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造大宋之怪我不小心》 第1章 凌霄城之战(上) 凌霄巍巍耸天外,川南重镇有遗篇。 四十八拐天梯立,断颈岩下一线天; 烽火台上狼烟举,跑马场前鼓角喧。 黑白分明浑素井,贯古通今传万年。”(无名氏) 凌霄城,位于后世四川兴文县境内凌霄山。 大宋宝祜乙卯年(公元1255年,蒙元军从云南进攻四川。到了第二年,制臣蒲泽之以天子之命,令泸州统帅朱禩孙布置泸州、叙州、长宁的防务。长宁军守臣易士英受令,于1257年4月开始在凌霄山顶筑城,屯以精兵、储以粮草,使其成为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据点,经半年完工。(长宁军:宋时边境,有以军代州的情况,同时又是驻军的名称) 后易士英率长宁军负责守备凌霄城,潼川路总管朱文政管理城防。长宁军是大宋禁军--也称驻屯大兵,乃宋军精锐。 1279年,崖山海战,大宋灭亡,川地之中抗击蒙元的天子城、钓鱼城、神臂城、云顶城等全部失陷,然后尽管大厦已倾,然而在凌霄山上,面对蒙元军队如雨的箭矢、如林的弯刀,易士英之孙、长宁军统制易云霄不肯降元,率领残余的长宁军独木擎天,继续高举大宋的旗帜坚守不降。 时间到了1288年3月。蒙元四川行书中省以大坝军民府为主,调遣甲士五千、杂役两万,再次猛攻凌霄城,城门的争夺再次白热化。 长宁军统制易云霄忧心忡忡,长宁军被围困在这山上九年,连年的征战,所存的粮草早已耗尽,军兵也由当初的五千锐减到了现在的两百,当然不包括他转为垦兵的三百多人。 没有料到的是,这次元军集结了两、三万人马,号称三十万,这些人马当中,战兵足有五千,他们这是做好了要一举攻下凌霄城的准备,以他的估计,凌霄城只能再坚持三天,三天之后,城池必破。 “啪!”杀伐果断的易云霄剑眉一竖,喝道:“众将听令,拼了!” 凌霄城是绝对意义上的易守难攻,三面全是千仞绝壁,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弯弯曲曲的通往凌霄城,就是这处狭窄的道路,也只有勉强供两人并立而行的宽度,也就是说,能直接攻打城池的,只有两人。 当然,也可以炮轰击城门。 但要用炮,就需要平坦的炮位,而且场地要大,这崎岖的山路上,并没有合适的地带,何况宋末元初,主要是石炮为主,后世的火炮是没有的,连实心铁炮都还在试验当中。 况且,凌霄城的城门异常坚固,全是大条石筑成,小小石炮根本不顶事。蒙元攻打凌霄城十数年,取得的唯一经验就是用缴获自宋中的神臂弩与城上的长宁军对射,不断的消耗长宁军的有生力量。 易云霄之弟易云凌紧锁眉头,盯着渐渐后退的元军,压低了身体,对着蹲在跺口下的一众宋军喝道:“只要鞑子不攀城,没有本将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起身,除留守城头的军兵外,余者皆卸甲休息!” 今天是元军攻城的第四天,现在太阳已经偏西了,他在等待。 过去的三天,元军一直守在城下,日夜攻城,当然,也消耗了少数长宁军与百姓,但是易云霄等长宁军将领清楚,有坚城在手的长宁军是以逸待劳,自己都有些累了,但连续进攻三天三夜的元军更累,他们今晚多半不会攻城了。 果不其然,退后的元军并未攻城,这是一个机会,一旦他们休息好了,接下来又是三天三夜的攻城,城池一定会守不住。 没有多少光亮的下弦月爬上了山巅,没一会又隐身在一处厚重的云层里。黛墨的夜色中,两百左臂缠着白布的长宁军人人噤声,悄然打开城门,杀出凌霄城,朝路下的元军摸去。 然而事实是,元军千户乌日吉呼何许人也,那是征战多年的老将,他开辟的一处山坡营寨布置得外松内紧,每一柱香的时辰便有一名百夫长率人巡查,他还在通往凌霄城的道路两侧布设了众多枪兵弓箭手,只要凌霄城上稍有风吹草动,既作示警又能在第一时间内拦截。 正如他所言:“十有八九宋军会攻打营寨,不过各位不要担心,长宁军人数越来越少,之前他们攻打营寨都是一击便溃,估计这次也不会例外。 “不过本将倒希望宋军全力从城内杀下来,免得我等明天攻城时徒劳的耗费将士性命。今夜,宋军不来则罢,一旦下来,我大军不费吹灰之力,一举将其歼灭,我们好生吃喝着看场好戏!” 当易云凌率领的宋军出凌霄城不过五十步时,突然道路两旁边一阵弦响,易云凌下意识的操盾,几乎一瞬间,数支羽箭“乓乓”的扎入盾牌,同时,前方已传来数名惨叫,易云霄心下一沉:阴沟里翻船,原想偷袭敌人的,结果中了埋伏。 宋军几乎是倾巢而出,按统制的话说,此战若胜,长宁军还有生还的可能,此战若败,长宁军与凌霄城都将不复存在,城内的百姓必将遭到屠殁,因此,为了大宋,为了家人,必须个个拼命!!! 好个易云凌,索性不再隐藏,挥起马槊挑番一名敌兵暴喝道:“杀鞑子,死战不退!” “杀!” 易云霄的亲卫可是一等一的悍士,虽遭伏击,但这些身披双甲的精锐不退反进,只要不被击中面门,他们便只顾对着黑暗中的活物一顿乱砍,战线出乎意料的朝元军营帐方向推进。 两百条黑影,带着雷鸣般的呼号,带着川人与生俱来的那种勇武与血性,如一条狂龙般,杀入蒙元军队的防线之上。 “报将军,宋军杀进来了!” 这个时候,有些醉眼朦胧的乌日吉呼正与两个百夫长饮酒作乐,虽说有所准备,但他却也没有料到宋军的凶狠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在这十余年间,长宁军不是没有反击过,但都是遇到元军的抵抗就一击便退。 众人当下也是一愕,有些举止失措,好在乌日吉呼为将多年,多少有些经验,经过片刻的慌乱后,他略微恢复神智,立即出帐大喝:“死守营寨,刀盾手在寨门之处集结,弓箭手在左集结、枪手在右集结。。。。。。” 而郭镇西的目标也是寨门,双方在接近寨门的地方已混战一团。 意外的发生,让潜伏在凌霄城之南两里以外秘密洞中的长宁军将领李由有些意外,按统制的安排,他们这些垦兵,还需要五天才会配合凌霄城发动骚扰作战。 现在凌霄城上猝然发作,只能说明要么长宁军发现有机可乘,要么就是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地步。无论如何,都是自己这批垦兵要出手了。 原来半个月前,据探马回报,蒙元正在集结人马准备攻打凌霄城,于是,易云霄做了一个颇有风险的计划,由正将李由率三百垦兵,连夜出城,潜往凌霄城两里之外一处长宁军的秘密山洞中隐藏。 目的就是断元军的粮道。 李由片刻便已猜到,既然统制提前发起了夜袭,事到如今只有随机应变了,他霍的站起,对众人道:“这是统制在攻打敌军,事不宜迟,带上火折子,我等速速出击,烧他们的粮草!” 其实他也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元军虽将注意力放将在寨门方向,但大营都已经有了防备,再行出击,这效果就要打折扣了,但他没有选择,于是,斩钉截铁的道:“此战关系到长宁军的生死!若有人怕死,便留在此处,我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绝不做那鞑子的奴仆!” 披挂整齐的众垦兵默不作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抢先出洞,做好了随时作战的准备,李由脸色一轻,心下大宽,军心可用。 李由也不多话,出洞吆喝一声:“长宁将士何在,随本正将出击!” 黑暗之上,李由朝鞑子大营猛一虚空斜刺,喝道:“杀敌主将,在此一举,随本将冲!” 三百垦兵悄然而行,不多时就抵达元军后营,乌日吉呼果然轻敌,只在面对凌霄城的方向竖了栅栏,后营根本没有防备。 李由风驰电掣般带着三百垦兵,朝后营席卷而去。 好个李由,使得一把长杆刀,迎面便将两名仓皇而来的元军劈翻在地,此处正是乌日吉呼的粮草营地,李由大声疾呼:“鲁、李、陈三押队,尔等率人烧粮,余者随本将直捣黄龙!” 此刻,易云凌以统制的亲卫队从中央开路,余者长宁军两翼扩大战果,将寨门处的元军杀得接连后退,但元军胜在人多势众,杀退一批又上来两批,双方在此处杀得难解难分。 “长宁军竟这么狠厉,绝不能让其杀进中军,否则就是大患!”乌日吉呼脸色凝重,恐夜长梦多,正要与吩咐配合大坝府作战的两名千夫长进行分工,这时,后营一阵喧哗,一时之间,熊熊大火便燃了起来,更似有无数人马在后营拼杀。 “想不到长宁军竟然还有伏兵,啧啧啧!”电光石火间,乌日吉呼大喝道:“速速拦截出现在后营的长宁军!” 易云霄敏锐的捕捉着战场的信息,他只有五百人马,想要打败三万人,如果靠拼人,长宁军只会全军覆没。因此,他要做的就是万军之中取敌首级。 “不要管左右,亲卫队只管往前,弓兵在后射击,往鞑子中军推进,拼死一击。”易云霄又是一喝:“此举乃凌霄城生死攸关之战,城中百姓全部上前参战。” 听统制下令,一百长宁军立即分三个批次展开射击,神臂弩羽箭以几乎不间断的方式鞑子前方漫射开来,这是宋军不求精准而是以面打击的形式对一个方向进行覆盖射击的惯有战术。 极易将正面之敌打开一个缺口。 长宁军果真是训练有素,在数轮射击之后,亲卫队正面的鞑子已经崩溃,满山遍野的鞑子虽然兵多将广,但在这个道路方向,根本施展不开,相反长宁军以局部优势的战力,取得的战果还是不错的。 就在这时,只听到长宁军副将韩亮一声秦腔唱起:“锋~矢~阵~提枪,刺~~” 在长宁军后列压阵的枪兵,这时突然向中央集结,锋尖,便是韩亮,他虎目如注,长枪一挥,越过稍稍气歇的亲卫队,率军先从较为空虚的方向切了过去。 这时,鞑子的羽箭开始射入长宁军中,对此,韩亮浑然不顾,长宁军胜在盔甲众多,大部分军兵皆着双甲,普通弓箭并没有多大的伤害力。 结阵的正面鞑子再次被击破,韩亮杀得性起,一把银枪上下飞舞,直杀得鞑子人仰马翻。 此时此刻,已战了小半个时辰、浑身是血的易云凌见韩亮英雄无比,好胜心切的他奋力飞舞着马槊,又率亲卫队全然杀进。 鞑子明知一对一不是宋军的对手,但鞑子就是不断填人。多少宋军的刀剑砍得卷刃,有些兵将的手里已攒下八九条性命,尸体也已经码了一路。面对如潮水般涌上的元军,易云凌甚至有一些错觉:这些鞑子是不是要九条命,要不然,怎么杀不绝呢? 明显的,他感觉到挥动马槊的速度开始慢起来了,力气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抽空,有一刹那间,他分明感觉到自己的战线在后退,直到他听到韩亮那熟悉的秦腔,这个时候他才回过神环顾整个战场,虽然看不到,但易云凌分明听到鞑子后营方向同样沸反盈天,时不时能听到军兵一齐发力时的整齐秦音。 是的,他们是长在四川的大宋西军后代,西军,向来不缺乏勇武。 “将士们,李由正将已经杀进来了!”这一刻,力气没来由的从土地上源源不断的注入身体,易云凌与亲卫队的精气神被提振了七八分,分明已呈现颓势的阵线又有了张力。 这时,挡在前面的元军突然退下,易云凌心中的狂喜还没有表露出来,一队一队阵形严密的元军接替了方才鏖战多时的的友军,出现在易云凌的周围,一排排的弓箭手、枪兵、盾兵,将宋军围在中央。 “举~盾~”易云凌的担心提到了嗓子眼,也许,这将是自己的最后一战了,他苦笑一声:他xx的,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城上老实呆着,但他愤怒的眼里,不带任何畏惧:“来,鞑子们,来尝尝你易爷爷马槊的味道!” 元军阵中,仍然有些醉意的乌日吉呼有些诧异,没想到长宁军竟然攻到了中军位置,随着神智的逐渐恢复,他的指令也一道一道发出,调集中军人马合围易云凌,其余营以各个百夫长、千夫长为核心,逐步建立一个个稳固的防御点,使长宁军在大营内的横扫效果越来越小,他现在正勉力的对混乱的各部进行弹压与集结,只要再给他半个时辰,这支军兵便能整顿出秩序,届时便是一支实力强劲的生力军,到那时,前后夹击的宋,皆可一网打尽! 第2章 凌霄城之战(下) 元军的反击越来越有力,一个个的防御节点逐步连成线,线又逐渐连成片,除了李由的人马将后营搅成一锅粥外,中军处的长宁军活动区域越来越窄,速度也不得不降了下来,易云凌看了眼身侧的韩亮,苦笑道:“事不可为,看来今晚就要在这里交待了!” 韩亮“哈哈”一笑:“不再比试比试,看谁多割几颗人头?” 易云凌被他这话惹得又是胆气横生,再看看周遭恶劣的形势,喝:“你还有力气再冲一阵否,你我并肩战至最后,也算是兄弟一场了!” 韩亮又是“哈哈”一笑:“易正将,长宁军不会败!我还等着乘胜追击斩立新功呢,将军请听!” 就在战事朝着有利于元军的方向发展时,世事无常,事态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发生了变化。狂怒之声从城池方向传来。 是长宁军统制带着所有余下的军兵及城中百姓共一千余众,挥出了绝不考虑退路的最后一击。 “冲~”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命令。 易云霄骑着城池中并不多见的战马,拚命用马刺拍打马臀,战马被激发得撒开四蹄,如箭一般冲向鞑子大营,他的身后,扯着嗓子呐喊的上千大宋军民如风卷残云般跟进,驻守寨门的鞑子将刚要拦截,被长于纵马冲杀的易云霄长枪挑翻在地,不过几个呼吸间,那鞑子将已被后继的军民踏成一堆碎肉! 他们狂暴着杀向鞑子,丝毫不管面前是神是佛。神州陆沉之后最后的大宋军民,悍不畏死!!! 因为他们,没有任何选择的机会,今夜,不是鞑子亡,就是自己死。如果是自己死,要临死之前,也要咬掉敌人的一块肉!!! 进营后,易云霄没有选择正面冲击中军,而是往右,直接冲击小营,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接将一个又一个鞑子的小营踏破。 然后他们催动、追杀着这些崩溃的鞑子,将他们驱赶到另一个营,跟着又踏破,如滚雪球一般,鞑子右营已经完全混乱了。 这些攻城的鞑子军伍,只有乌日吉呼的一千余众是核心,余者三千多是左近州县过来支援,至于其余人员,均是杂役,充充门面凑凑人数是可以,打战是完全不行的。 要不是鞑子人数众多,他们早就垮了,但易云霄的最后一击,乌日吉呼的内心真的垮了。 看那些民众,切莫小看了他们,基本由健儿、壮妇及孺儿组成的民部,因拚命嚎叫而扭曲的脸庞看起来暴戾无比,他们也没什么招数,但凡看到鞑子及附属的杂役,只知一个劲的挥动着各式兵器,使劲浑身力气的砸、砍,就算对方进行反击,也不会躲避,那凶狠劲,连长宁军暗叹不如,汉人的血勇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哎呀,长宁军居然还留有后手?!”原本已看到胜利之神在抬手的乌日吉呼顿时只感头晕目眩,他眦睚欲裂的盯着这些生龙活虎般追杀麾下将士的宋军,他嚎叫不已:“统统上前,杀尽蛮子!” 作为生力军的易云霄人马士气高扬是实情,就是易云凌、韩亮与李由所部,也受到了极大的感染,看到希望的他们,身体里爆发出滔天战意,将身体里的每一丝力气皆榨取出来。 易云凌挥舞着马槊的双臂又有了无穷的力气,如臂所指的长槊在他的手里,既如下山猛虎又如入江蛟龙,使出团团银花,锋尖所到之处,皆无一回之敌。 后营之处,李由鏖战正酣,见形势有变,喝道:“长宁刀阵何在?” “标下在!” “刀~花~踏~阵~!皆为齑粉!” 李由将大刀斜劈,随着“嗬嗬”之声,百把长杆砍刀快速分成十个队列,每列二十名垦兵,只见刀光一闪,第一列视若无物只顾朝前劈下,很快第二列越过第一列,刀光闪过,寸草不生,几乎没有任何停留,第三列已接替第二列,十个队列滚动向前,形成一把永远向前翻动的刀花,美丽又恐怖的刀花在火光中盛开,绽放的花朵下,所有敢于拦截阻拦之人皆身首俱裂。 长宁军三杰,韩亮擅使银枪,一队枪兵所向披靡,易云凌惯用马槊,擅长单骑冲阵。 而李由,则是刀花阵,所向无敌。长宁刀花阵闻名川地,乃长宁军在唐时郭子仪兵法的基本上,修改了陌刀阵,独创出刀花踏阵式,曾令无数敌人闻风丧胆,可惜的是陌刀阵需重金打造,而刀花踏阵式更需要在陌刀兵优中选优者才能掌握,直到今日,长宁军只有这二百垦兵,若能五千将士练得此式,辅以骑兵护卫,便可纵横天下了。 中军处,易云凌喝道:“众将士,随本将斩将夺旗!” 说罢,他钢槊直指乌日吉呼中军所在。 “杀~”众宋军朝鞑子中军戮力掩杀,所到之处,鞑子兵非死即伤,血流成河,一片哀嚎不已。 方才还准备全军押上与宋军拚个鱼死网破的乌日吉呼发现己方士气不断下坠,而对手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麾下被杀得人仰马翻,大营之内,鞑子到处狼突豕窜,战意全无,毫无疑问,已经无力回天了。 “罢了罢了,左右,随某撤!”即下决定,乌日吉呼绝不拖泥带水,纠集左近着残部五六百余人,趁宋军还在狂呼酣战之际,消失在黑夜之中,鞑子大营一哄而散。 大宋祥兴十一年三月廿四(公元1288年)凌晨,长宁军民于凌霄城大胜元军,以亡七十三伤百零五的代价,杀敌三百七十有余,俘敌千一百,马匹五十匹,羊牛千余只,粮草五千余担,兵器盔甲不计可数。 第3章 惊雷乍起 当凌霄城迎战元军取得胜利之际,在后世某个时代的婆罗州,唤作李芗泉的一名东婆罗国防军的军官正在丢盔弃甲的拼命逃窜。 他是在一次执行巡逻任务的过程中,被抵抗组织偷袭了。手下一个不剩,他逃得有点狼狈,好在逃命的速度还好,总算甩开了追兵。 见前方有一个木屋,赶紧钻了进去。借着军用手电筒的光,如李芗泉所愿,他终于在卧室里找到了衣服,这个时候他穿一身平民装,更不会引人注目。 他熟悉当地土着的打扮,自然知道男装与女装的区别,不会弄出洋相。选了件有领对襟长袖的上衣、围带格图案的沙笼裤裙,猎人裤直接穿在里面,可以避免在丛林中被蛇虫咬伤腿。 而在另一间房间里,他发现一个桌子上放着一个背包,一看到那个“马修斯”的标志,李芗泉心里就一阵狂喜,作为一个玩老了弓的业余猎手,对这个标志是相当的熟悉,他大致猜到里面应该是一把复合弓。 果然!打开一看,复合弓在闪电之下发出幽蓝的光,只一看,李芗泉就知道,这不是把普通的复合弓,六十支碳素箭整齐的放在数个箭袋里,一身猎人装铺在弓下,只是配件没有找到。 李芗泉是爱弓之人,玩弓已有10余年的历史,无论反曲弓还是复合弓,均能使上几手,这传说中性能出众的马修斯,可是好东西。 “借一件是借,借两件也是借,会还的!有这把复合弓在手,自己的安全就有保障了。”李芗泉寻得一支粉笔,将自己借用的物品写在地板上,希望主人回来后能看到--也能看懂自己写的汉字。 “在野外作战的任何时候,都要记得收集食物与饮用水!”此回必须要绕弯路,少说也要几天才能回得了营地,得备上一些食物。 既然已经“打劫”了,就干脆一点,连吃的喝的也顺手牵羊带上一点,不是说了到时回来加倍偿还涌泉相报的嘛,嗯,做人不要太死板。只是,李芗泉在这几间房子内除了找到一包干辣椒外,再没有找到任何可供吃喝的东西,记得似乎屋后的菜地里有红薯什么的。 还是秋收季节好,长得壮实的庄稼没费多少力气,李芗泉就将这地扫荡了一遍,挖出了几十个,再一股脑的装入找来的塑料袋里。 几滴雨水落在李芗泉的脸上,雨终于来了,得寻个地方休息一下,既不能有野兽、蚊虫又要安全淋不到雨,就姑且再打扰一番,在这高脚屋委屈一晚。 就在李芗泉起身时,夜空中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幕,似乎近在咫尺,尚还在寻思什么的时候,炸雷响起,一阵诡异的白光闪过。。。。。。 历史上的一天,天穹上方一道诡异的流星滑落天际,落往川地。在中原的某个山头上,一名冥思打坐的道长看到此幕,心下一惊,自言自语道:“三无量,天象有变,世间纷争再起,福兮?福兮?” 。。。。。。 李芗泉就这样在地上躺着,试着动了动身体,身躯、胳膊、双腿都没事,似乎没什么大碍。 “x的,不就是拿了几只红薯吗,也不至于用雷劈我。”李芗泉挣扎着站起来,望了一下明媚的阳光,晕过去之前是晚上,现在是白天,想不到竟然睡了一个晚上。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马上倒吸一口气,双眼有些呆滞地看着四周,这里不是昨天晚上昏过去的所在地! 蔬菜长势参差不齐的菜园子不见了,疯长着野草的道路也不见了,那一栋栋有着东南亚建筑特色的木脚屋更是不翼而飞,山坡周围的原始雨林变成了一块块草地与森林相间的地形,虽然同样的都是一个谷地,但就算打死李芗泉,他也会坚持一个观点:此谷地非彼谷地! 可是,如果这里不是原来的地方,为什么身上还是“借”来的土着人衣裳,复合弓包与战术背包也在脚下,甚至周围还东一个、西一个的散落着几只红薯。这一切,都透露出各种无法解释的诡异。 什么情况? 第4章 汝是何人 山谷似乎很长,突然,林中鸟雀纷飞,惊慌失措的展翅而逃,这一异常让李芗泉顿时起了警觉,他马上背靠山岩,紧张的盯着左近的森林。 “嗷!”林中传来大型猫科动物的吼叫,下一秒开始,就是一连串的搏杀、吼叫与悲鸣声。显然,这是猛兽在捕杀猎物!李芗泉背上冒出滴滴冷汗,估不到林中竟然有此猛兽。 果然是非之地! 一股强烈的恐惧突如其来的笼罩着李芗泉,脸上麻麻的感觉又来了,他紧了紧手中的弓,警惕地盯着这处似乎只有风声的密林。心里又在默默的祈祷:让我遇到一个大活人,不管什么样的人都好。 这一次,老天遂了他的心愿,山风带来了呼救声。 没错,是呼救声,还有惨叫声!虽然听得不甚清楚,但毫无疑问,这是人类发出的声音。 有情况!先不管这会不会是那狗血的训练内容,至少李芗泉可以多了解一些信息。他聚精会神的集中注意力,判断出声音的具体方位,然后沿着密林的边缘逐步靠近。 又转过数个弯,一大片石林便突兀的显露在面前。大约十米外,有四个人,都身着少数民族服装,万幸不是背着ak47或火箭筒、蒙着面的ysn武装份子。 对民族没有过深研究的李芗泉搞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族,反而不是汉族,也不是东婆罗国的伊班族毛律族,总而言之说不出来。 嗯?似乎有点像中国的苗族或是壮族什么的。 4人中的1人趴在地上,李芗泉注意到他还在抽搐,多半受伤甚重,另有2个人或是拿着刀或是举着叉,脚步不稳的将一个手持长弓的青年人护在身后,他们的旁边还散着一些已然毙命的兔子,还有獐子什么的野味。 估计,先前在荒废房屋中见到的脚印,就是这些人的。李芗泉正要察看周围的动静,突然石堆中传来一阵啸声,好熟悉的声音。 “嗷嗷!” 李芗泉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将身体的后背靠在一块巨石之后,并同时搭箭拉弓搜索。 所有的动作完成得如行云流水般顺畅,但李芗泉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虽然不明白发出吼叫声的是何种动物,但毫无疑问,声音来源于一种林间猛兽。 人类从猿进化以来,与生俱来对野兽有一种畏惧感,李芗泉也不例外。果不其然,视野之内,一只头上显出“王”字的吊睛白额老虎,从一块巨石之后冒了出来。 一瞬间,李芗泉心脏猛地怦怦直跳,肾上腺素更是剧烈升高,脸上再次出现麻麻的感觉,想甩都无法甩掉,浑身更是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头皮发麻汗毛直竖。 没错,前面就是如假包换、平时只能从动物园或电视中看到、传说中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老虎!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居然会有老虎出没,太骇人听闻了!!! 面对这条呼啸山林的大虫,李芗泉没有半点找手机拍摄然后在网上发布以赚取曝光率的冲动--再说自己也没带手机,而是将视线又转向那四人,那些人的伤多半是这只大虫造成,他现在唯一要考虑的,是到底马上闪人还是对付这只大家伙,救出那帮人。 跑路?这说不过去啊,作为军人,保护百姓是自己的责任,就算。。。。。。自己跑了,万一被查出来,估计将来升官光宗耀祖的大门就在自己面前关上了。而如果救出这帮乡亲,说不定。。。。。。 当然,这些念头都只是一闪而过,主要的,李芗泉觉得自己逃命的速度再傲视群雄,无论如何也快不过那条大虫,能跑得了吗?次要的,他也认为这个时候拔刀相助是自己的本份,如果成功了,往后说不定这就是资本。 艰难的咽了几口唾液、深呼吸几次之后,李芗泉将弓对准了这条大虫。。。。。。不,是两只,还有一只似乎身上受了伤,靠在灌木丛边,它的毛色与灌木有些相似,差点没有辨认出来。 曾几何时,自己曾用神点复合弓,在苏拉威西猎杀过小野牛,手中这把马修斯,理论上比神点要厉害,不然多出数倍的价格谁会去买。这个距离上,威力足以自保,只要那两只大虫做出不友好的举动,就毫不犹豫的射箭,直接将其脑袋射出一个窟窿;当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它不招惹自己也不再攻击前面的人,那相安无事是最好的。 紧张的心情已经有所放松,目光中的惊恐散去不少,并慢慢代之以凌厉,他甚至还发出了一声怒吼,既是给自己壮胆,也是让老虎与前面的人注意。 李芗泉也明白,如果一击不中,只怕厄运就会降临,但这个距离上失手几率还是比较低,自己的胜算颇大。他缓缓靠近的过程中,那条身形庞大的老虎已经转过了头,盯着稳步前来的李芗泉,一人一虎就这样对视着。。。。。。 李芗泉镇定的举起弓,就在他准备放箭的那一刻,猛地又想起对面的老虎可是堂堂的国宝级保护动物,开枪射杀只怕最后还会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他将弓箭缓缓放下,从背包里寻出强光电筒,不管有没有用,先试试效果,只要能把老虎吓跑也是可以的。 “昂~昂~昂~~”从李芗泉的喉咙里发出吼声,似乎原先的畏惧也减轻了不少,怒目圆睁的双眼则紧紧盯着前面的大虫,只要对方有一丝异动,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拉弓发箭。 老虎似乎有些拿不准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鲁莽家伙,看得出来它也踌躇得有些拿不定主意,在它看来,这些人类都是一伙的。下一刻,突如其来的强光直射入老虎的眼中,受不了照射的老虎条件反射的偏过头,甚至用它的前爪子擦了擦眼睛,显然是双眼受到了强光的刺激,有些不适应。 李芗泉马上发出阵阵吼叫,那几个还在诧异的少数民族同胞也观察到老虎的异样,他们也大声鼓噪,配合李芗泉的驱虎行动。吊睛大虫抗议似的低吼了几声,但刚才的张牙舞爪明显收敛了许多,双方僵持片刻之后,两只老虎做出了让步,一前一后悻悻离去。 得手! 看着老虎消失在树林之中,李芗泉才堪堪放下心来,一场可能发生的人虎博弈就这样化解了,对双方而言,这是最好的一个结果,他长长的吁了口气:和谐万岁! 二话不说的李芗泉快步向前,准备与那帮人好生交流一番。这时,他也注意到这些人的服装,头上都用宽布围了一个圈,一个个都是着对襟,右襟衫反膊无领,衣纽从右腋下开至腰部又转向正中,再开出三四寸而止,衣襟镶嵌一寸多宽的色布边,用铜扣纽,再束上长腰带头,裤子宽大,裤脚有绲边,脚上穿的是深色布鞋,用一条扁纱带将鞋耳和鞋跟串起来。 这身打扮,土得掉渣!就算与自己身上的土着人服装相比,也差了不知多少个档次,至少色彩格调方面,土着人的服装就占尽了优势,如果再把那身“借来”的猎人装摆出来,岂不是只有光彩夺目而形容自己了? 刚才与老虎周旋还没来得及细致观察,现在一计较,李芗泉满脑子都是疑问,眼前的事实不得有让他纳闷,这里是苏拉威西岛吗?土着人可不是这样一副打扮,倒真有七、八分像母国的苗族或是壮族的样子。但现在的少数民族服装也不会这么老土,这都是什么布料织成的衣服啊。 难道是母国落后地区漂洋过海来东婆罗国的少数民族?带着各种问题,李芗泉迫不及待的开始询问了,他相信国内南方的少数民族,基本都懂汉语。 “喂,你们好!”李芗泉露出善意的微笑,向这几个人招着招呼。 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几人,还没有完全回过神,加上在这个大山中间,平白无故的出现一个怪模怪样又有奇异物什的怪人,这实在太超乎他们的想象力了。 几人都像看外星人一般的盯着李芗泉,既忘记了回应,也忘记了救治受伤的同伴。良久,那个手里拿着弓箭的青年人才反应过来。这人应该是他们中的头,首先就是他身上的气场透露出与其它人的不一般,便是他的服装色彩也略为丰富些,而且他那种略带高傲的眼神也表明了这一点。 一阵叽哩呱啦之后,这些人开始忙活起来,察看同伴伤势的,在旁边观察老虎离去踪影的。让李芗泉意外的是,没人理自己,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眼角的余光似乎在瞟过来,隐隐有提防的意思。 在离他们10几步远的地方,李芗泉停下了脚步,对方的冷漠让他无法理解。难道招惹他们了?好歹自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好不!李芗泉连问了几个问题,对方都没有回答,就在他着急找答案之时,对方问话了。 “类几喝任?” 这回轮到李芗泉一脸的惊讶了,这是什么话?他不得不缓慢的说:“我来自东婆罗国人民解放军第1旅,昨天执行任务时迷路了,请问兄弟,这里哪里,请带我出去,谢谢!” 他这番解释的效果很差,这从他们一脸的茫然就可以猜得出来。 看来还不行,李芗泉放下背包,试着从里找一些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他的这番动作立即引起对方的警惕,年轻头领甚至已经半举起弓箭,然后是带着敌意的吆喝。 谢天谢地,连猜带蒙,李芗泉似乎听明白了其中的半句,好像是“休得上前”,他怔了怔,但还是止住了步子,迷惑的看着他们。 那头领命人将趴在地上的同伴背起来,然后他选了一只猎到的硕大野兔,谨慎的放在路上,并向李芗泉一拱手,似乎说了句什么,看眼神虽然多了丝善意但防范却一点没少,李芗泉还没搞明白咋回事,这些人就已经收拾东西快步离开。 不用说,野兔是给自己的,这是谢礼吗? 来不及细想,李芗泉注意到,这一行人已经跑远了,不得不说,他们的身形是矫健的,哪怕是还背着不能动弹的同伴,哪怕是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带点伤。 对方如此的戒备让李芗泉百思不得其解也无可奈何,他望着这行人渐渐远去,然后捡起路上的野兔,这才看出名堂,一支箭穿过兔子的双眼,多么精湛的射击技术! 第5章 原始村寨 李芗泉自小对弓箭感兴趣,他非常崇拜一个叫rs andersen的丹麦射箭高手,并以此为目标苦练箭术。 从初中开始借富豪同学的弓玩到现在,也有10来年了,李芗泉已经将各种射箭本事玩得烂熟,他敢说自己的箭术可以跟伊班族的顶尖高手过过招,但行家看门道,眼前的野兔充分说明,对方的本事不在自己之下,这是真正的弓手,很专业! 咦?巨石边还有一个简陋的箭囊,也许是对方遗留的,他捡起来仔细端详。 这是挤压式的箭囊,有别于普通的箭囊构造。其短小、实用,里面的皮子兴许是牛皮的,紧紧的夹住了箭头,这样的好处是在奔跑的过程中不会掉箭、也没有噪音,李芗泉试了一下,倒过来时,箭竟然不会掉落,看来,颇花了些心思。 但就外观与工艺来看,不得不说是相当丑陋与粗糙的,纯手工打造的东西,比起自己工业化生产的碳素箭囊,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12支箭分左、中、右夹在其中,箭身长约70,箭头装有三棱铜镞,较为锋利但工艺很差,箭杆为竹制,笔直有韧力,尾部有三条说不出名字的羽毛,铜镞和羽毛均缠丝用以与箭杆相连并且固定,箭体有红漆,估计是为了美观及防腐蚀,但上漆师傅的火候欠佳,已有部分脱落显得斑驳不己。 总的来说,这是一支非常原始的箭--至少李芗泉是这么认为的,他曾见过伊班、毛律人的箭,也是同样的原始。此箭从材料上就可以看出来,十成十是手工打造。虽然箭没有在社会上流通,但网上购买零部件用机床加工并非难事,实在没有必要费时费力用纯手工捣鼓这些东西。 除非,这些人就是传说中的diyer?如果真是这样,李芗泉只能这么总结:这是一帮牛人! 不远处,还有一把遗落的短刃,外形有三两分像伞兵刀,虽然边缘锋利但做工同样离不开“粗糙”二字,刀柄更是让人无语,直接用布捆了又捆,摸上去手感不是很好,不管了,先留着自己用。 想来,那几个人离开时是多么的匆忙,连随身物品也不好好清点一番。 待对方走了约一刻钟左右,他抬头望了望太阳,略微偏西的阳光被陡峭的山峰挡住了一部分,茂密的林中已经有些灰暗,估计这个时候大概在下午的四点左右。必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要不然就得在这林中过夜了,先不说这里还有没有其它猛兽,就是那两条老虎会不会折回来寻自己的不是,他也没有把握。 必须跟着那些猎手离开这里,他们肯定是急着回家,到了有人烟的地方,自己再想办法与部队联系,至少可以问问路。 在跑上20多分钟后,他已经远远的看到了那几个正疾速下山的猎手,李芗泉减慢速度,保持着双方之间的距离,就这样,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翻过一个山坡,终于看到约摸1公里之外立着一个寨子。 没错,就是一个寨子。其两侧几乎是斜度大于60度的山体,树木稀少,泛着青灰颜色,猜测可能是石壁,如果谁想从这峭壁上滑下来,下场一定很惨,看来修建山寨的当初,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第6章 身在何方 “你好,我是东婆罗国。。。。。。” “¥·。。。。。。” “你好,我没别的意思。。。。。。” “&!。。。。。。” 每次李芗泉神情恭顺的自我表述一句,寨门上那两个身着补丁麻布、提着粗制滥造长枪的看守都会叽哩呱啦的叫嚷半天,虽然抑扬顿挫很有中气,但意思完全听不懂,毫无疑问,对方不懂汉语,这种交流就如鸡同鸭讲。 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李芗泉甚至还试着“哈罗”、“毛西毛西”什么的企图沟通,结果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事实没有想像中的顺利,任李芗泉喊得口干舌燥,寨门上的看守始终不肯开门,非但如此,他俩还向寨内唤出一帮手持刀棍箭叉的年轻人,其中少数人还着了软甲、背着劲弓,似乎他们中的厉害人物,一个个面貌不善的盯着外面的这位陌生来客。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李芗泉颇有挫折感的盯着寨门上火把映出的几个脸孔,良久,他看到了那个青年头领。 李芗泉刚要向这个被自己救过一回的人说道说道,但见那年轻人竟然举起了手中的箭,对着寨门下的自己,下午的那略带善意的表情似乎就没有出现过。 这都什么跟什么,如此不可理喻的人!那头领一举弓,李芗泉便冷静下来,事到如今很明了,对方不欢迎他这个不速之客,如果再纠缠下去,搞不好那支70厘米长的箭会命中自己脆弱的眼睛。 罢了罢了,李芗泉悻悻而去。这他x的到底是什么地方,这又是什么年代?他猛地记起昏过去前的那道闪电,难道说问题出在那里? 另一个平行世界里,李芗泉的名字被列入近卫1师侦察营的失踪人员名单中。 清晨的阳光越发明亮起来,在野外补了一觉的李芗泉悠悠醒来,目光落在前方,约摸1公里之外的那个寨子。其两侧几乎是斜度大于60度的山体,树木稀少,泛着青灰颜色,猜测可能是石壁,如果谁想从这峭壁上滑下来,下场一定很惨,看来修建山寨的当初,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v字形的山体开口处是由密密的粗木建造的寨门,寨门上有竟然有两名守卫,寨内可见层层叠叠的屋顶,粗粗一数,有上百间不止,还望不到头,令人诧异的是绝大部分都是以茅草铺盖,也有青瓦大院,只是数量极少,房屋均是老式建筑,数十间中,未看到一栋现代的乡下小楼房。寨门之外约两百米的地方就是约十余米高的悬崖,悬崖两边倒有羊肠小路通往下面。 好地势,易守难攻! 眼前的寨子里,徐徐升起了袅袅炊烟,一缕一缕的微风中飘荡。带着芳草清香的空气中,似乎也能闻到家常饭菜的味道,继继续续中,鸡鸣狗吠声也渐入耳中。 静静的山寨有了炊烟的映衬,这一动一静,彰显和撩绕着的是人间的悠闲与繁忙,好一幅农耕文明的乡俚俗画,静的是百年老屋,动的是徐徐升腾的炊烟,它们动与静那么不经意的时不时地一结合,“金风玉露一结合,便胜却人间无数”,炊烟随意的一舒展就是一幅人间最和谐的生活画景,尤显薪火相传万家灯火,这应是村寨万古流传着宁静平和的生活常态。 李芗泉伫立在这个春盎然的季节里,看着满眼的绿色,它们似乎在诠释着生命的意义。青山溪水、和柳媚花,多么美妙的田园山水画啊,他差不多要陶醉其中了,国人千百年来所追求的,不就是这种惬意的生活吗?李芗泉呆呆的望着,晨光下,一片安详。。。。。。 “见鬼了!”然而,双眉微皱的李芗泉,发现了异常。 首先是到处鲜花盛开的环境,尤其有代表性的,是那一树树的野桃花,这分明是在他李芗泉暗示,现在是春天!问题是,昨日还是秋高气爽的金秋十月。 其次,下面的寨子中,居然没有一点现代的标志,没有无孔不入的墙体广告,没有随地可见的电线杆,更没有沙巴洲人带着东南亚风情的尖角房屋。 虽然他奔跑的速度与箭法在整个抵抗组织中都排得上号,但他相信昨日最多跑上了30公里。这个距离与时间,不足以让环境能起到翻天覆地的变化。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在雄鸡高亢的鸣叫中洒落人间,李芗泉打了个喷嚏,凌晨气温的下降,地气的上升让他着了凉,他在原地舒展了一下四肢,然后将后背对着太阳,让身体感觉到一丝温暖之后,他打算靠着石头小睡一会。 在入睡之前,李芗泉用略显疲惫带有血丝的双眼,扫了一眼寨子的情形。 寨子开始新的一天了,农妇喂猪打狗,男人们则劈柴挑水,小孩子们则在屋里屋外跑来跑去,给父母们打着下手,就是老人家也是各忙各的,几乎看不到有人闲着。 这个显得古老而落后的一个村寨,生活气息却很浓厚。 李芗泉将视线移至周围,视线所及之处的这个寨子,恐怕是这附近唯一有生气一点的地方,周遭再看不到其它的村舍。四周的群山,生长着密密麻麻的亚热带植被,比腰还粗的树木,比比皆是。 不一会,沉重的寨门打开,一些人扛着锄头、箢箕,或是赶着牛,往山坡的田土走去,一副干农活的架势。 与此同时,一名又一名的男人出了寨门,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个个壮实。现在,他们正与自己的亲人交谈,年迈的老人一个个神情沮丧,妇女们则是人人垂泪,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只有黄毛小孩不知事由、不懂忧愁,还在周围追逐玩闹,少不得又被母亲一顿斥责。 前几名青壮的身边,还带有一条狗,比起农家的土狗,这些狗显得安静得多,但动静之中却隐隐显露出它们的不一般,猎狗无疑。 不多时,山右传来一阵悠长的号角声,李芗泉惊讶的侧过脸。却是一处山坡上,霍地冒出两名骑兵,其中一人擎着大旗站在坡上,注视着山寨方向。迎风飘扬的旗上似乎写有字,形状有如蝌蚪,肯定不是汉字,李芗泉却认不得。 下一刻,一支骑兵从二人的身后冒出来,其中少数人还带着小几号的三角旗,有各种颜色的镶边,可谓旌旗飘飘。 第7章 草原骑兵 这些骑兵成楔形向山下奔来,大约一刻钟后,一名名的步兵也出现了,略略一数,已经一百出头,后面似乎还在源源不断开来。而打前的骑兵,已经到了村寨的悬崖之下,领头之人向上面招呼,看架势似乎是一个当官的。 晨光照在这些骑兵的身上,本就鲜亮的盔甲更显得夺人眼球。盔甲却是以皮革为主,又兼用铁片和铁条制成,磨制得很光滑。想不到的是,连马也有盔甲,护住了马匹的前胸、后臀、两侧及额头。只是这些骑兵当中,竟然找不出几面盾牌。 这些人动作麻利而有序,作为军官的李芗泉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些骑兵训练有素,尤其其中的部分人,脸色沉稳坚毅,还带着一种骄傲不羁的表情。这些人应该是其中的中坚与骨干。 远处山坡上又出现了几名骑士,其中一人手里拿鞭,对着山寨方向东指西指,其余骑士或是点头或是一副沉思状。未待李芗泉多想,他们一道奔了过来,前面的步兵赶紧让出一条道路。 落在最后的步兵也在接近当中,人数约摸超过三百,后面还有一些人推着独轮车之类的车子,上面载着鼓鼓的麻袋或是大口的箱子。 寨门口集结的数十来名青壮,正与亲人们道别,通过羊肠小道走到悬崖底下,然后在几名骑兵的指挥下,每10人站成一排,形成一个阵列。开始阵列还有些稀稀拉拉,但在骑兵挥了几鞭子后,队伍竟然也有了些许样子。 骑兵们都下了马,要么整理物口,要么检查弓箭马刀、长枪什么的,但没有一个人闲着。 藏身在土坡之后的李芗泉目瞪口呆,这一幕太过惊世骇俗,惊得他的嘴巴都无法合拢,这是要打仗作战吗?还是拍电影?这也太搞了。 其实,这支军伍正是来自大坝军民府,由千户乌日吉呼花赤亲自率领。 一个月前,他攻打凌霄城失败,虽然粮草尽失,但他后来发现,人马并没有多少损失,至于杂役,是计算其中的。于是经过一个月的准备,又组织起数千兵力,并大量征招府内村寨的土兵、杂役及民夫,开始再度攻城。 他目光凛然。 对面山上的凌霄城,是整个大元疆域内,唯一一处仍被控制在宋军手里的山城,虽然宋国早在几年前就已灭亡。但凌霄城的守军,就如一颗坚硬的石头,耸立在这里已有32年。当年围攻过这座山城的前辈们,不是死了,就是已经白发苍苍。 就是自己,也与那凌霄城守将有过三次交手了,虽然前一次又落败了,但他在都总管返回之前,还有机会挽回局面。 相比其它人骑手那矮小的蒙古马,乌日吉呼则骑着一匹来自西域的高头大马,缓缓而行,他一脸肃容地盯着远方飘浮在晨雾里的凌霄城,眉头紧锁,参与攻城的人数总体是一年比一年多,规模一年比一年大,但努力了这么多年,才还没有攻下来。 当然,效果还是有的,特别是在宋亡之后,随着钓鱼城也举城投降,四川一地原先反元的抵抗势力也随之瓦解,唯一剩下的,就是这座凌霄城,但该城缺乏外来支援,他们的防线一再收缩。 曾经号称拥有精兵数千、辖百姓丁口过10万、占据凌霄山区域所有的险要地势的宋国长宁军,形势每况愈下,大元每年的一次进攻,不仅消耗了长宁军大量的兵力与百姓,也压缩了他们的生存空间。 虽然自己又败了一仗,但他通过这几年的战斗,已经推测出来,凌霄城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凌霄城了,他们只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乌日吉呼能从一名普通骑卒升至千户,与不断攻城拔寨是离不开的。他希望在攻破凌霄城后,自己能得到朝廷的赏识,如果能受封万户,那就最理想不过了。 当然,乌日吉呼也希望己方的伤亡能控制在可以接受的程度,想到这里,乌日吉呼不得不佩服这些宋人。 宋朝是蒙古铁骑四处征战以来,遇到的最顽强的敌人,双方足足打了超过50年,他有时也在想,在这些南蛮子的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尤其是以凌霄城为代表的宋人,在明知宋国朝廷都已经灭亡之后,仍断然拒绝大元朝廷的纳降,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们也是英雄!”乌日吉呼钦佩的由衷感叹道,再过一旬,攻城的兵马集结、整合完毕,期望今年能攻下那座位于山巅的坚城。 但几里外山坡上的李芗泉对元军的目的毫不知情,他压根就没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一度猜测这是不是拍电影。此时的他有的,只是愤怒,李芗泉一拳砸在石头上,老天为什么自己会安排自己跑到这个未知世界里来,为什么开如此的玩笑。 外面多彩的世界在李芗泉的眼里只剩下黑白两种颜色,没有任何吸引力。他浑身无力的瘫在地上,思想在这一刻变成一片空白。苦笑几声,李芗泉失常的反复念叨:“不会的,这一定是做梦。。。。。。” 李芗泉沿着山坡靠近了点,准备看个明白,他没走几步,寨外的狗突然对着自己的方位猛吠,其中的七条,竟然直接飚了过来。 这个异常也被寨外的人注意到了,经过一番讨论,那些下马骑兵与寨中的青壮,也分成了两个队,一左一右向李芗泉包抄靠近,他心里一沉,他奶奶的,这些狗的鼻子也太厉害了? “x的,搞什么搞,逼我出手是嘛?”面对不打招呼即将直接扑来猎狗,李芗泉没有解释的任何机会---就算想解释,这些狗也未免听得懂。他霍地抓起那支本用来杀猪的复合弓,对准正一脸凶相奔来的猎狗,似乎又觉得用复合弓对付这种畜生有些杀鸡用牛刀,便换上了工兵铲,左手则拔出腰间的短刃擎在手里严阵以待。 不过眨眼的时间,几条猎狗已将距离大幅拉近。打头的那条黄毛猎狗,露出了长长的獠牙,头上的硬毛竖立,一双三角眼凶狠的紧盯李芗泉,相比其它不断吠叫的猎狗,这条黄毛却是一声不吭。在离李芗泉还有三、四米处,黄毛纵身一跳,以闪电般的速度对着李芗泉扑来。 “畜生,来得好!”李芗泉攥紧工兵铲一个侧身躲过,再看准时机对着其脖子就是当空一劈,正中黄毛的软肋,在一瞬间之间,黄毛的脖子就被切开大半,惨叫一声摔在一边。整个过程不到半秒,充分的体现了快、狠、准的要求,如果他将这个过程上传到朋友圈,一定会赢得战友们的点赞。 跟在黄毛之后的另两条猎狗也是奋不顾身的扑将上来,李芗泉不退反进,他“杀”地一声猛喝,逆着来袭方向冲出,其右手握铲,左手提刀,看似随意的一劈一掷,却是早寻准了对方命门,只听到呜咽几声,另两条狗便一死一伤倒在地上,李芗泉迅疾转身补上一铲,结果那条被短刀插入脑门的猎狗。 余光瞄了眼山下,那帮寨民与骑兵皆没有动静,李芗泉拔出短刀在狗身上擦拭着血迹,眼睛却是盯着不敢上前、隔着10多米正观望的剩下4条猎狗,目光里,杀意滔天。 “连狗都不讲道理,动不动就下杀手!”李芗泉心中有一万个问题,但此刻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寻个明白。 眼下,另外的4条狗一边喘着气,一边在旁边打着转,不时偷看一眼李芗泉但不敢与之对视,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这让李芗泉有些好笑。但他并没有停留,顺手捡了一枚石头,对准其中的一条用力扔了过去。 被击中的猎狗一声惨叫,呜咽着转身就跑,就在李芗泉再次弯腰捡石头时,其余的3条也夹着尾巴就落荒而逃。 山坡下的下马骑兵与寨中青壮不知山坡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谁都看了出来,山坡背后肯定有可疑人。不过,能在一个照面间就将七条猎狗打得狼奔豕突,对方绝对不是吃素的。 山下,一左一右的两帮人开始集中,然后悬崖之下又冲上来两个10人组,他们加入左右两队之中,一队举着弓箭,一队提着马刀、铜骨朵或是短矛之类的近战兵器奔上前来。 特别其中的下马骑兵个个身形彪悍、满脸横肉,但如果把他们认为只是孔武有力的猛夫就错了,看他们的动作与眼神你就知道,个个机警敏捷无比,集体之间更是配合无间,前进的过程中,攻守把握得恰到好处。 就是放在李芗泉所在的部队里,这些人也是一得一的好手。现在他除了赞叹之外,主要考虑的,是自己要不要现身与他们进行交流、解释。 但对方的行为又恰恰说明,他们把自己当成了敌人!似乎连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李芗泉有些懊恼,不能无缘无故就此被误会,必须得努力一番,以尽力消除彼此之间的矛盾,想到这里,李芗泉站上山坡。 阳光从他的背后照过来,映衬出如青松般的巍峨。 第8章 结下梁子 李芗泉的突然现身让寨子外的人无比诧异,他们也渐渐停下步伐,与李芗泉形成对峙,但是,他们后面的步兵却是加快了速度,而且,李芗泉看到一匹一匹的战马,正通过羊肠小道艰难的向上爬,可以肯定,过不了多久,他们的战马就会到达悬崖之上面。 “大家好,我是沙巴国防军第一旅的李芗泉!” “我迷路了,今天只是路过这里,刚才杀了你们的狗,我会负责的!” 。。。。。。 李芗泉前前后后、七七八八、态度诚恳的一顿话讲下去,效果怎么样他不知道,也许对方跟本就没有听到。这时,他只看到峭壁下窜出一名身着鲜光盔甲的骑兵,跨上战马、高举马刀、哇哇狼嚎着冲了上来,与此同时,山下传来了欢呼声,为这名自告奋勇的英雄助威。 “别冲动,听我解释啊~~”李芗泉有些着急,看这架势,对方根本不领情。不到千米的距离,风驰电疾的战马转眼即至,已在两百米开外。怎么办,这绝对不是演戏,这是要杀人啊! 我肯定是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然后碰上了这帮不讲道理的杀人恶魔。 看着迎面而来的战马,李芗泉感觉到脚下有些站立不稳,他从来没有领略过骑兵的气势,现在总算是明白了,那种要摧毁一切的冲击感,有如坦克与装甲车一般无二,让人油然而生一种转身就跑的念头。如果面前是千军万马,李芗泉敢肯定,自己的脚早就软了。 此刻的他想跑,但李芗泉更明白一点,双腿再快也跑不过马,如此他强自镇定,拚命克制自己想逃的冲动,他奶奶个熊,老子昨日差点被吊打,今天又被你们欺负,真把老子当病猫啊,告诉你们,老子在沙巴国防军1旅的一年不是白混的。 距离越来越近,对方的一举一动全落在李芗泉眼里,甚至那骑兵脸上丑陋的一道伤疤,李芗泉也能看个大概了,那把反射着阳光的弯刀,散发出冷冷的光。 那名骑卒的的眼里只有蔑视与杀戮的快意,这激起了李芗泉的勇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时迟那时快,他提起复合弓,搭上一支碳素箭,稍作瞄准,找到了目标,却不是那名骑卒,而是马匹--在没有搞清楚缘由之前,他不想与这帮人结下深仇大恨,给自己留点回旋的余地。 “嘭”的一声弦响,眨眼间那匹战马便中了一箭,直接朝地上栽了下去。好家伙,就在马匹倒地之际,那骑兵纵身一个飞跃稳稳的落了地,站在三四十米外死死的盯着李芗泉,脸上的杀气更浓。 李芗泉正要再度说明,对方反身抓弓搭箭,却发现箭袋还挂在倒地哀叫的马身上,该人也不计较,直接提着弯刀就朝李芗泉砍来,奔跑的时候,其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尤其在那道伤疤的衬托下,更显凶悍。 真的一点机会也不给?这回李芗泉不再犹豫了,他再度举起复合弓,“嘭”的又是一箭破空而出,带着夺人魂魄的速度,带着死神的召唤,直扑目标。 那骑兵身手好快,但他还是失算了,他的人生中有过无数次失算,每一回都让他学会了成长,但这一回他再没有机会成长了,那箭快得超乎他的相像,他下意识的想要挥手格挡,但面门已插上一箭,直入脑颅。 笑话,价值大洋过万的马修斯复合弓,初速度至少三百米一秒起步,还不打折,这个距离上如果能避开,估计马修斯的老总要打飞的连夜来给李芗泉赔不是了。 狼嚎般的惨叫响彻云宵,但令李芗泉意想不到的是,那人中箭瞬间,竟然还有能力将手中弯刀朝自己掷将过来,虽然失了力道与准头,未击中李芗泉,但此人的蛮横也可见一斑,用脚趾头都可以相像出来,如果下面的那数十名骑兵一涌而上,没有手枪步枪更没有重武器的自己,不被他们剁成肉酱才怪。 山下的欢呼声戛然而止,每个人都是以不敢置信的表情张大着嘴盯着山坡上那名还伫立着怪人--之所以说是怪人,是李芗泉的那身奇装异服,还有其手中的异样兵器。乌日吉呼也是眉毛一皱,他转过脸对旁边的副达鲁花赤阿古达木道:“莫非这是山上贼军请来的和尚?” 阿古达木虽是达鲁花赤,但他在千户府早就被乌日吉呼架空,不过既然人家问起了话,应付一下还是必要的:“长宁贼军神出鬼没,恐怕要留意左近的林中是否有其同伙!” 乌日吉呼深以为然,考虑半天,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对左右道:“传令下去,收拾尸首,驱赶那厮便可。尤要堤防贼军埋伏,我等不必争一时之功,数日之后,再报此仇不急!当下,大军须尽快在梅硐寨集结。” 话说那把弯刀堪堪的落在离李芗泉一二步远的地上,他捡起马刀一瞧,可以肯定这不是道具。工艺嘛,实在不敢恭维,如果说要追求美观,这把刀绝对上不了档次,但整体轻薄而显犀利,一面开刃,略作弯形,一看就明白,适合刺、劈、砍,如果方才被那家伙砍上一刀,只怕小命不保,就实用性而言,还凑合着用,且比自己的匕首要长,要了,哪怕当砍柴刀也好。 “唉,这个梁子是结下了!”李芗泉一口唾沫砸在地上,狠狠地道:“x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既犯我,我必犯人,这不能全怪我!” 话虽这么说,但李芗泉清醒得很。寨子到自己所在地的这块山坡,地势较缓,中间又少密林,只要对方一涌而上,顷刻之间就会杀到眼前,哪怕有三头六臂,也招架不住。 李芗泉看着地上还在间续抽搐的骑卒,他顷刻之间便做出了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而且要赶快,每多耽搁一秒,危险就增加一分。但也不能就这么走,须得让他们明白,自己也不是好惹的主。 清晨的阳光映在李芗泉的脸上,甚是温暖,他闭眼深深的吸了一口还带有血腥味的空气,然后双目圆睁,大喝道:“底下的人听着,要死卵朝天,不死变神仙,放马过来,老子数十号兄弟在此,跟你们玩到底!” 说完,李芗泉将身形藏在坡上的巨石之后,刚脱离寨下各人的视野,他立即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拔腿就往来时的路上狂逃。 足有10秒钟,整个山坡下鸦雀无声,等李芗泉的人影消失在山坡上,寨门前几匹整装待发的骑兵在原地犹豫不前,他们的都看着悬崖下一身柳叶甲的百户长,而百户长而看着后面大纛下的千户乌日吉呼。 乌日吉呼脸色凝重,他猜测山坡之上的那名勇士可能是凌霄城长宁军派出的斥候,方才己方吃了个小亏,但他不得不以大局为重,断不能因小事坏了全局谋划。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亲信百户达日阿赤带了几名寨中的僰人(又称都掌蛮)前来,对这些连第四等的南人都瞧不起的西南少数民族,乌日吉呼更是未看在眼里,但现在要围攻凌霄城,少不得要从这些蛮寨中抽调壮丁,见一见还是要的。 这里所谓的蛮人,其实是元朝时的蒙古统治者,在云南及川西等地征集当地的爨、僰等少数民族组成的爨僰军(又称寸白军),用来弥补蒙古、色目兵力的不足,以维持对边远地区的统治所建立的乡土部队。 凌霄山区域的爨僰军建立并不久,甚至元朝军队尚未对其进行直接的管理,就像此寨的僰人(古僚人的一支),还基本属于自己管理的阶段。 乌日吉呼双目一闪,立即精光四射,盯着站在达日阿赤后面的人。 来人是这个石头寨的首领,名叫阿兰,他颇通汉言,但对蒙古语却懂得不多,于是,可达在一名从九品下的译官导引下,他低眉顺眼的来到乌日吉呼的马前。 乌日吉呼傲然地昂着头,阿兰酋长虽是头领,但在千户的眼里,都是些卑贱的土人,别说下马迎接,如果惹自己不高兴,他挥手就能将那个石头寨抹掉。旁边的百夫长观颜察色,明白达鲁花赤的意思,马上吆喝起来:“阿兰,此番从汝这寨子里抽丁五十,只是头批,汝有寨丁二百,这个大人是知道的。” 这阿兰平日在寨里人模人样,也学得一些礼仪,见过一点世面,其父原先带领寨民支持宋室,但4年前,蒙古人控制了寨外的区域外,他们便选择投靠了大元,自己也被授了个从九品的散官职。 当下,阿兰要拜见可是千户大人,堂堂从四品官衔,正宗蒙古高官,比他的身份不知要高上多少,他虽然人生阅历也不少了,但从未与这样的朝廷大员这么近距离的交谈过,不免有些紧张,衣衫的领口处可见明显的汗迹,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不流利了。好不容易勉强稳住了身形,他双手作揖躬身道:“在下寨丁,平日里皆需上山打些野兽,也有田土须得耕种,再多的人,委实抽不出来,但大人之事乃朝廷之事,石头寨可再抽五十,望大人体恤吾等乡野之民的苦衷。” 乌日吉呼听完译官所讲述的每一句话,然后不耐烦的挥挥手:“赏他十贯!七日内,二百寨丁,不得有误,达日阿赤,派一个牌子(一个牌子为十人,为首者为牌子头)驻守此寨,人未齐,可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的意思,就是给了那牌子头生杀大权。乌日吉呼说完,又是大手一挥,带领从寨中抽出的五十青壮,继续沿官道向梅硐寨开拔。 当沉甸甸的串钱丢到阿兰的跟前时,他对这种无礼、蛮横的举动虽内心感到极为不满,但却无可奈何,这个天下,是大元的,前些年大坝军民府的都总管得兰纽,纠集上万名都掌蛮反元,结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这是前车之鉴啊。也自那时起,都总管一职便由蒙古人担任,军民府内更有一支彪悍的蒙古色目骑兵,哪个寨子稍有不服,顷刻之间就会被踏成齑粉。 谁敢不从?! 第9章 狭路相逢 真是流年不利啊,简直就是背到家了,又得逃命。 山谷看起来不长,但真正跑下去,却是让李芗泉吃尽了苦头,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古人诚不我欺也。越往前走,根本没有路可言的地方,疯长的各类茅草与蕨类植物足有齐腰深,充塞在他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如果没有那身猎人装,他敢肯定裸露的皮肤会被割得惨不忍睹。 不过,李芗泉丝毫不敢回头,那些彪悍的骑兵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李芗泉这时得感谢自己带上了步兵铲,他不断挥舞着这款中国军工出品的优良产品,质量那是杠杠的,锋利的铲边割断无数拦路的蕨草,却不见半点卷刃。 就这样行进约数公里之后,山谷拐了一个弯,李芗泉抹了两把汗。只见两侧山峰陡峭,中间是一片一片的竹林,其间似乎还能听到淙淙的流水声。 这下好了,有水!而且是清澈见底的溪水,重点是没有腐败的味道,简直就是天赐的琼浆玉液,立时喝了个饱,又将水壶灌满,再从背包里找出一小袋饼干,小心翼翼的一片一片塞入嘴里,然后细细咀嚼、慢慢下咽,这压缩饼干平日里最是反胃,想不到如今却是上好的食材。 这时,他才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水壶、手电筒、望远镜、急救包,工兵铲、匕首、弯刀、复合弓及碳素箭五十八支,食物只剩一包巧克力及昨日在沙巴洲逃命时从山上挖来了二十来个大红薯,另外还有一包已经晒干的红辣椒,如果也算食物的话。 作为湖南人,没有辣椒是万万不行的。 不知不觉太阳开始偏西,左侧越来越茂密的树林,除了树还是树,身陷其中,竟然搞不清方向,他的头偏向右侧,不由得惊呆了。右前方好大的一处水潭,从位置便知,这个偌大的水潭处在山腰之中,倒是有些类似堰塞湖的模样。 “啊!未料到这山中竟有如此别致的景色!” 只见一潭绿水,在微风中荡漾,西斜的阳光恰到好处的映射在湖面上,显得波光粼粼,周围嵯峨黛绿的群山、蓊郁荫翳的树木与湛蓝辽阔的天空,还有那缥缈的几缕白云,又尽然起着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点缀,此情此景,绝佳的构成了一幅雅趣盎然的淡墨山水画。 更妙的是,这一汪水潭的岸边,更有一叶扁舟随波徜徉,于宁静之中脱尘而出的意境,直入眼中,如果船头坐上一个垂钓老翁,那就完美了。李芗泉不由得既感叹于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又对这远离凡尘的山间唏嘘不已,他简直快要陶醉于这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之中了。 但这个水潭的形成应该不是短时了,从水中偶尔可见鱼群游荡就可以推断出来,也许,是当地人在山中修筑的一个水库。如此景色在侧,李芗泉打定主意借机休息一会。 可惜的是,任凭李芗泉如何叫唤,那条船没有半点回应,也许是被人遗弃很久的破船。 走了一天,身体乏力到了极点。好,就在这依山傍水、鸟语花香的湖边搭建一个临时宿营地,将就歇息一晚。他寻了一处稍微空旷的地方,利用短刀割掉一些茅草,又砍了些粗树枝,架就成一个简易的野营地。 就在这时,李芗泉突然感觉到不安,当危险靠近的时候,身体的第六感觉传达的一个信息,作为一名还算合格的战士,他更感觉到这威胁近在咫尺。 李芗泉拧紧眉毛,耳朵仔细的分辨异常来自的方向,只一会,后方便传来了物体快速通行时压倒杂草的沙沙声。 不好!是什么人?是阴魂不散的y国袭击者?抑或是那些骑兵?不管怎样,只怕来之不善,李芗泉快速转身,半蹲着盯着来时的“路”,同时动作利索的操弓做好迎战准备。 “呜呜~~” 咦?有动物的惨叫声! 李芗泉喜欢狩猎,沙巴州多原始森林,又地广人稀,各类野生动物繁衍其中,平时只要有假,李芗泉最喜邀上好友,在原始雨林中猎兽,以作消遣。 是以,他对这种类似的声音很是熟悉。 就在几秒之后,一条似鹿的动物从李芗泉上方飞速而过,纵身一跳,消失在杂草丛中浑然不见。李芗泉站起来看向后面,猛兽的吼叫声也适时的传了过来,只见大约二、三十米外,一头身形敏捷的猛兽正追赶另一条小鹿--姑且称做鹿。 小鹿逃脱不及,被猛兽扑倒在地,仍不断的挣扎着想要逃窜,但猛兽不依不饶,四下里攻击这只可怜的鹿,将周围的杂草压倒一大片,倒也让李芗泉能准确的看到这个不多见的猎食场面。 镜头之下,这似小老虎般的猛兽,粗短而矫健的四肢,几乎与身体一样长而且很粗的尾巴,其头部略圆,口鼻突出,爪子大而尖--估计一撩可以连皮带肉撕下一大片组织。 此兽通体金黄色,并覆盖有大块的深色云状斑纹,这不是老虎,莫非是豹?!此刻,它正狰狞的露出锋利的獠牙,准备对小鹿发起最致命的攻击。 但是,豹子突然停了下来,它警惕的望向侧面的人,李芗泉一想坏了,自己的气味暴露了方位。于是,在近30米的距离上,两双眼睛的视线不期而遇,将彼此的影像落在视网膜上,李芗泉甚至能感觉到那条豹子的瞳孔收缩呈纺锤形,这是要发动攻击的前奏吗? 无论如何,李芗泉非常清楚一点,此类喜欢单独行动的猛兽最忌与其它动物分享猎物,为了避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对自身造成伤害,李芗泉决定离开,绝不让豹子感觉到威胁。 当然,离开也是有讲究的,不能拔腿就跑,那会给豹子带来攻击的欲望,必须面对猛兽,缓缓退出它的范围。 但豹子显然对这个进入自己视线范围的人类充满了敌意,警告的低吼声让人毛骨悚然,李芗泉开始有点紧张,他猎杀过的野兽多是食草动物,没有对付这类猛兽的经验。 为不了激起猛兽的攻击欲望,李芗泉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示意自己不想与之冲突。然而,事情远不是他想像中的那样,那只豹子直接暴起,几秒内加速到至少80码--如果有测速仪的话,直接向李芗泉扑来。 李芗泉太大意了,他虽然猜测这是只豹子,但生平没有直接观察过豹子的速度,他无法想像原来它们的速度可以这么快。快得惊人,绝对秒杀人类,就是牙买加的博尔特来了也只能望洋兴叹、甘拜下风! 这个距离上,豹子仅用了不到3秒,也许更短!李芗泉已经来不及搭弓发箭,他只有下意识的顺手拔出匕首与弯刀,然后迅速上举并一躬身,这时,豹子已经疾驰杀到跟前,在离他几米的地方纵身一扑。 这只豹子的所有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利索,绝无半点拖泥带水,也许这个动作,是它的得意杀技,多少弱小的动物都在这一扑之中命丧黄泉。 李芗泉能清晰的看到这只猛兽猎杀目标时的暴戾眼神,那是一种藐视猎物的眼神,它张嘴露出的锋利獠牙,似乎是对准面前人类的柔软脖颈,看这架势,很有经验的样子,难道以前它曾攻击过人类? 如果李芗泉不作回避,那下一个01秒,一股鲜艳的血液将会从他的颈动脉中喷洒出来,给这个充满花香的优美环境带来重重的血腥味,最终,他的结局就是成为这只豹子的肚中之物。 但李芗泉在军营里不是白混的,他这时真要感谢教官。。。。。。最重要的,感谢自己在过去的一年中发狠的训练。只见他同时右手则高擎着弯刀,左手则匕首前指,这简单的动作既尽量保护重要器官,又能反击。连一眨眼的工夫都没有,豹子已经凌空扑过。 它,失手了,李芗泉毫发无损! 李芗泉待豹子扑过以后,已经返身抓起了弓,搭箭对着豹子的背后,只要这只猫科动物再攻击自己,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的射箭,在如此近的距离内,碳素箭比手枪的攻击力更强,可以轻而易举的射穿过它的脑袋,打得这豹子血浆迸出,哪怕它是国家保护动物也不会手软,毕竟当下只能有一条命能活下来。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庆幸没有让李芗泉感觉到一丝的欣喜,他的心脏正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万分说不出的紧张,说不怕那是假的,甚至他能感觉到拿弓的手有些颤抖--嗯,还是不够稳重啊。 这可能是那条豹子生命中唯一的一次失手--假设它有手的话,但这一次,是致命的一次。 “嗷~~”豹子猛的发出痛苦的嚎叫,它步履不稳的转过身,李芗泉看到地上出现一大堆物什,是什么? 胆肠胃之类的器官!是了,刚才高举弯刀时,他感觉到了阻力,想来是此刀从豹子的腹部划过,直接将其开膛破腹。此刻的豹子,正痛苦的呻吟,望向李芗泉的眼神,戾气消失了,代之以可怜。 补刀的念头被李芗泉否决了,他,下不了手! 豹子还勉力拖着肠子往前跑了几步,想不到它的爪子竟然踩到自己的器官,豹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最后一声吼声,终因伤势过重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它的生命在时间的流逝中湮没,李芗泉内心有些难过,于是一声长叹,无论如何,这也是一条生命,原本双方可以平静的离开,结果却是这样一番模样,世事难料啊。 这时,潭水中传来一异响。 “谁?”李芗泉一阵头皮发麻,猛地转过头,对着右侧那条不知什么时候靠在岸边的小船吼出一声。 第10章 青衣女子 “出来,是谁鬼鬼祟祟,再不出来我就开枪。。。。。。哦不,射箭了!”李芗泉的声音再次提高8分贝,自己在这条船旁边待了至少半个小时,期间没有任何声响,他以为是一条废弃了的破渔船。没想到这船居然会发出声音,难道是水鬼? 怎么可能,青天白日哪来的鬼,所谓的水鬼,据砖家解释,也不过就是水濑而已。但这船上肯定有东西,这一点毋容置疑,至于到底是猫狗还是人就不得而知了! 就在李芗泉戒备万分之中,船舱内姗姗走出一人,当看到这人时,李芗泉当场石化。 不是垂钓老翁,而是一个女人,惊悚到李芗泉的,却不是人家容貌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羞花闭月,说实话,对方也就五官端正罢了,只是她的打扮。。。。。。 众位看官,且看,该女子头上系着块盖头布,身着以浅青为主调的窄袖衫襦,裙裤也是青色,不过更淡一点,更皱一点,还有一个近似长方形的补丁,裙子卷起系在腰间,露出了穿在里面的淡白合裆裤,裤子上同样有一个补丁,也是青色的。 倒是有几分像这些年小范围内兴起的汉服,至于这打扮具体是绿罗裙还是其它别的什么名称,这就要问问历史学家了。 李芗泉注意到,还有一个特征,这女子不是小脚,系着的布鞋一看就知道在36码左右的尺寸。她的窄袖向臂上挼了一截,手中拿着把船浆,整个人一站,给李芗泉的第一印象就是,穿着朴素的青年渔家女子,典型的劳动人民形象。 只见这个青衣女子身子一侧,双手在大腿边一搭并略略下蹲,电影中的印象这应该是打招呼的动作,李芗泉更是惊讶不己,以至于对方嘴里迸出了一句什么,听得不甚明白,似乎是“灌印万富(官人万福)”之类的。 李芗泉的注意力全在这个约摸30来岁女人的装束打扮与动作上,也不管她说什么万富亿富的,只道是一句客气话。 他向四周又仔细的看了看,确定没有剧组在进行古装戏拍摄之类,才将目光再次定焦在这女人身上。这也太无厘头了,这样的装扮李芗泉虽然不熟悉,但总算能从古装剧中能找到些许感觉。 “嗯,这个。。。。。。你好,我叫李芗泉,来自沙巴州,就是那个婆罗洲,婆罗洲你知道吗?请问这是在哪里,婆罗还是中国,现在是什么日期?”总算遇到一个肯跟自己说话的人了,李芗泉有一大堆的问题要问,末了还是半带怀疑的加上一句:“你怎么这副打扮,你不是在拍戏?” 但他问过之后,船上的女人便露出一副与李芗泉同样的表情,青衣女子也完全没有听懂岸上人的话。但好歹李芗泉的表情是和善的,要不然,她真有立即划船离开的打算。 于是乎,双方一个在岸边、一个地船只开始展开了沟通,过程真的。。。。。。很难,但交流过后,李芗泉算是摸到了门路,渐渐的从对方的讲话中得出一个结论:她的话语调很高,绝不只有4个声调,入声很特别,语音有三分像中国的四川、湖南的话,似乎又带点江浙一带的口音,说不出来到底像哪里的方言。 可以肯定的是,她讲的是汉语!因为汉语跟世界上其它语言都不一样,只要听一听,就能分辨出来是不是汉语,在不同的方言里,有些字的发音很明显能听得出原意。 他自认为听懂了其中的少数词组,如“长宁郡(长宁军)”、“林笑(凌霄)”,只是很不习惯对方的词话表达方式,像极了小时候看《水浒》时,小说中人物的讲话内容。 李芗泉感到头大又彷徨,他几乎敢断定这里不是沙巴州了,东婆罗国的华人,有谁是这副模样的? 春天的季节、陌生的环境、落后的山寨,敌视的骑兵,眼前身着古装操着不知哪里方言的渔家女子,甚至林中还能听到虎啸,纯手工打造的弯刀。。。。。。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印证了一个事实:他娘的,我不会是来到了一个未知年代、未知地域的空间里?! 那该死的山洞!李芗泉一个踉跄,哪怕之前有些怀疑,但当这名女子断断续续表达完她的意思后,这最后的一击将他的心理防线整个砸烂。 天啊,为了在婆罗国出人头地,我曾经日夜拼搏的所有付出还有意义吗,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我的存在又有何价值,刚才还不如被这豹子一口咬断脖子,省得痛苦。 连日来的亡命奔跑、攀山涉水,又一夜未眠、精神过度紧张,加上进食不多体力消耗过度,更主要的,是精神上的打击,待李芗泉一推测出的处境,他便感觉到力气似从身体中抽空,没有东西再可以支撑这具沉重的躯体,身子一晃,竟倒在草从上。 未曾听懂岸上男人几句话的青衣女子,诧异的看着他无缘无故的瘫倒在地,一时手足无措,乍一想以为是其刚才与豹子的搏斗中受了重伤,想划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又于心不忍。 最终,纠结半天的女子认为不能见死不救,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话安慰自己。只见她动作娴熟的将船靠近岸边,用两片浆插入泥中,分别挡住船的前头与侧面,以防止船只荡离,然后小心翼翼的跳到了岸上。 “官人,官人?”看着地上昏过去的李芗泉,青衣女子犹豫了一会,蹲下身来检查了一下,他没有伤着哪里,也许是犯晕了,于是女子试着唤醒他,将大拇指掐在李芗泉的人中位置。 良久,李芗泉悠悠的醒转过来,他下意识的一把抓住那只掐得自己生痛不己、正准备缩回的青衣女子的手,连擦过那胸前的一团柔软也没有察觉,只自顾自的急切的问道:“搁是哪里,湖南,广东,还是浙江、四川?” 这下,女子听懂了大半,因为李芗泉半意识半迷糊之中,说的是自己的家乡语言--湘乡话。 李芗泉是湖南湘乡人,当今的湘乡话是当代保存最完整最古老的两个古语之一(即古楚语),就是非湘乡的湖南人,也难以听懂这中古语言,但是,这女子却能听懂同样入声很特别的湘乡话。 青衣女子的脸红“唰”的变得绯红,直到耳根,李芗泉不知何故,仍殷切的盯着女子的双眼。。。。。。 很久,他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她的手!嗯,非但不细腻还有点粗糙的手。李芗泉忙不迭的松开,才听到女子蚊子大的声音传了过来:“四川。” 平地一声雷! 第11章 德佑年间 第11章 德佑年间 这当然不是当前的女子吐气如兰让人惊讶,更不是要下雨的节奏,而是这个“四川”的地名,李芗泉“霍”的站起,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青衣女子,颤抖的失声问道:“四川?你说的是四川,是中国的四川?!” 女子用惊慌而畏惧的看着这名眼光时而变得凌厉时而变得迷茫的外乡人,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他,她战战兢兢的回复:“回官人,是四川!” “如今是么子年代,慢点讲?”李芗泉还不甘心,死命的盯着女子。 女子有些后悔上岸,但现在的她却不敢逃开,唯恐稍一不慎就招惹到这位能瞬间杀死豹子的煞神,怕他听不明白,女子低眉顺眼又时不时瞟瞟他的动作、一字一顿紧张的回复:“回官人,是、大、宋、德、佑、十、三、年!” 在反复确认之后,李芗泉顿时彻底石化!什么德佑,李芗泉没有一点印象,但“大宋”二字,他是听得明明白白,再清楚不过了。 就算是在这个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的和煦日子里,李芗泉也只感觉到一阵更胜一阵的寒意,仿佛浑身坠入万丈冰窖无法自拔。 究竟是为什么???从孩提时起,我确实比较捣蛋,贪吃偷过邻居家菜园里的黄瓜,玩火烧过别人家田里的草垛,长到叛逆少年时,无非就是凌晨时还躲在被窝里玩手机游戏,被发现了还顶撞父母,嗯。。。。。。也和一帮“害虫”偷看过女生洗澡--不过遗憾的是没看清,再大一点,考试作弊算吗、旷课算吗?打猎杀野兽算吗? 当然,自己也杀过人,譬如在沙巴州的战场上,但那是执行任务啊!到底我是造了什么孽,要强加给我这样的弥天大惩罚。他愤怒的一拳砸在旁边的树上,他愤怒,是怒为什么自己会跑到这个未知世界里来,怒上天为什么开如此的玩笑。 外面多彩的世界在李芗泉的眼里只剩下黑白两种颜色,没有任何吸引力。他浑身无力的瘫在地上,思想在这一刻变成一片空白,狗血的xx,你有没有问过人家到底愿不愿意。 李芗泉又是一个踉跄但没有倒下,他一时悲伤一时无奈,一时痛心疾首一时放声大笑。湖边,传来李芗泉那人类几乎无法发出反复嚎叫:“老天爷,你这玩笑开太大了~~太大了~~大了~~了~~~~” 。。。。。。 李芗泉的情绪非常低落,他久久的坐在湖边,直到太阳将最后一把余辉也收回囊中,西边,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红。 青衣女子仍留在原地,她已经寻思了百种逃离此地的方法,但所有计划都要这男人至少离她远一点,然而李芗泉没打算这样做。当得知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他还在不断的问情况。 青衣女子不禁产生了疑问:莫非此人是鞑子派来的奸细,要不为何问得这般详细?但又不对,他问的都是一些希奇古怪的问题,有些莫说根本不知道回答,连听也未曾听过。 当李芗泉还打算打破沙锅问到底后,心头很突兀的冒出一句话反过来拷问自己:跟她问这些有什么用呢,你还能回去吗? 于是,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时,夜幕开始降临。 荒山野外,孤男寡女,伸手快要不见五指,青衣女子终于鼓起了勇气,打起十二分的戒备又用带着些颤音的话道:“官人,奴家。。。。。。须得回去。。。。。。” 半天,李芗泉才弄明白她的意思,他这时才发觉,自己只顾关心自己的处境,竟然忽略了这个上岸的陌生女人,显然她上岸掐自己的人中是为了帮助恢复神志,自己非但未表示感谢反而强留她如此之久,也许她家里人急坏了,于是他满怀歉意的点点头:“先前真是对不住,嗯,快回去!” 青衣女人刚要走,李芗泉又叫住她,因为他觉得这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内疚。但女子已经慌乱得有些吐词不清了:“官。。。。。。人,还要作甚,奴家。。。。。。” 李芗泉摆摆手止住女子,他快步跑到豹子倒毙的地方,将其拖了回来三下五除二就扔上渔船道:“这个给你,再等等!” 他又将已经毙命的小鹿也拖将回来,同样将其扔上渔船。青衣女子想要推辞,但无奈李芗泉劲大,竟起不到丝毫的劝阻作用,只得任由他去。 然后,怀着深深的不解、带着太多疑惑、满载着猎物的渔船,在女子反复的回首中,驶离岸边,李芗泉甚至还向她拱了拱手以示告别。 待女子一走,李芗泉猛的想起,既然她能出现在这个地方,那么,这附近就一定有人家,随便借宿一晚也好啊,如果能吃口上一口热饭,那就更美了,只怪当时自己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真该问问她啊。 举目四望,在这片区域里,只有这山、这潭,哪里有什么人家,好,先将就一晚。 月亮爬上了树梢,时间有些晚但还来得及,李芗泉利用微弱的光线当照明,在周围的大树上折了一些略大的树枝,再用工兵铲砍了几颗小树,草草搭了一个三角的宿营区,铲了些泥土将树枝的一头压住以防虫鼠,又收集了一些干燥的柴草铺在里面,总算可以勉强睡觉了。 夜间气温降低,还有猛兽可能不请自来,因此李芗泉又花费了一、两个小时准备柴薪,尤其那个钻木取火,最是消耗时间,直忙到晚上10时许,他才准备妥当。 树枝在篝火中噼里啪啦的作响,红色的火焰忽高忽低,饥肠辘辘的李芗泉将一只红薯烤得半熟,也不管好不好吃,一股脑的全部塞入肚里,然后,颓唐的他就这样默默的守着这堆篝火。 岸边,不时传来深深的叹息。这一幕,全落入湖中青衣女子的眼里、耳里,她又返回来了,这条渔船是她的半个家,更准确一点,她主要是生活在这条船上,这整个湖面,她想在哪里呆着就在哪里呆着。 这倒不是她没有家,只是岸上的家已经没有了人,这里更为安全,其次是可以远离冷嘲热讽,还可以替村子观察外头的动静! 岸上那个怪人,她从来没有见过,也未曾见识过类似的人,但这个人的身上,似乎有着巨大的谜团,她无法理解,她需要了解这个人的来历,到底对刘家村有利还是有害,都很重要。 看他的打扮应是异族,有一分像鞑子般不着汉民衣裳而似胡服,而且花里花哨的,他的头发竟然如此之短,比那和尚长不了多少,而且脚上还穿着双古怪的黑色鞋子。 当然,不得不说,这胡服的面料却是格外的好,手艺更是让人无法忘却,至少自己是做不出这样的手工的,还有那双竟然能映出影子的鞋,那又是什么样的皮料啊?! 就是凌霄的易将军,恐怕也没有这般的衣料着身上,如果没有一定的身份,哪里可能穿这样的衣裳,只怕很有来历。 然而,看起来这人行事讲话很是鲁莽,有些甚至可以称得上无礼,反看大宋的男儿哪个不懂得几分礼仪,莫不是他非大宋人士,这个身份,却是值得推敲了。 哪怕族长不待见自己,骂自己是扫帚星,但无论如何,自己好歹是刘家人,如果他是鞑子细作,她怎么也要向村里先报个信,让做公的拿住这厮,解进凌霄城,也好让易将军早做准备。 一想起易将军,青衣女子刘十二姐又忆起自己那逝去三个年头的相公。她自小也算上过几年私塾,不说知书达理,也晓得一些事理。14岁时,蒙元犯川攻取泸州,各城各堡先后陷落,人死十之八九矣。刘氏老族长不甘屈服,带着族人东奔西跑,在德佑五年,来到凌霄山,在长宁军的庇护下才算替族人捡回一条命。 这兵荒马乱上顿不知下顿的,刘十二姐的父母没来得及给她找个婆家,后来年纪大了才草草给她办了婚事,却是嫁与长宁军一个从九品的承信郎、陪戎副尉,乱世武人有权,本想着替自家找个靠山,哪知元军三番五次攻打凌霄城,她的承信郎相公在最危险的一次战事当中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次,刘十二姐的父母也跟着遭了难,长宁军同样实力大减,不仅羁縻的范围仅保住凌霄城及周围,据老族长说,长宁军的兵丁也由德佑四年的5000人锐减至不足1000人。 自此,她就孤身一人带着刚两岁的幼儿于愁苦中百般乞活,无奈老天爷有失公允,就在她最孤单、最困难的时候,竟然又以一场大病夺去了她的孩子--长期营养不良造成。 想起夭折的两岁小儿,刘十二组不由得自感悲凉,潸然泪下,悲从中来不可断绝,这时她又忆起那些凶狠的元军还有新附军,如果不是他们,大宋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自家也不会家破人亡。 这也是刘十二姐一直坚持自己是大宋子民的原因,正如易将军所言“凌霄内外皆食皇恩,唯以死报国”。 就在她泪眼婆娑之际,岸上也传来了号啕大哭的声音,这没来由的变故让她却是目瞪口呆,俗语说男人有泪不轻弹,这官人又到了怎的伤心处? 接着,岸上传来了那位相公悲凉的歌声,她听不懂词的意思,但刘十二姐明白,那是一个人悲伤到了极点、从心里发出的声音。 这可真是位真性情的官人,莫不是跟自己傍晚时分向跟讲起的事有关,可这位官人只是问了问地方与年代什么的,有些连她自己都没听明白。 此人什么来历? 第12章 当下不乱 刘十二姐望着放置在船头的豹与鹿,这些东西足够她生活三、四个月,她手工好,还能织出一身豹衣,换点紧缺的盐巴与白米,也许今年青黄不接之际,不会那么难熬了。 但这豹与鹿,却是岸上的那人送的,给她天大的胆,也没有勇气去与豹子搏斗,只有靠着这条破船捕点小鱼勉强维持生计,以继续与蒙元抗争到底。 要不要好生劝劝他,凡事不要往心里去?刘十二姐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做如此想,只是从内心感觉到岸上的人不会伤害自己,也许是感激、可怜抑或别的什么,或者,再打探一下他的来历? 李芗泉在半夜时分终于睡了过去,过度的疲累,让他入睡很深,这个时候如果人进来,他特定已被对方手到擒来。 当然,这种局面只是假设,当他还迷糊着的时候,一股浓浓的香味已经直窜入鼻子,再传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让人心旷神怡。 李芗泉还在梦境里回味,仿佛自己已经回到营区,连长笑呵呵的将一大盆冒着热气的五香麻辣味熟牛肉推到他的跟前还带着呵呵“欢迎兄弟回来”,平生最喜欢这肉了,李芗泉二话不说拔出伞兵刀,在上面割下一大块塞入嘴里,满满的全是肉,香!这个味道,正! 这么说,我不是在四川了,我只是做了一个太过真实的梦? 李芗泉猛的醒过来,眼前,是一池碧绿的湖,微风轻轻拂过湖面,带起层层的涟漪,岸边一条渔船,随波荡漾。 远方,黛墨的森林在阳光之中泛着点点光彩,乍一看翠色欲滴。大自然用她那无形的双手,在这里写生画意,凭空勾勒出大地、苍天的轮廓,再涂抹上点点恰到好处的色彩,带来众生以这无与伦比的仙境! “弊!”李芗泉没来由的一阵懊恼与失望,但这串香味却是真实存在的,不过不是五香麻辣的味道。 李芗泉身子一挺就站了起来奔到外面,竟然是昨天那位渔家女正背对着自己在不远处烤肉,木枮板上还有好几块,那条鹿已经被她大卸八块了。 旁边竟然被她摆了一个小桌,只不过只有一把椅子,想来,船上菜刀锅碗之类的应该是齐的。 许是察觉到他醒来,刘十二姐转过头起身道了一个万福,于是李芗泉耳边传来了一句娓娓动听的话:“官人,你醒了,却是奴家惊扰了?” 之所以说是娓娓动听,倒不是故意做作,而是刘十二姐的语音软软绵绵,听起来颇为舒服。 “嗯,这个。。。。。。还未请教。。。。。。”他本想说姑娘,又觉得不妥,小姐更不行,看起来年龄比自己大,叫大嫂,但女人都不喜欢老,他急智之中,记得电视剧中的情节。 “还未请教小娘子姓甚名谁?我叫李芗泉。”说完,连李芗泉都不由得暗自佩服自己,竟然能将这一句话如此顺溜的表达出来。 “原来是李大官人,奴家贱名,不敢污了李大官人贵耳,乡里唤作刘十二姐。奴家这里弄些吃食,船上无甚佐料,官人须担待些。”她又是满脸的歉意微微一躬身,让李芗泉很不习惯这种交流方式--就不能好好的讲话吗? “爹爹曾说:受人之恩,铭记于心,须涌泉相报。奴家受官人一鹿一豹,无以报恩,在这野地里做顿吃食,应该应该!” 听这刘十二姐说完,李芗泉一时语塞,难道古人都是这般的吗?他不知如何接着下文,看着刘十二姐在那里忙碌,李芗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我来帮你生火罢!” 他的这番举动着实吓着了刘十二姐,从古到今,有夫家在时,绝少有男人下厨做饭帮衬着的。她怎么也无法想像男人会自愿干这样的贱活,更无法想像其实在李芗泉看来,人人均是平等的这种概念。 刘十二姐能想到的,是这位官人怀疑自己做不好或者怀疑自己没这个能力?她顿时慌了神:“大官人,如此折杀奴家了,还望官人饶恕则个!” 李芗泉只得作罢,用清澈的湖水洗漱一番,再在周围替十二姐打了些柴草,也算是略微安慰了一下自己。 轮到“用餐”的时候,又让李芗泉见了一番世面,刘十二姐从船上带来的椅子只有一张,她楞是异常坚决的让李芗泉坐着,自己则在几米外蹲着,李芗泉偏偏不信邪了,这封建思想怎么能这么顽固呢,这还怎么吃啊。 结果,两人均没有说服对方,李芗泉无奈退让一步,也蹲下来与这刘十二姐默默进食。 她真个是名副其实的食而不言,整个过程不曾说上一句话,只是小口的抿嘴吃了三、五小块就作罢了,原本,这鹿肉的味道是有些膻的,不是一般人能接受得了的,但肉上似乎加了一些干紫苏与孜然,而且烤法很独到,那股浓浓的膻味去了大半,比之梦中的熟牛肉,有过及而不及,只是未加盐卤,否则就是人间绝世美味了。 一日一夜未曾吃过顿好的,这时李芗泉大快朵颐,将烤肉消灭得干干净净,期间不断赞叹刘十二姐手法特别,并很自然的流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让十二姐相当的消受--看来这人并不嫌弃我的手艺。 等收拾停当,按理来说,两人就该就此分手。但刘十二姐,看样子也并不着急,于是李芗泉便不解了:“十二姐,你怎的一人?不用回家吗?” 刘十二姐已渐渐的习惯了李芗泉的这一称呼,他这一问,触到了她的伤心处,表情复杂起来,也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讲述她的经历:“官人听奴家细细道来,德佑四年,鞑子攻入泸州。。。。。。” “鞑子”二字刘十二姐的话里蹦出来后,李芗泉紧盯了她的脸,当然,这张脸生得离“颇有几分姿色”还有段距离。皮肤略带菜色,显然是长期的营养不良造成的,又带点灰暗,也许是常年累积下的风霜,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一双眼睛更是让人唏嘘不己,满是经历悲痛后的沧桑和无奈,仿佛早已习惯了苦难,完全没有这个年龄的应有的灵性与活力。 就这张脸,属于那种丢在人群中冒个泡就不见了的容貌。 当然,李芗泉不是关心这个,而是她讲的“鞑子”,引起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从脑海里反复回忆,宋朝人口中的鞑子是指什么人,记忆中让宋朝很为吃力民族的只有契丹、女真与蒙古人,什么安南之类,都不值得一提。 李芗泉似随意的问了一句:“鞑子是辽人、金人还是蒙古人?” 这倒要怪李芗泉对历史不甚了解,宋朝对外所称的鞑子,其实专指后来的蒙古人,称呼来源于融入蒙古的鞑靼人,而那时,大多数国家都将蒙古人称之为鞑靼人。 刘十二姐出生于乡里,对国家间的大事哪里知晓,也分不出来什么辽金蒙古,他的这个问题让刘十二姐十分费解:“回官人,鞑子就是鞑子!” 李芗泉未再追问,他似乎已经找到答案,如果这里是四川,那么能攻入四川的鞑子,非蒙古铁骑莫属,这点历史他还是知道的,尤其记得蒙哥大汗还毙命于钓鱼城下。 “哎呀,坏了!”李芗泉猛然想起,昨日清晨遇到了骑兵,莫非就是蒙古人?而且自己还射杀了他们中的一员,这岂不是结结实实的招惹上了? 十二姐见李芗泉如此模样,心生纳闷,便道:“大官人,可有要紧事?” 李芗泉悠悠回过神,假装找东西来掩饰:“忘记带东西了,不碍事不碍事。你继续说说,关于大宋与鞑子的事。” 。。。。。。 南宋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特殊的朝代,地处全国最富庶的华夏南方,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战事,政治上也相对稳定,再加上不堪金国压榨的北方百姓南迁,带来了先进的中原文化和技术,从而使南宋的经济有了长足的发展。 这个朝代无论国家还是民众都非常富裕,经济、文化也得到了极大的发展,据说国家到处开办官学而不收取费用,就是朝廷为了让臣民的子弟在读书时没有经济上的后顾之忧,也正因为人民生活的富足,因此农民起义的事件相比其它朝代还是比较少的。 可以说,南宋的经济已经达到了中国历史上的顶峰,而恰恰是这样的一个年代,人民对朝廷的认可感也非常之高,蒙古人南犯,无数手无寸铁的宋民奋不顾身的投入到抗元的斗争当中。 南宋是一个基本没有内患的国家,但她也有先天的不足,偏安江南一隅,失去了北方的产马区,军队以步兵为主,当她遇到强大到变态的蒙古铁骑,哪怕科技再发达、技术再先进,在冷兵器时代,都无法逾越这条鸿沟,这不得不说是南宋的悲哀。 “你知晓钓鱼城吗?”李芗泉试探着问。 刘十二姐眼神茫然,她缓缓的摇了摇头。 就这样,两人一问一答。絮絮叨叨的讲了一个上午,李芗泉渐渐的听了个大概,原来眼前这位看似30实际只有22岁的年轻寡妇,竟然有过那么多经历,让李芗泉不由得陷入沉思。。。。。。 想当初,夫死父母亡小儿毙,都没能打倒这位坚强的刘十二姐,反而坚持下来,是什么样的意志让她不屈?反观自己,不就是换了一个环境嘛,不应该灰心丧气,而是接受当下的事实,去面对未来。 李芗泉默默的念叨着:“既过不恋,未来不赢,当下不乱。” 是的,这是一个人在任何时间都要明白的事理,不要回忆过去,也不能寄希望于未来,要关注的,就是现在,就是当下,当下要有清醒的头脑,去处理现在的事情。 想到这里,李芗泉对着刘十二姐深深一躬,既是对她的坚强表示认可与赞赏,也对她将自己从低谷泥潭中拔出来表示谢意,只不过,他这番冷不丁的动作让刘十二姐又是方寸大乱。 李芗泉见状,苦笑着无奈的呵呵一声。当他问到刘十二姐住在哪里时,对方却不愿细说,于是两人一时无话,此处按下不表。 第13章 第四条路 日过正午,刘十二姐上了船,渐行渐远,李芗泉还是一如既往的向她挥了挥手,然后他收拾行囊,也信马由缰上了路。 沿着湖岸,李芗泉在杂草丛中一步一移,顾不得留意身边秀丽的风景,他紧蹙着眉头,脑海里不住的思索。 眼前的杂草杂树将他围在其中,似乎前面并没有路,李芗泉漫无目的的行走,他不知道路在何处,更不知道要去向何方,他不敢停下来,担心如果停下来,情绪又会变得糟糕。 如果那位刘十二姐说的是事实,毫无疑问,这里离泸州不太远,可问题来了,泸州具体在四川的哪里,李芗泉是双眼一抹黑,他所知道的泸州,多半还是因为“泸州老窖”这个广告的缘故,嗯,这酒还能凑合着喝。 无论如何,他能推测的是,现在应该是历史上的南宋末期,蒙古人的大规模犯川似乎是13世纪中后期的事了,有一次蒙哥就交待在了钓鱼城,后来忽必烈回兵抢夺汗位,后又调整战略偏向襄阳,四川就迎来了短暂的平静期,直到南宋灭亡前后几年,蒙古人才再一次大规模入川。 那么,当前是什么年代? 因此,李芗泉希望自己来到的时间是13世纪中期,如果是末期的话,说不定,自己连命都保不住,因为元朝统治者对“南人”的屠杀异常凶残,一地往往十室九空。 加上四川的激烈抵抗为整个南宋国土之最,蒙古铁骑更是加倍报复,当地人口从南宋时期的超千万锐减至只剩几十万--这还包括了投降的大宋军民,几乎所有的反抗力量均被灭绝了。 现在,问题来了。如果遇到元军,我该怎么办?降元吗?昨日我多半杀了他们的人,岂会轻易放过我。 抗元吗?李芗泉不认为自己有力挽狂澜的本领,他很有自知之明,蒙元占领神京、跑马江南是大势,历史证明,没有一个人能改变这个结局,文天祥做不到,张世杰、陆秀夫也做不到,连宋末三杰都不能改变,那赵宋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既然都不可取,那还有第三条路吗?就在这穷山僻壤归隐然后老死丘园?说内心话,“柴桑古村落,栗里旧山川。不见篱下菊,但余墟中烟”的生活虽然向往,但真要自己去这样生活,他又不愿意。 自己才24岁,大好的年华、一身的本领(也算有,至少数理化、经济政治知识与眼光,他相信在这个年代,应该还是比较拔尖的),就此碌碌无为,他不甘心,这是浪费资源! 有没有第四条路? 将来的中华将生灵涂炭,整个神州大地,到处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还是学部分南宋遗民,驾船下南洋,去麻逸(菲律宾)、勃泥(婆罗洲)或三佛齐(马来西亚、苏门答腊至爪哇),宁愿客死异乡,也不愿仕元? 想到这里,李芗泉竟然有了一丝意动,自己虽然生在中国、长在中国,但他已申请到了沙巴的国籍,对婆罗洲也有了一定的感情,既然东征西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蒙古铁骑迟早征服神州,也许前往东南亚也是一种选择呢。 至于自己的出现,是否会改变历史,现在顾不得了,他相信自己还没有那种左右历史车轮的能力。 做出了决定,李芗泉顿时感觉浑身一身轻,压在心头的大山瞬间气化,眼前荒无人烟的群山,似换了个样,近处的山峦,像等待自己检阅的士兵,那隐约的远峰,更像在风中翩翩起舞演奏飞天。 走过一程,湖面变得狭窄,转过一处山角,竟是到了另一番天地。 啊,林木茂密,花草芬芳,山崖巨石出没于苍松翠柏之中,山峰起伏,岗峦层叠。只见一处岩洞上部为陡悬于山谷间的峭壁,洞顶一股飞瀑直流而下,飞珠溅玉,吐霓挂虹,落地汇成清澈没膝的水潭。 “飞流直下三千尺,直挂银河落九天!”李芗泉不由得来了精神,对这如仙境般的景色叹为观止。 峡谷两侧山体秀丽,山峰林立,风光宜人。其间泉、瀑、潭遍布,危崖峭壁随处可见。越往前走,出现在两边的山体越显陡峭,又临近水潭,所谓的路艰险难行。但见潭水碧绿,清澈见底,卵石游鱼历历在目。走到深处,又一飞瀑攀崖而泻,如龙扑水,飞珠舞玉,景致更夺外面。 竟然是双瀑布?!将来这里经过一番改造,必然成为人间旅游胜地。 当然,李芗泉只不过想想而已,现在的他,正用伞兵刀削着一根半粗的树枝,等树枝削尖了,就是一件叉鱼的趁手利器,今天的主食现在就在这潭里。 如果要总结这潭里的鱼,李芗泉只有两个字:真多!只是他的叉鱼技术实在不过关,忙碌了个把小时仍毫无收获。 有些心焦火燎的他,干脆豁出去了,脱得精光跳进浅水潭进行捕捉,顺便还洗了个凉水澡,教官教的:在野外的任何时候,只要有机会就要冲凉。 在换了第四把木叉后终于得手,一条斤半的草鱼被处理干净后,挂上了草草搭就的烤鱼台。 闻着慢慢散发的烤鱼香味,李芗泉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成为一代巨厨的潜质,尤其这火候的掌握,更是无师自通,不说三百年一出的厨界旷世奇人,略为自谦一点,也称得上厨艺精湛,让诸多怀抱特级证书的人物也难望其项背了。 烧焦的鱼皮看起来黑煳煳的,实际却是那般的软,稍微颤一颤,鱼皮就有点收缩的上下摆动;嚼在嘴里还带点糯性,还原出三分韧性。连鱼皮都如此爽口,这细细一品,倒觉得比红烧鱼、糖醋鱼、水煮鱼、酸菜鱼、清蒸鱼都别有一番风味。 轻轻咬上一块,九分熟的鱼肉隐隐有一丝的腥味但不重,所谓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缺,就是这个道理。鱼肉绵绵的,有火烤的脆香和水煮的甜美,而且不同的部位更给味蕾带来不同的感觉,真个让人“不忆杭州”。 啊,至俗而至雅,或真。坐落于这水潭边,看落日西沉,溶金的水波轻轻荡漾,挟着春天和煦的湖风,人生的些许快意便也悄然而至。 这鲜美的鱼肉的的确确不错,不仅引出了他肚里的馋虫,而且烤鱼香味还引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李芗泉正独自享受着纯天然的可口食物时,他的余光里,出现了两个鬼头鬼脑的人影,没错,就是人! 别打草惊蛇,李芗泉不动声色,一边咀嚼着草鱼,一边暗暗的观察动静,只是这原本的美味,他已经感觉不到了。 刘十二姐一个女人家,不太可能孤身生活在这山中,她虽然在上午的交流中不愿提起自己住在哪里,对族人一笔带过,十有八九,这两人就来自她讲的“村里”。 几十米外,两个半大毛孩子正朝这边张望,李芗泉吁了口气:自己太过谨慎了。他微笑着招了招手,向这两个觊觎自己不知多久的少年主动示意:不用再藏头露尾了。 但那两个被识破的少年,却没有从石林中出来,反而转身就消失在林中。李芗泉的好奇心被提了上来,狼吞虎咽三下两下把不多的鱼解决掉,顺着少年的方向碎步跟了上去。 翻过石林,前面又是一片山林,但明显要稀疏得多了。那两个身着短装的少年正在山间飞快的奔跑,他们的穿着不是寨民的打扮,有些眼熟,该是汉人的装束。 诧异的是,这两人手里还拿着短弓,其中一人的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只山鸡之类的飞禽。这山里的大人小孩,莫非有用弓的习惯? 顷刻,少年便毫不费力的翻过了一道山梁,身影消失在山的另一侧。 山那边可能有人家,很好。既然打定主意要离开这里,就得找个向导带带路,最不济,也要打听一下路线与大致方向,讨要点吃食,要不然,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里,要想找到捷径那是不可能的。 李芗泉好整以暇的慢条斯理走着,之所以这么气定神闲,因为他推测以两个少年的年纪,离家应该不会太远,也许翻过那道山就看到了。 少年肯定会向村里主事的人报告自己来了,他还想像着村里人看到自己后是什么样的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而自己又应该如何与他们进行交流,去取得信任,等等。 总之,大雁还没有射下来,他就已经想好是炖还是炒了。 然而,事情远没有他想像的那么顺,本是意料之中的村庄,走了都两个小时了,在他连续翻越几座山后,仍无半点可寻觅得到的影子,而且眼前的森林愈发茂密起来,行走极为不便。 两个少年早就不见了踪影,这时太阳已经西沉,眼看就要天黑,再走下去很不现实,一直埋头赶路的李芗泉才注意到太阳怎么跑前面去了,不是应该在左手边的吗?现在竟然是西偏南,与之前的走向几乎背道而驰。 敢情自己完全走偏了,李芗泉又想起自己本来就没有目的地,只是走一步看一步,想到这里,他也就释然了。 那两个小鬼,不知有没有在天黑之前赶回去。 第14章 剪径强人(上) 当李芗泉还在凌霄山的荒郊野岭中辗转前行时,与他直线距离相隔百里外,有一支人马行进在泸州府乐共城至梅岭堡的官道上。 队伍共有五十余人,身着破衣裳、泰半脸带菜色、佝偻着身躯挑着担子或拼命推车的民夫就占了四十余,另有九人身着旧盔旧甲,或扛或背着各式兵器,一副兵丁打扮,特别当头的牌子头,还有资格骑着匹劣马,趾高气扬的哼着小曲,或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落后半个马身的士卒聊着什么。 “张家小哥,得老天爷关照,这几日倒也天公作美,不曾落下半滴雨,趁早把这百担米交予百户大人,这鸟勾当也算交差了!” 那被称为“张家小哥”的士卒脸上马上露出一副媚笑:“是咧是咧,押完这趟粮,有得闲了罢。听讲大坝府那些长宁贼,个个都是舍命的主,大元快剿了十年了,还没打灭。” 牌子头也是脸色一凛,说起来,他们原也是宋军,与那些“长宁贼”一般无二,只是十二年前(1275年),畏死的大宋潼川路安抚使梅应春以神臂城(老泸州)降元,当时他本人也在神臂城中,随安抚使举城而降,而那些“长宁贼”,却固执得很。 早在九年前,随着大宋重庆府的陷落,川地宋军的领军人物--四川制置使张珏被俘,本已举步维艰、残存不多的宋军更各自为战,再无人能统一指挥了。 坚持到1279年初,飘扬在钓鱼城上的另一面川地抗元旗帜,在守将王立的率领下,十余万军民降元,随后,为数不多的宋军堡砦也不再支持,至此,由余玠、王坚创立的山城防御体系,基本宣告落下帷幕。 说是基本,是因为还有一处山城誓死不降。 这处山城,就是地处凌霄山上的凌霄城,原为大宋四川长宁军(既是地名又是军队名),当地不愿降元的汉人军民,悉数迁往凌霄山,凭借险峻城池、不可计数的物资积累,勉力支撑。 蒙古人攻取长宁其余地带后,将此地改为大坝军民府,并迫降当地的山都掌蛮、白蛮、罗夷等土着,然后便是年复一年的攻城,但大坝府除凌霄山外,其余汉人已被蒙古人杀得所剩不多,本来汉民是军队、钱粮是主要来源,蒙元无止境的杀戮,把自己逼入了困境。 人丁稀少又兼每年收缴的赋税钱粮少得可怜的实际局面,根本无法满足大坝府的攻城所需。于是,蒙元四川行中书省便下令周边的州府、县监,皆需支援大坝府剿灭前朝余孽。 眼下,这支牌子就是泸州乐共城的派往各地的新附军(南宋降元部队),他们的差事就是将各村各乡缴纳的粮食,押送往乐共城,然后由乐共城统一运往大坝府。 两人一边聊着,队伍拐过一道弯,前面出现了一处破烂不堪的村落,一二十年前,这村落还有千人之数,蒙古人来了之后,当地的民众不愿降服于这些北方蛮夷,于是,足有九成被屠杀,剩下的人要么逃了,要么加入了当时的抗元义军,因此,这个无人村落便迅速衰落消亡,只剩一些残砖断壁,在官道边独自伫立。 “离乐共城只剩十五里了,张家小哥,传令下去,吃点干粮稍做歇息。”牌子头翻身下马,揉了揉发酸的双腿,然后寻了可以倚身的坐处,舒服的靠了下来。 赶了十余里路的军民听到牌子头吩咐,皆三吆五喝的放下担子或兵器,就地歇息起来,那些新附军还好一点,蒙元虽将他们当炮灰使,但为了不使数十万旧宋军伍出现哗变,在宋国时每月的发的菜金却不曾短了多少--反正是由民众缴纳,各级府衙只是转个手,还能捞不少好处,如果不够,顺便立个名目,又能收不少财帛。 因此故,这些新附军们还能用粗粮大饼就着随身带的水对付一顿,牌子头犹豫半天,最后还是从自己的包袱中寻了一小块肉干,分与士卒,引得众兵丁大呼小叫的好一阵欢腾。 但那些被乐共城强征的民壮就没有这种待遇了,这些人,大部是因交不上钱粮而被迫充当临时杂役的,他们要死要活,谁个搭理;另有少数则是各村各乡的里正、主首为巴结上官派来的帮手,顶多就是一个糠饼打发了。 晌午的阳光甚是温暖,晒得人懒马倦。牌子头咽下最后一片肉干,又舔了舔嘴唇,似乎意犹未尽,然后看了一眼那伙眼馋的民壮,鼻孔里“哼”了一声,也不多话,眯着眼开始打盹。 。。。。。。 村外的山间林中,张靖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又瞄了眼村落里的那伙人。 人多了点,虽然那队押粮的军兵只有九人,但民壮足有四十有余,自己带来的,不过二十多号兄弟,这个力量还是相当悬殊的。 但骡子或独轮车上码着的麻袋,不用怎么猜就知道,那是鞑子们从周遭村镇搜刮到的米粮。而眼下,三四个月没寻到活干他们,最缺的就是粮食。 九年前,鞑子集中兵力猛攻大宋重庆府,大宋四川制置使,也就是自己的堂伯张珏,亲自迎战,与鞑子大小战上百回,但谁都奈何不了对方。 然而,堂伯的部将赵安、韩忠显畏死,他们打开镇西门向鞑子投降,城池一夜之间陷落,混战之中,作为制置使亲军指挥的他与堂伯失去联络,眼见事态无法挽回,不甘失败又不愿降元的张靖带着身边的士卒杀出一条血路,侥幸逃得性命。 那时,大宋在四川还一些驻点,张靖一路收罗些溃兵与心向大宋的民壮,顶峰时期所辖军马也有上千,更攻取过一处堡砦。他一度雄心壮志想要收复重庆,但事态恶化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一年之后,各自为战的大宋城池军寨先后陷落,更后来,张靖也渐渐明白,大宋已然亡国,但他誓死不愿投降,那时,见复国无望的部下,开始人心不稳,于是,张靖遣散了所辖人马,带着几十愿意跟随的亲信,流落各地。 这九年来,张靖这伙人失去了生计来源,于是,他们只有到处打劫蒙元的落单小队人马或斥候,然后将劫来的兵器、金银细软变卖以换取米粮,然后销声匿迹,数月后,又在另外一个地方冒出,俨然就是流窜的山贼。 但是,这种东抢一回西劫一票、风餐露宿的强盗日子做久了,张靖有些厌了。无论怎么说,这都不是他的心愿,但张靖与身边这帮生死兄弟,又皆不愿事元,唉,这种日子,何日才是个尽头? “都头,干不干?”卢功义悄悄靠近,在他耳边提醒。 张靖心里再清楚不过,其实这是卢功义在提醒自己该出手了,不得不说,凭着这些年做的无本买卖,他们各人都聚了些财帛,那卢功义更多次嚷嚷,赚够千两银子后,他就金盆洗手,娶个大脚女人寻个无人的地方隐居去。 其实,这何尝不是张靖这帮人共同的想法呢? “那几个鸟鞑子倒也无妨,只是那些民夫杂役若一边帮衬,便有些棘手,这事还需盘算一番!”张靖还是下不了决心。 卢功义大大咧咧的一笑:“都头,我等的命,早就不计较了。” 听到这话,张靖也释然了,是啊,这个世道,还有甚么好留恋的。他缓缓抽出佩剑,然后看向众兄弟:“先放一阵箭,射翻几个,特别那两个弓手与牌子头,若那牌子头未死,交予本都头,尔等二个对付一个鞑子,刚刚够,替我大声鼓噪,将那些个民夫驱散便是,少些杀孽。” 众人皆点头称是,张靖神色一凛:“射!” 吃饱喝足的牌子头正惬意的坊间小调,一边想着事,城里的“翠红楼”新来了一个色目女子,听说姿色出众,不几日就成了头牌,虽然自己吃不到,看看也是可以的啊,咦,对面那林中怎么有树木晃动。 莫是野兽出没,或是起风了? 第14章 剪径强人(下) “啊~~”突然,一声惨叫打破了静谧的村落。好个牌子头,他几乎就是下意识的一滚,一支羽箭从他的脸颊一侧掠过,“倏”的插入方才他靠着的地方,入土足有一尺深,力道如此之强,绝非民间的猎弓所为,放眼天下,除了神臂弩还有什么能做到?! 来者不善! “迎战!”牌子头身子一躬,闪到劣马一侧,取了圆盾与兵器,侧头看向林间,眼角余光则扫了一眼自己的队伍。 两名弓手身上插着数支箭,身受重创而呜呼哀哉的叫唤不己,眼看就活不了多久了,可见这林中之人的箭术非同一般。其余士卒则借着地形,将身体藏在断壁之后,那些民夫,有的见势不妙,使出吃奶的劲正在狂奔,有的则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还有的则学着新附军的模样寻地方躲避。 张靖冷喝一声:“围了,莫让一人走脱!” 这时,村落内惊慌不己的牌子头对着林间战战兢兢的问道:“哪里来的腌臜泼才,瞎了狗眼了,好大的胆子,莫非不知我等是大元乐共城的官军吗?” 那牌子头这般说,却没有一点底气,张靖抑头一笑:“哼!甚么鸟官军,在我等眼里,皆是鞑子的走狗鹰犬,纳命来罢!” 时至今日,还敢称大元为“鞑子”的,只有抗元的义军义民,但放眼整个川地,抗元义军义民已经被剿杀得干干净净,那么就只剩。。。。。。 牌子头听到此话,已经有了些许怀疑,莫非这帮人是流窜川地的“一只虎”?听说这是一支专门打劫官军的剪径强人,他们极少露面,在一个地方做下事后,会消失好几个月,然后再在另一个地方出现。 川地山多林多,想要将这样一支神出鬼没的人找出来,谈何容易,又兼民间对这些强人暗地里包容,官府数次追捕,要么人手少了反蚀一把米,要么无功而返。 “林中的好汉,莫非是“一只虎”?” “哈哈,算尔等也有些见识!”张靖朗朗一笑,从林中现出身影。 牌子头眯着双眼看去,只见对象一身劲装打扮,外面只着了软胸甲,其左手握着把钢剑,右手则提着根铁枪,在晌午的日光照耀之下,刃面反射出亮灿灿的光芒。 也就在张靖现身之后,他的人手也次弟从林中跃出,有刀盾手、长枪手、神臂弓手,另有二人护在那“一只虎”左右,他们猛虎般飞身而下,攻守之间非常自然,另有数人堵住村落两头,那些惊慌而逃的民夫皆被拦截下来。 牌子头一眼就看出了名堂,这“一只虎”并非浪得虚名,断不是一般的江湖草莽,他甚至已经肯定,自己不是对手,这伙强人,他们极可能就是军伍出身。但牌子头此刻已顾不上探个究竟,因为,对方已经杀到眼前。 好个张靖,只见他一个快跑,然后纵身一跳,整个人“霍”起腾起足有大半个人高。别看张靖模样清秀文质彬彬,但就他手上那杆铁枪,没有三十斤也有二十斤重,单手使起来,却无半点拘泥的样子。 躲在劣马后的牌子头仓皇间左手举盾,想挡住张靖凌空的一刺,始一接触,那面圆盾竟然被打得四分五裂,牌子头的左臂瞬间一麻,似乎断了,力道之猛,可见一斑! 但那铁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看就要刺到那牌子头,后者忍住巨痛,抛却手中配刀,一把就将身后的“张家小哥”推到面前。 “噗”的一声,铁枪直接穿过那小哥脆弱的脖子,一道鲜红的血箭瞬间飙出数米之远,紧接着一声超出人类极限的的哀叫声响彻这个山凹。 张靖绝不拖泥带水,铁枪转刺为拍,就将那牌子头硬生生撂翻在地。待他再抬头看四周时,这伙新附军已杀得七零八落,那些个民夫也被抄回,无一人敢反抗。他莞尔一笑,这点实力,看来自己是过于谨慎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那牌子头顾不得浑身的痛楚,脑袋如鸡啄米似的在地上猛磕头。 张靖收了铁枪,钢剑对着牌子头一指:“说,乐共城如今甚么模样,有鞑子几多?” 这时,卢功义率其余人手已将本所剩无力的新附军杀个干净,牌子头自知凶多吉少,他要争取最后的机会活命,忙不迭的将自己知晓的所有消息一五一十的全倒出来。 听到乐共城正加紧时日收集粮草,张靖厉声喝道:“甚么?鞑子又要攻打凌霄城?” “是是是,小的敢有半句假话,任凭将军发落!” 张靖眉头一皱,也不搭理那牌子头,只叫卢功义“便宜处置”。他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又回首望向西面,他知道,沿着那个方向一直往前走,就到了凌霄山。 想想自己这群人每日过的生活,再比较一下凌霄城的仍在坚持的大宋将佐军兵们,一股自责从心中油然升起。张靖长长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早知如今,不如当初就在重庆与鞑子拚个你死我活。” 这时,将新附军一干人等料理干净的卢功义、谭如许小跑过来:“都头,那帮民夫如何处置?” 张靖这时转了心思,他反问道:“二位队将(此处队将:管五十人,张靖按兵败前的职务称呼二人),这种日子汝还想过吗?” 卢功义苦笑着摇摇头,谭如许不知张靖如何问起这样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都头,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张靖看着眼前的手足兄弟,脸上的忧虑与无奈不言自明,但转眼间,他的神情变得坚毅起来,这个破落的村庄里,传来了他大声的吟唱:“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却是当朝陆游所作的《书愤》,此诗兼有追怀往事和重新立誓报国的两重感情。不过,跟随张靖的这帮人中,皆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军汉,就是卢谭二人,也不过略通文字,终究没听懂他们的都头想要表达的意思。 卢功义想了半天,仍不明白也懒得去理,索性道:“只要不向鞑子请降,在下一定唯都头马首是瞻!” 听到此话,张靖那年轻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容,又昙花一现般转为长久的忧色,然后才缓缓道:“吾十六岁从军,只愿随伯父大人征战南北,立志收复川地。奈何鞑子势大,非我辈所能撼,如今落到如此地步,壮志难酬,莫说收复重庆,数年间颠簸流离,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打家劫舍,与剪径贼人有何差异?” 张靖说到这里,只是讲了一下过往的日子,起个铺垫,卢谭二人素知都头性格,也不接话,只是听着。 “非大丈夫所为也!”末了,张靖又补上一句:“那大宋凌霄城军将,吾佩服得紧!” 谭如许是个聪明人,他大致明白张靖要说什么,说实话,这种日子谁个不厌,但在这个世道要做“大丈夫”,又谈何容易,于是,他神情恭敬道:“如今都头以下,四十余口,未有贪生怕死之辈。都头有令,我等敢不从命,然凡事需三思后而行。。。。。。” 张靖听罢,心中也有了初步的盘算,他道:“将此处料理完毕后,此些民夫,不得放走一人。带些粮秣,我们先往东走上数日,再将民夫抛下,然后寻机返回!这里的粮草,依例掩盖,做上标记,待将虞候(待虞候:位次于十将而高于承局,属于低级统兵官)李终明返回时,其自会处置。谭队将,你派一人告知终明,十五日内,在庙山镇等候,届时再作计画。 卢队将,汝好生从民夫中挑选身强力壮、心怀大宋之人,记住,宜精不宜多!” 直到最后一句话,卢功义、谭如许皆脸色一凛,都头这番话,似乎在表明他想要壮大实力,而且有意再图大事?谭如许藏不住话:“都头,莫非我等要去投靠凌霄城?” 张靖似笑非笑:“见机行事!” 第15章 夜半被擒 话说走到天黑的李芗泉准备找材料再搭建一个宿营地时,他意外的发现了一个石洞,虽然洞子不大,但贵在干燥,再铺点干草比直接睡在地上要舒服得多,而且稍微在洞口修葺一下就能挡风防野兽,简直就是山中的星级宾馆了。 点起一堆火,跳跃的火光将洞里映得影影绰绰,辐射到身上的热量将林间晚上的寒气逼退,李芗泉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回忆着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 已能确定的信息是,这里是南宋末期的泸州附近,蒙古人已经进川,至于具体哪个年代,自己实在不知道德佑十三年到底是公元哪一年。 中学的历史书上明确记载,南宋流亡朝廷在崖山海战中惨败,陆丞相抱着小皇帝投海自尽,同行的20万军民也一并自杀,成为南宋彻底灭亡的标志,而那一年是1279年,也就是景炎三年。 现在是德佑十三年而不是景炎三年,也就是说,南宋应该还在,自己要从四川前往广州,必须早做准备,赶在景炎年间出海。(历史上,德佑年号只存在两年,接下来就是最后的景炎年号,但消息闭塞,当地民众不知景炎年号,沿用了德佑,其实,可以推出刘十二姐所说的德佑十三年其实就是1287年,大宋已经灭亡8年了)。 想要出海孤身一人绝无可能,因此,首先要准备船只、粮食、衣物、器具等一切生活用品,至少一船的再生产资源,要不然赶到那里也是饿死;还要准备人员,要有男有女,组成一支队伍,如果能有兵士将官就更好了,不然,如何对付东南亚丛林中的野蛮土着,最后,还要准备一些书籍,甚至器乐什么的,人不能天天干活,要让他们学习,知道礼仪,也要让他们有娱乐的时间,不然,心情会烦燥。 这么想着,李芗泉感觉到肩头的担子很重,问题是自己没有钱,哪怕是一个“圣宋通宝”也没有,要做成上面的三件大事,这笔开支将需要海量的制钱,非百万贯不足以成事。 于是,他又想到了另一条路,投身到下南洋的船队中,哪怕是做水手也行,到婆罗洲或者三佛齐(苏门答腊岛)之后,就在当地生活下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虽然平庸了,总好过在故宋的土地上做四等贱民--这还是理想的结果,搞不好小命不保。 嗯,无论如何,都要先到广州。不知这个朝代去异乡需不需要路引,如果需要的话,还得找关系、托熟人办事,不定还得送礼呢。。。。。。 这么胡思乱想着,李芗泉竟然沉沉的睡了过去。 数里之外,两帮人在激烈的争论,左边的人道:“且将这贼配军拿下,细加审问,再由做公的叉去凌霄城。” 右边的人也不甘示弱:“此人来凌霄城做么子勾当,不甚明了,切不可急燥坏了事。” “你众人闹甚么?”人未到,声先夺人,左右两班人立即偃旗息鼓,将目光转向来人。 只见来人年近六旬,无论须发皆白,脸庞却是红膛膛的,头上戴着暖帽,身上穿着直缝宽衫,腰间系着皂丝绦,脚上还配了双熟皮靴。虽然旧了点,但在这个荒山野外的小村落里,还有谁有如此的气概,当然是非族长莫属了。 待众人拜过,左右两方又各自表述一遍后,刘士仁老族长抚了一把灰白的长须,又在人群中的子弟辈脸上过了一遍,才将目光落在一个肌肉结实的汉子身上,中气十足的道:“那王三刀,汝且招四、五好手,去老夫家吃些酒食。将那厮拿来,可愿意?!” 王三刀一楞,两天来,那刘十二姐与两个刘家少年已将他们探得的所有消息传回了刘家村,刘十二姐更是将李芗泉独自搏杀恶豹的事进行了绘声绘色的讲解,据说这姓李的异乡人不仅惯使长短刀,手里还有奇形怪状的兵器,模样有些似弓。 自己去拿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弱兔搏虎,这等事,做不得。 似乎王三刀的反应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老族长将其招到近前,轻声道:“王三刀,事成后,刘十二姐之事,可商议!” 王三刀当下犹豫起来,眼神时而暴戾时而畏惧,时而兴奋时而颓唐,“可商议”三个字于他而言,具有无限大的诱惑力。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之后,他抬起头一本正经的对老族长道:“三刀敢不领命,定将那腌臜泼才捉来!” 老族长又抚了抚须,胸有成竹地道:“三刀,切记切记休要伤了他的皮肉,老夫自有主意。尔等如若失手,暂且莫回刘家村,先上凌霄城避一避风头。” 那王三刀对着老族长唱了个喏,自招呼几个人离开,却是不敢招刘姓壮丁,更不敢真的去族长家取些酒食来吃。 李芗泉还在梦里与周公就某一学术问题进行建设性的探讨,冷不防被人按住四肢不得动弹,他大叫一声惊醒过来,还在臆境之中的双眼傻傻的看着按住自己的人,不知何故。 从北方逃至四川的王三刀好不高兴,他是随刘姓族人一起来到这曾经的世外桃源的,虽自认孔武有力,但刘家人罕有对他这个外姓人好脸色,这次被老族长看中,把这件大事交他来办,王三刀已是喜不自禁,更没有想到事情如此顺利,他简直有些飘飘欲仙了,似乎还看到了那寡妇刘十二姐对自己发出勾人的笑。 这刘十二姐虽然姿色并不见到出众,但总算五官端正、胸脯鼓鼓囊囊屁股大,自十二姐死了相公之后,王三刀就惦记上了,他没有本事在这里讨得一房黄花闺女,但这回,老族长总该答应将这日思夜想的刘十二姐赐给自己了。 王三刀已经将思路转向未来的洞房花烛夜,就要到直入主题的关键环节时,他的后背被着实的挨了一腿。 虽然李芗泉很诧异自己竟然再一次的未能提前察觉到有人靠近(前一次是湖边),但他也算孔勇有力,不管困兽犹斗也好,垂死挣扎也罢,他岂能束手就擒,混乱之中一脚踢在王三刀身上:“你们做什么,快放开我!” “好个直娘贼!”王三刀气愤这厮不仅搅了他的好梦,还一脚踢得后背生痛不己,他扑过去抡起拳头就打,早把族长的嘱咐忘到九霄云外。不得不说,王三刀真有几分蛮力,三拳就把李芗泉打得鼻青脸肿,左颊还裂了一道口子,这王三刀应该改叫王三拳,才更符合他的形象。 几人一窝蜂涌上按下李芗泉,王三刀将柴刀对着李芗泉的下体做了个一刀劈下的姿势狠狠道:“再动,老子割了汝的xx!” 我kao,对方的话虽然听不全懂,但那个动作已不需要解释,这可是命根子啊,如何割得,遇上这种不讲道理的人,真没地方讲理去。李芗泉心中顿时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却真个不敢再动弹,被几个大汉牢牢摁住。 王三刀站了一个比较有气质的姿势,大将般的一挥手:“绑了,押将回去!” 眼冒金星的李芗泉被几个人五花大绑抬了起来,他心下一惊,莫非是蒙古人派来的,我命休矣:“对不住对不住。。。。。。哎哟,别打脸。。。。。。” “误会误会。。。。。。哎哟,别打脸啊~~” 。。。。。。 祠堂内,40多个身着宋时衣饰的山民,正围着被五花大绑着的李芗泉指指点点,尽然流露出咬牙切齿的痛恨表情,可一旦李芗泉看向某人,该人就会立即移开眼光,似乎在躲避什么。 几个穿着或过大或过小衣服的细伢子吸着鼻涕,扯着大人们衣角缩在后面,滚溜溜的眼晴里,对李芗泉透露出各种新鲜与好奇,当大人们故作神秘的告诉他这般那般时,他们的脸上要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要么就是更加的迷惑。 麻绳绑得很结实,手上又没有刀片什么的,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没有机会挣脱。他们会怎么处置我,浸猪笼子点天灯剥皮还是吊起来晒腊肉,或者干脆一刀捅了?这是李芗泉最为关心的,说实在话,他真心没搞明白自己是在哪里得罪了这帮山民,难道跟那两个少年有关,想到这里,李芗泉似乎明白了些。 自己该是被引到了远离这村落的地方,但一举一动丝毫没有逃过人家的监视,趁熟睡之际,一举把自己给擒住了,他都为自己的国防军少尉的身份感到羞愧、脸红。 看着这群面貌并不友善的山民,虽然不知道如何惹上的祸,但李芗泉还是打定主意,不管怎样,都要保持镇定,尽量周旋,争取得到他们的原谅。 “定是鞑子奸细!” “将这厮叉将下去送官!” 人群中,各种呼声此起彼伏,但对如何处置李芗泉,因老族长还没有到场,大家还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一路上颇挨了一些拳头的李芗泉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他躺在地上看着这些身着粗布衣裤、义愤填膺的村民们,只有无奈的苦笑。 一定要寻机会逃命,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第16章 非富即贵 离祠堂不远就是老族长的府上,此刻,他的正堂内,两侧墙壁的缝隙里插着燃烧的枞树皮,烧得噼啪直响,也带动着光芒不停的跳跃。 正面的墙上有一个木制的壁龛,未用木漆进行过装饰,有些地方细看之下可以发现已经开裂了,估计是当初选用的木材,干燥的程度不够,龛中供奉着佛像、神位及刘氏祖先的灵位,正中央可见用楷书写着的“天地君亲师”五个大字。 字体总体而言还算苍劲有力、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只是在少数几个地方似乎圆润了些,不知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作,也似乎可以从中参透出些许执笔者的处世观,俗话说“唐书重法,宋书重意”,看来并不是虚传。 堂层内一坐五立共六人,坐着的,当然只有一脸凛然的老族长了,他的身后侍立着大儿子刘悌廉,再后是两个半大少年,长得一般高矮容貌,竟是一对双胞胎,却是李芗泉下午见到的那两个小鬼,他们是刘悌廉的儿子。 少年学着大人的模样,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但丝毫不能掩盖只有这个年龄才特有的狡黠。还有一个不到十来岁的刘氏本家的小童,则全神贯注于将快要燃尽的枞树皮换上一块新的,以便让族长看得更清晰一些,似乎其它事情均与他无关。 第六个人,是弯腰站着的王三刀,此刻的他,已经将“智擒敌酋”的过程夸张而献谄的表述了一遍,老族长挥了挥手让他在院门外候着,因为刘士仁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 儿子刘悌廉正小心翼翼的摆放一件件物什,就着忽明忽暗的光线看着这些东西。 “点灯!”烧得噼啪直响的枞树皮,这种材料山中到处都有,平常人家晚上要么不点灯,要照明也是烧枞树皮、枞树块,各家各户都存着一堆一堆的,但光线却是忽明忽暗,让人看得不甚清晰。。 在这个山中,刘家村勉强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但物资奇缺是短期内无法解决的事实,枞树被派上用场,是众多就地取材的土办法中的一种,至于效果嘛,当然只能凑合了。 刘悌廉怔了一下才跑去里屋,不一会双手捧出一盏灯--其实是有缺口的一个陶碗,里面有用棉花搓成的捻线。他在里面盛了几块野山羊油,再在火上把油融化,引燃灯芯。 平时只有重大节日才点的羊油灯,发出的昏黄光线并不见得比枞树皮亮堂多少,还有一股浓浓的羊膻味,但胜在稳定、长久,也只有族长家,才会舍得将羊油用来点灯。 当然,村民认为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族长家金贵着哩,自己家哪能跟老族长家相比呢。 被剥夺掉工作的小童转移了注意力,将目光定焦在桌子上。只见老族长将物品一件一件拿起来端详,时不时混浊而空洞的眼神望着屋外,久久不肯说上半句话。 待立一旁的刘悌廉看着老爹肃穆的表情,又拿眼不时瞄瞄桌上的物什,他也看出了名堂,这些东西的手艺到了极致,绝不是一般的师傅可以锻打、缝制出来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没有办法让他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精美绝伦之物,只要取得一件,足以当成传家之宝了。 “此乃兵器,应是一张劲弓,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啊!”老族长指着复合弓,得出了第一个结论,他姑且认为如此,也确实差不了多少。刘悌廉本来想说会不会是拜神用的祭祀用品,但一想自己肯定错了,父亲大人的结论才是对的。 这把复合弓虽然造型怪异,但粗粗一看,还是比较像弓的。被老族长认出也情有可原。但在后世,复合弓多用于比赛、狩猎,却极少用到战争。 “此物来自宫中!”这是老族长的第二个结论,经过反复的端详,这泛着似有似无幽幽蓝光的物什,做工如此精美,构造如此复杂,需得最厉害的师傅才能做出这般的手艺活,普天之下,也许只有皇家工匠才能胜任。 刘悌廉带着敬佩的眼神看着老父的背影,他甚至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人不简单!”说罢,老族长又指着李芗泉的匕首、背包等物:“除了那把弯刀,其余样样皆不是民间应有之物,此人,绝非普通之辈!哦,坏事!刚才三刀说将这人狠狠打了?” “爹爹,孩儿看过了,委实打得有些重,脸上都裂了口子。那个三刀还在外头等着。。。。。。您许他的亲事是不是允了。。。。。。” 话讲到一半,刘悌廉发现自己错了,这个时候打断父亲的思路,显然是极其错误的。果然,刘士仁脸色已经陡变:“唤王三刀这厮进来!” 又名王三拳的汉子还殷勤地待在老族长门口,时不时伸长脖子往屋里瞧,等待着那位能一言决定自己是否可以娶刘十二姐的话事人招呼自己进去,同自己“商议”如何迎娶那小娘的事。一想到十二姐,王三刀的心里就如五百只猫同时在抓,那滋味。。。。。。 “王三刀,老族长唤你进去!”一名少年小跑过来,向还在意y的王三刀匆匆传达族长的“旨意”。 对刘家孙子的没有礼貌,王三刀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他已经习惯了,何况他的注意力全不在这上面,一听族长唤自己进去,忙屁颠屁颠的跟在少年后面,再次走进族长的家门,往日他绝没有多少机会进这处其实也颇为简陋的正堂,今日却有两回,真是很风光啊。 接下来该向我宣布纳刘十二姐为妻的事了,刚进院子,他便看到一张最不该黑的脸正盯着自己,手里拿着的物什,就是那腌臜泼才的随身物品。 王三万有些莫名其妙,难道事情出了变故? “王三刀,汝办的好事,我让汝不要伤其皮肉,却把人打得那副模样!尔等几个早做准备,明天带些皮草至凌霄城换些盐,不着急回村,避一避!”末了,又语气稍重的加上一句:“汝这般胆大枉为,刘十二姐岂是汝能娶的,绝了此念想罢。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快回!” 王三刀听到最后一句话,惊讶的张大了嘴,直接可以塞进一个鸭蛋。他估摸着事情可能有了些变化,可从族长话里,似乎不仅仅是“有了变化”,甚至是完全翻了个边。 最为关键的,以为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做新郎官,却与梦中人失之交臂,他怎么也没有心理准备,这落差也太大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变故太突然了,王三刀刹那间就泄了力气,正恍惚之中时,被堂屋门口奔出的族长嫡孙不分青红皂白就赶出门去,那王三刀又气又恼,却不敢对族长有任何不从,夹起尾巴就溜。 刘士仁又将目光转向桌子上的背包,像瞻仰一件精贵的宝贝似的,那背包的布料、纹路、着色,还有锋利的匕首与外露的工兵铲,这要多么精湛的手工才能做出来啊。至于背包里的物品,他却没有机会看到,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打开--没见过拉链,不会用! 桌上的这些物什,说价值连城是夸张了点,但价值不菲是毋容置疑的,只要一件就足以让这个山旮旯的人叹为观止了,何况如此之多。 “此人非富即贵!”这是老族长的第三个结论,很久之后,刘士仁才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并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占有的想法,老族长意味深长的做出了一个总结:“非民间之物,吾等草民避之不及,否则惹祸上身也未可知。那扫帚星十二姐未曾诳我,明日给她送半斤糙米去!” 被瞧破贪婪想法的刘悌廉有些尴尬,他轻咳几声欲借以转移老父的注意力,但没有奏效,如果他急中生智:“爹爹,那人尚在祠堂,孩儿去将此人押来这里?” “哦?速请。。。。。。不,吾去!”他刚走出门,又转身对孙儿道:“回去把灯灭了,费油!” 刘悌廉一楞:“爹爹,你这又是。。。。。。此人来路不明,焉知福祸,不如趁早送他离去。” 刘士仁双目炯炯有神,他长长的吁了口气:“岚清啊,爹爹岂是不知其中的利害。然则今日用人失察,王三刀此厮差点酿成大错,险些为刘家村招至飞来横祸。” 还在彷徨不己的王三刀信步走着,他打算明天寻个机会找少族长好好了解一番,一定要想方设法把刘十二姐弄到手。 当走到祠堂--实际上就是稍大的一间茅草房,他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见前面一堆人围着那个腌臜泼才议论纷纷,本想打道回府的王三刀带着纳闷与气愤钻进人群,用怨恨的眼神在这异乡人的身上刮上无数遍,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事情会突然发生如此的变故,但肯定与他有直接的干系。 李芗泉感觉到浑身一阵发冷,借着点燃的火把,一眼就瞥见那表情不善的王三刀,不自觉的想起被打裂的脸庞,还生痛着呢。这家伙,出手这么重,我跟你有仇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织,王三刀一时热血上涌,跨出两步抡起拳头就要打将下去。 第17章 柳暗花明 王三刀刚举起拳头,远远的就被快步而来的刘士仁看到,老族长急切间的大喊:“王三刀,汝这浮浪破落户,休得无礼。尔等本家还看甚么热闹,快扯开这厮,气煞老夫也。王三刀,明日一早,汝就上凌霄城做个刺字配军去,不必回来。” 听到此言的王三刀有如五雷轰顶,甚么,去做配军?这这这。。。。。。他的拳头停留在半空,整个人一动不动,完全愣住了。如果被赶出刘家村上凌霄城做个军汉,那十有八九的下场是被鞑子射死、砍死、马匹踩死、各种死,没看见长宁易将军从刘家村派的20多个壮丁,现在只剩下三、五个了吗。 老族长的话传到众人耳里,他们一把就抓住这个自持孔武有力、只把族长放在眼里的王三刀往旁边一甩,王三刀被甩了个狗吃屎,被扫了脸的他爬将起来,怨有头债有主的用仇视的眼神盯了李芗泉一眼,又看看似乎是嘲笑的众人,转身便走。 “各本家都回!”刘士仁未进祠堂,就下达了逐客令,看热闹的众村民只有一步三回头的恋恋不舍的回家。 “恕草民无礼了!”刘士仁道骨仙风的步进来,对着阴晴不定的李芗泉一拱手,别说是李芗泉,就是刘悌廉也觉得诧异:这人有何能耐,爹爹竟然顷刻之间态度大变,甚至是贬低了身份。 老族长不理儿子,吩咐两少年关上大门,快步走到李芗泉身边,亲手替他松绑。然后带着满脸歉意、口中念念有词的朝祠堂内的两幅斑驳画像鞠了三躬。 这时,才转而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李芗泉道:“草民刘家村族长刘士仁,亦是此村保长,字求孝,这是长子悌廉,字岚清,这是孙儿明义明理。今日粗鄙村夫外出行猎,不知好歹,以致鲁莽犯上,小人有罪,皆草民管教无方所致,实难辞其咎。只求李相公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这一句话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刘悌廉用几乎不认识他老爹的眼神,盯着这老头子。 李芗泉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冷颤,他对什么“犯上”倒不怎么放在心上,在沙巴州训练时,挨打的时候还少吗?倒是这些人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变,还言辞如此的恭顺,他一时半会还没有适应过来,这已是一怪,咋一听这老人家竟然叫出自己的姓,这其中怕是另有文章。 李芗泉的思维立即高速运转起来,联系过往的点点滴滴,瞬间就判断出问题出在哪里:好个刘十二姐,行事这么隐秘,我倒是太小看你了,原来你的有意接近只是为套取资料,设下今晚这个局? 间谍,好个间谍!还有那两个小孩,分明就是引我离开这个村落,然后一路尾随至山洞,待我熟睡之时,一把将我拿了。。。。。。 遭你们的暗算受一顿打,现在又摆这个迷魂阵,当我二十四年是白混的吗,李芗泉摆出一付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冰冰表情:“老先生客气,不知今夜的故事你们是如何编排的?” 虽然李芗泉讲话的表达方式让这些宋人感觉到内容生涩难懂,但见多识广的王士仁已经猜透大半意思,其实刘士仁这一出,未尝不是存了些心思的,这两日听到十二姐的回报,他基本断定此人既不是鞑子也不是凌霄城的宋军,因为鞑子与宋军皆不需要这般的做法,有什么事,他们会直接派人来,哪里会这般罗嗦。 但刘士仁对这个靠近自己村落的异乡人有些摸不准,然而他不敢冒任何风险,否则一旦陷刘家村于不测之中,他是担不起的。为了以防万一,他才会派鬼灵精怪的明义明理将李芗泉引开村落,然后再遣王三刀等人把李芗泉从山洞里抓来,只要将其擒住,自己就有了主动权,一旦认定其不怀好意,就手起刀落砍了。 万一搞错了,自己再赔礼道歉,大不了这张老脸不要了,当然令老族长意外的是,他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如此“富贵”,搞不好还是个人物,这大大超出了他的估算。当其听到李芗泉的回复,刘士仁私下揣摸:这人果然不是一般货色,是见过世面的,绝不是容易糊弄的主,这般看来,此人绝不简单。 刘士仁装出脸色一窘的样子,掩饰自己的过失:“纯属误会,纯属误会。” 老狐狸!李芗泉暗自腹诽一句,好歹我看过无数影片,见识过无数尔虞我诈的情节,不过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难道你们还想耍什么花样,不过当下他们是地头蛇,自己还是静观其变,看他们唱哪一出。 “这位老族长,你们是这般待人的吗,我的东西呢?” “相公之物,皆保管妥当。方才多有得罪,这边请。”刘士仁倒不为难李芗泉,带着子孙几个将李芗泉如众星捧月般拥在正中,就往自家方向赶。 快抵达族长家时,小径一侧的几间矮屋内,传出一个女人的低声的呼救声,中间还杂夹着男人的叱咤,似乎还有搏斗声。 这黑灯瞎火的,想必是哪家的男女在办什么丑事,只是声音与动作也未免大了些,这么想着,李芗泉也莞尔一笑:这南宋对于男女之事原来也这么张扬,看来真是委屈了潘金莲。 但老族长停了步子,李芗泉暗自琢磨,难道这已经老大不小的一族之长,也有听墙根的嗜好?这有外人在,是不是收敛一下比较好。 如果刘士仁知道李芗泉的想法,估计会跳起来大骂三声“无耻”,现在的他,在略一犹豫后,还是对儿子道:“果真是扫帚星,惹是生非,岚清,看是甚么人在造孽,丢人现眼,给我打将出来!” 得令的儿子一声吆喝,周围正摸黑偷偷看热闹的人见族长这么说,便堂而皇之的蹦出来,大步流星的推开院门而入--其实院门是虚掩着的。 刘悌廉显然已经凭声辨认出了正“武斗”的双方,他扯着嗓门开始喊起:“王三刀汝这贼禽兽,还不滚出来!” 说着,一堆人在举着火把已经冲进了屋子,马上又哎哟声不断的潮水般退了出来,正屋门口闪出一个人,李芗泉定晴一看,竟是那个揍了自己几拳的家伙,此刻的他的样子颇有些凶神恶煞。 少族长厉声道:“滥污匹夫,做的好事,还不跪下求饶,依族法办事。” 原来刘十二姐远远的看着李芗泉被抓到了祠堂内,心中颇为内疚,也不敢近前看,当众人被赶出祠堂时,她也独自回家,却不料被王三刀瞧到,这厮本来没什么想法,但一想到族长说过以后要绝了此念想,他便有些忿忿不平,临时起意尾随刘十二姐进了她家。 哪知这刘十二姐却是坚贞不屈,不仅未曾就范,反而在情急之中操起墙角的扁担就抡,王三刀在黑暗之中还结实的挨了一下。当然王三刀毕竟不是寻常人,他一身肌肉也不是拿出来装秀用的,他一边躲闪时也在黑暗之中也寻得一把椅子,两人从里屋打到正堂。 未曾料到天不随人愿,正巧族长一行路过,坏了他的事。还没挨到好肉,不想被中途打断的王三刀,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恼羞成怒,狂舞椅子反将众人赶了出来。 这一时半会众人都拿王三刀没有办法,李芗泉已经看清了形势,大体猜到那王三刀要行“不轨”之事,只不过周遭这么多人,就任他一个人使横,就没有一个男人出头了吗? 也许是年轻人的性子,也许是想在众人面前表现一下,或者报当晚打脸之仇。当下李芗泉对着刘士仁说了句“让我来”,便不由分说的排众而出,走到了众人跟前。王三刀一看是那直接导致自己重大变故的外乡人,更是火冒三丈,不由分说,操起椅子就扑将上前。 他娘的,今天无故遭了这强奸未遂犯一顿打,而且他似乎对自己颇有成见,总是摆出一副食我皮寝我肉的憎恨表情,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这恶棍败类。但李芗泉素来服软不服强,既然来了,好!正瞧没机会还以颜色呢,倒自己送上了门。 真是冤家路窄,分外眼红。 只见李芗泉灵敏的一闪,避开这力道沉重的一劈,右手肘正击在王三刀背上,未遂犯一个趔趄,收不住脚踉踉跄跄的向前奔了几步,这p教官传授的擒拿手法,就是实用啊! 好个李芗泉,半点机会也不留,直接一个助跑再飞跃,只听到令人牙酸的“噗”声,他的膝盖顶在王三刀的背上,动作倒有几分潇洒。这一招力道不小,王三刀吃不住直接扑倒在地,嘴里哎哟不断。 李芗泉这一招一式均是好招式,简单但每一式都是狠手,刘士仁还没从惊讶的状态中回过神,见李芗泉似乎还要继续,怕闹出事,忙喝道:“岚清,还不将这作孽的浑汉子打出刘家村!” 汉子在宋时,却是贬义。老族长这一句话,听起来堂堂正正,实则却是让王三刀先避一下,不要再惹事,有一层保护的意思了。 吃瘪的王三刀倒不用刘悌廉来赶,他爬起来就往村外走,临消失时回头看了一眼李芗泉,眼神中多了一些畏惧但恨意更浓。 这如兔起鹘落的过招,将众人都看呆了,原本刘家村的“第一勇士”竟然连一个回合都没有接下来就被撂倒在地,太不可思议了,这人,得有多厉害!其实,也只能怪王三刀太过性急也未把李芗泉放在眼里。 要论力气,李芗泉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但灵敏与反应速度方面,王三刀就差了不止一点,何况李芗泉受过21世纪的格斗训练,这差距就越发明显。 刘士仁有些难堪,这王三刀怎么说还是刘家村人,现在出现这么难堪的一幕,他难辞其咎,好在李芗泉初来乍到,也没怎么在意。 里屋内,传来了压抑的哭声,刘士仁本想抬脚走人,不在这扫帚星的院里多呆一秒,但他再寻李芗泉身影时,发现他借了一支火把已经进了屋子。 “都散了,岚清,明义明理你们几个,进屋看看去。”刘士仁无奈的摇摇头,也迈步进入刘十二姐的家门--他已经三年未进过此门了。 这是什么样的家啊?! 李芗泉惊讶的扫了一眼,堂屋里除了神主牌便空荡荡啥也没有,里屋有一个破柜子,另外就一张床--与其说是床,其实就是在几块砖头上搭着木板。 地上还无端的横着根扁担,与屋里的气氛完全不相称,一个女人坐在床边,但止住了哭,只是惊讶的看着李芗泉。 双方都愣了!竟是刘十二姐,这是李芗泉没有想到的。而她的惊讶是,这位官人怎么来我的房间了,这。。。。。。不合适啊。 刘士仁在堂屋里站了一会,见李芗泉没有出来的意思,还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模样,便有意提醒他那是寡妇睡觉的屋子,应该要避嫌出来了。 哪知李芗泉竟然没有出来,非但如此,反而将火把撂在柜子上,然后开始。。。。。。脱衣服。他这一动作当即让堂屋内的众人石化了--如果他们知道石化的意思。 第18章 敬若上宾 “非礼勿视,尔等都去外面等候!”刘士仁见状,忙赶着两个孙儿出门,自己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还是要对这“李相公”进行善意的提醒与规劝,哪怕他真要干那禽兽的事,自己好歹身为族长,就算这刘十二姐是扫帚星,但总归是刘家人,如果不阻止一番,将来传出去,说自己不保护族人对名声总归不美。 至于结果如何,就听天由命,反正已经尽力过了。未了,他又嘟囔了一句:“真是个扫。。。。。。,岚清,跟吾进去一趟!” 进得里屋,只见李芗泉已将自己的衣服盖在十二姐的身上,还用手拍了拍刘十二姐的臂膀:“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那王三刀已经被我打跑,不会再来了,莫哭莫哭。。。。。。” 锄强扶弱在李芗泉看来,只要是个男人都会这样做,在他看来,也算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就算这刘十二姐是个“间谍”,但一码归一码,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老族长暗自松口气,好歹没有发生什么丑事,这比什么都好。他心头也放下了一颗大大的石头,父子不约而同的彼此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读到了同一个意思:无论这李相公打的什么算盘,但他的这一番举动,似乎值得好好推敲推敲。 随后,在刘士仁的再三劝说下,众人打道回府。只留下刘十二姐仍如云里雾里般,在床边坐上了一宿。 “相公古道热肠,令人敬佩!”刘士仁又单手一引:“请往这边走!” 不用吩咐,早有一个小子急匆匆的先行回家,点燃了羊油灯,还特意将灯芯拨了拨,整个正堂顿时亮堂不少。李芗泉来到族长家里,环顾了四周一眼,比那十二姐家多了些家具,但也就仅此而已。他大大咧咧的坐在骑子上,马上要言归正传了,瞟了一眼身边桌上的物品,还好,背包都在,弓与刀也摆在桌上。 他私下里作了几种版本的应对,其中之一就是只要他们敢再对自己下黑手,他相信以自己的速度,在这帮人反应之前一击撂倒这个老家伙,再操刀劈翻其它人,然后夺路而逃。他想,自己这点本领应该还是有的。 但对方一直和和气气,使得李芗泉也觉得刚才的暗自揣摩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于是心下大定,准备见招拆招。这时,族长的嫡孙刘明义端着一套茶具进入正堂,刘士仁微微颌首,丝毫不理会儿子心痛的模样。 李芗泉的目光落在那套青花茶器上,心里也不禁咯噔了一下,饶是他对茶没有研究,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也知不仅茶有茶道,器亦其道,茶、器、道相宜,方能相得益彰。香茶需好器,好器衬香茶,好的茶汤要有好的器皿来搭配,那么细品之下茶之滋味必有所不同。 昏黄的灯光映衬之下,这套青花瓷茶具一出现,瞬间就为周遭增色几分,李芗泉不由得暗自赞叹。 它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纯洁清新的少女,经过精雕细琢后的青花瓷精致、优雅,就像经历风雨后成长的少女依旧美丽,等待属于自己的有缘人。 只见明义先洗净、抹干了双手,然后手法娴熟的将茶饼揉搓,茶叶末即掉落在茶杯里,庶孙刘明理则在一旁边调炭,他先将已清理好的茶炉内部撒入湿灰,再将三根圆形短炭作为底火放进炉底。这时便开始添炭,底火使得炭身周围恰到好处的披上一层薄薄的灰,慢慢的将水煮沸。 待水开时,明义对碗里注入少量沸水,将茶叶末调成糊状,然后再注入沸水,同时用细竹制定的茶筅进行搅动,这时茶末上浮,形成了粥面。 似有似无的清香沁人心脾,刘士仁对孙儿的煮茶手艺点头称是,似乎是替自己争了脸面一般。 李芗泉没有见过这种煮茶的手法,一时有些兴趣,他颇有兴致的端起青花茶杯送到唇边,闭上双眼轻轻一闻,然后点了点头赞道:“不错,余香绕梁,三日不绝!” 香不香是其次,他这句话,一半却是奉承,无论如何人家也是辛苦好一阵子才打理出这杯茶,说句好听的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刘士仁也是喜上眉梢,对方的“余香绕梁,三日不绝”却是借了《列子汤问》的“余音绕梁欐,三日不绝”,说明对方还是满意的,而且就此一句,也可以断定他绝不是那扫帚星所言的“行事鲁莽、无礼,不晓礼仪”的粗鄙军汉,搞不好还是位能文能武的读书人。 古代的读书人不多,稍懂点学问的,都会得到左近人家的尊重,因此,尽管李芗泉的举止在刘士仁等人看来是无礼,但老族长已经替他暗自解释了:这位出身贵门的李相公,也许对下人吆喝惯了。 “略表歉意!”刘士仁见李芗泉似乎心情好了些,便摒退无关人等,单留下儿子刘悌廉,然后郑重地对李芗泉道:“不知段相公来自何处,至凌霄城做何勾当?” 一听“勾当”二字,李芗泉便有些不忿,什么意思,不过话还是要回复的,说来自中国只怕解释不清,还是说婆罗洲,当即便道:“我来自沙巴州。。。。。。嗯,就是东婆罗国,虽不是宋人,但我国百姓也是华夏一脉,做事皆堂堂正正,绝不做偷鸡摸狗的事,何来勾当之说。此番来凌霄山,却是无意路过,敢情惊扰了各位?” 刘悌廉哑然失笑,听起来这位“贵人”将勾当理解错了,其实“勾当”二字,在宋代算是一个中性词,类似“营生”的意思,这里要怪李芗泉不懂了。 但刘悌廉立即受了父亲的一顿暗叱,刘士仁从这关键的一句中,得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答案,现在他正在电光石火之中思考接下来的对话走向。 原来这人来自甚么“东婆罗国”!这又是何处?听起来该是哪个名不见经传的蕞尔小国。听到这里,刘士仁有些失望又有些幸哉,总之是百味相杂。失望的是此人不是大宋人士,那就更不可能来自皇家了,幸哉的是他亦不是来自元廷,对心向大宋的刘士仁而言,这当然是件幸事。 李芗泉调整了心态,他的思路并未马放南山,而是在逐步的沟通之中,找准了自己的方向:自己要去广州,必须要有资源,也许结好这位族长,就是一个开始。自己的经历可以经过加工后告诉他们一些,但也要注意不能太过匪夷所思,不然反而会引起怀疑。 “这东婆罗国位于南洋,需要乘坐巨船方可到达,从广州向南,怕有数千里之遥。乃我国上官主席。。。。。。哦,也就是上官国王率领中华子民远涉重洋,抵达彼地,以武开国,文武相济,在南洋之中,创下不世之功业,当地的华夏儿郎,繁衍后代已何止万计。 我李芗泉亦是汉人后代,只是离开故国已久,不知中原形势如何。 此番谨遵上官国王之命,身返故国,乃替国王寻根觅祖,哪知船队偏了方向,在三佛齐就遇到风浪,失了大半人员与物资,只剩我等八人狼狈上岸,绕道泰国。。。。。。。” 刘士仁露出疑惑,又客气起身作辑:“原来李相公是婆罗国特使,失敬失敬!这泰国又是?” “嗯。。。。。。这是我国的叫法,实际就是暹。。。。。。罗,对就是暹罗,我们从这里再度进发,路途遥远,幸亏暹罗的沿路官府皆以礼相待,多有赠送钱粮之举,还算平安,然而进入。。。。。。嗯,大理。但我的随从却相继得病无法继续前行,或是走失,还遇到了。。。。。。” 刘士仁边想象一行人在暹罗那崇山峻岭中跋涉,边替李芗泉唏嘘不已,还顺便提出了自己的猜测:“鞑子?” “鞑子?我却不知,来者皆一人双马,来去如闪电,挥刀搭弓,好生厉害,动辄数十上百骑,甚是张狂,虽然我东婆罗国人人自幼习武,个个悍勇无比,也。。。。。。” 这个“自幼习武”,刚才老族长等人都见识过了,刘士仁也附和着点了点头。李芗泉说到这里,不经意的将桌上的复合弓拿在手里晃了晃,又接着道:“嗯,有此等良器在身,倒不惧这一而再,再而三反复出没的鞑子骑兵,但无奈人单势孤,最后,只剩我孤身一人逃离至此。” 鞑子的厉害,刘家村上下自然再知晓不过,想那凌霄城易将军麾下五千余赳赳武士,在野外与鞑子浪战时,也不是这些骑兵的对手,被打得不足千人,刘家村二十多员被征入军的壮丁,在这几年里,大半都战殁,连尸骨都捡不回。 然而,就算诸多大宋将士为国拚却性命,竭力的维持,但凌霄城的形势却越来越艰难,只剩凌霄山周遭的几个寥落村庄还心向朝廷,其余则皆降了鞑子。 “随身携带的文书及一些行囊也在躲避骑兵的追击之中掉入河中,一路奔逃,不想来到贵地,唉,想我离开东婆罗国镐京城,至今已逾3年矣,期间风餐露宿,东奔西逃百般辗转,真是一言难尽。。。。。。” 说到最后,李芗泉想起自己的悲惨穿越,竟真个伤心不己,双泪直落。 第19章 各怀心思 刘士仁父子在听完李芗泉讲述后,也是感慨万千,直说“保重”以示安慰,如此,各怀心事的双方又闲聊了一阵子就结束了,李芗泉则在安排在族长家里住下--自将那上衣脱给刘十二姐后,他就有点感觉到冷了,再不睡个暖和觉,非感冒不可。 厢房里,临时搬到老父房宿上一晚的刘悌廉无不担忧,仍坚持自己的观点道:“爹爹,此人于刘家村无半点助益,不能留,明日打发几两银子,还是送他离去罢!” 老族长未置可否,他还在沉思。 听起来这寻根使者的经历似乎是真的,不然,就这人丁统共不过一百,又缺衣少食,丢给谁都是一个包袱的刘家村,有什么能值得别人索取的,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这李特使有什么理由要诓骗自己。 刘士仁郑重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浑浊的眼光很是空洞,他喃喃道:“岚清,这数年间,为父一直在忧虑一件不能与外人说与的事。在城里的易将军反复言道,要攻下武夷城,打下泸州,匡扶大宋,然则过去了这么多年,结果呢,不言自明。 鞑子已经不止一次的刀兵相加于凌霄城,也反复劝降,道什么临安的朝廷在德佑二年就降了鞑子,为父起先不信,想我大宋虽只是江南一隅,但子民何止千万,朝廷岂能弃吾等于不顾。 如今,吾却有些疑惑了,鞑子在泸州开官置府已历经年,我皇宋,也不无可能。。。。。。” 说到这里,刘士仁竟然说不下去,老泪纵横,刘悌廉也是悲从中来,大宋是他们心中的支柱,如同这位老父一样,如果大宋真不在了,那这苦苦的挣扎又是为何。 等情绪稍微好了些,他接着目光迷离地道:“城破之日,就是吾等凌霄大宋子民遭难之时,吾老矣,然则汝等众人,乃刘氏血脉,吾不忍啊!” 说到这里,刘士仁又恢复了刚才的庄重,他唯恐儿子听不清楚,一字一顿的道:“刘氏断不能就此没了。吾必为这百十丁口殚尽竭虑,也要谋得生路,否则,为父死不瞑目!岚清啊,去岁鞑子遣人前来,第一回向吾村征取赋税,为父也是交了的,你可知为何这般做法。” 刘悌廉没有说话,刘家村自去年开始,同时向凌霄城与鞑子交赋,他是清楚的,于是回答:“万一凌霄城落败,这是要替阖村留一条活路。” 只是,这跟抢了他厢房睡觉的“婆罗国特使”有什么干系,刘悌廉的思路跟着老父,已经完全没有了方向,他望着已经有些佝偻的父亲,只感觉到父亲作为族长的伟岸,只是他真没搞懂。 说到这里,刘士仁语锋一转:“此李特使,我刘氏上下务必结好!” 少族长更不明白了,他不解的问:“孩儿愚纯,爹爹,这却是为何?” 刘士仁看着自己儿子,不由得暗自叹息,都快不惑之年了,这点事情却还想不周全,我总归会有百年之后的那一日,往后这族长可是你来当啊,唉。但是终归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得身传言教。 老父混浊的双眼望向黑夜,良久,才悠悠的说道:“岚清啊,我们是宋民不假,然则,在临安城里的是大宋皇家抑或鞑子,于刘氏血脉,都天高皇帝远,我们一介草民,计较不了。不过,无论是哪个朝廷,却是欢喜万国来朝的,你懂了!” 说到这份上了,刘士仁用那老眼昏花的目光瞟了一眼儿子,果不出他所料,刘悌廉还是没有理解这其中的奥妙。老族长悄悄掩盖失望,接着道:“这李特使来寻根,对朝廷而言,可不是件小事,汝想想,休管它何人在临安,皆想以天朝上国之尊,行威服四夷之事。此婆罗国,乃四夷之一也!(四夷代指所有番国) 吾等如能助李特使寻得婆罗国上官国王的祖地,上官国王必遣使纳贡,结两国叔侄之好,我刘氏将于朝廷、东婆罗国亦是小功一件!” 老父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让刘悌廉完全傻眼了,他只是个山村野夫,充其量算是一个准族长,眼光只能看到周遭山旮旯这么近的地方,哪里能跳出这个时代的桎梏,将视野放在国家层面。 半响,刘悌廉才从汹涌而来的波涛中抓到那根稻草,找到了答案,震惊之余他已经对老父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等眼光,真不是他能比拟得上的:“孩儿谨遵爹爹教导,定结好李特使!” “这几日就让那扫把星。。。。。。十二姐服侍特使大人,为父看这特使似乎对十二姐有些意思!嗯,暂且请特使大人在十二姐住下,她家房屋多、院落也大,只是缺了打理,二娘也去帮衬一下。” 老族长一下又念着刘十二姐的好了:“这小娘也不容易,难得的是有一片孝心,还给我们送来了豹子,那糙米还没送,再加几斤,挑几件家什送去,勿要心痛。这兵荒马乱的,多留特使大人一段日子也好!” 同样,另一头厢房里躺下的李芗泉也是久久不能入眠,倒不是他对床认生,也不是被子脏污难闻,不仅没有,这家里女主人看起甚是能干,方方面面都打理得干净得很,被子上还有一种自然的清香。 他在回顾、思考,这几天遇到了三批人,第一批人来自寨子内,对自己警惕有加,第二批人可能是蒙古人,一言不发就兵刃相见,第三批人就是这村庄里的宋人,与这些宋人接触,很让人无法猜透。 先是派一个间谍来刺探情报,后来又是两个小孩将自己引入密林中,然后无缘无故的遭到暗算,到现在态度又百八十度转变,到最后分分明明是以礼相待了。 难不成古人就是如此打交道的,与他们沟通先要受顿皮肉之苦?也太无厘头了,算了,不去管这些弯弯绕绕,还是想想未来。 李芗泉原本所处的时代,一只脚已经跨进工业40,开始了后现代的智能生活,就是一介平民,估计生活的条件比起皇家来,也不遑多让。然而,在这个宋末元初之际,过往的一切皆成了云烟。 他又想起了南宋这个中国历史上经济发达、文化繁荣、科技进步的朝代,700多年前的临安是全世界的经济中心,实际上,南宋是当时的世界中心,是离第一次工业革命最近的国家。 结果不幸,蒙古铁骑在中途打断,自此,原本有机会再领先世界千年的中国,便开始走下坡路,慢慢的被西方列强跟上。。。。。。当然,历史不容假设,后来的明朝本来仍有机会再次跨进第一次工业革命,成为世界强国,但被拖着猪尾巴的满清打断,最终,这个天朝上国日益沉沦直至21世纪才稍有起色。 如果不改变这个轮回,那么将来的中国,仍将经历让国人耻辱的百年,中国的发展,仍将落后于西方列强。 可是有什么办法,谁能改变,我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南宋有很多致命的弱点,譬如重文轻武,皇帝对有能力的武将颇为忌惮,为了防微杜渐、加强皇权,特意设枢密使削弱军权,也许这与宋太祖就是以武将身份从柴周夺权有关。 最高峰时,南宋兵力百万,何其雄厚。但在这个“有将无相”、政治腐败、奸臣弄纲的朝代,凭那几个忠心有能力的文臣武将,如果没有强大的外力入侵,也许还能维持一段时日,当席卷欧亚的蒙古人南下时,便再也挽不回灭亡的必然结果。 李芗泉自认没有成为一代显赫文臣的能力,也太不可能成为像民族英雄岳飞那般的绝世将帅,因此,在南宋是混不下去的,何况,忽必烈也不会坐等我成为阻挡铁蹄的绊马索。 好,还是维持下午的决定,先前往荆湖、再去广州,然后辗转南下去婆罗洲,去那里开疆辟土,搞不好还能混个土寨主当当呢。想到这里,李芗泉梳理了一上头绪,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要做什么? 古时离开户籍地去外乡,是必须要有文书的,如果要通过城隘寨关,还需要关防,我没有身份,现在首当其冲的,就是找人弄个身份,把府县的印盖上。 然后,可以组织一支马帮,马帮是社会经济发展的需要,无论哪个朝代都离不开,这个身份比较靠谱,到哪里都容易签押;当然,也可以当个洒脱不羁游历大江南北的文人,沿长江而下,抵达上海,再乘船前往广州或直接往婆罗洲。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到达婆罗洲的方式很多,但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南宋为敌,更不能与蒙元为敌,这是安身立命的做人准则,他们两家的事与我干系不大。 但是,方方面面,都要用钱来铺路,这才是最最关键的,我如今半个子都没有,这便如何是好? 眼下,且不论这老族长为何对自己如此谦恭,我却有必要与之交好,看能不能借些银子,争取将这里作为万里长征的第一站,这个基础务必要打好了。 如此想着,心中大定的李芗泉才沉沉入睡,在梦里,他的眼前反复出现了那一幕:当自己将衣服盖在刘十二姐的身上时,哪怕她在慌乱之中尽力掩饰,在昏黄跳跃的火光中,被撕扯掉衣服的胸前还是不可避免的露出了一片耀眼的白,更有那忽隐忽现、摄人魂魄的沟壑。。。。。。 第1章 潭州治所 “喔喔喔~~”公鸡嘹亮的报晓声,穿透黎明前的黑幕,沉浸在雾霭中的刘家村,开始了新的一天。 李芗泉的美梦被这屋外猛的一声鸡叫打断,他躺在床上,一边回味着梦中十二姐的好处,又觉得这奇异的想法不可思议,一边则在恼怒于那只无辜的公鸡,不该这么早就自动闹铃。 不过,李芗泉却有早起的习惯,在军营时,无论睡得多沉,只要起床铃一响,他保准立马进入清醒状态。 旭日尚未升起,东方只露出鱼肚白,那驱散黑暗的光明之剑还在酝酿之中,屋内仍是一片模糊,李芗泉环顾四周,这一家比起昨晚见到的刘十二姐家,是要好上那么一点。 床的结构简单但却不是几块木板随便搭的,尤其难能可贵的是,竟然还有雕刻,大抵是花鸟什么的。床边摆着一条长约一米半宽一尺高半尺的四脚木踏板,古人想得真是周到,踏板可以放鞋用还可以垫脚,不过在上床前却多了一个抬脚的动作,不知发明者有没有想过这一点。 左侧有一条凳子,右边靠墙的地方还有一个木柜,也许是放衣服之类的,房间内就这么点东西,绝不是大富大贵人家的装饰。这既是族长又是保长的家里都这么寒酸,只能说明这整个村子也够贫穷落后的了。 似乎有一股什么气味,李芗泉抽了抽鼻子,清晨的空气里,隐隐约约含有特别的味道,嗯,尿臊味,他左右一看,窗户被封得特别的严密,床后有一扇门,有缝,后面莫不是茅房? 房外的光线似乎强了一点,感觉有尿意的李芗泉拉开门栓,眼前的几米处一道山壁突兀的蹦进眼里,或黄或绿的蕨类植物铺满了整个峭壁,当然说峭壁有些勉强,不过五六米高而已,接近地基的地方显露出人工开垦的痕迹,想来族长一家就在这里开山,挖出一处地基才建了这几间房。 屋后有一个木桶,里面似乎盛了一半澄黄的液体,刚才的气味就是从这桶里发出来的。竟然将尿桶放在屋后,也不怕臭着自己,不过如果晚上要小解,拉开门就可以了,倒也方便,这样来看,古人在乎的还是实用,倒也无可厚非。 李芗泉也就入乡随俗的在这里解决自己的问题,然后稍作整理,打算出门锻炼一番,也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转动的门轴发出吱呀的声音,在这个清晨的时候分外清晰,他还在顾虑会不会吵醒到族长一家,外面就传来了族长的问候声:“特使大人,您起来了!二娘已备漱口、洗脸水,咯边请!” 不一会,左边厢的一间房内,也传出了清脆、朗朗的读书声:“古之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想不到族长一家老小这时就起了床,真个应了“朝起早”的要求,不过昨夜睡得晚,但老族长看起来目光炯炯、精神矍铄,李芗泉正要寒暄,族长的儿媳陈二娘先是踩着碎步捧着一个青碗恭恭敬敬的奉上:“特使大人请!” 李特使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连声道着“谢谢”。刘士仁却还在一旁啰啰嗦嗦:“穷山僻壤,没得刷牙子与牙粉,请特使大人将就些。” 对什么“刷牙子”与“牙粉”,李芗泉也没有细究,这里是南宋,如果对方真拿出一盒什么健齿白牙膏及一把人体工程学牙刷,那他真要醉了。 这碗水估计是漱口用的,《礼记》曰:“鸡初鸣,咸盥嗽”,就说明当时的人们已有了漱口的习惯。李芗泉含上一口,一股浓浓的苦味顿时从味蕾蔓延开来。 好苦的茶!漱上几口后,浓浓的苦味中,似乎又带着一点清香,将口中的浊气一扫而空。所谓的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在这个南宋,大概这就是平常人家清洁口腔的方式。 忙碌个不停的二娘又端着冒着白气的木盆碎步放在洗脸架上,李芗泉有些顾虑,他没有洁癖可用别人的毛巾还是多少存在抵触心理,不过人家的好意不好推辞,何况自己又没带毛巾,只得硬着头皮勉强接了。 厚实的蓝布洗脸巾很是粗糙,哪怕是已经浸了温水,“柔软”二字仍然根本无从谈起,李芗泉习惯性的使上力猛擦几下,整个脸庞顿时生痛生痛的,似乎被一把沙子搓过。 忙完这些的李芗泉便有些无所事事,他原计划来300个的俯卧撑,却因为刘老族长不断的闲谈而作罢。 “还未请教特使大人的表字!” “什么?哦表字啊,这个没有。。。。。。我们东婆罗国不兴这个!” 刘士仁一时无语,看来这婆罗人真是化外之民,堂堂八尺男儿,连表字都没有,这又成何体统,他又没话找话:“不知特使大人是否婚娶?” “我虽在婆罗国最为精锐的军中出任中尉,但尚未建功立业,在未能有军功积累至上尉前,不敢谈什么婚娶。” 刘士仁一惊,中尉?!这是什么官职,带尉字,估计绝不是隔壁刘十二姐死去的男人只是个从九品的承信郎、陪戎副尉可以比的,这中尉不知跟我朝的三公之一正二品太尉差多少,想来也不是。难道是从七品下正六品上之类的翊麾、昭武什么武官?嗯,看起来像。 这么年轻就官至六七品,搞不好与婆罗国朝廷有干系,老族长不动声色的问:“特使家里可有大人也在朝中任职?” “嗯,我哥!他是。。。。。。”李芗泉还学着古人的动作,煞有介事向南面一拱手:“上官国王的同窗,在首都军区--嗯,也就是保卫京师部队,任要职。” 刘士仁的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这特使大人的兄弟乃朝廷的方面重将,寻根这等重要的事当然要由亲信重臣或其亲属来完成了。 “特使大人年轻有为啊,老夫佩服!不知大人这是要往何处去?” 李芗泉一想,要去广州,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顺长江而下,抵达楚地,然后可选择继续沿江出海,或是走岭南道路,何况自己本就是湖南人,于是便道:“这个。。。。。。我要去湖南长沙,族长可知此地!” 刘士仁有些不敢确定的道:“莫不是荆湖南路潭洲治所长沙城,这个地方老夫倒听在吾村教书育人的先生提起过?” 李芗泉不置可否,他哪里知道什么荆湖南路潭洲治所,古代对长沙的称谓他压根就是两眼一抹黑,为了避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又补充道:“我国国主祖籍乃长沙人氏,大抵就是长沙城罢。” “哦,吾这凌霄地界亦有湘人,姓张名英,大人若见到可详情问之,张壮士乃易将军麾下的使臣,常在凌霄山中侦缉鞑子,驯有雌雄两只大虫。” 看过武松打虎的就知道,古时提到大虫,专指山中的老虎,李芗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张英,两只大虫?前些日子倒在林中曾听到虎啸。” 刘士仁也是点头:“此山只有张壮士驯虎,必是其无异。他日张壮士来刘家村之际,吾当替大人引见。” 看来这张英在这老族长的眼里很有些分量,但李芗泉的内心却并不怎么关心驯虎师之类的职业,不过既然张英是来自荆湖地带,他肯定知道两地之地的路途,如果能从张英那里获得离开此地的捷径,将省力不少,倒也不错。 “哦,真是太好了,我正琢磨如何去湖南,哦荆湖南路,如果有张壮士助力,可事半功倍了。”李芗泉想到这里,忙学着他们的模样对刘士仁一鞠躬:“感谢刘族长无私帮助,我李芗泉铭记在心,他日必涌泉相报!” 刘士仁对李芗泉的动作非常满意,就这一句,看来自己与特使大人已经进了一步,他忙一把托住他的双手,由衷的一笑:“特使大人言重了,此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族长,这特使大人听得不太习惯,你还是直接叫我李芗泉或是小李就好了!” 刘士仁真的慌了,做出一副差点就要下跪的模样:“啊,特使大人,这如何使得,礼制不得僭越,请大人收回成命。” 李芗泉忙托着族长下沉的躯体,无奈的苦笑:“嗯,我不再提了。” “特使大人,此去潭州,非一人之力可行,如若大人不嫌弃,老夫愿倾力相助,然则此去路遥何止千里,非二三日之程,吾认为,不可急切行事,须得万分周全妥当,方可为之。刘家村虽小且贫,亦可为大人略作一二准备,万望大人成全。” 这这这,古人也太过热情了?!如果说他们是贪自己的装备,那自己早就看不到今晨的太阳了,但我还有什么能值得他们这么投资的呢,莫不是这个乱扯出来的身份?不太可能,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以前看古装片时,偶尔看到素未谋面的二人,简单几句就能交心,李芗泉当时认为这太不可思议,可现在这事实就摆在面前,原来自己是以现代人的思维去揣摩古人,大错特错了。 李芗泉内心涌出十二分的感动:“老族长古道热肠,李某铭感五内,无以为报,在这里郑重承诺:我若能回婆罗国,必不负老族长一番好意!” 刘士仁抚了抚须:这就够了。当下皆有所得的二人,相谈甚欢。 “另外,我想借身衣服,不知族长可有,这个。。。。。。实在有些冷!” 。。。。。。 第2章 华夏精神 李芗泉的身边琐事被热心的族长安排妥当,他的住所就安排在隔壁不远的刘十二姐家,毕竟族长家里人多房屋并不宽裕,以李芗泉的性格也不想麻烦人家,而十二姐家的好几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再一个,反正要由十二姐来照顾特使的起居,住在她家也比较方便。 当然,刘氏父子还有一个不可明说的理由。谁让特使大人对这个寡妇似乎有点那个呢--当然,李芗泉是不可能知道这个原因的。 刘家村人一天只吃两顿,这也是宋朝平民百姓通常的生活习惯早饭要在上午的辰时末。大清早起床百无聊赖、漫无目的的李芗泉,在刘悌廉的陪同下,四下里打量着这个小小的村落。 巍峨、苍翠的凌霄山脉,在云雾中变得有些不真实,仿若人间仙境,群山环绕的刘家村,恰好处在一处地势平坦的区域,这里土地肥沃,雨水充沛,村外还有一处水面宽阔、鱼虾肥壮天然湖泊,也就是先前李芗泉见到的半月湖,真是一处难得的山外桃源。 只有二三十处房屋的村落北面有一片刘氏族人开垦的农田,这个时候大抵正是播种的季节,大约百十来亩的田地上,有人在忙碌着,但壮汉明显不多,多是壮妇、老人,半大的小孩也在帮衬着。 “德佑四年,家父带着阖村老幼辗转逃至凌霄山,山上城里的易将军同意吾村在这里休养繁衍,却从二十四家各抽一名壮丁并泰半刺字入了都营,草民的袍弟亦在其中,至今已八、九年矣。” 说到这里,刘悌廉神情悲伤:“这些年间,易将军与鞑子大小数十战,加之德佑九年大军败北,刘氏族人大多战殁,袍弟也未能幸免。。。。。。” 李芗泉颇为同情,在历史上众多次朝代的更迭中,往往最大的受害群体都是这些老实本份所求无多的草根平民,其实他们的要求也是最低的,只要能生存下去,能有口饭吃,寻常人等是不会造反起义要求坐龙骑的。 但是,众多的野心家、阴谋家、巨贪,却不让他们好好的安生,将一己一家一族一隅之私欲,凌驾于万千民众的头上,去剥削他们、榨取他们,甚至还要了他们的性命。 这是人性所决定的,就是后世,这种现象也不少见,只要有欲望,就会事实存在,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唯一的区别,只是手法不一样,有些残暴,有些温水煮青蛙,有些表面仁慈实际有过之而无不及。 心事重重的二人往前又走了几步,小径的两旁,间或经过三两户人家,均是低矮的土坯房,屋顶清一色的铺着杆茎茅草,个别地方甚至冒出了嫩嫩的绿芽。 只有少数几家有着不大的院落,半人高的墙上,垒着石块,院子里也没什么摆设,空荡荡的。不时有人出入,也大抵是脸带菜色的模样,人人都穿着浆洗过的粗布衣裤,或青或蓝或灰白,没有其它多余的色彩,甚至膝盖、屁股处还贴着或大或小的补丁,突兀的彰显着衣裳使用时间的久远。 这些村里人忙不迭的给两人打过招呼,“叔伯”声不断,又是“特使大人安好”之类,然后他们低头顺眉的扛着家什农具之类的匆匆而过,偶尔有人回头望望这二人的背影,又快步离去。 李芗泉苦笑几声,想不到族长的话传得如此的快,这“特使大人”的称呼怕是将要跟随自己一段时间了。 偶尔遇到一两条看家狗,也是羸弱不堪,夹着尾巴半歪着脑袋,用贼溜溜的眼神偷偷的瞥着两人的脚,又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用余光在李芗泉身上打着转,喉咙里发出的低沉吼声似有似无,被刘悌廉虚手一赶,立即跑回屋内躲藏起来。 只有鸡鸭似乎不惧人,就算是从其身边走过,也只是不情愿的稍让一让,然后继续自顾自的在一堆不知翻过多少遍的沙石中继续寻找吃食,或者这就是它们的乐趣。 刘悌廉对眼前的一切唏嘘不已,感叹道:“昔日初来凌霄,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吾村上下,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可谓煞费苦心,到如今方有这番境地,总算可勉力维持(生活),期间种种,一言难尽!” 李芗泉不由自主的点头,对少族长的“一言难尽”,很是认同,当年他们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山中,可想而知,其中的艰辛必定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这看似懦弱的一群人,却有如此坚韧的能力,让人不得不佩服。 有些絮絮叨叨、平日里露出一副懦弱表情的刘悌廉,这时却突然间换了一个人一样,他的脸上徒然显出愤慨:“忆往昔,泸州城外,政清民和,吾刘氏亦算大族,良田何止千顷,房屋何止百间,世道何其乐哉!可恨刀兵迭起,鞑子三面而来,杀吾百姓,虐吾妻儿,夺吾钱粮,毁吾田地,罄竹难书,吾恨不能以六尺之躯,尽屠北虏,还我泸州故土!” 对少族长的没来由的异态,李芗泉颇为吃惊,他失神的盯着眼前这位看似恭顺、唯唯诺诺的少族长,只见他双眉立竖,睛冒精光,浑身散发出狠勇的气息,绝不是一介文弱书生的模样。 这时,李芗泉却又忆起崖山海战后,上十万的南宋军民,随着小皇帝跳海自尽,数日后海面浮尸数万,令人悲痛欲绝、肝肠寸断。那些对大宋忠心耿耿的子民,他们为了心中的朝廷,为了心中的华夏文化,宁愿选择殉葬这一最为刚烈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选择与反抗,也不愿臣服于蒙元的践踏之下,他们,不愧是汉人的脊梁,是华夏民族精神的象征,是中华文明的一个缩影! 他们为了扞卫心中的价值所在,区区赴死,就又惧哉?!这种精神已经脱胎于一切低层次的物质需求,升华到了绝非野蛮民族能理解的一个高度。 起先,李芗泉对这种行为除了表示惊叹外,还是无法完全理解古人的心态,为了一个逝去的国家而选择自杀,这不光是信仰的问题,还需要多么决绝的勇气与毅力。 而就在这里,李芗泉从刚才刘悌廉的那一瞬间的真情流露中,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个缩影,这些宋人,骨子里流淌着的,其实就是古汉人的武勇与抗争。 就在这一刻,于不经意间,李芗泉感觉到些许羞愧。自己也是汉人的后代,却一心只想着离开这块即将沉沦的汉人故土,民族的尊严,已经放在比生命要轻得多的位置。他避开刘悌廉的目光,迷离的目光看着前方一汪碧绿的湖水。。。。。。 注意到李芗泉的目光有些怪异,刘悌廉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刚刚还挂在脸上的英雄气概如昙花一现般销声匿迹,又恢复往日一贯的神情。 。。。。。。 小小的刘家村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也就比一柱香的时间多一点,随着对这山村的了解更深入,顽强的刘氏族人在这个贫穷落后的村落里勉力维持的坚韧形象便在李芗泉的心头烙下了深刻的印象。 “必须离开这里”的想法虽然还占据绝对的地位,但就在这一刻,李芗泉的内心有一丝的触动,还有内疚,这种感觉一旦浸入,就再没有办法甩开,于是,李芗泉决定,利用这段与他们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全力以赴的去帮他们,去做自己可以做的、应该做的,哪怕将来去了婆罗洲,也会有所安慰、少一些遗憾。 “真对不起,我只能如此了。”李芗泉默默的念叨着,这时,不知不觉已走到祠堂处,远远的,便听到了一阵阵稚嫩的读书声,他不禁有些好奇,双腿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第3章 大儒张翁 拐过一个弯,就看到了祠堂。在这个村落里,挂着“刘氏宗祠”牌匾的祠堂,是该地规模最大、用材最考究、装饰最华丽的建筑,但实际上,却因为人工、材料的缺乏,更没有手艺精湛的匠人锦上添花,此处建筑比其它刘氏族人的房屋,也就只好上那么一点罢了。 此时,在这处隆重庄严的祠堂之内,一名老者正拿着本书摇头晃脑的念着:“。。。。。。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刘悌廉在旁轻声道:“这是为父请来的先生,专门教孩童六礼三仪及四经五书。此位张先生可敬,去年云游至此,只求有弟子可教,分毫不取。听为父道,张先生乃大懦也!” 穷乡僻壤的地方,会出现大懦?李芗泉半信半疑,只是一愣:“何以见得?” 刘悌廉回复:“吾亦不知,听闻张先生博览群书,凡事分析入理颇有见地!” 李芗泉心中很是疑惑,竟然还有不求钱财、只求教授弟子的先生,当今世上,果真有如此人物?放在物欲横流的后世,这是不可思议的,要么被人怀疑此人有不测之心,要么就是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袋,会被各种喷子的口水淹死。 那位张先生教了几遍后,注意到李芗泉与刘悌廉二人站在祠堂之外聆听,便交待四五名孩童继续朗诵刚才教过的圣人之章。然后才向李刘二人作揖施礼:“原来是刘少族长来了,这位可是昨晚的那位来客?” 李芗泉尴尬一笑,算是认了,不过昨晚围观自己的村民中,却未见到此人。在刘悌廉引见之后,他也学着对方的模样向这位先生拱手鞠躬:“方才听到书声朗朗,被吸引过来,却打扰老先生了。” 那张先生戴束发冠、内穿襦裙,外罩对襟衫,约摸五六十岁的年纪,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忧愁,其中隐隐还有诸般无奈的神情,他上下打量一番李芗泉,然后道:“既是贵客,请赐步吃茶。” 李芗泉对这位张先生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也不推辞,跟在张先生身后,步入与祠堂一路相隔的住所。刘悌廉告了声罪,没有跟过来,正有模有样的抽查那些孩童的朗诵情况,许是对二人的闲谈不感兴趣。 住所颇为简陋,就堂屋、书房两间房罢了。老先生带李芗泉入了其中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这位先生的卧室,室内陈设只能用简单二字形容。一张桌子上工工整整的码放着几束书,还有砚台笔墨,两张椅子也规规矩矩的摆在桌前桌后,靠墙处有一张老床,床边的踏板上,放着张先生的一双木屐,这一床一桌两把椅子,几乎便是室内家具的全部。 张先生为李芗泉倒上茶汤:“吾观足下印堂发亮,脸颊红润,气宇轩昂,眉宇间英气逼人,绝非一般凡夫俗子!吾与足下萍水相逢,算是有缘!” 李芗泉呵呵一声:“先生过誉了,在下不过在草莽之中苟且偷生罢了,区区下里巴人,不足为道!敢问先生尊讳?” “山村野夫罢了,何来尊讳一说,足下称吾山翁便是。山翁今年五十有六,阅尽人间悲欢离合,走遍大好河山,如今老矣,甘为一私塾先生,教授二三子,聊以打发时日。然足下正当年,当有一番作为,方无悔世间一遭。” 李芗泉只道这位张先生称自己是“山翁”,不过是谦虚,他作为晚辈,当然不可能称对方山翁,于是他接话道:“张老,这世间。。。。。。在下却不敢有一番作为。。。。。。” 张山翁哈哈一笑:“时势造英雄也,当是时,须激流勇进!” 李芗泉无语,初次见面,这位老先生就怂恿自己要有一番作为,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难道他逢人如此,要知这神州大地,皆会是蒙元的天下,谁当那出头鸟,只怕是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李芗泉岔开话题聊及其它,未料,这位张老,真个博学多才,无论天文地理、农业水利、甚或医术药材、拳理兵法,都通一二,当然,其对孔孟之道、儒家学说更有一番研究。 随着与这位张老聊得越久,两人的话题竟然越发多了起来,这张老许是很多时日未曾遇到说话如此投机的对象,也是打开了话匣子般滔滔不绝。 他的年龄有两个李芗泉不止,但竟也是个性情中人,譬如其每每吟诵到名家经典的诗词时,往往拍掌而赞,有时念到悲伤处,还会毫不掩饰的落泪,言语之中,无不流露出对汉家文明的怀念,也让李芗泉无端生出一种亲切的感觉。 过了不知多久,外间的刘悌廉轻轻踱了进来:“特使,时辰不早了。” 这一老一少的二人,才发觉他们这一聊,已过去近两个时辰。那张山翁也有些过意不去,要留二人吃午饭,刘悌廉赶紧一面向张老告罪改日再来,一面不由分说扯着李芗泉便跑。 直到李芗泉被其“拖”出祠堂几十步,刘悌廉这才道歉:“请特使恕岚清无礼,而是张先生口粮不多,平日连吃个饱饭都难,但他为人刚直,来刘家村经年,从未要求家父多给哪怕半斗米粮,更不多收,且这位张先生还会从自己不多的口粮中匀出给孩童,自己或是挖些野菜或下水捕些鱼虾度日,张先生,大儒也!” 李芗泉不由得对张老更高看一层,然后才问:“这里缺粮吗?” 刘慊廉深深叹了口气,但语气坚定的道:“很缺,皆是那些鞑子祸害的。。。。。。” 李芗泉似乎突然记起什么,返身就往十二姐家跑去。 一脸茫脸的刘悌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哪里出了岔子,他忽地想起刚才自己在这位特使大人面前表现出的对鞑子的愤慨,他心里一紧,难道是这的问题?他?不会是鞑子的细作罢,忙三步并作两步跟上。 此时的刘十二姐的院子里,村里唯一的半吊子木匠挥汗如雨,但他丝毫没顾得上擦上一把,全神贯注于架子上的一根木材卯上已有一段时间了,非得将其刨得方方正正不可。族长说了,要给特使大人做一张好床,平时哪有机会为相公们做木工活,现在这件能让门庭大出异彩的事轮到了自己,木匠自然是放在了心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这项意义非凡的工作当中。 还有几个帮衬的小伙小娘忙里忙外,替李芗泉收拾房间。 内屋,刘十二姐已经换上了另一身蓝布衣裳,此刻的她,正与陈二娘布置特使大人的睡房,三件家具就有两件是族长家搬来的。 “大师付、十二姐、二娘,各位你们好,辛苦你们了!”李芗泉大步流星的走进来,看着众人都在替他忙碌,心里更有些过意不去,必须好好的偿还他们的好意。 在房里打扫、整理的刘十二姐与陈二娘见李芗泉进来,忙起身道个万福,十二姐更是满脸的羞涩,她低着头手指不断的绞着衣角,似乎与衣角结下了梁子。 李芗泉的注意力却不在她们身上,他匆匆拱了拱手,然后奔向自己的背包 他有一袋子的宝贝,当然不是作战的装备,而是红薯,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直到明万历年间闽人陈振龙在吕宋进行贸易时,偷运薯藤及栽种之法后传入中国,因红薯对环境的要求比稻谷低得多,容易栽培。当时正值闽中旱饥,当地试种大有收获,抵谷食之半。 而吕宋的红薯,而是西班牙人从南美带来的。也就是说,在这个西班牙人还没有出现在东南亚一带的年代,亚洲是没有红薯这个东西的,如要给予时日,自己从苏拉威西岛带来的红薯,一旦大量栽培,足以改善刘家村村民粮食紧张的局面。 李芗泉对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刘悌廉匆匆道:“少族长,请将刘老族长请来,我有要事相商!” 第4章 有的放矢 不过转眼的工夫,刘士仁就来到了十二姐家,李芗泉也不故作神秘,直截了当地对在场的人说:“诸位大家好,为了感谢以刘老族长为首的刘家村对本人的关心,我打算在贵地借住的这段时间内,做以下三件事,以回报大家!” 他拿起一只红薯道:“大家请看,这是红薯,我们东婆罗国的口粮之一,可以食用,并且味道很好,抵得上大米,只需阳光充足的地段便可种植,却不需要花太多的精力栽培照料,种上几十斤,收获上千斤完全不是难事。我将把这些红薯作种,在贵村种植,至于如何种植,我会将方式传授你们,往后,你们可以年年栽种,青黄不接之际,完全可以此物解决粮食不够的问题!” 李芗泉的一大段白话,刘士仁只听懂了一个大概,但意思却是明了,他带着些疑惑地道:“此红。。。。。。红薯,确能食用?” 他这话问得有些多余,却是他心里急切所致,担心自己听错,要知道刘家村当前缺少的物什不计可数,首当其冲的就是粮食,如果这所谓的红薯真能当粮食食用,那无异于雪中送炭。 “错不了,这样,请十二姐将此红薯洗净,在煮饭之前放在上面,到时饭熟就可以吃了,当然也可以直接蒸煮,生吃也是可以的,又脆又甜。”说罢,李芗泉拔出匕首,就要削皮。 刘士仁一把拦住:“特使大人,吾信吾信,此乃种薯,还是留着做种罢。” 李芗泉又道:“这个时节气候偏冷了,再过上一旬,等天温再高上一些,就可以栽种了,届时我会手把手的教大家如何种植。” 听到这里,刘士仁不由分说,拉着在场的人就跪了下去,李芗泉一时大急,忙去扯住他们,但刘士仁非常坚决:“上天怜惜刘氏族人,派东婆罗国之特使大人来救济吾等,草民刘士仁,唯有长谢上苍恩赐,长谢东婆罗国上官国王,长谢特使大人,无以为报!” 说罢,刘士仁仍不肯起,他酝酿一番又道: “泣谢上苍,赐降神薯; 民丰物阜,风调雨顺; 物华天宝,刘氏重荣; 婆罗国主,特使恩情; 铭记在心,功德永存!请受草民三拜!” 望着跪倒一片的众人,无任何经验的李芗泉一时大窘,他尴尬的将他们一一扶起,反复劝说:“不敢当不敢当,诸位再不起,我也要跪下了。” 至此,刘士仁才颤巍巍的站起,只不过当李芗泉扶到十二姐时,她的动作显得很是僵硬,李芗泉甚至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分明是激动所致,他才扫了一眼十二姐的表情。 啊,那红扑扑的双颊竟然有些别样的意境,煞是好看,心头莫名的一荡,李芗泉不由自主的楞了一下,连应该松手也忘记了。 这一幕,又落入刘氏父子的眼里。。。。。。 第一件事得到了刘氏的热切响应,李芗泉“咳咳”两声接着道:“这第二件事,也跟大家商量一下,我看这山中,各种飞禽走兽颇多,为何大家不猎取一些,既可作为肉类的补充,还可以备用一些贮藏,更可以将其中的部分贩卖,以换取所需的其它生活所需物品,譬如盐铁,甚至钱粮。”至于“顺便我也得些盘缠”的话,李芗泉是不会讲的,难道大家赚了钱也不分给我吗?看这老族长也不像这号人。 刘士仁却是略一颓唐:“特使大人,非吾等所不愿,而是刘氏族人本泸州城人士,不懂猎取,又村中青壮多入军中,无多余劳力从事捕猎事宜,再则无弓师猎户教导,无法自通,此无奈之所致。” “哦,明白了。没有关系,我也略懂得些狩猎的技巧,从今天起,如果有意,我会带着他们制作弓箭并开始上山猎取野兽。” 此事可有可无,如果真能捕得只鹿兔,于村里也算有所补益,总聊胜于无,刘士仁便道:“如此便谢过了,吾那孙儿一辈,倒有八、九个,大人挑着用便是。” 这第二件事于双方而言,都是稳赚不赔,李芗泉想了想,接下来的第三件事可能人家不会同意,但总得探探口风,便谨慎的说:“本人在东婆罗国时,学得些兵法推演,如果贵村有子弟愿意,又天资聪颖,我愿教导一二,不过载怕是少不了的,需跟随本人左右!” 这件事,则大半是出于他的私心了,他想要人手帮忙,这样去婆罗洲的成功几率才会增加。 果然如他所料,刘士仁在此事上斟酌了一番,自宋以降,文人自视甚高,对武夫向来有些鄙视,他始终认为只有中科举再做官,才是出路,再说刘家村少年不到十口,哪有多余的人手。 再说,李芗泉的心思,这老族长哪怕不能完全洞悉,但他想到要有“载”跟着此人,这时间一长,谁敢说中途不会出些差池,因此,刘士仁心中是否定了的。 不过,既然这位特使提出来,听起来似乎也是一番好意,便不能囫囵马虎了事,更不好当场拒绝,于是没有明确表态,便使了个拖刀计:“此事,容日后再商榷一二。” 李芗泉内心一阵遗憾,看来,虽然自己抛出了两个对刘家村的优惠条件,还是无法打动刘氏族长安排几个帮手给自己,看来,此事得从长计议了。 上午的早饭直到过了辰时才开始,族长请了村里的几位德高望重的人物来作陪,经过李芗泉的一再要求,小孩与女人也在主桌旁边坐了一桌,当然刘十二姐也在其中,满满两桌人,好不热闹。 食材却是以李芗泉捕杀的豹子及捡的小鹿为主,看明义明理眉开眼笑的样子就知,他们吃肉的机会并不多。 几位老人家似乎也很满意,据称食用豹肉可以治疗或防止痛风等关节类疾病,不知是真是假,而鹿肉补中益气,这点却是毋容置疑的。 李芗泉本以为族长家是没有酒的--刘家村连粮食都是紧缺,哪里还能拿余粮来酿酒,但他还是猜错了,只见刘悌廉从里屋端着一个陶罐,他小心的拍掉泥封,一股酒香立即四溢。 刘士仁抚了抚须道:“岚清,先给大人斟满!” 李芗泉看了看面前的酒碗,白中带灰,碗口的圆形略略有点不规则,碗底还能摸到一个小疙瘩,肯定是烧制时的次品,比起昨晚见到的青花瓷茶杯,差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不过,这酒碗比想像中的饭碗还要大得多,简直就是菜碗,他尤其注意到,除了自己的酒碗尚算完好外,其余人的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缺口,人家可真是细心,但这格外的照顾,让他有些不自在。 其实,老族长家算是不错的了,其它人家,哪里能有几只瓷碗上桌,有些用的还是木碗,或是非常粗糙没有任何欣赏性的陶碗。 见众人就座,刘士仁端起酒碗庄重向李芗泉略微一鞠道:“特使大人远道而来,刘氏上下本应出三里之外为大人接风洗尘,可恨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然大人胸怀宽广,不仅未作计较,反而赐我刘氏种薯,解我缺粮之忧,吾刘氏一族,何德何能受此恩赐,刘氏上下诚惶诚恐,请大人满饮此碗,略表谢意!” 李芗泉呵呵一笑只道“言重、客气、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之类,端起酒碗一瞧,这酒呈鲜红色,猛一看误以为是红酒,端得近处香味逐渐浓郁,仔细一闻,似乎隐隐有股酸味。 哦?此是何酒?李芗泉试了一口,竟然口感独特,无比香醇,以前喝过的任何白酒、黄酒、米酒,都不可同日而语,此味道非常特别,就连这几天胸中那似有似无的烦愤恶气也一扫而光了。 “却是何酒,竟然如此让人回味无穷?” 刘士仁看着李芗泉展开的双颜,解释道:“此乃吾村久酿的杨梅酒,采自去年山上的野杨梅,经过窖藏而成,尚能入大人法眼否?” 李芗泉眉毛一扬,连声赞道:“好酒好酒,此杨梅酒比起那五粮液,一个清香可口一个纯正醉人,各有千秋,却不相上下,谢族长的好意。” 刘士仁也曾饮过僰人酿制的蒟酱酒、苗人用野生红果酿制的果酒,但却不知五粮液是何酒,但顾名思义,应该是五种粮食所酿成。在泸州时,他倒是也曾品尝过姚氏家族私坊酿制的“姚子雪曲”,却是采用大豆、大米、高粱、糯米、荞子五种粮食所酿造。这种美酒之食材本就不是一般人能供应得起的,所以很是昂贵,就算刘氏曾是大户之家,平常也极少饮用。 而这五粮液听特使大人讲道似乎很易醉人,这无疑就需复蒸多次方能奏效,又不知要耗费不少人工,寻常人等只怕别说喝不起,闻一闻的机会多半也是没有的,这该是皇家贡酒之类的琼浆玉液了罢。 特使大人未曾拂了吾的脸面,又将此酒与五粮液作比,显然是抬高了杨梅酒数个层次,言语之间,颇有分寸,李特使年轻有为,实在难得。刘士仁又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差距甚远矣。 看起来,宾主双方相谈甚欢。 第5章 泸州劫牢(上) 李芗泉在刘家村是暂时住下了,而单小英却心急如焚,她与几人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浓浓的夜色渐渐笼罩整座泸州城。今晚是准备动手的时候,事先抵达的义士,已经在城内各处准备妥当,只要她发出鸣镝,他们就会出动,控制城门大约半炷香的时间。 街面上,走过一队没精打采的巡兵,他们抬头望了眼店铺灯笼外同样百无聊赖的酒肆幡巾,牌子头道:“进去吃杯酒?” 一人接话:“若被百户大人知晓,怕是交待不了!” 牌子头人喝道:“管他作甚,我等一牌子原本十人,如今只剩七个,余者三个的薪俸皆被其贪墨了去,这也罢了,还要克扣我等米粮,真是欺人太甚,哪日惹恼了我,我自会向千户大人禀告!” “百户大人新来乍到,要向千户大人供奉,不克扣一些哪里来的财帛,您也多担待些。” 牌子头不耐烦:“吃不吃,少些啰嗦!” 于是,一众人等皆步入快要打烊的酒楼,三吆五喝的叫店小二快快送上热酒。 街巷一角,一身夜行劲装的单小英默默的看着那队入了酒家的巡兵,她摸了摸手中冰凉的刀刃,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带着四人朝府衙正北面的泸州监牢疾步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当中。 千百年来,江安州(即后来的泸州)一直是四川中东部的最为繁华的城池,高宗年间,加上附属县监,编入户籍的民众便以数十万计,后来国泰民安,人口更是连番增加,至四十年前,泸州及左近人丁,已逾百万,大宋当年更在此处大修神臂城,将泸州打造成为川地闻名的重镇。 百姓安居乐业,平日里,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就是夜间,也多有店铺通宵达旦开门做生意,但好景不长。鞑子自大理犯边,泸州便不复当年繁华。如今这个廖落城池,也不过勉强达到万人之数。 城内各处街坊,大都有当值的守夜人报时巡更,有的街头还建有栅栏,戌时一到,便拉上栅栏隔断各条街道,阻止人员出入- -这也是出于防盗、安全的需求。 苦于无法径直抵达监牢,单小英等人只能沿着巡逻兵丁的步伐一路前行。这五人此行的目的,是前往大监营救先公先坤明的侄子先子路。她的父亲是先公门客,曾协助先坤明与刘霖二位义士,组织民众收复被鞑子夺去的泸州城,但后来鞑子再次攻破此地,先公、刘公亲属皆被杀戮殆尽,先坤明只剩这个还寄在先家岩的侄儿先子路。 因鞑子的仇视,先氏一族每年所要交的赋税,超过所得的七成,连勉强度日都难。先子路不堪忍受压迫,加之年轻气盛,年初曾带头逃避泸州的强征,但旋即被捕入监,如今等候秋后问斩。 单氏一族素来忠义,泸州城破之际,先公于危急当中,仍派壮士护卫单小英及七八个孩童逃出,因此,这十年来,她苦练武艺,处处守护先氏族人。 此回,听到先子路被捕,被称为“岩鹰”的单小英联络一批义士,誓要营救出先子路,以报当年先公之恩。 这两个月,城中的鞑子军兵多被派往各县各乡,威压民众上缴“助剿税”,因此,城内兵力空虚。单小英等人早就探明了线路,又收买了新附军内应,决定今夜劫牢。 一路皆有惊无险,单小英等人翻入大监附近的刘家宅院,这时,黑暗中窜出一人道:“山穷水尽疑无路!” 这是接头暗语,单小英马上道:“唯有长江天际流!那边如何?” 接应的人道:“一切无误,就等下手!” 单小英只一拱手:“多谢壮士,还请前方带路!”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紧促的脚步声,夜色也随即被燃烧的火把驱离,整个刘家后院顿时亮堂无比。只听到一声爽朗中带着嘲讥的笑声:“见了本将,还不下跪?” 刹那间,单小英便明白中了奸计,她侧脸看向接应那人:“汝竟然是鞑子内应?!” 那人也不多话,只是冷笑:“岂能与反贼同途,莫非嫌活得腻了。” 单小项杏眼圆睁,下一刻,只见她右手一扬,一把飞镖“倏”的射出,直插入那叛徒咽喉,然后,单小英纵身一跃,左腿在墙上稍一使力,人已站上宅院围墙,她的跟随也拔出刀刃做出拚杀的姿势。 但是,墙外已影影绰绰,似有无数人正在接近当中,当头的竟是那队巡兵,牌子头佩刀一指:“反贼,休要痴心妄想,赵大人早布下天罗地网,尔等已插翅难逃,还不束手就擒?!” 单小英心里“霍”的一沉,不妙。这时,那自称大人的鞑子官一声吆喝:“杀了他们,只留那墙上女贼!” 转眼间,众鞑子纷纷搭弓放箭,单小英四名跟随自知无法逃过这回围捕,也不做逃生打算,皆捉刀便朝前猛冲,杀入鞑子阵中,其中一人传来半句“英姐快走,别去大正街。。。。。。”,然后,便淹没于人群之间。 单小英心中一痛,这些跟随皆是因义愤填膺又不愿在鞑子重压之下过活的义士,包括所有参与营救的人,在来泸州的路上,皆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就是自己,对于死也早就置之度外了。 解决完跟随的鞑子围在墙体两侧,那鞑子官梅姚直哈哈一笑:“听说你是单家人,单家乃是大族,占着单家寨,又与那先家的先家岩遥相呼应,这些年对朝廷一直阳奉阴违,这回,拿你汝便坐实了单家谋逆的罪名,又有先子路抗娟,届时大兵一举,单先二家手起刀落间便灰飞烟灭,泸州一地也就真正太平了,赵大人也能睡个安稳觉了,哈哈!” 听到此话,单小英内心一惊,鞑子不直接放箭射死自己,为的是要给单家寨网罗一个罪名。这这这,又如何是好。电光石火间,单小英做出了一个决定:为了单家寨,须逃离泸州城! 只见兔起鹘落,单小英在围墙之上一个助跑,然后飞身一跃,将一个手持长枪的新附军踢翻,夺了长枪,耍了几圈枪后,又撂倒几个新附军。 梅姚直奔出宅院,看着人群之中将一把长枪舞得水泄不通的单小英,竟然无人能拿住她,梅姚直感叹一声:“单家枪,果然名不虚传。恐怕只有马西巴雅尔百户才能降服得了此人!” 马西巴雅尔,泸州府元军精锐探马赤军百户,此人能征善战,多有战功。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只听到一阵马蹄声响,一队打着火把的骑兵的的杀到,为首者身材魁悟,眉宇角杀气隐现。 还没等战马停下,马西巴雅尔已一个纵身,直接从马背上跳下,左手一把长斧右手一支狼牙棒,皆是重兵。他叽哩呱啦的一顿喊叫,意思却是泸州好几年没打仗,这斧头都快提不起了,那安抚使太过见外,竟然也不知会一声,今晚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缺场。 他话音刚落,就径直杀入场中,与单小英交上了手。 望着那铁塔一般的鞑子杀入进来,单小英长枪一刺,却被马西巴雅尔狼牙棒弹开,力道生猛,单小英只感觉到虎口一裂,那枪头竟然生生折断。 好大的力气!如果与人家比力道,不是那莽汉对手,单小英纵身一弹,袖手又甩出一把飞镖,直朝马西巴雅尔当面射去,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躲避,众鞑子兵将皆倒吸一口冷气。 好个马西巴雅尔,眼见一物袭来,情急之下张嘴就咬,竟然生生的将那飞镖咬住。这一幕落入众人眼中,引得所有人一顿喝彩,但饶是马西巴雅尔有这番身手,他其实内心也是一阵心颤,方才如果不是反应迅疾,只怕现在已经倒地毙命矣。 这时,那单小英却已经跳开几步之外,又是两支飞镖射去,撂倒二人。再夺了长枪使出几个枪花,杀出一条血路,朝人数少的南正街便跑。众鞑子见她如此狠厉,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于阻挡。 马西巴雅尔杀得兴起,马上拔腿就追。但那单小英虽然力道不及马西巴雅尔,却形体轻盈,数个起落间,便将距离拉开至几十步开外。 那梅姚直倒不着急,仍不紧不忙的安排各将佐带手下军兵围堵各街各巷,难道还怕那女反贼长了翅膀飞出城不成?只要能拿下此人,有了证据,届时再一一向成都禀告,表明泸州境内同样有反贼,那么,年年要送往大坝府的粮秣多半就会减下来,甚至于其它的摊派也会随之缩减。 这减少摊派当然不是安抚使赵金大人要为民着想,做为赵金的亲将,梅姚直自然知晓上官的想法,上头的摊派一少,但对民众的收缴绝不会减了半厘,到那时,省下来的钱粮,不就归了泸州府了吗?只要有落入安抚使的,自己这名亲将自然也少不了。 才跑出百步,单小英便瞧到前头又出现一彪人马,将巷道挡得严严实实。她脑袋一蒙,前后皆有敌兵,这如何是好?! 第5章 泸州劫牢(中) 就在此时,街道两头凭空冒出数颗冒着白烟的火球,甚至还有暗箭射来,将几个躲避不及的鞑子射翻。 泸州人素有血勇,虽然这十年来他们被迫屈服于鞑子的淫威,但其骨子里认同的,并不是蒙元朝廷,当年刘霖与先坤明起事,如没有泸州百姓在背后支撑,也夺不了城池。 这回营救先公侄子,得到了民众的暗中支持,更有多人直接加入队伍。