《全家都在拖后腿,大帅追妻太难了》 第1章 你还满意? 漆黑洋车,徐徐停在花店外。 车窗半降,纪鸿洲咬着烟蒂,坐姿懒散斜靠车门,偏脸就看到从花店推门而出的女郎。 “老太太跟夫人,磨合的不太好,婆媳关系不融洽。” “夫人几乎不回老宅走动,过节时的家宴,老太太也从不叫她,明日老宅的寿宴也没让人来请。” 来接人的路上,副官长章谨汇报的话,又在他脑子里绕了一遍。 纪鸿洲眯了眯眼,将秦音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她穿身儿玉色旗袍儿,身段儿婀娜妙曼,怀抱一束新鲜清丽的白菊。 花店嵌了五色玻璃窗,被晚霞印的烁烁糜艳,独独压不过秦音那张桃花颜夺眼。 他的新婚夫人,西北军阀秦家小姐,出身好,又生的姿容瑰丽风情,听说还医术精湛。 女人太能干,又思想新潮,就整日在外抛头露脸,不安居于室,怎么看,都不像是宜家宜室的贤妻良母。 老太太是裹脚老妇人,古板守旧,也难怪她们俩会婆媳不和。 “夫人,请您上车。” 秦音刚走出花店,往自己车边走去,听到这一声儿不禁扭头,就看到一袭军装的青年副官,她怔了一瞬。 副官长章谨扶着后车门,温笑提醒: “夫人,大帅在等您。” 纪鸿洲回来了? 秦音往挂着军用车牌的车里看了眼,迟疑两秒,抱着花徐步走过去,低身坐进车里。 车门关上,浓重的烟草气瞬间萦绕在鼻息间,呛的她嗓子发痒。 秦音心底没来由地烦闷,屏息唤了声‘大帅’,也没看身边这人,就伸手降下了半个车窗。 “啧,你没涂脂抹粉儿的样子,顺眼多了。”身边男人低笑调侃。 他嗓音落在秦音耳朵里,像被烟熏火燎过,低哑醇厚。 她卷密睫毛半垂下,“大帅是想说,天生丽质?” “嘶……” 纪鸿洲呼出口烟雾,歪头睨着她,捏着烟蒂的手搭到车窗外,而后侧过身,盯了她几瞬。 车外街景似一幅西洋油彩画,落日彤红余晖为女孩子姣好侧颊镀了层霞色。 这么近了看,美人骨清媚皮,很合他眼缘,他喜欢。 纪鸿洲唇角轻勾,嗓音低沉而不着调。 “挺自信。夫人怎么不看我?害羞?” 秦音扭过脸,视线清泠落在他面上,认真流转一圈儿。 成婚半年,两人第二次见面。 新婚那日一晃而过,她这次看的仔细。 “夫人还满意?”纪鸿洲扬眉。 秦音没答他话,视线平静下落到他胸口。 “大帅在前线,受了伤?” 两人离这么近,她很难不注意到纪鸿洲军装衣领没穿规矩,袒露出的大片胸膛,和一截裹缠的白纱布。 纪鸿洲低头看了眼,“唔,小伤,不碍事。” 他说着,肆意大敞的长腿抖了抖,眉峰斜挑着,一脸吊儿郎当不以为意的样子,像是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 还不依不饶地追问秦音,“问你满不满意?” 秦音想起他刚打了胜仗,的确有炫耀的资本。 她没再追问伤势的事,思量一瞬,如实回答道·: “大帅比照片上,还要英俊伟岸。” 纪鸿洲被她四两拨千斤的话逗笑。 她不说满不满意,倒是挺礼尚往来,他说她‘不涂脂抹粉更好看’,她就说他‘比照片上更好看’。 小姑娘,说话还挺有趣。 笑罢,他在车门上碾灭烟蒂,抽回手,挪了下坐姿,肩头前倾凑近了些打量秦音,故意逗弄她。 “夫人这半年,对着爷的照片儿,看了多少次?” “……” 无语片刻,秦音清淡弯唇: “也无需刻意去看。老宅的婚房里,纪公馆的走廊,前厅,书房,到处都挂着大帅的照片,湘城报纸,时不时还要刊登几则捷报。” “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倒真是少看不了。” 纪鸿洲眼里笑痕渐深,心情甚好地靠坐回椅背,撑手支额笑涔涔道。 “我最近不走,夫人可以多看看活人。还有,夫人也比照片儿上好看。” 他等着秦音反问,但因他眼神太过浓稠,秦音睫羽轻颤,不接这话了。 她淡淡撇脸看向车窗外,这才发现两人说话间,洋车已拐入一条白墙黛瓦的青砖巷子。 车身颠簸微晃,秦音心底那点子浮躁,一瞬间沉了下去。 “这不是回公馆的路。” “嗯。”纪鸿洲语调漫不经心,“回老宅,明儿是老太太寿诞,爷回来,总要先来点个卯。” 回城的第一时间,他先回公馆梳洗更衣,秦音不在,副官长章谨去找佣人打听夫人的去处。 纪鸿洲这才在回老宅前,先找到花店来接人。 这会儿,他又想起章谨先前禀汇的那些话,于是顺势同她聊起来。 “听说夫人来湘城这半年,没少干实事儿。盘医馆,开花店,最近还在着手,想开一家纸扎铺?” “我用自己的嫁妆,做点小生意,有什么不对么?”秦音歪头问他。 她着重说了‘自己的嫁妆’,这语气里的疏冷和刺意,令纪鸿洲感到意外。 他侧目看向秦音,默了默,语态不置可否地说道: “没说不对。不过我听说,整个湘城就没人不知道大帅夫人‘不安于室’。夫人你如此我行我素,这半年,恐怕没少受老太太刁难?” 他说的够委婉的了。 秦音却听出这话里的言外之意,是说老太太刁难她多半因为她‘不安于室’,换而言之,‘婆媳不和’是她的原因居多。 她似有若无笑了声,“这么说大帅已经知道,老夫人不喜欢我,那还费事接我做什么?给她老人家添堵?” 纪鸿洲唇角轻扯,不答反问: “她不喜欢你,所以她过寿,你就买束上坟用的白菊,难不成故意的?” 也不怕被骂晦气。 他原是略带调侃,但在秦音听来,这话里讽刺的意味就很重了。 她脸色淡漠下来,看了看怀里清新素雅的白菊,冷冰冰道。 “大帅想多了。今日十四,是圆圆的生辰,我要祭拜圆圆,没打算回老宅。” 老太太不会派人去叫她,她也乐的清闲,并不打算回去添堵。 至于纪鸿洲今日回来,还专程来接她回老宅,这完全是始料未及的事。 “……” 话题僵住,纪鸿洲隐约想起来这个‘圆圆’。 跟着秦音从徽州嫁过来的一条小白狗,婚房里揭盖头的时候儿,那狗儿就被她抱在怀里。 秦震关来送亲,还特地跟纪鸿洲解释过。 说那狗是秦音的命根子,曾救过她命,换了生地儿,外面又锣鼓喧天的,狗害怕,只躲在秦音怀里不出来。 他抽回思绪,指尖轻叩车门,“你那狗,死了?” “嗯。” “死多久了?” “到湘城的第一个月,圆圆就没了。” 纪鸿洲聪明地没去问‘你那狗怎么死的’。 直觉就跟老宅的人脱不了干系,心下还真有点儿摸不准,该不会跟他老母亲有关? 婆媳不和这种事儿,肯定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他不自觉语气缓和,“改明儿,爷让人再给你找一只来。” 别管狗是怎么没的,婆媳归婆媳,夫妻是夫妻,夫妻要相处过日子,投其所好总没错。 秦音却很冷淡,“不用,谢大帅好意。” “” 第2章 大帅要圆房! 说话间,洋车已驶入老宅正门,停在前院敞庭里。 纪鸿洲的好意被拒绝,他也没恼,推门下车前还开口提醒秦音: “花儿放车里,别抱进去。” 他说着,一条腿迈下车,“爷专程去接你,带你一起回老宅,可不是为了看婆媳大战。” 这束祭拜死人的白菊,敢出现在老宅其他人眼前,照老太太的脾气,当场就能给他搭台唱一出儿。 刚回来第一天,可叫他清静清静。 “” 秦音淡淡看他一眼,把花儿放在后座上,跟在他身后下车。 她刚站稳脚,就听老宅的佣人欢天喜地的喊着话跑远。 “大帅回来了!大帅回来了!” 秦音上前半步,“大帅放心,只要没人找茬儿,我也不是闲的没事做,愿意触人霉头自找麻烦。” 纪鸿洲身形顿了下,看她一眼,也没说话,自顾迈开腿走上台阶。 走了几步,察觉人没跟上来,不得不又驻足回身。 “杵那儿干什么?” 秦音浅笑问他,“老太太可知道我会来?” 纪鸿洲侧身立在廊下台阶上,听言眼睑微眯打量她。 “放心,今儿有爷在,没人敢欺负你。” 说完见秦音还不迈脚,他淡淡摇头,径自走了。 章谨拎着两手的礼盒,也看了眼秦音,而后绕过她追了上去。 秦音独自在原地站了片刻,思量着纪鸿洲的话有几分可信。 两人虽是夫妻,但是不熟。 她没跟纪鸿洲相处过,也不能‘一杆子打死’所有姓纪的人。 总得看看纪鸿洲是个什么人,会怎么料理事,然后再下定论 反正来都来了。 收敛心思,秦音提脚才追上去。 她穿一双小跟儿鞋,哒哒哒地清脆脚步声在廊下急促回绕,很快引起纪鸿洲的注意。 他回头瞥了眼,脚下微顿,下意识放缓了步调。 女人旗袍下摆因步伐太急而甩起来,露出一截洁白纤细的小腿和足背。 视线收回时不经意上移,将她不自觉就‘摇曳风情’的体态尽收眼底,他面不改色转过脸,步调却走的更慢了。 两个男人身高腿长,一会儿功夫走出去老远,秦音好容易追上来,才适时放缓了步子。 夏末秋初的傍晚,走这段路到老太太的清心斋,她额上也已经香鬓汗湿。 一拐进院门,就见老太太正由一个年轻女郎搀扶着,眼巴巴立在门栏前等。 见到纪鸿洲,她登时一脸欣喜: “老大!” “母亲。” 纪鸿洲笑唤了声,长腿阔步穿过庭院窜上台阶,伸手将人扶住: “别站门口儿,出来干什么。” 老太太紧紧攥着他手,“还不是等你?真是,早两个钟前就有人说你回来,磨蹭到现在才来见我,不知道我惦记你啊?” 纪鸿洲清笑两声,扶她进屋。 “知道,得先收拾齐整了再来,不然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的,你不嫌弃?” 老太太笑哼,“你是我生的,臭了我也不能嫌弃!谁敢嫌弃你?” “这你得问筝筝了。”男人低笑声散漫。 母慈子孝的两人,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笑着,直到纪鸿洲扶了老太太坐下。 老太太一愣,“筝筝?谁啊?” 刚跨进门栏的秦音,也因为他这声‘筝筝’而定在门边。 纪鸿洲朝她看过来,老太太和身边的年轻女郎也跟着看过来,几人大眼瞪小眼,全都静下来。 筝筝?秦音?? 老太太,“……” 年轻女郎,“” 堂屋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秦音回过神,清泠水眸眨了下,敛睫掩去眼底一掠而过的情绪,微颔首唤了声。 “母亲。” 老太太表情古怪,鼻腔里很敷衍地嗯了声。 纪鸿洲听出来,扫了眼拉下脸来的老太太,自顾招呼秦音: “别站着了,过来坐。” 秦音依言朝他走过去。 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走过来的样子腰臀轻曳,体态说不出的美丽。 纪鸿洲不自觉多看了两眼,视线盯了盯那把不盈一握的软腰,指腹轻捻了下。 直到秦音走到近前,坐在他身边围椅上,莫名飘忽的神绪,才被老太太一声惊慌打断。 “老大,你受伤了?!怎么伤的?伤势严不严重啊?!” 纪鸿洲抽回视线,闻言抬手掩了下衣领,衣领子里那截缠着的绷带依然没能掩住。 面对老太太一脸惊骇担忧,他轻描淡写的安慰了句。 “没事儿,小擦伤。” 说着坐姿随意歪在围椅扶手上,肩头朝秦音斜过去,“要是严重,儿子藏起来,不能让您知道。” “你这混球!伤在胸脯上还敢说不严重?缠这么些绷带,你就唬我!” “不唬您,真是小伤儿,筝筝包扎的,不信你问她。”纪鸿洲张嘴就来。 老太太,“……” 秦音无语,眼尾余光轻扫了他一眼,这人说谎不打草稿?连自己老母亲都骗。 可见油嘴滑舌,恐怕往日也不会少哄了人…… 正想着,一旁被无视的年轻女郎插声儿进来,只见她满眼担忧望着纪鸿洲: “表哥,你的伤真不打紧?伤在这么危险的地儿,还是谨慎些,去军医院好好看看才是。” “筝筝是大夫,她的医术我信得过。” 纪鸿洲堵了一句,又不满地啧了声,淡淡训斥那女郎: “你会说话?以为你哑巴,表嫂来了半天不知道叫人?” 秦音,“……” 女郎被噎的脸色微僵,转而眼神复杂看了看秦音,细声咕哝: “我没有” “没什么没,你叫了?我耳聋了听不见?” 女郎咬唇,小声叫了‘表嫂’,紧接着不等秦音反应,又说起纪鸿洲的伤势。 “不是信不过表嫂的医术,只是表哥你受伤,兹事体大,我和姨母也是担心,军医院的洋大夫毕竟见多识广,表哥去看过,总没错。” 老太太忙点头,“小月说的没错,你还是抽时间,叫老三陪你去趟军医院!战场上受的伤可不能马虎,去找洋大夫查查,正好,哪儿有个疼痛不适的,都要当回事儿。 趁着在家,就把身体养好,好好调养调养,千万不能落下病根儿!” ‘调养好身子,不要落下病根儿’这话儿哪次纪鸿洲从前线回来,老太太都要叮嘱。 他听了不觉什么,随口敷衍: “我心里有数,您放心。” “西药治标不治本,皮外伤可以去找洋大夫求个心安,中医倒是最擅长疑难杂症和调理身子。”秦音不紧不慢地开口,“大帅若要调养身体,晚些时候,我给您调服药方儿。” 说什么洋大夫见多识广,怎么她坐堂看诊多年,就能孤陋寡闻了? 纪鸿洲没料到她突然插声儿,偏头看她一眼,眼底掠过丝意外,不过也淡笑点了头: “成,晚点儿,回公馆给你把脉。” 秦音自己开医馆,秦家小姐医术好,这事儿整个徽州人都知道,纪鸿洲当然也有所了解。 他对医术好没啥概念,不过既然治不死外面的人,多半就是有两下子。 话音刚落,就听老太太蛮不乐意地扬高声调: “回公馆?今晚还回什么公馆?这都要用晚膳了,你今儿就住这儿!明天府里还摆寿宴呢” “改天儿再住。”纪鸿洲转过脸,嘴角勾起意味深长地笑,朝老太太眨了下眼。 “人不都说小别胜新婚,上回走得急,儿子好容易才回来,母亲,您体谅体谅~” 这言外之意直白露骨,听得三个女人都愣了愣。 第3章 圆个房整的人尽皆知 秦音不妨他突然聊这种事,指尖不自觉就攥紧了,耳根子隐隐发烫。 表妹却是愣了愣,捏在手里的绣帕,隐隐攥出褶皱。 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像是也习惯了儿子这混不吝的一面,很快无奈地嗔瞪了纪鸿洲一眼。 “圆房而已,在哪儿圆不是个圆?那海园你也从小住到大的,现在又嫌弃…” “啧,没法儿不嫌弃。” 纪鸿洲长腿一搭,言语挑剔: “这一个人住,跟两个人住能一样么?海园那老屋,床旧还窄小,窗棱压不住声儿,圆个房还不得整的人尽皆知?小姑娘脸皮都薄,儿子总得顾及下筝筝不是?” 秦音脸都紫了。 你这么大咧咧把心思嚷嚷出来,就不是人尽皆知了?! 她稳了稳呼吸,绷着脸没说话儿,整个人看起来冷冰冰,把旁边一口一个盘算圆房的纪鸿洲,衬得好不值钱。 老太太看在眼里,心里刚升起的高兴当即减半。 她冷冷瞥了眼秦音,倒不觉得自己儿子治不住这么个丫头片子,故而扯了扯唇: “好,你上心自然好,圆房是大事儿,也不该再拖了,你们早点儿圆,自己看着办。” 到底是盼孙子盼的紧,她又瞪着眼叮嘱纪鸿洲: “趁着在家这段日子,把旁的事都给我放放,早点儿让我抱孙子!” 纪鸿洲搭着腿眼尾勾笑,“成~,放心。” 老太太脸上喜色和期冀再也压不住。 秦音这个儿媳妇儿虽然不讨喜,但她到底是秦家的小姐,她跟纪鸿洲生的儿子,可金贵着呢。 老太太决定今晚就给菩萨烧高香,好让秦音肚子争点气,最好一举得男! 这母子俩完全没有羞耻心。 秦音莫名心烦,想盯纪鸿洲一眼,提醒他适可而止,这一抬眼,就瞧见表妹杜揽月咬着唇,眼神晦涩不甘,似幽还怨地在纪鸿洲身上来回流转。 秦音悟了,瞬间又气定神闲,也不瞪纪鸿洲了,面上还掠过丝冷嘲: “表妹,想什么呢?” “嗯?”杜揽月愣愣抬眼。 秦音,“我瞧你总盯着大帅看,难道还在担心他的伤势?” 杜揽月傻住,完全没料到秦音会这么直白的点出来。 她有病? 纪鸿洲看了眼秦音,又扫了眼杜揽月。 心口莫名一跳,杜揽月连忙点头。 “…呃,嗯,表嫂说的是。” 她很快满眼忧心,看着纪鸿洲: “表哥,我挺担心的,你这次伤的地方,无端叫我想起先头那次枪伤,你那时也是这样包扎的…” 她一提,老太太被‘圆房’一事儿引开的注意,瞬间再次紧张起来。 要知道,那次枪伤让纪鸿洲烧了三天三夜,差点儿就撒手人寰了! “老大,你这次该不会伤到了旧伤上?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必须赶紧去军医院!”老太太直勾勾盯向他胸膛处露出的纱布,一脸焦灼。 “都说了小擦伤。”纪鸿洲不耐地皱眉,干脆抬手,把衬衣扣子一颗颗都系上。 “坐这儿说半天话,还能有什么大事儿?难不成就盼着我伤的重,躺那儿起不来?”说罢冷扫了眼没事找事的杜揽月,用眼神警告她。 杜揽月一脸委屈,“表哥,我也是担心你…” “收起,多余。”纪鸿洲冷冷怼了句。 他不耐烦地语气中气十足,的确不像是伤的重,老太太见此又稍稍放下心,转眼见杜揽月眼圈儿一红,差点儿就要掉泪,不禁又叹气。 “小月也是好心,你凶她做什么?” 纪鸿洲,“好心还是多心?” “净胡说八道!”老太太嗔骂他,“她当然是担心你,你是不知道你不在这些月,小月天天跟我一块儿跟菩萨祈祷,保佑你平平安安的回来。” 秦音静坐旁观,听言心下哂笑。 “知道您老费心。” 纪鸿洲唇角勾了勾,吊儿郎当开始打岔: “不过这会儿您能放心,儿子生龙活虎的,这点子小伤,什么都不耽误,要再说下去一会儿真躺那儿起不来,我这房还圆不圆了?孙子您还抱不抱?” 他脸皮是真够厚的。 秦音抿抿唇,当自己聋了什么都听不见。 老太太显然愣了下,瞬间因为他这番话想到了什么,神色略显动摇。 “倒也不急,你不然还是等等,养好了伤再说” 纪鸿洲啧了声,“您快别说了,再说就多了。” 老太太欲言又止。 “伤势如何别人不清楚,我不清楚,筝筝还能不清楚?您放心,我跟筝筝都有分寸。” 等是等不了的,都拖拉半年了。 八抬大轿娶进门儿的漂亮媳妇儿,拖拖拉拉放着不碰,他还是个男人? 秦音,“” 正说着,院外又进来两个人,那少女远远就欢快的叽喳起来。 “大哥!快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全头全尾儿的~” 秦音背脊放松,侧目一眼,来的是她小姑子纪欢颜和小叔纪文洲,这两个人是龙凤胎,平日里这对龙凤胎,走到哪儿都形影不离。 今年秋末两人才满十六,比秦音小三岁,比纪鸿洲小十岁,都还在念书。 老太太已经在让人着手准备,打算秋后,龙凤胎过完十六岁生辰,就送她们去留洋。 大帅府的小姐少爷,留洋镀层金,过两年回来,往后依仗家世背景,自然前程也差不了。 纪欢颜像只欢快的雀儿,蹦跳着进屋,背着手凑到纪鸿洲身边,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番。 相比她的欢脱,一旁的弟弟纪文洲就稳重得体的多。 少年身姿笔挺,穿一身深黑中山领学院服,微笑颔首,满眼孺慕望着纪鸿洲。 “大哥。” “嗯。” 对着一双弟妹,纪鸿洲眉宇间明显温和了些,也敛起一身吊儿郎当,很有长兄如父的风范。 纪欢颜啧啧摇头,“大哥你黑了,还瘦了,好像又老了十岁!得亏你是走之前成的亲,不然等到现在,大嫂恐怕都不乐意跟你拜堂了~!” “就你长嘴!” 纪鸿洲笑骂,“你大嫂还没嫌弃,轮得到你唧唧歪歪?吵到我耳朵,滚一边儿去!” 纪欢颜噘嘴,骄纵地朝他重重一哼,蹭到老太太身边,还咕咕哝哝地顶嘴。 “美得你,就你这臭脾气,没点儿自知之明,我都嫌弃,大嫂还能不嫌弃?人家嫁给了你没办法,嫌弃也说不出口而已~” 纪鸿洲气笑,骂了纪欢颜一句‘没大没小’,扭头就握住秦音的手,威胁似的捏了捏。 “你嫌弃爷?” 他手掌宽大,掌心指腹布满粗糙老茧,包裹住秦音素白的小手,湿热温度烫到她皮肤一颤。 秦音胳膊僵了下,淡淡扬唇: “欢颜天真活泼,与大帅玩笑的,您别当真了。” “这么说,不嫌弃爷又黑又瘦?”纪鸿洲眼尾笑眯。 第4章 传出去,老子不要脸了? “嗯。”秦音牵起唇角,眼睫垂下。 纪鸿洲瞧着她柔顺美丽的小脸儿,心情大好,也不再逗她,转头下令。 “人都齐了,赶紧开膳,回来饿到现在。” 杜揽月一听,连忙接话: “姨母,那我去催厨房传膳。” 她积极得很,不等老太太点头,就脚步匆匆去安排了。 秦音余光轻睨了眼,收回视线,心安理得的坐着等开膳。 有人上赶着跑腿儿干活儿,她当然坐等,反正她对老宅这边也不熟,全当自己来做客。 不过她这副样子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很没眼力见儿了。 老太太就忍不住了,吊着眼尾拿话儿刺秦音: “老大媳妇儿,你怎么不去厨房看看?” 秦音,“?” 她一双眼眸清澈,还流淌着懵懂和不解,好像在问老太太‘有什么可看的?’ 见她这么冥顽不灵,老太太气的鼻孔微张,语气更不好: “先头早有人来报说老大回来,可没说你也跟他一道过来,家里没人知道你的喜好,万一饭菜不合你胃口呢?你去瞧瞧,不成就让厨房再添两个菜来。” 她还不信这个邪了! 当着儿子的面,做婆婆的指使不动她这个儿媳妇儿? 催膳摆膳,这本来就是儿媳妇儿该去张罗的事,她倒稳坐不动,乐得叫别人替她操持了。 秦音眨了眨眼,刚要说话,却被纪鸿洲握住了手。 “外头大热天儿,你让她跑什么?不如坐这儿陪着说说话儿,多的是跑腿儿的人。” 老太太脸一僵,张了张嘴,纪鸿洲自顾扭头喊人: “章谨!” “大帅。”立在廊下的副官长立时现身。 “去跟厨房说,添几个夫人爱吃的菜!” “是!”章谨转身去了。 至于夫人爱吃什么,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他这个副官长。 老太太脸皮微抽,瞪了眼纪鸿洲。 她就是故意要使唤秦音,想看她在儿子跟前能不能懂事儿点。 谁知道秦音还没说什么,纪鸿洲倒是先护上了! 小兔崽子!真是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纪鸿洲一脸不痛不痒,转脸装模作样地训秦音: “你也是,脸皮怎么那么薄?从徽州都嫁过来半年了,饭菜吃不惯只管跟家里说,堂堂大帅府,还能给你请不起个徽州厨子?” 他皱着眉,语气凶巴巴。 “传出去,叫人说老子亏待了你,老子不要脸了?” 这听着在训秦音,实则在拐弯儿抹角顶老太太先前那句‘没人知道你喜好’。 都嫁过来半年了,家里人还不知道你喜好?这到底怪谁? 这么多人,还没个副官有心。 秦音嘴角抿直了才强绷住不往上翘,难得温柔小意,垂着眼点了点头。 “大帅说的是,往后再有不习惯,我都会说的。” 纪鸿洲这才满意的抬了抬下颚,一脸‘这还差不多’。 老太太嘴角肌肉抽了两下。 纪欢颜跟纪文洲对视一眼,悄悄吐了吐舌头,也不敢乱插声儿。 大哥护着大嫂呢,以后她可不好惹咯。 且不说过了会儿,杜揽月带着佣人们回来摆膳,一边用眼尾轻睇秦音,脸上表情有多微妙沉郁。 这顿饭十个菜里,至少有三个是清淡的,还有一道酸而不腻的笋汤。 秦音嫁到纪家半年,这是在老宅吃的,最逞心的一顿饭。 饭后,时辰还早,老太太要留三个孩子说话。 她这次不再拐弯儿抹角,直接撵人走,为表公平公正,连杜揽月一块儿撵了。 秦音也不耐烦留在这儿充木桩子,起身就走,正好吃撑好了,去院子里溜达会儿消食。 便纪鸿洲说,“那我在车上等大帅,您陪母亲多聊会儿,她老人家一直惦记呢。” 纪鸿洲瞧她不恼不怪的,勾唇笑了笑: “嗯。章谨,你跟着夫人。” “是,大帅。”章谨在廊下应声。 秦音一走,杜揽月也跟着磨磨蹭蹭离开了。 堂屋里一静,纪鸿洲脸上散漫笑意也敛起,眼尾淡扫两个弟妹。 “说说,你大嫂的狗,怎么死的。” 纪欢颜和纪文洲对视一眼,俩人还没出声儿,老太太先炸了。 “怎么?一回来就告状啊?!一条狗罢了,她值当的这么记仇?” 这语气,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 他抬手捏眉心,无奈叹了口气。 “没人告状,章谨跟公馆的佣人那儿打听的。母亲,那狗她养了好些年,感情不一般,怎么一到咱们家就死了?” 这换了谁,心里能不落芥蒂? 他就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指定两边儿都有事儿。 “哦,如今狗死了都叫一门官司了,值当你这个大帅来帮她断案子!”老太太呵地气笑,“你可真出息,那我的三花儿还死了,我该找谁评理去?!” 纪鸿洲捏眉心的手一顿,眼皮上掀看向自己老母亲。 “三花儿死了?” 纪欢颜连忙插声儿,“大哥,这是个误会!” 老太太板着脸冷哼了声,吊起的眼尾尽显刻薄。 纪鸿洲皱眉,“从头儿说。” 纪欢颜表情微讪,组织了下语言,娓娓解释起来: “大嫂那狗胆儿小,认生,母亲养的三花猫,那在整个湘城都横行霸道惯了的,家里突然来只狗,三花就总去你们那院撩拨大嫂那只狗。” 纪鸿洲,“” 是那只贱猫会惹的祸! “这老话儿都说猫狗是天敌,狗急了可不就咬它,它俩回回掐起来,每次都闹得鸡飞狗跳!” 纪欢颜停了停,小心觑了眼老太太脸色。 “这,甭管猫还是狗,谁养的谁心疼,说句公道话,的确是三花屡次挑衅,它被狗咬了也是活该” 老太太一瞪眼,纪欢颜连忙改口: “不过咬伤是一回事儿,那咬死了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对!我的三花,是被你媳妇儿的狗,给咬死的!”老太太一掩帕子,伤心的吸了吸鼻子。 纪鸿洲眉心皱成疙瘩。 “然后您就让人弄死了她的狗?” 是老太太会干的事儿! 他这位母亲,泼辣的很,甭管跟谁都从不吃亏。 猫随主,三花也仗着主人狐假虎威,在整个湘城称王称霸。 那贱猫整天到处惹祸,可以说湘城但凡养猫的夫人太太们,就没有不认识那只三花猫儿的。 纪鸿洲气笑了。 “那只贱猫,以前就跑出去到处欺凌别人家的猫,现在连狗都敢招惹?不自量力的蠢东西,咬死了活该!” 第5章 她告我状了? 老太太哭声一噎,“你怎么说话儿呢!什么叫三花死了活该?!” 纪鸿洲,“难道不是?到处惹祸的畜生,您还让筝筝的狗给它陪葬??荒不荒唐!” 老太太没好气地跟他呛起来。 “放屁!三花是畜生,她那狗就不是了?!还有,我什么时候叫她拿狗去陪葬!明明是那傻狗自作孽,吃死耗子毒死了,跟我有什么干系?!” 纪鸿洲,“这么巧?” “巧什么巧?!你是不是我生的?心都偏没边儿了你!” 老太太气得破口大骂,还摔了手帕,被小儿子眼疾手快一把摁住。 “母亲,您好好说!”纪文洲无奈开口,“先别吵,大哥也就是问问清楚,不存在偏不偏心。” 说完又看向纪鸿洲,言语迟疑: “大哥,这事儿的确说不太清了” 纪鸿洲眼眸一厉,“那就往清了说!” “” 纪文洲讪讪蹭了下鼻翼,“其实,三花儿到底是不是被大嫂的狗咬死的,大嫂的狗又为什么吃死耗子毒死了,反正谁都拿不出证据,都是先入为主,断章取义。” 他越说声儿越低,“都过去几个月了,你也没必要,再追究了那么久的事儿” 纪鸿洲懒得听他和稀泥,转眼看向平时嘴最快的纪欢颜。 “你说!” 被点了名儿,纪欢颜硬着头皮吱唔开口: “三花儿和白狗老打架,母亲就跟大嫂生出几分芥蒂么,后来可能为了避开母亲的三花儿,大嫂带着她的狗,搬去了大哥的别馆住。” “哪儿知道三花儿在湘城也是个霸王,不知怎么还追到别馆去,它的尸体,还是大嫂亲自给送回来的” “对!分明就是被咬死的!她愣说不是被她的狗咬的,还说什么,要解剖了三花儿才能查清死因,难道那公馆里,还有别的东西能咬死三花儿?!” 老太太一提这事儿就气的心口疼,直接掐了纪欢颜的嘴,自己往下说: “三花儿都死了,她还要解剖它的尸身,你说说这是个妇道人家能干的事儿?还凭的嘴硬!我说她两句她就不高兴了,敢跟我顶嘴!” “我是她婆母,她不敬尊长,大不孝!你给我娶个这样儿的儿媳妇儿回来,我真是倒了血霉了我!” 纪鸿洲眉心没法儿舒展。 老太太火气上来,骂人有多难听,没人不清楚的。 秦音又是新来的,军阀大小姐,脾气能好到哪儿去? 但凡俩人有一个软和点儿,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么僵。 只是他怎么也没料到,婆媳关系不睦的起因,居然是两只畜生引起的。 早知如此,就该让人把那只贱猫,给早早溺死了干净! 纪欢颜看他黑着脸,壮起胆子小小声补充: “大哥,母亲又伤心又生气,就病了,头疼好些天,还心口疼。” “我们劝大嫂跟母亲赔个不是认个错,大嫂很固执,就是不肯低头,这不是想气死母亲么” 常理来说,老人家都气的病倒在床,晚辈赔个不是道个歉,就算是吃点亏,不也是孝心么? 说句软和话又不痛不痒的,不明白大嫂固执个什么劲儿。 “一只贱猫,死就死了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她不认,说明就不是她那狗咬死的。”纪鸿洲沉声斥道。 老太太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那你是说我冤枉她了,我胡搅蛮缠?!” 纪鸿洲沉了口气,没接这话,而是接着问: “那狗吃耗子毒死了,又是怎么回事儿?” “就是母亲病了嘛。”纪欢颜低声解释,“大嫂就搬回来,为母亲伺药,她把狗关在你们自己院子里,有一天,狗突然就死了” 纪文洲比她说的详细: “那一阵儿三花儿刚死,院子里就出老鼠,佣人在粮仓和厨房的角落里放了鼠药。狗死了后,大嫂说她解剖了狗的尸体,确认狗是吃了毒鼠才死的,可那毒鼠怎么跑到她院子去的,谁也不清楚” 纪鸿洲哂笑,“耗子吃了灭鼠药,多大命还能跑那么远?她那狗也是娇生惯养,又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还能去逮死耗子吃。难不成狗让三花给附体了?” 纪欢颜,“” 纪文洲,“” 老太太,“” 纪鸿洲一阵心烦,心底也有了些决断。 “这么蹊跷,就没人查个根据?” 没人说话,三人神色各异。 纪鸿洲看在眼里,冷笑了声: “好,既然矛盾是从这儿起的,那就从这件事解开,老子非得查清楚不可了。这猫跟狗,到底是怎么个死法儿!” 他说完,也没想再多待,径自起身要走。 老太太一脸不痛快,“都几个月前的事儿了,我都不计较了,她还没个完,你就那么惯着她?像话吗?!” 纪鸿洲站住脚,“怎么不像话?新媳妇儿嫁到家里,我不护着谁护着?难不成由着你们为芝麻大点儿的事儿,闹的家宅不宁?” 老太太脸色铁青,“我” “也别你了,秦音这个媳妇儿,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纪鸿洲也不耐烦听,“不然想跟秦家撕破脸?好日子过腻歪了?!” 老太太黑着脸噎住,纪欢颜和纪文洲自然也不敢吱声儿了。 —— 从清心斋出来,纪鸿洲长腿阔步走的飞外。 拐到前院敞庭,就见月色静谧,漆黑洋车车身笼了层温柔清辉。 车里女郎素手托腮靠在车窗上,仰颌在看天上明月。 她纤细玉臂宛如冰肌玉骨,一个侧影,比月亮还皎洁柔和,似月中仙子下凡。 或许是念着迟来的洞房花烛,又是跟这么娇美的小夫人,纪鸿洲没来由地心口一阵阵柔软鼓动。 他眼梢不自觉浮起笑,踱着步子走到车边。 “可是等久了,犯困?” 秦音回神,看他一眼,身姿缓缓挪正了。 “走么?” 再不走,她买的花儿都谢了。 “走。” 纪鸿洲点头,开门坐上车。 他身形高大,宽肩长腿,一坐进来,洋车跟着一晃,空间莫名逼仄。 秦音抱着怀里白菊,往身侧车门边挪了挪。 洋车驶出老宅子院门,进入青砖巷子,车身又开始颠簸微晃。 纪鸿洲手肘随意撑住车窗,单手支颐看着她,闲闲散散找了个话题。 “听说你解剖了那只狗,不是中医么?还会解剖?” 秦音头也未回,“谁说只有西医才会解剖?我在徽州不止开医馆,也偶尔兼任警署司仵作,帮他们破过命案。” “嚯。”纪鸿洲呵笑,“夫人艺高人胆大。” 一般女人见到死人,死狗,都吓得魂都要飞了,谁还敢拿刀子解剖? 秦音唇瓣浅抿,总算回头正眼看他。 “大帅又为什么打听圆圆的事?老夫人告我状了?” 纪鸿洲,“” 别说,这婆媳两个,还是有相似之处。 都觉得对方会先告状。 第6章 在婚房的喜床上,大小便 青砖巷子里没路灯,月华被院墙挡在车窗外。 车厢内很暗,但秦音还是看清他面上一掠而过的无奈。 她唇角淡牵,“老夫人的猫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它死了不知多少人觉得解气,但它不是圆圆咬死的,这话我说了很多遍,但没人信。” “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纪鸿洲一字一句重复她的话,虎口撑开在鼻翼下,眼尾压不住笑意。 “你这么形容一只猫,可见,猫死了,你也觉得很解气。” 秦音唇瓣微阖,大方挑眉承认。 “是,我也解气。” “老太太年纪大了,糊涂,你也跟一只畜生这么计较?”纪鸿洲淡笑揶揄。 不过不得不说,同样是斤斤计较,但落在纪鸿洲眼里,老夫人就叫他头痛欲裂,这年轻美丽的夫人却有点可爱。 “它不光欺负圆圆,到处惹是生非,还”秦音欲言又止,抿住嘴。 “还什么?”纪鸿洲眉峰微挑,话里笑意不减。 秦音黝黑乌亮的桃花眼定定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还在婚房的喜床上,排泄。” “” 纪鸿洲剑眉一抽,就连前面开车的章谨都呛咳了一声。 秦音扭过脸直视前方,微昂起下巴。 “不是我胡诌,大帅可以去问那些佣人,新婚的喜床,被一只猫弄的那么污秽,我没法儿睡,老夫人知道这件事,还叫我别跟一只畜生计较。” 新婚夜独守空房就算了。 一只猫敢在她的喜床上排泄,秦音捏着鼻子也得忍,就算是气死了,又能怎么计较? 她想想还忍不住叹气,特意补充一句: “它还拉了三次!” 章谨差点儿就憋不住笑声,只能佯装仓促的咳嗽加以掩饰。 纪鸿洲眉眼蒙霜,“那只贱猫,死得好,爷并没要跟你算是非的意思,别误会。” “它死得好,可圆圆是枉死的。”秦音道。 纪鸿洲噎了声,偏脸看她。 所以,他不想算这‘是非’,她还觉得过不去了? “话说到这儿,我初来乍到得,在老宅人单力薄,绝不可能因为一只狗儿,硬要老夫人把事查到底,恐怕圆圆枉死,老夫人心里也觉得是出了口恶气,她认定三花猫就是圆圆咬死的。” 秦音说着顿了下,眉目温凉敛下睫羽: “真把事情闹大了,撕破脸,没人会觉得我冤枉。我惹不起,总归躲得起,所以才彻底搬出老宅。” 纪鸿洲望着她清冷侧面片刻,无声叹了口气,抬手捏眉心。 “你要觉得过不去,这事儿,我会帮你查。但母亲的性子,不是那种做了还不认的人,后面查出是谁在从中作梗,挑拨是非,定然轻饶不了。” “你就答,三花儿到底是不是你的狗咬死的?” “不是!”秦音语气干脆。 “好,我信。” “” 秦音怔了下,扭过脸一眨不眨看着他。 纪鸿洲眼尾勾着似笑非笑,“看什么?” “为什么信我?”秦音目色无波无澜,问地很平静。 “一桩小事情,什么信不信的?”纪鸿洲慢悠悠道,“你一个见惯生死的大夫,理应有大是大非观,不至于替自己的狗撒这种谎。” “再者,就你那只胆子比耗子还小的狗,要能把老太太的猫咬死,还能被那贱猫欺负那么多回?” 秦音,“” 他称呼老太太的猫是‘贱猫’。 秦音忍不住好奇,试探着问:“那猫也惹过大帅?” 纪鸿洲眉心耸了下,没说话。 秦音了悟点头。 他就听见小姑娘嘴里小声咕哝。 “难怪它要跑到喜床上去拉尿,合着大帅整治过它?它那是怀恨在心,在故意报复了。” 纪鸿洲,“” 秦音不动声色煽风点火,“我看大帅不常住老宅了?您不在府里的时候,它恐怕经常跑到你的院子里,你的床上去排泄。” “下面的佣人们,发现了也一定不敢讲,毕竟大帅不常回去住,可老太太的猫她们也惹不起,所以发现了污秽物,就悄悄处理掉。” 她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儿,还轻轻斜睨了眼纪鸿洲。 “所以我嫁过来后,住大帅的院子,那猫还是有事没事就跑到婚房里来故技重施,正好被我赶上了。” 说完,秦音嘴角牵了下,笑意不达眼底,似乎对自己的揣测胸有成竹。 章谨汗开车,他忍得好辛苦,强憋着笑清了清嗓子。 纪鸿洲默了半晌,呵笑一声,也觉得很有趣。 “你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只猫,成精了?知道报复人?” “怎么不知?猫和狗都一样,爱圈地盘儿,它们尿过的地方,沾染了它们的味道,就是它们的地盘儿,会时常过去继续拉尿。” 秦音说的头头是道,“老太太的猫随性惯了,没人教,所以到处圈地盘儿。” “我的圆圆很受管教,它只在固定好的地儿解决,不会弄脏别的地儿,只有一点例外” “什么?” “如果有人冒犯它,它会记仇,次次见了那人都要呲牙,或在他鞋子上尿一泡。” “” 秦音,“狗尚且如此,猫又能有什么不同?它们都很通人性。” 纪鸿洲若有所悟,指腹搓着下巴扯了扯唇。 “既然夫人这么说,我也信一回,章谨,改明儿回去审审那帮佣人,看那贱猫是不是‘习惯使然’。” 章谨憋笑,“是,大帅。” 不是要查‘猫狗命案’么? 就从这儿查起,挺合适。 说话间,军用洋车已经驶入湘城城东的海岸路,沿着路灯恍惚的柏油路平稳行驶。 湘城的东半城沿海,这里码头聚集,商仓拥挤,工业也繁华,是整座湘城的经济繁荣区。 途经几处码头,沿盘旋道行驶而上,深入城池腹地,是一整片大大小小的海景公馆,这一片则是湘城名副其实的富贵区。 夜晚灯火辉煌,整片富贵名邸高高低低错落在一起,宛若立于海岛上的璀璨宫城。 而纪鸿洲的别馆,是这片宫城里最大最高的那栋。 这别馆门前砌了尊石碑,就刻‘纪公馆’三个字儿,字体磅礴大气,很有威慑力。 庭院前值岗的哨兵远远望到大帅的车驶来,便招呼人早早打开了黑金栅门。 洋车平稳驶入庭院,徐徐停稳在高五层的洋楼前。 章谨先下车,又伸手打开后车门。 一条军靴包裹地长腿杵地,纪鸿洲下了车,站直身回头,正欲伸手进车里牵秦音一把,却见她从另一侧推门下了车,而后头也不回地往庭院里走。 他收回伸到一半的手,两手撑在腰胯侧,挑眉提声。 “干什么去?” 秦音立住脚,侧身看了看他,语气理所当然。 “祭拜圆圆。” 说罢,她抱着花儿往草坪上走去,方向明显是院子西南角那棵冠茂盛大的紫穗槐。 “” 纪鸿洲无语了片刻,扭头看了眼章谨。 “她把那解剖过的死狗,埋在爷别馆里?” 章谨嘴角轻抽,“这属下也不清楚啊。” 纪鸿洲腮颌侧的脸部肌肉紧绷了下,沉了口气,军靴提步绕过车头,朝着秦音的背影追了过去。 第7章 我有不能圆房的理由 见大帅追着夫人往庭院角落里走了。 章谨迟疑一瞬,识趣的没跟过去,扭头先进了主楼。 秦音走到老槐树下,蹲下身,将白菊放在从土面凸起的树根上,便听身后压下来一道男声。 “你把狗埋在这儿?” 她回头看了眼跟过来的人,素手撑膝站起身。 “嗯。” 纪鸿洲瞥了眼地上那束花儿,才发现那花儿旁边,已经放了一小碟肉干。 得,祭拜一只狗,还整的像模像样的。 压下心头无语,他暗叹口气。 “在自个儿住的院子里埋死狗,不晦气?” “晦气什么?” 秦音垂下眼帘,神色说不出的黯然。 “它活着的时候忠心救主,死了难道就不配留在我身边了?人死了也是一捧土,何况是狗?有土的地方,哪里不能埋?” 纪鸿洲,“” 这是什么歪理? 这是他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夫人,虽然在他别馆院子里埋死狗,但也不能把她怎么着。 脑子里刚掠过这个念头,眼尾余光就瞥见小姑娘眉眼低垂,黯然神伤的样子。 纪鸿洲喉结轻滚,算了,一会儿还要圆房,姑且忍了。 总归已经埋了几个月,犯不着再把那死狗的尸骨挖出来丢了,否则婆媳关系还没来得及缓和,夫妻关系就得冻僵了。 他抿抿唇,“祭拜完了?” 秦音眼睫轻眨,微点了下头,“嗯。” 纪鸿洲转身,朝主楼的方向歪头示意,“走,挺晚了,我这儿披星戴月赶回来,没事早点儿歇着。” 秦音听言一怔,反应过来什么,她面色迟疑扭头看向纪鸿洲,挪了挪脚,素手交握,垂下眼帘。 “大帅,今晚,不圆房行不行?” 纪鸿洲呼吸一滞,不确定地望着她。 “你说什么?” 秦音静默而立,贝齿轻咬唇瓣,细声解释: “我有理由” 纪鸿洲气笑了。 “你说说,什么理由,这我倒要听听。” 秦音,“您刚回来,又负伤在身,我担心不合适。” 纪鸿洲蹙眉,“说了是小伤” “明日是老夫人寿宴,今晚我们回别馆过夜,一早便要赶回老宅去,今晚圆房,我担心自己明日若精神不济,脸色不好,恐怕会被外人猜忌议论。” “请大帅体谅,如今湘城很多人,都不太把我这大帅夫人当回事,明日就算不能借大帅立威,我也不想闹笑话。” 纪鸿洲,“” 你倒是很敢讲话。 不过她这么一说,他倒真有些犹豫了。 若是明日寿宴上她脸色不好,的确可能惹人议论是非。 大帅夫人的体面,他当然该给。 正自犹豫,又听小姑娘接着说了第三条。 “加之今日我刚祭拜完圆圆,实在提不起那份心,天色又太晚了,所以,我们择日圆房,好不好?” 纪鸿洲默了。 亏她说得出来,祭拜狗也成理由了? 可对上小姑娘如画丽颜,乌亮明澈透着小心的那双眼,最终,他还是沉着脸点了头。 “成,那就择日。” “谢大帅体谅。” 秦音弯眉一笑,清亮眸子里流露出几分真挚。 纪鸿洲唇角轻扯了下,转身就走。 “走,回去早点儿歇息。” 既然她有这么些个不想圆房的理由,他也不是那等非得强迫她圆房的人。 今日不成,那就择日撞日。 看她明晚还能有什么理由不圆房。 秦音当然听不到他的心思,见他背影渐行渐远,也连忙提脚跟上去。 两人回了主楼,一屋子佣人等在前厅里。 “大帅,夫人。” 纪鸿洲懒得应付,随意摆了下手,脚步未停径直上了楼。 秦音交代公馆的大管事,“把三楼主卧对面的房间收拾出来,今晚要用。” “是,夫人。” 大管事虽有疑惑,却也没多问,转身叫了两个女佣一起上楼。 秦音驱散其他佣人,带着她的陪嫁女佣芍药和冬荏也上楼。 主仆三人上到三楼,就见大管事带着两个女佣,正从主卧对面的房间退出来。 见到她,大管事微微躬身,“夫人,都收拾好了,大帅说累了,不要人打扰。” 秦音点头嗯了声,让他们下去,便领着芍药和冬荏回了主卧。 里外屋的房门关上。 芍药服侍她更衣洗漱,冬荏去铺床,两人各司其职。 芍药挂好了衣裳,回来小声说: “章副官长,找我和冬荏打听夫人的一些事。” 秦音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涂抹香膏,听言随口道。 “没什么不能叫他知道的,尤其是跟老夫人相关的事,原原本本说就好,他自己的母亲,他还能不清楚什么秉性作风?” 芍药低低应是,又面露犹豫打量她神色。 “夫人您怎么跟大帅分房睡?这人好容易等回来了” 独守空房半年,还被婆家人屡次刁难,整个湘城的权贵都因此没人愿意跟夫人来往。 夫人性情好,不当一回事,她和冬荏可都替主子憋屈死了。 秦音黑眸淡静,“明日老宅那边办寿宴,既然大帅回来了,我铁定也要去的,你跟我去,让冬荏留在公馆。” 见她不想多说,芍药识趣的没再追问,点点头道。 “是,那我一会儿便跟冬荏去库房,挑一件东西,算作给老夫人的寿礼。” 秦音嗯了声,“你们去办,送什么都无所谓,不管送什么,老夫人指定也不会喜欢。” 芍药抿唇,一时更替她委屈了。 床铺好,芍药和冬荏正要退出去,就听外屋的房门被叩响。 两人对视一眼,芍药快步过去开门,瞧见立在门外的人,惊讶唤了声。 “章副官长?这么晚了,您有事?” 章谨温笑颔首,“打扰夫人休息,我正在帮大帅换药,不知夫人可方便移步,帮大帅看看伤势?” 大帅受伤了? 芍药惊愕眨了眨眼,“章副官长稍等。” 她回头与冬荏睇了个眼色。 冬荏转身正要进屋去禀话,就见里屋门打开,秦音乌发披散,身上裹着件长袖浴袍走出房门。 她一边徐步走出来,一边神色沉静地问章谨。 “纱布,镊子,伤药,都备好了?” 章谨连忙垂手点头,“回夫人,属下都已备好,大帅身上的纱布也已经解下来,只需您过去看一眼。” “好。” 秦音走出卧房,走进对面敞开的房门,一眼就瞧见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的纪鸿洲。 第8章 很需要,现在就要! 纪鸿洲叼支烟坐在沙发上,上身赤膊,只穿一条松垮的黑缎长裤,腰腹以上袒露的肌理精壮结实,一双长腿随意交叠平搭在茶几上,坐姿肆意而慵懒。 似乎被缭绕烟雾熏了眼,他眼睑微眯,看向走进门的秦音。 房门关上,深夜的卧房静谧,暧昧丛生。 密闭空间内,除了他,只剩一个裹着睡袍乌发披散的美丽女郎。 女郎一步步朝他走近,走到沙发前,她白净昳丽的面容平静从容,瞳眸黑而静,像是对面前半裸的男人身躯,并不感兴趣。 秦音毫不设防,且还低下身,凑近了些查看他胸口的伤势。 然后伸出纤纤玉指,触碰他胸肌上的伤口边沿。 “嘶” 微凉,轻乎,小心翼翼地一点触碰。 明明并没有感觉到疼,但他的身体却给出敏感反应,肌肉紧绷,并低嘶了一声。 纪鸿洲喉头发痒,喉结滚了滚。 秦音掀睫,隔着一缕盘旋缭绕的烟雾,对上他深邃幽沉的眼。 她屏息,两片饱满红润的唇瓣轻启,话语镇定。 “这是刀伤,并不深,伤口处理得当,已经在恢复。”顿了下,又问,“我弄疼大帅了?” 她没用什么力,最多是戳了一下而已。 他‘嘶’什么‘嘶’? 房内过于安静,女郎说话时音腔不自觉放的低轻,似呵气如兰,还吹散了他嘴角缭绕升腾的烟丝。 纪鸿洲喉结上下轻滚,下意识抬手捏住烟蒂,手臂伸长碾灭在桌角。 “不疼,是你手太凉。” 秦音站直腰身,听言看了眼自己指尖。 “哦,刚沾过水,下次我注意。” 下次注意? 纪鸿洲眼皮上挑,眼里笑意意味深长。 “需要我帮您上药么?”秦音问。 她转身拿起桌上托盘里的药瓶,低头嗅了嗅里面药粉的味道。 纪鸿洲抖了下腿,“不然让你来干什么?” 秦音轻扫他一眼,章谨说只需要她看一眼。 不过她都问出口了,他也表示需要,秦音没贫嘴,不说二话捡起镊子捏了药棉,低下腰帮他上药。 她做事时神情专注,目不斜视,也不在意男人幽幽打量的视线。 纪鸿洲的注意被视觉和嗅觉所控,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 “你用什么香?” “金桂。”秦音答的毫不扭捏。 “嗯,甘香回味,好闻。” 秦音粉润唇角翘了翘,浓密眼睫半敛,素白柔荑配合灵活,小心帮他缠上纱布。 纪鸿洲眸溢笑意,“这回亲眼瞧见了,爷的伤重不重?可碍事?” 知道他问这话是何意,秦音抬眼,唇畔笑弧不减,不答反问。 “我能问大帅一个问题?” 男人挑眉,“嗯。” “您尝过男女床事的滋味儿么?” 纪鸿洲喉间一噎,眸色瞬间晦滞。 她眼里布满天真,浅浅一笑敛下眼睫,用剪刀剪断纱布一头,慢条斯理在他胸口绑了个很好看的蝴蝶结。 “我没尝过,听人说欲生欲死,神魂颠倒,挺害怕的。” 纪鸿洲咽了下喉,“第一次都疼,尽量不弄伤你” “生孩子更疼。我见过很多病痛的人,只有生子的痛楚,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纪鸿洲皱眉,有种不妙的预感。 秦音帮他处理好伤口,便站直身,浅笑盈盈立在那儿同他对视,自顾说道: “我拖到了十九岁才嫁人,答应兄长嫁给大帅时,很满意这桩婚事的,不提背后两军互惠互利的好处。 您如此英俊,又有权有势,能力卓绝,找不到条件更好的丈夫了。” 对她这句恭维认可,纪鸿洲心下受用,微皱的眉心也稍微舒展。 “原本可以顺理成章,顺其自然的,但这半年在湘城生活下来,叫我又看清了一点。” “我不喜欢大帅的家庭,没办法同他们一起生活,更不敢想后半辈子面对这样一帮人,日子有多鸡飞狗跳。” 纪鸿洲眼皮上掀盯着她,眉心再次拧紧。 秦音不疾不徐往下说,“故而,眼下也不想九死一生通过生一个孩子,用来赌,用来稳固自己后半辈子,作为大帅夫人的地位。” 纪鸿洲瞳色瞬暗,搭在沙发扶手上的修长大手,指腹轻搓。 “你什么意思?” 秦音看得出来,他眼里沉着不悦,但她还是把话说完: “在大帅这里,只要您愿意,很多女人都可以为您生这个孩子,孩子的母亲是不是我,都无关紧要,不是么?” “你年纪轻,害怕生孩子,这点我能理解。” 纪鸿洲眼帘上掀,目色冷厉盯着她,嘴角抿直了: “怕归怕,但你总得过这一关,什么叫不想生,什么叫生个孩子来稳固大帅夫人的地位?秦音,有些玩笑,不能开。” “大帅别恼,我不是想做有名无实的大帅夫人。”秦音眉梢浅弯,“您若很需要这个嫡子,我是可以拼着命生的,倘若您没有那么迫切,能不能容我一点时间?我” “很需要,现在就要!”纪鸿洲面沉如水,“不然你这大帅夫人也别做了。” “” 秦音收住话儿,眉目间的清柔也悄然敛起,她黑白分明的眸,静若幽潭,就那么看着他。 对视片刻,纪鸿洲心气烦躁,瞬间什么兴致都没了。 他眼帘微阖,低哑着声撵人: “老子说话算数,今晚不要,出去。” 今晚不要,明晚就不一定了。 秦音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急着争执这一晚两晚的事儿,毕竟眼下惹恼了他,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她利落转身离开,回了自己的卧房。 章谨就进来关上门,一回身瞧见大帅脸色黑沉坐在沙发上,周身气压低沉的骇人,他顿时呼吸一屏,连忙垂下眼走过去,快速端起桌上托盘。 “大帅,您也早点儿休息,属下就先下去了。” 说完不等纪鸿洲应允,脚底抹油儿就要溜。 谁知还没走到房门口,身后就传来大帅阴翳沉怒的低斥: “谁在夫人跟前嚼舌根儿?老子什么时候在外面玩儿过女人?!” 章谨背脊直冒寒气,咽了口口水,僵直着转过身。 “属,属下去查?” 纪鸿洲运了口气,抬手按住胸口蝴蝶结,平稳了下情绪,半晌才沉声喝斥。 “滚!” 章谨麻利儿地开门滚了。 秦音回到卧房,扭灭床头灯,她裹在丝滑柔软的被褥里,躺了好一会儿人也没能睡着。 于是她睁开眼,看着白纱垂帷的白棱格玻璃窗,盯着朦胧月色静静出神。 她还不太情愿圆房。 虽然知道是早晚的事,但还是想拖一拖。 非要说原因,太多了。 婆媳不和是原因。 无法同他的任何一个家人融洽相处,也是原因。 最重要的,不想沦为生育子嗣的工具。 用讨宠生孩子,来解决环伺身边的麻烦,是她迫不得已后能选的最后一条路。 她想看看,作为丈夫,纪鸿洲是否能成为她坚定不移的依靠。 若是能,往后这半辈子的日子,与他同甘共苦,她才能心甘情愿。 倘若他不值得,就算她能生下嫡子,留在湘城的余生也依然履步维艰。 她秦音,绝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第9章 他又不是那么难哄的人 秦音思绪翻涌,到后半夜才困倦到迷迷糊糊地睡着。 倒是纪鸿洲真累了,虽然被秦音的‘不识趣’给气的不轻,但他沾床就睡,还一夜无梦。 翌日晨起五点钟,在军中养成的习惯,让他早早醒来。 而后翻身坐起赤脚下地,捞起烟盒点了支烟,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子。 月影还挂在西天边,呼出的烟雾与庭院里笼罩的海上薄雾融为一体,远处码头传来邮轮‘嘟唔——’浑厚的发号声。 抽完一支烟,才想起今日还有正事,他折身回去洗漱更衣。 收拾完一打开房门,就见章谨门神似的立在他房外。 章谨,“大帅,早膳已备好,夫人先前已经下楼,说在餐厅等您。” “倒是比我还积极。”纪鸿洲纳罕挑眉,低嗤了句,“行,走。” 章谨跟上他步伐,两人一边下楼,他一边低声禀话。 “夫人给老太太准备了寿礼,听她的女佣讲,是上好的百年参。” 纪鸿洲似有若无笑了声。 “出手倒是大方。” 不管怎么说,虽然婆媳不和,但这小姑娘的面子功夫做的很不错。 章谨点头,“人人都知徽州秦军有黄金山,即便夫人已出嫁,秦大帅依然每月十五派人来往于湘城,给她送钱送东西。 属下还听说,夫人要什么,但凡往徽州打电报,那边不出半月都会送过来。” 纪鸿洲这才想起来,他这位夫人,是带着‘十里红妆’嫁过来的。 那陪嫁的阵仗当时轰动一时,最惹人惊异的是一尊红油柏木精雕细琢的棺材。 照的是旧时大贵族的陪嫁寓意,代表这姑娘从生到死的吃用全是靠娘家,夫家人别想欺负她。 所以秦音最大的底气,不是纪军大帅夫人的位子,而是她背后的秦家。 纪鸿洲步下最后一节台阶,立住脚,勾唇淡笑。 “难怪了,敢这么跟爷说话” 章谨不解地看了眼他,也没敢多问。 纪鸿洲后槽牙微咬,提脚往餐厅的方向走,一边面无表情地淡淡交代他。 “去备车,用过膳就出发。” 章谨垂手驻足,“是,大帅。” 纪鸿洲走进餐厅,秦音正坐在餐桌前等他,并没有先用膳。 她今日高绾了发髻,簪红宝石钗子,穿一身儿漆绿刻丝萝藤旗袍儿,墨发红钗雪肤丽颜,气韵清贵雅致,打扮起来很有军阀太太的风范。 再大的不悦,看到这样如花美丽的夫人,对上她那张盈盈脉脉的笑颜,纪鸿洲也气不起来了。 他只看了她一眼,便大步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主位上,而后冷着脸捡起箸子,淡淡下令。 “吃饭。” 秦音也没太在意他冷漠的脸色,出于他妻子的身份,依然浅笑着,很体贴地表示了自己的关怀。 “大帅昨晚睡得可好?” 纪鸿洲垂着眼,“嗯。” “您的伤,可需要重新包扎?” “不用。”男人冷冰冰回绝。 秦音点点头,便安静垂下眼用膳。 她早起向来没什么胃口,慢吞吞喝下半碗粥,见纪鸿洲风卷残云了一番就撂下箸子,便也跟着搁下碗勺。 纪鸿洲没搭理她,放下碗筷起身就往外走。 秦音默默跟在他身后。 她的女佣芍药小心凑过来,“夫人,大帅是在生闷气?” 夫人也没惹他,却一大早没个好脸色,在那儿自己发脾气,不是生闷气是什么? “可能有起床气,我大哥不也这样儿?”秦音随口道了句。 芍药,“” 走出前厅,秦音坐上车,芍药替她关上车门,也跟着坐到前面的副驾位。 洋车驶离公馆,纪鸿洲撑着头斜倚在车门边,自顾冷脸看风景,并不理会秦音。 秦音安静坐了会儿,扭头看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提醒他。 “大帅该不会想一直给我冷脸看?若不然,到前面医馆,我还是下车?” 纪鸿洲眼尾上勾,余光冷冽斜睨她。 秦音,“您这副样子,是人见了都知道我很碍您的眼,与其到老宅去受人白眼冷嘲,不如还是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她没有看人脸色行事的习惯。 听完她一脸平淡说出的这番话,纪鸿洲胸腔里莫名一堵,兀地气笑了。 “我为什么冷脸,你心里没数?” 秦音眼睫眨了下,没说话。 “昨晚谁说,要借老子立威?就算是为了自己大帅夫人的体面,有所求,多少也该说一句软和话。秦音,你是个女人。” 最后一句,纪鸿洲一字一句念的很慢。 是个女人,跟丈夫说句软和话,可不为过。 昨晚的不悦是她挑起的,他又不是那么难哄的人。 秦音想了想,看他这样子,今日这寿宴自己是得非去不可了。 她并拢的膝头微侧,识时务地软和下语气。 “请大帅帮我立威,毕竟我身为大帅夫人的颜面,也是您的脸面。” 纪鸿洲,“” 这叫软和话吗? 他胸口堵的更厉害了。 一路无言,纪鸿洲的脸色并未好转。 车子抵达青砖巷子,便见老宅门前已经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早有值岗的大兵在指挥腾路,很快他们的车就停到了老宅外。 府门前的宾客眼尖的认出是纪鸿洲的车,纷纷从台阶上迎下来。 章谨下车,就被几人围住。 “诶哟,是大帅!” “章副官长!可是大帅回来了?” 章谨温笑抬手挡开他们,而后躬身拉开后车门。 一条军靴包裹地修长小腿先迈下车,纪鸿洲长身玉立站稳脚,他一露面,车外围着的众人情绪越发高涨。 “大帅!也不知您何时回来的,恭喜大帅击退敌寇!” “是是,我们都看到前线捷报了,纪军所向披靡!大帅威武!” “今日老夫人大寿,大帅又回来了,帅府双喜临门,双喜临门!” 面对一众人的恭维,纪鸿洲淡笑不语,只侧身向车里伸去一只手。 “下来。” 周遭纷杂喧闹声一静。 众人视线里,就见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搭在他掌心上,男人的手轻轻回握,接着车里便伸出一条纤细雪白的腿,其下玉足踩一只精致的嵌珍珠小跟儿鞋,青娟绸缎的旗袍下摆微荡,下来个身段儿娉婷的美人。 那雪肤玉骨,眉目昳丽的容颜,在春日明媚的盛阳下,惊艳所有人的眼。 一时间鸦雀无声。 第10章 娶别人是无所谓,她却是斟酌三思后定下的 纪鸿洲牵着她手搭进自己臂弯里,神色清淡地抬脚,明显是半个字都不想跟人寒暄。 章谨眼明手快地伸手替他们挡开前路。 “来让让,让一让” 众人如梦初醒,下意识推到两旁,等两人进了府门,这才纷纷回过神。 “大帅夫人?” “是大帅夫人。” “果然是大帅回来了,这一打扮起来,整个湘城的贵媛谁人能出其右?” “诶呀快别磨蹭了,赶紧进去,大帅都到了。” “是是是,快走快走” 秦音跟着纪鸿洲沿廊而行,穿廊风清凉拂面,见他还是冷着张脸不搭理人,她抿了抿唇,只好主动打破这份冷清。 “想必这会儿,白小姐已经在清心斋陪老太太了,一会儿要见到人了,大帅的脸最好一冷到底,可别区别对待。” 纪鸿洲脚一顿,皱眉垂眼看着她。 “你什么意思?” 看出他带了几分恼意,秦音心下浅叹,削细的肩头轻耸了下,抬手替他理正军装领扣,话儿说的慢条斯理。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大帅夫人,就算你青梅竹马的白小姐,以后可能要进帅府的门儿,她现在毕竟也名不正言不顺。 旁人我管不着,可大帅若是拿捏不好分寸,叫一个外人喧宾夺主,当众失了我大帅夫人的脸面,我也不是泥捏的,嗯?” 她轻言细语像是好心告诫他,语调的尾音却透出丝丝锐气来。 纪鸿洲敛目定定打量她一会儿,兀地就气笑了。 “你们这些女人,闲的没事就爱打听些风月八卦,不过你没事儿还是少打听,谁知道都从什么不靠谱的人嘴里,听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倒也都信了,可真行。” 他摇摇头,径直抬脚往前走去。 秦音怔了怔,下意识快步跟上,像先前一样伸手搭住他臂弯,嘴里低声追问。 “怎么就乱七八糟?大帅跟白师长家的千金,难道不是青梅竹马?” 纪鸿洲目不斜视落在前方,嘴角扯了下。 “要硬这么说,也算。” 秦音清媚眼梢挑了挑,“没有差点儿定下婚约?” “你也说是差点儿。” 秦音樱唇牵了牵,“是啊,差点儿。因为老元帅病逝,纪军西境又被攻阀,大帅新继帅位就面临如此险峻的局面,当然要挑更有利的人选联姻。” 比如紧邻的徽州秦军,财大气粗,又兵马强盛。 前任纪老元帅不是个多大本事的人,他本性守成,在位时就没做出多少政绩,偏偏还很要颜面,导致纪军囊中羞涩。 纪鸿洲要打仗,纪军领地土质肥沃水源充足,不缺粮草,但是没多少家底儿添置枪支弹药,恐无法支撑到击溃敌军。 所以,他主动跟秦震关通电,放低姿态请求支援。 秦震关跟纪鸿洲有点交情,加之纪军领地若是被犯,一旦乱起来,后方的秦军领地也别想独善其身。 他欣赏纪鸿洲,答应借钱又借兵,但条件是用纪家大帅夫人的位子换。 所以有了两军这桩联姻。 也就可怜了纪鸿洲‘青梅竹马’的白小姐。 纪鸿洲哑然失笑,微微摇头问她: “你到底听谁那张破嘴瞎逼逼,说老子跟白贤珠有一腿?” 秦音黛眉轻挑,“这还用专程打听呢?放眼望去,这整个湘城,谁不知道大帅为了跟秦家借兵,答应联姻?又有谁不说,被我截胡了情郎和大帅夫人位子的白小姐,真是可怜。” 纪鸿洲脸皮一抽,“胡扯!” 秦音偏头仔细打量他一眼,顿时就来了兴致,手上用力将他拽在原地。 “大帅想解释么?我愿意听,趁现在,以免我回回对上那位白小姐哀怨自怜的眼神,都觉得我欠人家好多。” 纪鸿洲气乐了。 “你从吃到用,全是从秦家带来的,你连纪家都不欠,还能觉得自己欠一个外人?你偷吃他白家大米了?” 秦音无语了一阵儿,抽回手抱住胳膊。 “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眼下人人都说我仗势夺婚,真那样,我这心里能好受么?” 又不能就此离了。 刚打完仗的纪鸿洲还不起秦家的账,他不可能答应离婚。 她大哥,那就更不可能了,只盼着她早日生下纪鸿洲的儿子呢。 秦音蹙了蹙眉,“大帅要不要解释?” 纪鸿洲环顾一眼,不远处就有佣人和宾客走动。 他压低声,“你觉得现在是合适时机么?” “怎么不是?一会儿就要见到那位白小姐了,她可很受老太太喜欢,比对着欢颜都要亲。” 纪鸿洲,“” 看样子她是拗上了。 想到她方才说,回回见到白贤珠,都觉得欠她好多。 纪鸿洲心下暗叹,胸膛起伏了一瞬,认命地上前半步,声线低沉解释给她听。 “的确是差点儿订婚,那是老爷子还在时想定的事儿,白家先提,我没什么想法,娶谁都无所谓” 娶谁都无所谓? 秦音眸光很淡,也没插声儿打断他。 “就在这之前,前线战报传过来,老爷子心急之下就这么病逝,视当时情况来说,娶谁做大帅夫人,就不能儿戏了。”纪鸿洲沉声道。 意思是,白贤珠是无所谓,她是斟酌三思后定下的。 不得不说,这话还挺耐听的。 秦音眼睫垂敛,下巴微昂: “这么说,就算真有那么回事儿,也该怨大帅始乱终弃,而不能怨我横插一脚,是这个意思?” 纪鸿洲气笑扯唇,“没那么回事儿!” 秦音眼尾轻睨他,默了默,重新伸手挽住他臂弯,推着他往前走。 “既然如此,大帅今日最好是撇清了关系,好让谣言就此打住,这样,也算是为我出头,我这大帅夫人的位子,也就能坐的问心无愧了。” 纪鸿洲嘴角抑制不住牵了一下,悠着声儿问她。 “你们女人,就非得那么爱捕风捉影,争风吃醋,你不能免俗么?” 秦音昂起头,满眼纳罕地盯着他看,真诚问他。 “我若生的臂大膀圆,面丑无颜,大帅还能让我这样挽着胳膊,耐着性子跟我解释这番话么?” 纪鸿洲,“老子可是一口答应的婚事,在那之前也不知你生的是美是丑。” 秦音鼻腔里笑出一声,“那你提前知道我臂大膀圆面丑无颜,还会答应娶我?” “会。”纪鸿洲负着手面不改色,“爷需要钱,也需要借兵。” 秦音不依不饶,“那你娶了,打赢了胜仗,还会急着跟臂大膀圆面丑无颜的我圆房,或者跟我解释你跟白小姐的事?怕是巴不得尽早娶个貌美如花又贤惠的姨太太,好慰藉自己?” 纪鸿洲,“” 秦音摇摇头,幽幽叹息道: “你们男人,就是贪慕权财,贪恋美色,大帅就不能免俗么?” 好么,举一反三,用他的话来堵他了。 第11章 一回来就给自己媳妇儿撑腰 纪鸿洲喉间溢出声笑,侧目睨着身边人,一脸欣赏地点了点头。 “夫人真是个有趣的人,倒是我稳赚不赔,不知该怎么回馈才好。” 借到了兵,打了胜仗,还得到这样一个美丽有趣的妙人。 他的确稳赚不赔。 秦音清浅一笑,“倒也不难,大帅就尽量,让我觉得自己不亏好了。” 两人走的很慢,还挽着手,一路有说有笑。 远远看去郎才女貌,般配无匹。 尤其纪鸿洲微偏着头,眼尾眉梢都浮笑的样子,看起来对秦音十分有耐心。 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眼里,格外刺目,刺心。 不远处的回廊拐角处,站着两个年轻少女。 纪欢颜担忧地看了眼身边之人,“白姐姐,你别这样” 洋装少女眉目温情,气质也娴静优雅,她今日特地打扮过,但此刻脸色却白的吓人。 白贤珠垂下眼,牵强一笑,轻轻握住她手。 “我没事,走。”说完当先抬脚。 说没事,但她眼尾都红了,明显含着泪意和委屈。 纪欢颜咬咬唇,生怕会闹出什么事,连忙快步追上去。 秦音不经意抬眼,远远看到迎面过来的两个少女。 右边那个纱裙翩蝶,身段儿窈窕,似乎连撩动她裙裾的风,都格外温柔。 她脚步一缓,提醒纪鸿洲: “大帅,你的‘青梅竹马’,来迎我们了。” 纪鸿洲眉尾挑了下,抬眼看向前路。 秦音仰起脸,轻笑低语: “回自己家,还要客人迎,这可真是失礼,看来我们到的很晚。” 话音落,白贤珠和纪欢颜已经走到近前。 纪欢颜掐着指尖讪笑,“大哥,大嫂。” 白贤珠素手交握,泪目低垂,轻轻唤了一声: “鸿洲哥,你回来了” 鸿洲哥?秦音轻轻挑眉。 纪鸿洲眉眼极淡,眼神敷衍扫了眼两人,径直带着秦音从她们身边擦肩而过。 “知道来的晚,还不赶紧走?” 白贤珠愣了下,眼帘掀起时,眼尾扑朔朔掉下一行泪珠。 纪欢颜吓一跳,小小声唤她,“白姐姐,要么你还是,还是先去那边休息一下?” “我没事” 白贤珠痴痴望着那道与别的女人牵手前行的背影,视线又落到两人十指交扣的手上,仓促掩袖蹭掉眼尾泪痕,一把牵住纪欢颜的袖口。 “我真的没事,走,鸿洲哥到了,人就齐了。” “白姐姐,你”纪欢颜欲言又止。 白贤珠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拽着她跟上去。 于是,两人在前,两人在后,中间隔着不到三步远的距离。 秦音的手被男人攥的潮湿,她掀睫看他一眼。 拐过廊弯儿,又看他一眼。 “看什么?有话直说。” 纪鸿洲眼尾抑不住淡淡笑意,突然开口。 秦音,“没什么,白小姐委屈哭了,我看大帅心不心疼。” 纪鸿洲抿唇无奈,垂目扫她一眼: “我说的话,你听不进去是?” “你真怪,众口铄金,你一个冷脸色就想让我信了?真要我信,大帅得做点实事儿。”秦音语气理所当然。 “实事儿。”纪鸿洲失笑点点头,“立威是?成。” 很快抵达清心斋。 一拐进院门,就能听到堂屋里的欢声笑语。 廊下立了好几个佣人,见到纪鸿洲来齐齐低头见礼,又连忙替他们掀起垂帘。 秦音跟着纪鸿洲跨进门,就见屋里全是纪家族人,面熟的面生的,或站或坐挤了一屋子。 “诶哟!鸿洲,你可到了你!这都等你了!” 先开口的是纪三叔,他一站起身,屋里所有人全都跟着先后起身。 纪三婶,“鸿洲,这场仗打的辛苦了,瞧瞧这半年,你可瘦了不少。” 二姑奶奶,“是瘦了,这打仗哪有不苦的?大嫂,如今鸿洲回来,你可要仔细盯着,好好给他调养调养。” 老太太笑眯眯端坐着,下巴昂起,一脸与有荣焉的傲气。 纪文洲走上前,“大哥,大嫂。” 几个堂表兄弟姐妹也纷纷跟着唤‘大哥’‘表哥’。 秦音安静立在纪鸿洲身边,看这一屋子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心纪鸿洲,嘴角牵起淡薄笑弧。 她被无视了。 纪鸿洲自然也发现了。 一屋子热热闹闹,他牵着秦音被众人围在正中,他们一个比一个态度热乎,偏偏却都装瞎,瞧不见他身边儿还站着新媳妇儿。 除却纪文洲唤了声‘大嫂’,所有人都在有意冷落秦音。 这微妙的气氛落在他眼里,纪鸿洲但笑不语,半晌都没搭谁的腔。 直到他们一个个儿说完了,他才偏脸看向身边人,眼里淡淡噙笑问她。 “筝筝,是不是人太多,不太认得清?” 几人瞬息安静,面面相觑一番,又先后看向秦音。 秦音眨了眨眼,对上众人神色各异地打量,她浅浅扬唇,一手挽着他臂弯,姿态柔顺倚在他手臂上。 “大帅,我见得不多,的确不太对得上” 纪鸿洲下颚微点,眼神意味不明扫过众人。 “不碍事,爷亲自,一个一个给你介绍。” 众人对上他视线,和晦暗莫测的语气,顿时一个个儿反应不太自然。 “老大,你这是干什么?”老夫人蹙了蹙眉,“认不清往后什么时候不能认,今儿我过寿,别耽搁时间,大伙儿都等你好半天。” “今儿您过寿人才齐,下回还得碰个年节。” 纪鸿洲语调散漫,也不管旁人什么脸色,抬手就挨个儿给秦音指过去。 “这是两个姑母,两个姑父,三叔, 三婶儿,堂姑,堂叔” 纪家人多,只亲戚长辈就十几位。 秦音没有不耐烦,面含浅笑听他介绍着,跟着他的声儿一个个唤过去,也不管这些人有多尴尬。 介绍完长辈,纪鸿洲懒得介绍那帮小的,掸手随意朝他们摆了下。 “这帮回头慢慢儿认,一个个没眼力见儿,长这么大,叫人还用人教?” 纪文洲呛咳了声,连忙捅了下身边儿两个堂兄弟,带头儿喊。 “大嫂。” “大,大嫂” 几人总归都张了嘴,不过声音稀稀拉拉地没个底气,一听就是没喊习惯。 秦音也不介意,靠着纪鸿洲手臂,眉眼笑弯轻轻颔首。 这下,没人看不明白了。 纪鸿洲这是一回来,就给自己媳妇儿撑腰来了。 第12章 他倒是挺招蜂引蝶的 “行了,先这么着。” 纪鸿洲淡着脸,给众人摆了个不轻不重地下马威,牵着秦音走到老太太跟前儿,脸上这才有了丝笑。 “母亲,我跟筝筝给您拜寿,祝您福如东海,寿与天齐。” 老太太的脸色早就不好看,不过也不好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跟儿子唱擂台。 她扯唇算是笑了下,又冷冰冰剜了眼秦音。 秦音全当没看见,心平气和地牵唇,“我给母亲选了上好的百年参做寿礼,望您不要嫌弃。” 老太太还没说话。 纪鸿洲,“百年参还嫌弃?母亲哪儿就那么讲究。” 老太太,“” 她真该把这兔崽子撵出去! 气死她了! “怎么?我就不配讲究了?谁还没吃上过一根百年参啊?” 听老太太呛人,纪鸿洲失笑,压低声儿提醒她: “您说的该不会是,我父亲过世后,剩下的那半根参?” 老太太搭着手昂起下巴,冷哼了一声,那意思好像是‘知道就好,百年参有什么了不起的?’ 纪鸿洲抬手摸了下鼻梁。 还是纪文洲竖掌遮唇,凑到老太太身边悄声说: “母亲,您露怯了不是?那根参,也是大哥从秦家求来的” 老太太昂起的下颌线一僵,脸上得意瞬间敛起,她瞪了眼小儿子,又一脸不自然地撇了眼秦音。 秦音淡笑不语,佯装什么都没看出来。 纪鸿洲摇头,牵着秦音的手始终没撒开,带她到一旁围椅上自顾坐下。 “这百年参可难得,整个湘城找不出几根,筝筝一片孝心,母亲您可好好收着,这东西留好,往后兴许能救命。” 一抬眼,瞧见一屋子人还神色各异地干杵着,他嘴角牵了牵。 “都坐,干杵着干什么?” “诶,坐,坐坐” 纪三叔笑了笑,带头儿招呼人坐。 纪三婶素会来事儿,当即就笑眯眯夸赞起秦音。 “这都说鸿洲媳妇儿是女神医,那医术好的不得了!秦家又如此富足,想必鸿洲媳妇儿这手里,还有不少万金都难求的奇珍妙药?一根百年参啊,这眼都不眨就送出去了。 哎哟我说大嫂,你有这样的儿媳妇儿,可真是三生有幸呐!” 老太太没控制住,直接翻了个大白眼儿给她。 往日里就属她跟风,一张嘴在外头到处议论秦音如何如何的,嚼的可起劲儿。 这会儿怎么不说秦音目无尊长,不守妇道,在外面丢尽了纪鸿洲和纪家的脸面了? 秦音看向纪三婶,莞尔一笑。 “瞧三婶儿说的,奇珍妙药还能跟白菜似的,想囤多少就囤多少?如今这世道,百年参何等稀有,我送给母亲,是我的一番孝心,给自家人用,没什么可心疼的罢了。” 纪三婶呵呵一笑,话里难免拈了股子酸味儿: “要么说鸿洲媳妇儿大方,这往后托你的福啊,大嫂指定能长命百岁,真正的福如东海了!” “有没有那么大的福气我是不敢认,但跟自家人,我一向大方的,这点三叔知道呀。”秦音挑眉看向纪三叔,“是,三叔?” 纪三婶愣了下,扭脸看向身边的丈夫。 屋里其他人也似有若无地打量过去。 纪三叔噎了噎,神色不自然地扫视一圈儿, 最后对上纪鸿洲晦暗不明地盯视,顿时头皮一麻。 他圆胖的脸上陪着笑,脸上肥肉带动着抽了抽: “额,这个,是是,大侄媳当然大方,上回我,我去她那儿抓过药,都是一家人,大侄媳她都没收我药钱和诊金!” 纪三婶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还有这回事儿呢?我竟都不知道啊!” 她说着扬起笑看向秦音。 “大侄媳,三叔三婶儿可不是那爱占人便宜的人,这开门做生意的,哪儿能让你倒贴药钱呢? 回头我就让人去你医馆里,把你三叔的账啊,给平了。” 她说着扭过脸,皮笑肉不笑地斜了眼身边的丈夫: “你也是的,身体不适怎么不跟我说呢?还自己跑去照顾大侄媳生意,就是怕我担心你,也不能瞒着我喝药啊! 还有那看病不付钱,就更不应该了,往后不许再这样儿了!” 纪三叔一脑门儿冷汗,扯着脸皮赔笑点头,心里却紧张的不得了,生怕秦音再说出点儿什么来,让他今日下不来台。 站在他身后的长子,也是一样的眼神闪烁。 这父子俩的反应落在纪鸿洲眼里,他心头一动,不知想到什么,眼尾余光似有若无扫了眼秦音。 秦音牵唇一笑,淡定自若。 点到为止,她倒也没有说更多。 说多了,当场翻脸扫兴,寿宴闹得不愉快,老太太还不得更记恨她? 打了这么一通机锋,有心人都能看出来,纪三叔怕是小辫子被秦音给捏住了,没心的人,自然也就当听了几句热闹。 这时,垂帘一掀,身穿浅紫旗袍的女郎跨门栏进来。 杜揽月亭亭玉立在门边,盈盈含笑扫视了一眼,柔声问老太太。 “姨母,我刚去看过,戏班子准备的差不多了,我看时候不早了,要不要通知他们开唱?” 老太太脸色缓和,“好,叫他们唱,趁开宴前都热闹热闹。” 杜揽月应了声,又转身出去了。 秦音轻看了眼她离开的身影。 以前始终看不太明白,一个表小姐,在帅府里却好像老太太的心腹管事,传话筒。 大大小小,就没有她杜揽月不插手的事,比欢颜这个亲生的小姐还费心。 现今总算知道了原因。 她眼尾余光轻扫坐在身边的纪鸿洲。 一个两个,都惦记着,倒是挺招蜂引蝶 正寻思着,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又热闹起来。 有人夸杜揽月懂事,识大体,说老太太养得好。 老太太自然也爱听这话,她装模作样谦虚了两句,直到一个堂姑提到给杜揽月说亲。 老太太敛起笑,扫了眼屋里这帮小辈。 “前头要开戏了,你们年轻人,就不用在这儿耗着了,都出去热闹热闹。” 这是撵人呢。 于是纪文洲带头儿,当先领着几个堂兄弟鱼贯而出,纪欢颜也领着小姐妹们跟着他们离开。 纪鸿洲也不耐烦听,握住秦音腕子,带她起身。 “也出去透透气,走,一会儿再过来。” 秦音跟着他从清心斋出来,外面除却几个佣人,其他人已经走远,只芍药独自等在院门口儿。 两人走出院子,秦音抽出自己的手。 “大帅是有事,想自己走走,还是要我陪着?” 纪鸿洲落空的手心儿虚握,不动声色地负到身后,挑眉笑睨她。 “你不是要立威?” 秦音黛眉轻挑。 “你今日跟着我,最好形影不离,就算是立威。跟上。” 他说完话儿,负着手转身,自顾提脚离开。 第13章 只赔罪道歉? 形影不离地跟着他,就算是立威了? 秦音觉他说的有点道理。 毕竟纪鸿洲一护着她,其他人至少面子上的态度都有所改变。 想了想,她依言跟上去,好整以暇地偏头问他: “那大帅接下来,要带我去哪儿立威?” 以为他会说‘前院’,毕竟那里人多,众目睽睽下,再好不过。 可惜出乎意料。 纪鸿洲淡声道,“回婚房。” “婚房?”秦音满眼意外。 下一瞬,她的手被男人牵住,自然而然地重新搭在他臂弯里。 秦音,“” “就今日,替你查清楚,狗吃死耗子的真相,自然得回到狗死的地方去查。”纪鸿洲话语清淡,说完看了眼秦音,“你有什么线索?或怀疑的对象?” 话题跳转太快,秦音怔了片刻,才回过神。 她问,“确定今日就要查清楚?” “我逗你么?”纪鸿洲失笑。 秦音眨了下眼,“如果可能惹恼老太太呢?帅府寿宴,宾客云集,大帅希望看到老太太发火儿?” “她发火儿,也是家事,不一定就会让外人看热闹。”纪鸿洲垂眼睨她,“离天黑还早,你只说查不查。” 当然查。 秦音转目看向前路,“大帅若想查,当然能查清楚,不用问我怀疑谁,没有证据之前,我不会平白冤枉任何人。” 纪鸿洲淡淡笑了声,“好,那你可以说说都有什么线索,不都解剖了么?” “我在圆圆肚子里发现了鸡肉,毒老鼠的碎尸,还有猪油,就这么多。” 秦音坦然告诉他,“圆圆是不会自己去吃老鼠的,除非有人把毒死的老鼠剁碎,掺在它吃的鸡肉里,还用猪油加以掩盖气味儿,甚至怕它挑剔不吃,还特地在拌好的狗食里又洒了毒鼠药,我推理出来的就是这样。” 纪鸿洲点点头。 两人一走进他以前住的海园,就看到院子里站着几个佣人,章谨正带着人审问。 秦音见状瞳眸微动,属实没想到,他已经在这里审讯了。 “大帅,夫人!” 章谨快步走过来。 纪鸿洲,“嗯,怎么样?” 章谨握拳轻咳了声,“据属下审问出的消息,老太太的三花儿,的确经常跑到海园来转悠,也偶尔会在屋子里乱拉尿,跟夫人昨日猜测的一样。” 秦音唇角轻牵,掀睫看向纪鸿洲。 ‘看?被我说中了。’ 纪鸿洲眉心皱了皱,目色寒厉扫向几个佣人。 “都怎么做事的?!这种事,竟敢瞒而不报,想让老子睡在猫尿上?!” 佣人们吓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一个个儿闷头缩肩,不敢吱声儿。 纪鸿洲只觉碍眼,“等事情查清楚,立刻给老子卷铺盖滚!” “大帅!大帅您息怒啊” 几个佣人顿时着慌。 “我们上有老下有小,都在府里做事好几年了!您宽容这一回!” “求大帅宽容!大帅,这事儿我们给清心斋禀过话的!可老太太的猫我们惹不起,没人能管束的了它,我们也是没办法!” “是啊是啊!何况您本来不常回老宅住,这院子都空好久了,您回来了,那猫它就不敢来了,我们才” 纪鸿洲面若寒霜,“老子不回来,你们就不作为了?不知道夫人住在这儿?!” 几个佣人语塞,纷纷小心翼翼打量秦音,没话儿能说了。 说到底,大帅新婚夜就走了,一走就半年,老太太又不喜欢夫人,府里的人自然也就望风使舵,谁还把秦音放在眼里? 说破了天,也是老太太的猫惹的祸,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秦音并不想看纪鸿洲跟几个佣人发脾气,白白浪费时间,干脆开口打岔,问章谨。 “还有呢?毒鼠的事,有人招么?” 章谨呃了声,连忙回话: “他们说夫人的狗,都是您的女佣在照料,他们不敢乱喂的” 秦音轻笑,“那就是不招咯?” 芍药气的眼睛瞠圆,“圆圆是我跟冬荏照看的!可它来那么久,你们谁不知道它平日里都吃些什么?那日我跟着夫人去了清心斋,冬荏去了医馆,院子里只剩你们几个! 当着大帅的面儿,你们还敢包庇凶手?!” 秦音黑眸淡静,看出几个佣人神色惊惶,彼此暗睇眼神。 她叹了口气,不等开口,便听纪鸿洲冷声说道。 “好,今日府里寿宴,不宜见血,章谨,把他们都拖回营牢里审,不肯说,就动刑。” 章谨,“是,大帅!” 没等他去院外叫人来,几个佣人已经吓得屁滚尿流,腿软的,甚至直接跌跪在地。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我说,我说,是吴妈!” 被供出来的老妈子顿时面色灰败,仰头对上纪鸿洲饱含戾色的黑眸,连忙手脚并用爬过来。 “大帅!我,我怎么敢毒杀夫人的狗啊?!我是听令行事,我都是听” —— 从海园出来。 往清心斋去的路上,秦音突然垂下眼,无声笑了笑。 纪鸿洲的心思因她这一笑分散,紧皱的眉心也微微舒展。 “笑什么?” 秦音摇摇头,“照这个说法,她们是听表小姐说,老太太要圆圆给三花儿陪葬,不敢不听令行事。” 她掀睫看向纪鸿洲,“那接下来,是不是要去跟老太太和表小姐对峙?” “我母亲虽泼辣刁蛮,但不是个做了坏事,却不认的人。”纪鸿洲说罢顿了顿。 秦音牵唇,“那不是老太太,就是杜揽月‘假传懿旨’?” 纪鸿洲眉心蹙了下,“等宴席结束,在清心斋,我会让她把事情交代清楚,给你赔罪道歉。” 赔罪道歉。 秦音心底将这四个字过了一遭,淡淡勾唇。 “我知道她会怎么说。” 纪鸿洲垂眼看她,没说话。 “只要杜揽月说,是心疼老太太被气病,所以才一时糊涂,想杀了圆圆替三花儿报仇,替老太太出气,那老太太一定会护着她。 为了一条狗, 处治府里的表小姐,太说不过去了。而且因为这件事,会让老太太一天的好心情全部败坏,这些账,又会都算到我头上来。” 秦音说着笑了笑,“我只得到她赔罪道歉的几句话,明显得不偿失?” 第14章 胡搅蛮缠 “何必呢?”秦音笑声低轻。 纪鸿洲黑眸微动,“听你这意思,就准备这么算了?” “其实圆圆死了以后,我就在想,老宅里发生的什么事情,能逃过老太太的追查?她不肯查,要么就是她做的,要么就是在包庇什么人。” 春风过廊,拂动秦音鬓边几丝碎发,她唇畔笑意也似被吹淡。 “今日大帅稍稍一审,那些佣人就交代了,老太太要是查过,一定也早就知道,是杜揽月做的,对不对?” 纪鸿洲没言语,没点头,也没摇头。 秦音,“所以,就算杜揽月真的赔罪道了,那老太太包庇她这么久,为替她出气,反过来揪着三花儿死在纪公馆的事不放,旧事重提,非要我拿出猫不是圆圆咬死的证据,我也拿不出来。到时是不是,该要我也必须赔礼道歉?” 纪鸿洲,“你还挺了解老太太。” 他母亲那个人,的确是护犊子,泼辣,还不吃亏,且极其会胡搅蛮缠。 秦音站住脚,淡笑抬眼,同他对视: “猫到底怎么死的,为什么死在公馆,根本无解,因为当时老太太太伤心,不允许我解剖猫的尸体。” “所以那件事,老太太一辈子都会算在我头上。” “猫死了,狗也死了,原本可以就这么了结这个糊涂案子。毕竟人还活着,日子总要过。” 纪鸿洲眼尾轻挑,“你要真能想这么开,爷昨天说要查个清楚,你当时怎么不说这番话?” 秦音螓首微偏,“我当然不会阻拦,大帅说的是,‘查出是谁在从中作梗,挑拨是非,绝对轻饶不了’。” 她说着牵唇一笑,“结果现在却成了,给我‘赔罪道歉’。” “呵。” 纪鸿洲失笑摇头,“合着不是就这么算了,‘赔罪道歉’,夫人还不太满意。” “我应该满意么?”秦音反问他。 纪鸿洲,“” 她淡淡牵唇,“几个月以前的‘猫狗命案’官司,谁是冤枉的,早已经不重要了。更重要的,是谁在背后挑拨离间,故意生事。” “我自问并非是难以相处之人,也从未主动得罪过帅府的任何人,但却一嫁过来,便处处被人针对冷待,大帅觉得,只赔罪道歉就完了?” “还是说,一个背地里生事,挑拨我与老夫人婆媳不和,家宅不睦的人,你觉得无需处治?” 纪鸿洲面沉如水,半晌,微微点头。 “该处治。” 秦音端详了他片刻,浅笑敛目: “其实我更好奇的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大帅可知道?” “” 纪鸿洲默了片刻,没答她这句话,而是提脚离开。 “走,前头宴席要开了,晚些时候会给你答案。” 秦音盯着他背影,静默几秒,提步跟上去。 芍药小声在她耳边嘀咕,“真怪,一个表小姐,手也太长了,越俎代庖不知分寸,什么人呐” 秦音淡然一笑,“晚上就知道了。” 宴席都开在前院的大敞庭里。 托纪鸿洲的福,秦音坐他身边,能上主桌,也没人给她脸色看。 这顿宴席,宾主尽欢。 宴席末,有人便陆续上前来同纪鸿洲和老夫人敬酒,这些都是宴后就准备离开的宾客。 不过也有闲人不走的,宴席结束,还会留下来继续听戏。 戏班子要唱到晚上才停,帅府自然也不会赶客人走。 于是,等席上宾客走了快一半儿,纪鸿洲就起身送老太太回清心斋,秦音自然跟他一起。 其他人也有人要跟,不过被章谨给出面拦下。 所以这一路,只纪鸿洲和秦音陪着老太太。 老太太看了眼跟在右边的秦音和芍药,又看向左边扶着自己的大儿子,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是干什么?有话儿要说?” 纪鸿洲,“有些话,不急,回院子里再说。” 老太太不满地咕哝,“还卖什么关子?今儿我过寿,你们别给我找事啊!” 说罢,还意有所指地斜了眼秦音。 秦音素手交握垂在身前,一步步跟在母子俩身后,面上淡笑不语。 纪鸿洲一手搀扶着老太太,闻言暗叹一声: “我们能找什么事儿?恐怕找事儿的,另有其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老太太皱眉。 纪鸿洲却不说了。 回到清心斋,他扶老太太坐下,而后遣退了伺候的佣人。 芍药和随后跟过来的章谨守在廊下。 纪鸿洲示意秦音坐,自己也跟着坐下,修长的腿随意交叠搭起,这才跟老太太直言开口。 “母亲,昨日我说,要查猫狗的那桩命案,有头绪了,跟您念叨念叨。” 老太太一听,脸色顿时就冷下来,沉厉的眼往秦音的身上一扫。 “这都半年前的事儿了,死了两个畜生而已,又不是死了人!我都还没怎么念叨,你们倒是没完了,诚心要我想起来就难过是不是?” 她又瞪纪鸿洲,“我大寿的日子,你非要念这种事儿,晦不晦气?!” 纪鸿洲眉峰扬了扬,清笑着视线在她面上兜了一圈儿。 “儿子都还没说,您就先炸了,怎么着,心虚啊?” 老太太一瞪眼,“兔崽子你说什么你!” 她左右扫了一圈儿,像是要拿趁手的物件儿砸他。 “别,别摔摔打打的啊,有话儿好好说,你要敢摔,我这时就领着筝筝走了,往后再不回来。”纪鸿洲不紧不慢地调着语声威胁。 老太太举起的茶碗登时就定住了。 纪鸿洲摇头,干脆加快了语速: “三花儿死在外头,这事儿先不提,可狗死在老宅里,要想查个水落石出,筝筝是新来的媳妇儿,可能费点事,母亲你还能做不到?” 他眉心微耸,下巴抬了抬睨着老太太,“你早知道,狗是小月让人毒死的,还包庇她,母亲,过分了。” 秦音眼里浮过微光,看向老太太。 只见老太太脸上怒气稍敛,又‘哐啷’一声把茶盏随手撂在桌上,一脸傲然昂起下巴。 “是我让她去的,我就是气不过,以牙还牙,怎么了?” 纪鸿洲皱眉,“母亲!” 秦音,“那您先前为什么不认?” “你认了?你不也没认?”老太太理直气壮地反问。 秦音搭在膝头的指尖轻掐,脸上情绪毫无起伏。 第15章 从始至终,都不想认我这个儿媳妇儿。 秦音心平气和: “我说了,倘若我真做贼心虚,那大可以把猫就地埋了,或者扔了,就当它失踪了好,何必还费事把尸体送到您面前来,让您这样怀疑我呢?那不是多此一举” 老太太拧眉摆手,“你别跟我来这套!要么就拿出证据来,证明你的狗没罪,要么就少没事找事!你当大家都那么闲,为你这点子破事浪费心思?” 她说到这儿,还批判起秦音来: “你年纪轻轻的,这心未免也太窄了,死了一只狗,还要斤斤计较这几个月,你像话吗?! 你就非得要跟我唱反调,还要搅和的老大跟我母子不和是不是?!” 秦音气堵无言,眼帘下压,余光清薄看向纪鸿洲。 纪鸿洲沉了口气,伸手安抚地轻拍她手背,继而看向老太太,一字一句重复。 “我再问一遍,到底是谁,吩咐佣人毒死了狗?你想清楚再说。” 老太太张嘴就要说‘我’。 她半个音儿都发了出来,可对上儿子黑沉沉的眼和脸上戾气,就像是被莫名堵了声儿。 纪鸿洲定定审视她,微微点头,扬声唤人: “章谨!” “大帅。” “叫表小姐来!” “是。” 老太太有些慌神,“老大!多大点儿事儿,你值当得这么上纲上线” 章谨快步走出院门,就瞧见早就躲在院外偷听的三人。 他一阵无语,看了眼白着脸目光虚浮闪烁的杜揽月,又扫了眼一旁的纪欢颜和白贤珠,无声叹了口气。 “表小姐,请。” 杜揽月眼眶红了,掐着手指尖支支吾吾,求助地看向纪欢颜。 “我,我颜儿” 章谨眼底掠过丝不耐,倒也没有催促。 纪欢颜上前握住杜揽月的手,低声安抚她: “表姐,你别怕,有我母亲呢你怕什么?我们就在这儿听着,要是大哥发火儿,我就进去救你,啊!” 杜揽月泪意涌现,咬了咬唇,还是闷头进了院子。 她磨磨蹭蹭地,好半天脚步才挪上台阶。 章谨摇摇头,临进院子时又看了眼纪欢颜和白贤珠,稍显犹豫,还是好心提醒两人: “大帅是一定要追究这事的,小姐若是不想被骂,还是赶紧离开。” 纪欢颜眼睛睁的溜圆看了眼他,悄悄吐了吐舌头: “哦,我知道了” 章谨没再管他们,径自快步回了廊下。 纪欢颜收回视线,扭脸看向身边的白贤珠。 “死了一条狗而已,我大哥一回来就追究到底,分明是拿这件事给大嫂立威呢。白姐姐,我看你早点想开,我堂哥其实也不错的” 白贤珠原本沉默寡言,此时却开口打断她: “所以,秦音的狗,真是揽月让人毒死的?” 纪欢颜背着手长长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给我母亲出气嘛~?” 白贤珠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垂下眼。 纪欢颜,“其实我母亲早就知道这件事,也骂过她了,只是不想表姐在大嫂面前落下把柄,矮她一头而已。你知道的,她向来都很偏心” 是啊,季家的老太太从来护犊子不讲理。 可杜揽月她,又为什么要那么做?真的是为了给老太太出气吗? 她一个借居在帅府的表小姐,寄人篱下,讨老太太欢心能理解,但跟新进门的大帅夫人结仇,杜揽月凭的什么底气? 除非 堂屋里。 杜揽月一进门就跪下了,还没说什么,已经哭的梨花带雨。 “姨母,表哥,都是我的错” 秦音淡淡敛目,差点儿就笑出声儿。 老太太和纪鸿洲母子俩先后皱眉。 老太太叹气,“你起来,跪什么跪?诚心要我心疼呢?” 杜揽月蹭了下眼泪,怯怯抬眼看向纪鸿洲和秦音。 “是我一时私心,犯了糊涂,我有错,该罚。”她又膝盖挪了挪,转向秦音,“表嫂,我给你赔不是,对不起。” 说着,竟然还磕头了。 秦音居高临下睨着她,面无波澜。 这会儿倒是叫‘表嫂’了,嫁过来半年多,还是头一次听到这声儿‘表嫂’。 老太太先急了。 她豁地站起身,“小月!什么时候了还跪着磕头?!你给我起来!你是”说着上前去拽杜揽月。 秦音开口了: “是啊,都什么年代了,认错还兴磕头呢?表妹,你这台阶铺这么深,我可下不来,有话站起来好好说。” 她又不能让个大活人给一条狗陪葬,惺惺作态地,何必呢? 杜揽月被老太太拽起来,她搀着老太太胳膊,还是低着头哭个不停。 老太太心疼的拍了拍她手背,转头就朝纪鸿洲发脾气: “错也认了,头也磕了,你看看你媳妇儿这是什么态度?怎么着,这事儿还没完了?还想让小月怎么弥补她那条狗,都由我这个老婆子替她担了,行了?!” 纪鸿洲沉着眉眼:“母亲,这不是狗的事儿” “那还是什么事儿?!”老太太声调都扬高了。 秦音先纪鸿洲一步插话: “母亲言重了,狗已死,我还能把表妹怎么样?不过今天既然要掰扯这件事,不如就从头掰起?” 纪鸿洲唇瓣微阖,瞥了眼她,抬手轻捏眉心。 秦音莞尔一笑,站起身走上前两步,同泪目盈盈的杜揽月对视。 “海园的佣人说,三花总跑过去,在大帅睡的床铺上拉尿,这事儿早就禀过清心斋,母亲和表妹都知道?” 杜揽月眼睫颤颤,垂下眼默默掉泪。 老太太理直气壮,“我知道!那猫野惯了不好管,我都叫人看着了,谁知道它怎么又跑去海园” “母亲叫人看着它了?” 秦音笑意柔和,“可海园的佣人说,几次看到表小姐抱着猫,在附近遛弯儿。” “表妹,你要是看不住那只猫,就不该逞能,因为它屡次在我婚房作乱,我跟母亲之间可是生了不少的芥蒂。” “我没有!”杜揽月含着泪解释,“表嫂,不是我带它过去的,三花被管束了总低吼发脾气,我只是带它出去透透气” 秦音牵唇:“家里的佣人都知道,老太太的猫不亲人,除了老太太和表妹你, 别人想摸一下都难。” 秦音徐徐说着,又侧身看向纪鸿洲: “大帅还不知道?新婚夜那晚,那猫就不知怎么窜到我婚床上捣乱,被圆圆追着驱赶,还是表妹带人亲自找过来给抱走了。 听说是,圆圆还咬伤了老太太的猫,因为这件事,第二日早起我到了清心斋,才被佣人知会,不用敬茶。” “说老太太说的,大帅不在府里,你我又未圆房,要等大帅回来,才让我行敬茶礼,认亲戚。” 她说完,唇畔还噙着丝笑。 纪鸿洲脸色却瞬间冷沉: “母亲!” 老太太眼神恍惚,也是一脸的心虚。 “我,我那是一时气上头,不是” 秦音,“我以为您从始至终,都不想认我这个儿媳妇儿呢。” 第16章 媳妇儿,表妹,孰轻孰重你掂量不清? “” 老太太哑口无言。 秦音唇角牵了牵,“未圆房,未敬茶,未认亲,我的确不算是纪家正经的儿媳,也不怪其他亲戚不认我,外人对我不敬。” “所以到今天之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当不当得起,表小姐这声‘表嫂’” 老太太听不下去了,不耐地开口怼秦音: “你别揪着一件事就追根究底斤斤计较的!现今鸿洲回来了,你跟他圆了房,这后面还不都顺理成章的吗?今儿他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儿给你立威,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就是个斤斤计较,刨根问底的人。” 秦音一脸理所当然,而后气笑了。 “母亲知不知道,我独守空房半年多,您又这样待我,所有人都见风使舵。我一个外乡人来到这里,到今天,遭受多少白眼和冷嘲?” “这归根究底,都是从我嫁过来第一日就被您轻视冷待所引起。 而您之所以那样待我,除却猫跟狗的事,还有别的原因么?” “猫跟狗那都是小事儿!” 老太太梗起脖子:“你在外面遭人白眼,还怪的着我?还不是你一天天跑出去抛头露脸!你要安居于室,安守本分,好好待在府里当你的大帅夫人,谁还能编排嚼舌根儿,还能跑到帅府里来给你脸子看?!” 秦音无言失笑:“我如何没有安守本分了?” “我嫁到你们纪家,也依然是秦音,脚都不准裹,头发能剪短的年代,还要求女人嫁了人就得足不出户窝在后宅里生孩子?” “这开医馆,开花店,又不是开红粉楼子卖皮肉,如何就得遭人白眼?”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老太太气怒地瞪起眼睛,抬手指着秦音: “老大!你听听你听听,她平日里,就是这么同我顶嘴的!我方才可有一句说错了?!” 杜揽月连忙扶住她,给她胸口顺气,细声安抚: “姨母,您别上火,消消气” 老太太依然不依不饶: “你!分明就是耐不住!你那个医馆和花店,一天天多少男人进出?你跑到外面去,跟那些男人拉拉扯扯,你叫人怎么说鸿洲! 你是她妻子,你半点不替他着想,名声搞的那么烂” “够了!!”纪鸿洲厉喝一声,骤然起身一脚踹翻了围椅。 老太太和杜揽月都被吓住。 秦音也怔了怔。 她看向纪鸿洲,很快定下神,在他黑着脸开口前先一步提声道: “大帅听见了,这是从老太太嘴里亲口说出来的,外面人怎么传我的名声,您也该想到了。敢问我开医馆,开花店,给您丢脸了?” 纪鸿洲,“夫人!!” 秦音噤声,昂首端肩看着他,乌黑瞳色里尽是坦荡不屈。 四目相对,纪鸿洲声线微沉,眼里也带了几分厉色: “你开店,是你的自由,正经生意我不会干涉,但夫人该明白,人云亦云众口铄金的道理。” 秦音眸光暗下来,粉白唇瓣浅浅抿住,眉梢眼尾也蒙霜。 纪鸿洲缓和语气,“外面人以讹传讹,终究是影响夫人清誉,这事我考虑不周。” “明日起,爷便叫人去查清楚,都是谁在空口白话的造谣,毁人名声。” 秦音唇角轻扯。 “好,大帅查,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好好查,一定收获颇丰。” 她懒得再跟这些无谓之人争执什么,口干舌燥,还很累心。 秦音提步就要离开。 纪鸿洲见状沉声呵止她:“前院宾客还没散,人多眼杂!” 秦音脚步微顿,“我知道,我等大帅一起走,您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话落,她还是掀帘子迈出门栏,带着芍药离开了清心斋。 一走出远门,芍药便亦步亦趋跟着她,一脸的担心: “夫人,我跟章副官长,方才都听见了,大帅不会被老太太她们挑拨,真的误会您?” “随他。”秦音语气冷淡。 芍药看她一眼,“咱们这是,去哪儿?” “先回海园。” 就这么个老宅,也没有其他清静地儿了。 秦音一走,堂屋里静了片刻。 老太太看向黑着脸的纪鸿洲,立马来了精神: “昨晚我就想跟你说这些事,你非要急着走!你刚回来,都不知道她这半年,跟多少人传出乱七八糟的闲话儿来!” “这个女人,就是仗着自己容色姝丽,又有娘家撑腰,就为所欲为!甚至有几次半夜里,还到别的男人家里去,借口‘出诊’什么的,根本不顾及半点自己的清誉!” “外面都传了多少闲话儿,她还我行我素不知收敛!我说她多少回都不带听的! 也就是民国了,再早上个七八年,这样的儿媳妇儿,我得绑起来浸猪笼不可!” “骂完了吗?!” 纪鸿洲脸色黑沉,双手支撑在腰胯侧,眼皮上掀冷盯老太太。 “” 老太太噎了声儿。 “外面的人不明就里胡说八道,看老子热闹,你不该出面替筝筝澄清?!”纪鸿洲厉声喝斥。 老太太瞠目,“我!” “你什么你!你是我母亲!”纪鸿洲厉喝,抬手指向堂屋外,“你跟着外人一块儿造谣生事,你儿媳妇儿名声难听,你儿子我脸面就好看了?!” 老太太张了张嘴,彻底哑了。 “表哥”杜揽月小心翼翼开口,“不是,姨母她没有跟外人一起,都是听人说” “给老子闭嘴!” 杜揽月吓一跳,缩在老太太身边儿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纪鸿洲眼底的怒意直扬上眉梢,悬在半空的手指兀地平移指向她,一字一句咬着: “纪家待你不薄,你给老子背地里挑唆生事!吃里扒外的东西,家里容不下你。” “表哥~!” 杜揽月惊愕瞠目,满眼的难以置信。 老太太也震惊住,“老大,你疯了?!你怎么能因为你媳妇儿,就把你表妹撵出家门!我不准!” 纪鸿洲呵笑了声,睨向老太太: “母亲,你真老糊涂了?我媳妇儿,表妹,孰轻孰重你掂量不清?” 老太太惊呆之下,不由地震怒高喝: “你鬼迷心窍了你?多大点儿事,你就算是替你媳妇儿报冤,你也不能把小月撵出去!” 杜揽月也哭起来。 “表哥,表哥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这次,我再也不敢自作主张,表哥我求求你” 她泪如雨落,颤巍巍缩在老太太身边,像只吓坏的鹌鹑,又无依无助地摇着头朝老太太哭求: “姨母~,姨母我不能走,姨母~,离开您我就没有家” “小月别怕,你还能去哪儿?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 老太太一边安慰她,一边又厉色怒斥纪鸿洲: “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纪鸿洲早料到会是这样,半点儿没感到意外。 他清冷着脸点点头: “好,您最好能做得了主。” 撂下话,他豁然转身离开。 堂屋的垂帘承受了怒火,甩的噼里啪啦险些要脱下来。 “逆子!!” 第17章 这娘们儿,好赖不分 纪鸿洲一路快步走出院门,拐到甬道尽头,还隐约能听到身后不断传来老太太的骂声。 他烦的皱眉,斜斜朝章谨摊开一只手,低沉语气里尽显不耐。 “夫人呢?” “带着芍药走了,属下去找?” 章谨一边从上衣兜里掏出烟盒递上前,一边低声回话。 纪鸿洲听言驻足廊下,没吱声儿。 他咬了支烟,又反手把烟盒丢还给章谨。 章谨手忙脚乱接住,烟盒揣兜儿里,又划了火柴,上前替他点烟。 星火恍惚几瞬,纪鸿洲深吸一口,烟雾瞬间升腾弥漫,遮蔽了他墨瞳里的幽沉浮躁。 章谨收起火柴盒,小心问询: “大帅?还找?” 纪鸿洲摇摇头,满脑子都是秦音疏冷的眼,和头也不回离开地背影。 “这娘们儿,好赖不分。” 章谨一愣:“啊?” 纪鸿洲指尖掐着烟蒂,越想越气,捏过脸冷眼瞥着他: “老子从始至终帮她,她还蹬鼻子上脸,不识好歹,谁惯她毛病?!” 就这么个性子,嫁到谁家,那都难能婆媳和睦! 章谨嘴角轻抽,“额,大概是秦大帅?” “” 纪鸿洲狠抽了几口,半支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烟蒂丢在脚下,他重重碾灭。 “不找她,走!”他提脚大步离开。 章谨连忙追上他,“大帅,那咱们先走?” 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您确定? 纪鸿洲没好气地呛他: “走什么走?上车等!” “” 章谨瞄他一眼,嘴角干巴巴轻扯,‘哦’了声。 “鸿洲哥!” 拐过廊弯儿,瞧见像是特地等在前面洞门下的女郎,章谨脚步一缓,连忙看了眼自家大帅。 心底忍不住纳罕,这都怎么回事儿,一个两个的,就非得挤在今天整事儿? 纪鸿洲也瞧见白贤珠,不过他步伐停都没停,长腿阔步径直从她身侧越过。 白贤珠神色微怔,连忙扭身追上去。 她一路小跑才能追在纪鸿洲身边,跟的很费力。 “鸿洲哥,你走慢点,我跟不上呀” 纪鸿洲目不斜视,半点要慢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冷淡回了一句: “跟不上就别跟,老子没空。” 白贤珠轻咬唇瓣,秀美细眉笼上一抹清愁。 “鸿洲哥,我只是听颜儿说,你这次在前线受了伤,所以想来看看你,我担心你。” “不用,死不了。” “听说你伤在胸口,没有牵连到上次的” “没有。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他的疏离和冷漠,终究击垮了一个千金闺秀的骄傲。 白贤珠红了眼圈儿,提高声调喊他: “鸿洲哥!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纪鸿洲脚步顿住,无奈地昂起脖颈,冷着脸侧过身: “贤珠,过去的事儿已经过去,你一向最明理,如今我有妻室,以后不准再这样私下来见我,对谁都不好。” 白贤珠眼眶氤红,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的,鸿洲哥,我不会让你为难。我来,一是关心你的伤势,二是想跟你把话说清楚。下个月,我就订婚了。” 坠在几步外的章谨讪讪摸了下鼻梁,适时的后退到几米外回避。 纪鸿洲眉峰扬了扬,总算转过身来正眼看人。 “恭喜,我刚回来,还没听说这桩喜事。” 白贤珠走上前两步,泪眼模糊仰望他,唇畔笑意牵强。 “还没敲定,不过马上就要定下来了,是跟纪景洲。” 纪景洲,三房嫡次子。 纪鸿洲听到这个名字,倒是一点儿没意外。 他点了点头,“阿景从小喜欢你,挺好。” 白贤珠视线在他面上流连,始终没看到任何异样情绪,她垂下眼,泪意遮掩住瞳眸深处的黯然,不动声色岔开话题。 “刚刚我跟欢颜在外面,听到你们在老太太那儿的谈话,我觉得,有必要同你说清楚一些事。” 纪鸿洲有了点耐心,“说。” “老太太,不知听了谁的怂恿,就是你刚出征的前三个月,她总让人到白公馆去请我。” “我知道城里很多人议论,你我差点定亲的事,那个时候我应该避嫌,但她老人家亲自打电话,次数多了,我不理会就很不像话。”白贤珠娓娓道来。 纪鸿洲浓眉皱了皱。 白贤珠抬起头,“你知道,老太太以前待我没那么热情,可能是同大嫂有点小芥蒂,就总故意在大嫂面前,待我很亲热。 我想,这一定让她生出很多误会?” 纪鸿洲薄唇微抿,下颚轻抬,暗舒了口气。 真是不打听,他就真想不到,他母亲到底还做了些什么。 他再次看向白贤珠,“就这件事?” 白贤珠咬咬唇,“还有,清明祭祖的时候,我听颜儿说,大嫂去得晚,老太太很生气,不让她进祖祠,还让她在祠堂门口罚站,家宴上也没有留她的位子。 我想,这件事应该也有隐情。” 纪鸿洲沉下呼吸,没有打断她。 “然后就是端午,那天颜儿和小月约我来老宅玩儿,我到的那会儿,就见大嫂自己离府,纪家其他人都聚在清心斋。 正午用膳直到我傍晚离开,也没见到大嫂露面。” “颜儿说,因为她的狗死了,她跟老太太闹得很不愉快,老太太非常不喜欢她。 后来又过了两日,我就听说,她搬出老宅了” “从那之后,她又开了一家花店,三不五时的,圈子里就有人传一些流言蜚语。我听到的时候,是跟我大哥在歌舞厅” 白贤珠说着,言语吞吐似是不知该讲不该讲。 纪鸿洲眉心微皱,“不方便就不用说,回头我自然也会叫人去查。” 白贤珠咬咬唇,“就是,大家都称呼她‘秦老板’,歌舞厅现在用的鲜花儿,都是从大嫂的花店订货。” “听说她经常出入歌舞厅,那儿的姑娘们都同大嫂很熟,湘城一些富贵老板和少爷们,一提‘秦老板’,也都能聊上几句。” “鸿洲哥,你知道的,那些老爷少爷们,出入风月场所,少不了对女人们评头品足,几个嘴里说的能干干净净?” “甚至,甚至还有人吹嘘,说自己为了摸大嫂的手,不惜到医馆去排队” 她看纪鸿洲脸色瞬间很难看,连忙就此打住了,细声解释: “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知道,大嫂是个有本事的女人。但她到底是生的那般美艳姝丽,挡不住外面那些人心肠污秽。” “老太太对她的误解,都是外面那些人乱传的” “不用再说,这些事我会查,也会亲自问筝筝。” 纪鸿洲淡声打断她: “往后我们夫妻间的事,你们少议论。” —— 第18章 甭管是谁,照废不误! 秦音在海园的矮榻上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醒了。” 她迷蒙着睁开眼,遁声看过去,就见纪鸿洲翘着腿坐在黄花梨木围椅上,嘴角叼着的烟橘光忽闪。 他偏头瞥了眼落地钟,“再等一刻,你就睡足了四个钟。” 秦音撑着手懒懒坐起身,一边揉捏着压麻的手臂。 “昨晚没睡好,大帅什么时候进来的?” “一个钟前。” 他在车上等了快两个钟,等不到人,只好压着火气来找。 结果找到了海园里,进门就瞧见,她歪着身子趴在矮榻的小几上,睡得正香。 纪鸿洲当时就气笑了。 干脆就坐在这儿等她,等了这么久,他再大的火气也耗没了。 还气个什么劲儿呢? 人家没心没肺睡得忒香,看样子,是压根儿没把先前在清心斋发生的争吵往心里去。 他这定力,难道还比不上个女人? 正在心底自嘲,就见秦音从榻边站起身,一边揉捏着压麻的胳膊,一边难掩诧异地看着他。 “你就在这儿坐了一个钟?” 坐在那儿看她睡觉? “怎么?只许你躲在这儿睡懒觉躲清静,我就不能过来歇歇?”纪鸿洲鼻腔里笑出气音儿。 “不是那个意思。” 秦音细声咕哝了句,缓过胳膊腿儿的麻意,抬脚朝他走过来。 “走么?” 纪鸿洲手臂伸长,在烟缸里碾灭烟蒂,有意逗她一句。 “走什么?天儿都黑了,不得留下用膳?” 秦音面不改色,“哦,大帅去吃,我到车上等你。”说完就要走。 “站住。” 秦音站住了,并侧身回头看他。 纪鸿洲莫名气笑,下一瞬长腿杵地站起身,走上前两步,微微垂首凝视着秦音的眼。 “真傻装傻?让你闹那么僵,饭还怎么吃?” “我闹的僵?” 秦音微讶,随即失笑,笑罢才想起什么。 她转过身同他对视着,姿态平静从容问道: “那敢问大帅,是如何处治表妹杜揽月的?” 纪鸿洲默了片刻,沉着眉眼开口。 “你放心,她很快会离开老宅。” 秦音端量他片刻,无声轻笑。 “很快?可是老太太死命拦着,大帅也不好处治?” 纪鸿洲听到她那声儿笑,胸口里莫名生出几分烦躁恼意。 “那不然?老子连亲娘也一块儿撵出去?” 秦音压下嘴角,“当然是不能。” 她摇了摇头,眼里流露出早有预料的笑意,看起来也并没有太失望。 “罢了。我累了,想先回公馆歇息,大帅若是还想再待一会儿,陪老太太用个膳再走,可否先让章副官送我回去,再折回来接您一趟?” 纪鸿洲气结。 都说了闹的很僵,还跟他提‘用个膳再走’,说不是故意的谁能信? 他深深沉下口气,抬手指了下秦音鼻头,皮笑肉不笑扯了下唇角。 “还接什么?折腾人,爷亲自送夫人回去。” 撂下话,他敛起笑,迈着长腿自顾先行,眨眼就走出了房门,也没等秦音。 秦音摸着黑跟出去,芍药正拎着灯笼等在院子里,见到她欲言又止。 “夫人” 纪鸿洲和章谨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院门外。 秦音收回视线,反正追不上,干脆放缓了步调,偏头问她。 “怎么了?” 芍药跟紧她,才小声说道: “章副官长,跟我聊了好久,他可真能说,左右绕来绕去的,就是打听花店的生意,咱们来往的都是湘城哪些权贵,还有哪些人是医馆的常客。” 说着忍不住嘀咕,“他就算是想查您的事,也不用这么明显?” 秦音不以为然笑了笑,“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人家查的光明正大,咱们又有什么可遮掩的?” 芍药鼓了鼓腮,一脸的郁闷。 “我只是觉得,未免过分了?半年不闻不问就算了,一回来就查夫人,这纪家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没什么,让他查。” 秦音无甚所谓,精致下颌轻抬了抬,“刚好我也想看看,都是谁躲在背后编排我,咱们在湘城没人脉,打问也打问不出个什么,这不就是现成儿的人脉么。” “您就不怕,不怕大帅听信外面那些谣言?到时候”芍药难掩忧心。 “怕?” 秦音眼尾浮过丝笑,“有什么好怕。” —— 回到纪公馆。 秦音带着芍药径直上楼。 发生今日的事,纪鸿洲也没那个心情再提圆房的事,干脆叫了章谨到书房谈话。 章谨离开后,他晚膳也没下楼用,就一直在书房待到半夜,处理完堆积的政务,才起身上楼。 沉稳脚步声停在秦音房门外,顿了片刻,才推门进了对面的卧房。 翌日一早,纪鸿洲刚醒,就听到有人叩门。 “大帅。” 他重新阖上眼,“进。” 章谨推门进来,见他尚未起床,便又轻轻将门带上,放轻了脚步走到床位处,垂手站着。 静了片刻,纪鸿洲闭着眼啧了声。 “说。” 章谨这才清了下嗓子,低声禀话: “夫人花店的订货单,属下已经拿到手,湘城只夫人这一家花店,所以生意的确还不错,几乎囊括了歌舞厅,咖啡厅,电影院,戏楼,还有许多富贵门邸的大小宴会” 他掰着指头数了数,最后说道,“简而言之,几乎整个湘城能用到鲜花儿的场合,几乎都从夫人这里订。至于医馆那边” 没等说完,便听纪鸿洲慢悠悠打断,声线还透着刚睡醒的沙哑。 “生意做这么好,人品还这么差。” 章谨的话头被塞住,咂了咂嘴,讪笑着恭维猜测。 “可能,就是因为生意太好了,才遭人嫉妒?” 纪鸿洲睁开眼,压着眼帘冷冰冰盯他。 章谨头皮一麻,垂下手抿住嘴,不敢吭声了。 纪鸿洲,“接着说。” “嗯??” “生意太好了,遭人嫉妒。” 章谨,“” 纪鸿洲自顾翻身坐起,单腿屈起坐没坐相,手腕搭在膝头自然下垂,指腹若有所思地捻动。 “性子这么傲,医术一定自诩不凡。” “医术好,会经营生意,胆大貌美,还底气颇足,身份又高不可攀,偏偏她常在外行走,这样一个女人,简直是男人的惑药。是个女人都看她不惯,难怪人人编排她名声。” “” 章谨郁闷,心说,这您自个儿都猜完了,还用得着他查么? 纪鸿洲不知想到什么,掀被下床,一边穿鞋一边冷声交代他。 “都传她跟谁不清不楚?你去约出来,老子请他们喝茶!” 章谨吓出一头冷汗,“啊??” 纪鸿洲站起身,冷扫他一眼。 “不是”章谨咽了咽口水,“您,您约哪儿?” “约到纪公馆来。” 别管是谣言还是真有一腿,他就是要打断那帮人的咸猪手。 大帅夫人的手也敢摸? 就借此给所有人一个警示,也是告诫!包括秦音。 敢给他逾越,甭管是谁,照废不误! 第19章 日行一善‘活菩萨\’ 章谨听令下楼,在前厅门前叫来两个副官,念了几个名字,叫他们立刻去把人请来。 正要转身重新上楼,一打眼儿就瞧见芍药拎着个食盒,从餐厅的方向出来,正准备要出去的样子。 章谨驻足在楼梯前,“芍药。” “嗯 ?章副官。”芍药立住脚,朝他点头见礼。 章谨看了眼她手里食盒,微笑问道: “一大早的,你这是要去?” 芍药眨眨眼,“哦,我去给夫人和冬荏送糕点,新出炉的桂花糕,您尝尝么?” 她大方的揭开盖子,走上前来要跟章谨分享。 “不不,不用了,我不吃甜,谢谢。” 章谨连忙摆手,说完下意识又回头看了眼楼上,“夫人她,不在家?” 他昨晚连夜查事,一大早才赶回来,压根儿没发现秦音的车没停在院子里。 芍药盖上食盒,哦了声,耐心给他解释: “今日十六,按惯例,以前在徽州的时候,夫人每个月的今天,都会到福利院去义诊,嫁到湘城后,知道这里也有一家福利院,她便延续了这个习惯。” 章谨满眼诧异,“去福利院,义诊?” “嗯!” 芍药点点头,对上他一脸好奇和惊讶,眼珠子一转,趁机夸赞自家主子。 “我们夫人啊,人美心善,在徽州那可是鼎鼎有名的‘活菩萨’。夫人的母族,世代行医,传承下来很多家规美德,有一条就是医者仁心。” “从小到大,老夫人就对我们大帅和夫人耳提面命,做军阀家的少爷小姐,更要严于律己,不可逞富作恶,还要求他们要‘日行一善’。 直到现在,我家夫人还延续这个习惯。” 章谨听到这儿,干巴巴笑了笑。 “哦,是么?” 在他看来,这纯粹是闲的。 要是每天多点正经事干,谁还有那个闲心去什么‘日行一善’? 芍药神气地昂了昂下巴,“那可不是,今日凌晨四点钟夫人就出发了,会和福利院的人一起给孩子们准备早膳。” “饭后要给他们诊脉,检查身体,表现好的,还会奖励他们这些糕点。” 说着弯眸笑了笑,“小孩子都喜欢吃甜的,不过我这个放的是蜂蜜,不太甜,您可以尝一块儿试试。” “不,真不用了。”章谨嘴角扯了下,“谢谢。” 芍药也不勉强他,“好,那您要没事儿,我先走了?去晚了,这糕点可就凉了。” “好。呃,用不用让人送你?” 芍药挎着食盒就走,头也不回说道: “不用,我坐黄包车,很方便的。” “” 章谨也没再跟她客气,立在楼梯前目送她走出前厅,这才一脸纳闷儿地拧了拧眉。 他转身上楼,一拐上楼梯,迎面就跟不知何时杵在那儿的纪鸿洲撞上。 “大帅!” 章谨吓一跳,连忙后退了一大步,仓惶扶住围栏,好悬没从台阶上滚下来,硬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纪鸿洲淡着脸睨他一眼,不紧不慢地系好袖扣,提步迈下台阶。 “走路眼睛长脚底?” 章谨咽了咽喉,无语地腹诽,谁知道您什么时候堵这儿,也不吭一声。 腹诽完,又想起什么,连忙跟在他身后下楼。 “属下刚刚见芍药出去,说是夫人她” “嗯,听见了。”纪鸿洲嗓音清懒。 章谨,“” 真无语。 所以您杵这儿不吭声儿,就是在偷听人说话? 纪鸿洲踱着步子往餐厅走,穿过走廊时,才低嗤了声。 “‘日行一善’,也就仗着自家有座黄金山,他秦家但凡穷点儿,拿什么支撑她‘日行一善’?”他嗤笑不以为然,“还活菩萨,就她那不吃亏的性子,哪点儿像菩萨了” 这话儿章谨可不敢接,他干脆闷头抿住嘴。 纪鸿洲走进餐厅,偏头淡淡交代他: “去备车。” 章谨一愣,“您,去哪儿?” “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活菩萨’都怎么行善的。” 纪鸿洲漫不经心坐到餐桌前,懒懒抖开餐巾铺在腿上,便有老佣人立即端早餐出来。 章谨语声迟疑,提醒道: “那您,还见那些人么?” 纪鸿洲皱了下眉,“叫他们等着。” “是。” 章谨不敢有异议,转身便出去备车。 说是城北,实则就是湘城的老城区。 自从纪军占领湘城,沿海的城东岸建立起商仓和码头,海岸经济繁华起来,带动了沿海的东半城。 如此,城东城西便贫富差距逐渐清晰。 而为了城区内的规划齐整,军政府将一些学堂,书院,修道院,医院,军械所,军营地,福利院等需要环境清幽的地方,都迁至了城北城南。 这南北两个城区,算是介于贫富之间。 书院、修道院、医院等,分居在湘城东南和东北。 而军械所,营地,福利院则都在湘城西南和西北。 纪家老宅在湘城东南角。 而福利院所在的湘城西北角,属于湘城八大城区,治安和环境最破旧的城区。 章谨驱车,进入北城区的地界,越往西,路面就越是坑洼不齐。 同样是青砖巷子,但这边的砖路,完全没有帅府老宅那边平坦整洁,而且好多地砖都破裂或缺损。 沿街过来,巷子里烟火气十足,两侧的院墙矮屋也都灰败破旧,有的歪斜着,看起来随时可能会坍塌。 章谨小心翼翼往前开了一段儿,看到一辆熟悉的黑白双色洋车,停在前面街口。 他大舒口气,连忙看了眼后视镜,跟纪鸿洲禀报: “大帅,是夫人的车,属下看这路,再往前走,开进去恐怕不好开出来,要么” 话不用说完,纪鸿洲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皱眉开口,“停车,我们走进去。” “诶!是!” 章谨连忙靠边儿停车,而后快速从车上下来,伸手替纪鸿洲打开车门。 脚步站定,纪鸿洲面色平静地环视一眼,将周遭过于破败恶劣的氛围尽收眼底,一时不知该嫌弃好,还是该无语,总之心情略有些沉重。 “你以前可来过?” 章谨被问住,嘴皮子磕巴了下,摇摇头。 “属下,属下以前只是听军中有人说起过,说湘城的贫民区,很糟糕。” 湘城那可大了去了。 毫不夸张了说,这一城就分八大城区,占地堪比上纪军辖地的另一个省。 章谨以为的贫民区,几乎可以跟‘老城区’划等号。 帅府老宅就属老城区,虽老旧但不破,附近没有豪邸,但百姓们也都安居乐业。 章谨从没觉得‘老城区’有贫民。 繁华如湘城,游走在权贵阶层的圈子里,平日在街上都看不到一个乞丐。 连章谨都不相信湘城还有真正的贫民,更勿论是纪家的嫡长子,军阀子弟纪鸿洲。 “走,问问他们去福利院的路,爷要去看看。” 来的时候有多不以为然,眼下纪鸿洲的心态,就有多严肃。 章谨肃穆点头,“是,大帅。” 第20章 听说,你摸过我夫人的手? 【福利院】 四四方方的一个小院,一栋白墙灰瓦的两层矮楼,楼身斑驳,墙壁脱落,周遭尽是破瓦房。唯有院子外的黑漆栅栏,像是新刷过不久,看起来黝黑干净。 纪鸿洲带着章谨立在一棵老榕树下,透过栅栏,能看到院子里的人,听到那些小孩子的欢声笑语。 “啊~,好,小包子,是不是又偷吃糖了?嗯?” “秦大夫,我没有”小孩儿的语气听起来就很心虚。 “我上次说过,你牙疼是因为吃糖,已经有虫牙了,不准再吃甜的,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秦音柔和语气难掩无奈。 “柳老师,今天的桂花糕只许他吃一块,往后绝对不准他再吃甜的。” 站在秦音身边的短发女人,笑着点头: “好,我会看好他的。来,下一个,小蝴蝶该你了” 纪鸿洲瞧见扎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走到秦音身前,亲昵的伸手抱她,糯声撒娇。 “秦姨,我好想你的,老师奖励的奶糖,给你吃。” 秦音心都化了,笑颜迎着日光,明媚而温柔。 “谢谢小蝴蝶,但我是大人了,我不爱吃,你自己收好呀。”她把一小块儿的奶糖,细心地塞回小女孩儿兜里,然后揉了揉她小脸儿,“来,我看看你,是不是长肉了?呀,还长高了呢!” “真的吗?!” 小蝴蝶一脸惊喜,笑着咧开漏风的牙,模样滑稽又可爱。 纪鸿洲远远看着,唇角也不由地扬了扬。 章谨探头打量他脸色,斟酌着开口。 “大帅,您不过去?” 纪鸿洲嘴角弧度压平,淡淡道: “过去干什么?没看到来的路上,那些孩子见着我们,就吓得逃窜?” 章谨悻悻抿了抿嘴,“那些是小乞丐,大概看咱们穿军装,以为是来” 纪鸿洲扭头冷睨他,“怎么不说了?来干什么?” “” 章谨咂了咂嘴,不吭声了。 纪鸿洲鼻腔里冷笑了声,转回脸,继续看向福利院的方向。 “乞丐,以乞讨为生,为了吃口饭,偷鸡摸狗的事儿也在所难免,胆子都应该大的很。见了我们却不上来求给个钱,还像耗子见猫,吓得逃窜。” 他顿了顿,“说明有穿军装的人,曾威吓过他们,甚至动过粗。” 章谨无言反驳,想了想,压低声说: “等回去,属下会让人再查。” 纪鸿洲垂下眼,眉目沉寂。 “湘城繁华如锦,随便一处拨出点银钱来,这样的废墟也早该消失,让负责西北城区治安的人来见我。” “是。” “走。” 纪鸿洲最后看了眼福利院的方向,转脚离开。 章谨连忙跟上去,“这,大帅,来都来了?您去进去?” “进去?” 纪鸿洲头也不回,“老子没正事可干了,要跟她一样,在这儿跟一帮小鬼耗上大半日?” “” 有道理。 —— 秦音自然不知道,纪鸿洲还抽空来了趟福利院盯桩。 她在福利院用过午膳,就带着芍药和冬荏回了医馆。 她的医馆,沿袭徽州医馆的用名,也叫‘妙春堂’。 纪公馆的书房里。 纪鸿洲立在窗前抽烟,一边听章谨在身边如数禀汇查到的事。 “夫人不是全天都在医馆,偶尔也出诊、有别的事要做,或者人在花店。她不在医馆的时候,由另外那位关老大夫坐诊。” “这个关老大夫,是湘城本地人,那间医馆原先的东家就是他,医术尚可,但就是为人太老实,实在不会经营生意,外面一屁股赊账要不回来,家里没法儿糊口了,最后只能把医馆盘给了夫人。” “夫人聘请他坐堂,给开个月钱,让他养家糊口。” “关老大夫天天在,但去看病的人想遇见夫人,就得碰碰运气” 章谨说着话头儿稍顿,扭头瞥了眼窗外庭院里。 只见楼下鹅卵石上,跪了一排的老少爷们儿,他们两手抱头,正被大兵用枪杵着脑袋,一个个儿像是即将要被临刑的死囚,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 章谨咽了口口水,又小心觑探了眼自家大帅的脸色。 “所以,虽然外面以讹传讹的说法很多,但大多是这些人,为了脸面在外吹嘘的,夫人真给看过诊的,没几个。” “是么?”纪鸿洲语声清淡,意味不明。 章谨抿唇,悻悻然扯出抹笑: “大帅,这一个个儿都快吓尿了,如今属下再问,他们打死铁定是不敢承认。” 顿了顿,说话的声量低下去,“您要真想知道,到底都有谁,真让夫人给看过脉,属下看啊,恐怕只有夫人和她身边的女佣,才知道了。” 但这事儿,能去当面问秦音和她的女佣么? 当然不能。 纪鸿洲皱眉,捏着烟蒂在窗棱上碾灭,转身往外走。 “不用问她,老子亲自审。” 章谨一头冷汗,连忙跟着他下楼,还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都是湘城有头有脸的人,大帅,您最好别当面动粗,给个下马威敲打敲打就够吓住他们的,哪怕回头属下再派人去,暗戳戳废了他们呢,您说是不是?” 纪鸿洲呵声冷笑,“有头有脸?我看他们是忘了,这湘城到底姓什么。” “” 章谨张了张嘴,苦笑扯唇,继续劝道: “您得想想,就因为他们去找夫人看过诊,吹嘘自己摸过大帅夫人的手,您就这么把人都找来给废了。那回头儿,谁还敢去夫人的医馆看诊?” “到时候,夫人她因着生意不好,恼了,是不还得给您冷脸子?这何必呢,您说是不是?” 说完眼巴巴瞅着纪鸿洲看,希望自己的话,能动摇大帅恼羞成怒的杀心。 果然,纪鸿洲皱了下眉,懒散的步态停顿在最后一节台阶上。 章谨暗喜,连忙再接再厉: “您放心交给属下,属下一定把差事办好,给他们废了,也让他们联想不到您头上,啊?” 纪鸿洲冷眼瞥他。 章谨微笑,“您还信不过我么?是不是?” 纪鸿洲没说话,冷着脸迈开长腿,径直走出了前厅。 章谨笑脸一僵,连忙快步追上他。 就见自家大帅步下台阶,伸手拿过副官腰间的枪,咔咔上膛,直指第一个跪地哆嗦的青年。 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脑袋。 青年吓尿了。 章谨也震傻了。 纪鸿洲一字一句,慢悠悠问: “听说,你摸过我夫人的手?” 第21章 你比我这个大帅还忙?是不是有点过分? 秦音因着起了个大早,正午回到医馆,见没什么人来看病,就在小稍间里睡了一觉。 她是被芍药晃醒的。 “夫人,夫人,三房那母子俩来了!” 秦音揉了揉眼,撑手坐起身,泪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意识才回笼。 想起昨天在老宅,纪三婶说,今天会派人来平账。 没想到是她亲自来了。 “几点了?”秦音下床穿鞋。 芍药小声说,“三点一刻。我看这母子俩来势汹汹的,恐怕没那么简单。” 秦音站起身,垂着眼慢悠悠捋顺旗袍,面上没什么情绪。 “你去把这三个月来,纪川洲用的药方,都拿来。” 芍药神色严谨地点点头,“是!” 秦音不紧不慢走出稍间,就看到立在医馆大堂等着的纪三婶和长子纪川洲。 纪川洲看到她,眼神躲闪,撇开头咽了下喉。 “鸿洲媳妇儿,我来给你平账了,你快把账本儿拿出来合一合,看你三叔都在你这儿欠了多少?”纪三婶脸上笑眯眯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秦音眸色淡淡,随意打量母子俩一眼,抬了抬手示意: “人多眼杂,三婶儿,咱们进去说?” 纪三婶笑脸稍敛,自然二话不说,跟着她进了坐诊的隔间。 纪川洲见状,也连忙跟进去。 秦音是最后进来的,三人刚坐下,冬荏就进来送茶,紧接着芍药拿着取来的几张药方也进来,都递到秦音的桌案上。 两个女佣先后脚离开,还自外虚掩了门。 纪三婶脸上最后一丝笑也消失,张嘴就要开门见山的说什么,被秦音纤细素手压着推到眼皮子下的几张药方堵住。 “三婶儿带着川洲来,想必也知道,他跟三叔在我这儿看的什么病症了,这是药方,你拿去。” 纪三婶眼神微闪,复杂的抬眼问秦音: “鸿洲媳妇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音清浅一笑,“没什么意思,原本说,这种病到底是不好宣扬,看在一家人的份儿上,药钱我不打算收的,不过三婶儿如今执意要给,那我也不好太见外” 母子俩的脸色,都有了变化。 纪川洲是垂着眼撇开脸,看起来既尴尬又难堪。 纪三婶则是眉心紧皱,看着秦音的眼神流露几分沉思。 秦音当看不见,先发制人道: “我知道三婶儿亲自来一趟,是为了什么。你放心,我的嘴严,今日账平了,这病我没看过,这药我也没开,药方随你处治。 只要你们管住自己的嘴,事情绝对传不到外面去。” 男人都好面子。 那方面不行,谁都不会愿意让人知道,何况纪川洲跟他过门两年的妻子,还没有孩子呢。 “如此,最好不过。” 沉凝片刻,纪三婶点点头,随即打开手包,面无表情地把一张银票放在桌案上。 她收回手时,看了眼秦音递过来的几张药方,视线又落在秦音一脸坦荡的脸上,到底没拿那药方。 “鸿洲媳妇儿这么敞亮,那我也有话直说了。” “你三叔是信得过你的医术,才来你这儿看这种隐疾,他老了倒没什么,但川洲还年轻,他还没个孩子呢。” 秦音垂眼笑了笑,什么信得过她? 分明是纪三叔在花楼子里听嫖友说过,她开的药管用,这才来的。 纪三婶说着话,看了眼闷头不吭的纪川洲,眼里掠过丝恨铁不成钢地气恼: “他跟我说,喝你的药,如今是有好转的,这种事,我也不希望他到外面去乱看,往后啊,我就还让他在你这里抓药” 她脸上扬起丝丝和蔼可亲的笑,看向秦音: “你是他大嫂,我也信得过你,你就多费心,等川洲他媳妇儿有了好消息,你就是我们三房的大恩人,我第一个要谢的就是你!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封!” 秦音但笑不语,将桌上的银票收起来,也没看上面的数额。 反正依照纪三婶出手阔绰的秉性,数额一定是只多不少的。 “既然如此,三婶儿信得过我,我当然义不容辞,谁会跟大红封过不去?” 纪三婶顿时一脸满意,笑眯眯地伸手过来,拍了拍秦音手臂: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别说大红封,你能医好川洲,让他媳妇儿早点给我们家开花结果,往后你有事,只管跟三婶儿提,三婶儿也义不容辞!” 说着,又张罗让秦音再给纪川洲看看脉。 “来都来了,你再帮他看看,他自己说有好转没用,还是要你这个女神医说了算!” 秦音也不推辞,给纪川洲又看了脉,并且一点儿没含糊,直接又开了新药方给他。 “只要按我说的,该戒忌的不要含糊,按时服汤药,多修养身心,早晚有一天状态会越来越好。呐,出去抓药,半个月后再来。” 纪三婶接过药方,一脸严肃地点头站起身。 “好,好,我一定让人看紧他。”说着没好气地呵斥纪川洲,“还不走?!” 纪川洲连忙站起身,低垂着头闷声不吭,当先快步走出了隔间。 纪三婶落后两步,快要出门前,又似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满眼复杂看着秦音,压低声说道: “鸿洲媳妇儿,这事儿,就算是鸿洲,你也不能说啊。” 秦音浅浅一笑,“放心,三婶儿。” 纪三婶扯唇笑了笑,这才一脸心事地拿着药方出去。 秦音脸上笑意敛起,收起银票,淡淡唤了声: “芍药,下一位。” 芍药在门外清脆地诶了声,接着就放了另一位来看诊的病患进来。 一直忙到天色将黑,秦音带着芍药和冬荏从医馆离开。 入夜七点钟,东半城华灯初上,像夜海上的璀璨明珠。 洋车回到纪公馆,停在庭院里。 秦音下车,一走进前厅,就看到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纪鸿洲在看报纸,穿白衬衣军裤革靴,衬衣袖口卷到臂弯,长腿交叠,坐姿闲散。 他眉眼低垂着,短碎额发半压眉梢,像是没瞧见她回来。 秦音脚步微顿,刚想说打声招呼,男人醇厚悠慢的嗓音,便自报纸后飘出来。 “大帅” “还知道回来?” 秦音,“” 纪鸿洲眼皮上掀,修长的手将报纸一合,随意压在膝头,黑眸说不出的冷清。 “夫人,我不在家,你行踪随意,不逾越的去向往来,也随你高兴。如今我在家”他眉心挑了下,“你比我这个大帅还忙,是不是有点过分?” “” 第22章 夫人你对我爱搭不理 芍药和冬荏跟进来,见气氛不对,两人对视了眼,默默杵在一旁没敢吭声。 秦音眨了眨眼,歪头看着冷声质问的纪鸿洲,斟酌着开口: “我今日去了福利院,一整个下午都在医馆,没做什么逾越之事。” 纪鸿洲丢下报纸,长腿杵地站起身。 “我说你比我这个大帅还忙,一整天不见个影子,是不是” “我不知大帅今日空闲。”秦音很快出声打断他,“您下次,若是需要我陪,可以提前说!” 纪鸿洲话被堵回去,默了两秒,轻舔了下微阖的唇瓣。 他扯唇嗬笑,迈开长腿: “成,今晚,我要你陪。你过来。” 秦音眼皮挑了挑,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迟疑一瞬,瞳光闪了闪,这才跟在他身后上了楼。 主楼五层高,两人的卧房在三楼。 拐上楼梯,秦音快走几步追上去,总算找到个话题。 “大帅今日,可换药了?” 纪鸿洲冷着脸没看她,“没有,你来换。” 秦音掀睫瞥他一眼,唇瓣浅抿,点了下头: “好,等我回房更衣净手,过来帮大帅换药。” 说罢,她快步走向主卧,推门进屋,一脚刚迈进去,身后就压下来一道嗤笑。 “怎么,老子娶了你,我的卧房我还进不得了?” 秦音搭在门把手上的素手僵顿,缓缓侧过身看他,轻声说道: “大帅,我,更衣” 纪鸿洲寸步不让,幽黑眼眸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番。 “如何?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堂也拜了,夫人更衣,我看不得?” 秦音看着他清冷而理所当然的眼神,只觉喉间堵塞,不自觉地就咽了咽。 脑子里只冒出一个念头。 他今晚,是想圆房。 “愣什么?” 僵持了片刻,纪鸿洲迈步上前,抬手搭上门把手,压着小姑娘白皙的小手,将房门彻底推开。 他垂眼挑眉,看着秦音,偏了偏下颌: “进去啊。” 秦音抽出手,实在没想到拒绝的理由,只好佯装镇定当先走进屋。 纪鸿洲紧随其后,并随手掩上了房门。 门锁碰撞的‘咔哒’声,落入人耳中,秦音后颈莫名发麻。 她加快了脚步往里屋走,头也不回丢下一句: “大帅稍坐片刻,我很快出来。” 话音落,人已经迅速钻进里屋,并把门自内关上了。 瞧她吓的落荒而逃,纪鸿洲清晰听到了里屋房门落锁的动静,心情莫名好了些。 他唇角轻勾,踱着步子走到沙发前,姿态清懒落坐,还悠然翘起了腿,饶有耐心地等着。 里屋,秦音反锁了门,就抱着臂在屋里踱来踱去。 圆房 圆了房就得生孩子。 纪家还有一堆烂摊子! 脑海里不期然回想起男人那句‘很需要,现在就要’。 秦音顿住脚,二十六岁的纪鸿洲,很需要尽早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 秦音墨丸似的瞳珠,悄然沁了层荧光。 她不紧不慢洗漱过,又换了身儿质地舒适的麻棉长衫,头上发卡也卸了下来,一头乌发随意扎了一把垂在肩头,把唇脂擦净。 这身儿装扮,从屋里一出来,活像是换了个人。 进去前,还昳丽清媚像个繁花初绽的小妖精,再一出来,就清素寡淡的像要吃斋念佛。 纪鸿洲定睛看了她片刻,胸腔里隐约震出声笑。 这‘拒绝合衾’的心思,就差明明白白写在那张素面朝天的脸上了。 他看着秦音走近,漆黑墨眸似笑非笑,不说话,却也像是已经洞悉了所有。 “我看时辰也不早了。”秦音粉白唇瓣浅抿,面不改色地询问,“大帅是想先换药,还是先下楼用膳?” “你饿?”纪鸿洲挑眉反问。 秦音唇瓣轻启,一脸诚实地嗯了声。 她的确饿。 往日都是六点之前用晚膳,今日回来的本就晚了些。 纪鸿洲点头,从沙发上站起身: “既然夫人饿了,先陪你用膳,换药什么的,不打紧,晚一时也死不了。” 一副很好说话儿的样子。 秦音,“” 虽然是迁就了她一下,但怎么觉得这话阴阳怪调,叫人听了好不舒服? 好在纪鸿洲说完,就主动走去开门,她也就顺势跟了出去。 总之先离开卧房,有话慢慢聊。 下到一楼,纪鸿洲还立住脚,特地等她走到身边来,才继续往前走,还刻意放的步调很慢,生怕她跟不上的样子。 他越是这么迁就,秦音越是心情沉重。 来到餐厅,两人先后落座。 纪鸿洲不紧不慢抖开餐巾,扑在腿上,唇畔勾着淡笑,瞥了眼坐姿端庄的秦音,适时找了个话题。 “上次在老宅,听说那边都不知夫人用餐的口味,看来到湘城这半年,夫人适应的不太好。我回来也第三天,没来得及关心这一点,失职了。” 秦音垂着眼浅浅弯唇,气定神闲给他递了箸子,从容接话道。 “我的口味只是清淡,这些琐事,公馆的厨子清楚就好,大帅不需要为这些小事上心。” 纪鸿洲,“这能是小事?你我可是夫妻,你的事,在我这儿都是大事。” 秦音嘴角笑弧扬起,得,这人又开始哄人了。 她顺应着点点头,“大帅有心了,同理,大帅的事,对我来说也是大事。” “你真这么想?”纪鸿洲扬眉笑了笑。 见秦音点头,他眼尾也笑眯了一瞬,悠悠说道: “我真对夫人这么重要,夫人就不该对我爱搭不理。” 佣人正在上菜,似乎知道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话,很快放下餐碟匆匆退了下去。 秦音惊讶抬眼,“怎么会?我怎么会对大帅爱搭不理?您怕是误会了。” “有么?” 纪鸿洲垂下眼,神态十分不以为然。 秦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甚至捡起箸子,亲自帮他夹菜。 “我知道大帅爱吃酸辣口味,最喜欢的汤是剁椒鱼头汤,喜欢熏牛肉,不吃牛蛙,不吃鸭子,不喜欢的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讲了” 纪鸿洲似乎听得饶有兴致,抬起眼来,眸里噙着丝笑看她。 秦音同他对视一眼,浅笑弯眸。 “若我真的对大帅爱搭不理,就不会在意大帅跟白小姐的事,不是么?你昨日才说过我,爱拈酸吃醋,不能免俗。” 纪鸿洲的视线,落在她宛如樱花般娇嫩诱人的小嘴上。 还是很会说话,哄人高兴的。 “既然这样,夫人又为什么,不愿圆房?” 秦音笑意微顿,浓密睫羽半敛下,组织了下言语。 说到正题了。 为避免第一晚的不愉快再度发生,惹到他恼羞成怒,她真得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第23章 我年纪小,你让一让我,行么? 纪鸿洲看着秦音,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秦音似无奈地浅叹一声,“我没有不愿,只是害怕而已。” “害怕?” 男人脊背靠后,淡淡含笑黑眸温润。 “我看你很喜欢小孩子,每个月去一次福利院,怎么还会怕生孩子?” 秦音垂下眼,夹了箸菜到面前小碟子上。 “照顾她们只是举手之劳,每个月抽出半日,又不是每天都去。自己生的怎么一样?大帅就当我娇生惯养,怕疼,怕死。” 纪鸿洲眸色温和,“筝筝,日子要过下去,这是早晚的事。” “我知道。” 她抬眼看向他,软声问,“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心里做好了准备接受,再讨论这个问题?” 纪鸿洲没说话。 男人沉默好半天,压在餐桌上的手指节微屈,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拍子。 秦音与他对视片刻,便先一步垂下眼,开始安静用膳。 半晌,听见他温声开口,似带了声叹息。 “我是个男人,没有人能放着如花似玉的妻子当摆设。筝筝,跟着爷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我想好好过日子。” 秦音放下箸子,想了想,温声软语告诉他: “但我还没能跟现在的生活磨合好,这是我的问题,我愚钝,需要多花点时间,请大帅体谅。” 纪鸿洲憋不住嗬笑出声。 “说白话儿,你就是对纪家其他人芥蒂深,所以牵连爷,想到要对我屈服顺从,觉得委屈不情愿。” “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只要大帅不愿迁就我,我委不委屈情不情愿的,也都不重要” 秦音默了默,浅舒口气。 “当然,我不愿同自己的丈夫,沦落到僵硬生疏的处境里,所以还是希望,我们万事都能好商量。” “你这可不是商量。” 纪鸿洲眉心蹙了下,搭在餐桌上的指节微屈。 “你打定了主意,还让爷顺着你,若不顺着,就显得爷很没有风度,往后夫妻间就要‘沦落到僵硬生疏的处境里’,这很难选” 顺着她,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不顺着她,显然后果也不是他想要的。 这叫他很难忍 秦音微怔抬眼,黑白分明的一双眸,澄静明亮,细细端详了眼他眉眼间的情绪和神色。 她缓了下语气,“算我不懂事,任性了些,那我年纪小,大帅让一让我,行么?” ‘我年纪小,您让一让我,行么’? 这尾音柔软细糯的一声儿,百炼钢也让她绕成化指柔了。 纪鸿洲郁气拧眉,黑眸静谧凝着她。 “让你行,你得给我个期限,让起来没个头儿,难不成让我憋成龟?” 秦音嘴角隐晦地抽了抽,细声咕哝: “怎么会?我也是知好歹的,大帅迁就我,我都会记在心里。” 说着,又立时递了个甜枣儿给他,“夫妻嘛,感情都是彼此有心,才能换日久天长,那样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夫妻” 纪鸿洲嗤笑,“觉都不跟老子睡,算什么夫妻?” 秦音眼尾笑痕一僵,“您这又绕回来了不是?我白哄您半天好话儿了?” “你哄爷半天?”纪鸿洲吊着尾音反问。 秦音眼睛睁的圆溜,“是呀。” “” 纪鸿洲无话可说。 除了最后一句‘夫妻’,没听出哪句是哄他。 他瞥了眼装傻充愣的小姑娘,也没那个心情跟她掰扯了。 再一想这房都不给圆,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顿时连吃到嘴里的菜都寡淡无味。 于是‘哐’地撂下箸子。 秦音被他这冷不丁一下儿吓一跳,以为他就要翻脸了。 却见男人淡着脸站起身,居高临下质问她。 “那好,你也说‘彼此有心’,爷让了你,你是不是也该回馈爷的‘让一让’?” “” 秦音举着箸子,眨了眨眼,“好,大帅要我如何回馈’?” 纪鸿洲唇线微抿,“饱了,你自己吃,吃完上来,爷告诉你。” 说完话,他提脚就走。 秦音坐在桌前,目送男人高大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眉眼间的娇柔乖顺瞬息淡化。 得,看似是答应让她一步,却很不情不愿,还有要求。 收回视线,她暂时撇空思绪,端着的肩头放松下来,自己端起碗筷继续用膳。 吃到七分饱,秦音没太耽搁,便也起身上楼。 她交代芍药取药箱来,自己叩响纪鸿洲的房门。 “大帅,我来给您换药?” 屋里静了片刻,房门‘吱’一声自内打开。 纪鸿洲指尖夹着烟蒂,黑眸深沉淡淡盯了眼她,自顾转身进屋。 秦音拎着药箱跟在他身后进去,随手将门虚掩上。 回身就见那人已经大喇喇坐到沙发上。 他长腿微屈大敞,很肆意的坐姿,烟蒂依然夹在指尖,还抽了一口,吞吐出大口浓雾。 纪鸿洲坐在那儿,隔着烟雾缭绕,眯着眼审视她。 屋子里烟味儿很重,也不知他到底抽了多少。 秦音掸手挥了挥鼻息间的烟气,咽下一声呛咳,而后拎着药箱走上前,放在茶几上,回身看向大爷似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纪鸿洲。 犹豫了下,她伸手拿掉他指尖烟蒂,随手摁灭在桌角的烟缸里。 指腹一触即离。 纪鸿洲顿住,黑眸幽幽盯着她看,手腕还维持着夹烟蒂的缝隙,慵懒垂在沙发扶手上。 敢夺他的烟,过于大胆了。 秦音淡定回头,“大帅还是少抽烟,抽烟的人容易得肺痨,您还在养伤呢。” 纪鸿洲默了默,语调意味不明: “你管我。” “我管。” 秦音淡然自若,弯下腰,伸出根纤长食指,轻戳了下他心口处,“我不管你,谁来帮你换药?解开衣裳” 纪鸿洲墨瞳间漆光微动,坐着没动,清声命令她。 “夫人解。” 他得寸进尺。 秦音掀起眼帘跟他对视,倒也不计较。 心说,他在圆房的事上让了她,那她也让一次无妨。 素手摸到男人衬衣上的纽扣,一颗一颗替他解开。 纪鸿洲的上衣,总爱敞着最上端两颗纽扣,穿起来随性又不羁。 此时随着她素白小手上的动作,领口逐渐松敞,直到彻底大敞开。 肌理饱满鼓胀的胸腹,每一条沟壑都看起来精健流畅,张扬肆意地印入秦音眼底。 换个女郎来,看到这场面,定是羞涩难耐粉面含春。 偏偏眼前这个,不止面不改色,还神色自若地捡起一把小剪刀,沿着纱布一侧,一点一点剪开。 纪鸿洲视线定在她白净如画的小脸儿上,黑瞳里的墨色越聚越浓。 “要是疼,大帅就说,我会轻一点。” 秦音夹起药棉,帮他处理伤口。 “嗯。”男人喉结滚动,嗓音沙哑。 落在她面上的视线过于浓稠,犹如化作实质,逐渐开始游移,离这么近,秦音想不注意都难。 “腰酸么?” 纪鸿洲望着那抹低低弯下的细腰,看起来盈盈一握,那么曼妙柔弱。 秦音手顿了下,继续轻轻擦拭伤口边缘,眼皮都没眨。 “不酸。” 男人又掀起眼帘,看向她眉眼,勾唇低语: “你这样,爷看的脖子酸。” 他拍了下自己的腿,“坐下来。” 秦音,“” 第24章 男人,终归是要主动一点 秦音握着镊子的手悬在半空。 “不用了,我腰和腿都不酸。” 她说着,腰背缓缓站直,转回身去在药箱里翻找,“何况沙发不大,不和您挤了,您可是伤员。” 她不转身还好,一转过去,压低的细腰琵琶臀曲线袅娜,尽情呈现在纪鸿洲眼前。 男人一双墨瞳,瞬间浓稠到能滴出汁来。 秦音很快找到药粉,再次转过来,小心帮他上药。 只是她飘逸裙裾轻曳,兜出清暖香风,又尽数渲染他每一口呼吸。 纪鸿洲口干舌燥。 艹,真要命! 他敛目,不自觉凝视女郎近在咫尺又微合粉润的唇瓣,悠着声儿说道: “要么坐,要么蹲下,再这样,爷可要亲你了。” 秦音手一僵,像没听到他的威胁,卷着纱布一圈一圈替他裹上。 女人纤细手臂一遍遍绕过他腋下,不可避免地肌肤相蹭,她垂落的袖口,衣料柔软如蝉翼,很不知收敛,一下下蹭过他腰腹。 痒意似有若无,丝丝麻麻渗入身体,直往心窝里窜。 “啧” 纪鸿洲抬臂,大手压住她细腰,猛地一揽一按。 秦音不防他真敢动手,猝不及防之下惊呼了声,照直跌坐在他腿上。 手里一裹的纱布咕噜噜滚落,沿着她散落的裙摆垂下去,缠绕住男人军靴包裹的修长小腿。 近了看,似把两人的腿脚捆绑在了一起。 秦音惊愕垂眼,掌控她腰线的大掌,力道忽轻忽重放肆揉握,下一瞬,男人呼吸倏然凑近,直擦过她敏感的耳珠。 “以为爷吓唬你,不敢亲么?” 他呼吸滚烫,抚过秦音半边脸颊,酥麻感蔓延到耳朵,又潮又痒地难耐。 秦音下意识偏头躲了下,下压的眼睫,如蝶翼般不安煽动。 她促喘了声,细声服软: “好,我蹲下,蹲下替大帅包扎” “不。这样挺好,继续。” 纪鸿洲抬起另一只手,将她身子牢牢环抱住,收紧的臂力如钢筋铁骨,将人牢牢摁在自己腿上坐,不容她起身。 秦音纤秀黛眉蹙了下,“大帅,别逗我,这样不方便” “爷很方便,你有何不便?” 他说话间,额心抵住她耳鬓,醇厚灼烫的呼吸熏着她颈窝嫩肉。 秦音痒的缩了下脖子,素手用了力抵住他肩。 “大帅!” 纪鸿洲喉间溢出低低笑声,掌心贴上她腰脊,轻顺安抚。 “答应了不勉强你,可夫人若连抱都不让抱,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不习惯。”秦音眼帘微阖。 “那就一点一点习惯。我让你一步,你也得顺着一些,这样才公平。” 纪鸿洲说的理直气壮,又难得十分有耐心的哄她。 “筝筝,你我堂都拜过,别与我生疏的像陌生人,你总不想让别人认为我们夫妻不睦,是不是?” 秦音知道他说的有理。 她臂弯力道绷紧,闭了闭眼,强自让自己缓和抗拒的情绪,使脸色看起来恢复如常。 她不说话,纪鸿洲也没收敛,他在等她适应。 既然有所图,男人在这种事上,终归要主动些,否则等她自己想开,他得等到什么时候儿去? 被女人主导,不是他纪鸿洲的风格。 两人维持着搂抱的动作,持续好半晌,秦音的腰力渐渐软泄下来。 纪鸿洲有所察觉,搂着她的臂力也稍稍一收。 为了缓解气氛,也是为分散心思,她徐声缓语随意找了个话题。 “我与大帅讲一件事,我以前的事。” “讲,这种事可以多讲。” 纪鸿洲松开一只手,肩背惬意抵靠住沙发靠背,唇角勾起丝笑。 秦音垂眼坐在他一条腿上,说话时低腰伸长了手臂,将脱落在地的纱布一点点捞起来,又继续先前的动作缠绕过他胸膛手臂。 “这件事,跟圆圆有关,大帅应该听我大哥说过,圆圆救过我的命。” 纪鸿洲笑意稍敛,提到那只狗,不免就有点敏感。 不过他略一思量,还是顺着她的话题聊。 “的确好奇,一只白毛狮子狗,又能怎么救你的命?” 那种体型矮小轻盈的狗,只适合在贵妇人怀里撒娇讨好做宠物,平日里逗个乐儿,实在看不出还能有什么大用处。 秦音说,“我跟母亲学医,很小的时候,就同她一起上山采药,七岁,能辨识《草木经》里的九成药材。十岁,能将母亲和外祖父留下的医案,倒背如流。” “所有人都夸我有天赋,将来能承扬外祖白家衣钵,会是女神医。” 纱布包裹好,秦音手搭在膝头,淡笑回忆起从前。 纪鸿洲一手揽着她细腰,单手支颐歪在沙发扶手上,眸色清润看着她,没再打岔。 “我得意极了,不到十三岁,就开始跟着母亲出诊,坐堂,还断症识药,医好了几起疑难杂症。” “母亲看我整日倨傲自满,便告诫我,不可得意忘形,容易自诩意满,无法再跨越高度,突破自己。” “我很听她的话,就不再坐诊,只潜心研药韬光养晦。” “而后,每日在山里跑,到处寻找奇花异株。那段日子,像在寻宝,自由而神秘,且无忧无虑。” 她说到这里,侧目看向纪鸿洲。 “一般那些百年难得的珍稀草药,都长在很险峻的环境里。那次,我带着父亲的两个副官,药篓里背着还很小的圆圆,在岩壁上找到一株藤黄果。这种果树,在徽州并不多见。” “副官们没有我手脚灵活,我便独自下岩壁,谁知藤黄果树的叶子下,隐着一条毒蛇” 秦音抬起纤长白皙的食指,微微扬颌,点在自己喉咙处。 “它弹射出来,想咬我脖子。” 纪鸿洲视线落在她纤长雪白的天鹅颈上,眸底幽光光微跳。 “若不是圆圆在药篓里察觉到危险,一直焦躁吠叫,我未必能警惕,察觉到那条蛇。” “为了躲避它的袭击,我脱离了绳索,跌落谷底。” 她说这件事时神色平静,像在讲述旁人的故事。 纪鸿洲却能想到当时情况有多险。 一着不甚,运气差点,搞不好坐在他怀里的这漂亮女郎,就那么早折了。 “那个谷底,是一条急流,我摔下去,直接晕过去,让水流冲走。” “醒来时被渔民所救,趴在一个河滩上。” 秦音唇畔浅翘,“那渔民说,听到小奶狗,叫声很凄厉,他才渡船过来看一看。” “但我醒来的第二天,就到处找不到圆圆,渔民说,那小奶狗不知跑去了哪里。” 第25章 想要说出来,爷满足你 “大帅猜,圆圆去了哪儿?” 纪鸿洲狭长眼尾微眯,迟疑猜测: “去搬救兵?” 说完,自己先觉得不太可能。 一只娇养的蠢狗,估计从没离开过主人,跟着秦音‘历险’,没吓死都不错,哪儿还能认得回帅府的路? 秦音失笑,“它那个时候不过四五个月大,一只手都能端起来,肉墩墩的可爱,跑出去几米远就要蹲坐下缓一会儿,怎么可能找到回去的路,还搬救兵?” 见她笑起来,纪鸿洲也牵唇笑。 “那它去了哪儿?” “它去帮我找药。”秦音一字一句说的认真。 纪鸿洲,“” “真的。” 见他似乎不信,秦音接着说。 “我身上很多伤,脚踝处经络也扭伤,无法正常行走,没办法出去找它,于是只好在渔民的小木屋里养伤。” “那个渔村非常贫苦,只有一个赤脚大夫,他那儿也没有什么好用的药。” “且赤脚大夫寻遍了附近山头,也遍寻不到我画出来的药材。” “我一身的伤,只能一边等伤养好,一边祈祷在伤势恶化前,家里人能尽快找过来。” “可过了两天,圆圆自己回来了。” “它嘴里叼着我丢失的药篓,那药篓只比它身体大一点点,很重,里面是两层,下面那层,有我常备的伤药。” “每次进山,为了遇到险事救个急,我都会带那些药,圆圆总被我背在那药篓里,它知道我需要那些药瓶。药篓拖回来的时候,它一条后腿还是断的。” “虽然只是一条小狗,但它就是那么聪明,很有灵性。” 纪鸿洲沉默不语。 秦音摸到自己腰侧,指腹按住他手背。 “这里,到现在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我在急流中大约撞击到礁石,伤口很深,被水泡过已经翻肉化脓,虽然一直在用药,但疤痕还没彻底祛除。” “如果没有圆圆找回我的药篓,我可能会伤口恶化,烧晕过去。” “所以我说,它救过我的命。” 纪鸿洲没法儿反驳。 这样一条通人性的狗,的确很难得。 它或许不知道那些药秦音到底需不需要,但还是拖着一条短腿去将药篓捡了回来。 “狗死不能复生,你节哀。” 他只能这么安慰她。 秦音,“” 四目相对片刻,她粉莹唇角弯了弯,素手搭上他肩头,从他腿上站起身来。 “好了,药上完了,故事也讲完了,时候不早,大帅早点歇” 纪鸿洲手臂一勾,脚尖也跟着勾住,阻止她提步离开。 “先别走,话只聊了一半,只你自己说了半天。” 秦音微怔,“大帅还有话想说?” 纪鸿洲不管她默默无语的眼神,自顾说道。 “知道你每次想起那条救命恩狗,还是伤心难过,但事已至此,我能补偿你一只更聪明的狗,算是聊以慰藉。” 秦音还以为他要说什么。 听完这话,顿时暗舒口气,摇头道: “不需要” “听我说完。”纪鸿洲眉心微压,黑眸沉肃。 秦音抿唇,心又再一次提起来,眼眸安静凝着他,等他继续说。 男人神态微微和缓,语气也温和下来。 “尽量跟它长得差不多,算是爷一番好心,你就勉强收下,别因为一条狗的事儿,芥蒂就殃及到我身上。” “大帅想多了,我没那么小心眼儿。” 秦音再次放松下来,一时只觉好笑,而后见他眼神认真,便解释道。 “若我现在再养一只跟圆圆一样的狗,不止睹物思人,老太太知道了,也会觉得我是故意的” “不用在意她们。” 纪鸿洲皱眉,手上用力,重新将她搂到腿上坐,“爷送你的,你收着便是,谁说不是叫她们来找我。” 秦音乌瞳微晃,含笑摇了下头: “可我不想再养别的狗,没人能替代圆圆。” “那你想要什么?” 纪鸿洲眉心舒展,眸色深黑凝视她的眼,态度十分诚恳。 “想要什么,说出来,爷满足你。” 秦音,“” “别说什么都不想要。女人跟一个男人过日子,要么有感情,要么有所图。你对爷没感情,也无所图,那就是不想跟爷过日子。”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秦音哭笑不得,“那我难道还能离婚?” 纪鸿洲手力收紧,墨瞳沉下来。 “别逼爷现在就办了你。” 秦音,“” 两人对视着,僵持了片刻。 纪鸿洲的态度先软和下来,“往后,想想清楚再说话。” 他下意识抬起手,想捏她雪白的脸颊。 秦音也下意识歪头躲闪,而后僵着脖子看他。 纪鸿洲无奈抿唇,缓缓放下落空的手,却在她放松警惕时,复又豁地抬手,精准无误地捏住了她软嫩腮肉。 秦音眼睑缓缓睁大,怔怔同他对视着忘了言语。 他捏她脸 纪鸿洲唇角邪肆勾起,得逞一笑。 “爷让你一步,你顺着一些,只要你乖,爷往后还能一直让你,你说呢?” 秦音不由地咽了下口水,迟疑着点了点头。 纪鸿洲含笑的眼里露出几分满意。 “你没进来之前,爷想了想,筝筝还是得早日接受,你我已为夫妻这件事实,你我的婚姻绝不可能生变,往后死也得埋在一起。” “所以,你和我,都得为‘好好过日子’这件事做出努力。” 他淳淳教诲,“你先学着接受丈夫待你好,而后再学着,也得对丈夫好。” “” 纪鸿洲恋恋不舍地松开捏着她腮肉的手,声线清懒道: “你这是什么表情?” 秦音,“没” 纪鸿洲抿唇,接着说,“刚才的‘客气疏离’,就不该出现在夫妻之间。往后爷送你什么,你得接受,你拒绝,就是与我生疏。” “自然,你要是有想要的,也可以随时提,爷都能满足你。” “这样,为了打破你的疏离感,往后每日,与爷提一个要求。” “” 秦音很无语,这一刻,她觉得纪鸿洲很怪。 听过男人嫌女人总是要这要那,贪得无厌,会厌烦的,还没听过这么喜欢满足别人的。 还每天提一个要求? 这大概能叫犯贱? 纪鸿洲,“筝筝?” 秦音情绪复杂,思虑片刻,觉得他最多是起先新鲜,没人能做到真正的有求必应。 于是淡淡笑了笑,为了能顺利回房,还是敷衍地点了头。 “好。” 纪鸿洲眼尾浮笑,“说说,除了小狗,今天你还想要什么?” 秦音,“” 她都说了她不想要小狗。 虽然无语,但对上男人淡淡含笑的眼,很好说话的模样,一瞬间,秦音脑子里还真掠过了点东西。 第26章 切了手指,拔了舌头 秦音真有迫切需要的东西。 她眸色微动,试探着说:“我想要一个副官。” 纪鸿洲瞳光顿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什么?” “我要一个副官。” 秦音乌眸噙笑,唇角也翘了翘,“大帅夫人身边,有一个听调遣的副官,不框外?” 这个副官的存在,既能证明大帅对她这个夫人的认可,顺势算是替她正名立威。 再者,往后她在湘城交际行走,有任何事,都可以有人帮她安排妥帖。 军政府的副官办事,要比芍药和冬荏两个人出马,都事半功倍。 秦音笃定,纪鸿洲在做了前面那些铺垫后,不会拒绝她这个要求。 果然,他幽黑的眼盯着她白净小脸儿端详了一番,若有所思,下颌微点。 “行。明天让章谨,从副官处调个人给你。” 也好。 往后她有什么动向,他能第一时间知道。 得到一个女人,就要先明白她所有动向。 真是乖女孩儿,很会提要求。 两人面面相视,双双满意,皆大欢喜。 秦音莞尔,伸手指了指房门,“那我,能走了?” 纪鸿洲揽着她腰的大手握了一把,而后徐徐放手,勾着她脚的长腿也敞开撤离。 “走。” 秦音利落地站起身,买过他一直军靴,提脚离开。 她走到房门处,直到素手搭握上门把手,背后那道视线依然犹如实质。 “明早别跑,陪我用膳。”纪鸿洲懒声提醒她。 秦音开门走出去,低轻嗯了声,而后带上房门,转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一直进到里屋,掩上门,她才悄然舒了口气。 方才踏进纪鸿洲房里的第一步,她便有被猛兽盯上的感受。 后面发生的一切,果不其然。 纪鸿洲是猛兽,如今盯上了她,在盘算如何将她拆吃入腹。 他目的明确,行动果决,言行举止看似霸道,却又张弛有度,很有魅力。 秦音立在床尾走了会儿神,很快摇摇头,收敛乱七八糟的思绪,爬到床上一把扯了被子蒙住头。 冷静点,理智点,秦音 一夜辗转反侧。 翌日早起,秦音七点钟下楼。 拐下一楼楼梯,就见纪鸿洲正坐在前厅沙发上,指尖夹了支烟,偏头听章谨说话。 他似听到脚步声,先转过脸,朝她看过来。 章谨见状也收住话头,垂手而立,微笑着朝秦音颔首。 “夫人。” 秦音唇畔笑意清浅,步下最后一层台阶后,看向纪鸿洲。 “大帅,用膳?” “嗯。”纪鸿洲唇角扬了扬。 他在玻璃烟缸里碾灭烟蒂,站起身,又淡着脸看向章谨。 “叫人进来。” “是。”章谨低低应声,转身出去唤人。 不一时,他带了另一个青年副官进来,那人身形上要比章谨高出半头,肩背也宽厚一些。 “大帅,夫人。”青年副官见礼的声音浑厚如钟,中气十足。 只一个照面,五大三粗的身形已经很有气势,一看就不好惹。 纪鸿洲走到秦音身边,眸噙淡笑抬了下下巴。 “你要的人,拳脚功夫比章谨要好得多,就是性子轴了点儿,办事能力没得挑。” 他余光扫了眼那副官,“展翔,以后你跟着夫人。” “是!大帅!” 展副官立马站的军姿笔直,他吼了一嗓子,又呲牙一乐,对着秦音恭敬点头。 “夫人,属下听凭您调遣。” 秦音很满意,不由莞尔一笑。 “你要的人,爷给你了,不过今日,我也有个要求。” 纪鸿洲顺势握住她手腕,牵着她往餐厅走,声线低到只有两人能听清。 秦音一阵无语,一时还分了心,以至于她被这人牵了手的不自在情绪稍稍淡化。 “什么要求?” 纪鸿洲似还认真想了想,才说道: “就亲手给爷,盛碗汤。” 礼尚往来,一来一往的,才有助于尽快培养期感情。 秦音怔了下,这也算要求? “大帅确定?” “怎么?不愿意?”男人眼尾淡淡扬笑睨着她。 秦音摇头,“不是” 于是,一顿早膳,秦音给纪鸿洲连盛三碗汤。 好在用过膳,他也没过多纠缠,起身上楼更衣,就带着章谨去了营地。 秦音送走他,自己也上楼,收拾过后便准备先去医馆。 展副官去备车。 芍药和冬荏跟进房里伺候她更衣。 芍药小声说,“夫人,我听佣人们私底下议论,大帅昨日在公馆,处治人了” 秦音正在整理手包,听言眼帘轻眨,掀睫看向她。 “什么人?” “说是在外面胡乱造谣,污蔑夫人名声的那些人。”芍药声音压的更轻了。 秦音眨眼,“怎么处治的?” “说有的切了手指,有的拔了舌头,有人都吓尿吓疯了。”芍药说着还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秦音神色不明,没料到纪鸿洲出手如此狠辣。 冬荏平日里沉默寡言,见她们俩神情凝重,这会儿也凑过来,插了声儿。 “夫人放心,那些人好似都是一些湘城二流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真正上流圈子里的权贵,行事都要谨慎一些,才不会落这种口实。” 又说,“他们对上帅府,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我看大帅是为杀鸡儆猴,往后再没人敢对夫人不敬,这是好事。” 秦音看了看她,轻轻点头。 “没什么要紧,他是土皇帝,总归没人敢惹。收拾东西,咱们走。” 芍药和冬荏齐齐点头。 片刻后,芍药跟着她下楼,冬荏照旧留守公馆。 这一整日,秦音都在医馆。 今日医馆的生意格外冷清,大堂里没什么人。 芍药跟展副官,就立在药柜角落里一起嗑松子。 两人小声嘀咕着不知聊些什么,偶尔说笑几句,很快就熟稔起来。 秦音在稍间整理医案,就见关大夫拎着账本儿进来。 “东家,您有空?有几样药材库存短缺,我跟您商量这件事。” 秦音抬眼看他,听言浅笑请他进来坐。 “这些事你不用问我,自己可以拿主意。” 关大夫在长凳上坐下,略显老态的人,笑起来依然有点憨。 “该问还是要问,这钱花哪儿,东家得清楚,不然我又该整出一堆糊涂账。您脑子比我好使,开医馆总不能赔钱。” 秦音笑了笑,“都缺什么,你罗列出来,一会儿我进库里盘一盘,到时定好价,重新列了单子,再给你。” 关大夫连连点头,“诶,好好。” 见他还不走,秦音合上手里医案,又问他。 “还有事?” 关大夫一番欲言又止,才压低声说: “我听外面人,传一些闲话儿,今日医馆生意这么冷清,恐怕跟这个有关。” 秦音已有心理准备,还没问他什么闲话,就对上关大夫满眼担忧。 “听说是,纪大帅因为一些流言蜚语震怒,差点杀了人泄愤。东家您,还好?” 秦音略怔了怔,继而轻笑。 “挺好,看我哪里不好了?” 第27章 满城风雨 关大夫端详她一番,讪讪扯了扯唇: “没有。我瞧着东家年纪轻轻,又有本事,也应当吃不了什么亏,不过是见,今日多了一个人盯在医馆里,就想的多,所以过来看看您。” 他说的是展翔。 联系关大夫前后言语,她大约也能猜到,外面又传什么闲言碎语了。 想她原本就被婆家人不喜,若是丈夫纪鸿洲再听信谣言,愤怒之下大开杀戒,还迁怒于她,也不是不可能。 真那样,日子真是太难过了。 也难怪关大夫会担心。 “外面那副官,是我跟大帅要过来用的人,不是什么盯桩的,你不用怕。”秦音好笑摇头,跟他解释。 “他要真的迁怒我,就不是派个副官盯着那么简单了。” 关大夫得了句准话,顿时安下心来,也真心替秦音松了口气。 只要秦音没什么事儿,至于外面传纪大帅恼羞成怒杀人泄愤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那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了。 关大夫又坐了一会儿,简单聊几句,放下账本和列好的单子,就起身出去了。 垂帘刚停止摇晃,芍药又探头进来。 “夫人,三房的夫人又来了。” 秦音不紧不慢收拾好桌案,叫她请纪三婶进来说话。 纪三婶昨日才来过。 今日她再来,见到秦音是一脸的苦大仇深。 “鸿洲媳妇儿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知道劝着点儿鸿洲啊?!” 秦音,“三婶儿,你说什么?出了什么大事?” 纪三婶愁的眉心褶子都皱出来了,见她还装傻,一抚掌瞪着眼,言语也激烈起来。 “还能什么事儿?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都闹得满城风雨了!这可都是因为你!” 她声声斥责秦音,“鸿洲以前做少帅,再是肆意妄为,也万万没有过仗权欺人动辄打杀过!那些可都是湘城富户啊,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阶下囚,怎么能说拔舌头就拔舌头,说砍手就砍手啊?!” “用这么血腥的手段震慑人,就不怕引起民愤?难道他往后要做个‘暴君’吗?!!” 秦音看她如此激动,反应却很平淡。 “三婶儿,话不能这么说,大帅要做的事,也不曾知会过我,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纪三婶鼻孔怒张,“他还不是为了给你出气立威!不然何必” “他不是为了给我出气,而是为了维系他为人夫,和身为大帅的颜面,所以必须杀鸡儆猴敲山震虎,不能让人平白污蔑编排他夫人的清誉。” 纪三婶惊愕瞠目,话都被噎在嗓子眼儿里。 秦音弯眉浅笑,“苦主还没出来倒苦水,三婶儿你先这么激动,大帅的骇人行径,可是耽误到你生意了?” “” 想也是,纪三婶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她开那么多家铺子,结交的生意人怎么能少? 也许这次被纪鸿洲拔舌砍手的,就有她生意上的大主顾。 对方不敢跟帅府吊胆子,怎么也要跟三房这些说得上话的人冷嘲热讽两句。说不定往后,都不跟她做生意了。 纪三婶惹不起纪鸿洲,就跑她这里发泄来了。 秦音看穿她,一时很是无语。 昨日有所求,说话好声好气的打商量,今日就跑来炸锅怨怪人,这就是纪家三房的夫人。 纪三婶被堵了话,又撕扯帕子又是脸涨气结地,半天才怼出一句。 “鸿洲媳妇儿,拍着良心说话,生意上的事跟鸿洲和你的名声比起来,那当然都是小事!三婶儿是好心才替你们着急上火,过来提醒你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呢!” “哦。”秦音不清不淡地点头,“那我知道了,回头我会跟大帅说,三婶儿很着急,你就先回去。” “鸿洲媳妇儿!你”纪三婶气结瞪眼。 “事已至此,三婶儿在我这儿闹,我也无能为力。” 秦音站起身,走过去掀起屋子垂帘,“不信三婶儿你看,我的生意也很惨淡,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纪三婶脸色忽青忽白,强压着火气说: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事到底跟你也脱不了干系,你是大夫,去探望一下伤员也在情理。这有时候啊,男人们行事冲动,就全靠女人来补救了。” 她越说越顺溜,还好声好气地上前哄起秦音来。 “这样,三婶儿陪你去,大家到底都在湘城,这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鸿洲他是大帅能不在乎,你开医馆那还能不在乎吗?何必把事情闹得这么僵呢,你说是不是?” 秦音满眼惊异,“你要我去跟人家赔礼道歉?我不要命了?” “话不能这么说”纪三婶嘴角微抽,缓下脸色还想劝她。 “还怎么说?” 秦音差点就要气笑,“大帅刚收拾了他们,我就去登门致歉,自取其辱,到时大帅没脸,我也没脸,他还不得盛怒之下一枪崩了我?” 纪三婶张了张嘴,“不是那个意思” “还是哪个意思?三婶儿是觉得我看起来蠢?大帅和生意,掂量不清孰轻孰重?” “鸿洲媳妇儿,都说和气生财,我这可不只是为了我自己!” 纪三婶脸色难看,面皮僵硬的抽了抽。 说不过秦音,她气急一跺脚,换上一副苦口婆心相劝的脸孔,“都说这防人之心不可无,得罪了人,不管是谁,哪怕是阴沟里的老鼠,人家要躲在背地里害你,你也防不胜防知不知道?” “我知道。” 秦音淡淡一笑,“生意做不下去,我也还是大帅夫人,就算有人真要把账算在我头上,大帅他会替我撑腰的,你说对不对?” 纪三婶咬紧牙根儿,手里帕子差点儿撕碎。 这话倒是没错! 可秦音还是大帅夫人,能高枕无忧,她三房怎么能一样?! 看纪三婶气的说不出话,秦音又无奈叹了声。 “不过三婶儿放心,你们三房要是怕被我们连累,往后跟我走远一些便是。” 她说着想起什么,“哦,若不然,以后也不要在我这里看诊拿药了,否则再出什么事,我怕担待不起。” 这句话多少有些阴阳怪调,但也捏住了纪三婶的命脉。 纪文洲不举,生不出孩子的事,难道还要再换个大夫,宣扬的人尽皆知吗?! 她眼神闪了闪,沉着脸长出两口气,硬生生扯了扯嘴角。 “你这说的哪里话?这一码归一码,你年轻脸皮薄,不愿去登门探望就算了,那些到底也都是些外人,跟咱们自家人哪能一样?” “我是铁定信得过你,你可别说那见外话。” 秦音唇角牵了牵,懒得再听她搅话听,掀起垂帘的手,又往高抬了抬。 “三婶儿说的是,那我正要出去,你下次有空再来?” 纪三婶揣着火气来,又忍着火气走了。 她一走,芍药就端了盏茶水钻进来,回头轻轻啐了一口。 “什么人!整个纪家上上下下加起来,全都没她一个能使得出来,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秦音端住她递过来的花茶,拨了拨茶盖,轻呼口气。 “不跟无谓的人计较,你去跟关大夫整理药柜,再等半个钟,没人来,我们今日早点关门。” 芍药点头,“是。” 然而,芍药出去没一会儿,又再次掀帘子进来。 第28章 很矫情的毛病,但我不是个矫情的人 “夫人,蝎帮的人来了。”芍药扒着门探头禀汇。 秦音抬头,心底默算了下。 “还不到日子” 顾不得那么多,她起身走出稍间。 医馆外立着个青年,他穿一身黑衣短打,被展翔堵在门口。 两人一里一外视线对峙,气氛凝滞紧绷。 秦音,“展翔,是我的病人。” 展翔遁声回头,看着秦音皱了皱眉: “夫人,他是蝎帮” “我知道。” 秦音语声清浅打断他,又看向立在门口的青年,“怎么今日过来?可是她提前发作了?” 青年端眉凤眼,面貌男生女相的隽秀。 见到秦音,他脸色才稍稍缓和,朝她抱了抱拳。 “秦老板,没什么事,家人叫我来探望您。”,说着扫了眼一旁虎视眈眈的展翔,“一些风声,在城里宣扬,人尽皆知,大家有点担心。” 秦音肩头微微放松,继而温浅一笑。 “没有根据的谣言,不用听信,我挺好,多谢关心。” 青年又看了看她,微点了下头。 “好,那就不打扰秦老板,有麻烦随时联络,改日请您喝茶。” 秦音颔首,“好,扈二爷慢走。” 青年利落地转身离开。 目送他背影消失在街头,秦音回身要进屋,就对上展翔眉头紧拧的神情。 “夫人,大帅若知道您跟蝎帮的人来往”他一脸欲言又止。 “他怎么不知道?” 展翔,“” 秦音好笑看他一眼,继续往屋里走去,头也不回说道: “他是湘城的主,什么事能瞒过他?早晚都会知道。” 就算是因为刚回来,纪鸿洲还没查到这一波,那今天回去,他也该知道了。 她怕他知道吗? 当然不。 傍晚,秦音回到纪公馆,一下车,见纪鸿洲的车已经停在庭院里。 主楼里已亮起灯,她带着芍药和展翔走进前厅,看到章谨负着手立在楼梯口,像是正专程等什么人。 秦音心头生出一种预感,启唇想问他什么。 “大帅” “夫人,大帅在书房,请您上去谈话。” 章谨微笑着点了点头,先她一步开口。 在书房见她? 秦音不动声色观察了章谨一番,在他面上看不出什么,便微微颔首,拎着手包步上楼梯。 纪鸿洲的书房在二楼东边。 她先回房换了身儿衣裳,才重新下楼。 脚步踩在柔软地毯上,悄无声息穿过亘长走廊。 秦音走到书房门外,发现房门虚掩着,里面隐隐传出谈话声。 他在跟人谈事情,那叫她来做什么? 心底刚掠过丝疑惑,就犹豫着没有敲门,接着听到纪鸿洲的低沉语声。 “再鸡肋,也是老子的地盘儿,叫你去管理,你就消极怠工混糊涂仗,不止不见政绩,还叫那窝蛇虫鼠蚁在眼皮子底下壮大!” 他冷戾斥骂,“碗端在你手里,吃不好这饭,就趁早换人!” “不不,大帅,我回去立刻召集人,探讨,探讨一个妥帖方案,一定叫您满意!您再信我一次” “少扯废话,一个月,拿点政绩出来,你做不好事,立刻卷铺盖滚。” “是!是是,谢大帅!我一定,一定” “滚。” 慌乱的脚步声走近,秦音侧步立到一旁。 书房门‘吱呀’一声自内拉开,一个大肚子微胖的军官神色仓惶走出来,还扶了扶略显歪斜的大檐儿帽。 一抬眼瞧见秦音,很是愣了下。 秦音余光淡扫他一眼,提步走进书房。 “大帅,您找我。” 纪鸿洲靠坐在椅背里,深深呼出口烟雾,眯眼朝她看过来,却是眉心拧了一下。 “看什么?眼珠子不要了?” 秦音脚步一顿,反应过来,回头瞥了眼,书房门已经被人迅速地一把带上。 静了两秒,她重新回头看纪鸿洲。 “过来。” 他眉心舒展,嘴角叼烟抬手拍了下大腿,招呼她过去坐,神情和姿态一股子痞气。 秦音唇瓣浅抿,迈着徐步往书桌前走去。 “大帅找我什么事?” 纪鸿洲不说,就直盯着她看,等她过来自己坐他腿上。 秦音走到桌前就不再靠近,全当没看出他什么意思,故作从容接着问: “方才我在门外,听您提到什么‘蛇虫鼠蚁’,大帅是因为蝎帮的事,在生气?” 纪鸿洲眉心微皱,压在腿上的修长大手慢条斯理搓了搓。 “叫你过来坐,你站那儿说话,爷脖子疼。” 秦音抿唇,面上掠过丝不情愿。 纪鸿洲看在眼里,鼻息间溢出声笑。 他夹住烟蒂摁在桌角碾灭,然后站起身,绕过桌案,朝秦音走过来。 秦音的脚步,下意识往后退。 然而只退半步,就被纪鸿洲圈臂抵在了书桌前。 “你不过来,爷也能过来,以为自己躲得开?” 说话间,他宽肩压低有意贴近她,高大的体魄倾下来,压迫感十足。 秦音被迫倚坐在桌沿上,然后避无可避。 “大帅,我站不稳,您退一点。” 她脖颈极力后仰,想要避开男人掺杂着烟草气的醇厚气息,素手撑在了身后,才没躺倒在书桌上。 然而这个姿势,别提多诱惑人。 纪鸿洲视线不自觉下移,先看到的是女人身前饱胀的柔峰,很细的腰身后折出柔顺弧线,体态娉婷风情,美极了。 他喉间发紧,嗓音似滚了团烟雾。 “退不了,筝筝你太拘着,你得学着习惯。”说话间,他一条长腿紧紧贴住她的,“夫妻都这样。” 他离得太近,快要亲她。 秦音浅浅吸了口气,不可避免地吸入一口烟草气。 他整个人都被烟草味儿熏透了,尤其是说话的时候,靠这么近,呼出来的每一口气都烟味儿浓重。 她忍了忍,喉头呛刺难受,实在没忍住,直接说道: “我不是拘着,您抽太多烟,我受不了!” 纪鸿洲顿了顿,黑眸低敛定定看她。 秦音心下暗叹,干脆也不遮掩了,抬起一只手掩住口鼻。 “大帅,我小时候有次房子着火,被烟熏坏过嗓子,一整个月不能说话,家里人都以为我会变成哑巴。” 纪鸿洲再次皱眉,不自觉就屏住了呼吸。 秦音清咳了一声,“直到现在,嗓子依然脆弱,受不了一点刺激,我真的会吐。” 纪鸿洲盯着她乌黑瞳仁,审视许久,才像是信了她的话。 他放开她,往后退了两步。 秦音缓过口气,素手在鼻息前扇了扇,轻轻咽了口唾液缓解。 两人都没说话。 纪鸿洲沉思着,想起很多细节。 那天他去花店接秦音,她一上车,就降下了车窗。 昨晚到房间来给他换药,她伸手夺走了他指尖的烟蒂,还提醒他少抽烟,容易得肺痨。 她口味还很清淡 “既然受不了,怎么不早说?” 纪鸿洲叹了口气,提腿往窗边走去,伸手推开了窗子。 秦音睨了眼他背影,随口解释: “很矫情的毛病,我不是个矫情的人。” 纪鸿洲,“” 第29章 生这么娇气,性子还那么硬 纪鸿洲扭身走回来,听言气笑道: “那你先头那么多次,都生忍着?” “嗯,我憋气。” “不说,难道准备忍一辈子?” 秦音,“忍不住了我会说的。” 像这次,只不过不确定,她真提出来,他往后会不会就注意这一点。 “那你回回憋那么久,不憋死你?”纪鸿洲没好气。 “不会。”秦音眨了眨眼,“我水性好,能憋很长的气,这次是大帅突然靠那么近,我猝不及防” 才呛着了。 “” 纪鸿洲无语一阵儿,继而满眼无奈瞥了眼她,走到茶几前,倒了杯凉茶漱口。 漱完口,才说: “我烟瘾很重,不过往后,在你这儿,会注意些。” 秦音听言眼波微闪,抿抿唇没接话。 纪鸿洲撂下茶杯,抬头看她一眼,又重新抬脚朝她走过来,启唇道: “嗓子真那么脆弱?” 秦音老实巴交点头。 纪鸿洲打量她白净如画的漂亮小脸儿,“生这么娇气,性子还那么硬。” 秦音,“” 纪鸿洲眼尾溢笑,摇了摇头,伸手牵住她腕子,拉着人到沙发前坐下。 “你刚才说什么?蝎帮?你怎么知道蝎帮?” 她怎么知道蝎帮? 难道不是 秦音被他拽着坐下,对上男人透着询问的视线,她稍作斟酌,才说道: “我跟蝎帮有点交情,还以为大帅已经知道了,所以才突然,刚才离开的,我没认错,是西北城区的治安官?” 纪鸿洲眉峰微挑,盯着她的黑眸兀然深邃了些。 “筝筝,你认识的人,真不少。” 秦音抿唇,素手压在膝上,细声解释: “跟蝎帮的人相识,也是个巧合,交情不算太深。大帅知道,我每个月十六都会去西北城区的福利院义诊,据我所知,蝎帮的窝点就在那边。” 纪鸿洲眯眼,“你去过?” “去过。” 秦音点头,“蝎帮帮主扈娘子,她有了身孕,很快就要临盆了。” “你还给她出诊?” “这种事,论关系也本不该请到我。”秦音耐心给他解释,“但那次她胎相出了问题,我就在福利院义诊,蝎帮请了很多人去保胎,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纪鸿洲眉眼沉下来,“筝筝,往后你不准再跟那帮人往来,都是些歪门邪道的三教九流之辈,很危险。” 秦音唇瓣浅抿,没说话。 纪鸿洲看着她,沉声说道: “西北城区,军政府管辖最疏松的地方,那一片区脏乱破旧,鱼龙混杂,蝎帮选择在那里扎根,除却他们这种有组织的帮派,还有一些三教九流之辈,也都在那边出没。” “不是说蝎帮的人敢动你,动你就是挑衅军政府,向军政府开战。但他们谨慎,那些没人管的蛇虫鼠蚁,可不一定谨慎。” 他缓了缓语气,“知道你艺高人胆大,但爷不希望你出事。” 秦音眼睫轻眨,微微颔首: “大帅放心,我有分寸。” 纪鸿洲看着她,腮颌线绷紧了一瞬,点点头,没再继续说这件事,他岔开话题。 “找你来,为一件别的事。” 秦音歪头专注看他,等他说。 纪鸿洲看她一眼,薄唇微启,斟酌着开口: “有些事宣扬的满城风雨,你该听说了。” 秦音眸光动了动,轻点头: “嗯,我明白大帅此举的用意,虽然血腥了点,但后效很重,相信能一举震慑,往后再没人敢胡乱编排我的事。谢谢大帅。” 纪鸿洲,“” 他的确是想‘杀鸡儆猴’震慑人,不过是为了让那些心思不端的人,往后远离她,别觊觎他纪鸿洲的女人。 同时也在告诫秦音,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断然不是她说的那个意思 不过叫她这么一恭维,纪鸿洲这心头,反倒掠起了丝丝尴尬。 他清了清嗓子,端正脸色: “嗯,原本担心你吓着,会对爷生出什么误会来,既然筝筝懂,这样最好。” 吓着? 秦音不动声色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纪鸿洲默了默,又说: “最近风波正盛,你尽量少在外走动,等过一段日子,自然也就平息了,不会耽误太久。” 秦音点点头,“好。我知道。” 话聊到这里,外面天色也彻底暗下来。 纪鸿洲站起身,“走,下楼用膳。” 秦音跟着他起身。 两人先后脚走出书房,先她一步的人突然又偏脸看过来。 “我最近也有空闲。” 秦音:?? 纪鸿洲勾唇,“刚好,能多陪陪你,弥补你这半年受的冷落和委屈。” 秦音,“” 他当先步下台阶,头也不回地问她: “明日你有什么安排?要是没有,陪爷去跑马,会骑马么?” 秦音抿抿唇,不太想搭理他。 纪鸿洲没听到回答,便回头斜睨她一眼。 “怎么?不乐意?” 秦音嘴角轻挽,识时务地点头: “我会骑马。” 纪鸿洲眼里掠过丝笑意。 两人刚下到一楼,章谨便迎上前。 “大帅,老宅来电话,老夫人喊您回去一趟。” 纪鸿洲脸色很淡,“什么事?” 章谨犹豫,“说是偏头痛犯了” “啧。” 纪鸿洲一听,就知道他老母亲又要没事找事了。 他顿时不耐烦,“犯病了就给她找大夫,找我干什么?我会治病?” 章谨噎住,眼神不知为何下意识瞥了眼秦音。 秦音,“” 纪鸿洲后知后觉,微抿了下唇,抬脚往餐厅走,随意摆了下手下令。 “去给她找大夫!” 章谨悻悻点头,“是。” 秦音步下台阶,看了眼他,也跟在纪鸿洲身后去往餐厅的方向。 然而,晚膳用完,老宅的电话又打来了。 章谨上来禀话时,秦音正在房里,给纪鸿洲换药包扎。 “大帅,二小姐说老夫人头疼的厉害,半日滴水未进了,请您回去看看。” 纪鸿洲耷拉下眉眼,脸色也难看下来,周身气压沉闷。 秦音收回视线,敛下眼睫,和声细语劝他: “大帅还是回去看一眼,毕竟依老太太的性子,您若不去,她真可能一直卧床不起,年纪那么大,真出点什么事,可追悔莫及。” 纪鸿洲抿着唇看她,眼眸黑沉,也不说话。 秦音掩好了纱布,又顺手替他系好衬衣纽扣。 “左右不过是因为外面乱传的那些话,大帅跟她解释一番也好,省得她胡乱猜测,心事重重,回头真的病重了。” 她起身欲整理药箱,手却被男人握住。 “好,你跟爷一道回去看看。” 秦音下意识拒绝,“我?还是不去气她了?” 纪鸿洲,“” 第30章 能过就过,不能过就不过呗 就算不去老宅,秦音也知道老夫人会跟纪三婶一样,把纪鸿洲拔人舌头砍人手的恶行,全算到她头上。 秦音真不保证,自己能不跟她顶嘴。 她不想见那老太太,更不想因为‘欲加之罪’而跟她争吵。 大半夜的,她想睡个安稳觉。 纪鸿洲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反而不容置喙地攥紧掌心纤细的素腕。 “你是儿媳,也是大夫,你不去谁去?” 秦音,“大帅,我不去,才是为老太太好。” 她一脸诚心实意。 “她看到我,一定会生气。老人家上了年纪,就不能总受气,会折寿的。” 纪鸿洲,“” 秦音扭着手腕,费力抽出自己的手,而后扭身低腰整理药箱,语重心长叹了口气。 “上次是老太太过大寿,老宅还有很多客人,我不愿同她争执,闹大了对我不好,也白费大帅帮我立威的一番心思。” “这次也算了,深更半夜,老太太又被人拱了火,我去,今晚是别想好好收场了,何必呢?” 纪鸿洲气笑,“你既这么说,那是必定得去这一趟了。” 秦音直起腰,很是无语地看着他。 纪鸿洲站起身,重新握住她手腕,牵着人往外走。 “爷还挺想瞧瞧,你们俩每次都怎么吵起来。” “” 秦音挣脱不开,不情不愿的被他拖上车。 她绷着小脸,素手轻理身上衣角,心说‘你可别后悔’。 洋车驶出纪公馆,她撇着脸看窗外,也不说话。 纪鸿洲瞧出她略显负气,好笑牵唇,轻斥她一句。 “孩子气。” 秦音扭脸看他。 “母亲是那样的性子,但她到底是长辈,人老了就越活越回去,你跟她相处,面子上过得去就好,不用太往心里计较。” 纪鸿洲温声和语宽慰她,又说: “总归我在的时候,会帮你说话,不叫你被人欺负,筝筝,差不多行了。” 秦音唇角似有若无扯了下。 “那大帅不在的时候呢?” 纪鸿洲顿了下,启唇想说什么。 秦音打断他,“大帅不在,我就只等着受气受委屈,还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不得吭声吗?我不成。” 她摇摇头,目视前方: “我这人是那样的性子,不爱受委屈,孩子气就孩子气,反正我就这样。” 纪鸿洲被堵得没话说,心里也有些没好气。 “你别这么倔,爷对你还不够好?你就是看我的面子,也别太同她一般计较” “就是看在我同大帅是夫妻,当初我才惹不起就躲。” 秦音抿唇侧过脸,眸色平静看向他,决定细细跟他讲讲,事情不是一个人妥协,就能化干戈为玉帛的。 “大帅回来没几日,您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她突然认真起来,纪鸿洲还没说什么,便已经觉得自己理亏了。 他没说话,五指撑开托在鼻翼下,琢磨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让她觉得偏心了。 天地良心,他自觉是很公道在劝她,他纪鸿洲绝不是个愚孝的人。 秦音见他默着声不言语,也没管他想什么,自顾自接着说。 “我自觉并非不讲理的人,也识好歹,既嫁过来,就明白该讨婆母喜欢,跟姑舅好好相处,做个好儿媳好妻子好长嫂。” “我试过了,但有些事,一头挑子热是真的做不好。” “跟老夫人的芥蒂,已经不止是猫跟狗的事,还有杜揽月,有白小姐,有纪家所有人夹在中间儿。” “不是自吹自擂,我也是军阀千金,在徽州的人缘,不敢说比欢颜好的多,但一定是比她好的。怎么一嫁到湘城来,我就成了人人厌烦的那个?” 她语气稍顿,侧过身坐,一板一眼地跟纪鸿洲念叨: “明明是两军结盟,彼此商量好的婚事,大帅同意娶我来做夫人,不是我厚着脸皮上赶的?” 纪鸿洲嘴角轻抽,“你好好说,别带火气。” 秦音不管他,接着问: “拜完堂就被晾了半年的也是我,我尚未觉得不满,也没闹情绪,反倒要先被你们家的人甩脸色给下马威,这是哪门子道理?” “我秦音不是嫁不出去,我找不到好婆家,要来受这样的气?” “筝筝!”纪鸿洲气息沉了沉。 秦音无动于衷看了他一眼,而后冷着脸看向车前路。 “我也低过头,老太太装病折腾我,我也顺着她,在她床前尽孝了,她又怎么做?” “在佣人和外人面前从不拿我当儿媳,我是大帅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子,在家里却被老太太带头打压,过得还不如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 “我凭什么受这等气?” “搬出老宅独居在纪公馆,这已是我顾忌着与大帅的夫妻关系,顾忌着两军盟谊,退的最后一步。” “这样都不够,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她还想说,再不够只能离婚了。 但纪鸿洲周身气压实在太低沉,秦音还是把‘离婚’这句话咽了回去。 婚不好离。 没到该撕破脸的时候,她也不愿去惹恼最不能惹恼的人。 只是想让纪鸿洲明白,一段关系,没有只要她一个人一直让的道理。 车内陷入短暂沉寂。 章谨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专注开车,恨不能自己今晚不在这趟车上。 纪鸿洲也不言语。 他沉凝许久,才缓和语气开口。 “知道你受了委屈,所以从一开头儿,爷都是向着你,你要趁着我在,能帮上你的时候,尽快解决一些问题,而不是一直赌气。” “你这样,那咱们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踏实?” 秦音眨了眨眼,瞳珠流转,偏过脸跟他说。 “我没赌气,大不了,大帅可以就当自己有两个家。” 纪鸿洲气笑了,偏头睨着她。 “你这是什么话儿?” 秦音抿抿唇,下巴微微上抬。 “老宅容不下我,我也不会非要往里容,大帅要觉得我不懂事,我也没办法。” 能过就过,不能过就不过,没什么大不了。 纪鸿洲瞧她昂着小下巴,活像只傲娇小天鹅,说什么也不会低头的样子,心下又好气又好笑。 说她孩子气,她还真给你孩子气。 他嗬笑了声,舌尖儿轻顶上颌,视线盯着虚空处若有所思。 小媳妇儿年轻任性,他还得哄着来。 老太太那儿,倒是可以先来点儿硬的。 第31章 母子争吵 洋车驶入老宅。 秦音跟着纪鸿洲下车。 两人到清心斋时,堂屋里的落地钟已经指向八点三刻。 纪文洲从里屋迎出来,“大哥” 他看到秦音跟在纪鸿洲身后,眼里掠过丝惊讶,又唤了声: “大嫂。” 秦音嘴角牵了牵,没说话。 纪鸿洲沉着眉问,“怎么样了?” 纪文洲苦笑摇摇头,侧身示意他进去看。 纪鸿洲一抬脚,纪文洲就跟在他身边,压低声说: “躺了大半日,一口饭都不吃,只说头疼,大夫来了又走,没瞧出个所以然” 兄弟俩一边走一边说,先后脚穿过内廊,进了里屋。 秦音也没跟着,自顾在堂屋的围椅上落坐。 没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隐隐约约地也听不真切。 垂帘掀起,秦音眼尾余光清淡一瞥,是杜揽月端了碗药进来。 两人对视上,杜揽月先是一愣,脚步顿了下,干巴巴牵起抹笑。 “表嫂,你来了。” 只见她一身素净,头发也没梳好,随意扎了一把垂在肩头,看起来匆忙疲惫,柔顺又体贴,像是尽心尽力照顾老夫人,顾不上梳洗打扮的样子。 秦音淡淡打量她一眼,也没理会。 杜揽月抿抿唇,端着药往里走,要进内廊时,还小心询问秦音: “表嫂,不进去看看姨母吗?” 秦音淡笑不笑,“老太太不想见我,你们这么多人尽孝,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杜揽月轻咬唇,欲言又止一番,又像是不敢惹她,垂下眼端着药碗进去了。 没过一会儿,屋里乌拉拉出来一堆人。 除却日常伺候老太太的老佣人和女佣,还有纪文洲,纪欢颜和杜揽月。 纪欢颜瞧了眼秦音,嘀咕说: “大嫂,大哥要你进去,来都来了,帮母亲看个诊?” 既是纪鸿洲让的,秦音当然是起身进去了。 进到里屋,先闻到一股子药味儿,纪鸿洲坐在架子床边的绣凳上,回身招呼她。 “筝筝,过来。” 秦音走上前,视线看向床上的老太太。 只见她半卧着倚在软枕上,头上还戴了抹额,板着脸,一双吊尾眼斜斜扫了眼秦音,十足的旧派贵太太范儿。 说来她才不过五十出头儿,偏偏总打扮的十分老成,好像如此才更端庄威严,能叫人心生敬畏。 “该说的我都说了,母亲你想清楚。” 纪鸿洲淡淡开口,伸手在秦音腰后轻抵了一把,推她到床边。 “要是身子还不舒坦,就叫筝筝给你看看,没什么大事儿,我们就先回了。” 秦音瞥他一眼,又看向老太太,还没开口,老太太就先冷着脸拒了。 “能有什么大事儿?喝着药,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反正我老了,说什么也管不了你们,那也不劳你们操心,都忙去。” 秦音,“” 听听这阴阳怪气的,也不像是有多难受的样子。 不来时,屡次打电话喊人来,结果人来了,又这样作态。 她无心接这戏,扭头看了眼纪鸿洲,挪步往旁边让开。 纪鸿洲也看她一眼,咂了下嘴,拧眉瞪老太太: “又来劲了是不是?我都白说了?你做长辈,不能支个好榜样?非得当儿媳妇儿的面摆什么谱?” 老太太一瞪眼,“我摆了什么谱?我说什么了我” “你什么都没说,什么也不用说,给你台阶铺好你顺着下就完了!” 纪鸿洲皱着眉头,又吩咐秦音: “去,给母亲把药端来。” 秦音一脸沉静,走到圆桌前,把药碗端过来。 纪鸿洲脸色好看了些。 “你看看她多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说着,又沉声训老太太,“你得多难伺候才给人摆脸子?赶紧喝,一会儿凉了!” 老太太怒目瞪了眼儿子,捞起托盘上的药碗,一口气干了,而后‘哐’地把碗放托盘里。 纪鸿洲又皱了眉。 “你看看你什么态度!搁谁能受得了?” 秦音扶好了碗,转身把托盘送回圆桌上,就听身后的老太太又炸起来。 “你还有完没完!我是你母亲,你蹬鼻子上脸这么教训我?反了天了是不是!” 秦音背着身,默默叹了口气,转回身去,就听纪鸿洲淡着声说。 “是我母亲我才给你铺台阶儿,不然谁理你?” 老太太气骂,“滚!你给我滚!往后少回来给我摆大谱儿,你就是再做多少孽,惹多少人,我也懒得替你着急上火!” 她骂着还不解气,还又伸手指着纪鸿洲: “你就是个逆子你!纪家三代人攒下的威信,早晚叫你这么败完了!” 简直气死她了! 纪鸿洲冷笑,“是,我是逆子,那你往后就少插手我的事儿,你也管不了。军政大事,妇道人家挺大岁数了,乱插什么手,不知所谓!” 秦音不动声色挑眉扫他一眼,有点刮目相看。 果然一物降一物。 能治亲娘的,还得是亲儿子。 瞧瞧这话说的多解气,换一个人来,老太太都得当场把他脸撕破。 不过老太太虽然没气的撕破纪鸿洲的脸,却也没忍住,捞起枕头就砸他脸上了。 “混账东西!我是为了谁?!” 老太太气的直接坐直,头上抹额都歪了,瞪着眼骂的中气十足。 “你刚继位立了点儿军功,就开始在城里动私刑,搞那么血腥!你叫别人明面上忌惮你,背地里骂你年轻气盛顽横狠辣,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喊的嗓子嘶哑,又狠狠剜了眼杵在旁边一声不吭的秦音,阴沉着脸连她一起骂。 “你这个做人妻子的,要没在外那么招摇,能生这么多事?你就不像个贤内助,老大不在你招蜂引蝶,他一回来你就惑着他拱火生事!都是因为你!” 秦音无辜被牵连,不由地气笑了。 “母亲,话不能这么说,你骂我没关系,可你怎么能骂大帅昏庸糊涂,顽横狠辣呢?他可是你亲儿子。” 老太太怒红了眼,“你还顶嘴!你看看,老大你自己听听,她还在这儿煽风点火挑拨我们母子。” 秦音眨眨眼,扭脸看向纪鸿洲,轻耸了肩,仿佛在说,‘看,我就知道会这样’。 “大帅,我没有,是母亲自己骂的,你也听见了。” 纪鸿洲头疼拧眉,“你别说话了。” 秦音抿唇挑了挑眉,不说了。 纪鸿洲看向老太太,理直气壮地呵斥她: “说了跟她没干系,要说这事儿该怪你!” 老太太气蒙了,扬高的尾音直哆嗦到拐了调。 “怪我?!你说怪我?!” 第32章 我看她挺乖,往后我亲自教 “不怪你怪谁?” 纪鸿洲眸沉若潭,沉下声指责老太太。 “你还整日自诩纪家主母,我不在这半年,新媳妇儿被外面人说三道四,别管外人说的几分真假,你就算为了我的脸面,纪家的脸面,也该出面澄清,好歹替她撑个腰!” 秦音素手交握,安静立在一旁,听得心下点头认同。 “可你不止放任不管,还屡次当着族人的面故意刁难她,叫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婆媳不和,让外面人肆无忌惮变本加厉捏造是非舆论。你不管,当然就轮到我来出手!” 他说着余光瞥向秦音,“不然,得显得我纪鸿洲多无能,管不住媳妇儿,也治不了外人,还当哪门子大帅?” 秦音眨眨眼,刚觉得他这话有点顺耳,就听后面一句格外意味深长。 “男人什么都能受,唯独绿帽子,就算是捏造的也不成。” 秦音眸光微顿,掀睫看过去,被他幽沉沉的眼尾余光扫过,心底一阵默然无语。 就听老太太僵着声开口,“这能怪我?她但凡有嫣儿和小月半分乖顺,我都不至于不护着她!” 她脸色冷绷,冷冷扫了眼秦音。 “我教过她要安分守己,别总在外抛头露脸,谁知道她清高张扬的过了头,半点都不吃管教!” “那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她要听我的话,还能有今天这事儿吗?!” 得,这揪来揪去,又揪回了根子上。 老太太永远认准一个理儿,那就是但凡什么事儿牵扯上秦音,就都怪她不懂事,不够温顺乖巧服管教。 总之,全是秦音的错。 秦音没有想再开口酸两句的意思,她看向纪鸿洲,等着他说。 “谁天生会做人媳妇儿?” “你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少拿你封建腐朽那套往别人身上框!筝筝清不清白我清楚,这媳妇儿往后我亲自教,你少管!” 纪鸿洲话音落,老太太气的又要骂,屏风一侧就有人快步进来了。 “姨母,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我让厨房炖了些宵夜,您用一些?” 杜揽月又端着托盘进来,说话时温温柔柔问的小声,却像是特意进来打岔解围的。 她走到圆桌前放下托盘,利落地盛了一碗粥端到床边,还满眼殷勤看向纪鸿洲和秦音。 “表哥,表嫂,你们也尝一碗?” 老太太骂的口干舌燥,伸手就接住了汤碗,鼻腔里哼了声。 “还是你有心”说着还冷剜了眼纪鸿洲和秦音。 纪鸿洲也吵得满脸厌烦,哪有心思吃什么宵夜,他看了眼秦音。 “成,让有心的人伺候你,我跟筝筝先回了。”又扫了眼老太太,“我说的话,你往心里去,尽早办好。” 说完就要提脚离开,走了两步,又被老太太叫住。 “你给我站住!我还有话没说完!” “还什么事儿?”纪鸿洲不耐的回身。 老太太抿了抿嘴,余光似瞥了眼秦音,把碗又递给了杜揽月。 “你们先出去,还有一件事儿,我单独跟老大说。” 杜揽月垂下头乖巧嗯了声,放下碗出去了。 秦音看了眼纪鸿洲,也跟着提步离开。 屋里最后只剩母子俩。 纪鸿洲远远在圆桌边坐下,不耐烦地催促: “什么事儿赶紧说。” 老太太也有几分疲惫,不想再跟他生气,干脆开门见山。 “我问你,你跟她,圆房了?” 纪鸿洲神情一顿,拧着眉看她。 “圆了!这你也问!” 老太太听罢,似放了心,表情又似有点复杂。 她语气缓了缓,“圆了就好,我跟你说,你这个媳妇儿不是个省心的,你现在稀罕她美丽漂亮,往后真过起日子来,就知道她骨头有多硬多不听话!” “啧” “你别啧,听我说完的!” 老太太瞪他,“我是不敢指望她亲近孝顺我,人跟人相处,那也是得看缘分,不过是有着秦家这一杆子,没法儿叫你跟她算了。可你是我儿子,我得替你着想。” “你也老大不小,如今既然娶了妻,往后身边儿少不了得有几个知冷知热的人,摊上这么一个冷冰冰的,我想想,夜里都睡不着觉!” “就算不是小月,你再娶一个温柔听话的太太进来,我心里才能好受些。这次,你得好好挑,多一个人给你开枝散叶终归是好” 纪鸿洲站起身,听都没听完,转身就走。 老太太气的喊他,“老大!你把我的话听进去!我还不是为了你?!” “脑子病坏了?你说这种话,让秦家的脸往哪儿搁?”纪鸿洲头也不回冷斥了一声。 老太太,“我” “我跟筝筝的事,你少掺和。” 撂下话,他脚下不停径直离开了房里,大步穿过内廊。 杜揽月守在堂屋里,见他沉着脸出来,低低怯怯唤了一声。 “表哥” 纪鸿洲冷脸无视,没瞧见秦音,直接掀帘子走了。 身后,杜揽月委屈的抿嘴。 廊下灯笼摇曳,纪鸿洲两步迈下台阶,就见院门外立了两个人。 他走近几步,听见纪文洲温声跟秦音说话,不自觉放缓了步子。 “无父无母,养了好些年,比二姐还依赖母亲呢,有时候是糊涂点儿,会犯错,也都是母亲太惯着她了。大嫂宽宏大量,就别跟她计较了,受过这次教训,她往后指定再也不敢” 秦音笑,“我计较了什么?我要真计较,还等到今天么?” 纪文洲静了两秒,“都看得出来,大哥是为了给大嫂出气立威,才从根源上揪起,还要撵表姐走” “三少爷,你大哥公正,追根究底他想从根源上弄明白,是为了好解开我跟老太太之间的误会和芥蒂,好让大家往后和睦相处,家和万事兴。 你这么说话,好似他是个徇私的人。” 纪文洲不说话了。 秦音又说,“他不过没料到,老太太会这么徇私,不体谅他的苦心,所以才置气。这事绝对不是为了给我出气立威,你别想差了。” 纪文洲苦笑,“我知道母亲顽固,我一直劝着,她那性子不是一日两日能掰过来的,大嫂你多担待。” “嗯,我担待了。” 秦音浅笑点头,“都说水滴石穿,三少爷也别放弃,继续劝着老太太,毕竟你往后也要娶妻成家,老太太早日不这么顽固,弟妹才能享福。” 纪文洲,“” 纪鸿洲听她这夹枪带棒的话,就忍不住要笑。 他提腿走出去,故作威严扫了眼两人。 “说什么呢?” 纪文洲正一脸尴尬,见他出来,连忙转移话题。 “没,大哥,你们要走了?” “嗯。” “好,不早了,那我进去看看母亲,大哥大嫂慢走。” 目送他脚步匆匆走进院子,秦音下意识摇了摇头。 纪鸿洲瞧见,过来自然地牵住她手腕,带着她往外走。 “摇什么头?” 秦音说,“可惜。” “可惜?”纪鸿洲挑眉睨她。 第33章 你珍惜,爷会一直护着你 纪鸿洲挑眉,不明白她可惜什么。 秦音看他一眼,眼神若有深意。 “三少爷做事能屈能伸,就是跟欢颜一样,太随了老太太,不分青红皂白护犊子。” 纪鸿洲听她感慨这句,不由失笑。 “人都分个亲疏远近,老三还算懂事的,等过几年跟你这个大嫂熟了,自然也就一碗水能端平。” 秦音听完这话,不禁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说: “是么?那我也忘不了,他指着我鼻子斥责我自私不孝,一边斥责我目无尊长,一边自己不明白长幼有序,这就是大帅说的懂事?” 纪鸿洲眼尾笑痕敛起,语气沉了些。 “文洲骂过你?” 秦音低轻嗬笑,没说话。 这真不像是他三弟会做的事。 纪鸿洲眸色也沉下来,想到什么,又追问了句: “欢颜呢?” 秦音轻啧摇头,沉凝了声,一边抽出自己的手,一边踱着步子懒懒背在身后。 “我不是爱告状的人,只能说我初来乍到,大家都不熟,出了事儿当然是帮自己人。人嘛,总归都是灯下黑,我没什么好说的。” 她这话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实则把所有人都说进去了。 纪鸿洲抿唇,适时转移话题,不明不白道了句。 “我可一直向着你。” 秦音笑了笑,“‘一直’?” “不是?”纪鸿洲挑眉。 秦音淡笑不语。 这才几天,谁知道‘一直’是多久? 她没再说话,纪鸿洲扫她一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微微摇头。 “当初,真该给你带去前线。” 也许一开始两人拜完堂就没分开,现今所有事都水到渠成了不说,也不会生这么多意外。 秦音听出这句话里的淡淡惋惜,不禁偏头抬眼看他。 她想了想,问:“大帅该知道你家里人都什么秉性,难道半年下来,没想过我会受委屈?” 纪鸿洲被问住,接着神色微讪,摇了摇头。 秦音眯眼。 男人眼尾轻瞥她,声线低下去。 “仗都打起来了,没时间想那么多。” 所以说,他这半年,没有一次想起自己新婚就独守空房的妻子。 秦音默了声,说不上失望,只能说在意料之中。 纪鸿洲垂眼,瞧见小姑娘一脸淡然,心底莫名心虚。 “你也是军阀千金,如何能让自己受委屈?” “大帅难道不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秦音轻笑反问。 纪鸿洲,“” 秦音素手在身后交握,徐徐踱着步子,淡笑不笑余光轻扫了他一眼。 “老夫人到底是长辈,是大帅的母亲,我又能怎么办?只能盼着大帅早日回来,好替我做主。” 纪鸿洲心头一动,偏脸垂下眼看她。 “你盼着爷早日回来?” 秦音掀睫与她对视,眼瞳黑而静谧,如实点了点头。 纪鸿洲顿时更心虚了。 秦音看出他眼神的躲闪,不以为然牵了牵唇。 “没有女孩子不憧憬自己的婚姻,我既答应嫁过来,自然是对大帅满意的。拜过堂,我就是你的新妇,每次有前线的消息,都会希望大帅能平安回来” 她眼里掠过丝狡黠,“不然,岂不是要守寡?” 纪鸿洲面色一僵,“就这个?” 秦音话语一转,“受委屈,也会想你能早点儿回来,想你会不会给我撑腰,还是偏帮自己的亲人,反用孝道来压我。” 纪鸿洲脸色好看了些,眼里掠过丝笑。 “那我该不算叫你失望?” 秦音淡淡笑了笑,“有期望才会有失望。”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大敞庭里。 纪鸿洲敛起笑,脚步也顿住。 “你对爷有憧憬,却没有期望?” “每个少女都憧憬自己会拥有完美丈夫,英俊伟岸,盖世英雄。但憧憬归憧憬,也不能要求自己梦寐以求的人,一定会是良人。” 秦音也立住脚,抬头仰望他,一脸理所当然。 “我若对大帅有更多的期望,是不是太贪心了?” 纪鸿洲,“” 这张小嘴这么会说,每个字都叫他有点生气,但有动不了真气。 真想给她点教训 他眯了眯眼,四下环顾了眼,只觉得院子里普泄的月色分外柔和。 章谨立在洋车前,对上他意有所指的视线,连忙识趣的背过身去。 纪鸿洲收回视线,这才抬手,兀地一把握住小姑娘后颈,一将人揽到怀里,俯首在她耳边低语。 “可以更贪心些,筝筝试试。” 突如其来的亲近,令秦音背脊一僵。 “爷第一次对女人好,你得珍惜,这样,爷会一直护着你。” 她来不及缓解耳边酥麻和热意,男人已经松开她,大手下移牵住了她手。 “别叫爷等太久,知不知道?” 秦音后颈还麻麻的,脑子里也发木,被他牵着步下台阶,直走到车边。 纪鸿洲拉开车门,先送她坐上车,自己也跟着低身坐进去。 车门‘嘭’地关上,她眼睫眨了眨,才回过神来。 扭脸看向纪鸿洲,黑暗车厢里,却正对上男人倾身靠过来的脸。 心头莫名一跳,秦音已经下意识后撤,腰背抵住了车门,抬手要推他。 “别!” “别动。” 推拒的手被一只粗糙干燥的大掌握住,他另一只手抬起,轻抚她耳鬓,指腹擦过耳垂,似拨弄了她的耳坠。 纪鸿洲将缠在耳坠上的发丝拨开,缓缓抽回手,就瞧见她紧张到瞳孔瞠的溜圆,活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母猫。 他不禁低笑,“缠住了头发,帮你弄开而已,吓成这样” 秦音脸颊微烫,抬手摸了摸耳垂。 她今日戴的耳坠,垂丝略长,的确容易勾绕发丝。 心底正因为自己想歪了,而感到发窘,并无比庆幸现在是晚上,车里光线暗,自己脸红的样子他应该看不清。 却听纪鸿洲又笑起来,那低沉笑声似震颤在胸膛里,他甚至又伸手。握住了秦音摸耳坠的另一只手。 两只素手都牢牢握住,他笑问: “怕爷亲你?” “我没!”秦音耳根子烫到发麻。 “不能亲你?我们是夫妻,夫妻都那样。” 他笑语里难掩逗弄之意,还真的倾肩过来,手臂挨住她,做势要凑过脸。 “大帅!” 秦音猛地扭过脸去,额心抵在了车窗上。 “这么抗拒?” 纪鸿洲也不恼,依然笑吟吟的,半个身子贴着她手臂,抓着她手的指腹时轻时重揉搓她手心儿。 手心里痒的厉害,秦音紧紧攥住,用力把手抽了出来。 她略显羞恼,又强装镇定地低斥提醒他: “有人” 纪鸿洲斜睨了眼开车的章谨,笑语悠慢: “没人就可以?” 秦音胸脯微微起伏,用手臂抵住他肩,用了力将人推远一些。 “大帅别逗我,您坐回去,这样挤着,很热。” 夏末初秋夜,秦音却是真的热,跟气候没关系,是贴着她的男人身上体温过高。 她手臂这会儿,已经微微黏腻发汗。 纪鸿洲原本是只想逗逗她,但她这么紧张,显然有些认真。 这会儿反倒心里痒痒,想真干点儿什么。 “好。” 纪鸿洲眸子幽暗盯着她,稍稍拉开了距离,不过握着她手揉捏手心的举止,却是并未收敛。 没人就可以? 第34章 现在没人了,你还害羞么? 洋车驶回纪公馆。 这一路上纪鸿洲没再有意逗弄她,秦音渐渐冷静。 路灯光晕自车窗外恍惚飞掠,他不肯松手,指腹时不时揉捏她掌心,隐晦亲昵的肢体动作,秦音清晰感受到男人意有所图的心思。 一瞬间,她脑子里掠过许多种想法,最后又都乱糟糟掀过去,不知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 车停稳,章谨推门下车,又打开后车门。 纪鸿洲先迈腿下去,他扯着秦音的手没撒,一直到把人从车里牵下来。 秦音站稳脚,微微抽了下手,启唇想说什么。 纪鸿洲却先开口,“记得,明日带你跑马,有没有合身的衣裳?” 秦音微怔了瞬,显然早忘了这茬。 纪鸿洲看她一眼,牵着她步上台阶。 “无妨,章谨会准备,喜欢骑马么?” 秦音喉间轻咽,如实回答他。 “不喜欢。” 没有多少女孩子会喜欢骑马,她是个优雅的淑女,更喜欢开车。 纪鸿洲似笑非笑睨她一眼,“还打算明日送你一匹宝马,合着你不喜欢。也无妨,要紧的是出去散散心,当做我们夫妻第一次约会了。” “约会?”秦音忍俊不禁,“大帅还蛮新潮的。” 两人说着话,一起穿过前厅,牵着手上楼。 纪鸿洲不置可否挑了挑眉,“这就叫新潮了?现在不都讲究什么恋爱,浪漫,约会。爷虽然没追过女人,不代表不会追。” 有些东西,人天生是无师自通的。 秦音抿唇忍笑,故意问: “所以大帅现在,是要追我?” “不确切。”纪鸿洲嘴角轻撇。 秦音好整以暇笑抬头看他,“确切的是什么?” “你说呢?”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三楼卧房门外。 纪鸿洲立住脚,眼尾噙着笑,微俯首与她平视,“堂都拜完了,还是不追本溯源的,我这顶多算是,讨夫人欢心。” “讨我欢心?”秦音实在没忍住笑。 纪鸿洲眼底笑意渐深,佯装一脸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没办法,有求于夫人么,总得想尽法子先把你哄到心花怒放了,才好得偿所愿。” 秦音噙笑偏头,顺口问:“有求于我?求什么?” “夫人说呢?” 男人眸中笑意幽邃,眼神意味深长。 秦音翘起的嘴角微顿,笑痕缓缓敛起,面腮莫名又开始涌热意。 她抽出自己的手,不动声色岔开话题。 “挺晚了,大帅早点歇着,我也回去睡了。” 秦音说完转身,就要推门进屋,一手搭住门把手,垂在身侧的手腕却又是一紧。 “不急,反正明日时间宽裕。” 纪鸿洲拽住她,手上力道不容置喙,反身往自己房里拖。 “夫人来帮我看看” “什么?”秦音被他拽的踉跄一下,挣不开,转瞬就被拽进了对面卧房。 房门关上,她被抵在门板上,囚禁在男人双臂间。 屋里一片漆黑,秦音能嗅到纪鸿洲身上淡淡的烟草气和醇厚体息,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味道,并不诱人,但很特别。 “大帅”秦音心跳如雷,呼吸微屏。 “筝筝帮我看看,伤口好像崩开了。” 纪鸿洲声线低轻,又挪上去半步,军靴抵入她腿间,微凉坚硬的触感蹭到秦音小腿内侧肌肤。 她脚尖后挪,却退无可退,强作镇定开口。 “伤,伤口先前刚包扎过” “嗯,我觉得崩开了,你检查一下。” 他说话时,呼吸凑得更紧,高挺鼻尖似不小心蹭到秦音鼻梁。 秦音知道他意有所图,但已陷入猎人陷阱,轻易挣脱不开,她只好定了定神,先顺着他。 “好,坐下,我帮大帅看看。” “好。” 他语声透了丝笑,似很满意她的乖顺。 下一瞬,秦音腰肢一紧,被一条手臂勾揽住。 纪鸿洲将她单臂拎抱起,转身大步走向沙发,放下秦音时,他呼吸沉哑了些,低低问道。 “开灯?” 秦音没说话,她脸和耳朵烫的厉害,开灯,一定无处遁形。 但不开灯,又怎么给他检查伤势? 纪鸿洲等了几秒,因为秦音的沉默,喉间又溢出两声低哑笑意。 他手撑在秦音腿边,一手抬起慢吞吞解着衬衣纽扣,单腿屈膝蹲下,跟她坐在沙发上的视线达成一条水平。 “逗你呢,伤口没崩。筝筝,现在没人,还害羞么?” 秦音纤细指尖攥紧旗袍衣料,贝齿轻咬唇,依然没言语。 她就知道 纪鸿洲衣领大敞开,维持蹲在她面前的姿态,两手抚握上她纤细手臂,温声诱哄。 “只亲一下,不做别的,成不成?” 秦音,“” “不说话,爷当你应了?” 尾音落,他原本早打定盘算,不得逞是不会轻易放了她,故直接上手握住她后颈,俯首凑近。 第一次生疏,亲偏了,吻印在秦音唇畔。 她一抖,惊喘一声下意识后退,抬手抵住他下颚。 纪鸿洲乘胜追击,将人整个抵在沙发角落里,单膝跪上沙发边沿,握住她脖颈不容抗拒地噙住唇。 “唔” 怀里的身子僵直,抗拒很微弱,似欲拒还迎的‘唔嗯’声,似火上浇油,顷刻就点燃纪鸿洲。 他强势扣住小姑娘下巴,迫使她启唇,突破唇关。 秦音似被猛兽摁在爪子下,对方甚至已经开始进攻,蛮横又霸道的攻势她无从抵抗。 然后随着时间流逝,她纷乱的心跳声逐渐趋于平稳。 她不再出声儿,尽量让自己安静下来,不去刺激他。 不知多久,身下人予取予求的温顺实在惹人怜,纪鸿洲还记得不能做太过,渐渐收了吻势。 他抵着秦音额心,眷恋轻蹭她鼻头,嘶哑感叹。 “筝筝,你真乖。” 又软又乖,还那么香,是真要命! 秦音很想一把推开他,但男人蓄势待发,她不敢惹。 她窝在沙发角落里,缓了缓呼吸,细细开口: “大帅,我得回去了。” “好” 纪鸿洲搂抱她,脸埋进肩窝深呼了口气,又缓了半晌,才缓缓将她放开。 他清了清嗓子,先站起身,又伸手扶秦音。 似乎是意犹未尽恋恋不舍,搂着她送出门前,还要抱一抱,语气也前所未有的柔和。 “睡个好觉,明早我等你,好好陪你一日。” 秦音仓促嗯了声,一把拉开门,从他怀抱里抽身,迅速走了出去,并在纪鸿洲跟出来前又一把将门带上。 纪鸿洲看着眼前紧闭的门扉,被秦音害羞到仓皇逃走的样子逗笑。 笑了好半晌,他心情大好,走回房里脱了衣裤,躺身将自己摔在床铺上。 深夜寂静,亲吻纠缠的余温似乎轻易不能冷却。 他意识清晰,实在被折磨的受不了,干脆翻身坐起,赤脚下床走进了盥洗室。 水声淋漓,凉意侵袭身躯时,纪鸿洲还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对明日的约会,越发期待。 第35章 大帅流鼻血了 对面卧房里,秦音也没好多少。 她髻发凌乱,面红耳赤的回来,芍药和冬荏都吓一跳,却又谁都不敢问。 秦音也不要她们伺候,径自钻进里屋,就再也没出来。 这个晚上,她辗转反侧,到深夜才睡着。 纪鸿洲洗了个漫长的冷水澡,后来倒是沾床就睡,且还做了个美梦。 翌日早起。 章谨打着哈欠下楼,正欲叫副官来,先去跑马场再确认安排一番今日的行程,万望不出纰漏,免得让大帅和夫人第一次约会就体验不好。 然而他刚张开嘴,就瞧见薄雾蔼蔼的庭院里,一道身影正在练拳。 章谨立在台阶上定睛看了一会儿,心里忍不住纳罕,这会儿才五点钟—— 哦,大帅今日起这么早,一定是因为要跟夫人单独约会的缘故。 看来大帅真是很喜欢夫人啊。 章谨嘴角弯起,露出老怀欣慰的笑脸。 太好了,大帅终于开情窍了,看来就快有小少爷了啊。 还没在心底感慨完,就见不远处的纪鸿洲已经一套行云流水的拳脚收尾,运了口气,甩着汗朝这边走过来。 章谨连忙扬起完美微笑: “大帅,马场那边昨晚已经都交代过,夫人的骑士装也已经连夜赶制,一会儿会有人送来。” 纪鸿洲长腿阔步,迈上台阶,淡淡嗯了声。 章谨跟在他身后走进前厅,正想说自己先去备车,再看看早膳是否准备好了,就听前头那人先一步开口。 “章谨。” “是,大帅。” “夫人嗓子娇气,口味清淡,也受不了刺激,你把这些都记下。” 章谨眨眨眼,“啊,是,大帅。” 纪鸿洲迈上台阶的脚步顿了顿,回身看他一眼。 “我最近戒烟,你负责提醒。” “好,属下会的。” 纪鸿洲扭过脸,继续缓步上楼,并淡淡丢下一句: “再派人去查查夫人的事,从小到大的,详细点。” “是,大帅。” 没再听到别的交代,目送大帅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章谨浅笑长叹一声。 真好,大帅是真开窍了。 欣慰片刻,他转身准备去做事,就见佣人匆匆走过来。 “章副官,有白公馆的电话拨进来,找大帅。” 章谨立时提脚往小客厅走,“我接,你忙去。” 遣走佣人,章谨很快走进小客厅,接起电话。 “你好,我是副官长章谨。” “是,白四爷,大帅不方便接电话,昨晚是我找您” 彼时,纪鸿洲正在房里重新沐浴更衣。 他穿戴好衣物走出房间,就见对面卧房还没动静,想了想,踱步上前抬手叩了叩门。 房门应声而开,芍药扒着头张望,见是大帅杵在门口儿,连忙站直了细声见礼。 “大帅。” 屋子里静悄悄,纪鸿洲不自觉声线放低。 “夫人还没醒?” “是。”芍药点点头,“房里尚未有动静,现在不过六点” 谁好人没事起这么早的? 纪鸿洲单手插兜默立,思量了一瞬,抬手将门推开。 “让开。” 芍药惊愕退了两步,眼瞧着他大摇大摆闯过门关,毫不避讳地径直朝里屋走去,嘴半张着,想说什么,愣是没能发出声儿来。 纪鸿洲闲庭信步,溜达到里屋门外,握住门把手试了下。 ‘咔嚓’ 他黑眸里幽光微闪,看了眼轻而易举推开的门缝,一丝若有似无得清雅花香自屋内飘出来,沁人心脾。 纪鸿洲喉间轻滚,又回头淡淡扫了眼干杵在外室门边,一脸欲言又止的女佣。 “你出去。” “大,大帅”芍药嗓子里似卡了壳。 纪鸿洲下完令就收回视线,也没磨蹭,推门迈腿进去了。 转瞬里屋房门就‘咔嗒’一声掩上。 “” 外室里恢复先前的寂静,要不是芍药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堂堂大帅,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这厢,芍药在外室间急的抓耳挠腮,想过去敲门叫醒自家夫人,又实在没那个胆子惹恼大帅。 她急的咬着手在原地转圈儿,祈祷夫人赶快醒来。 而一门之隔的里卧房内,纪鸿洲有意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床榻边。 重工繁花刺绣的窗幔垂掩,只中间留了浅浅一条缝隙,窗外光线切入一道照在床尾,是整间屋子里唯一亮处。 他一边走向床边,一边随意环视了一眼。 这原本是他的卧房,半年不住,此时不止多了个人,还多了许多往前没有的装点。 床头、衣柜上、五斗柜和落地灯上,都还贴着大红喜字,新婚的喜气尚存。 落地衣架边,多了一面西洋白漆花落地镜。 整间卧房芬香满溢,像屋子里开满了鲜花,但真细细寻觅,却又找不到一朵。 视线最后落到床榻上,他人也已经站在床边。 床上的睡美人正沉在梦乡里,丝毫没察觉有人靠近。 她穿浅碧色丝缎睡裙,肤白如玉,体态袅娜,乌黑发丝泄了半身,侧身卷抱着怀里墨绿色的薄被,细白的胳膊腿儿随意压在被面上。 皎洁宛雪,白玉雕砌的一个人儿,精美到他想触碰,都只敢小心翼翼。 纪鸿洲放轻动作,在床边坐下。 秦音处在将醒未醒的时候,她莫名不太舒服,说不上来哪儿不舒坦,背上痒,胳膊也痒,她蹙眉翻了个身,把团抱在怀里的被子拳打脚踢的踹开。 肌肤受凉,她觉得好受一些,脸颊蹭着枕边,慢慢蠕动抻了抻腰身儿。 睡了一夜的睡裙原本就不太规矩,因着这一抻,险些撩上大腿。 一大早的,这一幕落在血气方刚的男人眼里,纪鸿洲口干舌燥,下一瞬鼻翼一热。 秦音对这一切却毫无察觉,意识渐渐回笼正要迷懵睁眼,身上又被人兜头罩下来什么。 她吓一跳,连忙扒开头上被褥,惊得月眸睁大,就只看到一抹高大身影仓促地夺门而出。 “” 紧接着芍药探头进来,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夫人,您没事?” 秦音眨眨眼,无意识拢了拢身上薄被,摇了下头,摇到一半儿顿住,又迟疑困惑的问她。 “方才是,大帅?” 芍药顿时满眼愧疚,她小步挪进门,双手交握着低声告错。 “大帅非要进来,我没能拦住,就” “” 秦音默然片刻,回过神来脑子里只剩纪鸿洲夺门而出的一幕。 她心底一阵不适,揭开被子淡定下床,一边语气平静问道。 “他进来多久?” “不到两刻钟。” “” 这么久,他也不吭个声,就在她房里看她睡觉吗? 所以是看她要醒了,才心虚地落荒而逃? 这边秦音对纪鸿洲私闯卧房窥探人的行为,正感到既无语又好笑。 她完全没想到,纪鸿洲此时正狼狈地堵鼻血。 第36章 再亲一口? 鼻孔已经塞住。 纪鸿洲打湿了帕子擦拭唇上和手上的血渍,一边脸色阴沉难看,心里怄地想骂人。 ‘艹’ 再想想,这会儿秦音一定知道了他一大早从她房里落荒而逃。 他莫名更气了,扬手把沾了血渍的手帕一把摔在镜子上。 跑什么跑?有什么好慌的? 他是个男人,看自己妻子有什么错? 越想越气,纪鸿洲自己把自己给气笑了,长这么大,都没干过这么狼狈的事儿。 ‘叩叩’ 房门被敲响,章谨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大帅,早膳已经备好。” 纪鸿洲没搭声儿,他胸膛里还窝着无名火,清理完了鼻血,整理好衣冠,这才大步走向房门。 乍一拉开门,就见对面房门也开着。 秦音的另一个女佣,正抱着一身儿衣裳准备进去。 冬荏不得不立住脚,低低见礼。 “大帅。” “夫人起了?”纪鸿洲面沉如水。 他脸色不好,冬荏微垂下头,小心翼翼回话。 “夫人正梳头。” 章谨插话,“新作的骑士服已经送来,属下刚交给这女佣。” 纪鸿洲嗯了声,一手把着房门,淡淡下令。 “叫她梳完头过来,爷在房里等着。”又冷扫了眼一旁的章谨,“你去,准备换药。” “是。”章谨肃正点头。 交代完,纪鸿洲退回房里,‘哐’地一下关上门。 冬荏默默看了眼章谨,转身进屋去禀话。 章谨扭头下楼,去准备换药要用到的东西,一边忍不住纳闷儿地摸了摸下巴。 这一大早的,怎么还变脸了呢?方才上楼的时候还好好儿的 秦音听了冬荏的话,面上倒也没什么情绪变化。 昨晚才换过药,实则纪鸿洲的伤口已经结痂,不需要换这么勤。 但她什么都没说,等芍药梳好了头,自己换好骑士服,对着镜子整理好束身的腰带和脚下短靴,这才走出房间。 章谨正端着一托盘换药要用的东西,笔直立在纪鸿洲的房门口,似乎专程等她。 见秦音出来,他微笑颔首算是见礼,这才抬手叩门。 “大帅,夫人来了。” “进。” 屋里传出男人低沉的一声。 章谨推门进去,利落地将托盘儿放在茶几上,就转身退出来。 房里只剩两人。 秦音走到桌前,看了眼纪鸿洲。 这次他没再抽烟,而是在嚼巧克力,茶几上已经随意丢了几个揉的皱巴巴的锡箔纸。 秦音眼里掠过清浅笑意,“大帅现在换药?” 纪鸿洲衬衣扣子敞着,坐姿懒散靠在沙发背上,长腿微屈大开,听言淡嗯了声,漆黑眼眸盯着她看。 “德国巧克力,尝尝?” 秦音摇头,“我不爱吃苦,也不爱吃甜。” 她往前走了两步,低下身准备帮他解下身上的纱布,指尖刚触碰到蝴蝶结,臂弯就被一只大手握住。 纪鸿洲轻轻带了一把,秦音直接跌坐在他腿上。 有了先前几次的经验,这次她只惊了一跳,倒没有挣扎慌张。 “大帅,这样我不方便。” “你真多讲究,呛人的不行,辛辣的吃不了,苦的不要,甜的也不要,是不是除了清淡,你别的什么味道都不要?”纪鸿洲话里噙笑调侃她。 秦音默了默,老实说,“不爱吃苦,吃甜的嗓子也会不舒服” “忍忍行不行?” “嗯?”秦音不解。 “就浅尝一口。” 话落,他拇指突然捏住她下巴,俯脸凑近。 唇瓣相触,秦音怔愣瞠目。 巧克力的微苦浓香在她舌尖上炸开,绵绵密密回味甜腻。 这就是他说的,浅尝一口??? 吻势渐深。 纪鸿洲心头窝的无名火,悄无声息消匿。 他搂着怀里人吻了许久,直到唇齿间的香浓彻底辗转消失,才呼吸沉厚的后撤。 “味道怎么样?是不是还成?” 秦音对上他漆黑噙笑的眼,浅浅抿唇,敷衍地点头。 纪鸿洲顿感愉悦,握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沙哑下声: “腰真细,你不穿旗袍儿也好看,怎么” 正想说几句暧昧的话增添气氛,却被秦音声音低软的打断。 “行了么?先换药?” 她乌瞳里沁着水光,一脸温顺平静。 纪鸿洲,“” 对视几秒,他不说话,秦音当他默认了,樱唇浅莞,伸手替他拆了绷带。 纪鸿洲黑眸沉沉凝着她,一边抬臂配合着一边笑声低沉。 “昨晚亲你,还羞的落荒而逃,今日就习以为常了。” 秦音浓睫低敛笑了笑,语声细柔问他: “我耳朵不红吗?” 纪鸿洲瞥了眼,那小巧耳廓白而薄,边沿软肉桃红桃红的,可爱极了。 “红了。” 他眼尾扬起笑,还抬手轻轻捏了下。 “红了就是害羞。”秦音说。 纪鸿洲视线落回她漂亮眉眼间,徐徐流转了一圈儿,这张小脸儿,怎么看都沉静自若。 “看不出,你昨晚那样才叫害羞。” 秦音垂着眼,腼腆笑了笑,“害羞也分很多种,不一定表现的都一样。” 她这样乖顺,还小声说自己害羞,纪鸿洲瞧的心尖儿犯软,握着她纤细腰线,没忍住又哄道。 “再亲一下?” “不成。” 秦音眼皮子都没抬,软声拒绝了,但下一瞬,唇上还是被印了一吻。 纪鸿洲得逞,低低笑起来。 “筝筝,你拒绝不了爷,听话是对的。” 秦音心底掠过丝无奈,一边替他上药,一边轻叹‘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纪鸿洲瞧着她昳丽乖巧的面庞,手臂搂的更紧了,大掌握住她腰线上下抚动,曲意暗示。 “圆房?” 秦音无动于衷,“大帅说陪我约会,可今日都还没出门,就开始提条件了么?” 纪鸿洲默了默,心下叹气,就知道她也不会那么轻易答应。 “不是条件,是商量。” “不要。”秦音摇头。 纪鸿洲睨着她,笑涔涔低声试探。 “亲你你都拒绝不了,爷要硬圆房,你也拒绝不了。” “那大帅想来硬的,迫我圆房么?”秦音掀起眼睫看向他。 纪鸿洲,“” 他当然不想整的那么难堪,这种事,还得图个两厢情愿。 秦音看着他唇角浅翘了翘,轻柔将绷带扎好,又拢起他衣领一颗颗系上纽扣,嘴里轻言慢语打趣。 “大帅若硬要圆房,昨晚和今早都有机会,还用得着来过问我?你没有,心里是敬着我的,我知道。” 纪鸿洲黑眸微动,抿唇气笑。 “少给我戴高帽,爷只是不欺负女人。” “您不止不欺负,且还让着我呢,这我也记在心里呢。”秦音继续捧着他。 纪鸿洲默了声,半晌,见她似要站起身,握着她腰肢的手力道一收,霸道的将人揽进怀里摁住。 他气笑磨了磨牙,“你最好是记着,爷不白对你好,早晚要讨回来。” 秦音莞尔,素手搭上他肩头,轻轻拍了拍。 “嗯,我都记着。不早了,今儿还出门么?” “出!” 纪鸿洲没好气,抬手握住她颈子,凶狠地贴近。 “必须再给爷亲一口。” 第37章 筝筝说说,我能使什么坏? 等两人收拾好,下楼用过膳,出门时,前厅的落地钟已指向八点钟。 纪鸿洲不让人跟,只带了章谨开车。 湘城唯一的马场,在西南城区,占地空旷,跟郊外军营地和军械所相毗邻。 车子驶入马场,刚刚停好,便有负责的管事快步迎出来,恭恭敬敬打开后车门。 纪鸿洲先下车,那管事点头哈腰的恭维起来。 “大帅,您来了,昨晚章副官长就交代过,四爷先头已经让人把那匹踏雪乌驹给送过来,这会儿都照料好了!” 纪鸿洲淡嗯了声,回身准备伸手牵人,却见秦音从另一侧推门下了车。 他下颌动了动,单手插兜站着没动。 秦音收回环视打量的视线,一回头就对上他黑幽幽的盯视。 不明白自己哪里惹他不快,不过还是默默抬脚,绕过车尾走到了他身边。 纪鸿洲看她一眼,淡着脸提脚往前走。 “夫人来过没?” 秦音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闻言摇了摇头。 “不曾来过。” 她说过,她不喜欢骑马,在湘城也没有能相约一起出来放肆的人。 “那今日带你好好逛逛。”纪鸿洲露出点笑意,朝她屈起臂弯,“先带你挑匹好马。” 秦音看了眼他屈起的臂弯,素手轻搭上去,便听跟在后面的马场管事殷勤说道: “大帅,最温驯的马都已经牵出来,跟您那匹踏雪乌驹圈在一块儿。” “带路,别耽搁时间。”纪鸿洲淡笑下令。 “诶!是!” 那管事连忙快步在前头带路。 因为马场的人早有准备,故而挑马并没有费多大功夫。 纪鸿洲亲自给秦音挑了匹漂亮的枣红色小母马,小母马极其温驯,一见面就主动低头蹭人手臂,十分黏人。 秦音摸了摸它柔顺鬓毛,也有点喜欢它。 没人能拒绝黏人精。 见她很利落的翻身上马,身手还算矫健,纪鸿洲两手撑在胯侧,扬眉笑了笑。 “还不错,跟你挺搭,溜达两圈儿试试。” 秦音抻着缰绳,浅笑看他一眼,夹了夹马肚子,驱着马慢慢在这片草坪溜达起来。 夏末秋初,整片草坪青黄不济,不过秋阳明朗,晒的刚刚好。 秦音骑马的姿势很标准,腰背端的笔挺,黑白相间的骑士服剪裁熨帖,细细皮带扎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身姿显得越发婀娜玲珑。 她整个人随着马背的颠簸有节奏的晃动,不是在刻意扭腰,垂在腰后的长发,却有几缕不安分的缠绕在她腰臀两侧。 骑个马而已,背影看起来纤细又风情。 纪鸿洲远远看着,被日光晃得眯了眯眼。 他朝牵着马的章谨伸手,章谨连忙把缰绳递他手上。 纪鸿洲翻身上马,“你们不用跟。” 话音落,人已经一?缰绳,策马追了上去。 “是,大帅。”章谨笑吟吟答应,立在原地目送他。 踏雪乌驹伟岸而矫健,没几下就追上了悠闲踱步的小母马。 章谨远远看着,自家大帅端坐在高头大马背上,那身形轮廓要比夫人伟岸宽阔上两倍,只见他单手抻着缰绳,歪身凑向夫人笑语交谈,夫人扭脸看过去。 别说,俩人看起来还挺般配。 知道大帅最近在上心追妻,章谨心下暗笑了声,摆摆手吩咐守在一旁的管事。 “不用守着了,这个栏道别让人靠近,晚点儿瓜果饭菜,都送过来。” “诶,是是。”管事忙赔着笑点头哈腰,又说,“那徽州厨子已经来了,那我去盯一盯午膳,章副官您忙着。” “嗯,去。” 不远处,纪鸿洲还在邀秦音赛马。 “来都来了,不跑起来叫什么骑马?赛一圈儿,大不了爷让你。” 秦音驱马慢慢溜达,无动于衷牵了牵唇。 “我骑术不怎么样,能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何况这匹小母马,显然跟您的蒙古战马没法儿比的,我还是不逞能了。” 纪鸿洲单手拽着缰绳,一手搭在大腿上,听言啧了声。 “这么谦虚,却能一眼辨识马的品种?” 秦音笑,“方才听人说的。” 纪鸿洲哑然失笑,看了看两匹马,眉峰轻挑: “要么,我跟你换?” 秦音淡笑摇头,“算了,蒙古马性烈,大帅这马瞧着就不好驾驭,它走过来,吓得我这匹小母马总跑偏。” 没看到她往回拽了好几次么? 纪鸿洲笑声清朗,“你骑术不好,眼力倒是不错。” “谁还没点儿眼力见?” 纪鸿洲眉目印笑盯着她看,觉着她挑眉狡黠的神态十分灵动可爱。 “真不赛?”他问秦音。 秦音抽空看他一眼,“大帅若非赛不可,要不要去别的栏道看看?还是饶了我,我不行。” 人贵在自知之明,她可不想摔断胳膊摔断腿儿。 纪鸿洲笑睨她,“筝筝是不是从没跟人赛过马?” “好端端为什么要跟人赛马?我说了我骑术不精,难不成自找麻烦?” “有道理。” 纪鸿洲深以为然点了点头,继而勾唇,“但你要是跑起来,会爱上那种策马奔驰的感觉,就像你说自己爱上攀岩爬壁一样。” 秦音不以为然,“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筝筝胆子很大,可以试试,你连摔下悬崖粉身碎骨都不怕,还怕坠马?”纪鸿洲好整以暇,继续激她。 秦音哼笑了声,“攀岩爬壁,绳索都攥在我自己手里,想松就松,想紧就紧,有把握的事可以一试。骑马呢?” 她?了把缰绳,“它真跑疯了,我就是把手拽断了也不一定拉得住,没把握的事我可不会做。” 纪鸿洲听她振振有词一番辩解,不禁眼尾笑眯。 “筝筝是不是忘了,你已经在马背上?” 秦音一愣,扭头看向他,顿时心生警惕,一把勒紧了缰绳,让座下小母马定在原地。 纪鸿洲眉峰轻挑,见状也跟着勒停马。 秦音手脚迅速翻身下马,眼里满是警惕看着他。 纪鸿洲默了默,直接笑出声儿。 “你这是何意?防备我?” 秦音侧脸斜睨他,“大帅那句话听起来,太像是要使坏了。” 纪鸿洲因她这话大笑两声,修长的腿夹了夹马腹,策马绕到她身边,低下身笑问她。 “使坏?筝筝说说,我能使什么坏?” 秦音抿唇,“你这样,我不骑了。” 什么叫‘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经在马背上’? 她听完这话儿,下意识认为他要在她的马背上抽一鞭子,今天不赛这马,他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第38章 大帅觉得,这是浪漫吗? 秦音已经下马,也不怕他‘偷袭’抽马屁股了。 她昂起小脸儿,眯眼笑了笑。 “没什么,是我太紧张,心眼儿小了,我今天不赛马,大帅要觉得闷,不如自己去跑两圈儿,不用陪我。” 他在身边,一直这么不遗余力的怂恿她,总觉得有点不安。 纪鸿洲眼底笑意不减,听言摇了下头。 “说好了今日陪你,就只陪你。” 说话间,他倾下身,出其不意伸手一把揽住秦音腰身,臂力惊人到直接将她单手提抱起来,拖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啊~!!” 秦音吓得惊叫,屁股下还没坐稳,身下踏雪乌驹就开始打着喷,不安分地踱起步子。 出于本能,秦音吓得直往他胸膛里靠,双手紧紧抱住缠在她腰间的铁臂。 男人胸膛里还震颤着笑声,一手搂着她,一手抻着缰绳,不费吹灰之力就安抚好了座下马驹。 秦音惊魂未定,耳畔就被吹过一道热风。 “别怕,腿撩过来,坐好了。” 耳边一阵酥麻,她打了个激灵,惊魂未定地掀起眼帘,就对上男人眉目硬阔眸含笑意的脸。 纪鸿洲安抚地握了握她腰侧,“听话,你这样侧坐着,爷可不好策马,转过去坐好。” 秦音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被这么吓过,这会儿气的想骂人。 “你,你” 垂眼对上她乌澄溜圆的眸子,以及一脸的愤懑和谴责,纪鸿洲嘴角笑意清勾。 “想骂我?骂出来,爷不跟你计较。” 秦音咬咬牙,故作冷静,“放我下去!” “啧,都已经上来了。” 秦音气死,攥着他手臂的双手紧到指甲发白。 见她不算听话,纪鸿洲干脆自己动手,捞起她一条腿撩到一侧,口中还一边耐着性子哄道。 “你坐好了,不是害怕不愿意赛马?我这才想到个好主意,你就待爷怀里,跑再快也摔不了你,试试?” “不试!” 秦音不由自己,挣扎抗拒,又气的回头瞪他。 “我说了不喜欢赛马!你放我下去!” 纪鸿洲充耳不闻,双臂环过她拽住缰绳,声线清懒道: “我护着你,别怕。” 话音儿落,军靴重重踢了下马腹。 踏雪乌驹长嘶一声,撒腿就往前窜了出去,伴随着秦音一声惊叫,一旁低头吃草的小母马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迷懵抬头,就见前面两人已经一骑绝尘跑远。 小母马立马喷了下鼻息,撒蹄子也追了上去。 秦音连叫了两声,迎面吃了一嘴冷风和尘土,连忙闭上眼抿住嘴,埋下头不吭声了。 她老实下来,纪鸿洲低沉失笑,?着缰绳策马奔的更快。 踏雪乌驹彻底在跑马道上放飞,马背上颠簸的厉害,好在两人背腹紧紧偎在一起,秦音感受到依靠,跑出去老远一段儿,咚咚咚乱跳的心才稍稍平息下来。 纪鸿洲偏头俯在她耳边,“还怕不怕?” “怕!!”秦音眼睛都不睁,冷着脸大喊。 纪鸿洲低笑,双臂夹紧了怀里身子,“好,那再跑一会儿!” “” 秦音死死咬住唇。 到这一步,也不是她说停就能停的,只在心底暗暗唾弃纪鸿洲的恶劣行径。 又跑了一段儿,见她好半晌都问什么也不说话,纪鸿洲这才慢慢驱马缓速,座下疾驰狂奔的马渐渐慢到溜达起来。 他探头打量秦音,“真恼了?” 秦音睁开眼,依然不说话。 纪鸿洲好笑扬眉,一手揽抱她腰腹,贴着她耳鬓低语。 “看,没什么可怕的,不刺激么?” “刺激。”秦音偏头躲开他,一字一句强调,“但我说了,不喜欢!” 纪鸿洲无奈咂唇,勒停了马。 “真生气了?” 秦音抿住唇。 纪鸿洲认命地点了点头。 “好,带你回去。” 他调转马头,秦音冷冷抬眼,正想说自己要下去独乘,目光一扫,发现早已不见了小母马的踪迹。 纪鸿洲驱着马慢慢跑起来,瞥见她环顾的视线,清笑一声。 “别找了,踏雪速度快,那马早跟丢了。” 秦音,“” 那只能跟他共乘一骑回去了。 好在这次,纪鸿洲没再继续使坏。 他策马慢慢跑着,低头又看了两眼,见秦音依然有些不高兴不说话,于是无奈笑叹。 “筝筝,爷的骑术如何?” 秦音面无表情,麻木恭维他,“大帅骑术好,我望尘莫及。” “所以说了,会护着你,你还怕什么?”又说,“你并非胆小怯懦的性子,要么我指点指点你骑术?你很快能练出来” “不需要,我在骑术上没什么上进心,大帅不必大材小用。” “啧。”纪鸿洲缓和下声,“本意是带你骑一趟,好亲近亲近,你这么反感,是信不过我能护你周全,还是不想与我亲近?” 秦音默然片刻,深吸了口气,偏过脸问他。 “这就是大帅说的浪漫?” “共乘一骑,不浪漫?”纪鸿洲反问。 “” 纪鸿洲看着她目露无奈,“那你说,你想要什么浪漫?” 秦音没在意最后那句话,但很认真的强调前面那句: “强迫旁人做不喜欢的事,大帅的行径,在我看来只能算恶作剧。” 纪鸿洲默了片刻,沉下口气,继而妥协。 “好,既然你这么不喜欢,爷不该逼你一试,往后不会。” 他想了想,眉梢又扬起丝笑,“这样,是我不对,筝筝大人大量,为了弥补我先前的冒失,今日不管什么事,之后全都听你的,如何?” 秦音唇角轻扯,撇开眼不说话了。 到底理亏在先,纪鸿洲垂眼看她,继续好声好气的哄。 “别气了,难得有时间一起出来,别跟我一般见识,成不成?” 勒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身后男人不等她说话,已经俯首贴过来。 “不然你说,怎么弥补,都听你的。” “” 这样的纪鸿洲,低声下气又黏人,好似他们俩真是情感甚笃的恋人。 秦音略感不自在,偏头躲开他靠的过于近的脸,瞳珠流转半圈儿,略作思量,顺着他话说。 “眼下我想自己骑一会儿” 纪鸿洲意会,当即拍了拍马脖子。 “成,你自个儿骑,我下去。” 这么好说话? 秦音意外挑眉,继续试探,“可这马瞧着不太好驾驭,我自己一个人,不会出什么事儿?” “” 纪鸿洲扬了扬眉,语气干脆。 “不会,爷帮你牵马。” 第39章 漂亮小媳妇儿,让一让又何妨? 纪鸿洲觉得她拐弯儿抹角指挥自己,实在有些好笑,牵个马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他痛快儿地勒停马,长腿一迈翻下马背。 踏雪乌驹因他这一举动,在原地踱起步子,秦音连忙两手拽紧缰绳。 男人抬手就在乌驹额心拍了拍,低沉呵斥它。 “别乱动,摔了她,老子宰了你!” 这马倒有灵性,立马立住蹄子不动了,还眨着黑黝黝的大眼睛朝纪鸿洲歪头,讨好的蹭他手臂。 纪鸿洲唇角轻勾,大手撸了撸马脖子,从秦音手里拽过缰绳。 “坐好,走了。” 秦音连忙双手抓紧马鞍上的扶手,敛目看了眼甘愿给她当牵马夫的纪鸿洲,嘴角隐隐翘了下。 纪鸿洲牵着马往前走,回头扬眸瞥她一眼,也勾唇淡笑。 “高兴了?” 秦音抿唇,小下巴微扬了下。 瞧她傲娇的小模样,纪鸿洲心下暗笑摇头。 “说了什么都听你的,直说想让爷下来给你牵马就是,下回不用这么拐弯儿抹角的。” 秦音扬眉,“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大帅自己要牵的。” 纪鸿洲怔了一瞬,抬头仰视她,似气笑了。 “怎么,不认账了?” “这不算,我没说要大帅帮牵马,就是你自己说的。”秦音眨眨眼,一脸无辜。 “” 被堵得说不出话儿,纪鸿洲回头仰视她,嗬笑叉腰,而后认命点头。 “成,这不算,是爷自愿的。” 吃点儿亏就吃点儿亏,这么漂亮的小媳妇儿,让一让何妨? 他淡笑摇头,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秦音嘴角抑不住又翘了翘,而后看他一眼,伸手轻摸马鬓鬃毛。 “这马看起来烈,倒是很听大帅的话。” “嗯,我的马,从小马犊子养到这么大。”纪鸿洲随口接了句。 秦音说,“大帅从小养大的?那怎么听方才的管事说,白四爷让人把马送过来,我以为是白四爷的马。” “他骑术烂的很,什么马到他手里不得糟践了?” “那大帅的马,为什么会在白四爷那儿?” “啧,那人混不吝,故意趁火打劫,出征前非要跟爷赌一把,爷懒得搭理他,所以顺了他的意,把马借给他用一阵儿而已。” 秦音摸着马脖子,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骑术烂,还借别人的马?” 纪鸿洲嘴角似轻撇了下,“骑术烂,赌术还不错,他早就想借老子的马去跟别人赌马。” 秦音无语片刻,失笑摇头。 “这白四爷,也是个妙人儿。” 听她夸赞白老四,纪鸿洲不禁回头看了眼,瞧见她嘴角牵起笑弧,眼尾也扬着笑,视线就这么定住了。 秋日清朗,不晒不燥。 他们这会儿早已跑出了马场栏道很远,四周草坪空旷无际,清风不断拂乱女郎半泄的长发,包裹住她削薄肩背,似给她披了条乌亮的流苏披肩。 秦音整个人迎着秋阳,有日辉撒在她盈盈笑眸里,那双乌瞳宛如秋水,波光潋滟,衬的整张侬艳小脸儿分外昳丽。 纪鸿洲拎着缰绳,看的移不开眼,干脆转过身倒退着走。 “筝筝怎么不问,白老四非要跟我赌什么?” 秦音知道这个白四爷,白师长的次子,白贤珠的哥哥。 她顺着接话,“赌什么?” 纪鸿洲唇角勾扯了下,慢吞吞说: “赌我进了洞房,还出不出得来,走不走得成。” 秦音无语一阵儿,淡笑摇了摇头。 纪鸿洲也勾唇笑了笑,他扬起脸走到马前,同秦音对视着温声说道。 “当时爷的心思,都放在前线战事上,那晚我是一定要走,也没什么心思跟他纠缠,所以主动认输,马借给他算是打发了他。” 秦音点点头,没说什么。 纪鸿洲却问她,“那晚你生气了?” 秦音眼睫轻眨,回想了一下,淡笑着如实告诉他。 “是有点不悦,毕竟是新婚夜,什么事那么急,连一晚都等不了呢?” 纪鸿洲点头,“抱歉。” “当时大帅有觉得歉疚么?”秦音眉梢浅弯。 “” 说实话,当时的纪鸿洲自然没想那么多。 他要走,谁都拦不住他,原本就是联姻,两人又没什么感情基础,他当然不会觉得歉疚。 他不说话,秦音却早已看破他心思。 “也不用太往心里去。”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毕竟大帅急着赶去前线是为正事,在我看来,老太太的猫拉在婚床上那件事,更叫人生气。” 纪鸿洲哑然失笑。 “当晚我气的没睡好,第二日去清心斋敬茶,还被老太太拒之门外冷待。” 秦音樱唇轻撇,叹了口气。 “那阵子很多令人不悦的事发生,气着气着,比起跟身边那些人置气,远在天边的大帅,我早已想不起来了。” 纪鸿洲垂了垂眼,轻舔唇瓣,声线低磁。 “抱歉,筝筝。” 秦音满不在意,浅笑问他: “还走吗?” “走。” 纪鸿洲抬眼勾了下唇,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他自然而然岔开话题: “成婚前,也看过眼你的照片儿,的确是个美人,新房里掀盖头的时候,惊艳过,要是早点儿相处过,那晚我会带你一起走。” 秦音不置可否笑了笑,并没信他的话。 “带着我不累赘吗?没有谁打仗还带着女眷。” “不累赘。” 纪鸿洲挑眉回头,唇角扬着笑意,“你是大夫,在前线也能帮上大忙,抛下你是爷决策失误。” 秦音唇角轻扯,“所以我嫁过来,要么得跟着大帅去前线吃苦卖力,要么得留在宅子里受别人的气。合着,我怎么算都得吃苦啊?” 纪鸿洲被她这话逗笑,他慢下来两步,仰头笑看她。 “夫妻是要同甘共苦的,爷尽量不让你吃苦,让你多同甘。” 秦音听罢也笑起来。 两人边走边说,气氛亲近自然起来。 又走了一段儿,离栏道还远,纪鸿洲站定脚,仰头问她。 “夫人,我能上去了?这么走,到午膳的时辰也走不回去。” 秦音大方点头,“上来。” 她骑这么一会儿,腰腿已经有点酸,也想早点回去。 纪鸿洲勾唇一笑,利落的翻身上马,将她搂在怀里抻住缰绳。 “坐稳,走了。” 他策马疾驰起来,秦音抓紧了马鞍上的扶手,这次倒没有来时感受那么惊心动魄了。 踏雪乌驹一路飞驰,回到原先启程的地点,远远就看到那匹枣红色的小母马,正在树荫下低头吃草。 章谨也立在不远处,正侧着身跟几个人说话。 秦音眯了眯眼,只觉其中两个穿骑士服的男女,身形十分熟悉。 “那是白小姐?”她回头问纪鸿洲。 纪鸿洲也远远看了眼,“嗯。白家兄妹和景洲。” 第40章 纪大帅的狐朋狗友 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立在树荫下的几人纷纷遁声侧头。 章谨最先抬脚迎上来,等纪鸿洲的马停下,他伸手帮着牵住缰绳。 “大帅,白四爷知道您今日空闲,带着夫人在马场,他们过来跟您邀午膳,顺便和夫人打声招呼。” 纪鸿洲没说话,修长的腿一掀便跃下了马。 他回身抚握住秦音腰身,抱她下来,就听一道吊儿郎当调侃声。 “啧啧啧,哎哟纪大帅现今是真不一样了,这成了家,就只陪夫人,回来都不跟弟兄们玩儿了呢~” 这故意做作的语调,听得秦音胳膊一麻,不由地目色古怪扫了眼走过来的青年。 只见他那勾着几分邪肆的笑,抬臂搭上纪鸿洲的肩。 “诶!怎么着,这是巴不得跟我们这帮狐朋狗友断了,好遮掩你往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怕嫂夫人知道呀?啊?” “滚!” 纪鸿洲不耐地拧眉,抬肘杵他,倒是被白四爷灵活的躲开了。 “嘿~,恼羞成怒了是?你这是心虚” “再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抽你?”纪鸿洲压着眉心,眼尾森冷扬手威胁。 白四爷识时务地闭上嘴,嘴角下扁鼻腔里冷哼了声,又看向秦音,单手叉腰摆手打了个招呼。 “嫂夫人,幸会。” 秦音笑意温浅,微微颔首。 她来湘城半年,也见过不少人,却是第一次见这位白四爷。 兴许是以前她在外的名声宣扬的太差,人家不屑于搭理她,也兴许有别的缘故。 想到这儿,秦音看向跟在白四爷身后走过来的两个人。 “大哥,大嫂。”纪景洲清朗一笑,点头见礼。 立在他身边的白贤珠跟着浅笑点头。 “鸿洲哥,大嫂。” 章谨已经把马牵走,纪鸿洲立在秦音身边,淡淡扫了三人一眼。 “你们自己玩儿去,没时间吃饭,改天再约。” 白四爷叉着腰不依了,“怎么就没时间,你这不是正闲着么?” “你有事儿没事儿?找抽是不是?”纪鸿洲浓眉一竖,厉目盯着他。 白四爷半点儿不畏惧,还笑呵呵道: “我可听那管事的说了,今儿你找了徽州厨子来,这就算是嫌弃我们打扰你二人独处了,你也得吃饭啊,一块儿吃个饭不还热闹热闹?” “啧” “吃完饭我就走,别的不提,我就想尝尝这徽州厨子的手艺!”白四爷厚着脸皮说完这句话。 纪鸿洲也不跟他浪费口舌,直接上手一把掐住他后脖筋,磨牙冷笑。 “少扯皮,你再给老子捣乱,信不信给你绑到马背上溜场子?” 白四爷当场变脸,笑骂道: “就我那两下子,你绑我马背上,想要我命是不是?你这会儿玩笑都开不起了嘿?” 纪鸿洲嗬笑,“谁跟玩笑?章谨!” “是!大帅!”章谨一路小跑过来。 “踏雪牵过来,把他给爷绑” “唉唉唉~!不吃了,不吃了行了?松手,你给我松开!”白四爷扯着嗓子喊。 纪鸿洲冷笑一声,推搡了他一把。 白四爷顿时踉跄两步,握着后脖筋嘶嘶抽冷气,横眉竖眼的瞪着纪鸿洲。 “不就是个徽州厨子吗?谁家请不起似的,你真当我稀罕?当谁乐意跟你一块儿吃饭!手劲儿那么大,差点儿捏断我脖子知不知道!” 纪鸿洲甩了甩手,“还能更大,你想试试?” “滚!”白四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 看了半天热闹,纪景洲这会儿笑眯眯开口打岔。 “既然大哥跟大嫂还有事儿,那咱们去别的地儿蹭饭,白四哥,你改天再来约大哥。” 他说着走上前,扶住白四爷的肩,“今日我请客,让汇香楼的大厨给你做徽州菜压压惊。” “你瞧瞧!” 白四爷立马指着他,扭头跟纪鸿洲瞪眼,“你瞧瞧人家阿景,你还当人大哥呢,你害不害臊啊你?” “没个眼力见儿跑这儿来打扰别人夫妻相处,还死乞白赖要蹭饭,你害不害臊?有脸说老子?”纪鸿洲不紧不慢冷嘲。 白四爷噎住,说不过他,最后干脆转脸看向秦音。 “嫂夫人你瞧见了,这只是他冰山一角,我就算是不害臊不要脸,那铁定也是跟他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 秦音抿唇任笑,看了眼纪鸿洲。 眼瞧他已经黑下脸,白四爷还在‘不知死活’地继续揭他短。 “别的不说,你要想知道他到底什么品性,就打听打听他平日里都跟什么人混一起,那就一目了然了!诶我跟你说,就这件事儿,我最清楚!我跟他光着屁股一块儿长大的” “滚不滚!”纪鸿洲提腿就是一脚。 白四爷眼疾手快要躲开,却因旁边儿杵着的纪景洲没反应过来,导致他没躲成,险险就挨了一脚,洁白裤腿儿上当时就落了个大脚印儿。 “我艹!”他低咒一声,“你上趟前线,还越来越粗暴了你,你这往后不得打老婆?!” “你就嘴贱!” 纪鸿洲咬牙气笑,冷瞥了眼章谨,“把他给老子拖马尾巴上!溜他几圈儿长长记性。” 章谨憋笑应是,上前就要抓人。 白四爷吓一跳,直往纪景洲身后躲。 “纪鸿洲你丫!!” 纪景洲连忙拦了一把,哭笑不得替他告饶: “别别,大哥!这就走,我这就把他拽走,不打扰你了!” 他回身就推搡着白四爷离开。 纪鸿洲当然不可能真因为拌几句嘴,就把白老四拖马尾巴后面。 见他一脸认怂顺着纪景洲的推搡走了,也适可而止没再恐吓。 白贤珠见状,两手交握着腼腆一笑,也顺势告辞。 “那鸿洲哥,大嫂,我们先走了。” 秦音没说话。 纪鸿洲抬了下下巴,白贤珠最后看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开,一路小跑着去追前面两人。 吵了半天,口干舌燥,闲杂人等一离开,纪鸿洲便摇了下头,抬臂揽住秦音。 “走,日头越来越晒,上去歇会儿。” 马场每个栏道的入口,都建了两层木楼,作为给人遮风避雨歇脚的地方。 秦音跟着纪鸿洲上楼,临窗的平台上置了桌椅,已经摆上了瓜果茶点。 两人净过手,面对面落坐。 纪鸿洲拎起茶壶斟了两杯茶。 茶水已经温凉,他仰头一口饮尽了,润过喉,才主动开口。 “别听他胡扯,爷平日就营地军政府两头儿跑,偶尔歇个闲,才找他们打打牌喝个酒消遣一下儿。” 他掀起眼帘看着秦音,缓下声强调: “都是湘城权贵间不可避免的应酬交际,除此外,没什么别的恶习,你放心。” 秦音捧着茶盏浅抿了口,听言浅笑弯唇。 “大帅不用解释,男人谁还没几个狐朋狗友?” 纪鸿洲,“” 第41章 听谁说过爷的风月绯闻? 意识到自己说了‘狐朋狗友’这类歧义的词。 秦音顿了下,委婉补救。 “我知道,能跟大帅关系熟稔到,随意嬉笑打闹的,一定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物,何况是白师长的儿子。” 纪鸿洲淡淡笑睨她,随手从果盘里捡了枚橘子,慢悠悠剥起来。 “你能明白就好。” 秦音肩头轻耸了下,素手托腮看着他。 “既有这层关系,人家又是专程来找大帅的,留顿饭其实也不框外,大帅何必非要把人撵走?” “巴巴来给老子捣乱,还不撵走?他嘴多贱你也不是没瞧见。”纪鸿洲清懒声腔里透着几分嫌弃。 秦音听了忍俊不禁,笑罢,她又想到什么。 于是掀睫看向纪鸿洲,“我早前也听说过,白师长跟老元帅关系很亲厚,看样子大帅跟白家兄妹,关系也很亲厚。” “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爷学骑术,还是白师长带的。” 纪鸿洲掰了瓣儿橘子丢嘴里,“长大了主要是跟白老四熟,别人都是其次,你别多想。” “没有。”秦音浅笑摇头。 “阿景跟白贤珠要订婚,这事儿约莫是已经敲定。” 纪鸿洲似随口说了一句,又把手里吃过几瓣的橘子递给秦音。 “还不错,尝尝。” 秦音还惊讶于他前面那句话,下意识就接住了他递过来的橘子。 “景洲和白小姐?三房和白师长结亲?” “嗯。” 纪鸿洲又拎起茶壶,给自己倒满,语声平淡说道。 “我父亲两个庶弟,两个妹妹,姑母们都嫁到了军中,三叔有喘疾从小就吃不得苦,娶了三婶儿后一辈子吃软饭,是个纨绔子,不中用。五叔,很早已经去世。” 他端起茶杯却没喝,在指尖转了转后,掀起眼帘看向秦音,漆黑眼眸里漫着淡淡惋惜。 “非常可惜,他比我父亲有担当,更有大将风范,他要是在,纪家不一定谁当家。” 秦音第一次听说这位‘五叔’的事。 大约是因为死的早,纪家人从不提他。 纪鸿洲也没深谈这位令他赞赏敬仰的‘五叔’,而是一句话就带过,他接着说,从‘五叔’过渡到三房和白师长。 “五叔死的那年,我祖父还在,他最爱这个小儿子,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深受打击,临终就做主,把年纪最小的景洲过继给五房续香火,三叔三婶儿被摁着头答应了。” “你知道五婶儿么?她是白师长的妹妹。” 秦音摇头,“没人说起过。” 纪鸿洲也不意外,“她那时说患了心病,没几年也跟着去世了,守寡那几年,景洲给她尽孝,经常去白家看望她,也叫她母亲。” “所以比起亲厚,景洲跟白家人更亲厚些,他现在还称呼白师长一声舅舅。” “他跟白贤珠成婚,对三房有利无害,这门婚事很好促成。” 秦音听明白这段弯弯绕绕的关系。 她点点头,“难怪,我不常见到他,但觉得他跟三房的人不太一样。” “怎么说?” 纪鸿洲淡笑问她,端起茶杯又润了一口。 秦音素手托腮,纤细食指在下颌处点了点,乌瞳流转,斟酌一番才开口。 “三房两口子跟长子纪川洲,自私,市侩,人品也不怎么样,纪景洲几次见到,瞧着都风度翩翩,知进知退,很有分寸。” 纪鸿洲无声发笑,点了点头。 “他是机灵的,小时候就嘴甜,会讨五婶儿喜欢,留在她跟前跟白家的少爷小姐一起念书,五婶儿死后,他也没跟白家疏远,几乎一有时间都过去走动。” “白家几个孩子,都跟他亲近,他像白家人。” 孩子是这样,除却根子上有些东西磨不掉,后面长成什么样子,平日里的习性和做派,都得看养他的人怎么教养。 秦音若有所悟,掰了瓣橘子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纪鸿洲瞥见,淡笑问她。 “甜么?” “嗯。”秦音点头。 头点到一半儿又顿住,怔怔看着手里的橘子,意识到自己吃了纪鸿洲吃过的橘子。 她这怔愕的反应落入纪鸿洲眼里,他眸子里笑意渐深。 “多吃点儿,这儿还有,爷给你剥。” 不等秦音说话,他指节修长的手又捡了枚橘子,慢条斯理剥起来。 秦音咽下嘴里甘甜,唇畔挽起浅浅笑意。 “不用,大帅自己吃。” 纪鸿洲似笑非笑睨着她,自己剥了一瓣丢进嘴里,含笑的语调慢吞吞。 “也对,等会儿用午膳,少吃点儿,尝尝找来的徽州厨子,手艺正不正宗。” 秦音弯眸,“公馆里有现成的徽州厨子,大帅不知道?” “你哥送来的,跟爷找来的,那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都是徽州厨子,都做徽州菜。” “非要说那么明白?” 纪鸿洲清笑了声,掰了半个橘子全塞进嘴里,言辞略显含糊不清。 “你哥送厨子来,是他的心意,爷的心意他岂能代替?” 秦音眸中水光一顿,眼睫轻掀看了看他,从容端起手边茶杯,浅抿了口。 纪鸿洲莫名喜欢看她这淡定却又躲闪的样子,这一定是害羞。 没有人不喜欢看中意的姑娘,面对自己时害羞。 于是他心情不错,又故意逗弄她: “看在我如此诚挚的份儿上,夫人今日可要手下留情。” 秦音,“什么?” 纪鸿洲勾唇,“后面一整天,我可什么都听你的,筝筝手下留情,别坑我。” 秦音顿时失笑,放了下茶杯。 “是大帅自己说要听我的,我又能坑你什么?我不爱恶作剧。” “坑我也无妨。”纪鸿洲也跟着笑,“别人坑不了我,夫人可以,爷乐意。” 这人,三句五句就说些黏乎的话,秦音真受不了。 她抿唇敛起笑,装作看风景,撇开脸看向窗外。 纪鸿洲盯着她完美侧颊,眼里笑意不减,指节微屈在桌上悠闲地虚叩两下。 “筝筝,笑起来更好看,往后多笑笑。” 他喜欢看。 秦音嘴角抑不住浅翘,瞳眸轻侧睨着他。 “大帅很会哄女孩子高兴,经常哄女孩子?” 纪鸿洲嘴角微微拉平,不答反问: “你来湘城半年,听谁说过爷有风月绯闻?” 秦音默了一秒,“白小姐” “她不算。”纪鸿洲话紧跟着她,“除却差点儿订婚那点交集,往前我没跟她怎么着,都是跟白老四来往,她只是捎带。” “除了她,可还有别人?” 第42章 火灾动乱 秦音想了想,也不知表妹杜揽月算不算得上。 不过据她几次观察,纪鸿洲对杜揽月没什么旖旎心思。 所以她保留这个名字,而后摇了摇头。 “那倒没有了。” 纪鸿洲嘴角重新扬起,似笑了笑。 “筝筝,你要相信这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若我滥情,半年这么久,瞒不住你的。” 秦音想了想,迟疑问他: “那大帅,是因为我先是你的夫人,又尚且对我心存满意,才肯花心思在我身上?” 纪鸿洲微偏头,眼尾噙笑睨着她,上身微微前倾,一字一句说的认真。 “先对你心存满意,才肯花心思,就算你不是我夫人,早晚爷也要弄到手。” 这发言很霸道,他说的从容自信。 秦音好笑,“就因为看上我的美貌,就算我是秦家大小姐,大帅也要想办法抢?” 纪鸿洲眉头蹙起。 “扯远了不是,你是我夫人。” “是大帅先说‘就算我不是你夫人’。”秦音不以为然挑了下眉,“那好,我是你夫人,那你夫人若是个丑的,你会花这番心思?” 纪鸿洲嗤地笑起来,“看上你的美貌有错么?谁让你生那么美,还刚好是我夫人?爷在夫人身上花心思,不也名正言顺?” 他说着清叹摇头,“筝筝,你怎么总说的我像是居心叵测?” “我们是夫妻,爷想跟你好好过恩爱日子,就这么简单。” 秦音被噎了一句,默了默,桃花眸沉静望着他。 “即便我被老夫人讨厌,跟纪家所有人都合不来,大帅也笃定会跟我好好过恩爱日子?” 纪鸿洲眉心皱紧。 “他们不重要,你往后跟爷住公馆,不想打交道可以不打交道。” 不想打交道可以不打交道? 他说的很容易,往后最难受的只有秦音自己。 她不欲再争执这件事,借喝茶打断最后的谈话。 跟纪鸿洲的关系,只是比刚开始的陌生要好了一点,还没亲近到可以因为一件事纠纷争论的地步。 他们现今,更像是彼此伸出触角,在试探交偶。 结果如何,暂不确定。 有些事情,唯有到特定的时机下,彼此间才能不言而喻。 需要大费周章去剖析和解释的,往往双方关系还生疏,说的人很累,听的人依然说不通,且不能理解。 她不再说话,纪鸿洲紧皱的眉心也半晌都没法舒展。 他黑眸定定看着秦音,有困惑,也有不解和无奈。 “每次一说到他们,你就不想多言,下次爷记住了。” 秦音余光轻睨他一眼,并未接话。 男人的耐心不能从一开始就估计,要等第二次开始再算。 枯坐喝了会儿茶。 约莫十一点多,章谨带着人传膳上来。 布菜的侍从退下去,秦音看到桌上六菜一汤,全是她爱吃的菜。 这次不止是口味,连食材都是她偏爱的。 纪鸿洲捡起箸子,夹了一块煎鱼腹肉给她。 “凑合尝尝,看看口味可是有差异,过两日,让人运徽州的黄鲫鱼来。” 秦音也跟着动箸子,闻言浅浅勾唇。 “倒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这算什么大费周章?派人跑个腿儿的事。”纪鸿洲垂着眼用膳,语气轻描淡写。 “也不是非吃不可,如果大帅想尝尝,可以叫我大哥” “你大哥是你大哥,我是我,能一样?” 纪鸿洲轻啧打断她,掀起眼帘,满眼都是无奈。 “筝筝,想对你好,怎么这么难?” 秦音,“” 纪鸿洲戳着箸子叹了口气,语声沉缓。 “你既答应跟爷出来,便是默许交往恋爱,不要拒绝爷的示好。” 秦音舌尖轻舔去唇瓣上的米粒,轻轻颔首。 “好,我知道。” 纪鸿洲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只继续给她夹菜。 他们用过午膳,又在马上外溜达了片刻,这次纪鸿洲没有非要跑马,只陪着秦音在近场慢跑了几圈。 “腿酸,有些累,我们回去。”秦音纤细的手轻捏大腿。 纪鸿洲视线扫了眼,“好,回。” 出来的时候,约莫下午三点多钟,回城途中,秦音靠在车门边,在颠簸中睡着了。 纪鸿洲瞧见,也没有惊动她,只交代章谨开慢些。 驶回纪公馆。 章谨停稳车,自后视镜看了眼,见大帅摇头,也没敢出声,轻轻推门先下了车。 刚站稳脚,便有大兵疾步过来,凑近他耳边禀话儿。 章谨面色微变,点头示意,等大兵离开,他弯下腰看向后车窗,神色严谨唇瓣无声动了动。 纪鸿洲降下车窗,章谨才压低声开口。 “西北城区今日失火,火势很大,烧死了很多人,大帅” 纪鸿洲眸色幽沉,推门下车,又伸手去抱秦音。 秦音在睡梦中只觉身子腾空,一瞬间惊醒,睁开眼时,正被男人抱着低身从车内挪出来。 “大帅?”她手臂下意识搭在男人肩上。 “醒了。”纪鸿洲垂目看她一眼,抱着她步上台阶,“今日太累,你回房再歇一会儿,爷有事出去一趟。” 秦音连忙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 “大帅有事去忙,我自己上去。” 纪鸿洲也不勉强,立在前厅门口,看她头也不回上了楼,这才转身重新步下台阶。 “你亲自去看看,损失如何,伤亡多少,立刻叫西北城区的人来军政府见我。” 话音落,他低身坐上车。 章谨低声应是,替他关上后车门,自己也迅速坐进驾驶位。 军用洋车很快驶离纪公馆。 秦音尚未回到卧房,就在三楼楼梯口见到冬荏。 “夫人” 秦音脚步立在楼梯上,视线落在她愁眉含忧的面上。 “出什么事了?” 冬荏一脸不安,“早上夫人和大帅刚走不久,关大夫便来了,蝎帮内部出了点状况,西北城区发生很大火灾,警署司和治安馆去了很多人,火到正午时才扑灭,扈娘子她早产” 听完冬荏低促禀完的话,秦音心头一寒。 “人呢?” “这会儿都在医馆,关大夫说扈二爷很谨慎,不愿去军医院,芍药正午前便过去帮忙” 冬荏的话没说完,秦音已经转身快速下楼,一边扬声唤人。 “展翔!” 她快步步下楼梯,展翔已经出现在前厅里。 “夫人?” “备车,我要出去一趟,快。”秦音面色沉静。 “是。” 展翔不敢耽搁,连忙出去将秦音的小车开出来。 秦音坐上车,“去妙春堂。” 展翔的车技很好,开的又快又稳。 但他们在街道路口被挡了路,因为前面发生事故,警署司的人封锁了街口。 展翔不得不亲自下去交涉。 秦音坐在车上等,没一会儿他折回来,一边上车一边粗声禀话。 “夫人,是有人持枪暗杀,西北城区的治安处长死在车上。” 秦音的心沉下去。 第43章 我先是军阀小姐 秦音赶到妙春堂,医馆的门板竖掩了一半。 她一进门,立在药柜后的关大夫和芍药,齐齐看过来。 “东家” “夫人。” 秦音点头,还没说话,通往后院的内廊里便拐出来一个人。 那人看到她,也是一愣,而后苦笑点头。 “秦老板,你来了。” 他头发微湿,身上粗布短打也不合身,看样子像刚刚打理洗漱过,秀隽面貌一脸的憔悴。 “人怎么样?”秦音看向关大夫。 关大夫放下手里药秤,忙说,“挺艰难,不过还是撑下了来,孩子早产不过半个月,倒没什么大碍,就是扈娘子失血过多,得好好调养。” 秦音松一口气,“母子平安就好。” 她抬脚往后院走,准备去看看。 扈二爷原本是来找关大夫,见她来了,也连忙跟在她身后。 “秦老板,给你添麻烦了,军政府对我们有偏见,这次失火跟军政府有关,我不敢带阿姐去军医院” “你有证据?”秦音头也不回问道。 扈二爷愣了下,“小乞丐看见有人故意撒油点火,是治安馆的人,昨天傍晚他们才来恐吓过,打伤了几个乞丐,蝎帮是西北城区唯一的帮派,这是拿我们震慑其他人。” “所以你们谋杀治安馆的处长?” 秦音脚步停在院子里,侧身质问他,乌澄桃花眼折射出清冽锐利的冷芒。 扈二爷脸色微变。 他看着秦音,却不说话。 秦音瞳色暗下去,“你在向军政府挑衅,你忘了我是谁?” 扈二爷缓缓攥紧拳头,“军政府就可以草菅人命?我们没在城区内做枉法之事,凭什么这么针对我们!我阿姐差点一尸两命!” “事情无根无据,你只听说一些言论,就杀死一个军政府的官员!你还说没枉法?” 秦音言辞冷清,“如果警署司以此为由,通缉蝎帮所有人,都是你鲁莽行事犯下的后果,你一个人担的起?” 扈二爷眉头皱紧。 不欲再跟冲动不理智的人争执,秦音说完这句话,转身快步进了屋内。 扈二爷在院子里没跟进来。 她走到架子床前,见床上的人醒着,正一手揽着身边的襁褓。 扈娘子留一头短发,是很英姿飒爽的女人,有能耐有威望,是道上人人忌惮的蝎帮帮主。 此刻她搂着身边小小的孩子,难得眉目柔情,也只是一个刚生产完满腔爱犊之心的母亲。 她看向秦音,苍白唇角牵了丝笑意。 “我听到你们的话,秦老板,很抱歉,让你夹在中间为难了。” “我并不为难。” 秦音语气缓和了些,面对虚弱的产妇和奶娃娃,她神情依然沉静冷淡。 “我说真的,我是大夫,不会见死不救,但我也是大帅夫人。” 她看了眼扈娘子身边的襁褓,“如果军政府做出对任何人的裁决,无论有没有道理,我不会跟大帅对着干。” “我知道,我们的交情,不值得让你们夫妻反目。”扈娘子苦笑,“等我的人收拾好地方,我会带着孩子离开。” 秦音没再多言,上前小心查看了她们母子的状况,便从房里出来。 扈二爷还在院子里等着。 他抱着臂靠在廊柱下,见秦音目不斜视地从眼前走过,淡淡说。 “我以为纪家人待你不好,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秦音脚步微顿,偏头淡扫他一眼。 “当然一样,我先是军阀小姐,才是一名大夫。” 扈二爷紧紧皱眉看着她,“你真矛盾,难道这么久以来,你都是伪善吗?” 伪善? 这一刻,他在秦音眼里看起来很可笑。 “你是如何定义善与恶的?” 秦音牵了牵唇,转过身正视扈二爷。 扈二爷,“” “你是真善吗?军政府是真恶么?” “还是你自诩正义,在你看来的善才是善,违背你观念的就是恶?” 她瞳色乌冷,面上似笑非笑,话也说的轻乎,却莫名堵得扈二爷无从辩解。 秦音摇了摇头,上前半步。 “军政府才是一方主宰,主宰地盘儿的人制定律法和规则,蝎帮再自立也只是个帮派。” “你想在别人的地盘儿上违背别人制定的规则,政府把你们划入黑,那你就是‘恶’,只要军政府这样说。” 她转身离开,“你最好祈祷,警署司拿不到你们谋杀治安馆处长的证据。” 扈二爷立在原地,直到目送她背影拐出廊道,气的磨了磨牙。 他负气踢了一脚空气,转身愤愤走进屋里。 “阿姐,我现在就去催他们,今晚我们搬离她的地方,这个女人,说变脸就变脸,真可恶!” 扈娘子很无奈,“阿靖,是你冲动在先,你不该怪秦老板,她帮了我们。” “她现在想撵我们走,巴不得跟我们划清界限!”扈二爷气的脸青。 扈娘子叹气摇头,“她真那么冷漠,就不会自己过来说这番话,而是通知警署司派人来抓我们。” 扈二爷瞳孔一缩,“说不定现在她正去了!” 扈娘子,“天还没黑,我们是蝎帮,但也是孤儿寡母,从妙春堂被抓出去,对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扈二爷捏紧拳头,咬咬牙,转身出去了。 “” 扈娘子莫名心累,她这个愣头青弟弟,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脑子。 —— 秦音离开妙春堂,又带着芍药去了西北城区。 她想去福利院看看,但必经巷子是火灾现场,车子被拦在街口,她们只好徒步走进去。 然而在离福利院不远的道口,见到临时用白布搭建的好几个医篷,有军医在救治受伤的人,还有治安馆的人在维护治安。 展翔找到人去打问,回来给秦音禀话。 “都是些受伤民众,老弱病孺,这些人家境破溃,住不起军医院,军政府调了些医护人员过来照料他们伤势。” 不用说,纪鸿洲先前说有正事要忙,就是这件事了。 秦音没说什么。 “既然这样,我们先去福利院,那边如果没什么事,再回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展翔和芍药纷纷点头,三人继续往福利院的方向去。 所幸福利院的位置跟发生火灾的街道还有一定距离,那些孩子都相安无事。 夜幕降临,几人才姗姗回到纪公馆。 纪鸿洲还未回来,秦音便回房洗漱更衣,独自下楼用晚膳。 她习惯午睡,今日忙累一天,正吃着饭的时候就已经有点困倦。 佣人却进来禀话,“夫人,有老宅的电话,表小姐说找您。” 杜揽月找她? 秦音想了想,放下箸子,慢吞吞起身去接电话。 第44章 把她送出老宅 杜揽月等了一会儿,听到她声音,连忙应声,丝毫不见不耐烦。 “表嫂,西北城区的事姨母听说了,她想明日开仓布粥篷,希望表嫂能出面料理这件事。” 秦音沉凝没说话,她很累,不想说很多话。 杜揽月等了几秒,细声解释,更像是劝说秦音,生怕她不去。 “表嫂知道,表哥刚继任帅位不久,他虽然打了胜仗,但还需要政绩才能立稳在民众心底的威望,你是大帅夫人,理应扶持他” 你是大帅夫人,理应扶持他。 这句话轮不到一个表小姐来说。 “我会去的。”秦音语声冷淡。 杜揽月如释重负,“好,我明日拿对牌开仓,带人送米粮过去,七点钟在西北城区见,行吗?” “嗯。” 秦音挂断了电话,面上没什么情绪。 她从小客厅出来,就见纪鸿洲和章谨低声说话着走进前厅。 “吃过晚膳?” 男人看向他,迈着长腿朝她走过来。 “正在吃。”秦音说。 纪鸿洲点头,抬臂举止自然地揽住她,领她一起往餐厅的方向走。 “忙到一口水都没喝,饿的饥肠辘辘。” 他随口牢骚了一句,眉宇间还流露着些许烦闷,又问秦音,“你从小客厅出来?” “接老宅的电话,表妹说老太太吩咐我,明日要去灾区布粥,作为大帅夫人,理应替大帅做点事。”秦音如实说了。 纪鸿洲面色顿了一瞬,垂眼看她。 “你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布粥这种小事,不一定非得你这个大帅夫人亲自去。” “为什么不去?” 秦音黛眉浅扬,“我原本也去那里义诊,布粥是顺便的事。” 她不想说很多话,但还是得让纪鸿洲知道,她是大帅夫人,无需别人来指教她该做什么。 “烧伤不容小觑,医用物资匮乏,军医院的西药珍贵,不会随便施舍给一些贫民,我需要用自己的方法,帮他们渡过难关。” 两人说着话走进餐厅。 纪鸿洲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却又听她笑语略显无力说道。 “何况,大帅的表妹亲力亲为,我这个大帅夫人却不出面,说不过去,替您额外做这点小事,是我的本分。” 纪鸿洲落坐的动作稍顿,眼帘上掀,意味深长看着她,缓缓坐下来。 是大帅夫人的本分,但大帅的表妹,又算什么本分? 他温声说道,“筝筝,你做的所有事,都是在帮爷,爷记在心里。” “这是我的医德,大帅不用太放在心上。” 秦音淡笑,素手扶着椅背徐徐落座。 纪鸿洲接住佣人递上来的棉帕擦着手,视线未从秦音脸上挪开,言语带笑。 “既跟她处不来,明天找人支走她就是。” 秦音重新捡起自己的箸子,听言笑不达眼底。 “我什么位分,敢支走老太太的‘钦差’?又不是想独揽功劳,显得小肚鸡肠。” 她顿了顿,“何况多点人手帮忙总归是好,不至于太忙乱。” “明日爷让军医院,多调几个人过去。” 纪鸿洲淡笑不笑,一手卡住汤碗,端起来灌了一口。 放下汤碗,他淡着脸夹菜用膳。 “她犯的错爷记着呢,上回答应你,把她送出老宅,不会太久,你耐心等等。” 秦音侧目他一眼,心下略略思量一瞬。 “大帅说的是,把她嫁出去?” “也到年纪了。” “老太太不会舍得。” “早晚的事。” 纪鸿洲一脸地不甚在意,“欢颜再过两年也要嫁人,一个亲戚,再养下去真当自己是府里小姐,还想在帅府留养一辈子?” 秦音咀着嘴里饭菜,半晌才清浅敛目,缓声说。 “老太太疼她,有些话虽然没说过,但我看得出来,她隐约是想留表妹在府里的。” 要杜揽月一直留在老夫人身边伺候,那只有换个身份。 女人不可能一辈子不出嫁。 要么儿媳,要么做半个儿媳。 纪鸿洲抬了抬眼,拧眉说: “那给长洲做姨太太?” 秦音,“” 你是真不怕老太太跟你断绝母子关系。 纪鸿洲看她表情,登时清声失笑,举着箸头点了点她。 “不切实际的想法少揣测,好好吃你的饭。” 秦音是真的说累了,有气无力地吃下半碗饭,便先行上楼歇息。 纪鸿洲看出她面上疲色,也没留她。 晚上便让章谨帮他换了伤药。 一夜无梦。 翌日,秦音很早便起身,带着展翔和芍药一起出门。 纪鸿洲六点钟从楼上下来,便听到院子里车声驶离,等他下到前厅,庭院里已经没了秦音的车。 他若有所思,手上系着袖扣,一边偏头交代章谨。 “叫军医院多抽调几个人去给夫人打下手,副官处也安排几个人去布粥,不必要的闲杂人等都撵走,别给夫人添乱。” 章谨心领神会,“是,大帅。” 秦音先回了趟妙春堂,她带了些成药,然后让展翔开车赶往西北城区,关大夫和芍药留守做后应。 七点一刻左右,杜揽月带着帅府的佣人拉了车来布粥。 众人忙活着搭建粥棚,不需要杜揽月上手。 她带着她的女佣四下环顾一眼,没看到秦音的车跟人。 女佣小声低嗤,“说好的七点钟,夫人却还没来,这明显是故意拖延嘛~” 杜揽月嘴角浅弯,端肩抬起头,像个高贵娴雅的大家闺秀。 “可能路上耽误了,纪公馆在东南城区,路是比我们远的,等等。你陪我去医蓬那边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女佣跟在她身后,见街道四处黑幽幽湿哒哒,她嫌弃地愁眉苦脸。 “小姐,您当心脚下的泥,这地方该不会有老鼠乱窜?” 她说的杜揽月后背一麻。 她下意识看了眼脚下,不自觉踮起脚下精致的小皮鞋,板着脸训斥女佣。 “少说两句,不看我们是来做什么的?你过来扶我。” 女佣小声应是,上前搀扶她。 两人艰难越过一条坑坑洼洼的泥路,顺利抵达医蓬附近,先后松了口气。 杜揽月刚看到几个穿军装的人觉得很眼熟,就听身边女佣细细惊呼一声。 “那是,夫人?” 杜揽月顺着她的手看过去,一时愣了愣。 她眨了眨眼,不敢相信那个蹲在角落里,正照料一个脏兮兮小孩儿的人,会是秦音。 跟她一身皎洁旗袍儿,从头发丝精致到脚的衣着打扮不同。 秦音穿骑士服,头发全部高盘,脚下一双短靴已经蹭了满脚泥泞,衣裤下摆也有些泥点,看起来利落精干。 杜揽月咬唇,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旗袍和小皮鞋,脸上一阵难堪。 第45章 够秦音吃一壶的 尚未照面,两人从衣着举止上已经高下立现。 秦音那么不拘小节,她却看起来惺惺作态,杜揽月脸色隐晦。 “夫人是大夫,原来她在医帐帮忙啊” 女佣还在旁边火上浇油,又看了眼周围好几个护士和副官,小声问: “小姐,这里好像也不缺人,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布粥?” 杜揽月攥紧了手,胸脯微微起伏。 走? 一个照面都没打,她就转头离开?岂不是输了人又输阵? 她眉眼温淡,抬起下巴: “来了要先打声招呼,就这么走了,很失礼。过去。” 杜揽月当先抬脚,这次脚步踩在了泥里也没再扭捏,走的昂首挺胸,落落大方。 她故意穿了很素的旗袍,出现在满地潮湿破旧的巷子里,娴静皎洁的似一颗明珠,看起来格格不入,吸引很多人的视线。 这些关注,令杜揽月虚荣心得到满足,看起来更自信了些。 然她这么自信,走到了秦音身后,也没得到她的一丝分心。 她挽起温柔浅笑,“表嫂,你这么早就来了,需要我帮忙么?” 秦音刚替躺在担架床上的小孩儿换完药,正收拾医用托盘里的东西,准备去下一床。 她抽空回头扫了眼,没什么情绪,语气也疏淡。 “粥备好了?” “都好了。”杜揽月素手交握,浅浅一笑,“这会儿在搭粥棚呢,马上就能施粥,我就先来瞧瞧这边的情况。” 她眼波流转,温柔眉眼流露几分怜惜和同情。 “既然这边有表嫂在,还有这么多人帮忙,那我便回去负责布粥了。” “嗯,去。” 秦音端起托盘,转身就挪去了下一床。 杜揽月温柔面皮微微僵硬,安静看着秦音背影几秒,没多耽搁,便带着女佣转身离开。 既然秦音负责医帐,她就负责好粥棚,各司其职好了,谁也别抢谁的功劳。 反正医帐这边,已经有军医院担名,没人宣扬,谁会知道大帅夫人掺和在军医院的人里累死累活的忙碌? 粥棚可是帅府老夫人布的。 说破了天,也是她杜揽月替帅府做的事更多。 打定主意,杜揽月回到粥棚前,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把负责盛粥的大厨挤到一边,亲自掌勺布粥。 佣人们得到示意,开始沿街通知。 “布粥了,大帅府开仓布粥!” “有粥有饼有小菜,都快来排队!” 不一会儿,粥棚前就排了长长的队伍。 不远处治安馆的人听说是大帅府布粥,自动自发的过来督促灾民排队。 展翔远远看了眼,发觉一切井然有序,没人捣乱,便也没叫副官处的人多管,专心给秦音打下手。 转眼早上的粥布完,娇生惯养的杜揽月累的手腕酸疼,指尖都在发抖。 女佣一脸心疼替她揉着手腕。 “小姐,咱们收拾先回去?” 杜揽月视线看向医帐的方向,面无表情开口。 “再等等,你让人回去,再煮粥来。” 女佣一脸懵,“啊?” 杜揽月淡淡看向她,“既是布粥,该尽善尽美,人都一日三餐,我们原本就是布两餐,加一餐又何妨?” 何况这边的难民并不多,帅府家大业大,不缺那点米。 “可是”女佣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老夫人那边” 杜揽月皱眉,“按我说的做,对牌还在我这里,叫管事再拨点粮出来,姨母问起来我担着。” 女佣见劝不动,也知道她惯会哄老夫人的,便也照着去做了。 杜揽月站了两个多钟,手脚都酸痛。 她嫌弃一旁的砖堆太脏,不愿坐,便靠倚在推车旁,垂着眼面色沉静想心事。 另一边,秦音脚下不停直忙到了正午。 军医院这边,也专门有人送餐过来,所有人都在一个医帐里打饭。 展翔端了饭盒出来,秦音正坐在用来拉人的板车上喝水。 “夫人,您凑合吃一些,若是不合胃口,属下叫人去换。” “不用,有口粥就行。” 秦音放下水壶,正欲伸手接饭盒,不经意抬眼,视线却定住。 展翔遁着她视线看过去,见到章谨独自从街头走过来,手里拎着个食盒。 他回头看了眼秦音,将饭盒放在一旁,主动迎过去。 章谨也看到秦音的位置,还是亲自把食盒拎过来。 “夫人,大帅路过,不方便进来,给您带了汤,您尝尝军政府厨子的手艺。” 展翔伸手接住饭食盒。 秦音浅笑道谢,“劳烦章副官,替我谢谢大帅。” 章谨温笑点头,垂手礼了礼,便转身告辞了。 展翔打开食盒,一边低声说: “大帅亲自露面,未免有些人会兴师动众,反倒有些添乱的意思,他不进来才好。” 秦音双手捧住汤碗,“嗯。” 她刚喝了半碗,就看到不远处的粥棚,像是又开始布粥,端着碗的手顿了顿。 “展翔。” “是。” “你过去问问,帅府是不是准备担负这里的一日三餐,再看看伙食如何。” 展翔没多想,点头去了。 他过去时,已经有几个大大小小的乞丐迫不及待在排队。 杜揽月这次没有亲自盛粥,只是站在一旁递馒头。 她看到一身军装的展翔,立在角落里跟佣人低声交谈,眸光不由微动,放下手里的馒头走了过去。 “我瞧你眼熟,是副官处的人?” 展翔正听佣人说,突然插进来这么一声。 他扭头看向杜揽月,垂手点头: “回表小姐,属下展翔,是副官处的人。” 杜揽月扬起笑脸,“表哥派你来督管?我这里没什么事,一切如常,叫他放心,你们继续帮持医帐那边,他们照顾那么多伤员,更忙乱一些。” 展翔眉头动了动,眼神略显古怪。 “如果属下没记错,两个多钟前刚施过粥,现在这是” “帅府布粥,当然要负责难民温饱,那些伤员,不吃饱怎么养好伤?一日三餐,现在已经十二点一刻了。” 杜揽月背着手,语气理所当然。 展翔没说什么,接着走上前扫了眼粥菜和白面馒头。 他转身回去复命了。 杜揽月只觉得这副官管的太多,人还这么没礼貌,说着话转头就走,也懒得多言。 另一边,秦音听了展翔的回话,也并未说什么。 半下午时,她照料完了所有老弱病孺,不到四点钟就带着展翔离开,回了医馆。 她走时从粥棚前经过,也并没有停下跟杜揽月打招呼,仿佛是毫不相干的人。 直到两人走远,杜揽月的女佣才噘着嘴不满地嘀咕。 “她怎么就走了呢?说好了今日来布粥,结果不止不过来帮忙,还这么早就离开了!” 女佣替杜揽月抱屈,“小姐,这也太过分了?” 第46章 善行,须行之有道 在这里守了一整天,杜揽月累到腿脚酸痛,听完女佣的话,根本没气力接声。 这会儿眼看太阳就要下山,秦音离开了,她却不能走。 她得坚持做完最后一顿施粥的差事,才能回去,这样今日所吃的苦,才不算前功尽弃。 杜揽月咬咬牙强撑着。 等天黑才回府,老太太问起来,自己就照实说,也不用添砖加瓦,都够秦音吃一壶的。 这么想着,她心里舒坦多了,立马就有精神继续强撑。 秦音累了一整日,才不管别人想什么心思。 她回了趟妙春堂,给关大夫留下一些药方,叫他把药都包好,自己明早来取,便带着展翔和芍药回了纪公馆。 纪鸿洲不在,她独自用了些晚膳,便回房去洗漱沐浴。 泡过热水澡,整个人都松快了些,裹好浴袍从盥洗室出来,便准备早早上床歇下。 谁知还未走到床边,便听外室间响起一声低沉男音。 “筝筝。” 秦音脚步一顿,遁声偏过头,就见纪鸿洲正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手里剥了枚锡纸巧克力塞进嘴里。 她默了默,抬脚走出去。 “大帅刚回来?可用过膳了?” “在外面应酬过。” 纪鸿洲声线清淡,腮颌骨因咀嚼的动作弧线越发棱角分明,他拍了拍身边座位。 “过来坐,陪我聊聊。” 秦音有些累,不是很想闲聊,但对上他不容置喙的态度,只好走过去坐下。 桌上放了沏好的花茶,她自己斟了一杯端起来喝。 “今日那边怎么样?”纪鸿洲先问。 “没什么异常。” “累么?” “累。” 所以若没有要紧的事,你能早点回你房里去,让我早点歇息么? 秦音刚腹诽完,便听纪鸿洲又问: “可有人给你捣乱?” 秦音端着茶盏的手微顿,总算想起的确有些话想说。 她浅提了口气,婉声开口: “烧毁的一连片瓦房,有一些年久失修已经坍塌,那条街道需要重新修葺规整,不知道这期间,无家可归的那些人,大帅准备怎么安置?” “已经交代人去办。” 纪鸿洲说,“兵府司调出一批帐篷,明日治安馆会派人去,在离福利院不远的一片空地扎营,作为他们暂时居住之地。” “等房屋修葺好,让他们再各自搬回去,也可借机,将西北城区的破败做一些修缮规划。” 秦音点点头,又迟疑问道: “那他们接下来的伙食呢?” 纪鸿洲眉梢轻斜,“军政府只负责救灾,养不了那么多闲人,救治伤员,又给他们地方暂时落脚,已经很仁慈了。” 他说着轻睨秦音,清笑了声打趣。 “怎么?活菩萨善心大发,想普度贫苦众生,那你可得自掏腰包。” 秦音眼底掠过丝无语,牵唇道。 “大帅,我是有善念,但不是冤大头。” “那你还这么问?”纪鸿洲笑。 秦音眼睫眨了眨,敛起嘴角浅淡笑弧,委婉提醒他。 “老夫人在那边开仓布粥,我只是想提醒大帅,冤大头可不好做,帅府最好也不要做。” 纪鸿洲眼底笑痕也淡下来。 “什么意思?” 秦音斟酌了一番,如实说道: “帅府施粥,一日三餐,还有小菜和白面馒头,可以确保那些灾民绝不会饿肚子。” 纪鸿洲蹙了下眉,“这有什么问题?” 秦音认真端详他一番,确定他是真的想不到其中问题所在。 她不禁牵唇笑了笑,“大帅此前,一定很少行善事。” 纪鸿洲听完这话,眼睑眯了眯。 “湘城几年都遇不到一批灾民,就算其他附城区赈灾,军政府也只需要议事决策,拨款调人。” 纪军军政府,阶级层次分明,各政治部门也分工明确。 简而言之,下面多的是做事的人,不管大帅还是少帅,都不需要所有事亲力亲为。 他的精力,都放在营地练兵和政务上。 不过纪鸿洲很快想到,秦军领地多山岭丘地,秦家家教又如此不同,秦音跟纪欢颜,甚至纪家其他人都是不一样的。 他沉下声,“爷虚心求教,夫人若有独到见解,尽管说。” 秦音既然提到这话题,自然也没打算保留什么。 “我幼时,曾随我母亲做过施粥于难民的善事,那时她教会我一个道理。” “善行,须行之有道。” 秦音语声徐徐,“行善的初衷是关怀,而非怜悯,过度的善意,受者会得之而依之,沉沦于不劳而获,勿宁不给。” 纪鸿洲听完这句话,已经目露深思。 “西北城区都是贫民,整个湘城最低等的九流人派都在那一片流窜,大多数贫民每日能勉强温饱,已经算是日子好过的,更多的人可能每天都吃不饱饭,偶尔还要受偷鸡摸狗之辈和恶势力的压迫和欺凌。” “穷苦的人,受生活所累,心胸和品性都会低劣一些。” “这次火灾伤亡,军政府已经做出最妥帖的救治和安顿,等到把他们挪到难民营地,军医院的救助也会逐渐撤走,没人再考虑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如何在难民营地捱到能搬回家。” “军政府做事尚且如此分寸,相比起来帅府这边” 秦音说着,轻轻摇头。 “帅府布粥,现今打的是老夫人和大帅的名义,而不是军政府。” “我不知老夫人准备这样一日三餐,负责他们温饱多久,但等到她突然一天就不再施善的时候,那些人就会重新开始饿肚子,他们会迷茫,愤懑,责备,生怨。” 她看向纪鸿洲,“大帅试想一下,到那时,他们不会记得帅府这短短几日对他们的施恩,反而会骂。” “那个时候,这次施粥,老夫人到底是为了给大帅增添威望,还是增添骂名,真的不一定。” 纪鸿洲眉心拧紧,“筝筝的意思是,可以施粥,但一日三餐太多了?” “白面馒头也不应该出现。” 秦音道,“不该一次性给予太多,否则他们会觉得,帅府仅仅是施舍,都比他们累死累活的日子要好过。” “帅府如此富庶,随便施舍一点都能顿顿满足他们温饱,那等一天突然不再布粥,骂声就来了。” “骂既然不能一直照料他们,又为什么要寄予他们温饱,然后再残忍夺走?” “骂这几日下来都是伪善吗?做做样子就算了吗?难道帅府的富庶,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吗?” 纪鸿洲陷入深思,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第47章 表妹不如,亲自去问问大帅? “明天撤掉白面馒头,后日降为一日两餐,只需稀粥小菜,叫他们不至于挨饿,但绝对吃不饱。”纪鸿洲沉声道。 “如此,他们才能记得嗟来之食难能可贵,记得帅府从自家私仓开粮,终究有捉襟见肘的一天,记得帅府,曾与难民共渡苦难。” “爷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说着低清哂笑,“行善,也要踩着人性过关,踩不准,善名会摔在地上。” 秦音桃花眸笑眯,“大帅一点就透。” “你说这么明白,爷还听不懂,岂不是榆木脑袋?” 纪鸿洲淡笑摇头,随即肃下脸站起身。 “这件事爷去交代,你歇着。” 他起身离开,秦音喝完最后一口茶,也起身回屋,掩上门睡了。 而老宅这边,老太太接到纪鸿洲电话时,正在发脾气。 纪鸿洲,“母亲,今日布粥” “布粥什么!” 听到‘布粥’二字,老太太瞬间横眉怒目的扬高了声儿,“你还有脸提布粥的事儿?我好心替你操持,你那媳妇儿是半点子不上心!答应的好好儿的,结果呢?一点不帮忙就算了,还丢下小月一个人走了!她像话吗?!” “不管如何,你去告诉她,明日她必须给我在粥棚盯到底!身为大帅夫人,怎么一点担当都没有” 纪鸿洲眉心拧着,握着听筒的手伸出去老远。 直到老太太刺耳的斥骂声停了停,才把听筒拉回耳边,单手叉腰沉着脸回应。 “你先别说筝筝,她在那边从早忙到晚,那么多灾民伤员,每一个都经过她的手!我在跟你谈布粥的事!” 老太太气的喘息都沉了。 “我就是在跟你谈布粥!伤员才多少,那里人人都要吃饭,她” “放个饭这点屁事谁做不了?!”纪鸿洲骤然吼了一声。 老太太被吓一跳,听筒里瞬间没了声儿。 他沉声厉气继续开口,交代了自己的话。 “明日开始,只准布两餐白粥,不准再发白面馒头,让我知道谁不遵命,军法处治,听见了?!” 老太太没说话。 纪鸿洲等了两秒,‘哐’地摔了电话。 走出小客厅,见章谨垂着手杵在一旁大气不敢出,没好气的下令。 “明日你再派人去粥棚盯着,谁做不好事,给老子撵走!” 章谨一脸严谨,“是,大帅!” —— 翌日,杜揽月学着秦音昨日的衣着打扮,一大早就赶到了西北城区。 这次她到的时候,四下溜达了,都没看到秦音。 直到八点钟,粥棚都开始布粥了,才见秦音带着昨天的副官姗姗来迟。 她依然目不斜视路过粥棚,径直去往前面的医帐。 杜揽月斜斜睨了她一眼,也当没瞧见她,继续盯着人布粥。 然后听到人群稀稀疏疏的议论声。 “今日没有馒头了?” “哪儿能天天有馒头?有粥就不错了,赶紧往前走” “昨天到最后,剩的馒头都没发完,何不拿出来今天继续发呢?” “诶呀,都这境地了,别那么贪心。人家帅府是好心放粮接济咱们,总不可能把自家直接搬空,白面全给咱们吃,他们家大业大那么多人,自己吃什么?又不是傻。” “也是,大不了多喝两碗粥” 杜揽月看了眼走到近前还嘀嘀咕咕地少年,旋即扬起温柔笑脸。 “没事,吃不饱再来,虽然没那么多馒头,但粥是管饱的。” 那脸上脏兮兮的少年听言,立刻瞪大眼看着她。 “真的?” 杜揽月点点头,“嗯,当然是真的。” 多给他几碗粥又何妨,不过是多添几碗水的事。 少年立马高兴起来,连声道着谢,捧着粥碗乐颠颠儿走了。 他一边走还一边喝,然后重新排在了队后面。 消息很快传开来,粥棚前的队伍明显比昨日排的时间要长。 很快,最后一点粥都盛光了。 然而还有十几个孩子,正捧着碗眼巴巴等着。 杜揽月咬咬唇,说出去的话总不可能再收回,转头就交代人回府去催,让厨房尽快煮粥再送过来。 章谨正此时赶过来视察,见状连忙上前阻拦。 他脸色沉肃看向那群孩子,“已经没粥了,晚上再来。” 小孩子们脏兮兮的脸上纷纷布满失望,但他们畏惧章谨和大兵们,彼此对视了一番,捧着碗各自散开跑了。 杜揽月见状不禁皱眉,“章副官,只是几个孩子,他们也吃不了多少的,只需要再送一小锅” “表小姐,最好不要想当然。” 章谨神情温淡看向她,“大帅有令,一日放粥两次,可没说可以一直送粥过来,往后粥没了就是没了,不需要再耗时耗力折腾人。” 杜揽月脸色乍红乍白,一双水杏眸似怨似委屈地瞪着他。 “这也是表哥的意思?既然布粥,就应让所有人吃饱才是,费了半天力,还那么多人饿肚子,那布粥这事还有何意义?” 章谨眉心微蹙,正欲跟她争辩,就见秦音端着一只碗朝这边走来。 他抿抿唇,垂手见礼。 “夫人。” 杜揽月一愣,继而侧身看向秦音。 将手里端着的碗,随意放在杜揽月身侧的桌上,秦音眉目淡静开口。 “既然是大帅的意思,自然该照做,表妹有不解或疑惑,不如亲自去问问大帅?” 杜揽月看了眼身边那只碗,见里面还剩了小半碗的白粥。 再看秦音,张了张嘴欲说什么,然而她话还没说出口,秦音转身走了。 杜揽月怔愣气恼,她这是什么意思?! 冷嘲热讽? 当着章副官的面,表示对大帅的命令绝对服从,是挑衅她杜揽月不懂事吗? 杜揽月气死了,转头又看向章谨。 章谨却也没再多言,淡着脸转身离开了。 眼看她攥紧了拳头,女佣小声宽慰她: “小姐,算了,既然章副官都这样说,您还是听,不然他不定怎么跟大帅回禀呢,万一说了对您不利的话” 女佣的话没说完,但也让杜揽月瞬间冷静下来。 是了,表哥身边的心腹副官不能惹。 她长舒了口气,寒着一张脸,转头吩咐人收拾东西离开。 今日只需布粥两次,她们傍晚再来便成,倒是可以回去好好歇歇,不用像昨日那么累。 回到老宅,杜揽月先到老夫人的清心斋交代差事。 刚走到廊下,便听见堂屋里传出一道沉厚低磁的语声。 “那些难民岂不是知道,帅府富庶滔天,作威作福,把咱们善行当理所当然” 她眼睛一亮,表哥回来了! 惊喜之下,杜揽月慌忙理了理衣着,掀帘子就跨进了门。 第48章 早就把自己当纪鸿洲的女人 纪鸿洲抽空回老宅,正跟老太太当面谈布粥的事。 他知道自己母亲多顽固执拗,不把她这里说通,早晚要给他闹出乱子。 眼看老太太脸色已经缓和,知道自己没白费半天口舌,纪鸿洲语气和和缓下来。 正说着,就被突然进来的人打断。 “姨母,表哥,你回来了。” 杜揽月走到堂屋中央,眉眼温柔看向纪鸿洲,浅抿唇笑意腼腆。 “我刚从西北城区回来,还一身脏乱,表哥可留午膳?我这就换身衣裳,去厨房吩咐她们” 纪鸿洲脸色淡淡,老太太先看了眼杜揽月脚下泥泞,蹙眉叱她。 “瞧瞧你忙活的,快要像个小乞丐,先回房去洗漱更衣,旁的事自然有人去吩咐。” 杜揽月嘴角弯了弯,轻轻点头,“嗯,那我一会儿再过来。” “站着。”纪鸿洲冷声下令。 杜揽月脚步一顿,诧异回头。 “表哥?” “昨日布粥,一日两餐,是你自作主张,多布了一餐?” 杜揽月眼帘颤颤,神情怯懦,“我,我看那些人太可怜,他们还在养伤,还有许多小孩子,所以” “帅府的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当?”纪鸿洲瑞凤眸清寒。 杜揽月脸一白,“我” 她不知所措地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拧眉开口,“行了,别没事找事,回头我会教她” “母亲能教好,也不必等到今日。” 老太太脸色难看,训斥杜揽月,“你先回去!” 杜揽月忐忑不安看了眼纪鸿洲,喃喃应着,一脸难堪地转身离开。 纪鸿洲从围椅间站起身,也不顾老太太脸色难看,冷脸提醒。 “上次跟母亲说的事,最好尽快办,这两日我有正事忙,等我忙完那事若还办不好,别怪儿子亲自插手。” 说罢提脚离开,“不陪母亲用膳,我改日再过来。” 老太太瞪着他背影,气的胸脯起伏不定,还扬高声儿骂。 “你当我这儿是客栈呐?!晃一圈儿就走!” 纪鸿洲充当没听见,掀帘子走了。 院子里,他步下台阶,就见章谨拐进了清心斋的院门。 见他出来,章谨垂手立在原地等了等。 “大帅。” 纪鸿洲从他眼前过去,他才提脚跟上,顺势低声禀汇了西北城区的事。 章谨是先送了纪鸿洲回老宅,又开车去的西北城区视察,然后紧接着回来接人的。 两人尚未走出清心斋院外的甬道,他便听章谨说杜揽月自作主张,还要府里继续煮粥送过去。 纪鸿洲脚步停下,不悦皱眉。 “跟老夫人说,布粥的事,换了欢颜和老三,不准再交给一个外人。” 章谨低声应是,转头快步折了回去。 杜揽月梳洗打扮过,磨磨蹭蹭回到清心斋。 一进堂屋,见屋里空荡荡,嘴角勉强扬起的笑弧下落,眼里的亮芒也淡下来。 不过她很快又弯起嘴角,径直进了里屋去见老太太。 老太太正坐在榻边,板着脸不知生什么闷气,伺候她多年的老佣人在一旁低声劝着。 见杜揽月来,老佣人适时住了嘴。 她一脸乖巧,笑盈盈的上前替老太太捏肩,“姨母,表哥不陪您用膳了呀?” “他忙的不得了,哪有那个空?”老太太拉着脸,一脸地没好气。 “哎呀没关系,还有我陪您呢~”杜揽月趁机撒娇卖乖。 老太太瞥她一眼,脸上有了点笑,不过嘴角只牵了一下,就拍了拍她手背。 “那布粥的事儿,你往后别管了,就好好留在家陪我。” 杜揽月愣住,虽然没有问出口,眼里却也写满了‘为什么?’。 老太太叹口气,“老大的意思,颜儿跟老三也不小了,是时候该历练他们俩,这桩事往后就叫他们俩去,左右也没几天,你歇歇。” 是表哥的意思? 杜揽月眸光闪了闪,浅浅抿唇笑了笑。 “表哥说的也对,姨母想让颜儿和文洲出国,总归要先历练历练他们,到了外面去,可不比在家里舒坦呢。” 她想了想,又道,“不然这样,我陪她们俩去,反正也用不了多久时间,她们第一次做这些事,万一有想不到的,我从旁提点一两句” “让她们自己去。” 老太太态度生硬,又牵住她手腕,将她拽到身前。 “这件事就这么定,至于你,我跟你说说你的正事。”她脸色严肃地岔开了话题。 杜揽月最擅察言观色,顺着她的话一脸乖巧的问。 “我的正事?姨母,您说什么呀?” 老太太,“上次我过寿,三姑奶奶问到你的婚事,小月,你今年就满十八岁,这件事该定了。” 杜揽月眼神怔了怔,缓缓睁大眼,“姨母,我” “过完这个年,就要张罗送颜儿和老三出国,眼瞧没几个月了。” 老太太脸色端正,自顾自说着: “趁我身子骨还硬朗,年前,把你也嫁出去,接下来我也能清闲一两年,只等着抱孙子。” 不止要定亲,还要把她嫁出去? 离过年只剩短短三个月,为什么这样仓促? 杜揽月慌了神。 “姨母,我,我还不想嫁人!” 她说着眼圈儿一红,屈膝跪坐在脚榻上,抱住老太太的腿,眼巴巴乞求她,“对,颜儿和文洲要出国去,表哥又不住老宅!我还要陪着您呢,您多留我一两年~” 老太太当然疼她,但想到大儿子的话,还是硬了硬心肠。 她轻轻搂着杜揽月,抚摸她头: “你听姨母的,姨母都是为你好。” “姨母~”杜揽月扁嘴要哭。 老太太放轻了声,“我知道你想什么,往后别想了。” “老大没那个心,他要是怜爱你,我当然愿意叫你留下,可如今这光景,他那媳妇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小月,你拢不住老大,秦音又容不下你,姨母不会让你后半辈子都夹在缝隙里吃苦,知不知道?” 杜揽月伤心死了,眼泪噼里啪啦掉出来,像个讨不到糖就耍脾气的小孩子。 “我不要别人,姨母以前说过,我乖巧,给您做媳妇儿就好了,您忘了??” 杜揽月幼年丧父丧母,多年养在老太太身边。 她乖顺嘴甜,会哄老太太开心,两人感情很深厚,不是母女胜似母女。 老太太说过那句话。 少女怀春的时候,杜揽月就畅想以后要做纪鸿洲的女人,她一直记在心里好些年。 她太喜欢表哥,哪怕做姨太太也想跟着他,早就把自己当纪鸿洲的女人,替他尽孝,替老太太分忧解难。 但现在老太太突然叫她嫁别人,杜揽月死也不能接受。 她哭的梨花带雨,老太太心疼坏了,搂着人好声好气地哄。 “你别犯傻,这男人的心不在你这儿,你就是再好也白瞎!女人还得要找个疼爱自己的丈夫,我看那个唐卫平很喜欢你” 然而她说什么,杜揽月已经听不进去。 她要留在老宅,她一定要留在表哥身边! 第49章 筝筝,你一点不关心我 另一边,纪鸿洲依然给秦音送汤。 他没下车,等着章谨进去了又出来,见他一个人,黑沉的瞳色霎时情绪淡漠。 章谨坐上车,准备驱车离开,就听后车座的人清冷着声问。 “她还忙?” 章谨起火的手顿住,连忙从后视镜瞥了眼纪鸿洲脸色,语声迟疑开口。 “夫人在用膳,看样子这会儿不忙”又试探着问,“大帅您要见夫人?属下去叫?” “还叫什么叫?!”纪鸿洲沉声厉气斥了句,又支着下巴冷冷下令,“走!” 章谨吓得不敢言语,默不吭声起火,驱车离开。 心底不住腹诽,都怪他反应慢! 这都第二次送汤了,该叫夫人自己出来的。 失策,失策 纪鸿洲手肘支在车窗上,冷着脸气闷半天。 他都送两次汤,她真心有感念,早该自己出来见他一面。 还等着他叫? 没心肝的 想着,他语气烦躁地开口,“烟!” 章谨反应极快,伸手就掏出烟盒,反手递过去,递到一半,他握紧了烟盒,弱声提醒。 “大帅,您不是戒”烟? 纪鸿洲接烟盒的手指微僵,下一秒一把夺过烟盒,重重砸在了车窗玻璃上。 章谨头皮都炸了,瞬间目不斜视屏住呼吸,一本正经地开好车。 只不过在车头拐入另一条街道时,却见前面驶来另一辆洋车,且还有意侧停下来,堵住了他们去路。 章谨不得不驱停车子,瞧见对面从驾驶位下来的人,回头禀道。 “大帅,是白四爷。” 白景桥走到车边,自己来开后车门,低身坐进来,嬉皮笑脸地用手肘拐了下冷着脸的纪鸿洲。 “纪大帅,这排队也该排到我家了,老爷子请你吃饭,给个面子!” 白师长的面子要给。 纪鸿洲交代章谨开车,去了白公馆。 经过头一日的忙碌,医帐这边人手不缺,一切井然有序。 秦音用过午膳,没待多会儿,便带着展翔回了妙春堂。 她傍晚时分回纪公馆,途中又去了趟花店,听负责打理卖花的女郎禀汇了这两日来的生意和订单。 “最后剩下的玫瑰,一个钟前都被歌舞厅的人买走了,老板,明日货还能到么?” “到不了就先不卖,没关系,你看好店就成。” 秦音安慰她两句,翻完了账本,就从花店离开。 她回到纪公馆,天色刚刚暗下来。 刚走进前厅,大管事就匆匆迎出来。 “夫人,大帅今晚不回来用膳,还有,老宅那边来电话,老太太找您。” 秦音眉眼淡淡,“知道了。” 她先上楼梳洗更衣,又不紧不慢地下来用过晚膳。 从餐厅出来时,已经八点多钟,纪鸿洲还没回来。 秦音也没去小客厅回老太太的电话,只带着芍药在庭院里溜达了会儿,消完食,就上楼洗洗睡了。 睡到半夜,她房门被人自外推开,动静不算小,加之灯光照进来,直接将秦音惊醒。 她蹙着眉睁开眼,就看到一道颀长人影,迈着长腿,步伐散漫的朝床边走过来。 那姿态,不知道的以为他回自己房里。 秦音一惊,一把扯住薄被将自己身子掩住,又撑手半坐起身。 “大帅?” 纪鸿洲走到床尾,他整个高大身躯都逆着光,看不清什么脸色和情绪。 两人对峙了会儿,他也不说话,秦音闻到酒气,约莫他是喝多了。 “大帅可要解酒汤?我让她们去交代厨房” 她语声清柔,询问时,手在被子下整理了自己睡裙,而后才掀开被子,淡定下床踩好鞋子。 “现在才交代,夫人不觉得晚了?” 纪鸿洲嗓音清哑,似是还笑了声。 笑秦音不够贤惠,知道他晚归,就该早点让佣人备着解酒汤。 秦音听出他言外之意,偏头看向他,而后徐徐站起身,立在床边也没靠近他。 “我不知大帅喝酒。” “男人在外应酬,能喝茶喝到这么晚?” 秦音黛眉蹙了蹙,不明白他这莫名其妙的挑刺是什么缘由。 她也不惯着他,语声冷静回答。 “也许大帅在营地,您没派人知会,我怎知您在应酬?” “还顶嘴?” “这怎么是顶嘴?我真不知。”秦音唇线浅抿。 纪鸿洲眼里,她迎着微光而立,一身粉莹的大袖真丝睡裙,衬的身形纤柔妙曼,一头乌黑长发披散着,肤白如玉,眉目似画。 很温顺乖巧的一个玉人儿,偏偏目色淡然,抿着唇,说话也并不软乎,一句一句顶着他。 自己哄了她好几天,她却一句都不肯哄他。 他胸口里窝着气,嗤地一声气笑了,而后踱步朝她走过去。 “筝筝,你就一点不关心?” 秦音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屈,定定看着他因为靠近而从逆光里逐渐清晰的眉眼。 “关心大帅?” “不然还想关心谁?!” “我关心了” 她都问了,他要不要解酒汤,这还不算关心? “在马场那日都还好好的。” 纪鸿洲语气很重,沉着火气站定在她面前,微低下头,黑沉眼眸紧锁着她漂亮眉眼。 “爷以为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两日专程给你送汤,晚上回来就来见你,忙完正事,爷的时间都想腾给你,你怎么像不知晓一样?” “你怎么这么无动于衷呢?哪怕我每晚回来,你也该问一问,大帅您去哪儿了?跟谁应酬?你怎么不问?” 秦音眼帘轻眨,唇瓣张了张,话都磕巴了。 “我,我问,我还没来得及” 她这不是还没来得及问,他就已经开始发作了吗? 这也怪她? “没来得及?!” 纪鸿洲越说越来气了,而后抬手指了指她身后床铺微乱的大床,“你睡得人事不省,你想过要问?” 秦音张口结舌,“我” “老子给你展翔是干什么用的?” 纪鸿洲两手叉在腰胯侧,气地冷笑: “你但凡打问我一句,关心我那么一点点,展翔也该派人去找了,你问了吗?” “” 好,她的确没问。 纪鸿洲正是因为方才在楼下问了展翔,知道她一句都没问他,这才再也压不住火气,直接找到她房里来。 他自觉很理直气壮,可秦音被质问了这么半天,还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发酒疯。 她等了等,没等到他再继续发作,这才无奈地清柔反问了句。 “大帅就因为我没打问您的去向,所以生气?” 第50章 能解决的,爷都给你解决 “爷不应该生气?” 纪鸿洲气笑磨牙,“你是我夫人!我只你这一个夫人!你还不关心我,这换了哪个男人不生气?” 秦音实在有些无语。 深更半夜的,她也不愿把矛盾激化,于是语气柔缓开口。 “大帅,我这两日很累。” “我知道你累,所以绕过半个城区给你送汤,晚上回家就关心你,你”纪鸿洲颇有不依不饶的意思。 无非就一个意思。 我都这么关心你了,你怎么这么无动于衷?你气死我了! 秦音哭笑不得。 “大帅日理万机,没有一日不出门的,晚归也属常事,难道我日日要让展翔去打探您的消息?我成什么了?” 心说,特务都不敢那么嚣张。 “谁让你日日打探?你偶尔好歹打探那么一次呢?!” 秦音点头,“好,往后我会的。” 纪鸿洲气噎住,黑瞳睁的深圆盯着她,似接不上话儿了。 秦音眨眨眼,继续顺着毛扑拉。 “您别气了,先回房,我让人给您送醒酒汤?嗯?” 她把纪鸿洲今晚的莫名其妙,多半都归咎于他喝多了。 不然一个男人,不该这样无理取闹的,何况是堂堂大帅。 纪鸿洲唇线抿直,定定与她对视,像是还不甘心,自顾自说。 “筝筝,现在凌晨一点。” 秦音下意识想看一眼落地钟,但他高大身形挡的严实,她便瞳珠轻转,点了点头。 “这么晚了?” 纪鸿洲气道,“你就不想知道” 秦音心头一动,快言快语打断他: “大帅这么晚才回来,您去哪儿了?您身上还有伤,不应该饮这么多酒。” “” 虽然顺意了,但纪鸿洲并不觉得心里舒坦。 秦音掀睫端详他两眼,暗舒口气,嘴角浅浅弯起,上前半步,素手扶握住他臂弯。 “我送您回房,等醒酒汤的功夫,顺便可以帮您看看伤。” 她的手纤细柔软,隔着军褂衣袖挽住他,是很轻柔的力道,却无端让纪鸿洲舒服了些。 他鼻息间长出口气,后槽牙微咬,顺势收敛起火气,由着她半扶半推地转身,两人一起走出外室间。 值夜的冬荏吓得屏息静气,眼巴巴看了眼秦音,瞧见她睇眼色,连忙点了点头。 等两位主子去了对面卧房,她连忙碎步跟出房门,下楼去准备醒酒汤。 进到房里,秦音第一时间打开灯。 纪鸿洲脱了军褂随手丢在一旁,便挽起袖管儿,大步流星走进了盥洗室。 秦音坐到沙发上,耐着性子等他出来。 不过片刻,纪鸿洲出来时已经净了脸,乌黑短碎的发梢还在滴水。 他顺手掩上房门,朝秦音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脱了衬衣,到沙发前时人已经半身赤膊。 清挺高大的身躯一坐下来,秦音身侧沙发瞬间深陷下去。 纪鸿洲眉眼冷清,一条长臂随意搭在她身后。 “来。” 秦音面不改色,抬手解他胸前纱布,一边低声启唇。 “我记得大帅的伤处已经结痂,往后只需每日涂药,不用再裹这纱布了。” “你是大夫,你说了算。” 纪鸿洲眼帘半垂睨着她,声调清懒。 见秦音没接声儿,他又说,“白公馆。” 秦音抬眼对上他视线,一瞬反应过来,顺着接话。 “大帅去了白公馆应酬?人很多?” 纪鸿洲下颚缓缓摇了下,“白家父子三个,还有景洲,不多。” 秦音浅笑,“很重要的事么?喝到现在才回来。” “爷没醉。” “嗯,大帅没醉。” 看得出,说话间言辞还很清醒。 心说,既然没醉,又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撒酒疯? 纪鸿洲眼尾淡淡睨她一眼,接着说: “景洲跟白家的婚事已敲定,这两日便走定,白家在爷这儿过个话,算是木已成舟,往前的事,不提了。” 往前的事,指先前他跟白贤珠过定到一半,又无疾而终的婚事。 秦音听着下颌轻点,没说什么。 纱布解下来,男人肌理精健的胸膛上,一条巴掌长指腹粗的污红色血痂清晰可怖。 她抬手,指尖轻触伤疤,查看了一番,轻声提醒他。 “按时涂药,不出意外再有个日就会脱落,看起来恢复的不错。” “可怖么?”纪鸿洲盯着她问。 “我见过更可怖的。”秦音掀睫笑了笑,又问他,“房里可有伤药?” 纪鸿洲朝门边五斗柜抬了下下巴,秦音便起身过去,拉开抽屉第一层,就看到里面几只摆放整齐的药瓶。 正此时房门叩响。 她打开门,接了冬荏送上来的解酒汤,而后拿着伤药,端着解酒汤走回沙发前。 纪鸿洲坐姿未动,等着她将药涂好,才伸手端起醒酒汤,仰头一口气饮尽。 放下碗,抽回手时,见秦音起身,顺势又牵住她纤细腕子。 秦音不得不站住,侧过脸垂眼看他。 “三姑母嫁到唐家,她跟旅长唐忠有个独子,想跟纪家亲上加亲,年底前,把杜揽月嫁出去。” “唐旅长?” 秦音眼帘轻眨,“把她嫁到阜城,不在眼皮子底下,老太太能同意?” “说通了。” 这么简单? 纪鸿洲手上一拽,直接将她拽到腿上坐,手臂轻易揽抱住她腰肢。 “先成婚,有合适机会,爷会提拔唐卫平,调他到湘城来入职。” 秦音了然,若是这样,老太太没理由不同意。 毕竟是纪鸿洲的决定,老太太拿捏不住这个儿子。 且纪鸿洲这个许诺,比任何陪嫁都贵重,等同于跟唐家独子的前程挂钩,正是三姑奶奶和唐旅长夫妻所求的。 “先说通老太太,亲事基本上就成了,等人嫁过去,往后能不能回湘城,都是咱们说了算。” 相当于他摆了老太太一道。 秦音好笑牵唇,眸光微动了动,心下却直觉杜揽月不会那么顺从安排。 “筝筝” 掺着浅淡酒气的呼吸扑在耳际,打断了她思绪,秦音不得不倾肩躲避,扭过脸看向他。 “能解决的,爷都解决。” “这些天待你的心思,你也该看的明白,是不是差不多,也要有所表示?” 他说着暗示的话,一只干燥灼热的大掌,握住秦音纤长玉腿,指腹轻捻慢抚,一路往上游移,潜入她睡裙下摆。 肌肤被灼烫,酥酥麻麻的痒意电流似的直窜软她腰脊。 秦音心跳一悸,素手连忙一把压住裙摆下的大手,阻止他的肆意轻薄。 “大帅,您太急了。” 第51章 等那么久,你要磨死我? “还急?” 纪鸿洲眉心微蹙,眼睛幽沉盯着她,“我这辈子的耐心,全用在你身上了。” 二十多年,他除了训练和打仗,再没在别的事上这么下过心思。 “大帅的态度我瞧见了。” 秦音柔下声,将他手从裙底推出来,又抬臂挽住他肩,纤细五指插入他发丝,好声好气地给他顺毛。 “但有些事,只有态度是不足够的,我还想要结果,没有结果的事,都算是落空。”(换句话说,别画大饼) “结果?” 纪鸿洲心绪浮躁,一瞬皱紧眉心。 “等那么久?你要磨死我?” 秦音挑眉轻笑,“才哪儿到哪儿,大帅就没耐心了?” 纪鸿洲眼里冒火,揽着她腰身的手臂猛地一勒,两人上半身瞬间贴的严丝合缝。 他哑声沉气,“你说呢?” 秦音睡裙单薄,他又上身赤膊,两人体温在几瞬间便熨的一样热。 臀下被气恼地男人举止粗俗的重抵了几下,欺霜赛雪的人,面上瞬间渲染开浅浅霞色。 纪鸿洲看她羞赧的耳面桃红,心底的气才纾解两分。 他气笑,“筝筝,你别不把爷当个男人看,爷二十六” ‘二十六’三个字,他唇瓣一掀一顿,说的极缓。 秦音原本已经背脊紧绷,却因他这句话,不觉‘扑哧’失笑。 纪鸿洲眸光凝在她面上,继而略显恼羞成怒。 “笑什么?” 秦音连忙抿住唇,将笑意忍下去,才很小声的试探。 “大帅总不会,二十六岁,还没经过那事?” 纪鸿洲又气笑,“我看起来像那么随便之人?” 秦音连忙双手抚上他肩,“不是那个意思,大帅别恼!” “我是说,有些事都该无师自通的。”她说着,安抚似的轻抚男人宽阔肩头,婉声解释,“即便大帅洁身自好,的确难能可贵,但您自渎,总无需人教的” “秦音!” 纪鸿洲脸色铁青,手臂兀地卷紧,一把将人抵入沙发角落。 “老子没女人的时候自渎,有了夫人还渎个屁?!” 秦音猝不及防惊呼了声,下一刻便被掠夺呼吸。 身上男人浑身肌肉绷紧,气势汹汹噙着她唇,不容抗拒地啃吮掠夺。 她被迫昂颈承受,‘唔唔’抵抗着,又拍又抵,挣扎中还胡乱踢了他两脚。 实在推不开,被压着吻了不消片刻,不知是憋得还是过于羞愤,秦音面颊和脖颈染得通红,美眸瞠圆黑漉漉的湿润,像是下一刻便要哭出来。 纪鸿洲当然不会硬来,不过气狠了,才讨些利息。 他适时松开她唇,火气渐消,大手从裙襟退出来,又捧住她绯红小脸儿,怜惜的轻抚浅啄。 “好筝筝,不怕,爷不欺负你。” 秦音浓密睫羽不安地煽动,湿润眼眸脉脉流淌着委屈。 纪鸿洲心尖儿似被根针戳了下,轻啄她眼尾,尝到咸意,他沙哑语声放的更低柔。 “吓你的,别哭。你不愿,爷不会” 秦音没想哭,不过是身上被他揉的难受,溢出生理性眼泪。 但她闷着声不说破,借机瓮声瓮气地开口。 “起来。” “好,起来。” 男人爱怜地指腹轻蹭她耳鬓,大掌小心托起纤细腰背,扶她坐好。 他欲火焚身,举止间依然不太自持,流露不经意的亲昵,臂弯揽着她,替她掩耳边鬓发,又顺势捧住她小脸儿,凑近亲她。 秦音偏头躲开,而后抵住他肩站起身。 “我走了,很晚,大帅早点歇着。” 说完不等纪鸿洲挽留,用力抽出自己手腕,疾步匆匆越过他身边,径直夺门而出。 纪鸿洲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背影,眸色深暗陷入反思。 他太过了? 后半夜,纪大帅辗转反侧,于是天不亮就起身,干脆下楼打拳。 初秋晨曦,天边霞光万丈,条条缕缕穿透云层,驱散偌大庭院里氤氲的雾气。 秦音立在卧房的白棱窗前,素手捧着杯清茶,隔着稀薄雾霭看庭院草坪上的人。 起先还是纪鸿洲自己一个人在打拳,而后章谨也早早起身,这会儿两个人正在比划拳脚。 章谨的拳脚功夫显然不敌纪鸿洲,几乎被他逼得节节败退,开始苦着脸摆手告饶。 纪鸿洲停下手,宽阔胸膛也隐隐气喘起伏。 他脸上挥汗如雨,于是抬手抹了把脸,浑身热气都在蒸发。 “不练了。” 纪鸿洲淡声下令,迈步朝主楼走去。 走到一半似有所感,不经意一抬眼,看向三楼东边的窗扇,就见穿一身儿粉白睡裙的姑娘倚窗而立,不知在那儿看了多久。 隔雾看花,朦胧,美极,如梦似幻。 全湘城最美的女人,是他的。 脑子里一瞬间掠过这个念头。 纪鸿洲脚下步子定住,直勾勾望着她,双手撑上胯骨,抬了抬下巴勾起唇角。 秦音敛目扫他一眼,端着玻璃茶杯转身回了卧房。 白棱窗扇前落了空,却依然半开着,纪鸿洲瑞凤眸微暗,嘴角笑弧扬高,提腿迈上了台阶。 他回房快速冲洗更衣,头发都没擦干就从房里出来,见章谨立在门口。 “夫人呢?” “夫人下楼” 章谨话都没说完,就见大帅健步如飞的往楼梯口走去,连忙也提脚追上。 纪鸿洲快步下楼,一边系着袖扣,还一边低头往楼下张望。 “什么时候下的楼?走了没?” 章谨摇摇头,抿唇憋笑,“没,刚下去几分钟,还没用膳呢,属下也没听见院子里有车离开。” 没走? 纪鸿洲松了口气,压低的腰身儿一瞬就直起来。 他没再说什么,下到一楼,就长腿阔步地往餐厅走。 一进门,就瞧见正端坐在餐桌前用膳的秦音。 她今日穿身儿碧玉色元宝襟旗袍,墨黑的青丝高绾,露出纤长天鹅颈,耳垂缀两粒皎月白的珍珠,昳丽眉目平添几分珠圆玉润的清贵气韵。 纪鸿洲没往主位去,绕过餐桌直走到她身边坐下,眼睛都没能从她脸上挪开。 “筝筝,今日不去西北城区?” 这样衣着打扮,跟前两日截然不同,瞧也不像是要去济难救贫。 秦音睫羽低敛,在眸下印了一弯扇影,她看都没看纪鸿洲,咽下口中的粥,才淡声回他。 “老太太昨晚打过电话,今早又打来了,喊我回趟老宅。” 纪鸿洲蹙眉,“干什么?” 秦音总算抬眼看他,螓首微偏弯起笑。 “是啊,干什么呢?大帅觉得呢?” “” 这对婆媳见面,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纪鸿洲唇线微抿,沉着脸端起粥碗。 “爷陪你去。” 秦音嘴角笑弧不变,“大帅若是忙,其实也不用” “不忙。” 纪鸿洲也勾唇笑,又抬手轻抚她背脊。 “陪你随时有时间,快吃,吃完我陪你回老宅,就这么定。” 秦音黛眉挑了下,淡笑不语,垂下眼继续用膳。 膳后,两人相携走出主楼,先后坐上车。 军用洋车驶出,秦音神色舒松看着窗外,似随口闲聊般开口。 “大帅觉得,老太太这样执着要找我,会是因为什么?” 第52章 谁再挑衅她,老子饶不了你们 纪鸿洲斜靠在车窗边,修长五指撑着下颚,指腹抚了抚下巴。 “大约跟布粥的事有关,不用放心上,我来解决。” 老太太无非是觉得杜揽月委屈,所以借机找秦音麻烦。 这点心思,他还是看的明白。 秦音嘴角隐晦牵了下,“大帅解决?这次有时效吗?” 她在隐射杜揽月的事,上次也说会给交代,结果是拖到年底,且把杜揽月嫁出去老宅的事还不一定会顺利。 纪鸿洲自这句话里,听出了不以为意和不信任。 他无端被刺到,扭过脸淡淡睨着秦音,面上毫无情绪,看不出什么心思。 秦音眼尾余光也瞥着他,随即有清浅笑意扬上眉梢。 她徐声漫语,“大帅记得吗?态度是态度,结果是结果。” 表现对她的偏心,是纪鸿洲的态度,但是否真的偏心她,要看他料理事的结果。 “记得了。” 昨晚发过了脾气,纪鸿洲这次就算有点不悦,但还是忍下来。 他薄唇牵了牵,“同理,愿意亲近是你的态度,但圆房才是爷等的结果,筝筝也要记清楚。” 秦音唇角挽起笑,“好。” 洋车抵达老宅。 章谨自外打开车门,纪鸿洲先下车,又回身牵扶秦音的手,攥住她的手就不再松开。 他牵着秦音一路走到清心斋,踏进院门,就遇上从堂屋出来的纪欢颜和纪文洲。 “大哥?”纪欢颜一脸惊讶。 纪文洲视线在两人身上掠过,着重瞥了眼秦音,浅笑唤了声。 “大哥,大嫂。” 两人一高一低立在廊前台阶上,直到纪鸿洲和秦音从身边掠过,又彼此对视了一眼。 纪欢颜睇眼色,转身又跟进了堂屋。 纪文洲略略犹豫,也最后跟了进去。 几人进屋时,老太太正漱口,老佣人端着痰盂立在她身边。 “又什么事?”纪鸿洲淡淡开口。 老太太眼皮上掀看向她们,掩着帕子轻拭嘴角,语气比他还冷淡。 “昨天还说自己正事忙,今天就有空陪她回来,怎么,我能吃了她?” 秦音站着不言语。 纪鸿洲牵她到一边围椅上坐下,才接老太太这话。 “那不一定,最好是别吃。” 老太太气噎一瞬,旋即瞪了眼他,转眼看向秦音。 “昨日布粥,你为什么不去?” 秦音从容回话,“母亲,我昨日在,布粥有人操持,不需要我在旁边充木桩子。” “你还狡辩?!前几次你次次袖手旁观,昨日傍晚你干脆就没去!” 秦音还没出声,纪鸿洲便不耐烦地插话。 “什么叫袖手旁观?她在那边忙活两日,一点不比布个粥轻松,谁累了还不需要歇歇?” 老太太重重拍一把扶手,“她是大帅夫人!帅府布粥,她首当其冲该出头露面!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当木桩子杵在那儿也应该!” “人人都知道是帅府布粥,没必要非得要大帅夫人亲自去站街!” 纪鸿洲也提高了声,“你到底找什么麻烦?什么不痛快直接讲,别拐弯抹角为难人!” 老太太气的胸脯剧烈起伏,纪欢颜连忙扑过去替她揉心口。 “母亲,母亲您别动气。” 纪文洲也蹙了蹙眉,开口相劝。 “大哥,你有话好说,别气母亲。”又看了眼秦音,“这事怪我们,昨日傍晚我跟颜儿去布粥,大嫂没去,母亲回来问,我们就直说了” 秦音眸子清澈看向他,“你们说的也没错,我是没去,我前两日就照顾伤员,很累,药剂又放完了,我回去药铺抓药。” 她又看向老太太,“所以就因为这点事,母亲从昨晚气到现在?” “你不叫小月出头,你自己又不做事!”老太太气喘吁吁瞪着眼,“我不该生气?!” “我不叫表妹出头?”秦音很惊讶,扭脸看向纪鸿洲。 纪鸿洲冷声冷语,“她一个外人,只会捣乱,我不叫她去,跟筝筝有什么干系?” 老太太长出了口气,气到音儿都提不起来。 “你还护着,你护着!!” “我不护着怎么着?她是我妻子!” “我还是你母亲!”老太太揉着心口嘶喊。 “那你就别给我添乱!”纪鸿洲怒叱一声。 “我,我添乱?” 老太太眼睛瞠的老圆,手也开始哆嗦。 纪欢颜吓坏了,“母亲!大哥你别说了,你少说两句~!” 纪文洲也连忙上前去给老太太拍背,又一脸不认同的拧着眉看向秦音和纪鸿洲。 “母亲都是为大哥好,有误会解开了说就是,大哥你何必这样?大嫂你就不劝劝?” 秦音无动于衷,“不了,我只怕越劝吵得越凶。” 纪文洲噎住,“” 老太太已经气到说不出来话。 纪鸿洲眉目冷寒,一手虚搭在围椅扶手上,语气沉厉。 “母亲不误会筝筝,儿子自然不会这么说话。” “我昨日怎么说?一日两餐,不准多布,她故意曲解军令,私自允诺人人吃饱!” 他眼眸凛厉看向纪欢颜和纪文洲,“你们两个听好,那些难民贪得无厌,因为杜揽月的愚蠢,故意利用小孩子多次讨饭,甚至吃撑后直接将碗里的剩米浪费掉!这是在愚弄帅府的善行!” “一个外人可以愚蠢,你们两个敢自作主张,违背我命令,绝不轻饶!” 纪欢颜和纪文洲被他铁青脸色和凛厉语气吓住,纷纷默了声,不敢再说话。 纪鸿洲转而看向缓过来的老太太,“她一个外人,屡次试图做老宅的主,这都是因为母亲的无理纵容。” “您若是服老,不想再掌家,想颐养天年,府里还有正经的大帅夫人,有颜儿这个嫡小姐,轮也轮不到她杜揽月!” 老太太脸色几番变幻,直勾勾盯着他说不出话。 纪鸿洲沉下气,语调缓了缓。 “别怪儿子话说的难听,你偏心谁我管不了,也别太不知分寸,大帅夫人,早晚要做这个家的主!” 他厉眸扫过母子三人,“谁再挑衅夫人,不敬夫人,老子饶不了你们。” 发了通脾气,又扔下最后警告,纪鸿洲带着秦音起身离开。 从清心斋出来,纪鸿洲便吩咐章谨。 “去打听,杜揽月在干什么。” “是。”章谨转身快步去了。 秦音看纪鸿洲一眼,也没多问。 他们俩尚未拐到敞庭里,章谨便脚步匆匆追了上来。 “表小姐在房里,说是病了,心情不愉,不吃不喝。” 纪鸿洲冷笑,“你回去给唐忠发电报,叫他们尽早登门定亲,告诉他,这件事我跟老太太都同意,面上功夫省了,一切从简,入冬前把喜事办完。” 章谨垂手点头,“是,大帅。” 坐上车,秦音自始至终没讲话。 纪鸿洲扭脸看她,语声温沉: “回公馆?” “送我去医馆。” 纪鸿洲没说什么。 直到洋车停在妙春堂的街口,秦音推门下车,又被他握住腕子。 她回头,对上男人深沉幽暗的眸,他嗓音温醇沉和。 “傍晚爷接你。徽州的黄鲫鱼今日运到,晚膳一起用。” 秦音樱唇浅弯,“好。” 第53章 一箱小黄鱼,秦震关的愧疚 清心斋里。 纪欢颜和纪文洲一左一右地安抚老太太,好半天,老太太喝下几口茶水,气才缓上来。 “你大哥,以前多孝顺,他不常在家,但凡回来心里总有我这个母亲。” 老太太伤心欲绝,含着泪哽咽: “你们看看现在!我还没死,他就想让那个不安分的当家做主!他怎么跟我这个母亲说话的?!兔崽子,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纪欢颜小声咕哝着劝她,“您知道他护着大嫂,往后就别再找她麻烦了,跟大哥拗着,有什么用呢?您从来也做不得他的主。” 又细声说,“现今他都是大帅了,您更管不了,干嘛非要将母子关系闹这么难看?” 纪文洲也说,“母亲,大嫂还好。” “您就算瞧不上,往后她也不住老宅,碍不着您的眼,您享享清福,少掺和些事。” “就像大哥说的,除非跟秦军翻脸,否则大嫂早晚要当这个家,您得想开点。” 三个孩子,一个跟她对着干,两个小的也顺着大的,来劝她这个母亲退一步。 再想想跟她最亲近,却又要嫁到外城,还嫁得不顺心的外甥女。 “这到底是什么日子” 老太太心里更难受了。 往后这老宅里,难道就要剩下她这么一个孤寡老婆子? 秦音在妙春堂待了大半日。 下午,她让展翔和芍药将熬好的汤药送去西北城区,按名字分发给那些伤员。 两人一走,医馆里又来了人。 不过不是看病,而是来给秦音送东西。 “小姐,大帅还给您写一封书信。” 来人一身利落的短褂长裤打扮,几乎每隔半个月到一个月,秦震关都会派他来给秦音送东西。 每次会有一匣子金条,有秦音爱吃的徽州零嘴,甚至一些稀缺药材。 不过半年多来,这是他第二次亲自写信给她。 秦音伸手接住信。 那人便垂手低了低身,转身走了。 也没管放在柜台上的那只木匣子,秦音拿着信进了稍间,拆开看里面内容。 秦震关在信里先赞赏了纪鸿洲一番。 无非是吹捧他如何骁勇善战,恭贺他大获全胜,在军中成功树立起新帅的威望,而后才关心起秦音。 他谆谆劝导她,要尽早跟纪鸿洲培养感情,说多多接触后,纪鸿洲一定会喜欢她,没有男人会不喜欢美貌又有才情的秦音。 最后感慨着说,期望早日收到她的好消息,希望她能在湘城过得好,有机会会来探望她。 秦音看完信,全是场面话,又透着股子小心翼翼的关怀。 心下顿感索然无味,情绪淡淡地将信叠好塞回了信封。 傍晚时分,最后一缕霞光即将要被夜幕吞噬前,纪鸿洲的车停在了医馆门外。 他依言来接秦音。 一迈入门栏,不苟言笑的男人长身玉立,一袭笔挺板肃的军装革靴,气势无形中震慑地关老大夫不敢大喘气。 纪鸿洲淡淡扫他一眼,“我夫人呢?” “夫夫人” 关老大夫嘴皮子磕磕巴巴,下意识就跟着他称呼‘夫人’。 正此时,隔间垂帘一掀,秦音自内走出来。 她跟人高马大立在堂中的人对视了眼,浅浅一笑,侧身示意。 “我有一箱东西,有点重。” 纪鸿洲意会,长腿迈开走过去,擦着她肩低头进了隔间。 秦音一手掀着垂帘,指了指方桌上那只木匣子。 纪鸿洲过去亲手端起来,沉甸甸的重量始料未及,压的他手腕一坠,不得不又用了两成力。 他端着木匣子掂了掂,挑眉斜睨秦音。 “黄鱼?” 秦音樱唇浅弯,“走,回去说。” 纪鸿洲没再多问,端着木匣子低头走出隔间,又回身扬手,替她挑高垂帘,等她走出来才松了手。 “关大夫,芍药和展翔直接回公馆,你走时关门就好。”秦音临走交代了一句。 “诶!好的!我知道,东家放心。” 关老大夫挑着药秤,抻脖子连连点头。 秦音和纪鸿洲一前一后走出医馆,先后坐上车。 车门关上,章谨驱车驶离街巷。 ‘笃笃’ 纪鸿洲屈指敲了敲腿边木匣子,耐不住追问。 “听说你哥每个月给你送东西,这都直接送金子了,干什么?怕我亏待了你?” 秦音淡淡失笑,“大帅想多了,我嫁妆丰厚,如何也造不完,没人能亏待我。” 顿了下,她垂目淡睨那只木匣子,“他只是自觉有愧,算是一种弥补。” “自觉有愧?” 纪鸿洲眉峰斜挑,思量着这句话,莫名心头不太痛快。 “爷以为你们兄妹情深,他才这么不放心你,何着成了他‘自觉有愧?’。” 他皱眉,“何意?把你远嫁到湘城,给爷做大帅夫人,是有愧?” “跟大帅没关系,是我们兄妹间的事。”秦音好笑。 “怎么没关系?” 秦音淡笑不语,转脸看向车窗外。 纪鸿洲看着她美丽侧颊,顿感喉头干苦发涩,颇不是滋味儿。不把这件事说开,他能心里窝气的一整晚睡不着觉。 “筝筝可说过,答应你兄长嫁给爷时,很满意这桩婚事,你既满意,那秦震关还自愧什么?” 又来了。 他怎么这么爱较真儿? 秦音面上掠过丝无奈,扭脸看向前面开车的章谨。 “大帅确定现在聊这件事?” 纪鸿洲遁着她视线,也看了眼章谨,便自后视镜里对上那小子飞快躲闪的视线。 “” 他没再追问,修长大手搭在木匣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耐着性子等。 回到季公馆,纪鸿洲一手端着那只木匣子,亦步亦趋跟在秦音身后上楼。 直跟进她卧房,一个冷眼扫过去,冬荏和芍药便极有眼色的退下去,并自外带上门。 纪鸿洲径直走进里卧,将木匣子稳稳放在床头矮柜上,而后大喇喇在秦音床边落坐。 他不发一言,修长的腿交叠,一手撑在床铺上,一手随意置于腿上,就那么坐在那儿,黑眸深沉盯着她。 一副不说清楚,他绝不会离开的样子。 秦音鼻息间无奈地舒出口气,踱步走到梳妆柜前,对着镜子摘下珍珠耳环。 “婚事是秦家提起的,作为大帅向秦家递交盟书,并借钱借兵的条件,虽是政治联姻,但也是我自己愿意嫁的。” “至于嫁过来后,我同纪家人相处的不好,这些都跟大帅没什么关系。” “大哥自觉愧对我,除却这件事还有别的原因,那些事跟大帅都没关系。” “他一厢情愿地弥补我,我自然要受着,白给的好处,为什么不要?” 纪鸿洲,“这么说,你嫁到湘城后过得不好,到底也是一个原因。” 秦音嗯了声,抬手拆下发髻上的宝石簪子。 “我的确过得不好,真正的家人都会心疼,这是常理,何况婚事是他做的主。” 纪鸿洲缄默沉思,话语清淡开口。 “筝筝,这件事爷也有责任,若当初” 第54章 挺好的大舅哥,这个兄弟,他认了 “当初,大帅不带新妇上前线,这事我能理解。” 秦音梳理好散泄下来的乌发,眉扬浅笑,自梳妆镜中看向纪鸿洲。 “你我毕竟不相识,彼此间并无信任可言,当时的情景,大帅连新婚夜都等不及,若带女人奔赴前线,于你来说也是累赘。倘若我再在前线出点事,您也无法同我大哥交代。” “把新妇留在湘城是对的,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她如此善解人意,纪鸿洲却更觉不是滋味儿,眉心蹙成深川。 “我是你丈夫,秦震关的妹夫,你们兄妹之间若有什么误会和隔阂,我也应该清楚。” 秦音自镜中看了他片刻,随即轻叹口气,拉开梳妆柜的抽屉,取出一只信封。 她站起身,自今日拿的手包里又取出另一封信,走到纪鸿洲身边,将两封信都递给他。 “我嫁到湘城半年,大哥只写两封信给我。” 纪鸿洲垂眸看了眼她递过来的信,伸手接住。 秦音见他神色迟疑,她一只素手轻抚纤细手臂,浅浅笑了笑。 “大帅可以看,没什么不能看的。” 纪鸿洲不再犹豫,抽出第一封信垂目看起来。 秦音也坐到床边,同他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她抱着臂安静片刻,徐声开口。 “他每个月都派人来看我,给我送东西,但却没有那么多话捎给我。” “我知道他想什么,因为觉得自己言而无信,又导致我婚姻不够美满,所以即便有千言万语,也觉得说什么都无力,不如不说。” 秦震关的两封信,都是满怀关切,小心叮嘱,又难掩感慨之意和欲言又止的心态。 纪鸿洲看完信,黑眸动了动。 “他亲自来送嫁,交代很多你的事,这半年来又时常关注你,爷以为你们兄妹情谊深厚。” 他转脸看向秦音,难免好奇。 “他做了什么‘言而无信’的事,看起来如此心虚?” 秦音乌瞳流转,眼尾漾起浅笑,轻轻看了他一眼。 “我跟大哥兄妹情谊一直很深厚。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总有迫不得已的时候,一生要面临许多需要取舍的境遇。” 纪鸿洲肩头朝她微倾,眼睑眯了眯,“说说,他为了什么而舍了你?” 秦音也没瞒他。 “大帅可知道,我母亲是父亲后娶的妻子,我有两个姐姐,但同父异母。” “听说了” 就在前两天,他才特地让章谨派人去查过秦音,从小到大的一切,他都心知肚明。 “那时候国还没乱,我父亲是官宦子弟,成婚都早。” 秦音双手撑在身后床铺上,当做闲聊似的,跟他讲起秦家内部的一些纠纷。 “他的原配妻子生了两个女儿,身体后来一直不好,早早就病逝了。那年父亲出远门办一桩差事,据说挺惊险,遇到了我母亲,母亲救了他,他对我母亲一见倾心,就诱哄我母亲私定终身。” “再然后,一切就顺理成章。” “我那两个姐姐,无论我母亲待她们怎样公正,她们依然觉得母亲只爱自己的孩子。” “父亲还在世的那些年,她们两个一边讨好他,哄着他,一边背地里与我母亲作对,母亲性子很淡泊,又以长辈自居,从不跟她们计较。” “后来两个人先后都嫁到军中,就像大帅那两位姑母一样。” “两个姐夫,都是我父亲的得力干将,在军中很有话语权,很多年来一直在给我大哥使绊子,他们还曾掌控过金山矿洞的大权。” “母亲在世的时候,常说家和万事兴,但我们跟两个姐姐和姐夫是如何也相处不来。” “大哥继任帅位之初,几次因他们煽风点火而军心动乱,逼得他不得不痛下杀手,那段时间挺腥风血雨的。” “他为了平息风波,坐稳帅位,曾做过很多妥协,包括自己的婚姻。” “他也可以再将我嫁给大参谋的儿子,但他没有。” 秦音说到这里,悠悠缓了口气。 “他曾说过,只有我跟他是亲兄妹,他无论如何不会让我受委屈,要让我做秦家最无忧无虑的小姐,这也是母亲的期望。” “他很努力,我都明白,所以也想为他做点什么。” 她扭脸看向纪鸿洲,“纪军边境被侵,大帅亲自打电报与我大哥求助,那两日军政府的议事并不顺利,参与议事的上将们,超过了三分之二的人,都不同意支持纪军。” 纪鸿洲眉心皱了下。 秦音削薄的肩头轻耸,“没有缘由,为什么秦军好好的,却要去掺和别人家的浑水?” “但我大哥却很想跟纪军结盟,这是场很大的赌局,如果能缔结盟约,助纪军击溃敌寇入侵,能同时跟你这个新帅递交深厚友谊。” “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年纪相当,他有点与你惺惺相惜的意思。” 纪鸿洲失笑了声,“你这么说,他怕是常年孤立无援,太希望有个能力出众的兄弟扶持他了。” 秦音也笑起来,“差不多是那个意思。” “而且若你打了胜仗,坐稳帅位,往后因这份人情,你们彼此扶持,对你和他来说都是一重保障。” “所以我问大哥,是否可以以联姻做为条件,援助纪军渡过这次难关。” 纪鸿洲墨瞳微瞠,难掩惊讶。 “你?” 秦音颔首,“我,联姻最初是我提出的。” 纪鸿洲眼里掠过讶然和复杂。 “若我是纪军大帅的夫人,两军缔盟一事就有了双重保障。” “大哥不得不全力以赴助纪军打赢这场仗,而只有大帅打了胜仗,作为妹夫,才能更感念我大哥这份人情,拉近你们两个之间的情谊。” “军中大事,他需要跟所有上将商议裁决,但妹妹出嫁,便是他自己就能做主的了。” “所以只有先谈拢联姻,我大哥借钱借兵才师出有名。” “那些上将再不同意,就除非造反,但当时大哥已经在跟大帅交涉,他们不能选那个时候造反,否则内忧外患起来,他们胜算很低。” 纪鸿洲眸深似海,一字一句道。 “所以,是因联姻促成了缔盟,而非因为缔盟才要联姻。” 秦音嘴角浅翘,眼梢漾出笑。 “好似是两回事,实则也都是一回事。” 她叹了口气,“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大哥觉得我是为他牺牲自己的婚姻,且他明知如此,还不曾劝阻我,顺水推舟促成了这件事。” “偏偏我到了湘城,与婆家关系处的不和睦,他就更自愧了。” “估计冥思苦想都不知该怎么弥补我,所以只能不断关心我,又期望我跟大帅能夫妻恩爱,这样他能好受些。” 纪鸿洲了悟点头,满眼若有所思,舌尖轻抵了下上颚。 解开疑惑和困扰,他心里舒服多了。 确实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事,跟他关系不太大。 这样想着,纪鸿洲交叠的长腿慢悠悠捣了下,从左腿压右腿,换成右腿压左腿,而后肩头左倾,缓缓靠近秦音耳畔。 “那筝筝更不应该辜负你大哥的期望,要跟爷夫妻恩爱,就算是为了让他好受些。” 真是挺好的大舅哥,一心为妹妹着想。 这个兄弟,他认了。 秦音,“” 第55章 一整晚都想你 秦音面不改色,清柔笑了笑。 “大帅还有什么要问么?没有的话,下楼用膳,不是说徽州的黄鲫鱼运到了?” 这倒是。 纪鸿洲下颚点了点,起身时还一语双关。 “走,用膳,爷这一番心意,你可得好好尝尝。” 秦音淡笑牵唇,跟在他身后走出卧房。 两人下楼用晚膳,厨子不止做了煎鱼,还有一道黄山炖鸽,和虎皮毛豆腐。 这厨子知道她不能吃辣,毛豆腐还特地做的红烧口味。 秦音煎鱼没吃多少,虎皮毛豆腐倒是吃下大半碟。 纪鸿洲一向荤素不忌,但豆腐和青菜算是他最不爱下箸子的菜,见她吃这样多,也没忍住夹了半块儿。 毛豆腐的口感过于绵密,像馊了的饭,他尝过一口就不愿再动。 “还说你爱吃清淡。” 他端起汤碗漱了口,似笑非笑睨着秦音,打趣道: “听说这东西,是发了霉的豆腐做成,这都吃得香,爷瞧你这口味也挺重,哪儿清淡?” 秦音吃的八分饱,闻言淡笑不笑瞥他一眼,放下箸子,掩帕子擦了下嘴。 纪鸿洲还端着半碗饭,见她这样,不禁挑眉。 “吃啊,才说你一句” “饱了。” 秦音扶案站起身,“大帅慢用,我先上楼歇息了。” 看她说完话儿就走,纪鸿洲眼也不眨盯着她背影,扬声训道。 “吃猫儿食?瘦的一阵风能刮跑。” 秦音充耳不闻,转瞬就走出了餐厅。 她今晚一定要好好睡一觉的。 回去就会叫芍药反锁门,绝对杜绝昨晚那样的事发生。 纪鸿洲还不知道她的心思,见她装聋头也不回地,有点气笑。 他扫了眼桌上那盘连三分之一都没吃下去的鱼,笑意一敛,胸口气堵。 合着他这一番心意,她是真不当回事儿! 忍着气又扒了两碗饭,他起身大步走出餐厅,正准备上楼,就见章谨神色匆匆走进前厅。 “大帅,有人劫狱” 纪鸿洲不耐烦,“劫狱也找老子?警署司的人死光了?” 章谨汗颜,连忙加快语速,“劫兵府司大狱!” “要造反?!” 纪鸿洲横眉竖目,转身就往外走。 兵府司的大狱里,关押的全是疑似特务和叛逆者,敢劫兵府司,得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章谨亦步亦趋跟着他,嘴里啦啦事无巨细地禀报。 “昨日才抓到暗杀治安处长的嫌犯,有北地口音疑似特务,今早才提到兵府司大狱,现在死了。” 话音落,他伸手拉开车门,纪鸿洲低身坐进去。 他沉厉语气饱含不耐和恼怒: “还死了谁?跑了谁?” “其他没有,混进去劫狱的死了一个,已经派人在城里连夜抓铺共犯” 好样儿的,今晚别睡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纪鸿洲烦的扯了扯衣领,洋车从主楼前驶离,他下意识抬头,视线透过从车窗玻璃,看向三楼亮灯的窗子。 她今晚没人打扰,是能睡个好觉。 这么一想,似乎被秦音的安逸所感染,他暴躁情绪也略略平沉下去。 秦音一夜无梦。 翌日,她照常洗漱更衣,下楼用膳,才从展翔口中得知,纪鸿洲一整晚没回来。 她原本一听而过,没太放在心上。 只是用过早膳后,正要出门,刚走出前厅,就见到那辆漆黑的大头洋车,徐徐驶入纪公馆大门。 朝阳明媚,车窗半降着,随着那辆车渐行渐近,车头绕过喷泉池,日光被后车窗的玻璃折射,晃了下秦音的眼。 而后,她看清那男人冷峻侧颊。 他额心一缕发丝垂落,眉眼略显疲惫,眼尾上挑朝她看过来,嘴角便勾起笑弧。 秦音脑子里某根弦,似被哪位神仙无形中狠狠拨了一下。 她立刻扭脸看向展翔,压低声问: “他一整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就在上一秒,秦音突然就忆起前晚,纪鸿洲喝醉酒半夜到她房里撒酒疯,怪她不关心他,不打问他去处。 还好她反应的快,趁纪鸿洲还没下车,想起来后立马就去问展翔。 然而,展翔并不给力。 展翔,“??” 他一脸懵,甚至被秦音突然就问这一句而整的愣住,压根儿没想好回答。 那边,纪鸿洲已经自己推门下车,迈着长腿朝秦音走过来。 秦音,“” 知道自己问的晚了,只好故作淡静地站直身形,重新看向走过来的男人。 心里琢磨的是,随机应变。 许是一整晚没歇好,男人军装褂子大敞,衬衣也松散开三颗纽扣,原本齐整的大背头此刻微微凌乱,几缕乌发不安分地压在他眉梢上,形象风流不羁还略显颓废。 “赶时间?” 他一步迈上台阶,立到秦音身前问了句。 秦音看清他眼底的血丝,还闻到淡淡的血腥气。 她摇摇头,“去医馆。” 去自己的医馆,当然不赶时间。 纪鸿洲点头,随即伸手牵住她纤细素腕,一手拿过她拎在手里的手包,拽着她回前厅。 “没正事就晚点走,过来陪我。” 秦音无法抗拒,被他牵着穿过前厅,步上楼梯。 她落后两步,一抬眼就瞥见他军装袖口上污红的血迹,料想他昨晚是去做什么血腥的事。 生恐他心情不好,这样态度强势的拽她上楼,会像喝了酒一样无缘由地寻衅发作。 她很机灵的主动关怀问道: “大帅昨晚去哪里?听说一整晚都没回来,出什么事了吗?” “兵府司有点小麻烦,现在没事儿了。” 纪鸿洲因为她这一问,心情似乎略显愉悦。 他垂眼看她,声线低磁温和,说很深情的话。 “爷一整晚都想你,昨晚睡得可好?” 一大早,军装袖口上的血渍都还没干,就牵着她手调情。 秦音心情复杂,觉得很难评,胳膊上莫名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昨晚处理血腥事件的时候,很想她? “怎么?睡得不好?” 没等到回答,纪鸿洲关心地追问了句。 秦音咽了下口水,抿唇浅笑。 “还好”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上楼梯,进入他的房间。 纪鸿洲只听这声‘还好’,眉心不禁蹙了下,一手抵上房门,一边关切地微低头,端详秦音脸上气色。 “若是没睡好,再睡会儿?” 总归他也要补觉,正好 “不了,医馆那边的确有点小事,晚点没关系,但我得去一趟。”秦音浅浅弯眉。 纪鸿洲点头,倒也没勉强,而后指了下沙发。 “坐在那儿等我。”说完,转身进了盥洗室。 秦音独自杵在他房里,走也不是,只好依言坐到沙发上等。 盥洗室里有水声不断。 片刻后,纪鸿洲还没出来,章谨先叩门送了早膳进来。 秦音开门接住托盘,趁机轻声问了句。 “大帅昨晚去做了什么?与我有关吗?” 第56章 爷脑子里一直想 章谨一愣,继而摇摇头: “办一件正事,跟您没关系,夫人。” 秦音视线在他面上流转了一番,这才放了心,而后轻轻颔首关上门,将饭菜端到了茶几上。 她重新坐到沙发上,心里还不由地一阵古怪不安。 既然跟她没关系,做什么一回来就抓着她不放?还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正暗自琢磨,就听盥洗室的门打开。 秦音看过去。 纪鸿洲只裹着浴袍,头发湿哒哒地走出来。 他赤足踩在地毯上,身形清挺颀长, 浴袍没裹好,露出身前一大片潮湿胸膛。 褪下了威严板正的军装,他的身板气质看起来像一棵青峰傲柏,丰神俊朗。 那身板很精健,那片胸膛她看过,也触碰过,肌垒坚实而宽阔。 他走过来坐到她身边,不发一言开始用膳,像是饿的很急。 秦音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素手轻捋旗袍,往旁边挪了挪,耐心等着他开口。 “去泡杯茶。” 纪鸿洲吃到一半,突然偏头交代她。 秦音立刻站起身,绕过茶几走出去。 她亲自去二楼茶室沏了壶茶,又端上三楼,端进他的房间。 纪鸿洲已经用完膳,餐碟都被佣人收的干净。 他依然一身浴袍靠坐在沙发上。 秦音一进门,他就偏头看过来,黑眸静谧而清明看着她。 “关门。” 秦音用后背抵上门,将茶壶茶杯端过去,亲自拎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 “坐。” 他一手伸过来握住她臂弯,秦音被拽的跌坐到他身边,又被他顺手抬臂揽抱住。 纪鸿洲另一只手屈起手背指节,碰了碰茶盏温度,而后端起抿了一口。 秦音瞧见他皱眉。 “烫。” 她抿唇不语。 刚沏的茶,怎么会不烫? 但接下来却略略震惊了她,刚刚说茶烫的人,却端起那杯茶,小口小口接连喝下半杯。 她无端担忧他舌头会被烫下一层皮,惊到眼睫颤了颤。 “大帅,您如果渴的厉害,还是让人端温水来” 她起身要去吩咐,却被一条手臂圈住腰,秦音脚下不稳,一下跌坐在他怀里。 下一瞬,下巴被一手托起,灼热的唇贴了上来。 他的唇舌刚被滚烫茶水煨热,吻势极其热烈,像是要将她吞吃入腹。 秦音猝不及防,被这强烈攻势击的溃不成军。 后面吻的太深入,为防她后退,一只大手还牢牢握在她颈后。 秦音从头到尾被迫承受,颌骨渐渐开始发酸,嘴角津润,眼波潮湿氤着迷离雾气。 她整个人从头到脚,又呈现出那种令人惊艳的桃红色泽。 不知多久,纪鸿洲略略松开她。 他呼吸很沉,双臂一抄将身子绵软的人轻松抱起,两步走到床边,轻轻放下。 秦音枕着散泄凌乱的发髻,又被他压在身下,喘息声惊促而抗拒。 “你干什么?!” “不做你。” 纪鸿洲抬手抚开她耳鬓发丝,顺势捧住她绯红面颊,小心翼翼轻吻她脸颊,鼻头,和眼尾。 “又不是第一次亲。” 以前亲跟这次可不一样! 他浴袍都歪斜散开了! 而她则被他压在床上! 秦音浑身颤抖,像娇艳含露又被人狠狠拨了一下的花枝。 纪鸿洲察觉她身子发颤,他极动情,又浑身克制着,身体紧绷的像一柄拉到极致的弓。 “好筝筝,前晚那样,爷脑子里一直想,我只亲近亲近,绝不强逼你,好不好?” 什么好不好? 他都已经这样做了! 所以将她拽上楼,拖回房间,说到底都是为了好一逞私欲。 秦音羞赧愤恼,瞬时觉得自己先前的不安和揣测很可笑,真是高看了他! 她往后绝对不会再上这个当! “你放开!不准脱~~” 重重拍开撕扯自己衣襟的大手。 她气的眼圈儿通红,狠狠瞪着纪鸿洲,骂人时却带一点哭腔。 纪鸿洲不恼反笑,手握上她纤细腰肢,顺着曲线下移揉握住丰腴臀线,并低头继续亲她眉眼。 “好,我不脱。” 他笑声低哑轻颤,似喜欢地不得,手臂紧紧搂住她,再次吻上女郎娇艳欲滴的唇。 “怎么连生气也这么好看?” 男人吻的情动时,很难管的住自己。 秦音难受的直呜咽。 纪鸿洲听见,又看到她湿漉漉的眼像是快哭,这才强自抽手,稍稍松开她。 他太阳穴青筋绷起,仓促而温柔安抚了她两句,利落地翻下床,两步三步窜进盥洗室。 秦音趁机掩上旗袍衣襟,双腿绵软无力,也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他的卧房。 大半个钟后。 纪鸿洲再出来,就看到凌乱床铺和空荡荡的房间。 他半点儿也没意外。 又气又笑了一阵儿,走到五斗柜前翻出盒烟,叼了支烟点燃,憋不住接连抽了好几根。 自那天起,秦音早出晚归,且开始对纪鸿洲有所防范。 她极力避免自己同他独处一室。 纪鸿洲也知不能逼太紧,很有分寸地给她时间。 又过几日,西北城区的难民营安顿好,帅府也不再布粥。 秦音的日子一切照常。 军政府最近也并无大事,纪鸿洲腾出两日时间,回老宅用晚膳。 纪家的三姑母一家三口,为定亲一事从阜城赶过来,安顿在老宅暂住。 纪鸿洲回老宅用膳,正是为了督促亲事尽快敲定。 有他监督,唐家认为杜揽月很受重视,当然对这门亲事更满意。 故而,在聘礼上三姑母和唐旅长并不吝啬,老太太也就还算满意。 她也从自己的私库里,给杜揽月准备了很合理的嫁妆。 老太太再疼这个外甥女,毕竟也不是亲生的,后面还有嫡亲的女儿欢颜做对比,不能把杜揽月的嫁妆赔的太丰厚。 她更多的嫁妆,都要留给欢颜。 总归有帅府做靠,只要杜揽月不作,唐家会好好待这个儿媳。 亲事彻底敲定,婚期就定在十月底。 “十月底?” 老太太惊愕看向纪鸿洲,“现在都九月过半了!一个月,你让婚事怎么准备?” “准备什么?” 纪鸿洲眉眼淡漠,“嫁妆装好,送她到阜城,婚礼会在唐家举行,这不简单?” 老太太震惊,“老大!你连场出嫁酒宴都不给小月办?你让唐家怎么看待她?你别太过分!” 纪鸿洲皱眉,“她并非帅府正经小姐,何必大费周章?给她嫁妆已是看母亲的情面。” “你!”老太太气的手抖。 可惜屋里只母子两个,没人会安抚她。 纪鸿洲站起身,“唐家那边儿子已经知会过,唐忠父子都同意十月廿五迎亲,到时嫁妆抬上车,其他的,母亲不用操心。”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走出堂屋,顺口交代老佣人进去伺候。 从清心斋出来,带着章谨尚未走出甬道,就被突然冒出来的杜揽月挡住去路。 纪鸿洲眉心一皱,眸光黝黑盯着她。 “表哥” 杜揽月消瘦许多,她昂着未施粉黛的脸,泪盈盈看着他,模样楚楚可怜。 “我来问问,表哥,可能亲自送我出嫁?” 第57章 男人都那样 女子出嫁需得兄弟送亲。 杜揽月是孤女,她期望纪鸿洲能看在这些年一起长大的情分上,能动最后的恻隐之心。 纪鸿洲却无动于衷。 “老三给你送嫁,他是帅府少爷,不辱没你。” 杜揽月眼泪滑落,“表哥” 纪鸿洲冷面无波,军靴提步自她身边绕过去,离开的背影一步未停。 杜揽月掩嘴痛哭,喃喃自语。 “你为何这样待我,你忘了以前说过,会照顾我,你说过” 她永远忘不了刚到纪家时,胆小害怕,纪鸿洲还会安抚她,叫文洲和欢颜别欺负她。 他以前还叫她‘小月’,现今却话都不肯跟她多聊,甚至草草打发她出嫁。 杜揽月如何也想不通,她从没想过独占表哥,堂堂大帅,往后是少不了几个姨太太的。 可为什么,偏偏就容不下她? 从老宅出来,纪鸿洲只觉无事一身轻。 他头颈仰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脑子里思量着什么。 章谨默不吭声开车,一路相安无事,却在抵达纪公馆前,被堵在门口的车拦住。 “大帅”章谨回头提醒。 车窗玻璃被‘笃笃’叩响,纪鸿洲已经睁开眼,也看清弯腰杵在玻璃外的那张脸。 他不耐皱眉,“你干什么?” 白景桥啧了声,伸出根手指往下拨了拨,示意他降下玻璃。 纪鸿洲冷着脸,慢吞吞将玻璃降下来。 白景桥立马探头趴进半个身子,“诶,你这一天天瞎忙活,玩儿去啊?” “滚出去!”纪鸿洲冷冰冰斥了句。 白景桥嬉皮笑脸,“去百鹤门,去了不亏,我跟你说今儿花雀登台,那忒热闹” 纪鸿洲,“滚。” 白景桥笑脸一收,扬了扬眉梢,吊儿郎当挑着声儿。 “别怪我没告诉你啊,你夫人也在那儿!真不去?” 纪鸿洲冷峻目色微顿,凉凉斜睨他。 “她在哪儿是她自由,你比老子还清楚,想死?” ——敢盯着他夫人行踪。 白景桥无趣地咂了咂嘴,“你真不识好歹!我这是在那儿瞧见她,还不是想着你先前极力维护她名声,还拔人舌头砍人手,这才好心巴巴过来提醒你,喊你过去正正名!” “嘿你窗户缝里看人就算了,怎么想法儿还那么龌龊?” 他指着自己鼻子,“我,白老四,从小跟你光着屁股一起长大,是那种会沾兄弟妻的人?” 纪鸿洲面色冷淡,没再看他,只交代章谨。 “去百鹤门。” 白景桥听言,立马伸手要自己开车门,却被纪鸿洲一巴掌打在手背上。 ‘啪’ “哦嘶~!!你干嘛?”白景桥捂着通红手背瞪眼大叫。 “坐你自己车。”纪鸿洲声线清凉。 “我路上陪你说会儿话!” “用不着,让老子耳根子清静会儿。” 纪鸿洲毫不留情面,将玻璃升上去,交代章谨开车。 章谨倒车调头,径直扬长而去。 白景桥看着挂了军牌的洋车一溜烟儿驶远,差点儿气歪鼻子。 他骂骂咧咧地回去坐自己的车,没好气地朝司机撒火儿。 “跟上他!” 秦音傍晚时才被请到百鹤门。 她的确是歌舞厅的常客,因为她是湘城唯一的女大夫,且擅长妇科。 歌舞厅所有歌星舞女,都与她很熟。 她今日来复诊,有四位病人。 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出来,百鹤门的杨老板请她看演出,还给她安排二楼单独的观景台。 “秦老板稍坐,我叫人立刻给您送茶,您不急走,等我忙会儿一会儿的演出,有一点小事想请您帮忙。” 杨老板四十多岁,留短须,穿条纹西装,面貌儒雅而体面。 他虽然做风月酒场的生意,但待人素来彬彬有礼,与秦音除却生意上的交际,也并无逾越。 他知秦音很有原则,滴酒不沾,次次来都以好茶招待。 也知她不爱应酬,品性清高,所以从不给人拉线接近她。 如此知分寸,现在说请她‘帮一点忙’,秦音会帮。 她浅笑颔首,“好,杨老板去忙,我在这儿等你。” 杨老板温儒含笑,“您自便,我半个钟后过来。” 他点了点头,便掀帘子走了,并自外拉上帷幔,隔绝走廊和观景台的交集。 展翔看了眼四下,低声道: “夫人,属下在外面守着。” 他在外面,更便于维护秦音的清静。 “好。” 展翔掀帷幔出去了。 楼下灯红酒绿,歌舞喧嚣,很吵闹,氛围却又令人感到放松。 秦音喝着茶坐了一会儿,听到主持演出的礼仪说‘花雀’登台,场内一片叫好高潮。 她被好奇心驱使,也站起身,走到凭栏前往下看。 花雀是杨老板春末时节捧起来的新头牌,她经常登上报纸头条,风头很盛。 大半个湘城的富贵子弟都对她趋之若鹜,‘头牌歌姬’的名头,让不少人妄图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美艳而珠光宝气的女郎一登台。 整个大堂内,所有男人都起身叫好,甚至高嚣、吹口哨。 花雀还没开口唱,他们就已经争先恐后的往台上丢鲜花儿。 这浮乱疯狂的一幕,看的秦音失笑摇头。 转身正欲坐回去,好好欣赏一下头牌歌姬的歌声,回身时不经意一瞥眼,就见到两个刚刚走进场地的眼熟身影。 纪鸿洲和章谨。 确切说,后面还跟着一个皱眉怒目,嘴里喋喋不休的白四爷。 秦音就这么侧身倚在了凭栏前,想看看纪鸿洲来这里,是做什么。 整个大堂里人迹稠密,酒气,烟气,和女人的香水儿气混杂在一起,空气稠密的险些叫人透不过气。 纪鸿洲立在入口的台阶上,扫视一眼,视线甚至并未往任何一处停留,便浓眉微皱扭脸问白景桥。 “我夫人呢?” 白景桥怨念冲天的叨叨了半天,他一句没搭理。 这会儿却听他张嘴就问‘我夫人呢?’,守妻奴似的没出息,登时翻了个大白眼儿。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自己找?” 不衬搭理,他还不伺候了呢,嗤! 他说完就不再理纪鸿洲,自己踩下台阶,朝一个包座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台上美艳的歌姬花雀,已经摇曳着婀娜娇躯唱起娇软哝糜的歌腔。 整个大堂都安静下来,所有人在听她唱歌。 也因此,有人注意到立在入口处的纪鸿洲和章谨。 实在是两人一袭墨绿军装,出现在这里,很难不被关注到。 何况纪鸿洲身姿健挺颀长,他那身军装,肩章璀目,金穗带垂落肩头,衬的人格外伟岸高大,气势威肃矜贵。 白景桥刚刚坐下的那桌人,全是往日的狐朋狗友,瞧见他立刻就来了劲儿,走出两个人过来请他。 “大帅!您怎么有空来?快快请,这边儿坐” 纪鸿洲没耐烦搭理他们,但也不能干杵在这儿,也不能到处去巡场找人。 于是,他淡着脸交代章谨: “去找夫人,我在这儿等她。” 章谨点头,“是,大帅。” 楼上,秦音瞧见他在大堂里坐下,周围围绕着一群人殷勤倒酒,知他今日是来应酬的。 她感到无趣,毕竟男人都那样。 于是也没再多看,回身坐到了桌边,继续喝茶。 第58章 没有想要的?你再好好想想? 秦音已经喝了半壶茶。 她坐下没一会儿,便觉小腹憋胀不适,于是起身走出帷幔,寻找洗手间。 展翔跟着她,两人正好跟章谨错过。 从洗手间回来,秦音又遇上找过来的杨老板。 “秦老板,实在不好意思,让您等这么久。” 杨老板一脸抱歉,“那边安排好了,还请您随我过去一趟。” “好。”秦音点头。 而后她带着展翔,跟着杨老板走后面楼梯,去了歌舞厅大楼的后院。 那边四方大一个院子,有一排矮房。 杨老板请她进一间房里,看到个病卧床榻的女人。 他低声介绍,“这是我嫂子,她孤儿寡母,从老家来投奔我,路上颠沛流离遭了病,劳烦您给瞧瞧。” 秦音就走到床边,给面黄肌瘦的女人把脉。 她这边正看诊,房门又被叩响,是歌舞厅的侍应生找过来。 杨老板出去听他说话,继而一惊,连忙又折回屋里,低声同秦音说道。 “我之前不知,说大帅来了,副官长正到处找您。” “找我?”秦音也略感意外。 纪鸿洲来应酬,找她做什么? 要她陪他一起应酬? 她黛眉浅蹙,没说话,扭过脸去继续把脉。 等她坐在桌边写药方时,章谨已经自己找了过来。 他倒是很有分寸,就守在门外,也没进来打扰催促。 直到秦音写完药方,交给了杨老板,从屋子里走出来,章谨才垂手见礼。 “夫人,大帅来接您,请您过去。” 秦音看他一眼,不愧是副官长,多会讲话? 她捏着手包提脚往外走,“我不善应酬,就不给大帅添乱了,展翔开了车,我自己可以回去。” 章谨愣了下,连忙抬步跟上她。 “夫人,大帅特地来接您” “那我坐他的车,在车上等他,行么?”秦音不疾不徐问道。 章谨,“” 她驻足侧目,看了眼章谨:“车在哪儿?” 章谨实在没办法,又不能强拽她去见大帅,只好先把她送上车,让展翔守着,这才跑前厅去给纪鸿洲禀话。 九月底,将入深秋。 月色清明高远,夜风也微凉,秦音靠在车窗边,觉得要等很久,故而正欲阖上眼寐一觉。 谁知还没等她意识沉下去,另一侧的车门就自外打开。 她睁开眼,纪鸿洲已经低身坐进来,他身形高大,车身随之猛地一晃下沉了些。 ‘嘭’地关上车门,男人扭过脸看她,肩头微微倾靠,低沉着声问。 “这么晚,筝筝为什么来这里?” 秦音默了默,如实答道,“我来复诊。” “非得在晚上?” “白日里没时间,晚上回公馆时顺便。” 纪鸿洲盯着她看,许久都没再出声。 歌舞厅门外灯影亮堂,就算在车厢里稍稍有些避光,但不妨碍秦音看清他面沉如水的脸,和深不可测情绪晦暗的眼眸。 他没交代开车,章谨和展翔还干杵在车外守着。 气氛沉闷,秦音不得不主动开口。 “我不知大帅今晚在这里应酬,无心打扰到你的,若是不方便,我可以坐自己的车回去。” 你别黑着脸在这儿制造压迫感了。 赶紧回去继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谁跟你说爷有应酬?”纪鸿洲拧了下眉。 秦音,“” 好,她什么都没看见,行了? 纪鸿洲定定盯了她片刻,皱着眉神情略显烦躁。 他坐直身,整了下衣领大敞的军褂,声线清沉说道。 “从老宅回来,回公馆时遇到白老四,他说你在这儿,爷才过来。” 这句话透露三个信息。 他从老宅回来,白四爷专程告诉他她的消息,他专程来这里‘抓她’。 秦音有一阵默然无语,随后启唇问他。 “大帅是觉得我夜里出入歌舞厅,被人看到,名声不好?” 纪鸿洲不答,反而说道: “你就算一定要来,这种地方应该喊我一起,刚才也该同爷一起出来,你有丈夫陪同,名声上没什么可担心,想什么时候来都不成问题。” 秦音消化了一番这句话,虽说他语气不算温和,但品出的好意更多一些。 她脸色缓和,“我看到您跟人一起坐下喝酒,以为您在应酬,我不喜应酬,也不能沾酒,所以先出来等您。” 顿了下,又解释: “早知您是为我着想,我会先去见大帅,再同您一起出来的。” 虽说她既然敢来,就没在乎别人会传什么闲话的。 但纪鸿洲毕竟是好意,她心下还是受用了。 她解释一番,纪鸿洲的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气氛缓和。 秦音也暗松口气,又轻声说: “何况有展翔跟着,他是大帅的人,就算有人看到我,也不会再像原先那样乱猜测,大帅不必担心。” 是担心。 毕竟出发点是为她好的。 她轻声软语,停在纪鸿洲耳朵里,无形抚平了莫名地气闷。 自从那日,他把人压在床上为所欲为了一番后,这还是第一次,秦音肯跟他好好说几句话。 他默了半晌,扭过脸看她,声线温和启唇。 “是爷关心则乱,那没事了,回去。” 他说着,屈指叩了叩车窗玻璃。 章谨立刻开门上车。 纪鸿洲,“回公馆。” 立在车外的展翔也顺势走开,去开秦音的车。 回公馆这一路,秦音没再主动开口。 纪鸿洲坐姿闲散,长腿微屈大敞着,不时瞥眼看她,琢磨着要寻个什么话题。 直到拐上海岸路,街道宽旷起来,海风湿凉从半降的窗口吹入,扰乱了秦音垂在肩头儿的乌发。 她素手轻捋了捋,伸手将玻璃升上去。 纪鸿洲瞥见她柔荑轻掩墨发的软媚姿态,视线定在她侧颊上,窗外路灯恍惚闪烁,渡在女郎柔媚侧脸上,衬的如画眉目,无端平添几分神秘和瑰丽。 “筝筝” 秦音侧过头看向他。 一张漂亮小脸上明明淡静如水,但那双秋水潋滟的眼,却自含柔情,给人她饱含情意的错觉。 纪鸿洲喉间干灼,清了清嗓子,强忍住触碰她的欲望,声线低哑开口。 “好几日没陪你,明日爷有空,先前说好你每日能跟爷提一个要求,你这些天,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上次压着她亲,还动手动脚,是他鲁莽。 他现在赔罪,只要她别再像最近些日一样躲着他,冷着他。 纪鸿洲也是第一次追女人,讨好女人,但潜意识里也知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投其所好,送她东西,满足她要求。 这一直是他在贯彻施用的手段。 这一招,绝不可能出错。 “” 秦音却因为他这番话,略感无语。 她眼尾轻侧,看了眼纪鸿洲,语声轻淡道。 “大帅,我没有。” 纪鸿洲拧眉,“你再好好想想?” 秦音,“我有点累,今晚只想好好歇息。” 她一语双关。 纪鸿洲听懂了,满腹浮躁,瞬间就似被泼了盆冰水,冲到了秋夜凉潭里。 第59章 塞狗,大帅讨好 两人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洋车已经驶入纪公馆庭门。 直到下车,纪鸿洲都面沉如水没再开口。 他先行拾阶而上,秦音落后两步,瞧着他略显沉闷的背影,她眼里不禁掠过丝笑意。 几人走进前厅,便见芍药和冬荏迎出来。 两个女佣瞧见纪鸿洲跟秦音一道回来,对视一眼,纷纷面露讶异。 “大帅,夫人。” 纪鸿洲浓眉微皱,“晚膳备好了?” 芍药和冬荏齐齐点头,又齐齐小心翼翼瞄向秦音。 纪鸿洲也回头看向秦音,“再累也要用膳,夫人先用膳再歇息。” 秦音浅笑,“好,我上楼更衣,大帅先去。” 她带着芍药和冬荏上楼。 纪鸿洲立在前厅里,直到主仆三人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才沉着脸双手叉腰。 垂目思量了片刻,他扭脸看向章谨,莫名开始发脾气。 “叫你办点事,怎么那么磨叽?!” 章谨,“啊??” 纪鸿洲冷脸蹙眉,“不是早叫你找条狗来?偌大个湘城,一条白狗都找不出来?!” “” 章谨额角冒汗,干巴巴扯出抹笑,当着展翔的面,他小声说道。 “不是没找着,不是大帅您说,找条机灵的,调教好,再送来给夫人?属下正让人调教呢” “这么些天儿还调教不好?不是人蠢就是狗笨!”纪鸿洲冷斥一句。 章谨不吱声儿了。 展翔也不敢吱声儿。 纪鸿洲眼尾冷冽扫了眼两人,烦的啧了声。 “杵这儿瞪什么呢?还不快去!” 章谨咂咂嘴,垂手应是,转身匆匆出去了。 他一走,只剩展翔一人面对面色不虞地大帅,展翔顿感束手束脚浑身不自在。 纪鸿洲瞥他一眼,军靴提步往餐厅走去,一边冷声喝道。 “你过来。” 展翔军靴一并站了个军姿,“是,大帅。” 而后连忙提脚追上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开始每日的晚间汇报,汇报夫人今日都见什么人,做什么,可有什么烦恼,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他最近天天做这份汇报,都说的嘴皮子溜了,事无巨细半点儿不磕巴。 等秦音从楼上下来,走进餐厅时,展翔已经汇报完了。 纪鸿洲坐在主位,在等她一起用膳。 她在右边首位靠椅上落坐,纪鸿洲才抬手示意开膳。 秦音也没说什么,捡起箸子自顾吃饭。 她吃相很好,细嚼慢咽,反观纪鸿洲就吃的又快又粗,他也不挑食,什么菜都能吃几嘴。 秦音吃下多半碗饭,纪鸿洲第二碗已经见了底。 两人几乎先后放下碗筷。 纪鸿洲扯起餐巾拭了下嘴角,见秦音站起身欲离开,章谨正在此时抱着只白狗走进来。 芍药看见他怀里那只狗,惊得眼睛睁圆。 “大帅?”章谨小心询问。 秦音也回身看了眼,视线在他怀里定了定,略显诧异看向纪鸿洲。 纪鸿洲唇角轻牵,“一直说要送夫人一只一模一样的,夫人看看,这只还像?” 章谨连忙抱了狗走上前,给秦音离近些看。 “” 秦音看着他怀里那只通身雪白的长毛狮子狗,它的确像圆圆,此时正抬起脑袋,睁着乌汪汪而黝黑的眼睛看她,时不时舔一下自己黑黝黝的鼻头儿。 纪鸿洲见她只看着狗,半天也不说话,便自桌前站起身,走上前伸手接过宠物狗,又上前半步凑近秦音。 “怎么了?不像?你不喜欢?” 动物天生敏感,大约是有点怕纪鸿洲,白毛狮子狗一到他怀里就低着头,不安地吱唔吱唔,还小心翼翼抬眼看秦音,脑袋往她胳膊上蹭,似乎是在求抱。 秦音虽然说过不要,怕自己睹物思人,可到底也算爱狗人士,看到它这样反应,下意识就素手抬起,在狗儿头上安抚地摸了两把。 见她肯摸,纪鸿洲心底寻思,这多半是有点喜欢的。 他嘴角勾起丝笑弧,“就让它往后陪你,了解慰藉,如何?” 秦音掀睫看他一眼,抿唇不语。 心底忍不住腹诽,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都抱来了,我还能拒绝么? 总归公馆多的是佣人,又不用她亲自照料这条狗。 “多谢大帅。” 纪鸿洲笑意溢上眼尾,“可要抱抱?” 狗儿讨好似的舔了舔秦音手心,痒意直窜入心窝,她不自觉就伸手抱了。 这狗儿倒是极会看人,一到她怀里,立马就不再害怕。 它昂起脑袋眼巴巴看着秦音,张嘴吐舌头喘气的样子,活像是在笑着讨好。 秦音一手抱着它,一手挠了挠它脖子,狗儿舒服的眯眼吱唔,样子惬意极了。 秦音不禁也展颜笑起来。 纪鸿洲心情大好,颇为赞赏地看了眼那狗,故作严厉地开口。 “嗯,往后你就是大帅夫人的狗了,真有福气!” 芍药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又连忙低头垂眼,抬手掩了掩嘴。 一旁的章谨也略显忍俊不禁,不过还是死死抿唇忍住了。 纪鸿洲心情好,也没搭理这两人看热闹。 他伸手又把狗从秦音怀里抱出来,单臂拖抱着,一手顺势牵住秦音手腕。 “走,爷送你上楼,就将它安顿在你房里,你们也亲近亲近。”说着话,就不由分说地牵着秦音往外走,嘴里也没停。 “狗这东西,还得自己养才亲,用不了些天,它便拿你当主人了,往后也会忠心护你。” 又说,“哦,都叫人调教过了,它不会乱拉尿,筝筝放心。” 前面还称呼‘夫人’,现今她一收下他送的‘礼’,就转口唤她乳名‘筝筝’了。 秦音跟在他身后,看着男人清峻的后脑勺,感到既无语又好笑。 他真是转换自如,活脱脱给点好脸色就蹬鼻子上脸。 纪鸿洲眉目带笑,心情甚好,正一门心思迫不及待要进她卧房,自然也瞧不见秦音脸上的似笑非笑。 两人上到三楼,纪鸿洲直接牵着秦音,抱着狗,便踏进了主卧房的门。 冬荏正在房里收拾新浣洗干净后的衣裳,听到动静迎出来,见大帅和夫人一齐回来,大帅怀里还抱了只狗,先是愣了下。 她也顾不及做到一半的活儿了,握手低头见了礼,眼睛就看向秦音,用眼神询问自己是否需要离开? 纪鸿洲却先秦音一步开口,“去找章谨,把狗用的东西都拿来,你们帮着夫人布置了。” 冬荏看向秦音。 秦音开口,“大帅确定,要强塞一只狗在我房里?” 第60章 那我慢点儿,你也动一动 强塞? 纪鸿洲眉峰斜挑,视线睨向她,试探着问: “爷以为你原先那条狗” “圆圆不住我房里,有芍药和冬荏照顾它。”秦音淡笑不笑,“大帅,我是爱狗,但没有跟狗一起住的习惯。” 纪鸿洲,“” 最后这狗,当然是没能塞进秦音房里,还是照之前那条狗的待遇来,交给芍药和冬荏去安置。 她们俩跟着章谨去料理狗的事,剩下纪鸿洲和秦音单独立在外室间。 纪鸿洲看了眼秦音,垂在身侧的指腹微捻。 “筝筝” “大帅今日回老宅了。” 秦音没看他,径自往沙发前走去,低下腰探手摸了下茶壶温度,而后斟了杯茶。 纪鸿洲有饭后喝杯茶的习惯,见她倒茶,便暗自舒了口气,自动自发走到沙发前落坐。 他伸手端起茶杯,一边声线清淡随口回道: “嗯,唐家来定亲,爷去督促一下儿,免得老太太犯糊涂生事。”一口灌下半盏茶,他掀起眼帘看向秦音,“坐下说。” 秦音浅笑颔首,绕过茶几,独自坐到了离他不远不近的单人沙发上。 纪鸿洲咽下喉间茶水,唇线抿了抿,眸底清泽微淡,倒也没说什么,只接着先前的话儿说。 “都敲定了,婚期定在十月底,到时文洲送嫁,婚事在阜城唐家举行,帅府不用筹备什么。” 简而言之,杜揽月一走,就当没这个人了。 “筝筝觉得如何?” 秦音唇畔淡淡噙笑,自己也斟了杯茶。 “这话怎么问我?大帅该问老太太和表妹。” 纪鸿洲眉心动了下,抿着唇放下茶盏。 “她们有什么要紧,我做这些为什么,筝筝能不懂?” 秦音垂着眼喝茶,没接这话儿。 纪鸿洲无奈叹气,自己起身,往她身边挪了挪,手肘压着沙发扶手倾身靠近她,声量放的低轻哄道。 “也冷了爷好几日,我也都没吱声儿,也该消气了。” 看在他这么努力,费心的份儿上 “大帅说什么?”秦音故作惊讶睨他一眼,满眼不解,“我怎么听不懂?” 纪鸿洲看着她澄明无辜的双眼,静默几秒,突的气笑。 他成全小姑娘的装傻,脸又往前凑近了些。 “没什么,想你了” 男人唇瓣贴过来,甚至伸过一只修长大手,欲要揽抱她。 秦音淡淡扭过脸,放下茶盏,从容站起身。 纪鸿洲的吻落空,维持着举止未动,只呼吸间嗅到她一起一动间身上的淡雅芬香。 秦音素手抱臂,也没看他什么脸色,自顾抬脚往里屋走去。 “不早了,我方才说我很累,想早点歇息,大帅也回” 话未说完,腰间就被一条有力手臂圈住,秦音被迫停下脚步,背后贴服在男人宽厚胸膛里。 “说好夫妻间不该有疏离,筝筝为何又这样待我?” 纪鸿洲双臂圈住她,将人控在怀里,俯首贴近她耳鬓,嗓音低磁微喑。 “你总这样,往后我还怎么亲近你?是我太急了些?那我慢点儿,你也动一动,成不成?” 被他抱着这么耳鬓厮磨低喃诱哄,秦音耳根子又痒又麻,极不争气地半边身子发软。 她偏头躲避,轻轻推抵着勒在腰腹间的手臂。 “大帅松开我,有话好好说。” “我好好说,你又爱搭不理。” 纪鸿洲不松手,清哑语声还莫名透着些委屈,“我都说想你了,你当听不见。” 秦音耳面通红,也不推他了,软下声顺着他。 “好,我听见了,你放开。” 纪鸿洲松了松手,却没放开,而是握着她肩将人转过来,重新搂在怀里。 “爷知道你不想我,筝筝,你抱我一会儿,叫我知道我们和好了,你不气了。” 除了顺着毛撸,秦音想不到别的法子能让他收手。 她一脸无奈,还是依言回拥他,素手压在他健挺背脊,安抚性地抚了抚。 “我不气了,只要大帅别再像那样” “好。”纪鸿洲答应的干脆,搂着她眉梢扬起笑弧,“往后再也不那样,你说停,爷就停。” 秦音正觉得这话哪里不对,抬脸要说什么,到嘴边的话就被男人炽热呼吸堵了回去。 “” 纪鸿洲一下下亲她唇,大手托扶住她后颈,力度轻柔而不容躲闪。 “往后别那么远着我,我真受不了,日思夜想的,满脑子都是你” 呼吸交织,他的气息莫名浑厚,话里情意似酒意,秦音意识莫名微醺,原本就半软的身子不争气的彻底泄力。 “天天晚上做梦。” 纪鸿洲边吻边说,察觉她身子彻底柔软下来,温顺安静偎在他臂弯里。 他方才喘了口气,一手拖揽着她纤薄腰背,一手环抱她肩颈,俯首抵住秦音额心。 “等老宅那边把人打发走,欢颜跟文洲也要出国,老太太往后没人搭理,自然也就消停了。” 他呼吸醇厚,说着又忍不住吻她,“筝筝,答应爷,那时咱们就圆房,爷一定待你更好” 秦音只是软了骨头,但还没被他的深情攻势给弄迷糊。 她下颌微偏躲了下,抬手抵住他下巴,纤细指尖刚好捂在他唇上,薄唇触感烫软,不禁微颤了下。 “这件事,到时再议,大帅,停。” 纪鸿洲浑身热意翻涌,正情动间被她喊停,颈间凸起的喉结不由上下滚动。 但他刚说过,她说停,他就停。 这会儿子要出尔反尔,秦音又得恼了。 于是尝得了甜头儿,纪大帅决定见好就收。 他没再试图亲吻她,只勒紧手臂,又牢牢抱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将人松开。 秦音站稳脚,浓睫半垂下,素手轻理旗袍上的褶皱,如画面庞还如粉玉一样莹润昳丽。 纪鸿洲黑眸深深凝着她,强忍住再搂住她亲的冲动,抬手举止轻柔替秦音掩了鬓边凌乱碎发。 “你早点歇息,明日腾空,陪我一日。” 正是增进感情的好时机,他可不会浪费。 秦音不好说拒绝,想了想,明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便默许答应了。 等纪鸿洲离开她的卧房,秦音也回到里屋准备歇息。 她思来想去,察觉自己私心里,也并不太想拒绝纪鸿洲。 毕竟,她也需要这段感情的递进。 这是她选的丈夫,又没有什么原则上的缺欠之处,余生几十年,谁还不需要被爱和陪伴呢? 于是,翌日晨起,秦音也早早梳洗打扮过。 她从楼上下来,瞧见纪鸿洲正坐在堂厅的沙发上,在逗弄那只摇尾撒欢儿的白毛狮子狗。 第61章 爱慕你的时候,你就没有缺点 纪鸿洲翘着腿,手里捏了根肉干儿。 狗儿为了吃到他手里肉干儿,拼了命的摇尾巴跳跃转圈圈儿,瞧着就机灵。 秦音迈下台阶,不动声色端详了那人一眼。 只见他一身军装革靴,靴头擦的干净蹭亮,乌黑墨发也全部梳理到脑后,大背头齐整精神,面上噙着漫不经心地笑,惬意又慵懒。 “夫人。” 章谨先见礼,顺便也是提醒大帅一声。 纪鸿洲立刻扭头看过来,手上指尖一松,里肉干儿直接掉在地上,被狗儿狼吞虎咽的叼住啃。 他没再搭理那狗儿,站起了身迎向秦音,一双瑞凤眸幽亮有神,眼里只印着她。 “起了。早膳备好了,吃过饭就走。” 秦音手被他牵住,嘴角也噙了两分笑,两人往餐厅走,她一边清柔开口。 “我看今早天有点阴,今日怕会有雨。” “不碍事,开车。” “那大帅又有什么安排?” 纪鸿洲眼里笑意清润,耐着性跟她说。 “如今入秋,成婚这么久,还没给你置办过什么东西,先去百货大楼,给你置办些衣裳首饰。” 他侧过脸,垂目看向秦音,面上笑意不减: “中午咱们在外面吃,爷弄到两张电影票,傍晚上映,听你的女佣说,你来湘城半年多,还没进过电影厅。” 说话时,两人已经走进餐厅。 纪鸿洲顺手替秦音拉开了座椅,牵扶着她坐下,又在她身边落座,嘴里的话儿也没停。 “等电影看完,晚上你若还有精力,想去哪儿,爷再陪你逛逛。” 反正有一整日的时间,他都安排的满满当当。 这次约会,绝对比第一次马场那日要丰富的多。 秦音听完没说话,只嘴角翘了翘,捡起箸子开始用膳。 纪鸿洲目光清润看着她清浅笑颜,知她算是同意了他的安排,心情于是大好,也不浪费时间,跟着端起碗筷来开始用膳。 膳后,两人从前厅出来。 这次纪鸿洲谁都不带,他准备亲自开车,并送秦音坐上副驾驶的位子。 秦音坐上车,还有点惊讶,“只我跟大帅吗?” 纪鸿洲挑眉淡笑,“约会,还带那么些人?” 秦音眨了眨眼,语声迟疑: “去百货大楼” 置办衣裳首饰,不得带几个人打下手儿? “那些不用你操心。你只管试,挑好了,到时有人会送回来。” 纪鸿洲眉目印笑说了句,替她关上车门,便绕过车头坐进了驾驶位。 见他驱车驶离,秦音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人先抵达百货大楼。 纪鸿洲有生以来,也头一次陪女人逛街。 他很新鲜,且兴致高昂,对身边美艳婀娜的夫人耐心十足,两人有说有笑,气氛极好。 大约不带副官和亲卫兵的大帅,显得亲民许多,今日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高不可攀,百货大楼闻讯赶来的经理们也敢点头哈腰的恭维几句。 他们看纪鸿洲眼色,不断地赞美秦音。 夸赞男人的女人,无疑是在夸赞这个男人的品味和眼光。 纪鸿洲心情更好,但凡秦音沾过身儿的,全都叫人包起来。 这副财大气粗的作法,秦音看到脑袋发胀,逛到一半就没了兴致。 “差不多了,走。” “怎么?”纪鸿洲不解挑眉,“这还没看多少” “累了,不想再逛。” 秦音挽住他臂弯,轻细打断。 纪鸿洲当然没再说什么,带着她离开了百货大楼。 两人先后坐上车,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看了眼身边面色清淡的人。 “真累了?逛街怎么还不高兴。” “我不缺什么,买它们不是为了买它们,而是想选选更适合的。” 秦音笑意清浅,一只素手抱臂,歪头问他。 “大帅真觉得方才我试过的所有首饰,全都适合我?” “都好看。” 纪鸿洲眉峰挑高,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如实点头。 秦音视线在他面上流转一番,似看出他不是撒谎,脸上笑意明媚了些。 她含笑摇摇头,徐声提点他。 “大帅,女孩子不需要男人一昧恭维。”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缺点,我知道自己不适合过于瑰丽的衣着和饰品,它们点缀在我这张容颜之下,会叫我显得过于风情妖冶,不够端庄自持。” 顿了下,她又偏头看向纪鸿洲,话语放轻。 “你什么都说好看,会让我觉得不够真诚,你没在虚心敷衍我?” 听完她这番话,纪鸿洲蹙了下眉。 他单手把着方向盘,扭头看眼秦音,视线又落回车前路况,一字一句言辞郑重。 “筝筝,我是个俗人。” 秦音目色微讶看着他。 纪鸿洲抿唇,“美丽便是美丽,丑便是丑。” “过于美丽,过于风情,过于妖冶,这都是你与生俱来的优点,你是我妻子,我以拥有你为荣,你无需规避自己任何优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每个人都不能免俗。 他之所以在秦音身上停驻目光,甚至开始花心思,起因都是因为她的美丽与风情。 正如他所说,他就是个俗人。 秦音抱着臂的手指腹微搓,若有所思盯着他看了片刻,喃声问。 “那缺点呢?若一个人发现自己爱慕之人,并不如所以为的那样美好,当缺点一点点暴露,爱慕也会随之一点点削减?” 纪鸿洲,“爱慕只会败给爱慕,而不会削减。” 秦音怔了怔,若有所思。 纪鸿洲不知她想什么,不过蹙眉琢磨了下,失笑摇头。 “至于你说缺点,金无赤金,人无完人,谁还没个缺点?” 他一只手伸过来,握住秦音手腕,又摸索着与她十指交扣。 “但爷爱慕你的时候,你就没有缺点。” 秦音扭了扭手腕,没能抽出手,那只大手扣得死紧,她只好妥协,却也忍不住故意跟他较真儿。 “那等有一天,你爱慕别人了,再看我,岂非满身是缺点了?” “没有那一天。” “大帅在回避我的问题,下意识的回避,代表你也心虚。” 纪鸿洲似气笑,他摇摇头,手上用力握了她一把。 “真有那一天,一定是爷被糊了眼,猪油蒙了心,你也依然没缺点。” 话说的是很好听的,但秦音就是很想听听他怎么圆回来。 她笑问,“为什么?” “因为既是曾经用力爱慕过的人,那就一定是完美无缺的,不然为何会有曾经?” 秦音眼里笑意微顿,竟不知为何,心头似有血流鼓动了一瞬。 第62章 我没出息,偏偏就喜欢夫人 纪鸿洲突然问她,“你知道‘曾经’这两字,有多贵重?即便过后倾尽所有倾其所能,都没法儿再重回‘曾经’。” “所以你我之间,要竭力规避这两个字存在。” “我这人不爱后悔,我们不要曾经,往后也一直爱慕你,筝筝信我一次。” 他很会说甜言蜜语,倘若不是久经风月场磨砺出来的,那就像一种天赋。 天生会打动人心。 这样的男人,真危险。 秦音半晌都没说话。 纪鸿洲看她一眼,轻轻扯了下她手。 “筝筝?想什么?” 秦音回神,如实答他,“在想大帅的话。” 纪鸿洲啼笑皆非扬了扬眉,一手转动方向盘,将车停在饭店门口。 无视窗外迎上前来的门童,熄了火儿,他歪身看向秦音,眉梢眼尾的笑意不减。 “信我一次就这么难?还要沉思这么久,那你想好了?” 秦音水眸柔润,轻轻摇了摇头。 纪鸿洲笑脸一收,松开她手,正想说‘下车’,就听身边女郎先一步开口。 “在想大帅怎能说出这样有感悟的话,好似吃过‘曾经’的教训。” “” 纪鸿洲默了默,重新扭头看向她,就对上秦音意有所指满含趣味的打量。 那样子,好似要从他面上看出些什么来。 他真是服了,跟这姑娘聊几句话,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能气笑好几回。 “爷没亲自尝过,但的确从旁品过。” “哦?”秦音扬眉。 “走,边吃边说。”纪鸿洲淡笑摇头,推门下车。 于是,秦音也跟着推门下车。 车交给门童,两人相携走进饭店。 章谨今日没有随行,但也早早将自己的工作安排妥帖,包厢是早就预留好的。 没一会儿,秦音就坐在铺了雪白蕾丝桌布的华丽餐桌前,听纪鸿洲徐徐讲起那段叫他颇有‘感悟’的事。 “还是五叔。” 传菜前的功夫,他烟瘾犯了,便从兜里掏出块巧克力,撕开了锡箔纸丢嘴里。 “五叔只比我年长八九岁,年少那时,我最亲近之人便是他。” “那时候世道还没乱,旧朝都是卖身契,老一辈许多规矩都传下来,大宅子里的少爷们到十五六岁,怕被外面不干不净的人带坏,屋里会早早放通房丫鬟。” “五叔也不例外,祖母给他那个丫鬟,从小长在他身边,两人算青梅竹马,感情很好,家里人都知五叔宝贝蓝玉。” “后来知了那档子事儿,算是开了窍,老祖母张罗给五叔议亲,因为蓝玉,家里还闹出点不愉快。” “五叔就带着蓝玉离家,去了边境赴任,之后没几年,蓝玉难产死在边关,五叔黯然伤神,一个人孤零零回来,听从家里安排成了亲。” 秦音听得认真。 这是纪鸿洲第二次提到他五叔,可见这个人对他影响很深。 “他成婚那晚,我送他回房,他喝得烂醉,跟我念叨对不住蓝玉。” 纪鸿洲肩背倚进座椅间,“悔自己当初不该少年意气,冲动之下硬要带她离开,蓝玉根本不能适应边关生活。” “悔自己明知她身体每况愈下,该早些带她回家,却拉不下脸,还害她怀了孩子。” “悔自己害死蓝玉,早该听蓝玉的劝,就是在大宅院里做个妾,好歹也锦衣玉食,不会跟着他风餐露宿,最后病痛缠身,还早早一尸两命,什么都没落下。” “失去所爱,叫他彻底失了心志,那之后再没有违背过祖父祖母的安排,因为只怕自己再犯一次倔,便会重蹈覆辙。” “他跟五婶儿,是在国破那两年,兵灾匪乱的奔波中才磨砺出感情,待五婶儿也情真意切。哪怕两人一直没个孩子,他也再没有过旁的女人。” “五叔说,世道都这么乱,趁活着的时候,做一件事前好好想想,但凡觉得自己以后可能后悔,那这件事,就不要做。‘曾经’这个教训太过沉痛,人一辈子有一次,够了。” 有人进来传菜,纪鸿洲便止住了话。 等菜布好,人都退了出去,包厢门重新自外关上。 他端起只瓷碗,亲自给秦音盛了碗汤。 “前车之鉴后人要引以为戒,爷一直有这个好习惯,只要想想做什么以后可能后悔,那就干脆不要做。” 秦音接住他递过一碗汤,缓声笑问: “大帅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做事都不出差错,回回有先见之明?” 纪鸿洲看她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这句话。 他夹了箸菜,在碟子里挑了挑,拧眉片刻,才开口: “这世间局面变化万千,要说事事都有先见之明,没人能做到。就好比如” 他顿了下,淡笑勾唇睨着秦音。 “比如当初老太太接杜揽月回纪家养,爷也没料到十几年后,我夫人会跟这人合不来,还得费事把人打发走。” “” 秦音握着汤勺的手顿住。 纪鸿洲语调慢悠悠,“再比如,我纪鸿洲一向品性无缺,洁身自好,正是为避免日后娶妻,会跟自己夫人闹生分。谁能料到,最后还是落得个低声下气卖好,人家还连床都不给上的下场?” 秦音窘的指尖捏紧,抿抿唇无语地瞥他一眼。 纪鸿洲笑了笑,“你看,人只能尽力做好当下,往后会遇见什么事儿,发生什么转变,这谁又说得准?” “别人心生鬼胎,与我不相干。” 他给秦音夹了块酱牛肉。 “夫人不喜欢我,那我也没办法,只能咬牙努努力,谁让我没出息,偏就喜欢夫人。” 秦音又无语又好笑。 她抿唇忍了忍,没忍住还是低头笑起来。 笑罢,又抬眼嗔瞪他,“大帅巧舌如簧,惯会哄人高兴,您再努努力,我就快扛不住了。” “讲真?”纪鸿洲挑眉清笑。 秦音抿着笑不再理他,垂下眼安静喝汤。 她浓睫似鸦羽,在雪白面上投下一弯扇影,敛住不经意流露的娇嗔,诱人心痒,想撩起那抹眼帘仔细窥探。 纪鸿洲无心用膳,两人挨着坐,他不由地倾肩靠近她,肩臂轻贴住秦音的,话语温沉柔和。 “筝筝,你真的心动,那便是答应我昨晚的话了。” 秦音瞳光微动,眼尾轻睇,“什么话?” 男人温热呼吸扑在她耳鬓边,撩起酥麻痒意。 “等到那时候,咱们就圆房。” 他都下这么久功夫,又给她预留了时间,总该能做好准备接纳他了。 秦音耳面微红,抬手欲推他脸,“你回去好好吃” 话正说一半,包厢门就被人‘咚咚’叩响。 不过草草两声,外头那人不等里面应答,就懒洋洋吆喝着声儿自己拉开了门。 “阿洲,我可听说了你在这儿,你关起门吃什么独食儿” 白景桥叉着腰迈进一条腿,瞧见眼前一幕,说到一半的话儿全卡在嗓子眼儿里。 “啊,我瞎了,嘶,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哐——’ 一条腿嗖地撤出去,拉开的门板瞬息又被重重拉上,隔绝了门外七八双视线。 秦音后知后觉,面腮瞬间烧红,一直红到脖子里。 第63章 是个男人还用教? 白景桥身后还跟了一帮人,门开那一瞬,他们七七八八将包厢门堵的水泄不通。 秦音一只素手还贴在纪鸿洲颊侧。 自纪鸿洲身后看,坐在餐桌边的两人,根本是无视了一桌珍馐美味,只顾着贴近亲热了。 那帮人的眼神和表情,别提多诡异。 她脸烧的厉害,眼睫煽动,迅速将自己的手抽回,又看了眼纪鸿洲。 “是白四爷” 纪鸿洲面不改色,嗯了声,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继续问她。 “你答应了?” 秦音又好气又好笑,“白四爷和好些人!都在外头呢,你还有心思问这些。” “他们不重要。” 纪鸿洲握住她手,一门心思非得要个答案。 “筝筝,你回避爷的问题,代表你心虚。” 秦音,“” 这都拿她的话儿来堵她了。 纪鸿洲嘴角缓缓扬起抹笑,“心虚证明你不好意思,那爷就当你答应了。” 秦音,“大帅,我昨晚说过,到时再议” 纪鸿洲揉了揉她手心,温笑纵容。 “好,到时爷再问一次。” 总之她既害羞,说明她已然动摇,到时他势必手到擒来。 心里有了底气,纪鸿洲也没计较门外突然冒出来煞风景的那帮人。 他安抚地轻拍秦音手臂,自桌边站起身。 “你吃你的,不用搭理他们,爷去打发他们走。” 纪鸿洲开门出去,高大背影堵在门口,直接反手拉上门隔绝所有人视线。 “大帅。” “大,大帅” 几人表情讪讪,又有点看好戏的样子。 他眼眸清冽淡淡扫了一圈儿,最后看向为首的白景桥,眯了眯眼没说话。 “啊那个” 白景桥讪笑搓手,压低声解释。 “我们过来吃饭,只听说你在,过来打声招呼儿,谁知道你兴致这么好,带着嫂夫人是不是?” 他嘿嘿笑了两声,挤眉弄眼儿戳了下纪鸿洲手臂,“那你要不方便,要么等忙完?再去我们那屋喝两杯?” “老子撂下夫人,陪你喝两杯,你觉合适?”纪鸿洲冷面开口。 白景桥咂咂嘴,“不是,话儿不该这么说,你有夫人也不能短了应酬啊,你这叫重色轻” “诶,爷发现”纪鸿洲下颚抬了抬,眸噙寒芒睨着他,“怎么回回是你?” 白景桥一懵,“啊??” “老子回回陪夫人,你回回来捣乱,你他妈半年不见,这么上赶着抢死?日子过腻歪了,急着投胎?” 白景桥张口结舌,“我,我” 纪鸿洲唇线冷绷,一字一句咬出来。 “别让老子在这么多人面前踹死你,滚远点儿!” —— 直到从饭店出来,秦音倒也没再见到白景桥那帮人,倒是避免了不必要的尴尬。 两人先后坐上车。 “离傍晚还早,现在去哪儿?”秦音问。 “去茶楼歇歇脚。” 纪鸿洲一边开车一边回了句,并扭头看她一眼,“一上午,也该累了,这时去听听戏曲儿,能在榻上歇一会儿。” 这主意听起来惬意极了。 秦音打量他一眼,嘴角噙着丝笑,“听着大帅像是茶楼的熟客,您还爱听戏?” “不爱。” 纪鸿洲嘴角轻撇摇了下头,“不过是以前到处应酬,男人么,无非那几样儿,饭店,歌舞厅,茶楼,私馆。” “戏这玩意儿,爷听不懂,但它助眠,还不错。” 秦音笑了声,“别人去茶楼打牌喝茶,大帅在茶楼睡觉?” 纪鸿洲薄唇轻勾,歪头笑语,“爷包了间儿,谁管得着在里头干什么。” 秦音点点头不说话了。 是,谁敢管土皇帝干什么。 车子停在茶楼外,两人先后下车,走进大堂,就见一张张方桌前坐满了人。 大正午的,戏台子上这会儿也没唱戏,只一个弹琵琶的女郎,竟也有这么多人在这儿听曲儿喝茶闲唠嗑。 秦音挽着纪鸿洲臂弯,随意打量一眼便收回视线,掌柜的殷勤地在前领路,送他们上到二楼正中的包间儿。 一进屋,便有小二送瓜果茶点进来。 秦音走过去在桌边坐下,亲手斟了两杯茶。 掌柜一脸谄媚讨好地询问,“大帅,您看还需什么,只管吩咐,我让人就守着屋子伺候?” 纪鸿洲一手解着军褂纽扣,踱步走到窗边儿,头也不回道: “不用,都出去,让下边儿唱起来。” 掌柜,“诶!那大帅您今儿听什么?” 纪鸿洲回头看向秦音。 秦音掂着盏茶要喝,知他是问自己,便看向那掌柜。 “唱拿手的,不要打戏,大帅要歇一会儿。” “诶,是!夫人!” 掌柜的连忙点头,又看了眼纪鸿洲,见没什么再交代的,便麻利儿退了出去。 人一走,纪鸿洲便掩上窗户,又步过去拴上门,而后走回来。 秦音抿着茶,掀睫盯着他看。 就见男人一边走过来一边脱了军褂,随手搭在凳子上,又抬手解开衬衣领扣,顺势从靴筒里掏出把枪,搁在桌上。 那样子,宽衣解带的,活像是回了家一样。 做这番动作时,他黝黑眼眸也盯着秦音看,面上带了几分笑,低轻问她。 “歇会儿?” 秦音眨眨眼,将另一杯茶推给他。 “大帅尝尝,还不错。” 纪鸿洲眼都不眨,端起茶盏一口饮尽,空杯子随手往桌上一撂,就过来牵住秦音纤细手腕。 “陪爷歇会儿。” 秦音手里还端着半杯茶,被他不由分说地勾腰抱起来,她手一晃,茶渍洒了满地。 “诶~!” 男人两步三步将她抱到榻上放下,又夺了她手里杯子,随意搁在矮榻旁的小方几上。 “你又干什么”秦音莫名脸热。 纪鸿洲单手撑在她身侧,一手抬起又解开两粒领扣,衣领大敞,眼眸黑沉沉盯着她眉眼,呼吸都凑近了。 “这地儿这么吵,光天化日能干什么?就想单独跟你待一会儿。” 他说话间一点点逼近,尾调低磁迤逦。 额心相抵,鼻头也蹭到一起,眼看他就要亲上来。 秦音面红耳赤无力招架,腰身倏然后撤,直接身形一软,跌躺在榻上。 纪鸿洲趁势欺上,一手推开了榻上小几,腾出大片空间,将身下人牢牢锁住,总算亲到她。 他一下下啄她唇,大掌搂住她手臂腰身,将柔软娇躯紧紧贴在自己怀里。 约会,带姑娘找个独处的地儿拴上门,能干什么? 是个男人还用教? 第64章 闹事 “筝筝” 温醇呢喃声在唇齿间揉碎。 男人冷峻眉目近在咫尺,半敛的黑瞳似深情隐晦,清茶的润香在舌尖漫开,浑厚松木气息将秦音包围。 许是习以为常,也许是有心纵容,她素手推抵了两下,推不动,干脆也随他去了。 纪鸿洲眼里,她卷密睫毛似蝶翼煽敛,娇柔旖旎,整个人都是香软的。 热血沸腾,他情动的要命,将她用力往怀里揉。 秦音耳边有浓重呼吸声,也有津液纠缠声,掺杂着楼下咿咿呀呀的唱腔。 搅和在脑子里叫人意识昏沉,眼皮发酸。 她眸光逐渐迷离,待要阖上眼,他的唇又移到她面颊上,耳鬓边,大掌揉着她腰身,浅啄诱哄。 “好筝筝,抱抱爷” 秦音垂在耳边的手,便被他带着搭上肩颈。 她顺势环抱住他脖颈,樱唇微启,细细轻喘着。 纪鸿洲笑声低哑,又吻她敏感的耳朵,夸赞道。 “乖。老规矩,你说停,爷就停,嗯?” 秦音羞的阖上眼,脸也埋进他肩窝里。 她从未萌生过情窦,也不知喜欢一个人会是怎样感受。 从很小开始,母亲就在告诉她: ——“你是军阀小姐,你哥哥会是大帅,筝筝注定要嫁不平凡的男人,人可以不高攀,但绝对不要去屈就。若一个男人的处境当下配不上你,千万不能动心,宁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能屈就于人。” 她母亲并不眼高于顶,但绝对清醒理智。 秦音受母亲教诲,往前从未轻易动过心,而后她在恰当的契机,才选了纪鸿洲。 这男人英俊,有能力,且与她门当户对。她不是屈就。 在不屈就的夫妻关系下,她对他还算得上满意,年轻男女,终究会在热烈攻势下萌发情思。 她青涩又害羞,被他牵引着一点点敞开自己,小心探索,又羞于放开,像个新生婴儿般需要人呵护。 那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惹得纪鸿洲心悸难耐,想一口吞了她,却又因她的纯净娇美心生怜惜,怕吓着她。 不知多久。 秦音未喊停,纪鸿洲已经受不了。 心底悔死了,怎么不干脆带她回公馆歇息! 他鬓发汗湿,额角青络凸起,实在难以克制,强绷着声艰难开口哄她。 “筝筝,你松松手,爷去一边。” 秦音面颊绯红,眸敛春水,攀着他的纤细玉臂依言滑落。 纪鸿洲立刻在她唇上重重吮了一口,屈膝起身,脱下衬衣罩在她脸上,便坐到了一旁。 视线被遮挡,秦音听到皮带‘咔嗒’声,和衣裳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瞬间意识到什么,她欲掀开头上‘遮羞布’的手一顿,涨红着脸扭过身去,背对着那边动静。 纪鸿洲坐在矮榻另一头儿。 听到她翻身,不觉侧目看了眼。 只看到姑娘上身搭着他衬衣,下身自旗袍开衩处露出的一双玉腿,交叠,蜷缩。 这一幕过于旖旎,气氛浓稠到溺人。 他不觉咽了咽喉,眼睑腥红,视线毫不收敛,眸中墨色涓涌目光放肆。 不知多久,等他倒了温凉茶水净过手,收拾好自己,再走回榻边看秦音。 小心撩开衬衣,便见躲在里头的人儿,枕着一双素手,已然睡着了。 纪鸿洲眉眼柔和,轻轻将搭在她头上的衬衣揭下来。 小姑娘鬓发微乱,面腮桃红的睡颜,睡相好,乖的不像话,叫人舍不得叫醒。 他就立在榻边那么看着她,缓缓抬臂套上衬衣,慢条斯理系好一颗颗纽扣。 静了片刻,才转身走到桌边,拎起茶壶灌了几大口凉茶。 秦音这一觉,睡了没多会儿。 楼下戏台子换了一出戏,开场时乒铃乓啷敲锣打鼓的动静,直接将她吵醒。 思绪瞬间回笼,她兀地撑手坐起来,盖在身上的军褂滑落下去。 “醒了?” 秦音遁声扭头,瞧见纪鸿洲正坐在矮榻另一头儿,正单手支颐歪在臂枕上,眉眼含笑看着她。 这姿势,像是已经那样看了她许久。 四目相对,她怔怔眨眼,手下压住了旗袍下摆,将歪斜的衣裳理好。 纪鸿洲也跟着盘膝坐起身,“不多睡会儿?可是楼下太吵?” 秦音抿唇,嗯了声垂下眼,素手抬起轻抿鬓发。 “过来,你瞧不见,爷帮你。”纪鸿洲朝她伸手示意。 秦音余光轻瞥了眼他,没过去,而是站起身往另一边走去。 包厢很大,她记得在方桌一侧的角落里,有脸盆架子,架子上是嵌一面方镜的。 纪鸿洲见状无声笑了笑,只当她是害羞,干脆放下手,也下榻穿靴子。 秦音正照着镜子用手抿压歪斜的发髻,就见男人从身后贴过来,双臂缠上她腰身,宽阔身形彻底将镜子里所有余地霸满。 “怎么转眼又给我冷脸吃?方才还好好的。” 纪鸿洲鼻翼蹭在她耳鬓边,用额心抵了下她眉梢,举止亲昵。 秦音眼波微晃,故作镇定蹙了下眉,眼神无视他。 “别闹了,我头发刚弄好。” “没闹,那你倒是好好看我一眼。”纪鸿洲在她耳边低哄。 秦音掀起眼帘,睁着清澄眼眸,自镜中定定看了他一眼。 “行了?还不松手,我衣裳都揉出褶子,还怎么出门?” 纪鸿洲面上带笑,修长大手握着她腰线上下抚了抚,温声哄她。 “没褶子,齐整着呢,你要不”话没说完,便被外头一阵吵闹声打断。 “你为什么这样?” “你放手!我说了是巧遇,是你自己不听!我没什么可说的。” “你跟我回去,今日必须把话给我当面说清楚!” “你松开我,别拉拉扯扯的,你拽疼我了!唐卫平!” “你给我过来!” 门外这一拉一扯的争执声如此熟悉,秦音回头与纪鸿洲对视一眼,正瞧见他皱眉头。 “大帅可要管管?” “管什么?” 纪鸿洲面上掠过丝不耐,趁机面对面搂住她,脸贴着她脸沉声道。 “别多管闲事,你还是先管管爷,筝筝,先头我可难受死了” 关起门窗,单独在这屋里,他举止总有些没皮没脸。 秦音刚打理好自己,可不想一会儿再给他弄得乱七八糟,于是抬手推了推她,有意岔开话题。 “我听着是唐旅长的公子和杜揽月,怕是起了什么争执,这婚事儿别是还没敲定,就要生事闹掰了?” 她早料到,杜揽月不会这么老实。 纪鸿洲皱了皱眉,抱着她依然不肯撒手。 “掰不了,就算天塌了,爷也给她绑了塞出去。” 秦音想笑,正欲说什么,就听外面‘哐啷’一声,有人大喊大叫,有人高声呵止,像是打起来了。 她又推纪鸿洲,“你听!好像是文洲的声音” 话音刚落,门扉外被人‘咚咚咚’叩响。 第65章 讨好女人的手段,很有一套 “大帅!大帅您快去瞧瞧!”掌柜在门外急哧哧开口,“有人跟纪家的爷打起来了!” 秦音抬眼看纪鸿洲,“你看,纪家的爷,真是文洲。” “啧。” 纪鸿洲要烦死。 两个外人他能不管,但亲弟弟就没法儿置之不理了。 他松开秦音,“你在屋里等着,别出来掺和。” 说罢长腿大步向外走,到桌前捞起手枪,塞进靴筒,一路不停过去开门,提脚出去,径直拐向走廊喧闹那一头儿。 门外掌柜一脸的焦虑不安,连忙抹了把冷汗追上去。 秦音扯了扯旗袍,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侧身朝那头儿张望。 茶楼是四方庭,这会儿所有包厢里都敞着窗子,人人在扒头看热闹。 闹起喧哗的那间包厢门户大敞,能看到几个人在拉扯撕打,纪鸿洲气势凛戾地走进去,一脚就踹翻了桌子。 楼上楼下肃然一静。 纪文洲正忙着拦架,见他突然冲进来,一时愣住了。 “大,大哥?” 纪鸿洲冷眼扫量屋里几人,着重看了眼红着眼圈儿的杜揽月,和相互揪衣领子的纪川洲和唐卫平。 “干什么?” 唐卫平脸色铁青,咬了咬牙,愤愤将纪川洲推搡开。 纪川洲到底年长他们几岁,虽然被这一推差点儿摔倒,有点狼狈,不过还是很快站稳了,一边打理着自己衣襟和头发,一边缓声道。 “误会,都是误会” 纪鸿洲眉心压低,眼神犀利。 “都给老子滚回去,别在外头丢人现眼。” “表哥” 杜揽月掩着帕子泪盈盈开口,却被纪鸿洲冷冽眼神吓住,话都咽了回去。 “老子有正事,没工夫搭理你们,晚点儿再跟你们算账!” 撂下这句话,他转身走了,简直来去匆匆。 他一走,屋里就静下来。 纪文洲趁机抬手推了下唐卫平,又扯了把纪川洲的袖子。 “大哥翻脸了,赶紧走,有什么事儿等回去再说!” 他推着唐卫平往外走,生怕他一冲动再要动手,一边招呼杵在一旁的杜揽月。 “快走!表姐。” 杜揽月眼神闪烁,咬咬唇,最后看了眼脸色晦暗的纪川洲,提脚匆匆跟出了门。 秦音倚在半开的窗框上,瞧了没一会儿功夫,就见纪鸿洲寒着脸折回来。 那屋里的人,灰头土脸全撤了。 她还以为能看点热闹,一时也没了兴致,干脆离开窗前。 刚走到桌边,就见一人端着托盘进来送茶。 秦音驻足,眸色静谧看着那做小二打扮的青年。 青年面不改色,将茶壶放下,又拎起桌上茶壶放进托盘。 “我来跟你说一声,阿姐跟孩子都好,我们准备离开湘城,欠你的人情日后定还。后会有期。” 扈二爷说完,最后看了眼秦音,端着茶壶转身就走。 他前脚离开,纪鸿洲后脚便跨进门,就见她立在桌边正倒茶喝。 随手将房门掩上,他眉眼一瞬便温和下来,提步走向秦音。 “撵走了,再歇会儿?” 秦音只浅抿了一口,便顺手放下。 “不了,咱们也走。” “不再待会儿?”纪鸿洲挑了挑眉,走上前伸手揽住她腰,举止间已经亲昵自然。 “还想再陪陪你” 秦音渐渐习惯他的黏人,由着他揽抱了,也没抬手挣开。 “方才你出去,整个茶楼都知道你在这儿,今日出门,又一个兵都没带,这还能歇的清静?” 纪鸿洲听罢想了想,扫了眼厅里的挂钟,下午不到三点。 “这会儿离电影放映还有两个钟,也罢。”他牵住秦音手,“走,那边有个洋教堂,陪你到附近溜达溜达。” 秦音忙扯住他,“等等。” 她抽出手,快步到矮榻上拿了他的军褂,搭在臂弯里,又走回来。 纪鸿洲见状唇角轻勾,也没接军褂,只重新伸手牵住她。 两人相携从楼上下来,四面八方到处是人注目。 纪鸿洲牵着秦音,秦音挽着他手,臂弯还搭了他军褂,两人贴的极近,不时交耳低语言笑,举止亲昵感情极好的样子。 郎才女貌的一双人,走出茶楼上车离开。 人们的谈资换了,从先前看楼上的热闹,换成大帅跟夫人如何恩爱如何般配。 过了今日,整个湘城都知道纪大帅夫妻情深这件事。 大约今日,天公不太作美。 纪鸿洲安排好的一日约会,屡次被人打断。 吃饭时被突然冒出来的白景桥一行人打扰,在茶楼又遇上唐卫平、杜揽月、纪川洲这些人闹事。 临到电影厅,两人到的早,便随意到洋教堂附近散散步。 没走多久,闷了一天的雨,从云层沉下来。 所幸两人动作快,没等雨下太大,便赶回了电影厅。 包场的电影厅里空荡荡,只有他们坐在席位中央。 电影开放,场内暗下来。 男人一条手臂揽到她腰后,呼吸近在咫尺。 “鞋湿了?” 秦音缩了下脚,“没有,还好。” “可以脱下来,帮你擦擦。” 秦音忍笑,“真没有。” 纪鸿洲隐约叹了口气,语气略显惋惜。 “还想着一会儿若不能走,倒是可以抱你,筝筝真不给爷面子” 秦音唇瓣抿紧,笑意也无法收敛。 “大帅这么多话,还看这电影么?” “啧。”纪鸿洲又叹了口气,半个身子挨在她身上,“看,好好看。” 这次倒是没再说话了。 不过片刻,黑白幕布上投放处年轻男女牵手亲吻的画面。 秦音眼前一晃,猝不及防便被他摁在了靠椅间,男人俯身靠近。 被亲到呼吸紊乱,神绪涣散时,她总算后知后觉回过味儿来。 除却早上逛百货大楼那一出,剩下的安排,都是为了方便这男人得逞私欲。 先买东西送她,哄她高兴,然后就可以为所欲为。 好么,讨好女人的手段还挺有一套。 电影后面没有看完,秦音就气笑离场了。 她捏着手包走的飞快,纪鸿洲追在她身后,堪堪在出影厅时将人堵在门框前。 “怎么了?筝筝。” 他嗓音还是沙哑的,呼吸也不稳,可见还在忍耐克制着,却还好意思问她怎么了。 秦音胸脯起伏,侧过身不想看他。 “没什么,回去。” “生气了?”纪鸿洲声线低沉询问,又小心伸手揽她,“我没乱动,你说停就停了” “大帅能少打这主意么?” 秦音躲了他一下,实在没忍住气叱了句。 第66章 夫人,您这里,有那个 她昂起脸看纪鸿洲。 影厅里昏暗,放映的微光照在他漆黑眸子里忽闪不定。 秦音,“吃饭,听戏,看电影,全挑独处一室的地儿,你就没一次老实的,这一天还能想些别的么?” 简直精虫上脑。 不断在试探突破她的底线,手段熟稔的像个风月老手。 秦音略感腻味。 纪鸿洲噎了下,面上掠过丝微讪情绪。 他清咳了声,依然试探着揽住她肩,“别生气,我不再动手动脚,行么?” 秦音毫无心情继续。 再是黏人,也该有个底线,谁受得了一整日都琢磨这种事? “回去,我真的不想看,没什么意思。” 纪鸿洲当然百依百顺,“好,回,这就回。” 结果从电影厅出来,外面雨还没停。 他脱下军褂搭在秦音头上,才护着她上车,两人都淋了个湿透。 在车上时,秦音自顾拿着帕子擦额上雨水,也不说话。 纪鸿洲余光屡次瞥向她一眼,雨天路滑,车开的又慢,他很快就找到话题。 “真是糟糕的约会,是不是?” 秦音嘴角牵了牵,嗯笑点头。 纪鸿洲趁机说,“下次我好好规划,提前几天就做好规划,一定不像今天这样。” 秦音淡笑接话,“湘城就这么大,约会能做的事,基本都做过了。” “那倒没有,还多着呢,往后带你慢慢做。”纪鸿洲勾了下唇,伸手想牵她手。 秦音借着擦拭雨水的动作避开,淡笑不笑悠着声儿道。 “看来大帅对吃喝玩乐那一套很在行,果然应了白四爷那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白景桥那一帮,全是湘城有头有脸的出身,各个儿都属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纪鸿洲跟他们熟,也难怪招式像风月场的老手。 “话也不能这么说。” 纪鸿洲落空的指腹微捻,讪讪收回来,声腔带笑尾调清懒。 “湘城就是这么个湘城,权贵就那些权贵,年少时公子哥儿们谁还不轻狂?但我是少帅,肩上挑了重担,与他们自是又不一样。” 他手肘歪在中控上,嗓音温沉了些。 “我父亲,守成有余,却不堪大用,大小事都要召集人议事,生怕自己决策失误,他缺乏睿智和果断,以至时常被军中一些上将牵着走。” “那些元老们话语权过重,我这少帅也就做的憋屈。” “前些年,军政府营地两头儿跑,不时要与人争吵动手,疲惫的时候,总归要寻个地儿舒缓舒缓。” 他勾唇笑了笑,偏头同秦音说,“人得这样过日子,得空就对自己好点儿,想做什么去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然那么累,还有什么意思?” 秦音浅笑颔首,这话她要认同。 纪鸿洲余光扫她一眼,见她面上笑意真切了些,嘴角笑弧也牵了牵。 “筝筝知道,我同那帮纨绔,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秦音想了想,揶揄道,“你是大帅?” 纪鸿洲失笑,“撇开身份。” 秦音也不想猜,干脆摇头。 纪鸿洲面上带着淡淡笑意,一字一句说的徐缓。 “吃喝玩儿乐,抽烟赌牌,杀人放火,爷都不差,独不跟女人玩儿。” 秦音瞳珠流转,侧目轻睨了他一眼。 这人,又要说自己‘洁身自好’了。 “跟女人在一起需要很多时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应对女人的纠缠。” 秦音听言微怔。 纪鸿洲神色淡漠,“若我不自持,风流放荡,会有更多的女人纠缠,浪费我更多时间。” “女人,感情,婚姻,在我这里必须融合为一,只占用一份时间,这样事半功倍。” 他好像很忠贞,一板一眼,但这话听起来又不那么的煽情。 秦音心绪有点复杂,仔细想想,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他最好是就像他说的一样,不在外面沾花惹草,这对她没坏处。 但想归想,心情还是莫名有点不适。 她半天没说话,纪鸿洲不禁看了她一眼,自她平静侧脸上又看不出什么。 “又想什么?” 秦音一针见血,“在想,如果有女人不需要你的陪伴,只想母凭子贵过好日子,你只需派人给钱呢?那样的话,大帅也可以考虑?” 纪鸿洲眉心皱起来,“孩子的母亲最好都是你,别整那些没用的人出来。” 秦音,“” “孩子比女人还麻烦,不是一个母亲生的,等往后养成更麻烦,爷不会自找麻烦。” 他扫了眼秦音,“往后筝筝不用讲这些试探我,说不会就不会。” 车子开进纪公馆,在堂厅前的台阶下停稳。 秦音抿唇眨了眨眼,没再说话。 副驾座的车门自外打开,章谨撑着伞,含笑侧身。 “夫人。” 秦音牵唇颔首,步下车,踩着台阶进了前厅。 外面雨还没停,天色昏暗,整栋主楼灯火通明。 章谨收了伞,低声与纪鸿洲禀话: “老宅来电话,大帅可要回电?” 纪鸿洲扬了下手,也没理会这话,只招呼秦音上楼。 “衣裳还湿着,赶紧回房沐浴,换一身儿。” “嗯。” 两人先后脚迈上楼梯,芍药和冬荏跟在秦音身后。 各自回到卧房,秦音交代芍药锁门,进屋便卸了头饰,脱了衣裳走进盥洗室。 她泡了热水澡,连头一起洗了,出来时换一身儿绵绸大袖睡裙,整个人松泛许多。 走出里屋,芍药和冬荏正在茶几前摆膳。 见她出来,芍药小声说,“大帅在楼下通电话,然后发了脾气,带着章副官长出去了,夫人您就在房里用膳。” “嗯。” 秦音在沙发上坐下,端起碗筷自顾吃起来。 吃到一半,似有所觉地掀起眼帘,就见两人齐刷刷立在桌前,直盯着她看。 秦音黛眉扬了扬,“怎么了?有事要说?” 冬荏吞吞吐吐,迟疑抬手,指了指秦音身上。 芍药则掐着指尖,羞涩抿嘴。 “夫人,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还有这里,这里,有那个” 那个? 秦音困惑拧眉,抬手摸了摸,不明所以。 冬荏见状连忙跑进屋,拿了面小镜子递给她。 秦音对着照了照,一眼看清,她瞳孔微睁,下意识扯住宽敞衣领,欲盖弥彰地将那些痕迹遮住。 耳尖儿,却是悄无声息充血通红。 芍药和冬荏齐齐抿嘴忍笑,垂下眼没敢再乱看。 晚膳匆匆用了两口,秦音便起身回到寝房,关上门,坐在梳妆镜前依然不能平静。 镜中少女乌发低垂,雪肤玉颜,只颈窝贴近锁骨之处,几片红紫痕迹凌落散布,那样子就像 面颊发烫心跳如雷,她眼里荧光却渐渐幽暗。 不太妙。 她竟然满脑子都是被男人压在榻上的画面。 秦音扶额闭了闭眼。 都还不想生孩子,她怎么能怀春呢? 第67章 做姨太太还得看人要不要 秦音辗转反侧许久,才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睡下。 而彼时,纪鸿洲正携着满腔怒火,冒雨赶回了老宅。 夜雨急骤,将蜿蜒廊道的青灰地砖溅的潮湿,廊灯被打的不停摇晃旋转。 他健步如飞,章谨在后面撑伞追的辛苦。 拐下廊弯进入甬道,清心斋就在眼前。 “大帅您慢点儿!都淋湿了” 章谨举高了伞替他遮雨,规劝声被头顶伞面扑啦啦的落雨声压到听不清。 走进清心斋院门,两人的军装都湿了大半,大檐儿帽也在往下淌水,所幸军靴不怕渗,脚上没那么难受。 纪鸿洲两步跨上台阶,掀帘子就迈进堂屋,将一身雨水淋淋拉拉带了进去。 屋里坐满人,见他赶来,纷纷神色各异。 “大哥!”纪欢颜惊呼了声。 老太太先皱眉,“怎么弄成这样?”又吩咐纪欢颜,“快去拿帕子给他擦擦。” “啊,哦!” 纪欢颜连忙应声,招呼老佣人一起去打热水,找帕子。 一旁的杜揽月、唐卫平和纪文洲纷纷面色不安地站起身。 纪鸿洲扬手摘了湿透的大檐儿帽,随手丢在桌上,他面若寒霜,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儿,抬手指向杜揽月。 “你说清楚,跟三房那个,到底怎么回事儿。” 杜揽月吓得缩了缩肩,紧张到手里帕子快要搅碎,嘴里吞吞吐吐半天说不清。 “我,我没怎么回事儿,是,是他以前骚扰我,这才又” “怎么骚扰你,做了什么,到哪儿一步!”纪鸿洲厉喝一声。 杜揽月吓一哆嗦,直接捂着嘴唔唔哭起来。 “姨母~!” 她扭身扑到老太太身边,以寻求庇护。 老太太对此也是又气又恨,且又无可奈何。 她替杜揽月解释,“我这都问过了,川洲那孩子就像你三叔,上梁不正下梁歪,从小就爱招猫逗狗!” 说着安抚的拍了拍杜揽月的手,“他是看小月柔弱可欺,才起那歪心思,小月害怕,又怕我担心,才从不敢说。谁想到如今她要订婚,嫁到阜城去,他就厚着脸皮又来骚扰她!” “今日是被老三和卫平凑巧遇上了,不然还不定要怎么欺负小月!这事儿,我跟三房没完!” 纪鸿洲冷笑,“这会儿不说一个苍蝇不叮无缝蛋了?” “这” 老太太差点儿没被这话噎死。 当初外面传秦音跟一些男人不清不楚,老太太是说过‘苍蝇不叮无缝蛋’。 纪鸿洲懒得搭理她,掀起眼皮扫了眼唐卫平,又扭脸看向坐在一旁青着脸的三姑母和唐旅长。 “听说,这个儿媳妇儿,你们唐家不准备要了?” 唐旅长沉着脸皱眉,“大帅,出这种事,唐家还怎么娶?” “父亲”唐卫平一脸沉郁。 “给我闭嘴!”唐旅长怒斥了声。 唐卫平眼里掠过丝痛苦挣扎,咬紧牙根儿,低下了头。 老太太急了,这毕竟事关到杜揽月的清誉。 “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小月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只是被那个不要脸的纠缠,绝做不出婚前失贞的事!” 又跟三姑奶奶说好话,“他三姑,这定都已经过了,哪能说悔婚就悔婚?我保证小月清清白白,这亲事得继续!” 三姑奶奶眉心拧了拧。 “大嫂,不是我不信你养大的姑娘,那今日在茶楼,那么些人都瞧见了,这三人成虎啊!” 她眼里隐着嫌弃,瞥了眼哭哭啼啼的杜揽月,撇嘴说道: “已经不是她清不清白的事儿,只要亲事成了,人人都要背地里笑我儿子,我们唐家往后,岂不是要被人笑一辈子?!” 说着,又训斥唐卫平,“你可不能犯糊涂!女人这辈子要是脏了名声,那就得脏一辈子,谁沾谁倒霉!” 唐卫平低垂着眼,捏紧了拳头。 老太太也因为这句话而脸色铁青。 杜揽月哭声一哽,迷茫地看了眼众人,咬唇哭笑。 “倒是我的错了,如此,我不如死了干净!” 她眼里掠过丝决绝,兀地就朝老太太身后撞去。 这一幕直接惊吓众人。 “表姐!” “小月!” 纪文洲离得最近,连忙伸手拦她也是来不及。 杜揽月一头撞在老太太身后的墙上,瞬间软绵绵跌坐下去,被纪文洲险险捞住。 “表姐,表姐”纪文洲吓到脸白。 老太太惊惧地捂着胸口,“小月啊~!” 唐卫平猛地回过神,连忙满脸焦灼蹲下身去看她。 “小月,小月?” 杜揽月额角青紫鼓包,脸白如纸,眼睑半阖着,显然是撞晕了过去。 纪欢颜和老佣人端着热水和帕子回来,见这一幕也是吓得不轻,连忙白着脸出去喊人找大夫。 一时间,堂屋里彻底乱套。 老太太在一旁指挥,唐卫平抱起杜揽月就要往屋里送。 “放下!” 所有乱象,瞬间被这一句冷斥定住。 众人先后看向开口的纪鸿洲,俱是一脸的惊怔愕然。 纪鸿洲冷着脸,捞起唐旅长手边茶盏,踱步走上前。 “放下她。” 唐卫平磕巴开口,“大,大帅” 纪鸿洲没看他,翻开茶盖儿,扬手就将一盏茶水倒在了杜揽月脸上。 “啊~!” 纪欢颜吓得惊呼了声,连忙捂住嘴。 老太太怒骂,“老大!你疯了!” 茶水温热,浇在脸上,杜揽月瞬间哆嗦一下,幽幽清醒,缓缓瞠大了眼。 唐卫平这才慌忙将她放下来,并小心搀扶住她。 “小月,你怎么样?” 杜揽月被茶水浇了满脸,额上也青紫鼓包,模样狼狈不堪,根本没任何反应,只眼神发怔看着纪鸿洲。 ‘噼啦——’ 纪鸿洲随手摔了杯盏,目色清寒似冰,徐徐开口。 “既然唐家嫌弃她脏,不肯要,那就送去给纪川洲做姨太太。” 杜揽月双目空洞呆怔,似是还没回过神。 老太太‘啪’地拍案而起,气怒骂他: “你说什么混账话?!小月是你表妹,怎么能去给人做姨太太?!” “名声都臭了,做姨太太也是抬举她,还得看人家愿不愿意要。” 纪鸿洲不为所动,凉凉睨着脸色惨白如鬼的杜揽月,薄唇淡掀说出更冷漠无情的话。 “三房不收,那就找人收。这事我耐心有限,再不肯,滚出去死,别脏了纪家的地儿。” 众人先后拧眉,似都觉得他这话有些过了。 纪文洲忍不住开口,“大哥,你少说两句,没人愿意把事情闹成这样” “按我说的办,自己选一条路,雨停前给我结果。” 纪鸿洲闭眼歪了歪脖子,烦躁皱眉,转身离开。 “这是最后一次。” 话音落,他掀帘子走了。 堂屋内静默一片。 第68章 秦音见缝插针 纪鸿洲说‘最后一次’。 虽没说完最后一次什么,但也是宣告耐心告罄的语气。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老太太太担心,让老佣人和纪欢颜扶杜揽月进屋去,又尽快找大夫来,这场闹剧才算暂歇。 翌日晨起,秦音起身时,纪鸿洲人已经不在公馆。 她用过膳,带着展翔和芍药开车去妙春堂。 到当天正午,纪欢颜破天荒的来看她,还带了一盒糕点。 她一脸的憔悴,“大嫂,你有时间?一起用午膳?” 秦音跟小姑子不熟,但也没有交恶。 她让芍药出去买了两碗馄饨,跟纪欢颜面对面坐在稍间的方桌上,一起用午膳。 这位娇小姐显然没什么胃口,搅着勺子一口没尝,没多会儿就道明了来意。 “大嫂,昨天茶楼的事,你听说了?” 秦音吹着勺子里滚烫的馄饨,垂着眼没接话。 纪欢颜满眼忧伤看着她,“我知道你那日也在茶楼,很多人看见你跟大哥一起离开。” “现在唐家要退婚,表姐不堪其辱撞墙寻死,大哥很生气,说唐家如果不要她,就送她去三房给堂兄做姨太太。” 秦音顿了下,眼睫轻眨抬头看她。 “你来找我什么意思?” “现在只有你的话,大哥能听进去。” 纪欢颜苦笑,“大嫂,你能不能帮帮忙?表姐做人姨太太,我母亲会心疼死的,帅府的脸也没地儿放。” 又说,“大不了,这件事就别让大哥管了,我们来看着解决,好不好?” “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嫂~” 纪欢颜咬咬唇,好声好气与她说: “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芥蒂呢?这次可是人命关天,你就帮我们规劝大哥两句,也不费什么事” “人命关天?” 秦音轻哂摇了摇头,放下手里汤勺,端坐含笑看着她。 “她死不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纪欢颜愣住,脸色微白看着她,唇瓣动了动没接上话。 秦音敛起笑,“我希望你们能清楚,我是站在你大哥这边的,这件事从头到尾跟我无关,若非要将我扯进来,就别怪我火上浇油了。” 纪欢颜,“” 馄饨也没吃,秦音觉得毫无胃口,干脆随手翻开医案看起来。 她眼帘低垂,轻描淡写说道: “提醒提醒你,纪家最大的家主是大帅,老太太早晚要寿终正寝,你跟文洲要出国,往后你还要嫁人,文洲要分家。” “杜揽月不找个归宿,以后谁来养她?” 秦音抬头看了眼纪欢颜,“以什么身份养她?” 纪欢颜呆愣住,一时眼里情绪复杂。 秦音知她听进去了,这才笑了笑,愿意多说两句。 “唐家挺好的,不是说唐卫平很喜欢她,这是她的福气啊。老太太糊涂,被她耍小心机哄住,可你也不小了,还给人当枪使啊?” 她笑语温柔,“你就没想过,我这里早晚容不下她。” “她再这样被你们纵容下去,往后为了留在帅府,该要对文洲下手了,你说可不可怕?” 从妙春堂离开,纪欢颜脑子里还有点浑浑噩噩的。 她一想到秦音浅笑柔和的眉眼,背脊就一阵阵发麻。 轻言软语,说那些诡谲龌龊的话,怎么做到的? 可又一想,表姐真的是在使心机吗? 等在街口的纪文洲见她魂不守舍走出来,连忙走到她身边。 “怎么样?她怎么说?” 纪欢颜怔怔看他一眼,抿抿唇,当先绕过车头开门上车。 纪文洲见状皱了下眉,也跟着坐上车。 “你怎么了?大嫂说什么了?” 他们俩单独开车来的,这会儿没外人,纪欢颜自然把话都复述给他。 纪文洲听完,眉心皱的更紧。 纪欢颜咕咚咽了口口水,“你说,大嫂说的会不会是真的?表姐不会真的是故意的?” 纪文洲不说话。 她继续说,“确实很奇怪,唐家人明明就要回阜城准备亲事了,她为什么在这个时节私下见堂兄?还正好被唐卫平撞上?哪怕等唐家人走了她再见呢” “她就是为了搞黄婚事,好留在湘城?” “甚至故意传坏名声,以后再也不嫁人了?” 纪欢颜越说越觉得有理,甚至略显激动地扯了扯纪文洲的袖子。 “三弟你说话呀!咱们都知道,她只想跟大哥” 纪文洲脑子里有点乱,“你别瞎猜!谁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谁撞墙一下真能撞死呀!”纪欢颜气道。 纪文洲,“” 纪欢颜愤愤甩开他衣袖,“她从小惯会可怜兮兮讨人疼,母亲最吃她这一套,你还不知道吗?” 又说,“大哥最烦有人违背他命令,第二烦的就是有人跟他耍心眼儿,他一定是看穿了,才对表姐这么不留情面。” 越说越肯定,纪欢颜更气了。 毕竟谁会喜欢心机叵测的人? 何况自己还为她出头。 杜揽月利用大家的亲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所有人被她耍的团团转! 纪文洲看她反应这样大,皱眉说道: “你别被大嫂的话给带动了,直接忘了我们今天来的目的?” “我哪里就被带动了?!” 纪欢颜抱起臂,没好气地哼笑道: “今天来的目的,说动大嫂帮表姐说话,叫大哥网开一面吗?你我谁不清楚大哥什么脾气?他决定的事,什么时候听人劝过?本来也没把握能说动大嫂。” 纪文洲沉默不语。 “但大嫂说的话倒是没错。” 纪欢颜正了正脸色,“这次的事摆平了,表姐以后也难再嫁到比唐家更好的姻缘。” “她早晚得嫁人,难道要一直在帅府养到老吗?” “谁养她?大哥大嫂铁定不管”她斜睨纪文洲,“难道你养?” 纪文洲脸色一僵,脸色铁青翻了个白眼。 “你胡说什么?!” 纪欢颜撇撇嘴。 纪文洲气的喘了口气,不想再扯这些不着边际的,干脆发动车子,驶离了街口。 “这件事,不要提了,今天就当咱们俩没来过。” 纪欢颜抿住嘴没吭声。 龙凤胎素来有默契,两人心照不宣,都知道秦音说的话不无道理,所以决定不再掺和这件事。 反正他们已经尽力了,再如何也是没办法。 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很奇妙,往往很小的一件事,或者一句话,就能让原本亲密无间的关系出现裂痕。 而裂痕一旦出现,信任会随之流失。 随着时间发酵,芥蒂丛生,两个人就会渐行渐远。 秦音以前没机会挑唆,因为老太太养大的几个孩子,从来感情甚笃,一致将她疏离在外。 但这次需要求到她了,对方主动找上门,她当然要见缝插针。 还得感谢纪鸿洲的‘六亲不认’啊。 秦音心情甚好。 傍晚回到纪公馆,那只小白狗兴奋的跑出来,绕着她脚蹭来蹭去,讨好的吐着舌头吱唔吱唔叫。 秦音好笑,用脚轻轻踢开他,转头问展翔。 “大帅今日忙什么,晚上可回来用膳?” 展翔立刻让人去问。 第69章 初见挚友 让冬荏将狗抱走,秦音便先回房梳洗,她换了身宽敞绵绸长裙,从楼上下来,便听展翔过来禀话。 “夫人,大帅中午从营地回军政府,下午有议事,约莫两刻钟后回来。” 秦音浅笑交代芍药,“那去跟厨房说,七点钟开膳。” “是。”芍药笑盈盈去了。 夫人心情好,这两日跟大帅感情又好,所有人都跟着笑颜盈盈,一时公馆里上上下下气氛极好。 秦音在前厅喝茶看报,等了没两刻钟,庭院里便传来车子驶入的动静。 她坐在沙发上喝茶,也没动身。 小白狗却比谁都积极,汪汪叫了两声,摇着尾巴撒丫子就跑了出去。 “嚯!你什么时候儿养狗?”却听外头传来一道陌生男音。 秦音合起报纸,就听那人很惊惶大叫着: “你明知我狗毛过敏!还不快撵走!” 小白狗叫的更欢快了,还有点龇牙咧嘴的感觉。 却听纪鸿洲淡笑揶揄,“狗都不欢迎你。别踢到它,这是夫人的狗。” 秦音忙示意冬荏去将狗抱走。 纪鸿洲走进堂厅门,见秦音亭亭玉立站在那儿迎他,眉梢眼尾笑意更盛,走过来抬臂就要揽她。 秦音适时抬手将他胳膊压下去,眉眼清柔问道。 “大帅有客人。” “嗯。” 纪鸿洲顺势牵住她手,看了眼从门外走进来的人,“给你介绍下儿,钟淮泯,前大参谋独子,知道我继帅位,特地从德国赶回来辅佐。” 他说话间,秦音已经将走进门来的青年军官打量一番。 这位钟少爷,留很短的头发,浓眉厉目的面相,面廓过于冷硬,他跟纪鸿洲不相上下的身高,两人连身形都很像。 只不过此时他皱着眉,用军装袖管掩着鼻子,姿态略显不悦和扭捏。 “这次边线战役,他可替我出不少力,我先回来,他在那边垫后收尾,今日一早刚赶回湘城。” 纪鸿洲说完,一手揽着秦音,淡笑朝钟淮泯抬了下下巴。 “来见见我夫人。” 秦音素手交握,眉梢浅弯颔首以礼。 “钟少爷。” “叫什么少爷?叫钟参谋。”纪鸿洲拧眉。 钟淮泯依然用袖管捂着鼻子,一双墨黑厉眸快速打量了眼秦音,朝她伸出手。 “弟妹。” 他称呼大帅夫人弟妹,这谱儿摆的可比白景桥高。 秦音看了眼纪鸿洲,见他没什么反应,便也伸手过去,指尖轻握了他手便松开。 钟淮泯收回手,瞥见冬荏抱了狗进来,连忙避如蛇蝎往一边躲,皱紧眉头解释: “弟妹勿怪,我对毛絮过敏。”说着又瞪了眼纪鸿洲,“你故意叫我出丑!早说你这里养了狗,我绝不过来!” 纪鸿洲单手插兜,挑眉笑谑。 “现在也不晚,你可以走。” 说完没再理钟淮泯,揽着秦音转身往餐厅走,一边低声跟她解释。 “他非要来蹭饭,撵都撵不走,美其名曰要认识认识你,这次叫他长长记性,下次脸皮就不会这么厚。” 秦音抿笑不语。 钟淮泯气的翻白眼。 他来都来了,当然不走,这饭必须要吃,所以还是愤愤抬脚,跟进了餐厅。 晚餐多一位客人,秦音交代佣人添两个菜。 她吃饭时不说话,只听钟淮泯嘴里滔滔不绝,纪鸿洲偶尔接两句,两个男人一来一往地贫嘴,餐厅里前所未有的热闹。 饭后,钟淮泯也不急走,还坐到前厅沙发上要茶。 秦音正要寻个借口回避,便听他主动跟她搭话。 “弟妹是大夫。” “是。” 秦音点头,又看眼纪鸿洲,顺势挨着他坐下。 钟淮泯便挽起袖管,“那帮我瞧瞧。” 秦音还没反应,纪鸿洲扬手将他胳膊挥开。 “滚一边去,在这里无病呻吟,戏弄我夫人?老子踹死你。” 钟淮泯哈哈大笑,“好大火气!医者看诊不忌男女,你反应何必那么大?倒叫弟妹想多尴尬。” 秦音不尴尬,在纪鸿洲开口前,握住了他袖口。 “钟参谋身体有何不适?” “也没什么。” 钟淮泯敛起笑,脸色严肃了些,重新将手腕伸给她,简而言之。 “我回来后一直头痛,夜晚更甚,无法入眠,吃一种西药才能缓解,但军医告诫我那药吃多会上瘾,要我寻其他办法。” 纪鸿洲见他不是开玩笑,神色也不禁微肃。 “怎么回事?” 钟淮泯苦笑扯唇,“我要知道就好了,军医说是头痛症,其他什么都没有” 纪鸿洲就没再问,只看了眼秦音。 秦音伸手搭上他脉,她的手白净纤细,如白葱嫩尖,指甲修剪圆润,饱满而光滑,透着健康莹粉。 很好看。 纪鸿洲盯着多看了眼,视线又落回她脸上,看似在等她开口,却抬手亲昵替她掩了耳边碎发。 钟淮泯将这幕看在眼里,眸色微深,似笑非笑瞧了眼他。 正此时,秦音把完脉,黛眉拧了拧。 她若有所思盯了眼钟淮泯,而后站起身,细声道句‘得罪’,素手触碰他头颅,细细检查。 钟淮泯的头发很短,几乎无需怎么拨弄,就可以将头皮尽收眼底。 很干净,除却两处很小的疤痕,其他没有异样。 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秦音眸光微沉,扭脸交代一旁的芍药。 “取我的药箱来,要艾熏,手电筒,镊子。” 芍药连忙应声,转身跑上楼。 不一会儿,药箱取来,一番折腾后,秦音在钟淮泯的耳朵里,找到了问题所在。 她指挥钟淮泯调整好坐姿,让人打了手电筒,小心将镊子伸进他耳朵。 “钟参谋,不能动,疼也忍着。” 明明还没开始疼,钟淮泯已经因为这句话,下意识咬紧牙根儿。 接下来,他眼珠瞠大,额角瞬间绷起青筋,整张脸憋红。 看得出,在强忍疼痛。 纪鸿洲见状皱眉,看了眼秦音,也没说话。 “唔” 钟淮泯咽下一声闷哼,神色痛苦捂住耳朵,再抬眼,秦音将夹在镊子上的东西已经递到他眼前。 似半颗花生米大小,黑痣一样,仔细看,还长了细小短须。 秦音,“草蜱虫,吸血,在你耳朵里长到这么大,半个身子都扎在皮肉里,最少一个多月了。” 耳朵里长这么大只虫子?! 钟淮泯捂着耳朵,一阵毛骨悚然,惊得瞠大眼。 “它怎么进去?!” “钻进去咯。” 秦音将虫子碾死在纱布里,交给芍药去收拾。 “夏日居多,这种东西寄生吸血,可以寄生在任何活物上,应该是你在边线打仗时,可能骑马,不知怎么弄到了身上,钻进耳朵里。” “弟妹,我这耳朵是不是要聋?” “没那么严重。” 秦音好笑,“之后最好不要进水,可以用西药消炎,也可以喝中药,等里面结痂脱落,会好的。” 钟淮泯看着她,既后怕又感激。 “我看了些大夫,把脉都看不出什么,只说我健壮如牛,西医说可能神经性头痛症,以前受过伤留下的后遗症” 他不禁喟叹,“弟妹,你真是帮我大忙!” 秦音莞尔,“不算大忙,钟参谋的脉象的确稳健,不像大病,我以前见过类似症状而已。” 钟淮泯依然满脸感叹,对她赞不绝口。 被冷落半天,纪鸿洲在一旁莫名烦躁,尤其看他一双眼睛发光直盯着秦音看。 他不耐烦地开始撵人,“没事了就赶紧走!” 撵走钟淮泯,他立刻尾随秦音上楼,跟进卧房就圈臂抱住她。 “筝筝” 第70章 纠缠 跟在后面的芍药和冬荏,见状连房门都不敢进,连忙自外将门带上。 秦音被他紧紧圈在怀里,不觉嘴角浅翘,偏头问他: “大帅又干什么?” “我也要。”纪鸿洲下颌蹭在她肩窝里,语声发闷。 秦音不解,“嗯?” “你摸他头,我也要。” 秦音,“” 虽不知他乱吃什么干醋,不过秦音还是让他在沙发上躺下,替他捏了捏头。 纪鸿洲枕着她腿,空气里尽是她身上芬香。 女子的手,纤细灵巧,揉捏的力道轻柔和缓,疏解他一整日的疲惫。 他舒服到直想喟叹,眼都没睁,就忍不住抬手摸到她手,温柔包裹,捉到唇边啄了一口。 “夫人真好。” 秦音唇畔噙笑,“还要吗?” “要。” 纪鸿洲捉着她手,又放回自己额顶。 秦音继续揉捏,没一会儿,枕在她腿上的人就呼吸平稳下来,沉沉睡着了。 她徐徐收手,看着腿上男人沉睡隽逸的眉眼,有点难办的蹙了蹙眉。 在叫醒他,和让他睡一会儿之间踌躇几秒,秦音选择了后者。 因为照她对纪鸿洲的了解,哪怕是现在叫醒,深更半夜独处一室,他一定得占她些便宜。 不如让他睡着安分些。 打定主意,秦音小心翼翼托住他头,轻手轻脚站起身,扯了只靠枕给他枕在头下。 最后看了眼睡得不省人事的人,转身回了卧房。 她关上门,还上了栓,而后才放心地爬上床睡了。 殊不知,里屋门刚关上,躺在沙发上的人便睁开了眼。 翌日一早,芍药和冬荏早早等在房门外。 大帅昨晚在夫人房里过夜,她们谁也不敢敲门打扰,只能杵在这儿不时听听门缝。 于是,章谨早上六点钟上楼,就瞧见两个女佣直巴巴等在房门口。 他瞥了眼两人,正觉古怪,屈指要敲对面的房门,就被芍药出声打断。 “章副官,别敲。” 章谨手举在半空,扭头看向两人,挑眉询问。 芍药眼睛笑眯,小声说,“大帅昨晚睡这边。” 章谨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面上还掠过丝‘原来如此’的慌然。 奇怪今日大帅没有像往常一样早起练拳,合着是昨晚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先后露出会心一笑。 大帅跟夫人圆房了,这真是件大喜事。 殊不知,事实压根儿没他们想的那么美满。 纪鸿洲在沙发上窝屈了一整夜,几次辗转反侧睡不着,都想破门而入,却又怕惹恼秦音。 于是他天不亮,就抱着臂在外室间踱步兜圈子,无聊的到处摸摸,看看,就等里面的人醒来,寻思想一大早偷香窃玉。 为此,纪大帅连去军政府点卯的时间都不惜推迟。 好在,秦音也不是个会睡太晚的,不到七点钟她便醒了。 先伸了个懒腰,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便掀被下床,踩好鞋子。 她遵循往日的习惯,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推开窗子透气,便先走过去开门。 “芍药~” 门打开,秦音看也没看便唤了声,而后径自往盥洗室走去。 纪鸿洲黑眸幽亮看向敞开的里屋房门,提脚便往里走,走到一半听见身后外室门被人推开,反手就摆了个手势。 芍药正扒头往门里看,下一瞬就被人揪住衣领扯了出去。 章谨一手拉上门,在芍药错愕的眼神中,抬臂将她和冬荏一起往旁边赶了赶。 他像门神一样挡在门口,低声训斥两个丫头。 “没眼色,等大帅出来后,里面才用得到你们。” 芍药愣愣眨眼,冬荏也一脸莫名。 章谨摆摆手撵人,“我在这儿守着,你们俩去盯早膳,再喂喂狗,有事会派人找你们,去。” 门外,芍药和冬荏被信誓旦旦的章谨给支走了。 房里,秦音擦了把脸,正要漱口,就被人自身后圈住腰身。 她惊愕回头,正迎上男人亲下来的唇。 纪鸿洲在她额角吻了下,又俯首亲她还沾着水的白嫩面颊,嗓音温醇低哑。 “筝筝,早。” 温热呼吸扑在颊侧,秦音莫名半个身子酥痒。 她目露惊讶,伸手欲扒开他手。 “你怎么还在我房里?” “一大早,爷还能去哪儿?” 纪鸿洲话里带笑,不由分说握住她手腕,连带胳膊一起抱住,不许她推拒挣扎,又含吮她雪白耳垂,温润声线含糊不清地蛊惑。 “下次喊我进房睡,别将我丢在沙发上不管,半夜翻身掉在地上,这一夜睡得我浑身疼。” 秦音歪头躲闪,听言不由气笑。 “你醒了可以回房去,却故意待在我房里,又打什么坏主意!” “打什么主意,筝筝岂能看不出?” 男人带笑的语声低清,话落,就将她打横抱起,带出了盥洗室。 被放在床铺上,秦音瞳孔微瞠,连忙抬手抵住他肩。 “大帅!停!” 纪鸿洲刚托起她下巴,鼻头与她相触,唇瓣都没贴身就被她喊停,气的他瞬间失笑。 “爷还什么都没做” 秦音试图转移他注意,“今日不去军政府了?” “不急这一会儿。” 纪鸿洲皱了皱眉,指腹捻在她唇上,眼眸深暗,轻揉摸搓。 “不做别的,想你了,亲亲就走,成不成?” 秦音唇瓣浅抿,浓睫轻颤低敛下。 纪鸿洲没等到她答应,视线却被她锁骨处的红紫痕迹吸引。 秦音昨晚睡觉前,又换了睡裙。 此时裙襟松敞,香肩袒露,只过了一日,上次在茶楼他情难自禁留下的吮痕,还很清晰。 冰肌玉骨,印着桃红的几片,像梅花开在雪地里,冰清玉洁又糜艳。 纪鸿洲眸子瞬息幽沉下去,手覆上去轻抚。 “真是娇嫩,竟还这么显眼。” 秦音迷茫掀睫,低眸扫了眼,才知他问什么。 她面腮瞬间烧红,素手连忙压住衣领,欲要掩盖,却被男人一把握住手腕。 不容挣脱地将她手摁在右侧,纪鸿洲埋首贴近她颈窝,在原先吻痕上,浅啄舔舐。 舌尖湿滑,似一条爬蛇在那处滑过,秦音不禁缩起肩头,身子轻颤。 “大帅!别,停” 纪鸿洲抬头吻到她精致下颌,一路上移,吻过耳鬓,鼻头,最后含吮柔软唇珠。 “好,不亲那儿,只亲这儿,行不行?” 口中问着行不行,大掌却直接穿过她颈下,握住她后脑,不由分说地汹涌掳走她口腔里所有呼吸。 秦音的力量,在纪鸿洲面前犹如螳臂当车。 她挣扎那几下,还不如躺着不动。 不消片刻,就被吻的裙襟歪斜,细喘此起彼伏。 纪鸿洲燥热难耐,抬手扯开了衣领,正欲替她剥下散乱睡裙,便听她颤声喊停。 他难掩气恼,“夫人!” 秦音抵着他的手柔软无力。 “先起来,我身体不适” 纪鸿洲直接气笑,“你就这样敷衍我?” 第71章 弄走了 秦音眼眶通红,水汽氤氲的眸子看着他,布满委屈。 “真的” 四目相对,僵持片刻,纪鸿洲喉结轻滚艰难开口。 “哪里不适?我压疼你?” 不说出个所以然,他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秦音咬唇,屈膝抵他腿心,音腔轻喏地近乎听不见。 “这儿。” 纪鸿洲体内烧的一把火,直接汹涌翻腾。 片刻后,纪鸿洲脸黑如炭,憋着满腔欲火冲出房门。 门一拉开,守在外头的章谨直接被他一身骇人气焰吓一跳,喏喏地没敢发声。 纪鸿洲也没看他,径直推门进了对面卧房,‘嘭’地一声摔上门。 章谨正自不明所以,就见芍药咚咚咚跑上楼来。 见秦音的房门开着,她同章谨点头示意,直接快步走进屋关上门。 芍药走进寝房,房里不见秦音,只瞧见床铺凌乱,孔雀蓝的床单上还有一滩血迹。 她抿嘴偷笑,连忙上前将脏污的被褥换下来。 秦音穿戴整齐从盥洗室出来,床铺已经重新铺好,她神色略显不自在,好在芍药是满眼清澈,并没有多嘴问什么。 “夫人,方才有电话拨进来,是三房那边找您。” “找我?” 秦音微讶挑眉,随即很快想到什么。 她带着芍药走出房间,就见章谨还杵在走廊里,便知纪鸿洲还没走。 于是驻足看向章谨,问道: “前夜大帅回老宅,唐家退婚那事,现今如何了?” 章谨怔了下,没料到她突然问这件事,不过还是很快回话道: “大帅的意思,要送表小姐去三房,给川洲少爷做姨太太。” 这话昨天纪欢颜来医馆,已经跟秦音提到过。 她微点头,“结果呢?三房可是不愿意?” 毕竟纪川洲命根子上有隐疾,这事儿三房捂都来不及,多个姨太太,岂不是有暴露的风险? 想来这么早拨电话来找她,多半也跟这件事有关。 章谨垂手回话,“一早才收到消息,还没来得及跟大帅禀汇,三房是不愿意。” “川洲少爷昨日也亲自去老宅,跟老太太和唐家人解释过,说他同表小姐没什么,是唐少爷误会。” “不过三姑奶奶和唐旅长依然不愿再履行婚事,老太太可能给她们施压过,加之唐少爷对表小姐还是有些难以割舍,所以三方商议,老太太决定送表小姐和唐家人一道回阜城。” 他说着顿了下,补充道,“今日便会启程了。” 秦音黛眉微挑,“老太太决定的?” “是。”章谨点头。 “就这样跟唐家人走,杜揽月去了,又算什么?” 章谨语声迟疑,“这就看唐家人怎么办了。” 若是大办婚礼,那杜揽月还是唐家少夫人。 若不办,就是姨太太。 秦音沉凝不语,不知是不是昨日纪欢颜从她这里离开,又回去跟老太太说过什么。 问题竟然就这样解决了。 所以到最后,跟亲生的孩子比起来,杜揽月终究是被老太太舍弃了。 正想着,章谨身后的房门自内打开。 纪鸿洲走出来,发梢微凌潮湿,衬衫和军褂也歪敞着三颗纽扣,整个人看起来清懒而不羁。 他看向秦音,黑眸清明,脸色已经恢复一派平静。 “怎么?” 秦音唇角轻牵,“没什么,我等大帅一起用膳。” 原本是磨蹭了许久,没打算再用膳的。 但她既然开口,纪鸿洲还是决定用过膳再走。 膳后,他带着章谨匆匆离开。 秦音也把三房来电找过她的事彻底忘到脑后,直接带着芍药和展翔出了门。 然而她刚到医馆不久,纪鸿洲的三婶儿便行色匆匆找过来了。 稍间里没外人,她坐到桌案前,一脸紧张盯着秦音。 “川洲隐疾的事,你没跟鸿洲说?” 秦音正写医案,听言看她一眼,淡笑摇头。 “三婶儿放心。” 纪三婶儿端详她半晌,也不知是放心没放心,总归舒了口气。 她肩头放松,不知想什么,竟跟秦音闲聊起来。 “他跟杜揽月那事啊,纯属子虚乌有,你可得跟鸿洲说清楚,川洲以前是对杜揽月有些心思,可等他成亲后,又得了那么个病,早就没那想法了。” “那天是川洲先约了文洲在茶楼听戏,她自己后又找过去的,川洲还以为她同文洲一起过去的!” “他们俩什么都没做,不过就一盏茶功夫,文洲和唐卫平就到了。” 纪三婶儿越说越来气,“这个小蹄子,我看就是不满意唐家的亲事,故意拿川洲当枪使呢!你婆婆还好意思跟我们三房要说法,我昨儿就带川洲到老宅去,原原本本跟她掰扯了一遭。” 她一拍桌子,“我跟你说,往日里如何端庄柔顺,是真看不出来多深城府,这遭差点儿拖累我们川洲的名声了!” “所幸,你们家老太太也是听明白了,最后说还是把她给唐家,反正唐卫平不嫌弃她。说是,今儿就让唐家人给带走了!” 秦音听她嘚半晌,也明白了。 合着老太太突然下狠心,还有三房使得力。 她垂着眼默默抄医案,面上淡笑不语。 纪三婶儿瞧见她这笑,眼珠转了转,连忙笑眯眯说: “鸿洲媳妇儿,我这也算帮你们解决一个麻烦,你也不用谢我,就是川洲那事儿,还是请你守口如瓶啊!” 秦音眼都没抬,“嗯,三婶儿放心,我这里什么都传不出去,便是外面有人知道了,那也定是你们家人自己嘴不牢。” 纪三婶儿笑脸僵了下,悻悻白了她一眼,又随意聊了两句,便起身走了。 她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提醒秦音守口如瓶,顺便卖个好。 忙碌一日,当天傍晚时分,纪鸿洲亲自来医馆接人。 秦音也没什么可忙,便跟他一起离开。 她的车则交代展翔和芍药开回去。 车上,纪鸿洲倾肩靠近她,声线低沉说道。 “今晚回趟老宅用膳。” 秦音偏头看他,面上没什么情绪。 纪鸿洲便握住她手,沉声解释: “唐家人将杜揽月带走,老太太心里难受,你过个面子,等年后欢颜和老三留洋去,这个家里也只剩咱们守着她,她早晚想清楚这点,往后会对你好的。” 秦音对此不置可否,不过也没太在乎老太太会不会对她好。 她只问,“这就带走了?没闹什么事?” “能闹什么?” 纪鸿洲脸色淡漠,“总之弄走了,至于怎么弄得,你不用管。” 秦音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抵达老宅时,天色尚且未暗。 两人先后下车,直接去了清心斋,纪欢颜和纪文洲都在。 第72章 同床共枕 老太太歪在榻上,头上带了抹额,瞧着没什么精气神儿,难得的没有眉目犀利面对秦音。 因她身子不适,对谁都爱搭不理。 这顿晚膳,纪鸿洲和秦音最后也没留在老宅用,只坐在那儿跟她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便又离开了老宅。 纪文洲送他们出去。 清心斋里,纪欢颜一边给老太太递茶,一边说道: “你瞧瞧,大哥和大嫂一起回来看您,往后一直这样,不是也挺好吗?” 她觉得家里氛围都和睦了许多。 老太太撑着头不说话。 心里却依然对杜揽月有愧。 不禁又寻思着,往后只剩老大跟秦音,婆媳间芥蒂难消,什么时候等秦音真给她生出个大胖孙子来,她才能真正低头接受这个儿媳。 洋车拐出青砖巷子,秦音降下车窗,莫名觉得舒一口气。 明明只是少了一个杜揽月,明明只是老太太没精打采,她却觉得心头很多堵塞的结垢疏通了,整个人都松闲许多。 回到纪公馆,两人用过晚膳上楼,纪鸿洲又一次厚着脸皮缠进她房里。 他在的时候,芍药和冬荏会自觉回避,直接驻足门外并将门带上。 秦音对此深感无奈: “大帅今晚也想睡沙发?” 明知她到了小日子,还这般黏人,实在有点过分。 “就不能睡床?” 纪鸿洲搂着她不撒手,下颚贴在她耳鬓处厮磨,呼吸温醇诱哄她。 “筝筝,都这样儿了,你是不是也该让爷搬回来?” 秦音抿着唇不说话。 纪鸿洲吻她耳鬓,嗓音低磁: “这种地步,你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嗯?” 秦音,“我在小日子里,没法儿圆房。” “我知道。” 男人搂紧她,“没道理只有圆房我才能睡你枕边,你我是夫妻,同床共枕是天理,是不是?” 早点搬回这间房一起住,她才能早日习惯。 他这一步步摸索下来,未免也太辛苦了,趁着秦音态度松动,他必定得更进一步。 “夫人,就让我搬回来,否则我日夜难安” 他委屈的蹭来蹭去,像一条吱唔吱唔跟主人撒娇的大狗。 秦音很无奈。 她松口道,“我身子不适,你可以试一晚,身边有人,我会歇不好。” “好,试试!”纪鸿洲眼眸发亮。 于是,他成功留在香闺,兴奋地毫无睡意。 两人各自洗漱过躺上床,纪鸿洲见好就收,除却牵她的手,盯着她看,身子是一点儿没挨她。 他难得这么老实,生怕吵到秦音歇息,会被她第二天就以这样的理由撵出去。 秦音觉得好笑,不过也没跟他说话,免得招惹起他兽性大发。 她侧过脸去,在枕面蹭了蹭,而后便阖上眼。 屋子里静悄悄,纪鸿洲侧身躺在她身边,直勾勾盯着她看,一动也不动,没有弄出任何声响,仿佛自己根本不存在。 于是乎,因为他的识趣,秦音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睡着了。 可敬可叹的是,她一晚上都没醒,可见纪鸿洲一晚上都没越雷池。 翌日清晨,秦音伸着懒腰蠕动醒来,眼睛都没睁开,便被男人浑厚气息包裹,控在身下结结实实吻过来。 那热火朝天的架势,又亲又啃,活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秦音惊得睁开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昨晚在房里留了人。 跟上次白日在茶楼时不同,隐秘香闺里,纪鸿洲更加肆无忌惮。 不消片刻,她的、睡裙,被撕扯的衣不蔽体。 指腹粗糙的大手,霸道突破她全部曲线。 他亲自感受了她酮体的完美无瑕,心头悸动更甚,几乎无法克制。 浓重呼吸,吹拂秦音敏感耳垂,激起细嘤促喘。 纪鸿洲轻吮舔舐,将那片粉红吮成殷红,才低笑着哑声宣告。 “夫人,等你身子干净,我一定要圆房。” 血气方刚的男人,每个清晨都很冲动。 纪鸿洲克制一整晚,冲动更甚。 他粗鲁又野蛮,秦音几次吓的惊喘喊停,最后还是被温柔哄诱着,一点点沦陷。 事后,她浑身上下每片皮肉都疼,酥软处沉坠更甚,肿痛的像要破皮。 她气的眼红,又掐又咬地报复。 纪鸿洲心情甚好,也由着她掐挠拍打发脾气,还低声下气赔不是。 “我的错,该服侍夫人清洗干净。” “你滚出去!” 秦音气急,挣扎着脱离他怀抱,并将用来避体的破败裙衫重重砸在他脸上。 纪鸿洲也不恼,接住破败衣料随手丢在一旁,继续低身,将她圈在枕面上,摁着亲哄。 “滚唔唔” 他掐着她下巴抬起,汹涌吮吻。 “你乖一点,我弄脏的,我来洗。” 秦音气红眼,长到这么大,头一次要被气哭。 “你混账!” “这就混账?我是你丈夫,往后还有更混账的。” 纪鸿洲低声笑着,伸手托抱起她,“筝筝乖,别乱动,我怕摔了你。” 秦音羞耻又气愤,却抵不过他,只能捂着脸不去看。 两人都只着一条亵裤,纪鸿洲抱起她进盥洗室,行走间肌肤相触的摩擦,亲密到令她发颤。 她不止被他看光了,弄脏了。 还要跟他一起洗澡 这个人如此没羞没臊,真可恨! 磨蹭到十点多钟,纪鸿洲才不得不离开。 秦音浑身不适,尤其胸前,火辣辣的肿烫沉坠,穿上丝滑的绸缎还磨得刺疼难忍。 她整个人恹恹地,根本不想出门。 原本三餐都想在房里吃,只是傍晚的时候,纪鸿洲早早回来,还带了纪文洲和纪欢颜。 秦音不得不梳洗更衣,打起精神下楼。 堂厅里,兄弟俩坐在沙发上不知聊什么,纪欢颜则在一旁逗弄着小白狗,一人一狗玩儿的热闹。 见她下楼,纪欢颜连忙站直腰打招呼,“大嫂。” 她眼睛晶亮,脸上笑嘻嘻地,不知道的以为姑嫂关系多亲密。 秦音婉笑颔首。 一旁的纪文洲也站起身,规规矩矩点头见礼: “大嫂。” 秦音含笑客套,“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吃饭?” 以前她住公馆,其他人住老宅,两边是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过去看谁。 如今老太太正因失去杜揽月而心情不佳,这兄妹俩却跑来公馆跟大哥大嫂吃饭,实在不像他们往日的做派。 纪文洲温笑回话,“大哥叫我们来,说商议留洋的事。” 秦音看了眼纪鸿洲,笑意不达眼底,似是看穿了他心思。 纪鸿洲黑眸微闪,表情略显悻悻。 他掩饰似是清咳了声,交叠的长腿放下,随即站起身,温和语气询问秦音。 “也聊的差不多,先开膳,边吃边说?” 这姿态,怎么看都像赔着小心。 秦音淡着脸转身,招呼纪欢颜去餐厅。 两人先走,纪文洲意味不明审视了眼自家大哥,低声说: “大哥,大嫂不欢迎我们来?” 纪鸿洲拧眉剜他一眼,“别瞎说,你大嫂最通情达理,你懂点事!” 纪文洲,“” 那你为什么小心翼翼的?好像很怕她不高兴? 第73章 睡沙发 因没有提前交代,这顿晚餐全是徽州菜。 秦音自带徽州厨子嫁过来,纪鸿洲回来后为讨她欢心,也找了个徽州厨子来,美其名曰他的心意。 所以纪公馆平日里的饭菜,都是徽州菜系。 纪鸿洲从不挑嘴,在营地练就的好习惯,好吃不好吃他都吃得惯。 上桌还教育一双弟妹,“都是你大嫂爱吃的,难得换个口味,你们俩都尝尝鲜。” 纪欢颜,“” 招待他们俩吃饭,菜却都是大嫂爱吃的,真妙。 骄纵又挑食的纪二小姐她不敢说话。 因为餐桌上的大家长,从母亲变成了大哥,大嫂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 好在两人默默尝了菜,倒也的确新鲜,没耽误他们胃口。 纪鸿洲亲手盛了碗汤,搁在秦音面前,又殷勤的挑鱼刺,将鱼肉夹给她。 “筝筝,吃鱼。” 秦音端着碗筷,垂眼吃菜,也没说话。 纪鸿洲看她一眼,又夹红烧毛豆腐递她碗里。 “趁热吃,你最爱吃这道菜。” 当着纪欢颜和纪文洲的面,她到底给了两分薄面,没把那块豆腐夹出来丢掉。 纪鸿洲嘴角勾了勾,一边扒饭,一边不遗余力地继续给她夹菜。 纪欢颜,“” 纪文洲,“” 龙凤胎亲眼见证了自家大哥怎么舔大嫂,那架势就差亲自喂到嘴里。 纪欢颜眼神在桌上来回瞄,极度怀疑这顿饭,大哥是故意吃给他们俩看。 目的在于提点他俩,‘以后别惹你大嫂,连我都得看她脸色行事’。 一顿饭,几人吃的心思各异。 饭后,纪鸿洲让佣人把茶送到餐桌上,又摆出兄长的架势跟两个小的谈话。 “让人给你们开两个户头,一次性存够三年花销,这件事这月中就能办好。” 他端起茶,吹了吹浮叶,嘴上话儿没停: “明日章谨,从副官处调几个人随行,等到那边安顿好,你们习惯了,他们就撤回来。” 又交代说,“出门在外,你们俩互相多照应,最好不要暴露身份和家境,就当是一般留学生,有什么事,随时寄电回来。” 纪文洲端坐正襟,“大哥放心,我会看好颜儿。” “你这话什么意思?”纪欢颜不悦瞪他。 纪文洲笑了笑没说话。 纪鸿洲也不管她气呼呼的样子,接着淡声说教。 “最近就别再乱跑,也收收性子,马上入冬,这两三个月跟着先生好好学洋文,等年后就送你们走。” “我知道,大哥。” 纪文洲答应着,用手肘拐了下纪欢颜。 纪欢颜噘嘴哦了声,不经意瞥了眼垂目不语安静喝茶的秦音,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大嫂,我记得你洋文很好。” 秦音眼皮轻掀,含着口茶水摇了摇头,慢吞吞咽下去。 “不好。” 纪欢颜眨眨眼,不死心道,“我可听白姐姐说过,你在歌舞厅帮杨老板应付过俄国客人” 秦音淡笑不笑,“听说?” 纪欢颜笑眯眯,“这次留洋,可要去很久,剩下短短两三个月时间,我可以常过来跟大嫂学洋文,洋先生授课太枯燥,我听不太进去的!” 她看向纪鸿洲,“大哥,可以?” 纪鸿洲看她一眼,没说话,只是又扭脸看向秦音。 他是挺希望弟妹能跟秦音亲近的。 秦音淡淡看他,“我的俄语也是跟先生学的,只会那么两句,而且到了冬天,医馆很忙。” “你大嫂的确很忙。” 纪鸿洲顺着她接话,又扫了眼笑脸落下来的纪欢颜。 “学习是你的事,只剩那么点时间,跟先生好好学,别来占用你大嫂的时间。” 纪欢颜嘴角扁下来,悄悄白了他一眼,心里忍不住腹诽,真没骨气,妻管严! 天色暗下来,纪文洲跟纪欢颜便自己开车离开了。 目送车子驶离庭院,秦音半个字不想多说,转身走进堂厅。 纪鸿洲见状连忙跟上她,还没话儿找话儿。 “欢颜也是看清势态,想跟你亲近亲近,筝筝是嫌她烦?” “我忙得很,没时间带孩子。”秦音没看他,语气也不清不淡。 纪鸿洲苦笑牵唇,硬着头皮继续说: “她算什么孩子?都十六了。” 秦音没说话,径直上楼。 纪鸿洲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压低声语气小心。 “听说你今日没出门,可是身子不适?” “嗯。” 纪鸿洲抬手摸了下鼻梁,“哪里不适?” 秦音驻足立在楼梯口,偏过头,眼梢清冷斜睨他。 纪鸿洲,“” 秦音没再搭理他,自顾自上楼,回了卧房。 她原以为那人会‘识趣’点,谁知他脸皮是真的厚,竟还跟进她房里。 “筝筝” 秦音走到里卧门口的脚步定住,回过身拧眉盯他。 “今晚你不许睡在这里,出去!” 纪鸿洲脸色讪讪,昨晚辛苦克制了一整夜,谁知早上就惹恼她,还是要被撵出去。 他喉结轻咽,迟疑着依然抬脚靠近她。 “生气了打我,别撵我走,你身子不舒坦,我瞧不见你更担心。” 秦音扬手躲开他,“撒手!不要碰我!” 她扭身快步进屋,反手就要关门,又被男人眼疾手快伸进一只脚卡住。 “哦~!” 纪鸿洲扒着门,皱紧眉一脸痛苦。 秦音无语,她根本还没来得及用力推! 不等她反应,男人已经抵开门,伸臂搂住她,又如昨日一样脸蹭在她肩窝,像只大狼狗化形般磨人。 “没事,我不疼。” “好筝筝,我们俩刚同房两天,你便撵我出去,这叫下面佣人怎么看?” “让我留下照顾你,爷保证,再也不动手动脚” 他搂着她,又哄又晃,还越抱越紧。 秦音胸前酥软,原本就胀痛难耐,如此磨蹭挤压,痛的她眉心一蹙,倒吸口气。 “嘶” 纪鸿洲一僵,连忙小心放开她,“怎么?” 秦音抵拳将人推开,眉心紧皱护住胸口,气红脸瞪他一眼。 “有脸问?!出去,不需要你!” 她生闷气,自顾转身走进盥洗室。 纪鸿洲又被晾在那儿,思及她先前举止,脑子里有今早抵死相缠的画面浮现。 他隐约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时表情五彩斑斓的好看。 不过越是这样,他越不可能退步了。 等秦音从盥洗室再次出来,就见他人已经老老实实躺在了外室间沙发上,也没再过来缠她。 她懒得浪费口水,过去关上里屋门,眼不见为净。 于是,秦音胸脯疼了两三日,纪鸿洲睡了七天沙发。 这晚,他在外应酬,跟一帮人打牌,一边赢钱,一边眉头就没舒展过。 白景桥也是嘴贱习惯了,忍不住就嘿笑调侃: “这赢了钱还愁眉苦脸的,你说这人多不要脸?我说,这最近湘城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儿,难不成边线又要打仗了?” 钟淮泯摸了张牌,听言抬头扫了眼纪鸿洲,声线清淡开口。 “不打,军政府太平的很,阿鸿,你内灶失火了?” 白景桥扑哧一声,挑着眉睇了眼纪鸿洲。 “合着是欲求不满,是你不行,还是你这夫人不好伺候?” 纪鸿洲扬手一张牌砸在他脸上。 “滚!” 第74章 越惯越上天! “靠!玩笑都不起?!那以后甭一起玩儿了!” 一张牌正砸中眉心,白景桥疼的捂住头‘斯哈’抽气,暴躁到骂骂咧咧。 钟淮泯也意外于纪鸿洲骤然发恼,像被戳中了痛处一样,他挑了挑眉梢,一脸看热闹地神情打量纪鸿洲。 拼桌的另一个纨绔子,更是吓得装聋作哑,不敢吱声儿。 一场牌局不欢而散。 纪鸿洲寒着脸站起身,半点歉意没有,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白景桥气的差点儿踹翻桌子。 “他什么狗脾气!” “你少说两句,就你这张嘴,往后也少不了挨揍!” 钟淮泯摇摇头,也跟着起身,拍了拍他肩算是安抚,“你又打不过,忍忍,你们接着玩儿,我去看看他。” 他追了出去。 今晚聚首的别馆正是他的,一路追到庭院里,就瞧见纪鸿洲没走,正立在台阶上吹冷风抽烟。 钟淮泯心下暗笑,走上前抬臂搭住他肩: “这是怎么?如此闷闷,真跟你夫人有关?” 纪鸿洲抬手夹住烟蒂,嘴里裹了口烟雾, 目色冷淡没说话。 钟淮泯啧啧摇头,“你也有今天,说说,兄弟给你出主意。” 咽下一口烟雾,纪鸿洲鼻息微重,不以为然扫了眼他。 “你出主意?先娶个夫人,再来跟老子吹。” “嘿~,你这话就没劲了,没娶夫人怎么了?谁还没几个相好儿?女人不都那么一回事儿。” 这话实在放浪,纪鸿洲眯眼骂他。 “滚,什么乱七八糟的货色敢跟我夫人比!” 钟淮泯无语,没忍住笑骂道: “你夫人你夫人,成显得只你有夫人了!出息,难怪被个女人拿住。” 纪鸿洲懒得跟他扯,烟蒂丢在脚下踩灭,也不理会他的挽留,步下台阶就坐车离开。 钟淮泯立在台阶上目送,悻悻叉腰,摇了下头,转身折回了棋牌室。 他在楼梯拐角处,遇上正叼着烟下楼的白景桥。 他先前是骂骂咧咧了几句,这会儿瞧着倒也消了气,还扒着头往楼下看,一边儿低声打听。 “走了?” 钟淮泯,“嗯。” 白景桥脸色一耷拉,咬着烟蒂鼻腔里哼哼了声。 “怎么着?” 钟淮泯耸了下肩,“多半是夫妻矛盾,这也在所难免。” 白景桥撇嘴低斥,开始阴阳怪气: “这当了大帅就是出息,往前谁都敢杀的太岁爷,从跟人低声下气借兵借钱起,这腰杆子就没直起来过,这到底娶媳妇儿还是娶一祖宗?” “你酸什么?”钟淮泯好笑斥他,“人家两口子的事儿你少掺和,你就是欠的。” 他步上台阶,一边招呼白景桥上楼。 “走,回去接着打” “不去!” 白景桥没好气翻了个白眼儿,迈着懒散步子下楼。 “没劲,我也回了。” 钟淮泯无语回头,手肘一搭趴在栏杆上睨他: “你至于么,也学人小性儿?往前属你玩儿的起,都到最后赖着不走还要蹭饭,今儿破什么天荒了?” “啥天荒也没破。”白景桥抬头瞥他一眼,“明儿我有正事儿,不熬了,改日请你喝茶。” “你能有什么正事儿?”钟淮泯嗤笑。 “下月初嫁妹子,家里最近多的是事儿忙,到日子请你喝喜酒啊。” 钟淮泯面上笑意一收,猛地想起什么,连忙追下楼。 “诶对!你不说我忘了,回来几天瞎忙活,还没单独去看望老师!” 他追上白景桥,亲自送他出庭院,嘴里说道: “贤珠跟景洲的事儿我听说了,明日我登门拜访,你帮我叫上景洲,许久没聚了。” 白景桥拉开车门,上车前啧了声,拿眼斜睨他。 “你是真变不少,如今这么爱热闹,天天聚。” 钟淮泯叉腰笑,“回来总要应酬不是,不然谁还记得我钟淮泯?我给老师带好酒,别忘了替我带句话。” 白景桥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上车走了。 钟淮泯立在庭院里,直到他车开远,脸上笑意才渐渐敛起。 他在夜风里站了会儿,才一脸淡漠转身回了前厅。 纪公馆。 洋车驶入庭院,纪鸿洲下车先抬头看了眼三楼东侧。 窗子没亮灯,窗幔遮的严实,这会儿夜里快十点,她应该是已经睡了。 收回视线,他走进前厅,就见秦音的女佣冬荏正候着。 “大帅。” 纪鸿洲看着她没说话。 冬荏低声禀道,“夫人交代给您备了醒酒汤,先头见您晚归,便先行歇下了,客房已收拾好,您是否” 纪鸿洲直接气笑,“你哪只眼睛看老子像喝多了?” “” 冬荏喃喃噤声,垂着头没敢看他。 心头没来由地冒火,他冷声问: “夫人叫我今晚睡客房?” 冬荏抿住嘴,小心翼翼点了下头。 纪鸿洲,“” 好么,他不过晚归一次,就叫她逮着机会撵出来,连沙发都不给睡了。 思及自己赔了几日的小心,明知昨日她小日子就已经干净,他也没就强着要圆房,还想着等哄好了她,好商好量的来,以免再伤夫妻和气。 这女子倒好,心肠真够硬。 完全不把他的迁就当回事儿,还给他从房里撵出来。 简直越惯越上天! 纪鸿洲越想越冒火,抬手松了松领扣,迈开长腿一步个台阶的跨上楼。 今晚要不把话说清楚,谁也甭睡了! 眼见他气势汹汹地,活像是要去找人算账,章谨暗暗咂舌,连忙抬手拦下了要跟上来的冬荏。 他低声劝呵,“别怪我没提醒,未免殃及池鱼,劝你们少掺和。” 冬荏一脸挣扎,不放心地直往楼上探头打量。 “我们夫人吃软不吃硬,大帅要发脾气,那不是炮仗对炮仗了吗?” 章谨听言差点儿失笑出声。 “想什么呢,大帅跟夫人能有多硬?”说着也不由回头往楼上打量,嘀咕道,“要硬的起来,早硬了,还用得着装这么些天孙子” 冬荏,“” 彼时的三楼。 纪鸿洲迈上最后一节台阶,军褂纽扣尽数敞开,气势汹汹叉着腰穿过走廊,到秦音房门前,直接伸手摁下门把手。 原以为都将他撵出来了,她指定会反锁门。 他都做好了深更半夜吵醒她,理论一场的准备。 谁知这门竟然没锁,门把手应声而开。 他不由愣了下。 外室间,值夜的芍药正在忙活打地铺,听见门开声回头一看,瞧见是纪鸿洲,连忙站起身见礼。 “大帅。” 纪鸿洲维持一脸冷沉,抬脚迈进门。 “你出去。” 芍药二话不说,匆匆退了出去。 纪鸿洲一手将门关上,又眸色深凝盯向里屋房门。 片刻后,他踱着步子走过去,试探性地压了压门把手。 ‘咔嚓’ 锁芯丝滑顺开。 面对轻而易举推开的门缝。 纪鸿洲彻底愣住。 第75章 和好 隔着门缝,纪鸿洲一只眼往里瞧,看到屋里有微弱光亮。 他轻舔唇,伸手轻轻将门缝推大,视线所及能看到床铺。 纤细曼妙的身形,躺在床的一侧,背对着门的方向。 心底一阵踌躇,纪鸿洲还是轻手轻脚在门外褪下军靴,而后推开门,赤足走进房里。 他靠近床铺,膝头一放上去,床垫便‘咯吱’一声响。 抬眼看去,见秦音没反应,登时心底越发有底了。 纪鸿洲唇角轻勾,上床慢吞吞靠近她身后,一条手臂撑在她身前,低轻唤了声。 “筝筝?我回来了。” 秦音阖眼睡着,并没搭理他。 她纤细玉臂压在薄被上,一只手搁在枕面,鬓发乌黑肤若凝脂,被昏暗灯光映衬的异常柔美。 鼻息间暗香幽幽,纪鸿洲喉结上下轻滚,俯身小心翼翼环抱住她。 “夫人” 她睡觉向来很浅,他都整这么多动静,不可能还没醒,分明是装睡。 温热呼吸贴在秦音耳鬓处厮磨,原本只握住她上臂的大掌,也直往薄被里钻。 秦音半个身子酥麻,实在没法无视他。 她睁开眼,反手推开他脸。 “大帅,我明日要早起。” 纪鸿洲呼吸微重,掌心收拢一团酥软,心思已经有些飘,下意识问: “干什么?” “明日十六。” 秦音扭过身,两手把住他手腕,不让他更得寸进尺。 “十六?”视线对上她的,纪鸿洲拧了拧眉。 秦音眸子乌黑,“我得去福利院,四点钟起床。” “” 纪鸿洲眉心皱紧,脸上神情逐渐复杂。 秦音眨了眨眼,将他手从身上扯出来,轻轻推回去。 “我每个月十六都会去,大帅不会忘了?” 纪鸿洲垂头抵住她削肩,悠长叹了口气,哑声道。 “没忘。” 秦音嘴角抿着笑,安抚地抬手轻揉他发顶。 “很晚了,大帅快去洗漱。” 纪鸿洲僵了下,猛地想起来,他之前因心情烦闷还抽了两根烟。 这一个月来,原本早给自己定了规矩,见她之前不会抽烟,守着她的时候也不抽。 他莫名庆幸方才没摁着她亲下去,不然秦音又得恼。 想着,纪鸿洲撑手坐起身,还替她掩了掩薄被。 “好,我去洗漱,你快睡。” 他翻身下床,赤着脚走进盥洗室,关上门开始脱衣裳。 衣裳脱到一半,不经意一抬眼,瞧见镜子里那人嘴角不知道扬的多高,他竟毫无察觉,不禁凑近了去看。 抬手摸了摸上翘的嘴角,纪鸿洲哑然失笑。 他冲澡时,不禁还若有所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原本说了等她身子干净要圆房,先头关系僵了好几天,今晚她好容易才软化,还默许他进屋睡床。 按理说,他该乘胜追击才是。 怎么就决定再等一等了? 甚至还觉得能上床睡,心里都满足的不得了? 纪鸿洲关掉水,抹了把脸叉起腰,意识到自己被秦音摆了一道,心下顿时又气又笑。 这小姑娘,跟他玩儿以退为进? 回过味儿来,他擦了身子开门出去,就瞧见屋里彻底黑了灯。 纪鸿洲默然无语。 想了想,算了,不能跟女人较真儿,不然过后好些天还得去睡沙发。 想明白归想明白,他心里依然颇不是滋味儿,走出去开衣柜翻衣物的动静一点儿没收敛,像故意赌气似的。 黑暗里,秦音嘴角上翘,无声笑起来。 捣鼓半天,纪鸿洲掀开被子躺下。 安静了几秒,他扭头朝秦音看了眼,又往她身边挪过去,自她身后将人搂住。 “筝筝,明早爷送你过去?” 秦音压下嘴角笑意,语声困倦地开口。 “大帅去忙,我带展翔和芍药过去,来回方便。” 男人胸膛宽阔,紧紧贴着她后背,两具身躯显得无比契合。 他摸索着握住她手,五指撑开穿过指缝,嗓音也低沉醇厚。 “别太累,西北城区那边的重建最近几日竣工,有很多人往回搬,有点乱,让展翔多带几个人过去给你帮忙。” 秦音眼尾浅笑,“我会看着办,大帅放心。” 又说,“睡。” “嗯。” 今晚也只能这样了。 纪鸿洲牢牢搂着她,尚算心满意足地阖上了眼。 翌日天不亮,秦音四点钟起身,纪鸿洲也跟着醒了。 趁她梳洗更衣的功夫,他下楼打拳,顺便吩咐章谨去催佣人早点摆膳。 等秦音用过膳要出门,他一套拳快速收尾,大步流星地走回来。 秦音正准备上车,见他走过来,只得立在车边等了等。 纪鸿洲微微气喘,伸手替她拉开车门,温声笑道。 “别太累,今晚没什么事,傍晚我去医馆接你。” 秦音浅笑,“我下午回花店,有批货要挑。” “那我去花店接你。”纪鸿洲从善如流。 秦音没再说什么,含笑低身坐上了车。 纪鸿洲替她关上车门,退后两步,目送洋车驶离庭院。 他眉梢眼尾噙着笑,对今晚的圆房胸有成竹。 转身走进前厅,就见章谨从小客厅出来。 “大帅,白公馆那边来电话,师长说晚上请钟参谋吃饭,问您可有时间过去?” “不去。” 纪鸿洲语声干脆,脚步未停直接上了楼,还扭头吩咐章谨。 “今日有事都早点来,五点以后老子谁都不见。” 章谨点头,“是,一会儿到军政府,属下去交代。” 纪鸿洲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压根儿没听他说话,还紧接着又交代他。 “你去给我准备点东西” 秦音在福利院待到下午两点。 离开时,却意外见到纪景洲。 “大嫂?”纪景洲见到她,也难掩惊讶,“大嫂这是?” 展翔代为回话,“夫人在福利院义诊,正要离开。” 纪景洲了悟,见秦音在打量四周忙碌,又主动解释: “西北城区的重建事宜,大哥交给我负责,今日正帮那些难民营的人搬家。” 秦音收回视线,淡笑看向他。 “这边的街道如今整洁许多,那边新建屋舍也很好,景洲费心了。” 纪景洲笑了笑,“我也只能替大哥分担些许小事,大嫂可要回去?我送你?” “不用,你忙,我开了车来。”秦音婉拒。 两人就此告别。 秦音带着展翔和芍药离开街巷,直到坐上车,才问展翔: “治安馆如今由纪景洲管?” 展翔一边开车,一边如实回道。 “夫人,是白家大爷在管,大约给景洲少爷派些公事算是历练。他没有功勋,又是斯文人,往后打仗也用不到他,多半会走政途,需要铺一些路。” 秦音没再说话。 整个纪家,堂兄弟四人,只有纪鸿洲在军中。 孤木难支,他像他大哥一样累。 第76章 探亲 秦音先回一趟医馆,四点钟才去花店。 她在湘城开花店,繁华城市的郊区,即便是花农都很难找,所以秦音自己圈一片地,搭棚养花。 花棚那边会定期送鲜花过来。 因她开这家花店,歌舞厅的杨老板不用在时令节气外空运鲜花,省下一大笔钱。 他的花都从秦音这里入,也因此给她介绍很多客人。 礼尚往来,每次花棚送货来,秦音会衬鲜花新鲜,专程挑拣出歌舞厅要的花束,让卖花女郎送去歌舞厅。 这段时间,她就需要在店里盯一会儿,顺便看看账。 但今日卖花女郎回来时,却带给她一个消息。 “杨老板说,他家人昨日病逝了,他这两日忙不开,托我给您带话儿,等有时间会到医馆去结药钱。” 秦音想起上次在歌舞厅后院,杨老板托她看诊的那位女病人,最近杨老板一直派人在她的医馆抓药。 她原本想这两日去歌舞厅复诊时,再去看看她,没想到竟然突然病逝了。 那女子,身体很差,且有严重妇科病,除非日日精心养护,不然也很难痊愈。 没想到会突然去了。 秦音收敛思绪,“我知道了。” 她看完了账本,也没急着走,挑了一束新鲜百合包起来,准备带回公馆插瓶。 纪鸿洲正此时赶到的,他依言来接秦音。 “走吗?” 两人坐上车,百合的芬香瞬间在车内弥漫。 纪鸿洲看她一眼,自军装上兜掏出一只信封,展开递过去,温声说道。 “原本想带你去饭店吃西餐,但今日下午,我收到你大哥一封电报,这事要同你商议。” 秦音看了眼那信封,伸手接住,又掀睫看纪鸿洲。 纪鸿洲下巴轻点,“给你就看,你们家的事。” 不是政事,却打电报给纪鸿洲,而不是派人送家书给她? 秦音怀揣疑虑,拆开信封抽出信纸,垂眼看了纸上内容。 言辞简洁,以商量的语气,问纪鸿洲是否可以让她侄子秦峰来探望秦音,或许在湘城小住些日。 秦音眸色微暗,若有所思。 “你们家是不是出什么事?” 纪鸿洲说出自己的顾虑,“据我所知,你大哥现在只这一个独子,虽然年幼,但这样贸然送到我们这里,不是太妥。” 虽说是盟军,但孩子交送的作法,很像人质。 秦震关真的信任纪鸿洲至此吗? 显然不,他信任的是妹妹秦音才对。 他是否遇到什么困境,才权衡下做出这样的防范。 “上次他让人来给我送信,没有任何异常,可能有突发状况。” 秦音收起信,“我给大嫂去封信,大帅帮我回电报,让大哥立刻把峰儿送过来。” 纪鸿洲点点头,“你要决定了,可要我调人前去接应?” “这事很重要。”秦音眼眸清黑看着他。 回到公馆,秦音便上楼写信。 纪鸿洲在前厅交代章谨,“回完电报,立刻到兵府司去调一队人,就让钟淮泯替爷跑一趟,总归他闲着。” “是。” 章谨想起什么,又提醒他,“今晚钟参谋在白师长家用晚膳,属下是否亲自去告诉他这事?” 纪鸿洲想了想,微微摇头: “不要大张旗鼓,以免引人猜测,先悄无声息把孩子接过来。派副官去他的私馆等着,不管多晚,叫他给我回电话。” 章谨颔首,“是。” 正说完话,芍药拿了秦音的信下楼,递给章谨。 章谨接住信,转身匆匆去办这件差事。 纪鸿洲上楼回房,秦音正在盥洗室净手。 她垂着眼搓洗手背,看起来心事重重。 纪鸿洲斜倚在门边看她。 “在担心?” 秦音抽了帕子擦手,肩头微微起伏,没说话。 “倒也不必。”纪鸿洲唇角淡勾安慰她,“若真是情况紧急,他来不及打电报询问,我们会直接看到人,还有时间问,说明没那么急。” 秦音放下帕子,闻言淡淡牵唇,转身走出盥洗室。 “我知道,大哥这些年也算经历不少风雨,有事他大多都能应付,只是有点感慨,他一直一个人扛。” “以前我在时,有事他瞒不住我,如今离得远,却是只字不提了。” 纪鸿洲跟在她身后,听言清淡失笑: “说的也太惨,不是有你大嫂和他娘舅?这帅位往后还不是你侄子的?他们怎么也得站在你大哥这边。” “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利益做事,夫妻也有立场不同的时候。” 秦音在沙发上坐下,顿了下,接着说道: “我上次同大帅说过,为了坐稳帅位,大哥做出很多妥协,与大嫂的婚姻也是妥协。因他早前有心上人,大嫂知道这件事,他们夫妻关系也因此,感情一直一般。” “大嫂和她的娘家人,未必事事都支撑大哥。” “他们的忠诚,也有很多条件。” 纪鸿洲蹙眉,“那你还给你大嫂写信?” “峰儿也是她的儿子,电报里只字不提大嫂,倘若把峰儿送来湘城,是大哥一个人的决定,那样或许情况更危险。” 秦音解释,“我这封信,是为跟大哥统一口径,若她同意峰儿来,说明形势不算严峻,她会跟大哥站在一面。” “反之,若她与大哥意见相左,说明我大哥,会遇到大麻烦。” 纪鸿洲完全没料到,秦音这封信背后有这样的目的。 他默了默,微垂首点头。 “你放心,真有事,我会鼎力相助。” 秦音眸印浅笑,“多谢大帅。” 纪鸿洲也勾了勾唇,“先下楼用膳。” 发生这件事,他也没什么心思琢磨今晚圆不圆房。 膳后,纪鸿洲在书房等章谨来复命。 到夜里十点半,他总算等到钟淮泯的电话。 钟淮泯,“什么事?” “你帮我出趟远门”纪鸿洲在电话里同他说这件事。 钟淮泯听罢沉默两秒,问道: “你确定只需我半路接人?不用我去一趟徽州,亲自见见秦震关?” “不需要,或许没有什么大事,我们却搞那么紧张。” 他想了想,又说,“你先出发,我等秦震关的电报,如果到徽州边界还没人给你送消息,你可以到徽州去探访,以夫人的名义。” 钟淮泯笑,“好。” 他说,“你成亲时我人在前线,还没替你去接亲,正好想开开眼,秦军的金山什么样儿。” 纪鸿洲笑了笑,挂断电话。 他上楼回房,屋里只亮一盏床头灯,秦音已经睡下。 纪鸿洲便也轻手轻脚洗漱宽衣,睡在她身边。 翌日晨起,两人一同用早膳时,章谨拿来秦震关的电报。 纪鸿洲示意秦音先看。 秦音也没客气。 她拆开电报,很快看完,又抬眼看向纪鸿洲: “他已经安排人,把峰儿送出来了。” 纪鸿洲也不由地神色严肃了些,如此迫不及待,实在让人不安。 第77章 怎么不叫老子‘姑父\’? 接下来几日,秦音耐心等待侄子的到来。 与此同时,她还要筹备一份贺礼。 再有半个月,十一月初六,是纪景洲和白贤珠的婚礼。 秦音既是大堂嫂,也是大帅夫人,她要陪纪鸿洲一起出席婚宴。 纪鸿洲回来一个月,托他的福,她在湘城的名声和地位发生很大转变。 除却他刚回来时,老宅里的那场寿宴,这场婚宴,是她以大帅夫人的身份,陪大帅一起出席的第一场盛大宴席。 纪鸿洲在人前待她的态度,决定她往后在权贵们心中的高度。 秦音很上心,为此专门请了裁缝,量身定制一套礼服。 “深秋了,马上要入冬,夫人可以一并将冬衣做了。”芍药提醒道。 秦音对这些不太上心,每逢换季,都是芍药惦记这些事。 她听了话,特地腾出大半日的时间,挑选衣料和款式。 纪欢颜就来的很巧。 秦音差不多要挑完的时候,佣人来报说二小姐来了。 纪欢颜捏着手包走进门,见一屋子布料以及一旁的裁缝娘,笑盈盈说道。 “我来的可巧,帮大嫂一起挑?” 秦音淡笑看她一眼,“坐,我这里马上就好。” 纪欢颜毫不见外,甚至凑过来挨着她坐下,似乎很亲近的样子。 冬荏端了茶奉给她。 她对衣料款式,倒是比秦音了解的多,指指点点的给她提许多意见。 秦音听她提议,于是多添了两身,又客气问道: “你要不要?一起做了。” 纪欢颜惊喜,“那我不客气了,反正是大哥破费!” 秦音淡笑不语。 看她欢欢喜喜让裁缝量身,芍药忍不住笑眯眯开口。 “二小姐真说笑了,大帅那么忙,哪顾得上管这些琐事?如今公馆的一应开销,除却佣人的工钱,其他都是我们夫人在掏腰包,不过二小姐高兴就好。” “啊?” 纪欢颜笑脸微僵,不知所措地看向秦音,一时尴尬的不上不下。 秦音姿态娴雅端起茶盏,垂眼浅抿了口。 “不用在意,没几个钱。” 纪欢颜张了张嘴,“啊,要么我,我也不缺衣裳,还是算了。” 秦音掀起眼帘,“我是大嫂,我送你的,挑。” 总归公馆的庶务归她管,这笔账走公中就是。 纪欢颜再推辞,便显得小家子气了。 她不再吭声,配合着量了身,又随意定下两件旗袍,甚至没好意思好好挑。 直到芍药送了裁缝离开。 纪欢颜坐下捧起茶盏,喝了两口茶缓解尴尬。 秦音主动开口,“你怎么有空过来?今日没课?” “哦。”纪欢颜忙坐直了腰背,“洋文老师今日有事没来,我跟文洲都空闲一天,就出来放松放松。” 又说,“我先去了医馆,那个老大夫说,大嫂今日没过去,这才想过来碰碰运气。” “找我有事?”秦音问。 “没,呃” 纪欢颜表情迟疑,吞吞吐吐着说道: “我就是闲着没事,在街上闲逛,路过医馆,想说看看大嫂忙不忙,要是不忙,刚好晌午,邀你一起喝咖啡。” 秦音眸色淡静审视她一眼,清浅笑了笑。 “来我这里喝茶也一样。” 纪欢颜呵呵笑,捧着茶盏称赞,“茶好,好茶,大嫂这茶真不错。” 秦音,“喜欢让人给你带一些,你大哥收在茶室的,还有。” “不不,不用了,我平时也不喝茶,给我浪费了。”纪欢颜连忙扬着笑脸婉拒。 秦音就不再说什么。 姑嫂关系原本就不算亲近,她不说话,纪欢颜忍着尴尬,硬着头皮开口。 “其实,前两日白姐姐来我这里,她要跟景洲哥结婚,准备在婚前办一场茶会,邀请湘城贵女们一起坐坐” 她抬起眼,小心看秦音,“往后大嫂跟白姐姐,也算妯娌了,她托我出面问问大嫂,是否有空出席这场茶会?” 秦音黛眉轻扬,“哪天?” 纪欢颜连忙道,“三天后。” “那我没空。” 纪欢颜,“” 秦音笑了笑,“我最近在忙一件事,就不去凑热闹了,既是邀请湘城贵女们,你们自然都是相熟的,我去了反倒不自在。改日等她嫁过来,多的是机会走动。” “大嫂,你是不是”纪欢颜满目复杂,欲言又止。 “别多想,我真的没空。”秦音唇角浅勾,“替我告诉她,往后做了妯娌,我有空请她过来喝茶。” 她既然这么说,纪欢颜自然不好再劝。 “好。” 她捧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喝了,似思量了一番,才又开口: “其实自表姐走后,母亲这两日也已经看开了些,大嫂跟大哥若有时间,可以多回去看看。” 又说,“等年后我跟文洲离开,老宅里只剩母亲一个人,她到底年纪大了,怪冷清的” 秦音垂目看了看指尖,“你大哥仁孝,会照顾好老太太,我有空也会回去,你们不用操心,好好准备出国的事。” 纪欢颜掀睫看她,抿抿唇,细声说道: “好,那今日,打扰大嫂了。大嫂忙,我便先回去了。” 秦音实在疏冷,她舔着脸都觉得实在难以亲近,再坐不下去。 秦音浅笑嗯了声,示意冬荏送她出去。 不一时,先前出去的芍药和冬荏一起回来。 芍药兴冲冲说道,“夫人,副官处方才来人,说钟参谋傍晚前能到湘城,大帅带小少爷一起回来,让夫人准备一下。” 秦音听言不由展颜,“等了好几天,总算等到了,快,去交代厨房今晚加菜。” “诶!”芍药连忙去交代。 秦音起身招呼冬荏,“再去看看客房,仔细收拾一番。” 冬荏也笑,“我跟夫人去。” 下午五点多钟,秦音在楼上听到院子里洋车驶入的动静。 她匆匆迎下楼,就瞧见纪鸿洲带着个小少年走进前厅,小少年身后还跟着铁灰色军装的副官。 “小姑姑!” 小少年眼睛一亮,撒腿朝楼梯跑过来。 秦音快步下楼,在楼梯口抱住他,低头仔细打量了一番。 七八岁的孩子,随她大哥秦震关,个子很高,到秦音肩头,身板也比同龄孩子结实,舟车劳累这一路,看起来依然精神饱满。 秦音松一口气,“峰儿,累不累?跟我上楼,梳洗一下再下来用膳。” 秦峰用力点头,亲昵的抱着她胳膊。 姑侄俩亲亲热热上了楼,芍药和冬荏也从副官手里接了行李,跟着拎上楼。 纪鸿洲被晾在前厅里,叉着腰一脸无奈。 章谨含笑瞥他一眼,低声问: “大帅,您不上去瞧瞧?” “有什么好瞧?” 纪鸿洲没好气,又语气不满地念叨: “这孩子怎么那么没眼色?老子忙前忙后安排人接他,他知道喊钟淮泯一声‘叔’,怎么不叫老子声‘姑父’?” 章谨,“可能认生。” “生个屁!” 纪鸿洲低骂了句,不知想到什么,连忙提脚,三步五步追上了楼梯。 第78章 拿我当外人? 为秦峰准备的客房,就在三楼主卧的隔壁。 秦音送他回房间,催促他洗漱更衣。 芍药和冬荏一个收拾行李,一个在旁伺候洗漱。 纪鸿洲进门时,三人正忙着,秦音立在盥洗室门口跟里面的人说话。 “我给你母亲写了信,她应该还没看到,你来时,她有让你给我带话儿吗?” 秦峰,“没有,我半夜被副官叫起来,没见到父亲和母亲。” 秦音蹙眉,“你就这样跟副官走?不去跟他们告个别?” “父亲前两日与我谈过,我知道要来湘城。”秦峰语气理所当然,“副官说父亲抽不开身,纪帅的人已经来接,叫我赶快汇合,到了湘城再给他和母亲报平安。” 秦音眉心无法舒展,“你跟我说实话,家里到底出什么事?是不是你二姑夫他们?” 秦峰摇摇头,启唇欲说什么,却看到一道高大身形走到秦音身后。 他抿住唇,将话咽回去,默声接过冬荏地上的帕子,擦干脸上的水。 秦音回头看了眼,对上纪鸿洲淡淡噙笑的眼。 他挑了下眉,看看秦音,又歪头看那小少爷。 “怎么?什么事儿我不能听?我一来你就不说了。” 秦峰瞥他一眼,翻起眼继续擦脖子,装作没听见。 纪鸿洲气笑,叉腰垂眼看秦音,“这小子拿我当外人,他” “大帅别胡说。” 秦音无奈嗔他一眼,看了眼秦峰,而后抬手推着纪鸿洲往外走。 “我们出去等,先让他收拾干净,一会儿在餐厅聊。” 纪鸿洲顺着她力道走出房间,又反手揽住她肩,声线低沉跟她念叨起来。 “从见面开始,就一口一个‘纪帅’,喊钟淮泯都知道叫声‘钟叔叔’,明明跟你这小姑姑那么亲,难道不是故意疏离我这小姑父?” 秦音只觉好笑,语声清柔说道: “小孩子是这样,他第一次见大帅,一时改不了口,我会教他的。” 纪鸿洲颇不是滋味儿地看她一眼,继而将人带进主卧,掩上房门,才沉着声教育秦音。 “七八岁也不小了,你要注意相处的分寸,别动不动搂搂抱抱,也不能随便进男孩子房间。” 秦音眼睑微瞠,“我是他亲姑姑” “你是他母亲也不行!”纪鸿洲斥道。 秦音,“” 纪鸿洲皱眉,“不准再抱他,不准随意进出他房间,男女大防,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懂了。” 秦音看着他,抿唇浅笑。 “大帅说的是,不过是许久未见,一时高兴,往常我不会的。” 纪鸿洲看着她柔丽眉眼,语气也缓和下来。 “爷不是冲你发脾气,实在是这小子气人” “我会教他。”秦音安抚他。 晚膳时,三人都在餐厅用。 秦音旧事重提,想继续打听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 然而,秦峰似乎的确不愿意在纪鸿洲面前说。 无奈之下,她只能等用过膳后,示意纪鸿洲先回避。 纪鸿洲虽心下气闷,却也知道她实在担心,故也没跟这小少年计较,起身先离开了餐厅。 秦音又屏退佣人。 餐厅里只剩姑侄两个,她看向秦峰,缄默不语。 秦峰眨眨眼,双臂压在餐桌上,声量压的很低。 “小姑姑,这件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父亲和母亲,因为一个女人在闹分歧。” 秦音难掩惊讶,“什么女人?” “苏沫云。”秦峰说,“她从巴黎回来,我父亲见过她和她的女儿,母亲知道后,因此闹得很凶” 小少年说着说着,眼神就黯淡下来。 秦音樱唇紧抿,完全没想到,会是因为一个女人。 她沉凝片刻,柔声安抚侄子,“峰儿,你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既然娶你母亲,往后绝不会做糊涂事,你母亲一定误会了。” 秦峰漆黑眼眸静谧明亮,“小姑姑,我知道父亲是什么样子,但男人都会犯错的,对吗?” 他说着抿住嘴,“他不喜欢我母亲,如果苏沫云的女儿,像外面人说的那样,是父亲私生子。我母亲会离婚,她受够了” “不会的!” 秦音语气发沉,“他们不会离婚,问题都会解决,我保证。” 秦峰想说什么,最终垂下了头。 秦音送他回房,交代冬荏今晚守着他,才回到了主卧。 纪鸿洲已经沐浴过,他换了身天青色丝缎长裤,赤着膊坐在床边擦干头发。 抬眼见秦音回来,皱着眉一脸心事重重,便撂下巾帕起身走过去。 “怎么了?很麻烦的事?” 秦音掀睫看他一眼,思绪深沉没说话,转身进了盥洗室洗漱。 纪鸿洲见状也没再追问,只安静回到床边等着。 直到她洗漱更衣完出来,走到床边脱鞋躺下,他才倾身凑过去。 “到底什么事?真不能说给我听?” 秦音素手拢着薄被,眼睛直盯天花板,半晌,才喃喃开口: “男人都会犯错,但我大哥既然选择了,即便是撞南墙,也不会回头。” 纪鸿洲蹙眉。 秦音又说,“也可能是一桩计谋,大嫂受激一时糊涂,我要给她打封电报” 纪鸿洲沉下口气,无奈出声打断她。 “筝筝,你到底念叨什么?难道矛盾是你大哥跟大嫂之间的?那是家务事,外嫁女不该插手。” 秦音掀被下床,“我知道,我只是打封电报,人在失去理智时需要旁观者清醒点拨,其他的我不会插手更多。” 她绕过床尾,走到五斗柜前拉开抽屉,准备翻出纸笔。 然而抽屉拉到一半,被一只修长大手按住。 秦音回头,不明所以地看着纪鸿洲。 “很晚了,电报明天再发。” 纪鸿洲神情严肃,握住她手,准备将抽屉门推上。 秦音抽出手,“我现在写完信,交给展翔去发电报,很快能办完这件事。” 纪鸿洲眼疾手快抵住抽屉门,“筝筝,听话,不急这一晚” “大帅先去睡,我不做这件事,晚上会失眠。” 秦音无奈地推开他手,自顾自将抽屉拉开,触手就摸到信纸和钢笔,紧接着就看到玻璃墨水瓶旁边,不知何时多了另外一只玻璃罐。 她指尖微顿,下意识捡起那只玻璃罐查看。 “这是” 类似薄皮肉膜一样的东西,像玻璃丝袜,塞满整只罐子。 她正欲拔塞查看,却被一只大手一把夺走。 纪鸿洲将罐子背在身后,对上她不明所以和满眼清澈的眸子,清咳一声,瞳色微凝。 “我的,你想一起看看?” 第79章 急病 秦音到底是大夫,见多识广,很快明白过来他藏得什么东西,难怪一直阻拦她开抽屉。 “我的,你想一起看看?” 她脸皮发烧,收回视线,捡起纸笔和墨水,气定神闲开口。 “不看了,我要写信去,大帅先睡” 刚要转身出去,臂弯被一只大手一把捞住,手里信纸笔也被抽走,随手丢在柜面上。 纪鸿洲将人圈在双臂间,抵在五斗柜前,眼眸幽沉俯首逼近,直视她粉面桃腮的小脸儿。 他嗓音清哑,“筝筝,你要躲避到什么时候儿?不然你说,还有什么理由不给圆房,爷都给你解决!” 她说怕生孩子。 他东西也准备了。 就不信还能有什么理由? 男人呼吸温热醇厚,扑在秦音面上,她只觉腮面热意被熏染的越发烫,干灼喉结不自觉咽了咽,眼睫微煽小声开口。 “我我先写信,成么?” 纪鸿洲眸色一暗,“写完信就成?” 秦音抬手抵开他,“你先让我写,一件一件来。” 纪鸿洲喉结上下滚动,顺着她力道后撤,放下一条手臂。 秦音成功脱困,捞起信纸快步走出里卧。 纪鸿洲站在原地,幽幽视线自始至终盯着她,玻璃罐把在指尖转了转。 瞧见她坐到外室沙发前专注写信,因微俯身,丝缎睡裙领口低敞,他胸腔里一阵躁气涌动。 收回视线,垂目看了眼手里玻璃罐,口舌干灼地舔了下唇。 纪鸿洲拿着玻璃罐坐到床边,对着床头灯仔细照了照,拔塞,两根修长手指探进狭窄罐中,夹出一只抖了抖。 正在脑子里回忆章谨先前所说,这东西的用法,就听外室间的房门被人叩响。 他侧目看过去,瞧见秦音起身去开门。 章谨立在门外禀话,“夫人,白公馆来电话,白师长发急病,大帅或许得过去一趟。” 深更半夜出这种事,情况必然十分险。 秦音回身看向里屋。 纪鸿洲已经自床边站起身,大步走到衣架前摘了军裤白衬衣,沉声吩咐道: “备车!” 章谨低了低头,转身匆匆下楼去备车。 秦音掩上房门,写了一半的信也暂时放下,快步走回里屋去,接了衬衣伺候他穿戴。 见纪鸿洲脸色沉肃,她不由细声问道。 “这么突然,白师长原本就有什么隐疾吗?” 纪鸿洲一条手臂穿进衬衣袖管,听言顿了下,偏脸看向秦音。 “筝筝可想随我走一趟?你是大夫,或许帮得上忙。” 秦音迟疑看着他,“大帅确定?白家似乎没想请我。” “那有什么?你跟着我去,谁敢对你不敬?” 纪鸿洲整了下衣领,将衬衣纽扣由下至上一颗颗系上,嘴里话没停。 “纪军领地三个分营,白家管其中之一,军中三分之一将官都是他提拔上来的,连我跟钟淮泯都得认他这个老师,他若突然有个好歹,北营要乱一阵儿” 他将衬衣下摆塞进裤腰,话头顿了下,声线低沉看向秦音。 “就当帮爷个忙,陪爷走一趟。” 话说到这个地步,身为大帅夫人,更是大夫,秦音自然要陪他走这一趟。 她点头答应,趁纪鸿洲先下楼的功夫,喊来芍药,一边更衣一边交代她把药箱备出来交给展翔。 穿好衣裳,秦音随意将头发低绾,用一根簪子固定,便转身下楼,并吩咐芍药。 “你不用跟,将桌上的信先收起来,若我跟大帅回来的晚,你跟冬荏照顾好峰儿。” 芍药送她到楼梯口,听言连忙点头。 “是,夫人。” 纪鸿洲下楼后先往白公馆回拨一通电话,仔细问了情况。 等挂断电话,他从小客厅出来,正等到秦音从楼上下来。 坐上车,他低声与秦音说白师长的情况。 “晚上吃了酒蟹,回房后突然就开始呕血,白公馆自己的府医,连带请了其他大夫和军医,很多人都无计可施。” 又说,“说是坏了肝,已经拉去军医院紧急手术。” 纪鸿洲神色略显凝重,“他这两年肝不太好,一直注意着,上次钟淮泯回来,到白公馆吃过饭,那晚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身体略感不适,最近几天一直在养,今日自觉好一些,谁知会这样。” 秦音听得蹙眉,她见过许多急症,白师长这类显然凶多吉少。 她沉凝片刻,还是直言提醒纪鸿洲。 “大帅最好有心理准备,今晚恐怕用不到我。” 纪鸿洲修眉紧皱,指腹撑托下颚,没有言语。 车子很快驶入军医院,此时军医院里里外外已经围了许多卫兵。 秦音跟着纪鸿洲下车,一行人走进大楼,就见到钟淮泯。 “来了。” 他掐灭烟,走过来给他们带路,“情况不容乐观,阿鸿,你要有所准备。” “为何突然这样,大夫全部没找到症结?”纪鸿洲与他并肩前行,不由沉声追问了句。 钟淮泯摇头,“先救命要紧,呕血止不住,就紧急把人送来军医院。” 手术室外的走廊里挤满人,白师长的太太和儿女们全都在。 还有纪景洲,他正揽着哭红眼的白贤珠在低声安抚,抬眼见到纪鸿洲来,忙唤了声‘大哥’。 其他人陆续站起身。 “大帅。” 纪鸿洲眉眼沉肃轻点下颚,并没开口多说什么。 他看了眼秦音,偏头示意她坐在一边等等,而后扯着钟淮泯的走到一旁去低声谈话。 白家三个儿子,见状也陆续围上去。 纪景洲安抚了白贤珠几句,便也跟过去。 秦音神色沉静独自坐在一张长凳上,章谨和展翔守着她,与另一边沉浸在哀恸悲伤里的白家女眷们格格不入。 “大嫂。”一道鼻音浓重的哭腔靠近。 秦音视线正落在几个聚首谈话的男人身上,闻声偏脸看向身边,见白贤珠掩着帕子,眼眶红肿的走过来。 “这么晚,大嫂还亲自过来,真是打扰了” “不打扰,我跟大帅都还未睡下。”秦音语声轻淡。 白贤珠泪湿的眼睫轻眨,“父亲是鸿洲哥的老师,他一直很敬重我父亲,突然出这样的事,只怕有个万一,我们也希望他能来得及见父亲一面。” 秦音点头,“应该的,大帅很担心,不希望白师长出什么意外。” 白贤珠捂着胸口,一阵伤心落泪。 秦音听想说‘节哀顺变’,但这话又不能说的太早,所以便默声撇开眼,没再开口。 白贤珠哭了一会儿,掩着帕子轻吸鼻翼,再次细声开口。 “大嫂也是大夫,不知对我父亲这样情况,有什么看法?” 第80章 纪大帅都不回家,他不喜欢你? 秦音顿了顿,摇头,“我未见到病人,不能妄自猜测,白小姐应该去问替白师长诊治过的人。” 白贤珠一脸黯然,垂下眼没再说什么。 正此时,手术室的门打开,所有女眷瞬间围上前,白贤珠也连忙疾步走过去,白家几个儿子紧随其后。 然而,洋大夫给她们带来的只是噩耗。 走廊里一瞬间哭声爆发。 纪鸿洲和钟淮泯走过来,两人对视了眼,钟淮泯当先转身离开。 纪鸿洲则看向秦音,启唇欲说什么,秦音先一步开口: “白家要准备后事,这里用不到我,我先回避?” 毕竟她也没跟白家人相熟到,去掺和人家的家事。 纪鸿洲眼眸一暗,微摇了下头,“你替我做件事。” 秦音带着展翔,在军医院外等了有半个钟,直到章谨从里面走出来。 她跟着章谨重新走入军医院,在一间厅室里,见到白师长的尸体。 不知他们怎么安排,周围竟没有一个白家人。 章谨低声道,“大约有一刻钟时间,属下守在外面,夫人您尽快。” 秦音敛目看着尸身,微点了下头。 “嗯。” 章谨出去带上门。 秦音慢条斯理戴上胶皮手套,将尸身上的白布细心卷起,开始做简单查看。 她在徽州做过仵作,帮警署司破案的事,纪鸿洲既还记得。 他要她做的事,便是查看白师长的尸身,想看看他突然发病是否有可疑原因。 一刻钟后,秦音离开厅室,从军医院走出来。 她坐上车等了一会儿,纪鸿洲带着章谨也从军医院出来。 坐上车,纪鸿洲侧肩扭头,看向秦音。 他没说话,但被漆光点缀的黝黑眸子,幽暗如深不见底的潭。 秦音将自己的发现和猜测说给他听,而后低声问他: “大帅是否怀疑钟淮泯?” 纪鸿洲皱着眉,情绪凝重开口。 “不是他,难道会是白家人?” “白师长突然暴毙,对白家人来说是莫大损失,他是顶梁柱,且两个儿子的能力和高度远不及他,白景桥更是个纨绔子。” “白家没人会盼着大家长死。” 秦音听得蹙眉,“大帅信任钟淮泯,他有什么原因这样做?白师长是他老师。” 纪鸿洲眼帘低敛,他扭脸看向窗外,许久都没说话。 直到洋车拐入海岸路,行驶了一段,纪公馆出现在视线里。 沉默良久的男人,才突然开口: “有一些往事,若他无法释怀,很多种缘由会这样做。” 秦音安静听着,也没有追问。 车子停在主楼前,展翔下车打开后车门。 纪鸿洲长腿迈下去,站直身后,又回身牵秦音。 时至深秋,凌晨的夜色凄冷,主楼里灯火黯淡,静的悄无声息。 两人相携上楼,回到卧房,纪鸿洲牵着秦音在沙发前落坐,才沉声与她说起往事。 “纪军刚建立时,我祖父征南闯北,结识很多能人,他最重用的是钟淮泯的父亲,甚至收他为义子,那时白师长也是祖父心腹。” “祖父的儿子们在领兵打仗上都不堪大用,唯独五叔有点勇猛睿智,祖父预备扶持他往后继位,让钟大参谋和白师长一起辅佐他,这才有了五叔跟五婶的亲事。” “他们三个,原本是亲如手足的交情,直到钟大参谋在一次战役中,为白师长挡枪而死,那时候我与钟淮泯,都已经八九岁的年纪。” 秦音默声听着,没有插话。 纪鸿洲攥着她手,指腹轻捻了捻,语调越发低沉。 “白师长自觉愧疚,便起誓会照顾钟淮泯和他母亲,将钟淮泯当做亲儿子养。” “但他不缺儿子,五叔跟五婶那是,又成婚多年没有子嗣,就想收养钟淮泯,钟淮泯的母亲有些怨怪白师长,不愿受白家恩惠,就同意了让钟淮泯认五叔为义父。” “他们母子,搬到老宅里住,白师长就一直暗中弥补他们母子,待钟淮泯宛若亲生。” “十几岁的孩子还没有那么重的心思,不像大人一样会恨人,时间一久,钟淮泯跟我一样,都称呼他老师。” “直到” 他顿了下,眉心皱起来: “直到有一天,他母亲上吊自缢。” “佣人在她母亲的遗物里,找到一封遗书,信里是她母亲的忏悔自责,说自己受白师长照料,竟心生,她自觉对不起亡夫和钟淮泯,所以自缢。” 秦音黛眉蹙了蹙,“钟淮泯因此记恨白师长?” 纪鸿洲摇头,“我父亲母亲做主,把遗书的事压了下来,上一辈的事,谁都不愿再影响下一辈。他们骗钟淮泯,他母亲是过于思念他父亲,才殉情。” “那之后,五叔便做主,把钟淮泯送出国去,他在那边待了很多年,五叔五婶相继去世时也没有通知他奔丧,前几年还顺利考入德国军校。” “直到我父亲去世,我们大婚之前,我才收到他突然回来的消息。” “他那时直接去了前线,说要帮我,并没有回湘城来,所以你没见过他。” 秦音眸色微动,“这就很奇怪了,他回来的时机也很微妙。” “的确。” 纪鸿洲点头,“当时正打仗,我没心思多琢磨,如今回到湘城,白师长突然暴毙,我才觉不对劲。” “大帅预备怎么办?”秦音细声问他。 纪鸿洲眉目深沉,“等白家的丧事过后,我找他谈谈。” 两人聊了一会儿,纪鸿洲收敛思绪,眸色温和看向秦音,抬手揽握她肩。 “你早些歇着,爷还得出去一趟,不用多想,这些事不需要你费心。” 秦音清浅牵唇,“我送大帅。” 她起身送纪鸿洲到楼梯口,目送他下楼,才折回卧房。 重新洗漱更衣过,秦音坐在沙发上将先前写了一半的信写完,又唤了芍药进来,让他把信交给展翔去打电报。 做完这些,抬头一看,已经凌晨两点多钟。 她轻舒口气,起身回房准备歇下,却见床头柜上还放着那只玻璃罐,以及一只被随手丢在枕面上的薄套。 秦音耳面不自觉发烫,强忍着羞赧将东西塞回玻璃罐,收到床头柜的抽屉里。 重新躺到床上,她缓了好半晌,脸上烫意才稍稍缓和。 最近几天,他怕是也没功夫总想那回事了。 秦音抬起手背掩了掩面颊,扯着薄被侧身睡去。 纪鸿洲离开公馆,直接去了军政府。 在此之前,先一步从军医院离开的钟淮泯,已经召集所有在湘城内的上将,在议事厅等他。 接连几天,纪鸿洲都宿在军政府。 这日早膳时,秦峰忍不住问到他。 “小姑姑,纪大帅都不回家,他难道不喜欢你?” 秦音一口汤呛到嗓子,掀睫瞪了他一眼,训斥道。 “小孩子家家,胡说八道什么?!大帅最近很忙,好好吃你的饭。” 秦峰噘了下嘴,小声嘀咕。 “我父亲不愿意回家的时候,也会借口说很忙,又不打仗,有什么可忙的?全是男人的借口,小姑姑你真傻。” 秦音,“” 第81章 你想让我喊你小姑父?我不觉得合适 秦音被堵得毫无胃口,放下勺子开始教育秦峰。 “峰儿,你来了这些天,每日无所事事只知道跟狗玩,你母亲知晓你这样,一定会恼怒!” 又说,“明天我给你找老师来,以后每天在家里好好给我上课!少琢磨些有的没的。” 秦峰眼睛睁的溜圆,小嘴开合,话说的振振有词: “上课没关系,我当然不愿意荒废自己课业。但是小姑姑,我说的是实话,你跟我生什么气呀?” 又小声咕哝说,“你要生气,也应该去找纪大帅,是他不回家,又不是我” “我没生谁的气!” 秦音直接气笑了声,她捡起箸子,没好气地告诉他。 “大帅不回家当然有原因,死了一位老师长,军中将官们要有一番调动,这不是随便就能料理好的事,自然要花费今日时间,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军中死个人还不是常事?” 秦峰咬着鸡蛋饼,一脸感慨地看着秦音,摇了摇小脑袋。 “都说了是‘老’师长,老了谁不会死?” “我都告诉你是他不愿回家的借口,你怎么跟我母亲一样不信?你们女人总是这样自欺欺人。” 秦音咬住牙根儿,“你再胡说八道?” 秦峰眨巴眨巴眼,小嘴轻撇,似想到什么,又抻着脖子小声提醒秦音。 “小姑姑,你这么好,不喜欢你是纪大帅的损失,他大概眼瞎了,你千万别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秦音,“” 秦峰嚼着鸡蛋饼,话也被嚼的含糊不清。 “你放心,再忍他些日,等我回去就跟父亲说,是你不喜欢纪大帅,纪大帅还虐待你。唔,我父亲会愧疚死,早晚一天会接你回家的” 秦音无语到想翻白眼,“秦峰,你编瞎话的本事见长了!我看你是” “谁编瞎话?”一道清懒笑语自餐厅外响起。 秦音的话被打断,转头看向餐厅门口,便见纪鸿洲迈着长腿走进来。 几日不回公馆,他整个人看起来邋里邋遢不修边幅。 只见他原本全部梳理往后的头发此时略微凌乱,下巴上胡子拉碴,军装衣领歪斜大敞,原本该扎在裤腰里的白衬衣下摆,此时也松散的落在裤腰外。 秦音站起身,“大帅回来了。” 秦峰吐吐舌头,垂下眼捧起碗喝粥,整张小脸都埋在粥碗后。 纪鸿洲嗯了声,将脱下的军褂随手递给秦音,眼尾余光斜睨秦峰。 “筝筝说谁编瞎话?编什么瞎话?” 秦峰脸埋在粥碗后,认真喝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一旁的芍药和冬荏齐齐垂眼憋笑。 秦音余光扫了眼侄子,也不由好笑,随即轻轻摇头岔开话题。 “没什么,我在逗他呢。大帅先洗漱,还是先用膳?” 纪鸿洲淡含笑意看她一眼,也没再问,只慢条斯理卷起袖管儿。 “净手,先用膳。” 秦音将军褂搭到椅背上,又交代佣人去打水来。 纪鸿洲在盆子里净过面,又洗了手,正拿着帕子擦手的功夫,坐在餐桌前的秦峰就突地跳下餐椅。 小少年站的板板正正,模样乖乖巧巧。 “小姑姑,纪帅,我吃好了,先回房了。”说完,抬脚就要溜。 纪鸿洲见状眉峰一挑,瑞凤眸清淡盯向他。 “站着。” 秦峰背影一僵,立马站住了脚,回身看向纪鸿洲。 他小小一个人,身高甚至还够不到纪鸿洲胸膛,但昂着头与他对视时,小少爷的气势丝毫不减。 尤其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镜子一般照着人,形状同秦音如出一辙。 纪鸿洲唇线微抿,眉眼间神色缓和了些。 他将帕子丢进水盆里,又抬手揽住秦音,看着秦峰问道。 “你叫我什么?” 秦峰眨眨眼,视线往秦音面上瞥了下,无视她睇过来的眼色,声音清脆回他。 “纪帅。” 秦音无奈拧眉,“峰儿!” 纪鸿洲下颚动了动,歪头睨着小少年。 “我是你小姑姑的丈夫,你按辈分该叫我小姑父,这点事还用人教?” 秦峰挺了挺小胸膛,振振有词说道: “我是秦大帅独子,那就是秦军少帅,是出于尊敬之意才称呼您‘纪帅’,有什么不对吗?” 秦音一阵头疼,这孩子就爱抬杠。 她扭脸看向纪鸿洲,启唇插声: “大帅,您先用膳,我下来会再教” “你别打断。” 纪鸿洲抬手制止她的话,视线盯着秦峰,大约看出这孩子是个带刺的,故缓和了些语气。 “你在人前可以尊称我‘大帅’,但这是在家里,我是你小姑姑丈夫,为何还那么见外?” “你想让我喊你小姑父么?”秦峰眉头挑高,一双乌黑眼眸眨了眨。 纪鸿洲点头,“为什么不?你就算到外面去依然喊我小姑父,那也应该。” 秦峰歪了歪头,“我不觉得这样合适。” 纪鸿洲,“?” “我有三个姑姑,一个守寡了,但还有一个二姑夫。” 秦峰昂起小下巴看着纪鸿洲,一脸理直气壮。 “二姑夫的官职比不上我父亲,也比不上你,他还总想篡位。” “我如果称呼你小姑父,那你岂不是排在他之下,叫他占了你便宜?你可是我亲姑姑的人,怎么能让你屈居人下?” 纪鸿洲,“” 他垂眼看向身边的秦音,这关系是这样论的吗? 秦峰继续小嘴儿巴巴,“我不叫你‘小姑父’,是为你着想,称呼大帅听起来更敬重,我在你的地盘儿上,应该客随主便,何况就连我小姑姑也唤你大帅呀,这有什么不对么?” 他说完转眼看向秦音,“小姑姑,是这样的?” 秦音,“” 纪鸿洲直接气笑,“你就说,老子是不是你小姑父!” 秦峰点头,“你当然是。” “那你现在就给老子唤一声姑父来听!别扯那些没用的!” 秦峰皱了皱眉,沉默片刻,眼珠子一转看向秦音。 “小姑姑,那我唤还是不唤?” 秦音强忍住瞪他一眼的冲动,深深运了口气。 “这话你应该问吗?连姑父都不叫,我教过你这样的规矩?” 秦峰鼓了鼓腮,恨铁不成钢地情绪都隐晦在眼神里,最后不情不愿地嘟哝了声。 “哦,姑父~” 纪鸿洲依然不甚满意,怎么还不情不愿地? 叫他声姑父,亏待他了? 秦音避开他看过来的视线,暗中给芍药和冬荏睇眼色: “带他上楼,找点正事做,今日不许玩狗,给我看好他!” “是,夫人。” 两人憋着笑, 连忙上前领着秦峰离开。 几人前脚走出餐厅,纪鸿洲随后就揽着秦音,俯首逼问她。 “他那什么眼神?就这么嫌弃爷这小姑父?” 秦音哭笑不得,“大帅,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下去我会再教他的,快坐下用膳。” 纪鸿洲双臂一撑,将她困在餐桌前,黑眸幽幽盯着她。 “你先说,他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几个意思?趁老子不在家,这小子说老子坏话,挑拨我们夫妻关系?” 秦音,“” 你还挺敏锐的呢。 第82章 明晚爷一定要用 秦音对视他幽沉沉的眼眸,樱红唇瓣嚅了嚅,细声安抚他。 “大帅想多了,他一个小孩子不懂事,不必往心上去,回头我一定教训他” 纪鸿洲没错过她眼里一瞬的躲闪,于是眼睑微眯,淡笑不笑说道。 “筝筝,这可是纪公馆,这小子不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说,我也能知道。” 他说完缓缓站直腰身,举步走到餐桌主位前落坐,一边抖开餐巾一边啧声喟叹。 “八九岁的男孩子,不能欠管教,做小姑父的,是时候该帮他父亲管教管教他” 秦音既无语又想笑,“大帅” “吃饭。” 纪鸿洲夹了箸菜递到她碗里,径直开口打断她的话,便端起碗筷开始扒着饭,一副不想再聊这事的意思。 秦音看他两眼,便也不再开口,默默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她放下汤碗,刚搅动勺子准备抿一口,便听冷着脸的男人,突然低声发笑。 秦音不明所以地抬眼看他。 “大帅突然笑什么?” 纪鸿洲也掀起眼帘,漆黑瑞凤眸里笑意深浓。 “他这样,倒是随了你。” 秦音眨眼,不解地偏了偏头,“哪里随我?” “怼人的架势不随你?” 纪鸿洲眼底笑意不减,语调怪异说了句: “我用自己的嫁妆,做点小生意,有什么不对么?” 又说,“你想让我叫你小姑父么?我不觉得合适。连我小姑姑都喊你大帅,我客随主便,有什么不对么?” 他说完低声闷笑,握着箸子点了点秦音。 “你自己说,像是不像?” 秦音一瞬无语。 她搅动汤勺,垂下眼默默抿了两口汤,又掀起眼帘蛮不自在地嗔了眼纪鸿洲。 “我只说那一句,大帅记到现在,还拿来调侃人,真无趣。” “无趣?”纪鸿洲满眼笑意挑了挑眉,“爷倒觉得挺有趣的,你大哥有这么有趣的儿子,我都眼红了!” 秦音既无语又想笑,敛目默默用膳,也不说话了。 纪鸿洲含笑的眼看着她,昂起脖颈两口三口喝完一碗粥,又把空碗递给佣人再去盛。 他敛起笑,才又低声开口说起正事。 “吃完饭收拾一下儿,我还得回趟军政府,今日白师长头七,明日一早入殡,到时你得陪我出席葬礼。” 秦音抬眼点了点头,“好,我知道。” “晚上爷早点儿回来,这几日乱忙,忽略你了。”男人大手抚上她手背,话语温润,“过两天,空一日陪你。” 他冷峻眉目溢着温情柔和,秦音与之对视片刻,心头动容,唇角浅弯笑了笑。 “没什么,忙正事要紧。” 纪鸿洲也勾了下唇,正此时佣人盛好了饭过来,他顺势松手,端起碗继续用膳。 膳后,秦音原本准备去医馆,却被他不容置喙牵着手带上楼。 房门一关上,他才松手,一边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盥洗室,一边交代秦音。 “找身衣裳出来,一会儿要换。” 话音落,人已经边走边脱,赤着上半身进了盥洗室,并随意虚掩了门。 里面水声哗啦,秦音无奈摇了摇头,依言去帮他取换洗衣物。 他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沐浴也快的不得了,还不到一刻钟,人就裹着松松敞敞的浴袍从盥洗室出来。 垂在眉梢上的乌黑发梢甚至还在滴水,下巴上的胡茬却已经刮得干干净净,光洁轮廓棱角分明。 秦音自床边站起身,不躲不避地等着他走过来。 男人伸手揽抱她,臂膀坚实有力,吻落下来的一瞬,发梢水渍清清凉凉浸透她眉心。 呼吸交织,他吻势又深又急,箍着她的手臂也越收越紧。 秦音被迫腰身后折,腿一软便摔坐下去,被欺身覆下的高大身躯顺势压倒在床铺上。 她睫羽轻颤,雪玉般的肤色逐渐晕开片片桃红。 娇柔身段儿百般温顺躺在他身下,小心回应着他,喘声逐渐细促。 素手不知何时抚上他耳后湿发,指腹柔软而轻柔,无意识般有一下没一下轻挠牵扯。 纪鸿洲心痒难耐,体内燥火越烧越旺,越吻越不能尽兴。 他的手无法自抑,将身下人的旗袍下摆撩开,不知何时从腿侧开衩处潜入,掌控满掌嫩滑,肆意揉攥。 秦音吃痛低呼,黛眉蹙了蹙,眼里水光颤盈盈,似是下一瞬便要淌出来。 纪鸿洲沉沉呼出口灼气,吻过她唇畔,下颌,玉颈,又辗转到耳鬓处厮磨,轻吮充血的耳珠,沙哑语声含糊烫人。 “筝筝,我那东西呢?你收在哪儿?” 秦音贝齿轻咬唇瓣,咽下一声嘤吟,颤抖的眼睫紧阖上,偏头不答他。 纪鸿洲低低闷笑,轻啄她绯红面腮,又辗转吻上她唇,舌尖抵开牙关。 他吻势缓下来,缠绵片刻,抵着她额心低声发话。 “别藏它,明晚爷一定要用,除非你想现在生孩子,知不知道?” 秦音面红耳赤,想说自己没藏,但话说不出口。 这件事拖了很久。 几次都被别的事打断。 他说明晚,她唇瓣紧抿,垂着眼点了点头。 纪鸿洲幽暗眸子深深凝着她,喉间溢出声笑,一只修长大手托起她巴掌大的小脸儿,浅啄女子柔软唇瓣,吻的越发轻柔怜爱。 在房里索要过一番慰藉。 纪鸿洲神清气爽的穿戴好衣物,带着章谨去了军政府。 他一走,秦音梳妆过,又重新换了件整洁熨帖的旗袍,才带着芍药和展翔出门。 到医馆时,已然十点多钟。 在前堂排队的病患并不多,秦音便没有替插手, 直接带着芍药去了后院翻看晾晒的药材。 避开了展翔,芍药才忍不住凑到秦音身边,小声说道。 “夫人,白家要办丧事,您说那位白小姐,她刚死了父亲,跟三房景洲少爷的亲事,会不会因此推迟?” 秦音手一顿,转脸看向芍药。 芍药撇撇嘴,“按理说,这婚宴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湘城这边的婚俗,是有讲究说热孝成婚的,可她到底还是未嫁女,若借此机会,非要给她父亲守孝一年,纪家也不能说什么不是”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秦音不甚在意地收回视线,继续翻整药草。 芍药噘嘴,小声咕哝道: “还能为什么?婚前发生这样的事,多不吉利呀?这夜长梦多,要是婚事一拖,拖出点意外,这好不容易才消停下去的谣言,岂不是又要被人掀起来说?” “您跟大帅这才清静几天,我真替您头疼” 秦音淡淡一笑,“有什么好头疼,如今这是白家和三房的事,与我们不相干。” 芍药小声嘟囔,“自己知道不相干,也挡不住外面的三人成虎啊” 秦音眼睫微敛,并没接话。 到下午时,纪欢颜又找来了医馆。 秦音正在稍间里翻看压箱底儿的避火图,芍药给她守门。 第83章 大帅夫人的压力 听见芍药在外面提醒喊,“夫人,二小姐来了。” 秦音眼皮一跳,手上飞快地将避火图收进抽屉里。 险险将抽屉关上,纪欢颜就掀帘子进来了。 “大嫂,我给你带了蛋糕店的新品桂花” 她兴冲冲拎着只蛋糕盒子,一抬眼就对上秦音一脸淡静,却面腮桃红的脸,不由愣了下。 “很,很热吗?” 秦音淡定用手扇风,“嗯,有些。” 纪欢颜,“” 这都入秋了。 “坐。”秦音不动声色岔开话题,一边翻开账本一边淡声随口问她,“过来有事?” 她一向是待人疏淡的,纪欢颜也没觉异常, 她将包装雅致的蛋糕盒子放在桌上,便在秦音对面坐下,笑眯眯看着秦音。 “没什么事,这不是今日,裁缝店把上次在大嫂那儿一起定做的衣裳,给我送到了老宅,我很喜欢,想着要礼尚往来,来看看大嫂,顺便给你带份蛋糕。” “大嫂快尝尝,桂花樱桃,这口味多新鲜?我也没吃过” 秦音眼都没抬,淡笑牵了牵唇。 “你有话直说。” 纪欢颜嘴角笑意僵了下,拆解丝带的手,也悬在半空不动。 她默着声斟酌几秒,腰身缓缓前倾,靠近秦音后,才迟疑着语气开口。 “其实,母亲叫我来的。” 秦音拨着算盘的手顿住,掀起眼睫看她。 纪欢颜讪讪一笑,“母,母亲说,大嫂还送我衣裳,说明家里能跟大嫂说两句话的,如今也只有我了,所以这个重担,就负在了我肩上。” 她越说越流利,清咳了声,语速跟着加快。 “其实我今日就来了,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有句话叫我问问大嫂,大哥最近可是挺忙,不怎么回家?你们俩相处是否还和睦?” 秦音浅提口气,徐徐舒出来后,也不再拨算盘,端坐了腰背打断她。 “你能长话短说,直述重点?” 纪欢颜点点头,“大哥回来也一个多月,大嫂你可有喜了?” “” 秦音漠然看着她,唇瓣浅抿情绪不明。 纪欢颜扯出抹干笑,“没有也正常,日子还短嘛!老人都想含饴弄孙,母亲是被白师长的突然死讯给吓了一跳,所以有点着急了。” “我回去再说说她,相信大嫂很快会有喜讯的!这种事也急不来” 她最后还安慰了秦音一句。 毕竟在纪欢颜看来,婆母催生,这件事对秦音也是施压。 没有媳妇儿不想尽早为丈夫生下儿子的,何况她大哥已经二十六,年纪算很大了。 大帅嫡子,整个纪家都在盼着。 作为大帅夫人,压力当然很大。 秦音却眉目淡静,不痛不痒嗯了声。 “是没有,我很忙,大帅也很忙,孩子的事我们随缘,你就如此告诉老夫人。” 纪欢颜面对她疏淡清漠的眼神,又开始浑身不自在。 她讪讪坐了一会儿,最后蛋糕也没尝,便起身走了。 秦音毫无胃口品尝鲜美的西洋蛋糕,交给芍药带回公馆去,跟秦峰和冬荏一起尝尝。 到正午时,歌舞厅的杨老板来了趟医馆,秦音亲自接待他。 “我来给您结账,您看看这段日的药钱多少。”杨老板儒雅含笑道明来意。 秦音请他坐下喝茶,自己翻出账本,面含浅笑说道: “不急什么,改日我去歌舞厅复诊,到时再给我也一样。” 杨老板指尖夹着雪茄笑了笑,“知道夫人同我不见外,只是我刚好要过来,同您说一件事。” 他第一次称呼秦音‘夫人’,以前都是唤‘秦老板’ 秦音指尖顿了下,翻出账来递给他,“你再看看。” “我还信不过您?” 杨老板笑呵呵推辞了,咬住雪茄,从西装兜里掏出七块大洋,搁在账本上,又推还给秦音。 秦音收下,也没提找零的事,直问道。 “什么事要同我说?” 杨老板抬手夹住雪茄,脸色正了正,“我亲捧的歌姬花雀,前两日被纪家三老爷纠缠,花雀不从他,纪三老爷私下来找我谈,要我开价把花雀包给他一个月。” 秦音蹙眉,“这件事,你该去找三夫人,三房的事我插不进手。” 她跟杨老板也算是朋友了,若是小忙,她是愿意帮的,但这事她不想管,也不该管。 杨老板苦笑说道,“您听我说完,纪三老爷私底下那些事儿,圈子里都知道,纪家三房那夫人,也是生意人,她可不好惹。” “上次我那个头牌歌姬,被财政厅的处长拐去做了姨太太,我花了大心血大时间才捧红花雀,断不能放她走,更不能叫她给纪三老爷糟践了,这男人还好摆布,要是惹恼纪三夫人,我可护不住花雀了。” “我便告诉纪三老爷,说花雀与白四爷相交甚好,这事我做不得主,她得自愿才行。” “白四爷?”秦音微讶。 杨老板点点头,“白四爷的确对她多有关照,以前夜里还带走了两次,花雀几样儿宝石首饰,都是白四爷送的。” “我原意是搬出挡箭牌,让纪三老爷就此收手。” “都知道纪家三房跟白家要结亲,白家如今又正办丧事,想着纪三老爷怎么也要卖白四爷的面子。” “谁知他混的不得了,昨晚喝多了酒,愣在我那儿闹,非要带花雀走,还言语辱骂了白四爷几句。” 杨老板坐正身形,脸上表情越发苦涩: “我那儿一晚上多少人?这不事儿就闹大了?外面现在传的可难听,说什么的都有,我这前脚听说了那些流言蜚语,后脚就奔您这儿来了!” “还有传什么白师长一死,白家势弱,纪家三姥爷背地里当众辱骂白四爷,分明是想悔婚了!” 秦音听到这儿,脸上已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事,最后对三房和白家的婚事有没有影响,我是不敢揣测,但纪三夫人指定是饶不了花雀了!” 杨老板眼巴巴望着秦音,目露恳切。 “夫人,你我相交已久,这您得帮我说和说和,我想不着还能找谁更合适!花雀保住了,我欠您大人情!” 秦音的面子,三房怎么也得给的。 但这事 “杨老板,你这次真为难我。” 秦音苦笑摇头,“这事我不能管,你开歌舞厅,结识的人脉必然不少,不如另请高明。” 别说她不爱多管闲事。 就是涉及到了纪家三房和白家这两头儿,秦音都绝对不会插手。 杨老板夹着雪茄,双手合十。 “夫人,您帮帮忙!花雀要是完了,我这血本无归,以后生意还怎么做?” 又说,“要不您给我出个主意也行啊,您说,我还能去找谁?” 秦音敛目凝思片刻,脑子里倒真掠过一个人。 第84章 小姑姑!他要打我! 不过这个人,只在秦音脑海里一掠而过,她并没有给杨老板提出来。 这时节,原本也不是她的麻烦,不好再节外生枝。 于是,秦音轻轻摇头: “把人先送出去避一避,你放心,三房和白家的亲事不会黄,等风头过去,你再把人接回来。” 杨老板一脸失望,情绪郁郁地跟秦音告了辞。 傍晚时分,秦音回到纪公馆。 一下车,便瞧见纪鸿洲的车已经停在庭院里。 她走进堂厅,冬荏正快步从楼上迎下来,到近前才小声禀话。 “大帅跟钟参谋正在书房谈话。” 秦音若有所思点了下头,随即拾阶而上,一边低声问: “晚上可留膳?” 冬荏摇摇头,“大帅没吩咐。” 秦音就没再多问,自己回卧房去梳洗更衣,而后又把秦峰叫到房里来,让芍药把蛋糕分了吃。 纪鸿洲送的那条小白狗,几天就跟秦峰混熟了,像只尾巴一样跟着他,晚上都睡在他床边。 “白白,给你一块!” 小少年大方的端起一块蛋糕喂狗,他还给狗取了名字叫‘白白’。 秦音抱臂而坐,见状叹了口气,忍不住开始说教。 “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又跟狗玩了一天?” 秦峰抬眼看她,嘴角还沾着两片奶油,脆生生说道: “只玩了半天,小姑姑你回来前,我还在练字,不信你问冬荏!” 秦音就看向冬荏。 冬荏抿嘴笑说,“我去把小少爷的字拿来,夫人您看看。” 由着她去拿字,秦音又转目看向秦峰。 “今日下午我已经交代过,这两日会找到合适的先生来给你授课,你自己好好温习,别太懒散了。” “哦,我知道啦~” 秦峰懒洋洋答应了声,又往嘴里塞一大块蛋糕。 秦音握了帕子给他擦嘴,又说起今日早上才餐厅的事。 “我都教你了,见了大帅要称呼‘姑父’,你为什么不听?竟敢跟他顶嘴,这里是湘城,可不是徽州,你到了这儿顶撞大帅,你是不是皮痒?” 秦峰半边腮帮被口中蛋糕顶的鼓起,昂起小脑袋振振有词地回她。 “这还叫顶撞?小姑姑你脾气都被磨没了,忘了自己以前在徽州也是一头虎了?” 秦音噎了下,美眸圆瞠瞪他。 “胡说什么?!” 秦峰,“我哪有胡说?你看看自己在纪大帅面前,简直软成虾米,人家说什么是什么,你真没出息,还没有我母亲腰杆子硬!” “信不信我揍你!”秦音扬手作势要打他。 秦峰连忙护住啃了一半的蛋糕。 好在秦音只是吓唬他,只在他眉心重重戳了一下,便训斥道: “强龙不压地头蛇,道理你不懂?你给我老实点,别招他发恼,对咱们俩都没好处,懂不懂?” 秦峰被她戳的头歪了下,护着蛋糕躲远了些,才嘀嘀咕咕顶嘴。 “那龙就是盘起来了,也终究是龙啊!不明白你顾虑什么,难道你真栽在他身上了?” 秦音气笑无语。 秦峰人小鬼大,啧啧摇头语重心长地道: “你这样怎么行?先栽的人要被踩一辈子,你以后还不被人给欺负死?何况他又不喜欢你,趁还没有孩子,不如早点看开,别像我母亲一样” “闭嘴!” 秦音瞥见从门外走进来的人,连忙低斥了声打断他。 然而,纪鸿洲已经听见了少年那几句故作老成的规劝,一时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谁不喜欢谁?” 秦峰小身板一僵,跪坐在桌边兀地回头,满眼惊悚。 纪鸿洲踱着散漫步调走进屋,渐行渐近朝他走过来。 “什么趁没孩子早点看开?小鬼,你人不大,鬼主意倒是不少,是不是想松松皮?” 秦峰吓得脸一白,蛋糕也顾不得吃了,转头就扑到秦音腿上求庇护,还强撑着颜面,嘴里磕磕巴巴的狡辩。 “我,我没那么说,你听错了!” 纪鸿洲眯了眯眼,兀然伸长手臂,一把揪住他后衣领。 “敢做不敢当,谁教的你这么没担当?给我过来!” “啊!小姑姑!!” 秦峰惊叫大喊,手忙脚乱要抱秦音的腿,又被纪鸿洲伸手捏住了胳膊。 “小姑姑!他动粗!他要打我啦~!” “闭嘴!再喊老子真揍你!” 秦音哭笑不得站起身,“大帅” “你别管!” 纪鸿洲拎小鸡崽子似的将小少年拎起,鼻息间哼笑了声,拎着他大步朝外走去,语声清厉边走边训斥他。 “背后议论人,非君子所为!如此没担当,还没大没小,挑唆你姑姑姑父夫妻感情,老子看你就是欠教训!” “啊你放开我!你这样,你这样有辱斯文!” 秦峰扑腾着胳膊大喊大叫,“我是小孩儿,本来就不是君子!你,你对小孩子动手,就是君子所为了吗?!” “还顶嘴!”纪鸿洲厉喝。 “我没有!我实事求是!” 秦音追到房门口,见男人拎着小少爷往隔壁卧房走,而后‘嘭’地一声摔上门。 她快步追到秦峰的房门外,还听见里面一大一小拌嘴声不断。 “给老子站好了!” “小姑姑~!” “还有脸叫你小姑姑?给我站好,再不老实信不信我卸皮带抽你!” “你凭什么抽我?我是秦军少帅!” “老子是大帅!” “大帅就可以随便抽人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有我父亲母亲能动我,你不行!” “我今儿就抽你了,我看谁能拦得住” 秦音吓一跳,连忙拍门,“大帅!小孩子不能随便打,您开门,我管教他” 纪鸿洲扬声笑呵,“你管得了,这小崽子就不能够屡次在你面前挑拨事儿!”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床尾,对秦音的拍门声充耳不闻,只黑眸冷沉盯着眼前昂首挺胸的倔强小少年,冷笑质问。 “你自己说,你挑拨你小姑姑跟老子离心,对你对她有什么好处?” 秦峰昂起下巴,“我没挑拨,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个屁!” “你不止对小孩子动粗,你还总骂脏话,你这人真差劲!” “你!” “你恼羞成怒了?” 秦峰下意识往后躲了躲,继续昂起下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虎劲儿,大声怼道: “你就是差劲!你有夫人却不回家,你不喜欢我小姑姑,你们家人对她也不好,你们只贪图她的嫁妆却不懂汇报,这是事实,还不让人说吗?” 纪鸿洲差点儿没气死,“放屁!谁告诉你我不喜欢” “你少狡辩了!我父亲还骗我说他喜欢母亲,但他真的喜欢吗?家里的狗都不信!” 秦峰大声说着,也气的抱起小胳膊,语气铿锵有力: “我告诉你,我小姑姑可是徽州三城十二镇最尊贵最美丽的女人!想娶她的人如过江之鲤数都数不清,你少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这样哪儿配得上她?” 他嫌弃的打量纪鸿洲一眼,撇撇嘴道: “早晚我小姑姑会烦了你,到时候跟我回到徽州,她不知道多逍遥快活,谁稀罕在你们家受这气!” 纪鸿洲气到鼻子都要歪了。 “你给老子过来!老子今天非揍你不可!” 第85章 小少爷,你真活该! 秦音隔着门叫了一会儿,里面始终不开。 耳听纪鸿洲是真被气的发火了,紧接着屋里就传出秦峰鬼哭狼嚎的哭喊声。 她一阵头疼扶额,背倚住门框,静静等里面的动静消停。 芍药和冬荏对视一眼,纷纷面露担忧。 “夫人,大帅真打小少爷?” “小少爷最倔了,他不定怎么在心里记大帅一笔呢!” 秦音不想说话,心里也说不出是气还是恼。 秦峰故意挑衅纪鸿洲是不对,纪鸿洲教训他也无可厚非。 但自家孩子被外姓人打,秦音无法自抑地冒出点火气。 约莫片刻,屋里终于只剩秦峰的哭声。 纪鸿洲又训斥了他两句,见他识趣低头,这才将哭成花猫脸的孩子给撂在了床上。 “最后一次警告你,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捣乱,再让我知道你背地里跟你小姑姑嚼老子坏话,就不是只揍屁股这么简单!” 秦峰捂着屁股趴在床上,呜呜哭声都埋进被褥里,那架势委屈的不得了。 纪鸿洲揍完了,看他哭成那样,手心儿隐隐发麻。 小时候没少揍纪文洲,也是好些年没跟小孩子动过手,这会儿冷静下来,莫名有那么点儿心虚。 他皱了皱眉,“行了,别嚎了,老子都没使什么劲儿!” 秦峰哇地哭出来。 “我屁股疼!我父亲从不打我屁股!!” 不止疼,还很丢人! 越想越伤心,小少年趴在床上哭的像死了爹。 纪鸿洲,“” 章谨走上楼,快步穿过走廊,手里拿一只信封。 走近了才发觉她脸色不太对,屋里还有小孩子的哭嚎声,他不自觉声量压低,一边把电报递给秦音。 “夫人,徽州来的电报,给您的。” 秦音心思瞬间被转移,连忙伸手接过信封,当即抽出里面的电报看。 是她大嫂给她的回信。 秦音跟她大嫂,说不上来特别亲厚,但绝对关系和睦,彼此都把对方当做亲人。 她大嫂给她的电报里言辞也简练直白,托她好好照顾秦峰,并说苏沫云母女的事她自己会处理,无需担心。 秦音看完电报内容,着实为大嫂的冷静理智松一口气。 只要她够冷静,就不会坏事。 正想着,身旁房门自内打开,纪鸿洲正欲走出来,一抬眼便对上秦音眉目清淡的神色。 他莫名局促了一瞬,随即清了清嗓子,单手撑腰步出来。 “不必管他,让他反思反思,先下楼用膳。”说完不由分说地揽住秦音的肩,就要带她下楼。 秦音却站着没动,还抬手将他胳膊挡下来。 她脸上喜怒不辨,“大帅先去洗漱更衣,我等会儿过来。” 纪鸿洲看着她过于冷淡的态度,悬在半空的手僵了僵,唇角轻扯。 “筝筝,我只揍他屁股几下,别听他哭的唬人,纯属装” 秦音目色淡淡看他一眼,没等他说完,便径直走进了秦峰的卧房。 芍药和冬荏齐齐目光古怪的看他一眼,也跟着进了屋,还将房门带上。 纪鸿洲,“” 屋里,秦音也没管外面的人怎么样,直走到床边,看着趴在床上哭的抽抽噎噎的小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你要我扒下你裤子,检查伤势吗?” “唔~~” 秦峰趴在枕头上,头摇的像不浪鼓,瓮声瓮气抽噎道: “男女授受不亲” 秦音差点气笑,没好气地问他。 “那你还哭成这样,不知道的以为你屁股被打烂了,你想怎么样?” 秦峰委屈地回头,含着泪控诉她。 “你可是我小姑姑~,怎么就任由我被一个外人欺负?你还是我小姑姑吗~~~?” 他哭的更凶了。 秦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在他床边坐下,柔声细语跟他讲道理。 “什么外人?他是我丈夫,你小姑父,你不敬长辈在先,才要被教训,是不是自找的?” 秦峰气哭嚷嚷,“你真没骨气!你再也不是最疼我的小姑姑了,以前我父亲母亲揍我,你都护着我的” “对,我不是。” 秦音双臂环抱,一脸淡然,“我都嫁出来了,往后别说你父亲母亲,就算是任何人想揍你,我都鞭长莫及,你要行事还这么无畏,不知收敛不忌分寸,屁股被人打烂也活该。” 秦峰哭红地双目圆瞪,像是气的不轻,呼哧呼哧地顶嘴道。 “我可是你亲侄子” 秦音毫不惯着他,“又不是我亲儿子!” “” 秦峰噎住,打了个哭嗝。 秦音有叹了一声,接着缓和语气,谆谆教导他: “我早就说过,你要叫他小姑父,对他尊敬一点,他毕竟是纪军大帅,你要敢在人前这么跟你父亲顶嘴,你父亲也得抽你两鞭子!” “你还敢跑到别人的地盘儿来挑衅别人,把自己当初生牛犊子了是?” “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给你撑腰?” 秦峰气的翻身坐起,大声嚷嚷道: “我舅舅早劝过你,别嫁那么远,举目无亲会被人欺负,你偏不听!” “你看看你现在,他们纪家谁把你放在眼里了?我是你娘家人,我不给你撑腰,你要被人欺负死!” 秦音脸色一变,玉颜一肃,蹙眉叱他: “傅文睿教你这样?” 秦峰一愣,泪湿的睫毛眨了眨,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秦音眉心皱紧,豁地站起身,伸手指着他,语气肃怒斥道: “秦峰,你要是这么不懂事,听人教唆来给我捣乱,我亲自拿鞭子抽死你!” 秦峰吓得又打了个哭嗝,嘴里小声喏喏想解释。 “小姑姑,我没捣乱,我舅舅” 秦音面含怒色,甩手打断他。 “我的家事,轮不到你们插手,今晚你不准吃饭,给我在房里好好反思!” 丢下话,她气的转身就走。 “小姑姑!你别生气”秦峰又惊又急喊她。 秦音头也不回,拉开门走了出去。 秦峰一脸无助,连忙又看向芍药和冬荏。 芍药皱着眉,小声训他: “你好端端提什么傅军长,不是自找苦吃?这下好了?今晚不能吃饭了?” “我舅舅真担心小姑姑,你们怎么不领情呢?”秦峰委屈地噘嘴。 冬荏摇摇头,“小少爷,你真活该!” 她拽着芍药走了,半点都不可怜秦峰。 房门自外关上,被关禁闭反思,晚上还要饿肚子的秦峰,委屈的又想哭了。 秦音拧着眉下楼,见到前厅里的展翔,驻足问他。 “跟着秦峰一起来的副官呢?” 第86章 墓村 展翔忙回话: “安顿在后楼宿舍,跟属下等住在一处,夫人要见他?属下去找” “不用。” 秦音语气冷淡,“吩咐下去,不准他到主楼来,也不准他接近秦峰。” 展翔愣了下,点头应是。 秦音提步去了餐厅,进门就见纪鸿洲坐在餐桌一头的主位上,正偏着身子听章谨说话。 两人不知在探讨什么,她一进来,就立马收了声。 “筝筝” 纪鸿洲站起身,面上扬起丝丝笑,亲自替她拉开餐椅。 章谨则低了低头见礼,而后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秦音在餐桌前落坐,一脸面无波澜,自顾捡起箸子,语声很淡。 “大帅久等,用膳。” 纪鸿洲慢吞吞坐回去,视线直落在她沉静眉眼间打量,寻思着迟疑开口 “还哭呢?爷没使什么力气” 秦音垂着眼颔首,“我知道,他装的。” 纪鸿洲心下暗松口气,神色也更从容自若了些,接着低声问秦音。 “没生气?” 秦音掀睫看他一眼,脸色淡静摇了下头。 纪鸿洲默然,就这表情,不像是没生气的。 他也没再追问,捡起箸子夹菜的同时,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 “他是不是对我存着什么误解和偏见?” 秦音眼睫半敛,“没什么,这孩子从小跟我亲近,许是在徽州听人说一些话,往心里去了,偏见也是冲纪家其他人,不是冲大帅。” 纪鸿洲不以为意,“还不是冲爷?就差撺掇你离婚,然后跟他回徽州逍遥快活了。” 秦音安静咀嚼饭菜,也不言语。 纪鸿洲看她一眼,“什么‘想求娶我小姑姑的人如过江之鲫数都数不清’,你听听这话儿,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能讲出口的?他指定被什么人教唆过” “就算被人教唆过,大帅不听就是了,一个小孩子的话,还能真往心里去吗?” 本来就因‘傅文睿’烦死了,耳边还有一人叨叨叨,秦音火气蹭蹭上涨。 她‘啪’地搁下箸子,脸色不清不淡,徐声反问他: “训也训了,打也打了,我方才也教训过,今晚罚他不准吃饭好好闭门思过,行么?” 纪鸿洲,“” 秦音毫无胃口,直接扶案站起身。 “不然我也不知还能怎么办?大帅若实在看不惯,我明日将他挪到外面去养好了,眼不见心静。” 说完话,她片刻没想多待,转身就往外走。 “筝筝!” 纪鸿洲微怔一瞬,连忙跟着起身追上去,一把拽住她手,不顾秦音冷脸将人扯进怀里搂着。 他温和下语气,“别置气,好了,今日这事也有我不对之处,先不提了,好好用膳” 秦音被他半揽半扶地带回餐桌前,摁坐回位子上。 纪鸿洲握着她肩头,俯首轻贴她耳鬓,温声和语哄道: “我不该跟不懂事的小孩子计较,夫人也别同我一般见识,用膳,不能又气又饿坏了身子,用过膳我陪你回房,嗯?” 秦音略显心烦,不全是因为他。 但到底他放下身段哄她,她也不好真走,否则岂不是场面闹得更僵? 于是忍不住轻轻蹙眉,捡起箸子重新用膳,却没再开口说话。 纪鸿洲也见好就收,连忙坐回位子,殷勤的替她夹菜。 明日过后他就想圆房,可不敢这两日惹她不高兴,从头至尾小心翼翼哄着。 膳后,两人相携回卧房。 秦音先进盥洗室沐浴更衣。 纪鸿洲趁这功夫,立在外室门口,招来芍药问话。 “夫人真罚秦峰闭门思过,不准吃饭?” 芍药小心翻起眼帘看他,微微点了点头。 纪鸿洲挑眉往隔壁扫了眼,“他没闹?” 芍药摇摇头,小声回话: “大帅回来前,小少爷原本就吃过两块蛋糕的,便是晚膳不用,应该也不会饿。” 纪鸿洲了悟抬了下下巴,摆摆手示意她下去,便反手带上了门。 臭小孩儿,欠管教,就该饿一饿好好反思己过。 他神色轻松迈着长腿走进屋,打开衣柜翻出套干净的亵衣亵裤,立在衣架前利落地宽衣更衣。 等秦音从盥洗室出来,他也跟着进去沐浴。 深秋夜气候凉爽,好在屋里关了窗子,秦音躺下搭了薄被,扭灭床头灯,便枕着枕面静静出神。 将今日一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回顾一遍,她黛眉浅蹙,精神好的出气,简直了无睡意。 躺了一会儿,反倒还觉得有点热,于是心浮气躁地踢了被子。 纪鸿洲从盥洗室出来,就见她正将被子踢得乱七八糟,好似在发泄什么火气一般。 浅金色丝缎睡裙也因此歪皱凌乱,露出两条洁白纤细的小腿,被乱七八糟的薄被纠缠。 他沉下口气,举步走到床边,倾身抱她。 “筝筝,你在气我?” 男人刚沐浴过的肌肤微凉,但他贴上来没两瞬,莫名又让秦音觉得燥气难忍。 她抬臂将他往一旁抵了抵,“不是,我想一些事,今晚不想谈,明早还要出席葬礼,大帅快睡。” 纪鸿洲维持被推开的动作,定定盯着她看了半晌,缓缓将手放下。 “你若有什么脾气,要说出来,别叫爷猜。” 秦音侧身闭上眼,“我没有,不是冲大帅,只是有点热。” 纪鸿洲不再追问,今晚的确也不适合深谈,睡前深思会令人无法安睡,明早他们还要起个大早。 他想了想,声线温缓问她: “要开窗么?” “嗯。” 纪鸿洲依言下床,去推开了半扇窗子,回到床上最后看了眼秦音的背影,才扭灭床头灯。 他扯了脚底薄被,轻轻搭在她腰腹处,长臂顺势虚揽住她。 “半夜会冷,别冻着。” 秦音这次嗯了声,没说话,也没挣扎。 翌日不到七点钟,两人便早早起身。 秦音换一身黑白嵌蕾花旗袍,只上淡妆,简单用了些早膳,便陪纪鸿洲出门上车。 湘城丧俗,出殡时只能亲属扶灵。 故而他们不去白家,而是直接赶往湘城北郊山下的墓村。 洋车驶出城北,纪鸿洲总算找到话题,他开口打破沉默。 “筝筝来湘城大半年,可知道墓村?” 秦音收回视线,“略有耳闻。” 纪鸿洲下颚微点,伸手握住她手,包裹在掌心轻捏了一把。 “当年祖父决定定都湘城,请了很厉害的风水大师,这才有了后面湘城八大城区的分化。” “而北城这片墓村,专为所有权贵名门安置祖坟所建。” “用风水大师的话说,事死如事生,在乱世还能高枕无忧的门邸,多半祖先都福德深厚。” “墓村所在是将这些先人的深厚福德,全部聚集于此,相互庇福后代,也是为佑护湘城这片宝地,能长久兴旺安乐,不受乱世所扰。” 秦音安静听了半晌,却并未开口接声儿。 很快,洋车驶入墓村的巨石牌坊。 这座小村落掩映在一片松林后,由一排排小院组成,而这些如民居一般,比邻相建的小院子,便是湘城权贵门邸的祖坟。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民风习俗,她倒没觉得有多诡异。 很快到了白家祖坟外,外面已经等了一些人。 秦音跟着纪鸿洲下车,抬眼便见钟淮泯立在不远处,正跟三房那一家三口谈话。 她想起什么,挽住纪鸿洲臂弯,一边跟上他脚步,一边低声问道: “大帅昨晚请钟参谋到家里谈话,可是谈先前那件事?” 第87章 婚期不可推迟 “不是。” 她总算愿意开口,纪鸿洲忙垂眼看向她,抬手轻握搭在臂弯的素手,压低声解释道。 “这种事,还是等白家的丧礼过后,再找个合适时机试探,不好敞开天窗说,否则万一与他无关,很伤情分。” 他说话时,两人已经走近钟淮泯和三房几人。 秦音便微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多问。 “大哥。”纪景洲先开口唤人。 纪川洲也跟着点了下头,“大哥。” 纪三婶儿紧接着急声开口,“鸿洲啊,白家那边说,贤珠要给她父亲守孝一年,丧礼过后,会跟我们商量婚期推后的事!这事你知道?” 她也是跟着纪三老爷到了这里,才听说这件事。 纪三婶儿简直不敢置信,不等纪鸿洲接话,便自顾自气愤念叨起来: “这婚期只剩不到一个月了,所有亲朋好友全都发了请柬,饭店也早早定下,我这没早没晚忙前忙后筹备了这么久!那为了成婚,给他们小两口置办的小洋楼,家具都摆好啦!” “这上上下下多少打点,花了多大一笔钱?现在他们白家,说推迟就要推迟啊!” 她说着抚住胸口,“哎哟我的老天爷!真是空口白话的,说的好轻巧” 纪景洲皱了下眉,低声安抚她。 “母亲,这事说好了是商量,又还没敲定,今日舅舅下葬,你别嚷嚷,万事我们等丧礼办完再谈。” 纪三婶儿捂着心口狠狠剜他一眼,没好气却又不得不压低声。 “我怎么嚷嚷?我哪里嚷嚷了?你大哥大嫂又不是外人!” 她又看向纪鸿洲,“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两家的大事,你得给咱们家做主啊,这婚事说什么都不能推迟!” 纪鸿洲眉目淡漠,淡淡看了眼纪景洲。 “你们有你们的态度,白家有白家的想法,有什么话,等一起商议的时候去说,不用拉我进去掺和,老子忙得很。” 纪景洲眼神微闪,用力扯了把还想说话的纪三婶儿,点点头垂下眼道。 “是,我知道,大哥。” 钟淮泯适时开口,抬手触了下纪鸿洲胳膊。 “你来,我有话说。” 纪鸿洲下颚轻点,偏头示意秦音跟着他。 两人跟在钟淮泯身后走到僻静处,他回身瞧见秦音也过来,下意识瞥了眼纪鸿洲,眼神意味深长。 纪鸿洲,“看什么?什么事我夫人不能听?” 钟淮泯失笑摇头,“我真是服了你!” “我可以回避”秦音见状主动开口。 纪鸿洲却按住她手背,不许她离开身边。 “你能避去哪儿?你一走,一堆人围过来烦你,就守着爷。” “” 秦音看了眼钟淮泯,不好再说什么。 钟淮泯也无奈扯唇,“也没什么大事,我刚从白家那边过来,听白老四说一件事,他托我帮个忙。” 他正了正脸色,随即语声放低,往三房一家子那边看了眼。 “这两天外面那些传言,因一个歌女而起,白老四不愿在这时节跟三房这边闹难堪,叫我和景洲出面跟三婶打商量,说那歌女是他的人,别闹出人命伤和气。” “方才正谈这件事,三婶阴阳怪气不肯让步,我只好提及景洲和贤珠婚期可能推迟一事,她这才急了。” 他说了一大堆,纪鸿洲只关心一件事。 “真要推迟?” 钟淮泯无语,叉着腰翻了个白眼儿。 “这不是还没商量?我这叫转移她注意,跟这件事比起来,白老四跟三叔那点没当面闹起来的纠葛,是不是不值一提了?” 秦音旁听半晌,缄默着没插声,只眸色安静将钟淮泯端详了一番。 她昨日就想跟杨老板提,或许可以找钟淮泯帮忙说和。 杨老板最善交际,他总有办法能到钟淮泯面前提这件事,请他帮这个忙,只是说几句话,并不难。 钟淮泯既跟纪家关系匪浅,又跟白家表面上走的近,纪家三房和白家都会卖他面子。 但为避免节外生枝,她设身处地想了想,没有提点杨老板。 不想钟淮泯,却已经掺和进这件事里。 “正事没个定论,一些烂事你们倒是闹得上头,也不看看什么时节?”纪鸿洲语气不耐,皱眉说道。 “婚事不能推迟,这事我不好插手,你最好能劝白家打消推迟婚期的念头。” 钟淮泯目露苦笑,“这是阿珠的意思,你得体谅一下阿珠,师父最疼她,她最近太伤心,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根本无心办婚事。” 纪鸿洲眉心拧紧,“越这样越不能推迟婚期,全当冲冲喜。” 钟淮泯,“人家办喜事,你这么迫切干什么?” 纪鸿洲薄唇淡抿,没接着话。 正此时,街道尽头远远传来唢呐的声响,是白家人的送葬队到了。 众人纷纷自发的退到小院两边,让出中间路。 因墓村这一带,不止一家祖坟。 故而湘城权贵形成不成文的规矩,送葬队一旦抵达墓村,未免惊扰到其他人家的祖先,之后的仪式便一切从简。 灵柩下葬后,众人便陆续散了。 秦音跟着纪鸿洲,是最先与白家人辞别的。 白家长子满脸悲伤,一边送他们出去,一边低声说道: “大帅今日忙完,可能移步白公馆?我们与三房有些事商谈,想请您在场做个主。” “我知道什么事。”纪鸿洲干脆地摇了头,“景洲有父母,他的婚事轮不到我做主。” 白家长子微愣,“大帅,您是” 纪鸿洲摆手打断他,“不过出于情分,我得奉劝你们一句。” 他带着秦音走到车边,等章谨拉开车门,将秦音先送上车,而后才立在车门边接着同白家长子聊。 “贤珠的婚事也算一波三折,这个节骨眼儿上,外面原本就已经流言蜚语四起,她此时若再推迟婚期,只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且不说一年后,她与景洲之间感情是否还好,便是婚期如期举行了,这一年里被人当做谈资议论,她也不会好受,到底有伤名声。” 纪鸿洲语重心长说着,抬手拍了拍白家长子肩臂。 “如今你是白家当家,往后行事要掂量清楚,别耽误弟弟妹妹,让老师泉下不能安息。” 白家长子,“” 纪鸿洲,“我言尽于此,你们回去好好考虑。” 说完话,他径直低身坐进车里,并吩咐章谨: “先送夫人回公馆。” 白家长子目送军用洋车驶离,愣在原地好半晌没动。 这仿佛是不想掺和,实则一番话已经表明了,大帅是不认可婚期推迟的。 车上,秦音也不由地侧目打量纪鸿洲。 “大帅可是也觉得,这桩婚事要推迟一年,多半会出变故?” 纪鸿洲扭过脸看她,薄唇浅淡勾了下。 “也?” 第88章 这电报有点猫腻 四目相对,秦音眼睫轻眨,没说话。 纪鸿洲眼底笑意渐浓,长腿轻搭,微微倾肩挨住她手臂。 “那筝筝觉得,若推迟了婚期,会有什么变故?” 秦音扭过脸看向车窗外,默了两秒,才开口说道。 “也不一定,但好事一般都会夜长梦多,外面有关三房和白家的流言蜚语传的正盛,这个时节他们如期举办婚礼,反倒能堵住悠悠众口,平息风波。” “何况照三婶儿的态度,白家若坚持己见推迟婚期,一定会真伤两家和睦,得不偿失。” 纪鸿洲听她说了这一大番话,唇角笑弧不禁扬高,悠着声儿开口。 “筝筝不爱管闲事,倒是对这事,难得多言几句。” 秦音淡笑,“我也不想多言,大帅不是问了么?” “爷问你便说?”纪鸿洲挑眉,“那昨晚问你,你怎么不说?” 秦音回头看他一眼。 他眼尾溢笑,握住她手,“不生气了?往后我再不打他,不跟那小兔崽子计较,成?” 秦音静静看着他,眸色微动,反手扣住他指缝,语声清柔解释。 “我不是冲大帅,不该那样使脾气” 纪鸿洲收紧十指交扣的手,从善如流点点头,半点儿没放在心上。 “对,是冲那不懂事的小兔崽子,爷知道。” 又说,“前些天太忙,给他找个私教先生那事儿,副官处在办,今日闲下来,最晚下午,让章谨把人送到公馆。” 他看着秦音淡妆相宜,却依然昳丽的小脸儿,语声越发温和。 “你今日在家歇歇,下午就见见那几个先生,给他定下来,然后在一楼辟间书房给他,明日起就让他上课。” 给那兔崽子找点事做,省的有事没事就在他夫人面前讲他坏话。 秦音听他安排,嘴角浅翘。 “好,我今日把事情敲定下来。” 回到纪公馆,纪鸿洲也没下车,只在车上抱了抱她,温声哄道。 “别累着自己,今晚我早点回来。” 秦音轻轻颔首,“嗯。” 他顿了顿,偏头与她耳语,“把爷的东西提前拿出来,不然还得让章谨去弄。” 她面颊一烫,抿住唇没接这话,将人推开便匆匆下了车。 纪鸿洲坐在车里,还歪着身子维持抱她的举止。 他微低头,从车窗里看秦音脚步匆匆的背影,直到她头也不回地踩着台阶进了前厅,才低声失笑,缓缓坐直了腰背。 章谨关上后车门,又绕到前头坐进驾驶位,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自后视镜看他一眼。 “大帅,去军政府?” 纪鸿洲懒洋洋收回视线,心情甚好地扬了下眉。 “嗯,走。” 章谨开车驶离公馆,不禁又往后视镜瞥了眼,嘴角也勾起笑。 “您要是心情好,属下跟您禀件事儿?” “说。” 纪鸿洲眯眼看着车窗外,神态清懒勾了勾唇。 章谨清了清嗓子,“昨晚您跟夫人歇的早,属下没来及汇报,展翔说,昨日二小姐又去过医馆,给夫人带了蛋糕。” 纪鸿洲嘴角笑弧微顿,侧脸睨他,“干什么?” 章谨耸了下肩,“晚上属下又去问芍药,芍药说,好似老太太那边儿让二小姐去问话,想知道夫人是否有喜。” 纪鸿洲一侧眉头拧了下,冷脸看向窗外,好心情瞬间全无。 他语调清沉不辨喜怒,“然后呢?” “然后二小姐就走了,夫人指定不太高兴。” 章谨自后视镜小心打量他脸色,接着语声迟疑: “您昨日一回去,就打了那小少爷,也难怪夫人生气?” 纪鸿洲抬手捏眉心。 “还有昨晚您跟夫人用膳那会儿,属下听展翔说,夫人叫他交代下面人,不准跟着秦小少爷来的那个副官进主楼,也不许他接近小少爷。” 章谨看向前路,“要么一会儿到军政府,属下叫人去查查那副官?” “这种事还用问?!” “是。” 纪鸿洲提脚就踹他椅背,“往后再有这种事儿,在老子心情好之前说!” “是!” 一到军政府大楼, 章谨便安排副官处去查跟着秦峰来的那个副官。 这种事,一般要查出点苗头,最快少说要等上日。 然而下午三点钟,公馆的电话直接拨到了副官处。 纪鸿洲正在议事厅接见外城驻城军长。 副官汇报给章谨,电话是展翔打的,指名要他去接。 章谨匆匆赶回去接电话。 “什么事?” 展翔连忙压低声道,“夫人叫我打一封电报,给秦大帅” 章谨皱眉,“这种事还用商量?这边忙死了,夫人不出门又用不到你,你自己滚过来打。” “不是!” 展翔捏着手里没封的信纸,一脸愁苦纠结。 “我是想说,这电报有点猫腻,我不知是否该先给大帅过目,要不我先给你念念?” 章谨气笑,“你忙么?” 展翔迟疑,“还行。” “你不忙能不能拿着电报亲自滚过来?”章谨气骂道,“还念,你跟我念什么?用不用过目都得给大帅先看!” “哦,好,我这会儿过去。” 章谨‘哐’地撂了电话,没好气地吩咐小副官。 “他到了,叫他直接滚去议事厅。” “是,副官长!” 章谨摇摇头,抬脚匆匆赶回楼上议事厅。 秦音这边,将信交给展翔后,便进屋陪着秦峰试课。 副官处送来三个先生,他们各司其职,每个人试一堂课,试完天都得黑了。 秦音就坐在房间一侧的沙发上,从头陪到尾,一点没有不耐烦。 好在秦峰是个好学的,上课状态始终维持良好,倒是没叫先生们太头疼。 课后,她交代芍药送先生们离开,自己带着秦峰上楼回房。 关上房门,秦音在沙发前坐下,双臂环抱,静静盯着秦峰看,半晌都不发一言。 小少年被她盯得一阵脊背发凉,磕磕巴巴开口。 “我我反思过,知道错了,小姑姑你,你要是真的很喜欢纪帅,那我绝不会再乱说话,惹,惹恼他” “你叫他什么?” 秦音精致下颌线微抬,漆黑清冷的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知道,姑父,小姑父!”秦峰很识时务地改口。 秦音微偏了下头,又盯了他几秒,才接着问。 “你来的时候告诉我,离开徽州前连你父亲母亲的面都没见着,那傅文睿是怎么往你脑子里灌水的?” 秦峰眨眨眼,“小姑姑,你别这么说舅舅,我舅舅很记挂你的” 秦音眼睑一眯,他后半句话立马咽了回去,接着噘起嘴小声嘟哝道。 “我从南城出来,他专程等在路上,交代我几句话,其实也没什么” “一个字一个字给我说。”秦音清声斥他。 第89章 你既不说,那爷可不用了 秦峰垂头丧气,老实巴交地交代起来。 “也没什么,就是说,小姑姑跟纪帅成婚后一直两地分开,还被婆家赶出祖宅,自己在外面,或许在湘城自身都难保,叫我到了要听话,别给你惹麻烦。” “还说有什么麻烦,随时叫副官给他打电报。” “另外看看小姑姑是否过得如意,若是不如意,劝劝你要不要回家,他会想办法,跟父亲商讨接你回家的事” 秦音腰背端坐,双臂环抱阖上眼。 “秦峰,我有没有同你说过,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插手?” 秦峰抬起头看她,一脸的委屈。 “你本来就过得不如意啊,你看看你,丈夫不回家就算了,还不给你钱花,他们纪家怎么就那么穷酸?” “你这都做了大帅夫人,还要每日早出晚归养活自己,还比不上我母亲享清福。” “小姑姑,我是关心你啊~” “大可不必!” 秦音睁开眼帘,没好气地打量他一番。 “谁告诉你纪家穷酸?你住的大公馆是谁的?你看看这里,哪里穷酸?” 秦峰撇撇嘴,不过也没顶嘴。 秦音,“我如今正是过得如意日子,难不成,只有关在家里足不出户才叫享福吗?我是嫁人,又不是来做囚徒!” 秦峰一脸复杂看着她,眼里写满了‘你就嘴硬’。 秦音气笑,正要再训他两句,便听到窗外庭院里,传来洋车驶停的车轮碾压声。 她自沙发上站起身,调整了面上神色,又伸出食指在秦峰额心戳了下。 “记得你一会儿该怎么说话!” 庭院里,章谨正立在后车门边,瞟了眼坐在车里还在抽闷烟的大帅,不敢吭声。 车门打开有一会儿了,纪鸿洲坐着抽完最后半支烟,才挪身下车。 烟蒂丢在台阶上,被军靴顺带脚碾灭。 他踩着台阶进了前厅,一眼瞧见秦音带着秦峰迎下楼来,黑沉眸底的情绪瞬间晦暗不明。 小白狗最先奔下楼,跑到近前,欢快地摇着尾巴汪汪叫了两声。 纪鸿洲垂目扫了眼,抬脚将狗踢到一边,不等秦音开口,便径直越过她身边上了楼。 “爷上楼更衣,你们先去用膳,不必等。” 秦峰到嘴边的一声‘小姑父’,就这么咽了回去,而后满眼无辜地看向秦音。 秦音视线追逐着男人修挺高大的背影,敏感察觉到他情绪不佳,于是扭头看向章谨。 “出了什么事?” 章谨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半天没说出什么。 他可不敢告诉夫人,大帅是因为看了她给秦大帅那封电报,所以在生闷气。 秦音看他这样,不由黛眉轻蹙,只当是军政府发生什么事,不适宜让她知晓的。 她也没再追问,只转头交代芍药和冬荏: “先带峰儿去用晚膳,”又侧目看了眼秦峰,低声叮嘱他,“用过膳老实回房去,明日还有课。” 秦峰乖乖点头,“哦,我知道了小姑姑。” 等三人去了餐厅,秦音才折身回楼上。 她推门进里屋,就瞧见男人的军装军裤和军靴,乱七八糟丢了一地,不由怔了下。 纪鸿洲此前还从没有过这么不讲究的举止,可见他此时情绪十分浮躁。 秦音立在门口默了半晌,心下隐约生出点猜测,而后默默将一地的衣物靴子捡起一一挂到衣架上,便坐在床边等着。 没一会儿,盥洗室的门自内打开。 纪鸿洲走出来,通身上下只着一条天丝白亵裤,一手握着棉帕正在擦头发。 两人四目相对,他握着帕子的手微顿,而后继续抬脚走过来,随手将半湿不干的棉帕丢在床尾罗马柱上,修长大手拨了拨凌乱发丝,声线清漫开口。 “不是说让你先用膳?” “大帅走时说今晚会早回来,我一直等您一起用膳,不想浪费等了一日的情绪。” 她端坐在床边,昂头看着他,一双含情桃花眸乌黑澄明,轻言慢语说这样的话。 纪鸿洲瑞凤眸漆黑如墨,垂着目静静凝视她片刻,胸腔里有什么莫名柔软,一口闷气无知无觉便散了大半。 他眸色温和些许,却又无知觉的漫延起丝丝危险。 秦音毫无察觉,直到他突的俯身凑近。 他一手撑在她身侧,按住她雪白柔荑牢牢攥住,一手握上她纤长白皙的颈侧,偏脸吻过来。 秦音几乎下意识低敛眼睫,螓首微偏,迎上他贴覆过来的唇。 她这姿态,前所未有的柔顺依从。 纪鸿洲含住她柔软唇珠吮了下,感受到她轻乎小心的回应,心头最后一丝理智彻底瓦解。 此时身前的美丽女人,仿佛已做好万全准备。 等着迎合他的所有,甚至予取予求。 纪鸿洲眼睑微红,心腔里热血一阵汹涌鼓噪。 他骤然发力,唇舌强势攻克她唇关,高大修长的身躯,顺势将女人压倒在柔软床铺间。 秦音猝不及防低呼一声,却被他尽数吞咽下去。 几乎一瞬间,她面腮绯红,耳廓充血。 旗袍衣领被男人一把撕扯开,玉质盘扣受力崩落,露出的大片冰肌玉骨都羞成粉桃色。 半身旗袍被撕扯着掀开,秦音近乎衣不蔽体,肌肤与他坚实滚烫的身子相贴厮磨。 男人终于松开她唇,啄吻点点落到下颌,耳鬓,沿着敏感耳廓,直潜入颈窝,锁骨。 秦音整个人在发颤,雪白贝齿咬住唇,才将一声嘤唔生生咽下去。 “大帅,别” 手腕被夹,却也无法阻挡他,指尖轻而易举捻触到,心心念念的湿软。 男人呼吸发紧,抬起头看她时,那双眼睛幽暗如凝聚海潮,眼睑也通红充血,嗓音也似被灼哑了。 “别什么?爷说了,今晚要用。” 他喉结轻滚,指腹轻搓她湿嫩安抚,柔声哄道: “乖,放哪儿了?” 秦音乌发歪斜凌乱,通身肌肤泛红,像煮熟的虾子一般,羞赧到睫羽颤动,不敢对视他眼睛。 她咬咬唇,发颤的语声细若蚊吟。 “不要,先用膳” “乖筝筝,晚一点再用。” 纪鸿洲声线嘶哑隐忍,捧住她粉嫩颊侧,又亲又哄地低柔诱哄。 “晚点爷亲自喂你,现在等不了,快说,它在哪儿?” 秦音眼波潋滟,咬着唇依然羞于启齿。 纪鸿洲亲了半晌,她依然摇头不肯开口。 他稍稍抬起脸,呼吸紧促,深深凝眉注视她,语气意味深长。 “你既不说,那爷可不用了。” 秦音眼眸缓缓瞠开,正欲开口,男人已彻底失控,狼吞虎咽般堵住了她唇。 无视她细弱呜咽声,两只大手强势掰开她膝头,屈膝逼近。 第90章 你不知自己有多美 秦音痛到黛眉紧皱,鬓发都被淌落的泪水打湿。 她每一声哭,都被男人尽数吞下。 扣在她腰间的大掌,紧的像是要掐断她身子。 身下凌乱床褥,不知何时被汗水浸湿的,每一条褶皱都硌的她难受。 她是做了一整日的心理准备,可对他这样的急迫,依然始料未及。 男人兴奋的不断发出低吼声,仿佛快乐到乐此不疲。 秦音却觉得十分折磨人,呼吸越发稀薄,眼前一阵阵发黑,整个身子都快要被他拆散。 她彻底崩溃,抑不住哭声求他。 “好疼~!” 颤抖发软的玉臂,折柳般无助的在他健硕肩背上抓挠。 纪鸿洲不断亲吻她眼尾泪痕,哑着声一遍遍哄。 “筝筝,别动,乖” 秦音哭到发抖,瓮声瓮气的音腔也带出几分哑,眼眶鼻头都是哭红了。 “停,你停!” 这泪盈盈又无力承受的小模样,实在诱人怜惜。 纪鸿洲全然忘记自己以前答应过她,任何时候她喊停她就停。 此时他理智已然烧毁,眉眼溢出万般浓情,搂着她又亲又哄,好半晌才将人稍稍安抚,裹着她不肯就此罢休。 好在怀里这娇气的人儿,渐渐也不再哭,只委屈抿着红唇,不时细细弱弱抽噎一声。 纪鸿洲心头怜爱满溢,不断亲吻抚慰她,方才渐入佳境。 秦音浑身汗湿,热的难受,脑袋里胀痛,眼皮也又胀又酸,后面不记得自己何时睡着的。 她醒来时屋里黑着灯,窗扇半开着,夜风清凉,身边却没有人。 屋子里似点过熏香,身下床铺也是干爽柔软的。 脑海里瞬间忆起一帧一帧床笫纠缠的画面,耳畔一些幻听起男人几句流氓至极的荤话。 秦音蜷缩起身子,双手捂住发烫的面颊,身体的酸痛难受感越发清晰,无声提醒着她要接受现实。 她真与纪鸿洲圆房了 掀开眼睫,秦音安静看着嵌在白棱窗上的月色,乌瞳里沁了层幽亮清芒。 她以为她要很久才能接受,却仿佛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至少没有懊悔和气愤,只是满腔羞涩和悸动。 ‘吱呀~’ 正自愣神,突然有人推门而入。 秦音侧身躺着,一动没动,这么晚会进她卧房的,除了他别无二人。 男人的脚步悄无声息,只少顷,身后床铺陷下去,宽阔胸膛贴上她后背,烫的她不禁身子一颤。 纪鸿洲唇已经贴到颊侧,原本是想亲两口便拥着她入睡,却因怀里人这一颤而顿住。 “筝筝,醒着?” 秦音脸往枕面上埋,没说话,披散的柔顺乌发裹在她肩头和颈侧,配合着枕面将那张小脸儿包裹。 那样子像只缩进窝里的小鹌鹑。 纪鸿洲哑声低笑,将她往怀里搂了搂,继续亲她耳鬓,大掌也自松敞的睡裙衣领潜入深处,故意闹她。 秦音低促抽气,顾不得再装睡,慌张地缩起身子,惊喘着细声抗拒。 “不要” 纪鸿洲五指握拢,恶劣地团捏几下,摁着她心口将人翻过来。 他拨开她面上发丝,托起小下巴,凑近吻她。 秦音浑身麻栗,差点要疯了,手脚并用又拍又踢。 “不要!我说不要!你走” 纪鸿洲猝不及防被扇在下颚上一巴掌,连忙后撤一巴握住她腕子,哭笑不得哑声安抚。 “好好,别打了,爷逗你,不要就不要。” 秦音这才喘着气安静下来。 他胸膛里笑声震颤,俯首抵住她额心,又蹭了蹭秀致鼻头,心底柔情溢上眉梢眼尾。 “怎么醒了?可是饿了?” 秦音抿着唇不说话。 纪鸿洲也不在意,在她唇上啄了口,嗓音温醇低语道。 “爷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刚吃完宵夜,你要不要?” 秦音垂下眼,“几点了?” “不算晚,两点多。想吃什么?我让她们立时去做。” 因他失控,秦音初次难以承受,直接晕过去。 两人晚膳都没用,纪鸿洲亲自抱她沐浴过换了衣裳,等佣人铺完床,一切收拾好,他就饿得受不了了。 原以为秦音这一觉,得睡到明天大早,谁知只睡了不到一个钟,醒的倒挺快。 他不说还好,一说,秦音倒真觉得又饿又精神。 纪鸿洲连忙扶她坐起,又扯了软枕靠在她身后,伸长手臂扭亮床头灯,而后掀被下床。 “待着别动,让她们送进来。” 秦音也不想动。 她到底第一次经这事,想起来还难免羞涩,更不想被人打量,即便是自己的贴身女佣。 “三鲜馄饨。” 纪鸿洲点点头,踩着鞋子走过去开门,扬声朝外面交代。 “夫人要吃三鲜馄饨,快点儿送!” 秦音,“” 纪鸿洲吩咐完,便又掩上门走回来,重新坐上床,盘膝正面看着秦音。 有了床头灯照亮,女子美眸潋滟的如画玉颜,印在眼里越发清晰。 他眉眼柔和,抬手替她掩了两侧鬓边垂落的长发,将那莲瓣大的小脸儿捧在掌心,指腹轻柔摸搓。 “身子还疼不疼?” 秦音腮面发烫,敛下眼睫不言语。 疼倒是不疼,但的确很难受。 纪鸿洲唇线微抿,挪动了下挨到她身边坐,将人揽进怀里,语气郑重低沉。 “筝筝,我一定待你好,比以前还好。” 秦音偎在他胸膛里,迟疑了下,缓缓抬臂回拥他。 得到回应,纪鸿洲半悬着的心几乎瞬间落地,一阵踏实感。 他搂紧秦音,珍之重之在她额心吻了吻,声线温润许多。 “我听说了,老太太指使欢颜去找你催生,不用把她们的话放心上,你若尚未想好要一个孩子,爷不会逼你。” 他顿了顿,大手轻抚她纤薄背脊。 “我们的日子刚开始,往后还长久呢,这事不急。”说着,语声低下去,“往后我注意。” 秦音后知后觉想起,这次是顾不及,‘没注意’。 她轻轻阖眼,素手握上男人后颈,“大帅真这样想?” “嗯。” 纪鸿洲毫不犹豫点头,“这事,我听你的。” 秦音嘴角总算牵出两分笑意,她启唇,无端就软下声。 “我不抗拒生孩子,但心里没底,想再等等。” “好,等等。” 纪鸿洲满口答应。 秦音掀起眼睫,眸色柔和仰望他,浅浅笑了笑。 纪鸿洲心头一软,拥着她忍不住又吻下去,唇齿厮磨间低喃喟叹。 “筝筝,你不知,自己有多美” 第91章 不能急,不能急 两人心意相通,拥吻缠绵片刻。 纪鸿洲食髓知味,难免动情动念,情不自禁便将她揉进枕褥里,唇齿厮磨间低低诱哄。 “乖筝筝,爷的东西呢?拿出来。” 秦音面红耳赤,眼波潋滟着乌澄水光,柔顺小脸儿枕在满枕青丝间,却坚定摇头。 “大帅,今晚不行” 纪鸿洲眸光瞬暗,喉结艰涩滚了滚。 不行 对,不能再折腾她。 他阖上眼与秦音抵额,忍了片刻,直到房门被叩响,这才兀地翻身坐起,挪到床边穿鞋去开门。 往后余生还长久,不能急,不能急。 走这几步,纪鸿洲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清心洗脑,门打开时,已是一脸冷峻平淡。 接过芍药端着的夜宵,他随手将门关上,将馄饨端到床边。 秦音伸手欲接汤勺,“我自己来,大帅去睡” “烫!” 纪鸿洲挡开她手,拧着眉不由分说地端起碗,用勺子搅了搅轻轻吹凉。 “再烫着你,我来,先前答应你的。” 秦音愣了下,看着他吹凉一枚馄饨,递到了自己嘴边来,才后知后觉想起他那句‘晚些时候爷亲自喂你’。 她仓促垂下眼,忍着羞赧和笑意,小口咬下一块馄饨皮。 白生生的馄饨皮,在女人殷红唇瓣间一翻消失。 纪鸿洲盯着看,只觉那两片唇的色泽分外旖艳,不觉咽了下喉。 随即垂下眼,又轻轻吹了吹勺子里的馄饨,耐心等她吃完,就递过去再喂一口。 秦音吃饭一向细嚼慢咽,他也没有不耐烦,反倒觉得生平头一次给人喂饭,看她垂着眼乖乖巧巧每一口都吃下去,还蛮有意思。 这一刻,看着女人粉红漂亮的小脸儿,他心头无端生起一股异感。 这乖软的人儿,像个小宝贝,应该得到这样的怜爱和照顾。 “好吃么?”纪鸿洲哑声低问。 秦音点点头,“嗯。” 许是真饿了,这么大一碗,她连汤带馄饨吃下了一大半。 这会儿才想起,已经深夜,不该吃这么多,难免明日积食难受。 于是下颌摇了摇,“不吃了。” 纪鸿洲也没说什么,端起碗将剩下的馄饨和汤两口三口吃了干净。 秦音口中咀嚼的动作微顿,睁大眼看着他。 纪鸿洲放下碗,似乎不觉有什么异常,端起托盘就要出去。 “等着,给你端茶漱口。” 秦音安安静静坐在床上等伺候,目不转睛盯着他背影,眼神里掠过丝古怪。 不止伺候到底,他还吃她剩饭 男人若得到心心念念的东西,这么满足的么? 纪鸿洲自然不知她想什么,很快端了杯温茶进来,给她漱口。 收拾完,他重新爬上床,扭灭床头灯便将她捞进怀里,抱的结结实实,而后心满意足地长舒口气。 “睡,夫人。” —— 翌日清早,秦音醒来,发现纪鸿洲难得一次还赖在床上。 似乎经历了昨晚,两人之间那点微末的相敬如宾,彻底被抹杀干净。 他毫不避讳芍药和冬荏,一双手恨不能长在她身上,就连更衣都要求秦音亲手伺候了,变得无比粘人。 秦音不胜其扰,忍不住瞪他好几眼,示意男人适可而止,都被他视若无睹。 她很无奈,却又不能在人前下他面子,只能沉下气,别别扭扭地由着他去了。 两人收拾完下楼,已经八点钟。 去往餐厅的走廊里,正路过秦峰上课的那间小书房。 纪鸿洲兴致不错,还立在门口打量了一番,见秦峰腰板端直,一边听先生讲课,一边认认真真趴在书桌上写什么。 他扯唇笑了下,追上走在前面的秦音,顺手搭上她肩。 “这孩子性子虽然不讨喜,上课倒是挺用心。” 秦音扭头看了眼揽在肩头的修长大手,也由着他去了。 “他以后是少帅,不用心,等着被人废吗?” 纪鸿洲眉峰挑高,好笑地垂目看她。 “秦家就这么教孩子?” 秦音眼帘上掀也看向他,“不然如何教?大帅有独到见解?说说看。” “” 纪鸿洲抬手摸了下鼻梁,勾唇失笑,摇了摇头。 “教孩子爷是没教过,不过这样倒也没错。” 说话间,两人已走进餐厅。 他语气颇有点感慨,“生在帅府里,天生要做少帅的苗子,若不提前叫他知道世道险恶,就不会甘愿吃苦上进。吃不得苦的孩子,都没出息。” 秦音看他一眼,在餐椅前徐徐落座。 “大帅倒是颇有感悟。” 纪鸿洲挨着她坐下,听言薄唇淡淡勾了下。 “爷都是大帅了,还不是从少帅熬过来的?要扛起大任,得先苦其心志,先人说的都那么个道理” 秦音听他侃侃而谈,嘴角也不禁弯起笑意。 正说着话,公馆的管事快步走进餐厅。 纪鸿洲打住话头,脸色淡淡看向他。 管事低身见礼后才开口,“大帅,老宅来电话,老太太今日身体大好,请您和夫人午膳回去用,说有事相商。” 秦音面上笑意淡下来,捡起汤勺,垂目浅浅抿了口粥。 纪鸿洲扬起的眉梢也落下来,余光瞥她一眼,不耐地朝管事摆摆手,将人撵走。 他自顾捡起箸子,嘴里还低声念着: “忙得要死,谁有空吃饭!” 接着又给秦音夹菜,温声关怀道: “你今日若身子不适,在家歇歇,也别去医馆了,我去趟营地,晌午后忙完,便回来陪你。” 秦音敛目浅笑,“大帅军务繁忙,不必惦念我,我要去趟医馆。” “医馆不是有坐诊大夫,你也不必天天去,身子要紧”纪鸿洲一脸不认同地劝她。 秦音抿唇片刻,细声道: “有件事,我得亲自去,您就别管了。” 纪鸿洲不以为然,“什么事这么要紧?” “抓药。” 纪鸿洲偏脸看她,“抓什么药?” 秦音垂下眼,“避子汤。” 纪鸿洲握着箸子的手顿了下,此时才反应过来。 他深深看了眼秦音,倒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默默用完膳,从餐厅出来时,男人才揽着她俯首耳语。 “有些汤药到底伤身,筝筝是大夫,自己拿捏好分寸,往后爷会注意,下不为例。” 秦音耳朵敏感,被他呼吸熨热,半个身子酥痒的厉害,受不了的抬肘抵了他一下。 “嗯,我知道分寸,大帅去,我不送您了。” 纪鸿洲眸印淡笑,揽着她飞快在颊侧啄了下,才将人松开。 “爷走了。” 秦音面颊烧红立在前厅里,目送他带着章谨快步走出前厅,这才转身上楼。 芍药和冬荏跟在她身后,齐齐抿嘴憋笑,彼此挤眉弄眼儿了好一阵儿。 片刻后,秦音回房裹了披肩,拿了手包,带着芍药下楼,招呼展翔开车去医馆。 她亲自调了副避子汤,转手交给芍药。 “拿去后院煎了,端来给我。” 芍药捧着一包草药,整张喜庆的小圆脸儿都呆怔住,眼里布满不可置信。 第92章 生不生,由我决定 “夫,夫人您,喝什么避子汤啊?” 芍药开口,话儿都说的磕巴了。 她和冬荏虽然没什么医术,但跟着秦音许多年,识文辨药的能力还是不浅的。 哪能看不出,这包药里头几样药材拼在一起,是避子作用? 真看不懂她家主子了。 这不正夫妻恩爱的时候?还不赶紧怀个嫡子翻身? 秦音嗔瞪她一眼,“哪那么多话?叫你去你便去!” 芍药张了张嘴,最终欲言又止,苦巴巴皱起眉头,捧着那包药去后院煎了。 秦音摇摇头,也没再管她,转身进了自己的隔间。 等药煎好了端进来,秦音眼皮都没眨一下,端起碗尝了一口,而后一口气灌了下去。 芍药满眼忧伤看着她,接过她递过来的空碗,实在憋不住细声问道: “夫人您到底怎么想?我不懂了,难道至今,夫人还是瞧不上大帅,这些天都是装的?” 秦音掩着帕子轻拭嘴角药渍,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接着视线又落回账本上,有一下没一下拨着算盘。 “我若瞧不上他,为何要跟他圆房?恶心自己?” 芍药扁起嘴:“那您这又是为何?是药三分毒,它终究会伤身子的!” 又苦口婆心地劝说,“您既然决定了,往后生个嫡子,还不是早晚得事?何必吃这碗苦?回头再伤了自己身子,简直得不偿失。” 秦音眼帘半敛,唇角轻牵笑了笑。 “都知道这个嫡子,是我翻身的根本,重码都要压轴。” “吊了他这么久,刚给点甜头。” 她说着抬起眼,桃花眸噙笑浅弯,“现在刚开始,他想要什么我就允给他什么,往后难道,要反被他牵着鼻子走?” 芍药眨巴眨巴眼,微微歪头一脸迷茫。 秦音淡笑凝眸,“这个孩子,我可以选择生,也可以选择不生。” “什么时候生,要由我决定,而不是他纪鸿洲,更不是纪家任何人。” 与此同时,营地这边。 章谨一早就察觉到,大帅今日心情十分晴朗,整个人简直如沐春风意气风发。 所以正阅兵排练时,下面的副官来禀,说老宅那边派人来传话,章谨直接摆手挡了回去。 “告诉他,说大帅今日忙,抽不开身,有事空了再说。” “是。” 小副官机灵,立马去打发老宅的佣人走。 午时,纪鸿洲阅完兵,反常的不留在营地蹭饭,而是直接招呼章谨走。 钟淮泯见状连忙追上去,一脸纳闷儿搭上他肩。 “怎么的?照惯例,这不得饭后,再召集人议个事?” 纪鸿洲扬手将他掸到一边儿去,“你有事儿你去议,老子忙着呢。” “你瞎忙个啥?有什么大事儿我不知道?” 钟淮泯巴巴又跟紧他,嘴里话儿也没停,“我倒有正事儿跟你说,昨儿晚上白家请三房过去谈事,该是没谈拢,阿珠深更半夜把电话拨到我小公馆,那哭的声儿都哑” “啧。” 纪鸿洲不耐地拧眉,脚步定在车边,眼尾吊起侧目打量他一番。 “你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儿?白家又不是没人做主,她三个兄长,轮也轮不到你来插手。” 钟淮泯怔了下,随即满眼错愕,也歪头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嗤地勾唇笑了。 “这我还没说什么,只跟你念叨两句,你这么大反应?阿鸿,你该不会” 纪鸿洲眉心一皱,便听他一脸若有所思地接着说。 “该不会还在意,先前你跟阿珠差点订婚的事儿,才想着尽快把她嫁出去,以免你家里那位心肝肉计较不爽” “滚!” 纪鸿洲皱眉冷盯他一眼,“景洲跟白贤珠的婚事,那是三房跟白家商定的,从头到尾老子没插过手!” “这桩婚事但凡生变,对纪家和白家影响都不会好。” “就算是我真有什么心思,那也跟我夫人无关,她并非小肚鸡肠之人,你少编排她!” 钟淮泯唇角撇了下,嘴里啧啧有声。 “啧啧,我夫人~” 纪鸿洲冷扫他一眼,懒得搭理他,偏头示意章谨开门,低身坐进车里。 钟淮泯无奈扬了扬下颚,又凑到车窗前,缓下语气说道。 “这事儿是跟你我不关,但咱们到底是从小相识的情分不是?阿珠是一小妹妹,她正伤心的时候,身边却无一人理解她,体谅她,这会叫她更难过更抗拒!” 他逐渐语重心长,“现今三房已经因此对她颇有微词,她还跟景洲闹了不愉快,既然都哭到我这里来,铁定是无处可求了。” “你就忍心看她往后不幸福?” “能一言定乾坤的只有你,我这才来跟你商量一下” “没什么可商量。” 纪鸿洲面色冷峻淡睨他,“她要是不作,老实听家里安排,白家还没倒,景洲与她青梅竹马的情分,决计不会冷待她。” 钟淮泯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又被他截了。 “没人逼她嫁,她自寻不痛快,要是真不愿意,大可退婚,有什么大不了?倒是你” 纪鸿洲眼睑微眯,眸色晦暗打量钟淮泯。 “你比她亲哥还上心,不怕叫人生误会?” 钟淮泯脸一僵,气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拿阿珠当妹妹” “最好是。”纪鸿洲语声淡淡。 钟淮泯脸色瞬沉,“阿鸿,别太言而无忌!” 纪鸿洲视线淡漠看向车前窗,下颚歪了下。 “上车,我跟你聊聊白师长的死。” 钟淮泯眼神微怔,“什么意思?” 纪鸿洲手肘搭上窗口,五指撑住下巴,没说话。 钟淮泯深深看他一眼,依言绕过车尾,自己拉开车门坐了车。 章谨自后视镜看了眼,得到示意,这才驱车驶离。 军营地通往城池的路颠簸不平,尘土如烟,所有车窗升上去,黄尘飞土直接模糊视线。 章谨不得不将车速降下来。 此时,钟淮泯看向沉默许久的纪鸿洲,这才开口追问。 “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纪鸿洲虎口托在鼻翼下,接着他话尾音反问。 “阿钟,你恨过他吗?” 钟淮泯瞳孔微缩,“纪鸿洲,你这话究竟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我怀疑任何人。”纪鸿洲转头对上他视线,“不只是你。” 钟淮泯脸色冷绷,眼睑微眯起。 纪鸿洲接着说,“他死前动过手术,拉回白公馆入殓前,我找人查看过他尸身。” “不是毒,但他服用的酒蟹有问题,烹熟的酒蟹没有那么凶,能要他命。” 他黑眸冷冽,凝视钟淮泯的眼睛。 “只要你说不是你,我信。” 钟淮泯眼波微闪,倏地冷笑了声。 “你若信我,不会问我是否恨他。” 纪鸿洲面无表情,“那你恨不恨?” 第93章 跟钟参谋吵架心情不好,回来拿我撒气? 钟淮泯唇线抿直,撇脸看向窗外,好半晌都没开口。 纪鸿洲眸光瞬暗,接着视线也落到车前窗,淡声问他。 “你专挑那个节骨眼儿回来,到底是为辅佐我,还是有别的私心?” 钟淮泯冷淡扯唇,“有什么冲突?无论为什么,我都会竭力辅佐你,若你不信我,随时可驱赶我离开。” 纪鸿洲皱了皱眉。 “你这几年在德国,除了我,还与别人有信件来往?” 钟淮泯嗤笑,“你不如直接问,我是否知道了什么,又是谁告诉的我?” 纪鸿洲冷冷侧目睨着他,眸中情绪晦暗。 “没错,你父亲。” 钟淮泯硬朗的下颚线微扬,干脆与他坦白。 “当年五爷五娘相继去世,纪家依然供养我留在德国,你父亲在临终时,与我道明了真相。” 他目色清寒,看着被飞尘蒙盖的车窗,语声也沉冷。 “我母亲死前,根本就没留什么遗书,她的确是自缢,但理由并非是对姓白的生情,而是被纪保盛玷污。” 纪鸿洲眼瞳微缩,面上掠过丝难以置信,随即浓眉紧皱。 “三叔?” 钟淮泯扭过脸与他对视,“不错,你三叔纪保盛,他浪荡风流,在老宅里都敢借酒玷污我母亲,事后还恬不知耻,说自己是因为喝醉才犯糊涂!” “你父亲和五爷,与他是亲兄弟,包庇他,又自觉愧对于我们母子,这才供养我留洋多年的一切开销。” “直到五爷五娘相继去世,你父亲临终前,为求个解脱,才敢把这桩事与我和盘托出,否则我要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阿鸿,我饶不了纪保盛,哪怕他是你亲三叔!你要拦我,往后兄弟就不用做了。” 纪鸿洲眉眼一厉,“这跟白师长有什么关系?你为何第一个杀他?!” “我父亲因他而死!” 钟淮泯沉声怒喝,“若不是他,我们不用寄人篱下,我母亲更不用受如此屈辱!” “阿钟,你被仇恨蒙了心” “你懂什么!” 钟淮泯眼睑腥红,“你当他又是什么好东西?倚老卖老,你父亲还没死就想做你的主,如今更是操控着军中多少人的势力,你做大帅,行事还要受一个师长所制,你难道就不想他死?” 纪鸿洲阖了阖眼,“白家兄弟不堪大用,我正腾出手分解他靡下羽翼,是要把他摘出来,但不是用这么偏激的手段。” 说白了,白师长到底是他师父,看着他长大,教育他许多。 未曾撕破脸,纪鸿洲从不愿跟他鱼死网破。 钟淮泯听罢,却是嗤之以鼻。 “我离开这些年,他未曾联系我一次。” “我喊他声师父,像敬重五爷一样敬重他,如今我回来,他却要我在军中扶持他的人,不过是想要我替他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铺路!” “我钟淮泯敬他三分,但绝不是任他指挥的狗。” 纪鸿洲面色清沉,敛着目沉凝不语。 钟淮泯侧过脸冷睨他,“纪军是你祖父带出来的,你父亲守成有余勇猛不足,我父亲和姓白的在前为纪军冲锋陷阵,但凡我父亲还在,我钟家不低他白家一头。” “纪鸿洲,我只拿你当兄弟,纪家你无人可用,我回来只为辅佐你。” “弄死姓白的,是为私仇,也为大义。” “若你觉我手段残暴,大可跟白家人揭露我,大不了我” 纪鸿洲倏然抬手给他一拳。 这一拳没用两成力,但钟淮泯还是被打偏了脸。 他住了嘴,僵坐着抬手,以拇指触了下嘴角腥咸。 “下次行事先与我商议,你再自作主张,搅和的军中生乱,我饶不了你!”纪鸿洲冷戾撂下狠话。 钟淮泯半敛下眼,轻扯了下嘴角。 洋车驶入城门,纪鸿洲冷淡下令。 “停车。” 车子立马靠边停好。 他淡睨了眼钟淮泯,意思不言而喻。 钟淮泯却坐着不动,只大喇喇敞着腿靠进椅背,懒声说道。 “一码归一码,姓白的死了,但祸不及儿女,纪保盛的狗命我迟早要拿,阿珠跟景洲的婚事,还是先放一放” “不准放。” 纪鸿洲冷声打断,“马上年根儿,白师长一死,军中还很多事要收尾,这个时节,你别再给我添乱。” 钟淮泯皱眉看向他,“我没跟你说,我还要留敏敏在湘城。” 纪鸿洲眸光微顿,凝目将他打量了一番。 “你抽什么疯?!” 钟淮泯浓眉挑了挑,“她以前就喜欢我,你不知道?” “钟淮泯,她是有夫之妇,还有孩子!” “没什么大不了。” 钟淮泯不以为然,“这些年除了你,只敏敏从未忘记我,这次她父亲一死,她回来奔丧,顺便留在白公馆陪阿珠一段时间。我会叫她丈夫跟她离婚,否则就弄死他,总之这个女人,我要了。” 纪鸿洲额角突突跳了两下,抬手捏了捏眉心。 “不管你疯什么,但纸包不住火,你要跟白贤敏不清不楚,往后她知道是你害死她父亲,会是个大麻烦。” 钟淮泯眉目清寒,“不麻烦,我只要得到她,若她找我寻仇,我也绝不手软。” 他真是疯癫到不可理喻。 “白贤敏是白贤敏,白贤珠是白贤珠,婚事不能生变,其他我懒得管你!” 纪鸿洲皱眉不看他,半个字也不想再多说。 “下车!” 撵走钟淮泯,纪鸿洲心烦意乱,直接交代章谨回公馆。 他下车走进前厅,大管事的先迎出来。 “大帅,不知您午膳回来用,我这就叫厨房去准备。” 纪鸿洲一听这话,不由皱眉驻足,冷冷瞥他一眼。 “夫人不在?” 管事忙垂手回话,“夫人一早去了医馆,一般中午不回来用膳。” 纪鸿洲又是一阵心浮气躁,转头就交代章谨。 “去接回来,就说爷在家等她。” “是,大帅。”章谨点头,转身快步离开去接人。 纪鸿洲上楼,烦躁地扯开领扣,顺带呵斥管事。 “去备膳!” “是。”管事连忙点头哈腰去了。 上到三楼,纪鸿洲正欲回卧房稍作洗漱,尚未推门进去,便见隔壁房间探出一颗头来。 他脚步顿在门口,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秦峰对视。 “” 秦峰见是他,活像耗子见了猫,‘嗖’地一下又缩了回去,还快速将门关上。 纪鸿洲气笑低骂了声,“兔崽子” 也没跟那小少年一般见识,径直走进了卧房。 约莫不到一个钟,秦音被接回来时,已经在医馆用过午膳。 她进前厅,交代章谨,“将大帅的午膳送上楼。” “是,夫人。” 秦音自己上楼回房。 进门就见纪鸿洲仰面躺在沙发上,修长双腿交叠搭在沙发扶手处,身上白衬衣也领口大敞,姿态懒散不羁,像是在午睡。 她放轻脚步走上前,便听那男人阖着眼开口,第一句就是训念她。 “说了叫你好好歇息,喝了药就该立马回来歇着,这么不听话,看来身子不难受了。” 秦音无语抿唇。 她随手将手包放在茶几上,走到沙发前,微微低腰仔细打量他一番。 “听说大帅心情不好,跟钟参谋吵架了,所以大正午地跑回家来,这是想找我撒气?” 第94章 现在去弄, 耽误事 纪鸿洲嘶了声睁开眼,唇线抿直,坐起身一把扯住她臂弯,将人拽到怀里坐。 秦音吓一跳,屁股尚未坐稳,男人滚烫呼吸就贴住她耳鬓。 “瞎说什么,爷怎么朝你撒气?” 秦音痒地躲了下,又不禁嘴角翘了翘,偏头看他。 “听这语气,那看来章谨说的没错,大帅真被钟参谋气着了。” 纪鸿洲气笑一声,大手握住她细腰,将人往怀里提了提,张臂将她圈在怀里,下颚搁在她颈窝轻嗅。 他再开口时,神态语气都变得清懒。 “章谨这嘴可该找人缝上,什么话都往外抖搂。” 秦音黛眉轻挑,“不是大帅上次提点我,叫我多打问你消息,多关心你吗?要么下回,我不问了?” “你也气爷?” “没有。” 秦音眉眼浅弯,而后轻拍他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先用膳,边吃边说。” “嗯。” 用膳的功夫,秦音听纪鸿洲详细复述一番他与钟淮泯的谈话。 “白贤敏。” 秦音想了想,“我还头一次听说,白家还有位二小姐。” “白家三子两女,这个白贤敏与长子是白师长原配夫人所生,比爷还年长五岁,出嫁有些年了。” 纪鸿洲扯了餐帕擦手,声线淡漠说道: “不过白家长子跟她这个二妹也不太亲近,说是白夫人生她时难产,之后身体也一直不好,没两年就去世了,白师长紧接着娶了后来的夫人,生的白老三白老四和白贤珠。” “往前就是在家时,白贤敏也是最不受宠的那个,倒是最小的白贤珠,是白师长老来得女,恨不能宠上天。” 他说着话站起身,牵起秦音的手,带她往里屋走。 “当年兵乱,我祖父起兵,钟淮泯的父亲和白师长都是他得力助手,待如义子,十分亲厚。” “那时爷才几岁,像景洲,贤珠,欢颜和文洲都还未出生,孩子们几乎都长在一起,白家老大和白贤敏年纪最长,多照顾下面这些弟弟妹妹。” “尤其钟淮泯他父亲,因白师长去世后,白贤敏待钟淮泯就更偏爱一些。” 秦音诧异,“那她比钟淮泯年长” “五岁。” 秦音,“” 纪鸿洲也皱了皱眉,“他连人妻子都要夺,大五岁还能叫事?” 秦音侧脸看他,“三十多的妇人,不说她是否愿意抛夫弃子,钟淮泯真对她有情吗?大帅就纵着他去?” “人之所好皆不同,我管不了他的私事,或许他就喜欢那样的妇人,难道要因为多管闲事,兄弟反目?” 秦音樱唇浅抿,不好再说什么。 男女私情,的确不是外人该插手的。 “那他要杀你三叔,大帅也不准备管?” “他杀白师长,能做的不显山露水,动纪家的人,自然也会守分寸寻时机,不会伤了表面和气。” 秦音难免有些微讶,“大帅,那是你三叔。” “从来也不顶个用,只会招猫逗狗到处添乱。” 纪鸿洲牵她到床边,又伸手抱她,大掌轻搓她纤细腰背,声腔温醇轻吻她耳鬓。 “何况他做禽兽不如之事,逼死钟淮泯的母亲,这是私仇,我不能阻止他替母亲报仇。” 秦音痒的缩起脖子,抬手推他。 “别闹” 男人却握住她手腕,压在怀里,接着说道。 “筝筝以为,我父亲和五叔替三叔遮掩,欺骗钟淮泯,为此愧疚一辈子,临死前才与钟淮泯和盘托出当年真相,又是为什么?” 秦音掀睫看他,澄黑瞳色微恍。 纪鸿洲黑眸深暗,低下声贴吻她面颊。 “纪家子弟无人可用,他就是想要钟淮泯回来复仇,纪家培养他多年,哪怕再斩断些枝丫赔给他,也要钟淮泯留下为我卖命。” “他拿我当兄弟,我亦如是,哪怕他杀我亲长,我们也不能反目。” “过命交情,都是这样来的。” 他的吻和呼吸明明很烫,秦音却无端打了个寒颤。 纪鸿洲敏感察觉,抱她抱的更紧,中指的玉石扳指甚至硌到秦音腰侧软肉。 “筝筝怕?” 秦音敛目摇头,喉间轻咽了下,细声低语道: “此人目的性太强,手段又过于狠辣,大帅真信得过他?” 纪鸿洲沉眸点头,“我信。他不会动不该动的人,只要他不逾越,爷便信得过。” 秦音眉心浅蹙,“若有一日他做的事败露,白四爷,川洲和景洲两个堂弟,都会视他为敌。” “大帅可有想过,到那时,您是否能为他众叛亲离?” “到不了那日。”纪鸿洲黑瞳幽深,微摇了摇头,“不会。” 秦音轻叹口气,素手抬起,指腹轻揉抚平他眉心褶皱。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为防万一,我还是觉得白家那位二小姐,万万不能留在钟淮泯身边,否则事情很快会败露,到那一天,真不一定会怎样。” “大帅,想办法管管他,不然他早晚给你惹大麻烦。” 纪鸿洲头痛欲裂。 他闭了闭眼,浮躁地哑声开口。 “不聊这些烦心的,你安静陪陪我,好不好?” 秦音顺势点头,“好。” 话音落,后颈突然受制,男人俯首贴过来吻住她唇。 唇齿辗转间,他呼吸沉促,大掌摸索着挑开她腰侧旗袍盘扣,灵活滑入丝缎下,贴抚冰肌玉骨。 秦音瞬间领会他意图,腰眼儿一软,不争气的红了脸。 “唔大帅” 纪鸿洲轻咬她唇瓣,凶着语气斥道: “爷的东西拿出来,别逼我现在喊章谨去弄,耽误事。” 秦音又羞又气,用力推了他一把,素手掩住衣襟瞪着眼骂他。 “你今日别闹我!” 她腿心皮肉还胀痛,被他这一撩拨,更疼了。 “别的事都依你,这事你得让让爷。” 纪鸿洲不肯隐忍,上前重新揽抱她,将人抵在床尾罗马柱上,不容置喙地捧起她小脸儿,亲了又亲哑声说软乎话儿。 “也是老房子着火,昨晚就顾忌着你,憋了大半夜,你忍心刚开吃,就饿我好些天?” 秦音面皮涨红,如何抵躲都没法儿脱身。 她气恼咬唇,重重在他脚尖儿踩了下,娇声叱骂。 “到底还要不要脸?!大白日的你就这样!” 厮磨这么会儿,纪鸿洲早将理智烧没了,竟然厚着脸皮低笑承认。 “对,要夫人,不要脸。” “你这样!今晚睡客房!” “今晚再说今晚的事。” 男人一把将她提抱起,挪步压倒在床铺上。 秦音一声惊呼,后半截抽气声被他肆无忌惮地手牢牢攥住,无法自抑急喘了声。 “乖筝筝,东西拿出来” 秦音咬唇不肯说话。 纪鸿洲眼睑微眯,在她唇上重重啄了一口,笑语威胁。 “好,我喊章谨,现在让他去弄新的来,天黑前夫人别想出门儿” 他作势扭头就要喊人。 秦音吓一跳,连忙一把捂住他嘴。 心里咬牙暗骂一声‘冤家’!面上差点气哭。 “你别喊,我给,给你,在那柜子里” 第95章 这得好好怜惜 屈于淫威,秦音还是交代了玻璃罐的藏处。 实则她本来也没藏过,东西一直就搁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纪鸿洲甚至无需起身,伸长了手臂就轻而易举拿到。 他看着那只小罐子,喉间溢出低哑笑声,俯身便噙住小女人娇艳唇瓣,汹涌缠吻。 有些玩意儿,男人虽然无师自通,但初次接触,还是细细琢磨了好一会儿。 白日宣淫,还磨磨蹭蹭地,慢吞吞在她身上摆布。 秦音羞赧难当,捂着脸,简直不想看他。 掼痛猝不及防,她额角绷紧倒抽口冷气。 纪鸿洲俯身将人拢住,又拨开她捂脸的纤纤素手,闷笑声低哑,轻啄浅吮吻她唇。 “那儿太娇气,你备些消肿药膏,往后完事,爷帮你上药” 这得好好怜惜,可干系到他幸福了。 秦音憋声憋得面红耳垂,纤白天鹅颈都染成霞色,昂起柔顺弧线。 落在纪鸿洲眼里,她骨子里的美丽也在绽放,整个人似一朵盛艳花蕾不堪被频频摧残,羞答答折弯柔韧枝茎。 呈现任君多采撷的风采,柔媚而娇艳。 他呼吸又沉又重,每声喟叹都被低低嘶吼声逼散。 秦音眼尾潮红,无力攀在他肩上的玉臂,颤悠悠使不上力,难以承受地捶他背。 “轻些~!停!” 她低唔细咽着,又开始哭闹。 纪鸿洲急的不得了,哪儿还停得下? 他修眉拧紧,捧住她小脸儿汹涌吻住,将她娇哭声全堵回去。 纪欢颜来的很不是时候。 她坐在车里,尚未下车,就看到庭院里还停了辆眼熟的军用洋车,表情难免又惊又讶。 从车上下来时,还使劲儿眨了眨眼,再次确认了遍那辆车的牌号。 “二小姐。” 纪欢颜闻声,兀地扭头看去。 直到瞧见立在前厅门口,正微笑迎接她的章谨,心底这才‘咚’地一下,彻底沉了下去。 她咽了口口水,莫名紧张,小心翼翼往章谨身后看了两眼,这才踮起脚踩上台阶,到近前悄声问他。 “我大哥在?” 章谨面带微笑点头,“大帅近日太忙,今日刚从营地回来,想在家午歇。” 又问,“二小姐如何有空过来?” 纪欢颜干巴巴扯了下唇,“啊,没,没什么” 章谨故作疑惑,挑了挑眉。 纪欢颜清咳一声,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 来都来了,要就这样回去徒劳无功,母亲发起脾气来,也够她吃一壶的。 权衡片刻,她讪讪一笑,轻声跟章谨说道。 “这不是,自打知道白师长突发疾病过世,母亲就整夜担心自己上了年纪,最近又时常服药,哪天也会突然出点什么事,忧思过重,就病的躺在床上茶饭不思” 章谨了悟点头,唔,老夫人又病了。 纪欢颜接着说,“昨日白师长的葬礼刚过,母亲精气神就更不好了,一整宿没睡着,今日就非要见大哥,说有几件事要交代他。” “结果,大哥实在抽不出空,我们便寻思,先请大嫂回去看一眼,顺道给母亲诊个脉。” “我去了医馆,那老大夫说大嫂有事先回了公馆来,我便过来请她。” 秦音是大夫,老太太身体不适,要她去给诊脉,这借口再恰当不过了。 