其实造成这种情形的出现,不单单是为了先子路,而是蒙元统治的这些年来,百姓衣不蔽体、食不裹腹,这便算了,朝廷与官府还严格限制他们的言论,蒙古色目人动辄就将这些最末等的汉人虏为奴役,随意打杀,肆意取乐。 前些日子,原本自发串连到泸州安抚使府上请求放人的民众,却被官府衙役及安抚使亲兵的一顿乱棍打出。暴元的强压之下,再次激发泸州人的反抗意志,先子路的下狱只能说是一个导火索。 于是,有血勇者便开始谋求如何营救先公子侄,风口浪尖中,单小英自告奋勇,担起了营救的大任--当然,她的背后,站着单、先二家。现在接应单小英的,就是其中的部分义士。 。。。。。。 炸开的火球中加入了巴豆、砒霜等物,马西巴雅尔只一闻,就退了下来,在一边咳嗽,那股烟雾有毒。这伙人好不厉害,不仅帮手多,而且这等军中之物也能弄到。 等及烟雾散尽,被堵在街巷之中的单小英已跃上了另一堵墙,黑影朝南门方向而去,那些帮手似乎遁地一般不见踪影。多亏马西巴雅尔眼神好使,一眼就逮到单小英远去的背影,即刻大呼:“兵分三路,往南门围了那女贼!” 单氏一族,自隋唐单雄信之后,习武之风盛行,这单小英自幼天资聪颖,不仅熟读四书五经,在武艺上更是颇有长进,是单氏族人年轻一辈中的出众者,又因轻功与速度更无人望其项背,因此赢得“岩鹰”的名号。 只见此时的单小英手脚并用,几个起伏之后,已在馆肆接邻的房间之颠如猎鹰般挪移腾飞,将一干鞑子官兵甩出几条街,后者却无可奈何,只有马西巴雅尔笑道:“那厮莫非能在房顶过上一辈子?!” 就在这时,突然北面一支鸣镝冲天而起,尖锐的声音刺破苍穹,整个泸州城已经被完全吵醒,众多民众隔着门框、木窗望外张望,看到穷于应付的鞑子,多少人内心欢喜,也有更多的人正双手合十,求菩萨保佑那些敢于反抗暴元的义士能全身而退。 几乎同时,与府衙相邻不远的监牢方向爆出火光。梅姚直心下一沉:不好,北面情况有变,不会是营啸?! 实际的状况与他的猜测有些出入,此时的大监已经牢门大开,牢卒或躺或趴,皆已毙命,又有十数劲装汉子护卫着一干囚徒,早就杀开一条血路,往北门而去。而北门附近,也突然冒出一些黑衣人,突然扑向手足无措的守门新附军。 整个泸州城,最高峰时原本也有二千兵力,但最近收粮压力甚大,一半新附军派往各村各乡协助里正、主首收缴钱粮,又兼境内出现“一只虎”踪迹,城内的兵丁再抽出部分以护卫官道,这城内兵力已然空虚。 是以,当单小英等人在城内闹事之际,偌大的泸州城,除却城头、巡防兵力,能调动的人马也不过三百上下,若是平日光景,倒也无妨,可一旦出事,难免兵力不足。眼下,那三百人中的八九成皆被单小英引了去。 负责北门的新附军两名牌子头眼见黑影冒出,他们互一点头,立时带着左臂缠上白布的心腹,与劲装汉子合兵一道,大呼“反了泸州城”,当先杀了城门官,又杀散值守城门的其余新附军,夺了此门,甚至反元新附军还带上了他们的家人已经早就在附近的一处宅子里等候,城门一开,众人合成一股就往西而奔。 而那单小英见形势于己有利,马上翻过几个屋脊,身影消失在城西方向。等到天明当她再出现在城内时,已是一个公子打扮,分明是用易容术乔装打扮了。 。。。。。。 话说城北的动静,却是张靖等人所为。 那日,张靖一行在乐共城袭击鞑子运粮队得手之后,他们一路往南而撤,在躲避鞑子的过程中,却偶尔打听到先子路的遭遇,张靖与卢功义、谭如许等人商议后,决定揽下这个活,不图财只图名,他们要打出名气,以利将来前往凌霄山时,有所背书。 而那谋画劫牢的幕后之人,也颇动了些心思,用了“双管齐下”之计,一路是单小英,是为明棋,另一义士却是张靖率领,是为暗棋,前者不知后者的存在,后者只知当前者失利之时才会接手;那谋士又置人以大义之名与财帛之实收买城门值守,这些反正的新附军也不认得单张二人,只知有鸣镝一响,便要打开城门。 另一头,听到北门方向传来声响的马西巴雅尔“哎呀”一声,如今人马皆在城南,这关键时候城北有事,多半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城内的蒙元军队,只有他这一支不到百人的探马赤军可以一战,那些多年不经战事的新附军,平日里欺负下百姓还堪使用,想要拉他们上阵砍杀,想都莫想。 马西巴雅尔对后面的译官喝道:“去通知赵大人,我自率兵马去追反贼。” 那译官为难道:“这这这,赵大人是安抚使,您恐怕亲自上门一趟。。。。。。” 马西巴雅尔脸色一黑:“大胆!甚么安抚使,还不是我大元给的。我虽是百户,平日里那赵金还不是客客气气的,速去!” 那译官一时不敢接话,只得看了一眼旁边的安抚使亲将梅姚直,后者尴尬道:“事急从权,马西巴雅尔百户也是为大元计,这样,我即刻回府向安抚使禀告。” 说是即刻,久在安抚使身边的梅姚直,却知道不能直接回府,他先往监牢与城门走上一遭,只见死尸遍地,残刀断枪随处可见,一帮官吏、衙役正招呼民众提着水桶、推着水龙王车在灭火。 虽然那帮反贼早已离城而去,可恨的是,当他到达空无一人的城门之际,他远远的看到上百十号新附军散在四周,竟然无一士卒敢上前接收被夺的城门,显然是被那帮反贼杀得胆怯了。然后,梅姚直才快步跑回赵金府上,气急败坏的道:“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 那赵金似乎醒来不久,他呷了一口茶又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宏睿(梅姚直字),我与你反复提过,遇事不要惊慌。说,何事?反贼拿下没?莫是这点小事都没办好?” 梅姚直气喘吁吁的将事情表述一番后,赵金却不答话,他考虑半天才悠悠道:“走了便走了罢,又不是甚么大事,实在没活口,做一个便是。至于那马西巴雅尔要追,就由他去,他虽然对本使不敬,但他心向朝廷却是实情,不要再议,你出去罢。” 待梅姚直退出,赵金才愁上眉头,他喃喃道:“大意失荆州啊,失策失策,倒是小看了这帮反贼,竟然造出如此动静。泸州在我治下,未生刀兵十年,守城之兵竟然如此不堪,往后须得好生整顿一番。 只是,此事如何向成都交待,还得仔细思量。嗯,那单家寨、先家岩的谋逆罪名,定要坐实了,不然这安抚使之位。。。。。。听说那马西巴雅尔在行中书省有后台,搞不好还要借助他打通一下门路。” 第5章 泸州劫牢(下一) 古时的夜晚,路径上绝少有人出没,不仅是静得出奇,也黑得出奇,尤其在这一片被墨水泼过一般的山林之间。除了天上一些零零碎碎的星光外,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黯淡无光得有些不真实。 夜色沉沉,远处泸州城的喧嚣也渐渐远去。几只梦呓的林鸟突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却是一众夜行者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快步向前奔跑。 丁亥年癸卯月丙寅日(1287年3月20日),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 张靖依计赚开北门后,在岔路口处又带人折而往西。他这时不得不佩服起那不曾谋面的策画之人来,这泸州府看似固若金汤,但想不到这一切皆在其掌握之中,竟然如此顺利的得手。可见此人的能耐,绝对在自己之上,不知往后,那幕后谋划者,有没有机会拜访一番。 这等人才,如果能被自己所用,该是多么大快人心之事。于是,他边思索又一边观察逃命的这群人,其中,有自己的原班人马四十,也有义士二三十,又有囚徒二三十,另外还有新附军二十上下及家属六七十,总计百七八十人。 这么多人,目标太大啊!又因有妇孺一道,他们的速度想快也快不起来。这时,殿后的押队谭如许赶上张靖低声急切道:“都头,在下看到打着火把的鞑子从岔路口分兵,其中一半朝我方追来!” “多少人马、相距多远?” “黑暗间看不甚清,一部往北而去,另一部往西追来,怕有三四十人,行动甚快,估摸着该是骑卒,已不到四里开外。”讲到这里,谭如许顿了一下,又道:“泸州新附军中素无骑兵,追兵恐怕是鞑子骑。” 鞑子有时泛指蒙元文武,甚至蒙古百姓,但此时谭如许口中所说的“鞑子骑”,却是专指以蒙古、色目人为主的蒙元精锐骑兵,不包含汉军、新附军、寸白军等。 “嗯,言之有理,若是新附军,倒也不惧,然则鞑子骑,断不可轻视!”张靖回道,他能带着一支人在鞑子的夹缝中辗转生存八九年而不倒,自有他的厉害之处,其中遇事不慌就是他的特点。 乍一听追兵不过三四十人,张靖一把喝令队伍停下,转而大声对众人道:“我乃“一只虎”张靖,本是大宋四川制置使张珏将军亲卫都指挥,今日与众壮士一道在鞑子心腹之中,做成此等大事,实乃本人三生有幸。眼下,鞑子有人马追来。哼,不过区区二十,妇孺可以先走,而我,决意在此与敌一战,可有愿舍命搏杀的好汉,随张靖杀他一阵?” 张靖耍了个手段,本来谭如许禀告鞑子追兵有三四十人,他却说只有二十,其目的是担心说多了,让在场的人心生畏惧,要知古时作战,抛却士气不提,正规军队对上十倍的乌合之众,也不是难事。 果不其然,那些义士率先响应:“哈哈哈,鞑子数目不过尔尔,我等既然做下此事,便没打算再求生,愿听张英雄调遣,再杀他几个又何妨!” 这些泸州义士皆有血性,又兼勇武,有他们相帮,张靖的信心由三成又增加了两成。 紧接着便是先子路出声:“众豪杰救吾于必死,在下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只愿张英雄赐吾兵器一件,随众豪杰杀他一杀,让这些鞑子明白,泸州人不是好奴役的牛马,而是顶天立地、刀剑加于颈仍不改色的堂堂大汉男儿!” 气概是有的,但张靖连忙婉拒道:“先公子,多谢了!不差你一个。我等舍命救汝,又岂能将公子推入这不测之地,汝的心意我心领了,但。。。。。。” 先子路见张靖要拒绝,血气上涌,从旁夺过一把环首刀搁在脖子上,厉声道:“子路七尺之身,不敢说有本事救民于水火,但绝非贪生怕死之辈。苟且偷生非我所愿也!如若张英雄不许子路杀敌,我便只有自刎方能明志。” 说罢,就要将刀从脖子上割下去,张靖一急,赶忙劝道:“也罢也罢,难得先公子胸怀大义,我便不再强求,好,杀敌的事,算公子一份。” 那先子路仍不作罢,又转而对其它囚徒道:“还有谁愿随张英雄杀敌?尔等莫要忘了,入了泸州监,不死也要脱层皮,莫说还有与我一样的必死之人。只不过张英雄搭救,方有今日脱困之福,眼下鞑子大兵来追,如被鞑子擒住,将无一可存活,唯有以死相搏,方有一线机会,亦正是报效众英雄救命之恩的好时机。” 众囚徒中,多有死囚,他们本该秋后问斩,今日一同逃出生天,赚得自由身,听到先子路此话,有人附和道:“反正这条命已经不是自家的,既然公子如此说,我等应下了。” 也有狠角色道:“当日也是因实在穷得揭不开锅,才抗捐了那里正几斗种粮,却被其诬陷为造反。这世道早就活腻了,真个反了他娘的。” 张靖趁火打铁:“说得好,鞑子不给我等活命的机会,我们就反了他娘的。” 有这些人带头,众囚徒也纷纷附和愿意加入,张靖一喜,人多力量大,他现在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有这帮囚徒加入,他的信心再加两成。接下来,张靖又对着那二十新附军道:“壮士们,可有愿意与我并肩杀虏的?” 只是这些反正的新附军,皆是因大义与财帛所吸引,才愿意做下这等事,如今他们见鞑子来追,那些被财帛收买者已经暗生悔意,当初不该贪那些银两,只是眼下不敢讲出来罢了。 这时,一个名叫陈留的牌子头接话道:“陈某三十有五,十年前鞑子屠城,亲人皆殁于战乱之中,对大元。。。。。。鞑子早就心怀恨意,只怨无甚本事不能替亲人报仇雪恨。如今既然走上了此路,又孤身一人别无牵挂,愿随张都头杀敌!” 陈留这一番话下来,又有个有些血勇的原新附军也愿留下与他一起杀敌,草草一算,已有一百之众,八成信心,足以一战。他点点头对余下不愿加入的原新附军道:“尔等将兵器、盔甲留下,跟妻儿老小去寻个隐身之地,若实在无地方可去,两日后,在梅岭凹有个荒村那里等,我自会派人去接应尔等。” 听他的说法,还要接应那些没地方可去之人,似乎打退追敌就是手到擒来之事,半点畏惧也无。见张靖这般有信心,其余人也跃跃欲试:说不定鞑子真不过如此呢。 张靖却不盲目乐观,其心中自有掂量,站在高处,看着黑暗之中鸦雀无声的众人,这样一支临时组成的乌合之众,能堪一战吗?但是,追来的鞑子可是泸州精锐,他们断不会给己方留半点仁义,于是,张靖凛然道:“鞑子数目虽不多,但断不可轻敌。今夜,我等唯有个个以必死之心全力拚杀,才能博得一线活命机会,望诸君戮力杀敌!” 第5章 泸州劫牢(下二) 人手还不到一件兵器,亦无时间布阵,张靖只令自己的每名士卒各带一至两人,于官道两旁埋伏下来。这时,得得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 说到打伏击,张靖倒是很有经验,毕竟这些年来,他们拦路打劫的事没少干。但现在队伍之中,超过半数的人皆是陌生脸孔,他心中其实也是忐忑不安。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张靖深深吸了口气,管他来者是无常还是恶煞,就拼了这回。 泸州府十年未经战事,那马西巴雅尔勉强从一名牌子头升至百户,颇费了些年头,他时常感叹没有机会。这也难怪,以他的身手,如果能上战场,必是猛将一员,但大元一统天下后,这仗是没有几回可打了。 然而今夜,城内突然出事,马西巴雅尔意识到自己积累功勋的机会来了,也不顾没有军令(赵金想把功劳给自己的亲将),就直接拉上了部分人马冲出了营房。谁知这帮闹事者竟然还冲出了城,他哪里肯放过,策马追来。 “快,那帮反贼无马,两条腿跑不远,翻过那道岭,看他们还往哪里逃!”马西巴雅尔不时催促手下的骑卒不要减速,突然,官道两侧凭空射出数十羽箭。“啊~~”打头的两名骑兵被射成刺猬,跌落马下。 “小心!”马西巴雅尔下意识的伏在马背上,一支重箭擦着他的后背而过,割得生痛不己,顷刻之间,马西巴雅尔就明白遭到了伏击,他大呼:“亮兵器,杀蛮子!” 只一个起伏间,他的骑兵中,便有四五个被射翻,这其实只能怪马西巴雅尔追敌心切,未料到那些逃窜之人竟然还会半路设伏,一个不留神,当即折了一些人马。 “杀!”张靖断喝一声,一百之众从官道两旁钻将出来,操着各式兵器对着被围的鞑子一顿乱砍乱刺。 这些鞑子皆是探马赤军出身,乃蒙元精锐,虽说十年不曾作战,但底子还在。面对突然的袭击,除却开始几个被撂倒外,其余人等,皆应声而变,或挡或招架,一举一动皆显示他们异出常人的本领。 张靖的人也不含糊,他的旧部自不用说,皆是一个个玩命打老了仗的,对上这些探马赤军,也多遑不让,只是那谭如许料敌数量有误,不是三四十,而是五十有六。 多亏还有一些义士、囚徒相帮,特别那些囚徒,尽管本事不大,但拚起命来,比谁都强,几个几个一涌而上,抱住个鞑子或是用拳打用腿踢或是用嘴咬,有人甚至摸起一块石头就砸,哪怕刀戮斧砍也不顾,完全没有章法。 也亏得这种拼命三郎的架势,让那些鞑子见了也心生惧意,一时之间,双方在这官道上打得难解难分。 再说那马西巴雅尔好生了得,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彪悍无比,长斧狼牙棒左右开弓,面对扑上来的袭击者,一个照面间,就劈开一个的半边脑袋、砸烂另一个的胸膛,而他却像没事人一般,不退反进,又是数个起落,他周身三米之内,已无活人。 张靖看到此人如此生猛,刺翻一名鞑子夺过一支钩枪,舞了两把,又挑落一员鞑子头目,便杀到了马西巴雅尔面前,兵器相交的“咣当”之声不断,初一交手,二人皆是一惊,心道:这人力道不小,须好生应付。 马西巴雅尔大喝一声,浑身力气似乎凭空长了几分,只见他左斧右棒抡成圆形,也不讲究甚么打法,只是一个竖劈一个横扫,双手的配合只能用恰到好处来形容,不仅将自己牢牢护住,还能不断攻击对手,就是张靖,也是暗暗赞叹:世上竟有这等力士! 这时,眼角余光瞅到情形的卢功义狠命劈翻一个鞑子,然后嘿嘿一笑,顺手从口袋中摸出一把石灰,朝不断进逼的马西巴雅尔散去。 “啊~~”正杀得兴起的马西巴雅尔只感觉到不胆物体来袭,狼牙棒虚空一扫,落空了。下一刻,双眼一阵刺痛,而且越来越痛,让他不由得连声惨叫。 那些鞑子探马赤军见百户有异,连忙聚拢过来,护着百户不被对手收拾,张靖见状,机会来了,立即下令射箭,又撂倒几个。 马西巴雅尔听到己方接连的惨叫之声,又兼自己自身难保,他也不恋战,马上招呼一声:“撤!” 一声令下,那些探马赤军马上由前队殿后,以圆盾组成一道防线,后队变前锋,不管三七二十一只顾往前砍杀,可谓攻守有方,竟然被其杀出一条血路。张靖黯然的看着那些稳步后撤的鞑子,也喝令:“莫要追击!” 当夜的袭击,张靖斩杀探马赤军十八,缴获的战马更有四五十匹,兵器盾甲若干,但自身也付出了战殁二十有一人的代价,另有四人重伤,估计拖不过明日,由此可见,在己方袭击、人数占优的情况之下,这些探马赤军仍有这般战力,他们绝非易与之辈。而张靖下令“莫要追击”无疑是正确的,不然,在对方有防备的情况之下,损失只会直线上升。 当众人最终得知追击自己的鞑子有五六十人时,也是大吃一惊,张靖连番打气:“这股追兵如此了得,多半是鞑子的探马赤军。诸位看看,只要我等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就是探马赤军也不过如此,被打得狼狈而逃,因此,我们绝不能分散了力量。否则一旦分散,将会被鞑子各人击破。 再有,我料定鞑子必会大肆搜捕,往后的几月,我等须得稍作忍耐。张某不才,在这左近有数处隐身之地,也聚了些粮草,熬上几个月不是难事,还望众兄弟不要弃我而去,他日再做成几件大事,立一番功业,岂不快哉?” 张靖这番话,既鼓励、剖析利害,又表明自己有粮草在手不愁吃住,更给众人留有希望,自然将各方之人的心抓得紧紧的,那先子路与陈留皆道:“男儿在世,当学张英雄,马踏泸州,四海为家,我等愿一路相随,还望英雄收留!” 张靖一笑,有这班人马做底,他日前往凌霄山,底气便足了罢。 至于泸州府赵金,见马西巴雅尔败退归来,心中一惧一喜,惧的是这帮反贼这般厉害,竟然连马西巴雅尔也抵挡不住,看来,还是等天明再备集兵马再追击不迟;喜的是,马西巴雅尔不听调遣出兵,结果惨败而归,这当下,他必有求于我,否则我呈明事实上书四川行中书省,自己虽会受点责罚,他却少不得要脱层皮,因此,我放这马西巴雅尔一马,同时通过他的关系在成都走走,那这事情,也就不会是件大事了。。。。。。 第6章 元兵来犯 第6章 元兵来也 按下张靖等人顺利逃出生天,再度隐藏在泸州一带不提。 在刘家村暂住的时间内,只要有空,李芗泉便去拜访张老,这位张老对他的到来,非常热情,随着时间的过去,二人简直成了莫逆之交。李芗泉对张老的了解也更深一步,这位老先生,以他的总结,可称之为“士”。 张老丝毫不掩饰其对蒙元的痛恨、对大宋的追忆,也对现实的无奈。在交流中,李芗泉隐约的知晓,张老年轻时,曾身在大宋的官场,但他却无力挽救那个让他遗憾后半生的故朝,鞑子曾想请其出官,并许以高官厚禄,张老却宁愿被砍头,也“誓不事元”,在这里,李芗泉看到了一个“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高大士人形象。 张老哪怕是体弱身衰,却一点也不倚老卖老,只要是他认为自己身体力行能做到的,绝不找他人要求帮忙,譬如其衣食起居,皆要身体力行。另一方面,他也竭尽全力、呕心沥血的教授自己的几个孩童,期望他们能在较短的时间内,掌握更多的礼仪、知识,以他的原话便是:“鞑子占了大宋的土地,汉人的礼仪断不能再失却了!” 李芗泉也似乎渐渐明白,为何张老会近乎顽固的坚持,哪怕没有回报,也要努力的去教授孩童了,也许在他看来,蒙元一统天下是大势,他改变不了,但他要开辟自己的“战场”,把汉人的礼仪传承下来,把华夏的文化传承下来。 李芗泉在与对方的交流中,也多多少少的逐渐受到了影响,在这个刘家村,张老几乎成了他的精神交流的对象,在其身上,李芗泉充分的感受到一位老者的倔强与抗争,这种精神,在潜意识中,也对李芗泉进行潜移默化的改造:除了自己的生命,这世间,还有更重要东西,那就是骨气! 。。。。。。 “这天气一日热过一日,我估计再过一旬,便可栽种红薯了。现在,我就将红薯的栽培跟大家分享一下,无非就是记住几个要点,其一是阳光足,二是土质肥,三是水份不宜多,四是少挪藤蔓。。。。。。” 在刘家村后一处向阳的半山腰上,李芗泉拿着一块石头模拟红薯,正对着一堆人讲解薯类的种植方法,这时,刘明义拖着根木枪呼喝着冲上山来:“公,爹爹,大事不好,鞑子兵来也,还有石头寨的寸白军!” 什么鞑子兵寸白军,李芗泉一愣,转而看向其它人。 听到“鞑子兵来也”的消息,众人顿时慌了神,刚才还抚须一本正经观看种植红薯的刘士仁也是大惊失色,他用颤抖的语音急问:“鞑子?现今何处?有些甚么人?确是打我刘家村而来?” 刘明义思路还是清晰:“今日没人守望半月湖,鞑子绕过了湖孙儿才知晓,已离双子瀑不过一两里,此处只有我刘家村,定是朝我村而来。军中打着各色旗,前面七人骑马,一色的鞑子,后面还有人,石头寨的阿兰狗酋长就在其中,还有一人。。。。。。” 刘士仁见孙儿打了个断欲言又止,便催促他明说,刘明义只得照实回复:“像是王三刀那贼厮鸟!” 老族长一听,脸上顿时各种形色交杂,他的大脑急速转动,最后似乎明白发生何事,愤然道:“好个破落户引狼入室,枉刘氏当初收留这厮。” 刘家村多是老幼,对付寻常几个山贼尚且勉强,如今对方皆是军伍,个个凶悍,如果硬抗,下场必然凄惨。 这八年有余的时间里,刘家村虽心向大宋,还被凌霄城抽了壮丁,也未过份得罪鞑子--去年甚至也略微向其交过一点食粮与干鱼,表示刘家村有愿意接受大坝府治理的想法,但与山下的石头寨却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他们此行来势汹汹,定是这王三刀这厮在其中挑拨离间。 这些年,鞑子似乎调整了方式,不再一味的杀人--当然最大的原因是,四川一地的百姓都差不多杀光了,已杀无可杀,忽必烈开始任用文官与武将搭配的方式统治各地,就如那泸州也已经置府了。 鞑子曾数次招降凌霄城,这是为了瓦解宋人的抵抗士气,只是凌霄长宁军丝毫不为所动,但“大元朝廷”对归降者既往不咎的消息传遍整个凌霄山,是以刘士仁也知道一些外面的消息。 鞑子应该不会大动干戈,吾这刘家村,也没甚么值得他们如此大张旗鼓出兵的宝贝,且看看再说。刘士仁很快就冷静下来,镇定地对慌乱的族人道:“都回各屋去,明义明理和汝娘亲带老幼妇孺先往后山洞那边避一避,岚清,你叫上几个人跟我去会会这伙鞑子。” 然后,刘士仁又转身向李芗泉拱了拱手:“特使大人,请屈尊避让一番则个。。。。。。恕吾直言,此趟鞑子怕是来者不善。” 其实他还有半句没有讲出来--鞑子此番前来多半与特使大人有些干系,请大人不要自投罗网。但李芗泉在听到刘明义说到王三刀时,他就忆起了那个对自己带有深深恨意的原刘家村人王三刀,刘士仁能想到的,他也想到了大半。 李芗泉本想依老族长所言退避三舍,但他与张山翁这段时间以来的交流,或深或浅的受到了感染,遇事而逃岂是大丈夫所为?再者,如今自己好不容易寻得一处落脚点,这刘家村待自己也是不薄,他们有事,自己岂能置身事外? 于是,李芗泉不但没接受老族长的好意,还挺身一步:“刘老族长,我也陪您去。如果他们此来与我有关,便由我来解决,我东婆罗国人,从不俱事!如与我无关,我也可以替大伙出出主意。万一撕破了脸皮发生争斗,我也替大伙挡一挡!” 刘士仁一愕,言语中有些轻视:“这鞑子兵个个了得,更奈何人数众多,大人身手再是厉害,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届时如何能挡?万一弄出事端,又如何收场,老夫恳请大人暂且避避罢!” 李芗泉年轻气盛,见老族长对自己没有信心,又是脖子一粗:“刘家村待我不薄,我此番绝不会袖手旁观!” 刘士仁惊讶的看着这位特使大人,仿佛从来就不曾认识一般,他心里在琢磨:好大的气魄,绝不袖手旁观,来人可是鞑子,个个杀人不眨眼。你若是吕布项羽转世,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也就罢了,但问题你不是啊,就不要逞能了。鲁莽武夫行径,反而会加害于刘家村!便有些不耐烦而再次拒绝道:“特使大人,且请回避,吾自有应对之策!” 李芗泉见刘士仁坚决不同意,便不再啰嗦,自己行事莫非还要你来决定不行?他告了声罪径直就回了住所。 门口,刘十二姐正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这几日是她三年来最为安定的日子,不用一个人在湖里捕鱼、替村里望风,村里人见到她也恭敬了许多,还有一个男人在东边厢房里,时时能叨唠上话--当然,一般是李芗泉主动搭讪。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种生活,但是,“鞑子来了”的消息似狂风刮过茅草堆满天飞舞,掀得整个村落鸡飞狗跳,连带着她也担惊受怕起来,失了主见。 “官人回来了!”终于看到了他,这位官人的脸上,一如往日的轻松模样,绝不含半点忧虑,刘十二姐莫名其妙的感觉心里踏实了些许,是了,李官人定有良策。 李芗泉看了眼有些彷徨的刘十二姐,他刚想伸手拍拍她的臂膀安慰一下,伸到半路又停住了,只道:“我要去双子瀑边一趟,你是和大伙去山那边避一避,还是守在家里等我回来?” 刘十二姐看着那只停在半路的手,既紧张又期待什么,她已经有些语无伦次、坐立不安了:“官人。。。。。。奴家没得主意!” 李芗泉的手终于搭在了她的肩上,刘十二姐又是一抖,脸色顿时绯红,特使大人半严肃半随意的说:“嗯,既然如此,你且随我去,好生见识一下,不过你有这个胆量吗?” 说实话,刘十二姐是相当恐惧,她甚至想要说“在屋里等”,但说出来的却是:“奴家随官人去!” 李芗泉呵呵一笑,回房取了弓箭与刀,两人一前一后朝双子瀑走去。 第7章 小人得势 快到目的地时,看到刘士仁父子与几个壮丁、耄耋一行七人已抢先一步到达。水潭的另一侧,是有恃无恐的鞑子队伍,正好整以暇的缓步前进,大有轻裘缓带、初春踏青的气象,显然没把小小的刘家村放在眼里。 李芗泉便带着十二姐钻入路边的树林,一面先听听他们双方是怎么个谈判法,二来也可以观察一下地形与对方的阵容,最先引起他注意的,自然是那支鞑子骑兵。 一共七名骑兵,除了戴头盔外,身上并未披铁甲。他们最显着的武器是大弓,居然半数带有两把弓,三个装着满满弓箭的巨大箭袋挂在马肚子一边。然后是他们的近战武器,有的是还收在鞘中的弯刀,有的是狼牙棒、斧头、长柄西瓜锤,他还见到一支头上带钩的长枪,总而言之兵器很杂并不统一,更搞笑的是,有名骑兵手里拿着根套索。 20匹战马中的一半跟在骑兵的后面,这些马看起来并不高大雄壮,也许就是以负重耐劳易养出名的蒙古马。七名骑兵居然会有二十匹马,比起传说中的单人双马似乎有了点,难道是一人三马? 任何军队都会派出侦察,这些骑兵应该也不会例外。李芗泉又将视线向骑兵的周围移了移,果然在半月湖的山上,林中有鸟雀扑腾、树木移动,隐约可见人影闪过,估计散落在林中的多半就是他们的斥候,大概明义没有看到--这就不能怪明义了,他哪有特使大人这么专业。 李芗泉得出了一个初步的结论,这些未着重甲的骑兵更注重的应该是速度,也许是轻骑兵,多半用于侦察、掩护,或者只在这种针对村落的作战中,作为尖刀进行肃敌以及跟踪追击的任务。 从石头寨到刘家村,李芗泉是走过一遍的,这里山路崎岖,这些鞑子们居然还能骑马至此,这不得不让李芗泉怀疑,要么是他们骑术真的很牛,要么就是牵马而至,快到目的地时,再上马耀武扬威。 哈哈,果然排场很重要。 后面跟着的不是数十名,而是百来名步兵,当先一人乍一看有点眼熟,却是前几天李芗泉在石头寨外见过的,莫非这就是刘家人所讲的阿兰酋长? 这些人说是兵其实有些抬举了,首先他们的纪律很差,东三个西一堆的在闲聊,完全没有行军打仗的样子,武器更是五花八门,大多左手持了块粗糙的木板冒充或者貌似盾牌,至于弓刀剑梭镖木枪,则不一而足,以标枪居多,也有少数几个拿着类似柴刀之类的家伙,更有甚者,扛着把锄头就过来了--这是要来种田挖土的吗?让李芗泉哑然失笑。 如果不是这些人看起来面凶貌不善,带点悍勇模样,否则就会被人错认为是一群乌合之众。 正思索间,双子瀑那头似乎有人指指点点。 队伍打前的是鞑子的一名牌子头,喝令全军驻步,此刻的他正鼻孔朝天的对马边一人盛气凌人的问了句:“王三刀,那可是刘家村?” 一名蒙汉译官解释后对着还在望着水潭另一侧村落狞笑不止的王三刀就是一脚,后者才反应过来,忙鸡啄米的点头。然后,得到指令的王三刀便单人过了两子瀑,来到了距刘士仁距二、三十米的地方。 老族长看着越来越近的王三刀,当初,自己可是为了保全他不受伤害才赶他离村,这下策其实于私也是保护他,王三刀如果懂得其中的道理,还应该道一声谢。“王三刀,汝未上凌霄城,却去投了鞑子?如今带大兵来此,莫非想端了刘家村不成,汝可念得当初吾待汝不薄?” 王三刀摆出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哼,待吾不薄?食不能果腹,衣不能蔽体,此乃不薄?此番前来,皆拜族长所赐,三刀下山后投了石头寨,阿兰酋长大人大量,收下了我,今日前来,只为三件事!” 果然是有目的的,看来还有商榷的余地,刘士仁按下不豫:“三件何事,姑且说来听听!” “好!快人快语!其一,交出那个外乡人,带往大坝军民府听候发落;其二,从今日起,刘家村须得按人头向大元朝廷交纳赋税,断绝与凌霄城长宁贼军的一切来往;其三嘛,由吾担任刘家村之里正、族长!否则大元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刀兵相向,刘老汉,汝可知下场如何?” 往日王三刀对刘士仁还算恭敬,几日不见,已判若二人,但刘士仁哪里有时间顾及,他一听这三件事,当即就发难了。每一个要求,都不是轻易能答应得了的。 对第一条,一听就知,这必是王三刀的投名状,至于他到底是如何向石头寨添油加醋、还最终说服了鞑子出兵,却不得而知了。 刘士仁原来打算与那东婆罗国特使交好,以便将来使刘氏受益,然则事情还没有个一二三,就被鞑子盯上,此事就有所棘手了。他又想到近几日李芗泉的所作所为,似乎皆是诚心帮助刘家村,这让他一时有些犹豫。 在刀兵相加与受益之间,刘士仁一时陷入进退维谷的地步,但他总算快刀砍乱麻,果断的作出了谁最重要的决定,此一时彼一时,这位特使大人也许真能带给刘家村风光,红薯也许真能填饱肚子,但这些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与眼下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虞相比,孰轻孰重很明显。 只是特使大人有恩于吾村,现在将他交给鞑子,这将来啊,势必内心要受到鞭策、良心要受到谴责,唉,不得已而为之啊,对不住了! 至于第二个嘛,自古以来,判断一个地方是否处于管理之下,一般以是否交纳赋税为依据,此条多半是鞑子提出来的,其目的就是要将刘家村纳入蒙元的管理之下,脱离凌霄城管辖。 从内心上讲,刘士仁对鞑子痛恨有加,堂堂大宋子民,怎能屈服于这塞外蛮夷,可世道不同矣,诸多不肯臣服的,多半骨头都找不回了。 这第一条可以接受,第二条也可以勉强接受,但这第三条,却是。。。。。。 自己呕心沥血、倾家荡产,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为刘家列祖列宗保全这点血脉,就是不愿有生之年看到刘氏一族断在自己手里,以他对王三刀的了解,此人骄横跋扈,昔日在刘家村时,也只有自己才能镇得住,一旦这刘家村姓了王,人家有石头寨为依靠,那些山都掌人可不是善主,自己失势只在旦夕,族人的命就握在了人家手里,任其鱼肉。 再说,保长与族长的位子自己坐了多少年了,想要轻轻松松放下也真有些舍不得,还是先周旋一番:“那外乡人是婆罗国国主派来的寻祖特使,此事吾作不了主!” 王三刀一愕,想不到那厮还是一特使,嗯,怪不得装束怪异又操外乡口音,原来来头还不小,我可要小心了,于是他口气一变,打蛇随棍上:“好个刘士仁,既知是特使,汝这小小刘家村还能服侍得了?倘若怠慢了特使,招来无妄之灾,汝可曾想过。快请出特使,自有大坝军民府接待。” 王三刀居然还用了一个“请”字,显然也是有所忌惮。 刘士仁一时语塞,语气一软:“前两件事可以再行商榷,然则第三件却不敢应承。” 王三刀鼻孔里“哼”的一声,不答应?那岂不是刘十二姐还是得不到手,岂不是这些年你刘家人对我作威作福我仍只能忍气吞声?但今日不比往常,此事行亦罢不行亦罢,皆由我王三刀说了算数。 他连接冷笑数声,笑话,既然我大兵都请来了,还怕你不答应:“老匹夫,念在当初接纳的份上,吾说服大元将军与阿兰酋长先不动刀兵,汝不要不识好歹!否则,往日情义一刀两断,刀枪见真章!”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王三刀摆明了就是要一口囫囵吞了刘家村,刘士仁又急又气又懊悔,几乎踉跄跌倒,当初去惹那东婆罗国武夫作甚,结果把王三刀此厮逼到如此地步,换得刘家村今日的飞来横祸。 刘悌廉忙上前扶住自己老父,老族长神情沮丧,脚步不稳的举天悲呛:“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刘家列祖列宗,不孝子孙刘求孝昔日一步错致步步错,眼看今日无法渡过此难,请显显灵,救刘氏余脉于水火之中啊!” 刘士仁却不想想,当初收留这快要沦为乞丐只有等死的王三刀,就是看他有点拳脚工夫,想利用这身力气替刘家看家护院,哪知王三刀不但养不熟,反而成了白眼狼,生出这等事。 “哈哈哈!”王三刀发出得意的笑声,仿佛全村老小已尽皆趴在他的脚下求饶,那十二姐小娘子正乞求自己快快行了好事以博得欢心。那晚的狼狈,今日总算要雪耻了! 第8章 事起缘由 “哈哈,哈哈,有这么好笑吗?”就在王三刀还沉浸在臆想之中不能自拔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王三刀意犹未尽的扫了一眼左前方,李芗泉正龙行虎步的走了过来,后面是小步跟着的刘十二姐! “特使怎的来了?!”刘士仁瞥见,没来由的有些气恼,先前不是说过不要出面的吗,弃自己的好心好意于不顾,怎么不听老人言?来就来,竟然还把扫帚星带上,这是大事,一介贱女到这种场合,成何体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于是连“大人”二字也省略掉了,看李芗泉的眼神、态度也开始有点不恭敬起来:害得刘家村有今日之祸的就是此人!他还指桑骂槐的对十二姐连声叱咤:“汝这烂婆娘,休再丢人现眼,速回屋去!” 好一副族长的口气! 李芗泉刚才对刘王二人的交协已经听了个大概,他诧异于刘士仁居然未经得自己的同意就将自己当筹码给买了,诧异于他对自己与十二姐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 刘十二姐畏畏缩缩的看着刘士仁,后者似乎要发怒了,李芗泉不以为然,呵呵一笑:“没事,跟着我没事!” 在刘士仁长年的威严积余之下,十二姐却不敢再前进一步,红着脸转身就走。本来她要走就走,李芗泉管不着也没理由管,但他年轻气盛,尤其吃软不吃硬,谁跟他对着干,他就必须强别人一头,这在人前被扫了脸面下不了台,让李芗泉有些难堪,他一把拉住刘十二姐的手,带上了些不忿:“我说过不要走,你如何不听,看谁敢拦!” 于是刘十二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且被人家抓住手,又急又窘又慌张眼泪直掉。 而在另一头看戏的王三刀,已经鼓红了金鱼眼。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又加上此厮居然横刀夺人所爱,还当着自己的面牵人家的手,他一时火冒三丈,将对方是特使的身份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好个奸夫淫妇,没几日就勾搭上了。兀那剪径贼人来得正好,快快跪下求饶,否则新账旧账拢共算。” 宋时,骂人是贼,就是骂人反天反地反革命,甚是恶毒。做了贼,便只有千刀万剐的份了,亦即“天不盖,地不载,该剐的贼”。王三刀恼他抢了自己想了几年的十二姐,骂李芗泉是“剪径贼人”,倒也是真情流露。 这厮横插一脚,李芗泉的注意力便不在刘十二姐与刘士仁身上,他又恢复了无所谓的神情,只是笑笑:“还嫌打得不痛否?上来上来,爷爷我再教你三招看家本领!” 说罢,李芗泉放了十二姐大阔步上前,王三刀只感觉那晚被顶的后背一阵发痛。抱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一至理名言的他倒是反应极快,转身便走,丢下一句:“要得,要得,等着大兵罢!” 刘士仁挣脱儿子的搀扶奔上前几步,双眼愤慨的盯着李芗泉,语气已是相当的不客气:“哎啊,好汉,这是作甚?如果汝不来打岔,此事原本尚可略作挪腾,汝如此作为,大祸来矣,汝害吾刘家村不浅也!” 他对李芗泉的称呼,从“特使大人”到“特使”,再到“好汉”,这种演变也恰恰表明刘士仁从亲近、尊敬到疏远、不敬的内心变化。在他看来,李芗泉的出现,对刘家村可能会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但与当下有性命之虞比起来,他当然明白孰轻孰重,应该做何选择,因此有这种变化,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然李芗泉仍是不愠不火:“老族长,刚才我已经听明白了,我必须跟您讲清楚。首先,你们任何一方都无权决定我的去留;第二,人家这是摆明了要吞并刘家村,您要么认命接受,要么由我出面,将这伙人送回去!” 刘士仁冷笑一声:“送回去,汝道这是演大戏,走走过场便算?说得好生轻巧!” 李芗泉压下性子,他仍礼貌有加的回复:“结果如何,容我片刻!” 说完李芗泉也不由刘士仁阻拦,快走几步立在了水潭一侧,对着那边队伍大声一喝:“我乃李芗泉,东婆罗国上官国王派遣赴中华母国的寻根问祖特使,近些日惊扰各方,此皆是本人未曾通报有关,引起诸多误会,甚是不安,但与刘家村没有半点干系,请不要为难刘老族长及其族众,李某在这里拜谢了。” 那位牌子头听了译官的翻译之后,方才大体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他侧头看了一眼刚刚返回的王三刀,对方目光躲闪,牌子头心下明白:与这厮所言的有出入啊。 原来,那晚遭到羞辱与极大失望的王三刀,哪里会上凌霄城做那刺字军汉,一气之下,直接下山投石头寨而去。 寨主阿兰酋长刚开始对其并不感兴趣,但王三刀向其禀告刘家村有“怪人”出现时,酋长联想到前几日在寨外出现的李芗泉,便有了兴致,恰好乌日吉呼委派在此就征兵事宜进行商榷的百户达日阿赤也在寨中,二人便同时接待了王三刀。 对这种超规格的“待遇”,与刘家村的落魄比起来,王三刀顿时感激涕零,立功心切的他,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的向百户大人表述他的猜测,譬如“那人煞是厉害”、“恐怕会对大元不利”,他一描述,却与达日阿赤想起了在石头寨射杀己方一名骑兵的李芗泉,两人一比较,确定就是就是同一个人。 达日阿赤不敢怠慢,隔日便快马向千户府做了禀告。但千户大人乌日吉呼正忙于大坝军民府限期完成的征兵事务,对此消息并未十分看重,只回复“便宜行事”。于是达日阿赤也就只派了一名牌子头,并点起石头寨的寸白军土兵百人,径奔刘家村而来。 正如千户大人所言:“勿论凌霄城亦或刘家村,此地南蛮皆穷图末路,还能翻得起甚样风浪?军民府此番征兵,一是云南王下令用兵蒲甘王朝,一举荡平之,以绝后患,二是要待各方人马到齐后,再抽调些许兵力,再图凌霄城,至于小小刘家村,乃介末之癣,不足为道,切不可打乱整盘计画,差一牌子头便宜行事便罢。” 这时的王三刀,原本以为凭借蒙元兵马立威,刘家村还不是手到擒来,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东婆罗国特使,把他的好事给搅了,他见牌子头神情不善,心里一慌的王三刀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又大致表述了一遍,却不敢再作夸张之辞。 第9章 草原战术(上) 牌子头已经下了马--这穷乡僻壤根本没有路,在这等地方骑马其实是件看起来风光但实际遭罪的事,跟随自己的这匹马也算良骏了,如果将马的脚脖子扭了更有些得不偿失。 王三刀讲的什么,牌子头根本浑不在乎。 他的目光定焦在那名所谓的“特使”身上,对这个身份牌子头不以为意,这倒不是他坐井观天没有见识,也不是他不懂物使的尊号,而是蒙古铁骑横行欧亚数万里,灭国无数,即使对手强大如金国、花剌子模、宋国,最终不也没了吗,因此,蒙古上下,从来就有一种目空一切的优越感,不把其它国家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上都的忽必烈大汗--也就是如今的皇帝,一再强令各地要休兵养民,要不然,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国臣民,如何有机会杵在那边聒噪,早就被自己一箭射死了事,省得折腾。 不过,听这王三刀所言,那东婆罗国人讲一口汉言。听闻宋国小皇帝投海自尽之后,一些不愿臣服的宋国军民驾船渡海南逃,这东婆罗国,搞不好也是前朝的遗民,在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建立的蕞尔小国,这么说来,搞不好还是大元最末等的南人之余脉。 想到这里,牌子头更没有把这位“特使”看上眼,但他仍目不转睛的盯着李芗泉,注意力集中在他的那张稀奇古怪的兵器上。 有些像弓,这是他的第一感觉,那日石头寨外,他也曾遥遥见识过,只是当时离得太远,看不甚清。如今双方相隔约三百米,能大概看出来,与自己手里的蒙古弓相比,这南蛮余孽的弓异常精巧而复杂,乍一看他就产生了极强的占有欲。 南蛮一向重视奇淫技巧,他还听说过宋国原有一种突火枪的管状火器。以巨竹筒为身,内部装填火药与子窠,点燃引线后,火药喷发,将“子窠”射出,最远可达150步,煞是了得。看来,水潭对面那南蛮手里所持良弓,极可能是前宋遗民在某地做出的新兵器。 “叫那厮献上手中之弓自缚来降,可保性命无忧!” 。。。。。。 当李芗泉听得对方的要求后,他还没有与鞑子起冲突的想法,因为他始终认为,自己跟宋、元二朝无关,只是临时性的路过此地打个酱油而已,他们之间的恩怨不宜插手,也插不了手。 但是自己带来的装备却是不能随便送人,这是防身利器,手中之弓,特别还是自己的心爱之物,在这个凶险无比的时代,只有将安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最靠谱的,这些装备是自己的依靠。况且人家要求他“自缚投降”,更不可能答应。蒙古铁骑纵横万里,屠人如狗,数量以亿计,一旦自己落于这杀人不眨眼的元兵之手,命运就不再由自己掌握。 李芗泉故作无奈的双手一摊:“本人有公务在身,恕不能随你们去军民府,至于我手中的弓箭,这是本人的防身兵器,却是不能送予你们。” 牌子头看了看后面跟着的寸白军,个个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特别那酋长,好似还有看热闹的神态。这些都掌蛮,向来对军民府的政令敷衍了事,就知道保存实力,前两年更是双方大打一场(时任军民府都总管的山都掌人大酋长得兰纽反元),现在还是口服心不服。借此机会,今天要杀鸡儆猴,让这些寸白军长长记性。 再则,自己入大坝军民府下面的乌日吉呼千户府已两年有余,前些日子去武夷城的府里做些买卖勾当时,竟然遇见了昔日的儿时好友巴图鲁,巴图鲁学得些汉文,如今却在军民府里任了差事,也常见到都总管张孝忠(蒙元悍将张家万奴之子),甚至还见过四川行中书省平章政事也速答儿数次。 巴图鲁私下说了,如果能立下功勋,他会找机会向都总管说上一两句,牌子头当时就高兴坏了。张孝忠可不是一般人物,其父张万家奴本甚得云南王喜爱,而其本人又作战勇猛,在四川、云南二地也渐渐打出了名声,将来前途无量。 另一个也速答儿何许人也,更是叱咤风云的当朝重臣,曾以功拜西川等处行中书省右丞,加赐金帛鞍辔。后来,雄左、都掌蛮得兰纽反元,上都诏其以兵讨降之,又改四川等处行枢密副使,后又进同知四川等处行枢密院事、平章政事。 如果能让都总管甚至行枢密院事稍微关注一下,这比起在千户府里一步一步往上爬,那要不知好上多少倍。 其实,这牌子头也不仔细想想,这巴图鲁什么身份,虽不说也速答儿总领四川,就是军民府都总管,也不是寻常人能见得到的,巴图鲁有几斤几量,能在都总管、行枢密院事面前说上话,巴图鲁无非就是在儿时好友前吹嘘一番而已,但这牌子头就是信了。 于是,牌子头打算自己的人马亲自上阵,以博取功名。他对李芗泉不肯乖乖就范也没有太在意,这结果在他的意料当中。牌子头目测了双方之间的距离,约180步,这个距离上,他的大弓不一定能箭射到对岸,就算射到也绝对没有了穿透力。他回头在自己的牌子里挑了个精瘦的骑兵:“去将此獠拿下,把弓替我取来!” 精瘦骑兵反问一句:“若这厮不肯就范呢?” 牌子头瞥了李芗泉一眼,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杀了!” 精瘦骑兵鞑子心下一宽,能毫无顾虑的直接下杀手,这倒比起捉拿活口的要求简单许多。他提口气,鹰鹫般锋利的眼神扫了李芗泉一眼,似乎在看一只业已捕获等待宰杀的绵羊,然后翻身下马,右手提弓、左手提着一把精铁打造的带钩长枪越伍而出。 一湖之隔的李芗泉见对方阵中无缘无故走出一人,看其走向似乎是要绕过水潭前来,他不解的同时,那股发自心底的不安感觉也越来越浓,对方身上散出的杀气,让他不得不做些防备。 那鞑子沉稳的脚步越来越近,双方的距离也逐渐缩短,该人已经走到上次李芗泉烤鱼的地方了,距离约两百米。李芗泉紧握了一下手中的马修斯远征复合弓,虽然这个时节尚不炎热,但他分明感觉到手心冒出了汗,同时,力量也从手掌源源不断的注入身体。 在二百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上,他使用复合弓的命中率甚至可以追平步枪,这源于李芗泉练枪的时间只有两年多,而用弓的时间已经达十年,且无论是反曲弓还复合弓,都玩得烂熟。 这把昂贵的远征复合弓并没有配瞄准具,原因很简单,原主人并没有配,不过李芗泉却不需要,他射箭主要靠感觉,甚至撒发器也很少用,从内心上讲,他更喜欢用反曲弓,可以找到传统的射箭感觉,但就是费力的缺陷让他经常性的使用复合弓。 那家伙过来要干什么,我该不该先下手为强?但是,万一人家只是来谈判的呢,一旦我射箭将其杀死或杀伤,这梁子岂不是再解不开了,怎么办,怎么办? 对方的身影越来越近了,已经绕过水潭来到了同一侧。李芗泉甚至将对方的面貌也看了个大概,鼻子高耸,眼睛内陷,肤色较白,模样不像蒙古人,倒更像中亚人一些。但当下生死关头,李芗泉没有心情研究对方的人种族类问题,他目测了一下距离,大概只有百三十米上下了,这个距离上,他不敢说十成把握射中对方,至少八九成还是有的。但对方仍然没有做出攻击的动作,他不想主动挑战,因为李芗泉还对蒙古人抱有幻想,希望能和平的达成协议。 那名瘦瘦的下马骑兵越走越近,半月湖边大半个人高的茅草将他的下半身都挡住了,李芗泉自然的感觉到心脏乓乓直跳,越跳越快。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派一个人来,问题是这人似乎不怀好意,一股不安感将李芗泉完全笼罩住。 见势不妙的刘士仁等人也不招呼李芗泉,开始往回走,显然他们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这时,李芗泉不得不出言警告:“你们要干什么?停止前进,再不停我便要放箭了,我们再谈谈、再谈谈!” 但是,对方置若罔闻。 射还是不射?这个问题纠结了李芗泉好一阵子,就在他决定准备拉弓阻止对方继续前进时,他猛的发现对方的双臂在动,然而茅草挡住了视线,看不到那骑兵的实际动作。 不好,预感不妙的李芗泉下意识的一蹲,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支羽箭“嗖”的射了过来,几乎擦着他的头皮而过。后方传来惊呼声,是十二姐发出来的。 他奶奶个熊,好险!刚才如果反应稍慢哪怕只有零点一秒,也许那支箭现在就钉在了自己的脑门之上。与死神擦肩而过李芗泉蹲在茅草里,快步小心移动自己的身躯,这时对岸的鞑子正叽哩呱拉的叫个不停,兴许大概可能估摸着是在给那瘦鞑子指方位。 李芗泉已经全身冒汗,120米也许更短,对方敢出箭,说明这个距离已经到了其杀伤范围内,这是李芗泉第一次领教古代蒙古弓的厉害。也就在这一刻,他对蒙古弓已经有了全新而直观的认识,如果还有人说蒙古弓的杀伤距离只有70米,他肯定当即就跟别人急--这是劳资差点赔上性命得来的数据,你丫不信自己来试试,保证不射死你! 完全可以想像出来,120米就有杀伤力,那射程至少在200米左右,自己的这把远征,就算他与弓体珠联璧合,使出洪荒之力也就射个400米略多一点,杀伤范围在270米,顶多300米,算调校得非常好了。 可问题来了,这可是发烧级“游牧人”才使用的远征复合弓啊,是21世纪的产品,相比13世纪,无论工艺还是技术都要领先700多年。 李芗泉一阵气短,他x的,700多年只不过领先了一百五十米,还有没有天理了,还要不要愉快的玩耍了?!而且是顶级的复合弓与普通的蒙古弓相比,如果碰上传说中的宋代神臂弓-- --那家伙据称射程三百米杀伤距离近二百米,岂不是小命休矣。 但李芗泉顾不得抱怨,他现在最为关键的是逃命。“嗖!”又是一箭,从草丛中直接射了进来,被削断的茅草在空中飞舞,离李芗泉也不过尺许的距离,这是对方估射的结果! 李芗泉的脸庞上大颗大颗的汗珠不断滴落,他也浑然不觉,只是不断的佩服,自己的位置能被对方猜个大概,说明人家不止箭术了得,更具有很强的战斗经验,就凭这点,就知此人不好对付! 这骑兵的射术放在后世,虽不算顶尖也能勉强入一流水平了。然而,要知对方只是普通一兵!!!可以想象,当几十万蒙古骑兵都是这样的箭术时,掀起的漫天箭雨,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历史书上提到,蒙古人从小便上得了马、拉得了弓、杀得了人,读书时看到这些文字,没有任何感觉,现在才明白得再透彻不过,他们都是天生的士兵!我敢拍胸脯保证,历史学家没有鬼扯,这就是真的,起码我是信了! 铁木真,你能横行欧亚,绝对靠的是实力!如果我能活着离开这里,绝对对你顶礼膜拜。 那么,前几日在石头寨外被自己射杀的那骑兵,如果对方一开始的选择就是开弓放箭,我还能活到今天吗?那日自己真是侥幸啊,想到这里,李芗泉已经汗流浃背。 直到这时,他的内心才深深的后悔,刘士仁这个老家伙说得对,自己真心不该趟这浑水,先前不把这些古人放在眼里,刚才差点就把命丢了,唉,人啊,只有在吃了亏之后才会长记性。从这一刻起,李芗泉对古代军队的战斗力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也变得格外重视起来。 第9章 草原战术(中) 如果猜得没错,对方应该正在快速的将距离拉近。李芗泉有些慌张,但对方掌握了主动权,他只要稍一露头,肯定中箭--就是不露头也不行啊,这不时破空而来的羽箭,总有命中的时候。 李芗泉悔得肠子都快绿了,刚刚那家伙进入自己的有效射程时,就该当机立断开弓先发制人,以致事态恶化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可笑的是,方才自己居然还对动辄屠城的蒙古人心存和谈的希望,这绝对是他娘的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如果自己死了,只是徒增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不过眨眼的工夫,李芗泉身边便已落下了四五支箭,射箭如此之快,这水平不在李芗泉之下。 必须反击,要不然,小命休矣! 撒发器的挂头钩住了弓弦,处于准拉开的状态,只需找到目标就放箭。李芗泉对自己的体能还是稍稍满意的,这把远征可不是每个人都能玩得起----倒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必须要有强健的身体、足够的力量,还有灵敏的反应速度,而他,还算够格。 “官人,鞑子奔将来也,小心则个!”一个声音破空而来,李芗泉回头一看,竟然是刘十二姐,她小半个身子露出在坡上丛林边缘。李大官人顿时心里一暖,总算还有人惦记着自己,好歹不是孤军奋战,然而让他大跌眼镜的是,刘十二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抡起手里捡的一块石头就朝那鞑子方向扔去。 好个女汉子!但,这不是找死吗?她所面对的是当世打遍世界无敌手的蒙古骑兵!!! 他奶奶的,我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女流之辈,李芗泉顾不得思索,他“霍”的突然站起,扬起了手中的弓。 对方正在快速的奔跑,右手的三个手指缝中居然夹着三支箭-- --发射一支后马上可以换另一支,这种方式可以大大缩短发箭的时间间隔,在后世只有箭术高手才会如此放箭。对方的一支箭已经搭上准备拉弦射击,十二姐突兀的出现让这个鞑子略略分了心,准确的说,这是个致命的分心! 距离不过50米距离,李芗泉只是凭感觉进行了一个近似的平射,一支碳素箭如他所愿,击中了对方的面门,瘦鞑子射出的箭却失去准头抛上了天。 “啊~~”惨叫声传来。一击得手的李芗泉毫不犹豫的拔出反衬着冷光的匕首杀了出去,他不清楚这一发有没有起到一箭毙命的效果,因此,他需要补刀。 从射出这一箭起,李芗泉就彻底抛弃了幻想,刚才差点没命的教训已经给他上了一课,也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从今往后,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断不要寄希望于和谈,在这个风云诡谲的年代,靠别人永远把握不了自己的性命。 李芗泉快步、谨慎的赶到几十米外的倒地色目人处,那一箭从其右眼眶直接射入大脑,力道之足,差点要破壳而出,鲜红的血液带着生命,正快速的从他的身上流逝。 赶到时,色目骑兵已经失去了意识,双手徒劳的到处乱抓,整个躯体只有潜意识的拚命抽搐,但是幅度越来越小,这种致命伤,神仙也救不了,已然没有补刀的必要。但教官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敌人只有死了才是最安全的。于是,李芗泉没有犹豫,对着瘦鞑子脆弱的脖子就是一挥,鲜血顿时飚得老高。。。。。。 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一条生命死去,李芗泉百感交集。如果说他当初击毙ysl恐怖分子,是因为双方都互为敌人,他还能求得心理安慰的话,但今天呢? “真是rry,你也应该知道,你我两人只有一个能活下来,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其实我不想与你们发生冲突!唉,要怪,就怪老天让我来到这个世界。”李芗泉默念一句,随手从瘦鞑子头上扯出了这支碳素箭,一只带血的眼球插在上面,似乎正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李芗泉。 嗯,好在箭体没有损坏,可以再用。他将粘上的血与眼球用茅草擦掉,又放回箭囊。 这兔起鹘落的一幕,都落入两岸的各人眼中。以刘士仁为首的一方除了慌乱还是慌乱,虽然李芗泉险赢一局,但对面的上百号人可不是花拳绣腿,无论是杀遍大江南北的鞑子,还是彪悍蛮勇的山都掌人,都不是这个刘家村能惹得起的。 刘士仁陷入无限悲痛,他欲哭无泪的望天长叹:“时至今日,已绝无回旋余地。先前如果吾应承了那王三刀的三个条件,刘家村亦不过多交点赋税、姓王罢了,还可勉强挣扎几载,然则这贼配军此举,却将刘家村推入虎口,明年今日,就是吾等之祭日!” 老族长讲到这里,对李芗泉的称呼已改为“贼配军”,显然对其是极为反感了。 而刘十二姐却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无力的瘫坐在坡上,刚才一幕过于惊险,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现在危机暂去,脑袋只有一片空白。 水潭的另一侧,那位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李芗泉的牌子头,正皱着眉头思考。那个精瘦的色目骑兵虽然有些乖张,但不论箭术还是搏击都是这牌子里的好手,眼看那南蛮的弓就要得手,任谁也没料到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功亏一篑。 蒙古士兵与宋国士兵单打独斗的时候以前也有过,但结果十有八九都是己方胜出,宋国强在以步兵集群结阵,外围摆出长枪林,长枪后排出刀盾兵,阵内再密布神臂手与弓手,整个军阵结成一团,如乌龟壳般的进出,方能勉强迎战蒙古骑兵--也只是勉强而已。 刚才那婆罗人能快速一蹲避开夺命一箭,说明他要么天生反应奇快要么就是身经百战;而且其箭术同样不弱,牌子头尤其注意到其未曾瞄准;其三,这人够狠,居然对中箭快死的人补刀,跟我们蒙古人不相上下,是好汉一条!牌子头又用带着敬意的眼神看了李芗泉一眼。 那王三刀也是心中懊恼,没想到那贼厮鸟竟然这般厉害,同时又暗自大呼庆幸,幸好方才明智的选择逃开,否则首先挺尸的就是自己。 只有那个牌子头后面的寸白军头领也就是石头寨的阿兰酋长神情稍微平静一点,他是来打酱油的,这些蒙古人无论结果怎样,与都掌人其实并无多大干系,相反,他的内心希望大坝军民府越乱越好,这样的话,石头寨才可以火中取粟。 他神情肃穆的盯着那个外乡人,那人还曾救过自己一回,几天前在寨外,也见识过此人的本领,这第三回,更给阿兰留下了一个深刻印象,此人相当勇武。当然,他仍是保持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看着前头的大元骑兵与这东婆罗国人你来我往,仿佛与自己毫无半点瓜葛。 山都掌人自古以来就是大理、四川等地的山民,汉唐以来,从来就没有真正臣服过哪一方,前朝宋国如此,当今大元也是如此。其实4年前,也就是至元二十年四月,被大都朝廷封为都掌蛮安抚使并赐虎符的大酋长得兰纽再次起兵反元,声势浩大,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上万山都掌人开始还杀得元兵溃不成军(当时元方多由投降的宋军编成)。 当年,石头寨还点了两百土兵参加了得兰纽的大军。只是蒙元大都派来了右丞也速答儿征剿大坝,山都掌兵虽然骁勇善战,但元兵势大,得兰纽终于落败,可怜一代豪杰身首异处。石头寨的土兵随后被大坝军民府辟为寸白军一部,战时辅助元兵作战。 无论如何,阿兰酋长的内心还是原来的想法:大坝一地,凌霄城尚有前宋遗民驻守,周遭的大元区域,除了武夷城、梅洞寨、双河镇还有汉人以外,其余村寨、乡野的汉人,已经杀无可杀几近绝迹。如此一来,原本人丁不占优势的山都掌人,倒成了大坝军民府丁口最多的族类,虽明面上臣属大元,但要说到治理,离开山都掌人,大坝军民府的政令出不了武夷、梅洞、双河。 这些鞑靼人要战便战,未叫石头寨出兵更合自己心意,省得折损人马。眼下情形,暂且再看看,周遭有寨兵百十号人在手,相信哪方都奈何不了自己。 。。。。。。 李芗泉正要思索如何应对下一步,这时对岸的译官呼道:“东婆罗国的壮士听着,牌子头大人赏识汝之武勇,意欲与你切磋一番,如果汝赢了,刘家村之事可再行商议。不过,此番切磋不用弓箭,汝可敢迎战否,可不要做那缩头乌龟!” 对方的叫阵加激将李芗泉尚未反应过来,那牌子头便丢了大弓,只提了把狼牙棒直接走到了水潭尽头站定。并叫后队人马齐齐的退了百十步,以免对方担心以众击寡。 x的,还来这招,难道不搞死自己他们就不罢休吗?李芗泉一时无语,本想拔腿就退,可双腿似乎被定住了一般。毕竟李芗泉还是个年轻人,面对这个挑战,他还真有点想尝尝味道。 再者,蒙古兵来这里,皆是自己造成的,怎么说都有责任去替刘家村免除这场刀兵之灾。并且,再度射杀对方一人后,他的自信心也上升了几个百分点。 众目睽睽之下,这面子不能丢,尤其在那刘十二姐面前,刚才要不是她帮衬,搞不好自己就交待了,就算是报答她!于是李芗泉热血上涌,嗨,怕什么,单挑就单挑。 但他还是要带上了弓,人家不用是对方的事,我可以先不用,但如若形势不妙,那时候就不能再受什么约束了,毕竟还是小命要紧。于是乎,心下大定的李芗泉又随手捡起那断头鞑子的带钩枪--这武器倒是趁手,比军中的步枪更易使唤。他朗声道:“有何不敢!” 那牌子头长得高大壮实、虎背熊腰、下盘沉稳,一副好身板,估摸着袍子内的十三块腹肌没少一块,这样的人怕是有一身的蛮力,如果与其斗力,自己必落下风,因此只能用巧。 当看到李芗泉真实模样时,牌子头也是暗暗赞叹,此人身高近六尺(元一尺合0308米),龙行虎步、相貌堂堂、眼冒精光,南人中这个身材的却是少有,放在哪里都是好兵。 但对方既然不愿臣服,就不能留在这世上。牌子头就在李芗泉弯腰将弓放在地上之际,突然左手飞速从后背拔出个物什直接飞掷过去,竟是一把锋利的短斧。 好个鞑子,连招呼都不打就下手了,真是连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如果自己没有留神,岂不是一命呜呼了。但吃一堑长一智,李芗泉的眼睛余光始终不离这牌子头的双手,他反应不俗,快速一侧身避过这一致命攻击,并斜斜的刺出了手中的枪。 牌子头原也没打算凭一把短斧就能结果对方性命,而是期望借对方躲避的时机砸上一棒,于是一棒一枪在空中相撞。 好大的力气,被震得虎口发麻的李芗泉差点铁枪脱手,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而那牌子头也是凝神注视着这个东婆罗国人,想不到对方的力道比想象中要强上许多,这次试探性的第一回合,让双方更加的谨慎。 李芗泉做了个拼刺之前的预备用枪动作,这个动作他练过上千遍,在军营时,还被教官填了个“优”,算得上攻防兼备,他也自我感觉精神抖擞、气势雄壮。并且李芗泉还教条主义般的参考操典,对着牌子头怒目横眉,企图使之不寒而栗。 然并卵,对方半点畏惧的神情也无。 那牌子头一声低吼,小腿一般粗的右手将狼牙棒抡得团团转,突然风向一变就朝李芗泉的左侧砸将过来,而他的左手上,则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块圆形盾牌。 这家伙力气大得很,李芗泉不敢硬挡这一横扫,否则只怕要被打飞,他连退两步避开这千钧一击。这时牌子头的狼牙棒刚刚扫过但惯性让其还没有停下来。 机会来了。 第9章 草原战术(下) 正是突刺的好时机!李芗泉以左臂掌握方向同时两臂向牌子头用力推枪,然后以右脚掌一蹬力,整个身体立即向前,枪尖如流星般刺向牌子头。这一招式以“快”、“狠”为要领,立即让李芗泉占领了主动。 那牌子头料到李芗泉会躲避,但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敢反身相刺。刚才如果反应稍慢一步,枪尖就会刺入牌子头的侧面,为了避免受伤,他只得放弃继续进攻,急速后退,同时左手盾牌很别扭的挡在身体右侧。 “当!”枪扎在盾牌上,李芗泉略一拔枪,不待牌子头反应,就连续三次短突,直取其中下两路。牌子头神情大骇,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婆罗国人的枪法会如此刁钻、狠厉,弄得极其狼狈。 “妈蛋,竟如此不堪!”李芗泉已经喜形于色了。如此这般七八个回合下来,那牌子头似乎再没有多的招数,比起黑旋风李逵三把斧更差,看来,他胜在力大,除此之外,并无其它长处。 其实这倒不是李芗泉功夫强,而是由无数先烈总结出来的p拼刺技术,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千锤百炼,招招可致敌于死地,绝对没有半个多余的动作。 牌子头连退了数步,高举起狼牙棒,准备再轮攻击。李芗泉掌握了对方的弱点,他轻蔑的一笑:任你再如何折腾,还能咋的,不过是多活一秒半秒罢了。他大吼一声,万变不离其宗,挺枪就刺。 两人一退一进之中,李芗泉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境界,这时,又是一道尖利的声音从水潭对岸传来:“官人,官人,小心!” 又是刘十二姐,李芗泉眼角余光一瞥,啊~~不好!不知什么时候起,在两三百米外观战的五个鞑子,已经朝自己狂跑过来。 我日你先人!说话不算数的鞑子,不是说要单挑的吗?你们还讲不讲信用了?想到那箭法出众的瘦鞑子,李芗泉猛的收枪,如果被他们围攻,自己绝对会死于乱箭之下。 那牌子头突然之间劲道一变,狼牙棒除了扫之外,还能强刺、斜劈了,跟方才完全不是一个打法。李芗泉又是一身冷汗冒出,这家伙故意隐藏实力,多半就是要拖住自己,然后几个人一起上,合围把自己拿下!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李芗泉不管三七二十一返身拔腿就逃,没跑出几步,他的目光在回路上一扫,奶奶个熊,祸不单行,山上居然也冒出三个鞑子,意图拦截。 这三个家伙肯定就是先前在山上影影绰绰的斥候,现在已经很明显了,这牌子头,早就下了圈套,不仅他后面布下了帮手,就连自己的身后也安排了,这算盘打得好啊! 这才是鞑子的真正战术,什么单挑,不过都是障眼法!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李芗泉把心一横,拚了,就是死也要多找一个垫背的!他猛的收步突然转身,将手中的钩枪朝那紧追的牌子头死命一甩,好一记回马枪! “噗!”令人牙酸的一声,那铁枪不偏不倚正插入牌子头的胸膛,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东婆罗国人在狼狈鼠窜的时候居然还来这么一记要命的杀招,他的双眼呆呆的看着刺入身体的枪,不甘心的将手头的狼牙棒向李芗泉砸去。 垂死挣扎而已!李芗泉侧身闪过,扯出钩枪对着其脖子又是一刺,将其彻底了结。然后他一个飞身将旁边的复合弓抓在手里,从箭囊里拔出三支箭,夹在右手的三个指缝中,转身略略判断了一下距离,对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名鞑子绝不拖泥带水的就是一箭。 “啊~~的一声,跑在最先的鞑子抑天而倒,绝对超过人类极限的渗人喊叫声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沿湖岸追上来的另两名鞑子只是略一犹豫,还是继续朝他快速靠近,其中的一个已经开始拉弓射箭,但距离远了点,没有力道。 稳住!心脏狂跳不己的李芗泉深吸了一口气,朝第二名鞑子又是一箭,居然没有箭中!这个距离不过150米,李芗泉很是懊恼,这个距离上,自己何曾失手过,这显然是慌张了,说明心理还是不成熟,情何以堪啊。 赶紧补箭,又是一箭,终于挽回些颜面。就在他快速抽箭准备再次箭击时,最后一名鞑子突然无缘无故的倒了下来。不会,刚才不是表现很神勇吗?难道这会被吓死了! 很快,他便发现自己错了。 那鞑子的后面的密林中,次弟闪出五、六个人影,手里要么提着弓,要么提着刀枪,此刻的他们,正朝李芗泉招手,示意靠近。刚才那名鞑子似乎是他们收拾的,一脸狐疑的李芗泉纳闷了,这是什么人 他们射中了那名鞑子,这乍一看似乎是帮自己的忙,但自己有朋友吗?如果硬要说有,刘十二姐勉强算一个。如果说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李芗泉是不相信的。 这时,后来的五个鞑子还在锲而不舍的追击中,无论如何,都得先解决了这些人再说,他没有把握一次性的解决齐头并进的五个敌人,主要是没有多少实战经验。 豁出去了,管他哪路毛神,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共同的敌人,既然能杀鞑子,我李芗泉认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就往山上跑,那些半路冒出的汉子也奔了下来,个个目露精光,杀气四溢,没一个是好惹的主。 “壮士!好生厉害,张英佩服!”来人中,一名年纪约摸四十上下的汉子拱了拱手大踏步走了过来,一名年轻人则紧紧跟在他的后面,还有三人则散在周围,警惕地盯着四周,这动作有板有眼的,一看就知这些人受过专门的训练;李芗泉只在他们的兵器上稍微瞄了瞄,便发觉五人皆是同样的制式,就这两点就说明,这恐怕不是乌合之众! 李芗泉礼貌性的学着拱了下手,算是回应,但心中的防备却不减半分。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靠近自己的两人均是猎户打扮,年轻人与中年人面庞一般的棱角分明,高都是1米65上下,浓眉大眼相貌堂堂,乍一看就是厚道人。 “刚才多亏你们拔刀相助,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李芗泉感谢了!” “壮士不必多言,不若我等先把鞑子杀退,再详谈不迟!”厚道人张英如此说,已经抢先一步,呼啸一声奔到了前头,顺手一刀劈死了还在惨叫的鞑子。他带来的四人也无半点啰嗦,与张英一道杀下山去。 “嗷~~”山中突然窜出一只豹子,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从林中窜出。李芗泉吓得汗毛直竖,这凌霄山动不动就老虎、豹子出没,真是一块宝地啊! 但那猛兽一副找好了对象的样子,竟然直接扑向山下的鞑子。李芗泉注意到,这张英五人对豹子的出现充耳不闻,似乎那猛兽压根就没有出现过,也就在电光石火间,豹子已经迅猛的扑倒了一名鞑子,只见豹子犬牙一扯,半张人脸已经没了。 且不管他,有张英带来的生力军相助,眼下对付几个鞑子,胜算已是大增。李芗泉心中大定,似乎没那么紧张了,缓缓举弓对着打头的鞑子下了杀招,很好,没有失手。 张英等人合力或射或砍以一人受伤的代价毙敌两名,仅仅一个起落间,对方的鞑子便倒下四人,最后一个中箭的鞑子见势不妙,收住脚步后退,那王三刀与九品译官脚快,也跟在后面与那队寨兵合拢。 这瞬间突变的一幕,阿兰酋长已经做了无数个决定,助鞑子攻击、赶紧退兵或是守着阵脚,但一一都被他否决了。当最后一名鞑子狼狈跌倒在他面前时,阿兰面带笑容迎上前。 “快,杀南蛮!”鞑子对着阿兰狂呼,对这些寸白军一直无动于衷已经有些生气了! 听完译官的话,阿兰左右看了一下,大半人高的茅草挡住了视线,他点了下头,拔出腰刀就冲了出去。 “嘿!”只听到阿兰一声吼,腰刀却是劈向了在地上的鞑子,将其的脑袋直接削飞。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不过因为茅草的阻挡,也就阿兰左近的几个寨民看到,他们皆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酋长,王三刀更是目瞪口呆,连揉了几次眼睛才确定他看到的就是事实,但王三刀实在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这酋长发癫了,但其脸色冷峻的样子也不像,难道。。。。。。寨主反水了,要投凌霄城,而用这些元兵的脑袋做投名状?! 王三刀从陕西一路逃难至四川,刚开始时一同上路的足有上百人,到今天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不仅仅是运气使然,更因为他是见风使舵的好手,只见王三刀一把抢上前,拔出被削掉半边脑袋的鞑子弯刀,反手就将那名正跪在地上被吓得屎尿迸出、完全不明就理的译官劈做了刀下鬼,在其身上又劈了几劈:“撮鸟,死得倒干脆!” 阿兰酋长本想顺便一刀剁了王三刀,但见这厮如何作为,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急切对自己的寨民道:“把色旗都丢了,你你你的兵器,都扔了!随我即刻回寨!” 静静的半月湖,就像一面明镜,天水一色,浩瀚无边。那湖水犹如一潭诱人的陈酒,清盈盈的;细看,又宛如一块无瑕的翡翠,亮亮的,碧绿碧绿的。那一叶扁舟,荡漾在这明净的云龙湖上。数只水鸟轻点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湖面犹如一面起皱的缎子,阳光一照,又好似满湖碎金。 但这个祥和又有诗意的画面一侧,却充满了浓浓的血腥味。数个起落间,一个牌子刚才还生成活虎的蒙古骑兵已经横尸湖畔,另外加一个九品译官陪葬。石头寨阿兰酋长在一念之间做出如此行径,却不是突然起意。 他已经认出了张英,这名在凌霄山中出了名的宋军斥候什长,甚至他还大胆的猜测,这山中,未必没有其它宋兵的埋伏,毕竟凌霄山的大部还是长宁军的地盘,这刘家村虽然离凌霄城远了点,但怎么也是在凌霄山脉之中。 因此,他担心被长宁军围攻,那些宋兵,悍勇不在蒙古人之下,若自己一路走到黑,那不止自己带来的百来号人要倒大霉,就是自己也只怕难逃一劫。眼看当前局势不妙,再不果断作出反应,届时就难全身而退了。 当下,鞑子的落败已成定局,如果让那最后一人逃回,向元兵百户道明原因,将自己按兵不动的原因夸大一点,将全军覆没的责任往石头寨推,再多讲几句对寨中不利的话,石头寨少不得要受到大牵连,搞不好连增加两成赋税都解决不了问题。 自己一刀劈了这鞑子兵,就是向张英作了个交待,山都掌人是不愿与凌霄城为敌的,以此换得自己的人马安全撤离,此乃其一。 当然,如果他们一定要鱼死网破,山都掌人也不是吃素的。 其二呢,鞑子兵被凌霄城宋军“一网打尽”,自己也被打得“丢盔弃甲”,期间的内情都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还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哪怕石头寨一人未失,但至少也是出工出力的,打不过人家这是能力问题,而不是态度问题。至于实际的拼杀内情,难道鞑子百户达日阿赤、千户乌日吉呼会跑去凌霄城打听? 将罪过都推给凌霄城--张英的出现,说明凌霄城已经插手此事,这是铁打的事实!哪怕凌霄城否认其中的一些细节,说这是石头寨所为,我也可以讥讽这是他们的反间计,哈哈! 而对于凌霄城,也无损失,自己还帮他们解决了一个鞑子,不光那20匹军马白送给他们,还扔了一地的兵器旗帜,这次张英斩获可不少,凌霄城长宁军稳赚不赔,可以这么说,自己暗底里还帮了他们一把,应该感激才是。 第10章 湘人张英 还有,那突如其来的婆罗国人本领高强,不知是哪里来的豪杰,但他是汉人无异,与凌霄城有无瓜葛不甚明了,但从其联手张英并肩作战的情形来看,多半他们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 易统制不是一直叫嚣要“匡复大宋”,这婆罗国人,该不会是其从哪里请来的救兵,嗯,是了,这人自称寻根特使,我看这寻根是假,与凌霄城取得联络是真。 世间之事,凡人如何能左右得了,如果哪一天这大宋真的匡复了,我这也算是积下了一点人脉。阿兰又叹了一声,其实还是大宋好啊,至少以前的大宋四川制置使、泸州安抚司,对山都掌人还算得上恩礼有加,自己自小学汉言习汉书,其中的不少道理就是从中知晓的。 且不管他怎的,今天这个结局,对石头寨而言,却是最好不过的了,想到这里,阿兰酋长对着张英与李芗泉的方位一笑,然后带着寨民快步后退。 这里发生的一幕,因茅草深的缘故,李芗泉与张英赶到时,山都掌人已经开始拼命逃窜了,只有那酋长带着20多名弓箭手作为掩护大队的后卫,一步一退。 张英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他若有所思,然后才对着自己的人道:“不需追了!吾等与石头寨山都掌人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之战,我凌霄城长宁军,大胜!” 他说不追,李芗泉也便停下脚步,以他一人之力,怎么可能挑战百号人,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便又一次双手抱拳道:“这次真的要感谢你们!” 张英的目光还停留在李芗泉的复合弓上,这是他见过的最为精致的强弓,他无不羡慕的道:“此弓实属罕见,今日一见,方知这世上尚有此物,张英有幸,有幸!” “哦,这是复合弓,我国之杀敌良器!”李芗泉敷衍一句,希望人家不要在这方面纠缠不休,便再次拱手道:“感谢你们的义举!” 张英终于反应过来,忙还礼:“这杀鞑子、保境安民,乃我大宋凌霄城上下之本份,壮士不必多礼。且此一战,壮士以孤身之力,杀敌五名,为尽屠鞑子立下首功。说来惭愧,我等早已探到这股鞑子,一路尾随而来,探侦鞑子何以劳师偏远,来此并无多少油水的刘家村。 想来,鞑子此趟为的是壮士。如果不是壮士豪气升天,以一挡十力敌鞑子,让张英自感羞愧,才率众而出以助微薄之力,不然,张英如今还藏匿于山中不敢现身。今日之事,我自会向易统制、李正将详作说明,凌霄城再困顿,然则该赏则赏,少不了壮士的钱粮布帛!” 说完,张英先是探视了受伤的同伴,其臂上中了一箭,在张英替其拔箭时,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伤得不重,张英边对其包扎边对其嘀咕,这人不久便离开了。 “那位受了伤,怎么一个人走了?”李芗泉甚是不解。 张英不以为意:“未及骨头,些许小伤而已,他去前方再行探视,防备鞑子还有后着招!” 嗯,这人倒是谨慎,也有经验。 李芗泉看着一地的破烂兵器与旗帜,又看看那个个身手敏捷迅速逃窜的寨民,还在思索着什么,听到易统制与李正将的称号,随便一问:“就是易将军吗?” 张英一愕,看不出这人是否认识易统制,他便道:“凌霄城有两位易将军,未知壮士说的是哪位上官!” 李芗泉无言,我哪里知道是哪一位,只是听老族长说起易将军,便记住了:“这个倒不清楚。我叫李芗泉,李芗泉的李,李芗泉的芗,李芗泉的泉。如今辟为婆罗国国主特使,谨遵国王旨意,返母国寻根。。。。。。” 于是,李芗泉不得不又将那曾经说过的故事再简单的编了一遍,把这张英听得一时倒吸冷气,一时脸露悲伤,又或是否极泰来后的惬意,不一而足。 不过从这张英的交流当中,李芗泉发现对方的话比起这生涩的蜀语却是容易听明白得多了,口音很像自己的家乡话,基本不用连猜带想,难道他就是刘老族长说过的驯虎师张英? 这时李芗泉注意到那条豹子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什么,但对旁边的人是熟视无睹!他已有几分明白,便问:“你可就是那壮士张英?刘家村族长曾向我提起,其实本人祖籍乃湖南湘乡,就是荆湖南路的湘乡。” 张英格外诧异:“咦!正是正是,张某乃潭州长沙郡以北人氏,湘乡县亦属潭州,料不到竟与李特使大人为同乡,幸会幸会!” 难怪这个张英说话这么容易听懂,看来潭州在宋时的语音,与后世的湘乡话诸多共同之处(注:当今的湘乡话仍是古语,保留汉唐宋时期的口音、音调,是研究“古楚语”的活化石,乃全中国仅存的两大遗存古语之一),李芗泉顿时亲切感大增,伸出双手想要与他握手,想到这个时候没有握手的礼节,便又改为拱手并向天作了一辑:“感谢苍天念及艰难,让我在这里遇到了同乡,我的寻根之使命,就看到了希望。” 他转而又对张英道:“东婆罗国有一句话:同乡见同乡,两眼泪汪汪,我们实在是有缘啊,以后只要张英大哥能用得上我李芗泉的地方,请尽管说,也请大哥不要烦我要请教一些事情。” 他的同乡只道这是李芗泉谦虚,只忙着恭敬道“张英不敢高攀特使,待我报予易统制知晓”之类,无形之中又将距离拉开了。 李芗泉一想,这就是南宋时候的等级观念吗?早知如此,我就不要自称婆罗国特使了,搞得双方很是生份。 “汝等在做甚?还不住手!”就在两人继续沟通中,张英对着自己的手下一声暴喝,李芗泉一瞄,却是他的那些人在尸体上寻找物什。是的,眼下还不是闲聊的时候,还有一个事,就是打扫战场,鞑子全军覆没,寸白军全线溃逃,无论是现场的死尸还是遗留的大量军资,都需要处理。 水潭一侧刘家村的几个人还在对岸观望,并没有绕双子瀑过来参与这事,再说这军资的获得与他们没有半点干系,有权决定的,现场就只有李芗泉与张英二人。 张英的眼睛大半时候都停留在那些装备上,跟在他身后的其它人,更是个个眼里放光,那种神情,仿佛一个叫花子突然之间看到一桌满汉全席摆在面前,李芗泉微微一笑,他们似乎对这一地的缴获十分的看重。 “咳咳,特使大人,这些鞑子死有余辜,不过,这些个。。。。。。如何处置,您如何看?”张英终于按捺不住了。 其实李芗泉不知,古时出兵打仗,最大的奖赏当然是人头,这直接影响到将来的晋升,而缴获呢,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归胜利者一方的士卒的,所以,张英等人有些眼馋完全可以理解。 当下的李芗泉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内心还“嘿嘿”了两声,至于吗? 因自小爱好的缘故,对鞑子遗留的大弓与利箭他稍稍有点兴趣,然后就是那把缴来的铁枪,还算趁手,至于其它的刀枪棒套索之类的,在李芗泉看来,不过些破铜烂铁,没什么值得自己关注的。 当然,那些马匹倒是不错,但问题来了,马是要吃喝拉撒的,李芗泉会照料战马吗?有粮食喂吗?他现在还寄居在刘家村呢,哪里有资源养马,所以,他根本就不在意。 “张大哥,怎么处理你们说了算,我无所谓!”李芗泉大度的一挥。 “不然!此战特使大人出力颇多,理所当然占大头,且这里以大人为尊,如何处置,不容我等插手,张英上下皆以特使大人处置为准。” 看张英一脸坚持的样子,却让李芗泉有些为难,他是真心不在意,实在要分什么东西,就拿几把弓取几囊箭好了,但他刚说出这个想法,就遭到了张英的极力反对,还一再道歉刚才自己的手下不该在未征得特使大人同意的情况下就擅自翻寻物什。 李芗泉只得退后一步:“那你们一般怎么分配?哦,在婆罗国,军中要求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一切缴获都要归公不能自己私藏,不知道贵国是如何处理的?” 张英一愕,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想不到这所谓的婆罗国军中竟然如此的纪律严明,如果真能做到这般,那真称得上是仁义之师了!他先是怀疑这特使有些夸大其辞,然后又注意到一切缴获归公,此“公”自然是“公家”,但谁才是公家? 谁是公家这是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莫非这婆罗国人想独占?而他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顾左右而言其它,就是不讲关键的地方?于是,张英壮着胆子说了句:“这个,依我看,倒有一个主意,鞑子是谁人所杀,缴获就归谁人!” 其实,他说完后也是心中戚戚,自己这么说,其实却是要分这位特使的功劳了,毕竟李芗泉出力最大,他们的出现,既可以说明拔刀相助,也可以说是趁火打劫,就看站在什么角度看问题了。 这时,李芗泉突然灵光一闪,自己要离开这里,手里没有点积蓄怕是寸步难行,现在这些缴获,显然就是第一桶金,尤其是那些战马,放在任何一个封建时代都是战略性物资,可是吃香得很。 于是破铜烂铁瞬间变成了金光灿灿的宝贝,矮小的蒙古马也似乎长出了双翼腾空飞翔:“好,就依张大哥的!” 接下来就让李芗泉开眼了,这些宋兵分成两组,每头站两个,在这茅草地里相向而行的搜索,这既分工又合作的梳理进行两遍后,效率很高又能避免遗漏,估计是一根针掉在里面也会被找寻出来--当然是没有绣花针的,然后他们又动作麻利地将鞑子尸体上的一切物品都剥了下来,直至赤条条的再找不到东西。 当然,中间的过程还是本着相互谦让的原则,李芗泉不需要这些鞑子衣服,还有诸如狼牙棒之类,如此,张英留意到李芗泉对鞑子的箭多看了几眼,便从自己的缴获之中取了三个装满铁头箭的箭囊递给了李芗泉,还有几乎全部的钱银--似乎张英对这些没有兴趣。 这些箭,长度基本一致,大约七十多厘米左右,用的却是以沙柳条作为箭杆,铁箭头,尾部有三根保持飞行平衡的羽毛,箭头非常尖锐,两边磨得极是锋利。还有一些与众不同的箭引起了他的注意,箭头像一把小斧,这是月牙箭,以前只在书上见过,饶是李芗泉也是第一次见到实物。 最终,李芗泉得了一十一匹马,那把铁枪用过还不错,也留下了,然后便是一堆的箭、弓、弯刀、圆盾、几个包袱,以及几贯宝钞与一把碎银子、几百枚中统元宝的铜钱。 这些蒙古马体形矮小,其貌不扬。但李芗泉是知道的,蒙古马在风霜雪雨的大草原上,并没有失去雄悍的马性,看眼前的它们,头大颈短,体魄强健据说能扬蹄踢碎狐狼的脑袋,胸宽鬃长,皮厚毛粗能抵御西伯利亚暴雪。 在中国,经过调驯的蒙古马,在战场上不惊不诈,勇猛无比,历来是一种良好的军马。自己一下得了十一匹,哈哈,赚大发了,只是要赶紧找个下家卖了,只是张英他们不收,因为山上养马基本就是消耗粮食。 最令李芗泉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些毙命的骑兵中,竟然有大半的人身着丝质长袍,当他第一眼看到时,以为自己看错了,难道蒙古人有这种嗜好,抢了女人的东西自己穿,然而,这些长袍却是很合他们的身,显然又是专门裁剪成的。 “这有什么用?”他好奇的问张英。 “特使大人请看,此长袍以生丝制成,编织格外缜密。平常之箭难以穿透此丝衣,会连箭带衣插进身躯。医官或郎中只须将丝布拉出,便可将箭头从伤口中拔出,极为方便,鞑子们多有一件。” 第11章 离别 原来如此!李芗泉恍然大悟,又感慨蒙古人真是聪明。成吉思汗能饮马黑海,就是靠这些一个一个类似的决胜之点,构成了那无坚不摧的铁骑大军,于是,他也要了两件,就在湖边搓洗了一遍,晾干就可以穿上了。 至于旗帜什么的,李芗泉真没想出有什么用,那些寨民丢掉的兵器连张英都不怎么看得上眼。但他们似乎也不嫌弃,连一把锄头都收拾起来。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处理这些尸体:“这些死了的鞑子要火化埋掉,不然腐烂会引起病疫,希望张大哥帮忙!” 张英却露出些不舍的神色,李芗泉颇为不解,难道这些尸体还有作用,哪知张英却道:“此凌霄山上,我喂有大虫二条、大猫四条,这些鞑子正好作这些家兽的口粮罢。” 听到此话李芗泉简直要惊呆了,这短短的一句话,包含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信息。首先,这人居然有养猛兽的习惯或者说癖好,还不止一条,而是六条,真是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这张英同志放在自己那个时代,绝对是一朵奇葩,或者说土豪。 其实,这不过是李芗泉有些孤陋寡闻罢了,不像后世,把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还得花钱去动物园围观的野兽当成保护动物,宋朝期间,人少地广,崇山峻岭中多有猛兽出没,就算大白天的老虎进村伤人,也不是什么怪事,当时的官府鼓励民间杀虎杀豹,对于这等勇士,不止有奖赏,还要吹锣打鼓的公开表彰,不过后世那脍炙人口的武松打虎故事则是虚构的了。 正因为这种打虎的氛围,也催生出驯虎师这一职业,专门养一些老虎、狗熊、狮子、豹子等多种猛兽来娱乐生活。其中一些人驯兽水平极高,甚至有机会驯虎给皇帝大臣表演节目,报酬颇高,这张英,不过是捡了祖业罢了。 其二,就是张英处理敌人尸体的方式。他只听说过将敌人的首级垒成京观,以供路人瞻仰,而张英这种处置的方法却是闻所未闻,这是什么样的行为?!他像是看着外星人般盯着张英:“这如何使得,无论他们生前做过什么,但既然已经死了,就不应该这样践踏他们的遗体,拿其喂虎有失人之本分。” 见李芗泉一副大义凛然要主持公道的样子,刚才还客客气气的张英等人都变了脸色,张英更是顾不得情面,厉声反驳:“李特使,汝是东婆罗国人,不知详情,不足为奇,然汝可知,单这泸州一地,鞑子杀我汉人如屠狗,盍城百姓,上至官员将佐,下至樵夫仆妇,十数万人,仅五十余人侥幸身免。。。。。。” 很快,他的神色变得十分的悲痛,抑天大哭:“蜀民何错?可恨鞑子以五十人为一聚,以刀悉数刺之,乃积其尸,至日暮,疑其不死,复刺之。数旬间,食人之犬街中横行,数里外仍闻犬吠声。。。。。。呜呼哀哉,张英泣血跪问苍天,何至如此,何至如此啊!”(注:此段史书记载,有据可查) 说罢,他果真跪了下来,其余三人也是失声痛哭,现场一片悲凄。 李芗泉瞠目结舌,他倒不是对泸州城十余万百姓的生死感到震惊,在历史上,蒙古铁骑屠杀的各国人民以亿计,他们并没有特别针对汉人,而是遇到的所有人,包括女真人、契丹人、俄罗斯人、阿拉伯人、欧洲人。。。。。。 这一些,对李芗泉而言,都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他无法切身感受这些人的痛苦。让他震惊的,是这几条响当当的汉子,竟然也可以哭成这样的泪人。 让一个男人哭起这样,那该是多么悲伤的一件事,他是这么认为的。 张英等人突然的潸然泪下,虽让李芗泉有些诧异,但他不想就此屈服,无论敌人是如何的可恶可恨,一旦他们成为俘虏,就应该给予战俘待遇,哪怕是迫使他们做苦力,也是给予他们一种赎罪的方式,如果他们死了,就应该将其埋葬,这是人性的表现,也是日内瓦公约中要求。 不能因满腔的仇恨掩盖人性,更不能因仇恨把自己变得失去理智。因此,李芗泉理解张英他们,但他不会同意拿鞑子的尸体去喂猛兽。 待张英稍微恢复了些神志,李芗泉扶起他,打算作出让步,否则双方可能因无法找到交集点而达不成一致:“张大哥,这样,被我杀死的鞑子,便应由我来处置。” 张英看了李芗泉很久,眼神中有愤怒、有无奈,还有不甘,唯独没有理解,他久久的站着,像一具雕像。就在李芗泉准备自己动手时,张英终于开口了,很是不爽的道:“李特使,我会向易统制、李正将如实禀告,这就告辞!” 说完,张英带着缴获及几具尸体,牵着战马便走,不久便消失在茅草深处。那只一直在山中假寐的豹子突然醒了,见张英离开,竟屁颠屁颠的跟在其后,哪里还有猛兽应有的半点风范可言。 李芗泉当时就气得笑了,都四十来岁的人了,居然还这副性情,也好,有想法不藏着腋着。但如何禀告是你们的事,跟我有关吗?我是21世纪的婆罗国人,不是你们这些700多前年的宋人,难道我做事还得向你们这些老祖宗请示一番不行?真是不可理喻! 于是,他将几名鞑子尸体聚拢起来,用借来的锄头将一处凹地拓宽加深,将尸体一一搬入其中,然后再用土掩埋,足足忙了个多小时才算完工。 期间,刘家村未有一人来此帮忙,刘十二姐也就算了,她是女人,处理这些被剥得精光的尸体不适宜,但战斗结束这么久了,刘家村也该派个壮丁过来打打下手,但是实际就是没有,这让累得满头大汗的李芗泉难免有些抱怨。 忙完了一切,已经日上三竿,李芗泉苦笑着望了一眼刘家村,算了,没必要计较,先回去。 李芗泉完全没有使唤马匹的经验,好不容易将这此畜生赶回到了对岸,寻思怎么还没有人出来欢迎凯旋的英雄--好歹自己帮他们化解了这天大的事,先前那个大呼小叫提醒自己的刘十二姐也不露面,她照顾自己可是老族长安排了的,还不出来帮衬一下,可是工作失职啊。 奶奶个熊的,这些宋人的行为与想法真的古怪。 李芗泉不再作毫无意义的猜测,他笨拙地将马匹拴在树上然后往住处走。一路上,次弟传来关门的声音,路边的屋里,隐隐传来大人叱咤小孩的声音,李芗泉感觉到,那门的后面,似乎有人在通过门缝偷窥自己,这都怎么啦? 李芗泉径直走到族长家门前,同样的大门紧闭,任凭他怎么叫喊,屋内似乎从来就没有过人,没有一丝的回音,整个村落,死寂死寂。 “这是怎么啦?”李芗泉心里明白,那一扇扇的门后,就有一双双的眼睛看着自己,但他真不明白其中的缘故。 满怀心事的李芗泉走到了刘十二姐家的院门外,他再次转头望了族长家一眼,仍然没有任何动静,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对待,让人一时无法接受。 唉,真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气闷,我这是咋了,招人厌了?你们不是跟鞑子有仇?现在我解了你们的围,不要求你们把我李芗泉当英雄对待,至少不要这么来“道谢”。 李芗泉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一直保持到企图推开住处的门但推不开为止,这下埋在心中的不快、憋屈终于开始爆发了:“十二姐,你把门打开,这又是为何?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他拍了很久,院门几乎要被他拍碎了--如果李芗泉真要拍烂这腐朽的院门,也并非不可能。那屋里人仍然没有出来,李芗泉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整个刘家村都在拒绝自己! 第43章 别离 李芗泉实在无法解释当下的这一切,自己明明是帮了他们,他们为何要以关门闭户来沉默抗议,对,就是抗议,以这种方式来报答自己的拔刀相助。李芗泉的不忿又上了一个台阶:x的,早知如此,我还不如袖手旁观,任这些鞑子欺凌刘家村,大概你们就是喜欢被人在头上拉屎拉尿。 整个刘家村内,似乎连鸡鸭狗都归了窝,李芗泉无助的望着这静谧得有些陌生的刘家村,他只感觉到这几天的经过犹如做梦一般,为何要让我来到这个该死的、诅咒的南宋? 彷徨之中,李芗泉又回忆起与张英不欢而散的场面,这个时候,他难得的进行了换位思考:为何我与这里的人打交道时,会如此失败,是不是自己沟通的方式出了问题?站在他们的立场,是不是认为我的做法不可理喻? 嗯,一定是这样!这是一个宋元交替的时代,不是21世纪的中国,他们的思想、见识、为人之道等等,都带着这个时代的印记,我一直以来都以一种后世人的眼光看待问题,去解决问题,哪里顾及到了他们的感受。 他们也是人,活生生的人,他们也有感情、也会高兴悲伤。开始时彼此之间没有分歧且能互惠互利时,当然相处融洽,现在一旦有了争端,矛盾就突出来了。只是,这矛盾是什么呢?不清楚! 百思不得其解的李芗泉终于屈服了,也艰难的做出了一个决定:既然整个村子都不再欢迎自己,何必再赖在这里呢。他对着屋里说了句:“十二姐,请开下门,如果你们不欢迎,我取了东西就走,决不为难你们,请你相信我!” 。。。。。。 良久,刘十二姐终于打开了堂屋的大门,隔着半人多高的院墙,李芗泉看到她的双眼红通通的,竟然似哭过一般。 他心里一软,忙道:“真是对不住,我今天肯定做了令大伙非常不乐意之事,但我真的是无心的,我只想帮忙你们!” 他絮絮叨叨了半天,十二姐才移步下来,双眼只盯着地上不看李芗泉一眼,开了院门之后,便站在一边,木然的看着墙上的一窜蚂蚁抬着条毛虫大肆张扬的前进,仿佛自始至终李芗泉都不存在一般。 李芗泉盯着刘十二姐看了半天,她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句:“大人还是走!” 大人?!不是官人!!! 就这一句,李芗泉已然明白,刘家村容不下自己了。 他一声不吭的回到自己的临时住房,这间房子仍然很简陋,但它是在这个世界里,自己唯一一处容身之所,当晚上来临时,当种种孤独与无助齐齐涌来,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南宋,他只有这个小小的地方独自舔自己的伤口,李芗泉甚至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 可现在,这个原先暂属于自己的小空间也不能拥有了,他又将面对那陌生、茫然的世界。李芗泉一边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也将红薯塞入自己的背包,却又没来由的有些伤心,内心一阵发紧,竟然有什么东西模糊了双眼。 奶奶的,自己真是不争气的孬种,竟然会哭。然而实现就是,他越这么想,却越感觉到自己好似掉进一个深不可测的泥潭而无力自拔,泪水竟然夺眶而出,无声的任其泛滥。 不知什么时候,刘十二姐出现在门口。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位双肩一耸一耸的特使、勇士的后背,他这是在哭?!这是为何,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为何如此悲伤?这一刻,她的内心起了涟漪,有些控制不住脚步的走近李芗泉,伸出颤抖的手挨上了他宽宽的背:“大。。。。。。官人!” 李芗泉猛的惊醒过来,在女人面前这副熊样让他颇有些难为情,忙一把擦掉眼角的余泪,稳定神智之后转过身目光左右躲闪的道:“先前与鞑子的交战中,挨了一记,痛得有些难受,刚才没扛住,落眼泪了,让你见笑了!” 刘十二姐顿时急切的问:“伤在何处?奴家替官人揉揉罢!” 李芗泉忙不迭的回复“没事没事已经不痛了”。。。。。。这时,他突然发现,雨打梨花后的十二姐,别有一番风韵,宋时女子在衣着上并没有明清期间那么保守,十二姐那鼓囊囊的酥胸几乎贴到了自己! 第12章 路在何方 心里又涌出了那曾经有过的异样感觉,甚至有些想拥她入怀的冲动,这是怎么了,我在想什么呢,这都什么时候了? 他终于克制住了心里的魔鬼,从口袋里一把掏出宝钞碎银子之类的,轻轻放在桌上:“这些东西是缴获的,于我并无用处,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拿着罢,但要小心,这可是鞑子的东西,你要藏妥当,银子应该可以用。 你一个女人家,一个人照顾自己肯定很艰难,我不会说话,如果说错了你就当我没有说过。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再嫁了,你还年轻,这么下去不是个事。 我已经收拾好了,这就走,这些日子,真的感谢老族长一家、感谢刘家村还有你的照顾,无论我到了哪里,我都会请神灵保佑你的平安。我会向老族长道个歉,虽然我还没明白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 李芗泉站在窗户前,一直就这么说着,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这么多话,然后,他硬着心肠拍断心中的那丝不舍,拍了拍刘十二姐的臂膀:“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直到这时刘十二姐才反应过来,她的眼里露出各种复杂的神色,有抗拒有不舍。李芗泉笑了笑,还是离开。 “官人,带上这个!奴家明白官人会走,做了些吃的。”十二姐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战战兢兢的递上三个大烙饼。这怕是她家最好的吃食了,李芗泉想要拒绝,但他还是接了,并且郑重的说了一句:“十二姐,希望有一天我们能重逢,希望我能看到你的幸福,希望你的世界里不要再有悲伤,这是我真实的想法。就此别过,保重!” 说完,李芗泉大踏步走出空荡荡的院落,刘十二姐呆呆地看着这几天有些生气的院落,如今不仅恢复了之前的冷寂,还带走了一些气息。 那个男人,带着已让她有些熟悉的味道,越来越远,直到连脚步声也再听不到,刘十二姐才不再压抑自己的内心感受,放声的哭泣起来,不知道她是在哭自己的苦命还是其它。 惨白的阳光把整片天空弄得灰蒙蒙的,大概是有下雨的迹象,无端的让人没来由的顿生闷气。李芗泉走到族长家门前,那扇门照旧关得严严实实,仿佛一点风儿也透不进去。 “老族长,感谢这段时间的打搅,给贵村添麻烦了,多的我也不说,但愿我的到来,并没有给这里带来灾难。我这便走,告辞!”说完,李芗泉向族长家鞠了一躬,返身便走。 刘士仁在门外听到李芗泉的道歉与告别之后,他无奈的摇摇头,长叹一声地对自己的儿子道:“这李特使或许无心,然则他给刘家村带来了血光之灾,却是实实在在的。不是为父不仁,实在别无他法。” 这回,长期对父亲言听计从的刘悌廉却反驳道:“孩儿看这特使倒有些血勇,强敌面前不曾后退半分,反能欺负身而进,就凭这一点,就可称当世豪杰,乃大汉好男儿也!” 刘士仁一听,慌忙道:“岚清,汝年纪尚轻,这世道之事看不甚清,但为父总算多活了几十年,如今鞑子一定乾坤已是大势,余者皆为蚍蜉,难撼大树矣,汝今日之话,切不可再讲第二次!” 刘悌廉还要再讲什么,但一看到其父亲威严的目光,便只有点头称是。 看儿子认同,刘士仁又无限忧虑的接着说:“今日,倘若吾答应了那王三刀,吾村少则亦可苟喘残延几载。然则此人出手,尽诛鞑子,却堵了王三刀的路子。如今鞑子虽退,可其岂会善罢干休,其必视刘家村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也许不过旬日,刀兵必大举进犯,吾村必屠。 岚清啊,汝今日就准备一番,带上吾之口信上凌霄城,乞求易将军收留盍村老小。如今之计,唯有如此方可逃过眼前之祸,唉~~刘家列祖列宗,保偌!” 。。。。。。 李芗泉刚走出刘家村村口,远远的,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瘦弱的身板,却是张老无疑,对方抚了抚须:“这便走了?!” 李芗泉强装出洒脱的模样:“走了,世间如此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 张老点点头:“此地非足下久留之处,迟走不如早走。此去,望足下以苍生为念,万万不可一意行之!” 李芗泉笑笑,听不懂。如今自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苍生的事,再说。但他是十分尊重张老的,便向其拱手鞠躬道:“张老所言,在下铭记在心,不敢忘却。” “好,这便去,保重!”张老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的自个回去。 。。。。。。 “诺诺诺、驾驾驾!”李芗泉这个临时马夫正赶着他的一溜马队在山中穿梭,说穿梭有点夸张,出村半晌了,他还在半月湖边蹒跚而行。这些畜生很不配合,要么走得快要么原地不动,或者有的快有的慢,还打着响鼻似乎是在抗议这半路上冒出来的新主人。 李芗泉还试着找上一匹看起来较为温驯的马匹骑上一骑,哪知这畜生丝毫不予配合,反复扭动,要么前腿直立,搞得李芗泉差点摔下马,当然只要不骑,这匹马还能配合。 现在的李芗泉一颗头两个大,他哪里有伺候马匹的经验,在他过去的24年了,只在动物园里骑过两回真马,且那马还有保管员牵着,当时的目的无非就是走上一个小圈尝尝鲜,然后拍几张照在微信群里炫耀一番。 李芗泉这种未曾启蒙的驭马水平,弄得他既累又狼狈,马也不好受,虽然这些马匹看起来颇能耐苦耐劳耐饿,但它们总得吃喝拉撒,这等事足以让他忙得上跳下窜了。 他想干脆不要这些累赘,放马南山任它去,爱怎么折腾都不是自己的事,这倒是省心了,但这些四脚兽卖掉一匹就能得到大把银子,自己现在不是缺钱,而是大量缺钱,这是自己的财产啊,一转手就是白花花黄灿灿的金银,那是离开这里的必要资本--至于转手给谁,那是以后的事,再说。 现在的辛苦只是暂时的,先克服克服,事情总会慢慢好起来的,至少这些畜生还会自己找些青草吃,已经很不错了。再说,此去广州千里迢迢,靠双脚走过去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不如趁此机会学习一下骑马,也算是未雨绸缪。 李芗泉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辗转的往山下走去,一路上,他甚至开始思索推销这些财产,也就是寻找接手的买家,如何讨价还价。 不可能卖给鞑子,那是嫌自己活得太腻了,也不太可能卖给石头寨的山都掌人,当前对方是敌非友,没有信任的基础。因此,他打算去趟凌霄城,这几天在刘家村时,老族长指了大致的方位,看那张英似乎对马匹也有些兴趣,他推断凌霄城的宋兵可能用得上。 “肯定用得上,不是说南宋缺马吗?”李芗泉自言自语着,算是给自己打气。 上午鞑子与寨民的行军,在茅草中踩出一条称不上道的路,李芗泉赶着自己的马队,一步一移,渐次向山下走。饿了,就点烙饼,还别说,这刘十二姐的手艺真是好,这饼吃在嘴里,饱在肚里,心里还有一丝丝的温暖,当然还有些许遗憾。渴了呢,就喝点山泉,走到太阳偏西的时候,他已经能遥遥的看到一处y字形的路口了。 古道两旁的森林,幽深而黑暗,李芗泉很不自在,似乎被人盯着的感觉莫名其妙的跑了出来,越想越如芒在背,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想起了张英,上午与那个驯虎师的交流当中,他知悉到一个情况,凌霄山上有张英的斥候,这些人神出鬼没,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在哪里。就算自己是侦察兵出身,也无法确定是否现在的周围有没有张英的人。 上午因尸体的处理问题与张英闹得不欢而散,加上自己又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会不会惹恼他们抑或引起他们的注意?看来今晚要宿在这个没有任何安全感可言的山里,该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夜幕降临,突然,后方刚才经过的林中猛的一群鸟扑腾而逃,然后从便没有了动静,这个时候正是林中鸟归巢之际,如何会争相窜逃呢?这一个小细节让李芗泉不禁心中一紧,有情况,无论是人还是野兽,皆是不请自来。 野兽的话,只怕早就要扑出来了,而人呢,如果要捕获自己,估计人也差不多了,对方不现身,只能说明:还没有到动手的时候或者人手不够。 李芗泉一阵头皮发麻,但他仍然不动声色,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现在太阳快要下山,前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不能再走了,必须反击。于是,他挑了处稍宽广、平缓的地方,将马匹拴在树上,然后搭建了一个临时宿营地开始睡觉。 必须睡,就算有人想对自己不利,估计也是挑夜深时,人最为犯困的时候,现在相对而言还是安全的。其次,就是迷惑敌人,自己在明,一举一动皆在对方的监视之下,只有装睡,才是放松其警惕心。 不得不说他这样做是对的,这个密林里就有张英的斥候,自李芗泉翻过半月湖南部的山后,他的行踪就落入在斥候的眼中。 张英是过了午时才带着缴获回到接近10公里之外的凌霄城山下,在一处了望台喝水时,李由正将正好巡哨经过,他慎重的向正将禀告了上午接战的经过。李由感觉到此事非同小可,就带着张英回到凌霄城,向易云霄易统制再详细汇报。 易云霄的祖父即是易士英,曾被泸州人尊称为易令公。宝佑五年(公元1257年),为防备鞑子军绕道大理进攻四川,大宋四川宣抚制置使蒲泽之命令泸州帅臣朱禩孙措置泸州、叙州、长宁军面。 以长宁守臣易士英为首,大宋在长宁军辖区寻得一处绝佳的地段--凌霄山,在这个顶部如若平地、方圆数百亩的山巅修筑了巍峨的凌霄城,以防占据大理的蒙古军队从背后夹击泸州防区,且情急时将长宁军治于城内长期固守。当时大宋国富,凌霄城内,堆积了大量的物资,可供五千人马数年之用。 凌霄城筑成之日,易云霄正好呱呱落地,至今刚好三十年,俗话说三十而立,他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易云霄在十六岁那年就在长宁军中任效用(类似高级士兵),他熟读兵法,又勇敢悍战,被他铁枪挑落的鞑子以数十计,他也从承局、将虞候、十将等,一级一级向上升,直到八年前升至正将。 至于他这个统制的称号,却是前一任统制战殁,在其余将领无法令绝大多数人信服之际,做为令公之孙,又是军中新壮派代表的易云霄竟意外的被众将领推上了统制之位。 八年前,也就是1279年,与鞑子抗争五十余年的钓鱼城,在得知大宋已亡、城内又粮米断绝的情况下,守将王立终被元将熊耳的夫人说服,盍城十余万军民投降了蒙元,降下了曾领导川地的抗元猎猎旗帜。此后,原本还在苦苦支撑的余下大宋堡寨、关隘也先后降元,却唯独凌霄城长宁军,始终坚持。 这长宁军既指在长宁的屯驻大兵,同时它又是大宋在潼川府路的一个下级行政机构,军民同治,辖有武夷县及梅洞、清平、武宁、宁远、石笋堡五大砦堡。 德佑元年(1275年),鞑子攻入长宁军北面的富顺监(与长宁军同级,类似县级行政机构,以产盐出名),知监王宗义举城降元,长宁军便直接面对蒙元大军,下辖的县城、砦堡岌岌可危,宋军集中兵力与鞑子展开三次大战,未克,后鞑子另一路从大理入长宁南,长宁军不敌,退至凌霄城周遭地带。 第13章 大宋统制 德佑元年(1275年),鞑子攻入长宁军北面的富顺监(与长宁军同级,类似县级行政机构,以产盐出名),知监王宗义举城降元,长宁军便直接面对蒙元大军,下辖的县城、砦堡岌岌可危,宋军集中兵力与鞑子展开三次大战,未克,后鞑子另一路从大理入长宁南,长宁军不敌,退至凌霄城周遭地带。 早在鞑子攻入富顺之初,凌霄城上一任统制便曾经在凌霄山周边立有十小寨二十岗哨,作为最后一道防线。当鞑子两路夹击时,长宁军不得不兵力收缩,于是一县五堡皆失,鞑子为防宋军再利用这些砦堡,大部毁去,只留离凌霄城最近的梅洞寨,作为进攻长宁军的前出基地。 此后,长宁军以凌霄城为中心,利用地形之便,在最后一道防线处与鞑子相互攻守,这一坚持到如今已是八年,期间,长宁军与鞑子大小无数次相互攻守,各有胜负,倒毙在凌霄山的鞑子、新附军、寸白军及杂役数以千计。 六、七年前,上一任统制在激战中不幸重伤不治,危难之际,时任正将的易云霄执掌了长宁军,被推为统制,他开始励精图治,以匡复大宋为己任,把凌霄城打理得有若固若金汤,确实不得不说,易云霄能以此弱兵,与强元僵持八年,已属非常不易。 只是,长宁军巅峰时期的5000驻屯大兵,也锐减至千人以下。除了保留了四周内的两小寨五哨外,其余不是被占就是烧毁--石头寨原本就是凌霄城的一个军寨,后被山都掌人也就是后来降元的寸白军夺了去。 这些年,凭着早期的物资积累,加上减员厉害也导致消耗降低,凌霄城还能勉力支撑,甚至会定期救济周边不愿降元、心向大宋的百姓--这也是争取他们支持的一种方式,但是物资再多也有消耗完的一天,尤其是不能长久保存的粮食,自去年开始,供给的问题开始浮现。 凌霄城上的所有空闲土地,都已经开辟为了农田,山下也有诸多山林被砍伐进行了改造,但想要迅速改变现状,易云霄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奈城内军民达千五百余,僧多粥少,为了增加食物的来源,易云霄下令五成的军壮编为垦兵,顾名思义,就是开垦农田、种植粮食,另有两成的军壮编为猎手兼斥候,打猎探侦两不误,李芗泉见到的张英就是其中的一名斥候什长,现在,凌霄城只余不到三百的全职军兵,用于应急。 如果假以时日,只要鞑子不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他的这些举措就会取得效果,并且,他还打算争取附近山都掌人的支持,说到山都掌人,易云霄就懊悔不己,前两年都掌蛮大酋长也是当时的大坝军民府都总管得兰纽起兵反元,易云霄是知道的。 但他没有把握这个机会与其联手,其实,以山都掌人的彪悍,加上长宁军与鞑子几十年作战的经验与心得,只要与山都掌人合作,并派教头对都掌蛮人进行严格的训练,将那两万土兵好好的磨练一番,就不难改造为一支精兵,川南的局势会不会因此变天,委实难说。 结果呢,长宁军放弃大好机会,坐看得兰纽孤身抗元,那些土兵打仗时一窝蜂,场面看似浩大,其实对上鞑子的铁骑,却是毫无良策,白白折损实力,最终得兰纽也落得个斩首的下场。 。。。。。。 听完李由、张英的禀告后,易云霄闭上眼开始思考,这是他的习惯,他的同胞弟弟易云凌正将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门外的农田发呆。 有两个垦兵正在为浇水的小事起了争执,这凌霄顶上,有两口井,一口素井,一口浑井,说也奇怪,本是山顶,却是常年水流不断,军民皆以素井的水饮用,而浑井水则用于灌溉农田、洗涮等用(注:至今四川兴文县凌霄山山顶仍可见此二井)。 “那边在吵甚么?”易云霄睁开眼,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李由看着这位英年早生华发的统制,忙回复:“是两个垦兵为到底先灌哪丘田起了吵闹,我这就给他们各十大板去!” “不必了!大兵不识道理,却是我等教化出了差池,此事非一日之功,且不管他。”易云霄又看着胞弟与李由:“易正将、李正将,我们对城内军民的治理、百工协作之事,望众将佐侧身践行,兢兢业业,不可自逸。这些日,我思考良久,如今还是要改军制。” “啊~~”易、李二人皆是一惊,这军制可是朝廷大事,如何能说改就改呢,这是僭越!不过,他们心里却是清楚得很,这临安降元都已逾十年矣,谈何朝廷,只是这消息,却只有这几人清楚,在众军民面前,他们一直坚持说大宋还在临安稳着呢,要不然军民知道大宋已亡,早就散了。 “长宁军以五人为一伍,内推一人为伍长,五伍二十五人为甲,别选一人为甲正,四甲一百人为队,队将正、副二人,五队五百人为部,差正、副部将二人;五部二千五百人为军,差正、副统制官二人。 这伍长,要以承局(最低级的统兵官)节级又军中武艺出众者充用,甲正以十将节级又武艺为众者充用,前、后队各差引队一人,选十将节级壮勇能率众入贼者充,押队一人,选十将、指挥使能部辖者充,正、副队将差副校尉、小使臣充,正、副部将差大、小使臣以上有材武边功者充,统制官朝廷选差。” 易云霄娓娓道来,一口呵成,显然是早有计划的事,李由对这些编制倒不反对,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统制何以要改兵制?” “鞑子军制乃万户、千户、百户、牌子四级,长宁军与鞑子数十战中,我已洞察些许问题,鞑子狠厉,其一人非我一人能敌,故而需群起而攻之,然则我一什十人,却是兵多无益,是以,应以一伍为基本,克敌一人,以一甲为基本,克敌一牌子。” 易云翔与李由皆是长宁军中勇将,与鞑子作战颇多,皆明白其中的道理,等易云霄一说完,他们皆不由自主的点头,统制果然就是统制,能从对阵的过程中看出己方的不足与弱点,而且能有所制衡,易李二人的眼神从佩服转为景仰,差点就要五体投地。 “改兵制之事,等众将到齐后再详谈,就在明日,你们等会派人知悉诸将。我们议议那婆罗国特使!” 。。。。。。 “此人自称李芗泉,祖籍荆湖南路潭州湘乡县,我与此人有过一番言语,其所讲倒是七分潭州口音,只是语中字眼与我大宋有别,趋于俚语者多,我寻思此人大抵是婆罗国人。其所持强弓甚是精良,百十步内杀敌于无形,从近处看,那漆上得甚妙,有如镜面,好生了得,其称之为复合弓,比那神臂弓很是强上几分。怪异的是,其开弓发箭更是简单,神臂弓发一矢,其弓已二三矢矣。” 易云霄的双目露出迷惑,那是甚么样的兵器,竟然能比得上神臂弓,要知这神臂弓实则是弩,射得远是自然的事。 “此人又颇有些武艺,与牌子头比试,其攻势凌厉,竟然两个回合下来,就逼得那鞑子一退再退,后以一招回马枪,直接撂倒那狗鞑子,功夫了得!” “哦?此等人物,可谓豪杰,若其与鞑子为敌,于我凌霄城长宁军却是好事。”易云凌露出喜色。 “只是此人定要埋葬那些毙命的鞑子,还道所谓“人性”。”张英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李由若有所思:“此人会否鞑子奸细,耍的苦肉计?” 易云霄又闭目陷入沉思之中,约摸半柱香的时间,堂内静悄悄一片,只有那两个垦兵还隔着田垅对骂,粗言秽语不绝于耳,易云凌终于忍不住,蹑手蹑脚走出去,劈头盖脸的对着那两名垦兵就是一顿臭骂,只差打他们军棍了。 “我这胞弟,何日才能把大事管好!”易云霄笑了笑,转眼之是又一脸凛然:“李正将听令,差你即刻带两什人马去刘家村,请这东婆罗国贵使前来凌霄城一晤,来回路远,今夜可宿刘家村,然,不得侵扰村中百姓,违令者斩!” “末将遵令!” 黄昏的最后一道光芒, 掠过那道山岗, 消失在森林中央。 夜色,笼罩在凌霄山上, 迷迷茫茫。。。。。。 张英带着李由等人,又马不停蹄的往刘家村方向赶去。去刘家村有两条道,他们抄的却是近路,在到达凌霄山边梯子岩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刘士仁的儿子刘悌廉等几人,刘家几个却是受了族长之命,前往凌霄城请求统制大人收留全村老小的。 当李由问清这几日关于特使的一切相关事宜后,他已经按捺不住而怒形于色了:“甚么?特使已走?尔等竟敢如此对待特使,知而不报,罪其一也;不奉特使反将其拒之门外,罪其二也。好个刘士仁,真个井底之蛙也!误了统制大事,汝等不必再去凌霄城了,回村好生悔过。” 刘悌廉当即傻眼,跟在他身后的明义明理看着一身盔甲的李由等人,却只是羡慕得紧,心想何日才能有这身装扮穿在身上。 “张英,你与特使曾有争执,念你忠于王事,现可戴罪立功,速传警讯,纠集山中斥候,找寻贵使下落,但有消息,即刻禀告,不得误事,否则,唯你是问!” 张英心中戚戚,点头称是,又暗骂那刘士仁是老匹夫,居然吃了豹子胆,敢将东婆罗国使拒之门外,让特使没得地方安住,如今去了哪里,在这茫茫林海之中,一时半会又哪里会寻觅得到。 。。。。。。 其实,李芗泉自出现在半月湖的山后就被宋军斥候发现,但一则这时候传讯的手段低下,二则这斥候派出的报信之人与李由等人在不同的路上,并没有碰面。 于是乎,李芗泉一人在山中装睡,却把李由、张英等数十斥候折腾到日落,到戌时(晚上七点到九点),李由才与凌霄城再度派出的第二批人手接上头,然后奔往石头寨的岔路口方向。 夜色深沉的林中并不安静,各种林鸟的梦呓,构成了期间的主旋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起风了,越来越大,如狼嚎般的刮过凌霄山脉,气温也开始骤降。这天气,白天还阳光和煦,让人有一种“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感觉,到了晚上却寒气袭人,让李芗泉倍觉“春寒料峭”的真正含义所在。 有房子住的时候还不觉得,至少能遮风挡雨,但这野外,李芗泉却是冷得直打哆嗦,早知如此,上午就该多要一件鞑子衣服,至少能御寒。他很想点火,但那暗中被人盯着的感觉仍缠绕着他的每一个毛孔,让其汗毛直竖。 该打点起精神了,这乱世的山中可大意不得,谁知道有没有强盗悍匪,就算没有,如果有人见财临时起意怎么办? 他警惕的盯着这黛墨般黑漆的山体,敏捷的身躯已经离开了睡觉的地方,向自己最为担心的地方靠近、搜索,这叫偏向虎山行,管他是人是鬼,也要把那让自己毛骨悚然一个下午的家伙给揪出来! 寻了半响,许是李芗泉运气好,当他蹑手蹑脚的搜索半个时辰之后,他隐约听到了细微的响动,那是咀嚼东西时发出的声音,甚至能听到一两声压抑的咳嗽,分明是人! 他的头皮一阵发麻,果然不如自己所料,在这黑暗的森林中,真有人在盯梢自己,这并不是件好事。但无论如何,我都把这一切结束掉,然后逃离此地,越远越好。 强按住心头的紧张,他已经摸到了对方的近处。下午的时候,李芗泉就曾路过此地,还取了溪水喝,地形略有些印象,凭着感觉,他判别对方靠在石头之后,再别无他人。 nn的,拿下此獠! 第14章 失之交臂 在这差点要伸手不见五指的林中,抓活头不是件易事,但对方没有半点察觉,还在不断的嚼着食物,李芗泉悄无声息的接近那名跟踪者,然后趁其不备,猛的一肘将其打了个眼冒金星直接击昏,将其拽回自己的临时宿营地。 。。。。。。 “说,你是什么人,鞑子、山都掌人还是宋人,跟踪我做什么?”李芗泉拔出短刀,抵住这名盯梢的脖子。 这盯梢挣扎一番反被掀倒在地,便明白今晚是阴沟里翻船了,正如张什长所言,这个婆罗国人功夫不赖,当下被人家偷袭,正从侧面说明了这一点,却不成想自己反倒成了对方的俘虏。 然而,无论李芗泉如何逼迫,这人就是一言不发,李芗泉无奈,只得用缰绳将他绑在树上。 “你是鞑子? “呸!你才是鞑子!”竟是汉言,但讲完这句,他又闭口不再讲话。 就在李芗泉不断的焦虑当中,岔路口方向出现了动静,一串火把快速移动分成两路,一路继续往山下的石头寨方向奔,一路转了方向,往自己所在的方位走了过来。 直线距离还有三、四里,上山的道路不平坦,但半个小时差不多也就到了,李芗泉看了一眼那盯哨,该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个情况,身体不断的扭动,叫嚷道:“汝这鸟汉子,等着被拿上凌霄城罢,好生尝尝刘二的“剥皮术”!” 这一句话,却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证实就是凌霄城宋军。好个张英,好个凌霄城,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先是盯哨一路跟随,然后就是派人搜索,目标显然就是我,如此看来,来者不善。 “你是张英的手下?!”李芗泉对这油盐不进的家伙展开了心理攻势,他必须要尽快得到一些信息,就算是瞎子摸象,也要摸到一部分,但这人随后又是一言不发,李芗泉叹了口气,推断上午与张英的一言不合不欢而散,又惹下了祸端,如果真的如此,那自己的处境岂不是非常不妙? “真背!”李芗泉苦恼的嘟囔一声,来到这世上没几天,就与蒙元结下了深仇大恨,杀了对方数人,这疙瘩怕是再解不开了,那石头寨与鞑子是一方的,早先那些都掌蛮就对自己有了戒备,而曾经接纳自己的刘家村,白天也摆出了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架势。这一下好了,元方、宋方、都掌蛮、刘家村,要么已结下仇怨,要么就是不接纳自己。 我有那么背吗?我不需要光环一闪,就王八之气尽露、天下臣民皆服、三山五岳听令,不需要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说实在的,平生长这么大还真没做过这样的梦,连想都没想过! 李芗泉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不过中人之资,因此,他从不好高骛远的想要做声名显赫的英杰、也不寄希望于将来可以成为家财万贯的巨富,在东婆罗国时,也不过只是期待通过努力,在军中熬上二三十年,最后混个上校什么,然后告老还乡。 而现在的他,要求更低,无非就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平平安安的了却此生,当然了,最好还能稍有一点金银财帛,不愁吃穿住用。这个要求高吗?显然不高! 李芗泉迅速动作,将自己的装备打理好,他本想一刀把这盯哨结果了,可念到对方并没有攻击自己,而且他还不想就此与凌霄城结下不解之怨,心里一软就未下杀手,只是将其再次击晕。带上背包,又取了铁枪、蒙古弓箭等物放在那匹较温驯的马上,确认衔枚(形状如箸,两端有带,可系于颈上)无异后,只拉着这匹马就往林中钻,顷刻便消匿不见,其余马匹就只能放弃了。 这样的森林中要寻一个人,就算对方有几十个,散在这大山里也无异于大海捞针,无头苍蝇般的乱找,几乎是没有任何希望的,只要自己走上几百米,他们绝没有寻到的可能。 等到李由一行匆匆赶到,见到的是被绑的斥候、一地的马匹,还有草草搭建的临时宿营地,他心里百般祈求:千万别与贵使有关! 未及询问,才苏醒的斥候便将他的希望彻底破灭:“那东婆罗国贼子跑了!” 待松绑的斥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禀告之后,李由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他怒声道:“张英听令,速遣人向统制禀告,其二,着人去刘家村,全村民众连夜发动,找寻贵使下落,旦有消息,即刻禀告本将,万万不可再怠慢了特使,带我话至刘士仁,“好个老匹夫,害我不浅”。其余人等,传令下去,沿山找寻特使,寻到者,本将亲赏纹银十两,鹿肉十斤!” 十两纹银说多不多,在那凌霄山上也无甚用处,但鹿肉十斤可不得了,省着点吃可将就大半个月,对于缺粮的宋军而言,可是实打实的好货。 随着一阵“得令”声,众人各司其事,迅速展开搜寻。其实,李由与那斥候起初都忽略了一件事情,现场少了一匹马,在这山中牵着马走,速度肯定快不起来。 “贵使大人,你在哪里?” “贵使大人,我们统制大人有请!” 在林中走了一刻钟后,李芗泉寻得一处树木略微稀少的地带,牵马便钻将进去,他丝毫没有停下脚步,持火把人的话顺风捎来,也能听个大概,但山凹里火光映射之下盔甲鲜明的大兵,他看得更清晰,如果真是来请自己的,用得着全副武装吗,用得着派盯哨跟踪吗?定是怕一人打不过我,等到大队人马到齐再下手。 要知,连一直以来他认为最为讲信用的蒙古人,在半月湖单挑时,也对自己耍了计,小命差点就丢给了与那领头的鞑子,古时的汉人历来点子多,这恐怕就是一个疑兵之计,先将自己诱出来,然后再一把擒住,到那时,就算是有千张嘴的秀夫也奈何不了兵,何况自己是秀才吗?不是,也是兵,准确的说,是只有一张嘴的兵! 如今见寻不到我,便使诈说什么“统制大人有请”,想骗我自投罗网,然后一把抓住,先上“拳脚相加”点心,然后再来顿“剥皮”大餐,那我岂不是小命休矣! 一定是这样,屁!想来蒙我,我李芗泉有那么傻吗?于是,他哪里敢有一丝犹豫,哪里敢停留半秒,哪里敢下山相见,只顾摸黑一路乱跑。 这个真实的宋元,已经完全颠覆了李芗泉原先的概念:别以为古人好欺负好愚弄,只要稍不留神,分分钟就被人当蚂蚁踩扁,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还是小心使得万年船,继续跑,越远越好! 宋兵在找寻大半个时辰时,李由才意外发现原地只有十匹马,比张英曾汇报的“分予婆罗国李特使十一匹马”少了一匹!!! “哎呀,大意了!”李由懊悔不已,如果开始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点,便可大大缩短搜索的范围,但如今,时间拖了这么长,意义已然不大。 。。。。。。 一夜,李由徒劳无功,刘家村亦无半点收获,李由等人只得怏怏返回凌霄城,却是少不得易统制一顿责备,那张英更被打了二十军棍。 宋军口中的“贵使大人”李芗泉在山中穿行了一夜又半个白天,这期间,他的脑海中反复出现昨日蒙古射手的箭术情形,如果再遇上这些鞑子,对上一两人还好,人数一多,自己非吃大亏不可。 鉴于复合弓的射程超过蒙古弓并不太多,他决定改装,再者手头没有配件与保养品,那弦虽号称可拉弓万次,也只是理论值,断弦只是时间问题,因此,李芗泉必须未雨绸缪。他想方设法将蒙古弓上的牛筋弦加入复合弓上,似乎可行,就是感觉拉力增大了几分,相信射程会有进一步的提升,只是林中无法测量当前的真实射程。 他只能用这支改装弓以缴获的羽箭练手,找新的感觉,同时也射点小兽作为食物的补充,倒有只豹子企图攻击这一人一马,被李芗泉射伤后逃之夭夭--嗯,改装后确实力道强劲,估计杀伤距离能再增加好几十米。 这一天多下来,身边的这匹蒙古马似乎也与李芗泉熟稔了不少,不再那么抗拒李芗泉的使唤,而李芗泉也转变了态度,不再对它恶声恶语的骂“畜生”,改口叫其为“矮脚怪”,名字当然还是不好听,但比起“畜生”二字却是上了一个台阶,他甚至还在心情好时会扯上一把青草喂上一会,或是在它喝水时亲切的梳理马鬃。 对食物基本无特殊需求的“矮脚怪”,呈青色,体格比不得高大壮实阿拉伯马,但在李芗泉的眼里,“矮脚怪”身躯粗壮,四肢坚实有力,体质粗糙皮实,头大额宽,胸廓深长,关节、肌腱发达,加上性格还算温驯,他是越来越满意了,甚至,李芗泉有点期待哪天能骑上去疾驰。 他的其余时间基本用来躲避周边的人与猛兽,每走一步,他的心情异常沉重,他倒不是担心这片森林,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逃离这片山林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他忧虑的,是这些日子非但没有交到一个能帮衬的朋友,还树了一堆的敌人,其中的宋、元、都掌蛮,个个强大到分分钟灭了自己。 迈着沉重的步子,越往前走他越是迷茫,遥望着这一片看不到人烟的群山,李芗泉心里一阵悲凉,他多么希望在这个世界里,能有一个地方,能有人认可他、接纳他。李芗泉没有太高的要求,只求能平平淡淡的过生活就可以了。 在这苦闷之中不知走上了多久,也许五里,也许更远。一夜未眠,加上先前的逃离时的精力过于集中,又是在林中穿梭,整个身体已颇为乏力,更主要的,是内心极是疲惫,于是他选了一个靠近溪流、可以观察来时路的隐蔽地段藏了起来,顺便把人、马身上不知在哪里吸上去的山蚂蟥之类拍掉--这类东西最是可恶,然后稍作歇息。 溪流两边树影婆娑,苍劲古朴的松柏树千姿百态,中间怪石嶙嶙,形态各异,有似老龟静伏不动的,有像白鹤翘首而立的,惟妙惟肖、情趣盎然,更加之流水淙淙,叮当作响。如果邀上驴友远足,这个地方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李芗泉的心情却很是恶劣。 “他x的,我招惹谁了,老天,你为什么要如此折腾人?”他一边咒骂着,一边拼命吞咽烙饼,觉得不解恨,又取出一支能量棒狠狠的吃将起来,哪怕这是最后一支。 当然,老天是不屑于回答他的问题的,耳边,只有不断刮过的山风,然后就是飞禽走兽嬉戏、追逐、猎杀的自然声,不对,似乎还有窸窸窣窣、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是宋兵的斥侯?好快的速度! 那帮人果真厉害,竟然无声无息的跟了我这么久。李芗泉警惕地摸出短刀与弯刀将其握在手里,这种密林中,长弓并不好用。 悄悄拨开面前的灌木枝,李芗泉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影影绰绰的身影逐渐出现在林中,一共四个。两个大人两个小孩,男人手里持着铁叉、背着短弓还有一个大包袱,带着些警惕的走在前面,中间是一个女人,背着个可能只有二、三岁的小女孩,最后却是个半大的男孩,十多岁的模样,手里拿着根木棍腰间左右各挂着小包袱,看样子是一家人。 与刘家村的寨民相比,这些人的打扮又有些不一样。 他们身着的并非常见的布衫或罗衫,像猎户的男人光着膀子,一件兽皮罩在上身斜背着一个包袱,下面穿着一条宽大的裤子,脚跟部位却是束紧了,脚上是一双草鞋,女人也没有着襦裙,跟猎户唯一的区别只是有一件上衣,小孩的装扮跟大人有些像,如果说他们的共同特点,那就是梳了发髻然后用布束紧,小女孩有左右两个发髻,身上都是一般的破破烂烂,再一个特征就是瘦。 第15章 猎户王散 四人似乎在赶路,猎户轻手轻脚的走在前面,他张望一下左右,然后目光落在前面的溪流上,脸上稍稍显出点喜色,只见他压低声音的讲了几句,后面的3人就快步上前,特别是半大男孩甚至一声欢呼,但被猎户当即斥责了一句,男孩便耷拉着脑袋。 隔得有些远,李芗泉听不清他们之间的谈话,似乎跟刘家村的人讲话差不了多少,都是语调很高。随着他们不断的行进,李芗泉的心也放下大半,他们不是跟踪自己而来的,李芗泉自嘲的笑了笑,自己有些像惊弓之鸟了。 4人奔到溪流边,女人与小孩不管三七二十一,用手捧着溪水就喝,猎户则是提着叉上下了望,3人喝饱之后,男孩接替的大人的“任务”,这时猎户才开始喝水。 分工还是很明确的嘛,李芗泉饶有兴趣的盯着这一家子。 猎户一直很警惕,有好几次,他的目光都在李芗泉所隐藏的灌木丛里停驻很久,这让李芗泉感觉到是不是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毕竟自己能做到无声无息,但身边这匹马却有些不安分。 下面的人歇了一会后,只见猎户小心翼翼的解下包袱,然后从中取出只有半个巴掌大的物什摆在包袱上。然后四人双掌合十,神情肃穆的朝这东西鞠躬,这有些奇怪。 忙完了那套仪式,猎户仔细的扳开包袱上那物什,这个时候,女人则捧着手在男人的手下面做接的姿势,两个小孩则是一脸的期盼,小女孩还不断舔着嘴唇。 是吃食,李芗泉猜测。 男人将物什分成了四小块,他递给每人一块,女人则仔细地将刚才接到的一些食物碎末聚拢,李芗泉以为她会将这些食物碎末吃掉,出乎他意料的是,女人往每个人的手心里放了一点,显然她将碎末也分给了自己的家人。 小女孩的速度最快,她一把就将食物塞进嘴里,囫囵几下就咽了下去,然后她望着父母,嘴里不停的嘀咕什么。猎户看了一眼女孩,似乎没有经过考虑,就将已送到自己嘴边的那点食物给了小女孩。 女人一看,将自己的吃食硬塞给猎户,但男人怎么也不要,而是走出几步,似乎在观察周围的动静。镜头之下,李芗泉注意到女人偷偷的抹了一下眼角,将食物又放回了包袱中。 半大男孩见状,他也将食物给了小女孩,自己则捧了几口溪水喝下,然后学着猎户的样子,握着木棍四下里了望。而那个小女孩,这一次却拒绝了哥哥的关怀,不停的扯着他的衣角,要将食物还给自己的哥哥。 李芗泉分明看到那个背对着其它人的男人流下了两行清泪。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是什么样的环境让这样的一个男子竟然淆然泪下却无可奈何?! 李芗泉感觉到心里很堵,各种克制不住的感情如水漫金山般齐齐奔来。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坚强的人,也不轻易被感动,但眼前的一幕,让他无法压制自己内心的感慨。 这是多么善良的一家子。 看着那瘦得不成人样的小女孩,还有那名露出倔强表情的男孩,李芗泉心里很酸,像这样的年龄,在自己原来的世界里,他们这个时候应该还在父母面前撒娇,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流落荒郊野外,连块没有巴掌大的干粮也要四个人分着吃。 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一个吃人的世道! 第一次,李芗泉的内心对元朝有了不满,宋代也许并不是最强的,但放眼中国古代的整个封建时代中,宋代的百姓是生活得最好的,只有那些鞑子,屠杀南人、奴役南人,把他们原本幸福的生活彻底打碎,还要狠狠的踩上去,一踩就是百年。 他的心底甚至涌现出一丝的愤怒,天底下只有百姓是最可怜的,其实也是最容易摆平的,但为什么,这所谓的大元就不能从手指缝里多漏一点其实是基本的生活保障给他们,统治者天天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只管自己家里酒肉臭,就不要管路边的冻死骨了吗? 所以,曾经强大到一塌糊涂的元朝,不足百年就被推翻,与其说是被朱元璋等人的功劳,还不如说朱元璋等人顺应了民众而起义。 但改朝换代这种事情,对眼下的李芗泉而言,是太过遥远的事,与他没有半毛钱关系。眼下,他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摸了摸背包里的干粮袋,吃的东西多的是,譬如昨天刘十二姐的三个烙饼基本还在。在要不要暴露自己与施以援手两种选择之间犹豫了一番,最后,他记起进入婆罗洲军队时的接受的第一个任务,也是终生的任务:保境安民为人民服务。 无论身在哪里,都应该执行下去,这是自己的责任。想明白之后,他径直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是的,自己不忍心看着这样两个小孩挨饿,不忍心看着两个大人为一点食物而落泪,就这么简单,再说这匹马似乎有些不安分,如果这家人还不马上走,迟早要暴露。 “你们好!”这一次,李芗泉学乖了,他用尽量使用缓慢的语气与动作、非常友善的表情向溪流边的一家人打着招呼。 尽管如此,在这样一个茂密的林中,平白无故的出现一个装束、语言都非常怪异的人,着实吓到了这一家子,小女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趔趔趄趄跑向母亲,猎户与男孩快速站在她们的前面进行遮挡,举着叉握着棍警惕的盯着上方的李芗泉- -这是他们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当李芗泉迈出脚步向他们靠近时,这一家人已经做出了逃的架势――女人将女孩背在背上,向溪流的下方开始挪动。看着这惊惶失措的一家子,李芗泉意识到自己有些心急,他想起古人见面时是要作揖的,也不管对眼前的人有没有用,他停下来,然后双手抱拳,向对方深深的鞠了一躬。 也许他的鞠躬真正起到了作用,对方见他态度诚恳,看面相也不像恶人,便止住了要跑的念头,但也仅仅如此,他们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戒备的神情。李芗泉总算是暗吁一口气,他缓慢的放下背包,从其中取出烙饼,然后抻手:“烙饼,可以吃的,我多的是,给你们,别饿着孩子!” 没有一个人动,这一切来得太不合常理。非亲非故,又是在这种深山老林之中,居然平白无故的蹦出一个人来,要说是打劫的,他们更愿意相信,问题是这人不但不收“买路财”,反而无缘无故的要给自己吃食,难道这世上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就不得不让人百般警惕。 “馅饼”主人李芗泉颇有耐心,他撕下一小块放入口中咀嚼,味道真香。然后他小心翼翼的将此烙饼放在离他们尚有4、5米处一块看起来干净的石头上,又重复道:“送给你们,希望合你们的胃口!” 依然没有人动,但李芗泉分明看到男孩的喉咙在动,估计是在吞唾液什么的。见对方还是紧盯着自己,李芗泉忙不迭的放下手中的武器,并退后几步说:“这位大哥,我没有恶意,只是看到你家的小孩饿了,恰好我身上还有些吃食,就分与一些给大家。” 对方还是没动,李芗泉还是做着工作:“我是从南方来的,是离这凌霄山很远的地方,我要去荆湖南路的潭州府,迷路。。。。。。迷路,你们知道吗?我真没有恶意,只想帮助你们,也希望。。。。。。你们能帮我走出这个林子,咱们,互相帮忙。就是,你们吃饼,吃饱后告诉我一个方向,咱们交个。。。。。。朋友!” 其实,要走出这片林子,李芗泉也是很有把握的,他只是想找个让有人家容易接受的借口。 见对方没有任何回复,他便试着用各种自己会的方言各说上一遍,普通话、长沙话、湘乡话、甚至会一点的粤语,对方都是一副疑惑的表情,就在李芗泉快要失去信心时,猎户似乎才有所反应,回头跟自己的女人商量了一下。 终于,猎户也对一直陪着笑脸的李芗泉抱了一拳,算是还礼。 “汝有何事?” 猎户终于正面向李芗泉回应了一句,总算有反应在了,而且他们的口音与刘家村人一般无二,是听得懂的,李芗泉脸露喜色,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只有对方有所回应,说明双方之间已经开始在建立信任,或者朝这个方向靠近了。 对于李芗泉提供的食物,对方没有去动。这时李芗泉才想起自己很突兀的提供食物给素不相识的人,实在唐突得过分了,换位思考一下,就是自己也不会接受的,谁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而且举动有点像施舍给叫花子。 就在双方都还在相互揣摩之间,男孩径直向前两步,不顾猎户的斥责,将烙饼取了,然后回头一跪,低头顺眉的呈给父母。 李芗泉诧异这男孩的举动,眼里却露出欣赏与赞叹的神情。于是,也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为了消除尴尬,他又拿了一块烙饼递给男孩,示意他拿着。男孩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父母,在得到默许之后,他接下来了。 李芗泉自己拿起剩下的最后一小块烙饼,自嘲的拍了拍肚子道了句“我也饿了”,寻了溪边的一个石头,坐在上面带头吃了起来,边吃边道:“你们也吃!” 猎户这时也不再坚持,他轻轻叹了口气,对其它人讲了一句什么,这一家子都朝李芗泉一鞠躬,毫无准备的李芗泉赶紧弹跳起来,也是一鞠,心里暗道:古人真是麻烦! 一轮朝阳普照大地,将冷气逼退,山中原先浓浓的雾霭已经散了大半,湿湿的空气也干燥了一些,真是一个好天气。 四人吃罢,猎户解开包袱,带着无限爱惜的神情从中取出一只翠绿的玉佩,恭恭敬敬的呈给李芗泉。李芗泉这时才看清楚这人的相貌,剑眉国字脸,下巴处有一颗痣。另外,对方身上还有一种汗与兽皮混合的气味,闻着有说不出来的感受。 他说什么也不收对方的玉佩,区区两个饼子,完全值不得人家如此的回报。李芗泉坚决不收,猎户见状,又打量了他的装份,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刃,这次,男人的双眼露出了极为爱惜的表情,显然这把刀是他很重要的东西,下一刻,他似拿定了主意,双手捧着短刃再次呈到李芗泉面前。 这把短刃装在用动物皮制成的鞘中,鞘有些陈旧,但给人结实的感觉,短刃的柄呈古铜色,打造工艺不是很好,给人以略为粗糙的感觉。 但李芗泉这隐约感觉到,这把短刃应是这名猎户极爱之物,不然不会贴身保存。想不到这时候的人,竟然会如此的回报。 猎户面色庄重的道:“多谢壮士!” 就这一句话,李芗泉已能感觉到对方的真诚。他本想再次拒绝,这次男子说什么也不肯收回,一定要送给他。在百般推辞之下,李芗泉无奈只得收下,但他多少明白事理,知道礼尚往来。李芗泉家乡的习惯是回赠礼物只是一个意思,不在乎价值高低,马上将缴获的一把蒙古大弓与一个箭囊也强塞给猎户。 猎户瞄了一眼大弓与箭囊,说什么也不要,但李芗泉执意让其收下,最后猎户只是勉强受了箭,弓与箭囊却是说什么也不要。而猎户的下一个动作却是下跪,这让李芗泉不由得苦笑,忙不迭的将他扶了起来,心里更是感叹不已:如此礼节,真让人受不了,古人这礼仪就是太多太复杂,不简化不行啊。 双方在这一赠一受的过程中,距离已然大大拉近。于是,接下来的沟通,在较为友好的情况之下开始了。 猎户的眼神在李芗泉相赠的大弓、羽箭及他放在身边的兵器上不时掠过,李芗泉察觉到这一点,他便大大方方的向他解释,连比带划讲述自己从婆罗国来到此地的经历,这些话他已经讲了几次,每次都比上一次说得顺溜,也不管猎户听得是否云里雾里还是根本不知所云,他反正要将这故事讲完。 待他一讲完,猎户忙招呼家人“都来参拜大人”,李芗泉已经无语之极了:别这么多礼好不,你们受得了我可受不了,早知道就不讲自己是特使了。 猎户指着自己道:“大人,我是王散,这是内人,刘十娘!这是犬子女,王进、王二姐,我等此次,是投刘家村去,这世道,实在没地方可去了。” 第16章 首批跟班 李芗泉听完后颇为诧异,他试探着问:“你们知道刘家村?” 王散奇了:“内人就是刘家村人,她还有一个妹妹在村里。。。。。。” “可是刘十二姐?” 王散张大嘴:“大人也知道刘家村?” 于是,李芗泉又将自己如何到刘家村的事讲述了遍,还有蒙古骑兵出现在刘家村附近的事也交待了一番,只是交战的过程都省略掉了,对方什么身份还不清楚,不该讲的不能讲。 王散喃喃地道:“原来大人去过刘家村,竟然还见过族长与妻妹,看来,我们也算是有缘。”他突然又有些颓唐,甚至带点恐惧:“刘家村如何会有鞑子出没?莫非他们追到了此地!如此,我等去不得刘家村了?” 听到此话,刘十姐也顾不得身份插了一句:“外子(丈夫的意思),这如何是好,有家回不了,十二姐那里也去不了,当初惹了这祸,如今。。。。。。” 两人完全就是自顾自在说话,竟把李芗泉晾在了一边,后者却是听出了些问题,他便不动声色的问:“难道王大哥与鞑子有些过节不行?” 王散叹了口气没有讲话。这是人家的家事,李芗泉也不追问,他于是指着赠送给王散的弓箭道:“这些其实是我杀了鞑子缴获的。” 王散听了此话,似乎没有多少反应,其实他早就看出来这些弓箭就是蒙古兵所有,他只是惊异的问:“大人,你杀了鞑子?” 于是,李芗泉便将昨日杀鞑子之事又跟他们挑细节讲述了一遍,王散听到这里,他双手一抱拳:“大人义盖云天,王散差得远了,既然大人如此信任在下,又于王散有恩,在下便不隐瞒。” 于是,王散将自己来凌霄山的缘由一一道来。他本是凌霄山侧南广水河畔人氏,前一阵子因千户府要抽调壮丁准备再次攻打凌霄城,这本是一年一度的事,但今年除了抽调壮丁之外,还要每家再出五斗米粮。 如果一年只出五斗米也就罢了,问题是,一年所要上缴的钱粮,加起来十个五斗米也不止。为了留出春播的种子,王散家里已经都快揭不开锅了,他们就是靠着四下里借点粗粮,自己加点糠凑合,有时则直接刮树皮或在河边寻点野菜煮烂填肚子,家里仅剩的几斗米可是今年的种粮,如何能交得?这不是要人家的命吗? 但是村社里的里正管不了这么多,他完不成上头的摊粮,也会吃不了兜着走。如果纵容此事,其它家户就会有样学样,于是里正向乡里的主首报告了此事,结果就是主首来了,直拉威胁不交粮食就押往武夷城关监牢,王散气得一箭将那主首射伤了。 这还了得?受伤主首立马知会当地驻军。 如果不是村里人提前报讯,他家四人如今不是当即人头落地就是真关了大牢,等候秋后问斩了。说到后面,王散一脸迷茫,连说了两句“刘家村也有鞑子,这又能去哪里”。 李芗泉唏嘘不己,能因五斗米而逼得人家造反,这样的朝廷,真个不是好东西,他正要安慰几句,这时,一直在山梁上留意动静的男孩突然大惊,他对着猎户急促地喊着:“鞑子,鞑子!” 这一家人立即露出惊恐的表情,不知何故的李芗泉警惕地盯着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见猎户一副仔细聆听的样子,也有样学样听着动静。 有流水声,风声,树叶摇曳时的沙沙声,不对,似乎还隐约听得到号角声,若有若无不甚清楚,极难捕捉。但男孩一脸的把握,这个李芗泉相信,小孩的听觉要高于成年人,说不定他真听得真切。 李芗泉与王散爬到山梁上王进的身边眺望,只见山外约两三公里之外的路上,一队鞑子骑兵正疾驰而过,向南面而去。 这一家子立即行动起来,收拾东西就要继续往前走,临走之时,猎户一抱拳对李芗泉道:“大人,就此别过!” 李芗泉一楞,难道他们还有地方去,不知能不能带上自己,离开这个鬼地方,便问:“王大哥,你们要去哪里,能否带上我?” 王散一听,就傻眼了,他泄气的挨着石头喃喃自语:“是啊,我们还能去得了甚么去处。料不到天下之地,竟然没有容身之地!” 一听这话,李芗泉也失望了,原来他们只是看到鞑子后的下意识的反应,其实这王散还能去哪里,古代的人,大都平生没有去过距家乡五十里的地方,出了这等事,除了投靠亲戚之外,他们还能去哪里,也许只有做土匪一条路了。 但是,他们能做土匪,我是不会干的,我要向东向南走,就算慢一点,也要熬到广州去。刚才听了王散的话,更坚定了他的信念,这样一个吃人的社会,不是人能待的地方,必须离开元朝统治者伸手可及的地方。 于是,李芗泉双手一抱拳:“王大哥,我要离开凌霄山,去完成国主交给我的任务,咱们就此别过,多多保重!” 说罢,李芗泉收拾起身边的物什,转身赶着马匹就走。哪知没走几步,刚才还在与内人嘀嘀咕咕的王散就跟了上来,李芗泉诧异的看着这位憨厚汉子,难道还要饼子?自己只有小半个了,这可是十二姐给我烙的,人家一片心思,我好歹也留半个。 这刘十姐其实心细得紧,她从李芗泉的举手投足之间,一眼就看出李芗泉不同凡响,对方介绍自己是婆罗国主的特使更印证了她的猜测,加上这人似乎心地善良,见面就送东西给自家,不问报酬转身便走,显然对自家没有企图。 如果能跟在这位大人身边做点事打打杂,她想当然的认为至少吃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因此,刘十姐怂恿自己的丈夫去跟这位大人说道说道,对方能答应收留是再好不过的,就算不答应,也不会身上少一块肉。 李芗泉显然把王散一家想得太简单了,只见后者的婆娘正在催促,王散红着脸低头走到李芗泉请求道:“大人。。。。。。在下与进儿有的是力气,能挑东西,贱内晓得些手艺活,缝补洗衣裳也还里手(内行),不知大人。。。。。。能否收留王散一家。。。。。。则个。” 竟是如此!完全不是一个烙饼就能解决得了问题的。 李芗泉苦笑一声,这古人也太让人不可思议了,这才认识多久,就要将全部身家性命交给我,这怎么可能,他们真的这么容易信任别人吗?再说,我自己都无家可归,身无分文,哪里有收留人家的权利与资本,他们别不是另有所图? 于是,李芗泉便有心拒绝,但瞧了眼对方渴求的眼神,尤其是看到刘十姐可怜的样子,他便想起了她那同样可怜的妹妹,真个硬不下心肠,加上自己要去广州,最好有个向导,于是敷衍道:“这个。。。。。。收留,还是不好。。。。。。嗯,实在不行,要不咱们就结个伴,也好有个照应。如果你们找到了好的去处,随时可以离开,这收留却是不敢的!” 王散听了此话,已经从中明白这位特使基本上是同意了,于是他拉着家人当头便拜,害得李芗泉又一顿忙活,结果,王散身是起了,却要李芗泉不再叫自己王大哥,直接叫王散,真是啰嗦。 虽然多出了四个人,负担重了些,但也有助益的地方,譬如可以轮流休息放哨了,且这王散箭术不赖,二人在捕猎野兽的时候,效率也成倍增加,下午时分,他们就接连猎杀三只野兔,这还是李芗泉反复交待不要杀那些鹿麝羚什么的结果--这些动物在后世可是受保护的,他一时半会还有些顾虑。 走到离黄昏还有个把钟头的时候,李芗泉对王散道:“我们得寻个安全的地方凑合一个晚上了,明天继续赶路。” 这时王散突然来了一句:“大人,我知道一处地方可以藏身!”” 说完,王散走在前面,将李芗泉带到一道断崖下,天色已近黄昏。一个半大不小的山洞半隐半露在旁边,高出地面一尺左右,走进去一看,两米多高、六米多长的洞里,还有一个拐弯,内里有一处大空间,洞顶却是塌了,露出天上的点点星辰。这等地方简直就是天赐的府邸,老天还算公平,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从手指缝中漏了点东西给自己。 李芗泉估算了一下,他走了一夜一天,这里至少离逃离地有10公里左右,在刘家村时,他便大概知道,凌霄城的控制区域不大,这里应该不属于易云霄的势力范围了,当然也远离了石头寨、刘家村。 “王散,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洞的?” “九年前,鞑子攻入南广水村,我当时在外,回村时结果房子已然没了,原先的内子。。。。。。该是受了鞑子的凌辱,投了井,这进儿跑到山中才躲过一劫。后面,我在河边见到了这十姐,当时她在河边呆了很久,不成想一头扎进河里,我把她捞了上来。。。。。。 四年前,我打猎到凌霄山边,碰巧遇到了刘家村人,从而知晓原来她也是刘家村人,因此,我曾带贱内去过一趟,却没有见着十二姐,说是搬去了凌霄城。两年前,我在河边箭杀了一个落单祸害乡里的鞑子,为了躲避追查,我谎称进山打猎,在这里躲了几天,却是晓得了这个洞。” 李芗泉一笑,这王散原来还有这般故事。 当晚,他们便在这洞里杀兔烤肉,有那拐角掩护,也不怕火光照到外面,至于烟嘛,晚上谁能看得到,王散倒是一顿好忙,又是准备干草又是替李芗泉照顾马匹。 清晨,林间的鸟儿枝头欢快地叫着,“叽叽喳喳、叽叽喳喳”,这清脆而美妙的旋律,像极了一首晨曲。 洞外,刮过一阵阵湿润的清风,接着,一缕缕轻盈的云雾带着雨,悄悄地来了。先是听见它的声音,从很远的山林里传来,从很高的山坡上传来,像一曲无字的歌谣,神奇地从四面八方飘然而起,逐渐清晰起来,响亮起来,由远而近,由远而近,下雨了。。。。。。 雨声里,山中的每一块岩石、每一片树叶、每一丛绿草,都变成了奇妙无比的琴键。飘飘洒洒的雨丝是无数轻捷的手指,弹奏出一首又一首优雅的小曲,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幻想的色彩。 王散一家相互偎依在烂被絮里,还在沉睡之中。李芗泉虽有早起的习惯,但这一次,他是被冻醒的,仲春的清晨,气温并不高。雨声一起,他便走过拐角来到洞口,打了一路拳热热身。 李芗泉的心情随着这雨变得有些愉快起来,双手捧着这山岩缝流下来的雨水洗了个脸,冰凉的水,无时无刻不在刺激李芗泉的大脑。他在思考,眼下要干什么,该如何干,是不是去对面的寨子里沟通一下,还是继续向北而行。 不知在什么时候,雨,悄悄的停了。风,也似乎屏住了呼吸,山中一下子变得非常幽静。远处,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开始啼啭起来,仿佛在倾吐着浴后的欢悦。更远的地方,是一缕一缕炊烟,这让李芗泉莫名的感觉到孤独,还有饥饿。 近处,凝聚在树叶上的雨珠还往下滴着,滴答在断崖边的小水洼中,发出的叮咚声异常清脆,仿佛是这场山雨的余韵。 断崖对面大概两公里之外,有一个寨子,寨的前面,纵横阡陌,好一处平整的田野。寨中的人不是身着奇装异服的山都掌人,而是身着与刘家村人一般的汉服,怕是汉人无异,一面被雨水淋湿的旗帜紧紧的挨着旗杆,插在城头,看不出图案。 那个寨子,比起石头寨来,却可以称得上是一座小城了,不仅围墙用石头、砖块垒得甚为工整,而且还城防设施完备,城头之上,还有甲兵巡逻,这一点,是石头寨完全不能相比的。 远方的寨子,开始热闹起来。 一名又一名的着盔甲戴头盔的军士出了寨门,分成三队,每队皆百人,全是步兵,一队刀盾兵在前,一队弓手在中,一式的弓弩,后面一队尤其引起李芗泉的注意,百人中两台硕大的弩,由八名军士抬着,远远见到此物,李芗泉竟有熟悉的感觉,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床子弩?! 第1章 居心叵测 其实更准确的说,这是三弓床弩,又称“八牛弩”,箭矢以坚硬的木头为箭杆,以铁片为翎,宋元之人也称“一枪三剑箭”,也可发射“踏橛箭”,发射的时候蔚为壮观,箭支有如标枪,近距离发射可以直接钉入到城墙里面,齐射的时候,成排成行的踏橛箭牢牢地钉入城墙,攻城兵士可以藉此攀缘而上,甚是厉害,当然操作的军士也多,需三十人齐齐发力绞动,带加上辅助与守卫,五十人都不算多。 “王散,你快来!” 被叫醒的王散有些睡眼蓬松,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对自己竟然起得比李芗泉还晚有些不安,连声道“罪过”,李芗泉不理他的道歉,带着他就来到洞口。 寨前的那些人,踏着稍显混乱的步伐,到寨前开始列阵。不一会,又有八名骑将不慌不忙的驰出寨门,也在阵前站定。 在骑将之后,却还有百十壮丁,他们个个壮实,只是似乎耷拉着头,此时正与自己的亲人交谈,年迈的老人一个个无可奈何,妇女们则是个个暗自落泪,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几个黄毛小孩不懂忧愁,还在周围叫喊打闹。 不多时,山左传来一阵悠长的号角声,李芗泉王散皆惊讶的侧过脸。足有4里开外的一个山坡上,霍地冒出数名骑兵,其中二人擎着大旗站在坡上,注视着山寨方向。 下一刻,正如之前在石头寨曾经看到的一般无二。一支数十人的骑兵从那旗手的身后冒出来,其中少数人还带着小几号的三角旗,有各种颜色的镶边,可谓旌旗飘飘。这些骑兵成楔形向山下奔来,大约一刻钟后,一名名的步兵也出现了,略略一数,已经一百出头,后面似乎还在源源不断开来,跟他在半月湖见过的石头寨寸白军一般的模样,应是都掌人无疑。 这时,打前的骑兵,已经到了寨子之外,领头之人向列阵的队伍一声招呼,看架势似乎是一个传令兵。 左边远处山坡上又出现了几名骑士,其中一人手里拿鞭,对着山寨方向东指西指,其余骑士或是点头或是一副沉思状,该人应是主将了。未待李芗泉多想,他们一道奔向寨子,前面的步兵赶紧让出一条道路。 那两名旗手也跟在后面,纵马而来。两面旗帜一转,其中一面赫然显露大大的“元”字,强烈的刺痛着李芗泉的双眼,另一面则是蝌蚪文,看不明白。 阳光出来了,照在那主将的身上,鲜亮的锁子铠甲夺人眼球,相比其它的骑手都是骑乘瘦小的蒙古马,这主将的坐骑则是一匹高头大马,盔甲护住了马匹的前胸、后臀、两侧及额头。其余的大部骑兵盔甲还是以皮革为主,似乎中间兼用铁片和铁条,也磨制得很光滑,而马却是没有甲的。 骑兵动作麻利而有序,作为军官的李芗泉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些人训练有素,尤其其中的部分人,脸色沉稳坚毅,还带着一种骄傲不羁的表情,比起他前日在半月湖见到的鞑子兵,又要胜出几分,应该是骑兵中的精锐,是这支部队的中坚与骨干。 落在后面寸白军步兵也在接近当中,人数也有约摸三百,后面还有一些人推着独轮车之类的车子,上面载着鼓鼓的麻袋或是大口的箱子。 骑兵们都下了马,要么整理物口,要么检查弓箭马刀、长枪什么的,但没有一个人闲着。 不一会,所有人马在寨前聚拢,略略一数,其中有骑兵近百的样子,两部步兵六百余,再加上杂役、伙夫什么的,汇合寨里的青壮之后,人马总数达到了八九百不止,堪堪超过两个营的架势。 看那旌旗招展的骑步大军,惊得李芗泉嘴巴都无法合拢,这是要行军打仗吗?他们的对手是谁,凌霄城?多半是!他忙回到洞中,喊醒王散一家:“你们快来看,鞑子大军!” 这次李芗泉却是猜错了,或者说大部分是错的,这还得从石头寨说起。 前日石头寨寸白军在半月湖畔的退兵途中,随行的王三刀越想心越乱,虽然阿兰酋长当时没有顺手砍了自己,但其杀伐果断的印象却烙在了脑中。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亲眼看到他杀鞑子的场面,只怕酋长想起此事夜长梦多,会找借口将自己这个外人宰了。与其在他身边提心吊胆过日子,还不如找机会溜走。 而且宜早不宜迟,于是在下山的过程当中,王三刀瞅见酋长还在后面掩护,众山都掌人只顾快速奔跑,他就借内急的机会溜进林中,然后逃之夭夭。 当回到石头寨后,阿兰酋长果然想起在半月湖的那档事,他对自己的族人是绝对信任,但对王三刀这个新投石头寨的原刘家村人却放心不得,当初收留无非就看在他有一身武艺的份上,现在相比而言,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的前途与命运。于是,阿兰便起了杀意,要寻这厮灭口时,找了半旬,却整个寨子里都不见其踪影。 “哎啊!大意失荆州!”阿兰酋长当即汗毛直竖、懊悔不已,这厮定然不会再回刘家村,如果其改投凌霄城倒也不惧,怕就怕他向鞑子告密,那岂不是给石头寨带来横祸,想不到自己那一刻的心慈手软,竟然铸成如此大错。 但阿兰好歹经历过大小场面,马上镇定下来,并思索出对策,当即派人手兵分两路。一路携宝玉快马加鞭绕过由鞑子新附军驻守的梅洞寨前往武宁砦,拜见同是山都掌人的砦主都昆,此人极是爱玉,与自己是八拜之交的血盟,那是喝过鸡血发过毒誓的。 这都昆手下寨兵二百有余,一向尊自己为大哥,而他还有一个妹夫雄猛,却是另一砦堡--怀远寨的二头领,这怀远寨实力最强,有寨兵四百,但寨主阿豆却是无能儒弱,需要下点功夫,三家结成盟军是很有可能的,那么抗衡驻在双河镇的鞑子千户府,就不是大问题了。而大坝军民府所在地武夷城远在百里之外的地方,等到那边反应过来,长宁这边已经糜烂了。 接着,阿兰又修书一封,派出精干人等,挑着白米十担、肥猪两条上凌霄城,一是结好凌霄城易统制,并确认王三刀是否在此处,他倒不怕凌霄城找借口不见自己的使者。 在半月湖杀鞑子时,那些宋兵斥候肯定是知道的,自己已经展示了善意。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现在凌霄城是何局面,他们没有理由拒绝自己的好意。 其二呢,如果确定王三刀不在,说明其多半投了鞑子,那当下形势就相当险恶了,必须马上与凌霄城联手,共拒即将讨伐的鞑子于石头寨下,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易统制不会不懂。 当然,阿兰还有更长远的打算,这些却只能埋在自己的内心里,不能与任何人讲起。与凌霄城联手成功,这只是第一步,然后,还有必要联络这大坝军民府内的其它族人,一并反元,在与将来的鞑子对阵之中,让那些鞑子吃些苦头,此为第二步。 第三步嘛,等鞑子调集重兵之后,石头寨应该在附近的族人部落中,建立了一定的威信,因此,利用与凌霄城还是盟军的机会,出其不意的率领山都掌人攻下凌霄城,将其献于鞑子,毕竟蒙元一统天下乃大势所趋,这小小的凌霄城还能蚍蜉撼树不成? 凌霄城与蒙元相互攻伐近十载,鞑子兵、新附军、寸白军折损无数仍无法攻破,皆山深林密城坚兵勇所致,大坝军民府每年调集兵力攻打凌霄山,去岁更号称十万,仍是徒费粮草兵丁。 凌霄城已成四川大坝军民府的心头之患,如果自己能将此城攻破,至此,我定要负荆请罪,那么之前的误会也好,矛盾也罢,都可以一笔勾销。 如此,第四步亦可水到渠成,我必一心辅助大元,届时,被大坝军民府立为长宁一带都掌人大酋长的日子也不远矣。 最不济,如果实在拿不下凌霄城,那么自己就“窝里反”,找机会斩了都昆与阿豆,然后再说是被协迫,对大坝军民府立下一功,如果能借机吞了武宁砦与怀远寨,怎么都不吃亏。。。。。。 “哈哈哈!”将一切玩于股掌之中的感觉真好,阿兰酋长不由得放声大笑,这个时候,他倒是期待王三刀快去通知鞑子。 山都掌人阿兰酋长自小学习汉人的文化,其中的精髓没有捡到多少,但投机刁钻、见利忘义的糟粕却是青出于蓝,这一点,与其打过多年交道的长宁军统制易云霄再是明白不过。 但不得不说,丁亥年三月(1287年),当石头寨寨主派出一帮抬着肥猪挑着白米的人到达凌霄城后,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些年来,只有三类人来凌霄城,其一便是心向大宋不肯委屈鞑子的汉人百姓来投,近三年也几近绝迹,倒是有少数熬不过的汉民逃离了此地。 其二,便是鞑子的劝降使求见,但未入城就皆被易云霄派出的卫队斩了--他就是要绝了凌霄城军民的幻想。 第三类人是鞑子的攻城士卒。 至于山都掌人,双方虽然心有默契的尽量避免冲突,但说到大张旗鼓的犒军,却是从未曾有过的事。 于是,易云霄在议事堂见到通过一路关卡的寨主使者,也还算客气的接待了,山都掌人占了凌霄城的石头寨不假,投了鞑子也是事实,但那主要是宋军式微,兵力收缩的缘故,宋军与寸白军并无血海深仇,何况几年前山都掌人还扯起过大旗反元。 统制向胞弟再三确认后回复使者:“王三刀?凌霄城未曾有此人来过!” 这使者也是反应快速,立即再次下跪:“统制大人,石头寨危矣,请派大兵救吾寨主、救吾山都掌寨民!” 这话来得有些云里雾里,易云霄当即一愣:“此话怎讲?” 言罢,使者将期间之事一一禀来,当然,对于半月湖畔阿兰寨主刀劈鞑子的事,使者口若悬河、重点强调这是石头寨实在不堪忍受蒙元的欺凌,又不愿助纣为虐,所以在酋长的当机立断、英明正义的率领下,痛起反击云云,不一而足,将此事升华到了民族大义的高度,而寨主,俨然就是拯救山都掌人的英雄,也是宋军的有力臂膀。 易云霄面带微笑的听完使者唾沫横飞的一番演说,心里不由得感叹:这都掌蛮使者不仅能讲汉言,已是不易,还能随机应变、出口成章,在那些夷民中,这个使者也算是出类拔萃了。 但易云霄何许人也,整个大宋灭亡数年,故宋的神州大地上,虽时有义民反元,却只有长宁军,乃大宋禁军唯一正宗,此地依旧飘扬热血的“宋”字大旗,成为浓浓黑夜里的一盏明灯。这一切,皆是易云霄力挽狂澜所致,这样的人物,岂会偏信他人的独白,因此他未做任何表示,而是闭目思考。 如果石头寨是真心诚意的与凌霄城结好,这当然最好不过,两三年前得兰纽起兵反元,长宁军坐视不理,未与之进行联盟,结果山都掌人起义失败,凌霄城的形势也急转直下,如今,也许是同样的机会,如果再失去,也许匡复大宋只能成为自欺欺人的借口了。 然而,如若这是山都掌人勾结鞑子展开的诡计呢,鞑子年年攻城,年年未达目的,历年的厮杀,宋元双方早就有着化不开解不了的血海深仇,既然强攻不行,不排除他们使诈耍阴谋。 “如若本统制不愿与贵寨酋长会盟呢?” “统制大人,长宁军如若不肯伸以援手,我石头寨一千族众,亦将与鞑子拚杀到底。鞑子攻凌霄山近十载,我寨虽参与其中,念着左右是近邻,无非摇旗呐喊罢了,并未曾真正对阵,正所谓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如今我寨有难,意欲与贵军会盟南广水,助长宁军夺了。。。。。。哦,收复梅洞寨,不知统制大人是否有意?” 第2章 石头寨之战(1) 易云霄眼前一亮,梅洞寨?那可是长宁军曾经的五大寨之一!八年前,长宁军放弃此寨,从此便落入鞑子之手,由富顺监附元的宋兵也就是现在鞑子的新附军长期驻守,作为凌霄城北面也是离凌霄城最近的一个鞑子驻点,监管长宁军的动向。 此寨时常有鞑子的赤马探军出入,多则驻留一旬,少则三、五天,实在是凌霄城左近的一根毒刺,当然长宁军草率的放弃此寨,亦可算得上走了步昏棋。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听到这里,易云霄已经有了主意,他先请石头寨使者回避,然后他朗声道:“易正将、韩副将听令!” 两人出列齐声道:“末将在!” “易正将,着你差人召集屯驻大兵一百,垦兵二百,准备粮草,明日卯时出发。韩副将,着你领兵两什,先行出发,替本统制赴那石头寨与酋长一晤,详谈会盟之事,事不宜迟。切记,汝须与那使者一道,今日申时前需赶至石头寨。记住带上镝矢(响箭),旦遇凶险,鸣镝示警,斥候儿郎们自会知晓。” “末将遵命!”说完,易云凌与韩亮手按刀柄转身大步走出议事堂。 易云霄却又把韩副将叫了回来,韩亮正要回身作辑,却被易云霄托住,这位统制已然换上了另一副神情,抚着他的后背道:“文正贤弟(文正乃韩亮表字),此去石头寨吉凶难测,长宁军中,唯你既有武勇又能随机应变,其它人办不了此事。眼下石头寨有此变故,实是长宁军千载难逢的机会,本统制亦是迫于无奈,此事,需你百般维持。” 说完,易云霄拱手就要作大礼,慌得韩亮一托又单膝跪拜:“统制大人使不得啊!大人如此信任,末将铭感五内,此去必不负大人使命!” 易云霄握着他的双手正色道:“好!我信你!韩亮听命,若拿下梅洞寨,即升汝为长宁军正将,可领军一部驻守此寨,我在这里,恭祝贤弟马到成功,为长宁军带来佳音。” 韩亮几乎热泪盈眶:“从今往后、今生在世,韩亮唯大人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夜无事。 。。。。。。 在陕西之北,一名云游道长带着四名弟子,正一步一移,前往川地,其中一名弟子道:“天下归元,时日已久,一路行来,百姓困顿,苦不堪言,何以解脱,弟子愚钝,请师父教诲。” 道长瞄了一眼这名骨骼奇特的弟子道:“良臣,你这副身板,倒有几分似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惜慧根浅簿,难成正果,也罢,就随为师去该去的地方罢。” 这名叫秦良臣的弟子不明白师父的意思,正要再问,道长却再不言语。 当韩亮一干人等先行到达石头寨,阿兰寨主给予了其极高的接待规格,同时向韩亮大倒被鞑子统治以来的苦水,再次诚心诚意的表达了石头寨愿与凌霄城结盟的想法。于是,韩亮连夜派出亲卫回城向易云霄呈明此事。 第二日,长宁军统制之弟易云凌正将就率了屯驻大兵一百于天色大亮前赶到了石头寨,二百垦兵则在寨外林中潜伏,以防不测。他带来了易云霄的口信:长宁军愿与石头寨会盟,共御强敌于凌霄山下! 寨主当即笑了:“在下久仰易统制豪气干云,心中仰慕之极,今日能与长宁军会盟,实乃石头寨一千寨民之幸。我提议,双方歃血为盟,石头寨从今日起,就以凌霄城为尊!” 易云凌也心中大定,长宁军四面是敌,今日却能打破鞑子的封锁,这实在是凌霄城的佳音,于是满怀喜悦激荡之情的回复:“当今鞑子势大,寨主却在这危难之中举起反元义旗,我长宁军上下无不钦佩。好,就与酋长歃血为盟!” 说完,有老者看了时辰,对了方位,又有人摆上香案,寨丁取来雄鸡,双方饮了血酒,就此宣誓缔约。接下来,寨主阿兰亲自温酒,为易统制的胞弟接风,他又下令全寨大宴三日,犒请长宁驻寨兵马。 当日,易云凌带亲卫返凌霄城向统制复命,进寨屯驻大兵由韩亮亲领,另二百垦兵则交李由正将指挥,驻寨内大兵与驻寨外垦兵皆交李由节制不提。 话说李芗泉看到那支混合部队,正是驻双河镇的千户、正四品将军乌日吉呼统领的大军,如今,他是大坝军民府代都总管张孝忠的代理人(张孝忠非汉人)。 这个大坝军民府,实际上是一个下万户府的级别(三千户),现今的都总管张孝忠及达鲁花赤现在已身在云南,加入到对蒲甘王朝(如今缅甸)作战的大军当中,这军民府内,上都朝廷及四川行中书省已派了一名地方、军队和官衙的最大监治长官、下万户级的达鲁花赤,唤作莫刺儿来督察、料理军政事务,不过刚到任上没几日。 军民府内,有三个千户,一个是阿日斯兰,他是张孝忠亲信,随都总管去了云南。另一个便是驻双河镇的乌日吉呼,第三个是驻梅洞寨的苏合,当前实际由千户乌日吉呼代理了都总管的职务,苏合也受其节制。 至于双河镇千户府中硬塞进来的另一个千户级的副达鲁花赤阿古达木,不过只是四川行省打发此人罢了。 话说那日,王三刀叛逃石头寨后,其一路奔跑,当日午后便抵达了梅洞寨,辗转之后,竟然被寨内的新附军神臂弓百户刘整得到了消息,他立即向这里副千户苏合及乌日吉呼派遣的督军--百户达日阿赤就半月湖一战之事进行了禀告,苏合与达日阿赤听到一个牌子十人无一逃脱,当即就傻眼,达日阿赤更是懊恼不己,虽然刘家村在长宁军势力边缘,但也不应该掉以轻心,草率的派那点人手去捉拿那外乡人。 也让他们更为惊讶的是,石头寨竟然敢击杀自己的手下,这阿兰是不是活腻了?不管是真是假,此事他们皆得慎重,如此,苏合与达日阿赤合议,立即派新附军十人去石头寨试探,结果进入寨内的五人便再没有出来,而寨门却是紧闭不开。 至此,二人已经确定石头寨有异了。他们不敢怠慢,带上王三刀快马加鞭去了双河镇,向千户乌日吉呼通报的通报、请罪的请罪。 千户府内,千户乌日吉呼正捧着本《孙子兵法》仔细的看着,旁边立着个级别高一点的汉人家奴,千户虽略懂汉文,但终究难以看懂这于他而言很是深奥的书籍,因此这家奴时不时解释几句。 也是在这个时候,苏合与达日阿赤带了王三刀前来,乌日吉呼一向瞧不起第四等的南人,但现在达日阿赤苏合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 “启禀千户大人,此人乃凌霄城刘家村村民,前些日子投了石头寨,无意中却替大元探得意外消息,此事非比寻常,特来府里向您禀告。” “你说的是蛮人?” 这里所谓的蛮人,其实是元朝时的蒙古统治者,在云南及川西等地征集当地的爨、僰等少数民族组成的爨僰军(又称寸白军),用来弥补蒙古、色目兵力的不足,以维持对边远地区的统治所建立的乡土部队。 凌霄山区域的爨僰军建立并不久,甚至元朝军队还没有进行直接的管理,就像石头寨的僰人(古僚人的一支),还基本属于自治的阶段,只在征兵缴粮时,大坝军民府才会想起这些蛮人。 乌日吉呼双目一闪,立即精光四射,盯着瞥了一眼站在达日阿赤后面的王三刀,达日阿赤低声一叱,王三刀在一名从九品下的译官导引下,低眉顺眼的来到乌日吉呼的案前跪倒。 乌日吉呼傲然地昂着头,在他眼里,南人都是卑贱的,他甚至懒得说话,副千户苏合察言观色,一脚踢在王三刀背上,吆喝道:“你这厮,还不把你所知道一一道来。” 王三刀平日在刘家村人模狗样,但现在借他百个胆,也不敢抬起头看一眼上面的千户。 这可是千户,堂堂四品官衔,正宗蒙古高官,王三刀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能见到这么大的官,这是他的人生第一回,也不免紧张,衣衫的领口处已经可见明显的汗迹,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不流利了。 在连擦了几把汗后,王三刀才勉强稳住了跪倒的躯体,他几乎是在趴在地上道:“在下。。。。。。贱民王三刀,特向。。。。。。将军禀告。。。。。。” 王三刀絮絮叨叨,说得有些语无伦次,有些地方经过译官反复确认与询问才知道事情的大概,然后译官才转向乌日吉呼,向其一一禀告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完了整个过程,乌日吉呼看向苏合与达日阿赤,后者二人点了点头。乌日吉呼已经有些坐不住了,这是何等的大事,其一,估摸长宁军请来了援军,其二,石头寨反元,两件事其实皆因一事而起,皆由这东婆罗国派遣的援军抵达凌霄城所致。 这鸟东婆罗国是何地方,乌日吉呼与苏合压根就没有听说过,那家奴与译官也是不明所以,看来极可能是西南的某个小国,跟乌蒙之类山蛮有些相像。 乌日吉呼紧锁眉毛,这个消息过于骇人听闻,一个牌子竟在顷刻之间就被对方杀光、石头寨敢明目张胆的反叛朝廷,跟那东婆罗国肯定有莫大干系,使者“李芗泉”的名字更被他反复念唠了无数遍。 “你说他讲的是汉言?” “听起来不像长宁军话,但能听出来是汉话无疑。” 。。。。。。 这就怪了,山蛮少有懂汉言的,他又是如何通过各府各军各县各寨各关隘到的这凌霄山,难道那些地带的驻军皆未察觉?这要么不合常理,要么就是这婆罗国人太过厉害! 乌日吉呼仔细听着译官所讲述的每一句话,又在对其中的一些细节再次确认,然后才挥挥手:“赏他一贯钱。” 当沉甸甸的串钱丢到王三刀的跟前时,他对这种无礼的举动虽内心感到不满,但脸上却是欢喜无比,至少自己的禀告得到了这位将军的认可,他心里激荡不己,又道:“小人习得些武艺,乞求将军给予小人报效朝廷的机会。” 乌日吉呼理都懒得理王三刀这厮,只道了一声达日阿赤“便宜处置”就了事。 千户大人陷入沉思之中,如果真如这苏合、达日阿赤、王三刀所言,那岂不是眼看就没几天好日子过的亡宋余孽,因有了强援,又有了翻身的机会?难怪这石头寨也反了大元,这事非同小可,如今正是军民府调集大军围剿凌霄城的最后关头,断不可出任何差池,须快马加鞭将这个消息报予军民府知晓。 大坝军民府,曾经亦称大坝都掌蛮安抚司,三年前被杀的得兰纽曾是大坝都总管,如今,军民府权都总管是张孝忠,实际上就是代理的万户了。 这张孝忠曾是元将张万家奴之子,但其骁勇善战,在征讨大坝都掌蛮、凌霄城长宁军的历次作战中,屡立功勋,可以说,他的官位是依靠南人(山都掌人、南方汉人)的鲜血不断晋升的,前年就加了武散官职正四品的明威将军,眼看就要积功至从三品万户,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什么差池。 前几年得兰纽的起兵反元,开始杀得元军鬼哭狼嚎、狼狈而逃,连大都都震动了,如果不是行枢密院事也速答儿主理,又有乐剌罕、塔海帖木儿,答答里带人、石抹狗狗、张孝忠等几员悍将竭力镇压、拚杀,这场兵事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结束的。 但这位权都总管目前被调往西南镇压做乱的蒲甘王朝去了,一干精锐同样被抽调一空。军民府当下只有新来的达鲁花赤莫刺儿主持,这莫刺儿与幕僚商议一番,均觉得此事不可小觑,须快刀斩乱麻,迅速剿灭这股都掌蛮叛军,以免时间拖长了坐大,否则引发整个军民府、乃至四川与云南等其它都掌蛮、亦奚不薛闹事,就麻烦大了。于是,军民府立即下令,围剿长宁军之事可暂缓一二旬,但弹压石头寨却事不宜迟,着乌日吉呼速速扑杀叛逆。 这出现在李芗泉眼里的大军,也就是乌日吉呼的“讨伐军”。 第2章 石头寨攻防战(2) 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锁子铠甲的千户大人乌日吉呼,神情郑重的看着面前的大军,散布在大军外侧的,是探子骑,他们本应距大军的前后至少要有五里,只是苦于四川的地形,要么因树林茂密施展不开,要么因山路崎岖难以来回奔波,才不得以压缩至二三里内。这些兢兢业业的斥候们,不时回传探得的消息,供百户、达鲁花赤、千户作为参考。 大军的前面是手臂或手背上刺字、也被称为“手号军”或“手记军”的新附军,这支部队,现在已经基本能做到号令如一了,这可是费了他好一番工夫。 亡宋对军队采用的是募兵制,而蒙元则是军户制,当蒙元骑兵南下,大量的宋国兵将投降之后,一个问题来了:如何让这些亡宋军兵不作乱。 元朝虽在北方推行军户体制,由一户养活一兵,朝廷只需要给北方军户每月五斗米一斤盐,另每年支给冬夏衣装。而对于数量庞大的亡宋旧军--新附军,朝廷必须加以控制,不能放入民间,否则会引起动荡,危及社稷。正是这种出入稳定的考虑,让朝廷不采取重新普遍计户签军的北方征兵方式,以免大幅变动复杂的亡宋募兵体制而引发新附军的兵变。 因此,元朝支给新附军人每月“正身六斗米一斤盐,家口四斗米”,还有一定的菲菜钱,也不像北方军户需要自备器具,新附军的鞍马器杖等出征军需、军装基本由朝廷供给,不过,也取消了蒙古、汉军户才有的减免差发赋税的特权,更没有赡军地(可免赋税的田地)。 因此,新附军并入蒙古军队体系后,因新朝廷已基本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所以这些军队或是打散编入蒙古、色目、汉军,或是单独在军,总体上都没有发生大的异动。从这一点来说,大都的皇帝是花了心思的,从新附军基本稳定这实际情形来看,也确实有效果。 前进的队伍中,中军是乌日吉呼的看家部队--也就是探马赤军,他的千户府内有一个探马赤军百户,百户长就是亲信达日阿赤,但实则只有六十多骑兵,就是这点骑兵,却敢冲阵原来富顺盐监的两千宋国步兵,直接杀得那帮盐军土崩瓦解、抱头鼠窜,结果富顺监不出半个时辰就降了。 队伍的后面是由都掌蛮组成的寸白军(爨僰军),这些蛮子兵骁勇善战,以枢密院事的话说,“其俗惟善挟枪掷人,而以过颡厚握松板为盾自蔽”。也就是人人擅长投掷标枪,稳准夺命,又身手敏捷攀岩附木如履平地,这些背上背一块松毛盾牌的蛮子,经常出其不意这里那里出没,在山野中作战是他们的长处。 但是,他们如蜀国的魏延天生反骨--恰好这里也是蜀地,不能不用,也不能大用。原本他们是排在最前的,但今日是要去弹压石头寨,被讨伐的对象与寸白军是同族,放在阵前如果来个反戈一击,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乌日吉呼不是那种不学无识的白丁,也不是目中无人的莽汉,他能在当初攻入长宁军北面的富顺监时的一个探马赤军牌子头,升到今日的千户,不光靠的是作战勇猛,更靠的是幕僚。今日出战,他的幕僚们已经定下了文武双管齐下的招数,亦即招降与大兵弹压的计策。 当然,招降是针对石头寨而言的,不包括那酋长阿兰,只要掌控了该寨,这个反复作乱的酋长(之前曾随得兰纽反元),在必要的时候,要拿来杀鸡儆猴。 这时的石头寨,寨主与长宁军的韩正将正把酒言欢。吃到巳时,晨雨久歇,阳光普照,突有快马来报:“报寨主,鞑子乌日吉呼部已过梅洞寨,朝吾寨开来,约摸一个时辰即到,他们派出了一名使者前来!” 阿兰与韩亮几乎同时站起,皆不约而同的道:“如此之快?!” 前日王三刀潜逃,石头寨与长宁军皆认为鞑子至少要五日才能做出应对,先派使者进行试探,然后再调集大兵压境,想不到仅仅过去了两日,就兵临凌霄山下,他们如此果断决伐,也让人不得不佩服。 这时,阿兰寨主的神情之中一抹犹豫一闪而过,如果大元能原谅石头寨的过错,是不是此事就可以偃旗息鼓,不过,既然盟友在场,他还是想听听人家的意见:“韩将军,这使者见还是不见?” 韩亮是一心主战的,他听到这寨主这般问,便知他的意志还不坚定,于是,他对阿兰道:“酋长,鞑子既然要派使者,又何必出动大军呢,岂不是欲盖弥彰。我等,切不可与虎谋皮,否则,人寨皆失就悔之晚矣,如今我大宋长宁军近千精锐皆在寨内寨外,怕他个甚!” 其实韩亮所谓的近千精锐有些夸张了,充其量不过正兵一百,垦兵二百罢了,只是石头寨并不知情到底凌霄城派了多少人马埋伏寨外。 阿兰一听,似乎有些道理,马上正色道:“谢韩将军提醒!来人,斩了来使祭旗,割了那随使(副使)鞑子的耳朵,乱棍打将出去,以免乱我军心!” 巳时末,乌日吉呼见到了那被割了双耳,满脸鲜血的使者随从。 千户面色阴沉,他厉声道:“传令三军,待会攻破石头寨,尔等可便宜行事,我只要鸣金收兵之时,石头寨鸡犬不留即可。谁敢驻步不前,阵前问斩!” 便宜行事的意思就是可随意烧杀、抢掠、奸淫,一时之间,军中士气大振,步伐也明显快了许多,仿佛石头寨的肥猪粮米、金银珠宝、大妇小娘已在前方招手,就等纳入囊中或是恣意蹂躏。 午时正,近九百人马已抵达石头寨下,乌日吉呼看着石头寨后面的连绵山脉,特别远方那座如巨树被拦腰砍断的凌霄山,山顶有城即是凌霄城,这座山城,如一颗坚硬的石头,耸立在这里已有32年。当年围攻过这座山城的前辈们,不是死了,就是已经白发苍苍。 乌日吉呼骑着这匹来自西域的高头大马,缓缓而行,显得从容不迫,他一脸肃容地盯着飘浮在雾蔼里的凌霄城,又眉头紧锁起来,唉,参与攻城的人数是一年多过一年,规模一年比一年大,但努力了这么多年,却还没有攻下来。 当然,效果还是有的,特别是在宋亡之后,随着钓鱼城也举城投降,四川一地原先反元的抵抗势力也随之瓦解,凌霄城缺乏外来支援之后,他们的防线一再收缩。 曾经号称拥有精兵近万、辖百姓过二十万、占据凌霄山左近区域所有险要地势的长宁军,形势每况愈下,元军每年的一次进攻,不仅消耗了长宁军大量的兵力与百姓,也压缩了他们的生存范围。 到今年,凌霄城的势力范围仅剩下山城及周围的地盘,据当地土人猎户都掌蛮提供的线索,凌霄城顶多有兵力百,百姓不过区区千人之众,已经熬不了几年了。 乌日吉呼对这些情报不置可否,没有人清楚到底凌霄城的具体兵力如何,但他通过这几年的战斗,已经推测出来,凌霄城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凌霄城了,他们只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自己从一名牌子头能积功晋升至千户,也是拜攻城所赐,希望在攻破凌霄城后,能得到大坝军民府、四川行中书省甚至大都朝廷的赏识,若能受封万户实掌大坝军民府,就再满意不过了。 当然,他也希望己方的伤亡能控制在可以接受的程度,想到这里,乌日吉呼不得不佩服这些宋人。 宋朝是蒙古铁骑四处征战以来,遇到的最顽强的敌人,双方足足打了超过50年,他有时也在想,这些南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尤其是像凌霄城为代表的宋人,在明知宋朝廷都已经灭亡之后,仍断然拒绝大元朝廷的纳降,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可理喻的英雄!”乌日吉呼钦佩的由衷感叹道。 他又将视线移下来,表情复杂的望了望此次的目的地,夹在两座石山中间的寨子--石头寨,心里感叹当年长宁军修筑这个军寨,可是选的好地方,易守难攻,往日攻凌霄山时,因石头寨是己方势力,他以往倒没有多加留意。 石头寨的名字由来,原本是因寨墙皆用巨石垒成,但如今的墙体,却没有石头了。那是当年的领军大将也速答儿在斩杀得兰纽后,下令拆毁所有山都掌人寨子的城砖石块,改用木栅栏,不然,今日攻寨只怕要付出些代价。 寨门之外,倒是胡乱的摆放着一些鹿砦。寨门之上,十来个土兵正对着征讨大军指指点点,有个小头目模样的叽哩呱啦的咒骂,更有甚者,竟然对着大军撒尿。 这些小伎俩,无非就是想激怒攻方,乌日吉呼不以为意,自己大小战亲临无数场,这些最是低级的手段,怎么可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当然,打是必须打的,只是如果径直攻打,只怕折损也不会少。嗯,无论如何,也要先行试上一试,了解这些都掌蛮的实际防御能力。 视野之中,石头寨未在寨前布置兵力守卫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两条小径,可免去一番争夺,这是好事。 当然,乌日吉呼并不惧石头寨,前些日子,他已经抽调了寨中近百青壮,如今皆收押在梅洞寨内,虽然石头寨内还有一些土兵,但就算那阿兰将老小男丁全部聚拢,能有四百就顶破天了,这些乌合之众,顶得了何事? “苏合副千户,前出手记军,以神臂弓、床弩伺候,达日阿赤,率探马赤军镇守中军!” 暂受乌日吉呼节制的苏合应声而去,那王三刀竟然跟在他的后面,原来这厮好运气,达日阿赤不要,却被苏合收做了家奴。副千户带着三百新附军齐刷刷的压上寨前,在距寨门约四百步时(一步约现今一米二),床弩放了下来,而神臂弓队,则在步盾的保卫下,通过崖前的小径抵达寨前,在距寨门约二百步处开始列队。 斥候仍在大军周围探侦,两个牌子的探马赤军则在步兵左右两翼游弋,为他们的侧翼提供掩护,南人缺马,如果有大批敌人援兵抵达战场外围,乌日吉呼也能做出快速的判断并作出调整。 此时,新附军已经列阵完毕,人数虽不多,但也将寨前的一块平地占去了小半,这三百余人,正在进行出击的准备,其余人马,也正有序的进入寨前的场地之中,只有乌日吉呼等少数人,则在崖下观战。 旧时之神臂弓,比之蒙古大弓更恐怖,射程超过二、三百步者也有,百五十步可“入榆木半秥”,那旧宋韩世忠改进的克敌弓,更是相当了得(当然力气的要求也更高,此二者名为弓,实际均为用脚蹬上弦的强劲踏张弩)。只见这些神臂弓军士皆站立于地,脚踏弓之机刮,拉紧弓弦将箭装入,此时,已然准备完成。 随着苏合手下神臂弓百户刘整的一声吆喝,五十名手记军军士,齐齐举起神臂弓,斜指石头寨寨门方向,这时,寨那边传来一阵骚乱,举盾的举盾,躲避的躲避。 只见手记军中,一名壮实的军士朝寨门先行发射,羽箭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射中了粗木门柱,阵中的弓手们以此为参照,略微调整了神臂弓的高低,这时,刘整猛喝一声:“射!” 神臂弓应声而发,“呜呜呜”,新附军之弓手嚎出野兽一般的呐喊,伴随着强劲力道飞翔的箭矢,带着主人期待的锐器,朝寨门上不多的守卫射去,他们此次选择的是抛射。 都掌蛮早就准备了粗糙的大盾,待弓箭起时,这些都掌人已经藏身在大盾之下,粗糙是粗糙了一点,贵在实用,到处传来“乓乓”声,中间偶尔夹杂着弓箭入肉的“噗”声,然后是一两声惨叫。 更多的箭,飞过寨门,射入寨中,落在茅草的屋顶上,或是射入于院落中。 第2章 石头寨攻防战(3) 石头寨还击了,寨内射出稀稀疏疏的箭弩,因射程短一些的缘故,只有少数能落在新附军前方二、三十步处,其它就更不用提了,引起新附军们的大声嘲笑,这番弓箭的比拚,胜负立判。 苏合没有说话,但脸上轻松的表情显示他还是满意的。这支新附军,在历次作战中,多次利用神臂弓的优势,通过集中打击达到了很好的效果,今日也不例外。 两组神臂弓队次弟发射,主要的作用不是消耗都掌蛮的实力,而是打击他们的士气,现在,整个寨墙之上本就不多的土兵,已经撤了下去。 当箭射了3轮之后,大杀器已经准备好了,百户刘整就是一声喝:“让!” 如一把锋利的刀从阵中切开,神臂弓手很有次序的向两侧走了四十步,空出场地,露出崖后那两台狰狞的怪兽--床子弩。如果说神臂弓的射距让人生畏,那么这床子弩,只能以让人敬畏来形容。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床子弩,无论是在大元,还是亡宋或更之前,任何时期都敢笑傲群雄,光是以碗口粗的树干为体、两米长的巨箭就足以让人叹为观止,实际的射距,能达五、六百步以上。 当然,床弩的命中率很低。在经过四次的预射之后,床弩手已经掌握了规律,第五次,两枚巨箭带着强劲的力道堪堪射中寨门,细一些的横木被射中,木屑四溅,其中一根直接被射断,看起来牢固无比的寨门竟然晃了几晃,未几,又是两箭。。。。。。,每射出一箭,就带着一阵吼叫,在两具床子弩统共射出二十八余箭后,寨门已经有些斜了,显然,巨箭的冲击已经动摇了寨门的基脚。 苏合微微一笑,都掌蛮修的好寨门,如此不堪,眼看就要倒塌了,到时少了这道防护,大军掩杀进去,石头寨顷刻之间就将灰飞烟灭,他对自己的几个百户一挥手,阵后,就传来刘整等人高昂的拖音:“列--阵--” 床子弩不负众望,又是两支巨箭射出,带着众人的吼声,已经摇摇欲坠的寨门轰然倒塌。 已经列阵完毕的鞑子大军中,以一百刀盾兵为前锋,一百神臂弓手、四、五十骑兵为中军,三百余寸白军为后军,在千户厉声呼号“攻”后,大队人马呐喊着向前滚滚推动。 在寨中的韩亮与阿兰看着寨外疯狂叫嚣的鞑子兵,无一手里捏了一把汗,鞑子人多势众,又有令人生畏的探马赤军,辅以神臂弓、床弩等利器,就是那些编入鞑子部曲的外寨山都掌土兵,也不是好付予之辈。 这陷兵之计,不知能否成事。 石头寨还有土兵两百(山都掌人中,只要是青壮男丁,皆是土兵),经过阿兰的动员或者裹胁,少年与半百老者甚至壮妇也手持标枪或是长短弓加入反元的大旗之下,又组织出二百余乌合之众,主要的,凌霄城一百甲坚兵利的精锐已经入寨协助,还有数百大兵在寨外林中埋伏,因此,这些寨民还是被鼓噪得信心满满。 这个“陷兵之计”却是韩亮所提,这点兵力如果要在野外与鞑子阵战,单是对方的床弩、神臂弓就会让人心生退意,更何况鞑子优势就在野地浪战。一旦失利,蒙元骑兵绝对不是吃素的,到时只怕是会落得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稍有战阵经验的人都不会选择这条路。 御敌于寨门之外看起来似乎不错,但这其实不可取,如果坚守寨门,会陷入不断添油的窘况,鞑子兵多粮足,他们不惧这种折损,但石头寨可拖不起,也许只要一两天,当伤亡达到一两成时,寨众的士气就会丧失,届时就算鞑子不进攻,石头寨也已经发生了内乱。 因此,必须速战速决,不能让鞑子做长期围困的打算。 况且,长宁军与鞑子鏖战多年,对如何对付这些草原骑兵很有经验,绝对不要以己之短,攻敌所长,要反过来,山都掌人与长宁军皆身手敏捷,都擅长攀岩附木、短兵相接,这要充分利用。 石头寨内前方两排房屋,后方则是岩石纵横,中间夹杂众多林木,均是歼敌的好场所,因此,韩亮提出在寨内设坑陷敌,寨外李由正将的垦兵再行呼应,首尾夹击,不愁鞑子不败。 计谋计谋,说到底不过纸上谈兵,这鞑子会不会按照所“谋”行事,谁也说不准,因此,韩亮与阿兰都是心中惴惴不安、七上八下,暗自求上苍保佑。 寨门一失,排在最前的新附军持盾操刀就杀将上来,空中,稀稀落落的掉下一些羽箭,只有个别倒霉鬼被击中。一名看起来彪悍的新附军军士,虎啸一声跃过寨门,嗥叫着杀进寨内,他这一带领,其它新附军也趋兵而上,转眼间,已有数十人进入寨中。 苏合亦在其中,寨门前未遇到抵抗,他的忐忑总算好了点,对着刘整道:“快些移了鹿砦、寨门,好让这股蛮子见识见识大元的铁骑。” 就在两牌子兵丁搬砦移门之际,寨内的房屋院子中、墙角后、牛棚里,突然飞出一支支的标枪,山都掌人擅使此物,尤其在近身搏击时,这些标枪既可戳可挡可刺,又可抛射,实是不错的对阵兵器。 “啊~~”锋头果然被削掉一片,那打尖的军士,被一支标枪射穿胸膛,锐利的予尖贯穿盔甲从背后刺出,他的双手在空中无力的画了一个圈,双眼绝望的望着这艳阳高照的蓝天,随着力气从伤口之中消逝,勇士的身躯轰然倒地,只剩下一家老小还在梅洞寨内翘首以待。 都掌蛮在千年的历史中不断发展壮大,以至于成为了西南夷族的领袖,又雄据云贵川三界的咽喉地带,却并不是一个易驯服的族群,历来是朝廷的心头之患。对这样的南人,乌日吉呼不相信容易收拢其心。 因此,石头寨的抵抗在意料之中,乌日吉呼更愿相信此战会有所折损才能取胜,当然,冲锋陷阵在前的也不过是新附军,只要不是蒙古人、色目人,这些新附军损失一些,乌日吉呼倒也不太在意,只有取胜就好。 苏合挥刀斩杀了止步不前的一名新附军牌子头,这股无法后退的军士,又爆发出强悍的战意。刘整挥着一把直刀劈倒一个寨民,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血的混合液体,又怪叫一声冲上前,嘴里却还在吆喝:“好一伙入娘撮鸟,随我统统杀了!” 寨丁一时抵挡不住,纷纷后退,新附军得势不饶人,挥戈挺进。乌日吉呼看着滚滚而入的军士,他哂然一笑:“阿兰酋长,汝不可如此不堪一战也!徒使我劳顿大军!” 许是乌日吉呼真个是乌鸦嘴,新附军前进几十步后,在石头寨内错综复杂的巷道内,又有一些青壮寨丁从三面涌入,生生地将新附军的进攻势头遏制止。 于是,双方再次混战一处,新附军神臂弓手为了避免误伤同伴而心有忌惮,也不敢随意进行抛射,只有干瞪眼,苏合情知不是办法,断然喝道:“刘整,前队换长枪,刺!” 这时只见近五十名弓手退箭纷纷将弓装入器具中,然后取过杂役递上的长枪,加入到战团当中,其余弓手则在后面进行抛射,射杀战场外围的寨丁,形成遮蔽。 就在这时,凭空突然发生变故,寨内平白无故的飞来如蝗的羽箭!这些箭与刘整的神臂弓箭并无二致,同样射距超远、劲道强悍,突然遭到这番打击的鞑子弓手,一个瞬间就被射翻好几名手记军。 作为神臂弓老手的百户刘整,脸色大变,他在第一时间内就知道事情不妙,从寨内射出的箭可以断定,对方同样使用的是神臂弓!这定然不是寨丁所为,大元对神臂弓管控极其严格,绝不许其落入夷族之手,这些都掌蛮又无神臂弓军匠,他们如何会有此等利器? 神臂弓,乃大宋克敌良器,尤其在对付骑兵时,有莫大作用,唯有宋军装备。随着大批宋军降元,这些利器同样被蒙元掌握,因其在对付大元骑兵的作战中有发挥过不同寻常的作用,蒙元严格限制,不仅严禁民间仿造,军中同样逐渐将神臂弓手消耗,不再补额,更不可能增编。 那,同样以神臂弓作为兵器的,唯有曾同属宋军的长宁军了!想到这里,刘整心中肉跳,一股很不妙的预感浮了上来,怎么也挥之不去,他快速回到苏合面前:“将军,敌人寨中有神臂弓,内中怕有长宁军,前队弓手是否退回与长宁军对射!” 苏合也注意到这个情况,他很有些犹豫,这个情况,显然超出了千户府原先的谋划,他略一沉吟道:“枪兵不可回阵,此刻前锋阵脚不能擅动,先行挡住,容我细细思量一番,这边你速派人禀告乌日吉呼将军。” 在寨外远远观战的乌日吉呼虽然没有完全掌握这个突变的情形,但寨中的异常他已经觉察到了,战场一刻,瞬息万变,他没有时间做过多的犹豫,而是凭着感觉对着探马赤军的达日阿赤百户向前一指,达日阿赤一声嚎叫,左右五十名上下的骑兵纷纷聚拢沿小径进入寨前,稍一列队,就朝石头寨疾驰杀入。 “让!” 正在鏖战的新附军立即分开,鞑子的战马带着雷鸣般的踏踏声,如骤风暴雨般杀到。这些骑兵久经战阵,不愧是千户府之精锐,始投入混做一团的战局,阿兰的寨丁便支撑不住,形势大为改观。 看这些骑兵或在疾驰中搭弓射箭,或是挺着钩枪挑翻寨丁,更有将短刀、短斧直接飞出的,如果不幸被击中,非死即伤。如果不是寨内过于狭窄,使骑兵的作用只能发挥三、四成,不然,这石头寨上下老少千号人,都不够他们塞牙缝。 看着呈现败相的寨丁,就连长宁军弓手也有些支持不住,形势已经岌岌可危,只需一刻半刻,石头寨就会兵败如山倒,到时士气一丧,就只有挨宰的份。阿兰已经有些稳不住神智,手足无措的他,心中又急又悔,急的是这情形不好收拾,悔的是当初太过于草率,这大元岂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 “韩将军,快招李将军伏兵啊,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李由的伏兵一出,应该能战成平手,至于后面的事,后面再说,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不可!牵马来!”韩亮大喝一声,全然没有把寨主的话听进耳中,就算听到了也根本没有考虑,因为,此时还不是祭出伏兵的时候。他要亲自上阵,当然这也是不得不为之的事,如果自己的一百长宁军将这股新附军击溃,然后以这股溃兵驱散敌阵,再伏兵杀出,鞑子不全军覆没都难。 想不到那千户如此果断,直接使出了杀手锏,反将了自己一军,这时出伏兵,也许能打个平手,但平手对石头寨、凌霄城而言,皆是承受不住的--消耗不起啊。 因此,长宁军只能胜,自己也只有孤注一掷,哪怕抛却性命也在所不惜。说罢,韩亮披挂齐整后,翻身上马--这些马正是缴获自半月湖的蒙古马,他坚毅的脸色一凛,伴随着一声暴喝,银枪一挺的韩亮,带着数名亲卫,杀将出去。 远远的便瞧见那不可一世的探马赤军,韩亮二话不说,直接搭箭拽弓,望着一名甚是悍勇的头领模样的鞑子,“飕”地一箭,将那骑兵翻筋斗射下马去,就这一手,当下使那探马赤军攻势一滞,均将注意力集中在来将身上。 好个韩亮,只见大弓随手扔给亲卫什长刘五郎刘虎,手持银枪突地大吼一声,却似半天里起了个霹雳,若如从半空中跳将下来。只见他银枪一舞,使出个梨花枪法,竟将周围舞得密不透风,鞑子之箭尽然击落,真不愧“赛罗成”的称号。 第2章 石头寨攻防战(4) “杀!”韩亮纵马一跃,杀入探马赤军之中,手起枪落,直接挑翻一个鞑子,他的亲卫则在左右护住侧面,与主将生生挡住这股鞑子的前进步伐,形势一时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苏合与刘整等人见到这标人马陡现,尤其领头之将,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九尺如银。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有万夫难敌之威风。通过其身上的盔甲就已经判断出来,这是货真价实的长宁军!!!这也印证了他们的猜测:长宁军已经与石头寨狼狈为奸! 已策马来到寨前的乌日吉呼则是看着寨内身着银甲的一员虎将把一杆枪舞得上下翻飞,寒星点点,银光烁烁,泼水不能入,万箭不伤身,真可谓矢石所不能摧也。他不禁暗自点头,又心生招搅之意:“原来竟然是长宁军,我只道长宁军守城厉害,想不到也有如此勇猛骑将,丝毫不落我探马赤军下风,替我问一下,来人可是长宁三将,谁能替我擒住此人,赏格百贯,升一级!” 刘整在阵前大喝一声:“前面的宋将听着,千户大人问汝可是长宁三将之一?” 韩亮爽朗的哈哈大笑:“算汝等识相,本将正是长宁三杰之“赛罗成”韩亮,汝等快快抛戈卸甲下马受降,否则踏破武夷城,杀个鸡犬不留!” 刘整又道:“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今世道,唯大元朝一统宇内,其余宵小难成大事。千户大人看重你一身武艺,不忍伤害,望你弃暗投明,千户大人不但既往不咎,还可保得你富贵功名。” 韩亮鄙夷的一啐:“汝是何人?” “我乃梅洞寨新附军百户刘整!” “哈哈哈,好个刘整,可是富顺监的盐军叛逆?尔等久食宋禄,不思如何抵御鞑子进犯,反而做出此等卖国求荣、背祖弃宗之事,尔等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汝有何脸面在我面前称甚么“弃暗投明”,何不回家寻一块烂布,上吊自行做个了断,也落得一个悔过的名声!” 周遭的长宁军听了,个个胸中出了口恶气,想不到这位韩将军骂起人来,也是如此的痛快淋漓,而刘整已经气得脸如猪肝,他挺了挺刀,就要杀上前去,将那“赛罗成”劈于马下,但被苏合一把拉住:“拿不了活的,射杀此厮!” “大人,可乌日吉呼千户大人说要擒住这韩亮。” “也没有说非要活的。” 说完,苏合对着两名箭法出众的探马赤军一努嘴,然后重又指挥军士继续向前突进。 韩亮正在前头遍身浴血犹自奋战不休,众亲卫也是个个挂彩,但主将如此,无一人后退半步,皆狂呼杀敌,他们的无畏给了寨丁与其它长宁军莫大信心,众人皆返身与鞑子激战,整个战场,陷入僵持之中。 “飕!”突然,斜刺里射来一箭,韩亮眼角余光扫到此物,脖子一偏,此箭却是射中韩亮右臂,“赛罗成”右手一晃,那杆银枪险些掉落在地,握是握住了,但失了力气,亲卫什长刘五郎见状,赶忙招呼其余亲卫舍身护主,将韩亮挡在身后,箭雨之中,接连两名亲卫倒在蒙古骑兵的箭下。 “五郎,敢用本将银枪,杀他一阵否?”韩亮吃力将银枪一递。 “有何不敢!请将军看在下如何杀敌,众兄弟,随吾杀退这股鞑子!”那刘虎接着银枪,大吼一声,趴在战马之上,怒目圆睁的冲向鞑子骑阵,浑然不顾不时掠过箭雨,竟硬生生的将一名鞑子骑撞落马下。 韩亮带着苦楚的一笑:“好个刘五郎,竟这般拼命,是条好汉!” 凌霄山下,石头寨内,杀声震天,处处可见被砍翻刺倒的士卒,既有鞑子的,也有寨丁与长宁军,鲜血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汇成一道道淙淙的小溪流,然后聚成一个又一个的血坑。 一匹垂死的战马倒在寨门口,它的主人刚才还嚎叫不己,而此刻,只剩下低低的呻吟,那一支从右眼眶中射入的箭,直接抽走了他的生命,他那完好的左眼瞄了瞄还在鏖战的双方,脑海里,却浮现出于遥远北方草原的秀丽景色、还有儿时记忆中的蒙古包来。 于是,骑兵哼起了《丁克尔扎布》:“天边的白云啊,请为我给妈妈带去我将死的消息。在那柜子里面,放有两双鞋,新旧要分开,告诉家母,宝根沙。。。。。。” 歌声越来越低,最后,骑兵头一歪,倒在了这个异乡之地。 寨内的攻守双方一时之间还未分出胜负,韩亮环顾四周,那刘五郎等人还在与鞑子血战不休,但身边的亲随已然不多,那近百神臂弓手也只剩勉力支撑。 “发讯,请李正将出兵罢!”韩亮无奈一声叹,如果不是中了此箭,他还能再坚持,看得出来,鞑子的势头已然被打了下去,只要再坚持一会,他们就会退下这一阵,届时顺势掩杀,大功可成,然而现在,自己却是无力为继了。 “啾啾啾~~”带着尖锐拖音的嘀矢拔地而起,射入半空之中。 早就在林中等得不烦恼的李由,总算听到镝矢的破空传来的锐音,他对着林中待命的两百垦兵一声大喝:“众儿郎,随李某杀鞑子,屠了乌日吉呼那老狗!” 说罢,他操着把斩马刀,纵身一跃,抢出林子,朝石头寨杀将下去。 而乌日吉呼听到那镝矢声时,已经心下大惧,他很熟悉这种声音,一般是用在召唤救兵、援兵或是传递讯息的时候,这石头寨内,双方鏖战胜负未分,如果这时候杀出一支队伍,就能打破这僵持的局面。 “想不到长宁军还有后着,这凌霄城可是出了血本,早知如此,就该多带些人马来弹压!”乌日吉呼扫了眼后阵的都掌蛮寸白军土兵,他们似乎对寨内的战事并不在意,个个懒懒的或站或坐,不成样子。 他以商量的口气对身边的副达鲁花赤阿古达木道:“阿古达木,看来只有出都掌蛮土兵了?” 蒙元朝廷的达鲁花赤,乃是各州府军监县负责政、军、民等事务的督官,地位不在对应的千户、万户之下。这阿古达木却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回话,乌日吉呼自恃功高,向来与自己不和,大事小事均不通过达鲁花赤,就是今天的出兵,自己这个达鲁花赤竟然也是最后才知晓的。这个时候乌日吉呼改了态度,这分明是看到事情出了变故,万一上官问罪下来,想要自己分担责罚或是过错,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他一想到这里,又叹了一声,数年前自己就已经是梅洞寨千户府的达鲁花赤,只因长宁军一次夜间袭营,他在混乱之中错杀了当时的梅洞寨千户,虽然事出有因后来捡回了一条命,也降了半等,并调至双河镇千户府任副达鲁花赤,但从此便不受重用,一切功劳都与自己无关了,也许,他将在这个任上终老余生。 阿古达木对乌日吉呼的“商量”不置可否,当然,后者也并不是真心想听达鲁花赤的意见。乌日吉呼看他将头别到一边,也是尴尬的一笑:“那就让都掌蛮上了。” 待李由杀到石头寨边时,外寨都掌蛮也堪堪奔了上来,双方战成一片,这些都掌蛮寸白军,本对攻打石头寨就心中有所抵触与不满,毕竟石头寨是同族,其中一些人还与寨内之人相熟,因此,他们的士气无法与往日相提并论。 仅一柱香的时候,李由的斩马刀兵与弓手便占了上风,他久经战阵,早就看出了这形势有利于己方,这个时候,就要加大这种差距,他大喝一声:“儿郎们,杀蛮子!” 只见李由大步流星向前奔了几步,连劈了两颗头颅,那把大一号的斩马刀挥舞得虎虎生风:“我乃长宁三将之“胜关公”李由,谁敢接我三刀乎!” 都掌蛮听不懂汉言,只知道这位血染征袍透甲红的宋将凶狠无比,敢与其较量的同伴,皆已身首异处,此时,却谁也不敢与其争锋,纷纷退避三分,李由杀得性起,分出一半垦兵继续追杀都掌蛮,自己则吆喝一声,朝寨内杀将进去。 “又是一员好生了得的虎将,凌霄城能维持到今天,实属应该。可惜此战,功亏一篑!”乌日吉呼对战场之势掌握得八九不离十,不由得仰天长叹,不过他马上镇静下来:“鸣金收兵,收拢部众撤回梅洞寨去。今日一战,我自会向大坝府达鲁花赤莫刺儿大人禀告实情。” 最后一句,却是对阿古达木说的。 自李由杀出,寨内的形势对鞑子而言陡转直下,长宁军将主要精力都放在如何射落探马赤军上面,这些鞑子可不好受,已折损近半,当金音一响,鞑子骑兵拨转马头便走,各自奔命,又被李由截下一小半。只是那些新附军没有马力所助,被堪堪围在寨内,寨丁与长宁军一齐冲杀过去,杀得那新附军尸横遍野,血染青石板。 苏合正要逃命,被拍马赶到的韩亮左手一剑刺中后背,如果不是盔甲缓了冲劲,这一刺就会要了他的命,苏合也是猛将一员,他格挡之际挥起大刀意欲反击,这时李由也飞身而上,斩马刀对其脑袋劈去,苏合闪到一边,眼疾手快的他观看了形势,竟寻了一匹无主马,翻身而上一骑绝尘而去。 韩亮看着苏合远去的背影,如果不是右臂受伤,他完全有机会射杀此獠,如今却只有作罢。今日之战,已然大胜,不差那个鞑子。他只与李由带着部分垦兵,却夺了寨外的马匹。 二将大笑一声,转身对着还企图负隅顽抗的新附军厉声道:“尔等还不投降,欲寻死乎?还不趁早丢了兵器,负手就擒,可饶尔等一命。” 新附军皆没了斗志,刘整无奈,只得丢了刀器,百户如此,其余诸军纷纷弃甲丢械,等候处置。 李由这时才注意到韩亮右臂鲜红,忙问:“韩副将,你。。。。。。” 韩亮不以为意:“中了鞑子暗箭,些许皮外伤罢了,不碍事,已包扎一番。李正将可有余力否,我等再拚杀一阵,看谁先夺了乌日吉呼那厮的明光铠!” “哈哈,为兄正有此意,儿郎们,寻马杀敌,随我夺了乌日吉呼那鸟鞑子的铠甲。”说罢,他也骑了一匹没了主人的蒙古马,就要调转马头便追。 韩亮一把拉住李由:“李正将,夺明光铠是其一,我还有一计,可下梅洞寨!” 李由惊了,今日一战,已是三年来未有之大胜,还能拿下梅洞寨,岂不是胜上加胜,他激动的道:“兄弟休要诓我!” “哈哈,我们如此这般。。。。。。”说罢,韩亮纵马来到刘整面前:“刘整,念昔日富顺监势单力薄,投了鞑子我不怪汝,今日有一大功予你,替长宁军诈取了那梅洞寨,你可敢领乎?” 李由在一旁插了一句:“不愿便说,休得吞吞吐吐,我这斩马刀劈了无数头颅,不差你那项上人头。” 刘整看着这二将一人唱红脸,一人唱黑脸,他叹了口气,如果不降只怕难逃一死,唉,好死不如赖活着,反正都降过一回了,再降一回又如何,于是他向李韩二将一拱手:“罪将刘整,愿听将军差遣!” “好,招汝之心腹五什,随我杀敌去罢!” 长宁军原是川陕的吴玠右护军的一支,右护军往前追溯,则是北宋时期在陕甘一带抗击西夏的西军,以骑军居多。只是长宁军少马,但骑军的传统还是有所保留。 这三百长宁军中,除了将官队头一般都会上马骑战外,步卒熟谂骑术的已然不多了,统共也不过一成,但会骑马的却还有两三成,这时却是够了,六十余临时组成的长宁军骑兵,又加刘整五十人,还有一百多屯驻大兵与垦兵,再加一百寨丁,堪堪组成三百五十的队伍。在两位将军的率领之下,奔出寨子,朝鞑子逃离的方向追去,寨中之事,却是交给寨主阿兰与其余长宁军了。 且按下李韩二将沿路迫降都掌蛮与青壮,并一路追击乌日吉呼溃兵不提。 第3章 狭路相逢(上) 时间回到上午,在凌霄山东南侧的一处断崖下,李芗泉看着且行且远的鞑子斥候,对身后的王散问:“那寨你可认得?” “回大人,当然识得,那是梅洞寨,寨中有鞑子兵,平常时节有一个下千户人数,不过刚才走了三百,眼下应该所剩不多了,寨中另有百姓上千,多是汉人。”王散对着那几里路外的寨子道。 李芗泉知道千户,但这王散突然蹦出一个“下千户”,他便有些不明白这一个下千户有多少人,但又觉得如果问这样的问题人家会不会认为太简单怎么大人连这个也不清楚而轻视了自己,他便想既然“所剩不多”,大概三百占了大部分,可能还有一两百。 李芗泉早打定主意离开四川,自不会在这个旮旯里浪费时间,他沉声道:“等那鞑子离去,我就下山,绕这梅洞寨而过,然后一路向东!我要去潭州府,然后辗转去广州府,再坐船回婆罗国,你们可愿随行?如果能送我出四川,我必定重谢!” 他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要么现在打退堂鼓还来得及,要么就送我出四川,至于重谢,他身无分文,但却有一些超出这个时代的物品,绝对的当世珍品,在这宋元之际,随便丢出一件都是价值连城。 王散未加思索就直接道:“只要有口饭吃,大人说去哪王散就跟到哪,就是婆罗国也在所不辞,绝不后悔,哪敢图甚么谢。” 他家娘子刘十娘也是拚命点头,李芗泉心里一嘀咕:这个王散,要求竟然这么低?不过反正我是不信的,再说世上哪有绝对的事,别糊弄我了。前几天在刘家村时,开始被待如上宾那种感觉自然好,结果人家说不搭理就不搭理,吃个闭门羹已是最好的待遇了。现在无非是眼下均无所依靠,相互帮衬罢了,等到哪一天出现变故,还不照样分道扬镳? 于是一行人准备妥当之后,沿着断崖开始向东面一步一行。 不过,李芗泉的心情明显比昨日好,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物,有人一起作陪时,心里也会踏实很多,哪怕作伴的人只是默默的跟在后面也好过没有。 看那梅洞寨只有几里路远,但从这个并没有路的林中走出来,也花了个多时辰。五人一马又挑了个能避开梅洞寨的方向,准备快速通过两山之间的平地,进入梅洞寨一侧的林中。 走到快中午时分,李芗泉与王散一行顺着缓坡走到离对面森林只有百十步时,林中突然影影绰绰有了动静,王散一步上前,挡在李芗泉前面:“林中的好汉,我等几个路过此路,请给予方便!” 这时,林中传来暴喝:“哪里来的剪径贼人,将马匹留下,随我等回梅洞寨盘查一番。兀那鸟汉子,与寨墙画像竟这般相似,可是杀伤主首的王散那厮,让我等瞧见,却万不能放你这贼汉溜去。” 听到此话,李芗泉与王散将是一诧,行踪暴露?! 原来,李芗泉等人在绕道梅洞寨向对面林子转进时,正好被一支借巡逻之名实际行打猎之事的新附军看到,那牌子头见这五人牵着一匹蒙古马,已经心中生疑--寻常人等,哪来的蒙古马,这可是战马,非同一般,何况这李芗泉一身怪异的装束,甚是扎眼,他们便注意上了。 结果细细一看,还真有问题,这五人中的另外四人,与寨内张贴的画像告示倒挺吻合,两男两女,两大两小,这莫不是南广水村射伤主首的王散一家子?那可是有一贯的赏格。 王散自然不会伸长脖子等着挨刀,李芗泉更不会随他们进寨进行盘查,不然到那时,性命就不是自己做主了。于是,两人哪会听人家的摆布,暗底里开始做抵抗的准备。 突然,尖锐的声音破空而来。王散一惊:“他们在报讯!” 李芗泉还没有想到细切,几乎同时,缓坡的另一面也传来了一阵阵吆喝声,他们几个爬上坡一看,另一面的坡下已经聚了8个人,个个身着盔甲,手里提着刀枪,没有弓手,都在下面鼓噪着,但没有一个人上来。 这支牌子中的林中弓手先是发射镝矢向寨内报讯,然后他们打算先行攻击一番,如果能擒住,这马匹算是得手,如果又能擒下那像王散等人,还有赏格,何乐而不为呢?以十对二(其余三人基本被忽视),这胜算自不用说。 见此情形,李芗泉顿时无语:“弊!” 背时到了极点!他将复合弓提在手里,这时王散也已经有所准备,动作娴熟的取下背上的弓站在李芗泉的侧面,说了半句多余的话:“下面是新附军,林中也有人!” 突然,从那林中突然射出两箭,耳边生风的李芗泉下意识的卧倒,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两支羽箭“霍”的斜射入他左侧的泥土中,露出泥土之外的箭杆还在抖动,好险,逃过一劫! 李芗泉滚到马匹之后,取了圆盾丢给王散父子,自己则靠在马后观察--这匹蒙古马却是上好的肉盾!这时,前方林中两个身影已然冒出,与坡下的新附军一般无二的装束,不过个子更高大些。连射两箭未中目标的大汉,一人提弓一人操刀扑将上来。 这一家子的反应倒也不俗,王散与男孩将惊惶失措的女性护在身后。而那王散居然还能在抬头观察的同时射出羽箭,正中那操刀者的胸膛,将其射伤。李芗泉暗自一愣,就这一个动作,他断定王散这厮不是普通猎户,要不然,哪里会有这等胆识,敢与官府作对还如此沉着。 “好箭法!”李芗泉一声冷吼,也不甘落后,挥手射出一支碳素箭。 “啊~”的一声惨叫,正准备再次射击的袭击者应声而倒,李芗泉大喝一声“王散看好家小”,扯出铁钩枪,然后一个箭步扑上前,那操刀的受伤新附军,步履蹒跚的退了两步,见李芗泉挺枪杀到,他双脚一跪:“好汉饶命!” 快刺到那袭击者面门的枪头一转,从该人的耳朵掠过,却没有伤到那新附军。李芗泉终究有些心软,他也不忍多造杀孽,便道:“放下武器,老老实实的别乱动,不然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快滚,跟下面的人讲一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这人一把丢了腰刀,在地上只顾磕头,这时,斜刺里飞来一箭,正中此人面庞,将这人射翻,李芗泉一回头,却是王散所发,只听他道:“大人,小心那厮,他要暗算大人!” 李芗泉扭头一看,这家伙的手边赫然多了一把短刃,敢情是这人在磕头之际偷偷拔出来的? 好个鞑子!李芗泉一记飞腿将面门中箭但未死去的袭击者踢翻,然后银光一闪,枪头直接扎在企图再次爬起的鞑子脖子上,鲜血直接飙出足米远,染红了一片草皮。 然后李芗泉又查看了那名中了自己碳素箭的伤者,身体还在抽搐,离死期已经不远,这次李芗泉没有任何犹豫,拔出箭后,直接将枪捅进该人的胸膛--教官讲的,敌人只有死了,才是安全的! 李芗泉的动作狠辣、干练,绝不拖泥带水,绝对的训练有素。王散的眼里,既有佩服,又有疑惑。他佩服李芗泉的身手不凡,疑惑的是这位大人在狠辣同时又心存不忍,这两种完全相异的做法为何会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李芗泉返身回到原地,对着王散竖了个大拇指道:“王散哥,你的箭法真厉害!” 王散还在看着周围,只用余光瞟了一眼李芗泉。这让李芗泉心中更加生疑,对方如此沉得住气,绝非一般的村民、猎手,莫非他的身份。。。。。。 但现在不是怀疑的时候,李芗泉扫了一眼山坡,刚才还喧哗的山下八人,已经止住了叫嚣,刚才他们鼓噪的目的估计是为了吸引己方的注意力,以便让偷袭者有机可乘,但他们也不想想,这里站着的又是何人。正所谓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偏进来,怪不得我了。李芗泉缓缓举弓,对准其中一人,分明就是他们的指挥。。。。。。 他的弓一举,山下的众人立即躲的躲藏的藏,那名牌子头犹豫了一下,也许是想逃但又担心在手下人面前丢面子,这一思索让他丧失了此生当中最为关键的一秒。在众人的惊喝之中,牌子头的身体突然后仰而倒,随即杀猪般的嚎叫起来。 狙杀牌子头之后,李芗泉立即选了一个身形敏捷、不时抬头探情况的目标,然后又是一箭,不过区区百米上下的距离,再次命中。王散也射了一箭,不过目标落空。 半分钟的时间,四名新附军被击中。这个时候,哪怕是傻子也明白再呆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就在李芗泉一声怒吼,提着枪往山下冲杀之际,剩下的六人拔腿就跑,往远方的梅洞寨方向奔去。 李芗泉正欲冲杀,再撂倒几个,王散急速赶到:“大人,穷寇勿追,小心他们还有伏兵使诈!” 李芗泉的目光盯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这些新附挥还没有一窝蜂的乱跑,反而有点接替掩护的意思,想象中的丢盔弃甲根本不存在。 这样的部队,如果轻视他们,就会尝到恶果,李芗泉谨慎的观察了一下周遭,然后对地上未曾断气的敌人补刀,然后拔了射出的碳素箭便退到了山坡上,王散却是手脚利索,他叫了王进拢来,两人合伙迅速剥了这些人的皮甲,取了他们的兵器,搜索一切可用可吃的东西。 这回,李芗泉对王散这副动作尤其震惊,如果是普通猎户,刚才只怕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胆大的充其量捡点东西闪人,哪像这人,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仿佛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开始还只是怀疑,现在李芗泉已经确定,王散百分之百不是村民、猎户。于是,他开门见山地问:“王散,你以前是做什么?跟我讲实话!” 王散一征,思考良久,才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抬起头对着李芗泉道:“实不相瞒,我原是大宋长宁军中的前军效用,九年前鞑子攻长宁,统领战死,正将不知去向,我等几人,奔逃回家,至于后面的事,我已经向大人交待过了的。” 李芗泉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也是长宁军中人,这个效用又是什么,管人吗?” 王散一愕:“效用?就是效用呗,一般由武艺出众者担任,不用在面上、手上刻字,倒不管人,只是军中上至将校指挥使,下至大小使臣,起先多是效用出身。” 李芗泉一听,多少有些明白了,这个效用,大抵就是宋代基层军伍之中的士卒中坚,也是作为后备军官优先选拔的对象,有后世军队中士官的几分意思了。 王散又道:“大人,那天你要赠我弓囊之时,我便已认出那是鞑子之物,担心受纳之后被人瞧见惹祸上身,所以不敢收取。现在,王散的经历已全部向大人和盘托出了,请大人降罪!” 李芗泉暗付,好你个王散,说什么实不相瞒,你当时还真瞒着我这些啊。当然,降罪就算了,这些都过去了就不计较了。他走到马匹边,又取了当初缴获自鞑子的一弓一囊递与王散:“王散,刚才你救我了一回,这个给你。” 这次,王散却是坦然受了,然后他将打扫战场的所得都恭恭敬敬的放在马上,极是自然,仿佛是在替李芗泉做一些最起码的事。 这时,视野中冒出一标人马,王散顿时失了方寸,他脸色一暗:“大人,鞑子兵又回来了。苦也!还有新附军的骑军!” 李芗泉抬起头,梅洞寨方向,出现了马队,这次却是单人单马,只有5人,后面跟着十来个刀盾兵,快步向李芗泉所在的山头方向奔来,刚才那六名新附军也在,在队伍最后的,是寨子里的青壮,足有二十来号人,跟着这队新附军前进,居然,他们还带上了自己的狗。 第3章 狭路相逢(中) 他奶奶个熊,还搬援兵来了!原来,那支牌子开始打的好算盘,想独吞李芗泉五人的马匹与赏格,却不料坡上的怪异汉子生猛得紧,三下五除二就撂翻己方四个,这一脚实实的踢在铁板上。六名新附军逃到半路,接到镝矢告警的寨中军壮已经出了寨门,于是他们又合兵一处,再次围拢上来,要报这一箭之仇--这,已经不再是马匹与赏格这么简单的问题了。 王散这时已在对儿子说话:“进儿,你已经长大了,以后照顾好这个家,记得一切听大人的话,这里由我来挡!” 他没有说“我们”而是“我”,显然王散也将李芗泉算在跑的行列了,果然他转身道:“大人,请受王散一拜,这里交给在下,请大人带他们速速离开。” 如果李芗泉是孤身一人,那他现在就可以逃进林中,然后凭着还算快的奔跑速度将这些追兵甩掉,就是加上王散王进估计也没什么问题,但现在是有妇幼在旁,三个男的跑了,留下她娘俩,这不是王散的做法,当然,也不是李芗泉的做法。 “王散,是我们挡着,不要再啰嗦了,王进先带你娘你妹妹走!”李芗泉重重的说了一句,伸手拦住了王散似乎还要再说话的迹象,然后他握兵器,严阵以待。 王散的眼里刹那间有些湿润,这般的大人,他还真是第一回碰到。 李芗泉眯着眼睛盯着那几个骑兵,个个身形彪悍的样子,但如果把他们认为只是孔武有力的猛夫就错了,看他们的动作与眼神你就知道,无不机警敏捷,集体之间的配合也还差强人意,前进的过程中,攻守之间把握得真像那么回事。 当然,要说与前日见到鞑子相比,却似乎要差上那么几分,李芗泉不解的问:“新附军的骑军不就是鞑子骑军吗?” 王散愕了一下,对这芗泉这个问题表示很是不解,当然不一样了,但他还是如实回答:“这些骑军是南人,鞑子从新附军中挑出的敢战之士组成的骑军,原先皆是大宋守卒。” 李芗泉一笑:“原来是二鞑子!” 王散又是一愕,却又觉得这二鞑子的意思非常贴切:“二鞑子?莫不就是二鞑子!” 这标人马越来越近,一见识过李芗泉厉害的军士连番告诫同伴:“那怪汉子了不得,一把大弓耍得好,诸位哥哥们须得小心,切勿突兀近前。” “兀那腌臜厮,哪里来的马匹,莫非是凌霄城的贼军?敢与吾大兵作对来寻梅洞寨不是?待我拿住你时,碎尸万段,骨肉为泥!还不下来受降,可饶汝一命!又那鸟汉子,莫不是王散,你是吃了哪里的豹子胆,胆敢杀伤主首,又伤我大兵,还不束手就擒!” 李芗泉叹了又叹,这些鞑子真个把自己当作敌人了!我也是被迫反击的啊,连个解释的机会也没有。李芗泉有些懊恼,他觉得不能无缘无故就此被误会,必须得努力一番,以尽力消除彼此之间的矛盾,想到这里,李芗泉决定试试:“我是婆罗国的特使,刚才有所误会。。。。。。” 就在李芗泉还在做着和平万岁的美梦时,人家似乎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因为,有几条狗已经开始吠叫,向他所在的山坡飙了过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些骑兵与寨中的青壮,也分成了两个群,大概是只要猎狗的出击得手,便要一左一右向山上包抄过来。 “王三,你护我背后。” 不过几个起落,几条猎狗已将距离大幅拉近。李芗泉刚到这个世上时,就在石头寨外遭到过猎狗的攻击,此时他心里只有苦笑:我去!莫非这个时代的人,都有放狗咬人的习惯?! 已有杀狗经验的李芗泉右手持枪,左手操着把弯刀,只半个眨眼的瞬间,在一刺一劈之下,两条猎狗惨叫几声被撂翻在地,那王散手里提着把缴获来的环首刀,护在李芗泉一侧,同样劈了一条,剩下的猎狗见势不妙,早就狂吠着逃散离开。 梁子是结下了!李芗泉哈哈大笑道:“山下的人听着,你们没有本事吗?竟然让狗来送死,我都要替你们羞悔死,还不赶紧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免得被人耻笑!” 这番话,用在宋代,已经有些让山坡下的下马骑兵与寨中青壮听得不完全明白,但他们谁都看了出来,猎狗的追击已经失败了。手起刀落间就将几条猎狗打得逃之夭夭,看来方才那个巡逻的牌子损失四人不是偶然,对方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只听到几声吆喝,一左一右的两帮人又开始集中--似乎是觉得还是聚拢比较有把握。 对方人马中却没什么弓手,这倒是李芗泉的运气了,梅洞寨的弓手在百户刘整的带领下,基本被乌日吉呼抽调去弹压石头寨了,唯二剩下的两个也在先前的遭遇中被当场解决。当前的这标人马,已是整个梅洞寨中剩下的几乎全部的兵力--当然,那些被收押的石头寨土兵不算其中。 山坡下还在商量,就是那看似中流砥柱的五名大汉,也颇有些犹豫。四十来号人磨蹭了好一会,终于决定要捡回点脸面,两名身着鲜光盔甲的骑兵已经排众而出,又有一队提着长矛、斧钺、麻扎刀之类近战兵器的步兵也跟在后面。 李芗泉早换回了复合弓,紧紧的盯着,生恐错过某一个致命的细节。距离近三百米,虽是上坡,但那骑军已在加速,手持长枪就朝他冲了上来。风驰电疾的战马转眼即至,已在二百米开外。 看着迎面而来的战马,李芗泉感觉到脚下隐隐有些发软,这骑兵冲锋的气势他领教过一回,知道必须镇定,于是,李芗泉拚命克制自己想逃的冲动,盯着骑兵的一举一动。 对方已经平举起长枪或是马刀,狼嚎着冲了上来,李芗泉与王散稳住身形开始瞄准,随着弦响,前者率先发了一箭。 “嗖!”一声低沉的弦响而过,左侧那骑军的脖颈已经插上了一支碳素箭,他还想稳住躯体,但身板摇了几摇,终究还是没有稳住,栽倒在地,很好,距离大约在二百五六十米,还有如此的力道,说明这改装复合弓的杀伤距离应在三百米上。 另一名骑兵狰狞的喊叫着,这一次,王散出手了,李芗泉一想,还是给人家一个机会,然而未中,又是一箭,仍未中,再说就算中了,距离太远也没什么杀伤力。而且那骑军伏身在马上,将目标缩小了。 李芗泉苦笑一声,那二鞑子倒是很有经验。这时,山下猛的一阵呐喊,他们全部发起了冲锋。 x的,一个一个来,自己还能对付,这种群殴,再厉害也会被打得满头是包,不能给他们机会。李芗泉拔出三支箭,对着那刚刚抬头的骑军“嗖”的一射,这下中了。战马冲上山坡之时,这名有些机灵的骑兵却堪堪从马上坠落,但脚却卡在马镫上,并没有跌落马下。李芗泉闪过一边,让开沿惯性奔跑的战马--若被这近吨的家伙撞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59章 石头寨攻防战(下三) 此时此刻,李芗泉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一个状态,与紧张无关,手中的武器不再是简单的武器,而是身体的一部分,或者说是手臂的延伸,这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在某一刻,似乎有如打通了任督二脉般突然出现。每一个动作如此的流畅、洒脱,仿若一名书法大家在宣纸上挥笔疾书,写就那让世人惊叹的一幅好字。 眼前敌人的动作在他的视野中变成了慢动作,他甚至能看到一名满脸横肉的汉子,正咬牙切齿的呐喊,嘴巴一张一合之间,还能抽出时间吐出一口唾液。 李芗泉也感觉这异样,他不明白为何会自己的心有如平静的湖泊,无半点波澜。 就在一瞬之后,他打破了自己曾经的记录,在两秒之内将手指缝中分别夹着的三支箭全射了出去,对着越来越近的众新附军一个一个点名,少有虚发,简直就是屠杀,接着又是换箭拉弓,当第五个新附军倒下时,这支冲锋的队伍终于发现了不妙。那汉子手中的怪异劲弩,竟然与真鞑子的射速不相上下,而且还射距超远,每一箭落下,就是一名同伴倒在草坡上。 这家伙简直就是一个杀神啊!众人的脚步戛然而止。每个人都是以不敢置信的表情盯着山坡,没错,对方就是一个杀神! 李芗泉却是从这杀戮之中尝到了快感,td,原来杀人也这般痛快,绝不是杀狗时的那种爽快。他很想继续这么“嗖嗖”下去,把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照单全收,一股脑的送他们见冥王,但潜意识里的良知未泯,他不忍对这些其实本无怨无仇的人痛下杀手。 毕竟,每一个人,都代表了一个家庭,这些人,说不定还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把他们杀了,那么,有多少个像王散一样的家庭将破碎,自己的手,能沾上这些人的血吗?于是,他冷冷的喝道:“新附军的人听着,如果你们一意孤行,要捉拿我们几个,我绝不会手软,刚才你们也看到了,这些人,就是例子。但我并非嗜杀之人,我们之间本无过节,你们回去,你们的家里人还在等着你们。” 这些新附军没有动,就凭这些话,如果就能说服他们打道回府,那李芗泉岂不是巧舌如簧了,他没有舌吐莲花的本事,这些人只是还陷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 午时的阳光映在李芗泉的脸上,甚是温暖,他闭眼深深的吸了一口还带有血腥味的空气,然后双目圆睁,一声虎啸喝道:“到底要怎么的,战便战,不战便不战,杵在那里动又不动算什么事!” 终究还是有不怕死的站了出来,一名骑军下了马道:“兀那汉子,弓弩我等打不过你,可敢与我比试枪法否?” 千年王八万年龟,难道这古人都是一个套落,弓箭比不过就要比武艺?李芗泉仰天长笑,前日就曾挑翻过鞑子,他对自己的刺杀已经很有信心,于是朗声道:“我就应你!” 说罢,血脉贲张的李芗泉取了铁枪,双眼圆睁,眼神里燃起熊熊火焰,似乎要将面前的所有烧成灰烬。那军壮也是提着一把钩枪,两人各往前走了十数步选了个稍平的区域站定。 “杀!”对方耍了一个花枪,护着自己周身,模样倒是好看。李芗泉冷眼看着,对方这是在做防御,说明这军壮的内心还有些发虚。 李芗泉将枪一挺,即是虚招,实则枪刺已从敌枪的下方绕至左方,这时,他的两手骤然合力向左上,灵蛇般的枪头击对方左手前的枪杆,随即又迅速刺左。仅一眨眼间,形势就突变得对那军壮极为不利,他甚至还没有做好准备,只得慌乱之中退后两步,这是后世p军队的标准拼刺动作! “刺!”李芗泉暴喝一声,顺势左手向右前稍下打压敌枪,右手却向前上猛力推枪,同时,左脚向左前跨步,一个洒脱的转体后,手中铁钩枪一刺,那军壮绝无躲闪的可能,正中前胸。 就在军壮双眼一闭等死之际,李芗泉却收住了力道,枪头抵胸而不入,只是转为一拍将对手的钩枪拍落。李芗泉傲然道:“你,差远了,回去!” 那军汉睁开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李芗泉,几秒后才明白这是对方放过了自己,他双手一拱作了个揖:“谢壮士不杀之恩!”然后枪也未捡,径直返回阵中退到了最后,阵后的青壮,已经在小声的嘀咕了。 李芗泉对刺杀的认识又增进一步,这其中的一招一式,无半点美感,但招招都带着厚重的杀意,当初创出此刺杀要领的后世p前辈,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第3章 狭路相逢(下) 王散几乎是以崇拜的眼神看着李芗泉,就是那简单得再简单不过、绝无半点花哨的两下,就将对方打得完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像这世上还有这般出神入化的招数。他未曾料到,这位大人居然这般厉害,不光胆气过人,还有非凡之本领,他站了出来:“我乃王散,那主首确是本人所伤,可诸位可曾想过,王散何以如此,盍家三斗种粮,里正亦要夺了以充军资,我一家四口,往后如何过活?这岂不是要让我家全部饿死! 事到如今,尔等可来取我性命,但王散必拚至最后一口气!不过,我现在跟了这位大人,他老人家乃天上武曲星下凡,一般人等,近身不得。我看尔等还是趁早散去,免得平白无故遭了灾祸。” 李芗泉几乎笑了出来:nd王散,你居然叫我老人家,我c,我有那么老吗?居然还武曲星下凡,王散啊王散,你不去评书真是浪费了人才! 但他注意到,坡中的众新附军,似乎对王散之言有了反应,那挑战失败的军壮率先离开了山坡,见有人带头,在场的众新附军再也不提进攻的事,匆匆返回,甚至脚步比那军壮更快。 他悠悠的叹了口气,前日杀了鞑子,现在又杀了新附军,李芗泉一口唾沫砸在地上,又狠狠地道:“奶奶个熊,看来这去广州的路,不会再好走,实在不行,就杀出一条血路!” 王散在一边却是忙坏了,他自来熟的替李芗泉打扫战场,尤其小心翼翼的将碳素箭都拔了回来交给这位特使,等到他的婆娘再返回时,王散已经战马、兵器、钱粮等物一一收拢了。 李芗泉拿起一把马刀瞧了瞧,与自己缴获的那把有几分相似,给王进,那小子都盯了很久了。 这时王进却未接刀,他的脸惊恐的转向背后,口中直吸冷气,李芗泉与王散也注意到这个异常,他们朝后看去,眼前除了一条泥泞的官道,并无它物。不对不对,除了风声,期间似乎还带有烈马嘶叫的声音,还有呐喊声!!! 已经不需要瞄准具什么的,南面的山角拐角,一支大概三十人上下的骑兵冒了出来,甚是狼狈,之所以说是狼狈,是因为这支骑兵没有旗帜,大部分骑兵皆衣甲不整,有些甚而连头盔与兵器都不见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只顾向前狼突,偶尔才看一下后面。 当前一人身着明光铠,这铠甲给了李芗泉极深的印象,因为他早上见过,那是鞑子的主将。李芗泉笑问王散:“这是打了败仗吗?可是上午的那八、九百号人?就只剩这么一点,这人可真是败家得厉害啊!” 另外四人只有王散还神色自若,他附和道:“一色的真鞑子!是的大人,他们这是败了。这附近能让鞑子吃上大亏的,就只能是长宁军了。那银甲将,少说也是个千户,这一战,就算逃回去,也得落个革职处置、甚或问斩的下场!” “千户?”那得多大的官,少说也是上校团长级别,嗯,比自己这个排长可是大上不少。 “爹爹,鞑子过来了,我们还是避让一番!” 两人还在坡上指指点点,这王进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李芗泉。虽说现在人家正赶着逃命,可能顾不上自己。但如果这帮人的脑袋突然短路,硬是要跟自己过不去,这山坡地势较缓,中间无遮挡,只要对方几十名骑兵一个冲锋,顷刻之间就会杀到眼前,哪怕自己有良弓在手,但也奈何不了这种集团式的冲锋。 李王二人看到的铠甲将其实并非乌日吉呼,他在半路时就与一名亲卫换了装束,现在的“主将”,却不是他,真正的主将乌日吉呼,却是化身为普遍一骑。 这队溃兵本有上百人之多,但一路逃来,被紧追不舍的长宁军斩杀一些,擒获一些,又走散一些,所剩已然不多了,但那命大的王三刀却还在阵后。 这厮自知自己与长宁军、石头寨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如果被擒,只有被砍头一条路可走。但当下元军惨败,他是看在眼里,怕在心里。 此战皆因自己而起,胜了自不必说,少不了几贯钱的赏格,但现在的问题是败了,而且是败得不能再败,如果跟着这千户大人回府,只怕凶多吉少,王三刀越想越怕,越怕就越不敢再往前走了。 他在这般考虑的时候,那副达鲁花赤阿古达木也在思虑。千户乌日吉呼与自己素有怨隙,这人平日里就不待见自己,时时予小鞋穿也就算了,但这一仗败成如此境地,乃三年未有之大败,想要在大坝军户府里蒙混过去,是万万没有可能的。 大元军中执法向来严酷,这损兵折将之战,军民府就是向行中书省也是无法交待,肯定需要抓拿一批将领顶罪,这等罪定下来,降职受罚都是最轻的,搞不好还要坐监、杀头。那双河镇千户府里几乎都是乌日吉呼的亲信,自己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落井下石,如果乌日吉呼存心要将责任推给自己,只怕有千张嘴也难以说得清--自己确实是在军阵之中,又是达鲁花赤,负有监军之责,怎么说也推脱不了干系。 如果自己反驳,前几年失手杀死同僚之事就会被有心之人翻出来,届时恐没有几个人会相信自己。阿古达木不怕死,他怕的是被无辜冤枉死。 他这般想着的时候,乌日吉呼也在动脑筋。 今日之战,回千户府后,保命是关键,但如何保命却有方法。假若将此战经过一五一十原封不动的向军户府禀告,那不用说,作为主将,降罪流放砍头皆有可能,自己这千户算是做到头了。他瞥了眼落后几个马身的副达鲁花赤阿古达木,突然心生一计:此人倒是一个不错的替罪羊! 乌日吉呼对左近亲信喝道:“左右,替我拿下反贼阿古达木!” 乌日吉呼的亲卫只是一愣,但他们跟随主将多时,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也能迅疾明白千户大人的意思。转眼间,一个多牌子的赤马探军就纵马向阿古达木围将上去。 阿古达木虽然不被上面待见,但他好歹也是军中宿将。他眼皮一跳,就意识到不妙,看着那些探马赤军突然朝自己围拢上来,立即明白将要发生什么。 好个乌日吉呼,我还以为你会等到回千户府后才下手,未曾料到你如此按捺不住。想到这里,阿古达木内心一横,既然如此,我偏不让你得逞。他招呼一声,带着自己的亲卫急速勒马避开探马赤军。 许是他命不该死,旁边就是岔路口,却是通往东边的长干司千户府--博望寨。阿古达木一叹,且罢,双河镇是不能去了,暂去长干司千户府避避风头,然后把今日之战详详细细的汇报上去,到时要怎么处罚便怎么处罚,总之不能落在乌日吉呼的手里,否则死了事小,永世背着黑祸却是不能。 于是,阿古达木拍马便走,也亏得一牌子亲卫拚死掩护,等到乌日吉呼的探马赤军杀散亲卫后,阿古达木已消失在年久失修的官道尽头,已然不知去向,短时间内想要找出来,是没有可能的,竟让其侥幸逃脱。 见到此变故的王三刀,来不及细想,立马就将自己故意落在溃兵队伍之后,待大队人马一过,他也朝阿古达木逃逸的方向奔去。 “罢了!逃便逃,就这一条,足以定罪!”如此便可将过责嫁祸于阿古达木,军民府难道会信他这个曾斩杀同僚的副达鲁花赤而不信自己?打死乌日吉呼都不会相信。 嗯,就这么定了,无论阿古达木是否回来,这罪名必推给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此次损兵折将,上头一定会严惩不贷,不找个替死鬼背黑祸,别说万户没指望,就是能不能保住当前的职位都难说,甚或还有性命之虞。 主动权时刻掌握在自己手里,想到这里,既然阿古达木已然遁命,便由他去,难道他还能成甚么大事?兴许这就是日后留住官位以继续追杀叛逆的理由,乌日吉呼收拢众骑兵,又是两鞭,继续拍马前行。 这七、八里路,马匹一直在以最大的马力奔跑,似乎有些吃不消了,不过在没有摆脱追兵之前,哪怕跑死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紧盯着前方,山坡上的情形尽收眼底,坡上五人三马,还有几具尸首,让人颇感怪异,而那些尸首,分明是新附军。乌日吉呼突然心中一紧,那坡后不远是梅洞寨,莫非梅洞寨出了问题? 难道是长宁军再派出一支奇兵,突袭了兵力空虚的梅洞寨,然后在那山坡之后布下伏兵,以逸待劳截杀自己?但那五人中却有妇幼,又是何故? “停!拿上手记军的神臂弓,射杀此獠,切不可再失了士气,顺道探探路!”乌日吉呼低声对身边的两名探马赤军与冒牌主将道,逃窜之中,哪里有时间布置斥候,现在却要探侦一番了,以免中了埋伏。 两名骑兵下了马,将箭装入弓中,然后举弓向前,向坡上奔去。李芗泉甚是无语,单个单个来,怕个甚!他们将三匹马排成一排,人都站在马后,这时,一支箭“噗”的射了过来,可能由于风的影响,羽箭偏了偏,从旁边而过,插入他前面的泥土中。 王散警示道:“大人小心,鞑子有神臂弓!” 哦?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神臂弓!李芗泉估了一下距离,约300米!看弩箭斜射入土中的角度,加上这是上坡,如果要论最大射程,大概还能再加上几十米远,杀伤距离怕在200米以上。 这些日子对宋元弓弩的认识,已经完全颠覆了李芗泉原来的概念,网上曾有人对神臂弓的射程超过300米持怀疑态度,因为现代人总以为古代工艺差、技术低,怎么可能造出如此射程的弓弩,至于床弩什么的,还有人说能有600米就阿弥陀佛了,只怕不尽真实。 这神臂弓,竟然比自己的复合弓差不了多少,李芗泉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敬意。事实摆在眼前,古人,诚不我欺也!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得的点点头,当年秦王遣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与秦兵的强大固然分不开,也与秦弩的强劲有着莫大干系。 难怪看史书故事,其中描述的强劲单兵弩,一直都是重甲骑兵挥之不去的梦魇。难怪中国古代对民间兵器的管制,多是禁弩不禁弓、禁甲不禁兵,也就是百姓可以拥有弓和刀剑等,但不可以有弩和铠甲(直到后世的中国,仍然禁弩不禁弓!)。 其实,李芗泉确实兵器知识缺乏。早在春秋、秦汉时期,弩就已经发展得非常完备,出现了多种类拥有完整蓄能阶梯的强力单兵军阵用弩,其拉力之大,足以使它们无视当时所有的大规模列装铠甲。这也直接导致了中国古代铠甲没有走上像欧洲那样靠厚度来抵御强力射远器的路线,而是更注重防御肉搏兵器和穿戴后的灵活度。对射远器的防御,则被彻底交给了盾牌这种专业装备。 李芗泉赶紧取下圆盾递给身边的妇人,以免伤到她们。然后他拔了几根草屑以自由落体的方式飘落,从中估出风速之后,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对目标进行瞄准。心里默念一句:替我争点气。 “嗖!”如李芗泉所祈祷的,300米外的那名探马赤军突然抑身一翻,然后双手抱头脑袋大声惨叫不己,山坡下的鞑子皆被吓了一跳,倒吸几口冷气,尤其乌日吉呼,突然想了起来,前不久在石头寨外见到的,似乎就是此人!!!! 第4章 城池易主 但那时,因视线的缘故,他们皆没有亲眼见过李芗泉用弓。现在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乌日吉呼也不会相信自己的探马赤军居然被射中了,在他们的认知范围内,除了回回炮、床弩之远程攻击武器,还没有其它武器的能在这个射距上能一箭命中,而回回炮等,岂是能一个人轻松操作得了的。 “嗖!”又是一箭,另一名探马赤军也被撂翻在地。足有10秒钟,整个山坡下鸦雀无声。李芗泉却没有停顿的意思,他快步上前,瞄准了那名身着明光铠的主将。 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要想把这支鞑子骑兵逼退,必须射杀他们的主将,否则不足以让其畏惧,这个时候,自己的小命要紧,还不能讲什么仁慈。 那名身着铠甲的“主将”完全没有了早上时的意气风发,他瞧着还在地上惨叫的探马赤军,脸上露出仓惶的神色,几乎可以用手足无措来形容,他身后的骑兵也是惶惶不安。 双方距离怕有二百四、五十米,不能再进了,李芗泉立定,稳稳的举弓,对着那名想躲又犹豫不决的铠甲将就是一箭。 “啪!”那冒牌主将的铠甲兵却有些本事,奋力用枪一拨,将箭拍落马下,然后拍马返回阵中。李芗泉暗自一叹,可惜了。 冷眼旁观的乌日吉科,脑海里形成两个推测:有宋一代,常有术士潜心于旁门左技,而这凌霄城,在大兵压境之下,以众人的智慧,制作出来的这骇人的兵器,倒也不能完全排除,就如回回炮,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无法想象100余斤重的石块,可以借助机械的力量抛上几百步的距离。 只不过现在的情况,太过匪夷所思。或者,是长生天,哦。。。。。。不,汉人与南人信佛道,没有长生天,应是他们信奉的所谓天尊神仙菩萨,派下了天兵来帮忙? 想到这里,乌日吉呼宁愿相信对方是凌霄城的勇将或是援兵,也不愿他是天上的神仙派下来相助的天兵,如果真是后者,那自己岂不是危矣,大元朝岂不是危矣? 想到这里,乌日吉呼神色大变,心中又惊又悔又急,他不惊对方的箭法,能在如此之远的距离上射杀自己的探马赤军,当然这不是百步穿杨能做到的--这贼配军,至少是两百余步穿杨!放眼整个大坝军民府,怕也找不出一个,但是,整个天下何其之大,这样的人也许还是有的! 他惊的是,这石头寨岂止在寨里布下天罗地网,坑杀我之精锐探马赤军,还断定我大军必败,从而在这退路上预先布下一员猛将,如果不是我早就换了普通士卒的衣裳,搞不好自己要中上一箭。 他所悔的,当然是自己,未对石头寨进行反复的探侦,就轻率出兵大军进行弹压,也许是胜仗打多了,从上至下都产生了不把对手放在眼中的毛病,结果吃了大亏。 急的却是当下,如何才能逃命。如果在这里与那猛将鏖战一场,群蚁附骨,也许能将其拿下,但后面的追兵岂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得赶紧走,那梅洞寨兵丁抽调一空,只怕已经落于长宁军之手,看来是不能进了,直接翻过分水坳回双河镇! 李芗泉看对方步伐一滞,便意识到刚才的几箭起了作用,现在,应该是打击鞑子士气的时候了:“我乃婆罗国李芗泉,谁敢与我一战!” 他话刚落,果然队伍之中杀出一名探马赤军百户,也骑着匹好马,比起那主将的高头大马只差半分,他对山坡上那人竟然敢挑战探马赤军十分不爽,蒙古铁骑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未待千户说话,该人就左手持盾右手提钩枪直接加速冲了上来,李芗泉微微一笑:怕个卵! 他不慌不快的搭弓瞄准,待距离差不多时,伴随一句“找死”,一支夺命之箭不偏不倚,正中那百户面庞,骑兵一声惨叫跌落马下。 李芗泉朗声道:“我是李芗泉,还有谁来送死吗?” 声音随风飘得很远很远,传到每一个鞑子的耳中,乌日吉呼懂得些汉言,他对这句蔑视心有不甘,想不到称雄一世的蒙古骑兵竟然拿南人没有半点办法,但他内心却真没有勇气去挑战。 笑话,与这等猛将一战,不是自寻死路吗?虽是对手,乌日吉呼心中不得不大叫佩服,蒙古人最敬佩勇士与强者,对方孤身一人,竟然敢叫阵自己几十号人,这不是勇士吗?他又有自己所不及的箭术,难道不是强者吗? 但是,士气不可堕,这么多人在这,就算拚光也要把此人拿下,绝不能留下后患,想到这里,乌日吉呼眼冒凶光,就要指挥骑兵冲阵。 这时,山体拐角处奔出几十名赤手空拳的步兵,均是新附军打扮,却是刘整一系,在这支步兵的后面,又冒出一支骑兵,当先的旗手,擎着一面“宋”字大旗。 长宁军追兵! 乌日吉呼狠狠的盯了山坡上的李芗泉一眼,还没有燃起的战意又被现实所打断。 恨归恨,逃命还是必须的。追兵已经出现在后方二里之外,现在士气全无,探马赤军毫无斗志,不能接仗。于是,他决然的拍马便走。在李芗泉注视之中,这支败兵绕道而过,向北继续逃窜,连梅洞寨也不进了。 李芗泉的心又被吊了起来,这兵来一拨去一拨,没个完啊。李芗泉冷眼看着越来越近的那支宋军,应该就是凌霄城的军队了,自己与他们,可没有建立起良好的关系,要走人了。 “大人,是长宁军,我们有救了!”王散倒是一脸的欣喜,已经手舞足蹈起来,连带着他的内人与儿子也是泪流满面,似乎那支宋兵才是他们真正的依靠。李芗泉眼角余光一瞟,不是说跟着我的吗,这全露馅了,是了,你王散原本就是长宁军的人,现在见到了妈妈,该回家了。 李芗泉仍然保持着警惕,他打定了主意,如果这支宋兵对自己展开攻击,还是趁早走人,不管这王散一家子了,反正他们原本就是一伙的。 做好了这个打算,他就从“四脚怪”身上取下背包,又取了两把箭,右手提枪做好了返身便逃的准备,其它东西送给王散算顺水人情了,多少他也陪自己走了一程。 刘整带着五什人累得气喘如牛,一路上长宁军骑兵对自己亦步亦趋,他在路上还想过要不要钻进林子里逃掉,但骑兵后面还跟着一队石头寨的都掌蛮,那些蛮子皆是林中好手,就算自己钻进林中怕是也逃不了。 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 他的眼光在山坡与坡下扫了几遍,心里突然一紧,那三具身着探马赤军服饰的骑兵趴在地上,难道累死了?不可能啊,自己用腿都跑到了这里,他们可是骑着马的。他又看了一眼山上,两名持弓男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再看山坡上趴着另外的几具尸首与那匹西域大马,他似乎明白了,这些人怕是已经毙命。于是,他产生了与乌日吉呼同样的想法:长宁军在这里布下了伏兵,他们的目的,就是截杀鞑子的主将。 好算计,长宁军这一步棋居然布得如此周密与完美!于是,刘整打定主意,暂时先在长宁军这边呆着,到时再看谁占上风就降谁,既然想通了,今日还得好好表现一把:“众位弟兄,大宋长宁军易统制运筹帷幄,一战而败大元。。。。。。不不不,是一战而败鞑子千户乌日吉呼,如今我等既然投了长宁军,就得尽心尽力,随我即刻返回梅洞寨,替易统制拿了此城,以免长刀加颈之灾,亦博取那富贵功名。” 众军士“诺”了一声,跟在刘整之后,便不作声,绕过山坡,径直往梅洞寨开去。 接着,李由与韩亮军赶到,正巧张英亦在,他惊喜的对李正将道:“禀正将,那坡上异装者,正是婆罗国李特使李大人,估不到竟然在此地能见到他!” 正副二将均是一征,凝神对山坡上之看了一阵,李由心下快活,昨日未寻此此人,被统制一顿责骂,原想没了希望,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便对韩亮道:“韩副将,统制交待过,非寻得这位特使不可,我这便去请,梅洞寨那方,就交给贤弟了。” 韩亮笑笑“不碍事,多谢哥哥送份大功予我”,说完他带着大队人马也绕过山坡,跟在刘整之后开去。 李芗泉看那长宁军脚步未停,心中的石头正要略微放放,就在这时那支马队中,却又分出三人,下了马径直朝坡上走了上来,他又警惕的将弓提在手里,只要对方动作稍有不对,就毫不犹豫的发射然后返身钻入森林逃之夭夭。 这时,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前面可是李特使,我乃长宁军易统制麾下正将李由,前日与特使擦肩而过,李由心中懊悔不己啊,如今天公作美,让我遇到特使,真是前世修来的福份。易统制欲请特使至凌霄山一晤,还请特使移步。”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李由姿态放得低,说的也客气,便是李芗泉不惧长宁军,可也没必要与之交恶,手中劲弓略略放低,当下应道:“此事容我考虑一番。” 李由见对方似乎保持警惕,便意识到自己带兵器上前让他有所误会,他便解下兵器递与亲卫,自己却是独自上坡,当他看到周围的尸首,心下已满怀敬佩之情:“听那张英提到,特使一身虎胆,在半月湖以一敌五,毫发无伤。我观这里的尸首想必又是特使所斩,如此方知张英未曾谬语,特例岂止一身虎胆,可谓人中吕布也!” 李芗泉看着这位红脸有着三绺髭须的高大汉子,脑海里突然冒出关公的形象,他便回礼恭维道:“李将军却是与关公有几分神似。” “哈哈,让李特使见笑了,军中赐别号“胜关公”!”李由哈哈大笑,这特使似乎不是那张英所讲的难于说话。 李芗泉也是一笑,来人真是有趣,比起那张英,却是好打交道得多,李芗泉也学着那宋人作了一辑:“原来真是关公再世,失敬失敬!” 于是,两人竟然自来熟一般,在这坡上开始扯将起来,只有那王散,还在忙着搜罗马匹兵器、钱银吃食之类的战利品,这工作,他似乎很有经验,也乐于其中。 就在两人尽兴聊着时,北面驰来一人一骑,一名宋兵在山下拱手道:“禀李正将,韩副将遣小人来报,梅洞寨已下,请正将与特使大人寨内稍作歇息。” 李由哈哈一声:“好!今日三喜临门,我这边派人速向统制禀告。暂请特使先移步寨内,稍作歇息,听听那婆罗国的趣事,今晚再好生宴请特使。” “要得要得,就随李大哥的。”李芗泉跟这家伙一混熟,发现这人比起自己在这时代遇到的任何人都要好打交道,也就不再推辞。 梅洞寨,又名梅岭寨,位于凌霄山以西北,原本乃长宁军五大军寨之一,为临安朝廷防御绕道大理攻宋鞑子、羁縻西南夷族的驻所。 梅洞寨旧产盐,后由宋徽宗宗女所嫁之附马高公老所建,有山名为玉屏山(后世山上仍存有驸马公的大墓,旁有一庙,曰岱庙),常有善男善女进供,香火不断。 高公老在时,置巨资对梅洞寨加以巩固,四周皆用石条、青砖合围,长千米,高约三米,上可行人,城内有井四口,每口约十平米,深约两米,井体用石灰粉加糯米浆,浇筑粉糊,历百余年,至今坚硬如故。 三十年前,易云霄祖父长宁守臣易士英为防范蒙古军绕道攻伐长宁军面,不光修筑了凌霄城,也对治地内所有城寨进行大规模整修,作为军寨的梅洞寨,防守能力再上一个台阶,区区一两千人,莫想打其主意。 第5章 初识梅洞寨 德佑元年间,长宁军尚在此寨驻兵一部五百,后鞑子从富顺监南下,又一支偏师北渡南广水,长宁军腹背受敌,又在几场野战中失利,兵力锐减之下不得不收缩战线,乃主动放弃梅洞寨,至如今,已逾九年矣。 鞑子拿下梅洞寨后,因这里离凌霄城近,鞑子将其改造成大军堡,其实,就是说成城池也不为过,不仅加固加高了城墙,还直接扩大了城池的面积。 韩亮九年前还只是军中一承局,如今却积功升至了副将,眼看就是正将--当然,朝廷都没了,不可能还有朝廷颁下的告身文书,也就不可能有武臣的品级,只是易统制按大宋军功为大家暂时拟定的职务。 韩正将即将成为这军寨的最高统治者,此时的他,满怀期待,他希望将梅洞寨打造成为长宁军牢牢钳制住鞑子兵马的一个前锋大营。 他又看着寨内带着敬畏、仇恨、迷惑、无助甚至漠不关心等复杂眼神的原新附军或者说原大宋富顺监盐军军民的表情,韩亮的内心感慨万千。 他没有想过自己拿下梅洞寨之后,会得到寨内军民的夹道欢迎,毕竟半个时辰之前,这里还是鞑子的军寨,但也不曾料到鞑子占据此地九年后,这些原本的宋人,竟然用这种眼神看着如今的宋兵。鞑子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让他们变得如此。 他的心里在大声疾呼:长宁军是来解救你们的啊! 与韩亮所不同,李由则是兴致勃勃,如今石头寨臣服,梅洞寨复归长宁军治下,自此,长宁军的势力不再禁锢在那山上,五年了,宋军的步伐终于走出了凌霄山。 行走在铺满青石板的路上,李芗泉却是满眼的新奇,这里与刘家村最大的不同,就是略显繁华,但破落却无二致。说繁华,无非就是有着些挂着各色带着补丁幡子的店铺,譬如百货铺、杂粮铺、皮革铺、山药铺什么的,还有一处铁匠铺,挂着锄头、铁锅等物,毕竟千余口人,这些还是必须存在的。 一条大街两侧还有几间简陋的茶馆酒肆,只是今日没有叫卖声,各色店铺都关了门,只有那幡子在风中不时晃动,依旧尽心尽责的招揽着已不存在的顾客。 要说破落,是因为整个城池的居民,无论农、商,要不脸露菜色,要么就是瘦骨嶙峋,几乎所有的民房皆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陈旧、衰败,与外面看起来巍巍的城池形成巨大的反差。而且大街小巷尘土飞扬,再加上些人畜米田共夹杂期间,一股怪味总是挥之不去。 寨内不时穿过一队队凶神恶煞、吆三喝五的长宁军士,间或押着一行哭号的人押往某处,看到李由韩亮二将到来,这些甲兵不慌不忙的站立成列,有枪的则长枪墩地,有刀的则手握腰刀刀把,然后带队军士或军官上来参见,韩亮往往都是一挥手让他们继续执勤。李芗泉明白,这是宋兵在寨内抓捕鞑子官吏或是亲近鞑子的人。俗话说事急从权,长宁军这般作为虽会招至民怨,但这也是非常时期采取的非常手段。 街道内有少数房屋有院落,一色的土墙,与刘家村一般都只有半人高,长年的风吹雨淋日晒之下,这些土墙有的甚至塌了半截,上面还残留着孩童的脚印。院子内,到处是大人小孩家禽走狗的凌乱脚印,偶尔听到一两声犬吠,也马上似遭到了斥责般呜咽两下便没有声响,大家小户,皆是闭门不出。 想像中夹道欢迎、壶浆箪食以迎王师的场面压根就没有,反而让人感觉到门后的冷冷敌意。 拐过一个弯,李芗泉便见到了一队蹲在地上的新附军,约摸二三十人,李芗泉定晴一看,其中的有部分竟然就是先前在坡下欲攻击自己那股新附军,尤其那名与自己对战的汉子他特别有印象。现在,他们成了长宁军的俘虏。让他意外的是,竟然还有一支身着同样装束的新附军,一名领队模样的精壮汉子正在那里唾沫横飞的进行宣传。更远处,便是一队戒备的长宁军神臂弓手。 见到韩亮等人到来,那领队立即停止了演讲,小跑过来站立双手抱拳作稽手礼,形色凛然道:“原梅洞寨百户刘整,以戴罪之身,参见诸位大人!” 韩亮正色道:“刘整,汝做得很好,今日夺寨之功,本将自会据实禀告统制,从今往后,汝等便不再是鞑虏新附军,而是大宋长宁军,望尔等尽忠职守,报效大宋朝廷,光宗耀祖大有可期,嗯,刘整,汝可暂领弓兵都头一职!” 在南宋,都头一职有所淡化与降低,但长宁军沿自北宋西军,仍保留都头的职务,类似后世的连长。 那刘整脸色一正:“末将敢不以死效力!” 李芗泉心里一声“哎呀”,这个刘整,估摸头半日还是蒙古人的卒子,现在就成了宋军?哪怕是看过各种夸张的电影或是小说,他都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 难道古人之间,真的就是这么无耻容易投降的,或者冠冕堂皇一点,将那句“识时务为俊杰”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应用自如了?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 李芗泉对他们之间的故事有些搞不明白,但他不便掺和,便无聊的看着那些蹲着的新附军,他这一看,却与这些人的眼神接上了,对方均马上低头数地上的蚂蚁什么的,只有那手下败将对李芗泉露出感激之情。 自诩为特使随从为王散,也挺直了脊梁,堂而皇之的跟在三位大人的后面,却把牵马的事交给了忙得头大的儿子王进,尤其那匹西域大马,性子有些烈,如果没有那报信军士的帮衬,王进绝对应付不了;而王家小娘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好奇的盯着这陌生的地方,只有王散家女人的眼神有些躲闪,小心翼翼的跟在丈夫后面,亦步亦趋。 石头寨的寨门是木料搭建,这梅洞寨却是在四围垒有周长近两里的土墙,墙高一丈又四尺,难得的是,还建有一个望敌楼、一个半拉子瓮城,这却是鞑子占领之后修筑的。 此寨内的军民大半是富顺迁来,共有千五百余,也是大坝军户府离凌霄山最近的一个军寨,为了保持对长宁军的进攻态势,作为最前的据点,平日里有三百余新附军常年兵甲不离身,军民府的物资更在此寨堆积如山,以方便战时的调遣,再加上不时有商贾、兵马在寨内与南面的武夷城、北面的双河镇之间穿梭,这里尤如一个小小的集镇。 一行人,来到了原副千户苏合的府邸,这是一处建在寨内中心位置的宅院,写着“千户府”蒙文的牌匾已经被人摘了,府门两则的石狮上,还溅有鲜红的血迹,两个身着青色布衣的杂役正提着水桶仔细的进行洗涮。 院内当中一面萧墙,上面雕刻着山石鱼鸟,栩栩如生,显是工匠经过一番心思了的。穿过右边假山,便是“归寄庐”。再走过廊道,进入内院,右边翠竹摇曳多姿,还有一个不大的池塘,塘中央竟然建有亭台,左边一处被辟成了空场地,一侧摆着些兵器,却是苏合练武的地方,与整个格局格格不入,显得不伦不类。整个宅院并不大,这个副千户倒是寸土寸金,把每一个角落都利用上了,只是略微有些拥挤。 与别处民居不一般,这千户府的前身,可以追溯到宋徽宗宗女所嫁之附马高公老,这是其府邸,原本构筑精巧,布局紧凑,样式轻巧灵活,雅读朴素,后来被苏合占了,经过这个匹夫的改建,显得有些怪异。 韩亮倒不在意,凌霄城统共不过几百亩地,因为地方小,又要开垦田地,所有房屋都修建得非常窄小,身为统制的易大人也仅两间房,实在有些憋屈,现在他算是替统制寻到一处好院子了--至于大人来不来,却不是自己要考虑的。 韩亮事多,他既要差人在寨内搜查鞑子奸细,又要置兵守卫军寨紧要处,还要清查寨内物资,甚至,他还抽出时间替李芗泉及随从王散一家安排了临时住所,事无巨细的韩亮,这几天怕是难抽得开身。而李由则不一样,这里不是他的辖区,他完全可以撒手不管,就算想帮韩亮,可还是要避嫌,在韩亮未提出请求前,却要泾渭分清楚。 再说,李由也有自己的事。大约申时易统制就派来了未曾歇过一口气的信使--好快的速度!口头指示李由速速返回石头寨商议军情,鉴于韩亮刚刚夺下梅洞寨可便宜行事等等,信使也提到,路上好生照顾东婆罗国特使大人。 “这还用说,李由省得!”说罢,他请出正在井边观天的李芗泉,神情恭敬的转达了统制的意思,又红着脸说什么当前拮据,摆不出什么仪仗之类的话,李芗泉倒没有想过这些,呵呵一笑,回复“客随主便”,不要搞那些虚的东西白白耗费钱粮。 那王散见李芗泉要去石头寨,又忙不迭的安顿好自己家小,并反复告诫他们要把特使留下的马还有诸多物什好生照顾保管,然后便执意要护在特使大人左右--还不知道谁护着谁呢。李芗泉对这个热心的王散有些过意不去,从战利品中摸出一把碎银交给他,说是伙食钱,让王散差点又要作辑。 申时一过,李由李芗泉一行百人旌旗招展的回到了石头寨,远远望见,寨前整齐的列着一队队威武森严的大兵,足有三百之多,大半却是弓手。寨内走出一名青年将领,头戴风翅战盔,全身披甲,上有盆领雍颈,胸套两裆甲,一面护心镜铠亮铠亮,上臂覆膊披甲,琵琶大袖口;围包肚,宽口战裤,外披膝甲,腿束吊腿,足着软皮战靴,再在外面披一缺胯战袍,真个是英武非凡! 此人眉宇之间透出稳重而深不可测的神色,让人一看便知,这位将军以现代人的说法就是很有气场,是领导。看他身边的那些将士,个个身上隐约发出杀气,想来皆是好兵。只是李芗泉也注意到,部分兵丁的脸上刺了字,细细分辨,似乎是“忠宋”字样。 非及李芗泉细想,李由已经向前一步,推金山倒主柱,半跪在地拱手道:“禀告统制,末将幸不辱命!” 想必这位便是易云霄易统制了,生得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三十四五年纪,好一个伟岸美男子,李芗泉都有些羡慕嫉妒恨了,世间竟有如此英武之人! 但见易云霄龙行虎步上前一把扶起李由道:“快些起来,你我之间不需讲这些虚礼。李正将、韩正将真乃我的左膀右臂,有尔等在,何愁大事不成!” 待李由站起,易统制的眼光已经扫到李芗泉脸上:“这位可是东婆罗国特使李大人?” 李芗泉忙拱手作揖,把默念了无数遍的话总算流利的说了出来:“统制大名如雷贯耳,皓月当空,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易云霄只是一笑,什么如雷贯耳,你来凌霄山才多久,怎么贯也没到耳。不过对方不是宋人,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人家如此恭维自己,总强过恶声恶语,便道:“我听张英曾道,李特使武功盖世,独抗鞑子一牌子,如此胆气,易某也是好生佩服!来人,替特使牵马,我们有话要谈。” 李芗泉赶紧跟上这一句:“易统制,此马是今日本人从鞑子手中所夺。让诸位见笑了,我国之民大半不会骑马,芗泉亦如此。所谓良马配英雄,因此,这匹马我意赠与统制,还望笑纳!” 易云霄看了那匹西域高头大马,确实神骏,他便哈哈一笑:“既然特使要成人之美,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我们进寨说话,李正将,特使初来乍到,你来介绍一番。” 第6章 统制攻略 说罢,李由引见酋长,李芗泉正要习惯性的拱手,酋长却是深深的作了一辑然后对诧异的旁人道:“我们这是第三回见面,说起来,特使大人还曾救过在下。” 见易云霄、李由等人皆是诧异,阿兰便将那日李芗泉从虎口下把自己救出的情形又描述一遍,在大家惊叹之余,众人对李芗泉又不免高看一眼。 只是,这一番交谈下来,李芗泉只感觉到有些压抑,尤其是易统制那种无形之间散发出来的威严,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好不容易该寒喧的喧完,该引见的见了,一行人才向寨内步入。上午浴血厮杀的痕迹仍在,支离破碎的寨门已经移走,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位置摆在原地。寨内的路上也还有些未清理干净的残血,如果仔细看,甚至能找到碎肉什么的。 在庆功宴进行之前,易云霄就今日之战,立即论功行赏,李芗泉作为特使,又亲身参与此战,因此,他也得到一个座位,却是在阿兰的下首。 这一仗,石头寨有诱敌之功,而且寨中死伤四十余口,因此,易云霄也不吝惜,将俘获的都掌人连同兵器都划与阿兰,近二百七十人,对这名酋长而言,却是大赚特赚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在庆幸,这一战,主要是靠长宁军在支撑,至于后面巧夺梅洞寨,基本与他没有什么干系了,因此,能得这些人丁,这笔买卖相当划算。 韩亮不负众望,竟然收复了梅洞寨,在他缺席的情况下,易云霄还是重重的夸奖了一番,并再次公开宣布要兑现诺言,即日起,升韩亮为大宋长宁军梅洞军寨正将,独领一军驻防梅洞,防范北面沿双河镇南下的鞑子。 至于李由,因已是正将,只能照例而升副统领,虽是偏裨军官,但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将军了。 这时,李由出列拱手对上首的易云霄道:“当今之时,末将提议,为抵御鞑子来犯,号令长宁军、山都掌人,大人应去统制之位,进都统制!” 易云霄脸色一变:“住口!好个匹夫,进与不进,岂是汝能说了算的。”他复又起身,拱手朝东面临安方向正色道:“此乃朝廷大事,汝等不可僭越。李由,吾念汝初犯,又立新功,姑且不予计较,休得再胡言乱语,否则杖打三十,革去营职,永不叙用。” 阿兰的眼睛在易云霄与李由身上一转,微微一笑,起身步了出来:“石头寨阿兰认为此事可以一议,李副统领忠心耿耿,以匡复大宋为己任,鞠躬尽瘁,断然没有其它心思。大人进都统制位,乃当前形势所然,为驱逐鞑子计,大人应该三思!” 这时,易云霄似乎有些拿不准了,他犹豫一会道:“既然酋长也认为本将应进都统制,我就不再追究李统领之责,但此事不可再提!” 李芗泉看着场中的众人,这个事情于他没有半毛钱干系,他们要进便进,不进便拉倒,他眼下最关心的,是什么时候摆出酒席出来,这些日子,他风餐露宿,啃干粮喝泉水,就算是嚼过豹肉,也没有半点佐料,吃多了有些反胃,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但无论是这里的地主还是当前的主角,似乎都没有这个意思,易云霄清了清嗓子,准备继续作着最高指示,李芗泉无奈,只得摸摸抗议的肚皮,以示安慰。 “诸位,自去岁长宁军击退鞑子的围攻之后,至今已十月,从各处斥候的讯息来看,围困凌霄城之各路鞑子兵力已大量抽调。因此故,本统制放胆推测,鞑子用兵已变!” 易统制语出惊人,众人皆是一愣,就是李芗泉也暗中揣摸,古代的通讯落后,这位统制能从各种蛛丝马迹之中看出异象,相当不易相当有洞察力,须知此等结论,不是等闲能说得出来的。众人看易云霄信心十足的样子,有人半信半疑,有人却宁信其有。 “今日之战,便印证了我的推测。往年鞑子围攻凌霄城时,动辄发配军壮数千过万,少亦有三两千之数,此次只不过一千户府之兵力。虽然本统制未能琢磨出个中原因,但形势的变异却是事实。所以,我请诸位来,就是要有所。。。。。。” 说到这里,他突然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李芗泉抚摸肚子的小动作,心里暗笑,又觉得有外人在场,不便谈及军机大事,就转而道:“阿兰酋长为我们准备了庆功宴,我就不耽搁这好事了,今天借花献佛,同时款待东婆罗国的李特使。” 立在李芗泉身后的王散,看着流水价端上来的各色菜肴,酒菜肉香溢满整个大厅,嘴里已经凭空生出津液来,又一边思量着:跟着这位李大人却是能得诸般好处,看来当时内人的怂恿真是眼光独到,这番回去后要好生请教一番。 。。。。。。 李芗泉摸着圆滚的肚皮,重重的打了一个饱嗝,这一顿,让他真正明白了什么了宋式味道,什么叫武将吃法,一手拿着羊腿,一手端着酒碗,边嚼边饮的感觉真的很让人回味。那几个女都掌人的舞姿也很到位,细细的蛮腰,欢快的脚步,勾人的眼神。。。。。。当然,这不是李芗泉的菜,这些女子,太瘦了! 当然不可否认,整个庆功宴,色香味三项还是基本俱全的,一时之间,李芗泉甚至有些喜欢这种感觉了,如果那舞者能更丰润一点,能像刘十二姐那样就完美了。 这一顿直吃到亥时才曲终人散,在两名低眉顺眼的女都掌人服侍下,吃得酩酊大醉的李芗泉被拥进了一间雅室,至于自己是如何睡着的、当晚发生了何事,他已经没有多少知觉了,只在朦胧的印象中似乎看到了刘十二姐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于是那本就并不坚固的长堤被汹涌的波涛冲毁,一泄千里。 在另一间正室,易云霄将李由招了回来,看着这位心腹大将,他摆弄着桌上的物什,头也不抬的道:“清之(李由字),那蛮夷之国的特使与随从都睡了?” 易云霄口中的所谓蛮夷之国,指的当然就是东婆罗国。无论夏商周,乃至后来秦汉晋隋唐宋,哪怕是现在的元朝,皆以自己为华夏正统而自居,当然其它国家绝大多数也认可。在这些朝代的汉人心中,中国之外,皆是蛮夷。 哪怕对方同是汉人或汉人后代,他们在自觉不自觉当中,也将这些人视为华夏的叛逆,就算不是叛逆,但内心还是有些轻视。 李由应了一声,易云霄又道:“我看过了,这些兵器也罢,包袱也罢,都不是凡物,绝非民间所有,这特使的身份大略不会有假。派往刘家村的探子也回来复命了,这特使与东婆罗国国王非一般干系,与那张英所探得的并无二致,汝稍顷差遣一个机灵的军壮把这些物什送回,须不露痕迹。汝再派得当之人,详加探侦,须确保此人非鞑子奸细。 今夜召汝前来,是有要事商讨,汝无须多礼,这里不是议事堂。 我已定下防敌之策,鞑子对我凌霄城,每年一攻,如今我长宁军先发制人,鞑子必会报复。去岁号称兵马十万,实际也有万余人马。我观鞑子兵力有所收缩,但受此一辱,怕攻城人马不会差于去年。 首当其冲的,是为守!我等须早做准备,攻守结合,由韩亮部、都掌部,反复扰敌,拖累鞑子进兵步伐,必须守住凌霄城,其次便是梅洞寨,再次便是石头寨。 只要鞑子兵一退,即行反击,是为攻! 长宁军当面之敌,一曰大坝军民府,尤以距凌霄最近的武夷城为重,梅洞寨一失,鞑子军民府定然调集重兵报复,我意乱中作乱,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寻机夺了此城。 长宁另一敌,乃鞑子于梅洞寨以东,以罗氏九姓立此长官司千户所(又称九姓长官司),已九年,与我长宁军素来不和,更有数次兵戎相见,我意欲以韩正将所部,择期攻取其盘据的博望寨! 如得取了博望寨,驱逐长官司千户所,凌霄城以东,屏障将成,防守泸州、乐共鞑子亦有可能。 三年前,山都掌得兰纽反元,毁凌霄城以北之双河镇,如今鞑子已重修双河镇,除乌日吉呼所部,另驻白罗罗夷兵两百,我意着汝攻取此制盐宝地(长宁军原名淯井监,以制盐出名),布重兵固守,获盐以补军资,此乃北面用兵。 南面,豹尾寨(后世大坝苗族乡沙坝头平寨都司洞)被白罗罗夷占据,我意请山都掌兵与驱虏(易云凌字,其弟)合兵一处,攻占此寨。白罗罗夷素与山都掌人不和,相互攻伐已久,此计可除白罗罗夷,所俘之众,用来编练军伍或垦灌农田。 西面凌霄山脉绵长,易守难攻,只需布少部兵力固守即可。以上之计,重中之重在于以夷制夷,让山都掌与白罗罗夷火并消耗,其二是兵贵神速,宜速不宜拖。汝认为如何?” 易云霄细细道来,其中的两步战略一守一攻,首尾相应,又涉及面之广,前所未有,李副统领不由得深深佩服,他沉思片刻道:“统制大计,在下不敢妄议,于惶恐中隐隐察觉似有不妥,我长宁军屯驻大兵如今只有三百,垦兵充其量六百,加山都掌、俘兵,亦不过千五之众,固守凌霄城有余,攻取诸寨则不足,请统制饶在下非议。” 易云霄抚须赞许道:“清之之言一针见血,并非妄议。汝上马能冲阵,下马可谋事,长宁军有汝,实乃大宋之幸!不错,正因为长宁军地窄丁稀,又军士厌战、粮草不继,再困守凌霄山,我唯恐内部先乱,让鞑子有可趁之机。此东北南三谋乃火中取粟,然则却是不得己而为之,为着,就是搏出一条活路。清之,汝知我忧哉?” 李由看着鬓角隐隐露出几根银丝的统制,他不由自主的离坐而单膝跪地道:“大人之心,末将汗颜,末将唯有以身报国,方不负统制。” 易云霄扶起李由,不再言语,他推窗看着苍穹中的明月,意气风发又带着悲壮的大唱岳王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身后的李由已经泪流满面。 李芗泉一直睡到第二天晌午才醒过来,昨晚的宿醉让他头痛欲裂,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度数并不高味道也谈不上香醇可口的宋时黄酒,怎么也后劲如此的之足。 阳光透过钉着黄纸的窗框射了过来,使人不由得产生黄昏的错觉,李芗泉瞥了一眼床上,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竟然还有个人,而且是女人,他摸了自己的身上一把,衣服呢?昨晚有没有做荒唐事,他却什么也回忆不起来。 其实那女子早就醒了,只不过没有动而已,现在见特使大人用这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却反身欺上,双峰圆球往这位特使身上猛拱。 “啊~~”李芗泉哪怕就算有色心,但这般模样他还没有见识过,他现在心中惶惶,没有这个色胆去行那好事,他双手一推连道“别别别”,然后一把爬起来,要寻自己的衣服,但哪里还有他衣服的踪影,倒是椅子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一身锦衣。 李芗泉急了:“我的衣服呢?” 那女人也动作麻利的爬了起来,两人基本光着身子,那一团白在李芗泉面前晃得厉害,害得他连连退却。对着这颇有此姿色的女人手比脚划,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纠结了半天,才互相猜透对方的意思。李芗泉也算是搞明白了,那锦衣是给他穿的,他心里有些抗拒,但身无寸缕的出去总是不美,只得从了。 第7章 真实用意 李芗泉很不自在,但也无奈,他根本不会穿这些衣服,女人倒是识事,很自觉的靠上来替特使大人穿衣,被人服侍的感觉其实一点也不好,尤其是素不相识的女人,但总算,这开裆夹裤、围裳、圆领单衫、直掇对襟长衫,还是幞头都穿戴整齐了。 他看着这大袖子,又瞧瞧这袖口、领口、衫角镶的黑边,再看看软底真皮靴子,做工也还过得去,李芗泉苦笑一声。他的武器与包袱却是放在外间,东西没有少,李芗泉考虑了一下,在这寨里不宜提着枪弓晃来晃去,便作罢夺门而出,留下那个山都掌蛮女一脸的痴怨。 王散早就在外面了,他单手按着腰刀挺立,一副严肃谨慎的模样,见到李芗泉出来,王散恭敬地道:“大人昨夜可曾睡好?刚才易统制差人来过话了,如果大人洗涮完毕,统制想与大人谈些事情。” 谈事情?李芗泉对这位手握长宁军生杀大权的将军,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敬畏,他心不在焉的接了陪睡女人呈上来的小碟,里面盛放着青色的颗料结构块状物,却不知是物,他嘀咕了一下:盐吗?听说古人用盐涮口,就是这物? 王散看李芗泉一脸疑惑的样子,便想难道这位大人从不涮口,但特使却说话了:“这是涮口用的吗?我们东婆罗国是用牙膏刷牙的,哪里会用此物!” 牙膏?王散心里便有些憧憬了,那是甚么样的东西,这东婆罗国,该是怎样的一副光景,他于是有些期待自己能不能去那个国度,以好生见识一番那里的风俗人貌,如果能长住那里,兴许也不会太差。 料理完这些琐事,李芗泉便在王散的指引下,来到了易云霄的歇息处。 待门口的侍卫进出汇报后,两人才一先一后踱进这处宅子,正堂内,统制正对着一幅舆图凝神,直到李芗泉学着这些宋人的做法道了一声“李芗泉参见统制”,易云霄才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然后露出一个笑容,但李芗泉觉得这笑有些假,并不真诚。 开始李芗泉还瞄了一眼那舆图,是布质的,上面山川河流很是粗糙,说是地图还不如说是乱涂鸦之作,但几秒后他就察觉到异常。统制身边站着两名手握腰刀的武士,左侧一人膀大腰粗满脸横肉,右侧一人精瘦,浑身透露出机敏,此两人均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李芗泉,其中的戒备丝毫未加掩饰。 他x的,这该不是鸿门宴。 屋内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底气颇足,却是易统制在问话:“特使大人,初来乍到,可还习惯汉地风俗?” 李芗泉先是郑重的回复“多谢统制大人的关心”,然后才呵呵一笑:“要说习惯,还真没有。说内心话,我从未料到会来到贵地,原本我是要去潭州府的,完成上官国主交派的任务,然后返回镐京复命。” 易云霄略一沉吟,然后似乎随意问起:“如此说来,李特使还是要离开凌霄山的?” “嗯,一定会。” 统制又一沉吟,眼中冒出精光,直逼李芗泉:“贵国乃汉人之朝廷吗?” 李芗泉被盯得有些发毛,不知这位手握自己生死大权的宋军统制这番问话存了什么心思,于是他小心翼翼的道:“嗯,均是汉人后代,也有当地的土着,譬如伊班族、毛律族。” 易云霄再一沉吟,才缓缓道:“汝等也知晓鞑子?” 李芗泉脱口而出:“当然知道,鞑子就是蒙古人--咳咳,这是东婆罗国的说法!这些鞑子骑兵非常厉害,纵横万里,灭国无数,当然,其杀戮成性,死在弯刀下的百姓以亿万计。” 易云霄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瞟了一眼李芗泉,东婆罗国远在万里之外,这人如何知道鞑子的厉害,他的手指在桌子上不经意的敲着,似乎又陷入到思考之中,久未言语,李芗泉想起当前是何时代还不能确定,跟这位统制打听应该会得到更多的信息,于是,他礼貌的问:“对不住,打扰一下,我想打听一下德佑十三年到底是哪一年?” 被人打断思路的易云霄有些不快,平时他在思考时,可没有人敢这么不识相,但他却没有表露一丝痕迹:“贵使可能不知,德佑乃我大宋年号,现今是第十三年!” 李芗泉无语,他当然能听懂,他想要知道的是现在公元纪年,就在这刻他想起古代中国是没有公元纪年的,这。。。。。。又能如何推算呢,突然李芗泉灵光一闪:“统制大人,不知长宁军中有没有人知道钓鱼城?” 这一句不问则罢,他一问就引起来了易云霄的警惕,他的内心不免一凛,钓鱼城八年前已经降了鞑子,他打听这个是何道理,如果此人要学那王坚派人劝降长宁军,我绝不手软,于是装出一副不经意的表情:“哦?料不到特使也知道钓鱼城!” 李芗泉心中石头落地,看来这钓鱼城是有的,他便接上话:“我在镐京时,曾听来自泉州的商船谈起钓鱼城,说是鞑子的大汗也毙命城下,因此留意了。” 这个理由倒无破绽,易云霄将信将疑,他屏退卫士,打算抛出一个信息来打听这特使的底细:“特使可知,钓鱼城八年前降了鞑子!” “八年前降了鞑子!?” 什么?听到此话的李芗泉完全被这个消息所震撼,八年前,八年前就投降了?怎么可以投降?这这这。。。。。。他的心里顷刻之间就乱成一团糟。合州钓鱼城于1279年春,在蒙元成都总帅李德辉应允“不屠一人”的条件下,城池守将王立率领全城十余万军民降元,此事李芗泉是再清楚不过的,但那时是景炎三年,而不是德佑年间,当然,这些年号倒不重要,重点是钓鱼城八年前就举城降了鞑子,推算起来,那现在岂不是1287年了? 苍天啊,1287年! 南宋小朝廷早就在崖山一役中尽殁,蒙元已经横扫宇内,打遍世界无敌手了,大江南北,只有鞑子的铁骑纵马驰骋,相比开明的南宋,元朝对社会的控制相当严酷,据说几家才能共有一把菜刀,我与鞑子结下这等仇恨,又如何去得潭州,如何去得广州? 易云霄冷眼看着这名仓皇顿露的特使,似乎其表情不是装出来的。 李芗泉喃喃道:“这么说南宋已经没了,那我如何。。。。。。” 易云霄未完全明白为何这特使会说出南宋的名称,推断因为大宋地处南方,被东婆罗国称之为南宋也情有可原,但他却最是听不得此话,便断然喝道:“住口!我大宋仍在,特使可别忘了,你眼前的统制,是大宋的统制,你脚下的土地,是大宋的疆土!你若敢出门妖言惑众,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看着统制逼视带着杀意的眼神,李芗泉这下吓得够戗,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简单但事实的一句话,就会引得对方如此发怒,好歹李芗泉也是经历过生死杀过人的,不至于就被吓得六神无主。 他稳定了一下神志,觉得为了小命考虑,尽量要顺着这位统治。还在镐京时,李芗泉对东南亚的历史也有所掌握,他便不卑不亢的道:“统制有所不知,数年前,东婆罗邻近有一称三佛齐的王国,迎来一支船队,有兵民千众,号称大宋陆秀夫陆大丞相庶子的麾下,他们皆言崖山一战。。。。。。 我这也是道听途说,只怪当时未辨真伪,就信以为真了。将来回镐京,我定会向国王与臣民作解释,大宋还在,鞑子长不了!” 易云霄对崖山海战的消息,也多是从鞑子的劝降信中得知一二,并不具体,他也曾一度认为这是鞑子的伎俩,但听这特使说得一板一眼,却是从侧面印证了这些年来再无宋帜飘扬的事实。 不过,那所谓的陆丞相庶子一行到达子虚乌有的三佛齐,却是第一回听说,易云霄“哼”了一声,也不在此事上纠缠。二人又详谈了一些见闻,此时易云霄却是又换上了另一副面貌,还有些许微笑:“今日请贵使来乃是解惑。” 于是,易云霄细细询问东婆罗国的朝廷、兵马、官吏之事,甚至民工商、风物景致等,也不曾漏过。李芗泉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这一问一答之中,双方的距离似乎有所拉近。 “如贵使所言,这东婆罗国却是国富民强,由不得吾不欣慰,我有一言,如若贵使回镐京,替易某向上官国王禀告一二” 李芗泉隐隐开始明白了,这才是今天统制找自己的真正原因所在,所有的话,只有接下来的这句最是关键,于是他便应了一声:“统制请讲,我会尽力而为。” 易云霄郑重中带点谦和道:“据特使所言,贵国兵强马壮。本统制有一事相求,请特使向上官国王禀明,现大宋有些艰难,然则两国皆是炎黄贵胄,望上官国王能助我长宁军,匡复大宋社稷!” 李芗泉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那东婆罗国在这个时代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如果真有,他倒愿意帮上一把,现在他哪里敢应承,只有支支吾吾的说:“此事。。。。。。我不敢自作主张,再者,我孤身一人,如何返回镐京,也是一件不易之事。” 易云霄伸手拦住李芗泉后面的话:“长宁军虽兵寡将少,但替特使配上两什随从的壮士还是有的,如此便从本统制的亲卫队中,抽调二十员悍勇之士,作为特使卒子,你可随意使唤,再资助官银千两,以助特使返回镐京。可行?” 听到此话,李芗泉苦不堪言,他想干脆一把答应了,自己不是一直想着离开凌霄山,逃出蒙元的统治区域吗?现在既然眼前这位将军要帮自己,为何不答应?到时天南地北,谁还管得着自己。可李芗泉还算是一个讲信义之人,尤其长宁军作为遗宋最后一支兵马,他不想欺骗这帮说忠心也罢固执也罢的一群人。 想到这里,他真心的佩服这位统制,竟然能在南宋灭亡八年后,还能继续支持,这不光需要勇气、胆略,还需要资源与人脉,因此,他更不能去骗他们。 这一刻,李芗泉的脑海里浮现出南海那波涛万里的印象,那么,理由来了:“统制大人,恕我直言,此事恐怕难以成功,人若少了,起不到作用。东婆罗国距广州府有数千里之遥,其间隔着险恶比鞑子尤强百倍的汪洋大海,我婆罗国大军一旦北上,必陷入粮草不继、水土不服的窘境,届时怕只怕尚未与鞑子交战,自己已然败了。” 古时的航海技术比不得后世,在近海打打鱼是没有多少问题,但派大军渡海远征,其结果不说九死一生,也是一件极有风险的事。易云霄想想也对,这倒是个现实问题,他便没有穷追猛打,毕竟,比起请求东婆罗国派遣援兵这种八杆子都打不到的事,还是把握眼下比较实在,于是他已有心放过李芗泉:“既然如此,此事暂且不提。我已查明,昨日之战,特使以微弱之力克敌于梅洞寨外,居功至伟。此战本乃大宋与鞑子的恩怨,但特使非但未作壁上观,反而拔刀相助助我长宁军,多谢特使义举,吾这里有礼了!” 说罢,他真的起身对李芗泉作了一辑,这让李芗泉急得手忙脚乱,他甚至还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统制大人,这如何使得!正如大人所言,我也是汉人,如何能忍受鞑子的欺凌,天下汉家男儿,皆应团结一心,共御蒙元铁骑!” 易云霄哈哈大笑:“天下汉家男儿,皆应团结一心,共御蒙元铁骑,说得好!特使此言,好胆气!我略备些酒水,请李特使入席,我们好生聊聊。” 听到这一句话,李芗泉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如此,在长宁军这里,还能捱些日子,嗯,看能不能想方设法弄得一笔钱。 第8章 箭伤发作 眼下,蒙古人已经占了神州,那自己的既定计划也要调整,凌霄山--潭州--广州的路线不能走了,那条路上到处都是鞑子的兵马,稍不留神就会身首异处,尤其在已与鞑子结下梁子的情况下。如果记得没错的话,现在的安南正是陈氏当政,他们利用热带雨林的优势,将忽必烈派遣的征南兵马牢牢的挡在安南以北区域。 因此,有必要认真的考虑另一条路线,经贵州或云南入安南,但李芗泉素来不喜欢越南,这是个人取向的问题,决定了他不会留在越南。从安南辗转坐船,北可去台湾,鞑子从未真正的统治过台湾,如果近一点,甚至西沙群岛中的永兴岛也是一个选择,东可去吕宋,南当然是马来半岛至印尼群岛一带了,那里的孤岛很多,譬如纳土纳群岛,当时基本没人。 但无论如何,都需要一帮人,不然如果历尽千辛万苦到达了目标地,结果一上岸就被当地土着杀了,那岂不是送肉给人家吃。这一帮人最好各行各业的都要有,还要有一定士兵的保护,携带足够多的粮食等物资。 嗯,因此,保命是当前的第一要务,而存钱聚点人这第二条也不能落下,想到这里,以自己为中心的王散,其憨厚的形象顿时在他心目中瞬间高大起来:这人倒不算差,应该好好的用起来,这种利人利己的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 李芗泉在石头寨只打住了不过区区两天,就出了大事。 事情还得从前天说起,当晚快马加鞭回石头寨参加庆功宴的韩亮,回到梅洞寨后,于今日上午突发高烧,其实昨晚他就有些头昏,也找到寨内的郎中看了,还吃了药,但似乎无济于事,到下午的时候,情况突转直下,韩正将已经有些胡言乱语了。 此事非同小可,一则韩亮是长宁军中的智将,乃易云霄的臂膀,二则长宁军新下梅洞寨,如果镇守主将出现意外,那搞不好此寨会出现变故,三则这东面的攻略还要依靠韩亮维持。因此,无论公私,易云霄都无法置身事外,他在准备返回凌霄城之际,又调转马头,骑着李芗泉赠予的西域天方国大马,直奔梅洞寨而去。 李芗泉也不想呆在这个寨内,唯一有点共同语言的李由回凌霄城去了,自己与易云霄有些距离,根本谈不上什么话,那酋长老是避开自己,王散呢,动不动大人什么的,聊上几句后也没了多少兴致,更恼人的是,王散还透露那个陪睡的女都掌人蓝梨是寨主的义妹,是寨主答谢救命之恩的好意。 因此,他更不想在这石头寨待了,正好韩亮有事,他也找着了借口,名正言顺的要去看望曾经并肩作战过的同胞--有过吗? 管它呢,难道还有比这更冠冕堂皇的理由吗。 李芗泉由一什长宁军士护送,他有些得意,不是有人护送,而是这两天总算学会了骑马--当然压根谈不上熟练,只是会骑而已,也许是得益于这匹“四脚怪”接受了这个新主人的缘故,总之两者之间的配合似乎渐入佳境。 沿途,有长宁军的军士、垦兵正源源不断的往返梅洞寨与凌霄城之间,那日拿下梅洞寨后,寨内堆积如山足够五千大军另加杂役民夫耗用一月的粮草及不少的兵甲器杖皆落入长宁军之手。 要知,梅洞寨原本就是大坝军民府的七个屯粮点之一,更兼军民府即将攻打凌霄城,所囤积的粮草更是不可计数,现在倒便宜了长宁军,省一省,足够易云霄一年的耗用,看来他可以腾出部分垦兵用于战事了。 再次踏足此寨城,比之前天,寨中有了些生气。 这不光表现在寨中的人来人往上,并且很多店铺都已经开门营业了,韩亮执行的与民休养生息的政令,他对部下约法三章,犯扰民者,轻则军棍伺候,重则杀头,寨内的汉人也接受了被长宁军统治的事实,毕竟生活还是得继续的,何况连刘整百户也成了宋军都头了呢。 酒家馆肆的伙计不时吆喝两声,什么肥鸡仔鸭、水煮草鱼、春笋炒腊肉的,招揽食客上门,光是听着这些菜名,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居然还有一家米粉店,那颜色偏黄的粉条差点把李芗泉的馋虫都勾出来了,该店还有角儿,却是饺子,只是他没有从临街的馆子中见到辣椒,难道宋元期间没有这货?对于喜辣的李芗泉而言,如此便有些遗憾了。 默默的记下这粉店的位置,李芗泉一行继续前行,不久便到了寨北的军营。 在军营靠街的一侧的低矮而简陋的土坯屋内,一脸灰暗的韩亮,身上盖着几床被子,但似乎他还有些畏冷,不住的打颤,嘴里还在说出完全听不懂的胡话。寨内的郎中有些手足无措的呆在一旁,就连长宁军的随军大夫也紧蹙眉头,或是摇头或是深思,还不时叹声气。 “前日韩将军受了箭伤,那箭兴许有毒,浸入了肌肤百脏,今日若是熬不住,只怕。。。。。。”随军大夫又是一叹:“好一员猛将,真是可惜了,在下还曾受过韩将军的衣食,老天爷啊,韩将军是善人啊,您就高抬贵手。” 说到后面,那大夫忍不住淆然泪下,易云霄一急,双眼圆睁、一双虎爪抓住大夫急切道:“李大夫,你定要救救韩正将,要何药材,我即刻派人去寻。” 李大夫深知这位统制的禀性,如果自己再表示为难,那这位大人的下一个可能就是雷霆震怒,搞不好项上人头不保,于是脚下一软的大夫已经瘫在地上、痛哭涕零:“大人,事至如今,小的已无半成把握,请饶恕小的,这实在是。。。。。。” 易云霄原本正在发怒,见大夫如此形状,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又俯身探视韩亮,并握着其手喃喃道:“文正(韩亮字),你我相识已逾十载,多少鞑子都落在你的枪下,这一趟,你定要振作起来,趟过去才好!” 这时,一名军士踏步而入,向易云霄抱拳作礼:“禀统制大人,营门外有一自称李芗泉的人请求探望韩正将。” 易云霄原不想理会,这是自家的事,与他又何干,但又想到既然人家特使有此好意,也不好拂其脸面,便应了。 李芗泉被拦了半响,他本犹豫要不要进去,但好歹与韩亮有一面之缘,况且这位将军还替自己在梅洞寨寻了一个住处,有这番情谊在,说什么也要见上一面,这是人之常情,要不然,被人家说道起来,他可是无处辩解的。 步入营内,只见一众长宁军士脸色焦虑,那平日威风八面的堂堂统制易云霄,此时也显露些六神无主的神色,在那踱来踱去,口中只是不断咒骂:“好个贼老天,莫要折了我的大将!” 此时,床上的韩亮,显出一副灰败的脸,李芗泉凑近一瞄,臂上的伤口已然化脓。他在军校里学过基本的护理知识,多少懂得一些,这明显是感染细菌所致,而且还挺严重。古代没有青霉素之类的抗菌药物,战场之上受伤的兵将,只要感染发作,如果扛不住,大多就此丧命。 李芗泉这时记起自己的背包里有侦察兵必备的消炎药,不知有没有用,这时李芗泉的小心思也活络起来了。看这统制的焦急程度,毫无疑问,此人是其左膀右臂,如果被自己捡个便宜,救回了他,搞不好能得到大笔报酬,或是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哈哈,天助我也! 自觉想通了,李芗泉便咳咳两声以示存在,便自告奋勇的对易云霄道:“统制大人,这等伤口如果自身防御能力不够,会引发全身细菌感染,继而导致当前的状况,我。。。。。。” 易云霄颇有些不耐烦,甚么防御能力、细菌感染,他压根就没有听懂,但他对李芗泉有些不耐烦:“特使,有何贵干?” 统制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李芗泉一愕,这是什么意思,我是来帮你们的啊,然而面子上他却只能表示出谦恭:“我在东婆罗国曾学过些处理伤口的知识,也随身带了药品,能否让我试上一试?” 他这一讲,不光是易云霄,就是其它原本自李芗泉进门后就未正眼看过他人,皆是满脸惊讶,连这梅洞寨有名的大夫都已经求饶了,你还有这等本事? 易云霄难免有些狐疑,但脸色明显缓和了一些,毕竟一般人遇上这等事,只要脑袋没有被驴踢过,是有多远跑多远的,谁还敢毛遂自荐,于是他耐着性子一问:“特使,你真有法子?此事不可儿戏!” 那李大夫更是求之不得,他本来正在绞尽脑汁的想尽一切办法,就是如何躲过统制大人迁怒自己的这一劫,现在有人要强出头,那如果出什么事,这可跟自己可一点干系都没有,他马上一骨碌的爬起来接上话:“原来是特使大人,久闻东婆罗国医术精湛,还请指点一二。” 李芗泉顿时一愕,他足看了这大夫半天:你听说过东婆罗国,还什么什么医术精湛?真是活见久!这等话都能大言不惭的说出来,还能做到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恭维,我真个td要佩服得撞墙了! 这时易云霄已经伸出手一把叉开那大夫,对着李芗泉抱拳道:“李特使,请施以援手!” “这个。。。。。。统制大人,说实话,我也不敢保证,只能试上一试!”李芗泉犹豫了一番,他可不能把话给说死了,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易云霄明显已经有了些急迫:“你有几成把握?” 李芗泉反而转入沉思,古人从未使用过青霉素,40万单位的就已经不得了,哪像自己那个时代的人,几乎从出生就开始使用,尤其某些个国家,哪怕是小小感冒,动辄就给你打点滴输液,老百姓也习惯了,一个小伤口,不输上几瓶液,就心里楞觉得这医生医术不咋的。 但那是后世,在这个世界,消炎药压根就没出现过,用在韩亮身上应该会有点效果,于是李芗泉便道:“四成左右!” “四成?!”一屋子的人惊呆了,那李大夫使尽了浑身解数,才把掉落的下巴塞到位。 李芗泉见状,以为对方嫌四成太低,便为难的道:“嗯,顶多五成,但我还是没有太大的信心,如果没有成功,请不要责怪于我。” 易云霄立即大手一挥:“两成就要做,何况四、五成,特使,你尽可大胆去做,如果救回韩正将,有何需求尽可向本统制提出来。” 听到这里,吃了一颗定心丸的李芗泉也不再忌惮什么,他叫王散将背包提过来,又小心翼翼的从其中取出急救包,取出一包阿莫西林吩咐道:“准备一碗温开水。” 温开水好办,马上就有。那李大夫顷刻之间就屁颠屁颠的端来了,李芗泉倒了一半的药粉溶在水里,然后扶起韩亮的头小心撬开其嘴,将这药小心的灌了下去,那韩亮虽在昏迷中,但尚能配合,大半都咽了下去。 忙完这一切, 李芗泉又道:“再帮我准备两盆温开水,一盆清洗双手,一盆清洗伤口!” 李大夫几乎成了跑腿的,等洗完手,李芗泉从急救包中取了一点医用棉花,然后对那大夫道:“帮我对着伤口淋下去,慢一点。” 等到清理一遍后,不紧不慢其实头上已经冒出细细汗珠的李芗泉又取出一小瓶的碘酒,用棉花蘸上些许,再在伤口上涂了涂,忙完这一切,他打开一小包未曾开封的绷带,将其臂膀包扎好。 忙完一切至此便大功告成,不知不觉已出了一身汗的李芗泉心里祈祷,首先是韩亮不要对青霉素过敏,然后才是希望有所作用。当他抬起头时,却发现所有人都像在看外星人一般盯着自己,那大夫的眼里也是一脸的疑惑,似乎在透露一种信息:这就完了? 第9章 伤科圣手 李芗泉忙对易云霄道:“统制大人,如果有作用,只要一两个时辰就会出效果。只要人醒了,问题就不大。” 方才这位特使一板一眼的处置,易云霄心里早已暗自点头,就凭其手法,他便肯定,这绝不是信手拈来就可以做出的事。只是,直等到他意识到对方确实已经处理完毕,才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李芗泉:“如此便成?” 李芗泉也无绝对把握:“这伤口的处理,主要靠几点,自身对细菌的抵抗能力,医生。。。。。。也就是郎中,对伤口的处理能力,还有就是用药。后两者我已经做了,接下来,就要看韩将军自身的抵抗能力了。” “这位大人,恕在下愚钝,那个。。。。。。细菌,何为细菌,抵抗能力又作何解,还望大人教诲!”梅洞寨的李德明大夫不愧是专业人士,马上就抓住了重点。 “嗯,这个嘛。。。。。。是我们东婆罗国对疾病进行长期探索后得出了一些结论。。。。。。”于是,李芗泉不得不作一番解释,但让他没有料到的是,他越解释就越麻烦,这李大夫似乎进入了状态,对其所讲的一些肤浅医理知识不时加以请教,甚至还借了笔墨要开始记录。 两人之间的交谈,完全就是学术上的探讨,不多时寨中的另一位郎中也加入讨论的行列,易云霄等其它人完全插不上嘴,就放他们在隔壁交流,凭其分享医术心得体会。 其实李芗泉最为关心的不是医术上的事情,再说在这方面他完全就是门外汉,不过在原先的军队中学了点简单的护理知识罢了,他就想了解一下寨中的乡土人情,顺便打听一下长宁军、元军的一些消息,尤其哪些地方是长宁军的禁忌。 但是李德明二人对长宁军与元军却是缄口不言,看来他们是相当忌讳提这些个事情的。李芗泉有些失望,他随意一句:“如今梅洞寨已被长宁军拿下,城墙之上也插上了大宋的旗帜,但我看来,寨中百姓的脸上也没甚么特别高兴的感觉啊。” 他尚一说完,李德明便长长的叹了口气:“特使有所不知啊!百姓心中向往大宋,此事不假,然则鞑子兵雄将广,可恨可畏。。。。。。” 看李德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为了打发时光,准确的说,为了防止二人又“探讨”学问,李芗泉马上追问:“怎么说?鞑子兵可恨到甚么地步?” 他这一问,李德明打开了话匣子:“贵国远隔万里,对神州之事有所不知啊。鞑子何其残暴哉,我等即为末等南人,平日不得田猎、习武、持兵器、聚众、野行。若不是我身为郎中,亦将如寨中百姓一般,皆为鞑子奴隶是,亦称“驱口”。鞍子称“驱口与钱物同”,此寨中便有一“人市”,鞑子可在市间随意买卖驱口,稍一不从,无不刀枪相向!” 说到这里,李德明的眼里慢慢露出愤慨:“南人鲜有田产者,皆被鞑子强占侵夺殆尽,我等日日劳作,却是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南人结婚前三日,良家女无一不被鞑子。。。。。。蹂躏,常有不甘受辱者投河自尽者,每家头胎,必摔死作罢。。。。。。” “鞑子对我等南人,防范到了极点,五家共用一把菜刀。。。。。。” 提起这些罄竹难书的事,李德明一时沮丧一时悲愤,他所讲的这些,李芗泉自然也知道些许,后世的书籍中也有提到,只是没有李德明说的这般具体。 总结起来就是南人被剥夺了自由、土地、财产等等,连老婆的初夜权也没有,沦为彻头彻尾的奴隶。这样的压迫,在整个元代,到处激起汉人的反抗,最终蒙古人的统治被推翻。 很简单,不说其它,统治者单是不给被统治者相对的自由,或不给人田产,有其中的任意一项就会失去民心,而蒙元却岂止一项,而是无数项! 看着两位反复抹泪的郎中,李芗泉能感觉到他们的那种无助与悲哀,还有眼里隐隐浮现的倔强。为了摆脱这种气氛,李芗泉岔开话题:“我在东婆罗时,曾听闻大宋富足,不知却是何般模样?” 一说到这个,李德明立即换上了另一副表情,他的目光透过窗外,望向城外的青山,留恋、向往的表情在他的脸上一览无余:“我生于淳佑九年(1249年),期间鞑子数度攻川,原本富足的川地,几经战乱,每况愈下。然则鞑子未占据长宁军州前,民间之富,以一句话概括,乃“走卒类士服,农夫蹑丝履”!” 李芗泉一惊,连走卒农夫都能穿上柔丝绸缎,宋代之富,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不禁问道:“为何民间如此之富?” “太祖曰:“多积金、市田宅以遗子孙,歌儿舞女以终天年”,太宗皇帝亦曾下诏“令两制议政丰之术以闻”,之后各帝,无不以此为纲。我大宋四百年,义利并重,始有后来之景象,与如今两相比较,只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矣!” 李芗泉点点头,看来史学中所讲不假,宋朝是中国历史上经济最繁荣、科技最发达、文化最昌盛、艺术最高深、人民生活水平最富裕的朝代。 据说朝廷、官府也很开明,在仁宗时期,就进一步增加台谏、庭辩力度,营造开明宽厚的政治氛围,使官员们敢于抨击朝政,发表自己的政治主张。致使宋朝涌现出大批中国历史上敢于直谏的官员,如寇准、范仲淹、包拯、欧阳修、苏轼等。曾经,包拯和仁宗皇帝在朝堂上当面争吵,包拯的唾液都飞溅到宋仁宗的脸上,仁宗皇帝虽然生气,也没把包拯怎么样。 李德明还在滔滔不绝的向李芗泉描述大宋时期的繁华景象,他说得越具体,李芗泉就越感慨万分,也不禁猜测,如果没有蒙元,大宋这个已有资本主义萌芽的国家,会不会率先产生工业革命,进入近代社会,从而引导世界的发展? 这一谈,就是大半个下午,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李德明与那位寨里郎中都纷纷起身,对着李芗泉深深作辑:“特使大人不愧杏林高士,吾等不及大人,今日受教了!他日若有所成,皆大人所赐!” 李芗泉本想避开这一拜,但一想,刚才所讲述的护理知识,是后世无数人得来的宝贵经验,替他们受了也行,于是大大方方的受了这一礼道:“望闻问切才是正道,我先前讲的这些,希望能起到一定的补充作用,为百姓减少疾病的痛苦。” 。。。。。。 “咳咳咳。。。。。。统制。。。。。。统制大人,您怎么来了?” 正当大家百无聊赖之际,床上传来了虚弱但明显口齿清晰的声音。韩亮醒了! 易云霄是反应最快的一个,他立即俯身去看,没错,韩亮醒了,脸上也有了些血色。迅速赶来的李芗泉才算是放下提起的心:“韩将军年轻体壮,抵抗力强,终于熬过来了,可喜可贺,这药再吃上三回,换上几次绷带就不会有大碍了!” 易云霄这会已经转变了先前对李芗泉的怀疑,他真诚的道:“易某对特使再次施以援手感激不尽,特使有何需求,但说无妨,只需长宁军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李芗泉却是罢了罢手:“统制大人言重了,此不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听明白两人对话的韩亮也挣扎着要起床感激李芗泉:“特使古道热肠。。。。。。当称义士,韩某铭记在心,韩某无以为报,只能。。。。。。” 李芗泉赶紧一把扶住:“韩将军,这些日你要休息调养,这点小事,却当不得谢!” 无奈易韩两人皆不罢休,那两大夫也在一边帮腔,丝毫不考虑先前李芗泉的无私分享,特使招架不住,又苦于无处脱身,只得随便说了一个应付了事:“我在刘家村时,认得一个刘十二姐,她丈夫父母小孩都不在了,日子过得有些艰难,不知长宁军方面能否安排些许事情,让她贴补些家用。” 易云霄暗自松了口气,其实他内心还真担心李芗泉提出过份的要求,让他又无法做到或需要付出大的代价,现在一听,这简直就是小事一桩嘛,只是这特使独独对一个寡妇如此看重,这不得不让人产生无限遐想,当然脸上是不能表露出来的,他便应承道:“特使心地善良,看不得妇人受苦,让人钦佩。这事我即刻安排,定不会出半点差错。” 当晚,韩亮已经能下床行走,易云霄为答谢李芗泉对爱将的救治,特在梅洞寨又办了几桌酒席。 桌上,酒香四溢,在这个粮食缺乏的年代,凌霄城内禁止私酿,一旦寻获,相关人等皆刺字发配充军。这梅洞寨却是长宁军新赚,寨内尚有余酒,但今晚的酒,却不一般。易云霄亲自替李芗泉盏满一杯道:“此乃重碧酒,请特使试吃。” 李芗泉浅尝辄止,不由得一声惊讶连声赞道:“哎呀,料不到还有如此好酒!竟然甘醇无比,前些日子饮过杨梅酒,以为是佳品,如今饮得这酒,却是胜出不知几倍!” 易云霄抚须道:“此乃官坊用四种粮食酿造而成,早在唐朝年间,就闻名于此地,曰春酒,中唐时,戎州刺史杨使君在东楼设宴为到来的杜甫接风洗尘,大诗人吃得春酒和荔枝后,即兴咏出“重碧拈春酒、轻红擘荔枝”的佳句,于是乎,春酒后来也就成了“重碧酒”了!” 李芗泉不由得感叹一番:“原来此中还有这般典故,这重碧美酒,名副其实啊!” “十数年前,这寨内原本还有“姚子雪曲,但平常人等皆消受不起,店家也就撤了此酒,不然,定让特使吃吃那姚氏的玉液,这。。。。。。”易云霄似乎在回味那雪曲的味道,很久才补上后句:“此酒浓香,绕梁三日而不绝。如若诗圣当初吃得这雪曲,怕是重碧的名号就换别家了。” 这么说,那所谓的“姚子雪曲”竟然比这重碧酒更胜一筹?不知跟那五粮液比起来,又有何差异,于是,李芗泉的心里也不禁有了些期待。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姚子雪曲”其实就是五粮液的前身。 他又尝了几口,竟是越尝越香,开始有了些醉意,却想起自己无端的来到这个世界,便油然而生一种感慨,借用诗仙的《客中行》念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易云霄道他是想念自己的国家了,便开导:“特使思念家乡了,易某何尝不是,我本临安人氏,来此长宁军,逾三十载,乡音都忘却了。” 也许是同病相怜,李芗泉举起手中杯,与这统制连饮几盏:“哈哈,不说这些了,有机会,我定要尝尝那姚子雪曲!” 却不料再提这雪曲时,易云霄却是脸上显露怒容:“川地原本富庶,各州府军监县皆富足兴旺,想要吃那雪曲,倒也不是难事。可恨那鞑子,无端挑起兵灾,致我大宋山河沦丧,屠戮百姓,十户不存一,幸免于难者被列为第四等,皆受尽凌辱,想我汉家天下,如今。。。。。。” 说到此处,易云霄已然悲痛欲绝,但他眼神突然一转,中间精光顿现:“我长宁军,必与鞑子奋战到底,不死不休!” 席间,顿时传来一片铿锵之声:“奋战到底,不死不休!” 接着,脸色缓和的易云霄开始满怀憧憬的吟诵:“男儿何不带吴钩 收取关山五十州。易某得诸位弟兄扶持,此生足矣。来,今夜不醉不归,他日马革裹尸,虽死无憾!” 院内传来一片吆喝声,于觥筹交错间,李芗泉望着这群英姿飒爽、血气方刚的汉家男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深深的敬意。这是怎样的一群人,他们明知大宋已灭,却还在做着绝无半点希望的坚持,为这凌霄山的汉家血脉做那最后坚守,这凭这一点,这些汉家贵胄就值得崇敬。 朦胧的醉意中,这种热烈的气氛感染下,李芗泉忆起后世由笔名“汉人一脉”作词作曲的《汉家将士》歌曲,便禁不住吟唱:“ 长刀所向,直指那北方的国土; 残阳如血,流淌在南下的征途; 旌旗猎猎,召唤着东进的战鼓; 黄沙漫漫,挡不住西征的脚步; 中华自古多壮士,可杀不可辱, 忠孝自古难两全,含泪别父母。 满门忠烈杨家将,精忠报国岳武穆, 所向无敌,汉军威武。 血染战袍,是男儿最美的衣服; 马革裹尸,是英雄壮烈的归宿; 刀枪森森,挑颗颗胡虏的头颅; 战车滚滚,碾排排蛮夷的尸骨; 汉贼自古不两立,华夷辨清楚, 人生自古谁无死,丹心照史书。 荡平倭寇戚继光,马踏匈奴霍去病,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第1章 初上凌霄城(上) 李芗泉始一吟唱,现场就慢慢沉寂下来,长宁军诸将无不带着奇怪的眼光看着这位他们内心视为夷国使者的李芗泉。当易云霄听到“华夷辨清楚”后,心中大乐,这些蛮夷小国,居然也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华夷”,如今神州沦丧,但也不至于让夷国自称“华”。 但这歌却是抑扬顿挫,很有气势,只是那宋初的“杨家将”似乎名气也就那样,还不如曹玮等将,再有,那倭寇不知是指谁,难道是倭国人,但他们跟大宋向来友善啊,这戚继光不知是何人,也许倭寇是东婆罗国的敌人,这戚继光许是该国大将。如果能将“荡平倭寇戚继光,马踏匈奴霍去病”改成“三千骠骑踏上都,唯我大宋长宁军”,则更符合当前的形势。 想到这里,易云霄的内心也忍不住为自己改得如此之妙而有些喜滋滋,如果再稍作修改,使长宁军人人吟唱,却能振奋士气,但他向来不干剽窃之事,便问道:“特使,此歌来自此处?” 李芗泉当然不敢据为己有:“此乃汉人一脉所作《汉家将士》之歌,相传来自中华母国,在我国军中多有传唱,虽不是军歌但亦是军歌,大家都争相吟唱,尤其在与敌战斗前,颇能激励士气。” “原来如此!”易云霄也感觉此歌甚是雄壮,既是中华上国所谱,他便心中有了主意,略作修改后作成长宁军歌! 接下来的两日,李芗泉继续为韩亮进行治理,那军中大夫李德明也是寸步不离左右,不时与李芗泉进行“学术”上的探讨。 这位郎中也逐渐了解到,特使大人几乎不懂中华医道--汉医,也就是大人口中的“中医”,但其所讲述的人体结构,却是非常精辟,尤其是关于“系统”的描述,让李德明有了毛塞顿开的感觉,一些他常常百思不得其解的深奥学理,如一层窗纸般被捅破,终于可以一窥其中的机理了。 。。。。。。 “如此说来,这思非心生,而是头颅内的大脑根据世间的信息,由那个。。。。。。对,神经系统自然而然作出反馈的一种现象?打个比如,现在大人所讲的,是通过在下的。。。。。。耳神经接受信息,然后传递到大脑,经过运算后,得出的概念?”李德明放下手中的毛笔,若有所思的总结了一下这番交流的心得,不敢肯定的道。 李芗泉点了点头,这位郎中似乎对自己所讲述的一点高中水平涉及的人体系统简述,有了一定的见解,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他竟然能运用自己讲述过的一些现代意味很浓的词组。 “中华之医术,源远流长,我在这方面只能算一上白丁,先前跟李先生所谈及的内容,皆是一些非常肤浅的见解,不一定正确,仅供参考。我们一定要进行辨析考证,去用怀疑的眼光去看待这些知识,也只有这样,才能将其中的谬误之处进行纠正。” “特使大人言之有理!在下受教了!”李郎中恭恭敬敬的起身作揖。 李芗泉一时语塞,他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上几轮的郎中,不知说什么才好,但李德明似乎不在乎这么多,他的态度非常的真诚。 在后世,这样的情景是绝难有机会一睹的,但在这个时代,却没有人顾及年龄的大小,只论学问的高低,难得有人真心实意的佩服自己,李芗泉内心呵呵一笑,这是一种很好的现象嘛。 。。。。。。 待韩亮的箭伤基本无大碍后,易云霄也将自己的三面作战计划一一安排下来,当然,他只需坐在后面运筹帷幄,有三大悍将在,冲锋陷阵自不必他亲自出马,况且,这几日间,由都掌人驻守的武宁砦的砦主都昆、怀远寨寨主阿豆在二头领雄猛的怂恿下,向石头寨的阿兰酋长表达了愿意共御鞑子的意愿,三方寨主相约至凌霄城一晤。 于是,易云霄必须返回凌霄城,主持这等大事。 而李芗泉,也进一步的明确了自己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就是想尽办法筹钱,找帮手。前几日之战,他也颇有斩获--当然是相对而言,长宁军归还了先前的战马,再加上此次的缴获,李芗泉放在后世,也是一个小土豪了。 但韩亮有组建一部骑军的打算,这当然得到了易云霄的认可,就算从石头寨防守战、巧取梅洞寨两战中夺了鞑子战马近百匹,也只勉强够两个队,如果训练中有损缺,就更遑论一人双马了。一码归一码,当初还给特使是不占人家便宜,但对马匹的需求却是眼前紧迫的事。 李芗泉明里暗里也多少从长宁军方面得知,这些宋军很缺战马,而自己当下也无法养活这10余匹马,于是,双方私底下已基本达成一致,就蒙古马的转让事宜有了共识,就等双方公开砍价了。 “估摸着应该有大笔银子进账,听说他们在梅洞寨可是获了大利,这点小钱是给得起的,我得去趟凌霄城!”未来小财主已就这笔费用如何开支进行了详细的规划。 丁亥年甲辰月丙戌日,岁煞北,生肖冲(龙)。 这一天,也就是后世所记的1287年4月9日上午,满载而归的易云霄在各怀目的的众人簇拥之下,一路谈笑风生,意气风发的前往长宁军大本营--凌霄城。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这句话是极有道理的。自辰时上山前特意吃过点干粮直到晌午,紧赶慢赶的在山中跋涉,路程还没走完一半。 统制及卫队,还有三大寨主,再加上一些闲杂人等,当然李芗泉与王散也在其中--不过石头寨寨主送给他的贴身侍女蓝梨,李芗泉是不敢带上的。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有小百号人,当头一杆大纛,大号的“宋”字格外夺眼,卫队中的各军壮也是打着各色旗帜,倒也有些气势。 这条路李芗泉十多天前曾走过一次,那从猛虎嘴下救阿兰酋长的地方、还有那被遗弃的林间小屋等等,甚至他们还路过了李芗泉苏醒之处。他有些感叹,这些天来,发生了太多的事,不得不让他唏嘘不已。 越往前走,越发艰难,当再次爬上一座山后,李芗泉回头望了望四周。巍峨的凌霄山脉,群山环绕连绵起伏。 “大人,那边就是南广水村,在下的家就在那边,只是如今怕被鞑子烧个精光了罢。”王散指着凌霄山脉之南足有数十里之外,百般感叹的道,然后,他又唠叨着那个地势平坦的村落,是如何的土地肥沃、雨水充沛,南广水河是如何的清澈见底。 那条鱼虾肥壮的小河,曾让村落粮草丰足,养育了王家的世代儿女,并把南广水村装扮得壮美如画。那里的人们聪慧贤达,曾有多少过往骚客与商家在此流连忘返,演绎了一个个动人心弦的故事。 “大人,实不相瞒。。。。。。”王散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李芗泉赶紧让他打住,因为他预感到,王散是在回忆那曾经的祥和与安逸,他后面的话,一定是向自己诉苦,如今哪有心情来收听广播的轰炸。而且,这家伙一讲到“实不相瞒”四个字,李芗泉就有股无名火起--到了今天居然还有事瞒着自己! 王散无奈,见特使大人不耐烦,就转过身,絮絮叨叨的向后面的人讲述那些曾经的故事。 走了一阵,已来到峭壁处,李芗泉注意到,一侧的岩壁上有一长条形石碑,高约2米半、宽约1米半,字迹非常清晰,像是刻了没多久,但稍仔细一点,却能看出字体行中已经附上了绿色的苔藓,暴露出这题记已有些年代。 字体从右至左、从上至下,刻得颇有力度,共86字,李芗泉默念了一遍:“宋宝佑乙卯年,鞑贼自云南斡腹。越明年,制臣蒲泽之以天子命,命帅臣朱禩孙措置泸叙长宁边面。又明年,城凌霄,为屯兵峙粮、出攻入守据依之地。闰四月经始,冬十月告成。长宁守臣易士英任责、潼川路总管朱文正督工。” 当然,岩刻之文无任何标点,李芗泉也是读了几遍才有恍然大悟之感,此即凌霄城筑城之始末,但不知具体是哪一年筑成的。 王散轻声道:“守臣易士英就是如今那位统制的爷爷!” 李芗泉“哦”了一声,他也听闻这易士英还受过大宋皇帝的接见,以表彰其建筑凌霄城,而他的嫡孙易云霄,就是利用了祖父的影响,加上自身也有些本事,才将大宋遗民聚集起来,在此抵抗鞑子的进攻。 (这道石壁题记,如今仍在四川兴文县的凌霄山上,字迹清晰可见,供后人瞻仰!!!) 茫茫的凌霄山,在春日的照耀下,焕发出无限生机。李芗泉一面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面又感叹这林海之中顽强生存的长宁军有着何等的毅力。 “到四十八拐了,加把劲!”前面的人开始打气。 “昏,连拐就有四十八道?!”李芗泉嘟囔一声抹了把汗,远望向山峰之巅。丛林之中,非常突兀的冒出一座山,如被削平的硕大树桩一般,山顶平坦,其北、东、西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侧与另一边的土山相连,连接处的两边也是断裂悬崖。山不算高,但是山势陡峻,林间的雾霭缠绕在山腰,更显神秘。 就在此时,李芗泉突然间恍然大悟,他猛地意识到眼前这座巍峨耸立的高山竟然就是当初自己刚刚降临至这个陌生世界所目睹到的那座神秘山峰啊! 他瞪大眼睛仔细端详着这座山峰,惊讶地发现山顶处隐约可见一些人工建筑物的轮廓以及迎风飘扬的旗帜。原来,传说中的凌霄城居然就藏匿于此山之巅,宛如一座悬浮于半空之中的梦幻城堡一般! 李芗泉不禁心生向往之情,想象着那座位于云端之上、充满未知与奇迹的凌霄城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和故事…… 好一个易守难攻之地啊!此时此刻,李芗泉才终于开始理解,为何宋王朝已经覆灭八年之久,而长宁军却依然能够坚守着这座凌霄城。大自然仿佛挥动了神奇的画笔,赋予了凌霄山独特的地理位置和险恶的环境条件;而那些建造城池的人们,则凭借着他们的智慧和谋略,令人惊叹不已。 一路艰难跋涉,虽然凌霄城已近在眼前,但要想真正靠近它,却并非一件轻而易举之事。茂密得无法进入的丛林横亘在前方,看似毫无路径可循。然而,长宁军对此毫不畏惧,他们义无反顾地向前迈进、再向前迈进。四周各种野草蓬勃生长,足有半个人那么高,灌木丛也肆意蔓延,张牙舞爪。若是从其中冷不丁地射出来一支箭矢或者刺出一枪,自己恐怕根本无从躲闪。若不是有人在前面领路,李芗泉绝对不敢如此轻易地迈开脚步。他时刻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失足跌落悬崖。但幸运的是,每一次的担忧最终都证明是多余的。 这片错综复杂、地势险峻的地域,如今已成为长宁军坚定的盟友。那些曾经让人望而生畏的山峦和深谷,此刻却如同钢铁般坚固的堡垒,守护着一方安宁。 鞑子们对这里发动了长达八年之久的攻击,但每一次都遭遇了顽强抵抗。他们或许从未想过,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长宁军竟然能够坚守如此之久。 在这场漫长的战争中,鞑子付出了惨重代价,无数士兵命丧黄泉。而这片土地也见证了无数次血腥厮杀与生死较量。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鲜血与汗水;每一座山峰都铭刻着英勇与坚韧的印记。 然而,尽管历经风雨沧桑,长宁军依然屹立不倒。他们凭借着无畏勇气和顽强毅力,扞卫着自己家园与尊严。在这片被战火洗礼过地方上继续书写属于他们传奇篇章 又走了一阵,似乎状况好了些,有路深藏地上,乌黑厚实的石头,牢固地镶嵌在泥土中,大小如成年人的巴掌,粗粗看起来排列并不规则,实际却是错落有致。这就是道路了,脚下有些像马蹄状的凹槽,中间有残存的露水或是雨水,也不知道这些凹槽是否就是马蹄印,只是在这崇山峻岭间穿梭,马匹反倒是个累赘,难怪那统制将自己赠送的大马都留在了梅洞寨。 这些石头,块块厚实、表面平整,如牙齿般牢固的镶嵌在泥土之中,且绵延不绝,大概就是长宁军铺就的栈道,抑或说是秘道更为贴切,看似不刻意,却极隐蔽,融入了修路匠无限的智慧。如果没有向导,就算走了几遍,也难找出路径来,当初修筑此城长宁守臣易士英,可是费了一番心思。 仅能容一人通过的小路,旁边不是悬崖,就是陡壁,岩石也都是些石灰岩层,也正是这些岩层才生出这样稀奇古怪的地形。一条若隐若现的羊肠小道,在前面迂回曲折,只能看到前方十余步的地方,又总是能柳暗花明,好像有人在前面变魔法,路就是一点一点地变出来的。 这仅容一人通行的在崖壁上呈“之”字形攀升的小道,右边是陡壁,左边是悬崖。如果不是临悬崖一边的道旁野草与悬崖下的茂密杂树连成一片,令人在视觉上不至于因恐高而目眩神移,要不然,李芗泉可能会有些头昏。 第1章 初上凌霄城(下) 过了竹桥,便见到了凌霄城的第一座城防工事,一堵半人高、厚约半米、宽约五米的石砌掩体当空劈出,如一排锋利的狼牙,随时准备将袭击者咬得粉身碎骨。粗粗一看可供10来个人隐蔽固守,与其背后山顶城墙上的守军构成立体防线。 李芗泉注意到这排掩体的岩壁上,竟有道教之尊玉皇大帝的石刻雕像,龛前残留的香火显示时常有人在这里祭拜,也许他们是在祈求上天保佑这南宋最后的一支部队能抵御鞑子的进犯,也许只是单纯的期望能苟且过活。 再往前走,道路稍宽,竟然出现了石板铺就的路面,让人霍然有重回人类世界的错觉。依旧狭窄异常的石板道,大约在近二百米后转过一个弯,零乱的草木中,可见前方有一个高约两米、宽一米的门洞,门洞内的通道大概三四米长,有十来步石阶,可以拾级而上。 城门之上,“凌霄城”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迎面扑来,经历了几十年风雨后,越发突显其中的狰狰铁骨。城墙之上,各色旗帜迎风飘扬,当中最显着的位置上,竖立着“宋”字大旗,黄底黑字,加以红色的镶边,显得庄重而大气。 另有一面“易”字认旗伴在“宋”字大旗下首,说明这里,是易姓的主将当家,另外还有几面画着虎、熊之类猛兽的军旗,也是有些气势。 凌霄城到了! 李芗泉再次回过头看着山下,只见城门外小道边就是千仞绝壁,没有护栏,只要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跌落山崖,真要如此,怕是尸骨难全。三面绝壁,鞑子无法攀爬入城,也无法借用云梯攻城。俯瞰下面,有零星的田垄细小如缩小的沙盘,散在四周。 又行了几步,李芗泉已经到了城门口,他发现,这城门竟然是整体的一块!莫非是当初的工匠从巨石中间凿出一条通道出来?!这是何等的工程,简直就是在石头上绣花啊! 城门之上,是规整的石块垒出的城墙,细看,均是大小模样一致、刻着“人”字纹样的墙砖,这必定是按标准打造的,当初将这些石块、城砖搬上山,恐怕费了不少人工,大宋之富足,由此可见一斑。(四川兴文县的凌霄山上,后世仍残存城堡遗址!!!) 这城门的厚度,恐怕是用炮轰也难以摧毁,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颇令人意外的是,城门之外的山坡上,竟然有数十只大小不一的家鸡在林中寻食,咕咕咕的丝毫不惧生人,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城到底是固若金汤还是连鸡都挡不住。 钻过门洞,右边还有石阶可以上到城门上,四名魁梧、身着合身精甲的长宁军士正站在上面了望四周,随时为城内传讯示警。 进入城内,便见一排排的房屋挨个紧紧的与城墙靠在一起,城墙干脆就成了屋子的一面墙,绝没有半点空隙。城内铺面众多,各色幌子不一而足,还有诸多百姓穿梭其中,除了民房之外,炮台、更鼓楼、遛马地、练兵场、烽火台、哨所等等,皆入眼内。 除了这些建筑与军事场地外,城内到处密布着各种龚田、菜地,大的有一亩上下,小的可能只有巴掌大,也在上面挤着种上了刚刚发芽的菜蔬,难能可贵的是,在城的中央居然还有一处小池塘,可见草鱼链鱼之类的游荡其中,十几只鸭子则在水中游戏、顺便伺机寻食,岸上已搭好了竹架,可能是给将来的瓜藤用。 凌霄城所在地,也称武宁寨,是长宁军的依郭县治地,曾经人丁最兴旺的时候,城上山下有近两万人,如今战乱,已经十不存一了。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远远的传来一阵阵朗朗的读书声,中间还带着泥土新鲜的清香,与记忆中的家乡很是相似,李芗泉贪婪的吸了吸,别过脸看去,只见田间垄上,扎着袖子束着腰的壮男壮妇正在忙活,一拨穿开档裤的小屁孩们,不安分的在父母周围玩耍游戏。 二十来个军汉在练兵场上对阵,场边站着着三两个一身劲装、胡须飘飘但满脸红润的耄耋老者,却是手提枪棍的大声喝斥。想来正是在指点对阵工夫,李芗泉不免有些担心这些老人家的身体受不受得了。 这些军兵的操练,李芗泉一眼就看出了名堂,他们是五人一组进行训练,每人手持一杆长枪,对着面前的人形木板进行攒刺,分别刺向木板上对应人的目、脖、胸、腹、脚五处。李芗泉心中便有了疑问:五人对付一人?岂不是要五倍于敌的兵力? 城南有几间低矮的房屋,偶尔能听到猪牛羊的叫声,该是圈养的家畜。总而言之,这个面积并不大的城内,被利用得没有半平方的闲地。 一行人并未停留,沿着石阶走了几十段,就到了平顶山上。 溜着金光的“凌霄城宝殿”牌匾,横在一处稍显宏伟的建筑正门上方,难能可贵的是,大门两侧还有两尊一脸凶相的石狮,显出这里与别处的不一般。堂前稍微宽阔一点,当然这也是相对而言的--只有不到百平米的广场,两侧各有草棚,规规矩矩的摆放着些兵器,这处凌霄城唯一的空地,可能是供平时练武、聚会或是军政主管讲话训斥用的。 这时,不拘礼节的易云霄只是略微的对前来的众客官寒喧了一下,便带着易云凌及三大寨主前往设在宝殿内的议事厅进行商讨,周围还设了岗,任何敢擅自进入者,格杀勿论。 其余人等也皆有去向,而李芗泉是没有资格参与那与他无关的商讨会议的。在百无聊赖之下,便由着一名陪同的都虞候带着到处参观--当然除了军营之外。 饶有兴致的李芗泉还沉浸在对城池的感叹之中,说是城,其实平顶的面积比梅洞寨要小上许多,总面积大抵在两三百亩上下,再加上平顶之下的部分,也绝超不出一平方公里,这巴掌大的地方,听说巅峰之时,竟然聚集了一两千号人,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引起李芗泉注意的,是城内军民赖以生存的两口井。 陈姓都虞侯指着宝殿之后的一口方井继续讲解:“此处乃山顶的素井,城内之人的饮水全赖此井,井水清洌甘醇,常年不渗不漏、不涸不溢,先前在殿前见到的是为荤井,那水浑浊,只可供牲畜饮用,多出的部分,则是灌溉田土鱼塘菜蔬。” 看着这山顶之上竟然有两口井,李芗泉再次感慨大自然的神奇之处,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像在山峰之巅,会有两口常年水流不断的井,水质更是泾渭分明,既不短缺又不浪费,不得不让人叹为观止。(编者注:此浑素两井仍在后世的兴文县凌霄山上,见证岁月的流逝) 感叹万千的李芗泉站在凌霄的绝顶之上,向四周俯瞰,但见山下北边是绿色波涛般的竹海,层层叠叠绿荫其中,东面山下有一片状水潭,泛着阳光的水面,金光闪闪,整个水域的面积,目测比半月湖更要大上几分,南面绝壁之下又陡然平缓的坡地上,绵延着茂密且望不到边的楠竹,似乎林中那令人惬意气爽的清凉、令人提神醒脑的竹叶芬芳,又拂面而来。 山脚处,星罗棋布的块状农田中,如蚂蚁般大小的长宁军垦兵与民众正在其中劳作,数个哨楼在山风中忽隐忽现,不时警醒这里的每一个人,此处不是世外桃源,而是前线战场! 但李芗泉不得不承认,当初选这片山区做为坚城之大宋官员,真可谓用心良苦,同样,这凌霄山上建筑的军事堡垒,挡鞑子兵马几十年,也绝非偶然。 。。。。。。 当晚,长宁军统制易云霄大尽地主之谊,招待来宾。酉时正,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下,宴请正式开始。 李芗泉也列席之中,对这名东婆罗特使,厅内之人大都有所了解,尤其是他与鞑子一战半月湖、二战梅洞寨的事迹,也在凌霄山传开了,而李芗泉本人又谦虚谨慎,不管认识或是不认识,他都一一拱手打招呼。他这一番动作,也大都得到了善意的回礼,毕竟,任何时代的人,都对勇士刮目相看。 当导客将自己引入席间时,他注意到一个细节,自己的座次不是在酋长阿兰之下,而是被引到了右边。右侧另一席上,则稳稳的坐着一位气宇轩昂、满脸络腮胡子的青年将领,与那统制有几分相似,该是那陈都虞候所提到了统制之弟了,再右则是李由。 李芗泉不敢怠慢,又起身朝李由与易云凌再次拱手行礼。李由也是寒暄回礼,却未料到易云凌只不过瞥了一眼,然后从鼻孔中传来重重的一“哼”,便不再搭理李芗泉,与李由有说有笑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李芗泉心下诧异:我与他有什么过节吗?不会啊,我来这里不过半天,跟这位统制之弟也只有一面之缘,何来过节,可他又为何以这种态度对待自己呢?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统制大人到”,刚刚还喧闹的厅内,顿时鸦雀无声。李芗泉也顾不得寻思身边这位正将对自己不屑的缘由,忙将头偏向另一边,今晚的主角来了。 易云霄没有披甲,恰恰相反,他身着儒士装,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风流雅致。看得出来,其心情很好,就连前些日子显露在眉宇间的隐忧也散去不少。 是的,他该高兴,石头寨一战,败鞑子,收梅洞寨,兵马增加两百不止,人丁增加上千,还在长宁军中恢复了已十数年不见踪影的骑兵--虽说大部分还是骑马步兵!同时,一举打破八九年来只能困守凌霄山的尴尬局面。更别说攻破梅洞寨,获粮草数千担、生熟铁数千斤、黄铜近千斤,更有兵甲金锣旗杖、金银宝钞等等,不计其数。 山中城内已开垦大片农田,再加上雪中送炭的缴获,恰到好处的解了燃眉之急,只要不猛增人丁,应该还有少量剩余,明年的种粮也不需愁了;而本就不缺兵器的长宁军,更能如虎添翼;还可以补足军饷,激励士气。 如今又有三大寨来投,鞑子在凌霄山周边辛辛苦苦构建的围堵防线,一夜之间竟土崩瓦解,长宁军的局势大为好转,加上羁縻的山都掌兵,已逾两千众,且皆是骁勇敢战之士,虽然山都掌人可能只是暂时寄附于长宁军,但总好过为敌。 再有东婆罗特使意外路过,且不论其力战鞑子的勇武,单是救治韩亮,就替自己挽回了一员重将的性命。而且,从刘家村回来的斥候告知探得的一个重要情报,那特使身上有一种叫做红薯的食粮,据说极易生长,可惜刘家村最终未能得到此物,如果能让这特使援助长宁军一二,也许能解将来的粮食隐忧。 说到刘家村,最近一两年来,此村开始在长宁军与鞑子之间左右摇摆,似乎赋税很久没交了。上次对特使不敬,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借口,趁机立威将其再纳入管辖,又能替长宁军资助些许钱粮,再招募些壮丁。 时辰已到,一名兴许是书记官兴许是幕僚的文士缓步踱至厅中,他先向堂前大案就座的易云霄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才回身清了清嗓子然后向东拱手道:“大宋德佑十三年甲辰月,蒙朝廷之恩,我长宁军大败鞑子于凌霄山,规复梅洞寨,潼川路之鞑虏,已惶惶不可终日。是役之胜,皆有赖于将士敢战、各合盟的都掌寨助力,此乃朝廷之幸,长宁军之幸。 统制大人殚精竭虑,与鞑子大小百战,虽九死而后生,亦不敢忘其本也,众将士须以统制大人为楷模,不忘大宋臣民之身份,不忘汉家衣冢,以匡复大宋为己任,则驱逐鞑子之日,已不远矣!” 李芗泉听到这里,暗暗一笑,打赢了就打赢了,这跟那亡了快十年的朝廷有半点关系吗?这是你们自己的功劳!还有你这马屁也拍得太响了,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听下去,看你脸不改色的样子,如果不是发自内心,那我倒要佩服你的脸比那凌霄城的墙砖还厚了。 关键的一点,在场的可不止长宁军,我就算了,但还有都掌人在,你这话一点统战思想也没有,如何能团结一切朋友呢。 此番讲话,太失败了! 第2章 人间美味 李芗泉缓缓地抬起手,将茶杯轻轻地举到嘴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茶水。在这个短暂的动作间,他的目光迅速地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只见那些身披软甲长宁军将领们,全都正襟危坐,神情严肃而专注。他们偶尔会微微颔首,表示对正在发言的文士所说之言的认可和赞同。 然而,与这些正规军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几位山都掌寨主。他们似乎对文士的话语并不在意,甚至可能根本就听不懂汉语。这些人中有的面无表情,仿佛完全置身事外;有的则露出一丝疑惑或者不耐烦的神色。 唯有那个名叫阿兰的人,其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那是一种过分的谄媚笑容。他的眼睛始终盯着说话的文士,嘴角挂着讨好的笑意,仿佛在竭尽全力地想要取悦对方。这种明显的区别让李芗泉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些疑问:为何阿兰会如此特别?他与其他山都掌寨主以及长宁军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然而,李芗泉却不经意间留意到了与自己同在一侧的一个文官。此人身上穿着一件绿色的官服,上面甚至还打满了补丁,显得十分寒酸。他那张脸毫无表情,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和活力一般,双眼也只是茫然地凝视着面前桌子上空荡荡的碗,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似乎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李芗泉不禁对这位官员感到有些奇怪,心中暗自琢磨着他为何会如此表现。正当他思考之际,那位站在大厅中央的文士已经回到了易云霄身旁。只见文士突然变得神情肃穆起来,满脸威严之色,高声说道:“有请统制大人严加训诫!”其声音洪亮如钟,响彻整个厅堂,让在场众人皆为之侧目。 吃个饭还这么啰嗦,李芗泉不由得嘀咕了一句,但他生平未见过这既是庆功更是会盟的宴会,也就耐着性子等待。 众目睽睽之下,易云霄沉稳的起了身,照例朝东面神情恭敬的行了一礼,才悠悠面向厅内众生:“当今之时,鞑子肆虐,致神州陆沉近十载。庙堂蒙尘埃不敢问,万民陷水火不敢言。呜呼,天下之大,竟无寸土可安生乎? 易某不才,于兵败之际、危难之时,受会盟寨主与诸弟兄抬爱,暂领统制之职,率长宁军为朝廷镇守川南之地。八九载间,终日惶惶不安,唯恐有所辜负。然则,虽碌碌却无为,虽有心却无力,皆独木难成林矣! 前日鞑子来犯,幸得众寨主各将官囊助,共拒鞑子于凌霄山,方有今日之成,不敢窃大功于一身。吾借此契机,斗胆恳请众寨主、诸弟兄与吾一道枕戈待旦,再接再厉,奋发图强,弃之死地而后生,以匡复大宋!须知,大宋乃吾皇之大宋,乃天下万民之大宋,非易某、非长宁军独享之大宋!” 他说话时语速适中,字斟句酌,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一般,从他口中说出便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感。其言辞之中既包含着对他人的鼓励与期望,又能让人感受到积极向上、奋发向前的精神风貌;同时还流露出适当的谦逊和谨慎态度,使人不禁心生敬意。 这种独特的表达方式使得听众们很容易被吸引并产生共鸣,就连一旁的李芗泉也暗自感叹:“此人确实非同凡响啊!这等说话水平着实令人钦佩不已。只有具备这样卓越才能的人,方可担当得起镇守一方疆土、独当一面的重任!” 此时此刻,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纷纷站起身来,面向易云霄深深地鞠了一躬,并拱手施礼。整个客厅里回荡着各种声音,如“谨遵统制大人号令,莫敢不从”等等,这样的话语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让原本安静的氛围变得略微有些喧闹和嘈杂。 看着眼前这一幕,李芗泉不禁心中暗自好笑。他心想:难道这些人之前没有经过预先排练吗?还是说他们压根儿就不在意这些表面上的礼节和形式呢?想到这里,李芗泉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嘲讽之色。或许对于这些人来说,真正重要的并不是这些空洞无物的口号,而是实际行动。 就在此时,右侧的易云凌猛地挥舞起手臂,高声呼喊道:“长宁军必胜!” 紧接着,整个大厅仿佛被点燃一般,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直冲九霄云外的呐喊声。面对如此激昂的氛围,李芗泉实在不好当局外人。为了避免引起他人异样的目光和猜测,他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来,随大流地喊出几声:“长宁军必胜!” 然而,在他心底深处却不禁暗自思忖:“这莫名其妙的口号是否显得太过突兀了些?况且,刚刚易家老大还强调过大宋属于全体子民,现在又将长宁军单独拎出来说事,那些山都掌们会作何感想呢?再者说,鞑子已经占据了九州大地,无论是从人口还是物资方面来看,他们的实力都远非长宁军所能抗衡。仅仅凭借这么一场小小的胜利,难道真的能够实现光复大宋的目标吗?恐怕未必……”。 终究,李芗泉只能自顾自的想想而已,却是不能跟别人说起。 易云霄脸上露出笑容,分明还有些潮红,许是也有些激动,他还礼道:“吉时良辰已到,易某略备了些粗茶淡饭,不成敬意,还望诸位莫怪则个。传令,上菜!” 李芗泉正恍惚间,一个接一个的军汉已经将菜肴端了上来。 长宁军中纪律严明,明令禁止饮酒,所以想喝酒的话还是别指望了。想象中的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根本不存在,更别提什么皇家御宴中的满汉全席和山珍海味了。不过仔细看看桌上摆的这些菜肴,每一道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先说这道豆腐,被切成了四四方方的小块儿,每一块都是同样大小,分毫不差;然后放入锅中油炸至表面金黄酥脆,再撒上一些绿油油的葱花作为点缀,看上去色泽诱人,非常漂亮。还有那盘兔肉,不知道厨师是否加入了独家秘制的调味料,吃起来味道独特,令人回味无穷,简直让人馋涎欲滴啊!再来尝尝这碗鸡汤,想必是在炖煮的时候添加了正宗的当归、熟地等中药材,所以才会有如此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光是闻着这股香味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多嗅几下,真可谓是欲罢不能啊! 即便是那些最普通不过的应季蔬菜,也做得恰到好处,生熟程度拿捏得刚刚好。将它们一片片整齐地摆放成一个精美的图案,中间再放上半截煮熟的萝卜,犹如画龙点睛一般,给整道菜增添了不少趣味呢! 这菜一上桌,刚才还人模人样一本正经的众官将,皆原形毕露,风卷残云般开始“扫荡”战果,还好的是,不时有军兵流水价的将菜端上,总算不至于没菜吃。 虽是家常小菜之类,但食材不含地沟油、防腐剂、石膏粉,菜蔬也是有机原生态非催熟有虫眼未打农药,大米当然也不会是转基因产品,绝对让人放心,李芗泉与这班军将在一起,也顾不得形象,胃口大开,筷子在大碗小碟上方飞舞,不多时就吃得满嘴流油。 半个时辰后,大伙均有七八成饱。突听到易云凌一喝:“上虏肉!” 他这句话一出,厅内顿时有那么几秒钟的沉寂,李芗泉没有听明白意思,看着众人或是沉思或是期待等各种表情,他更有些奇怪了,先前还热闹非凡的场面,怎么就急转直下呢,不就是一道菜吗,至于要这样子? 正恍惚中,三名侍者端着大盆,已经大踏步走进厅堂,拿着大勺子为众宾客加肉。李芗泉看着这切得规规整整、散发着说不出是何怪味的五花肉,嗯,似乎被腌制过。他正欲举筷好生尝试一番,这时,易云凌夹起一块,哈哈大笑:“这鞑子肉,我倒尝过几次,尤以这腌过的为佳。” 什么?鞑子肉?难道前些日子在战场之上斩杀的鞑子皆被做成了腌肉?! 如五雷轰顶的李芗泉一时石化,他最直接的感觉就是想吐,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肉出现在宴会上,而且是以仁义道德着称的宋人身上!眼前那碗五花肉,似乎上面长满了绿毛怪,正张牙舞爪的向自己扑来。 刹那间,无数画面如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他仿佛看到了《水浒传》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黑暗的客店里,面目狰狞的母夜叉残忍地杀害了投宿的旅人,然后将他们的尸体剁成碎块,做成可怕的“人肉叉烧包”拿去贩卖。虽然这只是虚构的小说情节,但谁又能保证现实中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更何况,历史的书页中也清晰地记录着类似的事件。在那些饥荒肆虐、民不聊生的年代,人们面临着极端的饥饿和生存压力。当粮食极度匮乏的时候,有些人不得不采取极端手段来获取食物。他们或是聚众抢劫富有的人家,以求得一线生机;或是无奈之下,选择了“易子而食”这种惨绝人寰的行为。 这些场景让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人性在绝境面前真的如此脆弱吗?难道为了活下去,就可以抛弃一切道德和良知吗?他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上升起,同时也对人类的命运感到由衷的悲哀。然而,他知道这些不仅仅是遥远的过去,也是对当下和未来的一种警示。我们不能忘记历史的教训,更要努力避免重蹈覆辙。 至于军队食人,前秦苻坚时期在长安的一次战斗,守军斩首了1800名突入城内的敌军,随后这些敌军的尸首就成为军粮,军官们也把这些人肉带回家给自己的妻子食用。 不光是吃敌军,自己人在最后时刻也能吃。唐代声名显赫的大将薛仁贵,曾率一万四千将士出击漠北,但无功而返,在回来路上没有食物充饥,最终全军人相食,入塞后,部队只剩下不足千人。 最震惊的事件发生在着名的唐将张巡身上,其守卫睢阳之时,以数千唐军在此阻挡安禄山大军围攻。在持续数月的围城战中,城内首先发生粮荒。在粮食吃完后,士兵开始吃马匹,马匹吃完后,开始食用3万多名女人,老人和孩子。令人惊奇的是唐军虽然知道外无援军,内无粮草,自己必死在此,却没有叛变者。最后城破,城内6万军民,只存活400余人。 张巡守城,为摇摇欲坠的唐王朝争取到了时间,平定安史之乱,其功不可没。当然,历史也给了张巡一个交代,唐肃宗盛赞张巡之功,也提到其不得已而食人,但其又有劝臣守节之大义,认为张巡功大于过。到后来,张巡的塑像还被请入太庙,成为四十一位陪臣之一,与历代帝王共享皇家祭祀。 以上不过众多吃人的例子罢了,历史上,被围城日久仍不肯投降的军将,当城池中缺粮时,杀人为食而据守者不计其数,朝廷也会赞其忠勇,只是那被食之人,就没人理会了,甚至,连岳武穆也作词“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至于夏商周秦汉之间,“烹人”以飨宾客、臣子之事,则比比皆是、层出不穷。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古人以人肉为食,并非其性如禽兽,而是他们轻视生命、抑或是求生所不得不为之的一种手段,从而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非常难于接受的一件事。 否则,前秦时期的长安,因守军饿毙,已被夷族攻下遭到屠城,否则,薜仁贵的大军,会全部饿死在回塞的路上。。。。。。 但是,但是。做为一个受过伦理教育有着与古人不一样衡量标准的现代人,哪怕理由再充分,李芗泉说什么也无法接受!他宁愿饿死,也不愿就食。 第3章 猛张飞易云凌 “哈哈,好肉,别抢别抢!”下首传来数声欢喝。 李芗泉的心里还在抵触之间,下首方的一名粗壮军将早抓起一块肉就送入口中大啖,问题是其脸上还露出一副非常享受的表情。李特使没来由的猛然一阵反胃,仿佛方才进入肚中之物,皆是人肉,他只感觉到肚内一阵翻腾,忙站起来强忍着呕吐勉强向上方的统制告了声罪,也不待回应就快速步出厅堂,顾不得找地方,对着广场就哇哇大吐起来。 李芗泉这一吐,倒是引来早就在门口徘徊、偷窥厅内美食的两条饿狗,风卷残云般将呕吐物舔得干干净净,舔食的过程中还相互低吼,以独享这“美味”,看这饿犬狼吞虎咽的模样,更引得李芗泉狂吐不己,一发不可收拾。 他这番举动引得厅内之人皆行注目礼,无人曾料到这位东婆罗特使会在这个时候如此出彩,有人摇头有人憨笑有人作沉思状。 不多时,李芗泉返回有了些气氛的厅内,虽然胃内空空如也但半点食欲全无。右侧又传来“哼”的一声,却是那易云凌,他夹起一块肉塞入嘴里大嚼,又用带着些鄙夷的冷冷眼神瞥过来:“这些虏肉,难道入不了贵使的法眼?还是那东婆罗小国之民,根本未见识过这等场面,被吓着了?” 此话一讥一讽,句句刺骨。 李芗泉虽然年轻气盛,但这是什么场面,他也不便发作,再说,凌霄城是长宁军的天下,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自己还要仰仗大案旁的统制给予照顾,总不能与其同胞兄弟红脸。 于是,李芗泉便回了一句:“易将军,我东婆罗国不以人肉为食,所以不曾习惯。” 易云凌却是怒了:“好个蛮夷!你的意思是东婆罗人皆是有德之人,而我大宋臣民尽皆禽兽不成?” 这时,刚出去小解的易云霄回到正堂,见厅内气氛异常,在问明缘由之后,他也很诧异为何自己的胞弟会做出如此的行径,这本是小事,但如果因小事而让两人之间产生隔阂,就有些不值当了。他赶忙出言喝斥:“易正将,莫要再耍了。” 易云凌见大哥神色不豫,也有所收敛:“在下不过耍个乐子,哪知这位特使如何不堪,哈哈~~” 李芗泉正欲回答,这时上方传来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易正将,休得对特使无礼!口味百般,皆有不同,既然特使不爱此菜,就不要勉强,你且坐下!李特使,真是对不住,此物实际并非人肉,乃长宁军秘制之豆腐干,杂以鹿肉沫,再用鹿油浸泡,味道极妙,有三分似肉罢了,平日无肉时,以此物替代。因众将皆痛恨鞑虏,又鹿、虏二字音相近,便取了虏肉之名,望特使勿往心里去。” “原来如此!不怪不怪!”李芗泉恍然大悟,这菜原来跟人肉其实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事,但他心中又暗暗叫苦,那易云凌存心取笑我这是实情,分明就是在找麻烦、让我下不了台、看我笑话。既然人家有备而来,那自己如何应对?无论如何,须不卑不亢,以免失了礼数与自尊--好歹已是大家公认的东婆罗国特使,就该有特使的风范。 易云凌重重坐下,没过片刻他又跳到厅中,大声道:“今日宴会,无舞无曲如何使得,且让在下为各位耍上一耍,助助兴!” 他这一讲,在座中便有人接声:“好,易正将那一把马槊,可是使得威风,让我等好生见识见识,这些日子是否又突飞猛进了。” 厅内一时之间又热闹非凡,易云霄也点头认可,只听到易云凌一声道“拿槊来”,片刻间,便有一军汉扛着把马槊送到他手里。 好一把马槊!总长4米有余,前端精钢槊首,后安红铜槊纂,扎地隐有金属之音。古代的槊,以轻、韧、结实为佳。武将可直握了借马力冲锋,也可挥舞起来近战格斗。只是整支槊要耗时三年,并且成功率仅仅有四成,因此造价高得惊人。所以汉唐以来,马槊一直是世家出身将领的标志。 易云凌走到外面,早有举着枞树皮火把的军汉站在小广场的四周,将此地照得亮堂堂。只见易正将向在座众人略略一拱手,便使起这把玩得烂熟的槊来。 “嘿!”只听到半空里突然传来声虎吼,李芗泉一惊之间,那高举的马槊一挥,先来了记直刺,其速之快,其态之稳,假若前方有敌骑冲来,这一刺,必挑落马下,让李芗泉也不由得佩服不已。转眼间,易云凌的手法又有了变化,只见银光一闪,无端端的硬使出一招“横扫千军”,其势之烈,有如猛虎下山!但易云凌却没有半点吃力的样子。 就这两下,就足以说明这使槊之人的足有千均之力,如果周围有鞑子在,恐怕个个要被掀落。接着那马槊再起变化,斜劈、格挡、倒刺,各种招式一一落入眼来,甚至,易云凌还以槊为撑,戳地纵身一弹,竟然弹到十米之外,顿时迎来阵阵喝彩之声。 广场上只见人影闪动,那把马槊被其使得虎虎生风,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那几个都掌蛮寨主,脸上流露出既惊讶又庆幸的神色。。。。。。 易云霄含笑点头:“我这胞弟,也是员悍将!” 周围更是不断有人夸奖:“不愧是“猛张飞”!” “长宁三杰,名不虚传!” 场地内外叫好声不断,李芗泉心中也忍不住赞叹,虽然这人对自己甚是不敬,但其人武艺精堪却是实实在在的。易云凌样子长得比其兄要粗壮些,再加上一脸的络腮胡子,那个“猛张飞”的绰号也是当遑不让。 易云凌耍了几分钟便停了下来,意犹未尽地回到厅中:“可惜无马,否则定让各位兄弟开开眼界。” 然后他又瞟到李芗泉:“一个人耍没甚意思!” 李芗泉见对方紧盯着自己,心中猛的一楞直打鼓,这家伙这么看着,莫非是想要找我比划吗?他尚未能想出个一二三出来,易云凌已经在叫了:“听闻东婆罗国特使于半月湖与梅洞寨力挫鞑子,在下仰慕已久,不知特使有无兴趣指点一二!” 说是仰慕,其实语气却甚是盛气凌人。李芗泉刚才见识过这位易将军的马槊杀技,他自付自己没那本事,就算能接上几招,他也不想在这里招惹是非,于是便谦恭道:“将军武艺高强,在下自愧不如!” 但易云凌似乎并不愿就此放过李芗泉,仍咄咄逼人的道:“哼,你这是看不起易某!拿两把长枪来,用布包了枪头,蘸点石灰,看谁先被点到,来来来,我们比划比划。。。。。。” 说罢,他便要找人去寻枪。这李芗泉一时慌了,刚才看这易将军,绝对是不出世的猛将,自己不及他十分之一,这要比划,必然落败,失了面子事小,万一出个差错,到时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因此,他脸色一苦:“易将军武艺出众,我那几下三脚猫工夫,哪里能与将军比划一二,我认输了!” 易云凌哪里会放过他:“不要谦虚不要谦虚,来来来。。。。。。” 李芗泉被逼得毫无退路,真是欺人太甚,于是,大喝一声:“来就来!” 李芗泉接过士兵递来的长枪,与易云凌相对而立。他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长枪,暗自告诉自己绝不能输得太难看。 这时,一名军士吆喝一声,只见易云凌率先发起攻击,他是军中宿将,枪法果然凌厉无比,其功夫绝不在那半月湖鞑子牌子头之下。每一枪都带着破空之声。李芗泉则小心翼翼地防守,寻找反击的机会。 然而,易云凌的攻势却越发凶猛凌厉起来!他手中长枪舞动得犹如疾风骤雨一般,每一枪挥出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和威势,枪势如雷霆万钧般直逼敌人要害而去;其身形更是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难以捉摸,时而如飞鸟般轻盈灵活地穿梭于敌阵之中,时而又似猛虎下山般威猛霸道地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好厉害!好恐怖!这样强大而凌厉的招式与骇人的气势,简直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不愧是“猛张飞”!李芗泉不禁心生怯意,但他知道此时此刻绝不能退缩半步,否则必将落败! 然而面对这样的对手,李芗泉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对方每一招一式都蕴含着无尽的威力,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撕裂开来。李芗泉拼尽全力去应对,却依然难以抵挡这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攻势。 渐渐地,李芗泉开始力不从心,原本严密的防守也出现了破绽。对手趁机发动更猛烈的攻击,使得李芗泉只能疲于应付,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眼看着局势越来越不利,自己即将被石灰击中,他心生一计,决定假装战败。 只见李芗泉突然转身,朝着大门口快速走去,似乎想要逃离战场。易云凌见状,心中大喜,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他立刻挥动长枪,准备给予李芗泉致命一击,将其打翻在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芗泉的身影猛地一闪,巧妙地侧身躲开了易云凌的长枪。紧接着,他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冲向易云凌,手中的长枪之柄如同一条剧毒的蛇从洞中窜出一般,准确无误地顶向易云凌腰部最脆弱的地方。 原来,李芗泉所施展的竟然是后世 p 的格斗技巧!这套格斗技威力惊人,一旦命中敌人要害,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李芗泉显然有意控制了力道,否则以刚才那一击的力量,易云凌恐怕早已痛苦倒地不起。 看着顶在腰口的枪柄,有些生痛不己的易云凌一副惊愕的表情,众人更是一片哗然,这是什么打法?气急败坏的易云凌喝道:“婆罗小国果然蛮荒之地,这般下三滥的招式也使得出。” 李芗泉见好就收,不卑不亢的道:“若是在战场之上,我婆罗国只讲究如何杀人,而不注重形式。易将军武艺高强,我佩服得紧。” 易云凌怒气不减:“好好好!再来大战三百回合!” “哼!”易云霄面露不悦,今晚云凌连番给李特使难看,这是何原因,俗话说知弟莫若兄,他隐隐猜到了几分。这位胞弟好胜心切,又自恃悍勇,平常只有自己才能压服得了,这些日子李由升了副统领,韩亮也升了正将,而他还在正将之位上原地不动,这就打破了之前的平衡。 易云凌没法寻“胜关公”李由与“赛罗成”韩亮的不是,毕竟那二人也是军中骁将,武艺不在他之下,更立下赫赫战功。但这个不知哪里钻出来的番国小使,竟然也出尽了风头,本来对番夷就看不上眼的易云凌,就找到了出气筒,对横竖看不顺眼的李芗泉接连使绊。 都成家立业了,这性子却无半点改变,真是个惹祸的主,易云霄重重的道:“易正将,还不快快住手!特使是贵客,休得无礼,否则。。。。。。” 至于“否则”如何,统制倒未说出来,为自己的胞弟留几分颜面。易云凌看哥哥的脸色都变了,心里虽然有些不满,但其兄长年形成的威严,让他也不由得忌惮三分,易去凌终于还是克制住自己,回到自己的案边,只顾闷头吃“虏肉”。 李芗泉的内心同样不忿,自己与这位“易正将”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他偏要针对于我,怎么说我一路以来,对长宁军也算是有功的,不一定要有恩必报,但也不要恩将仇报。 于是,接下来的宴会,李芗泉便没有多少心思了,哪怕肚里空空也无半点食欲,勉强熬到亥时末宴席散尽才得以脱身。 是日,岁煞北,生肖冲龙。本命年真是流年不利啊!当晚,属龙的李芗泉一夜无眠。 第4章 大宋福利 来凌霄城的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芗泉在黎明时才昏昏睡了一会,城内便响起了早起人们的忙碌声音,隔壁的住户已经在开始“嗞嗞差差”的锯着木材。没多久,又传来了稚童“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的读书声。李芗泉很快就被吵醒,他便没有了再睡个回笼觉的兴致。 那都虞候陈再兴的人早就在门外候着,李芗泉一打开门,一名宋兵甲就奉上了洗涮物什--这个相貌机灵的宋兵似乎叫做“七哥”,另外一名宋兵乙则去寻陈再兴去了。 李芗泉接着七哥递上的物什,他仔细瞧了瞧,突然一阵莫名的震撼涌上心头,这分明就是牙刷!没错,就是牙刷,虽然简陋了一点,但这绝对是牙刷,与后世的相比,模样足有六七分相似! 李芗泉还是不敢置信:“此是何物?” 宋兵甲七哥有些疑惑,莫非这位特使在那东婆罗国就没有用过这等物什,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回特使大人,此乃刷牙子,早起之际刷牙用的!前头铺子里的诸色杂货中就有此物。” 刷牙子!刷牙子!看来真是牙刷!李芗泉仔细端详着,只见柄为骨制,头部有两排共6个植毛孔,如果这七哥说它不是牙刷,李芗泉都不会相信。 这其实只能怪李芗泉孤陋寡闻。事实上,中国到了南宋,疆域内的各城各镇已经有专门制作、销售“刷牙子”的店铺。只不过,那时的牙刷是用骨、角、竹、木等材料,在头部钻毛孔两行,上植硬毛,和现代的牙刷已经很接近了。如果要问外观专利,绝对属于某一个发明此物的宋人!!! “大人,此乃牙粉!”热情的宋兵甲又将一小碟粉奉上,李芗泉的惊奇达到了极点,七哥也已经对这位特使的惊讶有了心理准备,他更是乐于助人的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又不厌其烦的解释这牙粉是何物,只是七哥的神情之中带着些“上国”人特有的骄傲,看架势似乎把李芗泉当成了一个不识货的化外夷民。 事实上,李芗泉也确实有些不识货。 他哪里知道,这牙粉唐宋就有的,连北宋略有名气的苏轼也曾记录过如何配制牙粉,就是用松脂和茯苓做原料,晒干捣末,拿小筛子筛后以器具装起,储作漱口用,另一个同样也略有名气的沈括也配制过牙粉,原料则是苦参,同样晒干捣末并筛细。沈括同志还制作了工艺流程,即使用牙刷器具,先蘸清水,然后“洒上牙粉以刷”。 “化外夷民”在七哥的教导下,总算是掌握了如何使用牙粉,但接下来,就轮到宋兵甲惊讶了。 只见李芗泉颇为熟练的使用着牙刷,横竖斜各种手法对牙齿内外进行清理--笑话,都有近二十年的使用经验了,能不熟练? 最后,特使大人皱了皱眉头,吐出一口血水道:“这刷牙子的毛太硬了,是什么做成的?” “马尾!” 顿时无语。 照例没有早餐吃,李芗泉倒也习惯了,如果不是富贵人家,或是打仗或干大农活,这些宋人的早餐基本就是中餐。闲得无聊的他,在都虞侯陈再兴的陪同下,在城内到处转悠。 昨日要安顿住处,只是草草的在城内逛了一下,但今日却有大把时间,李芗泉也带着不错的兴致在这座小城内寻寻问问,以便好生了解一番宋代人们的生活。 行不到几步,李芗泉便见几棵树上贴着草纸,上面有字,字体铁划银钩、力透纸壁,他近前一看,上书:“天皇皇、地黄黄,吾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一念,一觉困到大天光!” 看到这个李芗泉不觉莞尔,这是哪家有小儿喜欢夜啼,父母亲便写了这样的纸贴在路边的树上,就是后世的农村,也偶尔能见到,想不到七百年前,就有这样的风俗了。 又向前行不多远,他看到了连在一起的孤老院、慈幼局、施药局三栋小院落,孤老院好理解,应该类似后世的敬老院,是供孤寡老人颐养天年的,但这慈幼局呢? 陈再兴道:“此处安顿失去父母或是长宁军收养的孤儿,按制由官司养济!” “官司养济?也就是说由长宁军负责吗?”李芗泉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陈再兴像看怪物一般看着李芗泉,大概想到他是别国夷人,可能不懂大宋的政令,便详加解释:“吾朝有《胎养助产令》,有不能养育者,朝廷给钱养之!” 李芗泉表示没有理解,陈再兴保得着重解释了这所谓的《胎养助产令》。原来,有宋一代,对怀上婴儿的妇女和腹中婴儿,均享受律法保护,尤其对贫民家的婴儿,朝廷与官府会专门派人照顾,找出生婆不说,生下来之后,政府还要每年资助贫困家庭的父母。而杀婴,则被认为是天理不容的大罪,弃婴则全部被国家收养。 陈再兴见李芗泉似乎颇有兴趣,又提到,孩童长大到了一定年龄,该入学时,在教育方面,朝廷与官府在各地的官办学校不收学费,有的县只是象征性的收一二钱,实在交不起的就免除! 有些学堂,官府还会补助学钱,譬如太学(相当于现在的大学),读书不交钱,每月学子还能领到千文,“孤寒士子”在学堂之外无房住的,官府提供住宿和吃饭,又是!!! 所谓的“人人尊孔孟,家家诵诗书”,不是讹传,而是实情,所以大宋的文盲比率最低,仅低于后世的二十一世纪后新中国! 更让李芗泉吃惊的是,官府除了对没有儿女的老人、孤儿进行照顾外,就是残疾者、穷人,官府也会出钱,所谓“鳏寡孤独无依靠者,残废疾病难以为生者,依临安例,官司养济。” 陈再兴朗朗道:“若丐者育之于居养院;其病也,疗之于安济坊;其死也,葬之于漏泽园,遂以为常”。所谓“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却是职能不同的社会福利机构。 对于天灾、战争造成饥荒时,宋朝政府各州各县都置有“义仓”、“广惠仓”等非常完善的应急措拖。 “那这施药局也是的吗?” 陈再兴对“”的讲法不太懂,但细细一想也多半猜出意思,便道:“施药局或是安济坊,皆是为穷困民众所设,由官府委任医官,以作监督,依药方置药制丸,凡病患者前来,即诊视,由医者、郎中诊断病源,后施药医治,皆由朝家官府拨钱。” 接下来,陈再兴还介绍了其它的福利机构,听到这里,李芗泉已经惊诧得不能自已。 如果真如陈再兴所言,那宋代的福利体系的救济对象已经基本上涵盖了老弱、病残、穷苦、婴孩等社会弱势群体,国家为其提供了生育、养老、医疗、教育、收容、殡葬等层面。 这不得不让李芗泉感叹,宋朝人从十月怀胎开始,到出生,到受教育,到生老病死,都会得到宋朝的国家福利政策照顾,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向往的事啊。当然设立福利的宗旨跟落实这一宗旨的效果之间,肯定存在一个折扣,但七、八百年前的宋朝能建成这么完备的国家福利体系,令人深思! 令人深思! 要知,这等制度在七百年后的中国大陆尚不能真正实现,然而在宋朝就能实施?大宋富裕是谁都知道,但有这般富裕吗?李芗泉在感叹的同时,也深深怀疑,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不能不相信,至少长宁军这里是这般模样。 当然,宋代的苛捐杂税也是甚多,所谓有得所失,这跟西方国家高税收高福利其实有些类似,土地兼并的问题更是突出,这一些,又是李芗泉并不知情的。 而且,宋代商品经济发达,城市流动人口倍增,贫富差距加大,如果没有福利制度“兜底”,社会又如何安宁?避免官办福利弊病的办法,也不是取消福利本身,而是应当发展出强大的民间福利体系相弥补。 事实上,宋代社会在国家福利体系之外,还存在着一个由士绅主持、覆盖面更为广泛的民间救济体系,自然,这些更是李芗泉未曾涉及到的一个话题了。 看着城内的民众,虽多半脸带菜色,但人人皆忙于劳作,脸上的表情比起刘家村村民的木讷、憨厚,又多了些笑容,似乎还有一点点的安逸与自信。 李芗泉不由得这么想,也许,他们有各种困难,但是,他们却是满足的。这凌霄城,如果没有战争,倒算得上陶渊明笔下乌托邦式的世外桃源了。 再往前走,就是校场。从外可以看到,长宁军军士们仍然采用那种奇怪的操练方式,即五人同时攒刺一板人形木板,李芗泉好奇心起,问陈再兴:“五人同时刺一人,岂不是要五倍于敌的兵力?” 陈再兴随口回了半句“鞑子凶狠,需五人对一人,方可全胜,此乃统制大人新创军阵。。。。。。”,但他似乎意识到这是长宁军秘密,马上闭口不提。 却说那阿古达木侥幸逃离乌日吉呼的追杀后,他逃进林中,好不容易等到安全之后才现身,当日更是收拢了幸存的几名亲卫,又遇上十多名被长宁军杀得大败逃逸的散兵游勇,这些残兵的牌子头皆战死,为了逃避连坐(即牌子头战死,该牌子余者皆杀),他们也都自愿投入阿古达木麾下。 于是,阿古达木便纠集了二十出头的残兵败将,且行且走,带着投奔的希望隔日便往长官司千户府所在地博望寨而去。 那长官司千户府(又称九姓罗氏党蛮夷长官千户所或蛮夷长官司千户府),为至元十五年(公元1278年),蒙元统治者招诱少数民族,以九姓罗氏党“蛮夷”而设,立夷民罗氏党九人为总把,属于西南番总管府(后升为永宁路)。 此西南番总管府与大坝军民府素有往来,不因别的,单单一个长宁军,就迫使两府不得不互通消息,但西南番总管府多是协从,九年来,也只有至元十六年、二十年分别派遣蛮兵两百、三百助阵--助阵之兵也皆出自这蛮夷长官司千户府,其余,却是摇旗呐喊的成份多些。 这倒不是西南番总管府不愿出力,而是其辖下的千户府多为当地土着,无论是忽必烈的嫡次子安西王还是陕西四川行省,都对土着既想利用又要防范,在历次攻伐四川宋军、土着中,均是以蒙古、色目人为中坚,新附军为炮灰进行反复的剿杀。 当下,新任夷民千户罗功远正带着狐疑的盯着坐在客座的阿古达木:“阿古达木大人,如此说来,那山都掌与长宁军沆瀣一气,要对我大元不利?” 阿古达木心里对这些被列为第四等人的南蛮十分看不上眼,但为性命计,他不得不按下性子:“还有一事,那乌日吉呼为了脱逃出战不力的罪名,想要对本达鲁花赤不利。。。。。。” 罗功远端着茶杯听着,却在寻思这突然而来的武夷千户府蒙古人,到底有什么目的。长官司千户府名义上从属西南番总管府所辖,但除了完成征兵、纳粮、交赋之外,大元的势力尚未进入千户府内,这里,仍然是以罗氏为主的九姓主宰。 听起来,这蒙古人是想要借住一段时间,他倒不怕这20来号兵丁会对千户府有什么威胁,至于这名达鲁花赤与乌日吉呼的矛盾,与自己有何干系?说句不好听的,自己倒是有心情看那两匹蒙古狼狗咬狗斗上一番。 倒是此人前来,会不会是大元借机楔入长官司千户府的一个幌子,这才是最让罗功远担心的。 罗功远的目光若无其事的扫到其它八姓族长脸上,他看到了几乎清一色的戒备神情,便使了个拖刀计:“如此则个。。。。。。还请阿古达木大人暂且在我府休歇几日,我安排美酒秀女替大人先压压惊,其余,我们再商议如何?” 阿古达木这些年大起大落,下场凄凉,比起其它蒙古人,多了些喜欢揣摸别人心思的习惯,如今罗功远说出此话,他便明白人家还在提防着自己。 但阿古达木早有心理准备,如果长官司千户府对自己服服贴贴,那倒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要不然,西南番总管府也不会对这个千户府那么吃力了。 想来也是正常,自己不请自来,又是如此的一副行踪,不让人家生疑才怪。但只要能安顿下来,有个落脚处,总好过流落荒野甚至暴尸林间,想到这里,阿古达木笑道:“如此,便讨扰千户大人了!” 第5章 回报 来凌霄城的第三天,又迎来了一个烟雨霏霏的日子--四川一地倒常有,整个山脉似乎都笼罩在一片茫茫的云海之中。这带着潮湿而又阴冷的日子,似乎身上都被涂上了极脏的东西,怎么都甩不掉,让人心生烦闷。 李芗泉抽了抽鼻子,打了几个喷嚏,似乎有点感冒了。他放下手中的匕首,舒展了一下身躯,然后百无聊赖的看着自己打造的物什。昨天,他找陈再兴帮忙去寻了硬木,然后便一个人呆在那里雕刻着什么,陈再兴也曾看过半响,他一度怀疑是暗器,但看着这么个木块,云里雾里楞是没搞明白,莫非是那子虚乌的什么婆罗国玩意? 其实,这是李芗泉打算做的一个撒放器,乃复合弓的器具之一,以保护手指不被弓弦拉伤,还能提高命中度。他的时间倒大把的有,反正无所事事,就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小目标:打造出一把手工复合弓! 随着鸡鸣狗吠、读书声起,城内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李芗泉放下难看得不行的“撒放器”半成品,无奈的苦笑了一下,看来自己的手艺还真是不敢恭维,算了,今天就到这里。 伸了伸懒腰,李芗泉推门而出,看着站在门外表情木然的一名宋兵乙,真是难为这个面带菜色的他了,一个晚上就这么站在这里为特使大人站岗。这几天来,那都虞候陈再兴带着这两个垦兵,一直伺候左右,几乎是形影不离,让李芗泉有时不免怀疑是不是被软禁在此。 李芗泉走出住所,他心里道:早知如此,就不要来这凌霄城了,还贪什么钱财,看样子那易云凌是存心要与我过不去,这胳膊扭不过大腿的,一定要尽早离开此地,免得到时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王散似乎接手了垦兵的工作,他立在那宋兵乙的对面,看到李芗泉出来,马上表情谦恭的走上前道:“大人,您起来了?请过这边洗涮!” 李芗泉心里略略感觉到了一线暖意,这王散虽然是萍水相逢,但他对自己却是没说的,无论有什么事,他都会尽力去办,能遇到这样的人,算是来到这世界后,唯一的安慰。 “大人,易将军。。。。。。统制大人先前差人来过话,请您共用早食!” “嗯,知道了,看来今天又有早餐吃!”李芗泉自嘲的笑了一下,这长宁军民,一般都是粗茶淡饭的日食两顿,就算遇到红白喜事亦是如此,顶多加一两个荤菜罢了,只有高官或富有一些的人才有一日三餐--当然遇到重大庆典、宴会则当例外。言归正传,这将是易云霄与自己之间的第二次交谈。 半路上,王散见陈再兴三人落后一段距离,犹犹豫豫了一会,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向李芗泉道:“大人,在下妄自揣摸,那陈都虞候怕是来监视大人的。” “我明白,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李芗泉转过头,看着王散,其一副谦恭的表情,让人觉得颇为信任,李芗泉心里便又有些感动了,这王散真的是在为自己考虑啊,来到这个世间,没遇到一个朋友,更别论知心的人,他时时刻刻只感觉到那漫过头顶的孤独。 只有这王散,与自己偶然在密林中邂逅,通过这段时间暂短的交往,其人之敦厚、其人之热情,已经逐渐的让李芗泉有些信任了。 李芗泉拍拍王散的后背,以示亲切道:“没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接下来要见自己的那位统制大人,他会与自己谈些什么呢?无论如何,我要向他提出离开凌霄城的想法,不如就道打扰良久,实在心里有愧,又挂念着王命在身,要尽快离开云云?当然,如果这位统制心情好,还是要趁机提提买卖马匹的报酬,毕竟人在江湖走,不带点钱财是寸步难行的。 如果遇到打劫的,也好破财消灾啊。。。。。。呸呸呸,什么破财消灾,没有的事。李芗泉一边走一边想,竟然眨眼间就到了议事堂。 堂内有四人,易云霄身后照例立着两名一壮一瘦的武士照例站在,上座右侧另有一人,穿着有些阵旧的官员曲领大袖公服,下裾加一道横襕,腰间束以革带,头戴展其两角的硬翅幞头,脚穿革履,却是那晚统制大宴宾客时,脸无表情的家伙。 这二日在城内倒也曾见过几次,只是未打过交道,但其肯定不是武官,这一点应该不是有差。 看着进入堂内的特使,易云霄还在沉思。前日夜间宴会之后,李由深夜来访,说是这特使身边的跟班有些面熟,他琢磨着,竟然想了起来,就是多年前双河镇一战后溃散的长宁军士,当时似乎还是不曾在脸上刺字的承局。 于是,李由出面秘密约见王散,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暗示长宁军中侥幸逃回家乡的溃兵一旦被查出,即刻会被视为叛徒或者奸细连带九族统统斩首示众,最低也要少则流放三千里,家人打入贱籍,永世不得翻身。王散一时慌了主见,竟然任凭摆布,一番威逼之下,王散便彻底的交待了,将如何与这位特使相见相识等等,毫不隐瞒的讲述出来。 李由又利诱王散,要其时刻向长宁军报告这位特使的生活起居动向,尤其是要摸清其底细,到底此人是那东婆罗国特使还是鞑子奸细,只要立下大功,不仅不再追究王散逃离长宁军之事,还要重赏,不下百两银子,王散这下便应承了。 易云霄吩咐左右上茶之后,似乎很是随意的提起:“这位是长宁军转运判官伍大人,专司钱粮盐铁的账目与转运。李特使,这几日可曾习惯?如有需求,可向那都虞候陈再兴提提,长宁军虽物资短缺,但也不敢怠慢了贵国特使。” 原来是位判官!李芗泉自然不知道这转运判官是什么来头,当然,这不是他关心的对象。但见那伍大人表面严肃,也不言语,只是略略对着李芗泉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让人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而刚才易云霄之话,不过是交流之前的客套,如果自己真有什么生活上的需求,也不可能对这位大权在握的将军提,再说这两日王散似乎特别上心,自己的点点滴滴都被他考虑进去。李芗泉便双手一拱:“多谢统制大人照顾,我很习惯,也不差什么。” 易云霄看似厚道的一笑,这人若提需求,说明他真有些不懂礼节,更不会察言观色,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面前的茶汤:“这是采自凌霄山的头茶,味道如何?” 李芗泉有些遗憾的看着这杯茶,面上还飘着些姜末与干桂花,一股似辣又香的味道很是怪异,说实在的,他很不习惯这种喝法,宁愿灌下一杯温白开水也比这个强,但又不能拒了人家好意:“不错,我东婆罗人要么只喝温开水,要么就只放些茶叶不放其它。到了上国才知道,原来喝茶也是一种很讲究的事。” 这句话让易云霄倒是受用了些,他便开门见山的道:“李特使,我听闻你曾想向刘家村赠送一些东婆罗国的。。。。。。红薯,不知能否让本统制见识一下贵国的口粮?” 难道这就是易统制今天找自己来的目的,如此倒没什么难的,如果他们想要,就给好了。但李芗泉很快就将这事与如何离开凌霄城联系到一起,于是很是自然的一笑:“回统制大人,这红薯确是我国的特产,只要长宁军需要,我赠送一些给贵军亦是无妨,当然如何栽种,我也会一并教会。” 想不到此人竟然如此爽快,易云霄心中一动,莫非这红薯没什么了不起,要不然,人家为何不甚珍惜,他试探着问:“此红薯如何到底有多少作用?” 李芗泉胸有成竹的道:“红着在阳光充足、水份不太多的地段极易生长,也无须特别照顾,其叶同样可吃,干茎用来喂猪亦可。到八九月份,红薯即可收成,好的时候一亩地收上二三十担不成问题,不仅完全可以代替大米,还可以生吃、煮熟吃、烤着吃,或是做成干,可以存放数月之久,而且通便养生,总而言之,此物作用甚大。” 一亩地产二三十担?有这般高?易云霄眉毛微微一挑,但脸上却半点神情也无,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他对李芗泉的话不置可否,经过一番推断,易云霄的内心开始表示怀疑,毕竟一亩地也就产个三四担粮,这二三十担红薯,那还了得?然而,勿论这薯产量多高,有总比没有好,这一点是毋容置疑的!于是,他赞赏的点点头:“如此说来,此物甚好,既然特使愿意提供种薯为长宁军所用,易某感激不尽! 此外,我已与转运判官伍大人商议,鉴于特使救治韩正将,又慷慨送马送兵器,还助长宁军出击鞑子,特以金五十两,银五百两进行酬谢,万望不要推辞。” 听到这里,李芗泉心中一惊,南宋钱币粗制滥造,越到后来越发贬值,如果对方送几百贯铜钱,那如何用还真是件棘手事。不过,他说的可是真金白银,加起来,无论如何都在千贯以上,这是何等概念,等于后世的超百万资产啊,莫非这里的人都是土豪级别,一出手就是几十万的给? 怎么也想不到长宁军,会给出令人咂舌、丰厚得过份的回报,这已经大出李芗泉所料。有这笔资金到手,算是有一定的盘缠了,但问题就出在这,大大出乎意料的回报,能要吗?这会不会是有目的的呢,会不会有命收钱没命花啊,当下,自己的小小性命可是捏在人家手里。 当初就不该贪这点赏赐,如今倒好,把自己给陷在此地了。 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没有多少安全感的凌霄城,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实在让人过得不舒坦,这些打赏,也不能完全不要,一则自己确实没钱,二则一分不要,人家会作何想--这小子不要钱,难道有其它企图不成? 斟酌一番后李芗泉道:“感谢统制大人的厚赏,不过太多了。嗯。。。。。。银子两百两金子二十两就够了。只是,刚才提到的红薯,尚在梅洞寨,我看不如这样,眼下已快阴历三月(当月有闰二月),不能再耽搁时日,我建议这就与贵军派遣的人员下山前往梅洞寨,选地进行种植。” 易云霄略略一愕,想不到此人竟然在巨财之前还有定力,他又起了心思,这人了不得,如果不是他根本无所谓的话,那要么就是品德出众,视金钱如粪土,要么心有他念,欲擒故纵想要得到更多。 管他什么念头,难道还能在凌霄城翻出天去?易云霄将脸转向那伍大人,伍思成这时才开口:“既然特使如此说,也不为难,那便这么罢。” 说完,惜字如金的伍思成便一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老僧坐定的模样,不再多话。易云霄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也不罗嗦,对门外喝了一声“请李统领前来”,然后才对李芗泉道:“好,就依特使所言,事不宜迟,特使可稍作准备,吾观明日天气理应返晴,着陈再兴率一什垦兵前往梅洞寨,辅佐特使料理红薯一事。” 李芗泉心中大定,想不到这一晤,易云霄不仅没有阻拦自己离开凌霄城,反而赠了盘缠,先前还老是疑心疑鬼,看来自己是把人家想像得太龌龊了。 这一顿早食,虽然只有几个小烙饼加点简直就是水的粥,但李芗泉却吃得格外有味道,正所谓心中无忧,吃什么都嘛嘛香。 李芗泉刚一离开,李由与易云凌便结伴而来,后者气冲冲的闯进用膳处:“哥哥,此人来历不明,切不可出甚么差池。” 第6章 再探底细 易云霄不露声色的瞥了一眼伍思成,再正色的对其弟道:“易正将,本统制省得!此乃长宁军公事,如何处置,吾自有安排,汝断不可胡言乱语!” 眼瞧这两兄弟似乎有些不对路,伍思成咳嗽一声,借故离去。易云霄将身边的两名卫士也请出,然后才小心翼翼的从有小缺口的盘中拈起一个焦黄烙饼,然后撕成三瓣,将较大的两块分别递给李由、易云凌,自己留着最小的一块,这时才道:“清之、二哥(即弟弟的意思),未曾吃早食,坐下一起吃些。” 本心中不满的易云凌看着哥哥的这番举动,心里一暖。自鞑子杀进长宁后,易家全族几乎被屠戮殆尽,唯在长宁军中的两兄弟幸免于难,这也是易云霄至今仍坚持抵抗的原因之一。两人虽是同胞兄弟,但身为长宁军统制的易云霄要顾全大局,对自己甚至比其它人更这严厉,少有这么亲切的关心。 李由也是心怀感激,想当年自己不过区区一承局,就是因为跟着统制大人,才有今天的统领之位,他能感觉到,在对方的心里,自己也是很重要的。 这时易云霄开始与两人扯谈着家常:“整日喝那陈米粥吃那山间野菜,嘴里都淡出鸟来。这烙饼却是前些日子从鞑子手中抢得的细面做成,甚合口味,你们都尝尝。” 李由小心的咀嚼,易云凌却无甚心情,将这瓣烙饼胡乱塞入嘴里,似乎噎住了,然后又灌下半壶茶汤。易云霄不紧不慢的将饼吃完,又将盘中的剩下的烙饼屑也扫拢了,小心翼翼的一一送入嘴里,绝无半点浪费,又深思一下,才看着易云凌。 “二哥,你不是还要来谈那东婆罗国人的事。” 易云凌便道:“哥哥教训得是,不谈了。昨日哥哥要我等思量长宁军是募兵还是建立军户,我也有了主意。我大宋向来募兵,粮草兵器衣甲旗杖诸物事皆由朝廷与各路州府支应。然则当下长宁军困顿,不宜再行募兵,我观鞑子乃行军户之制,除供应粮盐之外,军俸极少,却也不曾向军士收取赋税,长宁军亦可借鉴。” 易云霄看着胞弟,欣慰的点点头,他能讲出这些,说明其已在思考问题,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喊打喊杀一副武夫模样。 这时李由也已经吃完烙饼,正用手抹着嘴唇,见统制看向自己,他便神色凛然的拱手道:“统制。。。。。。” 易云霄一摆手:“这里不可如此拘礼。” “李由愚钝,窃认为,大宋军俸之制,不可等闲改之,以避兵变之祸,望统制三思而后行!”李由的话很简单,但意思却是明白无误。 紧锁眉头的易云霄一言不发,眼神望向门外,穿透厚厚的云层,似乎要在天穹上找出答案来,然而,没有。 长宁军的将来,到底是募兵还是建立军户,他反复犹豫心中没底,再者,兵制的修改正在进行,军中有些波动,还需要时间去磨合,这件事,也要时间去细细思考,皆仓促不得。 有宋一代,无论禁军或是屯驻大军将士等,皆发放军俸。军俸的级别极为复杂,既有官兵差别,官与官、兵与兵又各有等差,因各地币制、物价等差异,又形成地区差别。 军士的正俸一般包括料钱、月粮和春冬衣。此外,还有郊祀赏赐、特支钱、雪寒钱、柴炭钱、银鞋钱、薪水钱,因立战功等原因而颁发的军赏(赏格),往沿边或外地出戌时发放领取钱米的口券,此类固定性或临时性的补助,名目繁多,难以悉数。 宋朝军士大都携带家眷,居住兵营。一般情况,上等禁兵的收入可维持全家温饱,而厢兵收入微薄,不足以糊口,加之军官经常欺压和奴役军士,克扣薪饷,使很多军士生计艰窘,不得不兼营他业,因而严重影响宋军的战斗力,军士逃亡和反抗事件也层出不穷。 当然,宋代国富民亦富,就是病弱残疾的军士,可充当“小分”或“剩员”,领取一半军俸,担任军中各种杂役,也可削除军籍,回乡务农,或任便居止。 长宁军在凌霄城各周围军寨曾堆积大量粮草军资器杖,军俸尚能勉强支应,但如粮食一般,终有耗尽之时,而且随着鞑子围山,山内物什的卖价,一年高于一年,坊间早已出现以物易物的现象,现在发的那些军俸,已不足以支应开支,这也是长宁军不得不分出部分屯驻大军进行垦植以补军资的原因之一。 眼下钱粮可支撑至明年,但往后呢,因此,需得早作打算。 军户是一条路,但大宋将兵三百年皆奉军俸,就算易云霄积威日重,但如果要动到人家的饭碗,若想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将这个俸制取消,几无可能,搞不好会激起兵变无法收场。这个事,比起更改兵制,却是难上无数倍。 “此事未有决议前,汝等断不可外传,以免引起军中动荡,否则休怪本统制不念手足之情!” “省得!” 两人退出之后,易云霄又陷入深深的思考当中,长宁宋军虽然坚持募兵的传统,但当下,积存的物资日益匮乏,想要再维持募兵的制度,心有余而力不足。 实际的情况是,凌霄城当前所辖人丁不过千人之数,加上周边也不过勉强二千,其中少数是为了躲避鞑子的残酷统治逃入凌霄城中的普通民户,其余几乎家家户户皆与长宁军有些干系,就是这些家庭与长宁军配合,才支撑起这座与鞑子抗争至今的军城。他们是长宁军的坚实后盾,取消了军俸,他们如何过活? 易云霄心里也明白,实行军户制度,能有效缓解长宁军的窘境。只不过这一层纸没人敢于捅破,今日云凌所言,倒是将这最后的遮羞布揭开了。当然要真正推行,却不容易。 如此的两难境地,任是易云霄再厉害不过,也不禁有些一筹莫展。 。。。。。。 “特使大人,伍大人来访!”陈再兴大步踏进小院,向正因撒放器加工失败而一脸郁闷的李芗泉传话。 “哦,伍大人?有请!”李芗泉忙放下手中活计站起来,伍思成已经入院,两手互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李芗泉有些纳闷,自己跟这个一棍子打不出几句话的南宋官僚实在没什么交集。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此番前来,肯定不是来打秋风的,易统制给我的金银,难道你也看上了? “李大人好手艺,只是伍某却识不得此为何物,造型如此怪诞!”伍思成将眼睛在那撒放器上瞥过,找了个话题打开僵局,心里却在想,看起来那甚么物什像只木鸟,难道这厮闲得手痛? “哦,这是复合弓的撒放器,放箭时保护手指的,可惜做失败了,要重新来过。”李芗泉呵呵两声:“难道伍大人对此也感兴趣?你看,这是原物,我在仿制。” “原来如此,我道是何趣物。估不到东婆罗国在兵器方面竟然有此高深的造诣,我大宋地大物博,却也未曾有过此物。”伍思成拿着那原装的撒放器,如此精美绝伦,颇有些爱不释手。 李芗泉当然不能说在后世这些东西不过尔尔,他必须要将谎话圆起来:“东婆罗国皆华夏后裔,到达婆罗洲后,上下皆精于格致,常常有奇思妙想,国王尤喜,常拨巨资命人造之,泰半无用,也有成功者,便如此弓。” “嗯,原来如此!”伍思成抚了抚胡须,就势将话题引开:“除了格致,贵国可也有科举?” 李芗泉一笑,想了一下才道:“科举嘛,也是有的,不过我们叫高考,由礼、乐、射、御、书、数六礼进行分解,包含的门类繁多,不光涉及唐词宋词,还有天文、地理、算术、自然,甚至育体、音律等等拔尖者,皆可进大学再造。” “哦?太学?” “是大学,有点像太学,但面很广。我国能入大学的人,占人丁三成有余。” 伍思成倒吸一口冷,“三成有余”?他不相信,在大宋,能中进士者麟毛凤角,不说千里挑一,至少是数百里挑一,而且就这水平,只有华夏之地方才有之。 于是伍思成认为李芗泉是在夸耀自己的母国,这不奇怪,哪个使者不这样呢。 “李大人也进过太。。。。。。大学?”伍思成打算考考他。 “是的,读过两所大学,学过工业工程专业,也学过步兵指挥专业,另外参加过特种兵半年班培训。”李芗泉一五一十的回答,心想你听得懂吗? 伍思成颇有兴趣:“贵国也学唐诗宋词?” “当然当然,无论是诗仙诗圣还是柳三变、东坡居士等人的诗词,我们都是要背的。”说罢,李芗泉随意就背诵了几首脍炙人口的诗作,表示自己所言非虚。 “大人可否来首即兴之作?”伍思成脱口而出,其实这才是真正的考试。 李芗泉有些为难:“伍大人,能背是一回事,但即兴来一首嘛,却是有些为难,不过,我前些日子也曾草草写过一首,还望大人指点一二。” “伍某洗耳恭听!” “此诗乃当日长宁军夺梅洞寨后意兴之作,那献丑了! 夺孤城 大漠狼烟起﹐ 长河野草凄。 风吹剽骑现﹐ 日涉甲衣移。 古道旌旗过﹐ 孤城鼓角息。 青骢横渡水﹐ 夜近乱鸦啼。”(注:此诗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伍思成闭上双眼仔细品味,然后才悠悠的睁开眼:“开头两句颇有王少伯(王昌龄)《塞下曲》的气势,后面铺垫稍显平淡,当然意境亦有,可以再润色一些,但亦可算中上,伍某佩服!” 李芗泉“哦”了一声,其实这首诗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开始还想卖弄一番的,人家却道了一句“中上”,估计还有给面子的成份在,看来,古代文人在诗词方面的水平就是不一般。 “大人也知天文、地理?” 李芗泉内心琢磨,这伍大人是专门来考校自己的吗?既然打上门来,我还怕了不行,后世天文地理知识,哪里是这些古人能望其项背的,心中暗喜,便出言接招:“当然!” 伍思成心中一亮,他是转运判官,往来各地,又瞻仰过一些舆图,加之对地理也有较深的造诣,自认为可以考考他了:“大人可否能画出大宋与婆罗国之间的舆图来,又能知我川地在何处哉?” 李芗泉年轻人,对方如此问,马上就道:“这有何难!” 说完,他找来一根硬木条,在院子中的地上画起了大致的地图,不过分分钟时间便成,对着伍思成道:“伍大人,请看,大宋的都城临安,大概在这里,离东海不远。沿着长江往上走,经过浙江、江西、湖南湖北,再往上走,就到了四川重庆一带。我们顺着东海往下,可到台湾,也就是琉球,再往下就是吕宋,吕宋以西是南海,再往下,就是婆罗洲了。” 伍思成看着地上的草图,他简直惊呆了,当然与他见过的舆图有差别,但是对方能将这些地理位置轻轻松的画出来,这在整个大宋,也是绝少之人。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兴致却更加浓厚起来:“大人可知天文?” “也略知一二,天上繁星众多,那些发光的,绝大多数是恒星,我们在夜间见到的月亮,却是反射太阳光,所以我们能看到月亮,天上的星云,何其远矣。。。。。。” 陈再兴与七哥在旁,听着二人的对答,他们看李芗泉的眼神也随之慢慢改变,眼里起了崇敬,如此博学之人,放在哪里,都应受了民众的敬仰。 两人一直谈到晌午,伍思成完全被李芗泉“渊博”的知识所震撼,在离开时,他深深的向李芗泉鞠了一躬:“大人学富五车,伍某佩服不己,如今得以结识大人,真乃三生有幸。今日就此为止,改日再登门拜访,还望李大人不吝赐教!” 李芗泉长吁一口气,抹了一把细汗忙道:“岂敢岂敢,大人谬赞矣!” 第7章 府中密谋 伍思成离开李芗泉院落,想到易云霄对自己说的会放这位使者去梅洞寨种红薯。他突然想到自己虽然还挂着转运判官的虚位,但长宁军对自己处处压制、提防,实际上在长宁军已无所事事,不如。。。。。。 伍思成七拐八拐就到了易云霄住处:“易统制托我之事,伍某已办成,此东婆罗国使者,果真有些本事,可谓博学多才,胜出伍某颇多,有朝一日,此子能成大器,如若能为统制利用,于大宋匡复有莫大襄助。” 伍思成随后把与李芗泉所谈,大半掏了出来,个别地方还将细节讲得清清楚楚,易统制颇有些诧异,想不到这平日里,一棍子打不出几句话的判官,居然一次能说上这么多话,真是罕见。 听完伍思成所表,易云霄也沉默了,他与李芗泉有过两次交谈,亦从对话中感觉此人不凡,如今这转运判官之言,更加深了他的判断。这时的他最先想到的,却是既然此人如此厉害,必不能落入鞑子之手,否则对长宁军将是祸不是福! “统制大人,婆罗国使者不日将前往梅洞寨从事红薯的种植,伍某久居凌霄城,也存了下山走走的心思,再者,这红薯如真若那李大人所言,算得上食粮,眼下我还担着转运判官的职事,钱粮盐铁的运输事宜,乃本份之事,就跟催那红薯的收成与转运罢。” 大宋一代,以文制武,武人向来不受待见,但长宁军中,文官只剩这伍思成,余者不是降了就是死了、逃了,他无力压制武人,于是军政都被易云霄等把持,自己倒被逼迫得整日无所事事,不如离开这里,好歹图个轻快。 而易云霄这些年成功的将文官边缘化,也不怕这硕果仅存但无任何势力的文官起多大风浪。当然,伍思成运判的身份那是朝廷颁下的告身(任命状),他易云霄是没有资格染指的,否则就是僭越礼制,乃大逆不道,易云霄虽跋扈了些,但不至于越礼。 “伍大人一心为国,易某岂会拒绝,此去还望伍大人多多费心了!”易去霄大手一挥,自己处处防着他,这次给他放放风,算是关怀。 另一头,乌日吉呼兵败的消息,石头寨之战的当天下午就传到了大坝军民府。这不是乌日吉呼派人报的信,而是其反绑自己亲自负荆请罪去的。 大坝军户府原由都掌人得兰纽管辖,但三年前得兰纽起兵反元,被也速答儿大军镇压之后,在大都的皇帝忽必烈命也速答儿遣重将亲率此府,以加强对山都掌人的统治,也方便调动诸族兵丁围剿长宁军。 此军民府与万户府同级,但因西南的蒲甘王朝(约当今缅甸)历次派兵犯境,今年春,大坝军民府代都总管张孝忠及大部精锐步、骑军就被来自云南行省平章政事赛典赤·赡思丁之子纳速拉丁调去参加对蒲甘的镇压,军户府实际由新近从成都调任至此地的达鲁花赤莫刺儿暂行管理。 说到赛典赤·赡思丁,在历史上,对蒙元管理云南是出了大功的,对当地的社会、经济和文化建设都作出了重大贡献,其兴利除弊,大胆改革,深得民众拥戴。 而蒲甘王朝,则是公元8世纪时,以云南为中心的南诏国不断强盛(主体为古彝族人),到9世纪,南诏兵马南下,灭掉了骠国,建立蒲甘王朝。 1276年,忽必烈任命来自中亚的穆斯林赛典赤·赡思丁督管云南,并遣使南下,勒令缅王称臣纳贡。缅王斩蒙古来使,蒙古军队从云南攻入缅甸,期间,缅王反反复复,双方多次激战,去年,忽必烈皇帝打算一举平定蒲甘王朝。 张孝忠带精锐离开大坝军民府后,府内兵力空虚,虽说这些年长宁军力量日益衰减,但要说军民府没有压力那是假的,而莫刺儿初来乍到,想要短期内有所作为,也不是件易事。 此达鲁花赤来自西域,高鼻深目,有着一副典型的中亚人脸孔,也就是大元认定的色目人,信仰伊斯兰教。莫刺儿吃不惯川地的伙食,十分怀念之前的羊奶烤饼。经过一番折腾,现在,总算是把灶台、食材、人员等诸多物什弄齐整了,此时的他正在烤炉前看着家奴料理囊饼。 只见那名从轮台买来的家奴正神情恭顺的忙碌着,将和着水的面粉擀软了,再洒入一些芝麻,又将饼铺在一个凸起的圆形木块上。再然后,其拿起木块的柄伸入大肚皮似的烤炉中,将饼贴在烤炉的壁上,炉内,已经烧起了一堆木柴。 不多时,被烤得泛黄的饼就渐渐散发出面香,弥漫到整个屋子,莫刺儿深深的吸了一口,似乎又找回了先前的感觉。家奴拿起一根前端带铁钩的棍子,很快就勾出了一个圆而厚实的囊饼,顾不得烫,莫刺儿撕扯下一大块新鲜出炉的饼,直塞入早已张开的“血盆大口”,使劲咀嚼起来。 “禀达鲁花赤大人,双河镇千户府千户长乌日吉呼来了!”一名好不容易寻着莫刺儿的亲卫在门口汇报。 “好啊!该是将那石头寨一举荡平了,还有,我也想瞧瞧那东婆罗的良弓是何模样,快去备些茶水,我要好生款待乌日吉呼千户!”莫刺儿意犹未尽的放下囊饼,对那家奴道:“再做几个,做得好了,赏你一个。” 亲卫吞吞吐吐的道:“大人。。。。。。那千户长。。。。。。是反绑自己来的。。。。。。口口声声说着请罪!” 莫刺儿一愕:“这乌日吉呼,摆的什么阵势,前面带路,瞧瞧去。” 。。。。。。 \"甚么?\" 听完乌日吉呼声泪俱下地请罪告白后,原本稳稳站立着的莫刺儿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一般,跌坐在椅子里。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千户,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是否听错了。然而,当他再次向对方求证时,得到的仍是那个令人绝望的答案。 \"哎呀,这下可坏了皇上的大事啊!\" 莫刺儿失声惊叫道。想起石头寨那一仗,双河镇千户府的精锐力量几乎全军覆没,如今又遭遇都掌蛮的反叛,不要说今年计划好的围困凌霄城之事无法完成,恐怕连自身安危都成了问题。若是处理不当,说不定会重蹈三年前得兰纽叛乱的覆辙!想到这里,莫刺儿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 他猛地站起身来,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乌日吉呼,怒喝道:\"你可知罪!\" 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将屋顶冲破。乌日吉呼则哭得昏天黑地,又是捶胸又是顿足,虽然并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但那满脸的悲痛和悔恨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他用带着哭腔的嗓音痛苦地道:\"乌日吉呼有辱使命,罪责难逃!\" 听到这句话,莫刺儿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初来乍到,最担心的就是底下的千户府不听从指挥。倘若乌日吉呼愣是声称自己无罪,那么军民府就必然要承担运筹帷幄失误的罪责。如今既然他已经承认有罪,军民府便有了第一道防线,可以暂时抵挡一下来自大都的责罚。即便最终还是难逃惩处,只需将千户府中的相关人员押送上去,杀掉几颗脑袋,自己承担一个用人失察的责任,或许就能平息上都的怒火。 不过仅靠这一道屏障还远远不够,必须得寻找更多的筹码才行。正当莫刺儿苦思冥想之际,一个绝佳的机会竟然主动送上门来——犹如瞌睡时有人递过来一个柔软舒适的枕头一般。只见乌日吉呼说道:“在下确实有罪。但若不是那阿古达木心生异端,这场战斗必定能够攻克石头寨,击溃长宁军!” 说完,乌日吉呼便将早已深思熟虑、精心策划好的一番言辞说了出来。他所说的话无外乎就是把那天的战斗完全歪曲事实真相,将所有责任统统推卸到阿古达木身上。军民府内的众多将领和军士们听了之后,也都纷纷表示赞同——毕竟阿古达木平日里并不受人待见。 紧接着,乌日吉呼继续说道:“当日那场败仗之后,由于在下一时疏忽,竟然让那阿古达木有机会趁机逃跑。我原本想要追问清楚事情原委,但却遭到了他的亲信侍卫们的顽强抵抗。他们甚至还射杀了我们派去追赶的多名探马赤军人,拼命保护着这个恶徒逃脱,实在是罪责难逃啊!” 听到这里,莫刺儿心中暗自思忖起来。他曾经听说过那个阿古达木性格十分嚣张跋扈,甚至曾经在战场上亲手杀死过自己一方的主将。要不是因为张孝忠顾念他过去立下的功劳,恐怕早就已经将他斩首示众了。没想到今天这个家伙居然又企图谋害主将,其用心险恶至极,简直是天理难容。 当然,他心中自然也是有着疑虑,并没有完全相信乌日吉呼所言。然而此时此刻,他和乌日吉呼都急需更多的挡箭牌来保护自己。于是他沉声道:“好一个阿古达木,难道他真的暗中勾结了长宁军吗?” 乌日吉呼立刻附和道:“属下猜测这恶贼早在当年斩杀我方主将之前,便已经被长宁军所收买。此次竟然还让他找到可乘之机,致使我军遭受重创。毫无疑问,这个阿古达木就是长宁军派来的奸细,实在是我大元朝莫大的耻辱啊!若不能将此獠正法,我誓不为人!” 莫刺儿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厉声道:“本达鲁花赤也正是此意!乌日吉呼听令,现封你为讨逆将,速向周边各地的府、军、监发送紧急塘报,务必协调各方力量全面搜索阿古达木的行踪。不管这人逃窜至天涯海角,一旦发现踪迹,必须立即将其剿灭,绝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他还在“就地”二字上加了重音,正合乌日吉呼意思。 谈完阿古达木之事,莫刺儿看着挂在墙上的大元四川、云南两张舆图,许久才悠悠的回转头对乌日吉呼道:“捕杀叛逆不可耽搁,但这四川一地,唯长宁军,却是军户府长期以来的一块心病,足下有何提议?” 攻伐长宁军,历来由大坝军民府担当重任,而双河镇千户府又是惯用前锋,这乌日吉呼带兵与长宁军在八年内大小交战百次,双方互有胜负,对长宁军的战力颇有见解,他谨慎道:“在下观长宁军,自至元十六年至今,虽兵势一再收缩,只限于凌霄山一带,但每次交战,皆与我大元大兵针锋相对,毫不示弱,说真心话,在下也是颇为佩服。” 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莫刺儿抬了抬眉毛,带着欣赏的眼神看着乌日吉呼,鼓励他将自己的想法提出来。 “当然,八年来,我大元亦对长宁军进行了招抚,但毫无建树。在下窃认为,这是给予的许诺并未达到易云霄的要求。我倒有两个法子,其一,实授易云霄千户长,余者皆可拔擢赏赐,或是金银或是良田,可不一而足;如仍不成事,可分化长宁军,当下,梅洞寨孤悬凌霄之外,只要将军下令,在下愿遣得力人手前往招抚。” 莫刺儿微微一笑,学着汉人的模样摸了摸几根山羊胡须,这两计,如果能成,可免去刀兵之苦,试上一试,倒也无妨,就算不成,也无甚损伤。大元立国至今,内外攻伐不断,如今大势已成,正是亟需保养国力民力之时,当今皇上也是三番五次的规劝各院省府要与民休息。 “乌日吉呼,就依你所言,本达鲁花赤即上书行省禀告石头寨一战,少不得要打点下。。。。。。” “将军,我已着人送来盘缠两箱,以供信使车马之用,万望成全。” 莫刺儿瞥了一眼堂外的两口硕大的木箱,似乎沉甸甸的模样。心道信使自有薪俸,哪用下面出资,这乌日吉呼,分明是。。。。。。 此子可教! 第8章 梅洞寨见闻 己丑日(4月12日),天色果然放晴,在山中的几天,李芗泉重感冒,一路咳嗽不停,但他的兴致很高,和王散、陈再兴一行十余人,自凌霄城出发,于响午时分,抵达梅洞寨。随行一起出发的,当然还有伍思成及他的两个书吏。 远远的,已接近梅洞寨。李芗泉看到了二十来号兵丁缓缓而来,队伍中的各色旗帜,有白、黑、红等,打前的骑兵高擎着一杆旗,上面的“韩”字苍劲有力,杆头上缀有牦牛尾,下面有五彩折羽,等到近了,李芗泉看到那骑兵的脸上,刺着“忠宋”二字。 有宋一代,按唐末朱温控制军队的手段,即在士座脸上刺字,也称“面涅”,主要是防止士兵逃跑。士兵另有军籍称为“赤籍”,人们因此称士兵为“赤佬”。那些刺配从军的罪犯,待遇更不必说了,其时士兵的社会地位已是处于社会最底层了。 但是这个骑兵似乎统领十名骑卒,说明他已经从最底层的士兵中脱颖而出,至少管人了。他就在马背上拱手朗朗道:“奉正将命,特前来迎接特使大人,请!” 说完,这队骑兵勒马站立于官道两侧,让出道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名精气饱满、神采飞扬,姿态英勇威风的青年将军,翻身下马,来到了李芗泉的面前,正是韩亮,竟然出梅洞寨两里相迎! 只见他头戴风翅盔,前頍有风翅护额盖耳,顶饰红缨,服式为盆领雍颈,前后两裆甲,身穿战袄,腰围包肚,下身穿宽口战裤,外系膝甲、吊腿,足着战靴,腰间佩剑。看着这副衬甲戎服打份的将领,李芗泉也不觉得暗自惊叹:英武非凡。 韩正将没有李由的豪爽,也没有易云凌的跋扈,当然也没有易云霄那种高高在上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他的一举一动、一步一行中,都蕴含内敛与稳重。 然而,韩亮的眉宇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忧心忡忡神情,又似乎表明他在每一刻都在思考问题。当看到李芗泉时,他的眉间才暂时舒展:“又见贵使,前些日子未能正式道谢,请受韩某礼!” 说完,韩亮朝李芗泉深深的鞠了三躬,李芗泉一边咳嗽一边快步上前托住:“韩将军使不得,咳咳咳,折杀我也!” 说完此句,李芗泉也觉得甚是诧异,想不到自己竟能将这样一句话顺口就说出来,看来这些日子受这些宋人的影响也是有了。 “理应道谢,一谢贵使于危险之际,奋不顾身,与长宁军共拒鞑子,二谢贵使念苍生之苦,赠送我长宁军红薯,解粮食之困,三谢贵使救在下性命。山中阴冷,贵使莫不是受了风寒?”韩亮鞠完躬,才堪堪平身关切的问道。 这韩亮随便一句,就将这谢说得明明白白,却是将李芗泉的帮忙说成了对长宁军、对苍生的大局上,抬到了一个需要仰视的高度,又似在随意之中对李芗泉的身体小恙表示关切,着实厉害。 李芗泉对此人并没有特殊的感觉,论交情,没有生死战友的情谊,论关系,不过萍水相逢,最多不过是救了他一命,而且当时自己也怀着私心--希望从长宁军中有所得。所以,对于韩亮出寨两里的盛情接待,李芗泉内心戚戚,有些受之有愧的样子。 不过,韩亮却只是和伍思成简单寒暄了两句便不再搭理,似乎当其不存在一般,看来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呵呵,这些武将,对文官的防范倒是体现在方方面面。 李芗泉打着哈哈,将目光转向前方,只见艳阳高照之下,寨前一队又一队的骑兵正在操练,兵器反射出的闪闪金光,再加上那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喊杀声,也是有模有样。两队各约摸五十人的骑兵,相向而驰,前面的使着长枪长矛,后面的搭弓拉箭,做一触即发状,风驰电掣般转眼就杀进彼此的阵列之中。 当然,这只是操练,不是真正的拼命,并不曾有人落马。 箭伤初愈的韩亮,心情格外的好,他挥鞭指着自己的骑兵对李芗泉兴冲冲的道:“贵使可能不知,长宁军成军百年,曾有骑军一队,我亦在其中,但十年前战殁七八,良马皆失,如今夺得这此鞑子马匹,是以再建长宁骑军,假以时日,我必将其操练成精兵强将,届时再不惧那鞑子铁骑。” 李芗泉附和一笑:“在将军的运作之下,此愿望定会实现的。不过。。。。。。” 他看了一眼意气风发的韩亮,见对方还沉浸在刚才的美好构想之中,便压下“鞑子骑兵可是纵横天下打遍东西南北罕逢敌手还是小心为上”之类的话,免得惹人家不快,结果只是哼哼哈哈几声带过。 与凌霄城一般无二,一面迎风飘扬的“宋”字大旗竖立在寨墙之上,依旧黄底黑字、红色镶边,单单这面旗帜,就向世人表明,梅洞寨,已是大宋的土地,不屈不挠的皇宋军民,仍在川地以这样的方式顽强的存在! 尚未走入寨内,就见到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上百兵丁与一些男女青壮,正在面朝这道的寨墙之处修筑瓮城,其实首先要感谢的,就是那鞑子副千户苏合,他已经准备了大部分的石材,砍伐、堆积了几乎全部的材料,目的就是在梅洞寨外修瓮城。 按军民府的意思,这里将要建造成攻伐凌霄城的前锋大营,大量的物资已经先期送抵,后续还将有更多的物资要运来,如今的梅洞寨比长宁军控制时期扩大了一倍,北面是旧寨,南面则是新寨,一半造了仓廪,另一半计画造兵营,但现在还是空着。 有现成材料,加上韩亮对所有参与修建瓮城的百姓“管饱”,充分调动了人们的主观能动性,因而瓮城的修筑速度很快,已有两米多高。只见约摸二十余个腰粗膀大的汉子半裸着上身,青筋毕露,一边吆喝一边推着载着沉重石块的独轮车,运往寨墙之下,一堆的木匠、石匠、铁匠或是丈量尺寸,或是锯木、砌墙、打铁,忙中有序,十几个大脚婆娘则在寨门之内生火烧水做饭,茶香四溢,不时有粗嗓门的咒骂声传出老远。 不过,李芗泉也注意到,每一个外出的百姓,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寨外的田野之上,也不时有巡逻的兵丁走过,表明这里还是一处两军交锋的战场。 伍思成三人被韩亮安排兵丁带去住处,李芗泉便总算解脱了,这一趟下来,异常兴奋的伍大人可是一路跟他唠叨个没停,仿佛许多年不曾讲话要一次讲个够似的。 王散一家老早就在寨门口等待了,不过离开三天,但他的内子再见到王散时,已经在眼泪汪汪,似乎离开了三十年还不止,倒是其儿子王进,与几天前的略带些青涩相比,要成熟了那么一分半分,也许,在战场上走过一遭,是人都会有所变化。 李芗泉看着这一家子,便对王散说这里不用照顾,先回,王散稍稍告了下罪,拔腿就离开了,只有陈再兴带着七哥与一什垦兵,时时跟在李芗泉左右。 再往前走,与上次来不同的是,寨内已经完全恢复了生活的气息,不仅各家店铺都开门做生意,街头巷道也偶尔有货郎出没,什么卖豆腐、卖点心的,也有剃头匠、补鞋匠之类的,不一而足。 各酒肆也正常开业,不过有一个现象就是生意普遍较差,更是绝无一个身着公家服饰的人员在其中落座。其实在宋朝,尽管各城市内的餐饮业很发达,大小酒店遍布大街小巷,官员却不敢进酒店吃喝,因为宋朝有一个老规矩,“官员不入酒肆”,为官者一旦在酒店杯觥交错,不管公款私款,马上就会遭到御史的弹劾,不是罢官免职,就是纪律处分。 现在虽然朝廷不在了,但长宁军中的文武皆秉持了这一原则。 街上匆忙往来的居民杂役,与上次李芗泉见到的相比,虽然少了些惊慌,但脸上的表情仍是差不多,带着点麻木不仁甚至可以说是呆滞的神色,处处表明这里的民众,对长宁军的到来,还没有从心底接受。 唉,大概被元朝统治了一段时间,他们已经被杀怕了,长宁军的到来,表面看起来是解救,但这些百姓的内心,可能心中更明白,这天下已是大元的,长宁军迟早会被消灭殆尽,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来自草原的骑兵,就会展开疯狂的报复,这不过区区几百号人的长宁军,能将梅洞寨守得固若金汤吗? 街上依旧有巡逻的长宁军队伍不时经过,起到警示奸细宵小、维护治安的作用,但比起外面的巡逻兵丁,神情似乎温和一些,竟也能偶尔见到搀扶年迈老人返屋的兵丁,用一句后世的话,有些人性化。 同时,李芗泉也注意到一个细节,比起前些日子寨内青石板的街面上遍地黄白之物,现在已经不见了踪影,看来韩亮花了大力气整治这寨子。 拐到靠南的地方,远远的就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走近一瞧,只见几名铁匠师傅正吆五喝六,煅打着兵器模样的物什,十余名学徒奔进奔出,或是拉风箱,或是取料,或是递工具之类,忙得不亦乐乎。 一名老师傅正捧着把贼亮的钢剑道:“这把五十炼,还差不多!” 反射的太阳光耀眼得很,一看就是把好剑,正好路过的李芗泉也点了点头:“好一把宝剑!” 那老师傅斜眼一瞄,很不以为然的道:“我刘大师傅所炼,怎会不成宝剑,还须你说?” 本来是对李芗泉说的,不知哪里把陈再兴得罪了:“此乃统制大人贵客,不得无礼!” “哼!”那老师傅却不感冒,拿着把剑朝侧里虚刺几下,然后朝韩亮微微鞠了一躬,便转身走了,浑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一般。 “真是个怪人!”陈再兴悻悻道,想要寻回点面子,被一旁的韩亮止住:“此乃刘师傅性情,何必计较,汝可知,我的配剑就是其人所赠!” 李芗泉也是一笑,这刘老师傅看来手艺有点水平,一般这种人技术型人才,都有些傲气,无论哪朝哪代都有。 再往前走,却是寨中李德明郎中的药铺了,一面“悬壶济世”的长布都有些破了,见到李芗泉等人到来,他放下手中的活计,忙不迭的跑出来又是鞠躬又是作辑,尤其对李芗泉颇为亲热。 “徒弟们,都来见过神医圣手李大人!”李德明回头一唤,他的铺内竟然蹦出七八个小伙子,对着李芗泉行起了师礼。 李芗泉哪里见过这种状况,忙一一将他们扶了起来:“兄弟们,使不得使不得啊,我哪里是什么神医圣手,都是你们这位师傅瞎说的。” “听到没?尔等既要学习医理,也需学习做人的道理,不要气傲,如李大人这般医术精堪,也是如此的谦恭,尔等都要学着了!”李德明马上现场教学,真不愧是良师啊! 李芗泉拗不过这位郎中,只好随他去,两人又相互问候片刻,韩亮看李德明似乎有继续说下去的迹象,便插了进来:“今日贵使才回梅洞寨,本将还未好生招待,李郎中改日再去请教贵使。” 李德明忙不迭的右手一引:“哦,是我大意了,罪过罪过。将军真是对不住。请慢行则个!” 行不片刻,就到了韩亮的府邸。 “统制大人吩咐,一定要好生款待婆罗国贵使。本寨虽然简陋,但韩某今日却也略备了些酒水,有请!”韩亮右手摆着个请的架势,李芗泉哈哈拱手道谢:“恭敬不如从命,那就劳烦韩将军了。” 看着几名军士端上菜来,虽然比不得八大珍之类,但香味已然四溢。 席间,李芗泉夹起一块鸡肉,缓缓送入口中咀嚼,肉质细嫩,滋味鲜美嫩滑无比,回味无穷,吃上一块之后,就想再夹第二块,他不由得赞道:“这鸡肉,做得甚妙!只是这几天我感冒了,这进补的东西还是少吃些,告罪告罪!” “不妨事不妨事,这位厨子,却是刘家村人,他的手艺在方圆百里,也是小有名气的。” 韩亮一提到刘家村,李芗泉便猛的想起了刘十二姐,那个眼神里带着忧伤与不屈的女子,那天离开刘家村时,刘十二姐的不舍,仍让他心里有些堵。 第9章 再回刘家村 韩亮喝了几杯茶水之后,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啰嗦起来:“。。。鞑子欺我大宋无人,马踏神京,此等恨,臣子一日不敢忘。我梅洞寨男子备战守,妇人砺刀剑,定与鞑子好生较量一番,假以时日,定克复川地!” 李芗泉心思不在这里,敷衍了几句,韩亮似乎也看出了特使的心不在焉,便试探着问:“莫非贵使是为那寻根之事而忧吗?” “非也,这个。。。韩将军,我看这样,这两日我教你们如何种植红薯,事情处理完后,然后我想去趟刘家村,不知将军能否安排一下。” 韩亮一时有些丈二各尚摸不着头,很是诧异的问:“贵使要去刘家村,所为何事?” 说是酒宴,其实是没有酒的,作陪的也是一些五大三粗的军中汉,更没见有卖唱的蓝衣小妞之类过来热场。宾主双方基本就是劝吃再劝吃,然后就简单收场。 就在李芗泉准备打道回府之际,韩亮唤了一人过来,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来人竟然是石头寨阿兰酋长送与自己的待女蓝梨,韩亮诚恳道:“阿兰酋长知晓贵使迟早要来梅洞寨,特着人将此女子送来寨中,说这些日子,是不是这使女照顾不周,还望见谅!” 与往日不一般的是,这蓝梨已经换了一副人妇打扮,不得不说,也有几分姿色。李芗泉有些尴尬:“韩将军,这女子委实与在下,并无半分瓜葛。。。。。。” 没想到韩亮听到此话,马上严肃道:“莫怪韩某无礼,须提醒贵使的是,此女子是阿兰酋长所赠,贵使不受,酋长会认为是贵使嫌弃石头寨,恐生罅隙,再者,山都掌女子,一旦进了门,就是认准了一世,如若贵使不受,便只有卖身为奴。我观此女,性情刚烈,也懂些汉女的纲常,可以纳之!” 李芗泉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想不到其中居然还有这么多学问,又瞅了一眼那蓝梨,只见她眼中汪汪,想到自己不受人家就要卖身为奴,再者,此女姿色尚可并不讨嫌,当下心里一软便道:“既然将军如此说,我。。。。。。恭敬不如从命!” 当夜无事。 。。。。。。 三月初二(1287年4月15日),李芗泉料理完红薯种植的事,在陈再兴、王散一行的陪同下,回到了离开不久的刘家村。 早有孩童小跑着回报,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李芗泉一步一移,直走到族长家门口才见族长儿子刘悌廉匆忙出门接待,只见他长长一鞠躬:“特使大人远来,有失远迎,只是家父身患不明之疾,不可见人,还望特使大人体谅!” 再一次来到刘家村时,刘士仁却得了不能见人的病,哈哈,真是巧啊。对于李芗泉的再次到来,刘悌廉的神情明显不自然:“大人光临鄙村,不知有何指教?” 倒也开门见山,李芗泉看着在外面躲躲闪闪的刘家双胞胎与刘家娘子,他只感叹世事无常,半月湖边发生的战事,彻底改变了刘家村人对自己的印象,可以预计,他与刘家村已经有了深深的隔阂。 “我此趟前来,是想接走刘十二姐,我懂得族里的规矩,同意与否,须得族长点头同意的,还请成全!” “哦?!”刘悌廉却是无比的惊讶,是这回事?等再次确认之后,他内心鄙夷的哼了一声:那所谓的东婆罗国,果然是化外之邦,没甚么教化,一个堂堂王上特使,竟然看上了一个扫帚星寡妇,要做那接脚夫,真真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不过此事自己还做不了主,须得征求装病老父的意见。 那刘士仁原认为当初自己赶李芗泉走,此番前来是来兴师问罪,一听儿子的汇报,也是一愕:“吾道何事,竟至如此。吾早就看出,这十二姐与那李芗泉有些瓜葛。然则,如今他是凌霄城的贵客,吾等不可逆了他的思想,否则招来横祸,这十二姐有克夫命,留在村里,也只落得个凄凉,既然那李芗泉要人,就依了他罢。不过,终归是刘家人,人带走可以,须得按族规乡俗嫁出去,不可乱了规矩。” “孩儿明白!” 。。。。。。 “什么?娶亲?”李芗泉完全愣住了,这两个字太过震撼!这事有些扯了,从他的角度来考虑,自己来刘家村,就是扮演了一个英雄的角色,来救刘十二姐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但说到娶亲,不好意思,还没有这种心理准备,搁谁身上都不是三言两语能打发了的。 “这个。。。。。。刘少族长,这事委实有些唐突了,不过说到娶亲,却是不能的,你看能不能这样。。。。。。”李芗泉说罢将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 那刘悌廉却油盐不进,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可不可,凡事不可乱了规矩。” 他回头看了看王散、陈再兴一行,他们似乎在小声说着什么,这也情有可原,谁都没有想到,特使来刘家村的目的是如此的龌龊--至少他们是这么想的。 看到王、陈二人的表情,如果自己就此打道回梅洞寨,这肯定成了一桩笑话:那个东婆罗国的鸟特使不知发什么癫,跑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找一个寡妇,已是一件大大的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还不想按规矩办事就把人带走,又凭添一回强盗行径。 这种事,估计在当地传上几十年也是蛮有可能的。 李芗泉到现在为止,才意识到自己把这件事弄得下不了台,便开始后悔,但世上有后悔药吗?他看着刘悌廉,硬着头皮道:“在下应允按族规办事!” 但愿世人善良一点,把这件事改编成一个美丽的故事,这是李芗泉唯一乞望了。刘悌廉二话不说,立即差自己的婆娘去唤那个摊上好事的十二姐速速回村。 。。。。。。 刘十二姐忐忑不安的听完刘悌廉略带嫉妒的话,说实话,她在最开始的那一刻,差点被这个消息带来的幸福感所击倒,但是。。。。。。但是,这个经历过多少艰难困苦的女子,在平日里,明里暗里受过无数次的指责,被村里人称做克夫克子的“扫把星”,她深深的担心。。。。。。担心自己会害了那位特使。 良久,似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刘十二姐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顺眉低头但异常坚定的轻声道:“小女子配不上特使大人,奴家还是欢喜在刘家村。。。。。。请少族长替我转告一声,奴家没有这个福分,请特使大人回!” 刘悌廉一听傻了,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堂堂特使,竟然愿意做那卑贱的接脚夫,一个“扫帚星”,竟然对可能从此改变生活的机会,如此坚决的推辞了。 真个是世道变了?! 。。。。。。 “甚么?她不同意,这却是为何?”听完刘悌廉的转告,李芗泉内心复杂,刘十二姐甚至连面都不来与自己一见,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阴沉沉的天空中,似乎飘起了细雨,李芗泉没来由感到一阵莫名的挫折。 带着纠结的心情,他来到了刘十二姐的院子外,熟悉的院落,还保持着离开时的模样,墙缝中,一棵小草从断砖中钻出来,倔强的向上生长。 透过半人多高破败的围墙,李芗泉看向屋子,门紧紧的闭着,努力的将各种外来的气息挡在门外,忠诚的固守或者说禁锢着某些为人所不知的想法。 李芗泉的心里似打翻了五味陈杂陈的坛子,各种酸楚、苦涩全涌上心头,他犹豫了,难道自己此趟前来,真是错的?最后看了一眼,他带着并不掩饰的失望,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移,离开了刘家村。。。。。。 而此刻的刘十二姐,正透过门缝看着李芗泉亦行亦远,双手紧紧的抓住门栓,似要将那门栓捏碎,由于用力过猛,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毕露,两行清泪如决堤的洪水,洒落衣襟! 这个突然冒出的男人,在那段异常短暂的时间内,让她感觉到了灰色的生活中还有阳光,感觉到一丝的依靠,那几天内,就连睡觉,也不再半夜突然惊醒。 她何尝不想跟李芗泉离开这个有着太多伤痛与悲惨回忆的村子,而且她打心里明白,这位特使不像其它所有的人,他把自己当人看待,但是。。。。。。正因为这样,自己不能去破坏他的名声。 人言可畏啊。 刘家村的族长家内,刘士仁从床上一把爬起来,脸上哪有半点病痛模样:“那厮走了?” “走了,孩儿要留其吃过再回,他不曾应允!” “唉。。。。。。走了也好!”刘士仁叹了口气,似又想起了什么,一双浊眼看着前方的院落,正色的对刘悌廉道:“岚清,你交待下去,从今往后,任何人不可轻待十二姐,唉,这个扫帚星!” 颓唐的李芗泉步履蹒跚的打道回府,再次路过祠堂时,却见张先生站在门外。刚才来时他没有在意,却不知这位老先生在此站了多久,怕是那一幕都看在眼里了。李芗泉忙一正衣冠,径直走向张山翁,然后深鞠一躬:“见过张老!” 张先生抚须一笑:“足下成大事者,为何做出这等事,有些不合规矩!” 李芗泉脸上红白相间,尴尬非常:“当初却没有多想,只想接那十二姐离开此地,她在这里受苦了。” “然足下又可曾想过十二姐的心思?”张山翁点拨道:“此事宜缓不宜急!” 李芗泉这时留意到祠堂内并无孩童,而这张先生背上包着一个包袱,一副要出门模样,便不解的问:“张老这是要出远门吗?” “然也!”张山翁双眼满是遗憾:“无子可教,吾无用矣。” 李芗泉诧异:“这却是何事,先前不是有个孩童吗?” 张山翁明显露出不忿:“老族长言世道不太平,那几个孩童皆藏在后山,却不让教授,误人啊!” 李芗泉一想,也许是刘老族长不想让他人知道那些孩童藏在哪里,他便转而道:“梅洞寨已被长宁军夺取,我看寨内孩童以百计,张老何不与在下前往梅洞寨?” 张山翁摆摆手:“老夫离乡已逾十年,曾遣弟子辗转回普州打听,前些时日传回消息,张氏一族尚有人丁在世,吾老矣,叶落总要归根。” 李芗泉不知普州在哪,但总不是在这周遭,忙道:“张老,你孤身一人只身前往,这世道如此,没有照应不行,不如等些时日,太平些了再说。” “太平?鞑子天下,何来太平?”张山翁有些愤慨:“老夫率弟子自荆湖一路行到川地,只为传授汉家礼仪,于期间见过多少悲欢离合,妻离子散甚或满门皆毙之事,早些闭目许是一个解脱。” 想不到张老竟然是从荆湖一带沿路教育而来,李芗泉肃然起敬,他把传授“汉家礼仪”作为自己对抗的武器,率弟子一路传播,此番作为,已是相当了不得。李芗泉同时注意到,张先生的眼里,痛苦、悲愤反复交织,其对鞑子残暴的恨、对汉人无所作为的痛,全写在脸上。 不过,他竟然能平安无事的从荆湖一路传授知识走到这里,对于自己而言,倒是有另辟蹊径的顿悟,如果能听他分享些经验,搞不好可以借鉴这个方式离开暴元的区域。 那张山翁逐渐收回神智,却向李芗泉一拱手:“就此告别,足下珍重!” 这便走了?李芗泉刚要挽留,张先生已孤身离开,瘦弱的身板在风中却显出一副特别的倔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李芗泉猛然间悟出一件事:张老的过去,绝对不是平凡的经历,在他身上,必有许多故事,难怪刘老族长称其为大懦。 。。。。。。 当李芗泉一行的身影出现在梅洞寨外时,他依稀看到,寨外一人孑然而立,朝自己这边翘首以待,分明是蓝梨!等李芗泉走到跟前,只见双眼通红的她,忧怨又无助的看着自己,结结巴巴的说了句:“官人。。。。。。屋里饭菜已备!” 什么时候这个山都掌蛮女学会说汉话啦!李芗泉叹了一声,摸了下蓝梨的脸:“委屈你了,今晚来我房间!” 艳阳高照,这是川地难得一见的好天气,群山之中,不再是氤氲一副烟云弥漫的样子,暂时告别了阴雨,让人的心情也没来由的好上几分,平日的这个时辰,李芗泉早就与陈再兴等人练拳耍棍了,但今天特使大人竟然还没有出来。 昨夜李芗泉终于想通了,或者是受到了沉重打击需要心理安慰,甚至可以理解为他的欲望占了上风。。。。。。望着虽然上面偏小了点,但下盘丰满,还算凹凸有致的蓝梨,又想起了昨夜的那番“交战”,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他抚摸了一把这张颜值尚可的脸,才悠悠的道:“梨子,希望从今往后,不会给你带来痛苦。” 然后,此处省略500字。 。。。。。。 “特使大人,您起了没?” wc! 第10章 赛罗成韩亮 李芗泉刚刚才结束了在田园中的辛勤劳作,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但他却仍然感到意犹未尽,准备再上马耕种一番。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却传来了陈再兴那大嗓门的呼喊声。让李芗泉有些气恼,老子来这宋代好不容易有这么一天,又不是天天如此,尔等何致如此,何致如此啊! “韩正将有请大人!”门外的陈再兴又加了一句。 原来真是有事!李芗泉的大手在蓝梨身上游走,一边回道:“哦,你先回去禀告一下,我马上就去!” 走出门不远,就看到韩亮带着几名得力干将及一帮寨里的乡老,在指指点点,看到李芗泉来到,韩亮拱了拱手:“韩某今日约了乡贤与各坊师傅,也请贵使来参详参详,这梅洞寨该如何防范鞑子进攻。” 李芗泉点了点头,他来梅洞寨不久,除了那打铁刘师傅、李德明郎中,其余乡贤他大部是识不得的,看这些人也向自己作揖,他也一一回礼。 “前些日子,我已调人打造兵器、赶制创药,不知刘师傅与李杏林,如今有何眉目了?” 刘师傅回答道:“目前已经打造好了十七把刀,三十支枪,还修补了十二张神臂弩,但人手还是不够啊,需要将军再调人手!” 李杏林接着说:“按将军的吩咐,伤药也已经制作了一百多瓶,不过现在缺少三七和红花这两种药材,我已经派人去采集了,但此等药材,可遇不可求,短期内难以大量获得。” 韩亮很是恭敬地道:“好,还有劳两位了,缺的人手,我再调遣便是,至于药材嘛,安济坊与养济院都缺,韩某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时,乡贤中突然冒出一女声:“韩将军,军中缺药否?我倒有一策?” 韩亮看去,他模糊识得是寨内一商家,经常跑南跑北的:“快快说来!汝是。。。。。。?” 李芗泉也转眼看去,只见此女子身着淡绿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似乎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她款款而来向韩亮道了三个万福:“奴家姓李,名芙蓉,怕是污了大人贵耳。鄙人族中在川地,有商铺十七家,也顺带做些药材生意。” 面若芙蓉,连名字也是芙蓉!宋代少有女子有名字的,再加上其家族拥有众多商铺,显然背景非比寻常,想必有着不凡的家世和教养。 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主动提起自己做药材生意,恐怕还有其他文章。想到这,韩亮爽朗一笑,直接说道:“如此甚好!却不知李家有何难处,如若韩某能帮上手,倒也不是难事。” 这些商户,无利不起早,他们绝对不会古道热肠的白帮忙。 “韩将军国之柱石,匡复大宋,自然少不得韩将军擎天之助。\"李芙蓉先是对韩亮各种恭维一番,然后娓娓说道:“说起来,奴家真有求于将军。实不相瞒,前些日子在寨内存了些茶砖,如今兵荒马乱,却是出不了寨,怕误了时节则个。” 韩亮一听就省得,该是这梅洞寨还在鞑子手里时,这李家就存了些货,不过,能在这场面上说起的,该还不是仅仅药材一项,譬如那些盐、铁等由官府专营的物品,这些商人们若有机会也一定会尽量携带,毕竟专营之物利润颇丰。 前段时间长宁军占了梅洞寨,断绝与鞑子的往来,因此,他们这些商户的货就出运不了,如果一直如此,要么烂在这里,要么就是一堆废物。 于是,韩亮故意问道:“却是甚么物什,如若真是茶砖,倒不算难,只是那三七红花这等药材,可有着落?” 李芙蓉见事情有眉目,便当即回复道:“奴家不敢口出狂言,若是区区十斤,不过一个旬日罢了。如若李杏林尚有其它须求,也尽可说来。” 韩亮一锤定音:“如此甚好!长宁军不会短了李家银子!今日且看了明细,就可出寨!” 李芙蓉心中大定:“如此奴家谢过韩将军,将军有空之余赐步,奴家略备些茶水,以谢将军大恩!” 说罢,李芙蓉轻轻而退,举止优雅,教养十分。 此事罢了,韩亮这回看向了李芗泉:“贵使颇通医理,连韩某也是贵使所救,感谢之余,还有不情之请,可否将那婆罗国的救治伤患的绝技分享一二?我观如今形势,鞑子不日将大兵压境,两军交战,死伤只论多少,若能得贵使襄助,胜过平添百十军马。” 李芗泉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他自己哪里懂得什么深奥的医道啊!只不过是曾经在镐京的时候,学习过一些侦察兵必须要掌握的基本护理知识罢了。然而,面对眼前的局面,他实在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将军的请求。 思考片刻后,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李某不才,对于医道所知甚少。但是,如果将军需要的话,我会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讲述出来。只是希望将军能够体谅,我真的并非专业医者,若有不足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韩亮却只当这是李芗泉谨慎,哈哈道:“贵使谦虚了,如此,李杏林可带医生前往请教(注:古代称学习医学病理的学生为医生)。” 李德明长鞠一躬,连声向韩亮与李芗泉道谢,仿佛取了尚方宝剑一般。 随后,韩亮带着这一班人在寨墙之上巡查军防,寻常时候,这些寨墙不许不相干的人马入内,不过今日有韩亮在前,一行人也借此机会看看风景。 到了城墙之上,整个军寨便差不多尽收眼底,只见寨内寨外,无数的军士百姓正在劳作。 这梅洞寨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北部是历史悠久的旧寨,其根基源自于旧宋时期高驸马所建造;而南部则是由鞑子建立起来的崭新大寨。在这片区域内,长宁军缴获的钱财、铁器、粮食和食盐等重要物资,统统被储存在此处。东南部,则设有一座兵营。 当天,韩亮成功夺取此寨时,他被南寨仓廪中堆积如山的丰富物资深深震撼到了。实际上,这些都是鞑子为攻打长宁军而精心筹备的资源,原本计划供五千人马使用半年之久。然而,命运弄人,最终却被长宁军意外地捡到了这个巨大的便宜。 此时此刻,大部分的军士们都在新寨中忙碌着各种事务。尽管大部分的粮草已经被运往了凌霄城,但仍然有两三成的余粮留在这里。即使如此,韩亮依然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囤积更多的粮食。毕竟,在战争时期,充足的粮食储备才是保障军队战斗力和生存能力的关键所在。 “诸位乡贤请看,为了减免对寨中乡亲的赋税,我已下令,除巡城军士外,所有人等皆需自食其力。我也恳请各位,发动子侄,上山挖取春笋、蘑菇,捕猎蛇畜,下河捕鱼捕虾,寨内养些鸡鸭,孩童挖些野菜。如若吃不完,可以撒些盐巴,制定干货,长宁军也可支些盐巴给寨内百姓。” 长宁境内产盐,所以盐并不是稀罕货。 李芗泉暗笑,这位韩将军果然不愧是被鞑子长期围困过的,很有工作经验嘛。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也只有这种过惯了没吃没喝如山匪般苦b的长宁军,才知道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收集最多的物资,绝不浪费半点时间。 “一旦与鞑子交战,围城三两月只是等闲。所有人等均需多备柴薪,人平二十担为底,平日只进不出,砍伐多余的,长宁军按每担十文照收。不过,各家各户在柴薪堆积时,也须避开火煻之处,以免产生火患!” “另有一事,请各位乡贤安排可靠人等,在寨中再打两口水井,以供饮用。此寨距官道近,易受攻击,一旦围困,饮水却是大事,因此,我业已下令引山上溪水,沿南寨之墙挖一长渠,既是护城河,平日里又可养些鱼,也可为牲畜提供用水。” 韩亮又伸手一指练兵场:“众乡贤亦勿需担忧,看,我长宁军正日夜操练,必将誓死守护梅洞寨,不使鞑子侵犯。易统制正在凌霄城厉兵秣马,石头寨、怀远寨、武宁砦亦与长宁军结盟,假以时日,长宁军当兵强马壮,匡复大宋亦可期!” 韩亮细细道来,在场之人有迫于形势敷衍了事者,有忧喜参半者,也有深以为然者,不一而足,但众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此人能将大小事宜安排得妥妥帖帖几乎面面俱到,难怪可以独掌一军独挡一面。韩亮被人称之为“赛罗成”,那是说他武艺高强,而实际上,从这些手笔来看,在长宁军中,他应该算得上比较全面的一个,假以时日,成为方面大将也未可知。 易云霄用人,果然有一手。 。。。。。。 在靠北寨的深山一侧,被辟了一块秘地,除了李芗泉、韩亮、伍思成、陈再兴及一什垦兵外,无人知晓,这里就是红薯的实验地,在边边角角里,李芗泉也将已经干透的辣椒籽也种了下去,秘地四周用栅栏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以提防野兽偷食。 这时,除了韩亮有事未到场之外,这一堆人正围着一垄菜地,有人作深思状,有人闭目养神,也有人无聊的晒着太阳,又瞟一眼菜地中央。此时的菜地里,李芗泉正踌躇的在观察。 已经五天了,还没有看到埋在土里的红薯发芽,不光韩亮、陈再兴等人有些耐不住性子,就是李芗泉,内心也有些焦急。 说实在的,他也没有种过红薯。当然,这种植物对气候、土壤要求都不高,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年少时,家里就种过,只不过不甚明白栽培的注意事项。但在这个七百年前的宋元,他当之无愧的成为了红薯种植“专家”! 舍我其谁! 专家就应该展现出他们的专业素养和权威形象嘛,李芗泉清了清嗓子,“咳咳”两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说道:“大家都注意听好啦,在咱们东婆罗国,红薯的种植可是有讲究的哦。虽然它相对来说比较容易生长,但我们也不能像放羊似的,把它们随意丢在地上就放任不管了啊。比如说呢,这些杂草一定要及时清理干净才行,还有这条水沟也要整理妥当,而且周围最好不要有任何东西遮挡阳光……” 眼看着周围的人们纷纷将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李芗泉心里不禁暗自得意起来,他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还不时地打着各种手势,而周围那些近乎敬仰的眼神更是让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也许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能够成为一名备受尊崇的农业专家呢! 就在这时,“咳咳咳!”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了正在自我陶醉的李芗泉,原来是陈再兴开口问道:“大人,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红薯结果实呢?” 李芗泉拍了拍陈再兴的背:“我的感冒传染给你啦,真是对不住,这几天注意休息多喝些温开水。这红薯嘛,八九月就可以收获了。” 就在李芗泉准备再次长篇大论,就红薯种植方面做一些详细全面的栽培技术总结的时候,突然间,一名头戴范阳笠、身着纸甲、背着战弓、手提长枪的留守垦兵一路小跑着冲了过来。李芗泉定睛一看,原来是七哥。 只见七哥来到近前,抱拳施礼后说道:\"韩将军有请李特使一晤!\" 听到这话,李芗泉不由得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悦地抱怨道:\"何事如此匆忙?没看到我现在正忙着吗?\"他原本正打算长篇大论地作一篇关于红薯种植的报告呢,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给生生打断了。 面对李芗泉的不满,那名叫曹七的士兵神情十分恭敬,低头说道:\"在下实在不敢过问将军之事,只是刚才在府门口当值时,偶然听到说是从北面来了鞑子,怕是有要事找您。\" 第11章 大坝府说客 鞑子来梅洞寨了?这事不小! 于是,李芗泉意若未尽的点了点头,又故做深沉的对周围的人道:“红薯的种植,要有一颗平常心,切岂急燥。好了,今天就这样子,大伙把我今天所讲都回顾一下,再兴,你最好把这些记录下来,形成一本指导性文件。” 旁人还没有把他这段现代的话完全理解透,李芗泉已经走下山,身影快速消失在寨内的大正街上。 在通往正将府的路上,需经过南寨的练兵场,偌大的场内,正有几队甲士进行操练。 宋初,像韩世忠等军都是行用纯队战术,即一队均是清一色刀手、枪手、弩手或是弓手等,而四川诸军的纯队,也是比照办理,以五十六人为一队。 四川宋军,部分可以追溯于北宋时期与西夏攻伐百年之久的西军。大宋西军与党项人在数代人的交战过程中,逐渐壮大,直至形成北宋后期唯一能战的野战骑兵军事集团,如果金兵不南下,可以预计西夏将被大宋西军歼灭。可惜的是,在以文驭武的宋代,西军最终被童贯等人稀里糊涂的分化瓦解--当然是皇帝的指使或者默认,先是在白沟河之战中没来由被日暮西山的辽军击败,最终又在太原与女真的战斗中,损失殆尽,领军的小种相公也战殁其中。 后来熙河军经略使姚古返回陕西等地收拾残兵,才又重建西军,更在随后的吴阶等南宋名将手中成为镇守川陕等地的骨干,后来蒙古入侵,不屈的残余西军退入川地,继续抵抗蒙古铁骑,不过比起当年的动辄二三十万的西军,退入四川的那点人,实在算不得什么。 不过,有宋一代,西军也可谓为国尽忠了,而且西军的悍勇,并不比其它强军差了去。长宁军成立先期,其骨干就是来自西军,哪怕后期既有禁军也有乡兵的补充,但万变不离其宗,西军的作战思维与训练的风格,已经深入长宁军的骨髓当中。 现在的练兵场内,喊杀声震天响,披挂整齐的宋军甲士在都头、将虞侯、十将、承局等指挥下,正以纯枪、纯弓、纯弩的军阵进行训练,只见枪队在前,弓次之,弩再次之,其弓弩手各带刀斧,有板有眼的行进、操练。 李芗泉前些日子也请教过韩亮,当时韩正将也毫不隐瞒其想法,他的终极目标是建立一阵:每队九十人,通九队作一部,九部为一阵。 “缘弓可射八十步,弩可射二百余步,虏骑若近,先发弩,枪、弓队小坐,次发弓,若至前,则纯枪之势甚壮,可御马足,加之骑军掩杀,鲜有不胜!” 简言之,韩亮希望建立一支混合枪、弓弩、骑的军队,以克制蒙古铁骑。现在,韩正将手下、加上刘整降兵,又经过一番整编,竟也有了两队骑军,两队神臂弩,一队弓手,一队还是混合长枪与斩马刀的枪队。 但要实现那个几乎遥不可及的目标,就连李芗泉也可以看出来,这点人口基础与供应能力,当前绝无可能。当然不可否认的是,韩亮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一名职业军人了,他不仅对自己严格要求,这种观念还深入到自己所掌握的军队当中。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长宁军的纪律堪称典范。在凌霄城中,李芗泉亲眼目睹了军民之间宛如一家人般的紧密团结。这种情景或许与大部分百姓本身就是军属有一定关系,但长宁军对待梅洞寨及其周边村落的民众同样表现出色。 他们不仅严守军纪,对待百姓更是亲切有加。在梅洞寨驻扎的这段时间内,长宁军从不扰民,甚至还主动帮助村民们解决生活中的困难。他们的善举赢得了当地民众的衷心拥护和爱戴。 而且,长宁军对于违反军纪的行为毫不姑息。一旦发现有军士胆敢欺压百姓,必然会受到严惩,以儆效尤。如此严格的治军之道,使得长宁军在民众心中树立起了崇高的威望。 中国古代的军队,能称得上不扰民的,也有过,譬如岳家军、戚家军等,但绝大部分军队,哪怕有各种军律存在,大半时候也不过是装装样子,丘八们强抢强买那是轻的,战时烧杀抢掠、胡作非为,一点也不亚于土匪山盗,更别说过境客兵,甚至比北方游牧南下打草谷还要祸害几分。 这是由于古时候军队中的大多数人都出身贫苦人家,平日里军中赏赐微薄,他们需要养活自己的家人,难免会做出一些抢夺财物的事情来。如果军官对士兵的管束过于严格,就会引发士兵的不满情绪,从而直接影响到军官对军队的掌控力。因此,只要不是太过分,军官们通常都会选择视而不见。 正是出于这样的认知,李芗泉不禁对韩亮卓越的治军才能深感钦佩和赞赏。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正将府。按理正将一般是不会建府衙的,但皇宋已去,长宁军治下,流官不是死了,就是逃了,唯一剩下的一个六品转运判官伍思成,哪里有力量干预易云霄,长宁军的一班武臣,再没有文官的监督,就有些放任了。 府门前摆放着两座巍峨的石狮子,它们栩栩如生,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左边是雌狮,右边则是雄狮,这对狮子被放置在此处镇宅辟邪,保佑着府内之人的平安。 就在这时,李芗泉的目光突然被吸引到了两尊石狮旁边。他看到了四匹骏马和两个人。这些马身材矮小但却十分健壮,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蒙古马。而骏马一侧的人同样引人注目,他们阔脸细眼,身穿弯刀长弓,一副标准的蒙古武士装扮。从他们身上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彪悍气息,让人不禁为之震撼。 李芗泉心中暗自纳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蒙古人在战争中遭遇了失败,现在要前来求和吗?他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特使这边请!”府门前一名气宇轩昂同样不输蒙古骑兵的长宁军士匆匆走到李芗泉面前,然后一旁引路。陈再兴几人,也跟了进去,正将府的军士与陈再兴已是熟稔,也不过问。不过陈再兴等人可不能入正堂念事,只在院前寻了石凳坐着等候,表情有些纳闷的盯着正堂方向。 李芗泉抬脚踏上阶梯,眼睛先扫了一眼正堂内,只见韩亮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右手无意识的抚摸着桌上的铜兵符。他的左侧第一个座位是空的,几名悍将分别坐在剩下的位子上,另一侧的两人中,下首第一人身着绯袍,额上的头发弄成一小绺,像个桃子,其他的就编成两条辫子,再绕成两个大环垂在耳朵后面,一只笠子帽放在身边的桌上,不用说,这是蒙古人,他的下首一人,却是身着汉民服饰,神情少了些倨傲。 “特使来了!”韩亮声音高亢地喊道,同时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并用手指向左侧的第一个座位,表示那里就是为特使准备的位置。这时,大家才注意到那个原本空着的座位,原来是专门留给韩亮自己的。 李芗泉看着韩亮的举动,心中暗自思忖,但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之色。他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座位走去,步伐稳健而坚定,仿佛这个座位本来就属于他一样。待他坐稳之后,韩亮继续说道:“这位是来自大坝的苏日勒和克,此次专程前来与长宁军商议重要事务。其中有一件事情与特使密切相关,本将军不敢独自决断,因此特地邀请特使前来共同商议!” 韩亮的话语中透露出对特使的尊重和重视,让那蒙古人的心里不禁对这位神秘的特使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却不表露出来。而李芗泉则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完韩亮的介绍后,李芗泉看向那个苏日勒和克,便站起来向他拱手以示尊敬,但这蒙古人却只是草草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似乎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这般的轻视,让李芗泉内心不免有些不愉快。 随着苏日勒和克叽哩呱拉的一阵,其下首那位汉人模样的官员开口了:“听闻你来自婆罗国,来我大元所为何事,为何不至大坝军民府交验路引符节,莫非特使不知,如今天下神州,皆为大元疆域?上官可怜你不识中原礼仪,不与你计较,当下,你速速准备一番,随我去军民府交验文书,不得有误!” 那鞑子汉官名叫王葛友,是原富顺监知监王宗义的堂弟,宋德佑元年(1275年),蒙古军进逼富顺虎头城,当时有军士千人的王宗义,竟未发一箭,率城中文武出城五里降元,更将屯在城中的近百万斤盐,拱手送给蒙古人。 随后,蒙古人在富顺成立了富顺安抚使司,王宗义随即担任了安抚副使,继续监督井盐的生产,在后面的几年内,他花了大价钱贿赂上官,竟然逐渐将东场的“自流井”与西场的“贡井”都掌握在手中。 值得一提的是,王氏族长却在降元之日,在奉劝王宗义抗元未果的情况下,于当日率十一丁口面东自尽,时曰“王氏十二忠烈”! 这王葛友看到堂哥日益发达,就攀上了这棵树,王宗义也想扶植亲信势力,这家族人丁,当然是要极力安插的,于是这懂些文墨、善于钻营的王葛友,就慢慢的进入到大坝军民府。 听完王葛友翻译的李芗泉一愕,这是哪门子的事,到底是请人还是抢人啊!自己好歹也是别国使者身份--哪怕是自封的,你们竟然一点礼节也没有,你们这样,我如果答应了,岂不是让那子虚乌有的婆罗国没有一点面子。于是李芗泉向南拱手凛然道:“上官国王吩咐,无论我身在何地,皆不能没了东婆罗国尊严,却是不能如尔所愿!”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王葛友苏日勒和克嘀咕一阵,横眉冷对李芗泉道:“若不是看在你有些本事的份上,上官哪里会不耻下问,今日你须得给个应承。” 疆域辽阔的蒙古人,灭国无数,向来轻视别国,那东婆罗国又是连旧宋都视为蛮荒之地的化外之邦、华夏遗民,所以,王葛友对李芗泉有些瞧不起,也是再正常不过。 李芗泉一边在心里暗暗思忖着,一边忍不住用手抚摸着下巴,眉头紧皱着。他深知自己如今已经身负多条鞑子的人命,此时此刻这些人来“邀请”自己前去,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呢? 要知道,蒙古人可是出了名的凶狠残忍、杀人不眨眼啊!自己若是真的跟着他们走了,到时候恐怕连五马分尸都算是轻的惩罚了,难道他们把自己当成了那种天真无邪、容易上当受骗的三岁黄口孩童不成? 然而,转念一想,听听他们开出的条件似乎也并无不可。如果对方真的是想邀请自己去担任某个官职,那倒是一个不错的脱身机会。 想到这里,李芗泉的心中渐渐有了定论。他决定先答应下来,看看情况再说。毕竟,这也许是摆脱目前困境的唯一途径了。 于是,他正准备点头开口说话,就被韩亮插了话去,只见他愤然道:“好个腌臜,身为汉民,却甘为鞑子走狗,背祖弃宗,卖主求荣,在我梅洞寨,还敢口出狂言,莫非不怕我韩某将尔等挑于马下!” 李芗泉一时无法理解韩亮为何要越殂代庖的替自己回答,而且他回答的内容也不是自己所想。 这个时候,被韩亮叱咤一声的王葛友,丢开李芗泉不再搭理,只是脸色稍微一窘,便恢复了正常:“韩将军此言差矣,如今天下归于大元,乃上苍旨意,君不见四海之民,皆俯首于蒙古天朝?军民府莫刺儿达鲁花赤欣赏将军英武,许正六品副千户一职,着银牌,您可看仔细了,这位苏日勒和克,也不过从六品罢了。” 第12章 酒精 韩亮听罢,哈哈一笑:“料不到鞑子竟然加了价码,去岁还是七品百户,如今就变六品副千户了,有趣有趣!哼,你去告诉那莫。。。。。。莫刺儿,就算把那军民府万户给我,我韩某也不稀罕!想要攻下凌霄城与梅洞寨,拿人马来填便是!再打上十年,看谁的命硬!” 那正使苏日勒和克见韩亮的情绪上来,便摆了摆手,责斥了王葛友几句。 于是,王葛友语气一软:“韩将军,上官说了,莫刺儿达鲁花赤不忍百姓涂炭,他也敬重长宁军对旧宋的忠义,如果将军有何要求,也不妨说出来,只要能化干戈为玉帛,使民可休养生息,朝廷也可考虑。将军不会置万民于不顾,非要大坝府血流漂杵?!” 这段话以大义作为背书,颇有杀伤力,就连李芗泉也不由得暗自点头,蒙古人中,还是有智者,或者有大局观念的人。 韩亮略一沉思,再抬头时,眼中满是坚毅,他朗朗道:“自三皇五帝伊始,方有华夏,至今逾数千载,华夏之民已在神州大地繁衍生息,不曾让蛮夷入主中原,就连永嘉之祸(即五胡乱华),吾华夏一脉,仍未曾低头。皆因汉民同心戮力,维持根本。如今九州沉沦,正是吾辈华夏子民奋起抗争之机。 古人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鞑子视汉人为第四等,其根本就是要奴役吾等,将皇宋土地、人丁,皆置于其铁蹄之下,如此之辱,身为堂堂八尺大宋男儿,如何能忍! 尔食宋粮吃宋禄,反而助纣为虐,此为不忠,王氏族长,力劝尔等不事鞑子,尔等却偏行不义之事,害死族长,此为不孝!不忠不孝之徒,不知悔改,竟做起了鞑子的说客,再要聒噪下去,割汝舌头喂狗!” 此番话语,如同一股炽热的洪流,激荡着众人的心灵,同时又散发着一种刚猛之气,令人不禁为之振奋。李芗泉情不自禁地鼓掌叫好道:“说得好!” 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王葛友的脸色却是一阵青一阵白,变幻不定。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韩亮,眼中充满了怨恨和愤怒。接着,他又以一种轻蔑的眼神瞥了一下李芗泉,仿佛在嘲笑他们的天真和无知。随后,王葛友转身面向苏日勒和克,开始讲述起来。看他的样子,应是在向苏日勒和克汇报时添油加醋。 只见那鞑子听完后,脸色骤变,紧紧地盯着韩亮,发出了一声冷哼。王葛友狠狠的道:“苏日勒和克大人说,长宁军面方圆不过十里,人口不足三千,怎么可能与强大的大元铁骑相抗衡呢?既然韩将军不愿意接受招安,那么……”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威胁的意味! 韩亮一把打断王葛友:“哈哈哈,长宁军地虽不广,民虽寡薄,可与鞑子血战几十载,鞑子可曾奈何得了长宁军?尔等大可转告莫刺儿兀那撮鸟,休要玩甚花样,尽管放马过来,长宁军就在此地接战!” 王葛友见事不可为,也不再啰嗦:“既然如此,我等告辞!” 看着两人离开,韩亮才转过脸对李芗泉,略一沉吟道:“特使,鞑子欲请你去大坝,此事。。。。。。” 李芗泉内心一紧,刚才那说客提到要“请”自己去时,这韩正将也不让自己跟蒙古人直接讨价还价,如今都到这份上了,还提这个事,这不是有点那个。。。。。。虚伪了吗?我还要在你这三宝殿混口饭吃呢,于是乎,李芗泉忙拱手回复:“韩将军,我李芗泉可不敢去那甚么劳仔子的大坝府,我现在哪也不去,还是这里安全。” 他们两人还在交流当中,那正往外走的王葛友却在正堂内一眼瞥见到了刘整,他内心一愣,分明是识得此人的,当初,刘整也算是其堂兄王宗义手下的一员猛将,在富顺时,他还与刘猛打过几次交道。后来,随着王宗义开城降元,任神臂弓都指挥使的刘整,也随知监投降,作为王宗义一系的亲信,两人更是熟上加熟了。 堂上的话,都落入刘整耳中,他虽然迫不得已复降了长宁军,但那却是当时情不得己,没有退路的事,须知,当初如果在石头寨拚死抵抗,也许就真的“死”了。但刘整心里却是再明白不过,长宁军虽然还在苦苦坚持,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迟早将被大元所灭。 此乃大势所趋,除非发生重大的变故。 在真实的历史上,长宁军确实未再扛多久,十四个月后,蒙古人在收拾完蒲甘王朝(今缅甸),便整顿兵马,集结十万人号称七十万(又称三十万),彻底的将南宋最后的抵抗力量消灭在神州大地上,此时,已离南宋朝廷覆没已九年。 当王葛友看到刘整时,刘整看似随意地微微颔首,但这个动作极为隐晦,除了王葛友之外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一点头,就像一道无声的信息,让王葛友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他默契地回应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蕴含着无尽的含义,仿佛只有他们两人才能解读。随后,王葛友与苏日勒和克一同走出了正将府。 。。。。。。 时间过得很快,李芗泉在梅洞寨已经近一旬了,这段时间,李芗泉累得够戗。他原本就将自己的日程排得满满的,骑马、练弓,同时,他又对宋元时代民俗风物极感兴趣,时常在梅洞寨大街小巷出没,与民众进行交谈,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行为准则,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快速融入到这个时代当中。 而那伍思成不知什么时候与李德明勾搭上了,两人要么联袂而来,要么车轮战术,整日价的往他的住处蹭,有时还带上私塾老师,经常进行“学术性”的探讨、学习书法等等。 “特使大人,早早早,学生李德明给您请安啦!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啊,打扰了您清静。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不要怪罪学生呀!”门外传来了李德明郎中谄媚的问候声,声音中透着一丝谦卑和讨好。李芗泉不禁皱起眉头,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他抬眼望去,只见李德明身后紧跟着一串手持小板凳的年轻学徒。这些学徒们一个个低眉顺眼,显得十分恭敬。李芗泉心中明白,李德明此番前来,又要向自己讨教东婆罗国的医理。 果不其然,当他的目光落在李德明手中提着的食盒上时,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苦涩之感。他太清楚这个食盒意味着什么了— —李德明每次带着这个食盒出现,就意味着他要在这里待上大半天,与自己共享午餐时光。而这期间,自己将不得不抽出时间来和他研究如医道。 想到这里,李芗泉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李德明的请求,毕竟对方也是出于好意,希望能与自己多交流一些医术心得。然而,对于李芗泉来说,这样的交流往往会让他感到疲惫不堪。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应对了。 特使大人不紧不慢的洗漱完毕,然后小心翼翼的将牙粉收拾,又牛饮了一壶温水,才转过头对李朗中道:“昨日你打发医生来询问我有没有空讨论学术性问题,快说,咱们就别客套了。” 看李芗泉将水饮完,李杏林点了点头:“晨饮水,清肠道!看来大人也深得养生之道。。。。。。”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说正经的。” 自言自语的李德明神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这日内,我在寨内走动走动,确实如特使所料,咳嗽流鼻涕打喷嚏温病(发烧)的人,确实增多矣。此病与伤风极其相似,占了约摸两成,几乎每家每户皆有此等病患。我为其切脉时,也觉得有些奇怪,有的脉浮、有些濡数、也有的浮而无力,不知何故!” 李芗泉略略一顿:“嗯,这是感冒,其实也是伤风的一种,乃病菌入侵,这个病菌是我们的眼睛无法看到的,它们在我们生活的环境中无处不在,当人的抵抗力降低的时候就会侵入身体。只是我估计这次感冒,却可能是我带过来的,我们且可以命其为“婆罗国感冒”,希望咱们寨子里的人,能够抵抗这种病菌的侵害,我真是对不住他们!” “大人所虑过于严重了,我观寨内伤风之病患,有的症状已经全然消失不见,大抵再过天,泰半都会痊愈的。” “是的,一般的感冒,大概七天到一旬就会好的,这是病菌的感染期。我们就是要在这些细微之处去总结经验,观察不同的地方,方能在医学方面取得一定的成绩,记得让他们多喝温开水,有帮助的。” 李德明谦恭的点点头,又接着说:“大人前些日子说到,在贵国进行外科手术之前,通常会使用消毒药剂,当时您提到酒精,在下返回之后,百思不得其解,这酒精为何物,难道是酒之精?又,这酒之精从何处而来,如何提炼,还望大人赐教!” 想不到这李德明记忆力如此之好,竟然能将李芗泉随口说的“外科手术、消毒药剂、提炼”这类专业词汇说得如此顺溜,也算是一个奇迹了,如此看来,这段时间他与李芗泉的交流,是下了工夫的。 李芗泉一下傻了眼,酒精也算是学术性问题?一旁的陈再兴与七哥等人似乎也表示出深厚的兴趣,难道,他们也知道学海无涯这个成语?好,看在宋元尚未发明酒精之前,自己就显摆一下。 当然,他却不知道,陈再兴等人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完全是因为他们听到了一个“酒”字--大凡当兵的人,没有几个不爱酒的,何况长宁军禁酒,这些丘八,似乎几百年不知酒味了,现在一听到酒字,无不尖着耳朵侧听。 倒是那几个学徒医生,倒是一本正经的端坐,其中一个更是手中之笔龙飞凤舞,将两人的对话大略记录下来,李芗泉也不得不佩服不己,光是这个速度就足以媲美后世的速记员了,何况还能写得一手工整的揩书,放在哪里,都能混口饭吃。 “这酒精嘛,确实是酒之精!”李芗泉故意对着李杏林竖了一个大姆指,表示对他猜测的认可,就这个动作,让陈再兴等人对李德明也有三分佩服,看这郎中的眼神都带上了敬仰:真有几分本事,居然这么复杂高深的事情都想得明白。 “用于消毒的,是医用酒精,在你们这个时代,想要获得,却也不是难事!” 李德明思索一下:“哦,医用酒精?医用?有理,莫非贵国还有商用、民用等酒精?” 这一句话,让李芗泉惊为天人,这家伙居然联想如此丰富,他立即点头道:“不错不错,李大夫果然天资聪慧,这酒精确实有多种用途,譬如工业酒精、食用酒精等等,就是你说的商用、民用之类。” “当不得大人谬赞,徒儿,快记下大人所言!” 看着比自己大上差一多一轮的李德明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李芗泉鼓励的拍拍他的臂膀:“这酒精的分类,主要是浓度不一样,成分也有差别。” “何为浓度?” “啊。。。。。。这个,怎么跟你说呢。。。。。。话说这浓度是这样的,你知道比率的意思嘛,不知道啊,举个例子,三股一是什么意思明白吗,¥。。。。。。你明白了吗?” “明白。。。。。。嗯,不明白!” 当日上三竿,陈再兴等人不是已经昏昏欲睡,就是跑到院子里头打起了拳路,对屋里两人如同听天书般的探讨,再没有关注的兴趣,就是陈再兴,也是偶尔才把眼神投过来,一副替李芗泉可怜的模样。 “大人,这浓度在下明白了。可要如何才能掌握好这个浓度呢?” 李芗泉端起茶杯大喝几口,然后摸了摸痛得快要炸掉的脑门,本想说“今天就到这里”,但转脸一看李德明诚恳带着求知欲的表情,便压下送客的想法:“这个嘛,我们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然后我们讨论一下什么是蒸馏!” 蒸馏啊,要讲明白,恐怕今日下午也脱不开身了! 第13章 真实想法 “特使大人,快来!”陈再兴急速拦住正在骑马的李芗泉与蓝梨,也向落后半个马头蓝梨微微行礼,以示对其的敬重。 “何事?”看着陈再兴冲冲一脸喜色的模样,李芗泉便知准是好消息,既是好消息,也就不急了。他从“四脚怪”身上跳下来,一边用刷子替这匹与自己越来越亲近的蒙古马料理马毛,一边笑笑道:“再兴,看你平时稳重得很,今日何故如此沉不住气了?” 陈再兴使了一下眼色,李芗泉察觉到,将刷马的活计交给了蓝梨,才与陈再兴走到另一处,被憋得满脸通红的陈再兴这时几乎是喊了出来:“特使,长苗了!” 什么长苗了?哦,红薯?李芗泉一愣,马上反应过来,除了此物,还有什么长苗值得陈再兴与自己高兴的呢,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啊! 虽然姗姗来迟,但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好了好了,如今他与长宁军最为关心的红薯终于有芽破土而出。李芗泉心里也是一宽,自己在这长宁军中不能耽搁久了,蒙元一统天下的大势谁都改变不了,有这红薯作为回报,自己再提出要离开此地时,长宁军该不会再阻拦了。 对红薯半信半疑的韩正将也得了消息,他来了兴致,与李芗泉一起前往菜地进行现场查看。 只见还显瘦小的红薯叶,点缀在菜地当中,在李芗泉看来,简直就是婀娜多姿,就连角落里的辣椒也长出了苗,他耐不住激动的道:“将军,待茎长一些后,我们就可以将茎掐掉插在另外的土地里,只需三四个月,红薯就会收获,期间,嫩叶还可以采摘作为蔬菜上桌,很是营养。” “收获如何?”这才是韩亮最为关心的问题。 “将军,我们需再开一片地,大约一亩的样子,如果照料得好,收获上千斤只是等闲。不过这红薯没有大米耐吃,一人一顿吃上三两斤也是常有的事。”李芗泉明白宋代一斤比后世一斤略重,但总归不会差得离谱。 “竟然如此之多?!总比没有强啊,且容易看管。”韩亮在心里比较了一番稻米与红薯的种植难度与收获比率,得出了这个结论。然后一边似懂非懂的听着李芗泉对栽培的解说,一边专门叮嘱陈再兴与伍思成,任何人不得靠近这块长宁军的福地,违者斩立决! “我要替其取个名!”顾不得李药泉的啰啰嗦嗦,韩亮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 “名字?不是已经有了吗?”李芗泉纳闷了。 “不然,红薯是你们东婆罗国的说法,嗯,就叫其番薯!伍大人,你看如何?”韩亮将脸看向伍思成,毕竟人家是文官,这个名字如果能得到他的同意,就算是定下了。 “甚好!”伍思成竟然也不干涉。 却让李芗泉有些无可奈何,在他原先的世界里,当红薯在明末传至中国后,同样也被赋予了这个带着蔑视的名字,原来在中国的古代,华夏之民把自己所处的地方视为“中央”,其余皆是化物之民、番外之物,是有根深蒂固的概念的啊。 当然,韩亮对红薯的收获是喜闻乐见的,毕竟长宁军曾经屯积的物资大抵快要见底,尤其是粮食这一块,哪怕有鞑子的缴获,但穷怕了的长宁军,当然是希望粮食多多益善的。这个“番薯”如果真像特使所言,能替代粮食,那当然是雪中送炭的好事了,何况,连易统制也对此事颇为关切,他也就多用上了几分心。 “既然将军与伍大人都觉得应该叫番薯,在下也无所谓。只是我要提醒的是,今年的收成不要吃掉了,好生放在地窖地收藏起来,作为明年的种薯,到了明年,收获数万斤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贵使所言有理,韩某定当照办无误!伍大人,请吩咐下去,番薯需要明年在凌霄城广泛种植,种植之人必须严格甄别,控制,切不可让蒙元知晓我长宁军有如此法宝!” 。。。。。。 “将军,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应允?”看韩亮与伍思成兴致颇高的样子,李芗泉掂量了一下,该是讲条件的时候了。 “哦,但说无妨!”韩亮的注意力还在菜地里的小叶上,只是头也不回的随口一答,这种甚不礼貌的行为,连伍思成都觉得有些难堪,但李芗泉是无所谓的。 “是这样的……嗯,在下讨扰长宁军已经很久了,这个……也是时候离开这里了,毕竟在下身上肩负着上官国主所赋予的使命啊,您看这……” “不可!绝对不可!”韩亮条件反射般地回答道,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才缓缓抬头,目光锐利而严肃地盯着李芗泉,并再次加重语气说道:“甚么?贵使要走?万万不可啊!” 他的声音中带着无法动摇的坚定和决心,只因韩亮早已收到易统制的秘信,这位特使身份非同小可,留在长宁军,兴许还能助长宁军一臂之力,如果放其离开,万一落在鞑子手里,对长宁军绝对是祸。甚至,秘信中还提到如果李芗泉执意离开,“亮可便宜行事”,其间意思不言自明。 “却是为何?”李芗泉对这个连商量余地都没有的回答,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他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韩亮,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端倪。然而,韩亮却只是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韩亮也是语塞,他当然不能直接说出真正的原因。于是,他随意地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自然:“长宁军还需要贵使多多协助啊。哦,韩某观贵使之弓甚是犀利,不知能否传授长宁军制作之法?如此一来,长宁军的实力定能更上一层楼。” 李芗泉一听,若有所思。他暗自思忖着,其实我也不会制作复合弓。不过,他并没有立刻拒绝:“我还在思考当中,如何做,我想不久就会有结果。一旦成功,我必定尽快分享给大家。只是事成之后,我一定要离开的。毕竟,我还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 韩亮却听成是李芗泉不想轻易将制弓之法交出来。他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这个……嗯,再作商议罢!” 他敷衍了一句,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接着说道:“寨内还有正事等着处理呢。我须赶紧去一趟李芙蓉的商号,看看他们那里有什么合适的药材。” 说完,他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匆匆转身离去,留下了一脸错愕的李芗泉。 。。。。。。 李芗泉发狠的将匕首抛到一边,经过反复尝试、雕琢,终于利用简陋的工具,制作出了一个复合弓用的撒放器,准确的说,这是他众多试验品中最满意的一个,虽然与后世的撒放器相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这个用一块硬木雕出来的家伙,在功能上,却差不离了。 为了尽快离开此地,当然也是打得无聊的时间,他的下一步计划,就是把滑轮做起来,同样,只能追求效果,外观就。。。。。。顾不得了。 只要有了滑轮,复合弓才能具有真正意义上的省力比,才能让弓具有更高的拉力。这样,才能体现出复合弓的优势。以他的经验,使用传统弓,最远距离能达到150米就算高手了,并且常人在连续发射10~20支箭后,便因体力损耗过度,起码得休息上一个小时左右,而复合弓不仅射程更远,精度更高,并且省力得多,至少李芗泉,曾经玩命的一次性射过50支,仍然有较强的体力。 只要再给他一段时间,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现代复合弓就将诞生在这个宋元之交的世界上,虽然还很原始,材料也很土,但比起拉美西斯二世发明的传统复合弓,已经有了几个级别的领先。 而李芗泉现在,似乎不差时间,他完全可以利用这段尚算安逸的时光打造出自己的理想兵器,当然,如果长宁军真看得上,他会很乐意将这种绝密的技术“卖”给他们,以换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长宁军装备着当今世界上射程最远的单兵弩--神臂弓,须知,在宋代的军队中,弓、弩兵一般的比例约为六至七成,弓弩的比率是很高的。不过现在的长宁军没有,就算刘整这支降兵的加入,还是无法再将这个比例提升至六成,原因无他,长宁军无法制作神臂弓!是的,作为宋军的长宁军无法制作! 宋代为了防止强力的神臂弓技术流入敌国,优秀的弩弓匠全部集中在京城,然后根据戍边军队需要数量制造下发,还军法规定,一旦战败,如无法带回神臂弓,必须原地摧毁,防止敌方仿制,同时严禁民间私造,这就造成制造技术只限于居住在京城内的“技术工人”。 宋亡后,蒙元一度下令继续制造神臂弓,但是这种步兵使用的武器显然并不适合以骑兵为主的元军,加之为了防止民间私造反抗,元代政府还颁布了血腥的禁兵令,曾让北方骑兵岂惮的神臂弓,从此消失了,到了明代,连它的制造工艺也失传了,只留下尺寸图样收载在永乐大典中,却无法再复制出射程与杀伤力可以媲美宋代的神臂弓(21世纪的中国同样未复制出来,也许将永久失传!)。 当前的蒙古军队中,也只有像刘整这样的南宋降兵,因为作战的需要,神臂弩才还没有完全从军中消失,也许一旦长宁军被消灭,神臂弓也将会从蒙元的新附军装备中逐渐消失。 当然眼下的李芗泉也不得不承认,那种多层桑木叠合、相邻的两层间都粘有牛筋的长臂弩,其优异的射程与杀伤力,与复合弓很有得一拼。可复合弓也有优势,在更省力的同时,制作的难度却更低,甚至骑兵也可以使用。 试想一下,原先在战场上,神臂弩手发射10多箭后就不得不休息,而一旦换上现代意义的复合弓,可以连续发射30支甚至更多的箭,为己方持续提供远程支持,这将具有什么样的意义? 这就是韩亮或者易统制想要复合弓制作技艺的原因,无他,他们没有会制作神臂弓的工匠。 长宁军如果得此神器,说不准还能在川地坚持下来呢,这也算是自己为大宋尽了微薄之力,想不到一场穿越,自己还能为已经不存在的皇宋尽一份力,不知地底下的赵家王朝会不会起来为自己颁块奖牌呢。 “哈哈哈!”想到这里,李芗泉都不由得笑了起来,引得陈再兴与七哥等人无不侧目而视,难道特使又要“发颠”了? 留意到陈再兴等人不解的表情,李芗泉脸上露出一抹尴尬而又苦涩的笑容。仿佛在嘲笑自己的天真和愚蠢。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闪电般的念头突然划过他的脑海— —这些人并非真的在保护自己,而是在监视! 这个发现让李芗泉的心猛地一沉,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难过。紧接着,思绪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回忆起之前韩亮那言不由衷的回答,心中涌起一股无尽的失望。这种失望如同瘟疫一般,迅速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让他感到浑身无力。 恐怕就算我真的成功地制造出了复合弓,也没有办法去改变现在这个局面!李芗泉一边在心里暗暗思索着,一边紧紧皱起眉头。 说不定他们还会找出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理由和借口,然后再一次把我强行地留在长宁军控制的区域内!那我不就会一直被困在这里面,变成其他人手里随意摆布的一颗棋子吗?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异常坚定的想法深深地埋藏进了李芗泉的心底里:逃! 只有尽快逃离这里,才能够彻底摆脱现在所处的困境,重新获得梦寐以求的自由啊! 第14章 逃离梅洞寨 李芗泉终于开窍了,他想起长宁军对自己的种种限制,陈再兴等就不必提了,不仅日日跟随自己不离左右,就是晚上,也是歇于左右厢房,李芗泉越来越觉得自己是被软禁了,而且韩亮的敷衍,已经强烈的暗示,长宁军是不会放自己走的,这一切的一切,难道还不能说明处境吗? 我必须逃,再多一刻都不能耽搁!!! 自从“逃离梅洞寨”的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后,这个想法便如着了魔似的越来越强烈,最终完全占据了李芗泉的大脑,在经过一日一夜的悄悄准备之后,等到夜幕降临之际,李芗泉决定不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梅洞寨西北通往鞑子控制区,这个方向是不能走的,以西、以南是凌霄山脉、凌霄城,更是不行,东南通往山都掌人的石头寨或是鞑子的长干司千户府,也不能去,往东是一片森林,不知通往哪里,但他昨日在与陈再兴有意无意之间闲聊时,那都虞候曾说山那边是泸州地带。 既然没得选择,那就往东--毕竟自己的计划也是先往东再往南。 终于等到夜深人静,李芗泉下定决心,要趁着蓝梨熟睡的时候采取行动。他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以免吵醒蓝梨。然而,尽管他竭尽全力地掩盖自己的动静,最终还是被敏感的蓝梨觉察到了异常。 蓝梨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满脸狐疑地问道:“官人,你这却是做甚?” 李芗泉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轻声示意道:“嘘!外面有人,别出声!” 接着,他继续默默整理着自己的包裹,而蓝梨则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他忙碌的身影,直到一切都收拾妥当为止。 “嗯。。。。。。梨子,我不属于这里,我必须走,离开梅洞寨、离开长宁军,当然,我也要逃离鞑子的控制区域,走得远远的。而你,还年轻,有好的归宿,我。。。。。。对不住你!我走之后,不要挂念我,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李芗泉背对着蓝梨,将这段话慢慢说完,然后轻轻打开门就走。 \"官人!\" 蓝梨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李芗泉。只一瞬间,李芗泉便感觉到背部一阵湿润,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之中。 难道真的可以这样一走了之吗?难道真的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就能够离开吗?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呐!这些日子以来,李芗泉实际上已经从内心深处逐渐接受了这位山都掌族的女子。如果说他完全不在意,那绝对是假话。 终于,李芗泉转过身来,将已成泪人的蓝梨拥入怀中,并说道:\"梨子,如果你也有勇气从寨墙上跳下,那就和我一同离去!\" 然而,蓝梨并未真正理解李芗泉的话语,但她只是坚定地点头,表示自己愿意跟随他。此刻,她的眼神充满了决心与坚毅…… 半夜时分,整个院落里一片宁静,只有陈再兴等其他人的房间内传出阵阵鼾声。在这静谧的氛围中,梅洞寨宛如沉睡中的巨兽一般安静。然而,李芗泉却一直默默等待着,直到打更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起来。 终于,时机成熟!李芗泉小心翼翼地牵着蓝梨的手,迅速将白天特意放置在墙边的木梯架好。他们的动作轻盈而矫健,仿佛两只夜间出没的精灵。令人惊讶的是,尽管面临着可能被发现的风险,但他们竟然成功地翻过了院墙,毫发无损地来到了院子之外。 由于长宁军实行宵禁政策,此时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寂静得让人心生恐惧。不过,对于曾经接受过侦察兵训练并有着丰富经验的李芗泉来说,这反而成为了一种优势。他凭借着自己的技能和敏锐的观察力,在黑暗中如鱼得水。 而蓝梨的表现同样出色,她的动作异常敏捷,丝毫不逊色于李芗泉。这让李芗泉暗自惊叹:“果然不负山都掌人的名声啊!”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他们如同幽灵般穿梭在寨中的黑暗角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就这样,两人悄然无声地融入了寨中的黑夜。 远远地望去,可以看到寨墙的轮廓已经越来越清晰了,城墙上有长宁军在巡逻和值守着。这些军士们每隔二十步就会出现一个人,半个时辰内,还有两队军士穿梭于街巷之间,彼此相对巡逻着。然而,即使是如此严密的巡逻网,仍然存在一些疏漏之处。李芗泉经过两天的观察,逐渐熟悉并掌握了他们的行动规律。 在这段时间里,李芗泉特别留意了这座寨墙。它大约只有五米高左右,底部是泥土构成的。护寨河尚未完全挖掘完成,只有北面引入了水源,而东面则没有水,但却显得湿软。这种情况对他来说最为有利,如果跳下寨墙,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白天的时候,趁着出寨查看菜地的机会,他已经准确找到了逃跑的最佳路线。 然而,在那不断燃烧着的枞树枝所发出的火光映照之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城墙上的长宁军士兵们正在尽职尽责地守卫着这一方土地。他们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寨子内外的一举一动,仿佛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敏锐的双眼。 若是自己此时贸然现身,恐怕会被这些警惕性极高的士兵当作奸细看待,说不定还会立刻遭到弓箭的射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再过半个时辰便是黎明时分,但李芗泉仍然毫无头绪,束手无策。他万万没有料到长宁军的防守竟然如此严密,心中正暗自叹息,准备放弃这次行动,黯然返回。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一个绝佳的机会突然降临——一名长宁军的军士需要解决生理需求,他向附近的同伴打了个招呼后,便匆匆忙忙地跑下了城墙。 待对方路过自己的藏身地时,黑暗之中的李芗泉突然在其背后冒出,一把卡住那军士的脖子让其无法说话,再一掌劈在其后脑上将其打晕。 tnnd,赌了!!! 没有半点犹豫,两条黑影如同幽灵一般,沿着阶梯悄然无声地向上攀爬而去。 此时此刻,借助着阶梯的阴影,李芗泉向蓝梨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看向城墙垛口,并做出一个跳跃的动作,蓝梨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紧接着,两人犹如猎豹一般霍然跃起,以风驰电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寨墙猛冲过去。就在两侧的长宁军士们还处于目瞪口呆的惊诧之中时,他们宛如飞鸟般轻盈地纵身一跃,跳下了高耸的城墙。 等到左右两边的长宁军回过神来,准备采取行动之时,李芗泉和蓝梨早已越过了宽阔的护寨河,像一阵疾风一样飞速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有奸细啊!有奸细啊!\"一声声惊恐而凄厉的呼喊声,瞬间响彻整个梅洞寨上空。 当韩亮赶到寨墙,陈再兴等人也到了,向正将报告说惊醒来后发现特使的门虚掩着,几番叫唤均不见回音,于是进屋却发现两人皆不在,又看到院内的梯子,便推断特使逃了。 “干甚吃的!拖下去,各受三十军棍!”韩亮望着快要放亮的天幕,只一挥手,命人将那几个失察的值守军士拖了下去。 “将军,都是属下失职,导致出现这样的纰漏,请您责罚我们!”陈再兴和七哥等一什垦兵站在寨墙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他们深知三十军棍意味着什么,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普通人挨了那么一顿打,非得被打得皮开肉绽不可,而且至少要休养个把月才能恢复过来。 韩亮的脸色阴沉得就像头顶上的天空一样:“你们是统制大人的部下,我没有权力直接处罚你们。哼,不过我有个建议,你们立刻带上干粮去抓回那个番国人,如果找不回来,陈都虞候,本将要提醒你,应该很清楚长宁军的军法。我会再派给你一队士兵协助抓捕。要是找到了他,但他不肯回梅洞寨,你们可以自行决断!明白我的意思吗?” “在下明白,这也是统制大人交代过的!”陈再兴连忙回答道。 “既然如此,还不快去!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一直想着逃跑,是我太大意了,我会亲自领受三十军棍,并向统制大人禀报此事。你们都先下去!”韩亮语气严厉地说道。 。。。。。。 跳下寨墙之后,李芗泉两人玩命似的向东逃,渐渐的,便钻入到茂密的森林之中,其实梅洞寨至泸州城,却是有山间小路,只是这些年人迹罕至,走的人少了,路也被野草掩盖很难寻觅到了。 天色大亮,李芗泉回头望了眼梅洞寨方向,已然不见,两个小时的路程,两人在这森林中至少跑出了10来里,就算那韩亮发动千人来搜,散入这枝繁叶茂的林子来寻自己,也是有如大海捞针。这时,一直不肯吭声的蓝梨才轻轻的“哎呀”了一声坐了下来。 “怎么了?”李芗泉看蓝梨痛苦的摸着自己的左脚踝,他一察看,她的脚踝肿得老高,一问才知,原来是跳墙的时候扭到了,但为了不影响李芗泉,她一直强忍着剧痛奔跑,直到现在。 “梨子,你如何不早说,再走下去,脚就废了,这几日不要再走了,反正已经远离了梅洞寨,我们不赶时间。来,我背你!”说罢,李芗泉二话不说,不顾蓝梨的反对背起她就走。 蓝梨又是泪眼婆娑,将脸紧紧的贴着自己官人的后背,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李芗泉感觉到了,他停下来轻轻道:“梨子,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我一直都是孤身一人,没有一个亲人,现在成了我唯一的亲人。因此,我们必须要相依为命,我不负你,你不负我,明白吗?” 出逃第三天,李芗泉和蓝梨这两位逃亡者已经在远离梅洞寨的森林中至少前进了三四十里之遥。对于李芗泉来说,走到这个距离实属不易,更何况他还要背负着蓝梨前行。虽然他们处于危险之中,但这三天却成为了他们最快乐的时光。白天,他们在森林中相互扶持穿越,彼此依靠;夜晚,则是亲密无间,卿卿我我。这种突如其来的感受,令李芗泉不禁疑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蜜月之旅? 在这段旅程中,他们仿佛忘却了身后的追兵和身处的困境,沉浸在彼此的温暖和关爱之中。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但也伴随着甜蜜。他们共同面对着森林中的种种艰险,一起度过了数个日出日落。这段经历不仅加深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更让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他们深知,这样的幸福时刻可能随时被打破,也面临更多的挑战和考验,但只要他们携手并肩,相信一定能够走出阴霾。 眼下,水还好解决,露水、干净的流水都可以饮用,只是身上带的干粮已经快要见底,李芗泉决定猎点野味以补充食粮,他先寻了隐蔽处替二人搭好了临时宿营地后就钻了出来。 行不多远,就见远方的山谷方向,竟然冒出了一缕炊烟,准确的说,不是一缕,而是数缕。看到这一幕,李芗泉便有了些兴奋,有烟就有人,明天,就能到达那里,这茫茫的丛林生活就快要结束了。 在这个夜晚,李芗泉向蓝梨详细地规划着他们俩未来的行程和生活。尽管这名都掌蛮女子泰半都没听懂,但李芗泉仍然不断地耐心解释,在那明亮的月光下,蓝梨的眼神中透露出对李芗泉所描绘的生活的深深向往和期待。 看着蓝梨如此沉醉其中的神情,李芗泉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了她,并在心中暗暗立下誓言:无论将来他们走到何处,他都会竭尽全力保护她的安全,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无论遭遇怎样的艰难险阻,他都决不再与她分开。就在这个特殊的地方,李芗泉灵感涌现,吟诵出了一首后来广为流传、被人们谱写成歌曲的动人诗词。 临江仙--秋棠语 一缕青丝临涧水﹐ 娥娥更赛群芳。 云飞暮陇涉山岗。 谁家茅舍近﹐ 寄语话秋棠。 灯下玉人清素影﹐ 对君忘却红妆。 西窗剪烛绶巾香。 正疏烟淡月﹐ 共饮醉金觞。(注:作于泰国罗勇府,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第15章 黑水冲反围剿(上) 在泸州东南部以及乐共城东北部之间,有一处要冲— —黑水冲。这个地方周围山峦高耸,森林茂密,环境清幽。而贯穿其中的,则是一条连接南北方向的官道,不过有些残破了。 此时此刻,浓厚沉重的雾气弥漫在整个黑水冲之上,使得周围的群山若隐若现,给人一种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的奇妙错觉。对于这种独特的川地气候现象,张靖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深知,这片土地上的天气变幻无常,但也正是这种变化多端的气候,赋予了这里独特的神秘感。 冲内有一处残破不堪、废弃的堡寨,原本属于大宋神臂城的外围军堡,鼎盛时期堡内有军民上千,耕种着军堡左近的梯田,十余前年被鞑子一把火烧了黑水冲堡,这里就基本无人了,所有的梯田也长满了蒿草。 自前日起至今日清晨,张靖分派在周围县府村社的人手已基本在寨内集结完毕。他心里一阵感叹,原来的四五十号人,现在骤然增至一百有余,利用长期以来的缴获及单、先二家的暗底里的馈赠,五成有余已经披甲,尤其上次缴获的战马让他组建成了一支骑军,当然,这些骑兵绝大多数都是他的老班底,也就是当年制置使张珏的亲卫都将士。 这些年张靖依靠在各地打劫蒙元的落单人马,也积累了不少金银细软与粮草,就算加上这些人,不说长年支应,就算躺平也能应付两三年。上回的泸州劫牢之后,他与单、先二族结下了深厚情谊,这些日子又有二氏的一些青壮加入,这些新丁中间,同样不乏热血悍勇之辈,这样,他的队伍显得朝气磅礴。 要知,这单、先二姓可是泸州大族,占有单家寨、先家岩,虽表面臣服于蒙元,但实际上,蒙元对其的统治仅限于收取钱粮,派遣治理的流官也只是一个形式,在泸州呆的时日更长,如同虚设,二氏的独立性还是非常高的。(在历史上,先氏一族数次助宋军夺回神臂城) 张靖在乐共城以南三十余里的黑水冲暂时安顿下来,首先是这草木疯长的废堡够大,百余人散在期间从外面看不出来,又人迹罕至能藏匿行踪,更是这里靠近单先二家,能得到他们的照应。 他准备再过两日就集结自己手下的所有士兵和马匹,然后穿越森林往凌霄城进发,投靠到长宁军易统制的麾下。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眼皮不停跳动,紧接着,眼前冒出一人,却是担任斥候押队的李终明。只见李终明神色匆忙,等他走到面前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押队,宋时低级统兵官,一般辖50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先不要着急,进屋里再说!”李终明一向以处事沉稳着称,他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令人担忧不已,张靖生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连忙招手示意这位押队以及谭如许、卢功义和已经获得信任的新附军降卒陈留一起走进屋子里。 “都头,大事不妙,斥候来报,冲南五里有鞑子伏兵,在下亲自前往核实,的确如此,二三百人不止!”说罢,李终明顾不得喘口气,将其侦探到的信息和盘托出。 原来,前些日子,张靖等人在泸州做下劫牢那等大事,已经完全震动了泸州乃至设在成都的蒙元四川行中书省。平章政事也速答儿当即下令,敕令赵金限期抓捕逃犯归案、剿灭乱民,至于单、先二族,等大坝军民府解决长宁军之后,再行处置,毕竟二族加起来人丁也不少,还占据了有利的地形,再者,至少表面上二族是臣服的,还未到动手的时候。(也速答儿、赵金均为真人真官职) 但是,抓捕逃犯是势在必行,不然,官府的脸面往哪里放。在信中,也速答儿将赵安抚使一顿臭骂,并暗示他不能解决这件事,就要找“能人”来解决,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赵金不好好干,这安抚使之位,怕是不稳。 赵金哪敢怠慢,明面上聚齐城内兵将,又搜罗青壮,组成二十余支行伍,在泸州左近没日没夜的进行搜索,暗底里,许以财帛,发动各县各乡各村主首里正,注意观察陌生人等,一有情况就立即上报。 本来,张靖做下劫牢之事后,就应该立即分散人马远走他乡,以避开风头,但行伍之中有伤员,照料耗了些时间,又在单先二家耽搁了一些时日,竟被泸州的暗探寻得了踪影。那马西巴雅尔立即调动兵力朝黑水冲杀了过来,誓报当晚之仇。 听完李终明的禀告,张靖还在思索之中,他看向谭卢陈等人:“诸位如何计?” 谭如许只是一笑:“鞑子来便来罢,大不了一死尔!” 陈留似有话说,但考虑良久终未说话。而卢功义犹豫再三后,决定劝说一番:“都头,如若在下猜得没错,既然冲南有伏兵,那么,冲北岂会无鞑子?否则,设下伏兵没有道理。此南北一夹,我等又逃往何处?黑水冲,已成死地也,为匡复大宋计,都头可曾考虑暂且事身蒙元?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昔大唐初立,高祖向始毕可汗称臣纳贡,以太宗之英武神明,亦有渭水之盟。然数年之后,太宗便灭亡突厥,报此奇耻大辱,天威慑于诸蕃,狄夷皆尊太宗为天可汗!” 卢功义借古论今,将唐太宗屈尊于突厥之事影射今日之遭遇,意在向张靖指明第二条路--也就是暂时投降。 听到此话,张靖浑身一震,他双眼圆睁,直盯着卢功义:“休要痴心妄想!我等在泸州做下那般大事,再加之八年来在川地的所做所为,鞑子岂会轻易放过。再者,我等乃大宋四川制置使张珏大人亲卫,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自我之下,绝无一人可委身鞑子,否则,休怪我心狠手辣不念兄弟之情,此事绝不可再提第二回!” 卢功义脸色尴尬,张靖语气一缓:“汝是替张某考虑,我不怪汝!” 然后张靖看向谭如许、李终明、陈留,以不容否定的口吻道:“张某与众兄弟道个明白,今日鞑子来犯,为的是将我等赶尽杀绝,尔等断不可心存侥幸,唯有舍命搏杀,方有一线机会。” 就在这时,山北传来凄厉的哨音,一长五短,示意最危险的敌人出现了,离黑水冲不过五里。众人脸色一变:“这么快?!” 蒙古人作战,向来不是二楞子一般胡打乱冲,因黑水冲地势较高,马西巴雅尔为了减少士卒伤亡,其实早就在黑水冲之南布置了一支奇兵,围了个口袋阵,只要张靖等人朝南而逃,就会落入他的计画之中。 为了让这支“山匪”顺利的向南而逃,他刻意在北面摆出了兵强马壮的阵势来迷惑或者说吓阻张靖,以他的猜测,这些草贼看到大兵压境,恐怕隔着好几里路就会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了。 但是张靖是何许人,当年随制置使张珏征战川地,张珏兵败被俘后,他率残兵杀出乱军,后又占领一处堡砦自领一军,更后来在川地四处作案,如果只是一个莽汉,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他被外人称为“一只虎”,可不是徒有虚名。 只见他走出屋外,往北朝南各仔细分辨片刻,才若有所得的点点头,他不紧不慢的对着眼前差齐不齐的百余号士卒沉稳的道:“鞑子来了,意图南北夹击我军!” 这话一出,底下立即一片嘈杂,多是那些刚加入不久的新卒,而那些跟随张靖多年的老卒,则是一言不发,似乎漠不关心,而他们的表情恰恰也说明,这些老卒才是真正令敌胆寒的死士。 张靖哈哈一笑:“鞑子来便来罢,却能咋的?这些年,死在我等手里的鞑子不计可数,我张靖麾下,无贪生怕死之辈,鞑子人多亦能咋的,所谓兵不在多而在于精,泸州府敢战之士,不出三百,其余皆乌合之众,以赵金叛贼的狗胆,断不敢精锐尽出,因此,就算鞑子能来一千,精锐能有一百已是赵金那厮极限,再加上南北分兵,我断言,北面精锐鞑子,不出五十!” 谭如许有些怀疑,拱手道:“都头,冲南是否真有伏兵,尚未有定论。。。。。。” 张靖举手止住谭如许:“李押队管着几十号斥侯,既然他说冲南有伏兵,那就是有,我信他!” 说完,张靖对谭如许、卢功义、李终明、陈留等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后,才对众士卒道:“诸位,张某十四岁入禁军,现今二十八岁,十四年间,亲手杀过的鞑子不下百人,哈哈,再多杀几个又如何?众兄弟,随我杀出黑水冲,斩了那鞑子将的狗头,正好带战功上凌霄城!” 他凛然一喝后再不言语,只是沉稳的穿戴整齐,尤其那身夺自鞑子探马赤军的乌黑铁甲甚是合身,更显其英姿飒爽,然后,张靖大枪一挥率先冲出废堡朝北杀将出去,只留下一串得得的马蹄声,他的身后,“标下领命”声不断。 马西巴雅尔亲率二百众一步一移,其中三十名探马赤军是中坚骨干,另外的四十多探马赤军及从泸州抽调的二百新附军被其安在了黑水冲之南,近五百号人,还怕收拾不了一百人? 黑水冲往北一里便是一处缓坡,马西巴雅尔哈哈一笑,满脸的横肉一阵颤动,他挥了挥手中的马鞭道:“拿下那处坡地!然后养足马力一个冲锋,谅这些草贼再有三头六臂,又能奈何我乎?!” 五名鞑子骑卒如离弦之箭一般,迅速放开马匹的缰绳,让它们沿着官道全力向缓坡上疾驰而去。马西巴雅尔看着这一幕,脸上不禁又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经过近年来的精心训练和调教,这些来自色目和契丹的士兵们已经逐渐有了些精锐的样子。 然而,就在这时,马西巴雅尔的笑容突然间僵硬住了。他惊愕地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那名骑卒毫无征兆的翻身落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 其他四名骑手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见坡上突然闪现出一名勇猛无比的将领。这位将领单手紧握缰绳,右手则平稳地端着一把巨大的长枪,枪尖笔直地指向他们这边的人马。紧接着,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转眼间,那名将领身后竟然又冒出了数名骑兵!!! 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马西巴雅尔心中一紧,他意识到情况可能不妙。原本自信满满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警惕与紧张。 竟是与己方一般无二的装扮!马西巴雅尔在一瞬间还有些恍惚,以为是自己安排在南面的伏兵杀了过来,要与自己合兵,甚至他还挺惋惜的:自己还没出手就结束了? 但是,也许不过眨眼之间的工夫,那坡上的勇将擎着手中长枪,竟然直扎入己方骑卒胸膛。不等那骑卒落地,勇将手中的长枪已经挟风带火的在一片耀眼的银光之中,从另外一名骑卒的颈间扫过,血光飞溅,一颗面目狰狞可怖的大好头颅顿时高高抛起。 来将正是张靖! 剩下的两名探马赤军吆喝一声,长刀长斧的杀到。好个张靖,压根就没有躲闪的意思,直接加速,大枪当做那青龙偃月刀使,在空中兀自狠狠斜劈,竟生生将一人扫于马下,张靖没有犹豫,他的枪尾撂开劈来的长斧,相向的双马擦肩而过时,张靖长枪反身一拍,那探马赤军的后背一阵脆响,脊梁骨被折成数断,谭如许等人赶上,将落马鞑子扎个透心凉。 除去那被卢功义射翻的鞑子,其余四骑不过一个照面间就被张靖撂倒,十分了得!这首先当然是其武艺出众,又借了枣红马下坡的力道与速度,更出其不意先下手为强,三者结合方有这等效果。 第15章 黑水冲反围剿(下) 马西巴雅尔见五具尸身先后从马背上仓然倒地,脸色陡然大变,天底下竟有这等猛将?问题是,此人是敌非友,断然就是藏匿于黑水冲的草贼,想不到竟被其占了先机,他连声招呼:“结阵迎敌!” 此时,阳光穿透云层洒下大地,原本沉重的雾霭也渐渐散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山坡之上越来越多的骑兵开始显现出来,数量竟然超过了二十骑之多!而且看起来,这些骑兵身后还紧跟着密密麻麻的步兵,他们正源源不断地涌上前来,将整条官道挤得水泄不通。 马西巴雅尔冷静地观察着坡上那位高大威猛的将领,只见他全身穿着一色漆黑的铁甲,胯下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手中握着一根通体乌黑且带有银色枪头的长枪,身上还披着一件暗红色的大氅。乍眼望去,这位将领宛如一尊从天界降临的战神一般,威风凛凛,令人敬畏不已。 倘若记得没错,那晚就是此人与自己战上十数合不止!只是,令马西巴雅尔诧异的是,自己广布的探子竟然没有侦探到在这个黑水冲中,会藏匿如此多人兵马,足以说明,对方隐藏行踪的功夫不俗。 但马西巴雅尔没有半毫的畏惧,反而激起了更大斗志:来得妙,上回让尔等草贼侥幸逃脱,今日可没有那好运气了,本将正好杀得痛快,以雪当晚之耻!“唷呼~~”马西巴雅尔一声怪叫,他的人手立即拉弓搭箭,顷刻之间,便有数十支箭朝张靖的方向射将过去,以期迟缓对方进击的步伐。 山坡之上的张靖紧盯着山下官道的鞑子人马,约摸二百,居前的三四十双马骑兵,无论衣甲,均比跟在后面的士卒要好,该是鞑子的精锐,后面的大部是步卒,只有十之一二有马,一身新附军打扮。看到此处,张靖心中一宽,敌军人数不多矣,精锐不多矣,此战,已有三成把握。 张靖出入战阵无数回,他就是凭着自己的勇武加临场决断,在十八岁时,竟以军功积为制置使亲卫都头,与制置使侄儿的身份无半点干系。 他的伯父张珏常常教诲,将乃兵之胆。因此,但凡遇敌,张靖从不畏惧。况且如今已到这个地步,就如射出的箭没有回头路,哪怕只有一成把握,除了破釜沉舟外没得选择。只见他使出一团枪花,拍落如强弩之末的羽箭,稳了稳身形,高喝一声,风卷残云般率自己的将士纵马而下。那马西巴雅尔见对方来势汹汹,虽心中暗赞,但胆气横生,也是嚎叫数声,一手操斧一手握棒直接迎上前去。 “乓!”电光石火之间,撞在一起的重兵发出尖锐的金属之声,两员主将堪堪相接再次展开博杀,张靖力道比马西巴雅尔小,但他借了下坡冲击的优势,在前面几合,竟然杀得马西巴雅尔几乎招架不住,略占上风。 然,虎口剧痛的张靖自知与这鞑子主将再斗下去,会讨不到好,可他何时曾示过弱?反而用无比嗜血的眼神扫过己方将士并暴喝道:“众兄弟,今日之祸,唯有鱼死网破!谭如许卢功义陈留听令,按计行事,杀穿敌阵,往庙山镇方向进发!李终明,与本将断后,休让此厮抢到前头去!” “杀鞑子!”张靖所率领的将士都是敢于拼命的精锐,他们与那些探马赤军相比,原本实力相当不分伯仲。但泸州的鞑子们这些年已经很少经历战争,长时间的荒废导致他们的战斗力逐渐下降。相比之下,张靖的部下则依靠着刀头舔血的生活,每个人都像拼命三郎一样勇猛无畏。而且,他们跟随张靖已经超过十年,对于主将的一举一动,彼此之间有着深厚的默契。 这些战士们全力以赴,展现出十二分的奋勇精神,与敌人展开激烈的鏖战,犹如锋利的箭矢一般,仅仅几次冲击就成功地冲破了马西巴雅尔并不厚实的战阵。众多好汉开始沿着官道向前狂奔逃窜。 “哈哈,这才是我大宋的好儿郎啊!”张靖挥舞着长枪奋力刺杀,心中顿时宽慰不少。他深知,这场战斗,自己已经有了六成的胜算。 与张靖一道力敌马西巴雅尔的李终明做斥候久矣,功夫也是不赖,张李二人联手牢牢守住后路且战且退,马西巴雅尔见二百人马竟然无法堵住这些草贼,一时之间无名火起,喝道:“谁敢不出力截下草贼,杀无赦!” 而且,他还有一个不便明说的原因,近日他接到家书,信上说成都行中书省的大员近亲犯了重案,已被缉拿押往上都听审。马西巴雅尔有些心焦,不仅行中书省那边是靠不住了,就是那平日里对自己客客气气的赵安抚使,这几日似乎也变了脸色。 因此,马西巴雅尔迫切需要建立功勋,以此证明自己的不可替代、而不是靠关系,只有这样方能确保自己在泸州府的地位。其实,就这一点而言,他倒与那安抚使是一个想法。 再回到战场之上,马西巴雅尔的怒吼“杀无赦”,犹如炸雷一般,立即惊醒了在场所有鞑子。他在军中素来以威严着称,其声色俱厉的模样让人不敢有丝毫违抗之心。无论是探马赤军还是新附军,都被这一嗓子给镇住了,纷纷鼓足勇气,开始拔腿追击张靖等人。 此时,谭如许等人见势不妙,立刻高声呼喊起来。只见那些杀出重围的好汉们,有的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手中的兵器,有的则将旗帜随手一扔,甚至还有其他各种物品,沿途散落得到处都是。后面紧紧追赶的敌军中,有人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竟然有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元宝,更有绸缎细软等珍贵财物,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这些意外的发现让他们顿时心动不已,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不少人纷纷停下脚步,开始弯腰捡拾地上的财宝。 这些草寇为了活命,不仅抛弃了手中的器杖,就连平日里用来养家糊口的金银细软都弃若敝履,如此狼狈逃窜的模样,真真是应了那句话— —落荒而逃!眼看着这群草寇如丧家之犬般没命地狂奔,新附军的追兵们纷纷弯下腰去捡拾地上散落的财物,即便是那些素来军纪严明的探马赤军,此刻也按捺不住内心的贪欲,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毕竟,又有谁会不喜欢钱财呢? 此时此刻,马西巴雅尔心中充满了懊悔和疑惑。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竟然会让这些“草寇”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与此同时,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些原本还有一战之力的“草寇”为何会如此仓皇出逃?这其中是否隐藏着什么阴谋或陷阱?想到这里,马西巴雅尔不由得眉头紧皱。 他猛地一挥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在了身旁一名正准备弯腰捡起元宝的新附军士兵身上,并怒喝道:“还不快快追击!” 受到鞭打的士兵们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贪念,但远处那些新附军的队伍已经开始变得混乱不堪,队形也逐渐散乱开来。 随便捡一颗,就够用上大半年,谁不要谁傻,况且,那些草贼跑得如此之快,想追也追不上啊,于是有些胆子大的趁马西巴雅尔不注意,偷偷捡起元宝揣入怀中。开始还好,只是个别少数人这么干,但是越往前,这个形势便有些控制不住了。 越来越多的新附军和探马赤军开始加入这场争夺财宝的行列之中,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拼命地寻找着散落在地上的金银财宝。他们的眼神充满了贪婪和狂热,仿佛这些财宝就是他们生命的全部意义。 为了能多抢到一个元宝或者一匹绸缎,原本同属一军的士卒们开始相互争抢。他们一边抢夺,一边嘴里还叫嚣着“这是我先看到的”,有些人甚至不顾及往日的情谊,毫不犹豫地对自己的同伴拳脚相加。 马西巴雅尔站在高地上,看着眼前混乱不堪的场景,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他不断地挥舞着手中的马鞭,试图维持秩序,但他的努力似乎毫无作用。士兵们早已被财富冲昏了头脑,根本无暇顾及他的命令。 战场上的秩序已经完全崩溃,原本整齐的队列如今变得混乱不堪。人们互相推搡、拉扯,甚至有人因为争夺财宝而受伤倒地。但没有人在乎这些,他们只关心自己能够抢到多少财宝。 马西巴雅尔深知,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整个军队将会陷入无法挽回的混乱之中。然而,面对如此疯狂的士兵,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控制局面。他只能暗暗祈祷,希望这场混乱能够尽快结束,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哈哈哈,已有九成矣!”张靖回头一笑,他略施小计,就将这支看似厉害的鞑子兵瓦解得战力全无,其眼里战意滔天,杀意沉沉,虎啸道:“众将士,随张某杀尽鞑子,终明,与我拿住那鞑子头领!” “嗬嗬、嗬嗬!”张靖军中,暴出阵阵吼声,方才的仓皇逃窜模样一扫而光,张靖旧部,立即五个一伍十个一什的组成一个个小的战阵,一个个小阵组成严密的军阵,五十人不算多,但贵在精。 阵中传来整齐的踏步声、喊杀声,军阵过去,只见长枪贯刺、踏弓攒射。有人挥兵器劈砍,有人举盾护卫,一招一式,一张一驰,显示这些人饱经战阵,不是等闲之辈。其余新卒,则跟在老卒之后或是拉弓搭箭,或是摇旗呐喊以助军威。 这些“草贼”如何又回来了?正“热衷”于争抢财物的鞑子、新附军们,那般不堪之下哪里能组织得了像样的防御,整支军伍如一团散沙般千疮百孔。 这些“草贼”人数虽不占优势,但马西巴雅尔所部的新附军,不仅临阵经验欠佳,更兼斗志低落,哪里能敌得过这些虎贲之士,几个照面间就一个个被那些原先的“草贼”杀得丢盔弃甲,有些财帛抢得多的,眼见不妙拔腿就跑。 这一跑,就如洪水溃堤,任凭马西巴雅尔如何弹压,那些新附军再无几个应战,连带探马赤军也人心惶惶。要怪只能怪这变故太快,他们一时半会还没有适应过来,只能怪他们遇上的是张靖--后者岂会给鞑子时间好生整理,他等的不就是这个时机吗。 张靖等人也不追赶逃敌,只集中兵力对付马西巴雅尔身边的探马赤军,一举一动,皆显示这支人马不是好付与的。 “此人竟然如此了得?!”刚才还懊悔只是击溃了“草贼”的马西巴雅尔现在一声长叹,对方主将能将战局把握得恰到好处,厉害之极,反手就击中了自己的七寸。现如今,对方士气正旺、己方新附军完全溃败士气已坠,探马赤军也无战意,马西巴雅尔情知大势已去,非对方敌手,马上收拢残部向黑水冲南与伏兵会合。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劫牢那晚为何自己会被杀败,对方领兵之人非但不是山野莽夫,更应是一个智勇双全不出世的大将。 望着马西巴雅尔率二三十骑卒消失在山坡之后,心中一撼的张靖没有言语,那鞑子头领留给他深深的印象,与之交战两回,皆被其得以逃离,此人不仅力大得出奇,而且决不优柔寡断,看到事态于己不利,马上就脱身而走,足见此人不是易对付的。 “都头,我们又赢了,看,俘虏了五十来人、获战马三十二匹,粮草兵器无数!”谭如许一脸兴奋的跑过来。 张靖扫了一眼官道,他的眼里却先注意到己方损失约摸十余,虽赢了此战,然,他半点欣喜也无,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心里泛起苦涩,方才选择正面破开敌阵,其实乃是破釜沉舟,不得已而为之,否则被敌围困在黑水冲,万无生存之理。至于散财于路再一招回马枪,则是锦上添花之作,他倒不太在意。 张靖脸带忧色:“众兄弟,鞑子来袭,说明我等行踪已然败露,这里无法再行耽搁!我观那鞑子头领,必不甘失利,顷刻之间便可卷土而来,何况冲南尚有敌之伏兵,此地不宜久留。 李终明听令,广布斥候,速速探明前路敌情,谭如许、卢功义听令,尔等各率四十名士卒及俘兵二十,逢林穿林,遇水淌水,我自率骑兵沿官道绕梅岭堡而过,兵分三路,两两间距十里之内,前往凌霄城!” 然后,张靖内心一叹,兵力分散,更易被敌个个击破,这化整为零,算是下策,然而当下,为防被敌整个包歼,还能有所选择吗? 第16章 又见鞑子 话说李芗泉昨晚见到远方的炊烟后,第二天一早,两人便搀扶着沿着一条溪流上路了,行出不过二三里路,突然前方传来了异样的声音,李芗泉与蓝梨赶紧寻地方藏身。很快,就有溪流下方,出现了五名人影,快速奔跑过来,一个中年汉子加四个年轻人,年轻人则是三男一女,五人一般无二的装束,无论衣裳裤子上皆是补丁叠补丁。 而且,那中年汉子还手里提着把砍柴刀,年轻人则握着棍棒。 “爹爹,女儿实在是跑不动了!” “兰妹,不行哩,鞑子转眼就至,翻过那座山,我们就歇会。” “爹爹,姆a(妈妈)还在后面呢。” “现如今还能如何,被鞑子逮到,一个也留不住!” 这些人的对话被暗处的李芗泉一一听在耳里,奇怪的是,他与刘家村、长宁军等人对话时,还要仔细的听,而下面的这些人,说的却不是长宁军的古蜀语,竟然有些像荆湖一带的话,与张英的口音也有几分相似。 从他们的对话里,李芗泉得到一个不能确定的情况,难道鞑子就在前方?不行,必须确认一下,眼下蓝梨的脚虽然能勉强行走,但跑是绝对不行的。 想到这里,李芗泉便从暗处现身:“这位壮士,几位哥哥,大家好啊!” 这茂密的丛林中突然蹦出一个人,吓也能把人给吓死。那五人连退十几步,女孩儿更是尖叫了几声,待看到李芗泉并无恶意后,才停下脚步。 那见中年汉子却将砍刀横在胸前,摆出一副防御姿态,高声喝道:“汝是何人,在这里作甚,哼哼,可是要打劫吗,来来来,试试我的砍柴刀锋利否!” 李芗泉哑然失笑:“大哥,你搞错了,我只是想问下路,顺便问问山下有何情况,你们刚才说的什么鞑子是什么情况?” 那汉子的戒备心理一点也没少,他警惕的看着李芗泉,又用余光搜索周围,对这个半路冒出的程咬金,他实在无法判断有何来头,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我和蓝。。。。。。那个怎么说,哦,内人,从梅洞寨来,准备往东方去,特地打听一下路。”李芗泉放下背上的弓,空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拿什么谋财害命的兵器在手,而你却是一把砍刀对着我,咱们不能互相伤害啊,你也要有诚意啊。 那汉子似乎略微平静了些许,尽管还保持着他认为可以逃之夭夭的距离,但还是回了一句:“此去乃望湘村,要说鞑子,这些畜生,就在那里,杀我百姓。” 说罢,那汉子用手指了指山下,李芗泉似乎真听到了马嘶人嚎的声音,再定睛一看,山下方向,如之汉子所言,有十数人提着明晃晃的兵器正呼喝砍杀!郁闷至极,好不容易逃离了梅洞寨,竟然又在这里遇上鞑子。 “这这这。。。。。。想不到这里也有鞑子,哦,大哥,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那汉子的警惕心又浓了起来,却不答话了。李芗泉赶紧将蓝梨扶了出来:“大哥,我是李芗泉,这是我内人,我们想往东方去,躲开鞑子,数日间,才从梅洞寨来到此地。” 那汉子看到蓝梨出来,而那叫李芗泉的家伙又是一脸诚意,才点了点头:“看你也是汉人,我就劝你不要再往下去了,快回,我们正要往凌霄城去,投那长宁军。这世道,没法活了!哦,你刚才讲梅洞寨,莫非你二位亦是从那边逃了出来。” 想不到这汉子一言就中,但李芗泉知道对方的意思,便道:“梅洞寨已被长宁军拿下,你们只管去。” “哦,却未料长宁军取了梅洞寨,如此甚好,省了几日路程!谢过李相公。”汉子一拱手,带着家人从李芗泉身边经过。 那汉子走了几步,又觉得应该再提醒他一下:“李相公,为何不随我等一起走,这山下是去不得的!” “这位大哥,可有其它道路通往山下,我有要事需去东面的荆湖。” 汉子一诧:“那荆湖隔着千山万水,路途遥远,可不易啊。我等便是湖广迁来此地,行就行了半年啊!你可有路引之物?” 李芗泉一惊:“大哥来自湖广,这又是何意思?” 汉子愁苦着道:“唉,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鞑子迁湖广人填四川啊!从岳州巴陵郡出发,一路前来,十死三四。到了这望湘村算是落下了脚,可鞑子不让人活,我等收获泰半皆被鞑子掳了去。这一月,官府发下告示,长宁军在凌霄城作乱,须人丁一担赋粮以助军资。要知,田里刚刚下种,如此青黄不接之际,我等乡亲,每日能食一顿野菜稀粥,已是大宴,只求不饿死而已,何来余粮,又如何交得出来,唯有逃命!” 湖广填四川?那不是元末明初与明末清初的事吗,怎么宋末元初就有了? 从拖雷、窝阔台开始,蒙古军队就多次攻入四川。端平年间,蒙军曾陷成都等五十四州郡,铁骑到处,屠城放火,杀人无算,流血有声,仅成都一地就曾杀汉人一百四十万,千年古城只落得民无噍类。 “城外荡荡为丘墟,积骸飘血为田里”。经蒙古铁骑几十年间的反复入侵,四川到处“遗墟败棘,郡县降废几半”。到后来忽必烈当政,虽屠城方面有所收敛,但也只是有所收敛而已,鞑子杀人屠城的习惯,并没有从根本上得以扭转,于是四川一地被蹂躏得面目全非。 从宋史、元史和明史提供的数字统计,四川被蒙古人反复屠杀后,人口由1300万锐减至60万至80万之间,也就是说,二十人才存下一个,当然,也有极少量的民众逃入人迹罕至的山林避祸,但总的基数还是绝少的。后来因川地空旷,不利于蒙元管理西南诸番,于是,忽必烈便命湖广之人填入四川,以充实人口。 这些人的的逃难,原来是因为鞑子催粮,鞑子催粮,是因长宁军“作乱”。不过李芗泉哪里想到,这一番“乱”,他也是这个导火索之一啊。 “原来如此!”李芗泉对这段历史知道得不多,但蒙元的残酷统治却是学过的,他长叹一声:“鞑子兵锋锐利,征战四方灭国无数,鲜尝败迹,大宋能撑五十年,已是不易,只是苦了众多百姓,你们要逃去哪里?” 那汉子看着李芗泉自言自语,心中暗自思忖:“此人言行举止不凡,绝非寻常百姓。” 于是他走上前去,劝说道:“李相公,依在下之见,您还是随我们一同前往梅洞寨。欲往荆湘之地,路途遥远,不必急于一时。且待时机成熟,再作计较也不迟啊!” 正当李芗泉犹豫不决之时,山下忽然传来一阵凄厉至极的惨叫声。这突如其来的惨呼声,犹如一把利剑直插众人心头,令所有人都不禁为之悚然。特别是那汉子与其子女们,更是面色惨白,浑身战栗不止。他们急忙回头望向山脚处,但见那里一片混乱不堪,影影绰绰间似乎有几个人影正打得难解难分。 李芗泉眉头紧锁,凝视着山脚下的动静,心中暗忖道:“下方究竟发生何事?莫非有歹人出没不成?”此刻,他的内心越发纠结,不知是否该继续前行,还是先探查清楚状况再说。而那汉子则满脸焦急地催促道:“李相公,快快决断啊!若再拖延下去,恐怕会有更多变数啊!” 而那个小女孩则被吓得放声大哭起来:“爹爹,救救姆妈!她必定是遇到危险了!” 她的哭声充满了无助和恐惧,让人听了心生怜悯。 面对这样的情况,汉子的脸色变得异常沉重。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头来,对着年长一些的孩子说道:“也罢也罢,天杰,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往西边走。记住,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等爹爹。如果爹爹没能回来,那么以后这个家就全靠你了。你要坚强,要照顾好弟弟妹妹!” 说到这里,汉子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也不禁湿润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此去凶多吉少,但为了保护家人,他别无选择。而那个叫做天杰的孩子,则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父亲的嘱托。尽管他的内心同样充满了恐惧和不舍,但他还是紧紧地拉起了弟弟妹妹们的手,准备朝着西边出发。 说完,那汉子眼神决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一双儿女,又向李芗泉郑重地说了一句:“切莫下去!” 接着便如飞鸟般极速冲向山下,其身手矫健敏捷,完全不像一个普通老百姓所拥有的。 “兰妹,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爹爹这一去,恐怕是九死一生啊!你、你、你……”被称为天杰的哥哥怒声呵斥了一句后,便扭头朝山上走去。两个弟弟也同样义愤填膺地跟了上去,只留下兰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然而,她很快就被两个返回的哥哥强行拉着往山上奔去。 李芗泉望着眼前这令人心碎的场景,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悲伤之情。他深知那位下山寻找妻子的男子面临的危险——如果不幸遭遇鞑子,他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就在这时,更多的身影映入眼帘。这些人携家带口,边跑边哭,模样十分凄惨。再向远方眺望,那些动作稍显迟缓的人,正被穷追不舍的鞑子用锋利的刀剑无情地斩杀。有的人被劈翻在地,有的人被刺穿胸膛,鲜血四溅,满地都是尸体。更惨不忍睹的是,有些人甚至身首异处,头颅与身体分离开来。 这一幕幕血腥的场面让李芗泉心如刀绞,他紧紧握起拳头,愤怒和悲痛交织在心头。然而,面对如此凶残的敌人,他也感到无能为力。眼看着无辜百姓遭受屠杀,他却束手无策,这种无力感令他倍感沮丧。 几千年来,中国的农民们一直过着没有什么指望的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再有几亩薄田,就是他们生存的全部意义。要是祖上积德,运气特别好,能过上孟子所说的:“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的日子,那真是生逢盛世,谢天谢地了。 然而,纵观历史长河,绝大多数的统治者们甚至连最基本的“黎民不饥不寒”这般最低要求的温饱问题也不保障。更令人发指的是,像这些鞑子之类的统治者,残酷至极,连一口饭都舍不得给百姓留下! 如此一来,农民的生活便陷入了极度凶险的困境之中。但凡稍遇些天灾人祸,他们的命运便如同那冬天的野草一般,大批量地死去;或者被迫踏上逃荒之路。当然,若被逼至绝境,还有一个出路可选,正如古人云:“岁凶荒,人饥为盗”。 也只有极少数人真的走投无路、连饭都没得吃时,他们才会毅然决然地选择揭竿而起。这样的人生看似变得简单明了起来,可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做出这样的抉择呢? 眼前这些人,他们选择逃跑,和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大家的目的都很简单,无非就是想要寻找一片可以生存下去的天空而已。可是,我到底应不应该帮助他们呢?以我个人的微薄力量,真的能够帮上忙吗? 而且,这里发生的一切,真的跟自己有关系吗?自己又哪里有能力去力挽狂澜呢?更何况,现在连我自己和蓝梨二人都还在逃亡、漂泊之中,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顾及别人的生死。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此刻正在李芗泉的脑海当中激烈地交锋着! 逐渐的,年轻的李芗泉开始气血上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苍生为刍狗;权势不仁,以天下万民为刍狗,遭天杀的鞑子,拿这些最为可怜的百姓造孽。 第1章 望湘村反击战(上) 顺风传来一阵又一阵惨绝人寰的哀嚎之音,声音忽高忽低、忽长忽短,听起来十分凄惨,让人毛骨悚然。然而,这悲惨的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掐断了一般。紧接着,另一种更加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划破了森林的上空。这些声音此起彼伏,似乎没有尽头,让人不禁心生恐惧和怜悯。 李芗泉站在高处,注目遥望着远方的村落。他看到那里火光四起,浓烟滚滚,整个村庄都被熊熊大火所笼罩。火焰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天空,也照亮了李芗泉那忧心忡忡的脸庞。他知道,对于这个村子里的百姓来说,今天将会是一个灾难性的日子。他们已经失去了家园、亲人甚至生命,而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无辜和无奈。 不能再等了,时间过得越久,百姓会伤亡更多,他紧紧的握着拳头,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悲痛,做出了决定! “能帮就帮,大不了见好就收,无论如何,多救回一个百姓也是好的,免得将来心生遗憾与内疚!”恻隐之心占了上风的李芗泉很快就整理了一下行装,对着蓝梨道:“梨子,你在这里等我,如果,我说如果,到晌午我还回不来,你回梅洞寨!” 说完,李芗泉义无反顾的奔下山。他要助这些村民一臂之力,让更多的人逃出生天,无他,只是因为他不忍心看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以这种方式结束,何况,那些人是自己的同胞! 奔至山下,只见上百民众,其中不乏壮年大汉,正呼喝奔走,人人神色慌乱之极。一名两三岁的小孩大概是与亲人失散了,趴在路边狂哭不已,但后面的人仍不顾一切的往前跑,手脚杂乱眼看就要被人踩到。李芗泉一个虎步,飞跃冲到小孩面前,将其抱离险地。 周围的人们都在慌乱地逃窜着,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或者可以说,这些拼命逃跑的人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的短发怪人。 李芗泉才刚刚走出没几步路,却被一名女子拦住了去路。只见这名女子像是发疯了一样,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嘴里不停地喊道:“还我的儿!还我的儿!” 李芗泉连忙把孩子递给她,那女子甚至来不及道谢,抱起孩子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这群人已经被吓破了胆。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中年男子,只见他依然毫不畏惧地向前奔跑着。只有这个人,还保留着一些男儿的血性!李芗泉加快脚步追上去说道:“大哥,让我来帮帮你!” 那汉子听到这话也是略微一愣,但脚下的步伐却是没有丝毫停顿,边走边说道:“李相公,在下名叫王江,族里人都称呼我为王大郎。这次多谢相公伸手相助,如果待会儿打起来我们打不过那些狗鞑子,相公你一定要记得快跑,千万别被这些畜生给害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透露出一种视死如归的决心。 “啊~~” 前方传来一声惨叫,只见一名手持长刃的鞑子,正将一名老妇砍翻在地,其还狞笑着补上一刀,一颗大好头颅就滚溜溜的掉了下来,血溅三尺!那鞑子的动作,引得后面的鞑子畜性大发,到处杀人放火。人性中最为暴戾、丑恶的一幕,呈现在李王二人面前。 李芗泉拉弓射箭:“狗日的鞑子,受死!” 那名企图再次挥刀砍杀的鞑子突然间被一箭射中面部,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后重重摔倒在地。其他鞑子见状立刻警觉起来,不得不承认这些鞑子应对战斗的速度相当迅速。他们匆忙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同时密切关注着前方的局势。然而,李芗泉仅仅射出两支箭之后,就发现已经很难找到合适的射击目标。 \"李相公,好箭法啊!\" 王大郎赞叹不已,并一把将李芗泉拉到一条山沟旁边说道: \"鞑子向来滑得很,千万莫落入他们的陷阱! 我来帮相公守住后方。\" 不出这王江所料,就在两人张望之际,突然间,只听得山沟一侧的高处传来一阵呼喊声,紧接着便看到两个人影如飞鸟般从山顶一跃而下,口中发出阵阵怒吼,手中挥舞着锋利无比的弯刀,朝着李王二人直扑而来! 李芗泉心中暗叫一声:“好厉害的身手!”他身形一闪,侧身躲开了对方凌厉的一击,随后又迅速低下头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把要命的弯刀。 然而,那鞑子显然不肯善罢甘休,只见他身形一转,反手又是一刀横劈过来。由于刚刚落地时脚步尚未站稳,这一刀的力道虽然稍显不足,但速度却是极快,刀尖竟然还是划过了李芗泉的背部,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鲜血瞬间染红了李芗泉的衣衫,但他却仿若未觉,双眼紧盯着眼前的敌人,毫不退缩。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打败这些鞑子! 李芗泉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当他蹲下身体的时候就已经快速地拔出匕首,成功地挡住了鞑子的第三刀攻击,但没想到匕首竟然被击飞出去。就在那鞑子再次劈过来时,李芗泉在紧急情况下使出一招擒拿手抓住对方的手臂,然后用力一折,直接将他的胳膊折断。 不给对方任何反击的机会,他迅速闪到他的身后,并紧扣住这个鞑子的脖颈又是猛地一扭,只听到令人牙酸的“格格”声响起,那个家伙立刻瘫倒在地。事实证明,这擒拿手,无论是在哪个朝代都非常实用。 而在另一边,王大郎和第二个鞑子仍在激烈搏斗着,李芗泉则悄悄地捡起弯刀寻找机会发动袭击,最终一刀劈中目标!这一击的力量极其猛烈,刀锋从脖子处斜劈而下,一直到胸膛才被骨头卡住,从鞑子颈动脉喷出的鲜血如箭一般射出好几米远,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血溅三步”。 “大郎,莫不是寻你家婆娘?就在那边山凹里!” “哎讶,王大郎汝不要命了,还不快逃!”却是几个与王大郎交好的乡亲在背后说道,也有一些人减缓脚步,将目光定在那短发之人身上。 。。。。。。 “王大哥,你看住后路!”李芗泉的余光看到前方的鞑子已经奔跑到了半路,他来不及多想,闪电般地抓起扔在地上的弓,迅速搭箭射出。只见箭矢如流星般飞驰而去,紧接着又是一箭射出,准确无误地射中了跑在最前面的鞑子,将其直接射翻在地。 然而,这些鞑子似乎对李芗泉和王大郎毫不畏惧,他们像是吃定了这两个人一般,继续没命地冲杀上来。面对如此凶狠的敌人,李芗泉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快跑!”李芗泉大声喊道。 “不,李相公,你快跑!”王大郎却一把甩开了李芗泉的手,同时手中也多出了一把锋利的弯刀。他紧紧握着弯刀,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冲来的鞑子,说道:“鞑子人数众多,我肯定跑不掉了,就让我留下来挡住他们!” 李芗泉心中一阵感动,他知道王大郎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他。但此时此刻,他也无法退缩,只能与王大郎并肩作战,共同对抗这些凶恶的鞑子。 “我哪也不去!”李芗泉正要找目标,却不料斜刺里射来一箭,他感觉到苗头不对,反应已来不及,突然背后黑影闪过,却是王大郎替他挡下了这一箭,一支羽箭击中他的后背,吃肉颇深。待李芗泉举弓寻敌时,却不见了鞑子身影,真个狡猾得很! 对方只有一个牌子十人,刚才李王二人偷袭得手,趁他们不便,免起鹘落间杀翻了六个,还有四人,然而这个山体显然不好拒敌,李芗泉扫了一眼四周,唯有进林子。 “王大哥,随我进林子!”说罢,李芗泉沿着水沟躬腰拔腿就走,窜进林中。 这里地势较高,脚下的情形大抵入眼,近处的鞑子躲在溪流边或是石头后。但令李芗泉感觉不妙的是,远方村落中还有鞑子,人数不下十人,他们正往这里赶,再远的地方,隐约可见旌旗飘扬。 罢了罢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己方不过区区两个人,对方是几十上百号,实力如此悬殊,绝对是打不过的。说来,我已经尽力相帮了,而且还受了伤,再打下去除了把自己搭进去之外没有任何意义。重要的是,我不能栽在这里,眼下,唯有逃了,于是李芗泉出言道:“王大哥,你已经尽力,回,鞑子人数太多,我们不是对手!” 王大郎也是深知当下局势,只见他面色狠厉地拔掉背后的箭矢,悲怆一笑道:“李相公,我还能回到何处呢?如今我们已然无家可归,这样的日子,真是受够了……” 话毕,王大郎便要提起砍刀与敌人拼命,李芗泉则是长叹一声,他已经尽全力帮助他们了,至少有十数人因他的出现,从鞑子的刀下捡回一条命,趁现在鞑子们还没有全力进攻,撤退还来得及,不然一旦被鞑子缠上,想要脱身恐怕就难如登天了。 似乎连老天爷都不忍心看到如此悲惨的场景,就在此时,另一边的树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怒吼声,紧接着有数十人从林中狂奔而出,其中大半人手持强弓劲弩和锋利长矛,直接杀向鞑子。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李、王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道是此地的“山大王”行那剪径之事要趁火打劫?不对啊,他们也不看看自己的对手是谁,那可是打遍神州的蒙古人啊,正宗官兵如假包换,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些恶煞啊!放在平日里,想躲都来不及呢。 很快,李芗泉就看出了名堂,这些平白无故冒出的人攻守有方,进退之间很有分寸,绝非乌合之众所为,那一招一式有些眼熟,在梅洞寨与凌霄城,他是见过宋军训练的,两相比较,竟有几分神似。 几名鞑子眼见事与违愿,又无路可退,纷纷站出来与袭来之人对敌。李芗泉岂会放过这种绝佳的机会,立即很不光明正大的放箭进行点杀。好一番以众凌寡,不多时,剩下的四名鞑子被一一撂倒,一两里外正往此处赶的鞑子似乎有些骚动。 “哪里来的好汉?”李芗泉钻出林子,向这些拔刀相助之人拱手作礼,周围的百姓见到这些突然冒出相帮的好汉,大部分竟然停下脚步不跑了,聚在附近议论,似乎离这些好汉近些更显安全。 当头一人左手提长剑右手握铁枪,身材高大偏生得一副书生面孔,竟是相当俊朗不过。他将兵器递后旁人,这才不急不缓的排众而出,向李芗泉拱手:“在下张靖,字立青,大宋陕西凤州人氏。英雄好箭法,刚才见英雄力敌群寇,便出手了。” 李芗泉暗暗一愕,此人说自己是“大宋”人氏,就凭这一句,他就猜测,这些人搞不好是抗元义士,要不然,在大元的境内,谁敢说自己是宋人,那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眼下,这些宋人可是与自己有共同的敌人! “原来是张壮士,失敬失敬,在下李芗泉,南洋东婆罗国上官国主派遣回中华母国的寻亲特使,祖籍荆湖南路潭州府!”李芗泉也是一辑:“壮士方才拔刀相助,真是侠士所为,这厢有礼了!” 张靖一听,也是一诧,此人生得一副汉人相貌又操着口汉话,竟然是位番国使者,但听到“侠士”二字,张靖却是双脸一红,有些尴尬,忙转开话题用手一指:“我等须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特使请看,那鞑子随后就到。” 山间的路上,那十个鞑子正犹犹豫豫的朝这边而来,这倒不是李芗泉最关心的:“那前面还有百姓吗?” 张靖叹了口气:“只怕没几个活人了!” 第1章 望湘村反击战(中) 苍茫的天际下,村里火光四起,浓烟滚滚,整个村庄仿佛陷入了一片末日的景象。此时,那些鞑子已经停下了脚步,与这边厢的人们隔空对峙着。 当李芗泉来到拐弯的路口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惊愕不已。只见狭窄的山路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倒毙的尸体。这些尸体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们原本应该享受天伦之乐;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他们的生命才刚刚开始;还有身怀六甲的孕妇,她们本应期待新生命的降临。如今,他们却都横尸野外,遭受了如此凄惨的命运。 王大郎算是幸运的,他在慌乱中四处寻找,终于在一个山凹处找到了自家的婆娘。她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看到王大郎,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庆幸自己能够逃过这一劫难。然而,其他的家庭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许多人失去了亲人,家园被毁,生活从此陷入到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的妻啊,我的儿啊~~”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声传入众人耳里,从人群中冲出一名汉子,只见他疯了一般扑倒在地,带着哭号抱起地上的一名女子,天可怜见,该女子已身首异处,身上更是衣衫破碎,不知受了多少凌辱,旁边还躺着一名七八岁的黄口小儿,脑袋被劈掉一半,甚是凄惨! 王大郎似乎熟稔此人,只见他赶紧走过去:“二哥,二哥,弟妹这是。。。。。。啊,我的侄儿啊,我的小侄儿啊,天啊!” 原来,那抱着毙命妇人的却是王大郎胞弟王湖。此时,只见王大郎紧抱着自己的侄儿身躯,浑身颤抖不己,他号啕大哭,看来,他是极喜爱这名侄儿,如今见到这副惨样,分明已经伤透了心,带着血腥味的风中,将王大郎的哀嚎飘得很远:“遭瘟的鞑子,我王大郎与尔等势不两立。” 在真实的历史上,占据长江以南区域的南宋人丁就有八千万,当蒙元取宋而代,加上大理、金国、吐蕃、西域、大漠、辽东等地,皆纳入了元朝的统治,这么一个疆域内,总计人丁却只剩六千万上下了。 虽然不能确定蒙古铁骑屠杀宋人的确切数字,但四川近千万人口只剩六十万却是有史料依据的,因此,可以大胆推测,被鞑子屠杀或因战乱死亡的宋人,在二千万至四千万之间,而那时,全宋人口也不过八千万!与后世侵华的倭寇,同等的凶残暴戾! 呜呼哀哉! 看着王大郎两兄弟抱头痛哭的模样,李芗泉的内心被深深地震撼了。他们的泪水仿佛滴落在他的心上,让他感受到了无尽的悲伤和绝望。那些被鞑子像宰杀猪狗一样残忍杀害的无辜百姓,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之中。这些百姓的生命就这样轻易地被剥夺,他们的家庭也因此破碎不堪。 尽管后世的史书曾经对这段历史有所记载,但对于李芗泉来说,那只是遥远的文字描述而已。然而,此时此刻,当这一切活生生地展现在他眼前时,他才真正理解到这是何等令人发指、人神共愤的暴行! 尤其是看到那个仅仅两岁大的婴儿,被无情地拦腰斩断,临死前那痛苦扭曲的表情,那双在地上拼命抠出鲜血的小手,以及那死不瞑目的双眼,正无助地凝视着这个悲惨的世界…… 这一幕让李芗泉心如刀绞,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悲愤与哀伤。 而更令他震惊的是,类似这样凄惨的尸首,竟然铺满了整条山路!放眼望去,一片血腥狼藉,触目惊心。这是怎样的人间惨剧啊!李芗泉不禁仰天长叹:“呜呼哀哉!可悲~可恨!!!” 他的声音在山间回荡,似乎要将这无尽的悲痛传递给天地万物。 直面如此的惨状,犹如千斤重锤反复敲击在李芗泉的心口之上,让人绝然无法承受、让人无法不悲痛万分!以前看历史,那些被屠杀的百姓,在他眼中,只不过一个数字而已,但如今却是活生生的摆在眼前,善良的百姓,却被鞑子视如草芥的随意杀戮。 他们,可是与我流着同样血液的同胞啊!两行滚烫的热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从他的双颊滑落。他紧紧地抱着那名身体已经逐渐变得冰冷的婴儿尸体,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悲痛和绝望。他无法接受眼前这残酷的现实,不禁仰头向天,大声疾呼:“苍天啊!何致如此,何致如此???” 此时此刻,整个天际都仿佛回荡着李芗泉那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悲愤,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回首南宋这一代,国家虽然富裕,但军力却并不强大。曾经让四方皆来臣服的汉唐雄风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如今这般局面呢?是统治者的昏庸无能?还是社会制度的腐朽落后?亦或是民众自身的麻木不仁?这些问题萦绕在人们心头,却找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每个人都在思考着自己的未来和命运。而李芗泉的呼声,是不是也代表了一部分人对现状的不满和对改变的渴望。或许,只有通过不懈的努力和奋斗,才能够重新找回那份失落的荣耀…… 汉时霍去病,数千骑杀得匈奴不敢南望;陈汤远征康居,一句“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西域各国无不噤声,哪怕是东汉末年,国内战乱纷争,但对乌丸等异族,一个大汉太守就能让其不敢南顾;更有盛唐,突厥可汗阿史那杜尔,居然要佩刀执槊替太宗皇帝寝宫站岗!!! 然而有宋一代,对外屈膝,岁币年年,华夏的血性哪里去了,那个曾经强大的中国哪里去了,如今,这些北方蛮夷,却据了神州,将广大的中原作为草场,将华夏之民视如猪狗屠之又屠,再将剩下之人沦为无半点自由的奴隶,或是列为最低等人,可悲可叹!想到这里,李芗泉已经无法自已,迎风高呼:“华夏,你的雄风在哪?” 心中的痛苦无法释然,他复又一声长啸,将悲痛转化成了浓浓的恨意:“可恶的鞑子啊!百姓们何罪之有?百姓们何罪之有?百姓们何罪之有?为何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呢?你们这些绝无人性的畜生,不得好死!我李芗泉在此立下誓言,此生与你们这些鞑子势不两立!!!” 强烈的刺激让李芗泉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甚至连他最初前来拯救这些百姓时的想法都抛诸脑后——当时他只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救助更多的百姓,并没有打算与鞑子纠缠到底。然而此刻,“霍”地一下站起身来的他,却像发了疯一般,脚步如飞地朝着前方狂奔而去,手中的弓箭也不断地射出箭矢,似乎想要把眼前所有的鞑子都射死才肯罢休。 在被接连射翻三人之后,那支鞑子军队竟然撤退了。李芗泉猛地回过头来,大喝一声:\"有谁敢跟随我一起斩杀鞑子?!有an子的男人,就站出来!\"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移动脚步!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后面的众人都面面相觑,甚至不敢与李芗泉对视一眼。在他们的眼神中,只能够看到无尽的懦弱和恐惧。 李芗泉苦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充满了失望和悲愤。这些人,都是大宋遗留下来的子民啊,怎么会如此软弱无力,连一丝一毫的血性都丧失殆尽呢?他愤怒地用单手一指,怒声骂道:\"哈哈,你们这些无能之辈,简直就是一群孬种!继续逃跑,继续去当你们的懦夫,哈哈哈!\" 在众目睽睽之下,李芗泉仰头大笑起来,那笑声回荡在空中,仿佛带着无尽的悲壮和无奈。这笑声中包含着多少的不甘和痛苦,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而其他人,则默默地低下头,脸上露出羞愧和悔恨的神色。 然而,他并未有丝毫犹豫和拖延,紧接着又是一声怒喝,手提长弓,如猛虎般杀将出去。此时此刻,他整个人已经被无尽的愤怒所淹没,在他的眼中,只剩下滔天的杀意:“鞑子们,老子本不想与你们为敌,但既然你们惹毛了老子,那就别怪老子手下无情!” 王大郎望着李芗泉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放下怀中的侄儿,然后甩开那些仍在替他包扎伤口的乡亲们,一只手提着弯刀,另一只手则握着砍柴刀,同样毫不畏惧地紧跟其后。而他的弟弟王湖,则抹去眼角的泪水,寻了根扁担,随着哥哥王江一同冲向山下。 “官人,等等我啊!”蓝梨突然发出一声悲怆的呼喊声,从众乡亲之中飞奔而出。原来她放心不下自家官人,特地下山而来。只见她一瘸一拐、脚步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手中紧握着一把从张靖随从手中抢夺过来的朴刀。即便面临死亡,她也要和自己的官人并肩作战,生死相随。 “都头,我等该如何做?”谭如许等人几乎不约而同的问道。 张靖转身随意指了民众中的几名妇女:“快去扶住小娘子,勿让其奔走。” 然后才对随从道:“罢了,罢了,也不要躲甚么了。我等去那凌霄城,就是与长宁军共赴国难,就是杀鞑子。如今,鞑子杀我同袍,戮我妇孺,我等岂能再袖手旁观!” 那谭如许道:“都头,左近鞑子不少,我等人手未齐,贸然出击,胜算只在五五之间啊。。。。。。” 张靖复道:“你怕了?刚才这特使还称张某为“侠士”,倒是羞煞我了!难道我大宋男儿还不如一番国使者,还不如一小娘吗?此乃某之耻啊!” 原来,自黑水冲之战后,张靖为避免被鞑子一锅端,分散兵马,计划与所部在庙山镇会合。刚到达离镇十余里的望湘村,与谭如许一支接上了头,却又碰上鞑子围剿此村,张靖见鞑子兵马众多,不想多事,想待鞑子兵退再行计划。便藏匿骑兵在村南五里之外,又与谭如许一支在附近观察敌情,未料,被李芗泉、王大郎二人之奋勇所震撼,热血上涌之下,当机立断杀出丛林。 张靖身边尚只有不过五十来人,其中还有先前在黑水冲俘获的二十泸州新附军,这些俘虏需要人看守反而是一个累赘。面对上百鞑子,哪怕其中新附军占了绝大多数,但谭如许说胜算在五五之间,一点也没有低估己方的实力。 为了增加胜算,张靖还需要人手,但再前往村南召集骑兵只怕来不及。他扫了一眼聚集的民众,计上心来。 于是,张靖从腰带掏出一物,却是块腰牌,高举着对聚集的百姓朗朗道:“我乃大宋四川制置使麾下张都头,外界多称本将为“一只虎”,此番前来,乃奉命驱逐鞑虏,尔等听令,凡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丁,皆需随本将杀敌,违令者斩!” 张靖之言,谭如许立即领会,他马上接话道:“我等随张都头原有事前往他处,但都头心念苍生,不忍百姓遭难,愿率我等剿灭鞑子,但如今我等势单力薄,还需各位叔伯哥哥相助,以报仇雪恨!” 鞑子的杀戮虽然吓住了一些人,也让另外的一部分百姓感受到愤慨,尤其李芗泉、王家兄弟、蓝梨的实际行动影响了其中的尚有热血者,立即有人涌出,义愤填膺的对张靖、谭如许拱手道:“不消将军吩咐,草民愿随将军杀虏!” “小的也愿随将军杀虏!” 。。。。。。 但凡闹事、造反,只要有人带头,群体效应就会出现,何况张靖一句“违令者斩”也唬住了另一些人。随着张靖等人奔出,民众中的壮成年男丁,或是主动或是被迫,皆先后跟随张靖人马杀出,最后,竟然也有壮妇参与其中,当头的百姓都如疯了一般,吼叫着沿着李芗泉的脚步扑向山下。 好一股不屈的洪流! 第1章 望湘村反击战(下) 却说那支后退的鞑子,却是些新附军,他们本就是被南宋降军,内心并不想为鞑子卖命。当看到打尖的真鞑子被杀得一个不剩之后,这些新附军心中惧意顿生。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山凹之中,竟然隐藏着近半百人的勇猛之士,这些人敢于拼搏,敢于杀戮,毫不畏惧死亡。面对这样一群悍不畏死的对手,新附军们开始犹豫不决起来。他们深知,如果继续与这些好汉交锋,自己很可能会命丧黄泉。然而,如果转身逃跑,一旦被鞑子头目发现,后果同样不堪设想。在这生死关头,新附军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此次催粮由四川行枢密院下达,各路、军、州、监皆有定额--当然是从普通中民众中榨取。这望湘村由担着催督赋役、劝课农桑职事的里正负责,但他最知村里的情况,明白各家各户哪里还有余粮,然而交不出来是要治罪的,里正别无他法,便多次央求减少赋役,没成想恼了官府,直接抓进了监牢。 村里人念道里正的好,便聚众商量,却不知已触犯律法。鞑子早就下令,禁止汉人、南人打造和私藏武器,不得打猎、聚众、学习武艺,甚至不准夜行。 于是,村里有人为了逃避或减少缴纳粮食的负担,秘密向乐共城的官府告发说有人聚集起来企图谋反。那个告密者的粮食确实被免除了,但却让整个村庄的百姓遭受了灾难。 昨天,泸州府乐共城派出了一百名鞑子兵,再加上其他杂役人员,总共有一百五十多人。他们先是在梅岭堡过夜,今天清晨就到达了望湘村。这些人不分男女老幼,见人就砍,见房屋就点火焚烧。 在望湘村的一百多户人家和五百多口人中,那些跑得快的人能够侥幸逃脱保住性命,而跑得慢的人都被残忍地杀害了。实际上,在这群鞑子里,真正的鞑子只有十个人左右,其余的要么是新归附的军队,要么就是寸白军。 前方地势渐渐平坦起来,此时已经抵达山脚之下。有近一半数量的鞑子还在村庄内肆意妄为着,他们四处翻箱倒柜地搜索着,见鸡杀鸡、遇鸭宰鸭,这些家禽无一幸免。 无论是食物还是日常用品,哪怕是破旧的棉絮,只要能吃或者能用,统统都要搜刮得一点不剩。 等到再也找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时,他们便会纵火焚烧一切。这些新附军和寸白军,实际上大多数人心里都清楚,所谓的聚众造反之事十有八九都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然而,他们却对此感到欣喜若狂。因为一旦遇到这种情况,他们就能够乘机搜寻一些生活所需的物资来补贴家用。至于百姓们的生死存亡,他们根本无暇顾及,认为这是朝廷和官府该操心的事情。 此时此刻,追杀村民的那群新附军士兵,目睹眼前这些原本温顺如病猫般的村民突然间变得凶猛异常,如同猛虎下山一般,不禁心生恐惧,惊慌失措地喊道:“刁民造反啦!刁民造反啦!” 这样的消息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毕竟,这些荆湘湖广之地的百姓向来胆小怯懦,几家人才共用一把菜刀而已,哪里来的胆量敢于造反呢?没人愿意相信这是真的!然而,事实胜于雄辩,很快李芗泉的弓箭就让他们彻底明白,刁民真的造反了!!! 只听得弓弦声不绝于耳,紧接着便是数支箭矢如流星般疾驰而去。这些箭矢犹如长了眼睛一般,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几名反应稍慢的新附军和寸白军士兵。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应声倒地,身体不断抽搐着,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眼看着自己的同伴瞬间命丧黄泉,刚才还在烧杀抢掠中狂欢的鞑子们顿时慌了神。他们惊恐地望着前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原本嚣张跋扈的气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和恐惧。 在那名战神一般的神箭手后面,隐约可见一群举刀挥枪的好汉紧紧跟随。他们身形矫健,动作敏捷,仿佛与神箭手心意相通。再往后看,却是先前还温驯如羊的村民们。然而此刻,他们已经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化身为英勇无畏的战兵。他们扛着梭标、提着锄头,脸上透露出坚毅和决绝的神情,个个都宛如凶神恶煞一般。 王大郎这时露出一副咬牙切齿、肝胆俱裂的模样,他狠狠地道:“是新附军,可恨!本多是我大宋兵佐,却皆是贪生怕死之辈,卖国以降鞑子,助虐为纣。我恨不能剥其皮、抽其筋、喝其血、啖其肉,以解心头之恨。” 李芗泉回头望去,看到身后那支庞大而壮观的队伍,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欣慰之情。这些人,总算不是懦夫。于是,他高举手中的长剑,激昂地高呼道:\"今日,就在此处,杀光鞑子,为逝去的亲人们报仇雪恨!\" 话音未落,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怒吼声:\"为亲人报仇!\" \"杀鞑子!\" 这声音如同雷鸣一般,响彻整个天际。在这片川南的土地上,长期遭受压迫和奴役的汉人终于忍无可忍,彻底爆发了。 李芗泉身先士卒,率领着众人向前冲去。王大郎、张靖等人紧随其后,他们宛如一把锋利的尖刀,势不可挡地冲向那些四处逃窜的鞑子。每一次挥剑,都带着无尽的愤怒与仇恨;每一次杀戮,都让他们离解脱奴役更近一步。 这些好汉与村民们毫不留情地斩杀着那些落单的新附军和寸白军,让敌人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而对于那些试图集结成阵的敌人,他们则像切菜一样将其剁碎。在这场血腥的战斗中,没有丝毫怜悯与退缩,只有对敌人的痛恨。 没有武器的民众,或是操着扁担、禾枪(两头尖的粗木棍,挑柴用的),逢鞑子就劈,或是提着铁叉,遇鞑子就戳,实在什么都没有的,就捡起地上的石块,朝鞑子猛然砸去。没有人后退,他们圆睁着双眼,喊着各种能激发潜力的口号,如钢铁之流,在这片燃烧的家园里奋起反击。 被压迫得久了,总会爆发的。今天就让鞑子们瞧瞧,华夏勇武的血脉,从来就不曾流逝,汉人身上的血性,从来就不曾减少,只不过,他们被禁锢起来了,这种能量一旦释放,将会更猛烈,只会更猛烈! 通往官道的路上,到处可见鞑子丢弃的旗帜、兵杖、盔甲,隔得远的或者眼疾手快的鞑子们,见势不妙夺路而逃,将任何影响逃命速度的物体丢得干干净净,手脚慢上半拍的,皆被反抗的民众一一撂倒,哪怕是与少数垂死挣扎的新附军一命换一命,这些被激发出血勇的村民,也毫无畏惧。 无主的战马在原地嘶鸣,无助望着这个溶炉。这一战,杀鞑子四十七人,缴获马匹二十五骑,兵甲若干。。。。。。 日上三竿,李芗泉站在村头,冷静下来的他,孑然一身又无言的望着远方。 王大郎、张靖等人默默的看着这名神射手的背影,心中无不感慨,对方不过一番国使者,竟然对百姓如何爱护,竟以一己之力就敢冲阵成百的鞑子,此人,乃真英雄也!这时,他们的耳边飘来一首歌,一首从未听过但却让人心潮澎湃的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广袖飘飘,今在何方 几经沧桑,几度彷徨 衣裙渺渺,终成绝响 我愿重回汉唐,再奏角徽宫商 着我汉家衣裳,兴我礼仪之邦 我愿重回汉唐,再谱盛世华章 何惧道阻且长,看我华夏儿郎 (注:歌手孙异《重回汉唐》) 悲壮的歌声中,唱出多少无奈,唱出多少唏嘘,似又在激励在这里的每一位汉家男儿,不要忘了自己的尊严,不要忘了自己的责任,不要忘了流淌在身上的汉家男儿之血。 张靖听到这里,同样悲痛不己。他走到跟前朝李芗泉跟前拱手正色道:“足下非大宋之民,却有心怀华夏之念,张某惭愧!我本是本家堂伯亲卫都头,随堂伯与鞑子大小战数十场,小建功勋。然则景炎三年正月,堂伯在重庆与鞑子力战,不料都统赵安及帐下韩忠显两逆贼开门降元,激战中,某与堂伯失散,无奈之中召集百十数人,于重庆府城破之际潜出,辗转川地。 今日鞑子捕杀村中百姓,张某与这班弟兄路过时,为保全实力存了退避之心躲入林中。直至方才见大人力敌鞑子才警醒,又闻大人吟唱,回首数年以来的时日,真可谓上对不住天,下对不住地,中间对不起黎民百姓,悔恨万分。此番定洗心革面,谢大人明志!” 这一番话下来,已让李芗泉无比惊讶,他不明白这人为何啰啰嗦嗦的跟自己说过去的事,难道我们很熟吗?也惊讶于这张靖原有如此经历,还有什么重庆城之战,李芗泉不禁问:“将军堂伯是谁?” “姓张名讳珏!” “四川制置使、都统制张大人张将军,大宋川军领袖张珏张大人?!”听到这里,李芗泉大惊失色!以战功递升中军都统制,人称为“四川虓将”的制置使张珏?如何了得! 钓鱼城之战因击毙蒙古大汗蒙哥而驰名中外,当时的副将张珏便崭露头角,后其坐镇钓鱼城,阻止并粉碎了蒙古铁骑的大举进犯,保卫了南宋王朝的半壁江山。 在抵抗鞑子、保卫皇宋的无数次斗争中,张珏依靠广大军民,坚决反对妥协投降,不仅战绩辉煌,功勋卓着,还高瞻远瞩地提出了联合被奴役各民族共同抗元、国内各民族及其政权间和平相处的主张,与后世中共提出的联合抗日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李芗泉的惊讶,立即引起了张靖的警觉和怀疑。这个自称为东婆罗番国人的家伙,居然对堂伯的都统制身份如此熟悉,这其中必定隐藏着什么阴谋或欺诈! 张靖心头一紧,眼神闪烁着警惕的光芒。他迅速向身边的随从使了一个眼色,那几人立刻心领神会,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的利刃,如饿虎扑食般将李芗泉团团围住。张靖更是毫不留情,手持一把锋利的长剑,直接架在了李芗泉的脖颈之上。 王大郎和周围的村民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们面面相觑,满脸疑惑。刚刚想要上前询问情况,却被张靖一声怒喝止住: \"休得上前!此人身份不明,不得造次!\" 张靖的声音如同雷鸣一般,震得众人心头一颤。他们纷纷停下脚步,不敢轻易冒犯。此时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事起突然,不知何故的李芗泉大为惊讶,冷硬的钢剑带着沉甸甸的感觉,透过脖子传至大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他明白,脆弱的脖颈,是绝对挡不住钢剑一割的。 李芗泉侧过脸,此时的张靖,却是虎目直逼,凌厉的目光里,射出的是防范与杀意,两道剑眉,像极了两把尖刀,似要从脸上蹦出来,直插李芗泉的心窝。 李芗泉搞不明白了,自己与这张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而且刚才还在同一个战壕里并肩作战,为何顷刻之间就翻脸不认人,如果那把钢剑切下去,李芗泉绝对会死不瞑目,何况,他并不想死,于是,他下意识的问:“张。。。。。。张都头,这却是何意?我与尔等无怨无仇,为何行如此之事?” 张靖喝道:“汝口口声声道自己乃东婆罗国人,却又如何知晓吾堂伯乃都统制,今日你若不道个明白,我等如何相信。” 李芗泉内心哎呀一声,刚才这张靖自称张珏之侄,这消息过于震撼,自己一时忘了张珏也只是几年前才被蒙古人所败,如果自己来自东婆罗国,又如何知道这个事情。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越来的,这踏马谁会相信! 第2章 我决定撒一个谎 泛着青白光芒的锋利钢剑,带着丝丝寒意,搁在李芗泉的脖颈之上,那股凉意瞬间穿透皮肤,直入骨髓,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须得把这个事给搓圆了,不然那剑一挥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会性命不保的。李芗泉马上急中生智道:“我道是何事,张将军乃都统制,此消息我王早已知晓,就是我朝文官武将也是个个清楚得很。尔等要知,我王在最近的二十年内,便两次派遣船队来上国大宋打探过消息,而我这一支,却是从暹罗、云南而至川地,同样如此,无奈途中遇鞑子攻杀,随从皆殁,如今只剩孤身一人。” 张靖又一把抓住另一个重点:“东婆罗王打探我大宋消息,是何用意?今日你不说个明白,断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李芗泉冷汗冒出,这信口胡编的谎话以后真个不能再说了,但事已至此,还得继续圆,他轻轻的推了推钢剑,让自己感觉好受一点:“张将军你的剑轻点,搁得有点痛了!实不相瞒,其实我王已从之前的数支人马中大略知晓中原之事,此番差我来一是寻根,二则还是继续打听消息,。至于我王的本意,做为臣下,却不敢妄自猜测。” 他感觉到这最后一句最能转圜,能将“何意”模糊掉。果然,张靖语气稍松,架在脖子上的钢剑也没有那般用力了,只是语气中仍充满戒备,还有一分疑惑:“你说的当真?那东婆罗王打听母国消息做何意思?莫非其有意中原?” 李芗泉立时换上一副严肃的脸孔:“张都头,这个我真不能胡加猜测了,但我王绝无入主中原之意,而是。。。。。。他心向大宋啊,数次遣使请求册封,皆不能得,惜哉惜哉!这些年听闻神州被那鞑子占据,便断了册封之念。国主祖籍同样乃荆湖人氏,此番遣我前来,只为寻宗,以求有朝一日能叶落归根,也顺便打听神州消息!” 倒也说得过去,张靖语气再次软化:“果真如此?” 李芗泉内心一松:“句句是实!” “且信你这回!”张靖这时已将钢剑收入囊中,周遭的兵甲也垂下兵器,但张靖似乎又想起什么,问道:“东婆罗国主有未想过助大宋复国?” 这个题目有点大,李芗泉一楞,却又不得不回复,于是含糊其词道:“这个嘛,只能说我感觉似乎、好像有那么回事,不然,我王为何要年年打听此间消息!而且我王曾明确告诫芗泉两点,其一是遇华夏汉民有难,要尽力帮扶,勿视而不见,如若汉民有需,更要鼎力相助,咳咳,这就是我为何对望湘村民拚死相助的原因,很简单,王命在身,这回你能理解了罢;其二,若有愿去婆罗国者,须全程护送。我的一言一行,皆在按我王的旨意行事。” 当然,这两点其实就是他本人的想法。 这时的李芗泉,对自己的下一步也倍加清晰。自己在林中走了三天才出林就碰上了鞑子,完全可以预见,这一路要走下去,不知有多少艰难在等着自己,没有人是万万不能的,眼前的这些人,不知有没有像王散那样的能招揽几个,想到王散,他便有些可惜,要不是王散一家都在一起,他逃离梅洞寨时,势必带上这个跟班。 张靖立马收剑深深作辑:“李大人,张某多有得罪,还望大人见谅!” 李芗泉暗自庆幸,还好古人不如后世之人那般尔虞我诈,就这么一说,他们就信了,他轻轻抬手一扶:“不怪都头,多一些警惕总是好的,倘若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这时,跑向山中的村民也陆续回到已成一片废墟的望湘村,原本的五百余口被屠戮百人,整个村落内,到处都是一片哀嚎声。 李芗泉叹了口气,对张靖及靠近的王家二兄弟、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乡望道:“亲人故去,是人世间最大的痛苦。但如今却不能沉浸在痛苦之中,我们这些生还者,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当下最大的事,就是埋葬亡者,我的建议是不要拘泥于形式,尤其当下,更要去繁从简,速速料理,毕竟这里还有四百余生还者。我估摸着,鞑子肯定会再度返回,如果我们不能早点离开此地,只怕。。。。。。” 与李芗泉重归于好的张靖也道:“没错,特使大人说得有理,鞑子此番吃亏,必遣重兵来剿,如若我等还散落此处,必遭报复。” 李芗泉也是一叹:“这也正是我所担忧的!这样,我有一个提议,先埋葬已死之人,救治伤者,将物资收集起来统一保管,再组织青壮编成护民队,张都头、王大哥,你意如何?” 张靖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但他不讲出来,目的就是要探探李芗泉的能力,看看这个人是否真的有能力带领大家走出困境。当听到李芗泉说出了关键所在时,张靖心里暗自思忖着:此人并非单纯的一介武夫,似乎还颇有些智谋和见识。于是他点点头,说道:“张某亦有此意!” 相比之下,王大郎就没有张靖那么多心眼儿。他只觉得这位宛如天神降临般的英雄,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望湘村的百姓们着想。心中对李芗泉早已充满了敬意,连忙拱手施礼道:“大人所言甚是,我望湘村之民感激不尽!” “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李芗泉紧接着道:“我提议立刻开始清点人数。年老体弱者和孩童去捡拾柴草,用来煮粥做饭;女眷们负责照顾伤者;年轻力壮的男子则分为甲乙丙三组。甲组领取兵器后,专门负责侦查警戒;乙组负责保护民众的安全;丙组则负责收拾清理战场,并寻找工具挖掘坑洞,将死者妥善埋葬。至于那些鞑子,先剥光他们的衣服,然后挖个坑,集中堆放起来掩埋掉。” 说罢,众人开始动手,抓紧时间处置一切。 此时此刻,谭如许一边忙碌不停,一边凑近张靖身旁,压低声音问道:“都头,我等何时动身前往凌霄城?” 张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说道:“依我所见,这位番邦使者确实有些真本事。倘若能够借助他的力量,与东婆罗国国主建立联系,那么将来就算只有一成的把握请来援兵,不仅可以恢复重庆的失地,甚至连收复川陕地区,也是极有希望的事情。” “而那凌霄城的实力,你我最是清楚不过的,要抵挡得住鞑子的大军,难!若是能够说服此人与我们一同前往凌霄城,对于大宋来说,绝对是一份巨大的功劳啊。” 谭如许听后连连点头,表示钦佩不已:“都头您真是深思熟虑、高瞻远瞩啊!此外,刚刚有探子回报,卢李等兄弟已经抵达了望湘村附近以及庙山镇。他们是否前来与我们会合呢?还请都头发话。” 张靖略一思索,轻轻罢手道:“不要前来,此间情形尚未明了,汝暗中差人,令卢李及骑兵等人在庙山镇左近稍候。我再探探这位使者大人的底细。” 。。。。。。 而李芗泉,此时却操着根烧得碳黑的棒子在一块木板上画着什么,张靖装着若无其事的凑近一看,上面全是纵横交错的格式,格子里写着字,他有些不解,便来了兴致而出言问道:“张某细看半日,不曾明白,这却是何意?” 李芗泉一副思索状:“哦,张都头,这是一个表格,我在统计今日之战的敌我数据,你看,这是敌我双方投入的兵力、武器,以及士气、地形、天气的影响,此战结果是赢了,我在分析到底为何赢了,再有,从这些数据中,我们如何来总结经验、扬长避短,如果再有下一次,就可以少走弯路,取得更大的战绩,我这么说,张都头可明白?!” 在李芗泉的一一解释之下,张靖顿时恍然大悟,对这种新颖的分析方式,他极为诧异,连声道:“此表看似简单,实则蕴含诸多道理,并一一阐述得明白无误,好!” 李芗泉暗笑,excel表格在后世,可是办公的必备工具,还消你来点评“好”吗。 张靖突然话锋一转:“鞑子占据神州,大人如何看?” 这又是一个好大的命题,还真不好回答,但总得说上几句:“其实,鞑子不仅占有九州之地,连大理、西夏、金、西域等皆被其收入囊中,乃名副其实的庞然大物也!然而,其对汉人的奴役,对百姓的残酷统治,势必激起各地的反抗。不过。。。。。。不过这些反抗,皆是各自为战,无法动鞑子根本。” 张靖有些不认同:“为何,怕是不见得罢,天下纷争,英雄辈出,谁敢说明日还是鞑子当政!” 李芗泉当然不能说历史已经证明,这往后八十年还是鞑子的天下,直至朱元璋称帝。只是装出很深不可测的样子道:“很简单,资源二字!” 张靖不解的问:“何谓资源?” 李芗泉略加思索后,拿起画笔在地图上重重地画了一幅草图,然后语气坚定地说道:\"张都头请看,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尽归鞑子所有,他们占据着天下近三分之一的疆土,东西南北跨度辽阔,何止万里之遥;而天下百姓,也有六七成被鞑子统治,其人数更是以万万计数;至于天下财富,鞑子更是独占九成有余,何止千万之巨;而粮食产量,更是高达万万担以上。这些都是宝贵的资源啊!” “敢问当今世上,还有谁能拥有如此庞大的资源呢?若想与鞑子一争高下,争夺天下霸权,没有足够的资源作为支撑,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各自为战、分散资源的反抗斗争,难以形成统一有效的管辖体系,最终必将被掌握着集中优势资源的鞑子逐个击破。除非\" 听到这里,张都头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除非怎样?\"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李芗泉身上,似乎期待着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个扭转乾坤的答案。 李芗泉深深地叹息着说道:“要想推翻鞑子的统治,只有以下两种情况才有可能实现。一是鞑子内部发生混乱,自相残杀;二是出现一股强大的外部势力,能够在局部地区与鞑子抗衡,并逐渐积累力量,最终在整体上取得资源优势。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啊!” 张靖听后内心受到极大震撼,他被眼前从未见过的地图所震惊,也被这位特使列举出的惊人数字所震惊,更被李芗泉如此精准的判断力所震惊!这一刻,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无比的挫败和沮丧:“难道说,大宋真的再也没有复兴的希望了吗?” 他的心情异常沉重,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灰暗无光。 李芗泉很想对他说“没错,大宋再也没有了,八年前就没有了”,但他不忍心去戳破人家心中的希望,便道:“这个。。。。。。张都头,凡事要有信心。任何势力,皆有短板所在。据我所知,就算鞑子再厉害,也未攻下安南、天竺、东瀛,哦,这东瀛就是倭奴国,这说明,鞑子也不是天下无敌。我倒有个建议,去海外,譬如东海之外,有一岛曰琉球(这里指台湾),地广人稀,倘若能够占据以为根本,也可以做为大宋复兴之地,当然,南洋东婆罗国也是可以考虑的。” 这最后一句,却是带有他的私心了,如果这些人能与自己去琉球或南洋,总好过在这里。 “海外?” “没错!须知,鞑子的海船与海战能力偏弱,他们甚至不知道有琉球、吕宋等地,以及更远的东婆罗国,而这些地方,就是机会。” 张靖沉默不语,时面点头,时而摇头,然后才郑重的回复:“皆是化外蛮荒之地,非我大宋天朝上国可比,不妥不妥!只是这地图,还望特使大人详加解释!” 第3章 朱雀军 随着两人话题的不断深入,张靖渐渐发现,这名看起来年纪轻轻、箭术高超、胆识过人的番国使者,不说学富五车,也是博学非常了,自己已经是大大不如,而且其对“天下”的认知,对局势的判断,对敌我强弱的分析,更是自己所望尘莫及的,张靖的心底,已经有所折服。 笑话,现代人的知识丰富程度岂是古人能比的。 除了张靖的堂伯,李芗泉陶然成为张靖信服的第二人。 二人一直聊着,直到天色逐渐昏暗。这时,远远跑来王家兄弟及几个青壮,那王大郎有些为难的道:“特使大人,死难乡亲已经安葬。草民另有一事相求,嗯,也是左邻右舍让在下前来问问,不知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李芗泉“哦”了一声,这王江似乎对自己颇为信任,忙起身相迎拱手作礼以示尊重道:“王大哥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懂的,自然如实相告,如若我办得到的,同样不会含糊,至于指点,倒不敢说。” 王大郎对李芗泉的这番动作很是欢喜,又深深的鞠上一躬,才道:“大人真乃俊杰也!方才我与众乡老商议过,如今村里遭此大难,屋子倒的倒烧的烧,有吃的没吃的,要用的没用的,没法过活,不知大人能否替上下几百口乡亲想想法子。” 李芗泉一听就犯难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想法子,我没粮吃没钱用没房屋住,当初我只是想帮帮你们,以免将来心生内疚,可我不是什么都搞得定啊。然而,看在人家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多少说几句,而且自己身边要聚一班人马,说不定这倒是个机会:“咳咳,王大哥,实话说,我与内人身无分文,实在帮不上忙。但是我倒有一个主意,就是不知大伙敢不敢干杀头之事?” 听到此话,张靖眼神一闪,瞬间又恢复如初,似乎并不关心。 王大郎也不是傻子,他猜测道:“大人莫不是要我等反了朝廷?这。。。。。。方才几位乡老就曾建议前往乐共城请罪,哪怕赔上些人,也。。。。。。” 张靖眼神一瞥,鼻孔一哼,嘲讽道:“尔等都快死到临头了,做的好春秋大梦!” 听王江如此这般地一说,李芗泉一时间也是无语到了极点。这踏马可是杀了鞑子几十号人,这哪里是欠下几两银子的事那么简单,还妄图通过请罪来保全整个村落啊!这些人难道是脑子进水了吗?还是说那些老家伙们已经昏聩得神志不清、精神错乱了? 他无奈地哂笑一声:“今天所做出的事情,已然是货真价实、如假保换的造反行为!难不成诸位乡亲还想着能够反悔不成?已经晚了!!!你们但凡有一个人认为鞑子会原谅,都是不可饶恕的想法,是对全村人的不负责任。要知道,你们只是亏欠了一些粮食而已,但那些鞑子呢,他们可是不问是非对错,提起刀子就砍啊!现在可是杀了他们几十号人,你们明不明白,够诛连九族了!!!倘若你们还想要祈求鞑子的宽恕,那我只能送给你们一句话:你们就自求多福!” 王大郎忙分辩道:“不不不,这都是那几位乡老的主意,我断断不是这般想法,鞑子是何等的凶残,在下最是明白不过,我最忧心的是往后的生计。” 李芗泉哈哈一笑:“如今阖村上下,没吃没喝,熬不了几天,不如把窟窿捅大些,吃几天饱饭,总好过饿死罢。还是那一句,肯不肯干?” 王大郎似乎考虑了良久,才下定决心道:“大人,您尽管说罢,干了!在下曾任荆湖南路岳州兵马细作营都虞候,后鞑子南下,兵败散乱,隐姓埋名流落乡间,如大人用得着,打探些鞑子军情倒是在下拿手好戏!” 哦?他说的是“在下”! 这王大郎还有这等经历?但对他的主动请缨,李芗泉内心还真狂喜了那么一秒半秒,真是困了有人送枕头、饿了有人送肉汤啊!然而,自己虽然想招揽人,但有些事情,自己讲出来总不太好,这王大郎会懂得配合吗?忙连连摆手:“不不不,王大哥,我不是你们的首领,我也无权调遣大伙!” 王大郎一急,怕这位特使大人变卦,马上大声道:“众位兄弟,刚才李大人的话都听到了,狗鞑子不让我等活,我等便只有反了这鸟朝廷。这个危难之际,须得有一位让我等信服的首领来维持局面,大伙都看得明白,李大人的本事,实在是了不得,王江提议,就由李大人来担任首领,如何?” 王江之弟自然附和,同来的几个也不多话,似乎是认同了。 张靖半张着嘴侧目看着王大郎,有些惊讶,其一,这个王大郎居然这么轻轻松就将几百号人交给一个番国人,如果脑袋不是被驴踢过就是太率直了,其二,你王大郎有何本事,能代表几百人?其三,我好歹是大宋都头,要论首领的人选,难道我还不如这番国使者? 好,我又不是望湘村人,无权干涉,而且我要就要壮丁,如果要搭上那些老残妇幼,我宁可不要。 实际上,王江之前一直在帮里正做些事,因此在村子里颇具声望。里正离开后,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众人推举的候选人。然而,王江认为自己虽然办事能力尚可,但并不具备领导才能。所以,他们内部经过一番商讨之后,决定寻找一个更合适的人来担任这个重要职务。 可是,在这群山野村夫之中,还有谁能够胜任呢?显然,他们有两个备选人员:张都头和李特使。 一提起张都头,周围的人们纷纷摇头表示反对。原因很简单,虽然说这个张都头带领着一群身手不错的好汉们,但要是说起仁义道德方面,那可真是差得远了呢!甚至,他曾经还威胁那些不愿杀敌的老百姓们,如果违背命令就要被斩杀。就是因为这句话,让普通民众对他产生了畏惧之情。 其次呢,那位姓李的特使不仅英勇善战,而且武艺高强,特别是他的箭术更是出神入化,给众多百姓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相比之下,张靖的实力明显稍逊一筹。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正是因为张靖带来了一大帮人,望湘村里的大家才会担心如果选择了他作为领袖,那么到时候自己可能就没有什么话语权了。而那位特使呢?他们只有两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柔弱的女子,以后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依靠望湘村的村民们帮忙。这样看来,似乎选择这位特使更为稳妥一些。 内心一阵狂喜的李芗泉表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暗自沉思着。这望湘村人口不少,粗略估计起码有壮丁一百之多,如果他们愿意跟随自己,那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他一直渴望拥有一支能够追随自己前往海外逃避战乱的队伍,没想到竟然如此迅速地得到了这样的机会? 一夜暴富的错觉在瞬间消逝,很快李芗泉就清醒过来,意识到目前自己一无所有,根本无法养活这些人。必须把情况说清楚才行。于是,李芗泉向周围的人们拱了拱手,诚恳地说道:“感谢各位乡亲对我的认可,但是我现在身无分文,粮无半粒,居无定所。如果诸位选择跟随我,恐怕会遭受很多苦难啊!” 王江率先回道:“大人不在的时候,我们这些人就如同草芥一般微不足道,鞑子想杀就杀,想屠就屠,毫无还手之力。大人一来,不仅拯救了我们整个村庄于水深火热之中,还将鞑子打得落荒而逃。如今望湘村已经被毁,我和其他乡亲们一样,身无分文,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但是如果能够跟随大人,总算是有了一点希望和盼头啊。” 那王湖也附和道:“是啊,大人,我们现在都没有家可以回去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收留我们!我们想要报鞑子屠村的血海深仇,也需要大人的统领和指挥啊。” 其他人也纷纷说道:“族长死了,里正又被那些可恶的官府关起来了,现在没有人能够为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做主了。大人您如此宽厚仁慈,请您千万不要抛弃我们这些可怜之人啊。如果鞑子再次来袭,又有谁能够抵挡住他们呢?” 最后有人甚至喊道:“大人若是打算抛弃我们,当初就不该救我们。如今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与其饿死或者被那残暴的鞑子杀害,倒不如一死了之!” 众人纷纷附和,表示愿意誓死追随大人。 李芗泉长吁一口气,他心中暗付,tnnd,老子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踏马群山之中已经狂奔了三天三夜,不仅如此还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差点丢掉性命的遭遇战,但好在一切平平安安,如今终于有人主动投靠。看来啊,想要做成一件事,不付出点代价是不行的,只有先付出才可能有回报啊! 想到这里,李芗泉拱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暂时接受这个首领之位!大家尽可放心,如果有我李芗泉一口吃的,绝对不会让大家饿着肚子!咱荆湘人有句话,要死an朝天,不死变神仙!鞑子不让我们活命,那他娘的咱们就反了!大不了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说到这里,李芗泉觉得还是要给他们一点信心才行,毕竟人要是没有了盼头,那可就真的完了:“诸位也不必太过忧心忡忡,没地方住咱们就去抢鞑子的屋子来住,没粮食吃咱们就去抢鞑子的粮食来吃。哪怕有一天咱们在这四川待不下去了,俗话说得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到那时我就带着大家伙儿杀回东婆罗国,去过那逍遥快活的日子,岂不是美哉!” 王大郎等人闻言均是一喜,此人总算是被拉拢过来了:“好!我等日后全听大人差遣!那我等军队该起个什么名号呢,望湘村军?” 望湘村军?这叫什么名字啊,既拗口又难听,还土里土气! 李芗泉沉思片刻后说道:“依我之见,这个名字实在不妥。我倒是有个不错的提议,不如就叫朱雀军。朱雀,身形覆盖火焰,永生永世不会熄灭,拥有着极其旺盛的生命力。以它的形象作为我们军队的象征,可以为我们赋予无穷无尽的气韵,将来必定会为这世间带来祥瑞和灵气。” 接着,李芗泉又故做深沉道:“况且,蒙元属金,朱雀者,火也,火克金!张都头,你意下如何?” 张靖本不置可否,这跟他无半点干系,便随意赞道:“朱雀军?好好好,某深以为然!” 不过话说回来,经过一整天与这位特使的交流,张靖的内心深处逐渐泛起一丝变化,这种变化虽然微妙,但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自从与李芗泉那次深入的交谈后,他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窗户,视野变得更加宽广。他深知,长宁军坚守在凌霄城中,面对强大的鞑子军队,终有一天可能会面临覆灭的命运。 然而,眼前这位番国特使却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此人不仅胸怀仁义道德,学富五车,而且武艺高强,才华横溢。与这样的人物并肩作战,是否能够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呢? 当然,这仅仅是一瞬间的想法罢了。就像他对谭如许所说的那样,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摸摸这个人的底细和本事,再观察一下局势的发展。 于是,他决定出言试探一下对方:“如今鞑子来势汹汹,不可一世,朱雀军刚刚成立不久,根基尚浅,难以依靠。如果阁下不嫌弃的话,张某倒是可以暂时协助几天。” 听到这话,李芗泉不禁喜出望外。他早就看出张靖身上有着一种职业军人特有的气质,而且他还拥有一批忠诚的部下,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李芗泉连忙说道:“张都头真是义薄云天,感激不尽啊!” 第4章 夜袭庙山镇(上) 夜幕降临,沉沉的夜色笼罩着望湘村地带,在一处残墙断垣处,双目炯炯有神的李芗泉对草台班子的成员道:“张都头、诸位兄弟,我们来议一议,眼下该去何方?” 张靖断言道:“我有三条路,供各位参详!第一条路,要说去处,左近唯有前往凌霄城!我皇宋三百载,虽偏安一隅,亦可谓国泰民安。然鞑子南下,天下刀兵忽起,军受带甲之劳,民遭涂炭之苦。一甲子至如今人民十死八九,亦无埋殡,熏触天地。皇土尽失,如今皆成鞑子草场。景炎四年春,擎天之柱钓鱼城军民十万降鞑子,东西川内,唯长宁军旌旗未倒,我等投靠长宁军,也有一线生机!” 这倒是大实话,放眼整个川地,如果单单几十号身强力壮的军中好汉,要躲避鞑子追捕也不是难事,但数百民众跟随特别其中还有妇孺的话,想要藏身匿迹可就不容易了。因此,如果能背靠长宁军,至少眼下的灾祸是可以避过去的。 这时王大郎还插上一句:“都头,大人说过,梅洞寨已在长宁军手里。” 张靖一楞,显然被这个消息所震惊,但他马上击掌而赞:“甚好甚好!如此一来,凌霄城便与梅洞寨互成犄角之势,互相增援与依靠!李大人,这便就去梅洞寨如何?” 李芗泉一愕,我这才刚刚从那旮旯里逃出来,这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吗?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然而,眼下王大郎与张靖皆提出要去梅洞寨,自己也得考虑一番啊,便犹豫道:“张都头,除了此路,你说说其他的两条路。” “说来惭愧,张某落草为寇多年,在刀尖上过活,也是逍遥,如果不想去凌霄城,这也是一条路。” 李芗泉摇摇头,表示不认可,怎么也不能做贼寇啊。 张靖补充道:“做贼久了,我等也是厌了,这条路,我是不会再选的。至于第三条路,若是特使大人能带我等一同齐往东婆罗国,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先不说那个子虚乌有的东婆罗国,就算有,这隔山隔海,哪是一年半载能到得了的,何况沿途都是蒙元的控制区,哪里走得通。于是,李芗泉叹了口气:“千山万水,我们拖家带口,脚还没走出几步,就已经被鞑子一网打尽了。” 张靖附和一声:“没错,特使大人,鞑子必将调遣重兵前来剿杀,此处既无立锥之地,又无粮草,更有鞑子重兵泸州一侧,因此,投奔凌霄城才是上策!” 这一些李芗泉当然明白,他更明白当下最为稳妥的当然是带这些人去梅洞寨,但是,自己能回去吗?他沉思良久,还是提出了带着私心的建议:“汝等可知,无论是梅洞寨还是凌霄城,皆处在鞑子的包围之下,我们前去,不过就是从这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本质上没有多少差别。与其这样,我们要不要试试就在这里打出一片天空?要知,前往梅洞寨,我们就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这番话却触到了张靖的心里,自始至终,张靖没有想过要单干,而是一门心思想要前往凌霄城投靠长宁军,现在李芗泉一讲,他也不免有些联想。 并且李特使的最后一句也有道理,现在就前往梅洞寨,那么,这里大部分人就只有被安置而没有提要求、讲条件的资格了,当然,张靖有部众百五十余,又是昔日四川制置使亲卫都头,那长宁军也不会随便打发了,但是,就如这番国使者所言,倘若和那所谓的朱雀军联手在此地打出一片天空,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哪怕实在混不下去,也有最后一条路--投长宁军。听到这里,杀伐果断的张靖做出了决定:就与朱雀军在泸州地带先折腾一番,看能不能闹点出名堂。 于是,他接话道:“大人言之有理,但我等势单力簿,泸州府的鞑子绝不会放任我们坐大,张某提议,将左近村落的民众皆聚焦起来,抽其中的青壮充实朱雀军,战亦好退也罢,总好过眼下。” 他这话也是含了私心的,你朱雀军补充的同时,我也有机会补充些青壮。 张靖并不急着前往梅洞寨,没有多少主见的王大郎便不再强求。李芗泉正色道:“张都头此言与我不谋而合,那我们就着手分配任务,张都头,还要拜托你帮衬一番。你在军中的日子长些,兵样有何要求,你还记得,青壮的挑选就烦劳都头了。” 张靖略略有些不豫,李芗泉虽然言语谦和,但听起来像是安排自己行事,但为大局计,他也不太计较,便应了下来。 李芗泉又转过头对王江道:“王大哥,你对左近最是熟悉不过,辛苦一下,白天鞑子往东北方去了,劳烦你速前往此方向,刺探有无鞑子,如没有,那我们就发动当地民众起来反抗暴元,如有,鞑子人多的话,我们就要做好防备,人少的话,那就留不得他们了。” 思考良久的王江才道:“东北向是庙山镇,鞑子是朝此处跑了!” “庙山镇?可有鞑子军营?” 王大郎摇了摇头说道:“庙山镇这里确实没有,但从这个镇再往北大约走三十里路就会有一个军堡,唤作做梅岭堡便是,是距离这里最近的军营。此外,庙山镇一直以来都是附近几个村落运送粮草的中转地点,平时也会有几个老兵和差役看守仓库。” “粮草转运地?!”李芗泉暗自思忖着上天还是眷顾他们的,并没有把所有的路都堵死。 于是他立刻大腿一拍喊道:“真是个好地方啊,王大哥,看来今晚可就要辛苦你跑一趟啦,赶紧去庙山镇打探一下情况!” 对于这种事情,王大郎可是轻车熟路,他听完后毫不犹豫地带着自己的二弟以及大儿子快步离去,而张靖则安排了几名斥候一同前往。 。。。。。。 当夜月色朦胧,李芗泉若有所思的蹲在村前小河的桥边,听着淙淙的流水叮当着流淌。张靖手下的谭如许还在不远处临时抱佛脚--给按“兵样”抽出来的新军们进行战前的思想动员,以及配发武器等装备,他们大都换上了缴获自鞑子的衣甲。 身边,是那个张都头,自从认识之后,他便找各种话题聊东聊西,但对这个无私帮衬的张靖,李芗泉实在想不出来他有什么样的企图,因此心存感激,也许此人,就是自己命运之中的贵人。 抬头仰望夜空,繁星点点,皓月当空。算起来,今晚应该是初十,近圆的月亮比昨夜更显明亮,宛如银盘高悬天际。伴随着清新的微风拂过面庞,仿佛将白天的所有忧愁烦恼都暂时抛诸脑后。 张靖信手捡起一颗石子,朝着河面轻轻一掷。石子入水,溅起水花,水中的月亮顿时变得支离破碎,但很快又重新聚拢起来,仿佛在向人们展示它的坚韧与不屈。这奇妙的景象让人不禁为之倾倒。 张靖凝视着天空中的明月,感慨地说道:“明日定会有个好天气!” 此时,天穹里的星星密密麻麻,如同璀璨的宝石镶嵌在黑色的幕布之上,它们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衬托出月亮的皎洁。而那轮明月的周围,还镶了一道淡淡的黄色边,月边没有半丝杂云,整个画面纯净而美好,透露出一种宁静祥和的氛围,给人以无尽的遐想和美感。 一旁的李芗泉也被眼前的美景所打动,情不自禁地感叹道:“是啊,明天的确应该有一个好天气!” 他静静地欣赏着这美丽的夜景,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在这样的夜晚,他们感受到了大自然的魅力,也更加坚信明天会更好。 这时,桥的另一头影影绰绰的出现了数人,一个压抑的声音传了过来:“是大人吗?在下王江,我等去了庙山镇,远远就能看到,镇北有鞑子,大抵十人不等,他们兵器甚少,旗号也无,多半就是白天逃回的鞑子,全收拢在那仓廪之中,在下靠近查看,此处粮草甚多!” 十人个败兵?这倒不多!但同时的情况是朱雀军根本算不上军队,了不起只能说是操着兵器的农夫。李芗泉略一思索,如今正是缺粮之际,“粮草甚多”的庙山镇仓廪,实在有些诱人。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如同离弦之箭一样无法回头了。目前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到底是选择行动还是放弃,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选择。如果决定要行动,那么没有张靖的帮助,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因此,李芗泉首先尝试探听一下张靖的口风:“张都头,你手下的人都是来自大宋军队吗?” 张靖微微一笑,语气平淡地回答道:“大概有八成以上。他们追随我已经有些年头了,最短的也有七年,最长的甚至有十一二年之久。这些人都是军中的壮士,非常好用。” 李芗泉紧接着说道:“我计划夺取庙山镇,但这件事情若是没有都头你的全力支持,肯定难以成功。等事情办成之后,粮草我们平分,您觉得怎么样呢?” 这么多年以来,张靖打劫鞑子的事多了去了,他丝毫不介意在上凌霄山前多劫些钱粮,况且不是有人说过“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吗? 便道:“大人看得起,张某应允了。” 实际上,当王江把这个消息传递回来之后,张靖的内心中已经有了定论,区区十人,这点人数根本不在话下。如果那所谓的朱雀军没有胆量去做这件事,他将会带领着自己的手下吃下这块肥肉,无论多少,都是补益,若是能侥幸缴获一些马匹或盔甲,那更赚大了。 倘若,如果这位特使果真有那胆色,那么再观察一下他的能力也未尝不可。 听到张靖这样的回答,李芗泉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他立刻毫不犹豫地说道:“速速准备,我们今晚便对庙山镇发动奇袭!” “如此之快?要夜战?”张靖与王大郎皆异口同声的惊讶道,要知,古时夜战是一桩颇难的事。 “兵贵神速,一旦鞑子纠集重兵进攻,我们拿这点实力去跟他们斗,就如鸡蛋碰石头,纯属找死。再者,我在东婆罗国时,就统率过侦察兵,专门执行特种作战任务。。。。。。不明白,这么说,一般情况下,我们会尽量避免与敌人面对面的对战,多进行暗杀、偷袭、刺探情报,搞破坏之类。” 张靖还是没完全理解:“侦察兵?可是刺客、抑或斥侯?” 李芗泉摇摇头:“在东婆罗国民军中,侦察兵是军队的锋刃或者说是利爪,既能与大部队协同作战,又能孤身一人深入敌巢虎口拔牙,像特殊的斥候,还有点像细作,当然你要说刺客嘛,可能也带有这个意思,集三者于一身。” 王大郎倒是无所谓,他眼神坚定地看着李芗泉,说道:“在下全凭大人吩咐,为了替侄儿弟妹报仇,就算是赴汤蹈火,标下亦在所不辞,我的二哥与三个儿子,皆可算上!” 他竟然用了“标下”这个词,阔以。 李芗泉听了这话,心中感动不已,他用力地拍了拍王大郎的肩膀,语气诚恳地说道:“王大郎真是率直人,我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王大郎感受到了李芗泉的真诚,他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信任的光芒。 在这一刻,王大郎和李芗泉的决心和勇气仿佛汇聚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们相信,只要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够成功报仇。 还是张靖提了一个问题:“既然大人决定要夜战,那人不能多了,首先朱雀军没有无旗官,军兵也不懂旗语,再者夜间无法分辨旗语,其次,朱雀成军伊始,指挥调度尚且生疏,不宜人多。” 这张靖说起行兵打仗的事,一套一套的,颇有经验。 第4章 夜袭庙山镇(中) 甲辰月庚子日(1287年4月23日),夜已深沉,万籁俱寂,漆黑如墨的夜幕笼罩着整个望湘村。突然间,山间小径上,一条麋鹿惊慌而逃,却是一群身着劲装、身形矫健的身影从村子里悄悄杀出。这些人身手敏捷地穿梭于黑夜之中,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细数之下,竟有足足五十来号人! 他们脚步轻盈而坚定,踏着月光,无声无息地朝着远方行进。每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坚毅和果敢的气息,月光下,这些精壮的汉子们神情严肃,目光专注,似乎对即将面临的挑战充满了信心。 走在队伍中的李芗泉大声喝道:“各兄弟,你们再回头看看,那是我们曾经的家园,我们只想卑微的活着,但是,我们做错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做错!!!鞑子们呢,却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有人回头遥望月色朦胧中的村落,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悲痛。原本宁静祥和的望湘村,如今已是断垣残壁,满目疮痍。昔日温馨的家园被战火摧残得不成样子,这片土地见证了太多的悲伤和苦难。 李芗泉深知,自己选择的这一条路,崎岖不平,但为了自己和跟随自己的这群人能活下来,为了寻求更美好的未来,他们必须勇敢前行,去开辟属于他们的领地。 这些汉子,是谭如许从已挑出的八十余名青壮中再次刷选出来的,倒不是因为夜盲症的缘故,实际患夜盲症的青壮只有一少部分,而是古时将领对军队的控制力不像后世这般有力,而夜战对统兵官的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己方军队失控,因此一般将领都不会采取夜战的方式。 原本李芗泉建议就用张靖的部属,但王大郎坚持望湘村青壮也要参与,而张靖也说好兵是打出来的,李芗泉便不再坚持,于是双方都抽了一部分人出来,临时组成一支军伍。 往北十里有一个村落,与望湘村一般无二,原来的民众大抵已经死绝,早已一片荒芜,后来湖广的民众被迁至四川后,村民又将其利用起来,却是称做庙山镇。 之所以称之镇,不光是这里的民众更多,还因为这里有一条街,街道两侧如今还开了几家惨淡经营的店铺,街的尽头早些年间还驻过几个牌子的新附军,如今泸州地带既无宋军,蛮夷也皆臣服,那支新附军也撤回了泸州辖属的乐共城。 当然,那种以征粮为借口而下乡打秋风的鞑子兵,却不包含在内。 古时的官道还好,哪怕年久失修多是坑坑洼洼,至少还算得上路,在这个漆黑的晚上,能模糊分辨出一点昏黄的颜色。但前往庙山镇,却有一段路是完全的山路,白天行走还好,一到晚上,就只能摸索前进了。 李芗泉只能嘱咐众人小心谨慎,但就是他本人,也是摔过几跤的。又加之要不断的侦察,在且行且进约一个时辰后,他们才抵近庙山镇。稀稀疏疏的民居散落在左右,远远看去,镇子还是有些规模。南宋时期四川境内是很繁荣的,那时的庙山镇应该同样人丁兴旺。 “汪汪~~”无论古时还是后世,中国人都有养狗的习惯,当这五十来号夜行人抵达镇子外围时,镇内传来了狗吠声,靠得越近,看家狗的叫声更是紧密。 借着朦胧的月光,只听到镇内泾渭分明,南面一片静悄悄,北部则是相当热闹。对于这群不速之客的到来,仍然没有引起镇内居民的注意,也许他们睡得很沉,也许,对于他们而言,这个世道,已经没有什么比现在更悲惨的了,不值得再多花心思来关注。 本质就是一群农夫的朱雀军,皆穿了鞑子衣裳,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入镇内,然后等待,这是明的。而李芗泉则与张靖等人,绕到镇北的仓廪附近。 “我打前站,跟在我的后面,切记不要弄出声响!”李芗泉提着把抹得乌黑的牛耳尖刀,又紧了紧衣束,悄悄的摸向鞑子兵营。 庙山镇在宋时,作为泸州外围的一个重镇,建有驿站,原本长期有驿官及驿丁,后来鞑子犯川,这里的人非死即逃。后来驿站被乐共城新附军作为临时兵营利用起来。如今泸州征粮,这里又被临时改成鞑子们堆放左近搜集到的粮食、物资的仓库,自然又少不了人看守,加之望湘村溃败的部分新附军涌入,这仓库还被塞得满满的。 兵营内似乎在举行什么活动,光听那阵阵放肆的笑声就知道,这些鞑子们正在娱乐。还未靠近,李芗泉就闻到了阵阵肉香,耳朵里充塞着各粗言秽语。他悄悄靠近兵营墙角,轻轻攀上墙体,往内一望,只见院内足有三十多人,正在狂吃海喝。他避过前院,带着众人转到后院位置翻墙而进。 这帮二鞑子,居然连明暗哨也不曾派,好生大胆! 张靖将用刀轻轻刺进门缝,然后一点一移悄悄挪开门栓,后门即被其打开,众人尽数入内,这时,隔壁传来了对话。 “直娘贼,今日真背时,在望湘村被砍得差点小命也没,明日如何向上官禀告,愁煞人!”讲话之人听起来还有点官职。 “怕个球,蒙古人被杀了个精光,谁能有这等本事,肯定是长宁军杀过来了。我们明日一早宰几个男丁,砍几个首级回去交差,说是长宁军,不不不,就是长宁军,功就别想了,这过嘛,不会大的。千户大人那,能缺得了我等新附军为其打前阵?”一名看起来老成的一点兵卒将一碗酒喝个底朝天,大咧咧的道。 “你道是长宁军,我却只看到一帮乱民,皆是望湘村这帮逆民所为,如若是长宁军,他们岂会容我等逃脱?” “哥哥,说是长宁军便是了。还有谁比我等再清楚不过呢,这帮老亲兄弟,都听您的!所以,我等今晚可以吃喝痛快,休管他事。” “陈家哥哥,这酒要少喝一点,肉随便吃,要知明日还要赶百里路回泸州城,别误了大事。” “不妨事不妨事,在下的酒量,哥哥您又不是不知道。” “我去外面招呼一下弟兄们,那几个婆娘,你就挑一个用用。”新附军头目走到一旁,双手在民女身上放肆游走了一把,才意犹未尽的走出了房门,引得那正喝酒的陈家哥哥也是淫笑几声。 等门一关,外面的新附军见上官来到,又是一阵吼声,猜拳喝酒吃肉声不断。此时不动,更待何时,李芗泉探头一看,屋内六女一男,他朝张靖一使眼色。 得到回应后,李芗泉一个虎步跃出,奔到那陈姓新附军后面,一把卡住其脖子,然后一扭直接将其脖颈扭断,动作简单利索。突然的变故把那六名民女吓得魂不附体,她们在楞了一两秒后,皆尖叫起来,张靖抽出尖刀:“再叫就杀了尔等!” 个别胆小的,已经吓得晕了过去,就是胆子大一点的,也多半吓得屎尿迸出。 李芗泉将死去的新附军拖到一侧,然后借着门缝向外观察,还好,外面只顾着吃喝,那头目似乎听到了屋内女人的惊叫,他只是扭头看了一下这个方向,脸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以为陈家哥哥正在行好事。 没多久,招呼完的头目抬脚回屋,寻不见哥哥,难道真是去隔壁行好事去了?他哈哈一笑关上门,就闻到一股屎尿味,正要张嘴骂人,突然头上挨了一重击,立即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张靖放下扁担,抢身而进,手中刀一劈,人头落地,屋内的民女这回彻底吓晕了。 李芗泉隔着门缝数了数,屋外摆了六桌,其中五桌每桌八人,另一桌只有六人,也就是四十六人,看来这王大郎估算得差不离,该下一步行动了:“为了减少我们的损失,让这帮狗日的把断头酒喝饱一点,最好个个喝醉。立青,你派人去通知一下王大哥,让他们耐心一点等待,等我们这里行事了再从前院冲进来,记住,人人右臂扎一根白布条。” 接下来,就是难熬的等,但相比流血厮杀,等上一等又有何难?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了寅时,这帮大半喝得酩酊大醉的新附军才算结束闹腾,其实这也不怪他们。无论哪支军队,没有特殊的原因,平时皆是禁酒的,何况被蒙古人盯得死死的新附军。 正如那头目所言,今天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那平日里温顺得如同绵羊的湖广人,自千里之外迁来,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却敢聚众攻伐官军,杀得这一百众丢盔弃甲,这已经十年没有见过的事了,难道,这已安定十年的泸州府,又要生乱了吗? 相比大坝军民府,山都掌蛮十年来作乱两次,长宁军一直屹立不倒,让山那边的军民府年年受枢密院责难,但泸州则不一样,这里敢于反抗的民众早在十年前,就被鞑子们杀个所剩无几,剩下的新附军也基本降了蒙古人,此地倒是好久不经战事。 这批新附军在望湘村吃了败仗,一路奔逃至此,本来已是惊弓之鸟,但那陈姓新附军却献了一策,既然百户已死,蒙古人也死绝,反正离泸州城还有百里路,怎么赶也要明日才能抵达。再说,回去还不知上官会如何处置,要知“百户死,余者皆斩”不是说着玩的。 既然前途未料,还不如趁脑袋还在脖子上的这个时机,好好快活一晚。于是,他们威胁、串通这里仓廪管事,在镇上搜刮一遍,抢人抢鸡鸭鱼酒等,花天酒地起来。 