章谨温笑点点头,侧身给她让路。 “那二小姐先进去坐?” 纪欢颜笑了笑,“好。” 她拾阶而上,走进前厅前,又听章谨说: “恐怕要二小姐等一会儿,大帅过于操劳,心烦头痛,夫人这会儿正照顾大帅,属下晚些时候才好上去禀话。” 纪欢颜一愣,连忙转脸看他。 “大哥也身体不适?” 章谨面不改色,含笑道,“军务繁忙,又遇上白师长突然暴毙,大帅要见很多人,接连几日没歇好了。” 谁都不是钢筋铁骨,这么忙,身体不适很正常。 纪欢颜眉心蹙了下,走到沙发前坐下。 “那没事,我反正不急,等一等。” 章谨微笑颔首,转身吩咐佣人去泡茶来。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两壶茶的时间。 纪欢颜又一次方便完,从一楼客房出来,立在楼梯口,就忍不住探头往楼上打量。 章谨两刻钟前,便上楼去禀话,到现在还没人下来。 该不会大哥大嫂都在午歇? 就把她晾在这儿,没人管了? 她皱了皱眉,正琢磨要不要亲自上去看看,便听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先是一条白毛狮子狗吐着舌头颠颠儿跑下来,纪欢颜愣了下,眨了眨眼,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大嫂那狗不是死了吗??这这 ‘汪汪’ 白白见到陌生人,停在楼梯拐角处,翘起尾巴龇牙咧嘴地叫了两声。 紧接着,秦峰带着冬荏也拐下楼梯。 秦峰居高临下打量纪欢颜,小脸上掠过丝疑惑。 “二小姐?”冬荏惊讶出声。 二小姐? 秦峰扭头看她一眼,再看向纪欢颜时,小脸儿已经板起来,一脸疏离冷酷。 纪欢颜也在打量立在楼梯上的三人一狗。 她视线最后定在面色不善的秦峰身上,话却是问冬荏的。 “这位是?” 冬荏看了眼秦峰,正犹豫如何介绍,秦峰却昂起小下巴,语声清脆有力地开口。 “我父亲秦震关,我是秦军少帅秦峰,你称呼我少帅就行!” 秦军少帅??! 纪欢颜眼睛瞠圆,脸上难掩惊愕,指了指秦峰。 “你,你何时来的湘城?!” 秦家的客人来了,大哥还藏着掖着,老宅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秦峰看了眼她手指头,不悦地皱起小眉头。 “你又是谁?本少帅来看我小姑姑,你管得着吗?” 冬荏汗颜,“” 小祖宗,都说了是‘二小姐’,咱语气能不能别这么横? 纪欢颜嘴角抽了抽,不明白这小少年眼里的强势和敌意从何而来,她好像才第一次见他? 还称呼他‘少帅’? 她辈分大,年纪长,怎么也该他尊称她这个长辈才对。 笑死人了。 见他初见就端起少帅的架子,纪欢颜也不甘示弱,抬头挺胸回道。 “我是纪大帅的亲妹妹,纪家二小姐,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论辈分,你还得称呼我一声姨!” 秦峰皱了皱眉,谁稀罕跟她‘一家人’? 小少年微不可闻低嗤了声,才不理会纪欢颜的话,板着小脸儿步下台阶,只招呼那条白狗。 “白白,走了,上课。” 纪欢颜愣愣眨眼,看着一人一狗直直从自己眼前走过,被秦峰倨傲无礼的样子惊呆。 “唉~你这孩子”你懂不懂礼貌? 后半截训斥的话,因冬荏一声‘大帅’,给生生堵得咽了回去。 她转头又看向楼上,就见自家大哥正一步步下楼。 第96章 整出别的事儿 纪鸿洲嘴角叼支烟,一步步迈下台阶,懒垂着眼看人。 他着一身天青色丝缎裤褂,衣领盘扣松散地敞着三颗,颈侧几道挠痕若有似无,隐隐还有半扇月牙咬痕。 一头乌黑短碎的发,半湿不干微微凌乱,像刚沐浴过,通身透着股子慵懒闲散。 那身儿天青色便衣,剪裁风格十分矜贵疏朗,却被他穿的像个放荡不羁的风流浪子。 纪欢颜一眼愣住,不自觉两手交叠站直了,喃喃唤了声。 “大哥。” 纪鸿洲驻足台阶上,指尖夹住烟,看着她皱了皱眉。 “不好好跟着先生上课,天天往我这儿跑,说没说过你大嫂很忙?” 纪欢颜咽了口口水,眼睛也不敢乱看,嘴里咕哝着小声说。 “母亲病了,想见你,你又不回去,只好让我来请大嫂” 纪鸿洲蹙眉,“怎么,还要拿你大嫂当人质,来威胁我回去?” 纪欢颜,“” 虽然,母亲是这个意思,但说出来就有点尴尬了。 纪鸿洲刚疏解好的心情,一瞬又恢复烦躁。 他掐着烟步下台阶,冷声训斥纪欢颜。 “做你该做的事,不该管的少管,再帮着老太太瞎折腾,老子就关你禁闭。” 纪欢颜眼眸兀地瞠大,不可置信又满眼委屈的看着他。 “你朝我撒什么火儿?我夹在中间够难得了,你不回老宅,是眼不见心静了,就不想想我跟文洲多受煎熬” 纪鸿洲淡淡扫她一眼,往沙发的方向走去,声线冷清道。 “既然这么煎熬,回去准备准备,不用等年关,这个月送你们走。” “啊?!”纪欢颜惊呆。 纪鸿洲在沙发前落坐,长腿轻搭,神色寡淡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 纪欢颜心头一提,连忙快步走过去,皱着眉小声嘟囔。 “哎呀我知道了,最多我跟母亲说,大嫂出诊,我没找到人,行了?” 不就是挨一通骂吗? 有什么大不了 纪鸿洲眸色清淡看着她,“她又折腾什么?” “不都说了么” 纪欢颜也在一旁沙发上坐下,叹气说道: “每天闲着没事可做,着急抱孙子,担心自己像白师长一样突然哪天就去了,这都快成心病了。” 她看向纪鸿洲,眼里流露几分恳切。 “大哥,你最好抽空回去安抚安抚母亲,我跟文洲真使不上力了。” 纪鸿洲抬手撑额,修长五指揉搓额心。 “回去告诉她,真想抱孙子,就别动不动来给我捣乱。” 纪欢颜控制不住,余光悄悄瞥了眼他脖颈处的抓痕和咬痕。 “你跟大嫂” 纪鸿洲冷盯她一眼,“没你们捣乱,好得很。” 纪欢颜,“” 看出来了。 大白日放下正事不做,跑回家来一起睡觉,感情是真好。 秦音浑身乏倦,不知睡了多久才醒,身边已经没了人。 她卷着被子缓了缓神,才撑手坐起,唤人进来伺候。 芍药推门而入,轻手轻脚过去将窗幔拉开,挂在金钩上。 外面天色还没黑,秦音扶额揉了揉眼睛,声腔干哑问她。 “几点钟?” “夫人,四点一刻了。” 芍药轻声回着话儿,又走到衣柜前拉开门,取了套换洗衣裳出来,拿到床边服侍秦音更衣。 “小少爷再一会儿就下课,大帅也没走,这会儿正在书房呢,您缓缓神,晚点就该用膳了。” 秦音腰腿都酸的厉害,示意她扶了一把,才险险站稳了。 她立在床边缓了缓,自己挪步走进盥洗室洗漱。 芍药默不吭声将床上凌乱被褥换下来。 等秦音从盥洗室出来,才一边忙活,一边同她说起纪欢颜来过的事。 “这自打那位表小姐不在了,二小姐往夫人跟前儿凑,可都好几回了。” 芍药说着,撇嘴笑了笑,“这也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她们也都知道,大帅看重夫人,夫人是香饽饽了。” 秦音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发,听言自镜中看了眼芍药。 “她今日来,又做什么?” “也没什么,听说是老夫人几次要大帅回老宅,大帅都不去,这是急了,才派二小姐来打头阵。” “不过后来,二小姐就被大帅打发走了,大帅也依然没回老宅。” 芍药一边铺床一边说着,又似想起什么,站直腰看向秦音。 “哦对,冬荏说,她见到小少爷下楼,两人还语气不对相冲了两句。” 秦音蹙了蹙眉,回身看她。 “她见着峰儿了?都说了什么?” 芍药一五一十交代,“也没什么,小少爷让二小姐称呼自己‘少帅’,二小姐叫他称呼自己姨,小少爷没搭理她,带着白白去上课了,二小姐就看起来很不高兴。” 秦音心下无语。 她转回头继续对着镜子梳头,嘴里无声叹了口气。 “这下好,又给了老太太理由” 念叨着,秦音握着梳子的手微顿,偏脸交代芍药。 “先别收拾了,你过来帮我绾发。” 芍药虽然诧异,还是依言走过来接住梳子。 “傍晚了,夫人怎么绾发,您还要出门?” 秦音目色沉静,抬手轻抿了抿鬓发。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那老太太是急躁性子,一直避而不见不是办法,气急了,她就该搞出别的事情了。” 芍药一边帮她绾头发,一边自镜中看她,面露不解。 “夫人打算回老宅?” 秦音接着话,而是淡淡摇头说道。 “你看,今晚她指定还要来信儿。” 然而,不出秦音所料。 纪欢颜从公馆离开也有一个多钟了,但她没回老宅,而是让副官开车,在外面转悠了两圈儿。 直到想好了回去怎么糊弄老太太,才吩咐开车的副官回老宅。 回到清心斋,她是这么说的。 “母亲,我没见着大嫂。” 老太太靠卧在床头,头上还戴着抹额,一副病了的样子,听她这话儿当即脸色就不好看。 “她不见你?!” 纪欢颜忙摆手,“不是不是!您听我说” “我去了医馆,那老大夫说大嫂被人请去出诊,没有一个钟回不来,我在那儿等了一个钟,她还没回来,就想去大哥的公馆碰碰运气。结果到了公馆,瞧见大哥在家。” 老太太皱眉,“他在公馆?他不是忙吗?” “啊。”纪欢颜点点头,接着编道,“是在忙,都累病了,那气色很差,那样还不忘处理公务,好几个军官出入书房。” 老太太一听就急了,立马掀被子就要下床。 “病了?他怎么还病了呢?” 纪欢颜嗯嗯点头,“章副官说了,大哥最近太忙了,早出晚归歇息不好,这才偶感风寒,不是什么大事儿,您别担心。” “我怎么不担心?!” 老太太扶着老佣人的手站起身,听言瞪她一眼,没好气道。 “你当我跟他一样没良心?他可是我亲生的!” 纪欢颜努了努嘴,眉心轻耸没说话儿。 老太太急的往外走,嘴里还念念叨叨着: “不行,我得去看看” 第97章 夫人的迷魂汤 纪欢颜一听,眼睛睁的溜圆,连忙上前扶她。 “您您,您看什么去?您自个儿还病着呢” 老太太不耐烦地抽手甩开她,“我病什么?我什么病你还不清楚?” 纪欢颜嘴角抽抽,强作镇定苦口婆心地劝她。 “您还别去了,大哥他忙政务呢,您这么大岁数巴巴跑去看他,当着外人的面,大哥不要面子么?又不是小孩子” “我不去谁去?” 老太太翻白眼儿,又开始不是鼻子不是眼的,无端端开始念叨秦音。 “就他那媳妇儿!也不是个靠谱的!老大都病了,她还顾地上去给别人出诊?也不说在家照顾好自己丈夫!” 纪欢颜也无语到想翻白眼,嘴里小声嘟囔。 “这又关大嫂什么事儿”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纪欢颜一个激灵,眼珠子转了转,忙说: “我是说,我刚去过,您接着又去,大哥他原就又累又烦,到时一个话说不好,再给您两句重话,那可怎么是好?” 老太太怔了下,顿时横眉竖目。 “我巴巴跑去看他,他还敢给我脸色看?这儿子真白养了不成?!” 她吼声中气十足,纪欢颜头皮都被震麻了,连忙摆手解释。 “不是,母亲我,我就是猜测,你也知道大哥近来火气大”呛您也不是一两回了。 后面那句话活像是拱火的,好在她反应快,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正想转个话题,便见老太太气冲冲一摆手。 “罢了!不去也罢!那个忤逆不孝的兔崽子,我就当白养了!” 老太太骂了一句,扶着老佣人的手转身又走回床边。 纪欢颜,“” 她无语一瞬,以为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正欲松一口气。 那边从不会善罢甘休的老太太,又紧接着站起身,沉声开口。 “我不去,我拨通电话总行?” 于是又交代老佣人,“扶我过去偏厅,我亲自给他拨通电话,我还不信他敢不接。” 老佣人自然依从她的命令。 纪欢颜心再次提起来,可都到这一步,她再阻拦未免让老太太多疑,只好心境单针地也跟去偏厅。 季公馆这边。 秦音梳洗更衣后,从楼上下来,便见纪鸿洲正去往小客厅的方向。 芍药轻吸口气,小声嘀咕: “大帅亲自去接,该不会真是老太太拨来了电话?” 秦音没接话,立在台阶上沉思片刻,提步迈下台阶,也朝小客厅的方向走去。 彼时,纪鸿洲正不胜其烦地皱着眉,将听筒拿到耳边,刚‘喂’了一声,那边就传来老太太和蔼可亲的语气。 “老大,颜儿说你最近身体不适?” 纪鸿洲神色微顿,很快反应过来是妹妹编的托词,便顺着‘嗯’了声。 老太太温声和语,对他关怀备至了一番。 “你也是的,刚养好了伤,下面又不是没人做事,淮泯不是回来帮你吗?你要好好休养,不要忙起来就不顾身子,你偷几天懒,这天也塌不了!” 纪鸿洲静静听着,眉眼间的情绪渐渐缓和。 “嗯,我知道,劳母亲寄挂了。” 老太太长叹口气,转而又满怀忧愁说道: “你是我生的,我不寄挂你们,还能寄挂谁?再说,你还正值壮年,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把自己熬垮了,我们这一大家子又怎么办?” 纪鸿洲情绪稍淡,抬手捏了下眉心,趁着气氛好,准备给她聊聊‘孩子’的话题。 “母亲身子如何?过两日我好些,再回去看您,免得给您过了病气。” 老太太立时就咳了两声,喘着气笑说。 “我还好,撑得住,就是心里有许多事,还想当面与你聊聊” 纪鸿洲换了只手举电话,单手叉腰立着,垂目沉声开口。 “您的顾虑我知道,但子嗣一事一向讲究个缘分,我如今政务太忙,对筝筝也有忽略” 他说着话转了下身,不经意瞥眼,就瞧见立在小客厅拱门边的秦音。 两人对视上,秦音微偏头笑了笑。 纪鸿洲眉目瞬息柔和下来,黑眸噙笑望着她,接着对听筒说道: “我最近实在没工夫琢磨这件事,等空闲下来,会跟筝筝商量,把孩子的事提上日程。” 又说,“这事我自有安排和打算,母亲就别插手了。” 老太太听完却急了。 “什么叫没工夫?你再忙还连个回家睡觉的工夫都没有?老大!现在没什么事比你快点开枝散叶重要!” 老太太喊了两句,又严肃下声质问他。 “你给我说实话!你自打回来以后,碰了她几次?” 她好言好语时,纪鸿洲还有耐心多说两句。 但她一喊起来,他就不耐烦了。 尤其夫妻床笫之间的亲密事,他更不愿与任何人分享。 纪鸿洲修眉皱了下,声线也冷淡下来。 “母亲,我没时间跟你聊这些无聊的事,还有正事忙,等过些日回去再聊,挂了。” “老大!你” ‘喀啦’ 纪鸿洲直接撂断电话。 他提脚朝秦音走来,冷峻眉眼瞬间变得温情,并伸手揽住秦音纤细腰肢。 “天都要黑了,打扮这么齐整,想做什么去?” 说话间,纪鸿洲低头轻蹭她耳鬓,在她颊侧落吻,嗓音温醇如醉。 章谨适时招呼芍药退出小客厅,并替两人带上了门。 秦音耳廓微热,却也渐渐对他的亲昵黏人,习以为常。 她不躲不避偎在他怀里,掀睫看他,漂亮眼眸流淌清柔笑意。 “我听芍药说,欢颜来过,想是老太太又打电话,又指使人来请,应是很想见大帅。” 纪鸿洲眉峰轻挑,随即垂目打量她一番,眼里难掩意外。 “筝筝特意梳妆打扮,是想陪我回去看老太太?” 秦音眨了眨眼,笑颜狡黠而揶揄。 “怎么?大帅难道觉得, 我一定会阻拦你回老宅?” 纪鸿洲无言失笑,搂着她面颊相贴,淡笑摇了下头。 “没有,筝筝识大体,是我的福气。” 秦音莞尔不语。 纪鸿洲抱了她片刻,便大掌贴住她腰脊,上下抚了抚。 “改日再说,今晚不回去,她说的事你不会想听,也不必凑上前去受那个气。” 他不愿再说这事,于是牵起秦音的手,带她走出小客厅。 “往后你若不想应付,老宅那边的声音都当没听见,交给爷处理。” 秦音亦步亦趋跟着他,听言昂起脸,偏头端详了他一番。 “大帅知道,往前我为何对老太太的刁难,一避再避?” 纪鸿洲垂目看她一眼,“为何?” 秦音眼梢浅弯,“都说出嫁从夫,因我远嫁过来,孤立无援,无依无仗,这婚事又是我自己选的,在我能亲自确认我选的夫婿配不上我之前,我不愿让任何人看到秦音,灰头土脸一地鸡毛的狼狈。” 纪鸿洲步下一顿,立住脚,低头定定凝着她。 秦音笑了笑,“无论老太太和其他人,如何在外造谣生事,不贴合她们的诽谤和议论,是我给自己的体面。” “如今大帅能为我撑腰,替我立威,护着我,我已没什么可避让的。” 她两只柔软素手,轻轻包握住男人骨节修长的大手,温言缓语说道。 “你待我的一切,已支撑起我全部体面,我无所畏惧面对任何刁难,大帅明白吗?” 没有人不喜欢喝迷魂汤。 纪鸿洲面对妻子美丽眼眸里的敬慕与信任,很难不动容。 “筝筝” 第98章 我保证,只看看 纪鸿洲险些忍不住,要在前厅里吻她。 好在秦音反应快,红着脸将他抵开,桃花眸瞠圆了瞪他一眼。 他咽了咽干灼的喉,余光淡瞥跟在一旁的章谨和芍药,眉心一蹙,捞起秦音的手搭在臂弯,带她往餐厅走。 “别动不动勾我,今晚再收拾你。” 秦音,“” 秦音都做好了要回老宅,应对老太太的准备,但纪鸿洲却在‘装病’,故而她算是白打扮一场。 用膳时,她看了眼默不吭声的秦峰,轻声问纪鸿洲。 “欢颜见到峰儿了,他来湘城这么久,老宅那边还不知道,老太太没说什么?” 纪鸿洲咀着菜摇了下头,“我叮嘱过颜儿,他的事别乱说,小孩子过段日子就会离开,没必要声张。” 秦音闻言心下一松,“大帅考虑周到,我也是这个意思。” 秦峰此时才抬头插话,“小姑姑,我父亲母亲还没有来信吗?他们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秦音看向他,神色微顿,问道。 “你来了还没多久,怎么,想回家了?” 秦峰嘟起嘴,闷头戳着碗里的米,却没吭声。 “小孩子,离家这么远,想家很正常。” 纪鸿洲眼皮上掀看了眼秦峰,“整天憋在家里不出门,也不是回事,你带他出去透透气,明日爷跟秦震关打电报,看看他如何安排。” 秦音轻轻颔首,便听秦峰难掩惊喜地说道。 “谢谢小姑父。” 她不动声色看了眼秦峰,又看向纪鸿洲。 纪鸿洲眉峰微挑,睨着小少年清亮带笑的眼,淡淡勾唇摇了下头,正欲调侃两句逗逗这皮孩子,秦峰已经自顾自对着秦音叭叭叭说起来。 “小姑姑你别多想,我不是不想陪你。” 小少年解释,“我只是担心父亲母亲,你不知道他们那时闹得多僵,我母亲性格虽然强势,但从没在人前失态过,还那样摔打东西,她被父亲气的不轻,都说出不做大帅夫人的气话。” “父亲又惯不会解释,这都怪那个苏沫云” 说着说着,秦峰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不对,飞快地瞥了眼纪鸿洲,然后止住话,闷下头继续默默扒饭。 纪鸿洲正听热闹听得兴起,见他突然不说了,不由挑了下眉,淡淡含笑看向秦音。 “怎么不说了?接着聊呗,合着是你父亲后宅失火了?” 秦峰脸垂的更低了。 秦音看他一眼,面上掠过丝无奈,轻握了下纪鸿洲的手腕,摇头示意。 “先吃饭,不聊这些没用的。” 纪鸿洲看出她意思,挑了挑眉,也没再追问。 膳后回房,纪鸿洲翘着腿坐在床边,看秦音走来走去的梳头更衣,语调闲散问她。 “你上次说什么,男人都会犯错,合着闹半天,是你大哥对不住你大嫂,闹出家丑,才生了事端?” 秦音正往脸上涂抹雪花膏,听言动作停了停,无奈叹了一声。 “家丑不可外扬,峰儿不愿让人知道这件事,大帅以后不要在他面前说。” “今儿爷可没说,他自个儿说起的。” 秦音颔首,轻揉着手背站起身,朝床边走过来。 “这事我们不好乱揣测,我大哥跟苏沫云,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自他与大嫂成婚后,就没再见过那女人。” 她掀被坐下,踢了鞋子上床,才接着说道。 “他刻板守礼,不是随便的人,苏沫云的女儿也不一定就是我大哥的,大嫂给我的电报里并未说的详细,所以我们不能听峰儿一面之词就下定论。” “小孩子,也是听人捕风捉影,他懂什么?” 纪鸿洲听罢点头,又挪到她身边,伸臂将人搂进怀里。 “这种事闹不好,的确容易对小孩子留下坏影响,若你大嫂刚烈较真儿,与你大哥闹分歧,他老丈人和小舅子说不定也会刁难他。” “可见这个姓苏的女人,杀伤力挺大。” 秦音枕在他肩臂处,略显走神,喃喃说道。 “嗯,杀伤力的确很大,她父亲是我父亲的副官长,一家人都住在帅府后巷,苏沫云从小与我一起长大,大哥与她多年情谊,依照他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她。” “所以最麻烦的就是这点,大哥越是护着苏沫云,大嫂就越过不去。” 纪鸿洲微讶挑眉,“这么说与你也情分匪浅?” 秦音黛眉浅蹙,沉凝开口。 “连我想想,都很为难,大哥自觉愧对苏沫云,他如今该有多难” “这有什么难?” 纪鸿洲不以为意,“他与你大嫂若没感情,也不至于因一个女人生芥蒂,加之如此在意自己儿子,生怕他受风雨搅和千里迢迢把人送出来。” “既是为妻儿和大局观,舍掉一次的人,如何就舍不得第二次?” “安排人把那对母女送走,送的远远地,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秦音哂笑,“那么容易就好了。” “早晚的事,你且看,你大哥但凡还清醒,作法一定跟爷方才说的差不离。” 秦音轻笑两声,没再说话。 男人撑肘凑过来,俯身吻她唇畔笑痕。 他结实身躯,总是滚烫的像火炉子,秦音不消一瞬就热的红了脸。 睡裙衣领被只大手撕拽着褪下香肩,露出大片冰肌玉骨和雪白柔软,她白皙身子上,午后缠绵过的印迹还清晰可见。 纪鸿洲着迷似的,遁着那些殷红吻痕,逐个轻啄,便听女人无法自抑的惊喘一声。 那一声又娇又细,直钻到他心头上。 秦音眼眸瞬湿,素手揪住他头发和后颈,缩着身子往外抵他。 “别,我疼,很难受” 他真是太重欲,从昨晚到现在,秦音再难以承受。 如今一想到那事,就两股战战又怕又慌,忍不住细声骂他。 “你怎么总想这事?这样不消停,我让你明晚就搬去客房!” 纪鸿洲立时凑过来吻她唇,指腹轻抚她娇嫩颊侧。 “爷今晚不弄,筝筝别怕。” 又好言好语哑声诱哄,“你只乖乖躺着,爷好好看看,成不成?我保证,只看看。” 秦音羞赧到眼睫颤动,没接他话,只伸长纤细玉臂,摸索着扭灭了床头灯。 眼前视线一暗,纪鸿洲哑然失笑。 “关了灯还怎么看?筝筝真小气。” 他嘴上笑斥了句,手上却彻底没了分寸,还咬着她耳垂,紧紧将她缠拢进怀里。 “无妨,不让看,摸摸也成” 秦音额角突突跳,咬牙掐他手臂。 “纪鸿洲!” 男人却绷紧肌肉抵抗,充耳不闻,手继续在她身上游走作乱。 黑暗令人感受越发敏锐,秦音觉得自己要被他揉圆捏扁,再吞吃入腹。 第99章 私情,撞破 男人的手并不算温柔,甚至行为举止越发粗俗,大力。 秦音应该心烦意乱,但身体的反应却又很奇妙。 最后依然难逃欲望引诱,迷迷糊糊细喘着,半推半就下又被他得逞。 翌日晨起,偷懒半日的纪大帅起了大早,早早就出门了。 秦音直睡到日上三竿,躺到午膳的点儿还不想起身。 成婚大半年,纪鸿洲最近才体会到新婚燕尔的快活。 秦音性子柔,耳根子又软,他是越哄越爱哄。 接连小半个月,日子过得惬意无比,根本不想回老宅破坏心情。 直到临近纪景洲和白贤珠的婚期,他才抽空回了趟老宅,陪老太太用晚膳。 他自己回来,也不带秦音,老太太还难得问到她。 “怎么不带你媳妇儿?她是不想见我?” 纪鸿洲正夹菜,闻言淡着脸瞥她一眼。 “知道还问?” 老太太噎了下,瞬间又眼里冒火,哐地摔下碗筷。 “你看见了?我就说她斤斤计较!都过去那么久的事,记到现在!小月也送走了,她到底还有完没完?!” “难道非要我这个老婆子,低声下气地去跟她道歉,这事儿才能过去?” 纪欢颜啧地皱起眉,小声劝她。 “您说话就说话,好好儿的喊什么?” 老太太瞪她,“我喊了吗?我讲话一直就这么大声!” 纪文洲也受不了了,跟着撂下碗筷。 “我吃饱了!大哥,我先回去了。”说完起身就走,直接掀帘子离开了。 纪欢颜见状瞥了眼自家大哥脸上,显然已经满脸的风雨欲来,她顿时也想走,只是还没站起身,那边老太太已经又开口自顾自念叨。 “我想过了,我都半截儿入土的岁数,也不想跟你那媳妇儿再争什么,左右你喜欢她,那这一步我就让了。” 她指使纪鸿洲,“过两天景洲成婚,你提前跟她说,等三房那边婚宴一过,你们俩就搬回老宅来,我管不了事了,往后这府里的中馈都交给她。” “既然没有身孕,那就早点学会理事,早日顶起当家主母的担子。” “别成天没个正经事,只知道在外头抛头露面,一个女人,那么不安分,谁家夫人不是宜室宜家相夫教子” 纪鸿洲胃口全失,哐地摔了碗。 “你有完没完?!” 老太太惊一跳,絮絮叨叨的话全卡在嗓子里,瞪大了眼看他。 纪鸿洲满目厉色,沉声训斥她。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见不得我日子过得安宁是不是?!” 老太太又惊又气,嘴唇都哆嗦了下。 “我!我干什么了?!我不过叫你们搬回来” “不搬!” 纪鸿洲厉喝一声,豁地站起身。 “我把话撂在这儿,往后我跟筝筝的事儿,你一件都别掺和!” “这老宅你爱给谁管给谁管,不想管就散了它!我夫人是我纪公馆的当家主母,管不着你老宅的事!” 老太太震惊怒吼,“纪鸿洲!!你疯了?这是你祖宅!” “老子不要了!” 纪欢颜吓得也不敢坐,后悔死了自己跑的慢。 “大哥,你,你别发火儿,母亲说把家给大嫂管,这也没有什么错,她早晚是这家的主母么” “她真是这么想?” 纪鸿洲冷笑眯眼,看向老太太: “不过是寻个借口叫我们搬回来,一来好让人盯着我们房里事,二来好督促筝筝尽早开枝散叶,保不齐为了抱上孙子,还要动点手段。” “母亲,我可说中了?” 老太太的气焰立马弱下去,眼神也闪烁了一番,又梗起脖子说道。 “她都嫁过来大半年了,早该给纪家添丁,我老了,想抱孙子也有错?” 纪欢颜见她耿直至此,竟然还不反驳,顿时尴尬的不得了,连劝都不想劝了。 纪鸿洲直接气笑,抬手指了指老太太,一个字都不想多言,提脚大步走了。 老太太见此气得鼻孔微张,还不甘心地继续问纪欢颜。 “他至于吗?我想抱孙子有什么错?” 纪欢颜头疼扶额,“您没错!但您能不能别总那么固执己见,也听一听别人说的话成不成?” 离开老宅,纪鸿洲坐在车上,五指撑额静静平息满腔怒火。 今日他就多余回来这一趟。 “大帅”章谨突然欲言又止。 纪鸿洲等了两秒,没听见他接着说,于是不耐地睁开眼。 “怎么?” 洋车已经驶入繁华街道,因人流拥挤而行驶缓慢。 章谨回头看了眼,低声说: “钟参谋的车” 纪鸿洲很快知道他为何欲言又止,因为他也看到街道斜对面,停靠着钟淮泯的车。 歌舞厅的霓虹灯晦暗闪烁,车身也在阴影下不断晃动。 钟淮泯的副官挡立在后车窗的玻璃外,看不到里面的人,却无端令人产生旖旎遐想。 路过的行人纷纷眼神隐晦,向那辆晃动的车辆投以注目。 纪鸿洲五指按了按眉心,只觉又烦又丢人,呵斥章谨道。 “赶紧走!” 章谨苦笑,“是夫人” 纪鸿洲神色一僵,眼底瞬息掠过戾气,提脚狠狠踹他椅背。 “胡说八道什么?!想死?!” 章谨瞬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快言快语解释。 “不是,属下是说,那边停的是夫人的车,您要不要下去看看?” 纪鸿洲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眼神狠戾剜他一眼,推门就下了车。 他视线巡视一圈儿,看到停在远处的那辆黑白漆福特车,又看了眼歌舞厅,当即迈着长腿穿过街道。 章谨连忙下车追上去。 两人从离钟淮泯的车不远的距离路过,目不斜视径直进了歌舞厅。 钟淮泯的副官眼观八方,自然是看到了纪鸿洲的身影 ,顿时脸色不自然地侧了侧身。 回头瞟了眼,见车里动静还没消停,只能按下这事稍候再通禀。 纪鸿洲走进歌舞厅,立时便有大堂经理诚惶诚恐地迎出来。 “哟~!大帅!您突然驾临,简直让我们这儿蓬荜生辉” 纪鸿洲单手叉腰,冷峻眉目布满不耐烦: “少废话!老子来接夫人,我夫人呢?” “在,大帅夫人在!您请里边儿坐,我这就叫人去找。” 大堂经理点头哈腰领他们进去。 “不用,带路,爷亲自过去找。” 大堂经理自然不敢有异议,连忙就领他们上楼。 第100章 自己养自己,爷不要脸面了? 一行人拐上三楼楼梯口,就见走廊里,秦音跟歌舞厅的杨老板正一边低声谈话一边走过来。 二人身后还跟着展翔和芍药。 几人见到纪鸿洲,也是很惊讶。 杨老板惊讶过后先笑了笑,“大帅来接夫人?” 纪鸿洲无视他,只伸手牵住秦音,冷硬的神色瞬间温和。 “忙完了?” 秦音浅笑嗯了声,便与杨老板告别。 两人牵着手相携下楼,纪鸿洲偏头俯在她耳边,低声训道: “上次说过,没爷陪着,你不准夜里来这里,不听话?” 秦音眼里掠过丝无奈,耐心与他解释。 “我正要回公馆,杨老板紧急派人来请我,说有歌女突然下体出血,血止不住,人命关天,我没想那么多” 纪鸿洲霸道放话,“往后不准。” 秦音牵唇一笑,“知道啦” “嘿~,这么巧?” 一行人看着从楼下上来的白景桥,齐齐缄默。 白景桥身边还挽着位摇曳生姿的女郎,正是歌舞厅的头牌歌姬花雀。 “别走,一起坐坐。” 白景桥面上带着淡淡笑意,看了眼秦音,顺口招呼纪鸿洲,“难得遇上你带嫂夫人出来,正巧今日好几个人在” “不坐。”不等他说完,纪鸿洲便清冷着声打断,“乌烟瘴气,扫兴。” 他说着抬臂揽住秦音,就要带她离开。 “诶你真没劲!”白景桥抬手拦住两人去路,“大家一起坐坐而已,有什么乌烟瘴气?你这么箍着嫂夫人不让她跟我们交际,未免太独断专行了,谁还不要个朋友” “去一边儿。”纪鸿洲扬手将他掸开,“我夫人忙得很,不需要你们这种狐朋狗友。” 白景桥脸皮一抽,直接气笑。 “过分了啊!” 纪鸿洲全当没听见,带着秦音径直下了楼。 白景桥叉着腰立在楼梯口,目送一行人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撇嘴摇了摇头。 偎在他身边的花雀见状,轻睨他一眼,忍不住娇柔感慨。 “都说大帅素来不解风情,如今遇到秦老板这等尤物,是个男人谁能不栽?” 又挽着白景桥臂弯轻轻晃了下,“四爷,您就别自讨没趣了,男人当着妻子的面,没有不收敛的。改日您单独约大帅,大帅还能不赏脸?” 白景桥哼笑了声,“他如今,谁的脸都不赏。” 说罢也不再耽搁,拉了花雀转身上楼。 那边,纪鸿洲带着秦音从歌舞厅出来,迎面遇上要进去的钟淮泯,他身边还跟了位美妇人。 秦音不由多看了眼。 那女人身材丰腴,腰却很细,肩头搭一件雪白皮草,隐在淑女帽蕾丝沿下的眉目精致而艳丽,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姿色。 钟淮泯夹着烟,看到他们先挑眉一笑。 “哟,这么有兴致,带弟妹出来消遣?进去喝一杯?” 他军装褂子大敞,衬衣扣子也没系好,剃的极短的寸头衬着那张面阔硬朗的脸,整个人瞧着痞气又放浪。 跟在他身边的美妇人听言,也浅浅一笑,颔首以礼。 “大帅,大帅夫人。” 纪鸿洲扫她一眼,看向钟淮泯时,修眉微不可察皱了下。 “没你有兴致。还有事,走了。” 钟淮泯已经从副官口中知道,他在车上办事纪鸿洲可能瞧见了,故而对他这冷眼嫌弃的态度也不意外。 他咬住烟蒂笑了笑,也没再假意挽留,几人离开。 直到那边两辆车相继开走,旁边的美妇人才轻扯他衣袖,柔声细语难掩担忧。 “大帅知道这件事,会不会?” “你怕?”钟淮泯侧脸睨她。 女人浅抿唇,柔声敛目点了下头。 “嗯,淮泯,大帅重用你,却不会顾忌别人,何况我丈夫还在湘城” 钟淮泯面色寡淡打断她,“要是怕,往后别跟我出来。” 女人脸色一变,顿时仰脸看着他,目光似幽还怨。 钟淮泯敛下眼,将烟蒂丢在脚下碾灭。 “既敢做,就没有纸能包住的火,是想一直偷,还是尽早离婚,等婚宴过后,给我个交代。” “在此之前,过了今晚,暂时不要见面了。” 他鹰眸深邃盯了眼女人,转身自顾迈上台阶,先一步进了歌舞厅。 白贤敏望着他宽厚挺拔的背影,眸光微闪,情绪复杂。 车上,秦音看了眼纪鸿洲。 “方才那位就是白家另一位小姐?” 纪鸿洲拧了下眉,“嗯。” 秦音就没再多问。 看样子两人已经走到一起,这么快,这件事一定不是钟淮泯一头挑子热。 白家的丧事刚过只半个月,一般女人很少能在父母逝世后不久,便毫无负担地做出有悖纲常之事。 这位白二小姐,有点心思和手段。 敛起思绪,秦音又想起什么,偏头看向身边男人。 “大帅早起说,晚上要回趟老宅,你这么早就出来,可在那边用过晚膳?” “没用。” 纪鸿洲手肘搭在车窗上,握拳杵着下巴,一脸气躁心烦,与她说了老太太又在打什么主意。 秦音听罢默了默,反倒握住他手背,徐声安抚他。 “大帅既有主意,也不听老太太摆布,她拿我们没奈何,大帅就更不用往心里去了。” 又浅笑偎在他肩臂上,柔声细语道: “正巧我也还没用膳,你别饿着肚子,陪我一起用些。” 温香软玉细声软语,纪鸿洲心下十分受用,心底的烦闷一瞬便被抚平。 他抬手搂住秦音肩,眉宇温和俯首,抵住她额角蹭了蹭。 “好,陪你。” 回到公馆,不过才八点钟。 秦峰已经独自用过晚膳,这会儿正在房里看一本列国游记。 秦音到房间看了眼他,便回房洗漱更衣,陪着纪鸿洲下楼用膳。 两人边吃边聊起几日后,纪景洲和白贤珠的婚宴。 “那日要见不少将官和女眷,章谨那边整理出一份名单,配了相册,明日叫他拿给你,你提前过目一遍,心中有个数便好。”纪鸿洲如此交代。 秦音颔首,“好,我知道。” 纪鸿洲看着她,眉眼温润,瑞凤眸噙着淡笑。 “衣裳首饰可还齐全?缺什么跟章谨交代,入冬了,该添置就添置,别给爷省。” 秦音抿唇好笑,嗔他一眼。 “我能缺什么?我从不亏待自己。” 纪鸿洲舀着汤勺,听言挑了下眉。 “不一样,你的是你的,我送的是我送的,你嫁过来快一年,说出去是自己养自己,爷不要脸面了?” 他给秦音夹菜,“往后自己的攒着,吃穿用度花丈夫的,记着了?” 秦音颇有点忍不住想笑,眼眸弯弯看着他。 “如何突然就知道,我没花你的了?” 纪鸿洲握着箸子点了点她,眼里笑痕不减。 “这栋公馆里,没什么事能瞒住爷,不过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学会自觉,你既学不会,只好我来提点提点。” 他说着敛起笑,一板一眼训斥她。 “马上过年节,你身上用的,要还有一件儿是自己买的,全给你收走烧了。” 秦音轻白他一眼,“败家子!” 第101章 死讯 “败家子会败家,但败家娘们儿不会。” 纪鸿洲眼尾勾笑看着她,“筝筝给爷败败试试?” 秦音轻翻白眼,“少贫。” 两人斗了几句嘴,用完膳,正欲回房歇下,章谨却在此时大步匆匆走进前厅。 “大帅,出事了。” 纪鸿洲牵着秦音,闻言皱了下眉。 “说。” 章谨,“警署司的来报,说城南一处民宅,出了命案,三老爷他死了。” 纪鸿洲眸色瞬暗,转念想到什么,随即牵着秦音快速上楼,一边沉着脸吩咐章谨。 “去备车,让人把控好现场,不准人随便进出。” “是。”章谨肃声应了,转身出去交代。 秦音思绪翻涌,随着纪鸿洲回了卧房,一边亲手伺候他更衣,一边轻叹了声。 “大帅怎么看?接连死了两个长辈,我总觉得,这桩婚事要黄。” 纪鸿洲薄唇抿直,面色清淡摇了下头。 “先别下定论,你可要一起去看看?估摸现场污秽,也很晦气,若不想去,就早点歇着。” 秦音掀睫问他,“勘察现场,我有经验,大帅不需要我去?” 纪鸿洲却摇头,抬手轻抚了下她漂亮小脸儿。 “爷心里有数,这事你不用掺和。” 秦音视线在他眉眼间流转一番,最后轻轻点头。 “好,那我不去了。” 纪鸿洲穿戴好衣物,搂着人在她面上啄了口,便匆匆离开了。 秦音独自窝在床上思量这件事,总觉得跟钟淮泯脱不了干系。 虽然今日在歌舞厅外,她们见到钟淮泯,白贤敏、白景桥、花雀,甚至还有其他人都能为他作证。 但有时候杀人,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这一晚,纪鸿洲都没回来,秦音到后半夜也熬不住,便睡着了。 翌日晨起,她梳妆过下楼用膳,便听芍药聊起昨晚的命案。 “城里都传遍了,先头在后厨房,我听厨娘们议论,说是三老爷私会” 芍药看了眼秦峰,见小少年睁着一双眼听热闹,便将‘姘头’二字咽了回去,接着言辞委婉了些。 “说是长久的虐待人,那女子受不了,反击杀了他,然后自知也活不成了,便跟着自尽。” 冬荏微微蹙眉,“道听途说,真相不一定是什么,咱们别议论。” 芍药点点头,又看向一言不发的秦音,轻声询问。 “这么大的事,三房肯定乱套了,夫人,您今日还去医馆?” 秦音略微沉思,微微摇头。 “先不出门了,等等消息。” 纪鸿洲的亲三叔死了,作为纪家儿媳妇儿,她于情于理可能得去露个面。 于是用过膳,秦音交代冬荏带秦峰去上课,又将展翔叫进前厅。 “你去打听一下,看大帅如今在何处,问问章谨,他是否需要我过去。” 不管纪鸿洲是在警署司,又或者人在三房那边,至少能给她个准话儿。 约莫一个钟后,秦音在房里磨磨蹭蹭梳妆更衣,便听芍药进来禀话。 “夫人,展翔跟章副官一起回来,说接您去三房。” 秦音系上最后一颗盘扣,听言点了下头。 “知道了。” 从楼上下来,秦音穿一身儿黛青色暗云纹旗袍,只用珍珠发卡,清丽而素美。 她坐上车,便听章谨说道。 “大帅原是想等明日再接夫人过去,不过三房和白家的人如今都过去了,老太太也赶了过去,便只好让属下来接。” 所有人都到了,只差秦音,她不去,又该被人指摘议论。 秦音听罢,倒也没接这话,只问他: “怎么死的?” 章谨自后视镜看她一眼,视线又落在车前况。 “现场看,是被女人用剪刀捅死,跟外面传的那些一样。” 又说,“至于更具体,家丑不可外扬,人已经死了,外面又传成那样,大帅和三房的人都有多重考虑,也不愿再验尸。” “大帅昨夜一整晚,可有见到钟参谋?”秦音问。 章谨点点头,“钟参谋也在三房那边,大帅与他谈过。” 秦音微微颔首,就没再继续问。 事已至此,纪鸿洲终究要选择包庇钟淮泯。 但秦音无端升起不祥预感,钟淮泯行事,太过有恃无恐,往后若他一直这样,早晚一日会惹大麻烦。 她在车上思绪深沉,直到洋车驶入老街的青砖巷子,摇摇晃晃下秦音回过神。 她看了眼前面不远处的老宅,于是问章谨。 “三房在老宅这边入殓?” 纪家的老宅,当初是分了家的。 三房在老宅也有自己的院子,不过与大宅隔了墙,改了旁的府门,看似毗邻,实则就是一桩老宅子。 纪三夫人是个体面人,她当初嫌弃老宅破旧,追新潮,在东南城区另外置办了一间公馆,阖家都搬去了那边住。 但老宅的院子,是祖辈分给她们的,三房依然占着,只不过从不过来住。 章谨解释,“人没了理应在老宅入殓,三夫人也有些怨怪三老爷,不愿叫他在公馆办丧礼,说是景洲少爷马上要娶亲,那边都已筹备差不多,不好再拆了折腾。” “这样也好,老太太年纪大了,离得近,也方便挪动。” 这样的做法,纪三夫人显然是带了气性的。 秦音既然十分理解,丈夫一辈子窝囊废,临死还给她闹这么大难堪,换了谁都恨不能没有这么个人。 洋车路过帅府老宅的正门,又拐进西边巷子才停下。 朝西的府门,已经挂了白。 秦音带着芍药跟章谨走进院子,就见佣人们纷纷腰缠白布,正忙里忙外的挂白幡和白布。 章谨在前带路,进了两道院门,拐到一处院子外,就见站了满院子的人。 纪文洲和白家姐妹站在离院门最近的地方,正低声说话,见她来,三人纷纷看过来。 纪文洲颔首见礼,“大嫂。” 白贤珠消瘦许多,人也精神恹恹,看了眼秦音,微微颔首也跟着唤了声‘大嫂’。 白贤敏轻柔一笑,落落大方开口。 “大帅夫人,老太太和三夫人在屋里,男人们在二房谈话,您进屋看看吗?” 秦音唇畔轻牵了下,带着芍药穿过院子青石板路,拾阶而上,掀帘子进了堂屋。 进门就见只老太太正安慰三夫人,纪欢颜和三房的长媳胡秀荣立在一旁。 “大嫂。”纪欢颜当先唤了一声。 胡秀荣面上毫无情绪,也跟着唤了声,“大嫂。” 秦音看了眼两人,轻轻点头,才又看向老太太和三夫人。 “母亲,三婶儿。” 老太太停下正在说的话,淡淡看了眼秦音。 “来了,先坐那儿等等。” 今日还有的耗,秦音依言坐在一旁凳子上。 她在纪家人眼里一直是清冷疏淡的,也不需要去做什么小辈样子,众人习惯了,这个时节也没心思去挑她理。 很快,屋里出来两个老佣人,说三老爷的寿服换好了。 没一会儿,堂屋帘子再次掀开,纪鸿洲当先走进来,后面跟着纪家兄弟几个和钟淮泯,白家人跟在最后。 纪鸿洲进门,先看了眼秦音,接着清声启唇。 “该准备的都差不多了,三婶儿,请三叔入棺。” 纪三夫人点了头,指挥长媳喊佣人来抬三老爷,一切井然有序。 明明是一件丧事,但在场众人看起来,并无太大悲伤。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商量。 第102章 生变 佣人们听指挥,将三老爷的遗体送入奠堂。 儿女要披麻戴孝,在棺柩前守灵,烧纸钱。 因三老爷死的不光亮,三夫人和两个儿子都怒其不争,又还没什么人来凭吊,最后只让纪川洲的妻子胡秀荣先守在灵前,其他人都在院子里,探讨正事。 “这婚事,还用不用再找人看看?” 白家长子有所顾虑,说这话时,看起来是问纪家三房,眼神却隐晦地看了眼纪鸿洲。 纪鸿洲歪靠在围椅间,眉目沉凝看不出情绪,也没吭声。 白景桥皱了下眉,跟着说道: “临近婚期,接连办两桩白事,很不吉利。” 他父亲突然暴毙,前阵子,外面还闹出纪三老爷跟他争抢花雀的丑闻,两家已经备受舆论所累,没几天纪三老爷又死了。 接连出事,怎么想,都很膈应。 纪景洲看向纪三夫人,“母亲,停灵七日,等父亲下葬,要越过婚期了。” 原本再有五日,他跟白贤珠就要成婚。 纪三老爷这个时候出事,人死事大,孝行为先,喜事往往都要让白事,这是湘城一带不成文的习俗。 无论如何,这婚宴都要推迟。 唯一不用为难的是,纪三老爷死的突然,婚宴推迟有正当理由,无需向亲朋宾客们多做解释。 纪三夫人掩着帕子吸了吸鼻翼,最后看了眼白家人,面色沉郁说道。 “也是没办法的事,等请的先生到了,一起再看看。” 她心思也很简单,若白贤珠和纪景洲在一起不吉利,她怎么也不可能害自己儿子。 高堂统共三个,接连死了两个,再强求岂不是要轮到她了? 纪三夫人做生意,也有迷信封建的一面,她预备找高人再好好看看。 老太太看了眼纪鸿洲,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做大家长拍板钉钉。 “成,安排副官去找人。” 这件事,从头到尾无需秦音做什么。 她只是在三房干耗了一整天,等到天色暗下来,老太太要回老宅,邀纪鸿洲和秦音一起。 “这几日你三叔停灵,你们俩就先住在这边,省的每日来回奔波。” “不用。” 纪鸿洲直接回绝,顺口就搬出理由来。 “也不麻烦,军政府那边每日要过去,公馆那边近,加之家里还有个孩子,不能接连几日没人照顾。” 老太太一愣,“什么孩子?” 秦音看了眼纪鸿洲,顺着话说: “是我侄子,他来探亲。” 老太太看向她,不太认同的皱了皱眉。 “你娘家来人,应该带到老宅来招待一番,你们自己安置,这多失礼?” 纪鸿洲眉目淡淡看她一眼,“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可讲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等三叔的丧事过了再说。” 他一向独断专行,话也说的不容置喙。 说完不等老太太再说什么,就示意秦音离开。 回纪公馆的途中,两人聊起这桩白事。 纪鸿洲,“毕竟是个长辈,有血缘,这几日你我得空出时间,每日过去。” 秦音轻轻颔首,嗯了声。 纪鸿洲侧脸看她,伸手牵起她手,包裹在掌心里。 “你等着我接,不必自己过去,若是见到母亲,她说什么话,你全当没听见,别往心里去。” 秦音唇角浅弯,“嗯,好。” 男人看着她,冷峻眉目柔和下来。 “累了一日,回去早些歇着,爷不陪你用晚膳了,得回趟军政府。” 秦音,“大帅也别太累,早点回来。” 纪鸿洲淡淡含笑,抬臂抱了抱她。 “好。” 将秦音送回纪公馆,纪鸿洲也没下车,直接吩咐章谨回军政府。 接连几天,秦音每日跟着纪鸿洲去三房那边。 如今的纪家,只秦音和纪川洲的妻子胡秀荣,这么两个年轻媳妇儿。 按理说纪三叔死了,儿媳妇儿要守灵,堂侄媳妇儿却不用。 不过若来人凭吊,有些事难免要帮衬帮衬堂妯娌,但秦音是大帅夫人,跟这个家任何人相处的都不算和睦,往前连老太太都指挥不动她,别人自然也就没敢指挥她。 故而这几日下来,秦音只缠了孝布,戴了白头花,站在一旁意思意思,累了就到偏厅去坐着喝喝茶。 倒也很悠闲就熬了过来,很快就挺过了出殡日。 当天送走宾客,午后众人从墓村回来,要在三房吃最后一顿饭。 这顿饭只纪家人,两个外嫁的姑母也回来了。 纪三夫人在饭桌上,说起纪景洲和白贤珠的婚事。 她皱着眉,显得忧心忡忡: “找的大师没掐算出什么不好,按理说两个人成婚不相冲,但我这心里就总觉得毛毛的,鸿洲啊,你看这桩婚事,要么就”算了? 纪鸿洲面无情绪看她一眼,接着又看向纪景洲。 “你自己的大事,你怎么看?” 纪景洲眉心紧锁,微垂下头抿了抿唇。 “大哥,我喜欢阿珠” 纪三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 “你喜欢,你喜欢就能不管不顾?没看白家也有要退婚的意思?” 纪鸿洲淡声道,“既然你们找的大师,也没看出什么不合适,那就没什么可顾忌,两个人若都愿意,就再看婚期。” 纪三夫人拧眉,“我看白家那个,不见得还愿意,强扭的瓜也不甜。” 纪鸿洲没接话,只看向纪景洲。 纪景洲眉心紧蹙了下,抿唇说道: “大哥,我会再跟阿珠谈谈。” 纪鸿洲淡淡点头,“你们家的事,你们自己决定。” 这意思是,他不想多管。 饭后,老太太没心思理会旁人,请了三姑母一起回清心斋说话,约莫是要打听杜揽月的近况。 秦音跟着纪鸿洲离开三房的宅院。 回到纪公馆,已经夜里八点多钟。 两人相携回房,各自洗漱更衣。 秦音回到床边,纪鸿洲已经一脸疲惫地躺在床上,正阖着眼捏眉心。 她在床边坐下,素手搭上他额角,替他揉捏放松,一边细声说道。 “看样子三房和白家的婚事,怕是不成了?” 纪鸿洲睁开眼,黑眸凝静看着她。 “发生这么多事,你还在意以前那些流言蜚语?” 秦音唇瓣浅抿,摇了摇头。 “大帅心里有我,旁的,我什么都不在意了。” 纪鸿洲薄唇浅勾,眼尾溢出两分笑,修长大手握上她曼妙腰线,上下抚了抚。 “你既不在意,那他们这婚事成不成,与我们也不相干,无所谓,随他去。” 秦音浅浅弯唇,纤细素手五指顺入他发间,替他揉捏头皮。 “舒服么?” “嗯。” “大帅这些日累了,舒服了,早些歇着。” “等等再歇。” 纪鸿洲掐握住她腰肢,将人提抱起卷进床铺间,牢牢箍在怀里低头亲吻她。 “筝筝先陪陪爷” 他呼吸灼烫,眼眸炽热。 屋里早已升了地龙,两人肢体纠缠,亲吻厮磨,秦音衣衫半解,却也热的面腮通红微微发汗。 第103章 不听话 男人的体力好的可怕。 床笫之事,于纪鸿洲来说是纾解乏累的途径,于秦音来说却无疑是增添乏累。 她累到浑身汗湿,手指尖都不想动一下,最后是被纪鸿洲抱进盥洗室沐浴的。 出来时,人一沾床便睡着了,压根儿没心思想任何事。 纪鸿洲跟着挤上床 ,搂了她在怀里,满腔心满意足。 两人抵足而眠,一夜无梦。 翌日醒个大早,见秦音还睡得憨甜,自己轻手轻脚洗漱穿戴好衣物,便带着章谨离开了公馆。 秦音睡到自然醒,已是上午九点多钟。 她梳洗完下楼用膳,芍药边伺候盛饭,边小声禀道。 “早起小少爷还问,说家里来没来消息,我看是想回家了。” 秦音捏着勺柄轻轻搅动碗里热粥,听言无声叹了口气。 “入冬了,再有一个半月就要过年,大哥怎么也不能叫儿子过年都不回家,快了。” 她抿了口粥,又交代芍药: “晚点儿到医馆,让展翔去趟副官处问问,看有没有徽州的消息。” 芍药诶了声应下。 用过早膳,秦音离开前,又专程去一楼小书房看了看秦峰。 小少年在认真上课,看起来精神还好,倒没有满腹心事的样子。 秦音稍稍放心,带着芍药和展翔去了医馆。 一入冬,医馆的生意就忙起来,这一整个上午,不乏咳嗽发热的病人。 直到正午时分,大堂里还有几个人在排队。 展翔从副官处回来,给几人捎带了午膳,秦音和关老大夫忙完剩下的几个病人,才各自在稍间里用膳。 正吃着,便见芍药掀帘子探头。 “夫人,徽州来人了。” 秦音反应了下,立刻放下箸子,顺了口茶水将嘴里饭菜咽下去。 “叫他进来说。” 芍药连忙出去带人。 还是先前常来给秦音送东西的副官,他这次带来两只装满小黄鱼的木匣子,另有两封家书交给秦音。 一封是秦震关的,一封则是来自她大嫂傅盛荣。 秦音压住两封信,也没急着看,先问那副官。 “家里怎么样?” 副官垂手回话,“一切都好,大帅让小姐不用记挂” “好什么好?” 秦音难得语气冒火,“你与我说实话,苏沫云的女儿,究竟是不是秦家血脉?” 副官愣了下,立马一脸意外开口解释。 “小姐您听谁说?当然不是!” 秦音面无表情,盯着他也不说话。 副官额角冒汗,“起先是夫人误会,傅家人较了真儿,大帅从始至终没认过,的确是中间闹不悦,夫人回了娘家,不过后来都没事了。” 他挤出点笑,“小姐看了信就知道,顺带给您带个喜讯,夫人又有了身孕,如今已被大帅接回家养胎,两人好着呢。” 秦音审视他片刻,心下才半疑半信了。 “那苏沫云母女呢?” 副官嘴角扯出的笑僵了僵,低声说: “大帅预备安排人,将她们母女安顿到别处,这事夫人给揽下来,说等她身孕坐稳了,要亲自料理。” 秦音蹙了下眉,若有所思,随即摆了下手。 “你先出去,晚点再走,说不定峰儿需要你捎封家书。” 副官点头,“是,夫人。” 他退了出去。 秦音这才撕了信封,将两封信一一看了。 她大嫂的信,只问问她和秦峰是否一切都好,说自己有了身孕,秦峰给秦音添了麻烦,她不胜感激,多是场面话,半个字都没提苏沫云。 秦震关的信,却是简单解释了苏沫云母女为何回来,是为送她丈夫的骨灰落叶归根,并说等料理完家里的琐事,会派人来接秦峰回家。 秦音看完信,联系副官说的那些话,已经把事情从头到尾理的差不多。 知道苏沫云的女儿,并非她大哥血脉,她属实松了口气。 下午三点多钟,秦音便带着那副官回了纪公馆。 她给秦峰放了半日假,叫他亲自见那副官,听他说说家里的事。 秦峰知道母亲有孕,自己过段日子就能回家,高兴的不得了。 他兴高采烈地写了封家书,交给副官带回去。 到用晚膳时,纪鸿洲没回来,秦峰破天荒吃了两大碗饭,还有兴致跟秦音唠嗑了。 “小姑姑,等我回家了,又剩你一个人在这里,你孤不孤单?想不想家?” 秦音斜他一眼,“我不孤单,这里就是我家。” 秦峰咀得腮帮子一鼓一鼓,听言噘了下嘴,看着秦音的眼里有惋惜和同情,小大人似的长叹了一声。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看来你真是很喜欢小姑父,既然这样,愿你也像我母亲一样,早点生个自己的孩子,把日子过起来。” 又做贼似的看了看餐厅门口,抻着脖子一脸诚恳地劝秦音: “实在不行,你给自己调副药,你医术那么好,一举得男还不容易吗?” 秦音差点气笑,举起箸子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 “管那么宽!你管那么宽!” 秦峰‘嗷’地一嗓子,抱着头委屈巴巴看她。 “打我做什么?我都是为你好~~” “谢谢,我不需要!” 秦音撂下箸子,瞪了他一眼,捡起餐帕轻拭嘴角,而后起身离座,临走还没好气地训他一句。 “少管闲事,好好吃饭!” 秦峰目送她背影,用箸子戳着碗里剩的小拌饭米,嘴里小声嘟囔: “自己人才管你,好心当驴肝肺” 秦音今日有点腹胀,胃口也不太好,故而没吃多少饭。 她回房就吩咐芍药拿艾草来熏,熏过后肠胃通气,整个人舒服了许多。 纪鸿洲夜里九点多钟回来,一上楼便闻到尚未消散的艾熏味道。 他进到卧房,发觉那味道更重,不觉一边脱大衣一边皱了下眉,扭头看向秦音。 “身子不适?” 秦音腹间还捂着暖水袋,已经热的背脊微微冒汗。 她笑了笑,解释说,“天冷了,许是今日太忙,饭又吃的急,这会儿好多了。” 又问他,“可是屋子里味道太重?我让芍药点熏香来” “不用。” 纪鸿洲绕过床尾,走到她身边,低下腰将手探入被褥,摸了摸她手,是热乎的。 他抬眼看秦音,无声叹了口气,清声念叨她。 “自己是大夫,身子还养的这么娇,既然怕冷,冬日里就少出门走动。” 秦音黛眉浅弯,“没那么娇气,谁还不会腹胀了?明日我穿厚些。” 纪鸿洲不认同地盯了眼她,抬手戳她眉心。 “不听话” 秦音笑,自被中抽出暖水袋来塞给他。 “大帅快去洗漱,我要睡了。” 纪鸿洲一手接住暖水袋,看她躺下,面上掠过丝无奈笑意。 他俯身凑近,在她眉心和鼻头吻了吻,嗓音低磁说道。 “与你商量件事。” “嗯?” 第104章 大儿子他...有什么问题? “你抽个空,安排好了跟爷说,带秦峰回老宅吃顿便饭。” 纪鸿洲缓声与她商量,“那日为不在老宅留宿,拿他做了借口,老太太既然知道了,按理得意思意思招待一番。” “不然等他回到徽州,一说纪家人没礼数,怠慢亲家人,怠慢你,爷在你大哥那儿都没脸面。” 秦音眼睫眨了下,“我知道大帅意思,就这两日,抽个午膳的时间。” 她也不愿叫娘家那边人觉得,她嫁到湘城就是个受气包。 倒不是为了安抚他大哥,而是为了堵住某些人不该有的念想。 如此通情达理,纪鸿洲看着她,心头一阵柔软。 他笑意温和,大手贴在她颊侧,轻揉她小脸儿。 “筝筝叫爷省心。放心,爷陪着你,没人敢欺负你们姑侄,吃完饭咱们就回来。” 秦音浅笑颔首,“嗯。” “睡。” 纪鸿洲淡笑勾唇,替她掖了掖被角。 翌日正午,纪鸿洲赶回纪公馆接秦音,两人带着秦峰回老宅用膳。 抵达老宅,纪鸿洲自顾牵着秦音的手走在前头,秦峰亦步亦趋追的辛苦。 小少年看了眼两人十指交扣的手,悄无声息翻了个白眼儿。 也不知在这里演给谁看,他压根儿不稀罕来吃这顿饭。 抵达清心斋,堂屋里,佣人们已经在摆午膳。 老太太、纪欢颜和纪文洲都在座。 纪鸿洲带着秦音姑侄进屋,纪欢颜和纪文洲先后站起身。 “大哥,大嫂。” 他们看向秦峰,面对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也不知该多恭敬合适,于是只点头以礼。 秦峰也不说话,小大人儿似的昂首挺胸,直直看着坐在正位的老太太。 纪鸿洲垂目睨他一眼,扬手拍他后脑勺。 “叫祖母。” 秦峰被他拍的低了下头,又重新昂起脸看他。 “不合适?小姑父。” 纪鸿洲眯眼盯着他,唇线绷直了。 秦峰眨眨眼,一脸天真无邪看向老太太,稚声稚气说道。 “这第一声‘祖母’,不得留着给亲孙子叫吗?我还是称呼您老夫人比较合适,没错?” 老太太,“” 的确挑不出错。 她打定主意,在秦家人面前,不能让人觉得自家苛待儿媳,故面对秦峰难得一脸和蔼可亲,点头应和了他的话。 “这样称呼也没错,你喜欢就好。”说着脸上扬起抹笑,朝秦峰招了招手,“你过来,我老眼昏花,离近些我才能看清你。” 秦峰不怯生,依言走上前,嘴上还童言无忌地说着: “是我考虑不周,人老了都老眼昏花,不过您看不看得清都无所谓。” 老太太扶住他肩膀,正欲细细打量两眼表示亲切,听他这样说,表情略微僵硬。 “为何?” 秦峰歪了歪头,语气理所当然: “反正往后咱们不常见面,我长大后还会变模样,您老了记性不好,下次见了不一定还认识。” 老太太面皮隐晦地抽了两下,心说,这孩子讲话怎么有点不中听呢? 纪欢颜和纪文洲立在一旁听着,两人纷纷面色怪异,眼神古怪地瞥了眼纪鸿洲和秦音。 老太太正想说什么圆和一下,就听秦峰眼睛一亮又叭叭开口。 “诶~,也不对,还是好好儿看看的好,老夫人,您看我长得像不像我小姑姑?” 老太太只好细细端详他一番,又看了眼坐在一旁的秦音,随即微微点头,笑说。 “像的,眉眼很像。” 秦峰得意昂头,背着手道: “其实我更像我父亲,我小姑姑跟我父亲也像,您趁这机会多看两眼,全当解解馋,没准儿以后我小姑姑给生了儿子,你的孙子也长我这样儿。” 老太太,“” 其他人,“” 童言无忌,虽然无语,但老太太也不能跟个八九岁的孩子一般见识。 实在不知该如何跟这孩子相处,简单唠了两句,她就招呼人上桌用膳。 原本纪鸿洲是给三人都打好了招呼的,当着秦峰的面,都好相处一些,别提一些有的没的破坏气氛,给孩子留下不好印象。 但饭吃到一半,老太太看秦音跟秦峰坐在一起,一大一小三分相像的脸,两人还彼此夹菜十分亲昵地互动。 她看的实在心里泛酸,没忍住,就低声问纪鸿洲: “到底什么时候能有个孩子?你看看,你跟秦大帅年纪也不相上下,人家长子都这么大了,你的孩子却还没个影子” 后面的话,被纪鸿洲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老太太绷着脸,表情沉闷不愈。 纪鸿洲,“我说了,这事我有规划,不急。” “不急吗?” 几人纷纷扭头,看向开口的秦峰。 秦音樱唇浅抿,面无表情睨着他。 秦峰一脸天真,毫不知收敛,看着纪鸿洲很不认同地摇了摇头。 “小姑父,你也太自私了,这么大的事你自己就决定了?怎么不问问我小姑姑急不急?” “她过了年可就二十了,我母亲二十岁的时候,我都会跑了。” 就知道他嘴里崩不出好屁。 秦音,“” 纪鸿洲,“” 秦峰鸡翅也不啃了,直接撂在碗里,唉声叹气地看向老太太。 “老夫人,这我都没敢跟您说,小姑父他不回家住的,他回家也不跟我小姑姑睡一起,一点都不疼我小姑姑,这叫我小姑姑怎么给您生孙子,您可得好好说说他!” 你没孙子是你儿子的问题,不怪我小姑姑,你可好好管管你儿子! 老太太脸色大变,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纪鸿洲。 “老大!你!” 合着半天,都是骗她的不成?! 放着这么大个美人儿,儿子却不回家,不睡一起?! 大儿子他有什么问题?! 老太太越想越心惊,扶着发晕的头,急声质问纪鸿洲: “你们俩到底,圆没圆房?!” 纪鸿洲额角一阵抽痛,不禁抬手按了按,眼尾余光冷剜秦峰一眼,沉声厉气说道。 “当着小孩子的面,乱问什么?先吃饭!” 老太太哪还吃的下去? 她顾不了那么多,转眼又追问秦音: “圆房没有?啊?!” 秦音眉目淡静,“圆过房,母亲。” 老太太看她这张清冷自若的脸,理智一瞬间就崩了。 “你不要骗我!” 秦音,“是实话,没骗你。” “谁家媳妇儿被问圆房的事,能不害羞的?你还想糊弄我?你这样正常吗?!” 秦音,“” 她无话可说,只得看向纪鸿洲。 老太太转头就瞪向纪鸿洲,说话时嘴皮子都哆嗦了两下。 “老大!你说,你为什么骗我?你该不会是身子不行?” 纪欢颜和纪文洲对视一眼,脸上齐齐变色。 纪鸿洲也脸色铁青,“胡扯什么?!” 这话极伤男人自尊。 秦音急忙替他作证,“母亲,大帅没事,他很好。” “没你的事!”老太太兀地拍桌子,“别再跟他一起糊弄我!” 第105章 男儿膝下有黄金,倒也不必跪着听 饭是不用吃了。 纪鸿洲脸色阴郁,带着秦音和秦峰离开老宅。 走到前院敞庭里,他站住脚,胸膛深深起伏一瞬,兀地转头,眸若寒刃冷冷刺向秦峰。 秦峰吓一哆嗦,连忙垂下头,手脚麻利儿地爬上了后面的车。 秦音也气到无奈,素手挽上纪鸿洲臂弯,力道轻柔捏了捏。 “大帅” 纪鸿洲唇线抿直,揽上她腰,直接将人塞进车里,随即跟着坐上车,没好气地呵斥章谨。 “回公馆!” 他通身透着股戾气,章谨连忙开车,一声都不敢吭。 秦音侧目看向纪鸿洲,唇瓣抿了抿,迟疑着靠到他身边,素手抚上他胸口轻揉安抚,柔声劝道。 “别动气,他是调皮一点,不过本意是替我开脱,不愿叫老夫人刁难我。冒犯大帅之处,等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纪鸿洲胸膛起伏了两下,可见气的不轻,他阖着眼,咬紧牙根儿骂了句。 “逆子!” 秦音抚在他心口的手一顿。 男人睁开眼看她,一手握住她手背,黑眸深沉冷笑道。 “你往后生出来,若像这兔崽子一样的,不要也罢!” 秦音抿抿唇,憋不住还是笑出了声。 纪鸿洲的确气得不轻,但他时刻记着自己答应过秦音,往后再不动秦峰一下。 故而回到纪公馆,他看都没看秦峰一眼,把一腔火气都发泄在秦音身上。 昏暗卧房里,窗幔垂密。 两人行房多次,纪大帅头一次如此难伺候的,还夹着火儿一声声逼问秦音。 “老子到底行不行?嗯?!” 秦音哭到嗓子灼疼,反复被追问一句话,她半个字都不想再重复,反手就挠了他一下。 后来不知多少次,她又酸又累的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屋里黑洞洞,床边已经没了人。 秦音躺着想了想,又气又无奈,拖着满身酸乏起身,裹了件长及脚踝的长袖睡裙走出房间。 她一出来,芍药连忙问: “夫人您用晚膳?我去端来。” 秦音一手扶着门框,摆了下手。 “大帅呢?” 芍药上前扶她,一边低声回话道: “大帅在书房,副官处送了电报过来,这会儿来了几个军官,正在书房谈话。” 她说着声音更低了,“夫人,好像出什么事了。” 秦音在沙发前坐下,听言面上情绪并无波动。 “军务事可大可小,什么时候能一帆风顺的。” 她扶着腰,示意芍药拿软枕来,靠在身后,才又交代她。 “进去收拾,收拾完,把秦峰给我叫来。” 芍药诶了声,转身进屋去了。 片刻后,她抱着一床换下来的被褥出来,用帕子包了一些东西,面皮涨红神色古怪地递给秦音看。 “夫人,这” 秦音垂目看了眼,见是纪鸿洲用的几只透明肠膜,仔细看,其中两只甚至破裂开来。 也不知什么时候破的。 她耳朵微烧移开眼,抬手扶额阖了阖眼。 “先拿去丢了,叫秦峰过来。” 芍药连忙卷起帕子,低低应是,抱着被褥匆匆出去了。 秦音侧身靠坐在沙发一侧,等了一会儿, 才缓过面上那阵羞臊热意。 正此时,秦峰扒着房门探头,跟只要偷东西的老鼠似的,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小姑姑?你,你找我?” 秦音没好气地斜他一眼,“进来!” 秦峰不进来,还昂起下巴据理力争。 “我都是为你好,你别不领情,你要是为了骂我,那我不进来!” 秦音气笑咬牙,“我不骂你,你进来,关上门。” “关门?”小少年瞪大眼,“关门更不行了,那你不是要打我吗?!” 秦音胸口一阵气堵,干脆不废话,给站在他身后的芍药和冬荏眼神示意。 两个女佣对视一眼,冬荏伸手推了秦峰一把。 “诶~!!” 等小少年跌跌撞撞摔进门,两人便轻松自如的将门自外带上。 秦峰脸色一变,连忙紧紧贴着门,不肯靠近秦音,还占据主动权先发制人。 “小姑姑你就说!我说的是不是实话?小姑父他就是整日都不在家,而且你从小就修身养性,身体好好儿的,生不出孩子,那指定就是他的问题!我没胡诌!” 秦音腰腿酸乏无力,根本不想动。 她听言又气笑,“还没胡诌?谁说大帅不与我睡一起?你何时见过我们分开睡?” 秦峰抬起小下巴,“我是没见过,但睡一个屋,就叫睡一起吗?那我父亲还动不动就打地铺呢!” 秦音,“” 他抬手一指秦音坐下的沙发,“再说,你这儿不是里外屋?没准儿,你就让小姑父睡沙发呢,那谁能知道?” 秦音无言以对,又气又好笑地,半晌没接上话。 秦峰观察她脸色,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这才磨磨蹭蹭往她身边儿挪近,一边挪一边好声好气哄道。 “是,这是我猜的,但我那么说,主要还不是为了你吗?” “你想想,那老太太一提孙子,指定就是要催生啦,那这茬肯定怪在你头上,绝对不会怪他儿子。” “我这叫先发制人,谁家的麻烦谁料理,这不是应该的么?” 他膝盖一软,就跪坐在地毯上,握拳给秦音捶腿,还撒起娇来。 “小姑姑~,你就别生气了,我都是心疼你啊~~” 秦音面无表情睨着他,轻翻白眼斥道。 “你知道你这副瞎搅和事,满嘴歪理,还无赖不要脸皮的模样,随了谁?” 秦峰嗯声点头,“随我舅舅。” 秦音没好气,“你还知道!这都是什么好习性?!” 秦峰眨眨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挺了挺小胸脯。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舅舅说了,男儿脸皮厚,往后不愁媳妇儿多,男儿能屈能伸,往后能顶天立地!” 秦音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拍在他后脑勺上。 “你再这么不学正形,往后就别姓秦了!改姓傅!” 秦峰‘嗷’地叫了一嗓子,抱着头跪坐在地上,正想说什么,却在此时有人推门而入。 纪鸿洲一进门,就见如此场面,看起来像是秦音正在教训秦峰。 六目相对,屋里一阵静默。 他眉峰挑了挑,漫不经心开口: “男儿膝下有黄金,倒也不必跪着听。” 第106章 清心寡欲对身体没坏处 脸皮厚是一回事,但被人撞破自己跪着听训,那是另一回事。 秦峰神色一阵尴尬,立时手忙脚乱的要爬起来。 秦音却面无波澜接话,“无妨,他跪习惯了,就爱跪着听。” 秦峰顿时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苦哈哈扁了扁嘴: “小姑姑~” 秦音白他一眼,“我不生气,生气的是大帅,还不道歉?” 秦峰立马站起身,利落地转向纪鸿洲,深深鞠下躬言辞恳切的忏悔起来,把能屈能伸演绎的活灵活现。 “小姑父,对不住,我为了护着我小姑姑,叫你遭人误会了,要么你打我一顿出气。” 纪鸿洲直接气笑,抬手指了指他,最后拉开门斥骂道。 “给爷滚!” 秦峰猛地抬起头,确认他不是开玩笑,立时马不停蹄地滚了。 纪鸿洲一把摔上门,叉着腰踱步走向秦音,嘴里笑骂着。 “兔崽子这么讨人嫌,随了谁?” 指定不随秦震关,秦震关是沉稳端方的性子,怎么能生出这么跳脱的儿子。 秦音笑了笑,随口回道: “外甥肖舅。” 纪鸿洲脚步一顿,眉峰挑了下,没说什么。 秦音也没注意到他这一瞬间的反常,只顺口转移话题。 “听说家里来了几位将官,大帅在书房议事,是出什么事了么?” “没什么大事,只是得出趟远门儿。”纪鸿洲说着在她身边落坐,“可能去个十日半月。” 他伸手握住秦音裸露在外的纤细脚踝,触手肌肤微凉,不由顿了下,抬眼端详她气色,语声也温和下来。 “这么凉,冷吗?” 秦音摇头。 “可用过膳?” “还没,没什么胃口,正想缓缓再用。” 看她一手扶腰坐起身,纪鸿洲眼神微动,大掌也贴过去替她揉了把,顺势将人捞到怀里坐,声线低沉问道。 “身子还难受?” 秦音唇瓣浅抿,偎在他怀里轻点了下头。 她什么都不说,无言中却透着股子委屈。 纪鸿洲胸腔里一阵柔软,低头吻了吻怀里人发顶,双手一抄将人打横抱起。 “躺着缓缓,身子这么凉,还出来做什么,明日再训他不迟。” 秦音素手搭在他肩上,抬眼看着他,浅笑说: “我也气啊,平白替他遭了次难,可不得撒撒气?这气不撒,今晚还睡得着?” 纪鸿洲将人放在床上,听出她话里是埋怨自己床笫间那样折腾她,不觉抿唇好笑。 他看了眼小女人,将她安顿躺下,手顺下去握住她腿揉捏。 “怪我,没个分寸,夫人说哪儿不适,替你揉揉。” 秦音直接翻身趴下,闷声软语地撒娇。 “浑身不适~” 纪鸿洲忍着好笑,也惯着她,屈起一条长腿侧坐在床边,认认真真替她揉捏起来。 他手劲儿大,秦音时不时哼唧一声,一边指挥他一边喊轻点儿。 纪鸿洲起先还顺着,被她哼哼唧唧的一句句‘轻点儿’撩出火,手上渐渐乱了章法,在婀娜娇躯上游走起来。 秦音很快察觉不对,立时翻过身躲开,提起玉足就踢在他手上,嗔骂道。 “干什么?!” 纪鸿洲神色微讪,收回手摸了下鼻梁,清咳转移话题。 “舒服些没?用点宵夜再睡?” 秦音扯了扯凌乱裙摆,瞪他一眼。 纪鸿洲也不在意,起身出去交代人送宵夜。 等宵夜送进屋,他已经自盥洗室冲了凉出来,将擦头发的帕子随手丢在一旁,便坐上床,一边看秦音吃饭一边与她交代几句话。 “明日一早就走,我不在这些日,你不用回老宅,有什么事儿不好料理的,随时交代展翔,再不行的,等爷回来替你办。” 秦音抿了口汤,听言掀起眼帘看他,顺口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大帅做什么去?” “去趟边线营地,有一点小乱子。” 纪鸿洲扯过软枕,顺势侧躺下,屈起一条腿,杵着手肘看她吃汤饺,嘴里漫声说道。 “别太惦念爷,最多十日半月就回。” 秦音咬下一块饺子皮,听言眼尾上勾起丝丝笑意,斜睨他一眼。 “嗯,大帅放心,我不会。” 纪鸿洲唇线微抿,直勾勾盯着她,眼里情绪意味不明。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秦音恍若未觉,还将碗勺递到他嘴边,眼眸弯弯故意问他,“要尝尝吗?” 纪鸿洲气笑磨牙,报复似的,当真张嘴,一口将她勺子里的大半个饺子叼进嘴里,脖颈微仰咀了两下,吞了下去。 “嗯,还不错,再来一个。” 秦音无语地嗔他一眼,端走碗不看他,小声咕哝了句。 “幼稚。” 纪鸿洲鼻息间溢出声笑,起身靠到她身后。 “真不惦记爷?” 秦音眼都没抬,自顾自吃着汤饺,语调漫不经心。 “看来大帅还是希望我惦记你,那何必还说反话,我惦记你就是了。” “听着很勉强,夫人,你心里没我。” 秦音好笑,偏头问他,“那我心里有谁?” 纪鸿洲眉梢挑了下,故作酸态地伸手: “掏出来我看看。” 秦音捧着碗,措手不及下,一只大手直接闯入她衣襟,掌控一侧饱满。 她倒吸口气,手里碗差点翻了,连声讨饶。 “有你,有你有你,都是你!别揉,汤要洒了~!” 纪鸿洲不过虚张声势,见她示弱,最后占了一把便宜,便适时抽出手,顺带替她端住了摇摇欲坠的碗,随手搁在床头柜的托盘上。 他勾唇笑的邪气,抽回手时直接将人勾进怀里,偏头在她颊侧重重亲了一口。 “心里有爷?” 秦音气笑,“没大帅还能有谁?” 纪鸿洲紧紧抱着她,依恋地将脸埋进小女人香软肩窝里,深深嗅了香气,哑声说。 “你心里只能有我,往后这种话多说,爷爱听。” 秦音轻翻白眼,“还让不让人吃饭?” “抱一会儿再吃,这一走就抱不着了。” “还一整个晚上呢”秦音无语。 埋在她肩窝里的人闷声不认同道: “一会儿睡着了,还知道什么?” 说的好有道理,秦音无言以对。 她不说话了,安静窝在他怀里,任他抱了好一会儿。 纪鸿洲突地抬起头,又亲她耳鬓,手也撩扯起裙摆,摸她身子,声线低磁诱哄道: “要么你跟爷走?筝筝,我舍不下你。” 秦音又羞赧又想笑,缩起身子抗拒着,用力将他手推出来。 “你还要把我拴在裤腰带上不成?少黏人,也不怕外人笑话你。” 纪鸿洲当然知道不行,不过逗她一句。 他一脸生无可恋的仰躺下,修长四肢摊开,惋惜地长长叹了口气。 “十日半月见不着面,爷得憋疯” 秦音眼尾余光清冷,淡淡瞥他一眼。 “大帅得自爱,清心寡欲对身体没坏处。”说着想到什么,莞尔一笑问道,“您要担心憋不住,我倒是有法子让您憋,长夜漫漫,想学么?” “不想。”纪鸿洲哭笑不得,扯起薄被翻过身去,“玩笑话,爷睡了,夫人继续吃。” 第107章 傅参谋 纪鸿洲走后,秦音的生活恢复如常。 她每日到医馆坐诊,闲暇到花店转转,除却冬日里病患居多忙碌一些,其他时候倒也惬意。 唯独老宅往公馆来过几次电话,偏巧秦音都不在,过后她也没回,那边也就没了信儿。 转眼入腊月,初雪来临这天,医馆来了位特殊客人。 秦音正写药方,芍药便掀帘子探头,神色古怪地嗫喏禀话。 “夫人,徽州来人接小少爷” 秦音头都没抬,“叫他等等。” 芍药欲言又止,小声补充,“是傅参谋。” 笔尖一顿,秦音抬眼看向她,眉目清淡重复: “我说叫他等等。” 芍药吐了吐舌头,缩头退了出去。 秦音垂眼继续写药方,写完后递给病人,交代他一些饮食上的注意事项。 等人出去抓药,她才不紧不慢地收起桌案上纸笔,起身到一旁净了手,慢吞吞收拾好手包,从稍间里出来。 临近正午,大堂里等着问诊的病人只剩四五个。 她到隔壁稍间里,跟关老大夫打了声招呼,这才领着芍药走出医馆。 门外停着她的车,展翔正立在车边,跟一个穿铁灰色军装的副官说话。 两人见她出来,齐齐垂手站了军姿。 “夫人。” “三小姐。” 两人异口同声,彼此对视了眼,又齐齐看向秦音。 秦音的视线却落在半降下的后车窗,坐在车里的人面貌俊逸,正勾唇朝她笑的邪气。 “我走路过来的,腿酸,不介意坐你的车?” 秦音乌瞳静谧,樱红唇瓣浅抿,一言未发,绕到另一侧上车。 车门关上,弥漫在车厢里的檀香味儿瞬间扑入鼻息,秦音只觉一阵胸闷,随即摇下了车窗。 傅文睿殷红薄唇勾了勾,膝头微晃碰了她一下。 “干什么拉着脸?我千里迢迢跑来看你,给你带了一车的徽州特产,你正眼都不看我?” 秦音蹙眉,并拢膝头往车窗边挪了挪,才侧脸冷睨他。 “为什么你来?” 傅文睿冷白修长的五指撑在额角处,见她如此反应,轻啧一声,指尖拨了下压在眉角的一缕发梢,懒洋洋道。 “不是我还是谁?你想姐夫亲自来,他恐怕没空,年关军务忙,何况我姐还有喜了。” 他想到什么,笑眯眯斜睨秦音。 “恭喜啊,你们秦家又要添丁了。” 秦音冷扯了下唇,没搭理他。 傅文睿歪头笑看她,“你怎么回事?不该说同喜?我又要添一个小外甥。” 秦音撇脸看向车窗外,侧颊冷淡无视他。 傅文睿嘴角笑弧下落,定定盯着她好看侧颊,殷红薄唇抿了抿,慢吞吞吐字: “没,良,心。” 秦音不理会他,他也不再自讨没趣。 一路上车里都没人再说话,只傅文睿眼尾余光时不时瞥她一眼。 直到抵达纪公馆,车子停在主楼前,几人先后下车。 时值正午,冬日的海边别馆也没什么日头。 偌大庭院笼着层不太清晰的薄雾,像伫立于海岛之上云端之下,颇具几分仙气。 秦音自顾拾阶而上,走到前厅门口,才察觉那人没跟上来。 她侧身看去,便听傅文睿感叹了声。 “大公馆不错,这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穷酸么。” 秦音暗自翻个白眼,带着芍药径直走进了前厅。 管事的当即迎出来,“夫人,不知您回来用膳,我立刻让人去准备。” 秦音嗯了声,又问他: “秦峰呢?” “秦少爷正在餐厅用膳。”管事连忙回道。 秦音反手指了下,“带他直接去餐厅,我一会儿下来。” 说完她也没回头看,径自上了楼。 傅文睿目送她冷漠的背影,习以为常地耸了下肩,勾唇笑了笑,好脾气地看向那管事。 “带路。” 等秦音净过手从楼上下来,餐厅里的舅甥俩已经吃的差不多。 她走进门,就见那一大一小正嬉笑着交头俯耳不知在说什么,姿态亲密的不得了。 秦音面无情绪,走到自己座位上落坐,端起碗筷用膳。 傅文睿掀起眼帘看她一眼,在秦峰耳边不知说了两句什么,打发了他先出去。 餐厅里静下来,他靠坐进椅背,优雅散漫的搭起腿,没话找话笑语。 “哪儿找的徽州厨子,手艺还挺正宗,往后我能常来?” 秦音眼都没抬,“你最好明天就走,我没功夫招待。” “啧。” 傅文睿淡笑眯了眯眼,“不好,我舟车劳顿,有点闹脾胃。” “你给抓服药调理几天,你也知道我,体弱多病娇气得很,这要是天寒地冻的,回去这一路再折腾严重了” 秦音面色淡漠,“药给你抓,饭就别吃了。” “为什么?” “大帅不在,不方便。” 傅文睿殷红薄唇轻扯,“他今日不也不在?” “别多想,我只是不想单独跟你在外面用餐,人多眼杂,容易招惹是非,不方便。” 傅文睿目色一暗,唇线抿直,声儿也幽凉了些。 “那你就这么带我回家,就没不方便了?” 秦音掀起眼帘,理所当然道: “这儿里里外外都是大帅的人,有什么不方便?” 傅文睿唇角线条绷紧,冷笑一声。 “你可真出息!” 秦音懒得搭理他,垂下眼继续用膳。 看她这副无所谓地样子,傅文睿眉心微蹙,搭在膝头的指腹捻了捻,心下莫名气燥。 两人一时静默。 好半晌,直到秦音放下碗筷,扯了餐帕擦嘴,准备起身离开。 傅文睿眸色深凝看着她,再度主动开口: “我真舟车劳累,身体不适,可能还感染点风寒,你给我把把脉。” “客厅请。” 秦音淡淡看他一眼,当先走出餐厅。 心里却忍不住骂了句,有病在医馆不看,折腾人跑腿抓药,病得不轻。 两人在前厅沙发坐下。 秦音给他把脉,谁知还真把出点异常。 她掀睫看他一眼,“换手。” 傅文睿淡笑不笑,慢条斯理挽起袖管,换了只手给她。 秦音纤细指尖,重新搭上他肤色冷白的手腕。 正凝神细思,却听门外有洋车驶停的动静。 她略有点分心,偏头往外看了眼。 便听见车门摔上,接着有军靴磕地的沉稳脚步声走近。 看清风尘仆仆走进来的人,秦音不由一愣。 纪鸿洲大步流星地走进门,不经意瞥了眼,瞧见沙发上的两人,也是脚步一顿。 他偏了下头,凝目盯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小白脸,又看向慢吞吞站起身的秦音,眼睑微眯沙哑着声问道。 “干什么呢?这谁?” 问完不等秦音答话,慢步踱过去,仔细将傅文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只见这小白脸儿一头乌黑墨发,红唇白面雌雄莫辨,还生一双风流桃花眼,深褐眼瞳似两枚冰透琥珀,又俊又娘儿。 这副模样,整个从头不正经到脚。 纪鸿洲眯了眯眼,第一印象已是反感。 秦音,“大帅回来了,给您介绍,这是峰儿的舅舅,傅文睿,任职秦军参谋部。” 傅文睿气定神闲站起身,殷红薄唇勾着笑伸出手。 “纪大帅,久仰。” 第108章 不想别的,这些天就想你 纪鸿洲比傅文睿还高半头。 他听完秦音的介绍,面上掠过丝了然。 随即冷冽下颚线抬了抬,眯眼睨了傅文睿两秒,视线下移,又淡淡扫了眼他伸出来的手,一点要握的意思都没有。 “唔,傅文睿,听过。” 纪鸿洲没再看他,转目问秦音。 “来接秦峰?” 秦音点点头,“嗯。” 纪鸿洲就不再问,只偏了下头招呼她,“过来,跟爷回房。” 说完不看两人什么反应,自顾转身,迈着长腿往楼梯口走去。 他背影看起来健挺伟岸,身上鬒黑色呢子披风长及小腿,披风下摆和军靴上满是半干的泥泞,霸道随意地踩脏蹭亮干净的花岗岩地砖,脚印一路延伸到铺了红地毯的楼梯上去。 佣人们立刻上前,蹲在地上擦拭那些泥污,顺从而卑微,没人敢露出半点不悦。 傅文睿嘴角笑弧落下一半,缓缓收回被无视的手,转头看向秦音。 他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秦音却淡淡扫他一眼,先一步开口。 “你的脉象我有数了,明日让人抓药给你送去,你住哪儿?” 傅文睿嘴角撇了下,“云祥饭店。我那儿客房不好煎药,我反正闲着,每天去你医馆喝药也不是不行” “你随意。” 秦音提步准备上楼,头也不回补充了句: “你若有正事要聊,大帅应该一会儿会下楼,没事你就可以走了。” 傅文睿脸色冷清,站在原地目送她背影,没说话。 三楼卧房。 秦音进屋掩上门,看了眼丢了一地的凌乱衣物,一路跟进里屋。 她原以为纪鸿洲进了盥洗室沐浴,没成想刚走进门,就被男人一把掐住腰,气势汹汹抵在了衣柜上。 “嘶” 后腰被衣柜把手硌了下,秦音疼的蹙起眉,倒抽口气。 “方才干什么呢?嗯?!” 男人低沉嗓音携着股郁气,呼吸浑厚尽数扑在她鼻息间,抵着她额,一字一句咬着质问: “爷一进门,就抓到你在摸小白脸儿的手,夫人,过分了?” 秦音缓过疼痛,抬眼对上他横眉厉目的神情,心下就是一咯噔。 她咬咬唇,蹙眉掐住他胳膊,解释道。 “我没摸他手,只是把脉,大帅,你磕疼我了” 纪鸿洲眼皮跳了下,脸上厉色微缓,揽住她腰身将人往怀里抱,大掌摸到她背后轻抚。 “娇气,过来,爷看看。” 不等秦音反应,就被他摆布着推到床尾,下一瞬就要扯开她旗袍斜襟。 她吓得瞠大眼,连忙两手护住斜襟盘扣,气恼得偏头瞪他。 “你干什么?!” “不是磕疼了?脱了我瞧瞧。” 纪鸿洲挑起眉梢,不容置喙地把她摁下去,撩起旗袍下摆撕扯着推到腰上。 秦音站不稳,差点儿趴倒在床上,只听见衣帛撕裂声,紧接着腰臀一凉。 她脑子里嗡地一下,脸直接烧红了,气急败坏地反手推拒着,一边叱骂他: “纪鸿洲!你混账!” 男人闷声低笑,大掌在一片雪白上揉了一把,手抄过她细腰将人抱起来,转身坐在了床上。 “逗你的,怎么还生气了?爷去了小半月,这么久不见,逗逗你也着恼?” 秦音衣衫不整坐在他腿上,气的浑身哆嗦,扬手就要打他。 纪鸿洲眼疾手快,一把将她小手攥住了。 他眉眼印笑揉了揉掌心柔荑,搂着人好声好气地哄。 “好了别恼,不逗你了,还疼不疼了?嗯?” 他亲她耳鬓,大掌压着她小手挤在怀里,腾出一只手去摸秦音腰背。 “磕哪了?爷给揉揉。” 秦音这会儿早不疼了,但气得不得了,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 “你一回来发什么疯?别碰我!” 说着挣扎一下,就要从他怀里出来。 “别动!” 纪鸿洲见状双臂一环,牢牢将人箍在怀里,磨蹭着她敏感耳鬓和颈窝,一下下啄着哄她。 “抱一会儿,马不停蹄赶回来,第一时间就想着见你,筝筝,想你了” 臀下大腿结实有力,有什么坚刃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她。 秦音被他又拱又亲,哄得很快软下腰,也不再挣扎,认命的偎在他怀里不动了。 她眼里掠过丝无奈,任他抱了会儿,直到他不亲不拱了,转身将她压进床铺,这才连忙抬手将人抵住。 “赶紧去洗漱,胡子拉碴,满身是土,脏不脏?” 纪鸿洲顿了顿,犹豫一下,还是低头亲下来。 薄唇在她柔软唇瓣上辗转,又重重吮了两口,亲的滋滋作响。 好半晌,他意犹未尽地将人松开,舔了下湿漉唇角,黑眸深深凝着清媚娇艳的小脸儿,哑声诱哄。 “你也脏了,陪爷一起洗,来。” 秦音震惊的当,被他直接打横抱起,身体腾空地一瞬便惊喘了声。 “纪鸿洲!你要不要脸,你脑子里还想不想别的事了,放我下来” “不想别的,这些天就想你了。” “纪鸿洲~!” “别喊,一会儿叫人听见” 纪鸿洲喉间溢出低笑,抱着她径直走进盥洗室,反脚踢上了门。 ‘哐’地一声震响。 接下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掺杂着惊呼叱骂,和描述不清地低喘声,尽数被关在门板后。 不知多久,秦音腿软失力,整个人因为水洗朦胧,呼吸不畅到甚至近乎恍惚时,才被他裹着浴袍,从盥洗室抱出来。 这还没完,两人滚到床上,他一边低哼着亲下来,一边伸长了手臂去摸床头柜的抽屉。 身上湿透的浴袍被拨开,秦音冷的激灵灵打了个颤,理智有一瞬间的清醒。 “鸿洲,不要” 纪鸿洲握住她纤细玉颈,吞噬她的促喘声。 辗转厮磨片刻,才稍稍后退,声线沙哑着低喃: “要的,筝筝。” 秦音紧紧蹙眉,额角有青色血络凸起。 恍惚间,她听见叩门声。 “有人” “嘘,没人,专注点儿宝贝。” 纪鸿洲哄着她,抽出湿漉的浴袍丢下床,又扯了薄被将两人全部裹住。 所有声息都捂在薄被下,也隔绝任何动静的打扰。 都说小别胜新婚。 这个下午,秦音过得浑浑噩噩。 等她迷迷糊糊从乱梦里醒来,睁开眼,就瞧见窗幔未合,窗外天色已经漆黑,四下静悄悄地。 她翻了个身,瞧见床褥褶皱凌乱,屋里只剩她一人。 咬牙骂了那狗男人几句,秦音拥着薄被坐起身,靠在软枕上缓了缓,还是觉得不太舒适。 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扬声喊人进来。 “芍药!” 两秒后,里卧房门应声而开。 芍药先探头看了看,“夫人,您醒了。” 这才推门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冬荏。 两人一进屋,就开始默不吭声地收拾,一人挨个儿捡起地上凌乱的衣物,一人打开衣柜替秦音取了睡裙拿到床边。 秦音脸色淡定,看不出什么情绪,只问了句: “人呢?” 芍药垂着眼服侍她更衣,闻言如实回道: “大帅招待傅参谋,带了小少爷一起出去,说在外面应酬,叫您今晚不用等他了。” 秦音冷笑了声。 呵,这是心虚了。 第109章 小姑父,你不是他的对手 彼时,城中一栋私馆内。 纪鸿洲正设宴宴请傅文睿,他叫来许多人作陪,钟淮泯和白景桥都在。 两人带头儿朝傅文睿敬酒。 傅文睿掩着金丝锦帕,低低咳嗽了两声,笑颜俊秀斯文,缓声婉拒道: “见笑了,我自幼体弱多病,最近正服药,不便饮酒。” 钟淮泯举着酒杯,听言惋惜地啧了声,眼尾余光不动声色瞥了眼坐在正位的纪鸿洲,笑吟吟接话。 “哦?傅参谋竟不能饮酒,哎呀呀,这可惜了不是,我专程叫人开了珍藏的那坛!别人来我还不舍得。” 傅文睿又咳了两声,惭愧一笑,低了低下颚。 “让钟参谋破费了。”又扫了眼桌上丰盛佳肴,笑说,“今日有小孩子,不饮酒了,吃菜也一样,我正好尝尝湘城菜是何口味” 秦峰正坐在他身边,闻言挑了下眉。 “舅舅,你体弱多病,别乱吃,我怕你水土不服再倒在这儿,还要麻烦我小姑姑半夜去看你。” 傅文睿,“” 纪鸿洲翘腿而坐,听言弹了下指尖烟灰,似笑非笑开口。 “不能吃也不能喝,那爷今儿这桌宴,岂不是白费了心思?” 秦峰立马扭头看向他,“小姑父,这你就不知道了,家里的徽州厨子手艺蛮好,我舅舅午膳用的很满意,你实在不用这么破费的,他这人嘴挑的很。” 纪鸿洲淡笑不笑眯了眯眼。 呵,午膳。 他不在家的时候,这小白脸还到他家去用了午膳。 傅文睿似笑非笑睨了眼秦峰,“教没教过你,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没礼数。” 秦峰翻了个白眼,闷头捡起箸子,没再说话。 钟淮泯听了两句热闹,至此才适时开口,朝其他人端了端杯。 “来来来,傅参谋身体不适,这也是没法子,咱们别辜负美酒佳肴,端一个端一个。” 众人依言热热闹闹端起杯子,却是没人先喝,而是先后看向了纪鸿洲。 大帅不端杯,他们哪敢喝呀。 白景桥就坐他身边儿,见状抬肘拐了他一下,啧声催促。 “你又整什么谱儿?都等你,赶紧的别扫兴。” 纪鸿洲不为所动,慢吞吞抽了口烟。 “今儿是招待傅参谋,我就不喝了,夫人管得紧,回头沾了酒气不好交代。” 白景桥嘴角抽了下,嘴唇煽动似骂了句什么,但也没敢骂出声儿。 众人,“” 钟淮泯嫌弃地瞥他一眼,摆摆手,“别管他,咱们喝。” 一番推杯换盏后,酒局实在劝不动傅文睿。 饭后,钟淮泯收到眼神示意,又张罗着领众人上楼,开始组牌局。 纪鸿洲、钟淮泯、白景桥陪傅文睿拼一桌。 白景桥一边摸牌一边笑问: “傅参谋,平日打牌吗?” 傅文睿淡笑颔首,“偶尔,牌技不好,诸位见笑了。” “诶~,这才刚开始,怎么就谦虚上了?”白景桥笑了两声,“牌技好不好,得打完了才知道。” 钟淮泯紧跟着接话,“不知傅参谋平日在徽州,都做些什么兴趣?这好容易来一趟,我们可得好好招待招待才是。” 傅文睿,“哦,这样已经很好,我这人自幼体弱多病,家人管的严,素日多修身养性,也鲜少与人相约玩乐。” 他说着勾唇一笑,“今晚托纪大帅福,能如此放纵一把,已是少有了。” 钟淮泯和白景桥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这人,第二次强调自己‘体弱多病’。 瞧他消瘦病白的样子,倒不像是假的。 这真叫他们,不知怎么下手好了。 万一悠不住,给他整出点儿别的事儿,怪不好收场的。 纪鸿洲自始至终没插话,只垂着眼认真打牌,也不知想些什么。 接下来,全靠钟淮泯和白景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傅文睿唠。 事实证明,几圈儿下来,傅文睿的牌技是真差。 钟淮泯跟白景桥今晚不知第几次对视了眼。 真是,赢得他们都不好意思了。 ‘咳咳’ 趁着洗牌的功夫,白景桥清咳了声,趁机给钟淮泯递眼色: “阿钟,干巴巴搓半天牌也累了,是不去你茶室,放松放松?”说罢挑了下眉,满眼暗示。 钟淮泯悟了。 他看了眼并无异议的纪鸿洲,点了点头,起身邀请傅文睿。 “也对,傅参谋体弱多病,不能久坐,这样,咱们边喝茶边聊,傅参谋请移步。” 傅文睿面上淡淡含笑,起身跟他们走出牌室。 他走了两步,突地想起什么,“要么几位先去,我去看一眼峰儿” “不用~!” 白景桥立马上前搭住他肩,“尽管放心,秦小少爷有吃有玩儿有人照顾,出不了什么事儿。” 钟淮泯在前带路,闻言也笑侃了句: “怎么,傅参谋是,信不过我?” 傅文睿无奈勾唇,“哪里,钟参谋言重了” 纪鸿洲跟在三人身后,落后两步,他驻足停在楼梯口,清声开口道。 “你们先去,我下去看看,时候不早,先安排人送孩子回去。” 钟淮泯当即摆手,“快去快去,傅参谋交给我,放心。” 纪鸿洲单手插兜立在原地,目送两人将回头张望的傅文睿带走,这才敛了眼里淡笑。 他淡下脸站了会儿,转身下楼。 纪鸿洲在楼下客房找到秦峰,他正跟着两个副官,在玩儿俄罗斯飞镖。 小少年对这海外流进来的游戏很上头,玩儿的不亦乐乎,旁边地上还散了一堆七零八落的玩具碎肢。 纪鸿洲摇摇头,曲指叩了下门。 秦峰遁声扭过头看他。 “别玩儿了,时候不早,先回家,免得你小姑姑担心。” 秦峰一手握一支羽毛飞镖,哒哒哒跑到他跟前,昂起头睁着一双大眼说道。 “我不回公馆,我等我舅舅一起,我跟他回饭店住!” 纪鸿洲眼睑微眯,扯唇气笑。 “秦峰,你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非要跟着傅文睿来吃饭就算了,眼下你吃老子的住老子的,跟你小姑姑这么久,姓傅的一来,你就巴巴跟着他跑?” “想跟他走也行,先经过你小姑姑点头,赶紧给老子回去!” 秦峰皱眉歪头,一脸不认同地审视他,语重心长叹了口气。 “小姑父,为你好我才奉劝你,别想对我舅舅干什么,你不是他的对手。” 纪鸿洲眉峰挑高,“胡说八道什么?走不走?” 秦峰唉了一声,摇摇头: “说真的,他可是只老狐狸,你听听我的劝,不然你会后悔” 话没说完,就听走廊里一阵咚咚咚地脚步声。 纪鸿洲下意识皱眉,回头看去,就见楼上跑下来几个副官。 钟淮泯紧跟其后,左右张望了下,神色不安地大步朝这边走来。 “坏了坏了!快找大夫!!他发病了!” 纪鸿洲心下一咯噔,眼皮顿时不祥地跳了两下。 第110章 永远玩儿不腻 “我要给我小姑姑打电话!” 秦峰大叫一声,呲溜一下窜了出去。 钟淮泯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 “你打什么电话?!老子都已经使人去找大夫了!”说着,他抬眼看纪鸿洲,“怎么着啊?不像装的!” 纪鸿洲皱眉,提脚就朝楼梯口走去。 秦峰手脚用力扑腾着,大喊道: “放开我~!装什么装啊?我舅舅有病!快放开我,我知道他的药在哪儿!” 钟淮泯正没主意,抬眼想问纪鸿洲,却见纪鸿洲已经走到楼梯口,回身指了一下。 “让他过来!” 钟淮泯当即撒手。 秦峰撒腿就跑,跑的飞快,比纪鸿洲还先窜上楼。 纪鸿洲三步两步跟上他,走到二楼茶室外,就瞧见屋里一团乱。 人人面色慌张,傅文睿躺倒在地毯上,面色惨白又痛苦,似乎喘不上气,没人敢靠近他。 只秦峰跪坐在一旁颤着声哭喊舅舅,喂他吃了什么东西。 纪鸿洲立在门口,皱眉厉喝了声: “都出去!赶紧去催大夫来!” 其他人乌泱泱走出来,纷纷散了。 白景桥拍了下纪鸿洲肩,示意他走到一旁说话。 “也没干什么,我寻思这个体弱,香都熏在女人身上,都没敢让他入口,就那点子小把戏,是个有定力的都栽不了,谁知他就倒了” 纪鸿洲气得想踹人,咬牙怒骂: “叫你们摸摸底,谁让你用什么烂七八糟的东西!这叫我跟筝筝怎么交代?!” 白景桥讪讪摸了摸鼻子,“那我哪儿知道他这么脆?” 钟淮泯正快步走过来,听言左右看了眼两人,又抻头往屋里瞥了眼,沉声叹气,无奈地在纪鸿洲肩上拍了下。 “阿鸿,这人不好搞,吃喝嫖赌样样儿行不通,还一碰就碎,你麻烦了。” 白景桥眸光跳了跳,八卦地打量纪鸿洲脸色,悄声问: “诶!我说就这药罐子,真跟你媳妇儿有那些” “滚!” 纪鸿洲暴躁地提脚就踹。 白景桥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黑着脸喃喃闭了嘴,也没再试图戳他。 钟淮泯看了两人一眼,“你们俩守着,我下去催大夫。” 他一走,纪鸿洲双手撑在胯上,垂眼想了想,转身就进了茶室。 他走到傅文睿身边,垂眼看他,沉声问: “能动吗?挪你先去客房。” 傅文睿掩着手帕咳声剧烈,等缓过气,才苦笑着点点头,语声艰涩开口。 “抱歉,怪我身子不争气,扫了大家兴致” 纪鸿洲眉头都皱紧,亲自低下身伸手搀扶他,白景桥见状连忙进屋帮忙。 两人架起傅文睿往外走,秦峰眼泪汪汪地跟在一边,还哭着喊舅舅。 他是真一步三咳,咳得浑身都抖。 白景桥脸都皱巴了,生怕他咳着咳着就要吐口老血出来。 “傅参谋,就您这娇体,这出趟远门儿不得带随行医生?您说,我这就安排人去饭店给接来” 他想的很简单。 这傅文睿是打小体弱多病,这种人身边铁定有从小盯到大的大夫伺候,对他身体知之甚详,这可比随便从外头找个大夫来看,要得靠谱。 谁知傅文睿摆了下手,苦笑着没说话。 倒是一旁的秦峰,小嘴巴巴替他解释: “我就说给小姑姑打电话!我舅舅的身体,她最清楚,舅舅的药全是她调的。” 他又看向沉着脸的纪鸿洲,满眼哀求道: “小姑父~” 白景桥眼皮一跳,心里暗骂一声糟心。 这臭孩子,怎么专挑别人不爱听的说! 纪鸿洲面无情绪,仿佛没听见这话。 直到两人把傅文睿扶进一间客房,安顿他躺下。 脸色惨白的男人,才虚弱一笑,低低开口: “无妨,我都习惯了,这么晚,不要去打扰筝筝,免得她担心。” 他说几句话,就要忍不住咳几声,又喘着气补充道。 “缓缓就好,我是来看望她,不是为了给她添堵。” 纪鸿洲面无表情。 白景桥却听得一阵咂舌,忍不住拿眼瞥他。 好家伙,这还真有点儿东西 秦音下午睡了几个钟,夜里醒来后,一点儿不困。 她想不明白,男人应酬带秦峰这个孩子去能做什么,心里有事,就坐在沙发上翻一本书打发时间,想等纪鸿洲带着秦峰回来。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夜里十一点多。 临近十二点,她没等回人,倒是等到一通电话。 还是展翔听了电话后,上楼来敲门。 他立在门口禀话,“夫人,大帅来电,说得请您去一趟,傅参谋出一点状况。” 秦音一听这话,眉心便不自觉蹙起来。 “去备车。” 展翔点头,“是。” 她合上书起身,径直进屋梳头更衣。 一刻钟后从楼上下来,便坐车离开了公馆。 一路上,秦音在车上不说话,面上情绪也辨不出喜怒,导致芍药和展翔都有点小心翼翼。 夜路空旷,车速平稳且快,抵达钟淮泯的私馆外,也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展翔下车替她打开车门,秦音一脚站定,便见整栋私馆里灯火通明。 她径直朝里走。 进前厅,就瞧见纪鸿洲、钟淮泯和白景桥三个人,正聚在一起抽烟,不知商量什么。 见她来,三人齐齐噤声。 纪鸿洲先站起身,顺手捻灭了烟蒂,提步朝她走过来。 “筝筝” 秦音目色漆黑且淡,“人呢?” 纪鸿洲视线落在她面上,亲自领她往楼上走。 钟淮泯和白景桥两个立在前厅里,虽然心下蠢蠢欲动,却也没敢跟上去看热闹。 秦音跟着纪鸿洲进到二楼一间客房,见屋里灯影昏暗,副官守在床边,床上躺着一大一小,像是已经睡着了。 副官见到人进来,立马垂手见礼,低低唤了声。 “三小姐。” 秦音立在床尾,瞧见原本阖着眼的傅文睿睁眼看过来,于是眉目清淡开口: “都出去。” 副官依言退了出去。 纪鸿洲犹豫一瞬,也跟着走出门外,并虚掩上房门。 屋里静了片刻,秦音看了眼蜷缩在床上睡着的秦峰,平淡语声放的轻乎。 “这种把戏,你永远玩儿不腻,是不是?” 傅文睿苦笑扯唇,“你都不说给我把把脉,再下定论?” 秦音无动于衷,“傅文睿,你觉得这样很有趣么?” 傅文睿笑弧敛起,半垂的眼帘遮住瞳间幽幽碎芒,病弱之外通身又散发出冷气。 “没趣,谁又爱吃鸿门宴?你只质问我,不去问问你那好丈夫,打的什么主意?” 秦音眸光微动,“你要不来,什么事都没有,你什么时候才能不给我捣乱?” 傅文睿冷笑勾唇,“那你想多了,我替我姐姐来接峰儿,顺带替姐夫拜访亲家,不是冲你!” “你最好不是。” 秦音静静盯了他几秒,绕到床边,伸手欲替他把脉。 傅文睿却像受了什么刺激,扬手将她挥到一边,眼眸猩红冷斥道: “不用!” 第111章 我吃醋 他指尖颤了颤,虚握住拳头,搁回被面上,若无其事地冷声补充: “你走,我骗你的。你很清楚,我死不了。” 秦音手还悬在半空,好半晌,缓缓放下。 她凝视傅文睿,点头没说什么,转身退出了客房。 纪鸿洲挺立在楼梯口,看着楼下不知想些什么,见她出来,动了动身子看向她。 “筝筝” 秦音没看他,径直下了楼梯。 纪鸿洲只得跟上去,“这事我能解释,你听我说。” “好,上车。”秦音头也不回冷冷撂下一句。 她无视杵在前厅里的人,径直走出去,低身坐进车里。 纪鸿洲紧随其后,坐上车时还喝斥展翔和章谨滚一边儿去,自己一把带上了车门。 钟淮泯见状顿感不妙,张了张嘴看向白景桥。 “坏了,要出事儿” 白景桥揣起手,一边往外张望。 “别那么早下定论,再观望观望。” 深冬夜晚,乌云罩月。 庭院里只停一辆漆黑洋车,人都被章谨遣散开。 纪鸿洲在车上和秦音谈话。 他侧身面朝秦音,伸手握住她手。 秦音也并未挣扎,面无情绪任他牵着,听他低声解释: “只是一场应酬,秦军参谋到湘城,怎么能不招待?没人想到他如此体弱,是我考虑不周,别生气。” “不生气。” 秦音应了一声,转过来与他对视,视线徐徐流转,似是想从他面上端详出什么。 “正常应酬难以避免,别人不清楚他什么体质,他自己该清楚,但凡谨慎能避免很多意外。” “但我想问大帅,你真不知吗?” 她乌瞳静而黑,纪鸿洲心头半吊着,悬地触不到底。 “不知什么?” 秦音盯着他眼睛,一字一句重复: “你真不知?” 纪鸿洲握紧她手,薄唇动了动,没接上话。 秦音盯了他片刻,唇畔轻扯出笑痕。 “他是我青梅竹马,大帅知。在公馆见到他,大帅就知道,心底吃味,所以明知他在楼下,还在房里那样放肆待我” 纪鸿洲眸光跳了跳,双手扶住她肩,声线低沉试图打断她。 “筝筝,你想多” 秦音兀地提声,“我想多了?!你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哪怕休整一晚再招待他不迟,急得什么非要大半夜吃这顿酒!” 纪鸿洲哑然无声。 秦音摆开他手,目光冷清。 “还要在钟淮泯的私馆!” “白景桥无官身,他出现在席面上起什么作用?纪鸿洲你召集狐朋狗友招待傅文睿,你想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纪鸿洲缓缓放下手,舌尖顶了下上颚,腰背倚靠进座椅,垂着眼默下声。 他修长大手搭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攥握,沉默着不知想些什么。 秦音冷眼看他,半晌,一脸平静地启唇。 “大帅不信我?” 纪鸿洲下颚摇了下,眼帘微动,沉声开口道。 “是我考虑不周,这事不该这么办”话说到一半,他蹙了下眉,转头看着秦音,突然缓下声。 “我,我吃醋,气昏头了。” 秦音,“” 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噎的她难受。 纪鸿洲舔了下唇,又歪肩靠过来,抬臂搂她,脸搁在她肩窝里闷声哄道: “好了爷都跟你交代,你别气。” “以前查你在徽州的事儿,知道这么个人,没太当一回事儿,但你上回跟你大哥发电报,在信里专程提过他,一想到秦峰那兔崽子来了就挑拨事儿,都是他这舅舅教的,爷要没忍住上火” 也就那晚,他不管不顾就摁着秦音把房给圆了。 纪鸿洲越抱越紧,沉闷语声里还略夹几分隐晦的委屈: “这人就是心思叵测,他要没那个心,不能这样还跑湘城来!这是摆明打你主意。” “爷气,一上火就没想那么多。” “筝筝,算我不对,往后我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想想也是。 一个药罐子,湘城和徽州隔着多远,往后秦音也见不着他几面。 人都是他的了,实在犯不上为个外人计较。 秦音不听他解释,都知道他到底想什么。 但知道是一码事,他亲口说出来是另一码事。 窝在胸口的火气莫名消散,她默着声没说话。 纪鸿洲抱了一会儿,察觉她没反应,心底莫名发虚。 他将人松开,挑着眼皮打量她脸色,温声转移话题。 “不早了,回么?” 秦音撇开脸,看着窗外淡嗯了声。 纪鸿洲便降下车窗,一手伸出窗外招了下手势。 停在院子里的车开走。 钟淮泯和白景桥先后走出前厅。 两人目送洋车消失在夜色下,白景桥看向钟淮泯: “怎么着?” 钟淮泯低头点了支烟,叼在嘴角深吸一口,呼出口烟雾,才扭头说道。 “先在我这儿,你回,改明儿再说。” 白景桥也不想掺和了,打着哈欠摆摆手,跟他告辞。 他立在庭院里,等副官把车开过来,便听身后的钟淮泯语声散漫问了句: “你们家那事儿怎么样了?景洲还天天去找阿珠?” 白景桥偏头嗯了声,随即负着手摇摇头。 “照我说,阿珠还是太年轻, 一时拗住了。”又笑了笑,转而说道,“不过给她点时间,等过了这个年,应该会好起来。” 钟淮泯夹着烟眯了眯眼,“阿敏姐还没走,她们一家准备留下过年?” “她不放心阿珠,难得回一次湘城,也想多住些天。” 说到白贤敏,白景桥显然不太上心,随口聊道: “不过那两个孩子过两天会送回阳城,她们在湘城住不惯,应该不在这儿过年。” 钟淮泯眸色微闪,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自打上次在歌舞厅跟白贤敏分开,这小半月来他一直在等消息,那女人却一直没找他。 磨磨蹭蹭这么久没个信儿,是不舍得离,还是后悔跟他了? 秦音一晚上没再跟纪鸿洲聊傅文睿。 两人回到公馆,便回房各自洗漱过睡下。 翌日晨起,她被男人搂着亲醒。 他嗓音低哑,贴着她耳鬓厮磨: “爷走了,你接着睡,傅参谋那边我会看着安排,你不用上火,嗯?” 秦音阖着眼往枕面里缩了缩,轻嗯了声。 纪鸿洲没再闹她,起身洗漱更衣,便离开了房间。 秦音却再也睡不着,她静静躺着,直到听见庭院里洋车驶离的动静,才掀被起床。 用过早膳,她带着芍药和展翔去医馆。 进门后先写了副药方,让芍药去抓药,又交代她: “药煎好,送去云祥饭店给傅文睿。”顿了下,又接着补充,“顺便问问秦峰,若他不肯回来,也不用勉强。” 芍药小声应了,出去亲自抓药煎药。 等汤药煎好,芍药装在特制的罐子里,拎着食盒,招呼展翔一道去云祥饭店。 第112章 没用的东西 昨晚在钟淮泯的私馆宿了一夜,早起钟淮泯一离开,傅文睿就带着秦峰回了饭店。 舅甥俩几乎是刚用过早膳,副官就进来禀话: “二爷,三小姐的女佣来送汤药。” 傅文睿面无情绪,“让她放下,人可以走了。” 副官迟疑,“可她问起小少帅” 傅文睿掀起眼帘,眼眸淡淡看向秦峰。 秦峰眨了眨眼,“告诉她我先陪舅舅,等他身体好些就回去见小姑姑。” 副官点头应声,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房里没了外人,秦峰放下擦嘴的餐巾,一脸忧愁看着傅文睿的冷脸,无奈地长叹一声。 “舅舅,你这样不行啊,活该你被小姑姑讨厌” 傅文睿冰冷脸色微僵,冷冷扫他一眼,不清不淡斥了句。 “你懂什么?” 秦峰撇撇嘴,敷衍他,“好好好,我不懂。” 站起身走开始,却还忍不住小声嘟哝: “一个爹妈生的,我母亲都比你强多了,瞧瞧人家怎么把父亲攥住的,你就是死性不改,只会一个苦肉计” “嘟嘟囔囔说什么?”傅文睿怒斥一声。 秦峰吓一激灵,连忙闭了嘴。 正此时,副官拎着食盒进来,小少年连忙转移话题。 “你快喝药,药凉了,别浪费我小姑姑一番心意。” 傅文睿殷红薄唇抿紧,等着副官将药端到他面前,他阖眼冷声下令。 “倒掉。” 副官怔愕,“二爷” 傅文睿,“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秦峰张口结舌,直到副官端着药碗离开,才难以置信地瞪着眼指向傅文睿。 “好好好!你又来了是!你能不能换一招儿啊~!” 临近正午,纪鸿洲在军政府忙完,正犹豫今日要不要接秦音一起用午膳。 昨晚的事情,两人都需要寻个契机和缓关系。 正想着,就听章谨推门进来。 “大帅,三少爷找您。” 纪文洲走进门,“大哥。” 纪鸿洲眉眼不动,暂时打消午膳的打算,下颚微偏示意他坐下说。 章谨退出去带上门。 纪文洲在书桌前落坐,温俊眉眼间掠过丝无奈,直言道。 “母亲最近有点喜怒不定,我受不了了,来看看大哥,要一起午膳吗?” “好。” 兄弟俩很久没一起吃饭。 纪鸿洲起身,带他去城里老字号酒楼吃饭。 两人要一间包房,点几样招牌菜。 酒菜送上来,纪文洲拎起酒壶给他斟酒,而后当先开了口。 “上次你们从老宅离开,母亲一直焦虑大哥身体” “好得很。” 纪鸿洲自顾端着碗吃饭,语调平淡打断他: “老太太糊涂了不讨喜,你们俩别跟着瞎掺和,这是我跟你大嫂的事。” 纪文洲看他一眼,放下酒壶,苦笑了下。 “大哥不知道,母亲最近,在考虑我跟颜儿的亲事。” 纪鸿洲扒饭的动作一顿,掀起眼帘目露质疑。 “你说什么?” 纪文洲叹了口气,“她自觉无力管束你的事,又实在服老,怕自己哪天有个好歹,便想说在我们出国前,先把亲事给定下。” “最好有人能陪我们一起留洋,到那边既有人相互照顾,又能培养感情,准备腊八节,筹备一场宴席” 纪鸿洲瞬间胃口全无,径自撂下碗筷,双手撑在膝头,沉着脸没说话。 纪文洲看他脸色,小心说道: “大哥救救我们,都要留洋了,还闹这一出干什么呢?谁知道这一去多久能回来?不能等留洋回来再定亲事?” 纪鸿洲烦的皱眉,“你自己没嘴?不会讲话?” 纪文洲扯唇笑的苦哈哈: “不是,我们跟你又不一样,你有公馆我们没有,我们若敢忤逆母亲,会被她扫地出门。” “扫地出门了我管,能让你们两个去流浪?” 纪鸿洲一脸不耐,端起碗筷重新吃饭,一边吃一边沉声教育他。 “你们也十六了,老子十六的时候,都在军中摸爬打滚儿好几年,什么苦没吃过?” “让你们免于受操练,不是叫你们只在家享清福,一个个都养成纨绔软蛋?” “遇事连个主意都拿不稳,没主见没胆量,没出息!” “这还是跟自己母亲,这要出去跟别人,不叫人笑死?” “没用的东西!”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纪文洲脸色乍青乍红地不自在,简直坐如针毡。 他手搭在膝上,拘束的搓了搓腿,忍不住压低声反嘴: “母亲都骂你逆子了,大哥你这不是,教唆我跟颜儿,跟着你一起当逆子?” 纪鸿洲兀地掀起眼帘冷冷盯他。 纪文洲头皮一阵发麻,咂住嘴不敢与他对视。 一口饭是咽不下去了,纪鸿洲只觉十分倒胃口,直接吐在桌上,撂下碗筷就站起身。 他居高临下,面无波澜地冷声开口: “做什么还不是由自己做主?既然选择听话,那就听话到底,还跑我这儿发什么牢骚?” 说完话,他提脚就走。 纪文洲连忙站起身,一脸无措地跟上他。 “大哥你不吃了?你别生气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纪鸿洲扬淡淡掸开他手,“你也不小了,别指望什么事儿都有人替你顶,纪家不需要窝囊废!” 纪文洲身形僵住,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讪讪立在门口没再追。 从酒楼出来,纪鸿洲一肚子火气。 他摔门坐上车,五指撑着额头靠在车窗边,通身气压低郁。 章谨小心翼翼回头看他,“大帅,您回军政府还是营地?” 纪鸿洲眼帘睁开,沉了口气问: “几点了?” “刚十二点。” “去医馆。” 章谨当即应是,随即发动车子驶离。 洋车驶远,两人全然没注意到,途经的洋行门口,两个衣着华贵的女郎正立在车边,朝纪鸿洲的车行注目礼。 漆黑军用洋车很快就消失在人流中,白贤敏收回视线,轻揽了下身边少女。 “快上车,怪冷的,先回去。” 白贤珠回过神,恍惚点了下头,慢吞吞钻进车里。 姐妹俩各自上车。 车里静了片刻,白贤敏侧头看白贤珠,浅笑的眉眼分外温婉柔和。 “小时候,你最喜欢跟在少帅身后跑,姐姐知道你想什么。” 白贤珠无精打采靠在窗边,听言眼睫颤了颤,喃声说: “别说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 白贤敏笑意微敛,默了默又柔声问她: “父亲去世后,你一直郁郁寡欢,阿珠,大家都走出来了,日子还要过,你若真不在意了,为什么执意跟景洲分开?” 白贤珠蹙眉看她,“是我执意分开吗?明明是接连出事,三夫人也不愿意,我要去伺候那样的婆婆,自讨苦吃?” 白贤敏彻底不笑了,盯着她眼睛问。 “你爱景洲吗?” “我” 白贤珠眼眸闪了闪,咬住唇撇开了脸,“我不爱,为什么答应嫁给他?” 第113章 你只在意婚姻和利益,而不在意我? 白贤敏看她说这句话时,甚至都不敢直视自己,不由地叹了口气。 “你与他牵手,与他约会,姐姐还看到那日你们两个在花棚里争吵,他抱住你亲吻,你也没有推拒。” 白贤珠耳尖儿瞬间通红,但她脸都扭到车窗一侧,让人看不出面上什么情绪。 白贤敏轻拍她手,“虽然看不懂。但还是要劝你,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景洲是个好孩子,你要珍惜,他不止是纪三夫人的儿子,也是白家的半个孩子,我信他不会叫你受委屈。” “阿珠,人永远只能专注做好一件事,不要摇摆不定,会让自己跌进深渊。” 话落,她看不清白贤珠的神情,便转头看向车窗外,才察觉自己也不由自主叹了一声。 一时神色晦暗,不知想些什么。 纪鸿洲到医馆时,秦音刚替最后一个病人写完药方。 他掀帘子往里看了眼,低头迈进门,瑞凤眸里噙了抹笑。 “累不累?” 秦音一边整理桌上医案,一边眼也不眨抬头看他,眼神端详了一番,才淡笑问道。 “大帅怎么来了?” “来陪你用膳。” 他走到桌案前,修长大手撑在桌面上,微低身看着秦音。 “回家,还是在这儿?” 男人黑眸里有淡淡笑意和柔和,秦音与他对视着,不觉也嘴角浅翘。 “午后不忙?” “今日没什么事。”纪鸿洲随口答话,顿了下,又说,“刚出远门儿回来,没什么事比陪你要紧,晚点再忙也一样。” 秦音还能说什么? 她站起身,拿了手包,过来挽住他臂弯。 “那回家,我刚好有事想说。” 昨日他回来就压着她折腾一通,晚上两人又因傅文睿的事拌了嘴,秦音的确有些话想跟他细聊。 两人挽着手从医馆离开,坐上车回了纪公馆。 章谨去交代厨房尽快准备午膳,秦音牵着纪鸿洲先上楼。 回到卧房,她屏退了芍药,将门带上,才转身走向纪鸿洲。 到近前,她双手牵起他手,垂眼思量两秒,斟酌着柔声开口。 “今日早起去医馆的路上,我想了一路,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跟大帅当面说清楚。” 她如此认真,纪鸿洲直觉接下来的话,是他想听的。 他不由反握住她柔软小手,牵着人到沙发前坐,才温声催促。 “说。” 秦音,“你昨晚说话不算话。” 纪鸿洲一愣。 “当着我面抽烟了。”秦音斜睨他,语调说的缓慢,“回来的路上,我忍了一路。” “” 纪鸿洲抬手捏眉心,语气无奈: “你到时我立马掐了不是?下不为例。筝筝,说重点” 秦音嘴角翘了翘,抱臂靠坐进沙发里,斟酌片刻,才徐声开口: “我跟傅文睿,从小相识,皆因他体弱多病,我同母亲时常被请到傅参谋长家,替他问诊调药。” “他这个人性子古怪,很难伺候,我们年龄相当,关系却并不和睦。” “他姐姐,我大嫂,做小姐时便以骄纵跋扈成名,徽州没人不知她喜欢我大哥,但大哥喜欢苏沫云,两人婚前也几次闹得很僵,我与傅文睿受此影响经常争吵,顾相看两厌。” “后来大哥继任帅位,两个姐夫在军中频频挑事,为稳定局面,傅参谋长以结亲为条件辅佐我大哥,并帮他出手,料理作乱之人。” “大哥帅位不稳,不好明面上对手足亲眷下手,所以只能在暗中借力于人。” 她看向纪鸿洲,唇瓣嚅喏着语声轻细。 “也是那时我才知,傅参谋长提出结亲为条件,有两个选择。” “实则他不是为了达成我大嫂多年心愿,他更希望的,是我能嫁到傅家去。” 纪鸿洲眼眸微跳,抿着唇继续听她说。 秦音垂眼看纤细指尖,“傅文睿是傅家唯一的儿子,他体弱多病,我医术尚佳,在傅家人看来,我是傅文睿的续命符。” “但大哥不希望我嫁给一个病秧子,或为他的政权而牺牲什么。” “娶傅参谋长的女儿做夫人,必然比娶一个副官的女儿做夫人,要于他有益。” “最后权衡利弊,他选择放弃苏沫云,选择与大嫂成婚,算是变相满足傅家。” “但傅夫人并不死心,她依然执着于我能嫁给傅文睿,从旁多次撮合。” “是有这些关系,傅文睿大概也对我有意,但他很克制,从未逾越过,也明确表示过不愿娶我为妻。” 秦音说着,转目看向纪鸿洲。 “他这个人是不讨喜,性子也古怪难测,但心性并不坏。” “或许他此刻有点情绪浮动,徒生一点不该有的念头,但只要我们不失控,他也不会过激的。” “大帅不用理会他,也不要刺激他,他早晚是要离开湘城的。” “等这些日过去,人一走就好了,成么?” 纪鸿洲默了几秒,面无情绪地抬臂搂住她。 “你解释这么多,也不怕爷吃醋。” 秦音偏头抬起眼看他,眼睫轻眨说道: “你若一定要这样说,那我不得不推己及人,大帅曾与白小姐差点订婚,与我和傅文睿又有什么分别?” 纪鸿洲怔了下,垂目看着她,气笑了声。 “这能一样?” “哪儿不一样?”秦音黛眉轻挑,反问他,“我是否该去找白小姐麻烦,最好叫别人都看笑话?” “你跟傅文睿!” 纪鸿洲皱眉,据理力争道: “那是青梅竹马,那么多年情分!你为他花心思来解释这么多,为得是不让我再去找他麻烦。” “爷跟白贤珠,那差远了!你就算是去找她麻烦,也随便你高兴!我跟她根本就没什么情分在里头。” 秦音抿抿唇,歪头打量他。 “真正差远了的不是对待谁,而是我跟大帅。” 纪鸿洲垂眼看她,“什么?” 秦音伸出一根纤细食指,戳了戳他坚实胸膛,正戳在心口处。 “我也在意,可当初我一直等大帅回来,亲口说清楚,让你自己去解决,你为何不先问过我,就自作主张?” “纪鸿洲,你信不过我,还是不自信?” 纪鸿洲哑口无言。 这一点上,他的确没有她情绪稳定。 他看着秦音清黑澄明的眼眸,默了两秒,突然反问: “那时你不在意我,才沉得住气,换作今时今日,筝筝,你还会那么沉着理智么?” 秦音怔了一瞬,毫不犹豫点头。 “我会。” 纪鸿洲莫名失笑,“你会?感情的事没那么理智,你” “我跟大帅的婚姻原本就不那么纯粹。”秦音轻声打断他。 纪鸿洲薄唇微阖,嘴角笑意渐渐敛起。 秦音接着说,“因为有太深的利益牵绊,所以不会因为另一个男人,或者另一个女人,就轻易离婚。” “只要我还是你的大帅夫人,除非你亲口说要为另一个女人离婚,否则其他人,我都不放在眼里。” 纪鸿洲凝视她昳丽而沉静的眉目,心头突然恍惚一阵,黑眸中有惶愕和难以置信。 他控制不住急声反问: “秦音!你在意的只是婚姻和利益?而不在意我?” 第114章 秦音你好样儿! 秦音讶然。 “我说不在意别人,不是不在意大帅,婚姻指的原本就是我和你” 纪鸿洲抬手制止她的话,紧盯着她眼睛,一字一句问: “你的意思,只要不威胁到我们婚姻,只要你一直是大帅夫人,哪怕隔天出现一个女人与我不清不楚,你也不在意?” 秦音眼睫轻眨,缓声说,“在意,但我会与大帅当面问清楚。” “问清楚,若我说没什么,你就信,然后不去找她麻烦,当做一切没发生?” “我信大帅。” 见她点头,纪鸿洲乎地气笑了。 他一把扶住秦音肩头,黑眸幽深定定锁着她眉眼看了许久。 “若我说要娶姨太太,你还是大帅夫人,一个姨太太威胁不到我们婚姻,如此你也接受?” 秦音皱眉,“纪鸿洲,你偏题了” “回答我!”纪鸿洲厉喝一声。 秦音蹙眉看着他,想了想,如实回答。 “若你非娶不可,我无法阻拦,但人不能养在公馆,你往后也别再碰我。” 她会寻个合适期冀离婚。 纪鸿洲扶着她肩的手兀然收紧,力道大的捏疼秦音肩膀。 她疼的皱紧眉心,抬手想抵开他。 “你松手” “秦音你好样儿的!” 纪鸿洲低促笑了声,松开她豁地站起身,他提脚欲走,步伐迈的极重,然而走到房门口却又定住脚步,回头看过来。 再开口时,他眼尾眉梢冷笑凛厉: “老子把你当心肝肉,别人看一眼都受不了,反观你,就如此待我!” 秦音握着肩头缓解疼痛,听言蹙眉看向他,缓缓站起身。 “我如何待你了?我与你讲道理,你突然发脾气,你莫名其妙!” 纪鸿洲眼眸迸出浅浅血丝,气得抬手指她,整只手都抖了抖。 “你同我圆房,只因你是大帅夫人!从不是因为我纪鸿洲!秦音,你心里没我” 秦音怔愕瞠目,“我” 纪鸿洲却强忍着怒意,并未听她说完,径直摔门走了。 秦音立在原地,被剧烈的‘哐当’声震得耳膜一颤,还想不明白他哪里来这么大火气,就听到他渐行渐远的怒喝声。 “章谨!备车!!” 纪鸿洲就这么走了。 巴巴去接她回来,说好陪她用膳,却莫名其妙发着脾气,一走了之。 秦音缓过神,慢慢坐回沙发上,脑子里思绪混乱,在复盘两人从头到尾的谈话。 芍药小心翼翼走进来,“夫人,午膳准备好了” 秦音摇摇头,素手扶额闭了闭眼。 “先不吃,你出去。” 芍药担忧地看她一眼,依言轻手轻脚退出去,并带上了门。 一切有迹可循。 坐在车上,纪鸿洲五指撑着额角,视线落在车窗外却没有焦点。 他满腔怒意横冲直撞,纷沓的思绪却分外清晰。 从一开始,便是他厚着脸皮,使劲千方百计要把人哄上床。 秦音只是婉拒推脱,最后顺水推舟,从始至终并未主动亲近过他。 他喜爱这女人,才想发生实质的亲密。 但圆房这件事,于她来说,只是早晚要完成的一项任务。 秦音自己拘束在‘大帅夫人’的位子上,像是职务,没有更多想法,只需履行着大帅夫人的义务。 她抗拒生孩子,能拖就拖。 倘若她对他有情意,早不该如此抗拒。 没有女人能抗拒,与自己心爱的丈夫拥有一个孩子。 她没那么在乎他,或者说,她并未爱他。 这个认知令纪鸿洲很受冲击。 他捏住眉心,紧紧阖住眼帘,缓解胸中暴躁和怒焰。 不能接受。 他们俩之间,应该是一样的。 他敞开心扉交付了全部,她凭什么有所保留? 可恶的女人! 秦音想了一下午,直到日落,屋子里光线渐渐黑下来。 她想明白,纪鸿洲是怪她不为他‘争风吃醋’,太过沉着冷静,看起来不够在意他。 虽略感无语,觉着这人被他自己的假设气到,就很不可理喻。 但说到底,她总算明白他喜欢听什么话儿了。 故而寻思着,等他回来,大不了再哄两句。 谁知纪鸿洲这一气,当晚直接不回家。 秦音无奈下,只好亲自下楼,往副官处拨电话问询。 接电话的小副官说,“夫人,大帅今日下午去了营地,一直未归。” 秦音只好挂断电话,从小客厅回来,又招来展翔吩咐了一番。 “你若不忙,就去趟营地,就说我问问,大帅今晚何时回来,我等他。” 展翔应是,转身匆匆去了。 秦音直等到夜里快十一点,展翔开车从营地赶回来,立在门外走廊里,磕磕巴巴说。 “夫人,大帅大帅今晚歇在营地,不回了。” 秦音扶着门,眉目平淡点头。 “我知道了。” 接下来三天,秦音每日安排展翔去打听,但纪鸿洲根本不见人影。 她从一开始的平静,到气闷、无奈、冷笑。 最后干脆也不问了。 爱回不回。 这日一早下雪,临近正午,傅文睿的副官寻过来。 “三小姐,二爷身体好一些,准备等雪停后启程,问您是否有空,中午一起吃顿便饭?” 秦音眸光微动,起身拿起手包,径直往外走。 “有空。” 她坐上傅文睿的车,也不用展翔和芍药跟,只临走前吩咐两人。 “下雪天,也没什么人,你们两个先回公馆,将峰儿的行李收拾好,别落下东西,晚点送到饭店来。” 芍药点点头,“是,夫人。” 两人目送车子走远,这才先后坐上车,回了纪公馆。 祥云饭店客房里。 傅文睿见到秦音,难免面上掠过丝讶异。 他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搓了搓手里檀木佛珠,慢吞吞套在手腕上,才似笑非笑启唇。 “来这么痛快,我以为还要提早预约。” 秦音素手轻捋旗袍下摆,在沙发前坐下,眉目清淡说道。 “践行饭要吃的,毕竟吃完这顿,下一顿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傅文睿眯了眯眼,抬眼斜睨她。 “你就这么来,跟我单独在房里用膳,就不怕纪大帅误会。” 秦音淡笑不笑看了眼他,抬手解下狐裘披肩。 “误会什么,你都要走了。” 话说完,才瞧见他脸色比之前更白,且眼下乌青,秦音不觉敛起笑,打量了他两眼。 “我开的药,你这几日在按时喝?” 傅文睿垂下眼,掩着帕子咳了两声,没说话。 秦音眉心微蹙,“傅文睿,你不要命了?” 他笑了声,“呵,我这命多硬,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 “手给我!”秦音面若冰霜。 傅文睿面上笑意漫不经心,挽起袖管,将手腕搭在沙发扶手上。 秦音冷着脸给他把脉,他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她面上。 第115章 秦音扬手就是一剪刀 这一年,她有些许变化,脸庞依然美如如画,白净昳丽,只眉梢眼尾多一些说不出的韵味。 美丽的女人,嫁做人妇,是个男人都会疼爱他。 傅文睿深褐眸色微凝,神色恍惚启唇。 “你别给我开药,我已经一年不喝你的药,现在喝不惯。” 秦音掀睫看他一眼,冷冷摆开他手。 “那你吊着这条命赶路,但愿你能熬过今冬!不至于叫傅家断后。” 傅文睿眼眸一暗,“断后,或许。” 他娶不了别人了。 这辈子都准备孤家寡人。 秦音黛眉轻蹙,不想理会他这句神经的话,于是四下看了眼屋内。 “峰儿呢?” 傅文睿目不转睛看着她,“副官去医馆之前,已经把他送回你的公馆,我只想单独见你一面。” 秦音属实没料到,他连秦峰也支走了。 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傅文睿,乌黑目色清宁澄明。 “傅文睿,你这趟来,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看看你,筝筝,你与他一起生活,开心吗?” 秦音看着他点点头,“开心。” 傅文睿殷红薄唇扯了下,“会吵架么?” 秦音抿唇,依然点头: “吵。” 傅文睿眸光晦暗,淡淡笑了笑。 “吵架好,吵架是有感情的,吵输了也讨厌他吗?会置气,好几天不理人?” 秦音隐约明白他这些问题的初衷是什么。 她目色澄静,平声静气告诉他: “傅文睿,你们两个没有可比性,他是我丈夫。” 傅文睿挑眉,“我差点是你丈夫。” “你有病!” 傅文睿失笑,“我要没病,轮不到他。” 秦音想翻白眼,但忍住了。 “你什么时候走,我让大帅安排人护送,帮你配个随行军医,能保证你活着到徽州。” “不必,我死不了,还等着你离婚呢。” 秦音咬牙,“你神经病啊!” 傅文睿笑的眼睛眯起来。 “别一个人回来,带个孩子,我替你养,但是得姓傅。” 秦音捏起手包,起身就走。 傅文睿在她身后不疾不徐挽留,“吃顿饭,饯行饭,下次不一定什么时候了。” 秦音却头也不回开门出去,只冷声交代副官。 “我在餐厅等他,叫他别磨蹭,快点滚过来。” 副官愣愣啊了声,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屋里的自家二爷。 傅文睿扬眉啧了声,慢吞吞站起身。 “麻烦” 他就想在房里吃,真拿她没办法。 秦音独自下到二楼餐厅,找到一处清静却显眼的座位。 云祥饭店的餐厅是西餐,侍应生很快过来点菜,秦音只按自己的口味点。 没等菜上来,西装革履的傅文睿姗姗来迟。 他容貌过于俊美,雌雄莫辨,气质又优雅矜贵,一路走过来吸引很多女郎注目。 傅文睿走到座位前落坐,似笑非笑抖开餐巾,铺在腿上。 “你这叫避嫌?过了今天,整个湘城都知道你单独与我吃饭。” 秦音恍若未闻,视线落在他身后。 傅文睿察觉,不由挑眉回头看去,便见到楼梯口的方向,上来一行人。 为首那个身形健挺,一袭笔挺的军装革带,脚踏军靴,修眉不耐地蹙着,迈着长腿跨上台阶,随意环视一眼,视线却并未朝这边停留。 那神情举止,似压抑着强盛的气怒烦躁,看起来很不好惹。 而跟在他身后的,是钟淮泯,以及两个摇曳风情的女郎。 几人走进餐厅,便被迎上前的经理请到更好的座位去,从头到尾没往这边看一眼。 傅文睿眼皮跳了跳,突然心生某种预感。 他转回头,眼神复杂看向秦音,见她还盯着那边的人看,不禁有点气笑。 “秦音,你故意到餐厅用膳,拿我当靶子?” 秦音视线波澜不惊,看都没看他。 “你自己上赶着邀我单独吃饭,没想过纪鸿洲会知道?” 傅文睿噎住,咬了下后槽牙,又扭头往那边看了眼。 他突然嗤笑了声,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翘起腿调侃她: “好啊,看出来了,你们俩在闹不和,指定是因为我。你在报复。” 秦音冷瞥他一眼。 “有病。” 傅文睿肩头轻耸,扬眉笑起来,看起来似乎还颇有几分得意和舒心。 “你这位丈夫,心胸略显狭隘。” 秦音没理他,只盯着纪鸿洲的方向看。 只见他皱着眉,薄唇微动,似乎对身边的女郎下了什么命令。 那女郎娇媚眨眼,倾身替他取烟,还亲手递到他嘴边。 男人歪头噙住烟蒂,女郎开始替他点烟,有侍应生上前点菜,挡住了两人身影。 又抽烟,当着她的面。 还抽别的女人点的烟。 他故意的。 正此时,这边有侍应生来上菜。 傅文睿倚靠在餐椅间,翘着腿,毫不顾忌地煽风点火。 “啧啧,正大光明打你脸,这能忍?” 秦音面色冷淡,视线在桌上扫了眼,不疾不徐对侍应生开口。 “我需要一把剪刀,有么?” 侍应生怔然,张了张嘴。 还没说什么,傅文睿便厉声催促他: “给她拿,快去!” 片刻后,秦音拿到剪刀,起身离开座位。 西餐厅里,周遭所有宾客都在用膳,她一起身走动,所经之地引起众人侧目。 有面熟的,正犹豫可要过来打声招呼,有迟疑不决坐回去。 傅文睿攀着椅背,饶有兴致地看热闹。 纪鸿洲落坐的雅台,在落地窗前,窗子嵌形状歪斜的五色玻璃,隔绝自然光线,还亮着昏黄水晶灯,为餐厅内一切景物,镀上柔和华贵的色泽。 他坐的位子,正面朝秦音走过来的方向。 视线不自觉就定在她身上。 秦音今日穿一身桂色旗袍,上面缀一些珍珠花饰,领扣一颗名贵绿宝石,肩头裹雪白狐狸毛披肩,过于清丽的衣着打扮将那张昳丽容颜,衬托的分外侬艳雍容。 像一张雪白纸上,绘出色彩艳丽灼目的画。 她走过来的步调不急不缓,身姿摇曳,仪态与风情兼具。 整个餐厅所有女宾,没有一人能压住她风采。 纪鸿洲眸色一暗。 他移不开眼,忘了抽烟,脑子里思绪都跟着停滞,心头有根弦在悄然绷紧。 钟淮泯见他如此反应,有预感似的回头看。 却见一道白影自眼前一晃而过,秦音就站定在他们桌边。 钟淮泯眼皮一跳,“弟妹” 秦音扬手就是一剪刀。 ‘咔嚓’ 纪鸿洲嘴角的烟断成两截,啪嗒掉在桌上,未熄灭的橘色火星将雪白桌布烫出零星黑点。 她速度快的吓人,差点让人以为要朝着纪鸿洲的脸戳去。 钟淮泯惊得低咒一声,豁然站起身。 看她只是剪断烟,这才嘴角僵扯了下: “你这是干什么?怪吓人的,快放下,有话儿好好说!” 旁边两个陪坐的女郎,吓得也不敢说话,只瞪大了眼看着。 纪鸿洲稳坐不动,唇瓣和眼帘跟着一颤,剩下的半支烟也吐到桌上。 他抬眼看秦音,黑眸幽深晦暗。 秦音将剪刀重重扎进烟盒,素手松开,姿态优雅挽了挽披肩,居高临下睨着纪鸿洲。 “还抽么?” 第116章 秦音扬手就是一巴掌 纪鸿洲眸中暗芒微烁,捞起钟淮泯手边的烟盒。 钟淮泯嘶了声,伸手要夺,低低劝道: “差不多得了” 纪鸿洲扬手摆开他,对视着秦音的眼睛,中指自烟盒里抵出一支烟,就要叼进嘴里,却被一只雪白素手夺过去。 秦音不紧不慢取出那根烟,强势怼进他嘴里,又捡起火柴盒,慢吞吞划了一根,语声柔缓问他。 “大帅不回家,这些日都在外面鬼混啊?” 纪鸿洲抿着烟蒂的唇动了动,眯起眼看她。 “怎么?” 秦音掀睫盯他,乌瞳沁了层寒光。 “我在这里甩你耳光,众目睽睽可不体面,想好了再说话。” 纪鸿洲嘴角肌肉轻抽,心头莫名气堵,然而瞥见她指尖点燃的火柴已烧到一半,橘红火苗很快就要灼伤那只玉白小手。 他脸色一沉,扬手夺过来,丢进水杯里。 烟也不抽了,掐了狠狠掷在地上。 而后站起身,一把扣住她手腕,语气也气势汹汹: “跟爷过来!” 秦音站着不动,压着他尾音提声娇斥: “捏疼了,松手!” 纪鸿洲脚步一僵。 他垂下眼,黑眸幽沉凝视她。 两人肩臂擦在一起,像是暗暗较劲儿。 秦音虽矮他一整头,但气定神闲地样子,气势毫不输阵,还语声悠柔吩咐他。 “松开啊,别大庭广众,一定要互相闹难堪?” 纪鸿洲眉目冷峻,满面戾色,让人毫不怀疑他下一刻会发飙。 但只有秦音知道,他手力松了松。 钟淮泯不知这小两口子到底玩儿什么,看的一头冷汗,正想说帮着兄弟解释两句,缓和下气氛。 那边秦音红唇轻勾,突然转过头问他。 “钟参谋,你招的陪客女?” 钟淮泯眼神闪了闪,飞快看一眼纪鸿洲,额了声,干笑点头。 “对,我招的,跟阿鸿没关系,弟妹别误会” “没误会。”秦音淡笑,“什么姿色,也配?” 这等侮辱,是个女人都不爱听。 那点烟的女子,委委屈屈看向纪鸿洲: “大帅~” 秦音冷眼轻飘飘看过去,眸光如出鞘寒刃。 女子下意识讪讪掩嘴。 秦音冷脸抽手,捏了捏方才被攥疼的手腕,转身提脚前,柔声道了句。 “我在外面等你,三分钟,别得寸进尺。” 她走的头也不回。 纪鸿洲在原地定了会儿,眸色如深海幽暗,定定目送她离开的背影。 钟淮泯见他这样,忍不住嗤地笑了声,上前搭住他肩。 “还以为你多能耐,半天来了,奸也不敢捉,还被人下一通面子。”他阴阳怪气笑了声,“三分钟啊~,啧啧越来越出息了。” 纪鸿洲扒开他手,“关你屁事。” 有台阶还不下,难道以后都不想回家? 撂下话,他迈开长腿,举步跟了出去。 下面子就下面子,总归成功把她从傅文睿桌上弄走了不是? 心底颇有几分打了胜仗的痛快。 走出餐厅前,还扫了眼不远处的傅文睿。 从云祥饭店正门出来。 纪鸿洲长腿阔步走到车边,低身坐上车。 章谨立马将车门关上,绕到驾驶位开门上车。 章谨如释重负,立马发动车子回纪公馆。 别看大帅三天不回家,只有他这个身边人知道,他不回家的时候有多暴躁。 昨日一整天,展翔都没来问,夫人这明显是不想搭理他了。 还好他机灵,派人盯着夫人动向,给了大帅来这儿闹一场的机会。 不然连个台阶都没有,下都下不来,多叫人操心。 回去这一路上,秦音不开口,纪鸿洲也绷着气。 直到抵达纪公馆,两人下车,先后走进前厅。 正蹲在前厅里跟狗玩的秦峰一抬眼,见着两人相携回来,先是一愣,下意识话不过脑的问了出来。 “小姑姑,你被小姑父抓了?我舅舅没事儿?” 秦音眉目冷清扫他一眼,没说话,径直往楼梯走去。 纪鸿洲落后她几步,见她拐上了楼梯,这才瞪了眼秦峰,没好气地压低声骂: “还知道回来?白眼儿狼!” 秦峰一脸无辜,“有本事别拿小孩子撒火啊。” 纪鸿洲脚步一僵,怒目冷盯他: “回来干什么?找你舅舅去!” 秦峰耸了耸肩,“雪停了我就走,本来还想教教你怎么哄小姑姑开心,你这样对我,我决定不管你死活了。” 纪鸿洲额角紧绷,“老子用你教?!乳臭未干,嗤” 他转身大步上楼,懒得在理秦峰。 秦峰看着他背影,眨了眨眼,一边撸白白的狗毛,一边撇嘴小声咕哝: “乳臭未干怎么了?我哄小姑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切~!” 纪鸿洲回到卧房,本以为两人置气,秦音不会理他,已经进屋去自顾洗漱更衣。 谁知一进门,就见秦音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优雅地端了杯茶,看样子专程等他。 他脚步一顿,没来由的心绪紧绷。 秦音眼睫半敛,徐徐放下茶盏,吩咐芍药和冬荏: “先出去,带上门。” 两人察觉气氛不对,连忙低着头绕过纪鸿洲,退出去将门带上。 外室间气氛寂静。 秦音素手抱臂,靠坐进沙发里,搭起腿,偏头气定神闲地打量他一眼。 “你搬还是我搬?” 寂静那几瞬息间,纪鸿洲脑子里掠过许多念头。 以为她会质问他想干什么,质问他为何不回家,或是今日他为何去那餐厅,是否派人盯着她,再或者问那陪坐女的事。 但秦音一开口,便出乎他意料,一时没转过来,不禁蹙了下眉。 “搬什么?” 秦音转过脸不看他,“公馆是你的,不方便的话我可以搬出去,另外置办住处,最多三天” 纪鸿洲横眉,骤然提声打断她: “你要分居?” 秦音顿了顿,奇怪地侧目打量他。 “不是你要分居吗?” 她还反咬一口! 纪鸿洲怒极反笑,迈开长腿两步三步走过来,居高临下质问她。 “老子什么时候要分居!” 秦音挑眉仰视他,“大帅不肯回家,不想见我,还在外与别的女人接触,不是想分开?” 纪鸿洲噎了下,气到咬紧后槽牙。 “老子不分!” 秦音目露若有所思。 “那就分房?” “不分!” 纪鸿洲语气含怒,一把抓住她手,要将人拽进屋。 “你过来!” 秦音挣不开,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纪鸿洲脸颊一木,不可置信地缓缓转头,黑眸幽沉盯着她。 秦音昂起白净小脸,冷眉冷眼回视他。 “在外面跟陪坐女招摇过市,还有脸碰我?松开!” 第117章 大帅,您的脸... 纪鸿洲被扇了一巴掌,脸颊木疼。 他盯着依然气焰嚣张的女人,眸若寒潭,掌心缓缓攥紧,不言不语,不动一下。 手腕吃痛,秦音抽了抽手,没能抽动,不禁黛眉紧蹙: “你敢对我动粗试试!” 纪鸿洲气怒到胸膛起伏,一字一字咬着: “秦,音!” 秦音抬起下巴,目色清明,无畏无惧盯着他。 “怎么?这就恼了?忘了你跪在我床上百依百顺,说往后一定对我好?就这样好?” “” 对她好,就要被她在外面下面子,扇耳光?! “你先动的手!” 纪鸿洲气到没脾气,气笑了喝斥她: “没惯你那么大毛病!跟老子恃宠而骄?!” “你吼什么?” 秦音皱眉,重重甩开他手,平声质问: “你不犯错,我会有脾气?” 纪鸿洲,“老子到底犯什么错!” “言而无信,有家不归,带女人招摇过市,还有脸理直气壮问我你到底犯什么错?” 纪鸿洲,“” “怎么?我说错了?” 秦音揉着手腕,好整以暇挑了挑眉: “不是怪我不为你斤斤计较吗,现如今我计较了,你还不满意?你这么难伺候,这日子我不迁就了,行?” 她提脚快步绕过纪鸿洲,径直往屋里走,拉开衣柜,将一摞叠的整齐的军装衬衣全部抱出来。 纪鸿洲刚跟到门口想说什么,一堆衣裳直接兜头扔过来。 他眼前一黑,挥手掸开头上衣物,就见秦音还在衣柜里扒拉,将他的亵衣亵裤一件件扯出来丢在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 他皱眉,大步过去一把握住她双手,将人抵在柜门上。 秦音气冲冲,重重一脚踩在他脚面上。 纪鸿洲眉心皱紧,却是哼都没哼一声,紧紧抵着她哑声低斥。 “别撒疯,爷不想收拾你,适可而止” 秦音肆无忌惮地昂起脸,漂亮眼眸里尽是挑衅和骄纵。 “谁适可而止?离我远点,臭死了!” 他抽了烟,离这么近说话,烟草味儿全熏到她鼻息间。 纪鸿洲气到不行,火气越烧越旺,憋在胸口就快将他烧炸了。 他又气又恨,面对女人嚣张娇美的脸蛋儿,抬手扣起她下巴,兀地俯首咬住那张只会气人的小嘴儿。 “唔滚!” 秦音被熏够呛,嫌恶地用力推了他一把。 纪鸿洲身形伟岸,巍峨不动,还勾住腰一把将人提抱起来。 脚下悬空,秦音踢打抗拒,她鞋子踢掉,扬手扇在男人脸上。 “混账!放开我!你敢动粗试试!” 纪鸿洲又生生挨了一耳光,今日第二个耳光! 他舌尖儿顶腮,扯唇笑了下,一把将她小手控在怀里,半夹半抱将人带进了盥洗室,反脚勾上门。 “你还打上瘾了是不是?!” ‘撕拉’ 裙衫被撕。 秦音气红脸,怒瞪着他: “纪鸿洲!” 纪鸿洲充耳不闻,直接将人困在怀里,一手接了水漱口,黑眸直勾勾盯着她。 “接着打,让我见识见识,夫人能恃宠而骄到何地步!” 他手臂坚硬如铁,秦音如何也挣脱不了,雪白玉足踩在他军靴上,狠狠跺了好几下。 然而跺到她脚痛,他依然纹丝不动。 纪鸿洲由着她闹腾,一条手臂便将人箍的死死的。 简单快速的冲漱过口,他抬手掐住秦音脖子,迫使她昂起脸,俯首凑近凶狠地吻上去。 秦音气红眼,想咬他舌头。 却被男人提前预判,大手上移,虎口处直接扣住她下颚,叫她没办法合嘴。 她挣扎片刻,发现没办法抵抗,眼波颤了颤,干脆不动了。 两人唇齿纠缠。 秦音被迫承受好一会儿,直到舌头发麻,嘴角潮湿,视线也逐渐氤氲,男人才稍稍松开她。 他呼吸沉促,抵着她额心哑声低喃,近乎乞求。 “别气我了,都是我的错,你饶了我。” 秦音湿潮的眼睫轻颤,腰肢被勒的生疼,根本站不稳脚,气也喘不匀。 纪鸿洲扯开皮带,托起她臀肉将人抱起,又吻她耳鬓和颈窝。 他身体滚烫,秦音缩了下,咬唇气骂: “你脏不脏!别碰我!” “不脏!” 纪鸿洲连声哄她,又亲又哄,蹭着她白皙颈窝,啄吻精致锁骨。 “干净的夫人,干净,我在外找人,我怎么敢?” 秦音无力支撑,腰软的攀住他肩颈,用力揪住他头发。 男人像不知道痛,又偏过脸吻她下巴,含住柔软唇珠轻吮讨好。 “我错了,我不该故意气你,我再也不敢那样,筝筝,筝筝饶了我” 秦音眉心骤紧,生生咽下一声痛噎。 纪鸿洲额角青筋凸起,低嘶了声,勒紧她身子,抵着她汹涌吻过去。 两人大吵一架,又在房里关了一下午。 从盥洗室出来,纪鸿洲没找到床头柜里的薄膜罐子,目露幽光,干脆没用。 趁女人神志不清,无力抗拒。 他半强半哄地将人欺负了好几回。 夫妻争执,都说床头吵床尾和,他也算体验了一把。 但等秦音睡着,冷静下来,纪鸿洲思及她先前那些气话,又忍不住一阵背寒。 他摸着黑下床,将丢了满地的衣物一件件收起来,重新放在柜子里。 回头看了眼床上,又随意套了身丝缎裤褂,轻手轻脚开门出去。 原本是想叮嘱下人,备着夜宵等秦音醒来用。 谁知一打开外室房门,便对上章谨和芍药两人一脸的忐忑。 纪鸿洲眉目冷淡,正想说什么。 章谨连忙低声禀话: “大帅,老夫人来了,在楼下等了半个钟了!” “谁让她来的!”纪鸿洲皱眉喝斥,随即走出房门,快步下楼。 章谨跟在身后,一阵额冒冷汗。 心说,这谁能拦得住?又不能堵在门外不让进来。 他面上谨慎,低低提醒纪鸿洲: “您跟夫人在饭店餐厅生隔阂的事,外面传遍了,老夫人恐怕听说一些流言蜚语,为这事来的” 纪鸿洲停住脚步,横眉怒目斥他: “什么流言蜚语?!钟淮泯怎么善后的!” 章谨苦笑,“当时人不少,何况还有那位傅参谋在,没准儿对方也推波助澜” “没用的东西!” 纪鸿洲低咒了一声,迈着步子继续下楼。 章谨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瞥了他两眼,满眼复杂欲言又止。 “大帅,您的脸” 第118章 可千万别惹夫人了! 纪鸿洲心绪烦躁,走的又快,根本忘了自己被秦音扇过巴掌的事儿。 听他这么小心提醒,意识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这事。 然而他人已经拐下楼梯,出现在老夫人视线里。 外面天色已暗,前厅里灯火通明。 老夫人拄着拐杖坐在沙发上,见楼上下来人,纪鸿洲又突然立在台阶上不动,不禁皱起眉头。 “你杵那儿干什么?还不过来!” 纪鸿洲立在台阶上寒着一张脸,也顾不上遮掩了,干脆步下台阶,朝她走过去。 “这么晚,过来又干什么?” 老夫人瞪他一眼,“我如今不亲自过来,那还能见到你面吗?!我问你,外面人说你花天酒地被你媳妇儿撞见,这事真的” 话说到一半,她视线定在儿子脸上 ,兀地瞪大了眼,声音尾调都拐了弯儿。 “你脸怎么这样?她敢打你!!” 纪鸿洲靠坐在沙发上,抬手撑额。 “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被媳妇儿打脸?! 老夫人都要炸了,哪儿顾得上压声调: “她敢打你?她疯了不成?!” “你从小能干,又自主,我生你养你,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旁人敢打你?!” 她大声斥骂,转头满眼厉气盯向章谨。 “秦音呢?叫她立刻到我面前!” 章谨垂手直立,不敢说话,拿眼睛看自家大帅。 纪鸿洲一手扶额,阖着眼沉声启唇,一字一句威胁老夫人: “你要再喊,立刻给我离开,往后不准再来我这儿。” 老夫人不可置信看向他,捂住胸口喘粗气。 “你也疯了?你都被人打了,还护着她” “老子乐意成不成?!” 老夫人脸上褶皱抽搐,“你!” 纪鸿洲拔高声吼她,“你有事没事?!没事就回去!” 老夫人脸色扭曲,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他一眼,也不想骂他了。 她跟大儿子现在不能见面,一见面就要吵,不如抓紧时间说正事。 “你到底想什么?你要实在不喜欢碰她,在外面找也没什么,男人谁不养两个太太?” 又缓下声教育他,“但你把事情做低调点,不要大张旗鼓搞得人尽皆知,她娘家人还在湘城,回去秦大帅知道这事该怎么说?你那媳妇儿又不是个能容人的,你看看外面,全在看笑话!” 纪鸿洲抬起头,满脸不耐烦看她。 “我说没说过,我们夫妻的事你少管?你又把我话当耳旁风?” 老夫人理直气壮,“我管你跟她的事了吗?我这是过问你自己的事!” 纪鸿洲不耐烦听。 老夫人却眼巴巴看着他,继续问: “能在外面找女人,说明你身体没事,你说实话,是不是想娶姨太太?” 不等纪鸿洲接话,又说,“不用有顾虑,你娶到老宅来,我给你做主,进门一年无所出,秦家那边也好交代的” 纪鸿洲听不下去,直接站起身,虎着脸伸手指老夫人。 “没有姨太太,也没别的女人,你少给我整那些个幺蛾子!” 老夫人瞪眼,“我怎么整” “去去去!” 纪鸿洲毫无耐心,径直打断她话,沉着脸一字一句警告: “我告诉你啊,我好容易才把人哄好,你再给我添乱,惹恼了她,我连你一块儿送去国外!后几年都甭想再回来!” 老夫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吼声震天: “你再说一遍?!” 纪鸿洲一摆手,转身就走,并冷声交代章谨。 “给我送走!” 他头也不回,大步朝餐厅的方向走去。 老夫人震怒,不敢相信,儿子竟然能说出把她也送走的话! 眼见她就要摔东西爆发。 章谨眼疾手快,一步窜上前,双手稳稳托住她捞起茶杯地手,牢牢按住了,急声低语。 “老夫人您息怒,您到底还想不想抱孙子了?” 老夫人身形一僵,含怒的眼神,直直转到他脸上。 章谨一脸苦笑,赔着笑脸接住茶杯放回桌上,一边扶她起身,一边连哄带骗地请她出去。 “您来,您听属下跟您说,大帅他太难了,这些日焦头烂额,您是他亲生母亲,就别给他添火儿了” 老夫人被他这沉重语气唬地一愣一愣,慢慢忘了生气,表情也凝重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焦头烂额的大事?” 章谨叹了口气,“您是不知道,大帅都好几日不敢回家了。” 老夫人眉头皱紧,“不敢回家?那个秦音又闹什么” “不是,不是夫人,您来,听我说。” 章谨把老夫人扶上车,想了想,屏退了老佣人和副官,低下腰在窗边,表情凝重地开口。 “您难道还不知道?秦家那边来人了。” “那位傅参谋,是秦大帅夫人的亲弟弟,他跟咱们大帅夫人,可是从小就相识。” 老夫人情绪也被他感染,同样表情凝重起来。 “还有这事?” 章谨点点头,煞有其事说道: “说是来接秦少帅回家过年,但其实另有目的,大帅从外地回城那晚,就给这位傅参谋摆宴接风,这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 老夫人听得紧张,看章谨欲言又止,急忙追问: “什么目的?” 章谨抿抿唇,一脸为难地压低声。 “恐怕是看咱们,如今战事已平,派了这位傅参谋来,督促咱们尽快还钱的!” 老夫人一愣,“还,还钱?” 章谨,“老夫人您该不会忘了,当初大帅继位时边线面临外侵,大帅跟秦军借兵借钱,才有了夫人远嫁而来的婚事?” 老夫人有点懵,“这不都是一家人了,秦家才肯帮忙吗?怎么还扯上还钱了呢?那不是当初谈妥的” “谈妥?” 章谨很是意外,一脸迟疑地看着她。 “亲兄弟还明算账,您该不会以为,当初借来的,就不用还了?” 老夫人,“” 确切说,她不知要还什么,又还多少? 那秦音嫁过来,秦军施以援手,那些不都算作她的嫁妆吗? 哪有人要还嫁妆的?又不是要离婚! 章谨看她一脸迷糊,顿时表情惆怅。 “老夫人您天真啊!” “夫人当初嫁过来,秦家也是赔了十里红妆,那派头您该不会已经忘了?” “先头借来购置军火的那笔钱财可不薄,这跟嫁妆是两回事,秦家再是财大气粗,也不能白给了咱们!” “可如今整个军政府上上下下,真凑出那些钱还给秦军,要是还了,内库至少得闹三年饥荒,大帅哪儿还的上?” “可还一小部分,又太过抹不开面子。” 章谨垂手交握,神情难办地啧啧摇头: “事到如今,大帅只能哄着夫人,这面子要是夫人去抹,她与秦大帅是嫡亲的兄妹,那还不是什么话都好说?” 他重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规劝老夫人。 “老夫人啊,您可千万别惹夫人了。” “她如今,可是咱们的财神爷,这个节骨眼儿上,谁都不能惹她啊。” “不然,您可让大帅怎么办呢?他太难了!” 老夫人,“” 第119章 我要围着你一个人转吗? 老夫人心情复杂的走了。 章谨忽悠完人,大舒口气,预估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再来给大帅和夫人捣乱。 他如释重负,转身回了餐厅去复命。 秦音还不知道老夫人来闹过。 她是被一阵饭香唤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 就见屋里灯影昏暗,男人端着碗勺,正席地坐在她床边,慢吞吞搅动着勺子。 纪鸿洲抬头,对上她清黑沉静的眼眸。 他捏着勺柄的手一顿,眉目温和扯出抹笑。 “醒了?饿不饿?酸汤饺子,三鲜馅儿的,尝尝?” 讨好的态度不要太明显。 秦音唇瓣浅抿,侧脸枕着乌黑发丝,目色波澜不惊,淡淡启唇道。 “出去!” 纪鸿洲嘴角笑弧微僵了瞬。 接着把碗放在托盘上,他撑手往前挪了挪,好声好气开口: “筝筝,我的错” 秦音语气冷清,“你一错再错,还想求我原谅?” 纪鸿洲单腿屈膝坐在床边地毯上,伸手包住她小手。 “除了叫我滚出去,还有分开住,其他你说什么我都听,真的。” 秦音冷笑,“屡次言而无信的人,你觉得我还信?” “” 纪鸿洲体会到什么叫自作自受。 他哄不好秦音,也不敢再惹她不高兴,当晚就被撵去了客房。 翌日一早,雪停了一夜,天色清明。 纪鸿洲陪着秦音在餐厅用膳,全程体贴照顾,那略显狗腿的做派,一旁被无视的秦峰看的直撇嘴。 别说,哄女人这方面,男人有时候真的无师自通。 正此时,章谨走进来,悄悄看了眼秦音脸色,温声禀话: “大帅,傅参谋来了,说来接秦少爷,顺便与您和夫人告别。” 纪鸿洲闻言扭头,余光端详秦音一眼,淡声道。 “叫他等会儿。” “是。” 章谨垂目,转身正欲离开,却听秦峰突然插声儿: “我吃饱了!我去见舅舅!” 话音落,小少年利落地站起身,急匆匆跑了出去。 看他那迫不及待地样子,纪鸿洲不由忍气抿唇。 秦音也跟着放下碗勺,情绪平淡道了句。 “我也吃好了。” 她站起身,紧随其后不紧不慢地离开餐厅。 纪鸿洲见状也没了胃口,跟着起身追上去。 两人到前厅时,秦峰正蹲在地上跟白狗依依惜别。 傅文睿长身玉立站在他身边,也垂着眼正看那只狗,侧脸现出几分心事,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见脚步声,他转目看过来,瞧见并肩走过来的秦音和纪鸿洲,眼里掠过晦暗情绪。 秦音神色沉静问他,“一切准备好了?不要有遗漏。” “放心。” 傅文睿殷红薄唇勾了勾,眯眼慢吞吞问她: “你真不给我带药了?不怕我死路上?” 秦音挑眉,“是你自己叫我别管的。” 傅文睿满眼幽怨,“心可真狠。” 秦音不说话。 纪鸿洲受不了他这语气和眼神,冷眉冷眼插声道: “傅参谋一路顺风,还缺什么尽管说话,爷立刻叫人去办。” 傅文睿似笑非笑瞥他一眼。 “我与筝筝玩笑几句,纪帅不必当真,你派的护卫队已经足够,定能护送我们平安抵达徽州。” 说完,他笑了笑看向秦音,张开手臂走上前两步。 “回见,临别不抱一个?” 秦音面不改色,站着不动。 纪鸿洲却眼皮一跳,长腿一迈挤上前,张臂拥抱住傅文睿,并重重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傅文睿身形僵住,便听他语气沉重说道。 “这几日怠慢了,傅参谋保重身体,如此身娇体软,这种长途跋涉的苦差事,往后还是少干。” 纪鸿洲一本正经,松开手臂,又状似感慨在他肩上拍了拍。 “你要在我这儿出个好歹,我怎么跟大舅哥交代?往后就别随便出门了,命要紧,啊。” 傅文睿嘴角僵抽,皮笑肉不笑咳了几声。 秦峰皱紧眉头,上前扶住他,又看向纪鸿洲,小脸儿上难掩谴责和无奈。 “小姑父你轻点儿,那么大声,我听着都肉疼!” 傅文睿掏出裤兜里的手帕,掩住嘴垂下眼,咳的更厉害了。 纪鸿洲眼里掠过丝嫌弃,一边挡在秦音身前,一边表情凝重地吩咐章谨。 “再找个大夫随行,傅参谋体弱多病,千万照顾好。”,别死半路。 章谨憋笑点头,“是,大帅。” 秦音将两人间的机锋尽收眼底,又像是什么都没看破,只目色平静端详了傅文睿两眼。 “可还好?” 傅文睿深喘了口气,唇角淡扯: “死不了。” 秦音就不再说什么。 正此时,芍药和冬荏将秦峰的行李拎了下来。 临到走,秦峰万分舍不得的,只有脚边摇尾吐舌的小白狗。 他可怜兮兮看向秦音,“小姑姑,你千万要照顾好白白,它可比圆圆傻多了,别让它被人欺负,再步了圆圆的后路。” 秦音,“” 纪鸿洲看她一眼,低哂笑嗤: “你要走,不关心你小姑姑,反倒来关心一条狗?” 秦峰抽了抽鼻子,看他一眼,又看向秦音。 “小姑姑你也保重,别太委屈自己,别忘了,你在徽州,可也是一头没人敢惹的虎~” 傅文睿扑哧低笑。 秦音眉心一皱,冷着脸撵人。 “赶紧走。” 将两人送出前厅,傅文睿的车就停在门外。 副官负责把秦峰的行李收进后车厢,秦峰便自动自发先爬上了车。 傅文睿立在后车门边,侧着身最后看了眼秦音,深褐眸子沁一层微光,似两颗色泽深邃的琥珀。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走了。” 秦音眉目清淡,微微点头。 傅文睿低身坐进车里,关上门后,眼尾余光瞥了眼一旁冷着脸的纪鸿洲,红唇突然勾了勾。 “对了,峰儿说的没错,你现在养这只笨狗,的确及不上圆圆。” 纪鸿洲额角一绷。 傅文睿慢吞吞摇上车窗,轻描淡写补了句。 “大概是水土原因,需要的话,我让人从徽州送一只来给你。” 秦音隐约感到身边似有寒气弥漫。 她知道傅文睿故意刺人,不过也没下他面子,只敷衍了句。 “再说,一路顺风。” 又微微偏头,透过车窗看向秦峰: “到家给我报平安。” 秦峰咧着嘴笑,“知道啦小姑姑!” 能回家了,他开心死了。 秦音唇角翘了翘,朝他摆了摆手。 车子开走,隔断了傅文睿毫不知收敛的挑衅眼神。 纪鸿洲心梗的厉害,深提了口气,捏紧的拳头才徐徐松开。 秦音没搭理他,自顾转身回了前厅。 纪鸿洲见状连忙跟上她脚步,一边不动声色地侧目,端详她脸色,一边温声问询: “今日消雪,天很冷,在家歇一日。” 不知怎么,他也不是有空,但就是不希望秦音去医馆。 隐隐地,心底怀着某种期待。 秦音却看都没看他,满脸不为所动,不紧不慢地步上楼梯。 “做好自己的事,不要随便安排别人,我要围着你一个人转吗?” 第120章 将计就计 纪鸿洲修眉微蹙,喉结滚了下,低下声哄她。 “筝筝,就一天,成么?” “不成。” 纪鸿洲唇线抿直,眸光也瞬间黯淡。 上到三楼,秦音脚步驻足在楼梯口,扭过脸看向他,乌瞳黑而淡静。 “言而无信已经是你的习惯吗?纪鸿洲,你还答应过我什么,需要我一件件提醒你?” 他答应过,她不同意前,不会让她有孕。 纪鸿洲喉间轻咽,眼帘半敛下,哑声低语。 “下不为例,我送你去医馆。” 秦音淡淡收回视线,没再看他。 两人回屋各自穿戴好衣物,便先后脚下了楼。 秦音并未拒绝他送,直到车子停在医馆外,她为多停顿,径直推门下车。 纪鸿洲亲眼看着她走进去,甚至头也不回。 过不了片刻,她会喝下一碗避子汤。 她不愿生他的孩子 胸腔里升起丝丝缕缕的酸闷,似有一根带刺的荆棘,悄无声息裹在他心口上,还越缠越紧。 纪鸿洲难以忍受,皱了皱眉,强行收回视线,声音粗哑下令。 “去营地。” 章谨立马发动车子。 驶离巷口,车里气氛实在太过沉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小心自后视镜瞥了眼,瞧见自家大帅单手撑额,靠在车窗边,双目微红,一副郁火闷烧的模样。 他顿时一阵牙疼。 想起自己昨天在老夫人面前,都昧着心一番胡诌,连蒙带吓的帮他解决了一个麻烦。 现在情敌也走了。 秦峰那个讨人厌的小碎嘴也走了。 这眼瞧身边儿都没什么人捣乱了,大帅竟然还这样郁郁寡欢,章谨既想不通,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焦灼感。 这都年关了,还让不让人过个好年了? 思来想去,他咬了咬牙根儿,斟酌着出声: “大帅,您这样儿可不行,您以前不是挺会哄夫人高兴的吗?怎么这会儿,功力还退步了?” 纪鸿洲眼皮掀了掀,冷扫他一眼,却懒得开口。 章谨啧了声,语气琢磨。 “要么,属下给您出出主意?” 纪鸿洲皱眉撇开眼,“你懂个屁。” 连个女人手都没牵过,他能出个屁主意! 章谨舔舔唇,“您先听属下说完,那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您怎么知道属下的主意,没用?” 纪鸿洲眉心褶皱渐深,默了默,闷声低嗯。 章谨眼珠子动了动,“其实女人就那么回事儿,男人细致入微,关怀体贴,那谁都受不了,您要么就做几天狗皮膏药试试?” 纪鸿洲就知道他没好主意。 “什么馊主意!” 章谨抿唇,“试试,好使!您都这样儿,反正接下来也得哄好久,急症下重药,那一般效果都立竿见影。” 下重药。 纪鸿洲眸光幽暗,若有所思。 当天正午。 秦音正在药柜前检查药材,就听一道急促脚步声咚咚咚地响起。 “夫人!出事了!” 她扭过脸,瞧见章谨一脸神色慌张,扑到柜台边,急的不行。 “大帅出事了,您快跟属下回去看看!” 秦音心下一沉,合上手下柜子,蹙眉交代芍药。 “去背药箱。” 她快步绕过药柜往外走,一边问跟上来的章谨。 “他出什么事?” 章谨急声回道,“今日大帅去营地视察,钟参谋瞧大帅心情不愉,非要撺掇大帅冬猎,说是正好散散心。” 他快言快语,一边帮秦音打开车门,一边话儿也没停。 “谁知怎么的,两个人突然在雪地里赛起马来,那冰面不结实,连人带马一块儿掉了进去。” 秦音心头一跳。 章谨苦着脸说,“冰天雪地的,捞上来时,人都冻僵了,这会儿还没醒。” 车子开出街口,秦音视线落在车窗外,好半天没问一个字。 章谨从后视镜飞快瞥了眼,她表情是凝重的,多说不宜,他没敢多说,只一门心思把车开的飞快。 抵达纪公馆。 秦音下车快步走进前厅,便见沙发上坐满了人。 几个军官各个浑身湿透,纷纷站起身来。 “夫人” 秦音看他们一眼,一边快速走向楼梯,一边交代管事。 “怎么不带他们去换衣裳,天寒地冻,不要着凉。” 管事连忙说,“已经安排人去取合适的换洗衣物” 秦音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带着章谨和芍药一路小跑上了楼。 三楼卧房门大开,钟淮泯头上顶着块棉帕,正立在里屋门外说话。 他听见脚步声进门,回头看了眼,面色掠过丝局促和尴尬: “弟妹” 秦音边走边脱下大衣,从他身边走过时,还将他从头到脚端详了他一眼。 “钟参谋怎么样?没有受伤?” 钟淮泯眼神闪烁,“啊,我我,我没事,我好着呢” 秦音收回视线,脚步未停走进屋,直走到床边随手丢下大衣,俯身时才瞧见床上的人醒着,就是气色不太好。 “你怎么样?” 纪鸿洲眼巴巴看着她,唇角扯了下,“筝筝。” 秦音没应他,摸了他头,触手温热,又揭开被子去摸他腕脉。 “受没受伤?” 纪鸿洲摇头。 秦音却看到上手心勒破皮的血迹,只用绷带简单包扎过。 这时,立在床另一侧的军医受到章谨眼神示意,立即出声说道: “夫人放心,大帅只是不慎落湖,呛了水受了寒,其余都是皮外伤。” “大帅体魄健朗,我已经给包扎过,喝点驱寒的药,好好休养两日就能好起来。” 秦音把完脉,的确没发现什么太大问题。 她掀睫看了眼纪鸿洲,缓缓站直身: “我知道了,你们都出去。” 不等其他人说什么,便转身招呼芍药,“我开药,你交给展翔回医馆抓药,你亲自煎好端上来。” “是,夫人。”芍药忙跟上她。 钟淮泯眨了眨眼,朝床上的纪鸿洲撇嘴,睇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便自顾走了。 章谨也带着军医退出去。 秦音写完药方交给芍药,便盖上钢笔帽,气定神闲地站起身。 芍药拿着药方要走,走到一半脚步一顿,诧异地回头看她。 “夫人,这” 这也不是驱寒的汤剂? 然而,对上秦音一个冷眼扫过来,芍药立马住了嘴,拿着药方匆匆出去了。 秦音收回视线,指尖把玩儿着钢笔,踱着步子走进里屋。 纪鸿洲靠坐在床头,头发微乱神容憔悴,见她进来,还握拳抵唇咳了两声。 “筝筝,我没事,不用担心。” 秦音蹙了下眉,嗔怪地轻瞥他一眼,一边走上前一边柔声训斥。 “多大的人了,堂堂大帅,骑马跌进湖里去,搞得兴师动众的,丢不丢人?” 她坐到床边,抬手替他理了理凌乱发梢,眼里关切难掩。 “可还有哪儿不舒服?我帮你瞧瞧。” 纪鸿洲面对她温情柔和的眉眼,难过了许久的心肠,一瞬间化成温汤热泉,汩汩躁动。 他眼神动容,一把将女人抱进怀里,脸埋在她香软颈窝处轻蹭。 “没事,我没事,你回来就好了。” 秦音没说话,只唇角若有似无牵了牵,还轻拍他背柔声安抚。 “好好休息,别多想。” 第121章 大帅你这么不听话 秦音一直守着纪鸿洲,直到芍药把煎好的汤药送上来。 她亲手接住药碗,神色平静端给纪鸿洲。 “有点烫,我喂大帅。” 芍药飞快扫了眼两人,眼神闪烁咬咬唇,连忙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喝过中药的人都知道,与其一口一口喝,不如一口气闷了。 纪鸿洲虽然不常喝,也知道这种苦,长痛不如短痛。 他撑手坐起身,看了眼药碗,勾唇笑了笑。 “不用辛苦,先放着,一会儿凉了,我自己喝。” “那怎么行?药得趁热喝才见效快。” 秦音不听他说,拧了下眉,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喝,我伺候大帅服药,怎么能说辛苦?我们可是夫妻,这是我该做的事。” 纪鸿洲薄唇动了动,面对她满眼嗔怪,也不好再推拒。 他喝下那勺药,瞬间从舌尖苦到胃里,苦的他差点要吐,还得为了面子强忍住,整张脸都因为憋僵。 秦音佯装没看出他一瞬间的僵硬,温柔笑了笑问: “是不是很苦?” 纪鸿洲抿紧唇,淡笑点了下头。 “还好” 秦音,“良药苦口,凉了会更苦的,大帅快趁热喝。” 纪鸿洲,“好。” 一碗苦断肝肠的药,就这么一口一口被秦音喂进他嘴里,纪鸿洲还得强装镇定咽下去。 他总算尝到什么叫‘自食苦果’。 然而这还没完。 喝完药,他困了。 秦音温柔安抚他,“大帅睡,好好睡一觉,都会好起来。” 纪鸿洲睁不开眼,还下意识握住她手。 “你陪着我,别走。” “好,不走。”秦音浅笑拍了拍他手。 没过两分钟,男人就阖上眼睡了过去。 秦音敛起笑,抽出自己的手,端了空碗走出卧房,走出外室间交给芍药。 “把章谨给我叫来。” 芍药小心翼翼垂眼,“是。” 章谨原本以为,最近两天大帅安分了,自己也能跟着好好歇个假。 谁知他屁股都还没坐热,芍药就找过来,叫他上楼见夫人。 面对小女佣‘自求多福’的眼神,章谨莫名一阵发毛。 他跟着芍药上楼,一边忍不住低身试探: “夫人找我,什么事儿啊?” 芍药一本正经摇摇头,“不清楚。” 她斜眼看章谨,一脸的意有所指: “这种事,章副官你应该比我清楚啊。” 章谨心头立时一咯噔。 第一念头是,发现了?夫人发现了?! 进到房里,章谨就见夫人优雅端坐在沙发上,脸上辨不出什么情绪。 他心一横,咬咬牙走上前,垂手礼了礼,故作镇定开口。 “夫人,您找我。” 秦音心平气和打量他,“嗯,大帅已经睡下,我来问问你,当时究竟什么情况,方才在车上我太担心,没听清你说什么。” 章谨一愣,大帅睡了? 那要是还能这么安逸,是不代表没露馅儿? 章谨瞬间就不紧张了,连忙一五一十又把车上那番话复述了一番。 接着又补充一句,“过后勘察,可能是因冰面不够敦实,冬猎随行人员又太多,冰层受到子弹撞击,才裂开” 秦音听完,一脸了然,却又神绪莫测问他: “大帅骑得踏雪乌驹?” 章谨愣了下,连忙点头。 “啊,是,夫人。” “马呢?没事?那可是大帅最爱的马。” 章谨摇头,“马没什么,军医会照料,夫人放心。” 秦音盯着他,好半晌不再说话,直盯的章谨头皮发麻。 她再次徐声开口,“那些军官今日都受了寒气,派人好好慰问,给予嘉奖,说我谢谢他们。” 章谨答应的语气不再有力,“是,夫人。” “你去。” 等他离开,秦音默了默,又看向芍药。 “去把冬荏叫来,你们俩守着大帅。” 纪鸿洲从睡梦中痛醒,腹间绞痛难忍。 他蜷缩起身子,才发现床上只他自己,实在忍不住,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扬声唤人。 “来人!” 芍药和冬荏立刻进来,“大帅” “夫人呢?!” “夫人,夫人她” 纪鸿洲怒目,“滚出去!” 芍药:?? 冬荏:??? 两人对视一眼,又连忙退出去带上门。 纪鸿洲自己站起身,赤着脚飞快窜进了盥洗室。 从下午到天黑,他来来回回七八趟,腹泻泻到腿都软了,几乎要脱水。 最后一次趴到时床上,整个人近乎虚脱,眼前一阵阵发黑。 正此时,秦音推门走进来,打开灯。 她施施然走到床边,歪头看着趴在床上的人,眼里噙了丝笑。 “大帅,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个姿势?” 纪鸿洲腹中又是一阵绞痛。 他捂着肚子,艰难翻过身,蜷缩在床上一脸痛苦看她,简直有苦难言。 “腹痛吗?” 秦音故作惊讶,连忙坐下给他把脉,而后一本正经地下结论。 “是寒凉入体,致使腹肠之症,您得吃点东西。”她抽回手,“等等,我去吩咐人端些粥来,再重新调副药” 纪鸿洲一把握住她手,满头冷汗苦笑道: “我错了,筝筝我错了,饶了我” 秦音满眼讶然不解,“大帅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纪鸿洲苦笑,都泻成这样了,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岂不是要蠢死? 他牵住秦音手,低头抵住她雪白手背,语声艰涩沙哑,低低认错。 “我就是想让你理我一下,关心关心我,我不该做戏骗你,夫人,我再也不敢。” 秦音敛起面上情绪,居高临下睨着他,清淡勾唇悠声问: “再也不敢?” 纪鸿洲点头,已经难受到冷汗涔涔,气息都虚。 秦音笑了声,“你昨天也这么说,再也不敢气我,今日又换了花招来骗我,大帅的话,我也是再也不敢信了。” 纪鸿洲,“” 她抽出手,指尖穿过他汗湿凌乱的乌发,轻柔摸搓着,一边柔声细语。 “纪鸿洲,你这么不听话,我真的很厌倦。” 纪鸿洲宽阔背脊一僵,心知自己玩儿脱了,简直雪上加霜,连忙抬起脸贴近她,启唇想说什么。 秦音素手一把捂住他嘴,眸子笑弯歪头睨着他。 “别担心,偶尔排一排身体里的污秽,对你益大于弊,排空就好了,我又不会真的喂给你毒药。” 纪鸿洲喉间微噎,看她又勾了勾娇艳唇瓣,捏着他脸说道。 “主卧先让与你,我去睡客房,等你反思己过,学会了懂事老实,我再看心情决定,要不要搬出去。” 话音落,她脸色已经冷下来。 没等男人说话,便径自起身离开。 看着半掩的房门,纪鸿洲面上笑意越发苦涩。 苍天爷,他到底看上了位什么祖宗?这么难哄! 第122章 小祖宗,你也想我? 秦音的确不会下猛药,不过是给耍心机的纪鸿洲再吃一个教训。 多年应付傅文睿的经验让她明白,男人这东西,不多治几次,永远老实不了。 治一次老实一次,但过阵子忘了上回的痛,他还会犯。 秦音早已厌烦这种把戏,就像最终厌烦与傅文睿来往那样。 那种男人,真的烦人。 当晚用过宵夜,纪鸿洲精神和体力都在恢复,但却一夜未眠。 翌日一早,他敞着房门等秦音,坐在沙发上直勾勾盯着门外看。 章谨立在门外,见着秦音从隔壁卧房出来,连忙回头递眼色。 纪鸿洲立时站起身,快步走出去,正在房门口与她遇上。 “筝筝” 秦音淡淡看他一眼,径直掠过他身前。 纪鸿洲提步跟上,低沉声腔不掩殷勤。 “你睡主卧,你的衣物和首饰都在主卧,住着更舒适方便,今晚我去客房睡,嗯?” 秦音,“好。” 纪鸿洲跟在她身后下楼,垂目看她,半晌也没再找着合适话题。 两人用过早膳,一起出门。 纪鸿洲先送她到医馆,自己才去了军政府。 一进门没多久,钟淮泯就找过来。 他叼着烟,吊儿郎当地曲指叩了叩门。 “哟~,大帅够敬业的,昨儿都那样了,我还以为你好歹得装个七八天呢。” 纪鸿洲冷淡扫他一眼,面无表情撵人。 “没事滚!” 钟淮泯低笑了声,进来掩上门,抬手夹住烟,踱步走到书桌前。 “有事,跟你说一声,马上年关,也没什么大事儿可做,我离开几天,有点私事要办。” “知道了,滚。” 纪鸿洲长腿交叠搭到桌上,头颈后仰,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钟淮泯挑眉,“不关心我干什么去?” “你那点破事,别拿来烦老子,赶紧滚。” 钟淮泯夹着烟点了点他,“啧,兄弟为你两肋插刀,跳冰窟窿,你无情无义,成!” 纪鸿洲一夜没睡,心绪烦乱,头痛的要死。 听他多说一句话,都觉得聒噪,干脆皱着眉当没听见。 钟淮泯摇摇头,转身离开。 腊月过半,年关之前,军政府和医馆都有点正事要忙。 纪鸿洲这些日都踏踏实实,没再耍什么小心机。 直到腊月廿八下午,副官处接到老宅的电话,老夫人亲自打来的。 章谨拗不过,只得去请示纪鸿洲。 正式交接完,年关军政府也要休假,纪鸿洲正准备召集最后一场议事。 听了章谨的话,他皱了皱眉眉,思及上次老太太自作主张跑到公馆去,马上要过年,他一点儿都不想她添乱。 于是交代章谨,“接进来。” 电话一接通,老夫人就急忙说话: “老大, 马上要过年,年后颜儿和老三就要出国,你们回来吃年夜饭。” 纪鸿洲抬手捏眉心,正琢磨说什么理由不回去,便听老夫人又殷切说道: “跟你媳妇儿说,我有传家宝要给她,我不给你添乱,放心。” 挂断电话,纪鸿洲眉心不禁皱紧。 传家宝? 老太太又打什么主意 当晚回到公馆,他在饭桌上与秦音聊这件事。 “母亲态度很好,大概也担心颜儿和老三走了,往后没人回去看她,还说要送你传家宝。” 说话间,他一直打量秦音脸色。 秦音慢吞吞夹菜用膳,听罢淡淡牵唇。 “好,反正铺子歇业,也没什么事可做,年还是要回去过的。” 纪鸿洲黑眸微亮,这么好说话? 他想到什么,眸光暗了暗,不动声色地将挑过刺的鱼肉推到她面前。 “那就这么定了,我让人回老宅知会一声。” “嗯。” “筝筝你明日,没什么事?” 秦音掀起眼帘打量他,“问我做什么,你有事安排?” 纪鸿洲下颚摇了下,面上笑意温和。 “没有,我也闲,闲好,过个好年。” 秦音没说话,垂下眼继续用膳。 膳后,两人相携上楼,纪鸿洲跟在她身后,舌尖顶腮满腹心思。 临到主卧,秦音径直走进房门。 他立在门口欲言又止,挪不动脚步。 都小半月没同房了 秦音快要走进里屋,却似有所感般突然立住脚,侧身回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纪鸿洲心头一提,脚步下意识就要挪动。 秦音眉目清浅,“站在那儿干什么?” 男人眼眸一暗,喉结上下滚动,就要走开,却听一道天籁之音召唤他。 “进来,今晚跟我睡。” 纪鸿洲瞳光瞬亮,脚尖儿顿时一转,快步走进房门,反手就将门带上落了锁。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他两步三步来到秦音身前,低肩一把将人抱起,大步走进里卧,俯首便要吻她。 秦音偏脸躲开,一脸嫌弃。 “洗干净。” 纪鸿洲呼吸都重了,还是将她放到床上,咽了下喉哑声答应。 “好。” 他起身朝盥洗室走去,边走边脱,不过几分钟便一身水渍走出来。 秦音已经换好睡裙,正翘腿坐在床边,等他欺身压过来,才悠着声提醒: “我还没沐浴。” 男人脸拱在她肩窝里,在雪白纤细的锁骨间啄了啄,大掌拎起裙摆,嗓音沙哑如黏了沙砾。 “香的,筝筝不用洗。” 秦音枕在青丝间,嘴角浅浅翘起,揪住他耳朵拧了拧。 “逗你,下午回来我沐浴过。” 纪鸿洲肩背微僵,眸光瞬间幽暗深沉。 她说下午回来 他心绪悸动,捧起她小脸儿,吻的温柔虔诚。 “小祖宗,你也想我,是不是?嗯?” 秦音小手柔软抚上他结实胸垒,纤长白皙的腿屈起,轻抵他胯侧。 “你要伺候不舒服,就还滚去睡客房。” 纪鸿洲贴着她唇溢出声笑,眼底墨色浓的黏稠,牢牢将身下人禁锢住,一下下吻遍她唇畔面颊。 “我听你的,你说怎么舒服,我怎么伺候,成不成?” 秦音也笑起来,眼尾眉梢漾起别样风情。 “轻些” “嗯。” “小心点!” “好” 她磨磨蹭蹭,又故意缠人撩拨。 纪鸿洲被她惹的欲焰焚身,咬牙生生克制着将她撕开,吞吃入腹的冲动。 直伺候的她浑身软绵绵,舒心了,这才得到特赦令。 他似解脱链锁的狼,在主人赏赐的原野疯狂造次,再想将其拴起来也是难。 等秦音发觉自己被反控时,已经毫无抵抗之力。 纪鸿洲将她逼哭,才隐忍停手,又后怕这祖宗下床后会故技重施,趁着她还不太清醒,连忙哄着人灌迷魂汤。 当余韵冲昏头脑,女人往往也难以理智。 她卸下强势伪装,蜕变出另外一个娇柔伊人。 纪鸿洲太久没得到她好脸色,越发兴奋了,搂着人耳鬓厮磨间柔情蜜意,得寸进尺地欢纵了一晚。 最后秦音睡着,压根儿无力思考他回不回客房的事。 更不清楚她睡着后,心机得逞的男人,又做没做什么坏事。 第123章 老大,你得加把劲儿 翌日,睡到日上三竿,秦音在男人怀里醒来。 她身上已然清洗干净,也换了身整洁睡裙。 看在他事后服侍,做的也还算不错的份儿上,便没计较他昨晚擅自留宿。 春宵一晚,纪鸿洲一睁开眼,就瞧见坐在梳妆镜前描眉的窈窕美人,心情瞬间大好。 他一把掀开薄被坐起身,赤脚跃下床,凑过去低身抱她。 “夫人,早。” 秦音自镜中看他一眼,面上情绪毫无波动。 “醒了。去把你昨晚用过的东西收拾干净,顺便检查一下有没有遗漏,芍药和冬荏还未嫁人,往后这种事情,你自己处理。” 纪鸿洲心情愉悦,痛快应声: “得嘞,这就收拾。” 他有点春风得意,过去低身将散落在地的薄套一一捡起,那背影雀跃的,就差哼小曲儿。 秦音描完眉,自镜中打量他一番,不禁也唇角轻翘。 歇在家无事可做,尝到甜头的男人食髓知味,又化身黏人狗,秦音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秦音也不烦,偶尔兴致好还逗逗他,同他玩儿一会儿。 两人接连两日腻在一处,日子过得有点风花雪月。 腊月廿九傍晚,两人才正经梳洗更衣一番,依约回老宅用年夜饭。 清心斋里。 老夫人见到秦音,少见的和颜悦色。 “从公馆借过来的厨子,都是你们俩常吃的菜,不会有错,快尝尝。” 纪鸿洲见她态度如此好,心情越发放松,亲自给秦音夹菜。 一家人难得在一张饭桌上,还如此气氛和睦的。 看到母亲和兄嫂的关系有所缓和,纪欢颜也高兴,乐颠颠儿地亲自起身倒酒。 “大哥大嫂,过年高兴,我敬你们一杯,就祝咱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顿了下,又笑嘻嘻看向秦音补充一句: “也希望等我和三弟从国外回来,大哥大嫂已经儿女双全,咱们家人丁兴旺。” 这话老夫人爱听,脸上也有了笑意。 秦音但笑不语。 纪鸿洲看她一眼,收手接过她手里酒杯。 “这杯要喝,不过筝筝酒量浅,我代她喝。” 他说完举杯,接连将两杯酒都喝下。 老夫人和龙凤胎也没说什么,跟着先后举杯。 放下举杯,纪文洲开口: “大哥,我跟颜儿,想等过完正月十五再出发,这一走,明年过年指定是回不来了。” 纪鸿洲淡淡嗯了声,“不差这几日,那就过完十五。” 老夫人跟着插声儿,“我原本想给他们定下婚事,他们俩都不愿意,说什么,隔得远怕生变故,到时候不体面。” 说着扫视兄妹三人一眼,嗔骂道: “都是跟你学的,一个个儿都不听话,全都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了。” 纪文洲抿抿唇,垂下眼闷声不吭地自顾吃菜。 纪欢颜轻啧了声,低声咕哝她: “母亲,你又来了,说好了不提不高兴的事儿” 老夫人轻白她一眼,哼了声不再说。 纪鸿洲语气不清不淡,“说的也没错,一去几年,谁的时间不是时间,这事不急,学业更重要。” 纪欢颜嬉笑举杯,“还是大哥明事理,我得再敬一杯!” 纪鸿洲淡笑勾唇,举杯与她磕了下,又端起长兄的架子训话。 “姑娘家,别贪杯,尤其到了外面。”说话的同时也看向纪文洲,“尤其到了外面,你们俩别闹隔阂,被人欺负了一时也没人能替你们出气,多留几个心眼儿。” 纪文洲、纪欢颜,“知道啦大哥(放心)!” 老夫人也跟着对两人教训了一番。 秦音从始至终没插声儿,只默不吭声吃自己的菜。 膳后,老夫人作为长辈,给几个孩子都封了压岁红包,秦音也有。 她是第一次得到来自老夫人的馈赠,且除却红包外,还有一对上好的翡翠玉镯。 老夫人和颜悦色地告诉她:“这是当年我嫁到纪家,婆母传下来的,只传给长媳,样式老旧一些,你别嫌弃,收着。” 秦音看了眼匣子里的镯子,虽然不明白这老太太,为何突然转了性儿,待她这么和善了。 但既是应该给她的,她也没有推辞,讲了今晚第一句客套话。 “多谢母亲。” 老夫人笑了笑,微微颔首。 简单聊了几句,今晚又要守年夜,新年初一一早还得开祖祠上供。 老夫人便提出,要两人在老宅宿一夜。 难得家庭氛围和睦,纪鸿洲见秦音没什么抵触,便敷衍地嗯了声,算是答应下来。 正说着话,秦音便借口累了,要先下去歇息。 纪鸿洲立时起身,“我送你过去。” 秦音跟着站起身,也没拒绝。 老夫人,“老大,你一会儿过来,明天祖祠上供,三房的人也要来,我有几件事交代。” 纪鸿洲嗯了声,揽住秦音送她回海园。 老宅他们虽然不常住,但院子里始终有佣人打扫,只需铺新的被褥,倒是不费什么事。 佣人们收拾完出去,纪鸿洲四下看了看,才温声与秦音交代道: “累了就先歇着,我再过去一趟,看母亲有什么事,晚点回来陪你。” 秦音点头,起身走到落地衣屏前更衣。 她随口道,“我睡不惯,这床也太小,你今晚睡榻上,我让芍药给你铺好被褥。” 纪鸿洲已经走到房门口,对她这句话选择性失聪,应都没应便跨出门走了。 秦音回头看了眼,怎么能不明白他装傻,于是好笑摇头,还是唤了芍药进来铺榻。 那边,纪鸿洲赶回清心斋。 纪欢颜和纪文洲也已经不知所踪,只剩老夫人独自坐在堂屋里等着。 她见大儿子回来,连忙屏退了伺候的佣人,等屋里只剩母子俩,才压低声说道。 “母亲知道你的难处了,老大,你得加把劲儿。” 纪鸿洲,“什么?” 老夫人抿抿唇,一脸复杂看着他,双手攥住帕子叹了口气。 “以前我催你们快点生一个,是着急想抱孙子,现在就不止是因为想抱孙子了。” “我想了这些天,只觉得一个办法最妥帖!” “我告诉你,亲生的骨肉永远是女人的命根子,只要她尽快生下你的孩子,往后就会一心一意为你着想!” 纪鸿洲眉峰动了动,启唇想说什么。 老夫人打断他,“我不想听你说任何理由,你就听我一次,不管用什么法子,年关这些天,趁着军政府跟兵府司都放假,你抓紧给我好好造人!” “等她有了身孕,你就知道母亲说的没错!到时你要她帮你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帮帮什么? 纪鸿洲满头雾水,看不明白老太太又发什么疯。 第124章 跟大嫂亲近的好机会 虽然看不明白,不过这老太太既然没想整什么别的幺蛾子,他也没太计较,敷衍的聊了两句,便起身离开。 回到海园,一进屋就看到窗边矮榻上,已经铺好了床褥。 他全然无视,走到架子床前,掀开床帏歪头往里看。 秦音眼都没睁,“老宅不好沐浴,我累了,你别碰我,乖乖去榻上睡。” “不碰你。” 纪鸿洲轻笑接了句,还是试探着坐到床边,俯身隔着被子将人揽抱住。 “这儿不比公馆暖和,你畏寒,一起睡,晚上我给你暖暖,成不成?” 秦音不说话。 他不肯放弃,继续试探着,手还摸到她小腿和小脚。 “啧,这么凉,筝筝,我给你捂热” 秦音无声叹了口气,不轻不重地踢开他手。 “上来。” 纪鸿洲胸膛震颤,笑声低闷嗯了声,立马踢掉靴子脱下外衣,掀开锦被钻了进去。 他怀抱宽厚,整个人又热的像是火炉子。 秦音觉得自己身上像裹了张暖融融的狼皮,瞬间一点寒意都感受不到了。 她嘴角翘了翘,阖上眼准备入睡。 纪鸿洲搂着她老实下来,下颚抵在她发顶蹭了蹭,也跟着阖上眼。 翌日一早,因要祭祖,所有人起的都很早。 天不亮,三夫人就带着两个儿子和大儿媳过来拜年。 一行人又在纪鸿洲的带领下,前往老宅的祠堂。 秦音作为长媳,嫁过来近一年,第一次真正踏进纪家宗祠。 她带头捧菜,又跟着纪鸿洲上香,便听一旁的三夫人捂着帕子低低哽咽。 纪景洲安慰她,“母亲,过年呢,祖宗也高兴,你别哭了。” 三夫人忍了忍泪,看着边角那块最新的牌位,语带埋怨。 “我怎么忍得住,去年这个时候,还是你父亲主持祭祀,今年没了他,咱们家如今轮到你大哥主持。” 她看向老夫人,“大嫂,这眼见得,就少了一辈人了,也不知今年,家里能不能添丁。” 老夫人看了看她。 哦,对,不止她急抱孙子,这人比她还着急。 纪川洲娶妻两年多,媳妇儿胡秀荣总也怀不上。 纪景洲的婚事又一波三折,现在也没个着落了。 这人不能比,比到比自己惨的,心里突然就舒坦了。 老夫人扯唇笑了笑,还安抚三夫人说: “会的,祖宗显灵,今年鸿洲媳妇儿和川洲媳妇儿,都能怀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三夫人一点都没被她安慰到,反倒是看了眼纪川洲夫妻俩,越发满面愁容。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就随了他爹。 喝了那么久的药也不顶个用,娶个媳妇儿完全白废! 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从祠堂出来,已经是十点多钟。 今日大年三十,要摆家宴,三房的人留下一起用午膳。 老夫人和三夫人在房里聊天。 纪鸿洲便领着几个兄弟先去了书房。 纪欢颜最近练熟了一支钢琴曲,就招呼着秦音和胡秀荣要去她院子里坐坐,听她弹钢琴。 结果三人刚坐下,纪欢颜才弹了个开头儿,下面佣人就进来禀话。 “二小姐,前头有您的电话,叶公馆的小姐找您。” 纪欢颜一听,连忙站起身说: “我去接,大嫂,二堂嫂,你们坐坐,我马上回来。” 她兴冲冲地跑了。 佣人端来茶点,便也退了出去,只剩秦音和胡秀荣干坐在沙发上等着。 两人也不熟,秦音跟纪家的人都没什么话题可聊。 她便垂眼默默喝茶,却听胡秀荣主动开口搭话。 “大嫂,现在没人,我能问你一件事?” 秦音预感到她会问什么,便掀睫看向她,浅笑点了点头。 胡秀荣揪着帕子,咬了咬唇,似羞于启齿地轻声问道: “我想问问,川洲那病,究竟能不能治?” 秦音看她一眼,徐徐放下手里茶杯。 “我不能保证,我只是对症开药,每个人的体质各有差异,任何病人恢复的状态,都与他是否坚持服药,和是否日常注意习性作息有关。” 胡秀荣眼神黯淡下来,“半年了,若是能医好,应该早就能看到起效了?” 秦音默了默,“他有按时服药?” 胡秀荣咬住唇瓣,点了点头。 “平素该谨慎的,都有注意?没有做过不良之举?” 胡秀荣眼眶红了,突然就捂住脸哭起来。 秦音见状,心下隐晦地懂了一些,就不再多问。 病人不听话,无法克制不良习性时,往往大夫也是没有更好办法的。 胡秀荣哭了几声,喃喃自语般念道。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没法儿过了” 秦音预感大事不妙。 她看了眼门外,没有人在,这才试图安慰胡秀荣。 “弟妹,别多想,任何时候都不缺奇迹,或许改日我再替川洲把脉” “你根本不懂!” 胡秀荣似情绪崩溃,却又不得不拼命压抑住激动语气。 “明明不是我的错,却为了他可笑的颜面,要把不能生的事怪罪到我头上!人人都觉得我不能生,是他不行,凭什么怪我!” 她如此激动,秦音欲言又止,不知说什么话合适。 好在纪欢颜回来的很快,没叫她太为难。 只是她一进门,就看到胡秀荣红着眼眶,像是刚哭过,不由愣了下,又小心翼翼看向秦音。 “怎,怎么了?” 秦音眉目淡然,摇了摇头。 胡秀荣站起身,掩着帕子擦了擦泪,快步走了出去。 “诶,二堂嫂”纪欢颜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背影。 她没敢追,转头走到秦音身边,轻声追问。 “到底怎么了?我这才离开一会儿的功夫,你们聊什么?” “与我无关。”秦音端起茶盏,“她跟川洲吵架,还在气头上罢了,你还弹吗?” 纪欢颜若有所思。 不过转念一想,小两口吵架也是难免的,她也就没太纠结,毕竟这种事胡秀荣也不会想让太多人知道。 于是瞬间将这事抛在了脑后,扬起笑重新坐到钢琴前,准备弹曲前,还随口与秦音闲聊。 “大嫂,你跟我大哥,也会吵架吗?” 秦音牵了牵唇,“嗯。” 纪欢颜见状,一脸果然如此,嘴里啧啧有声。 “啧啧,我就说,大哥那臭脾气” 感慨了一句,她也没再继续说,十指搭琴,弹奏起清悦悠扬地钢琴曲。 这一首曲风很柔情,令人闻之感到身心惬意。 秦音不自觉放松身体,倚靠在沙发扶手一侧,静静欣赏她的弹奏。 一首曲子下来,纪欢颜弹奏的并没有那么流畅。 她还美滋滋地问秦音,“大嫂,我弹得怎么样?这首曲子,我准备拿去参加国外学院的新生演出,到时一定能大放异彩!由此能交到很多新朋友!” 纪二小姐有点兴奋,显然对自己的准备很有把握。 秦音默了默,也不好打击她,委婉道: “那你要好好练练,别到时一紧张,容易出错。” 纪欢颜笑嘻嘻,“我也是这么想。” 她扭过头继续弹,弹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问秦音。 “大嫂,你俄语好,那以前学没学过西洋乐器?” 秦音淡然摇头,“没学。” “那我教你!”纪欢颜美滋滋地说,“从最简单的曲子学,你来试试。” 这是跟大嫂亲近的好机会,她不欲错过,兴冲冲将秦音摁到钢琴前坐下。 秦音,“” 第125章 出人命 秦音心说大可不必。 终究是禁不住小姑子的热情撺掇,坐在钢琴架前听她指挥,随意扒拉了几下。 毕竟她刚说过自己没学过,也不好这么快就打脸。 纪欢颜打定主意要讨好大嫂,不厌其烦地拿最简单的曲子给她演示。 看她教的这么上心,秦音略显过意不去。 实在装不下去,佯装试了几次,便流畅的将那首曲子弹下来。 纪欢颜大为捧场,立马鼓掌惊叹。 “大嫂!你真是聪明人,一学就会!你弹得太好了!” 秦音,“” 她也知道自己弹得还可以,但总觉得纪欢颜在拍她马屁,甚至还在旁边激励。 “大嫂学的这么快,你可以多学一点,技多不压身嘛。” 秦音莞尔一笑。 “时间不早了,过去。” “啊?” 她站起身,“去清心斋,不好让长辈等,坐这么久也累了。” 纪欢颜懵懵然跟着站起身,哦了声,然后陪她出去走走。 今日跟秦音待这么久,她正想抓住机会,再跟她多聊几句,以此走近关系。 谁知两人刚从堂屋里出来,便见纪文洲跟纪景洲走进院子。 见秦音在这里,两人都面露诧异。 “大嫂。” 秦音淡淡一笑。 纪欢颜看了看两人,“我跟大嫂一起弹琴了,你们怎么过来?有事吗?” 纪景洲,“今晚歌舞厅办舞会,我约了四哥和阿珠,你跟文洲一起去,与你商量这件事,人多热闹。” 纪欢颜哦了声,“叶青青先前还与我拨电话,问我晚上去不去舞会,我还回绝了她” 她说着突然看了眼纪文洲,脸上飞快掠过丝了悟,接着笑眯眯答应。 “那成,既然人多热闹,我们也去。”接着又看向秦音,“大哥大嫂也一起,反正大过年” “大哥说不去。”纪景洲清声插话,接着看向秦音,腼腆扯唇话语迟疑,“大嫂你” 秦音牵唇,“我也不爱凑热闹,你们去。” 纪景洲浅笑点了点头。 纪文洲立马上前岔开话题,“方才大哥正说回海园接大嫂,既然大嫂在这儿,正好我们一道过去。” 秦音,“嗯。” 一行人赶到清心斋,已是午时十二点。 老夫人吩咐了传膳,又让佣人去找纪鸿洲和纪川洲两夫妻。 不一时纪鸿洲赶过来,迈进门栏,先把秦音打量了一番,蹙眉问。 “去了哪儿?到处找不到。” 秦音还没说话。 纪欢颜先吐了吐舌头,“大嫂一直在我院子里,我们弹钢琴大哥。” 纪鸿洲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径直走到秦音身边坐下。 三夫人见状,憋不住酸了句: “瞧瞧,这才是新婚夫妻,离开一会儿都要到处找,大嫂啊,鸿洲和媳妇儿感情好,您今年指定能抱上大孙子。” 老夫人笑了笑,看了眼纪鸿洲和秦音。 “我巴不得呢。” 三夫人扯了下唇,又蹙眉往门外看了眼。 “这两个人,叫所有人等,真是没规矩” 正说着,有佣人跑进门。 “老夫人,大帅,川洲少爷已经带着少奶奶回去了。” “什么?!走了?” 三夫人皱眉,又看向老夫人,“哎哟这个兔崽子,真是不得了了,现在动不动就自作主张,这么多人等他,他都不知道来请示一下啊!真是” 老夫人面上掠过丝无奈。 “行了,走了就走了,说不定两人有急事。”随即摆手示意,“既然这样,咱们就开膳。” 纪欢颜看了眼秦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秦音却是面不改色,毫无反应。 三夫人还在那边絮叨,“自从三爷没了,这个家我是越来越管不住,一个两个都仗着长大了,一个比一个不听话!” 她看向纪鸿洲,“鸿洲啊,往后你可是家里大家长,你得管束他们几个,咱们家就这么几个爷们儿了,绝对不能再出事啊!” 纪鸿洲神色淡漠的夹菜,听言嗯了声,也没接话。 用过膳,纪鸿洲借口有正事要应酬,便带着秦音离开老宅。 车子驶出青砖巷,静默不语的秦音突然开口。 “三房那边,大帅还是要看着点。” 纪鸿洲杵着头正想事情,听言回过神,诧异挑眉扭头看她。 “怎么?” 秦音眉目清浅,“大帅知道,三房一直在我这里抓药。” 自打从前线回来,解决舆论那次,纪鸿洲便对她身边的事,一直了如指掌。 听她这么说,他也没否认。 秦音,“为了颜面,三房对外说,是纪川洲的妻子体弱,需得服药调理,外人都猜测是她不能生。” 她顿了顿,转过脸看向纪鸿洲,语声放轻了些。 “实则那药,是三叔跟川洲的。” 纪鸿洲眉心褶了下。 “川洲染了些三叔的不良习性,三叔是怎么死的,大帅还记得清?” 秦音抿唇浅叹一声,“我答应三婶儿,不将这件事说与任何人听,但今日弟妹与我诉苦,我总预感不妙,川洲说不定对她做一些混账事。” “大帅派人盯着些,别再出事了,纪家就剩这么几个爷。” 兄弟再不争气,纪鸿洲也不会希望他出事。 人丁削薄,对一个家族来说都不是好事。 纪鸿洲拧眉看了眼开车的章谨。 “听见了?” 章谨瞟了眼后视镜,正色点头: “是,大帅。” 纪鸿洲就不再多言,只撑手支额,烦得叹了口气。 都是什么事,一个两个不添乱就不错,全都扶不上墙。 回到纪公馆,两人相携回房。 秦音打开衣柜取出换洗衣物,一回身便见男人仰面躺倒在床铺上。 她眼梢勾起抹笑,“大帅不是说要出去应酬?” “大年三十应酬什么?” 纪鸿洲翻了个身,困倦地阖上眼,“别吵,昨晚床那么窄,一夜没睡着。” 老宅的架子床,华而不实。 两人抵头抵足挤了一晚,暖和是暖和,只是不止他没睡好,秦音也是翻个身都难受。 一大早又要祭祖,直忙活到现在,不止纪鸿洲困倦,她也困倦。 秦音没理他,自顾换了睡裙卸了发髻,便走到床另一侧,掀开薄被躺了进去。 德式大床柔软舒适,她一沾枕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到下午四点多钟。 秦音迷迷糊糊醒过来,枕边已经没了人。 她磨磨蹭蹭爬起身,开门从走出里屋,就瞧见芍药和冬荏都守在外室间。 两人齐齐站起身。 芍药走上前小声说,“又出事儿了夫人。” 秦音眼皮一跳,“什么?” 冬荏接话,“先头接到电话,说三房那边出人命,大少奶奶死了。” 胡秀荣死了! 秦音不自觉间呼吸一滞。 第126章 筝筝,我很需要 纪鸿洲赶去了三房那边。 展翔已经出去打听清楚状况,回来一五一十禀给秦音。 “说是两人回公馆,原本说还要出去,因为一点小事在房里闹起争执,川洲少爷动了手。” “少奶奶反抗,用剪刀扎伤他,川洲少爷被激怒,便一时失手” 一时失手,就弄死了胡秀荣。 秦音一手抱臂,听得蹙了蹙眉。 “纪川洲呢?” 展翔满脸唏嘘,“情况不好,送去了军医院救治,失血过多,人还没醒。” “大过年的出这种事,三夫人得多伤心啊。”芍药也一脸惋惜咕哝了句。 秦音心下也不由一叹。 他们几个聊了一会儿,知道大体情况,便没再多议论。 到天黑时,纪鸿洲赶了回去。 两人在餐厅用膳,说起这件事。 他眉心微皱,表情十分凝重。 “伤到命根子,被戳穿坏了一半,往后是废了。” 秦音握着箸子的手顿住,心说,本来也早已经废了,有没有都一样。 她问起胡秀荣,“弟妹的身后事,预备如何料理?” 纪鸿洲眉心皱的更紧,“三婶恨得咬牙,不让她进祖坟,叫人给退回娘家去,连着当初的嫁妆全都退了回去。” “她娘家人肯?”秦音问。 女儿死前惨遭殴打,说不定就是被活活打死,这换谁的父母能接受。 “不肯如何?” 纪鸿洲无声清叹,“这是湘城,谁敢跟纪家硬掰?只帅府的名号能吓退九成的人。” “何况川洲这样,三婶儿后面不找他们麻烦,都算是仁慈的。” 秦音听罢不再说话,却不免替胡秀荣感到深重的委屈和不值。 生前饱受折磨和压迫,一时冲动丢命,死后也得不到该有的公正。 倒不如多忍一事,替自己筹谋一些退路,寻一个离开的时机。 这世道对女人的不公正,是显而易见的。 她满脸心事,心不在焉地敛目吃饭。 纪鸿洲看她一眼,伸手轻抚她纤细手臂。 “别多想,人各有命,这事与我们不相干。” 秦音点点头,“嗯。” 胡秀荣的尸体被送回娘家,三房是不给她办丧礼的。 纪川洲出院这日,秦音跟着纪鸿洲到三房去探望,三夫人在前厅招待他们。 她并未梳洗打扮,头发低绾,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没什么精气神。 “川洲这孩子受了些刺激,如今又在养伤,整日关在房里不见人,我就不让你们上去了,给他留点颜面。” 她说着,掩着帕子哭起来。 这种事,秦音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干脆就没说话。 三夫人哭了两声,红着眼看向纪鸿洲。 “鸿洲啊,我只有这么两个儿子了,现今川洲又,景洲也不听话,成天跟白家那边混在一起,你是做大哥的,你给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管教他?” 纪鸿洲拧眉,“景洲从小跟白家亲近,三婶儿,这不是什么坏事。” “怎么不是坏事?!” 三夫人满脸悲伤和绝望,“他对那小蹄子着了魔,可如今就是我点头,白贤珠她也不愿嫁过来,景洲跟条狗似的围着她转,你叫我怎么能放的下心?” “我就这一个儿子能指望了,鸿洲啊,我得叫他赶快成婚,给纪家开枝散叶啊!不能吊死在一个女人身上!” 纪鸿洲心烦头疼,但面对的到底是个孤寡长辈,他也不好说什么重话。 “知道了,回头找机会,我说说他。” 