有数名喝得连路都走不稳的新附军,似乎记起头目的房间里还有民女,他们相视一笑,搀扶着推门而入:“陈家哥哥、牌子头,我等来看看还要不要添些酒来吃。” 当这五个家伙一进来,李芗泉一声暴喝:“操家伙,砍了!” 顿时张靖等人挥刀便砍,将这五个措手不及的新附军如切瓜般的劈翻,事已至此,李芗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脚底一弹,操刀就往外冲,牛耳尖刀直接扎在一名目瞪口呆的新附军心口,同时高呼一声:“杀鞑子!” 李芗泉这番动作,让张靖不得不大为折服:此人胆识过人,必有一番作为! 张靖一众不甘落后,纷纷夺门而出,挥起配刀在院内连番砍杀。早就等待多时的王大郎等人也性起,猛的踢开仓廪大门,一标农军也涌进院落。 这个变故太过突然,院内东倒西歪的新附军大半喝得醉醺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几人已人头落地,血溅五步。但不得不说,他们是正规的军队出身,除那些喝得烂醉的新附军外,其余就算还略有知觉的军兵,已经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或操刀或挺枪,哪怕没有兵器在手,胡乱抓起板凳就格挡。 当然,大半还是赤手空拳,但他们最让李芗泉意外的,是在很短的时间就在角落内猬集成一团。而自己带过来的农军,除了占了偷袭的便宜之外,如今竟拿这些新附军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在李芗泉还没有想出对策之前,己方已有两人被砍翻,其中一名似乎伤势严重,如继续硬攻,只怕己方的伤亡还会大幅增加。 难怪古时史实中常有记载,乌合之众的义军,被数量只有十分之一甚至更少的封建王朝军队击败,这不是偶然,而是经过训练的军队,知道在交战时,如何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并击败敌人。 别看这些新附军站立都不稳,但长年的训练,如何作战早就深入了他们骨髓,一旦情况有变,能自觉的结阵反抗,除非己方能在他们反应过来前就将这帮敌人击败。 显然,这个机会已经没有了。李芗泉一把拉住想要往前冲的王大郎,断喝一声:“勿轻举妄动,都给我围了!拉弓!” 第4章 夜袭庙山镇(下) 早有其它朱雀军取弓过来,其中张靖旧部更在李芗泉下令之前就皆取了短弓,对准院子一角的新附军,毫无疑问,他们也明白强攻是下下之策。 张靖等人还是很有纪律的,虽然强弓在手,但并没有发射,皆在等待当前朱雀军最高指挥--李芗泉的下令,毕竟此人才是指挥这次夜袭的谋划者与领导者。后者看到少数新附军眼里露出的惧意,也不想痛下杀手,如果他们愿意放下兵器投降,还是可以放过这帮新附军的。于是,李芗泉厉声道:“汝等还不投降?我答应你们,投降者,可免一死,若是负隅顽抗,必人头落地!” 现场陷入可怕的寂静,就连刚才还在地上哼哼的伤兵也禁不住止住声,似乎在担心一出声便会招致乱箭齐发。 僵持半晌后,李芗泉的耐心快要失去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拖延一刻,都让他感到越发不安。他心里明白,夜长梦多,如果继续拖延下去,恐怕只会增加变数和危险。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无奈与忧虑都吐了出来。他原本以为可以避免一场恶战,但现在看来,这似乎已经不可避免了。他的目光落在了对方身上,带着一丝遗憾。然而,就在他准备下达放箭命令的时候,一个意外的声音从新附军中传来。 \"我等愿降,汝说话可算数?!\" 这个声音充满了犹豫和试探,是来自某个新附军士兵的发问。李芗泉的眉头微微一松,他凝视着那个发声的方向,沉默片刻后,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回答道:\"自然,这里皆是我的兵,我答应了尔等,便不反悔!\" 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周围的士兵们听到这话,纷纷交换了眼色,似乎在思考着是否应该相信他的承诺。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并没有因此而消散,反而变得更加凝重起来。投降意味着放下兵器,将自己的命运交托给对方,但他们需要更多的保证来确保自身的安全。 那人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显然是颇为犹豫,但最终,他终于率先放下兵器,有人带头,其余新附军皆丢弃兵器,按李芗泉的要求,皆抱头蹲地上等着捆绑。 李芗泉暗自长长的轻了口气,总算不用血战一场,否则弄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两败俱伤局面,是得不偿失的。 他微微一笑,今晚的夜袭,虽有小挫,但还算得上是一场可圈可点的战例,甚至美化一下,还可以写进教科书中,想到这里,他还自得的“呵呵”笑了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王大郎突然发出了一声雷鸣般的怒吼:“杀光这群猪狗不如的贼配军!” 话音未落,只见他身形一闪,如同一颗流星般斜刺里挥刀冲了上去。与此同时,望湘村的青壮们也纷纷挺枪挥刀,紧随其后,准备朝着那帮已经丢弃兵器的新附军猛扑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让人猝不及防。李芗泉根本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三步并作两步,飞一般地冲向前方,挡住了王大郎的去路,同时大声喊道:“快快住手,快快住手!” 而那个最先投降的新附军想要抢回自己的兵器已然来不及了,他只能用充满怨恨和恶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李芗泉等人,声嘶力竭地高呼:“你们这些背信弃义之人,必遭天遣……” 暴怒的王大郎被复仇的想法占据了整个大脑,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只见他瞪着血红的眼,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杀戮气息,他手中的刀已经不管不顾的劈向挡在前面的李芗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靖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一把抓住王大郎下劈的刀,喝道:“王江,竟敢对大人举刀,不得放肆!!!” 其余望湘村民众也纷纷止步看着三人不知所措,还是张靖理智,招呼众人围成阵势,防止新附军狗急跳墙。这时,王大郎似乎才从暴戾的情绪中回过神,迟疑而慌张的道:“这这这。。。。。。在下不敢!” 李芗泉扬手对着王大郎拍拍就是响亮的两耳光:“我的话你们没有听到吗?我说过,只要他们投降,就不杀他们!你你你,竟敢违令不遵。。。。。。” 一个下午对李芗泉言听计从的王大郎听到此话又硬起了脖子:“大人,这些猪狗不如的豺狼、禽兽,杀了望湘村近一百多民众,这个仇,难道不报了,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们?大人,他们的手上,哪一个没有沾上我等亲族的血?我的侄儿啊。。。。。。” 说到后面,这个大汉竟然像个小孩似的哭了起来。 “是啊,大人,我等要替亲人报仇!”望湘村的青壮七嘴八舌的聒噪起来,为王大郎辩解。 张靖冷眼看着这一切,抱着一个两不相帮的态度。李芗泉扫了一眼周遭,一丝不安从背后袭来,这支所谓的朱雀军成立不到一天,没有一个是自己的心腹,而张靖等人,却做起了那旁观者。 自己这个位置,是因为白天的英雄壮举,感染了王大郎等人,他们需要那样的自己来替大家带来希望。只要这种影响力削弱,一个不慎,说不定立马就会被取代,甚至下场还会很凄凉。 如今,却不能鲁莽行事,必须要以理服众,所谓的优待俘虏放在后世是国际通行的游戏规则,但放在这时则太过前卫,跟有杀亲之仇的望湘村民众说大道理,估计会落得一个人心相背的结果。 可是,总得有个说法,或者说得过去的理由,李芗泉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各位,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你们想想,我们朱雀军,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为亲人报仇!” “杀鞑子!” “自保!” “有田种有饭吃有衣穿!” 。。。。。。 各种回答都有,李芗泉点点头:“说得都对,就是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今天我们才聚集在一起,反抗暴元的统治。不过,大家显然也知道,我们的力量相比强大的蒙元,还太过弱小,假若鞑子调集重兵前来讨伐,我们朱雀军顷刻之间就会被其辗为齑粉。 “因此,我们要积蓄力量,壮大朱雀军的实力,譬如收集粮草、盔甲器杖,还要训练军兵、刺探鞑子情报,当然。。。。。。咳咳,也要有人手种田干活等等,等等,而这其中很多事情,这些投降了的新附军就可以干。 “其实大家都会说新附军助纣为虐、也可以说认贼作父,但首先一点大家更明白,这不是他们能决定了的,在鞑子的淫威之中、影响之下,新附军还能独善其身不行? “这些新附军,泰半是之前的宋兵,在十年前,他们与长宁军一般无二,皆是抵挡鞑子的中坚力量!之所以如今向鞑子卖命,多半是当地守臣领军官做出的决定,又或者在战场之上被鞑子击败后,被迫投降,不得以而为之啊。 “只要我们将他们管好、带好,这些新附军,就会成为我们的力量,通过他们,我们可以知晓更多的鞑子情报。再如当下,我们不是缺人手吗,这些人就是极好的劳力,譬如这里的粮食要运回去,就交由他们来驮运,再如将来我们的农田需要种植,大可交由他们去完成! “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啊,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他们机会? “如今呢,一刀把他们杀了固然痛快,但我们得到了什么,除了很爽之外,什么也没有得到,他们呢,还没有偿还其深重的罪孽就这样死了,这一刻我们是爽了,但你们仔细想想,我们是不是很亏?是不是应该要让他们赎罪?当然,对于其中罪大恶极者,我们在将其甄别出来后,再作处置也来得及。” 说到这里,李芗泉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王大郎在反复理解李芗泉话语意思的过程中,原本不服、委屈、怀疑的表情渐渐起了变化,似乎有点明白刚才那两记耳光的原因了。 而李芗泉还在继续灌输:“再者,王大哥,我这个首领好歹也是大家推举出来的,既然尔等都认可我,就要听我号令。凡事要讲规矩嘛,刚才,我既然说了不杀他们,就是已经下了结论,大家都要去执行,哪怕有异议,也是先执行再讨论。 “自朱雀军成立之时,就必须有军中的律法,要不然,队伍再大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王大哥,假若有一天你成为了一方统帅,而麾下皆不服从,这样的一幕,你会愿意看到吗? “吾尝闻汉高祖刘邦初入咸阳时,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及盗抵罪。我与诸位也要约法,但不止三章,而是六章,除汉高祖的三条外,加上一切行动听指挥、一切缴获归公、不取民众一粟一钱。” 王大郎毕竟在宋军中呆过,“阶级法”自然最是明白不过,李芗泉的六章也是明白不过,听到这里,他单膝下跪:“在下久不在军中,对''阶级法''忽略了,大人的见识长远,某受教也!此六章,在下谨记。方才鲁莽行事,还望大人责罚!” 李芗泉暗自松口气,王大郎服软就代表他这一拨人基本搞定。他上前一把将王江扶起,眼神真挚:“我同样也对鞑子恨之入骨,所以大家的心情我明白。那么,这件事就这么过了,下不为例。好了,王大哥,你带人挖坑,把这些尸首埋了。如果大家有什么想法和提议,可以在日后与我商量,也可先与王大哥商量,我会尊重大家,如果是好的提议或点子,甚至还会有赏格。” 还没等王大郎回复,一直无声无息的张靖跨出一步,向李芗泉拱手道:“大人所言极是,张某深以为然!” 直到这时,李芗泉才有重新掌握的感觉,他转身扶起那名新附军:“刚才之事,却不是本将刻意为之,还望这位小哥理解一二。话说回来,望湘村民众遭难,尔等负有直接责任,我虽然暂时饶了你,但如果你没有悔过之心,下场自明!” 那名新附军又单膝跪地,再抬头时其已泪流满面:“大人肯为小的挡刀,小的杨奇。。。。。。从今以后,唯大人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又逃于一劫其余新附军皆随声道:“在下愿随大人左右。” “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张靖暗付:踏马就凭几句话就收复这伙降军,此人不可小觑!他不解的问:“张某尚有些疑问,在湘望村时,大人是凭什么样的依据作出了夜袭的军令。” 李芗泉只是长叹一口气:“别无他路,背水一战啊!现如今四百民众缺衣少粮,战与不战,莫非我还有得选择吗?再者,胜利之师士气正旺,不好生利用就是暴殄天物,又有鞑子败兵甚少,不取之就是逆天而行,还有,敌明我暗,正是予敌以措手不及的良机。天可怜见,此番夜袭,侥幸得手,当解燃眉之急。” 张靖“咳咳”两声:“此种夜袭,非正常可为之,还望大人少用、慎用!” 李芗泉却是“哈哈”两声:“张都头过虑了,大凡作战,奇正两途应相辅相成,没有绝对的优势或是劣势,只有在适当的时机选用恰当的将士去打一场适当的仗,才是投入最少收获最多的。” 三个“恰当”让张靖若有所得,他不免再次有所折服:“哦?此言甚妙!” 。。。。。。 当晚朱雀军夜袭庙山镇,毙新附军十名,擒获三十八名,朱雀军一死一轻伤,夺粮食二千五百三十担,战马七匹,劣马、驮马十八匹,另有兵器甲杖旗号若干,总的来说,此战因指挥得当,加之新附军疏忽,这朱雀军自成立以来的第一仗,还算完美收宫。 第5章 庙山镇里正 天色大明,昨晚在仓廪里发生的短暂战斗,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在寂静的夜晚,声音的穿透力绝对惊人。想必庙山镇的居民们都听到了,如果不是这样,太阳都已经升得很高了,绝大多数家庭仍然没有开门,这与当地居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惯完全不符。 李芗泉亲眼目睹,原本有几户已经打开门的百姓,看到他们一行人到来,急忙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去,匆匆忙忙地关上房门。只有透过门缝,才能看到镇上往来的朱雀军。一些胆小的人甚至带着家人,背着大包小包,已经在逃亡的路上了。即使偶尔出现一两只老狗,看到这些陌生人后,也立刻夹着尾巴溜走,显得唯恐避之不及。 有几家民众,看着这些虽身着新附军装束、但表情厚道的外村人,他们居然还从中认出了几个。 譬如那个一脸春风得意表情的王大郎,这厮倒是常来镇上。留给左邻右舍印象的,是他那件打了数个补丁的夹衣,脚上要么穿一双烂草鞋要么就是干脆光着脚板,手里小心翼翼的提着个竹篮子,里面盛着几个鸡蛋或是毛笋,也有时则扛一担柴薪什么的,兑换些许盐巴、杂粮什么的回去--当然从没见其沽过酒、买过肉,估不到如今却成了那所谓的朱雀军军头?真可谓世事难料啊! 一阵风吹来,带着几片落叶乱舞。李芗泉与张靖看着冷冷清清、有些破落的街道,想像中那种箪食壶浆,夹道以迎王师的盛况,似乎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现实与期待有着如此这般巨大的反差,让李芗泉不得不思考问题在哪,还是先找找里正了解了解。 良久,王大郎才寻得那里正,还有三名主首前来拜会。 长得有些瘦弱的里正,穿着件宽大的衣袍,显得极不合身,仿佛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一般。他的胸口和衣袖部位布满了油渍,使得原本就破旧不堪的袍子更显狼狈。特别是膝盖处那两个大大的补丁,异常扎眼——难道是因为经常跪地求饶而磨损的不成?再看他脚上的布鞋,已经沾满了或黄或黑的泥土,更像是刚刚从田地里走出来。然而,如果稍微留意一下,便可以发现在这件看似朴素的衣袍领口处,竟然露出了一件贴身的丝绸中衣。这种里外不一的搭配,实在是让人有些诧异。 这位里正佝偻着腰,身子不时地晃动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摔倒在地。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总是挂着一种莫名的媚笑,让人有些没来由的反感。而那双狡黠的三角眼,则透露出一股精明之气。此时此刻,他正在左右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尤其是那位朱雀军首领。 鉴于当前朱雀军势大,里正只得放低身份,先是干笑两声,才堪堪向李芗泉鞠躬:“庙山镇穷乡僻壤,想不到会有将军光临蔽地,实在是小的三生有幸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恕罪!” 此人奸诈!!!李芗泉与张靖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元朝统治地方时,县以下皆设村社和里甲,惯常的做法是由蒙古军队驻村社实行军事统治。而里长通常为蒙古人、色目人,最次也要使用第三等的“汉人”(契丹、北方汉人、金人等),其衣食用度悉由当地居民供应,成为当地的最高主宰。 只有望湘村因初来川地,里正暂由“南人”担任,这是特例,所以当其为民请愿时,会被乐共城的鞑子抓拿起来,而这名庙山镇里正,其父辈还是第三等的契丹人出身,母亲却是北方汉人,但此里正对第四等的南人并不存多少好感--毕竟自己是第三等人,是高贵于第四等的南人的。 虽说人不可貌相,可这里正长得这副贼眉鼠眼的怂样,李芗泉还是颇有些不待见,更重要的是,这家伙不主动现身,如果不是王大郎四下里搜索,现在还不知道藏在哪个旮旯里,明显是在故意躲避。这句“有失远迎”,踏马实在让人有15语。 “你就是这里的里正?好好,很好!我叫李芗泉,就是当前朱雀军的首领,此番前来贵镇,少不得要打扰一番。咱打开天窗说亮话,鞑子的苛捐杂税,已经压迫得我等迁川百姓就要饿死,朱雀军图的就是为大家争口饭吃。尔等也应当知晓了,区区五十个鞑子,被我大军弹指间就掐死。汝给我一句话,是想要跟鞑子一路走到黑,还是投奔朱雀军。” 李芗泉话一说完,里正立时对这个说话如此粗俗、直白的家伙打心底有些瞧不起了,再者,好歹那鞑子百户前来,面子上还是有三分客气的,这朱雀军,虽说并未骚扰百姓,但终究是些泥腿子出身,不懂礼仪啊。 听这首领的意思,是想要庙山镇民众加入他们? 跟着大元,虽然所得不多,但终究还是能活下来,况且自己虽说不是富裕之家,总归还算衣食无忧,比那些南人的日子好上了不知多少倍。看这些所谓的朱雀军,哪怕身着新附军服饰,但根子里就是一些草莽,一伙乌合之众罢了。一旦跟大元作对,非但如今的好日子走到头,只怕最后连尸骨都剩不下半点渣。 跟他们混,是嫌自己活得太腻了?! 话说那些望湘村的刁民也是真狠,不纳粮就算了,竟然胆敢作乱,连金国、大理国、宋国等等,都被大元一 一踏碎,几个草贼,就想造反?这天下是大元的!就算今日一时得逞,但终归是自寻死路啊!哼,想劫掠后裹胁庙山镇举那反旗,门都没有! 不光是自己不能投,就是庙山镇也不能,一则若是泸州府问罪下来,自己必受牵连,杖责还是小事,只怕得关进大牢,弄不好秋后问斩,二则一旦庙山镇南人投了这帮反贼,自家的衣食又从何而来。 元代实行的是“包税制”,却是朝廷为了节省征收赋税的成本,由官府测算出对应村镇、集市每年应收税的总数,然后让当地的大商人出钱承包,然后大商人再向商贩、民众征收,以其收入作为补偿,收入盈亏由包税者负责。 对于朝廷而言,实行“包税制”看起来能节约设置征税机构的费用,又能得到应收的赋税,表面看来是很有利。但这些拍脑袋作决定的官员,却忽视了一点,那就是包税者大多是地方豪强,其包税后,不再依率征收赋税,而是肆意加税勒索,加重了百姓的负担,而往往,当地的官府或当政者,与这些豪强坑壑一气,相互利用榨取百姓的血汗。 这个里正就是鲜明的例子,他不是包税者,但他与该镇包税商人穿的却是同一条裤子,包税商人所得的一成是要孝敬给自己的。如果当地的民众都去参加朱雀军,那一成的所得问谁要去? 之前一年好歹还能存上一、二十两银子,碰上灾年,南人们没吃没喝的,他施舍区区几两米,就能睡那些穷苦人的婆娘与女儿,这种衣食无忧的日子简直不要太滋润! 里正主意一定,只见他嘿嘿一笑,一双三角眼转得飞快:“朱雀军不抢不掠、又救民于水火之中,真乃天底下少有的仁义之师,在下仰慕得很、仰慕得紧,吾观大军有规有矩、举止更具威武之师的气概,好啊!然则这个李。。。。。。将军,如今庙山镇民寡地穷,多有老弱妇孺,又皆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有青壮,亦是上有老下有小。哈哈,古人有云,父母在不远行,庙山镇还是安份的把那几亩地种好,至于其它,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还望将军宽恕则个。” 靠,踏马这个七扯八扯的里正,看起来恭顺得很,但说起搪塞的话,一点也不含糊,比起那刘老族长不知要精明多少倍。里正一说完,三名主首立即上前,尽说些客套话的同时也是随声附和,甚至还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的作解释,不一而足。 这四人一唱一和,配合得简直完美。 说了半天,这些人要么顾左右而言其它,要么使出浑身解数,充分的展示出具表演的天赋,一把眼泪一所鼻涕的各种诉苦,反正无论李芗泉怎么来,就是认准了不跟朱雀军干。 直到这个时候,尝到了挫败感的李芗泉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何庙山镇的民众不亲近朱雀军,关键的一点,是没有吸引力啊!细细思量,确实有点像,这支半路上莫名其妙杀出的朱雀军,一点名气也无,离一呼百应、应者景从的局面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无缘无故的就想要人家投靠你,凭什么啊。换位思考一下,就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也不干啊。 其实,这里正心里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朱雀军要强来,自己是半点招架的机会也没有的,真到了那一步,他便只能先敷衍一番,再等瞅到机会再溜。无论如何,都要尽快离开此地,前往泸州府搬大元的救兵来剿灭这帮反贼。 李芗泉来回踱了几步,刚才他也算是试探人家的意向,如果人家不愿意,当然不会勉强--他还是相信强扭的瓜不甜,但万一有人真的“仰慕”呢。 这里正如此奸滑,须得让他好生明白如今的形势是主动权在我! 这时,李芗泉脸色一变:“为人子女须尽孝,这个我自然明白。不过我话说在前面,庙山镇如若有人跟随朱雀军,尔等不得阻拦。否则,我以串通鞑子之罪抄了尔等的家产,若是通敌,诛灭!” 说到这里,李芗泉也把自己的条件托出来了。那里正摆出一副苦瓜脸,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些反贼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事不宜迟,须得尽快逃离此地,否则一旦出现变故,只怕后果不可预料。如此,里正便曲意逢迎,假意点头称是,然后告了声罪,带着三名主首便溜之大吉了。 王大郎疑惑地问道:“大人,您为何裹挟这镇上的人呢?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啊!” 这里所说的“裹挟”,实际上是中国古代起义军常用的手段。每当军队到达一个地方,他们就会掠夺所有的男女青年,并将其全部纳入军队之中。这样做不仅能够壮大自己的声势,还可以把这些人当作攻打城池和要塞时的炮灰使用。 这种做法虽然残忍无情,但在当时的战争环境下,却是一种常见且有效的策略。然而,这位大人似乎有着不同的想法和计划,他并没有选择采取这种方式。 李芗泉看着如释重负的里正等人背影,他对身边杵着的张靖、王大郎道:“若是庙山镇无一人来投,说明鞑子对他们而言,要么向心力更强,要么就是恐惧鞑子报复。我们即使裹胁了他们的人,也收拢不了他们的心,这些人夹杂其中反而会影响士气,强扭的瓜不甜,朱雀军如今虽然势单力簿,但也不能随便什么人都拉进来滥竽充数,那样的结果适得其反,明白吗?” 对李芗泉这种白话加成语的习惯讲法,王大郎经常要理解半天才能理会其中的意思,但张靖在这方面就要强上一些,他在一旁插话道:“强扭的瓜不甜,这是婆罗谚语?倒也贴切!不过张某认为,当下朱雀军最为缺人,裹胁之事嘛,别无道理。” 李芗泉摆出一副从谏如流的势态:“既然张都头与王大哥都这么说,我也会考虑考虑,但我们不着急!” 张靖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李大人,里正主首乃村镇之首,皆蒙元耳目。其不投朱雀军则罢了,却不可放其归家,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啊,不如逮来杀了。” 李芗泉哈哈一笑:“那望湘村里正不就为了乡民之事而被抓了吗?张都头,你太谨慎了。无妨!” 第6章 招兵买马 庙山镇民众无人主动来投,李芗泉自然不会就此作罢,当然“裹胁”是最后一招,不到万不得己,他不会轻易祭出。如今朱雀军新立,各种缺,其中缺人更是首当其冲,必须要主动出击了,是不是可以做做宣传工作? 决定一出,李芗泉便着人火速行动起来,找了几个嗓门大,说话利索的农军,沿街叫喊。 “各位父老乡亲们,我们是望湘村的朱雀军,鞑子欺人太甚,连仅剩的口粮也要夺了去,眼看就是饿死,我们只有奋起反击,将这股鞑子连根拔了。我们救出了六名民女,已放其归屋。为了免受狗鞑子的欺负,为了不被饿死为了活命,请各位义士投奔朱雀军!” “鞑子不会善罢甘休,不日将会前来,到时定会血洗庙山镇,各位乡亲快快随我们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汉人的勇武在哪里,如同猪狗的第四等人,还没做够吗?是条汉子的,就出来加入朱雀军,反他娘的鸟大元,发米十斗。” 。。。。。。 没有任何人对朱雀军所表达出的招揽之意有所回应,因为身处乱世之中,每个人都只想平平淡淡地活下去。而且那些鞑子生性残暴凶狠,曾经给这些普通老百姓造成了无法忘却的伤痛记忆。所以,人们非常害怕一旦跟朱雀军有了接触,就会招来鞑子残酷无情的血腥报复。于是,所有人都感到畏惧不前。 不过,只有那几户被抢走女儿的主家,不知道是出于无奈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一个接一个地匆忙走出来,向着外表看上去还比较和蔼可亲的李芗泉表示感谢,并送上了一些五谷杂粮作为礼物。然而,这些东西全部被李芗泉以“秋毫无犯”的理由退回了。 天底下还真有不要粮食的军队吗?真的能秋毫不犯?经历战乱的庙山镇民众皆将信将疑,仍然不敢开门示人。 其实,抄了驿站的朱雀军如今有吃有穿,自然不在乎那一点杂米--也确实是杂米,足以说明这里的民众被鞑子搜刮得所剩无多了。另外一个,李芗泉要树立朱雀军“仁义之师”的口碑,就必须要有所舍弃。 不过,当天夜里,王大郎打听到一个消息,因有所疏忽,庙山镇的里正与主首几家已经不知所踪。人家不辞而别,必有蹊跷!让李芗泉连呼后悔,悔不该昨日未听张靖建言,结果起了纰漏。 看来,在这个人心险恶的世道里,自己还是少了一些防人之心,这个必须得改。于是,他一面请王家兄弟增派人手,四下哨探鞑子的动向,并在通往泸州的路上派遣探兵,防止里正四人偷越。 另一面,朱雀军连夜抄了里正、主首的家,以儆效尤,或者说杀鸡骇猴,让其它心里有鬼的镇中民众不敢轻举妄动。 第三点,既然事已至此,说不得蒙元不日就知道了消息,趁现在尚有时间,要加紧活动,以望湘村、庙山镇为中心,将范围将四周尽量扩大。 值得一提的是,抄家的结果大大超出了李芗泉的意料之外。仅仅从里正家里,就抄出了各种口粮多达百余担,还有七只活蹦乱跳的生羊以及数量可观的各类家禽。此外,还有许多其他的物品,不胜枚举。 这不禁让他感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历朝历代都存在着‘吃大户’这种现象呢。想来也是,这些大户人家往往拥有大量的财富和资源,如果能够合理地利用起来,可以解决很多人的生计问题。就像后世的 h 军一样,他们也常常会去抄那些恶霸地主的家,以此获取物资作为补给。或许我们也可以从中汲取一些经验教训,尝试借鉴一下这种做法呢?” 想到这里,李芗泉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庙山镇内的当头一天,朱雀军与民众几乎没有交集,看来,光是宣传是不够的。 第二日清晨,阳光明媚,微风拂面。在庙山镇的中心地带,朱雀军的士兵们忙碌地架起一口巨大的铁锅,开始煮起了热气腾腾的米粥。锅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更为特别的是,这锅米粥里竟然还加入了一些羊杂,使得原本就香浓的味道更上一层楼。随着火势渐旺,米粥翻滚着,那股浓郁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小镇上空,吸引了众多百姓前来围观。 这时,一位朱雀军的将领站出来,声音洪亮而坚定的高声喊道:“各位父老乡亲,我们特意熬制了这些米粥,保证用筷子插下去不会倒。大家可以随意前来品尝,管饱!” 有些人的目光转向那口大锅,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总算出现胆大的了,兴许是并没有烧杀抢掠、胡作非为的朱雀军,让这些原先保持警惕的百姓略略放了心,又或者说,朱雀军一直在吆喝的“只要肯来,我们米粥管饱”起了作用。几个月没有吃上顿好饭的个别民众,终于捺不住肚里的饿意,开始是一个,后来是几个、几家的来吃粥,但皆是吃完就走,半刻也不在粥棚里耽搁。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个热闹的场面中。老人们面带微笑,孩子们欢声笑语,每个人都沉浸在这份温暖与满足之中。而朱雀军的士兵们则忙碌地为大家服务,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吃到足够的米粥。 随着时间的推移,效果开始显现出来。原本紧张和忧虑的气氛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和谐与融洽,庙山镇百姓向朱雀军表达着感激之情,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这种简单而朴实的善举,让整个庙山镇充满了希望和生机。 而朱雀军也确实管饱,对这些吃了就走的民众并没有摆出难看脸色。这点尤为重要,镇内的民众,在私底下将这个消息传了开来,那一道道紧闭的门,也有人打开了,但民众还是刻意的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好,比起昨日,已经算得上不错了。 张靖看到此幕,略略点头,民众最需要什么:安稳、有吃有穿有住,这特使还是抓得到重点。 李芗泉这两日是最忙的,他一面遣人将缴获、抄家的物资往望湘村送,一面开始与张王等人商议朱雀军的阶级法,还要刺探左近情报、训练士卒,整日价的忙得不亦乐乎,同时,他也寄希望于通过时间的不断流逝,庙山镇的民众会逐渐的转变观念。 甚至,他还幻想着能以庙山镇、望湘村为中心,建立一片根据地,至少这几天来,他是在朝这个目标在努力。这时,王大郎突然不安的踏进朱雀军统领的临时指挥所:“大人,镇外突然冒出大批兵马,有骑兵二三十,步卒七八十!其中有着鞑子衣甲者。” “什么?!”这个消息过于震惊,李芗泉差点要吓得弹起来,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是首领,不能失态,总算稳住了身形并努力保持自己语气的平稳:“这么说,鞑子来了?” “不不不,大人,都是张都头的兵!” 李芗泉一愕:“张都头?” 没错,就是张靖,两天来,他的人马已经在庙山镇左近集结完毕,百十口人目标过大,迟早会被朱雀军发觉,加上他这几天试探李芗泉,发现此人还算值得交往,便不打算瞒他。 李芗泉刚要出门看个究竟,外面已传来张靖的声音:“李大人,张某行事鲁莽了,望大人见谅啊!” 。。。。。。 听完张靖细细的将这些年的过往介绍下来,李芗泉起身对张靖长辑:“想不到张都头的经历如此坎坷!令人唏嘘不己啊!但都头行事颇有原则,对大宋的忠心不二,又让人无限敬仰,都头才是真英雄!” 张靖忙回礼:“大人谬赞矣,张某八年来所行之事太过龌蹉,皆上不得台面,莫要取笑。我断定鞑子不日将至,张某考虑再三,你我皆势单力薄,唯有携手共抗鞑虏,方有一线机会,因此召集所部前来汇合,共襄大业。” 李芗泉喜出望外,紧紧握着张靖双手,激动的道:“有张兄弟相助,凡事可成矣!” 张靖接着说道:“这里打出的是朱雀军的旗帜,而我所率的士卒暂且归于此面旗帜之下。这样做不仅可以避免让老百姓产生朱雀军分裂的错觉,同时还能够壮大朱雀军的声威。” 李芗泉听后,再次叩头致谢:“张都头,你时时刻刻都将大局放在首位,我实在是深受感动啊!但是你尽可放心,对于你的部下兵马,我绝对不会有半点非分之想。皇天在上,请为我作证!今日我李芗泉在此立下誓言,愿与张兄弟一起并肩作战,共同杀敌报国,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时间来到了第三天,各种各样宣传的口号声,依然在小镇里来来往往地传播着。 与此同时,朱雀军提供的米粥也像往常一样继续供应着。也许是因为鞑子的迫害太过严重,也许是因为粮食的诱惑实在太大,又或许是因为民众们看到了大量涌入的“朱雀军”士兵,其中大部分都是勇敢善战之人,这让他们心中燃起了希望。 就在这一天,令人惊讶的是,居然有三三两两的家庭决定投入到朱雀军来。毫无疑问,这些家庭都已经饿得只剩皮包骨头了,但李芗泉还是按照惯例全部接纳了他们。毕竟,每多一个人,就会多一份力量,特别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们更是成为了众人的榜样。 王大郎派出去的探子也传回了情报,经过分析,有四处村镇的鞑子力量非常薄弱,还有一处鞑子的军堡哨站,位于泸州与庙山镇的路上,不过似乎并没有出现异样。 看来,泸州鞑子还没有得到庙山镇被袭击的消息。 目前正是一个空窗期,鞑子还未知晓这个消息,或者说他们还没有做出反应,这段时间必须要好好利用,李芗泉立即做出决定:“诸位,时不我待,王大哥,你速带已经开始训练的新军配合张都头所部,偷袭左近蒙元的四处粮食转运仓库,把粮食与其他物资迅速往庙山镇搬。 “其次,在当地广泛发动民众,吸纳百姓的加入。我要检讨的是,庙山镇里面的不知所踪是一个教训,你们不可再犯。” 而李芗泉自己,则是挑选出望湘村里孔勇有力者,与张靖原部的朱雀军百十人合兵一处,带上掩饰物什及各式兵器,火速前往离庙山镇有二十余里的哨站。 此哨站的前身,原是大宋在潼川路西南乐共城的一寨四堡之一的梅岭堡(江门寨,镇溪、梅岭、大洲、席帽溪四堡),位于长宁军与泸州交界处,常年驻有百十数的宋兵,后鞑子攻泸州神臂城,驻守在神臂城的南宋守臣安抚使王世昌将兵力收集在神臂城内予以抵抗,于是,梅岭堡军民皆逃,此堡便遭遗弃并最终落入鞑子之手。 神州陆沉之后,本来梅岭堡是没有机会再驻兵的,也许数年后,这里会被疯长的草木所掩盖,只留下断垣残壁诉说当年的金戈铁马的岁月。 但泸州一侧的旧宋长宁军仍然存在着,况且梅岭堡地处三条道路的交汇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它向北可通往泸州府,向南则能抵达乐共城,向西则连接着庙山镇、望湘村等地,再往前走一些路程,便是长宁军州所在之处,可以说这座堡垒算是一处小小的枢纽地带。 蒙元朝廷四川行省泸州安抚使赵金,命令新附军的一个百户驻守在此地,目的就是为了防范长宁军越过边界侵犯过来。后来,赵金又将梅岭堡的管辖权交给了乐共城。 就这样,经过一番简单的修整之后,梅岭堡重新投入了使用之中。然而,与南宋时期相比,如今的梅岭堡已经大不如前。 昔日这里动辄有上千人驻守,拥有数百间房屋和数千亩良田,规模相当可观;而现在,这些都已成为过眼云烟,无法与往日相提并论。 第7章 智取梅岭堡(上) 据探子回报,梅岭堡约有新附军八十余人,其中另有少许家眷,但防范疏漏,想必,朱雀军沿路设卡,杜绝了消息的传出,而那名逃之夭夭的庙山镇里正及主首几户,只怕还在山中转悠。 梅岭堡上,新附军牌子头陈三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值守的另一军士闲聊。他们皆是当年大宋神臂城梅应春安抚使的士卒,1275年,梅应春降元,所部皆降。后心向大宋的王世昌、刘霖以平民身份,从钓鱼城张珏处借得宋军,再夜袭神臂城,斩首梅应春。陈三等人因随降将赵金围重庆,侥幸逃得一命,那一年,他还不到二十岁,如今十余年过去,他也成了家,只想守着这堡寨老死。 “山那边长宁贼不知如何了,那帮汉子,却是有骨气,宁死也不降。”陈三顿了顿又道:“听闻长宁贼个个凶狠,我等莫要遇到才好!” 一军兵接话道:“杀长宁贼,是大坝府的事,与我泸州府何干呢?再说,大坝军民府是甲等府,兵多将广,又是蒙古人主政,比泸州府是强多了,长宁贼蹦跶不了几天,哥哥无须多虑罢。” 陈三无不担忧的道:“汝知道个甚!朝廷征讨蒲甘,大坝府的精兵多半被调了去。这不,我那在泸州安抚使府上做随行的表亲打这里路过,就道那长宁贼攻下了梅洞寨,可不得了,要知梅洞寨,就在山那边,一旦那贼杀过山来,梅岭堡可不会太平了。 “而且,前些日子泸州府也闹出了大事,难道你没有听说大牢都被人打破了吗?“再有,听闻黑水冲也有反贼,会不会都是长宁军干的罢?这诸多事情串起来,你就不担心?” “如此说来,倒也是令人不安啊!” 。。。。。。 这时,站在堡上垛口的一名值守军士在侧道:“三哥三哥,快看山下那边,有大队人马前来?” “哎啊,不会是长宁贼罢?” 陈三扭头一看,堡外三里多处,一众新附军沿路而来,当头的十人骑着草原马、穿戴蒙古武士服饰、着铁盔帽,趾高气扬的模样,一看就是真鞑子。队伍前后除了几名貌似军将有劣马骑外,皆是步行的新附军,统共六七十人,中间又是近四十号民夫,赶着十几二十匹驮马、牛车,还有各式独轮车,驮着各式麻袋等物迤逦而来。 “屁的长宁贼!尔等也不好生瞧瞧,他们打的是甚么旗号。”陈三毫不掩饰脸上的羡慕与嫉妒:“这就是前几日从打这里过的乐共城的那些兵将,说是庙山方向有乱民抗捐,奉命前往弹压,看这大包小包的,我料他们是捞了不少油水的,这真是个好差事啊,一趟下来,油水准没少刮。” 值守军士附和道:“那是自然,看他们这番行装,小的猜庙山那边的民户大抵是遭了秧!!!一帮刁民,活该!!!可惜可惜,这等好事只是落不到我等驻堡之兵的头上,真是时运不济啊!!!” 陈三“哼”了一声:“做你的春秋大梦,好事会轮得上梅岭堡?有口汤喝就烧高香了!少罗嗦,速向百户禀告,准备好印章,这些蒙古大人,可不好惹,稍微怠慢片刻,便是马鞭乱抽,啧啧啧,这都三四天了,我这脸上现在还痛着!” 山下一行,却是乔装打扮成新附军的朱雀军。 李芗泉回头扫了一眼穿着鞑子、新附军服饰的朱雀军士卒,从外表看来,也有几分神似,这时才稍稍心安,要知这里的百余人,大半是望湘村民众出身,借这几年从荆湖北路、荆湖南路迁川而来,沿途由新附军押送,打过的交道倒是蛮多,多少知道些新附军的规矩。 坐下的这匹蒙古马确实还算是比较温驯的,毕竟自己在梅洞寨的时候,就经常骑着那所谓的“四脚怪”,骑术有所提高,只要不是纵马驰骋,只是装装样子的话,倒也是没有什么可怕的。 然而,这二十多里山路走下来,可真是把自己给累坏了。这所谓的官道,不仅狭窄,而且还年久失修,更无法与梅洞寨前面的官道相比。甚至连庙山镇到望湘村的乡间小路都比这条道路要平坦得多! 加上这一路翻山越岭,左右两边都是密不透风的森林,这种环境实在是让人感到无比的压抑和焦虑。 看着一旁的张靖紧锁着眉头,李芗泉道:“张都头,那日你与王大哥提醒我,要扣押庙山镇里正等人,我未采纳,这事,做得有些武断,我要向你们道歉啊。这样算不算“三省吾身”?” 张靖呵呵一笑:“大人好度量,张某佩服!” 这时,一旁的新附军降卒杨奇提醒道:“大人,前面山坡之上那石头垒成的寨子,唤做梅岭堡便是, 要不要小的先去吆喝一声?” 张靖在一旁插话道:“不必,蒙古人不会这么做派,直接大队人马上前便是!” 李芗泉抬头望了望山上的军堡,不得不佩服当年修筑此堡的南宋守臣。那军堡建在此山之巅,扼守官道南北。如若强攻,怕是投入倍兵力都不够打。当初自己从杨奇等投降新附军嘴里打探出情报后,想出了这条计谋,但始一看到那军堡,李芗泉内心感觉自己有点托大了。 想到这里,李芗泉对杨奇道:“等会,汝须与张都头一道,好生把戏演好了,此功一立,汝之罪便可赦免。” 杨奇于马下叉手道:“罪人必不负大人使命!” 话就那梅岭军堡驻守百户罗九成听到值守军兵的回报后,早已忙不迭的穿戴整齐,又马不停蹄的带着几名牌子奔出堡外,然后毕恭毕敬的站立于堡门之外,一边搓着手翘首南望,一边斥责手下:“尔等皆挺直了腰杆,莫要让乐共城的大人们看我等军容不整,回去参我一本。” 陈三与上官罗九成最是谂熟,他嘿嘿一笑:“上回那帮厮鸟连堡门都未曾进过,还嫌我印章盖得太慢抽了我两鞭,大人又何必如此郑重其事?” 罗九成露出一副诲人不倦的神情:“陈三小哥,汝可知,本百户从泸州调此梅岭穷堡已逾四年,我估摸皆当年恼了安抚使之故。再调回泸州是指望不上了,但如若能遣往乐共城,总好过窝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中。可惜乐共城中我认不得几个,如今却有机会结识下蒙古上官,无非散些银两罢了,些许财物,本百户倒还存了些。” 陈三当然知道罗九成本意,梅岭堡在平安时期只是边寨远堡,调往这里的,皆是不讨上官欢喜之人,如果不使使手段,恐怕要在这里守堡至入土,而在战时,这里却又是最先面对敌军的军堡,一旦交战,战殁者极多,可以说,梅岭堡就是乐共城军兵的发配之地,谁不想离开呢。 于是,陈三巴结道:“在下懂了懂了。大人如若他日高升前往乐共城,在下愿伺候左右。” 罗九成斜瞥一眼,右手做了个抖银子的动作(后世是搓钱的动作):“陈三小哥,那就要看你是否懂得人情世故了,你应该晓得罢,没有这个敲门砖,是进不了上官的府门的。” 陈三脸上堆着笑:“在下懂的,懂的。” 不多时,前去迎接的小卒已经返回,摸着被抽了一鞭的脸,吸了几口凉气,才瓮声道:“报百户大人,来了!这帮杂碎,甚么话都不说,就直接一鞭子!” 罗九成马上率一众牌子,沿路前行,远远的,便看到鼻孔朝天的李芗泉等人目中无人的径直纵马而来,对罗九成等人视若不见。 罗九成尴尬一笑,高声道:“前方可是乐共城军兵,可有印信?” 那杨奇已经大踏步前出,将关防印信呈过去,罗九成上回就见过此关防,上面确实还留有几天前从梅岭堡通行的印章标记。只不过他没有找到那蒙古百户,便道:“这位哥哥,为何不见汝的上官巴图鲁在军伍当中?” 杨奇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他神神秘秘的靠近罗九成故意悄声道:“如果在下没有记错,您是罗大人。我家上官在庙山镇看中了一个民女,可能要晚些时辰了,嘿嘿。。。。。。” “哦?”罗九成先是一愕,然后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即哈哈一笑,露出一副淫荡的笑容。 这时,张靖快马加鞭跃至罗九成面前,脸色不愠的喝道:“尔等还有何事?我等要速速赶回乐共城交差,梅岭堡既验了关防印信,赶紧戳了,休要挡道!” 李芗泉也排众而出:“我是海兰图,巴图鲁百户有事耽搁,随后就到。尔等有甚事,赶紧道个明白,如今军情紧急,尔等不要误了时辰,否则一个小小的梅岭堡可担待得起?” 他说的,却是一口故意变音的普通话,在宋元之际,后世通用的汉语可不流行,既不同于陕川话,也不同于雅言,有些晦涩难懂,更何况李芗泉还变了音,所以更难听懂。 罗九成楞是没有听明白,一副征征不知所措的模样,忙将脸转向张靖杨奇:“两位哥哥,这位大人有何指教,下官委实未曾听得清楚,万望告知一二!” 张靖“呲”了一声笑道:“我家耶律海兰图大人乃辽东契丹人,也怪不得尔等这些南人听不明白,不过相比而言,耶律大人的汉言算是中上了。大人道,你们有何事就早早说来,我等还需要赶路,尔等可知,海兰图大人不日就要升任乐共城达鲁花赤!” 哦,原来如此!百户不在,与这个即将升任达鲁花赤的大人认识一下也是不错,罗九成谄媚一笑:“还请众位大人到堡内廨宇一坐,小官替大人略洗风尘如何?” “你说的是啥子啊,坐就坐,说什么洗风尘,尔等南人就是不利索,可备有酒水?这一趟下来,也是有些乏困了!” “小官早就备了的!” 李芗泉手中的鞭胡乱一挥:“也好,儿郎们赶了几十里山路,都入内歇歇脚罢,天黑前应该就赶回城!” 罗九成面露难色:“余者军兵却是不能入内,有违军律。。。。。。” 李芗泉又扫了一眼大开的堡门,然后双眼一瞪:“tnnd,汝是咋的?这梅岭堡一个小小军堡,我还看不上,别给脸不要脸,让儿郎们稍稍休整半个时辰,就这么办!” 等罗九成搞明白意思之后,李芗泉已径自带人走进了堡门,罗九成无奈,便寻思也就半个时辰,睁只眼闭只眼。。。。。。 入得堡内,李芗泉派头做足,其实那罗九成好歹也是百户,只不过为了结识“乐共城军将”,刻意自降身份,目的当然是为了将来通过这些人的口舌,向乐共城的千户委婉表明自己的意思。 在闲谈之中,罗九成还特意提到自己当年曾随如今的泸州安抚使赵金攻重庆,听到这里,张靖已经暗生杀意,要知,他的堂伯父张珏,就是当年镇守重庆的大宋主将,后重庆城破,伯父被俘,张靖于乱军之中与伯父失散,流落至今。 当年攻打重庆的鞑子,就有赵金这些降元宋军,为了向主子邀功,他们反过手来对付起昔日的同僚,竟然是异常狠辣,后期攻打大宋的鞑子中,竟然大半是新附军! 闲聊半晌,张靖偷偷向李芗泉递了个眼色,以示一切皆准备妥当。收到信息的李芗泉朝罗九成作神秘状:“罗大人,感谢招待,不知向你借件东西可否?” 罗九成暗喜,方才还不在寻思要寻个甚么样的理由向其“馈赠”些财物,谁知他主动要借东西,也好。忙接话道:“耶律大人要借何物,只要本堡有的,大人皆可取去。” “哈哈哈,如此甚好!”李芗泉神秘一笑,转眼脸色一沉,喝道:“如此甚好啊!那就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第7章 智取梅岭堡(下) 罗九成一脸的疑惑,怀疑自己听错了,仍然媚笑着问道:“大人所借何物” 罗百户话未落音,张靖突然发作,但见他一个豹步,刹那间拔刀便朝罗九成直劈下来!眼看就要人头落地,未曾料到罗九成略胖的身躯竟然爆发出令人叹为观止般异常敏捷的速度,见势不妙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堪堪闪身避过,刀锋离其脸颊不过半寸! “可恶!”张靖低喝一声,他擅使钢剑长枪,这钢刀用得不甚顺手,以致偏了方向,但钢刀还是斩中了罗九成的右肩胛骨,那厮当场发出超过人类极限的惨叫声。堂内的新附军牌子头见百户被袭,纷纷拔刀相助,但朱雀军以有谋击无备,早有所料,抢先发作占了先机,顿时就将几名牌子头杀得横尸堂内,胜负立分。 不得不说的是那个名叫杨奇的新附军降兵,只见他稳稳地守在门口,手中之刀闪烁着寒光,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般挥舞起来。每一次挥舞,都带着凌厉的气势,仿佛要斩断一切阻碍。他的刀法娴熟而精湛,让人不禁为之惊叹。 堂内的新附军正试图寻找退路,但杨奇却用自己的身体和刀法,牢牢地堵住了他们的逃生之路。就在这时,一名狡猾的牌子头企图从背后偷袭张靖。然而,杨奇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危险,他迅速转身,一刀挥出,准确无误地劈中了那名牌子头。牌子头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张靖见状,心中涌起一股感激之情。他望着杨奇,咧嘴一笑,说道:“好小子,张某欠你一条命!” 杨奇听到这话,嘿嘿一笑,谦虚地回答道:“罪人倒是学过一点武艺,只是未曾料到今日竟然能够帮到都头,真是惭愧啊!” 他的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让人感受到他内心的善良与朴实。 却说血流如注的罗九成那厮退到角落,耷拉着血流如注的右臂,恶狠狠的盯着堂内众人。张靖欺身上前、步步紧逼,眼见没有退路,罗九成一面疾呼堂外的手下军士前来增援,左手则扯过身边的竹椅格挡,嘴里还大骂不己:“滥污匹夫,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赶尽杀绝?!” “呸!”张靖杀意冲天,狠狠的道:“就让汝死个明白,吾乃大宋四川制置使、重庆知府张珏之侄张靖是也,今日特来取你狗头!” 堂外,听到喊杀声的梅岭堡新附军皆目瞪口呆,就在他们手足无措之际,已入堡“歇歇脚”的朱雀军及“民夫”纷纷亮出兵器,抢占堡门,并大噪:“大宋朱雀军在此,尔等速速放下兵器,可免一死!” “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顿时,承平日久的梅岭堡内杀声震天,朱雀军仗着人多势众,还占了先机,而与之对战的新附军则经验与训练有优势,双方在堡内一时杀得难解难分,胜负未明。 李芗泉见张靖一时半会没有拿下罗九成,唯恐时间拖得久了会发现不可预测的变故,寻得空隙,抓起手边的茶杯、碗碟等物什就直接朝罗九成砸去,那厮正与张靖你来我往,来不及招架,一个瓷碟正中其面门。 “哎哟”一声,罗九成侧过头想要致李芗泉于不利,张靖早寻得机会,借着那厮分神之际,刀花一舞,绝无拖泥带水的将罗九成劈于刀下。 张靖毫不犹豫地挥刀一劈,罗百户的头颅应声落地。他迅速提起头颅,如疾风般冲向堂外,并将其高举过头顶,同时扬声喝道:“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罗九成首级就在这里,尔等还不快放下武器,立刻投降,胆敢顽抗者,立斩不饶!!!” 看到张靖手中高举的百户头颅,群龙无首、陷入混乱的众多新附军士兵,顿时士气崩溃,纷纷放下手中的兵器,表示愿意投降。 李芗泉向张靖拱手道:“张都头,此番夺得梅岭堡,你是首功!” 又转头对杨奇道:“杨家郎,此番汝立下大功,汝之罪已免,不仅如此,我十分欣赏你的悍勇,可领十人作为手下。只要汝奋勇杀敌,我自不会亏待于汝!” 听到此话的杨奇不禁双泪迸出,感激得就要下跪叩谢,李芗泉赶紧扶起:“快快起身,咱汉家儿郎,不跪!” 一侧的张靖也是欣喜万分,这种军堡,以他的谨慎,是想都没有想过要去攻取的,但这位番国使者。。。。。。不不不,朱雀军头领,竟然就以一群乌合之众,略施小计就赚了下来,这不仅要有勇气,还要有智慧,当真厉害得紧!!! 李芗泉没有工夫去查看战果,而是命略懂些文字的杨奇统计战损、缴获等数目,然后又一个人开始在地上画“表格”作分析,还把几名军头找过来一起讨论得与失:“感谢各位兄弟刚才奋勇作战。不过我刚才思考了一下,我们至少有两个问题,其一,就是在当初的组织上,还是有些纰漏,你们看,在偷袭罗九成那厮鸟时,我们就是话太多,就应该趁其没有提防,一刀结束其性命,下回再不能。。。。。。” 听着李芗泉一字一句的把问题提出来,然后带动其余人讨论将来如何避免再发生类似的问题。张靖又是一番感慨,不被胜利冲昏头脑,敏锐的看到自身的不足,他叹道:“假以时日,此人当不可限量,吾不如矣,跟随此人,将来必成一番大业!” 也就是在这一刻,张靖突然感悟,跟着这位朱雀军头领看来也不差,何必一定要去凌霄城呢,于是等讨论结束,张靖才恭恭敬敬的对李芗泉作辑道:“大人一言一行,皆有道理,张某自叹不如。方才我思虑良久,愿率所部跟随大人,望大人收留在下及一标人马!” 什么?收留? 李芗泉当场愣住,嘴巴里面足足可以塞进一颗蛋。这张靖,手下精兵过百,更有彪悍骑卒数十,纵横川地十年,连蒙元都拿他没有半点办法,可见其并非凡夫俗子,这样的人投靠自己,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不过,这泼天的富贵、天大的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难道是自家祖坟冒青烟了不成?他一脸狐疑地看着对方,一本正经地道:“都头休要诓我!” 张靖正色道:“堂堂七尺男儿,说话落地有声。在下所讲,实乃肺腑之言,无半句虚言。” “都头有何要求?” 张靖眼里一片赤诚:“只愿大人以匡复大宋为己任,永不事元!” “永不事元”还好说,这个匡复大宋?要求有点大了!对蒙元有着最直接认识的李芗泉,压根就没有这个想法,但当他对上张靖的双眼,在这名心中只有故土的故宋都头眼里,除了七分殷切的盼望与期待外,还有三分毫无理由的信任,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更何况,有张靖这帮人的加入,于眼下的朱雀军,实力几乎顷刻之间就呈几何指数提升,因此,李芗泉既不忍心拒绝,又没法拒绝,实在是诱惑太大!!!再想到事态发展到今天,鞑子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也许“匡复大宋”还是一面旗帜,兴许能招揽到仁人志士前来襄助呢,于是便抱着张靖双臂:“张都头,我应承你了,来来来,我们对天盟誓,以匡复大宋为己任!” 。。。。。。 奇袭梅岭堡,朱雀军再次大胜。以亡三人伤十一人的代价,毙敌七人,招降新附军七十七人,另有家眷二十余口,马匹十余匹,还有几匹驴、骡。兵器甲杖倒是充足,据闻是上月前才下发的补充兵器,但粮食不多,仅获得三百余担。 朱雀军在左近的乡野地带势如破竹,连战连捷!尤其是那源源不断供应着的米粥,更是让他们犹如虎添翼,在庙山镇及其周边地区引起了轩然大波,犹如雷霆万钧一般震撼人心! 而王大郎也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他率领着部下,风卷残云般地扫荡了附近村庄和集镇的鞑子转运仓库。缴获堪称辉煌,他们缴获了四千多担粮食,还有数不清的其他物资和军需品。 这些胜利不仅充实了朱雀军的物资储备,更是给当的百姓带来了巨大的希望和信心,民众开始踊跃参加,一时之间,朱雀军势力大增。 也怪这几年鞑子的苛捐杂税太重,南方重于北方,汉人重于色目人,尤其今年为了供应大坝府围剿长宁军,泸州府除了正常的夏、税两税外,还有盐课、茶课、酒醋课、商税、市舶税等巧立名目的数十种税课,兼采用不害朝廷却有害于民众的“包税制”,已经把底层民众的终年所得压榨得所剩无几。 望湘村的反击其实只是一个缩影,朱雀军起事,给部分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民众,带来了曙光:反正也是饿死,不如拚一把,哪怕是死,至少也能吃上几天饱饭! 于是,当这股风刮起来时,便迅速席卷当地。 来投朱雀军的民众逐渐增多,至第六日,拖家带口抵达庙山镇的民众便达到了千余人,朱雀军在并入新附军降兵后,也编成了一支人数达三百五十的队伍,李芗泉参照韩亮在梅洞寨对长宁军的训练内容,对这些准军士开始进行“残酷”的训练。 之所以说是残酷,倒不是要喊打喊杀,而是训练的内容哪怕是对原本的张靖旧部还是投降新附军,都觉得有些承受不了。 首先是长枪训练,李芗泉将自己后世学的刺杀训练,结合长宁军的方式,进行教学,这不是短时间内就能练成的,李芗泉也不好高骛远,只要求在眼下一招一式做到位,再努力朝快、狠、准三点靠齐就行,士卒皆能接受。 第二个科目,每日十公里负重二十斤平地长跑,幸好这个时代的人虽然吃不饱饭,但体质比后世要好,当下朱雀军可不缺粮,这些农民经过短时间的适应,大部也能勉强应付了,但李芗泉马上改变游戏规划,变成了武装越野,这就有些吃力了。 其实以上两个科目内容,都能勉强接受,毕竟确实能提高个人的体质与拚杀能力,将来在战场上活命的机会也会多些,最最要命的是队列训练,刚开始时,常常左右不分,闹出各种笑话,没有人理解为什么要进行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训练。 李芗泉却非常固执,他比任何人更明白当前的形势,目前的朱雀军还只是算是一个群体,而不是一支军队!留给朱雀军的时间非常短,如果不努力,一旦鞑子反扑,朱雀军只有一败涂地的可能。 哪怕就是明日战斗,今日仍半点不能放松。 。。。。。。 俗话说树大招风,这里离东北面的重庆路泸州城不过百余里,离乐共城则不过区区十里。朱雀军虽然在各条道路上设了关卡,但并不能遮蔽住所有的消息。先是庙山镇的里正及主首几户,绕开朱雀军的哨站,终于长途跋涉抵达泸州城,后来,周遭左近的被袭村镇里,也有其它心向蒙元的官佐、民众前往泸州府或乐共城告密。 尤其是泸州城内,此时正好有每隔三年由中书省委派的使者会同行省官及行台监察御史,前来对泸州官佐进行考核,并过问劫牢、黑水冲等事,那边厢的事还未了,现在又遇上这等大事,他们也颇为上心,要知泸州不似长宁,在大都的印象中,已是“承平日久”了的,如今频繁起这种风浪,还不赶紧的把这把火给灭了,否则后果难测。 再说,四川地处长江上游,居高临下,对于谋取江南占有十分有利的战略地位。历来兵家皆把四川视为“喉衿之地”,认为首先占领巴蜀,然后顺流而下,就能高层建瓴,势如破竹地进撼长江中游的荆楚地区,位居长江下游的吴越地区,便会不攻自破,唾手可得。 第8章 追击、阻击(上) 大宋已经灭亡九年有余,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漂泊于海外还在高举大宋旗帜的陆秀夫残部所建立的“陆宋”,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吕宋--由于在宋代时期潮汕地区的“陆”和“吕”发音相似,所以到了后世便逐渐演变成了吕宋。 面对这些海外的残存势力,水师力量薄弱的蒙元王朝也是束手无策,毕竟他们的触手无法延伸至那么远。然而,对于地处内陆核心区域的长宁军来说,却是让四川行中书省感到如芒在背,犹如喉咙里卡着一根鱼刺一般,虽然算不上什么致命的大问题,但总归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由于大坝府一时疏忽大意,长宁军竟然勾结山都掌人造反。这一变故导致军事重地梅洞寨失陷不说,还让穷四府竭尽全力积攒下来、供数千军马半年使用的物资白白送给了长宁军,堪称最严重的资敌行为,令整个四川行省大为震惊! 然而,此时行省却陷入了困境:精锐士兵都已被调派到西南地区征讨蒲甘王朝。无奈之下,行省只能一方面向云南王请求回调正在讨伐蒲甘的东西川军,另一方面四处征集粮草,计划在立秋之前彻底消灭长宁军。 “蜀之山川最为险阻,所谓车不得方轨,马不得成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四川攻、守皆利。这长宁军尚未清除,蛮人也才刚刚平息,再有湖广民众填入川地的日子尚浅,人心浮动,如今泸州又生变故,倘若不谨慎处置,只怕那些还心向旧宋的觑觎者趁机起事,如此则生大乱。因此,上至行省,下至村社里正,无人莫不重视。 如今的泸州安抚使赵金前些年随主将梅应春降元后,随鞑子攻取神臂城、重庆、钓鱼城,颇立了些功劳,但这一两个月以来,却是连连出事,为了保住大位,不得不四处征伐,唯恐稍稍落后遭人诟病。 赵金本是汉人,但他杀起宋军与汉人来毫不手软,丝毫不亚于蒙古人、色目人,甚至过犹不及,正因为他的这种“勇武”的表现,得到了蒙元四川行中书省平章政事也速答儿的认可,才将泸州安抚使的重要位置给了他。 赵金等鞑子当初在泸州等地杀人甚厉,导致当地人丁稀缺,曾经熙熙攘攘的川地,几十里不见人烟已是司空见惯的事。后为了填补税赋的空洞、同时为了羁縻西南夷民,蒙元从湖广等地大量迁民入川,这些年泸州才稍稍有点人气。 赵金担任安抚使已经将近十年了。说实话,这些年他的生活过得相当滋润。尽管隔壁的大坝府仍有长宁军在闹事,但他们至少没有将战火蔓延到泸州境内,赵金最多只是搜刮些粮草来应对而已。 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能够坐到这个位置,完全是当年蒙元朝廷为了笼络民心所做的安排。无数的蒙古人和色目人都对安抚使这一肥差虎视眈眈。别说升职了,只要自己稍有疏忽,就会被从高位上拉下来。虽然不至于被贬谪流放,但削去官职、成为平民却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因此,他不能出差错。 现在庙山镇、望湘村等地数千草民作乱!岂不是比上回黑水冲有过之而无不及? 莫非是长宁军的势力伸到了泸州地带?赵金这一想,立即觉得事态严重。毕竟梅洞寨已落入长宁军之手,而翻过梅洞寨东面的山,就是属于泸州地带的望湘村、庙山镇、梅岭堡,而恰恰这三个地方,正是现在发生民变的地方。 他越来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当越来越多的消息指向那个他几乎从未听说过的小镇村落时,赵金已经汗流浃背,现在问题来了,平安了十年的泸州,今年先是大牢被劫、又是黑水冲失利,如今庙山镇再起兵戈,他这个安抚使还能安安稳稳的坐下去吗?那些觊觎高位的蒙古人、色目人能放过自己吗? 赵金不能听之任之,趁现在事态的发展还在掌控之中,他必须要快刀斩乱麻,否则一旦出现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那前途就未卜了。 于是,赵金当即派出快马前往乐共城,责令乐共城千户立即出兵庙山镇,自己则纠集粮草、又抽调泸州精锐步骑足两千众,其中正牌蒙古、色目骑兵百骑,并大肆抓派周遭壮丁,气势汹汹的朝庙山镇开拔。 当然,所谓的立即,也是他做出决定之后的第七天,也就是说,自李芗泉出现在望湘村,已经小半个月了,这倒不能怪赵金,而是古时出动大兵,绝不像后世的世界两雄--美帝与熊猫,24小时打遍全球只是等闲。 聚拢这帮人已不是易事,何况安抚使还要准备粮草、兵甲旗杖等等俱多物事,现在,他仅用了七天,算得上异乎寻常的高效了。 百多里路程,他的两千大兵,按理需要两倍以上数量的民夫做杂役,但赵金急不可耐,仅抓捕搜罗到两千众的杂役就迫不急待的出兵。 同时,给马西巴雅尔补齐的百骑精锐骑兵,随身携带干粮,已先行一步出发。 朱雀军里稍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动静闹这么大,鞑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因此,双眼放光的李芗泉不能坐以待毙,之所以说是双眼双光,是他现在看到什么就把他\/她\/它当成资源,要想尽办法将这些资源集中到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些天,得到张靖所部加持、又有降军编入,这两个buff的共同作用下,实力大增的朱雀军便不遗余力的四处搜索一切物资。 其中性价比最大的,当然是扫荡周遭村落的蒙元转运仓库,这些仓库的守卫力量实在不敢恭维,因此,对朱雀军既是以实战练兵,又在泸州地带造成一场更大的地震,为朱雀军打下名气吸纳民众的同时,还能收集紧缺的粮粖兵甲马匹等。 当前,聚集在朱雀军旗下的民众,共有千五百有余,其中男丁青壮有近六百,挑选出一半,加上投降的新附军及张靖所部,人数已经突破五百五十有余。 当然,这些人当中,大部分还是刚披上皮甲的民壮,他们正在庙山镇进行训练,只有出现“搜集粮秣”的任务栏时,才会给正兵打打下手,顺道历练历练。 经张王二人同意,张靖军大部、猎户、有武艺者、悍勇者及参加过庙山镇或梅岭堡作战的农军杰出者,被李芗泉抽调组成了核心部队,自然,也包含由杨奇挑选出来的五十新附军共二百六十名组成了朱雀军,其余三百被编成乡勇营,半日劳作半日进行改造及训练。 就在这里,朱雀军初步建立起了军队编制,每十人为一什,领头者为什长,每五什为一队,领头者为押队,每两队为一都,领头者为都头。张靖与王大郎各辖一都,各什队长,皆选拔勇武敢战者出任,王大郎之弟王湖王二郎、张靖的两个手下卢功义、谭如许及杨奇,成为四名押队,李终明还是斥候押队,陈留任辎重押队。 三百乡勇,暂还是处于训练状态,未曾成军,由张靖兼任了教头。当下的朱雀军中,自张靖加入,其派系已经占了大头。 无论如何,朱雀军旗下的千余人竟然有三成军兵,可以说李芗泉走的是先军策略。走这条需要雄厚的资源作为背景,他是没有的,只不过这段时间从鞑子手里夺了些,尙能勉力维持,一旦粮食断绝,就立即树倒猢狲散。 纵观中国古代的农民起义,哪家不是到处搜集粮食等资源,驱动饥民像蝗虫般从一地吃到另一地,甚至还把人当成“两脚羊”以代替食粮,这是起义军的无奈之举,否则没有粮食来源,就没有了动力,更无法自保。唯有建立起自己的基地,在势力范围内休生养息,才有可能存下与其它诸侯、邻国一较高低的本钱与实力。 起义军的无奈其实也是当前李芗泉的无奈,眼下朱雀军的力量过于薄弱,当务之急,他唯有首先壮大军队,才有机会抵挡住蒙元攻击,否则,鞑子一个巴掌,就把直接拍死朱雀军,还不带响声的。 李芗泉当然担心朱雀军成为流寇,但他更担心连成为流寇的机会都没有! 乙巳月辛亥日(1287年5月4日),李芗泉与张靖一道回到了梅岭堡。 之所以他们没有放弃这个军堡,是经王大郎提议,其余人等的共同讨论,朱雀军作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将控制泸州、乐共城要道的梅岭堡巩固起来,为后方的庙山镇等村镇提供屏障。 张王等人,特别张靖似乎对城堡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喜好,他们觉得只有占领了城堡,才能表明自己在此地立足,否则都还是一伙盗贼或是响马。 李芗泉对这个提议原本持反对态度,他的观点,就是学习了后世教员的“农村包围城市”的方针,不要将自己钉死在一城一堡上,但他的观点遭到了所有人的无声抗议,最终胎死腹中,李芗泉只有作罢。 鉴于梅岭堡的重要性,朱雀军在这里派遣了王二郎王湖驻守,首先他是王江之弟,而且在其兄的影响下,对于斥侯之职事也是耳闻目染,比李终明的斥候队差不太远,再者,张靖王大郎需要处理更重要的事,因此,从兼顾忠诚度、专业性、对大局的影响三方面考虑,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再次回到梅岭堡,李芗泉首先便在堡内巡视了一圈,总体而言还是令人满意的,王湖的驻守工作做得有声有色,倒不是说他对此军堡的加固--此堡三米高的墙体,又是石头堆砌而成,原本就还算坚固。 王湖将这一队五十余号人,在驻守的同时,既没有忘记操练,也不忘派出探马,还开始收集柴薪等生活物资,俨然一副要在这里长期固守下去的打算。别看王湖一副憨厚老实巴交的样子,但做起事来,无论是说话还是举止,与其哥倒也有几分相像。 晌午时分,李芗泉正与驻守军兵一起用餐,他打算待个把时辰便返回庙山镇,毕竟时候不早了,再晚一些就要摸黑才能赶到。这时,一串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报,大事不好!东北十里处出现鞑子骑兵,共二十骑,直奔山堡而来,远看不似新附军!”四名探子还没下得劣马,便大呼起来,听到此话的左近军兵无不脸色惶惶,这也看出,朱雀军训练还远远不够,此等军情,如何能当众讲得。 “什么?这么快?!” 李芗泉同样闻声而起,几片刚塞入一半入嘴里的菜叶滑溜着掉落桌面,当他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毫无大将风度想要掩饰时,张靖已经在问第二句了:“尔等在何处发现?还有没有其它鞑子?” 当头的探子什长也不惊,甚至还能看到他脸上的得意劲:“回大人话,出得山堡五里外的山凹,看得极远,在下四人探得官道上一彪骑军,直朝这里快速驰来,一柱香约行五里。标下正犹豫间,在山凹处竟探得一贼厮行踪诡异,便围了他并着实打了一顿,直娘贼的此獠竟是细作,于是擒得他回来禀告大人。” 此人倒有些本事!!! 李芗泉看着这什长,身材壮实不高,双眼透露出机警灵活的神情,暗付,这小子确实有做斥候的天赋,便赞许道:“不错不错,你做到很好,又有几分机警。你姓甚名谁,我似乎在望湘村时见过你,做过些甚么?细细道来!” 那探子什长见上官脸色亲切和蔼,马上胸膛一挺,仿佛凭空增了几分威武,大声回复道:“大人过目不忘,标下刘华山,确是望湘村猎户,感念大人救全村之恩,便入得朱雀军,在下没甚么本事,唯有这五尺身板,还能用用,望大人不要嫌弃!” 第8章 追击、阻击(中一) 这刘华山才刚当上斥候没多久,李芗泉自然不能对他抱有太高的期望。毕竟人家才刚来几天而已嘛!能打探到这样的消息已经很不错了! 正当几个人陷入沉思的时候,其他三个人已经把那个细作给带了进来。只见这个细作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累累的模样,尤其是他的左臂,更是鲜血淋漓,可谓惨不忍睹! 李芗泉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这刘华山恐怕又是用了一些残忍的逼供手段?唉,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呀!要是跟这些细作好声好气地说话,他们就能乖乖听话,还要那些专门用来严刑拷打的刑具做什么呢? “大人问汝话,汝须得好生回答,如若有半句假话,我让汝这腌臜厮活不过今晚!”王湖跳将出来,末了还恶狠狠的来了一句,那细作怕是被折磨得不轻,畏惧的看了王二郎一眼,脑袋立马如鸡啄米的点头:“如有半句。。。。。。非实,任凭大人处置。” “我问你,你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有多少人,要做什么?快快说来!” “禀。。。。。。大人,小的从泸州府来,受马西巴雅尔百户之命,来。。。。。。来庙山镇探那军情,探贵大军的军情,小的出城时,城内有一个千户。。。。。。一个千户怕不止,要来攻打庙山镇。小的句句实情,求大人饶小的一命!” 这细作语无伦次,王二郎一脚踢将过去,断喝道:“那二十鞑子骑军又是甚么意思?” “哎哟”一声的细作被踢翻在地,又忙不迭的爬起来:“别打了,大人别打了,我什么都说。那二十骑,乃马西巴雅尔派出的赤马探军,他们皆泸州上千户所前锋,小的听得,赵安抚使。。。。。。哎哟,是是是赵贼,赵贼要派遣上万兵马,开赴庙山镇。。。。。。” “上万兵马?”李芗泉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暗自叫苦不迭。赵大人啊赵大人,我李芗泉何德何能,竟然惹得你大动干戈,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朱雀军不过是一群不成气候的农民而已,如何承受得了您老上万兵马的践踏?只怕一人一口唾沫,就足以将朱雀军淹没。 然而,王湖却丝毫不为所动,他飞起一脚踢向那探子,冷冷地问道:“到底有多少人,再敢说半名谎话,非把你的另一条臂膀拆下来不可!” 探子被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城中四处传闻说会有……大兵一万前来。但小的私下猜测,泸州城仅有三个千户,恐怕……一万之数是有些夸张了罢,至于具体实际有多少人,小的实在不知啊啊啊,大爷饶命” 如此这般,经过李芗泉的多方打听,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古时候行军打仗之时,如果兵马数量有一千之众,那么整个军队实际人数至少要超过两千甚至达到三千以上。 而超出的这些人就是临时充任的军中杂役,也有抓捕而来负责运送粮草和军械器具的普通百姓。倘若将这些人员全部计算在内,并稍作夸大处理,对外宣称拥有一万兵力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根据那名细作所言,此次泸州方面恐怕不仅仅只派出了一个千户所的兵力,其麾下真正能够上阵杀敌的士兵数量起码不会少于两千之数。这可真是一件非同小可之事啊!没想到泸州城竟然如此看重朱雀军,看来这段时间在周边村镇的折腾,确实惹恼了他们。 李芗泉对同来的张靖道:“把此厮拖下去处置!立青(张靖字),你看,该如何行事,有甚么好的建议吗?” 张靖在军中十数年,颇有经验,他眉头一皱,略一思考,然后道:“眼下朱雀军收拾小股鞑子尚可,欲与鞑子大军对阵,则极可能一击便溃,不宜交战。” 停留片刻,张靖对上李芗泉的目光,李芗泉会意,两人走到人少处,张靖低声道:“鞑子势大,非朱雀军能敌,庙山镇不可久留,泸州离此处不到两日路程,鞑子马匹众多,切莫耽搁时辰,大人断不可犹豫!” 李芗泉没有言语,其实这些天他把老幼妇孺与物资都往望湘村转移,也是下意识里存了随时跑路的念头。只是,按原来的计划,他认为鞑子从收到讯息至调集重兵反扑,至少也得个把月的时间,有这个时间,他的朱雀军应该有了一战之力可以游击了。没有想到,鞑子的速度会如此之快。 “唉,天意啊!”李芗泉马上恢复神情:“立青,你马上回庙山镇,命所有人员带上辎重,即刻撤往望湘村,我在这里,截杀这股鞑子探马。” 张靖叹气道:“退到望湘村又如何,彼处同样无险可守,不是办法!” 李芗泉当然明白,朱雀军的活动挪移空间太小,又无群众基础,想要在这个地方与鞑子周旋,轻轻松就会被团灭,但眼下,却只有先往望湘村撤,对此,他也只能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表示不得已而为之。 张靖也明白这一点,便不再纠结,引开话题道:“庙山镇需要大人主持大局,鞑子的探马赤军,转眼即至,此处交给在下断后,请大人速速返回。” 张靖麾下皆敢战之士,以他的推断,由自己来断后还是有几分把握的,而这位特使大人,怕是 “这里的每一位兄弟皆是我的手足,我岂能独自离开,立青,你不要再提此事!”李芗泉断然否定,神情异常坚决,似乎脸上还隐隐现出惭愧与悲愤。在东婆罗国苏拉威西岛的逃亡经历,在李芗泉的脑海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耻辱记忆。这个时候匆匆离去,岂不是又要做逃兵?!如何向良心交待?军士又会如何看待,今后更如何带兵?自己已经做过一回逃兵,不能再做第二回。 嗯,就算真要跑,也得大伙一起,谁也别拉下,好歹良心上能接受些! 张靖原以为李芗泉会推辞几句然后上马快速离开,却料不到这位大人会如此坚决的拒绝,于是他未再坚持道:“既如此,那大人可否容在下妄作计画?” 论到与鞑子交战,李芗泉虽有几回经验,但那皆是临时起意,并无半点事先谋划的成分在其中,这张靖在钓鱼城、重庆等地,可是与鞑子交战过无数回的,想来经验比自己还是要高几个数量级,便应承道:“立青但说无妨,只要是对的,我都会支持!” 沉吟一会,张靖对着李芗泉及王二郎道:“区区二十骑探马赤军,不足虑!王湖哥哥,汝吩咐下去,多备长枪盾牌,打开堡门,速速藏匿旗号,清除足迹,着一半军兵伏于堡内,闻吾号则现身御敌。大人,恕在下僭越,请亲率一半军兵布于堡外林中,待敌入堡,合围之,可不致一敌逃也。。。。。。” 其实他的这番安排,还是替李芗泉留了随时离开的机会啊,其人心细如此,了得非常!!! “可行,我再提几点,速速派人通知庙山镇军民,两个时辰内必须动身撤往望湘村。另外,刚才鞑子细作交待,二十骑之后,尚有一个百户骑兵,因此,我们需要沿途阻击鞑子,让军民能顺利后撤,这里人手显然不够,为了谨慎起见,你的那一都皆朱雀军能战之士,须马不停蹄的赶到这里与我们会合。” 。。。。。。 按下朱雀军在梅岭堡布设陷阱不提。 不过三、四炷香的时间,堡外便出现四骑,皆一人双马,空马背上驮着鼓囊囊的包袱。这些骑卒身披着皮甲,头盔呈暗黑色,多半是铁盔,不过保护颈部咽喉的部分似乎是皮制。骑兵人手至少长短两张弓并各有趁手兵器,月牙铲、狼牙棒等,不一而足,三个巨大箭袋中满满当当的插着羽箭,别在一边,一水的草原骑军打扮。 再看这些骑卒,个个体格强壮、身形彪悍、孔武有力做鹰顾狼视状,立在一箭之地外的官道上,对着“空无一人”的梅岭堡指指点点,始终保持与军堡之间的安全距离,只要堡内稍微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做出应对之策,不曾贸然入内。 不多时,其中的两骑在观察之后,下马分别耳朵贴地探听,似乎未有收获,便钻入两侧林中搜索,另外的两骑则开始弯弓搭箭,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 此时,趴在林中隐蔽处的李芗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就这几名鞑子骑兵表现出的谨慎模样,动作有板有眼,与他曾在刘家村、梅洞寨外见过的不一般,这些鞑子显得更为警觉、沉着与干练,处处透露着他们是精兵悍将的本质,整体能力比张靖原班人马只强不弱。没来由的,李芗泉都有些眼馋,如果自己有这等强军在手,只需百人,也能睡几晚的安稳觉了。 约摸两柱香的时间过去,林中远远的传来叽哩呱啦的蒙古语,官道上的一名鞑子听到,立即沿来路返回,一骑绝尘而去。 正在李芗泉等得有些许不耐烦之际,视野中陆续出现十余骑骑军,皆与前面的几骑一般打扮,少数还身着锁子铠甲,就连部分马匹也有披甲,他们抵达之后,立即成战斗队形散开,其中又有两名下马钻入两侧的树林中。 李芗泉数了一数,一共二十骑,正是细作口中的探马赤军!!! 蒙古人纵横宇内,靠的就是这样的精锐骑兵,可谓打遍天下无敌手,不得不说,在个人的勇武上、动员能力上、战术上、战略上等诸多方面,蒙古人都领先了绝大部分的其他种族。 也许,这才是蒙古人称雄于世的真正原因。而我,又该如何做,才能让朱雀军立于不败之地呢? 这个答案简直不要太难!!! 其实,人才辈出的大宋文官武将早就想到了,要么投降,要么逃奔海外,就如崖山之战后的陆秀夫残部,一部逃往南海,建立了陆(吕)宋!!! 与蒙古人作战,最终的结果,历史已经告诉了所有人,小小的朱雀军,难道比张珏、张世杰麾下的精兵还要厉害吗? 李芗泉没来由的有些沮丧。 堡外,在商量、甚至是争论片刻之后,形成了统一的意见,只见一名牌子头一一发出了命令。 终于有四名骑兵走出阵列,中有两人沿官道往乐共城方向继续侦探,另外二人朝梅岭堡缓缓而来,此二人中又有分工,一骑仔细的观察官道,似乎在寻找印迹什么,另一骑则不断打量着军堡的一切。剩余的十二名骑军则在原地保持着作战队形,一副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史书上记载,蒙古骑兵能够吃苦和忍耐严酷的气候条件,丝毫不贪图安逸舒适和美味佳肴--当然,并不代表他们不享受,恰恰相反,他们是极会享受的,但懂得自制与约束。在长期的草原生活、作战中,蒙古骑兵形成了优良的习惯,个个服从命令、严谨不怠,是一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战术灵活、智勇兼备、令人生畏的部队。从眼下的表象看来,就是一般了。 这才是真正的蒙古铁骑!李芗泉之前遇到的鞑子,相比这些货真价实的探马赤军,都是些二、三流货色,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泸州不同于大坝军民府,本属重镇非羁縻州,其离云南稍远,又兼着压制南面贵州罗氏的职责,更主要的,此次云南王征蒲甘,从大坝府抽调了大部精锐,而泸州府本部蒙古探马赤军,基本未动,因此,赵金与本府达鲁花赤商议后,调遣了战力最优的本部蒙古骑兵补充兵力折损的马西巴雅尔百户,并置换掉一些战力相对低下的骑卒,这样,马西巴雅尔所部的战力不但未弱化,反而有所提升。 第8章 追击、阻击(中二) 李芗泉这时也不得不佩服张靖在仓促之间的应敌之策,无论是清除足迹还是如何设伏,并非没有头脑作出的临时决定,而是有着与鞑子经年交战经验的作为,这些,恰恰都是宝贵的经验--这些经验,是无数人用生命作为代价总结出来的。 “立青,我由衷佩服你的这些安排,比起那些三拍党,你的安排才是货真价实的有料!” 张靖一愣:“何为三拍党?” 李芗泉哑然失笑,是了,这些口头惮是后世的说法,便道:“这三拍党嘛,就是指一类人,没有经验也没有经过调查研究,做决定、下对策的时候拍脑袋而定,随意而为;并向上级与相关干系人拍胸膛保证没有问题,一旦发现实际行不通,马上拍屁股走人,仿佛事情与他无关。” 张靖深以为然:“这三拍党是做不得的。” 只是张靖的时间也确实仓促了些,要不然,相信他能实施更多更完美的对策。 林中的一名鞑子,已搜索到离朱雀军堡外林中的埋伏地越来越近的地带,直线距离恐怕只有三十米,开始拉弓搭箭的李芗泉感觉到手心已经冒出了汗,心脏也是怦怦直跳个不停,头上更是不时渗出汗水。不过,上回他在半月湖,就曾遇到山中冒出鞑子斥候的经历,因此,他已经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如若避不开,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而这个时候,两名鞑子骑兵一前一后踏进了军堡,官道上的骑兵,皆弯弓搭箭,只要哪里稍有异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箭发射出去。 林中的李芗泉还在佩服张靖处置得当,却只能怪他没有经验,而这时堡内的张靖却已在暗暗叹气,他原本期望来敌是新附军,或者只是战力稍高的色目人、契丹人或金人。确实在以往,蒙古人在南方的战斗中,极少出动本部军兵,多为驱降国军兵应战。 这一回,张靖失算了,来者竟然是以勇猛凶狠狡诈而闻名的正牌蒙古骑兵,而非他之前遇到了契丹色目人。这些骑兵并未大队入堡,因此,想要将这支骑军引入堡中一网打尽或斩其半数的算盘,这是次结结实实的落空了。 并且,那两名鞑子,迟早会发现堡内的异常,毕竟朱雀军再怎么掩饰,不可能将所有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何况堡内还有几匹劣马,被发现的几率很高。 早知是蒙古骑兵,便不能在这堡内打这埋伏,而要沿途丢弃一些兵器旗号,让疑心重的鞑子骑军止步或详加搜索,为己方人马的撤离赢得更多的时间,或者,要么引他们快速追赶,再中途设伏。 “我可不能做那三拍党,让特使大人耻笑!”他暗道,见事情并未朝自己策划的进行,他立即思考如何调整。 好个张靖,知道事不可为,脸上懊恼的形色还未完全褪去,顷刻间,就已经做好了断然出击的决定,他朝左近女墙处的弓手伏兵示意,随从者皆不约而同“霍”的现身发箭,并呼号“杀敌”。堡内的其余朱雀军二十余人,在王二郎的率领之下,亦纷纷从藏身处奔出,操着刀枪,扑向已经进寨的两名鞑子骑卒。 弓手中射术出众的就数刘华山及两名投降的原新附军,不过区区二十步的距离,对于弓手来说,这个距离射中目标的难度还是很低的,只一刹那,他们手中之箭便射中了当先那名鞑子骑卒,其余几名弓手,也有两箭射中目标,但皆未中要害。 落后一个马身的鞑子骑卒反应异常迅疾,只一眨眼工夫,他同样射出一箭,正中一名弓手面颊,此名朱雀军弓手一个不慎,便跌落于地死于非命,这般身手,非精锐不可为! 张靖虎目一瞪,这两个鞑子都没搞定,大喝:“莫要犹豫,杀!” 可是,探马赤军的反应极快,众人还在奔跑的过程中,只那那鞑子骑卒,在射出一箭的同时,仅凭双腿便控马回转,绝无拖泥带水,一溜烟便奔出了堡门。 值得一提的是,其在奔逃的过程中,居然还能转身射出两箭进行反击,其中一箭便稳稳射中砍向他的一名朱雀军步兵,如此勇猛的表现,王二郎等人不禁有些迟疑,动作一慢,竟让其从容逃脱。 “嘿!气煞我也!”张靖一掌拍在堡墙上,震得尘土飞扬。 堡中朱雀军一出击,李芗泉便知不能按原计划行事,他没有时间回堡问个明白,立即朝早就瞄准好的搜林鞑子发射,飞行稳定、劲道极大的碳素箭还好未让他失望,正中目标! 见主将行动,李芗泉身边的几名军士,皆有眼色,已奔将出去,去寻那中箭的鞑子,要将其性命了结。 这时,李芗泉将目光转向堡内。将第二名鞑子的整个应敌过程看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那骑卒的躲避、射箭、控马、撤退、再射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李芗泉心中既是痛惜、佩服又感觉到沉重。痛惜己方的伤亡未能换来截杀第二名骑兵的效果,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训练有素、果敢凶狠,沉重的是,鞑子如此犀利,对己方而言,将是凶多吉少啊! 这时,在堡外做警戒状的鞑子,也许只稍晚了半拍便作出了反应,他们纵马朝军堡而驰,手中离弦利箭带着死亡的召唤,呼啸着扑向堡门口的朱雀军而去,只一眨眼间,几名追出堡门的朱雀军勇士,便纷纷中箭。 那名逃出军堡的骑兵轻松回到鞑子的队列之中,并做好了随时攻击的态势。 “速速回堡!”王二郎急切间大呼,夺过一面大盾,跃过堡门,“乒乒乒”,劲道奇大的羽箭射在大盾上,侥幸护得几人周全。 王二郎大声疾呼左右过来帮忙,继续格挡扑面而来的羽箭,以护住中箭的手足,其余朱雀军兵,或是乡间邻里或是昔日新附军同什中人,感情笃厚,也有几个胆色过人的,赶紧过来帮衬,硬是带拽带拖,将还能行动的中箭伤兵抢回堡内。 这攻防之间不过数个呼息,高下立判,鞑子探马赤军在遭到伏击的情况下,仍然胜了! 林间,李芗泉等人,也奔到胸口中箭的鞑子处,复合弓力道强劲,穿皮甲与丝质衣袍而入内,咬肉颇深,那鞑子受伤甚重,但见到众人杀来,毫不示弱,狂暴般挥舞着短弯刀,一名朱雀军士稍有不慎,被其反击一刀砍中左臂,血流如注,其它人一时奈何其不得。 李芗泉正要拉弓再射,身边一声暴喝“让我来”,一阵风刮过,杀出一名身形高大的朱雀军士,他一把夺过左近军士手中长枪,用力一掷,枪头直接穿过鞑子胸膛,将其钉死在地,此人飞跃上前,麻扎刀一挥,生生将鞑子头颅劈下。 好不利索!!! “想不到我朱雀军中竟有如此勇士,好好好,报上名来!”李芗泉喜出望外,大赞不断。 “报大人,小的伍进,因排行老三,左右邻舍皆称小的为伍三郎,前年由荆湖南路衡州迁至庙山镇。前些日子小的出门在外,不料贱内竟被那帮遭天杀的二鞑子俘了,幸得大人施以援手。这些日子小的琢磨,大人所言极是,不反抗就没有生路,便索性投了朱雀军。” “好汉子,你的认识很深刻啊!”李芗泉捶捶他的胸口,硬硬的如钢板一般,莫非练家子出身:“三郎,你会武术?” 伍进双手抱拳道:“让大人见笑了,小的年幼多病,八岁时在衡山南岳庙中的师傅教了些练身术,小的愚钝,学艺不精,不过从此身板确实好了许多。” “你师傅是佛家还是道家?” “小的师傅是个云游僧人,自称一钵僧,能收我为徒,也是机缘巧合!” 李芗泉哂然一笑:“你是佛门俗家子弟,如今却杀生,哪日被师父得知,非怪罪你不可!” 伍进双掌合十:“师傅曾讲过,以杀止杀,非不道也,只要心中有佛,就能得道!鞑子杀我汉人甚多,小的所为,应不为过!” “嗯,你师傅是另一个派别,看来,他信的是地藏王菩萨。”李芗泉转眼一瞧堡中,形势在他们谈话间已经完全颠倒,他立时形色大变:“众兄弟,张都头王队头危矣!” 领头的探马赤军牌子头,从军堡内短暂的交战,立即做出比较准确的判断:其一,此堡已被乱民所占,他们能在堡内设付,这周遭也许还有他们的伏兵;其二,这些乱民身着新附军装束,想必原先的新附军要么是被杀了,要么就是被俘虏,但显然他们现在有甲有兵器,已经不再是手无寸铁的一般乱民了;其三,从嘈杂的声响程度判断,堡中乱民并不多;第四,这些人战法毫无章法,不是久战之兵。 自己的二十骑骑兵,在开阔地上就算遇到曾经防御力强的宋军,二百数量的对手也不曾放在眼里,就是这电光石火间,牌子头便做出了决定:夺回梅岭堡! 如果成功夺回军堡,便是大功一件,奖赏比砍百颗头颅都要多。 立时,牌子头发出召唤,将周遭侦探的鞑子聚拢。人尚未齐,牌子头便率先纵马冲向了军堡,余者,皆狂嚎不己,挥舞着各式兵器或拉弓骑射景从。 看着外面鞑子骑军的这一幕,张靖心惊肉跳,他哪里想到这些鞑子不过十余骑,竟然就敢纵马夺堡,忙失声疾呼道:“快快快,速关堡门,不得有误,切莫耽搁!!!” 两名军士在王二郎的驱使之下,赶紧跑去推门,然机会已失,鞑子的反应比想像中更快,两名军士顿时被射成刺猬样,倒地哀号不断,再无人敢上前关门。 随着鞑子骑兵临近,堡内的朱雀军士气已丧,尤其是那些原来的新附军,他们的脑海里,还残存十余年前蒙元铁骑的凶狠印象,这些人中的大部分纷纷丢掉兵器,往堡内乱窜,任凭张靖与王二郎二人声嘶力竭的呼喊,都无济于事,只好将左近的刘华山等几名弓手聚集在一起,且战且退。 鞑子骑兵转眼即至,他们狂笑着纵马穿行在军堡,不时挥刀将落单抱头鼠窜的朱雀军士劈入马下,鲜血在阳光的照耀下,异常醒目,更激起这股鞑子的嗜杀本性。 张靖、王二郎及刘华山六人,由三人操盾护卫左中右、张靖操枪、刘华山等二人持弓,竟也将离得最近的一名鞑子射翻,抢得时机钻入原议事堂。堡内的其余朱雀军,已被鞑子骑兵砍杀得所剩无几,那些原新附军的降军,基本胆气全失、哪怕是已经跪地求饶,也皆被鞑子们斩了头颅--在这些骑兵眼中,头颅就是换取军功或赏格的本钱。 看着堡内跃马纵横、目中无人的鞑子骑兵,李芗泉怒眼圆睁,却有些心有余力不足,最先选择埋伏地时,因担心离军堡距离近了,容易被鞑子发现,因此他们选择了距军堡偏远的林子。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在这个时候悄然离开,但是,李芗泉不能这样做,为将者,哪怕是要付出代价,也要全力救陷入重围的手下,方能赢得军心。朱雀军初立,其实还是一盘散沙,如果自己不做出表率,凝聚军心,不用鞑子来攻,朱雀军自己就先垮了。 李芗泉身边尚有二十七号人,只有一个尾数是新附军降兵,其它皆百姓出身,缺少作战经验,除了其中来自望湘村几人参加过反击、袭击行动外,余者的训练才开始起步。凭借这样的一群人,就敢去反击天下第一强军的蒙古骑兵?放在几天前,是李芗泉想都不敢想的事。 在这个残酷的世道里,蒙元不会给他时间从容训练。作为整支朱雀军的胆,必须为他们树立起这个信心,就算对手再厉害,也要勇敢亮剑。那么好,就拼了这一回! 第8章 追击、阻击(中三) “众兄弟、各位好汉,如今我等已无退路,只有拼死一博,都随我下山救回张都头、王押队。要死an朝天,不死变神仙,杀他娘的狗鞑子!”说罢,李芗泉抢先奔将下山。 原先李芗泉隐藏地,并未完全暴露,现在他们飞奔下山,堡内便有骑兵发现了这一新增的状况,并马上向探马赤军的牌子头进行禀告。牌子头先是异常警惕,抬头眯眼看了一会正快速奔下山的李芗泉等人,并测算了一下距离。 那些人行动并无章法,根本谈不上所谓的攻防有序,简直就是乱窜,牌子头一抬头,随即点了四名骑兵出堡进行拦截。以他的估算,四名骑兵应付这支乱民,足矣! 正如张靖料敌谬误,牌子头也有失算的时候。 论箭法,李芗泉虽在朱雀军中排得上名次,不过跟这些蒙古人比起来,不过伯仲之间,但他胜就胜在有技术领先700多年的良弓在手,不仅初速度高、劲道大、有效杀伤距离更超过蒙古弓百米,这个距离上先发制人,够了! 眼下事态危急,李芗泉急切间也顾不上许多,对着伍进道:“伍三郎,你挑几个好手,等会操盾持刀,替我擒了那中箭的鞑子。如果我们皆能活着回庙山镇,你就是管五十号人的押队!” 普通士卒要升上押队,只有百分之二的机会,如果还要考虑关系户插队,实际上,连一个点的机会都没有,可是货真价实的百里挑一,况且还需要漫长时间的煎熬,少则年,多则上十年,有些承局之类的终其一生,都难升任押队。 现在,李芗泉把这么大一个饼给了他,伍进喜上眉梢,立即拱手朗声道:“大人看起来小的,标下感激万分,定不敢误大人事,从今往后,唯大人马首是瞻!!!” “好,汝不负我,我不负汝,一言为定!” 太阳西沉,阳光斜斜的照射过来,似在李芗泉的身躯上晒上一片金黄色的光芒。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李芗泉稳稳举起了夺命利器,他只是略一瞄准,下一刻,几乎是破空而出的碳素箭以极高的速度脱疆而出,在空中刺出一道摄人的弧线,不带任何花哨,“噗”一声,正中一名骑兵面庞,干净利落的将其射于马下。 箭无虚发!!! 林中顿时爆发出吆喝之声,朱雀军士气大振,李芗泉信心大增,这把马修斯与自己已经合二为一,指哪打哪,极少让自己失望。他也不啰嗦,立即梅开二度,在众人的惊讶声、赞叹声、怒号声中,又将另一名正驻马观察的鞑子射落。 惊讶的人,敌我双方都有,这些人没有料到在近两百步的距离上,李芗泉竟然能做到当场格杀一名精锐探马赤军;赞叹者则多是张靖等见识过李芗泉本事的人,他们打心里佩服;至于怒号的,是以鞑子牌子头为首的几名蒙古骑兵,他们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 四名拦截的鞑子已去一半,剩下的两名骑兵丝毫不敢恋战,或许他们是眼见不利,不敢久留,立即拔马便回。 林中的李芗泉伍进几个如下山猛虎,杀往军堡,伍进等人不敢忘却李芗泉交待,抢先一步踏翻还在地上挣扎、抽搐的鞑子,看其中一人已不省人事,便毫不留情的手起刀落给了其一个痛快,另一名落马者,却还有一口气在,便生擒了。 其余朱雀军,或犹豫或被动,但也脚步不松的赶了上来。 下到官道上,对犀利的鞑子骑兵有了深刻印象的李芗泉不敢将人手散开,好歹在后世看过影片与资料,多少懂得些古代步兵如何应对骑兵,便有下令道:“全体结阵,盾牌朝外护住内侧,枪兵搭枪斜举,弓手搭箭。都听好了,谁也不许出阵,就算死,也得死在阵内,谁敢出阵,杀无赦!” 当然,为了防止这帮没有上阵与鞑子对阵过的民夫不至于溃散,李芗泉强令所有人解下腰带,每个人与左侧的同伴绑在一起,这样,每一名军士皆被绑在了一个圆阵内,谁要想跑也根本跑不动--除了李芗泉泉本人及伍进,两人既是督军,又是机动人员。 虽然朱雀军士气高涨了不少,但鞑子在这些人的脑海里,已经留下了凶狠的记忆,刚才堡内的战事,更加深了这种影响,这样一群农民起义军,一旦缺了士气,立即就会被鞑子杀得人仰马翻。 因此,必须不断打气,这个时候讲大道理没有任何作用,李芗泉简明扼要的道:“其实,大家也看到了,鞑子也是肉长的,都是两个臂膀扛一个脑袋,被伍进一劈,照样身首异处,并没有其它花样。只要我们不败,就是胜利,回庙山镇后,我亲自为众兄弟敬酒,并每人赏银二十两! “眼下到了这个地步,我等已经退无可退。刚才堡内的厮杀众兄弟皆看明白了,一旦散开,就会被鞑子个个击破。因此,我等唯有朝前,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前进的路上,也要替活着的兄弟挡刀挡箭,死去者的家人,我向所有人承诺,会把他们好生照顾起来。” 同时,他也不忘威胁:“我丑话说在前面,谁胆敢逃跑、胆敢扰乱军心,杀无赦!并且家人亲属男丁为奴,女丁为娼,永世不得翻身!” 可以说,为了让这支队伍不溃散,李芗泉无所不用其极。。。。。。 在不断打气的过程中,临时拼凑起来的乌龟阵离军堡越来越近,透过缝隙,李芗泉看到鞑子骑兵已经分出十骑出了堡门,散在周围严阵以待,他提了口气,大喝道:“兄弟们,注意,鞑子来了,不要怕,我始终跟大家在一起,唯有并肩作战,我们才有生存的机会。任何时候,都要牢牢记住,面对强大的敌手,明知不敌也要毅然亮剑。即使倒下,也要成为一座山,一道岭。” 事实上,这乌龟阵却是混乱不堪的,不是有人走快了导致队型散乱,就是有人摔了跟头,防线漏洞百出,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都注意了,听我号令,现在,向前一步。。。。。。我c!是一步不是两步,喂喂喂,你怎么不走,再来,向前一步,我说的向前一步,不是往左。。。。。。你是不会走路吗,来来来,吃我两脚。。。。。。嗯,对,就是这么走。。。。。。” 鞑子牌子头对还有些混乱的乌龟阵有些迷惑,从他们笨拙、缺乏配合的动作来看,丝毫不像是战兵的表现,这样的一帮乱民,恐怕泸州城里战力最垃圾的新附军都能轻易胜出,牌子头认为与他们作战,是对自己地地道道的耻辱! 也许只要一个冲锋,这些乱民就会一哄而散,刚才在堡内,他们的同伙就是这般。但事实是,梅岭堡失陷于他们,自己的数名手下被杀,也是他们所为!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伙人?他有点脑壳痛! 不多时,牌子头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判断,这帮乱民之中,是有厉害角色的,而此人,恐怕就是这群人的首领,至少也是乱民的“大将”。有这样的人在,自然不能放他们轻易离开,不然于大元不利(注意,他们认为的大元,是蒙古人的大元,是自己的大元),而且,如果能擒杀此人,更是大功一件。 不得不承认,此牌子头的的分析是合理的。他那鹰隼般的眼睛,在阵中寻觅,到底是何许人如此厉害。很快,其凌厉的目光便落在了李芗泉那若隐若现的脸庞上,从那人的脸上,他看到了这个人有着不同于其它人的镇静,眼神似乎很深邃,紧紧的盯着己方。 周遭的乱民,还不时望向这个浑身带着杀气的家伙。 肯定了,此人就是乱民头领。 牌子头本打算先走走招降的这个过场,这是大元每攻打一座城池前的步骤。不过他不懂汉言,顶多能听得懂“吃饭否”几句,手下也没有能流利讲上一句汉话的骑兵--原本倒还是有一名南人细作,但那厮已良久未曾出现,估摸着要么是迷了路,要么已遭受不测。 最重要的,就算招降,对自己本人,并无多少助益,还不如用那颗大好头颅换些军功来得实惠,因此,招降这一环节便略过。 牌子头看着狭窄的官道,唯有堡前略大一些,但也不过比巴掌大一点--这也是川地的特征,非常不利于骑兵的来回奔驰,因此,他非常谨慎的对空先射了一支信号箭,这是例得公事,向百户、还有更远的中军大队通报消息:自己遇到了敌兵,速速前来汇合! 鞑子的骑军散在两处,两名在通往乐共城的官道上,也就是李芗泉的侧后方,另有八名在堡门之外。堡内此时还不断传出金戈声、叫骂声,说明张靖等人还在支持。 顷刻间,鞑子牌子头喝道:“草原上的雄鹰们,我等乃大元的探马赤军,用我们的马蹄,踏碎这些乱民的盾阵,用我们的弯刀,割下他们头颅,祭祀保佑我们的长生天,杀!”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十支箭带着强劲的力道,射往朱雀军的盾阵。绝大多数皆被厚实的盾牌挡住,但还是有一枚通过空隙射入阵中,利箭直接从一名军兵眼中穿入,该军兵在临死前发出的渗人惨叫,令人毛骨悚然。 本来鞑子人马不多,应该说些许羽箭,成不了大气候,但其出箭的数量很快,准确的说是非常非常快,至少李芗泉自认是比不上的,整个右侧面的盾牌一直乓乓直响似乎就没有间断过,不一会,盾牌上已经挂满了羽箭,阵中又有三人中箭受伤,其中一人伤势较重。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隆隆的震动声,十名鞑子带着备马冲将上来。就在李芗泉抬头观察准备还以颜色之际,一支利箭擦过李芗泉面颊而过,在他的左脸划过一道血痕,血肉顿翻。我kao!冲锋中也射得这么准?! 说实话,伤口火辣辣的痛,他却不敢表露出半点痛楚的模样,生恐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士气散去,李芗泉呵呵一笑:“狗鞑子的箭术也太差了,就这么不痛不痒的一下?各位兄弟,注意,鞑子来了,大家顶住,刺长枪!” 鞑子骑兵转眼即至,其中两三匹无人战马“轰”的撞上盾阵,将阵内的士兵震得头昏脑胀,阵势被逼退数步,更有一人生生吐出一口血,显然受了内伤,还好众人靠在一起,阵势虽乱,但不至于被一把撞开。 但祸不单行的是,一名鞑子直接从马背上站起,然后一个弹跳,直接朝阵中飞来。手中狼牙棒,直接命中一名朱雀军士,顿时后者的脑壳就被砸得红白之物飞溅,令人好不胆寒! 事情未完,那鞑子单手持刀跳入阵内。李芗泉强令大家绑在一起在防止有人逃跑时有作用,但这个时候就恰恰成了桎梏,妨碍了大家应敌与反击,入阵鞑子手起刀落,又将一名朱雀军兵劈翻,不过刀被卡在骨头之中。 阵外,又一名鞑子跳将起来,侥幸的是,此人被盾牌挡在了阵外,但该鞑子狂呼乱砍,模样也是吓人得紧。众人皆肝胆俱丧,如果不能改变局势,此阵顷刻之间就会破了,此阵的所有人,将无一能幸免。危急之时,伍进大喝一声,手中麻扎刀挥起,将还在拔刀的鞑子劈倒,然后刀身一拐,杀向阵外那鞑子,后者反应很快,侧身闪过,险些被伍进劈中。 就在这时,李芗泉听到阵内传出“逃罢”二字,他冷眼一看,正是一名吓得脚软的军士,旁边诸人皆露出犹豫的神色,这个时候就担心士气坠落,如果这种情绪漫延开来,那这里的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他杀气顿生:“早就交待过的,胆敢扰乱军心,必杀!!!伍进,替我斩了这厮!” 第8章 追击、阻击(中四) 说“逃罢”的便是新附军的降兵之一,包括其它降兵在内的士气明显比民众出身的朱雀军更低落。听到李芗泉命令,伍进没有迟疑,直接掉转麻轧刀就是一劈,那名说逃的降兵立时血溅当场。 众军士无不侧目,露出惧意。 李芗泉断喝:“胆敢坠吾军士气者,这就是下场!!!望各位引以为戒。伍三郎,你帮兄弟们重新绑腰带。各位兄弟,如今我等皆无退路,唯有击退这股鞑子,否则就死无葬身之地,众兄弟皆须斩断逃跑的念想,随我杀敌,来,一起喊,杀鞑子。。。。。。不行,声音太小,再来,杀鞑子!” “杀鞑子!” “杀鞑子!” 众军兵皆大声回应,到后面,更是变成歇斯底里的吆喝,直冲云霄,他们的眼里,也更多了一些狂热与暴戾,李芗泉心下一宽,这些人的血性似乎被激发出来了。 。。。。。。 鞑子牌子头眯着眼睛看着未如料想之中崩溃的盾阵,竟然还能士气高昂的叫嚣,颇有些惊诧,对方领军之力,果然有些手段。 当然,刚才只是一次试攻,目的在于了解对手的实力与意志,出乎他想像的是,这股乱民还能在刚才的情形下坚挺过来,反而是己方折了一名手下。在他的料想当中,这伙乱民能扛住就已经算得上奇迹了。 同时,牌子头也有些懊恼,这狭窄的官道,顶多能布下两名骑兵冲锋,极大的削弱了骑兵威力的发挥,他估摸着,自己的威力不过发挥二三成。当然,刚才的试攻并非毫无价值,那就是他已然找到对方的弱点:盾阵并不牢固! 这次,他打算集中力量,中央突破。 牌子头在观察的时候,李芗泉也在寻找机会,俗话说擒贼先擒王,他不时观察鞑子探马赤军的为首者,等其露出破绽,果然,机会来了。 那牌子头还在观察之际,对面阵中突然飞出一箭,直朝他直射过来,速度之快,是其从未见识过的,如果放在一般人身上,只怕根本来不及躲闪。不过牌子头终究老于行伍,只见他几乎就是下意识的一个后仰,直接在马背上来了个“铁板桥”,生生的避开此箭。 好身手! 牌子头是躲过去了,他后面骑兵就没有这么幸运,因视线的缘故,后面的骑手根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碳素箭直接扎入该人的锁骨,差点将其射落马下,就算不死也会落个重创。 “草贼如此了得?”牌子头愕然的看着对面的盾阵,一面下令:“操圆盾!注意乱民的弓箭手,集中羽箭,射那阵中白脸的高个子,切莫轻易出击!” 他这话本无可非议,也是情理之中--人家箭术这么了得,当然要防备了。可一经牌子头的嘴说出,潜意识里就已经说明其对这伙乌合之众的“乱民”有了忌惮,企图先用射箭的方式削弱对方的防御力,再行冲击。 这是目前为止,牌子头犯的最重要的错误,也因为“切莫轻易出击”,相当于给了李芗泉一众逃生的机会。 其次,任何人射箭的次数都是有限制的。这归于射箭是件力气活,每发一箭,都需要使上大力,随着不断的发射,力气也会随之消耗,一般的弓手,在未采用具有省力比的战弓时,一次性能射上二三十支,就算是具备上乘的力气。 而且越到后面,无论是射程还是准确度,都会大打折扣。先前就已经人均射了一个半的箭囊,这一轮下来,不仅力气消耗了,羽箭也所剩不多,重要的是精准度下降了。 所以这轮箭雨并未给盾阵之后的朱雀军造成严重的伤害,而李芗泉更是安然无恙。 他还借着缝隙观察寻找毙敌良机,刚才对牌子头的狙击之后,对面的骑兵都学乖了,皆借着挡在前面的马头与盾牌将上身保护得妥妥帖帖,很难找到机会下手。 但不是全然没有,他仔细的等待,终于还是来了,李芗泉注意到敌骑靠左的一名骑兵有一个陋习,其从箭囊中抽箭时,十有八九会头略低的瞄一下箭囊,而不是“盲抓”,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李芗泉敏锐的抓住了这个机会,就在那人准备低头抽箭之际,他的碳素箭离弦扑向对方。 “啊”的一声惨叫,正中目标左脸,穿脸而过,这是一支回收使用的碳素箭,命中目标后容易爆裂,扎进骨头时呈喷射状裂开,更加大了创伤面,鞑子骑卒一个应声倒地,趴在泥地上痛苦的嚎叫。 他身侧的一名骑兵下意识的下马去搀扶,李芗泉哑然失笑,这不是给自己送人头吗?他毫不犹豫,又是一箭!正中那名下马帮助同伴的探马赤军,现在两人皆一躺一趴,只在抽搐了,显然已经无回天之力了。 牌子头大惊失色,他没有料到对方的箭如此狠厉,只要挨上,就是这等下场,他心里惧意更浓。同时又目眦俱裂,一个呼吸间,竟然失去了两名骑兵,他的两侧,活着的只剩十一名了,其中还有一名身受重伤! 他恶狼般的盯着前方的李芗泉,心有不甘狠狠的道:“没我的指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违命者受五十鞭!哪怕是你的同伴受伤了也不要动!!!” 牌子头当然有信心吃下这股乱民,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想要完全吃掉他们,必须继续付出代价,也许还包括自己。高达四成的战损,是他能接受的上限了,何况,余者骑兵的箭囊大半皆空了。 不能蛮干! 终于,牌子头压下了要立即报复的想法,经过短暂的犹豫之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保持与这支乱民有着安全的距离,不再冲阵,监督他们的行动,直到百户的大队人马到来,到那时,要吃掉这股乱民,还不是稳操胜券吗?再说自己损失了八九个勇士,百户定然不会让自己好瞧,也让其见识一下这些乱民的实力,到时更好解释。 牌子头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便不再纠缠,他先是发射出两支信号箭,通知百户速速带人马前来,然后一声呼哨,带上能带走的人马,开始将双方的距离进一步拉开,隔着三、四百米盯着李芗泉等人,当然,如果有机会能擒杀这帮乱民又不会增加伤亡,他也不会介意再冲上一回。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这样一群似乎不知天高地厚、半月前还是憨厚农夫的百姓,硬是凭着懵懂无知的感觉,加上李芗泉伍进等人不断的打气、甚至杀人立威,竟然扛住了鞑子的一轮冲阵,最终还让其不再近前。 看到鞑子不进攻,反而拉大了双方之间的距离,保持在他的复合弓杀伤力范围边际,他长长的吁了口气,李芗泉哈哈大笑,欲借此继续鼓励士气:“看到没有,鞑子怕了!” 事实却是,别看他表面上一脸的镇静,他的内心是极度的忐忑不安,说实话,如果鞑子再来一次冲阵,能不能扛得住,李芗泉的心里没有底,完全听天由命看造化了。 现在看起来,暂时是安全了,而且堡内的剩余几名鞑子一并撤离后,张靖等人终于得以解救。 原来,张靖王湖刘华山几人本已做好与鞑子死战到底的准备,却怎么也没有料想到鞑子竟然会自行撤离,当其听到堡外的李芗泉在呼唤之后,才谨慎的走出议事堂,还不敢走堡门,而是在堡后寻了一处离盾阵最近的垛墙直接从此处跳下,与之汇合。 看出与鞑子对峙但并不坚固的盾阵,张靖明白得很,他们这是完全将自己的生死弃之度外了,如果不是李芗泉拼死一搏,自己这几人想要捡回一条命,几乎是不可能的。张靖单膝跪地,无不感怀:“大人置安危于不顾,救我等于必死之地,如今能再见这日落,皆赖大人所赐,请受标下一拜!!!” 刘华山、王江等人也跟着一跪:“大人舍生忘死,标下铭感五内,请受标下一拜!!!” 李芗泉忙虚手一抬:“我在阵内,实不方便,你们快快起身。危险尚未过去,不可掉以轻心,你们就只剩下这五个人了?!” 众人起身,王二郎惨然一笑:“鞑子好生厉害,我们轻敌了,三十个兄弟,只留这几个了!” “罢了罢了,快把那几支无主马牵来,将重伤员扶上去,还有那俘虏,也带走。二郎,你找两名兄弟先送他们走,我们为他们断后,这就向庙山镇撤。”李芗泉顿了顿,朝着梅岭堡的方向双手合十道:“死去的兄弟们,实在对不住,给你们就土的机会都没有,但请你们放心,来日我给你们建衣冠冢,如果你们在天有灵,请保佑朱雀军每战必胜!” 王二郎犹豫了一会,终于提了个建议:“我等为何不入林?多少能避开鞑子的追击。” 李芗泉长叹一口气:“我也想啊,然则一旦我们不再阻止鞑子的步伐,他们便可以畅通无阻的直奔庙山镇与望湘村,如今那边是何情况,尔等也不是不知道,怎不能让父老乡亲去阻止那些鞑子,那是要置他们于死地啊!” 王二郎恍然大悟,其余朱雀军听到李芗泉如此说,眼中的神情也变得坚决起来,是的,为了自己的父母妻儿,必须牢牢的卡住这条路,绝不可放鞑子过去。 张靖点头郑重的道:“大人心系百姓,标下必随大人左右。除非我死了,否则鞑子甭想从我的头上跨过去。” 随后,剩下的二十八名朱雀军,带着遍体鳞伤,及一名五花大绑已昏死的俘虏,开始且守且退,朝庙山镇方向撤离,那支鞑子兵,始终保持着距离,与他们亦步亦趋。 临走时,李芗泉从地上的鞑子尸体上注意到一个细节,他们穿着丝绸,自言自语的道:“鞑子果然如此。” 张靖道:“鞑子喜用生丝衣袍,此袍编织格外细密,平常羽箭不易穿透此丝衣。连箭带衣一同插进伤口者,十中有三四。医者只须拉出丝布,箭头易出。” 李芗泉顿时记起:“我在半月湖时,也是见识过的,真是下得了本钱啊!好,今后我们也要学习!” 张靖苦笑:“生丝衣袍,耗费极大!” 李芗泉未作回应,是的,他想得太远了,于是对王二郎道:“这不是有现成的吗?给我把这生丝衣袍剥下来,不光是这,只要是有用的,都拿走。” 王二郎犹豫道:“这,死人的东西,不吉利!” 李芗泉大大咧咧的一呲:“什么吉利不吉利的,盔甲兵器马匹拿得,衣袍就拿不得,剥!老天对我等如此不公平,难道我等还要坐以待毙不成!” 两支人马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断断续续的走了约摸三炷香,李芗泉便听到如雷鸣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方向正是来自那支一直尾随自己的鞑子队伍。如鼓点般敲打着近三十人的朱雀军的蹄声,引得李芗泉的的行列一阵慌乱,毫无疑问,鞑子的大队人马已经到了。 这一个时辰的战斗与撤退下来,李芗泉等人已经显出疲态,这既有身体上的,也有精神上的。这个时候,鞑子的生力军来到,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当然,也有值得庆幸的事,他们有惊无险的快步走过了堡下那段坡路,进入到官道更为狭窄的地段,从这里开始到庙山镇,骑兵的作用更难发挥。 视野里,官道尽头已隐隐约约的看到一骑又一骑的鞑子,正无穷无尽的冒出来,似乎整个官道上,层层叠叠全是骑兵与战马--因为视野的缘故,他们无法看穿官道。其实,整支鞑子骑兵就是马西巴雅尔所部,统共不到百名骑兵,只是道路狭窄,鞑子又人人双马甚至三马,全拥在路上,一眼看去,似乎无穷无尽,造成一些错觉也是难免。 第8章 追击、阻击(下一) 这些骑兵自凌晨出发,连杂役也未带上,大半日行了百余里,这是蒙古马的极限了。他们渴了就从皮囊里喝口水,饿了就啃块肉干,一路未曾停歇紧赶慢赶而来,能做到这些,已属不易。 要知这川路哪里比得上草原平地,既放不开速度还要提心吊胆的。当然,他们强悍是实情,但终归不是铁打的,到了这时,亦是人困马乏。 百户马西巴雅尔一到,顾不上喝水就直接寻得牌子头,先是赞赏其夺回梅岭堡,然后才了解这方军情,对于损失八名勇士的战况,百户也是眉头一皱,然后远远的看着那队列成乌龟阵的朱雀军一步一移,尤其一员提着铁枪的猛将,似乎有些眼熟,仿似在哪里见过。便对旁边跟随的汉官道:“去问个仔细,他们是何来头?” 蒙古人征战,素来重视情报的收集,马西巴雅尔查看着四周地形,一条崎岖官道沿着山体而行,道路两侧皆是树木茂盛的森林。如果林中埋伏大队人马,是极难发现的。 他当然知道这种地形想要搜索相当不容易,不过谨慎向来是蒙古人的习惯,于是,马西巴雅尔分派两支牌子进林搜索前进,哪怕速度被拉下,也必须要这样做。 那汉官随从的作用就是充当译官,他忙不迭的一跑至队伍之前,鼻子朝天的对着官道的另一头喝道:“尔等是哪里来的山贼,竟敢造反,是不是活腻了?速速报上名来,大元的铁骑之下不死无名之鬼!” 王二郎正要回骂一句,李芗泉一拍:“告诉他,我们是大宋长宁军中专门负责打粮的朱雀军,如今青黄不接,特来泸州借几斗米以熬过这非常时节,待到来年收成好时,再还他们,望泸州的蒙古大爷们不要小气,哈哈哈。” 那马西巴雅尔听到汉官的翻译后,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他迅疾反应过来,难怪这伙暴民搞那么大动作,还能攻下梅岭堡,自己的探马赤军也丢了好几条性命。 原来他们果真就来自一山之隔的长宁军,须知这长宁军,作乱十数年,可不是吃素的!就连向来以精兵强将着称的大坝军民府,在攻伐凌霄城近十年后也是望山兴叹,既然如此,还是要小心为上,别一不留神阴沟里翻船。 更听说,前些日子,连大坝府的要镇、一山之隔的梅洞寨都被长宁军攻破,那些前朝余孽,弄点动静也不无可能。想到这里,他决定按招数来,先行招降,无论成与不成,试试总不会损失什么。 。。。。。。 “我的上官马西巴雅尔百户大人有着一颗慈悲的心,他因为念及苍生,不愿涂炭生灵,尔等现在快快放下兵器,接受百户大人的招安,可免一死。我再次提醒,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了!” 鞑子要招降? 好啊!这倒是拖延时间的好机会,李芗泉一面命队伍不要放慢脚步,一面对着鞑子方面故作沉吟的大声道:“你我如今互为敌手,就算你真心招降,我们也不敢相信啊!毕竟死在朱雀军手里的泸州兵马也不少,我如何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万一我们放下兵器,你们就大开杀戒呢,你们总得表示点诚意让我们相信!” 那狗汉官鄙夷道:“大人看得起尔等,还对汝犯下的滔天大罪愿意既往不咎,就已经是法外开恩。尔等还敢打蛇随棍上,以为大元就缺尔等吗?就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吗?还不俯首称臣,好歹为自己留个活路。我再次提醒,不要不识好歹,不然,马西巴雅尔大人会让尔等好生认识什么叫后悔莫及!” 招个降这么没耐心的? 李芗泉哈哈一笑:“你这不是招降,而是赤裸裸的威胁,长宁军,是吓大的吗?有胆,就放马过来,我的长弓也未尝不利!” 那汉官碰了一鼻子灰,顿时心中极为不美,转身跑向那马西巴雅尔,添油加醋的道:“对面的长宁贼骨头死硬,非但不愿就降,还说什么。。。。。。要踏破大人的铁骑阵,斩了大人的狗头,不不不,小的该死,他们还道要在泸州城下见真章。” 马西巴雅尔倒是不气,招降只是走一下过场,倒也没有太过在意。他的左手拇指在一把随身弯刀的刀刃上刮了刮,讥笑道:“长宁贼骨头硬在整个四川行中书省是出了名的,大坝府软硬兼施,这伙贼军就是不理不睬,几万大军连攻数年,也无法拿下凌霄城。哈哈哈,不过话说回来,长宁贼比起你们这些没骨头的南人,倒是强多了。” 那汉官脸色一窘,心道:汝等这些鞑子,真是恼人,好歹我整天跑前跑后,却平白无故的还要挨一顿羞辱,要不是为了讨个活计以养家糊口,倒不如寻得一处山野之地逍遥快活,省得受这窝囊气。 但他却换上一副媚笑的嘴脸,像一条哈巴狗一般奉承的道:“大人说教得是,这神州大地,唯有大元,才能造那万世春秋大业!” 马西巴雅尔“哼”了一声:“去跟那长宁贼说说,要什么条件才能降,汝这破落户莫要乱聒噪,多提归降的好处,空白无凭的应承只管答应,只要贼兵听到便是,多少能坠其士气。太阳行将落山,我的铁骑,也将要气息调理调整、弓箭准备准备,等差不离的时候,只要寻得开阔地,就寻机出击。” 。。。。。。 李芗泉侧脸看向黄昏中的落日,夕阳如血,染红了整个天边,仿佛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展现在他眼前。余晖洒在他身上,映照着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让他看起来更加英俊不凡。 不知明天能不能看到这美好的夕阳,微风轻轻拂过他的发丝,带来一丝凉爽的感觉,但却无法抚平他内心的波澜。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既有对当下处境的担忧,又有对未来的憧憬。 日落西山,夜幕渐渐拉开序幕,李芗泉心中的希望之火开始燃烧,照亮着前方的道路。 顶多再有半个时辰天就会黑,再下去三里之处,便有一废弃村落,视野与官道都开阔得多,不利于己方防御,也不知庙山镇的军民撤离了没有,他们拖儿带女的,恐怕此刻还在镇内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如果王大郎能率领朱雀军精锐及时赶到,多少还能抵挡一阵子。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时背后传来张靖的略带喜悦的声音:“大人,好消息,我身边的这名军兵是王都头派来的斥侯,他提到王都头率援军二百七十余已到三里外的村落,其中泰半是标下旧部,有一战之力。” “天不绝朱雀军也!”李芗泉顿时浑身轻了大半,有了这批生力军加入,阻挡鞑子就有望了,他急切的问道:“民众都撤了吗?” 那斥侯向上两步拱手道:“禀大人,估计此时已离开庙山镇前往望湘村,统共有近两千号人,其中妇孺老弱近半,王都头忙前忙后,不然可以再快些赶来与大人汇合!” 李芗泉一皱眉,民众原本只有千五百余,何来这么多:“多出来的是些什么人?” “镇内原先一些未投奔朱雀军的民众,听闻鞑子到来,唯恐我等撤了,鞑子会拿他们撒气,便要跟着走,儿唤母的,母唤女儿的,颇拖了些时辰。” “也罢,都不容易,只是朱雀军有如无根浮萍,只怕跟着我们会受苦的。”说到这里,李芗泉话题一转,对张靖道:“立青,前头那村落,可不利于我们设伏?我在想,能否利用一番。” 张靖立时点头:“在下亦做此想。村内、村头两侧林中预先布下伏兵,待鞑子来到,聚众出击,好生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李芗泉点头称是,又露出担忧:“我刚才观看鞑子战阵,似乎后面还有兵马源源不断的加入。因此村落一战,不光需要朱雀军上下有背水一战的意志与勇气,还需要有视死如归的决心,否则与这等强军对战,搞不好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张靖道:“如今战也得战,不战也得战,却不是我等能左右得了的。” 这倒是实话,鞑子近在咫尺,难道他们会放自己大摇大摆的撤走,或者等朱雀军训练好了再交战,别做春秋大梦了。 李芗泉脸上露出坚决的形色:“朱雀军眼下唯有一个选择,那便是“与敌血战”,通知下去,村落便是决战之地,不是我等埋葬处,就是鞑子坟墓,所有人等皆不得收存侥幸或畏敌之念想,皆需做好全力以赴与敌鏖战至死的准备,方有一线生存的机会,赶紧动起来罢!” 说罢,李芗泉派张靖前去与王大郎汇合,准备埋伏等相关事宜,而他将与余下兵丁在此阻拦鞑子兵锋。 另一头的马西巴雅尔,兵力进一步增加,此回加入的是来自中军新附军一个骑兵百户,受马西巴雅尔节制,有这些人的汇入,鞑子阵势更壮。 这时,马西巴雅尔看到那支本匆忙后撤的“长宁贼”竟然停了下来,在狭窄又崎岖不平的官道上摆下防御阵势,不免有些疑问:南人有句话,事出异常必有妖。这伙贼军一路都在后撤,偏偏在此日昏夜幕来临之际列阵,若不是存了必死之心,便是留有后手。 于是,他寻问了随军向导,了解到前面不远处便有一废弃村落,便大略猜到这伙贼军为何列阵御敌--村落虽然也不利骑兵作战,不过比起这坎坷不平无法施展兵力的山路,却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一旦到了村落,己方便可左右出击,那么这股乱贼还有活命的机会吗,因此,他们想背水一战?! 百户长当即便令两个牌子头各自带人进入两侧山林,避开贼军耳目,做为侧应出击。 不过,马西巴雅尔谨慎是一回事,其对本部军马极有信心也同时存在于脑海之中,并且根深蒂固。他自十余前年随大军征战川地,与宋军战、与夷民战,大小几十回合,其中落败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对手就算暂时取胜,但他们缺乏骑兵追击,己方就算失利也能全身而退,因此,他是没有后顾之忧的。 “勇士们,我等行了一天,尔等皆疲惫不己,本百户自然最是明白不过。眼下即将天黑,我等一鼓作气,踏破前面贼军盾阵,然后寻得一处舒适地,抓得南人婆娘,凭尔等逍遥快活一夜!听令,全体下马列队,杀尽贼军。” “嗬!”队列中暴出一阵低沉吼声,随着马西巴雅尔一声令下,将体内潜力激发出来的鞑子,纷纷行动起来。 李芗泉眉毛一皱,还有两里多路,想不到鞑子率先行动了。他们的意图也是明显,以进攻的态势逼迫自己出现破绽。从梅岭堡一路退下来,无论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消耗大半,这关键时候,队伍不能乱,一乱就可能崩溃。 “众兄弟,稳住阵形,我们抵达村落就有援兵接应,只有二里路,坚持下来,切莫让鞑子踏近,不然,我们就全都交待在这里了。想要活命的,就跟我一起守好防线。” 随着敌阵传来的暴喝声起,朱雀军阵中也传来底斯歇里的喊声:“狗鞑子,尽管放马过来,要你好看!” 操着小盾的鞑子快步向前,李芗泉率先发难,三支碳素箭先后越过盾阵而出,直扎入对面阵中,两名鞑子惨叫一声倒地。此举反而更激起鞑子的戾气,他们嘶叫着以更快的速度奔向朱雀军。 当先的鞑子,正是与朱雀军在梅岭堡对战过一番的牌子头率领,心里憋着一口气的他,早就按捺不住,百户一下令,冲锋在前的牌子头撒开双腿,左手持盾,右手握着一把儿大斧,脸色狰狞的朝朱雀军扑来。 双方的距离急速缩短,一场血战终于要拉开帷幕 第8章 追击、阻击(下二) “雄鹰们,注意用盾牌护住身体要害,那贼首箭术超人,又使得一把劲弩,劲道之大,二百步就能伤人,切莫轻敌!”那牌子头以亲身经验告诫左右探马赤军。 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盾阵内,自己几十号兄弟,都被鞑子斥侯斩杀,李芗泉不断发箭,企图予敌以重创。不过效果却打了折扣,七八支箭下来,只命中三人,却是鞑子已有防备。 等他再伸手摸箭时,箭囊已经没有箭了,原来他只带了二十支箭,已经消耗完毕,马修斯也可以勉强使用羽箭,最好是改造,重点是普通的羽箭要轻,会大幅降低精度与杀伤距离。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转而求其次,大呼道:“都给我射那大汉,射中者,赏银十两,射死者,赏银五十两,替兄弟们报仇!” 俗话说重赏之中必有勇夫,朱雀军中的弓手七、八个人,纷纷不畏鞑子羽箭,拉弓搭箭,直朝牌子头射去。双方的距离顷刻之间拉近,各自的羽箭在空中交错,然后带着死亡的召唤扑向目标。 “稳步后撤!勿让鞑子欺到近前!”如果能顺利的将鞑子引到王大郎的埋伏地,然后伏兵顿起,就可以杀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问题是,一路来还能勉强维持不崩溃的朱雀军,其实已经到了临界状态,先前能保持队伍基本不散而与鞑子距离的稳步后退,其实关键不是李芗泉与张靖等人如何的御兵有方,而是与鞑子存在一个安全距离,并且对方并没有做出攻击姿态。 如今,鞑子暴起,这已身心疲惫的二十余朱雀军士,已经到了快要山崩的地步,张靖一喊出“后撤”的话,离敌最远的军兵解开束缚,撒腿就跑,带起其余军兵纷纷学样,顾不得保持队形--其实他们也没有什么队形,争先恐后的朝村落的方向奔逃。 鞑子的羽箭射杀了少数落在最后的朱雀军,受伤倒地的军兵发出凄厉而绝望惨叫声,更刺激了整个队伍的崩溃速度。事已至此,纵有神仙也无回天之术,危急之中,张靖将几名核心骨干聚集起来,并齐声大呼:“保护大人!” “狗娘养的!这么快就垮了?”李芗泉看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朱雀军,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这可不是好玩的,搞不好没有被鞑子砍死,反而被乱军踩死。大势已去!这个时候可来不得半点逞能之事,眼见事态无可挽回,李芗泉懊悔的提着弓,一手用盾牌子护住后背,也混杂进队伍之中,随之逃命。 在这狭窄的官道上,他那不俗的逃命速度发挥得淋漓尽致,甚至还超过了好几名军兵。直到落后十几步的张靖的喊杀声乍起,他才回过神:好歹自己也是头,这逃跑的样子也太没形象了。 “他xx的,如果老天今日要收了我,那便将这条命拿去便是!”他拚命压住自己想要逃命的念头,同时努力说服自己,与更多的人在一起,捡得性命的几率更大。甚至,他还奋勇的喊上几句:“兄弟们,不用怕,随我反击鞑子。” 当然那只是说说而已,真要反击,那是自寻死路!李芗泉快速与张靖、王二郎、刘华山、杨奇、伍进等六、七个人汇合,组成一个小小的防御队伍,借着地形不利于鞑子兵力展开的便利,一边招架一边“稳步后撤”。 话说马西巴雅尔见当面的朱雀军竟然顷刻间溃败,他老于行伍,一看便知对方完全不是假意为之的模样,而且,他已经认出了张靖,就是这厮,在黑水冲反噬己方一口,不说差点小命都丢了,赵安抚使还要加罪于身,再不立功,怕是这百户都当不下去。 于是,马西巴雅尔挥兵向前:“追上前去,杀他个片甲不留,擒得那贼军头目或斩杀铁枪将,赏银百两!” 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众探马赤军、甚至少数新附军也争先恐后的向朱雀军扑去。 。。。。。。 不过区区两里多路,其实他们仅跑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对于李芗泉等人而言,却比漫长一天的时间更久,凶狠的鞑子,有好几次已经冲到眼前直取李芗泉上下,靠着麾下的拚死奋战,才得已逃脱,尤其张靖那杆钢枪,接连撂翻三个鞑子,生生将马西巴雅尔的攻势打落几分。 废弃的村落就在眼前,靠意志支撑、已浑身没有多少力气的李芗泉,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他大咧咧从士卒的手上夺过一杆枪,朝伍进道:“伍三郎,替我拿好弓,我来好好让鞑子见识一下汉家儿郎的厉害!” 张靖一把抓住李芗泉,急切道:“大人,使不得!您是一军之主,如何能以身犯险?!剩下的,就交由大郎。” 说罢,他招呼同行几人,架住李芗泉就往外拖,却被后者挣脱,只见他斜举长枪,怒目圆睁,对着奔来的鞑子大呼道:“这里是汉人的土地,容不得尔等猖狂!” 然后,他如视死如归的将军一般,明知事不可为,却毅然冲向敌阵。他的这番做为,在最后一抹夕阳下,煞是英姿飒,也尽收王大郎等朱雀军伏兵的眼底。 当然,至于张靖等人又是如何鼓起最后一丝残存的勇气拚死护卫李芗泉,已不是重要的了。 这个时候,只有李芗泉心里明白:我已经豁出去了,也希望我的这番做作,能为朱雀军的奋起反击,徒增些勇气与信心罢。 不得不说,他的这番表演成份更多的举动,确实感染了王大郎等朱雀军伏兵,主将如此,军兵们有何惧死的,只见王大郎“霍”的站起,麻扎刀虚空一劈:“射!” 他话刚落音,村落尽头两侧的林中,射出数十支羽箭,直朝鞑子扑去。几轮箭雨下来,猝不及防的鞑子,被射翻者,足有十数名不止! 王大郎的出击有些早了,毕竟他原本只是岳州府的一个都虞候,哪里指挥过近三百人的伏击,临战经验比张靖差了不止一点。排着一字长蛇阵奔杀而来的鞑子,受到伏击的只有半数,并且已有防备的鞑子纷纷举盾的举盾、隐藏的隐藏,后三轮箭雨的效果甚微。 跑在队伍之中的马西巴雅尔险些中了一箭,他扫了一眼被射翻的探马赤军,“哎呀”一声,懊恼十分:“大意大意,这支贼军果真只是诱兵,可怜我的好猛士,悔也悔也!” 泸州城外、黑水冲的两战已是颜面尽失,他心中急躁,再不立功,只怕上官要怪罪下来。此回夺回梅岭堡,算是一功,让马西巴雅尔心中稍安,却不料在这荒郊野外,竟然又遭伏击,岂不急哉,这这这 五轮箭雨之后,鞑子攻势已堕,王大郎抑头一声虎啸,操着麻扎刀率先杀奔下来。他本是斥候出身,寻常个人近不得身,本领也是不俗。他的两个儿子王天杰、王地杰护在一左一右,为其父提供屏障。 好一个上阵父子兵,只见王大郎暴喝一声,有如晴空中一声霹雳,他纵身一跃,半空中凭空杀到,一片刀光闪过,将一名鞑子生生劈于刀下,那倒霉货顿时血溅五步,身首异处。 另有鞑子借王江搏杀之战想要偷袭,却被天杰地杰牢牢看住,近身不得。 这支朱雀军,便有张靖旧部,也有新附军降兵,还有前几回袭击鞑子转运仓库的民众,他们整体的战斗力,比下午与鞑子力战的那支梅岭堡守卒,只高不低。而鞑子奔袭一日,已是疲惫不堪,在被伏击的情况下,不仅士气坠了,就是体力也有些吃不消,眼见着露出颓势。 谭如许、卢功义、李终明等张靖旧部,临战经验丰富,他们以十人一组结成一个一个的小阵,两翼防御,中间军兵专司拼刺,后面之人却搭弓提供远程火力,另有两名跳荡兵则伺机而动,以出其不意的砍杀敌军。 一个个小阵戮力拚杀,对付起那些个落单的鞑子,以众欺寡,简直就如砍瓜切菜般容易,既有战绩又能充分的保护自己,比起其余朱雀军毫无章法的胡乱打法,高下立判。 李芗泉看着这一幕,心生感慨,后世对大宋军兵的描述,只是强调宋军弓弩犀利、步甲厚重,却往往不提宋军的近身搏战能力。现在他看张靖所部,其近身厮杀的本领竟然相当不差。看来,后世的资料有偏差啊。 其实,从各种战例中也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宋军的近战能力并不弱,他们弱在骑兵太少,而辽、金、蒙古皆是骑兵居多,宋军胜了追不上,败了便全军覆没,从而让后世得出宋军羸弱的结论,这是以偏概全了! 李芗泉拱手对张靖道:“老天对我不薄啊!立青,你真是上天派来助我的罢。倘若有一天大宋匡复,你当为第一功臣!” “大人所言,在下羞愧也!但看张某挑几颗头颅来向大人请功!”张靖说罢,不顾疲惫之身,铁枪一摆,也杀入战阵。。。。。。 最后一抹金色的阳光如同一只灵动的精灵,轻盈地滑过树梢,仿佛是在向这个世界告别。随着它的离去,整个大地逐渐被无尽的夜色所笼罩,那如墨般深沉的黑暗从四面八方不断浸染过来,像是要吞噬掉一切光明和温暖。 夜空中闪烁着点点繁星,宛如璀璨的宝石镶嵌在黑色的天幕之上,散发着神秘而迷人的光芒。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似乎在低声诉说着夜晚的故事。朦胧的月光洒下银辉,泼在这废弃的村落里,这苍凉的景色有那么一瞬间在李芗泉的脑海里差点构成了一幅印象派的油画。 而在这油画当中,两支人马还在拚杀,嚎号声、惨叫声、金戈交鸣声,不一而足,不绝于耳,让人不禁唏嘘,为何世间的人就不能和平共处? “大人,您要的箭!”身边的刘华山恭恭敬敬的递上三支稍加改造的羽箭,李芗泉接过后,虎目圆睁,暴喝道:“鞑子们,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压迫我们,一定要杀戮我们?我等只想活命,哪怕像一条狗一样的活着。但是可恶,你们连这个最基本的奢求都不给。 兄弟们,杀光他们,我们才能活,我们的父母、儿女才能活,杀!!!\" “杀!” “杀!” 在这个破败村落内,马西巴雅尔已经看出了这支伏兵的大致水平,对方的人手当中,约摸二三成顶多四成的军兵似乎有过战阵经验,与自己的探马赤军比起来,略差了一些。 于是,他很想指挥己方人马与敢于伏击自己的贼军好好较量一番;并且论到耐力,他自信比贼军更强,只要撑过这最艰难的一柱香时间,就会迎来转机。 但形势比人强,一则手下军兵士气已溃,而对方似乎越战越勇,呼号声更是响彻云霄,二则人生地不熟,马西巴雅尔担心贼军还有援助,于是他压制住想要一争到底的念头,指挥部下且战且退,然后再寻机反击。 王大郎见鞑子兵退,哪里肯舍,指挥手下点燃火把追击,不留神林中也杀出两支鞑子人马,他们却是马西巴雅尔早先分派进林侦察的斥候牌子,见百户被袭,穿林而过,拚死前来相助。 “哎呀,鞑子留有后手!”李芗泉未曾料到鞑子竟然也有援兵,在杀退这股敌军后,看着王大郎、张靖大呼酣战追击而去。但鞑子战斗力有目共睹,他们就算是在撤退途中,也乱中有序,没有溃散,李芗泉不愿新造的朱雀军再有损伤,亦担心前面有鞑子伏兵,便安排身边的伍进赶上前,止住继续追击的王张二人。正杀得过瘾的王江,本要再冲杀几番,被回过神的张靖再三拦住,颇有些不快活。 他却不知,再往前冲杀二三里,便要陷入鞑子的伏击圈,马西巴雅尔,岂是好易与之辈。 这场伏击战,朱雀军斩杀鞑子三十二人(其中新附军占七成),俘三人、夺得鞑子战马数十余匹并部分兵甲器械,在梅岭堡落败之后算是扳回一局。不过,朱雀军以出其不意伏击疲惫敌军的情况下,仍付出了伤十五人亡二十七人的代价。 要知,此地极不适宜骑兵作战,蒙古本部鞑子的箭雨打击、两翼包抄、佯退、开口等战术远远没有发挥出来,可见,双方在战力方面的差距何其大。 第9章 四方居士(上) 是夜,打成平手的双方再无战事,李芗泉除了派出斥候外,其余人等交替掩护后撤,并没有给鞑子留可以偷袭的机会。 泸州鞑子探马赤军百户马西巴雅尔胸中极为憋屈,近些日子来的三场战斗,一是泸州城外,二是黑水冲,三是梅岭堡外,除了损兵折将外,收获不大--那梅岭堡也可以说是贼军主动放弃的。事实说明,这些贼军并不是可以随便捏搓的,因此,他强压住想要趁夜进攻的念头,率部退至梅岭堡略作休整,并等待大队泸州军马前来汇合,再徐徐图进。 行进在庙山镇空无一人的道上,李芗泉不由得一番感叹,不过一旬,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人生,真的有太多的意外。眼下走到这一步,已经到了想回身也不能回身的地步。他仰望天穹上的下弦月,不同得一番感慨:“我寄愁心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爸妈,你们在那边还好吗?孩儿唯有不断开拓,方有容身之地,请佑朱雀军不败!” 当李芗泉率众赶回到望湘村时,愿跟随朱雀军的左近民众早已抵达,约有二千众,黑幕之下,看到朱雀军回来,原本井然有序聚集的民众开始了骚动,那些有男丁加入朱雀军的民众,不是呼儿唤崽,就是喊爹爹叫伯叔的。一旦寻得了亲人,便欢天喜地,少数不见亲人回来的,则呼天抢地号啕大哭,那些看到亲人受伤归来的,则暗自神伤,各种喧哗不一而足。 白日艰难的两场战斗,朱雀军损失人马七八十,包含二十余伤患,对于一支只有五百余的草创之军而言,的的确确是伤筋动骨了,所幸中流砥柱的张靖旧部基本齐全,这其实是朱雀军未一夜之间瓦解的根本原因。 看着那些悲痛不己的百姓,李芗泉黯然神伤,这种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他何尝不知,但是,他只能安排人手匆匆料理后事,因为,斥候不断传来敌军大兵压境的消息,只要鞑子愿意,他们顷刻之间便可兵锋直抵望湘村。 此处共有两千余众,毫无疑问,这些人都被鞑子贴上了“贼军”的标签,但凡被抓住,他们的下场不言自明,因此,作为他们的首领,李芗泉半炷香的时间都耽搁不得。 “一万”敌军,哪怕战兵不过两三千,也不是朱雀军能抵挡得了的。一番讨论下来,还没有商量出有效的御敌之策。 亥时许,巡营回来的王大郎脸色铁青,两名手下还押着一人,正与张靖等人商量下步对策的李芗泉见状不解道:“大郎,这是何人?这是何故?” “嘿!”王大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脸色一窘,拱手道:“请大人责罚,此卒乃标下军兵,刚才标下巡营之际,发现此厮正沿小道潜逃,如今正是御敌紧要之际,此贼狲猢竟要作那逃军,特擒来请大人处置!” 李芗泉心底一暗,又气又好笑,气的是出现逃兵了,好笑的是这人太没眼色,好歹避开王大郎的视线再逃啊,长点脑子。他悠悠道:“大郎,你可仔细清点过人数,只此一人还是另有其它?” 王大郎脸上露出羞悔神色:“标下失察,竟然共有六人,其余五人未曾拿住。” 李芗泉望着门外黛墨的夜色,目光深邃的道:“唉!如今时节,鞑子大兵前来讨伐,朱雀军旦夕之间便会生出巨变,抑或在鞑子铁骑的扫荡之下,再无立锥之地,如今他们生出离开之意,是认为我们没有能力保护他们,有这种想法,本属情理之中,情理之中啊。我完全能理解,大郎,不要为难他们,放他们走。” 王大郎一愕,还有这种处理方式的?如果被其它心存离意尚未离开的人知晓,多半会有样学样,那朱雀军岂不一夜之间就散了,于是他急切的道:“大人,不可啊,军法不伸,恐麾下军兵有此意者,皆会离去。大人,届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一旦军兵尽失,便无朱雀军矣!万万不可啊!!!” 王大郎能想到的,李芗泉自然早就想到了,但他仍坚持己见:“东婆罗国有句古话,叫做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是说,有些事情的发生,不要勉强去阻止,就让其发生好了。 “对于意志不坚决者,朱雀军不要也罢,随他们去,不得阻拦!大郎,你帮我传令下去,无论军民,想走的都可以走,任何人不得阻拦,不得有误!” 还有这种命令??? 王大郎盯着李芗泉看了半响,却看不到后者有半点改变念头的可能,终于“嗨”了一声,下令放那逃兵离去,又极不情愿的派人传达首领的“指导思想”,然后便满脸严肃并带着一副屎样的立在屋门口,只顾侧头听着门外的一片蛙声,很不理解的表情一览无余。 昏黄、摇曳的羊油灯光下,临时辟成议事厅的堂屋内,坐得满满当当,皆是朱雀军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见个个脸露愁容,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双目空洞的望着墙壁出神,也有人做作冥思状。 李芗泉的目光,在张靖、王大郎、杨奇、谭如许、卢功义、李终明、王二郎、刘华山、伍进等人脸上一一瞧过去,又回到张靖的脸上。 到目前为止,到底如何御敌、应战,还没有人提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总不能就这样干坐着等死。 良久,李芗泉才轻咳两声道:“今日之战,各位都已经再清楚不过,此番鞑子前来,定是泸州精锐,朱雀军以初立之军,歇尽了十二分的力量,才勉强退敌,这已是朱雀军的极限。 “据探子传来的情报,泸州方面至少出动了四、五千众,想要全歼来犯之敌,或御敌于梅岭堡外,根本就是痴心妄想,绝无侥幸取胜可能。如今退到这望湘村,也不过临时而已。须知,此处无险可守,无凭无依,鞑子快则明日,慢则后日便到,届时如何御敌哉?” 王大郎与鞑子有深仇大恨,傍晚时分他认为自己还可以再冲杀几遍,割几颗鞑子首级,以报弟妹与侄儿之仇,却被李芗泉下令不得追击,胸中已有一口郁气憋着,方才他要处置逃兵,又被李芗泉挡下,脸色早有不豫。 现在听到李芗泉的问话,他首先“霍”站出来:“如今朱雀军与鞑子,势不两立,那种憋屈的日子我已经活够了,不如就在这里与鞑子决一死战,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怕个卵!” 李芗泉“哼”了一声,举起巴掌就要拍在桌上,想想自己是一军之主,格局要大,不要与手下人一般见识,更不要轻易动怒,于是按下性子,那要拍下的手改变路线,指着王大郎笑骂道:“王江啊王江,ntnnd,你这是踏马什么鬼话。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你是爽了,那这两千民众呢,是不是就跟着你一起赴死?就算你不考虑,你总得考虑一下自己的妻儿罢,你这踏马是什么建议,如果没有什么要说的,就给我去巡营!” 王江一时语塞,家人是其最大的牵挂,李芗泉一针见血的点到他的痛处,王大郎当即脸色一窘,便耷拉着脑袋无力的坐回骑子上,脸上换上了一副失神的表情。 当然,他是不会去巡营的,须知,能在这屋里坐着的,都是朱雀军的核心,他不能远离核心,这点分寸他还是知道的。于是,他告了声罪,说自己还要好好想想,等会再发言。 李芗泉笑笑,这王江,原本不过一斥侯,陡然间提上都头的位置,这实际上是因为朱雀军目前没得选择,这家伙又有“从龙之功”,被硬拔上来的,以他的能力,确实担当不了这个角色。 当李芗泉看向张靖时,后者正眉头紧皱,似乎还在思索,再看其它人,皆一副一筹莫展的模样。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李芗泉正要着人查看何事,却见一书生模样的文士出现在门外,不顾军兵拦阻直接踱了进来,他望着上首的李芗泉拱拱手道:“吾乃乐共城汪文涛,字瑞祥,号四方居士,前些日子在庙山镇打住几日,一直不曾前来拜会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来人戴着硬脚幞头,身穿圆领襴衫,衣裳恐怕颇有了些年头,白中泛黄,后腰处还打着一个补丁。目光炯炯有神又带着似有似无的深沉,或者说洒脱,一个风流雅士便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伍进扯着嗓门狐假虎威的喊道:“这又是哪位冒出来的一个酸秀才,此处乃军机重地,岂是汝这厮能闯的,还不向大人赔罪,免了那三十大板!” 哪知这称四方居士的文士压根就没有正眼瞧一下伍三郎,只朝堂中主首位置的李芗泉喝道:“号称仁义的朱雀军,却是这般待客的?!” 李芗泉此时根本没有心情与他聒噪,但好歹要落个好名声,尤其是在这些自认才子的书生面前,不然,得罪了舌如巧簧的这类人可不得了,搞不好把自己说成遭千人唾骂万人凌迟的败类罪人,到那时,总归不美。 于是压下心头不快耐着性子道:“原来是先生来了,有失远迎啊!不知有何指教,但说无妨!伍进,不得无礼,给先生看座!” 汪文涛也不落座,只背着手在并不显宽阔的屋内踱了几步,才故作深沉道:“朱雀军危矣!” 听到此话的李芗泉想笑又不得不忍住,强憋得极为难受。 朱雀军如今面临什么形势,连黄口小儿都能说个大概,还要你来这里掐指一算,他原本还想与之打下太极的心情都没有了,便没声好气的道:“是吗?莫非汪居士远道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那谢了!!!” 虽然李芗泉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屑,但这四方居士却不计较,他宽大的衣袖一挥,朗朗道:“朱雀军旬日间,便名声鹊起,把个泸州地带搅得天昏地暗。恕汪某直言,尔等此番动作,看似风光,实乃不智,此必打草惊蛇、引祸上身,才造成了今日的危局。” 听到这里,李芗泉回想朱雀军近来所作所为,到处袭击鞑子的转运仓库、甚至还一度夺了梅岭堡,此番等等,确实有点招摇了,他转念问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危矣,那你是来投奔朱雀军还是另有他意?” 这时,汪文涛才正色拱手道:“为师常曰:“今日之果,乃昨日所种,今日所种,结明日之果”。朱雀军始起,本应潜龙勿用,诸事小心谨慎,不可轻动。如今进犯泸州,赵金那厮必然尽起大兵,朱雀军也必大难临头。吾观朝廷(指蒙元),实暴秦也。民间怨气,隐于市井,只待时日,旌旗席卷,讨伐无道,王师北定。吾匆匆而来,只为辅佐大人,助朱雀军避开锋芒,以成就大业。” 看此人口若悬河,李芗泉不免担心他是那种夸夸其谈、华而不实的“话家”,但眼下并无避敌良策,万一这厮真能讲出个子丑寅卯出来,总好过没有,便带着几分客气的问:“既然先生知道朱雀军大祸临头,还敢前来?” 汪文涛回到座位,不慌不忙的呷了一口茶才道:“如今世道,百姓个个食不裹腹,我听闻朱雀军开仓放粮,任民就食,此乃仁义之举也,如此仁义之师,汪某不辅佐,欲侍何人哉?” 李芗泉长吁一口气,说实话,无论是开仓放粮还是熬粥供民众食用,这些善举,他最终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获得民众的认可,能得到一点点的民心。 要说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嘛,说实话,现在还没有这种境界,再说,实力也不允许啊! 如此看来,当初的举动,总算没有白费心机,值了!但李芗泉完全不相信对方凭这个原因就愿投身朱雀军,骗谁呢。于是,他哈哈一笑:“先生休要眶我,未讲实情罢!” 第9章 四方居士(下) 汪文涛也是一笑,并不掩饰:“那是自然!汪某自然期望朱雀军收复故地、恢复神州,而汪某,必竭尽所能,为大人出谋划策,不敢懈怠。他日大人功成名就,封侯拜相易于反掌,而汪某,至少也能成一方豪族!” 好,就喜欢这么直白的人!!! 但李芗泉转念一想,如今的朱雀军,尚有人逃离,而这汪文涛,则背道而驰,反向来投,会不会是鞑子派来刺探情报的间谍?他朝张靖使一个眼色,然后“霍”的脸色一变,巴掌在桌上一拍:“大胆!汝是鞑子细作,死到临头了还在此聒噪,张都头,将此人拉下去,斩了祭旗!” 张靖二话不说,立时“咣”的一声拔出钢剑,白光一闪,刃身便紧贴在了汪文涛脖颈上。 寻常人等,有这架势早就吓得尿裤子,但这汪文涛只是一楞,却并不惊慌,甚至还推了推剑身,然后缓缓道:“大人的大军兵来庙山镇时,某已在此地谋生一年有余,平日里写些字画作为勾当(勾当:营生),这数日间,并不曾踏出庙山镇半步,何来细作之说?汪某向来以事元为耻,望大人不要妄下结论。” 李芗泉眼睛瞟向伍进,他是庙山镇人,如果这汪文涛讲的是实情,伍进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 那伍进见首领看过来,便点点头,表示认可。扫除疑惑的李芗泉忙命张靖收起钢剑,并起身亲自引汪文涛在自己身侧入座,又盏上茶水,待这四方居士坐定,才略带谦意道:“方才多有冒犯,望先生不要计较。敢问居士,眼下朱雀军该当何如?” 汪文涛又是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茶,李芗泉看到这样子恨不得将他暴打一顿--能不能不要摆谱!但朱雀军当前的困难局面,确实需要有一条明路,如果此人能给出点有建设性的建议,那就忍忍。 四方居士目光如炬的盯着川地舆图,然后才胸有成竹的点点头,伸出三根指头:“如今朱雀军止有三条道。下策,投鞑子卖身为奴,替其攻伐长宁军或作乱夷民,只是将来一旦尘埃落定,要防备鞑子秋后算帐;中策,连夜遣散朱雀军,携心腹之士遁逃,销声匿迹以图他日再举。” 说完,他还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张靖:“就如这位江湖人称的‘一只虎’,落草为寇浪迹川地,潦此一生。” 张靖脸色不豫,正要出言反驳,这汪文涛却抢先一步道:“如今‘一只虎’重归大宋旗下,目的必是以图有所作为,汪某要先恭祝将军他日成就一番大业了。至于上策,连夜开拔,前往梅洞寨投长宁军,借力御敌,伺机再起!” 投长宁军,李芗泉不是没有想过,但是,自己是从那边逃出来的,再去梅洞寨,岂不是自投罗网? 汪文涛见李芗泉正思索间,又问:“方才吾闻军中有士卒嚷嚷道‘大人有令,欲离开朱雀军者,可自便’,此事当真?” 李芗泉“哦”了一声,解释道:“方才有军兵逃离时被军中王都头所擒,本应斩首以正军法,我却认为斩了几个逃兵,获得的却是余者的畏惧之心,如今形势,正是收敛人心之际,我不要敬畏而要志同道合,不如放他们走罢,居士问这个何意?” 汪文涛毫无顾忌的“哈哈”几声:“好个志同道合!吾听闻大人乃东婆罗国人氏,欲回婆罗小国。若真如此,则上下两策皆不必选!当即散了朱雀军,连夜收拾钱银细软,率七八心腹,择道而行,奔那婆罗国去罢。。。。。。然则,我观大人所为,所图未必如此!” 李芗泉双瞳中精光一闪,直逼汪文涛:“我有甚么所图?先生倒是说来听听” 那四方居士也不转弯抹角:“吾观大人所为已有旬日,朱雀军虽行事鲁莽,但所作所为尚有章法,不似那乌合之众,夺得半担食粮,便逍遥快活不顾明日之忧。大人治军严谨,麾下亦无投机取巧之辈,又能以身作则,对百姓秋毫无犯,此,此非常人所能为也。 “假以时日,朱雀军必成一支护境安民的强悍之师,大人治下,必然政清人和、百姓安居乐业,这番景象,亦汪某所求也。 “再恕汪某直言,大人眉宇间隐含鹰视狼顾之意,举手投足间隐有大家风范,绝非池中之物,他日必定一鸣惊人!如今,需要的是潜龙勿用。有长宁军挡在前方,朱雀军便有机会休养生息,修炼内功。他朝一旦形势有变,便可趁势而起。” 李芗泉侧头看着一本正经的汪文涛:“汪居士,你这话说得有点过了。我没有其它的想法,只想平平安安的离开这是非之地罢了。” 汪文涛笑而不语,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李芗泉这时才反思,自己严格训练士卒、抢夺鞑子资源等等所为,果真只是单纯的想寻得一处桃源之地?如只想逃离蒙元控制区域,那大可不必收留民众,不然必成累赘。蒙古人又不是瞎子,你带一大票人从他们的区域经过,不拿你开刀才怪,原先的想法,何其幼稚。 真要去那“婆罗国”,只宜带上数十化装民众的随从,翻山越岭潜行沿途尽力避开鞑子耳目,造这么大声势,这岂不是典型的活得不耐烦了?要么,就是真如这四方居士所言:另有所图? 好,就算有,我承认了!李芗泉哈哈一笑,岔开话题:“居士,你方才提到‘老师’,你的老师可曾在世,可否一见?” 汪文涛正色道:“老师当然在世!但吾随老师自荆湖一路前来,到这泸州一地便分别两年有余,不曾再见!” 荆湖而来?李芗泉猛然想起一件事,当日他在刘家村见到的那位张山翁张老先生,亦是来自荆湖,他当下试探性的问道:“你可认识张山翁张老先生?” 汪文涛听到此话,一时神色大变,语气急促而紧张,绝不似刚才气度沉稳的模样:“大人如何知晓老。。。。。。张老先生?” 看汪文涛的表情,李芗泉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他哈哈回道:“前些日子,我在凌霄山刘家村打住几日,碰巧认识了张老先生,我与他,颇有了些来往。张老,真乃世间大懦也,我佩服得紧!” 汪文涛急问:“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瞒大人,张老即吾老师也!老师如今可在刘家村?” “已前往普州!” 汪文涛神色一松,点头回道:“老师倒曾对吾等同窗提过“欲回普州”,由此看来,欲再见老师,得去普州拜见矣!” 李芗泉跟着郑重道:“等了却此间事,我与你一同前往!” 。。。。。。 外面的喧闹声还在继续,李芗泉看着门外,二千民众在此,自己如果带心腹离开,他们必遭鞑子屠戮,朱雀军是他们的眼下唯一的依靠,我能放弃他们吗,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为了这些民众能活下来,为了彻底的得到他们的拥护,为了博得一个好名气,我只有暂且委屈自己。想到这里,李芗泉主意已定:“立青、大郎听令,分派下去,勿论军民,速速打点行装,连夜开拨,投梅洞寨长宁军!” “投梅洞寨?连夜开拔?”王大郎与张靖皆不约而同的一声惊呼,他们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位大人三番五次的说服自己不要去梅洞寨,如今却是。。。。。。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大伙的家小都在,我们不能丢弃他们于不顾。同时,鞑子兵锋锐利、快疾,我等有民众在,行动不便,一旦被其咬上,没有人可以活下来,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存实力,当前唯有即刻出发前往梅洞寨投奔长宁军,我等才有机会解当前之困,至于往后的事,再说罢! “立青,你安排得力将士殿后,一旦鞑子追随而来,一定要守住后路。”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李芗泉也是无奈,当初半夜从梅洞寨逃出来,如今却要厚着脸皮去求韩亮收留了。安排妥当后,李芗泉对汪文涛郑重的鞠上一躬:“恳请先生在朱雀军中担任赞画之职!” 汪文涛也鞠躬拱手道:“大人何须客气,某既毛遂自荐,就存了助大人成就一番功业之心,只不过。。。。。。” 看来人家还是有要求的,好,在后世就算打工仔,也知道不光要工资年终奖,还要五险一金呢,何况军中赞画这活,不光是脑力劳动,风险也是颇高。李芗泉便呵呵道:“先生有何需求,只要我能做到的,便不会含糊。” 汪文涛有些为难的道:“不知能否屏退左右,此事,实难启口。” 这般神秘?李芗泉起了兴致,便让左右皆下去分派事务,然后才带着疑惑问:“先生何事,但说无妨!” 哪知这方才还风流倜傥的洒脱文士,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上一红、表情尴尬的道:“吾之内人,就在屋外。。。。。。咳咳,千叮咛万嘱咐若入得朱雀军,须得提前。。。。。。提前支些薪俸,那个。。。。。。好些时日不曾买那胭脂水粉。。。。。。,如若不得,今晚怕是回不得屋。” 啊 犹如一重磅炸弹从脑海中炸响,李芗泉张着足可塞进一颗鸭蛋的嘴,呆呆的看着汪文涛,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些过了,忙装作眼睛里进了沙子拚命揉了揉,还暗地里使劲掐了一把大腿,才稳住神志:“此事不足道!立~青~,替我取五十两银子来,急用。。。。。。” 当张靖将银两捧出时,刚要转身便走,却似乎想起了什么,带着疑惑的问:“我有一事不明,先生如何识得我是‘一只虎’?” 汪文涛接过银两,波澜不惊的道:“上月将军在泸州劫牢,那夜所行之事还顺利罢!” 劫牢之事,李芗泉倒也曾听张靖提起过,现在二人一听此言,皆大惊失色,尤其张靖,他完全被这个消息所震撼,他似乎下意识的想起了什么,喃喃的问:“敢问竟是先生之计?” “哈哈哈!主要是因为将军英武非凡,敢做敢为又能随机应变,不然,如何能奏效?”汪文涛又是哈哈两声,然后向李芗泉告了声罪退了出去。 李芗泉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如获至宝的表情突兀的显露出来,向天供手道:“苍天有眼,实乃朱雀军之幸,朱雀军之幸!” 不一会,本已出门的汪文涛又折返而回,还带着两个女子,一个身形丰满,一个纤弱骨感,皆颇有些姿色,立在他的左右下首。看来,这位四方居士倒是有些福气,口味也与一般人不同! 汪文涛郑重其事的拱手道:“此乃吾之内人与小妾,特来拜谢大人重礼!汪某还有一事相求,朱雀军去哪,汪某必从,但求大人允在下带上内人与小妾。” 李芗泉“咳咳”两声,轻抚汪文涛后背:“不妨事不妨事,任先生自便。不过今夜你是真回不了屋了,需要马上收拾细软,我们立即出发,半点时辰都耽搁不得。” 是夜,朱雀军未有任何停歇,打点行装朝群山之隔的梅洞寨进发。原本聚集的两千余民众,临出发时,散去二百,而朱雀军真不阻拦。 李芗泉甚至还下令给离开的民众每人发粮五斗,这却是汪文涛的提议了,他笑笑道:“大人不要心痛,这些离开的民众,其实在他们的心中,对朱雀军的仁义已经刻下了深深的烙印,他们一定会将大人的所做所为传播出去。并且,这些人当有大部分会再次返回朱雀军中!” 李芗泉一愕:“为何?” “只因为他们在这里,能做人,回到鞑子治下,连狗都做不了。而且汪某断定,他们会带来更多的人丁!!!所以,大人可在前往梅洞寨之前,在那片深山之中,想方设法寻得一处险要、易守难攻的良地,辟为朱雀军的民寨,接应这些民众的到来。但此寨的民众,一定不要遣往梅洞寨,这是汪某留给大人的后路!” “先生所谋,甚远,佩服!” 第1章 单家女将 川地以北,身着道袍的一师四弟子五名道士在正山间行走,当头一人看天际,自言自语道:“十四主星,太阳星天象初成,然则,主星周遭黑影沉沉,须有卫星扈卫。” 其中一名弟子秦良臣道:“师父,太阳星下凡了?又是何人?弟子看不明白。” “天机不可泄露也!你,会明白了。走,去见见此人!” 。。。。。。 乙巳月壬子日(1287年5月5日),原本如墨般漆黑的天空中,一轮弯弯的下弦月正缓缓地升起来。它那柔和的光芒,仿佛给整个世界都披上了一层银纱,勾勒出一幅绝美的画卷:“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在那片深邃的黛墨色丛林里,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这些淡淡的银光,让人感觉有些不太真实,但却又带着一丝神秘的气息。而那略带暖意的南风,则轻轻地吹拂着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这阵微风似乎打破了夜晚的寂静,也给这个凄凉的世界带来了些许慰藉。 泸州西南、梅洞寨以东的茂密丛林中,一支两千二三百人丁的队伍,带着二百余匹战马劣马、骡子牲畜,以及大量的粮草物资,正猬集在一座山头的背风处,相互取暖,他们无家可归,如果不是队伍还算有序、个个背着沉沉粮食,还有一些身着兵甲的军兵在其中穿梭,估计会被人误认为又是哪里凑在一起的逃难群体。 也不全错,他们就是逃难的,如果说差别,就是他们有统一的指挥,他们有顶盔贯甲的精锐军兵保护,方圆十里内,还有他们的斥侯在打探军情。 已经过去的十天中,李芗泉的朱雀军一直在泸州外围对鞑子的转运仓廪零敲碎打,以此积蓄实力,对这些投奔的民众,他一概持欢迎的态度,但这些民众,来自泸州各地,现在聚到一块,都还非常的生疏。 其实就是朱雀军,这几天也还在初步的磨合之中,李芗泉甚至只认识其中的少数人,能叫上名字的更是少之又少,现在既然不再对鞑子“打家劫舍”,那么重点就转向了如何争取民心与朱雀军的真心支持上来了。 王大郎为代表的朱雀新军,对李芗泉的服从是全方位的,连带着望湘村、庙山镇的民众,也对李芗泉的拥护最为忠心。 其他乡镇的民众,则排在望、庙民众之后,因为他们还没有出头的人物,多是风往哪里刮就往哪里倒。 至于张靖那拨人,个个是精兵强将,他们同时又是朱雀军的中流砥柱,但他们与李芗泉的关系,用合作似乎更贴切,如何将他们拉进李芗泉的核心圈子,是他长期要做的事,朱雀军可少不了他们的支撑。 还有一些俘获的新附军,这些人没有任何根基,只能以杨奇为首,依附在李芗泉的身边,但是,他们的离心力也是最大的。 “大人、都头,十里之外,未出现鞑子踪迹!”李终明气喘吁吁的赶上队伍,向李芗泉与张靖禀告。 “好,辛苦了!大伙都歇一歇!”朦胧的月光之下,数千人按村寨家族聚成一个个小小的团体,如果不能将他们拧成一股绳,到梅洞寨之后,这些朱雀军的基础就会分崩离析,将来面对强大的鞑子时,朱雀军将没有力量来进行对抗。 李芗泉长叹一声,然后才大声发问:“在这里我想问问各位,为什么我们要逃难?为什么?谁能回答我吗?” 无论是张靖、王江,还是其它朱雀军、望湘村的百姓,都耷拉着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这也难怪,在这深山老林里都连续走了两个多时辰了,歇歇都不行吗?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这里有一块烤肉,现在我把它用刀分成五块,谁最先回答出我刚才的问题,就奖一块肉!但是每个人只能回答一次。” 肉?这可是好东西,顿时有人朝黑暗中的那个影子看去,当然,汪文涛是例外,他此时正忙着张罗自己一妻一妾的安寝大事。 “狗日的鞑子的抢我们的粮食,杀我们的亲人,眼下鞑子大兵进犯,我等势单力薄,唯有逃离方能逃过此劫!”王大郎最先反应过来,看来,他也从心里接受了逃命的出路。 “对,把这块肉拿去!下一个答案你要留给别人啊!”李芗泉接着说:“我们逃难,我们被迫从祖辈久居之地的湖广迁来此地,我们被迫交出本就不多的口粮,我们被鞑子当成牲畜一般的杀害,我们,被他们视为最为低贱的族群。是我们自愿的吗?绝对不是,而是那个曾经保护我们的大宋被鞑子打败了!我们失去了自己的大宋,那个曾经我们并不满意的大宋! “想想我们曾经的大宋,我们曾经的生活,也许并不富裕,至少有饭吃有房住,朝廷的赋税也能承担,一年下来兴许还有盈余;想想我们曾经的大宋,不会把我们当狗,不会随意杀害我们,不会随意奴役我们;想想我们曾经的家庭,也许并不是大家旺族,但至少老少平安。 “大家发现没有,在大宋的治下,我们还曾经有过怨言,抱怨朝廷有不公,有欺凌,有各种各样的不平。但自从鞑子来了,我们才真正发现,我们曾经的生活是多么令人向往,那所有的不满意相对现在鞑子的统治,多么的不值一提。 “是的,曾经平平安安的生活再没有了。因为,大宋被鞑子打败了,保护我们的大宋没有了!” 李芗泉扫了一眼全场,黑暗中,似乎有人在压抑的抽泣,他(她)们就是改朝换代的直接受害者,他(她)们享受过大宋的富足,更见证了来自鞑子的太多的压迫与杀戮。 “为什么鞑子要抢我们的土地、粮食、女人、牛羊、金银细软,还要杀我们!” 这一次,马上就有人站起来大声道,而且是一个女声:“鞑子强,大宋弱,与契丹狗、金狗一般,皆喜欢欺负大宋,抢夺我们的土地、粮食、女人、牛羊、金银细软!” 李芗泉颇有些诧异,先不说她的回答对错,一个女流之辈,敢先声夺人,说明她可不是一般人,他郑重将肉递上,并问:“正确!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那女子也不胆怯,扬声道:“大人抬举了,当不得尊姓!小女子姓单名小英,字素贞!先祖乃隋末唐初的单公,讳名雄信!” “单雄信?!哦,想不到在这里可以遇到单英雄的后人,说说看,你有甚么本领?”李芗泉来了兴趣,不叫奴家而自称小女子还有字的,这还是他在这个时代见过的第一个,还是单雄信后人。 单小英如男子般一拱手:“大人,小女子自小读了些诗书,也学得些家传武艺,粗通十八般武艺,尤喜枪与剑!” 旁边的张靖悄声对李芗泉道:“大人,泸州城东南有一大寨,名曰单家寨,丁口数千人,平日自成一系,在下前些日子曾去过一趟。寨中勿论男女,皆爱舞刀弄枪,这单家女子,多半来自此寨。” 李芗泉“哦”了一声,再次提声问道:“单女侠可是来自单家寨。” 单小英却不正面回答:“大人可曾听闻过上月泸州劫牢之事,当晚小女子便参与其中,不过,风头却被这位张都头抢去了罢。” 汪文涛笑而不语,张靖顿时大悟:“哎呀,赞画所出的双管齐下之计,一支人马便是张某率领,莫非另一支人马就是这位单女侠?先生好计谋,单女侠真乃女中豪杰!” 汪文涛摆摆手,对单小英道:“只是辛苦单女侠到处奔波了。” 单小英只是一笑:“先生的计谋却是差点将小女子陷在泸州!那晚劫牢之后,泸州无小女子容身之地,辗转之下,听闻庙山镇义民反元,前一日便赶来了。大人一直在外,不曾前来拜会,请大人宽恕则个。” “无妨无妨!欢迎欢迎!”听到这里,李芗泉不免又是一番感慨,想不到这些民众里,竟然也是卧虎藏龙,他有意提拔,便投石问路:“如今军民两千余,正缺一名女官照料众多女眷,单女侠可愿帮衬一二,如需人手,可自行挑选。” 单小英爽快的一拱手:“既然大人吩咐,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往后大人所指,素贞绝无二话!” 果然干脆,有其先辈遗风!李芗泉正色道:“好,暂任都虞侯一职,如建功勋,再行提拔!” 这边单小英的事了,李芗泉又言归正传,继续对军民发问道:“诸位,为什么鞑子太强,或者说大宋太弱,谁能回答我吗?” 这个问题太大,很广,下面一时七嘴八舌,有说鞑子有骑兵的,有说鞑子箭法高明的,也有说鞑子回回炮厉害的,还有说大宋文官爱财武将怕死的,各种回答都有。 “好好好,你们的回答都对,但都比较片面,这肉呢,不够分了,就给还在为我们放哨的斥候们尝尝,他们更辛苦。不过,我先给诸位记下了,我欠每人一块肉,到梅洞寨后,我一定给大家补上。我跟大家说,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不团结!” 其实原因嘛,还是挺多的,但当下,他只需要这一个:“文臣与武将不团结,文臣想压制武将,武将不相信文臣,而且内部也不团结,相互猜忌,或者就是保存实力见死不救,哪怕是鞑子打到门前了,内部还不能统一意见,结果被各个击破,一败再败。” “因此,我们要团结,如果一盘散沙,就如今日白天,被鞑子一路追杀,后来呢,因为我们的团结,反而是鞑子被我们所击退,这就是团结的力量!” 李芗泉顿了顿,又道:“我们是一个整体,当中有强有弱,我必须努力做到公平公正,为了保护弱者。朱雀军有约法六章,那对大家,也要约法五章。其一,杀人者死,其二,伤人者抵罪,第三,作奸犯科者处罪,第四,当前各家各户的所有财物粮米器物等,可自行保留,但从今日的缴获开始,一切所得都必须进行配给,不得私自使用,最后一点,一切行动听指挥,不得擅自行动,违者从严从重从快处置!” 张靖及忙完锁碎之事的汪文涛默默的听着,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但皆心里表示了认同,就刚才所说的,就说明这位李大人有几把刷子。 第二天,队伍在丛林不紧不慢的走着,李芗泉抽了五十多箭法好的朱雀军兵及村民一起沿途打打野兽,竟也小小的改善了一下伙食,看到首领如此,队伍开始有了一些气氛,精神面貌比之昨日有了明显改观。 就在中午小憩的时候,一曲雄壮的歌曲飘入李芗泉的耳中。 “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莫堰横山水倒流,从教西去作恩波。马尾胡琴随汉车,曲声犹自怨单于。弯弓莫射云中雁,归雁如今不记书” 李芗泉定睛一看,却是张靖等人在吟唱,那王大郎也是泪流满面的跟唱着。 “这是什么歌?如此豪迈!”李芗泉转过头问汪文涛。 “大人,这是我大宋的军歌啊!已经多少年不曾听见有人吟唱了”说罢,汪文涛泪流满面,一时真情流露,他喃喃道:“我大宋的军队回来了。” 歌声回荡在这茂密的丛林之中,激昂的旋律让人们心中涌起豪情壮志。李芗泉看着这一幕,深受感动。 这时,他分明意识到,这些百姓们渴望的不仅仅是生存,还有对国家的热爱和对自由的追求。他们信任自己,那我,就应该率领他们,抵御外敌,收复失地,让大宋的旗帜重新飘扬在这片土地上,而不是只关注个人的得与失。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与这些军民之间的距离,在无形之间拉近了。 第2章 新辟卧虎寨 连绵不绝的队伍如同一条长龙般蜿蜒而上,每个人虽脚步沉重,但神情越发轻松,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艰难攀过眼前这处高耸入云的山脊。尽管行程艰苦,但他们知道,只要翻过这座山,距离目的地梅洞寨便又近了一步。 站在山脊之上极目远眺,李芗泉心中涌起一股豪迈之情。只见远方的山峦重叠起伏,巍峨雄壮,宛如一条条巨龙盘踞于天地之间。山峰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仿佛害羞的仙女,时而露出娇羞的面容,时而又躲藏起来,只留下那飘渺的山巅,给人以无尽遐想,令人不禁怀疑是否会有一座神秘的仙岛突兀地出现在云端之上。 低头俯瞰,下方深邃险峻的山谷犹如被巨人撕裂开来的巨大裂缝,从指间滑落般迅速远去,眨眼间已消失在遥远的天际。耳畔传来阵阵清脆悦耳的流水声,似天籁之音,与周围茂密的森林相互映衬,共同勾勒出一幅和谐而宁静的美丽画卷。 好一幅江山多娇的壮丽景象,大好山河,岂容鞑子肆虐! 面对如此美景,李芗泉感慨万千: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这般奇伟瑰丽的景色,人类在其面前显得如此渺小。然而,正是这样壮美的山河赋予了人们无限的勇气和力量,激励着他们勇往直前,去收复自己的河山!!! 他回过头看着一路无言的蓝梨,这些天来一直忙碌,倒是冷落她了,他刚想伸手扶一扶,眼光却落在了林中出没的民众与朱雀军处,手停在了半途,心情也不由得转为沉重,自己是这两千余人的首领,一言一行皆要注意分寸。这往后的路,可不是想怎么走就能怎么走的了。 “大人!”张靖一路小跑而来,气喘吁吁的道:“有两件事,需要向大人禀告。” 张靖没有说一件好事一件坏事,看他并不着急的样子,应该没有坏事,那就不急:“来,喝口水。然后先说第一件事。” 张靖接过水瓢,大口灌下清澈的泉水,然后抹了一下嘴,打了个舒服的嗝,才道:“鞑子退兵了!” 好!翻过这道山脊,就是大坝军民府的地带,泸州鞑子见朱雀军进入大坝,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在意料之中。 “另一件事,部分军兵与民众方才聚集在一起议事,他们托我来转告大人,能否不去梅洞寨?” 李芗泉一时有些恼,自己为了这他们,连梅洞寨都回了,他们也一点也不体谅自己:“这又是甚至幺蛾子?” 至于“幺蛾子”是甚么,张靖搞不明白,他只管解释道:“方才的行进中,他们寻得一处平地,周围险要,稍作修整可容百人,有带头者,便提出欲在此处安家落户休养生息,他们忧虑去那梅洞寨,同样会遭鞑子进犯。” 汪文涛赶紧上前,拱手道:“大人,可还记得三天前晚上汪某向大人的提议?” 李芗泉一回想,有这么一回事:“寻得一处地带,建朱雀军的民寨?” “大人好记性!” 此地处于群山之中,人迹罕至,估计鞑子也寻不到这里来,不得不说是一处世外桃源之地,他们有这种想法,是自然而然的事,若是能长久的建立起一处民寨,确实是给朱雀军留了一条后路,便道:“随我看看去!” 来到那处平地,果然好地势,群山之中,突兀的冒出块平地,快有一平方公里上下,左近多有三十余米高的峭壁,唯南面有斜坡可供上下,与那凌霄城倒有几分相像,但面积大数倍不止。平地间还有几间荒废、残破的茅屋,中间隐约可见被杂草淹没的田垄,推断在多年前,就曾有躲避兵祸的宋人逃难至此,如今却再寻不见当年之人了。 这片身处密林之中的区域倒是不错,假以时日,将这里打造一番,搞不好可以成为一处世外桃源。连李芗泉自己都想在此安顿下来了,但百姓二千众,在这片原始森林中,并没有足够的耕种之地,带着的粮食不出足月就会吃完,到时没吃没喝,全部饿死不成? “真乃绝佳之地矣,上天待朱雀军不薄!”汪文涛感叹完,又略一思索对李芗泉道:“大人,此次前往梅洞寨,须得做好两手准备。一则要尽力维持朱雀军的自立,二则,以吾看,长宁军多半会生吞并之心,大人宜退让几步,以退为攻,徐徐图之,此亦是磨练!因此故,吾提议,就在此处,安顿些许人丁。。。。。。” 李芗泉正色道:“先生此言差矣,为黎民计,我这首领名号不要也罢。勿论长宁军、朱雀军,皆是抗元力量,断不可徒生分歧!” 。。。。。。 说到后面,汪文涛的声音唯有李芗泉才能听得明白。一旁的张靖看着首领不时点头称是,心里不免有些不舒坦,这个所谓居士,才加入朱雀军两三天,便深得信任,自己可不能比下去了。 他大脑急速转动,心中已有下文,一待李芗泉看过来,便进言道:“大人,在下认为,此处平地,我军米粮不多,但支应三四百众、月余粮却有可能,再放养些牲畜,再着五十军兵护卫,不日便自成一寨,可为将来呼应!” 汪文涛笑道:“张都头与我不谋而合,此事,唯大人知,你知我知!” 听到张靖也同样建议,李芗泉便打定主意:“如此,便由张都头与王都头安排,在此处设立一寨,多留此食粮与牲畜家禽。由王二郎与卢功义任左右押队,起初各领五十军兵乡勇,辖民三百在此落脚,遇事不可独断。依我看,鞑子必在庙山镇等地四处搜索朱雀军,王卢二人,可适时前往庙山镇方向,解救民众,迁往此地。” 这时汪文涛又道:“吾之妻妾皆受不了长途跋涉之苦,那梅洞寨便不去了,吾就随王卢二将在此地生息。” 张靖暗道,恐怕你这厮早与大人商议了,却找的好一籍口。便听到李芗泉感慨道:“此处就有劳先生谋划,张都头,唤那王卢二队正来,往后诸事,皆以先生意见为主,多行商议。” 四方居士爽朗道:“大人万般放心,此处旬月之后,便可立寨。在下既添为军中赞画,必竭力收揽泸州乐共民众,以为朱雀军侧应,敢请大人为此寨赐名!” 李芗泉看着周围地势,略一思索便道:“此寨处泸州、长宁边界,俯视东西二地,有如一条趴卧的吊额猛虎,呈随时下山之势,就称为“卧虎寨”!” 汪文涛击掌赞道:“卧虎二字,蕴含收敛之意,又作出击状,正应了朱雀军当下态势,真绝妙也!” 李芗泉哈哈一笑:“别拍马屁,唯有把此寨经营好了,才是对朱雀军最大贡献,我会尽量将多的粮食、牲畜家禽留下,往后就拜托尔等了。一旦梅洞寨有重大消息,我自会遣人告知尔等。这就作别,望多多保重!” 汪文涛犹豫片刻,复道:“大人,在下还是要提醒。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长宁军自不会让朱雀军安然酣睡于卧榻之旁,我推断此番前往,长宁军必然会收编朱雀军,大人可做出些姿态,若能取得副将之职,或掌握民事。。。。。。” 李芗泉点头称是,这一大票人马,其中另有四百多军壮投奔梅洞寨,如果不交出去,长宁军哪里放心得下。只要不把自己打回原形,也能接受。 然后,汪文涛又对张靖再番重申:“张都头,你是大人的左膀右臂,部下皆虎狼之兵,那长宁军必会招纳,万望都头不要朝三暮四、不要轻易泄露身份,跟着大人,他日必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张靖脸色一黑:“赞画此是何话,某自然省得!” 看着李芗泉等人远去,汪文涛喃喃道:“此去梅洞寨,迷雾重重,勿论凶吉皆会不请自来,须看造化何如矣!大人须审时度势,有所容忍,有所舍弃,有所决断。。。。。。哪怕长宁军允予副将之位,多半也是搪塞之言,当得不真。倘若大人真是人中英杰,自会拨云见日,也不枉汪某跟随。是非成败,皆天意矣!” 。。。。。。 话说另一头,从梅洞寨出发搜寻李芗泉的长宁军陈再兴几人,在茫茫的丛林中已经找了一旬有余,说实话,林子这么大,一两个人藏身其中想要再找出来,莫说在后世有诸如红外成像卫星搜索无人机侦察传感器传递信息等各种黑科技的手段,都难以做到能快速、准确的找出目标,何况是这个宋元之际,用的还是最为原始的手段,于陈再兴等言而言,简直就是大海挑针。 “唉,这如何能寻得到?”几度想要放弃,但他还能选择吗?将统制亲自交给自己的任务办砸了,而且是在十一人的眼皮底下跑掉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这一辈子想要再得到上司的重视几乎是不可能的。 监视番国使者,原本是能在统制面前邀功的一件好差事,比起杀一级鞑子首级要容易百倍,能锦上添花的红薯眼看已经出苗,这功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谁知在节骨眼上,那番国使者跑了,出了这档事,真是阴沟里翻船。 “这位哥哥,小的们都累得不行,歇歇!”一名长宁军什长抹了一把汗,语气有些不太客气,这不怪他,人是在陈再兴手中丢下,却连累这什弟兄在这山林里喂蚊子,谁没有怨气? “好,弟兄们确实也累了,都吃点干粮!”陈再兴唉了口气,摸了摸快要干瘪的包袱,再寻不到便只能回去认五十大板了。这时,耳边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 “几位哥哥,山那边出现大队人马,提刀带弓都欢得很!”一名垦兵飞也似的跑了过来,一脸的紧张。 “甚么事?莫要惊慌,容我观察便回!”陈再兴立马站起,那垦兵在前面领着,二人一前一后朝前奔了去,却不料刚翻过山脊,旁边的林中突然窜出数名大汉,陈再兴顾不得分辨提刀便砍,却背后中了一脚,被踢个狗啃屎,数名大汉一涌而上,分别把将二人按住。 “鬼鬼祟祟的,哪里来的奸细!”对方一声虎吼,正是朱雀军斥候押队李终明,拿着把刀直接搁在陈再兴脖子处。 陈再兴挣扎不得,没法逃脱,只得叹命不好,对方能将自己二人偷袭拿住,不用说,要么就是练家子,要么就是探子斥候之类,这附近,除了长宁军,就只有鞑子会派出探子了,不用多猜,十有八九便是中了鞑子埋伏,听口音,还是个新附军。 “我等是附近的猎户,来打猎的!”陈再兴扯了个并不高明的谎。 “贼厮鸟这般说话,却似放屁!十一个人打猎,却不见打到半只兔,拿藤条来结实绑了这厮,看他是何来头,断不可中了鞑子诡计!”王大郎一脚踢在陈再兴的腿上,痛得陈再兴差点眼泪都掉下来,对方口口声声说“十一人”,岂不是代表自己一行全被其盯上了? 但那大汉最后一句却是让他意外,‘断不可中了鞑子诡计’,说明这些人不是鞑子?陈再兴忙道:“这位哥哥,我等不是鞑子!” 李终明嗤之以鼻:“当这腌臜厮,却说自己不是鞑子,那不是鞑子又是何人?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莫要诓我,快快说个明白,来这鸟地方作甚?” 不多时,一名看似他们首领的人物出现在视野之中,却是李芗泉,他定晴一瞧,看到了衣衫褴褛、明显黑瘦了一圈的陈再兴等人,一时大诧:“各位,这人我熟,快快松绑!再兴,你们不是在梅洞寨吗,何故这等狼狈模样?难道梅洞寨被鞑子打破了,快快起来说话!” 果然是那害自己在这深山老林中钻了十多天的番国使者,陈再兴双眼圆睁,喝道:“梅洞寨安然无恙,倒是大人做的好事,差点害死我等!” 第3章 收编 长宁军梅洞寨城墙上,甲兵林立,韩亮正一丝不苟的巡防城池。他经营此寨一月以来,城墙增高至五米有余,瓮城也修筑得八九不离十了,士卒的操练丝毫未有放松,特别骑兵已经初有成效,假以时日,梅洞寨不光可以守还可以攻,尤其北面不过四五十里外的双河镇,此处是大坝府北面的重镇,还盛产井盐,只要拿下此镇,长宁军就不受束缚了。 这时,视野之中,东面林中窜出数条人影,身着长宁军装束,看那当头之人的行进姿势,不是陈再兴那厮鸟又是谁?这腌臜泼才,倒是消失都一旬多了,自己连续派出两什人接应,皆未联络上,如今总算回来了。 “报~~将军,再兴幸不辱命,寻到李特使了。就在后面,还有估摸近二千人,中有乡勇军兵不下四百,骡马二百匹不止,牲畜无计!”正是带着一脸喜悦的陈再兴。 “特使回来了?二千来人?军中将士不得胡言乱语!”韩亮以为自己听错,经反复确认之后,他才大概听了个明白,却是那李芗泉果真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一帮百姓与军兵过来,如果不是那垦兵指天画地的赌咒,他还真不敢相信,用那番小使骂人的口头禅,tnnd,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好个东婆罗番国小使,这些日子可没把本将苦煞!只是,这带一票军兵过来又是何意,难道是搬来的所谓东婆罗国大兵?韩亮一番琢磨,没有定论。 于是,暗中命人在城头之上布下重兵,一旦对方有任何不轨,立时出手。 然后韩亮带着一众悍勇军士打开城门,就大马金刀的立在寨门之下,等着李芗泉这厮的到来,这个番国人,真是搞不懂,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又招呼也不打就回来了,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汉人,但汉人是这般做事行径吗? “果然是蛮夷番国出身,没甚教化!”韩亮自言自语道,一切原因等他回梅洞寨再详细了解。 大约半个时辰后,林中果然出现了大批搀扶前来的百姓,左右有身着兵甲的军兵护卫,中间夹杂着上百匹战马、百匹劣马骡子驴牛什么的,无论人是还是牲畜,皆背着大包小包,沉甸甸的,莫非皆是粮食、钱银? 也不知他们是如何翻山过来的,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些人居然还兴致勃勃的唱着歌,一副穷快活的模样。不多时,便见李芗泉带着数人快步到达韩亮跟前,也不多话直接深深作揖:“韩将军,真是对不住,当日不辞而别,给将军添麻烦了!” 韩亮见李芗泉只是带着几个人来到跟前,他的心已放下一半。至于那晚为何要逃跑,二人都心知肚明,便也不说破,既然回来了,那事也不是不可以别过。 “哼,汝虽是东婆罗国特使,但好歹在长宁军辖地,任何行动还是先与韩某商议再作决定,否则出了差池,谁也担当不起啊!”韩亮本想狠狠的批他一顿,但好歹人家还是回来了,再念到其并没有给长宁军造成甚么祸害,更重要的,他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就息事宁人。 “将军教训得是,我深知长宁军缺少人丁,此番带来了百姓一千七百,青壮乡勇四百有余,望将军给予照顾!”李芗泉指指后面:“这些百姓,都是从湖湘广而来,被鞑子迁入四川泸州的汉人。而这位,是张靖张都头。。。。。。” 对民众,韩亮当然是多多益善的,长宁军现在就是底子薄,各种缺,人丁也不例外,这近两千口,青壮占了一半,其中乡勇更有四百,却又从哪里找去,自然是欢喜不得,只不过这些大部身着兵甲的乡勇是何而来,却要打听仔细了。 “先在城外等候,须得甄别了再行安置!” 这倒不是韩亮为难,如此一大票人来到,总数已经盖过了梅洞寨,要说韩亮没有一点戒心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放在李芗泉身上,也一样会小心谨慎,于是,李芗泉也不罗嗦,只是往后一声高呼:“这里便是梅洞寨,乃大宋长宁军治下,到了这里,就暂时安全了。都来谢过韩将军收留,然后诸位先行歇息。” 。。。。。。 甄别的过程并不复杂,就是城中一干文武对每户进行问话、记录。但李芗泉、张靖等人发现韩正将对自己带来的这支人马,已经有了收揽的心思。 开始,韩亮对这批来人首先还是有些提防的,甄别之后将他们单独安置在南寨的兵营,主要因为这批人似乎认了李芗泉作为头领。他打算慢慢来,一点一点分化。再一个,也要提防万一有奸细呢。 可这帮民众,青壮多,还有一支人数四百有余号称的乡勇(韩亮是不承认朱雀军名号的),而且面貌还挺精神,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能不让韩亮有些眼红,同时,他绝不容许自己的地盘内,还有另一支兵马存在。 没几天,长宁军似乎就打定了主意要吃掉这批民众,李芗泉穷怕了,哪里肯,这是自己的嫡系人马,刚来梅洞寨,韩亮便与他在暗底里展开了竞争,迫使李芗泉大半天的时候都呆在兵营,与他们进行各种互动。 效果有没有不知道,至少他们还是将李芗泉视为头领的,对于“朱雀军”的掌握,李芗泉当然是寸土不让,韩亮打算过段时间找机会将李芗泉“护送”至凌霄城进行软禁,再将他的一干心腹分化,哼哼,到时谁也拿自己没折。 另一方面,韩亮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掌握着粮食这一命脉,此点尤为重要,通过几天的酝酿,韩正将终于祭出了必杀技,与伍思成等一干文武直接用到了李芗泉的住所。 韩亮呷了口茶,眼睛只是盯着茶杯,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宝贝:“特使大人,这茶汤倒是新鲜,竟然有此种煮法。” 李芗泉知道这位不常来的正将肯定有事,而且猜测多半与望湘村民众有关,便敷衍道:“我喝不惯这里的茶。。。。。。哦,是茶汤,还是习惯了直接泡。” 韩亮当然不会在这个“煮”还是“泡”的问题上纠结,只不过找点话题,以打开尴尬的局面而已,终于,他定了定神,郑重的道:“这也大抵是婆罗国的方式,特使有心情喝茶,却不会知晓韩某这些日子,快要愁煞了。我也不卖关子,今日前来,就跟特使商议商议。” 李芗泉喑付,我这才回梅洞寨没几天,这么按捺不住了,便道:“莫非鞑子要攻梅洞寨?” 韩亮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又再悲天悯人了一会才意味深长的道:“那倒不是!而是春播伊始,要熬到收成之时,还有三四个来月,如今这个时节,梅洞寨本就军民达千余口,如今望湘村等民众前来,猛然增加两千口,虽说他们也带了些食粮来,但终究撑不了多久。 “特使不当家,不知油米贵啊。须知,这粮粖却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身兼军民两责,无一日不要思量。这些日子,韩某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啊!” 为粮食而来?李芗泉咳咳两声:“将军无事不登三宝殿,还带上了伍大人,肯定是有要事商量,有何建议,大可直接讲出来。” 韩亮微微一笑:“特使果然爽快!既如此,我便斗胆直说了。如今粮粖短缺,梅洞寨民众无人不司耕种,这望湘村百姓嘛,总不能坐吃山空,因此,耕种之事,可不能例外,寨东原本有良田百余顷,荒芜一些年头了,水渠原本也是有的,只不过堵了,只需料理一番除除草再播些种,秋后也能产些谷子。 “伍大人近来无事,他倒是想把农耕这一件大事抓起来,因此,还需要特使好生配合,安排泸州过来的百姓一起从事耕种之事。只是民众嘛,需得统一服从伍大人的调配,不分梅洞与望湘,毕竟,皆是大宋子民嘛,又是耕种这等紧要之事。” 李芗泉思索了一下,长宁军有多少粮粖,这是他们的机密,他不知情,韩亮也不会明说。但他知道韩亮说得没错,耕种是百姓的头等大事,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不耕种哪来的粮,望湘村等地的民众也不能白吃白住。因此,李芗泉也不反对:“此乃正事、要事,应该应该,我照办便是,所有泸州百姓,听从伍判官安排!” 韩亮又呷了口茶道:“特使果然大人大量,韩某敬仰,如此便说定了,还请向百姓多多解释,我会请专司农耕的吏员前来督促补种之事。” “将军言重了,这本是我们应该配合的。” “既如此,那便不打搅特使,我等告辞!” 于是,众长宁军文武也纷纷起身,称赞李芗泉识大体,与长宁军一条心,又拱手致意,然后各回各家。倒让李芗泉有些不知所措,他原以为韩亮一干人等过来 ,是要来收编朱雀军的,却不想只是耕种之事。 过了数日,望湘村等地民众编入梅洞寨共同耕种一事尘埃落地,韩亮等人又再次登门,他开门见山的道:“特使大人,如今望湘村民众已归划梅洞寨,这些百姓勤劳肯干,都是些好劳力啊! 只不过,既然民众已编入寨中,那原先的乡勇便不宜另立一军了,保境安民,实乃长宁军之责任,一寨之中,不宜有两军啊,眼下鞑子在侧,我不敢掉以轻心啊,这样,我观这些乡勇多不识行伍之道,就由我来替大人进行操练,特使,不会反对!” 李芗泉暗付,tnnd,好个韩亮,先以耕种这一冠冕堂皇的理由,把望湘村民众划出来归于梅洞寨,自己还被众人架上了“识大体”的台阶。但泸州民众被长宁军管理之后,朱雀军保护泸州百姓的名义就有些勉强了,他们有长宁军保护啊! 如果自己反对,搞不好会被长宁军以蓄谋作乱为由,强行收编,万一发生火拼,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没有赢家,鞑子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自己同意,就代表一夜回到解放前,继续被长宁军监视。好个韩亮,你这是主打一个坑蒙拐骗。 哎呀,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中了圈套,是谁说古人愚笨的,都一个个跟鬼精似的。而且三日前他们一大帮人来,都是证人--你看你看,这可是你亲口答应了的,只要自己反悔,他们就站到了道德的至高点,口诛笔伐都是轻的。 一切都是早有预谋啊!与他们打交道,还真得多个心眼。 好,其实已经预料到有这种可能了,只是当初还期望长宁军会以更友善的方式处理,当然,长宁军并没有动武,如今这个局面,兴许也是他们给自己面子。 看在同仇敌忾都在一个战壕的份上,我让步!如此看来,那个四方居士,倒也算得挺准,不过,他说错的是,我倒没有要在这里有所图谋的意思,真没有,至少目前是这样! 韩亮看李芗泉脸色有些不豫,似乎早有准备:“特使大人如若不弃,韩某向统制禀告,保大人为长宁军副将,最低也是准备将,统制爱才,应会授副将一职。届时可辖朱雀都百人,张都头、王都头等,军职皆不作变动。不过,从此之后,特使便是宋人而不是东婆罗国人矣!” 李芗泉暗呼:好个汪文涛,果然不出你所料! 好歹比软禁要强,而且副将可独领一军,这应该是长宁军能接受的极限了,他微微一笑,然后郑重的道:“如此,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韩亮喜出望外,他这一件事办得太好了,终于将这位特使拉进了长宁军,还得到精兵强将上百,更收纳民众近两千,统制估计做梦都要笑醒,他一时豪气干云:“好,特使不,李副将果然有胸怀、识大体。那明日起,就不能有朱雀军,而是朱雀都了,望李副将不要介怀!往后,我等同心同德、共御鞑子、复我大宋!” 回到本质上,这算是一笔交易,各取所得! 第4章 陈氏马帮 韩亮见时候不早,便要告辞,临到出门:“不过,韩某有一事必须告知,这副将之职不是韩某所能决计得了的。某需要写明事由,然后派人呈送统制签押,估摸着易统制会着人前来进行勘查,我料定不出一月,副将之位自然便是大人的,在此期间,还需大人多些忍耐。 “当然,这只是长宁军统制的任命,如今不知朝廷在何方,暂时没有诰命颁发,譬如韩某,同样是没有诰命的长宁军副将,兄台应该能体谅!” 到了副将一级,当然不是长宁军能下令晋升的,而需要朝廷颁发诰书,但现在朝廷已经事实上不存在了,完全理解。至于一个月嘛,不差这点时间,李芗泉便回道:“好说好说,感谢韩副将的周旋,我一切听统制大人安排!” 韩亮心头大石落地,原本今日他已经做好了先礼后兵的准备,无论其答应与否,最终的结果必须是满足自己的要求,否则,就只有用强了。 他尤其看中了张靖那一都人马,不仅步卒犀利,更有骑兵几十,都是英勇善战之辈,个个都能按兵样的标准,选入长宁屯驻大军。 当然,张靖并未告知他,他的这帮人马,大部分来自原四川制置使张珏的亲卫都,比起长宁军,本事只高不低。 这样的人马一旦归入长宁军麾下,梅洞寨屯驻大军的将实力猛增,至于那些乡勇,训练一季估计也能成军,编为厢军守守城总归是没有问题的。 李芗泉闲来无事,常去山上照料红薯,这种作物本就极易生长,另上长宁军打理得不错,不间断的除草除虫,并按要求施以有机肥,整片实验园的红薯长势喜人;那辣椒也是不遑多让,白色的小花及半寸长的小辣椒随处可见,好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韩亮、伍思成等人,有幸尝得李芗泉亲手为他们炒的一碟嫩红薯叶,确实柔滑顺口,清香四溢,令人拍案叫绝。 在李芗泉的吩咐下,伍判官又令人在旁边开辟了一块更大的土地,继续不断的移栽种薯新长出来的藤蔓,毕竟红薯这东西就是贱,随便往土里一插就能活,有心可以去打理,懒也没事,照样结块茎出来,只不过打理得好,块茎会长得更大更重。 而且重点是这贱东西在热带地区全年可种,在后世的华夏南方区域,除冬季不种外,其余各个月份都可种植,当然,要想获得性价比很高的产量,在3~7月这个期间进行种植是是优的。 现在李芗泉的目的是产量最大化,而不考虑人工与成本,因此,他要尽最大的可能去扩大种植面积。 在李芗泉及伍思成忙于农事时,韩亮则是动作不断,没有一日是闲着的。 自“收编”朱雀军后,他又从梅洞寨与望湘村民众,他急不可耐的按兵样标准,征了数十青壮,再调了十几个长宁军承局、使臣、将虞候充入,竟然将驻梅洞寨的长宁屯驻大军凑成了五百整,比凌霄城已经超出一倍有余。 紧接着,在马上着手训练的同时,原先的泸州乡勇,因多有经历过战事,已经有些对阵的基础,如今加上长宁军指导,他计划旬月之后,就将其拆散编入长宁军驻守梅洞寨的厢兵营,替换下屯驻大兵。 只是张靖旧部虽即刻可以成军,但这支人马似乎不比长宁军弱,韩亮恐生事端,暂时还是他们“留”在南寨,以徐徐图之。 这样,光看字面上的数字,梅洞寨长宁军的屯驻大军及厢兵营的数量,其统共的兵力已稳超八百,自保绰绰有余,实力膨胀的韩亮甚至在计画,下一步是不是考虑如何攻伐双河镇了。 当然,必须要承认的一点,与李芗泉一般无二的是,韩亮对来自泸州的望湘诸村镇民众同样关爱有加,南寨一半的空地,被整齐的规划出来,给了泸州诸村民众。只不过房屋要自己使些力气建造,好在这些民众热情度极高,民众之间又不乏工匠、木匠等手艺匠,长宁军一有空也过来帮忙打理,速度也还马马虎虎,用不了多少时日,便可告别漏风的大棚子。 幸好梅洞寨在鞑子手里时,把这里作为剿灭凌霄城长宁军的重镇,不仅积存的物资丰富,还在原来的基础上,向南修筑了面积更大的南寨,预备给五千军马相应的兵甲粮粖储存使用,原先空落落的好一大片地,现在可以修筑房屋了。 时间过得真快,马上就是小满。 一日,等待良久的副将告身还未有消息、只能找事打发时光的李芗泉照例准备练马术,别说,他这再术是与日精进,与超初不可同日而语了。在他练马的时间,一般情况下陈再兴都会跟上,但今天有点不对,陈再兴的注意力不在李芗泉身上,他斜看着院墙外的方向,自然,他的目光是无法穿透这泥墙的。 李芗泉有些纳闷:“再兴,在做什么呢,不一起去骑马,昨日还说过要和本将在马上过几招的呢?” “哦,大人早,也没甚么,只是这两天校场的声音少了些。”说到这里,陈再兴便不再言语。 李芗泉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又与曹七等人闲扯几句,便与张靖几人一道前往兵营去了。但陈再兴此言,让他也注意到这个情况,确实,这两天他在寨内能去的地方都转悠过,虽然梅洞寨表面上无波无澜,但他敏锐的察觉到,驻梅洞寨的长宁军,兵力似乎少了些,就是自己带来的乡勇,也被韩亮以操练为由派了二百出去。 至于梅洞寨还有多少兵丁,这个具体数字,只有韩亮等少数人知晓,在自己没有正式加入长宁军之前,有些消息韩亮并不会透露,所以李芗泉也就不得而知了。 真实的情况是,韩亮这些天没睡过一个好觉,石头寨之战后的休整已经结束,厉兵秣马完毕的易云霄,数天前已经派出了自己的胞弟易云凌,率长宁军与山都掌联兵,兵锋直指凌霄山南的豹尾寨。 据各路情报、按易统制的分析,川地鞑子眼下正在集结精兵强将猛攻蒲甘(后世缅甸),所以,现在的大坝军民府、长官司千户府等地兵力正是最为羸弱的时候,连双河镇这样的重要产盐地,也要依靠白罗罗夷这些番兵来协助守卫城池,虽然易云霄不甚清楚攻伐蒲甘的鞑子兵马何时返回川地,但他知道,眼下就是长宁军扩大势力范围的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其实,自去年秋之后,鞑子就已经在兵力方面开始了收缩,但易云霄担心这是鞑子引蛇出洞的诡计,直到前不久的凌霄城、石头寨之战,他才真正意识到鞑子兵力已经到了八年来最为薄弱的地步。 易云霄内心有些懊悔,因为自己的谨慎,葬送了大半年的光阴,所以,稍做休整之后的长宁军,便迫不及待的张开了獠牙,只是他与韩亮想法不同,他打算先取离鞑子大坝府所在地武宁城更近的豹尾寨,而不是北面的双河镇,理由嘛,易云霄是想拔掉武宁城前面唯一的屏障,这样,南面的武宁城就成了孤城了。 第二个原因是豹尾寨是白罗罗夷驻守,都是些夷兵,双河镇呢,除了鞑子骑兵,还有新附军、寸白军及少数白罗罗夷兵,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然而,易云凌的攻寨之战并非一帆风顺。他率五百兵力又有都掌蛮兵及民夫近千,号称五千大军攻打此寨,本以为大兵压境,这些白罗罗夷不是望风而逃就是举寨投降,没想到白罗罗夷驻寨坚守,与讨伐的长宁军展开你死我活的攻防战,长宁军的数次攻势尽皆受挫。 攻城之战,说十则围之,是有些夸张了,但易云凌兵力偏薄是事实,那豹尾寨也有近八百人,又有坚寨固守,易云凌仅凭轻兵就想拿下此寨,未免有些托大了,于是,他改变策略,一面加紧时间打造攻城器具,一面派遣传令兵向易统制求援。 攻城之事,会出现各种意外情况,倒也在易云霄的意料之中,有些骑虎难下的他也没有犹豫,将原计划用于夺取双河镇的李由部直接投入到了豹尾寨中,还从梅洞寨抽调了四百军士(其中朱雀军乡勇二百),与易云凌合兵一处,共计有长宁军近千五、山都掌蛮兵八百,民夫杂役一千,号称一万大军,誓要一举夺下豹尾寨。 出动这些兵民,说得不好听一点,除梅洞寨出兵一半外,凌霄城长宁军可以说是倾巢出动,仅余老弱妇孺与少量的守城厢军,这背水一战,易云霄是下了相当大本钱的。 “但愿豹尾寨不日可下罢!”韩亮心里有事,实在没有心思看兵书,招呼申屠吉宏,打算出去走走散散心:“吉宏,随我看看岩盐去。” 长宁军拿下的梅洞寨,不仅利用蒙元堆积如山的物资大大的缓解了当前的困境,而且此寨还产岩盐,哪怕产量远远不及富顺,甚至连与双河镇相提并论的资格也没有,但所产岩盐除了能满足长宁军所辖军民日常所需外,还颇有一些富余。 韩亮初掌梅洞寨,事无巨细,都要一一过问,他刚刚派了一队兵丁民壮将收集起来的岩盐运往凌霄城,还未回寨,就有一骑急速而回,那是他撒出去的斥侯。 “报正将,北面五里处,有一支名曰陈氏马帮的过山(过山:路过),中有人丁三十口、马二十七匹!” 马帮,在华夏西南的茶马古道上,由来已久,他们将各地的物资进行运输、重新分配,再输送到不同的地区,以满足民众、甚至官府的各种不同的物资需求,无论宋人还是鞑子,都对马帮没有恶感。 毕竟他们的存在,是必需的,而且,马帮向来不干涉政治,只管走货赚钱。 真是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枕头啊,韩亮略一思索:“将那马帮带来梅洞寨,长宁军可有好些年未曾与其打过交道了!