做长兄,该说会说,但这么大的兄弟,听不听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从三房的公馆离开,纪鸿洲靠坐在车门边,握拳杵着头,面沉如水也不说话。 秦音看他一眼,鼻息间无声叹了口气。 “大帅真的为景洲和白小姐的事心烦?” 纪鸿洲眼帘动了动,扭脸看向她。 “感情的事我不欲插手,只是如今川洲这样,文洲又要出国,还是希望他能争点气,否则纪家真无人可用。” 他顿了下,无奈扯唇: “这种心情,你大哥一定深有感触。” 秦音浅抿唇,素手搭上他手背,安抚地握了一把。 心绪烦乱疲惫时,身边人的抚慰总是格外重要。 纪鸿洲垂眼看搭在手背上的雪白柔荑,胸膛里涌起阵阵柔软,他反手扣住她手,倾身抬臂将人拥进怀里,低喃清叹贴在她耳畔。 “筝筝,爷很想要个孩子,很想” 他一定想,但却第一次亲口表达,带着深重的情感说出这句话。 秦音轻轻回拥他,素手安抚般抚了抚他肩背,没有回应。 血脉,是人努力和期冀的延续。 没有人不希望子孙兴旺,尤其在孤立无援时,才知子孙兴旺的好处。 她不说话,纪鸿洲不知她心思,眼里光泽不由暗了暗,暗暗收紧拥着她的手臂。 回到公馆。 他跟着秦音回房,又再次将人拥住,脸贴在她耳鬓边,语声清哑低哄。 “给我,筝筝。” 秦音偏头躲闪,男人的吻却依然追逐过来。 “我很需要” 秦音叹了一声,“需要孩子,还是需要儿子。” 纪鸿洲揉进她大衣的手稍稍停顿,接着将她拥紧,哑声道。 “女儿我也爱,筝筝,你生的都好,我都需要。” “纪鸿洲你见过女人生孩子吗?” 秦音按住他手,回过头看着他的眼睛,徐徐在他怀里转过身。 “很痛,流很多血,很可能我受不了,就为生你的孩子而死,你是我丈夫,就能替我的身体,我的生死做决定吗?” 纪鸿洲揽在她腰线上的手微僵,与她眼里的冷清与认真对视,他突然说不出话。 “我知道你想要,老夫人想要,但就算你们所有人都想要,也不能替我决定生不生。” 秦音扒开他手,“我的孩子,我说了算。” 她转身走进里卧,准备收拾一下去趟医馆和花店,初七开业,要做开业前的准备。 纪鸿洲独自立在外室间,不知想了多久。 直到秦音再次从房里出来,他才身形一侧将人挡住。 “那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才能准备生下我们孩子?” 秦音抬起眼看着他,一脸平静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但现在不想。” 纪鸿洲皱眉,伸手小心扶住她肩。 “筝筝,我不是逼你,这是我们俩的孩子,我得与你商议,我明白你的害怕和恐惧,我也不想失去你” 他语声缓了缓,“但我们得有个孩子,不是么?” 秦音歪头端详他,“若我一直不想,你会找别的女人生?” 纪鸿洲眸光微沉,定定审视她片刻,随即低低哂笑,松开扶着她肩的手。 “好,不生可以,大不了抱养,过继,养大了都一样。” 他沉下脸,“但我也有条件。” 秦音抱起臂,好整以暇挑了下眉。 “说来听听。” “你不生孩子,爷要睡主卧,床事上你听我的,孩子的事我听你的。” 秦音,“” 纪鸿洲摊手,“各退一步,公平。” 第127章 吵架了? “我说话很难懂?” 秦音扬手将人推开,提脚便走,头也不回撩下句: “你今晚滚去客房!” 纪鸿洲气结脸僵,看着女人冷漠无情地背影,想骂一声‘不讲道理’。 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他追出门,在走廊里将人拽住,抵在墙上就要强吻。 秦音一扬手,不轻不重拍在他脸上。 是拍蚊子的力道,但对纪鸿洲的威慑性可谓十足。 他直接僵住,“” “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秦音挑起眼尾,“好了伤疤忘了疼,也忘了自己趴着说再也不敢的时候?” 纪鸿洲额角青筋抽了抽,瑞凤眸凝黑似墨盯着她,咬了咬后槽牙。 “不给生孩子,还不给睡,心怎么这么狠?!” 秦音眉心轻耸,“最近这些天睡在我枕边的,是鬼?” 纪鸿洲无言以对。 秦音手贴在他脸上,“三天客房,很开恩了,别不知足。” 一把将人抵开,掸了掸毛呢大衣上的褶皱,她捏着手包步态悠然下了楼。 纪鸿洲胸腔里差点被一口气堵炸。 秦音一走,他压根儿也待不下去,吼了章谨备车,便怒气冲冲去了营地撒火儿。 另一边,秦音总算摆脱了他,心思放在店铺开业上。 她在医馆待了半日,下午又去花店整理收拾,并让展翔去催花棚那边明日一早送货。 忙活完已经下午四点钟,于是坐车回公馆。 还在正月里,天色依然昼短夜长,傍晚时街道上已经亮起路灯。 路过十字路口,因略显拥堵,展翔缓缓降下车速。 芍药突然咦了声,“夫人,是大帅” 秦音扭脸看向车窗外。 百鹤门的霓虹灯在夜色下闪烁耀目,门前车水马龙。 纪鸿洲正从车上下来,旁边站着的是钟淮泯。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钟淮泯勾住他肩,往百鹤门正门的方向走去。 “回去。”秦音淡淡吩咐。 展翔不敢停留,连忙把车开走。 一路上他自后视镜瞥了好几眼,也没从秦音面上看出任何情绪,心底一阵够不着。 于是一抵达公馆,等秦音上了楼,展翔立马出去招呼卫兵,去歌舞厅给章谨送信儿。 卫兵赶到歌舞厅,纪鸿洲正带着章谨从里头出来,准备乘车离开。 听完卫兵的话儿,他直接气笑: “老子又没干什么!看见看见呗!” 章谨瞥他一眼,嘴唇嚅了嚅,还是把奉劝的话咽了回去。 纪鸿洲低身坐进车里,没好气地下令。 “回去!” 章谨诶了声,连忙替他关上车门,快速坐进驾驶位,驱车回公馆。 秦音从盥洗室出来,便听见外面传来沉稳脚步声。 她握着梳子的手一顿,扭头看过去,瞧见纪鸿洲推门而入,于是默默盯着他,也不吭声。 纪鸿洲扫她一眼,径直踱步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并漫不经心解释。 “取换洗衣物。” 秦音打量他一眼,转过脸继续对着镜子梳头,随口说道。 “大帅回来挺早。” “早?” 纪鸿洲拎出一身天丝裤褂,走到床尾,一边不紧不慢地宽衣解带,一边挑眉看着她。 “没什么事儿,钟淮泯回来了,本来要给他接风,但想起夫人还在家,也不好回来太晚。” 秦音牵了牵唇,没接话。 纪鸿洲脱得只剩一条亵裤,赤足踩在地毯上,单手叉腰歪头问她。 “真让我睡客房?”一副讨价还价的语气。 秦音不为所动,梳好头发,站起身问他: “用膳了么?” 纪鸿洲对她的避而不答并不满意,抿唇看着她不言语。 秦音径自往外走,“我还没用,先下去了,大帅收拾完就下来。” 纪鸿洲无奈失笑,一把握住她臂弯,将人拽进怀里搂住,缓和下声继续讨价还价。 “睡就睡,那我后半夜过去,成不成?” 秦音扭头盯着他,黛眉不耐地蹙了蹙。 “你有完没完?睡客房不满意,你去外面睡啊!” 纪鸿洲,“过分了。” 秦音昂起下巴,目色清锐盯着他。 “” 好。 纪鸿洲松了手,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屈指勾起天丝裤褂往身上套。 “行,睡客房便睡客房,夫人可别后悔。” 纪鸿洲去睡了客房,不止三天。 他赌气,一直睡到正月十五。 这晚老宅摆宴,老夫人说要给纪欢颜和纪文洲饯行。 夫妻俩傍晚时分结伴回老宅,一路上一句话没交谈,直到坐上饭桌,几人就发现夫妻俩貌合神离。 老夫人看了眼板着脸的大儿子,拧了拧眉低声问: “这怎么了?吵架?” 纪鸿洲腮颌线肌肉紧绷,咀着菜没说话。 纪欢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秦音,对‘吵架’二字留下了阴影,不由地就头皮发麻。 上次纪川洲夫妻俩吵架,回去就闹出人命,下场惨烈程度至今记忆犹新。 她大哥脾气就暴,可别 纪欢颜一个激灵,连忙给秦音夹菜。 “大嫂,夫妻哪儿有不吵架的,要么你今晚留下,跟我一起住,咱们聊聊” 秦音,“” 老夫人啧了声,瞪了纪欢颜一眼,“有你什么事?” 纪欢颜撇撇嘴,埋头吃饭。 老夫人又看眼秦音,对上她冷清的面孔,下意识便觉得跟‘还钱’那事有关。 想到现在不能惹她,于是转头,语重心长地念叨起纪鸿洲。 “那句话对,夫妻哪儿有不吵架的?你个大男人,让一让她又如何?说几句好话哄哄人,不就过去了。” 纪鸿洲愣了下,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母亲会说的话。 不止他不敢相信,连纪欢颜和纪文洲都忍不住看向老夫人,直觉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秦音浅笑插声,“我同大帅没吵架,母亲多虑了。” 老夫人拧眉,一脸不信地看向纪鸿洲。 “没有?” 纪鸿洲瞥秦音一眼,下箸子给她夹了菜,淡淡回应道。 “没有。” 老夫人,“没有你板什么脸?饭都让人吃的不自在。” 纪鸿洲嗤笑扯唇,“我天生这样,谁规定吃饭必须得笑?” “啧。”老夫人瞪他,“颜儿和老三就要走了,你不给个笑脸?像是做大哥的?” 纪鸿洲淡着脸,“钱也存好了,人也安排了,就差亲自陪她们去了,还想怎么着?” 老夫人还想说什么,被纪欢颜连忙插话打断: “对!大哥说不定,心里正舍不得我们,哪儿还笑得出来?是不是大哥?” 不等纪鸿洲反应,她又给秦音夹菜。 “大嫂,往后我们不在,母亲和大哥可就托付给你了,大嫂辛苦,多吃点儿。” 秦音眼看碗里的菜堆起来,连忙抬起箸子挡住她,淡淡勾唇道。 “饱了,吃不下。” 纪欢颜讪讪一笑,将箸头的菜夹到自己碗里。 下一秒,一只大手捞走秦音手里的碗。 秦音指尖微僵,扭脸看向纪鸿洲。 男人垂着眼扒了口饭,“不是吃饱了?别撑着,也别浪费,爷替你吃。” 秦音捏着箸子的指尖微微握紧。 心底暗暗骂了声,幼稚。 正吃着,就听廊下传来章谨的禀话声。 “大帅,北边的一封加急电报。” 众人齐齐看向纪鸿洲。 第128章 我若出事,你怎么办? 纪鸿洲当即撂下碗,起身出去了。 这封急报来的突然,所有人都跟着吊起心。 不一时,他掀帘子进来,视线扫量一圈儿,与老夫人说: “有点正事要办,我先带筝筝回去。”说罢眼神示意秦音离开。 老夫人见状急的追问,“出什么事啊?又要打仗?!” 纪鸿洲大步流星往外走,闻言头也不回回了句。 “不打仗,出趟远门儿。” 秦音跟在他身后踏出堂屋,一路小跑才追上他脚步。 直到两人坐上车,她略有些气喘,心头发紧看向身边的男人。 “什么急报?北线出什么事?”她语气里难掩担忧。 纪鸿洲扭脸看她,车厢昏暗,却不难察觉到女人情绪上的紧张,心下一时受用,不由伸手轻拍她手背。 “没事,一支匪兵作乱而已,边线乱起来,不及早镇压,可能会有异军趁虚而入。” 他握住秦音手,声线温和。 “我去一趟,不远,很快回来。” 秦音的心,却并没有因他这三言两语而放松。 “若只是小动乱,不值得大帅亲自跑一趟,边线驻军就能应付,是不是有叛兵勾结?” 纪鸿洲微怔,黑眸定定看着她,突然唇角抑不住牵起抹笑。 “要么你跟我去?” 秦音皱眉,正想说‘你别糊弄我’,纪鸿洲却抬手刮了下她鼻头。 “是有点棘手,但爷能应付,放心。” 说罢,他大手又搭上秦音发顶揉了把,“乖乖待在家,等我消息。” 回到公馆,纪鸿洲下车便交代章谨,知会众人议事。 秦音带着芍药上楼,拿了皮箱出来,亲自给他收拾行李。 正收拾着,腰身自身后被人抱住,她停下手里动作。 男人手掌和胸怀都是温热的,滚烫呼吸也贴在她耳鬓边,重重吻了两下。 前段日子的置气和冷落,这一刻突然就消散了。 “爷要出事儿,你怕不怕?” 秦音唇瓣浅抿,“能出什么事?你回回上边线都要出事,怎么那么无能?” 纪鸿洲气笑,箍着她腰身的手臂刻意收紧,勒的秦音胸肋生疼。 她皱起眉,抬手掐在他手背上,“疼!” “不疼不老实,从你嘴里说两句好听的这么难?” 纪鸿洲笑骂了声,还是缓缓松开她,又将人转过来重新搂住。 “跟你说正经,我若出事了,你该怎么办。” 秦音扬眉,“回娘家,改嫁。” 纪鸿洲,“” 他要被这没心肝的给气死。 咬牙运了口气,纪鸿洲哂笑点头,“好,就这么办,说好了,到时别舍不得,心里有愧。” 原本就是句玩笑话,但他顺着说了,秦音那点故意逗弄他的心思反倒淡了。 她素手轻拍了拍男人宽阔背脊。 “你不会出事,你舍得?” 纪鸿洲心窝里被戳了下,他蹭了蹭秦音面颊,一言不发吻了吻她,又吻上她唇瓣辗转。 两人相依偎着拥吻片刻,他稍稍后撤,俯首抵住她额心。 “我不舍得,不闹了,你老实等我回来,回来睡一起,成不成?” 秦音抿唇笑,“回来再说。” 纪鸿洲也勾了勾唇,没再继续纠缠,只又抱住她在额角吻了吻。 纪鸿洲是直接从军政府离开的。 秦音从展翔口中得知,这趟他还带了钟淮泯,心头便不由地一沉。 北边的境况,一定比纪鸿洲说的要严峻。 她每天沉着心等纪鸿洲的消息。 纪欢颜和纪文洲离开的前一晚,老夫人往公馆来电话,叮嘱她去送两人登船。 “我老了,也怕触景伤情,就不去送他们俩,老大不在,你替我走一趟,颜儿也想跟你当面告个别。” 秦音答应下来,“好,我知道了。” 翌日天一亮,她便早早起身收拾了,赶到老宅去接人。 纪欢颜和纪文洲的行李已经装上车,秦音到时,两人正在敞庭里跟老夫人依依惜别。 秦音嫁过来一年,第一次见到老夫人如此感性落泪。 这老太太一直很强势。 如今经历了杜揽月被送走,小儿子和女儿要出国,她接连尝到分离的酸楚,也受到一些打击。 眼下不舍落泪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像又老了几岁。 “大嫂” 纪欢颜在车上还一直哭,“我们都走了,母亲一个人很孤单,她又担心大哥的安危,昨晚一宿都没睡安稳。” 她掩着手绢擦泪,又吸了吸鼻涕,瓮声瓮气同秦音说: “她上了年纪,如今也知道自己往前做的太过,待大嫂很好了,连传家宝也舍得给大嫂。” “大嫂你,别计较以前的芥蒂,有空也回老宅去,陪陪母亲” 小姑娘说到最后,眼泪又嗒嗒往下掉。 秦音惯来是吃软不吃硬的。 离别在即,她也不想看小姑子哭的更惨。 于是点了头,“有空我会的,你放心。” 纪欢颜感动的眼泪模糊,倾身靠过来抱住秦音。 “大嫂,谢谢你。” 秦音腰脊一僵,浑身不自在,倒也没推开她。 到了码头,她也没将人送上邮轮。 早有安排好的随行人员已经在船上安置好,秦音将两人送到,看他们被副官接走,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她立在台阶上,昂头看着纪欢颜和纪文洲趴在围栏前朝她招手,也淡淡含笑摆了摆手告别。 不等邮轮发船,秦音便带着芍药和展翔转身离开。 她们刚坐上车,有一个青年军官突然走过来,低身立在车窗边。 “夫人,属下湘城驻军营旅长,叶长青。” 秦音隔着半降的车窗打量他,“叶旅长有事?” 叶长青勾唇笑了笑,“回夫人,我送家妹登船,见到二小姐和三少爷,这趟留洋,帅府配了几位副官随行,家妹有幸与小姐少爷同程,不知可否拜托副官一起照应?感谢夫人。” 秦音黛眉轻挑,浅笑道: “邮轮还没发船,叶旅长可以去问颜儿和文洲,相信她们愿意多一个同伴。” 叶长青含笑点头,“是,夫人。” 他也只是凑巧遇到,出于尊敬,过来专程与秦音说一声。 见秦音点头,便主动后退两步让开路。 目送车子离开,叶长青收回视线,大步走向不远处的少女,帮她拎起箱子。 “走。” 洋装少女跟在他身后登船,紧张不安地挽住他一只臂弯。 “大哥,大帅夫人知道我也这个时候留洋,会不会觉得我居心叵测?你不该上前提醒她这件事。” 叶长青看她一眼,“怎么,你不是冲三少爷?” 叶青青咬住唇,“我” “你敢追人追到国外去,还怕人知道?”叶长青不清不淡训斥她。 第129章 主动攀上来的人 叶青青被戳破面子,下不来台,又羞又恼地噘起嘴。 叶长青送她登上甲板,见到不远处被副官拥簇的少年少女,驻足将行李递给她。 “自己过去,想好怎么说,等你到了外面,依仗着纪家姐弟的照顾,也安全稳妥些。” 叶青青低着头接住行李,“我知道,我跟颜儿说舍不得她,跟三少爷的事,我也不会心急的” 她眼神坚定抬起头,“大哥,我一定不白去这趟。” 叶长青不想打击她,但还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她头。 “随时给我寄信,纪家那边,家里也会帮你铺路。青青,遇事别太执拗,实在不行,不可强求。” 叶青青胡乱点了点头,深吸口气,拎着行李箱转头朝那边走去。 叶长青立在原地看着妹妹孤注一掷的背影,半晌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另一边,秦音也没那个闲心琢磨叶家人什么心思。 她回到医馆,便收到副官处送来的一封电报。 电报是她大嫂傅盛荣发给她,秦音坐在稍间里看了。 她先是问候了秦音,又说了秦峰已平安回家,感谢她跟纪鸿洲的照顾,最后又提到苏沫云母女。 【相信你已知我喜讯,如今身孕已足三月,与你大哥感情更甚往昔,我信他没做错事,但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苏沫云回来必有所图。】 【筝筝,我知你们自幼相识,感情甚笃,你大哥也非心肠冷硬之人,我只不知如何是好,故想与你讨教,望你告知我怎样安置她们母女才妥帖。】 竟是来跟她拿主意的。 秦音看完电报里的内容,一时心绪复杂沉重。 她知道大嫂傅盛荣,憎恶分明,行事磊落果决,是当仁不让的巾帼女子。 这件事她主动从大哥手里拦下来,却又迟迟踌躇没有动作,一是顾忌到大哥,二是顾忌到了秦音。 在大嫂傅盛荣看来,秦音与苏沫云是手帕交,感情必然比姑嫂情谊深厚。 她不愿与小姑子留下芥蒂。 秦音将信纸叠好,塞回信封里,便单手托腮陷入沉思。 她不是很想插手这件事,但出于亲情和立场,还是给大嫂傅盛荣回了一封电报。 只是没有说怎么安置妥当,而是表达了自己对大哥大嫂的祝福,并告诉她,自己是外嫁女,无权替她决定任何事,更无法替她承担任何后果。 相信大嫂傅盛荣,能明白她的意思。 至于旁人是死是生,也与她不相干的,她自己的日子还略显鸡毛。 交代展翔去发电报,秦音便收敛心绪专心坐诊。 日子一如既往忙了几天。 这日傍晚关门前,医院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秦音正欲收拾离开,一走出稍间,便见一个衣着靓丽的贵妇人踏进门。 白贤敏穿黑旗袍外罩灰狐领毛呢大衣,身段气韵优雅风情,见到她,先是颔首莞尔一笑。 “夫人,我来抓副药。” 秦音让关老大夫先走,请她进稍间坐下。 白贤敏温婉一笑,“不用那么麻烦,我这里有药方,您看过没问题,让药童抓药就成。” 她从手包里掏出一张药方,递给秦音。 秦音接到手里,展开看了,一眼就辨出这药是落胎的。 她掀睫端详白贤敏一眼,“外面来的药方,医馆是不给抓的,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白贤敏顿了下,含笑解释: “夫人,这药是我替人抓的,也不是我自己吃,想是与夫人也算有一面之缘,看您能行个方便。” 秦音将药方递还回去,“让病人自己来,不然你可以去开药方的大夫那里,让他给你抓药。” 白贤敏看着她,面上掠过丝意外,不过还是伸手接回药方,温柔浅笑说了句。 “都说大帅夫人清冷孤高,没想到您会以这种方式,来关心一个陌生人。” 在她看来,秦音不肯抓这副落胎药,有银子不赚,不可能是担心自己摊上麻烦事。 只可能是,医者仁心在作祟。 秦音不接话,重新取了手包准备离开。 “我这里要闭店,白二小姐请。” 白贤敏收起药方,笑了笑跟在她身边。 “夫人怎么不问,我这药,是给谁抓的?” 秦音不说话。 白贤敏便自顾解释,“我丈夫与公馆的女佣有染,我父亲丧期,他陪我们来湘城时,让这女佣怀了身孕。” 秦音走出医馆,立在车边等着展翔和芍药将门上锁。 白贤敏还立在她身边,继续说着事情来龙去脉。 “起先我不知,后来我们离开湘城,回家后不久,大哥与我寄信,我才知这件事,我丈夫也承认了。” “因此年关我回来,只为处理这件事,女佣想做姨太太,但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有同父异母的兄弟,这是一笔交易。” 秦音扭头看向她,“那应该让女佣亲自来抓药。” 白贤敏眉心蹙了下,“夫人,这件事,我和白家都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以纪家和白家的关系,难道您不能行这个方便?” 秦音闻言却目露不解,随即瞳珠流转,打量她一番,轻声漫语说道。 “恕我直言,以白家的实力,解决一个女佣肚子里的孩子,或是让女佣一尸两命,有很多种方法,白二小姐却专程找到我” 有些话不用点透,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 两人立在车边说话,展翔和芍药十分有眼色的没有靠近。 白贤敏默了片刻,却突然又笑了。 “我今日有空,还没单独拜访过夫人,听说大帅也不在湘城,不知可有荣幸请您吃饭?” 秦音还没说话,她便又补充一句解释: “还请夫人放心,我没有什么事想劳累您,只是有几句话想说,希望您赏脸听一听,对您无弊的。” 主动攀上来的人,是善是恶,秦音都得辨识过才知道。 她没有拒绝,默许白贤敏坐上自己的车,吩咐展翔开车,去最近的酒楼。 两人包了单独的厢房,进屋坐下后,随意点了几样招牌菜。 秦音挑嘴,但在外人面前没必要突显这一点。 反正重点不是吃饭,而是接下来的谈话。 她当先开口话题,“白二小姐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见她如此干脆,白贤敏也意识到自己不能拐弯抹角,于是斟酌一番,才直言开口: “是跟阿珠有关。” 第130章 三房之乱 “夫人知道,她跟景洲的婚事一波三折,最后不了了之,最近两个月三房频繁出事,如今纪三夫人已经在为景洲相看其他贵女,想让他尽快成婚。” “但景洲还在纠缠阿珠,阿珠也想结束这段关系。” 白贤敏缓了缓语气,低声说道: “我觉得她最近不对劲,她似乎对大帅还没放下,可能要做一些傻事。” 纪鸿洲眼下不在湘城。 白贤敏跑到自己面前来,说这番话,秦音揣测不透她的本意。 她唇角淡淡一牵,“即便你说的确有此事,那也是你们这些兄长阿姐,该去管束她。为什么与我说这些?” 言外之意,与我何干? 白贤敏蹙了下眉,“夫人可能不知,阿珠与景洲当初订婚,多是我父亲在向她施压,她从小娇惯,素来只听父亲的话。” “后来父亲突然去世,她就借口伤心欲绝,推迟婚期,再然后发生那么多事,家里人都无法做她的主。” “我回湘城这段日子,时常陪着她,我是过来人,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 “我今日背着阿珠找到夫人,与您说这些,正因为我是她姐姐,不想她误入歧途。” 她顿了顿,“我知道大帅的手段,因为淮泯的关系,我不希望大家因为一点错误,而陷入僵局。” “阿珠那里,我会盯着,为防万一,夫人也留个心才好。” 秦音一时没有接话。 白贤敏所言所行,都在传递示好的信号。 她默了片刻,在饭菜送进来后,等人都退了出去,才开口问了句: “她又能怎么做呢?” 白贤敏淡淡勾唇,“年轻女孩子为爱痴迷,想要得到心仪的男人,一般只有一种手段,用身体留住她。” 秦音不置可否,捡起箸子随即夹了一箸菜。 “大帅不在湘城,看来最近是不会出事了。” 白贤敏浅浅一笑,“我最近不离开,会看好她的,若有什么异常,我会派人与夫人说。” 秦音笑了笑,“二小姐一番好意,我领了。” “夫人客气。” 白贤敏莞尔,顿了下,又接着说道,“说不定往后,我真有什么麻烦,还需要求到夫人呢,我这也算是居安思危,善自为谋。” 秦音不禁失笑,“你这样说,我便心安理得了。” “能跟夫人结下交情,也是我的荣幸。”白贤敏浅笑颔首。 三夫人替纪景洲相看婚事的消息,是在正月底才传扬开来的。 起因是母子俩因此闹了不快,纪景洲甚至不回家,每日跟着白景桥四处混日子。 没两天,就混出了风流名声。 三夫人气得不得了。 她抓不到儿子,跑到白家去闹,要白家人出面说清楚这件事。 白家长子派人将白景桥和纪景洲都找回来,在白公馆的前厅里,当面跟三夫人对峙。 “我说了我只要阿珠!不想娶别人!母亲你为何非要逼我不可?!” 纪景洲红着眼,生平头一次跟三夫人这样激烈的争执。 三夫人怒极反笑,也不跟她这正糊涂的小儿子吵吵,转脸就去问白着脸坐在一旁的白贤珠。 “你听到了?我的儿子非你不可,那你倒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别这么吊着他不放!” 纪景洲又惊又气,“母亲!” 三夫人吼得比他还大声,“我没问你!!” 众人看向白贤珠,一时神色各异。 纪景洲目露乞求,“阿珠” 白贤珠却撇开脸,一手掩面含泪说道: “你别闹了,我已经说过,婚事不可能再继续,你跟三夫人回去。” 纪景洲神色瞬间黯然。 三夫人冷笑了声,上前拽他,嘴里的话像字字都带着刀子。 “你听见了,当着这么些人,她半点迟疑都没有,人家根本就对你没那份心,你还傻呵呵在这里当哈巴狗!瞧瞧自己不值钱的样子!跟我回去” 纪景洲哑声低喃,“母亲你别逼我了,我不想娶别人。” “那你还想怎么样?!” 三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握拳就在他身上狠狠捶了两下。 “我嫁给你那个不争气的爹,累死累活半辈子挣下这些家业,你大哥又不争气,如今还成了废人,连你也要气死我?!我生你们养你们一场,就为了让你们忤逆不孝?!啊!” 纪景洲神情痛苦,任她捶打着,只眼神发木盯着白贤珠看。 白贤珠似不想面对,转身便跑上了楼。 白景桥见状皱了皱眉,只得上前拦住三夫人发癫,开口劝道: “景洲,先跟你母亲回去,有话过后再说。” 三夫人毫不领情,重重甩开他手,一把扯住纪景洲,拽着人往外走。 谁知母子俩刚走出台阶,纪景洲面上突然青白交加,一个踉跄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三夫人原本拽着他,因变故发生太快,差点被他拽倒。 等反应过来,纪景洲已经摔在了台阶下。 “景洲!!” 三夫人惊骇大喊,跌跌撞撞扑下楼梯去扶他。 白家人也听到动静,纷纷自堂厅里出来,见状连忙上前帮忙。 场面一时乱糟糟。 秦音被请到三房的公馆时,纪景洲还在昏迷中。 她替纪景洲查看伤势,三夫人就在一旁掩着帕子边哭边絮叨,絮叨完了,又满脸忧虑恳切地看着秦音。 “鸿洲媳妇儿,景洲他可不能有事啊,如今三婶儿只信得过你了!” 秦音轻叹口气,“不是什么大事,身上伤也不严重,三婶儿放心。” “好,好” 纪景洲身上只是一些小擦伤,秦音刚替他处理完,人便醒了。 “景洲!你吓死母亲了,你怎么样啊?啊?还有哪儿疼?”三夫人满眼急切打量儿子。 秦音没打扰母子俩叙话,退到一旁去写了药方,又将药方交给公馆的管事。 她做完自己的事,就准备跟三夫人告别,顺便多交代她两句。 “肝气郁结,急火攻心,三婶儿,最近景洲要注意静养,别再动气。” 三夫人早已经吓坏了,闻言忙不迭点头。 “好,我知道!” 她又看向纪景洲,“你听见你大嫂的话了?最近不要出门,好好在家养身体,大不了相看亲事的事,就先放一放。” 纪景洲皱眉撇开脸,整个人沉默寡言,似不想理会她。 三夫人又心酸又难过,“景洲啊,母亲只剩你了,你听话一点,好不好?” 秦音没再多待,示意芍药背上药箱,便转身离开了房里。 她们下楼时,正遇上跌跌撞撞走不稳路的纪川洲。 大白日里,他衣衫不整喝的烂醉,手里还拎着洋酒瓶子,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颓丧,再没有往日里行走在外时,打扮端正一丝不苟的精气神。 秦音示意芍药往旁边让一让。 纪川洲扶着栏杆摇摇晃晃走上来,似抬起眼,醉意浓重看了她们一眼。 人都走过去了,才像是认出了秦音,又回过头趴在栏杆上,脸皮扯了扯,笑呵呵扯着大舌头说话。 “哟,大,大嫂啊~,来我们家,看病?” 第131章 扶正,要官 秦音不想搭理一滩烂泥,带着芍药便径自下楼。 纪川洲还趴在栏杆上,吐字不清地笑喊: “没用!治不好我,你开的药,根本没用!” 芍药被他油腻疯癫的样子恶心的够呛,背着药箱紧跟在秦音身后走出前厅。 两人步下台阶,展翔便上前打开后车门。 谁知秦音刚坐进车里,便听堂厅里玻璃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尖叫。 “大爷!诶呀!快来人,夫人!大爷从楼梯滚下来了!” 秦音,“” 芍药,“” 展翔,“” 秦音心下一阵无奈,听见里面传来三夫人尖锐惊慌的喊声,不得不重新下车,又进去帮忙验伤。 纪景洲是从台阶上滚下来,且最多是肝火郁结,一时气的,倒没太大问题。 纪川洲却是喝的烂醉,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这一下子,差点摔断了腿。 秦音做了自己能做的,也不太想继续掺和,干脆给三夫人提意见。 “伤筋动骨不是小事,三婶儿若实在不放心,还是再送去军医院再看看。” 三夫人连番受惊,早已心思无主。 眼下秦音说什么是什么,连忙就吩咐管事备车,要送纪川洲去军医院。 从三房的公馆离开,秦音靠坐在车窗边,身心俱疲,于是交代展翔。 “回公馆,下午不去医馆。” 展翔,“是,夫人。” 路上,坐在副驾驶的芍药,还忍不住小声跟展翔议论。 “三房最近频频出事,可真是倒霉。” 展翔也不由唏嘘,“三夫人要强了一辈子,最后落得一地鸡毛,也是命啊。” 芍药啧了声,扭头与秦音说: “夫人,我看咱们最近还是少跟三房来往,别叫这霉运沾到咱们身上。” 做生意的,多少都有点子玄妙讲究。 芍药跟着秦音,也算见多识广,小小年纪就神叨叨地。 秦音被她逗笑,“成,那这边下次再来请,你们两个想法子挡回去。” 芍药一脸严谨点了点头,仿佛认真了。 秦音见状不由失笑摇头。 回到公馆没多久,秦音刚坐下缓缓,佣人又接到了老宅的电话。 佣人上楼来禀给她,“夫人,老夫人问您在不在家,晚上叫您回去用膳。” 老太太无事不登三宝殿。 秦音想了想,亲自下楼去接电话。 “母亲,您找我。” 电话那头,立马传来老夫人慈和的语声。 “是,我叫人去了医馆,说你到三房那边出诊了,你现在有空?” ——既然人在公馆,肯定是没事可做的。 秦音嗯了声,“您找我什么事?” ——在电话里说,饭还是省了。 老夫人当然读不懂她心声,紧接着回道: “是有点小事,一句两句说不清,你抽空回来一趟,我们当面说,正巧你现在有空,现在来也一样。” 果然,吃饭是假,有事是真。 挂断电话,秦音转身上楼重新收拾了,便带着展翔和芍药回老宅。 趁天还不黑,她想把话聊完,就早点离开。 单独陪老太太用膳什么的,怎么想都浑身不舒坦。 回老宅的路上,芍药经验使然,总有点心有余悸。 “老夫人单独找夫人,总觉得没好事。” 展翔瞥她一眼,“你杞人忧天。” 芍药噘嘴,回头看向秦音,“虽说大帅自前线回来后,一直护着夫人,老夫人当着大帅的面很有些转变,但这回大帅不是不在吗?夫人,我总觉得没好事!” 实在是老太太给她留下的印象太坏了。 秦音倚在车窗边,听言不以为然牵了牵唇。 “无妨,大帅眼下不在,还能一直不在么?”又揶揄道,“真要找事,等大帅回来,我会告状的。” 芍药怔了下,随即扑哧一声掩嘴笑了。 话说到这儿,秦音面上笑意敛起,看了眼展翔。 “他离开也有半月了,还没有消息?” 展翔闻言自后视镜看了眼她,继而摇头,“属下明日在去军政府打听。” 秦音便没再说什么。 过后在清心斋见到老夫人,她也先问起纪鸿洲的消息。 秦音如实说了,“副官处那边还没什么消息,我会再让人去问。” 老夫人点点头,随即看了眼秦音,将屋里佣人都遣退出去。 堂屋里静下来。 婆媳俩单独相处。 秦音素来眉眼清冷情绪寡淡,老夫人却是头一次心平气和,主动开口道。 “让你来,是有件事商量,前日啊,我收到阜城的一封信。” 提到阜城,秦音立马明白。 她要说的事,跟杜揽月有关。 果然,老夫人叹了口气,一脸悲伤和怀念地开始煽情: “上次你三叔丧礼,你姑母回来,我与她聊过揽月的近况,我知道她必然是报喜不报忧的,毕竟当初揽月跟着她们走,是在那样的情形下” 她缓了缓,接着与秦音说: “她做过点错事,得罪了你,如今也算是得到教训了。” “她在这封信里面忏悔了自己的过错,还说唐卫平待她很好,如今也已有了身孕,会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我这心里难受啊,想着,也不能真叫她这样给唐家去做姨太太,她毕竟是我一手养大的,是帅府的表小姐。” “可事已至此,要给唐家施压,叫他们给揽月扶正做妻,还得是老大的话最管用。” “眼下他不在,我就先来同你商量” 老夫人说着挽起嘴角,温声和语地,还真是商量的语气。 “都知道,只要你肯松口,老大铁定会点头的,那你觉得这事,成不成?” 秦音眨了眨眼,“母亲,唐家是要官职?” 她一针见血。 老夫人嘴角僵了僵,面上掠过丝尴尬,不过还是很快说道。 “当初给她们定亲,老大说过那话,往后会找机会,给唐卫平升官。” 秦音当然记着这茬。 当初纪鸿洲是说会找机会给唐卫平升官,把他调入湘城任职的话。 但他这话,完全是给老夫人和唐家画饼,本意是为了把杜揽月塞到唐家去。 可纪鸿洲背后跟也跟自己说过,什么时候调回来,调不调回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别说后来亲事毁了,杜揽月都被扭送去做姨太太。 如今这事觉得事情过去了,唐家就想要重提当初的条件,用杜揽月的肚子,来跟老夫人要官职了。 无疑,她们捏住了老夫人的软肋。 ——这老太太,当然是希望杜揽月过得好,希望她能回来的。 可惜,秦音并不希望。 她故作沉凝,蹙着眉一脸为难地开口: “这事,您不用跟我商量,大帅升谁贬谁,军政府怎么调用人,我一个妇人,不该插手的。” 老夫人咂了下嘴,“我当然知道政事你不能插手。但你能跟我保证,给揽月扶正的事,你别心里存着芥蒂,就给老大甩脸子。” 秦音,“” 她怎么就能笃定,纪鸿洲会插手唐家的家务事? 何况唐家人态度很明确。 唐卫平升上去,杜揽月就扶正,这明显就是一码事。 那唐卫平要升不上去呢? 该不会回头,老太太又要把这笔账怪到她头上? 这老太太又开始犯糊涂。 第132章 大帅毁容了? “母亲放心,军政府调任官员的事,我绝不会插手,更不会给大帅吹枕边风。” 秦音冷下脸,片刻都不想多待,说着话就站起身来。 “另外,表妹能不能扶正,这得看唐家怎么待她,您实在点不着我的。我不是小肚鸡肠,您别把人看那么扁。” 她说完转身便走,又给老夫人撂了冷脸子。 等老夫人反应过来,人已经掀帘子出去了。 她被噎的脸皮抽搐了下,铁青着脸重重冷哼一声。 “还不是小肚鸡肠?” 老佣人进来,就见她臭着一张脸在那儿念叨人。 “要么说女不低嫁,男不高娶?我算是尝着苦头了,简直供了个祖宗回来” 老佣人垂下眼,也不敢接声儿。 秦音回到公馆,就把这回事直接忘到了脑后。 她在房里歇了个午觉,养足点精神,醒来时天色已暗,芍药说外面在飘雪花。 “这马上进二月了,应该是最后一场雪了?” 冬荏说着看向秦音,“夫人,春裳该提早备下,明日我跟芍药把您的春裳都翻出来,叫佣人重新浆洗。” 秦音正下楼,听言点了下头。 “叫管事这两日也筹备起来,佣人们换季的衣裳,也早点定下。” “诶,我明日跟管事说。”芍药接话。 用过晚膳,秦音闲来无事,立在前厅门檐下看雪。 这个冬天,湘城下了不大几场雪,回回都是薄薄覆一层便停了。 今晚这场下的也不大,雪絮像颗粒盐一般大小,被夜风吹成散沙,甚至都不是雪花。 约莫也就下了两个多钟。 雪停了,夜幕还显出繁星点点。 秦音转身回前厅,只觉得很静,静的人头脑放空,心绪空虚,一时觉得自己该找点事情做。 这么想着,她走回卧房,褪下大衣要挂进衣柜里,打开柜门,视线却又突然定住。 崭新军装紧挨着她几件大衣,占据了她衣柜的小半片江山。 秦音怔怔看了几秒,突然意识到不止是静,而是冷清。 这栋公馆,她自己搬过来的时候,每日来回都能见到很多佣人,从不觉得冷清。 但如今只少了纪鸿洲一个,她便觉得冷清了。 芍药进来铺床,见她立在衣柜前不知走什么神,小心翼翼唤了声。 “夫人?您找什么?” 秦音回过神,扭头看她一眼,随手将衣柜门合上。 “没什么。” 床铺好,芍药便退了出去带上门。 秦音躺进被褥间,屋里只亮一盏床头灯,法式蕾花灯罩,将本就不刺眼的灯光压散,微弱光晕在床边散开一小片。 她扭过脸,身边的位子又空又暗。 至于房间,以前也从没觉得这么大 意识到自己是在思念纪鸿洲,秦音蹙了下眉,翻过身握住胸口。 脑子里思绪纷乱,也不知睁着眼到几点钟,才不知不觉睡着的。 迷迷糊糊间,好似做了个梦。 起先乱七八糟断断续续,后面突然觉得浑身浮躁,热的将被子踢开。 半梦半醒间,仿佛空气化作一只微凉的手,顺着她裸露的小腿溜上腰身,颈窝里也被人拱了下,热乎乎渗出汗渍。 感觉很奇妙。 身体酥麻颤栗,她却醒不过来。 直到呼吸越来越急,才猛地一震惊坐起身。 再看四下,屋里依然空荡荡,窗幔缝隙里透出的天光半亮不亮,显然是黎明之前。 秦音从未做过这样的梦,仿佛真有人在梦里轻薄她。 抱着膝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因想念纪鸿洲而思春,瞬间感到既羞耻又放荡。 真讨厌! 夫人今天心情不好。 芍药以多年经验很快判断出这一点,趁秦音用早膳时,连忙提点了下展翔。 展翔困惑,“昨天从老宅回来,也没见夫人多生气” 这才一晚上,也没人招惹,怎么会突然心情不好? 芍药看他一眼,叹了口气摇摇头。 “这你就不懂了,女人心情不好,不需要理由,也可能只是做了个噩梦呢?” 展翔无语。 做梦也能影响心情? 虽然想不明白,不过既然芍药这么说,那他今日当差自然是要谨慎一点。 于是仔细想了想,压低声问她: “我今日除了去副官处打听大帅的消息,其他还有别的事要做吗?” 芍药摇头,“交代你你就做,不交代的别做,多做多错。” 展翔若有所悟,点了点头。 很快,他驱车将秦音和芍药送到医馆,便转头去了军政府大楼,到副官处打听消息。 却被小副官告知,“听说章爷昨晚回来过,大帅应当也已经回来了?” 展翔愣了下,“你确定?章谨昨晚回过军政府?” 小副官点点头,“那还能有假,值岗的哨兵都瞧见他了。” “那他人呢?” 小副官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展翔皱了下眉,转身离开了副官处。 他先驱车去了钟淮泯的私馆,到门口被卫兵拦住。 展翔不得不下车,上前与他们打问: “钟参谋是否已经回城?” 两个卫兵见他是副官处的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犹豫要不要通禀。 展翔将两人反应看在眼里,心头不自觉发沉。 “钟参谋在?出什么事了,章谨在不在这儿?” 卫兵示意他稍等,其中一人先进去通禀。 展翔拧着眉在门口踱来踱去,不一会儿便有人出来带他进去。 一进前厅,就瞧见章谨立在楼梯口,半月不见,他人变得黑瘦了些。 展翔当即加快脚步,“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章谨面露疲惫,“夫人让你打听的?” “废话么。”展翔白他一眼,“我天天到副官处问,今日才知道你在湘城,大帅呢?” 章谨叹了口气,让开楼梯口的路。 “不太乐观,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展翔心口瞬间沉下去,他忐忑地跟着章谨上楼,在一间客房里见到纪鸿洲和钟淮泯。 两人相对坐在沙发上,像在谈事情,看起来没事人一样。 展翔还以为大帅受了重伤,心里正松了口气,便听章谨通禀了一声,纪鸿洲随即扭过脸来。 他脸上斑斑点点,布满脓包,几乎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展翔只看一眼,就直接吓懵住,半张着嘴忘了说话。 大帅毁容了?! 纪鸿洲皱眉,“你怎么找过来?夫人知道我回来?” 第133章 他回来了,她却不知道? 展翔愣愣‘啊’了声。 章谨见状,拐肘杵了下他腰眼儿。 “大帅问你话!” 展翔吃痛回神,反应过来,连忙磕磕巴巴回话: “不,夫人不知,是属下去副官处打听,他们说章谨章谨回来,所以找来这边,打问打问” 钟淮泯夹着烟嗤地笑出声,“你脑子还转挺快,一下儿就猜到他躲在我这儿。” 说罢幸灾乐祸的瞥了眼纪鸿洲。 看他反应如此轻松,展翔隐约意会到,大帅的情况应该没看起来那么严重,一时稍稍放下心。 纪鸿洲却眉心皱紧,不耐地戳灭了烟蒂。 “出去管住嘴,只给她报个平安,过几天等老子好了,自然会回家。” 展翔懵懵然答应了声。 等下楼离开时,他实在憋不住,指了指自己的脸,小声追问章谨: “这到底咋回事儿啊?啊?中毒了?” 章谨拧眉舔了下唇,也压低声告诉他。 “那帮子匪兵,跟原先盘踞在湘城的蝎帮有点瓜葛,蝎帮最善摆布毒虫蛇蝎,那点伎俩你该知道。” 展翔一脸凝重,“所以真是中毒?那更该让夫人知道了,夫人医术好” 章谨摆手摇头,“找了不少大夫看,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剧毒,只是会浑身生脓疮。” “抓了蝎帮的人审,解药已经服了,但这疮得慢慢养,这两日正破溃期,大帅用着药呢,等两天。” 展翔无语,“就为养疮,所以不敢让夫人知道,悄摸躲在这儿?” 章谨也一脸无语。 “这么丑,大帅不要脸面?” 展翔,“” 展翔一路开车回医馆,只觉得大帅又可怜又好笑。 但他不能笑,到了医馆还怕自己露馅儿,只敢告诉芍药,让芍药去转达。 “副官处收到章谨的消息,说北边儿已经尽在掌控,过几日大帅便会回来。” 芍药不疑有他,颠颠儿跑去稍间给秦音报平安。 等了半个月,总算等到点好消息。 秦音听完也是松了口气。 外面的展翔忍得很辛苦,竭力让自己忙碌起来,忘记见过大帅这件事。 下午他正立在药柜前帮着芍药捆药包,不经意抬眼,便见一个头戴垂沿小盆帽的人走进医馆。 那人衣着不似普通老百姓,身形高挑,步伐矫健,进来后不排队,直冲秦音所在的稍间而去。 展翔立马察觉不对,两个健步冲上去,直直挡在稍间门口吗,粗声厉喝。 “什么人!” 来人愣了下,半张脸都掩在帽檐下,刻意压着嗓音低声说道: “我抓药,有急病” 展翔目光如刀,扬手就要掀翻他帽子。 却见对方反应也极快,迅速后撤一步,抬臂挡开他手,明显是有点拳脚功夫在身上。 展翔绷起脸,迅速出手,要将此人制住。 对方也身手敏捷,转眼就同他扭打在一起。 一切发生太快,医馆里排队等着看诊抓药的众人吓得连连后退,生怕殃及池鱼。 芍药立在药柜后,见状也愣了一瞬,连忙指挥药童。 “快去驱散大伙儿,别伤了人。”又吆喝展翔,“你们出去打!别砸了医馆的东西!” 秦音听见动静从稍间里出来。 便见展翔跟那人缠斗在一起,已经跃出了门栏,打到了街上。 她定睛看了眼,微微皱眉,快步走出去。 “展翔!住手!” 正值那两人分开,展翔侧脸看过来,对面那人已经一个扭身,飞快地跑了。 “不用追了。”秦音呵住展翔,望着那人跑远的方向,淡淡道,“我知道她是谁。” 展翔闻言立马收起架势,快步走到她身边,沉声低语。 “夫人说,属下叫兵府司立刻派人捉拿。” 秦音收回视线,下颌微摇,“她会再来找我。” 傍晚时分,医馆里最后一位病人抓了药离开。 秦音交代关老大夫先回去,自己特地在医馆里等着。 到天彻底暗下来时,那人的确又来了。 不过这次没有展翔拦着,她一进医馆门,就见到秦音正带着芍药在整理药柜里的药材。 于是走上前,“秦老板,好久不见。” 秦音扭脸看她一眼,见她摘下头上帽子,才转过身正面与她对视。 “也不久,短短几个月而已,扈娘子何时回的湘城?” 这人正是蝎帮帮主,扈娘子。 扈娘子苦笑,“今日刚到。” 秦音眨了下眼,眉目平静问她: “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么?” 扈娘子眉心微皱,挪步上前急声说道: “军政府抓了阿靖和我的孩子,秦老板能不能帮帮我?” 秦音眼里掠过丝意外,随即打量她两眼,瞬间明白了什么。 “北边的匪乱,跟你们有关?” 扈娘子唇角艰涩扯了下,“我也是被迫无奈,原本我们被一个寨子收容,谁知那里的驻城官僚腐朽作恶,剥削百姓,后来查证许多丢失的妇女,都跟驻城军营有关。” “我带着一帮弟兄,想潜入营地救人,谁知被抓了。” “那里有个军官,见我们有点小本事,又有组织,便偷偷放了我们,说要我们帮忙,一起扳倒祸害军政的蛀虫。” “我们便与他里应外合,煽动当地一些势力一起反抗,只不过是想将祸害百姓的驻城官绊倒,没想到事情闹那么大,纪大帅竟然会亲自去” 合着叛军和匪乱,就是这么来的。 秦音听到这里默了片刻,继而清声开口。 “大帅继位不久,营地动乱他当然会看重,倒是你们,触怒军政府,我没法帮你。” 扈娘子脸色一暗,“纪大帅既然继位不久,他难道就不想肃清军中异党?我们不过是给他制造一个动手的机会,本意并非是掀翻军政府的统治。” “秦老板,看在我们往日交情的份上,看在我的孩子尚在襁褓中,请您帮帮我,算我欠您一份人情。” “你欠我的人情还少?”秦音失笑反问。 扈娘子抿唇,眼神黯沉看着她。 秦音与她对视片刻,无声叹气摇了下头。 “大帅如今不在湘城,你阿弟和孩子,也不一定就在军政府,你先回去,有消息我会让人再找你。” 扈娘子闻言一愣,眼里随即流露出几分惊讶和复杂。 秦音见此轻挑眉梢,“怎么?” 扈娘子斟酌一番,欲言又止,还是低声告诉秦音。 “我的人一直尾随,我得到的消息,是他们已经被押送到湘城。” 她顿了下,接着补充道: “而且据我所知,纪大帅,也应该已经回到湘城了。” 这下换秦音愣住。 纪鸿洲回来了。 她却不知道? 第134章 亲自接他 秦音也只愣了一瞬,便很快调整好神情。 “我会让人再打听,你先回去。” 扈娘子看了她两眼,喃喃着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先走了。 秦音眉心微蹙,沉思片刻,转头交代芍药收拾关门。 她坐上车,黑眸淡静看向开车的展翔。 “你去副官处,他们只说大帅快回来,没说别的?” 展翔后脖筋一僵,“啊?” 秦音眯眼,“再去问,我要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 展翔咕咚咽了口口水,喃喃应了声是,而后在回公馆的路上,内心一阵煎熬。 在违背大帅军令,和向夫人隐瞒之间,他纠结了一路。 权衡利弊后,展翔觉得自己还是不能隐瞒夫人。 做人下属的,最忌讳的便犯忠诚上的错误,回头夫人算后账,大帅铁定也是顺着她来。 与其得罪两个人,不如只得罪一个。 想明白了,他瞥了眼后视镜,在拐上海岸路后,慢慢降下车速。 “夫人,大帅不让,不让跟您说,其实他” 钟淮泯的私馆。 刚用过晚膳,章谨正在房里帮衬纪鸿洲上药,一边委婉告诉他。 “身上的脓疮已经结痂,但是脸上的就还差点意思。” 纪鸿洲举着镜子,看着里面那张几乎涂满膏药的脸,内心郁气烦躁升腾,猛地将镜子摔了出去。 ‘噼啦’ 这一幕几乎每天都上演,章谨已经习以为常,淡定地收起药膏,转身准备出去。 却在此时,瞧见窗外有车灯闪过。 想到钟参谋明明在家,可能是到了访客,而这个时候轻易便能进入这栋私馆的访客 章谨心生一阵不好的预感。 他连忙走到窗前往下看,果然见到一辆熟悉的黑白漆洋车。 再看清从车上下来的人,顿时一脸错愕地睁大眼,回头看向纪鸿洲。 “大帅!是夫人来了!” 纪鸿洲眼皮狠狠一跳,眉心瞬间皱紧。 钟淮泯避在一楼书房里,压根儿连面都没露,只派了女佣招待秦音。 秦音不是第一次来,在女佣和展翔的带路下,很快就来到二楼。 章谨正杵在一间客房门口,见到秦音,干巴巴扯了下唇。 “夫人” 秦音目不斜视走上前,绕过他,径直推开虚掩的房门进了屋。 屋里黑着灯,男人坐在床边,背对着她的方向,偏头说了句话。 “先别开灯,怕吓着你。” 秦音盯着黑暗中的人影,照顾到他的心情,也没想去开灯。 她往里走了两步,立在床尾问他。 “回家吗?” 纪鸿洲只因这三个字,胸膛里便是一堵。 他偏头望着女人妙曼身形,喉结轻滚了下,声线低哑说。 “丑得要死,有碍观瞻。” 秦音气笑,“我见过更丑的你信不信?跟不跟我回家?” “筝筝”纪鸿洲语气无奈。 秦音不耐地斥他,“你再磨叽,我走了。” 纪鸿洲,“” “等你三分钟,你要不下来,过后一个月也别想见我!” 她撂下话,也没再靠近他,直接转身气冲冲走了出去。 章谨在门外探头探脑往里看,“大帅?” 纪鸿洲苦笑扯了下唇。 他又如何不知道,秦音这是给他留了时间收拾自己。 这小祖宗都亲自来接他,他岂敢不回去? 秦音在车上等了一小会儿,纪鸿洲便带着章谨乖乖走出来。 他罕见地带了大檐儿帽,脸上还围了一条羊毛围巾,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秦音见状只觉好笑,扭脸看向窗外,也没当场笑话他。 洋车一路开回纪公馆。 她自顾下车,也没等纪鸿洲,便径直上了楼。 等纪鸿洲磨磨蹭蹭跟回卧房,便见她已经立在沙发前,正翻弄自己的药箱。 秦音头也不抬地指挥他: “过来坐下。” 纪鸿洲立在原地迟疑犹豫。 “非得现在看?” 话音刚落,秦音扭头冷扫他一眼。 纪鸿洲不说话了,挪步坐过去。 秦音揭下他大檐儿帽,又伸手扯他绕在脸上的围巾,男人下意识想躲,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坐着没动。 围巾缠下来,露出那张结痂并脓疮破溃的脸,差点辨不出本来面目,只那双幽黑淬亮的眸子,眨也不眨盯着她,生怕错过她面上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秦音黛眉蹙了下,戴好手套,低身查看他面上伤处。 破溃的脓液有腥臭味儿。 纪鸿洲昂着脸,任她摸来摸去的端详片刻,喉头发紧艰涩开口。 “如何?是不是惨不忍睹?” 秦音面上神情一本正经,闻言掀睫对上他视线。 “是,又丑又臭,惨不忍睹。” 纪鸿洲心口像被人扎了一刀。 他嘴唇抿了抿,“军医说能恢复” 秦音白他一眼,又给他把了脉,重新处理过脸上伤口。 “身上有没有?” “有一些。” “脱。” “” 将他身上所有伤处都看了一遍,忙活完,秦音捡起衬衣搭在他肩上。 “不能沾水,晚点帮你擦擦身子。” 纪鸿洲心下动容,眉眼柔和伸手握住她手腕。 “筝筝” “别碰我,药膏会蹭到我身上。” 纪鸿洲维持着想抱她的举动,手臂悬在半空僵住。 秦音默了两秒,心生叹息,素手搭上他发顶揉了把。 “先养好伤,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脸上留下一处疤痕,都会好起来的。” 纪鸿洲因这句话鼻腔里酸闷,僵硬的身形也缓下来,大掌虚虚揽握她腰肢。 “你不嫌弃我?” “嫌弃。” 纪鸿洲,“” “也没办法,又不能离婚。” 秦音轻耸肩,推开他手,转身去收拾药箱,“只能先医好你,等等看再说。” “爷都这样了,你便不能说两句好听的?”纪鸿洲苦笑。 秦音将药箱盖好,转头又看他,嘴角牵起忍俊不禁的笑弧。 “其实也还好,总比缺胳膊少腿儿强多了,不过有件事,我得跟你讲清楚。” 纪鸿洲不由自主提起心,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秦音腰身站直转过身面对他,笑盈盈说: “蝎帮的毒物很奇特,你这情况我第一次见,方才看你脉象,毒性虽然克制住不再流窜,但依然在身体里沉淀,要想把血液里的毒素排干净,少说要等到这些脓疮养好后,再持续服药一段时间。” 她素手抱臂,想了想,才下结论。 “最快两个月,不好说。” 纪鸿洲眼尾轻挑,“什么意思?” “意思是,毒排不干净,你身体不健康,最好别沾我身。” 后半句话,秦音没说出来,就他现在这副尊容,自己也承受不了。 纪鸿洲额角青络隐隐抽搐。 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他满心郁气,继而皱紧眉头。 “筝筝怎么知道是蝎帮?” 第135章 毫无人性 “蝎帮帮主扈娘子,今日刚找过我。” 纪鸿洲冷笑,“还有脸找你,当我是泥菩萨心性了?” 秦音收拾完药箱,闻言嗔他一眼,坐到一旁同他说起蝎帮的事。 “你不是泥菩萨,我是活菩萨!所以她才敢找我。” “北边闹匪乱的事,我听扈娘子说了前因后果。” “大帅除掉了营地蛀虫,为民除害,校正了纪军政府的统治,而蝎帮搅和的乱子,也算是顺应民意,她们不算什么恶贼悍匪,怎么还抓了他们二帮主和小孩子?” “不算恶贼悍匪?”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看看扈靖干的好事!” 秦音目光微怔,“扈二爷对大帅下的手?” “老子没对这下九流的帮派赶尽杀绝,都是行善积德了!” 纪鸿洲说起来就气。 他大咧咧靠近沙发背里,“人是钟淮泯抓的,用了点手段才拿到解药,这笔账没那么容易算清,等爷养好了伤,必然要把这帮人都薅出来,一点一点算。” 说来他长到这么大,就算是上次在前线受过枪伤,都没感到这等耻辱。 死不了,但生不如死。 要不是拿到了解药,纪鸿洲还不知现在怎么样呢。 秦音听到这儿,便知扈二爷在钟淮泯手里不会好过。 她沉思片刻,也不想再替蝎帮说什么,不过还是问了句: “那小孩子呢?” “这事你别管,他也不是毫无人性的人。” 秦音没再多问,静坐片刻,便起身吩咐芍药送膳进来。 两人在屋里用膳,她顺便与他念了念最近半个月发生的事。 主要说三房和老太太。 “唐家那边,大帅怎么看?” 纪鸿洲不耐地皱眉,“顾不上,回头再说。” 秦音抬眼看他,“那你回来的消息,先对外瞒着?” “嗯。这副尊容,也不方便见人,尽量不声张,有事先让钟淮泯和章谨出面。” “别人还好,倒是老太太,早晚知道钟淮泯和章谨两个在湘城行走,到时还不得问到我这边?” 纪鸿洲抿唇,“那就让她来看看我这张脸,亲儿子都成这副德行了,她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儿?” 秦音,“” 他脾气实在有点躁。 老太太要是真见了他这个样子,不止惊吓担忧,还要被他气怼几句,的确又能安分一阵子。 膳后,纪鸿洲不愿顶着一张烂疮的脸,同秦音睡在一起。 他自己去了客房,秦音也出言挽留。 总归知道人回来了,她心里的牵挂也放下来,难得睡了个安稳好觉。 翌日早起,她替纪鸿洲换过药,便带着展翔和芍药去医馆,为他配了副排毒和调养身子的汤剂。 如此又过两天。 这天傍晚,扈娘子又来了。 秦音正在稍间整理最后的医案,见她来,不等她开口,便直言说。 “扈二爷对大帅下毒手这件事,你可没跟我提过。” 扈娘子愣了下,忙解释: “我不知此事!是听说伤了几个军官,但没料到竟然会伤到纪大帅?他定是带着弘儿躲逃时被人追赶,一时心急下才出手” “你别跟我解释,改变不了事实。”秦音态度冷清打断她。 她自桌案后站起身,“扈娘子,不管因为什么,你们伤了我丈夫,伤了纪军统帅,这事并非三言两语的交情可以了结的。” “扈靖的事,我帮不了你,但你放心,军政府没那么龌龊,不会对襁褓中的孩子下手。” “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做才能换他们平安。” 扈娘子皱紧眉,满眼复杂问她。 “你是说,自投罗网,然后投靠军政府吗?” 秦音眼帘轻眨,“投靠军政府于你们来说不是什么坏事,总比四处漂泊要好。” “你手下的人马,难道就不想安定下来,过过平凡日子?” “如今的大帅,不是以前的大帅,只要你们诚心投靠,往后不再与军政府作对,甚至能帮大帅做事,他不会亏待你们。” 扈娘子面色阴翳,“秦老板,你恐怕也听说过,我丈夫是怎么死的。” 秦音黛眉微拧,“扈娘子,你要一直沉浸在过往的怨恨里,忘了自己已经是个母亲?” “他是去主动投靠!” 扈娘子提声高喝,“他虽然是马匪,但也想带领自己的弟兄们,被正规军队编收,为此还主动带人替纪军押送军火!” “他服从命令,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是那些人羞辱他和那帮弟兄,又先动的手,先拔的枪!” 她嘶声吼完,拳头紧紧攥着,隐隐发抖。 “是我们不配了,我也绝不会再对纪军抱有任何奢望,蝎帮就是蝎帮,就算我们不入流,好歹也不会滥杀无辜!” “今日当我没来过,阿靖的事我会再想办法,打扰了,大帅夫人。” 秦音目送她转身离开,素手握住手包,敛目叹了口气。 秦音让展翔去打听钟淮泯的去处。 她在医馆等了快半个钟,展翔才驱车赶回来,接上秦音和芍药,又去了兵府司大牢。 二月初春寒料峭,夜幕将至,风也凉的刺骨。 钟淮泯叼着烟立在车边等着,见秦音的车过来,才踩灭烟蒂迎上前。 “弟妹,好端端见什么犯人?” 秦音下车,跟着他往里走,一边低声告诉他。 “蝎帮帮主已经在湘城,我过去与她有点交情,她找上我两次,钟参谋,你近日出行得小心行事。” 钟淮泯单手插兜,听言嗤笑了声。 “三教九流之辈,我正等着他们一一落网。” 秦音看他一眼,“大帅没说要赶尽杀绝。” 钟淮泯不置可否挑了下眉,“有时候人放置捕鼠器,不是为了一定能抓到老鼠,但老鼠就偏要冒险被夹,这怪得了谁?” 秦音无话反驳。 地牢里阴暗潮湿,气味也难闻。 她掩住口鼻,偏头问起,“那个小孩子呢?” “不在这儿,安顿在别的地方,弟妹放心,我并非毫无人性。” 秦音,“” 这倒是跟纪鸿洲说的一样。 她跟着钟淮泯,走到一处牢房外。 这间牢房三面是墙,只有厚重铁门上的开一个小窗子,里面只有一道通风口的光束,其他黑洞洞的看不清。 秦音有点意外,“怎么将他关在这么严密的地方?” 钟淮泯肩头轻耸,“这家伙一身的毒物,不把他关的严密点儿,不一定要使什么坏,每日只安排人给你送饭菜,平时没人靠近这边。” 话音刚落,铁门内传来‘空’地一声。 锁链哗啦啦撞击铁门,狭小窗口出现一张脸,头发乱糟糟,满脸的脓疮,嘴上还被贴片套住,只一双眼睛幽黑瘆人。 秦音吓一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那人认出她,眼睛幽亮地敲了敲门,嘴里‘唔唔’发不出声。 第136章 死局 钟淮泯一脚踹在门上,冷戾喝骂: “老实点儿!滚到两米之外!” 里面的人横眉怒目,眼里迸发出凶光和恨意。 秦音背脊发寒,喃喃看向钟淮泯。 “怎,怎么这样对他?” 钟淮泯不以为然,“伤害大帅,重囚犯,还给口饭吃就不错了,吓着弟妹了?” 秦音凝视他,眉心拧起: “他脸上的脓疮”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不这样,怎么知道他交出的解药是不是真的,又怎么敢随便给阿鸿吃。” 面对他习以为常的神情和语气,秦音手脚发凉。 她又转头看向牢房里,对上扈靖幽暗深沉的眼眸,只觉他宛若一条蛰伏在黑暗里的毒蛇,随时准备寻机反噬敌人。 钟淮泯如此手段,这梁子结大了。 她咽了下喉,凑到窗口缓声问他。 “你还中了别的毒吗?” 扈靖眸光跳了跳,好半晌才缓缓摇头。 秦音想了想,低头从手包里掏出两只小瓷瓶,伸手从窗口递进去。 “救急药,你现在用的上。” 钟淮泯见状皱了下眉,倒也没说什么。 扈靖看了看她雪白的手,以及摊放在手心的两只小瓷瓶,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接过。 秦音这才看到,他手上也有镣铐。 她眉心拧了下,抽回自己的手,又扭头看了眼钟淮泯,便转身朝外走去。 钟淮泯很快跟上她,快要走出地牢时,才幽幽叹了一声。 “这地方不是妇道人家该来的,弟妹医者仁心,往后还是不要来了。” 秦音走出地牢大门,直到要上车时,才奉劝了他一句。 “或许我妇人之仁,但也不知是否所有囚犯,都会受到如此对待。” 她看了眼钟淮泯,“事已至此,蝎帮跟钟参谋恐怕结下了大梁子,大帅与钟参谋手足情深,这事看来无法善了了。” “还是那句话,最近你出行小心谨慎些。” 钟淮泯淡淡勾唇,“好,多谢弟妹提醒。” 秦音没再说话,低身坐进车里。 洋车驶离,她撑手倚靠在车窗边,心绪微沉。 钟淮泯此人行事太过狠辣,就算有人性,也残存不多。 纪鸿洲重用这样一个人,她总觉得心里不安。 回到公馆,纪鸿洲已经在等着她用膳。 这几日他一直小心养护脸上的疮,几乎已经全部结痂,只等着脓痂脱落,再好好养护脸皮了。 用过膳,秦音亲自帮他涂药,说起今日与扈娘子的谈话,以及去兵府司见过扈靖的事。 纪鸿洲听罢皱了皱眉: “一次两次就罢了,她还敢继续找你!回头爷交代人盯着,下次她再敢来,直接拿了。” 秦音闻言没说什么。 她收好了膏药,才又问他: “关于蝎帮怎么处理,大帅是如何想的?” 纪鸿洲沉下脸,“这帮人就安分不下来,逐出湘城都能闹起这么大的乱子,留到往后只是祸患。” 秦音素手轻抚旗袍下摆,顺势挨着他坐下。 “先头大帅说,要跟他们算账,如今我看扈靖也被钟淮泯折磨的不成人样,看样子他预备对蝎帮其他人也下手。大帅支持他这么做?” 纪鸿洲扭脸看她,盯着她端详两眼,缓和下声。 “这个帮派的前身,跟纪军有旧仇在,当初我父亲不成器,做事狠不到底,轻视老弱妇孺还扔给她们一些抚恤金,觉得留下一些残党也不成器。” “结果短短两年,它就改头换面成了蝎帮。” “以前在湘城,这帮人最多如过街老鼠,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受下面刁民掩护,跟政府作对。” “现在都敢跑到边线营地去兴风作浪。” “筝筝,再任其壮大下去,往后就是个毒瘤了,再想铲除或许就要伤筋动骨,不能留着它。” 当政者的视角,永远与旁人是不同的。 秦音从不与贫苦难民为敌,更不与下九流势力为伍。 蝎帮则处于这两者之间。 仁心让她不想见死不救,但身份和感情让她不要发声,不该插手身为大帅的丈夫所做的任何政治决定。 何况扈靖那样,还不一定能不能活着从钟淮泯手上逃出来。 他出来也会复仇。 这已经是个死局了。 秦音抬手扶额,强迫自己收敛思绪,也不想再继续聊这个话题。 她站起身,“我先去洗漱,累了,想早点歇息。” 纪鸿洲却牵住她手,又将她拽回身边,并搂住她腰身。 “筝筝,你最近几日别出门了,在家陪陪我。” 秦音垂目看他,轻点了下头。 “嗯。” 他身上的溃痂已经脱落,秦音也刚替他涂上药膏,此时白衬衣纽扣松敞着,大片胸膛贴住她腰腹,隔着一层缎面旗袍,两人体温熨在一起。 纪鸿洲轻抚她腰背,勾唇笑了笑: “今晚我想陪你一起睡?好不好?” 他原本想再等等,但每晚孤枕难眠,每天窝在家里等她回来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秦音敛目与他对视。 看出他眼里浓重欲念,抚在她腰上的手,还不安分地四处揉捏。 她忍住笑抿了抿唇,“忘了我说的话?你现在” “知道,我知道!” 纪鸿洲无奈蹙眉,“只是陪你睡,不做别的,太想你了。” 他说着站起身,搂住秦音肩,语声略显低闷: “反正夜里关灯,你瞧不见我这张脸,就当我不在。” 秦音知道他最近有点自卑,几乎不怎么照镜子。 纪大帅也很爱脸面。 她抿唇忍住笑,素手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背。 “好,我先去洗漱。” 纪鸿洲眉目印笑,这才松了手。 当晚两人同床共枕。 纪鸿洲与她十指交扣,牢牢握了一整夜。 被人这么守着盯着,秦音前半夜完全没睡着,倒是后半夜实在熬不住才睡过去。 一觉到大天亮。 她醒来时床边已没有人,只外室间传来低低谈话声。 秦音自顾洗漱完,走出里屋,瞧见外室间只芍药和冬荏守着。 她往门外看了眼,“大帅呢?” “大帅跟章副官去书房了。”芍药小声回话,“好像是昨晚外面出了点事。” 秦音心头升起某种预感。 她没有过问,独自下楼去餐厅用膳。 用过膳,秦音又亲自端了些早膳上楼,直接送去书房。 她到时,正赶上章谨要离开。 “夫人。” 秦音浅笑颔首,端着饭菜进去。 章谨便顺手将门带上。 纪鸿洲见她来,也没提出什么事,只淡淡一笑站起身,接住她手里托盘,一手牵着人到沙发前落坐。 “白老四过几日办生辰宴,他知道我在湘城,特地打电话来知会一声,说要带你过去一起热闹热闹。” 他坐下,又接着与秦音说: “就我这脸,咱们还是不去凑那热闹,筝筝替我准备份礼物,到时叫章谨给他送去。” 秦音颔首,“好,我知道。” 然而纪鸿洲正用着膳,楼下佣人又接到一通电话。 芍药上来通禀: “夫人,是白二小姐找您,说有件事想同您说。” 纪鸿洲闻言淡淡挑眉,侧脸看向秦音。 “白贤敏?她找你?” 秦音抿唇浅笑,“晚点同大帅说这件事。” 她起身下楼听电话。 第137章 再多说两句,爷爱听。 白贤敏的电话,从钟淮泯的私馆打来。 听到秦音说话,她第一句便问道: “昨晚城里出事,夫人可听说了?” 秦音眼帘轻眨,“还没有。” “兵府司转移犯人,中途出了点状况,淮泯受了伤,我原本想请夫人来看看,但被他拒绝了。” 秦音直觉自己的预感没出错。 也许她昨晚去过兵府司大牢,钟淮泯知道扈娘子找过她,会怀疑蝎帮的人也在盯着她。 他故意转移扈靖,用饵钓鱼。 蝎帮动了,所以发生撕战 白贤敏,“夫人?” 秦音回过神,语气平静问她: “情况如何?是否需要我走一趟?” 白贤敏语声温婉,“没什么严重的,军医已经处理过,我在这边照顾他,现在城里不太平,不劳夫人走动了。” 秦音颔首,“好,可有伤亡?” “只听闻死了人,具体几个,我不太清楚。” 这次真是死局了。 秦音抱着臂无声叹气,“还有别的事么?” “是。” 白贤敏直言不讳说道,“二月初十,景桥要在家里宴请朋友过生,我听说他邀请了大帅和夫人一起来,夫人那日谨慎些。” “怎么?”秦音黛眉轻挑。 白贤敏话语委婉,“阿珠最近不太对劲,她可能,要有一些动作。” 秦音了然。 “大帅有点忙,那日我们去不了,多谢二小姐提醒。” 白贤敏听言笑了笑,“也好,既然这样,我不打扰夫人。” 挂断电话,秦音从小客厅出来,便上楼回了卧房。 纪鸿洲已经用完膳,正坐在沙发上,还在等她解释与白贤敏的联系。 “那日我忘了说,大帅不在的时候,白二小姐找过我。” “干什么?” 秦音轻捋裙摆落坐,眯眼笑语。 “她说白贤珠小姐,对大帅念念不忘,如今白家没人能管束她,叫我留个心。” 纪鸿洲,“” 他不在,总有人出来给他闹。 “她怎么这么闲,跑到别人面前胡说八道。”纪鸿洲语气十分不耐烦。 秦音似笑非笑,“我已经同白二小姐说,白景桥过生那日,我们不去,感谢她提前知会的好意。” 话说到这儿,纪鸿洲更不可能去了。 他倾身握住秦音的手,“筝筝,别信她的话” “没关系,我不往心上去。”秦音弯眉浅笑,“是别人惦记你,又不是你惦记别人,这说明大帅很好,我有福气。” 纪鸿洲目色微顿,盯着她细细打量一番。 真难得,从她嘴里听到如此好听的话。 他心下受用,不由地眉峰轻扬笑起来。 “真心话?” 秦音颔首,“真心话。” 她雪白素手贴上他坑坑洼洼的脸颊,轻柔摸搓着,柔声说道: “等这些痂脱落,你会恢复如初,所以不用觉得哪里不好,你的样子在我心里。” 这怎么还越来越甜了? 纪鸿洲有些上头,忍不住张开双臂将她控在沙发角落里,黑眸深深凝视她。 “不是有意拿话安慰我?” 秦音嘴角浅翘,摇了摇头。 男人当时俯首凑上前吻她,呼吸炽热哄道。 “再多说两句,爷爱听。” 秦音抿唇笑,“当初我就看上你这张脸,放心,我会好好保护它,维持在我喜欢的样子。” 说完顺势昂起下巴,轻柔回吻了下。 纪鸿洲激动的胳膊上肌理绷紧,一手飞快摁住她后脑,吻势加深。 两人唇齿交织,亲吻了好一会儿。 直到感受彼此唇瓣湿濡软糯,才缓缓分开。 “既如此,那我是不是应该,就顶着这张脸出去见人,好让那些对我居心叵测的女人,都死了心的好。” 秦音被这话逗笑,笑到纤细身子都在发颤。 “也不是不行,只要大帅不那么在意脸面。” “” 在意还是在意的,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 纪鸿洲叹了口气,又摁着她亲了几口。 他浑身肌肉紧绷起来,冲动欲念在体内不断翻滚,却又只能生生克制。 如此煎熬,应该离开她身边,但又属实舍不得这份难得的温情蜜意。 于是只能阖上眼,抵着秦音额心,默默缓解冲动。 纪鸿洲缓了缓,嗓音沙哑问她: “我不在的时候,你担不担心?” “担心了。”秦音细声回答。 他心情瞬间愉悦到极点,唇角压不住得往上翘。 “走前怎么问你的?若我出事,你怎么办?” 秦音抬起头看他,“把你找回来。” “找不回来的那种出事。”纪鸿洲眉峰动了动,故意刁难。 ‘改嫁’两个字到了嘴边,秦音对着他坑坑洼洼的脸,还是又将话咽了回去。 他最近有点可怜,应该受到一点安慰。 既然都安慰到这里了,自己还是有始有终,安慰到底的好。 “不会的,我相信你早晚会回来,我一直等。” 深情的话信口拈来,直接烫到男人心尖儿上。 纪鸿洲满眼柔和,心想,他完了。 他真完了。 要被这小妖精哄掉魂儿了! “你心里有我了,是不是,筝筝?” 他迫切想听她亲口承认。 秦音素手揪了揪颈侧碎发,点头说,“当然有,心里没你,为什么跟你睡?” 何况她还因为想念,寂寞到夜里做那种梦。 这事不能想。 想多了,就无法清心寡欲了。 但纪鸿洲现在不行。 秦音掀起眼帘默默看他,乌黑瞳眸似颗流光溢彩的琉璃。 纪鸿洲心动到不行,喉结滚了滚,接着又亲她。 “那得往后都跟爷睡,不能动不动撵爷出去,多不公平?” 他实在忍不了。 大手自她旗袍下摆开衩处,滑进去。 秦音也心口酥痒,手臂攀上他肩,满目柔情脉脉。 “你是不是很想?” 纪鸿洲喉间又咽了下,叼住她白嫩耳珠,一字一句咬出来: “想死了,想到要炸了!” 秦音细声说,“那你抱我进屋。” 纪鸿洲身形一僵,稍稍后退端详她一番,似乎想辨出她这话里暗示,有几分真。 秦音挽唇笑了笑,呵气如兰吐字,语调软绵绵。 “我也想~” 纪鸿洲脑子里嗡地炸了朵烟花。 他豁地起身,一把抄过她膝下,打横将人抱起来,健步如飞奔进里屋。 秦音被放在柔软大床上,撑着双肘看男人将窗幔拉上,便迫不及待开始解衣扣。 她樱唇勾起浅浅笑弧,好心提醒他。 “别忘了,你不能来真的” “知道!” 纪鸿洲赤着上身扑过来,将她拢在怀里重重亲了口,指尖目的明确挑开她衣襟盘扣。 “真不真,都能伺候好夫人,夫人放心。” 秦音淡笑不语,摸索着拔了发钗,枕着满头乌丝放松身子。 第138章 往后绝嗣了? 自这天起,秦音在家陪纪鸿洲。 纪大帅得到她的纵容,属实乐不思蜀了两日,心境总算没那么自卑了。 直到老宅的电话拨过来。 秦音代他下楼接听,“母亲。” 老太太急巴巴地问,“老大呢?不是说他回来有几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儿?你让他来接。” 秦音眨了眨眼,如实告诉她: “大帅从北边回来后身子不适,最近正在家休养。” “身子不适?!”老太太声调立马拔高,“又受伤了?这次是伤到哪儿?” 秦音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悠闲搭起腿。 “不是受伤,是中毒,他怕母亲担心” “中毒?!”老太太叫喊的尾音都拐了弯儿。 秦音默默听她在电话那头儿焦虑忐忑。 “怎么会中毒?!哎哟我的老天爷~,情况到底怎么样?严不严重啊?你这孩子也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告诉我?!” 告诉你能如何? 除了添乱,什么忙也帮不上。 秦音心下无语,面不改色淡淡说道: “是大帅的意思,他怕你担心啊。” “我过去看看!”老太太立马急的撂了电话。 秦音淡淡摇头,搁下话筒,起身上楼告诉纪鸿洲这个消息。 “啧,她来干什么” 纪鸿洲既满眼不耐,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秦音,“大约要跟你聊聊唐卫平升官,杜揽月扶正的事。” 纪鸿洲,“” 约莫不到半个钟,老太太就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公馆。 秦音让芍药和冬荏下楼迎她,自己在房里替纪鸿洲涂药。 老太太被人扶着,一进门就瞧见纪鸿洲一脸的脓痂,吓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这,这这毁容了?” 她瞪大了眼睛,话是问秦音的。 秦音启唇正欲回她,却被纪鸿洲不清不淡地截了话儿。 “差不多。” 秦音,“” 老太太一下就攥紧了心口处的衣襟,脸上布满不可置信和不能接受。 “怎么会,什么人这么恶毒?竟然下这种叫人毁容的毒!” 纪鸿洲面不改色,“还活着就不错了,毁容就毁容。” 秦音抿抿唇,压住嘴角笑意,继续在他伤口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药膏。 纪鸿洲昂着脸由她动作,侧目扫了眼一旁的老太太。 “母亲来做什么?” 老太太痛心疾首,“我来干什么?我还不是来看你?!你说说你怎么就总出事,总叫我难受,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 她骂完纪鸿洲,又语气一缓,眼巴巴看向秦音。 “鸿洲媳妇儿,他这脸,真毁了?就没法子恢复了?” 秦音举了下手里药膏,“我会尽力医治,得等结痂全都脱落后,才能知道。” 老太太愁眉苦脸,满目忧愁和心痛。 这情况,她再也没心思考虑别人的事。 一想到大儿子就这样毁容了,往后一脸的疤,她怎么都无法接受。 不经意又瞥见秦音,不知想到什么,猛地就愣住了。 这个儿媳妇儿,年轻貌美,长得跟副画儿似的,没生过孩子的腰身儿妙曼如柳,懂医术,娘家又家境殷实还有权有势。 老太太越看越心慌,越想越绝望。 秦音该不会以后,嫌弃纪鸿洲,要闹离婚 她不敢想,连忙就此打住。 “母亲?你到底有没有事儿?” 见老太太眼睛直勾勾盯着秦音看,纪鸿洲就不免心生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她又要琢磨什么事儿,连忙开口打断她思绪。 老太太目光怔怔看向他,满眼糟心神情复杂。 “你都这副德行了,你说有没有事?” ——事大了!丑成这样,这眼高于顶的媳妇儿早晚不愿再跟他过! 纪鸿洲皱眉,“人没死就没大事儿,你要没事儿我让人送你回去,往后别动不动往我这儿跑儿,等我养好伤再去看你。” 他说罢,不由分说朝门外喊了声,“章谨,送老太太回老宅!” 章谨立在门外,闻言立即应声。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想说什么,又碍于秦音在,没好说出口。 她一屁股坐到一旁沙发上,“我等会儿,有几句话跟你说,说完再走。” 纪鸿洲看她一眼,见她如此‘不死心’,也绷着脸没说话。 秦音很快替他涂好了药膏,见状给母子俩腾出说话的地儿,随便找了由头离开。 “我去厨房看看大帅的药。” 她一走,纪鸿洲的郁气就上来了。 他懒懒往沙发里一靠,淡淡盯着老太太也不说话。 老太太,“谁给你下毒?人抓到没?” “嗯。”纪鸿洲鼻腔里敷衍了声。 “那就好。” 老太太舒了半口气,接着神色斟酌一番,压低声旧事重提,“你说说你,回回出去回回受伤,这也太惊险了,这次说什么都要赶紧要个孩子!听见没有?” 纪鸿洲眼神微动,挑眉扫了她一眼。 “这事儿不是急就有用,子女要看缘分。” 老太太啧了声,瞪起眼看他。 “这都多久了?要不是你起先不上心,这孩子早有了!” 纪鸿洲抬手挠了挠眉梢,懒声告诉她: “现在要不了。” “为什么?!” “因为中毒。” 老太太面露惊恐,“什么毒还让人生不了孩子?我不信!” 纪鸿洲耸了下肩,“那你去问大夫。” 老太太愣愣看着他,脸上逐渐漫延起丝丝缕缕的忧虑和哀伤。 “难不成,治,治不好了?” ——不行了?往后绝嗣了? “” 纪鸿洲瞅她一眼,便知她想歪了。 思及秦音短时日内怕是都不想生,自己这又得过两个月清心寡欲的日子,于是干脆皱起眉,语气也模棱两可地说道。 “没那么严重,不过,恐怕也难。” 老太太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儿坐着都晕过去。 秦音等老太太走了,才端着药上楼。 进门见纪鸿洲似心情不错,还翘着腿在剥巧克力吃。 她走上前,将他手里锡纸包裹的巧克力夺过去,又将药碗推给他。 “喝药了。” 纪鸿洲端起药碗,两口三口喝光。 秦音在他身边落坐,端详他两眼,不由笑问。 “跟母亲说了什么?这么高兴。” “没什么,她没提唐家那事儿。” 男人眉峰挑起,伸手揽过她肩,“说要孩子的事儿,可能瞧我这副德行,怕你早晚不要我。” 秦音忍俊不禁,“乱讲。” 纪鸿洲唇角勾起,“知道你不嫌弃,不过是拿中毒做借口,忽悠她一把,往后她也不好意思再催生,也算给你解决了大麻烦。” 秦音闻言不由诧异挑眉,“你该不会告诉她,你中这毒,往后” “可是觉得爷很机智?” 他还挺得意。 秦音一脸复杂看着他,这种事,可比毁容还伤颜面。 她眸光动了动,喃声问道。 “你不是,也想要孩子吗?” 纪鸿洲不甚在意地摇了下头,“现在不要,素了几个月,等养好了身子,爷得多吃吃荤,今年不提这事儿。” 秦音,“” 正说着,突听窗外一阵噪杂声,接连几声‘嘭嘭嘭’,似烟花炸裂的动静。 纪鸿洲却神色一肃,骤然站起身,快步朝窗户口走去。 第139章 腥风血雨 秦音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方才不是什么烟花炸裂,而是枪响。 她下意识站起身。 “来人!!” 纪鸿洲抽回视线,立即转身朝外走,一边怒吼唤人,一边健步如飞冲出了房门。 秦音莫名心惊肉跳,连忙快步追在他身后。 章谨奉命去送老太太回老宅,这会儿并不在。 他们俩急匆匆奔下楼,纪鸿洲一直在吼‘来人’,情绪十分暴躁,像是被激怒的凶兽。 而后在二楼拐角处,跟箭步窜上楼的展翔撞上。 “大帅!” “什么人开枪!给老子派人去抓!快去!” 纪鸿洲一边大步奔下楼,一边语气沉怒地吼斥下令。 展翔跟在他身边,“是!大帅!卫兵队已经赶过去了,属下这就带人” “备车!!” “是!” 秦音在台阶上驻足,目送两人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心口不断往下沉。 芍药和冬荏追下来,一左一右围在她身边,神情紧张地看看秦音,又看看外面庭院。 “夫人?出什么事啊?” “老太太刚走一会儿,怎么就出事了呢?” 秦音脑海里意识静滞片刻,没接话,而是转身上楼。 芍药和冬荏跟着她。 见她进屋后便坐下,一副不急不慌的反应,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欲言又止。 秦音主动开口,“等消息,别出去添乱。” 若她猜的不错,蝎帮现在被逼急了,所以破釜沉舟。 纪鸿洲跟钟淮泯做了计划。 他要她这几日待在家里别出门,希望她避开这次纷争,不想她被蝎帮搅和进去。 秦音眼下能做的,只有不添乱。 约莫半个钟后,展翔神色匆匆赶回来。 他立在房门口禀话,气都还没喘匀。 “夫人,大帅,大帅陪老太太去军医院,外面已经肃清了,他叫您不用担心,待在家别乱走动。” 秦音听言站起身,“老太太怎么样?受伤了?” 展翔点点头,“一点小伤,主要受到惊吓,看起来不太好。” 秦音眉心皱起,“知道了,你去。” 展翔离开。 秦音在沙发上坐到半夜,也没等回纪鸿洲。 意识到老太太状况可能非常不好,她心沉到了谷底,后半夜也没能睡着。 翌日一早,章谨又安排副官回来传话。 “老太太已经没什么大事,大帅还在军医院,有正事要处理,叫夫人安心在家等他。” 秦音点点头,又交代芍药和冬荏替纪鸿洲收拾了些行李,连带他要用的药膏,交给小副官一起带过去。 她在公馆里与世隔绝,外面整条海岸路都调了卫兵防守。 接连四五天,纪鸿洲没回来,她派展翔每日来回给他送汤药。 过后听到的所有消息,都是从展翔口中得知。 “因最近城里频频出事,有人对大帅也暗下毒手。故兵府司授命,在全城区肃清黑恶势力。” “不止针对蝎帮,而是所有在警署司有过案底的湘城人,都要抓到牢里审讯。” “但凡有与下流组织有牵扯的,全部拿下地牢。” “地牢里人满为患,死囚犯一律提前枪毙。” 这是纪鸿洲继位后,第一次铁腕政策,血雨腥风使得整个湘城都人心惶惶。 转眼小半月过去。 三月初,初春的第一场雨降临,惊雷滚滚,瓢泼大雨冲刷着整座城的浮躁。 夜里九点多钟,纪鸿洲的车驶入庭院。 展翔撑了伞跑下台阶,到后车门迎他。 纪鸿洲下车,健步如飞踏上台阶,眨眼便进了堂厅。 “夫人睡了?” 展翔,“夫人在楼上,属下不知。” 纪鸿洲没言语,脚步不停地上了楼。 他军靴湿透,在楼梯上擦下一串脚印,上到三楼时基本已经水迹浸干。 走到卧房门口,芍药和冬荏已经从房里退出来。 “大帅。” 纪鸿洲径直进门,随手将房门带上,便见秦音一袭睡裙,正从房里迎出来。 “我让她们一会儿送宵夜,怎么这么晚回来?” 她倚在门框边安静看他,都已经准备睡下了,谁想到他大半夜跑回来。 纪鸿洲眉眼浮起笑意,大步朝她走过来。 “爷多少天不回家,你也不想?” 秦音嗔他一眼,见这人过来就要抱他,连忙后撤一步躲开他手,又嫌弃地推开他手臂。 “胡子拉碴,一身脏,先去沐浴洗漱,我帮你拿换洗衣裳。” 她自顾走开,到衣柜前去帮他拿衣裳。 纪鸿洲只得忍住冲动,一边脱一边钻进了盥洗室。 等他从里面出来,带着一身水汽逼近秦音,直接将人抵在五斗柜上亲。 秦音躲了两下,眼疾手快地双手捧住他下巴,将近在咫尺的脸推开一点距离,盯着仔细打量。 纪鸿洲皱眉,心急火燎地手抻起她丝滑裙摆,毫不客气揉握了一把,嘴里粗声斥她。 “干什么?不给亲?” 秦音气笑,“我看看你脸上的伤。” 纪鸿洲昂着脸给她看,“这些日爷好好用药了,过不了两天就能都脱落。” 秦音没说话,只细细打量他。 小半月不见,他脸上原本密闭的脓痂已经脱落大半,还有散开的几片,也已经有些翘皮,像是随时会脱掉。 脱痂后的脸皮,有几处又白又薄,看起来整张脸都像脱了一层皮。 “还要再养一段日子,面皮才能恢复如常。” 她纤细指腹轻搓他下颚处肌肤,柔声叮嘱道: “我给你另外拿一些霜膏,涂在脱痂的地方,尽量不要风吹日晒。” “好~” 纪鸿洲点点头,又一把箍住她腰身,将人牢牢摁在怀里,黑眸幽沉哑了声。 “弄了新的膜套,今晚试试行不行?” 秦音扑哧失笑,满眼揶揄揪了揪他耳垂。 “怎么突发奇想,就觉得行了?” “不是先前让你唬住了?” 她一笑,纪鸿洲便知有戏,挑眉笑骂了句,一把将人提抱起来走向床边。 “亲你都不碍事!膜套会隔断,还能有什么影响?” 秦音被他摁倒,看他一脸凶狠地吻下来,笑地止不住身子发颤。 “我也不知你这法子行不行,你要非想试试,我只能舍命陪君子。” 纪鸿洲气笑,低下头重重堵住她唇,三下五除二将她睡裙扒下来。 很快,秦音吃到了糊弄男人的苦头。 第140章 囚困 纪鸿洲离开湘城去北边之前,两人就已经分房有半个月。 算到现在,得有两个月没同房。 被迫清心寡欲的男人,一旦破戒,放纵的可怕。 秦音也素了两个月,身子根本吃不消。 这个晚上极度混乱。 她哭喊到后面几近脱水,无力抵抗,直接头脑发胀晕过去。 等到再醒来时,窗外已天光大亮。 她睁了睁眼,太阳穴一阵针扎似的疼,不禁蹙眉低咛了声。 “醒了?” 男人衣冠齐整守在床边,见状心虚地扶她起身,还小心端了杯温水喂给她水。 “还难不难受?” 秦音眼角余光清冷,显然压着火气。 纪鸿洲更心虚了,扯唇低声讨好: “先别气,有更要紧的事,筝筝,昨晚那膜弄坏了,你要不要服点药?” 倒不是怕她怀孕,而是怕他体内真有余毒,再伤到她身子就坏了。 秦音扬手给他一拳,“你滚!” 纪鸿洲手里杯子差点儿没端稳,连忙放到一边,不顾她捶打将人搂住,好声好气地哄。 “我滚我滚,你真得服个药,等你服完药我就滚,筝筝乖” 秦音气的歪头,在他颈侧狠狠咬了一口。 纪鸿洲吃痛低嘶,额角绷紧死死咬住牙,愣是没叫出声儿。 服下一大碗苦汤药,秦音又蜷在床上睡了一觉。 纪鸿洲没再吵她,轻手轻脚退出卧房,便下楼去了书房。 外面的事已经料理的差不多,只老太太还在休养,如今也已经送回老宅,他难得也能在家歇口气。 只是临近正午,钟淮泯那边又拨来电话。 章谨到书房请示过,又按吩咐把电话转到书房里。 纪鸿洲接起听筒,“怎么?” “你做什么?出来放松放松。” “不去。” “诶~!你还是赏个脸!”怕他撂电话,钟淮泯呵笑了声,接着加快语速。 “这些天城里乌烟瘴气,搅和了他生辰宴,如今他抱怨到我这儿,做兄弟,不得表示表示?” 纪鸿洲面露不耐,“多大的人,还为过个生辰斤斤计较,当别人都跟他一样无所事事?” “你告诉他,生辰都提前过,过后补的那都是祭辰。” 又说,“老子没空!” 不等钟淮泯再说,他直接撂断听筒。 另一边,钟淮泯吃了通脾气,也是无可奈何。 他搁下电话,转头看向白家兄妹。 “他没空,改天。” 说着,又很仗义的替纪鸿洲解释了句,“如今脸成那样儿,也不爱凑热闹见人,大伙儿都体谅体谅。” 白景桥翘着腿轻啧了声,“外面都说被毒的不轻,毁容了,真毁了?” 他主要也想亲眼看看,纪鸿洲到底是不是真毁容。 这半个月,军政府的动静闹那么大,但亲眼见着纪鸿洲脸儿的人,还真没几个。 钟淮泯肩头轻耸,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 “丑的跟癞蛤蟆似的,疮布满脸,只能看出俩眼,简直惨不忍睹,凭的他夫人医术再是精湛,估摸想恢复如初,也够呛。” 白景桥一听,脑袋里顿时有那个画面了。 他骤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嫌弃地直咧嘴。 坐在一旁始终没吭声的白贤珠,此时轻轻柔柔插话儿。 “听说老夫人昨日从军医院回了老宅,我跟四哥准备代白家去探望,淮泯哥,你去吗?” 钟淮泯咬了支烟,闻言摇头。 “先不去,我这儿还有事儿,午膳不留你们俩了。” 白贤珠没再说什么,转脸看向白景桥。 白景桥便点点头站起身,又看了眼钟淮泯左臂包扎的伤口。 “那成,你也好好养伤,枪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回头等你伤养好,我再单独请你。” 钟淮泯摆摆手,“不送。” 兄妹俩相携离开。 直到院子里的洋车驶离,钟淮泯才敛起脸上笑意,自沙发前缓缓站起身。 他双手插进裤兜,转身正欲上楼,便瞧见步下楼梯的女人。 白贤敏一手撑住栏杆,满眼无奈看着他。 “景桥在纵容阿珠,你不要插手他们的事,明知这样不对。” 钟淮泯缓步迈上楼梯,闻言不以为然扯了扯唇。 “正因不对,才要尽早让她认清现实,我倒觉得叫她见见阿鸿如今丑什么样儿,没准儿能及早清醒。” 白贤敏摇摇头,“她未必以貌取人。” “脓疮不戳破,什么时候才能长好?” 钟淮泯抬臂搭上她肩,带着人往楼上走。 “我也是为她好,任何时候快刀斩乱麻,都没坏处。” 白贤敏没再说什么。 她抬眼看男人硬朗侧颊,温柔问道: “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一趟?” 钟淮泯冷着脸不答话。 白贤敏只好细声解释,“程儿的生辰也快到了,到时我若不在,那边一定会来信问大哥,我岂不是像失踪了一样?” 早在两天前,她就想趁乱离开湘城,所以收拾了行李,跟兄长弟妹们告别。 没想到钟淮泯忙得抽不开身,却还派人盯着她。 刚离开湘城不久,她又被他的人带回来,至今关在他的别馆里不准进出。 看样子,是打算将她囚在身边一阵子。 “以为你失踪了岂非正好?” 钟淮泯淡淡勾唇,语调不紧不慢。 “到时我让人捏造些证据,就当你在混乱中惨遭毒手,让所有人都以为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白贤敏眼里温柔逐渐凝结,下意识站住脚步,目光怔愣愕然盯着他。 钟淮泯顺势也停下脚步,垂眼冷冷与她对视。 “正好能摆脱你那个混蛋丈夫,顺理成章留在我身边,放心,你那两个孩子,我会托人时常照看,不会叫他们受委屈。” 白贤敏瞳眸紧缩,隐约意识到,他并非是玩笑话。 “淮泯,我” “怎么,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白贤敏如鲠在喉,唇瓣颤了颤,话都咽回去。 钟淮泯眼眸幽冷,一把掐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对视。 “你以为我的床,想上便能上,想走便能走?嗯?你跟了我,还想跟别的男人睡,不想要命了?” 他手力极大。 白贤敏疼的蹙起眉,手轻柔抚上他坚硬手臂,艰难开口安抚道。 “我没有,你知道的,我已经在料理跟他的事,但我不能丢下孩子不管,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钟淮泯冷冷睨着她,半晌才轻扯了下唇。 “你那么磨叽,让老子等到什么时候?” 他松开手,又握上女人肩头,将人扯进怀里单臂箍住。 “你就老实待在这儿,那边我会处理,用不了多久,若我心情好,孩子也会给你接来湘城。” “听明白了?” 白贤敏不敢有异议,只能咬着唇点了下头。 “嗯。” 第141章 挑衅 秦音睡醒已是正午。 下床时,腰腿依然酸楚难忍。 纪鸿洲交代人把饭菜送进屋,她却没什么胃口,懒懒偎在沙发一角不想动。 “好歹吃一些。” 男人无声叹息,不得不端起碗来喂她,“吃两口也好,乖。” 秦音就着他手吃了两口,便将他手推开。 “我饿了会吃,别管我。” 纪鸿洲无奈,也没再强迫她,自顾端着碗将饭扒拉了。 秦音靠在软枕上看他用膳,轻声问起老夫人的状况。 “母亲怎么样?” 纪鸿洲眼都不抬回道,“已经送回了老宅,有洋大夫守着,好好将养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看他这情绪平淡的反应,秦音便知道老夫人的情况的确不太严重。 她又问,“最近外面的事,都忙完了?” “差不多。” 纪鸿洲说着回头看她,“今日你歇歇,明日陪我回趟老宅,总该去看看母亲,她那边安排伺候的人不少,不需要你伺药。” 秦音听言点点头。 “好。” 接着又问,“那我能出去走动了?许久不露面,医馆和花店那边都得去看看。” 纪鸿洲想了想,“过了明日。各城区还在肃清收尾,等都安定下来,你再出门,不能再发生母亲那样的意外。” 秦音缄默嗯了声。 都已经半个月,再晚几天也不差什么。 翌日正午前,纪鸿洲带着秦音回老宅。 一到清心斋,便听伺候老夫人的老佣人说,昨日有人来探望过。 “三夫人带着景洲少爷先来,要走时,遇上白四爷和白小姐,也没说两句话,三夫人就拽着景洲少爷走了。” 这也真是,最不该遇见的人,偏偏碰到一起。 纪鸿洲没说什么,带着秦音进里屋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还在休养,这会儿正靠卧在床头。 她整个人瘦了许多,脸色蜡黄,身上皮肤越发松软垂皱,精气神也没有原来好。 中医望闻问切,秦音观望两眼,便知老夫人身体已经不如往前。 “母亲。” 老夫人懒懒抬了抬眼皮,“你们来了。” 纪鸿洲嗯了声,在床边绣凳上落坐。 “可服药了?” 老夫人点头。 秦音立在他身边,适时插话: “昨晚睡得可好?可有胃口?” “凑合。” 老夫人无精打采回了句,又抬眼看了看秦音,“最近城里乱,你别乱走动,那些匪贼简直嚣张,你千万别像我一样出事。” 这一次枪战,可把让老夫人吓破了胆。 之前白师长突然暴毙,她原本就因自己畏老,担心哪天会突然遭遇不测。 如今也算是死里逃生一回。 这都缓了半个月,每每想起来还胆战心惊彻夜难眠。 秦音点点头,“我知道,母亲养好身子,不用担心我。” 纪鸿洲也说,“你省省心,我自会护好她,你安心养病。” 老夫人神色凝重叹了口气。 秦音又替她把了脉,知道老夫人如今在吃洋大夫开的西药,便也没再擅自掺和。 两人陪老夫人说了几句话,纪鸿洲交代老夫人好好养病,便起身带着秦音离开。 刚走出清心斋的院门,院子里的老佣人却又追出来。 “大帅,夫人。” 纪鸿洲跟秦音站住脚,回身看了眼。 老佣人微微气喘,捏着手低低开口: “老夫人不让说,她这些日在病中,很想念三少爷和二小姐,还有表小姐” 纪鸿洲皱眉。 老佣人犹犹豫豫接着说,“她给阜城去了信,说想念表小姐,自己在病中,让唐家人带表小姐回来探病。” “胡闹!” 纪鸿洲沉着脸斥了一句,而后看了眼秦音。 秦音眉眼沉静,没什么情绪。 “什么时候的事?” 老佣人结结巴巴回话,“出院的前一日,信便派人送了去。” 阜城就在湘城之外,隔一条河。 从那边赶过来,早上出发,下午也便该到了。 事已至此,老太太病成这样,纪鸿洲也不可能跟她对着干,再派人去码头将人撵走。 堂堂大帅,那样做未免太小题大做。 从老宅出来,车上,纪鸿洲说: “叫母亲见一眼,我想办法再将人打发走。” 秦音听言默了片刻,“人老了,病中总想儿女守在床前,颜儿和文洲回不来,大帅又忙不开,母亲才格外思念杜揽月,这是人之常情。” 纪鸿洲侧过头看她。 秦音接着说,“听说她已经有了身孕,说白了母亲心疼她,想给她扶正,唐家也利用这点想给唐卫平谋官。” “既然都有所求,母亲现在又受不得气,大帅就给唐家施压,让唐卫平娶杜揽月为妻好了,也算解开老夫人这个心结。” “既然要成亲,他们也该尽快回去筹备,这是杜揽月的大事,母亲不会想耽误她。” 也算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再将人撵走。 纪鸿洲听罢点点头,“这事,我来处理。” 翌日下午三点多钟,杜揽月和唐卫平抵达湘城。 人已经到了老宅,纪鸿洲收到消息时,人还在军政府。 他傍晚回公馆,与秦音说了这件事。 “老宅那边没来电话,约莫母亲,还不想我们知道这事。”秦音说。 说白了,老夫人有点心虚。 她也担心自作主张,会惹长子不快,但又按捺不住自己对杜揽月的想念。 纪鸿洲眸色淡淡,“明日我过去看看,你先别露面了。” 秦音嗯了声,没说什么。 然第二天一早,纪鸿洲刚带着章谨离开,老宅那边便有人将电话打到公馆。 佣人上楼禀给秦音: “夫人,老宅那边来电话,说要您亲自接。” 秦音若有所悟,想了想,亲自下楼去接这通电话。 “我是秦音。” “表嫂,好久不见啊。” 听筒里传来杜揽月轻柔含笑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愉悦。 “表妹。” 这么迫不及待打电话来宣告自己的回归,倒是叫秦音很意外于她如此沉不住气。 杜揽月自顾笑语,“我昨日刚到,姨母她太想念我了,如今她人又病着,床前总要有个人尽孝,所以我准备多住一段日子,照顾姨母。” “对了,这么久不见,表嫂若有空,午膳也回来一起用?” “听说表哥一会儿要过来,我们聚在一起热闹一下,也让姨母高兴高兴。” 她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好似她一回来,老宅那边一切事情都由她摆布了,倒显得秦音像是去作客。 如此不知收敛,秦音笑了笑,也没惯着她。 “母亲需要静养,如今饭菜上也要忌口,这些表妹不知道?” 第142章 嫉恨 杜揽月静了几秒,又笑说: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人养病时,也需要陪伴,儿女都在身边,照顾到姨母心情,她高兴起来,说不定很快身体就能好起来。表嫂是大夫,这点还能不清楚?” 她哦了声,笑盈盈再次发出邀请: “午膳已经交代厨房备好了,表哥很快就过来,只差表嫂你,你不来吗?” 秦音牵唇,“当然来,怎么能错过给表妹和表妹夫接风洗尘?听说你有了身孕,我真替你高兴,得当面恭喜你才是。” 杜揽月,“” “那先这样,我很快过去,可要等我啊。” 含笑说完最后一句,秦音淡淡撂下听筒。 她可要去看看了,杜揽月到底有什么可嚣张的资本。 另一边,杜揽月挂断电话,脸色瞬间冷下来。 她盯着虚空处想了想,又重新捞起听筒,拨了另一通电话出去。 约莫半个钟后,她从小偏厅出来,回了老夫人的卧房。 她坐到床边,温温柔柔看着老夫人说道: “我亲自跟表嫂通了电话,一会儿她也会来的,相信这么久过去,她不会再计较我以前的不懂事,晚点我会再当面同表嫂致歉,与她化干戈为玉帛。” 老夫人听完她的话,却是叹了口气,眼里还流露着几分忧色。 “希望如此。” 照她的意思,是想先悄无声息安顿下杜揽月和唐卫平,让她在身边陪陪她。 等到大儿子什么时候再过来,若是发现了这事,再同他解释便是。 她还在病中,那兔崽子总不可能再气她。 可没想到,大儿子这么早就知道了,竟然今日就要回来。 老夫人也是没办法。 为了不让纪鸿洲把场面闹得太难堪,她还是默许杜揽月的意思,把秦音也叫来。 儿子的态度,还得随着儿媳妇儿的脸色变化。 晚点儿哄好了秦音,大儿子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老夫人自以为盘算的很好。 但没过一会儿,纪鸿洲先到了。 军用洋车开进老宅敞庭里,他一下车,便瞧见早早等在回廊下的西装青年。 唐卫平略显拘谨,看清纪鸿洲的脸,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被他冷眼一扫,连忙垂手低头见礼。 “大帅。” 纪鸿洲面色冷淡扫扫了眼他,迈着长腿径自踏上台阶,朝后院的方向走去。 唐卫平连忙跟上去。 纪鸿洲头也不回淡淡问道,“什么时候走?” 唐卫平后脊一凉,抬头看了眼他健挺背影,嘴里迟疑着回话: “老夫人病的重,小月很担心,想陪在她老人家身边,亲自照顾” “安排那么多人守着,用得着她?” 纪鸿洲冷言冷语打断他一番废话,又偏过脸冷扫了眼: “挺着个肚子,不添乱都不错,女人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唐卫平畏惧他,顿时一头冷汗。 纪鸿洲脚步未停,话也没停。 “我知道你们想什么,老夫人在病中,我不愿叫她费那份心。” “女人是你的,你想娶就娶。” “最近有个机会,北边镇乱后,营地还缺一个旅长,肉不会白白喂到你嘴里,想坐这位子,先过去做点政绩出来,能服众,才能继续往上爬。” 唐卫平愣住了。 北边闹匪乱的事,他不是没听说。 但那儿的营区,可比阜城还远。 “怎么?瞧不上区区一个旅长?” 纪鸿洲在清心斋院外驻足,负手侧身睨了眼唐卫平。 从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一瞬就明白他想什么。 他冷淡扯唇,“你去打听打听,如今有谁能在我手底下,走如此后门谋职?” “这块肉我丢在你眼皮子底下,不知道多少人想等着抢,你不要?” 唐卫平心知肚明,大帅既然已经把条件抛下来,就断然不可能再改口。 他若是不识好歹,那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是他咬咬牙,垂下眼点了下头。 “属下要,谢大帅给机会!” 话说到这儿,纪鸿洲懒得再多言。 他转身往院子里走,一边淡淡撩下最后一句: “老太太身体不好,你们还能仰仗她几年?早点醒醒,别给老子添堵。” 唐卫平后脖筋一麻,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两人先后脚进到堂屋。 杜揽月推着老夫人走出来,笑颜清柔唤了声。 “表哥。” 待看清纪鸿洲脸上斑驳,吓得愣住。 纪鸿洲没看她,只看向坐在轮椅上的老夫人,眉头皱起来。 “怎么还下床来?” 老夫人摆摆手,“你们都在,我也出来热闹热闹,总不好一直躺着,老胳膊老腿儿还不废了?” 纪鸿洲皱眉坐到一旁围椅上。 “我过来看你一眼就走,不用凑什么热闹,老实待着休养,别再磕着碰着。” 老夫人一愣,“你不用午膳,厨房都备下了。” “不用。” “表嫂一会儿也要回来。” 回过神的杜揽月,连忙适时插声儿,牵强扯唇笑了笑: “表哥都已经来了,不如等等表嫂,午膳大家一起用。厨房那边,都交代过了。” 纪鸿洲眉眼瞬冷,“筝筝来干什么?” 他昨日明明说过,自己过来,不用她来。 也心知秦音不愿瞧见杜揽月。 杜揽月见他变脸,顿时神情有点怯怯,小声嚅喏说道: “我想着难得回来一趟,既然表哥要过来,不如邀上表嫂一起,大家坐下吃顿便饭。” 纪鸿洲面若寒霜,目光冷锐盯着她。 杜揽月脸色微白,抿抿唇垂下眼。 老夫人,“说得也没错,小月以后回来的机会只会更少,你们做表哥表嫂的,同她和表妹夫一起吃顿便饭而已,还不应该?” 纪鸿洲冷着脸不言语。 老夫人见状叹了口气,又说: “只当是给我个面子,以前那些小芥蒂,如今都已经过去多久,就别再往心里去了。” “小月已经真心悔改,我相信你媳妇儿也一定贤惠大度,往后大家都还是亲戚呢。” 她话音刚落,便见堂屋垂帘一掀。 秦音跨门栏走了进来,随口笑语道。 “刚到,便听见母亲夸我贤惠大度,我真是不胜荣幸。” 她穿一身儿碧玉色旗袍,衬的冰肌玉骨,身段儿婀娜,院子里明媚日光,都成了衬托她清丽出众的背板。 尤其往日里总清冷无神的脸,此时樱桃似的唇畔牵着浅浅笑弧,如画丽颜,瞧着容光焕发灵动逼人。 杜揽月和唐卫平都为她的美丽和气韵所惊艳。 紧接着,杜揽月就眸光一暗,眼里掠过丝嫉恨。 第143章 心思各异 杜揽月被扭送阜城,做人姨太太,委曲求全受辱受苦。 秦音却依然是大帅夫人,当初与她不合的人,日子全都不安生。 可她却越发光鲜亮丽,宛如脱胎换骨。 杜揽月扶着轮椅的手悄然攥紧,隐忍着深切恨意。 秦音,我的不幸都是因为你! 你凭什么还作威作福,过得比我好! 老夫人也没料到,自己刚说的话,恰巧被秦音听见了。 她脸上略显尴尬,心底又庆幸自己也没说秦音什么坏话,最多是替杜揽月说了几句而已。 她轻咳了声,浅笑看着秦音。 “老大媳妇儿来了,坐。” 秦音莞尔一笑,走到纪鸿洲身边落座,又将老夫人打量了一番。 “母亲气色好了一些,如今都能下床,可见很快便能康复。” 老夫人笑呵呵点头,“是,好生将养,早晚能好起来。” 她又回头看了眼杜揽月,朝她睇眼色: “不是你亲自请表嫂回来?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不知道叫人?” 杜揽月眸光闪了闪,抿唇牵强一笑,抬眼看向秦音。 “表嫂,许久不见。” 秦音淡淡牵唇,“听说了表妹的喜事,恭喜。” 说到这个,老夫人立马一脸殷切接话: “你们俩也要抓紧,老大年纪不小,你医术好,赶快给他身体养好,好给纪家开枝散叶。” 她说着,目光幽深看了眼大儿子。 就算是儿子毁了容,中了毒,老夫人也依然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老大命运多舛,老天爷让她娶个医术好的媳妇儿,总归是有原因的。 纪鸿洲板着脸没接声。 秦音笑笑颔首:“我会给大帅养好身体,母亲放心。” 老夫人满脸欣慰笑意,点了点头。 ——目前看,这儿媳妇儿还能做做面子功夫,只要多哄着她些,不给她闹离婚的机会,那就万事太平。 这么想着,老夫人又看向杜揽月。 “你表嫂吃不惯湘菜,她还吃徽州菜,你既请她回来,该叮嘱过厨房了?” 杜揽月愣住。 她打量老夫人,眼神复杂唇瓣嚅喏,像是第一天才认识她。 看她这样,便知是没那个心。 老夫人有点气,嗔瞪了她一眼,又看向纪鸿洲,正欲说什么。 秦音插话,“母亲,我带了厨子过来。” 她早料到这一出。 刚嫁过来那半年,秦音几乎不与帅府其他人同桌共食。 她有自己的厨子,吃自己的饭。 纪鸿洲刚回来时,家宴上杜揽月就玩儿过这种把戏。 秦音既然来,当然是做了准备的。 老夫人话噎回去,继而讪讪扯唇笑了下。 “回来吃饭,还让你自己带厨子,这是什么理儿,怪我想的不周到。” 又交代纪鸿洲,“老大,回头你叫人再找一个徽州厨子来,往后你们再回老宅来,就不用连顿合口的饭菜都吃不上。” 老夫人今日态度还不错。 纪鸿洲脸色也好看些,“知道了。” 杜揽月反应过来,适时开口解释: “怪我没考虑周到,许久不回湘城,忘了表嫂的口味。” 纪鸿洲冷淡扫她一眼,转头与秦音说话。 “时候不早,早点用膳,我送你回去,下午还要去趟营地。” 秦音,“听大帅的。” 老夫人听罢扭头催促杜揽月。 “快去叫人摆膳。” 这句吩咐地语气和态度,还跟以前一样,这些事以前都是杜揽月张罗的,老夫人指挥惯了她。 只是眼下落在杜揽月耳朵里,便像极了在指挥下人。 她自己张罗做事可以,是为向人证明,自己任何时候回到帅府,都是有话语权的,是主子,而非客。 但若别人吩咐她做事,她就听不惯了,自己都出嫁了,不是帅府的佣人。 但当着纪鸿洲的面,杜揽月即便心存不满,也不敢给老太太脸色看。 她咬咬唇,忍气吞声答应下来,出去交代佣人传膳,然后又折回堂屋。 秦音看她一眼,便淡淡收回视线,安静坐着听老夫人和纪鸿洲说话。 这要换作以往,杜揽月早已亲自忙前忙后。 人果然都会随着境遇而改变。 杜揽月坐在唐卫平身边的围椅上,听老夫人关怀纪鸿洲的身体和脸上疤痕,便也语声轻柔插了句。 “表哥如何会这样?这脸上的伤,还要多久才能恢复?” 纪鸿洲不搭理她。 只老夫人一脸愁虑叹了口气,“快了。” 这含糊其辞的回答,令杜揽月心下一沉。 不过想到什么,她又很快定下心神,眼尾余光不动声色瞥了眼秦音。 午膳很快摆上来,四道徽州菜是最后端上桌的。 直到此时,纪鸿洲才起身交代开膳。 几人围坐到桌前,人人心思各异。 唐卫平自始至终放不太开,神情举止十分拘谨,只不时给杜揽月夹菜。 老夫人催促杜揽月,“给你表嫂盛碗汤。” 既然要和解,就要拿出该有的态度。 唐卫平连忙起身,“小月有了身孕,还是我来” “我来。” 杜揽月按住他手臂,柔和一笑站起身,一边端起空碗。 “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我来给表哥表嫂盛汤。” 纪鸿洲神色冷淡,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只转过头问老夫人。 “不是说要唐家给补办婚宴?趁着肚子还没大起来,这事尽快办,母亲叫她们早日回去,我这边给唐卫平安排了差事,别耽误正事。” 杜揽月端着汤的手,不由自主晃了下。 她眼神微动,绕过桌子,将汤碗送到纪鸿洲面前。 老夫人也没料到他突然提这事。 她问纪鸿洲,“什么差事?” 纪鸿洲面露不耐,“不是妇道人该问的,你别管。” 老夫人一脸尴尬,咂了咂嘴想说什么,又咽回去。 杜揽月又给秦音盛一碗汤,一样绕过桌子送到她面前。 见老夫人如今完全成了纸老虎,她不得自己不开口。 “表哥,我昨日刚到,这段日子实在也想念姨母,何况她如今病着,我想留下照顾她一段日子。” 纪鸿洲眼皮淡淡上掀,“你坚持留下?” 杜揽月双手交握,神情柔弱咬了咬唇。 “是,我想多陪姨母一段日子,日后等肚子大起来,恐怕一年半载都不能见” “好。” 纪鸿洲突然答应的痛快。 杜揽月愣了下。 他又转目看向唐卫平,“你也陪她住?” 唐卫平迟疑了两瞬,又看了眼杜揽月,欲言又止。 第144章 合谋作死 唐卫平犹豫一番,对上杜揽月清淡眼神,咬咬牙道: “我是想尽快将婚宴补办,不过若差事要紧,自然是先替大帅办差。” 纪鸿洲下颚点了下,干脆下令: “那就这么定,你下午启程回去,尽快动身去北边。” 唐卫平听言咽了下喉,不敢有异议。 “是。” 老夫人却急了,“那小月” “她愿意留,母亲想不想留她,自己决定。” 纪鸿洲不欲再多言,便示意秦音尽快用膳,一副着急要走的样子。 老夫人欲言又止,又看了眼杜揽月,想着过后再私底下跟她商量,便将话又咽了回去。 大儿子显然是巴不得立刻把人打发走的。 老夫人想着,不由叹了口气,偏脸与杜揽月示意。 “别站着了,快坐下用膳。” 杜揽月坐回位子上,慢吞吞捡起箸子,又不知怎么看了眼秦音。 “表嫂的医馆,如今可忙?” 秦音正等着她,听言掀睫看她一眼。 “一直还不错,怎么?” 杜揽月温柔笑笑,“没什么,我如今毕竟有孕,姨母又在休养中,就不知表嫂平日有没有空,多回来坐坐?” 秦音还没说话。 老夫人已经嗔瞪她一眼,低声训道: “你说这个干什么?你表嫂忙得很,她还要照顾老大,当然是老大的身子更重要。” 杜揽月没想到老夫人先替秦音说话了。 她咬咬唇,委屈地看了眼老夫人。 “哦,是我考虑不周了。”又抿抿嘴,小声解释,“我只是想,与表嫂多见见面,以后好好相处” 老夫人心软,语气也缓和下来。 “她有的忙,你若有心,你表嫂自会明白,不用刻意怎样。” 秦音勾唇,“母亲说的是。” 几人说着话用完膳。 纪鸿洲起身就要走,并招呼秦音一路。 杜揽月面色微变,连忙起身想挽留,“消食茶马上送过来,也不急这一时片刻,表哥” “急不急你说了算?你想做谁的主?”纪鸿洲冷声质问。 杜揽月脸一白,话也卡了壳。 秦音也与老夫人告别,便跟着纪鸿洲离开了清心斋。 两人走到回廊下,她看纪鸿洲一眼。 “大帅默许她留下,是什么心思?” 纪鸿洲不耐地皱眉,“不老实的人,还是闷起来打一顿的好,吃到教训,人都会长记性。” 他给过杜揽月两次机会,她都抓不住。 往前表兄妹多年的情分,便算到这儿了。 秦音眨眨眼,“肚子里是唐家的血脉,真出点事,三姑母怕是又要借机讹人了。” “讹人?” 纪鸿洲嗤笑挑眉,垂眼笑睨她: “知不知道现在谁说了算?惹急了爷,叫他唐忠断后。” 秦音没再说什么。 她也实在烦透了杜揽月。 两人到前院敞庭,纪鸿洲让秦音上他的车。 展翔和芍药则开她那辆小车跟在后面。 两辆车先后驶出府门,却在即将出青砖巷子时,被迎面驶来的一辆车堵住路。 章谨回头说,“大帅,是白家的车。” 老城区的巷子狭窄,即便是帅府门前,也很难容纳两辆大头洋车并肩崎岖。 而在整个湘城,没人敢堵纪大帅的车。 章谨坐的稳稳当当,等着对面的司机后退让路。 秦音偏头自前车窗看了眼,见到对面的车后车门打开,下来个穿雪白洋装的女郎。 她笑了声,又扭脸看向纪鸿洲。 “这么巧,原来在这里等着。” 纪鸿洲浓眉微皱。 白贤珠示意司机倒车让路,自己却走上前来,浅笑低身叩了叩车窗。 她站在秦音这边,秦音便动手将车窗降下一半。 “白小姐。” “大嫂,你跟鸿洲哥来看”白贤珠嘴角笑意微僵,话也顿了顿,“来看伯母啊?” 她说话时纪鸿洲扭脸看过来,也因此看清他坑洼斑驳的脸,不过也只一瞬,便又神色恢复如常。 秦音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浅笑: “是,刚陪母亲用过膳,白小姐,你也来看望母亲?” “是,我今日刚好闲来无事,没想这么巧遇到你们。”白贤珠嘴角笑弧弯起。 秦音笑不达眼底,“这个时间过来,白小姐也打算陪母亲用膳?” 白贤珠抿唇笑了笑,“没有。不过是如今颜儿跟文洲都不在,老夫人一个人养病一定也孤单,我反正没什么事可做,便时常过来走走。” 她随口解释了句,又歪头看纪鸿洲,状似天真地眨了眨眼。 “鸿洲哥,我听四哥说你最近很忙,别太累啊,要注意身体。” 纪鸿洲淡淡点头,“你走,我有正事。” 白贤珠笑意恬美,“嗯,那我不耽误你了。” 她又看向秦音,月眸弯了弯说: “大嫂,改日有机会邀你喝茶。” 秦音嘴角浅翘,“好,白小姐快去,正好表妹也回来了,你们俩能陪母亲热闹热闹。” 她话里有话。 白贤珠却面不改色,像没听出来,只笑着点点头,便后退两步站到墙根儿下,目送她们车子驶离。 青砖巷子的路微微颠簸,车身晃悠着渐行渐远。 秦音摇起车窗,脸上笑也敛起,搭在腿上的素手指尖微叩了叩。 纪鸿洲扭脸看她,“我来解决,筝筝不用头疼。” 秦音指腹轻捻,侧目笑睨他一眼。 “大帅这一次,准备如何解决?” 纪鸿洲薄唇微抿,知道是自己上一次解决的方式不够绝对,这才有了第二次临头的麻烦。 他皱眉,“再信我一次,这次不会重蹈覆辙。” 秦音唇角轻牵,看不出什么情绪。 先将秦音送回公馆,纪鸿洲赶到营地,先见到钟淮泯。 他皱眉想了想,将钟淮泯拽到一边。 另一边,帅府老宅里。 老夫人身体虚,没聊一会儿便要回屋去午睡。 杜揽月和老佣人将她推回房里安顿。 等老夫人睡下,老佣人守在床边,她从里屋出来,便见白贤珠还在。 两人对视了眼。 杜揽月,“我送白小姐出去。” 话落,她当先走出了堂屋。 白贤珠不紧不慢喝下半杯茶,才起身跟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清心斋。 杜揽月等在通往前院敞庭的回廊里,四下廊道清静,也不见人影。 她等白贤珠走近,冷着脸开门见山问她。 “你有计划了么?我的时间可不多。” 白贤珠恬静面庞噙了丝笑,“有是有,但我需要一个合适时机,这个计划只能用一次。” 杜揽月走上前,“说来听听。” 第145章 主动出击 白贤珠和杜揽月达成某种合作。 白贤珠的目的,是想要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杜揽月则更多是为了报复秦音。 她们俩交头咬耳,商议了两刻钟,最终敲定时间和流程。 白贤珠便准备离开。 杜揽月立在台阶上,目送她娴静优雅的背影,眼神复杂皱了皱眉,忍不住问: “你可见过表哥的脸了?” 白贤珠驻足车边,侧身扭过脸,不以为然挑了下眉。 “见过,又如何?” 杜揽月表情更复杂了。 “我如今有了唐卫平的孩子,那些不该有的念想,我是不敢再奢望了。” “可你还是清清白白的白家千金,这样做一旦失败,事情败露,表哥和秦音都不会放过你,你想没想过那个后果?” 白贤珠唇角轻扯,笑意带出几分讽刺。 “你这样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也活该成今天这个样子。” 杜揽月瞬间冷下脸。 她不过惺惺相惜,出于好心才劝她一句。 既然不领情,拉倒。 翻了个白眼儿,杜揽月转头就走,没再理会白贤珠。 白贤珠也收回视线,敛目遮掩眼底一掠而过的不屑。 什么后果? 她如今已经什么都不在意。 就算鸿洲哥烂了,也要烂在她手里。 纪公馆这边。 秦音独自坐在屋里,她在想白贤珠和杜揽月,会怎么对付她,又会用什么方式下手。 女人在某些时候,第六感总是很准。 她琢磨了半个钟,然后让芍药将展翔叫过来,交代他一番。 “各城区的肃清计划,大帅说已近尾声,你去打听一下,有哪些棘手之人逃走,或是军政府的通缉令还在追捕的,特别是蝎帮的人。” “是,夫人。” 展翔听令点点头,很快去办这件事。 他走后,秦音又叫来芍药。 “你带个副官一路,去趟医馆和花店。” “告诉她们,最近城里乱,大家都辛苦了,接下来几日先关门歇业,都好好休整。铺子开业的时间,过后我会让人再通知。” 芍药,“是,我这就去。” 安排完这两件事,秦音下楼,往白公馆去了一通电话。 白公馆的佣人接到大帅夫人的电话,也有点惊慌失措。 “是,夫人!不知夫人您要与哪位主子通话?” 秦音,“我找白二小姐,她在吗?” 佣人一愣,“二小姐?她半个月前便回家去了。” 秦音默然回忆了一番,上次她接到白贤敏的电话,是半个多月以前,那时候她从钟淮泯的私馆拨电话进来。 这么一想,她顺势换了个人。 “白四爷呢,他可在?” 佣人声音低下去,“四爷出去会友,他不在家,夫人。” 秦音接着说,“不管他何时回来,告诉他,给我回一通电话。” “好的,夫人!” 挂断电话,秦音从小客厅出来,吩咐冬荏把小白狗放下楼,在前厅里逗它玩儿了一会儿。 直到展翔从外面回来,已是下午四点多钟。 “夫人,通缉令还有两人,帮派首领扈娘子,和她的副手,现今还不知所踪。” 秦音抱起小白狗,面无情绪问他。 “扈靖呢?死了么?” 展翔点头,“听说第一次蝎帮劫狱,人就被钟参谋杀了。” 秦音正在顺狗毛的素手一顿,没再问什么。 接下来她一直待在前厅,直等到外面天色暗下来,纪鸿洲的车驶回公馆。 他从车上下来,一进前厅,先看到秦音立在那儿,一只圆滚滚的雪团子在她脚边围着转。 ‘汪汪!’ 白白机敏的扭过头,发现他,立马摇着蓬松大尾巴颠颠儿跑过来,昂起头吐着舌头,一双圆溜溜丸子眼,看起来十分讨好。 纪鸿洲眉峰挑了下,提脚将它踹到一旁,而后朝秦音走过去。 “怎么把它放出来,你不是不爱搭理它?” 这狗送给秦音,她自己没怎么逗弄过,都是冬荏在照料。 纪鸿洲一直觉得,秦音不喜欢这个‘冒牌货’。 “这些天一直待在家里,大帅又不在,我只能陪狗玩。”秦音笑眯眯道。 纪鸿洲嘴角微抽。 秦音,“白白,过来。” 雪团子屁颠儿屁颠儿跑过来。 她蹲下身将狗抱起,似乎变得很喜爱的样子,又抬眼随口问纪鸿洲。 “大帅从哪儿回来?” “营地。” 纪鸿洲嫌弃地扫了眼,在她怀里还臭不要脸吐舌头的狮子狗,眉心微皱。 “一身土,我先上去洗漱更衣,你别跟狗玩儿了,上来净手,准备用膳。” 秦音,“好。” 她抱着狗,跟在纪鸿洲身后上楼。 纪鸿洲偏头瞥了眼,忍无可忍地皱紧眉头。 “它狗腿残了?扔地上自己跑。” 秦音眼睫眨巴眨巴,解释道,“它腿短,楼梯这么高,上去多麻烦?” 纪鸿洲,“” “我把他送回狗窝,天黑了,便不让它出来了。” 纪鸿洲十分无语。 爱搭不理的是你,疼到骨子里的也是你。 他复杂地看了眼秦音,看不透,干脆不管,由着她去了。 两人先后洗漱完,相携下楼用晚膳、 饭桌上,秦音提到白二小姐。 “先头白二小姐便好心提醒我,说白贤珠对大帅未死心,叫我小心,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突然又提这个话题,纪鸿洲心生不好的预感。 秦音,“今日我往白公馆去电话,原本还想与白二小姐打听一些事,谁知白公馆的佣人说,她已经回家去了,真是可惜,少了一个里应外合的线人。” 她说着扭脸看向纪鸿洲,“大帅,钟参谋跟白二小姐那事,还没完?” 纪鸿洲咽下嘴里饭菜,晦涩扯唇: “筝筝有什么想法,直管说便是。” 秦音眨了眨眼,也没拐弯抹角。 “我思来想去,她们俩要么直接朝大帅下手,要么先解决掉我,一解心头之恨。再相比起来,我比大帅要好对付。” “与其坐以待毙,静观其变,不如主动出击?先把控主动权?” 纪鸿洲额角突突跳了两下。 他放下碗筷,“我叫钟淮泯牵头,借给白老四补过生辰的由头,把人都顺势聚起来。听筝筝的意思,到时你也去?” 秦音惊讶看他一眼,“大帅与我想到一起了,这么热闹,我当然要去。” 纪鸿洲眼皮跳了下,温声说: “你不去,我能给处理好这事。” “还是去。”秦音不紧不慢夹了口菜,“我怕大帅轻敌,不知女人狠起来,有多难搞。” 纪鸿洲,“” 就他现在这张脸,真不知她们还能怎么搞? 第146章 有什么预谋? 白公馆这边。 白景桥到凌晨两三点钟才回来。 他喝的半醉,被随从扶到房里,倒头便睡。 翌日睡到日上三竿醒来,下楼用膳时,家里已经没什么人在。 他的随从告诉他,“四爷,今儿一早钟参谋来电话找您,叫您醒了,到军政府找他喝茶。” 白景桥嗯了声,“他找我,没好事儿。” 随从,“还有件事儿,佣人说,昨儿傍晚大帅夫人来过电话,也说找您。” 白景桥正欲塞进嘴里的包子顿在半空,讶异地挑高眉头。 “谁?” 随从,“大帅夫人。” 白景桥半张着嘴,缓了好半天,才确定随从不是开玩笑。 随从紧接着说,“还说不管您什么时候回来,给她回一通电话。” 白景桥咂咂嘴,直觉有古怪。 他放下碗筷,当即起身上楼更衣,又吩咐随从去备车。 白景桥当然没有给秦音回电话,而是匆匆离开白公馆,去了军政府。 他先找钟淮泯,一进门就反手将门掩上。 “找我什么事儿?” 钟淮泯正叼着烟看一份文件,见他来,随意抬头扫了眼。 “找你能有什么正事儿,那日不是说,搅合的你生辰宴也没办成,阿鸿这两日空出了时间,有空陪她夫人,叫你一起吃饭。” 白景桥眉心一拧,眼里流露几分警惕。 “有什么预谋?好端端地,他陪他夫人,还有心思招呼我一起吃饭?” 钟淮泯撩起眼皮看他,“你怎么那么难伺候?张罗叫人吃饭也是你,人家叫你一起吃,就是有预谋?” 他嫌弃地打量白景桥一番,“也不看看自己,还能图你点儿什么?” 这话,白景桥就不爱听了。 他啧地抬高下巴,“我懒得跟你扯,看你也啥都不清楚,他人呢?在不在?” 钟淮泯也有正事忙,哪有功夫跟他扯。 他随意抬了下头,“上面呢,晚点儿要走,要去赶紧去。” 白景桥,“那脸,好了没?”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白景桥立马转身离开。 他沿着楼梯上军政府顶楼。 这一层空旷且冷清,除却一个大的议事厅,便只有纪大帅一人的休息室。 白景桥上楼时,纪鸿洲正骂人,中气十足地骂声在偌大旋厅里回绕。 “上上下下动了多少人?两个通缉犯都堵不住,全是饭桶!!最后两日,活见人死见尸!滚!” 休息室里乌拉拉出来七八个军官。 白景桥贴墙靠边儿站,那几人闷头走的飞快,看都没看他一眼。 直到那行人走远了,白景桥正犹豫要不要现在进去,迎面便见章谨走出来。 他缩在门边贴着墙,鬼鬼祟祟地,给章谨吓一跳。 “哟!白四爷。”章谨顺了顺胸口,苦笑压低声儿,“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白景桥跟着压低声儿,“我哪时候来合适?” 章谨抿抿嘴,侧身让路,“您有事儿进去说,大帅正要出去,我这就下去备车了。” 白景桥哦了声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后,又在门口磨蹭了会儿,才试探着探头打量。 纪鸿洲正立在捞起椅背上的军褂,准备离开。 余光瞥见门口一颗脑袋伸进来,于是缓缓转过脸,浮躁地皱起眉头。 两人视线对上,白景桥也看清他脸上坑洼和硬痂。 他眼睛瞠圆,惊骇地低叫一声,顺势从门口走出来。 “诶哟喂~!你这,这这真,真毁啦?!” 纪鸿洲撂下军褂,叉腰骂他: “滚!想死?” 白景桥强压住嘴角幸灾乐祸的笑弧,握拳抵唇干巴巴咳了声,硬生生转移话题。 “那个啥,我听说你夫人找我,这事儿你知道么?” 纪鸿洲下唇挽了挽,这会儿也想起来,昨晚与秦音的谈话。 想到这损人还有点用, 于是对着这白景桥的脸色也稍稍缓和。 他重新拎起军褂,招呼白景桥往外走。 “今晚百鹤门,我请客,来吃饭。” 白景桥惊呆下巴, “你请我?” “给你补生。” 纪鸿洲拍了拍他肩,“别叫太多人,筝筝不爱热闹。” 白景桥嘴角微抽,“没病你?不爱热闹还去什么百鹤门?再说,你带着你夫人给我补生?嗤,你就说你” “别想太多,筝筝晚上到百鹤门给人复诊,顺便给面子,过来与你坐坐而已。” 纪鸿洲淡着声打断他,“怎么,到日子叫人送去的贺礼,你瞧不上眼?” 白景桥咂了咂嘴,“瞧得上,属着你阔气。” 金灿灿的一尊聚宝盆。 这搁谁能瞧不上眼?除非瞎了。 纪鸿洲哼笑,“不用谢,我夫人有。” 白景桥,“” 吃软饭还给你吃得意上了。 他心底腹诽,面上也皮笑肉不笑。 “那我可是真感谢嫂夫人,出手如此大方。” “不用,给你就拿着,她手里多的是。” 白景桥嘴角差点撇到下巴去。 两人说话间下了楼,纪鸿洲着急离开,一边快步下楼一边交代她。 “你别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筝筝不认识的,一律不准来。” 白景桥鼻腔里哼哼了声: “得嘞,放心您诶。” 说是纪鸿洲请客。 不过白四爷才是百鹤门的常客,那地儿他熟。 最近城里乌烟瘴气,难得有这机会聚一聚,他从军政府大楼一出来,便直奔百鹤门,去张罗今晚的饭局。 百鹤门的杨老板,听说大帅和大帅夫人要来,也是很上心,好酒好菜一早就安排人给备上了。 花雀挽着白景桥,娇柔询问: “那四爷还准备叫谁来?大帅跟大帅夫人都赏脸给您做生,您不得多叫些人来热闹热闹吗?” 白景桥摆摆手,“谁不知道纪大帅妻管严?他那媳妇儿金贵的,那是人人都配跟她一桌吃饭的主?” 花雀掩着蕾花香扇轻声失笑。 “瞧四爷说的,秦老板别人不知,我们还能不知吗?她人好着呢,很随和的~” 白景桥撇嘴哼了声,不以为然: “随和” 他真瞧不出来。 随和的女人,能镇住纪鸿洲? 花雀瞥他一眼,又晃了晃臂肘。 “那您都准备叫谁来?” 白景桥不耐烦,“问那么多干什么,该来的都会来。” 诶,他偏就一个都不叫。 就想看看这两口子,搭这桌台,到底打的是什么盘算。 傻子才信他们那么好心,还专程给他补生。 嗤,当他傻? 白景桥悠哉悠哉,在花雀房里待了一整个下午。 直到傍晚时分,百鹤门正门大开,灯红酒绿的热闹起来,他才带着花雀先去了包厢。 钟淮泯是第一个到的,他还拎了两坛好酒。 白景桥瞥了眼,“你确定他能沾酒?就那脸,最近得不老少用药,我看外用内服都少不了,加之他媳妇儿要来,啧啧,够呛。” 钟淮泯笑,“他不喝,别人也不喝?” 白景桥一听,立马来了精神。 “你叫人了?谁?” 第147章 故意挑衅 “你不是人?” 钟淮泯笑骂一句,顺势落座,翘起腿点了支烟。 白景桥一脸悻悻,“没劲。” 钟淮泯呼了口烟雾,眯眼问: “你叫的人呢?” “我?”白景桥耸了耸肩,搭臂搂住身边儿的花雀,“这不是?” 钟淮泯顿了下,“没了?” “没了。” 钟淮泯,“” 他怀疑白老四故意装傻。 不过 纪鸿洲这场子要是打不起来,嗯,也挺好看。 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他笑眯了眼轻扯唇,没说什么。 彼时,纪鸿洲的车已经停在歌舞厅外。 他也不下车,就坐在车里等,一个人霸占一整个后座,一条长腿搭在座椅上,单手支颐,幽暗凛厉的视线盯着车窗外的街道。 这山雨欲来前的沉寂气氛,令章谨不敢说话。 大帅自打脸生疮后,这板起脸来的气势,更瘆人了。 “章谨。” “诶~!”章谨立马回头。 “进去看看,夫人可是已经到了。” 到了么? 可夫人的车也不在外面啊。 章谨嘴唇动了下,不过还是没说出口,利落地推门下车,进去打听了。 纪鸿洲独自在车上等,搭在膝头的手,指尖浮躁轻叩。 秦音不让他接,他也摸不清她到底想怎么做。 一无所知,一切不在掌控,人不在自己的视线里,若是再出点什么意外 纪大帅更浮躁了。 他不知,此时的秦音刚从老宅出来。 她午歇醒,便带着药箱来看老夫人,顺便替她做了艾熏和施针。 “昨日我来,观母亲面色好一些,但似乎经气又有些虚堵,便想着替您施针,疏通堵滞的气血,有利于恢复。” 老夫人多少有点受宠若惊,对着她笑的越发和颜悦色。 “啊,好,你有心了” 心里止不住想着,自己最近的低声下气,赔着好脸色,总算没白费。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不,老大媳妇儿也放下前嫌,开始愿意亲近她了。 秦音笑了笑,“母亲哪里话,大帅也希望您尽快好起来。” 老夫人笑地一脸欣慰。 秦音便示意老佣人和芍药帮老夫人褪去外衣,自己准备为她施针。 杜揽月也刚午歇醒,这会儿闻讯匆匆赶来,将婆媳俩的互动全都听到耳朵里。 她绕过屏风进屋,唤了声‘表嫂’,便立在一旁看着。 期间秦音与老夫人有说有笑,杜揽月也全看在眼里。 她瞬间就明白了。 为何才短短两三个月,原本很讨厌秦音的老夫人,如今就对她这样和蔼可亲了。 原来是把老夫人身边的人都支走,她秦音就能寻机表现卖好,将老夫人哄得团团转。 老夫人有多糊涂多好哄,杜揽月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老太太就是脾气烈,嘴不饶人,又护犊子的厉害。 实则没什么立场和心眼儿,稍稍一挑拨就能听进去,稍稍一讨好就能心软。 想她在老夫人身边那么久,本以为已让她对秦音厌恶透顶,厌恶都深刻到了骨子里。 谁成想,这才多久,就被秦音给洗脑了。 杜揽月不甘心地咬唇,被眼前婆媳俩的和睦相处刺的眼红。 秦音真该死,不止抢走表哥,还抢走她的一切! 内心已被嫉恨充斥,连秦音何时收针的她也没瞧见。 直到秦音交代芍药收拾药箱,并跟老夫人告别。 “母亲歇着,今日也按时服药,等艾熏完,晚上能歇个好觉。” 老夫人还趴在床上,听言忙问: “你这就走?” “我还要去几个地方给人复诊,改日有空再过来看您。”秦音浅笑解释。 老夫人一听,当然不好再挽留她。 她转脸吩咐立在的杜揽月,“小月,你送送你表嫂。” 杜揽月回过神,忙应了一声。 秦音也不推辞,等芍药背起药箱,便同老夫人告别离开。 杜揽月亲自送她。 走出清心斋的院门,她眸色隐晦瞥了眼秦音,扯唇笑道。 “表嫂跟姨母如今相处的如此好,我真替你高兴,其实姨母是很好的人。” 秦音淡笑,“嗯,的确。” 没有身边人拱火挑拨,老夫人的确性情大变了。 杜揽月眼神微闪,又问: “不知表嫂还要去哪里复诊?这眼瞧天色也不早了。” “也是没办法,歌舞厅就这个时间开业,白日里姑娘们都在歇息。”秦音随口道了句。 原来是去歌舞厅。 杜揽月眼里掠过丝了然。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敞庭。 展翔等在车边,见秦音来,便帮她打开后车门。 车门一开,一道雪白的毛团子便迫不及待窜了出来。 ‘汪汪~!’ 白白兴奋地叫了两声,跑到秦音脚下绕着她转圈儿,尾巴摇的欢快。 杜揽月被这突然出现的不明物体吓一跳,手忙脚乱地退开两步,定睛再看,见是一条白毛狮子狗,脸色瞬间煞白。 她将白白认成圆圆。 这狗她再熟悉不过! 它不是都死了吗?! 杜揽月目露惊恐,伸手颤颤指着白狗。 “表嫂,这” 秦音淡定呵斥,“白白,上车去,谁准许你下来乱跑?” 芍药听言连忙上前将狗抱起,匆匆送回了车上。 秦音这才看向神色异常的杜揽月,唇角浅弯不紧不慢解释。 “诶呀,我忘了表妹有身孕,没看好自己的狗,吓着你了?可要紧?” 杜揽月眼帘颤了颤,怔怔看着她,此时也反应过来,狗死不能复生的。 所以,她是故意找来这么一条一模一样的狗 她脸色变幻不定。 秦音见状,眼里笑意渐深: “真是不好意思,表妹别误会,这狗是大帅特地找来送我的,照顾到母亲的心情,我也不想让母亲瞧见它,就把它关在车里了。” “我这就带走,表妹就当没瞧见好了,千万别跟母亲说啊,她如今可不能胡思乱想。” 杜揽月眼眸晦暗,情绪剧烈起伏。 故意的,她是故意的! 从昨天开始到今天,所有事情都是故意的! 秦音状似挑衅完她,便敛起脸上笑意,转身坐上了车。 芍药替她关上车门,也跟着坐进副驾驶。 车子开走时,秦音还抱起小白狗,握着狗前爪,朝立在原地的杜揽月摆了摆。 “我还得去忙,改日请表妹到家里喝茶。” 洋车调头,徐徐驶出府门。 秦音那张洋洋得意的脸已经消失不见。 杜揽月脸色阴沉,紧紧攥着指尖,简直要气死了!! 她狠狠咬牙,愤然甩手怒冲冲回了清心斋,直奔进偏厅拨了通电话。 “喂!我找白小姐。” 第148章 简单粗暴,刺杀 白公馆。 白贤珠接听电话时,正梳妆完准备出门。 她静静听杜揽月说完秦音的去向,眼皮轻挑若有所思。 “她什么时候走的?” 杜揽月气的直翻白眼,“刚走不过几分钟,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别浪费。她一个人,只带了副官和女佣,副官不可能随时近身跟着她。” 白贤珠却有点警惕,蹙眉呢喃。 “她为什么这个时候去歌舞厅?” 杜揽月在火头上,听不得她磨叽,于是没好气地怼道: “去歌舞厅还挑什么时候?她本来也是歌舞厅的常客,以前哪个月不往那儿跑?” 白贤珠缄默不语。 她想了想,微微摇头,“这跟我计划好的不一样,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昨天刚计划好,怎么除掉秦音。 今日机会便送上门,实在巧到令人心生不安。 杜揽月现在巴不得秦音立马倒霉,听言不由冷笑起来,用白贤珠昨日的话讽刺回去。 “你做事如此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以后落得什么下场都是活该!” 白贤珠,“” “反正机会我告诉你了。”她垂眼看自己指尖,“这绝对比我自己冒险要稳妥的多。你若抓不住这机会,下次我们还是各干各的,不要合作的好,免得拖人后腿。” 撂下话,杜揽月直接将电话挂断。 不过讽刺了白贤珠几句,她心情稍稍缓解。 想着自己的计划此时也不好实施,于是只能长舒了口气,平稳下气息,进屋去陪着老夫人。 这边,脾气直接转给了白贤珠。 她重重挂断电话,又压下火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脑子里重新捋了捋思绪。 杜揽月倒是有一句话没说错。 机会来之不易。 反正她的计划,本来也简单粗暴,不如趁机试一次。 大不了就是失手,那人不知道是自己雇佣他,便算是被抓了,也供不出她来。 打定主意,白贤珠转头便找来自己的女佣,附耳低语交代了两句。 女佣神色凝重地独自离开公馆。 白贤珠则气定神闲,仿若什么都没发生,坐上早已安排好的车,继续出门赴约。 与此同时,秦音并不着急赶去歌舞厅。 她让展翔车开慢一点,先绕了一趟医馆,又绕了一趟花店。 因为交代过这两日铺子都不开业,她到花店将尚算新鲜的花儿,全都打包好,准备带去歌舞厅送给杨老板。 天色微微发暗时,秦音从花店出来。 坐上车,吩咐展翔: “开慢点,去百鹤门。” “是。” 展翔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压低声禀话: “夫人,方才收到的消息,白小姐出门了,但她没去歌舞厅,去了电影院。” 车子驶入街道,周围人流逐渐热闹。 秦音的心思却沉下去。 “她一个人去电影院?” 展翔略略迟疑,如实回道: “跟景洲少爷。” 秦音,“” 这个时候都还私下跟纪景洲约会,白贤珠真是 想到什么,秦音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不动声色观察着周遭任何蛛丝马迹。 然而直到车停在百鹤门外,依然无事发生。 秦音心绪微动,沉下心面不改色下了车,而后看到不远处一辆熟悉的军用洋车。 她刚站稳脚步,那边纪鸿洲也立马推门下来,立在车边朝她勾手。 秦音偏脸交代芍药,“你在车上等,看好白白,别让它出来乱跑。” 芍药点点头,“是,夫人。” 秦音带着展翔朝纪鸿洲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歌舞厅门前人来人往。 迎面有人擦肩而过,展翔伸臂替秦音挡开人流。 两人很快来到纪鸿洲的车边。 “等你半天,你去做什么了?” 纪鸿洲语气无奈,说着便绕过车身,朝她走过来,却在走到一半时神色骤变。 “趴下!!” 秦音被一股大力直接撞到车厢上,半条手臂瞬间麻了。 紧接着是‘嘭嘭’两声枪响。 周遭瞬间尖叫声四起。 “夫人!您还好?” 展翔将她护到车尾后,用身体将她堵住,满眼紧张急声追问。 秦音目光如炬,手上不知何时悄然摸出一把手枪。 “大帅呢?大帅!” 枪击声还在继续。 展翔脸色一变,连忙低腰起身向外张望,手里拔枪上膛。 秦音跟着凑到车边,侧着身朝外看去。 却看到惊恐逃窜的人流已经散去,枪声随之消失。 根本看不到纪鸿洲的身影,也没有了开枪人的影子。 展翔迅速站起身,四下张望一番,过来扯秦音。 “夫人先进去!找钟参谋,里面应该安全,属下安排人去找大帅。” 纪鸿洲应该是去追那开枪的人了。 秦音脑子里思绪万千,一边被展翔护着快步往歌舞厅里走,一边不动声色握紧手枪,四下打量。 刚走到歌舞厅门口,里面已经有一批人跑出来。 为首的一袭军装,正是钟淮泯,身后还跟着几个人。 “弟妹!” 钟淮泯瞧见她,顿时慢下脚步,大松了半口气。 “我听到枪战声!怎么样?你没事?” 秦音摇摇头,眉心却皱起来,“大帅追出去了。” 钟淮泯神情一肃,“我立刻让人去找!” 他回身对着自己的副官一通下令。 正这时,百鹤门里又出来几个人,是杨老板带了手下人,身边还跟着货白景桥和花雀。 “秦老板!您没事儿?”杨老板一脸胆战心惊。 白景桥慌得瞪着眼,“什么事儿?啊?到底出什么事儿?!有人刺杀?” 咋咋呼呼的话音刚落,还没让人接话,便听外面一声怒吼。 “来人!!” 是纪鸿洲! 钟淮泯最先冲出去, 见这么多人,展翔将秦音交给他们,也连忙带着几个副官持枪跟上。 其他人立在歌舞厅门口,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 那边是条巷口,远远能看到一个人叉腰立在那儿。 是纪鸿洲。 秦音瞬间放下心。 下一瞬,身体被后方一股大力猛地撞了下,身边的白景桥也跟着一声咒骂。 “艹!” 秦音踉跄前倾差点摔倒,却又被人一把拽住肩,紧接着就被勒住了脖子。 “啊~!”花雀一声尖叫。 “住手!” 秦音根本看不清身后人的脸,先是被掐住脖子感到窒息,而后眼前寒光一闪,她下意识头颈后仰竭力偏头。 几乎来不及思考,纤细手臂后折上扬,戳住身后人不知哪个部位,‘嘭’地就是一枪。 勒住她脖子的大手剧烈一抖,力道微松。 “筝筝——!!” 毒149章 把人拎来 男人惊惧交加嘶吼声在夜空里回荡。 秦音却气都不敢喘,反扣在贼人身后的手拇指扣动扳机,陆续‘嘭嘭嘭’又开了三枪。 钳制她的力道显然震颤卸力。 她趁机抬肘用力一挣。 握在贼人手里的利刃只差两寸,就会戳到她脖子上。 此时也‘乒铃哐啷’掉在地上。 秦音顺利挣脱开,转过身竭力克制住手抖,对着那具轰然倒下的尸体又开了两枪。 一切发生太快。 众人惊骇瞠目,震惊到齐齐哑声。 纪鸿洲风一样窜上台阶,快速扫了眼地上尸体,一手扣住秦音手臂,用力将人扯进怀里。 “没事了,没事,别怕” 秦音神经紧绷,被男人胸膛里传出的剧烈心跳声逐渐安抚。 纪鸿洲双臂搂的死紧,颤着声一下下亲吻她额角。 “好了,我先送你回去。” 秦音握着枪的手环住他背,轻轻点了点头。 纪鸿洲护着她坐上车,亲自开车送她回公馆。 芍药缩在后车座上,也被这场变故吓得惊魂未定,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白狗。 直到车子拐上海岸线。 秦音看着逐渐被兵卫封锁的街道,情绪渐渐安定下来,这才稍稍松开握枪的手。 她扭脸看向正开车的纪鸿洲。 “那人死透了,怕是不好再查。” “无妨。” 纪鸿洲面沉如水,一手紧紧扣着她手,“开枪的那个我抓住了,打断了腿,没死。” 秦音眼帘微动,心头最后紧绷的一根弦,也就此松开。 她垂下眼,看着手枪和满手的血迹,眸色暗如泼墨。 “这到底是不是她们动的手,属实没料到,会如此直截了当。” 显然那两个杀手,配合默契,就是冲她来的。 一个开枪,没能打死她,便制造混乱,引开她身边的人。 另一个趁其不备,近身击杀要割断她脖子。 秦音很清楚,若她方才反应稍稍慢一点点,现在躺在血泊里的就是她了。 “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纪鸿洲下颚线绷紧,鹰眸凛戾看她一眼。 “放心。” 这次他绝不手软,要拿她们命才能压惊。 纪鸿洲将秦音送回公馆。 又加强了公馆的防卫,便开着车又离开了。 秦音带着芍药上楼回房,先进盥洗室脱衣沐浴。 芍药将外面发生的事说给冬荏听。 等秦音披头散发从盥洗室出来,就见两人立在屋里,眼巴巴看着她,满面担心忧虑。 冬荏端了碗汤上前,“夫人,喝点汤压压惊,您今晚得睡个好觉。” 芍药点点头,“我跟冬荏守着您。” 秦音无力地笑了笑,接住汤碗,坐在床边一口口喝了。 喝完汤,漱过口。 她将两人遣出去,独自上床睡了。 预想的失眠并没有发生,人在过度精神紧绷后,到了舒适环境里,一旦放松下来,很快容易犯困。 秦音沾床便睡着了。 这一晚,纪鸿洲跟钟淮泯在兵府司大牢审人。 他亲自动手,那杀手原本就断了条腿,没一会儿便被折磨的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钟淮泯叼着烟靠在栅栏外,始终一声不吭地旁观。 直到纪鸿洲满手是血的走出来,才撩起眼皮看他,沉声问道: “你还没说,这局到底设的谁?白老四一个人都没叫,谁能知道咱们在那儿应酬,一早埋伏下?” 他这半天,早有点猜测。 于是小声试探,“我看,歌舞厅的人脱不了干系,我已经让人去审了。” 纪鸿洲眉心紧皱,握着手帕不耐烦地擦手,头也不抬问他。 “谁会想要我夫人命?” 钟淮泯眉头挑高,“那真不一定,你能没查过你自己夫人?她几个敌人,你不得最清楚?” 纪鸿洲一把将染血的白手套丢在他身上。 “人抓到没!” “抓去了,这你还得等等。” 钟淮泯早交代人按照审讯信息,一边查人,一边全城搜捕。 “得给点时间,这些专程做人命买卖的,做事都擦的干净,何况这两个,看样子不是湘城人。查底细还得费点事” 纪鸿洲冷声打断他,“先抓人,底细留下慢慢查。” “买凶的,谁会亲自露面?”钟淮泯皱了皱眉,“就算抓到也得审审,给点时间。你别那么急,好歹没出事,慢慢来。” “盯着警署司,这两日有报失踪的,或是谁家有命案,立刻派人去查。” 纪鸿洲没耐心听他慢慢来。 他撂下话儿,径直大步离开了。 出来坐上车 ,已是凌晨三点多钟。 “回老宅。” 章谨低声应是,一边驱车赶往老宅,一边语声沉稳禀道。 “属下听副官处那边的消息,展翔叫人盯着白小姐,这一整个下午,她都跟景洲少爷在一起,天黑前才分开。” “景洲?” “是。” 纪鸿洲冷目哂笑,“真能耍。” 章谨,“” “明天,你把人给我绑来,别惊动人。” 这无波无澜的语调,听得章谨心口一悸。 “是。” 约莫半个钟后,车子抵达老宅。 守门的佣人揉着眼来开门,见敲门的是章谨,身后站的是大帅,瞬间吓得一个激灵惊醒。 “大,大帅” 这怎么还凌晨四点钟的跑回来呢? 纪鸿洲迈进门栏,径直往里走。 佣人虽然上了年纪,但手里拎着灯笼,自然没错过他身上的血迹,瞬间吓得一阵腿软。 章谨落后两步,沉声下令。 “你谁都没见过,记住了?” 老佣人哆哆嗦嗦,连连点头。 章谨示意他关上府门,不准声张,这才健步去追大帅。 帅府的佣人们一般都五点多钟才上工,这个时候府里根本无人走动。 纪鸿洲一路回海园,院子里也黑洞洞,一个佣人都没有。 他进屋坐下,也不点灯,只等着章谨跟过来,才冷声交代他。 “去,把人拎过来。” 章谨不敢耽搁,连忙去拎人。 又过一刻钟。 杜揽月被五花大绑,堵着嘴,跌跌撞撞摔进屋里,直接跌坐在地上。 她吓坏了,惊恐地瞪大眼在屋里环视一周,最后看到坐在正位的身影。 “唔唔,唔唔!” 她挣扎着跪坐起身,膝行往前挪,眼里泪水四溢往下淌。 不等挪到纪鸿洲身前,堂屋的门便被人关上。 屋里彻底陷入黑暗。 第150章 这么蠢,还想着算计人 紧接着,火光一亮,桌上油灯徐徐亮了起来,映亮坐在黑暗里那人的脸。 纪鸿洲脸上的痂痕几乎全部脱落,唯独还有很不起眼的两三片小痂。 只是脱痂的肌肤并不平整,还需要恢复。 此时他整张脸被昏暗跳跃的灯光一打,看起来斑驳不堪,加之一身血迹,显得格外森然骇人。 杜揽月一下不敢动,吓得毛骨悚然僵跪原地。 纪鸿洲染血的手伸过来,吓得她惊恐瞠目,下意识身体后缩。 “唔唔!” “怕什么?心虚?” 纪鸿洲淡淡嗤笑,扯掉了她嘴里的布头。 “表哥,表哥唔唔,表哥你干什么?为什么这样” 杜揽月哆哆嗦嗦,直接吓哭了。 纪鸿洲将布头丢在她脸上,手肘搭在膝头,上身微倾直视她。 “你干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 杜揽月哭的梨花带雨,一脸茫然无辜地用力摇头。 “我不知道,表哥我真的不知道!” “是么?” 纪鸿洲摊开一只被血色染红的手,举在两人之间,漫不经心翻转打量。 血迹已经干涸,但整只手依然红的骇人,军装袖口也被血色染的乌黑,昭示着手主人不久前是何等的残忍。 “你说不知道,我抓的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眼皮上挑,黑瞳幽幽盯着杜揽月: “那就下地牢,你们俩当面对峙对峙,嗯?” 下地牢?! 杜揽月彻底吓傻,还在淌泪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 她怎么也没料到,下午通电话时,明明白贤珠还犹豫不决,怎么半夜她就被表哥绑过来审话?! 她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白贤珠按捺不住动了手,结果事情败露,就全部推到她头上来了?! 表哥明显是对什么人用过酷刑,对方才牵扯出她的! 几乎立刻的,她便意识到自己得开脱。 因为她回来的时机不对,她跟秦音明面上又有很深的芥蒂,加之还可能被人泼了脏水! 若不赶快替自己开脱,表哥真的会把她关进地牢,说不定也要动刑审讯! “表哥!表哥我真的不知道!” 她立刻膝行上前,伏在纪鸿洲脚边大哭委屈。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什么人栽赃我!我一直守着姑母啊,我一步都没离开过帅府!你信我,你信我表哥” 纪鸿洲波澜不惊睨着她,“你不出门,不是还能通电话?还是你忘了,给谁通过电话?” 杜揽月心头一跳,顿时心虚至极。 表哥知道了。 表哥真的知道了! 她眼神飞快闪烁,死死咬住了唇,哽咽抽泣着解释: “我只是打一通电话,其他我真的没做!是她逼我的,我真的只是告诉她表嫂的去向,仅此而已!” 纪鸿洲半晌都没说话。 章谨负手堵在堂屋门前,见杜揽月这么不惊吓,三下两下就被诓的交代了,不由也是叹气摇头。 这么蠢,还想着算计人。 真是勇气可嘉。 “表哥,表哥你饶了我,我还有孩子” 杜揽月哭哭啼啼,开始卖惨,卖柔弱: “我肚子里还有孩子!我回来只是想陪陪姨母,想在唐家谋个正经名分!真的,是白贤珠找到我,是她主动找我的!” “她做的事我真的不知道!表哥你信我!” 纪鸿洲腰背缓缓靠后,面色冷淡吩咐章谨。 “带她去警署司,录口供,画押。” 章谨低头,“是。” 他上前来拎人,杜揽月顺从的站起身。 “画押!我画押!” 她看向纪鸿洲,眼里满怀期冀: “是不是我画押,表哥就能不予我追究?表哥,你去找白贤珠,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 “我明日还要照顾姨母,我还要照顾姨母” 章谨捞起地上的布头,便将她喋喋不休地嘴堵住。 而后连拉带拽,将人重新拖了出去。 这番动静,已经惊动一些佣人。 没过一会儿,便有佣人小心翼翼送热水进来。 纪鸿洲洗净手上血渍,倒头睡下了。 晨起八点钟,房门被叩响。 纪鸿洲瞬间睁眼,起身过去开门。 章谨捧着一身儿干净的军装立在门口,恭敬递给他: “大帅,老夫人那边在找表小姐。” “嗯,口供呢?” 章谨掏兜,“在这儿。” 纪鸿洲没说什么。 他进屋穿戴齐整,便带着章谨去往清心斋,路上时交代他。 “安排佣人回话,就说她夜里不小心摔跤,着急送去了军医院,怕惊扰老夫人,便交代瞒着这件事。” 章谨点头,“是。” 于是,到了清心斋后,纪鸿洲自顾去了偏厅拨一通电话。 章谨则去善后封口,又做了一番交代。 电话拨到纪公馆,他举着听筒等了一会儿,才听到清柔语声。 “大帅?” 纪鸿洲心下柔软,不自觉语声温和: “受了惊吓,昨晚睡得可好?” “嗯,还好。” 她一觉到天亮的,梦都没做。 秦音一手举着听筒,顺手捡了粒牛肉丢给脚下的白白。 “昨夜那个短腿的杀手,我已经审过,钟淮泯在抓人,当面买凶的肯定不是幕后之人,不过今日会有个水落石出。” 纪鸿洲缓声交代了一番。 秦音轻嗯回应,“大帅现今在哪儿?” “在老宅,杜揽月招了,人在警署司,我陪母亲用过膳,安抚好这边,回来陪你。” 秦音,“我没事,就在家不乱走动,大帅也别太累。” “筝筝。” 纪鸿洲低柔唤她,“就算拿不到合理证据,我也会彻底解决后顾之忧,你等我好消息。” 秦音笑了笑,“嗯。” 挂断电话,她端起碟子里的牛肉粒,带着白白从小客厅出来。 庭院里阴云密布,看样子快要下雨。 秦音立在前厅门口,看了会儿天色,直到裙摆被白白咬住扯拽。 她垂眼看了看,小东西急于吃肉,都急的失了体统,于是将碟子里的肉全都丢给它。 白白立马趴在地上,摇着尾巴吃的无比欢快。 看到这一幕,秦音嘴角牵起浅浅笑弧。 昨晚那样惊心动魄,纪鸿洲定然也吓得不轻。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能让她出事。 若他能为了她,不顾缘由便杀死对她不利的人,杀死自小一起长大又对他情深难舍的表妹,还有白贤珠。 这个男人,便算非常乖了。 她蹲下身,轻柔顺了顺白白得毛发。 “乖,吃慢点。” 第151章 求助 用早膳时,老夫人当然很诧异纪鸿洲的出现。 “这一大早,你怎么有空回来?” 纪鸿洲懒声反问,“怎么?我不能回老宅用膳?” 老夫人,“” “昨晚城里有刺杀,忙了一夜,没回公馆。” 纪鸿洲端起碗筷,随口解释了句。 “刺杀?!” 老夫人瞬间紧张起来,饭也吃不下去了,心口怦怦直跳,惶恐不安地盯着他打量。 “怎么又是刺杀?这些人还没个完了!你可没事儿?” “你看我像有事儿?” 老夫人噎了下,将儿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这才捂着心口长舒口气,放下心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 纪鸿洲淡淡道,“筝筝差点被杀。” 老夫人眼睛瞬间瞪圆,话又噎了回去。 纪鸿洲脸色凝重,“受了惊吓,被杀手抓过去,刀都划到了她脖子上,要不是她反应快” 话没说完,留着给老夫人自己想想那个画面。 老夫人半张着嘴,好半天才磕磕巴巴问他。 “人,人没受伤?” 纪鸿洲皱眉,“那种情况,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哎哟老天爷” 老夫人心惊肉跳地捂着心口,开始训斥他: “赶紧抓人!你这忙活了大半个月,怎么一些三教九流的人都清理不干净?你这大帅,频频被人刺杀,这像话吗?这是要造反啊!!” “赶快把人都抓出来,全部处理干净!日后再也不准发生这样的事情!拿湘城当什么了?屠宰场吗?!” “简直肆意妄为!不可饶恕!” 纪鸿洲淡淡嗯了声,“知道,正在抓,抓到人绝不饶恕。” 老夫人,“对!一律枪杀,永绝后患。” “嗯。” 老夫人正情绪激动着,便听外面廊下有人来禀话。 老佣人过去听了话,进来时神情紧张而复杂。 “老夫人,表小姐昨晚出事了,她” 老夫人一听,差点激动地从轮椅上站起来。 “怎么回事?她好好的在家,怎么会出事?!难道有人趁夜跑到帅府里来行凶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 她猛地看向自己大儿子。 “难怪你跑回来,你追凶犯都追到家里来了?岂有此理!这帮为非作歹的狗东西,竟然还敢跑到大帅府来行凶?” 老佣人几次想插话,愣是插不进去。 纪鸿洲点了下头,“是,人已经抓走了,母亲放心,我会再调人来,护卫老宅周全。” 老夫人一听人抓到了,甚至还会再调兵来严加防守,心底的紧绷顿时松了松。 她想起什么,连忙又追问那老佣人: “小月她伤的如何??” 老佣人这才苦涩地扯了扯唇,“表小姐是起夜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说是见了红,着急送去了军医院” 老夫人,“啊?” “当时太晚,怕您担心,便没过来说一声,这不一大早,使了人回来知会,咱们这才知道。” 连番惊吓,老夫人都已经做不出更大反应了。 她急的问,“人怎么样?她还怀着孩子呢!怎么会摔了一跤?这么不小心” 老佣人,“说暂时没什么事,不过要在军医院留两日,叫老夫人您不用担心。” “还不用担心?出这么多事!” 老夫人没好气地揉着心口。 这一大早的,真是糟心透了。 眼下看了看桌上饭菜,也是一点胃口都没了,干脆叫佣人推她回房去。 她得吃点药,压压惊。 临进屋前,还不忘叮嘱纪鸿洲: “好好陪陪你媳妇儿,安抚安抚她那么年轻,也没经过什么事儿,这么一下子可惊吓的不轻。” 看她就知道了,至今都还没缓过来。 趁着秦音最害怕脆弱的时候,纪鸿洲多陪陪她,好歹能加深两人的感情不是。 儿子已经这副德性了,除了好好哄住这个高娶回来的媳妇儿,日子还能怎么过? 纪鸿洲淡着脸点头,“我会,母亲放心。” 等老夫人进了屋,他才摇了摇头,继续用膳。 筝筝或许年轻,但还真比老夫人的胆量大的多。 想到她昨晚被人挟持,刀差那么一点就要抹了脖子,却还能临危不乱地反杀那凶犯。 纪鸿洲吃饭的速度不自觉慢下来,心口处密密麻麻的刺痒酸胀。 像是颗汁水丰盈的石榴,被人握住,一点点收力挤压,颗粒和汁水都淌了出来。 他现在,很想见她。 秦音一夜无梦,还起了个大早。 她刚用过早膳,佣人便走进餐厅通禀。 “夫人,有您的电话。” 秦音起身去小客厅接听。 “我是秦音。” “夫人,是我。”对面传来的白二小姐的声音。 秦音黛眉轻挑,“我听说白二小姐已经离开湘城,回家去了,你现在是在哪里与我通话?” 白贤敏苦笑,“我没走,一直在淮泯的私馆。” 秦音一点都不惊讶。 “二小姐找我有事?” “我想请夫人帮个忙” 秦音以为她是知道了什么,想要替她妹妹白贤珠求情,谁知她说的是另外一回事。 “我想回趟家,淮泯不放我走,他想借用这次城里血洗动乱为由,捏造我失踪假死的事,将我一直留在这里。夫人,只有您能帮我了。” 秦音沉默片刻,淡淡开口: “二小姐,你该知道,我这两日也出了一点麻烦事。” 白贤敏,“我昨日隐约听说了,正是趁着他这两日忙差事脱不开身,我才想找机会离开。” “你与他这样,是被迫的?” 白贤敏,“” 秦音自她的沉默不言里,明白了什么。 白贤敏或许不是特别情愿,但也并不抵触。 良久,她语声低柔苦涩地说道,“夫人不知,我与丈夫早就貌合神离,这些年他变本加厉,直到我父亲出事,他便再不遮掩了,甚至在白公馆都敢乱来。” “我是想好,早晚要离婚,带着孩子们离开他,我大哥答应会帮我。就在这时候,我回到湘城,见到了归国的淮泯。” “他这些年一直与我有联系,我拿他当弟弟。不怕夫人知道,实则他缺乏的是母亲,与其说我是他女人,不如说我还替代了他心里缺失的那个位子。” “他能帮我脱离苦海,我愿意陪伴照顾他,这就是我们俩的关系。” 秦音听罢默了默,“既然你们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又为何要逃?你指望他帮你,他替你想出了办法。” “他脾气古怪。” 白贤敏苦笑,“我还有两个孩子,若我死遁,往后身份不明待在他身边,左不过一个见不得光的下场,我的孩子怎么办?” “淮泯不会照顾他们,也不会让他们跟我在一起,没有母亲能抛弃自己的孩子。” 秦音,“你到底是来求我帮你逃走,还是要我帮你把孩子弄到身边?” 白贤敏不出声了。 “你想好再回答,我可以帮你一次,就算还了你上次的人情。” 比起得罪钟淮泯,把她的孩子弄到身边,对秦音来说要好办的多。 第152章 大帅,我害怕 纪鸿洲匆匆用过早膳,便离开老宅。 “回公馆。” 章谨立时驱车驶离,便听自家大帅又问一句。 “白家那边有什么消息?” 章谨一边驱车驶离,一边自后视镜看了眼他。 “大帅,白小姐还没出门,属下猜,出了这样的事,她近日恐怕也不会轻易出门。” 纪鸿洲,“那就以钟淮泯的名义请她,今天我要人。” 章谨抿唇,“是。那表小姐那边” 纪鸿洲抬手捏了捏眉心,转脸看向车窗外,神色淡漠开口。 “派人给唐卫平知会一声,就说送杜揽月陪他一起去北边,你安排人,路上做了。” 这句话的尾音凉的沁心。 章谨语声不自觉低下去,“伪造成匪贼作乱?” 纪鸿洲,“嗯。尸体就运回唐家,叫他们风光大葬,就算安抚老夫人了。” “是。” 回到公馆,纪鸿洲径直上楼。 走到卧房门外,就见秦音正坐在沙发上插花,各色鲜花摆了半桌子,屋里角落已经摆了几只插好的花瓶。 芬香四溢,她乌发半绾的柔美侧脸,看起来如此恬静安详。 纪鸿洲心头柔软,不自觉眉眼柔和,提脚迈进门。 “弄这么多花儿。” 见他回来,蹲在一旁修剪花枝的芍药和冬荏,齐齐站起身见礼。 “大帅。” 纪鸿洲下颚偏了下,两人连忙退出去。 “原本是想将花店休整一下,这些花打包了,准备送给歌舞厅的杨老板。谁知出了那样的事,来不及,便都带回来了。” 秦音坐在原位一边摆弄花瓶里的花枝,一边与他解释。 见他走过来坐下,便将手里一支摘掉枯叶的白玫瑰递给他闻,眉眼弯弯笑问。 “香不香?” 纪鸿洲眼睛直盯着她,勾唇点头,手顺势揽上她腰。 “香。” 玫瑰皎白如月,却不及她冰肌玉骨,笑颜昳丽。 秦音将花插进花瓶,自顾喟叹。 “原本都还好,昨晚忘了打理,又枯掉很多。” 四周地毯上,到处是修剪下来的枯叶和花瓣。 纪鸿洲贴在她身边坐,也没打扰她这份兴致,陪着看了一会儿,他便松手站起身。 “你慢慢弄,我进去沐浴。” 秦音闻言抬眼看他,似这时才想起什么。 “大帅可是一夜没睡?你从老宅过来,可用过膳了?” 纪鸿洲淡淡含笑,修长大手搭上她发顶揉了一把。 “用过,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他说完径自提脚进了里屋。 秦音收回视线,也真没管他,直到不紧不慢地将剩下的花全部插好,才端起最后一只花瓶,一边欣赏一边走进里屋。 进门就见男人只穿一条亵裤,仰面躺倒在大床上,一副累坏了有些困倦的样子。 她将花儿放在进门的五斗柜上,还问他: “这束就摆在这里,好不好?” 纪鸿洲偏头看了眼,清笑说,“你想摆在哪儿就摆在哪儿,放床上都行。” 秦音浅笑弯唇,“我瞧大帅不感兴趣,想你是不喜欢的。” “你喜欢就好,过来。”纪鸿洲朝她伸手。 秦音看了看他,反手将里卧房门关上,裙摆翩跌走近床边,跪坐上床,主动俯首在他坑洼难看的颊侧亲了亲。 纪鸿洲心尖儿一瞬就化了,立时圈臂勾住她腰,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他呼吸微沉,细细吻她漂亮眉眼和面颊,吻逐渐辗转到殷红樱唇上研磨。 秦音眼睫颤动,眸子印了潋滟水光,细声呢喃呵气如兰。 “我昨晚想你了,后面睡不着。” 纪鸿洲顿了顿,大掌轻柔抚搓她粉嫩腮面,黑眸深深凝视她。 “害怕?” 秦音纤细手臂缠上他脖颈,“嗯,大帅,我害怕” 纪鸿洲心口酸软,一下下亲吻她眉眼。 “不怕,筝筝不怕,我陪你。” “我知道你有正事。” 秦音软声低语,又抬起下巴,蜻蜓点水般吻他下颚,下唇,舌尖主动探入他唇齿。 “只现在安抚安抚我,纪鸿洲,我很需要。” 纪鸿洲浑身肌肉紧绷,理智瞬间崩塌。 撕扯开她裙裾,几乎一刻都等不及,便要亲身抚慰她。 隐忍娇咛和低嘶声同时响起。 情浓之下,他有些失控。 秦音很快不敌,红着眼推抵。 “唔我来” 纪鸿洲宽阔胸膛剧烈起伏,一把扶住她柔韧细腰,侧身躺下。 秦音掌控主动,却也并没有多好受,他实在凶悍地吓人。 两人逐渐纠缠到床头,德式铁艺大床不堪承重,发出示弱的吱呦声。 秦音难耐地哭出声,反手揪住他乌黑碎发。 纪鸿洲由着她抓挠,却偏头亲了亲她,在紧要关头兀地将人放开。 秦音双目迷离,茫然回身找寻,却瞧见他扒开床头柜,翻出了薄膜罐子。 她贴过去,柔软娇躯贴上他宽阔背肌。 “别急” 纪鸿洲哑声安抚,垂着眼尽快穿好防护,反身一把将人揉进床铺上,迅猛如急于进食的猎豹。 秦音紧紧攀住他,眉梢眼尾都是浓情媚态。 “鸿洲,鸿洲” “我在呢筝筝。” 两人急的吻在一起。 身下人前所未有的柔顺迎合,像要吸干他的妖精,纪鸿洲很快重重一滞。 秦音颤颤喘息,指尖挠着他耳后,呢喃邀请。 “鸿洲” 纪鸿洲听懂,下一瞬便若受到了召唤,眼眸腥红,狼吞虎咽地吻住她。 一整个上午。 屋内花香,被旖旎热烈的气氛,蒸的格外浓郁。 秦音累到睡着,纪鸿洲才消停下来。 他起身放了热水,唤人进来重新铺床,便轻手轻脚将人抱进盥洗室沐浴。 看着秦音躺在怀里,绯红明艳的小脸儿,睡颜安详恬淡,纪鸿洲忍不住托起她小下巴,吻了又吻。 将人安顿回床上,他穿戴好衣物,静悄悄带上门离开。 已过正午十二点钟,章谨和冬荏正守在外室间。 见他出来,两人齐齐低头见礼。 “夫人睡着,等她醒来再用午膳,你们盯着点儿,别让她一个人。” 冬荏忙应声,“是,大帅。” 纪鸿洲交代完,便带了章谨下楼。 走到前厅,章谨才压低声禀话: “白公馆那边派人去了,白小姐还是不出门,且钟参谋先前来过电话,说在兵府司等您。” 纪鸿洲冷嗤,“做贼心虚,还挺谨慎。” 他坐上车,默声几秒,又淡淡交代道: “拿着杜揽月的口供,和兵府司那边的口供一起,去白家拿人。” 章谨一脸正色目不斜视地开车,闻言说: “兵府司那边的口供,恐怕已经在钟参谋手里了。” “那就带着杜揽月的口供去,若白家不配合,把人拿到兵府司,我亲自审。” 章谨肃声点头,“是。” 纪鸿洲回兵府司时,钟淮泯已经在屋里他。 见人进来,他顺手掐了烟,从沙发前站起身: “你以我的名义吊阿珠出来,你要拿她?你怎么想的?” 纪鸿洲语态凉薄反问他,“你办事效率这么慢,抓了一夜,还没审出幕后真凶?” 钟淮泯噎住了。 纪鸿洲冷笑,“怎么,准备隐瞒真相,帮着她糊弄我?” 第153章 已经上路了,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钟淮泯讪讪摸了下鼻头,语气吭哧。 “女孩子之间吃醋而已,需要闹这么大?” “你来问我?”纪鸿洲眉目森冷,“昨晚我夫人差点丧命!你瞎了?!” 钟淮泯被他吼得无话可说。 他皱了皱眉,“白家最近也是频频出事,你想想白老四,你动了阿珠,以后还怎么做兄弟?你再想想景洲” “老子谁都想不着!” 纪鸿洲怒斥一声,一脚踢翻了桌角烟缸,横眉厉目抬手,直指钟淮泯鼻子。 “兄弟能做就做,不能做都他妈给老子滚蛋!这事儿你拦着,老子第一个跟你断!” 他简直像头暴怒的狮子,两眼腥红地要吃人。 钟淮泯惹不起,连忙举起两手做投降状,好声好气应和他。 “好好,我不拦,我拦不住,随你高兴,啊!” 纪鸿洲甩手指着门,“滚,叫你的人,把口供给立刻给老子送去白家!叫他们好好看看!” 钟淮泯二话不说,提脚就走。 他匆匆下楼,健步如飞地奔向兵府司通讯处,拿起电话就拨去了白公馆。 那边佣人接起电话,钟淮泯语气暴躁: “白老四!他不在就叫白老大跟白老三来!随便他妈谁,赶紧滚来接老子电话!” 佣人被他的语气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就要跑上楼去找主子。 谁知刚到前厅,就撞上从外面回来的白家三爷。 “三爷!您快去接电话!” 白三爷一袭骑士服,刚跟好友赴约回来,一身的尘土。 他皱眉打量神色慌张的佣人,大步拐去接电话,一边语气不耐地问: “谁的电话?慌里慌张的,死了人?” 佣人连忙说,“听着是钟参谋,很急的样子,恐怕是大事儿!” 白三爷皱着眉捞起听筒,“喂,我是白富洲。” “你现在听我说,阿珠买凶杀秦音,阿鸿要派人去拎她,他来真的,你快想办法把她送走。” 钟淮泯语声沉肃,话也说的飞快: “我就帮到这儿了,你们要心里有数!” 他说完就挂断电话。 白富洲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大变。 他一把撂下听筒,转身快步要上楼,一边厉声问佣人。 “阿珠呢?!” “五小姐在房间” 白富洲直奔妹妹的卧房,砰地一脚踹开门。 白贤珠正坐在梳妆镜前戴首饰,一副刚打扮好准备出门的样子,见他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气定神闲地回头。 “你干什么?” 白富洲直走到她面前,沉着脸逼问: “我问你,昨晚歌舞厅门口有人刺杀!是你买凶,要杀大帅夫人?!” 白贤珠正戴耳环的手顿了顿,面不改色回答他。 “我不知你说什么。” “阿珠!” “我昨晚跟景洲哥在一起,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白富洲脸一黑,一把扯住她手将她拖起来,拽着人往外走。 白贤珠吃痛皱眉,“三哥你干什么?!你放开我!你带我去哪儿?!” “带你去哪儿?趁没人来抓你,你赶紧给我从后门走!” “你胡说什么?我不走” “不走你想死?!”白富洲气笑骂她,“你想死,能不能别拖累别人!” 白贤珠脸色一白。 兄妹俩的争执瞬间惊动在楼下书房的白家长子。 他闻讯赶来,在楼梯口堵住拉拉扯扯的二人,怒声训骂: “干什么?像话吗?!” 白富洲气怒交加,“大哥你知道她干了什么?她谋杀大帅夫人!” 白盛明年纪最长,五官端肃,此时更是白家大家长。 他一皱眉,极具长兄如父的威严感。 “我知道,今日上午大帅已经派人来试探过,我跟阿珠商量过了对策,你别慌。” 白富洲愣了下,他看了看甩开他手的白贤珠,又不可置信地看向长兄白盛明。 “你疯了?你不赶紧送她走,你还筹谋什么对策?!” 他抬手指向纪公馆的方向,“纪鸿洲他为了那个秦家娶来的夫人,收拾了多少权贵给那女人立威!他连纪家老宅那边的人都撵的干净,现在就剩个孤寡老太太,他六亲不认了你知不知道?” 白盛明负着手叹了口气,“老三,我说了,你别慌,大帅夫人不是没死么?没死就还有转机。” 白富洲差点儿气笑了,“什么转机?你说来我听听!” “我还有纪景洲呢。”白贤珠淡淡开口。 白富洲扭脸看向她,见她一脸淡然自若,他简直无言以对。 白盛明,“昨晚景洲跟阿珠在一起,阿珠已经派人通知他。他是三房唯一的苗子了,大帅会因为这个堂弟,有所顾忌的” 兄妹三人正在前厅里谈话。 殊不知,彼时开车赶来的纪景洲,正在白公馆的门口,与章谨带来的人遇上。 纪景洲一脚油门,将车横在白公馆的黑金藤花栅门前。 他推门下车,迎上章谨,眉目冷厉质问。 “你们干什么?” 章谨见到他,也只稍稍意外,不过一瞬便恢复一脸淡漠。 “景洲少爷,属下奉命抓人,还请您别捣乱。” “抓人?”纪景洲握紧拳头,冷笑了声,“今日我在这儿,你们碰不了她,有本事把我一起带走。” 章谨看着他沉默一秒,随即点头。 “好,得罪了。” 他扭脸示意人上前,把纪景洲押走。 纪景洲惊怔片刻,直到被人按住肩臂,才咬牙怒斥: “章谨!!” 章谨面色波澜不惊,“军令如山,景洲少爷委屈了,若您不服,可以到大帅面前告我。” 说完话恭敬一点头,便扬手招人,径直闯入了白公馆。 纪景洲气怒大骂,“章谨你好样儿的!” 章谨仿若未闻,大步流星穿过庭院,直奔主楼而去。 片刻后,白家兄妹也傻了眼。 因为章谨带来的人根本不容他们说话,直接冲进来就将所有人压住,捆了白贤珠便带走。 白富洲见状,一脸果然如此地扯唇冷笑。 白盛明却急了,“我要见大帅,章副官长!带我去见大帅,我有话要当面说!” 章谨走在最后,闻言驻足侧身,回头看了眼他。 “白厅长,奉劝你还是不要掺和,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白盛明脸色微变,“可阿珠!” “白厅长可是还不知道?”章谨笑意温凉转过身,“今早帅府的表小姐,已经上路了。” 白盛明瞠目结舌,喉咙里像塞了块石头,堵得他呼吸都不畅了。 上路了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章谨语调不紧不慢,“就当五小姐去远行了,外面世道乱,人出去了回不来,也是常有的事。” “白厅长节哀,毕竟你还有三个弟妹,不要因小失大。” 章谨带着人来去如风,只留下白公馆里满厅的狼藉和冷清。 白盛明渐渐缓过呼吸,便听三弟白富洲嗤笑了声。 “我说什么来着?他早就六亲不认了,你偏不听。” 第154章 活埋 纪景洲被带回兵府司看管,但纪鸿洲没见他。 章谨直接叫人去知会纪三夫人,叫她来把人领走。 他上楼跟纪鸿洲复命。 “大帅,人抓来了。” 窗外天色暗下来,纪鸿洲正立在窗前抽一根烟。 钟淮泯默不吭声坐在一旁沙发上守着,听言看了眼章谨,又扭脸看向纪鸿洲。 他已经许久不抽烟,这一根抽的格外慢。 钟淮泯不由心存侥幸,喉结滚了滚,试探开口: “要么我去?我押着她认错,去给你夫人磕头都行,我安排人把她送出去,叫她一辈子都不回湘城,行不行?” 纪鸿洲夹着烟蒂的手顿住,随即垂下眼,捏着烟头慢慢碾灭在窗台上。 他掸了下指尖沾染的烟灰,随即转身,面无情绪朝外走。 “阿鸿!” 钟淮泯豁地站起身,皱眉急声道: “那可是阿珠,从小到大最喜欢你,追着你喊哥哥的阿珠!你给她一次机会又何妨?!” 纪鸿洲头也不回,只抬手指向他。 “你别跟过来。” 钟淮泯眸色瞬间晦涩,“你真下得去手?” 纪鸿洲走出房门,冷淡语声在暗不见光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你都下得去手,有什么脸质疑我?” 钟淮泯哑然无声。 他气躁的撸了把头发,叉腰在原地踱步。 思来想去,眼底最后一丝光也黯然消逝,最后闭了闭眼,抬脚大步离开。 纪鸿洲坐上车,吩咐章谨把人带到自己车上。 白贤珠被捆着手脚,嘴上也塞了块布。 章谨看了眼大帅,接收到示意,便抽走她嘴里棉布。 纪鸿洲淡淡下令,“去墓村,白家祖坟。” “是。”章谨低头,转身坐进驾驶位,亲自驱车赶往墓村。 车厢内诡异沉寂,只剩白贤珠的喘息声。 她缓了半晌,慢慢扭过脸看向纪鸿洲,眼眶逐渐晕红。 “鸿洲哥,你要在我父亲坟前杀我?” 纪鸿洲单手支着头,幽黑眼眸看着车窗外,不发一言。 白贤珠落泪苦笑,“你连问都不问,就判定我是死罪吗?” “有什么遗言,现在可以说。”纪鸿洲冷淡开口。 白贤珠泪如雨落,满眼痴意看着他。 “我还喜欢你,我从小就喜欢你,我先喜欢你的,哪怕你日后毁了容,哪怕你残废了,我依然只喜欢你。” 纪鸿洲眉心微拧,厌烦的阖上眼。 “我不跟你闹了,我没想要她的命,只是因为杜揽月一时挑拨,我太嫉妒她了,所以才一时做错事” 她哭着哭着,抽噎的话语含悔恨,样子像个无助的孩子。 “鸿洲哥~,是我蠢,可我太嫉妒她了。本来应该是我们两个成婚的,可她抢走了你,我只想要鸿洲哥而已。” 纪鸿洲忍无可忍,反手就是一巴掌。 哭哭啼啼地白贤珠被狠狠扇倒,撞在另一侧车门上。 纪鸿洲咬着牙一字一句怒斥: “你要不要脸?你为一己私欲要害人命!你杀我夫人!” 白贤珠崩溃哭喊,“我知道杀不了她!!但我受不了了!我根本无法喜欢纪景洲,他一点都不像你!我没法一边爱你,一边跟别的男人逢场作戏,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那就去死!” “鸿洲哥” 白贤珠哭得嘴唇颤抖,满眼心碎绝望。 纪鸿洲神情冷木,“去死,死了一了百了。” 白贤珠定定看着他,突然又哭又笑,掉着眼泪笑的直不起腰来。 她这样子看起来很疯癫。 章谨自后视镜扫了眼,无端升起几分警惕来。 “大帅” 纪鸿洲冷眼看着,并没出声。 白贤珠笑了好半晌,才长喘口气,歪着头看向纪鸿洲,泪水模糊的脸上情绪复杂,有柔软,有可笑,有讽刺。 “你就那么喜欢她?你对她这样掏心掏肺,急于表现,就没想过人家把你当什么?” 她语气越来越尖锐,像只濒死前扎刺的刺猬,准备刺伤所有靠近她的人。 “秦军明明可以只签订盟约,就借钱给你,为什么还要把她嫁过来?!她只是秦军派来的细作而已!” “不过是兵不血刃要谋取纪军帅位的手段,军阀都是要相互吞噬的,永远没有真正的盟友!” 纪鸿洲薄唇抿直,眸光似沁冰寒刃。 “鸿洲哥你糊涂了” “她是异军主帅的亲妹妹,你跟秦家能永远维系盟约吗?你不会真的那么天真?” 白贤珠低低笑起来,“你让她生个儿子试试看,你到时看看,你跟秦军走到对峙那一步,她是会向着你,还是会向着自己的血脉亲人。” “你现在就要为她众叛亲离,早晚有一天,连帅位都会失去的,你等着看。” 纪鸿洲缓缓点头,“好,你也在地底下好好看着。” 白贤珠幽幽看着他,冷笑了声。 “我今日死在你手里,到那日,你会念起我,念我一辈子的。” 纪鸿洲不欲再理会她。 章谨适时开口,“大帅,墓村到了。” 夜晚的墓村,荒无人烟。 车子停在白家祖坟外,纪鸿洲推门下车,一把扯住白贤珠肩,将人拖下车丢在脚下。 章谨带着亲兵上前,将白家祖坟院子上的锁砸开。 两个副官持了手电筒照明。 纪鸿洲亲自接过一把铁锹,当先迈着跨步走进院门。 “带她进来。” 章谨亲自上前架起白贤珠,推搡着她跟进院子。 几个亲兵纷纷跟上,自内将院门重新关闭。 墓村的每一处坟茔院落都四四方方,大致布局相同。 纪鸿洲很快穿过一条青砖路,来到院子后,四周十多棵松柏围绕,正中便是几个砌好的坟茔。 柏树有粗有细,黑夜里幽森如鬼魅,守护着白家几个老祖宗。 纪鸿洲将铁锹掷在白师长的坟茔后,干涸的泥土瞬间被嵌裂开。 他朝章谨伸手,“烟。” 章谨立即掏出烟,掂出一支递给他。 纪鸿洲叼在嘴里,他又连忙划火柴替他点烟。 烟头橘红火光明灭。 纪鸿洲抬手夹住,蹲下身,将烟插在了白师长的墓碑前。 “得罪了,您老若怪我,随时来找我算账,我担着。”说话间将烟蒂插好。 纪鸿洲重新站起身,扭脸冷睨跪坐在的白贤珠,哑声下令。 “挖。” 章谨带着人就地挖起坟穴。 深夜里有风声呜咽,在院子里凄楚徘徊,像鬼魅的哭声一般瘆人。 没人再说话,连白贤珠都跪坐在自己父亲坟前安静等着,似乎接受了已判的死刑。 良久,她麻木开口: “给我松开行么?我想给父亲磕个头。” 第155章 我一直是你的依仗 同一时间,另一边的纪公馆里。 天刚黑下来,电话就一直响。 她不想接的,但对方一直打。 “嫂夫人,你医者仁心,得容许人犯错,宽仁些,给阿珠一条生路。”白景桥嗓音嘶哑,语气近乎乞求。 秦音安静眨眼,并未回话。 白景桥急声唤她,“嫂夫人!我只这一个妹妹,算白家求你的!” “她买凶杀我。”秦音语气平静。 “我知道!我刚知道!那晚的事我亲眼所见,我一定狠狠教训她” 秦音,“不用跟我说,我没做什么。” “你让阿鸿放她一条生路!”白景桥情绪激烈的开始喊。 秦音,“谁给了我生路?” 白景桥,“” “我自己。” 秦音语气平淡,“她有本事也活下来,否则人总要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没有什么错误,应该被人原谅。” 白景桥语声发抖,“你是个医者,你一个妇人,不能有点妇人之仁?!” 秦音笑了,“让白四爷失望了,没有亲自动手,已经是我的妇人之仁。” “秦音!你做事不留退路,早晚会遭殃的!” “是么?这话你该对你妹妹说。白四爷,首先,我从没招惹过你们任何人。其次,希望你做事能给自己留退路,不要步某些人的后尘。” “秦音!!” 秦音直接挂断电话。 都是第一次做人,不该对别人有那么高的要求,毕竟你自己也做不到,不是么? 秦音在前厅里坐下,让芍药拿了牛肉来喂狗。 知道纪鸿洲去处理白贤珠,她晚膳也没用,就坐在前厅里等他回来。 一直等到月上中梢,九点多钟,庭院里才传来洋车驶入的动静。 秦音起身迎出去,立在前厅外的台阶上等他。 车子徐徐停稳,男人推门从车上下来。 “怎么站在这里?” 秦音浅笑,“等你一起用膳。” 纪鸿洲皱眉迈上台阶,“这么晚了,还等什么?自己先用。” 秦音没说话,如水眸光微动,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纪鸿洲牵住她手,带着她进去。 他军褂大敞,裤腿和军靴上还有土迹,那样子好似刚去刨过谁家的坟。 秦音看着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用一块手帕缠着,血色和泥土混在一起,将手帕弄得脏兮兮。 她语声清柔开口,“下午接到白公馆的电话,白四爷气急败坏,要我放了他妹妹。” 她说着昂起脸,眸色清明看着纪鸿洲。 “大帅去做什么了?搞成这副样子,还受了伤。” 纪鸿洲牵着她径直上楼,下颚冷硬淡淡回了句。 “小伤,不必担心。” 秦音眼睫半敛,没再问。 两人相携进屋,纪鸿洲便脱了身上布满尘土的脏衣,赤足走进盥洗室沐浴。 等他从盥洗室出来,秦音已经翻出药箱,坐在床边等着。 随手丢下擦头发的棉帕,纪鸿洲走到床边坐下。 秦音持起他手,垂眼安静替他处理伤口。 她也没问是如何伤的。 纪鸿洲静坐片刻,眼帘下垂,侧过脸看她。 “去了墓村,把人埋了。” 秦音睫羽轻煽,轻轻往他手心吹气。 “疼么?” 纪鸿洲摇头,“筝筝,我替你出气了,别再害怕。” 秦音掀起眼睫看了看他,手下慢慢将伤口缠好,又轻柔扎了蝴蝶结。 “我让大帅为难了,是不是?” 纪鸿洲抬臂抱住她,贴着她耳鬓吻了吻。 “不为难。你是我夫人,我能护你周全。” 秦音回拥他,纤细柔荑在他背上轻抚。 “白家恐怕因此事会记恨我们,大帅以后跟白四爷之间” “不要紧,无所谓。”纪鸿洲脸贴住她颊侧,“放心,没人再敢动你,我饶不了他们。” 秦音不再多言,只轻嗯了声。 “下楼用膳?我饿了。” “嗯。” 秦音起身收拾了药箱,等他穿好衣物,两人相携下楼。 谁知这顿晚膳,用的也不太平。 膳用到一半,展翔快步进来禀话。 “大帅,景洲少爷在外面闹,章谨让人给他捆了,三夫人正好赶过来。” 纪鸿洲烦的皱眉,“绑了送回去!” 展翔沉声点头,“是。” 等他出去,秦音又看向纪鸿洲,“这事若压不住,早晚会闹到母亲那儿,那杜揽月的事” “我让人加强老宅那边的守备,已经交代过,短时日内闹不到老太太跟前。” 秦音偏头,“见不到杜揽月,你还是要跟她解释。” 纪鸿洲蹙眉,“等她养好病再说,我准备安排一下,送她到国外疗养。” 这个安排,属实出乎秦音地预料。 纪鸿洲接着说,“到时让老三和颜儿写一封家书,送她过去陪他们一阵儿,等身体好些,再接回来也是几个月后的事,那时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秦音无话可说,抿抿唇安静用膳。 静了几秒,他看她一眼,似说笑般牵了牵唇。 “等把老太太送走,我身边可只剩你了,筝筝。” 秦音轻含箸头,眼眸澄静与他对视,眼尾浅弯笑了笑。 “我嫁来这里,也从来只有大帅可以依仗。” 纪鸿洲眼神瞬间柔和,伸手搭住她手背,轻握了一把。 “有我便够了,我一直是你的依仗。” 秦音莞尔反问,“那大帅有我,不够么?” 纪鸿洲定定看她,眼眸一暗牵了牵唇。 “不太够,还想要几个孩子。” 秦音嗔他一眼,夹了口烧牛柳到他碗里,“想那些有的没的,还是先调养好身子。” 纪鸿洲叹了口气,捡起箸子脸色郁郁地继续用膳。 两人说笑了两句,气氛倒是略有缓和。 晚膳用过,秦音先上楼回房洗漱。 纪鸿洲在院子里消食,并与章谨交谈聊了几句。 “尽快联系颜儿和老三,老太太出国的事安排一下,她走之前,外面任何消息不准传给她。” 章谨点头记下,“是。” “纪景洲来,怎么说的?” 章谨,“他只让大帅放人,三夫人赶过来,是说白家把白小姐送走了,便把他先劝回去。” 纪鸿洲下颚微点,“明天再看白家如何对外发声的。墓村那边” 不等他说完,章谨便低声接话: “盯着的人没有回来。明早属下再亲自去确认一眼,若是,定口上好的棺材,悄悄给她敛尸。” 纪鸿洲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约莫半个钟后,两人回到主楼。 芍药已经端着汤药在等,“大帅,您的药好了。” 纪鸿洲端起碗服了汤药,才遣退两人独自上楼。 房里只亮两盏床头灯,灯影昏黄晕暖,秦音侧躺在床上等他。 因事先沐浴过,纪鸿洲掩上房门,走上前径直翻身上床。 他搂住人就要亲。 秦音眼疾手快捂住他嘴,故意岔开话题。 “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 第156章 隐瞒,送走 “我接到白二小姐的电话,她托我帮个忙,你说我若是帮她,往后她是不是能,做我们跟白家回缓关系的纽带?” 纪鸿洲顿了顿,微偏头避开她手,睨着她挑了挑眉。 “这个忙,非帮不可?” 秦音面露无奈,抬手环住他肩颈。 “白家是白家,钟淮泯是钟淮泯,当初你没有因为他杀白师长而跟他生芥蒂,还帮他隐瞒。同理,他也不该因为你要杀白贤珠,而跟你生芥蒂。” “白贤敏跟白家大爷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有她调解,白贤珠的事情很快就能过去。” “至于白家老三和老四” 她想了想,“听天由命,万事总没有尽善尽美的。有句话怎么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秦音说着唇角浅弯,抬头轻轻抵了下他额心,柔声道: “所以啊,你不是只有我。” “你的亲弟妹,颜儿和三弟早晚都会回来的,你还有章谨和钟淮泯这些左臂右膀,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人这一辈子,总有一些人是在身边来来去去,能留下来的,本来就很少。” 纪鸿洲静静听她说完,心头有些许动容,黑眸幽深凝视她。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秦音安静眨眼,语声清柔坦白道: “我不想让你觉得,你身边只有我,你不能为了我,而感到众叛亲离,感到寂寞。” 纪鸿洲眸光微怔。 “纪鸿洲,我嫁给你,不是为了让你过得不好,过得不快乐,更不是为了独占你。” 她稍稍用力拉下男人的头,与他额心相抵,喃声细语柔软而无奈。 “我希望婚姻和睦,所以你不在的时候,从不与你的家人计较什么。我从未主动招惹过任何人,也从不想给你添任何麻烦,但麻烦总找上门,我不想一直吃委屈” “筝筝。” 纪鸿洲喉间堵哑,低声打断她,“不要多想,是我不该说那句话,叫你误会了。” 秦音鼻头一酸,眼睛也瞬间湿漉漉地。 她像是委屈无助,想哭又忍住,视线不肯与他对视。 “大约怪我不太讨喜,是不是?” 纪鸿洲胸膛里闷地慌,“筝筝,你不用讨任何人喜欢,我喜欢便够了,不是你的问题。” 他搂着人亲了亲,“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任何不好,别人是因我才针对你,是我的问题。” 秦音如此美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 问题出在他这儿,是他做的还不够。 “往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筝筝。” 翌日天不亮,章谨亲自带人去墓村收尸。 展翔被他叫上当苦劳力。 新土坟被一铲子一铲子刨开,没几下就看到一只苍白的手,手呈爪状僵硬,修剪圆润的指甲缝里嵌满泥土。 几人继续往下挖。 等将尸体彻底抬出来,章谨交代人将其安顿进棺材里,封棺后重新下葬。 两人立在一旁看着几个亲兵忙活,展翔掏出烟,递给章谨一根。 烟雾升腾,展翔一脸复杂问他: “就这么把人活埋了?” 章谨夹着烟点点头,“你都看见了,也算夫人看见了,大帅这趟活儿就没白做。” 展翔无语一阵儿,直到抽下半支烟,才接着问。 “白家那边怎么交代?” “如今的白家,还用什么交代?” 白师长一死,白家没一个人能顶梁,想在湘城继续作威作福,就得看帅府脸色行事。 展翔摇摇头,“白四爷最疼这个妹妹,这事儿还没完。” 章谨没说话。 然而这事过后,白家没传出任何言语。 唯独纪景洲闹过几次,最后也是圈子里流传说白贤珠远行去了南洋的消息,纪景洲也就消停下来。 又过几日,军政府的肃清动作收尾,风雨过后的湘城,迎来短暂平静。 民生逐渐恢复如常,秦音的医馆和花店也重新开业。 四月过半,纪鸿洲收到一封海外家书。 傍晚,他拿了信回老宅,给老夫人看。 “颜儿跟老三在那边都好,母亲放心。” 这是女儿跟小儿子到那边后的第一封家书,老夫人举着老花镜,一字一句看的很仔细。 她脸上露出欣慰笑颜,“好,他们俩好,我自然放心。” 纪鸿洲歪在围椅扶手上,闻言勾唇笑了笑。 “母亲最近将养的也不错,气色好看许多。” 老夫人惊讶抬眼,嗔笑揶揄他。 “诶哟哟,这天儿要下红雨,我竟然听见你说这么好听的话儿。” 她们娘俩,都不记得上回这么好好坐在一起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纪鸿洲唇畔笑意微敛,接着话头一转说道。 “不过前两日,照顾您那洋大夫,私底下来见我,说您这身子骨,存在不少的杂症,最好是送到条件更好的地方去,再找专业的人给仔细调养调养。” 老夫人笑意微僵,“什么意思?我难道时日不多了?” 纪鸿洲失笑摆手,“没有,儿子就是有些,心里过意不去。” 老夫人看着他,皱起眉头。 “我都被你说糊涂了,你这一会儿说我身子骨有不少杂症,一会儿说你自个儿心里过意不去,你这到底想说什么?” 纪鸿洲脸色肃了肃,似斟酌一番,才直言开口。 “儿子的意思,母亲如今年事已高,我这情况却不争气,一时半会儿给您抱不上孙子,我这心里头,惭愧。” 老夫人,“” “所以我想着,得给您好好调养调养,叫人长命百岁,再多等些时间,相信我跟筝筝,年内总会有好消息的。” 老夫人听得眉头揪紧,心底一阵阵发慌。 “老大啊,我瞧你这脸,也快好的差不多,那药还在服吗?” “嗯,在服。” “不,不见成效?” 纪鸿洲默了默,“小有成效。” 也不好就把话说的太绝对,得给老夫人留点希望。 果然,老夫人听言立马脸色好转,面露喜色地一抚掌。 “有成效就好!有成效就好!只要还能行房,那开枝散叶是早晚的事!你放心,别有太大压力,母亲等得起,啊!” 纪鸿洲沉眉垂下眼,“能行房,不代表能延嗣。母亲,儿子有忧虑,打算先送您到国外疗养身子。” 老夫人愣住,“什么?” “您到那边,跟颜儿和老三作伴儿,等您身体好些,筝筝一有好消息,我便接您回来。” “我不去!” 老夫人当即就沉下脸来,“我身体好好儿的,做什么要送我出国疗养?你少诓我,说,是不是要出什么事?!” 纪鸿洲黑眸暗沉,“您身体不好,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好,母亲听话,别让儿子担心。” 他一脸的深沉,语气也严肃。 老夫人心底一咯噔,真觉得他不是唬自己。 老夫人怕死得很,想到自己真的一身疑难杂症,一时脸都白了。 纪鸿洲缓了缓语气,“是儿子不争气,盼着您能长命百岁,也不希望您会留遗憾。您听话,先去疗养,到了那边盯着些老三,说不准儿他争气,能让您先抱上孙子。” 第157章 你什么时候这么卑微? 老夫人对纪鸿洲的话信以为真。 出于多方考虑,她最终被说服了,心情沉重的答应出国疗养。 前几日她还在担忧于杜揽月的‘不告而别’,眼下心事重重,也顾不上那许多了。 纪鸿洲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没两日便将老夫人送上了邮轮。 秦音陪他亲自去送。 夫妻俩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夫人,直接将人送进豪华舱房里。 离别在即,这个时候的老夫人摒弃前嫌,老眸通红拉着她的手殷殷叮嘱,好似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秦音身上。 “老大媳妇儿,你就多费费心了,老大往后,可全靠你照顾了。” 秦音,“母亲放心,我会照顾好大帅。” “好,好。” 老夫人搓了下鼻子,眼泪汪汪点了点头,“我等你们的好消息,一有好消息,一定要先告知我!” 纪鸿洲安抚地顺了顺她背。 “知道了,母亲不用记挂,好消息会有的。” 直到邮轮鸣笛,两人才自船上下来。 纪鸿洲立在码头台阶上,目送邮轮逐渐驶离,面色沉重地长舒口气。 秦音挽着他臂弯,昂起脸看他。 “这句话我还是想说,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母亲到那边,有颜儿和文洲陪伴,很快心情会好起来。” “嗯。” 纪鸿洲抬臂揽住她,喉结轻滚了下,哑声开口。 “你先上车,我在这儿抽根烟。” 他原本要戒烟,最近却又频繁抽起来,不过时刻记着不在秦音面前抽。 秦音点点头,转身带着展翔先回了车上。 她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向立在远处的纪鸿洲。 四周有亲兵拥簇,将码头的人流与他隔开。 此时他单手插兜,面朝着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安静抽一支烟,背影看起来无端寂寥。 秦音心头说不出地酸闷不适。 现在的纪鸿洲,心里都是她,但他看起来并不快乐。 纪鸿洲抽完一支烟,很快回到车上。 “先送你回医馆,我回军政府,晚点接你。” 秦音偎在他肩上,轻轻点头。 “好。” 章谨默默发动车子。 纪鸿洲垂眼看她,声线温和,“身上有烟气,呛到你。” “海风吹那么久,早没味道了。” 秦音嘟哝一声,又突然抬起脸,捧住他下巴亲了亲,柔声哄道。 “别不开心,今晚我去歌舞厅复诊,你有空陪吗?还没跟大帅一起看过演出。” 纪鸿洲眼眸动了动,微蹙起眉。 “白老四天天在那儿,你最近还是少跟白家人碰面。” “都在湘城,又住在一个城区,真要遇上,躲是躲不开的。” “别去。”纪鸿洲抬手抚了抚她后脑,“听话,等我先处理好那边的关系。” 秦音眼睫微敛,点了点头,“好。” 将她送到医馆,纪鸿洲看着人进去,又与守在门口的展翔对视了眼,这才吩咐章谨开车。 他一到军政府,钟淮泯便拿来一封电报。 “唐卫平从北边儿发来的,你看看。” 说着面无表情拉了张椅子过来,在书桌对面坐下,一副打算长谈的架势。 “你的事儿我最多动动嘴皮子,可没插手,你为什么插手我的事儿?” 纪鸿洲单手撑托下巴,垂眼看手里电报,听言掀起眼皮看他。 “什么事儿?” 钟淮泯直言不讳,“少装傻,阿敏是我的人,她丈夫和孩子的事儿我来料理。你说,我派去的人为什么遇到你副官处的人!” 纪鸿洲面无情绪,“新下的调令,你看了?” “不装了?你调她丈夫去北线,什么意思?” 钟淮泯‘哐’地拍了下桌子,瞪着眼说,“北线重新编营,得调政绩军功压得住的人去镇场子,你调去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纪鸿洲淡淡接话,“坑杀。” “坑杀?” “不中用的都调过去,一次性割了,永绝后患。” 钟淮泯,“” “顺手的事,不用谢。” 说完话儿,纪鸿洲垂眼接着看电报。 看完电报内容,他抽出张信纸,又自抽屉捡出钢笔,开始书写电报初稿。 钟淮泯坐在他对面,一时神情莫测皱起眉。 “你这算什么?怕我跟你生分,故意帮我做事,讨好我?” 纪鸿洲眼帘低垂,面不改色淡淡道。 “你要这么想,随你。” 钟淮泯下颚肌肉紧绷,不耐地瞪他一眼: “你杀的又不是我亲妹妹,你把我当白老四了?跟我见外” 纪鸿洲继续写信,没搭理他。 钟淮泯枯坐几秒,直直盯着他,板着脸微抿了抿唇。 “是,我是劝你了,出于情理而已,大家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不过我也对白家下一次手,如今你做一次,就当扯平,往后谁也别揭谁的短。” 