让我等看看有些甚么好货!顺便,也将我们积存的几百斤岩盐换些要紧物什。” 一个时辰的时间后,就远远的看到了一支骡马队伍,顺着官道从北面逶迤而来,长宁军的斥侯,在前后监视,更远处的分水岭,未见鞑子踪影。 等到近了,也大致能看出马帮的模样。但见这支马帮分三群,每群九匹骡马,额顶佩戴着黄红色火焰图案的金绒途标,途标中央缀有一面圆镜,另在圆镜周围环绕六面小镜,再在马头套上嵌镶着珠宝的纯银笼头,脖系九个铜铃,头顶系六尺红布绣球,耳后佩戴一对牦牛尾红缨,最后在马鞍上插帮旗和祖旗各一面。 这一匹大抵就是马帮中的头马了,果然有些招摇。 帮旗是黄红边的三角锦旗,锦旗的中央绣着一个“陈”字,毫无疑问,这便是马帮头领的姓氏;祖旗则是红底金边的方形锦旗,正中有两根锦鸡羽毛作为点缀,象征着马帮人员乞望的前途似锦、道路通达,讨个吉利。 马帮到来的消息似长了翅膀,早就传遍了本就不大的梅洞寨,原住寨民倒没觉得有甚么稀奇,这几年梅洞寨还在鞑子手里时,一年总有几次看到马帮的人来这里打打尖。 但所有民众都是欢喜马帮到来的,最重要的一条,是马帮运载的货物比寨内店铺中的要便宜一两成,寨中常有人与之进行买卖。 但是长宁军可有好些年未曾与马帮打过交道了,而韩亮不仅想出售岩盐,也有意打探打探外面的情况,毕竟马帮人员走南闯北,他们知道的消息可不少。 “兀那姓陈汉子,可是帮头,靠近些来,我家正将有话问你,其余人等先行歇息,不得造次!”不知什么时候凑到近前的刘整排众而出,在请求过韩亮后,向那马帮头招呼。 第5章 降将刘整 (感谢钵钵鸡丁、 用爱发电)。 只见马帮头领几人讨论来讨论去、磨磨蹭蹭半天,然后才有一人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他还朝寨墙上的“宋”字大旗多看了几眼,又瞄了瞄“韩”字认旗下的韩亮,才满脸堆笑的小跑过来。 只见他先朝韩亮等人唱了个诺,作了几个辑,又忙不迭的献上一个物什:“小的陈字有,自步日部(即今普洱)来,往重庆去,贩些茶叶与杂货,此乃在下珍藏的茶饼,还望韩将军宽待则个!” 他毕恭毕敬奉上的那包东西,估计就是茶饼了。 步日部的茶叶,经过濮人长期的种植,在隋唐时期便闻名于世,尤以醇香出彩,乃至宫中,都流传此物的俗,乃至宋代,在四川、大理已经打下了相当高的知名度,到了陕川甚至到了湖广一带的朝廷要员、富贵门落里,更是轻易不拿出来的奉客好物,当然,价格自然是相当的不菲。长宁军这些丘八们,平常时节哪里有机能品上一口,更遑论被围九年后的今天。 这陈字有也明白事理,不送其它物什,单这包茶饼,就值五十两银子,就突显他的诚意了。哪知韩亮却不领情,他脸色一凛:“陈帮头,茶饼有甚用,当不了粮替不了酒,我长宁军不稀罕。马帮里有何要紧物什?给俺一一道来!若有差池,定不饶你!” 语气有些重了,陈字有心底暗自惊慌。他哪里料到几个月不见,这梅洞寨竟然落入了早就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宋人手里,不然他宁愿绕上几十里山路,也不来这大坝军民府趟这一回了,真不该贪那新加入马帮的货郎刘二的几绽银子,就是此人说梅洞寨有好货。 这哪里有好货了?!如今天下皆归大元统治,这些宋国遗民,就是一群占山为寇的土匪,稍有不慎,只怕会人财两失。 在这名不怒自威的宋将面前,陈字有担心自己哪里说错话就会惹祸上身,忙倒豆子般的答道:“回将军话,除了茶饼,也还有些未曾卖掉的粗布手饰胭脂水粉、干鱼肉也有半车。。。。。。” 韩亮仔细的听着陈字有的每一个字,然后思索这帮头有没有说谎,再问了些琐碎事,又随意的抽了几车物什进行查验,最后他基本确认,这支马帮是真的。 “陈帮头,你且将马帮所带的货物卸下来,梅洞寨亦有些岩盐,你可有胆做些买卖!本将丑话讲在前面,买者不得少半两银子,卖者不得短半钱重量,只不过,除汝之外,马帮相关人等不得入寨!” 陈字有听到这里,心中暗暗叫苦,这岩盐向来是官府掌控,民间岂能私下买卖,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眼下不做这买卖,似乎脱不得身,真是左右为难。最后,陈字有看在私盐利润翻倍的情况之下,他做出了决定:“将军大人大量,小的敢不从命!” 随后,马帮将货物挪下骡马,在寨前一一顺序摊放,待长宁军军士验过无误之后,韩亮在寨前划了一片区域,供双方进行交易,但能出寨的军民,均严格控制数量,每批只能十人,并且正将规定,凡粮食、铁器等要物,皆不得带着寨门,违者军士三十大棍,民众罚修寨墙一月。 于是,一道奇异的风景出现了,寨门内甚至寨墙上聚满了大堆的人,眼巴巴的看着另一头的马帮货物,轮到出门进行交易的民众,个个兴高彩烈比杀大猪过新年还乐乎,后面不能出门的家属则是大呼小叫,不停的吩咐家人买什么,现场比菜市场有过之而不及。 当李芗泉赶到寨门时,他也想去看个热闹,但当日巡防寨门的军士礼貌却不容商榷的明确告知:“韩正将有令,没有他的许可,大人除了可以前往红薯园外,不得出寨门半步,在下军令在身,望大人宽恕则个。” 甚么? 李芗泉惊讶的看着这个面色黝黑的士兵,心里直骂,好你个韩亮,tnnd,你这还是信不过我啊!!! 但眼前军士只是听命行事,于是没有与他计较。不过李芗泉眼尖,看到那个刘整却在马帮队伍中气宇轩昂的好似闲庭信步,不由得无奈摇头,那家伙再牛b也是个降将,而自己却好歹有功于长宁军,这待遇也差太多了。 踏马这是什么逻辑!!! “大人,如果您需要甚么,在下替您取来便是!”不知什么时候身边一张殷勤的脸凑了过来。 一回头,却是王散那厮,李芗泉哎呀一声:“好你个王散,自回到梅洞寨后,我三天两头的都看不得你人影,你倒是在忙甚么?快去,快去看看,有甚么别样的吃货,给我买点过来,这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多买点,嘴巴多着呢,喂,银子银子,拿上银子,你要买些甚,算我的。。。。。。” 马帮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梅洞寨,韩正将还叮嘱陈字有,如果再从长宁经过,一定要来梅洞寨过山,这岩盐还多着呢,陈字有也是毫不思索的答应,昨晚他算了算,私盐的利润高达一倍都不止,若能将那两车岩盐贩出去,所得之利超过了其余所有货物的获利总和,还是值得冒一下风险的,这么说,那刘二说梅洞寨有好货,确也不假。 难怪后世某位巨人评价资本家说“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他们将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100的时候,他们敢于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马帮的铃当声越来越远,韩亮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他对身边的亲信道:“去岁至今,鞑子对凌霄城的围攻没有多少花样可言,今年的两次打战,无论鞑子还是新附军,都人马匮乏。就是这梅洞寨,鼎盛时期曾有兵马近三千,何时落魄到不过区区百的地步,更有我长宁军斥侯亦曾探得鞑子兵马频繁调往西南。 “这正是统制所猜测的鞑子在西南有战事。昨日我从马帮打听到一个军情,鞑子与西南的蒲甘王大战两年。如今,云南等地已有大批的鞑子兵马逐次北上,返回大理、四川。虽可能是道听途说,但无风不起浪,长宁军须有所警惕,我忧虑的,是鞑子对蒲甘王的作战取得了优势,只怕下半年就要回兵。 “鞑子迟早会结束对蒲甘的攻伐,换一句话说,大坝军民府的鞑子迟早会返回原地,如此,我长宁军形势不妙,我这里修书一封,你速速回凌霄城将书信呈送给统制,长宁军需提前做好万全之策!” 一旦攻打蒲甘的川地鞑子回兵,搞不好他们就会集中兵力来剿杀长宁军,在绝对的优势兵力面前,长宁军就算使出各种招数,都阻挡不了。 真正的历史是,半年之后的冬天,回川的鞑子集中半个行省的军力,约二十余万军兵杂役,号称七十万,连日猛攻凌霄城,长宁军消耗过大,抵挡不住,城池告破,从此,大宋在神州的最后一面旗帜坠落。 但是,李芗泉的出现,石头寨、梅洞寨先后落入长宁军之手,长宁军的实力也大幅增强,在原来的历史上,这些堡寨并没有落入宋军之手,历史的轨迹在悄然发生变化,并且差异越来越大。 看着两名正将的亲信急匆匆的沿着南面的官道疾速离开,在寨墙之上装模作样巡查的刘整凝神而视。昨日的马帮中,陈字有自不用说,确是马帮头,但马帮中却有一人,只有他识得,此人,就是自己的堂哥刘二郎--两月前还在富顺监,怎么跑起马帮来了。 原来,上回王葛友在梅洞寨劝说韩亮、李芗泉归降失败,但他在正将府见到了刘整,他从刘整的眼里似乎看到了另一种希望。 当这陈字有的马帮到达大坝府双河镇时,正好被王葛友看到,他马上心生一计,立即安排刚从堂哥那要过来的刘二郎扮作货郎,要跟陈字有一起跑马帮,还让刘二郎不断怂恿陈字有去梅洞寨,以打探韩亮的军情,目的就是想方设法与刘整接上头。 这刘二郎也是幸运,借着买卖的时候,他还真不动声色的与刘整搭上了话:“四哥,你不要跟我相认,免得长宁军怀疑上你。我替乌日吉呼大人带一句话,‘刘百户,想要富贵前程还是为前朝殉死?’” 刘整顿时一惊,后背冒汗,这是大元在试探,当即便回道:“二哥,此是何话,当日实乃迫不得已,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没有一天不想着杀出贼军营寨!” “四哥放心,我必将此话带给千户大人,当下且须忍耐!千户大人另有一问,四哥可曾听说过阿古达木那贼厮鸟的消息?” “阿古达木达鲁花赤?我倒曾在韩亮府上听斥候说起,在罗功远的长干司千户所博望寨后寨之处,新近驻了一小支蒙古大兵,不知。。。。。。” 二郎瞥见一名宋兵走近,神色不变的哈哈一声:“将军大人,您看这茶砖,可是开春之际,待新芽初绽时,采自山顶向阳一侧,得天地之精华,又经七七四十九天的秘法制作,其功效乃强身壮体、尤能补肾,个中好处,啧啧啧,简直妙不可言啊。今日特价,一斤不要十九两,只要九两九,您要几两否?” 那路过军兵侧耳一听,急切挤过来:“此话当真?快给我来三两补补。” 。。。。。。 马帮的到来,于李芗泉而言,连区区插曲都算不上,在副将的军职未下来之前,近来他只能将心思主要放在红薯与复合弓上,尤其是制作一批能替代碳素箭的羽箭。 韩正将则是加紧练兵,哨探四出,至于那位准“副将”,也没有多少心思过去闲谈。但惦记着李芗泉的人,也还不少。 寨里的那位李德明郎中就时不时的登门拜访,对于这名带饭上门“勤奋好学”的大夫,在拒绝几次无效之后,李芗泉也便听之任之了。今日,他早早的起了床,等待着大夫来取经。 屋檐外,还有雨在滴哒着,这里的天气真是大不同于其它地方。 从地理上来说,长宁属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区的四川“盆南”气候类型,并有南亚热带气候属性。四季热量丰足,无霜期长。尤其具有特点的是,这里多夜雨,夜间降雨常占总降水量的70%左右。总之,具有\"春早回温快,夏长无酷暑,秋迟多绵雨,冬暖少霜雪\"及\"夜雨多\"、\"日照少\"、\"风力弱\"等特点。 这样的天气条件,对于作物的成长是极好的,种啥啥都有产出,难怪四川自古以来就是宝地,那红薯也是眼见着出块茎了,未来可期啊。 照例,同院落一厢的陈再兴、七哥及一什垦兵比李芗泉起得更早。见到特使出门,忙客气的打着招呼。这陈再兴挂名是协助种植红薯,但不但不干农活,反而与自己形影不离,李芗泉几乎要怀疑他的性取向了。那队换过的垦兵更是不靠谱,要么就是虎背熊腰,要么就是眼神机警,与垦字楞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样的好汉放在后代,只要稍加训练,保不定就是上好的特种兵一枚,用来做垦兵,实在暴殄天物,这易云霄也真的是,都一家人了,还不给这些“狱卒”挪挪窝。 当然,李芗泉心中坦荡,自己行得正,更没有做对不起长宁军的事,要监视就监视。 李芗泉正在深思,一个脸孔凑上来:“大人,大人?你看,这是学生新酿造的酒精,您看,跟婆罗国的有甚么差别?” 这李德明,都大上自己二十载不止,老是一口一个“学生”,算了,由他去,李芗泉拔掉高腰小陶罐罐口的塞子,轻轻一闻。 酒香浓郁,他试着小抿一口,我c,竟然稍有辣味!须知,他来这个世界,酒也尝过几次,但都是些低度酒,究其原因,是受限于宋末的蒸馏技术,能到28度左右就是烈酒了。 眼前这一小罐,酒精度绝对高于28度,40度甚至50度都是有的,于是,李芗泉便问:“是按我讲的方式做的蒸馏?” “大人,是按您的吩咐,反复蒸馏五次出来的。”李德明一脸期待李芗泉赞许的表情。 “度数是比以前高了,但还不够,离酒精的要求还差了些距离!”李芗泉又抿了一小口,嗯,好酒,如果粮草管够,倒是可以考虑制作高度酒进行售卖,绝对有市场! 想到这里,他缓缓道:“这一罐子先放我这,我还要更多的时间去研究度数。走,去你家,应该是你做的蒸馏器有问题,一起看看去。” 第6章 大敌来犯(上) 时间在一天一天中过去,快芒种节气了,期间又有两支马帮打梅洞寨外经过,但这些,都丝毫影响不了勤劳的汉人在地里忙活,毕竟,哪朝哪代,皆不能缺了农民的耕种,否则吃什么? 当然类似李自成之类,挟流民遇山吃山、遇城吃城是例外,甚么“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这完全就是乱弹琴,政府要运转,军队要打仗,没有钱粮谁替你干活?所以,他们终究只能是流寇,建立不了大统一的朝代。 李芗泉指着寨外辛勤劳作的百姓,对韩亮道:“朝廷存在的目的,就是收钱,治理是为了更好的收钱,如果既能收到钱,百姓还能过上好日子,那就是大治。各行各业,各司其职,才有让这个社会正常的运转起来。” “朝廷是为了百姓,为了江山而存在的!”韩亮反驳道。 “屁!”李芗泉嗤之以鼻:“任何朝廷,从本质上说,不管是大宋还是蒙元,还是之前的秦汉隋唐,或者将来的其他朝代,他们的终极目的,就是尽量多收各种税收,尽量多摊派各种捐役,当然,也有一个度,不能把人给逼死。我们念大宋的好,是因为朝廷允许勤劳的人们存下余粮,让民众不仅能吃饱穿暖,还给了做官、成为富人的希望;我们恶鞑子,是因为他们不但余粮都要抢去,还要继续压榨,还要抢我们女人、土地,连做人的基本权利都要剥夺去,这踏马谁能忍!” 韩亮一时还没有想明白,正要继续反驳,李芗泉止住了,对方的见识与理解能力有限,自己是个未来人,跟他们争论没有必要。于是,他道:“韩正将,话说你和伍大人,倒是把这片农田经营得有模有样!” “溪水堪垂钓,江田耐插秧!这些日子的付出,总算没有白劳!”韩亮双手叉腰,站在寨墙之上,看着寨外一番农忙模样感叹的道,这首盛唐时期高造的《广陵别郑处士》,生动活泼的记录了当时人们在田间劳作的景象,不过,这句诗从一名峥峥将领的嘴里说出来,难免显得有些怪异,但韩亮似乎没有觉得不妥,至少他是这梅洞寨的主人,见无人附和,意犹未尽的他又饶有兴趣的看着身侧的李芗泉:“这番景象,是否预示着百折不挠的大宋长宁军,将茁壮成长?” 李芗泉暗自一叹,心里想“尽量撑”,但自己与长宁军如今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从内心上讲,当然希望能出现“茁壮成长”的那一幕,只得顾左右而言其它道:“连续两日放晴了,真是天公作美,这个时节却是插秧好时候。” 韩亮见李芗泉对自己的话题不感兴趣,便有些意兴阑珊,随口一提:“上回听你讲起,东婆罗国不是插秧,而是所谓抛秧?!” 说到抛秧,这个宋末元初,只有李芗泉有发言权:“是的将军!婆罗国采用无盘抛秧的方式,能大幅度地减轻人民的劳动强度,降低劳动的支出,有省工、省秧田、提高效率、还有增产的优势,当然,从插到抛,有盘到无盘,抛秧的技术,在我国。。。。。。东婆罗国也是经过了多年的发展,而且实践证明,抛秧更适合这种梯田。” 韩亮对李芗泉的话不置可否,或者说他是大抵不相信的,将秧苗抛在水田上,让其自生自灭,这不是有点荒唐吗?但这个婆罗国人所讲的事物,他又没有办法证明其错误,况且,先前那怪模怪样又怪味的甚么“消炎药”、从未见识过的红薯、辣椒、复合弓等等,都无一不说明东婆罗国确实有一些与中原不一样的事物存在。 “东婆罗国采用的杂交稻,一亩产量可达1000斤以上!”李芗泉自言自语的道。 “甚么?千斤?!我朝于江浙淮闽等地广为栽种之占城稻亦不过三四百斤罢了。”韩亮圆睁着双眼,一副绝对不相信的表情盯着李芗泉,要知道,大宋自推广来自南越的占城稻以来,粮食已不是问题,不仅能自给自足,还有有些盈余,这也是大宋富足的基础之一。 占城稻亩产能达到四百斤,就算是高产了,县衙都要张榜表彰,那千斤是什么概念,岂不是粮食会多得吃不完?已经完全超过了韩亮的认知范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也是,后世亩产千斤只是等闲,但如果有人说大米亩产可以达到4、5000斤,估计别人只当他脑袋被门夹过,想发财想疯了。因此,韩亮不相信,是很正常的。 韩亮收敛了神情,哈哈一笑:“你就不要诓骗本将了,中原种植水稻,已逾三千年,至我大宋,方能亩产三百余斤,这千斤,未免太有些过了罢,还是说婆罗国的衡器在称量时,份量要少些?” 李芗泉摇了摇头:“衡器是差不多的,但婆罗国是采用的杂交水稻,这种水稻的培育是一位袁老教授花费了数十年时间研制而成(袁老功德无量!!!),其集高产、高抗虫等优点于一身,又经过不断的改进,方能亩产千斤,如果长宁军有这方面的人才,以我所掌握的一点浅薄知识,也可以与其进行探讨,如有一日将杂交稻研制出来,也不枉我来此地一趟了。” 韩亮见李芗泉如此坚持,就当他只是固执,再无半分兴趣谈论此事。 正在此时,一匹快马得得得的从北面疾速而回,一路高声叫唤,看那人急切间的模样,明显是紧急军情,这是沉寂一个多月后,首次出现这种异常情况。 “报。。。。。。报将军!”那名斥候顾不得喘上口气,就要汇报军情,一见李芗泉在站在正将身侧,竟生生的将快要迸出的话憋了回去。 韩亮大度的一挥手:“李副将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是!将军,在下今日前往双河镇方向打探敌情,刚翻过分水岭,行至半路,探得一支鞑子骑兵,约摸五百人,前锋一人双马,兵甲锐利,军中可见千户旗招摇,直朝我梅洞寨杀来!” 韩亮与李芗泉皆是一征,鞑子来了?! 只是这消息有些怪异,鞑子虽说以骑兵制胜,但入主中原后,俘获他国步卒甚多--其中尤以宋兵居多。于是,蒙元每逢作战,皆驱步卒以攻,骑兵只作牵制与侧应,或是在野外浪战时用作骚扰、踏阵之用,鲜有纯骑兵出战的时候。 “吹号,集合弓枪盾兵,上城墙,骑兵待命,准备御敌!”长宁军与鞑子大小百余战,早就习惯了斗得你死我活,韩亮面不改色,以不变应万变,有条不紊的下达着一条条的命令,这边差不多时,又对紧随其后的斥候左十将(十将:都头以下、将虞候以上的低级带兵官)申屠吉宏道:“速遣斥候,向石头寨、武宁砦、怀远寨及凌霄城易统制汇报,以早作准备!” “得令!”申屠吉宏也知此次恐怕鞑子又要大起刀兵,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下去安排。 此番前来攻伐长宁军的又是乌日吉呼,前些日子,大坝军民府达鲁花赤莫刺儿收到云南加急抵报,征伐蒲甘王朝的蒙古大军已经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大军在下半年内便会班师,大坝军民府权都总管、正四品明威将军、因颇有战功快要晋升为从三品的万户张孝忠大人,就要回府了。 自张孝忠带走大坝军民府精锐随云南王讨伐蒲甘后,乌日吉呼在凌霄城、石头寨之中的狠狠的吃了两回败仗,还把军事重寨--梅洞寨给丢了。眼看明威将军、都总管不出几月就要返回,上至莫刺儿,下至乌日吉呼、苏合,皆有些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打定主意,要在明威将军返回前,收复梅洞、石头等寨,不然无法交差。于是,仍驻双河镇的乌日吉呼,借军民府号令,聚集左近兵马、青壮,并从相邻的富顺州(原富顺盐监,后改为富顺安抚使司,后再升富顺州)借得千余军将,算是凑成了一支号称两万的“大军”。 其实,韩亮派出的斥候看到的实际是乌日吉呼的前锋骑兵五百,其中军刚走出双河镇的城门,大部分为新附军,步军有战兵千余,辅兵一千,杂役民夫二千余,也堪堪有五千余,但蒙古人不缺马匹牲畜,这五千众,各种马、骡、牛等,也有三四千之数,从远处看,也是浩浩荡荡,颇有气势。 梅洞寨内外,长宁军骑兵不断出入,递送各种消息。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北面四匹快马匆匆赶回,这次比之刚才的探马,又有不同,四名斥候浑身血迹斑斑,当头一人背上还斜插头三四支羽箭,马身一侧挂着两颗头颅,显然有过一番交战并有收获! 该斥候虽只是一个小小承局,但脸上胆气凛然:“报将军,标下谭如晓,探得鞑子骑兵。。。。。。快到分水坳,赖将军操练,标下斗胆率众兄弟与敌探切蹉一番,小有斩获,又借将军威名,鞑子五百骑不敢驰马而追,幸未折损!” 胜了就好,更能提升士气,韩亮心情略好:“好!不愧是我长宁屯驻大兵!” 说鞑子五百骑不敢追未免有些托大,估计他也是偷袭得手然后逃之夭夭,但谭如晓说话绝妙的地方是他既将功劳表示出来了--“有斩获”、“未折损”,还不贪墨功绩,而是“众兄弟”的作用,更将其建功归于韩亮--“赖将军操练”、“借将军威名”,看正将的脸色似乎很满意,看来这马屁拍得韩亮甚爽,就连一旁的李芗泉也是暗自感叹,这等人,既勇武,又有头脑,还挺会说,如果是自己的手下该多好。 要知,这种能说会道还英武的兵卒放在哪里都是将领所喜欢的,韩亮一眼就看穿了李芗泉的心思。当即又出言大赞:“谭如晓听令,按本朝《武经总要》,本将即升汝为将虞候,仍归左十将申屠吉宏麾下!回城领赏、并好生歇息一番,后面还有恶仗等着!” 按下谭如晓拱手扣谢、率骑卒返城不提,这时,韩亮的脸由晴转阴又带了些忧色,这个时段,正是长宁军按照统制的计画,聚兵夺取豹尾寨的关键时候,万万容不得半点差池啊。 然而事实是,豹尾寨的白罗罗夷寨主旦吴,看到长宁军来势汹汹,更有世仇都掌蛮在其中,恐寨子被攻破之后遭遇全寨屠戮的局面,乃拚尽全力日夜死守,附近的白罗罗夷也陆续前往增援,局面一时僵持。 长宁军三杰之一的悍将易云凌攻打数日,但是毫无进展,不得不求助统制,易云霄迫于无奈,前些日便将原本也在厉兵秣马,就等兵员凑齐就要攻取双河镇的李由部、韩亮部抽调,支援易云凌。 长宁军在石头寨之战后,获得大量补充,兵力有一定程度的恢复,这次拼凑了千五百人,山都掌人也有八百协助,虽说比之前有了成倍的增加,但还是偏少了一些。 按易统制的谋划,如果顺利拿下豹尾寨,再取博望寨、双河镇,长宁军实力当然可以快速倍增,但问题是,谋划归谋划,实际的发展如何,却不止要靠将士用心,还要看两寨一镇的夷民如何防范、鞑子如何行动。 其实易云霄也知道这是火中取粟,但是他没有办法,长宁军能熬到今天,已是万难,想要再与鞑子周旋下去,凭一个凌霄城与鞑子周旋,到最后只有城破人亡,与其如此,还不如背水一战。 当下,调往豹尾寨的长宁军去了七八成,实际上凌霄城只有不足两百弱兵守卫,已然空虚之极,就是梅洞寨,也只有原长宁军二百,待消化的朱雀军三百,只能勉强自保。恰恰在这个节骨眼上,正是长宁军兵力最分散的时候,鞑子出兵了! 第6章 大敌来犯(下) 当然,面对来势汹汹的鞑子,韩亮还有一个应对办法--如果也算的话,那就是出寨挡住鞑子兵锋,但问题来了,斥候探得的虽只是五百鞑子的骑兵!以韩亮的猜测,这些骑兵应只是前锋,那么鞑子中军至少是四五倍之数,总计兵卒应不下三千,这个数目可不得了,梅洞寨的宋兵充其量五百,再拉上青壮,能有一千五百就不错了,挡得住吗? 数十年的宋蒙战争已经告诉韩亮,五百鞑子骑兵,在大部分的时候,野外浪战可以将三千甚至更多宋兵杀得丢盔弃甲。当然,已故川将余玠在城堡防守战中,与鞑子能杀得平分秋色,乃至后期的张珏等名将,也能与鞑子在正面的对攻之中屡屡取胜。 但那几个都是名将,韩亮自认当下他没有这个能力,凭手下百兵,其中还有近百新附军降兵就想在寨前将鞑子截住,有些痴人说梦。面对显而易见的结果,就干巴巴的等着鞑子上门攻打,这不是韩亮的性格。那,就做些什么。 看着两侧的众都头、押队、十将、都虞侯以及心腹,韩亮道:“我欲集合一队骑兵,会鞑子一会,众兄弟意下如何?” 这时,刘整大步出列:“将军,梅洞寨居双河镇与凌霄城中间,正如一把利刃,插在鞑子咽喉之中,使鞑子不敢南下犯凌霄城。您是一军之主,需要统筹梅洞寨,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看韩亮有些讶然,刘整紧接着道:“将军,标下前几年瞎了双眼,入了鞑子的营帐。苍天有眼,又让标下回到大宋易统制的麾下,寸功未立却反受将军厚爱,吾惶惶然不知如何报答。如今鞑子前来,正是标下报效皇宋恩义之时,敢请将军应充标下带一哨人马,杀杀这股鞑子的威风。” 韩亮眼角一挑,他当然不是真的要亲自披装上阵去杀上一阵,其目的,就是要抛砖引玉,他也相信肯定会有部下接话要替自己出战,但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是这位降将率先响应。 韩亮罢罢手:“不可,纵使梅洞寨再无人,也勿须刘都头出马!” 听到此话,刘整涨红了脸,他大吼道:“将军,吾不要半个扈从,只需一匹劣马即可,不挑两颗人头下来,刘某誓不回寨!将军,吾敢立军令状!” 韩亮内心一热,有些惭愧。当日石头寨之战,长宁军迫降刘整,后者无奈之间率部投降,韩亮本想一枪将其挑了,但又担心寒了其它降兵的心,毕竟百十号神臂弓手,放在哪里都是支不小的力量。 这些天来,虽然表面上他对刘整和和气气,但对降军的那份戒备与防范之心,丝毫没有减少半分,那些降兵,也被打散归入长宁军各都各队。 如今刘整先是提出率一哨人马出击,后又提出要单身匹马硬撼鞑子骑兵,谁都知道,这可是九死一生的活,稍有不慎便是魂归西天。不过,倘若这个刘整是诈降,他跑去鞑子那边对自己而言,只是少了一个心向鞑子的内奸,这样反而是好事,如果他不是诈降,奋勇出击却可以振奋士气,还可向鞑子证明,降兵也能与之死战,长宁军何惧尔等! 这样看来,似乎只赚不亏。于是,韩亮便有些意动了,神情表露出欣赏:“好!刘都头,难得你有这份心思。只是头,你只会使弓,这个。。。。。。” 见主将不再坚持,刘整脸上一松,扬声道:“将军多虑了,其实将军不知,标下弓使得很一般,枪才是老本行,族人私底下常称标下刘三枪!” 韩亮有些惊奇:“哦?未料到刘都头既能用弓,还能使枪,却有这等好本事,可敢让弟兄们开开眼界!” 刘整单膝跪地,向坐在大案上的韩亮拱手行礼:“标下敢不从命,请将军打开寨门,我去去就回,不取两三首级返回呈与将军,标下自裁于寨下!” 说到这里,不止韩亮已是热血上涌,就是两侧原先想看戏的其它都头十将之类的官将,也是个个点头称赞“刘都头好汉子”之类。 韩亮扫了眼左右,如若再不允许其出战,便是折了己方士气,会被手下认为自己惧敌,于是便不啰嗦:“好,我应允你!只是刘都头,你须留得性命回寨,打鞑子的日子长得很。牵马来,打开寨门,让鞑子见识见识长宁军的威风!” 片刻之后,只是披挂整齐、手提铁枪的刘整飞身上马,纵马一跃,风驰电挚般的身影飙出寨门外,瓮城上的千斤闸缓缓落下,将寨内寨外分成两个世界。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分水坳那头,出现了十来名鞑子骑兵,在一牌子头的率领下,成长蛇阵形沿着官道向梅洞寨方向驰骋而来。 阳光照在离寨一百五十步开外的刘整身上,浑身上下隐隐散发出盔甲的金属光芒,加上他身板壮实,有如一尊纹丝不动的镀金罗汉,让人分外安心。只见好整以暇的他正慢条斯理的抚摸着一把弓,对着鞑子来骑哈哈两声:“我乃梅洞寨长宁军都头刘整,来者不怕死否?来尝尝你刘爷的枪利不利害!” 然后,刘整突然搭弓上箭,拔马便冲,与敌相隔不到百步时,对方鞑子均已举弓散射。刘整不愧是神臂弓都头,箭术不落鞑子,只见顷刻之间便有一名鞑子落于马下,这种散射本没有多少命中率,但这刘整竟然抢先得手,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寨墙上观战的众长宁军一片喝彩、叫好之声,韩亮也是感慨万千,默默点头,这刘整确实有几把刷子,别看他平日里喜欢表现,让自己有些不喜,但论到打战,也是一个好角色。 “好!” “好个刘都头!” 转眼间,距离急速拉近的双方就要迎头撞上,好个刘整,竟然在离鞑子只有十数步远时,霍然间带得马匹突然转向,从一侧闪了过去,动作非常娴熟,要知这种等本事,未在马背上苦练几年是达不到的。 这还不算,刘整避过鞑子后,手中铁枪如行云流水般猛的一个横扫,不偏不倚,枪身直接打在身边的鞑子背上,虽没有将其扫落马下,但那鞑子身形也是晃了几晃,刘整毫不犹豫,立即双腿一夹,加速赶上,与那鞑子兵短兵相接。 没有眼花缭乱的枪法,而是实打实的以硬碰硬,隔着官道一两里,寨上之人还能依稀听到兵器相交的金属之音。 明显刘整的枪法胜出数筹,只见战场之上,枪花飞舞,在攻取鞑子要害的同时,还能抽空挑落射来的羽箭。战不数合,那名技不如人的鞑子骑兵就被挑落马下。 “难怪刘家族人称之为刘三枪,有两下子!”这枪法已经不差了,就连惯使长枪的韩亮也不由得点头称是。想不到,自己弓与枪在长宁军中打出了名气,这刘整却与自己有些相似,这样的猛将,不能在这里白白死了。 兔起鹘落之间,又一名鞑子被挑落。看到这一幕的寨墙上人,无不振奋万分,他们精神亢奋的吼叫着,声音直穿透至九霄之外。 鞑子骑越来越多,韩亮心下明白当前刘整的情形并不轻松,这个时候,向鞑子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要再拖延了,要不然折了这等猛将,岂不是成了桩赔本买卖:“鸣金收兵,唤刘都头回寨,可不能让鞑子伤了这等兄弟!” 但连杀三名鞑子,吃了鳖的牌子头也是没法,副千户苏合早就再三告诫自己十人“若是刘整来了,不得伤其性命,只管招架便是,都是些新附军,死了便死了,你跑回就是”。 但是,这刘整并没有见好就收,只管往死里招呼。谁不惜命?牌子头也是心下一横,不再只是招架,剩下的七名鞑子兵不顾官道并不宽阔,将刘整围在中央,或刀或斧或狼牙棒,劈头盖脸的朝刘整罩了过去。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哪怕这些人还是会手下留情,但这是七个。没多久,左支右拙的刘整便渐露败迹,身上也插上了几支羽箭,头盔早就不知足迹,披头散发的他,还在大呼酣战,丝毫不将性命放在心上也似。 “快开寨门,随本将去接刘都头回寨!陈军使(马军都头称军使),着你带一半骑卒去泸州兵营(即李芗泉带来的乡勇),所有泸州兵不得出营门半步,否则格杀勿论!”韩亮未待众人反应过来,爱才心切的他早就披挂完毕,骑上战马,带着亲卫杀了出去。 主将如此,韩亮手下的其余人不敢怠慢,或是骑马或是步行,纷纷跟在身后,奔出了寨门,向鞑子扑去。 其实不仅韩亮看得清楚,就是其余人等也看得分明,野外的鞑子就这么点人,吃掉这小股斥候简直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危险性极低,不如跟着正将好生杀戮一番,也立些功勋。 “刘都头,我来接你!”韩亮纵马向前,使出一个花枪,将斜斜射来的两支箭拍落马前,又一搭弓,将那牌子头射落马下。 “呜~呜~呜~”悠扬的牛角声从远方传来。 这时,北面的分水坳那边,又出现了一标人马,足有二三十人之多,其中多人还有双马,说明附近的鞑子斥候已经向这里汇集了,马蹄声声如盛夏滚滚而过的暴雷,昭示着倾盆大雨即将来临。但这时的韩亮浑不在意,他经历大小战阵数十,哪次又曾胆怯过了,还不是靠着奋勇硬拼出一条血路,现在照样活得有模有样。 再者,他亲临敌阵的这些年,死在自己弓枪下的鞑子、新附军以数十计,他自信这些鞑子也奈何他不得,于是胆气横生,银枪在头上划了一个圈:“众弟兄,随韩某杀尽此处的鞑子,一个蒙元鞑子首级换窖藏烈酒一碗!” 长宁军管辖的人丁稀少,能收缴的赋税钱粮少之又少,若不是原先大量储存过,早就见底了。这些年不得不实行非常严格的粮食管制,别说烈酒,就是用果实所酿的果酒,也是极少极少。 只有十多年前局面尚可时,在凌霄城存下的数十坛窖酒。唯过大年时,统制才会取出一坛招待,还局限有功将士与押队以上的官将,等闲时候见都不能见到,莫说尝了。 这么些年过去,那些窖酒该是陈香四溢了罢。 长宁军这些厮杀汉,其实说心里话,已经不寄多大希望能匡复大宋,只是与鞑子交战这么多年,逐渐断了投降的念想,每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听到正将说取一个蒙元鞑子首级可赏一碗烈酒,加上韩亮更身先士卒般的杀在最前,顿时这十数人已经战意滔天,狠不得将越来越近的鞑子生生吃了。 只有厮杀得满脸鲜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鞑子的刘整已经力穷,眼看就要被一名鞑子砍落,关键时候,韩亮杀到,将那持长柄砍刀的鞑子挑于马下。 韩亮银枪一扫,又将一名近身的鞑子扫落,然后侧过头对刘整道:“刘都头,是条汉子!你快回寨歇息,并安排人手防守城池!这里交给韩某即可!” 刘整惭愧的道:“若不是将军来得及时,只怕标下就要折于马下了,谢将军救命之恩,标下这便回寨!” 剩下的鞑子见大队宋军来援,也不恋战,拨马便走,与分水坳过来的鞑子合兵一处,看样子,又要策马杀将过来。 拍马回寨的刘整心中对韩亮也有一丝的感激,如果没有人来救援,搞不好他真要死在这苦肉计下了,但随着他越韩亮一众越来越远,他的心思又开始活络了起来。 再说韩亮身边只有十余骑,但他丝毫不惧一里之外的二三十个鞑子,反而精神抖擞,双手一抬、银枪一晃:“方才刘都头的勇猛,尔等都是瞧见了的,可有胆色随本将杀这一场?” “得令!” “敢不效死!” 第7章 阵前倒戈 上回提到韩亮如何御敌,暂且放下不提,那刘整回寨后,他的几名原班人马都聚了上来:“都头,这些天来,那些长宁军个个都没把我们当兄弟看,这回,您可是在韩正将面前为我们大大的出了口闷气。” “都头,您伤着没?” “都头,这是刚打的茶汤。” 看着这些一直跟随自己的老兄弟如此关心自己,刘整脸色稍缓,方才那疲惫之色一扫而光,他浑不在意的拔掉插在盔甲上的羽箭,看了眼正陷入鏖战的野外,那边一时半会还不会结束。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刘整下定决心,事不宜迟,必须迅速行动! 他转身瞟了一眼在瓮城内集结的数十骑兵,这些骑兵基本都是长宁老卒,个个是一等一的好手,有他们在,等下的计画只怕难以成功,必须要调走他们。 于是,他急切的对骑兵军使喊道:“哎呀,陈军使,尔等还在此地等候作甚,鞑子数十骑,直朝韩正将围将上来,而正将身侧不过十来骑,如何抵挡得住?倘若伤了正将,此梅洞寨还要不要了?正将可是容不得半点闪失,我若不是力竭,然后正将又交待我好生看守城池,不然也不会回寨!” 陈军使也是一脸的焦急:“我明白刘都头所虑,但我等无正将调遣,不敢轻举妄动,否则犯了统制大忌!” 刘整又是“哎呀”几声:“我说陈军使啊陈军使,汝怎的如此糊涂啊,此一时彼一时,眼下虽只有鞑子数十,但大队鞑子顷刻便到,一旦正将被其缠住,将如何脱身?正将乃统制左膀右臂,倘若折损了正将,尔等可还有机会向统制请罪否?还不快些前去救援,休要拖延!” 陈军使神情更为焦躁:“此寨不容有失啊!” 刘整一把扯掉身上铁甲:“陈军使,我知你对刘某有不放心。你看这、这、这,可是为杀鞑子而来?如果陈军使信得过刘整,我愿替军使守住此寨,如有半点怠懈,军使回寨后任凭处置!” 听到这里,陈军使少了些犹豫,终于下了决心:“如此便有劳刘都头了,儿郎们,随我出寨增援韩将军!” 看着长宁军本部骑兵出寨,刘整心中狂喜,立即不动声色的命令城门守卒落下千斤闸,然后他将目光在城头之上扫视一番,视野范围内,再没有看到长宁军都头一级的统兵官。于是,他火速召集左近的原新附军手下,也只得十余人:“弟兄们,是要死在这里,还是跟着刘某拼一个富贵前程?给一句话!!!” 刘整的几名心腹二话不说:“我等跟着都头没有十年也有八年,要干什么,都头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果然是刘某的好兄弟!从即刻起,不要再叫都头了,是百户!”刘整脸色狰狞道:“众兄弟且看到了,普天之下,皆是大元土地,临安朝廷在十二年前就降了蒙古人,我等何必再为这没有朝廷的长宁贼军卖命。 “实话跟各位兄弟说个明白,我早已跟乌日吉呼千户大人联络上,大人命我伺机夺取梅洞寨。尔等也看到了,大元的大军马上就要抵达城外。尔等再看,长宁贼的头领都出寨了,真乃天赐良机!” 一心腹提醒道:“寨内不是还有一个番国副将?” 刘整讥笑道:“甚么副将,韩亮那贼子极为防范那番国人,早就把他的兵马给收编了,事实上已经完全架空,构不成任何威胁!现在寨内无主,就是我等机会。 “速把老兄弟们聚拢了,且随我夺了这瓮城与寨门,反了这让我等受了一肚子鸟气的长宁贼去,替大元斩立功勋,就在今日!尔等跟我少的也有七八年,这些年来,刘某可曾骗过众兄弟,可曾亏待过尔等?” 他这话一出,立即震惊了众人,他们以为在鞑子大兵压境之际,就算刘都头百户再有反骨,也不过夺门而逃,如果是逃,他们是没有多少心理障碍的,却没料到这刘百户是要夺了寨城反了长宁军。 只是,这些刘整的老卒,无一人出声向两侧的长宁军告密,刘整知道自己的这个计画,不能再有丝毫拖延,便趁热打铁的道:“一旦大元拿下梅洞寨,我等降过长宁贼,可是要株连九族的,众兄弟的老小皆在这梅洞寨内,尔等还在犹豫什么,事不宜迟,速做决断,反了!!!” 说罢,刘整提着长枪,跃上寨墙,突然暴走挥枪,将闻讯赶来查看异样的两名长宁军厢兵刹那间刺倒,然后一声豹喝:“某乃刘整,谁敢不服,我决不让其活过巳时!” 他的几个心腹电光火石之间也做出了选择,举着神臂弓站在刘整身侧:“我等唯百户效命,反了反了!” 随后,更远处刘整的大部分老班底也站了出来,纷纷吆喝着向刘整站立处集中,并做出一防御态势。这一重大变故发生得太快,其它长宁军军士,有的目瞪口呆、有的手忙脚乱、也有的跳起来表示不服。 一时间,寨墙之上混做一团,各种声音沸反盈天。刘整大手一挥,他手下的神臂弓就即刻瞄准几个不服的长宁军士,毫不犹豫的射击,刘整经过刚才的杀阵,已经浑身是血披头散发,有如煞神般杀入不服的军士当中,左挑右刺,不过转眼之间,就将那几个长宁军士刺翻在寨墙之上。 一名神臂弓手更摸出一个牛角吹了起来,却是新附军集结的号子。而刘整则接连发射三枚鸣嘀,向远处的鞑子报讯。 韩亮因救刘整心切出城,他的核心将佐皆随之左右,唯一留在寨内压阵的骑兵军使亦被刘整借故调出城池,如今梅洞寨内,甚至连十将级别的低级长宁军统兵官也无,没有主心骨,稍远处的长宁军群龙无首,一哄而散,近处的无路可逃,打又打不过,有人犹豫也有人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另一方,梅洞寨内的原新附军听到号子后,一部分人带着疑问向瓮城靠近,见到这一番,十有四五成加入刘整的队伍,使刘整的队伍进一步扩大,达到二十余人,他们在瓮城一带结成阵势,一支支神臂弓对着可能发生反抗的地方进行攒射。 身边聚集了二十多人,紧紧猬集一团,没有组织的长宁军不是败了就是散了,形势一缓,刘整略略松了口气,只要坚持一段时间,蒙古大军就会到来,等他们进入瓮城,这梅洞寨还能跑到哪里去,他喝道:“看好闸门,不可让寨外长宁贼将瓮城夺了去。” 寨墙上的变故,韩亮等人还不清楚,他与身边之人,与两倍于己的鞑子斥候血战,“赛罗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只见一把银枪耍得如梨花般绽放,星星点点,寻常羽箭根本躲不过那朵朵枪花。 韩亮带着众将佐向前一番冲杀,就挑落四五名鞑子,己方却不过二三受伤,当然这是他左右皆是长宁军统兵之人,武勇只在一般兵卒之上,方有这种效果。只要保持这种执着再冲杀片刻,韩亮自信能将这股斥候全部挑落在这野外。 就在这时,寨内的骑兵冲了出来。 韩亮眉毛一挑,这是何事,无本将号令,陈军使竟敢擅自出城,这是作甚?!也罢,也罢,先把这队鞑子兵干翻再言其它:“陈军使,大胆,没有本将的命令,汝敢擅自调军!罢了,快与本将速速杀退这支鞑子骑兵,再回寨与汝计较!” 就在这时,梅洞寨上传来三道鸣镝之声,直入云霄,韩亮心下一紧,自己从未下过发射鸣镝的命令,莫非情况有变?从脚底莫名的升起一股寒意,暗道一声“不好”!!! 几乎同时,分水坳那边出现了滚滚洪流,大队的鞑子铁骑出现在韩亮等人的视野之中,形势已经不等人,韩亮挺枪纵马向前大喝:“快,杀退眼前的鞑子!” 这时鞑子斥候却不恋战,从长宁军两侧闪过,加速逃跑,往鞑子大队靠近。韩亮不敢怠慢,命几名没有马匹的士卒将佐也皆骑了缴获的无主战马:“事不宜迟,众将士听令,速速回寨备战!” 离寨越近,韩亮越感觉到异样,寨门并没有打开,仍关得严严实实。他停在一箭之外定睛一看,立在寨墙之上的刘整等人,非但没有打开寨门的意思,反而举起了神臂弩对准了韩亮等人,一股寒意从韩亮的脚底蔓延至全身,甚至,他们正在扯那杆“宋”字大旗。 哎呀!!!他最不愿相信但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摆在了面前,刘整叛变了! 原来是苦肉计!一切都明白了,韩亮气得牙呲目裂,暴怒喝道:“好计谋!好刘整!好好好!!!枉费我舍了性命前来救你,你却用如此下作不堪的方式来回报本将吗?” 刘整哈哈一笑,将“宋”字大旗、“韩”字认旗一一抛于寨下:“韩亮小贼好生听着,天下乃大元之天下,尔等长宁贼子迟早被大元铁骑踏成齑粉,刘某念你方才的好,现在,给你一个选择,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即刻随我降了大元,我等共享荣华富贵,否则,但敢靠近城池,休怪刘某手中神臂弓不认得人!” “啊~啊~啊~”韩亮气得肝胆俱裂差点坠于马下,他拼命压回涌到嗓子眼的鲜血。望了眼自己亲自督工、花费巨大人力物力增修的坚固瓮城,自己只有骑兵无半点攻城器具,更兼人手不足,当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背后,传来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的大队鞑子骑兵已到一里之外,时间紧迫得再不能耽搁哪怕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韩亮带着无限依恋的目光再次看了眼梅洞寨,然后双目瞬间变得决绝,只听到他吆喝一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各位随我率兵向南,杀往豹尾寨,与易正将汇合,陈军使,你来断后,且战且走,不可恋战,走!” 上月乌日吉呼派来招降韩亮未成,苏日勒和克和王葛友意外发现原先新附军的百户刘整竟然还在梅洞寨,于是,他们在沿途设下斥候,将过路马帮引入双河镇,然后将得力人手隐藏其中,再诱使马帮“途经”梅洞寨。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寻找机会与刘整搭上线,成功就会给夺回梅洞寨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没搭上线也不会有任何代价。 马帮前往梅洞寨,韩亮自认为他们进不了寨,就得不到寨内的半点消息与军情,但未料到刘整竟然与鞑子搭上了线、对上了话,并暗中筹划了攻寨计画。 自马帮中的奸细将刺探到的情报回传军民府后,千户乌日吉呼立即调整了应对之法,向刘整发去了军民府的密令:伺机夺取梅洞寨,至少控制城门,以三声鸣镝作为“成功”的讯号。 而且,刘整于无意中也打听到了潜逃的阿古达木可能的藏匿地,对这个蒙古“叛逆”,乌日吉呼无一日不想置其于死地,甚至更重于对付长宁军,毕竟上回石头寨的战败,这个替罪羊还没有找到,尚无法交差。 再者,斥候也传来豹尾寨方面的探报,长宁军集结兵力正猛攻此地,没有大元的支援,那些白罗罗夷支撑不了多久。所以,乌日吉呼马不停蹄的从本已不多的人马中拚命征集--虽只是被都总管张孝忠抽剩下的三流货色,不过马匹与盔甲倒是富余,便将四百余新附军化装成蒙古人,统共纠集五百骑兵作为前锋,先行出发。 另外,就如乌日吉呼派出使者招降梅洞寨一样,他也同样向跟随长宁军作乱的都掌蛮派出了使者,以阿兰为代表的山都掌人,却没有如韩亮等人一般,立场坚定的拒绝,而是回复“容细细考虑”,从这一点看,就说明长宁军与山都掌并非铁板一块,说不定事情大有可为。 第8章 统制密令 此番前来攻伐梅洞寨长宁军的鞑子,却是蒙元四川行中书省大坝军民府三个千户之一的苏合副千户担任先锋官。说起来这梅洞寨,可曾是他的驻所,刘整,也曾是他的麾下百户,由他来做这先锋官,自然是最有资格也是最合适的。 大坝军民府与长宁军攻伐经年,苏合明白长宁军绝对不容小觑,因此他广布斥候,以免一个不留神,就陷入长宁军的包围与圈套之中。只是梅洞寨的反应太快,稍不留神,他就损失了十多名斥侯骑兵,虽说这些人都是些临时从普通骑兵上选出来的,算不得探马赤军,但好歹是这些二三流骑兵中的精英,他有些心痛。 “一个苦肉计,就折了十四五名儿郎,刘整啊刘整,你可别让本千户失望!”苏合看了看寨前拨马离开的那彪人马,又看了眼梅洞寨,只见寨墙之上,一人正立在垛口上朝自己这方挥手招呼,隔得太远,看不甚清晰。 他指着城头道对一名百户道:“方才梅洞寨上方传来的鸣镝声,是刘整那厮与乌日吉呼千户约定已成功夺取城门的讯号。不过我等还是要小心谨慎,汝速去打探一番,以防长宁军使诈!” 也就几个起落间,那百户便兴冲冲的赶回,大喜道:“报大人,大喜大喜啊,天助我大元。刘百户确实已夺了瓮城,城中贼军将佐皆随韩亮往南而逃,整个梅洞寨内,长宁贼都头一级的统兵将一个都没有了,寨中只剩贼兵二百不到。” 苏合眼晴发光,并立即修改原定计划:“既然不过区区二百贼兵,又无统兵之将,汝可先入寨,我再遣一标人马围了四周,确保梅洞寨得手,随时供你差遣。余部,随我尾追长宁贼军骑兵,并捕杀叛逆阿古达木!” 鞑子百户应声而出,领着一百人马以防御态势向梅洞寨靠近。刘整看在眼里,又朝南望了望,韩亮一行已愈走愈远,他心中大定,便下令手下打开瓮城门,迎鞑子入寨。 。。。。。。 话说鞑子来袭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全寨,说内心话,长宁军如何鞑子如何,寨内之人心中都有数,当然是长宁军亲近又和蔼,毕竟都是汉家子民,那鞑子不仅凶狠无人性,还将汉民百般奴役。但有最重要的一点却避不开:鞑子势大,这是不需要争议的事实,也许今日,这梅洞寨的城头,就要“变幻大王旗”。 因此,寨内民众皆闭门闭户,战战兢兢的等待着各种可能出现的变故,于他们而言,只希望不要太差,哪怕是将余粮全部征了去也行,总不要被害了性命就好。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李芗泉在韩亮的正将府外等待消息,陈再兴、七哥还有那一什垦兵,就连王散也带着自己的儿子,皆穿戴齐整,做好了随时响应韩亮召唤出战的命令,然而命令没来,却得到了另一个消息:正将带人出寨救捞首级的刘整去了。 韩亮出城之前严令朱雀军不得离开营区,否则以叛乱处置。当然是除了李芗泉之外--毕竟还是挂了名的准“副将”,但一什垦兵则是形影不离,至于其余人等,上至张靖、王江,下至每一个朱雀军乡勇,皆被限制在营区不得“随意行走”,长宁军还特意派遣了几十名骑兵驻扎,以做警戒。 不一会,陈再兴的垦兵从瓮城返回,带回了消息:神臂都的刘都头被韩正将救回来了。 然后一个消息紧跟着:陈军使率一半骑兵出寨支援正将去了。 良久,李芗泉还在摆弄自己的复合弓时,突然瓮城方向传来喧哗,未几,数名长宁军士狂奔而来,他一把拦住,准确的说,是李芗泉与陈再兴等人一把拦住:“尔等何故如此慌张?” 那几名军士乱七八糟的叫嚷,其中一名看似当头的道:“那刘都头。。。。。。不,刘整那贼厮鸟,也不知耍了甚么手段,竟然让正将应允单人出寨取鞑子斥侯首级。我等也分明看到,这腌臜打脊泼才的刘整狗贼确是杀了三两鞑子。又不知何故,正将却带着亲卫与众将官等去援那腌臜畜生。” 这军士使劲咽了口唾液:“哪知这直娘贼的刘整,回寨后一番说辞说动了陈军使去援正将,他却。。。。。。他却纠集了二三十个原来的新附军贼兵老班底,突兀之间就占了瓮城,竟然反了长宁军,似要将梅洞寨献与那混沌魍魉的鞑子。” 啊??? 此话一出,大伙立即膛目结舌:刘整叛变了?!而且还带兵控制住了瓮城!如果不是瓮城方面一片喧哗喊打喊杀,搁谁身上都不相信这是事实,一定会认为是这个家伙睡得糊涂了梦游出来跟大伙天方夜谭。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寨内本就只剩正牌长宁军二百,韩亮带走了一半最有战斗力的骑兵还有众将佐,只剩下一百有余长宁军兵,只有一些承局顶多将虞候之类的丘八在维持,顶个鸟用。 再兼这些兵丁都散布在诺大的寨墙之上,隔得远些的,还不知道刘整已经叛变,甚至还沉浸在先前刘整单骑迎战的想像当中,交流着各种脑洞大开带来的奇思妙想。 这刘整却是好手法,一把就控制住了局面。原先还寄希望于韩亮坚守军寨,哪怕就是要自己的朱雀军出力也无妨,当前击退鞑子进攻最为要紧。何曾料到顷刻间瓮城便落入敌手,那岂不是代表梅洞寨已基本陷落?鞑子铁骑将分分钟就杀进寨内! 对此过于惊世骇俗的变故,李芗泉、陈再兴等人均是大惊失色:“这这这。。。。。。如今。。。。。。却又如何是好?” 李芗泉的反应最是快,在后世那个各种信息爆炸的时代,他看过无数的演义、小说、影剧,这种临阵叛变的事,也算是在书上媒体中见多了。而且自己的身份独特,虽然现在还寄居在长宁军的控制地盘但这全是为了活命,何况那所谓的副将之职不是还没有授下来嘛,所以本人还不是长宁军,是。 当然,李芗泉内心希望长宁军不要垮,如果能真正恢复大宋疆域当然是乐观其成的,但他更明白,普天之下,没有人能挑战蒙古大军的兵锋,西夏灭了、金国灭了、花剌子模灭了。。。。。。那些历史上曾经叱咤一方的枭雄、君主,有几个不被蒙古人打得满地找牙? 这南宋嘛,后世所谓的历史学家已经定义,在1279年就划上句号了的。 以下多说几句。 崖山之战后的大宋残兵与百姓,在陆自立率领下(陆自立,陆秀夫之子,字复宋),不间断的逃往南洋,利用先进的文化与技艺,逐步恢复力量,尤其是海军力量,先后建立了陆宋(即吕宋,古潮州话陆、吕音相近)、顺塔国,然后,大宋的海军分别在后世的马来亚、印尼、西班牙、美洲的佛罗里达等地建立了基地,并将这些区域控制在手中,联合周边的国家反元--包括所谓的十字军东征。(史料记载吕宋统治佛罗里达及周边地区200多年,并曾打败过英吉利士兵的进攻) 大吕宋,是当时横行于各大洲、各大洋的宋人后裔所建立。为什么后来西班牙的航海技术突然之间开挂,是因为他们学到了大宋海军的技艺--但他们没有学到中华的文化。人数众多的佛郎机人在三、四百年的时间里,逐步取代了吕宋人后裔的位置,并在大明中后时期崛起,开始有计划的屠杀吕宋后裔,并将吕宋人的势力范围变成了佛郎机人的势力范围。 (各位看官,不要拿在课堂上学到的历史来辩论,很多是被西方及xx的遗老遗少主导的伪史!!!自明中后期以来,西方不间断的收买大明高层,尤其是东林党,将诸多领先的技术,其中包括中华最为璀璨的瑰宝《永乐大典》,全盘输出给西方,变成西方的发明,以徐光启这个败类为首,勾结洋人、串通xx,欺骗大明皇帝,是导致大明江山崩塌的重要原因,华夏也从此失去对海外汉人势力的控制。 而吕宋及其他海外汉人势力在失去大明的支撑后,逐步被吸收华夏技术而快速崛起的西方势力所击败。 后来取代大明主政神州的xx---不能写,会被请喝茶---,出于愚弄汉人、巩固统治的目的,直接与西方勾结,协同篡改历史,于是,真实的历史被掩盖了,科技倒退了,这也同时是西方的很多发明与中国诸多史料记载相矛盾的原因所在--他们能盗技术,但史料多于瀚海,哪怕xx发动“文字狱”,也无法做到全部修改。还是有很多的历史资料在证实、或者口口相传,我们的华夏,曾是多么的强盛,比史书所记载的更为强盛!!!而我们这些华夏子民,有责任将大宋、大明势力遍布全球的事实,西方盗窃华夏技术而发展的事实,让更多的国人知道。) 但不可否认,陆见秀建立吕宋、顺塔之后,他们再也没有收复过神州,而是在吕宋、柔佛、佛罗里达、佛郎机等地生衍繁息,直到大明的郑和下西洋,这些大宋后裔才认可由汉人建立的大明,并迅速成为大明的藩属。(《海国图志》、《大明混一图》、哪怕是xx写的《明史》等等诸多史料,均能佐证) 如果不是这次穿越,李芗泉还真不知道原来在这川地,居然在大宋灭亡的八年后,还有一支故宋军队在苟喘残延。 但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元朝占据神州近百载的事实,一直到下个世纪有个叫做朱重八也就是建立大明朝的安徽人强势崛起,汉人才会将蒙古人赶回北方草原,并再次在大秦、大唐、大宋之后,真正的做到过一统全球(譬如大明在后世土耳其建立了巡检司、俄罗斯人需要向大明缴纳赋税等史料可证实)。 因此,李芗泉这个时候最先想到的,是如何保全自己与蓝梨、张靖、王大郎及跟着自己的朱雀军,如果可以,最好能加上来自望湘村庙山镇等地的百姓,当然加上梅洞寨的民众与长宁军是最好不过,但估计与后者不合拍。 他这个保全己方的想法,其实也是绝大多数人的自然反应。毕竟寨破就意味着长宁军败了,再跟着长宁军混,只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再说自己从始至今就未说过一定要跟着长宁军混到底的话。有吗? 没有! 因此,不能跟着长宁军找死。当前鞑子眼看就要入寨,跟鞑子混吗?当然也不行,那些草原或中亚人,最将汉人、南人看不起,自己这冒名的婆罗国人,恐怕地位更在南人之下,到时恐怕不是招惹杀身之祸就是沦落到为奴的地步,再者,自己杀过的鞑子也不少了,被抓住将是九死一生。 再胸无大“痣”一点,最初的构想就是赚点盘缠然后逃离这生灵涂炭的古中国,去南洋寻到陆自立的势力,然后投靠他,或者寻得一处安身之地。眼下,趁鞑子的兵锋还没有抵达内城,只有逃命一条路可供选择! 李芗泉看着陈再兴等人,神情谦恭的“咳咳”两声:“诸位这个。。。。。。如今形势不饶人啊。感谢各位兄弟这些天来的照顾,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在下这就告辞,带朱雀军与望湘村人离开这里!” 说罢,李芗泉整理一下,拔腿就往与瓮城相反的方向跑,他要争分夺秒的去纠集自己旧部,这些天尽管长宁军在加快脚步吞并朱雀军,但时间上还是短暂,当前自己在朱雀军的影响力还是有的,尤其是张靖、王大郎等核心,一直与自己同心,此去招集,有多少算多少罢。 哪知陈再兴却一把抓住李芗泉,急切的道:“李特使,你不能走!” “特使?”陈再兴说的是特使,往日他有时还会叫上一声“李副将”的,最不济也是“大人”!!!但李芗泉已经顾不上了:“再兴,梅洞寨已破,事到如今,你也早些逃命去罢!” 陈再兴神色凛然,拦住要跑路的李芗泉道:“跟你说实话,我早奉了统制密令,无论如何变故,都要确保你在长宁军的控制之下,现在梅洞寨有变,那么,我等要么拼死也要杀出城,护送你回凌霄城,要么!” “什么?你们。。。。。。原来如此!”李芗泉如梦方醒,原来长宁军一直就没有把自己当自己人看! 好,也没时间不计较了,李芗泉继续用同理心开导:“再兴兄弟,不是我配合,你也看到了,现在什么形势,蒙古人,哦不,鞑子马上就会杀到眼前,再不逃就没有机会了,要不,大伙跟我一起逃,先离开这梅洞寨?后面的事再说不迟。” 平时看似厚道的这个陈再兴,这个时候却油盐不进:“不可!绝对不可!上次你只身出寨,我差点没命。如今我等保护特使是一桩,但身为长宁军,在寨破之际,唯有以死报效朝廷、报效统制,此乃另外一桩!” 李芗泉本想说你要报效就报效去罢,我绝对举双手同意甚至可支援你们一把打造得有些模样的复合弓至于会不会用却与我无关,但他马上听出这陈再兴话中更深的含义:“如果你们死了,我呢?” 厚道的陈再兴顿时脸一黑:“如果我们死了,那特使大人,实在对不住,我等死前,绝不能放你降了鞑子!” 第9章 背水一战(上一)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般,狠狠地劈落在了李芗泉的身上!他心中当然清楚得很,这些人之所以会在一直在自己身边,就是为了监视他而来的。对此,他倒是能够充分理解对方的意图和目的。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易云霄竟然会下达如此决然、狠辣的指令给陈再兴!这实在是大大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期和想象。 他也刹那间明白为何上次蒙古人派人到梅洞寨来招降自己,自己的话还未说明白,那韩亮就抢先回答并越殂代疱的拒绝了蒙古来使,原来长宁军早就作了打算,要将自己一直软禁下去,到最后一天,还要自己来陪葬!而那一个所谓的“副将”职位,搞不好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或者充其量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挂名副将,直到有一天,我的所作所为能让易云霄认为是绝对的忠心! 哎呀,汪文涛啊汪文涛,你千般万般的劝说我来梅洞寨,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早知如此,我就呆在那山中不出来了,做那山大王比现在有性命之虞要胜上千倍万倍还不止。 话说回来,自己好歹对长宁军还算坦白,更绝没有存心要给他们难处,连想都没想过,反而救过韩亮、献过红薯、让出过两千民众与数百兵马,也无形之中帮过他们力战蒙古人,无论如何都算是有功于长宁军,想不到这些人,竟然如此对待自己!!! 这一刻,似乎浑身失去力气的李芗泉踉跄一步,差点没站住,坦白说,他很心寒,可以说是失望至极。 “得得得”,北方传来牛角声,重重的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之上,不用多说,这是鞑子在集结兵马,朝梅洞寨开来了。陈再兴不等李芗泉如何动作,当即一使眼色,不打任何招呼,七哥及两名五大三粗的垦兵上立即拔出手刀,围住了李芗泉。 李芗泉立时反应过来,做好防守的姿态,冷冷的盯着陈再兴:“再兴,你这是干嘛,却是一刻都等不了,现在就想动手了吗?” 陈再兴目光冷冽,眼神中透着杀人的光芒:“大人,恕我等无礼!我等军令在身,别无他法。梅洞寨已破,哪怕只剩一兵一卒,我等也自会与鞑子拼杀到最后,为大宋尽忠。 “但到那时哪里有工夫顾得上杀你,也许又会被你逃了!只有趁现在尚能抽出身倒要委屈大人了,如果有来生,再兴做牛做马,向特使大人赔罪一世。恕我得罪了,七哥,还不动手?!” 瞬间,曹七突然暴起,先发制人,只见他疾速欺身上前,手刀当空就是猛的一劈,如果挨上这一刀,脑袋当即就会劈成两半。李芗泉好歹经过p的侦察兵训练,不敢说与韩亮、张靖这些不出世的猛将同一级别,但曹哥这点功夫,他还是应付得了。 只见李芗泉堪堪侧身一闪,避开那夺命一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步一进,侧身上前靠向七哥,右肘突然变出,一扫打在七哥背上。 七哥完全没有料到还有这种应对之法,他的右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后背已经被结实的痛击到,李芗泉不给七哥任何反抗的机会,待其站立不稳之机反身将七哥咽喉一把扣住。 三下五除二,第一招化解那看似极为危险的一刀,第二招便将七哥控制住,这擒拿手可不是盖的。 七哥猛归猛,但要说敏捷度嘛,还是差了些火候。一击得手的李芗泉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王散父子,没想到王散竟然无动于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 王散这是第二次没有跟自己站在同一战线,当初他们没有地方去,便硬要跟着自己,后来安稳了,与自己反而越走越远,唉,看来他们也是靠不住!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又被上了一课! 自己孤身一人,必须快速控制现场,于是对着陈再兴厉声道:“不要逼我下狠手!” 陈再兴有些诧异,他与李芗泉这些天一直有进行切磋,也是为了探探这番国人的功底,但没成想李芗泉竟然深藏不露,还有这等本事,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转眼就完成了,但事以至此,他也顾不得许多,对其余垦兵道:“还楞着做甚,快快操刀立即斩杀此人!” 他娘的,张靖与王大郎等人还在兵营,也不知道他们看到这里的变故没有。孤身一人的李芗泉深知,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是二十手,再斗下去,自己必定身首异处,正思索如何应对,斜刺里突然冒出一人,疾速朝陈再兴背后扑了过去,陈再兴听到风声不对,正要反击,但对方速度不赖,两把匕首已经抵在了陈再兴的脖子与腰口。 “休要动我的官人,不然我杀了你!” 来人竟然是蓝梨!没错,就是那个石头寨寨主以报救命之恩而送与李芗泉的都掌蛮女子! 在场的人全被震撼了,垦兵也不再上前,恐伤了都虞侯陈再兴。包括李芗泉在内,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汉言都说不顺溜的山都掌待女,竟然有这般身手。 李芗泉赶紧制止蓝梨:“梨子,莫要伤了再兴!” 陈再兴哼了一声,话仍硬得不行:“特使大人,我的命可以不要,但是您,非死在这里不可,包括此都掌蛮悍妇!” “唉!都是兄弟,何至如此,罢了罢了!”李芗泉放开七哥道:“再兴,何至如此,我跟着你们杀鞑子就是,这样闹,还算兄弟吗?” 听到这话,陈再兴略略犹豫了一下,也不再坚持要垦兵上前,但仍是一脸不相信:“凭什么相信你,你又不是宋人!” 李芗泉一副悲痛的模样,是啊,自己又不是宋人,他奶奶的,自己说过不讲谎话了,但这个时候情非得己,自己非得再撒个谎不可:“尔等可听说过陆丞相!” 陈再兴一愣:“陆秀夫丞相?!” “是的,就是陆丞相,八年前,他在崖山与皇上投海自尽,十余万军民,跟随少帝尽没,茫茫海面上,皆是死难者的尸体,数日不沉,何其悲也!越国公(张世杰)率残兵杀出重围,国公还想侍奉杨太后为尊,然后寻找赵氏后代立位,再图后举;但杨太后在听闻少帝死讯在后亦赴海自尽,国公无奈将太后葬在海边。此时,突遇飓风毁船,国公。。。。。。亦不幸溺死于平章山下,呜呼哀哉,大宋之殇,大宋之悲哉!” 说到这里,李芗泉内心也有些悲痛,历史上的那场国难,一直是汉人心中的痛。这一刻他的痛,却不是装的。 陈再兴脸色也显出无限悲壮的表情:“这么说,谣传是真的!” 李芗泉却语气一变,分明激扬起来:“但是,丞相的小儿子,陆自立陆相公带着数千余残兵杀出一条血路,逃往南洋,他改字为复宋,就是为了恢复大宋,现在已经在南洋重新建立了大宋,我们称之为陆宋,他正在招兵买马,也联络了我王,待时机成熟之际,联合举兵北上,光复神州。更有我皇子嗣,在海南隐姓埋名,眼下广州、福州等地义旗四起,反抗暴元,其中陈四眼的兵力最盛!再兴,这广袤神州,非只有长宁军一支在支撑,尔等可知否?!” 陈再兴一愕,脸上呈现出兴奋的表情,但瞬间即逝,只板着个脸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知道如此之多!” “哈哈,实不相瞒,我是东婆罗国人不假,但上官国王是汉人,父母也皆汉人,我也是地地道道的汉人,我王欲与陆宋联手,匡复皇宋,乃海外汉民的重任。我此番历尽千辛万苦,就是来刺探鞑子军情,他日返回婆罗国,以供上官国王参详。” 陈再兴听到这里,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还是半信半疑:“那你为何要走?” “再兴,我不能死在这里,因为我要当面陈奏上官国主有关川地之事。不过现在,你们誓与鞑子一拼的决绝也让我想通了,这里就是反元的根据地,我何必劳师求远,今天,我就与大家共御鞑子!蓝梨,放开再兴,不得伤我兄弟!” 陈再兴未再言语,良久,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好,再兴姑且相信这回,望特使勿让我等失望!请教特使,如今梅洞寨就要落入鞑子之手,该如何应敌?” 李芗泉一笑,你还在考验我吗,只要我一提逃命,估计你又要杀我! 他四下观望一番,才凛然道:“再兴你听,此城只有瓮城方向杀声四起,这肯定是我大宋将士正在与鞑子进行血战,如果我猜得没错,其余城墙还在长宁军手中,这是最后的机会啊。 “我在婆罗国时,也曾指挥过兵马(汗,一个代理排长罢了),如何御敌,我自有良策。速速召集左近长宁军军士、还有兵营的张靖张都头、王江王都头等人,准备反击,定要夺回那瓮城,无论结果如何,我等皆需团结一致共进共退,唯只有抱团杀敌,方可有一线生机。这一点,你也认可罢?” 陈再兴点头称是,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号称“指挥过兵马”的李芗泉明白,必须自己指挥,如果被这陈再兴指挥,万一等会打不过,就没机会逃命,只有自己指挥才能决定生死。 陈再兴还有疑问:“有人不服该又如何?” 李芗泉斩钉截铁的回复一个字:“杀!” “特使敢杀鞑子吗?” 李芗泉眼神直逼陈再兴:“再兴,你认为我在半月湖、梅洞寨外、庙山镇、梅岭堡杀鞑子的事都是编的吗?” “再兴倒不是怀疑,大人的勇武我内心佩服得紧。只是此回不比之前,眼下,可是九死一生!” 李芗泉“哈哈”大笑两声,反问道:“再兴哪再兴,我力敌鞑子的哪一回,不是经历了九死一生?譬如半月湖,我单枪匹马,硬扛十名鞑子,梅岭堡下、庙山镇外,我军马不过三四百,对战实数三千的鞑子,可曾落败?眼下,至少还有你们这班兄弟、张靖王江的人马在,我有信心挽回局面。你们,一定要信我!” 陈再兴似乎被说动了,他不再犹豫,断声道:“好!就听大人这一回!如何夺回瓮城,我等听大人吩咐,但丑话说在前面,如果大人稍有退意,我拼了这条性命也要追杀你至黄泉路上。七哥,你带四人速去后面的寨墙之上召集敢战之士,协助特使。。。。。。助副将夺回瓮城,凡不听军令者,杀无赦!” 李芗泉补上一句:“召集之时,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有夺回瓮城,杀退鞑子,才能让父母妻儿不受侮辱,我们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长宁军、朱雀军必须拧成一股绳,绝不能散。好了,再兴,我们沿途把溃兵收拢起来,按弓手、枪手、刀盾兵、跳荡兵编排,进退皆统一号令,速速行动。” 这显然是把自己当下属了,但陈再兴有自知之明,他没有能力指挥成百军兵,不过略一犹豫,然后拱手道:“标下得令!” 李芗泉大声喝道:“弟兄们,有我等大宋将士在,岂容鞑子欺凌,我李芗泉与各位兄弟必同生死,戮力杀虏,虽万死不辞,皆随我上寨,保寨护民,不拒鞑子于梅洞寨之外,誓不收兵!” “我等谨遵副将大人号令!” “副将所指,我等赴汤蹈火,在死不辞!” “杀鞑子,算上我一个!” 周围传来阵阵高呼,李芗泉这时才注意到,他们的身边已经聚集了一群长宁军军士,既有屯驻大兵,也有厢兵,他们是在逃亡的途中,见这里有军兵扎堆,便凑拢过来。 这时,斜刺里飚出数人,李芗泉定睛一看,正是先前被韩亮火线提升为将虞候的谭如晓,刚才李芗泉这番豪言壮语想必皆听在耳朵里,只见其当下问道:“标下佩服,敢问副将有何吩咐?” 第9章 背水一战(上二) 陈再兴脸色不豫,自己愿听这李芗泉调遣是有条件的,你这谭如晓怎的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就自甘听其号令?但他与谭如晓分属不同的将领管辖,谭如晓要做甚么,他没资格过问,也没法过问。 李芗泉脸上露出宽厚的笑容,这个谭如晓,不仅勇武,还能说会道,他是极喜欢的。于是,与之交谈的言语间甚为亲切,绝不是对陈再兴那般:“原来是我们的将虞候,太好了,有你帮衬,何愁大事不成? “不过,我正有一事相求,如今寨南尚有三百朱雀。。。。。。长宁新军,他们被韩正将派遣的骑兵守在营区不能出门,将虞候可否跟那些骑兵解释如今的非常态势,将长宁新军放出来,共御强敌,如此,我等便能徒增几分胜算。” 张靖等人被韩亮安排的五十骑(ji,四声)骑兵“守”在南寨内“不得出营门半步”,如果这个将虞候能说服那些骑兵将朱雀军。。。。。。或者说长宁新军放出南寨,有张靖这百十号久经沙场的精锐在场,李芗泉心里便有底了。 谭如晓机智过人,他当然明白韩、李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他刚才称李芗泉为“副将”,一是韩亮曾亲口说过,二是此人要守土御敌,称一声副将又如何了,三是梅洞寨群龙无首,瞧来瞧去,似乎只有这原来的朱雀军首领还略微合适一点。 当下,谭如晓很干脆的拱手回复道:“标下明白,那骑兵都虞侯是我把兄弟,标下这就去去便回,必然说服此人,将人马带来,副将勿需操心!” 果然是个懂事的人!李芗泉对谭如晓的欢喜又上一层,心下暗付:有这等人在手里,可以省不少事,必须将其招揽过来! 。。。。。。 这时的瓮城之上,形势其实并不明朗。 刘整的弓手已在瓮城两侧猬集,将瓮城的大部控制起来,正墙之上的长宁军士被驱离瓮城,其中的一部分,于慌乱之中逃散。 但也有人与陈再兴相似,这里一群那里一团的仍远远盯着刘整叛军的长宁军士就是代表,而且他们占据的地方甚是关键,至少目前还将与瓮城门相对的正门牢牢控制在手里。如果有人组织,说不准他们已经在反攻刘整叛军了。必须承认,长宁军这些年与鞑子鏖战到底的思维,从上至下是已经深入到骨髓里了的。 当李芗泉等人通过马道冲上城墙时,瓮城的局势便尽入眼底,关键是,城池的正门还关着,正城墙也在长宁军手中,只是,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李芗泉等人赶到,此处的长宁军又似乎找到了依靠,开始稳定下来。这又何其幸哉!!! “看来,事情还不是太糟糕,老天总算给了我们一个翻身的机会!”李芗泉扫了一眼就看明白了敌我形势,哈哈大笑了几声,对左右喝道:“众兄弟,你们都看到了,正门并没有失守,这比想象中要好!你们再看,就那几个人,我还以为有多少叛兵呢。再兴,你马上组织一支弓兵队,进行压制,等刀盾兵枪兵到齐,我们就逆袭,那个刘整,就交给我!” 陈再兴一愕,不解的问:“副将,何为逆袭?” 李芗泉不得不承认,陈再兴在这个时候勤学好问,是有点过了:“这个。。。。。。就是反击!此乃婆罗国的说法,不要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你只管上!” 那些据守正门的宋兵,看到有援军来到,个个喜出望外,他们不缺乏勇气,缺少的是能带领他们行动的主心骨,然而看到的是李陈等人时,他们脸上都露出失望之色,还以为是哪位十将、都虞侯带兵过来援助呢。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做出下一步的行动时,顷刻之间局势大变,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毫无疑问,大队的鞑子骑兵已经接近了梅洞寨,刘整那厮,更是站在城墙的垛口上不停的对外面招手呐喊。 是的,鞑子的大队骑兵已经出现在了寨外的官道上,刘整得意不止,他赶紧命人摇起瓮城千斤闸,没多久,一名名的鞑子骑兵就接踵而至,跃过瓮城门洞,鱼贯而入,一个百户领出近百骑骑兵将瓮城挤得水泄不通。 只听到一阵乱槽槽的狂呼:“梅洞寨已下,长宁贼军速速归降,可免一死!” 听这些骑兵操着一口流利的川地方言,这里所有的人都明白,进了瓮城内的鞑子骑兵也是新附军,但瓮城已下,哪怕正门未开,完全可以通过瓮城楼道杀往正城墙,然后进入寨内,这百十号人,足够用了,何况外面还有大兵可源源不断的开进。 刘整轻轻松了口气,事情到了这一步,基本就是稳操胜券甚至不用自己出面了。有一这回,估计那功勋是坐实了。方才出寨浪战,差点丢却性命,好在一些无虞,值了!想到这里,刘整仰天大笑不止。 李芗泉瞧得刘整那贼子得意的笑,胸中的愤怒转化为杀气,暴喝道:“兀那叛贼,笑甚,吃我一箭!” 如晴天里突然一声霹雳,硬生生的将刘整的笑声打断,隔得老远,刘整看到正门城墙处,那个来自东婆罗番国的家伙,正举着他那把怪异的弓,对准了自己。 “李芗泉,又厮要做甚?!”刘整心里一紧,这个自称来自东婆罗国的家伙,据说天生勇力,曾独自一人在半月湖格杀三名正牌蒙古大兵,又在梅洞寨南面的山坡上隔着老远就射杀数人,如果他不是番夷,就凭这些功勋,在长宁军少说也得转几回阶级了。不过在梅洞寨,平素他俩之间不是没打过交道,但只限于“吃过饭没”之类,并无深交。 “此乃大元之事,汝番国小民插手作甚。。。。。。”刘整话未落音,当空一箭疾速射来,速度之快,比神臂弩有过之而不及,刘整只来得及稍作躲闪,一支改造过的复合弓箭就已经刺入右胸,若不是他的亲信将他扶住,他只怕要被射落于城下。 劲道之大,绝不是一般的羽箭可比,这支箭竟然能穿透胸甲,必是稀缺的破甲箭无疑,想不到对方臂力如此之强,果然所言非虚!胸口的剧痛让他瞬间有力量抽空的感觉,赶忙跳下城头,斜斜的靠在寨墙之上大口喘着粗气。 正好将李芗泉射翻叛贼刘整瞅在眼里的陈再兴连声击掌赞道:“副将好射法,果真百步穿杨,再兴佩服!” 这时,城内传来呐喊之声,原来是那七哥搜罗了一支长宁军前来,再往远处看,只见街道之上,似有骑兵正纵马而来,他们的后面,更有影影绰绰的身影不断从南寨冒出,想来必是谭如晓说动了那些骑兵,将朱雀军给放了出来。 这时,见百户被射翻,刘整的心腹皆戾气大增,在瓮城墙上大呼“杀死那直娘贼的婆罗国人”、“攻下梅洞寨,杀光长宁军”。 瓮城之下,鞑子百户这才明白,这刘整拿下瓮城确实不假,但离梅洞寨到手还有老大一段距离,最起码内城门还是紧闭的,而且正墙之上还不断传来金戈之音,这所有的事实,都说明一切才开始而不是结束,搞不好,还得靠自己这些人出手才能力挽狂澜,这不,那刘整竟然被对方一箭就给撂翻了,如此不经用的货色,何时被千户大人看上了。 还得看我如何打破梅洞寨,这个头功恐怕非我莫属,那刘整,最好被人射死,就没人跟自己争功了。鞑子百户想到这,大声喝道:“上瓮城,杀!” 几乎同时,力量大增的长宁军也暴喝声声:“杀!” 个个血脉贲张的敌我两方均喊出震天的嚎叫,顷刻之间,羽箭便不打招呼的互射起来,寨墙之上,不时有人惨叫着倒地,但同伴的鲜血更激发了这些人奋勇向前。 李芗泉看了一眼瓮城的寨门还敞开着,心里不禁着急:“七哥,再去叫人,我们的兵力弱了些,王散你父子把那个李郎中也叫来,多带伤药,蓝梨也去。当下最要紧的,是必须把瓮城门关上,不然寨外的鞑子源源不断的进来,我们打光了也于事无补。再兴,你速带人去关了寨门!” 那刘整身边可是有二十来个新附军老卒,自己不过十人,陈再兴便有一分犹豫,李芗泉见状,拍着手中的弓喝道:“怕个甚,我掩护你!” 靠,放在后世,这句“我掩护你”最是信不过。 要冲到寨门那里,就要直接冲过那十数人的一队神臂弓手,这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而瓮城底下的二鞑子也开始下马,已经有人沿着阶梯开始往上奔,好像九死一生还是轻的,这完全没有生存的可能啊,陈再兴回头盯了一眼李芗泉,一字一句的道:“副将,再兴信得过你。” 其实李芗泉也做了两手准备,能收回瓮城自然最好不过,如果实在不行,坦白说,他还是有带着自己人马借故逃离的打算,可这陈再兴却一而再的表示信得过自己,无形之中给了他压力。 “我能抛下并肩作战的兄弟吗?如果逃离梅洞寨,我能逃得过那些鞑子骑兵吗?似乎不能!!!”李芗泉不禁扪心自问。杀千刀的老天,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既然没有退路,我就拼了这一回! “死就死,弟兄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杀鞑子!”说罢,李芗泉举弓搜索有价值的目标。 镐京国防大学的特种作战教官,曾不厌其烦的向自己灌输,优先狙杀指挥官、其次才是火力手。既然是老师教的,总有他的道理!那就对不住了,李芗泉复合弓一转,对准了瓮城下的那名还在不休止的吆喝聒噪的鞑子骑兵百户。 是不是百户其实李芗泉不是很确定,但谁让他叽叽歪歪的喋喋不休呢,而那些鞑子还都听他的吩咐与安排,那言行举止太像自己要找的目标了,搭弓放箭! “嗖!”这一箭的发挥得恰到好处,正中那百户面门,将其射落马下。 “嗯,这些改造的羽箭,在五十步内的杀伤力,与碳素箭还是很接近的。”他带到这个世界的五十支碳素箭,如今只剩不到一半,不仅要节约些用,用也尽量要用在关键的远距杀伤上,最重要的是改造军中普遍使用的白杆羽箭作为替代。 好在这段时间以来的改造虽然费了不少心血,但基本还是成功了,在七八十步内杀伤力与精确度,与碳素箭比较接近,再远的话,效果就会开始下降。 再看瓮城内,猛然间失却指挥的二鞑子顿时陷入一阵混乱,已经在往上攻的新附军也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攻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一箭,也给了陈再兴更多的勇气,随着一阵吼声,陈再兴等人已经冲了出去。这时,谭如晓与张靖等人身影也出现在城墙之上,李芗泉激将道:“立青,可有胆拿下另一边的瓮城墙,与陈再兴左右开弓,剿灭了墙上之敌。” “大人兵锋所指,有进无退,都随我来!”张靖举枪就走。那谭如晓看张靖长相秀气,恐他力有不逮,向李芗泉一拱手,也带着剩下的人汇合张靖朝瓮城的另一面杀将出去,而王江则指挥其余后来之兵,堵住瓮城通往正城墙的阶梯,与瓮城内沿阶梯往上奔的新附军展开激战。 除了陈再兴留下的两名垦兵,可怜李芗泉身边,就只有眼神严肃的蓝梨,他关切的问:“梨子,这里很危险,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为何不走,快回屋去!” “官人是我唯一的亲人,你在哪,蓝梨在哪!” 她根本就不想走,只用那双秀目紧紧的看着李芗泉,其间多少爱意,让李芗泉心头一荡:“梨子,你不负我,我必不负你。这一仗,我们一起来战他娘个天翻地覆,谁怕谁。。。。。。对了,你去寻两块盾牌来防身!” 第9章 背水一战(中一) 也是刘整那厮命大,他虽胸口中了一箭,但并未射中要害,他靠墙坐了一会,稍稍缓过一口气后,刘整对着身边的心腹道:“快。。。。。。叫瓮城内的兄弟们赶紧上来,须得收拾了面前这伙长宁军,一起守住城墙,否则后果难测!” 这时,已经探得大致情况的一弓手哭丧着嚎道:“哎呀,刘百户,大事不好,下面骑兵的带队百户死了,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刘整挣扎着站起来,瞧向瓮城内,只见一众新附军骑兵大半不知所措,只顾躲避城上射下来的羽箭,几名牌子头被长宁军盯得死死的,已经被射翻近半,而对面城墙之上的那名番国使者,还在卖力的射箭。 直娘贼,形势竟然在几个呼吸间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刘整一阵发楞:“好个腌臜泼才,怎的这便死了?外面的。。。。。。大元骑兵呢,进来了吗?” “没呢,一部去追韩正将。。。。。。追那韩亮小贼去了,一部正在寨外弯弓射箭。” 刘整一副要杀人的表情,血红的双眼圆睁:“直娘贼的谁是先锋?” “好像是苏合千户大人,我识得他那把刀!” “你看清楚了?”刘整心口一痛:“嗨,怎的是他?!” 苏合是刘整的老上司,但这上司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论冲锋陷阵,苏合是有几分本领,但要论如何策划,他就差了不止一点。 “我瞧苏合千户这支人马,也就那。。。。。。五百人马上下,他必定是先锋无疑,这点人马却还分兵去追韩亮那贼厮鸟作甚, 这胃口也太大了!嗨,拿下梅洞寨才最是要紧的啊,连这点都未曾看明白,真是气煞我也!你速沿着这城池跳下,拦住苏合大人,陈明利害,劝其速速回兵夺了梅洞寨才是正道,多带几人去,快快快。唉,竖子也,不足为谋!” 这时,瓮城与正墙交接处,已经杀成一团,陈再兴身上插着数支利箭,但他浑然不觉,好在有盔甲在身,些许羽箭不能伤其根本。陈再兴如拚命三郎般大呼酣战,一把不知从哪弄来的斩马刀上下翻飞,三名同样悍勇不输半分的鞑子新附军挺枪一个攒刺,生生的扛住陈再兴的刀势。 这斩马刀运用起来,所需劲道颇大,陈再兴一时来不及反手抽刀再劈,又有长枪刺来,他硬生生的变刀一挡,没有挡住,一支长枪扎在腿上,顿时血流如注。 又一名新附军枪手见同伴得手,也挺枪刺来,锋利的枪头直指陈再兴的胸膛,如果刺中,陈再兴不死也得重伤。眼看陈再兴已然躲闪不及,枪尖离其胸口不过半寸就要挨上之际,半空中突然“倏”的飞来一箭,正中枪手,劲道之大,还逼退了枪手几步,随着“轰”的一声,一脚踏空的枪手从阶梯之上滚落下瓮城。陈再兴一瞥,此箭正是那“李副将”所专有。 李芗泉在履行他“掩护”的诺言! “啊~~”腿上的疼痛刺激了陈再兴,将他身体里蕴藏的潜能激发出来,他狂怒不己,圆睁的眼睛变得血红,面目也极为可怖,方才已经慢下来的动作,瞬间变得流畅起来。 但见陈再兴纵身一跳,半空中斩马刀凌空一劈,当即第二名新附军枪兵的大好的人头落地,艳红的鲜血喷出足有半米高,稍顷之后,那具无头尸体才不甘心的栽倒在地,不再动弹。 这一幕太过震撼,周遭的新附军个个目瞪口呆,早已灵魂出窍,那第三名持枪的二鞑子被这如天神般的煞星吓得魂不附体,下意识的丢了长枪拔腿就跑。陈再兴哪里肯放过此人,斩马刀直接“倏”的大力甩将过去,力道之大,刀锋竟然穿透枪兵前胸盔甲而出。 陈再兴虎啸一声:“贼配军们,还不跪地受降,是要受死吗!!!” 一声暴喝,几名新附军吓破胆,直接丢了兵器趴在地上求饶。 狂暴的陈再兴随便夺了一把长刀,整个人似乎进入了无我状态,简直就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直杀得刘整那支神臂弓与后到的枪兵不是投降,就是连连后退。刚刚涌入瓮城的新附军刚刚死了百户,再看到墙上那名百人敌,才发现当下的形势并没有想象中好---岂止是没有,简直就是差太远,所谓的瓮城也不全在己方手中。 “今日之战,不是我等死,就是鞑子亡!众兄弟,只管朝前砍!没赚够之前,哪个都不许倒下!”浑身是血的陈再兴暴走于寨墙之上,不一会,手上的卷刃的刀已经换成了一杆长枪。 当他再朝前看时,前面一空已经没人,却是被他杀得透阵而过,本来冲上城墙的一支下马新附军骑兵,看到这杀神到来,吓得连滚带爬的沿阶梯又退了下去,只有底下几个仅存的新附军的牌子头还在商量如何组织军兵稳步向上推进。 陈再兴这时才有空回头查看身后,跟在一起的几个垦兵和十数名召集来的长宁军,也折损了几个,剩下的个个带伤,沿途三十来米,或卧或趴几乎全是尸首,既有长宁军也有鞑子新附军,但明显新附军更多,尤其是威胁最大的刘整神臂弓手,不是死了就是降了。 这时,越来越多的长宁、朱雀军涌了过来,谭如许、李终明带着朱雀军浑身披挂的精锐吼叫着冲上马道,立即投入城墙之上,有这批生力军投入,李芗泉的心已放下一半。主力来了,瓮城这里至少可以掌握了。 局势在呼吸间就风云突变,是刘整始料未及的,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眼看梅洞寨唾手可得,谁知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把一切都搅成了一团烂泥。这时,刘整身边只有一名心腹,他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陈再兴,两人的目光在空间交织,刹那间爆裂出虐杀的火花,陈再兴一声虎吼,举起长枪就朝刘整扑来。 而且,陈再兴的左右与背后,还有十数名长宁军、朱雀军紧紧跟随,一看便知,这些军兵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如果被他们围住,作为复叛蒙元的自己,他们必定恨之入骨,到时恐怕连渣都不会剩半点。 刘整果然很是绝决,本来站立都不稳的他,霍的站起翻身上了垛口,对身边剩下的亲随道:“都跟我跳下去,不能死在这里!” 瓮城还没有修筑完全,高不过四五米,这个高度,跳下去也许会受伤,但多半不会死。 刘整毫不犹豫的纵身往下一跳。他是幸运的,韩亮根本没有时间在寨墙下修护城河、竖尖木,因此没有被淹死戳死。顾不得崴了脚、摔伤内脏的刘整,用尽全身力气一瘸一拐爬起来就往远方的官道上狂奔。 那如疯虎的陈再兴扑到近前,望着始作俑者居然仓皇而逃,他正要一把跳下去追杀,却被身侧的垦兵拉住:“将虞侯,寨门未关,那边瓮城墙、瓮城底下皆有鞑子新附军!” “尔等速关寨门!其余人等随我屠了这堆鸟杂碎,杀~~”带着恨恨的怒嚎声,陈再兴复杀往寨墙的另一头,与张靖、谭如晓夹击刘整留在瓮城城头的最后一支神臂弓手。 与陈再兴不同的是,这张靖的打法不一般,他带人举盾步步推进,砍杀片刻便做思想工作:“弟兄们,都是汉人,不要为了鞑子拚命啊。” 那谭如晓似乎跟张靖一个德性,也附和道:“是啊,早晨间我等还在一个锅里喝粥,尔等不要被那刘整叛贼迷了心窍,放下兵器还是兄弟!” “韩将军就会杀回来的,尔等家属尚在寨内,可不要连累他们!” “尔等瞧见没,下面的鞑子百户已丢了性命!尔等再看,刘整这厮跑啦!” “杀!”浑身上下溅满鲜血的陈再兴一个虎步,抬手就将一名还在负隅顽抗的叛军什长扎了个透心凉。 没有了主心骨,剩下的神臂弓手立即跪地:“我降!” “我也降!” 直到现在,李芗泉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小半,说实在的,他也是孤掷一注,万一失败就真交待到了这里。而之所以说只有一小半,是眼下危机还远没有结束。 。。。。。。 话说一路向南的追击韩亮的苏合,他其实身负两个主要目标,拿下梅洞寨与擒获阿古达木,他是先锋,上月损兵折将,丢了副千户驻所,还有五千大军半年的钱粮铁盐兵甲器杖。 无论有何种理由,哪怕就是把阿古达木的罪名坐实了,他也少不得要脱层皮。因此,苏合只有拼命多捞功勋,只有如此,方可减轻罪责。 当刘整打开寨门时,苏合粗粗一算,梅洞寨驻兵二百不到,统兵之将与一半的骑兵已随韩亮那厮跑了,又有刘整内应,自己再遣百骑入寨,外加另外的百骑沿外城墙骚扰吸引本就不多的长宁军,同样也可随时入寨。 无论如何,梅洞寨都是砧板上的肉,凭自己快意下刀的,何况,中军就在后面,在夺了瓮城的大好局面下,两百骑难道还攻不下群龙无首的梅洞寨乎?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给谁都可以轻松夺取。 谁如果说此寨还拿不下,就是活活打死自己,苏合都不相信。因此,他想再左右开弓,前往长官司千户府探探风声,如果阿古达木真在此地,那就当即拿了此獠,其结果无论是对乌日吉呼还是莫刺儿而言,都是帮了一个大忙,帮了他们,他们就会保全自己。 想到这里,苏合意气风发,快马一鞭的吆喝道:“众儿郎,韩亮那厮不重要,都随我去长官司千户府,拿了叛逆阿古达木!” 。。。。。。 那刘整跳下瓮城奔不多远,只看到一串黄尘弥漫,连先期赶到的两名心腹也未能及时截住苏合,忙过来架住自己上官,刘整回头望了眼梅洞寨,狠狠的道:“好个直娘贼,待大元的中军一到,我誓血洗梅洞寨,哎哟,轻点!” 这时,在城墙之外围着梅洞寨弯弓射箭的鞑子们冲了过来:“你是何人?” 也是新附军,刘整没声好气地道:“我是苏合千户大人麾下刘整百户,速去叫尔等百户前来,就说有要事相商!” 那新附军诧异的看了一眼伤势颇重的刘整,但他还是拨马回转去请自己的百户过来。 没多久,寨外游弋的新附军张百户赶来,他却是来自富顺,识不得刘整,两人又是扯了半天工夫才把事情沟通情况,当下张百户也是大诧:“我道为何寨门关了,原来如此,那里面沈百户的百骑弟兄,岂不是九死一生?” 刘整也是一脸的茫然,他无奈的苦笑道:“我也是万不得己才跳下城池,但刚进瓮城的百骑袍泽,你说那甚么。。。。。。沈百户,已被那东婆罗国使者射杀!余者正在结阵,想要拿下寨子,却是不易!但长宁军在寨内充其量不过二百军兵,又须全寨防卫,能调至瓮城一处的,大概不过三、四成,这形势,难以断定。” 说到这里,因伤口还在渗血,刘整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他喘了口气:“时间耽搁的越久,长宁军就越有能力再次整合,快,给我等几匹马,我去追苏合大人,速来攻城,你在这里继续围城,若有机会杀进城内,一定不要放过,切记切记,到时大功润我一成,刘某便感激不尽了!” “好,兄弟且快去追千户大人,这里就由我来照应!”张百户又一指寨外因单人双马骑兵留下的跑累马匹:“刘百户随意挑去。” 且把这头按下不提,另一头,七哥又搬来部分长宁军,还有部分不情不愿被迫拉来的民壮,粗粗看去,聚在瓮城之上的长宁军,已有差不多二百人上下,而更远处一队一队的朱雀军正快步奔来,对瓮城内的新附军将产生压倒性的人数比,僵持的局面将很快打破。 第9章 背水一战(中二) (感谢老铁:用户、钵钵鸡丁用爱发电,感谢阿泰18 的花!!!) 一只巨大的苍鹰在蓝天白云之间翱翔,它展开宽阔的翅膀,自由自在地盘旋着。从高空俯瞰下去,可以看到一片广袤而翠绿的川地,景色壮美无比。 然而,当目光聚焦到川地上的一个地方时,却发现了一幅令人惊讶的景象----梅洞寨内,无数的人马聚集在一处狭窄的城墙之上。他们拥挤在一起,有的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有的人则大声呼喊着口号,似乎在竭尽全力地争夺着什么东西,是的,他们就是在争夺着什么。 而那只苍鹰,则静静地盘旋在空中,见证着下方这场激烈的争斗…… 激战之后的陈再兴,被两名垦兵搀扶着来到李芗泉的面前,刚才“无敌无我”的冲杀,几乎将他身体内的潜能全部榨干,如今陈再兴是半点力气也无,身上的外伤更是触目惊心、不计其数。忙前忙后的李德明郎中直撒了几包金创药,才堪堪把血止住,这金创药的效果不免让李芗泉直摇头,这是什么创伤药,比那云南白药差远了。 有机会,倒要复制一下那白药,一定能卖上一个好价钱,嗯,一瓶就赚他五两银子,一万瓶就是五万两,哈哈,发财了。旁边的蓝梨见李芗泉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贪婪之笑中,忙不迭的推了一把:“官人?” “哦!”李芗泉抹了一把口水,脸上堆出一副焦急的表情:“再兴,到时分你五百两!哦,不,你收复瓮城,当记首记,赏五百两!快,让我看看,伤在哪里?好个鞑子,莫要折我大将!!!” 陈再兴很是歇息了一阵,然后才缓了口气由衷的感叹道:“将军一箭定乾坤,保得梅洞寨不失,更救了再兴一命,我感激不尽!” “再兴,你就不要昧着良心夸我了。”李芗泉止住陈再兴的拱手:“眼下,我们要提防寨外的鞑子攻城,但当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对付瓮城底下的那些瓮中之鳖?他们必须尽快解决,否则恐生后患!” 城下,失去指挥的新附军,在各牌子头单独出击均被击退之后,终于统一了意见,将还能战的八个十夫队分成四队,每队一个牌子头率领,一弓一枪,轮番出击,打算以车轮战术上攻阶梯。 长宁军也有神臂弓手,这时已到了大半。李芗泉命张靖、王江将弓手分散驻守瓮城,单等命令下达就要开弓互射。 这些来自大坝军民府、富顺的新附军,皆是原来的宋军组成,其中大半都是弓弩手出身,面对城上的弓手,这些同出师门的新附军也不甘示弱,眼看就是弓弩相向。 不过说到士气,携歼灭叛乱余威的长宁军显然要高出几分,而且占据了高处的地利优势,可四面对瓮城底下进行射击,如果真打起来,不消说,交换比是相当高的,这批新附军怕要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都是汉人,消耗的都是汉人的力量,李芗泉似有不忍,转而询问张靖、谭如晓等人:“尔等认为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张靖知道李芗泉的潜台词,不然他早就下令放箭了,他现在需要的,就是有人支持他,于是张靖回道:“若能招降,自然是最好不过,我朱雀军急需补充些弓手,若是他们能降,于朱雀军有相当助益。” “将军只管下令,全部射杀便是,莫要耽搁时辰!”陈再兴斩钉截铁的回答。 谭如晓见到李芗泉看过来,忙道:“下面的新附军其实同是汉人,他们降鞑子大抵也是因上官所迫,如果能够劝降,不仅能免去刀兵之苦,说不得还能为长宁军增添几十战兵,百十来匹马啊!” 陈再兴马上摇头反对:“这些鞑子已经记不得自己的祖宗,他们认贼作父已是铁了心的,刘整那厮便是明证。。。。。。只是这些马匹却要可惜了!” 两人相持不下,李芗泉这时呵呵一笑:“再兴,你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包扎伤口,切莫多说话,散了元气。德明兄,还不快安排人手照顾再兴?至于如何对付底下新附军,我认同立青与谭将虞候所言,争取招降。” 谭如晓也是果断:“既然如此,就不要争了,为长宁军多保存一份力量,怎么都是好的。只是如何招降,在下敢请大人做出决策!” 李芗泉哈哈一笑:“这倒是再简单不过,一手大棒一手萝卜!” 这次,不光是谭如晓,就是陈再兴也是楞住了:“何为一手大棒一手萝卜?” “两位刚才不是已经尝试过了吗?我也不卖关子了,如果他们听话就给萝卜,不听话就一棒子。” 陈再兴与谭如晓还在思索,一旁的张靖已经笑了起来:“标下明白,我这就差人寻柴禾来!” 说罢,张靖已经转身朝下大喊:“下面的二鞑子尖起耳朵听着,长宁军与尔等原本皆是大宋屯驻大军,或是禁军,皆食皇粮。尔等随上官降了鞑子,实与尔等无关,长宁军念及昔日兄弟之情,不愿刀兵相向,望尔等放下兵器,长宁军将以礼相持,绝不食言。” 这张靖,好似自己也是长宁军一般。 李芗泉举着盾牌站出:“底下的新附军听着,我原乃东婆罗国使者李芗泉,如今添为长宁军副将,以此等身份,保证长宁军所言非虚!” 新附军一方马上有一牌子头接话道:“哈哈哈!吾大元之大军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开拨,顷刻之间就抵达梅洞寨,尔等这些旧宋余孽,还能苟喘残延几天,念及同胞之情,吾奉劝尔等早早降了大元,兴许还能讨口饭吃,否则我大兵踏破此寨,留不得半个活口,望尔等好自为之!” 李芗泉大怒:“呸!好歹你也是汉人,认贼作父也就罢了,反而替残害汉人的鞑子做起便宜说客,背祖弃宗,人人得以诛之。我虽东婆罗国人,但生是汉家人,死是汉家鬼,容不得你这厮这般无耻,今日我要替炎黄子孙除害!其余新附军弟兄不要干协,我非杀了此獠不可!” 刚刚说罢,李芗泉已然搭弓射箭,将那名正要躲避的牌子头射翻在地。他这一射,引得城下哗啦啦的一片举盾声,或是将身形藏在马侧,甚至部分新附军开始射箭进行抵抗。 李芗泉忙制止同样开弓的长宁军:“不要还击,这是棒子!随我一齐喊“新附军的弟兄们,放下兵器,免杀!”” 当城上一声声的“免杀”传来时,底下的新附军有人动摇有人没有主见,也有人不服想冲上去,可人家只顾着躲在暗处一遍遍喊,当有同伴冲上阶梯想反击,就被长枪逼了回来。 相持没多久,谭如晓命人搬来的柴禾已经送到城头,他嘿嘿一声:“弟兄们,长宁军再给尔等一柱香的时间,如果不降,我们就会滚擂石、浇金汤了!” 说罢,城头的兵丁民壮开始搬运巨石擂木并,又有一拨人开始点燃柴禾,顿时浓烟滚滚,做好了烧金汤的准备。下面的新附军当然明白,那内应失了城头就是失了大势,今日这真是到了绝境。 李芗泉清了清嗓子:“还有谁不服我的,站出来受我一箭!” 果然还是有蛮横之人,一名新附军提着枪哇哇道:“直娘贼的番国夷民,我是刘黑七,可敢与我比试刀枪否?不许背后暗箭伤人,败了我降!” 李芗泉哼了一声,朗声道:“城上城下的弟兄们听着,我接受挑战,都不要放箭!” “李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这声音咋这么熟啊,李芗泉回头一看,竟然伍思成,这些日子这转运判官,可是没少麻烦自己,看到他,李芗泉就头大,难道今天也有他的事? 而且看他一副披得一点章法也无的盔甲,再加上个歪戴的头盔,怎么看也不像上战场的样子,倒是有七分小丑神态,不过他这副打扮,分明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哪怕他是一介文官,也体现出了汉人的血勇,凭这一点,他值得我李芗泉尊敬。 “伍大人,不要靠太近,这里是战场,你应该呆在衙门坐镇!” “大人贵体,容不得有半点损伤,何必行那武夫之事,罢了。”伍思成不由分说,上来就要扯离李芗泉。 看他认真的样子,李芗泉也不免有些感动,这家伙尽管唠叨,但就这一个动作就说明他还是关心自己的,这些天的龙门阵看来没白摆,但现在自己要树立威信,却只能行冒险之道。 “伍大人来这刀兵之地作甚?那弓箭无眼,伤着了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快到后面去!”李芗泉劝道,这些文人就是这样,不嫌事多。 “伍某记得大人说过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鞑子侵犯长宁军,我等大宋臣民,岂能置身事外乎?”伍思成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是了,你一介书生都敢上阵杀得鞑子我就杀不得?我虽然不是大宋子氏,但我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多谢伍大人关心,但这回却不能如大人所愿了,左右,好生照看好伍大人,切莫让伍大人少了一根毫毛,不然,我定饶不了你们!”说罢,李芗泉不顾伍思成的阻止,取了一把长枪,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两名朱雀军乡勇过来扯住伍思成,让这名手无缚鸡之力但期望一展身手的大宋文臣动弹不得半点。 李芗泉长枪一挥,已经大踏步跨将出去。其实从内心上说,他不想冒这个险,但当下没有比这更能直接赢得军心、快速收复降军的办法。因为,军中崇尚勇武敢为者,自己必须要让所有人认识到,我李芗泉就是这样的人,是值得他们信赖与依靠的。 其次,从大局上讲,当下梅洞寨长宁军与自己的朱雀军人马还不是一个整体,他要立威这是一个机会,当然,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实在打不过,那就跑呗,反正比起丢脸,性命重要多了。 再者,不可否认李芗泉曾苦练过拼刺技术,也曾在半月湖挑翻过鞑子,信心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只有蓝梨默默的盯着李芗泉与刘黑七,手中的短刃做好了随时抛出的准备,只要那黑大个对自己的官人不利,她就算豁出去了也会毫不犹豫上前扑杀。 那刘黑七倒也干脆,上来二话不说就挥起长枪朝李芗泉耍了一个枪花,倒是耀目得很,单论观赏性,也有些高大上的样子。 转瞬之间,带着枪花的长枪就朝李芗泉左侧刺来,速度之快,差点让李芗泉没有反应过来。但他终究是练过的,下意识的左手向左前稍下挥枪,同时右手往右前稍上猛摆枪尾,将两只手的合力,用枪头猛击来枪。 双枪一接触,李芗泉就探到对方劲道比自己大。但他没有任何犹豫,马上左臂微屈,这时枪体与左胳膊外侧已成一线,挺进一步,迅速反刺向对方。 这个动作不仅化解了对方的进攻反而将对方逼入防守之地,动作简单得再简单不过,就连本来做好准备随时支援李芗泉的谭如晓等人,皆异口同声的称赞。 对方立即后退几步,随即舞出一个护身枪花,李芗泉自认自己是没本事能攻破这枪花阵,也退了一步。那汉子换了招数,刺、扫连续进攻,皆被李芗泉一一化解。 几个回合下来,对方的架式虽然好看,但李芗泉也摸到他的套路,只见他开始主动进攻--突刺,即实中带虚,虚中带实,枪枪快、狠、稳,脚下步伐灵活多变,让对方看不出自己的规律。 这就是p拼刺技术的精髓了,看似毫无章法,其实章法就是一个,以凌厉的攻势打乱对方步骤,只要对方露出破绽,就是机会。 当对方站立以待瞅出李芗泉破绽时,好个李芗泉,瞥了一眼身侧的墙体,已跳了上去,看对方长枪刺来,他格挡开之后丢开自己长枪反抓住对方枪体顺势一拉,身躯却是腾空而起,膝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顶至对方胸膛。 第9章 背水一战(中三) 这一招变化太快,那刘黑七躲闪不及,胸口被猛的一击,整个人直接倒地,兔起鹘落间,轻轻松松的击败前来挑战的鞑子,城墙上有那么一瞬是寂静的,随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李芗泉长枪枪头抵住刘黑七的喉咙:“你输了!” 那刘黑七有些气恼:“好个鸟汉子,甚么烂招式,罢了罢了,是我技不如人,我输了!” 李芗泉放开他:“战场之上,实用才是硬道理!如果不服,可以,我们可以再来,但不是今天!” 这时,马道之下的城门口,传来张靖的朗朗的声音:“禀大人,长宁军、朱雀军的骑兵已齐,请吩咐!” 李芗泉转身往下一瞧,内城足有七八十名骑兵,其中韩亮的长宁骑兵约有五十骑,其余则是张靖旧部,个个威武雄壮有如巍巍杀神,李芗泉底气便足了:“打开城门!” “隆隆!”随着主城门的打开,映在瓮城新附军眼里的,是一匹匹铁骑,不错,就是铁骑!韩亮占了梅洞寨之后,缴获了寨中铁甲,优先供给骑兵,他还给铁甲头盔刷上了红漆,给骑兵皆配了尾翎,超过半数的战马披上了皮甲,在阳光照耀之下,宋军个个英姿飒爽,威武不凡。 李芗泉一喝:“兀那汉子,说话可算数否。本将可没有耐心,众新附军们好生听着,如今尔等插翅难逃,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再为鞑子卖命,休怪本将无情!” 那刘黑七转身朝下大喝:“罢了罢了,弟兄们,我刘黑七败了,须言而有信,如今便降了长宁军!” 这刘黑七也是一牌子头,他这一降,立即带来连锁反应。先是他那一牌子的新附军丢下兵器,降了长宁军,然后其余新附军或是因形势所迫或是无奈等等万千种理由,只有最后的几个坚持不降,那就没办法了,只有“大棒”伺候。 韩亮因大意失了梅洞寨,刘整呢,错误的估计了寨内的抵抗意志,尤其忽略了李芗泉的存在,这个错误,也让乌日吉呼一举夺取梅洞寨的计划落空。 解决了瓮城的危机,众人都松了口气其实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寨外的鞑子,不时利用弓箭压制城墙之上的长宁军与朱雀军,开始长宁、朱雀两军将主要精力放在解决瓮城之敌上,反正他们明白,除非骑兵长了翅膀,否则不可能飞上城墙,问题的关键是,骑兵长了翅膀吗?没有! 等到瓮城之内的新附军解决完之后,李芗泉长吁一口气,对包扎得像棕子一样仍不肯下城的陈再兴道:“再兴,夺回瓮城,你当立首功!” 李芗泉这话相当客气不过,也对陈再兴的付出给予了肯定,陈再兴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说:“此乃长宁军之福也,再兴对大人的拔刀相助深表感激!” 那长宁军将虞候谭如晓却是深深拜服,原本他以为梅洞寨完了,想不到竟然柳暗花明又一村,竟然仅用了一两柱香的时间,不仅守住了城池,还降服了一百新附军,这一仗打得真他娘的酣畅淋漓,他对李芗泉有了几分信赖:“大人,城下之敌。。。。。。” 王大郎哼了一声:“有朱雀军在,梅洞寨谁都夺不去!” 谭陈二人见王江如此说,脸色一沉,正要反驳,李芗泉“咳咳”两声:“王大哥,守住梅洞寨,如何能少了长宁军相助,没了长宁军,这寨早就不在我等手里矣!如今没有长宁与朱雀之分,皆是大宋的军伍,我们所有人,不是为了某一个人,而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大宋!” 李芗泉看着寨外的局势,又在张王谭陈等人脸上扫过,再一次显示出他那招牌式的微微一笑:“既然鞑子送货上门,咱们岂能假客气,还不笑纳了。诸位弟兄,我们少不得又要演一场戏了!” 王大郎似懂非懂:“甚么演戏?梅洞寨也没有戏台班子啊?” 李芗泉伸手一指:“我不清楚为何鞑子只留这点骑兵在此,难道他们靠这点兵力就想攻下梅洞寨,未免太小看了长宁与朱雀两军罢。不过,这就是当下的机会,如此这般。。。。。。” 谭如晓喜上眉梢:“特使大人好计谋,在下佩服。” “别高兴,这还要有人配合才行,得找几个唱戏的!” 陈再兴不以为然,那谭如晓对李芗泉信任有加,只道:“大人有勇有谋,在下佩服不已,此战,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好,我瞧刚才与我比试的刘黑七那汉子可堪利用,把他一什人马寻来,余者先绑了再作计较!” 不多时,汉子被五花大绑押将过来,见到李芗泉,他气呼呼的道:“如何,想要反悔坑杀我等?呸!要杀就杀,要剐便剐,我刘黑七如果多哼一声,就不是条汉子!” 李芗泉急匆匆跑过去替刘黑七松绑,又责备的对谭如晓道:“尔等这是作甚,我已说过,不要为难这些好汉!” 谭如晓暗笑,刚才你吩咐我们把这些人绑起来,现在这番作态,这收买人心的招数,一套一套的。 松完绑,李芗泉恭恭敬敬的向刘黑七作了一辑,表情诚恳的道:“实在对不住,是我未交待清楚,让英雄受苦,打完这一仗,我定自罚三杯亲自赔罪,望好汉不要介怀!” 刘黑七设想过一万种被砍头的结果,却未曾料到李芗泉却是如此这般,也是楞在那里好一阵,这可是他平生遇到的头一遭。 汉人向来你敬我一寸,我还你一尺,这个五大三粗的刘黑七,向来吃软不吃硬,在新附军中,也算是有胆有识为人豪爽之辈,当初随上官降了鞑子,也是逼迫无奈,要知在那种情况之下,不是他一个人能力挽狂澜的。 说心里话,他与李芗泉在比试中落败,对这名看起来有点文弱书生模样的主将,也有几分佩服。这刘黑七忙下意识的忙抬手架住李芗泉:“大人这是为何?使不得!” 李芗泉暗自吁了口气,就这一动作他就明白,这刘黑七同志自己没有看错,符合这个角色,便又添了几把柴火:“黑七兄,听你的口音,应是川人,你的功夫了得,其实我也是挺钦佩的。只是如兄弟这般英武,为何却降了鞑子,可知鞑子亡我大宋,此仇深似海、厚如山啊。” 刘黑七叹了一声,却没有作答。 “莫非是上官降了鞑子的缘由?” 刘黑七才道:“家小妻室,皆在潼川府,上官既降,我等只不过军中小卒,又奈何哉?” 李芗泉认同的点了点头:“是啊,这个可以理解。不过,身受皇恩,却未尽到保家卫国的责任却是实情,此点,你必须得承认。兄弟心中是否对曾供养一家老小的大宋存在过一丝愧疚?” 这一句,如矢中的。只见刘黑七脸露悲苦:“是又如何,如今世道,在下一介无用武夫,还能做甚?” 李芗泉立即正色道:“不,黑七兄,当下有一个偿还大宋曾对你恩典的机会,让你从此不再愧疚,你可肯听我一述?” 。。。。。。 听完李芗泉的计划,刘黑七脸色一凛,拱手道:“如此,刘黑七谨遵大人差遣!” “黑七老哥,不过两柱香的时刻,当日降虏之过便可免除。只是少不得你手下弟兄配合,当然了,他们不配合也没有干系,我剥了其衣裳,吩咐手下将士扮作新附军便是,只是,他们一旦恶了长宁与朱雀,只怕往后的日子难过了。” “大人,有我在,他们敢不听命!” 寨外的鞑子骑兵,也有些懒散起来,寨门关了之后,瓮城的方向开始还喊打喊杀,甚至浓烟滚滚,但随后便没有了动静,只能偶尔看到长宁军在垛口冒头察看寨外的动静。 只怕进得瓮城的兵马凶多吉少,那新附军张百户也无计可施,没有攻城武器,他是奈何不了这关了门的石墙的,但是,寨内突然又有了响动。 “杀杀杀!” 紧接着,只见寨墙之上人影晃地,不时传来阵阵兵器相交的金属之声,还有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寨外新附军也提起了精神,看来,寨内又出了变故。 张百户还在疑惑当中,这时,突然墙头冒出个人头,对着寨外着急的大喊:“张百户在哪?我是沈百户麾下刘黑七,沈百户已死,长宁军欲招降我等,众兄弟差点被其耍了,赖各位兄弟拼死效命,如今总算杀出一条血路,重又占了瓮城,我等已打开寨门,望张百户速速进寨增援,快~快~快~~啊,此夺寨首功,非百户大人莫属,只求百户到时提携在下一二。” 那三个“快”字,说得急切万分甚至还带着点哭音,容不得有半分怀疑,让不远处的李芗泉也是一阵猛赞:好个貌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汉,居然能将这段话说得如此真情流露,想不到竟有这般演戏的天赋,就算我平生识人无数,今天却是实打实的看走了眼! 那张百户正要问刘黑七细节,一名骑兵远远的得得跑来:“寨门已开,寨门已开!” 果不其然,刘黑七正在回答,似乎寨墙之上又出现了长宁军,他反身举枪杀了过去,片刻便不见身影,只有空中传来一句话:“张百户,夺寨首功啊!” 张百户吃不准,寨墙之上的金戈之声弄得他左右不是,良久,他才下定决心:“罢了罢了,好歹是夺寨首功,便赌上此回!弟兄们,进寨,杀长宁军!” 瓮城地方狭窄,张百户带了一部分人冲进来后,发现主城门紧闭,心下生疑,这时,只见城墙之上,似有无数人在拼命砍杀,刘黑七那厮力知数人,情急之间吼道:“张百户,快不快快前来增援,等个锤子!” 城墙之上,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不时有人倒下,既有新附军也有宋军,张百户横下一条心,高声疾呼:“都给我冲上城墙,杀退贼军,夺了梅洞寨,首功就是我们的!” 见新附军冲入瓮城内,李芗泉心下大定,他微微一笑,对张靖、谭如晓、王江、刘黑七使眼色,众人见状,各就各位。 “乓!”千斤闸轰然落下。 刚冲上城墙的张百户扭头一看,心中大慌,朝刘黑七喝道:“刘黑七,闸门怎么放下了,不是被尔等把持了吗,这是何故?” “哎呀,张百户,我还有一事未说明,且听我细细道来!”刘黑七疾步奔到张百户面前,毫无征兆的直接抬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进完全没有防备的张百户咽喉:“那就是,我现在已是宋军,鞑子,受死!” 中枪的张百户还要挣扎,被刘黑攻一脚踢下瓮城,随着“噗”的一声,张百户后脑着地,死得不能再死,临死前,眼睛里分明写着一个字:首功呢? 看刘黑七杀伐果断,李芗泉点点头,好,这小子做事就是干脆,这投名状交得可以,当赏,于是,他大声喝道:“刘黑七,弃暗投明,阵斩敌将,赏银五十两!” 这时,城头的激烈争夺戛然而止,原本倒地的双方军兵也站了起来,整个墙头之上,站满了顶盔贯甲的宋兵,他们手中的神臂弩就直瞄瓮城下的新附军,就连刘黑七等人,也加入到宋军的行列。 瓮城内的新附军面面相觑,这踏马的变化也太快了。 张靖望了望寨外,鞑子的大队人马已经越来越近,时间不待人,需要速战速决,他厉声喝道:“尔等张百户已死,其余人等已降我朱雀军。朱雀军李大人愿意给尔等一个活命的机会,我现在开始数数,数到十,就下令放箭!愿意投降的,丢了兵器、双手抱头上来城墙上蹲着,不愿投降的,我数完后就放箭射杀。注意听,我现在开始数了,八!” 我c,不是从一开始数啊,底下的新附军瞬间炸了,原本还想犹豫几瞬的 “九!” “别抢我的道,快让开,李大人,我愿意降!” “三哥,快拉我一把” “都不想活了,排队排队,李大人,莫要放箭,我等愿降!” 一众新附军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甩掉兵器,甚至为了早点爬上阶梯,已经打了起来。李芗泉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招降的招数?张靖啊张靖,你对人性的把握、对心理的研究有两下子! 。。。。。。 丁亥年乙巳月丙子日(1287年5月29日),时鞑子兵马三千夫二千,号两万,攻梅洞寨,细作刘整为内应,瓮城城破。婆罗国使芗泉于危难之间,顺应天命,使连环妙计,以长宁军区区百人,顷刻斩鞑子百户两名,牌子头五名,俘新附军百七十八人,良马二百二十七匹,兵甲不计。鞑子闻之,无不震动。《长宁军史》 第9章 背水一战(下) 却说那刘整上马追赶苏合之际,这位副千户大人已杀气腾腾的赶到了长官司千户府,那博望寨寨主罗功远的探哨远远的看到大队骑兵不请自来,也牛角声声,召集了本寨寨兵,在寨墙之上严阵以待。 跟随苏合前来的王葛友走上前,打了几声哈哈道:“罗千户,多日不见,身体无恙否?大坝军民府苏合千户大人欲往长官司千户府所辖的后山寨一趟,请予方便!” 罗功远一听到“后山寨”三字,便知自己藏匿阿古达木之事多半是走露了风声。 话说那日阿古达木好不容易从乌日吉呼手下死里逃生,狼狈奔到长官司后,罗功远便觉得相当可疑,不久军民府便送来了协助稽拿叛贼阿古达木的邸报,罗功远才明白其中关节--当然不单单是长官司,左近的泸州与富顺等府皆收到了莫刺儿的邸报。 罗功远的九族之众,其实多是由来自西南的夷人所组成,不过他们汉化的程度远比都掌蛮、白罗罗夷要高得多,并且绝大部分都有了汉姓,但骨子里,罗功远等并不认为自己是汉人,而是认为自己是学习了汉文化的土着贵族。他们也从来就没有忠心的服从过中央王朝的管辖,无论是在大宋的统治下还是蒙元,罗功远等人,就是在夹缝中谋求族人利益的最大化。 事实上,蒙元四川行中书省对于这种比较普遍的情况也很清楚,这就是罗功远以夷人的身份,可以充当千户一职的原因,只要长官司认可大都的统治、按时缴纳赋税、征兵的时候提供青壮,就够了。 罗功远在鞑子势大之际能在与大坝军民府相邻的西南番总管府独自辟出长官司千户府,自然有几把刷子。因此,当他大致明白阿古达木之事后,非但没有将其押送至大坝军民府,反而秘密的将阿古达木好生供着,在事情还没有明朗前,他需要这枚棋子做为自己的谈判工具,为九姓族人争取最大的利益。 既然大坝府这么迫切的想要抢回阿古达木,那么就越要待价而沽,卖个好价钱,何况风浪越大鱼越贵,这正是混水摸鱼的好机会,这就是罗功远的目的所在。 听完王葛友的解释之后,罗功远人不知鬼不觉的对身边亲信眼色一使,亲信立时悄悄遁去,不见踪影。 当前这个苏合虽是蒙古千户,但长官司却归属西南番总管府,与大坝府是同一个级别,二人并不是同一个上官,因此,罗功远表面亲热,但说到去后寨,却不断借故拖延,皮笑肉不笑道:“大人欲往,罗某岂敢不遵,只是尊贵的苏合大人,后山寨如今是本寨禁地,专门关押不服管教的下人,腌脏不堪,怕会污了大人鞋袜。” 他心道,要阿古达木可以,但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白白拿了去,长官司千户府不光甚么也得不到,反而可能要安上一个“窝藏叛逆”的罪名,更可能吃不了兜着走。必须要军户府急了,那时才好谈条件,一旦蒙古人答应了,自己编一件勇拿叛敌的壮举之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罗功远不时打着哈哈,也不拒绝,打开寨门将苏合迎进主寨,盛情款待,又是热捧苏合乃武曲星下凡,对阿古达木之事,要么闭口不谈,要么顾左右而言其它。如此种种拖延时间,待那亲信返回向罗功远使使眼色,后者才猛的一拍脑门:“看我,差点误了大事,苏合大人专程而来,肯定有重要之事。在苏合大人面前,就算是禁地也会全面放开,大人想怎么看就怎么看。那么,现在就请前往后山寨,不不,我亲自在前为大人开道。” 可想而知,当苏合赶到后山寨时,就真只剩一堆“腌脏不堪”的下人供他观赏了,那谣传的阿古达木,连鬼影都没有见到。 苏合是蒙古人,对此种弯弯绕绕不是十分懂,他还真以为是自己搞错了,对自己的鲁莽深表歉意。后来走出搏望寨时,王葛友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苏合恍然大悟,才明白自己踏马的可能被这罗功远摆了一道。 但苏合好歹是领军之将,明白罗功远也不是好与之辈,又有上千兵马在寨中,如果陡然翻脸,不但得不到半点好处,搞不好可能逼反了对方,甚至被其反告一状,到时吃不了兜着走,于是,怀恨在心的苏合悻悻而去,正好遇到寻觅自己的刘整。。。。。。 “大人,千户大人啊,总算找到您了。”刘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然后一五一十的把夺寨、失寨的过程原原本本的复述出来,当然,他如何英勇与宋兵打战的过程,做了最是详细的描述。 “哎呀,如此说来,梅洞寨也没有夺取下来?”苏合一愕,两件大事,攻梅洞寨与抓拿阿古达木,一件未成,反而损兵折将,前罪未了,这一回,自己只怕翻不了身,顿时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那王葛友三角眼骨溜溜的一转,计上心来,对苏合阴阴道:“大人,天无绝人之路,如今形势,我等还是有办法!” 苏合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一把抓住王葛友,急切的道:“快说快说!” 王葛友理了理头绪,然后才一字一顿的回复:“那贼首韩亮先前夺道南下,我们且尾追一阵,最好能拚杀一场,割几颗首级,再回禀千户,已将贼首主力击溃,可勉强功过相抵,此其一; “其二,大人也知,如今长宁军正在奋力攻伐豹尾寨,大人即刻南下援助,攻长宁军后背,若形势不妙,即刻收兵,如若能击败长宁军,首功便立,无人敢出大人之右!” 苏合有些犹豫:“你认为有几成把握?” “大人与豹尾寨,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又兵多将广,而连日攻伐的长宁军已经疲惫不堪,他们在腹背受敌的态势下,必然军心大动。我不管说十成把握,八九成还是有的。” 苏合眼前一亮,想不到如此一来,竟然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哈哈大笑不止:“王大人,好计好计,都说你们汉人肚子里有一堆的坏水,果真不差。但若事成,苏合当登门道谢!” 王葛友低眉顺眼阿谀道:“皆是大人威武,下官不敢居功!” 苏合一声呼哨,精气神又回到了身上,拍马就往前冲去,三百余鞑子骑兵见主将如此,重又提速,堪堪向南疾驰,一路旌旗招展,气势仿佛又回来了七八分。 苏合一众行到中途,眼看离石头寨越来越近,不一会,寨中奔出数十山都掌兵,这些都掌蛮上次与长宁军合击乌日吉呼,导致千户大败而逃,苏合上下皆谨慎起来,拉开架势准备应战。 却见都掌蛮中奔出一人,正是那阿兰酋长,苏合欲弯弓射死此厮,那阿兰却大哭不已,一把跪了下来,以头抢地,仿佛死了亲娘一般伤心。 两军交战,我管你有没有死亲娘,苏合本想不打一声招呼就大军直接抡上去,但王葛友颇为不解,这阿兰却是何事?便道:“大人,待我了解详细后,再做决断!” 于是,他带着几名随从上前了解,不多时,王葛友欣喜欲狂的返回:“大人,大人,天大的好事,天降一份大功!阿兰酋长将协助大元攻打长宁军,其提到上次他是遭人暗算身陷囹圄,不得己而为之,前几天寨中反叛之人率兵协助长宁军攻豹尾寨,他趁此机会重掌石头寨。大人,这石头寨请降,可是大功一件!有此功在,大人无忧矣!” 哦?居然还有这等好事?这悲喜不断交加,让苏合一时之间难以适应。 前些日子自己派出招降使时,这阿兰就有些闪烁其词,足以说明其对长宁军居心叵测,如今他拦路请降,当然是好事。 苏合顿了顿:“你们汉人有道,无利不起早,他有何要求?” 王葛友一副佩服的表情:“果然什么都不逃不出大人的掌握,此酋长想谋得个百户的职缺!” 苏合哈哈一笑:“只要其能助我剿平长宁军,不就是区区百户嘛,你去跟他说,我可以应承他,到时就在我麾下!” 按下鞑子先锋苏合整合石头寨人马继续往南不提,此时梅洞寨内,李芗泉的强攻瓮城、单枪挑敌、迫降敌兵三把斧、连环计再诱敌兵,一改长宁军、朱雀军沮丧失利的局面,寨内各兵将无不士气大振。 这时,张靖扫了一眼瓮城上的各人,缓缓步出:“李郎中,如今梅洞寨化险为夷,快快抬陈将虞候去进行疗伤,如此猛士,可耽搁不得。” 陈再兴见寨外鞑子已尽,也放下心来,此时才觉浑身疼痛不己,便从了张靖所劝,被军士抬下去疗伤。 支开陈再兴,是张靖的主意,有前者在,会打乱自己等下的提议。 副将大人作为朱雀军的首领,先前还在梅洞寨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但如今不一样,如今韩正将一系离去,副将在关键时候守住了城池、稳住了军心,已隐然成为寨中主将,朱雀军自然心中欢喜。 此消彼长的是长宁军群龙无首,这个时候,却是个最好的时机,但这个话不能由副将自己讲出来。 于是, 打定了主意的张靖环顾四周,然后“咳咳”两声,朗声道:“诸位,韩正将南去,张某估计鞑子即刻之间,就会大兵压境,俗话说军中不可一日无主,梅洞寨必须要有一个能统领我们所有人的头,来主持大局。某提个议,由朱雀军首领李大人暂摄寨内民情政事,并掌寨中所有军伍,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作为李芗泉一系的王大郎、伍进、刘华山、杨奇等,当即齐整整的跨出一步:“我等深以为然!” 其实,张靖这个提议是相当有水平的,为什么呢,他自知李芗泉不会将民政之事纳入手中,但自己提出来,就给了李芗泉推让的机会,他肯定是推让给大家都认可的文官伍思成,只要首领一推让,其高风亮节就展示出来了。。。。。。 李芗泉内心微动,这张靖挺会来事。 “不不不,立青,要说军伍嘛,我还可以勉力为之,但这民情政事我确实不在行,绝对不行,这里, 只有伍思成伍大人才是最合适的,还是请伍大人来担当此责!”说完,李芗泉朝伍思成深深鞠躬:“如今大敌当前,还望伍大人不要推辞!” 果不其然! 伍思成脸上无任何表情,但心中却多少欢喜,他的身份不一般,非但不是易云霄等皆是自封的武官,伍思成可是大宋朝廷敕封的正牌转运判官。只是当初在凌霄城,他就是一个摆设,后来来到这梅洞寨,那韩亮还是照搬易云霄那一套,丝毫不给伍思成一点权柄。 现在听到终于可以职掌一寨民政,伍思成心里自然欢喜,于是,他也拱手道:“既然各位将军如此说,伍某便应允了。” 但他却没有说赞成李芗泉担任寨中军伍首领,实际上他是不赞成的,因为他是长宁军转运判官,这梅洞寨是长宁军打下来的。不过礼尚往来,既然对方将文官之首的位子让了出来,他怎么也不好反对,而李芗泉一系,只要他不反对就行了,他不反对,就代表文官不反对了。 这就是张靖提议的绝妙之处,李芗泉绝对不会接受,会推让给伍思成,一旦伍思成受了,自然也不好意思反对张靖的真实目的。 那么,长宁军一系会支持李芗泉吗? 韩亮带着大部军将撤离梅洞寨,守寨的右十将早被刘整击杀,陈再兴不是韩亮一系,无资格说话,如今又被张靖略施小计调走了,其余将虞候中,只有谭如晓在长宁军中说话略有份量。但现在谭如晓却紧锁眉头,其余几个将虞候与谭如晓同气连枝,便也是站立一旁不吭声。 这时,李芗泉身旁的谭如许盯着谭如晓看了半天,突然惊道:“这位壮士看起来颇为眼熟啊,你可是七哥谭如晓,我是四哥如许啊!” 第10章 执掌梅洞寨 战场认亲?他踏马又是演的哪出戏? 众人皆是吃惊不小,各吃瓜群众皆侧目而视,行行行,这也太拍案惊奇了罢?!看你们这是要唱哪一出,我等好生看你们表演!喂,那个货郞,瓜子来一包。 那谭如晓一楞,他瞪眼看着谭如许,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晴一般,反复揉了揉才疑惑的问:“你当真是四哥?你不是去了那重庆府投张珏将军去了吗?这都过了十年了,四哥你真的活着?!” 谭如许喜出望外:“你真是七哥!是啊是啊,我就是四哥啊!八年前重庆被鞑子攻破,我随张都头杀出重围,但却与张将军失散,一直流落各地至今,想不到今日能在这里遇到七哥,真是苍天有眼啊,我不是在做梦!” 到后面,众人才明白,两人是堂兄弟。不过离别十年竟然能在这里相遇,也算是人间喜事。先前尽管朱雀军进入梅洞寨,但人多又乱,且韩亮限制朱雀军出南寨,两人没有机会相遇,直到今日才得以相见。 谭如许忙向自己的七弟引见:“这位张都头,便是四哥在重庆的上官!” 这时张靖才接话道:“不瞒众位长宁军哥哥,张某原本乃皇宋四川制置使、重庆知府张珏将军亲卫都头,张将军乃张某堂伯,一般人等不放在眼里。但自从跟随李大人后,大人的一言一行只为匡复大宋,某敬佩不己,甘受差遣,诸位又有何顾虑哉?” 这时,谭如许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李大人爱兵如弟兄,又谦恭有礼,这些日子你们也应该对李大人有所了解,这样的上官要到哪里去找,七哥,你便不要犹豫了!” 众长宁军军兵有些惊讶,口说无凭啊。 这时,只见张靖从身上掏出一块贴身腰牌,递给谭如晓:“这便是张某腰牌。” “皇宋四川制置使亲军都头张靖!”谭如晓一边念着腰牌上的字样,一边轻轻点头,翻过来,腰牌的另一面刻着一个“令”字,他恭恭敬敬的将腰牌还给张靖,向其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参见张都头!” 于是,众长宁军将士方知这名看起来儒雅的汉子,竟然是如雷贯耳的张珏将军的亲卫都头。 这不怪他们先前并不知情,只因李芗泉等人在未进入梅洞寨之前,就在卧虎寨初立时,便接受了汪文涛的建议--不向外人透露自己的原本身份,以免给首领李芗泉带来不测。 就在长宁军众将士在私下里讨论接下来该如何如何时,分水坳方向传来悠扬的牛角号声。众人皆注目看去,只见视野中,山头方向旌旗密布,一队一队的鞑子步兵,分成数十个小块鱼贯而来,就这阵势,怕是一两千人也不止。 鞑子大军压境! 张靖喝道:“鞑子兵马顷刻间将兵临城下,梅洞寨只能有一人来主持局面,这个时候如何还分甚么朱雀、长宁,都是大宋军伍,尔等还在犹豫甚么?” 既然连制置使亲卫张都头都愿归于李芗泉麾下,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谭如晓终于站了出来向李芗泉拱手道:“谭某愿听大人调遣!” 这名素来勇猛、在此次守寨战中也可圈可点的将虞候如此,其余将虞候、承局、效用或主动或被动的先后向李芗泉作辑:“我等愿听大人调遣!” 天不弃我! 李芗泉心中感慨一句,随后大度道:“其实,主将之类的劳什子我倒不在乎,只是如果长宁军与朱雀军不能拧成一股绳,力就无法往一处使,我们虽然小胜一场,但鞑子兵强马壮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因此,为梅洞寨,为众军兵将佐、为全寨百姓计,两军必须要进行整合,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如果将来韩正将要招回尔等,我不会反对有人再回韩正将麾下。 “眼下,就需要我们同心协力,共御强敌!” 李芗泉正要下令紧守各处,对鞑子队伍凝视良久的张靖却道:“大人,在下有一策!鞑子大兵前来,立脚未稳,又无骑兵压阵,正是我等出击的好时机!” 不光是李芗泉,其余人等又是一愣,就算加上尚未训练完成的朱雀军,寨内亦不过区区近五百守卒,这点人马就是守城,都不件易事,竟要出击?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拿什么出击? 张靖似乎早就料到众人有此意外,他胸有成竹道:“大人,各位哥哥,请看,梅洞寨四周皆山,唯一条官道将山切成两半,北面群山环绕,常年不见人踪出没,若是我等埋伏一支奇兵在此,携硫磺等引火之物潜于山中,如此这般。。。。。。” 听完张靖的谋画,李芗泉沉思半响,此计颇为凶险:“立青,鞑子可是兵马数千,寨内区区五百兵丁,还要守城,坦白说,我很担心这点人马投进入,被一个浪花拍死!” 张靖靠近李芗泉,低声回道:“大人,你需要一场大胜来确立自己的地位,朱雀军需要一场大胜来巩固梅洞寨的控制力。” 确实如此,但他没有一点私心,这么大公无 私?李芗泉笑笑:“那么,张都头,你需要得到什么?” 张靖先是尴尬一笑,然后正色大声道:“十年了,标下也需要一场大胜,来向所有人证明,老张家不止有制置使、堂伯张珏,还有我张靖,我不能只活在堂伯的光环下。直到有朝一日,我不再需要借堂伯的身份来彰显自己。那一日,我可以直接说‘某乃朱雀军张靖’,这个名号可以响彻川地!!! “而今晚,就是这个机会,并且我有七成把握!” 李芗泉轻轻颔首,不得不说,张靖此计不能说没有机会,于是赞道:“好计谋,立青,就依你!” 这时谭如晓却反对:“如若出击,守城之兵更为薄弱,如若鞑子攻寨,恐一触即溃啊!” 李芗泉罢罢手:“鞑子如果蚁附攻城,就凭寨中五百兵,我等何以拒之,城,必破之!此时唯有出奇兵,方有可能搅乱鞑子攻寨计划,不然,我等唯有以死明志尔,如晓,我意已决,还望诸位保留意见!” 张靖见状便道:“标下愿率朱雀军悍士百人破鞑子大营!” 李芗泉只剩感动,他明白这种出击,必然是九死一生,如果能侥幸立功,已是苍天有眼,但要能回,不光要有九成九的把握,还要有九成九的运气。而且张靖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容不得半点闪失,于是,李芗泉婉拒道:“立青,这点人马够了?再给你两百!” 张靖道:“大人,此战关键不在人多,而在所有军兵令行禁止、行动迅速,旧部与标下一起,与鞑子大小百战,早就如同一体,如果说人手,请大人允伍进、刘华山、杨奇三人归我节制便可!” 看张靖态度非常坚决,李芗泉便不啰嗦:“好!既然如此,立青,你万万小心,须留得性命回来。还有其他的要求吗,尽管提便是!” “大人,请拨士卒软甲一套,利刃一把;另外,战殁者恤其家,伤者疗其伤,仅此而已,倘若在下不能回,大人勿须介怀,能为大宋尽忠,我心无憾!” 张靖脸上显露出的视死如归的神色,这让李芗泉内心不免感慨,这就是宋人!这就是愿为国捐躯的宋人!这就是愿为国捐躯也不求个人回报的宋人!!!历史上,崖山海战落败,陆秀夫负帝投海,余者军民十万,皆投海自尽,以示尽忠,与张靖一般无二的对大宋忠心! 而明末,多少南明的文臣武将见到八旗清兵的旗帜便望风而降,一点骨气也无,与这大宋民众比,差了不止一点。有这样的一群人在自己的周围,夫复何求? 为了这些大宋最后的子民,自己有必要教教他们一些基本的夜袭知识:“都聚拢来,我有几个要求,你们必须要做到,只要做到了,就能成倍的提高战场的生存率!” “什么叫生存率?”张靖不解的道。 。。。。。。 “首先,要善于隐藏自己,你们中的每一个,去寨里寻锅灰,把自己全身抹黑了,包括脸部手部与兵器。。。。。。远程兵器杀敌时,不要打断我,远程兵器就是弓箭之类的抛射器,要把目标提前商量好,两人合射一个或是三人各射一个,可以提高命中率,不要各射各的。。。。。。杀敌的时候要集中,局部的优势兵力可以最大限度的取得交敌效果。。。。。。撞寨门的时候,喊号子,喊到三时一起撞,这样力量才不会分散。。。。。。张靖,你要指定代理指挥官,代理指挥官也要有代理,至少三四个,我是说万一,如果指挥官阵亡,代理指挥官就要马上接权。。。。。。好了,刚才我讲过的这些战场生存法则,有必要演练一下,加深你们的印象!” 。。。。。。 等准备就绪,张靖冲着瓮城之上的朱雀军、长宁军及望湘村的青壮吼道:“鞑子欺我大宋无人,众哥哥今夜随我杀他个落花流水,敢叫这些虏贼好生见识一番宋人威武,走起!” 看着张靖带人从后门出寨,李芗泉将众人聚拢:“我还是担心张靖,他说只有七成把握,这完全不够,我需要的是十成,因为,朱雀军不能失败,一次也不行!一旦失败,这里的所有人,就只有一个下场,被鞑子斩首示众! 现在的梅洞寨就是一块死地,朱雀军,必须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因此,我们需要背水一战,具体来说,我有这几个安排我们一起合计合计。” 没多久,鞑子大队人马已经全部出了分水坳,粗粗一看,竟然了不得,少说也有大概四千人上下,骑兵却少,统共不过两百余骑,谭如晓告诉李芗泉,这多半还是以新附军与寸白军为主,鞑子攻城,往往驱新附军、土着蚁附攀登,此次看来也不例外。 随着角鼓声声,率先而出的鞑子骑兵便游弋过来,照例是招降:“城上的贼军听着,我家乌日吉呼千户大人愿意给尔等一个生存的机会,现在就打开城门投降,可免一死;一旦朝廷大军攻打下来,梅洞全寨必然被屠城,尔等好生考虑!” 李芗泉故做沉吟,才缓缓道:“你先回去复命,就说我等要商议,先不要攻城,两个时辰之内必定答复你们!” 然后,他转过身对众人道:“我这是能拖一时算一时,以免他们现在就蚁附攻城,我们现在抓紧时间,做守城准备!” 说到守城,李芗泉便如三岁小孩半点学问也无,他也不耻下问,与谭如晓等人进行商量,后者也不藏着腋着:“只管将各种城防器具摆上城来,却不要管鞑子兵怎么引诱,都不要管。 “大人你看,这些鞑子兵一来,比起那支骑兵先锋,却是不紧不慢,现在已经开始上山砍伐树木了,不用说,他们一定会打造营盘,同时,也极可能准备打造缺乏的攻城器具。现在太阳已经偏西,今日九成可能鞑子不会攻城了!” 李芗泉似懂非懂,他对古代攻城守城没有任何经验,既然谭如晓如此说,他便认为多半就是对的,于是,一帮人在寨墙之上煞有介事的看着鞑子兵忙活。 这时,极目远眺的他发现鞑子军中,有三台模样奇特的兵器,不解的问:“如晓,你看,那是什么家伙,床弩吗?看起来有些怪模怪样的。” 谭如晓顺着李芗泉手指的方向,一下就露出一副深思的模样,很久才忧虑道:“普通床弩,可射200步以上,但这三台比普通床弩更大。据去年擒获的新附军称,鞑子集中原汉土的能人异士,造出了“靴车神风弩”,可射800余步远!这几台床弩标下有些眼拙,没有见识过,该不会就是那靴风神风弩罢?我等须切切小心了!” 800步,那是1000多米?! 第11章 夜袭之叛乱 “800余步?!这是什么概念?”听到谭如晓解释的李芗泉瞠目结舌,李芗泉没有后世的测量尺,他不是很确切的知道宋代的一步有多远,但从平时的交流中,大概相当于后世的15米。 那这800余步将是何种恐怖的距离,那是1200米往上走啊!这个距离与后世的步枪射程相比,也是当遑不让,这,可能吗? “真有这么厉害?”李芗泉不是半信半疑,而是全然不信。 “我亦不信矣!”谭如晓一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表情,但他还是一本正经的道:“我大宋能工巧匠多出牛毛,这些人基本都落在了鞑子的手里,他们究竟会捣鼓出甚么,不是我们说没有就没有的。” 嗯,有道理! 李芗泉很快就想通了“800米”的说法,有宋一代,经济发达,工业发展非常快速(相对而言),后期甚至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特征。尤其朝廷对兵器的改良,非常热心,也鼓励将士创新并有明文规定如何资励,譬如最远距离可达200米的突火枪已研制成功,堪称现代枪支鼻祖。 后来鞑子南下,他们将所俘金国、南宋、甚至中亚、欧洲等各地的各类匠人集中在大都等要害之地,命其专门研习兵器,竟然也颇有成绩,尤其是在南宋突火枪的基础上,于13世纪末研制出了世界上最早的金属管形火器--铜火铳!(确切年代无史考,从后世内蒙出土的文物来看,应在公元1300年之前就已出现。) 后来朱元璋反元之时,火铳、火炮已经非常普通。再有,鞑子攻破南宋将士守卫达六年之久的襄阳城,就是极大的利用了来自中亚的回回炮。这一切说明,鞑子在利用先进的兵器来装备自己军队的这一方面,他们从来都是积极响应的,比起后来的满清鞑子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那床弩能看到的只有三架,没有看到的,就不知有多少架了,假使有十架,可以想像,这等兵器发射大型弩箭时,那种巨箭袭来的感觉,怕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了的,还不说正在打造的箭塔、楼车,有钱有人有资源就是好啊,动辄各种攻城器械抡上。 这时,谭如晓又接着道:“右边的四架是回回炮,可将重数十斤乃至两百斤的石块抛出百米远,甚是犀利,我观此炮偏小,估计发五十斤的石块还是可能的。” 李芗泉大诧,原来右边的那高高的架子就是传说中的回回炮,连军事重镇襄阳都能被回回炮砸裂城墙,梅洞寨这等小城,能扛得住这炮砸吗? 你大爷的乌日吉呼,不用这么看得起我。 看到这里,羡慕嫉妒恨的李芗泉不免忧心忡忡,可想而知,这守城之战,将会是何等的惨烈!难怪教员的思想是以农村包围城市,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固守城市,就相当于以自己的劣势与敌人的长处比拼。然而,李芗泉有些无奈,如果放弃了梅洞寨,那么毫无疑问,他一定会成为流寇。 教员的思想有大批忠诚的人帮他去传播,然后才能在农村地区建立广泛的根据地。而自己没有,也没有时间。缩在梅洞寨,好歹还有城墙作为依靠。 没多久,突然从南面数骑飞驰而来,直往鞑子军营而去,约摸半个时辰,只看到鞑子大军中分出至少上千兵马,几乎没有集结,就匆匆向南而去,寨上之人大体也猜得明白,大约是南方将要发生大战,鞑子走得这么迫切,也说明事态紧急。 随着时间的流逝,鞑子大营在逐渐形成,李芗泉突然对谭如晓道:“刚才你道鞑子今日不会攻城?” 谭如晓语气坚定:“本来只有六七成把握,但这一回鞑子少说也抽调了千五兵马,当有九成的把握!” 李芗泉犹豫片刻,然后一巴掌拍在城墙之上,似下定了决心:“甭说九成,就是五成,我也要干,如晓,我不再犹豫了,马上集合长宁军兵马百五十人,皆着铁甲利刃,趁夜出城,我要夜袭!” 谭如晓双眼圆睁,急切道:“大人,方才我们商议,不是这样的啊。这如何使得,使不得啊!张都头已经抽调了朱雀军精锐,如今寨内早已兵寡将微,挡不住鞑子雷霆一击。” “你不是说鞑子九成不会攻城吗?那只留着最基本的兵力就可以了,实在不够就抽些青壮来壮壮声势嘛,这不用我教。” “可。。。。。。可就算鞑子不会攻城,但区区百五十人去攻鞑子大营,如同以卵击石,只会白白折损兵力,断断不可啊!” “错!还有张靖一都,我的思路已经清晰,张靖只有七成机会,那么,我要将这七成机会变成九成、甚至十万。今晚是朱雀军唯一能偷袭的一晚,过了今天,鞑子必定日夜攻城,到时梅洞寨是完全扛不住的。因此,这老天命赏赐给我等的唯一机会,我岂能失之交臂,既然要赌,就赌回大的,怕什么,要死卵朝天,不死变神仙。大不了就是一死嘛,还能咋的?” “这这这标下谨遵大人军令,请大人吩咐!”面对这样蛮横的上司,谭如晓只得按命令行事。 话说那支从梅洞寨外鞑子大营被调走南下的千五军兵,却是增援苏合的,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却是那阿兰酋长拦路请降后,马上向苏合献上一计:“如今长宁贼军共有大兵千余,携山都掌叛军八百、民夫上千,连攻豹尾寨未下,眼下驻兵于豹尾寨前,我今晨前往贼军大营,观贼军已兵疲将累,如若与白罗罗夷联合夹击,必可将在野外浪战的长宁贼军剿灭。 “并且,我探得消息,凌霄城易云霄那厮,在凌霄山顶多止有兵甲二三百,民千口,实不足以守城。若我大元攻城,某愿率石头寨前锋,将凌霄山长宁贼军连根拔起。” 王葛友嘿嘿一笑:“又如何能与豹尾寨白罗罗夷联合呢?” 这是此计成功的关键,阿兰似乎早就料到这个问题,他立即答道:“禀千户大人,某愿前往长宁贼军之中,骗得贼将信任,然后诈说可劝降白罗罗夷,随后我将亲自前往豹尾寨,与寨主旦吴进行商议,密谋反击之事。今日夜间,我必在长宁贼军中点火作为内应,大人见火光冲天而起,速来劫营,此事可成!” “好计!好计!你们汉人有句话,柳暗花明又一村!”苏合哈哈大笑:“此事若成,前面所败,都不值一提,我的好酋长,你当为首功!” 听到此话的王葛友,阴沉的瞥了一眼抢风头的阿兰酋长,本想说说风凉话,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计谋确实可行,考虑到苏合千户需要用此人来完成这一计划,他便不再言语。 豹尾寨,为西南少数民族中,人数仅次于都掌蛮的白罗罗夷所建立,寨主旦吴的家族,统治此寨已逾一百五十年,可谓根深蒂固,寨中夷民,个个听从寨主号令,又悍不畏死,是以,长宁军久攻不下。 豹尾寨离石头寨约摸三十余里距离,又是官道,虽年久失修有些坎坷,但马速还是落不下多少。半个多时辰下来,苏合骑兵已距豹尾寨不过六七里。 苏合计谋不行,但他作战却是有丰富经验,他挥手止步,令三百骑兵皆马衔枚人衔草,藏身林中开始等待,而那阿兰只带了数名山都掌随从,便径直前往长宁军中。 王葛友见阿兰酋长一走,马上对苏合道:“大人,防人之心不可无,此酋长如果真心降元也就罢了,如若其有诈,岂不是坏了大事?” 苏合一听,有道理,不排除这种可能,便皱眉道:“王大人有何高见?” 王葛友抚了抚胡须:“大人可即刻遣人回大营,向乌日吉呼大人禀告实情,求派一标人马火速前来,须今日子时前赶至,大人有两千人马在手,将对长宁贼军形成明显优势,如此,就算有诈,亦无法奈何我等,如果无诈,那么极有希望一举剿灭此地的贼军。” 苏合又是哈哈大笑:“王大人妙计百出,不错不错,此功若立,汝当记首功也!” 话说韩亮率将佐与骑兵从梅洞寨败退后,他舍不得把马匹丢弃返回凌霄城,同时也不免担心失了梅洞寨会遭统制军法处置,便一路向南,前往豹尾寨与易云凌、李由汇合。 听到梅洞寨得而复失,易、李二将皆大惊失色,李由当即建议就此撤兵,大队人马回石头寨与凌霄城,反正来日方长,但负责攻寨的主将易云凌却断然否定了:“不可,如若退兵,岂不是在此白白折损人马,豹尾寨眼下已岌岌可危,如今又有韩正将骑兵来援,我长宁大军势力更甚昨日,我等明日再战一场必下此寨。” 虽然李由是副统领,但因攻寨主将是易云凌,他也只是配合行事,作不了决定的。既然易云凌如此坚持,三人于是又商量起明日的攻寨步骤。 未时,寨外军士报石头寨阿兰酋长前来。山都掌蛮与长宁军如今是联盟,共同抗元,这攻寨大军中,还有几百石头寨的都掌蛮兵呢,既然酋长前来,当然不能不见,于是,还未商议出有效攻寨对策的易、李、韩三人听闻后,马上唤人请阿兰酋长进寨。 尚未入帐,阿兰便诚恳的大声道:“三位将军,阿兰不请自来,还望恕罪。豹尾寨多日未下,哨探又报鞑子自双河镇南下。在下夜不能寐,故前来相助。” 易云凌没声好气的说:“你能有何好计谋?” 阿兰却不计较:“我山都掌与白罗罗夷素来不和,但唯有此寨,与我井水不犯河水,五年前,在下受鞑子所迫,与寨主旦吴曾共同出兵讨伐答马剌(即蒲甘),打过几回交道,因此,我欲替长宁军说降此寨,就算不成,也不妨碍将军继续攻寨。” 三人一听,确实有些道理,如果能说降当然是上上之策,不降再攻打也不迟,于长宁军是一点害处都没有的,便同意了。 于是,阿兰只身前往豹尾寨,随即就与旦吴达成了协议,不过不是降长宁军,而是密谋如何夜袭长宁军。当然,等阿兰回长宁军寨时,他只能遗憾的回报易、李、韩三将:“旦吴没有同意!” 阿兰借日头西下,此处距石头寨路途遥远之故,需暂时留宿军寨当中,三将亦不计较,便安排他与自己的山都掌兵共歇一处。 是夜丑时,长宁军左面军寨突然起火,人声鼎沸,易云凌正在左寨,他慌乱命亲卫替其披挂出帐:“是何人喧哗,擒住立斩!” 古时军寨,除主将及巡逻军士外,其余人等夜间不得在寨中随意走动,以免引起营啸。 纵观中国古代军营,无不营规森严,别说高声叫喊,连没事造造谣都有生命危险。而且军营是地道的肃杀之地,中国传统的军规就有所谓的“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 另外一方面传统军队中非常黑暗,军官肆意欺压士兵,老兵结伙欺压新兵,军人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矛盾年复一年积压下来,全靠军纪弹压着。尤其是大战之时,人人生死未卜,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一命归西,这时候的精神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 一旦发生营啸,将可能酿成最可怕的后果,北宋救援太原之战,就因为有传闻宗翰来了,引发二十万大军营啸溃散。因此,当易云凌一听到这可怕的吼声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发生营啸了。 “弹压、弹压!” 但是他很快发现,这不是简单的营啸,倒像是一件有蓄谋的叛乱,因为,这些吼声是统一的,不是汉言,是山都掌话,莫非都掌蛮反了? 正是! 第11章 夜袭之英雄陨落 山都掌人的营寨处在左右长宁军寨之间,有两寨相夹,这也是易云凌防止其打仗作逃的方法,此寨当中,随军民夫杂役也在其中。未曾料到,这些都掌蛮竟然会突然起事。 这些西南蛮夷,自古以来都是朝廷打击的对象,也正因为长期与中央王朝作战如此,蛮夷的武勇异于汉人,可以说个个骁勇善战,有云:“其俗惟善挟,枪掷人,而以过颡厚握松板为盾自蔽”。 说的就是这些都掌蛮,人人擅长投掷标枪,并且稳、准、夺命,平时攀岩附木时,更是身手敏捷,他们打仗之时,都是以左手提着以松木板作的木盾防卫身躯,然后右手投标枪杀敌。 如今,这一幕已经落入易云凌等人的眼中,易云凌更是愤怒:“这些都掌蛮子,攻豹尾寨的时候一副死样,出工不出力,吃得踏马比谁都多,现在竟然这般神勇,真气煞老子也!” 阿兰的山都掌兵早就在酋长的带领下做好了准备,其中的精悍壮士更是潜近左寨,随着阿兰一声令下,这些蛮兵便突然起身,或掷标枪,或发羽箭,朝左寨猛烈攻击,寨墙之上的长宁军士,纷纷中枪中箭掉落在地,传来一片哀嚎之声! 首先慌乱的是中寨的民夫杂役,他们的纪律性最是差劲,山都掌蛮兵们一经发作,这些人便像无头苍蝇一般疯狂的四散逃逸,本来羁押看管他们的一小队长宁军士,顾头顾不了尾,最后也被裹挟入乱民之中,加入到一堆的无头苍蝇行列当中,因相互倾轧相互践踏而死伤者,不计其数,整个豹尾寨下,一时沸反盈天,乱成了一锅粥。 左寨长宁军被袭击之时,是相当被动的,虽然易云凌的木栅栏设置得还算坚实,但这些蛮兵丝毫没有计较,他们集中兵力猛攻一处将此处防御的长宁军士射落之后,便奋不顾身的攀爬栅栏而上。 长宁军与蛮兵也曾多次交战,他们深知山都掌兵个个悍不畏死,加上被突然袭营,士气上已失三分,没有中流砥柱的他们,抵挡不住这股蛮兵,纷纷后退避让,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一处栅栏便被蛮兵拿下,他们又是齐齐发力,竟然将这处栅栏推散。 大量的长宁军惊慌失措,是的,他们是与鞑子鏖战数十年来硕果仅存的大宋残兵,要论勇武,他们不输于鞑子,也不差于这些蛮兵,在之前面对面的战场之上,他们也号称敢战之士,与敌进行过无数次的厮杀。但这一回却不一样,整个左寨已经完全没有任何迎战的章法,少数仓促之中结成的军阵,也被蛮兵大半杀散。 火光中,失去斗志的长宁军开始溃败,一旦溃败,只怕最厉害的武将也无力回天。 但易云凌好歹也是长宁军中悍将,“猛张飞”的外号可不是凭空信手捏来,面对这突然而至的极劣局面,他竭力稳住形势,好不容易在身边纠集了数十名军士后,他便徒步向前,哪怕情急之中寻不到战马,一把马槊仍使得上下腾飞、虎虎生威。 但见前方十数名蛮兵正在追杀落荒而逃的长宁军,易云凌胆气横生,一声虎啸跃步冲杀进去,马槊左挑右劈,几名蛮兵不是生生的打飞数米,就是被打断脊梁惨叫不已,另外的蛮兵见状,仍不畏死的猛冲过来,被易云凌与身边军士个个乱枪刺翻。 他们的出现,生生将濒临崩溃的势头生生遏制住。 “都随我来,杀退这帮叛贼!”易云凌一待形势略略好转,他也顾不得到底身上中了多少支暗中射来的羽箭,只凭着血勇一路向前冲杀。 阿兰酋长好不容易打下这片局面,当然不会容易云凌轻松破坏,平时喜欢见风使舵的他,这时候也同样彪悍十足,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直把敢向他挑战的长宁军一一撂倒。 逐渐,部分还有些神智的长宁军自发的向主将靠拢,易云凌身边逐渐聚集起一两百号人,甚至还有军士寻得马匹给主将,如果再给易云凌半个时辰,不定他真会力挽狂澜。 只是这个时候,易云凌的内心相当的焦急,山都掌蛮所在的中寨造反,左寨被攻,局面什么危急,那李由与韩亮所在的右寨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来增援,等到寨内形势略微改观之后,他才有空去观察,这一看,他不禁大惊失色,右寨那边同样是火光升天,原来豹尾寨白罗罗夷连夜出动,正猛攻右寨。 阿兰白天前往豹尾寨,必定就是串通如何起事,原来如此!!!易云凌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他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的狂号道:“好个泼贼,我上了你的大当,定然饶你不得!” 愤怒立即控制了易云凌的大脑,如果这时他纠集余部向李韩二将靠拢,说不定还能勉强守住形势,但这时的他,已如拚命三郎一般,完全不顾打法,只顾着一味的朝蛮兵聚集处猛攻,誓要将阿兰一枪撂倒,方能雪心头之恨。 这个时候,阿兰也是完全豁出去了,同样寻得一匹战马的他,竟然与易云凌不期而遇。 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易云凌看着这个将大好局面毁于一旦的蛮族酋长,他热血上涌,本有几分疲劳的身躯顿时肾上腺素猛然激发,一声龙吼,提起马速就朝阿兰冲杀。 阿兰弓枪都有几把刷子,他先发一箭,正中易云凌胸口,后者身着盔甲,一般羽箭并无多大作用,见对方完全不管不顾的冲来,阿兰也狼啸一声,丢弓提枪冲了上去,今夜已经别无去路,两人只能活下来一个,便硬着头皮鏖战到底。 “当~~”马槊与铁枪相交抨击出的金属之音震耳欲聋,阿兰顿感右手臂一麻,不可否认,那易云凌劲道之强,完全在自己之上,看来硬拼不行,不然,明年的今日就是自己的忌日。 这时易云凌马槊一收,竟然凭空一转,以枪代刀,横向劈将过来,阿兰虽胜在敏捷,但人在马上,这长杆马槊袭来,毫无躲闪挪移之处,眼看就要中槊,突然斜刺里窜出一人,却是阿兰的忠实亲卫。 “啪!”马槊正扫在亲卫的镗甲护心境上,槊锋具有明显的破甲棱,瞬间就将护心镜砸刺成凹坑,此亲卫的胸口立即变得软塌塌的没有了形状。易云凌抹了一把对方喷射出来鲜血,又去寻那阿兰。 阿兰自知敌不过,只有招呼左右合力招架。好个易云凌,杀得如疯虎一般无二,哪怕陷入蛮兵重围,却只当入了无人之地,长槊落处,蛮兵纷纷倒毙,好生厉害! “好一员虎将,可惜却随了长宁贼军,此獠是准?我听闻长宁贼军头目易云凌麾下有所谓的三杰,此是其中之一?”远远立在山头的苏合,鹰视狼顾般盯着下边冲天的火光。 王葛友细细分辨,然后才道:“贼军三将中,善使马槊者,当为贼首易云霄之弟易云凌,号‘猛张飞’!” “原来是’猛张飞‘,好!”苏合朗声道:“都掌蛮成事还在五五之数,我却再败不得,不能靠他们了,须得大元将士出马,将那个’猛张飞‘留给本千户,如今我便是人中吕布,哈哈哈,杀!” 就在长宁军与白罗罗夷、山都掌混战之际,北面突然金鼓声声,打着火把的长龙出现在处在混战的双方将士眼中,“得得得”,沉重的马蹄践踏着地面,带来的压迫感,直接涌入长宁军残兵的心头。 快要被易云凌追得没地方逃命阿兰顿时大喜,喝道:“大元的兵马来援,杀了易云凌,赏金二十两!” 他当然不认为自己可以杀了易云凌,但这个时候就是要激励士气。不出所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二十两,可不是小数目,这些蛮兵果然被再次噪动起来,嗷叫着向长宁军舍命扑杀。 易云凌完全失去了神智,他也离自己的本阵越来越远,最后直接陷入蛮兵的重重包围之中,而与主将分离的长宁军没有了主心骨,加上鞑子已经杀入左寨,原本勉强维持的局面终于土崩瓦解,剩余的长宁军士气大失,丢盔弃甲逃跑者有之,无奈投降者亦有之,少数头脑清醒的,则朝右寨奔了过去,却再没有几个勇猛再战的。 “把那厮给本千户!”苏合纵马前跃,众蛮兵纷纷让开,闪出一条通道,通道尽头,就是那名浑身是血、正杀得性起的“猛张飞”易云凌!!! 望着浑身上下插满羽箭仍狂呼不己的这员虎将,苏合心中也是敬佩,但双方是敌非友,他当然不会网开一面,何况这关系到他能否保住副千户的职位。 易云凌也察觉到异样,他勒马回首,看到一名蒙古将领正蔑视着自己,但其身躯散发出来的战意,似乎丝毫不在自己之下,看来,遇到对手了! 苏合却是使一把厚背大刀,重五十四斤,也是毫无技巧可言的硬兵器,死在这把刀下的冤鬼,怕不在百人之下。他哈哈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易将军!我敬佩你是条好汉,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歇息恢复体力,以免人家笑话我苏合胜之不武!我要和你堂堂正正的大战三百加合定胜负,所有人退后,不得暗算易将军,否则,杀无赦!” 众人自觉后退,将地方腾出来,易云凌战了怕有大半个时辰,说实话,战到现在,他确实已经有些力拙,但他听到王葛友翻译的蒙古话后,如果真歇息一柱香的时间,他的力气自然会恢复泰半,但这时间是鞑子施舍的,他不能接受! 于是,易云凌只是冷哼一声:“歇息甚么,本将有的是力气,苏合鞑子,你看好了,快纳命来!” 有如地府恶煞一般的易云凌,披头散发,提着马槊就直冲苏合,苏合不慌不忙,举刀应战,两人刀来槊去,一时之间杀得难解难分,原本混乱的左寨似乎也静了不少,只有沉闷的撞击之声不断刺痛着脆弱的耳膜,周围的鞑子、蛮兵及投降的长宁军,皆将目光盯向马背上的两名悍将。 战上二十余合,苏合方知“长宁三杰”并非浪得虚名,虽然自己是生力军,占了体力上的优势,但他也一时半会无法奈何得了对方。 易云凌凭着一股血勇,拚到现在已经力尽,当两人再次拍马回转相向拼杀之际,易云凌发觉马匹已然不动,却是马匹身中十数箭,血流不止力道已尽。 苏合瞧得机会,对着易云凌当空就是一劈,易云凌只得接招,沉重的压力终于使战马不堪重负,前蹄一跪就瘫了下来,将易云凌的右腿压下马腹之下。 众鞑子快步上前,乱枪压住挣扎不脱的易云凌,准备擒拿。苏合火极,一把厚背砍刀飞扫止住众人:“所有人不得上前,全部给我住手,都退后,如此英雄,岂能受缚?给易将军换马,我俩再战! 易云凌从倒毙的马下抽身出来,经此一战,他已经力气全无,再战下去,非败不可,他摇摇头,苦笑一声:“唉,天亡我也!苏合,你的功夫不错,是蒙元中的好汉!若不是两国交战,你我一定会成为朋友。今日,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人可以活下去!” 苏合下马,右手搭在胸前,向易云凌行了一礼,然后双手做出拥抱的动作:“易将军,我敬你是宋国的英雄,来我大元,我们共享荣华富贵!” “不,苏合千户,你我各为其主,休要招降!”易云凌断然拒绝,止住欲上前靠近的苏合,然后丢了马槊,拔出配剑瞧了瞧,还算锋利,他轻蔑的环视一周,抑头大笑不止:“哈哈哈,蛮夷们,好生听着,尔等可以灭我大宋,屠我臣民,但是永远砍不断汉人的脊梁,哈哈哈,大哥,来生再见。。。。。。” 破晓而出的黎明之光中,一抹鲜艳染红了这乌黑的天际。 第11章 夜袭之破寨 “易云凌已死,还不受降!”左寨之中,到处传来鞑子们的吼声。 燃烧了一夜的火烬,仍在徐徐冒着青烟,残酷的战斗还在继续,长宁军的顽强出乎鞑子意料,每倒下一个长宁军军兵,鞑子需要付出2、3个人的代价。 易云凌自刎之后,虽群龙无首,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被迫降,另有超过一半的军兵杀出重围,奔向了右寨,剩下的长宁军既不后退,也不投降,凭着自身的血勇,还在与鞑子作最后的拼杀。 豹尾寨外,血流成河,尤其右寨前与左寨内,交战激烈的区域尸体枕籍。白罗罗夷寨主旦吴,心有余悸的站在寨墙之上,心痛的道:“昨晚我受石头寨阿兰那厮蒙蔽,率四百余寨军出击,结果丢了一百多人在那里,加上这几天守城所损失的人马,豹尾寨已经失去了近三百人丁,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你们看,就是面临这等局面,左则的长宁军营盘依然无法攻破(即长宁军右寨)。 “这一战也告诉我,我们既要服从大元,也不要与宋军为敌,否则以后我们拿什么与和都掌蛮人争地盘!我听说石头寨在元、宋双方征税时,他们是准备了两份的,这个阿兰,是个人精!降宋攻元,现在又降元攻宋,他却依然活得这么滋润。唉,我还是太年轻。” 随着鞑子的援兵不断增加,左寨抵抗的长宁军终因体力乏支,逐渐被鞑子一个一个击破,激战的声音也逐渐趋于冷寂,让还在右寨与山都掌蛮、白罗罗夷鏖战的李韩不得不冷静下来。 战了一宿的韩亮回到中军位置,沉重的对李由道:“副统领,左寨听不到甚么声音了,只怕易将军那边已经凶多吉少,眼下鞑子兵强马壮,如果被其合围,我等将无路可退!” 李由看了眼逐渐沉寂下来的左寨,叹了口气:“你说得是,韩兄弟,我们的可战之士尚有多少?” 韩亮早就统计完毕:“骑卒基本都在,右寨步卒尚有五百有余,方才汇合左寨易正将的残兵二三百。我建议突围,现在就是时候,再拖下去,就没机会了!” “就依贤弟,鞑子从北而来,我们不能再回凌霄城了,就朝西而去。”既然要走,李由快速下定了决心,也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判断。于是八百余长宁军残兵带着二三百民夫杂役虚张声势的佯攻一阵,杀开蛮兵包围,然后李由步卒先退,韩亮带着骑兵断后,疾速的朝西败退开去。 准备合围右寨的苏合正要下令追击,突然北面传来隆隆马蹄声,此处鞑子、蛮兵一惊,北面来兵,难道是凌霄城的长宁军杀下山来了?他们就势摆开队形准备应战,却于晨光之中,见到了乌日吉呼等人狼狈而来,后面的步卒,个个面无人色、丢盔弃甲。 苏合一脸懵逼,昨天还好好的,这又是咋了? 难道长宁军打败了乌日吉呼本部大军,杀到了这里,苏合不得不下令做好应战准备,却让李由、韩亮二人带着残兵民夫得以侥幸逃离。 “乌日吉呼千户,竟然如此慌张,却是为何?”苏合上前拦住乌日吉呼,这时乌日吉呼才回过神:“苏合兄弟,此处可安全否?” 苏合脸露喜色正要回答,王葛友忙暗中提醒不要居功自傲:“大人你看,乌日吉呼千户本来有三、四千人马,现在你看他身后,绝对不超过千人,旌旗器仗全无,怕是吃了个败仗。切莫在他面前吹嘘功劳,宜低调行事,一定要说豹尾寨之胜,是他谋划的结果。切莫忘了,阿古达木在前,大人谨慎!” 阿古达木?两个切莫让苏合反应过来,向乌日吉呼行了一礼:“我等终不辱大坝府莫刺儿达鲁花赤使命,剿灭攻豹尾寨之长宁军,俘敌近千,夺粮草数千担,兵甲无数,此战皆是兄弟运筹帷幄所致,苏合佩服不己!” 乌日吉呼才仔细瞧到此处惨状,果真是大胜,他便放了心:“如此甚好!只是大营,唉!” 。。。。。。 话说李芗泉看到梅洞寨外鞑子大营遣出一彪人马南下,他便做出了背水一战的准备。要不然,等到明日数千鞑子大军攻城,这小小的梅洞寨能抵挡得了多久,与其到时血战至死,不如把握这个机会,成了便解了当前之围,不成也不过早死一天而已,又有什么分别。 等到夜幕降临,李芗泉百余号人皆悄然出城,隐藏寨北的群山之中,他也与张靖联系上,两方决定由张靖先攻鞑子大营后部,那里多是民夫杂役及粮仓,防卫不严。 这也不怪乌日吉呼,他的大营将官道堵得严严实实,如果梅洞寨出战,也是先挑战大营前部,总不可能插翅飞到大营后面去,再者,苏合派来的斥候也说明了寨中不过区区三四百兵丁,哪里有能力进攻这座战兵接近两千、辅兵杂役民夫也约两千的大军。 而且扎营,只有被大元打败的金兵、尤其宋兵才喜欢干的事,蒙古人最鄙视这种防卫方式,而最会扎营的金国与宋国都被大元灭了,所以乌日吉呼对于扎营向来既不关心也不热心。 如果不是因为作为宋国降军的新附军还保持着这种习惯,乌日吉呼是打算不扎了的。正是因为这种心态作祟,所以鞑子大营的栅栏也是草草了事,没有几分章法,要论防守,用千疮百孔来形容也不为过。 好不容易挨到下半夜,张靖精神起来,此时已是二更时分,正是人马最为困乏之际,他瞄了瞄夜空,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躲进了云层之中,夜幕下一片漆黑,只有黛墨的山体,如始前巨兽,张着獠牙盯着官道上的大营,好一个月黑风高的杀人放火夜。 朱雀军中,张靖旧部自不必说,个个都老于行伍,就是李芗泉带着的百五十人,其中也多有长宁军悍士,其余人等,虽初入朱雀军,也皆在望湘村、庙山镇、梅岭堡随李芗泉杀过鞑子,然后被韩亮也训练过一段时间,这些人,算不上能征善战,但凑合还是可以的。 当然,张靖不需要自己率领这一拨人皆去厮杀,他只挑了狠勇之辈统共五十人,专司杀戮,其余人等则是点火造声势之类打杂的活。 仅从这一点来看,就可看出张靖这个敢率百名士卒袭营的家伙,不仅胆子颇大,而且还有较为冷静的思维。 他冷眼看了看山下鞑子营盘火盆中飘忽的火光,然后躬腰摸了下去,其余四十九个汉子紧随其后,再后面则是抱着柴薪硫磺之物继续等待的其它军士。 被锅灰抹遍全身的黑影朝鞑子大营徐徐接近,越来越近,张靖等人伏地匍匐着一点一点向前挪移,避过巡逻的鞑子,终于离大营只有三十余步的距离了,这些敌军真是大意,无论是不成模样的木栅栏之上的鞑子还是巡逻的军士,丝毫都没有料到一眨眼的工夫后,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就要命赴黄泉了。 张靖不再继续前进,而是开始拉弓搭箭,其余人看都头这般模样,也齐齐动作,随着张靖一声低喝:“射!” 三十多支箭朝各自的目标飞了出去,张靖严格的执行了李芗泉的临行之前所教导的“战场生存法则”,转眼之间,十余名鞑子中箭,哎呀一声就栽倒在地然后猪嚎般惨叫起来。 袭击者又是数十支羽箭射出,面前的鞑子便一扫而空,张靖收弓拔剑,这把重剑同样被抹了锅灰,以免钢铁反射火光--这都是李芗泉教的。 “扒掉栅栏,杀进去!”张靖纵身一跃,如离弦之箭扑向寨墙,众勇士见都头如此,皆舍命相随。 \"一!二!三!\"随着整齐而响亮的口号声响起,五十名身强力壮的汉子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同时朝着眼前那堵弱不禁风的寨墙发起了冲锋。他们的呼喊声响彻云霄,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为之震撼。 这堵寨墙原本只是用一些简易的木栅栏搭建而成,目的也仅仅是能够抵御敌人的少量攻击而已。然而,面对如此凶猛的撞击,这些脆弱的木栅栏又怎么可能承受得了呢?只见在这些汉子们的齐心协力之下,不过短短次冲击,寨墙上便被硬生生地撞出了一个宽达三米的巨大裂口! 看到寨墙被破,尾随其后的其余朱雀军军士也出现了,接下来是第二步,张靖等人大声疾呼:“长宁军杀过来啊,快逃啊!” 长宁军在大坝府内是有名气的,这时候必须要利用,但张靖可没有想过凭着这百十号人就把这个大营端了,他们要做的,倒与都掌蛮阿兰差不多想到一块去了,都是在深夜之间,造成营中异动甚至出现营啸。 这后营大半都是辅兵杂役民夫,其纪律性与团结性自然比不上战兵,这张靖一挥手,队伍分成五部分,由敢战军士负责杀敌,其余五十人负责点燃帐篷等可燃物,五支分队在后营之中相互配合,逐次向纵深挺进。 惊惶失措的鞑子辅兵与杂役民夫,刚跑出营帐,乌黑的刀就径直劈了过来,这些人的战力值实在太低,张靖也不知砍了多少头颅,见鞑子后营已乱成一团,便下令:“驱,驱,驱!” 这是张靖在此次袭营中的关键一步:驱虎吞狼之计!但或许更确切地说,应该称之为“驱群羊吞狼”更为恰当些。毕竟,这些后营的鞑子实在难以称得上是真正的猛虎,他们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罢了。然而,正是这群看似弱小的敌人,却成为了张靖手中最为关键的棋子。 “快逃啊,长宁贼杀过来啦!” “都逃命去。。。。。。”后营当中,已混乱不堪的鞑子与民夫,开始各种叫喊,当反向逃命的人被张靖有组织的击杀后,这些人开始向前死命逃窜。 鞑子千户乌日吉呼正在营中酣睡,突然而来的乱嚎将他吓出一身冷汗,他的第一反应也与易云凌一般无二:长生天哎,这不是营啸。他赤脚跑出营帐,只见后营火光升天而起,无数的人影正在豕突狼奔,秩序全无。 “哪里来的逆贼?”乌日吉呼怒吼,深更半夜的,大营里出这等事,一个弄不好就会被人连根拔起,他丝毫不敢大意:“传令下去,敢滋事、高声喧哗、营中乱走者,一律斩杀。” 说完,他当即安排各赤马探军或是大帐附近的百户、牌子头到巡逻各处,以压制混乱的苗头,忙完这一切,后营那厢却已经越来越失控,没有一柱香的时间,后营中的近两千辅兵民夫,皆朝前营这边奔了过来,乌日吉呼嚷道:“遭天杀的混帐长宁贼!都随我来,快打杀这帮草贼!” 这乌日吉呼与汉人呆的时间久了,也会了些他们的骂人词语,不像以前只一个“混帐”什么的完事。 前寨内的鞑子兵、新附军寸白军白罗罗夷兵尽管有些惶惶,但还不至于乱了阵脚,一顿吆喝下来,乌日吉呼身边已聚集了百十人马,大半是蒙古色目契丹兵。他登上寨墙一看,后寨人声鼎沸,混乱之极,数千之众狼狈不堪,皆抱头鼠窜,一时之间无法确定到底有多少长宁军在其中生事,但能将后寨闹成如此模样,他估计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 如今后寨溃败之势已成,径直去救,只怕将大队也裹进那乱民之中,那么前寨亦将不败而败。不行,须得绕过后寨的后面,将那股长宁军围住包抄,才有极大希望反败为胜。于是寨门一开,乌日吉呼带着前寨中纠集起来的精锐人马,朝后寨压将上去。 这时,浓浓的夜色之中,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更有无数羽箭径直射来。只听见漆黑一团的暗夜中传来中音十足的暴喝:“我乃李芗泉,谁敢与我一战?” 第11章 夜袭之大宋悍卒 却是李芗泉带着百五十朱雀、长宁军看到鞑子前寨打开,便铿锵杀下山来,他的箭术在这段时间也略有长进,只是一箭,就射落当先的一名百户,只是可惜黑暗之中他识不得乌日吉呼,要不然那一箭也不会让给别人。 当另一名探马赤军掉落马下时,这股出寨准备出击后寨的鞑子才意识到这个方向也有敌人来袭,乌日吉呼勒马往右一瞧,黑暗之中似乎有无数黑影正朝己方疾速杀来。 乌日吉呼连声吼道:“停止前进,停止前进,迎战!” 他话未落音,成百的箭矢已经从天而降,“噗噗”的入肉声让牙齿酸痛不已,来不及举盾的中箭鞑子纷纷发出声声惨叫。 “我乃李芗泉,谁敢与我一战!”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又是一声断喝,紧接着一名牌子头哎呀一声掉落马下,夜色中,似乎还有一阵阵“乓”的声音。 “又是那厮!”懂得些汉言的乌日吉呼大惊,‘我乃李芗泉,谁敢与我一战’这句话,他上次从石头寨败退路过梅洞寨前时听过一次,当时若不是与护卫换了盔甲,也许自己早就去见长天生了。 因此,“李芗泉”这个名字,已经刻在了他的脑海当中,犹如梦魇一般。 朱雀军的弓手手齐齐发射,神臂弓特有的射击声不间断的传来,周围哀嚎声一片,乌日吉呼下意识的将身形压低,利用马匹遮挡高大的身形,然后用学到的汉言厉声骂道:“都是混帐腌臜厮,你,安排人手去点火堆,你们几个组织兵力,结阵御敌,其余人等,给我射箭!” 对面 传来齐整的吼声:“攻~攻~攻!” 随着一道道吼声,朱雀军又进一步,已经能隐约听到他们行动时身上摩擦带来的金属之音,好家伙,这些长宁军难道个个着了铁甲不成? 确实是! 鞑子原本就在梅洞寨原本堆积足够五千士卒半年之用的兵甲粮粖,其中就有四五百副铁甲,其中不乏大量的步人甲,当然,要论来历,这些铁甲其实绝大部分是原来的大宋打造的,后来附近的州、军、监降元,这些步人甲也归了鞑子。 不过鞑子向来不重视铁甲的使用,除了新附军会继续保养外,这些笨重的步人甲基本上就堆在仓库中默默的存放。梅洞寨被韩亮攻破之后,两百副送去了凌霄城,其余的就装备了长宁军,被韩亮改造一批用于骑兵外,步卒还剩一百多。 李芗泉的思路与大宋对付北方骑兵的战法类似,以铁甲、强弓、长枪、斩马刀结成铁桶一般,步步推进,现在他有步人甲作为依托,胆子便有些大。遇人射人,遇马劈马,准备横堆过去。 随着乌日吉呼安排人手将火堆逐一点起,很快,随着低沉的吼声,身着步人甲的长宁军出现在鞑子的眼中,这些多是新附军与寸白军的鞑子,对大宋步兵再熟悉不过,也很快勾起他们曾经的记忆。只是如今,他们受蒙古、色目人的骑战打天下的影响,对重装步兵已经有些远离了。 在乌日吉呼的鼓噪之下,还是有悍不畏死的真鞑子,他们吆喝着冲了上去,这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蒙古人怕过谁了?! 这支长宁军实际上是谭如晓在指挥,李芗泉毕竟不懂古时对阵的战法,要说他的作用,其实不过是高级的神箭手罢了,作为这支队伍的灵魂存在。 这时,只听到谭如晓的吼声:“驻!射!” 他这两个字,其实是三个命令,前队竖盾并驻枪,就是将长枪后端抵地,枪尖斜向上准备迎战攻来的鞑子骑兵,射当然就是后队的神臂弓手继续发射了。 “当当!”鞑子一方的羽箭也射了过来,李芗泉明显的感觉到身上中了两箭,说内心话,他一阵慌乱,心想自己完蛋了,但意外的是,其中的一箭掉落在地,另一箭穿甲而入,但似乎入肉不深,好似被护士打了一针。 这步人甲真的是好盔甲啊,搁得皮肉难受的感觉也散去不少,感谢大宋赵家的列祖列宗,你们虽然懦弱了点,但花巨资打造的兵器盔甲还是质量过硬的,我必须得给你们纯手工点赞! 还要感谢易统制等人及长宁的军兵军将,你们与鞑子的经年鏖战,练就了这样的一支强军,你们放心,只有给我时间,在我李芗泉手里,这支军队只会更犀利,也必将更犀利! 李芗泉在不间断的寻找有价值的目标,这一回,他找到了乌日吉呼,准确的说,是找到了这副有些印象的盔甲!抬手一射,那支乌黑的改造之箭便带着死亡之吻,扑向了自己的目标。 乌日吉呼自十二岁随父弯弓作战,在战场之上已摸爬打滚了几十年,其有一种特别的预感,那就是当危险来临之际,能作出下意识的反应,就像刚才躲开长宁军的漫射时就是如此。 不过这一回他没有那么幸运了,一支短箭从悄无声息的从黑暗中“簌”的扑来,他偏头的那一刹那间,短箭从他的头顶擦过,竟然射飞了头盔,力道之猛,可见一斑。 但是,不容乌日吉呼多做思考,李芗泉的第二支箭稍慢一瞬也已经飞疾而至,带走了乌日吉呼的右耳。 “啊!”乌日吉呼一声惨叫,双手紧紧的捧住右脸,鲜血已经从他的指缝之中汩汩而出。 “居然没射死?”李芗泉有些遗憾,连发的两支碳素箭,竟然没击中致命处。他很快就补上第三支箭,这一次,却只射中乌日吉呼的右臂! 碳素箭穿甲而入,然后爆裂,在乌日吉呼的右臂造成一个很大的创伤面--箭体裂成几十根刺,估计够郎中头痛的了疼痛使乌日吉呼再也扛不住,歇斯底里的惨叫起来。 “千户大人,快下马!”两名亲卫忙勒马过来,护住乌日吉呼,可惜了,要不然李芗泉的第四支箭肯定将其毙命。 与此同时,打马攻阵的鞑子已经冲进了长宁军的阵列之中,长枪刺入高速驰来的马匹身躯,前面的几匹被刺倒在地,也有几根长枪被折断,毕竟冲击力是巨大的。 冲到近前的鞑子有的被摔落马下,也有的直接从马背上跳起,舞着狼牙棒大斧之类的重兵器,直接飞身杀向长宁军的军阵之中,这是以命搏命的打法,论狠,蒙古人也让人敬佩。 谭如晓长枪朝空中一刺,正中一名鞑子前胸,同时刺出的还有他两侧的枪,三杆枪向前一送将这名鞑子甩落在地,那名鞑子便死得不能再死了。不过阵中也有其它军士被来攻的鞑子击中,棒斧之类的兵器,靠纯击,也能将人打出内伤,何况这种搏命打法,数名军士在刺中鞑子的同时也被其砸中要害倒在阵中,双方互有损伤。 鞑子们似乎并没有被这铁桶一般的刺猬阵所吓到,虽然局限于场地的限制,在这不过百十步的距离上,他们的马匹无法提速,但是丝毫不影响他们冲锋的士气。 他们见正面无法切入这支小小的军阵,便使用斡腹战术,这是鞑子兵在战场之上经常采用的一种方式,其精髓在于绕过敌军最为坚固的正面或是防区,以奇兵攻击其侧背的薄弱环节,这种战术,显然是生活在草原上的蒙古人的狩猎习惯在战争中的绝妙运用。只见正前的鞑子从两侧绕过,羽箭皆朝这支不断推进的步人甲阵攒射。 长宁军似乎并不为之动容,稍稍收拢阵势,手提斩马刀与大枪之类的重装步卒在外围组成一道坚实的铁墙,守住内部的神臂弓手,仍然一步一移,朝寨子大营推进。 鞑子兵见没有收到效果,便迅疾放弃抛射的打法,立即抽刀操棒提斧,从四面八方向长宁军嚎叫着冲杀过来。长宁军也是号呼不己,双方的各式兵器在火光中轰然相撞,击发出沉闷的金属声,眨眼之间,惨叫之声、咒骂之声不绝入耳。更有道道带着温度的血液从各式伤口中飙出,溅射在众人身上。 终于开始以命搏命的短兵相接了! “啪!”一条断臂凭空砸在李芗泉的头盔上,原本紧张得有些双腿打颤的李芗泉感觉身躯有些不听使唤,昨天逆袭瓮城、与刘黑七比试之时,他也不曾有这种感觉,此时,才是真正的两军交战时的真实还原。这种拼命打法,李芗泉尚且是第一回。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逃,这是人的本能反应。但是,前后左右皆是长宁军士,他连稍微挪移一下也有些困难。 “直娘贼的鞑子,来啊!”谭如晓一声怒吼,面色狰狞到了极致,一把斩马刀竟硬生生地将一名落地鞑子的首级劈成两半,红白之物在火光中惨不忍睹,但谭如晓却一脚踩上去,还使劲地践踏几脚,又一口唾液吐在地上,方才有些解恨似的。 此时此刻,他的眼神充满了仇恨与愤怒,仿佛要将眼前所有的敌人都撕裂开来。他的心中燃烧着一团怒火,这团火驱使着他不断向前,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 远处的鞑子兵见又一轮攻势未能取得进展,再次策马而动。他们在空中抛出飞斧、短刀之类的抛射兵器,犹如一阵密集的雨点般砸向长宁军。甚至有个别鞑子,竟然将狼牙棒也直接抛向军阵。面对如此凶猛的攻击,长宁军阵并没有退缩,他们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兵器,随时迎接鞑子的冲击。 然而,一些新附军却显得有些胆怯和犹豫。他们原本就是被逼迫加入鞑子军队的,内心并不愿意与长宁军作战。但此时看到鞑子兵如此勇猛,他们也不得不跟着这些真鞑子一起,拼命向长宁军掷出长枪。一时间,战场上硝烟弥漫,喊杀声此起彼伏。 在这混乱的战斗中,谭如晓毫不畏惧,他挥舞着斩马刀,奋勇杀敌。他的身影如同战神一般,让敌人望而生畏。他的勇气和决心激励着周围的大宋军兵,大家纷纷效仿他,与鞑子兵展开激烈的拼杀。 “噗噗噗……”那沉重的利刃切入肉体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丧钟,每一下都带着沉闷而刺耳的回音,让人毛骨悚然,牙齿发酸。这声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如同一股瘟疫般侵蚀着人们的心灵,带来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这些鞑子大多披甲,甲胄内层皆以牛皮为之,外层则满了铁甲,这些罗圈甲、鱼鳞甲或柳叶甲的甲片相连如鱼鳞,除了神臂弩之外,一般羽箭不能穿,他们一次次的冲杀,这些盔甲亦被长宁军砍得残破不堪,上面更是挂满了箭镞,身上的伤势比他们的对手只多不少,但就是这样,他们仍然不知道疲倦与伤亡一船,只管往长宁军阵攻来。 长宁军拚尽全力将其杀退,鞑子只是稍稍喘息片刻,重又再度卷上,一次杀得比一次深,那名勇猛的百户,誓要在乌日吉呼面前表现一番,将长宁军军阵踏破! 这支百余人的队伍,是梅洞寨的精华所在,李芗泉眼看着鞑子的每一次冲击,军阵都要薄上一层半层。战到不久,阵前就已经铺满了双方战死军士的尸首,还有犹在哀嚎的受伤马匹。 昨日逆袭时,李芗泉见识过了陈再兴的彪悍,那时谭如晓则是以劝降为主,但如今李芗泉看到的谭如晓,却如另外一个陈再兴,这个浑身上下至少插了七、八支箭的汉子,还在狂呼不己,一把斩马刀舞得虎虎生风,倒毙在他刀下的鞑子,怎么也有人了。 待鞑子骑兵稍稍一退,谭如晓立即调整步伐,不再推进,而是将阵前的鞑子及马匹的尸首堆在外围,当成了一道掩护用的“鹿砦”,作用是明显的,至少下路有这些尸首挡住。 李芗泉粗粗看去,外围的重装步卒,被拖进了七八个伤痕累累的士卒,有些已经完全断气,尚留一口气的,还在满口的咒骂。鞑子死得更多,至少有二十几个,李芗泉莫名的有了信心,他大喝:“你们都是英雄,大宋的英雄,就在这里,让鞑子死个够!” 第11章 夜袭之大胜 川地宋军与大宋强军--西军有一定的传承关系,西军当年对撼西夏骑兵时,从来不曾退让半步,反而逐步收复陕西、山西一带失地,后又同金国骑兵对战,也常有胜绩。后来宋蒙之战,大宋失去西北之地,于是西军转战四川,与大宋川军整合。 余玠在整顿川军时,将这支有西军骨气与作风的队伍又带上一个台阶,有时竟然能与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蒙古骑兵来回冲杀。 长宁军作为屯驻大军(同北宋禁军),战斗力相当出色。而且,他们当面这支乌日吉呼的大军,其实不过是二三流的鞑子货色,只有这百名骑兵才是真鞑子,充当大军的核心,其余人等,则是摇旗呐喊的作用更大。 攻守还在继续,当鞑子连续冲击长宁军阵五次后,谭如晓的斩马刀速度与力度已经显出了疲态,他都如此,其余长宁军士也与其八九不离十,被拖进军阵当中的人越来越多,快有二十了。 野外对战的伤亡率,已经超过百分之十,封建时期的军队,伤亡率超过十个点还没有溃散,就可以称之为精锐了。但李芗泉开始担心,这表示离长宁军的极限越来越近了。 但鞑子似乎不放弃,他们只剩五十余骑了,李芗泉不由得暗暗称赞,对方的百骑至少战损有四成了,但他们还是死战不退,这踏马太令人意外了。 李芗泉毫不犹豫,再次举弓发射,中正那名还在调度的百户的右胸,但这一箭没有把其射落,反而是那名百户提着把大斧,一路高呼的直接朝李芗泉所在方位猛冲过来。 直娘贼,惹到这个家伙了。其余神臂弓手进行拦截,中箭的百户只是晃了晃,但速度依然不减,李芗泉呆呆的看着这名百户杀到眼前,阵前,数支长枪攒刺,李芗泉哼了一声,枪阵你也冲得进? 哪知半空中,一把大斧凭空而来,根本来不及有时间反应的李芗泉眼看就要劈中,突然眼前黑影一闪,一名长宁军士挡在李芗泉面前,“乒”的一声,大斧直接砸在前面军士的胸口,强大的惯性,将其与李芗泉摔倒在地。 侥幸捡回条命的李芗泉赶紧扶着这名军士,只见他“哇”的一吐,竟然是一口鲜血。 但那百户也被阵前的长宁军刺于马下,谭如晓侧身一劈,头颅已经滚落在地。其余鞑子也冲到了阵前,在战鼓的激励下,他们不顾扎进皮肉当中长枪搅动,大吼着砸断枪杆,一手提着重兵器,一手则握着断枪头,拼命挥舞,继续朝里面冲击! 双方这种以命搏命的打法,是最为原始、最为直接的对战,没有任何技巧而言,唯有不断的消耗军士的生命,让其中的一方最先承受不了,然后崩溃、失败。 长宁军军阵依然挺立,面对人数超过好几倍的鞑子,他们的战损已经接近两成了,但他们居然还能支撑。其实,只有乌日吉呼与李芗泉、谭如晓明白,双方的攻势已经到了临界状态,这个时候,任何一方只要稍有退缩,防线就会岌岌可危。 确实,李芗泉身边的部分军兵开始胆怯,因为他分明听到有人在颤抖着道:“此些腌臜畜生的鞑子,都被打死怕有五十了,还这般玩命的攻,我快不行了。” 李芗泉冒出阵阵冷汗,是的,鞑子这种打法再持续几回,他几乎能肯定,自己这支小部队用不了多久就会崩溃甚至有全军覆没的风险。他情急之下利用眼角余光寻觅逃跑的路线,然而入眼的是,四周都有鞑子游弋的骑兵,只怕自己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马匹的速度。 可这次也许又是赵家列祖列宗在天有灵,知道这支大宋灭亡后还忠于皇宋的军队仍在川地为他们曾经的朝廷苦苦作战,所以将幸运再次降落在李芗泉身上。 “狗日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射那上马的鞑子大官!”如满天的乌云中终于射出一道阳光,李芗泉又逮到了乌日吉呼的身影,看众人保护的模样,肯定是条大鱼,便忙迭的令神臂弓手进行射击。 二、三十支箭朝乌日吉呼的所在扑去,这种点打击的方式,竟然当场射杀掉乌日吉呼左近的四、五人,而乌日吉呼再次中箭落马,鞑子阵中一片哗然,这大大的打击了他们的士气,均将目光瞥向乌日吉呼。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这个时候,张靖已经完全搅乱了后寨,鞑子的辅兵杂役民夫开始朝前寨玩命似的逃了过来,张靖等人还在后面像赶鸭子似的吆喝:“长宁军杀来了,快逃啊!” 这张靖,就不能来一些有创意一点的话吗,说来说去就这一句。 “杀~~”出乎双方意外的是,突然从梅洞寨方向突兀的爆裂出巨响。 李芗泉与乌日吉乎等人,皆扭头望向那死气沉沉的梅洞寨,定睛一看,只见到呐喊声处,竟然从寨中奔出众多披着软甲的军士,在那王大郎的率领之下鱼贯而出,源源不断,粗粗一看成百上千人也不止。 乌日吉呼大惊,混帐的刘整,踏马的说什么寨内统共不过二三百长宁军,还有三四百练了不到一月的新军,全算上,也不过区区七八百,就算八百,这是八百长宁军能生出的动静吗? 粗粗看去,后寨、前寨、再加上梅洞寨刚才的出兵,没有千五也得两千,不不不,两千五也不一定。难道这是长宁军的调虎离山之策,将我大量战兵调往豹尾寨,然而他们却集中本部优势兵力,目的就是要一口吞并我这部人马? 失算失算! 愁的是,先锋骑兵已去,后又调走千余战兵,这里战兵不到一千,其余皆是辅兵杂役与民夫之类,人数虽多,但大多不顶事。长宁军如若真有两千悍士,自己这些原本就是二流货色的战兵,怕是抵挡不住啊。悔啊悔啊,下午不该将那千五战兵调往豹尾寨。 李芗泉与谭如晓也是一愣,梅洞寨充其量剩二百军兵,大部还是朱雀新军,这些人又是如何来的,总不能变戏法一般凭空造? 这还得从王大郎与伍思成说起,自张靖与李芗泉先后带兵外出后,他们也动了心思,文武一合计,很快就在寨中集结了八百青壮,尤其是来自泸州的望湘诸村,这次就出了四百口,几乎只剩下妇幼。王大郎还打开兵器库,尽可能的给他们披上步人甲、软甲,配上兵器,装扮成一支军队,反正黑暗之中,他们重在气势,谁能看得出来。 受伤的陈再兴极力反对,王江只回了一句:“大人与张都头都使得,我就使不得?皆是为了大宋,如有半点私心,天打五雷轰!还请将虞候差人看紧新附军降兵。” “。。。。。。唉,你们去,寨中事我拚了这条命,也要保其无恙。” 这声势浩大的一支生力军攻来,乌日吉呼等人顿时便傻了眼,这时后寨之兵民已经逃入鞑子阵中,冲动了阵脚,位于阵后个别鞑子,已经悄悄的逃开去。长天生哎,谁说这寨中只有四百不到的长宁军的?踏马的刘整,害我不浅! “攻攻攻!”谭如晓何等眼光,马上逮住战机。士气高昂、战意滔天的长宁军快步上前,铁甲阵霍霍般冲向鞑子,另一侧王大郎等人也装腔作势的要切向鞑子前寨,吼声中竟然还有尖锐的女声。 王大郎身边却是跟着三人,定晴一看,竟然是他的三个儿子,也就是天杰、地杰、人杰,他们三人紧紧护着父亲的侧翼,呈楔形之势,欲向鞑子本阵逼近,几名慌乱的新附军反应不及,被他们如切菜般砍的砍、挑的挑,成了刀下之鬼,长宁军士气大为提振。 但王大郎的风头,只保持了一瞬,马上就被别人抢了去。 但见一名女将舞着杆枪跃阵而过,花枪舞得团团转,煞是好看。她策马越过王大郎,将散在长宁军外围的几名企图拦截的鞑子刺翻,光是那招式,就让李芗泉自叹弗如,自己常常小瞧古代的武艺也不过如此,现在看到这人,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中华武术。 火光中,众人才瞧得明白,这名横空出世、英姿飒爽的女将,正是单家姑娘单小英,隋末英雄单雄信的后裔果然不是闹着玩的!她这一出,长宁军士气再加两成,喊杀声直冲天穹。 单小英手持长枪,英姿飒爽地立于马背之上。她眼神坚定,警惕地注视着前方逐渐逼近的七名鞑子骑兵。 鞑子骑兵们挥舞着弯刀,呼喝着冲向单小英。她侧身一闪,避开了最先冲来的鞑子的攻击,同时手中长枪顺势一刺,将其挑落马下,简单利索。 其余六人见状,更加凶猛的扑向单小英。她舞动长枪,如游龙般在敌阵中穿梭,或挑或刺或扫,每一次攻击都精准而有力。 一名鞑子骑兵企图从侧面偷袭,单小英迅速调转马头,长枪如闪电般刺出,直中敌人咽喉。紧接着,她猛地一挑,将其甩出数丈之外,引得一片喝彩之声。 鞑子们的包围圈逐渐缩小,单小英却毫无惧色。她身形灵活地在马背上腾挪,巧妙地利用长枪的长度和灵活性,一次次化解敌人的攻势。 在激战中,单小英的战袍被鲜血染红,但她的斗志却越发高昂。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不屈和坚毅,仿佛在告诉鞑子,她绝不会轻易屈服。终于,单小英看准时机,长枪如龙出海,刺中了第三名鞑子骑兵的胸膛。敌人应声倒地,其余四骑见打不过,顿时落荒而逃。 “我乃李芗泉,谁敢与我一战!”又是这一句催命符一般的吆喝,一名企图反击的百户中箭应声落马。 长宁军士似乎受到了启发,齐齐喊道:“我乃李芗泉,谁敢与我一战!” 杀气、十足的杀气、滔天的杀气!!! 从这再简单不过的话里,迸发出来,乌日吉呼借着火光看到那名手举奇特强弓的汉子,内心一阵胆寒,就是他,自己的克星! 有些莫名恐惧的乌日吉呼环视四周,阵列已经被后寨兵民冲动,一时之间无法组织起来,自己又是三面受敌,更有一名克星在此,他决绝的道:“收拾兵马,往南撤!” 主将一逃,留在前寨的鞑子们便士气全散,只有眼疾手快的少数人跟随乌日吉呼跑离了前寨。望着这群鞑子开始南撤,李芗泉抹了一把汗喘了口气,直娘贼,这仗打得。。。。。。真t爽! “都围了这帮鞑子,别让一个人跑了!”李芗泉这时想起了自己的首领,他大声嚷着:“谭如晓,去唤刘黑七来,快去安排演出!” 现场朱雀军与长宁军及梅洞寨民众,皆高呼“弃械免死,弃械免死”。 谭如晓出阵对着不过二十余步远面面相觑的鞑子道:“好些个贼配军,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囚,见我长宁军如何还不跪下认降?我数到三,再不投降,尔等这把贼骨头,好歹落在我手里,教尔等粉骨碎身,少间叫尔等便见功效。一、二!” “将军大人,我等降了,不要杀我!” 却是那刘黑七带着十数人,穿着鞑子的战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兵器一丢,然后往谭如晓面前一跪,这又是李芗泉的计谋,大凡人类,都喜欢跟风,讲究个群体效应,如今这等危急时候,李芗泉就怕把鞑子逼得紧了,他们狗急跳墙,因此,才出这一个有些不怎么光明正大的主意。 李芗泉当然不考虑过程是不是有些龌龊,他只关心结果,一切都是为了打赢! 这个刘黑七,有些鞑子也是识得的,还似乎是比较勇武的一个,见有人带头,其余新附军与寸白军也纷纷丢了兵器学着刘黑七的模样跪地投降。 李芗泉长长吁了口气:“押往兵营都看管好了!大郎、小英,你们率五十人,追那鞑子一阵,沿途遇到降兵,一应收了。” “得令!” 张靖这时喜匆匆的跑来:“想不到大人如此英勇,此战,我们大胜!” “立青,你真是我的福将啊,我们这么做,都是你出的主意的一个延伸,只不过将七成变成了十成,不过话说回来,这一战,确实是凶险之极!”李芗泉哈哈一拳锤在张靖身上,两人之间的默契,又加进一层,张靖嘿嘿一笑:“大人,鞑子后寨粮粖尽数缴获,足有上万担!” “俘获的人丁呢?” “我这便安排点数,少说也有一两千!” “哈哈,如此甚好、甚好!” 第12章 成立医学院 丁亥年乙巳月丁丑日(1287年5月30日),长宁军久攻豹尾寨不下,时鞑子以都掌蛮阿兰为细作,赚得长宁军大败,(长宁军)死伤甚众,云凌殁,四千步骑民夫,仅存千余,从由、亮二将而退。 是日三更,梅洞寨长宁、朱雀二军夜袭鞑子乌日吉呼大营,靖袭后寨,芗泉袭前寨,江、小英以为伏兵,斩鞑子两百余,俘新附、寸白及杂役民夫二千余,良马百八十匹,劣马耕牛千余匹,粮草一万二千担,兵甲不计,是为梅洞寨大捷。《长宁军野史》 一个昼夜,便解了梅洞寨之围,李芗泉的人望陡然攀高,当然在夜袭战中表现亮丽如张靖、谭如晓、王大郎等,甚至还有那个露了一手的女将单小英,也被众人交口称赞。 望着人声鼎沸的南寨兵营,李芗泉与一干朱雀、长军统兵官及寨中的乡老都是感慨万分,昨日这个时候还是风平浪静,仅十二个时辰过去,想不到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城头的“宋”字大旗仍在迎风飘扬,但认旗上,已经换上了“李”字,显示这座城池的主将已经换成了一个东婆罗国人。如果说昨日李芗泉还残存有一丝想逃离鞑子控制区域、去那子虚乌有的东婆罗国的想法,但是在历经逆袭、夜袭两战之后,他看到了众人眼里的佩服、尊敬还有深深的信任。 又化成了责任。 这一切不是花言巧语的结果,而是刀光剑影中,如生死兄弟般并肩杀出一条血路得来的情谊,正因为这种情谊,他与这些自豪地将自己称为“大宋子民”的古人,紧紧的牵在了一起。面对这些信任自己的同胞,自己能放弃他们吗?从昨天带人逆袭开始,他其实已经自觉、不自觉的和他们结成了命运共同体。 也许从某一个时刻起,自己就是一名宋人了罢。 另一方面,原本不想与鞑子结什么梁子,可如今呢,岂止是结了梁子,还结下了解不开的恩怨。想到这里,李芗泉哼了一声:他娘的,怕个卵,以前孤身一人尚且能熬到今天,现在有数千人与自己在同一条战壕里,难道还胆怯了不行? 既然如此,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了,值此乱世,正是大丈夫有一番作为的时候,贼老天,且让你看看,这大宋最后的遗民,是如何扞卫华夏的。 。。。。。。 战斗结束之后,李芗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梅洞寨一干文臣武将去看望在反围剿作战中受伤的军兵。 统共的死伤将士共计有四十七人,大部分来自长宁军,毕竟目前只有长宁军才是梅洞寨的主力军伍,所谓的朱雀军,虽被韩亮训练过一段时间,不过是编了个名号,或者说是刚刚入门的新兵,除了张靖旧部外,其余人跟在后面呐喊助威当然能胜任,但说到成军,还真有一段距离。 四十七人的伤亡,大多来自今晨自己率领冲阵的长宁军,须知,攻阵的军伍,皆着了防护力极强的步人甲,可想而知,就是二流的鞑子骑兵,就有这等战力,那么,对上鞑子精锐呢? 这些伤亡的军兵,超过半数当场战殁,另有六人因伤势过重,在凌晨时分没有挺过来,余下的二十名皆是重伤者,至于那种轻伤皮外伤的,却不计算在内,如果要算上,上百也是有的。当前的长宁军,统共只有百八十人,战损达到这个地步,比率是相当高的,难能可贵的是,他们没有在战斗中退缩,也没有在战后有过多的哀伤。 也许,与鞑子经年的血战,他们已经习惯面对生与死了。 在到达所谓的疗伤处时--也就是李德明药铺的隔壁,只见这位李郎中正带着他的徒弟忙碌不停,见李芗泉等人来到,也没有多少时间寒喧,匆匆拱拱手便去料理受伤军兵去了。 说实话,这个“医院”真是简陋,没有记忆中的刺鼻子的消毒水味道,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还夹杂着苦苦的中药味;现场没有身着白衣的专业护士,只有身着宋装的医生或是过来打下手的军兵,手套也没有,手法更是与专业没有半毫关系;就是所有的布条--大概就是绷带,希望他们有遵守我的要求,用开火煮过消消毒。。。。。。 唯一一样的,就是满屋子的惨叫,直灌入耳朵之中,正是因为这种声音才让李芗泉有身在野战医院的感觉。 昨日夺回瓮城及与夜袭鞑子大营的两场战斗中,没有哪场是靠花里胡哨取胜的,全是针锋相对的鏖战,这也让受伤的军兵不在少数,截止到当前为至,死亡者就达到了27人,而且看形势,还有4、5个可能也撑不了多久。 李芗泉询问到伤势最严重的伤兵身边,在昨晚的夜袭之中,他的胸膛被鞑子的大斧劈到,伤到了肺部,在后世,这种伤势在普通的三级医院就可以处理,只要救治及时是没有难度的,但是这宋末元初,死亡率极高。 长宁军当然也有职业的军医,但是他们的外科手术能力真是不敢恭维,倒不是这些郎中没有尽力,看李德明通红的双眼、忙碌的脚步就知道,他完全尽了十二分的努力。 要知,医疗水平的差距不是用努力就能弥补的,别说x光、呼吸机、无影手术台及相关设备了,也别说输液、打抗生素了,就连能用于消毒的合格酒精都没有,这种伤极易感染,一旦感染就只能听天由命。 谭如晓在一旁提醒道:“大人,昨夜就是这一位替您挡了鞑子抛来的一斧!” 李芗泉一愕,就是他?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名伤兵的呼吸有如破风箱一样喘着,他的一侧是带着血液的痰,也许是失血过多,他目光黯淡、脸色紫得厉害,可怜的眼光看着李药泉,似乎拚尽了全力,才从嘴里艰难的迸出几个字:“我不能。。。。。。死,上有。。。。。。老,下。。。。。。” 看他的样子,肺部已经产生了严重的血气胸,这种情况相当不妙,极可能已经引起了呼吸衰竭,在低氧血症及呼吸性碱中毒的作用下,组织因缺氧和代谢性酸中毒而致死的比例极高。束手无策的李芗泉,只有紧紧握着他的手鼓励道:“兄弟,镇作一点,你没事的,只要听郎中的话,就能挺过来。你的家人,我们会照顾好的,我李芗泉说到做到,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伤。” 伤兵听李芗泉这么一说,似乎相信了,他想说些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脸上更呈现出紫黑色。伤兵最终似乎放弃了讲话,他的双眼看着上方,似乎穿透了屋顶,脸上不舍与遗憾的表情,渐渐变成了信任与满足,然后便定格在那。 李芗泉始终默默的抓着他的手,不知过了多久,李德明郎中匆匆而过,看了伤兵一眼,他轻声道:“大人,他已经去了!” 没有动,李芗泉没有动,他的双眼完全朦胧,两行清泪不听使唤的涌出,滑落在伤兵那瘦弱的手上,张靖试图将李芗泉扶将起来,却被他甩开,李芗泉奔出房屋,跪在地上双手高举对着苍天咆哮:“老天爷,你睁眼看看,多好的战士,求求你救救他。。。。。。我恨我,我恨我自己,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啊!” 别了,战友 昨夜,我还在阵中, 见识到你英姿飒爽的模样。 如今,却只剩 无尽的悲伤。 你走得如此的洒脱, 留我在原地不停的彷徨, 与惆怅。 回家的路,很长,很长。。。。。。 请给我一对翅膀, 伴你飞越我们一起战斗过的战场。 听,军乐声声, 那是在为谁歌唱? 看,红旗猎猎, 那是在为谁飘扬? 伍思成、张靖、王大郎、谭如晓、李德明等人,跟在李芗泉的后面,听着他的呼号,顿生异样的感觉。爱兵的军将不是没有过,但如此表露自己真性情的领军之人,却是第一个,他们的脑海里百感交集,不知是幸运还是悲催。 半顷之后,李芗泉收回神游的思绪。脸容变得严肃,不行,往后会有数不尽的战斗、战争接踵而来,必须要做的什么,才能降低大宋军人的伤亡率,后世的医疗手段我不懂,但是,我懂得发展的方向啊,尤其是外科,是中医比较弱的一方面,因为中医对解剖一直讳莫如深,这极大的妨碍了中医在外科上的进步。 “李郎中,上次跟你讨论蒸馏之后,你有没有继续对酿造的酒进行反复蒸馏?” 李德明一楞:“有,蒸馏了五次!” 李芗泉点点头,这李德明有一个优点,安排一件事给他,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想办法去干,譬如这个蒸馏器,就很难捣鼓,但他还是干了,看样子有效果,便道:“存了多少?快拿来!” “存了有四、五斤!我这便去取来!”李德明三步并做两步,到隔壁取了他蒸馏了五次的酒过来。 李芗泉将罐口打开,一股浓郁的酒香鼻而来,他倒了少许,呡了一小口,我c,踏马太辣了,顿时喜上眉梢:“这酒不得有六十度?好,似乎达不到75的浓度,但比没有好。 李郎中,这些酒可以称之为低度酒精,你安排人手按之前蒸馏的方法,但次数要达到七次,到时给我再试一下。现在先拿这些低度酒精给伤口进行消毒。” 虽然效果没有医用酒精大,但是比什么都不做,总要好些。 “老师,这就是酒精?就这一罐子我花了足足七天!” “我知道,现在加工酒精成本很高。所以,严禁食用酒精,更不能售卖。在没有稳定的产出之前,所产出的酒精一律交给伍大人,我会批给你粮食,付你足够的工钱,这酒精一旦成功,将冠名‘李德明酒精’!” 李德明吓得一跪:“这都是老师教授学生的秘传,岂敢冒领老师的成就,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你啊,虽然是我说的,但却是你造出来的,我说行说行!快起来。你只要记住,以救治百姓为己任,这一条,是你行医的宗旨。以后有了名气,不要沾沾自喜,而是要努力学习,毕竟学海无涯啊!” “老师教诲,学生谨记” “酒精的酿造是第一步,同时,从现在起,我交给你们一个任务,解剖鞑子的尸体,搞清楚人体的结构,我会教你,只有懂了人材的结构,你才有了基础,不要问我为什么,想要成为一代外科医学宗师,你必须在心理上过这一关。” “啊学生谨记” “第三点,我要成立大宋朱雀军医学院暨野战医院,你们给我搜罗各方的医生,用钱招也行,成立骨骼学、解剖学、药学、内科学、五官学、经络学、医用器械学等,李德明,你在医用器械上有所突破,可任酒精研发教授。” “啊,老师,学生岂敢” 见李芗泉等人似乎有不分场合进行“学术交流”的可能,张靖缓缓上前,低声道:“大人,屋里还有伤兵,在下窃以为,您最好去提振他们的士气。” 李芗泉这时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忙道:“伍大人,等下你组织一下,我们明天就讨论成立医学院的相关事宜。” 说完,李芗泉脸色如常的回到屋内,换上了激昂顿挫的声调,对着满地的受伤将兵道:“弟兄们,你们舍死用命杀鞑子,我替大宋感谢你们。相关的赏格本应依《武经总要》进行犒赏,但当下鞑子在侧虎视眈眈,梅洞寨物资匮乏,赏格不多,斩首一级,赏5贯。还望众英雄谅解本将的苦衷,欠大家的,来日我定加倍补上。 “在这里,我还有一言,诸位伤愈归军之后,一律转阶级,军兵转效用,效用转使臣,使臣转承局,承局转都将虞候,将虞候转十将,依此类推。无论伤残牺牲,皆另有抚恤。” 第13章 修改军制(上) 看望完伤兵,应张靖的建议、伍思成的默认,众人皆来到李芗泉居所的正堂内,这里被临时改为议事厅,张靖、王大郎、谭如晓、伍思成、陈再兴等当前梅洞寨的“文臣武将”,甚至连单小英也有一个板凳。 还有一个人,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人,却是刘黑七。 陈再兴一脸的不爽,起身上坐在主首位置的李芗泉拱手道:“副将召集我等前来,想必是有要事商议。这等机密之事,岂是一个俘虏、外人能参与的?” 本来就脸黑的刘黑七尴尬万分,他呆呆的站在最末位不知所措。