话说完,他语气微缓,“白老四那儿,一时半会儿过不去,我也没折子,他现在对着我也没个好脸,怪我没拦住你。” “不过白老三倒是还好,我这两日跟他见过面,看样子他不怎么往心里去。” “至于白家老大那儿,有阿敏呢。过段日子,这结都会过去的。” 纪鸿洲停了笔,眼帘微动,将信纸叠好递给他。 “送去副官处发电报。” 钟淮泯看了眼那信纸,也不伸手接,只皱着眉沉声问他: “你听没听我说话?” 纪鸿洲点头,“听见了。” 面对他冷淡的反应,钟淮泯莫名来气。 “我这儿为了你,愁的几宿睡不踏实,你别这么没心没肝的行不行?” 纪鸿洲站起身,伸长了胳膊将信纸塞进他军褂上兜里,又在他肩头拍了下。 “知道,辛苦你。” 钟淮泯嗤地气笑,“少来这套,不过有句话你不爱听,我还是得跟你说道说道。” 纪鸿洲面无波澜坐回靠椅,端起手边茶盏抿了口凉茶。 钟淮泯自顾说着,“你这夫人是美,医术也好,有点子招人喜欢的地方儿,加之她身份背景不同,你偏爱她没什么不成的。你俩的小日子,最好是越过越和睦。” 他皱起眉,“但你好歹是个男人,多少得有个底线卡着,总不能为个女人发疯发癫如痴如狂的,像什么样子?入魔了你?” 纪鸿洲一手放下茶盏,扬眉反问: “我是因着她才学的杀人?” 钟淮泯无语。 “不是,你就事儿论事儿!” 他气得又拍桌子,“是,你老不早就敢干杀人放火的事儿,但你好歹看看什么人什么事儿。亲朋好友也得分个三六九等,你不能把你夫人奉为神明,叫所有人都排在她脚底下?” 钟淮泯胸口一阵气堵。 他觉得为自己的事儿,都没这么抓耳挠腮过。 “你为着她遣散亲友,跟白家生分歧,老宅都叫你挪空了,你得到什么?她甚至连个孩子都没给你揣上!” “阿鸿,你对她掏心掏肝,我没见她对你掏心掏肺。你什么时候这么卑微?” 纪鸿洲靠坐在椅背里,修长大手微握扶手把头,敛着眼神思莫测。 “舍既会得,她不会辜负我。” 钟淮泯彻底哑火儿。 得,没救。 第158章 忘记 秦音答应纪鸿洲不去歌舞厅。 她回到医馆,便让芍药去百鹤门与杨老板知会一声。 然而下午,杨老板带着两个需要复诊的舞姬,亲自来了趟医馆。 秦音替她们把脉,又重新开了药方。 杨老板让两人先上车,自己又坐下,在稍间里跟秦音低声谈话。 “秦老板,你如今可要小心。” 秦音眉梢浅扬,眼尾流露两分笑意。 “怎么?我最近走霉运了,又要出事?” 见她还有心情说笑,杨老板眼神复杂,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是不知白家小姐远走南洋的事,同你有什么干系。但花雀跟我说,白四爷恨毒了你。纪家的景洲少爷,也说早晚找您算账。” 秦音敛起笑,淡淡牵了牵唇。 “我知道了,多谢杨老板提点。” 杨老板点点头,起身走了。 秦音一整个下午没看诊,她坐在稍间里想事情,然后写了一封家书,喊芍药进来。 “你去花店,把这封信给阿贞,叫她替我送回徽州去。” 阿贞是她雇佣的卖花女郎,也是她大哥秦震关铺在湘城的线人。 线人之间都有暗号,她总有办法把秦音的信神不知鬼不觉送出去。 芍药十分谨慎,接了信去送。 走出医馆门,展翔说开车送她,芍药直接摆手拒绝,神色自若说道。 “你守着夫人,大帅在周围安排那么些人,总归是有原因的。” 展翔想也是,便没有坚持。 芍药走了没一会儿,纪三夫人来了。 她神色匆匆地,直接穿过医馆大堂,奔进秦音的稍间。 “鸿洲媳妇儿。” 秦音正杵着下巴翻看医案,见她来,诧异扬眉。 “三婶儿。” 纪三夫人一屁股坐下,上身前倾,一脸严肃地问她。 “有没有那种奇药,就是那种吃下去睡一觉,就让人忘了以前的事,能从头开始的。” 秦音眉心微拧,“三婶儿要给景洲用?” 纪三夫人重重拍了下腿。 “我就剩这一个儿子没废!他要为白贤珠魔怔了,我后半辈子还要不要过了?!” 她喊完,意识到自己声调太高,于是咬了咬唇压低声,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她是一走了之了,景洲都要不正常了!我让他相看亲事,他也不去,整天整天跟我吵架,跟我作对!再这样下去,我看他离废也不远了!” 秦音看她说着话已经愁的揉起心口,像是想哭。 “我的命这么苦,一辈子劳苦劳累地养他们父子,到最后个顶个儿的要气死我。我现在只想他尽快娶妻,给我留个孙子抱,不然我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呀。” 纪三夫人掩了掩鼻翼,一把抓住她手,恳切求道: “鸿洲媳妇儿,你可得帮帮三婶儿啊。” 秦音心情沉重,转动手腕抽出自己的手,才徐声告诉她。 “这种秘药都是古方,我外祖父的手札里的确有,但是三婶儿,我没照着制过,更没有见过人用,不能保证药服下去,对他的身体无害。” 纪三夫人神色一滞,眸光闪了闪,神情纠结。 秦音轻叹口气,“我理解你的心情,三婶儿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如果真的要用,最好是也同大帅商议过。景洲毕竟不止是你的儿子,他也是纪家的子弟。” 天黑前,纪鸿洲的车停到医馆外。 秦音坐上车,在回公馆的路上,便与他提起了纪三夫人来讨药的事。 纪鸿洲沉默片刻,“真有这种药?” “有。” 秦音点点头,“这世上,人情世故千姿百态,很少有人能过的一生平顺,有时候经历了很痛苦的事,能够忘却痛苦重新生活,也是一种救赎。” 她顿了顿,接着说起她曾亲身经历的事。 “我母亲在世时,曾用这药,助人忘却过生不如死的痛苦。” “那女人的丈夫战死沙场,她守寡后,一次在外农耕时,被人欺辱玷污,唯一的儿子还被恶人摔死。她要撞墙自尽,只剩一口气,她的哥哥嫂子砸锅卖铁,也要求我母亲帮帮她们。” “我母亲就制出那副汤药,给那女人喂下,等她醒来养好伤,已经彻底忘了自己嫁过人生过子的事。” “后来那家人便搬走了,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儿,但至少她开始了新生,不会动不动寻死。” 纪鸿洲听完失笑,“那岂不是跟孟婆汤一样?” 秦音侧目看他,“是药三分毒,忘却过去,虽然是一种救赎,但对她来说,也不过是避重就轻,选择了相对不太痛苦的方式继续活着。” 纪鸿洲看向她,黑沉眼眸流露几分沉思。 “试想一个人好好儿的,却忘了自己是谁,从何而来,曾经历过什么,对这个世界充满陌生,那她会不会恐慌,害怕?” “对自己的前景和未来心生无尽迷茫,那样的感觉,其实也很痛苦。” “所以我也遇到过,失去记忆拼命想要寻回过去的人,他们的痛苦并不少。” 纪鸿洲皱了皱眉,“本来觉得景洲若能忘记,也不错。” 秦音不再说话。 两人回到纪公馆,相携用过晚膳,又牵手上楼。 回到卧房各自洗漱过,直到相拥躺在床上,世界仿佛一瞬间归于宁静。 纪鸿洲静静搂着她,修长大手穿过她披散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勾绕着。 秦音半趴在他怀里,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样地了无睡意。 半晌,她轻声问: “太安静了,是不是?” 安静的有点冷清。 男人低嗯了声,声线低沉问她: “要陪你聊一会儿么?” 秦音眼睫眨了眨,没接话。 她有点走神。 这种冷清,让她想起纪鸿洲之前离开,去往北线镇乱的那些日子。 那个时候,她是因为他不在,觉得四下冷清,很寂寞。 她思念他,还因太过思念而在梦里与他纠缠。 可眼下他人明明就在身边,她却感觉到一样的冷清。 秦音轻轻阖眼,不敢细想。 她细声问,“纪鸿洲,你现在最想要什么?” 屋内静了片刻。 纪鸿洲侧过身,圈臂将她牢牢锁进怀里,下颚亲昵贴着她耳鬓厮磨。 “想要点热闹。” 秦音抬臂回拥他,“你明天忙么?” “怎么?” “我有一个热闹的地方,你要不要一起去?” 纪鸿洲略一思索,而后想起来。 明日是四月十六。 他默了两秒,偏脸吻她唇。 “好,我陪你。” 第159章 你是否是个好父亲 翌日天不亮,芍药和冬荏便准备好了一切。 纪鸿洲头一次陪秦音去孤儿院,今日特地没穿军装。 他换一身西装,深蓝衬衣搭同色比甲,比甲左胸口垂一根金色表链,双腿修长笔直,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乍一看,五官英俊翩翩,气质也温和许多。 章谨和展翔纷纷仆随主便,也配合着换了便衣。 一行人开两辆车,抵达西北城区时,是清晨七点钟。 孤儿院门口,教师和义工们已经早早等着。 见秦音下车,挽着高大伟岸的男人朝这边走来,众人齐齐惊惶无措。 秦音莞尔一笑,“大帅只是来看孩子们,不用声张,大家一切照常便可。” 众人神色各异,只得敛起情绪纷纷点头。 展翔跟着来了几次,已经熟门熟路,他帮衬芍药和冬荏做一些准备,一切有条不紊。 秦音则带着纪鸿洲在孤儿院四处转转。 “大帅可与小孩子们接触过?” “怎么没有?秦峰不是?” “峰儿才过来住几天?大帅那么忙,跟他统共也没说过多少话。”秦音挽着他臂弯,一脸好笑,“何况他总气你,你一点都不喜欢他。” 纪鸿洲不置可否哼笑了声。 “你也知道那小子不讨喜。” 秦音抿唇笑了笑,“外甥肖舅嘛。除了峰儿,我看大帅身边也没有什么小孩子,恐怕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相处。” 纪鸿洲垂目看她,“哪个做大帅的,需要懂得跟小孩子相处?这种事有什么益处?” “做大帅不用,但男人总要学会跟小孩子相处的,不是么?”秦音昂起脸看他。 她微歪着头,嘴角浅浅噙笑,眸子里淌着清泽,似墨珠润了微光。 纪鸿洲心头一动,脚步无意识间顿住。 “筝筝,你” 秦音语声清柔问他,“大帅的父亲,是个好父亲么?” 纪鸿洲到嘴边的问话被打断,他喉结轻滚,只得按捺住内心激荡,故作镇定回她话儿。 “尚算不错。” 他回想了下自己记忆里父亲的那些影子,给出谨慎中肯的评价。 而后牵住秦音手,四下看了看,找到一张树下长椅,带着她过去坐。 椅子平日里时常有人坐,并没有落什么灰尘。 两人坐下,纪鸿洲单臂撑在她身后,长腿轻搭,回忆了一番,才徐徐说起他的父亲。 “他秉性谨慎小心,在世时坐稳帅位,已经耗费他最大精力。我母亲又是那样的性子,他应付她已是千辛万苦,以至于连姨太太都不敢找。” 他说着唇角轻扯,“说起来有点好笑,有人要送女人讨好他,他怕我母亲闹起来,硬是有贼心没贼胆。挺窝囊,守成有余,成事不足,给我留下一堆烂摊子,偏偏整个军政府,没人说他有什么错。” 秦音多少听说过老元帅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浅笑追问,“那对大帅和颜儿他们呢?” 纪鸿洲默了默,“还可,颜儿会时不时找他撒娇要东西,他都会给,老三与他关系也不错,时常父子俩还一起出去吃饭应酬。” “至于我” 他蹙了下眉,哂笑摇头,“我始终不太看得起他,立志要做祖父那样的人,他不是我的榜样,自然也不会与他多探讨什么。” “大帅跟父亲的关系,疏离寡淡。” 秦音若有所思,缓声给出评价。 纪鸿洲眉峰挑了挑,也没有否认。 秦音想了想,腰身靠后抵住他手臂,身体微微放松下来。 “儿时我父亲只要在家,时常会抱我。但他总是很忙,他更多的精力都放在大哥身上,走到哪里都带着大哥,陪着我的永远只有母亲。” 纪鸿洲偏过脸静静听她说,没有出声打断。 “我小时候不懂,总觉得他只爱儿子。母亲说大哥是秦家唯一香火,他以后要做大帅,父亲若不培育好这个儿子,便会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无颜面对乡亲百姓。” 秦音想起自己那时心情,喉间依然会泛起酸胀。 她咽了咽心头委屈,“等我再长大一点,父亲就不会抱我了。” “逢年过节,他只会问我想要什么,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满足我。” 秦音垂下眼,看着自己纤细指尖。 “我的两个姐姐,父亲原配留下的女儿,她们很会撒娇卖痴,父亲心疼她们很早就没了母亲,对她们有求必应。那时的我太小了,根本没有要跟姐姐们争宠的念头。” “等我懂事一点,知道她们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并不尊敬我母亲,我还会生气。” “我气她们不知好歹,气父亲装聋作哑,我想他应该更爱原配的女儿。我赌气,姐姐们要的我也要,我还要比她们更好的。” “但父亲永远一碗水端平,我在这上面从没比她们得到更多,大约他也觉得我年纪小不懂事,为什么一定要压过两个姐姐。” “我已经什么都拥有,就不应该跟有缺失的人比。” “等我十几岁后,有了女孩子的矜持和端庄,父亲也已经满鬓白发,跟两个姐姐索要的钱财权利相比,我永远无法说出我只想要父亲抱一抱,想要父亲像陪大哥那样,陪我一日。” 纪鸿洲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她眼尾潮红,似在努力压抑委屈和落寞。 他有些心疼,不禁张臂揽住她,将人搂进怀里,轻抚她背脊温声安抚。 “在家里,几个孩子,永远是长子和幺儿最受宠。筝筝是岳父老来得女的小女儿,理应是父亲母亲最偏爱的那个。你父亲也爱你,筝筝。” 秦音从没觉得,父亲最爱自己。 她比不过大哥,也无法跟幼年丧母的两个姐姐比。 她靠在纪鸿洲肩上,因为他宽阔结实的怀抱,眼眶不再酸涩,心头难过也悄然消弭。 “我理解他的难处,所以当我从母亲这里得到更多偏爱时,我不再与他为难,可也因为突然变得懂事,父女间反倒看起来更生疏。” “我那时看开了,我不想让他为难,也不指望一个威严了一辈子,还年过花甲的老爷子,低声下气来哄我。” “但我大哥一切都明白,他自诩长兄如父,父亲不给我的,他都会给我,他完全弥补父亲在我前半生里留下的遗憾。” 秦音说着,轻柔环住纪鸿洲腰身。 “所以大帅,我对丈夫是有期待的,我甚至希望,能够找到像我大哥一样的丈夫。” “那时的期望,是基于我自己的私心和情绪,我一直等你从前线回来,想印证你是否能达到我的期许,会像大哥一样爱护我。” “但很可惜,人无完人,我大哥显然是个好父亲,却不是个无可挑剔的好丈夫,他自己的婚姻都很坎坷。” “如今我有迷茫,大帅作为丈夫如此爱护我,我却又有新的担心。” “我担心,你是否会是个好父亲。” 这个话题,纪鸿洲心头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 他甚至有些忐忑,怕自己一句答不好,就错失良机。 第160章 跟孩子有关的事,都听你的 “筝筝,我没做过父亲,不知能否达到你的期许,但这事在我看来,没什么难的。” 他抬手轻抚秦音后脑,声线温润一字一句许诺: “我会爱他,爱我们每一个孩子,给我机会做好这件事,你不会失望。” 秦音唇角浅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抽出纪鸿洲比甲上兜里的金表链,而后腰身后撤,揭开表盖扫了眼。 “七点一刻,该给孩子们义诊了,走。” 话题转变太快,纪鸿洲还想再多聊两句,秦音却已经站起身,牵着他手沿来路往前院走。 纪鸿洲面露无奈,手上一用力,将人扯回来,圈臂揽住。 “再稍晚一会儿也不碍事,这事得再陪我聊一会儿” 秦音抬高纤细手臂抱住他一条胳膊,拖着他继续往前走,“现在不聊了,晚点,忙完正事我陪你聊,好不好?” 纪鸿洲跟着她脚步,无奈叹了口气。 “筝筝” “大帅忘了,今日是陪你来热闹的。”秦音一边拖着他走,一边柔声哄他,“小孩子们非常热闹,等热闹完,你心情好些,我们回家好好聊~” 纪鸿洲拿她没办法,眼尾噙笑抬了抬下颚线。 “成,回家好好聊。” 他一会儿便交代章谨,下午的议事也延后。 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也得等他把‘孩子跟父亲’的话题谈完。 打定主意,纪鸿洲只得按捺住心思,陪秦音回到前院义诊。 一到院子里,便见孤儿院的人,正安排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挨个儿排队,等在长案前。 他们很热情,每一张稚嫩小脸都笑脸洋溢,正同芍药和冬荏叽叽喳喳吵闹。 有梳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娃看到秦音,笑的眼睛都弯成月牙,咧开的小嘴缺了两颗门牙,样子既可爱又好笑。 “秦姨~~!” 软糯的童音甜到拉丝,纪鸿洲忍不住多看了眼。 “小蝴蝶。”秦音嘴角翘起,低下腰抱她,“我看看,诶呀,你又掉一颗牙,这次有没有哭啊?” “没有哭!”小丫头用力摇头,又把小手里攥着的糖举高,“给你,柳老师说我现在不能吃糖,我留给秦姨。” 秦音失笑,每次这小丫头都给她糖,小孩子表达爱意的方式,纯稚而简单。 她接住糖,“谢谢小蝴蝶,可是秦姨跟你同病相怜,最近也不能吃糖。” 她故作苦恼,捏着糖抬头看了眼纪鸿洲: “不如送给纪叔叔,他今天第一次来看你们,你跟他交个朋友,可以吗?” 纪鸿洲,“” 小蝴蝶眨眨圆溜溜的杏眼,努力昂起头看眼前高高大大的身影,一点都没有怕生。 小家伙重重点了下头,“嗯,送给你吃,我最喜欢的奶糖。纪叔叔好,我是小蝴蝶。” 纪鸿洲看着眼前一大一小,又看了眼秦音递过来的奶糖,心头莫名触动,眉眼也柔和些许。 他伸手缓缓接住奶糖,淡笑勾唇。 “谢谢你的糖,小蝴蝶。” 小蝴蝶咧嘴笑开,秦音笑弯眸揉了揉她发顶。 “去排队,我们开始咯。” “嗯!” 看着小丫头跑开,秦音站起身,笑眯眯偏头示意身边的男人。 “走。” 照顾到他第一次来,秦音给他安排很简单的事,只坐在她旁边,给每一个义诊完的孩子发两块红豆糕作为奖励。 看起来是件很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在孩子们一声接一声地‘谢谢叔叔’后,纪鸿洲心头越发柔软,突然明白,秦音为什么每个月都要来。 她不是单纯行善,她是真心喜欢这些孩子。 乱世里人性混浊,谁会不喜欢这些天真活泼的笑颜? 他们稚嫩、真诚、简单且快乐,自成一片天地,只需要很小的守护,便能过得无忧无虑。 他看向秦音,深黑眸色溺起柔芒。 她看起来总是冷清沉静,不太爱与人交心,又时刻自持理智,美丽且独树一帜。 然而内心深处裹藏的情绪和柔软,不轻易与人展示。 现在她在剖开自己,让他看到,与她贴近。 离开福利院的路上,纪鸿洲没有说话。 他神色凝重,在反思一件事。 他以往喜欢秦音,是喜欢他看到的那些片面,便觉得自己已是很爱她,如今发现,她还有很多面更值得他爱。 “在想什么?” 车子停在纪公馆的主楼前,秦音低轻语声打断他思绪。 纪鸿洲回过神,摇了摇头,牵住她手带她下车。 两人相携走进前厅,先回楼上梳洗更衣。 进到卧房,纪鸿洲掩上门,看着秦音自顾走到梳妆柜前摘首饰。 他眸光微动,背倚在房门上静静看她。 “筝筝,你不是不想生孩子,是因家里关系不和睦,而不愿选择这样的环境让他出生。是不是?” 秦音正摘耳珠的手顿了下。 她回头与他对视,“要求别人都达到我的期待,未免太苛刻,但至少大帅作为父亲,不能让我和孩子失望的,不是么?” 纪鸿洲薄唇浅抿,站直身朝她走过来。 秦音却转过头,将耳珠摘下,垂着眼帘,准备同他把话一次性谈完。 “环境不适宜的一个原因,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我怕疼是真的,怕自己不争气,一脚进了鬼门关出不来,也是真的。” “然而我最在意的,是你们每个人都期望我能尽快生下儿子。” 男人自身后搂住她,抱的很紧,脸贴在她颊侧哑声低语。 “不是的,我没有说一定要儿子,很早我告诉过你,女儿我也爱,筝筝。” 秦音唇角轻牵,自顾自说: “我大哥期望一个儿子能让我稳住地位。大帅期望一个儿子能继承香火。老夫人期望一个孙子,不止是为传递香火,也是因为这个孩子能作为捆牢秦纪联姻的纽带。” “生来注定要做少帅,已经很辛苦,你们都对他存着那么多期望,我只期望他快乐,被爱。” “何况若我生了女儿” 她的话没说完,但可想而知,后果是什么。 秦音会承托他们的期待继续生下去,继续期待的背后,就已经是对她女儿的失望。 老夫人和纪家人可以理解,甚至她大哥的失望也可以理解,但若连纪鸿洲这个父亲也跟他们一样。 秦音觉得自己会离婚。 她是敏感而冷情的人,所以付出的每一份感情,都深思熟虑。 她必须考虑这么多,也没办法克制自己去不考虑。 “女儿也好,我给她招婿。” 纪鸿洲语气毫不犹豫。 他扶住秦音肩,将人转过来,黑眸深沉与她对视。 “做个约定,我会是个好父亲,只要跟孩子有关的事,都听你的。” 秦音视线在他眉眼间流转,浅笑问。 “真的?” “君子一言九鼎。”纪鸿洲一字一句说的郑重。 第161章 小少帅,快了 话落,他一把掐握秦音细腰,将人提抱起来,两步三步走到床边将人放下,而后捧起她小脸虔诚深重地吻了吻。 “筝筝,你信我,好好跟我过日子,不止孩子的事,其他我什么都听你的。” 秦音敛目看他唇上沾染的口脂,眉眼间浅浅浮笑,昂起脸在他唇上回吻了下。 “下午还走么?” “不走。” 纪鸿洲心绪澎湃,倾身将她摁倒在床铺上,一手虎口托起她下巴,呼吸微紧。 “今日哪儿都不去,只想同你待在一起” 秦音唇畔笑意被他轻吮吞下。 芍药上楼来催膳,一进外室间便听见屋里动静,连忙又退出去掩上门。 她笑眯眯下楼,见到冬荏,眼睛眨巴了眨巴。 “晚点儿开膳,大帅和夫人得等会儿。” 不止冬荏心领神会,转身去交代厨房,就连刚走进前厅的章谨也跟着心领神会。 他跟展翔彼此对视了眼,先后脚走出前厅,立在台阶上相互点了支烟。 展翔抽了一口,感慨道: “总算雨过天晴,如今这样,大帅跟夫人终于能过段清净日子了。” 章谨叼着烟,双手插兜叹了口气。 “白家那边,恐怕还有点麻烦。” 展翔无语,“你说点不扫兴的。” 章谨睨他一眼,认真想了想,而后低笑说: “有,马上要有小少帅了。” “啊??”展翔懵了下。 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天天跟着夫人,怎么不知道? 章谨笑眯眼,老神在在目视远方,“等着,快了。” 纪鸿洲最近几日像打了鸡血,钟淮泯觉得大约又是被秦音给灌了迷魂汤。 虽然不屑于好兄弟被一个女人玩弄拿捏后没出息的样儿,不过看他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和郁气,他属实也跟着松了口气。 这日傍晚,纪鸿洲正准备回公馆, 钟淮泯就堵在了门口。 “出去喝一杯?” “不喝。” 他抬手将钟淮泯扒拉到一旁,长腿阔步走出了门。 钟淮泯也不恼,脚尖儿一转便跟在他身后,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揶揄。 “我可是约了白老三,你确定不去?” 纪鸿洲脚步未停,淡淡扫他一眼。 “不跟白老四玩儿,如今你约白老三?” 钟淮泯嗨笑摇头,“嗨,那人不还在犯轴么?那不得用点儿迂回手段,从他身边儿人入手?你确定不去?” 两人说着话已经步下楼梯。 纪鸿洲面无情绪,径直往外走。 钟淮泯见状啧了声,不得不加紧两步追上他,在他上车前又劝了句。 “总得缓和跟白家的关系?你但凡给个台阶儿,就有的是人等着下,不然总这么僵着,你就不怕真僵出事儿来?” 他一手把住车门,“得给个面子,毕竟这次是你做的太钢了,打一棒子得给甜枣这道理,用我教你?” 纪鸿洲低身坐进车里,默了两秒,清声招呼他。 “上车。” 钟淮泯眼一亮,立马关上车门,绕过车尾坐到了另一边。 有他指路,章谨驱车没一会儿,便停在一处宅院前。 纪鸿洲自车窗朝外看了眼,又扭脸看向钟淮泯。 “叶副师长家,白家老三跟叶副师长的儿子是同级,这你不知道?” 钟淮泯推门随口解释一句,说着便推门下了车。 章谨过来开门,纪鸿洲便也跟着下车。 钟淮泯走过来,三人一边步上府门前的台阶,他一边与纪鸿洲低声说着。 “白师长的位子空下来后,叶副师长这边一直在观望,你忙着重编北线营地的事儿,一直没顾上不是。” “他儿子叶长青,在阜城营区任旅长,多半时间都在驻地,不常回城。最近回来也没闲着,在私下运作,想调任北线营区。” 纪鸿洲,“阜城旅长,他这个年纪已经吃撑,还想往上升?” “撑死胆儿大,饿死胆儿小。” 钟淮泯笑了声,“要我说,你反正往北线调了那么些没用的东西,就算是坑杀,你也得给把刀不是?叶长青正合适。” “你替他说话。”纪鸿洲不禁瞥他一眼。 钟淮泯低笑,“以前不熟,我最近常接触,年纪轻轻能爬到旅长的位子,人家是真军功堆起来的,不是酒囊饭袋。” 他提醒纪鸿洲,“就之前你上前线那次,他的战功排得上号,那时回来你给连升两级。” “所以才不能再升。” 纪鸿洲不为所动,“好玉,要经得起年份磨。连升两级这在军中已是佼佼者,推太狠,会处到风口浪尖,不是什么好事。” “大帅说的是。”一道语声隔着院子传过来。 两人遁声看去,叶副师长带着长子叶长青,和白三爷白富洲,正快步从里面院门迎出来。 叶副师长笑脸相迎,一边拱了拱手见礼。 “真没聊到,钟参谋还将大帅请来了,看来我今日这酒备的不妥,这边叫下头人去换。” 钟淮泯挑眉笑谑,“叶叔不用破费,咱们纪帅还在养身体,沾不得酒。” 叶副师长惊讶了一瞬,接着从善如流地吩咐叶长青。 “那去我书房,拿好茶来招待大帅。” 叶长青淡笑点头,“是,父亲。” “来来来,大帅,里边儿请。” 纪鸿洲当先抬脚,一边偏过头交代了句。 “派人跟夫人说,爷在叶师长这儿,叫她不用等。” 章谨垂手应声,“是,大帅。” 纪鸿洲跨进院门,又看向叶副师长,抬了抬手示意。 “客随主便,叶师长先请。” 叶副师长笑呵呵点头,走在他身边引路,一边善谈地续着先前的话开口。 “大帅方才说的,正是我想的,年轻人要戒骄戒躁,正是因为阜城营地那边风平浪静,我才想送他去崎岖坎坷的地方再磨砺磨砺。眼下不打仗,北线营地正合适。” 纪鸿洲点头,“叶师长想让儿子多吃苦,是好事。” 叶副师长顺着他说,“那大帅,您看这事?” “那边的调令下了大半,空缺已经补的差不多,以叶旅长的资历,调去边线若是不升任,怕是屈才?” “不屈才!” 叶副师长应得很干脆,“怎么会屈才?职位是其次,便是平调都无所谓,主要是历练他,能替大帅分忧,就是值了。” 纪鸿洲笑了,“那调过去,还做旅长?” 叶副师长哈哈大笑,“成!替大帅做事,当然听大帅的!” “既然叶师长舍得,我回去会考虑。” “哈哈哈,成。咱们不谈正事,大帅难得赏钟参谋的光,才登我这门,今日我全得好好招待才是,望大帅尽兴而归,日后还来。” 几人说笑着进了堂屋,叶家显然已经备下了好酒好菜。 另一边,秦音今日一整天都在公馆。 她最近有点纵容纪鸿洲,那家伙纵欲得厉害,以至于她每天身子骨发软,缓了好些天,也根本不想下楼。 芍药上来禀话,“副官说大帅今晚在叶副师长家应酬,叫夫人不用等他。” 秦音第一念头是:他最好喝到凌晨半夜,大天亮再回来。 随即脑子里思绪一转。 叶副师长? 她记性还不错,直觉自己见过一面的叶旅长叶长青,就是出自这位叶副师长家。 第162章 这会儿提别的男人? 夜里九点多钟,叶家这边散场。 走到前院里,钟淮泯主动开口,没正形地笑谑道: “我坐白老三的车走,不耽误你,赶紧回去哄媳妇儿。” 纪鸿洲看他一眼,也没搭理,径自坐上车走了。 庭院里三人目送他的车离开。 钟淮泯搭上白富洲的肩,“你送我回去,我路上再跟你说点儿事。” “走。” 白富洲拎着车钥匙去开车门。 叶长青淡笑开口,“钟参谋慢走,改日再来。” 钟淮泯看他一眼。 “你什么时候回阜城?” 叶长青,“我等调令。” 意思是,去北线的调令不下,他会一直留在湘城等。 心思还挺坚定。 钟淮泯扬眉勾了勾唇,“叶旅长前途无量,改日请你喝茶。” 叶长青笑了笑,“好。” 钟淮泯转身绕过车头,坐上了副驾位。 车子驶离叶家,他才扭脸看白富洲。 “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提你的事儿?想什么呢?” “不好在叶家提。” 钟淮泯翻了个白眼儿,“要脸的人没前途。” 白富洲不再说话。 他想去参谋处。 但他跟叶长青不一样,没有军功,也没什么抗压的能力。 叶家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叶副师长深知到今日这一步有多艰难,故而对长子严加鞭挞,唯恐他沾染一丝半点纨绔子弟的习性。 ‘吃亏是福’,叶副师长把这句话时常挂在嘴上。 但白家却是跟着当年的纪老元帅起家的,白家的孩子从出生就没尝过‘苦’。 他父亲身居高位,又有三个儿子,除却对长子用了些心思栽培,更多的心思都放在怎么铲除异己,怎么奠定白家稳固不倒的地位,怎么给他三个儿子铺路上。 以至于白家兄弟都没受过什么磋磨,只知道父亲在就万事大吉。 谁知父亲还没把他们都扶上去,就突然走了。 白贤珠的死,给白家所有人敲响警钟。 白家已经今非昔比,连大帅都不再顾念旧情,他们自己若立不起来,早晚要被别人踩下去。 这也是为什么,白富洲如今跟叶长青来往甚密,甚至愿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放低姿态搭钟淮泯的好。 不然,他根本没有别的路子可走。 把钟淮泯送到私馆外,临他下车,白富洲又开口。 “过两日我做东,你再帮我约一下大帅,我想单独跟他说。” 钟淮泯点了下头,“看机会,我让人知会你。” “好,多谢。” 另一边,纪鸿洲的车驶回公馆,停在主楼前。 秦音还没睡,在楼上听到动静,连忙就翻过身背对着门,佯装熟睡的样子。 过了会儿,外室间传来咚咚沉稳的脚步声。 里屋门被人‘吱呦’一声小心推开。 男人刻意放轻了脚步声,似乎没走进来便脱了军靴。 秦音阖着眼,听力就格外灵敏,听他走来走去,盥洗室的门又轻轻磕上,这才试探性地回头看了眼。 谁知她刚转过头‘偷窥’,那人就像有所感应似的,一把拉开门又出来了。 他脱得精光,幽黑视线直直跟她对上,继而挑了下眉。 “吵醒你了?” 秦音头皮一麻,佯装困倦地皱了皱眉。 “嗯” 男人走出来,眉眼印笑看了她一眼,打开衣柜拎了条亵裤,又走回盥洗室。 “先睡,我轻点儿声。” 秦音看着门再次关上,悄然翻了个白眼儿。 这还怎么睡? 他沐浴最多五分钟! 装睡是不可能了,干脆平躺在床上,拧眉思索怎么躲过这一劫。 约莫几分钟后,纪鸿洲从盥洗室出来。 他身形高大而精壮,只穿一条亵衣,半干的乌黑碎发凌乱无章,随意抬手撸了把,瞬间都备到脑后。 赤膊的肌肤布满潮气,几步走过来坐上床。 下一瞬,来势凶猛摁住秦音重重亲了一口,偏脸就开始拱蹭她颈窝,手势熟稔的拉拉扯扯,没几下将她剥的衣不蔽体。 秦音强忍酸麻无力感,艰难开口想打断他。 “大帅去叶副师长家应酬,没喝酒?” “喝什么酒?我敢喝?” 一旦沾酒,就不是九点钟能结束的事儿了。 秦音咬唇咽下一声闷哼,黛眉蹙起褶痕。 “这个叶副师长,是不是有个儿子,是旅长的?” 纪鸿洲呼吸发紧,却因她这一问,微微抬脸,眸光黑凝紧锁她眉眼,气势有点吓人。 “你这时候提别的男人?” 秦音额角冒汗,男女感情这事很玄妙,情绪上事事都要拉扯一把,往往一个人强势,一个人便会不自觉示弱。 她软下声,“见过一次” 纪鸿洲皱眉,“你见叶长青?” “送颜儿和文洲出国那日,他送她妹妹。”秦音加快语速解释,“他是有个妹妹,说跟颜儿和文洲一起留洋,这事大帅不知道?” “一起留洋?” 纪鸿洲摇了下头,眉心微微舒展,捏住她下巴又亲上去,吻一路游移到雪白颈窝,精致锁骨。 显然,他没耐心再聊别人。 秦音无奈,只好半推半就的顺着他,继续软声示弱。 纪鸿洲低头查看,亲了亲她下颌,哑声低哄。 “药呢?我帮你涂。” 秦音脸皮涨红,咬牙骂他,“你这样不知收敛,上药还有什么用?” “那不上药?你一会儿别挠人。” “呸!” 纪鸿洲低笑蹭了蹭她肩,安抚地落了一吻。 “乖,筝筝配合些,今晚早点放过你。” 秦音一巴掌扇在他结实肩臂上,雪白玉足又在他小腿踢了一脚,这才不情不愿地伸长手臂,拉开枕边床头柜。 一只大手比她迅速,捞起药瓶挖了些雪膏,盖子都不拧,便随手丢在一旁。 纪鸿洲俯首噙住了她唇。 单薄的天丝睡裙被男主人抛弃,可怜兮兮半搭在床边,摇摇欲坠要掉不掉。 一只雪白精致的小脚勾住绳结,圆润如珠的脚趾挣扎抠紧,足背弓起,将丝滑衣料蹂躏出褶皱,又隐忍地颤抖踢晃几下。 睡裙彻底被踹下床铺,浅金色亵裤紧随其后。 明明一样轻薄的衣料,却偏偏肆意霸道,稳稳压住天丝白的睡裙。 垂落的床单悠悠撩拨,嚣张至极频频擦过地上衣料。 不知多久。 秦音被逼到床边,地上交叠的凌乱衣物,和胡乱交织的身影,尽数印入眼帘,羞耻到想落泪。 她指尖揪紧,泣音似嗔似怨: “纪鸿洲~” 男人一手拢着她满头乌发,回应般覆下身,在她纤薄背脊吻了吻。 冰肌玉地,绽满片片红梅。 他眼眸猩红,声线嘶哑哄她。 “快了。” 秦音恨得想咬他一块肉嚼。 半个钟前也说快,快到了哪儿?! 第163章 老子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 秦音几天没去医馆,纪三夫人的电话便拨到了季公馆找她。 一大早的,两人正在房里用早膳。 秦音不想下楼,干脆眼巴巴看向纪鸿洲。 男人瞬间意会,端起碗喝尽最后一口粥,便起身下了楼。 他到书房接起听筒,纪三夫人听到他的声音,还愣了下。 纪鸿洲,“景洲的事,我听筝筝说了,三婶儿的馊主意还是歇了。” “额,鸿洲啊” 纪三夫人语气讪讪,“我回来想了想,也是觉得不太妥当。那你说,现在我还能怎么办?景洲整天无所事事,我这心里急的它直冒火!” 纪鸿洲皱眉,“一个钟后,叫他来兵府司见我,我跟他谈。” “诶,好!好好!我这就去跟他说!” 纪三夫人巴不得现在有个人,能镇住纪景洲。 “他要是不听你的,你只管动手教训他,你是大哥,你可得替我好好管教,叫他尽早迷途知返,别再每天这么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了!” “嗯,叫他来。” 挂断电话,纪鸿洲又在书房坐了片刻。 他最近几日也在琢磨,如何料理白景桥和纪景洲。 是时候该解决这件事。 纪鸿洲回房更衣,秦音已经在盥洗室里舒舒服服泡澡。 他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进来,摁着人乱七八糟吻了一圈儿,呼吸沉重开口。 “爷走了,你好好歇着。” 秦音不想理他。 男人站起身,眉眼印笑,临走还撩水弹了下她额心。 “三房那边你不用管。晚点让她们炖补汤,好好滋补滋补。”话音落,人已经离开,还十分体贴的重新将门带上。 秦音,“” 她当然不会亏待自己,最近隔三差五补汤就没断过,谁还需要他叮嘱。 沐浴完出来,秦音倒头便躺下,头发都不等到晾干,便又眼皮泛酸,睡了过去。 另一边,纪鸿洲直接去了兵府司。 他接见完军官,料理完所有军务,已是两个钟后。 彼时章谨进来告诉他,“大帅,景洲少爷已经等了一个钟,您现在可要见他?” 纪鸿洲正喝茶,闻言眉心一皱,直到搁下茶杯,才嗯了声。 “让他来。” 章谨转身出去带人。 纪鸿洲拉开抽屉,拿出把手枪,慢条斯理用抽屉里的白手套擦拭,咔嚓上膛。 纪景洲一进门,便见他把手枪拍在桌上。 兄弟俩四目相对,纪鸿洲面色沉厉,纪景洲冷着脸眼眶微红。 “大哥。” 纪鸿洲站起身,“章谨,带上门。” 章谨依言退出去,将门带上,并守在门口。 房里,纪鸿洲修长指尖抵住桌上手枪,往前推到桌沿上。 他黑眸凛戾直视纪景洲: “我不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枪在这儿,你只有一次机会。” 纪景洲看了眼桌沿上的手枪,又抬眼看他,一时胸膛起伏攥紧了拳头。 “白四哥说你杀了阿珠,至今还没人找到她的尸体,大哥,你为什么这么狠?!” 纪鸿洲双手撑在桌案上,点头承认。 “我杀的,埋了,就这么狠。” “你为什么?!” 纪景洲激动地上前几步,猩红双眼布满仇恨,直直瞪着纪鸿洲。 “她买凶杀我夫人,自寻死路,你不知道?” “就因为这个,你就亲手杀她!” “对,就因为这个!以牙还牙,公平。” 纪景洲被激怒,一把抓起桌上手枪。 纪鸿洲眸光瞬暗,缓缓站直了。 纪景洲却握着手枪一步步退后,满眼怨恨冷笑道: “好,你替你妻子出气就杀阿珠,那我也要替阿珠出气,替她杀秦音!以牙还牙,公平!” 撂下话,他转身便往外走。 纪鸿洲面色寒戾,下颚骨刹时紧绷,军靴提步大步流星追上去,在纪景洲走到房门前时,一脚狠狠踹在他背心。 纪景洲猝不及防,猛地被踹趴在地,手枪也摔了出去。 他横眉怒目,爬起身先去抓手枪,手腕却被一只军靴重重踩住。 “啊——!” 军靴沉重,力道毫不收敛。 纪鸿洲眉目森寒,居高临下睨着他。 “枪给你,人是我杀的,你敢冒犯大嫂,我废了你。” 纪景洲手腕几乎被踩断。 他疼的整个胳膊在颤抖,脸色惨白而狰狞,满脸恨意抬起头逼视纪鸿洲。 “好!你废了我!最好连我也杀了,不然我绝不罢休!” 纪鸿洲淡淡评价,“懦夫。” 纪景洲咬紧牙关强忍痛楚,狠狠盯着他看。 “我说人是我杀的。” 纪鸿洲缓缓收回脚,单膝蹲下,一把扯起他衣领,一字一句从牙关咬出来。 “你们一个个,都冲我来,拿个女人出什么气?!!”最后一句他几乎吼出来。 章谨听到动静立刻推门进来,就见纪鸿洲紧紧掐着纪景洲的脖子,将人摁在地上。 他半张着嘴,话都咽了回去。 “湘城姓纪!大帅是我,纪鸿洲!老子他妈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不服就弄死我!” 纪鸿洲怒喝一番,语声渐渐趋于平静,手也缓缓松开。 “有本事就弄死我,自己坐帅位,没本事就他妈给老子忍着。你听好了,谁再敢动我纪鸿洲的女人,我就弄死谁,你也一样。” 纪景洲喘过气,顾不得手腕的疼痛,趴在地上剧烈喘息。 “大哥你疯了,你为了一个女人” “你不是为了一个女人?”纪鸿洲冰冷反问。 纪景洲眸光瞬暗,攥住拳头不再吭声。 他被纪鸿洲的戾气震慑,兄弟姐妹几个,从小到大没人不怕大哥。 尤其他现在还做了纪家的顶梁柱,大家长。 眼下纪鸿洲这样下重手,放狠话,纪景洲几乎是彻底被血脉压制。 他还恨,但他不敢再冒犯。 “话我撂在这儿,你要不怕死,尽管当耳旁风。” 纪鸿洲说着站起身,情绪和语态一样冷漠: “你随时都能来杀我,若是没那个胆量,就老实回去继续过日子。” 他垂眼淡淡睨着纪景洲,“多想想你母亲,想想你不争气的兄弟。想不开,就找个没人看得见的地方,静悄悄地死。若还有顾虑,不舍得死,那就对活着的人好一点儿,等没顾虑了再死。” “章谨。” “大帅。” “送他去军医院,叫三夫人去接人。” “是!” 章谨扶起纪景洲,将人搀了出去。 纪鸿洲没再管他,话说到这儿,脓疮也戳破了。 后面怎么做,全靠纪景洲自己。 他低身捡起地上手枪,垂眼看了看,继而转身走回书桌,捞起电话听筒,拨到副官处。 “备车。” 第164章 打架 章谨送纪景洲到军医院后,交代人守着他,便开车赶回兵府司。 谁知却从副官口中得知,纪鸿洲独自开车出去,去向不明。 他吓一跳,直觉要出事! 于是气的破口大骂,“你们一个个儿没长脑子?!不叫你们跟你们就真不跟了?!还不给我去找!” 小副官被骂的抬不起头,立刻回去调人,追踪大帅的去向。 而彼时,纪鸿洲人已经在歌舞厅。 正午时分,歌舞厅不营业。 但纪大帅来,没人敢拦他。 杨老板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赶到大堂里,便见纪鸿洲翘着腿坐在卡座上,周围一群歌舞厅的打手木桩子似的干杵着,也不敢上前。 他立马快步迎上去,赔起笑脸。 “诶哟~!这是刮了什么风,大帅您怎么这时候来照顾我生意?”又扭头呵斥手下人,“还不给大帅上茶来?!” 这个时候,不光是歌姬舞姬在休息,便是歌舞厅的侍应生也都还没来。 一群看家护院的打手,笨手笨脚的哪儿懂泡茶? 其中一个尚算有眼色的,连忙硬着头皮去柜台后翻找茶叶。 纪鸿洲淡淡开口,“不用,来不是为喝茶,爷找人。” “您说!”杨老板立时凑上前,低着腰殷勤询问,“大帅找谁,我这就去叫来。” “花雀。” 杨老板脸上扯起的笑一僵,磕磕巴巴问: “花,花雀?” 纪鸿洲冷眼扫他。 “在!”杨老板背脊一凉,嘴皮子瞬间就利索了,“花雀在,我我这就去叫。” 纪鸿洲,“白老四在不在?” “不,不在” 杨老板一脑袋抓马,强作镇定解释说: “白四爷昨晚在,后来约莫十一点多,被人给叫走了,就没再回来。” “爷要见他,让花雀把人叫来。” 杨老板,“” 他明白了。 纪大帅这是要算笔私账,怕白四爷不来,所以拐弯儿抹角到这儿来吊人。 不管是哪位,他都惹不起。 杨老板顶着一头汗,上楼去交代花雀了。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我教你?” 房间里,杨老板一脸的沉肃。 花雀咬咬唇,“大帅该不会要杀了四爷?” 杨老板一瞪眼,“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敢多事,这就不止是件私事儿了,别拉着我们跟你一起倒霉!” 花雀眼神闪烁,“我知道” 杨老板不放心,女人最容易感情用事。 他在休息室里,亲自盯着花雀往白公馆拨电话。 彼时, 章谨已经带人找来了百鹤门。 进大堂见到纪鸿洲一个人坐在那儿,他属实大松口气,连忙快步走上前。 “大帅。” 纪鸿洲眼都没抬,“白老四过来,你带人肃清场子,爷办点私事。” 章谨气都没喘匀,连忙点头应声。 他这边带人将歌舞厅内的闲杂人等都清到后院,不准任何人进出。 杨老板则下楼,毕恭毕敬将纪鸿洲请上二楼一处雅座儿,又亲自泡了好茶端上来。 如此,耐着性子等到下午两点多钟,白景桥不疾不徐姗姗来迟。 他走进空荡荡的大堂,熟门熟路的拐上楼梯,不经意抬眼瞧见堵在楼梯口的章谨,步下顿了顿。 “白四爷,大帅在等您,请。” 章谨态度温和恭敬,侧身抬手示意。 白景桥眉心微竖,下颚线有一瞬紧绷,随即抬起下巴,负手登上了楼梯。 章谨将人送到雅座,便将隔断帷幔拉合,安静守在外面。 此时帷幔另一侧,白景桥立在原地死死盯着静坐喝茶的纪鸿洲,眼里戾气差点要化作实质。 “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没想好找你算账,你倒先设了场子吊我?” 纪鸿洲垂眼喝茶,闻言掂着茶杯的手定在半空。 “是你磨磨蹭蹭,太慢了,只好我亲自来。” 白景桥后槽牙咬了咬。 纪鸿洲放下杯子,抬眼看向他,“听说你在找她的尸体,不用麻烦了,我给她埋在白家祖坟里,收棺入殓就差立碑,你要不信就去挖出来认认,应该还没” “纪鸿洲!!” 白景桥脸色瞬间赤红暴怒,三步两步扑上前,一把揪住他军装衣领,揪的死死的。 “我拿你当兄弟!你杀我妹妹,你杀我亲妹妹!你他妈还是不是个人?!” 纪鸿洲面色无波无澜,“谁先动的杀心?” “你夫人没死!!”白景桥吼得脖子青筋凸起。 纪鸿洲不跟他争辩,提脚将他踹翻。 白景桥跌坐在地,狼狈地撞翻了藤椅,脸色煞白捂住腹部。 他狠狠回过头,却见纪鸿洲迎面丢过来一物,不由下意识抬臂挡了下。 塞满子弹的手枪分量沉重,砸中他胳膊又滚落在腿边。 白景桥怔怔盯着那把枪,伸手捡起来,又转头看向纪鸿洲。 纪鸿洲坐在原位,上身微倾,双肘随意搭在大敞的膝头上,盯着他眼一字一句道。 “只因嫉妒筝筝,你妹妹买凶杀她,我才还了回去。” “你现在想找我报仇,枪在这儿,你可以杀我,要是一枪杀不死,那便该我了。” 白景桥紧紧握住枪柄,深褐瞳眸瞠圆,定定盯着他看。 纪鸿洲,“冤冤相报,这是你希望的。” “纪鸿洲” 白景桥眼睑逐渐猩红,握着手枪,撑手从地上爬起身,平臂直举着对准纪鸿洲额心。 纪鸿洲眼都没眨,只眸色微暗与他对视。 白景桥神情狰狞,咬紧牙关几次想开枪,直到端枪的手隐隐发抖,也没能摁下扳机。 他表情逐渐痛苦,猩红眼眸迸出湿意。 纪鸿洲眼里凝聚的浓墨逐渐缓和。 他看着白景桥,缓缓站起身走上前。 “你可以开枪。” 白景桥咬牙切齿,“你卑鄙,你逼我动手,你就可以趁机收拾整个白家。” 纪鸿洲一手搭上枪,拉近戳在自己胸口。 “你若这么想,也成。开枪,我大概率能死。” 白景桥猩红眼眶落泪,“纪鸿洲,狗日的” 他一把丢开枪,猛地扑上去揪住纪鸿洲脖子,扬手就是一拳。 纪鸿洲不躲不避,任他捶了两拳,才兀然出手还击回去。 两人在雅间里撕打,碰碎了茶壶杯盏,撞翻了桌椅,乒铃乓啷的动静听得外面的章谨心惊肉跳。 他小心撩开帷幔,往里看了眼,又飞快松手,气定神闲堵到正中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这日天刚擦黑,纪鸿洲便回到公馆。 秦音从楼上下来,就瞧见他嘴角青紫,一侧脸颊也微肿,军装衣扣掉了好几颗,整个人邋里邋遢不修边幅。 那样子,像被人打了。 她怔愣眨眼,立在台阶上迟疑问他: “打输了吗?” 纪鸿洲面露无奈,提脚迈上台阶,喉结滚了滚沉声道。 “平手,爷让他。白老四是只弱鸡,不让他他会死。” 秦音,“上来,替你上药。” 第165章 卿卿我我 诚如纪鸿洲所说,白景桥是个弱鸡。 便是故意让他,他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秦音替纪鸿洲检查了伤,除却脸上两处看起来像是吃过亏,身上倒没什么痕迹。 “你这张脸,真是命运多舛,刚养好的” 收起药箱,秦音不禁叹了口气,又回身问他: “这事,便算这么完了?” 纪鸿洲点了点下颚,“哭了一场,面上算完了,心里多少还得留点芥蒂。” 裂痕已经存在,再如何修复,都会留道疤。 他抬眼看秦音,伸手握住她腰肢,将人拉到怀里。 “不过放心,他们不会再明面上找你麻烦。处不来的人,筝筝也不用处,往后见了全当不认识便是。” 秦音唇角浅浅弯起,“那我可以出门了?” 纪鸿洲眼尾溢笑,拍了下自己的腿。 秦音看了眼,便主动坐上去。 纪鸿洲揽住她,“这些天憋坏了?” 秦音无奈,“我有正事的,又不是好吃懒做没负担。” “可以好吃懒做,爷养你。” “谁养谁?”秦音斜睨他,抿唇笑问。 纪鸿洲,“” 他还没她家底儿厚。 “先前不是说过,你再花自己钱,爷要翻脸。” 秦音好笑地嗔他,“那我往后的开支,都拿给你报账,你给我。” 纪鸿洲眉峰高挑,“家都给了你,公馆的私库不够你用的?” “你抬杠!”秦音无语。 “不抬。” 纪鸿洲低笑了声,大掌覆上她纤细腰肢,又摸到平坦小腹,眉目温柔叮嘱她。 “出去走动稳当些,别磕着碰着,也别累着。” 秦音忍俊不禁,在他手背轻拍了下。 “这还没怀上呢。” “啧。” 纪鸿洲反手抓住她小手,力道不轻不重揉了把,肃着脸训斥: “别乱拍,这都能没有,你瞧不起爷?” 秦音抿唇忍笑,不敢说瞧不起他,不想承受一时嘴快的后果。 她眼珠子转了半圈儿,顺势攀住男人肩。 “这种事,要顺其自然,也不能急功近利,你太急了,没有益处。” 纪鸿洲不以为然挑了挑眉,“事在人为,想要就得铆足了劲儿干,这话没错。” 秦音,“那得看什么事!” “你这好容易松口,我不得抓紧了时机努力?改天儿你冷不丁又要反悔,爷不定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儿去。” 秦音又气又好笑,“纪鸿洲!你跟我耍什么心眼儿?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你是,你是。” 纪鸿洲缓下语气,眼尾扬笑拥紧她,“听你的,你说了算。” 秦音简直没脾气,忍不住轻白他一眼儿。 “我说了算,今晚你别缠我,明晚也不成。” 纪鸿洲眉峰随之挑高,“你这是无礼条件,你不能” 秦音瞪眼看他,唇线抿直。 “还想不想要了?” 纪鸿洲微张着嘴,话就这么咽了回去,继而舔了下唇,悻悻点头。 “想,要,听你的,你是大夫,你说了算。” 秦音忍笑嗔他一眼,抬手戳了戳他微肿的面颊。 “下楼用膳。” “嗯,下楼用膳。”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将人抛到半空。 秦音惊吓尖叫,跌下来时紧紧抱住他脖子,气骂咬牙。 “纪鸿洲!!” 男人稳稳抱着她往外走,看她气急败坏,喉间溢出声恶作剧得逞后的低笑声。 “怕什么?我怎么可能接不住你?” 秦音气的张嘴咬他脖颈。 “嘶” 纪鸿洲猛地顿住脚,眼眸瞬暗,喉结震动低低威胁。 “再撩我,抱你回去了?” 秦音一怔松口,双手双脚用力挣扎着,从他怀里滑下来。 她扯了扯裙裾,凶巴巴扬手,在他脸上‘啪’地甩了一下。 力道软绵绵,皮肉拍打的声儿都小的可怜,跟猫爪子蹭了一下似的。 纪鸿洲,“” 秦音什么都没说,气势汹汹瞪了他一眼,甩脸子扭身走了。 纪鸿洲立在原地,看她背影走出房门,不禁叉腰低低笑出来。 使小脾气,又舍不得用力打他的样子,简直可爱的要命! 他笑不可遏,强憋住笑声快步追出去,在楼梯口追上人,伸手牵她。 “别生气。” 纪鸿洲脸上笑意明晃晃,就快呲出两排大白牙。 秦音斜瞪他,“你今晚睡客房!” “不睡。” 纪鸿洲笑脸一收,强行与她十指交扣,一本正经拒绝这个提议。 又说,“晚上我给你端水,你口渴。” 秦音又想翻白眼了。 她没好气道,“我才不口渴!我晚上睡觉不喝水!” 纪鸿洲老神在在,“你喝,你忘了,不信你今晚看看。” “我” 秦音语声嘎住,耳根子染上桃红色。 这色胚! 她只有那时候才渴的要死 实在被这无赖气的不得了,秦音抬手掐他腰眼儿,用力掐才能解气。 “嘶~” 纪鸿洲也不躲,几乎是条件性的绷紧肌肉抵抗,还揉了揉她小手低声哄。 “别掐,我肉硬,会掐疼你指甲。” 肉是硬,肌肉绷紧时,根本掐不住他肉皮。 秦音被他这举动和话逗笑,抬眼看了看他,忍俊不禁,再也绷不住脾气。 见她笑了。 纪鸿洲也眉眼溢笑,抬臂将人搂住,低头在她额角吻了吻。 “别动不动撵我睡客房,不都说好的,往后这事不能再提,嗯?” “你脸皮那么厚,我倒撵的走你” “呵,撵不走。” 两人边走边闹,又卿卿我我搂在一起走进餐厅。 那黏腻的劲儿,看的人直牙酸。 芍药和冬荏对视一眼,齐齐抿嘴憋笑,立在了餐厅门口,没跟进去。 转眼八月十五。 阖家团圆的节气,军中也放了假。 纪家没什么人在,三房那边也不会专程过来一起过节。 所以这天,只纪鸿洲和秦音两人吃团圆饭。 一大早,两人刚下楼,章谨便拿来一封电报。 “大帅,是秦大帅的电报。” 纪鸿洲意外挑眉,将电报接到手里,拉着秦音先到前厅沙发上坐。 他一边拆了信封,一边嘴上打趣。 “你大哥这电报,挺挑日子,难道专程来给你拜节?” 秦音对电报的内容心知肚明,不过她不提,听言只抿唇笑了笑。 “就算拜节,也应该是小辈给长辈拜。我昨晚就吩咐人给三婶儿送月饼,大帅准备给我大哥寄什么节礼么?” 这些琐碎事,纪鸿洲自然没操过心。 他不紧不慢展开电报,听言清笑说道。 “寄什么节礼?寄到了节早过完,送他个大外甥不诚心么?” 秦音笑而不语。 她月事没到,日子尚短,都还没公布好消息。 纪鸿洲虽心里有数,但秦音一日不说,他一日就踏实不下来。 他垂眼看电报,刚看到一半,眉峰就越挑越高,忍不住扭头看秦音一眼。 秦音眨眨眼,佯装好奇,也凑过去与他一起看。 第166章 值得的 “大过节,他不是开玩笑?” 纪鸿洲捏着电报,点了点上面重点字眼,依然不可置信地看着秦音。 秦音看完电报,却是一脸气定神闲。 “不是玩笑,我出嫁前说好的。” 纪鸿洲修眉微拧,黑眸直直盯着她看。 “你出嫁前说好,给你陪一座矿?” 秦音浅笑眨眼,“有条件的,大帅先看好。” 纪鸿洲指尖往前滑,嘴角都压不住扯起来。 “这叫条件?” 这他妈确定不是给他送礼? 秦音歪头笑了笑,“出嫁前说好,得是我与大帅夫妻和睦,能过得下日子,能顺利生下儿子,且我的儿子是少帅,纪军才能拨三千兵马去驻守矿洞。” “到那时候,说好的矿才是我的。” “有一点不达到,比如我日子过不下去,再比如我生的是女儿,或者,纪军少帅是别人。那这座金矿,都与纪家无缘。” 简而言之,矿洞是她跟她儿子的,实则跟纪鸿洲又隔了一道。 纪鸿洲听罢面不改色,“儿子的就儿子的,儿子还不是老子的?” 他随手搁下电报,一把搂住秦音,重重感叹了声。 “筝筝是金疙瘩,合该把你供起来。” 秦音失笑,“你高兴的是不是太早了?” “早什么,早晚的事儿!” “说好的女儿一样爱呢?”秦音忍不住语酸。 “女儿当然也爱,账不是这么算。” 纪鸿洲松开她,一脸肃色与她分析: “这矿虽然是冲咱们儿子给的,但给了不就是他的了?他得给姐姐妹妹分,哪儿能什么都让他独揽?这么一来,岂不也等于是给女儿的?” 他攥住秦音手,“招婿,到时全给她们招婿,儿子有的,她们都得有。” 秦音越听越不对劲,不由眼睑微眯。 “纪鸿洲,你准备要几个孩子?” 纪鸿洲,“” 当然不能说越多越好,多子多福。 他唇角勾起,贴手轻抚她平坦小腹,温声哄道: “先生这一个,这一个就很好。” 秦音无力白他一眼。 纪鸿洲很快转移话题,“用膳,你可不能饿肚子。” 他殷勤揽住秦音肩,将人扶起身,带着往餐厅方向去,嘴上又不禁感慨。 “这大舅哥,属实不错,我认了。” 秦音抬脸看他,“那我大哥说添丁之喜,孩子百日宴邀我们回去,大帅也答应去了?” “去。” 纪鸿洲答应的痛快,“一会儿我就让章谨去回电报,你出嫁也快两年,该回娘家探亲,我陪你。” 秦音唇角轻扯,“不是为了去看金矿?” 纪鸿洲皱眉,垂下眼看她。 “说什么?爷在你眼里,是那么肤浅的人?” 秦音抿唇忍笑,懒得评价。 男人缓和下声,“主要是陪你,你大着肚子,爷怎么放心你自己回去?” “谁告诉你我大着肚子?” “怎么没有,我瞧得见。” 秦音失笑不看他。 这人简直想当爹想魔怔了。 两人相携进餐厅坐下,纪鸿洲先给她递一碗粥。 他神色正了正,又徐声开口。 “乱世黄金,没人能不觊觎,说不心动,是假的。” 秦音掂起勺子搅粥,闻言掀睫看他。 “父亲留下一堆烂账,以至于爷娶妻,也搞得像求财,至今想做些功绩,手头儿还难免捉襟见肘。” 纪鸿洲目色坦然告诉她,“现今一座金矿就摆在眼前,我心动,但不强求。说白了,筝筝,这是你的嫁妆,是秦家的东西,我不会贪。” 这句说的还算正经。 秦音浅笑,“这是秦家的诚意,大帅能接住就好。我只想你知道,你能为我付出的,都是值得的。” 思及最近这段日的恩爱,纪鸿洲心下动容。 他眉眼柔和,伸手握住她手背,指腹轻揉摸搓。 “嗯,爷知道。” 众所周知,秦军有金山。 因地理位置险峻,翻川越岭之地都已早早设下险障,根本没人能打的下来。 那金山,挂秦军的名,却是整个徽州三城十二镇共有的财富。 秦军不独占,矿民全是徽州百姓,且逢年过节会发福利。 徽州人上上下下团结一心,就已经是最坚不可摧的城墙铁壁。 能答应让纪军分一杯羹,甚至派兵三千驻守其中一座矿洞。 秦震关需顶着莫大压力说服众人,这也将是一个难关。 机会递到眼前,纪鸿洲会抓,心意也记在心里。 “你大哥对你,的确没的说。” 纪鸿洲又难免感慨,“回头等再见了他儿子,爷对那小兔崽子也好点儿,再不能大屁股训斥他了。” 秦音忍俊不禁,揶揄他: “那我是不是要替峰儿谢谢你?” 纪鸿洲失笑摇头,没再说什么。 两人这才开始用膳。 过了片刻,他又忍不住问秦音,“你大哥可揍过他?” 秦音摇摇头,“很少,我大哥刻板,轻易不动手的,峰儿从小捣蛋,多是大嫂揍的多。” 纪鸿洲不以为然,“女人打孩子,多是糊弄一下,那小子没经过什么教训,难怪那么讨人厌。” 秦音掀起眼帘,“大嫂打的狠,经常抽断鸡毛掸子,抽的孩子皮开肉绽,我都心疼。” 纪鸿洲,“” 这不是一般母亲能做出来的。 他看了看秦音,觉得她不可能是个严母。 生孩子前都要替孩子考虑那么多,这要等生下来,不定得多溺爱。 那往后打孩子的,大概率是他。 纪鸿洲不禁蹙了蹙眉。 秦震关不打孩子,回头他要敢动小崽子一根手指头,秦音又该觉得他不是好父亲。 这么一想,他下意识扫了眼她平坦小腹。 还是女儿好。 女儿娇气,舍不得打 秦音大嫂这一胎,七月中生的,是个儿子。 两地隔得远了些,秦震关原本没想让秦音长途跋涉回徽州添喜,倒显得兴师动众。 毕竟是二胎,又不是长子。 且他也考虑到,秦音嫁到纪家快两年,至今没能给纪鸿洲开枝散叶。 担心纪鸿洲知道他又添儿子的喜讯,会眼红。 所以先前孩子生下来,都故意压着消息,没有专程给秦音报喜。 是后来收到秦音的家书,秦震关这才打了封电报过来,邀请夫妻俩回徽州庆祝小儿子的百日宴。 妹夫为妹妹做的事,秦震关都从秦音的家书里得知。 他看出秦音定下了心,也准备好好过日子,为纪鸿洲生儿育女,长兄如父的心发自内心的高兴。 便也借着这封电报,给纪鸿洲交了交底。 其中意思,也是来自于大舅哥的提点。 ——好好珍惜我妹妹,你待她好,亏不了,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百日宴在十月底,秋末冬初的季节。 秦音算日子,那时候自己的身孕也足了三个月,路上平稳些,并不耽误。 她安下心筹备贺礼。 秦家三代人,到这一代才生出两个儿子,她也替大哥高兴。 贺礼备得足足的,出手一点不吝啬。 纪鸿洲看她忙活,未免有点发愁。 “筝筝,你有事叫人去做,如今不能整天往外跑,得待在家好好歇着。” 第167章 忆初见 “我没有天天往外跑。” 秦音坐在梳妆镜前拆发卡,头也没回说道: “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你不用紧张。” 她有孕的事,没有大肆公布,但身边人都已经心知肚明。 纪鸿洲期待已久,却因她平静如常的态度,和两人间的心照不宣,直接跳过惊喜和失态的那一步。 秦音根本没给他惊喜的机会,就直接让他过渡到紧张操心的日子里。 “你如今在养胎,得躺着,哪个有孕的女人,这会儿不得小心翼翼?你如何就像没事人一样?” 纪鸿洲眉心微拧,“也不见你喝安胎药” 秦音自镜中看他,差点被他这话逗笑了。 “喝什么安胎药?有喜不是有病,谁好人乱喝药?我身体好好的。” 纪鸿洲沉了口气,“女人坐胎都得喝安胎药。” “我不用。” 她无奈地回头看他,“我是大夫你是大夫?” 纪鸿洲,“” 根本管不了。 纪大帅难免心生郁闷。 到用晚膳时,见秦音吃饭越发挑剔,他总算找到点自己能做的事。 “不合胃口?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弄来。” 秦音摇摇头,“大约整日吃这些,吃腻了,我想尝尝别的口味。” 纪鸿洲眸光一动,扭脸交代一旁的芍药。 “不要徽菜,叫厨房做两道湘城菜来,给夫人尝尝。” 芍药点头去交代了。 约莫半个钟,两道色泽浓郁,酸辣可口的菜端上了桌。 徽州菜的特色是原汁原味,口味偏咸鲜。 湘城菜则大多是酸辣为主,看到便令人口欲生津的地步。 秦音初初嫁过来时尝过,那酸度辣度,甚至盖过食材原本的味道,她无法接受。 如今这两道菜端上来,却让她无端升起很想尝尝的欲望。 不用纪鸿洲催,她自己便下了箸子。 一口入腹,火辣辣的燎灼感直烧到腹中,秦音眉头都拧在一起。 冬荏见状连忙给她盛一碗汤。 “夫人快喝两口。” 秦音端起汤碗,直接灌下去一大口乌鸡汤。 纪鸿洲见状眉头皱紧,“别吃了,端下去。” “等等。” 秦音转手又夹一箸子酸菜,在汤碗里涮过才尝。 纪鸿洲表情凝重,“别勉强,明日叫人再换别的厨子来。” 多换几种口味,总能找到合心意的。 秦音眼都没抬,“还凑合,今晚先这样。” 她用温水涮菜,吃下一整碗粥。 纪鸿洲见状稍稍安心。 入了九月,天气温凉不定。 秦音食欲大减,还开始有孕吐之兆,往往一整天正饭吃不下几口,全靠瓜果撑着。 她总算没精力再到处乱跑。 纪鸿洲叫人一筐筐囤葡萄,纪公馆的厨子招了一个又一个。 这点异动很快引起人注意。 “你最近不对劲。” 钟淮泯一大早堵在军政府,此时单手支头歪在靠椅上,直勾勾盯着桌案对面正处理政务的人。 纪鸿洲眼都没抬,“你不照照镜子,谁不对劲?” 他这副盯犯人的眼神,还深思熟虑的样子,看起来才不对劲。 钟淮泯眯了眯眼,“你有事儿。” 纪鸿洲总算抬眼扫他,“你没事儿?” “别绕弯子,你指定有事儿没说。” “有,你找点儿正事做,有什么要交接的赶紧问,下月我去徽州,你同叶副师长代政,别给我留一堆烂摊子。” 钟淮泯眉心轻耸,曲指在桌沿叩了叩。 “别给我绕弯子,你夫人有喜了,是不是?” 纪鸿洲眉峰轻挑,嘴角勾了勾,垂眼继续翻看手里文件。 瞧他这副‘我高兴但我不说’的德性,钟淮泯扯唇嗤笑。 “我就说你一天天犯矫情,折腾副官处。行啊,挺沉得住气,这么大喜讯不公布?” “有什么可宣扬,早晚的事。”纪鸿洲一脸从容,“你知道的倒不少。” 钟淮泯哂笑,“我知道什么,听阿敏猜的,过来诈一诈你。” 纪鸿洲淡淡扫他一眼,懒得理会,只蹙起眉专注料理手头政务。 “啧啧啧,这情况,你还往徽州跑?不得静养?” 纪鸿洲,“得去。下月胎坐稳,筝筝想回娘家,我顺路去看看徽州的金山。” 钟淮泯眼一亮,“那我也想看!” “有你什么事?” “上回我了替你接孩子,半路接回来的,都没机会去开眼。” “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儿,回来好好瞻仰瞻仰。” 钟淮泯,“” 纪鸿洲将盖了印的文件合上,‘啪’地撂在他眼皮子底下。 “闲的你,滚回去干活儿!” 钟淮泯咂了咂嘴,自然也是过过嘴瘾,纪鸿洲不在湘城,总得有人替他顶事。 他正了正脸色,接着说: “你带多少人?秦军关卡严谨,恐怕不会让你带太多人入界。” 纪鸿洲面不改色,眼皮上掀盯着他。 “我去省亲,又不是干仗,一两百的随行足够。” “你长点儿心, 一两百人够吃屁?那边还不知什么情景,出点矛盾,你非让人生吞活剥了不可。” 钟淮泯皱紧眉头,“六百,不能再少。” “省省心,我自有安排。” 钟淮泯无话可说,起身拎着文件夹指了指他。 “迷魂汤喝多了你,脑子不清楚,懒得管你。” 他撂下话就要走,身后纪鸿洲幽幽补充一句。 “我家的事你别乱宣扬,小孩子娇气,胎稳前得瞒着。” 钟淮泯翻了个白眼儿,看都没再看他,便大步流星地离开。 重阳节上,秦音给大哥秦震关打了封电报,告诉他几时启程,约莫几时会到的消息。 不过她有孕的事,暂时隐瞒。 后半月,她忙着安排医馆和花店的事,并交代芍药和冬荏收拾行李。 纪鸿洲则安排了船。 “东西多人也多,开车路上难免颠簸,走水路,虽是绕了些远,但你能舒服些。” 秦音倒是无所谓。 她笑说,“那年我嫁过来,也走水路。” 第一次回娘家,还走水路回去,挺好。 纪鸿洲想起来,不禁也感慨了声。 “你那嫁妆装了三十六艘船,沿途过来,人还没到,整个湘城便都震动了。” 纪鸿洲记得自己调动兵府司人马,全城戒严,就为了运秦音的嫁妆。 那三十六艘船,有八艘装满金子,他要用来前线救急,置办枪炮火药的。 那场仗,全靠这笔接济撑下来,才能打胜了。 秦音看他满眼回忆,不禁柔声笑侃。 “当时大帅眼里只有我的嫁妆,我下船等了三天,才见到你第一面。” 纪鸿洲,“” 第168章 大帅好孝顺 “太忙。” 纪鸿洲握拳抵唇,清咳了声,低低解释。 余光瞥见她似笑非笑看过来的视线,一时心虚的坐不住。 他自床边起身,走过去接住她手里梳子,殷勤替她梳头发。 “战事吃紧,你大哥又在,又得议事,又得筹备婚事,我几天几夜没阖眼。胡子拉碴的,见了面该不得让你嫌弃?” 秦音忍俊不禁,脑子里回想了下。 “你见我时,特地洗漱打扮过?” 纪鸿洲失笑,一手拢住她长发,俯首在她耳廓处吻了下。 “有男人会邋里邋遢去见新娘子的?得多蠢?” 秦音也笑。 笑罢,她伸手夺过男人手里的梳子,“别狡辩了,你那时根本不在意我,不然不会新婚夜就急着出征。” 纪鸿洲,“” 这事儿过不去了。 真要再细聊起来,又得从婆媳不和开始。 他很快低头,自伸手紧紧拥住她。 “是我考虑不周,我悔不当初,筝筝,对不起。若再来一次,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事已至此,秦音也早已不计较。 她在纪鸿洲怀里转过身,环住他长腿,侧脸贴在他窄劲腰腹上。 “我不是跟你算后账啊,那事过去了,没放在心上。” 纪鸿洲一手揽着她,一手轻抚她柔顺披散的乌发,心头只剩无尽柔软。 “今日我收到海外家书,母亲跟颜儿和文洲在那边汇合,他们一切都好,我们可以不用再牵挂,先过好自己的日子。” 秦音抬起脸,“喜事,先不跟她们说?” “等你平安生下孩子。” 纪鸿洲唇角轻勾,说出自己的想法: “老太太上了年纪,刚送到那边安顿下来,知道消息又要闹着回来,不折腾她了。” “我如今没心思管别人,等孩子出生,再与他们分享这个喜悦。” 他说着低笑了声,“何况文洲跟颜儿在那边,我们不去打扰,就让她把心思都花在那两个小的身上,大家都清静清静。” 秦音忍俊不禁,扯着他睡衫衣料站起身,一边往床边走去,一边嘴里揶揄。 “我们是清静了,可怜颜儿和文洲” 纪鸿洲亦步亦趋跟着她,“过好自己就成,你还管他们?” “你真是亲大哥。” 纪鸿洲一点不惭愧,看她爬上床躺好,这才跟着躺下,顺手拧灭了床头灯。 黑暗里,月宵清泄透过窗幔缝隙,视线一点点适应。 他伸出手挪过身,想抱抱她。 自打秦音八月里没来月事,纪鸿洲一下都不敢多碰她,如今也只能抱着厮磨一番,缓解压力。 秦音顺从着偎进他怀里,却又突然问道: “老太太在信里没骂你?” 纪鸿洲挑眉,“骂什么?” 秦音抬了抬头,眼睫轻眨时蹭过他下巴。 “你说服老太太过去,是为了养病,她到那边,没发现自己身体好好的?” 发现了,还不得第一时间骂儿子? 男人喉间溢出声低笑,“哪有那么快?安排那么多人跟着,一个老太太都哄不住,全是饭桶?等她真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疗养,还不定是多久以后的事。” 秦音听罢既无语又好笑,“大帅好孝顺。” 纪鸿洲,“没办法,都是为了夫人啊。” “你做的好事,又想推到我身上?我可从没那么撺掇过你。”秦音细声低嗔。 “是,我失言,都是为了我自己。” 他认命的叹了口气,将人往怀里拢了拢,抚摸她纤细腰脊,亲她面颊,耳鬓,语气低沉温和。 “回头就算要骂,也让她骂我,都冲我来,谁也不准说你半句不好,否则爷跟她们拼命。” 秦音被逗笑,笑声轻悦,萦绕在两人呼吸间。 纪鸿洲心口热乎乎的,轻啄她柔软唇瓣,低声诱哄。 “帮帮我,好不好?” 秦音放任他牵住自己手,却还是忍不住轻啐了一口。 “孩子要等到春末才生,纪鸿洲你后面大半年准备怎么办?” 纪鸿洲心急火燎,理智早已经烧没了,一边埋头动作一边低哑喘道: “后面再说后面,实在不行只要这一个算了,往后不生了。” 这清心寡欲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得。 秦音气笑,“你说的!” “我说的” 他语声含糊,全揉进她唇齿间。 夏末夜依然燥热,窗外聒噪的蝉鸣声闹得人心烦意乱。 秦音没怎么动,都被他拱的浑身发汗,汗水沿着脖颈淌湿了软枕。 气息稍缓。 她口干舌燥地,小声提议: “要么,以后还是分开睡” “困糊涂了?不准说胡话,不然爷不客气。” 秦音,“” 她可是为他好。 入了十月,气候一天天凉下来。 临行前一天,秦音查看了行李,又清点了准备好的贺礼,便交代展翔带人,将行李和贺礼全都运上船。 她自己又带着芍药和冬荏去了趟医馆和花店,做一番交代。 却在从花店出来时,遇到白贤敏。 她坐钟淮泯的车,车停在秦音的车后,见到她出来,才推门下车。 “夫人,我路过这里,没想到遇见您。” 秦音笑了笑,“真巧。二小姐现今,能出门走动了?” 白贤敏徐步走上前,听言苦笑。 “恐怕夫人还没听说,我丈夫被调去北线,出了点事故,人没了。” 秦音微怔,“节哀。” 白贤敏不甚在意地扯了下唇,“我不得不回去奔丧,婆母受了点打击,情绪不定,发生点争执。如今我守寡,便带孩子们回湘城,住在白公馆。” 秦音点点头,视线却看了眼她坐的车。 “孩子们要在湘城办入学,这件事委托给淮泯了,我今日找他谈,刚从他那边出来,他的副官送我。” “这样也好。” 秦音浅笑颔首,“二小姐一个人拖带两个孩子,有娘家人帮衬,日子总会好过些。” 又表面安慰她,“都会好起来的。” 最近两个月,秦音一心忙着回徽州的事,又在养胎,还不知道一些事已经发生了。 白贤敏莞尔,朝她低了低头。 “谢谢夫人,良言妙计。” “不用谢我,我没做什么。” 她丈夫会出事,是早晚的事。 就算纪鸿洲不把人调去北线营地,钟淮泯也会筹划下个死手。 人死了,会运回家安葬,钟淮泯想了结此事,就不得不派人护送白贤敏回去。 一个家没了男人,婆媳很容易发生矛盾。 上次白贤敏给秦音打电话求助,秦音不过是告诉她,只需要等回去奔丧时,制造些流言蜚语刺激她婆母。 人在遭逢大悲之事后,情绪很容易失控。 那种情况下,白贤敏原本就久不回婆家,很容易婆媳之间生误会闹隔阂。 把事情闹大,婆母会逐她出门。 她有理由带走自己的孩子,因为有湘城白家做靠,私底下钟淮泯又是她的依仗。 她的婆母惹不起白家和钟淮泯,就没办法留住她的孩子。 只要孩子带到湘城,就算过了明路。 钟淮泯就算不愿接受,白家也不会把两个孩子拒之门外。 白贤敏,“原本他的计划,不是这样的。至少如今我还是个活人,能在青天白日下行走,都是得益于夫人和大帅插手。” “我记着您的恩情。”她笑了笑,“也祝夫人身体康健,母子平安。” 秦音莞尔,“借你吉言。” 白家总算还有一个人,是明事理的。 第169章 回娘家 “听说了这两日,夫人就要回徽州探亲,祝您与大帅一路顺风。” “会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就此告辞。 秦音先坐上车离开。 回到公馆,她正巧接到纪鸿洲拨回家的电话。 “临走前安排一场议事,再与阿钟做些仔细交代,晚上同几个上将应酬,你不用等,自己早点休息。” 秦音,“好,我知道。” 挂断电话,她上楼更衣,看到柜子里挂出来的长袖秋裳,和并排挂着的几件衬衣和军褂,目光不由一定。 突然就想起来,又一年秋了。 纪鸿洲从前线回来,有一年了。 一年时间,能发生如此多改变。 她们从陌生人,到情投意合,甚至已经共育血脉。 秦音心头情绪莫名感触。 她垂眼看了看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眼底逐渐溺满柔软,缓缓抬手轻轻抚触。 嫁到湘城短短不到两年,却像是很久很久了,久到足以发生这么多改变。 一年时间,她成为了某人的妻子,又即将成为他孩子的母亲。 秦音从没觉得自己如此容易被打动。 纪鸿洲,你可真厉害 夜晚应酬完,已是十点多钟。 钟淮泯偏要蹭纪鸿洲的车。 车上,他说起白家的事: “再过些日,是姓白的祭日,到那天白家人都要去祭拜,你把阿珠埋在祖坟的事,他们也会知道了。” 纪鸿洲单手支颐阖着眼,“早就告诉了白老四。” 钟淮泯默了默,轻啧摇头。 “他有段日子不理我,我如今也不搭理他了。跟你说说白家老三” 纪鸿洲淡淡打断他,“他没什么大本事,你就算要扶,好歹也先给这人深造深造,硬扶他贴不住,早晚还要掉。” 钟淮泯点头,“所以我让他到参谋处,我先盯一盯。” “别给老子搞裙带关系。” “我你还信不过?” 钟淮泯声量低了低,“他要不行,我不会姑息,到时也有个理由说服白家,送他出去深造深造就是。” 纪鸿洲没说话。 直到车子停在了钟淮泯的私馆门口,他也不下车,侧身坐着等他开口。 默了默,纪鸿洲下颚微侧,轻声问他: “你还娶不娶妻?” 钟淮泯愣了下,随即气笑。 “你管挺宽啊,我跟你说什么事,你扯我干什么?” 纪鸿洲,“你是独苗,我也不是你老子,玩儿什么我自是管不着,但你不得正正经经留个后?” 他修眉微拧,语重心长劝诫道: “你跟白家那个,不是良配,若是后路不明,还是别插手太深。白师长的事终究是隐患,揭不揭到明面上,它都是个坑,你悠着些。” 钟淮泯面上情绪淡下来。 “我心里有数。” 纪鸿洲下颚微点,“下车。” 钟淮泯摇头沉了口气,推门下车。 车子临走前,纪鸿洲又降下半个车窗。 “我不在这半个月,只要不打仗,随你怎么折腾。叶副师长那边,你多盯着,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白家。” 这也算松了口。 钟淮泯扯唇比划了个手势,“放心,去!” 翌日一早,纪鸿洲带着秦音登船。 他这趟带两百亲兵,五十人跟水路,剩下的人骑马走陆路。 秦音对此也不免心情复杂。 “你可以多带点人,五六百都不为过,以备不时之需。” “不用,足够。” 纪鸿洲一脸不甚在意,还揽着她倚在甲板上看海风,眉眼带笑打趣道: “到了地儿,我就指望夫人跟大舅哥护着,你总不能叫我吃亏。” 秦音无语,“没几个人喜欢你这个外来女婿,你还想吃软饭,回头人人都来排挤你,你自己不硬起来,指望我护着,你想累死我?” 纪鸿洲挑眉,“人都是看碟下菜,你这‘公主殿下’,这么没威信?排挤我,不是打你的脸?” 秦音忍笑,“那你就别让别人来打我的脸。” 纪鸿洲点头,“成,爷替你打回去!” 秦音忍俊不禁。 两人在甲板上逗了几句嘴,她拽着纪鸿洲回舱房。 “你来,我同你说一说那边形势” 于是在船上这两天两夜,两人没聊一句废话,纪鸿洲倒是把徽都里的达官显贵和人际关系大致捋了一遍。 “徽州地域多为山岭,说是三城,但没有很清晰的地域划分。” “是以三座金山为界,周遭十二镇分布在三山界内。” 因为要回家,芍药跟冬荏都格外兴奋。 两个丫头盘膝坐在甲板上,跟章谨和展翔描述徽州的风土民情。 “我们那儿的百姓,多以开荒农耕为主,城区建设虽没有湘城那么繁华,通外的码头也并不集中,但每个镇上都有独立的码头。” “这里人人吃得饱,穿得暖,且家家兜里都富足,没人会攀比贫富。” 冬荏,“百姓家的女孩子也都戴金饰,她们出嫁前不用下田,也不上山,出嫁后只需在家相夫教子,再做点针线活儿,男人挣了工钱还都要交给妻子管。” 芍药,“徽州女子嫁到当地,很受宠的!从小到大都不吃苦,更别说看人脸色。” 这句话,说的有点刻意了。 章谨跟展翔对视一眼,一个摸鼻梁,一个左顾右盼。 冬荏和芍药见状,也对视一眼。 芍药,“等到了你们就知道,街上全是水灵灵的大姑娘小媳妇儿。” 冬荏,“张副官,展副官,难得来一趟,你俩一定要不虚此行啊。” 章谨,“” 展翔,“” 唠着唠着,第三天正午前,船就要靠岸了。 秦音从舱房里出来,立在甲板眺望。 远远地,就看到码头被大兵肃清包围,两辆车安静停放。 秦震关亲自带人来接。 他身边半人高的秦峰,正用力挥舞小胳膊,大嗓门儿在峡岸和江面上回旋,惊起崖顶山头的一行飞鸟。 “小姑姑~!!!我来接你啦~~!” 秦音被逗笑,也朝他招了招手。 纪鸿洲一手揽着她,一手撑在围栏上,跟着失笑摇头。 “一听这兔崽子说话,便忍不住手痒,这么大个姑父杵在这儿,愣是瞧不见。” 秦音轻笑失声,“你到别人的地盘儿了,别打人家少帅,很多人会挑理的。” 纪鸿洲眉峰挑起,“先头还说叫我硬气” “跟外人硬气。” 秦音补充一句,“家里这个,我替你打。” 第170章 徽州 两人说话间,楼船靠岸。 五十亲兵下船开路,纪鸿洲小心搀扶着秦音下来。 两人脚步刚站稳,秦峰像只野猴子,迫不及待就窜上来。 “小姑姑~!” 然没等他碰到秦音的衣角,脑袋就被一只大手抵住。 “躲开。” 纪鸿洲眼尾微扬,不费吹灰之力就摁着他脑袋,将人抵在一步之外。 秦峰挥了挥胳膊挣扎,愣是无法往前挪半寸。 他气急败坏后退一步,昂起头瞪纪鸿洲: “你干什么?!” 秦音提醒他,“还不叫叫姑父?” 秦峰转眼看向她,变脸似的,瞬间扁嘴委屈。 “小姑姑,这么久不见,我数着天儿等你回来,你都不说抱抱我。” 纪鸿洲气笑,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脑门儿重重弹了一下。 “让你叫声姑父,难于上青天!” 秦峰‘嗷’地一嗓子,疼的两手捂额,瞬间眼里泪汪汪,气哼哼大喊。 “就不叫你!你总欺负小孩子,真没品” 话还没嚷嚷完,后脑勺又被人给了一巴掌,伴随着一道语气温沉地训斥。 “怎么跟你姑姑姑父说话?没大没小。” 秦峰捂着头哑火了。 纪鸿洲眸底掠过丝笑,看向秦震关点头见礼。 “大哥。” 秦震关五官温隽,眸色很深,笑时也自带沉敛儒雅的气质,与秦音生的不太相像。 此时他含笑点头,又不动声色将秦音从头到脚打量了眼,一手摁着秦峰后脑和脖颈,不紧不慢教育他。 “叫姑父。” 秦峰被他父亲一手压的半低着头,哼哼唧唧唤了声: “姑父” 不好管的秦小少帅,这会儿在自己父亲手底下,大约受到血脉压制,温吞的像只没断奶的猫。 这还像点儿话。 纪鸿洲笑眯眯嗯了声。 秦震关温声开口,“先回去,午膳都备好了,回去再叙话。” 众人陆续上车。 秦峰嚷嚷要跟小姑姑一起坐,被他父亲揪着衣领拎走了。 洋车在两列大兵的拥簇下徐徐前行。 “这小子在徽州,显然比在湘城,还要嚣张咋呼。”纪鸿洲摇头叹气。 秦音笑,“不然呢?你做少帅的时候,在湘城难道不是横着走?” 纪鸿洲,“” 成,他也没比秦峰好多少。 车子沿街行驶,约莫不到两刻钟,便抵达了徽都帅府。 后车门打开,纪鸿洲先下车,又回身扶秦音。 白墙黛瓦的大宅院赫然伫立眼前,门口蹲两尊一人高的石狮,有兵卫值守。 进到院子里,庭院花木深深,棵棵修缮的十分有意蕴。 一路走进来,廊柱栋梁全是刷漆的原木色,屋檐房梁处能看到十分考究的榫卯搭建。 纪鸿洲一路边走边看,发觉这府院与湘城的帅府老宅也不太一样,没有那些繁复花哨的雕琢和装潢,整体简朴而不失大气。 院子里花木葱郁,有种如入林间的舒松感。 一行人很快进了正堂,秦音的大嫂傅盛荣,正带着佣人们等候。 “筝筝。” 秦音快走两步,与她轻轻拥抱了下,而后松开人,顺势握着她手。 “大嫂,你气色很好,身体不错?” 傅盛荣笑意明媚,回握她手。 “我身体好,不用记挂。” 她又看向纪鸿洲,“妹夫,欢迎来徽州作客。” 纪鸿洲含笑点头,“大嫂,打扰了。” 傅盛荣身量与秦音差不多,只因刚生产后不久,看起来更丰腴些。 她脸颊圆润,生一双远山眉,桃花眸,五官与傅文睿十分相像,气韵风情又婉丽。 这在女子中,算得上姿色很好的。 纪鸿洲想到什么,不禁看了眼秦震关。 这顿接风宴,只秦震关和傅盛荣招待他们。 两人都不是热情的性子,饭桌上虽不热闹,但言语交谈间的亲切和关怀便令人放松舒心。 饭后,秦震关请纪鸿洲到书房喝茶。 秦音跟着大嫂傅盛荣,回主院去看小侄子。 小家伙刚足三个月,有两个乳娘守着,养的白白胖胖,正躺在摇床上睡得香甜。 秦音只看一眼,心就软了。 “跟峰儿小时候一模一样的。” 傅盛荣轻笑,“你抱抱他。” 秦音正欲伸手,一旁的秦峰先一步挤上来。 “小姑姑,你还没抱我!” 秦音被他搂住腰,跟大嫂对视一眼,不禁失笑,搭手在他头顶拍了拍。 “你多大?还跟小弟弟争宠?” 秦峰昂起脸,理直气壮地反驳: “什么争宠?他才多大,懂什么?这不得有先来后到么,我先来的!” 秦音无言以对,一手搂着他,又抬眼看向大嫂。 傅盛荣面露无奈,“小孩子也吃醋。我最近没工夫管他,他觉得自己失宠了,还整天黏着你大哥。” 秦音,“” 秦峰扭过脸,不服气地看着他母亲。 “我才没有!我是心疼母亲生孩子辛苦,才不来吵你!谁吃醋了” 傅盛荣瞪他,“好,算你孝顺,你姑姑赶那么远的路回来,也辛苦,你能不能别黏着她了?” 秦峰,“我没黏着!小姑姑,我送你回院子去,走。” 秦音好笑地看他一眼,又低身摸了摸摇床里的小侄子,便与大嫂告辞。 “大嫂不用送我,有峰儿就够了。” 傅盛荣也不跟她见外。 “好,你先回去休整,有话我们晚膳时再聊。” 秦音点点头,牵着秦峰从主院里出来。 展翔跟芍药等在院子外,见两人出来连忙提步跟上。 秦音低头看了眼秦峰,“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呀,我送你。”秦峰昂起小脸儿,满眼的坦荡。 秦音眯眼睨他,“打我一到地儿,你就热情的不像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峰顿时气鼓鼓,瞪着眼说: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小姑姑,我对你一直都很殷勤啊!你忘了我们俩最相好了是不是?” 他满眼控诉,一脸地‘你这样真让我伤心’。 秦音轻翻白眼,“你少来。说不说?不说以后都别说。” “我” 秦峰抿抿嘴,接着板起小脸儿,牵着她手又往前走了几步,似深思熟虑过后,才一脸凝重地开口。 “你就没发现,我舅舅今天没来接你?” 秦音轻扯唇,“我就知道跟你舅舅有关。谁定的规矩他必须来接我?怎么,他又病了?得我亲自去看看?” 小少年立住脚,抬起头看向秦音,一字一句说的认真。 “我不是开玩笑,你去看看,他腿断了。” 秦音原本不以为然,耐着性子听他掰。 听到最后,面色不禁掠过丝诧然。 “腿,断了?” 第171章 对,爷吃醋 “峰儿不太清楚。” 晚膳后,大嫂傅盛荣打发走了秦峰,秦震关端着茶,与两人说起傅文睿断腿的事。 “这事,跟苏沫云相关。” 他说起这个人,已经下意识皱紧了眉,茶水也喝不下去,顺手撂下了杯子。 “原本你大嫂与我商议好,还安排人给她们送回原来的地方,这件事阿睿揽下来,他对我的人不放心,要亲自去办。” “结果苏沫云的女儿生了场大病,要等那孩子病好以后,才能启程。” “妙春堂的霍大夫帮她孩子诊治,有一天苏沫云去抓药,人就在妙春堂里消失了。” 秦音蹙了蹙眉,“霍文义?” 秦震关脸色发沉,点了下头。 “霍文义跟苏沫云打小是邻居,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还愿意帮她。” “我下令找人,阿睿亲自负责这件事,封了妙春堂,审了霍文义,三城十二镇都张贴了悬赏令。” “后来找到踪迹,他带人去抓”秦震关抬手捏了捏眉骨,“就发生了点事,子弹打穿了他腿骨,已经做了最好的救治,但愿他还能站起来。” 他放下手,又抬眼看向秦音。 “傅家的意思,若是等他养好伤,依然影响行走,打算送他到国外疗养,再找更好的医生来治。” 傅文睿是独子,自幼体弱多病,如今又断了腿。 这对傅家来说,无疑又是很大的打击。 何况这件事,还跟苏沫云有关,苏沫云就牵扯到秦震关身上。 秦音黛眉浅蹙,“那苏沫云呢?” “跳崖了。” 秦震关抬手扶额垂下眼,脸上情绪说不出地复杂。 “那两日下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人死才无力扭转。 活着的人因此遭的罪,他更难以偿还。 “她抛下她女儿,一个人跑了?”秦音问,“那孩子呢?” 秦震关摇头,“这样的情况,我得给你大嫂,给傅家一个交代,那孩子的事,我没再过问。” 秦音默了片刻,轻声决定道。 “明日,我到傅家去探望。” 秦震关看了眼纪鸿洲,此时他正百无聊赖把弄茶盏的杯盖,听到秦音的话,也没做什么反应。 于是他提议,“明日我招待妹夫,约好到营地去转转,你若去傅家,让你大嫂和峰儿陪你。” 秦音也扭过脸看向纪鸿洲。 纪鸿洲的话,却压着秦震关的尾音。 “不急,营地哪天儿都能去,我得陪筝筝。” 不等秦震关说什么,他顺势握住了秦音的手,温笑说道: “她有身孕,出门在外,我得亲自守着才放心。” 秦震关刚听说这件事,一时震惊,又难掩眼底喜色看向秦音。 “真的?” 秦音眉梢浅弯,反手回握男人大掌,轻点了点头。 秦震关喜形于色,不由从围椅间站起身,温声训了她一句。 “这么大的事儿,你不早说给我听!” 秦音笑了笑,也难得俏皮一句: “早说了,我怕你不让我回来。” “你不看看自己什么身子?这长途跋涉的,再生出什么事,你真是没个轻重!” 纪鸿洲听了两句,连忙插声护她: “大哥别训她,我特地选的水路,稳当得很。” 秦震关负着手,眼里喜色不减,又含笑看了眼他,摆手撵人。 “赶紧回去休息,你们俩,早点儿歇着,有什么事等歇好了再聊。” 秦音也累了。 于是没有推辞,起身跟纪鸿洲一起离开,回了自己院子。 她住的霁月园,要比主院还深一些。 入了夜,院子里和廊下伫立的石灯全部点亮,照的夜景悠悠静谧。 两人牵着手往霁月园的方向走,路上谈起傅文睿腿伤的事。 “什么人能这么蠢,追个人还赔上自己的腿,不知道的还以为上了遭战场。” 纪鸿洲对此嗤之以鼻。 秦音闻言略感无奈,“你得允许别人出意外,谁还不出个意外?” 纪鸿洲,“弱鸡。” 秦音,“” 她半天不说话。 纪鸿洲忍不住又用眼尾瞥她,语气试探: “你明日非去不可?” 秦音心下叹了口气,轻轻抽出手挽住他臂弯。 “苏沫云牵扯到我大哥,而霍文义,是我母亲的徒弟,我的师弟。嫁去湘城前,徽都的妙春堂,我交给他和另一个师哥一起打理。” 她简单解释过,又昂起脸轻声告诉他: “傅文睿出事,不管是出于情理还是仁义,我不能当不知道。” “两家是姻亲,关系摆在这里,你看到我大哥提起这件事,有多为难了。我想亲自确认,他的腿伤到底有多严重。” 纪鸿洲单手插兜,轻啧了声。 “啧,非去不可,也不是不行,我得陪着你,不能让你单独见那弱鸡。” 秦音抿唇忍笑,“你吃醋?” “对,爷吃醋!” 承认的还挺大方。 秦音嘴角上翘,双手抱住他臂肘,头轻倚住他肩。 “不至于,让你陪着我,亲眼看着我。” 纪鸿洲薄唇轻牵,抬臂揽住她,没再说什么。 两人说话间,霁月园已经在眼前。 白日里秦音回来午歇过,但纪鸿洲却一直跟秦震关在书房叙话。 这会儿,还是今日抵达徽都帅府后,第一次踏进她的院子。 他眼里流露出几分兴致,一进院门,先环视了一圈儿。 四方大的院子,依然是落地石柱灯打亮,廊檐下没有挂灯笼,冬荏和展翔已经早早等在院子里。 庭院东南角是一棵有些年头的老树,树冠宽敞攀出院墙。 十月份,叶子依然繁茂,中间坠着许多红通通的果实,盛大树冠张扬伸展。 除此之外,院子里只有草坪和一条青石砖路。 纪鸿洲多看了眼那棵树,随口问,“什么树?” “石榴。” 秦音挽着他臂弯步上台阶,也回头看了眼那棵树。 “我母亲爱吃石榴,这树有十几年了,每年都丰收。” 立在廊下的展翔,听言笑嘿嘿接话: “属下替您尝了,不太熟,还能再等等。” 纪鸿洲淡笑扫他一眼,“嘴怎么那么馋,不把自己当外人。” 展翔讪笑抬手,挠了挠头。 冬荏在一旁抿嘴忍笑,“我说了这棵树,得到十一月上,果实才能熟透,他偏不听。” 纪鸿洲又回头看了眼那棵树,抬手点了点。 “这个好,有点意思,回头走的时候,给你摘几筐带上。” 秦音好笑,“好啊,一个个刚到我的地儿,就盘算着连吃带拿,没一个见外的。” 纪鸿洲清笑了声,牵着她进屋,嘴里漫声说道。 “还不是给你带的?别说是石榴,你要相中想带走,爷把树都给你刨回去。” 第172章 我夫人有身孕,男女有别 秦音的闺房,比当初湘城老宅作为新房的海园,大不了多少。 但女儿家住的屋子,到底是从装潢和布置上,都要更雅致华丽。 她的架子床,也比海园的床要宽敞,夜里两个人睡,并不拥挤。 赶了几天路,今晚纪鸿洲也没舍得闹她,两人早早洗漱过,便睡下了。 翌日早起,她们单独在霁月园用膳。 膳后,大嫂傅盛荣带着秦峰亲自过来。 秦峰噘着嘴,“小姑父你也去啊?你这身份,不合适?” 傅盛荣握住儿子肩,“你闭嘴。” “我哪儿不合适?”纪鸿洲眉峰挑高。 秦峰咂咂嘴,瞧见母亲和小姑姑脸色,于是吭吭哧哧低下声儿,拿话捧高纪鸿洲。 “你可是纪军大帅!这等贵客,该我外祖父和舅舅先来登门拜谒你,怎么好让你,先去探望他们呢” 虽然不想叫他去,但话说的还算漂亮。 纪鸿洲扬了扬眉,眼尾溢出丝笑。 “哪儿那么多讲究,都是一家人。” 他悠着声儿,“我这人,不爱摆谱,跟傅参谋到底也算旧识,如今他断了腿,理应迁就他一些。” “” 秦峰听得暗自撇嘴。 傅盛荣浅笑颔首,“那走。筝筝,你能与我坐一辆车?我同你说说阿睿的伤势。” 纪鸿洲看她一眼,没说话。 秦音点点头,“好。” 几人到了前院,要上车时,纪鸿洲伸手揪住秦峰衣领,将小孩儿拽到自己车上。 “来,你也跟我说说,你阿睿舅舅的伤势。” 这话看似逗孩子,但落在傅盛荣和秦音耳朵里,就有了奇怪意味。 秦音眨眨眼,状若无事地先坐进车里。 傅盛荣收回视线,则从另一边上车。 车门关上,副官驱车驶离。 她转头看了眼秦音,莞尔笑语。 “我听你大哥说了你有身孕的事,看起来纪大帅待你很好,以前只听说纪家人不好相处,我们一直担心来着。” 秦音笑了笑,“我跟他过日子,又不跟他家人过。” 傅盛荣轻轻颔首,目露感慨。 “你也是帅府小姐,不该看人脸色的,筝筝过得好,你大哥心里也好过,他替你高兴。” 秦音安静扭过脸看她,“大嫂,大哥说跟苏沫云有关,他心里很愧疚。” “谁要他愧疚?” 傅盛荣抬手扶额,手肘撑在车窗边。 “人都会犯糊涂,他是,我也是。” “我该狠心一点,反正我跟你大哥一直忽冷忽热,杀了苏沫云,没什么大不了,我有两个孩子,跟他过不下去大不了不跟他过,又能损失什么?” “是我太体谅他,反倒害了阿睿,整件事本不该牵扯到他身上” 她说着突然掩唇,强忍着泪意: “我只这一个弟弟,谁不愧疚?” 傅文睿若无法重新振作,傅盛荣甚至没脸见她父母亲。 秦音不想自己一回来便遇上这种事,原以为大哥大嫂喜得次子,关系已经和缓很多。 谁曾想,是这个局面。 她心情沉重,轻抚傅盛荣肩臂安抚她。 “会好起来的,大嫂。” 傅盛荣轻拭眼尾,“阿睿骄傲的很,你知道的,一会儿说话委婉些,哪怕真的不好,也哄他一句。” 秦音,“好,我知道。” 傅家的宅子离帅府不远。 傅盛荣一早通过电话,傅参谋长与他夫人早早等在门口。 秦音一下车,便被傅夫人握住手。 傅夫人和蔼可亲,秦音从小到大一直得她喜欢,此时一见面,傅夫人情绪失态的像见到久违女儿的老母亲。 “筝筝啊,你回来了,你瘦了。” 秦音看她眼里湿润,一阵心酸,忙搀住她手。 “伯母,您没变,还那样年轻。” “别哄我,我都有了白头发。” 傅夫人又哭又笑,她不断抚摸秦音的手,眼泪就要往下掉。 “远嫁的女儿都吃苦,筝筝一定受不少委屈,阿睿都同我说了,可怜筝筝” “别胡说!” 傅参谋长训斥她一句,看了眼秦音,又伸出手迎上从一旁走过来的纪鸿洲。 “纪大帅,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纪鸿洲淡笑与他握手,“傅参谋长,久仰。” 两个男人站在一起寒暄起来。 傅盛荣趁机搀住自己母亲,低声哄她: “先让筝筝去看看阿睿伤势,母亲,别在门口站着。” 傅夫人握着手帕掩了掩鼻翼,也知道自己不该当着秦音丈夫的面抒情,于是点点头,握着秦音手带她进府。 母女俩是想由傅参谋长托住纪鸿洲,她们带秦音单独去看傅文睿。 毕竟有纪鸿洲跟着,到底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味儿。 谁知她们进府门没走两步,纪鸿洲便健步如飞追上来。 傅参谋长还在后面跟着,说邀请他去前堂喝茶。 纪鸿洲干脆拒绝,“不麻烦,我不渴,也想陪筝筝,去探望傅参谋的伤势。” 傅参谋长脸色一滞。 傅夫人也不可置信。 傅盛荣眼神古怪,看向秦音欲言又止。 秦峰则直接上前抱住他大腿,“小姑父,你给我舅舅留点颜面,给我个面子。” 秦音,“” 纪鸿洲低头看了眼挂在腿上的小屁孩儿,膝头一动,没使什么力便将他甩开。 “你这孩子不会说话,以后少说,大人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他上前一步,旁若无人伸手,将秦音揽到身边,面含淡笑询问傅家人。 “傅参谋长,可方便?” 傅参谋长张了张嘴,还没出声。 纪鸿洲接着道,“男女有别,我夫人又身孕尚浅,若有什么事,我在一旁也能搭把手,应该更方便些。” 他扭脸看向秦音,“是不是,夫人?” 傅参谋长,“” 秦音嘴角牵了牵,“是。” 他说得对,她有身孕,男女有别。 秦音浅笑,“便让大帅陪我一起,上次阿睿去湘城,他们一见如故,大帅也很关心阿睿的伤势。” 秦峰一脸幽怨,“小姑姑~~” 大人当然不能像小孩子一样,什么都写在脸上。 于是,傅家人没话可说,只好众人一起去往傅文睿的院子。 彼时,傅文睿一早得到消息,说秦音和纪鸿洲今日要来看他。 他已经穿戴齐整,将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正坐着轮椅,等在自己院子的堂屋里。 几人一进院门,便见堂屋垂帘高挂,一眼就能瞧见正冲门坐着的人。 他一袭军装穿的整整齐齐,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看起来除了断一条腿外,整个人没什么变化。 傅参谋长和傅夫人见儿子这样齐整精神,一时也愣了下。 几人陆续走进堂屋。 不等旁人开口,纪鸿洲先淡笑点了下头,一边打量傅文睿的断腿,一边主动打招呼。 “傅参谋,又见面了。伤这么重,该躺着好好养伤,怎么还起来了呢?” 第173章 残不了,瘸不瘸 傅文睿温笑: “纪帅登门,有失远迎已是失礼,怎么好躺着招待贵客?”说着一手搭在右腿上,“些许小伤,让纪帅看笑话了。” 纪鸿洲清笑摇头,“说的什么见外话?这行伍行军之人,谁还不曾挨过枪子儿,断过胳膊断过腿儿,都是小事,谁笑话谁?” 他还大咧咧安慰傅文睿,“养个百八十天儿,又是一条好汉!这事我也经过,傅参谋可千万别当一回事,残不了。” 众人,“” 秦峰抿抿嘴,轻翻了个白眼: “小姑父,你是真会安慰人,我替我舅舅谢谢你。” 纪鸿洲面上笑意不减,轻飘飘睨了小孩儿一眼,没再说什么。 傅夫人适时插声,“阿睿,筝筝特地过来,你快叫她给你看看。” 傅文睿看了眼秦音,面无情绪开口。 “眼下这样看,可合适?用不用我躺下?” 秦音打量了眼他的腿,“躺下。” 傅参谋长立马让外面的副官进来,推他进屋。 秦音跟进去,纪鸿洲一手揽护着她,傅家人当然也要进去。 结果进了屋,傅文睿在副官的搀扶下艰难挪到床上,一抬眼,却见依然一屋子人。 他眸色微暗,殷红薄唇勾了勾。 “不用这么紧张,小伤。” 傅盛荣上前扶他躺下,姐弟俩对视,她轻轻摇头。 “你躺好,先让筝筝瞧瞧,大家都担心你。” 傅文睿抿唇没再说话。 他躺平后,副官帮着将腿抬平放在床上。 秦音上前做一些查看,手刚触碰到傅文睿裤腿,又被一只大手握住。 “我来。” 所有人齐齐看向纪鸿洲。 纪鸿洲却面不改色,“你说怎么做,我来弄,你不能总低着腰身,再窝着肚子。” 他一边说,一边上前将傅文睿的裤腿抻高,手上动作并不温柔,隐隐牵动到哪里,疼的傅文睿脸白咬牙。 “妹夫!” 傅盛荣连忙开口劝阻,温婉含笑说道,“这种事,还是让副官来,不好劳驾你。” 纪鸿洲顿了顿,迟疑地看一眼秦音,最后施施然放手。 “成。” 秦音心生好笑,抿了抿唇面上却不显。 副官连忙上前,接替他的手。 自己的副官,伺候起来手脚要有分寸的多,倒没再牵痛傅文睿的伤口。 等他将腿上绷带也解开,秦音才上前查看。 纪鸿洲看向那副官,“拿把凳子来,说了我夫人不能低腰,更不能久站。” 副官连忙去搬凳子来。 傅家人齐齐神色各异。 秦音好笑地瞥他一眼,慢慢在绣凳上坐下,这才开始触碰傅文睿的伤处。 纪鸿洲则单手叉腰,就立在秦音身边,抻着头陪她一起看伤势。 这副半步都不能离开的样子,简直像个守妻奴。 傅家人皆面色微妙,一脸无语。 秦音认真诊查傅文睿的伤腿。 他本就是消瘦的人,一条腿膝盖以下上过药,混合着血迹,并不好看。 伤口在腿骨正中,子弹虽然取了出来,但对骨头一定会造成很大伤害。 她在伤口周围四处触碰,按压,给傅文睿带来很多痛苦。 他脸色已经白的吓人,硬生生咬紧牙关,才没嘶叫出声。 傅盛荣立在床头,不时用帕子替他擦汗,眼眶通红满眼担忧。 “这样不行。”秦音抽回手,看向傅文睿,“这得加固,用石膏,陈师兄没给你做?” 傅文睿额上汗水往下淌,唇瓣缓缓掀动,语声已然沙哑。 “在做,今日会带过来。” 秦音点头,“好,我在这儿等他来。” 她站起身,手还举着。 纪鸿洲扭头又看了眼那副官,挑着眉眼神凛厉,好似在质疑这人怎么如此没眼色。 副官立马又匆匆出去端水。 傅夫人迫不及待追问,“筝筝,阿睿的腿” “陈师兄的医术不在我之下,他的腿伤可以放心交给师兄照看,伯母,会好起来的。” 傅夫人似乎只信秦音的话。 她一说完,傅夫人一口气瞬间就提上来了,脸色也好看许多。 “好,那就好!” 傅参谋长和傅盛荣也纷纷露出点笑脸。 副官端了盆水进来放在架子上,秦音走过去,一边净手一边徐声补充。 “枪伤会难熬一点,虽然已经熬过起先最容易感染的日子,如今天凉,他身体娇气,还是要多注意别感染风寒,否则很容易牵连伤处。” “另外,最好卧床静养,别再乱动,否则腿骨长歪” 她拾起手帕擦手,回头看向傅文睿: “按洋大夫的法子,要将腿骨重新敲碎,再让它重新长起来,那时可比现在痛苦,还要耗费更多心力和时间。” 傅文睿眸光动了动,淡淡点头。 “知道。” “知道还充什么脸面?” 秦音打量他梳的齐整的头发,以及一身板正的军装,话说的毫不留情面。 “腿都没加固,就下床乱晃,我看你想以后做瘸子。” 傅文睿唇线微抿,面色冷沉没接话。 傅夫人却是吓坏了。 “瘸子?这腿养好后,阿睿他还可能?”后面的话她都不敢说出来。 秦音对上她惶恐忧虑的神情,启唇想安抚两句,话却被纪鸿洲劫走。 “瘸不瘸,那得看他老不老实了。” 纪鸿洲单手叉腰,好整以暇扫量了眼傅文睿的伤腿,挑眉戏谑道: “这伤我熟,不老实的,多半都得瘸。那要遇上好大夫,做个听话懂事的病人,往后腿长好了,好好练练走路,多半也没大事儿。” 他看向傅夫人,“就算瘸了,也瘸的不明显。全看他老不老实了。” 傅夫人脸皮抽搐了下。 傅参谋长脸色沉肃,当即喝斥副官。 “听陈大夫的交代,腿伤长好前,不准他再下床!否则老子毙了你!” 副官军靴一并,一脸肃正地吼道: “是!” 确诊了伤势,秦音又替傅文睿把了脉。 也不好所有人都在房里挤着,傅盛荣便请他们在堂屋坐。 傅文睿独自靠坐在床头,屋里只副官守着他。 前面交谈声似有若无飘过来,他听不真切,也不知他们聊些什么。 渐渐走神,视线定在自己暴露在外的伤腿上。 如此看,丑陋可怖。 满脑子只剩一双皎白柔软的手,在他腿上游走。 回忆被拉远,回到两年前,那只手他也曾牵住过。 “你非得嫁去湘城?你拿自己亲事去济贫,简直多此一举!秦音你疯了?”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少女拧紧眉,重重甩开他手,“傅文睿,这是你最后一次装病有用,往后你再用这招,我可不会来了!” “你别嫁去湘城!纪军穷酸至此,说不定都打不赢这场仗,你不怕自己刚嫁过去便做寡妇?!” “你少咒我,纪军不会输,我大哥会助纪鸿洲打赢胜仗!” 秦音,“就算会输,秦军的兵也不会白借。” 傅文睿这两年一直记得这句话。 第174章 吃醋 从秦音出嫁,傅文睿就在等消息。 他在等纪军败仗,秦音守寡,到时秦军会派兵支援,分瓜纪军领地。 他一直认为这桩联姻,是有更深的预谋在里面。 最初都是好消息,例如秦音与婆家人不合,且搬出去独居,我行我素。 傅文睿觉得理所应当,秦音从不迎合任何人。 但后面的消息,全都令他失望。 纪鸿洲不止不像他父亲那样没用,他打赢了胜仗,平安回到湘城,还与秦音越走越近。 他替秦音出头,替她立威,两人甚至出双入对。 傅文睿坐不住了,甚至借着接外甥的由头,亲自跑一趟湘城去确认。 结果 看到秦音跟纪鸿洲赌气,看到两人情绪间的较量,争风吃醋。 他心就凉了一半。 今日再见,他另一半心也凉了。 傅文睿阖了阖眼,不止脸色苍白,唇色也稍显淡化。 明明是他先遇见,他们青梅竹马 秦音等到师兄陈继明来,看他做好的石膏腿。 陈师兄见到她,也是一脸惊喜。 “小姐!” 秦音笑了笑,“继明哥,我来看阿睿的腿伤,听说你今日要给他固定腿伤。” 陈师兄立马点头,“是是是,我照着医书做的,费了两天功夫,今日能用上了。小姐看看。” 秦音浅笑颔首,跟他一起进屋。 纪鸿洲似个影子,寸步不离跟着她。 不过秦音只顾着与陈师兄一起给傅文睿包扎,固腿,一时也顾不上理他了。 两人一边忙活,一边低声交谈傅文睿的伤势。 耗时半个钟,总算将傅文睿的腿固定好。 纪鸿洲手里掂了杯盏,上前递到秦音嘴边。 秦音没洗手,便就着他手喝下半杯。 她不觉怪异,喝完转身去净手,又跟陈师兄自顾说话。 纪鸿洲立在床边,瞧着她背影勾了勾唇,不经意转头,对上傅文睿神色莫测地打量。 他不疾不徐端着杯子,将剩下的半杯水喝了,才挑眉问傅文睿。 “傅参谋辛苦,折腾半天,也渴了?也给你倒一杯来?” 傅文睿面无情绪,“不必。多谢好意。” 纪鸿洲也就随口一问,不必最好。 他点点头,转身去把杯子搁到桌上,又看向秦音,语声温润唤她。 “筝筝。” 秦音扭过脸。 “别太累,你忙活一早上了,该回去歇歇。” 秦音眨眨眼,点头答应。 “好。” 她又看向陈继明,“师兄,我下午去趟医馆,到时我们再续。” 陈继明温吞一笑,“好,你有孕在身,别太劳累。” 秦音弯眉笑了笑,朝纪鸿洲走过去,又扫了眼床上的傅文睿。 “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听陈师兄的话,腿能好起来的。” 傅文睿脸都没扭过来,眼睫低敛,淡淡嗯了声。 纪鸿洲扫他一眼,眸底掠过丝笑,抬臂揽着秦音离开了房间。 陈师兄看两人相偕离去的背影,还不禁含笑感慨。 “真快啊,小姐出嫁都两年了,感觉还是昨天的事,纪大帅高大英俊,又体贴细微,配得上她” 傅文睿淡声开口,“你说她有孕在身。” 陈师兄怔了下,扭过脸看向他。 “对啊,你们还不知道?” 傅文睿抿唇,“几个月了。” 陈师兄一脸纳闷儿地挠了挠头。 “不好说,我又没把脉,看样子,不越过四五个月。” 立在床尾的副官,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没把脉你瞎说什么?谁都没说秦音小姐有孕”就你嘴快! 陈师兄被怼地一阵无言以对。 “不是,望闻问切,那我就看出来了么,还不能说了?” 副官啧了声,又狠狠瞪他一眼。 陈师兄无辜眨眼,撇了撇嘴没再继续说。 告别傅家人。 回帅府时,纪鸿洲跟秦音坐一辆车。 他上车后就不再说话,单手支颐靠在车窗边,也不理人。 这态度转变实在明显。 秦音忍不住气笑: “什么意思?你这是摆脸色给我看?” 纪鸿洲扭过脸,“我敢给你脸色?” 秦音忍着笑,“因为什么生闷气?” “你当着我的面儿,叫阿睿,叫师兄,叫那么亲热!” 纪鸿洲当即压不住声儿,指了下自己: “到我这儿成大帅?!” 秦音,“那我叫你纪鸿洲啊?人前连名带姓的喊?” “你还想连名带姓?你!” 纪鸿洲直接气笑: “我是你丈夫,你孩子的爹!” 秦音,“” ‘扑哧’ 开车的章谨实在没憋住笑出了声,连忙咬住唇生忍,强绷着脸佯装咳嗽。 芍药低着头直抠手指头。 纪鸿洲眼梢冷瞥两人,没工夫搭理他们,转而沉着声训秦音: “回湘城我不管你,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纪鸿洲的女人,谁都不敢挨你边儿。在这儿不行,你得自觉点儿,叫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纪鸿洲的女人!” “你幼不幼稚?” 纪鸿洲拧眉盯着她,唇线绷紧了。 秦音无语片刻,还是妥协。 她轻翻白眼,伸手勾住他臂弯,顺毛似的抚了抚他手臂: “好,阿鸿。” 这语气,别提多敷衍。 纪鸿洲眉心依然无法舒展,敛目深深盯着她。 秦音无语抿唇,瞳珠微动想了想,试探着唤道。 “鸿洲哥?” 章谨嗓子眼儿直发痒,尴尬地想咳一声,又生生咽下去。 芍药转脸看车窗外,指尖掐出好几个月牙印儿。 纪鸿洲一侧眉峰挑高,“去个字儿。” “鸿洲。” 不对味儿。 纪鸿洲沉下口气,很不满意。 “哥可以留下。” 秦音唇瓣挽了挽,垂下眼忍笑点点头,顺从地轻声唤他。 “鸿哥~” 这一声儿尾音悠柔婉转,纪鸿洲嘴角翘了翘,下巴也抬起来了。 秦音真被他逗笑,不禁抬手掩了掩唇。 “何着你在人前,只要这点脸?别的脸不要了?” 当着下属的面,斤斤计较这点事,亏他做得出来。 纪鸿洲啧了声,又抬臂揽住她,长叹道: “到了徽州,除了做你男人这点脸,其他的脸都可以不要。” “纪鸿洲,你真” “叫我什么?” 秦音笑盈盈改口,“鸿哥,你真像个无赖。” 纪鸿洲听罢也不恼,反倒扬了扬眉。 “更无赖的时候,你又不是没见过。” 秦音,“” 他想起什么,又肃下脸来,沉声叮嘱她: “回去好好洗洗手,多丑的一条腿,摸来摸去,就那么一盆水能洗干净?” “你有完没完?” “没完。” 第175章 总不能也是情敌? 纪鸿洲确实没完。 他皱着眉,要把话说完,还说的煞有其事。 “方才那情景,孩子没让你吐,已是给你面子。有身子的人,就不能见这些血腥事儿,会惊着胎气!” 秦音又好气又好笑,“那你昨晚怎么不说?” “昨晚谁知道他那么不讲究?” 他理直气壮:“你也没说你要拆了绷带,用手摸来摸去。早知如此,我今日不能叫你来。” 秦音又想翻白眼,“闭嘴你!” 纪鸿洲不闭嘴。 “往后不准再来,他又不是没大夫,你自个儿都说,你那师兄医术与你不相上下” “我不来了!我再也不看他,行了?” 纪鸿洲唇瓣微阖,这才收了声。 “嗯。你要时刻记着,你如今有孕,事事得谨慎讲究。” “” 秦音怕了他。 男人吃醋真可怕!简直不可理喻。 两人在车上拌了几句嘴。 回到帅府,下车时,纪鸿洲又恢复如常,下车时依然伸手搀扶秦音,一副体贴的样子。 秦音忍着好笑,在人前给他面子,也不戳穿他。 回到院子,她被纪鸿洲抓着,在盆子里仔仔细细搓洗了两只手。 正准备再取笑他两句,便听冬荏掀帘子进来禀话: “夫人,大帅回府了,副官来问,看姑爷下午是否想去营地参观。” 纪鸿洲轻挑眉,“姑爷?” 冬荏眨眨眼,又小心看向秦音。 秦音轻笑了声,代两个女佣解释: “她们总要区分你跟我大哥,旁人能叫你声纪帅,她们再这么叫岂不显得生疏?这是不把你当外人。” 纪鸿洲没说什么,“也成。爷就是这徽都帅府的姑爷,没错。” 真是跟称呼干上了。 秦音心底腹诽一句,又转移话题问他: “那你去不去?我大哥等着安排呢。” 纪鸿洲,“今日不去。” “你下午有事?” 纪鸿洲语气清淡而理所当然: “你不是要去医馆?我得陪着你。”又扭脸交代冬荏,“去跟他说,这事不急,明日再议。” 冬荏点点头,退出去回话。 于是用过午膳,纪鸿洲抓着秦音午歇了一觉。 约莫下午三点钟起身,两人收拾一番,乘车去往徽州的妙春堂。 妙春堂里。 陈师兄正忙着坐诊,听药童说小姐来了,连忙将手底药方写完,交给病人,便匆匆出来迎人。 妙春堂是徽州的老字号医馆,但同时也与时俱进,病重的人甚至可以在这里的二楼打点滴。 纪鸿洲看到一个拎着点滴瓶,从二楼下来入厕的病人。 他略感诧异,“你这里还有洋大夫?” 秦音正在药柜前,查看每一格药材。 闻言她摇了摇头,“我外祖母和母亲,医术都很精湛,母亲在世前,有洋大夫慕名前来,想与她交流医术。他们俩亦师亦友,在我母亲这里便成了中西结合,医馆逐渐有所改变,也算与时俱进了。” 纪鸿洲了悟点点头,清笑道: “这样很好,中医西医都有可取之长处,算是惠泽百姓的福报。”又说,“你在湘城为何不做中西结合?” 秦音浅笑摇头,抬眼看向他: “湘城如何繁华?那里的西医院,军医院,我都曾去过,不需要我在内行面前班门弄斧,会显得不伦不类。” “能做好自己的一面,在一个新的地方立足,已是很难得。” “你再看我这里,因为条件受限,秦军军医院能做的也有限,我不得不中西融汇,这就不能叫逞能,叫锦上添花。” 纪鸿洲略感困惑,正欲再问,陈师兄已经从稍间里迎出来。 “小姐!纪帅。” 他快步走近,并邀请秦音和纪鸿洲,“怎么还在大堂?上楼坐呀,小姐的屋子还留着” 秦音笑了笑,“不急,我来巡视,看看你们有没有懈怠。” 陈继明哈哈笑道,“我怎么敢?小姐这样说,我和师弟们岂不惶恐?要么,我带您再四处转转?” 秦音不过调侃一句,她一向用人不疑。 于是推上药柜,浅笑摇头,拍了拍手从柜台后走出来。 “不了,这么多人等着看诊,我不打搅他们。我们坐坐,正有件事想问你。” 陈继明神色微动,约莫也料到她想问什么。 他点点头,领几人上楼。 他们一走,人来人往的大堂里,许多病人才收回视线,交头接耳的私聊起来。 “三小姐回来了” “应该回来探亲,前不久大帅府刚刚添丁。” “她更漂亮了,嫁到湘城一定也很受宠爱,那个纪大帅,什么福气” “有句话怎么说?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门,他当然福气好,娶到三小姐还不可心捧着?” 留在大堂的展翔,“” 听这些人如此言谈无忌的议论秦音和纪鸿洲,一时皱了皱。 看得出,夫人很受爱戴。 上次觉得大帅这么不值钱,还是他被夫人撵去睡客房的时候。 彼时楼上,秦音专属的坐诊房内。 夫妻俩坐下,陈继明亲自去泡了茶端来。 他进屋掩上门,将茶水端到茶几上,才抬头看了看秦音,主动开口。 “你是要问霍师弟的事?” 秦音安静看他,也没说话。 陈继明点点头,搬了把椅子来,在两人对面坐下,才叹了口气说道。 “我在傅参谋那儿,打问过他的消息,傅参谋不愿透露,我约莫人已经凶多吉少。” 又说,“没人知道霍师弟为何要帮苏沫云离开,我们甚至不知,他什么时候跟苏沫云来往过。所以你要问我和师弟们,我们都是一头雾水。” 秦音,“去过霍家吗?霍大娘怎么说?” “怎么敢让大娘知道?” 陈继明苦笑,“她从年初起便卧床不起了,如今人糊涂,全靠药吊着命,有时还把我和师弟们认成儿子。” “总该有原因的。”秦音喃喃叹了一声。 傅文睿的手段她清楚,霍文义此时恐怕已经 既然问不出什么,秦音也没再多纠结。 “霍大娘那边,还是请师兄和师弟们照顾,毕竟大家师兄弟一场,尽最后一点情谊,替老人家养老送终。” 秦音轻声交代,“霍大娘毕竟,对我们都不错。” 陈继明点头,“这点小姐放心,我们都商量好了,每日轮流过去,霍大娘的情况,捱不过这个冬天了。” 秦音没再说什么。 “那师兄知道,苏沫云留下的那个生病的孩子” “听说是大帅夫人的人带走了,至于带去哪儿,没人敢问。” 从医馆离开,已是傍晚。 秦音回到帅府,先去见了她大哥秦震关。 秦震关在书房见下属,听副官说他们夫妻过来,连忙让正禀事的人先走。 那将官出来见到秦音,很和善的笑了笑,点头以礼。 “小姐。” 秦音浅笑颔首。 那人却没搭理纪鸿洲,只用眼尾余光瞥了眼他,便径直走了。 纪鸿洲好歹是一军统帅,更是秦音的丈夫,哪曾受过如此忽略和无视。 “这人是?” 总不能也是情敌? 第176章 老子去会会她们 “鲁旅长。” 秦音随口答了句,便抬脚欲进书房,却被纪鸿洲一把拽住胳膊。 她回头看,有点不明所以。 纪鸿洲神情凝重: “所以这个鲁旅长,同帅府的关系” 秦音眨眨眼,“什么关系?没关系,他只是我大哥扶持的部将。” 纪鸿洲不信,一个小小旅长,没点底气,能给他脸色看? 他抬手指向鲁旅长离开的方向,“你瞧见他方才,无礼的样子了?爷好歹是纪军主帅,是你丈夫。” “” 秦音抿唇想了想,伸手挽住他胳膊。 “我早告诉过你,军中许多人都不看好我们这桩联姻,你这才刚到第二日,后面待久了,会习惯的。” 纪鸿洲扯唇冷笑,“不能习惯。” 他纪军到底是有多差劲,一桩联姻,搞得像是秦家低就济贫,人人都能给他这个大帅脸色看。 明明纪军领地,要比秦军的领地更繁荣昌盛。 秦音安抚地轻握他手臂,“好了,你若不习惯,回头把面子搬回来,大哥会安排你同他们会面的。我先进去同大哥聊聊,行么?” 纪鸿洲不想见大舅哥。 他窝着火儿,很想问问秦震关是如何管束下属的,但刚到徽州第二天,不好跟大舅哥生间隙。 他沉了口气,点点头: “你们聊,我不掺和,去不远处逛逛,晚点来接你。” 秦音眉梢浅弯,“好,去。” 她让芍药给纪鸿洲和章谨带路,自己进了书房去见秦震关。 秦震关正立在茶座前泡茶,也隐约听到两人在门口的几句争论。 见秦音自己进来,不由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鲁旅长为人耿直,惯不会做表面功夫,叫妹夫误会了,回头我叫他来,给妹夫陪酒致歉。” 秦音走上前,在藤鞭座椅上落坐,面含浅笑说。 “他在湘城说一不二,对谁都喊打喊杀,没受过谁的脸色。今早从傅家回来,因为傅文睿的事还同我争执一番。” 秦震关与她相对而坐,听言挑眉问道: “阿睿跟你以前,妹夫知道了?” “什么能瞒住他?” 秦音靠坐进椅背,无声叹了口气: “他从前线回来,应该便派人查过我的事,何况年前傅文睿还去过一趟湘城。两个人见面,针锋相对。” 秦震关无奈失笑,“阿睿非要亲自去接峰儿,我不好执意拒绝,他太固执,给你和妹夫添乱了?” 秦音摇摇头,也没跟他说,纪鸿洲不是个吃亏的,还差点作弄的傅文睿病发。 她转而提起来的目的: “我去了医馆,跟陈师兄打听了霍师弟的事。大哥,霍师弟人还在么?” 秦震关眼睫微敛,摇了摇头。 秦音并不意外,傅文睿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听说苏沫云的女儿,是大嫂的人带走的。” 秦震关抬手捏了捏眉心,“筝筝,这件事不要再提,都过去了。” “大哥觉得过去了?”秦音问。 秦震关顿了顿,靠着身后椅背,敛目不语。 秦音心下叹息,“我建议,继续派人寻找苏沫云的尸身,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哥不要指望稀里糊涂就算过去了,大嫂的性子,从不办糊涂事。” 她顿了顿,接着缓下声问秦震关。 “你们有两个孩子,大哥不希望同大嫂真正相濡以沫?她这些年,已经很不容易。” 秦震关蹙眉,“我在同她敞开心扉,阿睿出事后,是她心里不肯再接纳我。” “苏沫云的事我没什么可解释,原本是她误会。” “后来她有孕,我们之间已经缓和,一切都好了。只因阿睿出事,她又开始疏离我,她还在怪我。” “但我在努力了,筝筝” 所以,大嫂傅盛荣并不好受,同样的,她大哥也不好受。 秦音替他们难过。 她静默片刻,只得出言安抚秦震关。 “有心人天不负,大哥,你真有心,大嫂早晚会明白的。” 秦震关唇角笑意牵强,“你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傅家一直派人在搜苏沫云的尸身,他们恨不能把她找出来千刀万剐。” “有关苏沫云的事,傅家对我并不信任,我不能再插手任何一点。”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秦音看着他,内心情绪复杂,眼里也流露几分心疼。 “大哥,我希望你跟大嫂能和好如初,毕竟我出嫁后,能陪你共进退的,只有她和孩子们。” 秦震关笑了笑,“我知道。你不用惦记我,过好自己的日子。” 他换了个话题,“同你说说军中最近一些事,因妹夫要过来,有人在我这里试探,当初借钱借兵助纪军渡过难关,如今是否该趁机与纪军取利。” 秦音失笑摇头,“我早有预料,一定有人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这两日,我会设宴款待妹夫,到时一定有人会提。这事我提前给你们提个醒,不好当面直接同他讲。” 秦震关夹在中间,也有点难办。 他苦笑,“免得妹夫觉得我居心叵测,你叫他做个应对,再来同我商议,我不好表现的太偏颇。” 秦音,“好,我回去跟他聊” 兄妹俩在书房叙话的当,却不知原本正抽烟散心的纪鸿洲,遇到了什么热闹事。 他带着芍药和章谨拐过一处廊弯,就见到前面月洞门处,几个人站着说话。 正扯嗓子吆喝的,不是秦峰那小霸王还是谁? “我父亲不在家,母亲在照顾阿弟,小姑姑需要静养,不见客!”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如今我倒成客人了?我不是秦家的姑奶奶啊?回娘家还要被你挡路,越来越没规矩!你母亲怎么管教你的?” “你说我没规矩可以,凭什么说我母亲?!你又懂规矩了?最没规矩的就是你!” “嘿~,你个死孩子!你看我不” “你想干什么?你打我一个试试!” 一道男声此时插话,“好了!峰儿,我们只是来探望你小姑姑和小姑父,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连面都不让见?” 男人温声哄秦峰,“你别闹,让我们进去,见不见是你小姑姑和小姑父的事,这你也能做主?” 纪鸿洲皱眉,扭脸看向芍药。 芍药正抻着脖子往那边看,见状连忙小声解释: “是二姑奶奶和二姑爷,小少爷跟她最合不来,时常捉弄她,两人梁子结的可深。” 芍药摇摇头,“自打大姑奶奶守寡,二姑奶奶和二姑爷就不怎么来帅府走动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恐怕不知打什么主意呢。” 是秦音同父异母的姐姐。 纪鸿洲了然,不知想到什么,不止不回避,还照直提脚,朝着那边走过去。 芍药傻眼,“大帅” “不说是来探望爷跟筝筝?那老子去会会他们。” 看看从小欺负她夫人的人,能是什么样的货色,正好他心情不妙。 章谨也无语了。 谁能告诉他,大帅怎么自打来了徽州,就像变了个人。 怎么看怎么无理取闹,现在还要主动去惹是生非,像个纨绔浪荡的混不吝。 真是没正事可做了 第177章 他们不是好人! “秦峰!” 纪鸿洲才不管章谨和芍药的心情有多一言难尽,他叼着烟漫步晃悠过去。 然后立在台阶上,看着月洞门处的几个人,漫不经心唤了一声。 正打了鸡血越战越勇,竭力发出挑衅的秦峰闻声一愣,扭头看过来。 其他人也纷纷看向立在廊下的男人。 纪鸿洲抬手夹住烟,悠悠吐了口烟雾,似笑非笑问: “吵什么呢?大老远就听到你在喊。” 秦峰眨巴眨巴眼,“姑,姑父。” 他没叫小姑父,纪鸿洲就听着格外顺耳,于是和颜悦色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与我说说什么事?” 秦峰立马颠颠儿跑上前,一手扯住他军褂下摆,一手指着站在月洞门下的一对夫妻。 “他们不是好人!跟我父亲作对,还欺负我小姑姑,肯定要来害我小姑姑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那女人急了,连忙快步走上前,笑着咬牙嗔瞪了季锋一眼。 “纪帅,这孩子就是皮,我刚才逗他两句,谁知他还恼了,就开始胡言乱语呀!” 她扯起热情笑脸,对纪鸿洲介绍自己: “我是秦音的二姐,这是她二姐夫,都是一家人。这不听说纪帅跟三妹回来探亲,我们这才赶回来看看你们。” 她说着,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一转眼,三妹都出嫁快两年了,我还怪想她的。” 纪鸿洲淡淡打量两人,眉峰不置可否挑了挑。 这位二姐夫,腿有点瘸,穿一件深蓝长褂,看起来并无官身。 他撇着一条腿走过来,笑眯眯点头,面相憨厚老实。 “纪帅,久仰大名!” 这两张脸,可以说是纪鸿洲到了徽州后,所看到最热情的脸。 简直比秦震关夫妻俩对他还热情。 但就是怎么看,都亲切不起来。 纪鸿洲打量两人时,秦峰还在他腿边儿嚷嚷。 “少装,你才不想我小姑姑,你巴不得她不好过!帅府不欢迎你们!” 秦娴强忍不悦,嘴角扯着笑轻斥道: “峰儿,你别再闹了。” 纪鸿洲按住秦峰肩头,语声不紧不慢开口。 “空手来的?” 秦娴夫妻俩齐齐一愣。 还是秦娴反应快,“不,怎么会?那第一次见妹夫,当然带了见面礼,都在外面车上” “住的可是挺远?” 秦娴的话卡住,夫妻俩都没反应过来,纪鸿洲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是什么意思。 “徽州还挺大,爷都到这儿两天了,看来你们这是在路上耽搁了。”纪鸿洲淡笑补充。 秦峰扑哧一笑,直接叉腰翻白眼儿: “什么耽搁了?我父亲根本没派人知会她们,秦家早就同他们断绝往来了!” 秦娴夫妻脸色齐齐难看。 纪鸿洲一脸了悟,轻拍了下秦峰脑袋: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什么话都说,只会让别人很尴尬。” 秦峰,“我” “芍药。” 芍药连忙走上前,“大帅。” “带少帅回去,顺便告诉夫人,说她姐姐姐夫来看她。” “是。”芍药上前拉秦峰,“少帅,先跟我回去。” “我不走!” 秦峰叉起腰,气势汹汹堵在路中,“今日有小爷在,外人别想进这道院子!” 秦娴气的咬牙,皮笑肉不笑地佯装和蔼。 “你这孩子,真是”讨人厌! 纪鸿洲挑了挑眉,一副头疼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 “小孩子不懂事,别跟他计较,我也是头次遇上这么拗的孩子。” 他摇摇头,立在台阶上,又居高临下看向那夫妻俩。 “既然如此,有话就在这儿说。毕竟平日里都断绝了往来,我这来做客的,不好替主人家做主放你们进来,你说是不是?” 秦娴夫妻俩,“” 纪鸿洲眼皮轻挑,“怎么?大老远来一趟,没别的事?只为到帅府来,吃顿饭?” 到这一步,要是还看不出纪鸿洲的敷衍和疏离,两人也别吃这么多年的盐了。 秦娴脸上最后一丝笑也敛起,无论如何也装不出‘一家人的亲切’了。 倒是她丈夫董牧盛,还算沉得住气。 他面不改色,对着纪鸿洲笑了笑: “我们同大哥,是有些误会,让纪帅见笑了。” “既帅府不欢迎我们,这趟就当我们白跑一趟,晚些时候,我让人把带来的见面礼都放下,还请纪帅代三妹收下。” 纪鸿洲淡笑,“好说,破费了。” 董牧盛含笑点头,“是我消息闭塞,今日才赶来探望纪帅和三妹。改日我做东,在我府上摆宴招待纪帅和三妹,纪帅一定要来。” 他揣着手笑道,“都是一家人,没有过不去的芥蒂。再说大哥是大哥,纪帅是纪帅,自是不一样的。” 纪鸿洲面上笑意不减,只将烟蒂丢在脚下踩灭。 “好说。” 董牧盛趁机说,“那不如明日?纪帅可有空?” 纪鸿洲掀眼皮看他,没说话。 董牧盛笑,“正好有几句话,也想跟纪帅和三妹私下聊聊。大哥对我们误会颇深,他最疼三妹,这能调解关系的人,只有三妹了。” “往后都在徽州,一家人,没有过不去的芥蒂,还是要常来往的,纪帅说,是不是?” 纪鸿洲眸光微动,在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里似意会到些什么。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便应允下来: “好说。待我回去同筝筝商议商议,明日不一定有空,改天也一样。” 不管是明日还是改天,只要他答应会去,董牧盛的目的便达到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纷纷露出笑颜。 “成,那我们就恭候纪帅和三妹了。” 纪鸿洲淡笑不笑轻点下颚。 两人又寒暄几句,便这么走了。 待他们离开后,秦峰便忍不住叉着腰瞪纪鸿洲: “你真没立场!去他们家吃饭,不怕毒死你!” 他没好气地怼了一句,转身就要跑走,准备去把这件事告诉他父亲和小姑姑。 纪鸿洲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衣领,将人给拽回来。 “你放开我!你还敢动手?!” “你就学不会尊敬长辈是不是?你过来,姑父好好教教你。” 纪鸿洲面无表情,轻而易举揪着秦峰衣领,将人拎着往回走。 秦峰脚尖儿着地,又挣不脱,气的哇哇大叫。 “你有话不会用嘴说吗?干嘛总是跟小孩儿动手动脚?刚才怎么不见你这么硬气!你有本事去拎他们俩的领子啊!” 纪鸿洲鼻腔里哼笑了声: “我有没有本事,你很快会知道的,别急。” 他给秦峰拎到没人的角落里,示意章谨和芍药守着入口,随即单手叉腰,神色淡淡睨着秦峰。 “来,说说” 第178章 都喝趴下 晚膳秦震关安排摆在主院,家里人一起用。 秦音敏感察觉到秦峰反应不对。 小少年垂着头扒饭,谁都不看,一声不吭,看起来有点气鼓鼓。 他一向有屁就放,很少能憋着气不吭声的。 她也没拆穿,父母一定比她了解自己孩子。 直到用过晚膳,从主院里出来,她转脸问纪鸿洲: “你带峰儿过来的,出什么事?” 纪鸿洲也不瞒她,“遇到他在院子里撵人,你那同父异母的姐姐和姐夫,小兔崽子战斗力不错,把人挤兑走了。” 秦音,“” 秦峰要成精了,才能把两个成年人挤兑走。 这事竟还没惊动她大哥大嫂。 秦音眼神意味不明,盯着纪鸿洲打量一番。 “他们来干什么?” 纪鸿洲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又不熟。” 章谨,“” 芍药,“” 秦音满怀质疑,倒也没再追问。 总归没吃亏就好。 想着纪鸿洲也是了解她跟两个异母姐姐不合的,便是撞见了,也一定是向着秦峰的,便也没再多想。 谁知回到院子里。 秦音一进屋,便瞧见堆了一桌子的礼品盒子。 她脚步顿了顿,又看向留在屋里的冬荏,问道: “哪儿来的?” 冬荏,“前院的佣人搬来的,说是二姑奶奶和二姑爷过来探望夫人,特地给夫人准备的。” 秦音黛眉微蹙,直觉有什么不对,不免又转头看纪鸿洲。 “不是说峰儿把人挤兑走了?” ——人都走了,还能把东西留下? 纪鸿洲也不解释,只摆摆手示意几人先出去。 屋里静下来,他走到桌前,大致扫量了眼那一桌子的礼品。 “我让收的,拿都拿来了,不收白不收。” 秦音,“” 他又扭脸看向秦音,“你如今这身子何等金贵,这入口的东西能不用旁人的还是不用。明日让他们送去主院,孝敬你大哥大嫂,不比让你那异母姐姐省一笔好?” 秦音听言一时无语,不禁好笑地走到他身前,跟着端量了眼桌上物品。 “零零总总合起来,不值一百块大洋,寒不寒碜?” 纪鸿洲清笑,“一百块大洋不值钱?她们拿得出手,都不嫌寒碜,我们嫌什么?” 他扫了眼桌上东西,低声嗤笑: “我看她们沾你大哥的光,可不止这些?” 秦音无奈嗔他一眼。 “自打大房那位守寡,大哥又罢了二房这位的职,我们早都断绝往来,各过各的了。大哥不想跟他们再有牵扯,你收下这礼干什么?” “架不住人家脸皮厚不是?” 纪鸿洲抬臂揽住她,“用你那二姐夫的话说,你大哥是你大哥,我是我,那我不得瞧瞧,这是想作什么妖?” 秦音听言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呗。”纪鸿洲道,“改日爷去瞧瞧,看他们又打什么主意。” 总归闲着也是闲着,找点正事做。 秦音蹙眉,想想都一阵心烦。 “你别招是非,多少人在暗地里盯着你,大哥今日还叫我提醒你” “怕什么?不是你叫我硬起来?” 秦音,“” “爷有分寸,放心。” 纪鸿洲揽住她往屋里走,耐着声安抚: “孕妇得少操心,你早点儿洗洗睡,其他的交给爷。” 秦音长叹一声,依然坚持与他聊完今日秦震关交代她提醒的话。 “大哥要给你办场接风宴,秦军中所有上将都会在,一定有人针对你,预计他们要谈点得利的条件” 纪鸿洲这才听进去,没再打断她。 夫妻俩因这件事,在床上聊到深夜。 到徽州的第五日,秦震关在自己的私邸,安排一场特色全竹宴招待他。 秦军中上将级军官全部出席。 去往私邸的路上,秦震关同纪鸿洲乘一辆车。 他先是温润笑语,同纪鸿洲提前打好底。 “我的意思不代表他们,他们的意思也不代表我,不管一会儿宴上有什么事发生,你随机应变,我给你打辅助。” 说着话头稍顿,补充道,“有情绪,不带到家里,男人的事尽量不让女人掺和。” 纪鸿洲淡笑不笑,“嗯,我有数,大哥放心。” 秦震关温和一笑,不再多言。 帅府里,秦音从早上等到下午,午膳都用的心不在焉。 她太知道军中那些老将有多难缠,姜都是老的辣。 当初秦震关能很快坐稳帅位,得益于娶了傅参谋长的女儿,拉到最得力的助力。 傅参谋长在那群老狐狸里,说话很有分量,是人都卖他面子。 可他未必会看女婿的面子,帮纪鸿洲说话。 涉及到利益一事上,人人都六亲不认。 当然,秦音不止担心别人会合伙刁难纪鸿洲,同样担心纪鸿洲被激怒后,也会六亲不认。 纪大帅原本就是个六亲不认的主。 她侧躺在床上,午歇也没睡踏实。 约莫三点多钟,院子里传来动静。 秦音立刻穿好鞋子,快步迎出屋子。 刚到堂屋,就见章谨架着纪鸿洲进来,身后展翔将垂帘挑的老高。 “喝多了?” 秦音走上前,伸手要扶他,手却被男人一把握住。 他眉梢眼尾印着笑意,将胳膊从章谨肩上收下来,顺势揽住她肩。 “没多,服了你的解酒药,爷把他们全喝趴下了!” 秦音哭笑不得,“酒气这么重,你泡进了酒坛子里?” 她只当纪鸿洲说醉话,转头就催促芍药和冬荏: “赶快去端热水,再送解酒汤来。” 芍药和冬荏齐齐忙活起来。 章谨上前,帮着秦音搀扶纪鸿洲回房。 秦音毕竟有身孕,过后还是章谨搭把手,替纪鸿洲褪下靴子跟外衣。 热水送进屋,芍药温湿了帕子递给上前。 秦音接住,给仰躺在床上的人擦脸擦手。 芍药也跟着帮忙。 章谨立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小声跟秦音说: “夫人,是真喝趴下了。” 秦音忙的顾不上他,“嗯?” 章谨抿抿唇,“真都喝趴下了!十八个将官连带秦大帅,全都醉的不省人事,只大帅一个人走出来的” 秦音手里帕子险些掉纪鸿洲脸上。 她惊愕回头,“什么?” 章谨苦笑,“酒坛子碎了一地,都没地儿下脚。属下看有几位岁数都不小了,那头发花白,回来这一路,心都悬着” “您看,您要不要让人,送点解酒汤给秦大帅?” 章谨笑的比哭还难看。 他跟着纪鸿洲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场面,也是开了眼了。 秦音哑然无语,又转头看躺在床上哼哼哧哧的纪鸿洲。 “” 什么仇怨,这么不要命? 第179章 靠拼酒量征服整个秦军 纪鸿洲又灌了碗解酒汤,早早就倒头睡了。 他回来的时候除却一身酒气,看起来倒还正常,走路说话什么都不影响。 但这躺下就睡,可见是醉了的。 等他睡熟了,趁着天色尚未黑,秦音带着解酒汤到主院去看大哥秦震关。 进屋时,秦震关刚吐过一场,大嫂傅盛荣正带着佣人一阵忙乱的收拾。 见她来,忙将人堵出去: “别进去了,开了窗子,那味道也够呛人的,你有身孕。” 秦音有点,不自在地牵唇笑了笑: “大哥怎么样?我带了解酒汤,这儿还有解酒药。” 傅盛荣收下药,“我已经让人给灌过解酒汤,眼下就是吐,没什么事。这里有我,你快回去。” 秦音也不好在这儿添乱,看她心急火燎走进了堂屋,便又带着芍药和展翔回了自己的霁月园。 这一晚上,纪鸿洲睡得雷打不动,晚膳都没起来用。 到凌晨半夜里,秦音被一阵叮呤咣啷的动静惊醒。 她连忙撑手起身,“纪鸿洲?” “没事,我喝口水。” 男人沙哑嗓音自黑暗里传过来。 秦音暗舒口气,“你点个灯。” “方才怕吵醒你,出去小解,一时没注意脚下。” 他解释了句,没一会儿就摸索着点了盏油灯。 屋子被昏黄灯光映亮,秦音瞧见他立在矮榻前,正拎了茶壶直接往嘴里灌,看样子是渴的不行。 她既好笑又无奈,“用不用让她们给你端宵夜来?” “不用,不吃了。” 纪鸿洲喝下半壶凉茶,拎着油灯走回床边,边走边一手揉腹部。 “太久没这么敞开了喝,还有点不适。” 秦音等他坐到床边来,才伸手: “手给我。” 纪鸿洲依言递过手,顺势牵住她。 秦音轻啧拍了他一下,一手捉住他,一手揉按穴位,助他缓解脾胃之症。 “你喝成这样是想干什么?要凭一己之力,靠拼酒量征服整个秦军吗?” 纪鸿洲听言笑了声,将拎在手里的油灯放上床头柜,单腿屈膝歪坐着,看她给自己揉穴位。 “这你不懂,酒桌上有酒桌上的规矩,别管是什么路子,只要让敌人知道你有一个能压倒他们的本事,人的本性便会促使他们,行事稍稍收敛。” 他说的煞有其事,“你就看,就往后整个秦军的将官,拎不出几个敢同爷拼酒量的!” “你还挺得意!” 秦音忍不住笑骂他,“你把那几个年过半百的喝出个好歹来,人家子孙还不得扛着枪来找你算账?!” 纪鸿洲挑眉轻啧,“不能够,那我一个人应酬小二十号,我才是弱势,人多势众的输了没理,懂不懂?” “懂不了。” 秦音无语叹气,“只等明天,看看能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了。” 纪鸿洲看她拧眉担心,不禁清声失笑,眉眼温和抬手,屈指刮了下她鼻头。 “多虑。放心,我都能应付。” 秦音呵笑,“我可看到你怎么应付了。” 简直儿戏 纪鸿洲勾唇笑,懒洋洋昂了昂脖颈,悠着声儿道: “没办法,人多势众啊,我这一张嘴哪儿干得过,只能给他们一个个堵上了。” 说着也叹了口气,仰面躺倒在软枕上。 “过了今天,还有好些天。这次解决几个,下次解决几个,慢慢儿就都解决了,能捱到咱们启程回家。” 秦音看他一眼,松开他手,又挪到他身边坐,在他腹部触穴揉搓。 屋里静了片刻。 纪鸿洲突然歪头看她,目光如炬。 秦音手一顿,“干什么?” 他眸色幽深,修长大手握住她小腿,顺着一路揉捏往裙底滑。 秦音猛地拍了他一下,“少撒酒疯!不准动歪念头!” 纪鸿洲抿唇,叹息地嗓音都哑了。 “爷素了几个月了?你这马上快四个月,人都说三个月便” 秦音一把捏住他嘴,皮笑肉不笑说: “若是不难受了,你可以滚去榻上睡,身上酒气能熏死人,没把你撵到院子里都是给你面子,还有脸想有的没的!” 纪鸿洲面露无奈,抬手捏住她小手,包在掌心揉了一把。 “筝筝” “别叫我!被酒气熏得半醉,想都别想!” 秦音一脸冷漠,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甩开他手自顾躺下,背过身睡了。 纪鸿洲,“” 低头看了眼自己躁动不安的小老二,无可奈何下,他只好自己翻身坐起。 秦音背着身,一时也没那么快睡着。 片刻后,便听他深更半夜,正坐在床边没皮没脸的闹动静。 分明像故意让她听的。 秦音气到想笑,一把扯起薄被捂住了脑袋。 翌日早起,两人在霁月园用过早膳,专程溜达到主院去看望秦震关。 秦震关酒量并不算好。 昨天喝成那样被送回来,宿醉后的头痛症令他饱受折磨,脸色至今还是白的。 他扶着头苦笑,坐姿也有气无力: “妹夫,下次别这么劝酒,容易出事。” 纪鸿洲没事人一样,坐在围椅上翘着腿端了杯茶,听言还眉宇扬笑打趣他。 “你就说这顿酒吃完,那帮人能不能消停几天儿?” 秦震关嘴角扯了扯,“得能。” 又跟秦音说,“我一大早,就派人出去打听,生怕昨晚喝出点儿事儿。真叫我打听着了,妙春堂的大夫,后半夜全出诊了。” 秦音心头一提,“没出人命?” 傅盛荣正端了汤药进来,听见这句,不禁诧异的看她一眼。 秦震关也是一阵无言以对。 见秦音表情讪讪,他一边无奈叹气,一边伸手接住了药碗,这才说道: “这要是喝出人命,我这会儿也坐不住,妹夫就得扬名徽州了。” 事儿是没大事儿,不过应了纪鸿洲说的,最近几天对半能消停消停。 从主院离开,纪鸿洲将秦音送回霁月园。 “你先进去歇歇,今日应当没什么事,我自个儿出去转转。” 秦音听言眉心微蹙,“你去哪儿?” “哪儿都不去,随便转转,体会体会徽州的风土民情。” “那我陪你” “不用你陪。”纪鸿洲坚持将她推进里屋,“你好好歇歇,我很快回来。” 秦音心存疑虑,直觉他要去办什么坏事。 于是又提议,“让芍药或冬荏给你带路?” “不用。” 纪鸿洲拒绝的干脆,转头就交代章谨去找人备车,而后迈着长腿自顾自走了。 秦音立在廊下,目送他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不禁同芍药和冬荏面面相觑。 她眨了眨眼,提声唤,“展翔。” 院子里的展翔立时回头看她,“夫人。” “你去跟着大帅。”秦音下令。 展翔愣了下,“啊?” 秦音侧目看向他,面色无波无澜。 展翔汗颜,嘴皮子嚅动一番,还是闷头转身,脚步匆匆追了出去。 快到前院时,纪鸿洲看他追上来。 于是下意识驻足,眉目清冷立在原地看着展翔,以为秦音有什么话要传。 展翔干巴巴扯唇,一脸老实巴交交代道: “是夫人,让属下跟着您。” 纪鸿洲默了默。 最后倒也没说什么,默许他跟着。 于是主仆三人开一辆车,离开了徽都帅府。 第180章 挑拨离间 大帅能去哪儿? 整个徽州他没一个熟人。 揣着这样的困惑坐上车,展翔一路都在观察路线,直到车子停在一处离徽都帅府约一个钟路的偏僻宅院前。 章谨熄火下车,替纪鸿洲打开后车门。 展翔麻利地跟下来,朝宅院紧闭的府门看了眼。 这四周荒山野岭的,也不见个人影,什么人能住在这儿? 他自告奋勇,“大帅,属下去叩门?” “去。” 展翔迈开脚朝府门走去。 纪鸿洲立在车边,慢条斯理点了支烟,又随意扫量了眼私下,呼出口烟雾,淡淡评道: “好地儿,隐于山林,清静。” 章谨默默跟上他脚步,也没吱声儿。 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句单纯夸赞,听起来就别有深意。 两人走到府门前时,展翔已经敲开了门,正同门房低声交涉。 那门房头发花白,朝纪鸿洲的方向看了眼,继而神色惊慌,连忙迈着老胳膊老腿儿跑进府去通传。 府门就那么半开着,院子里冷清的没个人影。 宅子大归大,怎么看都不像高门大户,倒像破落了的高门大户。 展翔回头看纪鸿洲和章谨。 只见自家大帅嘴角叼烟,脚步未停,一马当先直接迈进了院门。 章谨也紧随其后。 展翔见状连忙跟上。 他暗暗朝章谨睇眼色,满眼的疑问,想知道今日大帅专程来,这拜访的到底是哪位有分量的人物。 章谨淡淡瞥他一眼,只暗暗摇头,眼神示意他等着看戏。 展翔眨巴眨巴眼,瞬间若有所思。 两人正挤眉弄眼,打只有彼此能看懂的眼语,前面院子里就迎出来几个人。 “诶哟纪帅!您可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展翔定睛一看,说话的人一袭灰白长衫,还跛着一条腿,观面相和气质,也不是什么大能人。 纪鸿洲军靴驻足,抬手夹住烟蒂,面上似笑非笑扯了扯唇。 “你这地儿好找,正巧我闲来无事出来转转,到你这儿借杯茶?” 董牧盛气喘吁吁走到近前,听言立马笑开颜: “瞧您说的,好茶都沏好了,您快请!” 纪鸿洲薄唇淡勾,抬脚跟上他。 董牧盛亲自在前领路,一边态度殷勤说道: “我已经叫人去准备酒菜,午时可得好好招待纪帅才是!您来一趟可不容易,我跟夫人正寻思,哪日再亲自登门,请您来做客。” 这是等了两日,等的心急如焚了,怕他不来,又想厚着脸皮亲自去请他。 也不知到底想图谋什么。 纪鸿洲叼住烟蒂,面含淡笑揶揄道: “急什么?一时半会儿我也走不了,这不就来了。” “是是。” 董牧盛笑眯眯应和点头。 心说,却是来的够突然,叫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纪帅来徽州这些日,可还习惯?” “嗯,还不错。” “三妹一切可好?” “挺好。” “还没来得及去矿上看看?” “不急,有一些应酬,抽不出空。” 董牧盛含笑眯了眯眼,“也是,纪帅难得来徽州,军中许多人恐怕都想见见您,大哥也会安排一些应酬,给您介绍军中将官。” 纪鸿洲挑眉扫他一眼,“昨晚的酒宴你未出席,听说你被罢职了?” 董牧盛眼眸一暗,扯唇笑了笑: “是,我与大哥之间有些误会,如今闲赋在家,正反思己过。” “哦。什么误会?”纪鸿洲难掩好奇。 董牧盛笑脸僵了僵,神色吞吐一副不好说的样子。 纪鸿洲心领神会,也没再追问。 说话间,一行人走进了董牧盛的外书房。 府里的佣人自觉的驻足门外,章谨和展翔也便没有跟进去。 董牧盛交代佣人送茶来,又亲自掩上书房门,笑眯眯请纪鸿洲坐。 纪鸿洲随意环视了眼书房内布置,挑了张靠窗的围椅坐下,将烟蒂碾灭在手边松石盆景里,长腿悠闲搭起。 “说,请我来,什么事?” 董牧盛看着他笑了笑,瘸着一条腿走到另一种围椅前落坐。 “纪帅明人不说暗话,那我也不打马虎眼儿了。” “实不相瞒,若非秦震关对我们恩断义绝,害我断了一条腿,还差点丢了命,这件秘密,我绝不会透露给纪帅听。” 纪鸿洲挑了挑眉,眼里流露几分兴致。 “什么秘密?说来听听。” 董牧盛正了正脸色,眼神流露出几分阴翳: “秦震关独断又贪婪,为坐稳帅位,他能薄情寡义抛弃所爱,为独揽利益,能对自己亲属下死手,甚至野心不止于拘于徽州,还盯上了纪军领地。” “当初他要把亲妹妹嫁给纪帅,打的可是一出好算盘,用的是美人计。” 纪鸿洲单手支颐歪在围椅间,军靴脚尖轻勾,饶有兴致听他掰。 董牧盛,“纪帅也瞧见了,我那三妹秦音,端的是人间尤物,试问当初放眼徽州城,有哪个青年才俊不想求娶帅府三小姐?” 纪鸿洲眉峰挑高,轻啧了声点点头。 “关键三妹秦音,她不止美艳绝伦,还医术精湛,且十分精明。这种女人想拿捏一个男人,简直易如反掌。” 董牧盛说的两眼冒光,煞有其事。 纪鸿洲继续点头,“不错,是我夫人。” 董牧盛听他还点头附和,顿时愁的皱眉,啧啧哀叹。 “纪帅要是被三妹给迷住了,那就真是中计了呀!” “哦?” 董牧盛重重一拍围椅扶手,“你是不知道,当初三妹嫁去湘城,这是秦震关走的一步好棋!” “纪军领地堵在徽州和海岸之间,秦震关早就看中湘城的繁华与发展,秦军又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黄金,能养更多的兵马,为什么不扩展领地?” “当初借兵给纪军,又把秦音嫁去做纪帅夫人,是他做的两手准备。” “若那场仗败了,秦震关会下令那些秦军在回程时绕道湘城,借接回三妹秦音为由,与纪家起冲突,顺势侵占湘城。” “若纪帅侥幸打了胜仗,那就将计就计,让秦音迷惑纪帅!” “她是秦震关派去的貂蝉,纪帅若中这美人计,过不久,凭她的精明智慧,会哄得你真以为秦纪两军一家亲。” “一旦她生下长子,有名正言顺的帅位继承人,便要对纪帅下手了。” 董牧盛倒是好口才,一番话让他说的逻辑清晰,十分有说服力。 他凝视纪鸿洲,“纪帅想想,秦音若有你的长子,她要取人性命易如反掌,你一出事,纪军内部定然大乱。” “到时秦震关,会有名正言顺拥护他妹妹和外甥的理由,发兵湘城!攻占纪军领地。” 纪鸿洲黑眸深沉,面无表情眯了眯眼。 “唔,说的很有道理。” 是一把挑拨离间的好手,抓住了他最在意的一点。 第181章 这要在湘城,早溅血了 纪鸿洲最在意什么? 他始终在意秦音心里是否真正有他。 为走进她心里,他做出许多妥协和努力,如今她腹中骨肉,是他付出一百二十分的努力才求来的。 董牧盛的话或许半真半假,有一部分很值得推敲。 钟淮泯也曾提点过他,秦音的心到底是向着他,还是向着她大哥和秦军。 这一点,纪鸿洲从未想过去求证。 董牧盛,“纪帅,你就算不信我,也要小心驶得万年船。秦震关野心庞大,贪恋狠戾,你早做防范的好。” 纪鸿洲眼帘低敛,面上瞧不出丝毫情绪。 “你说说,如何防范?” 董牧盛眼冒精光,“当然是不让秦音生下帅位继承人,亦或者,厌倦后直接除掉她。” 纪鸿洲眉峰挑高,掀起眼皮,眸色晦暗看向他: “除掉?” “纪帅不舍得?” 董牧盛一脸早有预料,随即低笑摇头,感叹道: “纪帅,温柔乡乃英雄冢,你可要时刻保持清醒。帅位安稳,什么美人得不到?要美人却赔上性命和一切,那可不划算。” 纪鸿洲轻啧冷笑,语调慵懒笑了句: “这可怎么是好,我还挺喜欢我夫人” 他手痒痒,视线似随意地四下扫了眼,指腹轻捻正欲发作,房门却在此时被人叩响。 董牧盛立刻起身去开门。 纪鸿洲抬起的手握了握,不动声色徐徐支住下颚。 外书房门打开,有人来送茶,但却不是原先的那两个老佣人,反而是个穿浅青旗袍的女子。 章谨和展翔立在外面,两人齐齐面无表情,将那女人从头到脚扫量了一番。 “哥,大嫂忙不开,让我来替她送茶给纪帅。” 女子约莫双十年华,衣着打扮素丽,一张杏仁儿脸,柳叶眉,瞳眸似一翦秋水潋滟。 这样天生的好容色,不似一般女佣。 董牧盛神色微动,侧身让她进去,并笑呵呵向纪鸿洲介绍。 “纪帅见笑,这是家妹柳柳。” 女子螓首微垂敛眉一笑,端着托盘福了福礼: “见过纪帅。” 她将茶端到纪鸿洲手边的小几上,双手掂起一盏奉给他,一把嗓子清柔娇脆。 “纪帅,您喝茶。” 纪鸿洲淡淡垂目看着递到眼皮子底下的茶盏,又似是看她那双雪白纤细的手。 他薄唇轻启,温凉嗓音辨不出喜怒: “什么茶?” 女子浅笑回他,“上好的恩施玉露,您品。” “不品。”纪鸿洲凉凉牵唇,眼皮上掀盯着她,“爷最烦绿茶。” 女子目色微愣,笑颜变干。 纪鸿洲面露不耐,转目又看向董牧盛。 “聊正事,叫她滚。” 柳柳面色涨红,端着茶的纤纤指尖抠紧,羞赧尴尬地咬住唇,看了眼董牧盛。 董牧盛瞥她一眼,握拳抵唇清咳了声,走上前低腰俯在纪鸿洲耳边。 “女子到底脸皮薄,纪帅何必如此不怜香惜玉?您瞧瞧,跟我那小姨子秦音多像的一姑娘,您语气这么重,再给吓哭咯,于心何忍” 不等他话说完,纪鸿洲扬手掀了女人手里茶盏。 “啊—!” 女人惊呼一声,仓促后退,温烫的茶水瞬间洒了她满手满身。 她惊惧瞠目,看着纪鸿洲,眼眶红红眼里就要淌下泪来。 董牧盛也愣了下,紧接着衣领便被纪鸿洲一把揪住。 “老子说很喜欢我夫人,你耳朵聋了听不见?” “纪,纪帅” 董牧盛察觉到他通身煞气,震得嘴皮子都磕巴了。 纪鸿洲揪着他衣领,将人扯到身前,提起军靴,狠狠一脚踹在他膝盖上。 董牧盛痛叫一声,腿一软就跪下了。 纪鸿洲下颚线冷绷,眉目温凉睨着他: “在这儿给老子送什么赝品?就这等货色,到底哪里像我夫人了?嗯?” 董牧盛一头冷汗,挣扎了一下,靠一条瘸腿愣是爬不起来。 他目露惊骇,昂起头仰视纪鸿洲。 “误会,纪帅,误会了不是?我这就,这就叫她出去!”说着扭头喝斥那女人,“还不快滚!” 柳柳白着脸,神情仓惶无措,眼眶通红摇了摇头,低头便要退出去。 “晚了。”纪鸿洲凉凉开口,“章谨!” 书房门应声而开,章谨和展翔先后脚进屋。 章谨,“大帅。” “看好这女人,带回去。”纪鸿洲语气意味不明。 “是,大帅。” 柳柳满眼无助,小心看了眼纪鸿洲,垂下眼温温顺顺跟着章谨出去了。 书房门再次关上。 跌跪在地的董牧盛,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半圈儿,以为纪鸿洲这算是收下柳柳了。 他再次扯起笑脸,语气殷勤道: “纪帅别误会,我绝没有别的意思,这柳柳不配,那人便交给您处治了,当我多事” 纪鸿洲居高临下睨着他,皮笑肉不笑地站起身。 “你是多事,老子最烦被人指手画脚。” 董牧盛笑意僵在脸上,“纪,纪帅呃啊~~!” 纪鸿洲一脚踩在他瘸腿上,脚底使力,‘咔嚓’一声。 “啊——!!” 董牧盛的嘶叫声越发凄厉。 “唔啊啊—!纪帅啊!” 纪鸿洲提腿猛地一脚,狠狠踹在他嘴上。 董牧盛仰面翻倒在地。 纪鸿洲上前一步,蹲下身,在他长衫上‘撕拉’扯下一条,随意团了团,一手掐住他下巴,将布团用力塞进他嘴里。 做完这些,他站起身,嫌恶地甩了甩手,一脸烦躁照着地上的人又狠狠踹了两脚。 “老子他妈最烦别人挑拨我们夫妻关系!” “你这人真他妈讨人嫌!!” “艹!” 书房外,展翔听着屋里的动静,背脊直冒冷汗。 他看向身边的章谨,嘴唇嚅了嚅。 章谨气定神闲扫他一眼,又淡淡盯向安静杵在一旁的女子,淡淡道了句: “别多事,最多打死了,没什么大不了。” 展翔咕咚咽了口口水,“大帅就这么发疯,真要打死” “正常。” 章谨面不改色,“打到了徽州,没见过一张好脸儿,这要在湘城,早溅血了。” 展翔半张的嘴合上,默默地不再言语。 章谨都这么冷静,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大帅竟然能挑出来磋磨撒火,那这人指定是死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这么想着,展翔也淡定下来。 回廊下,只有宅子佣人和柳柳的脸色逐渐惨白。 不知多久,屋子里逐渐静下来。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纪鸿洲提脚迈出门栏。 他身上军褂衣扣大敞,白衬衣也略显褶皱,正垂着眼,握白手帕擦手上血迹,通身笼一层刚杀完人后的血腥煞气。 章谨和展翔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习以为常的架势。 宅子的佣人和柳柳却已经面无人色。 院子里静的,一阵过廊风都能听清。 大致擦干了手上血迹,纪鸿洲随手丢掉手帕,眼皮上掀直直盯向在场唯一的女人。 “你,上前来。” 第182章 阴差阳错 柳柳惨白着脸,目露惊恐,怯怯喏喏看着他。 纪鸿洲眯眼,“别让老子说第二遍。” “大帅” 柳柳红唇发颤,差点就要梨花带雨,泪珠子都已经往外溢。 纪鸿洲看的一阵眼尾抽搐,刚泄下去的燥火又冒上来。 他抬手一指那女人,歪过脸问章谨: “是不是她?” 章谨握着手,面色沉肃看了眼梨花带雨的柳柳,继而点了点头。 “带走。” 撂下两个字,纪鸿洲黑着脸提步,没再留意任何人。 他大步流星自所有人身前掠过,边走边咬了支烟点上。 章谨瞥了眼展翔,“带走,看好了。” 展翔看着他撂下话便径直追着大帅离开的背影,立在原地反应了两秒,才看向柳柳。 那女人边哭边发抖,一脸神色惶惶。 展翔皱眉冷喝:“还不走?” 正午时分,秦音正独自在霁月园用膳,便听到院子里有动静。 没一会儿,垂帘掀起,纪鸿洲低头进来了。 他军褂没穿,随意搭在臂弯里,大背头略显凌乱,一缕压在眉梢上,身上白衬衣领扣也敞着三颗。 那模样,像去鬼混了一场回来了。 秦音眼睫轻眨,手里箸子举在半空,坐在膳桌前安静看他。 “不等爷回来,自个儿就吃上了?” 纪鸿洲勾唇笑睨她一眼,随手将军褂丢在一旁围椅上,步调懒散走过来,手上慢条斯理卷了卷袖管儿。 秦音,“你也没说要回来吃。” “也没说不回来吃。” 纪鸿洲眉眼噙笑走到桌前,垂目扫了眼膳桌,而后提脚往屋里去。 “你先吃着,爷净个手。” 秦音视线追逐着他背影,不动声色将人打量了一番,目光在他军靴上落了落,又缓缓游移到他垂在身侧虚握的拳头上。 芍药机灵的端了盆热水送进来。 秦音安静眨眼,缓缓放下箸子,起身也跟进了屋。 她进门时,男人已经立在脸盆架子前,微躬着腰背净手。 秦音歪头端详了一眼,走过去盯着他侧脸打量。 “干什么去了?” “杀人。” 秦音黛眉浅蹙,“杀谁?” 纪鸿洲低轻嗤笑,扯下棉帕擦了擦手,笑吟吟看她。 “你还真信?” 秦音板起脸,眸光凌厉盯了眼他手。 “我没见过血吗?” 纪鸿洲面上笑意一顿,垂眼看了看自己已经洗净的手,举起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哪儿有?” “啧!少给我卖关子!” 秦音面色不耐,啪地拍开他手: “你如今对着我,都不老实交代了?纪鸿洲,你” “交代,我交代还不行?” 她语气稍显凌厉,纪鸿洲立马举起两手妥协。 见秦音绷起小脸不再继续说,他眼尾扬起笑意,伸臂将人揽住,一手搭在她微隆的腹部轻柔抚了抚。 “哪儿那么大脾气?孕妇不能动气。” 秦音推开他手,“还不说?去哪儿了?” “去跟你那异母姐姐和二姐夫过招儿。” 秦音一听便皱起眉头。 纪鸿洲揽着她往外走,嘴里话也没停: “别说,你那便宜二姐夫是人才,挑拨离间太会了,我差点儿就信了。来,坐下,边吃边听” 他给秦音夹菜,哄着她一边用膳一边听。 秦音默默听他复述与董牧盛的谈话,生灵活现地,跟讲故事一样。 说到一些敏感话时,纪鸿洲还借着咀菜的动作故意停一停,挑眉观察她反应。 谁知起先秦音还蹙了下眉,脸色变一变。 后面听着听着,整个人都平静下来,情绪不带一丝起伏,好似不太感兴趣了。 纪鸿洲讲完自己没忍住,最后把董牧盛揍得稀巴烂后,话头收住。 他斜睨秦音,缓缓放下了手里箸子,平心静气问她: “这事儿,你怎么看?” 秦音眼帘低垂,慢吞吞一口一口喝鱼汤。 “什么怎么看?” 纪鸿洲手肘歪杵在桌沿儿上,眉心轻耸盯着她,缓声问: “没一句想说的?” 秦音轻舔下唇,歪头想了想,才掀起眼睫看向他。 “你想听什么?想知道当初秦军是不是想趁火打劫,等你败仗后好吞并纪军领地?” 纪鸿洲薄唇咂了下,视线微动没说话。 秦音点点头,撂下了勺子,端坐反问: “这用问吗?谁不想?你不想吞并秦军吗?不想占领秦军的金山?” “” 秦音轻白了他一眼,又问: “我想杀你,还用得着美人计?我的医术白学了?《百毒谱》白研究了?” “我要毒死半个湘城的人都易如反掌,还用得着先替你生个孩子?” “你是阎王爷啊,值得我下这么大的本儿?弄死你还要给你留个后,你怎么那么能呢?我就那么上赶着当寡母!” 纪鸿洲头皮发紧。 他舔了舔下唇,握住秦音一只手,缓下声哄道: “我没说这件事,我还能不知道筝筝什么本事?我是问,我将你那二姐夫打的苟延残喘这件事儿,你怎么看?” 秦音冷笑了声,没好气的抽出手。 “我怎么看?你没直接打死他是突发善心了,我得感到欣慰,大帅可真善良。” 纪鸿洲脸色讪讪,受不了她这阴阳怪气,不自在的抬手以尾指勾了勾眉梢,轻咳了声转移话题。 “咳,那个,还办成件好事儿。” 秦音唇角轻扯,笑意不达眼底。 纪鸿洲瞥她一眼,殷勤地端起她面前汤碗,又给她添一勺鱼汤。 “你可知道,我这趟不白去,还找着了你们都在找的那个人。” 秦音嘴角拉平,“谁?” “就那个苏什么云,你大哥那老相好,让傅文睿短腿” “苏沫云?”秦音难掩错愕。 “对,就那个!” 成功转移话题,纪鸿洲心头又来气了。 他将汤碗递到秦音面前,接着话说: “我就说那两口子不安好心,挑拨完了还不成,还准备给爷玩儿一手真正的美人计,要往我身边儿按个大雷!” “但凡爷没定力,这女人一但背着你收下了,既让我们夫妻离心,那女人又能乘势悄无声息离开徽州,以后潜在爷身边。” “到了湘城,且等着她继续搅合事儿,势必得搅合的你我夫妻反目,两军对敌!” “还好老子警醒,就知道这女人必有来历” 秦音听他说到这儿,眼睑微眯不由插声打断: “你怎么知道她就是苏沫云?” 纪鸿洲话头微顿,清笑回她: “我怎么可能知道?只是觉着照那两口子对你们兄妹俩的恨意,既然送这个女人出来,必然不止是以色侍人,怎么背后也得有更恶毒的筹划。” “不过好在,章谨识得那女人面目,当场确定是她。” 秦音眉心微蹙,“章谨?” 纪鸿洲看着她,不禁清声失笑: “筝筝该不会以为我空手而来,什么准备都不做?” 秦音,“” “不然手底下这么些人,都用来做什么?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章谨早都已经做过功课。” 第183章 不是你想表达什么,而是你做了什么 纪鸿洲从董牧盛的宅子里带回来的,确实是苏沫云。 翌日等秦音见到了人,却得知,苏沫云失忆了。 她谁都不认识,且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秦震关没露面,大嫂傅盛荣陪着秦音,给苏沫云做了详细的诊查。 从院子出来,两人相携往主院去,傅盛荣神情冷漠问她。 “怎么样?是真的失忆?” 秦音摇摇头,“头上的确有刚愈合的伤口,身体现在没什么异常,失忆这种病症,就像疯症一样,有时候大夫也说不好。” 看诊依据是望闻问切。 若病人始终让大夫看到自己疯癫或痴傻的一面,只凭诊脉,很难断定疯癫和痴傻是真是假。 失忆的人也一样。 “所以,不能确定她是真失忆。”傅盛荣冷笑,“也无妨,忘却不能抵消她的罪孽。” 秦音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傅盛荣,“你大哥不插手这件事,我会把人弄走,筝筝,你也不用费心。” 秦音不想费心,也不想插手。 她同傅盛荣分开,先回了霁月园,又让展翔盯着主院的消息。 午膳后,得知傅盛荣带着人离府,秦音收拾了收拾,去见大哥秦震关。 得益于前晚宿醉的后果,秦震关昨日缓过一日,今日总算舒服些。 秦音到主院时,他正在内书房,持着鎏金剪刀修剪松景盆栽。 见秦音进来,秦震关看她一眼,又垂下眼继续不紧不慢的忙活。 “担心我?不必要。” 秦音走到他身边藤椅上落坐,抬眸静静看着他眉目温和的侧脸。 “大哥今日身体好些?” 秦震关勾了勾唇,“无碍,酒量是得练练,同妹夫差得远。” “今日也没有那些将官的坏消息?” “没事。”他握着剪刀,笑睨了秦音一眼,“不过如今恐怕,有更多人对妹夫心存芥蒂了,明日准备安排营地巡察,到时一定有人刁难他。” “这我倒不担心。”秦音笑了笑,“他坏得很,不是个吃亏的。” 秦震关失笑摇头,放下剪刀,走到一旁在铜盆里净手。 秦音,“昨日他去了董牧盛的宅子,将人打了一通,在那里见到苏沫云。” “打他做什么?”秦震关意外挑眉,回头看她。 “能为什么?原本就是暴脾气,听了些不中听的话,哪里还忍得住?” 秦音目露无奈,又说: “董牧盛以为他不识得苏沫云,还将苏沫云献给他。大哥,若苏沫云的失忆是装的,她连我的丈夫都想染指,是我,我会杀了她。” 秦震关温润目色顿了顿,垂下眼擦干手。 “筝筝,你不用担心我,阿睿断腿的事已经给我当头一棒,我没什么旧情可念。” 他缓缓放下帕子,不紧不慢将衣袖理整齐。 “若杀了她,能让你大嫂解气,能化解与傅家的芥蒂,我不会插手阻拦。” 话虽然这样说,秦音看着他一脸不为所动地淡漠,依然不能安心。 她直言说道,“大哥,说实话,我不放心你。” 秦震关扭过脸看了看她,面上浮起清浅笑意。 “你这种不放心,就同你大嫂和傅家的不信任,是相同的心思。” 他抬眼看向窗外院子,视线落在正屋的方向。 “你大嫂,说我重情重义,偏偏对她不愿多投一分情谊。昨晚我想了很久,她之所以这样觉得,一是因为我娶她时太冷落,二是因为苏沫云还在,仿佛我无法割断旧情。” “她觉得我不曾多爱护她,对苏沫云又曾有歉疚和亏欠,旧情复燃的可能更大。” “只是她不知道,她生下峰儿,便已经是我的恩人,岳父和阿睿扶持我的恩情,我也铭记在心。” “我秦震关既自诩重情重义,必然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事。感情这种事,日子过久了,慢慢都会有的。” 说到这儿,他停了停,又转头告诉秦音: “我不觉自己亏欠苏沫云什么,我能为她做的已经仁至义尽,她也已经选了新的人生,跟别人生了女儿。既如此,她的以后与我没干系。” “筝筝,我更在意你大嫂的情绪,更担心她不肯再原谅我,你说,除却把苏沫云交给她料理,我还能再做点什么?” 秦音心下动容。 默了片刻,她告诉秦震关,“我嫁到湘城后,才得知纪鸿洲有两个青梅竹马的女子,一个与他的亲事都定了一半,最后因与我们家联姻而作废。另一个眼巴巴等着给他做姨太太,还深得他母亲喜欢。” 秦震关眉梢挑了挑,“你说这事我知道。” 秦音点点头,“所以纪鸿洲怎么做的,你也知道?” 秦震关缄默不语。 秦音叹了口气,“现在那两个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大哥,我觉得有些事,不在于你想要怎么表达,而是你做了什么,让大嫂自己体会到了。” “旁人都说纪鸿洲为了我众叛亲离,但只有我知道,他那么放肆无忌,只是为了得到他更想要的东西。他不只是为了我,更多是为了他自己。” “人都会趋势利弊,他为达到目的更不择手段。” “大哥,有时候,你可能只是需要,不择手段而已。” 秦震关太循规蹈矩了。 他这样的人想打动人心,断没有厚脸皮没规矩的人,要得心应手。 秦音眨眨眼,“要么,我叫他来,给你一点点拨?” 秦震关,“” 所以他已经两个儿子了,还要跟一个刚要做父亲的人,讨教如何讨好女人? “不用了。”他面无表情,“我想想。” 回到霁月园,秦音跟纪鸿洲念叨这件事。 纪鸿洲翘着腿躺在廊下摇椅上,边晒日头边晃悠,舒适地眯起眼,听完喉间溢出低沉笑声。 “男人也要面子的,你这么说,你大哥怎么好来同我讨教?” 秦音坐在窗子里的矮榻上,百无聊赖地磕松子。 闻言偏头瞥他一眼,“那我还能怎么说?多管闲事虽然不好,但就他那个刻板的性子,等他自己琢磨通透,大嫂说不准都已经改嫁了。” 纪鸿洲笑,“这种事,你别说出来,要留点面子。明日到营区视察,我私底下点拨点拨他。” 他说这话时还略显摇头晃脑,很有点得意自大的样子。 秦音抿唇忍笑,捏着剥下来的松子壳朝他丢过去。 “给你能的。别晒了,帮我剥松子,我要吃。” 纪鸿洲啧地叹了口气,支住摇椅坐起身,修长手臂从窗口伸进来,脸上写满‘拿你没办法’地无奈。 “拿来。” 秦音嘴角翘起,将一小篮松子端起来,递给他。 纪鸿洲接到手里,转身放在围栏上,长腿大敞,上身微倾默默剥起壳。 “抱着你的小碟子给爷出来吃,也晒晒日头。” 秦音眼梢笑弯,捧着接松子仁儿的小碟子下榻穿鞋,颠颠儿出去了。 第184章 傅文睿的手段 这厢,纪鸿洲和秦音夫妻俩,坐在廊下晒日头,吃松子的当。 那边傅盛荣带着苏沫云回了傅家。 傅参谋长今日陪夫人到灵悟寺去祈福,只傅文睿在家。 她直接将人带到傅文睿的院子里,进院门时,傅文睿正坐在廊下轮椅上晒日头。 “阿姐?” “我把人带来了。” 傅盛荣面色沉静穿过院中小径,缓步踩上台阶。 傅文睿诧异挑眉,视线才落到被两个婆子推进来的女人身上。 看清对方容貌,他眉目瞬间森寒。 “阿姐怎么找到她?” 傅盛荣在他轮椅边驻足,与他一同看向立在院子里的女人。 苏沫云小脸儿苍白,面上神情懵懂而惧怕,泫然欲泣怯弱不安的样子,的确很惹人怜。 她皱了皱眉,“不是我找到,是纪帅,他从董牧盛的宅院里将她带回来。” “董牧盛”傅文睿眸光凛寒。 “阿睿,她可能死里逃生,却失忆了。”傅盛荣告诉他。 傅文睿眼眸微动,偏过脸与她对视。 傅盛荣眼神复杂,“我以为你已经将人处理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话,只是说来搪塞你姐夫的。你真被她得手,不止赔上一条腿,还让她逃了?” 弟弟的手段她一向清楚,从没有过这样后果惨痛的失误。 傅文睿面色波澜不惊,语声温凉: “阿姐,是我没用,这女人十分狡诈。” 他转头看向苏沫云,深褐色瞳眸似凝了层冰。 “她骗我,说自己有了身孕,还说是姐夫的” 傅盛荣眼睫骤然一跳,眼里掠过丝难以置信。 “原本只杀她,没什么大不了,但若她真有身孕,是不是姐夫的种,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事。” “若他一直背地里与苏沫云藕断丝连,表面上却不闻不问,苏沫云怀着他的孩子死在我手上。这笔账,姐夫会暗暗算在傅家、算在你头上。” “我不能允许这样的糊涂账发生,想带她找大夫确认,与你商量这件事后,再做决定。” 傅文睿闭了闭眼,“正因此,才给她可乘之机” 傅盛荣目色怔然看着院子里的女人,半晌没回过神,口中喃喃道: “她真有过身孕?” “没能证实这件事。”傅文睿皱眉,“眼下这情况,也没法儿再去质问姐夫。” 傅盛荣脑子里一团乱,根本无法再思考。 她现在只想一件事。 那就是立刻找人确定,苏沫云是否真在几个月前有过身孕? “筝筝今早刚替她把过脉,她没提这件事,若不久前小产过,以她的医术,不可能看不出的”傅盛荣自言自语。 心底却又忍不住猜测,秦音是否有所察觉,却故意不提? 若苏沫云刚小产过不久的事是真的,秦音也一定会因困惑而产生猜测,担心这事与她大哥有关,所以故意不提。 “找府医来。”傅文睿冷声下令。 副官立刻应声,大步离开亲自去传府医。 姐弟俩一站一坐在廊檐下,纷纷目色幽暗,一齐盯着苏沫云看。 苏沫云揪着指尖,忐忑不安地咬了咬唇,小心翼翼掀起眼睫,试探开口: “夫人,我,我不知你们说什么?我是柳柳” 傅盛荣眸色冷寒,没有言语。 傅文睿凉声开口,“你叫柳柳?” 苏沫云忙不迭点头,带着哭腔无助地替自己开解: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傅文睿淡淡扯唇,“你不知道,不碍事,我告诉你便是。” 他轻抚自己断腿,“我这条腿,因你而断,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出,苏沫云。” 苏沫云眼眶通红满眼惊惧,用力摇头,扑通一声跪下来。 “我不是,我不是苏沫云,我叫柳柳!少爷,我叫董柳柳!” 傅文睿冷笑,“董牧盛根本没有妹妹。失忆不要紧,我有很多种办法,能让你想起来。” 苏沫云直接吓哭。 她跪在地上哭的浑身发抖,想逃,却又看到堵在院门外的婆子和大兵。 这一院子人,根本没给她留逃生的路。 傅文睿瞳眸深冷似井,面无表情看她哭泣卖惨。 傅盛荣心绪如一团乱麻,抬手扶额,转身走进堂屋坐下。 整个院子只剩女人怯弱无助地哭声。 不一会儿,副官带着府医回来。 傅文睿,“给她诊脉,我要知道她三个多月前,是否曾小产。” 傅府的府医医术也很精湛。 他立刻蹲下身给苏沫云诊脉。 苏沫云惊吓后缩,被一旁的副官牢牢摁住。 坐在堂屋里的傅盛荣,定睛屏息等待结果。 片刻后,府医抬起眼看向傅文睿,如实禀话: “参谋,她确实曾小产。” 傅盛荣缓缓阖眼,瞬间如坠冰窖,手脚冰凉。 “但不是三个多月,而是一个月前。” 傅文睿眉心微拧,目色瞬间清厉: “一个月前?确定?” 堂屋里的傅盛荣愣愣睁眼,下意识便站起身。 府医点头,一脸笃定,“脉象上看,是一个月前。” 屋内屋外一片寂静。 一个月前,苏沫云正失踪,她小产的那个孩子,来历就并不清明了。 总归不可能是秦震关的。 傅文睿眉心舒展,回头看向立在堂屋里的傅盛荣。 “阿姐?” 傅盛荣情绪浮动太大,一时没心思再想其他。 她快步走出堂屋,脚步不停步下了台阶。 “人我交给你了,随你处治,我不想再看到她。” 她步调走的飞快,话音落,人已经匆匆走出了院子,带着人离开了。 苏沫云几乎瞬间崩溃,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身,想要趁其不备从院门逃出去。 然而傅文睿的副官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抓了回来。 “夫人!夫人您饶了我,您救救我!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苏沫云剧烈挣扎,大声哭叫,又转头朝傅文睿下跪磕头。 “参谋您高抬贵手!我给您磕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您别杀我” 傅文睿睨着她卑微乞求的身影,语调波澜不惊地开口下令: “吵死了,舌头割了。” 副官低头,“是!” “不要~!放开我,啊,啊啊~,啊唔——!” 女人的哭求声撕心裂肺,最后断掉的尖叫声,哽的人心头一颤。 鲜血淋漓,一块红肉被随手丢在地上。 她捂着嘴颤抖倒地,痛苦的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 府医不忍再看,偏过脸去紧紧闭上眼。 傅文睿冷眼瞧着,冰冷语声无动于衷地。 “烦死,别让她滚来滚去,手脚都砍了。” 府医听得头皮一麻,控制不住地手抖。 副官迟疑,“参谋,在这儿砍?” “就在这儿砍,我要亲眼看着。”傅文睿眼皮都没动一下。 “是!” 副官再次低了低头,不说二话,直接朝门外的大兵招了下手。 惨无人道的一幕,就这样在傅文睿的院子里发生。 另一边,傅盛荣赶回帅府时,脸色依然冷绷。 她径直回到主院,掀帘子迈进门,便见秦震关正在屋子里,怀里还抱着她们的小儿子。 男人抬眼看过来,眉目温润浅含笑意。 “回来了?先头听见昭儿在哭,我过来看看。” 傅盛荣唇瓣紧抿,定定盯着他,半晌没开口。 第185章 今晚我陪你 秦震关不住主屋。 自傅盛荣怀着身孕从傅家回来起,他一直睡偏屋,偶尔还在内书房过夜。 傅盛荣不愿与他同房,从不让他留在主屋过夜。 此时,她看着秦震关站在屋子里,怀里抱着她们的小儿子,脑子里竟然不受控地产生荒诞念头。 他不与她同房的那些夜晚,是否悄悄同别人在一起? 念头刚掠过,傅盛荣指尖颤了颤,继而紧紧攥住了手。 她疯了。 她真的要被秦震关给逼疯了 “荣荣?你怎么了?” 秦震关抱着快要哄睡着的小儿子,看她回来后便立在那儿半天不动,还面色怪异直盯着他看,不禁蹙眉问道。 他面上掠过丝忧虑,提步朝她走近,“出什么事了么?” 出什么事了? 傅盛荣的情绪近乎瞬间崩溃。 她眼眶一热,伸手一把从他怀里接过儿子,冷下脸看都没看他一眼,抱着孩子匆匆走进屋里。 乳娘见状,连忙低下头,也匆匆跟着回了寝房。 秦震关双臂虚悬着立在原地,怔愣一瞬,面上神色逐渐归于沉静。 他耳听傅盛荣在屋子里低声叱责乳娘。 “好端端哭什么?你连个孩子都哄不住,还有别人来哄,我要你干什么用!!” 乳娘语声怯弱地低低解释。 傅盛荣也不听,她有点暴躁,甚至把原本快要睡着的小儿子惊醒吓哭。 乳娘慌忙请示,“二少爷可能饿,夫人,我来哄” 秦震关听着儿子的哭声,不禁皱起眉,察觉到傅盛荣情绪不好,他没法坐视不理,提脚跟进了里屋。 乳娘正从傅盛荣怀里接过孩子,见他进来连忙低头见礼。 “大帅。” 秦震关面无表情,“抱他先去偏屋,别让他哭了。” 乳娘连忙点头,“是是” 她很快抱着孩子离开屋里,奶糯委屈地婴啼声渐渐消失。 傅盛荣胸口一阵酸胀憋闷,憋得她眼里泪意渐涌,视线瞬间模糊。 “荣荣,你怎么?到底出什么事?” “为什么问我?!你自己不知道吗?!” 傅盛荣几乎无法克制,立时就锐声驳斥他。 秦震关面无情绪,眼眸深深凝视她,“荣荣,我真不知。” 傅盛荣攥着拳头浑身发抖,“你知不知道阿睿为什么断腿?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遭那女人暗算?!” “荣荣,你先冷静点” “我没法儿冷静!” 傅盛荣声量拔高,气怒到眼里泪珠连成线的往下淌。 “秦震关你干了什么好事?苏沫云能说她怀着你的孩子!她说她怀着你的孩子!” 秦震关面露震愕,瞬间神色肃厉地紧皱起眉。 “荣荣,我没做过” “不是她这样说,阿睿不会动恻隐之心!他要带她去看大夫,才因此被她暗算得逞!” 傅盛荣近乎歇斯底里,根本听不见他的话,她以为发泄出来会好些,但发现这样自己更受不了。 她绝望抽噎,回身一把掀翻了榻上小几,小几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散了一榻,碎裂的瓷片甚至弹到秦震关脚下。 “你真是好!我要被你逼疯,你为什么这么待我” 她背影微躬下身,看起来如此痛苦。 秦震关很快上前两步,伸手将人抱住,声线温哑安抚她。 “荣荣,不是我,我没做过!” 不顾女人挣扎,收紧双臂将人紧紧搂住,他在她耳边沉声保证: “你回来后我没再见过她们母女,你信我,荣荣你信一信我,你信我” “我信不了你,秦震关,我没法信你。” 傅盛荣伤心欲绝,哭声渐渐遏不住。 秦震关眸色逐渐黯淡,抱着她的手越收越紧。 “我甚至怀疑,这府里每一个有点姿色的女人,都跟你有染。” “你把我逼成这样,秦震关,我患得患失,太久了,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荣荣。” 秦震关喉头哽的酸堵,险些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哭成这样,成婚以来,头一次。 记忆里的傅盛荣,如烈火繁花,风采逼人,仿佛世间没人能与她争锋。 现今他在她身上看到开到荼蘼后的凋零之态。 她以前说‘秦震关,你死了也是我的人’;现今说‘秦震关,我患得患失,受不了了’。 “是我不好,荣荣” 或许妹妹秦音说的没错。 他想怎么样已经不重要,因为傅盛荣对他已没有半点信任,他该做点什么,让她看在眼里,逐渐去信他。 秦震关垂下眼,安静搂着她,一边轻柔抚慰,一边语声温和说道: “今晚我陪你,只我们两个,我们谈谈,好不好?” 翌日一早,纪鸿洲陪秦音用过早膳,便被秦震关的副官请走了。 因昨日秦震关说过今日安排去营地巡查,秦音以为他们真是去了营地。 她一个人待着无趣,便带着展翔和芍药去主院坐坐。 一进院子,却意外地见到秦峰也在。 “小姑姑~” 小少年坐在台阶上,手里捧一本书,见她来,连忙站起身颠颠儿跑上前。 秦音神色微讶,垂眼看着他。 “你在这儿干什么?今日没课?” 秦峰将书本揣起来,撇着嘴摇了摇头,昂起脸神秘兮兮地告诉她。 “我父亲一大早叫我过来,让我替他看住母亲。” 秦音,“??” 秦峰小手挡在唇边,语气笃定地悄悄声说道: “她们俩昨天一定又吵架了!父亲心虚,怕我母亲带着阿弟回娘家!” 秦音,“” 展翔和芍药对视一眼,齐齐面色尴尬。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见秦音脸色微妙,秦峰眨巴眨巴大眼,双手环臂,人小鬼大的叹了口气,一脸习以为常。 “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第一次了。据我的经验,母亲一早上到现在都没出来,她应该是不想见人,在生闷气呢。” 他摆摆小手儿,“一般这种情况,她一向大度,最后都会自己想通,这次一定也不会跟我父亲上纲上线,最多叫他继续睡书房嘛。” “诶~,小姑姑,你来有什么事?” 小大人重新昂起脑袋,对秦音‘好言相劝’: “有事你能晚点说?这会儿最好别去打扰她,你知道她发火儿什么样子,那太可怕了!” 秦音睨着眼前这活宝,一时想笑,摇摇头说道。 “我没什么事,想说百日宴的事,不知你母亲筹备的怎么样,看看我能来帮上什么忙” “你帮忙?” 秦峰挑起小眉头,看了眼她微隆起的肚子。 “你,你还是踏实儿地,谁敢劳你大驾?小姑父还不得咬人?” “” 秦音气笑,抬手给了他一板栗。 “怎么说话的?!” 第186章 我知道都来气,真不是个男人 既然大嫂心情不好,秦音也听劝,没进去打扰她。 她带着展翔和芍药又回了自己院子。 现今月份逐渐大起来,她身子越来越懒,一刻都不想出门。 回到霁月园,便懒懒躺在矮榻上,随手翻了本医书看。 彼时,帅府的外书房里。 秦震关打消了原本安排好的行程,交代人备一桌酒菜,关起门来,同纪鸿洲一起把酒谈话。 “筝筝出嫁以后,已经很久没人陪我聊聊心事。如今她嫁了人,有些事,我反倒不知该不该同她聊。” 纪鸿洲扫了眼他递过来的酒盏,面上笑意散漫。 “有话便聊,同我也不必见外,酒还是不喝了,我怕再给你喝出问题,筝筝要怨怪我。” 秦震关闻言,失笑摇头。 “陪我小酌两杯,无伤大雅。” 纪鸿洲,“你还是有话直说,别打弯儿了,总不能是要怪我把人给带回来,给你添乱了?所以给我在这儿摆鸿门宴?” 秦震关放下酒壶,看着他不由地苦笑: “怎么会?让妹夫看笑话了。” “诶~” 纪鸿洲盘膝而坐,一条手肘压在膝头,一边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什么笑话不笑话,男人么,谁还能不为一两个女人头疼?半斤八两,我笑话不着你。” 秦震关目色温润看着她,嘴角牵了牵。 “听筝筝说了,妹夫为她做的事” 不等他说完,纪鸿洲抬手制止。 “说来惭愧,也就是快刀斩乱麻的事儿,没什么好炫耀。” 秦震关,“” 纪鸿洲掂起酒盅,一口饮了,喉结轻咽,这才又抬眼看他: “起先优柔寡断造成的后果,我也尝到了,我这人实在不爱在一个坑里栽两回,不狠点儿没办法。” 他放下酒盅,半是打趣半是揶揄地说道: “你也知道你妹妹,那是真难哄啊!我简直咬紧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哄得她愿意圆房。” “说起这些,都是心酸话” 纪鸿洲伸长胳膊拎过酒壶,又替自己斟了杯酒,端起酒杯递到他前面,与他碰了下杯。 “来,这杯得喝,你听我说说,你妹妹往日是怎么为难我的!” “这话儿要不是你今日提起,我得烂在肚子里,也就只敢跟你说说了” 秦震关僵硬地端起酒盏,见他又饮尽一杯,只好也跟着陪了杯酒。 纪鸿洲撂下杯盏,打开话匣子: “新婚夜我赶着上前线去,搁下她一个人,我不对,我认了!” “可这一回来,一堆事儿叫我头疼啊” 秦震关听他开始诉苦,张了张嘴,也没好打断。 心底止不住纳闷儿。 自己找他来,是准备诉诉愁苦,讨教讨教的。 怎么他倒先告起状来了? 纪鸿洲大倒苦水,一边说自己先对秦音不住,一边又骂自己母亲和弟妹不懂事。 啦啦说了好半晌。 最后全是提秦音如何如何刁蛮不讲理,又是如何如何铁石心肠的。 秦震关越听越不对味儿,眉心忍不住皱起来,差点都忘了自己的烦恼。 “动不动就分房睡,动不动就撵我去客房,当着家里那么些佣人,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留!” “我在家吃不到一口自己爱吃的,饭菜全得顺着她的来。” “嫌弃我抽烟,说我臭,我为这事儿烟都戒了!” “酒也不让喝,喝了就得睡客房去,这要不是到了徽州,我差点儿忘了酒是什么味儿!” 秦震关,“” “有一回,我掉到那冰窟窿里,她不说担心照顾,倒说我使苦肉计,给我灌泻药整我!还叫我懂点儿事!” 秦震关垂下眼清咳了声,遮掩尴尬似的,捡起箸子夹菜。 “我被人暗算中毒,她不说担心,还嫌弃我丑,说等我死了她好改嫁!” 秦震关手抖了下,刚夹起的菜掉在桌上。 纪鸿洲又闷了一杯酒,“对!一不高兴还甩我耳光,你妹妹干的事儿!” 甩耳光?! 秦震关握箸子的手定在菜碟子上,怔愣抬眼,不自觉地打量纪鸿洲脸颊。 “甭看了,到了徽州还没甩过。” 秦震关,“” 纪鸿洲捻了花生米抛嘴里,皮笑肉不笑哼了声。 “现如今你到湘城去打听打听,街头岁的小孩儿都知道我畏妻。大舅哥,你敢想,你妹妹平日如何拿捏我?” “她如今有孕了,肚子里揣着金疙瘩,我平日更是卑躬屈膝地哄着,半个不字不敢有!” “你说实话,你派她来给我做夫人,是不是算好的,要这么克我?” 秦震关唇瓣掀了掀,悻悻然放下手里箸子,斟酌开口。 “不是,妹夫,筝筝秉性清傲,不会这么野蛮,她一向讲理” 我不信你说的是我妹妹。 纪鸿洲哼笑反问: “那是我胡编乱造,说自己没骨气,自己不要脸?” “也,不是” 秦震关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牵了牵唇,干巴巴一笑,委婉道: “这过日子,自是如人饮水,我看妹夫跟筝筝,形影不离感情和睦,倒不像你说的那么” “那能不和睦么?我敢惹她?”纪鸿洲嗤笑。 秦震关咂了咂嘴,不知再说什么好。 纪鸿洲一脸愁闷摇了摇头,又斟了杯酒,昂颈饮空。 他放下杯子,才啧地长叹一声: “也没什么可丢脸的,自己女人,让一让就让一让,大老爷们儿,亏又没吃在外面儿,有什么?” “她肯跟我生儿育女,一心一意过日子,我便心满意足,脸面那东西,值几个钱?” 秦震关扶着空酒盅,指腹无意识轻捻,眼神动容。 “筝筝习医,她懂得多,总怕自己生孩子扛不过鬼门关,觉得丢了命不值得。但她如今,还是愿意为我生这个孩子。” 纪鸿洲说着,拎起酒壶,给两人各自斟满了酒。 “这情意,我再多挨她几个巴掌,也值了。” “而今换我怕了。” “她医术精湛,能救那么多人,回头等她跨鬼门关的时候,有没有人能拉她一把?” “若她真为生我的孩子而有个好歹,我不如把自己的命舍给她。” 秦震关端起酒盅,闻言蹙了蹙眉: “不会,妹夫多虑了,筝筝会替自己做好打算,放心。” “我不放心。” 纪鸿洲眼皮上掀,眼里带笑看着他: “我给她准备十八个稳婆和大夫,要是还不能母子平安,我就血祭了自己赔给她。” 秦震关眉头皱紧,“不要胡言乱语,你喝多了?” 纪鸿洲淡笑勾唇,指尖酒盅掂了掂,语气懒散告诉他。 “我就告诉你,我佩服嫂夫人,她替你生两回,换做我,我给她供起来。” 秦震关,“” “你就真有点儿不知好歹,就这样儿,还无所作为?还整什么老相好?” 纪鸿洲,“我知道都来气,真不是个男人!” 秦震关舌尖儿发涩。 这是骂上瘾了? 开始骂他了? 第187章 秦震关,你醉了吧? 秦震关想解释什么,话却都卡在喉咙里。 纪鸿洲说着话儿,哐地一声搁下酒盅,眼里有毫不掩饰地嫌弃。 他似来气了。 “我若敢同你一样,得给筝筝以死明志,跪在她眼前,自个儿把脸扇烂了都不屈。” “你还有脸在这儿邀我喝酒呢?你有什么苦想诉的?人家嫂夫人一个女人,孩子还在襁褓中,人家都没找人诉苦。” “你要不是筝筝亲哥,这酒壶,我早给你碎脑袋上!” 秦震关,“我没想诉苦。” 诉苦的是你。 其次,我也没招你,做什么这么义愤填膺的? 纪鸿洲瞥了眼桌上的酒壶,“那借酒消愁,你不愁,那换茶来?” 秦震关额角微抽,“你这都已经喝上了,喝,我这儿多的是客院给你住。” 纪鸿洲,“” 午后两点多钟,纪鸿洲从秦震关的外书房出来,晃悠回霁月园。 他径直进屋,瞧见秦音正午睡,也没进去打扰她,转头带了章谨又出去了。 另一边的秦震关,则携着一身酒气回了主院。 他一进堂屋,趴在桌边正打瞌睡的秦峰立马惊醒。 “父亲!” 他昂起小脑袋看过来,麻利儿地从凳子上滑下来,颠颠儿跑上前,刚要说话,就闻到熏人的酒气。 小少年嫌弃地捂住鼻子,“都这时候儿了,你还喝酒?!” “跟你姑父小酌两杯,不碍事。” 秦震关眉目温和,搭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 “辛苦峰儿,回去,这里有我。” 秦峰翻着眼皮看他,重重叹了口气,小声嘀咕: “母亲早膳和午膳都没用,我怎么劝都不听,父亲,你可长点儿心!” 说完也不等秦震关说什么,他小大人似的摇头叹气,甩着袖子走了。 秦震关在原地立了会儿,提脚往寝房走去。 屋里静悄悄,傅盛荣背身躺在床上,她的女佣安静守在一旁。 “大帅” 秦震关抬了下手,低声吩咐女佣: “备些饭菜,一会儿给夫人送来。” 女佣连忙低头应是,随即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秦震关缓步走到床边,站了几秒,才缓缓坐下。 “荣荣,起来吃点东西。” 背对他躺在床上的人,纹丝不动。 但秦震关知道,她并没睡。 他往前挪了下,一手搭上她肩臂,轻轻抚了下。 “心情还不好?我再陪你说说话,成么?” 傅盛荣摇头,嗓音低轻微哑: “你能出去么?我很累,想静静。” 秦震关搭在她肩上的指节微僵。 换做以往,他这时候会拿开手,再安静坐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他知道傅盛荣,脾气很大,心情不悦的时候需要让她冷静下来,过两日自己会好。 但如今这局面,他莫名又知道自己不该走,应该守着她,哪怕她像昨日一样大发脾气。 她现在的状态,同平日里两人置气时的状态,并不一样。 秦震关心头忧虑逐渐沉的他喘不过气。 他枯坐了会儿,缓缓收回搭在她肩上的手,站起身朝房门走去。 他不知,几乎脚步声响起的一瞬间,傅盛荣的泪已经淌下眼尾。 她闭了闭眼,清晰感觉到自己已经心如死灰。 这等心死的情绪下,甚至没听到房门落栓的声音,也没听到那人的脚步去而复返。 直到秦震关重新坐回床边,缓缓躺下身,自身后拥住她。 傅盛荣身形一僵,泪湿的眼怔怔看着床壁。 “我不想出去,我陪你静一静,行么?” 秦震关额心贴着她后脑,身体严丝无缝与她贴在一起。 傅盛荣闻到酒气,眼睫颤了颤,喃喃说: “你喝多了,我没法照顾你,回书房去。” “没喝多”他温热呼吸透过单薄衣料,熨在她后颈上,“就当我厚脸皮,我不想走,想守着你。” 傅盛荣满怀灰烬的心腔,似有余烬被吹鼓发热。 她眼泪掉的更急了,差点哽咽出声。 秦震关察觉她呼吸里的哭腔,和身子的隐忍颤抖。 他抬了抬头,伸手触碰她脸颊。 傅盛荣扬手挡开他,秦震关依然摸到指尖湿意。 “荣荣” 他蹙起眉,伸手强硬地将她转过来,紧紧箍在怀里,脸贴着她泪湿的脸,哑声低语。 “别哭,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别哭。” 傅盛荣心里难过的厉害。 她泪如雨落,哭声也根本遏制不住。 然秦震关很少哄她,他不怎么会说甜言蜜语,能这样抱着她,反复几句‘对不起’,已是破天荒。 傅盛荣很悲哀。 因为她发现,自己对这个冷心薄幸的男人,竟然只有这么一点点要求。 他一句‘对不起’,自己的心就没出息的死灰复燃。 她气自己没用,又气秦震关可恨。 于是握紧拳头,用力捶打他,甚至不解恨地张口咬住他脖颈。 “唔” 秦震关紧紧皱眉,因隐忍疼痛而脸都涨红,大手按着她头,微握揉了揉。 “荣荣,换个地方咬。” 傅盛荣眸光微愣,缓缓松了口。 秦震关低下头寻觅她唇,轻轻贴着她唇瓣辗转,尝到腥咸地铜锈味儿。 脖子多半是被她咬出了血。 他喉结咽了咽,抵住她额心,沙哑着声开口: “是我不对,让你为难、失望。你怎么样能原谅这一次?不行,我给你跪下,你也甩我几个耳光,打我一通撒撒气,行不行?” 傅盛荣愣愣眨眼,眼神逐渐变得古怪。 秦震关阖上眼,一鼓作气把心里话说完。 “我们有两个儿子,打你怀上峰儿,我就没再想过别的人,荣荣,你一直是我妻子。在我心里从没想过其他可能,真的。” “你信一信我,你怎么样才能信?打我一通好了,想骂什么就骂出来。” “昭儿还小,你打我骂我,解气了我们就好好过日子,不闹了,成么?” 仔细想想。 傅盛荣脾气那么大,但这么多年两人闹分歧,她从没对他动过手,他也从没主动哄过她。 他觉得她那么坚韧强势,不需要哄。 直到昨日她哭着说‘秦震关,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秦震关每每想起这句话,心底便又虚又慌,还茫然错愕。 傅盛荣真的会离开他么? 秦震关从不这样觉得,他们有两个儿子,又同在徽州,她离不开的。 但她就算不离开,还像上次那样搬回娘家,往后与他形同陌路。 那种日子,他想想,心里也空落落。 “荣荣,你原谅我,就这一次,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真的” 他越说话,酒气越浓郁。 傅盛荣还听出几分低沉沙哑的难过。 她眼神复杂,心绪也酸楚难掩。 “秦震关,你醉了?” 不是醉话,他怎么可能这么卑微小心。 “没醉” 秦震关徐徐提了口气,缓缓睁开眼与她对视: “你原谅我么?只要你别提分开,不回娘家,我给你跪一个,也没什么。” 他抽出手,挣扎着要爬起身。 傅盛荣湿濡的眼睫颤了颤,亲眼看着他单膝跪在床上,双膝跪坐,还一脸沉静无波看着她。 “反正亏没吃在外头,没什么” 傅盛荣满目震惊,震惊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第188章 忆情 有些事,不是不会做,是看想不想做。 从外书房回来的路上,秦震关用半醉半醒的理智,沉凝斟酌了一路。 他觉得像纪鸿洲说的,关起门来没人看得见,哄一哄自己女人,真没什么。 他没哄过傅盛荣,试一下,说不定一哄就见效了。 的确见效。 傅盛荣看他跪在床上,都忘了反应,连先前窝了满心满腹的难受,都莫名纾解开。 直到秦震关的手伸过来,牵住了她手腕。 她手一抖,下意识挥开他,紧紧皱眉盯着他打量。 “你喝醉了,别在我这儿撒酒疯,出去。” 秦震关手僵在半空,继而唇畔牵起抹苦笑。 “荣荣” 傅盛荣坐直身,抬手扶额,扭开脸不看他。 “出去。” 秦震关唇线微抿,不再说话,只两手撑在膝头上,跪坐在那儿也不动。 等了片刻听不到动静,傅盛荣忍不住又扭过头,满眼复杂盯着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话都说了,跪也跪了。”秦震关垂着眼,喉结上下滚了下,“跪到你说原谅为止。” 傅盛荣一时气堵无语,气笑问他: “你要跪到我原谅你,你确定?” 秦震关眉心微蹙,垂下眼嗯了声。 傅盛荣笑不达眼底,微微点头,下巴侧了侧示意他下去。 “好,那你到床边跪着,我要睡了。” 秦震关唇线抿紧,抬头看她一眼,当真慢吞吞撑着手起身,挪到了窗下。 傅盛荣只当他醉的不清楚,冷眼看着他‘出丑’。 然而他膝头还没挨到脚榻,房门便被叩响了。 “大帅,夫人,饭菜送来了。”女佣小心翼翼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秦震关抬头看了看她,自顾站起身,走过去开门,接过托盘,又将门关上重新上栓。 傅盛荣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他动作,看他脚步平稳,反应如常,忍不住眉头微拧。 有点看不透,这人到底是真醉,还是装醉。 不是醉了,秦震关会口口声声认错,并且跪着求原谅? 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这人一向顶天立地,自诩正人君子,君子不会随随便便跪女人。 秦震关不知她想法,只将饭菜端到榻边,放在榻上搁置的矮几上,回头温声唤她。 “吃点东西再睡,峰儿说你早膳都没用。” 说起儿子。 傅盛荣又不禁冷笑,“你还有脸提峰儿,你跟我的事,为什么回回都要把峰儿牵扯进来?你唯恐儿子不知道你我夫妻不和,是不是!” 秦震关眼神无力,但还是解释了句: “不是想牵扯他,除了他,谁还能留住你?” 傅盛荣,“你把他当看门狗用?!” 秦震关神色一顿,“荣荣,别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傅盛荣冷笑,“是,我在你这里,永远不讲道理。” 秦震关无言辩驳。 他深提口气,没再说话,提步走回床边。 “先用膳。” 傅盛荣紧紧盯着他,眸色逐渐黯沉,一句话都没再说,转身扯了薄被,再次躺了下去。 秦震关看着她置气冷漠的背影,立在床边,眼里掠过无奈,垂在身侧的手虚握成拳。 他僵立片刻,最后无力的屈膝低下身,单膝跪坐在脚榻上,一手搭在床边,垂下眼,自言自语地开口。 “我记得我们成婚时你说过,既已结为夫妻,无论我是否能爱上你,直到死,也都是傅盛荣的丈夫。” “我那时,觉得你狂妄又固执,简直不可理喻。” “我心不在你身上,连同房,都只是为了延续香火,你明知如此,还是次次主动来找我。” “荣荣,那时 ,是最爱我的时候?” 太久远了。 秦峰今年都已经快九岁。 傅盛荣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 她那时喜爱极了秦震关,就算次次面对他的冷脸,她也喜欢跟他在一起。 只是喜欢跟他在一起,仅此而已。 她不说话,背着身也不知什么情绪。 秦震关抬头看了看她背影,抬手撑额,哑了声。 “其实峰儿出生后,我便已经心软了,你那么坚强,那么爱我,我知道是自己太过分。” “我想对你好,也在学着对你好,这些年,你有感受到吗?” 傅盛荣因他的话而陷入回忆。 其实自从有了孩子,秦震关便因为身份的转变,有了父亲的样子,也逐渐像个丈夫的样子。 长子秦峰逐渐长大的这些年,他们夫妻间很多喜怒都是能感同身受的。 只是情绪从来是她的,秦震关像一汪波澜不惊的湖,从不与她拉扯和争执。 他仿佛是次次谦让她,但其实次次都冷漠相待。 渐渐地,傅盛荣也不再爱生气,两人一有矛盾,都是默契冷待。 过上几日,矛盾就沉淀了,继续像往常一样过日子。 “有些话说了,你可能会生气。” “但我真没哄过女人,母亲和筝筝都很通透,筝筝十二三岁以后,就不需要我再哄她,想要什么都会直接说。” “以前苏沫云柔顺乖巧,会反过来哄我,从不需要我去迁就她,给她一点东西,她会高兴的视若珍宝。” “唯独你,每次恼火发脾气,不听我解释,也不接受我送的东西,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现今连我道歉,下跪都没用了。” “你如今,已经不爱我了,是么?” 傅盛荣一阵眼酸,“对,我不爱你了。” 秦震关眉心蹙了蹙,眼眶突然发热。 他抬起眼帘,看着傅盛荣冷漠的背影,喉间似堵了块石头,艰涩难咽。 “好,我知道了” 傅盛荣抬臂遮住眼帘,“我喜欢你十五年,给你生两个儿子,又杀了你心上人和她女儿,这笔账就算两清了。” “我对得起你秦震关,就这样” 秦震关垂下头,眼睑突然潮湿,视线也模糊起来。 “没两清,账没这么算的。” 他撑着床沿跪起身,“清不了” ——这个家,不能散。 身后安静下来。 傅盛荣也没有回头。 两人都没再开口,直到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 房门被人叩响,“大帅,夫人,该用膳了。” 傅盛荣身形动了动,缓缓回头看了眼。 因屋内没点灯,她只借着窗外廊灯的光隐约看清,跪在床边一动不动的人影。 心头猛地一咯噔。 “秦震关你” 她以为他喝多了胡言乱语,就那么守在床边睡着了。 谁知这人睡觉也跪着? 秦震关抬起头,“醒了?先用膳,晚上我还能跪。” 傅盛荣,“” 都到这一步了,她总算意识到,这人或许真的没醉。 但都到这一步了,他这样,还至于么? 第189章 夫人,我这是未雨绸缪 纪鸿洲到天黑才回来,他拎了只烧鸡给秦音。 然而,秦音已经用过晚膳,根本没胃口吃油腻腻的烧鸡。 她避开男人递过来的鸡腿,嫌弃地皱起眉头: “你想让我吐吗?” 纪鸿洲瞧了眼手里油纸包,当即抱起来,反手塞给一旁的芍药。 “” 芍药措手不及,抱了满怀的油腻。 纪鸿洲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眉目噙笑蹲在摇椅边。 “味道其实还不错,我亲自打的野鸡,怕糟蹋了野味,下山找了手艺好的厨子烧的,还说让你尝尝鲜。” 离这么近,秦音闻到他身上的烟熏味儿。 她蹙眉打量他,“你进山打猎?” “竹园那边儿,你大哥那私邸在那儿,上次去看,风景还不错。” 秦音无奈叹气,“别给我打马虎眼儿,还不是想去寻矿?” “没,就闲来无事,四处转转。” “纪鸿洲。” “” 纪鸿洲咂了下嘴,随即双手撑膝慢吞吞站起身,拍了拍袖口的灰尘,老实巴交点了点头。 “是,没找着。” 秦音暗暗翻白眼,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纪鸿洲立在摇椅边,余光悄然瞥她一眼,两手揣兜,靠坐到廊下围栏上。 “这小侄子那百日宴,定在哪天了?” 秦音懒懒扫他一眼,“十月廿六。” 纪鸿洲看向章谨。 章谨低声提醒,“今日十九。” “七天。”纪鸿洲点点头,又看向秦音,“七天后我们便要返程,徽州三大营区,爷还没去,三个矿洞,一个没见着。” 他眼睑微眯,“你大哥这么磨磨蹭蹭,明显是把我当外人防啊。” “你有完没完?” 秦音拧眉,“三个营区,三个矿洞,你还想每一个都逛遍?你到徽州来游历吗?” “夫人,我这是未雨绸缪。” 纪鸿洲一脸严肃,接着压低声儿说: “我不把三个矿洞都看了,能知道哪一个产量高,哪一个是你的?” 秦音,“” 这人要不要脸? 只说了可能分他利,他竟然还要自己挑最好的。 “你别这么看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是为咱们崽子。” 秦音扭开脸不想看他,没好气道: “不用你急,我自然心里有数。” 纪鸿洲默了默,当即抬手往军褂衣兜里掏。 秦音余光瞥见他这动作,不由缓缓扭过脸,看清他掏出的是什么东西,视线一时定住。 纪鸿洲将一份地图展开,眼尾噙笑递到她面前。 “那你先给我讲解讲解,这山里地貌太诡异了,我跟章谨两个人,差点儿就在山里迷路。下次再进山溜达,得拿份地图做准备。” 秦音,“” 别说她无语了,一旁的芍药和冬荏都跟着无语了。 章谨还在一旁默默低下腰,给秦音递上一支笔。 这两人死不要脸的样子,给院子里的展翔看的不忍直视。 纪鸿洲嘴角浅勾,“辛苦夫人,给指条明路” 秦音抚着肚子,都气笑了。 “纪鸿洲,你真行!” 看不惯他贼里贼气的样子,她直接站起身,理都不理人,转身进屋了。 纪鸿洲面上笑痕落下来,无趣地抿了抿唇,伸手夺过章谨手里的笔,站起身快步跟进了屋。 他快走几步追上秦音,卷了卷手里地图,伸手扶揽她,举止姿态小心讨好。 “我也不想这么把心思摆上明面儿,但你想想,你大哥要带我去,那么多人尾随,指定也防着我不是?兴许我都没机会细看。” 秦音不耐地甩开他手,一脸冷淡坐到矮榻边。 纪鸿洲立在她身边,接着说: “今日这一整个下午,在山里不知道绕了多少地儿,沿着有脚印的路走,也愣是没看到半点儿矿洞的影子。” “好容易遇上几个山民,想说打听打听,那些人是真难收买,给钱都不要,避我们跟避瘟神似的,好像我们能把那矿洞偷走!” 他握着地图敲了敲掌心,轻啧摇头: “你们徽州人,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好客的!” “就没见过这么不热情的乡亲,好似每个异乡人都是坏人。” 秦音扯唇冷笑,侧目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眼。 “也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什么衣服,不听听自己什么口音,还怪人家把你当瘟神?” 纪鸿洲低头看了眼自己,又无可奈何地抬眼看她。 他低身挨着秦音坐下,好声好气与她打商量: “夫人,给我划两条线,明日我再去踩踩。” 秦音斜睨他,“我可以给你划,但你别被人抓,让你大舅哥跑去保你,丢人吗?” 纪鸿洲失笑揽住她肩,“我能被人抓?筝筝小瞧我。” 秦音淡定笑了笑,抽出地图,给他画出离徽都最近的矿洞。 “一大早出发,来回一趟要天黑了,小心点。” 她把钢笔塞进纪鸿洲军褂口袋里,“矿区的巡卫十分严密,你要是被抓了,千万别说自己是纪鸿洲,就留在那边做苦力,寻机再逃出来。要是被打了,也咬牙忍忍,毕竟徽州人对异乡人,都不友好。” 纪鸿洲眯眼笑,“多谢夫人关心。” 秦音淡睨他一眼,一脸好整以暇,仿佛笃定他会被抓。 但她就是看不惯他这么不老实。 男人不老实的时候,就是要吃点教训的。 翌日早起,纪鸿洲不等天亮,就带着章谨和展翔出发。 秦音睡醒已是上午八点多钟。 她不紧不慢起身,洗漱完正用膳,秦峰便跑来了霁月园。 “小姑姑~!” 小少年掀帘子跑进屋,一脸的焦虑担忧,气喘吁吁急声说道: “你快去看看!我母亲病了!” 秦音闻言神色一紧,连忙放下箸子站起身,牵住他手往外走。 “别急,慢慢说,怎么会突然病了?” 秦峰两手握着她,想拽她走快点,又担心她微隆的肚子。 他气愤地一跺脚,“还不是怪我父亲!都是我父亲气的!都给母亲气病了!” 秦音眉心蹙了蹙,没再多问。 姑侄俩很快赶到主院。 秦音一进屋,便瞧见秦震关立在床边,神色憔悴眼下乌青,下巴上还冒出淡青胡茬。 这样子,像一夜没睡。 她不由多看了眼,“大哥,你” “筝筝。” 秦震关苦笑扯唇,“昨晚睡前还好好的,后面我也睡着了,谁知一醒来,就发觉你大嫂脸色不对。” “我没事,兴许昨日没歇好”傅盛荣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颊晕着不正常的微红。 秦音见状蹙眉,连忙上前摸她额头,语气严肃了些。 “大嫂,你在烧!” 傅盛荣蹙眉阖了阖眼,偏头躲避,手却已经被秦音抓住把脉。 她嗓音干哑开口,“我知道,我让找别的大夫,你有身孕,别过了病气给你” “我是全徽州最好的大夫!”秦音没好气地驳了她一句。 从脉象上,她很快想到症结所在。 于是扭头,低低喝斥父子俩和女佣: “你们先出去!” 第190章 人跟人不能比 秦震关目露忧色,看了眼傅盛荣,也没敢耽搁秦音诊治,当先扯着秦峰先退到了房外。 女佣匆匆跟随,顺手带上门。 秦音当即坐在床边,扯开傅盛荣身上的薄被,又气又无奈地看着她。 “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傅盛荣面上不正常的红晕越发明显,神色难掩尴尬。 “筝筝,我自己来就好,你,你先” 秦音语调低平,“昭儿有乳娘,你没按时服药吗?你这种情况还郁气难消,这么长时间,整个人都烧起来,你不难受?” 傅盛荣,“我” 她怎么好说,秦震关一整晚都守在她床边。 她根本不好意思 秦音叹口气,“你如今这样,非得我帮你不可,自己解决不了,快点。” 她虽是还没做母亲,但自小习医,经的事多,自然经验丰富。 傅盛荣解开衣襟,秦音半点没犹豫,面不改色地帮她处理症结。 乳汁淤堵,硬若石块。 饶是她一双纤细柔荑再体贴温柔,傅盛荣依然疼的浑身发抖,额上冒汗。 她咬紧了牙,才没痛呼出声。 看她如此痛苦,秦音不禁又叹口气: “亲自喂养孩子的妇人,最忌生气,更忌生闷气,你如此想不开,岂不是自讨苦吃?” 又交代,“过了这遭,我给你开药,你按时服用断了它,听到没?” 傅盛荣疼的眼角落泪,难过又委屈地咬着唇点了点头。 秦音看她一眼,又开始骂秦震关: “大哥也是,真没用!什么忙也帮不上,只会添堵!” 她扫了眼房门,骂声提高: “孩子还那么小,你就不疼人了?!忘了别人生孩子流多少血,吃多大痛?!要你有什么用?” “昭儿改姓傅算了!反正他父亲也是个摆设!” “你虽然不习医,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还少吗?!你什么医理不懂?这么对个刚出月子的妇人!” “我一会儿去给父亲母亲上炷香,叫她们晚上找你,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个人!” 房门外。 女佣小心翼翼挪动脚,一点点往后缩。 耳听小姑姑越骂越烈,秦峰忍不住抬头看向身边的父亲。 秦震关面上毫无情绪,只安静听着。 秦峰吐了吐舌头,小声劝他: “父亲,小姑姑是孕妇,你可不能跟她动气,挨骂就挨骂呗,没什么大不了的,忍忍就过去了。” ——活该!呸! 屋里头,秦音骂了几句,也就顾不上骂了。 傅盛荣疼的脸色苍白,大汗淋漓。 等秦音收手时,郁结疏通了,烧是退了,但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还乏软无力。 秦音替她掩上薄被,扬声喊了女佣进来。 “烧热水来,伺候夫人沐浴。” 女佣连忙应声去了。 秦震关牵着秦峰立在门口。 “小姑姑!”小少年甩开他父亲的手,撒腿跑到床边,“母亲,母亲你怎么样?你出了好多汗呀” 眼看他要哭,秦音一手捂住他嘴巴,将人扯到一旁。 “让你母亲休息,你别闹她。”说着又看了眼秦震关,“我开服药方,你派人去抓药。” 撂下话,秦音一手扯着秦峰便往外走。 秦震关往床的方向看了眼,低声说: “荣荣,我去去就来,你好好歇着。” 傅盛荣没说话。 他提脚跟了出去,到主院东边的内书房找到秦音。 秦音正坐下翻抽屉,取了只钢笔灌墨,准备写药方。 秦峰眼巴巴守在一旁,殷切地询问: “小姑姑,我母亲发汗就不会烧了?小姑姑你医术越来越厉害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母亲就发汗了!” 秦音淡淡哼笑,“谁说她发汗了就不会烧了?你小孩子别管那么多,这份心,让你父亲去操。” “我父亲?”秦峰悄悄撇嘴。 秦震关一步迈进门,淡淡看了眼他。 “峰儿,你先回去,我同你姑姑说几句话。” 秦峰鼓起腮瞪他一眼,又看了看秦音,这才气哼哼地出去了。 秦震关走到桌案前,“筝筝,你大嫂” “她什么情况你不比我清楚?你到底又作什么?”秦音眼都没抬,语声清冷告诫他,“大哥,你别太过分。” 秦震关缄默下来,苦笑点了点头。 “我知道” 秦音写完药方,半个字都不想多说,起身便往外走。 “药煎好就服下去,若是再烧还让人来叫我,傍晚我会再过来。” 没听见秦震关应声,她径直头也不回走了。 她不能在这主院多待。 人跟人不能比。 若是以前,她或许没法跟大嫂感同身受,两人闹矛盾,秦音只觉得是感情不和造就的结果。 如今再经历了纪鸿洲,自己也为人妻为人母。 她再看她大哥,忍不住会想骂人。 什么东西? 大嫂也是个纸老虎,真没出息! 回到霁月园,秦音脸色依然不好。 冬荏端来碗桂花燕窝粥给她,“夫人早膳都没用完,先垫垫肚子,别饿着。” 秦音接住勺子,垂着眼嗯了声。 冬荏歪头看她,小心翼翼问: “您怎么还动气了呢?” 秦音,“没什么,怀孕的人脾气都暴躁。” 冬荏,“” 芍药在一旁连连使眼色,直摇头示意她别问。 冬荏吐了吐舌头,噤声站到一边儿去了。 秦音吃下碗甜丝丝的桂花燕窝,心情缓和许多。 她吩咐芍药和冬荏在廊下摆摇椅,准备到院子里透口气,顺便躺着晒晒秋日难得的晴日。 谁知刚在摇椅上落坐,便有佣人进来传话,说陈继明来了。 秦音回头看芍药和冬荏。 “去请来。” 冬荏腿脚快,先一步下了台阶,跟着佣人去带人。 陈继明来的很快,肩上还背着他的药箱。 他跟着冬荏进了院门,见秦音坐在廊下,连忙快走了几步。 “小姐,我来知会您一声,昨天夜里,霍大娘病逝了。” 秦音听言眉心微蹙。 “是么?走的可安详?” “病这么久,也是解脱了。” 陈继明叹了口气,走到近前,翻开自己的药箱,拿出一封略显褶皱的信封。 “这是我们替霍大娘收拾遗物时,在她存钱的柜子里找到的,霍师弟的信,小姐看看。” 秦音接住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打开。 信显然陈继明已经看过,他握着手立在一旁,愁眉不展。 这是一封交代自己要与苏沫云私奔的亲笔书信。 霍文义在信里写明,自己做了糊涂事,已经跟苏沫云有夫妻之实,且很小的时候便喜欢她。 他决定与苏沫云一起离开徽州,把老母亲和家中一半积蓄,都托付给师兄弟们。 再多的歉疚和致谢,到今天,都显得不值一提。 秦音没什么情绪,将信塞回信封,垂着眼缓声说道。 “霍大娘的丧事,还劳烦师兄操持,让大娘尽早入土为安。芍药,取一百大洋来,给师兄用。” 芍药,“是。” 陈继明一惊,连忙摆手推辞。 “不不不!大娘的积蓄够用了,小姐不必破费!” 秦音抿唇,“是我的一份心意,幼时大娘也不少照顾我,如今我有孕在身,不好去送她。师兄代我,给大娘修座好坟茔。” 陈继明听言,便不好再说什么。 他欲言又止一番,还是斟酌着开口: “小姐可知道苏沫云找到了?她被傅参谋给,虐杀了” 秦音眉眼平静,“这事过去了,不用再提。” 第191章 满山乱窜 陈继明离开后。 秦音将信夹在指尖看了看,举给芍药和冬荏。 “给我大哥送去。” 芍药和冬荏彼此对视了个眼神。 冬荏眨眨眼,随即扬起头,若无其事地看院子里的日头。 芍药无奈之下,只得伸手接下这任务。 ——没办法,谁让刚才是冬荏跑的腿儿,这回轮到她了。 好在信送到主院,秦震关正在洗漱更衣,也没来得及看。 芍药放下信,便转身匆匆走了。 等秦震关收拾好自己回到主屋,傅盛荣的药也端来了,他又亲自把药端进屋去。 等他想起这回事时,信还撂在堂屋的圆桌上。 这才捡起来看。 看完信,秦震关陷入短暂沉默。 “” 所以连妹妹秦音都觉得,他旧情难忘,才会专程把这封信送来,想给他‘扎一刀’。 他不觉苦笑。 自己内心毫无波澜,这话跟谁说,能有人信呢? —— 另一边,纪鸿洲带着章谨和展翔踩着地图上的路线,到下午两三点钟,才总算摸到矿洞附近。 三人做了乔装改扮,绕道攀上矿洞对面的一处矮坡,隐在松林里。 彼时,正一人举一支望远镜,借着松柏树的掩蔽,偷窥矿洞的方向。 展翔小声开口,“大帅,属下还以为您穿着这样,是想要混进去呢” 结果却隔这么远,不用望远镜都看不清那边几个人站岗。 纪鸿洲还没说话。 章谨举着望远镜,一脸平静开口。 “疯了?进去了人家跟你说徽州话,你接得上?那还不得泡汤?” 展翔,“来都来了,我还真想看看金矿洞什么样儿。” “那你去?”章谨问。 展翔,“” 当他没说。 此时纪鸿洲放下手里望远镜,看着远处薄唇轻勾。 “不急,筝筝给的提醒总不可能是危言耸听,等等,等天黑下了工,人少之后,自然能找到机会。” 也不是非得要进去看看不可。 没有经过提炼的金矿,还是一块块粗糙的石头,没什么好看的。 但就像展翔说的。 来都来了 章谨愣了下,扭过脸看他,语声迟疑问道: “大帅,您还要等到天黑?” “嗯。” 纪鸿洲挑了棵树干粗壮的松树,背身坐下来。 章谨嘴角轻扯,语气委婉: “那么晚不回去,夫人会担心?” 纪鸿洲挑眉扫他一眼,随即枕着臂,悠闲靠在树干上。 “担心是担心,但依你们夫人的心性,除非收到了坏消息,否则,是不会慌的。” 章谨,“” 您是大帅,您说了算。 傍晚时分,秦音又去了趟主院。 傅盛荣服过药后睡了一觉,醒来又吃了点东西,整个人看起来好了些,至少身上没再那么烧。 回到院子天色已暗,秦音也没等纪鸿洲,独自用了晚膳。 她今日想沐浴,磨磨蹭蹭收拾完,准备睡下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钟。 芍药一边帮秦音绞头发,一边忍不住小声嘀咕。 “夫人,这都几点了,大帅和那两个人,该不会真被矿洞的巡卫兵给扣了?” 秦音不以为然,“扣就扣了,不是他自找的?” 芍药立马跟冬荏对视一眼。 冬荏装模作样地扭过身,认认真真铺床。 芍药,“” “跑到徽州来惦记金矿,我上次见到这么敢死的人,还是那个山头儿几年前剿匪。” 秦音垂眼笑了笑,捧着茶盏抿了口: “总归要真被扣下了,最多关上两天,事儿也就能传到帅府来了。”说着放下茶盏,从榻边站起身,一边捋顺头发,一边往床边走去。 “到时自然有人去领他,也用不着我们。甭操心了,都早点儿歇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芍药和冬荏当然也不好再操心。 两人很快将屋里灯熄了,只留一盏角落的落地灯,便相携退到了堂屋里。 今晚纪鸿洲不在,只秦音自己。 两个丫头也准备作伴守夜,省的秦音有什么事,一个人忙不来。 帅府这边,逐渐夜深人静,各院的人陆续都歇下了。 另一边深山老林里。 果然如纪鸿洲所料,矿洞的工人陆续下工后,这边的人影走动明显要稀疏很多。 他看向身边两人。 “你们俩下去,一先一后,一左一右把人引开,我进去探探。” 章谨和展翔齐齐愣住。 “大帅” “快去!”纪鸿洲不耐烦地催促。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展翔先从一旁溜了下去。 章谨离开前,不放心地又看了眼纪鸿洲。 “里面还不知什么样,大帅多留心。” 毕竟不说出什么事,就是被人扣住了,也是够丢人的。 纪鸿洲挽了挽袖管,随意点了下头。 “嗯,放心。” 下面很快传来骚动,章谨没再耽搁,转身从另一侧离开。 纪鸿洲等了半分钟,紧随其后也跟着溜下坡。 章谨和展翔,两只虎声东击西打掩护,纪鸿洲没费什么力便钻进了失守的矿洞里。 里面甬道分叉,还构建很多木架,很便于隐藏。 不过为了不引起矿洞内巡逻人的注意,他不能拎灯,只得摸黑前行。 本以为万无一失,谁知还没等深入多远,寂静中突然察觉不对。 纪鸿洲侧身蹲在原地,屏息仔细聆听。 隐约听到似兽类一般的‘低唔’嘶吼声,而后有铁链拖拉在地的哗啦声。 他下意识缓缓扭过脸,朝着黑暗的另一侧通道看去。 那动静越来越近,下一瞬,一张龇牙咧嘴的长脸缓缓出现在视线里。 ‘唔~~’ ‘嗷呜~!!’ 纪鸿洲瞳孔骤缩,猛地侧身一扑,爬起身便往外跑。 “谁?!站住!” “有人藏在洞里!快追!” ‘汪!’ ‘汪汪汪!’ 身后的叫喊声和狗叫声此起彼伏,一窝蜂地朝他追过来。 ‘艹——!’ 纪鸿洲咬紧牙关跑的飞快,心里止不住低咒骂娘! 在他妈矿洞里养什么狼狗?!还养这么多! 徽州人简直都他妈疯了! 这边夜深人静,深山老林。 大声吆喝的搜捕声和狗叫声不断。 纪鸿洲、章谨和展翔,几乎被三方追捕的人马撵的满山乱窜。 离矿洞不远的矿工营地,也很快被这动静惊动。 这下子,几乎整座山头的人跟着一起追捕,意图抓住那几个不明身份夜探矿洞的贼人。 而被追的三人纷纷自顾不暇,到这地步,根本没什么计划可言了,只顾闷头各跑各的。 另一边,纪鸿洲忙着逃亡的时候,秦音正睡得踏实。 她一整晚好梦。 凌晨时,她是被肚子里的胎动给吵醒的。 第192章 不会真被抓了吧? 秦音迷迷糊糊睁开眼,下意识伸手抚摸隆起的小腹,摸了两下突然意识回笼。 掌心突突的跳动,力度轻微,却十分清晰能感受到。 她瞬间坐起身,低头看着自己肚子,伸手轻轻抚摸。 真的在动。 这是她腹中小家伙,第一次胎动。 活生生的小生命,在她肚子里。 秦音不自觉笑起来,下意识转头,却瞧见床边还空着,瞬间愣了下。 这才反应过来,纪鸿洲一整晚都没回来。 感受胎动的喜悦瞬间变淡。 她挪到床边下榻穿鞋,扬声唤人: “芍药!” 房门很快被推开,芍药走进门。 “夫人,刚五点钟。” 秦音,“那三个人呢?” 芍药摇摇头,“还没回来。” 秦音不禁皱眉,这下连胎动都令她感到不安了。 芍药看她站在床边,抚着肚子也不说话,不由小声问询: “夫人?您还睡会儿么?时候还早。” 秦音摇头,“不睡了,起身。” 芍药眨了眨眼,也没说什么,出去招呼冬荏打水,伺候秦音洗漱更衣。 收拾完用过早膳,也不过六点多钟。 这个时辰,帅府里的佣人也才刚刚开始做工。 秦音坐不住,带着芍药和冬荏出了霁月园,在府里遛弯儿,越走越往前院去。 早起的前院敞庭里,佣人们在忙碌扫洒和修剪花枝。 冬荏看了看天色,“一大早就阴天,看样子今日要下雨。” 秦音视线看着府门外,闻言随口应了声: “嗯,大嫂还病着,恐怕没心思管这些,你去提醒管事,雨布能遮的提前都备上。” “诶。”冬荏答应着,转身去了。 徽都帅府多是木材建筑,屋顶虽然都遮了瓦片,但府里还是有许多边边角角的地方不能淋雨。 下雨天,为了防止巫风乱鼓,将山里脏兮兮的落叶吹得满院子都是,很多人家院子里也要遮雨布,这都是常有的事。 芍药陪着站了一会儿,忍不住抻脖子看了眼秦音脸色,试探着问道。 “夫人,要不要安排一些人,去接应一下?” 秦音视线落在府门外,肩头微微起伏,无奈地叹了口气。 “怎么安排?去哪儿接应?岂不是等于告诉所有人,他们三个偷摸跑去那儿了?” 她都觉得丢脸。 芍药尴尬地看了眼左右,声量压的更低了。 “可,要是万一真被人给扣了”,那不还是要闹得人尽皆知? 秦音抿唇,“那就怪他自己没用了,我也替他兜不住!” 她想想那个下场,也有点没好气。 干脆也不等了,转身往回走去,嘴里低声念叨着: “怪得了谁?多大个人了,跟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一样,沉不住气” 芍药听她嘀嘀咕咕嘴里念叨,闷着头也不敢插声。 只不过两人刚要拐过廊弯儿,她不经意又回头瞥了眼,眼一花,竟以为府门口出现了个乞丐。 惊疑之下,芍药不由自主便立住脚,愣愣地盯着府门的方向。 “夫夫人” 秦音察觉什么,跟着驻足回头。 看清府门口被大兵拦住的人,立时转过身。 “展翔??” 芍药听她唤出名字,立马也意识到自己没认错,连忙一路小跑着迎了出去,到府门外呵斥住那两个扛枪的大兵。 “都别动他!这是小姐的副官!” 展翔灰头土脸,一身衣着也狼狈不堪,差点儿被两个大兵当成乞丐给撵走。 正愁怎么解释自己这身打扮的来历,一眼瞧见芍药跑出来,顿时感激的差点儿落泪。 “芍药~!” 芍药强忍着嫌弃皱了皱眉,伸手扯住他袖管,一边将人扯进府门,一边压低声追问: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大帅和章副官呢?” 展翔扯了下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 “一言难尽,跑散了,我就先想法子回来报信儿” 话音刚落,这才瞧见立在廊下的秦音。 秦音唇角轻牵,皮笑肉不笑问他: “被发现了?” 展翔一脸尴尬,抬手挠了挠头,吭哧半天含含糊糊说道。 “属下跟章谨打掩护,把人调开,不知怎么,大帅也被人发现了” “那是,狼狗鼻子能不灵吗?”秦音哂笑。 展翔一脸懵,“啊?” 秦音没再说话,转身往府里走去。 芍药见状,连忙扯了把展翔,快步跟上去。 三人往霁月园的方向走。 路上,芍药低声同展翔解释: “夫人给你们画的那条路,是离徽都帅府最近的矿洞,徽州三个矿洞,每个洞都驯养守护兽,你们去的那个洞里,养狼犬。” “这些狼犬只认一个味道,矿工身上都佩戴那种香矿打磨的佩饰,你们没有,不咬你们咬谁?” 展翔惊愕瞠目,额角隐隐冒汗。 “不是,这么大的事儿,不提前知会?!” 芍药小心翼翼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秦音。 展翔表情一僵,咂了咂嘴,表情讪讪噤了声。 心下却依然忍不住犯嘀咕,夫人是真不怕大帅被狗咬 芍药暗暗白他一眼。 心说,做贼的,竟还指望主人家教你怎么偷?异想天开了不是? 回到霁月园,秦音先让展翔回去洗漱更衣。 她坐在廊下等着,百无聊赖地嗑松子。 约莫一刻钟,展翔衣冠齐整地折回来,垂手立在院子里。 秦音淡淡睨他一眼,一边剥松子壳,一边交代他: “你自己去打听打听,看看我大哥在不在府里,请他帮忙,派人到山里去找找他们。” 展翔登时手足无措,一脸尴尬: “夫人,属,属下怎么说?” 照实说? ——秦大帅,我们去偷窥你们家矿洞,结果被狗发现了。 ——我家大帅被人给追丢了,现在不知所踪,您给派人找找? 秦音咬了颗松子,“你还想说实话不成?” “” 展翔肚子里的腹诽打住。 秦音眼都没眨,张口便来: “就说你们跟大帅去山里打野味,被山猴子追,跑散了。” 展翔愣愣眨眼,“山,山猴子?” 那是什么东西? 芍药在一旁解释,“山里经常有野猴子跑到镇上抢东西,也有山民进山打猎,被成群的山猴子合伙戏弄的。” “夫人叫你怎么说,你便怎么说,不会错的。” 展翔老实巴交哦了声,转身快步去了。 他一走,冬荏抱了针线筐从堂屋里出来,看了眼院门的方向,忍不住小声嘀咕。 “该不会真被抓了,那帮狼犬凶得很,不追到猎物不会罢休的” 芍药叹了口气,“这真不好说。” 秦音黛眉微蹙,捏着松子壳沉凝了会儿,才摇头说道: “不会的,展翔都能跑回来,纪鸿洲还不如他?” 第193章 被狗追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 秦震关很糟心。 他这边夫妻关系尚未调整好,就听说妹夫被山猴子给追丢了。 不管这事有几分真假,既然是秦音的副官亲口说的,信不信,这人都得找回来。 他让副官长去营地调人,跟着展翔进山搜救。 且顾忌到自己妹妹的颜面,找人的消息还得压着,不能太张扬。 秦音待在霁月园里等消息。 她在摇椅上直坐到正午时分,都要用午膳了,派出去的人还没个信儿。 芍药和冬荏也跟着心慌起来。 冬荏,“完了完了,这下没准真被矿洞的巡卫兵给扣下了,那还不等于所有人都要知道了。” 芍药无奈叹了口气,“也是没办法,尽人事,听天命。” 两人正一边摆膳,一边小声嘀咕着,便听院子里突然有了动静。 于是彼此对视一眼,连忙放下碗筷先后走出堂屋。 秦音还坐在廊下摇椅上,面无情绪看着回来送信儿的小副官。 “夫人,大帅找着了,人在妙春堂!” 秦音,“受了伤?” 小副官点点头,“大帅说是皮肉伤,包扎完就会回来,叫您不用担心。” 秦音唇角轻扯,没说什么。 倒是不傻,还知道自己跑去包扎伤口。 她撑着摇椅扶手缓缓站起身,悠声道: “行了,人找着了就好,用膳。” 芍药和冬荏闻言,也跟着松了口气。 秦音自顾自用完午膳,便进屋躺下了。 她也没睡着,只侧身躺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自己肚皮。 不知道几点钟,天色突然越来越暗,院子里还刮起了乱风,像是要下雨。 芍药和冬荏两个,在外面忙活着四处关窗子。 正是这时候儿,纪鸿洲带着章谨回来了。 秦音听见动静,撑着手臂坐起身,倚靠在架子床边的立柱上,好整以暇等着人进来。 厚重脚步声自门外响起,掺着一声低沉男音: “送热水进来,爷要沐浴。” 话音落,纪鸿洲推门进屋,一抬眼就对上秦音揶揄带笑的注目。 他关门的手顿了下,面不改色走进屋,唇角淡勾,踱步朝她走近。 “让你担心了?” “可不是么?” 秦音眨了眨眼,视线在他身上从头到脚溜了一圈儿。 那身衣裳别提多狼狈,头发也凌乱的,就一张脸还算干净,像是特地擦净的,除此外,左臂和左腿上还包裹着绷带。 她原本想戏谑两句,瞧他这副逃难回来的样子,什么心思都没了。 于是叹了口气,穿好鞋子站起身,走上前盯着他伤势查看。 “被狗咬了?” “没有,小事儿。” 纪鸿洲抬高胳膊避开她手,“别碰了,脏。” 他反手牵住秦音手,又将人扶到矮榻上坐下,才清声解释了句: “从坡上滚下来,树杈刮伤的,一点皮外伤。” 秦音,“真的不严重?” 纪鸿洲淡笑摇头,“没事儿。” 秦音便眨了眨眼,没再说什么,只伸手轻拍身边座位。 “坐啊。” “不坐了,身上脏。” 他说着话,低头踢掉脏兮兮的布鞋,赤脚踩在地板上,又自顾自开始解衣扣脱褂子。 正这会儿,芍药和冬荏带了副官进来送浴桶。 热水备好,人都退出去。 门一关,纪鸿洲便手脚利落地将自己脱了个精光,赤条条地走到浴桶前,自己捞了棉帕打湿,开始擦洗身子。 他顾忌着刚包扎好的伤口,并没有进去泡。 夫妻这么久,秦音什么场面都见过了,这会儿也不回避。 她坐在榻边,歪倚着榻上小几,眉眼噙笑看他忙活,一边与他闲聊起来。 “怎么样?闹得这么大,可有什么收获?” “什么都没看着。” 纪鸿洲偏了偏头,神情有点气笑: “你还问?那儿养那么些狼狗,你不提前知会我,诚心的?” 秦音素手托腮,一脸无辜眨了眨眼。 “狗而已,怎么能奈何地了你?你可是纪鸿洲。” 纪鸿洲,“” 他无奈地回头瞪她,“下次别这么整待我,真叫狗咬了,你说说亏不亏?” “不怕,我救你啊。” 纪鸿洲被她这淡淡态度气笑,一把将帕子丢进水里,叉腰转过身,就要跟她好好念叨念叨。 “你可是我夫人!我真出个好歹了,你就一点儿不心疼?秦音,你” “你自己那么不老实,还怪别人不心疼?我管得了你?你倒是听我的呀。” “我怎么不老实?我就是闲着没事,去解个好奇心” “好好好,你老实你老实,你能不能先把自己洗干净了,穿好衣服,再体体面面地同我说话?” “我哪儿不体面了?” 纪鸿洲低头看了眼自己赤条条地身躯,脸上毫无羞耻感,接着抬头又看向秦音。 “这点儿小伤是不太体面,不过更严重的,你也不是没见过。” “” 秦音无语,她说的是那点小伤吗? 她无奈扶额,垂下眼抚了抚肚子。 “你快洗,再看下去,我不止长针眼,还要肚子痛。” 纪鸿洲无声失笑,低身从浴桶里捞起帕子,一边拧水一边无奈摇头。 “你就最明白怎么拿捏我,回来这半晌,你没讲几句关心的话,反倒想叫爷关心你。” 秦音好笑抿唇,“你不该关心我?你一夜未归,我都担心的没睡好。” 纪鸿洲勾唇挑眉,“这句还听着顺耳些。” “不止我担心,别人也担心的睡不好。” 纪鸿洲不以为然,“谁?” “还能有谁?” 纪鸿洲想了想,扭头看她,“你大哥?” 秦音忍不住笑的想白他一眼。 “我大哥担心你?” 纪鸿洲嗯了声,身上擦洗的差不多,自己走到落地衣屏前,扯下挂在上头的衬衣和军裤开始穿戴。 “倒是一回来,就在前头关怀了好一会儿,我这心里,跟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似的,还挺不自在。” 秦音失笑,抬手捂了捂肚子,悠着声儿说道: “他那是表面功夫,装不知道你去做什么好事罢了,矿洞那边昨晚闹出的动静,说不准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 “等他知道了,心里还不定怎么笑话你。” 纪鸿洲系好了皮带,一边套着白衬衣袖子,一边朝她走过来。 “笑就笑去,反正他也没什么损失,不至于上纲上线的。” 他这会儿洗干净了。 走到秦音身前,不等将衬衣穿好,便低身捧起她小脸儿,在她唇畔重重亲了一口。 “想死我了,被狗追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 这话本来挺煽情,但又莫名诙谐好笑。 秦音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漂亮眉眼也跟着笑弯。 她握住男人手,搭到自己肚子上。 “那你没想他?” 第194章 我可是你孩子的亲爹 纪鸿洲低头看了眼,大手摸搓了一把,顺势挨到她身边坐下。 “想他干什么?他排老几” 瞧见秦音笑颜如花的模样,他忍不住凑上前,又要亲她。 秦音昂起下巴,由着他亲了两口,嘴里细碎埋怨。 “没良心,你被狗追的时候,人家可很担心你。” “嗯,知道了,让你担心了。” 纪鸿洲伸手将人往怀里揽,呼吸灼热,亲她耳鬓,嗓音沉哑低磁: “过来,爷安抚安抚。” 秦音被他抱坐到怀里,抵住他肩轻笑。 “不是我” “不是你什么?” 温香软玉在怀,纪鸿洲话回的心不在焉。 他这一晚累的心绪暴躁,身体旷了几个月,此刻动念,什么旁的念头都没有,只想亲近亲近她。 “是他。” 秦音瞧他这急不可耐的样子,一时气笑,素手抵住他脸,一手复又握住他手,带到自己肚子上。 纪鸿洲怔了下,大手下意识摸搓她微隆的小腹,低沉失笑。 “他知道个屁,好了,爷知道你担心。” 秦音嗔瞪他,“他知道,他昨晚一直动。” “动?” 纪鸿洲扬眉,不以为然地低头看了眼她肚子,只觉得那团隆起,左不过他手这么大。 “真的动!”看他不信,秦音眼神微凝,语气压低一字一句强调。 纪鸿洲,“” 他没说话,默默又摸了两下,什么都没感觉到。 但还是点点头,应和秦音的话: “动,等下次动,爷再摸。” 话落抽回手,一把将人打横抱起,两步三步挪到床榻上。 分享喜悦却没能共鸣,还被突然急色的人抱到床上拱来拱去。 秦音没来由的来气,两手用力揪住他耳朵。 “纪鸿洲!!” “筝筝,我很累”埋在她颈窝里的语声低闷沙哑。 秦音听言,不由指尖一松。 “你陪陪我,很快的,我想睡一会儿。” 男人亲昵与她厮磨耳鬓,举止小心轻柔。 秦音心软,素手松开他耳垂,慢慢插入他凌乱发丝,揪了一把,细声嘀咕: “活该你累” 累成这样,还想那回事。 也是没救。 诚如秦音所说,纪鸿洲回来没多久,秦震关便收到了矿洞那边的消息。 联系前后两桩事这么一琢磨,哪儿还有不明白的? 他一时气笑,扭头便叮嘱自己的副官长。 “去传令,明日一早,都陪纪帅去营区,夜里准备驻扎。” 副官长点头,刚要出去安排人传令,突然又反应过来,不由迟疑地问了句。 “大帅,夜里要在营区过夜?” 秦震关,“嗯,后日直接启程去矿洞。” 又说,“叫他们安排驯犬师来,给纪帅提前熟悉熟悉,免得到了矿洞,被狼狗惊着。” “是。” 副官长揣着满肚子纳闷儿,离开了外书房,下去交代人给各上将府邸传令。 虽然总觉得自家大帅有几句话说的阴阳怪调,但也不敢问。 交代完正事,秦震关从前院折回主院。 他进屋时,傅盛荣正抱着小儿子坐在床上。 她今日气色好一些,两天没见儿子,这会儿抱着怀里的小家伙,眉眼间尽是柔和。 见秦震关回来,眼里的柔和也在一瞬间淡化,取而代之的是疏冷平静。 秦震关看在眼里,脚步顿在离床两步远的距离,偏脸交代女佣。 “你出去。” 女佣连忙退出去带上门。 “明日我带妹夫到营区视察,夜里住在那边,后日一早再去矿洞。” 秦震关温声交代了行程,接着又说: “这两日便让筝筝陪你,百日宴的事也不必太费心,你还病着,先养好身体要紧。” 傅盛荣垂着眼嗯了声,一边轻轻拍哄怀里的小儿子。 秦震关瞧着她冷淡侧颊,默了几秒,又开口: “我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原谅我,我们俩的事,等昭儿的百日宴后,筝筝和妹夫离开再说,成么?” “好。”傅盛荣情绪毫无波澜,一口应下。 秦震关眸色微黯,“荣荣,辛苦你。” 霁月园这边。 纪鸿洲折腾完,搂着秦音一觉睡到天黑。 夜里用晚膳时,他才从章谨口中听说了秦震关明后两日的安排。 他咀着饭菜失笑了声,又看向身边安静喝汤的秦音。 “你大哥就是故意的。”他说着抬了抬自己裹着纱布的胳膊,“明明回来时,都瞧见我这胳膊腿儿上的伤了,还安排的这么紧锣密鼓。” 秦音掀起眼睫,皮笑肉不笑地盯他一眼。 “怎么,你如今又不急了?吃点亏,长教训了?” 纪鸿洲默了默,嚼着嘴里肉说: “急,挺好。” 秦音似笑非笑垂下眼,语声清柔叮嘱他: “去的时候多带两个香矿在身上,狼狗鼻子很灵的,万一认出那晚追的是你,可怎么办?” 纪鸿洲喉头一噎,不禁气笑。 “你盼爷点儿好,我可是你孩子的亲爹!” “我当然盼你好~”秦音眉梢浅弯,“你千万平平安安回来,不然我会担心的。” 纪鸿洲,“” 你最好是真担心。 当晚,下了场大暴雨。 直到翌日早起,雨水还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秦音交代展翔去主院,“问问我大哥,这样的天气,今日的安排还照旧吗?” 展翔依言去了。 片刻后,他折回来,立在堂屋里回话。 “大帅,秦大帅说照旧,还说今日这雨下不大,约莫午时前会停,让您用完膳就到外书房去,准备出发。” 纪鸿洲点点头,“嗯,知道了。” 于是膳后,他便带着章谨撑伞走了。 府里就这么几个男人,他们一走,一下子就清静下来。 下雨天,秦音也无所事事,窝在房里看了一早上的医书。 到正午时,果然如秦震关所料,雨停了。 主院的佣人来传话,说大嫂傅盛荣请她过去一起用膳。 秦音带着芍药和展翔去主院,进门时,傅盛荣带着秦峰已经坐在膳桌前等着。 傅盛荣忙招呼她,“筝筝,快坐。” 碗筷已经摆好,秦音在位子前坐下,先端详了眼傅盛荣脸色。 “大嫂气色还好,昨日可有再难受?” 傅盛荣莞尔,“没有,我听你的,药我会连服半月,就此断了怀里,往后也不吃这苦头了。” 秦音听言笑了笑,“该的,大嫂也还年轻,往后说不定还要再生,要保养好自己的身子,喂养孩子的事原就有乳娘来做。” 傅盛荣笑意微敛,没说什么,连忙示意她用膳。 饭用到一半,秦峰先吃饱了。 她交代女佣送他回院子去午歇,等人走了,这才又看向秦音。 “筝筝,我有件事,想与你商量商量” 第195章 多愁善感 “大嫂说。” 秦音偏头,眼神专注看向傅盛荣。 傅盛荣斟酌片刻,唇瓣嚅喏缓声开口: “这事,其实我早有想法,只是过去从没同你大哥提过。” “傅家的情况,你也了解,我没有叔伯,阿睿是傅家唯一的血脉,他又” 她的话头微顿,接着放下手里碗筷,继续说道: “当初我非要嫁给你大哥,我父亲是不同意的,阿睿延嗣的可能太小,他原本想要我的孩子,以后能过继给阿睿,也算延续傅家血脉,给傅家存了点希望。” “若我的儿子是帅府血脉,那轻易过继的可能便很低了。” “但我年轻气盛,执意而为,觉得比起跟你大哥在一起,旁的事情都微不足道。” “如今,经历了这么多” 傅盛荣喉间轻咽,唇角牵起的笑弧十分牵强。 “阿睿的腿受伤,我母亲差点哭死,我当时既懊悔又后怕。” “阿睿都是为了我,才上了苏沫云的当。我跟你大哥毕竟是夫妻,比起你大哥,我这个做姐姐的,亏欠他更多。” “我的想法,若是可以,我想把自己的孩子,过继给傅家。” 秦音听她一番话,隐隐已经有预感,但亲耳听到她说出来,还是不由微怔缄默。 傅盛荣握住她手,“你大哥这个人很看重血脉,我知道这件事不容易办成,原本想,趁着他对阿睿的愧意,寻个合适时机,跟他提条件。” “但我一直犹豫不决。” “一时想,不若就此跟他分开了的好,趁着年轻,另嫁一个,就算招婿,也能替傅家延后,不需要跟他低头。” “可我一时又舍不得两个孩子,他们是我的心头肉,我若跟你大哥分开,往后他们两个的人生,便与我这个母亲再也没干系了。” “筝筝,我很难过,我不知道自己真正想怎么做” 秦音缓缓抽出自己的手,双手合掌,拢住傅盛荣的手。 “大嫂,你想将昭儿过继给傅家吗?若是过继了,你便能既往不咎,同大哥继续过日子?” 傅盛荣忙摇头,“不,不一定是昭儿。如果他答应我这条件,最好不过,我不用为难,既能守着两个孩子,还能安心为傅家再生一个孩子”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秦音轻轻打断她的话,眼里难免流露几分疼惜。 傅盛荣神情微怔。 秦音,“大嫂,你以前不因为自己是傅家的女儿,便觉得自己应该担负什么责任,你只做你想做的事,那样何等快意?” “如今你除却孩子,除却替傅家延续香火,难道没有一点为自己考虑吗?” “你是母亲,也是女儿,但你首先是傅盛荣。” 秦音说不出自己心底什么滋味,只是复杂、酸闷、又有些怜惜。 “孩子不是你的软肋,我大哥也不该成为你的牵绊,如果你是替自己打算,我可以给你一点客观建议。” “但如果你是想问我,你怎样取舍和牺牲更合适,很抱歉,我没什么可说的。” 傅盛荣眼神怔怔看着她,眼眶莫名渐渐发红。 “筝筝” 她哽咽了声,骤然情绪崩溃,双手掩面哭起来。 秦音这番话十分令她触动。 嫁到秦家这些年,她们之间的姑嫂关系,一直像她和秦震关之间的夫妻关系一样,相敬如宾。 她跟秦震关磨合的时间,绝对比同秦音之间要多。 但秦音懂她,秦震关却不行。 傅盛荣哭声不可遏制,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很想拥抱秦音。 她放下掩面的手,泪流满面看向秦音,千言万语都自那双泪眸中溢出。 秦音无声叹了口气,放下碗筷,起身上前揽住她肩,安抚的拍了拍。 傅盛荣紧紧回拥她,压抑地哭声都埋在秦音怀里。 秦音自打怀孕后,情绪越来越敏感。 这会儿听她委屈的哭声,心里也跟着难受不忍。 她抚着傅盛荣的背,细声开口劝慰: “我理解大嫂的难处,也体谅你,但出于秦家人的立场,我依然希望你跟大哥好好的。” “但出于女人的立场,倘若大嫂真的过够了,想分开就分开,即便分开,你还是峰儿和昭儿的母亲,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从主院出来,秦音回霁月园的路上,也陷入沉思。 堂堂大帅的孩子过继给傅家,这件事不该由她来掺和,若傅盛荣真的提出这个要求,或许也是夫妻之间关系转变的一个契机。 日子能过成什么样儿,旁人没法预料。 她深思的是,另外一件事。 一个女人,是否会因为自己做了母亲,而失去自己? 将来有一天,她也会因为生下这个孩子,而变得软弱、不安、多愁善感吗? 回到院子里,芍药和冬荏去铺床,准备伺候秦音午歇。 床铺好,两人回身才瞧见,秦音一手抚着微隆的肚子,不知在想什么。 芍药和冬荏对视一眼,小声开口提醒: “夫人,床铺好了,您歇一觉?” 秦音遁声回神,旋即微微点头。 “好。” 芍药和冬荏正要退出去,便听展翔立在窗外廊下禀话。 “夫人,秦军的副官处送来一封湘城电报,给大帅的。” 秦音偏头看了眼窗户。 冬荏连忙快走几步,上前推开窗子,从展翔手里接了电报,又双手递给秦音。 电报被封在信封里,红蜡封口,戳了秦军政府通信处的印章,以示未曾被人拆看过。 纪鸿洲不在,秦音直接撕了信封,替他看这封电报。 是以钟淮泯的口吻发来的,简单交代了纪鸿洲不在湘城这些天,发生的一些不大不小的政事。 还有北线营地的一些变故,和他代政下达的调令。 里面着重提到了叶副师长的儿子叶长青,全是认可夸赞的话,明显是在向纪鸿洲大力推举此人。 最后,寥寥几句提醒纪鸿洲,收到他一封海外家书。 说是老夫人被哄骗出国的事,已经暴露了,专程写了一封信对纪鸿洲破口大骂,还闹着要回来,叫纪鸿洲自己看着办。 秦音看完最后几句,有一瞬无语。 “当初还说信誓旦旦说安排了那么多人,哄住一个糊涂的老太太绰绰有余,结果,就这?” 她自言自语,扯唇轻嗤了声。 “这还不到半年,就露馅儿了” 嘲笑完纪鸿洲的自以为是,她嘴角笑弧渐渐敛起。 是啊,老太太 这老太太早晚是要回来的。 到时,又不一定是什么光景。 完了,她也开始多愁善感了 第196章 让他自己做决定 钟淮泯的电报,没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事。 秦音看完便将电报收到床头,等纪鸿洲回来再拿给他。 屏退芍药和冬荏,她上床歇了一觉,迷迷糊糊地也没睡熟,最后是被一声枪鸣声给惊醒的。 她迅速撑手坐起身,“芍药!冬荏!” 芍药匆匆跑进门,快走不到床边扶她。 “您别急,冬荏已经去看了。” 秦音蹙眉往窗外看,一边问她: “哪里来的枪声?” “听着像是主院那边。” 这府里的主子,眼下只傅盛荣和秦音连带两个孩子。 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人开枪? 秦音穿好鞋子,很快走出堂屋,带着展翔和芍药也往那边赶。 没等她们赶到,冬荏已经一路小跑,气喘吁吁折了回来。 “小姐!” 秦音急声追问,“怎么样?大嫂和昭儿没事?” 冬荏摇摇头,捂着胸口努力平复呼吸。 “是,是二姑奶奶,她回帅府来,在府门口哭哭啼啼地说要见小姐,要请小姐救命” 她咽了口气,接着说: “大帅夫人正好要带大少爷回傅家,就遇到她,怕她在外面闹起来,就先请她去了主院。谁知她还带了枪,好在夫人身手好,已经把她治住了!” 秦音黛眉紧皱,“反了天!敢跑到帅府里来行凶!” 她压着股子怒气,带着几人赶到主院。 刚进院门,便听到屋里传来婴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秦音快步穿过院子,拾阶而上,掀帘子进到堂屋。 “小姑姑!” 秦峰立刻扑过来,一把抱住她,委屈地眼睛都红了。 秦音伸手搂住他,抚了抚他脑袋。 “峰儿不怕。”她又看向傅盛荣,“大嫂,你” “我没事。” 傅盛荣轻轻拍哄怀里哭闹不止的孩子,顾不得许多,拧眉说道: “昭儿被方才的枪声惊醒,我先哄他,你帮我看一会儿峰儿。” 秦音点头,“好。” 傅盛荣抱着孩子,同乳娘和女佣进了寝房。 秦音揽了秦峰到一旁坐下,安抚他几句,等小少年稍稍冷静,才细声问他。 “秦娴人呢?” 秦峰委屈巴巴吸了吸鼻子,“被副官捆起来关去柴房了,她的枪打死了女佣,我母亲说她发疯症,叫人给关起来,要是还不老实,就叫副官直接乱棍打死。” 乱棍打死。 这种话,傅盛荣当着秦峰的面都说出来了,可见怒极了。 秦音蹙眉,“她开枪前,都说了什么?” 秦峰眨了眨眼,眼睛看着秦音,话说的吞吞吐吐: “她说,小姑父废了她男人,叫她如今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她要报仇” 秦音眉心皱紧。 秦峰接着说,“她鼻青脸肿的,一身伤,说请小姑姑看诊,顺便去救救她丈夫。母亲说给她找妙春堂别的大夫去,叫她回去等。” “然后她突然就发疯了,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枪,就喊着要报仇,说我母亲拦着她,她就连我们也杀。” 傅盛荣反应快,一把抱住秦峰摔到了一旁。 院子外的副官立刻冲进来,将秦娴压倒在地,夺了她的枪。 秦音听完前因后果,陷入沉默。 她搂着秦峰不断安抚,直等到傅盛荣从屋里出来。 她对上秦音视线,直言开口: “你千万别去见她,你还怀着身孕,别见血,交给我来处理。” “母亲!” 秦峰转头又扑进母亲怀里。 说到底他也是个孩子,受了惊吓也需要母亲爱护和安慰,但却把这机会先让给了在襁褓中的弟弟。 现在见到母亲,心头依然委屈的不行。 傅盛荣搂着儿子,低头亲了亲他额角,轻拍他背说道。 “你是男子汉,你哭什么?少帅不准哭鼻子,改日我就让人教你用枪,以后再见到歹徒就不用怕了。” 秦峰噘着嘴,眼圈红红点了点头。 秦音心下愧疚,“大嫂,是我们给你添乱。” 纪鸿洲对董牧盛下了狠手,导致秦娴跟着倒霉。 这夫妻两个最后把怨念又还回来,秦娴才不怕死的拿着枪跑来帅府,想要秦音的命。 她们母子今日,是替秦音挡了劫。 傅盛荣闻言抬头看向她,却是笑了笑。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何况她们原本也记恨我们。” 她说着,带着秦峰在一旁围椅上坐下,缓声告诉秦音。 “自秦甄守寡,搬去了庙里修行,秦娴就老实多了,她跟罢了军职的董牧盛一直在私底下跟军官们行走关系,人人都对他们避如蛇蝎。” “在徽州,也没人敢忤逆大帅的意思,对她们出手相助。” “之后四处碰壁,仅剩的一点嫁妆也糟践完了,还卖了陪嫁的宅子,人财两空后,这才死了心,搬到一处荒废的老宅子去苟且偷生。” “都是秦家血脉,你大哥原本也不想再管她们,谁知道她们听说你跟纪帅回来探亲,又打起歪主意。” 傅盛荣说着叹了口气,“妹夫从董牧盛那儿找到苏沫云,我就知道这两个人不能再留了,眼下刚好也是个契机。” 秦音看了眼秦峰,语声轻柔哄他: “峰儿,你进屋去跟弟弟一起,姑姑跟你母亲有话说。” 秦峰也懂事,知道小孩子有些话是不易听的。 他乖乖站起身,进了寝房。 堂屋里只剩姑嫂俩。 秦音看向傅盛荣,“过不了几日就是昭儿的百日宴,那日很多人会来。” “早点解决了她也好,但消息先压着,手足相残毕竟不是什么好名声,省的一些老迂腐借机生事。” 她顿了顿,又说,“尤其是别惊动秦甄。” 秦甄和秦娴两姐妹,实则大姐秦甄才更难对付。 就姐妹俩眼下的处境,秦甄守寡后选择退居寺庙修行,说是长伴青灯古佛悼念亡夫,忏悔罪孽。 秦音却只觉得她在韬光养晦。 反观秦娴,都这种处境了,还敢跑出来蹦跶,就知道她城府离秦甄差远了。 “秦甄早晚会卷土重来。” 秦音如是说,“若是秦娴和董牧盛遭难,接下来最好连她一起除掉,以绝后患。” 傅盛荣沉下眉眼,微微点头。 “你说得对,我会想办法” “大嫂。”秦音打断她,“傅文睿现今在养伤,他帮不了你了,这件事,让我大哥自己去做。” 傅盛荣愣了下,“筝筝,你大哥他很看重血脉,我看他” 秦震关若是够狠,当初就会一不做二不休,而不是觉得那姐妹俩翻不出风浪来了,就姑息留了她们一命。 傅盛荣不觉得秦震关能无缘无故再狠下心来,去杀了秦甄。 “母亲从小教他心怀善念,不是为了让他事事都心慈手软。” 秦音皱眉,“以前我不觉得他如何,只觉得他万事留一线,也没什么坏处,不打仗的时候,百姓需要一个宽仁的统帅。” “可如今我见识过纪鸿洲的狠,相比之下,我大哥太不果绝了,坐稳帅位,必须得狠,也要能承受一切后果。” “让他自己做决定。” “大嫂,他若这个时候还不肯下手,我也会对他寒心。” 第197章 我这人畏妻,不敢不敢 徽都帅府出这件事的同时,远在营区的纪鸿洲也不太顺利。 秦震关带他参观营区,午后还有一场大阅兵,随行的上将们,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在提刁钻话题。 纪鸿洲起先还似笑非笑敷衍两句,后面直接当没听见。 有人立刻表示不满,“纪帅,为何避而不答?” 纪鸿洲斜靠在椅凳上,肩头朝他倾斜,一副没听清的样子: “你说什么?” 那四十多岁的老旅长绷着脸,不过还是很沉得住气,又将自己的问题复述一番。 “不知纪军营地的训练强度,与我们秦军相比如何?” 这问题答不好,容易引起更多人的排斥和刁钻。 可若露怯,这帮人更会不知收敛。 几乎所有人都等着他回答,就连秦震关都扭头看过来。 纪鸿洲却气定神闲勾了勾唇,直勾勾盯着那老旅长,语调清懒告诉他。 “这很难评,毕竟大家都一起上过战场,曾在那场战役中相互扶持,共进共退。” 说着看向下面奋力表现的士兵们,笑声清润: “秦军的能力我自是认可,至于说我纪军训练强度如何,爷实在不好自夸。不如改日你们到湘城来,爷带你们亲眼去求证,不是更好?” 众人,“” 论谈话上打机锋,纪鸿洲也是从不掉链子。 真是服了。 众人正无语间,突听这人突发奇想似的问了句: “大哥,今晚住营地,可安排安排?” 秦震关莫名心生不好的预感,挑眉斜睨他。 “安排什么?” 纪鸿洲唉笑了声,“好容易来亲身体会一下,秦军营地的氛围,看看这高山何等巍峨,瞧瞧这帮士兵何等英武,晚上安排应酬一下。” 秦震关笑了笑,点头道: “安排,我已经交副官去交代火营房,今晚办篝火宴,陪你热闹热闹。” “诶,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纪鸿洲笑眯眼,话说的意味深长: “我这人,就爱热闹,平日无事就待在营地,跟我那帮大兵练练拳脚,吃吃烤羊,喝喝小酒。” 他说到这儿,含笑看向身边几个上年纪的上将,热情邀请他们。 “今晚咱们大好时光,就跟上次在全竹宴那晚似的,不醉不归啊!都别扫兴!” “”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秦震关也缓缓转过脸,一脸麻木眼神复杂地盯着纪鸿洲看。 ——还喝?别闹! 纪鸿洲面上笑意不减,眉峰肆无忌惮挑了挑。 秦震关,“” 当晚天黑下来,营地果然举办篝火晚宴。 烤了两只羊,还应纪鸿洲的屡次要求,搬来了几坛好酒。 只不过酒坛子刚打开,纪大帅的威胁性暗示,足以震慑一些酒量不算好,且上年纪的人。 他们纷纷寻借口说自己不能饮酒,还有几个甚至直接称累,没坐一会儿便告辞了。 将这帮秦军上将的怂相尽收眼底,连一向一本正经地章谨,都不禁面露鄙夷。 纪鸿洲端着酒碗,不禁失落的叹了口气: “看来今日大家这兴致,都不及我好。” 他复又看向身边的秦震关,旋即举了举手里酒碗。 “大哥,咱俩喝?” 秦震关面无表情抬手,将他酒碗挡开。 “我不喝。”说着,又没好气地瞥了眼纪鸿洲,“明日还要去矿洞,你别给我生事。” “这怎么叫生事?” 纪鸿洲眼尾笑意不减,自己端着酒碗灌了一口,随即失笑摇了摇头,漫不经心说道: “再说,到底谁生事?” “一帮大老爷们儿,到军营来,不大口吃肉喝酒,总婆婆妈妈打嘴仗,那算怎么回事儿?” 秦震关无言以对,压低声念叨了句: “你要不爱搭理,就装聋作哑,听不惯那就狠怼两句,我看你嘴皮子也不差,干嘴仗不见吃亏。” 说着看了眼他碗里的酒,“非整这些干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干嘴仗多没意思。” 纪鸿洲不以为意,撂下酒碗,靠坐到椅背上淡淡嗤笑: “老子玩儿剩下的,早腻了,是男人就得动点儿真格的。” 秦震关看他一眼,摇头失笑: “你这酒量,是真能唬人,往日恐怕没少跟人喝?” 纪鸿洲清声失笑,“我那个钟参谋,千杯不醉,有机会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唬人。” 秦震关鼻息间叹了一声,“筝筝最烦烟味儿酒气,她嗓子脆弱,小时候曾呛伤过,对呼吸到的味道很敏感。” “知道。”纪鸿洲指尖叩了叩,“在她面前我不抽,也不喝。” 秦震关温和一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只这时,篝火宴席外突然隐隐骚动。 几人遁声看过去,见是有人领了一队女子过来。 为首的青年军官垂手而立,淡笑着微微点头,朝帅位见礼。 “大帅,今日营区难得招待贵客,属下也安排了歌舞,给纪帅助兴,人都带来了。” 他说着,视线笑吟吟看向纪鸿洲: “既然纪帅有酒性,这徽州舞姬的篝火劝酒舞,怎么说都要欣赏欣赏的,您说呢?” 纪鸿洲似笑非笑打量他,搭在椅背负手上的修长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拍子。 不等他开口,秦震关先皱了眉: “鲁吉,明日一早还有安排,今日许多人都不能多饮,劝酒舞不用跳了,把人带下去。” 鲁吉? 纪鸿洲想起来,这人正是上次在秦震关书房外偶遇,还故意无视他就径直走掉的人。 秦音当时说的,鲁旅长。 鲁旅长面上笑痕微敛,眼神似有深意,与纪鸿洲平静对视,姿态不卑不亢回道。 “大帅,属下是想着,不能陪纪帅畅饮已是遗憾,便想别的法子,给纪帅助助兴而已” “受不起~” 纪鸿洲语调懒洋洋,又嘴角轻撇摆了下手: “这叫我夫人知道,还不得扒了我的皮?鲁旅长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这人,畏妻,不敢不敢。” 鲁吉眼睑微眯,默默叹了口气。 “既如此,那便只好算了。” 他说罢,又转向秦震关,腰身谦卑地低了低,转身示意卫兵将那些女人带走。 鲁吉顺势便要退下,谁知却被纪鸿洲开口拦住。 “鲁旅长。” 鲁吉定住脚步,转回头,一脸平静看向他。 纪鸿洲腰背缓缓坐直,薄唇轻勾,修长指尖慢吞吞解开军褂纽扣。 “鲁旅长真有心为我助兴,不如陪我练两下,热热身?” 鲁吉微怔,又神色不明眯了眯眼。 纪鸿洲站起身,将军褂褪下,一边步调散漫绕过桌案步出席位,一边慢条斯理挽起袖管。 “我瞧鲁旅长身形高大,孔武有力,像是会一些拳脚功夫的?” 他脚步站稳,垂下手攥了攥拳头,笑眯眯打量鲁吉。 “我这都坐半天了,想松泛松泛筋骨,不知鲁旅长,可愿舍命陪君子?” 秦震关坐在座位上,亲眼看着纪鸿洲肆无忌惮挑衅鲁吉,头疼的抬手扶额,挠了挠眉心。 这下好,他真要生事了。 还一上来就要打架 第198章 危机四伏 话说到这个地步上,军中男人没一个不热血的。 围观之人都在吆喝拱火。 鲁吉也没有退缩,当即就脱下军褂和衬衣,赤着精壮的膀子,摆出架势,陪纪鸿洲练练拳脚。 两人转瞬就缠打在一起。 纪鸿洲不是吃素的,能被秦震关一手提拔的鲁吉,显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章谨看了片刻,脸上不禁露出几分讶色,不自觉便站起了身,直盯着鲁吉的拳术看。 ——这个鲁吉,拳法有武当太极的路数。 他不动声色走到秦震关身边,低声夸赞: “这人身手可以,秦大帅手下有高人。” 秦震关偏头看他一眼,笑了笑没接话。 章谨立在他身侧,见状依然自顾自感慨: “要知道当今乱世,许多古武门派早已渐渐没落,能见到一个模猫画虎的功法路数,都已经是罕见了。” “我们大帅,祖上就是汉兵,曾祖老爷子就是武当关门弟子。” 秦震关听言略感惊讶,扭头重新看他。 “哦?” 章谨牵唇笑了笑,“不过到大帅这一辈,少爷们都没吃过苦,传下来的一套功法,失传了七成。” “我家大帅只练三成,在当下,就已经算是高手了。” 他抬了抬下巴,“这位鲁旅长,能跟大帅过招,功夫相当不错。” 秦震关含笑扬眉,“没什么家世背景,若是再没点能耐,他也坐不到旅长的位置。” 章谨垂目看他一眼,见套不出什么话,只好就此噤声。 看来只能过后再仔细查查了。 纪鸿洲也很意外,这鲁吉身手竟然真不错。 不过在两人缠打了几个回合后,他便投机取巧,一把将人摔倒了地上,且并没有轻敌,顺势手脚并用将人牢牢锁住。 围观的将官和士兵发出阵阵亢奋吆喝声。 两人到这时,皆是滚了一身的土,十分狼狈。 但纪鸿洲却笑了,他牢牢锁着不断抵抗的鲁吉,大笑问他。 “认不认输?” 鲁吉气喘吁吁,转过头瞪着他,片刻也扯唇笑了。 “认,纪帅孔武,鲁吉甘拜下风。” 高手过招,一击必胜,没必要再二再三的挑衅。 纪鸿洲看他还算豁达,当即也就将人松开了,当先一手撑地爬起身。 鲁吉紧随其后,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看向纪鸿洲,眼里流露出几分欣赏之意。 “纪帅身手如此好,真是出乎我意料。” 纪鸿洲朗笑两声,伸手重重拍了拍他肩。 “彼此彼此,鲁旅长也是个人才,不知你” 英雄相识,正互相吹捧,然而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听到夜空中响起一声嘹亮古怪的啼鸣声。 纪鸿洲面上笑意稍敛,跟着众人抬头打量。 “什么东西?” “山猴子。” 鲁吉正了正脸色,很快走到一旁,从副官手里接过衬衣和军褂就往身上套。 纪鸿洲,“” 还真有山猴子? 听说秦音编了这么个借口,叫秦震关安排人去找他。 他当时还觉得儿戏来着,这兄妹俩也是一个敢编,一个敢信。 没想到今晚,还真叫他碰上了。 奇奇怪怪的嘹叫声越来越密。 旁边陪坐的几个青年将官,也纷纷坐不住了,陆续站起身。 其中一人肃声开口:“大帅,听动静是山猴子群,大概看到营地火光,闻到味儿来凑热闹的。” 鲁吉接话,“属下等安排人去清理,大帅和纪帅还是先回营帐。” “好。” 秦震关闻言点点头,也从座位上站起身。 他一边走下台阶,一边招呼纪鸿洲,“妹夫,走,先去我营帐坐坐。” 鲁吉为首的其他将官,已经在吩咐副官,调动士兵去驱逐山猴子群。 纪鸿洲虽然很想去开开眼,不过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他带着章谨跟随秦震关回营帐,开立在帅帐门口,叉着腰往外打量。 “山猴子” 嘴里念叨了句,他回头看向安稳坐在桌案后喝茶的秦震关,扬眉笑问: “不就是猴儿吗?野猴子还爱凑热闹,敢成群结队的往军营里窜?” 秦震关老神在在开口,“不止往军营里,还往城镇上,府宅里窜。城里许多盗窃案,都是这些野猴子所做。” 纪鸿洲听言只觉有趣,“真的假的?成精了?” 秦震关失笑摇头,“猴子是最像人的动物,不然许多杂耍和马戏团,为何都要驯养猴子?因为他们通人性。” “而我们徽州山里的山猴子,长年累月繁殖了很庞大的族群,甚至族群之间还都各有领地,时不时相互之间还会发生动乱。” “这些山猴子野性难驯,经常成群结队打劫斗殴,到处滋事,可谓是这山里最嚣张的动物。” “弄不好,见了人都还要戏弄一番,抢走你所有东西,剥光你衣裳,你气得要死偏又抓不到它,难缠的很。” 纪鸿洲嗬笑了声,“听你这么说,我更想亲眼去见识见识了。” 秦震关放下茶盏,脸色郑重朝他摇了摇头。 “我劝你不要,这帮猴子只能半哄半撵的驱走,大约是闻着烤肉味儿来的,把那两头羊给它们就好。” “否则你一不小心得罪了它们,可比得罪人还难缠。” “说的也太邪门儿了。” 纪鸿洲似笑非笑扬眉,同章谨对视了眼,眼神意味深长。 “” 章谨顿时头皮一麻。 他家大帅自打到了徽州,一天不得罪人那都难受。 ——这次,该不会要去得罪山猴子了? ——能不能不这么顽劣? 半刻钟后,纪鸿洲借口回营帐沐浴,带着章谨从秦震关的帅帐里出来。 他一身的尘土还没来得及打理,遁着声就朝喧闹的方向奔去。 章谨见状,登时冷汗都冒出来了。 “大帅,您别去看猴子了!还是早点儿回去洗洗睡!” 纪鸿洲负着手,步伐悠闲在营帐之间左拐右拐,活像是在散步。 听他这么劝,不由勾唇一笑,扭脸瞥了眼章谨。 “这么新奇的事儿,不看看岂不是可惜?你想想,一大帮秦军对一群猴子委曲求全,画面多喜人。” 章谨扯唇苦笑,“您没听见秦大帅说,那些猴子比人还难缠么?您忘了那天被狗追的满山跑,有多狼狈了?” 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压低声诚心诚意劝他: “猴子可比狗灵活,能上天入地!咱们还是躲远点儿的好。” 别说,这句话还挺有说服力的。 纪鸿洲当即就缓下了脚步,立住脚想了想。 最后点点头,煞有其事地蹙眉说道: “你说得对,被狗追和被猴子追都很丢脸,何况这猴子还下山作案,万一跑到帅府里去,再吓着筝筝” 章谨,“” 您是不是忘了,夫人她就是徽州人啊,她什么没见过? 不过,纪鸿洲还是被他劝住了,没再执着于去观赏秦军‘人猴社交’的场面。 他带着章谨转回身,老老实实回了营帐。 谁知刚一掀起帐帘,帐内突然一道黑影窜出来,直冲他面门。 纪鸿洲眼神一凛,迅速身形一侧,将章谨撞到了一旁。 第199章 迟疑犹豫,只会害了你 两人险险避开,下意识齐齐回头。 视线里,便瞧见一条通体黑的发绿的蛇,正竖起脑袋朝着他们的方向,嘶嘶吐着信子。 蛇瞳细窄幽森,看样子随时准备再次发动攻击。 章谨骂了句娘,不动声色慢慢伸手,从靴筒抽出一把匕首。 “妈的,这荒山野岭的,还没完了?!” “抓活的。”纪鸿洲淡淡开口。 章谨惊愕扭头,就见自家大帅已经慢吞吞脱下了身上军褂,拿在手里准备扑蛇。 章谨:?? “这是毒蛇又不是人!大帅你,诶~!!!” 纪鸿洲身形如电,竟然在毒蛇再次发起进攻前,直接捂着军褂朝蛇扑过去。 章谨吓得眼睛差点瞪出眶,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毒蛇的攻势如一支离弦之箭,但纪鸿洲身手极好,又先发制蛇。 没等章谨看清他怎么做的,他手里的军褂紧紧一裹,打了个死结,那毒蛇就被困在了军褂包袱里。 章谨,“” 纪鸿洲一手拎着困住毒蛇的军褂,继而云淡风轻转头看他。 “进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毒物。” 章谨咽了口口水,攥紧手里匕首,一脸木楞地转身去营帐里看。 他掀帘子掀的小心翼翼,夹着缝隙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没再看到什么肉眼可见的毒物,这才掀开帐帘走进营帐。 纪鸿洲没跟进去,只立在帐外,不紧不慢咬了支烟点燃。 不一会儿,章谨从营帐里出来,匕首上还插着只独有拳头那么大的黑蝎子,另一只手里拎了只茶壶,里面躺着两条红油油的千足虫。 “这地儿没法儿待了,大帅,您看。这么住下去,保不齐半夜就被什么毒物咬伤,不死也丢半条命。” 纪鸿洲叼着烟,垂目看了眼他手里茶壶,继而拎着军褂包袱转身。 “走。” 章谨也没问去哪儿,连忙跟了上去。 最后,两人问了值岗的秦兵,寻到军医帐内。 军医这边也正忙碌,为了彻底驱逐外面那匹山猴子,他们在调制一种药粉。 见到纪鸿洲和章谨过来,众人也难免惊讶。 “纪帅?” 纪鸿洲没说话,只淡淡环视一眼,视线定在军医官面上。 “我营帐发现不干净的东西,怀疑有人要谋害我,你给看看,可是有毒?” 军医官脸色大变,连忙快步走上前: “纪帅给我,我来瞧瞧。” 章谨将手里匕首和茶壶递给他。 军医官不敢懈怠,神情严肃的走到一旁石桌上查验。 ——在营地放毒物,谋害纪军统帅,这可不是件小事!搞不好要闹到两军反目,还要开战! 这么一想,他脑门儿和后背瞬间直冒冷汗。 纪鸿洲随便挑了张凳子坐下。 章谨立在军医官身旁盯着他,过了片刻,见军医官脸色越来越黯,冷汗越冒越多。 他也没问,而是转头看向纪鸿洲。 纪鸿洲踩灭烟蒂,拎起脚边军褂丢在石桌上。 “这儿还有条活的,你兴许用得上。” 说完,他站起身,径直带着章谨离开。 “纪帅?!”军医官连忙出声,哆哆嗦嗦指着那团蠕动的军褂,“这,这这是” “毒蛇。” 纪鸿洲侧身立在军帐入口,瞥了眼那团东西。 “山猴子难道不怕毒蛇?” 军医官懵了下。 “一次性毒死了了事,还费什么功夫驱逐?闲的。” 纪鸿洲淡淡撂下一句,转身带着章谨走了。 两人走出营帐,直接折回了秦震关的帅帐。 秦震关正独自下棋,见纪鸿洲去而复返,也是一脸惊讶。 “怎么又回来了?” 纪鸿洲大步走上前,在他棋盘对面盘膝坐下。 “今晚我跟你睡。” 秦震关一愣,“你说什么?” 纪鸿洲手腕随意搭在膝头,眼皮上掀瞥他一眼,拧了拧眉。 “你误会什么?今晚我在你帐中歇息,我那帐子被人投毒了。” “投毒?” 秦震关瞬间变脸,神色肃厉打量他一番。 “怎么可能?什么毒?我立刻叫人去查” “不必。” 纪鸿洲眉眼淡淡,“我大约知道是谁,明日要进矿洞,今晚我不想大费周章,先静观其变。” 秦震关闻言,皱了皱眉: “若是我营地的人,这事我得给你个交代。” 纪鸿洲没说话,只扫了眼他的棋盘。 “你自己下,我进去睡了。”说完就要起身。 秦震关见状愣了愣,“等会儿,你不谈正事,那陪我下两盘。” “不会。” “不会?”秦震关眨了下眼,“你不会下棋??” 他的表情,仿佛纪鸿洲不会下棋是什么不可置信的事。 纪鸿洲则一脸坦荡,居高临下又扫了眼面前棋盘,轻嗤扯唇。 “有什么意思?你平时没正事可做?闲的。”说完摇摇头,径自往床边走去。 秦震关,“” ——他方才那嫌弃的眼神,好似会下棋是一件什么丢人的事。 秦震关赌气不服,丢下手里黑子,忍不住盯着纪鸿洲,杠嘴道: “棋盘对弈,局势变幻莫测,十分考量人运筹帷幄的心性,你堂堂一统帅兵马的大帅,怎么能不会下棋?” 纪鸿洲正坐在床边脱军靴,闻言挑眉淡睨她一眼。 “老子会打仗就行,还学什么下棋?等你运筹帷幄想好下一步怎么打,敌人的枪子儿早爆穿了你的脑袋!” “还运筹帷幄。”他不屑一顾,“打就完了!” 不理解地摇了摇头,纪鸿洲仰面躺倒,阖上眼就准备入睡,还幽幽叹了口气: “你是军帅,当一夫当关,勇往直前,学什么装深沉那一套,迟迟疑疑犹犹豫豫,只会害了你。” 秦震关愣愣坐在原位,好半晌没接话。 —— 翌日一早,徽都帅府这边。 傅盛荣带着两个孩子,回傅府探亲。 傅大参谋长和傅夫人已经从寺庙祈福归来,他们听说了傅文睿在府里虐杀苏沫云的事。 一向慈悲为怀的傅夫人,也只觉心里痛快。 “听说是纪帅把人带回来的?”傅夫人问。 傅盛荣点头,把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了一番,又提到昨日秦娴跑到帅府来发疯的事。 傅夫人闻言顿时捂着心口,满心的后怕。 “你这孩子!你不想着自己身边还有两个儿子?往后再有这种事,直接叫人打出去,见都不要见!” 傅盛荣浅笑颔首,“我知道了,您放心,经过这次,我也与筝筝商议过,准备说服大帅,将那几个祸患一刀铲除。” 一直未发言的傅大参谋长听罢,也是放下茶盏点头认同。 “不错,斩草除根,才能叫人安心。如今筝筝愿意,必然有办法说服他。” 第200章 总得有一个人幸福 傅大参谋长实则一直不太看得上自己这个女婿。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秦震关过于宽仁,欠缺狠戾。 他完全是自小被他母亲的善念给感化了,至今还维持着‘日行一善’的习惯,事事都要得一个善果。 作为统领兵马的主帅,这一点所谓的高尚品格,显然很多时候都拖了他后腿。 “筝筝就比他强得多。” 傅大参谋长叹了口气,“她自幼在她母亲身边长大,言传身教,按理说又是个姑娘家,理应更柔软。” “可你看她,虽说医者仁心,但从小的性子淡漠,做事从不优柔寡断” “你别说了!” 傅夫人忍不住蹙眉打断他,捂着心口又长长叹了口气: “你越说,我越觉得她远嫁可惜,哪怕是嫁在徽州,好歹我们阿睿也还有机会。” 不管秦音是黄花闺女,还是二嫁三嫁,在傅夫人眼里,都是她最最满意的儿媳人选。 有时候人的偏爱,就是这么没有道理。 一想到傅文睿和秦音青梅竹马,最后却因儿子的身体,而没能成就好事。 傅夫人这心里,就跟被人剜走了一块心头肉一样抽搐难受。 “那个纪帅,也不知除了相貌,还有没有什么优点,配不配得上筝筝这么好的姑娘” 傅盛荣听言,无奈地看了眼傅夫人。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秦音才是她亲生的。 她摇摇头,起身道,“我去看看阿睿。” 到了傅文睿的院子外,远远便听见鸟儿的欢叫声。 一进院子,就见秦峰也在。 这会儿,舅甥两个正在廊下喂鸟儿,秦峰叽叽咕咕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一见到自己母亲过来,立马就噤了声。 傅盛荣眼里掠过丝无奈,“你又跟你舅舅乱说什么?” 秦峰挠了挠头,看天看地看舅舅。 傅文睿坐在轮椅上,手里端了一碟鸟食,见状淡淡一笑,偏头叮嘱秦峰。 “去玩儿,我跟你母亲说两句。” 秦峰巴不得立马跑,忙不迭点头,撒腿就跑了。 傅盛荣看他一溜烟儿从身边跑走,面上无奈更甚,忍不住回头嗔了眼: “这孩子,属猴子的!你跑儿慢点儿!” “知道啦~!” 傅盛荣摇摇头,回身又看向自己阿弟。 傅文睿放下了鸟食,拍了拍手,一边垂目掸了下裤腿上的粟米,一边淡淡开口。 “帅府的事,我听他说了,阿姐,这事我派人去解决。” 傅盛荣提步朝他走过来,听言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这小子是个耳报神!” 她步上台阶,眉眼柔和看着傅文睿。 “可这事你不要插手,筝筝也不要我们去做。” “她?”傅文睿抬眼看向她。 傅盛荣点点头,伸手扶住轮椅,推他进屋。 “她说要你姐夫自己下决心,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傅文睿眼里眸光闪了闪,没有出声。 姐弟俩进到堂屋,傅盛荣将他推到桌前,自己也扯了张绣凳坐下,面对面与他聊起来。 “以前,我总觉得你姐夫秉性宽仁,人做事留一线,未尝不是好事。我当初看上他,就因为他那份磊落与温和,仿佛这世间不管是多坏的人,他都能念及那人身上的优点,包容一切。” 她说这些时,眼里有怀念: “我蛮横跋扈,那么死缠烂打,他也从未与我说过难听话,就算我得寸进尺,他厌烦了,也不会跟我一个女人计较,看起来好欺负的很。” “可后来我知道,任何事情都有两面” 她垂眼幽幽叹了一声: “他像一潭温水,人人触及都觉得身心舒适,有时候会冷却,但又不冻人。” “我现在,太想看看他沸腾起来的样子,若是为我沸腾的,那我这辈子也就无憾了。” 傅文睿静静听她说这番话,内心无端动容。 他阿姐痴情,他又何尝不是? 傅家人都这样,爱钻牛角尖儿,仿佛一生只爱得起一个人,潇洒又卑微,简直可笑。 “这次不光涉及到我和孩子,还牵扯到筝筝,是该逼他一把的时候了。” 傅盛荣眉眼柔和,轻轻握住傅文睿的手。 “很多事情,你想为我分担,何尝又不是为了他分担?你姐夫这个人,受不起你这么多的付出。” “阿睿,往后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再为别人着想,每个人都得学会过好自己的日子。” “阿姐希望你能专心养伤,尽快好起来,放下担子,快意一日是一日。” 傅文睿自幼体弱多病,原本就身体并不好。 他不像是能长寿的人,傅家人对他原本就没寄予太多的期望,只希望他少生病,少吃药,身体康健。 傅大参谋长和傅夫人之所以信佛吃斋,也是为了求儿子能够康健长寿,不让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是傅文睿太要强,总不愿承认自己比别人弱。 他坚持入军顶职位,许多事都冲在前头,且秉性阴翳手段狠辣,事事都要做成,都是为了证明这一点。 这么多年来,他唯一一次承认自己不行,还是当年拒绝向秦音提亲。 也是那一次,原本不分彼此的一对青梅竹马,才彻底闹翻脸,自此相看两厌。 “快意一日是一日” 傅文睿殷红薄唇牵了牵,“我倒是想。” “阿睿”傅盛荣忧虑蹙眉。 “人若缺失一部分,好死赖活都不能快意,我想把缺失的东西抢回来,但我又不能那么做。阿姐,你告诉我,我如何快意?” 他淡淡扯唇笑了笑,眼里却清黑无澜,静若古井。 傅盛荣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过得很好,我现在不会做什么。” 傅文睿安静眨眼,“但人一旦得到,感情都会随着时间逐渐变淡,或许有一天,她会离婚。” “也或许,纪鸿洲死得早。看他那行事作风,也不是个能安享晚年的人。” 傅盛荣,“” 他勾唇又笑了笑,这次笑意抵达眼底。 “我反正都这样儿了,等等也没什么,谁让我当年犯贱呢。倒是你,阿姐。” “嗯?” “你爱姐夫至深,别一时糊涂做错事,人往往都是得到了不珍惜,失去后又后悔,千万别做令自己后悔的事。” 傅文睿反手握住她,轻轻拍了拍: “我反正都这样儿了,我们家,总得有个人什么都得到,一生都幸福。” 第201章 毒蝎 纪鸿洲在秦震关的帅帐睡了一夜。 秦震关则只能叫人再搬一张木板床来,自己在一旁凑合一晚。 翌日一早,听说营区外的山猴子已经被全部驱逐。 用早膳时,秦震关问鲁吉: “如何驱逐干净的?” 鲁吉瞥了眼纪鸿洲,如实答道: “抓了几窝蛇来,圈在营地外,猴子怕毒蛇,便撤走了。” 秦震关默了默,“猴子怕毒蛇?” 鲁吉清咳了声,“据军医说,是这样。” “这个办法好。”秦震关点点头,“早该这么办,早都干什么去了?” 鲁吉垂下眼,也没说话。 一旁的纪鸿洲用完早膳,捡起帕子擦了下嘴,淡声催促: “不是要去矿洞,可都安排好了?还是尽早出发,争取天黑前能赶回去。” 秦震关听言点点头,又交代众人快点吃。 等所有人用完膳,便开始启程赶往五十里外的矿洞。 因山路崎岖,离开营地没多久,众人便纷纷下车下马,徒步上山。 纪鸿洲和章谨对于后面这条路,也算是熟悉了。 一行人差不多走到下午一两点钟,才抵达矿洞附近。 这次有了训犬师一早就准备好的香矿佩身,两人总算在一帮秦军上将的陪同下,顺利抵达矿洞腹地。 他们站在台架上,俯瞰眼前巨大的人工开采石洞,里面不亚于几百个矿工在忙碌开采。 整个氛围艰苦却活跃,身强体壮的青壮年还会帮持老弱,彼此间一边埋头苦干一边有说有笑。 值岗的秦兵也没闲着,会一边巡逻一边帮扶矿工装车,运货。 “开采的矿石需要专业工厂冶炼,他们就算把矿石带出去,也没什么太大用处。” 秦震关告诉纪鸿洲,“每个人的日作量,跟他们的开采量成正比,干得多,所得工钱才会多,每个月开采量最大的前三人,会奖励黄金五两。” 五两黄金! 章谨扭头看了眼秦震关,眼里飞快掠过丝愕然。 纪鸿洲淡笑道,“矿洞善待矿工,也是收服人心,利己之举,五两不多。” 秦震关负手笑了笑,“五两是不多,在徽州,但凡家里有壮丁的人家,没有一户日子过得贫苦。” “几乎每家每户的积蓄,都有几根黄鱼,这五两黄金对他们来说,不多不少,刚刚好。” “这乱世,外面的人把金子当宝贝,在徽州人眼里它们只是比银元更值钱而已。” “但徽州的发展,却不及阜城湘城繁华,你们卡在外面,好东西流不进来,徽州人有钱也换不得更有价值,更得益的生活。” 他顿了顿,微侧身看向纪鸿洲: “我当初力排众难,借钱借兵给你,又促成筝筝的联姻想法,想换的其实是百姓们的一个出路。” “很多人应该走到更繁华的地方,去看看更好的生活是什么样儿。” “而洋商洋货想流进来,必须得湘城军政府给通关,以前你父亲在的时候,卡关很严,直接把我们闭关锁国在这里,太过分了。” 纪鸿洲若有所思,抬手挠了下眉头。 “也不能全怪我们家老爷子小气,我看你们徽州人也够排异的,根本不愿意合群。” 秦震关顿时失笑,“你知道,上次借给你的部队,回来后都在吹嘘湘城如何如何繁华,吹鼓的营地众人纷纷意动。” 他语气似开玩笑: “我们再不想个妥帖的法子,恐怕过不了多久,下面人交上来的议案,就要变成如何侵占湘城,打通徽州出洋的通道了。” 纪鸿洲面不改色,淡淡含笑。 “好说,那就,互建大使馆。” 秦震关脸色正了正,“你是说,护驻通商大使?” “不错。”纪鸿洲点头,“纪军欢迎黄金流通湘城,秦家有钱,万事都好商量。” 秦震关,“” ——好端端的一场政治商谈,怎么反倒听出一股子买卖交易的味道。 谈政事,在矿洞里谈,那是怪憋闷的。 这矿洞什么都好,落纪鸿洲和章谨眼里那处处是金光,但就是不太透气,这么多人堵着,站一会儿就闷得难受。 很快,众人便一窝蜂的从矿洞里出来。 只是尚未走出矿洞口,便在狭窄甬道里听到两侧传来狼犬的躁动的低吼声。 秦震关看了眼气定神闲地纪鸿洲,装模作样跟他解释了句: “哦,妹夫恐怕不知,这山里什么东西都有,也不乏猛兽,养狼狗,是为震慑那些猛兽,免得它们动不动就跑到矿洞里来捣乱。” 纪鸿洲面不改色点点头,“嗯,不错,防范于未然。” 秦震关暗暗失笑,正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到一条狼狗发出吱唔吱唔地卑怯叫唤声。 这动静,显然不太对。 且紧接着,就响起好几只狼狗此起彼伏群叫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惊扰了它们。 这声音在矿洞里回旋,听起来令人不安。 训犬师立刻带人去查看,两个青年将官也紧随其后。 秦震关微微皱眉,沉声道: “妹夫,我们还是先出去。” 纪鸿洲,“嗯。” 然而两人尚未抬脚,便听身后有人发出惨叫。 众人立刻齐齐看去,只见那人捂着脖颈,面色痛苦扭曲。 “大帅,有东西啃我,啊—!” 离他最近的人立刻凑上前查看,只看到一个红豆大小的血窟窿。 纪鸿洲眸光微凝,不等其他人说什么,便一把拽住秦震关臂弯,声线沉厉开口。 “先出去,快!” 他径直扯着秦震关大步离开,身后人连忙跟上。 “大帅!林旅长他”身后有人突然惊叫。 方才脖颈受伤的人,已经唇面发紫,倒地抽搐起来。 周围人见状,顿时神色大骇。 “大帅!”章谨急唤了声。 纪鸿洲一脚踩死了流窜到脚下的蝎子,那只蝎子体格不小,足有成年男人拳头那么大,如今被他一脚踩的稀巴烂,黏稠体液四溅开来。 “走!” 他低喝一声,拽着秦震关疾步奔往洞口。 秦震关也知事情严重性,后面不用他拽,自己的脚步也跟的飞快。 然而,洞穴里原本就光线暗,不知从何处窜出更多的蝎子,任凭众人跑得再快,依然会从天而降。 一时间,痛叫声四起,又有几人中招。 纪鸿洲没心思管那么多,只一边躲避,一边扯着秦震关冲出洞口。 到了光线明亮处,这些蝎子才逐渐畏怯,行动缓慢下来。 众人纷纷怒目狰狞,用力踩蝎子。 秦震关也震怒,“这到底怎么回事?!从没有过这么多蝎子!” “有毒,都小心。”纪鸿洲声腔清淡提醒道。 他又吩咐秦震关的副官,“去找军医,拿防虫蛇的药来,最好是能反杀它们的药。” “是!” 副官神情一肃,连忙点头去了。 秦震关凝眸盯视纪鸿洲,“到底怎么回事?” 想到昨晚他说营帐里被投毒,他也心里有数。 直觉这事,纪鸿洲心里有数。 纪鸿洲面无表情,“先离开这儿,叫训犬师来见我。” 第202章 私人恩怨 训犬师是秦军的人,秦军自然不同意,由纪鸿洲和章谨来审。 毕竟事发突然,谁也不保证这场祸端是有人刻意而为,万一审出来的结果不如人意,极其容易引起误会。 最后是鲁吉带人去审的。 为防万一,秦震关则带领其他人,先启程回城。 好在回城这一路上,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抵达徽都帅府,已是夜里七八点钟。 秦音正在房里沐浴,还以为纪鸿洲今晚赶不回来了。 她听见院子里动静,便起身准备穿衣,身上水渍尚未擦干,那人已经推门进来。 军靴沉稳的脚步声停在落地屏风外,男人嗓音低沉微哑,带着丝笑。 “夫人,用不用帮忙?” 秦音悄然翻了个白眼,“用不上!” 纪鸿洲低低笑了声,“自己行动小心些,我先去外面用膳。” 没等秦音再开口,他转身又出去了。 原本是风尘仆仆的,想洗干净了再用膳,听说秦音正沐浴,他便进来打声招呼。 等秦音穿戴好从房里出来,纪鸿洲已经净过脸面,正坐在桌前埋头扒饭。 他吃饭一向快,颇有狼吞虎咽得架势。 秦音走到桌前,给他倒了杯水,含笑揶揄道。 “跑这么远,辛苦一趟赶回来,我大哥不得犒劳犒劳你们?怎么叫你饿成这样回来了?” “谁还有心情犒劳?” 纪鸿洲夹着菜,抬了抬眼皮看她: “出一堆麻烦事儿,一个个儿都恨不能早些回去压压惊。” 秦音眨了眨眼,面不改色问他: “出什么麻烦事?” “山猴子,蛇,毒蝎子” 纪鸿洲言简意赅的给她描述了一番,话说完,也放下了碗筷,还勾唇揶揄了句。 “你们徽州,真是人杰地灵,还物产丰富,成就了不少妖魔鬼怪。” 秦音无奈气笑,“你能好好说话?” 纪鸿洲眉眼印笑,端了她倒的那杯水漱口,又捡起帕子擦了嘴,从桌前站起身。 “山猴子还有情可原,你大哥都很了解它们习性,你就说那些个毒物,怎么冒出来的?熟不熟悉?” 秦音黛眉浅蹙。 纪鸿洲眼睑眯了眯,伸手牵住她,一边往屋里带,一边声线清沉低声提醒。 “好好想想,我上次在北线如何中的毒?” 秦音眼皮跳了下,“你说蝎帮的人?” 纪鸿洲淡淡勾唇,“算是我孤陋寡闻,这训犬师跟能驱使毒虫蛇蝎之辈,不知手艺上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处?” 两人进屋,秦音立住脚,神情严肃与他对视。 “可当初你下令清剿,整个纪军领地动乱那么久,蝎帮不都该消声灭迹了吗?” 纪鸿洲默了默,负手告诉她: “头领扈娘子跑了,还有她弟弟扈靖,说是死在阿钟派人转移作饵的途中,实则发生很激烈的枪战,人那时就被劫走了。” 秦音,“” 纪鸿洲叹了口气,走到矮榻前坐下,才又接着说: “后来我一直让人扩大范围抓捕,始终没个收获,若他们逃到了徽州,那就说的通了。” 秦音听完缄默,一时觉得有点心累。 蝎帮、扈娘子、扈靖,这在她这儿甚至觉得已经是隔世的人。 怎么会又牵扯上 她想了想,走到纪鸿洲身边坐下,轻声说道: “倘若真是蝎帮,这是死仇,他们是想找你复仇。我可以同大哥交代这件事,这里毕竟是秦军的地盘。”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那训犬师可审了?” “鲁吉在审。”纪鸿洲搓了搓手,淡着脸道,“若是脱不了干系,这会儿应该已经打草惊蛇。” “恐怕百日宴那日府里人多,容易添乱,多半会出事。” 秦音微点头,认可他的话。 于是两人商议好,不如尽早回湘城。 心里做了这样的准备,秦音又将钟淮泯打来的电报拿给他看。 纪鸿洲看了电报,也没说什么,便起身去沐浴,两人早早歇下。 过后接连几日,夫妻俩都没再出门,他天天守着秦音,不让她离开视线。 在矿洞里被毒蝎蜇伤的人,并未危及生命,妙春堂的大夫便能够救治。 而鲁吉的审讯,最终没拿到什么结果。 纪鸿洲也不在意,反正是不是都不重要,事已至此,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转眼到了百日宴这天。 一大早,帅府门庭大开,八九点钟开始,陆续有宾客前来贺喜。 府里逐渐热闹起来,傅盛荣忙得不可开交,傅夫人帮衬她。 秦音大着肚子,不愿出去受人围观,便不想凑这热闹,跟纪鸿洲两个人始终待在霁月园里,直到午膳开宴时才露面。 然而这一天,除却人多喧闹些,预料会发生的事并没有发生。 兴许是因为帅府加强了防守,也兴许是对方不想轻举妄动,以免伤及无辜,惹上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到了夜晚,趁着傅盛荣正忙碌送客的当,秦音和纪鸿洲主动找到秦震关。 三人在主院的内书房谈话。 “明日一早便走?” 秦震关看了看夫妻俩,神情还有点怔愕。 “怎么突然这么急?湘城出事了?” 秦音摇头,又同他说了有关蝎帮的一些恩怨,以及对那些毒蛇毒蝎事件背后的揣测和怀疑。 “若是冲我们来,这是私人恩怨,蝎帮的手段我跟大帅都亲眼见过,毒物这东西,并不能完全听人驱使,恐怕到时会殃及无辜。” “何况我们来了也有十日半月,是时候该回去了,走水路,总不可能还有毒物出现。” 同纪鸿洲对视一眼,秦音抿抿唇,接着说: “早点离开,对大家都好。” 秦震关皱眉,“你这么说,我更担心了。” 纪鸿洲插声,“不同任何人讲,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晚上我叫章谨和展翔去安排,天不亮我们就走。过后,你费费心,最好能帮我把这几个人找出来,除掉。” 秦震关眉头紧锁,又看向秦音。 “好,一路小心,注意身子。” 秦音浅笑颔首,“嗯。” 当晚两人回到霁月园,便交代芍药和冬荏收拾行李。 等到夜深人静时,章谨和展翔便悄悄离府,去安排楼船启程的事。 谁知到了停船的地方,远远就见原本在船上值岗的亲兵,此时一个都不见踪影。 两人神色一肃,对视了眼,迅速登船查看。 只见整条船上,前前后后躺倒了七八个人。 两人挨个儿查看过去,全部面色乌青,死于非命,身上在不同的地方有不起眼的蜇伤和咬伤。 章谨神色肃然站起身,“这船不能用了,先回去。” 展翔点点头,两人又跃下夹板,匆匆赶回帅府禀话。 第203章 一条手臂 船不能再用,必然要做其他安排。 纪鸿洲想了想,回屋交代秦音: “你先歇息,我去找你大哥,跟他借船,顺便摆平这件事。” 秦音问,“你要闹动静,引蛇出洞?” “斩草除根了了事,不然什么时候有完?” “小心行事。” “嗯。” 纪鸿洲抱了抱她,转身走出堂屋,带着章谨和展翔走了。 秦音坐在桌边,心绪沉重叹了口气。 她转头交代芍药和冬荏,“不一定今晚能不能走,去铺床,都先休息。” 芍药和冬荏齐齐点头,一个进屋铺床,一个守着她。 另一边,纪鸿洲去找秦震关时,这人还在内书房。 两人关上门商议这件事。 “先派兵调一只船来用,我亲自去安排这件事,她们若是盯着,会寻机出手。” 秦震关,“你要引蛇出来,顺势打死?” “嗯。”纪鸿洲点点头。 秦震关神情肃厉,“我让鲁吉帮你,你在明敌人在暗,万事小心。” “好。” 于是,秦震关先让副官调兵,又派人知会鲁吉,到附近江面寻一艘船送来。 纪鸿洲则带着章谨和展翔,以及寥寥几个帅府亲兵,直奔徽都码头。 夜色寂寥,他们骑马前行,还举着火把,最后一辆车,看似装了一车的行李箱子。 这在黑暗山路间,就像是一队活靶子。 章谨和展翔时刻警惕左右,走的越慢,他们神色越谨慎。 临到快要抵达码头,一侧山林里突然传来异动。 ‘喔喔唔喔~~’ 古怪嘹叫声伴随着树叶摩擦地沙沙声越来越近。 “山猴子!!” 队伍里一个亲兵突然大喊提醒,所有人齐齐拔枪,高度警惕。 却听‘砰——’地一声。 不知哪个先沉不住气,还是枪走了火。 这一声枪鸣后,林子里突然又诡异地静下来。 纪鸿洲眼睑微眯,一手握枪,一手?紧缰绳: “不对,快走!” 他一马当先,策马疾驰起来。 章谨和展翔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下,急忙便要策马追上去,却听‘咻~’地一声破风声。 一道黑影从他们眼前飞速掠过。 章谨神色一凛,“弩箭!” 方才这一支短小弩箭,正对着纪鸿洲方才停驻的地方,若非他突然策马离开,那箭势必会扎进他身体。 章谨不敢大意,迅速策马追上去。 展翔见状脸色一肃,连忙紧随其后。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惨叫声。 “有人暗算!快走!” “啊—!” “咻,咻—” 此起彼伏几声惨叫,随行而来的亲兵有几人陆续坠马,其他人也慌乱地策马逃离。 而已经拉开些距离的章谨和展翔,却惊疑地瞧见一马当先离开的纪鸿洲,突然停驻原地翻身下马。 “大帅!”章谨急呼一声。 纪鸿洲充耳不闻,一手持枪,一手从军靴拔出匕首,头也不回直往一旁山林里窜去。 “我去把人找出来,就地解决,你们继续往码头赶。” 话音落,人已经敏捷地攀登上山林高地,隐入黑暗里。 章谨和展翔对视一眼,眼神齐齐幽暗,只得依言继续往前,只是策马的速度慢下来。 借着山林掩藏,纪鸿洲朝着反方向折回,黑暗里每一步都可能惊险。 但他没走多远,很快就捕捉到前方隐匿的脚步声。 方才偷袭之人,现在也正朝他们的方向赶来。 对方走的很快,脚步踩在落地间的声音十分清晰,像是赶时间。 纪鸿洲蹲在矮灌木后,屏息藏匿。 直到对方从眼前掠过,隐约判断那黑影,立即开枪。 ‘砰——’ ‘唔’ ‘噗通’ 对方应声栽倒在地。 他迅速起身,对准方向朝地面‘砰砰’又是两枪。 深夜山林里,能清晰听见子弹打穿血肉的声音,那人却费力的翻了个身。 纪鸿洲瞬时也侧了一步,握着匕首身形如电扑上前,摸索着一把割断他喉咙。 身下的人立即没了生气。 没有光线,他只得摸了摸脸和喉结。 是个男人,但不是扈靖。 扈靖的脸早被钟淮泯动刑毁了,应该都是刀疤。 纪鸿洲收敛思绪,随即站起身,正欲提脚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异动。 他迅速低身避开一道攻击,反腿就是一脚。 那人一击不中,迅速出手。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这次是个女人。 纪鸿洲边打边冷笑了声,“扈娘子,许久不见。” 对方一声哼笑,出手越发凌厉。 然而不出意外,这女人除了用毒,身手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纪鸿洲几乎不费什么功夫,便成功将人制服。 “慢走不送。” 他毫不手软,匕首瞬间刺穿女人喉咙。 然而裸露在外的手腕,鲜血烫过的下一瞬,一阵尖锐刺痛穿透皮肉。 纪鸿洲猛地一扬手,女人身躯重重倒地,手腕上异物也被甩开。 下一瞬,整只右手逐渐麻痹,短短几秒钟便失去知觉。 纪鸿洲眸色一凛,当机立断扯下腰间皮带,迅速缠住右臂上侧,死死勒住。 思量几秒,他眉心紧皱,提脚飞快跃出山林,动作利落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便往城中折返。 秦音并没有睡着。 她原本躺着,听到院子里有人来,连忙撑手坐起身。 待她穿好鞋从里屋出来,芍药神色匆匆跑进来。 “夫人!大帅在妙春堂!陈大夫说要回春丸,否则手臂保不住!” 秦音面色一变,来不及紧张,立刻催促她。 “快去主院拿!” 芍药连连点头,“冬荏已经去了!” 秦音一手捂着肚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快步往外走。 “备车,我亲自过去” “您慢点儿!”芍药连忙伸手扶她。 秦音和秦震关急匆匆赶到妙春堂,带来妙春堂祖传的生血回肌神药。 回春丸的功效,原本是为救大出血的病人,一颗弹丸用几十种补气益血的良药制成,能令失血过多之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血色。 这药十分难得,不止数十种珍贵药材难凑,制成工艺也极其复杂。 在徽州,人人都知道妙春堂有,秦家有,但却是千金不卖。 除非是值得一救的人,否则秦震关不会赠药。 秦音出嫁时,得到十粒,还是秦震关与她平分的。 今晚,他不得不拿出三粒来救纪鸿洲。 “捆扎及时,毒素没能蔓延,但还是稍有渗透,我已经给喂了五粒解毒丸。” 陈继明皱着眉,神色十分凝重,一五一十与秦音交代了纪鸿洲的情况。 “就等回春丸,小姐,除了放血这个办法,我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秦音看着床上的人,他整条右臂已经黑紫,脸色也乌青,眼神隐现恍惚。 可见就算服下了解毒丸,手臂里的毒依然在慢慢侵蚀他。 “我来,师兄,你留下来帮我。” 陈继明叹了口气,“好。” “筝筝,你不能见血” 纪鸿洲声线干哑,眼帘已经睁不开。 秦音摇摇头,轻抚他额发,低头轻抵他额心。 “没事的,都会没事的,纪鸿洲,我不会让你失去一条手臂,你放心。” 第204章 以后也有个怕的了 秦音先用银针封住他主脉和心脉。 她亲自给纪鸿洲放血。 然而整个过程里,纪鸿洲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整条手臂像是不存在,且半个身子是冰冷的。 喉结轻滚,他静静看着秦音,一言不发。 “你别睡,很快就好。” 秦音抬眼看了看他,清柔哄道。 “嗯” 纪鸿洲幽黑视线盯向帐顶,神情平静自若。 陈继明在一旁搭手,一边撸着他手臂放血,额角已经发汗,抽空扫了眼,见他如此冷静,不由咽了口口水。 他又看了眼秦音面无情绪的脸,只得强作镇定,埋头继续干。 虽然不知这条手臂还保不保得住,往后还能不能好用,但事已至此,只有先试了才知道。 妙春堂这边,忙活到黎明时分。 纪鸿洲失血过多,整个人已经面色青白,昏昏欲睡,勉强服下三粒回春丸,便睡了过去。 秦音和陈继明在房里守着他。 秦震关刚从楼上下来,走出大堂,就见章谨和展翔一前一后赶回来,后面还跟着鲁吉。 三人都风尘仆仆,章谨和展翔皆一脸是肃穆和忧虑。 “秦大帅,我家大帅如何?”章谨急声追问。 秦震关叹了口气,摇摇头,“筝筝和陈大夫在里面,再等等消息。” 章谨和展翔齐齐脸色一沉。 秦震关看向鲁吉,眉心微蹙问他: “你们怎么样?” 鲁吉脸上也不怎么好看,“抓到人了,只是这人的确了得,好几个弟兄不知怎么着了道,很快就毒发身亡,救都没得救。” 不等秦震关开口,章谨又连忙插话: “我进去看看,或许夫人需要解药!” 他还不知纪鸿洲什么情况,很快便疾步上了二楼,顺利找到纪鸿洲所在的屋子。 进门就见纪鸿洲不省人事,秦音和陈大夫正立在床边商议什么,在他们脚下,还放了半盆黑血。 章谨皱眉,“夫人,大帅他” 秦音转脸看了他一眼,平心静气说道: “他会没事的。” 章谨定定与她对视,片刻后,才稍稍放下心,接着快言快语禀道: “剩下的人,都埋伏在码头那边,好在我们人多势众,活捉了蝎帮二当家,属下立刻去审,天亮前一定拿到解药。” 秦音点点头,“大帅处理及时,倒是救了自己一命。” 又说,“解药最好是有,不过以他如今的情况,没有也不碍事。” 左右都得花费时间去养,她有信心给他养回来。 包括这条手臂 “那”章谨又朝床上看了眼,“属下去了?” “嗯。回湘城的决定,先暂时推迟,你跟钟淮泯打封电报,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是!” 章谨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立住脚,回身问道: “那蝎帮的二当家” 秦音侧颊冷清,“最好能知道,他们这次行动,是不是还有别人在暗中相助,我始终觉得她们对大帅的行踪太清楚了。” 顿了顿,又接着道: “若实在审不出什么,解药也拿不到,干脆杀了以绝后患。” 章谨眉目一凛,“是!” 等他出去,旁听了半晌的陈继明不由皱起眉头。 他试探问道,“小姐是觉得,秦军中有人想让纪帅出事?” 秦音坐到床边,素手轻握纪鸿洲的手,眸色清明凝视他睡颜。 “蝎帮那些人,跟他固然有私仇在,但只凭他们,不可能如此清楚纪鸿洲的行程,几次都提前做下埋伏。” “一定有人推波助澜。” 陈继明眉头皱紧,若有所思: “会是谁呢?” “必然不是个会为大局和秦军考虑的人。” 秦音浅浅提了口气,紧紧握住男人冰凉的大手,眼里光泽微暗: “他是因为陪我才来的徽州,若他在这里出事,两军盟约会出现裂痕,不止是军政上的麻烦,连我都可能成为纪军怀疑的对象。” 她一手搭上小腹,“纪鸿洲,你千万不能出事” 纪鸿洲如今的状况,不易随便挪动。 秦音陪他在医馆安顿下来,为此,妙春堂第二日歇业,还派了重兵把守。 好在天一亮,秦音的几个师兄弟便纷纷赶过来。 他们两两分组,轮番守着纪鸿洲,她能稍稍放下心,到另一间房里歇了一觉。 这一觉,秦音没睡太久,陈继明便来叩门。 “小姐,纪帅醒了。” 她立即走出房门,快步赶过去看人。 纪鸿洲还躺在床上,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眸炯炯有神。 “筝筝” 秦音鼻头一酸,连忙走到床边坐下,俯身抱住他脖子。 “没事了,你醒来就会好的。” 她语声低细,带着浓浓鼻音,纪鸿洲听之不禁勾了勾唇,抬手轻抚她背。 “嗯,我命硬着,你放心。” 秦音吸了吸鼻翼,很快又松开他,握住他右臂轻触揉捏。 “手臂呢?手臂怎么样?” 纪鸿洲浅笑,正欲说什么,一旁的陈师兄代为回道: “我已经查看过,纪帅的手臂还有点知觉,不过这蝎毒太烈,加之又勒了许久,经络肌理可能受些损伤。” 说着看了眼秦音,又连忙话头一转: “哦,也无妨,照小姐的医术,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渐渐恢复!”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秦音已经垂着眼,将纪鸿洲的右臂从上到下,一寸寸捏抚查看了一番。 亲自认证过,这才彻底放下心。 秦音眼梢浅弯,面上总算露出几分笑,素手轻抚男人苍白的脸,柔声道: “我就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手臂保住了。” 纪鸿洲喉结轻滚,笑意溢上眼尾眉梢,笑声很低。 “嗯,幸亏有筝筝。” ——幸亏他回来的及时。 但凡他打肿脸充胖子,咬牙强撑,坚持去追蝎帮的其他人,而不是当机立断赶回城里来求医。 别说这条胳膊,可能命都得赔在这上头。 想到昨晚自己半个身子都凉透,还意识逐渐昏沉,得不到及时医治的下场。 纪鸿洲从未有一次如此后怕。 他害怕死亡。 ——他们的孩子还没出生。 ——他不敢想,秦音怀着身孕守寡,会面临什么 紧紧握住她手,纪鸿洲劫后余生,唇角扯了扯,笑意里流露出几分庆幸和自嘲: “有时候,果然还是谨慎点好” 秦音只当他后悔自己行动勇莽,没有瞻前顾后做周密准备,才落得这个下场。 她又气又笑,指尖下滑揪住他耳朵扯了把。 “吃一堑长一智,看你以后还闯不闯,这次跌个跟头,也有个怕的了!” 纪鸿洲哑然失笑,微微点了下头: “怕” 第205章 太失望了! 正说着话,章谨进来了。 他一进门,瞧见纪鸿洲醒着,脸上还挂了笑,章谨差点儿就要落泪。 “大帅~” 纪鸿洲瞥了眼,顿时面露嫌弃: “你干什么?” 章谨吸了下鼻子,赶忙快步走到床边,眼圈通红,语带哽咽: “属下以为您这次,凶多吉少。这毒太厉害了,一沾身就死,那些人都来不及救!属下跟展翔都以为” 他被昨晚那大半盆黑血,给吓得不轻。 加之担惊受怕的,又连夜审人,这会儿眼睛熬的通红,再一哽咽,状态憔悴又狼狈,简直看起来比纪鸿洲还惨。 纪鸿洲看的直眉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哭丧。别丢人现眼,给老子讲正事!” 章谨快速抬手揉了下眼,强自扯了下嘴角,回话道: “搭上了几个秦大帅的亲兵,蝎帮这次行动的其余人都死了,抓了扈靖,属下审了一夜,,问及幕后联手之人,他什么都不交代,满嘴都是脏话。动了酷刑也没用,如今只剩一口气。” “没用!”纪鸿洲语声沉哑低斥。 章谨抿了抿嘴,垂下头。 秦音问,“解药呢?” 章谨摇头,“他巴不得大帅不得好死。” 纪鸿洲,“” “我得确认。”秦音低喃了声。 “什么?”纪鸿洲看向她。 秦音摇摇头,“最好是有解药,我去见他最后一面。” 纪鸿洲浓眉倒竖,立即出声反对: “不准!” 秦音唇瓣浅抿,抬手轻柔替他拨开压在眉梢略显凌乱的碎发。 “我救过他们,他们却恩将仇报,要给我个交代的。放心,人在军政府大牢,我不会有事。” “筝筝!”纪鸿洲不满她不听劝,压着气一字一句唤她。 秦音浅笑,“你先休息,我同陈师兄再商量一下医案。” 她说完起身,交代章谨守着纪鸿洲,自顾走出了房间。 一出门,她便交代展翔: “派人去知会,让鲁吉来一趟。” 展翔,“是!” 一个钟后。 秦音带着展翔,坐鲁吉的车赶到军政府。 她在一队大兵的拥簇下来到牢狱,见到牢房里的人。 那人被动过刑,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牢房的味道不怎么好,秦音一阵反胃呕吐。 “夫人!” “三小姐” 展翔和鲁吉齐齐开口,俱是一脸担忧。 秦音摆摆手,掏出手帕掩住口鼻,再看向牢房里的人。 那人似听到动静,动作十分缓慢地转过头,趴在草垛上,眼睛一眨不眨看过来。 “扈二爷,还认得我?” 秦音掩着口鼻主动开口,没等到对方说话,于是偏脸示意鲁吉。 “开门。” 鲁吉依言将门打开,当先走进牢房替她开路。 他甚至将身上大衣褪下,随手铺在地上,盖住潮湿脏乱的地面,供秦音踩踏。 “三小姐当心脚下。” 展翔见此神情顿时微妙,不禁深深盯了眼他。 鲁吉一脸平淡,并未在意旁人眼光,眼睛只盯着秦音脚下步伐,仿佛生怕她被绊倒。 秦音看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径直踏过去,走到扈靖身前。 她居高临下,淡声下令: “把他托起来。” 立刻有两个大兵上前,将趴在草垛上的人架起来。 鲁吉也走过去,一把拽住扈靖凌乱的头发,迫使他抬头正视秦音。 他的脸早已经疤痕累累,如今又布满血污,除却两只幽黑无神的眼睛,几乎看不出本来面貌。 秦音立在原地打量他一番,缓声开口: “旧识一场,我帮你们很多次,你们就这样回报我?” 扈靖眼神空洞看着她,喉结滚了滚,微启唇却没出声。 秦音上前半步,“告诉我,有没有解药?” 扈靖眼帘微煽,摇了摇头。 秦音唇角淡淡轻扯,“人是我带回来的,他死在这儿,纪军的人饶不了我,扈靖,你们便是这样害我的。” 扈靖眸光微暗。 “一旦两军因纪鸿洲的死而开战,秦军也容不下我腹中孩子降生,你可知帮你们那人与我有深仇大恨,才要这样害我,害秦家。” “早知如此,我当初不该救你阿姐和她腹中孩子,救了她,反倒要用我们母子的命来偿。” 秦音素手撑腰,苦笑颔首: “你们很好” 扈靖眼帘垂敛,“没,解药” 秦音微微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我没想害你,秦音。” “你已经害我走入绝境。” “我要知道,她想害你,我不会做” 从军政府大牢出来,鲁吉再次开车,送秦音和展翔回妙春堂。 她们到时,秦震关和傅盛荣来探望纪鸿洲。 一见到秦音回来,秦震关顿时拧眉训斥: “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子?!什么地方都往里钻,你太大意了!” 傅盛荣上前扶住秦音,闻言蹙眉看他。 “你喊什么?” 秦震关抿唇,又眸光凛厉看向鲁吉,正要再发火,被鲁吉接下来的话堵住。 “属下带人亲自去一趟灵悟寺。” 秦震关蹙眉,“去灵悟寺?” 鲁吉点头,又看了看秦音。 “大帅,蝎帮这件事,跟在灵悟寺修行那位脱不了干系,您想亲自去,还是属下去办?” 秦震关目光微顿,下颚线随即缓缓绷紧。 傅盛荣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扶着秦音上楼。 秦音与她对视一眼,也便没有开口。 姑嫂两人上到二楼,傅盛荣才叹了口气,低低说道: “我已经同你大哥谈过秦娴和秦甄的事,他知晓秦娴竟然怨恨上你,还跑到帅府行凶,很快便做出了态度,也没顾及秦娴的装疯卖傻,已经将人处治了。” “董牧盛那边,已经瘫在床上,眼看也快了。” “这才短短几天,又要他料理秦甄,他素来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你得给他点时间适应。” 秦音,“已经自相残杀,他还要什么时间?难道非要我们搭上一条命,他才能不这么窝囊?” 傅盛荣蹙眉又叹了声,“筝筝” “说不定人已经望风而逃。” 秦音不听她说,语气带了些恼怒: “蝎帮能逃到徽州来,搭上秦甄的线谋划这一切,难道秦甄就不会逃到湘城去,搭上某一个势力的线,再故技重施?” 她驻足,朝着楼梯口提声叱骂: “我是他亲妹妹!就看着我这么被人欺负?他但凡有点用,我也不用差点守寡,后半辈子要做孤儿寡母,被人瞧不起!” 傅盛荣心惊胆战,“筝筝,别激动” “我不激动!” 秦音冷笑,声调扬的更高: “只是太失望了!” 第206章 二十多年,白活了 秦音扬高的语声,楼上楼下都听得清。 好在这一整个妙春堂里,没一个是外人。 没一会儿,副官上楼来找傅盛荣: “夫人,大帅等您一起回去。” “知道了。” 傅盛荣探望过纪鸿洲,这会儿在这么些人面前,多少顾及着秦震关的脸面,同秦音又说了两句,便跟着副官下了楼。 秦音也没下楼去送。 他们一离开,其他人也退出房间,并替两人关上门。 纪鸿洲看向秦音,这才开口: “你那样说,你大哥会很没面子。” 秦音,“你还管得着他?管好你自己!” 她语气还冒火,纪鸿洲也不敢惹,干脆默了声。 秦音坐在床边,垂眼安静给他右臂施针。 半晌,她才又启唇念叨: “他就是太要面子,才这么气人,我父亲母亲教他的,他倒是都学进去了,但就是学的太入魔,一点自己的主意都没有。” 说着抬眼看向纪鸿洲,“你不许瞧不起他,他到底是我大哥。” 纪鸿洲苦笑,“我还没说话。” 秦音瞪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纪鸿洲便无奈地叹了口气,完好的左手随意搭在腹上,指尖散漫叩了叩。 “我有什么可瞧不起他的,人跟人总都不一样的么,我也没比他好多少,是不是?” 秦音嘴角抿着笑,眼都没抬,说道: “这次你比他强,换了他,早凉了,你还能捡条命回来。” 纪鸿洲嘴角抽了抽,“我就当你夸我。” 秦音笑而不语。 纪鸿洲盯着她看了几秒,眼尾也溢出点笑意,转而问她。 “筝筝,我如今这样子,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再等等。” 秦音徐声解释: “留在妙春堂,这里有多少人能搭把手,替我照看你。若到了船上,你万一出个好歹,我挺个肚子,怎么拉扯你?” 纪鸿洲听罢微微点头,“有道理,成,听你的。” 秦音掀睫与他对视,“担心政务?要么让章谨先打封电报回去,同钟参谋和叶副师长交代几句。” 她说着握住他手,“我不敢赌,我真怕你出事。” “好。” 纪鸿洲勾唇笑,掌心翻转,安抚的握了握她手。 “让章谨去打电报,若没什么大事,我们便多待几日。” 秦音唇角浅弯,俯身抱住他。 她态度如此柔软,如此担心他,又如此黏人。 纪鸿洲觉得自己前二十多年,简直白活了。 又死了一次,才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他抬手揽住趴在怀里的人,大掌轻搓她纤薄肩背,温声保证: “筝筝,我会很快好起来。” 秦音额心贴着他下颚,轻嗯点头: “有我在,你当然会好起来。” 纪鸿洲原本想煽情,想趁机哄得她更心软,更黏人一点。 谁知,竟被她一句话就给逗笑。 他臂弯收紧,低笑声贴上她额角,吻了吻。 “真是幸亏有你” “纪鸿洲。” “嗯。” “我肚子在动,你可要摸?” 纪鸿洲愣了下,秦音已经撑手从他怀里支起身,抓住他左手捂到自己肚子上,眼睛晶亮望着他。 掌心包裹的圆润小腹,有什么在一跳一跳的弹他掌心,是轻巧的力度。 他薄唇微张,眼里怔愣转化为震惊,修长大手熨贴在她肚子上,小心摸搓了两下。 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很不安分,继续踢他手指。 “动了,真动了?!” 纪鸿洲眼眸一亮,嘴角抑制不住地咧开。 秦音两手撑在身后,任他一只大手在自己肚子上摸来摸去,昂起下巴抿唇笑道。 “我上次说过,他会动,你不信。” “信,我信!” 他有点着迷,侧着身想凑近些。 秦音见状笑脸一收,立时伸手将他按回去。 “别乱动,针还没起!” “我想听听。”纪鸿洲黑眸幽亮盯着她。 秦音轻白他一眼,“老实躺着,别得寸进尺。” “我” “你看,这会儿不动了?” 秦音摆开他手,自己摸了摸肚皮,拧眉训他: “还听什么听?往后动了再听。” 纪鸿洲喉结轻滚,修长大手又贴上她肚子摸了摸,最后勉强点头。 “成,那你今晚陪我睡,他再动我便能知道了。” 秦音面无表情,“他晚上睡觉,不动。” “你都睡着了,怎么知道他不动?万一他动呢?” “这床太小,我不想跟你挤。” 纪鸿洲不以为然,“这算什么难办的事?叫人再抬一张床来,拼在一起。” 秦音无语,“你这屋来来回回多少人,我守着你怎么歇的好?你只想着你自己呀?” 纪鸿洲被堵得哑了声,继而委屈地看着她: “我只想跟你一起睡,筝筝” “少来这套!” 这厢,夫妻俩为睡不睡一起而斗嘴。 另一边,秦震关和傅盛荣已经抵达徽都帅府。 副官长下车,又走到后车门边,自外将门打开。 秦震关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垂着眼面色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傅盛荣偏头看他一眼,视线又瞥了眼副官长。 副官长识趣地走到一旁回避。 傅盛荣这才淡淡开口,“你要去灵悟寺吗?” 秦震关眼帘微动,语声温沉回道。 “鲁吉已经带人去了。” 傅盛荣转过脸目视前方,语气稍显冷淡。 “这么大的事,你不亲自去看个结果?万一下面人办不好,糊弄了你呢?” “鲁吉信得过。” “你是信得过鲁旅长,还是不想去亲自面对?” 秦震关沉默几秒,伸手将打开的车门重新关上。 他似乎叹了口气,“父亲在世的时候,对秦甄和秦娴十分纵宠,很多年来,对她们俩背地里做的过分之举,全都睁一眼闭一眼。” “我年少气盛时,也质问过他,为何明知她们俩对我母亲只是表面恭敬,私底下僭越冒犯,甚至还屡次欺负筝筝,却仍然当做什么都不知?” “难道父亲对母亲的爱,也只是表面上吗?他只是需要再娶一个女人,为他生儿子吗?” 他的话顿了顿,接着转头看向傅盛荣: “我父亲是这样说的,他说在他那里,我们都是亲生的孩子,他一视同仁。若孩子们之间不懂事,不尊长,不和睦,都是父母管教有失。” “他对女儿们同等纵容,但我母亲,却只教导筝筝,不愿多管束秦甄和秦娴。” “不懂事的孩子,更应该得到父母最多的关注和教导。他把秦甄和秦娴的不懂事,归咎于我母亲的失职。” “你说,这件事,谁对谁错?” 傅盛荣听得莫名来气,皱起眉头,不答反问: “若峰儿没出息不懂事,难道都该是我一个人的错?那你凭什么还做他父亲?” 秦震关点点头,“对,父母都有错。” 傅盛荣没好气,“你说这个干什么?” 第207章 这是一般男人能干出来的事? “我父亲从不觉得自己会犯错。” 秦震关接着说: “他比我母亲大很多,他觉得我母亲失职,没有一碗水端平,是因为她太年轻。而他没有怨怪我母亲,就像他没有责备不懂事的秦甄和秦娴一样,是一种对家人的包容。” “我母亲告诉我要心怀仁善,大丈夫不可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不打仗的时候,百姓们都需要君王实施理智的仁政。” “父亲临到去世,还叮嘱我对家人要包容,男人永远不能同女人计较。” “现今却人人都告诉我,他们教导的那些话,不对。” 他黑眸静默盯着傅盛荣,“你在怪我对你不予理会,筝筝也怪我不够狠,我都多错了?” 傅盛荣听得眉心紧拧: “任何时候,任何决定,都有两面性,没有什么是真正的对错。” “你觉得你在包容我,在我看来却是冷漠。” “你觉得自己在宽恕,在筝筝看来,却是优柔寡断。” “若非要追究做这件事,是对还是错,你自己拿不定主意,可以听一听身边人的抉择。” “你是人,不是佛,能不能现实一点?悟不透的事情不要纠结,分析一下做成之后的利弊得失,这很难吗?” 她皱着眉摇了摇头,推门便下了车,自顾往后院走去。 秦震关隔着敞开的车门,定定看她背影,眼底情绪晦暗。 ——做成之后的利弊得失,只这么简单? 他推门下车,大步朝着傅盛荣的背影追上去。 “荣荣”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傅盛荣语气已经不耐烦: “杀了秦甄,能缓和同纪帅和筝筝的关系,纪帅差点死在徽州,这后果有多严重,你难道不清楚?不杀她,这个结堵在那儿,筝筝都与你离心,这很难选吗?” 她不想这么明白的鞭挞他,但听他说话,她就没来由的生气,控制不住自己。 “不难选。” 秦震关握住她手腕,“我是说,你想离开我身边,但一直犹豫不决,也是因利弊得失吗?” “” 傅盛荣脚步猛地顿住,转过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秦震关唇线浅抿,无意识地攥紧她手: “别离开,继续做大帅夫人,做峰儿和昭儿的母亲,对你是最好的选择。” 他两手扶住她肩,“荣荣,我希望你这样选,我需要你” 傅盛荣:“你有病啊!” 她抬手将人推开,拧眉瞪他一眼,转身便走,边走边无语地摇了下头。 秦震关又追在她身后,“那你还想要什么?我这些天做的还不够么?最起码说出来,别让我猜。” 又说,“我知道你在等筝筝离开,等她们离开,你也会离开,是不是?” 傅盛荣恼怒,“你别烦我!别跟着我!” 秦震关摇头,又不容抗拒地一把扯住她手: “今日把话说明白,我不会让你走的” 傅盛荣气笑,猛地立住脚回身直视他: “好!就在这儿说明白,不止筝筝对你失望,我对你也很失望!你没有达到我的期许,你根本就做不好丈夫,也做不好儿子的榜样!” “离开你,我或许成为下堂妇,没有做大帅夫人风光,但是秦震关,你听好了!” “最起码我自由了!” 她眼眶通红,“我再也不需要看你的脸色,管你怎么想,这就是对我最有利的,明白了吗?!” 两人立在园子里发生争执,四周路过的佣人纷纷慌张回避。 很快,廊下只剩两人面对面对峙。 秦震关紧紧攥着她手,缄默许久,眼帘颤了颤。 “不离开,你也自由。也不用看我脸色,不用管我怎么想。我都听你的,你只需告诉我怎么做,成么?” 傅盛荣发泄了一番,稍稍冷静下来,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生气。 总之现在看他,越看越不顺眼。 她缓缓运了口气,淡淡撇开脸: “你松手。” “荣荣” “松手!” 秦震关不得不松手,傅盛荣转身便走,似乎一秒都不愿与他多待。 他立在原地目送她背影,踌躇几步,还是追了上去,跟在她身后两步。 傅盛荣也没管他。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回了主院。 副官立在廊下,同一旁的女佣对视了眼。 两人神色各异,眼神古怪。 听着屋里两位主子的对峙声,只觉得这一幕还怪熟悉的,就是回忆有点久远。 最早之前,黏人甩不开的那个,是大帅夫人。 现如今,换成大帅了。 当晚,鲁吉又来了趟妙春堂。 他来见秦音,且如实禀道: “我们去的时候,人恐怕已经离开多时,审了寺庙的和尚,也拿不准何时离开的,现今还在派人搜寻。” 秦音眉眼淡漠,“但凡离开超过两日,便难找了。” 鲁吉皱了皱眉,沉声说道: “三小姐,属下会尽力抓人。” 秦音点头,“找不到也无妨,可能逃到别的地方去了,她寡居这几年,大多数人都将她遗忘,就算跑出去也不一定有人认得出,坐船离开徽州很容易的。” “三小姐” “去,尽力而为,不怪你们。” 鲁吉垂下眼,“属下会如实禀报大帅,打扰三小姐休息,告辞。” 他转身离开。 秦音则上楼回房。 她最终还是没拗过纪鸿洲,让章谨和展翔搬了另一张木板床在他房里,两人今晚睡在一起。 秦音进屋脱下大衣,随手搭在一旁凳子上,转身走回床边, 便对上纪鸿洲直勾勾盯视的眼。 她脚步顿了顿,好笑嗔他: “你不睡觉,干什么?” “等你啊。” 秦音摇摇头,坐到床边脱了鞋子,撑着手缓缓躺下: “快睡,都一点多钟了。” “哟,都这么晚了?” 纪鸿洲撩起被角替她搭上,话应的阴阳怪气: “这鲁旅长,够敬业的。” 秦音原本已经阖上的眼,因此眼睫微煽,缓缓睁开,又转头看他。 “你又干什么?” 纪鸿洲低低嗤笑,枕着左臂转过脸,直视头顶床帐。 “说说,就别让我胡思乱想了,上次说鲁吉只是你大哥扶持的臂膀,背后没这么简单?” 秦音嘴角不禁牵起笑弧,“大哥让他去解决秦甄,他来告诉我秦甄失踪的事,这有什么可胡思乱想的?只是传个话而已。” 纪鸿洲扯唇哼笑,“传个话,不知道你是孕妇,哪个好人大半夜来给孕妇传话?” 秦音:“你关注的不应该是秦甄逃去哪儿了吗?纠结鲁吉干什么?” 纪鸿洲没好气,“展翔都跟章谨说了,章谨都告诉我了!” “告诉你什么?” “鲁吉把大衣铺在地上,让你踩!这是一般男人能做出来的事?!” 秦音,“” 第208章 不然容易妻离子散 秦音无奈,“你一定要现在吃这种干醋吗?都快凌晨两点了。” “是我要吃的?你不说他,偏挑这么晚的时候来?” 纪鸿洲皱着眉,斤斤计较的样子幼稚到挺好笑。 秦音忍俊不禁,背过身去不想理他。 纪鸿洲看着她背影,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不解释?” 秦音含笑的话语里也不掩困倦,“没什么可解释的,你先让我休息,好不好?” “那我今晚,没法儿睡了!” 秦音无奈,“别无理取闹,你要我现在去别的房间吗?” 纪鸿洲,“” 身后安静片刻,但这人身上散发的怨念还是波及到她,秦音无奈地睁开眼,偏头轻声解释: “跟你想的不一样,我救过鲁吉一命,他敬重我,人心换人心,这是感激之情,你明白吗?” 纪鸿洲抿唇,“明,白。” 秦音就不再管他,自顾阖眼睡了。 纪鸿洲转目看向帐顶,无声哼笑。 ——感激个屁。 ——这破地儿,没法儿待了。 纪鸿洲在妙春堂养了几日伤,身体渐渐好转。 除却右臂用起来还不太利索,其他几乎如常,他开始下床走动。 入了十一月,天气越来越冷。 他们来时预备是百日宴后就返程,如今多待了十日半月,根本没有备足冬衣。 好在大嫂傅盛荣想的周到,不止送了几件大衣和薄袄,还带了裁缝来。 “你的月份大起来,衣裳也就不合身了,正好该换。纪帅就先穿你大哥的,他们两个身量差不了太多。” 秦音配合着裁缝量了身,又说: “不用太麻烦,有一两身备用便够,这日我们要准备回去,行李太多也麻烦。” 傅盛荣笑了笑,交代那裁缝娘: “那就给姑奶奶做两身儿棉衣,今晚辛苦赶一赶,明日给送过来。” 裁缝娘笑呵呵答应着,“是,夫人放心,明日一早就能做好,立时给姑奶奶送来。” “成,你们去。” 裁缝娘连忙收拾了东西离开。 芍药和冬荏也跟着退出去。 傅盛荣看向秦音,这才又问道: “这几日就走?” “嗯,耽搁时间不短了。” 秦音裹上羊毛大衣,走到她身边坐下。 傅盛荣叹了口气,“阿睿听说了纪帅受伤的事,一直想来看看,我们都拦着。他若知道你们要走,一定想亲自来送一送你。” “别。”秦音连忙抬手制止,“还是别让他来,免得他们俩一见面,相互阴阳怪气,再掐起来。” 纪鸿洲刚到徽州时,就去嘲笑过傅文睿短腿。 这会儿换他差点儿丢了一条手臂,傅文睿那刻薄的性子,还不得把那笔账讨回来? 这些天,纪鸿洲一提到鲁吉,都还阴阳怪气的发酸。 要是再见了傅文睿,杠几句嘴,还不把他给醋死了? 傅盛荣明白她的意思,一时也不禁失笑。 笑罢,她摇了摇头说道: “男人啊,都是至死方少年,永远别指望他们长大。” 秦音听言也笑了声。 傅盛荣看了看她,嘴角笑弧渐渐敛起,斟酌一番开口道: “你安心回去,不用牵挂别的,秦甄的事,你大哥也已经想通了,只要她还在秦军地界,早晚能把她找出来。” 秦音也笑意微敛,轻轻点头: “我知道。放心,就算她不在徽州,要出现在纪军的地界,我也饶不了她。” 傅盛荣点点头,又婉声叮嘱她: “如今有身孕,万事仔细,照顾好自己。”说着又笑了笑,“回头等你生了,我跟你大哥也去湘城看你们。” 秦音唇角浅弯,“你跟我大哥?” 傅盛荣顿了顿,轻叹口气,垂下眼看着自己指尖: “马马虎虎过,真离开,就算不是为了他,我也有千般万般舍不下的。” “如今,也算是达成和平共处,我不愿再被他那么缠着,挺烦人的。想想我当初,是这样绕着他转,真是挺丢脸。” 秦音笑,“这叫三十年河东三十河西,不是大嫂变了,是我大哥一直在原地,如今反倒跟不上你了。” 傅盛荣闻言目色微怔,随即抬眼看向秦音。 “是么?” 她这些天也在想这件事。 以前秦震关并不亲近她,也并不体贴,她却总对他放不下。 如今他总绕着她转,既体贴,又上心了,她反倒又觉得很没意思。 他如今的样子是她一直想要的,但得到了,却并没有多欣慰,觉得自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觉得是自己变了心,又或者说,是死了心。 但秦音却说她没变? 秦音笑意不减,面不改色点点头。 “不管大嫂决定留下,是不是为了我大哥,也不管是为了什么,孩子们也好,身份也好,大局也罢,或是这些年过出来的亲情也好。我都感激大嫂。” “感激大嫂大义,做出对所有人都好的抉择,这是我大哥的福气。” 傅盛荣心头一酸。 她看着秦音,满眼动容。 但凡秦震关有秦音一半的嘴甜,她都不至于觉得有半点委屈。 那个男人就算现在有意讨好,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也都笨手笨脚,根本做不到点子上,还总是莫名惹怒她。 傅盛荣不能想,一想,心里就要堵死了。 十月初九一早,秦音和纪鸿洲登船,启程回湘城。 秦震关依然带着秦峰来送他们。 只不过他同纪鸿洲告别,秦音早早等上了车,根本没跟他说两句。 秦震关不禁叹气,“她还生我的气。” 纪鸿洲笑了笑,“没事,女人都这样,记仇,过阵子就忘了,别太在意。” 秦震关苦笑。 “小姑父。”秦峰忍不住小声插嘴。 纪鸿洲挑眉,垂眼看向他: “嗯?” 秦峰两手遮唇,神神秘秘说道: “我父亲已经够愧疚了,给你们船装了三箱大黄鱼,你帮他哄哄我小姑姑,叫她别六亲不认的,好歹是亲兄妹啊~” 纪鸿洲,“” “乱说什么?”秦震关皱眉,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勺上,“六亲不认是这么用的?” 秦峰低叫一声,委屈巴巴捂着头,不高兴的噘起嘴: “我帮你说话,你真不识好歹” “信不信我揍你!”秦震关气笑一扬手。 秦峰吓得大叫一声,抱头就跑。 他摇头失笑,缓缓放了手,自言自语地念叨: “不识好歹这种歹词,也不能用在老子身上。” 纪鸿洲看父子俩拌了两句嘴,眉梢眼尾的笑痕渐深,伸出左手拍了拍他肩。 “成,好意我心领了,会好好劝劝她。” 秦震关淡淡勾唇,点了点头: “去,一路顺风,到了给我电报,报平安。” “嗯。” 纪鸿洲也笑眯眯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突然立住脚,回身笑眯眼说道: “对了,筝筝叫我带句话给你。” 秦震关,“嗯?” “她让你长点儿心。” 纪鸿洲抬手点了点自己额角,“办事儿多动动脑子,别死板硬棒的,活气点儿,不然容易妻离子散。” 秦震关,“” “真诚建议。” 纪鸿洲笑眯眯摆了下手,“走了~!” 第209章 闲趣 秦音听说秦震关送了三箱大黄鱼,也不过淡淡扯唇。 章谨和展翔却觉得秦大帅真慷慨。 展翔私底下感慨:“大帅这条胳膊,伤的值了!” 章谨一脸严肃,点了点头。 芍药和冬荏对视一眼,齐齐露出嫌弃的眼神。 芍药:“那伤的是一条胳膊吗?那是捡了一条命好,大帅一条命,只值三箱大黄鱼?” 冬荏,“这话敢不敢在大帅和夫人面前,再说一遍?” 展翔眨了眨眼,佯装什么都没听见,转头趴在围栏上看海面。 他们闲的没事,在夜钓。 鱼竿支出去有快一刻钟,一点动静都没有。 章谨也跟着顾左右而言他,话题转到鱼竿上: “是不是饵掉了?” 展翔摇摇头,随即举起鱼竿收线查看。 章谨抱着臂立在一旁,也跟他一起看。 芍药裹着披肩,看了眼黑漆漆的海面,忍不住小声嘀咕: “这么晚,又这么冷,难道鱼不用睡觉吗?” 展翔听见这话,偏头告诉她: “有一部分鱼可能就不睡,钓鱼原本就是看运气的。” 冬荏接话,“展副官你平日里运气怎么样?这夜宵咱们还能吃的上吗?” 芍药点点头,“太冷了,我不想等了,你们自个儿吃。” 她说着从炭炉边站起身,又吸了吸鼻子,低头问冬荏: “回不回去?” 冬荏昂着脸,一脸迟疑: “我好饿呀” 芍药皱眉,“你最近怎么回事?一直喊饿,夫人都没你吃得多。” 冬荏扁嘴,捂着自己小腹朝她使眼色。 自己一到小日子这几天,就总也吃不饱,这怪得了谁? 芍药顿时意会,眨眨眼想了想,说: “我去看看下面有没有地瓜,与其等运气来,不如先烤地瓜吃?” “好好好!”冬荏忙不迭点头,利落地爬起身,“我也去我也去!” 两人结伴钻进了船舱。 那边展翔重新挂了鱼饵,将鱼竿抛出去,见状无奈地摇摇头,低声念叨说: “这两个,明明是她们想吃,还嫌弃我钓鱼慢,那鱼又不听我的” 章谨哂笑了声,从裤兜掏出烟盒,递给展翔一支。 两人各自点了支烟,倚在围栏前赏月。 章谨突然说,“徽州是个好地方,好山好水,养人。” 展翔叼着烟瞥他一眼,“几个意思?大帅有那心思?” “瞎说什么?”章谨笑骂,“整日跟着夫人,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嘴?” 展翔唇角轻扯,“那你无端端感慨个什么劲儿?” “没什么。” 正说着,芍药和冬荏两个,拖了半箩筐的地瓜从船舱出来。 “诶,帮帮忙!” 芍药呼哧喘气地低声吆喝。 章谨回头看了眼,连忙快步走上前,两手搬起那箩筐,给放到了火炉边。 他抬手夹住嘴角烟蒂,似笑非笑看了眼芍药: “弄这么多,吃的完?” “吃不完再拿回去啊。”芍药蹲在地上,一边拍地瓜皮上的泥,一边嘀咕,“我怎么知道你们俩能吃多少?谁知道吃到一半,还有没有人来讨食?” 章谨听言笑了笑,那边展翔已经嘴快的接话: “我吃不多,最多三个。” 冬荏扑哧一声笑出来,“三个还不多?这地瓜比我的脸都大!” “大老爷们儿连三个地瓜都吃不下,传出去不笑死人?”展翔嬉皮笑脸回了句。 冬荏摇摇头,也没再调侃他,忙活着跟芍药一起将地瓜埋进碳炉里。 两人刚忙活完,就见船舱里又出来个人。 纪鸿洲立在楼梯上,半个身子露出来,不怕冷似的,只穿一件单薄衬衣,领口还敞着。 “大半夜不睡觉,搞什么?” 四人立时齐齐站直了。 “大帅!” 章谨也连忙掐了烟,“饿了,在说烤点吃的,大帅要不要?” 纪鸿洲看了眼火炉子,又看了眼立在围栏前钓鱼的展翔,默了默,淡声道。 “夫人也饿,弄点吃的送来。” 芍药忙点头,“我这便去!” 纪鸿洲没再搭理他们,转身回了舱房。 几分钟后,芍药从厨房端了碗鱼汤面送进舱房。 秦音坐在桌边慢吞吞挑面吃。 芍药小声问:“我们在烤地瓜,也给夫人送两个?” 秦音想了想,仿佛已经闻到烤地瓜的香甜味道。 她含笑点头,“也成,送两个,大帅也尝尝。” 纪鸿洲对烤地瓜没兴趣,不过也没说什么。 等芍药出去,他靠在一旁看秦音吃面,眉眼印笑说道: “你最近食量变大,胃口很好。” 就这两日功夫,吃的等同于原先两倍的饭量不止。 秦音抬眼看他,“你怕我变胖?” “怎么会?” “孕妇都胖,你的孩子在长,我不吃,饿着他?” “没说不让你吃。”纪鸿洲无奈解释,“你太瘦,爷巴不得你多养上点肉。” 秦音哼了声,这才低头继续吃面。 但她吃的不太合心意,还挑起嘴来: “我想吃湘城菜,酸辣的那种” “让厨子现在做?” 秦音叹气,“几点钟了,明日再说。” 纪鸿洲却站起身,“叫他们给你炖鱼,这能费多少事?等着。” 他披了件军褂出去,立在走廊里就开始吆喝人。 这下子好,一条船的人都不用睡了。 秦音既无语又好笑,于是面也吃不下了,流着口涎等着吃鱼。 于是展翔好容易钓上来的第一条鱼,直接被副官拿去下了锅。 忙活大半夜,第二条鱼也没能上钩。 既然围坐在火炉边啃地瓜,展翔打着哈欠,含糊不清地吐槽: “这才叫运气,一晚上就为钓一条鱼,合该专程给夫人钓的。” 冬荏小声哂笑,“你的意思,夫人若不想吃,你还钓不上了?” 展翔煞有其事点点头,“真没准儿。” 章谨拍了拍手上灰,随即站起身: “都早点儿吃完回去睡,天都快亮了。” 他说罢往船舱走,台阶下到一半,想到什么突然又扭头看过来: “芍药,我的衣裳。” “嗯?”芍药塞了满嘴的地瓜,瞪大眼一脸不解。 章谨无奈叉腰,“我都三天没换了,你缝好了没?” 芍药眨巴眨巴眼,唔了声,反应过来,艰难咽下嘴里的地瓜。 “我收在行李里,忘了,这就给你拿。” 章谨摇摇头,收回视线,低身钻进了船舱。 芍药见状连忙解决了手里地瓜,拍拍手站起身,哒哒哒跟着跑了。 剩下展翔和冬荏面面相觑,两脸发懵。 “芍药还给章谨缝衣裳了?”展翔问。 冬荏喃喃摇头,“我怎么不知道?” 第210章 脾气大,能吃,懒得要命 十一月过半,楼船在湘城码头停靠。 钟淮泯这两日天天派人在码头等着,今日总算接到人。 他急匆匆赶到纪公馆,就见着秦音挺着肚子从车里出来,立在一旁搀扶的纪鸿洲,好模好样儿的站着。 他一边走上前,一边用视线将纪鸿洲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扫量了一番: “哟,这不挺好的吗?我怎么瞅着还胖了呢?电报里说你毒发,我差点儿都要给各省发丧报了!” “滚!” 纪鸿洲不耐烦地瞥他一眼,转目又叮嘱秦音: “先回房歇息,爷跟他聊两句。” “嗯。” 秦音点点头,在芍药和冬荏的搀扶下先上楼。 ‘汪汪~’ 她们一回来,小白狗白白是最兴奋的。 秦音还没拐上楼梯,白白已经摇着尾巴颠颠儿窜了下来,绕着三人脚跟儿直转悠。 冬荏好笑地用脚踢它,“起开,你一会儿给夫人绊倒,看大帅不把你剥了皮炖狗肉!” 然而小狗兴奋,哪儿听得懂她这句恐吓。 没办法,芍药只能蹲下身将它抱起来,几人这才上了楼。 前厅里,纪鸿洲跟钟淮泯坐下说话。 钟淮泯看他右臂不怎么利索,贱嗖嗖地伸手捏了一把: “啧啧啧,这还成独臂侠了” 纪鸿洲冷着脸踢他一脚,“说正事儿!” 钟淮泯咂了咂嘴,自己掏兜点了支烟,压低声跟他汇报起最近积压的政务。 主要是说北线营地那边的新编军,闹过两次动乱。 “后下的几份军官调令,其中三个都是叶副师长的部署,看样子,他是准备叫他儿子叶长青,在北线那边扎根,这倒是叫我很意外。” 纪鸿洲闻言眉心微压,“北线营区,是我继位后重整的第一个营区,他只是把他儿子往老子手底下塞,不算意外。” 向新主表忠诚,每个老谋深算的老臣都会做的事。 “那就好好用用这把刀,瞧瞧够不够锋利。” 他转目看向钟淮泯,“今年年底,把各营区的牌再洗一遍,让叶长青到别的营区流转流转,别让他那么轻易,就扎根在北线。” 钟淮泯弹了弹烟灰,嘿笑摇头: “你还打磨上了?他这么年轻,到处树敌可不是什么好事,恐怕叶副师长会有异议。” “老子说了算,告诉他,干不了就换人!”纪鸿洲不耐烦地拧眉。 钟淮泯适时闭嘴,翘起腿点点头。 “是,你是大帅,你说了算” 话音落抽了口烟,正欲再说什么,就见章谨脚步匆匆地走进前厅。 “大帅,那三箱黄鱼,属下带人送到军政府大库,还是?” “送什么大库?” 纪鸿洲浓眉一斜,冷眼扫他: “那是给夫人的,会不会办事儿?” 章谨讪讪低头,“诶,那,那属下叫他们抬回来。” 他灰溜溜走了。 钟淮泯眼睑眨了下,扭脸悄声问纪鸿洲: “什么黄鱼?” “跟你有什么干系?”纪鸿洲冷嗤了声。 “不是,我问都不能问了?你去徽州,就捞着那么点儿金子,还赔上一条胳膊,这就算了?” 钟淮泯拍着大腿压低声,“矿呢?不说好的实地考察,拿个计划么?” 纪鸿洲眉头一拧,“我都不急,你急个屁?” 钟淮泯一瞪眼,“我!” “别你你你的,有个正经事儿交代你去办。” 纪鸿洲不耐地打断他,“从军政府大楼,辟出一角改大使馆,我准备同徽州通商,驻地大使的人选,过几日拟个章程,召集人议事决定。” “大使?通商??” 话题跳转太快,钟淮泯满眼疑问。 纪鸿洲双指并拢,点了点茶几,沉声道: “把关口打开,让徽州的黄金流动起来,懂不懂?” 钟淮泯不懂经商,但听起来是件好事儿。 纪鸿洲淡淡剜他一眼,“经商咱们不懂,湘城商会那帮人能不懂?回头都叫过来,老子亲自见见他们。” 钟淮泯拧眉,“听起来不是件坏事儿,得嘞,我来安排。” 两人在楼下谈了许久的话。 直到天色暗下来,芍药下楼寻问: “大帅,夫人饿了,问这会儿是否开膳?” 纪鸿洲点头,“开。” 钟淮泯当即碾灭烟蒂,站起身: “我有约,不在你这儿吃,明日军政府再聊。” 纪鸿洲也没留他,目送他走出前厅, 便也起身上了楼。 他进屋时,秦音正在里屋指挥冬荏收拾衣柜。 六扇柜门的大衣柜全部大敞着,各式各样的旗袍和大衣铺了一屋子,她披头散发穿着睡裙,立在落地衣镜前,正拎了件夹袄旗袍往身上比划。 旗袍腰身显然已经不合适,被她随手丢在床边: “这件也收了” 说着一转身,瞧见斜倚在门框边看热闹的男人,抿抿唇白了他一眼。 “看什么热闹?” 纪鸿洲勾眉笑了笑,“别折腾了,明日让裁缝来,全做新的。” 秦音抬手一指床上的冬衣,“这些全是新的,去年年关新裁的,都没来得及上身。” “你如今情况特殊,也是没办法。” 纪鸿洲迈开长腿走过去,自身后环住她腰,大掌拢了拢圆滚滚的小腹: “等生完了,自然有机会穿。” 秦音低头看了眼自己肚子,无奈叹气: “他最近半个月长得太快了,我的大衣也都裹不住身,生完了,还不得胖死?” 纪鸿洲暗暗挑眉,也不敢说是她最近吃太多。 “月份大了都这样,生完会瘦的,如今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见她噘着嘴,生怕她心情不好再朝他发脾气,要知道秦音自打三个月后,性子便越来越浮躁,说话动不动就要挂刀子。 纪鸿洲完全不敢惹,出于本能地转移话题: “芍药说你饿了,这些让她们收拾,先用膳。” 秦音扶着肚子悠悠叹了口气,拧眉说: “我不想下楼,我很累。” 纪鸿洲,“我让人把饭菜送上来。” “嗯。” 秦音转身,扶着腰自顾朝外室间走去。 纪鸿洲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暗暗抬手摸了下鼻梁。 现今不止脾气不好,能吃,且还懒得要命。 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翌日,旷工许久的纪大帅,天不亮就起身去了军政府。 秦音睡到自然醒,九点多钟用过膳,正准备收拾出门,副官便上楼来禀话。 “夫人,裁缝到了。” 裁缝? 她微讶转头,看了眼替她梳头的芍药: “大帅让你们叫裁缝了?” 第211章 是女儿 芍药抿嘴笑: “您不是没合身儿的衣裳了吗?大帅说了,这点小事,赶快给夫人安排。” 秦音也不由的嘴角翘了翘,继而对着镜子轻抿鬓发: “带进来,顺便备车,我一会儿要去趟医馆。” 副官立在门外应声,转身下了楼,不一会儿便带了裁缝上来。 这裁缝是纪公馆常用的,也不是头一次替秦音做衣裳了,只不过数月不见,突然见她大了肚子,还是难以掩饰脸上惊讶。 “哎哟!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可真是奇了,怎么跟吹了气似的,冷不丁肚子就鼓起来了? ——这天大的事儿,外头怎么能一点儿风声都没传呢? 裁缝娘心里百转千回,小心翼翼给秦音量身,生怕惊着她肚子里胎。 秦音也心情好,大手笔的定了十八身儿冬衣。 她在日用穿戴上,从不委屈自己。 送走了裁缝,副官也备好了车。 秦音裹了件大衣出门,只可惜她往前腰身儿实在细,这大衣如今合拢,勉强盖住她鼓起的小腹。 临到妙春堂,已经是午时十二点多。 初冬时分,当堂里等着看诊的病患增多,依然还排了小长队。 秦音见状,交代副官跟芍药到酒楼去订午膳来,自己进了稍间,也开门坐诊。 有了她分担,大堂里的小长队没半个钟就消化了。 关老大夫激动的到她坐诊的稍间来串门。 “东家,您可回来了,您不知道最近半个月,医馆有多忙!” 秦音笑了笑请他坐下,“我如今情况特殊,医馆还要劳烦您老先盯着了。” 关老大夫苦笑,“应该的,就是我老了,老眼昏花,坐诊也慢了。” “慢点没什么,慢工出细活儿,只要别开过方,抓错药,不砸了我的招牌就成。”秦音玩笑道。 关老大夫听言连忙摆手,“那不会!那可不敢!” 秦音弯了弯眉,接着挽起自己袖管,把手搭在腕枕上: “今日来,也请关老替我看个脉,都说医不自医,我怕自己看走眼。” “诶哟!”关老大夫惊讶失笑,“东家医术在我之上,您若都看走眼,那我还能成?” 秦音莞尔,“您先看。” “诶!” 关老大夫给她搭腕。 这个月份了,能看的自然是儿女。 秦音自己心里有数,但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关老大夫嘴角扯起的笑弧缓了缓,指尖微挪,迟疑地抬眼看秦音。 秦音浅笑问他,“您看呢?” “东,东家您,您可逞心?”关老大夫言辞谨慎。 秦音含笑敛目,抽回自己的手,慢悠悠理好衣袖。 “我自然逞心,这孩子是我的骨血,如何我都逞心。” 关老大夫笑了下,“既然东家逞心,自然是儿是女都好。” 秦音唇角轻牵,也没再多问。 关老大夫的话很委婉,她也明白,所有人都希望她一举得男,包括纪鸿洲。 下午两点多钟,秦音从医馆离开。 她如今有午睡的习惯。 回纪公馆的路上,又折到花店去,慰问了花店里的卖花女郎阿贞,并带了几束百合回去。 夜里纪鸿洲不回来用晚膳,秦音独自在房里用,过后便悠闲地洗漱插花。 九点多钟,庭院里传来洋车驶入的动静。 秦音坐卧在床头,正随意翻看一本医书,有关女人分娩的部分。 纪鸿洲推门进屋,见屋里亮灯,她还未睡,眉梢不自觉扬起笑。 “等我啊?” 秦音掀睫看他一眼,随手合上了书页。 “嗯。” “这么晚,以后不用等。” 纪鸿洲反手掩上门,嘴上说‘不用等’,嘴角却已经咧开,一边漫步走向床边,一边慢条斯理褪下军褂,随手搭在床尾。 “你有身孕,该歇息得早点歇。” “下午睡久了,眼下不困,正好看一本书。” “什么书?” 他单膝跪上床榻,伸手将秦音手边的书翻过来,低头借着灯光看了两眼: “嗯,这是好书,该看。” 纪鸿洲认可了句,又将书放到床头: “不过明日再看,眼下太晚,看书伤眼睛,熬夜伤身子。” 秦音由着他把书收走,闻言唇角浅弯,语声清柔道: “嗯。你快沐浴,我等你。” 纪鸿洲浓眉微挑,掀起眼帘看向她,直觉她有话要说。 “是要沐浴,不过你不用等,有什么想聊直说,说完好睡,我不急。” 秦音扯了扯薄被掩住小腹,浅笑说: “说来话长,你还是先去沐浴,我怕你晚点儿会没心情。” “你现在话说一半,我就够没心情的。” 纪鸿洲没好气地笑了声,说着挪到床上盘膝坐下,搭手抚了抚她肚子,声线低柔追问: “跟爷说,什么事?” 两人距离拉近,四目相对,纪鸿洲浓眉微拧,神情略显严肃。 秦音樱唇浅抿,视线在他眉眼间流转,斟酌一番,细声开口: “我今日去了趟医馆。” “嗯嗯?” 男人眉心拧的更紧,搭在她肚子上的手一把扯开薄被,俯首贴近她肚皮。 “他没事儿?” “他有事儿,我还能好好待在这儿?” 纪鸿洲也心里有数,点点头又抬眼看她: “那是医馆出事儿了?” 秦音无奈失笑,素手托腮懒懒歪靠在软枕上,也不再卖关子。 “我找关老大夫看看胎相,我们俩都觉得,我怀的是女儿。” 纪鸿洲眼神严肃盯着她,半晌没说话。 秦音眉心轻耸,伸出根食指戳了他一下,一字一句问: “我说怀的是女儿,你不说话,是在想什么?” 纪鸿洲眼帘眨了下,“我等你接着说呢,怀的是女儿,没了?” 秦音,“” 纪鸿洲对视她眼底情绪,继而缓缓点了下头,喃声嘀咕: “唔,女儿” 秦音眯了眯眼,“纪鸿洲,你失望” 话没说完,被男人突然扑上来,狠狠啄了一口。 秦音猝不及防被压倒,一时怔愣看着他,忘了反应。 “女儿就女儿,你一惊一乍的,吓死老子?!” 秦音怔怔眨眼。 一只大手插入她发丝,摁着她后脑勺重重揉了一把。 他还低声嘀咕,“搞这么严肃,我还以为你怀了怪胎。” 秦音眉心倒竖,“你胡说什么?!” “嘘,嘘嘘” 男人捧住她小脸儿又亲了两口,低低哄道: “别喊,再把我闺女惊醒,没事儿赶紧睡。” 他不由分说把秦音塞回被子里,扶着她肩臂强势地将人安顿下,又在她发顶揉了一把,黑眸深沉训话: “以后这种事可以等早起再分享,不要等这么晚耽误休息,快睡,爷去沐浴。” 撂下话,他自顾起身下床,一路边走边脱进了盥洗室。 秦音安静注视他高大背影,直到人消失在盥洗室的门后。 她浓密眼睫眨了眨,若有所思低头抚摸自己肚子。 ——反应这么平静? 第212章 生一个怎么够? 入了腊月,临近年关。 纪鸿洲给大舅哥秦震关打了封电报,算是迟来的报了个平安,顺便商议两地通商的事。 为这事,他接连忙了十日半月,来来回回议事,通电报。 腊月过半时,又收到一封海外家书,这才想起来被自己遣送海外的家人们。 他看着信上字迹,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一整封信全是代笔,但主语和骂人的话,不难看出全是出自老太太。 “除非她花钱找了外人代笔,否则,没人敢替她写这封信。” 秦音陪他一起看,闻言忍俊不禁,客观评价道: “骂归骂,倒是没吵着闹着要回来,看来已经适应了那边的生活。” 纪鸿洲随手将信纸撂在床头柜上,淡淡笑了声。 “这么大岁数,还折腾什么折腾,老实在那边颐养天年,挺好,是个人都想得明白。” 秦音听言默了默,不由昂起脸看他。 纪鸿洲不经意一转头,就对上她打量的视线。 他勾唇失笑,伸手将人往身边搂了搂: “你这什么眼神?看什么?” “先还说等我生了,再把消息告诉她,如今又改成,让她在那边颐养天年了?”秦音语声慢悠悠。 “那么一说。” 纪鸿洲满不以为意,大掌抚了抚她圆滚滚的肚子: “她不在也清静,总归颜儿和老三要在那边留个两三年,就先让她留在那儿跟她们俩作伴儿。” “早晚都得接回来,不差这两三年,到时候一起办了。” 秦音敛目笑了下,莹粉唇瓣浅浅一翘: “你怕我生了女儿,老太太知道又要作妖,是不是?” “你别老这么想,没那回事。” 纪鸿洲面露无奈,圈臂将她又往怀里拢了拢,语声温沉一字一句说道: “我说过,只要你生,儿女我都爱。” 秦音抿唇一笑,眼尾轻勾斜睨他: “我说老太太,又没说你,你解释什么?心虚啊?” “” 纪鸿洲表情顿了下,眼帘下压,苦笑看着她: “你别老试探我,你要真那么在意,咱们再生一个不就是了。” “我要说不呢?” “那就不生。”纪鸿洲答应的干脆。 秦音轻白他一眼,“你就哄我,我知道这回事,我说了不算。” “你说了不算谁说了算?” 纪鸿洲低声哄她,大掌又搓了搓她圆滚滚的肚皮,“这一个不也是因着你想生,才给爷怀上的?” “那你要是觉得生一个够了,万一回头给爷下点狠药,彻底绝了我那再生的本事,我能拿你怎么办?” “这事儿,是不是你说了算?” 秦音被他这不着边际的话彻底逗笑,扬手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 “胡说什么?我有那么歹毒?” 见她笑了,纪鸿洲也不禁跟着笑: “那谁知道?” 秦音眉眼笑弯,一手揪了揪他耳朵,气笑嗔道: “你放心,我怎么舍得给你下那么歹毒的药?你要是不中用了,于我能有什么好处?” 纪鸿洲眼里笑意渐深,任她揪着耳朵,且还故作吃痛地呲牙咧嘴配合着。 “那我得多谢夫人高抬贵手,这我就放心了。” 说着又握住秦音手,捉到唇边亲了亲,眉眼印笑哄她: “只要夫人肯给机会,那我努力他七个八个的,也不成问题。” 秦音气笑失声,“方才还说我说了算,现在又把我当下崽的母猪了?!谁要给你生七个八个!你还是先” 她话说到一半卡住,翘起的唇抿了抿,哼了一声。 “先什么?”纪鸿洲挑眉追问。 “先把肚子里这个养好!” 秦音嘟囔着补充了句,说完扯了扯被角,挪动身子躺好。 “一个还不好养?”纪鸿洲话应的不以为然。 见她转过脸阖上了眼,像是不想再聊,准备要睡的架势,便也不自觉声量放轻,替她掩了掩被角: “你放心,乳娘爷一早就安排人找好,绝对让她一落地就吃饱喝好有人照看。筝筝就好好养身子,什么都不用管。” ——养好了身子,才好生他十个八个。 ——家大业大的,生一个怎么够? 秦音阖着眼没理他。 纪鸿洲也不再说,转身扭灭了床头灯,跟着躺平了,大手在被窝里摸到她手牵住,便准备睡去。 黑暗里两人呼吸此起彼伏,渐渐趋于宁静。 就在他以为秦音已经睡着,准备挪过去抱抱她时,突然又听见她开口。 “纪鸿洲,多找几个乳娘备着,我觉得这孩子很能吃。” 纪鸿洲在黑暗里眨了下眼,低声应着: “嗯,找两三个备着?” ——秦音最近饭量越来越大,肚子跟吹了气似的,一天一个样儿,说不准这就是那孩子的饭量。 ——那是真能吃,约莫是随了他了。 秦音嗯了声,又说: “再有不到四个月就出生了,摇床是不是也该备下了?” 纪鸿洲伸手揽住她,大手搭握住她纤细手臂,轻柔摸搓了把: “我明日交代章谨去办,小孩子用的东西,一应都添置了,你不用费这份心。” 秦音转过脸,轻细语声呵气如兰: “我想着出生时是春天,过了百日又到盛夏,百货大楼的婴儿床固然柔软,夏天是不是也该订制个席子?热了不行,冷了也不行,铺上太硬了不行,太软了也不行,小孩子很娇气。” 纪鸿洲默了默,“都能解决,提前从南洋,订制张小孩子用的席子备着。” “那得多订几张,小孩子拉了尿了,换的勤。” “嗯,弄一箱来备着用。” “摇床也多抬几张来,我要选选。” “好。” “衣裳和襁褓呢?女孩子当然是鲜艳些好,但我怕她回头长得像你,不够白嫩,过于鲜亮的颜色,搭在身上会没那么漂亮。” 纪鸿洲,“那就五颜六色都备几身儿。” ——他很想说,那么小的孩子,根本见不了什么人,穿的用的舒适就行了,什么漂亮不漂亮的? 但秦音还在自言自语,继续说着自己方方面面的考虑。 纪鸿洲也不敢打断,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 总之,她说什么都对,要什么都行,想备多少备多少。 他又不差那点子钱。 直到秦音开始困倦,肚子里的小东西又开始翻腾。 她揉了揉眼,小小声打了个哈欠,又闷声闷气道: “我饿了” “” 纪鸿洲感受到她肚子里的拳打脚踢,心知这顿夜宵若是不给吃,秦音很快就要发脾气。 他无声叹了口气,认命地坐起身,重新拧亮床头灯: “我让人送夜宵来,想吃什么?” 秦音说了好几样儿。 她现在饭量大的吓人。 纪鸿洲不敢说,默默出去交代人送宵夜。 第213章 一个强,一个弱 吃饱喝足,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不折腾了。 秦音心满意足。 纪鸿洲又忙前忙后伺候着她漱口擦嘴,两人总算收拾了睡下。 如此惬意的养胎,秦音刚做的一批新衣,不过一月又紧了。 纪鸿洲起先早出晚归的忙,每次回来她都已经躺在床上了,也没观察太细。 年底好容易忙完政务,军政府也放了假。 他这日闲暇在家,起的也晚。 一大早起,冷不丁睁眼,瞧见秦音扶着个大肚子,在屋里走来走去,眼睛不由看直了。 那肚子圆滚滚地,还往下坠,仿佛要把她那把细腰,给拖折了。 “” 他瞅的心惊胆战,一下从床上弹坐起身,赤脚健步奔过去,两手下意识托扶住她肚子: “你乱走什么?还不赶紧坐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觉得这肚子会被她走来走去的,给颠掉咯。 秦音一手扶着腰,莫名其妙地偏头看他一眼: “我小解啊” 她一晚上小解五六七八次,自己都不觉得频繁了,不明白他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纪鸿洲眉心拧了拧,一脸严肃问道: “解了吗?” “嗯,刚解完,不想睡了,准备更衣” “更什么衣?给爷坐下!” 他不容拒绝,一手托扶着她肚子,一手搀着她,把人扶到床边坐好。 秦音不明所以,被他这皱着眉紧张兮兮的样子逗笑。 “一大早的,你干什么啊?愁眉苦脸,怪吓人的。” 纪鸿洲赤脚立在她身前,眉心微皱两手叉腰盯着她。 看了看那大锅底似的肚子,又看了看她巴掌大的小脸儿,和纤细的胳膊腿儿。 他神态越发沉肃: “筝筝,你肚子,是不是太大了?” 吃那么多,全长在肚子上,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秦音嘴角笑弧抿了抿,两手捧住自己孕肚,上下抚了抚: “还好,你的孩子能吃。” 纪鸿洲眉心皱成川字,黑眸深沉凝视她,眼睑眯了眯: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秦音昂起脸,满目澄澈: “我能瞒你什么?孩子不是你的?” 纪鸿洲伸手点了点她肚子,“你这个” 他不知怎么说,就是说不上来觉得不对劲,心里莫名有点慌,憋了半天,也没说出后面的话。 最后眉心的川字纹都快拧死了,自言自语地喃喃: “不成,找大夫来看看,医者不自医” 他转头出去喊人,还没走出里屋房门,就声如洪钟地吼了一声: “章谨!!” 秦音捧着肚子,一时忍俊不禁。 “好了别喊了~!” 纪鸿洲驻足,侧身回头看她。 秦音一手撑在腰后床榻上,眼睛笑弯,歪了歪头: “你过来坐下。” 纪鸿洲眉心无法舒展,眼里深沉如墨,一动不动立在那儿。 秦音啧了声,拍了拍腿边床铺,又柔声催促一句: “过来坐下,我跟你说。” 犟种似的纪大帅,这才抿了抿唇,抬脚走回来。 身后的外室间,很快传来章谨气息微喘的询问: “大帅?您有吩咐?” 秦音抻着脖子往外看了眼,“他没事,去准备早膳,让芍药和冬荏送到房里来。” 章谨杵在外室间,一脸不明所以,看了看她,又看了眼纪鸿洲。 最后见大帅没吱声儿,这才又点点头出去了。 纪鸿洲肃着脸在秦音身边坐下,黑眸沉沉盯着她肚子,几乎是在屏着息等她说话。 秦音抚了抚肚皮,斟酌一番,而后掀起眼睫与他对视,细声开口: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我先说好消息” 纪鸿洲眼瞳幽黑,下颚无意识地点了点。 秦音:“我怀了双生子。” 纪鸿洲愣住。 他眼帘颤了下,拧眉开口: “这么大的事儿,你瞒着我?” 秦音抿唇,言辞吞吐: “这就是坏消息,一个孩子健壮,另一个可能有点羸弱。” 纪鸿洲瞬间皱紧眉头。 “什么?” 秦音浅叹口气,肩头微微耷拉下来,垂下眼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四个多月时,我摸自己的脉,隐约摸到是双生子,但一个胎息强,一个则微弱,健壮的那个是女胎。另一个,我摸不准。” 纪鸿洲沉下呼吸,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心头惊喜与惊吓冲撞在一起,竟让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怕。 他抱着秦音,喃喃低语: “怎么会这样?” 秦音偎在他怀里,指腹轻抚肚皮。 “以前我也遇到过这样的,双生子难得,但他们要争夺母亲供给的养分,运气好的,母亲底子结实,两个孩子都能平安降生。” “那些身子弱的,福薄,可能就养不住两个孩子。” “或是运气更不好的,孩子夭折腹中的几率,也比单胎要大。” “医书上也有记载,说其中一个胎若是强壮,会争夺走母亲的所有供给,另一个则会夭折腹中” “嘘,嘘嘘嘘” 纪鸿洲嘘声打断她的话,情绪复杂吻了吻她额心,哑声安抚道: “不会的,我们运气好,不然怎么怀的上?” 秦音默了默,又叹息道: “其实摸出脉象不对,我便越发注意养胎,不敢乱走动,也尽量多吃些东西,想将那个小的养起来。” 她轻抚纪鸿洲肩臂,同样安抚他: “这些天,那小的已经比之前好多了,只要我注意些,应该能让他平安降生,放心。” 纪鸿洲抱着她,半晌都没说话。 秦音不禁抬了抬头,“纪鸿洲,别担心,我是大夫” 纪鸿洲嗓音沙哑,“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我,一个人窝在心里,多难受?” 秦音听言牵了牵唇: “他们在我肚子里,同你说了也无济于事,我怕万一那个小的,有个好歹,也不是什么好事。” 上个月找关大夫看脉时,另一个孩子的脉象显然不那么好。 已经五个月的胎,那孩子脉息弱的,不像是能活下来的。 所以关大夫言辞谨慎,没敢说太细。 眼下这一个月,秦音时刻在密切关注,渐渐就发现,那小家伙一日日好起来。 她时常抱着肚子自言自语,希望两个小家伙能相亲相爱,大的那个别太霸道。 神神叨叨地样子,当然不好让纪鸿洲知道。 西医说胎教很管用,秦音用了自己能用的所有办法,这个孩子苟到了六个多月。 “等他们足了七个月,小的就能活下来。”秦音告诉纪鸿洲。 而这个时候,小家伙到底是儿是女,已经不重要了。 “都会好好的。” 纪鸿洲微微收紧手臂,在她额角吻了又吻: “筝筝,你们都会好好的” 秦音阖眼笑了笑,又歪头说: “嗯。不过,话说到这里,我还有件事想同你商议。” “你说。” 纪鸿洲垂眼,聚精会神盯着她。 第214章 不出意外,下个月早产 “你知道西医,他们有一种分娩手术,剖腹取子,可以让临盆的妇人,在很短的时间内生下孩子。” “只是画面有点血腥,如今国内,很多人都无法接受” 秦音想说服纪鸿洲,并叫他亲自去了解西医解剖术。 “最近我翻阅了大量医书,觉得自己除了好好养胎,能最大几率保证母子平安的,就是选择更适宜的分娩方式。” “你知道我,原本就害怕自己捱不住疼,加之肚子里这个大的,越来越大,小的那个又体弱,我担心生的时候拖得时间久,我和孩子会出事。” “纪鸿洲,我想到军医院生,请洋大夫直接剖腹,把孩子取出来。” 纪鸿洲只听她的话说完,便已经一后背的冷汗。 他下意识便想拒绝。 湘城再是反话,妇人到医院找洋大夫剖开肚子生孩子的,那也是从没有听闻过的事。 剖腹取子,只这四个字的字眼,就已经够惊悚骇人。 但他张了张嘴,视线对上秦音乌澄清明的眸子,话又全都卡在喉咙里。 秦音握住他手,先一步开口: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这是我深思熟虑才做的决定,你这次,也听我的,行么?” 喉结艰难滚了滚,纪鸿洲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树,最后,怔怔点头: “你,你是大夫,听你的。” 他声线几乎僵硬,看得出整个人还有点不能接受: “筝筝,我做不了这决定,我只能听你的。” 他承担不了抉择之后,万一出事的后果。 纪鸿洲眼眸幽暗,第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和茫然。 秦音静静凝视他眼睛,片刻后浅笑抬手捧起他脸,目光柔和而坚韧地告诉他: “我以前跟母亲和洋大夫学过解剖,我知道剖腹产是怎么一回事,信我。” 纪鸿洲眼帘微颤,下颚点了点。 “信。” 秦音,“那你现在要替我做的,是找有经验的洋大夫来给我接生,能做到?” 纪鸿洲咽了咽喉间艰涩,接着顿顿点头,哑声答应: “能。” 于是,年关这几日,纪大帅也没歇好。 他寸步不离盯着秦音,神经高度紧张,晚上一有动静就惊醒。 白日里便交代章谨往各城下达告令,召集所有军医和洋大夫,让这些人过完年就赶来湘城军医院会面。 一整个年关都以夫人需要静养为由,推拒所有人到纪公馆来拜年。 这么大动静,惊动不少人。 但秦音怀孕的事并没有大肆宣扬,不明真相的大众,甚至私底下开始猜测,大帅夫人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 小年夜,钟淮泯第一个打电话过来慰问: “你干什么?上战场都没见你这么兴师动众,你夫人怀相不好?” 纪鸿洲本来就没心情跟他贫,一听这屁话,张嘴就骂: “滚!吃屎了你?大过年说不来几句吉祥话?!” 骂完,直接撂断了电话。 钟淮泯握着听筒一脸懵,转头看向走过来的白贤敏。 “该不会真叫我说中了?” 白贤敏立在沙发后,无奈地看着他: “到处找大夫,能是什么好事?你净给人添堵!” 钟淮泯撂下听筒,讪讪咂了下嘴,也没敢再拨回去。 年夜饭,因大帅沉着脸,整个人气压低沉,整个纪公馆上上下下都跟着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秦音没心思管别人怎么样,她现在只需要好好养胎,其他什么都不想管。 正月初七,一切步入正轨。 年初议政,纪鸿洲一大早就赶到军政府大楼,耐着性子听事,骂人。 议事结束,用过午膳,下午就直接去了军医院。 接连天下来,他天天往军医院跑,兵府司和营地都不去了。 钟淮泯纳闷儿的要死,这日实在憋不住了,趁着午膳的功夫试探着问了句: “不是,你夫人就生个孩子,你至于的么?” 纪鸿洲掀眼皮冷扫他一眼,“你懂屁!” 钟淮泯咂咂嘴,‘啪’地放下筷子: “我是不懂,不过我看你这架势,是要召集天下名医,一起给你商讨敲定个最优良的接生方案?” 他说着表情严肃下来,“我可听章谨说了,你天天跑去围观那帮洋大夫做手术,还逼着他们给牛剖腹,给狗剖腹?” “你这是要干什么?献祭呢?” “滚!”纪鸿洲骂人,“晦气!” 他不想说,撂下碗筷,捡起帕子一抹嘴,起身就要走。 钟淮泯视线追逐着他,眼里难掩担忧,连忙起身亦步亦趋追上去。 “你有话就说,我这猜来猜去的,心里也替你着急不是?我看你这架势,是打算让洋大夫给你夫人剖腹接生?” 纪鸿洲脚步微顿,扭头盯他一眼: “你知道的还挺多。” 一听这话,钟淮泯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半悬着的心往下沉了沉: “怀相真不好?” 纪鸿洲不说话了。 两人并肩下楼。 钟淮泯又看他一眼,继而负着手叹了口气: “也没什么,她自个儿就是大夫,这决定,也应该是她自己下的?” 纪鸿洲唇线微抿。 钟淮泯,“大夫心里都有谱,剖腹只是在国内不广泛,德国很多妇人生孩子都做剖腹,我以前见过,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知道。”纪鸿洲语声很淡。 最近他天天下午旁观洋大夫剖腹接生,起先还恶寒恶心,一身冷汗。 如今已经能平稳情绪,大致摸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忙碌的正月过的很快。 转眼就入了二月,秦纪两军,两地海陆通商的事情敲定。 秦军和纪军彼此交换的通商大使,众人亲切也称之为‘外交官’,与外交部的外交官同等待遇,只是在不同的职务室办公。 这位两位外交大使的前身,都是当地最大商会的会长。 由此一来,两地商会的利益与军政府,也紧密联系起来。 纪军对秦军方面,是高举扶持民生经济的大旗。 而秦军对纪军方面,是秉持吸取和学习的态度。 徽州来的外交官,抵达湘城的第二日,便第一时间想来拜访秦音。 然而秦音如今的身体状况,连下楼走动都艰难,根本没精力见客。 短短一个月,她的肚子又胀大两圈儿。 原本早有准备,肚皮上一直在涂抹药膏滋养,但还是没能防住皮裂的出现。 如今她的肚皮,布满红紫裂痕。 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肚子里的小家伙们撑爆。 纪鸿洲严肃要求她卧床静养,没有必要,不准随便下床走动。 夜晚,秦音掰着指头算了算,随即昂起脸告诉他: “不出意外,最晚下个月早产。” 纪鸿洲头皮一绷,脸瞬间黑了: “都早产了,还不意外?!” 第215章 临产 “双生子大多都会早产,我的身体已经撑到不了太久。” 秦音不想说自己最近有多难受。 她胃口大减,还总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只能吃点稀软饭菜。 “纪鸿洲,我会早产的,可以让洋大夫定个时间,看什么时候剖合适。” 纪鸿洲眉心微皱,替她掩好被角。 “明日我让他们都过来。”他语声尽量温和,“有两个持刀的手艺还不错,让他们给你看看胎。” 秦音微微颔首,“嗯。” 翌日一早,章谨带了七八个洋大夫到纪公馆。 他们两人两人进屋给秦音看胎,最后聚在一起,商议的结果,是坚持到三月。 洋大夫说很蹩脚的国语告诉纪鸿洲: “越晚越好,夫人身体允许,最好坚持到最后一刻,纪帅不放心,我们可以每日守在这里,陪伴夫人。” 纪鸿洲点了下头,转目看向秦音,目露询问。 秦音靠坐在软枕间,对上他视线,微微颔首: “我不乱走动,可以再等等。” 纪鸿洲眸色动容,低身挨着她坐下,大手轻柔抚上她高隆的腹部: “你不用强撑,真撑不住,我们就剖出来,总有办法的。” 秦音浅笑摇头,“我可以。” 纪鸿洲眼眸微暗,抚了抚她素白小脸儿,没再说什么。 一整个二月,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几个洋大夫两两轮值,留在纪公馆守着秦音,客房就安排在三楼。 为了让她临盆时不受折腾,纪鸿洲甚至默许他们将主卧改成手术室。 添置的东西越来越多,气氛随之一日日紧张起来。 临近二月底,秦音成宿成宿睡不安稳,呼吸困难,骨头也疼。 纪鸿洲也饱受折磨,下巴上胡茬都好几天没刮。 这晚,他又一次因秦音辗转而惊醒。 “筝筝,你哪儿难受?” 秦音摇头,“哪里都不好受。” “那不如明日还是,把他们,弄出来?”纪鸿洲问的小心翼翼。 “我想再等等” 秦音靠坐在软枕间,一手扶着后腰,语声突然哽咽,第一次忍不住想落泪。 纪鸿洲吓一跳,手忙脚乱揽住人哄,一手拢着她凌乱发丝,一边亲吻一边安抚: “不哭,筝筝不哭,明日爷让他们给你剖” 秦音扭脸贴近他怀里,“你别再说这话,我不想听。” 纪鸿洲眼眶微热,尽量好声好气哄她: “你太瘦了,你已经很久没好好吃饭,这样下去自己的身体会拖垮。” 秦音阖着眼摇头,“让芍药把我的回春丸拿来,我能用它们再撑一段日子。” “筝筝,你” 纪鸿洲还试图想说服她,秦音却紧紧掐住他手。 “我已经熬到现在了,晚一天是一天,我担心小的生出来,会养不活。” 纪鸿洲也鼻头一酸,差点跟着她落泪。 他始终记得秦音对生孩子这事并不渴望,她从不委屈自己,眼下却咬牙强撑,也想给孩子多求些生机。 纪鸿洲说不出‘养不活也没什么’这种畜生话。 秦音已经这么煎熬着,却还在努力,他做不到泄气。 何况,说不在意是假的,那毕竟是他的孩子。 越是临近月底,纪鸿洲越焦虑难安。 他什么事都不想做,政务全都挪到纪公馆处理,整个人也在日渐消瘦。 也因此,纪公馆每日都有人来来往往的走动。 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有什么事不对劲,而秦音即将临盆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百鹤门里,白景桥听说这件事,冷嘲热讽: “女人谁不生孩子?全湘城,永远只有她最金贵。”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敢接这话。 虽然觉得秦音娇气的人不在少数,但也都明白,这毕竟是帅府的头一个子嗣,谁敢说不金贵? 然这话没两天,就在一次酒桌上,传到了钟淮泯耳朵里。 酒宴一散,钟淮泯坐上车,气的开始骂人: “说的是人话?!阿鸿都成什么样儿了,我要在场,我抽死他!” 白家三爷白富洲,也在他车上。 他听言苦笑,“嘴上难听而已,背地里说的人不定多少,不止老四自己说。那些人是看你现在扶我,动歪心思的,故意挑拨。” “我能不知道?!” 钟淮泯没好气,“说那话也该遭天谴,欠揍的玩意儿,不说人话,也不干正事!” 白富洲不好再帮自己四弟说话。 他抿抿唇,转移话题: “大帅许久不露面,大帅夫人这胎,是不是真惊险?” 钟淮泯翻白眼,“那不然呢?这天大喜讯,阿鸿还不得登报庆贺?你看他有庆贺的心思?” 白富洲没再说什么。 白家跟秦音和纪鸿洲,到底有一条人命的纠葛夹在中间。 就算不过于关注,哪怕多说两句话,都不合适。 刚入三月,纪鸿洲又收到一封秦震关的电报。 他拿了电报上楼,简单给她复述了内容: “你大哥算到你快生,准备安排你那陈师兄来一趟,说确保万无一失。” 秦音怀双生子的消息,还没有告知秦震关。 但对方关怀的态度,已经摆了出来。 她点头,“让他来,陈师兄的医术与我不相上下,有他在我也安一份心,过后我跟孩子调养身体,用得到。” 纪鸿洲也认同,出去交代章谨给秦震关回一封电报。 然而电报发出去,秦音没等到陈继明赶来湘城,便在一个深夜发作了。 她是突然被尿意憋醒。 纪鸿洲下床扶她,刚把人搀回床边,便觉她身体一僵,突然立住不动。 他如今草木皆兵,顿时后背窜上一阵凉意。 “筝筝?” 秦音没应他,只是呼吸微紧,颤着手往身下摸去。 触手温热,湿意沿着腿往下躺。 秦音心头一悸,一瞬间的恐慌令她失去冷静。 “破,破了” 她下意识昂起脸,茫然无措地看向纪鸿洲,声音也在发颤: “扶我躺下,快叫人” “好!好我,我叫人!来人,来人!!” 纪鸿洲连忙将她扶坐到床上,小心扶她躺平,一边抻着脖子急声唤人,额角和颈侧的青筋几乎是一瞬间绷现的。 很快,屋外传来骚动声。 冬荏先跑进来看了,又慌里慌张跑出去。 屋里屋外的灯逐渐大亮,值夜的洋大夫和护士迅速赶到卧房。 整座纪公馆,瞬间灯火通明。 所有人看似忙乱无章,实则又井然有序。 毕竟这些洋大夫再纪鸿洲的强压政策下,已经操持过无数次剖腹生子的手术。 这类手术,在国界之内发生的例子都很少,术后感染死亡的几率,不亚于枪伤。 纪鸿洲做了最坏的打算,也备了所有能备的西药和中药。 他能做的,秦音交代他做的,全都做了。 然而就在两个洋大夫井然有序,准备给秦音用麻药时。 意外发生了。 第216章 惊险 “啊——!” 凄厉痛叫声骤然拔高,吓得所有人面色一变。 纪鸿洲瞳孔骤缩,从外室间两步窜进屋,扑到床前一把抓住秦音手: “筝筝,筝筝你怎么了?哪儿疼?!” 秦音面白如纸,呼吸急促,额上汗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簇成线,交汇淌入鬓发。 “好疼,好疼~!” “我知道,我知道,快给夫人用药!” “啊—!不要!”秦音尖叫声猛地拔高。 洋大夫握着麻醉针的手,因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而猛地抖了下。 他一时懵在那儿,竟不知所措地跟纪鸿洲大眼瞪小眼。 “你愣什么?!还不快用!”纪鸿洲气得咬牙怒吼。 “不要!不要~!!” 秦音紧紧一把掐住他手,继而咬住牙根儿,面色狰狞而痛苦地憋了口气。 所有人都不知她要做什么,场面一时僵持住。 纪鸿洲任她掐着手,急的眼睑腥红要劝: “筝筝,你要干什么?得用药,用上就不疼了,不然怎么剖?” 秦音根本顾不得应他。 还是杵在一旁备用的稳婆,默默旁观片刻,经验老道的意识到什么。 “哎哟~!” 稳婆低呼一声,赶忙挤上前,探手就往秦音裙底摸。 她脸色一变,瞬间跪上床榻,两手都摸进去,音调一下子拔高: “来不及了!这头都出来啦~!!!快都起开,夫人要生啦!!” 不等众人反应,紧随着稳婆话音落下的,便是秦音又一声尖锐痛叫。 纪鸿洲连发懵的时间都没有,下意识地听从稳婆的话,转头怒吼道: “都愣着干什么?!都滚开!” 冬荏慌里慌张地,将围在床边的人撵出里屋。 芍药守在床边给稳婆打下手。 章谨和展翔对视一眼,干杵在外室间,也不敢进去提醒纪鸿洲,这会儿他也不该在屋里待着。 纪鸿洲哪儿还顾得上考虑这些? 这接生的稳婆,原本只是为了照顾新出生的小孩子,才找来备用的。 压根儿没想到能派上用场,毕竟已经准备好了直接剖腹生子。 谁知到紧要关头,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 真是打的他们措手不及,一时还真有点乱了套。 然而,仿佛是乱七八糟的事,却是一眨眼就熬到了结果。 随着一道微弱婴啼声响起,一个血淋淋的婴孩儿,被稳婆双手托出来,出现在几人视线里。 纪鸿洲脑子彻底空白,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嗷嗷哭闹的小人儿,整个人都懵了。 稳婆催促: “剪刀!快!” 一旁的芍药应声而动,慌忙从准备手术用的托盘里捞起一把剪刀,听从稳婆的指挥,抖着手给她打下手。 这时冬荏也跑过来,一把兜起块棉布,将孩子包裹住,从稳婆手里接过来。 纪鸿洲这会儿,才缓过口气,有了点反应。 他视线从孩子身上收回,连忙又看向秦音。 秦音唇面苍白,满头汗湿,比方才痛苦尖叫的样子稍稍冷静,但看起来还是很痛苦。 “纪鸿洲”她细声喃喃。 “筝筝,生了,生了一个” 纪鸿洲紧紧握着她手,是下意识地回应,具体想说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稳婆急声插话: “还有,夫人继续用力啊,这都出来一个,不能半途而废!” 秦音也没料到,原本自己觉得自己做不到的事,竟意外发生,且做到了。 只能说这第一个出来的小家伙,又心急又可爱。 竟然出乎意料的,没怎么折腾她。 安排那么多人,全都没了用武之地。 这会儿除了自己继续生,好似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秦音又想哭又想笑,想发脾气又不合时宜,只能咬紧牙关,听稳婆的指挥,继续生。 然而,第二个小家伙,显然没有第一个好伺候。 纪鸿洲在一旁陪着,亲眼目睹了秦音从轻松就生出来,又过渡到艰难生产的过程。 他眉心褶皱,越皱越紧,紧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秦音逐渐捱不住,脸色越来越苍白,痛叫声也因口中咬紧的帕子,咽成一声声痛吟。 连经验老道的稳婆,都忍不住想骂了。 “这孩子,头太大了,夫人,您再憋一口气试试。” 又宽慰秦音,“疼的时候再用力。没别的办法,都已经捱到这地步,再努努力,就快了。” 这痛楚,不想吃也得生咽。 纪鸿洲使不上劲儿,只能坐在床头边,时刻关注秦音的状态,时不时替她擦一把汗,语声万分柔和。 “筝筝,再试一次” 秦音说不出话,颤抖着缓了几口气,紧紧咬住嘴里棉帕,继续用力。 她头颈后仰,额角和颈侧凸起的青络明显,仿佛下一刻就要崩裂皮肉。 隐忍的痛苦,显而易见。 然而这只是在旁观者眼里,秦音自己已经感受不到疼,或者说,身体已经因过度用力,而痛到麻木。 她手脚冰凉,最后的念头,只想把憋在身体里的坠胀和沉重感逼出去。 多拖一秒,她跟肚子里的孩子就都危险。 所幸,天随人愿。 在秦音眼前发黑,几乎就要意识混沌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肚子里拖了许久的小家伙,终于生了出来。 也是这最后一努,她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晕死过去。 “筝筝!!” 纪鸿洲目眦欲裂,根本顾不上那道洪亮的婴啼声,转头急声怒喝: “救夫人!快救夫人,来人!!” 原本堵在外室间,毫无用武之地的洋大夫和护士们,立即鱼贯而入。 一时屋里又是一通忙乱。 好在,救命的药备得足,秦音下身的血很快止住。 纪鸿洲大气都忘了喘,杵在一旁直勾勾盯着他们救治秦音。 直到洋大夫告诉他: “夫人只是力竭,下体有撕裂伤在出血,现在血已经止住,纪帅放心。” 纪鸿洲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这意思,是说秦音没事了。 他喘上口气,脚步定在原地,几乎挪不动路,倒退了几步,才跌坐到沙发上。 直等到所有人都陆续出去,芍药带着佣人进来收拾凌乱血腥的床铺,纪鸿洲才彻底回过神。 他眼神怔怔眨了下,盯着床上人沉睡的侧脸,沙哑着声问了句: “几点了” 芍药正给秦音擦身子,闻言回头看了眼他,低声回道: “大帅,五点多钟了。” “五点多?” 纪鸿洲茫然一瞬,顿顿转头,看了眼窗外。 天色隐约放亮。 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他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秦音又承受了些什么? 这惊心动魄的一个时辰,足够纪鸿洲铭记一生。 他苦笑扯唇,抬手揉了把脸。 这就是生孩子 谁能不怕呢? 第217章 双生子 屋子里收拾齐整,芍药便带着人退了出去。 纪鸿洲坐在沙发上,视线直直看着床上的人,他仿佛想了些什么,但脑子里又一片空白,像什么都没想。 直这么坐到黎明时分,窗外天色亮起来,屋子里也没那么暗了,这才稍稍回过神。 秦音还在睡,他从沙发前站起身,轻手轻脚走上前, 替她掩了掩被角。 “大帅” 房门外传来低轻唤声。 纪鸿洲抬手制止,回头看了眼。 章谨噤了声,端着托盘里的饭菜,轻轻放在外室的茶几上。 他站直身,纪鸿洲已经从里屋退出来,且轻轻带上了房门。 章谨这才低声开口: “您吃点东西,一夜没歇了。” 纪鸿洲这才察觉自己饥肠辘辘。 他走到沙发前坐下,端起碗筷准备用膳,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启唇清声交代: “最近几日不理事了,你联络钟淮泯和叶副师长,让他们先代理政务。” 章谨垂手而立,听言点了点头: “先头叶副师长来过,属下已经将人送走,也同钟参谋通过电话,大帅放心。” 一猜就是大帅也得缓两日,这点事不需要特地交代,他已经有先见之明了。 章谨能做副官长,终归是有原因的。 纪鸿洲满意点头,没再多言,端起碗开始吃饭。 章谨立在一旁,忍不住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又欲言又止。 纪鸿洲察觉什么,拧眉抬眼: “怎么了?还有事?” 章谨抿唇干笑,斟酌着低声提醒: “大帅要不要,去看看少爷和小姐?” 纪鸿洲脸色一顿,随即端着碗筷缓缓坐直了腰背,神情凝重地皱了皱眉。 “是,把他们俩给忘了。” 他饭也不吃了,当即撂下碗筷站起身,提脚便往外走。 走了两步又是一顿, 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章谨,一边绕出房门,一边下意识压低声问: “你说少爷和小姐?那一个是儿子?” 章谨握着手亦步亦趋跟在一旁,听言抿唇忍笑,点了点头: “是儿子,大帅,少爷先出来的,就是比小姐要轻一些。” 纪鸿洲嘴角不自觉咧开,眼里也有了几分神采。 他没再多问,喟叹了声激动地搓了搓手,加快脚步,朝隔壁的婴儿房走去。 婴儿房房也是年后刚改的。 此时房里围了不少人,芍药、冬荏、三个乳娘都在。 五个人围在并排放着的两张摇床边,悄悄声有说有笑的,气氛十分温馨。 听见沉稳脚步声靠近,几人先后回头。 见是纪鸿洲过来,又齐齐站到了一边,让开摇床前的位置。 “大帅” 纪鸿洲没看任何人,几乎一进门,视线就定在了并排放置的两张摇床上。 他下意识放轻脚步,一步步走到摇床前,看向两个被分开放的小奶娃。 两个小娃娃都阖眼睡着,一时看不出到底长得像谁。 但里面那个,明显要比外面这个瘦小些,皮肤也红通通的,小脑袋还没他拳头大。 纪鸿洲盯着看了两眼,不自觉低身凑近,仔细端详片刻,忍不住微微皱眉。 他都听不到这孩子的呼吸声,瘦小的有点可怜。 视线转向更靠近自己的这个,眼神不由自主顿了顿。 有了明显对比,这一个小家伙,明显没那么红,脸上也有些肉,连头发都比那一个乌黑茂密,一看就好养活的多。 ——还真是大胖闺女。 芍药立在一旁, 怕他第一次见两个孩子,会分不清,还好心的给他介绍: “大帅,这是小小姐,生下来足有六斤呢。那边是少爷,先出生的,也有四斤一两。” 纪鸿洲掀眼皮看她一眼,没说话,只缓缓站直了腰身。 “都会吃奶?” 芍药点点头,“都吃了。” “大夫怎么说?” 芍药略显迟疑,余光不自觉地瞥了瞥立在门口的章谨。 纪鸿洲见状眉心一皱,也转头看向章谨。 章谨握拳抵唇,轻咳了声,又侧了侧身示意: “大帅您,先出来说?” 纪鸿洲心莫名一沉,眉心厉色更浓,提脚走出了房间。 两人立在走廊里,章谨低低禀汇道: “关于小少爷的身体,洋大夫和稳婆各执一词,洋大夫说小少爷体弱,要细心呵护,如今刚开春,百日前最好是一刻都不能离人,日夜都有人睁眼守着,不能擦澡,不能热着也不能冻着” “废话!”纪鸿洲不耐,“说重点!” 章谨噎了下,咂了咂嘴,接着说: “洋大夫的意思,稍有不慎少爷可能就” 后面那话没敢说出来,转而又提到,“不过稳婆有经验,她说三斤的孩子也有奶大的,以帅府的条件,小少爷只要能吃奶,就不会有事,让大帅和夫人可以放心。” 纪鸿洲当机立断,“把那稳婆留下来,让她跟乳娘一起照顾我儿子。” 章谨:“啊?” “她有经验!” 纪鸿洲皱了皱眉,“只要孩子们能平安养过周岁,老子找人给她修祖坟!去!” 章谨心头一汗,但也瞬间理解自家大帅的心情。 于是一脸肃穆点头应声: “是!属下这就去。” 秦音醒来时,屋子里一片暗色。 她眼帘半睁缓了几秒,意识才渐渐回笼,身下的痛楚也逐渐清晰,一时难受的眉心蹙了蹙。 既想喊人,又不想喊,就静静体会这种疼痛与活着的感受。 不知多久,里屋房门自外推开,外室间水晶灯明亮的光也照进来。 她扭过脸,看到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 “筝筝?” 纪鸿洲瞧见她动,试探着唤了一声,同时抬脚走近。 来到床边,才听到低轻回应声。 “宝宝”秦音念了句。 “醒了!” 纪鸿洲面露喜色,连忙坐到床边,一手扭亮了床头灯。 “你可醒了,你饿不饿?渴不渴?” 秦音对上他一双幽亮有神地黑眸,不禁唇角牵了牵,侧头贴住他抚过来的掌心,轻蹭了下: “渴。” “水在这儿。” 纪鸿洲连忙摸向床头柜,摸了下玻璃茶壶,触手温热的,才倒了杯水给她。 “我扶你。” 秦音由着他扶揽起身,慢吞吞挪着身子靠坐好。 纪鸿洲一手端着水杯,又重新坐下,小心翼翼将水喂给她。 秦音渴的咽喉灼疼,就着他手一口口将水喝尽。 温热水流直冲到胃里,饥肠辘辘的感觉没一会儿便涌上来。 纪鸿洲:“还喝么?” 她摇摇头,轻声说: “我饿。” 男人立刻放下水杯站起身,“我去让人送吃的来,补汤都煨着呢,你等等。” 他边说边走,不等秦音应声,人已经走出外室间,声如洪钟地喊话。 “来人!夫人醒了,送补汤来!” 秦音毫不怀疑,整栋楼都能听到他喊声。 她坐卧在床头,唇角不自觉上翘,无声笑了笑。 ——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 第218章 儿女双全 芍药和冬荏很快将晚膳送进房间。 见到秦音醒着,两人都差点喜极而泣。 芍药,“夫人,您醒了,真是太好了。” “真是,我们终于能放心了。” 冬荏红着眼,吸了吸鼻子。 秦音手里捧一杯温水,见状好笑地扫了眼两人: “我都生的那么快,又还算顺利,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芍药端着盛好的汤,闻言苦笑道: “是是,夫人可辛苦,快喝点汤补补。” 冬荏机灵的上前,接过秦音手里水杯。 两人一左一右围在床边服侍她,一时也用不到纪鸿洲。 他立在床尾看了会儿,对上秦音视线,才低声开口: “你先吃着,我去看一眼那两个小东西。” 秦音眼睛微亮,咽下嘴里一口汤,连忙说: “抱过来,我要看。” 纪鸿洲侧身往外走,听言好笑点头: “知道,你先吃。” 他快步走了出去。 秦音收回视线,又看了眼正喂她喝汤的冬荏: “孩子怎么样?” 冬荏忙回道,“好着呢,夫人放心,先养好自己的身子。” 芍药在一旁跟着点头,也插声道: “您流了好多血,稳婆说还裂了伤,洋大夫用西药才把血止住,这个月子可得好好坐,不用惦记少爷和小姐。” 秦音听言不由轻笑了声,“一儿一女?” 芍药和冬荏对视一眼,齐齐笑了。 “嗯,凑成好字了!” 主仆三人相视而笑。 秦音也为这个结果感到万分高兴。 她吃过点东西,芍药刚准备收走碗碟,外室间便有了些动静。 纪鸿洲先走进来。 他身后跟着两个乳娘,一人怀里抱一个襁褓。 秦音视线定住,双手撑着床铺挪坐起身,朝走到床边的乳娘伸手。 “给我。” 乳娘小心翼翼将孩子递给她,并帮着她将孩子抱稳,才退到了一旁。 屋里灯光昏黄,刚好能让秦音看清孩子熟睡的脸庞,怀里软乎乎的一小团,睡着时安静阖着眼,小小的脸庞,乖巧的不像话。 秦音心口一软,本能地垂首凑近,在孩子额心亲了亲。 围在床边的众人看着这母慈子爱的一幕,纷纷含笑动容。 纪鸿洲一手撑住床铺,俯身凑到秦音身边,看了看小孩子,又抬眼看她,眼里柔和满溢。 “这是小女儿,她晚出来的,让你吃了苦头的那个。” 秦音轻声失笑,掀睫嗔他一眼: “我都忘了多疼了,你还专程提醒我,你走开~!” 纪鸿洲不走。 他眼尾笑痕渐深,抬手轻柔替她掩了掩耳边碎发。 “她重,你少抱一会儿。” 又说,“这会儿也不早了,再看看儿子,就让乳娘把她们抱走,这样你们都能好好休息。” “嗯。” 秦音应了声,比起亲近孩子们,她当然知道自己得先养好身体。 于是又亲了亲小家伙额头,便抬眼示意乳娘,将孩子还了回去。 另一个乳娘,则小心翼翼的把另一个小家伙儿抱上前。 轮到要抱儿子,秦音的胳膊下意识便有点发软。 裹在柔软襁褓里的孩子一出现在她视线里,她眼眶不自觉便红了,指尖力道都轻柔小心,不敢多用半分力。 “他这么小” 秦音莫名鼻酸,一手探进襁褓,轻轻拆开,仔细查看儿子的小身子,仔细到每一根脚指头。 确定他全须全尾的,这才探手摸上孩子颈脉,心脉,腕脉。 纪鸿洲看在眼里,一时喉结轻滚,声线低柔开口,安抚她: “没什么,一切都好,洋大夫和稳婆都检查过。” “他能吃奶吗?”秦音问乳娘。 一旁的乳娘连忙点头,“能吃,只是吃的少,今日已经尿过,也拉过。” 秦音稍稍放下心,又扭脸看向纪鸿洲: “他很好的,我一定能把他养好,让他平安长大。” 纪鸿洲心头动容,唇角轻牵点了点头。 “嗯。” 看过孩子,秦音彻底安了心。 纪鸿洲让乳娘将孩子抱走。 芍药也端了碗碟出去,留下冬荏伺候秦音擦脸擦手。 纪鸿洲坐在床边,看冬荏一切动作小心,盯着看了一会儿,便低声开口: “你出去,我来。” 冬荏错愕抬眼,愣了一下,看了眼他,又看向秦音,连忙放下帕子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纪鸿洲挪了挪身子,挨到秦音身边。 他探手从盆里净了棉帕,摸到她手,包在棉帕里,而后垂着眼一根一根轻柔擦拭。 “身上还疼么?” 秦音由着他伺候,眸中噙了点笑,静静看他面阔冷峻的侧颊。 “嗯,有一点。” “用不用止疼药?” 秦音浅笑摇头,“不用,这点疼,受得住。” 纪鸿洲下颚动了动,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 “纪鸿洲。”秦音轻柔唤了声。 “嗯?” 纪鸿洲挑眉抬眼,对上她淡淡噙笑的脸。 秦音说,“如今我们什么都有了,日子也算过起来了。” 纪鸿洲眸光微动,点头笑了笑: “嗯,什么都有了。” 他将手里帕子换了一面,举起轻轻擦拭她颊侧,将每一根凌乱的发丝理顺,掩至她耳后。 “筝筝吃苦了” 秦音浅笑摇头,素手轻柔搭上他手背,轻轻歪头,贴着他掌心温热的棉帕。 “你要学着做个父亲了,我也要学着做个好母亲。” 纪鸿洲心腔里酸软的厉害,眼眶也一瞬微热,抑制不住自己,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他紧紧贴着秦音耳鬓,点点头,哑声保证: “筝筝是个好母亲,我也会做个好父亲,一定会。” 秦音眼梢笑弯,轻轻拍了拍他背。 “好,我知道你不让我失望。” “不会,不会让你失望。” 两人默默相拥,半晌都没再说话。 这一刻秦音安静偎在他怀里,隐约感受到,这男人是在心疼她了。 坐月子的日子枯燥乏味。 身边突然多了两个孩子,楼上每天都会闹几次啼哭声。 纪鸿洲用了几日时间,才渐渐习惯。 度过了最早的七八天,日子逐渐如常。 他缓过神来,开始想起来,该给孩子们取名字,也该筹备满月宴的事。 给小家伙们取名字这件事,他早两个月便开始有想法,但一直耽搁了。 一是秦音状态始终不好,纪大帅焦虑的定不下心;二是因她肚子里的两个小家伙,其中一个还不知是儿是女,这名字也不好定下来。 于是这日,纪鸿洲一大早就开始交代章谨。 “孩子太小,又是早产,满月宴就往后推半个月,找人看个好日子,然后把请帖都准备起来。” 章谨点头,“是,大帅。” 纪鸿洲又补充一句: “另外,找个靠谱的先生给看个生辰八字,抓两个字来给我挑。” 章谨应下,转身匆匆去办这两件事。 当天下午,请先生给批的吉利字,就拿到了纪鸿洲面前。 他拿到卧房给秦音看,与她一起商量。 第219章 娘家所有人 “女孩子,取乐字也很好。” 纪鸿洲指着红纸上几个字,皱着眉同秦音分析: “你看,你的名字有个‘音’,乳名又叫‘筝筝’,取得大约是‘琴音铮铮’之意?这是谐音。” “诶你这个名字好,既柔且刚,刚柔并济!啧!好名字!” 秦音闻之不禁失笑,“你是给孩子取名字,怎么说起我来了?” 纪鸿洲垂目看她,也笑了笑: “是,扯远了。就说这个乐字。” “可念做乐曲的乐,就跟你的名字很搭。也是谐音,快乐的乐。” “嗯,女儿取这个字不错。” 他一脸满意,低头与秦音抵了抵额,温声笑语: “我就盼着她快乐,愉悦,一辈子都高高兴兴的。最后也想你一样,聪慧机灵。” 秦音轻轻颔首,“儿子呢?” 纪鸿洲脸上笑意微敛,稍稍显得严肃了些,审视着红纸上的其他几个字。 “儿子啊,这可是长子,虽然该寄予厚望,那也是等他平安长大以后的事。现在,我只盼他平安长寿,无病无灾。” 秦音黑瞳宁静注视他侧脸,想了想,问道: “我看你这一辈,所有男丁的名字,都取一个洲字,纪家还讲究族谱之说?” 旧朝才亡不过十数年,如今国土四分五裂,所谓不破不立,人们的认知也在随着日新月异而发生转变。 现今各地掌权的大军阀,多是往上数几代,便有祖荫庇护的。 只有真正有底蕴的大家族,才更有号召力,且有能力在更早的乱世里,快速站稳脚跟儿。 而那些兵灾匪祸的下场,多数是被这些有底蕴加持的正统兵马剿灭。 秦家祖上是守关军,纪家也是武将。 区别在于,秦家祖上是满军旗的偏支,而纪家是汉兵。 众所周知,满人是入主中原后,受汉文化习俗熏陶,以满贵族引领下,几乎每个阶层的人都开始修录家谱。 秦音的祖上,也是那时某个满贵的偏支。 乱世后,如今留下来的满人,几乎都改了汉名。 秦家的谱书已经销毁,秦震关的名字自然也就没了从族谱一说。 而从秦震关这代破了例,他的儿子秦峰和秦昭,也就不是按族谱上的辈分取名。 但纪鸿洲这一代男丁,明显还照着族谱顺下来的。 纪鸿洲点点头,“是有,我的儿子,是宥字辈。” 秦音也不欲让自己的儿子搞什么特殊。 她微微颔首,盯着红纸看了片刻,最后点了点上面一个字: “不是希望他平安长寿,无病无灾吗?宥字,便已很好,再取长字,长寿,又是长子。” “纪长宥?” 秦音浅笑问他,“行么?” 纪鸿洲蹙了蹙眉,说不上来不满意,又觉得少点什么。 但他对上秦音含笑清柔眼眸的眼眸,眉心缓缓舒展,继而勾唇笑了笑。 “行,好名字,长宥。” 秦音眉梢眼尾笑弯,“乳名就叫长安。” 纪鸿洲嘴角笑弧抽了下: “长,长安?是不是太” 秦音挑了挑眉,斜睨他一眼,一副‘我说了算’的语气。 “怎么?总不能像母亲称呼你那样,以后也要我称呼我儿子‘老大’?长安不比老大好听?” “” 真是,老太太以前‘老大老大的’唤他,他还真没觉得有什么。 这会儿被秦音一提醒,反倒别扭的要命。 纪鸿洲妥协,“成,长安,挺亲切。” 他说着点点头,把红纸叠起来,又想起什么,转目便问秦音: “那咱闺女,总不能叫长乐?” 秦音,“” 闺女当然没叫长乐,虽然喜庆,但是不够人见人爱。 最后两个孩子的名字敲定。 长子唤纪长宥,乳名长安。 小女儿唤纪乐龄,乳母乐乐【yue】。 三月过半,纪鸿洲能放心的出门料理政务了。 而秦音的师兄陈继明,也终于从徽州赶到。 然而他没想到的事,自己竟然来的这样晚,再晚上半个月,都能吃满月宴了。 于是一见到秦音,陈继明就不免扼腕一叹: “当初我就该给小姐看看脉的,您说说真是!我若早知小姐怀的龙凤胎,指定提早两个月就赶过来!” 秦音坐卧在床头,闻言不由好笑。 “我那时倒隐约知道,但月份尚浅,有一个孩子的胎相很弱,不敢让你们知晓,以免再兴师动众的。” 就纪鸿洲那不安分的性子,要知道她胎相不好,还不得在徽州就炸了?还能有心情琢磨金矿的事? 陈继明哭笑不得,又一脸庆幸喟叹了声: “小姐到底是有福之人,还好母子平安,我去看看小少爷和小小姐?” 秦音忙交代下去: “嗯,芍药,快带师兄去。” 龙凤胎这半个月养的精细,一直吃的好睡的好,连原本瘦小一些的儿子长安,都有了很大变化。 陈继明看过两个孩子,觉着每一个都很健康。 他安心在纪公馆住下来,并第一时间给徽州回了封电报。 没过几天,纪鸿洲便收到了秦震关的回电。 入夜,他将电报带回纪公馆,给秦音看。 “这你大哥带着妻儿都来湘城,我得以什么规格招待?给他们单独安排栋别馆住,还得调派一队人护卫。” 纪鸿洲走来走去的,显然对这件事感到兴奋。 秦音好笑,“他以什么规格招待你,你便以什么规格礼待回去便是,我大哥不是爱挑理的人。” “那怎么行?!” 纪鸿洲单手叉腰立住脚,语气郑重说道: “这不止是你大哥,是你娘家所有人都到了,分量怎能一样?” 秦音听言微愣。 然而心底刚刚有些动容,便听这男人接着开口。 “再者说” 纪鸿洲语声一缓,嘴角勾起抹笑: “冲咱们龙凤胎来的,你大哥你还不知道?出手一向阔绰,这必须得给供起来,这尊金佛,得好好招待!” “” 秦音不由地气笑,“你是冲我大哥吗?我看你是打金矿的主意?!” “别把爷说的那么肤浅。”纪鸿洲正了正脸色,“这可不是我要的,那是他一早答应的!是你的嫁妆,也是乐乐以后的嫁妆” 秦音冷呵一声,一字一句念他名字。 “纪,鸿,洲!你真有出息!” 她不想再跟他讲,干脆掀被子躺下了。 纪鸿洲看着她背影,眉峰微挑,讪讪伸出一根食指,摸了下高挺鼻梁。 “那个,这是百日宴的事,现在上心是不是太早了?还有三个月呢,我再跟他们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安排,嗯?” 秦音没理他,全当听不见。 纪鸿洲抿唇点头,自言自语道: “成,那就这么定了。” 秦音,“” 第220章 又让他夫人给磋磨了? 翌日一早,纪鸿洲赶到军政府,便把钟淮泯叫来商议这件事。 “那包在我这儿!” 钟淮泯痛快地拍桌子,“我就给他平地建一栋私馆,也得给你上上下下打点好咯!放心,这尊金佛,我给你招待妥妥儿了!” 纪鸿洲失笑摆手,“钱花得起,时间也耗不起,建一栋私馆不用。” “我已经让章谨,在海岸路上再置办一栋,离纪公馆近,到时筝筝的大嫂带着孩子来回走动也方便。” 他说着曲指叩了叩桌角,语气沉肃: “我只一个要求,把人多留几天,想方设法,金矿分利的事敲定,定不下来,人不能走。” 钟淮泯抿唇点头,比划了个手势给他打包票。 “放心!包在我这儿!” 纪鸿洲勾唇一笑,抬手拍了下他肩,又仔细想了几点,一一交代给他。 “不能像招待傅文睿那样儿,得礼待,客客气气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场子都别安排。” “我这大舅哥,酒量不行,脾气不行,哄媳妇儿的能力也欠缺。关键这媳妇儿娘家后台硬,他还得硬着头皮哄。” “其他有什么,你去问章谨,谁要给老子添乱,把人拿到兵府司大狱,剥皮!” 钟淮泯都不耐烦了。 “我都说包在我这儿,你放心!” 转眼入四月,秦音出了月子。 她能下床走动,也照常洗漱沐浴,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用旁人劝,她也尽可能让自己多休息。 孩子们的满月宴,定在四月廿九,推迟了半个多月。 秦音自然也有更多时间来恢复身体。 她气色一日日好起来,两个孩子也日渐圆润,纪鸿洲是最满意的。 不过自打出了月子,秦音便将他撵去了客房睡。 原因无他,生过孩子的都懂。 纪鸿洲不情不愿,但也不得不顾忌她身体,只能老老实实在客房睡了半月。 他隔三差五便私底下找到陈继明,询问秦音和孩子的身体如何。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陈继明这个老光棍瞬间懂了。 书房里,他很无语地看着纪鸿洲。 出于一个医者的本分,陈继明并不委婉地提醒道: “小姐虽然有良药,也懂得养生之道,但有些事情,是人力也不可扭转的。大帅,最起码百日宴之前,您不能与小姐行房。” 被人识破心思,纪鸿洲先是心下尴尬,随即反应过来,下意识就皱起眉头: “还得等到百日宴之后?!” 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纪鸿洲脸彻底黑了。 陈继明的唇角不动声色撇了下,一本正经补充: “且照小姐这次有孕,身子所受的消耗,两年内,最好不能再受孕。这一点,小姐自己应该清楚。” “” 纪鸿洲不说话了,只面无情绪盯着他看。 陈继明眨了下眼,“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纪鸿洲抬手制止,闭了闭眼深思片刻,最后低声问道: “非得再等两个月不可?若是,小心一些呢?” 陈继明面无表情,“要么您去问问小姐?” 这是你们夫妻间的事。 何况,小姐他比我懂的多! 纪鸿洲,“嗯,出去。” 一整个四月,被迫清心寡欲的纪鸿洲,度日如年。 为了不让自己做畜生事,他逐渐开始早出晚归。 秦音也不管他。 她一门心思,全放在怎么祛除自己腰腹间的裂纹上。 女人生过孩子后,身体当然跟少女时不同。 没有人会不在意自己身上有疤痕。 秦音的母亲和外祖母都是女人,她们都爱美,自然驻颜有方,留下的方子倒是省去她很多事。 所以让身体恢复如初,这事倒并不令她太苦恼,唯独需要多花费点时间。 然而她没工夫理会纪大帅,原本是主动避开她的纪大帅,反倒越来越不是滋味儿了。 章谨和钟淮泯最有感触。 深夜十一点钟,军政府大楼顶层办公间。 钟淮泯一手掂着玻璃酒杯,一手摸着下巴,目露深思打量着立在窗前抽闷烟的人。 半晌,他歪头跟章谨耳语: “他什么毛病?不都回家不抽烟么?这有了奶娃娃,原先戒烟戒酒的毛病,倒是都改了?” 章谨也掂只酒杯,听言眼睑眯了下,意味深长开口: “大帅最近,又开始变得喜怒不定。这种状态,就跟夫人即将临盆前的那两个月,如出一辙。” “什么缘故?又被他夫人给磋磨了?” 章谨摇了摇头,放下酒杯,握拳搭掌轻轻捶了几下,递给他一个只能意会的眼神。 “” 钟淮泯看了眼他手,又看了眼他脸,拧眉一脸茫然。 显然没懂。 章谨无语抿唇,重新又做了个手势,俯耳悄声告诉他: “分房睡了” “分房?” “从夫人出月子分的,至今半个月了。” “不是。月子都出了,还分哪门子房?” 钟淮泯纳闷儿地挑了挑眉,下意识就问了这话。 话刚问出口,他猛地反应过来,顿时一脸恍悟: “哦~~,你是说,夫妻床笫不合?” 章谨点头,“欲求不满,你想想,这都几个月” “嘀嘀咕咕什么?像两只该死的蚊子。”一道极其不耐烦地语声突然插进来。 两人吓得齐齐一哆嗦,先后扭头看向纪鸿洲,紧接着俱是一脸的做贼心虚。 章谨很快调整面上表情,一本正经回道: “咳,钟参谋问属下,海岸路公馆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钟淮泯用眼尾瞥他,含糊着唔了声,掩饰般举起酒杯,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洋酒。 纪鸿洲从窗边回来,眉心始终拧着。 闻言拉着脸淡淡扫了眼两人,也懒得细问,随手将空酒杯丢在了茶几上。 玻璃杯子被无情砸中大理石桌面,发出‘哐啷啷啷’地破碎声响,而后直接咕噜噜滚落。 章谨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 “不喝了,回。” 纪鸿洲浮躁抬手,扯了扯衣领,声线清冷撂下一句,提脚便往外走。 章谨见状连忙起身跟上。 钟淮泯坐着没动,只扭头笑问了句: “这会儿回去人都睡了,你要心情不好,我给你安排别的场子,找找乐呵去?” 回应他的只有一道摔门声,以及两道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钟淮泯暗笑摇头,自己又喝了一杯,这才起身离开。 等他走出军政府大楼,纪鸿洲的车已经隐隐消失在街头。 他也不急走,立在台阶上慢吞吞点了支烟。 正此时,另一辆车徐徐驶来,停在军政府门前的台阶下。 后车门打开,一军装笔挺的青年步下来,清隽眉眼莫名熟悉: “钟参谋,这么晚还没走?真是勤苦。” 第221章 厚脸皮永远管用 深夜十一点多钟,军政府大楼前没什么人走动。 钟淮泯嘴角叼支烟,烟雾缭绕熏了下眼。 于是他眯眼歪头,仔细瞧了瞧这人,才微讶挑眉: “哟,叶副军长,什么时候儿回来的?” 叶长青温笑勾唇,“刚到,先到副官处报备一下,明日一早好见大帅。” 叶长青从北线回来,这事儿钟淮泯是知道的。 因着纪鸿洲不愿让叶家在北线扎根 ,也是防止任何军官势力壮大,故将各营区旅级以上的军官都转动起来,每年年底都会下一波调令。 年初这波,还是钟淮泯和叶副师长一起确认的。 其他人都已经各归其位,只剩叶长青一个,一直拖到了现在。 “哎呦,你这真是,这大半夜的” 钟淮泯笑眯眯步下台阶,跟他握了手,又言语调侃道: “要么是不急不慌,要么是披星戴月,你怎么总不走寻常路呢?” 叶长青面上笑意不减,“有事耽搁了,这不是一忙完,就赶了回来。” 钟淮泯笑眯眯点点头,也不说破。 懂的都懂。 ——什么有事耽搁了,不过是叶副师长想拖而已。 ——如今脱了小半年,看纪鸿洲一直不松口,最近又开始脾气暴躁,怕点了雷,这才把儿子催了回来。 但有些话不能说太白,要给人留面子。 “那你赶上好日子,帅府添丁了,过些天办满月宴,跟叶副师长说,多待几日再走,也沾杯喜酒。”钟淮泯半开玩笑似的语气说道。 叶长青听言含笑点头,“这喜事我听说了,明日再当面恭贺大帅,什么时候走,自然也是军令为准。” 他不欲多寒暄,转而结束话题: “那我先去副官处报备,时候不早,不耽误钟参谋,改日我请参谋喝茶。” 钟淮泯笑吟吟,“好说。” 他摆了下手,跟叶长青一别而过。 下了台阶坐上车,抬手夹住烟蒂,便交代副官开车。 叶长青立在台阶上,目送漆黑洋车走远,面上笑意稍敛。 眸光微动,似沉思一瞬,这才转身进了军政府大楼。 另一边,纪鸿洲的车也抵达纪公馆,停在主楼前。 他下车后,下意识抬头望了眼三楼东边的卧房。 主卧窗帘闭阖,看样子已经熄了灯,只旁边的婴儿房还亮着微弱灯光。 纪鸿洲周身气压微沉,转头问走到身边的章谨: “身上可有烟味儿?” 章谨如实点头,“酒气也重。” 纪鸿洲面无情绪转回头,提脚迈上台阶,一边抬手,解开了军褂所有衣扣,又顺带解了衬衣领扣。 他步伐散漫,上楼时,还不经意似的抓了抓头发。 章谨并没有跟上去,直觉告诉他不能跟上去。 他警敏的在楼梯口驻足,低声请示: “那属下,先回房了?” 纪鸿洲头都没回,只扬了下手。 章谨瞧见那手势,转身便走。 纪鸿洲径直走上三楼,步履不疾不徐地走到主卧门前,曲指叩了叩。 房门很快自内打开,芍药扒着门探出头,一脸地惊讶: “大帅?夫人已经睡了。” 纪鸿洲浓眉微皱,抬手将门抵开,压低的语气里,饱含不耐地情绪: “出去。” 芍药都懵了,本能地脚步后退让开路。 直到他人从眼前过去,带进一股烟酒掺杂的气息,这才眨了眨眼回过神。 她神情古怪地盯着纪鸿洲背影,看他径直走向里卧,还毫不犹豫推门就进去了,一时也略感无语。 忍不住心下一阵腹诽。 ——又抽烟又喝酒,一回来就往夫人屋里钻,往前什么时候敢过? ——这大半夜,是借着酒劲儿要撒疯?不怕夫人翻脸么? 思来想去,一时心头既忐忑又担忧。 芍药干杵在外室门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纠结。 而此时的屋里,纪鸿洲才懒得管一个女佣纠结不纠结。 进屋看床上的人睡得沉,他下意识放轻脚步,立在门边的衣架前,轻手轻脚宽衣解带。 脱完衣裳,就这么赤着身赤着足,径直走进盥洗室关上门。 秦音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盥洗室里有哗啦啦地水流声。 不过她太困倦,翻过身,很快便又睡沉了,也没心思细想。 直到身边床榻突然往下一陷,一片带着水汽的胸膛贴住她后背,耳鬓也一瞬间潮热发痒。 秦音脊梁骨激灵灵一麻,瞬间惊醒。 “纪鸿洲?” “筝筝,你不理我” 秦音推拒的手瞬间顿住,扭过脸看向贴着自己的男人。 “你干什么?忘了我说的话,还是喝多了?” 她嗅觉一向敏锐,即便纪鸿洲刚洗漱干净,还是一瞬间便闻到了淡淡酒气。 “筝筝,你不理我。” 纪鸿洲幽黑眼眸盯着她,满眼控诉,又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 秦音一口气窝住,继而气笑,转过身抬手抵住他胸膛,好声好气同他说: “你别闹我,我知道你想什么,现在不行。” 纪鸿洲眸光瞬暗,圈臂将她紧紧箍在怀里,硬朗下颚轻抵她发顶,声线已经暗哑: “我想。” “纪鸿洲,真的不行” 纪鸿洲抿唇不语,偏头吻她耳鬓。 秦音缩起肩抵抗,“我还疼。” “你让我试试,筝筝,试一试” “我用的药不行!”秦音不由拔高了声。 纪鸿洲手势顿住,咬牙问她: “这跟用的药有什么关系?我不会让你再怀上” 秦音感受到他的急迫,只得坦言解释: “我的身体需要用一些药才能调养,同房不行!”顿了顿,又语声迟疑地说,“我帮你,嗯?” 夫妻这么久,纪鸿洲当然明白她这句‘我帮你’的涵义。 他僵持片刻,最终阖眼长叹一声。 他缓缓松开她,仰面躺倒在一旁,曲臂压住了眼帘,整个人看起来无比颓废和委屈。 秦音又好气又想笑,撑起手肘往他身边挪了挪,搭手环住他腰。 “我帮你,好不好?” 男人一动不动,喉结滚了下,淡淡低嗯了声。 没办法,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秦音忍笑抿唇,抬手捏了住他硬阔下颚晃了晃,素手随即潜入薄被。 她撑起腰身,贴近他怀里,吻了吻他唇,小声恐吓,音腔软的像哄孩子: “大帅听话,不听话,我就把你撵回客房啦~” 纪鸿洲薄唇抑制不住翘了下,拿开压在眼帘上的胳膊,顺势搂住她身子,眉眼印笑垂目与她对视。 “拿爷当孩子了?撵去客房,你只会这一招” 秦音笑盈盈挑眉,“你就说管不管用?” 纪鸿洲唇角轻勾,大掌托抱起她腰身,将人搂到身上。 “管用,但明晚我不想睡客房,你要不答应,天天摸进来缠你。” 他也发现了,厚脸皮永远管用。 第222章 纪鸿洲,我很在意这件事 两人肌肤相贴,四肢纠缠。 纪鸿洲逐渐舒适,大手穿过她裙底,握上她腰肢。 秦音伸手推开,“别摸。” 纪鸿洲指尖细细摸搓了下,依言抽出手。 磨蹭到凌晨快两点,纪鸿洲得以纾解。 两人先后洗净,重新回到床上。 纪鸿洲从背后拥住她,大手搭在她腰腹间,隔着天丝缎裙的单薄,细细抚摸。 秦音阖着眼低喃,“说了别摸,是不是很丑?” “不丑。”纪鸿洲吻了吻她耳鬓,“你都不让我看,怎么就知道丑?” “我自己看的到。” “不丑,筝筝最好看。” 秦音莞尔,柔软素手覆上他手背,轻捏了捏: “我再用药了,过几个月会恢复如初。你给我点时间,别闹我,好不好?” 纪鸿洲心窝里莫名酸了下,“我说不丑,筝筝,我” “你不嫌弃我嫌弃,我不接受自己变成这样,明白么?”秦音打断他。 纪鸿洲沉默无言。 秦音微偏头,却只看到他骨相硬阔的下颚。 她轻声道,“纪鸿洲,我很在意这件事,你明白么?” 纪鸿洲阖眼贴住她耳鬓,微微点头: “明白了。” 秦音浅笑弯眉,抬手摸了摸他脸颊,柔声安抚: “明日回客房睡,等我身体好起来,好好陪你。” “不去。” “” 他这次回答的倒是语气坚定,环住她身子的手臂,甚至也不容抗拒地收紧: “我厌烦睡客房,你别想再撵我!” 秦音无奈,“我不是撵你,你这样,我也没法休息好。” “那我往后早些回来,最多你再帮帮我,夜里不影响你歇息。” 秦音,“” “就这么定。” 纪鸿洲自己拍板钉钉,压根儿不给她打商量的余地。 他扯起薄被,替她掖了掖被角,不容置喙地语气下令: “睡觉!” “” 龙凤胎的满月宴,虽迟但到。 这日一大早,秦音便早早梳妆打扮起来。 她是许久不出门的,成日里在家也衣着闲适,素面朝天,人比原先圆润一些,但气色养的极好,瞧着端雅贤淑。 今日一打扮起来,湘妃色的旗袍搭红宝石头面,整个人明艳四射,雍容华贵,令人眼前一亮。 纪鸿洲在楼下交代完章谨,又上楼来看她。 一进门,便被秦音回眸一眼而惊艳。 他心头狠狠一悸,脚步定在里屋门边。 秦音也只听到脚步声,便回头看了眼,随后便重新看向梳妆镜,对着镜子抿了抿额发,音腔清柔道: “我马上好,最多一刻钟便下楼。” 满月宴在祥云饭店办,孩子们可以不去,但秦音要露个面。 如今不少军官夫人,都等着恭维她。 嫁到湘城三年,今日才算是秦音真正扬眉吐气的日子。 纪鸿洲回过神,眸光幽亮噙笑,举步走进屋。 他立到秦音身后,微偏了偏头,自镜中端详她。 秦音视线一抬,瞬间与他四目相对。 她黛眉笑弯,“看什么?” “漂亮。” 纪鸿洲淡淡含笑,直言不讳。 不止逗笑了秦音,连在一旁伺候梳妆的芍药,也不禁抿唇忍笑。 秦音嗔他一眼,“你别催,去外面等我。” “嗯。” 纪鸿洲当然不催,转身出去了。 他去了趟婴儿房,抱了抱明显白胖许多的儿子,掂了掂分量,而后心底一阵踏实。 直到秦音寻过来,他才将孩子递给乳娘,转身从房里出来。 两人相携下楼,坐上车赶往祥云饭店。 帅府的满月宴,自然宾客如云。 今日整栋祥云饭店都被包了下来。 秦音随着纪鸿洲一下车,饭店门口便拥簇了许多将官和夫人,街道一边,甚至有报社记者争先恐后在拍照。 纪鸿洲几乎下意识地抬手,将秦音揽到里侧,扭脸扫了眼旁边。 章谨见状立刻过去指挥卫兵。 待到众人进了饭店,叶副师长先带着儿子过来贺喜。 他职位高,位份又在那儿,如今也是纪鸿洲的拥趸,自然没人跟他抢。 “大帅,夫人,恭喜恭喜啊!这儿女双全,实是叫人羡慕!” 纪鸿洲淡笑抬手,“多谢叶师长。” 在人前,纪鸿洲从来称呼他‘叶师长’,而不是‘叶副师长’。 虽然在军衔上没有真正扶正,但也算给足了叶副师长面子。 叶副师长笑呵呵的,突然凑近伏在纪鸿洲耳边,低语说道: “有件事,想跟大帅私下谈,您兴许想知道。” 纪鸿洲面上笑意不变: “晚一点,先进去,稍候我们坐下聊。” 叶副师长笑眯眯点头: “好。” 他带着儿子叶长青走开两步,其他人又陆续围上前道贺。 直到进了宴厅,纪鸿洲送秦音到二楼休息室,交代展翔带副官守着她。 “叶副师长有事要谈,你在这屋待一会儿,若想下去应酬,便带展翔下去,若不想应酬,便在这里等开宴。” 秦音,“不用管我,你去。” 纪鸿洲点点头,带着章谨走了。 秦音没在休息室待多久。 她坐着喝了半盏茶,静下心回顾了一番方才在楼下见到的一些热情面孔,默默捋了捋那些人之间的关系。 约莫两刻钟后,又起身走出休息室,准备到楼下宴厅去。 以前她不爱交际应酬,现今又不一样。 纪鸿洲给足她大帅夫人的体面,她也生了大帅长子,两军关系又在逐步试探深入的时候。 她需要跟湘城的权贵往来,定义亲疏远近,也为往后做更多打算。 走到楼梯口,便见两侧有大兵值岗,钟淮泯正带着白贤敏上楼。 见到秦音,他笑眯眯打招呼: “弟妹,今日气色可真好。这哪像刚出月子,简直还跟新嫁娘似的。” 秦音浅笑颔首,“钟参谋好会讲话,大帅都不曾这样夸我,只会说漂亮。” 钟淮泯顿时失笑,抬手拍了下嘴: “那是我僭越了!我收回这话,怎么能比阿鸿还会夸?” 秦音轻笑了声,转目看向白贤敏。 白贤敏笑颜温婉,“我想夫人一个人,便跟阿钟一起上来,看您需不需要找个人为伴。” 钟淮泯紧跟着接话,“看弟妹正要下去,巧了,让她陪你,有些外城军官夫人,弟妹恐怕还没见过,敏敏都认识,叫她给你介绍介绍。” 秦音并未拒绝。 她弯眉笑了笑,一手扶着栏杆步下台阶,一边颔首答应: “也好,我正需要,那便麻烦二小姐。” 白贤敏眼里笑意真切,点点头跟在她身侧下楼。 “我的荣幸。” 能在这样的宴席陪伴在大帅夫人身边,在人前的地位是认可的。 白贤敏如今守寡,带着孩子回娘家,自然也希望白家和帅府的关系能尽快缓和。 至少在人前,白家没落地没那么快,这对她孩子们的前程也有益。 钟淮泯也是有意把她抬到秦音身边,见状也勾唇笑了笑,单手插进军裤兜,目送两人下楼。 想了想,他扬声说道: “我去见阿鸿,晚点下来找你们。” 白贤敏抬眼看他,轻轻点头: “嗯,我会照顾好夫人。” 第223章 总不能让他接回来一具尸体 秦音和白贤敏下楼,身后还跟着展翔和两个副官。 她的身份,不需要主动去与人攀谈,很多军官夫人便会主动涌上前来。 有白贤敏在旁时不时的提点,的确方便她很快认清这些人的身份。 她这边忙着与军官夫人们应酬的时候,楼上一间大茶室里,纪鸿洲正私下会见叶家父子。 他们要说的事,的确令他感兴趣。 叶长青垂手而立,一板一眼禀道: “先前在北线,收到军中发布的搜捕令,属下便派人专程负责这件事。不枉辛苦,半个月前抓到了这个人。” 叶副师长递给纪鸿洲一张照片。 纪鸿洲垂目扫了眼,照片上的女人临近三四十岁,面相阴翳,手戴镣铐,背景是在牢房里。 他点点头,“是她,人呢?” 叶长青,“昨晚已押送进城,关在兵府司大狱。” “做得好。”纪鸿洲毫不吝啬夸赞。 他随手将照片丢在桌上,抬眼打量叶长青: “这个人很重要,你替我解决一件大麻烦,该论功行赏。” 叶副师长顿时笑呵呵插声: “大帅这话说的,服从军令是我等本职,提什么赏不赏的?” “在我这儿,事事必得赏罚分明,否则如何算是公正御下?” 纪鸿洲淡笑了声,“今日先不提,你好好想想,想好了,来告诉我。” 叶副师长面上笑意不减,看向儿子没说话。 叶长青也微低了低头: “是,大帅。” 正说着,钟淮泯便推门进来了。 他扫了眼叶家父子,踱着步子走近,笑眯眯开口: “都在这儿探讨什么大事?这大喜的日子,也不嫌扫兴。” 叶副师长笑了笑,“没有什么大事,给大帅汇报一下军务。” 说着不等钟淮泯再问,转而又看向纪鸿洲: “还有件事,与军务无关。不过,恕我多嘴,怕自己疏忽之下,会给大帅添乱,就不得不多问这一句。” “哦?何事?” 纪鸿洲搭着腿靠坐在沙发一侧,听言眉峰轻挑。 叶副师长,“是这样,两日前呢,我收到小女儿的家书,大帅可知,她是同二小姐和三爷,一路去的英国留洋。” 纪鸿洲眼里掠过丝意外,轻点了点头。 “我那小女儿青青,如今正跟二小姐相好,时常也陪伴老夫人,我看她信中说,老夫人最近身体十分不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事,受到一些打击” 叶副师长的话说的很委婉。 纪鸿洲听言却皱了皱眉。 什么事能让他老母亲受打击?绝对不可能是龙凤胎出生的事。 他心底一阵烦躁,干脆追问: “什么事?” 叶副师长迟疑一瞬,才徐声回道: “好似是知道了,帅府表小姐已故的事,这件事,大帅还瞒着老夫人?” 纪鸿洲,“” 这都八百年前的事了。 他早都忘的一干二净。 什么人这么碎嘴? 钟淮泯见他脸色冷沉,插声道: “我让人联系文洲,看看怎么回事。” “嗯。” 纪鸿洲不欲深究,免得影响接下来的好心情。 他站起身,“不聊这些,下去。” 他当先提脚往外走去,钟淮泯紧随其后,还嘀嘀咕咕问他: “先不管什么人多嘴多事,你这龙凤胎的事儿,要不要趁机告诉给老太太?也叫她缓缓,免得真给她一下子气走咯” “今日过后,再议这事。”纪鸿洲淡声道。 钟淮泯便没再说什么。 叶家父子跟在两人身后走出茶室,磨蹭着逐渐落后几步。 叶副师长微偏过脸,低声叮嘱儿子: “叫青青留个心思,如今老太太已经不重要了,大帅夫人的分量更重,别为了巴结老太太做错事。” 叶长青点头,“我知道,晚点给她寄信。” “嗯。” 叶副师长没再说什么。 满月宴连摆三日流水席。 秦音用过第一顿宴席,便先回纪公馆。 纪鸿洲亲自送她,在车上与她聊起叶家父子谈的两件事。 “叶长青的人,在北线乡区,抓到了秦甄,如今人已经关在兵府司大狱,晚点我亲自去确认料理这个人。” 突然听到秦甄这个名字,秦音还有点意外。 她失笑,“我倒没想到,这么久了,还真能抓到她。” 纪鸿洲唇角淡扯,“这女人有点头脑,北线贫瘠,是纪军管理最疏松的地方,什么鱼龙混杂的人都有,她躲在那儿,当然能藏的久。” “叶旅长立了件大功。” “如今是叶副军长了。” 秦音惊异眨眼,“升的够快的。” “嗯,有点能耐。”纪鸿洲言语间饱含认可,“我正在用这个人。” 秦音闻言没再说什么。 军中政务她不该打听,不好评价,不能插手,怎么用人是纪鸿洲的事。 但听他转而提起另一件事: “最近没有海外家书,我就觉得古怪,老太太不是那么好安抚的性子。今日才从叶副师长嘴里知道,她可能听人说了杜揽月的事,她走之前,杜揽月的死讯还瞒着。” 秦音静默听着,没插声。 叶副师长知道的消息,当然是来自于他女儿叶青青。 叶青青正跟纪欢颜和纪文洲在一起。 “大约大受刺激,身体也不太好。” 纪鸿洲说着皱了皱眉,“我让人给老三去封信,顺便说一说添丁之喜,给她点好消息缓缓情绪。” 秦音点头,“这是大事,也不该一直瞒着。” 满月宴都办了,这事早晚也得让家里人知道。 不过 “谁会突然提杜揽月的事?当初唐家给她办的丧事,也是在老太太离开之后,颜儿和三弟,应该也并不知道这回事?” 杜揽月都死了一年多。 死的无声无息。 她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谁会突然不远千里的,透这个消息给老太太? 明显是为了添堵,挑拨。 “唐家?” 秦音第一个想到的,只能是唐家。 纪鸿洲沉下口气,“嗯,我也这么想。” “唐卫平到北线后没什么大作为,年底营区间的官职调动,他不一定轮到了哪儿。或许唐家不满意,暗中使坏。” 秦音蹙了下眉,“先派人查查。事情已经这样,老太太那边,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愿添丁之喜,能让她缓过来。” 纪鸿洲转头看她一眼。 秦音挑眉,“怎么?” “没什么。” 纪鸿洲薄唇轻勾,眼尾溢出点笑: “我想你不太愿意这么早告诉老太太,说不定她闹着回来抱孙子。” 秦音听言微怔,继而无奈轻叹: “我愿不愿意都是早晚的事,再说我如今给老纪家添一儿一女,她还要找我麻烦吗?那就不好怪我不懂事了。” 纪鸿洲失笑了声,握住她手包在掌心,轻轻捏了把: “筝筝最懂事” 秦音笑而不语,转脸看向车窗外。 也是没办法的事,早晚得接老太太回来。 总不能让纪鸿洲送走了大活人,接回来的却是一具尸身。 那不是平白让夫妻间落下隔阂? 第224章 你在迟疑什么? 纪鸿洲让章谨安排人,亲自去一趟英国送信,顺便确认老太太的情况。 从湘城码头坐邮轮到英国,少说要一个月,若遇上天气不好,一个半月也有可能。 秦音估算了时间,确认两点。 第一点,若有人给老太太送信,可能是二月初送出去的,因为年关时节,海上邮轮不靠码头。 那算叶家收到叶青青家书的时间,也刚好对得上。 所以纪鸿洲说,可能唐家因为年底唐卫平职位调动的不满,而背地使坏,这很说得过去。 第二点,等派去英国送信的副官回来,已经是七月底八月里。 那时候,两个孩子百日宴都办完了。 秦音预感,纪鸿洲派去的人,可能根据老太太的身体情况,会直接将人接回来也说不定。 毕竟漂洋过海的,说话就是三四月的时间。 虽然这事,他没有直说,秦音也没有点破。 因两个孩子是早产,满月宴推迟后,百日宴也跟着顺延。 七月遇到中元节,纪鸿洲觉得不吉利, 干脆继续推,定在了八月初六。 日子定好,他打电报给秦震关。 秦震关回电说,要七月底才会抵达湘城。 中间这三个月,秦音有足够多的时间调养自己。 一入六月,离她生产完已经足三个月,秦音便自觉身子恢复的差不多,只剩身上的皮裂痕令人苦恼。 沐浴过后,她趁着纪鸿洲没回来,立在落地镜前自己涂药。 过后又问芍药和冬荏: “我整日看,看不出什么变化,你们俩瞧着呢。” 芍药,“我瞧着已经好很多,最起码不红了,不仔细瞧,就跟夫人的肤色一样呢。” “好的多。”冬荏也忙接话,“再过两个月,便能恢复如初了,夫人放心。” 秦音半信半疑,触手摸了摸那些裂痕,又感觉的确像是淡化了。 正此时,楼下隐约传来洋车驶入的动静。 她回头看了眼窗外,忙将身上睡裙穿好。 纪鸿洲上楼回房时,芍药和冬荏已经退了出去,秦音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发。 他大步走上前,低身抱了抱她,又吻她鬓发: “真香。” 秦音笑弯眸,“但你很臭!” 六月天,阴雨连绵,还格外闷热。 纪鸿洲刚从营地回来,一身的汗味儿。 他低眸笑了声,松开她直起腰身,一边解衣扣一边朝盥洗室走去: “爷去沐浴,洗香了再来抱你,回床上等着。” 他走的快,动作也利索,话落人就已经进了门,行为举止怎么看怎么迫不及待。 秦音略感无语,夫妻间的默契,让她一瞬便明白这男人又打什么色欲熏心的坏主意。 她无奈轻叹,放下梳子,起身走过去,将他丢在地毯上的衣裤捡起。 ‘嗒’ 军褂衣兜里不知掉出来一物。 秦音低身捡起,一眼看清手里的玻璃罐子。 “” 半刻钟后,纪鸿洲从盥洗室出来。 他只穿一条亵裤,赤足踩在地毯上,边朝床边走来,边拿着帕子擦头发。 秦音侧躺在床上,单手撑头,静谧视线自他一身的结实肌垒上滑过,宽阔肩背,到腰腹线时收窄,最后定在被水渍打湿的亵裤上沿,目光不禁幽幽跳跃。 纪鸿洲察觉什么,掀起眼皮看向她。 四目相对,他眸光瞬暗,随手丢开擦头的棉帕,扑上床一把将人拢在了身下。 “看什么?嗯?” 男人嗓音低哑噙笑,质问一句,便吮住她柔软唇瓣,轻柔辗转。 秦音轻笑,“穿的这么没羞没臊,还怕人看?” “不怕。” 纪鸿洲呼吸发沉,揉着她纤细柔软的身子,暗哑语声都揉碎在唇齿间。 “夫人还想看哪儿?都给你看” 秦音不说话,一条玉臂揽下他脖颈,昂起下颌轻轻回吻,一只素手抚上他心口处,轻抚轻刮,一下下撩拨他。 纪鸿洲浑身肌理瞬间紧绷,喉头呼吸发紧,箍在她身上的大手也不自觉力道加重。 他吻势渐重,狼吞虎咽一般要吃掉她,手势也乱了章法。 秦音惊喘了声,他眼底瞬间猩红。 “纪鸿洲,啊疼” 纪鸿洲差点咬碎后槽牙,脸埋进她颈窝,气笑哑声骂道: “别叫!你要逼死爷?” 秦音又气又想笑,一手探入软枕下,摸出玻璃罐子给他看。 “这是什么?你还装?” 纪鸿洲眉头一拧,伸手夺了随手塞回软枕下。 “没想用,备着而已。” “都备着了,还说没想用?” 秦音不依不饶,纪鸿洲直接气笑,没好气地斥她: “用,想用!想的要死,你给用么?” 秦音‘扑哧’笑出声。 纪鸿洲眸光一黯,无可奈何地苦笑,一手握住她下半张脸,目色凶狠地在她被蹂躏到殷红的唇瓣上咬了一口。 “你个磨人精,老子早晚有天,让你给磨死!” 秦音噘起嘴,凶巴巴瞪回去: “咬疼我了~” 纪鸿洲哑然失笑,修长大手握着她小脸儿,将那小嘴捏的越发嘟起,低头重重亲了两口。 他狠不过两秒,很快又吻的十分缠绵。 正想牵她小手,哄她故技重施,帮自己纾解。 谁知秦音竟躲开他手,纤细玉腿屈起,盘上了他腰。 纪鸿洲紧绷的腰背一僵。 下一瞬,塞回软枕下的玻璃罐子,重新回到他手边。 身下这磨人精,像条蛇紧紧攀住他,在他敏感耳垂边吐信子,还呵气如兰蛊惑人。 “你关灯” 纪鸿洲喉结咕咚滚动一番,虽然不可置信,但还是第一时间伸长手臂,拧灭了床头灯。 视线一暗,他很快俯首,精准的寻觅到秦音柔软芳唇。 两人紧紧相拥,缠绵片刻。 纪鸿洲一步步试探,逐渐感受到,她柔软娇躯,和阔别已久的温顺。 “真给用?”他嗓音彻底哑透。 秦音细语低喘,“怎么?你在迟疑什么?” 迟疑? 纪鸿洲胸膛剧烈起伏一瞬,半个字都没再多问,狠狠堵住了她唇。 迟疑个鬼?! 她就是哭死,他也不会犹豫放过。 黑暗里,夏夜气氛逐渐燥热。 窗外的知了叫声,在夜晚的庭院里回旋,聒噪声声声不息。 秦音很快尝到了放纵的苦头。 她欲哭无泪,却又叫不出声。 ——事实证明,心疼男人的女人,活该倒霉吃苦。 ,,,,,, 第225章 你俩没事儿?有事儿 章谨发现,最近几日大帅的心情不止阴云转晴,整个人还懒散起来。 接连五六天,纪鸿洲只去军政府和兵府司,且但凡没什么要事,他都直接回纪公馆。 若遇上下雨天儿,甚至连门都不想出,能在楼上待一整天不下来,连用膳有时候都直接在房里。 大帅和夫人如胶似漆,这当然是好事。 这结果也直接导致,他们这些身边人都很闲。 比如今日,一大早就阴雨连绵,大帅连面儿都没露,章谨和展翔闲得发慌,蹲在前厅门口抽烟。 两人也没什么可聊的,就一根接着一根抽。 没一会儿,中间突然插进来一团白绒绒的东西。 展翔低头一看,是夫人的狗白白。 这小狗儿摇着尾巴不时舔嘴,左右看了看两人,然后趴在他们脚边,一本正经地开始看雨。 展翔一手夹着烟蒂,见状不由咧嘴呵笑,抬眼又看向章谨: “咱俩现在轮到跟狗一道儿了。” 章谨淡淡一笑,伸手在狗头上揉了一把。 “它也闲,芍药和冬荏如今整日围着小少爷和小小姐转,佣人们也不敢随意碰它。” 展翔咧开的嘴角敛了敛,无语地朝他翻个白眼儿。 “我说笑一句,你还真把自己跟狗比?” 章谨唇角扯了扯,没说什么。 展翔抽了口烟,蹲的腿麻了,站起身来回走走,走到章谨身后,突然想起什么。 “诶~” 他一脸八卦的立到章谨身边儿,压低声问: “我听说,你跟芍药相好了?” 章谨兀地抬头,严肃蹙眉: “听谁说?别瞎听。” 展翔挑了挑眉,张嘴就胡诌: “冬荏咯。” (冬荏:??) 章谨,“” “她们俩是好姐妹,那冬荏不能乱说。”展翔重新蹲下,笑嘿嘿撞了撞他肩头,“说说,这啥时候的事儿?” 章谨眉心舒展,弹了下指尖烟灰,懒洋洋看向院子里的雨雾。 “没有的事儿。” 展翔一脸地‘我不信’。 “你这就不厚道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该不会是想白占人家芍药姑娘便宜,最后还不管娶?” 他压低声恐吓,“你信不信夫人让大帅,打断你腿?” “滚!”章谨气笑,抬肘挡了他一下,“我是那么烂的人?” “那谁保不准儿?现在都还不承认呢。” 展翔挪了挪脚,离他蹲远点儿,低声嘀咕着说: “我们都知道了,芍药给你缝衣裳,不止一回,你们俩一见面就有说有笑的,那指定有事儿~” 章谨,“你见天儿跟着夫人,你见了她们俩就没有说有笑的?” “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 “那人芍药姑娘,咋就不给我缝衣裳呢?”展翔瞪眼。 章谨啧了声,“你找她去啊,你拿了衣裳找她,她能拒绝?” 展翔听言傻眼,噎了半晌,才磕巴道: “找找人缝?老章你丫脸皮够厚的呀!” 章谨白他一眼,“那是在徽州,除了找她们俩,我还能找谁去?找你啊?你会用绣花针?” 展翔,“” 给展翔问住了。 他眨了眨眼,磕巴道: “不是,我,我都攒着,凑合穿,拿回来给公馆的婆子缝。你怎么就那么精呢?” 章谨气笑,“什么叫精?让夫人的女佣帮我缝衣裳,就叫精了?” “这还不精?!” 展翔咂了咂嘴,回身瞅了眼厅里,自言自语嘀咕道: “早知道,当初我也找冬荏去了” 他转脸又瞥章谨一眼,继而悄声凑过去: “你跟芍药,真不是那么回事儿?” 章谨摇摇头,站起身拍了拍军裤膝头上的褶皱。 展翔跟着起身,眯眼盯着他看。 章谨伸了个懒腰,又转了转脖颈,不经意扭头瞥他一眼,对上那审视端详的眼神,不禁嗤地气笑。 “真不是!我要是,早让大帅给做主了,我是那藏着掖着的人?” 展翔舌尖儿顶腮,接着抱起胳膊,一脸地若有所思。 章谨好笑地摇头,握拳在他肩上捶了下: “我看你是真闲的,闲出毛病来了都。” “不是” 展翔摇摇头,一脸复杂地目视前方,表情凝重说道: “我以为你小子冷不丁地办了件大事儿,一时不甘心,就没忍住,把冬荏追到手了。” 章谨嘴角笑弧一僵,眼底掠过丝惊愕: “啊??” 展翔舔了下嘴唇,斜眼睨他一眼,扯唇笑的乐呵呵: “可惊喜?可意外?嘿嘿嘿” 章谨都懵了。 几瞬息后才缓过神,顿时气笑又给了他一拳头。 “你丫的在这儿贼喊捉贼!?你要不要脸?!” 合着半天,是他偷了夫人的家,还在这儿试探他跟芍药。 展翔嘿嘿笑,揉了揉被捶酸的肩膀,也不恼,还低声解释道: “不是,误会了不是,我真以为你跟芍药有点儿意思,那你说没有,那就没有。” 说着还抬起手肘杵了下章谨腰眼儿: “你给我保密啊,别到处乱说。” 章谨被试探半天,早来气了。 听言,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 “你敢做,还他妈怕老子说?我转头就告诉大帅去。” “诶!别别别” 章谨冷笑,拿他的话怼他: “怎么?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是不不厚道?” “没,没藏着掖着” “该不会是想白占人家冬荏姑娘便宜,最后不管娶?信不信夫人让大帅打断你腿?” 展翔,“” 自打自脸,真他妈无语了。 他正想解释,前厅里便传来一声轻唤。 “白白?白白?” “这儿呢!” 展翔下意识提声回了句,转头瞧见冬荏从楼上下来,连忙提脚踢了踢趴在脚边的白狗。 “找你呢,耳聋了?” ‘汪汪’ 白白叫了两声,利落地爬起来,摇着尾巴颠颠儿朝冬荏跑去。 冬荏蹲下身将狗抱起来,瞧见立在前厅门口的两人,不禁抿嘴笑了声: “你们俩在干什么?跟狗玩儿?” 章谨单手插兜,笑眯眼正欲开口,被展翔一把捂住了嘴。 展翔正了正脸色,“没什么,跟他商量点儿事儿,狗自己跑出来了,你忙去。” 冬荏眨了眨眼,眼神古怪的打量了眼两人,也没说什么,只道: “大帅说,午膳送上楼,你们俩自便。” 展翔扯起笑脸,笑眯眯点头: “好。” 冬荏抱着小白狗转身上楼,一边眼神犹疑,时不时回头看他们一眼。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拐上楼梯口看不见,展翔这才松开手,转目瞪了眼章谨: “我可不会做那种混蛋事啊!我这儿正攒钱买金子呢,娶徽州姑娘有多贵,你不清楚?那都要纯金!” 章谨嚯笑了声,抬手拍了拍他肩: “行啊,还挺有诚意。” “那不然?”展翔翻了个大大白眼儿,“老子能是人渣?” “嗯,看好你。” 展翔昂起下巴,呵笑了声,得意的背起手,一副过来人的语气: “不用看好我,你自个儿也抓点儿紧。再拖几年,你儿子往后够不够格跟着小少帅,恐怕都不一定咯~” 章谨,“” 有病?还跟他显摆上了? 第226章 一家四口 章谨和展翔在楼下闲侃斗嘴的当。 三楼主卧里,一家四口正无比温馨。 纪鸿洲和秦音的龙凤胎,到这个六月里,自出生后便满了三个月。 小奶娃一天一个样儿。 当初出生后很瘦小的长安,如今也已经长大许多,抱起来沉甸甸有了分量,脸蛋儿上也白嫩嫩的,同秦音如出一辙的眸子黑亮亮的,十分有神。 而原本在娘胎里就更壮实的乐乐,这会儿完全成了个小胖球。 长安还不会翻身,乐乐已经翻身翻的很灵活。 她不爱躺着了,时常醒着就要翻过身,自己趴着,圆滚滚的小脑袋也昂的高高的,嘴里‘啊啊唔唔’个不停,看起来十分精神有活力。 纪鸿洲爱惨了。 他蹲在床边,手里摇一只拨浪鼓,还招呼自己大胖闺女: “过来,来父亲这儿。” 秦音坐在床另一侧,听言不禁失笑: “她才三个月,这会儿若是会爬,不吓死你?” 纪鸿洲抬眼看向她,眉峰一挑,又看向自己闺女。 “不会爬吗?她这不是趴的很好?” 秦音好笑地白他一眼,“会趴就要会爬?你趴一个试试?” 纪鸿洲,“” 他也不较真儿,不会就不会。 正此时,趴在床上的小家伙,又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看着他‘喔喔喔’了几声。 纪鸿洲连声应,“诶,诶~,你不会说,不会说不说了啊。” 乐乐小嘴巴张得老大,喊的更欢了。 “你看这急脾气!”纪鸿洲被逗笑,“恨不能用吃奶的劲儿,才喊这么大声。” 秦音听言,不禁抿唇忍笑,又垂眼看面前安静不出声的儿子。 长安没有妹妹活跃,也没有妹妹吵闹。 他只安静躺着,小胳膊小腿儿会踢腾几下,但只睁着一双乌亮大眼看四周,嘴里从不叫唤。 两个孩子放在一起,就算旁边的乐乐偶尔打到他,踢到他,或是一直吵闹,他依然不受影响,乖的不像话。 秦音看的心都化了,忍不住将他抱起来。 小家伙到她怀里,睁着清澈懵懂的大眼,小小声‘喔’了声。 秦音柔和眉目溢出笑,指尖轻柔抚了抚他嫩滑的小脸儿。 纪鸿洲瞧着母子俩这一幕,眼神也逐渐温情,唇边牵起温和笑弧。 “长安很整齐,最近好似又重了几两。” 秦音掀睫看他,眼眸笑弯问: “是么?你称了?” 纪鸿洲无奈轻啧,“是重了,我天天瞧着,长没长能看不出来?” 他说着,伸手将趴在床上的小女儿提抱起来,握着她腋下,慢慢将小小的人儿举高,举止间小心而沉稳。 乐乐刚三个月,反应还有点迟钝。 不过她很快就咧开嘴,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声奶声奶气的欢快,高兴的抱着一双小手往嘴里塞。 纪鸿洲也跟着笑,“往后啊,等他们慢慢会走路,男孩子就会越来越健壮,在身形上逐渐越过他妹妹。” 又说,“我儿子,我知道。” 秦音笑而不语,低头看怀里的小家伙,屈指刮了刮儿子小小鼻头。 “是么?你父亲说的对不对?你能不能越来越健壮,越过妹妹?” 长安当然不可能回答她。 不过纪鸿洲会接这话,还接的语气铿锵: “一定会!我纪鸿洲的种,错不了。” 秦音被他粗俗的语气逗笑,正想说什么,却听外室间传来章谨的声音。 “大帅,有一封家书,南洋寄回来的。” 纪鸿洲将女儿放下来,单臂托在怀里,转头唤了声: “拿进来。” 章谨很快走进屋,将信递给他: “刚从副官处送过来。” “嗯。” 纪鸿洲伸手接住,垂目扫了眼信封,夹着信的手摆了摆,示意他可以出去。 章谨也没多待,连忙转身退出去。 纪鸿洲一手抱着乐乐,捏着信的手正面反面翻了翻,最后隔着床铺递给秦音。 “颜儿的笔迹,你拆。” 秦音只得将儿子放回床上,将信接到手里,拆开了看。 “是颜儿。” 她几眼看了信上内容,继而掀睫看向纪鸿洲。 “她问到杜揽月的事,是不是真的。” “说年前老太太让她代笔,给唐家寄了一封信,原本是给杜揽月,结果是三姑母回了信。” “说明杜揽月早在当初便难产离世,是你让人瞒着老太太,怕她受不住打击,才一直没敢说。如今事情都过了一年多,唐卫平已经新娶,这事便不好瞒老夫人了。” 纪鸿洲浓眉微皱,“果然是从唐家露出去的。” 秦音抿唇缄默,又垂目看了看纪欢颜信上,言辞间的用词。 “可我看这意思,三姑母回信时,倒是没有添油加醋,只说杜揽月是难产离世” 而没暗示是纪鸿洲要她的命。 “那是怂的。” 纪鸿洲冷笑了声,“又想跟老夫人告状,给我们找点麻烦,又怕惹恼我,不好脱身。不然好端端,死了八百年的人有什么可提的?” 秦音听言无声浅叹,将信叠起塞回信封: “算日子,颜儿这封信可能是在叶青青之后,月余时间寄出来的。” “颜儿在心里也没提老太太病重的事,且都过了月余,老太太才执着于要追究,可见她精神应该还不错,身体也不会太差。” 纪鸿洲听完她这番话,不由失笑挑眉: “你这么一会儿功夫,想的还挺多。” 秦音抬眼与他对视,笑了笑: “这还需要想?这个时候来一封海外家书,不得首先关心老太太的病情?知道她身体还好,你是不是才能放心?” 纪鸿洲换了个手抱女儿,不甚自在地抿了抿唇: “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天高皇帝远,她身边儿有儿有女守着,不差什么。” 秦音放下信,听言轻嗔他一眼: “别嘴硬了,我知道你担心,恨不能赶快将人接回来。” 纪鸿洲眼眸微侧,看了看她,没说话。 秦音两手撑在床上,看着儿子白嫩无邪的小脸儿,嘴角浅翘: “百善孝为先,你又不是真正六亲不认的人,那是你亲生母亲,我以什么理由什么身份阻止你尽孝?” “筝筝”纪鸿洲欲说什么。 秦音打断他,自顾自接着说: “当初你把她送走,正值料理麻烦的时节,杜揽月的事夹在中间,不瞒着她,只会激化母子矛盾,割裂婆媳关系。” “如今时间够了,很多事情很多感情,都会淡化一些。我们有了两个孩子,老太太就算接回来,一定也不会那么难哄。” “你不用担心我会抗拒,或是因此与你争执。” “我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何况就现在这境况,老太太的腰杆儿也硬不过她了。 两人中间夹着一个男人,若是临到生离死别都不能和解,那难受的只会是纪鸿洲,又不是她。 第227章 三十岁了不想娶妻,这还不古怪? 秦音是这样,看似从不吃亏,但有时又善解人意到令纪鸿洲动容。 “筝筝” “先说好,我跟孩子们就住纪公馆,哪儿都不去。”秦音有言在先。 她断定老太太回来,一定会找各种理由,跟孙子在一起。 纪鸿洲瞳色动容,喉结轻滚,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老宅那边你也住不惯,孩子们太吵,影响老太太休息。所以还照旧,她住老宅,我们住公馆。” 秦音似笑非笑,“她若闹着自己需要照顾,非要住在公馆呢?” 纪鸿洲勾唇一笑,保证道: “我来说,你不用操心。” 秦音笑睨他一眼,便没再说什么。 六月底,纪鸿洲准备招待秦家人而买来的小公馆,已经早早安排好。 秦音头一日出门,便过去看了。 离纪公馆分钟的路,不大不小,住一家人刚刚好。 这份用心虽然别有居心,但事情办的还算漂亮,秦音满意之下,心情也好了许多。 她从小公馆参观一圈出来,带着陈继明、冬荏和展翔,转而去了花店和医馆。 到妙春堂时,来的很巧,一进大堂就见两个军装青年立在药柜前,正等药童抓药。 两人低声说笑着,其中一个侧着身。 那人眼尾不经意一瞥,瞧见秦音先是一愣,继而插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站直身垂首以礼。 “夫人。” 秦音打量他,只觉得面善,却不太记得哪里见过这人。 立在那人旁边的青年,她倒是还认识。 叶长青也转过身,颔首以礼,面上露出友善笑意: “夫人。” 秦音礼貌微笑,“叶副军长,身体不适?” 叶长青怔了下,侧脸瞥了眼药柜,温笑解释: “哦,属下身体很好,是陪富洲来抓药。” 富洲。 秦音又看了眼那人,只觉名字也很耳熟,只是还对不上号。 白富洲对上她视线,干脆自我介绍: “夫人,属下参谋处白富洲,在钟参谋手下做事。” 白。 秦音对上了,白家三爷白富洲。 她淡淡一笑点头,没再说什么,只带着陈继明进了稍间。 大堂里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很快药童包好了药,白富洲拎着药包,跟叶长青一起离开。 两人坐一辆车,直到车子开走,白富洲才忍不住叹气。 “大帅夫人对白家,也是敬而远之。这段关系或许需要一个契机,才能扭转。” 叶长青看他一眼,“做好你自己的事,什么时候那么有使命感?白家也不是你当家。” “不是我当家,我也想有出头日,如今这处境,我能在参谋处呆下去,还是依仗钟淮泯。” 他看了看叶长青,“我没你本事大,但我也想靠自己,现在连个做实事的机会都没有。” 叶长青闻言,摇摇头: “也不是没有” 白富洲怔了怔,连忙侧身问他: “什么?” 叶长青斟酌片刻,还是告诉他: “七月底,秦大帅携家眷要来湘城,出席帅府的百日宴,少说要待上十日半月,大帅要钟参谋负责招待他们。你跟着他,还说没机会?” 白富洲有点茫然,“钟淮泯顶事,我最多是个跑腿的,招待客人而已,这算什么机会?” 叶长青挑眉睨着他,片刻后问: “你难道不知大帅多重视这事?据说跟秦家的金矿有关。” “我听说了”白富洲不以为然,“秦大帅也不傻,大帅这算盘打的未免太响了,实在有点僭越。” 叶长青淡淡扯唇,摇了下头。 “肯费这么大心思,又抱着势在必得的态度,必然是有原因的,这事未必谈不定。” 白富洲,“就算谈定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叶长青,“你动动脑子,金矿这么重要,大帅若派亲信去徽州,参谋处用不用配人?” 白富洲愣住。 叶长青无奈摇头,话不能说的更明白: “这就是机会。待在大帅看重的地方,你做的任何付出,用的每一份心,他都会清楚。” “白家若拖累你,你得先从白家割裂出来,舍弃白家人的身份,不然你怎么飞?” 白富洲瞳光闪烁,若有所思。 秦音在医馆待了半日。 她翻看了仓库和药柜的药材,便坐在药柜后拨着算盘开始理账。 陈继明则替她在稍间坐诊。 她这位师兄闲不住,纪公馆里没什么事用的到他,故而已经在妙春堂坐诊了一个多月。 今日秦音一来,才察觉有点不对劲。 找陈继明看诊的,多半都是富太太和千金小姐。 这一个上午,门口已经停过四辆洋车。 她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往那稍间的垂帘瞥了眼,倒也没说什么。 直到正午时分,大堂里静下来。 秦音交代冬荏去准备午膳,随即推开算盘,起身朝陈继明的稍间走去。 她掀帘子进去,自己这位大师兄,还端坐在桌案后奋笔疾书,像是在整理医案。 秦音不动声色打量他。 要说大师兄的模样,斯文端正,体体面面,他这人出门在外时,衣裳势必干干净净平平整整,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 很朴素,又十分清朗利落,加之习惯性露出和善微笑,的确很容易和人眼缘。 秦音眨眨眼,冷不丁地出声,含笑打趣道: “大师兄,你也年近三十了,是不是该成家了?” 陈继明手一抖,钢笔直接戳透纸背,满眼错愕地抬头看秦音。 “啊?” 秦音笑,“我这妙春堂开了三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太太小姐结伴来看诊的。” 陈继明眼睑眨了眨,随即回过神,顿时不由苦笑: “小姐,您别开我玩笑,我这儿还有几个医案没拟好。” 秦音敛起笑,“我没开玩笑,医案重要,人生大事重要?” 陈继明脸色讪讪,“不提这个,我不急。” 他重新握好笔,低下头继续写医案。 秦音见状,却是难得好奇,于是走到桌案前坐下,端详他两眼,八卦道: “为什么不急?几个师弟好歹都谈婚论嫁了,我怎么从不见你同女孩子来往?这两年可有媒婆与你说亲?” “没有,反正我不急。” “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陈继明无父无母,当初被她母亲捡回来养,是想给她大哥秦震关做个伴儿的。 但因他在医术上有天赋,母亲后来有意培养他,她大哥又总是跟着父亲在外走动,所以从小的友谊没能养起来。 过后,陈继明倒是成了秦音的得力助手。 陈继明语气轻描淡写: “我能有什么苦衷?还没有想娶妻的想法而已。” 秦音微微眯眼盯着他。 一个大男人,三十岁了没有娶妻的想法? 这还不古怪吗? 陈继明医案写完,见她还盯着他看,也是被盯得头皮发麻了。 他无可奈何,抿抿唇看了眼稍间垂帘,一字一句告诉他: “我不想娶妻,筝筝,实则我喜欢男人。” 秦音,“?!” 第227章 三十岁了不想娶妻,这还不古怪? 秦音是这样,看似从不吃亏,但有时又善解人意到令纪鸿洲动容。 “筝筝” “先说好,我跟孩子们就住纪公馆,哪儿都不去。”秦音有言在先。 她断定老太太回来,一定会找各种理由,跟孙子在一起。 纪鸿洲瞳色动容,喉结轻滚,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老宅那边你也住不惯,孩子们太吵,影响老太太休息。所以还照旧,她住老宅,我们住公馆。” 秦音似笑非笑,“她若闹着自己需要照顾,非要住在公馆呢?” 纪鸿洲勾唇一笑,保证道: “我来说,你不用操心。” 秦音笑睨他一眼,便没再说什么。 六月底,纪鸿洲准备招待秦家人而买来的小公馆,已经早早安排好。 秦音头一日出门,便过去看了。 离纪公馆分钟的路,不大不小,住一家人刚刚好。 这份用心虽然别有居心,但事情办的还算漂亮,秦音满意之下,心情也好了许多。 她从小公馆参观一圈出来,带着陈继明、冬荏和展翔,转而去了花店和医馆。 到妙春堂时,来的很巧,一进大堂就见两个军装青年立在药柜前,正等药童抓药。 两人低声说笑着,其中一个侧着身。 那人眼尾不经意一瞥,瞧见秦音先是一愣,继而插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站直身垂首以礼。 “夫人。” 秦音打量他,只觉得面善,却不太记得哪里见过这人。 立在那人旁边的青年,她倒是还认识。 叶长青也转过身,颔首以礼,面上露出友善笑意: “夫人。” 秦音礼貌微笑,“叶副军长,身体不适?” 叶长青怔了下,侧脸瞥了眼药柜,温笑解释: “哦,属下身体很好,是陪富洲来抓药。” 富洲。 秦音又看了眼那人,只觉名字也很耳熟,只是还对不上号。 白富洲对上她视线,干脆自我介绍: “夫人,属下参谋处白富洲,在钟参谋手下做事。” 白。 秦音对上了,白家三爷白富洲。 她淡淡一笑点头,没再说什么,只带着陈继明进了稍间。 大堂里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很快药童包好了药,白富洲拎着药包,跟叶长青一起离开。 两人坐一辆车,直到车子开走,白富洲才忍不住叹气。 “大帅夫人对白家,也是敬而远之。这段关系或许需要一个契机,才能扭转。” 叶长青看他一眼,“做好你自己的事,什么时候那么有使命感?白家也不是你当家。” “不是我当家,我也想有出头日,如今这处境,我能在参谋处呆下去,还是依仗钟淮泯。” 他看了看叶长青,“我没你本事大,但我也想靠自己,现在连个做实事的机会都没有。” 叶长青闻言,摇摇头: “也不是没有” 白富洲怔了怔,连忙侧身问他: “什么?” 叶长青斟酌片刻,还是告诉他: “七月底,秦大帅携家眷要来湘城,出席帅府的百日宴,少说要待上十日半月,大帅要钟参谋负责招待他们。你跟着他,还说没机会?” 白富洲有点茫然,“钟淮泯顶事,我最多是个跑腿的,招待客人而已,这算什么机会?” 叶长青挑眉睨着他,片刻后问: “你难道不知大帅多重视这事?据说跟秦家的金矿有关。” “我听说了”白富洲不以为然,“秦大帅也不傻,大帅这算盘打的未免太响了,实在有点僭越。” 叶长青淡淡扯唇,摇了下头。 “肯费这么大心思,又抱着势在必得的态度,必然是有原因的,这事未必谈不定。” 白富洲,“就算谈定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叶长青,“你动动脑子,金矿这么重要,大帅若派亲信去徽州,参谋处用不用配人?” 白富洲愣住。 叶长青无奈摇头,话不能说的更明白: “这就是机会。待在大帅看重的地方,你做的任何付出,用的每一份心,他都会清楚。” “白家若拖累你,你得先从白家割裂出来,舍弃白家人的身份,不然你怎么飞?” 白富洲瞳光闪烁,若有所思。 秦音在医馆待了半日。 她翻看了仓库和药柜的药材,便坐在药柜后拨着算盘开始理账。 陈继明则替她在稍间坐诊。 她这位师兄闲不住,纪公馆里没什么事用的到他,故而已经在妙春堂坐诊了一个多月。 今日秦音一来,才察觉有点不对劲。 找陈继明看诊的,多半都是富太太和千金小姐。 这一个上午,门口已经停过四辆洋车。 她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往那稍间的垂帘瞥了眼,倒也没说什么。 直到正午时分,大堂里静下来。 秦音交代冬荏去准备午膳,随即推开算盘,起身朝陈继明的稍间走去。 她掀帘子进去,自己这位大师兄,还端坐在桌案后奋笔疾书,像是在整理医案。 秦音不动声色打量他。 要说大师兄的模样,斯文端正,体体面面,他这人出门在外时,衣裳势必干干净净平平整整,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 很朴素,又十分清朗利落,加之习惯性露出和善微笑,的确很容易和人眼缘。 秦音眨眨眼,冷不丁地出声,含笑打趣道: “大师兄,你也年近三十了,是不是该成家了?” 陈继明手一抖,钢笔直接戳透纸背,满眼错愕地抬头看秦音。 “啊?” 秦音笑,“我这妙春堂开了三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太太小姐结伴来看诊的。” 陈继明眼睑眨了眨,随即回过神,顿时不由苦笑: “小姐,您别开我玩笑,我这儿还有几个医案没拟好。” 秦音敛起笑,“我没开玩笑,医案重要,人生大事重要?” 陈继明脸色讪讪,“不提这个,我不急。” 他重新握好笔,低下头继续写医案。 秦音见状,却是难得好奇,于是走到桌案前坐下,端详他两眼,八卦道: “为什么不急?几个师弟好歹都谈婚论嫁了,我怎么从不见你同女孩子来往?这两年可有媒婆与你说亲?” “没有,反正我不急。” “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陈继明无父无母,当初被她母亲捡回来养,是想给她大哥秦震关做个伴儿的。 但因他在医术上有天赋,母亲后来有意培养他,她大哥又总是跟着父亲在外走动,所以从小的友谊没能养起来。 过后,陈继明倒是成了秦音的得力助手。 陈继明语气轻描淡写: “我能有什么苦衷?还没有想娶妻的想法而已。” 秦音微微眯眼盯着他。 一个大男人,三十岁了没有娶妻的想法? 这还不古怪吗? 陈继明医案写完,见她还盯着他看,也是被盯得头皮发麻了。 他无可奈何,抿抿唇看了眼稍间垂帘,一字一句告诉他: “我不想娶妻,筝筝,实则我喜欢男人。” 秦音,“?!” 第228章 这不是你的枷锁 陈继明说他喜欢男人。 秦音惊愕之余,第一反应是不信。 她正想再问,外面传来沉稳脚步声,和冬荏的见礼声。 “大帅。” “夫人呢?”熟悉的男声响起。 冬荏,“夫人在里头。” 紧接着垂帘被掀起,纪鸿洲一手撩着帘子,探头看进来。 他先看了看秦音,又看了眼陈继明,视线最后落回秦音面上: “走,带你去用膳。” 秦音微张的唇瓣合上,也不好再多问,起身离开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继明。 别管喜欢男人这事,是真是假。 往后,她是真不会再问他,娶不娶妻的事了。 从医馆出来,纪鸿洲带秦音到祥云饭店用午膳。 包厢是一早定好的,且还是一顿西餐。 秦音看到菜端上来,面上已难掩诧异: “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 纪鸿洲捡起刀叉,已经开始切牛排,闻言挑眉,笑睨她一眼。 “你自打月份大起来,都多久足不出户了?今日难得轻轻松松出门,这还不算大日子?不得吃点好的补补?” 秦音听言眨了眨眼,不禁抿唇失笑: “这叫好的?” 纪鸿洲薄唇轻撇,扫了眼桌上几道菜,他甚至叫不上名字,看起来也不怎么顶饱,但还是嘴硬道: “偶尔也该换换胃口,家里的厨子什么菜不会做?也就西餐” 他将碟子里的一大块牛排全部切碎,叉了一块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就忍不住皱眉。 “西餐,是不同寻常,偶尔尝个鲜也勉勉强强。”说着端起盘子递给秦音,“你尝尝,是有点儿费牙口。” 秦音接住一盘切碎的牛排,忍着笑垂眼看了看: “大帅还挺时髦,这算约会吗?” 纪鸿洲听言勾唇笑了声: “你这么一说,爷好似挺久没带你约会了。” 秦音叉了块牛排,用牙关小口咬下一点,眼梢笑弯问他: “上一次,我们是去做什么来着?” “骑马?喝茶?看电影?” 秦音笑意微敛,定定看他: “话说这么笼统,你都忘了!” 纪鸿洲唇角轻勾,笑意痞坏: “哪儿能?记得清清楚楚,差点儿在茶楼里办了你” 秦音差点被咽到嗓子里一口肉沫给呛着。 她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垂下眼,随手搁下勺子,顾左右而言他: “我牙口也不好。” “那就喝点汤。” 纪鸿洲眼里笑意不减,又捞起手边的碗,盛了碗汤递给她,脸色春风得意: “说是海外来的鱼,尝尝,要实在不合胃口,我让人换菜。” 秦音没看他,捡起勺子自顾喝了口汤。 汤还是很鲜美的。 不过她也没什么胃口,喝了点汤,吃了些三文鱼,便算饱腹。 纪鸿洲见她没有要点菜的意思,自己便也没讲究。 他将费牙口儿的两块牛排都嚼了,又将其他盘子捞光,最后也只吃个半饱。 纪鸿洲不甚满意,轻啧摇头: “什么玩意儿,往后绝不吃了。” 秦音好笑不语,用帕子擦了手,扶案站起身。 “走?” 纪鸿洲跟着站起身,眼神幽暗看着她,接着一边抬脚,一边自然垂手,顺势牵住了秦音纤细手腕。 走出包厢门前,还声线低沉地试探: “回去午歇?” 秦音嗯了声,也没多想。 “你忙去,不用送我,可以让章谨先送你回军政府。” 纪鸿洲面不改色接了句: “大正午的这么热,忙什么?我也陪你午歇。” 秦音纳闷地看他一眼,正想问什么,就见两人一走出包厢,立在门口的章谨便递上一把钥匙。 章谨面露微笑,“大帅,客房备好了,五楼西头第一间。” 纪鸿洲接住钥匙,面色平静淡嗯了声,牵着秦音往楼梯口走去。 秦音目光微怔,一瞬后反应过来,收回视线,昂脸看向身边男人。 “你在饭店开一间客房?” 纪鸿洲牵着她走进电梯,一脸地理所当然: “嗯,都说了,大正午的外头很热,乱折腾什么?开车回公馆,也要一刻多钟。” 秦音不说话了,只面无情绪盯着他。 直到电梯门重新打开。 纪鸿洲牵着她出去,寂静走廊里,他眼尾余光轻轻瞥了眼秦音,唇角微牵抬臂揽住她肩,低下头温声哄道: “今日我只想单独陪陪你,先午歇,晚些时候,陪你上街逛逛,自打怀上那两个小的,是不是挺久没添置首饰了?” 秦音怎么能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她双臂环抱,无奈说道: “我在家也没委屈你,你大正午的这样,至于吗?” “不一样。” 纪鸿洲低声轻叹,偏脸贴了贴她额角,哑声低语: “筝筝,你在我这儿永远是小姑娘,我得让你从母亲的角色里脱离出来,你懂不懂?” 秦音怔了怔,抬起眼看他: “不太懂。” 纪鸿洲叹了口气,捏着钥匙打开走廊尽头的门,带着她进去,又顺手将门反锁。 是一间装潢华丽的里外套房。 秦音没来及多端详,便被男人一把打横抱起,步伐稳健朝屋里走去。 她下意识环抱他肩,视线落在他骨相硬阔的下颚处,听他低沉温和的语声,有点走神。 “你生两个孩子不容易,你担心长安,疼爱乐乐,时常睡到半夜跑去婴儿房。” “孩子一哭,你就要放下手里的事,先跑去看他们。” “他们醒着,你就要把他们抱到房里来,陪着他们,尽管有乳娘和佣人照顾,你也尽可能让他们待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筝筝,你把所有注意都放在他们身上,你太关注他们了。” 纪鸿洲说着话,将她放到床边坐下。 秦音仰面看着他,试探道: “你不能是在跟孩子们吃醋?我也关注你。” 纪鸿洲有一瞬无语,随即蹲下身,握住她一双手: “我不是吃醋。我是都看在眼里,你知不知道,你越来越不像你了。” 秦音愣住。 “你多久没再看医书?你以前睡不着觉,时不时都会看。” “你多久没想起福利院的孩子们?以前卧床去不了的时候,你也会安排芍药和冬荏跑一趟,每个月十六,你记得么?” 秦音眼睫微煽,喃喃问: “今日是” “今日十七。” “” 她三月里生产后,就不再顾得上这件事。 最近两个月芍药和冬荏还有没有去福利院,她也忘记要问了。 秦音突然心生愧疚。 纪鸿洲看出她眼里情绪,顿了顿,抬手抚了抚她面颊: “你最近有点忙,多了两个小家伙,又想做个好母亲,很多事都顾不上,我理解。” “今日你知道出门了,我得让你彻底摆脱出母亲的角色,这不是你的枷锁,你每天围着她们转,我也替你感到累。” “你现在,一想到要回公馆,是不是满心都是两个小家伙?” 秦音抿唇,被他说中了。 纪鸿洲捧住她脸,倾身抵了抵头: “今日别想他们,天黑前我们不回去。” “想想自己想做什么,我单独陪陪你,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第228章 这不是你的枷锁 陈继明说他喜欢男人。 秦音惊愕之余,第一反应是不信。 她正想再问,外面传来沉稳脚步声,和冬荏的见礼声。 “大帅。” “夫人呢?”熟悉的男声响起。 冬荏,“夫人在里头。” 紧接着垂帘被掀起,纪鸿洲一手撩着帘子,探头看进来。 他先看了看秦音,又看了眼陈继明,视线最后落回秦音面上: “走,带你去用膳。” 秦音微张的唇瓣合上,也不好再多问,起身离开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继明。 别管喜欢男人这事,是真是假。 往后,她是真不会再问他,娶不娶妻的事了。 从医馆出来,纪鸿洲带秦音到祥云饭店用午膳。 包厢是一早定好的,且还是一顿西餐。 秦音看到菜端上来,面上已难掩诧异: “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 纪鸿洲捡起刀叉,已经开始切牛排,闻言挑眉,笑睨她一眼。 “你自打月份大起来,都多久足不出户了?今日难得轻轻松松出门,这还不算大日子?不得吃点好的补补?” 秦音听言眨了眨眼,不禁抿唇失笑: “这叫好的?” 纪鸿洲薄唇轻撇,扫了眼桌上几道菜,他甚至叫不上名字,看起来也不怎么顶饱,但还是嘴硬道: “偶尔也该换换胃口,家里的厨子什么菜不会做?也就西餐” 他将碟子里的一大块牛排全部切碎,叉了一块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就忍不住皱眉。 “西餐,是不同寻常,偶尔尝个鲜也勉勉强强。”说着端起盘子递给秦音,“你尝尝,是有点儿费牙口。” 秦音接住一盘切碎的牛排,忍着笑垂眼看了看: “大帅还挺时髦,这算约会吗?” 纪鸿洲听言勾唇笑了声: “你这么一说,爷好似挺久没带你约会了。” 秦音叉了块牛排,用牙关小口咬下一点,眼梢笑弯问他: “上一次,我们是去做什么来着?” “骑马?喝茶?看电影?” 秦音笑意微敛,定定看他: “话说这么笼统,你都忘了!” 纪鸿洲唇角轻勾,笑意痞坏: “哪儿能?记得清清楚楚,差点儿在茶楼里办了你” 秦音差点被咽到嗓子里一口肉沫给呛着。 她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垂下眼,随手搁下勺子,顾左右而言他: “我牙口也不好。” “那就喝点汤。” 纪鸿洲眼里笑意不减,又捞起手边的碗,盛了碗汤递给她,脸色春风得意: “说是海外来的鱼,尝尝,要实在不合胃口,我让人换菜。” 秦音没看他,捡起勺子自顾喝了口汤。 汤还是很鲜美的。 不过她也没什么胃口,喝了点汤,吃了些三文鱼,便算饱腹。 纪鸿洲见她没有要点菜的意思,自己便也没讲究。 他将费牙口儿的两块牛排都嚼了,又将其他盘子捞光,最后也只吃个半饱。 纪鸿洲不甚满意,轻啧摇头: “什么玩意儿,往后绝不吃了。” 秦音好笑不语,用帕子擦了手,扶案站起身。 “走?” 纪鸿洲跟着站起身,眼神幽暗看着她,接着一边抬脚,一边自然垂手,顺势牵住了秦音纤细手腕。 走出包厢门前,还声线低沉地试探: “回去午歇?” 秦音嗯了声,也没多想。 “你忙去,不用送我,可以让章谨先送你回军政府。” 纪鸿洲面不改色接了句: “大正午的这么热,忙什么?我也陪你午歇。” 秦音纳闷地看他一眼,正想问什么,就见两人一走出包厢,立在门口的章谨便递上一把钥匙。 章谨面露微笑,“大帅,客房备好了,五楼西头第一间。” 纪鸿洲接住钥匙,面色平静淡嗯了声,牵着秦音往楼梯口走去。 秦音目光微怔,一瞬后反应过来,收回视线,昂脸看向身边男人。 “你在饭店开一间客房?” 纪鸿洲牵着她走进电梯,一脸地理所当然: “嗯,都说了,大正午的外头很热,乱折腾什么?开车回公馆,也要一刻多钟。” 秦音不说话了,只面无情绪盯着他。 直到电梯门重新打开。 纪鸿洲牵着她出去,寂静走廊里,他眼尾余光轻轻瞥了眼秦音,唇角微牵抬臂揽住她肩,低下头温声哄道: “今日我只想单独陪陪你,先午歇,晚些时候,陪你上街逛逛,自打怀上那两个小的,是不是挺久没添置首饰了?” 秦音怎么能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她双臂环抱,无奈说道: “我在家也没委屈你,你大正午的这样,至于吗?” “不一样。” 纪鸿洲低声轻叹,偏脸贴了贴她额角,哑声低语: “筝筝,你在我这儿永远是小姑娘,我得让你从母亲的角色里脱离出来,你懂不懂?” 秦音怔了怔,抬起眼看他: “不太懂。” 纪鸿洲叹了口气,捏着钥匙打开走廊尽头的门,带着她进去,又顺手将门反锁。 是一间装潢华丽的里外套房。 秦音没来及多端详,便被男人一把打横抱起,步伐稳健朝屋里走去。 她下意识环抱他肩,视线落在他骨相硬阔的下颚处,听他低沉温和的语声,有点走神。 “你生两个孩子不容易,你担心长安,疼爱乐乐,时常睡到半夜跑去婴儿房。” “孩子一哭,你就要放下手里的事,先跑去看他们。” “他们醒着,你就要把他们抱到房里来,陪着他们,尽管有乳娘和佣人照顾,你也尽可能让他们待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筝筝,你把所有注意都放在他们身上,你太关注他们了。” 纪鸿洲说着话,将她放到床边坐下。 秦音仰面看着他,试探道: “你不能是在跟孩子们吃醋?我也关注你。” 纪鸿洲有一瞬无语,随即蹲下身,握住她一双手: “我不是吃醋。我是都看在眼里,你知不知道,你越来越不像你了。” 秦音愣住。 “你多久没再看医书?你以前睡不着觉,时不时都会看。” “你多久没想起福利院的孩子们?以前卧床去不了的时候,你也会安排芍药和冬荏跑一趟,每个月十六,你记得么?” 秦音眼睫微煽,喃喃问: “今日是” “今日十七。” “” 她三月里生产后,就不再顾得上这件事。 最近两个月芍药和冬荏还有没有去福利院,她也忘记要问了。 秦音突然心生愧疚。 纪鸿洲看出她眼里情绪,顿了顿,抬手抚了抚她面颊: “你最近有点忙,多了两个小家伙,又想做个好母亲,很多事都顾不上,我理解。” “今日你知道出门了,我得让你彻底摆脱出母亲的角色,这不是你的枷锁,你每天围着她们转,我也替你感到累。” “你现在,一想到要回公馆,是不是满心都是两个小家伙?” 秦音抿唇,被他说中了。 纪鸿洲捧住她脸,倾身抵了抵头: “今日别想他们,天黑前我们不回去。” “想想自己想做什么,我单独陪陪你,就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第229章 私会 秦音满眼动容看着他,轻轻颔首。 “好。” 纪鸿洲眼尾溢笑,缓缓站起身,偏头凑近,覆上她唇啄了啄。 他两手撑在秦音身侧,吻势逐渐深入。 秦音眉眼浅弯,“不是让我想想要做什么?这是我想做的,还是你想做的?” 纪鸿洲屈膝跪上床,大手抚上她腰背,托扶着她躺下,顺势欺身而上。 “总之爷想,筝筝不想么?” “不想。”秦音笑着摇头,躲开她吻。 纪鸿洲全当没听见,吻沿着她下颚,游移到雪白颈侧,两手摸索着解开她胸襟处的盘扣,声线低哑。 “不碍事,晚点儿你会想的。” 秦音失笑揪他耳朵,“纪鸿洲,你好不要脸啊。” 这一声骂,便带了点子娇嗔的意味。 男人闻之低笑了声,重新吻上她唇,大掌拢住一团软腻。 “美色当前,不要也罢” 秦音鲜少说不过他,除非在床上。 青天白日,饭店客房的窗户透亮,只遮了一层绵薄云纱。 两人一举一动都看的清晰。 不等赤诚相见,秦音已经面红耳赤,干脆抬起一条纤细玉臂盖住眼帘。 “纪鸿洲” “嗯。” “你别揉坏我旗袍,一会儿还怎么出门” “不碍事,让人送新的来。” 让人送新的来,谁还不知道两人大白天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一个大帅,一个大帅夫人,两个孩子的父母亲,却像热恋私会的男女一般,这样奔放。 秦音越想越难为情。 她拿开手,踢了跪在身下的男人一脚,娇斥道。 “别撕我玻璃袜!好好脱。” 纪鸿洲看着手里拉脱丝的玻璃丝袜,微微蹙眉,俯身下来。 “已经坏了,你别走神,专心点。” “膜!” “啧。” 纪鸿洲受不了她这时候矫情,干脆俯首堵住她唇,不让她再说,埋头自干自的。 彼时,饭店后院里。 章谨找到秦音的车,叩了叩车窗。 展翔正跟冬荏说话,闻声扭头看了眼,将车窗玻璃降下来。 “怎么?” 章谨似笑非笑打量眼两人,“我在上面干活,你们俩在这儿躲清闲,说什么悄悄话不能让人听?” 冬荏一瞬脸红,连忙扭过脸看车窗外,佯装没听见。 展翔啧了声,不耐烦地怼他: “你都说是悄悄话,还能让你听?” “这大正,你不热,冬荏也不热?瞧瞧给她热的,脸儿都红了。” 展翔扭头看了眼冬荏,不自在的咂了咂嘴,又没好气地问章谨。 “你有事儿没事儿?” 章谨摇摇头,也没再逗他们: “你们俩回趟公馆,给夫人和大帅带身换洗衣物过来,我在大堂等着。” 他想了想,补充一句: “别磨蹭,两个钟内要用。” 展翔听罢一边拧动钥匙起火,一边朝他翻了个白眼。 “回去一个来回,还用得着两个钟?” 章谨略感无语,“你这种人,怎么追到媳妇儿的?” 展翔莫名其妙扫他一眼,一边把转方向盘,一边怼了句: “还怎么追?追就完了!” “” 章谨立在原地,目送洋车驶离饭店后院,叉着腰无奈摇了摇头。 说两个钟,是提醒他有多少时间单独相处,说悄悄话。 这蠢货,听不出来。 他懒得跟蠢货计较,转身往前头走去,手一边摸进裤兜,摸出一烟盒,咬了支烟点燃。 刚走到大堂,便听斜侧里一道声音传过来。 “章谨?” 章谨叼着烟遁声侧目,瞧见许久不见的白景桥,身边一个女郎挽着他胳膊,却不是先前百鹤门的那个相好花雀。 白四爷一向风流多情,花雀算是跟他时间最久的。 这会儿换了伴儿,倒也正常。 他抬手夹住烟蒂,微笑颔首: “白四爷。” “大晌午的,他在这儿?”白景桥走到近前,挑了挑眉。 章谨面不改色,“大帅有应酬,正跟几位上将谈事。” “哦。” 白景桥点点头,也没有要去打招呼的意思,朝章谨一摆手,便带着那女郎走了。 章谨目送两人背影,直觉那女郎行走举止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也不是不对劲,就是别扭。 他多看了两眼,微微摇头收敛思绪,也没再多想。 转身去找了地儿坐下。 下午三点三刻,纪鸿洲打开房门。 展翔和冬荏捧着衣物,正杵在门口等着。 他接了衣裳进屋,一手将门掩上,回到床边看着床上懒洋洋的玉美人,随手将衣物放在床角,又屈膝跪上床,摁着人索吻。 秦音浑身酸软,被他亲的忍不住轻声发笑,素手捂住他嘴将人往后推了推。 “你再闹我,天要黑了,说好陪我逛逛。” 纪鸿洲眉眼溢笑,握住她小手亲了亲,声线低沉: “不闹你,起来穿好衣裳,陪你去百货大楼。” 他欲将秦音拉起来,一手探进薄被托扶她细腰。 秦音像没了骨头,就偎在他怀里,噘嘴嘟哝: “你脱的,你穿~” 纪鸿洲垂目看她,嗤的笑出声,认命点头。 “成,我穿,我给穿,来。” 秦音心安理得,笑盈盈等着他伺候,只抬胳膊抬腿配合他。 纪大帅粗手粗脚,还头一次伺候别人穿戴,自然磨蹭了点时间。 最后秦音实在看不下去,也怕新取来的旗袍,缎子原本丝滑,还没怎么着,就被他揉的乱七八糟,又要见不得人。 她气笑将人推开,自己站起身,规整好身上衣裳。 纪鸿洲将她鞋子一只一只捡过来,秦音扶着他肩穿好,又到一旁对着镜子重新绾好了头发。 她转过身,“好了,走。” 纪鸿洲立在门边等她走过来。 她原本是素面朝天出门的,只不过五官天生浓颜,这会儿粉嫩滋润的,比上了妆也不差,眉梢眼尾都流露媚态。 成熟女人的韵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里都掩不住风情。 纪鸿洲盯着她清黑柔润的眸子,心里还是发痒,忍不住又搂住人吻了吻。 “你指定给爷下了蛊?是不是?” 秦音怔然好笑,推了他一把: “胡言乱语什么?中邪了?” 纪鸿洲揽住她腰,眼底噙笑点头: “嗯,多半是中邪了。” 中了秦音的邪。 两人笑闹两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纪鸿洲一路揽着她,两人举止言语间亲昵自然,毫不在意旁人视线。 从饭店出来坐上车。 纪鸿洲清声下令: “去百货大楼。” 章谨早坐在副驾驶等着,闻言低应一声,驱车离开。 很快抵达百货大楼。 纪鸿洲陪着逛了一刻钟,很快发现秦音并不是很有兴致,只是随意转转,没有想添置什么的意思。 “筝筝,是不是累了?”他低声问。 秦音百无聊赖,“嗯,有点。” “那回去,明日爷让他们送到公馆给你挑。” “纪鸿洲。” “嗯?” “那个人,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 秦音侧了侧身,示意他看不远处。 第229章 私会 秦音满眼动容看着他,轻轻颔首。 “好。” 纪鸿洲眼尾溢笑,缓缓站起身,偏头凑近,覆上她唇啄了啄。 他两手撑在秦音身侧,吻势逐渐深入。 秦音眉眼浅弯,“不是让我想想要做什么?这是我想做的,还是你想做的?” 纪鸿洲屈膝跪上床,大手抚上她腰背,托扶着她躺下,顺势欺身而上。 “总之爷想,筝筝不想么?” “不想。”秦音笑着摇头,躲开她吻。 纪鸿洲全当没听见,吻沿着她下颚,游移到雪白颈侧,两手摸索着解开她胸襟处的盘扣,声线低哑。 “不碍事,晚点儿你会想的。” 秦音失笑揪他耳朵,“纪鸿洲,你好不要脸啊。” 这一声骂,便带了点子娇嗔的意味。 男人闻之低笑了声,重新吻上她唇,大掌拢住一团软腻。 “美色当前,不要也罢” 秦音鲜少说不过他,除非在床上。 青天白日,饭店客房的窗户透亮,只遮了一层绵薄云纱。 两人一举一动都看的清晰。 不等赤诚相见,秦音已经面红耳赤,干脆抬起一条纤细玉臂盖住眼帘。 “纪鸿洲” “嗯。” “你别揉坏我旗袍,一会儿还怎么出门” “不碍事,让人送新的来。” 让人送新的来,谁还不知道两人大白天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一个大帅,一个大帅夫人,两个孩子的父母亲,却像热恋私会的男女一般,这样奔放。 秦音越想越难为情。 她拿开手,踢了跪在身下的男人一脚,娇斥道。 “别撕我玻璃袜!好好脱。” 纪鸿洲看着手里拉脱丝的玻璃丝袜,微微蹙眉,俯身下来。 “已经坏了,你别走神,专心点。” “膜!” “啧。” 纪鸿洲受不了她这时候矫情,干脆俯首堵住她唇,不让她再说,埋头自干自的。 彼时,饭店后院里。 章谨找到秦音的车,叩了叩车窗。 展翔正跟冬荏说话,闻声扭头看了眼,将车窗玻璃降下来。 “怎么?” 章谨似笑非笑打量眼两人,“我在上面干活,你们俩在这儿躲清闲,说什么悄悄话不能让人听?” 冬荏一瞬脸红,连忙扭过脸看车窗外,佯装没听见。 展翔啧了声,不耐烦地怼他: “你都说是悄悄话,还能让你听?” “这大正,你不热,冬荏也不热?瞧瞧给她热的,脸儿都红了。” 展翔扭头看了眼冬荏,不自在的咂了咂嘴,又没好气地问章谨。 “你有事儿没事儿?” 章谨摇摇头,也没再逗他们: “你们俩回趟公馆,给夫人和大帅带身换洗衣物过来,我在大堂等着。” 他想了想,补充一句: “别磨蹭,两个钟内要用。” 展翔听罢一边拧动钥匙起火,一边朝他翻了个白眼。 “回去一个来回,还用得着两个钟?” 章谨略感无语,“你这种人,怎么追到媳妇儿的?” 展翔莫名其妙扫他一眼,一边把转方向盘,一边怼了句: “还怎么追?追就完了!” “” 章谨立在原地,目送洋车驶离饭店后院,叉着腰无奈摇了摇头。 说两个钟,是提醒他有多少时间单独相处,说悄悄话。 这蠢货,听不出来。 他懒得跟蠢货计较,转身往前头走去,手一边摸进裤兜,摸出一烟盒,咬了支烟点燃。 刚走到大堂,便听斜侧里一道声音传过来。 “章谨?” 章谨叼着烟遁声侧目,瞧见许久不见的白景桥,身边一个女郎挽着他胳膊,却不是先前百鹤门的那个相好花雀。 白四爷一向风流多情,花雀算是跟他时间最久的。 这会儿换了伴儿,倒也正常。 他抬手夹住烟蒂,微笑颔首: “白四爷。” “大晌午的,他在这儿?”白景桥走到近前,挑了挑眉。 章谨面不改色,“大帅有应酬,正跟几位上将谈事。” “哦。” 白景桥点点头,也没有要去打招呼的意思,朝章谨一摆手,便带着那女郎走了。 章谨目送两人背影,直觉那女郎行走举止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也不是不对劲,就是别扭。 他多看了两眼,微微摇头收敛思绪,也没再多想。 转身去找了地儿坐下。 下午三点三刻,纪鸿洲打开房门。 展翔和冬荏捧着衣物,正杵在门口等着。 他接了衣裳进屋,一手将门掩上,回到床边看着床上懒洋洋的玉美人,随手将衣物放在床角,又屈膝跪上床,摁着人索吻。 秦音浑身酸软,被他亲的忍不住轻声发笑,素手捂住他嘴将人往后推了推。 “你再闹我,天要黑了,说好陪我逛逛。” 纪鸿洲眉眼溢笑,握住她小手亲了亲,声线低沉: “不闹你,起来穿好衣裳,陪你去百货大楼。” 他欲将秦音拉起来,一手探进薄被托扶她细腰。 秦音像没了骨头,就偎在他怀里,噘嘴嘟哝: “你脱的,你穿~” 纪鸿洲垂目看她,嗤的笑出声,认命点头。 “成,我穿,我给穿,来。” 秦音心安理得,笑盈盈等着他伺候,只抬胳膊抬腿配合他。 纪大帅粗手粗脚,还头一次伺候别人穿戴,自然磨蹭了点时间。 最后秦音实在看不下去,也怕新取来的旗袍,缎子原本丝滑,还没怎么着,就被他揉的乱七八糟,又要见不得人。 她气笑将人推开,自己站起身,规整好身上衣裳。 纪鸿洲将她鞋子一只一只捡过来,秦音扶着他肩穿好,又到一旁对着镜子重新绾好了头发。 她转过身,“好了,走。” 纪鸿洲立在门边等她走过来。 她原本是素面朝天出门的,只不过五官天生浓颜,这会儿粉嫩滋润的,比上了妆也不差,眉梢眼尾都流露媚态。 成熟女人的韵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里都掩不住风情。 纪鸿洲盯着她清黑柔润的眸子,心里还是发痒,忍不住又搂住人吻了吻。 “你指定给爷下了蛊?是不是?” 秦音怔然好笑,推了他一把: “胡言乱语什么?中邪了?” 纪鸿洲揽住她腰,眼底噙笑点头: “嗯,多半是中邪了。” 中了秦音的邪。 两人笑闹两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纪鸿洲一路揽着她,两人举止言语间亲昵自然,毫不在意旁人视线。 从饭店出来坐上车。 纪鸿洲清声下令: “去百货大楼。” 章谨早坐在副驾驶等着,闻言低应一声,驱车离开。 很快抵达百货大楼。 纪鸿洲陪着逛了一刻钟,很快发现秦音并不是很有兴致,只是随意转转,没有想添置什么的意思。 “筝筝,是不是累了?”他低声问。 秦音百无聊赖,“嗯,有点。” “那回去,明日爷让他们送到公馆给你挑。” “纪鸿洲。” “嗯?” “那个人,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 秦音侧了侧身,示意他看不远处。 第230章 东洋人 纪鸿洲眼皮微掀,遁着她偏头的方向,视线直直看过去。 隔着不远处,卖钟表的铺口,一个瘦高个青年,穿身黑色中山装,正佯装挑选怀表。 纪鸿洲眸色微暗,抬手揽住秦音腰肢,指尖暗暗做了个手势,便带着她往另一侧通道走去。 “东洋人。” 秦音微微偏脸斜睨他,“东洋人?跟着你干什么?” “月初才在码头登岸,东洋商人,商会出面接洽,过后跟外交部引荐过,想在湘城开一家瀛洲菜馆。” “湘城繁华,很多异国商人在这里做生意。” “这个人很会办事,拜访过钟淮泯,说可以出资为军医院引进一批先进设备,也一直想见我。” 秦音黛眉轻挑,“做生意就做生意,还非想要见你?湘城的地界,他派人盯桩大帅,心够野的。” 这种人,背后当然是有点目的。 纪鸿洲淡淡勾唇,“不说这个,章谨会解决,你还逛不逛?” 秦音摇头,轻叹一声: “我腿酸” 纪鸿洲喉间溢出声笑,揽在她腰间的手上下抚了抚,顺着说: “那先回去,明日让人送时兴的首饰给你挑,过后你出门,爷再陪你逛。” 秦音没所谓。 实则她不觉得自己缺什么,她从来不爱戴太多首饰,如今时不时又要抱孩子,除非正式场合,根本没心思打扮自己。 是纪鸿洲非要提议陪她逛逛。 两人从百货大楼出来,秦音只买了两件披肩。 停在街对面的军用洋车徐徐开驶来,驾驶位上不见章谨,换了另一个副官。 纪鸿洲扶着车门,先让她坐进车里,不经意一抬眼,视线却定在街对面。 路灯下,又是一个男人,穿东洲人的和服,腰间跨一把武士刀。 他对上纪鸿洲视线,不躲不避,甚至举止自然的转身,朝街头离开。 纪鸿洲眼睑微眯,抬了抬手做个手势,便没再停留,低身坐进车里关上车门。 秦音看他一眼,“这些人不穿东洲服饰,看不出是东洲人。” “嗯。” 纪鸿洲皱眉,感觉莫名烦躁,淡淡交代副官: “开车。” 副官一言不发,连忙驱车离开。 说是天黑才回家。 时至傍晚,纪鸿洲便将秦音送回了纪公馆。 两人回来没多久,天色便暗下来。 纪鸿洲在书房跟钟淮泯通电话,章谨也匆匆赶回来。 书房门没关,他进门后欲言又止: “大帅” 纪鸿洲一手握着听筒,一边抬手压了压,接着说道: “我不管他什么条件,什么意图,即刻把这帮人逐出港口。老子的地盘儿,敢派人盯桩老子,还大摇大摆跨刀游街,要造反?” 钟淮泯,“是不太懂规矩,我改日让人跟他谈。你确定不搭这根线?他可是能介绍军火生意。” “让他滚。”纪鸿洲只一句话。 “好好,我知道了。” 撂断电话,纪鸿洲抬眼看向章谨。 章谨正了正脸色,“大帅,这两个人都是练家子,走商人雇佣武师,最多一两个,多半都不离身,如今却是两个盯桩的。属下觉得,有古怪。” 纪鸿洲眉眼冷淡,“那帮人住在哪儿?” “就在海岸路下的一栋公馆,属下回来时去看过,院子里戒备森严。”章谨说。 纪鸿洲缓缓靠坐进椅背,沉眉思量: “不像只是来开菜馆,再安排人从海线上查查这帮人的底细,审审那两个人,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章谨眉目端肃,“是。” “很快秦家人就要到了,这件事尽快解决,别给老子生事。” 纪鸿洲说着站起身,“东洲人早在亡国之时,就搞大烟祸国殃民,根子上就不做正经勾当。” “若有什么不对劲,做个局,直接全都捂杀了,别让他们卷土再来。” 章谨,“是,属下知道!” “去。” 章谨站着没动,又蹙眉说道: “属下今日在祥云饭店,见到白四爷,当时觉得他的女伴有点哪里不对劲,如今细想来,那女人看起来也像东洲人。” 东洲人不像南洋人,洋人跟国人很容易区分,东洲人就大多跟国人长得差不多。 章谨之所以这样揣测,是因: “那女人虽穿旗袍,做一般女郎打扮,但她走路步态细碎拘谨,一般东洲妇女都会习惯这样。” “白景桥?”纪鸿洲皱眉。 秦音没再过问东洲人的事。 她问起芍药和冬荏有关福利院的事,得知两人自打她坐月子后,便没再去慰问那些孩子。 于是临时决定,明日去一趟。 并交代芍药和冬荏: “明早让后厨准备一些糕点,我们带过去。” 芍药和冬荏齐齐点头。 当晚,纪鸿洲用过晚膳,便带着章谨去了兵府司。 秦音也没等他,看过两个孩子,便早早回房歇下了。 翌日一早醒来,才知纪鸿洲一整晚没回来。 她想到可能是与东洲人有关,便也没多打听。 下楼用早膳的时候,芍药快步走进餐厅禀话: “夫人,大帅让人送了几箱首饰回来,说给您挑。” 秦音闻言,嘴角不由浅翘: “先放着,等我们从福利院回来在挑。” “诶。” 芍药应了声,又一路小跑出去传话。 秦音很快用过早膳,捡起餐帕擦了嘴,起身上楼收拾。 她出门时还不过七点钟。 抵达福利院,车子还停在原来的位子,她们步行走进窄巷。 远远地就听到小孩子的欢声笑语,隔着铁黑栅栏,能看到院子里的孩子们,正在跟老师做游戏。 小孩子的笑声总是很有感染力。 秦音不自觉嘴角噙笑,待到走进院门,却看到跟孩子们在玩捉迷藏的,是个陌生女孩子。 福利院几个面熟的老师,都立在墙面笑盈盈看着。 秦音驻足,没有上前打扰。 还是柳老师最先发现她们,惊讶之下连忙快步迎过来。 “诶呀,夫人!您来了!” 另外几位老师也跟在她身后。 秦音浅笑颔首,与她们寒暄道: “我今日有空,难得出门,过来看看他们。” “秦姨~!” 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小女孩最先放弃游戏,颠颠儿朝秦音扑过来,一把抱住她腿,昂起脸高兴的嚷嚷: “秦姨秦姨,你好久不来看我们啊!” “小蝴蝶。” 秦音莞尔,弯下腰扶了扶她肩,和两根齐整的麻花辫,柔声道: “你长这么高了,一定好好吃饭了,是不是?” “嗯!” 小女娃咧开嘴笑,得意地昂起头: “我都很久不生病了,我现在身体可好了~!” “是嘛,真棒!” 另一边,几个孩子也一窝蜂的涌上来,将秦音几人团团围住,叽叽喳喳地笑喊着,兴奋极了。 芍药和冬荏连忙将她们哄住,和几个福利院的老师一起,拿着带来的糕点把她们引开。 秦音牵着小蝴蝶走在最后。 小丫头看到立在一旁默默旁观的年轻女孩,连忙扯了扯秦音的手,脆生生介绍: “秦姨,这是卉子姐姐,我们院里新来的洋文老师哦~” 名唤卉子的洋文老师听言,素手交握,很礼貌地朝秦音颔首微笑: “夫人,您好,初次见面,我是山景卉子。” 秦音唇畔笑意很淡,眸光清浅打量她一番,微点头没说话。 第230章 东洋人 纪鸿洲眼皮微掀,遁着她偏头的方向,视线直直看过去。 隔着不远处,卖钟表的铺口,一个瘦高个青年,穿身黑色中山装,正佯装挑选怀表。 纪鸿洲眸色微暗,抬手揽住秦音腰肢,指尖暗暗做了个手势,便带着她往另一侧通道走去。 “东洋人。” 秦音微微偏脸斜睨他,“东洋人?跟着你干什么?” “月初才在码头登岸,东洋商人,商会出面接洽,过后跟外交部引荐过,想在湘城开一家瀛洲菜馆。” “湘城繁华,很多异国商人在这里做生意。” “这个人很会办事,拜访过钟淮泯,说可以出资为军医院引进一批先进设备,也一直想见我。” 秦音黛眉轻挑,“做生意就做生意,还非想要见你?湘城的地界,他派人盯桩大帅,心够野的。” 这种人,背后当然是有点目的。 纪鸿洲淡淡勾唇,“不说这个,章谨会解决,你还逛不逛?” 秦音摇头,轻叹一声: “我腿酸” 纪鸿洲喉间溢出声笑,揽在她腰间的手上下抚了抚,顺着说: “那先回去,明日让人送时兴的首饰给你挑,过后你出门,爷再陪你逛。” 秦音没所谓。 实则她不觉得自己缺什么,她从来不爱戴太多首饰,如今时不时又要抱孩子,除非正式场合,根本没心思打扮自己。 是纪鸿洲非要提议陪她逛逛。 两人从百货大楼出来,秦音只买了两件披肩。 停在街对面的军用洋车徐徐开驶来,驾驶位上不见章谨,换了另一个副官。 纪鸿洲扶着车门,先让她坐进车里,不经意一抬眼,视线却定在街对面。 路灯下,又是一个男人,穿东洲人的和服,腰间跨一把武士刀。 他对上纪鸿洲视线,不躲不避,甚至举止自然的转身,朝街头离开。 纪鸿洲眼睑微眯,抬了抬手做个手势,便没再停留,低身坐进车里关上车门。 秦音看他一眼,“这些人不穿东洲服饰,看不出是东洲人。” “嗯。” 纪鸿洲皱眉,感觉莫名烦躁,淡淡交代副官: “开车。” 副官一言不发,连忙驱车离开。 说是天黑才回家。 时至傍晚,纪鸿洲便将秦音送回了纪公馆。 两人回来没多久,天色便暗下来。 纪鸿洲在书房跟钟淮泯通电话,章谨也匆匆赶回来。 书房门没关,他进门后欲言又止: “大帅” 纪鸿洲一手握着听筒,一边抬手压了压,接着说道: “我不管他什么条件,什么意图,即刻把这帮人逐出港口。老子的地盘儿,敢派人盯桩老子,还大摇大摆跨刀游街,要造反?” 钟淮泯,“是不太懂规矩,我改日让人跟他谈。你确定不搭这根线?他可是能介绍军火生意。” “让他滚。”纪鸿洲只一句话。 “好好,我知道了。” 撂断电话,纪鸿洲抬眼看向章谨。 章谨正了正脸色,“大帅,这两个人都是练家子,走商人雇佣武师,最多一两个,多半都不离身,如今却是两个盯桩的。属下觉得,有古怪。” 纪鸿洲眉眼冷淡,“那帮人住在哪儿?” “就在海岸路下的一栋公馆,属下回来时去看过,院子里戒备森严。”章谨说。 纪鸿洲缓缓靠坐进椅背,沉眉思量: “不像只是来开菜馆,再安排人从海线上查查这帮人的底细,审审那两个人,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章谨眉目端肃,“是。” “很快秦家人就要到了,这件事尽快解决,别给老子生事。” 纪鸿洲说着站起身,“东洲人早在亡国之时,就搞大烟祸国殃民,根子上就不做正经勾当。” “若有什么不对劲,做个局,直接全都捂杀了,别让他们卷土再来。” 章谨,“是,属下知道!” “去。” 章谨站着没动,又蹙眉说道: “属下今日在祥云饭店,见到白四爷,当时觉得他的女伴有点哪里不对劲,如今细想来,那女人看起来也像东洲人。” 东洲人不像南洋人,洋人跟国人很容易区分,东洲人就大多跟国人长得差不多。 章谨之所以这样揣测,是因: “那女人虽穿旗袍,做一般女郎打扮,但她走路步态细碎拘谨,一般东洲妇女都会习惯这样。” “白景桥?”纪鸿洲皱眉。 秦音没再过问东洲人的事。 她问起芍药和冬荏有关福利院的事,得知两人自打她坐月子后,便没再去慰问那些孩子。 于是临时决定,明日去一趟。 并交代芍药和冬荏: “明早让后厨准备一些糕点,我们带过去。” 芍药和冬荏齐齐点头。 当晚,纪鸿洲用过晚膳,便带着章谨去了兵府司。 秦音也没等他,看过两个孩子,便早早回房歇下了。 翌日一早醒来,才知纪鸿洲一整晚没回来。 她想到可能是与东洲人有关,便也没多打听。 下楼用早膳的时候,芍药快步走进餐厅禀话: “夫人,大帅让人送了几箱首饰回来,说给您挑。” 秦音闻言,嘴角不由浅翘: “先放着,等我们从福利院回来在挑。” “诶。” 芍药应了声,又一路小跑出去传话。 秦音很快用过早膳,捡起餐帕擦了嘴,起身上楼收拾。 她出门时还不过七点钟。 抵达福利院,车子还停在原来的位子,她们步行走进窄巷。 远远地就听到小孩子的欢声笑语,隔着铁黑栅栏,能看到院子里的孩子们,正在跟老师做游戏。 小孩子的笑声总是很有感染力。 秦音不自觉嘴角噙笑,待到走进院门,却看到跟孩子们在玩捉迷藏的,是个陌生女孩子。 福利院几个面熟的老师,都立在墙面笑盈盈看着。 秦音驻足,没有上前打扰。 还是柳老师最先发现她们,惊讶之下连忙快步迎过来。 “诶呀,夫人!您来了!” 另外几位老师也跟在她身后。 秦音浅笑颔首,与她们寒暄道: “我今日有空,难得出门,过来看看他们。” “秦姨~!” 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小女孩最先放弃游戏,颠颠儿朝秦音扑过来,一把抱住她腿,昂起脸高兴的嚷嚷: “秦姨秦姨,你好久不来看我们啊!” “小蝴蝶。” 秦音莞尔,弯下腰扶了扶她肩,和两根齐整的麻花辫,柔声道: “你长这么高了,一定好好吃饭了,是不是?” “嗯!” 小女娃咧开嘴笑,得意地昂起头: “我都很久不生病了,我现在身体可好了~!” “是嘛,真棒!” 另一边,几个孩子也一窝蜂的涌上来,将秦音几人团团围住,叽叽喳喳地笑喊着,兴奋极了。 芍药和冬荏连忙将她们哄住,和几个福利院的老师一起,拿着带来的糕点把她们引开。 秦音牵着小蝴蝶走在最后。 小丫头看到立在一旁默默旁观的年轻女孩,连忙扯了扯秦音的手,脆生生介绍: “秦姨,这是卉子姐姐,我们院里新来的洋文老师哦~” 名唤卉子的洋文老师听言,素手交握,很礼貌地朝秦音颔首微笑: “夫人,您好,初次见面,我是山景卉子。” 秦音唇畔笑意很淡,眸光清浅打量她一番,微点头没说话。 第231章 警惕 糕点很快发完,秦音又照旧在福利院义诊。 一直待到正午时分,她才带着人离开。 出来坐上车,便淡声交代展翔: “那个女人,查查她什么背景,什么时候来的福利院。” 展翔一边驱车驶离,闻言点头应声: “是,夫人。” 秦音,“先去医馆。” 抵达医馆,大堂里已没什么人。 关老大夫和陈继明在后院吃小馄饨,见秦音来,忙先后站起身。 陈继明:“小姐要不要来一碗?” 秦音也不见外,浅笑颔首: “尝尝。” 陈继明忙给她拿碗,盛了几颗馄饨。 秦音坐下捡起勺子,先尝了口汤。 关老大夫一脸拘谨,在旁笑着解释: “翠翠的手艺,夫人许久没尝了。” 秦音听言挑眉笑了,“我就说这么熟悉,翠翠手艺一向好的,原本不饿,尝一口倒是饿了。” 关老大夫一听,老脸笑开,忙说: “还有还有!夫人您吃,吃完再盛!下次夫人想吃,您再来的时候,我让她多送一些。” 秦音笑了笑,轻抬下巴示意两人坐下。 关老大夫和陈继明先后落座,三人围坐在矮桌前一人捧一只碗,捞馄饨吃。 秦音垂下眼,随口问道: “最近医馆里,有没有什么特殊病人?” 陈继明和关老大夫对视一眼,先后摇了摇头。 “没有。” 秦音,“陌生面孔有没有?或是举止不寻常的。” 两人又缄默片刻,仔细回想。 关老大夫嘶了声,说道: “举止不寻常的倒是没有,不过陌生面孔,前天还真有一个,有个人来买黄芪,他也不看病,就只是让我开药方抓药。当时因为这人面生,我还多留意的一下。” 黄芪不是什么毒药。 有些人研究药理,要药膳,因为担心在外面买来历不明的药材,会掺假,所以他们喜欢到药铺来买单独的一味两味药草。 一般没有毒性,又比较常用的药草,似当归、黄芪、山楂一类,医馆是会对外售卖的。 “那天翠翠来送饭,进来时还跟那人撞上,她说了一句,听口音很像是东洲人。” 秦音听言面上没什么反应。 陈继明看了看她,温声问: “小姐,是有什么事么?” 秦音也没瞒他们,直言说道: “东洲人可能要惹麻烦,大帅如今也盯着他们,我们谨慎点,不要跟这些人来往,再有行迹可疑的,委婉地把人请出去。” 陈继明和关老大夫闻言,齐齐面色谨慎。 “是,我们知道了。” 下午秦音在医馆,交代展翔去花店再问问阿贞。 半个钟后展翔回来,在稍间回话。 “是有一个订单,每隔三天会送一批花,到海岸路上,那小公馆是东洲人在住。” 秦音并不意外。 她在福利院见到那个山景卉子后,便察觉到这些东洲人无孔不入。 如今更确定,她简直被东洲人包围了。 秦音缄默想了想,而后站起身: “大帅在军政府么?” 展翔点头,“下午有议事,这会儿不到一点,应该是在军政府。” “走,我去见他。” 秦音起身,当先走出稍间,展翔跟在她身后。 两人走出医馆,先后坐上车,驱车赶往军政府。 军政府三楼议事厅。 章谨推门进来,俯在纪鸿洲耳边低语几句。 纪鸿洲眉峰轻挑,偏头交代他: “让她先上去休息,要是没有急事,半个钟后我过去。” 章谨点头应是,转身出去了。 秦音已经在纪鸿洲的办公房里坐下,听了章谨的回话,她点点头。 “我不急,让大帅先忙。” 章谨笑了笑,“属下给您沏茶。” “先不用。”秦音唤住他,“昨晚大帅夜不归宿,他在哪儿睡?” 章谨愣了下。 ——夫人这是,来查岗的? 他眨眨眼,很快回道: “大帅歇在兵府司。”又解释,“昨日扣押了两个东洲人,大帅让属下去查,后来亲自过去审问,事后已经夜里三点多,便直接歇在兵府司了。” 秦音听罢微微点头,“结果如何?” 章谨没料到她还会追问,斟酌了一番,低声答话: “这帮人来历不明,且武士居多,属下已经安排人往东边和西边,两处海岸城市去打听。” “昨日扣押那两个人后,那群东洲人的头领拜谒了钟参谋,拿出两箱珠宝想要换人,并要当面见大帅,以致歉意。” “大帅没见他们,钟参谋那边已经下派驱逐令,勒令他们今日天黑前离开湘城。” “有兵府司的人盯着,想必现在那些人正在收拾行李,应该快登船了。” “驱逐令?” 秦音若有所思,“只驱逐那些人,还是驱逐八大城区内的所有东洲人?” 章谨眼眸微怔,“据属下所知,在此之前,湘城内没有其他东洲人,应该只有这一批人。” 秦音默了默,告诉他: “有男人有女人,你们能看到的聚集在一起的是一批,那那些散在的呢?我身边处处是东洲人的影子,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章谨面色一沉,“夫人的意思是?” 秦音将在福利院遇见的山景卉子,和去医馆抓药的东洲人,以及从花店长期订花的事告诉他。 “这帮人为什么无孔不入渗透到我们周围?他们的意图已经令我不得不警惕。” 章谨听完这番话,脸色越发肃穆。 他低头以礼,“夫人稍坐,属下有些事要办,让副官给您沏茶。” 秦音没说什么,微微颔首,目送他转身离开。 约莫一刻多钟后。 纪鸿洲上楼回到办公间,推门进屋,便见秦音坐在沙发上等着。 他扬眉笑了笑,大步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首饰还喜欢?” 秦音面色微顿,看着他讪笑启唇: “我差点忘了,还没挑,上午去了趟福利院和医馆,便直接来找你了。” 纪鸿洲眉梢动了动,噙笑打趣: “只昨晚没回家,你这是不放心我?” 秦音也没否认。 她唇角浅翘,抬手替男人整了整衣领: “是啊,不放心,担心你是不是在外面鬼混~” “不能。” 纪鸿洲握住她手,捉到唇边轻啄一口,语声温沉笑吟吟解释: “办正事,想着太晚,一早还要去营地,就没” “章谨已经替你解释过了。”秦音语声轻柔打断他,“不用再解释。” 纪鸿洲勾唇笑了笑,“你信就好。还有没有别的事?你头一次到军政府来找我,指定有要紧事。” 秦音,“我都交代章谨去做了。” 纪鸿洲闻言顿了顿,故作不悦地眯眼: “那我没用了?我走?” “” 第231章 警惕 糕点很快发完,秦音又照旧在福利院义诊。 一直待到正午时分,她才带着人离开。 出来坐上车,便淡声交代展翔: “那个女人,查查她什么背景,什么时候来的福利院。” 展翔一边驱车驶离,闻言点头应声: “是,夫人。” 秦音,“先去医馆。” 抵达医馆,大堂里已没什么人。 关老大夫和陈继明在后院吃小馄饨,见秦音来,忙先后站起身。 陈继明:“小姐要不要来一碗?” 秦音也不见外,浅笑颔首: “尝尝。” 陈继明忙给她拿碗,盛了几颗馄饨。 秦音坐下捡起勺子,先尝了口汤。 关老大夫一脸拘谨,在旁笑着解释: “翠翠的手艺,夫人许久没尝了。” 秦音听言挑眉笑了,“我就说这么熟悉,翠翠手艺一向好的,原本不饿,尝一口倒是饿了。” 关老大夫一听,老脸笑开,忙说: “还有还有!夫人您吃,吃完再盛!下次夫人想吃,您再来的时候,我让她多送一些。” 秦音笑了笑,轻抬下巴示意两人坐下。 关老大夫和陈继明先后落座,三人围坐在矮桌前一人捧一只碗,捞馄饨吃。 秦音垂下眼,随口问道: “最近医馆里,有没有什么特殊病人?” 陈继明和关老大夫对视一眼,先后摇了摇头。 “没有。” 秦音,“陌生面孔有没有?或是举止不寻常的。” 两人又缄默片刻,仔细回想。 关老大夫嘶了声,说道: “举止不寻常的倒是没有,不过陌生面孔,前天还真有一个,有个人来买黄芪,他也不看病,就只是让我开药方抓药。当时因为这人面生,我还多留意的一下。” 黄芪不是什么毒药。 有些人研究药理,要药膳,因为担心在外面买来历不明的药材,会掺假,所以他们喜欢到药铺来买单独的一味两味药草。 一般没有毒性,又比较常用的药草,似当归、黄芪、山楂一类,医馆是会对外售卖的。 “那天翠翠来送饭,进来时还跟那人撞上,她说了一句,听口音很像是东洲人。” 秦音听言面上没什么反应。 陈继明看了看她,温声问: “小姐,是有什么事么?” 秦音也没瞒他们,直言说道: “东洲人可能要惹麻烦,大帅如今也盯着他们,我们谨慎点,不要跟这些人来往,再有行迹可疑的,委婉地把人请出去。” 陈继明和关老大夫闻言,齐齐面色谨慎。 “是,我们知道了。” 下午秦音在医馆,交代展翔去花店再问问阿贞。 半个钟后展翔回来,在稍间回话。 “是有一个订单,每隔三天会送一批花,到海岸路上,那小公馆是东洲人在住。” 秦音并不意外。 她在福利院见到那个山景卉子后,便察觉到这些东洲人无孔不入。 如今更确定,她简直被东洲人包围了。 秦音缄默想了想,而后站起身: “大帅在军政府么?” 展翔点头,“下午有议事,这会儿不到一点,应该是在军政府。” “走,我去见他。” 秦音起身,当先走出稍间,展翔跟在她身后。 两人走出医馆,先后坐上车,驱车赶往军政府。 军政府三楼议事厅。 章谨推门进来,俯在纪鸿洲耳边低语几句。 纪鸿洲眉峰轻挑,偏头交代他: “让她先上去休息,要是没有急事,半个钟后我过去。” 章谨点头应是,转身出去了。 秦音已经在纪鸿洲的办公房里坐下,听了章谨的回话,她点点头。 “我不急,让大帅先忙。” 章谨笑了笑,“属下给您沏茶。” “先不用。”秦音唤住他,“昨晚大帅夜不归宿,他在哪儿睡?” 章谨愣了下。 ——夫人这是,来查岗的? 他眨眨眼,很快回道: “大帅歇在兵府司。”又解释,“昨日扣押了两个东洲人,大帅让属下去查,后来亲自过去审问,事后已经夜里三点多,便直接歇在兵府司了。” 秦音听罢微微点头,“结果如何?” 章谨没料到她还会追问,斟酌了一番,低声答话: “这帮人来历不明,且武士居多,属下已经安排人往东边和西边,两处海岸城市去打听。” “昨日扣押那两个人后,那群东洲人的头领拜谒了钟参谋,拿出两箱珠宝想要换人,并要当面见大帅,以致歉意。” “大帅没见他们,钟参谋那边已经下派驱逐令,勒令他们今日天黑前离开湘城。” “有兵府司的人盯着,想必现在那些人正在收拾行李,应该快登船了。” “驱逐令?” 秦音若有所思,“只驱逐那些人,还是驱逐八大城区内的所有东洲人?” 章谨眼眸微怔,“据属下所知,在此之前,湘城内没有其他东洲人,应该只有这一批人。” 秦音默了默,告诉他: “有男人有女人,你们能看到的聚集在一起的是一批,那那些散在的呢?我身边处处是东洲人的影子,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章谨面色一沉,“夫人的意思是?” 秦音将在福利院遇见的山景卉子,和去医馆抓药的东洲人,以及从花店长期订花的事告诉他。 “这帮人为什么无孔不入渗透到我们周围?他们的意图已经令我不得不警惕。” 章谨听完这番话,脸色越发肃穆。 他低头以礼,“夫人稍坐,属下有些事要办,让副官给您沏茶。” 秦音没说什么,微微颔首,目送他转身离开。 约莫一刻多钟后。 纪鸿洲上楼回到办公间,推门进屋,便见秦音坐在沙发上等着。 他扬眉笑了笑,大步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首饰还喜欢?” 秦音面色微顿,看着他讪笑启唇: “我差点忘了,还没挑,上午去了趟福利院和医馆,便直接来找你了。” 纪鸿洲眉梢动了动,噙笑打趣: “只昨晚没回家,你这是不放心我?” 秦音也没否认。 她唇角浅翘,抬手替男人整了整衣领: “是啊,不放心,担心你是不是在外面鬼混~” “不能。” 纪鸿洲握住她手,捉到唇边轻啄一口,语声温沉笑吟吟解释: “办正事,想着太晚,一早还要去营地,就没” “章谨已经替你解释过了。”秦音语声轻柔打断他,“不用再解释。” 纪鸿洲勾唇笑了笑,“你信就好。还有没有别的事?你头一次到军政府来找我,指定有要紧事。” 秦音,“我都交代章谨去做了。” 纪鸿洲闻言顿了顿,故作不悦地眯眼: “那我没用了?我走?” “” 第232章 无孔不入,细思极恐 秦音无语片刻,旋即好笑地白他一眼: “胡说什么,我可等了你半个钟呢。” 见她笑,纪鸿洲也笑了。 “逗你的。” 他松开秦音手,揽住她腰,将人托抱到腿上坐,腰背放松倚进沙发靠背。 “说说,什么事儿?” 秦音只得把与章谨的谈话,又跟他原原本本娓娓道来。 纪鸿洲听罢,面上神情逐渐严谨,眉心微皱沉凝了片刻。 “白老四身边那新欢,也是东洲来的,看来他们的确有更深的盘算。先让人把她们抓来,审审再说。” 秦音,“章谨说去办事,不知是不是去抓人。” 纪鸿洲摇头,“不管他,等他回来自然就知道,你先坐,爷出去交代他们两句。” 秦音点点头。 纪鸿洲轻拍她手背,起身出去了。 楼下议事还未结束,纪鸿洲交代完副官处,没在房里待太久,便又起身下楼继续议事。 秦音不紧不慢喝完一盏茶,才起身离开。 她回纪公馆午歇,睡醒已是下午三点多。 起身缓了缓神,便去到隔壁的在婴儿房里陪两个孩子。 玩儿的正好时 ,便听青天白日的,窗外突然响起一声‘轰隆’。 动静大的宛若雷劈晴空,又像是爆炸。 众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芍药和冬荏先后跑到窗前,推开窗子往外看。 “天呐!” 冬荏惊呼一声,指着窗外东侧,回头急声道: “那边好大的黑烟!” 三个乳娘也围上去看。 秦音面色微变,也走到窗前往外看,东边天乌云笼罩,一股黑漆漆的烟雾急促升腾,跟乌云连成一线。 正此时,身后走廊里传来急促脚步声。 秦音回头,瞧见展翔出现在房门外: “夫人,是码头方向,离我们这里还远,不用惊慌。” 秦音神色镇定,微微点头交代他: “派人去打听,看看出什么事。” 展翔,“已经派人去了。” 湘城八大城区,设立四个治安馆。 自从最贫困纷乱的西北城区经历火灾后,治安馆着重重建治理过,后面整个湘城又发生过大规模的扫黑律令,如今各大城区都秩序严谨。 发生爆炸和火灾,已经近两年都没有过的事。 秦音联想到那些东洲人,以及今日跟章谨的谈话。 已经把码头出事的缘由,猜想了个七七八八。 很快,有佣人上楼传话: “夫人,大帅拨来电话,请您下楼接。” 纪公馆有两处座机,一楼的偏厅,和二楼纪鸿洲的书房。 秦音到书房里接起电话。 “喂?” “筝筝。” 听见熟悉而低沉的嗓音,秦音瞬间安心,握着听筒坐在了书桌后的靠椅上。 “你在军政府就好,我以为你也在码头,到底出什么事?是不是东洲人的船炸了?” 纪鸿洲端着座机,拉了很长的线挪到窗台上。 他立在窗前听电话,黑眸望着不远处的滚滚黑烟,抬手夹住唇角烟蒂,弹了下烟灰,徐声告诉她。 “今日驱逐那帮东洲人,章谨听了你的话,赶去码头亲自盯一眼,他们的商船不小,章谨借着由头登船查验,在那船上翻出了大批种子。” 秦音蹙眉,“种子?” “罂粟种子。” 秦音背脊生寒,“他们要在湘城扎根,为了制造大烟?” 纪鸿洲嗯了声,声线低沉道: “开饭店只是噱头,他们暗地里在湘城郊外四处游荡,寻找荒郊野地的农田地主,出高价租赁土地,墓村那一代的乡镇,很多乡绅都私下跟他们签了地契,还帮他们种植。” “这帮人不能离开湘城,不然不一定去什么地方祸害,我便让章谨把人都拴在船上,开出码头,放火药炸了。” 他说罢,语声稍缓: “这事自己人做的,怕你担心,同你知会一声。” 秦音咽了咽喉间干涩: “那些已经种在地里的,也得尽快处理干净。” “嗯,我知道。”纪鸿洲清声答应。 秦音缓了口气,随即想到什么,微微蹙眉: “他们这么深的布局,你突然闹如此大的动静,那些漏网之鱼也是麻烦,得彻底扫清才行。” 纪鸿洲垂下眼,在烟缸里碾灭烟蒂。 “知道,已经让副官处往下发电报,就以他们的商船载运违禁品,致使码头发生爆炸惊扰民众为由,遇到东洲人,一律论为同党,全部捉拿下狱。” 他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 秦音闻言,没再说什么。 纪鸿洲等了等,没听到她声音,便温声告诉她: “我今晚可能有的忙,一会儿要去码头,还要审商会那帮人,事情很多,不能陪你用膳了,你不用等我。” 秦音眼睫微动,轻轻颔首: “好,你别回来太晚。” 纪鸿洲笑,“嗯,一定回去。” 秦音唇角浅弯,与他道过别,才轻轻撂下电话。 后面接连好几日,纪鸿洲忙的早出晚归。 秦音一早看报纸,竟然还看到报社刊登有关阜城左近的报道,是当地兵府司查封了一家日化造胰厂。 据说制造胰皂的原料可疑,甚至背后牵扯到命案。 而工厂的老板,也是东洲人。 秦音翻来覆去将报道看了许久,有些事情已经细思极恐。 她年少时,曾跟母亲的一位良师益友学过点西医,解剖术当初便是跟那位洋人西医学的。 当然知道,人的身体,确切地说是尸体。 在南洋和西方国家,能做很多用途。 她不歧视异族人,最起码不是歧视全部异族人,哪怕旧朝亡国与一些异族人脱不了干系。 但这一刻,秦音痛恨这些在国土内为非作歹的东洲人。 因为所知的每一件与东洲人相关的事,没有一件不令人恶寒的。 秦音收敛思绪,放下报纸,转而唤了展翔进来。 “展翔。” 展翔很快走进前厅,“夫人。” “从福利院抓走的山景卉子,审的怎么样了?” 展翔稍作迟疑,如实回道: “昨日听章谨说,大帅的意思,抓到的东洲人都不用再审,全部一律处决。” 秦音抿唇,“所有吗?” 展翔点点头,肃声道: “所有。” “据说是先前派去海岸东西两边的人,接洽带回的消息,都不太乐观,东边的军阀默许东洲人在自己驻地内圈地建厂,跟东洲人,私下有往来。” 展翔接着道,“大帅已通电试探,给徽州那边也打了电报。” 秦音莫名感到一阵堵心。 “徽州还好,徽州人都讨厌外乡人,异国人更甚。” 展翔表情古怪,迟疑道: “夫人,您大概不知,章谨说,徽都最有名的灵悟寺里,有东洲高僧,长期在那里借住参禅,且已收获一批信徒。” 秦音,“” 第232章 无孔不入,细思极恐 秦音无语片刻,旋即好笑地白他一眼: “胡说什么,我可等了你半个钟呢。” 见她笑,纪鸿洲也笑了。 “逗你的。” 他松开秦音手,揽住她腰,将人托抱到腿上坐,腰背放松倚进沙发靠背。 “说说,什么事儿?” 秦音只得把与章谨的谈话,又跟他原原本本娓娓道来。 纪鸿洲听罢,面上神情逐渐严谨,眉心微皱沉凝了片刻。 “白老四身边那新欢,也是东洲来的,看来他们的确有更深的盘算。先让人把她们抓来,审审再说。” 秦音,“章谨说去办事,不知是不是去抓人。” 纪鸿洲摇头,“不管他,等他回来自然就知道,你先坐,爷出去交代他们两句。” 秦音点点头。 纪鸿洲轻拍她手背,起身出去了。 楼下议事还未结束,纪鸿洲交代完副官处,没在房里待太久,便又起身下楼继续议事。 秦音不紧不慢喝完一盏茶,才起身离开。 她回纪公馆午歇,睡醒已是下午三点多。 起身缓了缓神,便去到隔壁的在婴儿房里陪两个孩子。 玩儿的正好时 ,便听青天白日的,窗外突然响起一声‘轰隆’。 动静大的宛若雷劈晴空,又像是爆炸。 众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芍药和冬荏先后跑到窗前,推开窗子往外看。 “天呐!” 冬荏惊呼一声,指着窗外东侧,回头急声道: “那边好大的黑烟!” 三个乳娘也围上去看。 秦音面色微变,也走到窗前往外看,东边天乌云笼罩,一股黑漆漆的烟雾急促升腾,跟乌云连成一线。 正此时,身后走廊里传来急促脚步声。 秦音回头,瞧见展翔出现在房门外: “夫人,是码头方向,离我们这里还远,不用惊慌。” 秦音神色镇定,微微点头交代他: “派人去打听,看看出什么事。” 展翔,“已经派人去了。” 湘城八大城区,设立四个治安馆。 自从最贫困纷乱的西北城区经历火灾后,治安馆着重重建治理过,后面整个湘城又发生过大规模的扫黑律令,如今各大城区都秩序严谨。 发生爆炸和火灾,已经近两年都没有过的事。 秦音联想到那些东洲人,以及今日跟章谨的谈话。 已经把码头出事的缘由,猜想了个七七八八。 很快,有佣人上楼传话: “夫人,大帅拨来电话,请您下楼接。” 纪公馆有两处座机,一楼的偏厅,和二楼纪鸿洲的书房。 秦音到书房里接起电话。 “喂?” “筝筝。” 听见熟悉而低沉的嗓音,秦音瞬间安心,握着听筒坐在了书桌后的靠椅上。 “你在军政府就好,我以为你也在码头,到底出什么事?是不是东洲人的船炸了?” 纪鸿洲端着座机,拉了很长的线挪到窗台上。 他立在窗前听电话,黑眸望着不远处的滚滚黑烟,抬手夹住唇角烟蒂,弹了下烟灰,徐声告诉她。 “今日驱逐那帮东洲人,章谨听了你的话,赶去码头亲自盯一眼,他们的商船不小,章谨借着由头登船查验,在那船上翻出了大批种子。” 秦音蹙眉,“种子?” “罂粟种子。” 秦音背脊生寒,“他们要在湘城扎根,为了制造大烟?” 纪鸿洲嗯了声,声线低沉道: “开饭店只是噱头,他们暗地里在湘城郊外四处游荡,寻找荒郊野地的农田地主,出高价租赁土地,墓村那一代的乡镇,很多乡绅都私下跟他们签了地契,还帮他们种植。” “这帮人不能离开湘城,不然不一定去什么地方祸害,我便让章谨把人都拴在船上,开出码头,放火药炸了。” 他说罢,语声稍缓: “这事自己人做的,怕你担心,同你知会一声。” 秦音咽了咽喉间干涩: “那些已经种在地里的,也得尽快处理干净。” “嗯,我知道。”纪鸿洲清声答应。 秦音缓了口气,随即想到什么,微微蹙眉: “他们这么深的布局,你突然闹如此大的动静,那些漏网之鱼也是麻烦,得彻底扫清才行。” 纪鸿洲垂下眼,在烟缸里碾灭烟蒂。 “知道,已经让副官处往下发电报,就以他们的商船载运违禁品,致使码头发生爆炸惊扰民众为由,遇到东洲人,一律论为同党,全部捉拿下狱。” 他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 秦音闻言,没再说什么。 纪鸿洲等了等,没听到她声音,便温声告诉她: “我今晚可能有的忙,一会儿要去码头,还要审商会那帮人,事情很多,不能陪你用膳了,你不用等我。” 秦音眼睫微动,轻轻颔首: “好,你别回来太晚。” 纪鸿洲笑,“嗯,一定回去。” 秦音唇角浅弯,与他道过别,才轻轻撂下电话。 后面接连好几日,纪鸿洲忙的早出晚归。 秦音一早看报纸,竟然还看到报社刊登有关阜城左近的报道,是当地兵府司查封了一家日化造胰厂。 据说制造胰皂的原料可疑,甚至背后牵扯到命案。 而工厂的老板,也是东洲人。 秦音翻来覆去将报道看了许久,有些事情已经细思极恐。 她年少时,曾跟母亲的一位良师益友学过点西医,解剖术当初便是跟那位洋人西医学的。 当然知道,人的身体,确切地说是尸体。 在南洋和西方国家,能做很多用途。 她不歧视异族人,最起码不是歧视全部异族人,哪怕旧朝亡国与一些异族人脱不了干系。 但这一刻,秦音痛恨这些在国土内为非作歹的东洲人。 因为所知的每一件与东洲人相关的事,没有一件不令人恶寒的。 秦音收敛思绪,放下报纸,转而唤了展翔进来。 “展翔。” 展翔很快走进前厅,“夫人。” “从福利院抓走的山景卉子,审的怎么样了?” 展翔稍作迟疑,如实回道: “昨日听章谨说,大帅的意思,抓到的东洲人都不用再审,全部一律处决。” 秦音抿唇,“所有吗?” 展翔点点头,肃声道: “所有。” “据说是先前派去海岸东西两边的人,接洽带回的消息,都不太乐观,东边的军阀默许东洲人在自己驻地内圈地建厂,跟东洲人,私下有往来。” 展翔接着道,“大帅已通电试探,给徽州那边也打了电报。” 秦音莫名感到一阵堵心。 “徽州还好,徽州人都讨厌外乡人,异国人更甚。” 展翔表情古怪,迟疑道: “夫人,您大概不知,章谨说,徽都最有名的灵悟寺里,有东洲高僧,长期在那里借住参禅,且已收获一批信徒。” 秦音,“” 第233章 老太太回来 秦音是医者,见惯许多生老病死的苦难。 有人一生行善,却苦命寿短。 有人作恶多端,却祸害长寿。 她并不信佛渡苍生,尤其是这战火四起的乱世。 她不信,自然就不拜佛,更不会去寺庙,当然不可能知道灵悟寺里有什么东洲高僧。 缄默半晌,秦音想到什么: “秦甄,她也在灵悟寺修行” 展翔闻言点头,“据章谨说,当初叶副军长的人在北线抓到她,押送湘城的途中,曾有人试图将她劫走。” “如今他们猜测,秦甄或许知道东洲人的一些事,徽州说不定已经有东洲人渗入,且在暗处做了许久的生意。” “只可惜,大帅已经将秦甄处决了,没法得到什么名单或地址。” “眼下只能通电给秦大帅,提醒他采取些措施。” 秦音缓缓阖眼,抬手扶额。 徽州最不缺的便是山田和野岭,秦军的关注又都放在几座金矿上。 如果说有人在荒郊野岭的地方开垦土地,种植罂粟,说不定已经很久了,且这样的地方一定不是一处两处。 这要派兵彻底巡山搜查,可是要耗大量的人力和时间。 但是,没有更有效,更省时的办法。 ——她大哥有的要忙了。 临近七月底,最近没有好消息。 秦音也拿不准,大哥大嫂原定的到访日子,还能不能按时抵达。 她知道纪鸿洲忙,也没去打问,只让展翔安排人每日在码头等着。 这日,纪鸿洲刚从营地赶回城里,便在城门口处,被副官处的人拦住车。 章谨停下车子,降下车窗,皱眉看着凑过来的人: “什么要紧事,你堵在这里?” 小副官干巴巴扯了下唇,“章哥,派去南洋探望老太太的人回来了,老太太也跟着回来了!” 章谨闻言一愣,连忙回头看纪鸿洲。 纪鸿洲浓眉微皱,“人呢?” 小副官:“直接回老宅了。” 纪鸿洲一脚踢在车座上。 章谨立刻发动车子,直奔帅府老宅。 时至傍晚,纪公馆这边。 秦音也刚得知老太太回来的消息。 她虽然稍显惊讶,却不算意外,毕竟早有心理准备。 于是也没打听纪鸿洲的去向,直接交代展翔备车,回一趟老宅。 她到时,帅府老宅里,佣人们已经开始上灯。 用细长的竹竿,将廊下积灰的灯笼一一摘下,点亮灯芯后再挂上去。 老管事见她来,连忙带着人躬身行礼。 秦音立住脚,看了看他们手里的灯笼: “上月我便让人过来交代,说府里彻底打扫一番,尤其老太太的清心斋,这灯笼是怎么回事?” 老管事神色讪讪,连忙解释道: “回夫人,这些灯笼都是一年一换,往年是年底换,因府里没主子住,昨儿年上便没换,上月又还在雨季里,我便想着,等过完雨季再订新的。” 又说,“没想到老太太今儿会回来,新灯笼还没送来,我已经叫人去催” 秦音看他一眼,面色淡淡: “带人再四处转转,查漏补缺,再是没人住,这也是帅府的老宅。” “是,是!夫人,立刻去办。” 秦音没再看他,带着冬荏和展翔沿着回廊走了。 两人跟在她身后,冬荏回头看了眼那老管事,自言自语般同展翔说: “湘城是什么地方?府里再是没主子,也养这么些佣人,还能叫大帅的老宅荒了?” 她小声说话,声量却又让那廊下几人都听得清: “欺负夫人事忙脾气好,不约束他们?白拿一年多的佣钱” 老管事和几个佣人闻言,皆是神色复杂面面相觑。 拐过廊弯,展翔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冬荏,也没说话。 不过心里纳闷儿,这丫头平日里不是多嘴的性子,这么说不得罪人么? 他又看了眼前头的秦音。 夫人都不说她,他还是不提点了,免得给冬荏招骂。 三人很快到了清心斋。 一进院门,秦音便听见屋里有人说话。 章谨立在廊下,见她来,忙低头礼了礼,也没出声。 秦音穿过院子里路径,拾阶而上,便听清了纪鸿洲的话。 “孩子们那么小,又不会跑,还是您先养好身体要紧,不然等他们会跑了,母亲反倒动不了,那还有什么含饴弄孙的乐趣?” “我,我是祖母,我不能见他们?” 老太太开口,只是说话的语声听起来古怪,像是舌头捋不直。 秦音远山眉微动,眼底掠过丝晦色,伸手掀起帘子,迈脚进去。 “能见,谁说不能?我明儿带人给您抱过来瞧瞧” 纪鸿洲正说着,察觉有人进来,下意识回头。 秦音浅笑走进门,“母亲,我听说您回来,便过来探望您。” 纪鸿洲眉目温和,随即从围椅间站起身: “筝筝,我正说叫人知会你” “副官处已经知会了。” 秦音噙笑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坐在正位的老太太跟前,一双素手伸过去,亲昵地捧住她一只手。 “母亲,一路劳累,您身体可好?” 她纤细指尖,已经搭上老太太腕脉。 老太太嘴有些歪,一侧脸看似也僵硬,左半边的胳膊窝屈,手也不能自然伸直。 看样子是中风,但脉象上,倒是不太严重,正在恢复。 老太太瞧见她来,右侧嘴角勾起笑弧,眼里也流露笑意。 “老大媳妇儿,好,好。” 态度看起来也不算坏。 秦音笑了笑,松开她手,婉声说道: “看起来母亲身体还好,改日我有空过来,给您施针推拿,会很快恢复如初的。” 老太太笑眯眯点头,“行,也不急,我身边有,有人用,莎莉的推拿手法很不错,我在恢复了。你啊,照顾孩子要紧。” 这么长一番话,她说的磕磕绊绊,但不妨碍旁人听得懂。 秦音眼尾笑意不减,“哦?莎莉?是照顾母亲的人?” 一旁立在这穆妈连忙接过话: “回夫人,是二小姐和三少爷为老夫人精挑细选的护工,专门应对中风之症的病人,她护理的不错,二小姐和三少爷便聘请她跟回来,直到老夫人彻底恢复为止。” 二小姐和三少爷聘请? 秦音黛眉轻挑,看了眼纪鸿洲。 纪欢颜和纪文洲哪来的钱请护工? 能说动一个英国护工跟着回国,一定出了高薪。 还不是用纪鸿洲的钱? 纪鸿洲对上秦音视线,也皱了皱眉: “怎么还带了外国护工回来?难不成还要再配个翻译官给她?” 第233章 老太太回来 秦音是医者,见惯许多生老病死的苦难。 有人一生行善,却苦命寿短。 有人作恶多端,却祸害长寿。 她并不信佛渡苍生,尤其是这战火四起的乱世。 她不信,自然就不拜佛,更不会去寺庙,当然不可能知道灵悟寺里有什么东洲高僧。 缄默半晌,秦音想到什么: “秦甄,她也在灵悟寺修行” 展翔闻言点头,“据章谨说,当初叶副军长的人在北线抓到她,押送湘城的途中,曾有人试图将她劫走。” “如今他们猜测,秦甄或许知道东洲人的一些事,徽州说不定已经有东洲人渗入,且在暗处做了许久的生意。” “只可惜,大帅已经将秦甄处决了,没法得到什么名单或地址。” “眼下只能通电给秦大帅,提醒他采取些措施。” 秦音缓缓阖眼,抬手扶额。 徽州最不缺的便是山田和野岭,秦军的关注又都放在几座金矿上。 如果说有人在荒郊野岭的地方开垦土地,种植罂粟,说不定已经很久了,且这样的地方一定不是一处两处。 这要派兵彻底巡山搜查,可是要耗大量的人力和时间。 但是,没有更有效,更省时的办法。 ——她大哥有的要忙了。 临近七月底,最近没有好消息。 秦音也拿不准,大哥大嫂原定的到访日子,还能不能按时抵达。 她知道纪鸿洲忙,也没去打问,只让展翔安排人每日在码头等着。 这日,纪鸿洲刚从营地赶回城里,便在城门口处,被副官处的人拦住车。 章谨停下车子,降下车窗,皱眉看着凑过来的人: “什么要紧事,你堵在这里?” 小副官干巴巴扯了下唇,“章哥,派去南洋探望老太太的人回来了,老太太也跟着回来了!” 章谨闻言一愣,连忙回头看纪鸿洲。 纪鸿洲浓眉微皱,“人呢?” 小副官:“直接回老宅了。” 纪鸿洲一脚踢在车座上。 章谨立刻发动车子,直奔帅府老宅。 时至傍晚,纪公馆这边。 秦音也刚得知老太太回来的消息。 她虽然稍显惊讶,却不算意外,毕竟早有心理准备。 于是也没打听纪鸿洲的去向,直接交代展翔备车,回一趟老宅。 她到时,帅府老宅里,佣人们已经开始上灯。 用细长的竹竿,将廊下积灰的灯笼一一摘下,点亮灯芯后再挂上去。 老管事见她来,连忙带着人躬身行礼。 秦音立住脚,看了看他们手里的灯笼: “上月我便让人过来交代,说府里彻底打扫一番,尤其老太太的清心斋,这灯笼是怎么回事?” 老管事神色讪讪,连忙解释道: “回夫人,这些灯笼都是一年一换,往年是年底换,因府里没主子住,昨儿年上便没换,上月又还在雨季里,我便想着,等过完雨季再订新的。” 又说,“没想到老太太今儿会回来,新灯笼还没送来,我已经叫人去催” 秦音看他一眼,面色淡淡: “带人再四处转转,查漏补缺,再是没人住,这也是帅府的老宅。” “是,是!夫人,立刻去办。” 秦音没再看他,带着冬荏和展翔沿着回廊走了。 两人跟在她身后,冬荏回头看了眼那老管事,自言自语般同展翔说: “湘城是什么地方?府里再是没主子,也养这么些佣人,还能叫大帅的老宅荒了?” 她小声说话,声量却又让那廊下几人都听得清: “欺负夫人事忙脾气好,不约束他们?白拿一年多的佣钱” 老管事和几个佣人闻言,皆是神色复杂面面相觑。 拐过廊弯,展翔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冬荏,也没说话。 不过心里纳闷儿,这丫头平日里不是多嘴的性子,这么说不得罪人么? 他又看了眼前头的秦音。 夫人都不说她,他还是不提点了,免得给冬荏招骂。 三人很快到了清心斋。 一进院门,秦音便听见屋里有人说话。 章谨立在廊下,见她来,忙低头礼了礼,也没出声。 秦音穿过院子里路径,拾阶而上,便听清了纪鸿洲的话。 “孩子们那么小,又不会跑,还是您先养好身体要紧,不然等他们会跑了,母亲反倒动不了,那还有什么含饴弄孙的乐趣?” “我,我是祖母,我不能见他们?” 老太太开口,只是说话的语声听起来古怪,像是舌头捋不直。 秦音远山眉微动,眼底掠过丝晦色,伸手掀起帘子,迈脚进去。 “能见,谁说不能?我明儿带人给您抱过来瞧瞧” 纪鸿洲正说着,察觉有人进来,下意识回头。 秦音浅笑走进门,“母亲,我听说您回来,便过来探望您。” 纪鸿洲眉目温和,随即从围椅间站起身: “筝筝,我正说叫人知会你” “副官处已经知会了。” 秦音噙笑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坐在正位的老太太跟前,一双素手伸过去,亲昵地捧住她一只手。 “母亲,一路劳累,您身体可好?” 她纤细指尖,已经搭上老太太腕脉。 老太太嘴有些歪,一侧脸看似也僵硬,左半边的胳膊窝屈,手也不能自然伸直。 看样子是中风,但脉象上,倒是不太严重,正在恢复。 老太太瞧见她来,右侧嘴角勾起笑弧,眼里也流露笑意。 “老大媳妇儿,好,好。” 态度看起来也不算坏。 秦音笑了笑,松开她手,婉声说道: “看起来母亲身体还好,改日我有空过来,给您施针推拿,会很快恢复如初的。” 老太太笑眯眯点头,“行,也不急,我身边有,有人用,莎莉的推拿手法很不错,我在恢复了。你啊,照顾孩子要紧。” 这么长一番话,她说的磕磕绊绊,但不妨碍旁人听得懂。 秦音眼尾笑意不减,“哦?莎莉?是照顾母亲的人?” 一旁立在这穆妈连忙接过话: “回夫人,是二小姐和三少爷为老夫人精挑细选的护工,专门应对中风之症的病人,她护理的不错,二小姐和三少爷便聘请她跟回来,直到老夫人彻底恢复为止。” 二小姐和三少爷聘请? 秦音黛眉轻挑,看了眼纪鸿洲。 纪欢颜和纪文洲哪来的钱请护工? 能说动一个英国护工跟着回国,一定出了高薪。 还不是用纪鸿洲的钱? 纪鸿洲对上秦音视线,也皱了皱眉: “怎么还带了外国护工回来?难不成还要再配个翻译官给她?” 第234章 我连见头母马都避嫌 “不用~!” 老太太摆了下手,歪着嘴慢吞吞说道: “莎莉到我身边,已经跟她们,学会,大半国话。这事,你们不用操心。” 秦音眸色微动,没说什么。 纪鸿洲眉心没法儿舒展,心头一阵烦躁。 经验使然,他总觉得老宅里出现个外姓女人,就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老太太身边。 这次不止外姓了,还是个外国人。 要是年纪大的,还好些。 若是年轻的 ——妈的,怎么想都是个麻烦。 于是转头,朝着外面吆喝了声: “把那洋护工叫来!老子问问!” 章谨应声,“是,大帅。” 很快,穆妈见天色不早,便下去催膳。 既然夫人都来了。 今晚大帅和夫人,指定是要陪老太太一起用膳的。 她一走,老太太就迫不及待聊起自己那两个,尚未谋面的亲孙子。 她眼都笑眯,看向秦音: “还,还是老大媳妇儿,医术好。” “我走,的那会儿,以为老大不能生,要绝嗣了。” 纪鸿洲脸一僵,“” “谁想,你争气,一胎生俩,龙凤胎!” 老太太高兴的,脸都笑皱巴了。 秦音弯眉笑了笑,瞥了眼纪鸿洲: “母亲,大帅身体已经好了。” 老太太笑的更开怀,“好,好好,你也养养身体,多生几个,纪家要人丁兴旺!” 秦音淡笑不语,没接这话。 老太太又问她,“孩子,都好?” “都好。”秦音点头。 “我,我明儿去看,看他们!” 老太太盼孙心切,早就按捺不住了。 秦音还没说话,纪鸿洲那边已经接了。 “你快别折腾了,老胳膊老腿儿还坐轮椅,怪麻烦的。” 不等老太太说话,他接着道: “俩孩子刚足百天,长安生下来先天不足,至今没带他们见过风,等百日宴上,我跟筝筝再抱过来,给你瞧瞧。” 老太太当即很不乐意,瞪了他一眼: “我老胳膊老腿儿,又,又不麻烦你!我自个儿去!” 纪鸿洲横眉回道:“你都这样儿了,你到我那儿去,我能不管接送?到时候满大街上人骂我不孝,你高兴听?!” 老太太僵硬的嘴角抽了抽,被他堵得接不上话。 “成了,我这阵儿忙的脚不沾地儿,你别给我添乱了,好好养你的身体,孩子百日宴还想不想出席了?” 老太太气的翻白眼: “你怎么总,拦着我?我是祖母” 秦音插声解释,“母亲,大帅不是拦着,他太紧张长安了,看的跟眼珠子一样,也是担心您的身体。” 又说,“这样,改日我有空,若孩子瞧着好,就抱过来给母亲看。” 也不提说让老太太过去的话。 若是纪鸿洲,老太太扯着嘴也想杠两句。 这话换秦音说,她一下就收住声,哼哼两声没再说话。 这个儿媳妇儿,她现在惹不起了。 见她听秦音的,纪鸿洲不由暗笑挑眉,看了看秦音,没再说话。 正此时,有人掀帘子进来。 秦音看过去,是个金发蓝眼的年轻女人,身量高挑,肌肤雪白,还入乡随俗的穿一件雪白旗袍。 不过旗袍是雪白蕾丝花款式,穿在一个外国人身上,说不出的违和感。 “老夫人,您找我。” 莎莉笑容大大方方,没有东方女子笑不露齿的拘谨,非常亲热地走到老太太身边。 她又看向纪鸿洲和秦音,一脸笑容主动点头见礼,很礼貌。 “这一定是纪大帅,大帅夫人。你们好,我是莎莉,照顾老夫人的护工。” 秦音不动声色打量她,莞尔勾唇没说话。 纪鸿洲眉心却又皱起来,转目看向老太太。 “这叫会国话?蹩到哪儿去了?我听着都绕耳朵。” 老夫人斜他一眼,“能听懂,不就行了?” 纪鸿洲薄唇微抿,挑剔地看向那洋护工,还想问什么,却被秦音握住手。 他眉峰挑了挑,扭脸看向她。 秦音,“既然母亲用着好,那就先这样,毕竟是颜儿和三弟的一份孝心。” 纪鸿洲没再开口,只盯着她看。 秦音面不改色,浅浅笑道: “希望莎莉小姐,在湘城能住的习惯,也希望能在她的照料下,让母亲尽快恢复,感谢莎莉小姐。” 莎莉笑眯眯,说着古怪蹩脚的国语说道: “我应该做的,帅府毕竟付给我佣金,夫人您太客气了。” 用过晚膳,纪鸿洲带着秦音从老宅离开。 洋车驶出宅院正门,他便转过脸问秦音: “这洋人,就这么轻易留在府里?” 秦音抱着臂看窗外,神情语气淡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情绪。 “你一时撵走,从哪儿找个合适的人替代?” “那还能找不着?军医院多少护士,一个伺候” “老太太不是喜欢她么?” 纪鸿洲嗤了声,“她喜欢” “老太太多刁钻,心气不顺多会找麻烦,你不清楚?”秦音反问。 纪鸿洲顿了顿,没说话儿。 “她是中风,再生气,搞不好直接躺在床上起不来,那离走也不远了。” 秦音说着,扭过脸看向他: “何况这么久不见,这刚漂洋过海的回到家,你就急巴巴给她添堵,人还是颜儿和老三给找的,就显着你孝顺了?” 纪鸿洲无语。 他手肘杵在车窗上,浮躁拧眉,修长大手摸了摸下巴: “我是觉着,到家了怎么也缺不了人伺候,一个外国人留在家里,从没过这先例” 秦音眯眼盯着他,没等他把话说完,突然问道: “纪鸿洲,你喜欢金头发蓝眼睛的女人?” 纪鸿洲手一哆嗦,瞬间瞪眼扭过脸,沉声低斥: “胡说八道什么呢?老子才见着一眼!我就知道你早晚得来这么一句,这外国人绝对不能留!” 他一脚踹在车前座上,厉声吼道: “明天给老子打包弄走!送远儿远儿的,让她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章谨呛咳了声,强忍笑意连连点头: “是,是!属下知道。” 纪鸿洲气郁死了。 他扭过脸又看秦音,张嘴就要训她两句。 秦音施施然笑了笑,“我就随便问一句,你这么大反应啊?” “你什么话儿都敢问!” 纪鸿洲没好气地怼她: “听听自己说的,什么屁话?!再有下回老子真翻脸了!” 秦音忍俊不禁。 “逗你一句,你还来气了,不就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外国女人么?怎么就见一眼,便非得撵走不可?” 她倾身靠近他,素手挽住他臂弯,安抚地捏了捏,软声说道: “你别这么草木皆兵成不成?我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看到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就容不下?” 纪鸿洲气笑,“你不小心眼儿,是我,我怕了行不行?” 他歪头看她,一脸无奈: “我真忙的脚不沾地儿,没空动那歪心思,咱趁早从根源上杜绝。我如今,连见头母马都避嫌,真的。” 第234章 我连见头母马都避嫌 “不用~!” 老太太摆了下手,歪着嘴慢吞吞说道: “莎莉到我身边,已经跟她们,学会,大半国话。这事,你们不用操心。” 秦音眸色微动,没说什么。 纪鸿洲眉心没法儿舒展,心头一阵烦躁。 经验使然,他总觉得老宅里出现个外姓女人,就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老太太身边。 这次不止外姓了,还是个外国人。 要是年纪大的,还好些。 若是年轻的 ——妈的,怎么想都是个麻烦。 于是转头,朝着外面吆喝了声: “把那洋护工叫来!老子问问!” 章谨应声,“是,大帅。” 很快,穆妈见天色不早,便下去催膳。 既然夫人都来了。 今晚大帅和夫人,指定是要陪老太太一起用膳的。 她一走,老太太就迫不及待聊起自己那两个,尚未谋面的亲孙子。 她眼都笑眯,看向秦音: “还,还是老大媳妇儿,医术好。” “我走,的那会儿,以为老大不能生,要绝嗣了。” 纪鸿洲脸一僵,“” “谁想,你争气,一胎生俩,龙凤胎!” 老太太高兴的,脸都笑皱巴了。 秦音弯眉笑了笑,瞥了眼纪鸿洲: “母亲,大帅身体已经好了。” 老太太笑的更开怀,“好,好好,你也养养身体,多生几个,纪家要人丁兴旺!” 秦音淡笑不语,没接这话。 老太太又问她,“孩子,都好?” “都好。”秦音点头。 “我,我明儿去看,看他们!” 老太太盼孙心切,早就按捺不住了。 秦音还没说话,纪鸿洲那边已经接了。 “你快别折腾了,老胳膊老腿儿还坐轮椅,怪麻烦的。” 不等老太太说话,他接着道: “俩孩子刚足百天,长安生下来先天不足,至今没带他们见过风,等百日宴上,我跟筝筝再抱过来,给你瞧瞧。” 老太太当即很不乐意,瞪了他一眼: “我老胳膊老腿儿,又,又不麻烦你!我自个儿去!” 纪鸿洲横眉回道:“你都这样儿了,你到我那儿去,我能不管接送?到时候满大街上人骂我不孝,你高兴听?!” 老太太僵硬的嘴角抽了抽,被他堵得接不上话。 “成了,我这阵儿忙的脚不沾地儿,你别给我添乱了,好好养你的身体,孩子百日宴还想不想出席了?” 老太太气的翻白眼: “你怎么总,拦着我?我是祖母” 秦音插声解释,“母亲,大帅不是拦着,他太紧张长安了,看的跟眼珠子一样,也是担心您的身体。” 又说,“这样,改日我有空,若孩子瞧着好,就抱过来给母亲看。” 也不提说让老太太过去的话。 若是纪鸿洲,老太太扯着嘴也想杠两句。 这话换秦音说,她一下就收住声,哼哼两声没再说话。 这个儿媳妇儿,她现在惹不起了。 见她听秦音的,纪鸿洲不由暗笑挑眉,看了看秦音,没再说话。 正此时,有人掀帘子进来。 秦音看过去,是个金发蓝眼的年轻女人,身量高挑,肌肤雪白,还入乡随俗的穿一件雪白旗袍。 不过旗袍是雪白蕾丝花款式,穿在一个外国人身上,说不出的违和感。 “老夫人,您找我。” 莎莉笑容大大方方,没有东方女子笑不露齿的拘谨,非常亲热地走到老太太身边。 她又看向纪鸿洲和秦音,一脸笑容主动点头见礼,很礼貌。 “这一定是纪大帅,大帅夫人。你们好,我是莎莉,照顾老夫人的护工。” 秦音不动声色打量她,莞尔勾唇没说话。 纪鸿洲眉心却又皱起来,转目看向老太太。 “这叫会国话?蹩到哪儿去了?我听着都绕耳朵。” 老夫人斜他一眼,“能听懂,不就行了?” 纪鸿洲薄唇微抿,挑剔地看向那洋护工,还想问什么,却被秦音握住手。 他眉峰挑了挑,扭脸看向她。 秦音,“既然母亲用着好,那就先这样,毕竟是颜儿和三弟的一份孝心。” 纪鸿洲没再开口,只盯着她看。 秦音面不改色,浅浅笑道: “希望莎莉小姐,在湘城能住的习惯,也希望能在她的照料下,让母亲尽快恢复,感谢莎莉小姐。” 莎莉笑眯眯,说着古怪蹩脚的国语说道: “我应该做的,帅府毕竟付给我佣金,夫人您太客气了。” 用过晚膳,纪鸿洲带着秦音从老宅离开。 洋车驶出宅院正门,他便转过脸问秦音: “这洋人,就这么轻易留在府里?” 秦音抱着臂看窗外,神情语气淡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情绪。 “你一时撵走,从哪儿找个合适的人替代?” “那还能找不着?军医院多少护士,一个伺候” “老太太不是喜欢她么?” 纪鸿洲嗤了声,“她喜欢” “老太太多刁钻,心气不顺多会找麻烦,你不清楚?”秦音反问。 纪鸿洲顿了顿,没说话儿。 “她是中风,再生气,搞不好直接躺在床上起不来,那离走也不远了。” 秦音说着,扭过脸看向他: “何况这么久不见,这刚漂洋过海的回到家,你就急巴巴给她添堵,人还是颜儿和老三给找的,就显着你孝顺了?” 纪鸿洲无语。 他手肘杵在车窗上,浮躁拧眉,修长大手摸了摸下巴: “我是觉着,到家了怎么也缺不了人伺候,一个外国人留在家里,从没过这先例” 秦音眯眼盯着他,没等他把话说完,突然问道: “纪鸿洲,你喜欢金头发蓝眼睛的女人?” 纪鸿洲手一哆嗦,瞬间瞪眼扭过脸,沉声低斥: “胡说八道什么呢?老子才见着一眼!我就知道你早晚得来这么一句,这外国人绝对不能留!” 他一脚踹在车前座上,厉声吼道: “明天给老子打包弄走!送远儿远儿的,让她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章谨呛咳了声,强忍笑意连连点头: “是,是!属下知道。” 纪鸿洲气郁死了。 他扭过脸又看秦音,张嘴就要训她两句。 秦音施施然笑了笑,“我就随便问一句,你这么大反应啊?” “你什么话儿都敢问!” 纪鸿洲没好气地怼她: “听听自己说的,什么屁话?!再有下回老子真翻脸了!” 秦音忍俊不禁。 “逗你一句,你还来气了,不就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外国女人么?怎么就见一眼,便非得撵走不可?” 她倾身靠近他,素手挽住他臂弯,安抚地捏了捏,软声说道: “你别这么草木皆兵成不成?我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看到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就容不下?” 纪鸿洲气笑,“你不小心眼儿,是我,我怕了行不行?” 他歪头看她,一脸无奈: “我真忙的脚不沾地儿,没空动那歪心思,咱趁早从根源上杜绝。我如今,连见头母马都避嫌,真的。” 第235章 怎么让他来了? 章谨实在没憋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秦音也被逗笑了。 纪鸿洲见状,无奈地看了看两人,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秦音很快抿唇忍住笑,照顾到他的面子,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诶,母亲回来,没质问你杜揽月的事儿?” 纪鸿洲听言皱眉,“还没顾得上,她如今心思,都挂在两个孩子身上” 他说着顿了顿,抬手虚点了两下,正色说道: “我就是担心这个,不是我草木皆兵,是这老太太太不让人省心。就怕她还憋着一口气,要给我打什么歪主意,你懂不懂?” 秦音忍笑敛目,点了点头附和他: “懂。” “真懂?” “嗯,真懂。” 纪鸿洲睨她一眼,这才稍稍放下心。 秦音唇瓣浅抿,又道: “只要不是你有贼心,旁人倒是没什么,这不是你一个男人该操心的事,老太太那儿要添乱,我来解决。” 纪鸿洲诧异挑眉,“你?” 秦音最烦找麻烦的人,从来都不屑于为一些无谓之事,与人起争执。 如今倒是说出,‘我来解决’的话了。 秦音掀睫看他,见他面上半信半疑地神情,不由好笑。 “老太太如今不敢惹我,你看不出来吗?” 纪鸿洲,“” 看出来了。 “这都是你给的底气。” 秦音难得嘴甜,素手搭在他胸膛轻柔抚了抚,软声道: “放心,你有那么多大事要做,别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操心。” 纪鸿洲敛目,看着身边如此柔顺贴心的人,心下十分受用,嘴角不禁牵起笑痕。 他抬臂揽住秦音,大掌握在她肩头揉了把。 看出他心情好转,秦音又浅笑转移话题: “最近有没有徽州的消息?月底了,大哥大嫂还能不能来?” 纪鸿洲,“没说不来。这么大的事,便是晚两日到,他也会来的。” 秦音微微颔首,又说: “码头那边我让展翔安排了人,你就不用管了,忙你的正事。” 纪鸿洲眉梢挑高,清声笑道: “这也是军政府的正事,我早都安排好了,你真是爱操心。人一到,自然会派人知会你,你安心等消息便是。” “我以为你忙的顾不上。” 纪鸿洲失笑了声,揽着她肩的手抬起,轻捏她脸: “怎么会顾不上?整个军政府为此筹备数月,筝筝,你头一次不机灵。” “” 秦音也这么觉得。 她怎么能低估了这帮人对金矿的渴求心? 如纪鸿洲所料,秦震关携家眷,在八月初三下午抵达湘城。 钟淮泯负责接待。 他早早部署过,秦军的船一出现在海域内,兵府司和治安馆那边便接到了消息,立刻调动所有人马,肃清码头和海岸线。 船一靠岸,秦震关从船舱里出来,举目可见从码头一路延伸出去的两列纪军大兵。 整个码头除了兵还是兵,称得上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这派头,气氛肃穆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抓什么重量级逃犯。 回想当初纪鸿洲和秦音抵达徽州时,自己亲自带了儿子去接,那场面,比现在有人情味儿多了。 他蹙了蹙眉,在亲兵的拥簇下,当先下了船。 钟淮泯笑眯眯等在船下,伸出手,点头以礼: “秦帅,久违久违,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 秦震关唇角牵了牵,与他握了握手,才环视一眼四下。 正要问起纪鸿洲,视线便瞥见不远处,几辆洋车先后停靠。 纪鸿洲从车上下来,大步朝这边走过来,身后的车上陆续下来几人,看肩章,是好几位上将。 秦震关暗暗深吸口气,眼底掠过丝无奈。 纪鸿洲健步如飞,很快到了近前,扬起笑脸朝秦震关伸手: “大舅兄,你可到了,再不到筝筝就该急了,我这都得派人到徽州去接你来!” 秦震关握住他手,失笑了声。 两人勾着臂撞了撞肩,一副好兄弟许久不见的熟稔样。 “筝筝还好?”秦震关笑问。 “见了就知道。” 纪鸿洲笑着拍了拍他肩,“走,她这会儿也该知道你们到了,先去我那儿坐坐,今晚给你摆接风宴。” 秦震关点头,又回身交代副官: “请夫人下来。” 副官并靴接话,“是!” 片刻后,傅盛荣牵着秦峰下船,身后还跟着女佣和抱孩子的乳娘。 纪鸿洲笑眯眯的视线扫了眼,最后定在乳娘身后,眼里笑意瞬间减了一半。 傅盛荣莞尔一笑,颔首与他打招呼: “纪帅,叨扰了。” 纪鸿洲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唇角勾了勾: “嫂夫人。” 立在他身边的钟淮泯紧接着哎哟一声,笑呵呵走上前几步,去迎后面下来那位。 “这不是傅参谋么!哎呀,傅参谋也来了?咱们可是好久不见啦!” 傅文睿温浅含笑,与钟淮泯握了握手。 “钟参谋,是许久不见,我还记得您上次的招待。” 钟淮泯一向脸皮厚,全当听不懂他话里有话,哈哈大笑说道: “诶呀,那都多久的事儿了?这次还是我招待,有什么不足之处,傅参谋尽管指点,我一定让秦帅和夫人,还有傅参谋您,宾至如归!” 傅文睿殷红薄唇轻扯,敷衍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懒散插兜,转目看向纪鸿洲,唇角笑弧扬高: “纪帅,又见面了,可是没想到我也来?” 纪鸿洲皮笑肉不笑,视线压低,颇有深意扫了眼他那条腿: “是没料到,尤记得傅参谋的腿伤的挺重,我这记忆,还停留在傅参谋坐轮椅的时候,没成想你还能来。” 傅文睿哂笑,修长双腿站的笔直。 “让纪帅见笑,时候也不短了,这腿,好了。” 纪鸿洲唇角扯了扯,并不走心地点了点头。 “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厮就该直接瘸了算,竟还真叫他恢复了。 晦气! 傅文睿紧接着佯装关切: “纪帅的毒,应该也都解了?身体可有什么大碍?” “好得很,有劳傅参谋挂心。”纪鸿洲眼尾噙笑,“有筝筝在,当然万无一失。” 傅文睿微笑点头,“那就好。” 两人不阴不阳地寒暄了几句。 旁人还没什么,秦峰听不下去了。 “你们能不在这儿说话吗?”小少年手搭在眉梢上,昂着脸问纪鸿洲,“小姑父,你们这里怎么一棵树都瞧不见?我都快被晒死了!” 纪鸿洲垂眼扫他,淡笑抬手搭上他后脑勺,把小孩儿捞到自己身边。 “说的是,走,咱们回去再叙。” 一行这才登上台阶,陆续坐上车离开码头。 纪鸿洲和秦震关坐一辆车。 车门一关上,他就绷不住脸色,烦躁地怼了句: “怎么让他来了?凑什么热闹?” 秦震关,“” 第235章 怎么让他来了? 章谨实在没憋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秦音也被逗笑了。 纪鸿洲见状,无奈地看了看两人,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秦音很快抿唇忍住笑,照顾到他的面子,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诶,母亲回来,没质问你杜揽月的事儿?” 纪鸿洲听言皱眉,“还没顾得上,她如今心思,都挂在两个孩子身上” 他说着顿了顿,抬手虚点了两下,正色说道: “我就是担心这个,不是我草木皆兵,是这老太太太不让人省心。就怕她还憋着一口气,要给我打什么歪主意,你懂不懂?” 秦音忍笑敛目,点了点头附和他: “懂。” “真懂?” “嗯,真懂。” 纪鸿洲睨她一眼,这才稍稍放下心。 秦音唇瓣浅抿,又道: “只要不是你有贼心,旁人倒是没什么,这不是你一个男人该操心的事,老太太那儿要添乱,我来解决。” 纪鸿洲诧异挑眉,“你?” 秦音最烦找麻烦的人,从来都不屑于为一些无谓之事,与人起争执。 如今倒是说出,‘我来解决’的话了。 秦音掀睫看他,见他面上半信半疑地神情,不由好笑。 “老太太如今不敢惹我,你看不出来吗?” 纪鸿洲,“” 看出来了。 “这都是你给的底气。” 秦音难得嘴甜,素手搭在他胸膛轻柔抚了抚,软声道: “放心,你有那么多大事要做,别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操心。” 纪鸿洲敛目,看着身边如此柔顺贴心的人,心下十分受用,嘴角不禁牵起笑痕。 他抬臂揽住秦音,大掌握在她肩头揉了把。 看出他心情好转,秦音又浅笑转移话题: “最近有没有徽州的消息?月底了,大哥大嫂还能不能来?” 纪鸿洲,“没说不来。这么大的事,便是晚两日到,他也会来的。” 秦音微微颔首,又说: “码头那边我让展翔安排了人,你就不用管了,忙你的正事。” 纪鸿洲眉梢挑高,清声笑道: “这也是军政府的正事,我早都安排好了,你真是爱操心。人一到,自然会派人知会你,你安心等消息便是。” “我以为你忙的顾不上。” 纪鸿洲失笑了声,揽着她肩的手抬起,轻捏她脸: “怎么会顾不上?整个军政府为此筹备数月,筝筝,你头一次不机灵。” “” 秦音也这么觉得。 她怎么能低估了这帮人对金矿的渴求心? 如纪鸿洲所料,秦震关携家眷,在八月初三下午抵达湘城。 钟淮泯负责接待。 他早早部署过,秦军的船一出现在海域内,兵府司和治安馆那边便接到了消息,立刻调动所有人马,肃清码头和海岸线。 船一靠岸,秦震关从船舱里出来,举目可见从码头一路延伸出去的两列纪军大兵。 整个码头除了兵还是兵,称得上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这派头,气氛肃穆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抓什么重量级逃犯。 回想当初纪鸿洲和秦音抵达徽州时,自己亲自带了儿子去接,那场面,比现在有人情味儿多了。 他蹙了蹙眉,在亲兵的拥簇下,当先下了船。 钟淮泯笑眯眯等在船下,伸出手,点头以礼: “秦帅,久违久违,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 秦震关唇角牵了牵,与他握了握手,才环视一眼四下。 正要问起纪鸿洲,视线便瞥见不远处,几辆洋车先后停靠。 纪鸿洲从车上下来,大步朝这边走过来,身后的车上陆续下来几人,看肩章,是好几位上将。 秦震关暗暗深吸口气,眼底掠过丝无奈。 纪鸿洲健步如飞,很快到了近前,扬起笑脸朝秦震关伸手: “大舅兄,你可到了,再不到筝筝就该急了,我这都得派人到徽州去接你来!” 秦震关握住他手,失笑了声。 两人勾着臂撞了撞肩,一副好兄弟许久不见的熟稔样。 “筝筝还好?”秦震关笑问。 “见了就知道。” 纪鸿洲笑着拍了拍他肩,“走,她这会儿也该知道你们到了,先去我那儿坐坐,今晚给你摆接风宴。” 秦震关点头,又回身交代副官: “请夫人下来。” 副官并靴接话,“是!” 片刻后,傅盛荣牵着秦峰下船,身后还跟着女佣和抱孩子的乳娘。 纪鸿洲笑眯眯的视线扫了眼,最后定在乳娘身后,眼里笑意瞬间减了一半。 傅盛荣莞尔一笑,颔首与他打招呼: “纪帅,叨扰了。” 纪鸿洲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唇角勾了勾: “嫂夫人。” 立在他身边的钟淮泯紧接着哎哟一声,笑呵呵走上前几步,去迎后面下来那位。 “这不是傅参谋么!哎呀,傅参谋也来了?咱们可是好久不见啦!” 傅文睿温浅含笑,与钟淮泯握了握手。 “钟参谋,是许久不见,我还记得您上次的招待。” 钟淮泯一向脸皮厚,全当听不懂他话里有话,哈哈大笑说道: “诶呀,那都多久的事儿了?这次还是我招待,有什么不足之处,傅参谋尽管指点,我一定让秦帅和夫人,还有傅参谋您,宾至如归!” 傅文睿殷红薄唇轻扯,敷衍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懒散插兜,转目看向纪鸿洲,唇角笑弧扬高: “纪帅,又见面了,可是没想到我也来?” 纪鸿洲皮笑肉不笑,视线压低,颇有深意扫了眼他那条腿: “是没料到,尤记得傅参谋的腿伤的挺重,我这记忆,还停留在傅参谋坐轮椅的时候,没成想你还能来。” 傅文睿哂笑,修长双腿站的笔直。 “让纪帅见笑,时候也不短了,这腿,好了。” 纪鸿洲唇角扯了扯,并不走心地点了点头。 “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厮就该直接瘸了算,竟还真叫他恢复了。 晦气! 傅文睿紧接着佯装关切: “纪帅的毒,应该也都解了?身体可有什么大碍?” “好得很,有劳傅参谋挂心。”纪鸿洲眼尾噙笑,“有筝筝在,当然万无一失。” 傅文睿微笑点头,“那就好。” 两人不阴不阳地寒暄了几句。 旁人还没什么,秦峰听不下去了。 “你们能不在这儿说话吗?”小少年手搭在眉梢上,昂着脸问纪鸿洲,“小姑父,你们这里怎么一棵树都瞧不见?我都快被晒死了!” 纪鸿洲垂眼扫他,淡笑抬手搭上他后脑勺,把小孩儿捞到自己身边。 “说的是,走,咱们回去再叙。” 一行这才登上台阶,陆续坐上车离开码头。 纪鸿洲和秦震关坐一辆车。 车门一关上,他就绷不住脸色,烦躁地怼了句: “怎么让他来了?凑什么热闹?” 秦震关,“” 第236章 娘家人 “不是我让来的。” 秦震关解释:“我那边在派兵巡山,到处抓东洲人,烧罂粟田,原本还想让他留下坐镇。他非要来,跟鲁吉换了换。” 鲁吉? 也好不到哪儿去! 纪鸿洲嗤笑,“脸皮真厚。” 秦震关眉心挑了挑,忍笑岔开话题: “你的胳膊,恢复怎么样?” 纪鸿洲脸色稍缓,抬了抬右手臂: “不碍事,恢复如初。” “太好了。” 秦震关温笑点头,眼底掠过丝欣慰,接着正了正脸色,聊起政事。 “你这边肃清的怎么样?我那边很难说,不止荒山野地里种植罂粟,还有人私底下贩卖起大烟来,各城镇的码头更乱” 纪鸿洲听言也是神色微肃。 两人一路上都在就东洲人的话题深谈,直到抵达纪公馆。 秦音接到消息,便吩咐人准备起来。 这会儿她立在主楼前,看着一长排的洋车驶入庭院正门,面上不自觉扬起笑意。 直到几辆车停好,先后打开车门。 “小姑姑!” 秦峰第一个窜下来,嘴里大叫着,哒哒哒奔上台阶,一把抱住了秦音。 秦音被他撞得脚步踉跄了下,勉强站稳,才一手搂住他,揉了揉发顶。 “峰儿,你又长高了。” 这才不到一年不见,秦峰已经跟她肩头齐平了。 “长高了有什么用,还是孩子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扑到姑姑怀里撒娇!” 跟在后面的傅盛荣,无奈含笑,轻斥道: “知不知羞?还不站好?” 秦峰撇撇嘴,老老实实站好了。 秦音笑睨他一眼,伸手握住傅盛荣的手: “大嫂,一路辛苦。” “我还好。” 傅盛荣莞尔,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倒是你,还跟原来一样,瞧不出生过龙凤胎,孩子怎么样?” “都好,我一会儿带你们上楼瞧瞧。” 秦音说着掀睫张望,寻找什么,却在看到走上前来的傅文睿时怔了下。 傅文睿单手插兜,殷红薄唇勾起抹笑,算是跟她打招呼。 秦音眼神跳了跳,下意识往纪鸿洲的方向看了眼。 见那人立在不远处的车边,正跟秦震关一起,协同两军将官们寒暄交谈,这才一脸平静地收回视线。 她当没看见傅文睿,只扬起笑脸招呼抱着孩子的乳娘。 “快抱过来,昭儿也长这么大了。” 乳娘连忙依言把孩子抱上前。 傅盛荣看秦音抱住小儿子,温婉含笑说道: “可不是?这都一周岁了,说话早,正在学走路。”又教小儿子,“昭儿,叫姑姑。” 小家伙跟秦峰的模样不太像,他更像傅盛荣多一些,眼睛咕噜咕噜转也不认生。 这会儿第一次见秦音,便让她抱。 傅盛荣让他叫人,他也噘着小嘴叫: “姑姑” 秦音面上掠过丝惊喜,忍不住凑上前,亲了亲小家伙白嫩的小脸儿。 “叫的可真好,咬字清晰。” 傅盛荣一脸与有荣焉,“是,一学就会,现在两个字的都会讲。” 秦峰见状,忍不住抱臂撇嘴: “还不是我教的?不说我教了一路” 傅盛荣顿时嗔他一眼,无奈点头: “是是,多亏峰儿教他,不然他叫不得这么清晰。” 秦音也好笑地看了眼秦峰,随即抱着怀里的小家伙,侧身示意。 “先进来,我们上楼,不用管他们。” 傅盛荣点点头,带着秦峰跟上她脚步。 台阶下,被忽略半晌的傅文睿见状,不由地提声问道: “那我呢?” 几人脚步顿住,齐齐回头看他。 秦音居高临下瞥了眼,“你?你来干什么的?” 傅文睿挑起眉梢,一脸理所当然: “来给你贺喜啊,我也算是娘家人,你那俩孩子往后,不得叫我声舅舅?” 秦音扯唇轻嗤,下颌朝那堆男人的方向微侧。 “你去那边儿。” “为什么?我也该去看看你孩子?” “男主外,女主内,这个规矩还用人教?没看到我大哥都在那边?” 傅文睿,“” 秦音斜睨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抱着秦昭转身进去了。 傅盛荣满眼不认同地盯了眼傅文睿,无奈摇头,也没说什么,跟着秦音进了主楼。 秦峰落后几步,也是摇摇头,嘴里啧啧有声唏嘘道: “舅舅啊舅舅,你也老大不小了,下次再想跟我小姑姑讲话,理由能不能别扯的这么不走心?” 小少年朝一边歪了歪头: “喏,我小姑父都剜你好几眼了,你是故意的没眼色。” 傅文睿循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跟纪鸿洲的视线对上一瞬。 他扯唇冷笑,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 正此时,纪鸿洲也招呼那帮人,朝这边走来。 秦峰见势不妙,转身跑进了前厅。 纪鸿洲步上台阶,似笑非笑用眼尾看人,淡声邀请傅文睿: “傅参谋,久等了,走,茶都沏好了。” 傅文睿淡笑抬了抬下巴,等秦震关也上了台阶,才举步跟上。 钟淮泯走在他身边,笑的一脸亲切道: “今晚给你们接风,傅参谋,这么久不见,可得好好儿喝两杯。” 傅文睿淡淡勾唇,“我没什么酒量,喝了容易出事,钟参谋领教过。” 钟淮泯哈哈大笑,哥俩好地抬臂搭住他肩: “这话说的,小酌,小酌怡情么是不是?傅参谋放心,今儿这酒绵和,不像上次那么烈。” 傅文睿淡笑不语,懒得多费口舌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上了二楼,到茶室坐下。 门一关,抽烟喝茶,从闲话聊到政事,外面都听不见。 整栋主楼,仿佛瞬间清静下来。 唯一热闹的是三楼婴儿房里,秦音带着傅盛荣去看长安和乐乐。 傅盛荣挨个儿抱了抱龙凤胎,给兄妹俩一人送上一套纯金的长命锁和金手镯。 秦昭看到比自己还小的娃娃,新鲜的眼睛都移不开,伸手直想摸。 秦峰则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转头就跟芍药打听: “白白呢?它还好?” 芍药听言好笑,“当然好,难得少帅还惦记它,我带您去找。” 秦峰眼睛一亮,颠颠儿跟着她去找小狗了。 秦音见状失笑摇头,又邀请傅盛荣: “让她们带孩子们玩儿,大嫂想去我房里坐坐,还是想先去客房歇一会儿?晚上用过膳,大帅会安排人送你们去住处。” 傅盛荣神色微讶,“我们不住这儿?” 第236章 娘家人 “不是我让来的。” 秦震关解释:“我那边在派兵巡山,到处抓东洲人,烧罂粟田,原本还想让他留下坐镇。他非要来,跟鲁吉换了换。” 鲁吉? 也好不到哪儿去! 纪鸿洲嗤笑,“脸皮真厚。” 秦震关眉心挑了挑,忍笑岔开话题: “你的胳膊,恢复怎么样?” 纪鸿洲脸色稍缓,抬了抬右手臂: “不碍事,恢复如初。” “太好了。” 秦震关温笑点头,眼底掠过丝欣慰,接着正了正脸色,聊起政事。 “你这边肃清的怎么样?我那边很难说,不止荒山野地里种植罂粟,还有人私底下贩卖起大烟来,各城镇的码头更乱” 纪鸿洲听言也是神色微肃。 两人一路上都在就东洲人的话题深谈,直到抵达纪公馆。 秦音接到消息,便吩咐人准备起来。 这会儿她立在主楼前,看着一长排的洋车驶入庭院正门,面上不自觉扬起笑意。 直到几辆车停好,先后打开车门。 “小姑姑!” 秦峰第一个窜下来,嘴里大叫着,哒哒哒奔上台阶,一把抱住了秦音。 秦音被他撞得脚步踉跄了下,勉强站稳,才一手搂住他,揉了揉发顶。 “峰儿,你又长高了。” 这才不到一年不见,秦峰已经跟她肩头齐平了。 “长高了有什么用,还是孩子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扑到姑姑怀里撒娇!” 跟在后面的傅盛荣,无奈含笑,轻斥道: “知不知羞?还不站好?” 秦峰撇撇嘴,老老实实站好了。 秦音笑睨他一眼,伸手握住傅盛荣的手: “大嫂,一路辛苦。” “我还好。” 傅盛荣莞尔,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倒是你,还跟原来一样,瞧不出生过龙凤胎,孩子怎么样?” “都好,我一会儿带你们上楼瞧瞧。” 秦音说着掀睫张望,寻找什么,却在看到走上前来的傅文睿时怔了下。 傅文睿单手插兜,殷红薄唇勾起抹笑,算是跟她打招呼。 秦音眼神跳了跳,下意识往纪鸿洲的方向看了眼。 见那人立在不远处的车边,正跟秦震关一起,协同两军将官们寒暄交谈,这才一脸平静地收回视线。 她当没看见傅文睿,只扬起笑脸招呼抱着孩子的乳娘。 “快抱过来,昭儿也长这么大了。” 乳娘连忙依言把孩子抱上前。 傅盛荣看秦音抱住小儿子,温婉含笑说道: “可不是?这都一周岁了,说话早,正在学走路。”又教小儿子,“昭儿,叫姑姑。” 小家伙跟秦峰的模样不太像,他更像傅盛荣多一些,眼睛咕噜咕噜转也不认生。 这会儿第一次见秦音,便让她抱。 傅盛荣让他叫人,他也噘着小嘴叫: “姑姑” 秦音面上掠过丝惊喜,忍不住凑上前,亲了亲小家伙白嫩的小脸儿。 “叫的可真好,咬字清晰。” 傅盛荣一脸与有荣焉,“是,一学就会,现在两个字的都会讲。” 秦峰见状,忍不住抱臂撇嘴: “还不是我教的?不说我教了一路” 傅盛荣顿时嗔他一眼,无奈点头: “是是,多亏峰儿教他,不然他叫不得这么清晰。” 秦音也好笑地看了眼秦峰,随即抱着怀里的小家伙,侧身示意。 “先进来,我们上楼,不用管他们。” 傅盛荣点点头,带着秦峰跟上她脚步。 台阶下,被忽略半晌的傅文睿见状,不由地提声问道: “那我呢?” 几人脚步顿住,齐齐回头看他。 秦音居高临下瞥了眼,“你?你来干什么的?” 傅文睿挑起眉梢,一脸理所当然: “来给你贺喜啊,我也算是娘家人,你那俩孩子往后,不得叫我声舅舅?” 秦音扯唇轻嗤,下颌朝那堆男人的方向微侧。 “你去那边儿。” “为什么?我也该去看看你孩子?” “男主外,女主内,这个规矩还用人教?没看到我大哥都在那边?” 傅文睿,“” 秦音斜睨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抱着秦昭转身进去了。 傅盛荣满眼不认同地盯了眼傅文睿,无奈摇头,也没说什么,跟着秦音进了主楼。 秦峰落后几步,也是摇摇头,嘴里啧啧有声唏嘘道: “舅舅啊舅舅,你也老大不小了,下次再想跟我小姑姑讲话,理由能不能别扯的这么不走心?” 小少年朝一边歪了歪头: “喏,我小姑父都剜你好几眼了,你是故意的没眼色。” 傅文睿循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跟纪鸿洲的视线对上一瞬。 他扯唇冷笑,不甚在意地挑了挑眉。 正此时,纪鸿洲也招呼那帮人,朝这边走来。 秦峰见势不妙,转身跑进了前厅。 纪鸿洲步上台阶,似笑非笑用眼尾看人,淡声邀请傅文睿: “傅参谋,久等了,走,茶都沏好了。” 傅文睿淡笑抬了抬下巴,等秦震关也上了台阶,才举步跟上。 钟淮泯走在他身边,笑的一脸亲切道: “今晚给你们接风,傅参谋,这么久不见,可得好好儿喝两杯。” 傅文睿淡淡勾唇,“我没什么酒量,喝了容易出事,钟参谋领教过。” 钟淮泯哈哈大笑,哥俩好地抬臂搭住他肩: “这话说的,小酌,小酌怡情么是不是?傅参谋放心,今儿这酒绵和,不像上次那么烈。” 傅文睿淡笑不语,懒得多费口舌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上了二楼,到茶室坐下。 门一关,抽烟喝茶,从闲话聊到政事,外面都听不见。 整栋主楼,仿佛瞬间清静下来。 唯一热闹的是三楼婴儿房里,秦音带着傅盛荣去看长安和乐乐。 傅盛荣挨个儿抱了抱龙凤胎,给兄妹俩一人送上一套纯金的长命锁和金手镯。 秦昭看到比自己还小的娃娃,新鲜的眼睛都移不开,伸手直想摸。 秦峰则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转头就跟芍药打听: “白白呢?它还好?” 芍药听言好笑,“当然好,难得少帅还惦记它,我带您去找。” 秦峰眼睛一亮,颠颠儿跟着她去找小狗了。 秦音见状失笑摇头,又邀请傅盛荣: “让她们带孩子们玩儿,大嫂想去我房里坐坐,还是想先去客房歇一会儿?晚上用过膳,大帅会安排人送你们去住处。” 傅盛荣神色微讶,“我们不住这儿?” 第237章 就知道她完了 秦音莞尔一笑,挽住她臂弯,带着她往外走。 “怕你们住在这里不自在,在前面不远处,安置了一处小公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安心住,到这里不过几分钟的路。” 傅盛荣听言笑了笑,“破费了。” 秦音摇头,“刚好也要跟你说,老太太原本出国了,前两日刚回来,你们来湘城,还是要抽空去拜访的。” 傅盛荣点点头,“自是要去,这是礼数。” “她身体不好,也不用多待,是那么个礼便成。”秦音又补充了句。 “好,我晚上跟你大哥商量。” 两人说着话,进了秦音的卧房。 傅盛荣这才问起,“我听说秦甄落到妹夫手里了?” “他没让我见。”秦音拉她坐下,“自己已经处理了,纪鸿洲是这样,办事太过果断。” 傅盛荣听言却不有失笑: “你大哥正缺个果断。” 秦音也笑,“有好处,也有坏处。” 她转移话题,“你跟我大哥如今怎么样?当初想昭儿过继的事,谈过了?” 傅盛荣面上笑意敛起,悠悠叹了口气。 “马马虎虎。他的意思,是松了口,不过又说阿睿还年轻,晚些年再定,不然能彻底打消。了他顾虑,万一铁树真能开花呢?” 秦音,“” 她大哥能说出这样揶揄傅文睿的话,可以见得,夫妻俩关系缓和许多。 刚这样想过,便听大嫂接着说道: “而且,男人是这样,昭儿他已经抱过了,再过继舍不得。” “就同我答应好等几年,没准阿睿还有机会,到时真不成,下一个儿子便姓傅。” 秦音怔愕,“” 下一个儿子 那这夫妻关系,不是好了一星半点啊。 大哥开窍了?? 姑嫂俩在房里闲坐,浅聊一些有的没的。 正午时分不是主宴,纪鸿洲请诸人到餐厅用膳,秦音和傅盛荣便在楼上房间回避。 午后,秦音在三楼安排了客房,供傅盛荣和孩子们午歇。 当晚,一楼餐厅摆接风宴,依然是男人们上座。 秦音则在膳后,亲自送傅盛荣和两个孩子去小公馆。 秦峰哀求着要把白白带走,“求你了小姑姑,我想跟它睡,反正你们没人理它!” 秦音好笑,“给你给你,抱着。” 秦峰乐颠颠儿抱着白白上了车。 夜晚的海岸路灯火通明。 一座座公馆高低错落,像一座拥簇的金山,坐落在夜海之上。 开车五六分钟的路,洋车很快抵达小公馆外。 傅盛荣下车,看着眼前灯光璀璨的景象,便不由惊叹于湘城的繁华。 “白日里过来时,瞧见过,没有晚上这样壮观,城市繁华起来,人们的生活是不一样。” 秦音笑了笑,“湘城八大城区,东南城区最繁华,大嫂是不曾见过西边的贫民区。先进去。” 安顿好傅盛荣母子,顾忌着她们一路坐船劳累,秦音没在这边多待,便又回了纪公馆。 她进前厅时,整栋主楼都很清静,独独餐厅那边的喧闹声还在继续。 知道这顿接风宴要很晚才会散,秦音也没等纪鸿洲,上楼便洗漱睡下了。 盛夏夜,屋子里热的要开窗。 凌晨一点多钟,安排章谨和钟淮泯送客,纪鸿洲上楼回房,浮躁的拉扯衣领。 等他推门走进里屋,身上白衬衣已经大敞开。 一进门,视线就被笼在床上的那团皎洁给吸引。 八月初,弯月娇俏,月色没那么明晃晃,很单薄的清辉自大敞的窗子明晃晃闯进来,似一方薄薄雪纱铺了满床。 皎洁的是睡在雪纱里的女人。 一袭珠光白的法式睡裙,柔顺的熨帖出她玲珑身段,整间屋子黑着灯,她侧躺在床上娇慵酣睡的身姿,却像一颗在蚌壳里幽幽发亮的明珠。 纪鸿洲定定看了许久,视线移不开,一边不紧不慢踢掉靴子,抽出皮带,解军裤。 几瞬息后,将自己脱得精光。 赤足走到床边,目光如炬将睡美人端详了一番,只觉得更热了。 他眸光幽幽,唇角淡勾,转身走去盥洗室。 秦音睡得正沉,仿佛还沉浸在一个美梦里。 直到身体发痒,像是有什么细小爬虫,成群结队爬了她满身。 她黛眉难受的蹙起来,扭身挣扎,轻轻磨蹭发痒的腿。 半梦半醒间,像坐在车上突然发生的一阵颠簸,猛地一下惊醒。 秦音惊醒瞠目,还低叫了声,恍惚以为还在做梦。 谁知下一瞬,黑影拢下来,温热呼吸贴在她耳鬓边。 “嘘~,是爷,惊着你了?” 秦音咚咚心跳声稍缓,意识瞬间回笼,气的扬手给他一巴掌。 “你要吓死我!我睡得好好的!” 纪鸿洲也不恼,握住她小手揉了揉,笑声低哑噙住她唇。 “没想吓你,想你了,忍不住。” “混蛋!唔!” 秦音咽下一声呜咽,慌忙咬住下唇,气的又想挠他。 然而她这会儿就是纸老虎,已经被死死钉在床铺上,根本无法挣扎,只能咬牙受着。 男人逐渐发狠,秦音从他粗重呼吸里闻到尚未消散的酒气,腿已经一阵发软。 这厮喝了酒,更无理智可言。 一阵酸麻自尾骨直窜天灵盖,还不断聚积,漫延到四肢百骸。 秦音不敢犟,哼哼唧唧泄了气,攀住他肩颈摇头,一声声泣求催促。 “最好不要,筝筝,你受不住。” 秦音哭了。 男人不再逗她,领会她意思,喉间溢出声笑,俯首吮住她柔软唇瓣。 辗转片刻,在一声声娇喘里,他恶劣挑逗。 “夫人,一回可不行~” “最近忙成这样,夫人不得好好犒劳犒劳我?嗯?” 秦音浑身发颤,溃败地阖上眼。 她就知道,自己今晚要完了 翌日,纪鸿洲起了大早,精神奕奕地走出房门。 看了眼早早等在门口的芍药,挑眉交代她: “让夫人睡,来人让她们等着。” 芍药低头,“是,大帅。” 纪鸿洲理了理袖口,转身往隔壁婴儿房走去。 两个小家伙也起个大早,他挨个儿抱了抱,在婴儿房里待了一刻钟,直到章谨上楼来催,这才放下孩子从房里出来。 章谨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眼尖的瞥见他衬衣衣领没系好,颈侧还暴露一枚殷红牙印儿。 非礼勿视,他连忙收敛视线,一本正经地询问: “营地那边都交代了今日阅兵,大帅,下午可要安排议事?” “不急。” 纪鸿洲转了转脖子,声线散漫: “先带他们玩儿两天,放松放松。下午我单独请大舅兄喝茶,让人知会夫人,今晚摆家宴。” “是。” 第237章 就知道她完了 秦音莞尔一笑,挽住她臂弯,带着她往外走。 “怕你们住在这里不自在,在前面不远处,安置了一处小公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安心住,到这里不过几分钟的路。” 傅盛荣听言笑了笑,“破费了。” 秦音摇头,“刚好也要跟你说,老太太原本出国了,前两日刚回来,你们来湘城,还是要抽空去拜访的。” 傅盛荣点点头,“自是要去,这是礼数。” “她身体不好,也不用多待,是那么个礼便成。”秦音又补充了句。 “好,我晚上跟你大哥商量。” 两人说着话,进了秦音的卧房。 傅盛荣这才问起,“我听说秦甄落到妹夫手里了?” “他没让我见。”秦音拉她坐下,“自己已经处理了,纪鸿洲是这样,办事太过果断。” 傅盛荣听言却不有失笑: “你大哥正缺个果断。” 秦音也笑,“有好处,也有坏处。” 她转移话题,“你跟我大哥如今怎么样?当初想昭儿过继的事,谈过了?” 傅盛荣面上笑意敛起,悠悠叹了口气。 “马马虎虎。他的意思,是松了口,不过又说阿睿还年轻,晚些年再定,不然能彻底打消。了他顾虑,万一铁树真能开花呢?” 秦音,“” 她大哥能说出这样揶揄傅文睿的话,可以见得,夫妻俩关系缓和许多。 刚这样想过,便听大嫂接着说道: “而且,男人是这样,昭儿他已经抱过了,再过继舍不得。” “就同我答应好等几年,没准阿睿还有机会,到时真不成,下一个儿子便姓傅。” 秦音怔愕,“” 下一个儿子 那这夫妻关系,不是好了一星半点啊。 大哥开窍了?? 姑嫂俩在房里闲坐,浅聊一些有的没的。 正午时分不是主宴,纪鸿洲请诸人到餐厅用膳,秦音和傅盛荣便在楼上房间回避。 午后,秦音在三楼安排了客房,供傅盛荣和孩子们午歇。 当晚,一楼餐厅摆接风宴,依然是男人们上座。 秦音则在膳后,亲自送傅盛荣和两个孩子去小公馆。 秦峰哀求着要把白白带走,“求你了小姑姑,我想跟它睡,反正你们没人理它!” 秦音好笑,“给你给你,抱着。” 秦峰乐颠颠儿抱着白白上了车。 夜晚的海岸路灯火通明。 一座座公馆高低错落,像一座拥簇的金山,坐落在夜海之上。 开车五六分钟的路,洋车很快抵达小公馆外。 傅盛荣下车,看着眼前灯光璀璨的景象,便不由惊叹于湘城的繁华。 “白日里过来时,瞧见过,没有晚上这样壮观,城市繁华起来,人们的生活是不一样。” 秦音笑了笑,“湘城八大城区,东南城区最繁华,大嫂是不曾见过西边的贫民区。先进去。” 安顿好傅盛荣母子,顾忌着她们一路坐船劳累,秦音没在这边多待,便又回了纪公馆。 她进前厅时,整栋主楼都很清静,独独餐厅那边的喧闹声还在继续。 知道这顿接风宴要很晚才会散,秦音也没等纪鸿洲,上楼便洗漱睡下了。 盛夏夜,屋子里热的要开窗。 凌晨一点多钟,安排章谨和钟淮泯送客,纪鸿洲上楼回房,浮躁的拉扯衣领。 等他推门走进里屋,身上白衬衣已经大敞开。 一进门,视线就被笼在床上的那团皎洁给吸引。 八月初,弯月娇俏,月色没那么明晃晃,很单薄的清辉自大敞的窗子明晃晃闯进来,似一方薄薄雪纱铺了满床。 皎洁的是睡在雪纱里的女人。 一袭珠光白的法式睡裙,柔顺的熨帖出她玲珑身段,整间屋子黑着灯,她侧躺在床上娇慵酣睡的身姿,却像一颗在蚌壳里幽幽发亮的明珠。 纪鸿洲定定看了许久,视线移不开,一边不紧不慢踢掉靴子,抽出皮带,解军裤。 几瞬息后,将自己脱得精光。 赤足走到床边,目光如炬将睡美人端详了一番,只觉得更热了。 他眸光幽幽,唇角淡勾,转身走去盥洗室。 秦音睡得正沉,仿佛还沉浸在一个美梦里。 直到身体发痒,像是有什么细小爬虫,成群结队爬了她满身。 她黛眉难受的蹙起来,扭身挣扎,轻轻磨蹭发痒的腿。 半梦半醒间,像坐在车上突然发生的一阵颠簸,猛地一下惊醒。 秦音惊醒瞠目,还低叫了声,恍惚以为还在做梦。 谁知下一瞬,黑影拢下来,温热呼吸贴在她耳鬓边。 “嘘~,是爷,惊着你了?” 秦音咚咚心跳声稍缓,意识瞬间回笼,气的扬手给他一巴掌。 “你要吓死我!我睡得好好的!” 纪鸿洲也不恼,握住她小手揉了揉,笑声低哑噙住她唇。 “没想吓你,想你了,忍不住。” “混蛋!唔!” 秦音咽下一声呜咽,慌忙咬住下唇,气的又想挠他。 然而她这会儿就是纸老虎,已经被死死钉在床铺上,根本无法挣扎,只能咬牙受着。 男人逐渐发狠,秦音从他粗重呼吸里闻到尚未消散的酒气,腿已经一阵发软。 这厮喝了酒,更无理智可言。 一阵酸麻自尾骨直窜天灵盖,还不断聚积,漫延到四肢百骸。 秦音不敢犟,哼哼唧唧泄了气,攀住他肩颈摇头,一声声泣求催促。 “最好不要,筝筝,你受不住。” 秦音哭了。 男人不再逗她,领会她意思,喉间溢出声笑,俯首吮住她柔软唇瓣。 辗转片刻,在一声声娇喘里,他恶劣挑逗。 “夫人,一回可不行~” “最近忙成这样,夫人不得好好犒劳犒劳我?嗯?” 秦音浑身发颤,溃败地阖上眼。 她就知道,自己今晚要完了 翌日,纪鸿洲起了大早,精神奕奕地走出房门。 看了眼早早等在门口的芍药,挑眉交代她: “让夫人睡,来人让她们等着。” 芍药低头,“是,大帅。” 纪鸿洲理了理袖口,转身往隔壁婴儿房走去。 两个小家伙也起个大早,他挨个儿抱了抱,在婴儿房里待了一刻钟,直到章谨上楼来催,这才放下孩子从房里出来。 章谨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眼尖的瞥见他衬衣衣领没系好,颈侧还暴露一枚殷红牙印儿。 非礼勿视,他连忙收敛视线,一本正经地询问: “营地那边都交代了今日阅兵,大帅,下午可要安排议事?” “不急。” 纪鸿洲转了转脖子,声线散漫: “先带他们玩儿两天,放松放松。下午我单独请大舅兄喝茶,让人知会夫人,今晚摆家宴。” “是。” 第238章 你咬的时候,不问我要不要脸? 秦音睡醒时,已经错过了午膳时间。 她洗漱过,唤芍药进来梳头,才得知傅盛荣和两个孩子已经过来了。 秦音:“午膳在这边用的?” “是。” 芍药帮她绾好头发,又说: “我跟冬荏都招待好了,夫人不用担心。这会儿啊,秦夫人都带着小少爷在客房午睡了。” 秦音蹙了蹙眉,“应该叫我起来的。” 芍药闻言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了句: “大帅说不让吵您,我寻思您昨晚没歇好,秦夫人和小少帅也不是外人” 话不多说,懂的都懂。 芍药和冬荏都习惯了。 秦音,“”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梳完头,冬荏端了午膳送进来。 知道傅盛荣在午歇,秦音便坐在外室间的沙发上,不紧不慢用过膳,碗筷刚撤下去,就听见楼前有洋车驶停的动静。 她起身走到窗前,瞧见两辆车停在主楼前。 车门打开,纪鸿洲和秦震关先后下来,后面那辆车下来的是傅文睿和钟淮泯。 芍药走到她身边,细声说道: “大帅走前吩咐,说晚上要摆家宴,已经交代过后厨了。” 秦音微微点头,没说什么,转身从房里出来,去了隔壁婴儿房。 长安还在睡,乐乐倒是醒着。 她从乳娘怀里接过女儿,抱着小家伙亲了亲,眉目柔和问乳娘: “什么时候醒的?” 乳娘,“有一会儿了,刚吃过奶,小姐现在不爱睡了,醒着的时间多。” 秦音浅浅一笑,低头蹭了蹭女儿白嫩的小脸蛋。 刚抱了没一会儿,纪鸿洲便寻了过来。 “就猜你在这儿。” 他一身的尘土,冷峻眉目印了笑意,心情很好的样子。 对上秦音视线,这才迈步走进屋,凑到她跟前,低头在脸上亲了一口。 这不管不顾的亲昵,简直令人看的牙酸。 一旁两个乳娘和芍药,连忙纷纷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秦音嫌弃地拧眉,见这人还要伸手碰孩子,立时扭身避开了他。 “别碰她,你脏死了!能不能先去洗干净换身衣裳?” 纪鸿洲失笑一声,也没恼,施施然放下了手。 “成,我这就回屋洗,你收拾收拾,大舅哥想看孩子,等会儿就上来。” 秦音嗯了声,“知道啦。” 纪鸿洲一手握住她肩,复又低头重重亲了一口,这才脚步轻快地转身走了。 秦音目送他背影,明显察觉他心情甚好,一时略感莫名。 这才短短半天,能发生什么好事,让他这么高兴? 刚从营地回来,人人都是灰头土脸。 秦震关和傅文睿也各自在佣人的带领下,到客房去沐浴更衣。 等两人都换洗干净重新回到前厅,傅盛荣也已经坐在前厅里等着。 “阿姐。” 傅文睿温笑同她打招呼,随即坐到一旁沙发上,闲散地翘起腿。 傅盛荣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秦震关走过来,挨着她坐下,话语温和问道: “这个时辰,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听到动静,想是你们回来了,怎么样?” “没什么事,就是到营地参观了一番。” 秦震关说着,身形随意往沙发靠背里一靠,浅舒了口气: “下午休整,没什么安排,让他们都回饭店住了,晚上我们吃顿家宴。” “嗯。” “峰儿和昭儿呢?” 傅盛荣,“峰儿在后院,副官盯着,在跟那只狗玩,昭儿跟着乳娘还在睡。” 秦震关点点头,没再多问。 正此时,展翔从楼上下来,侧身立在楼梯口,微笑着传话: “秦帅,夫人,傅参谋,大帅请几位上楼叙话。” 秦震关当先站起身,温笑同傅盛荣说道: “我说瞧瞧他那两个孩子,昨日来,还没机会见筝筝和这对龙凤胎。” 傅盛荣和傅文睿先后跟着起身。 几人陆续上楼。 “养的可好了,说是龙凤胎,长的也不太像,我瞧哥哥更像母亲,那妹妹随纪帅的模样多一些。” 傅盛荣含笑开口,眼尾暗暗盯了眼傅文睿。 傅文睿淡笑不语,没什么反应。 秦震关闻言笑了两声,“一般是这样,儿子随娘,女儿随爹。” “是么?” 傅文睿不以为然挑了挑眉,“那可惜了。” 秦震关一愣,不禁偏头看他: “可惜什么?” “小姑娘以后像纪帅,也不是说五大三粗,就是还怎么嫁人?”傅文睿嘴角轻撇。 秦震关,“” 展翔眉梢抽了下,眼神古怪的瞥傅文睿一眼。 傅盛荣额角也不由绷了绷,暗暗剜了眼傅文睿,压低声斥他: “你要会讲话就讲,不会讲话就下去!谁要听你说这些不中听的玩笑?” 傅文睿扯唇,“虽是玩笑,但也是实话不是” “筝筝的女儿不会差。” 秦震关立住脚,一脸无奈地接了句,又低声警告傅文睿: “劝你别惹她,不然我跟你阿姐,可不会管你死活。” 他说罢叹气摇头,顺手牵住傅盛荣的手,将人带到身边,便提脚先一步拐进了走廊,一边俯首在她耳边叮嘱一句。 “跟妹夫掐了一上午,就没掐赢,别理他,离他远点儿。” 傅文睿,“” 展翔杵在一旁不尴不尬,讪讪地挑了下眉。 心说,这有些话,是他该听的么? 纪鸿洲陪秦音在婴儿房等着。 他先前回房沐浴过,换了身儿天青色丝缎裤褂,整个人瞧着清峻闲散。 这会儿怀里抱着女儿,冷峻侧颊尽显温和,只是头发尚未擦干,还略显凌乱。 秦音见状,抬手替他拨弄了下压在眉梢的一缕碎发,细声道: “你倒是把头发打理一下,别这么随意行不行?我大嫂毕竟是女眷,万一她也上来,瞧见你” 话说到一半,视线兀地瞥见他颈侧一点红痕,不由愣了下。 秦音下意识挪步,绕到他另一侧,伸手将他下颚推起来。 纪鸿洲猝不及防,昂着下巴嗤地笑了声: “干什么?” 秦音定睛看他颈侧那片咬出紫淤的牙印儿,一时不能自控,耳廓瞬间红了。 这缎褂是圆领,不比军装衬衣的领子高,还能遮挡几分。 眼下她咬的那口牙印儿,明晃晃露在外头,该是人人都瞧得见。 “纪鸿洲!你你不照镜子吗?!” “嗯?” 纪鸿洲偏了偏脸,眉梢眼尾的笑意难掩: “怎么不照?你说这个,没什么,又不是别人咬的。” 秦音面红耳赤,忍不住伸手掐他: “你要不要脸?!你明知还这么露着?不懂得遮掩一下?!” 纪鸿洲笑声低沉,故意逗她: “你昨晚咬的时候,不问我今儿要不要脸?现在问,是不晚了?” 秦音气结,用力推了他一把。 正想撵人回房去换件上衣,秦震关和傅盛荣已经走进了房门。 秦音整个人麻了。 第238章 你咬的时候,不问我要不要脸? 秦音睡醒时,已经错过了午膳时间。 她洗漱过,唤芍药进来梳头,才得知傅盛荣和两个孩子已经过来了。 秦音:“午膳在这边用的?” “是。” 芍药帮她绾好头发,又说: “我跟冬荏都招待好了,夫人不用担心。这会儿啊,秦夫人都带着小少爷在客房午睡了。” 秦音蹙了蹙眉,“应该叫我起来的。” 芍药闻言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了句: “大帅说不让吵您,我寻思您昨晚没歇好,秦夫人和小少帅也不是外人” 话不多说,懂的都懂。 芍药和冬荏都习惯了。 秦音,“”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梳完头,冬荏端了午膳送进来。 知道傅盛荣在午歇,秦音便坐在外室间的沙发上,不紧不慢用过膳,碗筷刚撤下去,就听见楼前有洋车驶停的动静。 她起身走到窗前,瞧见两辆车停在主楼前。 车门打开,纪鸿洲和秦震关先后下来,后面那辆车下来的是傅文睿和钟淮泯。 芍药走到她身边,细声说道: “大帅走前吩咐,说晚上要摆家宴,已经交代过后厨了。” 秦音微微点头,没说什么,转身从房里出来,去了隔壁婴儿房。 长安还在睡,乐乐倒是醒着。 她从乳娘怀里接过女儿,抱着小家伙亲了亲,眉目柔和问乳娘: “什么时候醒的?” 乳娘,“有一会儿了,刚吃过奶,小姐现在不爱睡了,醒着的时间多。” 秦音浅浅一笑,低头蹭了蹭女儿白嫩的小脸蛋。 刚抱了没一会儿,纪鸿洲便寻了过来。 “就猜你在这儿。” 他一身的尘土,冷峻眉目印了笑意,心情很好的样子。 对上秦音视线,这才迈步走进屋,凑到她跟前,低头在脸上亲了一口。 这不管不顾的亲昵,简直令人看的牙酸。 一旁两个乳娘和芍药,连忙纷纷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秦音嫌弃地拧眉,见这人还要伸手碰孩子,立时扭身避开了他。 “别碰她,你脏死了!能不能先去洗干净换身衣裳?” 纪鸿洲失笑一声,也没恼,施施然放下了手。 “成,我这就回屋洗,你收拾收拾,大舅哥想看孩子,等会儿就上来。” 秦音嗯了声,“知道啦。” 纪鸿洲一手握住她肩,复又低头重重亲了一口,这才脚步轻快地转身走了。 秦音目送他背影,明显察觉他心情甚好,一时略感莫名。 这才短短半天,能发生什么好事,让他这么高兴? 刚从营地回来,人人都是灰头土脸。 秦震关和傅文睿也各自在佣人的带领下,到客房去沐浴更衣。 等两人都换洗干净重新回到前厅,傅盛荣也已经坐在前厅里等着。 “阿姐。” 傅文睿温笑同她打招呼,随即坐到一旁沙发上,闲散地翘起腿。 傅盛荣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秦震关走过来,挨着她坐下,话语温和问道: “这个时辰,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听到动静,想是你们回来了,怎么样?” “没什么事,就是到营地参观了一番。” 秦震关说着,身形随意往沙发靠背里一靠,浅舒了口气: “下午休整,没什么安排,让他们都回饭店住了,晚上我们吃顿家宴。” “嗯。” “峰儿和昭儿呢?” 傅盛荣,“峰儿在后院,副官盯着,在跟那只狗玩,昭儿跟着乳娘还在睡。” 秦震关点点头,没再多问。 正此时,展翔从楼上下来,侧身立在楼梯口,微笑着传话: “秦帅,夫人,傅参谋,大帅请几位上楼叙话。” 秦震关当先站起身,温笑同傅盛荣说道: “我说瞧瞧他那两个孩子,昨日来,还没机会见筝筝和这对龙凤胎。” 傅盛荣和傅文睿先后跟着起身。 几人陆续上楼。 “养的可好了,说是龙凤胎,长的也不太像,我瞧哥哥更像母亲,那妹妹随纪帅的模样多一些。” 傅盛荣含笑开口,眼尾暗暗盯了眼傅文睿。 傅文睿淡笑不语,没什么反应。 秦震关闻言笑了两声,“一般是这样,儿子随娘,女儿随爹。” “是么?” 傅文睿不以为然挑了挑眉,“那可惜了。” 秦震关一愣,不禁偏头看他: “可惜什么?” “小姑娘以后像纪帅,也不是说五大三粗,就是还怎么嫁人?”傅文睿嘴角轻撇。 秦震关,“” 展翔眉梢抽了下,眼神古怪的瞥傅文睿一眼。 傅盛荣额角也不由绷了绷,暗暗剜了眼傅文睿,压低声斥他: “你要会讲话就讲,不会讲话就下去!谁要听你说这些不中听的玩笑?” 傅文睿扯唇,“虽是玩笑,但也是实话不是” “筝筝的女儿不会差。” 秦震关立住脚,一脸无奈地接了句,又低声警告傅文睿: “劝你别惹她,不然我跟你阿姐,可不会管你死活。” 他说罢叹气摇头,顺手牵住傅盛荣的手,将人带到身边,便提脚先一步拐进了走廊,一边俯首在她耳边叮嘱一句。 “跟妹夫掐了一上午,就没掐赢,别理他,离他远点儿。” 傅文睿,“” 展翔杵在一旁不尴不尬,讪讪地挑了下眉。 心说,这有些话,是他该听的么? 纪鸿洲陪秦音在婴儿房等着。 他先前回房沐浴过,换了身儿天青色丝缎裤褂,整个人瞧着清峻闲散。 这会儿怀里抱着女儿,冷峻侧颊尽显温和,只是头发尚未擦干,还略显凌乱。 秦音见状,抬手替他拨弄了下压在眉梢的一缕碎发,细声道: “你倒是把头发打理一下,别这么随意行不行?我大嫂毕竟是女眷,万一她也上来,瞧见你” 话说到一半,视线兀地瞥见他颈侧一点红痕,不由愣了下。 秦音下意识挪步,绕到他另一侧,伸手将他下颚推起来。 纪鸿洲猝不及防,昂着下巴嗤地笑了声: “干什么?” 秦音定睛看他颈侧那片咬出紫淤的牙印儿,一时不能自控,耳廓瞬间红了。 这缎褂是圆领,不比军装衬衣的领子高,还能遮挡几分。 眼下她咬的那口牙印儿,明晃晃露在外头,该是人人都瞧得见。 “纪鸿洲!你你不照镜子吗?!” “嗯?” 纪鸿洲偏了偏脸,眉梢眼尾的笑意难掩: “怎么不照?你说这个,没什么,又不是别人咬的。” 秦音面红耳赤,忍不住伸手掐他: “你要不要脸?!你明知还这么露着?不懂得遮掩一下?!” 纪鸿洲笑声低沉,故意逗她: “你昨晚咬的时候,不问我今儿要不要脸?现在问,是不晚了?” 秦音气结,用力推了他一把。 正想撵人回房去换件上衣,秦震关和傅盛荣已经走进了房门。 秦音整个人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