李芗泉见状,“哼”了一声道:“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刘黑七昨日的表现,对于我们快速迫降新附军、寸白军,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一点,你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对朱雀军,刘黑七有功,而且是大功! “我让有大功的将士参加这个会议,既是对以刘黑七为代表的、愿意弃暗投明的原新附军、寸白军一个表达的机会,也是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张靖这时站出来道:“我赞同大人的做法。再兴,我们的胸襟要开阔,你啊,眼光要看远一点!” 想要反驳的陈再兴被谭如晓拖回座椅,他被两人一顿打压,摆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很是不屑的盯了一眼刘黑七。 那刘黑七有李、张二人背书,顿时倍感脸上有光,他本就是直来直去的人,对陈再兴的蔑视,他也摆出副“你放马过来啊”的表情。 要知道,俘虏的新附军、寸白军及民夫杂役就超过两千,其余人皆被看管在南寨,唯有他及自己的一牌子弟兄能超然事外,足见李芗泉对他的认可,他是打定了主意只要跟着李芗泉好好干,以其忠心,这位主将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看大家都落了座,李芗泉对七哥及临时充当亲卫的张靖旧部道:“设岗,任何人靠近,先斩后奏!” 然后,李芗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在天有灵,朝廷保佑,更有赖诸位抛头颅洒热血的付出,我们经过一番鏖战,终于粉碎了鞑子妄图攻占梅洞寨的计划,功劳是属于我们所有人的! “在会议进行前,我有一个要求。从今天起,请大家不要再把李某当成东婆罗国人,我本就是华夏子孙,本就是汉人,如今既然我来到了这里,就应与大家同甘苦、共御鞑子侵犯,那么,我与大家一样,就是皇宋的悍卫者,我就是宋人!” 听到李芗泉这么说,想不到却是伍思成这个文官先站起来作辑:“大人能这么想,吾等幸哉,大宋幸哉!” 这人就是太过客套!李芗泉也拱手回礼:“伍大人请坐,如今寨内猛然增加诸多人丁,士、户、仪、兵、刑、工六事中,除了兵外,其余我却是外行,还请大人多费些心思!” 伍思成脸色红润,显出踌躇满志的神态,完全不似在凌霄城那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话也显得有些啰嗦了:“李大人何出此言,伍某虽然只是一转运判官,但早先在成都府时,却是做过主簿的。诸如孔目官、勾押官、开拆官、押司官,粮料官等等事务,均有涉及,就是在县衙门里的押司、录事、手分、贴司等,也曾亲自过问。 “如今朱雀军在梅洞寨打开局面,百废待兴,伍某虽一介文人,但民政之事,都略知一二。不敢说鞠躬尽瘁,但绝不敢有半点懈怠!” 李芗泉呵呵一笑,想不到此人竟然做过主簿,要知道,主簿才是一县最懂政务的实干型人才,县令或知县事、县丞、县尉要么只是做做三年流官就拍屁股走人,要么就是偏重一块,没有主簿基本要面面俱到。 这简直就是上天赐给我的一个宝啊,于是道:“伍大人需要什么人手,我不干涉,只需最后定夺之时跟我讲一下就可以,如何?” 李芗泉言下之意,就是你要听我的,我就给你权。 伍思成何许人也,如何听不懂,他立即起身:“大人事宋,伍某事大人!” 李芗泉暗道,古人真厉害,我刚提要求,他马上就跟着提,也就是说,如果我不事宋,他就不事我,好,成交! “好,如此便定了!民政诸事,事无巨细,需面面俱到,其间的纷繁复杂,我是半点头绪也无。古人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伍大人愿替芗泉接下此任,我衷心感激不尽,如若赶走鞑子,当中的一半功劳便是伍大人的。” 伍思成也连连回复“此事不足道,皆伍某份内之事”之类,两个老狐狸算是达成了一致。 眼下,众人都面临一个极大的问题,那就是俘虏太多达两千三百有余(还不加泸州俘虏),相反长宁军、朱雀军再加梅洞寨与望湘诸村民统共也不到四千,比例如此失衡,是当前的一大隐患。李芗泉咳咳两声:“这些俘虏,丁口如此之多,光是吃饭就是大问题,更别说如何管理。大家议一议,该如何行事?” “我的提议是甄别,被鞑子征用的民夫杂役,挑体积健壮的留用,其余打出寨出,省得浪费口粮,余者新附军、寸白军,愿降者收了,有劣迹的,全部坑杀!”陈再兴一脸戾气,似乎与新附军寸白军有莫大的仇恨,这也难怪,长宁军与鞑子交战这么多年,就是说仇深似海也不为过。 伍思成立即摇头反对:“不然!猛然看梅洞寨内丁口确实增加了不少,但实际上,寨内人丁仍然稀缺,须知,我等要对抗的不仅仅是大坝府的鞑子,还有四川,因此,我的原则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毕竟种田做工、打战守城,皆须人手,。 “我看这样,抽良民青壮入伍,编练新军,至于余下人等,民夫种田、采集,作坊兴造等等,新附寸白可以收降部分,其余亦可羁押做工。” “种田做工,伍大人就知道这些?是了是了,伍大人管着民事,这种田做工的人当然是越多越好。”陈再兴立即反驳:“一旦其闹事,如何收场?” 伍思成对这种军中丘八的不崇敬似乎已经习惯,他只当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一点感觉也没有,看也不曾多看陈再兴一眼。 李芗泉将头偏向张靖,后者见主将征求自己的意见,张靖马上清了清嗓子:“我看伍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梅洞寨兵少民寡,民夫种田做工正可缓解人手,愿降的新附、寸白编入朱雀军,至于其余人等嘛,还有待商榷!” 这三人一说,其余人要么是附和伍思成、张靖,要么便不发言。大家你来我往的没有统一意见,便纷纷看向李芗泉。 “伍大人所言也有些道理,做工是需要人手的,梅洞寨兵丁稀缺也是实情,但正如再兴所讲,针对一些欺男霸女、压榨军士镐赏的为恶者,不能放任,要严惩!这样,首先进行甄别,哪些是民夫杂役哪些是兵先分出来。然后,再处置这些降兵,当然,如何处置山人自有妙计!” 李芗泉这一段话,基本上认可了伍思成、张靖的提议,也没有全盘否定陈再兴,双方皆得了体面,陈再兴追问道:“如何处置,还望大人指点!” 于是,李芗泉耐下性子将自己的处置方法如此这般一一解说,众人皆将信将疑,难道这是东婆罗国做法不成?成与不成,拭目以待。 这个如何处置降兵还算简单的,接下来才是一语惊人,只是李芗泉的眼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又毫不起眼的端起杯茶呡了一口:“这茶,倒有几分味道了。诸位,我有一件事,要跟大家商榷一番。咳咳,我认为,长宁军的军制有些混乱,得略加调整,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什么,改军制?”在座的长宁军一系皆目瞪口呆,谭如晓、陈再兴等都还没理好思路。 但令所有人想不到的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竟然是伍思成这个文官,全然不顾刚才还与李芗泉惺惺相惜,只见他道:“大人,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且不说军制乃朝廷所制,闲杂人等不得妄议。 “再者,长宁军虽在枝节叶末的个别之处与朝廷军制有些出入,亦是鞑子犯川数十年间,大宋屯驻大军与州军监厢军、乡兵之间军制差异造成,加之长宁军收其溃兵,方有如今的境况。前些日子,易统制也曾提过改军制,可也只是提提,并未要在军中施行。此事,断然不可!” 言下之意,跋扈如易云霄,在军制更改一事上,他也是小心翼翼,生恐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说他僭越朝廷军制,被手下人推上统制位没多久就敢行此只有宰相等大臣才能提议要皇上才能决断的大事。现在这个其实是番国使者的夷人居然大言不惭,动动嘴皮子就想改军制了,成何体统?朝廷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陈再兴等长宁军一系人员也是纷纷点头附和,李芗泉当即就脸色黑了。他xx的,老子想干点对大宋有益的事也错了?你们这些老顽固,就知道朝廷法度,如果法度有问题,你们是不是也要陪这要命法度的葬?再说这么多人在这里,我好歹在名义上还是你们的老板啊,你们给点face行不行?! 老板的指示不光不采纳还立即举手反对,那我以后要做点什么决定,如果违了你们的意思岂不是件件行不通。不行,尤其如今初掌梅洞寨,要树立自己的威信,这件事上就不能放步,不然将来队伍怎么带。 于是,李芗泉口气一硬,眼光不甚礼貌的盯着这位脖子同样不软的转运判官:“伍思成伍大人,你理由一大堆,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改,改了有什么好处,如果大宋法度军制已经至善、将兵无敌于天下,还为何被鞑子打得找不到北,如今只剩下这凌霄山这一支做最后的残延苟喘。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李芗泉是敬佩大家为了驱逐鞑虏、恢复河山的精神,才愿意与诸位携手共进,说实在的,我完全可以一拍屁股走人回东婆罗国去享受太平日子,你们爱跟鞑子怎么玩就怎么玩。但是,我没有,我也不会,因为大宋是你们的大宋,也是身为华夏后裔的我的大宋,我有责任有义务带着所有宋人恢复神州!” 说到这里,李芗泉的脸上露出了忧伤:“我的用心良苦,诸位可懂得?我本以为,大宋在崖山之后,在神州大地,便再也寻觅不到,未曾料到,此番前来居然能遇到诸位为了心中的皇宋还在苦苦支撑的长宁军民,我既欢喜亦忧虑。 “诸位同样的知道,鞑子大势已成,长宁军如果不变革,终将被鞑子所剿灭,那样的一天,是我所不忍心看到的。我们要匡复大宋,就要体现在行动上,而不是停留在嘴巴上、或者心里。背水一战是胆气,我们需要,但光有胆气不够,没有策略,没有变革,迟早还是要失败、要灭亡的。” 他看着外面的天,借用了鲁迅先生的一句作了结尾:“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诸位,我行事坦荡,不是为了私心,而是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大宋。将来恢复了朝廷,官家也能理解的,就算万一,我是说万一有问题,也让我一人承担!” 伍思成呆呆的看着往日还是番国使者最多只是口头上的“副将”、如今被推上位的李芗泉,其实,他对李芗泉是最先了解的,在凌霄城的那一个上午所谈,无论文武、天文、地理还是其它自己懂的,此人皆能对答如流,当时伍思成便明白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只要一有机会就会龙啸九霄。 昨日于危急之中执掌梅洞寨,他便力挽狂澜生生保住寨中数千军民不受鞑子涂炭,种种举动不缺乏勇气与智慧,又能临阵决断,难能可贵的是,他绝大多数时候还为人谦和,甚至与那些贱民也能和和气气的说话,这种颇具商周时代的君子风度,于这个世间已是少有。 第13章 修改军制(下) “我以我血荐轩辕!”伍思成默默的念上几遍,有这一句就已经够了,而且他说出了问题一人承担,那就听听他的想法也好。 只见众目睽睽之下,伍思成朝李芗泉深深鞠躬:“大人一心为宋,用心良苦,伍某方才出言不逊,望大人见谅。至于如何改军制,还请大人明言,若是有道理,伍某不会反对。” 他说不会反对的这句话很有分寸,实际上就是表示他没有同意,若是出了问题,跟他可没有关系。 对方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倒让李芗泉诧异,这倒也好,有什么说什么,他虚抬了一下伍思成的双臂:“伍大人,我刚才也有言语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要见怪。至于这个军制嘛,我是这么看的,来来来,我已经画了张纸,大家来看看,参谋参谋。” 说罢,李芗泉拿起桌上的一纸黄纸,只见上面赫然列着后世的表格,还是excel的样式,张靖是见识过的,李芗泉对横竖之间的意思略作解释,伍思成这个文官便有些明白了,但他还是皱着眉毛:“这些如蚯蚓般的符号又是甚么?” 李芗泉一愕,摸摸脑门恍然大悟道:“这是前些日子写的,本想交与韩正将商议商议的。写的时候却忘了各位不懂阿拉伯数字,是这样的,这是一、这是三。。。。。。” “什么伯?阿拉?可是江浙人氏(吴语中阿拉代表我的、我们,如今宁波人自称阿拉)。” “这个。。。。。。阿拉伯不是江渐人氏,是西域那边的。”李芗泉不想在此事上纠缠,便慢慢解释这个表格中所列的军制意思。 如今这里只有伍思成、张靖,还有那个单小英识字,其余人等要么目不识丁,要么大字也认不得几箩筐,却也在一旁瞧个好奇。等大半个时辰过去,伍思成才把表格中的意思弄明白,他直起腰抚了几把胡须,又拍手赞道:“这表甚是有趣,简单明了,横竖之间,偌大的军制便道得明明白白,莫非也是东婆罗国所制?甚好甚好,未料到东婆罗国人的才思奇妙至此,让人景仰不己,伍某且学了去,之后的民政之事,用这表格却是大有用场!” 李芗泉不语,心里感谢了比尔盖茨一句,对伍思成的赞扬只能是笑笑不能解释了,否则将自讨苦吃,马上将话题一转:“我的建议就在这纸上,我们朱雀军,应分成伍、什、队、都、营、军、厢五个大级别,其统兵官分别为伍长与使臣、什长与承局、队为押队与十将及将虞候、都为都头与副都头其中骑兵为军使与副军使、营为正将副将与准备将、军为统领与副统领、厢为统制与副统制,然后从队开始,其实这与大宋军制大同小异。 “在这里,我突出了使臣、承局、十将、将虞侯一职,都是协助对应的伍长、什长、押队,承担,为什么要这么做,两个目的,其一是让这类人看到希望,他们的晋升目标就是协助对象;其二,在战场之上,他们肩负着第二统兵官的作用。 “同时,我要增设抚官,专司安抚军兵、效用及带兵官等,不受该级统兵官所管,受上一级抚官所制。” “东婆罗国军制亦是如此?” “不是,东婆罗国是采用的班、排、连、营、旅、军、集团军制,我估计说出来你们都会反对所以不提也罢。”李芗泉又指着纸道:“这是基本参与大宋军制但又略有不同,具体是兵员的编制,这是关键。 “诸位请看,从队开始,我编制了队抚官、旗手、护旗、斥候、伙头军、队医士、队兽医士、还有四个什共57人,另外配备驮马10匹战马11匹,可以大为提升队一级的机动性。 “在都一级,我参照大宋军制,除都头亲卫扩为4人外,然后固定的增设了文书,三队为一都,分前队、中队、后队,前队主攻,中队支援,后队防卫;而在营一级,则固定的增加了赞画,这个赞画就是参谋,是专门为作战而出谋划策的,三都为一营;在军一级,增设了军乐队,平时也在基层部队,丰富兵将的战余生活,三营为一军;在厢一级,又有工匠营、辎重营、后勤营、战车营等增设,但平时亦是分拆出来与军一级行动,三军为一厢。 “诸位的脑袋里是否有很多的问号,我为什么这样做呢?坦白说,我就是要加强控制,同时提高军兵与效用的凝聚力,提高生存率,提高战斗力,提高胜率! “你问如何提高的生存率,譬如,使臣、承局、十将、将虞侯相当于统兵官的副职,他们是对应统兵官的顺位接替人,当战场之上统兵官出现不测时,这些人就应该马上接手军队的统率,避免队伍出现溃乱,就能提高生存率与胜率!” 看众人似乎懂了些,李芗泉才道出改军制的原因:“我和鞑子有过多次交战,必须承认的一点,真鞑子是很厉害的。我们能维持住当前的局面,除了朱雀军、长宁军的英勇之外,还依靠了各种机缘,也可以说是上天眷顾。但是,未来我们不能靠上天怜悯。 “综合实力上我们做不到与鞑子对抗,但在细节上,我们要领先他们。我这样设置军伍的原因,就是要以一队对付鞑子两个牌子,即50多人对付20名真鞑子,一营对付鞑子一个百户,从数量上压倒他们,这时营是我们的一个机动作战单元。 “。。。。。什么叫作战单元?就是可以单独行动,具有独立作战能力的一支军伍,在我们大宋的以往军队中,往往要军一级才能独立作战,而朱雀军,在营一级就要能独立作战。 “将来,我们的战力提升后,我期望能达到一什对阵一牌子还要有余,一都对付一百户,一营对付鞑子一个下千户府,一军对付鞑子上千户府,一厢可匹敌万户府!” 李芗泉最后的话,没有人信,笑话,如果宋军一都能对付真鞑子一个百户,那将是如何得了的一件事,不信不信,不过他讲的军制内容,也有些可圈可点之处。 “我观大人的所改之军制,倒也无多大变化,多是增加些医士、文书、赞画、抚官,然后增加了队、都、营、军、厢统辖的数量等,至于效果如何,伍某不敢多言,各位军将有何提议?”伍思成言下之意,他不会反对了。 众人也大致听懂了李芗泉的意思,一时半会也找不出明显的致命问题。 只有张靖紧锁眉头,不时对自己尚未明白的地方进行询问,譬如“这一都的驮马是否多了,战马如何分配”之类的疑问,难能可贵的是,他还能提出自己的想法:“标下观大人所改之军制,假以时日,每都皆可独立应战,该是当中的奥妙所在,然则十将与将虞候能否掌控瞬息万变的局势并有应对之策?在下不敢苟同!” “哦?张都头,你怎么看到的都一级能独立作战?”李芗泉饶有兴趣。 “我只是推测。以大人的话来说,就是增加骡马来提高机动力,固定都、队、什的副职来提高队伍的延续作战能力,增加一都的军兵数量等,目的不就是使都一级具有更强的战斗力、更远的作战范围、” 听到此话,李芗泉对张靖颇有些惊讶了,后世军队的班排连便能独立作战。自己所改的军制,其实已经将后世军队的构成思路带进来了,想不到张靖竟然能洞察先机,看到都一级能独立作战,看来他在这方面有天赋,的确有些本事。 李芗泉由衷的拍手赞道:“张都头,厉害!这是我对朱雀军的规划,未来,一定要、也一定会都一级可以独立作战。你看我这抚官有何妙处,你看我将一都的三队分成前、中、后,与如今的一都有何差异” 听两人对话,张靖不时点头作恍然大悟样,余者皆双眼空洞,一脸茫然! 有伍思成与张靖的带头,各人也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对有用的点子李芗泉也是纳谏如流,马上用自己做的炭笔草草记录,竟然在讨论之中,就将这个军制修改粗粗的修改完成了。 。。。。。。 “好了,军制之事已初步定案,那接下来我们再辛苦一点,讨论一下如何抚恤、镐赏将士,在昨日今晨的这场解围之战中,光是战殁、受伤的将士就有四十七,抚恤是必须而且是当务之急,然后,对于有功将士,我们的封赏一点也不能少,诸位议一议,该如何进行。” 陈再兴这回再捺不住性子了:“如何抚恤稿赏,我朝《武经总要》早有赏格法度!既有职官赏赐,亦有物资赏赐。官家依功勋种类、大小、立功者的身份与地位的不同,而予不同赏赐。长宁军这些年,通常以真鞑子首级算,每级赏绢二十匹,牌子头三十匹,百户六十匹,假鞑子减半。勿须另行制定!” 李芗泉罢了罢手:“虽然我对具体的赏赐如何内容还不甚清楚,但是诸位,我要讲的是,当前我军物资虽有部分盈余,但是我们没有来源,来源是什么知道吗?我们还有无数的仗要打,但我们的产出呢?就凭梅洞寨这点本钱,不出半年就坐吃山空,到时别说赏赐,就是吃饭都成问题。 寨外的稻田,我大略统计了一下,不过千亩,就算丰收也只有二三十万担的产出,想要支撑这近四千口,还有千余各式驮马、战马与其它牲畜,根本无济于事,看来粮食是指望不上了。再者,绢有吗?没有,金银倒有些,但将来的军俸还不要发?就是这些也是用掉一两少一两。 诸位,我们要看远一点,不要看现在缴获堆成山,但是我们没有来源,这是铁打的事实,到所有物资消耗完的那一天,不须鞑子来攻,我们自己就垮了。” 这番话也是实情,陈再兴嘟哝一句:“长宁军好些年都没有发过军俸了,也没见如何如何。” 李芗泉瞥了一眼这位还不服气的长宁军悍将,他呵呵一笑:“你这不叫解决问题,而是逃避问题。当前长宁军与鞑子有刻骨仇恨,他们除了与鞑子血战到底,已无其它去路,也就是说,他们被绑上了战车又没有其它去路,不得不如此。 “在我的指挥下,却不能这样。我们的眼光不光要看远,还要看宽一点,站在九霄之上,看整个四川、看整个西南、看整个大宋,甚至看向靖康年间失去的北方故土,看向五代时失去的燕云之地,看向先唐时的西域都护府,看向汉时霍云病祭天封礼的狼居胥山,到那时,我们的军队将成千上万,没有军俸、没有赏赐,军士何以养家,何以激励他们奋勇杀敌、开疆辟土? “因此,我必须要有行之有效的赏格法令,我举个例子,隋唐初期的府兵制,就能极大的给士兵们以激励,而我们现在所需要的,也是一种能推动朱雀军奋勇争先的法令。 “我有一个梦想,在有一天,百姓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孩童可以得到应受的教育而不必挨饿,老人可以安享晚年,壮年人在为大宋、为家庭快活的忙碌,就是各地军将,或者在保护百姓,或者在开疆辟土、建功立业。修得笔直而平坦的官道四通八达,运着各地物资的车辆来来往往,江河海洋之上,飘着大宋旗帜的船只让四海臣服,这样的一幕,曾经有过。前人能做到,我们就做不到了吗? “重要的是,对于诸位而言,也许有那么一天,封侯拜相只在等闲。现在我要问大家,我们是要留名青史还是在历史的长河中如沙土般毫不起眼?如果你们要的是前者,那就跟着我,一起去打出一片盛宋景象,如何?” 第14章 愿景、勋田 听到这里,张靖与伍思成已经将思绪飘得很远,汉唐之时的华夏,强盛无比,四夷来朝的景况,史书中大书特书,就是鞑子未南下之前,当时的皇宋亦与这位大人描述的差不离。如今却只能唏嘘不已,张靖喃喃的问:“真有那么一天吗?” 从内心讲,李芗泉也认为不太可能。但,希望还是要有的,如果没有了希望,这帮人的斗志就会落下,而且自己既然是领导者,就不能表露出彷徨与犹豫。 于是,目光坚定的李芗泉炯炯有神的看着张靖,又看向其它人:“为什么不能有?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好好好,甚妙甚妙!”伍思成听到此句,细细品味,下意识的拍手称快,嘴里还在默默的念着其实清代蒲松龄的自勉联,他对李芗泉信手拈来这等励志妙语,甚为欣赏! 李芗泉顺势推舟:“惭愧惭愧!既然诸位皆以匡复大宋为己任,那这就算是我们所有人的愿景了。。。。。。愿景的意思你们可以理解为对未来的期望。愿景已有,下面,我们就要有具体的行动计划,来支撑愿景的实现,不然,所谓的愿景也不过是美丽但虚幻的镜中花,水中月,时日一长,等于白说,你们认同吗?” 虽然李芗泉的讲话带着重重的后世的习惯,但在场的人还是听得八九不离十,就连陈再兴也附和了一句:“大人所言极是,再兴深以为然!” 这就对了,跟着我的节奏走,李芗泉点点头:“窃认为,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如今与鞑子战,争的是什么?大家议议。” “汉人的尊严!”陈再兴不发言似乎就会被憋坏似的,其实以他目前的伤势,最好还是少说话为妙,可以护气,他最应该做的,就是去静静的疗伤。 “对!鞑子要奴役我们,将我们踏在脚底下,我们要争回自己的尊严!好,还有没有其它补充的?” “城池!”昨天今日一直为大家打探左近军情而没有机会表现一番的申屠吉宏终于冒出了一句。 李芗泉欣赏的竖起大拇指:“申屠十将说得也没错,城池,还有其它的见解吗?” “人丁!”伍思成两个字,也同样的言简意赅。 “伍大人所言也正确。我们与鞑子战,争的是尊严、城池、人丁,都是正确的!” 这时,单小英款款起身,脆声道:“我记得我们撤离庙山镇后的那个晚上,大人曾说过,我们与鞑子争夺的,是资源,当时还有些不明白,现在似乎有些懂了!” 李芗泉欣赏的看了一眼单小英:“小英,你的记性真好,没错,就是资源!是一定范围内的人丁、土地、物资,其中土地包括城池、山水,物资包括动植物、矿产等。空间呢,与资源紧密相关。至于尊严,则是在资源的基础之上,形成的民族认同感,文化认同感,譬如我们就要维护中华民族的尊严。” 伍思成思考片刻,不解的问:“中华伍某是懂的,什么是民族?” 这回轮到李芗泉一愕,这是什么问题,难道古人不知道民族是什么吗?那他们还一直自称华夏子民或是汉人。这时李芗泉突然想到,民族一词是后世由日本传到中国的,在那以前的古代中国,没有民族的解释。 “我们是华夏先民的子民,亦即华夏民族,是诸多民族的合称,其中汉人占主体,亦就是汉民族,简称汉族,而鞑子,则是蒙古族。以前的契丹人,则是契丹族。好,我们回到开始,刚才我们提到了自己的愿景,就是匡复大宋,其实也可以理解为振兴华夏,恢复中华民族的荣光。再具体一点,就是在当前神州陆沉之际,打出属于一片天空,简言之,我们要夺回自己的资源。 “具体怎么做?我们先订一个小目标。 “我的建议是以五年为一个期限,首先制定第一个五年计划。我先抛砖引玉,头五年我们应该在川地站稳脚跟,最起码的目标能做到自给自足还有略有富余,收复长宁、富顺、泸州等周边区域,控制人口需有五十万,战兵五千、辅兵五千,并积蓄至少一年的粮粖,方能在此立足。在这个小目标之外,我们努力争取收复成都、重庆,恢复大宋水师,恢复航运。” 这个愿景大概是所有人都不会反对的事了,毕竟任何人都需要希望,而自己,能带给他们就是希望。 不过说实话,在场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们真正能做到,且不说大宋川军只剩长宁军一脉,就是长宁军,开始也有五千之众、民近十万,越到后来地盘越小,人丁越少,就是明证。 自然李芗泉也明白这些,至于结局如何,只能让时间来证明了。他看着茫然的众人,呵呵一笑:“诸位,正如我反复强调的一点,希望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毕竟,我们除了全力以赴的抗争,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这句话倒是有些意思,对啊,未来将会如何,谁也估摸不到,就且当成希望。 谭如晓忧心的道:“以梅洞寨眼下的兵力,自保尚且有困难,而这恰恰又是要实现大人的第一个五年计划的根本所在,嗯,难度不小啊。” “对,你说到点子上了,我们来捋一捋,我们首当其冲的事情是做什么?” 张靖若有所思,他轻咳两声,见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才缓缓道:“标下开始明白了!明知寨内粮食并不能支撑太久,但大人还是不遗余力的收拢人丁、军兵,因为相对而言,梅洞寨军民的数量,是能否抵抗鞑子进攻的关键之一,若不然,还等不到粮食吃完的那天,城池已经被鞑子攻破了。” 李芗泉拍手称赞:“对!张都头说到我心坎里了。我认为,迫在眉睫的三件事,一就是想方设法的扩大城池人口,当然也要做甄别;其二,想方设法的收集一切粮秣资源;其三,想方设法的尽快改造降军,尽快训练朱雀军,全力打造各种守城器械! “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仗,准确的说,我们败不起,一次都不行,只能打胜仗,通过各种大大小小的胜仗,来奠定我们在四川的基础!因此,我定下一个基调,叫做先军政治!” 伍思民一愕:“先军政治?!” “没错!一切以军事准备为先,一切以军事准备为重。我要强调的是,没有糖果可以活下去,没有一支有强悍战斗力军伍我们就不能生存,这是我们在第一个五年计划中,必须要突出了军事准备在匡复大宋、挽救华夏民族的命运中的核心地位。 “我会建立商会、商队,统一管理,以朱雀军做为后盾,进入鞑子的控制区域进行买卖,赚取军费;我会全力开拓可以开拓的一切稻田,下至八岁孩童,上至五十岁的老人,都要参与耕种;我会搜集各种工匠,建立流水线式的作坊,打造各种军用、民用的器具;我还要成立研究院,研究、发明军用、民用的产品;我要成立制药局,仿造在东婆罗国有奇效的药品;我要成立医学院,让民众都能享受低廉的医疗服务;我要大办学校,实现适龄孩童有书读;我要组织地主阶级,将目光转向外面,去兼并、控制、入股各种各样的产业。 “这一些,都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具体事情,好了,领任务。”李芗泉顿了顿,转向伍思成:“伍大人,你的工作最重!但我会以我所知晓的所有,来协助你!在你的运筹帷幄下,这一些如果都能办成,伍大人,你想想,未来将是什么样的一个景象!将来的大宋朝廷,你也必将位极人臣! 与此同时,有了强力支撑的朱雀军,各级军兵将佐用命,不断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张都头,封侯拜相,并无不可能,王江、谭如晓、谭如许、陈再兴、单小英、刘黑七,所有朱雀军人,必定有人会成为叱咤风云的方面大将。好了,这是我的愿景,也是大家的愿景!干不干!” 众人被他这一番鸡血打得有些亢奋:“干!” 李芗泉让蓝梨替各人换上热茶,又将话题一转:“再回到先前的赏赐提议上来,我建议增设赏田一项,杀真鞑子兵首级一级,赏田十亩,牌子头二十亩,百户五十亩,千户百亩,万户千亩,五年不纳,假鞑子减半,杀鞑子百户者,另赏勋田三亩,千户十亩,万户五十亩,永世耕种不缴粮不纳赋,是以为勋田,如何?” “勋田?!是不是重了点。这不缴不纳的期限是多久?”又是伍思成。 在后世,种田就是不缴不纳的,这很正常啊,当然,是建立在单位亩产千斤粮食之上的。李芗泉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重吗?不重,既然是勋田,就是永世不缴不纳的。诸位可知,在东婆罗国,种田不需要向政府。。。。。。朝廷缴纳钱粮,另外朝廷还有补贴,尔等信吗?” 看陈再兴等人的眼神就明白,根本没人相信!这是什么鬼话,种田不缴粮,朝廷吃什么,官老爷们吃什么? “我跟大家解释下为什么我要增加不缴不纳的勋田,当勋田分给有功将士后,这些田就将成为他们的私产,要知以最低标准,不缴不纳的三亩田,差不多可以勉强养活大半个家,加上军俸就足够用了。他们有这些田,会不会尽力保护不让其田失去?” “当然会啊!”这回竟然是刘黑七冒出一句:“若是砍一个鞑子百户有三亩勋田,标下拼了命也要去砍砍,是不缴不纳的三亩勋田啊,可以传给子子孙孙的,谁敢无理夺去,我定会跟他拚命!” 李芗泉哈哈一笑:“对,私产神圣不可侵犯!我这就给你保证,只要是我的管辖之地,哪怕是官家,也不能无凭无据强夺勋田,拚命都是小的。大家看到没有,有了勋田之后,刘黑七会拚命护田,当有成百上千的人获得勋田之后,他们同样会如此,这时,鞑子要来侵犯我们,占我们的家园,占我们的勋田,你们愿不愿意?” 王大郎冷不丁来一句:“莫说是跟鞑子本就有仇,就算无仇,看谁敢抢我的勋田?!” 李芗泉拍掌道:“是了是了,如果我有勋田,谁都别想从我这里挖走半分地!这就是勋田的作用,让所有军将不光为大宋而战,为仇恨而战,还有勋田而战,为自己而战!” 说到这里,任何人都已经听得明白了,谭如晓却道:“杀的鞑子多了,岂不是要分成千上万的勋田下来?有这么多田吗?” 李芗泉听到此话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长宁的地不够分,就分泸州的,再不够,分富顺的分成都的分重庆的,分湖广江浙福建,再不够,燕云、大漠、西域、高丽、硫求、吕宋等等,都可以分。 “问题的关键不是够不够,而是有没有这个能力。而且不光是杀敌要分,俘敌也要分,至于产粮多的、兵器打造好的,民情政务处理得好的,也可以适当的给亩把勋田,影响不了大局,诸如此类,都可以分嘛,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把数字定下来,然后实施,让勋田的作用发挥的最大。 “这里有统计上来的杀敌数字,我看,陈再兴、张靖、王大郎、谭如晓、单小英等,皆有杀敌的首级在,再兴最多,至少分个几十亩了,刘黑七也颇有功劳,我们定了规则,就照分不误。这一次,我们阵斩鞑子百户三名,其中两人是我射杀的,另外一名你们确定下来,给勋亩。 “伍大人,这次你可能没有份,但民政出彩的地方数不胜数,不要怕没机会,诸位认为如何啊?” 伍思成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似乎已经沉浸在得到无数勋田的臆想之中。这一次,众人异口同声的回了一句:“就依大人所言,分勋田!” “好,那我们就开始起草一份《大宋勋田制度》,把游戏规则定下来。。。。。。什么叫游戏规则?你没有玩过游戏吗,斗鸡斗蟋蟀呢?好,我解释一下。。。。。。” 良久,众人才罗嗦出一些规章条款,李芗泉看着草草作就的《制度》,想起还在一山之隔的汪文涛,也听听他的意见,便唤过张靖低声道:“立青,你差人去一趟卧虎寨,如此这般。” 第15章 立木为信 很快,紧锣密鼓的甄别工作就展开了,对这一点,众人都是保持高度的一致,当然这个过程也不复杂,民夫杂役是没有着鞑子兵服的,再加上指认,基本就分类出来,共计一千五百人,对剩下来的八百余新附军与寸白军俘虏,不光是需要甄别,还需要分化。 李芗泉站在临时架起来的木台上,一众文武在后面正襟危坐,他对着兵营空地上黑压压的一群人清了清嗓子,这个古代没有麦克风不说,扩音喇叭也没有,只有扯着嗓子喊了:“各位弟兄,你们好!” 台下俘虏们有的耷拉着脑袋、有的不时瞟一眼台上,也有的根本不当一回事,还在台下与身边的人嘀咕,完全不把台上的人当回事,这倒不是他们不想在乎,而是不知如何在乎。 “你们,想在这里混吃等死吗?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但要本人放了你们,更不可能!”李芗泉的脸上突然换上了一另恶狠狠似乎要吃人的表情:“从今天起,你们虽然没有了鞑子的身份,但是你们是俘虏,想要活命,就必须自食其力,用自己的双手去挣回自己的口粮,梅洞寨有粮食,但半粒也不会提供大宋的敌人。你们,必须劳作,去赎回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通过劳作将自己进行改造,这就叫做劳动改造。” 呵呵,劳动改造。李芗泉顿了顿,台下的大部分人似乎将注意力瞧了过来,这毕竟关系到他们一段时间内的生计。 “但是,你们也会有希望,表现积极肯干的,能超额完成任务的,不光可以得到更多的口粮,同时也有机会成为梅洞寨的一员,到这个时候,你们就有机会恢复大宋子民的光荣身份。” 听到这么一句,台下的众人毫无反应,个个神情木讷的盯着台上唾沫横飞的演讲者,没有人对“大宋子民”的这个所谓身份感兴趣,甚至,还在暗自讥笑。 见完全没有效果,这时候,李芗泉才有所顿悟,也许,他们更关心的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大宋身份,而是其它,那是什么呢? “在梅洞寨的大宋臣民,无论是木匠还是农夫、军士,只要努力为大宋打拚、杀鞑子,就可以积累功勋,功勋达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获得土地,只要行事不违犯大宋律,土地就永久属于这些功臣。但是,想要功勋,有一个前提条件,必须具有大宋子民的身份,因此,我希望你们中的所有人,都朝这个目标努力,早日恢复大宋子民的身份,在这里,我特别要提出的是,刘黑七及他的十名军士,本日起,就是宋人,他们的赏格,就是五年不纳赋税的耕田! 如果你们有机会砍掉鞑子百户及以上的头颅,就能获得永世不纳赋税的勋田!告诉我,你们愿意成为宋人吗?愿意为这个大宋去与鞑子血战吗?” 不过很遗憾的是,没有一个人回答,他们有的没有听懂,有的听懂了但认为不可能。 要知,土地向来是皇帝、朝廷、文官武将、地主商贾才可能拥有的,如果自己有土地,当初何必去做这丘八呢,谁不想做个有田的家翁?更别说还有不需缴纳的田地。 这个饼画得太大,大得没有人认为自己可以吃得到。 不光是台下众人,就是梅洞寨内一众文官与武将,也是大眼瞪小眼,这李大人说什么呢,勋田的事,是针对朱雀军、长宁军与梅洞寨民众,但这些是做为监下囚的俘兵,他们怎么有资格、怎么能算在这里面?如此大事,连商量都没有过的,就在这里跟这些俘兵应允什么身份、土地的,这岂不是儿戏?! 伍思成最先坐不住了,他忙站起来凑到李芗泉身边道:“大人,这个土地的事宜,还是改日再议。” 李芗泉侧脸看了他一眼:“这里我是话事人!不懂?就是我的地盘我做主,伍大人,请你回坐继续听着或者回避,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宋,为了我-们-的-大宋,以后,还望你注意一下,不要动不动就打断我的讲话!” 伍思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愤、尴尬的表情间或出现,李芗泉一叹将他扶回座位,然后回过头对台下继续他的洗脑活动:“我这里有十两银子!你们当中的哪一位,能到台上来,跟着我念一遍“我志愿成为一名宋人,并为匡复大宋努力终身”!那么这十两银子就是他的。” 台下一片哗然,说什么的都有,“什么?就上台跟着念一句话,就有十两银子,这人脑袋是不是被门挤过,或者他是没睡醒。” “这是什么情况啊?不会是在开玩笑!” “哪有这样的好事儿,肯定是骗人的!” “说不定是想骗我们上去出丑呢!” “有吗?”当李芗泉再次大声问道时,台下逐渐安静了下来,人们开始意识到这个人可能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想要找一个人上台去做这件事情。 于是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真的会给十两银子吗?” 有的人则在观望,心想如果真的有钱拿,自己要不要上去试试。还有些人则显得比较无所谓,就像看戏一样盯着这个偌大的会场,看看有没有其他人会上台。 良久,在一片惊讶声中,一名俘兵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径直来到台上对李芗泉道:“将军大人,罪人周志高,愿随大人念上一遍。” 李芗泉瞧了瞧这名浓眉大眼的汉子,点了点头,对台下的众俘兵道:“看到没有,重奖之下,必有勇夫!周志高,就是好样子!” “周志高,现在随我念,“我志愿成为一名宋人,并为匡复大宋努力终身”!” “我志愿成为一名宋人,并为匡复大宋努力终身!” 李芗泉哈哈一笑,将银子递给周志高:“这十两银子从现在开始,就是你的,我也希望,你会为匡复大宋这个目标努力!” 到了这里,伍思成与张靖先后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这个李芗泉,却是借用了东周秦国商鞅变法之初所用到的“立木为信”的这一典故,好手段。 果不其然,李芗泉对着台下的众俘兵又道:“刚才我以十两银子做为赏格,就是让大家明白一件事,我李芗泉言而有信,也包括先前讲的,只要诸位努力做工、积极表现,一切皆以《大宋律》行事,有可能成为宋人,成为了宋人,就有诸多的机会等着大家,而且我可以向你们承诺,这个时间并不会太长,多则月,少则半旬,就如刘黑七!他现在就是宋人,鉴于他在前几日的防御战中的出色表现,他将得到五年无须缴纳赋税的耕田!你们现在信我吗?” 这一次,他总算没有对牛弹琴,台下虽然又是闹哄哄一片,有哄笑的有讥讽的,但其中还是夹杂了不少“信”“小的信大人”之类的回声。 能收到这个效果,今天的目的就达到了。李芗泉马上趁热打铁:“好,等下会有军将来教大家唱《大宋军歌》,我们先约法三章,在酉时前就学会了的,可奖励大饼三个!” 当然,李药泉在窃取后世这首歌的同时,也进行了细微的修改,以符合这个时代的需要,然后,整个兵营里开始飘起了“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 不得不说,饼子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两个多时辰下来,原来的新附军自不用说,他们很多人就是原来的大宋兵将,就是那些寸白军,基本目不识丁的俘虏,竟然也有十余人靠着对大饼的强烈追求死记硬背了下来。 这一切,不过是一千多个饼而已。当这些俘虏嘶哑着声音欢天喜地的从伍思成等人身边领过大饼时,寨内的要员们无不唏嘘不已,只有伍思成脸色郑重,他向能对上几句话的张靖一本正经道:“立青,李大人胸有丘壑,不可限量啊!” 然后,他自顾自的走开了,张靖隐约听到一句“鞑子岂会善罢甘休,但愿梅洞寨能撑得下去才好,李大人啊,伍某一心向宋,必全力以赴,这把骨头就托付给你了。。。。。。” 夜幕来临,李芗泉刚把《大宋勋田制度》的思路理清,担起了他亲卫职责的张靖就在院子里请示了:“大人,王散来了,不知大人肯让他进来吗?” 哦,王散?他怎么来了。李芗泉放下炭笔,又将灯芯拨了拨,堂屋内顿时亮堂了不少,这个家伙,是自己的首批跟班,但是他后来的种种表现,却是与自己越来越远,略一思考,还是道:“叫他进来。” 只见王散浅步向前,畏生生的向李芗泉深深一躬:“大人,小的。。。。。。” 李芗泉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王散,心里一直搞不明白,按理说他俩是一起爬过山沟、钻过洞子的,还肩并肩打过鞑子,甚至这王散还救过自己,算是过命的交情了,自己有好处一定不会落下他,但不知怎的,后来他却疏远了自己。 “王大哥,坐,好久不见你来找我了,一定是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不要这么见外!” 王散一半屁股挨在椅子上,目光流离,不敢看李芗泉眼睛,有些愧疚道:“大人,实不相瞒。。。。。。” 李芗泉一笑:“又是‘实不相瞒’,你这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啊!不过无所谓了,你说,我还有什么不能承受得了的?” 王散犹豫了半天,脸上呈现出为难的表情,似乎在做一个颇为棘手的决定,最后他还是鼓起了勇气看着李芗泉:“小的原本亦在长宁军任效用,七年前有一回与鞑子血战,都头战死,按军法小的必定要受罚,小的为了活命,逃至了南广水村安顿下去。 “上回去凌霄城时,小的被李由统领认出来了,他欲以逃军的罪罚威胁小的,后来小的不得不屈肥,应允他暗中向其通报大人的事宜,则可免受军法,小的念大人一直照顾有加,不敢监视,所以疏远。。。。。。则个。” 好家伙,除了陈再兴那什军兵明摆着监视外,居然王散这个niao人也是长宁军派来暗地里监视我的!!! 李芗泉严肃的盯着王散,突然觉得好气又好笑:“王散啊王散,想不到竟然还有这事?君子坦荡荡,我李芗泉做事行得正,坐得直,皆为了大宋,你也看到了罢,我也没有做对不起长宁的事!不过呢,你这么一说,我就能理解这些日子你的所做所为了。那你到底是长宁军还是朱雀军的军兵?” 王散也是一愕,对自己的身份有些拿不准。 “这样罢,我到时修书一封,与易统制沟通一下,愿意留在朱雀军中的长宁军军兵,请他放人,要回凌霄城的,我也放人!你做何决断?” 王散这回没有犹豫,讲出心事之后似乎轻松多了:“大人,小的今日认清了形势,当一心一意追随大人,鞍前马后,誓死效命,如有违心,天诛地灭!” “停停停,不要发誓,你要知道,发誓是没有用的。俗话说听其言,观其行,好好干!但人各有志,不愿意的不能强求,想要来的,我当然欢迎,反正现在缺人手!”李芗泉顿了一顿,念在旧情的份上,他觉得还是给王散机会:“你箭法不错,朱雀军要设神箭都,你可愿意任押队一职?不过,如今不比当初,我是有要求的。做得优秀立功了,升任都头也不是不可能!” 押队可是管着50多号人,比起之前在长宁军中的效用身份,好上不知多少,想不到今晚来这一趟竟然求得这么件好差事,王散喜出望外,立即单膝跪地:“大人不计前嫌,标下感谢涕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16章 进统领位(上) 看着王散眼中露出的热切神情,李芗泉赶忙止住:“好好好,我的要求也不多。除了忠心,其次是要学会认字,往后我们的带兵官,不会字可不行!这些日子随我去俘虏营里挑兵,承局什长这些,从朱雀长宁军中挑,往后这一都就是你的了,你有没有意见?” 王散傻眼了:“这认字嘛,大人,还是饶了我!” 李芗泉嘿嘿一笑马上又板着个脸严肃道:“怎的,刚才还信誓旦旦,马上就要反悔了不成?如今这是箭在弦上,发也得发,不发也得发,你既然来了,就别想拍拍屁股走人,往后的日子还苦着呢,想要享福,这儿门都没有!好生记着,时间不多,字认不出来,有你好看!他xx的,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不听话的,罚加倍认字!” 王散一楞: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位和和气气的特使大人吗? 待王散一走,蓝梨轻轻来到李芗泉身边,替他披上一件簿衫,李芗泉心中一暖,捧着她的手道:“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今后我还会更忙,你要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蓝梨抬头看着他,双眼清澈见底,娇羞的道:“官人,时候不早了,歇息去!” 李芗泉呵呵一笑:“要得要得!” 说完,他望了望王散离开的方向,一件事情浮上心头,我的身边最值得信任的就只有这个蓝梨,先不说张靖、王大郎、伍思成等人,皆是因形势所迫,才聚焦到一起,那些长宁军兵更是迫不得已,一旦形势好转,当前这种团结的局面也许就会松散下来。因此,要未雨绸缪,提前应对,无论如何,孤身奋战的这种局面,不能再出现。 要团结一部分人在自己周围,建立政党是最理想的,此亦是后世的国家中,皆有政党的原因,目的就是在政党领袖的周围,聚焦起一批人,然后共同朝一个长远的目标努力。 但就目前来说,在宋元之交的当下,如果自己要建立一个资产阶级或者无产阶级政党可能太过超前,跟民众讲民主自由、社会平等是没有问题,但问题是主要资源的分配都集中在统治阶层,绝大多数的底层民众,在数千年以来的封建桎梏之下,他们已习惯于被统治。 而当前的统治阶层是绝不允许民众与自己平等的,宋代的阶级法,就明确规定了种种等级制度。在这个封建势力根深蒂固的中世纪,自己还没有力量左右这种力量扭转方向。 因此,建立一个新兴的、超前的政党,并不现实。曾经,后世的塞缪尔·亨廷顿对政党的发展规律提出了四阶段的模式,其中第一个阶段就是宗教阶段,即向宗教借力,形成一定的信众。 这个现象从古至今都是存在的,譬如西汉末年的张角便以传播太平道的方式聚众,最后建立了黄巾军,虽然终未成事,但过程是值得参考的,再有白莲教、明教等,在历史上,都写就了极其浓重的一笔。 当然,它们失败居多,成功的微乎其微,其实原因嘛,是因为成员基本是贫苦大众,极少官僚、地主阶层的人员参加,这种情况,其实是这些教别的一大失误,唯有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才能发挥着最大的力量。 宗教嘛,在中国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上,自古以来就从未缺席过。从道家、法家到儒家,这些诸子百家的思想流派犹如璀璨星辰般闪耀于历史长河之中。 然而,要想真正掌握权力,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统治,仅仅依靠这些传统的教派还远远不够。我需要做的,是以广大的教众为基石,从中挖掘出那些最具潜力和才华的精英分子,将他们紧密地团结在一起,组成一支具有强大凝聚力和战斗力的教中之党。这个党派不仅拥有深厚的宗教底蕴,更具备鲜明的政治色彩,成为我手中无坚不摧的利器。 想到这里,李芗泉心中一宽,右手开始有些不老实,引得她脸上显出两团红晕。嗯,这种感觉真好! 。。。。。。 第二日,天都蒙蒙亮,伍思成便来到了李芗泉的住所门前,没有想到,李芗泉早已起床,正在院内与张靖等人进行交流,但唯独未见陈再兴在此。伍思成哈哈一笑:“吾道只有伍某一人夜不成寐,原来尔等皆修行不够!” 张靖眉角微微上扬:“伍大人,你这是五十步笑一百步!” 李芗泉也不客套,开门见山的道:“伍大人,他们几个也是刚来,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讨论鞑子接下来的行动,他们的报复是一定的,关键在什么时候、什么方式,请大家各抒己见,发表一下见解。” “咳咳”两声的王大郎有些按捺不住,抢先站起来发言:“对不住啊,如果我不先说,等会有人讲了跟我一般模样的想法,我却讲甚么?大人,朱雀军以初成之伍,于望湘村、庙山镇、梅岭堡还有此寨,与鞑子大小十数战,鲜有败绩。我认为,鞑子嘛,不过尔尔!” 谭如晓、单小英等人也是连连点头,对王大郎的发言表示认同。 李芗泉饶有兴致的看着在场的众人,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王江的话竟然得到了在场至少半数的人附和认可,这让李芗泉诧异不已:打了几次偷袭仗,就把自己高估到这种地步了?! 果然还是有明白人,那排在人群后面的刘黑七,这时越众而出,向李芗泉拱手道:“大人,在下久在军中,对大元。。。。。。鞑子的情况略知一二,这番鸟鞑子千户乌日吉呼所率之军,大抵由新附军、寸白军组成,军民府之精锐骑军,十去其九也!” 十去其九?李芗泉不是没听说大坝府的精况有外调,但说到十去其九,这让他意外:“哦?那这些骑兵都去了蒲甘?” 刘黑七道:“没错,看来大人也知道了这些消息。自去年起,西南夷民作乱,鞑子云南王调川、贵、楚三地军兵平叛,号五十万大军,大坝府原有精骑一千有余,几被都总管张孝忠抽调一空,只余百骑。” “我说鞑子怎么战斗力这般差,原来跟我们作战的鞑子,主体并非蒙古骑兵!”恍然大悟的李芗泉看向伍思成:“伍大人,你认为鞑子什么时候会纠集人马再犯梅洞寨?我们又该如何应敌?” 伍思成抚了抚须慢悠悠的道:“鞑子报复心极强,少则一月,多则三伍月,大坝兵必来。伍某有三条路,供诸位参详!其一,避其锋芒,携全寨人丁去凌霄城,可保一时无虞,但上山容易下山难,正如大人昨日所言,迟早会被鞑子围困消耗殆尽,其二,死守梅洞寨,以一寨之力抗鞑子大军攻击,此寨毫无支撑,更无外援,将是九死一生,其三,带可靠人等游击,伺机而动,如若鞑子势大,避而走之。” 当然,其实还有一条路,就是降了鞑子,但这一点,在场的没有一人会愿意。 张靖哈哈一笑:“伍大人,方才李大人向我等讲了一个十六字诀,乃“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伍大人的游击一法,可是如此?!”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我疲我打,敌退我追,甚妙,甚妙也!”伍思成想了一会,瘦削如刀刻的脸上不时阴阳不定,没一会他便提出了自己疑问:“好是好,只是真要按这十六字决来做,却也不行,一者我等无粮草供应,二者我等仅有梅洞寨一处可供周旋,三者此处四面皆是鞑子,只怕行不通。” 这个转运判官的思路还是挺严谨的,连伟人的十六字方针的前提条件也能推出个七八分来,李芗泉内心也有几分赞赏,只是问题还没有解决:“如此说来,尚没有万全之策?” 伍思成忧虑叹道:“鞑子大势已成,欲要破局,万难!” 是的,他讲的没错,不光是长宁所在,就是整个大宋的原疆域,都已经被鞑子所控制,长宁地小民寡,长宁军数年来的抵抗已经证明,除非有神仙相助,不然不可能战胜鞑子。 但是李芗泉就是不信这个邪,要不然,枉在后世走一遭了,这个时候,就要给他们信心:“诸位,无论鞑子什么时候来,来就来罢,我们应战便是,大不了死球,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现在我们的要做的,就是编练军队,利用有限的时间提升我们的军力、聚焦我们的民心。我们努力过后就算失败,也了无遗憾,不然,到了阴曹地府我也要打回来重来一遍。再说,我们不是还有卧虎寨一条退路吗?” 伍思成一愕:“卧虎寨?未曾听大人提过!” 王大郎、张靖等人皆笑,而李芗泉却并没有丝毫回避之意,说道:“伍大人,就在一个月之前,我们已经成功新建了一座名为卧虎寨的军寨,而且我所率领的朱雀军还有另一支人马正在泸州一带与我们遥相呼应!伍大人,我的想法是赶紧修建一条从梅洞寨一直延伸到卧虎寨、望湘村的道路,这样可以大大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希望您能够多多费心啊!” 伍思成哈哈一笑:“大人从山那边来,伍某早已猜到些许,只是未曾料到,竟然有如此局面,如此我长宁军民尚有机会。有大人襄助,大宋复国亦有可期!至于修路之事,自不用大人罗嗦,伍某明日即着人手动工。” 李芗泉坚毅的目光看望众人,他站起来整了整衣冠,指着外面的山山水水朗声道:“泱泱华夏,岂容鞑子欺凌,广袤神州,岂容鞑子践踏,汉家子民,岂容鞑子奴役。我等身为宋人,扛着国与家的耻辱,肩负复兴宋室的重任,能听任鞑子继续压榨、压迫吗?我李芗泉,必以驱逐鞑虏为己任,哪怕抛头颅洒热血,又有何干?” 张靖就是对李芗泉这种无畏无惧的态度很是敬仰,听到他这么说,胸中激荡:“大人所言,在下惭愧,如今张靖立誓,大人所指,勿论刀山火海,必全力以赴!” 众军将皆起身道:“我等立誓,愿随大人征伐,匡复大宋!” 这很好嘛,总算不枉我一番表白,还好这个时代的人,要率真得多,倘若放在后世,无论你做什么事,总有大把要么吃饱了闲得慌、要么被某些怀有险恶用心的国家、团体收买的殖子叽叽歪歪,或是鸡蛋中挑骨头,或是无中生有甚至是非颠倒,整个价值观都乱成一团糟。李芗泉向众人拱手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诸位,你们就是大宋的飞将!拜托了!” 伍思成却是长叹一口气:“如此看来,大人已决定要死守梅洞寨了。既如此,伍某建言,即刻起,搜刮左近一切人丁百畜,皆迁入寨内。”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以如今寨中存粮,可支持两月有余,但要长久坚守,还需更多粮食。我意,大人要搜集一切粮食,哪怕是高价购买;当然,包括在附近山林猎取野味,补充肉食,确保士兵们的体力充沛。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先做好自给自足的准备。 “还有城池、尤其是瓮城,还没有完全筑造好,需要加快速度,护城河也没有灌满水,这些事情,都耽搁不得!”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伍思成所言确实有理,眼下形势紧迫,他们需要尽快采取行动,才能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李芗泉点头称是,这是必须的,尤其是将城池左近的民众迁入城内,这一点必须要执行下来,须知,这些民众一旦被鞑子利用,就相当于资敌--哪怕是他们被迫。如今将其迁入寨内,却能为自己所用,只是这搬迁的过程,要多做思想工作了,那些顽冥不化的,说不得还要用强制手段。 想到后世的折迁,李芗泉不由得一叹:希望不要出流血事件。 第16章 进统领位(下) 这时,张靖郑重起身,搬出带来的箱子,此箱却是名贵的檀木制成。在众人不解的注目之下,张靖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箱,只见箱内,赫然显出一个用绸布包裹的物什。 “立青,这却是何物?” “标下替大人收拾一下案几,好呈现大人一观!”张靖取出此物,只见掀开绸布后,却见厚厚的绢布。 此绢要用檀木箱、绸布来包装,可见此物非同凡响,李芗泉一时目光庄重。 只见张靖郑重其事的在案几上摊开绢布,一幅山形城池图逐步显露出来,绢布正上方端写着几个大字--大宋蜀川山形城池舆图,左下角赫然盖着四川制置使、重庆知府、检校少保印! 川地的山脉、河流、关隘城池跃然图上,这样一幅山川城池防务图,可抵数城,可谓弥足珍贵!李芗泉一时惊呆了。 张靖目光中隐含悲愤的道:“各位,十年前,鞑子攻破重庆城,某携带此图护卫伯父突围,却不料在与鞑子短兵相接之间,某与伯父分散,此图乃伯父历年三年而制成,颇费了些心血,寻常时刻,绝不敢轻易呈现。如今献给大人,以助大人一臂之力!” 看张靖使出这物,就连伍思成也掩饰不住羡慕,他是转运判官,要说见识过的舆图,也不在少数,但这一幅,有两点与众不同,其一是全面,包括了整个四川,其二是地形要貌、城池关隘详细、准确,连官道也大略的画了出来。 伍思成抚着短须连连点头,但他见识过李芗泉曾画过的世界舆图,对此尚能接受。其余众人则皆一副惊讶万分到崇拜的神态,尤其王大郎等一众武夫,在他们看来,能识字便是厉害了,竟然还能画出舆图来,这已经不是有学问能解释得了的? 张珏大人真乃大才也! 作为文官之首的伍思成当然明白自己画不出来,但他不想让张靖抢了风头:“好一幅四川地形图,放在一般人的眼里,当不可方物,然则与大人的世界舆图相比嘛,似乎差了两分意思。” 果然文官之间就是相互看不起,尤其这个孤傲的伍思成。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张珏画得也不过如此。但张靖只是嘿嘿一笑:“张某也曾见识过大人的世界舆图,此幅川地图,伍判官也可指点一二!” 看两人似乎要起争执,李芗泉忙罢罢手道:“诸位有所不知,我所画的世界舆图,实际上是东婆罗国上百位翰林官员集体创作而成,大但不够细致,而这一幅对川地的描述,相当精确,两者侧重点不同,可以说是各有千秋。未来,我们既要有世界舆图一般的视野,又需要有川地舆图的实际着眼点。 “同时,我要强调一句,我很仰慕张珏制置使大人,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在我心中的地位,甚至平齐三杰(指陆丞相、张世杰、文天祥),因为,三杰空有一身抱负,但实干差了些火候。而制置使大人,两者兼得,若是当初由制置使大人来任丞相,也许大宋有另一番局面\" 这时,伍思成“哼”了一声,厉声道:“大人,朝廷委任用何人官职,岂是汝能妄加评论、指指点点的,休要僭越!” “啪!”李芗泉虎目一竖:“伍思成,你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朝廷用了那些人,结果呢,崖山海战,一败涂地!我们是要学习他们不屈服强敌的胆略与精神,但也要正视他们的短板。坦白说,我一直对陆丞相背负幼帝跳海不满,他完全可以和与其子陆自立一般,护幼帝去南洋。” “当时情况肯定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伍思成还要争辩。 “你给我打住,不要跟我说当时情况不允许,那么陆自立带数千人逃离又是怎么回事,陆丞相的亲儿子可以逃,就不能带幼帝逃,这踏马什么逻辑!!!” 李芗泉止住了涨红脸、想要继续飚话的伍思成:“张珏大人的才干,李某不敢望其项背也!今日能看到这件传自制置使大人的宝物,实乃三生有幸。诸位想想,你们能画得出来吗?承认别人优秀这么难吗?” 这最后一句,明显是批评伍思成,不敲打这老家伙一下,他的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蓝梨,给各位大人看茶,休息一下!我昨日从红薯园挖了一只红薯,切成片,用油炸了炸,给大家尝尝。”李芗泉顿了顿又道:“一人一片啊,不能多吃。因为山上所有的红薯都是今年要留种的,我就挖了一个,让大家有个念想。我们坚持三年的积累,第四年,收获红薯数十万斤也是等闲!伍大人,你想像一下,两斤红薯可抵一斤大米,未来随着我们地盘越来越大,可以耕种红薯的土地也随之增加,解决军民的粮食问题,是不是迎刃而解了?我是不是替伍大人解决了一件民生大事,你到时要感谢我啊!” 李芗泉巧妙的将话题引开,同时也让伍思成免于尴尬,后者拿起一片油炸红薯,细细慢嚼,眉毛逐渐舒展,恢复理智的伍思成有些不好意思:“张珏大人是我上官,我评论上官的杰作也是不对的,此图确实大有用处嗯,没成想,这红薯片竟然如此好吃,脆香爽口,美味无比啊!” 众人也是交口称赞,这时,李芗泉将大家唤近:“伍大人、张都头、诸位,请看,这里是武夷城、梅洞寨、卧虎寨、梅岭堡、乐共城、泸州府,各位有所建议?” 看了地形图半响,伍思成才深叹一声:“如今朱雀军唯有梅卧二寨,呈一条线,难成气候。” 不给伍思成机会,张靖马上接话,:“伍大人所言极是,某窃以为,东面先取梅岭堡,扼守泸州、乐共之敌,拱卫庙山一片,至于乐共、泸州,则徐徐图之。长宁军(指疆域)面,刚才黑七也道鞑子主力调往西南同,既如此,我等须趁此机会上取双河镇、下控罗氏九族,以为基础,再夺武夷城。一旦泸州、长宁二地收复,朱雀军以二府之力,必有一番作为!” 武将一系纷纷点头,对他们而言,要光宗耀祖、荣华富贵,当然还是打战这条路来得快,再说那“勋田”实在是诱人,至于伍思成,他一门心思匡复大宋,这疆域当然是越大越好。 李芗泉盯着这地形图沉思着,张靖说得没错,朱雀军就如离弦的箭,只有不顾一切的往前冲。于是,他站起来一锤定音:“好,既然诸位有此意,便这么决定了。东取梅岭堡、乐共城、泸州,西取双河镇、降伏罗氏九族、攻取武夷城。 伍大人,民政之事一概让你负责。张靖、王江,军事,让你二人做主,我呢,就是总调度官,你们需要什么我就替你们想办法。不过,对于训练一事,先期我还是要插插手。老兵从现在起的头十天,每天十里越野跑,外加虎卧撑两百个,再三天后,开始负重,每三天加一斤加一里,直到负重二十斤二十里止,中间五天一休,至于新兵,以四个月为限。” 众武将一听,全部“啊”了一声,王大郎已经急了:“这如何做得到?” 李芗泉哼了一声:“在东婆罗国,有一种军兵叫特种兵,他们每天需负重五十斤进行二十里越野跑,相比之下,这还差得远呢。我告诉你们,现在流血流汗,就是为了在战场之上少流血,少死人,饭我能保证,听明白了吗?王大哥,以你为首,断不可轻视鞑子。” 没人回答。 李芗泉当初训练新兵时的霸气暴露无遗:“你们要么回答没有,要么回答是,大宋军将的样子在哪里,听明白了吗?” “是!”一群人别扭的回应,倒也整齐。话说到这里,基本上已经谈完,李芗泉正要请他们各自回去料理事情,但他们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李芗泉不解,伍思成也有些纳闷,这帮丘八还有事,要瞒着我,那我偏不走。 李芗泉嘿嘿一笑:“还有事?难道想在我这里蹭早饭吃,老子就那么点口粮,你们打错算盘了,门都没有!” 张靖自然明白他是说笑,他一使眼色,王大郎、谭如晓谭如许、李终明、陈留、申屠吉宏、曹七、刘黑七,还有王散、单小英等,皆拱手齐声道:“大人,我们思量过了,恭请大人进统领位!” 李芗泉大惊,什么?进位?这是要黄袍加身的节奏啊!不过,想那李由还是个副统领,而这统领还要高半级呢,听着也是挺诱人的。 伍思成同样诧异万分,他当然认可李芗泉这名番国外使的才干,但时日如此之短,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将人完全识得清楚,如此草率的将其推上统领之位,虽然只是武职,但一旦该人羽翼长齐,谁能保证不是第二个易云霄? 不可,哪怕是舍了这把骨头,也要阻止他们得逞,想到这里,他大步跨出,罢了罢手:“咳咳,诸位,虽说如今朝廷蒙难,所有官职无法诰敕以授,然则这统领之位,非同小可,更非儿戏,岂能轻易加授,此事,当三思而后行啊!” 张靖大声道:“伍大人应知,彼时朝廷还在时,各地事宋的军民组建义军抗虏,朝廷不也是统制、统领的以授。何况如今这等危难之时,更应事急从权。再者,子曰:名不正言不顺,朱雀军军兵上千,无统领位,李大人何以指挥大军,我等何以全力杀敌哉?” 伍思成一声冷笑,双目毫不相让的看着张靖:“怕是尔等丘八想要谋官职更多些罢!” 听到此话,不光是张靖,就是王大郎等,也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但说实话,昨日李芗泉给他们展示将来的愿景时,张靖等人的心思便活络了,后来他们私下里不约而同的商议,未免就没有这种想法。 从军打战,图的什么,有吃有喝那是最低的要求,能混成方面大将、封妻荫子,才是心底最渴望的,在场的,谁没有这种想法,就是那单家女将,也不是大咧咧的直呼“替单家搏个功名”吗? 张靖不退反进:“伍大人,此话未免说得难听了些。不过,既然伍大人称我等为丘八,那我等也将丘八的想法道个明白。大宋自太祖起,以文制武,生恐武人独大,然结果呢,且不说燕云十六州成百年之恨,后失汴梁、失河南,再失湖北、失陕川、失临安,如今放眼天下,曾多如过江之鲫的大宋文臣,怕只有伍大人在独力支撑了。但武人呢,看长宁朱雀军,虽万难而不敢事鞑子!虽万死,吾亦往矣! 然则,就算我等也要那一官半职,但终归事宋,此等忠心,可照日月。再者,如无我等拚死力战,以伍大人手无缚鸡之力的两条弱臂,如何抵挡鞑子。不要再聒噪不休,今日之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伍思成气得胡子真抖:“你你你。。。。。。真是不可理喻!竖子也!” 张靖哈哈一笑:“伍大人,你是文臣,武人之事,轮不到你说三道四,若无其它事,请自便。” 李芗泉不免有些惊叹,这张靖不光勇武,这口舌之利,也是当逞不让,不愧是张珏将军的堂侄,看来在钓鱼城、重庆府的那些年,他没少跟自己的堂伯学。 伍思成正要反言相讽,李芗泉终于讲话了:“都不要争了,一方劝我进位,一方不让我进,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当我不存在吗?我也跟诸位说个明白,区区统领,莫要以为我真在乎在紧。我昨日跟各位展示的五年愿景,也展示过将来的泱泱大宋。 我有一个梦,将来的大宋,政通人和,天下四通八达,四夷来朝,五大洲四大洋,皆以大宋为中央,你们说说,区区一个统领,就让诸位争个面红耳赤,至于吗?你们的眼光在哪里,高度在哪里?请你们,不要把眼光再看着梅洞寨这弹丸之地。我也希望,并肩一起打拚的大宋文臣武将,精诚团结,劲往一处使,如此,我们才有希望。诸位,可知我心?” 李芗泉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们之争,真的可以理解。要知,这个时代因为信息极不发达,大多数人,终生就未曾去过距家乡五十里之外的地方,少有站得高、看得远的人,而且文官对武将的不信任已经植入骨髓,武将心底把文臣当敌人的现象,更是司空见惯。 他罢了罢手,不再理伍思成与张靖等人,脸上流露出阵阵失望,只是无言的看着远方的青山,无尽的惆怅。 伍思成似一根柱子般杵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张靖则是一脸的羞愧,在场的,怕只有刘黑七几个没心心肺的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搞不懂为什么李大人一番话,就把伍张二人弄得跟霜打的茄子一般,但这更加深了他们对李芗泉的敬佩。 这位大人,上阵能杀敌,下马只言片语就能将梅洞寨最会讲的文臣、最能干的武将给治得哑口无言,真是神人也! 良久,张靖的脸色才恢复正常,他惭愧的向李芗泉躬身拱手:“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在下懂了!” 回到现实之中的伍思成终究放不下文臣的架子,他向李芗泉告罪一句,便退出了院子,申屠吉宏分明看到,这位向来注意言行的转运判官,似乎有些失魂落魄,连走路都有些踉跄了。 李芗泉将头转向张靖等人:“还是感谢诸位对李某的信任,这统领之位,受了也罢。尔等,总也得有些奔头才是。” 曹七、刘黑七等目瞪口呆,莫名其妙的抓抓头,这是咋回事,一时说不受,一时又说受,真是搞不懂这些大人之间的那些弯弯绕绕啊,得了,以后这等事,我等还是不插手了,省心。 第17章 祭祀 行走在梅洞寨的大街小巷上,不知是哪个走露了风声,很多人都开始带着敬畏目光或喜悦的神情,称呼李芗泉为“统领大人”,特别是那些从泸州一路跟过来的朱雀军下层军兵,他们知晓大人将进统领位,更是喜在心中--这也代表朱雀军有一批人将要晋升,说不定其中就有自己。 但李芗泉在巡视城防的过程中,一种深深的不安逐渐占据身心,那就是无论朱雀军还是梅洞寨民众,皆有些盲目的自信,看来,这不是王江及少数人有这种想法。 针对这种局面,如履薄冰的李芗泉不免心焦,当前虽有小胜,但总的恶劣局面没有改变,鞑子之强,岂止朱雀军的千倍万倍,应有无数倍。当然,王大郎等人出身社会底层,眼界不高,思路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几场小胜之后,就有些飘飘然,也是情理之中。 元初,各地起义不断,譬如写进历史的“陈吊眼反元”、“黄华反元”,皆聚众数十万,控制数府之地,到最后还不是被蒙元个个击破,而朱雀军比起那些声势浩大的反元义军,实力不及九牛一毛,这个时候,夜郎自大就是对近万军民的极端不负责任。轻敌的思想不仅不能放任逐流,反而要进行深刻的剖析,然后纠正。 是日晚上,顾不得连番劳累,李芗泉又将文武官员凑齐,也不啰嗦,直接言道:“当前朱雀军的局势是‘树未大而风已至’!勿论鞑子大坝军民府或是四川行中书省,皆绝不会坐视我等过清闲好日子。 “这从鞑子连年攻伐凌霄山便可以看出来。今日刘黑七道鞑子军民府精锐十去其九,皆被遣往云南、蒲甘等地,助鞑子云南王剿灭当地叛乱。现在你们都要有这种意识,我们打了几场小胜仗,并非朱雀军厉害,只因鞑子精兵外调,这才是我们能取胜的关键所在。 “我们凡事要先看形势,鞑子占有原来的金国、辽国、西夏、大理、西域、大宋等地,其实据东婆罗的情报,蒙古骑兵早已深入罗刹等地,占地之广,绝非诸位所能想像到的。无数坚城为后盾、无数人丁可驱使,更有带甲数百万,骑卒几十万,这样的实力,有如巨兽。 “反观朱雀军,民不过数千,兵不过几百,与蒙元相比,有如蜉蝣。不说对抗川地鞑子,就是一个大坝军民府,就能让我等吃不了兜着走,稍有不慎,便死无葬身之地。 “总而言之,虽然我们取得了此次反击的胜利,但诸位要明白,这绝对是拜鞑子轻敌所赐,朱雀军赢得侥幸,并非自身实力已经超过了鞑子。蒙元是这世间最凶恶的大虫,面对这样的大虫,我们既躲不开也甩不掉,因此我反复强调,唯有奋起拼搏方有一丝机会,否则只有死路一路。 “我们中的任何人,切忌不要因一时的胜利,就狂妄自大,认为鞑子不过如此,这种想法是要不得的,否则,我们离死期已经不远矣!俗话说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朱雀军唯有自己的拳头硬了,才有机会与鞑子分庭抗礼!要做到这一步,任重而道远,诸君,我送大家十二个字:放弃幻想、扎实准备、枕戈待旦、匡复华夏!” 李芗泉一讲完,伍思成便出言道:“大人言之有理,伍某深以为然!如今之形势,于我梅洞寨,只有更险!” 与伍思成有些不对付的张靖见伍思成抢在前面,便不再接话,他久在军中,对鞑子的实力有更直接的认识,只是点头称是。 李伍二人一讲完,张靖也表示认同,就基本奠定了方向。于是原先有些自认为不得了的王大郎也不再说话,谈到后面,大家的意见已经趋于统一。 接下来,目光如炬的张靖朗声道:“据探报,鞑子在蒲甘已经取得了初步的胜利,这将意味着,被调往蒲甘的川地鞑子,即将返回长宁州,并且,以我对鞑子的了解,他们一定会先派一支骑军返回,提前做好大队人马到来的准备。朱雀军,即将直面鞑子精锐的报复!” 众人深以为然! 最终,形成的共识,鞑子的报复肯定会在不久的将来光临梅洞寨,最长不会超过三个月,最短可能会在一月以后,这一点勿容置疑,只是时间问题,而且受此大挫的鞑子,必然会派出精锐之师,以大兵压境的局面给梅洞寨雷霆一击。现在就是与时间赛跑,在鞑子报复之前,将朱雀军控制之下的这数千军民拧成一股绳。 。。。。。。 执行先军政治的梅洞寨,以一切为了打仗的目的,发动了机器。 紧张的训练很快就实施起来,未曾吃过早饭,梅洞寨有如鸡飞狗跳,大部分长宁军、朱雀军及全部俘虏,皆被驱赶着进行跑步,不同的是,俘虏是在南寨的兵营里跑,长宁与朱雀军是在沿着寨墙跑。 对统领的命令,能充分理解的人不多,但他们为了李芗泉“在规定时间内跑完就加半个饼”的承诺,也不怎么计较了,甚至部分体力强一些的,还私下里希望多一些这样的折腾,以期获得更多的吃食。 后世的1943年,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在《人类激励理论》的论文中所指出,人类的需求,象阶梯一样从低到高按层次分为五种,分别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 在镐京国防科技大学军官速成班时,教官也曾经讲过,生理需求与安全需求可以概括为生存需求,是人类必须要得到满足的,否则,他们将可能造反。那一堂课深深的影响了李芗泉。 他不需要跟这些人讲无数的大道理,匡复大宋,于他而言与其说是一个理想,准确的说,还不如说是一个理由,而他更明白,想要得到这些人的支持,就要做到保证他们的生存需求,亦即吃穿住用安全等等,同时,自己又曾向他们描绘了将来的盛宋这一愿景,有保障有希望,还怕做不成什么事吗? 而伍思成,也在一天一天的转变他对李芗泉的印象:相比易统制而言,这位李统领对文臣是尊重的,至少,他也有一番本事与匡复大宋的抱负,如此这般的武人,已然不多矣,便是从了他又何如!!! 。。。。。。 丁亥年丙午月壬午日(1287年6月4日)日,宜祭祀,注定这一天将是一个悲伤的日子。 是日,细雨纷纷。在梅洞寨外后山头的新坟前,梅洞寨的文武要员及乡望,庄严肃穆的站起数排,神情悲伤的低头祭祀。按照当地汉民的风俗,主祭人伍思成缓缓走到前列,他神情肃穆,以一种低沉而缓慢的声调宣布:“大宋祥兴一十一年丙午月壬午日巳时一刻,川陕四路朱雀军梅洞寨面,向为皇宋匡复大业尽忠的将士祭! “泱泱华夏,赫赫文明。仁风远播,大化周行。 侵宋鞑虏,毁吾神京。劫掠黎庶,屠戮苍生。 亿万亡灵,饮恨神州。日月惨淡,寰宇震惊。 兽行暴虐,旷世未闻。同胞何辜,国难正殷。 哀兵奋起,金戈鼍鼓。兄弟同心,共御外侮。 捐躯洒血,浩气干云。尽扫胡虏,重振乾坤。 昭昭前事,惕惕后人。铸兹宝鼎,祀我国殇。 “彼蒙古者,率兽食人,茹毛饮血,无伦无礼,蛮夷之部落尔。一朝得势,逞爪牙之尖锐,纵战祸于他邦,灭大食,屠党项,绝金后嗣,中原旧地,幸免于屠刀之下者,十无一存。 “狼子野心犹不知足,背盟负誓,纵兵南下,侵我汉疆;攻川陕,无城不屠,尸塞水道,血染河殇,骨露荒野,堆砌成行。掠襄阳,焚烧俞月;长街空荡,失之熙熙,万人空巷,不见攘攘。若此者数,攻掠之处,已无整土,屠灭之地,再无完族。自盘古开天地以降,中华之劫难,无过于此者。 “青天有上,其道大光,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符坚狂妄,败于淝水,颉利猖獗,献舞厅堂。故知胜负之道,不在众寡,存亡有数,无分弱强。蒙古灭金屠夏,拓地万里,挡者披靡,可谓强矣。然不施仁义,终遭天弃。故远有蒙哥之诛,近有梅洞之败,恃强而不能夺我寸土。况今天下一心,气愤风云,四海旗聚,誓清妖孽。 东接泸州,西连益州,朱雀军兵,比肩成群,行伍相接,鼓声动而南风起,剑气冲而北斗平。万众悲歌,气吞山河。以此敌虏,何愁不催。 “诸君但尽人事于日下,必垂青史以永芳。圣人之云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者,尽在今朝。共之,勉之,励之! “献三牲、四果!礼毕!!!” 抑扬顿挫的祭文念完,早已准备的朱雀军士,向祭台敬上猪、牛、羊头,又端上时令四果,一行人毕恭毕敬的向本次反击鞑子进攻而英勇献身的将士三鞠躬。 祭奠完毕,随后进行第二项,由李芗泉带头,向新坟呈献挽联,当头的一副为李芗泉所题:南征北战功不朽,春去秋来名永留! 伍思成的挽联则是:天上大星沉万里云山同惨淡,人间寒雨迸三军笳鼓共悲哀;守土共存亡先鞭作我三军气,挥戈思勇决信史传兹百世名。 然后,由李芗泉致辞:“大宋丁亥年丙午月壬午日,大宋朱雀军、长宁军及当地民众,怀着思绪万千之情,积聚到此缅怀大宋英烈。英雄功绩传万世,战场英姿泣天地。为铭记残酷的抵抗鞑虏战事、缅怀牺牲的将士,纪念英烈们英勇献身、为民族为大宋而抛头颅洒热血的大无畏精神,谨以筑造大宋将士陵园暨祭奠英烈的仪式,让先烈们之精神永远屹立于神州大地上。 “在反压迫、反歧视的斗争中,我大宋男儿在抗击鞑虏时不畏强暴,众多英烈将士为此英勇地献出了珍贵之性命。为了使他们的丰功伟绩不被遗忘,使子孙后代永远传诵他们的英雄事迹。今日,我等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在大宋长宁军梅洞寨举行此仪式,让英烈事迹洒遍神州的大好河山,用他们与敌厮杀时吟唱的雄壮凯歌,诠释无畏、坚强的华夏精神,激励着我们不断前行。 “将士们、英烈们,你们的身躯已沉瞑于神州大地,但你们的身影和精神将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激励吾等继承、发扬你们不畏牺牲的精神,前仆后继、奋发图强、精诚团结地完成我们伟大的理想和目标。先烈们,你们不屈不挠、不惧生死的民族气节,是大宋人民永远歌颂的民族英雄,是大宋永远的丰碑!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英雄的将士们,你们为了匡复大宋、维护民族的尊严和各少数民族的根本利益,英勇的付出了珍贵的性命。你们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为大宋创造了更加美好的明天,你们的壮举将会被人们世代传颂,同时,你们的英勇事迹,也将永久地载入大宋将士的史册。吾承诺,将在此地建成大宋将士陵园,建立一座丰碑,供后世万人瞻仰!先烈已去,不胜悲痛之至,呜呼哀哉,芗泉泣记!” 通篇却是白话的方式,不用说,这定是李芗泉自己所写。 祭祀的最后一项,就是对英烈家属的代表进行慰问,李芗泉表示朱雀军将妥善安排家属将来的生活,同时承诺伤残者将会安置到合适的职所,以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云云。 下午未时一刻,陵园旁的“宋”字大旗迎风飘扬,仪式在李芗泉的讲话之后礼成,梅洞寨文武及乡望怀着沉痛的心情向长眠于此的将士告别。 青山有幸埋忠骨,将士陵园的建立,将使更多的大宋遗民得以有个缅怀英烈和寄托哀思的地方,在匡复大宋的道路上继承英烈遗志,为恢复中华、驱逐鞑虏的吹响战斗的号角! 第18章 枪兵战术 从山上下来,李芗泉心情沉重,与众人辞别之后,在王大郎的陪伴下,信步走在梅洞寨中。 蒙蒙细雨中,街道上行人很少,寨中之人不时与他们打着招呼,李芗泉也一一回礼,虽然他知道,这其中之人,有些是诚挚,有些是敬畏,也有些纯粹是敷衍。 “王大哥,陪我出城走走,顺便看下民众迁入城内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不知不觉中,信步而行的二人走到寨北的小山处,这里路面崎岖,房屋稀少,只有两间低矮的茅草房孤零零的待在山脚。以前他是客,平日里甚少来过这里,如今时过境迁,成了这寨子的新一任首领。李芗泉抬头一看,那屋的门框边还隐隐着未完全撕掉的白对联痕迹,显示这家有人曾去世。 李芗泉叹了一声,这个世道,尤其汉人,活得不如鞑子的狗,谁会关心哪户人家有人过世呢。他心中有些黯自神伤,本想打道回府,但转念一想自己是寨中民众的父母官,既然来到了人家门前,还是进屋坐坐。 门半掩着,李芗泉还是敲了敲:“请问有人吗?” 这时,他看到一个小脑袋探出头来,瞬间又跑回里屋去了,只听到一阵慌乱的声响。良久,一名五官端正但脸容憔悴的女子才畏缩缩的拉开大门,向李芗泉二人欠了欠腰:“未知两位相公来到,万望恕罪,奴家赔不是了。只是亡夫刚刚过世,贵客不宜上门,恐沾了晦气。” 看起来,这女子还识不得李芗泉王江二人。 “无妨,我们是武人,煞气大得很,鬼怪近不得身,我们就是坐坐!”李芗泉倒不在乎,他直接抬脚步入正堂,然后自顾自寻了一把凳子坐下,看王大郎还待在外面有些不自然,也招呼进来坐。 王大郎进得门来,却有些自来熟的与那女子攀谈了几句,经过一番打听,那女子却是姓张,曰张氏。 李芗泉环视四周,顿时一个词冒了出来:家徒四壁。堂屋内正上方供奉着这一家子的列祖列宗,屋内家具除了一张桌子,两条凳子,再没有其它物什,而且皆破旧不堪。 一股带着潮湿的霉味从屋内的每个角落钻入李芗泉的鼻子当中,这时他才注意到,这屋子内有几处正在滴着水。他将目光瞧向那小孩及女子,约摸四五岁的孩童穿着开档裤,打着个赤膊。女子则身着打满补丁的男人衣裳,同样打着赤脚,见李芗泉的目光看来,女子难为情的将脚往衣裳内缩了缩,但显然无济于事,她的脸上显出带着菜色的红晕。 “你家男人呢?”李芗泉刚问出这一句,王大郎立即以一种不认识他的表情看着李芗泉,后者立即反应过来并后悔了,她不是说过亡夫吗,看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许是戳到了伤心处,女子很快便泪水上涌,弄得李芗泉很是尴尬,倒是王大郎眼利,他早瞧到门外阶基的一堆柴木上,搁着顶破烂的范阳笠,大抵明白了一些缘由,便“咳咳”两声打圆场,从身上摸了几把,掏出几两碎银,捧给女子道:“节哀顺变啊!你家相公,曾在朱雀军中否?” “几日前鞑子攻城,奴家外子(丈夫),战死于寨城之上!可怜我孤儿寡母,没了生计。那做官的也未发下几斗粮,往后这日子如何。。。。。。”这时,那女子见到银子,慢慢止住了哭声,脸色也稍稍有些许变化,在犹豫一番后还是接了碎银,反复对着王大郎道谢不己,后者却是明事理,忙道:“这位便是李统领,大人心怀百姓,汝要好生感激才是。” 那女子听到这里,就要下跪,这让李芗泉更是尴尬托住忙道:“你有甚困难,只管讲来,朱雀军不会撒手不管的。” 哪知他这话一出,女子便磕头不止:“求大人收留小儿罢,家中只余三斗米,过不上数日便要断粮,小儿止有五岁。。。。。。” 李芗泉顿时悲从中来,他努力控制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一个母亲要到什么地步,才会忍心不要自己的骨肉,这户人家,看样子是穷到了极点,却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最要紧时失去了家里唯一的顶梁柱。 李芗泉胸中的悲伤化为怒火,他看着这灰蒙蒙的雨天,狠狠的道:“可恨的鞑子,原本的大宋,百姓富足殷实,如今民不聊生,都是你们作的孽,把这天下害成这番模样,不灭鞑虏,我李芗泉誓不为人!” 那女子有些惊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差池,竟使这位李大人冒名的发起了脾气,就在她惶惶不安之际,李芗泉已经起身,向女子拱手道:“张家娘子,你家夫君为了大宋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但你莫要担心,既是朱雀军遗孀,我便有责任让你们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王大哥,你这便回我家,让蓝梨送一袋米过来。” 王大郎一笑:“大人,这便免了罢,大人的余粮也不多。在下有子女四个,皆已成年,能寻着活什,如若这位张家娘子不嫌弃,去我家便是。” 那张氏却是不语,王大郎知她不同意,也不勉强,当下承诺道:“不妨事,我隔三差五着人送来米粮,保你与小儿不会捱饿。” 李芗泉一听,也不反对:“也罢!不过终归不是解决办法,我看,如何对待抚恤伤亡军将的家属,我们要重视起来,把法度建立起来,形成统一的规范。” 王大郎听到这里,生恐李芗泉要让其做那“法度”,眼中露出畏惧并为难道:“大人叫标下打东去,大郎决不往西,至于这法度罢,却不敢应承!” “也罢,如何抚恤本朝自有制度,我让伍大人再增添些内容。还有,寨外还是有民众居住,要尽快迁他们入城,这件事,我要催催伍判官了!” 。。。。。。 回到城内绕校场而过,却见王散正带着一堆的弓箭手进行操练,因是雨天,他们皆站在屋檐之下,只是持弓练姿势,这,也是基本功。 “王押队,练得可好?” 王散忙一拱手:“禀统领,在下不敢辱没朱雀军威名!再者,大宋军中,素以弓弩为强,如今朱雀军却弱,此等局面,在下兴许无力改变,然拼尽全力便是。” 好一个拼尽全力便是,大宋有这等军将,李芗泉内心一暖。 有宋一代,弓弩兵往往占军中士卒过半,有些军伍甚至占有六七成不止,相比之下,能与敌进行硬碰硬对撼的刀盾、枪阵兵,自然比率大幅降低。 太祖以及高梁河车神的前期,宋军还是积极对外用兵的,久临战阵的宋骑,也是相当强悍,能与辽国的契丹骑兵一争高下,但越到后面,尤其高梁河之败、雍攘北伐惨败之后,加上争夺出产优良战马的河套失利,宋军被迫由进攻逐渐转入防御。 后面的大部分帝王,被势力庞大的大臣所左右,新政得不到执行,更别说大规模的开疆拓土了。当然亲政20多年的徽宗,竭力推行新政,开拓了陇西都护府,但徽宗触犯了贵族、大家、地主的利益,最终被他们出卖--这些人极可能联络了金军南下,包括郭药师7万人马的突然叛金,使门户大开,十余日间,金军6万人马便抵达开封城下,北宋亡。 后来的南宋偏安一隅,更以防御为主。 防御的军队,自然不需要过多野战的军兵来占用编制,相反能远程打击的弓弩手更吃香。带来的后果,就是大宋中后期与北方骑兵在野外浪战,史实上的数据证明胜多败少,但所谓的胜,不过是击退敌军,然而只要一败则是惨败,往往全军覆没,这当然与缺乏骑兵有关,也与中后期长期形成的防御性战争意识、信心的缺乏不无干系。 反观长宁军,能与鞑子周旋数十年,算是另类的宋军,有其非一般的原因。1278年末,川地除钓鱼城还在宋军手中外,其余皆先后陷落,鞑子攻长宁军,当时的长宁宋军统制迫于无奈,率军降元,但超过七成的长宁军却在易云霄的号召之下离开军州,转战于凌霄山城。他们选择继续抗元,除了对大宋的忠诚之外,也是信心尚未丧失的原因所在。 其一,追溯长宁军的来源,其主体是北宋末期,自陕甘一带败退至四川的西军,而西军在北宋期间,素来作战勇猛,与西夏骑兵作战上百年,从不畏战。数量庞大的西军进入川地后,勇武的风格得以传承,这也是四川以一隅之地,独自支撑南宋西部抗衡蒙古铁骑的原因之一。 鞑子在川地主攻成都、重庆、泸州、钓鱼城等地,此些城池往往反复争夺,士卒伤亡巨大。长宁军州却因地势复杂、辖内民众相对偏少,当时的战略价值不高,又能据险城而守,因此鞑子的注意力并未在其上,只派偏骑进行骚扰或是文官进行招降。这使得五千长宁军精锐保留了绝大部分兵力,他们更有足够的时间训练,在南宋灭亡前,长宁军的战力更有长进。 其二,长宁军失去军州之后,缺乏打造弓弩的工匠,不得以逐步减少弓弩兵的比率,至今年,长宁军刀枪兵比例与弓弩兵比例已经为四比一,近战的能力更为突出。 其三,往昔西军编有成建制的骑兵,这一点在长宁军身上同样体现,哪怕失去了大部分的战马,但原本的骑兵仍然存在。易云霄期望有一天能杀出凌霄城,与鞑子以骑对骑,因此,他刻意保留长宁军中的骑兵,至今年,五千长宁军留存下来的千余士卒,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原来的骑卒,这也是韩亮缴获大批战马后,只稍加训练,立即编出百余骑兵的原因。 其四,长宁军敢于与鞑子在野外浪战,不光是有信心,也是与敌鏖战经年的易云霄,结合宋军的战阵,自创了新的应敌阵式。他尤其重视长枪兵的使用,梅硐城中就有长枪一都。 这些长枪兵的战术,是在临战之时,先摆开整体的枪阵,如刺猬般向指向敌人。当敌骑兵进攻时,外排的长枪兵以枪拒地,只负责拒敌,后排的枪兵则从前排同胞的左右空隙中刺出长枪,将敌刺翻。 一旦陷入混战,长枪军阵则立即由都或队变化阵形,以十人为一个单位,什长居前冲击,四名士卒分别护卫什长左右,另四名士卒则紧随什长向前攻击,加强突击进攻的打击能力,最后一名士卒看护后路、预警、指明敌情。这种以十人为小团体的作战方式,灵活性与攻击能力皆能发挥出较大的作用,不失为易云霄在兵种、战阵改革上的一大创举。 另外,因外排的枪兵首当其冲的面对敌人,必将承受对方的弓箭打击,因此,他们的盔甲尤厚。易云霄令外层枪兵皆身着双重甲,内为环锁铠,外面选用较轻的步人甲,两甲之间是厚麻衣,层层防护,虽厚实沉重,但防护能力提高几个数量级。 尤其值得称赞的是,易云霄发现环锁铠加轻步人甲中间着麻衣的组合,比同重量的重步人甲,更具有防护能力,能有效减缓神臂弩等弓箭对人体的伤害能力。这一点,让李芗泉尤其佩服,这种组合,多少有点后世“复合装甲”的意思了。 其实,易云霄所创的军阵,与后世的“鸳鸯阵”,略有几分相似,于是,李芗泉干脆在此阵的基础上,借鉴“鸳鸯阵”,略为朱雀军枪阵中军兵的位置,并在军阵中开始导入“狼筅”,以图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只是张靖等人,皆对“狼筅”的作用不置可否,毕竟他们没有见识过,李芗泉只得说东婆罗国就有这样的军阵,实战效果明显,张靖等也不反对,既然上官要这么干,那就试试。 也许真有用呢。 第19章 一征泸州(上一) 勇猛、善近战、部分披挂“复合装甲”、有骑兵、独创的枪阵战术,是凌霄城长宁军的特点,比南宋其它军队更有战斗力,也是情理之中。李芗泉接收长宁军士卒近二百,在训练上,却不全盘照搬,而是融入后世的训练理念,再结合古代军队的实际情况,他规划了朱雀军的训练科目。 首先,扩大长枪都的编制,这一点与易云霄不谋而合。两人都认为,弓弩兵是远程打击军兵,而唯有强大的长枪军阵,才能在与鞑子铁骑短兵相接时,有效克敌--当然,千百年来无数次的打战也证明了这一点。 再一个,他在每什中,再提拔出一名伍长,将一什分成有机结合的两个伍。突击阵法也随之改变,两伍一攻一守相互配合与照应。每伍中,最前者为什长或伍长,又是正兵,他是该伍的魂,由勇武的大小使臣、承局来担任,两翼为奇兵,保护正兵的侧、后方向,在适当时机进攻敌人的侧翼,尾是策应部队(相当于预备队),随时准备增援任意方向,尾兵还备有配刀,随时扑杀接近的敌兵。 对于这个调整,张靖仍然不置可否,他认为不会产生很大的作用,但也认为不会有什么坏处,因此,表现出一种“你安排就是,我无所谓”的态度。 这时,李芗泉就不得不在经过训练之后,祭出模拟对抗,结果调整之后,十战八胜,张靖不得不承认,这种调整比原先有一定的战力提升。 这是必然的结果,在战阵中,什长直接指挥的人数越少,他的指令越容易得到执行,伍长也起到了协助指挥的作用,一什两伍在战阵一攻一守,相互配合,效果自然会不一样,后世p的班组更厉害,采用的三人制,即三个人成一个战斗小组,3个组组成一个战斗班,这种战斗力就更大,但要求也更高了,目前的朱雀军并不适合。 长枪都的士卒,人人皆持长达三米的长枪,在平日的训练中,李芗泉特意令人打造了百块人形木板,在人形木板上画出对应眼睛、咽喉、心脏、腰、足的位置,竖于军兵前方二十步处,令长枪兵快速奔跑,刺向这五处。 这个训练方式,却是当初李芗泉前往凌霄城时,“不小心”瞧见易云霄是这般训练士卒的,当时陈再兴也说过,这是统制大人新创的战法。于是,李芗泉直接捡来使用,他认为易云霄与鞑子交战这么多年,想出来的战法一定是实用的。 这些枪兵除了平日里要练体质、队列训练,其余时间就是日夜操练如何在奔跑中刺中目标五孔。而且在训练之际,他还要加入干扰,譬如在奔跑的路中堆放杂物、移动人形木板来影响士卒的命中率,这种方法简单但很有效。 当然,为了激励士卒苦练本领。在征得大多数人的同意后,他在军内推行上中下三等军兵标准。以长枪兵为例,考核中,十刺八中即为中等军兵,以下为下等军兵,以上为上等军兵。下等军兵须每月扣除一斗米粮,上等军兵除每月加发三斗米粮,还加鲜肉三斤,外发一块上等兵的红色腰牌,中等不扣不加。 这种激励方式简单而明确,就是要让人人争先成为上等军兵。效果也很明显,原本长宁军与张靖旧部的士卒在初试时,只有三成能达到中等军兵的要求,达到上等军兵要求的,更只一成,可谓寥寥无几,但十日后,中等军兵的比率就达到了四成半,一成半上等军兵。朱雀军除张靖旧部外,余者皆也不服气,憋着一口气迎头猛赶,中等军兵差不多达到了一成半。 当然,不光要练技法,还要练团结、练耐力、练胆量等等。 说到团结,李芗泉要求各什、队、都头除休沐日外,其余时间皆要与军兵呆在一处,不论训练还是吃住;第二点,任何人不得克扣军兵钱粮补助,一旦被查,带兵官马上撤职查办;最关键的一点是,他在军中加入了抚官的编制,分别为队抚官、都抚官、营抚官,以此类推,不向同级军事主官负责,更有监督军事主官作风的职权,其只向上级抚官负责,最终向李芗泉呈报军中将士的相关事宜,但是,他们不得干涉军事谋划、行动及作战、撤退、调动。抚官有几分类似后世指导员、政委的角色,掌握、抚慰与疏导军兵的思想。 第一任军抚官目前还是李芗泉兼任,其余各营、都、队的抚官则是从将士中抽出识大体、充分理会上官意思、能秉公执法还要能说会道的将兵担任。 在训练中,李芗泉一开始就推进以队为单位的对抗性训练,允许他们充分发挥团队的力量,如何去击败对方。针对名列末位的队,押队、十将、都虞候皆判为“待用”,连续三次判“待用”,则撤销职务,由能力胜出者担任。 针对耐力提升的方面,没有一人不言苦的,半个时辰的军姿、负重10公里越野跑等等,没有哪一项能轻松对付,特别在训练之初,如果不是李芗泉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由一柱香的时间或3公里的距离逐步延长,又在每日的训练之后加餐加肉,不然军兵们造反都有可能。 至于如何练胆量,李芗泉则是狠得下心。校场上有一道标语: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是最精髓的总结。 用骑兵去模拟冲击步兵军阵,用步兵模拟对战骑军。在实际的训练中,虽然兵器已经进行防刺处理,但仍偶有伤员出现的情况,甚至还有重伤的例子发生。不过李芗泉丝毫不为所动,仍坚持他的训练方式,只在抚恤方面进行照顾。 当然,这个时代的军兵,你如果跟他们讲大道理,要保境安民、要守土卫国,他们当然会听,但讲讲这个时代的阶段法、十七禁令五十四斩及对阵规矩,他们则更听得认真。李芗泉有时也很无语,恐吓这件事,他也没少做过:“敢有临阵退缩、对敌先退者,皆斩!一人退,斩其人,全什退,全什俱斩!各什俱退,全队皆斩!至都头指挥使、马军军使领诸官,照此一体连坐!若什长不退兵退,阵亡什长从厚优恤,余兵皆斩。若各什退致十将阵亡者,厚恤其十将之家,余者俱斩。。。。。。” 。。。。。。 数日后,前往卧虎寨的谭如许如期返回,他去时只有随行三人,回来却是三百有余,皆是妇孺年老者,李芗泉等人,不免有些诧异,这汪文涛有些本事啊,一月不到,人数就翻了一倍! 话说另一头的卧虎寨,李芗泉在此留下三百民众及一百朱雀军。在立寨的头一个月,是最为辛苦的,汪文涛、卢功义、王湖三人,带着军兵、民众,在平地之内大肆砍伐树木、清除杂草、建造房屋、开拓农田、种植菜蔬、引水造塘等等各类事宜,耗费了他们的大半心血。 大多人都瘦上了一圈,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月后,卧虎寨已初具雏形,虽然补种的粮食收成最终如何无人敢下结论,但这里所呈现出的欣欣向荣景象,让每一个人都充满了希望与期待。 汪文涛是所有人中最忙的一个,他毫无心里障碍的脱下文士服换上打着多重补丁的民夫装,与他平常认为只是“下里巴人”的农夫们一般无二,渴了就大饮三瓢泉水,饿了就稀粥拌点野菜什么的囫囵一顿,有时还与劳作的民众们笑骂几句粗痞话。 汪文涛变化最大的是,身上的腱子肉明显增加了,体力也相应增加,自然,他的两个内人是最有发言权的!!! 做为卧虎寨民众的首领,他的这番表现赢得了众人的交口称赞,但汪文涛丝毫没有沾沾自喜,他常对颇有孝心的卢功义道:大丈夫在世,如若不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如何对得起前人。 而对不满足于现状的王湖,汪文涛则换了另外一句话:人生在世,富贵险中求,岂能苟且于一堡一寨,需杀出一片天地,立不世之功业,方才能称人上人。 于是,在汪文涛连番的鼓动,或者也可以理解为怂恿之下,卢王二人被其激发出旺盛的斗志,开始以五日为期,轮流向泸州地带进行隐密的打粮与招揽百姓工作。 如被汪文涛算准了一般,泸州安抚使赵金的大队人马抵达庙山镇等地时,见势不妙的朱雀军已经知难而退,一怒之下的鞑子,将庙山镇左近捕杀与朱雀军有染的民众。 于是,风声鹤唳的百姓,四处逃难。 卢王二人带着化装成民众的朱雀军隐秘返回当地,一面四下里游说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一面观察鞑子兵势,当鞑子人少时,他们便会主动出击,而鞑子势大时,则马上销声匿迹,绝不硬拚。 对神出鬼没的“长宁贼”,鞑子在庙山镇等地被骚扰得无可奈何,二十日余来,除了徒费粮草,并无半点收获。这种拳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时间久了,鞑子大兵早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但贼军未没,又不敢轻易回兵,这是最消磨士气的,全军上下,无不垂头丧气。 如今正是用兵的好时机。 前些天梅洞寨终于派来联络的军兵抵达卧虎寨,得知李芗泉执掌军民大事,汪文涛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他便将新近招揽的三百余妇孺移往梅洞寨,并同时连夜修书一封,向李芗泉陈明击败鞑子的利害,须早做计画,以应对鞑子聚集大兵再犯。 信中,他更提出了一个征讨泸州的作战计画,请求借调三百军兵杀泸州鞑子一个回马枪。 对这封请战书,李芗泉颇有些犹豫,原因无他,朱雀军在梅洞寨自保尚且为难,还分兵去征讨泸州,这不是吃了豹子胆,而是吃了一百颗豹子胆。而且,万一这个时候大坝军民府来攻梅洞寨,又怎么办? 苦思无解的他,于是找了张靖、伍思成二人前来商讨,坦白说,这两位爷现在是他的能依靠的核心。 谁知听李芗泉把汪文涛的来信内容一说完,张靖马上连口赞同:“正如大人所言,朱雀军如今势单力薄,若不拚尽全力去夺取资源,迟早将被鞑子踏成齑粉,因此故,在下认为汪赞画虽棋行险着,但亦不能不说是个好机会。富贵险中求啊,与其在梅洞寨固守不出,还不于在泸州那边搅动一下,说不定有意相不到的局面出现。” 伍思成也是连连抚须,前些日子就定下了东进西扩之策,说实在的,泸州鞑子势弱,如果梅洞寨待不下去,转战泸州也是一条路子。 如今汪文涛计画一出,不免令人意动,他看了跃跃欲试的张靖一眼,然后才对李芗泉道:“统领大人,鞑子军民府常年与长宁军战,战力不俗,如今梅洞寨自保尚且勉强,如何能攻。反观泸州府,将兵暗弱,吾等若不取,真乃暴殄天物也。如今汪赞画只需三百精兵,当赌上这回,这点家当,输了重新再来,如果赢了,获利岂止数倍!” “立青,你认为胜算几何?这是关键!” “我认为七成!其一,鞑子是疲兵,其二,朱雀军是出其不意!其三,卧虎寨兵马已经将鞑子的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 李芗泉也是热血上涌,一巴掌拍在桌上:“两位既然都这么说,那我还犹豫甚么,军兵杂役我多给一些,给你们争取最大的赢面。立青,着你今日就召集本部精锐,携带粮草,出击泸州!我自会增派斥侯打探双河镇方面鞑子动向,一旦乌日吉呼异动,尔等需三日内赶回梅洞寨!” 是日午后,梅洞寨张靖、谭如晓率朱雀军三百精锐及七百乡勇青壮共计一千人马,只带三日之粮连夜出发赶往卧虎寨听候命令。 朱雀军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击泸州之敌。 第19章 一征泸州(中一) 丁亥年丙午月己卯日(1287年6月1日),岁煞西,有客自西来,带血光之灾。 望湘村以西的崇山峻岭中,原本静谧的密林突然惊起一群林鸟。不一会,数个矫健的身躯便显露出来,冷峻的目光在四周的地形上搜索,待确认一切正常后,这些散布四周,前出数里的朱雀军的斥候继续前行打探。 不过两炷香的工夫,一支队形齐整的军伍快步而来。 队伍之中,竟有那个汪文涛,经过足月劳作的军中赞画,身上的书生气已少了大半,脸庞虽黑了些,却多了几分硬朗,显得有点英武的样子了,同时,他感觉自己的体力也有长进,这不,在山路上疾驰向东行中的大队军兵青壮中,就有汪文涛,更没有落下半步。 前在军伍前列的张靖抹了一把汗,眺望了一眼太阳方向,日头快要西沉,等到那四方居士赶上,才郑重道:“汪赞画,今夜之战,胜算可有几分?” 汪文涛很有把握,先是爽朗一笑,然后才板着手指一一数来:“鞑子士气已坠,此乃其一,其二,鞑子劳师远征二旬有余,师老兵疲,其三,鞑子削刮民脂民膏,人心已失,其四,敌对地形不甚熟悉,其五,今夜有大风雨,于敌不利,其六,我军挟破敌之威,士气正旺,七,将军兵强马壮,八,吾已布下分敌兵力之策,九,统领大人有勋田制度,可抵雄兵一千;有此九点,鞑子岂能不败乎?九九归一,如今我等实处于背水一战之境地,唯有抱鱼死网破的思想,方能争得一口活命之气。望诸军勠力同心,奋勇杀虏,胜算必有十分,此点张都头毋容置疑!” 士气、精力、人和、地理、天时,若此五者鞑子都处于下风,不想取胜都难。 原来,近几日来,卢王二人每日回传的军情中,均或多或少的提到鞑子之间渐有互殴的事件发生,虽然皆是小事,但汪文涛从千丝万缕的特征之中敏锐的判断出兵力分散的鞑子士气低落,于是,他即刻请王二郎率兵在庙山镇以东以北村镇大造声势,吸引鞑子注意与分散其兵力,而他,则与梅洞寨支援的军兵一道,计划突袭鞑子大营。 张靖与谭如晓对这样的计画也是全力赞同,确如汪文涛所言,前几天击退鞑子围攻之后,军兵皆士气旺盛,而这三百军兵,有近半是原长宁军,另一半则是原朱雀军中的精锐,可以说梅洞寨核心力量大半都在这里了。 谭如晓暗暗推了汪文涛一把:“先生,莫要再叫都头了,在下听闻,统领大人即将升张都头为朱雀军正将!” 汪文涛哈哈一笑:“如此,恭贺张正将矣!” 张靖也是一拱手:“张某也听闻先生将正式成为朱雀军军师,你现在是大人眼里的红人啊!” 汪文涛在朱雀军没有根基,而眼前的张靖,在朱雀军可是实力派,于是,他便有意靠近张靖:“往后还望将军多多支持,你们一文一武,双剑合璧!” 张靖正色道:“你做你的军师,我做我的正将,大家各为其事!” 夜色一点一点昏暗起来,天空中竟然没有征兆响起了滚雷,未几,又飘起了细雨,原本炽热湿闷的天气,在凉风与细雨的作用下,倒显得凉爽了些。这时,汪文涛狂笑不己,冷不丁的诗意大发:“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今夜,必破鞑子!诸位,鞑子千户狗头,值永世不纳之勋田十亩及五年不纳良田百亩,可有胆取来乎?!” 行伍之中传来一句疑惑:“赞画先生,此话当真?” 汪文涛瞧向张靖身边的问话者,似乎有些相识,但却记不起来,便问:“你是何人?” 那人道:“在下伍进,如今添为统领大人亲卫!” 汪文涛哈哈一笑:“原来是伍三郎,你可莫要忘了,统领可是十两银子买了降军一句话!汪某敢以性命担保,统领大人必言而有信,有取鞑子千户头者,勋田必得之!” 对汪伍二人的谈话,张靖、谭如晓虽没有附和,但他们皆不得不佩服这个书生赞画,一个时辰之前,这个汪文涛就道今夜必有雨,结果果真有雨,看来这厮识得些天文地理,倒有些本事。 话说这个雨天来得真是时候,越是风雨交加,越有利于偷袭,至少今晚,天时是站在朱雀军一方了。 大军行至望湘村,早在此等候的卢功义带原班士卒加入军伍并禀告:“都头,汪赞画,泸州与乐共鞑子共计六千有余,其中战兵二千,有鞑子探马赤军百人,其余皆为新附军,庙山镇一地昨日本有战兵千五、民夫三千,其中战兵五百民夫一千已前往东北方向!” 汪文涛又喜又忧的道:“定是王二郎引开了鞑子兵马,唯此地鞑子尚有战兵一千,还需众将军好生思量!” 张靖笑道:“无须赞画挂怀,前旬吾破鞑子大营,不过军兵一百罢了!” 汪文涛谋画不赖,但论到作战,却比张靖等人差上了许多,他亦有自知之明,便半是恭维半是提醒道:“张将军冠勇三军,某佩服得紧!然则小心使得万年船,攻敌所不备,于吾朱雀军,却终归不会差。” 张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只是大手一挥:“军师休要讥笑某也!汝提醒得是,全军鞍马劳顿,即刻安营扎寨,以养精蓄锐,子时出发。” 。。。。。。 天空电闪雷鸣,雨势越发大了起来,狂风呼啸着将瓢泼般的大雨倾泻而下,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淹没在了一片混沌之中。这便是泸州长宁地带所常见的\"夜雨\",夜幕降临,暴雨便会时不时的如约而至,给这片土地带来无尽的清新和生机。 在鞑子大营里,原本熊熊燃烧的篝火也被无情地浇灭,营地中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闷。中营千户皱起眉头,他意识到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于是,他下令增加巡逻的人马和次数,以确保大营的安全。 千户的决策无疑是明智的,但具体到执行时,却出现了一些问题。由于士兵们疲惫不堪,加上夜晚的恶劣天气,他们对于巡逻任务显得有些懈怠。特别是对于军营边缘的临时茅房和排水沟等地方的巡查,更是敷衍了事。 然而,就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一场危机正在悄然逼近。在营帐外的黑暗中,有一双双眼睛正注视着鞑子大营。这些人正是张靖率领的朱雀军。他们趁着夜雨的掩护,悄悄地靠近了鞑子大营的外围。鞑子大营的巡防很是松懈,这一情况很快就被张靖发现,他迅速做出反应。 张靖立刻派遣机敏的军兵行动起来,这些士兵手持特制的工具,开始挖掘和拓宽鞑子营地用于排水和排泄粪便的通道。他们小心地将泥土刨开,使得通道能够容纳人员进出,并确保它们不会堵塞。 随着时间的推移,五十名敢死之士也悄然潜入了鞑子营内。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鞑子的巡逻队,利用夜色和雨声的掩护,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 与此同时,张靖默默地站在距离鞑子寨门五百步之遥的地方。他的眼神坚定而专注,静静地观察着前方的动静。在他身旁,朱雀军的主力猬集成列,做出了悄然出击的准备。 在这个紧张的时刻,整个战场上弥漫着一种寂静而压抑的氛围。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接下来的战斗将会极其残酷,但他们也明白,只有通过这样的努力才能战胜敌人。 既是雨天,朱雀军皆未携弓箭--既影响发挥又会对弓弩的寿命产生极为不良的影响,不过,取而代之的投枪却是人手五支。待时机一到,敢死之朱雀军立时在两个方位上先后发起偷袭,一支支标枪朝寨门上的鞑子射去,顿时射翻者十数人,有些,还在惊愕之中便做到糊涂鬼。 潜入的朱雀军,趁鞑子还未搞明白状况,如黑夜幽灵又似山魈一般,立即齐齐冲向寨门处,集中局部优势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掉看守寨门的鞑子,然后臂上皆系白布的三百朱雀军及七百乡勇青壮呐喊着冲入鞑子大营。张靖则带着精锐,直取鞑子军中大帐,其余军兵,皆有都头、押队、十将都虞候指挥,以四处开花之势,在敌营中践踏。 鞑子如何料到这个暴雨之夜,敌军会突然袭营,靠前一些营帐中的新附军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涌入的朱雀军劈翻刺倒,靠后营帐中的鞑子,既毫无斗志,又无军将维持,自张靖人马杀入,他们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整个鞑子营地便已呈现土崩瓦解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而朱雀军则杀得性起,见泸州兵便砍,个个到处寻鞑子军头,皆狂呼“莫要走了我的勋田”,原是惦记着李芗泉近日颁布的《大宋勋田制度》,制度中写得分分明明,杀百户一名可得勋田三亩,永世不缴不纳,就算寻不得百户,有鞑子兵首级一级,也可赏田十亩,五年不用缴纳。听到此话的张靖哑言失笑又赞道:“估不到真如那军师所言,一页纸竟胜过雄兵一千!” 那鞑子主将慌乱之中奔出大帐,仓皇间组织人马抵抗,其也是军中勇猛的枭将,哪怕无马,却不影响他战力的发挥,只见其舞着支长马槊,刹那间就将两名杀到近前的朱雀军兵挑翻。 张靖见此情形,心中暗自思忖道:这鞑子如此犀利,如果不尽早将他拿下,恐怕会给他们留下翻盘的机会。于是,他当机立断地大喝一声:“投枪,扎死那厮!” 话音刚落,二十余支锋利无比的标枪如闪电般朝鞑子主将疾驰而去。在如此短的距离内,标枪的杀伤力远远超过了弓箭。那鞑子主将虽然奋力舞动着手中的马槊,试图抵挡这些标枪,但无奈标枪数量众多,如同雨点般密集,他如何抵挡得住。 最终,短距离上破甲能力颇佳的标枪,还是有支狠狠地扎进了这名千户的身体。但是,这名鞑子主将并没有因此退缩,反而发出了一阵狂野的呼喊声,脸上露出了狰狞可怖的表情。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突然从张靖身边掠过,如同离弦之箭般迅速冲向鞑子主将,犹如龙行虎步。这人手持一把麻轧刀,刀光闪处,就连倾盆大雨也无法近身。 他连续劈翻了守护在鞑子主将身前的扈卫,展现出了惊人的身手和暴击能力。紧接着,他一个飞跃,单脚稳稳地踢在了鞑子千户的胸口上。那千户本已身受重伤,再加上这一脚的冲击力,立刻倒在了地上。只见那人使刀刀迅速而敏捷,犹如疾风骤雨般挥动着。在电闪雷鸣之间,只见血花四溅,那鞑子将的头颅便与身躯分离,滚落一旁。 此人取了鞑子主将头颅回到张靖面前禀道:“小的伍三郎,替将军拿下此人,届时请将军向统领大人求情,小的愿随统领大人左右,专司亲卫之职。” “好个伍三郎,竟如此彪悍,有此功劳,亲卫之事,某应承了!”张靖大笑三声,原来那人就是伍进,李芗泉在出发前特意命其跟随自己,张靖猜测李芗泉是想要历练一番伍进,以作大用,想不到伍三郎却没有那份往上爬的心思,真是人各有志啊。 鞑子主将一亡,所部顿时失却主心骨,人人惊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本来已经混乱不堪、被踏成一锅烂粥的鞑子大营内,到处都响起了“朱雀军\/长宁军在此,降者免死!”的呼喊声。 这些呼喊声如同潮水一般,迅速传遍整个营地,让每一个鞑子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还想顽抗到底的鞑子兵们,听到这呼喊声后,心中的恐惧和绝望愈发加剧。他们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绝境,根本无法与朱雀军或长宁军抗衡。 而那些新附军则大多选择不再抵抗,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其他出路。他们纷纷放下武器,向朱雀军或长宁军表示投降。 只有少部分鞑子士兵选择溃散逃跑,但在这样的混乱局面下,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这场战斗至此,胜负已分。即使有神仙再世,恐怕也难以挽回鞑子军队惨败的命运。 第19章 一征泸州(中二) 按之前的分工,已由都虞侯升任都头的谭如晓带着一彪人马直取水上鞑子战马处,目的在于让泸州兵精锐鞑子无马可骑--骑兵无马战力减少大半。当其赶到马厩时。黑暗中与一支步卒猝然相遇,谭如晓依稀辨出对方手臂无白巾,不待对方问话也勿需问话,即下令标枪直掷,三轮标枪之后,所部长宁精锐迅速结成方阵呐喊着推进。 这一标步卒却是泸州鞑子精锐--探马赤军,由近两月以来连遭打击的马西巴雅尔率领。夜袭伊始,夜营中大喧大起之时,起初这名百户简单的认为只是营啸,于是召集左近营帐的本部探马赤军抱团,以免遭乱军践踏,后意识到是敌军袭营,他本欲与主将合兵一处,但主将方向敌军甚多,他连攻两回皆被袭击者击退,当其正准备组织第三次冲击时,千户竟然瞬间被斩。 马西巴雅尔立即意识到事态已恶化到无力回天的地步,这时手下称马厩方向有敌军冒出,马西巴雅尔一惊:不能断了后路!马上决定率部返身夺马。 大营内,鞑子新附军已经陷入了混乱的极点,他们惊慌失措,四处乱跑,寻找着出路。有的人试图组织抵抗,有的人则只顾自己逃命,狼突豕奔,漫无目的地鼠窜。 而大宋朱雀军则展现出了高度的组织和纪律。他们以十人为一队,结成各种攻伐队列,有三角阵、锋矢阵、鱼鳞阵等,彼此配合默契,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攻击力量。他们的攻击有章有法,攻伐有度,如同精密的机器一般,不断地收割着鞑子新附军的性命。 他们的攻击如同暴风骤雨般猛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势如破竹。鞑子新附军在他们的攻击下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在这混乱的战场上,大宋朱雀军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他们的攻击如同雷霆万钧,让鞑子新附军感受到了绝望。而鞑子新附军的混乱则让他们更加陷入了困境,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马西巴雅尔刚冲至马厩处,便遇上了谭如晓所部,他欲先下手为强,谁料对方更狠,二话不说只管投枪招呼,顿时射翻好几个。马西巴雅尔又想血拚,雷电闪光见,但见对方阵容齐整,攻防严密,这绝对不是乌合之众,分明就是丝毫不在己方战力之下的久战、敢战之士。 “降者免死!” 四下里传来朱雀军的喝声,越来越多的泸州兵及杂役丢却兵器,加入到投降的行列。 “大势已去矣!”形势已然糜烂得无可救药,眼看夺不回马匹,马西巴雅尔叹气,但他毫不恋战,当即收集残部,返身就往泸州方向后撤。 不过,马西巴雅尔并非前往泸州,他明白自己失却马匹,绝对跑不过拥有了战马的长宁军,想要逃回泸州是不可能的。 再者,主将战死,自己逃回去,安抚使盛怒之余,不说其余责罚,枭首示众也不无可能,何况军律中本就有此条。加之近来自己失势,那安抚使对自己颇有些不待见,因此,马西巴雅尔决定先避避风头。于是,他出庙山镇后,即刻转向,沿途又又收拢了少数残兵,共计近百人,却是往西取道而逃。 临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崩溃的大营,感叹道:“我马西巴雅尔征战十余年,鲜尝败绩,然遇长宁贼,数战皆败,我不如矣!” 到现在,他还以为自己是落败于长宁军之手。当然,至于马西巴雅尔逃奔何处,此处按下不表。 话说汪文涛此时奔入营中,对正在收拾大营的张靖道:“张将军,请速遣人马攻取梅岭堡,有此堡在手,庙山镇周遭,皆可尽入囊中!” 张靖一愕,这四方居士胃口不小,便直言道:“一夜奔袭,士卒劳累,不宜再战!” 汪文涛据理力争:“不取梅岭堡,一旦鞑子回师,庙山镇等地无险可依,此战徒劳矣。张都头,拿下梅岭堡,一则以为庙山片方向预警,二则于乐共城、泸州府之间楔入一子,使其沟通不利,三则,一旦局势于朱雀军大利,我等可伺机取乐共城,四则,梅岭堡以内庙山镇诸村落,四面皆群山环绕,唯有一条道路通往梅岭堡、梅洞寨。现在朱雀军已经控制梅洞寨,一旦拿下梅岭堡,相当于守住了两头,域内良田高达万顷,同时,又获取民众上万,同时进行军屯,足可支撑上千军兵食粮 “将军,占了此堡之后,梅洞寨、卧虎寨、梅岭堡连成一线,朱雀军可挪移的空间也大了,进,可攻双河镇、乐共城,豹尾寨、泸州城,退可往卧虎寨,在崇山峻岭中游击鞑子,局面一时改观!而且,这几日探得梅岭堡守卫不过区区几十名老弱病残,此刻攻取是代价最小的。” 好深的谋算!张靖却嗤之以鼻:“某记得,上月汪赞画曾劝说大人当下宜潜龙勿用,如今却又造此声势,岂不是自相矛盾?” 汪文涛哈哈一笑:“此一时彼一时也!统领大人破敌四千,实据梅洞寨,鞑子四川行中书省必大为震怒,不日将集川地之资,以攻朱雀军,此时,我等在泸州有所侧应,实是分散在川鞑子的兵势,形成一东一西格局,互为奥援。将军,此间道理,无需汪某说明罢?! “再者,梅洞寨一战,朱雀军已然成势,这种情况之下,想要藏匿实力已是不可能。既如此,就要多积蓄实力,特别人丁、粮草,我等占据梅岭堡,庙山镇与望湘村周遭,当可安置大量民众,耕种以供朱雀军抵御鞑子的进犯。” 似乎有些道理! 这读书人就是不一般,张靖拍拍脑袋:“哎呀,若非军师警醒,张某险些错过良机!军师就在此歇息,张某亲率将兵,再下梅岭堡,然后到乐共城走上一遭,让那鞑子不敢出城!” 汪文涛又道:“张将军,未尝不可!留谭都头及军兵一百,左近村镇尚有鞑子一千,此次由吾降了余敌!” 张靖诧异:“军师一介文士,军中战事本与汝无甚干系,再者仅此一百军兵,少之又少,如何降得了那千数鞑子,不如等某拿下梅岭堡再来收拾那些杂碎鸟。” 汪文涛胸有成竹的道:“山人自有妙计,将军勿要挂念,速速前去夺那梅岭堡便是!” 于是,张靖等不及搜拿残敌,即抽调军兵二百,其中能骑马者五十有余,皆一人双马,趁夜直取梅岭堡,于黎明时分直抵堡下。此堡仅不过四五十新附军驻守,见来者是敌非我,皆仓惶不已。 张靖举着鞑子主将的马槊对堡上新附军道:“尔等可识得此槊否,乃侵犯大宋朱雀军、长宁军之鞑子主将所有,当下已被吾所破!再不投降,一旦朱雀军踏破此堡,必杀个片甲不留!” 主将兵器谁个不识,有统兵百户刚从垛口处探出头察看详情,被早有准备的朱雀军弓手射杀。众新附军个个肝胆俱丧,急忙打开堡门迎张靖入内,朱雀军不费一兵一卒,再下梅岭堡。 果不出汪文涛所料! 而汪文涛呢,其实他并没有在张靖面前夸下海口,有条不紊的将庙山镇之敌进行妥当羁押后,颇有谋算的汪文涛,先是虚张作势,从援兵及卢功义部中抽出军兵一百,乡勇青壮四百,皆穿戴整齐,又从招降的民夫中挑了五百,一路浩浩荡荡,直扑邻镇追捕王二郎的鞑子分兵。 二则呢,他故意不追击溃散敌兵,借他们的口风向鞑子余部传出消息--朱雀、长宁大军已经杀到。他估计经那些溃兵一宣传,朱雀军的实力至少要被夸大五倍甚至十倍不止。 翌日晌午,汪文涛、都头谭如晓率领五百军兵青壮,向东只行出十五里,便接应到了王二郎,后者称此支鞑子的分工以寸白军为主、新附军为辅,已在村前结阵,企图以逸待劳的迎击朱雀军。 汪文涛毫不在意,他与暂受其节制的谭如晓如此这般一番,后者率一百朱雀军作为前锋,前去挑战,四百青壮在后压阵。而五百民夫,在他的的亲自指挥下,隐藏在山林之间,又故意露出行迹。 此处的寸白军与新附军自凌晨开始已陆续收纳溃兵,皆已知晓大营已破,朱雀军的实力也被这些溃兵夸张到“上万精锐长宁军”,这些鞑子皆惶惶然不敢轻易出击,要知,泸州不比大坝府,除探马赤军常有调动外,新附军与寸白军因府境较为安定,参与作战的机会非常之少,其主动进攻、应战的能力皆要差上不止一个档次。 谭如晓真乃不出世的猛将也,他在距寸白军一箭之地的阵前举出一颗人头,却是鞑子主将的头颅,谭如晓大喝一声:“都识得此人,朱雀、长宁军在此,谁敢出来一战!” 行军主将头颅哪个不认得,寸白军、新附军士气又失三分。但此支军马的千户,却有些骨气,不肯就降。他强令军士开弓放箭。 阵中飞出无数支羽箭,虽然明知这强弩之末,但数量如此之多,一般人怎么也会下意识的躲避,谭如晓却是纹丝不动,光是这分胆气就令人暗自赞叹。寸白军、新附军军中,却再无人应战。 领军的鞑子千户见朱雀军耀武扬威,而手下人人皆生惧意,不由得发怒,当即拍马冲出战阵,与谭如晓战至一团。 谭如晓一马当先,手中长刀如银龙出海,直取鞑子千户,千户大惊失色,侧身闪过,谭如晓长刀顺势一劈,千户急忙举刀相迎,只听得“当”的一声,千户只觉虎口发麻,手中长刀险些脱手,他心中暗自惊讶,想不到这谭如晓刀法如此凌厉。 千户定了定神,再次蓄力挥刀向谭如晓砍去,谭如晓侧身躲过,手中长刀一挥,鞑子千户的马腿应声而断,其从马上摔了下来。鞑子在地上一个打滚,站了起来,谭如晓趁势挥刀向千户砍去,后者急忙用刀挡住,谭如晓刀势一变,长刀如毒蛇般缠向他,鞑子千户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对方见谭如晓刀法凌厉,心中暗自惊讶,他定了定神,再次挥刀相向,谭如晓侧身躲过,反手一劈,鞑子千户急忙举刀相迎,只听得“当”的一声,其手中长刀被谭如晓震飞,千户大惊失色,转身就跑,谭如晓催马赶上,一刀将千户斩于马下。 朱雀军阵中,传出震天的吼声,谭如晓在阵前狂呼:“哈哈,不过如此!还有谁敢出来一战?” “嗬、嗬!”随着一声声短促有力的呼喊声响起,只见一百名身穿战袍的宋军士兵正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有的手持长枪,有的则握着刀剑盾牌,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自信和坚毅。 这些士兵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仿佛一个人一般,让人不禁想起了传说中的岳家军。他们每一步踏出都是那么坚定有力,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之意。他们的眼神专注而锐利,仿佛能够穿透一切障碍。 这样的军队必然是精锐之师,因为只有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和磨合才能做到如此默契的配合。他们不仅拥有高超的战斗技艺,更重要的是具备坚韧不拔的意志力和团队精神。面对这样的对手,即使是以勇猛着称的探马赤军恐怕也会感到头疼? 主将被斩,本部千户被斩,寸白新附军士气再失四五分,其阵脚已然有些松动,谭如晓看得明白,他长刀一挥,一百朱雀军、四百乡勇“嗬、嗬、嗬”的如墙推进,虽然人少,但他们军容齐整,步调一致,给人的压迫感随着距离的拉近越来越明显。 “对面的寸白、新附军好生听着,朱雀长宁大军已将此处围个水泄不通,我家大人以苍生为念,不忍生灵涂炭,汝等趁早归降,可免一死。” 村内寸白新附军看着军容严整的朱雀军,又看看阵前主将的头颅,再眺望远处山间隐约可见的旗帜,死战之心早已飞到九霄云外,朱雀军始一发箭,寸白、朱雀军阵便四分五裂,大部就地跪降,其余作鸟兽散。 第19章 一征泸州(下) 长长的官道,在疾驰的骏马脚下,都甩在了脑后,在拐过无数个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原本茂密的山林,似被人突兀的抹去了一般,一个小镇,就如面前这位楚楚动人的美丽少女,伫立桥头。 其实,她是被吓傻了,面前这位骑着大马、一身贯甲提着把马槊,没错,缴获的这把马槊其实也挺好使。这名浑身杀气的武将,再加上数十名纠纠骑卒,她没有理由不惊慌,这时,一道中气颇足的话传了过来:“小娘子,此是何处,乐共城在哪个方向,离此地多远?” “回将军话这里是碧云镇”看着这些身上还粘着血迹的恶煞,少女终于克制不住恐惧,顾不得收拾就尖叫着就奔回小镇。为首将军也不气恼,只是单手一挥,带着骑兵继续前行,那面“宋”字大旗,“张”字认旗迎风招展。 这位英姿勃发的将军,就是张靖!!!话说他拿下梅岭堡后,只留步卒驻守,然后带着所有骑兵一路向南,直朝乐共城而行--既然来了,好歹要去城下耀武扬威一番。 乐共城是泸州的边远小城,大宋元丰四年(公元1081年),朝廷命皇贵在此筑城而取名乐共城,镇守泸州边陲。城周长三里半,筑有东南西北四门,宋时城内也只有民众四、五千,其实就是一处大一号的堡寨,连梅洞寨的规模都比不上了。 由于张靖是一路疾驰而来,乐共城未有一点防备,直到这五十余骑出现在城头值守士卒眼里,这些新附军还在疑虑:那是泸州城的兵将吗,你说像,那些兵马为何做出警戒的态势,更擎着“宋”字旗。 “敌军来也,速关城门!都傻愣着干嘛,如果是泸州兵,他们的文书早就到了,这些人不请自来,定是敌人!”一声如虎啸的声音传遍城头,城门值守的牌子头才突然间被千户的话警醒,喝令关闭城门。不一会的城头之上,立时窜上成百新附军,警惕的盯着城外不速之客。 乐共城千户黄麻面色凛然的盯着越来越近的骑兵,他心里还在分析这伙人到底来自何处,目的又是为何,这时,远远的便传来了张靖的吆喝声:“城上的鞑子听着,我乃大宋朱雀军张靖,奉统领令征讨泸州,速叫汝家主将前来搭话。” 黄麻听罢只是狂笑不己:“我道是甚么鬼怪,原来是前朝余孽。尔等也不好生看看,如今四海皆大元天下,莫要自不量力螳臂挡车,赶快下马伏地受降,可免死罪!” 张靖冷笑一声:“听话音,汝是汉家人,却要助纣为虐。。。。。。” 黄麻仔细观察外围,不像有埋伏,便出言喝道:“少聒噪!汝等不过几十人马,却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敢来乐共城找事?莫怪本千户无情。传令,召集兵马出城迎战!” 张靖望着城头之上那新附军武将人影一失,有些怅然若失,鞑子占领神州这些年,真如伍思成所言,已成大势,想要一言半句就降服一座城池,未免有些自大了,传檄而定更是提都不要提。 不一会,城门大开,只见一列一列的军兵将佐踏着齐整的步伐开将出来,刀枪寒光闪闪,强弓弩箭一触即发。当先一将就是方才城头之上的那千户,提着把长背砍刀耍了几个招式,倒有几分厉害的样子。 特别那些新附军,与张靖所见识过的其它二鞑子不一般,他们阵容森严,各式军伍搭配合理,至少三成着铁甲,余都皆有皮甲。重要的是,在那鞑子千户的号令之下,进退之间很有秩序。 这绝不是一支鱼腩!!! 如果打起来,张靖自认占不到好处,便出言激将:“兀那鞑子,可敢出阵与吾交锋?” “有何不敢!”黄麻爽朗一笑,说罢便长砍刀一举,纵马而来,张靖再不搭话,拍马上前,二人战做一团。 双方兵器始一交锋,便火星四溅,发出铮铮之声,二人皆为心惊。黄麻心中暗惊,想不到对方功夫如此之高,完全不在自己之下。他挥舞着长背砍刀,刀锋闪烁着寒光,大开大阔间,向张靖劈去。 张靖面色凝重,手中的马槊挥舞得密不透风,将黄麻的攻势一一化解。他的枪法凌厉,每一式都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与黄麻的砍刀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两人你来我往,战上二三十合,难分胜负。黄麻心中暗暗叫苦,他本以为自己勇武过人,能够轻松战胜对方,却不想对方如此难缠。再战下去,恐力有不逮,瞅了一个空档,拍马便回。 布阵在城门口的神臂弓手马上摆开架势,护住主将,并开始如墙般推进,压向张靖。张靖见此情形,心中一沉。他知道神臂弓的厉害,若是被射中,后果不堪设想。他无奈地长叹一声:“鼠辈!” 占不到便宜的张靖只得后撤,带着骑兵离开了乐共城。 黄麻看着张靖一行渐行渐远,他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此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 又路过了来时的那个小镇,这时,名为碧云的镇中突然奔出一人,一路高呼:“都头,果然是张都头!可还认得子路否?” 张靖沿声音来时方向定晴一看,数十名身着葛衣的豪杰快步而来,当头一人不是先家岩先子路又是谁。原来,自劫牢之后,因张靖意欲前往凌霄城,先子路及部分好汉不愿前往,两人便分道扬镳,想不到在这里又重逢了。 张靖下马,向先子路拱手道:“想不到还能再遇见先家公子,别来无恙,汝等如何在这里?” “真是人生何处不逢君啊!”先子路抱拳前举朝张靖行礼,然后目光在“宋”字大旗上留意了片刻才道:“我不能再回先家岩,否则会给家族带来不祥,万般无奈,落草为寇了。近一月来,鞑子在庙山镇方向搜捕义民,不知将军从哪里而来?” 张靖哈哈一笑:“说来话长,张某本欲前往凌霄城投奔长宁军,但后来发生了些许变故。想必你也听闻了庙山镇、梅岭堡起兵的义军之事了。” “没错,前番泸州鞑子发兵一万,攻打的就是这批义军,他们也是长宁军?” “非也,这是朱雀军所为。如今,张某已是大宋朱雀军一员,昨夜亲率精兵一千,大破庙山镇鞑子大营,并夺了梅岭堡,此番刚去乐共城城下巡了一圈。” 先子路一愕,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他将信将疑。其一,既然“率精兵一千”,又为何只见这几十骑,其二,梅岭堡是否夺下,毕竟未曾眼见,其三才是最主要的,鞑子大营据说有一万大军,就算他们真有一千精兵,但数量悬殊如此之大,别说大破,就是战个平手尚且让人生疑。 估计吹嘘的成分更多,于是,他也不多说,只道:“都头这是要往何处去?” “昨晚连番作战,今晨又跑了趟乐共城,士卒疲惫,该回兵了!先公子,可有意加入朱雀军否?统领大人求贤若渴,正好可大展身手!” “统领?”先子路带着疑问。 “没错,李芗泉李统领!” 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李芗泉这名字有些陌生,打动不了先子路,因此,他对张靖的招揽根本没有一点心动的意思,只是顾左右而言其它道:“子路这支葛衣军,已经过惯了逍遥快活的生活,如今尚有要紧事,抽身不得!” 二人就此匆匆别过。。。。。。 泸州一战,朱雀军谋画得当、有的放矢,以有备击无备,再次取得令人惊叹的战损比,以较小的伤亡作为代价,斩鞑子一百六十人,擒获新附军、寸白军一千七百人,民夫近四千,战马四百匹,其余牲畜八百匹,粮食二万余担,其余兵甲器杖不计可数。 最重要的是,朱雀军将梅洞寨以东、梅岭堡以西的区域控制在内,极大的扩大了机动范围,增加了控制区内的人口、农田、林地等资源,尤其是数千俘虏、民夫的获得,大大的提升了朱雀军的潜力。 为加强对梅岭堡的控制,朱雀军将此堡加高加大,逐步恢复宋时军堡的实力。汪文涛又从降军、民夫中选拔一千二百精壮,其中回哺梅洞寨八百,然后将剩余四百与分与卢功义、王江二人,轮番驻扎梅岭堡,其余人等皆就地为民,耕种以养大军。 。。。。。。 泸州安抚使赵金做了一个他常年做的梦,德佑元年(1275年)六月初十,其时大宋神臂城守将梅应春降元,作为部将的赵金等人,率兵杀掉誓死不降鞑子的其余将领,将头颅挂于城墙之上。 第二年,景炎元年(1276)六月初三夜,当地豪杰刘霖与合州救兵赵安部潜游至神臂城下,派壮士数十人摸入神臂城内,与内应先坤朋一起杀掉守门元军,打开城门,宋军大举攻入城内,全歼元兵,梅应春及蒙元西川行院先锋大将赵匣刺被斩杀。 其时,赵金随鞑子大军攻打重庆,侥幸躲过一劫,但每每梦到这里,他都会不寒而栗,倘若当初他留守神臂城,只怕连骨头都会拿去喂狗。最后,他梦到被自己亲手杀害的昔日同胞将佐的头颅,一个一个飞来,要赵金纳命来。 “哎呀~~”赵金吓出一身冷汗,惊醒过来,陪寝的美貌小妾忙不迭的取来毛巾,替安抚使擦拭。赵金一眼瞟到小妾的蜂腰翘臀,起了邪念,一把将她扯过来,挥枪上阵,以消除刚才的惊吓。 行到半路,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声传入赵金耳中:“安抚使,不好啦,不好啦。。。。。。” 来人是亲将梅姚直,即已故上官梅应春幸存的小儿子。赵金心中颇为不快,他气呼呼嚷了一声:“宏睿(梅姚直字)何事,大惊小怪的,平日里我让汝好生养气修为,遇事须不急不燥,如此聒噪,像甚么样。在正堂等着,我随后便来。” 。。。。。。 “何事?现在说说罢!”赵金呷了一口益中补气的参茶,然后才抬头看着梅姚直,心里却想着早些了却此间之事,然后回房将那还在床上待命的小妾再操练一番。 梅姚直似乎还在惊恐之中,他看着心不在焉的安抚使,哆嗦着道:“大人,派往梅岭寨方向的大兵全军覆没了!” “啪!”赵金端着的参茶掉落在地,精美的定窑瓷杯瞬间破成无数碎片,他也全然不觉,只是目瞪口呆的盯着梅姚直,在反复问了数遍之后,他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急得如热锅上蚂蚁的赵金在正堂内步速甚快的来回走上了无数遍,心中在反复思量对策。近些年,泸州境内稍微安定了些,他也开始刻意淡忘当年的背主求荣的往事,甚至安慰自己反正大宋迟早会灭国,自己不过做了一个识时务者。 但是,他的内心一直惧怕有朝一日当前拥有的这一切都会成为泡影。因此,每当大坝军民府或其它州府私下里请求支援粮草,他都会尽力供应,更不用说行中书省的摊派,因为,他期望早日将故宋的残余消灭殆尽,以让自己过得安心一点,而他的这番所为,也让行中书省极为满意,让他能稳稳的保住安抚使这一职位。 然而不该来的还是来了,前段时间泸州境便有贼军冒出,多番剿杀皆不能得,甚至还在眼皮底下发生了劫牢的事,现在更有长宁军将手臂伸入到了泸州境内,近十年未曾出战过两千泸州兵,旬月间就损失殆尽,这让赵金不免震惊、恐惧,长宁军如此做,意味着从此泸州不再太平。 那么,靠杀十数万同胞才好不容易得来的安抚使的大位,还保得住吗?眼下,是该以最快的速度向行中书省一五一十的禀告过程,还是签民为军,对长宁军进行反扑,他不免陷入到沉思之中。 第1章 陈再兴眼里的折腾 长宁军与大坝军民府的鞑子在豹尾寨血战之后,各路来的消息渐显明朗,原先与长宁军联盟的山都掌人,在石头寨再次反叛之后,先后随之附元。经此一役,凌霄城实力大为衰弱,另外,据斥候回报的消息,李由、韩亮二将带领一千残兵与青壮逃出鞑子的追击,化整为零在长宁、富顺地带落草为寇,但他们的踪迹便不是那么好捕捉的了。 这二将估计也是怕易云霄责罚,不敢回凌霄城。须知,易云凌身死,大军溃败,没有担得起这个责任,而李、韩二将又不愿向鞑子投降,因此,落草为寇是他们目前比较好的选择。 对于朱雀军而言,好消息是梅岭堡以西至梅洞寨以东区域,尽皆控制在手,两堡寨之间还有一个卧虎寨,可左右侧应,机动的范围大为增加,三寨一镇八九个村落,加上历次作战的俘获的人丁,现在民众总数轻轻松突破一万。 只要有时间经营,不说大有可为,至少手脚没有那么束缚了。 然而,时间是朱雀军的另一个劲敌,李芗泉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去循序渐进,他狠不得一天当做十天花,将朱雀军的战力快速提升,因此故,他就不断的“折腾”这支新军。 梅洞寨内,对李芗泉持怀疑态度的人不是没有,如养伤的陈再兴就是其中的典型,但他现在已经被李芗泉逐渐边缘化,自张靖蛮横的将他迁离李芗泉的住所后,连原本陈再兴的拜把子兄弟七哥--曹七也似乎有些离心离德,不时往朱雀军那边凑,似乎与王大郎几个儿子打得火热起来。 当然,陈再兴虽一心向着凌霄城,但他看到李芗泉事事以大宋为尊,又对原长宁军士卒一视同仁,更对勇武有谋略者重用,也不使坏,必须承认,这所谓的统领抵抗鞑子是真;其二,朱雀军兵将皆认同长宁军是血肉相连的兄弟--毕竟朱雀军中的精锐中,一半来自长宁军。 于是,陈再兴让自己的几个垦兵不要吃白饭,协助梅洞寨大筑城墙与护城河。 梅洞寨城墙经过宋元两方近几十年的连番修筑,已由当初的墙高三米(以一尺为3168计算),逐步增高,后来的苏合、韩亮,直到李芗泉,更是将修筑的速度提至极限,不仅范围比当初扩大两倍有余,城高增至五六米还在继续修筑中,并且城墙也有所加固,面向官道一侧的城墙,开始加包城砖--反正俘虏们也要吃饭,吃了饭就干活。 至于瓮城,已修筑完毕,当下的梅洞寨,规模仅次于大坝军民府所在地的武夷、武宁城了,将双河镇远远抛在脑后。 此刻,伤势未曾痊愈的陈再兴就坐在营门口,看着被李芗泉鼓动起来跑步操练的军士,他哼了一声:“瞎折腾,还不如省些粮食,将来鞑子一来,悔之晚矣!” 如果他硬要把这些事说成折腾也未尝不可,那么他想不到的是,李芗泉的折腾真是花样百出,几乎隔几天都有新的要求下来。 在短短一周的时间内,无论是朱雀、长宁军还是俘兵,均要在每天餐前唱歌,《大宋军歌》、《重回汉唐》、《汉家将士》早已经传唱开来了,但军兵们似乎更喜欢李芗泉最近教会的《精忠报国》,还有那首颇有气势的、改版的《黄河大合唱》。 为了快速教会他们这些歌,军中被组织起了军乐队,无非就是把十几来个会吹拉弹唱的丘八集中起来,那位李大人还真上心,居然每天抽出半来个时辰来与他们一起唱戏,这真真是。。。。。。成何体统,难道这位大人就不知道在大宋,戏子都是贱民吗?要不是他来自那化外之地,这等做法还真是丢尽了汉人的脸! 而且,他还以百人为一都,组织起什么拉歌,美其名曰军中娱乐,可怪诞的是,这些除了训练就是吃饭的军中汉,还真上套,对这所谓的“拉歌”颇有兴致,甚至各队每隔一天就要比试,真真是无可理喻! 只是那首《三项纪律八项注意》从开始就是反对声一片,原因嘛,就是那三项注意中的一项--一切缴获要归公,与这些军兵一直以来执行的《武经总要》冲突了。《总要》上提到缴获归个人,这是千百年来各朝各代的军队明确规定的。 如果缴获归公,军兵作战时无利可图,就会缺乏士气。很多统兵将领在作战或前或后允许下属“大掠三日”,其实从另一方面来讲,是颇能提振士气的。 然而在这一点上,李芗泉毫不动摇,但众人的反对也不能不考虑,为此,他采取了曲线救国:“所谓的一切缴获要归公,出于两种原因,首先,当前我们的物资虽有富余,但寨内人丁众多,这些物资能不能拖到十月收成还是两说,再有,外面的农田一旦被鞑子破坏,那我们就真的山穷水尽,只有被饿死的份。我要缴获一切归公,就是要统一分配物资,将每一粒粮食、每一把刀哪怕就是每一颗石头每一块木头,都要用到刀刃上。按需重新分配、按功重析分配!” 这番解释,义正辞严又有高度,无论之前众人作何想,听到李芗泉的这番说辞之后,反对的声音稍微少一些,对这纪律与注意也要没有像以前那么抵抗了。 当然,还是有值得众人交口赞赏的。那就是统领大人的同甘共苦,整整七天了,只要进行所谓的“拉练”,他就会给自己背上一根足有四五十斤重的大树干,与众人一起跑。陈再兴亲眼看到这位大人的后背被磨得渗血,但其楞是不吭一声,第二天除了多包了一块布外,还是继续--不过李芗泉也嘱咐单小英集合做女工的妇女,开始缝制装石块的厚布背包。 在拉练跑当中,那名曾凭跟读一句话就领了十两银子的周志高表现果然积极,他身体比一般人强壮,不光扛得住这番训练,而且还学李芗泉在训练中给其它人打气与鼓励,很快就在俘兵中脱颖而出,被李芗泉安排带一都俘兵。 也有领所有人受不了的,那就是“队列训练”。用陈再兴的话说,这才叫苦煞人,人都不能好好走路了,非要左一脚右一步的走,“齐步走”还算了,不知哪来的什么“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还有最最可恶的“正步走”,就没有像样过,害得这些识不了多少字又听不明白的丘八们,闹出无数大笑话。 后来那位李大人迫不得已调整训练方式,先针对什长承局以上的军官先行训练。只是有一点,相对而言,在庙山镇经历过这般训练的部分朱雀军,这回倒是走在长宁军前面。一直小看朱雀军的谭如晓等人,哪里肯落下面子,皆是加倍发奋,大有后来追上的架势。 还别说,这位李大人在训练这些将员的时候真是严格,一板一眼的绝不轻松。 难能可贵的是吃,这些日子里,李统领顿顿都在兵营中解决,也没有比其它军兵多一口饭、多半张饼,这一点,就是陈再兴自己也是佩服得紧,放在长宁军各将那里,却是没有的。他这样做,那张靖王大郎谭如晓等人就连曹七等也是如此,这帮人,为了在上官面前表现一番,可真是下了功夫啊,但我陈再兴是不屑的! 陈再兴眼里的统领,如今正在校场的前台上。 李芗泉看了台下一眼,这一周以来,他对长宁朱雀与俘兵的体能情况基本摸熟了,也许是古代人吃苦耐劳的能力更强,训练起来,除了他们不能很快适应外,体能上大部分都是没有问题的,如果营养跟得上,他可以肯定其中的三四成都可以达到后世特种兵的体能要求,尤其他们的臂力,甚是了得。 那些弓兵就更不用说了,令李芗泉自叹弗如,竟然大部分人能都开八斗至一石二的弓,平均射速达到每分钟八至十箭,可以想像,如果有五千这样的弓兵,便能在三百米的距离上,形成无间断的箭雨,这对冲锋的对手,将形成灭顶式的打击。 而且李芗泉测试过,弓手们一个波次射上二十来支箭,稍做休息后可再行射击--当然命中度与距离也随之打折。只是神臂弩的距离虽比弓长,但射速要慢。无论如何,宋军弓弩兵之强,说一句独步天下有些过了,但放在这个时代,绝对不是鱼腩。 这一周最大的收获,是在与他们共同的训练与生活中,赢得了相当一部分人的尊重,这一点尤为重要,如果将不知兵,兵不服将,那么将来这支队伍就不好带。再过一周,他要从俘兵中开始挑选那些表现积极的编入朱雀营了,当然,为了一视同仁,长宁军也要补充一些新丁。 针对特别健壮勇武敏捷者,与斥候合并编入新营--“选锋营”,他们类似后世的特种兵,执行各种侦察、偷袭、暗杀等特种作战,不多的战马,会优先供给他们。至于那些资质最差的,将要毫不犹豫的淘汰下来,或是编入将来的辎重营,或是放去工匠营,不要影响到战兵的战斗力。 还有军医营得加紧时间尽快建立,上次韩亮还在时,李芙蓉那一家商铺遣人离寨处理货物,她说过会带寨内急需的药材回来,不知是否当真,这药材奇缺,郎中也是奇缺啊。 “大人,李院长求见!”李芗泉刚从教场上下来,伍三郎便前来汇报,这个伍三郎,终于所愿的添为李芗泉的亲卫了。 “恩师, 恩师!”李德明见李芗泉出来,忙三步并做两步小跑过来,完全不顾其实自己已经一把年纪了。只见他兴冲冲的捧着个罐子,嚷道:“恩师恩师,这回的酒精,一定如老师的意了。” 这个李德明,自从学到一些后世的知识后,对研究医疗物品越发感兴趣了,现在根本没心思替人看病--说实话,他的医术也确实不咋的。 李芗泉脸带微笑,笑骂道:“我该怎么说你啊,好歹也是我们医学院器械系的教授,未来更可能担任祭酒,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了,注意下言行举止还是有必要的。快拿来我先尝一下。” 拔掉塞子,一股浓郁的酒香味扑鼻而来。李芗泉试着呡了一口,立即呛得“咳咳”不止,眼泪更是辣得直飚:“咳咳咳,李教授 ,这度数有点高啊!” “嗯,按恩师的提示,蒸馏九次方得此精!耗时七天七夜,就是时间太长,另外,烧的木炭都值二十两银子了,才得这一小罐。” 无法测量度数,但凭感觉,李芗泉认为这度数至少在七十度以上了,他点点头:“好!现在,你要把蒸馏九次的过程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交给我,我再想想办法,看有没有机会多做几套蒸馏器具,实现一次或两三次就实现。不然,七天七夜才产出这么一小罐子,加上炭的投入,成本太高了,消费不起。” “啊,恩师是要把这酒精拿去卖吗?” 李芗泉一愕:“肯定卖啊,不拿去卖,难道自嗨?我跟你说,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如何实现量产化,现在的任务就是改造蒸馏器,另外,如何做到不用炭,这就是你接下来要研究的重要课题。我只能给你提供思路,剩下的,你先琢磨,然后每两天找我来讨论,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终于成功了!李德明有些喜形于色,兴致勃勃的回复道:“感谢恩师的栽培,学生一定不负您的厚望。” “嗯,记住我的要求,酒精是朱雀军的不传之秘,也是你的专利,专利知道不,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切莫让外人知晓工艺流程。” “学生明白,恩师您忙,我这便去研究。” 望着李德明远去的背影,李芗泉感觉到有些乏力。民政、军事的事情繁杂又多,猛的一接手,真是忙得晕头转向,但是比起头几天想到什么做什么,现在似乎头绪多了一些。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先把这批俘兵搞定。 第2章 人望 丁亥年丙午月庚辰日(1287年6月2日),在征得大多数的人同意下,梅洞寨的公审大会开始。之所以说是大多数人的同意,是以伍思成为首的文官反对,但武将一系却基本都是赞同。 众所周知,目前李芗泉的班底里,武将占了绝大多数。这也直接导致伍思成在这个公审大会之后,迫切的想要扩充文官的数量了。 台上的李芗泉扫了一眼被羁押的一波人,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为了收买人心,自己也算得上是不遗余力了,甚至不惜用其他人的性命来给自己加码。 这个时候,他对古代帝王、官府有时会不得不选择杀戮、抄家、关押等暴力手段来维持统治,有所理解了,原因很简单,就是需要。 当需要的时候,杀人也是选项。李芗泉看了看自己白净的双手,自嘲的一笑:想不到自己的手上也会沾满鲜血,唉,难道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陈再兴也不知这位统领用了什么手段,指使了一些亲信,前往俘兵中搞甚么检举揭发,现在,兵营前台上被押着的那一众,据说就是平时欺压军兵的军中恶霸。 这些天,李芗泉经常与最基层的军兵闲聊摆龙门阵,不仅拉近了彼此双方的距离,这些军兵也打开了心扉,敢于向他反映一些不公正的事情。 尤其是在刘黑七的带领下,他们共同指出一名曾经的新附军百户,其人被私底下称之为“黄霸天”,他不仅扣压军俸,对手下军兵时常棍棒相加,多次以哨探的名义下乡搜刮民脂民膏,还奸淫民妇、打伤打死数人,为掩饰自己的罪行,他谎报村民作乱,鞑子副千户苏合哪里管民众死活,也不调查实情,结果数户百姓皆死于非命。 但凡有点良心的新附军,对这种上官的一言一行都不敢苟同,但他们也是敢怒不敢言,而现在换了身份,又加之李芗泉为人亲和,就把这些事情给说了出来。 真是打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枕头,李芗泉正琢磨如何尽快收拾人心,把这些俘兵的思想改造出来,既然有“黄霸天”这等恶人,那没有办法,撞到枪眼上了,今天,要开杀戒! 李芗泉扫了一眼周遭文武,张靖等人还在征讨泸州的途中,留守梅洞寨的统兵官中独独缺了王大郎,他不免有些来气,问亲卫杨奇:“这么重要的大会,王江居然不在,杨奇,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杨奇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他去给寨北的张寡妇家送米去了。” 送米要王大郎亲自去吗?李芗泉一时哑口无言,随即他从杨奇的脸上读出了真正的内容!王大郎的婆娘本就身子差,自上次被鞑子追杀以后,因受惊吓而落下病根,现在病情非常严重,这个时候,王江去给一个寡妇送米,这踏马安的什么心!李芗泉没声好气的道:“速速遣人将王江寻来,否则他以后甭想再去张寡妇家!” 。。。。。。 待到各人到齐,辰时已到。台下鸦雀无声,这一点,李芗泉很满意,说明这支军队,有点样子了。 李芗泉站起来,缓缓踱到台前,指了指台顶红纸上用楷体写就的“批斗大会”四个大字朗声道:“各位弟兄们,你们看我的正上方,‘批斗大会’,批谁?批的就是恶霸! “经过这几天的详细调查、取证,我们在整支军伍中,掌握了不少的资料,揪出了极少数的坏份子,他们要么就是作恶多端,要么就是欺压军兵,要么就是还心向鞑子想暗中作乱。 “我给他们的身份下一个定义,他们这是在破坏当前抵抗鞑子进攻的良好局面,他们这是在破坏抵抗鞑子的统一战线,他们这是在破坏军民鱼水情。 “他们是反动者,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站到了大宋的对应面,他们就是大宋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敌人。对这一小撮反动者,我们就要除恶务尽!” “今天,我们要批斗这些作恶多端者,但不是我来批斗,是我们,现在,大家都来说说,这些人,做过些什么不得人心的事,做些过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下面,带黄霸天!” 黄霸天似乎感觉到自己命不长矣,向来暴戾的他,被推上来台前的时候,不住挣扎,嘴里咆哮不己,两名人高马大的朱雀军士都有些压制不住。 斜刺里蹦出个人影,却是王散,只见他冲过去连甩了黄霸天几记耳光,手法之重,立马就将黄霸天的半边脸打肿,谭如许忙将王散拉开:“汝这是作甚?” 王散怒气未消:“我道是谁,原来真是黄霸天,去年在南广水村,黄霸天带鞑子二十,强抢南广水民女,此女不过年方十二还是只稚,他竟然下得了手,我与其理论,他打我三十军棍,我足足躺了四十日。” 黄霸天听罢,居然还嘿嘿一笑:“原来是南广水的蛮汉子,当初倒是该把你打杀了!” 王散怒气上涌,又要上前,李芗泉罢罢手:“如何处置此獠,本人自有分寸,不可再动手打人,待批斗结果出来再行事。” 李芗泉转向台下:“现在公审开始,这个黄霸天,究竟在哪年哪月哪日犯了哪些罪,你们就提出来,需有证人,书吏会一一记录在案,然后参照《宋刑统》等处置,但是,不可诬陷好人,一经查出,追究责任,轻则劳改,重则入监。” 很快,台下一片议论纷纷,针对这个臭名远扬的黄霸天,马上就有人站出来,争先恐后的指证其如何克扣军俸,如何奸淫民女,如何杀人伤民、鱼肉百姓,人证更是一抓一大把。 整整一个时辰,便记录大案十起、小案二十余,伍思成匆匆看了一眼处置结果,“咳咳”两声,然后中音洪亮的对着台下道:“兹有原鞑子大坝军民府新附军百户黄霸天,犯十恶之不道,罪不赦,当诛!众人以为如何?” 台下众俘兵齐声道:“大人明察!” 李芗泉转身对着王散:“就由你来监刑如何?” 伍思成刚想出言说“就算判了斩监侯,也是要先向朝廷禀告,核准后秋后问斩,哪能”,话到嘴边又打住了,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跟这位统领抬扛,他来一句“你给我把朝廷找来”定能嗝死自己。 王散瞥了一眼黄霸天,回转李芗泉:“谢大人成全!” 随后,伍思成主持对蒙元期间被捕入监的案件进行重新梳理,纠正冤假错案,对无罪者当场释放,对曾因反抗暴元而被捕入监者,还赏米两担、银十两,以“义士”称之。 是日,公审三十五人,诛罪大恶极者十四人,其余有罪有过者皆依律判入监或劳改,释放无罪者四十五人,一时之间,梅洞寨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兵营上下亦纪律井然。 。。。。。。 大雨与暴雨,轮番上阵,连下四日,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迹象。就是寨中的低洼处,也出现了内涝,不过那一片多是池塘、菜地,寨中的排水系统设计还算合理,对民众的影响还是比较小的。 “王大哥,带兵各自回营,每人一碗姜汤啊,解散!”负重十公斤围着梅硐城跑三圈下来,有些乏力,李芗泉拖着如灌了铅一般的双腿,跟在刘华山与杨奇的后面,这两名亲卫体力要强过李芗泉几分,这些训练不在话下,还能健步如飞,李芗泉已经有些跟不上,不禁赞道:“华山杨奇,你们身板不赖!” 刘华山停住侧身让过李芗泉道:“在下粗人一个,从小起便随父上山打猎下河捉鱼,家中农事又多,倒未刻意练过!” “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不错,铁打的一般!”李芗泉感叹道:“这个乱世,不光要有一副好身板,还要有一副慈悲的胸怀!救黎民于万难之中。” 刘华山肃容满脸:“大人兵锋所指,在下必一往无前。” 李芗泉信任的点点头:“你箭术好,好好干,他日必有机会独当一面。”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这时,密密的雨幕中,没有任何前奏,北面凭空间传来轰隆隆的巨响,紧接着整个大地颤动,至少维持有有几十秒的时间。 李芗泉卸下包裹,急切的道:“出大事了,华山,快去找王江,我上城看看情况去。” 视野之中,北面的山体,出现了一处滑坡,原本苍翠的山林,显露出一片黄色的泥土颜色,山脚之下,数处房屋,被淹没于泥土之下,侥幸捡得一条命的数名惊慌失措的民众,正拔腿狂奔。 “山体滑坡!”这是李芗泉猛烈间冒出的一个词,随即他转身歇斯底里的对城上观察的两名军兵喊道:“传我口令,速速调集朱雀军,前往救援,不得耽搁,否则军法论处!杨奇你速去找伍大人,召集城中青壮,要多带挖掘装土器具,速去速去,哦,还有,让伍大人命人多煮些稀饭茶汤,还有,李郎中和所有医者带上架担。 “伍大人,伍大人呢,我之前三番五次的要求所有民众迁到城内,这事怎么还没处理完,给我传令,他必须做检讨!” 说罢,没有任何犹豫的李芗泉顾不得全身乏力,在大雨之中飞奔而出,朝滑坡的地带冲了上去。 寨北约三里之外,群山逶迤连绵不绝,但也是这种地形,在连日的大雨暴雨之下,山间土壤浸得松软,最终出现了这种自然灾害。待李芗泉赶到时,只见两名孩童坐在地上哭号,另有数名民众正徒手扒离泥土。 “我乃李芗泉,下面是否有人?” 他的名字近来传遍了寨城内外,听到是统领来到,这些民众皆跌跌撞撞挣扎着跑到李芗泉跟前双膝跪地磕头痛哭不已:“大人,快救救吾等亲人,被埋入泥中矣!” 山体滑坡,恐怕凶多吉少,但李芗泉不能这么说,只得安慰道:“我已指派寨中军民速速赶来,汝等只需指明方位,自有众人协助,全力救援。。。。。。” 然后,他也加入了扒土救人的行列。随着人员的不断增加,尤其是朱雀军到位后,他们行动迅速,在指挥之下,救援的进度明显加快。 约摸两柱香的时间,第一批幸存者被救了出来,居然是一家子四人,其时,当泥土盖过房屋,幸得屋中木柜与桌子搭靠一起,这四名百姓恰好藏于其中,才侥幸躲过一劫。 但其中的壮年者头部流血不止,似乎气息渐弱,围着他的三名年轻人拚命叫唤爹爹,李芗泉赶忙命李德明查看伤势,后者半响之后摇头示意已无回天之术,引得李芗泉悲痛不止:“我还是来晚了,还是来晚了,对不住啊,对不住!” 他的这番模样,有如真情流露,周遭军民无不侧目,对这位寨主内心敬佩,唯有伍思成哼哼冷笑,心中念道:这等收买人心之举,老夫不屑为之。 这时,那名气如游丝的伤者,竟然悠悠的睁开眼,看着众人,最后目光停在李芗泉脸上,良久,才断断续续道:“大人。。。。。。,草民二子。。。。。。一女,还望。。。。。。大人照料!” 说罢,伤者颤巍巍的手指了指身边的儿女,然后眼巴巴的望着寨主,李芗泉唯有沉痛的点点头,那人见其应允,脖子一歪溘然长逝。 天地之间,雨色茫茫! 两日一夜,寨中军民收敛“山兽”所害尸首十具,另活杨家三人,为杨文、杨武、杨二娘,被李芗泉带入府中,改姓为李,教文习武,视为己出。时人皆赞寨主勤勉为政、仁厚载德,乃当世英杰也! 而李芗泉,则以此事为典型,尽迁梅洞寨周遭三里之内的民众入城,以免这些民众在鞑子攻城之时,成为他们的炮灰。 伍思成因迁民一事有所懈怠,造成民众伤亡,被罚薪三月。 第3章 权知州事(一) 张靖、汪文涛率朱雀军劲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败泸州府两千鞑子大兵,并重又夺回梅岭堡,《宋史》中《朱雀军军史》称此战为三征泸州之一征,是朱雀军初露峥嵘的一个标志性事件。 当张靖一行押着俘虏、赶着军马、载着大批缴获抵达梅洞寨之际,军民举寨欢呼。当下,朱雀军已坐拥三寨,拥兵上千,有民上万,实力早已超过长宁军了。经伍思成提议,张靖、王江等人附议,最后李芗泉同意,该是开州正名的时候了。 这一点,就算李芗泉不答应都不行,无论文官武将,谁不想升职呢?如果你李大人不同意,这些人,他们搞不好要弄一个同意的人上台。毕竟大家都跟着你混,你如果连个虚名都舍不得给,谁还愿意跟着你? 因此,这笔交易,必须成交!!! 丙午月庚寅日(1287年6月12日),该日是一年中难得的黄道吉日,诸事皆宜,如纳采、进人口、雕刻、开市等。 对第一批俘兵的洗脑式训练与甄别终于告一段落,他们于昨日已被告知,将被编入哪一营哪一都,现在的校场上,整整齐齐的站着两千军兵,虽然衣甲还有些杂乱,但这些军将的精、气、神却不输精兵。 校场今天向民众开放,因前日便已发出了通告,因此全寨百姓基本到齐,一些来得早的,占了好位置,甚至摆上了从家里搬来的椅子板凳,准备舒舒服服的看“大戏”,有些来得晚的实在没有地方,就爬到树上或围墙上,官府也不计较。 颇有经商头脑的商家或货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售卖瓜子糕点绿豆粥、拨浪鼓小虎头之类的物什,手里有些余钱的民众,特别那些军属之家,由于朱雀军前些日子发了一次“特别钱”,手头充裕一些,也能照顾一下生意。 因为吉时未到,有几个卖艺人,看到大会还没有开始,竟然在校场之外表演起了杂技、武术,好歹收点卖艺钱。一些小孩则在场内场外满地追赶嬉戏,好玩得紧。总而言之,整个会场的热闹是不用提了。 “嗵嗵嗵!”突兀的传来一阵锣响,众人往统领府衙的街道方向看去,只见一班官府衙役冒了出来,有开道的,有敲锣的,有打鼓的,后面则是举着肃静与回避的开道虎头牌,还有朱雀军两场大胜及张靖、伍思成等人的功绩牌,再后面是文武官员,分左右两列,这些文武之后,赫然出现一顶八抬大轿,想必乘坐之人就是李芗泉了。 李芗泉原本是反对搞这些形式主义的,但遭到了一致的反对,伍思成更是直言不讳:“这些牌面是倡廉的举措,更是表彰有功官员的一次盛会,而大人乘轿则是官府的体面!” “回避”牌其实是历史上的一种倡廉制度,是为了防止官员徇私的制度。 开道的衙役个个板着个脸,驱赶着挡着道路的各色人等,嘴里嚷着“肃静”,让那些做买卖的、卖艺的、带小孩的家长管住顽童莫要喧哗,否则就要赶出会场之类。 待到李芗泉下轿,一众文官在台上就座,校场内外无数双眼睛的目光,逐渐聚焦在将台之上。 偌大的校场塞得水泄不通,他们新奇的看着这一切,从刘家村来这里采办货物的刘悌廉带着两个双胞胎儿子也在其中,他们疑惑的看着台子上方的大字:长宁州暨朱雀军成立大会,然后,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台上一众文官武将的身上。 前些日子,梅洞寨的吏员来到了刘家村,告知刘士仁,阖村百姓需在两月之内搬迁至梅洞寨。老族长自然心里极不情愿,但梅洞寨的要求,他又不能不考虑,在经过反复权衡之后,决意派自己儿子以采办为名,前往梅洞寨打探消息。 台子上,李芗泉看着这个熟悉得再不能熟悉的大寨,想到刚穿越到这里时,差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如今通过自己舍生忘死的打拼,终于,他替自己也替这里的所有人打下了一片基业。 从此之后,这里的一切都将与自己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看着这黑压压的一群,李芗泉心中豪气冲天,大丈夫想要有所作为,就必须不断的进取,不断的挑战,这里的所有,就是实现心中抱负的原动力。 “啪啪啪、噼里啪啦!”爆竹声响,却是一名小吏点燃了鞭炮。这个时代,民间已普遍使用纸筒和麻茎裹火药编成串做成“编炮”,虽然声音小一些、爆响的间隙大一些,但与后世的鞭炮已经很有几分相似了。 吉时已到,只见头戴展角蹼头、身着绯色官袍、束以大带、挂玉佩,脚着白绫袜黑色皮履,一脸严肃的伍思成稳步走到台前,用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伍思成原本是六品官,本穿不了五品官员才有资格穿的绯色官服。看来,他已与李芗泉达成了某种协议。 “咳咳!”伍思成清了清嗓子,不语自威的看了台下一眼,然后才中音浑厚的开始讲话:“诸位乡亲父老、州府百官、各级大宋将佐,今日是皇宋祥兴十年丙午月庚寅日,本臣皇宋潼川府路长宁伍思成,谨代表皇宋朝廷宣告‘长宁州及朱雀军’成立大会,现在开幕,奏乐、演戏!” 顿时锣鼓喧天,早在两旁候着的戏班子走上台,演的是《五虎平西》,即大宋枢密使狄青早期联同四虎将出征辽朝的事。暗喻当前的朱雀军抵抗鞑子,也算是应景。 宋代百戏杂陈,盛况空前,民众对杂剧特别喜爱。一时之间,台下叫好声一片,李芗泉微微一笑,这个时代没啥多的娱乐节目,看戏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往后要多加利用。 约摸一刻钟后,第一段戏结束,伍思成又走到台前,脸上带着喜庆的笑容,朗声道:“从即日起,大宋潼川府路长宁州、朱雀军正式成立!” 他这话刚一说完,又是一通鼓响,震耳欲聋的大捆编炮噼里啪啦的响成一片,被训练过的长宁军将士们立即鼓掌,民众的热情没来由的被点燃起来,或是有模有样的鼓掌,或是歇斯底里的呐喊。伍思成等这波气氛稍次,才双手虚压平息嘈杂声:“皇天在上,蒙大宋恩,自即日起,梅洞寨易名为梅硐城,为长宁治所。” 没有机会事先得到小道消息的众人一片哗然,这寨与城完全是两码事,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当然,如今朝廷蒙难,谁还能管得着。 这长宁本有治所,为武宁县,后战乱多有变更。如今伍思成所言,是重立治所了,对于这点,全城军民却是欢喜,治所嘛,比普通县城寨堡的地位是要高那么一点点的。至于伍思成安排哪些人出任各司案作笔、孔目官、押司之类,台下的人多半没听得真切了。 “恭请权知长宁州州事、朱雀军统领李芗泉李大人为诸位训示!”说完,伍思成退后两步,侧身立在李芗泉身后。 在场只有张靖、王大郎等人才知这个他们共同商议的内幕--当然李芗泉也是事先知晓了的,但在场的众人只有震惊,这时才意识到为什么要改梅洞寨为梅硐城了,为什么将梅硐城定为长宁治所,原来皆是为权知长宁军州事作铺垫啊。 这倒挺合乎道理了,怎不可能一知州,还住在一个寨子里,这个脸面还是要的。问题是,这位李大人,前些日子就几乎断定将成为朱雀军统领,没成想,还要加上一个知州的名号,好好好,这是文武都要一把抓是?! 已经有几分气度的李芗泉昂首挺胸的步到台前,他微微一笑:“感谢诸位对本人的认可,本人就暂时领了这权知长宁州州事。另外,伍思成伍大人,从即日起,任长宁州府从五品通判,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诸事,亦对本人有监察之责。” 知州一般是四品,但很多时候被称之为“监州”的通判,少有从五品的官职。然,伍思成之前是六品转运判官,总不能比之前低。再者李芗泉不通民政,他这“权知州事”,其实只是挂个虚名罢了,实际还是伍思成说了算,搞不好一年半载之后,“伍监州”就是“伍知州”了,因此,从五品还是要给的。 在宋代,六品转五品是个坎,只有很少的人才能跨过去,伍思成这个五品,肯定没有经过“朝廷”的认可,至于他是如何有机会穿上绯服的,就不得而知了,可以推测,李芗泉在其它方面取得了他的同意或让步,伍思成也同意这权知州事给李芗泉,否则有不会有今天公布的内容了。 所以说这是一笔交易。 “下面言归正传,从即日起恢复使用皇宋帝昺之祥兴年号,今年即祥兴十年,原德佑年号终止,公文一律照办不得有误。 “本知州兼任朱雀军统领,汪文涛出任军中赞画,同时权领梅岭堡面军政诸事。下面,我宣布各营各都带军将佐。张靖张立青,乃昔日四川制置使张珏张将军堂侄,颇有乃叔风范,战功累累,参《武经总要》,授张靖朱雀军“锐锋营”正将职,锐锋营四都分别以刘黑七出任重骑都头,单小英出任轻骑都头,陈留出任左骑射都头,刘华山出任右骑射都头,请以上五人出列受封!” 一身贯甲的五人大步走至台前,李芗泉亲自将绣成“锐锋营”的旌旗授予张靖,又一一给五人颁发用色绫书写、盛以锦囊的告身--当然,告身是自制的。此营辖四都,俨然成为朱雀军第一营。张靖喑自感慨,当日选择投到这位统领麾下,不过一月,便斩立功勋,在长宁、泸州两地大出风头,更积功至正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骑兵都头与副都头称之为军使、副兵马使,为了简化,朱雀军统一使用都头、副都头的军职。其实,对于由单小英出任轻骑都头,无论是其本人还是其余人,开始皆持反对态度,主要是一介女流之辈,何以能充任骑军都头。虽然宋时的男尊女卑没有后世的明清那么严重,但怎么说对其余人也是一个挑战。 只不过,李芗泉引用了诸多女子从军的例子来说服所有人,譬如花木兰、以及大宋名将韩世忠之妻梁红玉等等,皆是女中豪杰,再者,单小英的武艺也是大家所信服的,于是在李芗泉的一手推动之下,大家或是无奈或是被迫或是认可,便同意了这个任命。 “谭如晓,久在长宁军中,作战勇猛,在梅硐城防御战中稳如磐石。出任朱雀军陷阵营同正将,曹七出任长枪都头、王散出任神臂都头!” 其实,以谭如晓的资质,完全没有可能任正将一职,但考虑到原来的长宁军一系中,只有他一个人稍稍冒尖,如果不提拔起来,恐长宁军会有想法,因此在正将的前面加了一个“同”字,当然,谭如晓的悍勇,也为大家所认可。 王散喜形于色,经过那晚他向统领大人表露心迹之后,他自己放下了芥蒂,也得到了信任。 朱雀军中,不能让张靖一系独大,不然未来的朱雀军,到底姓李还是姓张?所以,平衡、让底下人形成竞争才是关键。 一定不能像崇祯杀魏忠贤那样自毁长城,虽然魏中贤贪婪而且爱官,但他始终是皇上的人,能为皇上搞钱,他的阉党更能与东林党形成平衡,这也是天启朝辽东不出大事的原因。 文武要平衡,他们内部也要平衡,朱雀军中不仅要有张靖系,也要有长宁军系,还要有泸州系,更要有其他系,只要能让他们形成良性的竞争,局面就不会差。 只是这文官一系,现在都是伍思成提拔的官员,不给他安插几个自己的人,只怕以后就插不进手了。用谁呢,李芗泉正有些苦恼,这时,他的眼光在人群中无意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刘悌廉!!! 第3章 权知州事(二) “王江,曾在岳州任斥候,多有斩获,任朱雀军选锋营同正将,申屠吉宏为斥候都头,周志高为扰寇都头,李终明游击都头,其余十将、将虞候、承局、使臣,明榜张贴公示。” 坦白说,王江的本事远不如张靖,连谭如晓都比不上,但是,他能得到选锋营同正将的这一关键职位,是曾经在望湘村时,对李芗泉全面的支持。 有时候,忠心比能力更重要。 须知,没有王江的投靠,也就没有李芗泉的今天,可以说王江是李芗泉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他也算是李芗泉的老班底了。此外,王江还有过军中斥侯的经历,虽然他的能力稍微差一些,但对于李芗泉而言,他孤身一人,没有势力可以依靠,王江身后的泸州民众,是他目前为止,最值得信赖的力量,如果连这个选锋营正将都不给王江,那还能给谁呢? 以上就是锐锋、陷阵和选锋三个营,它们都是由朱雀军的精锐组成的班底,这也是朱雀军能够立足的根本所在。 “卢功义、王湖,为开辟梅岭堡根据地,颇有建树,令卢功义为卧虎寨军都头,王湖为梅岭堡军都头,皆受汪赞画节制,训练士卒,教民生息。” 由此可见,朱雀军的重心还是在梅硐城,而卧虎寨与梅岭堡二处,只是后方,以为侧应。从任命来看,汪文涛以文士之身,出任军中赞画,又节制梅岭、卧虎寨堡,这与其此回谋划征讨泸州的大功必定分不开。 同时,王湖出任梅岭堡都头,显然这是出自李芗泉的手笔,扶持自己的势力。 “令谭如许为辎重营准备将,负责粮粖器械运送,兼训练士卒。谭如许暂司此职,但有军功,另行提拔!” 谭如许在最近的三次大战之中表现平平,不过尔尔,但他是张靖的核心嫡系,能出任辎重营准备将,这显然与张靖有关。 从这次封将来看,张靖一系在朱雀军中占了两营+卧虎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的原班人马个个都是悍战之士,是朱雀军战斗力的核心,而泸州系,则是一营+梅岭堡,长宁系,只有一营。 但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张靖一营的都头,除陈留外,单小英、刘黑七、刘华山三人均不是其嫡系,都是李芗泉提拔起来的,由此可见,李芗泉在平衡各派系的过程中,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至于武艺不俗、表现可圈可点的伍进、杨奇二人,或因他们不愿带兵或因资历不够,皆添为李芗泉亲卫,但也皆授予了押队、将虞侯的职位,曹七等垦兵,再加上严格选拔的十余军兵,组在成二十七人的亲卫骑射都,因皆着黑色铁甲,李芗泉又经常将他们称之自己的近卫,因此,大家都习惯性的称之为“近卫黑甲军”。 锐锋营在未来的规划中,将会打造成朱雀军的骑兵部队,虽然对付鞑子有各种方法,但骑兵是当前这个时代最为实现的选择;而陷阵营呢,这支由长宁军旧部为骨干组成的部队,顾名思义,将配备最齐全的盔甲,持最犀利的兵器,在堂堂的对阵之中,需扛住对手的重重攻击,然后中央推进,承担的压力也是最大的;至于选锋营,则是侦探、游击以及李芗泉要求的特种作战。 前三个营是朱雀军的骨干,合计正兵九都一千人,其中原长宁朱雀两军约占四百,悍勇民众猎户占两百,甄别消化的降兵四百,这已经是梅硐城能支撑的战兵上限。其中骑兵最缺,打散选入的降兵基本皆是骑兵。 至于辎重营,平日耕种、闲时操练、战时粮粖器械运送,辖八都千人,均半民半兵,类似乡勇或垦兵,李芗泉原想请陈再兴担任辎重营准备将,但陈再兴一心想离开梅硐城,并未答应,因此,给张靖逮到了这个机会。 此外当然还有抚官及医官、伙军头等辅助单位,相关人等还在紧张的沟通与安排当中,至于总医官,李德明也还未明确表态,估计问题不大,因为李郎中一心想从李芗泉那里学点“医术”,只要其有所求,就不怕他不同意。 那个铁匠刘大师傅刘道深,却对工匠营执事不感兴趣,李芗泉一向不喜欢受制于人,实在不行他就会白手起家,成立州作院--专司各种器械的制作,现在已经有了一个人选,名叫雷横,此人缺点就是浮夸。总之,一切要慢慢来。 李芗泉说完,伍思成走上台前:“诸位,长宁州军民将以驱逐鞑虏、恢复神州为己任,以匡复大宋、为民争利为行动纲领。如下,公布朱雀军的讨元檄文。 鞑虏胡元,蛮夷猾夏,寇贼奸宄,窃号神州,秽德彰闻,毒逋四海。我朱雀军奉大宋赵氏皇帝为尊,于潼川之地提剑而起,群士景从,以恢复区宇,日月重光,传之万夕。 胡元不道,弄兵潢池,窃据我都邑,奴戮我人民,颠覆我邦家,殄灭我制度。临安既毁,少帝殉难。地坼天崩,椎心泣血。锦绣江山,沦于左衽(此处指鞑子)。呜呼痛哉! 西南川地,炎炎朱雀,应运而生,秣马厉兵,誓讨虏贼。旌旗所指,喋血关河,使彼胡元,疲于奔命。则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戮力同仇,效命皇宋。 泸州之争,初露锋芒,梅洞之役,大破鞑虏。蓄锐养精,俟时而动。古人有言,炎炎之火,可焚昆冈。是以夏后一成,能复故国,楚人三户,足以亡秦;况以中国之大,人民之众,忠臣义士之眷怀本朝,而谓不足以诛胡元者乎? 不佞世受国恩,痛心异族。窜逃荒谷,莫敢自遑。伫苦停辛,已逾八载。今天启其衷,人思其旧,揆时度势,否极泰来。爰举义旗,为天下倡。群贤霞蔚,多士云兴;一鼓功成,克有全土。 此则列圣在天之灵实式以凭,而中兴之运可操左券也。夫西川虽小,人心思宋。绝长补短,犹方千里。重以山河之固、风涛之险、物产之饶、甲兵之足,进则可以克敌,退则可以自存。 博我皇道,宏我汉京,此其时矣。唯是长宁再建,朱雀初成,庶事待兴,引企英豪,同襄治理。然后奖帅三军,挥戈北伐,饮马长城;捣彼虏庭,歼其丑类,使胡元之辙,复见于今,斯为快尔。 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大宋之人抚养无异。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所望江东耆艾、湖川健儿,岭表孤忠,中原旧曲,各整义师,以匡皇宋。则齐桓攘夷之业,晋文勤王之劳,赫赫宗盟,于今为烈。其或甘心事敌,以抗颜行、斧钺之诛,罪在不赦。夫非常之原,黎民所惧,救国之志,人有同心。敢布区区,咸知大义。二三君子,尚克图之。” 伍思成这篇讨元檄文,可谓是气势磅礴、慷慨激昂!他以坚定的笔触和激昂的言辞,抒发了对鞑子的不满与愤怒,呼吁众人共同讨伐蒙元,恢复大宋统治。 文章开篇便指出了鞑子的种种罪行,导致“蛮夷入寇,神州陆沉”,直接点明了蒙元入侵中原的历史背景;紧接着,伍思成又详细描述了元廷的残暴统治,可谓“苛政猛于虎,赋敛毒于蛇”,揭示了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惨状。 这些语句犹如一把把利剑,必定刺向蒙元的心脏。在批判鞑子之后,伍思成转而强调大宋的正统地位,“宋室之德馨,汉室之光华”,表达了对大宋的怀念。 同时,他笔锋 ,激励众人团结一心,共同对抗蒙元,可与他经常提到的,“今者诸公,皆有忠义之心,当共举义旗,驱逐鞑虏,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李芗泉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强烈的华夏民族自豪感和使命感。 其实,正是因为伍思成在抗元这一件事上,是坚定无比的,李芗泉才会将民政治理的重任托付给他。 总之,伍思成的讨元檄文充满了力量,李芗泉不得不自叹弗如,自己是没这个本事写出来的,这确实是一篇值得传颂千古的佳作。 所谓出师有名,无论何朝何代,哪怕就是在后世的美帝,其想揍某个国家时,也得找个借口与理由不是--最不济,洗衣粉也要准备一袋! 所以,朱雀军的成立,也是要有大义的,什么民主自由对古人而言太过狗血,就不要拿出来招摇撞骗了,还是匡复大宋、恢复中华适合这样的文化。 这篇伍思成一手写就的檄文,自然是写得极好的,但却也让李药泉头痛不已,太过文绉绉,如果不是反复朗诵过十几二十遍,他可能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李芗泉望着台下左右的众人,当中绝大部分是泥腿子出身,自己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后世人都对其中的话句有些费解,何况他们呢。他暗自揣度,下面的一大票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大抵也就是装装样子:怎么也不能让旁边的人认为自己听不懂。 发布完讨元檄文的伍思成,将脸转向李芗泉,示意该他做阶段性的总结了。 权知州大人轻咳两声,望着人山人海的校场,李芗泉目光深邃,铿锵有力的大声道:“从即日起,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收复神州的责任。皇天在上,后土为证,大宋末臣李芗泉,立志收复河山,还我大宋子民一个朗朗的清平世界,也愿诸君同力,与芗泉一道共扶宋室,光我华夏,立万世不拔之基!” 按照程序,这时张靖步入台前,他振臂一呼:“驱逐鞑虏,匡复大宋!” 立时,呐喊声响彻云霄! 台上还坐着一干军将,但他们今天显然不是来跑龙套露个脸的。等伍思成发完感叹,李芗泉重又回到台前:“在梅硐城防御战、梅岭堡反击战中,涌现出了一大批作战勇敢、舍生忘死斩立大功的英雄,也有在后面默默无闻的支持者,现在,参考《武经总要》、《大宋勋田制度》,对有功之士进行褒奖! 谭如晓,潼川府路长宁人氏,今朱雀军正将,于梅岭堡反击战中,斩鞑子新附军千户一名;伍进,荆湖南路衡州人氏,今朱雀军将虞候,于梅岭堡反击战中,斩鞑子新附军千户一名;按律授五年不纳良田五十亩,另授永世不纳勋田十亩!请伍大人为二人颁发地契!” 听到这话,校场内外一片哗然。那良田五十亩尚能接受,而那十亩勋田,则太过骇人。就“永世不纳”四个字,那这勋田的价值将百亩于普通的田地,放在非战乱的时代随便一转手,估计千两银子也不为过啊,而更重要的,这是朝廷、官府对得奖者的认可与肯定,是地位的象征,是荣誉的象征,不光可以在族谱中单开一页,还可以进县志,足以光耀门庭、流芳百世了。 “诸位不要羡慕,不止军中有机会获得勋田,就算你只是吏员、郎中,或者工匠,乃至只是一名普通百姓,只要做下了对匡复大宋有重大贡献与意义的事,皆可按《大宋勋田制度》进行奖励。” “。。。。。。下面,请郎中李德明、刘家铁铺刘道深上台领奖。他们分别在救治军民、打造兵甲方面,为长宁州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特授五年不纳良田二十亩。” 嘉奖还在进行当中,看着那些胸前戴着红花的得奖者,就是李德明、刘道深等非朱雀军将士的身影,也吸引了台下场外无数人的目光。看来,真如知州所言,就算不打战,也是有机会的。 接下来,接下来则是《五虎平西》 刘悌廉看着台上的一切,他深深的被现场所震撼。那日吏员来刘家村,说如今城里是李大人作主,他还将信将疑,现在才完全明白,一切皆有可能。 但他还是担心自己只是管中窥豹,便试探着问身侧的民众:“台上这位李大人,究竟如何?” 第3章 权知州事(三) 那百姓有些诧异的看了刘悌廉一眼,才道:“看你不似本寨。。。。。。本城之人,不晓得这位大人如何爱民如子,倒不怪你。这么说,先前鞑子占据梅硐城时,家家缺衣少粮,我最怕晚上听到饥肠辘辘的孩儿们哭泣,但哪里有余粮喂养,我也只能躲着暗自神伤。而那些鞑子们却作威作福,变本加厉的搜刮民脂民膏。如今阖城重归大宋治下,虽说并不富足,但官民一体,李大人还开仓放粮,孩儿们不再会饿醒,终于可以睡个好觉。。。。。。如此父母官,你道如何?” 又有人接话道:“统领大人厉害得很,我听说那晚打鞑子时,他连发三箭,就将乌日吉呼那厮吓得屁滚尿流,大败而逃。这位兄台,你可知,乌日吉呼可是率兵五千众,大人却只有弱卒三百啊,你说,可比汉时飞将军李广乎?” 更有人予以驳斥:“不然不然,知州大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是那李郎中,也时常带医生前往大人府上请教医理,一把年纪了,还称知州大人为恩师。” 立即有人补充:“嗯,我还听说,大人对兵法、格致也很有见地。更难能可贵的是,李知州知人善用,只要有本事者,这位大人都能谦恭如待上宾。你这汉子,却是哪里人,怎的如何陌生?莫不是鞑子奸细罢?走走走,唤那做公的来抓了去!” 刘悌廉忙好说歹说解释自己是来自刘家村云云,才替自己解了围。 爱民、悍勇、博学、谦恭?这等好官,要到哪里去找?!又想到熟读经史子集的自己,刘悌廉心中突然起了一个主意:与其在刘家村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不如在这城里谋份差事。一旦这个想法突兀的从脑壳里蹦出来,便再也挥之不去了。。。。。。 台上,李芗泉的地契发出了很多--当然,他不会与民争利,这些地契所列之地,都是近一、两个月以来,长宁军、朱雀军新开辟的田地。 完全不用担心田地不够,神州之大,还怕不够发吗?就算发完了,西域、大漠、南洋甚至欧美洲的土地都在那等着呢?何况得奖者,他们当舍身保护自己的私有土地,无形之中又是大宋的保卫者。 实际最大的受益人,还是他。 但李芗泉的赏格中,却极少有金银,这不是他吝啬,而是整个朱雀军的家底太薄,今天的长宁州暨朱雀军成立大会,他还有一个目的,募捐!!! 《五虎平西》又一段后,李芗泉表情沉重的走到台前,深沉道:“鞑子犯我中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人神共愤。巍巍皇宋,泱泱大国,至如今皇土崩裂,百姓流离失所,平白遭无端杀戮,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芗泉感同身受,痛心疾首,心如刀割,逢此国难当头之际,凡我华夏子孙,皆有守土护疆之责,皆有举兵征讨佑护之义。唯举国一致,同仇敌忾,共讨鞑子,舍此决不罢休。 “兴宋驱虏,存亡一举,王道荡荡,天道不孤。中华民族不容轻侮,汉唐之魂不可沉沦,朱雀孤军,创立伊始,经营艰难,望所有华夏子孙尽绵薄之力提供一切可能帮助,以济即时之需,慷慨解囊,共抒国难,芗泉叩谢,呜呼,不知所云!” 说实话,李芗泉这一段白文,还是极易懂的,前面的一大段其实不过是理由,最后一句才是关键所在,就是有钱的打发点钱,没钱的捐点物资也行啊。他的目光扫过梅硐城的民众,突然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个最重要的环节,没有找托! 那伍思成平时不是精明得紧吗,怎么就没有提醒提醒我呢,如果没人表示表示一下“义举”,岂不是尴尬,搞不好倒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看看那厮,整那么大一个场面募捐,结果一文钱也没捞到! 但他显然小看了这些大宋遗民,只见人群中,一名着青衣小帽的小哥怯生生的磨蹭到台下,不敢看李芗泉,只是红着脸细细的道了一声:“我家小姐认捐。。。。。。捐一千贯!” 甚么?一千贯啊?!!!李芗泉当场石化。 李芗泉曾请教韩亮关于军俸之事,其回答“效用每月食钱九贯米九斗乃惯例”,宋时基本是募兵,军兵的军俸能养活一家人,节俭一点的,还有富余,可知九贯就是一月的费用,这一千贯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至少十年内衣食无忧了。放在后世的中国,普通家庭平均一年的开支大约三万至十万,这一千贯,至少也是几十万了。 这个小城里,民众不过区区三四千来人,其中绝大部分皆是处于赤贫线上的穷苦大众,能拿得出一千贯的,只能是城内不多的商贾。 这时,那小哥往人群那边一瞄,李芗泉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人群之中,一副宋时仕女打扮的李芙蓉,正立在民众之中,她见李芗泉看过来,微微道了个万福,算是承认。 一出手就这么阔绰,这李芙蓉真是土豪级别啊。是了是了,前几天听李郎中提起,李家商队回城时,送与军中的伤药就以百斤计,莫非在李家看来,如果出得少了,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李家商号遍布川地,显然,这一千贯的投石问路,后面是需要回报的。 成!!! “好,感谢李家商铺捐一千贯,请伍大人记录在案,我等将择日登门致谢!”李芗泉大声向场外道出这笔数字,顿时引来众人感叹:有钱有钱!佩服佩服! “吴氏酒楼,认捐两百贯!” “陈家布铺,认捐布绢五十匹!” “刘家铁铺,认捐三百贯!” 。。。。。。 李芗泉长长的吁口气,幸好宋时的民众纯朴,如果遇上后世的红x会,将民众的爱心捐款拿去养“g美美”,得到的回复估计只有三个字:捐你妹。 这时伍思成再次回到台中,带着一脸的坚毅,大声道:“长宁监州伍思成,认捐一千两百七十三贯又五百四十文!” 大宋的赵家,对为自己打工的官佐军将,向来是高薪养着,当然这也是依赖大宋的国库之充裕。但四川战乱几十年,要存下这笔财甚是不易。 李芗泉听到伍思成这么说,诧异得几乎失态,好你个伍监州,听数字,已经精确到个位数了,似乎是将家产全部捐了出来,为了收复故土,连养老钱都不要了?!好好好,够狠!!! 他赶忙拦住伍思成:“伍大人,太多了太多了,就捐个尾数,一千收回去!” 伍思成猛一拂袖,对台下大声道:“大宋不复,何以为家?伍某只恨无万贯家财、良田百顷!在此,我谨向诸位立誓,大宋一日不复,伍某一日不取本俸,伍某及仆童三人,既能操笔写字义卖,也拿得起锄头种田,足以谋生!” 我kao!好你个伍思成,你这是要把老子逼上绝路啊!监州如此,做为知州的自己,怎么也得有所表示,而且不能低了,否则,就会被所有人小瞧! 自己手里还有点金银的,当初在凌霄城时,易云霄打赏了些。伍思成这老家伙,似乎把自己的性格摸清了一般,知道我一定不会在旁边看戏,肯定跟单下注,难道,他早就惦记起了本知州的那点私财? 呵呵,够狠,老子陪你玩到底:“长宁知州李芗泉,捐银一百九十两、金二十两,另有碎银百两。本知州同样立誓,大宋不复,不取一文本俸,但此事仅限本人及伍大人,其余人等,不得跟风!” 当然不能跟风,这可不能感情用事。自己无俸禄没有关系,这偌大的地盘都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还要那劳什子的俸禄做什么,要钱花,想办法赚来就是,光是那酒精、红薯、辣椒三项,未来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收益?何况,后世那么多日常用品,那些“发明”都只有自己掌握着,何愁明朝没有饭吃,哈哈,发家致富只是等闲! 但军将、吏员可不能没有薪俸,他们的家庭要生活,他们要人前显贵,都是需要银子来支撑的,没有收入来源,这长宁军州与朱雀军,不出一月就会溃散殆尽。 当然就算没有本俸,自己也不去折腾各种后世的用品,以李芗泉所知道的,有宋一代,年景好时,朝廷还会有职钱、禄粟、傔人衣粮、厨料、薪炭诸物,还有增给、公用钱、给券、职田等名目繁多的津贴,就是前些日子,朱雀军还发过“特别钱”,有这些福利,要说暴富是不可能,但绝对饿不死。 李芗泉微笑着看向伍思成,后者深深一躬,再抬头时,眼中便只有钦佩。李芗泉走上前,一把握着他的手,翘首东望:“话不多说,芗泉必不负大人所托,你我同心同德,诸事必成!” 伍思成又要再鞠躬,被李芗泉生生托住,细看之下,伍思成已双颊泪流:“四十载蹉跎岁月,于大宋无半点用处,伍某愧为人臣,如今凡知州所需,武功(伍思成字)将殚精竭虑,助知州匡复大业。” 这时,台下又有人举手:“周志高,捐银十两,另有银踝子三个!” 哦?有意思! 李芗泉很是欣赏的看着周志高在捐表上登记的认捐物,这十两银子,还是老子打赏给你的,你居然也能吐出来?好,就凭这一点,说明你懂得取与舍,是个做大事的,将来要好好干。 张靖似乎不甘落后,他先是与几名旧部私底下沟通一番,然后走到台前,暴出一个大招:“张靖、谭如许、李终明等,认捐官银四千两,金十锭,粮两千三百担,铁甲七十三副!!!” 啊??? 金十锭,就算五十两一锭,这不得五百两金,值五千两银子,而粮草近来偏贵,接近一担一贯,这又值两千余两,铁甲至少二十余两一副,合一千多两。这一出手,相当于捐银一万三四千两! 台上台下一时哗然,想不到最大的金主,竟然是张靖及旧部。 李芗泉内心狂跳,待其回座时,他郑重的对着张靖深深鞠躬:“张正将,谢了!!!” 张靖赶紧起身作辑:“知州与监州二位大人如此,令标下佩服得紧。但大人不必顾虑,我等还留了些许银两,不说大富大贵,养家糊口是绝无问题的。” 李芗泉哈哈一笑:“这些年,你们倒是存了不少养老钱!” 张靖尴尬道:“回大人话,惭愧惭愧,这些年打打杀杀,确实也存了一些,不过都是取自鞑子,不曾从百姓手里要过一文。方才捐的这些金银,埋在各地,他日取来便是,粮草则是在先家岩寄存着,盔甲在黑水冲的某个山洞中,随时可取。” 。。。。。。 接下来是王大郎、谭如晓等人,无一例外,这些人捐出的,无论多少,皆是一片赤诚之情,现场的气氛之热烈,李芗泉已经完全掌控不了,在这一刻,他的整个身心只有感慨,这才是真正的“义”啊,相比而言,自己开始还悄悄揣度这些人,则有些龌龊了。 台下人群中,刘悌廉的两个儿子刘明义正与其弟明理交流:“芗泉叔真是令人羡慕不已!” “是啊,大丈夫,就该像芗泉叔一样,叱咤一方。在村里,又如何有这种排场!” 人群中的刘悌廉,听着儿子的私下里的谈话,也被这现场的气氛所感染,他带着五味杂陈的心情看着台上的李芗泉,一时之间胸中涌出无数感触。此人真大丈夫也,做人,就该如此。 反观自己,却在那刘家村得过且过,一事无成,如果再回去,将来的日子就是不断的重复,直到老去。于是,他做出了其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带着明义、明理,走上前拱手道:“知州大人,小民刘悌廉,在下身无分文,愿以此躯助大人成就大事!” 第4章 虚无道长 李芗泉内心一笑,想不到这看懦弱的刘悌廉,竟然会毛遂自荐,自己还准备散会后去找他的。 如何在文官一系中,打入自己的势力,是李芗泉对内的重要工作,这刘悌谦能力怎么样尚不清楚,但他的父亲却是有些本事,得把他们都拉进来。 于是,他哈哈一笑:“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少族长此意,刘老族长可同意否?不过如今的梅硐城,正需要尔等鼎力支援,这里就谢过了,去见伍大人,他正需要人手帮忙。今天先不忙着回刘家村,晚上到我府上来,我们诉诉旧。” 这时,民众中又有两人走到台下:“知州大人、监州大人,小的张立根,此乃二哥张立本,皆石匠出身,家中藏有上等好料,愿刻石碑一座,记录众相公义举。” “好!”李芗泉大喜,这倒是个好提议:“我拔一队军兵于汝等,在寨中建“褒忠祠”,石碑就立祠中,供后世万人瞻仰!” 听到将要建祠,现场又是一片沸腾,带起更多的人捐款捐资,一发不可收拾,直写得四名书吏手酸不己。是日,共募得合计银三万一千余两,粮食三千七百余石,盔甲七十余副。 以一城之力,这已是尽力了,尤其还有捐粮。要知,在某些时候金银铜钱绢既吃不得又用不得,民众余粮不多,前些年最为缺粮的时候,一石米就能换二十匹绢,还往往有价无市,当然,如今已基本回落。 长宁州成立的所有官方仪式与流程都走完了,只剩一道民众最爱的杂剧。李芗泉看着热门的校场,正要意气风发的朗诵一首《念奴娇 赤壁怀古》什么的抒发一下感情,这时一名什长匆匆跑来:“报,城门有五名道士求见大人!” 道士???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李芗泉,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与这些牛鼻子可没有什么瓜葛,他们无缘无故的前来,莫不是想在要梅硐城传道?应该不会,中国的道教向来比较清高,他们一般只招有慧根的弟子。 哦,记得铁木真曾推崇道教,莫非,这些道士是来做说客的?哈哈,见见也是无妨:“立青,听说道教的人会些武术,你认为呢?” 张靖见李芗泉突然问到这个,不解其意,但还是如实作答:“自张天师创立五斗米教以来,道教各流派中确实也有不少练武修真之人,譬如川地就有清微派道人,我曾见识过,以轻伤、硬气功见长,颇为利害。” “哦?是嘛?!速速去通知伍三郎、杨奇他们带我的近卫过来,放道士进城,我就在校场之外见他们。” 未多时,五名道士来到校场,当头一人释释然的走来,李芗泉也不拿大,亲自移步迎接:“有失远迎啊,敢问道长哪里来,至梅硐城何事?” 那披着长衫的道长,一点仙风仙骨的感觉也无,看起来倒有点四肢发达的样子,如果不是他的发束与打扮像极了道士,李芗泉一定会误认为他是一名纠纠武夫。 那道长唱了个喏:“福生无量天尊,不可思议功德。贫道云游四方,两月前观到天宇之上有星辰落入凡间,特意寻来,行到此处,见此地颇有异象,正是罡气渐聚之时,前来见识一番。” 说罢,那道长只是细细的打量李芗泉,惹得李芗泉一阵纳闷:要来便来,居然找一个如此无厘头的借口,如果真有星辰落下,估计这长宁一带早就变成偌大一陨石坑了,这里的五千余民众可能被砸得连渣渣灰都找不到,你就使劲扯,你信不信我回复你“你突然跟我说起这个,哦,我的牙还没有刷呢”。 当然,他还是礼貌或者说玩味的回了一句:“哦,原来如此,那道长可曾发现那星辰了呢?” 那道长终于将目光从李芗泉身上移开了,看看台上的“朱雀军成立大会”几个大字,又看向了远处山体,对问话置若罔闻,然后又是掐指,又是自言自语。李芗泉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种乱力怪神的事,他没工夫搭理。 正要借故离开,那道长讲话了:“大元,取乾卦卦辞中“元、亨、利、贞”的首字,属金,而宋属木,金克木,虽各地时有风起云涌,然则大元一统江山,似成定局。朱雀,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神兽也,赤色,类火,火克金,惜借宋之势,路长且艰!” 在历史上,元朝是被明朝所取代的,而明尚红,李芗泉便恶作剧的讲了一句:“如若是“明”呢!” 那道长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明,表象乃日月当空,五行属火,火克金,可取元代之,然则。。。。。。” 李芗泉来了兴趣:“然则什么?” 道长意味深长的看了李芗泉一眼,一语双关的道:“时机未到,亦。。。。。。难矣!大人身凡天命,一切未知,皆在造化之中,贫道不敢妄加猜测!” 李芗泉大惊失色,不得了,三言两语,这道长似乎有看穿古今的眼力,这是何许人也:“在下李芗泉,长宁军知州,方才言语如有冒犯,还望道长宽恕则个。还未敢请教道长尊姓大名,在何方道观修真?” “姓也好,名也好,不道足。贫道四海为家,无观亦有观。”此话讲得颇有深意,身外无观,心中有观,四海皆观! 李芗泉长鞠一躬,然后才起身道:“那。。。。。。请道长入府内,好生详谈一番,如何?” 但那道长却答非所问:“前路险阻,大人无扈卫之星,必有血光之灾。贫道四名弟子,其中之一修行二十年,终究慧根不够,遣他前来护知州大人左右,良臣,汝就在此。” 这道士真有些古怪,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竟然直接安排弟子跟随。 李芗泉大体来讲,是一个无神论者,更对道教没有什么研究,他总认为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多是唬人的成分居多,当然不可否认的是,道教的养生与功夫确实有独到之处,这一点他是承认的。今天一见,似乎在原来的基础上多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 只见不远处一名道士快步来到跟前,向这道长行了大礼,然后便对着李芗泉道:“还望大人成全!” 至于为何要如此行事,李芗泉已经被搞得一头雾水,就是他侧后的张靖与伍思成等,也皆弄得一脸茫然,还是伍思成反应稍快,赶紧替李芗泉作主叩谢:“谢过道长!” “大人有朝一日功成,望善待道家之人。” 空头支票开几张无所谓,李芗泉便道:“好的好的!” 那道长也不多言,只是向众人唱了个诺告了声罪,然后口中念念有词的,径自带着三名弟子便离开了梅硐城。 李芗泉如梦初醒,忙追出去,那道长已走出城,他只好站在城墙之上追问:“道长,何日再见?” “世间事,天注定。多念苍生,厚积人德,三无量!” 啊,李芗泉只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直到那云游道长消失在官道尽头,他才回过神,又看了看这名被“抛弃”、有些木讷的道士:“你姓甚名谁?” “弟子秦良臣!” “有些甚么本事?” 。。。。。。 “喝!”只见一声断喝,场中道士出手极快,周遭四名特意挑选出来的彪形大汉,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其中的三人就被连环扫倒在地,离得稍远的最后一名汉子挥拳欺身上前,一拳砸在道士胸膛。 但见道士虎吼一声,汉子竟然被反弹几步摔倒在地,然后抱手作痛苦状。看着地上被打趴的四人,场外众人无不惊叹,如果不是眼见为实,李芗泉说什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好!”这才是真功夫啊! 那秦良臣取过自己随手携带、通体乌黑的一根棒子:“良臣最拿手的还是这混元棍,大人要见识下吗?” 李芗泉连连罢手:“哦哦,不用了,不用了。” 此人有道是:一双手浑如铁棒,两只眼有似铜铃。面上虽有些笑容,眉间却带着杀气。能生横祸,善降非灾。拳打来,狮子心寒;脚踢处,蚖蛇丧胆。何处觅行瘟使者,只此是秦道士。 “良臣,你师父是谁?” 秦良臣双手一拱:“回大人,他老人家自称虚无道长,我却不晓得姓名。” “他为什么叫你来助我?”这是李芗泉最为不解之处。 “师父未曾提起。” “助我什么?” “师父只说过‘跟随大人,扈卫左右’!” 李芗泉看着这名看起来有些愚钝的道士,苦笑一声:“也罢,你就随在我左右,从即日起,担任本知州亲卫。你这一来,倒是凑齐了我二十八名的宿卫。” 张靖一把将李芗泉拉到一边:“统领大人,万万不可,此人来历不明,恐生事变,小心为上!” 李芗泉一笑:“刚才你看到没,四个你认为最为了得的军兵,被他三下五除二就撂倒了,如果良臣存心要我性命,我也躲不开。凡人命数,天注定了。” 张靖一楞,统领大人平时可是不信命不信鬼神的,如今如何又信了?怪哉! 一旁的长宁知州似乎考虑了良久,才对张靖及旁边的伍思成道:“跟你们说个事,我准备推行道教,诸位有何建议?” 张靖对此不置可否,自家这位统领经常心血来潮,时不时冒出些想法,而且这档事,他根本不关心。只有伍思成却是喜笑颜开道:“道家渊源流长,搏大精深,知州大人此言,甚合民意!” 是甚合你意罢!!! 李芗泉哪里知道,这伍思成,却也是信道的,只不过,因为之前李芗泉对道教一直持不赞成不提倡、甚至压制的态度,他们这些人才不愿在他面前提起。 当然,李芗泉想的,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在考虑一件事,在这个时代,如果引入党派,估计太过超前,效果搞不好适得其反。但民众嘛,还是要有信仰的,对神明也好、领袖也好,要有敬畏之心,否则没有了信仰,一些无法无天的事都做得出来--这一点,后世有着深刻的教训。 就当下而言,可供选择的宗教当然有多种,但基督就免了,舶来品没有基础,何况也不懂,推行会遇到极大的阻力,后来某某的“拜上帝会”,则是利用宗教来满足个人私欲,让人不齿,究其原因,是基督与中华文化差异太大。 绿衣大食呢,让人毛骨悚然。不知为何,后世的恐怖分子,多出自这个教派,自己在苏拉威西岛时遇袭,差点就死在绿教份子手里,说明这个宗教嘛还有待。。。。。。 至于佛教,教人行善,不是说不行,但后世的佛教,变味者居多,更重要的,佛教提到,要忍受不平不公不正,要有慈悲之心,对于华夏民族,信佛是不利的,会消磨掉奋发图强、开拓进取的意志。 道教则不一样,不仅人畜无害,讲究道德自然,阴阳调和,遵循规律,这倒是有些唯物论的意思了,自然加分就多。 “伍大人,我所讲的道教,不是你理解的道教,我要的是源于道家的道教。” 道教与道家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简言之,道家讲究的是如何治理,包含万物。 道家源自兵家,但不同于兵家,道家涉及到方方面面,与后世的道家不同,简言之就是修身治国平天下,真实的道家讲究的是黄老之术,讲如何治理世俗,如何做到“治大国若烹小鲜”等等。 李芗泉曾学习过《德道经》(注意不是后世的道德经),他认为后世的道家是被统治者故意篡改过的,目的是愚民,譬如最重要的,最开始的道家讲究的是有为,而不是无为,汉代为了愚民,推崇变种的儒家,。 现在是宋元期间,道家虽然被历朝历代歪曲了很多,但是还有机会纠正过来,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是,既然自己来了,就有责任去将它还原。 而自己,确实也需要道家的奥援。 第5章 施政纲要 但是伍思成因为见识的局限,甚至他糊涂的理解为道教就是源于道家。因此,他回答道:“一切谨遵大人安排。” 行,一时半会也跟你们解释不了。 “既然定下了规矩,那么就要推广,大家都得加入,再将道家、道教中的精英,也就是厉害的角色吸纳进来,为我。。。。。。哦,为大宋所用,各司其职。你们知道的,这些人是精英,我们就要给他们冠一个不同的名号,叫天道党如何?” 伍思成不置可否,张靖等人更无所谓,名号嘛,只要不太丑,你爱咋的就咋的,没人纠结。 “但我们也要注意包容其他的各家各派,我指的包容是能与天道党合作的,至于那些骗人的成份居多的教派,要打击,要规范他们的行为,还有个别教人行恶的,要铲除,将其连根拔起,坚决的铲除,毫不手软!” 张靖惊讶的看着李芗泉说到后面越来越激动,脸上甚至带着些痛恨,心里嘀咕:难道是哪个不知信什么教的直娘贼惹到过这位统领大人? 而伍思成则在思考这位知州大人的想法:他这是要让天道党一家独大?于我,乐见其成啊。不用说,他是教宗,那么我,好歹也是大长老、主教了。 伍思成还在做着春秋大梦的时候,李芗泉已经令人找来了刘悌廉:“岚清,来见过监州。伍大人,他是刘家村族长的嫡子,自幼饱读诗书……” 伍思成忙插了一句话:“我在凌霄城时,见过刘老族长,也见过岚清几次。” “哦,如此更好,我看岚清颇有志向,而伍大人又求贤若渴,因此,我将他引见给你,伍大人,你意下如何啊?” 伍思成心里很清楚这位知州的目的,他笑着说:“那真是好极了!能得到岚清这样的大才相助,幸哉幸哉!” 内心激动不已的刘悌廉看着眼前的知州与监州,想不到自己一自荐,就得到重用的机会,他更清楚,这次机会对他来说非常难得,如果能够得到这二位的赏识和重用,那么自己的前途定将一片光明。 “多谢二位大人抬爱,在下愿效犬马之劳,竭力辅佐大人。” “哈哈,好好好!有岚清相助,能替我分担不少的事务!” 李芗泉微微一笑,这不就挺好嘛。他满意地看着两人,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接下来,他需要让刘悌廉尽快熟悉州里的情况,并与其他官员建立良好的关系。 李芗泉名义上顶着权知长宁州事的牌子,然而他哪里有施政的经验,实际上他只是挂个名罢了,五品监州伍思成才是文官的实际领军人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梅硐城内,唯有伍思成才是整个长宁境内,最高官阶、正儿八经的大宋正牌转运判官呢。 说到这个转运判官,职位虽比转运副使还略低,但这个职位需要真材实料,一概催徵钱粮之事,皆由其负责,无论转运使还是副使,大都只是作最后的验明罢了。同时南宋后期,部分转运使、判官,还兼有监察知州职务,以防止出现贪腐的现象。 眼下这位伍大人,也并非浪得虚名,他召集城里有点墨水的文官吏员,连夜奋笔疾书,准备好了他主政之下的“文治”纲要,自然,李芗泉也提供了一些参考。就在第二天,也就是丁亥年丙午月辛卯日(6月13日),农历五月初一,监州推出了他的“十一大事”! 大衙之上,戴着长翅帽的伍思成正襟危坐、脸容严肃,新做的绯色公常服腰带上,配着个银鱼袋--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得来的,至少李芗泉没有这个本事。看来这位监州,倒是很好面子。 伍思成眼中布满血丝,不过连夜的操作,也丝毫未影响到监州大人的精神,台下两班文官,或着绿袍,也有着或黑或白衣裳的,皆是城中官吏,文官之后,便是各坊乡望,也被邀请前来参会。 本来堂中大位,应是这位权知州事的李芗泉坐的,但他不在乎过程,并且伍思成一夜劳累,由其来宣布施政纲也算是对得起监州的一番呕心沥血。于是,李芗泉在上首处又设了一个位,与伍大人并肩坐在一起。 “诸位,长宁州建立伊始,事多且杂,然而时不我待,我等唯有全身心的投入到建设富足、强盛、文明的家园中来,壮大自己,才能与鞑子一较高低,因此,以伍大人为首的班子制定了行动纲领,给诸位提供指导性的方向,下面有请伍大人进行讲解说明。” 在李芗泉简略的讲了一番为何要分布新政后,伍思成才一本正经的起身,先向东拱手道:“自我朝太祖始,三百二十有年,政通人和,国泰民安。然胡虏觊觎,九州之地,血流漂杵,山河蒙尘。为复振朝纲,强我大宋,臣长宁监州伍思成,奉知州之命,不敢稍有懈怠,特制长宁军州十一大事,以报浩荡皇恩!” “其一,梳通保甲,十户一甲,十甲一保,各设甲长、保长,司管、教、养、卫之职,若有为盗通贼纵匪情事,联保各户,实行连坐。” 原本李芗泉想推行后世的村、居委会制度,但变化太大,伍思成以难于管理而竭力反对,考虑到保甲制是古代中国长久实际的制度,有一定的现实意义,而后世的村居委会制,需要一定的组织能力与强力的干预能力,目前不太现实,只好作罢。 “二,薄徭役,废丁税(人头税),行摊丁入地制。田亩起丁,田多则丁多,田少则丁少,计亩科算,无从欺隐,其利一,民间无包赔之苦,其利二,编审之年,照例造册,无须再加稽核,其利三;各完各田之丁,无可上下其手,其利四。” 其实对于这一点,只能说是李芗泉与伍思成两人在各不相让的情况下,最后勉强达成的一致。最初李知州提出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但当他介绍完后,伍监州立即出言反对,他理解这个责任制就是将山林土地归于农民,也就是国家、士绅地主统治阶级将失去对土地的控制。 无论李芗泉怎么解释“所有权”与“使用权”之间的关系与区别,监州大人就是不同意,反而好言相劝,不要“自乱阵脚”。最终,李芗泉再次退让了,因为伍思成说得对,自秦至民国,士人集团都是统治阶级,他们是民间资源的实际掌握者,现在自己羽翼未丰,还不能与士人地主阶层作对。 就如篡西汉建立新朝的王莽,人人皆称之为暴君,实际上这是对王莽不公正的评价,正如后世的胡适点评:“王莽是中国的第一位社会主义者!”他认同王莽改革中的土地国有、均产、废奴三个大政策。 但建立新朝15年的王莽,最终却落得个被杜吴所杀,头颅被后来历代皇室所收藏到295年,用作告诫朝臣宗亲谋逆者将有此下场。 这不得不说是件遗憾的事,其实持谦恭敬品格敦厚、还算勤政爱民的王莽,其想法是好的,但他急于求成,草草颁布超前的政令,又遇连年的天灾、蝗灾,最后士人集团利用这些问题,怂恿农民起来反抗,才落得如此地步。 这个联产承包责任制,也有些超前了!而摊丁入地呢,却不然。 历史上,摊丁入地应该说是封建社会中,较为先进的一种制度,始于明代,盛于清代,事实上,确实有利于贫民而不利于地主,是中国赋税史上的一项重大改革。它有效的缓和了社会矛盾,加强了封建统治,促进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的轻微改善,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调整了国家、士人地主和自耕农三者之间的利益分配关系的摊丁入地,其实本质上只是缓和统治与被统治阶层之间的矛盾,并没有从根本上去做制度的改变,因此,士人能接受,有所减负的农民当然更愿意了。同时,也是最主要的,这项政策对于增加国库有相当积极的意义,皇帝当然愿意了。 对于这一条的订立,思路清晰的伍思成很快便接受了。 “其三,丈量田亩,予民耕种,奖励垦荒!四,组织诸民兴修水利;五,大力种植桑、麻、棉、果等作物;六,发展工商业,单独实行什一税,别无它赋。” 这四条主要是为了促进农、商发展,除却目光短视的“蝗虫起义军”外,丈量田亩、兴修水利,是历朝历代都要干的一点大事,既能积聚国力,又能收获民心,傻子才不干。 后世一句话说得好,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确实,没有农业一切就根本无从谈起,何况在暴元的残酷统治之下,民众食不果腹,若朱雀军治下能解决温饱问题,对民众的向心力将大为增强。 说到对商业的征税,伍思成倒是积极的听取了李芗泉的意见,这什一税的出台,从根本上与摊丁入地分离出来,对于将来商业的发展,有了一个保障。 “七,徒富民,抑豪强;八,取消奴、婢制度;九,成立惩贪司,传司捕查作奸犯科官吏;十,编民入户,清查户口。” 对于“徒富民,抑豪强”,这是李、伍二人皆不约而同提出来的。地方豪强兼并土地和伴随兼并带来的农民人身依附,导致国家缺乏足够的农民人口、田地应对国事,更根本的是,豪强集团会威胁到大一统封建国家的君主专制集权。 譬如汉朝能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就与自刘邦至刘彻,皆不遗余力的打压豪强,并将其作为一项长久性的政治国策有关。没有这些地方豪强的离心离德,就会政令通行,上下一致,国家不强盛都难。 再譬如明末,豪强占有大量土地与财产,这些豪强又资助东林党等卖国集团,最后反而皇帝无钱给边卒发赏,是导致明朝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一。因此,为防患于未然,抑豪强就必须现在开始,否则将来后患无穷。 至于取消奴婢制度,则是鉴于当下鞑子的奴隶政策,反其道而行之,还民以自由身份,以争取还在蒙元统治之下的苦难民众,特别争取人口基数最大的汉人或亲汉南方夷民,无论当下还是将来,都有着积极意义。 对于成立惩贪司一项,到底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其实李芗泉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自古官官相卫,无论在哪个朝代,他们最终都会打成一片,除非改变政治制度。 对于编民入户,这是基本的数据统计,有了准确的大数据,才能为今后的定策、打战或重大项目的推行,提供必要的数据支撑。 “十一,办学堂,免供教授,开设道德、国学、算术、格致、击射、音律、医术等学问,孩童不分男女,皆需入学。” 关系学堂的事,是伍思成主动提出来的,而李芗泉丰富了学堂教授的范围,但在学生选择的方面,伍思成坚持男童入学,不过这次李芗泉寸土不让,并耐心解释为何男女皆一视同仁的道理。 各朝各代,教育大体只针对少数人,然宋代有所差别,由于国富民富,宋代的扫盲率在中国古代历史上是最高的,甚至高于民国、共和国初年。伍思成生于这种环境,他虽无法完全认同“适龄孩童一律入学”、“女童皆要入学”的建议,但他能勉强接受。 伍监州的“十一大事”,对于稳定民心、保障民众权利、发展生产、促进教育与工商业的发展等诸多方面,是有正面作用的,这也基本奠定了将来李芗泉治下的施政方向。 值得一提的是,刚刚进入伍思成文官系统的吏员刘悌廉在兴办学堂方面,也提了一些建议,对于此条的制定,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这,却是当初张山翁在刘家村施教时提起过,被刘吏员拿来即用。 第6章 秉烛夜谈 知州大人的私人官坻上--其实还是以前的小院子,不过多一块“李府”的牌匾,李德明终于等到了“杏林高士”李芗泉抽空面见自己,今晚,知州大人只给自己半个时辰,他要好好把握这点宝贵的时间。照旧,立在这位教授后面的,是一干学习的医士。 李芗泉呷了一口茶,使劲掐了掐太阳穴,事情太多了,他刚把刘悌廉送走,正准备与伍思成就民政的事好好聊聊,却被这好学的李德明给打断了。 拿着把蒲扇狠狠了扇了几番,让心情稍微平复了些,然后才道:“久玄啊(李德明字),那个总医官的事情考虑得如何了?” 李德明忙起身拱手:“回恩师,学生才疏学浅,实在有辱总医官的名号啊,不敢接。” “啪!”李芗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将茶杯震得弹起来,茶水倒了大半,他气呼呼的道:“是不是有人说你什么了?!我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要行,大家都知道的,这里还有谁比你的医术更好,没有了,所以,这总医官的事,没得商量,难道。。。。。。。” 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李德明着实吓了一跳,见知州大人暴怒,再不敢言,忙将脸别过一副求救的模样看向伍思成。监州见状,忙借故给李芗泉添水的时机打圆场:“知州大人,这李郎中也是怕自己担当不了大任啊,这不,他也是只有您有空便来请教,依我看,他就是在做出任的准备啊。咳咳。。。。。。久玄,你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哦不不。”李德明见李芗泉一双虎目又看过来,马上又改口道:“是是,既然大人这么说,这总医官之事,在下便试试。” “嗯,这很好嘛,坐坐坐,吃茶吃茶!”李芗泉换上一副和蔼的笑脸有,唤蓝梨从屋内取出一个锦盒,小心翼翼的打开,然后从其中取出一张纸递与李郎中:“久玄兄,我上次看你使用的金创药,效果还不是太好,我这里有一个方子,你记一下,想办法制出来,记住,用药不可泄露,否则” 李芗泉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吓得李德明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终还是战战兢兢的受了。则在一旁的伍思成见状,忙找了个还有其他事的由头,赶紧出门,在外头等着。 此人有眼色。 李德明小心翼翼的捧着药方,仔细查阅,却是以人参、草乌、重楼、乳香、没药、丹参、红花、大蓟、散瘀草、老鹳草、田七、穿山龙等为药,旁边注以参考的份量的一剂伤药(此方机密,不能多写,请谅)。 这时,李德明不解道:“老师,为何用如此之多的伤药,甚或还有草乌这等有毒之物,会否药性过猛?” 李芗泉对这位学生的提问表示赞许:“不错,你竟然能看懂这个。这是东婆罗国的白药药方,草乌虽有毒,但亦可起到疗伤作用,只不过用量上要控制罢了。久玄啊,我再重申一遍,此方乃国之机密,汝记住了,不可书写。你在密方在,你亡密方亡,传子不传女且只传长子,你可做得到?” 估不到今夜竟有这么多大事,李德明头上顿时冒出一阵细汗,他想不到这药方竟然如此神秘,但既然知州大人如此慎重,肯定相当的厉害,忙应声道:“感恩老师的信任,学生绝不外传。” “好,要立字据,但有泄露,全家老小诛三族!这里还有保险子配方,看后即烧!此药未来将会给受伤的军民带来极大的好处,同时,也是朱雀军各级军兵将佐的军俸重要来源。 “说回正题上,此白药需用葛根作为赋形剂,方可成形。我建议,名字可取为湘川白药!你回去之后,速速制出来,军中将士需要大量白药。当然了,久玄兄,你承担了这么大的风险,利润是不会少了你的。” 李德明马上苦了脸:“大人,在下有难免之隐啊,这白药如果要得多,自家药铺的份量委实不够啊,再者,那重楼、人参更非易得之物。” “这个自有人去办,让李家商铺买来即可,但商人嘛,没有利润的事他们是不会干的,所以,我也请来了李家掌柜!”李芗泉对门口的秦良臣道:“请伍大人与李掌柜屋里来。” 李德明一愣,估不到这位加州大人早就知道自己没有药材制作吗?他尚未回过神,李家掌柜李芙蓉已经进入堂内,今天,她穿着的却是相公装,颇有些书生意味。 “李掌柜,我也不罗嗦,事情正如我跟你商量过的,久玄呢,他表示把这个湘川白药制出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问题是没有办法弄到药材,据我所知,李家是有这个能耐的。 “如今这个情况,就是一方有技术无资源,另一方有资源无技术,因此呢,你们正好处于一个互补的局面。。。。。。互补?就是取长补短的意思。我提个建议,久玄,你负责制药,李掌柜,你负责提供原药材的供应以及白药的售卖,这样,皆大喜欢。 当然,利润分成的方面,我要讲清楚,一一七一!久玄一、李掌柜一、我七,最后的一是什一税的一,给长宁州府的,毕竟没有人可以例外。大家不要奇怪,为什么我七,因为我要养军队,更是因为技术是我提供的,而且我会为开拓市场、售卖提供相关的保障,现在也许大家都看不到,到有一天,你们会明白这个保障的意义! 这里有一份我拟定的契约,大家看一看,没有问题就画押,烦请伍大人作证!记住,有效期只有十年,十年后,三方可视实际情况再定分成!” “理当理当,只是这七成会不会。。。。。。”伍思成一笑,这位大人竟然要占七成利润,还勿须承担任何制、贩风险,只要有销售,就会有提成,这算不算与民争利呢,要知在宋,与民争利是很不讨名声的。 李芗泉当然明白伍思成的意思,他一本正经道:“从即日起,湘川白药,将与盐铁一般无二,同属官营,从即日起,李家商铺经营白药,将获得长宁军州的支持,久玄与李家商铺能各得一成,将来只要做大,获利将相当可观,用东婆罗国的话,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的七成,并不是用来给我个人挥霍的,你们认识我也有这么久了,什么时候见过我大手大脚、胡乱开销?我本人对生活的要求只有一条,满足基本的需要就可以了。因为,我的着眼点是在这里。” 李芗泉指了指地图:“收复神州!所以,我急需钱粮,首当其冲的,就是组建一支骑兵部队,人数未来需要达到5000人,目的是对抗鞑子骑兵。这样一支军队单单一个月耗费的银两,起步就要近十万两,还不算前期马匹的购买、盔甲兵器的添置、军兵的训练,你们想想,是不是天文数字? “这个药方是东婆罗国耗费百年才总结出来的经验,所付出的成本与代价只能用不可计数来总结。而久玄,你只需要按我的要求做出来,以后都可以坐享其成,李掌柜,你只需要在售卖物品的时候加上这白药,并不需要额外去开辟经商的渠道,官府,更不用说,直接收税,就这么简单便能拿到其中的一成,难道不容易吗?当一个月的收益达到十万两时,一成就是一万两。 “而且,这是官营,不会有竞争对手。伍大人,你现在还会觉得我要这七成有问题吗?” 官营?听到这个词的李芙蓉内心猛跳数下,她立即联系到两个字:暴利! 但长宁军州就这一块地盘,这个官营的区域也就这么点大,在兴奋之余,还略略露出点遗憾:“官营好则好,然则大元。。。。。。鞑子的地盘里,却专营不得!” 李芗泉哈哈一笑:“李掌柜,你要对朱雀军有信心啊,不错,今日我们的控制区域只有梅硐城这巴掌大的地方,但是,我们志在匡复大宋,眼光,要放在天下。再者,只要这白药有用,百姓能不用吗?” 李芙蓉当然不会当面讥笑长宁军府的两位大人想要拿下天下,是大大的痴人做梦,但她算过账,一成的利润不多,不过呢,反正要做生意,附带着做着也不是不可以。其实话说回来,一成不一成李家倒不计较,为了保住梅硐城的家产家业不被长宁军查封,不是上百斤的药材都送与他们了吗?这白药的售卖,好歹听起来还不会亏。 “如此,小女子替李家做这个主了。” 李德明是郎中,他却没有那么心思,只道:“大人,我会尽心尽力去制出这个白药。” “嗯,你可以制成两种款式,一种军用一种民用,军用的药材要优,价格自然也高一些。” “大人这药如果卖给鞑子,岂不是在帮敌人?” “如果他们能接受高昂的价格,不是不可以考虑。战争,打到最后都是经济在支撑,我的收益如果大于付出,可以接受。” 李芙蓉眼前一亮,这倒是一个好手段!这时,李芗泉又道:“久玄,如果没有其它的事,这个白药的事我们就先谈到这,我还有其它事要与伍大人、李掌柜要议一议。” 李芙蓉心里一愕,还有其它事?待李郎中一走,她便起身道:“小女子先感谢二位大人对李家商铺的关照,只要双方互利之事,李家商铺敢不效力。” 李芗泉心中一叹,此女真不是省油的灯,我还没说呢,她先讲条件了:经互利,其实说白了,就是李家商铺要有得赚,否则就不“效力”了。 “咳咳,李掌柜,且不谈什么互利的事。是这样,我这里有一个秘方,专门用于制作高级洗衣膏。没听说过。。。。。。没关系,这个洗衣膏呢,不是平常人家用得起的,原因嘛,就是太贵,不过,却是好用得很,往常衣服上沾的油渍等脏物,只需轻轻涂抹,然后揉搓几番用水冲洗便干净了,极为简便,此物用来洗头洗手、冲凉,也是顷刻之间就将油腻之物清理干净。” 李芙蓉自小从商,能以女流之辈出任掌柜,自然有着敏锐的商业头脑。自古以来,衣服上沾的油渍是很难洗干净的,她是女子,更明白洗发的苦衷,只不过所有人都已习惯,现在知州大人提到世上竟有物什可以洗涤油渍等脏物,只一听,便已经想到了这等物什将有何等的好处,不禁问道:“真有此物?” “莫非李掌柜不信?” “不是不信,是太期待了!” 李芗泉又是一笑:“不过此物的秘方只能由我控制,李家商铺可以售卖给鞑子统治区的富户,普通皂价格初定每斤一贯,香料皂价格每斤五贯起。” 李芙蓉倒吸一口冷气:“如此之贵?” “然也!香皂专供鞑子达官贵人,可以分几个等级,譬如最贵的香皂可以选用名贵的香料,配上精美的盒子,价格定二十贯一斤也只是等闲。当然,针对大宋境内的军民,我们会开发价格相对低廉的肥皂,或者在各行各业有优异表现的,譬如直接奖励一箱肥皂也是可以的嘛。李掌柜,肥皂的交易模式是概不赊欠,对内的售价不能超过三成。有三成的利润,足够了。这个东西比白药的用途还要广泛,分成方式,你一我七官府二。为什么官府要多一起,是因为伍大人用钱的地方也不少。” 坐在李芗泉一侧的伍思成听得热血沸腾,无论兴修水利、修筑城墙还是其它,只要是靠人干的事,就需要花铜板,更不论诸如办学堂、建孤老院慈幼局施药局了,按大宋律,这此基本都是“官司养济”,现在长宁州哪有那么多银子来使。 只要白药与肥皂打开销路,那么长宁州的压力就会有所缓解,这位李知州,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金主啊,这一刻,他看李芗泉的眼神越来越亲切,弄得后者有些内心惶惶:老家伙,我可没有断背的嗜好! 第7章 二征泸州(上) 蒙元四川泸州安抚使赵金派遣大军围剿“乱民”造反,结果落得一个几乎全军覆没的下场,这个消息很快就如长了翅膀般传遍了泸州及附近县城,四川行中书省更是大为震动,不想到长宁军不但没有被围困在凌霄山上,反而另外组建了一支朱雀军杀出了大坝军民府,将战火燃烧到了泸州地带。 当然,鞑子至今还没有搞清楚长宁军与朱雀军的关系。 整个蒙元泸州治下,没有民众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讨论此战,“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鞑子官府对此战的消息进行严密封锁,一旦发现有人议论,就要抓拿审问。然而,鞑子越是这样,民间越是暗流涌动,尤其单家寨、先家岩,对鞑子本就打心底不服,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喜大普奔,举寨欢呼。 离梅岭堡最近的乐共城,千户黄麻更是如临大敌,须知他还与“乱民”主将交过手并且他内心很清楚,自己不如对方,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乐共城是川地中,比较少受兵灾影响的区域。只因这里地处偏僻,又不是战略要地,因此,大宋并没有在这里布下重兵,在其他城池基本投降蒙元之后,乐共城的守将也随之投降,然后蒙元调黄麻前来驻守至今。 因此地未受兵灾,因此,部分民众都逃到乐共城一带避祸,在黄麻的管辖之下,民众数量已经超过1万五千,就连碧云镇,常住的民众都达到了三千之众,这个人数甚至比一般的堡寨都要多。 黄麻为人较为正直,治军严格,因此,也算守护一方,民众也算得上安居乐业。 现在泸州出现大股乱民,要说黄麻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的管辖范围内,也并没有“独善其身”! 再说那个被张靖等人营救的先子路,自从泸州劫牢之后,为了减少目标,他带着一些豪杰与张靖分了手,不过张靖的所做所为以及后来朱雀军在梅岭堡、庙山镇摧枯拉朽的歼灭成千上万的鞑子,还一度兵临乐共城下,给了先子路极大的震撼,更带给他十二分的信心--原来鞑子不过如此。 因此,先子路一改之前的做法,与其不断躲藏,偷偷摸摸干些与鞑子做对的勾当(勾当在宋代是中性词),不如干脆造反,给他轰轰烈烈的来一场。于是前一旬,先子路在乐共城一带的村镇,扯起了反元的大旗,因义士多穿葛衣或着黑甲,又号称“玄甲军”,与鞑子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大张旗鼓的说甚么要攻下乐共城。 玄甲军显然极力推崇朱雀军的做法,他们四处抢夺粮仓、围攻落单的鞑子,因先发制人,竟然也屡屡得手。当然就论影响力,与朱雀军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先子路搞出的动静弄得黄麻食不能寝,夜不能寐,他先是兵马大出,想快速围剿玄甲军,但先子路布下的哨探起了作用,加上玄甲军目标小,黄麻的围剿没有得逞。 不过,黄麻在围剿的过程中,注意到一些因压迫而走投无路的民众,也开始投奔玄甲军,于是,他选择派遣奸细。 先子路并无统军经验,对前来投奔的志士民众并没有进行严格的甄别,对于乐共城潜入的奸细,并没有做甄别。这些奸细探得玄甲军的大致情形后,立马向黄麻及赵金通风报信,并将先家岩也扯了进来--先子路本就是先家人,又是名声在外的反元义士先坤明亲侄。 得知人数不到一百的一群乌合之众还妄图攻取乐共城,这还了得,赵金当即雷霆震怒,并连带对先家岩、单家寨也迁怒上了。确实,十余年来,单先二家对官府阳奉阴违,对泸州政令百般推诿,安抚使早就对二家欲除之而后快,如今总算逮到了由头。但他苦于手头上并没有多余的机动兵力不能面面俱到,还要防范梅岭堡“长宁军”。于是,当下修书一封,令乐共城守将黄麻千户火速率兵弹压玄甲反军,至于单、先二族,则交给泸州府。 再说那依山而建的先家岩,因地势险要,寨内土壤肥沃、水源充足,十分符合封建社会那种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要求,百余年前因先氏族人助大宋官府平息川地夷民叛乱,潼川府路安抚使辟地予先氏,其族人便在此落地生根,渐渐繁衍开来,渐成一寨,寨内民众近千,先氏超过一半,其余小姓,不过附先氏而居。 先氏乃当地大族,子弟饱读圣贤书,行必以忠孝仁义礼智信廉为指导标准,这也是先家一直尊宋不愿事元的原因之一。眼下,先氏祠堂内,族长先乾明正愁眉苦脸的与各位族老商议应对之策:“耿明(先子路字)此番贸然起兵,大错特错矣,必招致官府对先氏报复,各位族老,我等当如何应对?” “然也然也,耿明所举必引祸上身。他朝一日官府重兵剿杀,吾小小先家岩又何以抵挡官府大军乎?恐怕吾等老小指弹间亦将灰飞烟灭啊!我之前便反复陈明利害,如今天下归元,我等对官府要言听计从,以免引上杀身之祸。。。。。。” “我等唯有即刻与子路划清界限,并立即向安抚使请罪,方有一线机会逃过此难。尔等也不瞧瞧,大宋已经亡了,我们再抱着之前的想法行事是会出问题的,这些年,泸州府对我先家岩、单家寨是百般提防与压迫,我们的日子是越过越苦,越过越难,再这样下去,我先氏一族,恐怕。。。。。。” 马上,有先氏族人出声反对:“尔等此言差矣,我华夏上下四千年,夷狄何时曾入主中原?北虏虽强,实乃外强中干。看先公坤明,不过百人之力,便替大宋夺回神臂城(泸州城),再近观梅岭堡朱雀军,一夜之间,完歼鞑子一万,此间种种,皆表明寇窃神州的鞑子大势已去,不日即仓皇北遁。如今耿明起兵反元,正是天下民心所向,我等先氏族人,当竭力助玄甲军成大事也!” “就是,先公在世之时,也常常教诲我辈莫要忘了大宋恩情,如今国难当头,岂能屈膝认贼做父。” “我先氏一族,好歹分得清华夷贵贱。蒙元鞑子,不晓礼仪不通文化,不过一帮蛮狄!而我堂堂中国之子,岂能居于蛮夷之下,哪怕砍我头颅,我也不愿认鞑子为宗,不愿令祖宗蒙羞!!!” 一方认为应该向蒙元服软,一方要坚持原来的立场,让左右摇摆的先乾明对分成两派的族人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内心当然希望先家岩能平安无事,于是在反复权衡之下,他做出了决定:“既如此,我等需分头行事,其一,连日向泸州安抚使表明先家岩绝无半点反叛之心,吾这把老脸也不要了,只愿能乞得泸州府罢兵;其二,派忠实族人秘密前往梅岭堡。。。。。。” 先坤明的做法是两边下注,都不得罪,也是当前出于无奈的表现。 。。。。。。 就在李芗泉就任长宁知州之日,驻庙山镇的汪文涛遣人连夜送来一封信,大体介绍了当前梅岭堡的形势。 首先是农耕的进行,虽然有过交战,但农田基本未受践踏,禾苗长势良好,如果能坚持到夏收,缺粮的问题将大为缓解。 然后是兵力的汇总,自上次交战之后,朱雀军声势大振,不断有民众前来投靠。卢功义与王江日夜操练,驻守梅岭堡、卧虎寨区域的朱雀军已经壮大至正兵四百,半兵半农的乡勇七八百,实力大为提升。 其二是卧虎寨经过这些天的改造,防御力进一步提升,主要体现在开始修筑永久式的夯土实墙、往望湘村方向增加了4座隐藏型的了望塔。 其三是周遭的敌我态势,泸州鞑子经过上次的惨败之后,最近一直龟缩在泸州城,朱雀军的力量不断前出,民众的发动进入了一个新的高潮。 其四是,汪文涛提到乐共城方向新近活跃着一支号称“玄甲军”的反元力量,乐共城鞑子的兵力调动异常频繁,一支四五百人马的鞑子兵正在乐共城周遭捻着玄甲军到处跑。 汪文涛指出,虽然朱雀军未与玄甲军结盟,但当前有共同的敌人,当下不应该坐视不管。只是,汪文涛也含蓄的指出,这二日,梅岭堡实际领军的卢功义、王江,不顾自己的反对,扬言要出兵说甚么夜袭乐共城,以调动鞑子兵力回援,解玄甲军之围云云。 自然,在信的结尾,汪文涛提出了自己的应对之策。 看到这里,李芗泉便明白了汪文涛的本意,表明自己在农耕、训练士卒、巩固军寨防御方面已小有成就,其二,便是投诉卢王二人自上回大胜之后,开始有点居功自傲、不听调令,其三,则是出谋划策,展示自己的水平。 。。。。。。 “啪!”李芗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张正将、王正将,你们看看,朱雀军中竟然有这般好兵,敢不听调遣,这是要带逼我动刀子吗?” 气愤的表情在统领的脸上一览无余,说“好兵”大抵是讲反话罢。被他紧急召开的张靖与王江皆莫名其妙,平素他都是“立青”、“王大哥”的称呼,如今却称二人为“正将”,这明显是很不满意了,莫非真是手下人犯了错? 张靖、王江二人回顾了一下近来的军纪,无人触犯律条,张靖“咳咳”几声问道:“大人,敢问出了何事?” “哼!离开卧虎寨之前,本统领与汪赞画、卢王二押队。。。。。。如今是都头了,曾说得明明白白,梅岭堡那边之大小事务,皆需与汪赞画商议,由赞画决断。前些日子打了个小小胜仗,卢功义和王江的尾巴就翘上天了,此番竟然不听调遣,擅自出兵,我倒想知道一件事,这朱雀军是他二人的还是大宋的,在他二人的脑了里,还有没有本统领的位置,是不是要逼我下狠手,砍了二人的脑壳!” “不听调遣擅自出兵?!”张靖与王江皆是一惊,自古以来,不听调遣擅自出兵,可是大忌,这是可以视为谋反的直接证据!!! 这天气本来就热,王江不过片刻工夫,就已汗流浃背了,张靖则稍好一点,他一瞬间就想明白了,那卢功义虽说曾是自己的人,但在朱雀军的编制下,卢功义如今挂归梅岭堡,由汪文涛指挥,自己与卢功义之间明面上并无上下级关系。 “禀统领,标下与王正将,事事皆以大人马首是瞻,凡事不敢自作主张,至于那卢王王都头之事,标下确实不知,莫非其中有甚么缘故?”张靖试探着问,那王大郎也是频频点头,表示与张靖一般的想法。 “我倒是忘了,他们二人已经不是你们的部下了!”见二人这般神态,李芗泉便借机下坡,他这番做作的另一个目的,便是同时提醒张王二人要好生谨记,将来不要出现类似“不听调遣”的事,既然张靖这么说,目的也就达到了。 于是,李芗泉先将梅岭堡那边的情况进行了介绍,然后才道:“这卢功义、王湖擅自出兵,必打乱我的计划,因此,我找二位前来,就是要商议如下如何应对。立青,你先说说。” 李芗泉说罢,还令在隔壁挑战夜读温习功课的义女李二娘给张王奉茶,张靖心下一宽,沉吟半响道:“梅岭堡面之朱雀军,自保勉强有余,要论出兵则有些托大了,不过,既然卢王二人出兵助先家岩,我等可将计就计。在下窃以为,当声东击西。火速从梅硐城中速遣大兵,以偏兵袭泸州,调泸州鞑子以援,然后正兵袭取乐共城。” 李芗泉暗自一愕,你倒是和汪文涛一个想法--要借机取乐共城。不过,我喜欢,李芗泉一边思索一边道:“距上回大战不过一旬,再出大军会不会士卒劳累?我很担心他们吃不消!” 第7章 二征泸州(中一) 张靖忙道:“大人,您大可不必多虑,自上回赏田赐下来,各都将士暗自相互较劲,皆言要与鞑子开战,在下倒是担心没战可打,影响将士们的士气。” 他这话真是没错,上次出征泸州,谭如晓与伍进各斩鞑子千户一名,那值得光宗耀祖的勋田赏格一兑现,刹时就羡煞了一大批人,大凡稍有些进取心的,皆盼着早日与鞑子再战,好赢些赏格下来。 “好!既有此心,当可用之!那乐共城乃鞑子上千户所,战兵七百到一千,必要时,集合县青壮一两千亦有可能,我等兵力微寡,想要攻下乐共城,没有四五千众,怕是拿不下。” 张靖点点头:“大人所言在理,因此故,我等必攻泸州,且声势要大,做大攻之假象。以调乐共城之敌出援,再遣死士潜入乐共城,合适之时,里应外合,乐共城一鼓而下,此事,不无可能。” 李芗泉仍有些犹豫:“胜算怕只有二三成,如此火中取栗之事,王大哥,你怎么看?” 论才智论武勇,王江皆不如张靖,他能混到正将之位,皆是出自当初他率望湘村民众投靠李芗泉,替李芗泉打下了基础,又在上回的破敌之战中立下了功劳,才有今日。但他素有自知之明,认准听大人的就没错,从不争功,刚才张靖所言,王江还未完全听懂,如今统领问起来,他哪里有话可说,只是脸色一凛,站起来拱手道:“末将只听大人号令!” 对这个王江,李芗泉也有心扶起来,一则是其代表了泸州军民,二则是为了与张靖平衡,于是便道:“王大哥,平日里除了操练军伍,不光是你,还有你的那下部下,都要多认认字,多看看兵书,将来会有好处的。 “不过呢,要你们主动去学习,估计效果并不一定好,这样,不逼一逼你们是不行的。我们来做个培训计划,这个培训得有个名号,就叫‘大宋军官讲武堂第一期培训班’,前期先由我来授课,每三天一次,时间定在当日辰时之后,一次学习一个时辰!” 看一眼愁容的王江唯唯诺诺的点头,李芗泉笑道:“不把你们的理论知识提起来,你们就是一群只知冲锋的莽汉,这以后如何独挡一面呢?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了。立青,来,说说你对再征泸州的想法!” 张靖喜道:“大人开办讲武堂来授课,对于朱雀军是极好的,末将建议,这培训班要不断的开展下去。 “至于征讨泸州之事,倘若泸州鞑子不入瓮,我等收兵便是,不过费些粮秣罢了,权当一次大人经常提到的拉练。大人须知,泸州不比鞑子大坝府,已十余年不动刀兵,兵将暗弱,前旬又逢大败,实力大不如前,若能拿下乐共城,则泸州局面顿开,于我朱雀军,可是一本万利,此战值得!” “之前我安排伍监州修整梅硐城至卧虎寨的通道,以利大军行进,现在情况如何,你们清楚吗?” “大人知道的,伍大人做事一板一眼,他应允的事,从没有随便对付的。近一个月以来,通往卧虎寨的山间小道已经开辟出宽六尺,铺有碎石的道路,完全能骑马通行,并且伍大人不光提前完成了通往卧虎寨的道路,现在已经在加宽通往梅岭堡的道路了。” “好,还要继续加宽,标准看齐官道,这样我们就能快速在控制区域内进行机动。”李芗泉脸上犹豫神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天与不取,反受其咎!立青,事不宜迟,速速点齐人马,从卧虎寨支取粮粖,只带七日口粮,连夜准备,明日黎明开拔梅岭堡,特别骑兵,要一个不落的出动,并且需要着甲而行,减少盔甲辎重器械的运输压力。 “立青,攻敌大略你要与汪赞画多行商议。王大哥,你去寻伍监州,一是准备粮草,二是与之商讨城中青壮皆着兵甲守卫城池事宜。你再广布哨骑,打探长宁境内鞑子动向,稍有异动,即时回报。” 张靖暗自一喜,想不到自己这一提议,统领竟然认可了,若能拿下乐共城,那汪赞画。。。。。。以统领的话说,估计要羡慕嫉妒恨了。 当二人走出府门,靠在椅子上的李芗泉一笑:“这回还是汪文涛的计划洞察先机,又详细到一什一队如何行军,不过,这赞画却带不了兵,他与立青互有长短,将来可有得比!” 。。。。。。 天色微明,本应还是静谧的城池,却已人声鼎沸了,通往东门的街道两侧,早站满了民众,他们翘首以望,目光皆定焦在军营之处,那方正传出此起彼伏的喝令之声。 今日朱雀军要出征。 不多时,营门大开,一队一队顶盔贯甲的骑军开拔出来,后面则是身着轻装的步卒,踏着齐坚的步伐铿锵而来,再后面是替大军运送步甲、器械的辎重营,同样英武不凡。 经过统领大人近乎残酷的训练、又经历了几场大战,脱过几层皮的朱雀军,整体也有几分精锐的样子了,就是那些辎重营的军兵将佐,比起鞑子的新附军,也是只强不弱。 看到这些大兵过来,民众一时有些骚动。 “三郎,此番出战,可要小心,留得性命回来。” “王家小哥,昨日你夸下海口要夺十亩赏田,今日如何脸色腊黄啊,该不是被吓得尿裤子了罢,哈哈哈~~” “阿爷,你放心,孩儿这次一定割几颗鞑子的头颅回来,不让那李二郎小瞧!” “七姐,等着我回来,我赚够十两银子,就娶你!” 。。。。。。 征讨泸州大军最先一骑,却是张靖,他率着六百余朱雀军二征泸州,与一旬余日出征相比,这次兵锋更锐,其中刀盾、长枪各二都,神臂、重骑各一都及轻骑数十、另有一千辎重乡勇青壮,并骡马千匹,浩浩荡荡,颇有些气势。 离城门尚有十数步,便见统领立在门口,张靖赶忙翻身下马,快马奔至李芗泉跟前:“有劳大人相送,在下感激不尽!” 李芗泉取过一碗,替张靖等人盛上水酒。“但使龙城飞将在,不使胡马度阴山!张正将及诸位都头、弟兄弟们,祝朱雀军旗开得胜,汝等凯旋之时,我必洒水相迎!” “大人,在下必不辱使命!”张靖俊朗的面庞上显出自信与坚毅,然后,他仰脖将大碗酒一饮而尽,然后翻身上马,跃出城门,整支队伍中传来豪迈的大宋军歌声。 李芗泉回到城头上,看着旌旗飞扬、士气高昂、军容齐整的大军,一时心中感慨,喃喃道:世上有难事,只怕有心人,苍天在上,芗泉叩谢,未来,我和他们一道,必定将开辟更大的疆域。 如张靖所了解到的修路进展,前一次出征之际,梅硐城与梅岭堡之间的山路还在修,这次出征,道路已大为改观。当然与官道还是存在差距的,二地之间原本有山间小道相连,不过因人迹罕至,道路皆没了疯长的草木之中。上回伍思成受理拓宽道路,又将沿途道路进行平整,有些地段铺些碎石。 想不到这条距离长达七八十里的山路,哪怕多是在崇山峻岭之间出没,伍思成却只花费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完成 了大半。当然,这也与李芗泉调遣了五百多俘兵给他修路有直接的关系。 于是,尽管从卧虎寨至梅岭堡之间的道路还在拓宽之中,但无论如何,行军的速度已经快上许多,只用了一日一夜,张靖人马便抵达庙山镇区域。 汪文涛的住所早已迁至该地,因斥侯早已提前通知,他出门三里相迎:“将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此番有将军坐镇,泸州鞑子敢不心惊胆战乎?” 张靖对汪文涛的恭维不以为意,他只是一板一眼的拱手道:“本将奉统领之命,既是替统领整饬军伍,又兼有打战之事,还望汪军师在粮秣给养费些心思。” 汪文涛哈哈一笑:“汪某曾建言统领虚兵攻泸州,实兵取乐共,将军此番出兵,可带有统领大人出征策略?” 张靖眉毛一挑,哎呀这个赞画,跟我想一块去了,好生厉害。脸上却若无其事:“军师所言有理,某麾下数名都头同样这么看。至于出征策略,大人只道本将要与军师相商。” 他言下之意,我下面的都头也能想得出这计画来,你的谋划不过尔尔。张靖比汪文涛厉害的地方,是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更熟读兵书,他不会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马上语锋一转:“汪军师,乐共城非梅岭堡可比,甚至大过梅硐城,想要强攻此城,几无胜算。某欲遣得力人手潜入城内,再调精锐布于城外,一旦城门得手,即刻杀入城中。因此故,本将需青壮一千,民夫杂役二千,配齐盔甲旗帜,如此这般。” 汪文涛呵呵一笑,只道“自然自然”,又带张靖入得议事厅,并将这些时日探得的敌情一一陈述给张靖,后者听完,只觉心中一凛,这汪文涛竟然将北至泸州、南至乐共城之间的消息探得这般清晰,原来他已算准统领必将安排人马出兵征讨,此人琢磨上官的心思,却是一猜一个准啊。 不得不说,这方面确有些本事。 正在这时,四名斥候押来二人,来人说是来自先家岩,有要事请见朱雀军首领,并有密信一封。汪文涛与张靖皆是一诧,接过来信便阅。 半响,汪文涛哈哈一笑,要论行军打仗,他不如张靖,但说到出谋划策,却不在张靖之下,道:“一概粮草盔甲器械,汪某不仅在卧虎寨已备了些,此处也留足了十日口粮,足堪耗用,何况打下乐共城,会有相当补益,将军自不用愁。眼下这先家岩来信,却又是拱手送上一份大礼,不用就可惜了。如今我另有一计,供将军参详,如此,夺乐共城如探囊取物也。” 说罢,汪文涛娓娓道来,张靖听完,暗自一叹,哎呀,好个连环计!!!但他有些犹豫:“汪军师,此计未免有些不正,况且,你如何断定赵狗会出兵先家岩。” 汪文涛又是哈哈一笑:“我乃统领赞画,凡是有益于统领之事,有益于朱雀军之事,有益于大宋之事,正耶邪耶皆不在汪某考虑范围之内。至于赵金那厮,我素知他的德行,汪某断定,泸州鞑子必在两日内出兵,事不宜迟,我等先鞑子一步开拨。认贼作父不仁不义的腌臜厮赵金,下不能安民,上不能讨行中书省欢喜,又不思操练,疏于城防,只知横征暴敛、整日寻欢作乐,让此等猪狗不如的东西占据大好泸州,岂不是暴殄天物,我等不取,却要留给何人?!” 张靖看着一脸大义凛然的汪文涛,内心一阵汗颜,心道自己还想与之比试高低,哪知他胸中装着的,是大宋的大好河山,这等人,真有鸿鹄之志也! 不过,他哪里知道两年前,汪文涛的美妾,被到乐共城“体察民情”的赵金无意中看上,连番调戏,如果不是汪文涛带着妻妾连日出逃,其妾差点就被虏去泸州城,将此视为耻辱的汪文涛,便发誓与赵贼势不两立。 只是,在未投朱雀军之前,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想要扳倒赵金,可谓天方夜谭。不过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西,如今汪文涛成为朱雀军首屈一指的参谋,更节制梅岭堡军,这个时候要说砍了赵贼的头有些吹牛,但掀翻那厮椅子的本事还是有了。 对于朱雀军而言,若能拿下乐共城,也是一件相当补益的事,至少在泸州地带,形成了梅岭堡与乐共城互为犄角的局面,如果还能将先家岩、单家寨拉上,那么,在泸州西南,朱雀军将在事实上形成控制。 因此,于公于私,汪文涛都要把这件事做成,既报当年赵贼羞辱自己之耻,又替朱雀军在泸州打开局面。 第7章 二征泸州(中二) 泸州城,地势西高东低,东头壤陆,三面环水,江岸陡峭,悬崖矗立,地貌奇特,地形十分险峻而秀丽。山下怪石嶙峋,江面波涛汹涌,江流澎湃不止。 神臂山山势奇特,有若雄鹰戏水,是长江上的一道天然屏障。因其整体地貌犹如一肢大而长的臂膀伸入长江,故又名神臂城。 神臂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曾是大宋四川制置使张珏的战略支撑要地,也是宋军的抗元名城,宋元之间在此大战数回,城池更是数次易手。 “行中书省又来信了。”赵金叹了一叹:“平章政事也速答儿大人在信中道,梅岭堡之败实乃泸州十年来未有之大败,已令行中书省蒙羞,他要如实向大都皇帝禀告实情。依他的性格,这是要拿本使开刀了。也许下月,吾便要前往成都负荆请罪了,是下狱还是谪调,未可知也!” 梅岭堡之战,泸州府丧帅失地,做为第一当事人,泸州安抚使赵金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亲将梅姚直不知如何应答,只得转而岔开这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道:“大人,先家岩派人来了,您见吗?” 这梅姚直,本是赵金的上司--原大宋潼川路安抚使、知江安州梅应春之子。1275年,梅应春在鞑子兵临神臂城时,不战而降,次年,神臂城内先坤朋、刘霖两人举义,在钓鱼城5000步兵的驰援下,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歼灭了神臂城内的元军,活捉梅应春,当场将其斩首示众,宋军再次夺回神臂城。 这梅姚直因跟随赵金攻打重庆,躲过一劫,赵金也将他视为义子一直留在身边。 “哼,这些贼子,老夫不搏上一搏,这仕途就要完了!!!宏睿,你刚才说先家岩来人了?前方引路,老夫倒要看看,这些乱民想要做甚!” 。。。。。。 赵金手里握着先家岩的“宣忠书”,又瞄了瞄他们进献的黄金百两,对于先乾明的这番表白,他根本就是不置可否,因为出击先家岩、单家寨的准备,已差不多了,当下只因梅岭堡朱雀军情况未明,才未立即发兵。 不过,这黄金百两确实也挺沉的,先家岩果然富有,动辄就是百两。我是要放他们一条生路还是放他们一条生路呢?这真是难办啊! 这时,探子来报。 “大人,刚刚在下的哨骑在离梅岭堡二十里外的岔路口俘获劣马一匹,可惜骑马之人遁入山林,但探子从马背上得到一个包袱,内有信件一封,请大人过目!” 赵金慢条斯理的打开信件,看了半天,突然火气又上来了。又拿起先乾朋送来的信件对了对字迹,已然确定两封信皆是同一人所写,不由得怒火攻心,猛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好个贼子先乾明,一面向吾表露忠心,说甚么玄甲军与先家岩并无半点干系,却又遣人向朱雀贼军求援,分明就是存了反元之心,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宏睿,速速招文武前来府中商议出兵之事。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踏马先乾明不知道老夫的厉害!” 现在,他们总算搞清楚了一点,朱雀军与长宁军是两支归属不同的宋军,只不过,这两支宋军的老巢,都在大坝军民府内。 听到安抚使这么说,梅姚直已猜得几分,他提醒道:“大人,这不会是朱雀军的离间之计罢?” 赵金已出离了愤怒:“离间个屁,这先家岩原来早就与长宁、朱雀贼军暗地里沆瀣一气,先是抗捐,又联络反贼劫牢,后与朱雀军联手屡次败我大军,如今“玄甲军”还在乐共城一带作乱,这先家岩不除,如何能消我心头之恨!” “那这些黄金,要退给先家岩吗?” 赵金立即摆出一副守财奴的嘴脸:“什么黄金?这是老夫这些年积攒的财物,跟反贼有甚干系!” 梅姚直心里一愕:果然厚颜无耻,收了人家的礼,还要除掉人家,你这是破坏游戏规则,是要遭天遣的! 实际上,赵金是个明白人,前番损兵折将,他必须要立些功勋来消抵罪过,要不然成都方面不会轻易放过他。而先家岩什么实力他当然最为清楚不过,正好可以借机连根拔起,既消除隐患又能在行中书省表上一功。 梅姚直又壮着胆子道:“大人,泸州城内军兵不过千余,招募些青壮,亦不过两千,兵力少了些罢。” 赵金也是一叹:“本使何尝不知,然行中书省那头如何交差,上回之败,乃十余年未有之惨败,成都那里,只怕已经有人在弹劾本使,若再不立些功勋,不仅本使将问罪入狱,泸州形势也势必糜烂。 “何况,如今形势不等人,先家岩、玄甲军、单家寨与朱雀长宁军一旦联手起兵,乐共城危矣,泸州城危矣,真到那天,我的一切都完了,泸州的形势也将糜烂得一发不可收拾。 “宏睿,汝说说,我能不急吗?当下唯有一个一个铲除,否则后患无穷。况且,攻朱雀贼军要小心行事,但先家岩不过些许草民,又有何惧,汝不是被吓破了胆罢。再说,我不攻朱雀贼军也就罢了,倘若他们来攻,这泸州城墙高又有护城河,一两万人马根本奈何不得,何惧哉?” 于是,被批了一顿的梅姚直便不敢再言。 五月初三(1287年6月15日),泸州城集结鞑子新附军八百,辅兵民夫杂役一千,直扑先家岩而去。 头二日之夜,张靖整合梅硐城、梅岭堡、卧虎寨人马抵达梅岭堡,分三路出击,他们一路广布斥候,不留痕迹的衔枚疾进。共有正兵一千,乡勇千五,民夫杂役两千,只余五百乡勇守护关隘要地。 其中,汪文涛及谭如许、刘黑七、单小英率二百余朱雀军步骑及民夫两千,连夜杀向泸州城,卢功义率四百梅岭堡朱雀军及乡勇六百,开往黑水冲一线,顺便把前些时间埋藏的银两取出来,而张靖则率曹七、刘华山等朱雀军四百、乡勇九百,往南径取乐共城。 首先说那汪文涛一支,他们与张靖卢功义不一样,除骑兵昼伏夜出隐蔽前行外,其余两千余人只顾日夜兼程,并大张旗鼓的朝泸州进发,一路之上,这群以民夫为主体,有提着刀枪也有扛着锄头的“乌合之众”,招摇过市,引路人无不侧目。 尚未到泸州城外,赵金的兵马便已在城外等候了。 赵金立在城头之上,眯着眼睛看着五里之外逐步向泸州移动的那帮乱民。他不明白,就是这样一支乱七八糟的队伍,能将数千泸州兵打得几乎全灭,不可能!如果马西巴雅尔还在,也许此刻已经率军出城踏阵去了。 说到这马西巴雅尔,这厮自惨败之后,连带他的近百探马赤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许已经全军覆没于梅岭堡矣,本使一定要将失败的责任,推一些给这家伙! 不时返回的哨骑回复,远方那支乱兵就是一支由农民组成的蜂营蚁队,而不是军伍。但赵金生性多疑,他朝城下喝道:“宏睿,汝率一彪人马前去打探一番,敌军但有异动,即刻返回,不得有误!” 梅姚直一声“末将遵命”后,带着几十骑兵步卒,快步登上一处山坡,望着已行至三四里之外,正开始列阵的列阵、砍伐树木准备立营寨的贼军。 贼军中,有十数名骑着劣马、军将模样的头目正在竭力维持队伍的秩序,看有板有眼的样子,他们大抵就是这支所谓军伍的核心,但那堆乱民似乎对上官的指挥不甚了解,头目要往西,这些人偏往东,一时之间,吆喝声不断、打骂声不断,完全没有章法。 观看了大半个时辰,这些人才稍稍有点样子,竟然还有人开始竖栅栏子。内中又有几名骑着劣马的骑卒开始往外巡逻,时不时朝梅姚直这边眺望,又过了小半个时辰。 “就这???”梅姚直已没有耐心再观摩下去,准备打道回城。 这时,那乱民之中,突然一窝蜂的窜出二三百人,还有一队人数二三十的刀盾手,再加上那十几个骑卒,竟然朝小山坡嚎叫着冲了过来。 当先一人,却是一名女将,她纵马骑下山坡之下,喝道:“坡上的鞑子听着,大宋长宁州朱雀军奉命讨伐泸州,尔等若识相,速速来降!” 梅姚直似乎看了看,此人颇为有些眼熟,一定在哪里见过,看他女贼舞了几把花枪,他猛的想起,此人便是那晚劫牢的女子,听说是单家寨人,他哈哈一笑:“来人可是单家女,那晚让你侥幸逃脱,没成想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单小英也不搭话,只听到她一声娇喝就往山坡上冲,似有单枪匹马踏阵之势。梅姚直功夫不强,但他身侧有步骑五十有余,自然不惧单小英。又看单小英面容姣好,如若擒住送与安抚使。。。。。。他断喝一声:“就凭你,放马来罢!兄弟们,给我抓活的!” 哪知单小英只是一个虚攻,马上调转马头便走,梅姚直如何肯放过,他也想踏踏对方的阵势,以探探虚实,于是招呼一声拍马便追。 这时,那支窜出的二三百农军,看山坡上的鞑子冲下来,便有些慌乱,这倒不是他们故意假装,要知这些只是青壮,未经过训练,此番上战场,既是迫于无奈,也是为了换得军中赞画许诺的人均五十斤粮米及一贯大钱。 只是鞑子生猛,这些民夫刚才的神武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阵后的少数民众不顾约束率先而逃,这一逃引发连锁反应。那二三百人一个不留的就往回跑。 剩下的四十来名刀盾手及骑卒仓皇四顾,也开始后撤。 单小英一个疾速拦住这些军兵,也不知使了些甚么手段,竟然将他们后撤的脚步遏制住了,不但如此,反而竖盾举刀做好了抵抗的准备。 梅姚直马上做出反应,对身边一名带兵官道:“你带步卒踏阵!我率骑兵追杀乱民!” 杀乱民当然比踏阵容易些! 梅姚直率领的骑兵正要绕过朱雀军军阵,那军阵之中的骑兵也随即从斜刺里杀出,拦截这股鞑子骑兵。梅姚直无奈只得放弃追击,与这小股乱军骑兵交战。四下里,顿时传来兵器相交的金属之音。 单家女将身手如何,梅姚直早就见识过的,他自认没那个本事与之对战,但是,她身边的骑卒与刀盾兵则好对付得多,至少自己的这些步骑已经能开始压制住对方了。 就在这时,泸州城头传来“当当当”的击钲声,这是赵金下令鸣金收兵了。梅姚直有些于心不甘,但他不敢久留,吆喝一声,带着兵卒便回。 赵金看着梅姚直回到城下,其似乎脸色略有不快,便安抚道:“宏睿,汝一身是胆,真乃虎将也!本使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但汝身边士卒不多,又与贼军隔得近,以防贼军使诈,我才下令鸣金收兵的。这次打探,结果如何?” 梅姚直被赵金这一“抚”,心下便有些快活,忙拱手向城上禀告:“在下观贼军不过多是些下等贱民,期间只有十军兵有些许本事,不过与我大元朝雄兵相比,差距何其远矣。” 刚才山下双方略一接触,赵金也见识过了,他前半生戎马倥偬,对各种军阵与将兵也可以说是见多识广,对方是什么货色,底细如何,他也知晓得八九不离十,基本断定对方不过尔尔。 但他就是没搞明白,这支乱军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是前段时间赢了一场,内心膨胀了,要来泸州城下给自己摆下这么一道,不然的话,那么就是朱雀军诡计,否则就凭这点鱼腩就想夺了神臂城?这太踏马天真了罢。 于是,他将脸转过去,看着千户马崆:“马千户,你怎么看?” 第7章 二征泸州(中三) 马崆素来话不多,但这并不是他没有头脑,而是他为人小心谨慎--准确的说,应该是“有时小心谨慎,譬如现在”。他心下一紧,这个安抚使,平时对我不理不睬,突然之间问起这个,难道我表现的机会来了? 只见他思索一番,以不敢肯定的语气回复道:“大人,标下观乱贼大营,多是些身着粗布葛衣的田间汉子,甚或连兵器也无,再看他们打造的营寨,已过一两个时辰,竟然连栅栏都未竖立几块,且哨探不多,打战也豪无章法,粗粗一看,有几分似山野刁民聚众作乱,,在下推测这恐怕是朱雀军的疑兵之计?” 不被表面现象所迷惑,这就有点意思了,赵金有些诧异:“何为疑兵之计,马千户,说来听听!” “前日大人提到先家岩与朱雀贼军有联络,如今城外出现朱雀军乱军,在下推测,这是朱雀军借故吸引我等注意,以阻止我等出兵剿灭先家岩,而且属下认为,朱雀军虽说占据梅岭堡一线,但其尚无攻取坚城的能力,又碍于先家岩的请求,只得派出这些乌合之众,其目的就是在保存实力,不过给先家岩一个交待罢了。他们如何能想到,大人不仅早已出兵先家岩,就是城外这些乱民,不过弹指间,就会灰飞烟灭。” 竟还有这种推断? 不过一想,也不无可能。赵金哈哈一笑:“马千户,我着你率本部将兵,出坡踏破外面乱贼之寨,汝有几分把握?” 城外不过一帮田间汉子,不敢说自己一出兵他们就会一窝蜂作鸟兽散,但顷刻间踏营而过,那只是等闲。如果马西巴雅尔在,这种白送战功的机会完全轮不到自己,苍天有眼啊,九年了,终于熬出头了! 马崆心中一阵狂喜,生恐安抚使变卦,立即大声道:“大人兵锋所指,在下敢不从命。不出一个时辰,末将必踏破此寨,为大人效命,不,半个时辰!!!” “好,马千户,英雄气概,有我当年的几分模样,我很欣赏你,速速回营准备!传令下去,杀猪三条,好生招待出征将兵,未时杀敌。”赵金一瞥匆匆回到城头的梅姚直,见对方欲言又止,便道:“宏睿,我知你意,但刚才你已立一功,马千户此回出击,你就不要抢功了。” 马崆听到此话,心中对赵金的感激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 汪文涛看着坐落在神臂山上的泸州城,这座原名神臂城的城池,是川南重镇,占地两千亩。大宋淳佑三年(1243),四川安抚制置使余玠命知州曹致大把泸州城迁治神臂山上,依山筑城固守,形成四川防御体系的南部支撑点,防范鞑子绕云南犯川,此城自建立起,便迎来了残酷的血战,曾五易其手,民间因此有“天生的渝州(重庆),铁打的泸州”之说。 这个极得地理之便的城池,只要城内有足够多的粮草,就算给守方只有一千兵,己方哪怕有十倍于鞑子的兵力,也实难攻克。汪文涛心中很是不爽,这么好的城池,居然落在那狗鞑子汉贼赵金手里,真是苍天无眼。我汪文涛总有一天要取此城池,以报当年那腌臜畜生欲夺人妻的旧恨。 但是,相比一年前携娇妻美妾惶惶如丧家之犬的从乐共城逃出,今时今日,却能指挥数千众攻泸州城,与往昔相比已有天壤之别。想到这,汪文涛笑问刘黑七:“刘都头,汝之重骑乃此回取胜的关键所在,可不要误了统领大事。” 刘黑七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牙,人如其名,不仅脸黑,连牙齿也是黑的,其实,他若将名改为“刘黑漆”则人如其名,最是恰当不过了。 这时,只见一脸炭黑的他自信满满的道:“将虞候伍三郎与谭如晓谭正将,前些日子在庙山镇侥幸各杀得鞑子千户一名,皆获五年不纳良田百亩,永世不纳勋田十亩,刘黑七羡慕得紧哩。 “赞画大可放心,伏于林中的百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只求斩立功勋,最好能有千户送上门来。说实话的,伍三郎那厮三番五次的在他人面前讲我是没用的降卒,刘黑七咽不下这口气,非砍颗千户头给这厮好生瞧瞧。 “再说,那伍三郎自得了勋亩之后,就放话要娶亲,据说媒婆都把门槛踏破了,我都三十五了,做梦都想娶个婆娘,这勋亩一到手,那这事不就简单了吗?” 汪文涛大笑不止:“刘黑七啊刘黑七,你就这么点志向?也对也对 ,等下好生打战,你的婆娘儿子热炕头才会有的!” 这时,神臂山上的泸州城门大开,先是数十骑罩袍束带的骑卒吆喝着杀将出来,随后便是一队一队顶盔掼甲的军兵鱼贯而出,颇有些威风的样子,稍稍一整队便沿着山路快步而下。汪文涛眯着眼睛大致一数,怕有六七百人。 这超过了汪文涛的预料,以他的估算,泸州城上回大败,不说元气大伤,至少是伤筋动骨了,昨日又派遣至少一千众南下,这泸州城还能集结多少兵马,充其量不过一两千,那问题来了,他们敢出动七百人马,这说明要么城内兵多粮足,自己推断有误,要么这是泸州城打胀脸充胖子。 然而勿论赵金如何应对,汪文涛皆没有攻城的实力,他只是牵制泸州城不要再遣兵南下,顺道瞧瞧有没有机会打打秋风,顺手摸几个瓜。 鞑子七百人马出城迎战,虽出乎了汪文涛的意料。但他出梅岭寨之前,便已制定了几个计画,以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变故。他挥着马鞭指着正快步接近的泸州兵对刘黑七道:“刘都头,未料到鞑子会出动如此众多的兵马,始料未及,始料未及啊。刘都头,当下你有两个选择,将重骑调遣前来,护卫民众撤离,其二,待民众撤离至岔路口处,汝猛然杀出,与刀盾都一道,夹击鞑子,但鞑子众多,稍有不慎,便凶险万分,汝做何选择?” 刘黑七指着鞑子兵马的方向,迸出四个字:“某的勋田,就在那里!” 汪文涛伸出一个大拇指赞道:“好气概!既如此,刘都头快回去好生整顿军马!莫要着急,这千户头砍不到,砍个百户头也不差,断断不要被鞑子冲破了阵脚!” 接着,他又对单小英与谭如许道:“谭都头,汝务必护卫民众顺利抵达岔路品后,方可结阵,吸引鞑子注意,重骑都必予鞑子痛击。单都头,汝之轻骑,不离吾左右。” 说罢,汪文涛顾不得整理衣裳鞋袜,慌忙爬上马背,狂甩了几鞭子就跑出了几十步,不过,他好歹还掂记着身边的民众,风声中传来一句话:“鞑子来啦!众叔伯兄弟,快随本赞画回庙山镇,逃命啊。。。。。。” 三四里之外的神臂山脚下,一队一队的鞑子兵正沿着官道疾驰而来,尤其当头的近百骑卒,速度甚快,估摸不用半炷香的时间就到了。看着这名方才还气度非凡的赞画突然之间拍马便逃,左近的百姓皆失了方寸:“不攻城了吗?” “攻甚么攻?鞑子都要杀到眼前了,还不逃命?” “跑罢!” 开始是几个人,慢慢的便是几十个,后来是几百个,到最后,绝大部分的民众如炸营了般,丢弃掉所有能影响逃命速度的物什,沿来时的路撒腿就跑,而且越跑越快,越跑越没有秩序,越跑越混乱。 不过片刻功夫,还没有营寨模样的“大营”已经完全烂成了一锅粥。更有甚者,可能是在逃命之中慌了神,竟然不慎踩翻了火盘,点燃了营帐,四下里开始有了火光。 形势糜烂得神仙也救不了。 那马崆遥遥看到乱贼的大营已经完全失控,内中的乌合之众已作鸟兽散。马崆也算是多年戎马生涯,知道那副模样完全不是假意所为。 他心中窃喜,想不到尚未抵达敌营,对方便已全线溃败,这仗还没打,就等着自己捡现成的了。这坐实了的功劳等于就是那帮乱贼拱手送来的大礼啊,岂有不纳之理,不然必遭天谴。他当下吆喝道:“快随本千户割几颗人头,也给麾下儿郎们换几两酒喝。” 站在城头观战的赵金同样长长的吁了口气,当下这形势,就算有玉皇大帝下凡,也救不了这完全溃败的乱军大营,先家岩那边还没有传来大捷的消息,不成想这些乱民倒先送来一件大功,有此两件功劳在手,不说完全洗脱梅岭堡惨败的罪过,至少也能给自己顶顶罪了。 众新附军皆被马崆鼓操起来,那些抱头鼠窜的贼军,似乎已化身成为一堆一堆金银锦绢,又似那一丝不挂的美娇娘,正等着自己去随意摘取,特别那些鞑子骑,很快便绝尘而去,生恐快要到手的人头要被同伴夺了去,落在后面的步卒只恨爹娘未给自己生四条腿,却还期望能喝到些残羹冷炙,便不遗余力的身边的同袍竞赛--只要跑赢身边的人,好歹还能捡个漏。 连个营寨模样也无的大营中,没有经历过太多对阵之战的单小英也是内心一紧,脸上表露出手脚无措的神态,谭如许见状,沉稳的道:“单都头,方才赞画下令让轻骑都护卫其左右,你速速带人撤离罢,这里有我在,勿须担心!” 谭如许这么一说,单小英心里一暖,不再犹豫,对都内将士一声吆喝:“轻骑都的儿郎们,都随我走,护住赞画!谭都头,断后之事就拜托你了,切莫让鞑子伤了百姓!” 谭如许盯着远远袭来的泸州鞑子他微微皱了皱眉,自言自语的道:“汪文涛这厮,如此棋行险招,这回惹怒子鞑子,恐怕不好收场,罢了罢了,尽人事罢,儿郎们,随某且战且退,莫让鞑子砍杀太多百姓,我等前往岔路口汇合!” 谭如许身边的刀盾都士卒只来了一半,另一半与重骑都埋伏于岔路口处,虽说多是老于行伍的军兵,但敌我力量过于悬殊,也不敢托大,听到谭如许号令,立即抛却旗帜,跟在逃跑的民众后面亦步亦趋。 马蹄声声,金光灿灿,七百鞑子,以席卷之势,掠过城外尚未建立的朱雀军大营。马崆长刀虚空一劈,感觉自己就是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将,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一堆土鸡瓦狗踏成齑粉。 “反贼哪里逃!”晴空里传来一声霹雳,谭如许远远看去,只见一鞑子将飞驰而来,骑着匹西域骏马,操着把数十斤三尖两刃刀,脚上踏着抹绿靴,腰带系着皮搭膊,前后铁掩心,一身的朱红甲火红火红,远远看去,也可谓是英武不凡。 “当当当!”一阵激烈的兵器相交声传来,最后押阵的谭如许已经与马崆交上了手。 双方都是一惊,谭如许久在张靖麾下,深得张靖的指点,马上功夫也是了得,想不到这名鞑子将也有几分本事,十数个回合下来,竟然打成了平手。 马崆同样诧异,他没有料到,这群乱民之中,竟然有如此本事的头目,看来想要赢这场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实力相当的二人你来我往间,互有攻守。但谭如许心下明白,自己不能在此地久留,因为他需要保护民众逃离危险。于是,他虚晃一招,摆脱缠头后立刻策马而奔。 而马崆也知这是一个棘手角色,所以并没有拼命追赶,而是始终保持着一箭之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这样一来,既可以防止谭如许逃脱,又能随时发动攻击。 其余鞑子骑兵飞一般的跨过大营,直砍掉少数几个来不及逃命的民众脑袋,然后别在马腹之下,尔后,一名百户纵马前来:“禀告大人,乱贼断后的兵马有些本事,属下冲击两回,皆未攻破,请大人明示。” 第7章 二征泸州(中四) “下令骑兵集中!” 马崆回头观看,步兵还在两里之外。他早就注意到了那支还保持阵形稳步后撤的乱民精锐,还与其头目交过手,但身边的骑兵已经聚集,他的胆气又开始上升了,眼中也没有惧意,喝道:“此乃反贼老卒,不过区区数十人,不足虑。尔等须看得紧了,勿让其逃脱,待大军到齐,杀他个片甲不留。传令,步卒快速跟上,届时集结兵马,一鼓而破!” 这些骑兵已经是整个泸州城最后的“精锐”,无论是马崆还是赵金,都舍不得拿他们去破阵。 朱雀军步盾都头谭如许狠狠的抹了一把汗,他最是担心鞑子骑兵蜂拥而上,要知,以五十名步卒对付七八十名骑兵,他是一点把握也无,如果真出现那种情形,至少八九成的可能无法全身而退,当然,鞑子恐怕也要付出二三十骑的伤亡。 然而事情的发生,正如汪文涛所料:其一,城中骑卒不多;其二,就算骑卒出城,不超过百骑;其三,百骑不敢攻刀盾都五十人。而谭如许一都,只不过人人配了长枪与弓箭。 在鞑子的“护送”下,双方保持着约七十步的距离,泸州步卒也逐渐跟上,马崆看着跑得气喘吁吁但兵员基本到齐的大军,心中的信心大幅提升,他好整以暇的抚摸着马鬃,嘴角露出了“好戏即将上场”的表情。 马崆很有自知之明,他对能否升任万户是不抱希望的,在蒙元,能担任万户的汉人极少,自己既没后台,指挥麾下打战的能力只能算凑合,所以,他期望能在还拿得起长刀的岁数下,能存些银两财帛,好为自己的后人留些家产,这一仗下来,少也能赚个二三百两,多的话,五百两也不是没有可能,有这个数,够了。 再抬头时,仓皇而逃的贼军往岔路口两边逃窜,马崆凝神半响才道:“兵分两路,陈百户,你带人前往右侧,追击贼军残兵,我率大队人马继续往前!” 又行了不到一里,步卒已逐渐缓过气来,该是发起攻击的时候了。这时,耳际里,隐约从右侧传来惨叫声,不,还有暴喝声、金戈声。 马崆一惊,反贼的老卒还在前方且战且退,这逃往右方的贼军不过就是些田间汉,何故起了那么大的动静,莫非陈百户遇袭?小心使得万年船啊,他立即挥手令大军停止前进:“布阵!” 话说那陈百户刚进入右侧岔路也不过一里,便听到一阵马嘶声,他勒马站立,定晴一看,但见前方突然杀出一支人马,远看红樱闪闪,赤帜飘飘,一色的红甲骑卒,陈百户迷惑间喝道:“哪里来的贼军,可看到此乃泸州安抚使司千户的“马”字认旗否?” 这时,对方阵中缓缓出来一骑,只见其头戴红艳铜盔尾翎招展,身披裹金生铁甲,脚穿一对吊墩靴,腰系七尺攒线搭膊,坐骑是一匹高头白马,手中高擎一杆丈二钢矛,铁塔一般身躯怕有二三百斤。 那人一身盔甲耀眼得紧,陈百户还未看明白,对面当空暴喝一声:“汝这腌杂厮可是马千户?” 陈百户定晴一看,有道是: 一身横肉似巨塔, 两只大手如铁棒, 面色黑漆若乌炭, 满脸胡须是硬针, 双眼圆睁像铜铃! 如果不是烈日当头,他非认为对方是张飞转世不可,于是,陈百户心下有些发怵,但又不能在手下面前露怯,便挺着胆子道:“好个贼子,休要猖狂,某乃泸州马千户麾下、人称“踏地龙”的陈强百户是也!哪里来的贼子,快快报上名来,某锏下不死无名之鬼!” 正纳闷中,那却是将抑天长笑一声:“哈哈哈!我道是甚么小狲猢,未曾想意然是个不成才的破落户百户,罢了罢了,统领曾曰“蚊子虽小也是肉”,看在勋田三亩的份上,不枉我走上这一趟。 “你这个腌臜打脊泼才的破落户,好生听着,我是你大宋朱雀军锐锋营重骑都都头刘黑七刘爷爷,给你这个横死贼一个活命的机会,快快下马受降,否则我长矛一出,必将杀个尸横遍野!” 刘黑七本是个大老粗,自降朱雀军以来,在军中被迫学认字,实际上字没学几个,这骂人的功夫却是大有长进。 那陈强一听,有这么骂人的吗,气得七窍生烟:“蛮撮鸟,放马过来!” 刘黑七一时性起,挥矛做好攻击态势,嚷道:“贼配军,快纳命来,吃刘爷爷一矛!!!” 说时迟那时快,刘黑七催动马匹,钢矛一挺,径自杀上前来,其身后的重甲铁骑,皆是齐齐虎啸,直惊得林中飞鸟扑翅而逃,地上走兽魂飞魄散。 陈强看着对方挺着长矛,直晃晃的冲将上来,只得壮着胆子举起双锏招架,双方兵器始一接触,陈强便虎口瞬间一麻,对方的长矛重似千斤,他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才堪堪挡住这夺命一刺。 刘黑七见对方脸上露出痛苦形态,哈哈一笑:“含鸟狲猢,爷爷这一矛,滋味如何?再来!” 说罢,刘黑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中长矛猛的一扫,那陈强目眦尽裂,急速将锏护在右侧。只听到“乓”的一声,那杆长矛拍在他的锏上,直接将锏拍飞,余力稍减的矛头,又拍在陈强腰间。 “啊!”陈强差点被扫落下来,巨大的痛楚传入脑中,仿佛腰部断了一般。 刘黑七又是一声吼:“哈哈哈,再吃爷爷一矛!” 这时,朱雀军那天催地塌、岳撼山崩的重骑大阵也已经杀入陈百户的军中,后者哪里还敢接刘黑七的第三招,拍马就跑。 哪知刘黑七马速奇快,迅风疾雷般长驱直入,钢矛一挺,直插在刚转过身的陈强后背,将其挑于马下,受伤倒地的陈强哭丧着脸:“刘爷爷饶命” 刘黑七极是鄙夷这种货色,啐了一口道:“腌杂碎方才口气好大,却如此窝囊,爷爷的三招都接不了!左右,替本都头砍下这贼厮鸟的头颅,莫要少了半只耳朵,值三亩勋田哪!其余人等,随吾冲阵!” 其余鞑子见那朱雀军的头领如此神勇,三招就将百户杀落马,个个吓得没了战意,纷纷返身便跑。 主道上那马崆只听了一会,便意识到事情有变,右侧的喊杀声顷刻之前还在一里之外,没成响几个呼吸间便接近了岔路口处,那陈百户可是带了近百士卒,这么快就让对方冲到路口?对方踏马是何等的强悍。 当刘黑七从岔路口杀出之际,谭如许有些恼了,忿忿道:“这刘黑七,就是耐不住性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这鞑子兵马尚未完全过岔路口,枉费了赞画的一番要全歼泸州出城应战鞑子的心思,罢了罢了,结~阵!出击!” “杀!”随着谭如许下令,官道两侧的林中,也闪出无数人影,对着官道上开始放箭。这些伏兵多是些庙山镇青壮,另有五十余名刀盾手甚是悍勇,杀出丛林,与谭如许合兵一处,朝马崆所中发起了逆袭。 前有伏兵,后有拦截!哎呀呀,这是贼兵的奸计!!! “中计了,速速回城!”马崆反应极是迅疾,立即调转马头,也不顾官道上被兵丁塞满,只是一股劲的拍马往回跑,也不知被踏翻多少新附军,在后面哭爹骂娘。 岔路口处,力大无穷的刘黑七不间断的挥舞着那把钢矛,率领着重骑不断的挤压鞑子兵马,这些顶盔贯甲的重装骑兵,个个腰圆膀粗,牛高马大,拿起重兵器来完全不在话下,直杀得陈百户的鞑子步卒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重骑都可是韩亮、李芗泉两任主将花了大力气打造出来的杀手锏,又加上一个日思夜想着勋田的刘黑七,个个如出笼猛虎,手中兵器上下翻飞,只管割了鞑子的头颅往马腹下塞。 刘黑七一直在寻觅陈百户口中的“马千户”,他是多么期待那个值十亩勋田的家伙出现在面前啊。当刘黑七快要接近大道之际,面前数骑人马越众而出,当先一人生得白净,正伏在一匹骏马背上仓皇而逃。 刘黑七大喝一声:“马千户!” 如炸雷般的声音在马崆耳边爆出,马崆下意识的一瞧,好个黑大汉,一人一马浑身被血染得通红,尤如来自阎王殿的厉鬼,他心下更为慌乱,也不管践踏了多少自己的人马,更是猛挥马鞭,只顾往前猛逃窜。却不料越往后,还没有完全弄明白事态已经急转直下的鞑子新附军,拥作一团,生生的将官道挤得水泄不通。 “让开道!”马崆气急,见后面的煞神越来越近,也顾不得再啰嗦,慌忙弃了战马,钻入人群便溜,那些新附军见千户一副失魂落魄模样,又见岔路口沸反盈天,大半猜到发生了怎样的变故,一些头脑清醒些的,跟在马崆后面便跑。 刘黑七杀进鞑子阵中,只见到处人头攒动,并且马速已失,重骑还未完全跟上,想要追上那员侥幸逃脱的敌将,却已不能,不料得惋惜道:“可惜可惜,让这腌臜畜生跑了,十亩勋田啊!” 他的懊恼只停了半顷,马上挥矛切菜砍瓜般的朝被拦截住的鞑子下手,这些脑袋好歹也能换些银两不是,总好过没有! 。。。。。。 听到岔路口处杀声鼎天的汪文涛勒住了马,再仔细的听了半响才对单小英道:“鞑子败了,我这里便安全了,单都头,你也去捞些功勋罢!” 哪知单小英却不似刘黑七,丝毫不在乎甚么勋田、赏格,她只道:“赞画此计,小女子深感佩服。如今情形未明,就由小女子护在赞画左右,以保万无一失。” 未了,她又加上一句:“赞画有闲时,帮忙思虑如何才能保得单家寨平安。” 汪文涛哈哈一笑:“此回攻打泸州城,必让赵金狗贼不敢出泸州半步,他哪里还能打单家寨心思,单都头大可放心,汪某必替统领大人取下泸州,也免了单家寨之祸。” “如此多谢赞画了。” 这时,一名刀盾都士卒快步而来,对汪文涛道:“禀赞画,谭都头遣小的前来告知,鞑子已退,我军大胜!” “俘敌多少?杀敌多少?” “俘鞑子兵约摸二三百,杀敌之数,恕小的还未来得及统算。” 汪文涛一思索,眉毛一皱:“俘敌算二百五十,那杀敌应在十之间,哎呀,太少太少,这刘谭二人,打的甚么战?!走,瞧瞧去。” 话说那手脚够快的马崆奋不顾身的冲出重围,扶了扶插在铁甲上的羽箭以免其掉落,将不知哪里溅来的血在脸上抹上一番,又夺了手下士卒的一匹马,再纠集部分残兵败将仓皇逃回神臂山。 赵金远远望见泸州兵大败,心中的失望转化为怨气,当赵金逃回城内,他立即着人拿下:“好个马崆,不出一个时辰,汝却打了好大一个败仗,居然还有脸回来!” 马崆急切间忙申辩道:“属下知罪!大人指挥有方,运筹于帷幄之中,此仗本应大胜。却不成属下愚纯,非但未立功勋,反而损兵折将,属下有罪!我等踏破贼军营寨一路追击之际,未料想贼军使了障眼法,早在岔路口处埋下重兵,光是那铁骑,就足有五百人不止,那有步卒更在两千人以上。 “标下错在未详加侦探,不幸陷入重围。有赖全军将士浴血奋战、死战不退,方才杀出重围。在下本该在沙场之上以死明志以报效朝廷,但为了向大人禀告贼子的真正兵力,唯有忍辱负重,也替泸州城保存守城兵力,才不得以返回,大人如若降罪,属下甘愿受罚!” 马崆这个人精,就这一番说辞,先是恭维上官一番,将责任完全揽在自己身上,对手下将佐又“肯定”为浴血奋战,瞬间形象就高大了起来。 第7章 二征泸州(中五) 赵金当然听得懂,但他恨马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是忿忿道:“大胆马崆,折了半数人马,莫要以为几句说辞就能免了杀头之罪。来人啊,推出去砍了!” 一时之间,随马崆逃回城的将佐,皆齐齐央求赵金放千户一马,赵金平日也受了马崆不少好处,又是当下泸州城内唯一的汉人千户,是除梅姚直之外、还算对自己比较忠心的属下,如果连他都砍了,以后谁还敢对我表忠心? 说“砍”不过装装样子,于是,他假意为难的样子思索一番,才重重道:“本府念汝一心为国又奋勇有加,死罪免了,但活罪难逃,三十军棍一棍都不能少。” 。。。。。。 听着被打得惊天的惨叫,赵金身侧的梅姚直冷汗直流,这马崆虽然滑溜,但其功夫至少不在自己之下、领兵的能力更在自己之上,他都差点没命,足以说明那些“乱贼”不是好付与的,如果此次是自己出战,岂不是九死一生?! 不,十死无生! 这时,城头之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赵金正要喝斥,目光却落在了山下的平地上,只见约摸百数的铁甲骑兵,在一员巍峨武将的率领之下缓缓而来,在这列军伍后面目力所及的林间,隐约可见旌旗飘扬,仿有千万雄兵在彼处。 远远的传来声音:“赵贼听着,我乃大宋先锋刘黑七,传大宋长宁州知州、朱雀军统领李芗泉大人令,天下华族为一家,皆有驱逐鞑虏、恢复神州的职责,此番,李统领遣曾劫泸州牢、夺梅岭堡、败汝于庙山镇的张靖将军,率朱雀军、长宁军,前来收复泸州城。如今汝唯二选择,其一,立即打开城门迎王师入内,其二,继续认贼作父,一旦朱雀军攻破神臂城,必让汝人头落地!” 这话说得有些生硬,但对刘黑七而言,他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了。当然,他的重点不是在劝降的,汪文涛压根就没有想过,赵金会被吓破胆而开门投降,他只是要刘黑七在神臂城下走上一遭,便够了。 然后那支红旗招展、斗志昂扬的铁骑在神臂山下径自走了一个来回,然后带着由近及远的镝响消失在官道上。站在城头之上的赵金一脸讶然,喃喃道:“长宁知州、朱雀军统领,李芗泉!” 这个近来声名鹊起的乱贼头目,有些本事啊,有遥传这个家伙来自南洋,据说其有一把极厉害的兵器,一千步外杀人于无形,这到底是甚至人物? 他看到的那支人数虽少,但气势绝不可小觑的重骑兵,就是那不知所踪的马西巴尔雅探马赤军,也似乎没有这样的精、气、神,在他的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莫非大宋又崛起了? 须知,朱雀军竟然还打造出了重甲骑兵,这得有多少的钱粮才能支撑起重骑的消耗? 这时,他的脑海里猛的迸出一个推测:崖山海战之后,大宋残余逃往南洋,而这个李芗泉就是来自南洋,那么,他与大宋之间,是不是有些瓜葛? 他该不是赵官家派来的先锋大将,要不然,何以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新立一军,还能就任知州,如果没后台,谁也不会相信这是真的,没错,一定是这样! 这个时候,赵金仿佛发现了新大陆,眼前这支铁甲军,指不定就是李芗泉从南洋带过来的禁军精锐。为什么大坝军民府、泸州府都连吃败仗,原因都在这里! 那为什么他偏偏出现在大坝军民府?因为整个川地,就只有大坝府还有一支宋军--长宁军在坚持,他从南洋来,自然要找个落脚点。 现在,拨开层层迷雾,脉络就比较清晰了:长宁军不知从哪里得到了赵官家在南洋站稳脚的消息,于是派遣得力人手联系上了,然后赵官家听闻在四川还有长宁军在坚持,就派遣李芗泉率领铁甲大军前来支援,并妄图以此为老巢收拾河山。 譬如方才,城外那黑脸汉子就自报家门为朱雀军、长宁军,这更说明这两军之间存在紧密的联系。要不然,李芗泉这人的出现实在太诡异了,没法用正常的道理来解释。嗯,一定是这样! 这倒是一个新情况!!!想到这里,赵金似乎恍然大悟了。 “城外之军,定然就是马崆所谓的五百铁骑了?!”赵金无力的靠在城墙之上,原本五十的年岁,仿佛瞬间便如八十岁般的苍老,二三十年前,他还是一员宋将,敢与蒙元在城外野战,后随着梅应元降元,泸州战事逐渐停歇,他渐渐的远离了战事,如今已经老了,早没有了当年要一展抱负的雄心,只想在安抚使这个位置上享享太平生活,多睡几个美娇娘。 但是,今年三四月份以来,泸州便不再太平,这短短数月,他已经愁得满头白发。谁能想到,已苟且不了几天的旧宋残兵,竟然从南洋求来了援兵?赵金又忧虑的望了望乐共城方向,那边会不会有事? “宏睿,本府要修书一封,你速速准备,沿江前往成都。其一,替本府向行中书省请罪,其二,请求增兵、筹粮。”赵金长叹一声,这官位是保不住了,但愿能有一个善终罢,至于泸州与乐共,赵某只能保一个了! 不! 我要在书中禀告我的推断,上书行中书省。内中还要将对方的实力再夸大一点,这李芗泉就是赵官家派来的方面大将,率3000铁甲从南洋而来,他们的目的,不光是支援长宁军,还大坝、不是泸州,而是四川,而是整个神州!!! 这个推断一旦被行中书省认可,不光可以为自己洗脱部分责任,还能引起行中书省、乃于上都的重视,他们也能理解为何大坝军民府、泸州府都会落得如此惨败的结果了,也许在责罚上,就会减轻。 嗯,我还要再修书一封,与大坝军民府进行交流,达成共识,建立攻守同盟。 。。。。。。 小胜一场的汪文涛,只在城外留下了单小英的带来的轻骑监视泸州鞑子动向,然后,他将刘黑七、谭如许二都迅疾调兵南下,奔赴黑水冲一线。此回征讨泸州城,汪文涛的目的达到了,既窥探了鞑子的实力,更使赵金不敢再对外出兵而只能龟缩于城内,免除了他的后患之忧。 刘谭二人自离开神臂山,铃镝声由相距二三里的斥候次弟连环接应传出,直达南方,这不是朱雀军为庆祝自己打了胜仗,而是汪文涛向远在黑水冲的卢功义、乐共城外的张靖传递信息:第一步已经奏效! 再说那卢功义,他先二日便抵达黑水冲,于林中埋伏。昨日下午便看到近两千泸州鞑子沿官道自北向南而去,这些兵丁,不到一半是战兵,而且超过九成是新附军与夷兵。卢功义带来约四百朱雀军正兵、六百乡勇,他自信如果发起偷袭,还是有机会吃掉鞑子一部的。 但担任主将的张靖在出发前就曾下令,只等这些鞑子仓皇回程时再行攻击,并道这是汪赞画的计谋,人人皆需遵循,前日离开梅岭堡时,汪文涛对卢功义夸下海口:“汝等耐心等候从黑水冲以南败退的鞑子,届时疾猛出击,功劳手到擒来。” 卢功义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很有些看不惯,但旧主张靖三番强调需按赞画的计画行事,卢功义虽颇有微辞,但张靖的话他还是听的,于是一边咒骂着汪文涛,一边耐着性子在林中继续挨蚊子叮咬。 他看着开始偏西的日头,狠狠的咬了口烙饼,大概是被噎住了,赶紧取下皮袋灌下一大口水,还是忍不住嘟囔一句:“看来又白白耗了小爷我一日,咒他娘!” “报~~”一名斥候急速钻入废堡内,向卢功义拱手道:“冲南五里出现大批鞑子,旗甲皆无,慌不择路而来!” “甚么?”卢功义一时诧异不已,半个烙饼掉落在地也浑然不觉,这汪赞画,果真神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急切间大呼:“操家伙,杀他个落花流水!” 原来,镇压先氏“造反”的鞑子大军,离先家岩尚有七里,就遇到了早已埋伏在两侧林间的张靖袭击,神臂弓都头刘华山采纳了统领反复强调的战术:第一优先射击鞑子的军将,其次便是鞑子弓手,再次是鞑子骑兵与相比勇猛的步卒,最后才是普通的军兵,至于杂役之流,压根就不该浪费有限的时间。 因此,当鞑子进入伏击圈时,那些个骑在高头大马上趾高气扬的千户、百户们,得到了特别照顾,前三轮射击,就几乎瘫痪了这支鞑子的指挥。 张靖这时才堪堪率长枪都将士杀出,对敌形成围三阙一的态势,但他们并不急于杀敌多少,反而将更多的时间花在如何打造自己的声势、如何展示自己威武雄壮、勇猛无敌的的军姿上,其目的,无非就是迫使这些新附军、夷兵产生畏敌心理。 毕竟这里,不是张靖的主战场,他不能在这里折损太多有生力量。 拉出一字长蛇阵的鞑子大军中,率先逃跑的是杂役与民夫,然后,被围的新附军与夷兵也即时崩溃,他们舍生忘死的沿着来时的路往回飞驰而逃,张靖只是派了一队精锐在后面衔尾相随,以防鞑子们回过神再次组织,也顺便俘虏些败兵。 当鞑子败兵进和黑水冲之际,他们已经跑了二十余里,张靖的人马也退了回去,以为总算逃得一命,这些个累得半死不活的鞑子兵,个个横七竖八的挺尸于官道之上。 突然一阵呐喊声,黑水冲杀出一支人马。。。。。。 这是卢功义打过的最没意思的一仗,当他的四百正兵、六百青壮喊杀着从两侧林中杀出时,那些爬都不想爬起来的鞑子及泸州民众,基本就没有进行甚么像样的抵抗。朱雀军这方,更出现了一个朱雀军效用(效用:精锐士兵)俘虏五十余鞑子的情形,后来被写入军史之中,来描述当年汪文涛料敌如神的事迹。 汪文涛率刘黑七、谭如许南下,更将侥幸逃出黑水冲的泸州残兵来了个“光盘行动”,赵金辛辛苦苦拉起来的一支人马,一日之间便拱手送与了朱雀军--对于这种一心为壮大朱雀军而鞠躬尽瘁的行为,李统领真该给赵安抚使发一个“大宋荣誉国民”的勋章。 泸州城、先家岩与黑水冲伏击战的胜利,与其说是汪文涛谋划到位、朱雀军悍勇善战,不如说是泸州鞑子无能,这也正应了汪赞画一句话:“认贼作父不仁不义的腌臜厮赵金,下不能安民,上不能讨行中书省欢喜,又不思操练,疏于城防,只知横征暴敛、整日寻欢作乐,让此等猪狗不如的东西占据大好泸州,岂不是暴殄天物,我等不取,却要留给何人?!” 可以说,汪文涛的目光是很准的,他当初留下来要替统领经略泸州方面,就是对赵金有过缜密的分析,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也是他两次攻伐,皆能取得显着战绩的原因。 这前两步,可以说是为了减少泸州鞑子出动兵力来牵制朱雀军,也可以说只是攻取乐共城而消除后顾之忧的外围战。于李芗泉、汪文涛、张靖而言,这第三步,才最为关键,要知,拿下一座有坚固城墙的城池,是缺乏攻城器械的朱雀军的第一回,光靠计谋显然有些苍白,还需要朱雀军的实力、临阵应变能力。 当黑水冲之战落下帷幕,汪文涛率重骑都、刀盾都正好南下卢功义所部汇合,押送俘虏二千,与张靖汇合,开始紧锣密鼓的攻城事宜。 朱雀军多着红色战甲,擎着的也多是红色大旗,他们的出击,有如红色的风暴,刮过泸州大地,经久不息,更如狂雷般在川南炸响,惊醒了多少不忘故国的华夏子民。 第7章 二征泸州(下一) 当汪文涛还在泸州城外想赚赵金一笔时,赵金派出弹压先家岩的两千兵马已经在路上了。好在先家岩也有眼线,已提前将泸州兵的动静快马加鞭的通知了先乾明。 “大祸临头!”这是先乾明的第一反应,情急之间,他一面命人准备银两,一面又安排人马飞速前往梅岭堡,寻求朱雀军的支持。 率领泸州鞑子攻打先家岩的是千户周必成,他是行中书省安插过来的,但在泸州地带,赵金才是地方蛇,因此,一般来说,好事坏事都跟他挨不上边,但这回不一样,赵金需要周必成在行中书省的后台给他说好话,因此,将这么一个轻易就能拿到战功的机会给了周必成。 周千户望着寨门紧闭的先家岩,也是踌躇满志,准备立一番功业。 “先乾明,你小子活腻了罢,朝廷大军开到,竟然闭门谢客,有这样招待的吗?” 寨墙之上,先乾明点头哈腰,一会说寨中有些不方便,一会又说大军来到,还没有做好准备,这边正在杀猪宰羊,稍后便迎千户入内之类。 先乾明虽然优柔寡断,但好歹他也知道这寨门无论如何是开不得的,不然,下一刻先家岩必定血流成河。 那周千户是只管好酒好肉的收,银两更是让他两眼放光,但一边继续砍伐树木赶制攻城器械。 与此同时,卢功义、王江率另一拨人马已经从黑水冲取了银两,并遣人送往梅硐城,然后,卢王二人率朱雀军近四百、青壮九百,抵达先家岩附近。 看着寨外正在打造器械的鞑子,细细一数,正兵应该不到五百,余下千五就是杂役,卢功义、王江摩拳擦掌,显然对方的注意力都放在先家岩。 待到鞑子将大部分兵马散往四周砍伐树木,卢江二人立即从隐蔽地杀出,直取毫无防备的鞑子中军帐所在之地。与刘黑七对千户脑袋日思夜想而不得不同是的,这回,被王江捡了一个大便宜,那周必成还在帐中抱着先家岩进献的银两呼呼大睡。 王江率亲兵纵马而来,直接将这座大帐囫囵砍翻,然后隔着帐篷对着里面的人就是一顿乱戳,将周必成浑身扎出二三十个血洞,死法极为窝囊。 “朱雀军在此,速速跪下投降!” 主将一死,鞑子队伍立即已经乱了套,听到又是被传为“天兵”的朱雀军,鞑子大军瞬间崩溃。让卢功义最头痛的,不是如何杀敌,而是这些新附军与杂役像没头苍蝇般的四下里逃窜,根本分不出那么多人手来俘虏。 先乾明目瞪口呆的盯着寨外发生的一切,朱雀军以少胜多就不说了,他完全被朱雀军的勇猛、鞑子兵的不堪一击所惊到,直到卢功义抵达寨门口:“先族长,我等应邀前来,请打开寨门!” “左右为难!”先乾明对于解了先家岩之围的朱雀军,本应该感谢,但他又犹豫了,准确的说是又喜又忧。喜的是这些宋军个个悍勇无比,有他们在,先家岩暂时无忧了,忧的是这代表先家岩正式宣布和朱雀军站在了一起。 “族长,不要再犹豫了,赵金狗贼派遣大军前来攻打,我先家岩没有任何退路,必须紧靠朱雀军,才有一线生机,快开寨门迎接朱雀军入内!” 先乾明长吁短叹,各种纠结,各种后悔,就是做不出断然的决定,与他的堂哥--曾组织义民收复神臂城的先坤明比起来,差异天壤之别。 而卢功义见寨门一直不开,他指着寨墙之上的先乾明喝道:“先氏听着,朱雀军这回是应你们的邀请而来营救先家岩,但你们竟是如此的待客之道,卢某告辞!” 那先乾明见朱雀军要走,又开始后悔不该如何怠慢这些自己请来的援兵,但卢功义岂会给他面子,径直带着兵马、押着俘虏,与从泸州前来的汪、谭、刘、单汇合,前往乐共城方向与张靖合兵,准备攻打乐共城。 而张靖那一头,在前三日与先子路接上了头,对这位将自己从泸州大牢营救出来的朱雀军正将,先子路是极为敬佩与感激的,同时,他组织“玄甲军”在反元的这一月间,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光靠一腔热血但不懂军伍、没有支撑是多么的艰难。 眼下,面对乐共城黄麻的清剿,先子路带着残余的玄甲军整日里东躲西藏,就算朱雀军不招揽,他也敢肯定,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自己去投梅岭堡。于是,当张靖邀请先子路加入李统领麾下时,先子路不假思索的答应了,对于张靖的做法,汪文涛是相当赞赏的,玄甲军虽然弱小,但其背后代表了一部分先家岩的势力,而朱雀军同时又正面援助了先家,这两相结合,估计先家纳入统领大人的麾下,只是时间问题了。 而先家与单家,又有数十年兄弟之情,再加上朱雀军中已有单小英这名女都头,这泸州外围的另一个大寨单家寨,估计迟早加入到统领的旗帜下,而自己又是泸州人。 李芗泉的势力之下,已经有长宁系、重庆系(张靖),泸州系不成气候,但随着单、先二家和自己的加入,泸州系将隐隐成为第一大派别,而自己,这个派系的核心,是极可能的事,自己在朱雀军的地位也将进一步巩固。 想想都是一件开心的事。 话说张靖招揽先子路时,后者向张靖分享了一个敌情:“黄麻那厮,在乐共城二十里范围之内,派出了十余支哨伍,四下侦探玄甲军动静,只要发现我等踪迹,就会出城围捕。乐共城新附军战力不俗,并且鞑子每次搜捕,皆有黄麻亲自领军,我等不敢轻易与之交战。” “一般搜捕的鞑子兵力多少?” “不定也,多则百,少则一两百!” 张靖点点头,计上心来:“如此看来,却是一个机会,还少不得要劳烦玄甲军来引蛇出洞了。” 先子路何等聪明,马上就明白张靖之意:“不消将军说及,我等必助将军引出鞑子,助朱雀军攻取乐共城,以襄助统领归复川地,匡复大宋,振我华夏荣光!” 。。。。。。 按下张靖、先子路如何布置陷阱不提。 泸州府乐共城千户黄麻狠狠盯着出没在这个离城十五里碧云小镇的那些个葛衣反贼,这些卑鄙鼠类,凭借着对当地地理山川的熟悉,时不时出没在乐共城四周,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你派人去围剿嘛,他们又跑了,然后再从另一个地方冒出来,让人烦不胜烦。 不过这段时间,他安插了一些奸细潜入到葛衣军中,将他们的行动规律摸清楚了。 从探子情报得知,这些消失了三天的乱贼又冒了出来,该是在山中饿的时间久了,终于熬不过,又钻出来打粮,这回,定不能轻易放过,黄麻马鞭一挥,嘿嘿一笑:“莫要打草惊蛇,四面围了,一网打尽,做到一劳永逸!” 不过半个时辰,二百余鞑子从四面八方呈包围之势向碧云镇扑去。看着镇内仓皇不知所措、乱哄哄的“贼军”阵列,黄麻有些好笑,自己寻这些玄甲军也有些时日了,今日总算见到了真身。他实在想不到,就是这些衣色杂乱,连破兵器也没有几件的货色,何以在乐共城搅出这等大事。 不过总算,可以收场了。黄麻怪叫一声:“杀反贼!” 举起长刀疾驰冲入镇内,当面一名葛衣卒急切将手中的盾牌抛向黄麻,但哪里扛得住重约千均的一劈,盾牌顿时四分五裂,看着那葛衣卒躲入民房之内,黄麻懒得去理,他要的,是镇中央正龟缩一团的“大阵”。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马蹄声声,黄麻的长刀也缓缓举起,指向反贼阵中心的那名青年人,这时,出现了变故。 “乓!”突然,斜刺里杀出一骑,将黄麻的长刀不费吹灰之力就格挡开来,黄麻下意识的勒马回撤十数步,冷眼看着这半路上杀出的程咬金,喝道:“我乃乐共城黄麻千户是也,尔等何人,莫是要造反?” 张靖哈哈一笑:“黄千户,某乃大宋朱雀军正将张靖,前些时日城下一约还记得否?此番前来,就为取你首级,快纳上来。” 黄麻一惊,对面这位顶盔贯甲的英武将军,真的就是前些时候在乐共城下与自己有过一番“切磋”的宋将!不好,那葛衣贼与朱雀贼军勾结上了! 上回单挑,自己是败了的,黄麻自知敌不过,左手迅疾往背后一扯,一支短矛便朝张靖射去。 张靖马槊一挥,那枝短矛便抖落直插于地,只见他轻舒猿臂拔出短矛,深吸一口气,短矛如离弦之箭射出,锋利的矛尖一头扎进正挥刀杀来的黄麻坐骑身上。 只听一阵嘶声,受到重创的战马一跪,将黄麻甩了下来,张靖纵马一跃,槊尖已直指黄麻咽喉:“好好观看左右,尔等已被朱雀军重重包围,快快下令受降,饶你不死!” 黄麻一条脚被马压着动弹不得,还要挣扎,被张靖马槊一拍,右臂顿时麻了,手中长刀掉落在地,但黄麻却硬着脖颈:“尔等反贼,休要猖狂,大元的大军迟早将尔等踏成齑粉,来罢,朝这里来,黄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人脸色半点胆怯也无,又说得一口川话,多半是汉人无疑,可见新附军也有好汉啊,张靖有意招降而不愿杀他,便道:“快快弃暗投明,将来匡复大宋,少不得一起共享荣华富贵。” 黄麻只是哈哈大笑不止:“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今天下,大元气势已成,尔等莫要再痴心妄想,做那清秋大梦,我劝尔等快快束手就擒、跪地求饶,方有一线活命机会。” 张靖见此人如此坚决,便知再多口舌也于事无益,本想马槊一挥要那黄麻人头落地。但转而想到统领大人一直强调少杀,也敬仰这黄麻是条汉子,便喝令手下将其捆绑,然后虎目狠厉的盯着意欲上前救援其上官的其余鞑子:“尔等主将已擒,还不丢却兵器就降,否则,休怪某手下无情!” 谁知黄麻非比那赵金,平日里不仅少有克扣将兵军捧,也时常亲近最底层的兵卒,因此也算略得军心。当他们见自己主将被擒,皆集结起来要上前救援。 “嗬嗬嗬~~”一队一队的朱雀军虎贲从左近民房中鱼贯而出,迅速分成长枪阵、刀盾阵,一时之间枪阵森森,盾阵列列,看他们布阵的齐整,看他们衣甲的鲜明,看他们刀枪上闪着的寒光,更看他们脸上那坚毅、无畏的表情,便知这是一支雄师。 再看远处,一支铁骑自镇左而入,一支神臂弓队自镇右入,牢牢的堵住了新附军的来时道路。再外面,似有数千人不止,只见各式战旗飞扬,当中“宋”字大旗格外引人注目。原本黄麻要包歼葛衣贼,未成想反而被人堵了个严严实实,但黄麻的士卒也不气怯,聚拢起来做好迎战准备。 眼看就要爆发一场血战,这时,一白面书生飘然入内,对着黄麻及其士卒朗朗道:“普天之下,皆是大宋疆土,鞑子不过草原蛮夷,妄图据我神州,尔等皆我华族,为何要认贼作父助纣为虐?” 黄麻挣扎着站起来,咆哮道:“休要胡说八道,宋室暗弱,远不能规复燕云诸地,更何谈镇摄西域、统领辽东,近不能北伐收复中原,疆土屡失,况且文官贪财武将怕死,此等国家,何须守护?再看大元,开疆辟土,天下之辽阔,绝无仅有,天下之民,更有如过江之鲫,不可计数,天下之财,更有如泰山之厚。尔等乱贼,须知大元大势已定,螳臂挡车何其幼稚,还不弃甲就缚?” 张靖一时语塞,想不到这个看起来粗鄙的武将,说起歪理来还一套一套的,说内心话,他还真自认说不过这个人。 第7章 二征泸州(下二) 就在张靖组织语言想要反驳时,汪文涛出言道:“此言差矣!大宋眼下虽然势微,但三百年来,文化之辉煌、经济之繁荣不容否认。疆土得失,乃古往今来之常态,非某一国家强弱所能完全左右。蒙元辽阔,实为残暴武功所为,天下生灵,惨遭涂炭,人神共愤!蒙元蛮夷也,不晓礼仪,不怀慈悲,蒙元之统治,于芸芸众生,实则是大祸、巨祸。此点,黄千户认同?” 黄麻默不作声,他经历过宋、元两国的统治,宋之仁厚、元之残暴,他当然最清楚不过。 汪文涛接着道:“国家兴衰,非疆域大小所能衡量,更在于民心向背与治理的智慧。尔等若以强弱论英雄,无视民心与历史真相,实乃短视之举。蒙元虽强,若不顺应时势,不仁政安民,必不能长久。不论生于何朝何代,民众皆应享有和平与尊严,蒙元视我南人为奴役,任意欺凌、打骂、砍杀,掠夺钱财,不行王道,此举实为自掘坟墓。凡我华夏之民,人人皆有驱逐鞑虏之责任。我等非乱贼,乃扞卫华夏、护偌神州之士,望黄千户三思而行!” 此人所言,黄麻没法否认,也不知道如何接话。 张靖心中暗赞,短短几句话,就将黄麻说得哑口无言。 汪文涛靠近黄麻作辑拱手道:“英雄不能绑也!黄千户,汪某敬仰你是一条汉子,左右,替黄千户松绑!” 被松开绳索的黄麻,突然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刃,一个箭步窜至汪文涛面前,其刀已经搁在汪赞画脖子处,对张靖喝道:“快快下令退让,否则必血溅三尺!” 想不到这黄麻竟然还会暴起,张靖忙命人团团围住,但被汪文涛喝令退下,然后被掠为人质汪文涛只是淡淡一笑:“汪某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黄英雄如此做为,恐怕有失身份罢。” 黄麻当然明白这种做法有失风范,也为武将所不齿,更何况这名书生刚才已敬自己一尺,但眼下身陷囹圄,这是唯一机会:“少聒噪!尔等设计诱引我入内,莫非就是光明之举?” 汪文涛定了定身,他只身靠近黄麻,就是做好了诸多准备,这也在他意料之中,他要的,是利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黄麻:“兵者,诡道也!左右,准备桌凳、茶水,再离此桌十步之外,未有呼唤,莫要上前。时日尚早,黄英雄,可容你我二人详谈一番,倘若要战,也不差一杯茶的工夫。我提议两军暂且休战,可否?张正将,请约束将佐,不得贸然出击!” 黄麻见这汪文涛如此做为,转念一想谈便谈,莫非你还能逃出我的手心,便哼了一声与汪文涛相邻着坐了下来,也令手下不要轻举妄动。 好,能谈! 汪文涛心下便有了三分把握,他举杯道:“汪某曾在乐共城暂居一年,期间久闻黄英雄爱民如子,特以茶当酒,谢英雄照料此城苍生百姓。” 黄麻哼了一声:“百姓乃大元朝忽必烈皇帝的百姓,我乃大元朝忽必烈皇帝的千户,爱护百姓,正是皇帝授予本千户之职责所在。” 汪文涛仍然保持着那万年不变的笑容,侃侃而谈:“黄英雄此言,令人唏嘘不己啊。若蒙元朝廷官府皆如黄英雄这般,关心民间疾苦,则天下之民,焉有不服之理。然则,黄英雄当有所见有所闻,这蒙元治下,我汉人列为第四等南人,蒙古人色目人视我为奴隶任意欺凌,稍有不从即刀剑加于颈,或举族皆斩时常有之。 “曾几何时,川地民众何止千万,光是泸州一府,便逾百万。蒙古人犯川,三番五次的屠我百姓,泸州城二十万民,却留几人?川地之民杀无可杀,昔日富庶的天府之国,竟然百里不见人烟,豺狼猛兽奔走于街头巷尾,此间种种,黄英雄并不否认罢?反观乐共城百姓能苟安一隅,实在是英雄佑护之故,我当然要谢!” 汪文涛所讲的每一句,皆是事实,这一点,黄麻内心是认同的,这一切也是心里稍有良知的人所痛心的,黄麻经营乐共城数年,不遗余力的整治城防,在泸州府允许的范围内,尽量减少对民众的各类征收,就是为了让遭逢大难劫后余生的百姓,能稍微好过一点。 但黄麻却不能改变鞑子朝廷对南人的各种压榨,毕竟那是大势,因此,虽然他竭力而为,终究只能在乐共城略加影响,就是这一点点影响,他便赢得了此城大部分人的拥护。 百姓的要求其实并不多,他们只求能得到最基本的生活条件,但放眼天下,又有几个地方可以像黄麻的乐共城呢?这完全代表不了蒙元的残酷统治。 黄麻闷闷的灌下一杯茶,没有搭话。汪文涛毫不在意,他不紧不慢唤来亲随:“黄英雄深得民心,汪某非常敬仰,左右,快撤去茶水,取酒来,我要敬上三杯!” 那随从道:“大人,您不会喝酒,这个。。。。。。” 汪文涛脸色不豫:“少费话,乐共城百姓能安居乐业,皆出自黄英雄之手,我就是敬上三十杯又何妨,我汪文涛,就是敬佩有作为、关爱民众的英雄!” 两军交战,现在却在一个桌上喝酒,真有些怪诞,张靖也有些出奇,这汪赞画的手段,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但见汪文涛接过酒后,也不说话,竟然径自先饮了三杯,然后竟然泪流满脸又抑天长叹:“倘若天下,有万千个如黄英雄这般的好官,当是天下苍生之福啊。汪某也曾是乐共城人,来,干了这杯答谢酒!大人英雄盖世,莫非连一杯酒也不敢喝!” 该人不断的吹捧黄麻,弄得后者颇有些尴尬,他几番欲拒绝杯中之酒,但汪文涛屡次使出激将法,最后黄麻终于为难的喝下,才“咳咳”几声:“汪先生,你醉了!” 汪文涛却摇摇头:“黄英雄,汪某没醉,汪某是替乐共城之外还在蒙元治下的民众伤心啊!!!他们过着生不如死、卖儿鬻女、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日子,每每想到这里,汪某心如刀绞。” 黄麻继续不语,汪文涛皆看在眼里,他突然迸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黄英雄知否,数月前我夜观星象,一颗耀眼流星落于川地。” 虽然几月前民间也传说甚么有异星降落,但黄麻对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向来毫不关心。汪文涛这时脸上显露出喜悦的神色:“此星就是如今朱雀军统领李芗泉大人,如今进位为大宋长宁知州!他深察民情、体恤百姓。。。。。。” 终于来了!黄麻“嘭”的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就要取放在桌上的短刀,并断然喝道:“少做那说客,黄某不降!” 汪文涛忙起身作辑:“哎呀黄英雄,汪某未作那说客啊。我只是讲讲实情,大宋是大宋,蒙元是蒙元,你我二人各为其主,黄英雄可以讲那远在大都的蒙元之主忽必烈,汪某说道说道这位大宋知州,皆可啊,不是吗?” 黄麻想想也是,对方并未做那说客,便也重新坐定。这时汪文涛看了看天色道:“正是午时,左右,却做的甚事,光上这酒,却无下酒菜,有这般怠慢上官的吗,罢了罢了,就拿我这月的俸禄作酒菜。黄英雄,手下人做事不懂规矩,还望海涵则个。”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汪文涛一直恭敬有加,黄麻便也按捺下性子,他正要拦阻汪文涛不要上菜,汪文涛却道:“公私分明,这一桌却是汪某敬仰黄英雄,以个人俸禄作资,以略表答谢心意,与宋元两国毫无干系,莫非黄英雄怕日后有人在背后诽谤中伤不行?我料阁下不是那种瞻前顾后之人!” 好一番恭维加激将,黄麻一时对不上话,便任由汪文涛亲随将一桌酒菜端上桌--事实上,这些酒菜是早已准备妥当了的。酒过三巡,汪文涛已经有些醉意朦胧,但黄麻却连筷子也未动过一次,汪文涛见对方立场并未完全动摇,又使出一招:“听说黄英雄是重庆人氏!” 当年大宋四川制置使张珏镇守重庆的最后时日,城中已无余粮,鞑子却日夜猛攻,张珏部将赵安、韩忠显打开城门降元,重庆失陷,当时黄麻便是韩忠显手下马军使,一同降元,这一点,人尽皆知。 汪文涛突然说到这里,刺到了黄麻内心脆弱的神经,他顿时脸红耳赤,刚要变脸,汪文涛却是一叹:“当年之事,估摸着英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罢,放在汪某身上,也只能如此!” 黄麻一声叹息,径直默默灌下三杯,才悠悠道:“知我者,汪先生也。。。。。。” 汪文涛也是随声附和,又是一杯递上:“倘若没有交兵之事,也许你我二人会成为至交,这世道弄人啊,怎么,黄英雄莫非觉得汪某不配?” 黄麻忙摇摇头:“非也非也!” 汪文涛这时却伸手一指十步之外挺立的张靖:“这位便是张珏将军之侄,如今为大宋朱雀军正将,当年重庆城破,他率众杀出,辗转十年,终于有所起色。” 黄麻一时半响没有反应过来,他盯着张靖的脸看了半天,良久才道:“难怪有些眼熟,嗨,想当年。。。。。。” “不谈这个不谈这个!”汪文涛又是一杯呈上:“我看双方士卒皆有些累了,如今已到用饭时辰,这样,左右,准备些吃食。。。。。。” 黄麻赶紧抻手拦住:“先生莫要害我!” 汪文涛不以为意,醉醺醺的道:“倘若要战,吃过再战也不迟!来,黄兄弟,你我相见恨晚啊,只是如今各为其主,只怕将来再无时日相聚,今日就痛饮一场,离席之后,沙场上再做计较如何?” 黄麻一时豪气上涌,干就干,到时战场上见真章。而他那些结阵良久的将士,见己方千户与对方竟然吃喝起来,皆有些脸色诧然,这时,朱雀军那方却搬出好酒好菜,由杂役抬至双方的中间区域道:“我方张将军敬佩黄千户是条汉子,特命我等多做些吃食,待吃过饭再作决战,请贵方也将就吃些,恢复力气,双方堂堂正正的对阵,届时我等败了就退出乐共城!” 这时,张靖解下兵器,也凑到这一桌,黄麻见此尴尬不己,只道:“原来是张将军,有礼有礼!” 张靖却朗诵出一首诗:“气战万人将,独在天一隅。向使国不灭,功业竟何如?” 这首诗,却是文天祥为殉国的张珏所做,如今他娓娓道来,让黄麻内心有悔,毕竟当年他是随上官降元而未死战到底的那一批。汪文涛见状,忙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日不谈国事,来来来,喝!” 主将如此,黄千户的兵将也渐渐放开了,也取了朱雀军提供的酒肉吃食,开始还分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但朱雀军中有好事者,竟然隔着几十步的距离要与新附军打赌谁的酒量好。 军中自古以来就不乏酒量超群之辈,新附军不肯落于下风,马上有人出来应战,这一比一发不可收拾,有几拨人甚至已经坐在了一块,还下起了注。。。。。。 待到辛时,局面已经完全靡烂,竟然还有曲女加入进来,为两军弹唱,这些厮杀汉个个眼睛放光,叫好声一片,哪里还有先前互为敌我的分别。那一桌上,似喝得酩酊大醉的汪文涛也与黄麻勾肩搭背的哼起了坊间小调,不知所以。 汪文涛手舞足蹈的弹唱片刻,突然带着醉意对黄麻道:“长宁知州、朱雀军统领李芗泉大人,年轻有为,仁爱有加,深得军心民心,又有匡复宋室的大志向,与此等人共事,当可立一番大功业啊。” 黄麻顿时醒悟过来,他要寻桌上的短刀,早就不知去向,那张靖忙按住要起身的黄麻道:“鞑子欺我汉人,我等不堪忍受,唯有奋起反击。当今天下,南有黄华、陈吊眼起义,西有蒲甘反元,东有宋室遗民接应,如今川地大宋王师起兵,当一呼百应,局面大有可为啊。” 第8章 宋代火器 汪文涛也道:“泸州赵贼懦弱无能,不日之间,泸州便将落于朱雀军之手,兄弟你当三思而后行啊。” 黄麻并不认同:“赵安抚使虽逢小败,但泸州府等闲之间便可集结兵马数千。。。。。。” 汪文涛哈哈一笑:“兵马数千,兄弟你指的可是那些人,带上前来,让黄兄弟看看泸州兵的模样!” 随着汪文涛话音落尽,街中闪出一条道中,随着一声声的吆喝,足有两千人被押送至镇中任人观瞻,其余便有黄麻认识的泸州兵百户,黄麻大诧问道:“尔等何以至此?” 那百户叹了口气:“我等奉赵安抚。。。。。。赵贼之命,弹压先家岩,未料遭到宋兵袭击,周千户已毙大帐。。。。。。” 说罢,一脸傲娇的王江昂着挺胸,将沾了石灰的周必成脑袋提了过来,让刘黑七又是一顿羡慕得紧。 黄麻又看向另外一名俘虏:“你是马崆之弟?” 那人道:“是,我等二哥出战,未料在泸州西边遭遇宋兵铁骑围攻,二哥临阵脱逃,我等无奈只有投降。。。。。。” 黄麻望着黑压压的两千余众,不由得想起传闻的庙山镇之战,那朱雀军一夜一日之间,歼灭泸州兵主力,看来,这其中并无多少夸张之言,他转而叹了口气道:“倘若黄某不降,又当如何?” 张靖沉声道:“李统领久闻黄将军大名,十分仰慕,特命我等不到最后一刻不要动刀兵,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若黄将军执意要战,我朱雀军自成军以来,从不惧也。实不相瞒,我等在乐共城外已聚集大军五千,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攻城,只是若到那时,乐共城的百姓又将面临一场腥风血雨,我等所不愿也!” 黄麻沉思片刻,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黄麻当年背主降元,如今幡然醒悟,愿率乐共城军民归宋!” “将军弃暗投明,大宋之福!” 是日,朱雀军兵不血刃,占据乐共城,与梅岭堡成犄角之势,成为攻略泸州府的前哨。再加即将纳入朱雀军控制范围的先家岩、单家寨几个点作为支撑,自从,泸州以西以南,皆成朱雀军势力范围。 因汪文涛的此战中的表现,后被人编成说书节目,名为“两千铁甲战泸州,一杯浊酒降乐共”! 。。。。。。 当张靖还在泸州、乐共等地与敌厮杀之际,二十四节气的夏至到了,这是长宁州成立起来的第一个节日。夏至之日,自古以来就有庆祝丰收、祭祀祖先之俗,以祈求消灾年丰。因此,夏至作为节日,早就纳入了祭神礼典。《周礼·春官》也曾记载:“以夏日至,致地方物魈。” 而再过二日又是端午,两个节日接踵而至,为了热闹一下,李芗泉命官府、军兵将佐休沐一日,好好热闹一番。至于具体的安排,当然是由伍思成来主待,监州也不敢怠慢,借校场之地,进行了全套祭神仪式,除了祷告上苍清除荒年,让军民远离饥饿和死亡外,他还刻意提到了驱逐鞑虏、复兴大宋的愿望。 梅硐城军民众多,这些日子一些操劳不停,难得一日可以什么事都不做--当然,除了出征乐共城的张靖军外,城池之内,一片欢声笑语,民妇们有的互相赠送折扇、脂粉等什物。《酉阳杂俎·礼异》:“夏至日,进扇及粉脂囊,皆有辞。”“扇”,借以生风;“粉脂”,以之涂抹,散体热所生浊气,防生痱子。在朝廷,“夏至”之后,皇家则出资赐官民以示厚爱,而且从周代始,历朝沿用,进而成为制度。 有的人家制作“粿坨公”,却是将大米用石磨磨成粉煮熟,冷脚后取一团揉成球状,中间加入肉、菜与调味品,足有梨子那么大,只点像大号的肉馅汤圆,味道却是再妙不过。 还有的农家擀面为薄饼,烤熟,夹以青菜、豆荚、豆腐、及腊肉等,祭祖后食用,也叫“夏至饼”,或分赠亲友。 也有民众向李芗泉进献去年寒冬腊月收集的上好雪水,却是夏至的皇家习俗传至民间,此物“冬藏夏用”可以“消夏避伏”,来人道此物不仅能煮茶喝,还能对付水烫、火烫--将伤患处浸泡雪水中一柱香,重者连浸数次,能很快消肿止痛,不起疱,皮肤平复如故。当然,李芗泉是将信将疑。 其实,纯净的雪水有奇妙的保健作用,这在后世已被科学所证明,然而知州却是不懂。无论如何,他是开心的,民众有这番好意,不也正说明他受到了他们的爱戴吗。 鉴于后日便是端午,李芗泉也回赠由蓝梨做好的粽子招待来客,一时之间,官民同乐。 实际上,李、伍等人只是夏至日的上午稍微清闲了片刻,中饭完毕。伍监州又最后一次检查了兵器的账目,确认无误之后,请李芗泉于“百忙之中”挤出时间,前往兵器库查看整理完毕的武器。 “竟然如此之多?!”满眼映入其视野的,是成堆的刀枪、弩箭,还如小山一般的盔甲,当初,鞑子在此堆积足够五千攻伐凌霄城的大军的兵甲所需,也算是努了力了,想不到如今泰半落于朱雀军之手。 当然,这些兵甲器杖,并非全是鞑子所打造,尤其那些板甲、长枪、神臂弓之类,几乎全是旧宋都、府各作院(作院:工坊)作制,不过后来落入鞑子之手罢了。既然朱雀军把自己列为大宋之军,更为匡复大宋为己任,对这些缴获,也可以视为物归原主。 只是,让李芗泉微微皱眉的是,期间铁制兵器多有锈迹。无论哪朝哪代,对武器的保管都是严格的规定,更制定出专门的条例进行规范,为的就是保持兵器随时处于堪用状态,并减少耗损。 李芗泉一脸的不满意,他语重心长的对州作院副作头雷横道:“雷作头,研制兵器之事,自然不能落下,但这仓禀之中兵器大多锈迹斑斑,过不了多久,大半就会成为废铁,制作再多又有何用,还望两位多多费心,将保养兵器的大事抓起来,否则,本统领也只能秉公执法了。” 雷横原本负责保管兵器,但他与刘氏铁铺的刘道深一般无二,偏爱兵器打造,尤其是火器的研制,对于维护保养之事,很少过问,如今李芗泉问起来,他自然明白这是失职,于是脸色一窘:“在下知错,望大人责罚!” 李芗泉点到为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雷作头,望你多多费心了!” 再往前走,却是一道厚重、外层还包裹铜皮的大门,上书红漆斑驳的三个大字--“火器房”。李芗泉眼中疑惑,对雷横道:“此间所藏何物?打开看看。” 雷横小心翼翼的掏出钥匙,打开沉重的大门。一股石灰味扑面而来,李芗泉一时有些惊讶,快步入内。只见地上铺着厚厚的石灰,偌大的房内,整整齐齐的放着数百个球状物、十数个铜皮箱。 李芗泉惊讶的的拿起球状物,只见此物用纸包得严严实实,十六根铁制倒刺呈放射状横穿此物,另有一根约一丈有余的麻绳穿过球体中心,乍一看,此物的用途类似鹿角柴障,似乎是用于阻挡敌军的辅助兵器。李芗泉疑惑的问:“此为何物?” 雷横便一扫刚才的窘形,立时出言道:“禀大人,此乃蒺藜火球。用焰硝四十两,硫磺二十两,木炭五两混合,外加竹茹、麻茹、小油、桐油、沥青、磺蜡、干漆等,再装入带刺之铁蒺藜,外面以多层纸糊固成球形外壳,壳外涂上易燃的引火物,待晒干后使用。遇敌时,点燃火球,抛向敌军,爆破后火球内的铁蒺藜飞散于道,用以阻止敌人兵马前进。” 李芗泉捧着这个足有七八斤重的家伙,顿时叹为观止,想不到宋代竟有这等兵器,这岂不是后世手榴弹的原型了?然后,他又一一查看,雷横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一详加解释。 “。。。。。。此乃引火球、霹雳火球、烟球、毒药烟球、火球、铁嘴火鹞、竹火鹞。。。。。。此毒花烟球,用焰硝三十两,硫磺十五两,木炭五两,外加巴豆、砒霜、狼毒、草乌头、磺蜡、竹茹、麻茹、小油、桐油、沥青等,燃烧后成烟四散,使敌中毒。。。。。。” 始一看完,李芗泉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这所谓的引火球、蒺藜火球、毒药烟球等,把火药同铁片一类杀伤物或致毒药物,用多层纸裹上封好,作战之时,点燃引信后将它们抛射到敌军阵地,与后世的毒烟弹、手雷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其中,引火球也就是大火药包,用以烧燃敌军人马。蒺藜火球和毒药烟球也是火药包:蒺藜火球里面装有带刺的铁蒺藜,爆破后铁蒺藜飞散开来,遍落在道路上,阻止敌人兵马前进;毒药烟球内装砒霜、巴豆之类毒物,燃烧后成烟四散,使敌方中毒。火箭类火器则是在箭头上附着炸药包,点燃引信,用弓弩发射出去,烧夷较远距离的目的物。 直到他确定这些东西出自宋代,李芗泉才感叹古人的智慧,在他的印象中,火药规模用于战场,是到了元末明初,譬如朱元璋的军队就存在一定比例的火器兵,却不成想到,宋末就已经有了这些制式武器。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在一个角落内看到了十余支管状物,似乎被遗弃在此,雷横见状忙解释道:“此为突火枪,乃数十年前由寿春府所制,传至川地,已有二十余年。此物乃取三年生毛竹为管,内装子窠火药,遇敌时点燃放出火焰,可达数丈不止,然则毛竹易爆伤己,加之伤敌能力不佳,久不用矣。。。。。。” 雷横后面再讲什么,李芗泉丝毫没有听进去,他怔怔的握着这支落满灰尘的“突火枪”,心中之感慨岂是三言两语能解释的。 在他的知识中,中国历史上出现金属管形火器,是元末,当初元军与起义军皆大量采用火铳等武器进行对抗,这是元朝的统治者非常重视金属火器的原因所致,想不到在宋末元初,已经出现了管状火器,只是采用毛竹作为管身罢了。 可不可以这么理解,眼前的管状突火枪,就是后世步枪的鼻祖!!! 李芗泉婆娑着突火枪,自言自语道:“如若这管身采用熟铁打造,便能有效防止爆裂。。。。。。”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雷横大诧:“以熟铁作管身防爆裂?昔日我朝高宗年间,‘忠壮’魏胜魏将军所制之炮车,其炮身即为熟铁打造,内中装火药、石弹,可射两百步,时金兵曰“宋军火炮犀利”,但见‘山东魏胜’之旗号,皆望风而逃!” 李芗泉很是认同:“火炮之利,由此可见一斑!魏胜魏将军?高宗年间?岂不是百余年前的事了。” 听到这里,李芗泉已经完全被愣住了,宋高宗期间就发明了火炮?简直闻所未闻,他搜刮了脑海中所有的历史知识,仍然找不到半点印象。 “然也!后高宗、孝宗皇帝命各州县依魏将军炮车图样,大力打造。理宗开庆元年(1259年),鞑子攻钓鱼城,守城主将王坚、副将张珏命军兵发炮,中鞑酋蒙哥!大显魏将军炮之神威!” 李芗泉顿时恍然大悟,他一直有疑惑,钓鱼城的石炮为何能打那么远?原来就是雷横所提到的,是火炮,只有铁壁火炮才有扛得住火药的爆发力,才能将炮弹打那么远。 望着手中布满灰尘的突火枪,李芗泉在感叹宋人智慧之余,他下定了决心,既然自己来了,那么,就不能浪费自己脑海里的知识,将这些知识传授给他们,实现生产力、制造力的迅猛提升,是我存在的意义。 第9章 原始手雷 “原来如此!”李芗泉一番感叹,又问道:“为何我梅硐城内不见魏将军炮?” 雷横神情一暗:“原本有炮两门,然与魏将军炮作比,却是差了几分,后与鞑子几番交战,被其虏了去。” 百余年后的炮竟然比不上魏胜炮,李芗泉大概明白原因,古代军匠工匠等“技术工人”,皆有自己的一套打造之法,就算是教授徒弟,也只是教个几成,多半不会倾囊相授,以免自己的饭碗都保不住,其余关键之处,皆要靠徒弟自己去参详,因此,智力与能力各有高低的徒弟,就各有不同的手法,无法形成统一的工艺。 魏胜炮的工艺,在百年前肯定属于独门绝技,大宋各作院估计也只学到些皮毛,因此,在此后的两百年内,制作的技艺并没有得到提升,也是正常。 后世大规模的生产,讲究的就是一套生产作业流程与标准,既能制作出几乎一模一样的产品,又能将成本压缩到最低,还能不断改善产品的问题。看来,有必要就在梅硐城这里,开始推行规模化生产的方式。 李芗泉又听闻火炮被鞑子“虏了去”,不免遗憾,但他不是那种轻易收手的人,马上追问:“雷都作头,汝手下可有工匠知晓如何打造熟铁?” 雷横道:“工匠倒有七八个,大人是想要造魏胜炮吗,他们不会!” “不碍事,魏胜炮不会造,那我就教他们做婆罗国炮,但一定要会打造熟铁的工匠才行,他们掌握了打造熟铁的火候!” 一直无所事事的伍思成终于有机会发言了:“前些日子伍某也统计过,那刘氏铁铺有学徒十余个,皆会熟铁打造,加上都作头的七八个,倒有二十余人,能堪使用了。” “还是够了!”李芗泉点点头,又问:“可有会模具制作的师傅,直接说,我要打造火炮与铁壳突火枪,你们有什么提议?” 听统领这么说,雷横当即楞在当场,李芗泉也不啰嗦,命人拿来纸笔,然后在上面勾勒出火炮、步枪的草图,然后才抬头道:“勿论火炮或突火枪,炮身与枪身皆需铁或铜制作,甚至要用到钢,但钢的制作极为复杂,眼前并不实现。只有用这些材料,方能造出有效避免或降低管体、壳体爆裂的几率,减少伤人的可能,所以,我一要熟铁,二要模具师傅,讲到模具,前提要弄到石膏,伍大人,长宁军州可有石膏?” 伍思成“咳咳”两声:“城中各药铺、豆腐坊便有石膏,若知州大人要得多,却要去山中寻矿,泸州一带倒有,倘若运气好,倒也寻得着,皆是生石膏。” 知州大人一愕:“豆腐坊也有石膏?” “然也,石膏可使豆腐成形,莫非知州不知此间道理?” “这倒没有,跟东婆罗国一般无二!”李芗泉感叹一声,想不到在豆腐中加石膏,原来在古代也是诸般制法,如此看来,后世人们对豆腐中加石膏的“食品安全”群起攻之,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李芗泉“嗯”了一声:“目前所需倒不多,用来制作模具,估计一二十斤足矣。雷作头,你帮我找两个手艺不错的木匠,这样,我才能将模具折腾出来,说实知,本人对模具的制作也不甚了解,只能说是略知一二,下面,我就将自己知晓的东婆罗国“模具制作术”,大致介绍一下。” 。。。。。。 听李芗泉对所谓的模具制作一一解释,雷横佩服得五体投地,想不到石膏那能这么玩的。 “原来如此,今日所闻,方知天下之大,原来尚有这般技艺,大人既晓兵法,又懂医理,还写得一手好诗词,现在看来,连枪炮技艺也是精通,简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在下景仰!”雷横一番感叹,虽然李芗泉提到只是“略为知晓”,但就是这些在后世只不过最为普通的工艺,已让雷横叹为观止了,他不由得对李芗泉所掌握的本领深为佩服。 “少拍马屁!”李芗泉嘿嘿一笑,不作解释。 只有站在一边的伍思成暗自“哼”了一声,此些奇淫技巧,乃旁门左道,不值得学问,不过这知州大人确实天文地理、兵农工商,似乎没有他不懂的,这就不止令人惊叹,他现在一度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真如那鬼道士所言,是甚么星下凡。 谈到这里,李芗泉带着众人来到城外空旷处一处高地上,那雷横手持霹雳火球一头的把柄,接着打着火折子,点燃另一头的引头药与药捻,然后奋力一抛,重数斤的火球即被雷横抛至几十步外,连李芗泉都诧异这个都作头竟然力道如此之强,如果比掷手榴弹,怕是要拿个全连第一。 不过数秒之后,蒺藜火球瞬间爆出一阵火光,内中的碎瓷片、铁片四处飞溅,爆炸声如霹雳,又像火球在翻滚,难怪称之为“霹雳火球”。李芗泉又是一番感叹,此物爆炸时,射出的碎瓷片、铁片可以杀伤敌人,与后世的预制破片手雷作用完全相同,称得上手雷的鼻祖了罢。 只是,李芗泉命人在附近布置的木板,却多数没有被击碎,顶多只是挂上几块铁片罢了,说明因火球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并不强,在实战中,估计是唬人的成人居多,要不然,早就该在战场之上大行其道了。比起手雷,该物且兼有形体过大、过重、易受潮、不易携带等诸多弊端,不解决这些问题,霹雳火球永远只是霹雳火球,变不成手雷! 想要将霹雳火球变成手雷,必须在几个方面入手。其一,改变火药三要素的比例成份,其中硝的含量必须达到七成五,其二,要将火药严密包裹起来,此物外层是硬纸等包裹而成,火药燃烧时产生的气压无法有效在短时间内形成高压,从而极大的减弱了爆炸力,须有金属制的器体包裹火药方能限制气体的流散,没有金属至少也要用瓷体,不过瓷体不易携带也不方便,只能凑合着用来做做实验;其三,引信不防水防潮,但当前他还想不出来有什么方式解决。 一点一点来,总有解决办法的。以目前朱雀军的实力,面对同样规模的鞑子,已经有实力自保,未来只要有领先一代鞑子的兵器大规模装备,将来在战场之上就可以吊打对方。 也可以称之为不对称战争,你有兵力优势,我有装备优势,你有粮草优势,我有装备优势,你有疆域优势,我有装备优势!任他如何来,我就一条怼。 路虽然很坎坷,但必须要走这一条路,才能极大的减少伤亡,并快速的占领地盘。 。。。。。。 当李芗泉与雷横就这些火器的制作、使用切磋得差不多时,一名城门值守的十将好不容易寻得过来:“报统领大人,城外有人求见,说是要见您!” “什么人,来自何处,可有帖子?”李芗泉正忙着,头也不抬,现在他的身份是知州,已经不是随便一个人想见就能见的,要不然,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够用。 “没有帖子,自称来自刘家村!” 刘家村来人了?李芗泉抬起头,有些诧异,前些日子刘悌廉来投,确实分担了伍思成不少的杂事,说起来,还得感谢老族长,送来了他这根独苗。 刘悌廉来州府后,似乎找到了感觉,伍思成只需要教一两遍,他就基本能掌握,现在干劲十足,走路都带风。 “来人是谁,是不是一老者?把他带到府上,我倒要感谢他!” 那十将却一脸古怪:“不是,来人自称刘十二姐,是一约摸三十的妇人!!!” 你这厮,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直接说一句一个叫十二姐的要找我不就好了吗?难怪在长宁军待十多年了还只是个十将。 咦,十二姐?怎的会是她?李芗泉的脑海中,突然出现离开刘家村时十二姐那不舍的眼神,下意识里,已经迈开脚步快步走了出去,却把那十将弄得一脸的纳闷:一个村姑也值得统领大人亲自接见? 城外,吆喝声不断,上百的壮丁正甩开膀子热火朝天的加高加固加宽城墙,几名老妇则在城边熬着绿豆汤,为这些汉子提供一些消暑的茶汤等。鹿砦外,四名全副武装的朱雀军士带着警惕的目光盯着城门外一脸尘土的村妇。 此村妇正是刘十二姐,她带着畏惧的眼光看着眼前的一幕,生恐惹了这些大兵的不是,还赔着小心的说自己只是寻那李芗泉问个事,没其它的想法。 她不说也就罢了,一说要找统领大人问个事,军兵们哪里还敢掉以轻心,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谨慎得不能再谨慎的盯着刘十二姐,只要她有一丝的不正常举动,他们十有八九就会抽刀相向! 远远的,李芗泉小跑着奔到了近前,被晒得呈现古铜色的脸上,自然而然的绽露出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十二姐,真是的你?!” 刘十二姐忙道个万福:“官人,正是奴家!” 那四名军士及跟在李芗泉后面屁颠屁颠跑来的十将皆表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平时严肃有余的城主那春风拂面般的笑容,他们相互间对了下眼神,似乎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答案,于是,一个个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刻意的走到别处,讨论起操练要典起来,只是那眼角余光,还不时瞟向李芗泉二人。 李芗泉关切的问道:“一路上可安全否?好些天不见,你,瘦了!” 十二姐抬头看了看眼前的男人,马上目光又躲躲闪闪,支吾着道:“路上无事,族长差人带我走山间小路过来,送到那边山下,他们还在那凉棚里等着。” “都快进城,喝点水,看把你热的!”说罢,李芗泉很自然的去拉刘十二姐。 “官人!”十二姐避开李芗泉火热的目光,看着地面怯生生的道:“少族长前些日子来寨里置买,一直未回,老族长每日担心,后日便是端午,着奴家来寨里打探下消息,少族长是不是在这里?” “在这里,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做事卖力得很!” “请官人放少族长回村。。。。。。奴家,就在这里等着的好,今日还要。。。。。。赶回刘家材!” 那刘悌廉不是老族长安排来的?是这小子自作主张?这家伙牛了啊! 李芗泉还以为那刘悌廉来梅硐城,是因为刘士仁响应朱雀军起事。不过眼下他关心的十二姐拒人千里之外,让李芗泉心里的热烈一下就降了八度,一本正经道:“岚清毛遂自荐,被伍监州委以重用,如今已勾当长宁军州主薄,不是想走就能走的,再者,军州事务繁多,一时半会也脱不了身,这事,还是他日再提罢,不过,刘老族长不来也罢,却让你来,这未免有些太。。。。。。” 刘十二姐一听便急了:“少族长是刘家村人,如何能说留就留呢?奴家该如何向老族长交待?” 李芗泉板着个脸:“不行就是不行,如今鞑子大兵压境,梅硐城许进不许出!” 。。。。。。 纠缠半天,刘十二姐实在无法,便退让一步,怯生生的道:“那如此。。。。。。奴家这便回刘家村,说与老族长听,看他要怎么与官人计较,奴家在这中间左右不是!” 李芗泉脸上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你来都来了,还想回?不能回!你看你,一个多月不见,瘦了这么多,我说过要照顾你的,既然来了,就给我机会兑现当初对你的承诺,再者,在那刘家村,你能好好的过得下去?跟我回城,我虽给不了你锦衣玉食,但能给你自尊!” 跟他进城?刘十二姐一听,顿时花容失色,连退两步:“官人。。。。。。这如此使得,这使不得!” 第10章 雷横火药 肯学习与钻研的刘悌廉在伍大人手下学习如何治理州府,他的两个儿子也跟自己收养的孩子经常在一起学习,未来,刘悌廉将成为自己在文治上的另一股势力,但还不够。 他的父亲刘士仁曾是泸州刘氏大族族长,又曾协助泸州知府治理过泸州城,颇为老成,这样的人才放在那山沟沟里,岂不是暴殄天物,给个寨子之类的给他打理,肯定没问题。 眼下,那石头寨就在不太远的地方,不过降了鞑子,不拿下此寨,如鲠在喉极为不爽。但前几天,石头寨的寨主阿兰遣人来信,希望能与梅硐城互通交易,这是一个不想与朱雀军为敌的信号。 无论如何,过不了多久,这个寨子必须成为朱雀军的前哨堡,而且石头寨还要加大,兵丁人口也要增加,最好是刘家村整体迁入,再迁入一些泸州刘氏百姓,这样的话,就能平衡山都掌人了。 那么,未来的石头寨就必须有信得过的人来治理与镇守,而最合适的对象莫不就是刘士仁。 他今天把十二姐放出来打探消息,这点小心思,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这是存了结好自己的目的,完全可以推测,老族长内心是希望我原谅他们之前的所做所为,让我接纳她,这是他的示好。 至于要把儿子叫回去,这只是找个接近的理由,要不然,这都一个月了,你才想起来一个儿、两个孙子没回去? 所以,这个十二姐,也必须跟着我,这样,老头子才放心,话说回来,刘士仁曾亲口答应过自己可以纳她的,我没做错啊。 有时候,政治,就是相互取信,或者直白点,就是相互利用,没办法。 李芗泉霸道的拦住十二姐的退路:“如何使不得?难道你愿意在那半月湖打一辈子鱼?还是你认为我照顾不了你?又或是莫非我就那么不讨你欢喜,让你讨厌?” “不不不,奴家心里欢喜得紧!”这句话刚一脱口而去,她马上羞得脸如桃花,一时语无伦次:“不不不,奴家。。。。。。民女乃刘家村人,不敢劳烦官人挂念。。。。。。这番须得回村禀明族长。” 李芗泉一笑:“我只问你,关老族长甚么事!再说,他上次就已经应允许我纳你了,此事你最清楚不过!” 刘十二姐已经方寸大乱,头低得几乎已看不到脸庞,真个是娇翠欲滴,李芗泉哈哈大笑:“不光是你,整个刘家村,我都要迁出来,包括你们的老族长,到时有什么事,你再跟他说,现在,就跟我走!” 说罢,也不由刘十二姐同意与否,扯着她的衣袖就拉进了城,引得左近一干人等皆窃笑不已。李芗泉却丝毫不受影响,反而理直气壮的大声道:“大家都听好了,我李芗泉之前发过誓言,要照顾她,刘家村的老族长也答应了我可以纳她。从现在起,这刘十二姐就是我的婆娘,但凡是带把的,就是要说到做到,你们说是不是!” 李芗泉这番行为,最是粗陋不过,但正合军中士卒口味,他们皆是一阵哄笑,直呼“在下能讨杯酒喝否”。 “好,后日端午,我请大家喝,你你你,一个都别落下!” 旁边传来各种声音“我看也是,看那小娘子半堆半就的模样便知”、“莫不那就是刘家村的十二姐,听说大人曾去求过亲”、“我还以为是国色天香,不过如此嘛,想必该是有些勾人的手段”。。。。。。 这些话一出,立时窘得刘十二姐红透了脸,只求地上有个洞可以钻进去,身子却不由自主的随着李芗泉而去。 。。。。。。 “我回来了!”李芗泉大踏步回府,蓝梨照旧迎了出来:“官人,回来如此早,今日不忙?” 转眼间,她看到了跟在李芗泉后面的刘十二姐,女人间特有的敏感使她立即猜到了几分,眼里也分明对刘十二姐生出了些敌意,用带着醋意的蹩脚汉言道:“官人,这是何人?” 李芗泉顿时明白自己做了一件蠢事,自己独断专行,却丝毫未照顾到两个女人的感受。却没想到,身后有人站出来:“小女子刘十二姐,是官人的婆娘,汝是哪个?” 语气中,竟有七分铿锵三分硬气! 绝不是往日那软软的话语,其眼神里,更是一点畏惧也无,直接怼上了蓝梨。李芗泉不由得惊掉下巴,这还是自己认识的十二姐吗? 这两个女人,一见面就如此,一个弄不好,还不得打起来啊,他咳咳几声:“这个这个,嗯,梨子,我曾许过诺,要照顾这位刘十二姐的!” “哼,你们男人就是这样!”满脸愤慨的蓝梨一跺脚,狠狠的望着李芗泉,似乎又没有办法,然后一转身,”呯“的一声入了厢房关上门,不再出来,李芗泉尴尬一笑,站在门外大声道:“从今天起,她就是你姐,是一家人了!” “乓!”屋内,传来一阵碗碟物什破碎的声音,李芗泉摸摸后脑勺,抱歉的看着刘十二姐,后者也有些脸色不豫:“官人,既有了美娇娘,何苦又把奴家带来,奴家还是回刘家村罢!” “有话好好说行吗?”李芗泉赶紧拦住十二姐,只见她已经泪流满面,眼中的幽怨一览无余,拼命挣开李芗泉的拦阻,就要跑出院门。 想不到这十二姐竟然力气也不小,李芗泉干脆一把抱住她,直接架进院右侧书房,“乓”的关上房门。 “别。。。。。。”十二姐试图推开握住其柔软处的大手,但浑身的力道似乎正在一寸一寸的丢失。。。。。。 良久,当二人再出得房,不知什么时候已到院外的王散踏步而入,那刘十姐奔上前来:“十二姐,真是你?想煞姐姐也!这些年,可苦了你了。” 李芗泉这时才记起来,王散的婆娘刘十姐似乎说过,她与十二姐之间是堂姐妹的关系。 “姐姐姐夫啊,快屋里坐!”刘十二姐这话,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口气,自来熟的招呼王散二人到大厅就坐。 看着端茶倒水忙个不停的刘十二姐,又看向还紧闭房门的左厢房,李芗泉都不知道自己的这番举动,到底是闯了个大祸还是要享受齐人之福了。 “乒!”左厢房的门突然打开,一脸不爽的蓝梨大踏步跨了出来,她埋怨的看了一眼李芗泉,然后径直走向十二姐,用蹩脚的汉言道:“这里谁大?” 李芗泉摸摸额头,他娘的齐人之福,看来老子是享受不到了,他赶紧走到二人中间:“这个。。。。。。梨子,事情嘛,是这样的。。。。。。” 往日低声顺眉的蓝梨却一副毫无商量余地的模样,格外倔强的道:“奴家就想明白,我大还是她大?” 王散夫妇二人大眼瞪小眼,互相望了一眼,这两个女人会不会打起来啊,但此乃统领大人家事,实在是不方便插手啊,想溜又不行,尴尬! 而正主李芗泉也是一时六神无主,唉,都怪自己一时冲动,现在出现这个局面,皆是自己咎由自取。就在李芗泉快要焦头烂额之际,刘十二姐款款欠了个身:“官人,奴家也是个明事理的,凡事讲个先来后到,奴家今日才上门,还是这位姐姐为大罢,但奴家不能做妾!” 说罢,刘十二姐又向蓝梨侧身道了个万福,算是认了,后者虽然还是一脸不快,但终归明白这个情况她是改变不了的,也叹了口气表示接受。 这时,刘十二姐娓娓道:“后面官人若要纳妾,须得奴家和姐姐来把把关,莫要自做主张,还望官人宽恕则个! “对!”极为不可思议,蓝梨瞬间与刘十二姐结成统一战线,又道:“官人,我和妹妹都未曾正式过门,少了名份,官人的正妻奴家是不敢想了,但我和妹妹都不愿做妾,望官人体谅则个!” 她们一个代表刘氏一族,尤其泸州刘族,那更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一个代表山都掌蛮人,如果石头寨能投降,阿兰一定会利用她来接近自己,然后推荐更多的山都掌人进入朱雀军的体系内,而这两股势力都是未来的自己需要的,有她们在,她们后面代表的势力也才能放心。 面对二人的“逼宫”,李芗泉还没有想好,这时,门外又传来声音:“统领大人,属下雷横,特登门拜府请教,不知大人得空否?” 顿时,李芗泉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迎接雷都作头的到来:“有空有空,里面请,那个。。。。。。梨子,替雷作头上茶,十二姐,你帮忙操办下伙食,招待王散大哥。王散大哥,我与作头有要事相商,你去替我把良臣找回来,设岗布置关防,任何人不得入内!” 。。。。。。 桌上摆着本兵书,却是雷横引以为傲的《武经总要》,传到他这一代,已是抄本,他指着上面的内容道:“在下仔细找寻,终于有了眉目。仁宗时(公元1040年左右),曾公亮宰相大人所着的前集卷第十二章中,详细记载了火药、蒺藜火药、毒烟火药的配制方法。” 李芗泉对火药的配方当然是最清楚不过的,他笑笑道:“欲要火药发挥出最大的威力,硝的含量必须再提高,不然无法完全体现出火药性猛的内在特征。我讲一个比例,汝好生记下了,非得以硝七成五,硫磺一成,木炭一成五不能达到极致。虽然此书中记载了各种不同的比例,但比起我刚才提到的这个配方,皆有所差别,作头,按我给出的比例试试,其威力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雷横一副半信半疑的神色,对硝的含量要提高至七成五,说实话,他既不认同也不反对:“大人,此配方硝石如此之高,恐着火极猛,伤及人身啊。” “不错!如果不采取必要的防护措施,要试验、使用火药,是很危险的。所以,威力越大的火药越要注意防范。”李芗泉呷了一口茶,又道:“火药中的杂质会减缓燃烧的效果,因此,要将其中的杂质尽力去除掉,当然铁蒺藜还是需要的。” 雷横听到这里,反问道:“蒺藜火球倘若去除杂质,那会否无法起到阻敌的效果?” 李芗泉哈哈一笑:“蒺藜火球,无非是将铁蒺藜溅散在地阻敌军兵马前进,但我刚才提到的火药球,其威力巨大,能横扫火球周围十数步的人畜,中者非死即伤,还阻什么敌!” 说罢,李芗泉将这样的一幅画面向雷横着重的描绘了一遍,这位副作头渐渐露出神往的表情。打开了话匣子的李芗泉也不停顿,继续道:“我再介绍一个好方法,曰“低温湿式压制法”。将纯硝、净磺、木炭各研细末,以方才我提到的比例搅匀,用雨水稍微湿透,然后用磨磨研,亦可入臼椿捣,水量以不起尘为止。 欲要硝磺炭三物混合均匀,须得用力研捣,非两三个时辰不可,方可取出作成药饼,厚约半寸上下,上用重物压之,务必结实。待适宜时,将药饼槌碎,可成颗粒。 再将此颗粒火药放入圆筒之中,令筒身千百绕转,至粒粒滚圆为止,大者可用于火炮,细者可用于突火枪,末者加水重又研磨。。。。。。” 雷横百思不得其解:“大人,恕在下愚钝,此颗粒火蕴加工如此繁杂,为何要制成颗粒,又有何用处?” 制成颗粒的原因,是加大了火药之间的空隙,更有利于火药的充分燃烧,是更能发挥其威力的方式,这也是利用火药的精髓所在了。李芗泉神秘一笑:“此乃不传之秘,只要汝肯学,我自然会传授于汝。但在未有稳固的根据地之前,断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只要汝按我的意思去做,作头,他日你必成大宋第一火器名家,往后,我可允汝命其为“雷横火药”!汝想学否?” 第11章 土硝法 大坝军民府呼对流窜于大坝、富顺等地的李由、韩亮所部有些干瞪眼,因为这股长宁军居无定所,而且围剿的人如果少了搞不好还倒蚀一把米,所以,乌日吉呼基本就是以驱赶以主,最好是将他们赶去富顺,然后把富顺也拉下水。 那个逃往千官司千户所的阿古达木,把他描述成与朱雀军沆瀣一气的蒙奸,然后长官司千户所也能拉下来。 到时大坝府、泸州府、富顺、长官司千户所都将面临同一局面,到时怎么罚,总不能全抓捕,以汉人的话说,责不罚众,到时兴许能逃脱些罪名。 于是,莫刺儿与乌日吉呼在这个问题上基本达成一致,达鲁花赤马上也修书一封回复给泸州安抚使,认为他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并加以佐证,在事实上形成攻守同盟。 但是,莫、乌二人对梅洞寨的消息遮蔽,却是其不敢有丝毫放松的,如果他们料得没错,这寨内怕有上千号长宁军,一旦与流窜的长宁军合为一股,只怕凶多吉少。 因此,莫刺儿可以说是异常的果断,既然军民府西北区域已经被李、韩余部蹂躏得不行,就干脆放弃不管,毕竟那些地方没啥价值,他们再怎么折腾,影响的主要还是赋税,而军民府南部地带,是铁打的丧师失地,这做不了假,还是要死死的抓牢,针对梅洞寨,要做出反攻的姿态,针对凌霄城,就要围剿了。 “乌日吉呼千户,前次作战,汝虽则在梅洞寨失利,但亦在豹尾寨替大元挽回了颜面,功过相抵,此次,汝要集中新附军、寸白军兵力,直取贼军老巢!” 乌日中呼暗自松口气,达鲁花赤这么说,亦即是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想必四川行中书省对自己的也是这番定论。当下,他信誓旦旦道:“下官敢不领命,我必带大军踏破凌霄城,不死不归!” 莫刺儿倒没有要攻破凌霄城的想法,要不然,近十年了为何攻不下来,说明其是有困难的:“本官倒不要求攻下此城,至少,要将其围困住,使其无法下山,时日一久,城中粮草一尽,此城不攻自破。 “我方才提到的直取贼军老巢,重点是对对梅洞寨,先以精悍探马赤军在其左近出没。使其不能摸清我方实力,再者,据刘整回复,梅洞寨已无骑兵,只要他们出城应战,就集中铁骑左右冲杀,断了他们增兵凌霄城的念想,这就是虚实相间! “朱雀军控制了从梅洞寨至梅岭堡一线,域内民众何止上万,良田更是千顷不止,如果不快速围剿,那么,后果不堪设想。这些贼军如今已经成了大坝军民府、泸州府最危险的敌人,因此,我们要征兵,签发民壮,我会请求行中书省、都总管增派援兵,以绝对的实力,踏平梅洞寨。” 蒙古人长期在草原上生活,他们的生活环境比南方要恶劣得多,与自然斗、与猛兽斗、与敌人斗,使蒙古人在战术上的运用并不比汉人差多少,尤其在运用斡腹战术方面,更是信手拈来。这种战术,体现的就是虚虚实实,避开敌方重兵,攻击其侧背的簿弱环节,同时,也不拘泥于一定要以奇击正,当实力足够强大时,他们也会考虑人海战术。 “另外,那石头寨酋长阿兰,反复无常,既要利用也须有所防备,如有必要,汝可自行决断之!” 不得不说,莫刺儿还是比较理智的一名蒙元官员,他知道己方最需要什么,也明白以当前的力量只能做到什么。 乌日吉呼先是点点头,说实话,凌霄城不是好攻取的,要不然都九年了,那座城还耸立在凌霄山上,刚才他只不过表一表决心,但莫刺儿对于石头寨的提议,才让他一愣:“这阿兰在豹尾寨一战中立功甚大,先不说褒扬,难道大人的意思是将他们连根拔起!” 莫刺儿一脸的严肃,眉毛都凑到一堆了:“三四年前,山都掌人、大坝府总管得兰钮反元,朝廷可以花了大力气才铲平。但是你别忘了,一个多月前他们突然降了长宁军,你还在石头寨下狠吃了一个败仗。 “后面石头寨又得降我大元,助你破了围攻豹尾寨的长宁军,这说明甚么,这些山都掌人是养不熟的狼!在他们有眼里,只有利益,并且本官大胆推测,如今朱雀军势大,石头寨离梅洞寨又近,阿兰十有八九又生出不该有的想法了。 “人,只有死了才是没有威胁的,针对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为了永绝后患,因此,我给你自行决断的权力,现在明白了吗?至于用甚么样的方法,你想好之后,再跟我讨论罢!” 不得不说,莫刺儿还是比较理智的一名蒙元官员,他知道己方最需要什么,也明白以当前的力量只能做到什么:“ 乌日吉呼思索片刻,然后对莫刺儿道:“下官这里倒有攻城之计。。。。。。” 。。。。。。 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这要命的阳光,从早上开始,就没有正经歇过半会,似乎要将这片土地烤熟一般,树荫下,两条被晒得不成狗样的土狗,正吐着舌头,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校场上还在训练的一队人。 突然从东面山中出现两名骑卒,直朝城池而来,其嘴里大声呼喊着:“捷报捷报,张正将得胜归师,收复乐共城,大军已在十里之外!” 整个城池突然“轰”的一下便沸腾了,正在校场上亲自监视操练的李芗泉早就收到了汪、张等人派出的信使传来的消息,他对那骑卒道:“大声点,让所有人都听到!” 满头大汗的骑卒翻身下马,拱手吼道:“报统领大人,昨日辛时,张正将、汪赞画说服乐共城黄麻率七百甲士归降,得粮草十万担,兵甲无计,如今赞画已驻兵此城!另有前日,泸州城外、先家岩等地,我军奇袭泸州兵主力,另俘兵一千有余,另有民夫近千,粮草兵甲无计。此乃正将吩咐在下送呈的报捷书,请大人过目!” 这又是一场大胜,校场之上,顿时一阵欢呼! “好好好!快去找李德明,请他准备好烈酒,再去通知伙头,好生操办伙食,我要宴请张正将。”李芗泉点点头,虽然内心欢喜得紧,但作为统领,他只有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好不容易憋住了手舞足蹈的冲动,只是轻轻的点点头背着双继续面对校场的军将。 “全体都有,全体都有了,听我口号,我们再来一遍,这次如果齐了就休息两柱香的时间!”李芗泉站在队伍的一侧,开始喊着口令:“立正、稍息、立正,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向右看齐、向前看。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一个个的口令从他有些嘶哑的口里迸出来,这些经过一番调教的将官队,每个人都被晒得黑不溜秋,总算,经过半个月的艰难磨合,这队列训练已经大器初成,接下来,就是他们按照这个要求训练自己的部曲了。 伍思成也常来也来校场,并不是他想来,而是有些事情他要找李芗泉商量,通常都能在这里找到这位还挂着知州大人头衔的大人。今天,他带着两个书吏,照例来到了校场,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看着场内汗流浃背的一群人,又瞧瞧在场外站得笔直的知州大人的亲卫秦良臣,没话找话的道:“良臣,练了怕有一个时辰了,这太阳猛得紧,大人既不体恤军将,也不照看好自己,中暑了就得不偿失了。” 秦良臣脸无表情的回了一句:“大人说了,平时流泪流汗,就了为了在沙场上少流血!” 伍思成不以为然:“练就练阵式变化,使带队军将熟悉如何观察旗号,这些花花架子有何作用?不实在!” 秦良臣立即闭口不再言语,对这名监州大人,他已经领教过多次,别想在嘴巴上打赢这名在大宋官场上浪迹了二十年的进士,要不然,别说那犀利的话如何刁钻,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句也让人无法招架得了。 奇怪的是,知州大人却能与其斗斗法,而且大半时候都能赢。 看着场中走到笔直的四排军将,在李芗泉的吆喝下,无论行走、转身皆是有模有样。伍思成抹了两把汗,仍然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甚至心里有些腹诽“就这么走几步也能练半个月,真是浪费食粮啊”。 其实作为文臣,他只能看看热闹,无法真正理解队列训练这些看起来简单至极的内容中包含的奥秘。 这时,场内传来了李芗泉难得的夸奖声:“全体都有了,今天大家都表现不错,充分的体现了我们作为大宋军人的气概、我从训练中,也深深的感受到了每一个人对这个训练科目的重视,还有大家的配合性,从现在起,我宣布,军将的队列训练结束,接下来,除了每天必须完成的训练科目外,你们要在半个月内将所属都、队、什都教会,半个月后,我们进行队列训练的比赛,走得齐的前三名,我会他们亲自颁发锦旗。好,接下来休息两柱香的时间,解散!” 顿时,校场上传来一遍哎哟声,显然这帮人已经累得够戗。 这位知州大人,还真要朱雀军的每一位都练这花架子,伍思成已经有些不乐意了,他快步上前:“刚才大人提到每个队与什都要练这所谓的队列训练,伍某是不同意的!前日大人说要看看食粮的统计帐目,结果已经出来,请大人过目!” 李芗泉接过帐本,还一边纠正道:“这个队列训练,有三个目的。其一,就是训练军兵的纪律性。训练中,须得所有人皆服从命令方可练成,所以训练队列就是为了训练军兵的纪律性,伍大人亦知,在残酷的战场上,如果没有纪律,军兵就不会服从军将的命令,仗就没得打,我们长宁军州府就没得玩了。 其二,我要锻炼军兵的意志力,队列训练非常耗费体力和毅力的,所以对锻炼士兵的意志力有莫大好处。其三,展现大宋朱雀军的军容军貌,让民众感觉到朱雀军的素质,这也是朱雀军成为一支威武之师的一方面。” 伍思成内心嘿嘿一笑,仍然不认同这位知州大人的解释,他还是固执的认为这是李芗泉要“好看”。 “什么,粮食只能支持到这一天,我们的缴获呢,还包括前番的泸州所夺、夜袭鞑子大营所获?”李芗泉翻到汇总的那一页,一声惊呼。 “然也!”伍思成也是一脸的忧愁:“泸州那边未统计在内,只这梅硐城,如今有六千三百八十七人,其中十六岁以上人丁五千六百十九口,亦即八成有余是壮年,食粮的消耗甚大。正如前日与大人提及的,一人一日食米两升,则一个月须食米六十升,亦即六斗,幼儿减半,以六千口计。 每月最低需粮三千六百石,如今训练日重,军兵消耗更甚,大人曾道,三日一顿肉食,需要养猪,大人同时要训练骑兵,草料缴获甚多,但马匹时常喂食精料,是士卒的五倍不止,统共每月约需食粮七千石至七千五百石。 原来城内鞑子有粮八万石,后凌霄城搬去泰半,只余四万石,到今日已食用五千石,后韩正将增援李副统领攻占豹尾寨,又运去五千石,大人从泸州所夺不过区区千余石,不过杯水车薪不足提。上月夜袭鞑子大营,夺粮万石,加上各家各户所捐,尚余四万二千石,合五、六个月之用。” 伍思成又道:“至于后来张正将征泸州所得,多用于泸州那面汪宣赞(赞画)招抚民众、训练梅岭堡军兵所用。不可否认,该地地广人稀,但新得民众共计一万上下,所剩缴获不多,又错过耕种,虽有补种,对梅硐城助益无多。此番张正将二度出击,夺下乐共城,也不过缓解当地食粮窘态。须撑到秋收之后,方能对梅硐城有所回补。” 第11章 土硝法 大坝军民府呼对流窜于大坝、富顺等地的李由、韩亮所部有些干瞪眼,因为这股长宁军居无定所,而且围剿的人如果少了搞不好还倒蚀一把米,所以,乌日吉呼基本就是以驱赶以主,最好是将他们赶去富顺,然后把富顺也拉下水。 那个逃往千官司千户所的阿古达木,把他描述成与朱雀军沆瀣一气的蒙奸,然后长官司千户所也能拉下来。 到时大坝府、泸州府、富顺、长官司千户所都将面临同一局面,到时怎么罚,总不能全抓捕,以汉人的话说,责不罚众,到时兴许能逃脱些罪名。 于是,莫刺儿与乌日吉呼在这个问题上基本达成一致,达鲁花赤马上也修书一封回复给泸州安抚使,认为他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并加以佐证,在事实上形成攻守同盟。 但是,莫、乌二人对梅洞寨的消息遮蔽,却是其不敢有丝毫放松的,如果他们料得没错,这寨内怕有上千号长宁军,一旦与流窜的长宁军合为一股,只怕凶多吉少。 因此,莫刺儿可以说是异常的果断,既然军民府西北区域已经被李、韩余部蹂躏得不行,就干脆放弃不管,毕竟那些地方没啥价值,他们再怎么折腾,影响的主要还是赋税,而军民府南部地带,是铁打的丧师失地,这做不了假,还是要死死的抓牢,针对梅洞寨,要做出反攻的姿态,针对凌霄城,就要围剿了。 “乌日吉呼千户,前次作战,汝虽则在梅洞寨失利,但亦在豹尾寨替大元挽回了颜面,功过相抵,此次,汝要集中新附军、寸白军兵力,直取贼军老巢!” 乌日中呼暗自松口气,达鲁花赤这么说,亦即是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想必四川行中书省对自己的也是这番定论。当下,他信誓旦旦道:“下官敢不领命,我必带大军踏破凌霄城,不死不归!” 莫刺儿倒没有要攻破凌霄城的想法,要不然,近十年了为何攻不下来,说明其是有困难的:“本官倒不要求攻下此城,至少,要将其围困住,使其无法下山,时日一久,城中粮草一尽,此城不攻自破。 “我方才提到的直取贼军老巢,重点是对对梅洞寨,先以精悍探马赤军在其左近出没。使其不能摸清我方实力,再者,据刘整回复,梅洞寨已无骑兵,只要他们出城应战,就集中铁骑左右冲杀,断了他们增兵凌霄城的念想,这就是虚实相间! “朱雀军控制了从梅洞寨至梅岭堡一线,域内民众何止上万,良田更是千顷不止,如果不快速围剿,那么,后果不堪设想。这些贼军如今已经成了大坝军民府、泸州府最危险的敌人,因此,我们要征兵,签发民壮,我会请求行中书省、都总管增派援兵,以绝对的实力,踏平梅洞寨。” 蒙古人长期在草原上生活,他们的生活环境比南方要恶劣得多,与自然斗、与猛兽斗、与敌人斗,使蒙古人在战术上的运用并不比汉人差多少,尤其在运用斡腹战术方面,更是信手拈来。这种战术,体现的就是虚虚实实,避开敌方重兵,攻击其侧背的簿弱环节,同时,也不拘泥于一定要以奇击正,当实力足够强大时,他们也会考虑人海战术。 “另外,那石头寨酋长阿兰,反复无常,既要利用也须有所防备,如有必要,汝可自行决断之!” 不得不说,莫刺儿还是比较理智的一名蒙元官员,他知道己方最需要什么,也明白以当前的力量只能做到什么。 乌日吉呼先是点点头,说实话,凌霄城不是好攻取的,要不然都九年了,那座城还耸立在凌霄山上,刚才他只不过表一表决心,但莫刺儿对于石头寨的提议,才让他一愣:“这阿兰在豹尾寨一战中立功甚大,先不说褒扬,难道大人的意思是将他们连根拔起!” 莫刺儿一脸的严肃,眉毛都凑到一堆了:“三四年前,山都掌人、大坝府总管得兰钮反元,朝廷可以花了大力气才铲平。但是你别忘了,一个多月前他们突然降了长宁军,你还在石头寨下狠吃了一个败仗。 “后面石头寨又得降我大元,助你破了围攻豹尾寨的长宁军,这说明甚么,这些山都掌人是养不熟的狼!在他们有眼里,只有利益,并且本官大胆推测,如今朱雀军势大,石头寨离梅洞寨又近,阿兰十有八九又生出不该有的想法了。 “人,只有死了才是没有威胁的,针对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为了永绝后患,因此,我给你自行决断的权力,现在明白了吗?至于用甚么样的方法,你想好之后,再跟我讨论罢!” 不得不说,莫刺儿还是比较理智的一名蒙元官员,他知道己方最需要什么,也明白以当前的力量只能做到什么:“ 乌日吉呼思索片刻,然后对莫刺儿道:“下官这里倒有攻城之计。。。。。。” 。。。。。。 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这要命的阳光,从早上开始,就没有正经歇过半会,似乎要将这片土地烤熟一般,树荫下,两条被晒得不成狗样的土狗,正吐着舌头,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校场上还在训练的一队人。 突然从东面山中出现两名骑卒,直朝城池而来,其嘴里大声呼喊着:“捷报捷报,张正将得胜归师,收复乐共城,大军已在十里之外!” 整个城池突然“轰”的一下便沸腾了,正在校场上亲自监视操练的李芗泉早就收到了汪、张等人派出的信使传来的消息,他对那骑卒道:“大声点,让所有人都听到!” 满头大汗的骑卒翻身下马,拱手吼道:“报统领大人,昨日辛时,张正将、汪赞画说服乐共城黄麻率七百甲士归降,得粮草十万担,兵甲无计,如今赞画已驻兵此城!另有前日,泸州城外、先家岩等地,我军奇袭泸州兵主力,另俘兵一千有余,另有民夫近千,粮草兵甲无计。此乃正将吩咐在下送呈的报捷书,请大人过目!” 这又是一场大胜,校场之上,顿时一阵欢呼! “好好好!快去找李德明,请他准备好烈酒,再去通知伙头,好生操办伙食,我要宴请张正将。”李芗泉点点头,虽然内心欢喜得紧,但作为统领,他只有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好不容易憋住了手舞足蹈的冲动,只是轻轻的点点头背着双继续面对校场的军将。 “全体都有,全体都有了,听我口号,我们再来一遍,这次如果齐了就休息两柱香的时间!”李芗泉站在队伍的一侧,开始喊着口令:“立正、稍息、立正,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向右看齐、向前看。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一个个的口令从他有些嘶哑的口里迸出来,这些经过一番调教的将官队,每个人都被晒得黑不溜秋,总算,经过半个月的艰难磨合,这队列训练已经大器初成,接下来,就是他们按照这个要求训练自己的部曲了。 伍思成也常来也来校场,并不是他想来,而是有些事情他要找李芗泉商量,通常都能在这里找到这位还挂着知州大人头衔的大人。今天,他带着两个书吏,照例来到了校场,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看着场内汗流浃背的一群人,又瞧瞧在场外站得笔直的知州大人的亲卫秦良臣,没话找话的道:“良臣,练了怕有一个时辰了,这太阳猛得紧,大人既不体恤军将,也不照看好自己,中暑了就得不偿失了。” 秦良臣脸无表情的回了一句:“大人说了,平时流泪流汗,就了为了在沙场上少流血!” 伍思成不以为然:“练就练阵式变化,使带队军将熟悉如何观察旗号,这些花花架子有何作用?不实在!” 秦良臣立即闭口不再言语,对这名监州大人,他已经领教过多次,别想在嘴巴上打赢这名在大宋官场上浪迹了二十年的进士,要不然,别说那犀利的话如何刁钻,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句也让人无法招架得了。 奇怪的是,知州大人却能与其斗斗法,而且大半时候都能赢。 看着场中走到笔直的四排军将,在李芗泉的吆喝下,无论行走、转身皆是有模有样。伍思成抹了两把汗,仍然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甚至心里有些腹诽“就这么走几步也能练半个月,真是浪费食粮啊”。 其实作为文臣,他只能看看热闹,无法真正理解队列训练这些看起来简单至极的内容中包含的奥秘。 这时,场内传来了李芗泉难得的夸奖声:“全体都有了,今天大家都表现不错,充分的体现了我们作为大宋军人的气概、我从训练中,也深深的感受到了每一个人对这个训练科目的重视,还有大家的配合性,从现在起,我宣布,军将的队列训练结束,接下来,除了每天必须完成的训练科目外,你们要在半个月内将所属都、队、什都教会,半个月后,我们进行队列训练的比赛,走得齐的前三名,我会他们亲自颁发锦旗。好,接下来休息两柱香的时间,解散!” 顿时,校场上传来一遍哎哟声,显然这帮人已经累得够戗。 这位知州大人,还真要朱雀军的每一位都练这花架子,伍思成已经有些不乐意了,他快步上前:“刚才大人提到每个队与什都要练这所谓的队列训练,伍某是不同意的!前日大人说要看看食粮的统计帐目,结果已经出来,请大人过目!” 李芗泉接过帐本,还一边纠正道:“这个队列训练,有三个目的。其一,就是训练军兵的纪律性。训练中,须得所有人皆服从命令方可练成,所以训练队列就是为了训练军兵的纪律性,伍大人亦知,在残酷的战场上,如果没有纪律,军兵就不会服从军将的命令,仗就没得打,我们长宁军州府就没得玩了。 其二,我要锻炼军兵的意志力,队列训练非常耗费体力和毅力的,所以对锻炼士兵的意志力有莫大好处。其三,展现大宋朱雀军的军容军貌,让民众感觉到朱雀军的素质,这也是朱雀军成为一支威武之师的一方面。” 伍思成内心嘿嘿一笑,仍然不认同这位知州大人的解释,他还是固执的认为这是李芗泉要“好看”。 “什么,粮食只能支持到这一天,我们的缴获呢,还包括前番的泸州所夺、夜袭鞑子大营所获?”李芗泉翻到汇总的那一页,一声惊呼。 “然也!”伍思成也是一脸的忧愁:“泸州那边未统计在内,只这梅硐城,如今有六千三百八十七人,其中十六岁以上人丁五千六百十九口,亦即八成有余是壮年,食粮的消耗甚大。正如前日与大人提及的,一人一日食米两升,则一个月须食米六十升,亦即六斗,幼儿减半,以六千口计。 每月最低需粮三千六百石,如今训练日重,军兵消耗更甚,大人曾道,三日一顿肉食,需要养猪,大人同时要训练骑兵,草料缴获甚多,但马匹时常喂食精料,是士卒的五倍不止,统共每月约需食粮七千石至七千五百石。 原来城内鞑子有粮八万石,后凌霄城搬去泰半,只余四万石,到今日已食用五千石,后韩正将增援李副统领攻占豹尾寨,又运去五千石,大人从泸州所夺不过区区千余石,不过杯水车薪不足提。上月夜袭鞑子大营,夺粮万石,加上各家各户所捐,尚余四万二千石,合五、六个月之用。” 伍思成又道:“至于后来张正将征泸州所得,多用于泸州那面汪宣赞(赞画)招抚民众、训练梅岭堡军兵所用。不可否认,该地地广人稀,但新得民众共计一万上下,所剩缴获不多,又错过耕种,虽有补种,对梅硐城助益无多。此番张正将二度出击,夺下乐共城,也不过缓解当地食粮窘态。须撑到秋收之后,方能对梅硐城有所回补。” 第12章 粮食隐忧 大坝军民府呼对流窜于大坝、富顺等地的李由、韩亮所部有些干瞪眼,因为这股长宁军居无定所,而且围剿的人如果少了搞不好还倒蚀一把米,所以,乌日吉呼基本就是以驱赶以主,最好是将他们赶去富顺,然后把富顺也拉下水。 那个逃往千官司千户所的阿古达木,把他描述成与朱雀军沆瀣一气的蒙奸,然后长官司千户所也能拉下来。 到时大坝府、泸州府、富顺、长官司千户所都将面临同一局面,到时怎么罚,总不能全抓捕,以汉人的话说,责不罚众,到时兴许能逃脱些罪名。 哈哈,莫刺儿与乌日吉呼在这个问题上基本达成一致,马上也修书一封回给泸州安抚使,形成事实上的攻守同盟。 但是,莫、乌二人对梅洞寨的消息遮蔽,却是其不敢有丝毫放松的,如果他们料得没错,这寨内怕有上千号长宁军,一旦与流窜的长宁军合为一股,只怕凶多吉少。 因此,莫刺儿可以说是异常的果断,既然军民府西北区域已经被李、韩余部蹂躏得不行,就干脆放弃不管,毕竟那些地方没啥价值,他们再怎么折腾,影响的主要还是赋税,而军民府南部地带,是铁打的丧师失地,这做不了假,还是要死死的抓牢,针对梅洞寨,要做出反攻的姿态,针对凌霄城,就要围剿了。 “乌日吉呼千户,前次作战,汝虽则在梅洞寨失利,但亦在豹尾寨替大元挽回了颜面,功过相抵,此次,汝要集中新附军、寸白军兵力,直取长军逆军老巢凌霄城,那石头寨酋长阿兰,反复无常,既要利用也须有所防备,如有必要,汝可自行决断之!” 乌日中呼暗自松口气,达鲁花赤这么说,亦即是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想必四川行中书省对自己的也是这番定论。当下,他信誓旦旦道:“下官敢不领命,我必带大军踏破凌霄城,不死不归!” 莫刺儿倒没有要攻破凌霄城的想法,要不然,近十年了为何攻不下来,说明其是有困难的:“本官倒没有说过要攻下此城,至少,要将其围困住,使其无法下山,时日一久,城中粮草一尽,此城不攻自破。” 不得不说,莫刺儿还是比较理智的一名蒙元官员,他知道己方最需要什么,也明白以当前的力量只能做到什么:“对梅洞寨,汝大可放心,以精悍探马赤军在其左近出没。使其不能摸清我方实力,再者,据刘整回复,梅洞寨已无骑兵,只要他们出城应战,就集中铁骑左右冲杀,断了他们增兵凌霄城的念想,这就是虚实相间!” 蒙古人长期在草原上生活,他们的生活环境比南方要恶劣得多,与自然斗、与猛兽斗、与敌人斗,使蒙古人在战术上的运用并不比汉人差多少,尤其在运用斡腹战术方面,更是信手拈来。这种战术,体现的就是虚虚实实,避开敌方重兵,攻击其侧背的簿弱环节,同时,也不拘泥于一定要以奇击正,只谋求最后的胜利。 乌日吉呼思索片刻,然后对莫刺儿道:“下官这里倒有一计。。。。。。” 。。。。。。 李芗泉接过伍思成递过的帐本,一声惊呼:“什么,粮食只能支持到这一天,我们的缴获呢,还包括前番的泸州所夺、夜袭鞑子大营的所有缴获呢?”。 “然也!”伍思成也是一脸的忧愁:“泸州那边未统计在内,只这梅硐城,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如今已有六千三百八十七人,其中十六岁以上人丁五千六百十九口,亦即八成有余是壮年,食粮的消耗甚大。正如前日与大人提及的,一人一日食米两升,则一个月须食米六十升,亦即六斗,幼儿减半,以六千口计。 每月最低需粮三千六百石,如今训练日重,军兵消耗更甚,大人曾道,三日一顿肉食,需要养猪,大人同时要训练骑兵,草料缴获甚多,但马匹时常喂食精料,是士卒的五倍不止,统共每月约需食粮七千石至七千五百石。 原来城内鞑子有粮八万石,后凌霄城搬去泰半,只余四万石,到今日已食用五千石,后韩正将增援李副统领攻占豹尾寨,又运去五千石,大人从泸州所夺不过区区三两千余石,不过杯水车薪不足提。上月夜袭鞑子大营,夺粮万石,加上各家各户所捐,尚余四万二千石,合五、六个月之用。” 见李芗泉似乎在计算,伍思成又道:“至于后来张正将征泸州所得,多用于泸州那面汪宣赞(赞画)招抚民众、训练梅岭堡军兵所用。不可否认,该地地广人稀,但新得民众共计一万不止,所剩缴获不多,又错过耕种,虽有补种,对梅硐城助益无多。此番张正将二度出击,夺下乐共城,也不过缓解当地食粮窘态。须撑到秋收之后,方能对梅硐城有所回补。” 当然,民众所耗粮食也不是勉强支取,而是要拿铜钱、银两来购买,或者通过赈工来换取,但是粮草的总量摆在那里,吃完了就没了。 哪怕是节衣缩食,也支撑不到秋收的那一天。何况朱雀军直面大坝军民府、泸州府鞑子,血战随时会再次发生,一旦战车运转,粮粖的消耗更将是成倍的上升。 李芗泉对数字很敏感,他心里默算一遍,皱眉道:“伍监州,你这个耗用我认为是没错的,但是,粮草总量的这个数据有问题,少了两千五百担左右,为什么没有统计上来,去哪了?” 伍思成没有想到李芗泉记忆力如此惊人,原来在这位大人的心里,早就有了一个数据,他顿时脸色一红,尴尬的道:“知州大人,这件事我一直在查,总数确实少了两千五百担,但现在还没有查出来结果。” 李芗泉脸色更是一黑:“如果是登记或统计错误,我能原谅,但要确认原因,为何数据有问题,然后是怎么改善,要有方案。如果,我是说如果,查实有人贪墨,一律严惩不贷,该抓捕抓捕、该关押关押、该砍头砍头,朱雀军、长宁州始创这才几天,就出现这种事,我的态度是零容忍,先从仓廪吏开始查,直至查个水落石出,无论老鼠多大,杀一儆百!” 仓廪吏员自古以来都是个肥差,仓廪的管理也是伍思成的管辖范围,听到知州这么说,伍思成尴尬的回复:“大人息怒,伍某三日之内,必给大人一个结果!” “好,这件事你安排,我先看你的调查结果。这件事也提醒我,必须要有一个部门来监督,人性本恶,没有制度、没有有力的监督,一定会出问题。我们言归正转,继续讨论粮草的事情,这才是重点。” 上回李芗泉对十二姐说刘悌廉是这里的主薄,其实主薄在梅硐城有好几个,并且都没有给予告身,说白了还只是个临时工,充其量不过是个吏员罢了。 在这件事情上,李芗泉一直没有同意伍思成提议抽一名有经验的吏员担任真正的、有告身的主薄,是因为他一直在等刘悌廉的成长,这个机会必须要留给自己人,否则长宁州的文官,一定是伍思成一手遮天,这是李芗泉不愿看到的。 现在朱雀军里,逐步朝各方势力相对平衡在走,张靖系独大的情况,已经在改变了--特别泸州系,将随着汪文涛赞画地位的稳固、黄麻的加入,而成为朱雀军中第二股强大的势力,反而长宁军系排在第三了。 在李芗泉的谋划中,未来的文官班底里,刘氏必须有一席之地,还要有山都掌系、单先系等等,同样形成各势力的平衡的局面。 让他们之间既有竞争又有合作,才是一个良好的局面,否则,如果一家独大,自己就会变成傀儡。 看着这本账目表,李芗泉故意紧锁眉头:“我还以为可以撑上一年呢,却不过五六个月,若再打一次大战或人口增加,岂不是连秋收也熬不到,形势竟如此严峻乎?不行,我们得立即开会商议,讨论如何筹粮的大事,伍大人,州府多来几个,特别是刘悌廉,让他也来参加,集思广义。” 在凌霄城时,伍思成早就认识了刘悌廉,但他认为这位刘氏少族长过于懦弱,成不了大器。现在李芗泉不仅将他塞到州府,在一些比较重大的事情上,也会的提到要他来旁听。 显然,这位知州大人在有意的培养刘悌廉。伍思成是为人固执,但固执不是蠢,两人暗自较劲几番下来,甚至伍思成提到刘悌廉不适合,但李芗泉不为所动,坚持要用。 并且这位知州大人的脾气,就是开始还能跟自己讲道理,提的次数多了,压根就没耐心,动不动就是“到底谁说了算”。到后面,伍监州也不再坚持了。 “岚清嘛,此人过于谨慎,不过文案方面,上手蛮快,做事细心,伍某安排他先代办仓廪管事勾当,顺道查核二千五百担粮草的去向。” 李芗泉暗骂一句:“你这是要把刘悌廉往火山上烤啊,行,我私下里传授他几招,到时让你看看,能不能管好!” “好,走走走,这里我不练了,去开会!” 伍思成心里一宽,这就对了,那些所谓的“队列训练”,都是些花架子,如何筹粮才是正事。哪知李芗泉拔腿就走之时,居然对着校场上来了一句:“良臣,我去开会,在开饭之前,他们必须继续练齐步走,但你得给我盯紧了,谁偷懒,就罚站军姿两柱香。” 。。。。。。 李芗泉望着府内黑压压的一群,现在文武基本分两班了,右边坐着的是伍思成的文官一系,如果也有堪堪七八人,其中大半皆是其新近提上来的吏官管事,左边坐着的则是武将。 伍思成正襟危坐,连带他的一班文吏,都是坐得毕恭毕敬,从内心上讲,李芗泉是很尊重伍思成的,其一他不计较个人的得失,其三,很注意个人修养,其三,这是最重要的,动辄以匡复大宋为己任,谁要是敢打退堂鼓、或岂有懈怠,必定会遭到伍思成的口诛笔伐,李芗泉敢打包票,倘若自己不再事宋,首先站出来掀桌子的,一定是他。 但他又固执,经常能与李芗泉扛起来,这个人就是这么让人又爱又恨。 武将这一班,李芗泉已经比较满意了。 特别张靖,应该是受到了制置使张珏的长期熏陶,颇有大将风范。对自己还算服从,难得的是不居功自傲,还有胸怀,李芗泉都挑不出他有什么毛病,这刚刚得胜归来,连口水也未喝,就直接来参加会议了,这种精神,真没什么说的了! 当然,张靖一系当初跟随自己,不过是因为需要一个领头的人,他有张珏将军名号在哪,其带来的军兵如今已是朱雀军骨干,多人不是十将就是都头,朱雀军中最强的实力派。但他们这些人,久不在大宋军中,对恢复大宋的心理期待已经大不如前。 在他这一系中,唯有谭如许得到了真传,所以才能成为辎重营的准备将,历练一番之后,又是一员独挡一面的大将。 王大郎也不可小觑,因王大郎来自望湘村,因此连带梅岭堡、庙山镇左近出身的泸州军兵,皆视自己为王大郎一系,他们虽然不如张靖一系掌握着最多的军职,但人数众多,尤其基层军兵数量庞大,稳居军中第二。他们多是农民、猎户出身,只求有饭吃有衣穿有安全保障,至于是大宋还是蒙元来统治,其实不是他们最为关心的。 而谭如晓一系,则与张王二将全然不同,他们源出长宁军,人数最少,但战斗力最强,经过不断的磨练后,现在几乎每一个都是黑樱精锐,不过对朱雀军的向心力是最低的,打心眼里,谭如晓一系还将自己视为长宁军,只是大敌当前,他们需要与朱雀军并肩作战。李芗泉在明面上一碗水端平,但私底下对旧长宁军的照顾与拉拢也略微多一些。这一系长期与鞑子交战,其拥护大宋是最为积极的。 而自己的亲信,除了伍三郎、刘华山、秦良臣这些亲卫外,反而是周志高、刘黑七这些新附军降兵,或是单小英、王散这些人,在他们的眼里,自己是统领的嫡系,因为他们或是没有根基或是原来的身份尴尬,所以他们只有紧靠自己。 无论各人何种目的,总算在匡复大宋这面最大公约化的旗帜下,聚集了一帮人,有这些人在,何愁大事不成!!! 李芗泉“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诸位,首先,热烈祝贺张正将及还在乐共城处理相关事宜的汪赞画及诸出征将士,此次一举拿下乐共城,泸州一带,我等有了立足之地,可喜可贺,这庆功宴嘛,晚上再开。今天请大家来,就是商议粮食一事。我不瞒大家,我们的粮食如果照现在这种吃法,满打满算,只能撑六个月!” 两排人中,左边的武人们没什么感觉,甚至像刘黑七等,还有些惊喜,竟然说出一句让李芗泉无语的话:“却未曾料到梅硐城粮草如此多。” “黑七,不是多,而是少,我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鞑子大军围困梅硐城,将城外的农田破坏殆尽,那年底我们吃什么?不要认为鞑子不会围城,绝对不能有这种不现实的想法。站在他们的角度考虑一下,黑七,你说会不会?” “我会攻城!” “假若攻不破呢?” “围城!” “对了,所以我们要针对每一种可能做好预案,也就是准备。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粮食是当前最迫切的问题。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来提提意见或建议,不管什么点子都可以说。我先抛砖引玉,猪不能养,耗粮,但不养猪就吃不到肉吗?这偌大一片山林,就是我们的肉料供应场! “具体怎么操作?我再独裁一回!从明日起,从选锋营中,抽调五十至八十人,专门负责打猎,同时就在林中进行训练,也就是说,在打猎的同时,进行我一直强调的特种作战训练,把野兽当鞑子来打,要订指标,完成得好的如何奖励、未完成的如何鞭策,王江在三天内出初步的方案,你们营猎户多,不要跟我说困难,现在局面是没困难要上,有困难解决掉困难也要上!” 李芗泉刚说完,一直很少发言申屠吉宏第一个站起来:“在下认为,眼下朱雀军有马匹牲畜等近两千匹,然则仅八百余匹战马需要训练及三四百余耕牛驮马平日所用,其余实无必要,可以宰杀部分,既能提供肉食,又可节省精料食粮。” 伍思成咦了一声,自己早就对这些吃料不用干活的牲畜早就不满了,但自己的文官系还没有提建议,想不到这丘八竟然能提出这等尚可的提议,可不能落后了。 李芗泉对这个建议也表示认可:“好,请诸位就申屠都头的提议各自发表一个意见。” 自己的手下提出的建议让王大郎脸上有光:“吉宏说的是实情,在下认为很有必要,虽说梅硐城不缺草料,但也不能不喂精料,否则会瘦弱不堪,如果宰杀一半无用的牲畜,能算下不少精豆、大米。” 伍思成还是思路全面一点:“方向是可以的,但具体到如何操作,我等要谨慎对待,我的提议是分步走,什么样的列入最先宰杀,什么样的列为其次等等,不要操之过急,也要把老弱病残都找出来!” 监州大人的表达方式,已经明显有了李芗泉讲话的一些特点,看来,他们在潜移默化中,皆受到了知州大人的影响。 其实,不光是说话的风格与很多词语,就是这种遇事商量的方式,大家也逐渐习惯。除了几名新提拔上来的文官,皆没什么拘谨,可以说是畅所欲言少有保留。经过一番热烈而有效的讨论,最终决定下来,宰杀也不能扩大化,毕竟马牛是用得着的,由畜医针对老弱病残的牲畜进行甄别,将其挑选出来,全部宰杀,利用充裕的食盐,制成肉干。 这时,众人比较陌生的刘悌廉似乎被气氛所感染,也红着脸提了一条:“各位大人,在下认为,将城内的闲散人丁,集中起来饲养鸡鸭羊等,在下在刘家村时,村中便是如此。虽然长成的时日长些,但不用使多少力气,也不用多少口粮。” 伍思成哈哈一笑,刘悌廉提的这个法子简单又容易推广:“此条颇为可行,伍某提议立即施行。” 李芗泉点点头:“都是好点子,伍大人,谁来负责、如何执行、谁来监督,都要写下来,这样我们制定的方案才能落实,我再强调一点,达成目标的,就奖,超额完成的,更要奖。当然,我们也要定下监督的频率。。。。。频率的意思,就是嗯 这个。。。。。。比方几天一次,不要到最后才追踪结果,那时便迟了。” 这时,谭如晓站起来道:“韩正将在时,挖竹笋、捕鱼这类事皆有人手担当,在下提议,林间山地河流野外,只要是能食用之物,皆可采摘。” 李芗泉呵呵道:“对,谭正将所言极是,这就是把打猎扩大化,不光要猎飞禽走兽,还要采摘山珍果蔬,讨论到现在,我的思路也有了,看来,我们要成立一个“粮食工作委会员,我毛遂自荐,就是主任,副主任呢,两个,伍大人、谭正将,其余人等都是委员,你们各自负责一项具体的工作,譬如打猎、养鸡鸭、采摘果实菜蔬等等等等。 来来来,我就在这里,把这个组织架构给画出来,谁负责什么事,须定义清楚。”说罢,李芗泉参考word中的组织架构图,给在场的人建立起这个委员会。 伍思成见到李芗泉龙蛇飞动,不一会,一个层次分明的组织图就跃然纸上,他暗自点头,这东婆罗国的奇思妙想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仅仅勾勒几笔,就将一个普通人半天难听明白的关系清晰无比的表达出来。 这时大家的气氛都被调动起来,有人说老鼠不光偷粮,还毁粮,该剿灭,也有的说去抢鞑子的粮食,还有的说可以派人化装商队去买粮,更有的,说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地段,如院子里、道路边,皆种果蔬等等,写上了十几二十条,只要是能增加食粮的点子,无论好坏,皆被记录下来,经过众人的讨论,有的直接安排某人负责,有的则还要再评估,当然暂时不讨论的。 但这次会议的效果却是极好,人人头上有任务,人人心中有目标,既统一了方向又激发出热情,大家皆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也不再与民众脱节,将充分的调动主动能动性。 伍思成总算有些欣喜,虽然是谨慎的欣喜,但他也看到了,以前的军州府,只把民众当成产粮的奴隶,往往收粮时节,民众就会怨声载道,粮食收上来,也是千难万难,如今却好了,借用知州大人的话,无论军民官府,皆需要努力打拚,那句“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最能说明一切。 第12章 粮食隐忧 大坝军民府呼对流窜于大坝、富顺等地的李由、韩亮所部有些干瞪眼,因为这股长宁军居无定所,而且围剿的人如果少了搞不好还倒蚀一把米,所以,乌日吉呼基本就是以驱赶以主,最好是将他们赶去富顺,然后把富顺也拉下水。 那个逃往千官司千户所的阿古达木,把他描述成与朱雀军沆瀣一气的蒙奸,然后长官司千户所也能拉下来。 到时大坝府、泸州府、富顺、长官司千户所都将面临同一局面,到时怎么罚,总不能全抓捕,以汉人的话说,责不罚众,到时兴许能逃脱些罪名。 哈哈,莫刺儿与乌日吉呼在这个问题上基本达成一致,马上也修书一封回给泸州安抚使,形成事实上的攻守同盟。 但是,莫、乌二人对梅洞寨的消息遮蔽,却是其不敢有丝毫放松的,如果他们料得没错,这寨内怕有上千号长宁军,一旦与流窜的长宁军合为一股,只怕凶多吉少。 因此,莫刺儿可以说是异常的果断,既然军民府西北区域已经被李、韩余部蹂躏得不行,就干脆放弃不管,毕竟那些地方没啥价值,他们再怎么折腾,影响的主要还是赋税,而军民府南部地带,是铁打的丧师失地,这做不了假,还是要死死的抓牢,针对梅洞寨,要做出反攻的姿态,针对凌霄城,就要围剿了。 “乌日吉呼千户,前次作战,汝虽则在梅洞寨失利,但亦在豹尾寨替大元挽回了颜面,功过相抵,此次,汝要集中新附军、寸白军兵力,直取长军逆军老巢凌霄城,那石头寨酋长阿兰,反复无常,既要利用也须有所防备,如有必要,汝可自行决断之!” 乌日中呼暗自松口气,达鲁花赤这么说,亦即是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想必四川行中书省对自己的也是这番定论。当下,他信誓旦旦道:“下官敢不领命,我必带大军踏破凌霄城,不死不归!” 莫刺儿倒没有要攻破凌霄城的想法,要不然,近十年了为何攻不下来,说明其是有困难的:“本官倒没有说过要攻下此城,至少,要将其围困住,使其无法下山,时日一久,城中粮草一尽,此城不攻自破。” 不得不说,莫刺儿还是比较理智的一名蒙元官员,他知道己方最需要什么,也明白以当前的力量只能做到什么:“对梅洞寨,汝大可放心,以精悍探马赤军在其左近出没。使其不能摸清我方实力,再者,据刘整回复,梅洞寨已无骑兵,只要他们出城应战,就集中铁骑左右冲杀,断了他们增兵凌霄城的念想,这就是虚实相间!” 蒙古人长期在草原上生活,他们的生活环境比南方要恶劣得多,与自然斗、与猛兽斗、与敌人斗,使蒙古人在战术上的运用并不比汉人差多少,尤其在运用斡腹战术方面,更是信手拈来。这种战术,体现的就是虚虚实实,避开敌方重兵,攻击其侧背的簿弱环节,同时,也不拘泥于一定要以奇击正,只谋求最后的胜利。 乌日吉呼思索片刻,然后对莫刺儿道:“下官这里倒有一计。。。。。。” 。。。。。。 李芗泉接过伍思成递过的帐本,一声惊呼:“什么,粮食只能支持到这一天,我们的缴获呢,还包括前番的泸州所夺、夜袭鞑子大营的所有缴获呢?”。 “然也!”伍思成也是一脸的忧愁:“泸州那边未统计在内,只这梅硐城,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如今已有六千三百八十七人,其中十六岁以上人丁五千六百十九口,亦即八成有余是壮年,食粮的消耗甚大。正如前日与大人提及的,一人一日食米两升,则一个月须食米六十升,亦即六斗,幼儿减半,以六千口计。 每月最低需粮三千六百石,如今训练日重,军兵消耗更甚,大人曾道,三日一顿肉食,需要养猪,大人同时要训练骑兵,草料缴获甚多,但马匹时常喂食精料,是士卒的五倍不止,统共每月约需食粮七千石至七千五百石。 原来城内鞑子有粮八万石,后凌霄城搬去泰半,只余四万石,到今日已食用五千石,后韩正将增援李副统领攻占豹尾寨,又运去五千石,大人从泸州所夺不过区区三两千余石,不过杯水车薪不足提。上月夜袭鞑子大营,夺粮万石,加上各家各户所捐,尚余四万二千石,合五、六个月之用。” 见李芗泉似乎在计算,伍思成又道:“至于后来张正将征泸州所得,多用于泸州那面汪宣赞(赞画)招抚民众、训练梅岭堡军兵所用。不可否认,该地地广人稀,但新得民众共计一万不止,所剩缴获不多,又错过耕种,虽有补种,对梅硐城助益无多。此番张正将二度出击,夺下乐共城,也不过缓解当地食粮窘态。须撑到秋收之后,方能对梅硐城有所回补。” 当然,民众所耗粮食也不是勉强支取,而是要拿铜钱、银两来购买,或者通过赈工来换取,但是粮草的总量摆在那里,吃完了就没了。 哪怕是节衣缩食,也支撑不到秋收的那一天。何况朱雀军直面大坝军民府、泸州府鞑子,血战随时会再次发生,一旦战车运转,粮粖的消耗更将是成倍的上升。 李芗泉对数字很敏感,他心里默算一遍,皱眉道:“伍监州,你这个耗用我认为是没错的,但是,粮草总量的这个数据有问题,少了两千五百担左右,为什么没有统计上来,去哪了?” 伍思成没有想到李芗泉记忆力如此惊人,原来在这位大人的心里,早就有了一个数据,他顿时脸色一红,尴尬的道:“知州大人,这件事我一直在查,总数确实少了两千五百担,但现在还没有查出来结果。” 李芗泉脸色更是一黑:“如果是登记或统计错误,我能原谅,但要确认原因,为何数据有问题,然后是怎么改善,要有方案。如果,我是说如果,查实有人贪墨,一律严惩不贷,该抓捕抓捕、该关押关押、该砍头砍头,朱雀军、长宁州始创这才几天,就出现这种事,我的态度是零容忍,先从仓廪吏开始查,直至查个水落石出,无论老鼠多大,杀一儆百!” 仓廪吏员自古以来都是个肥差,仓廪的管理也是伍思成的管辖范围,听到知州这么说,伍思成尴尬的回复:“大人息怒,伍某三日之内,必给大人一个结果!” “好,这件事你安排,我先看你的调查结果。这件事也提醒我,必须要有一个部门来监督,人性本恶,没有制度、没有有力的监督,一定会出问题。我们言归正转,继续讨论粮草的事情,这才是重点。” 上回李芗泉对十二姐说刘悌廉是这里的主薄,其实主薄在梅硐城有好几个,并且都没有给予告身,说白了还只是个临时工,充其量不过是个吏员罢了。 在这件事情上,李芗泉一直没有同意伍思成提议抽一名有经验的吏员担任真正的、有告身的主薄,是因为他一直在等刘悌廉的成长,这个机会必须要留给自己人,否则长宁州的文官,一定是伍思成一手遮天,这是李芗泉不愿看到的。 现在朱雀军里,逐步朝各方势力相对平衡在走,张靖系独大的情况,已经在改变了--特别泸州系,将随着汪文涛赞画地位的稳固、黄麻的加入,而成为朱雀军中第二股强大的势力,反而长宁军系排在第三了。 在李芗泉的谋划中,未来的文官班底里,刘氏必须有一席之地,还要有山都掌系、单先系等等,同样形成各势力的平衡的局面。 让他们之间既有竞争又有合作,才是一个良好的局面,否则,如果一家独大,自己就会变成傀儡。 看着这本账目表,李芗泉故意紧锁眉头:“我还以为可以撑上一年呢,却不过五六个月,若再打一次大战或人口增加,岂不是连秋收也熬不到,形势竟如此严峻乎?不行,我们得立即开会商议,讨论如何筹粮的大事,伍大人,州府多来几个,特别是刘悌廉,让他也来参加,集思广义。” 在凌霄城时,伍思成早就认识了刘悌廉,但他认为这位刘氏少族长过于懦弱,成不了大器。现在李芗泉不仅将他塞到州府,在一些比较重大的事情上,也会的提到要他来旁听。 显然,这位知州大人在有意的培养刘悌廉。伍思成是为人固执,但固执不是蠢,两人暗自较劲几番下来,甚至伍思成提到刘悌廉不适合,但李芗泉不为所动,坚持要用。 并且这位知州大人的脾气,就是开始还能跟自己讲道理,提的次数多了,压根就没耐心,动不动就是“到底谁说了算”。到后面,伍监州也不再坚持了。 “岚清嘛,此人过于谨慎,不过文案方面,上手蛮快,做事细心,伍某安排他先代办仓廪管事勾当,顺道查核二千五百担粮草的去向。” 李芗泉暗骂一句:“你这是要把刘悌廉往火山上烤啊,行,我私下里传授他几招,到时让你看看,能不能管好!” “好,走走走,这里我不练了,去开会!” 伍思成心里一宽,这就对了,那些所谓的“队列训练”,都是些花架子,如何筹粮才是正事。哪知李芗泉拔腿就走之时,居然对着校场上来了一句:“良臣,我去开会,在开饭之前,他们必须继续练齐步走,但你得给我盯紧了,谁偷懒,就罚站军姿两柱香。” 。。。。。。 李芗泉望着府内黑压压的一群,现在文武基本分两班了,右边坐着的是伍思成的文官一系,如果也有堪堪七八人,其中大半皆是其新近提上来的吏官管事,左边坐着的则是武将。 伍思成正襟危坐,连带他的一班文吏,都是坐得毕恭毕敬,从内心上讲,李芗泉是很尊重伍思成的,其一他不计较个人的得失,其三,很注意个人修养,其三,这是最重要的,动辄以匡复大宋为己任,谁要是敢打退堂鼓、或岂有懈怠,必定会遭到伍思成的口诛笔伐,李芗泉敢打包票,倘若自己不再事宋,首先站出来掀桌子的,一定是他。 但他又固执,经常能与李芗泉扛起来,这个人就是这么让人又爱又恨。 武将这一班,李芗泉已经比较满意了。 特别张靖,应该是受到了制置使张珏的长期熏陶,颇有大将风范。对自己还算服从,难得的是不居功自傲,还有胸怀,李芗泉都挑不出他有什么毛病,这刚刚得胜归来,连口水也未喝,就直接来参加会议了,这种精神,真没什么说的了! 当然,张靖一系当初跟随自己,不过是因为需要一个领头的人,他有张珏将军名号在哪,其带来的军兵如今已是朱雀军骨干,多人不是十将就是都头,朱雀军中最强的实力派。但他们这些人,久不在大宋军中,对恢复大宋的心理期待已经大不如前。 在他这一系中,唯有谭如许得到了真传,所以才能成为辎重营的准备将,历练一番之后,又是一员独挡一面的大将。 王大郎也不可小觑,因王大郎来自望湘村,因此连带梅岭堡、庙山镇左近出身的泸州军兵,皆视自己为王大郎一系,他们虽然不如张靖一系掌握着最多的军职,但人数众多,尤其基层军兵数量庞大,稳居军中第二。他们多是农民、猎户出身,只求有饭吃有衣穿有安全保障,至于是大宋还是蒙元来统治,其实不是他们最为关心的。 而谭如晓一系,则与张王二将全然不同,他们源出长宁军,人数最少,但战斗力最强,经过不断的磨练后,现在几乎每一个都是黑樱精锐,不过对朱雀军的向心力是最低的,打心眼里,谭如晓一系还将自己视为长宁军,只是大敌当前,他们需要与朱雀军并肩作战。李芗泉在明面上一碗水端平,但私底下对旧长宁军的照顾与拉拢也略微多一些。这一系长期与鞑子交战,其拥护大宋是最为积极的。 而自己的亲信,除了伍三郎、刘华山、秦良臣这些亲卫外,反而是周志高、刘黑七这些新附军降兵,或是单小英、王散这些人,在他们的眼里,自己是统领的嫡系,因为他们或是没有根基或是原来的身份尴尬,所以他们只有紧靠自己。 无论各人何种目的,总算在匡复大宋这面最大公约化的旗帜下,聚集了一帮人,有这些人在,何愁大事不成!!! 李芗泉“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诸位,首先,热烈祝贺张正将及还在乐共城处理相关事宜的汪赞画及诸出征将士,此次一举拿下乐共城,泸州一带,我等有了立足之地,可喜可贺,这庆功宴嘛,晚上再开。今天请大家来,就是商议粮食一事。我不瞒大家,我们的粮食如果照现在这种吃法,满打满算,只能撑六个月!” 两排人中,左边的武人们没什么感觉,甚至像刘黑七等,还有些惊喜,竟然说出一句让李芗泉无语的话:“却未曾料到梅硐城粮草如此多。” “黑七,不是多,而是少,我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鞑子大军围困梅硐城,将城外的农田破坏殆尽,那年底我们吃什么?不要认为鞑子不会围城,绝对不能有这种不现实的想法。站在他们的角度考虑一下,黑七,你说会不会?” “我会攻城!” “假若攻不破呢?” “围城!” “对了,所以我们要针对每一种可能做好预案,也就是准备。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粮食是当前最迫切的问题。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来提提意见或建议,不管什么点子都可以说。我先抛砖引玉,猪不能养,耗粮,但不养猪就吃不到肉吗?这偌大一片山林,就是我们的肉料供应场! “具体怎么操作?我再独裁一回!从明日起,从选锋营中,抽调五十至八十人,专门负责打猎,同时就在林中进行训练,也就是说,在打猎的同时,进行我一直强调的特种作战训练,把野兽当鞑子来打,要订指标,完成得好的如何奖励、未完成的如何鞭策,王江在三天内出初步的方案,你们营猎户多,不要跟我说困难,现在局面是没困难要上,有困难解决掉困难也要上!” 李芗泉刚说完,一直很少发言申屠吉宏第一个站起来:“在下认为,眼下朱雀军有马匹牲畜等近两千匹,然则仅八百余匹战马需要训练及三四百余耕牛驮马平日所用,其余实无必要,可以宰杀部分,既能提供肉食,又可节省精料食粮。” 伍思成咦了一声,自己早就对这些吃料不用干活的牲畜早就不满了,但自己的文官系还没有提建议,想不到这丘八竟然能提出这等尚可的提议,可不能落后了。 李芗泉对这个建议也表示认可:“好,请诸位就申屠都头的提议各自发表一个意见。” 自己的手下提出的建议让王大郎脸上有光:“吉宏说的是实情,在下认为很有必要,虽说梅硐城不缺草料,但也不能不喂精料,否则会瘦弱不堪,如果宰杀一半无用的牲畜,能算下不少精豆、大米。” 伍思成还是思路全面一点:“方向是可以的,但具体到如何操作,我等要谨慎对待,我的提议是分步走,什么样的列入最先宰杀,什么样的列为其次等等,不要操之过急,也要把老弱病残都找出来!” 监州大人的表达方式,已经明显有了李芗泉讲话的一些特点,看来,他们在潜移默化中,皆受到了知州大人的影响。 其实,不光是说话的风格与很多词语,就是这种遇事商量的方式,大家也逐渐习惯。除了几名新提拔上来的文官,皆没什么拘谨,可以说是畅所欲言少有保留。经过一番热烈而有效的讨论,最终决定下来,宰杀也不能扩大化,毕竟马牛是用得着的,由畜医针对老弱病残的牲畜进行甄别,将其挑选出来,全部宰杀,利用充裕的食盐,制成肉干。 这时,众人比较陌生的刘悌廉似乎被气氛所感染,也红着脸提了一条:“各位大人,在下认为,将城内的闲散人丁,集中起来饲养鸡鸭羊等,在下在刘家村时,村中便是如此。虽然长成的时日长些,但不用使多少力气,也不用多少口粮。” 伍思成哈哈一笑,刘悌廉提的这个法子简单又容易推广:“此条颇为可行,伍某提议立即施行。” 李芗泉点点头:“都是好点子,伍大人,谁来负责、如何执行、谁来监督,都要写下来,这样我们制定的方案才能落实,我再强调一点,达成目标的,就奖,超额完成的,更要奖。当然,我们也要定下监督的频率。。。。。频率的意思,就是嗯 这个。。。。。。比方几天一次,不要到最后才追踪结果,那时便迟了。” 这时,谭如晓站起来道:“韩正将在时,挖竹笋、捕鱼这类事皆有人手担当,在下提议,林间山地河流野外,只要是能食用之物,皆可采摘。” 李芗泉呵呵道:“对,谭正将所言极是,这就是把打猎扩大化,不光要猎飞禽走兽,还要采摘山珍果蔬,讨论到现在,我的思路也有了,看来,我们要成立一个“粮食工作委会员,我毛遂自荐,就是主任,副主任呢,两个,伍大人、谭正将,其余人等都是委员,你们各自负责一项具体的工作,譬如打猎、养鸡鸭、采摘果实菜蔬等等等等。 来来来,我就在这里,把这个组织架构给画出来,谁负责什么事,须定义清楚。”说罢,李芗泉参考word中的组织架构图,给在场的人建立起这个委员会。 伍思成见到李芗泉龙蛇飞动,不一会,一个层次分明的组织图就跃然纸上,他暗自点头,这东婆罗国的奇思妙想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仅仅勾勒几笔,就将一个普通人半天难听明白的关系清晰无比的表达出来。 这时大家的气氛都被调动起来,有人说老鼠不光偷粮,还毁粮,该剿灭,也有的说去抢鞑子的粮食,还有的说可以派人化装商队去买粮,更有的,说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地段,如院子里、道路边,皆种果蔬等等,写上了十几二十条,只要是能增加食粮的点子,无论好坏,皆被记录下来,经过众人的讨论,有的直接安排某人负责,有的则还要再评估,当然暂时不讨论的。 但这次会议的效果却是极好,人人头上有任务,人人心中有目标,既统一了方向又激发出热情,大家皆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也不再与民众脱节,将充分的调动主动能动性。 伍思成总算有些欣喜,虽然是谨慎的欣喜,但他也看到了,以前的军州府,只把民众当成产粮的奴隶,往往收粮时节,民众就会怨声载道,粮食收上来,也是千难万难,如今却好了,借用知州大人的话,无论军民官府,皆需要努力打拚,那句“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最能说明一切。 第13章 刘氏复合弓 等到议得差不多了,众人先后告退,李芗泉叫住伍思成:“请你这几天找几名种田的好把式来,再找几个农师(宋代专门研究农桑的学问人),我要与他们交流种稻的经验。我之前听韩正将说过,川地一亩的产稻量不过区区三百来斤,这产量太低了,光靠深耕细作是不够了,杂交稻的研制,哪怕是花上十年、二十年,也就把它研究出来,一亩千斤是我们追求的目标,我们要有信心,这是可以做得到的。” 亩产千斤?伍思成自然是不相信的,就算是占城稻,也就三、四百斤,听说江南地区有栽种,但目前川地还没有种植。谁如果说能种出五百斤一亩的稻谷,就是全天底下最会种田的农夫了。但他还是给李芗泉面子:“在东婆罗国是这个亩产吗?” 李芗泉一本正经道:“是的。我们叫杂交稻,普普通通的也能种出一千四百斤一亩,一年两季。这个杂交稻的关键是需要找出野生的雄性不育株,就是野生的稗子,外形和稻子极为相似,不结谷或稗谷,它们一般长在沼泽、低洼荒地,找到这种稗子后,经过三系杂交,就极可能培育出高产量的杂交稻,到时一旦成功,亩产绝对会令伍大人惊掉下巴。” 知州大人还在不断的将他知道的一点浅薄杂交知识向伍思成灌输,但这位监州大人已经听得云里雾里,根本找不到北,最后,李芗泉也已经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好话题一转:“这杂交稻还是不要操之过急,我先把这种知识尽量传授下去,这些人有空闲的时候先去找野生的不育稗子,可以分种类奖励,从一两开始,到百两。” 伍思成有些惊讶:“百姓对稗子视为杂草,唯恐其在稻田中生长,真这么重要?” “我不要稻田中的稗子,这种稗子与水稻亲缘关系太近,培育出的杂交稻没有甚么优势,我需要的是自然生长在野外的稗子,它们与水稻的亲缘关系相对较远,才可能培育出有优势的杂交稻!简单一点,你就给我把人找来,我会教他们怎么去寻找。” 伍思成思索一番:“倘若真如知州大人所言,定然是好事,但这个培育的时间要多长?” “少则十年,多则几十上百年。” “这个远水解不了近渴,大人在其他方面有好的建议吗?” 李芗泉郑重的道:“这样,杂交稻的培育,要立为我们长期推行的国策。你问的是眼前的实际,我们只能体现在精耕细作、肥料的供应、水利设施的修建上,这个事情我们改日再议。 “还有一件事喜事,昨天我去蕃薯园看过了,红薯的长势很好,要派专人打理好,今明两年不可以吃,留下来专门做种,只要坚持三个年头,就会扩展到几百上千亩,到时收获万石根本就是区区小事!要知,三斤红薯至少能抵一斤米。” 说到这红薯,伍思成则改变了刚才全然不信的态度,甚至有些期待了,毕竟园里的红薯他也是亲眼所见,也吃过红薯叶、更尝过一小片油炸的红薯片,味道是极好的。只是能不能产这么多量,他表示怀疑,当然,他希望能真如李芗泉所说的,亩产两、三千斤,到时多播红薯,比那子虚乌有的杂交稻是胜上百倍有余啊,因此回复:“这个事,伍某自在放在心上,大人不必顾虑。” “好好好,我会经常去的。另外尚有一事,我前些日子去兵器库巡查,见到有火药两石,请伍大人安排人手好生看管好,我自有用处。” 伍思成皱了皱眉:“此事不消大人挂念,伍某着人照料便是,但正如之前所提,兵甲器械皆由作院制做,亦作保管,本朝作院皆归军器监节制,伍某乃监州,此事实在不宜干涉,还请大人三思。” 李芗泉正要回复“我这不是没有人手嘛”来避开这个话题,又转念一想,迟早作院是要建立的,再者此事一直挂在一个不懂行的转运判官身上,也不是个事。 看伍思成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最近尝到滋味的十二姐对李芗泉连使媚眼,会意的李芗泉便道:“伍大人言之有理,我来安排。哦。。。。。。家里没有做多余的饭,就不留你一起吃了。良臣,你去趟铁铺,帮我跟刘老师傅说一下,请他一个时辰后来我这里,他若不来,就告诉他,我有一件兵器,不知道有没有能力打造出来。我这里有一袋钱,你拿着,去铁铺边的‘梁家面馆’随便吃点再回来。” 我c,难道东婆罗国人便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哦,他养了几个失去父母的孩童,新近又纳了一个婆娘,该是余粮不多了,看来这顿秋风是打不到了,算了,我叫小厮去卖几幅昨日写的字画,换几个铜板买米! “大人倒是摸透了那铁铺刘老牛的脾性,好,伍某这就告辞!”出得门来,伍思成回头又补上一句:“改日伍某让岚清送几斤米过来。” “伍大人,你你你。。。。。。”话未说完,人已经被拖进了右厢房。 。。。。。。 秦良臣来到刘家铁铺前,正碰到一名黑脸老汉捧着把刀在外仔细端详,他走近瓮声瓮气的道:“敢问刘大师傅可在此间?” 那黑脸老汉瞥了一眼秦良臣:“找他何事?” “长宁军州知州、朱雀军统领李大人有请刘大师傅一个时辰后去府上一唔。” “他为何不亲自前来?” 就算是傻子也多半已经猜到,这位黑脸老汉多半是刘大师傅了,但秦良臣自六岁入道教跟空虚大师学道,世间之事却是知之甚少,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直接答道:“大人在家吃饭,没空。” 哪知那黑脸老汉听后便愤愤道:“刘某亦没空!” 秦良臣这时总算是明白当前之人就是刘大师傅了,想不到这老汉转身就要走,忙大声喊道:“刘大师傅,统领大人说有一件兵器,不知大师傅能否打造出来?” 那刘老汉这时转过身,脸上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还有我刘老汉打造出不来的兵器,在哪,速在前面带路!” “大人说明天!” 刘道深有些急不可耐:“甚么明天,赶紧带我去,手痒得紧!” 。。。。。。 刘道深仔细的抚摸着那把闪着幽蓝光亮的复合弓,脸上浮现出惊叹,他小心翼翼的捧着,仿佛是在研究一件世上最为珍贵的易碎艺术品--不过这把弓,也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了。 “古人说得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来来来,就让我们来看一看,这把弓是不是只是外表好看。”说罢,意犹未尽的李芗泉皱着眉头,让十二姐系好公服的腰带,将刘道深等人带到几十步外的校场。 “大人,知州大人,不必了不必了,此弓之威力,老汉是听说过的。”他的话说起来客气,但语言之中,却透露出一股“我倒很想看看”的意思。 “不行不行,眼见为实!”说罢,李芗泉命人在远处立了一块木板,大致瞄了瞄,约二百四十步--南宋时期神臂弓进行了改良,最大射程比北宋神臂弓、克敌弓的三百步有所降低,但拉力也随之由四石六斗减至二石八斗。 这个距离上,李芗泉是相当自信的,只见他轻松拉弓发箭,瞬间羽箭便脱弦而出,带着众人疑惑的箭体,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正中木板,入木三分! 刘道深仍不相信,李芗泉让其亲自射上一箭,虽未中木板,但距离更远,已经超过神臂弓的二百四十步。原本还带着三分疑虑的刘道深,露出一副不可置信模样,李芗泉哈哈一笑:“刘老师傅,可看出其中奥妙?” “估不到此弓真有如此。。。。。。比之那神臂弓,只有过之而不及啊!其一,神臂弓需二石八斗之力,一人连发十箭已是不易,我观大人用此良弓,开始力道就比神臂弩低,愈后力道愈低,怕止有斗,射上几十支箭也是无妨,哪怕是羸弱之辈,亦可使用,此中之妙,绝非神臂弓可比;其二,装弩之耗时,神臂弓须手脚并用,尤其装弩时间之长,与此良弓相比,简直望尘莫及,其三,此弓准头极佳,神臂弓号称准头精准,然则在下观之,却是比不过此弓。” 李芗泉拍拍刘道深的臂膀:“然也!” 良久,大气也不敢出、眼露瞻仰之色的大匠师才惭愧的道:“老汉阅器械书无数,亦曾在成都作院制作兵器不下三十年,却估不到世间产竟然有此般良弓,端的非比异常啊。这等手艺,怕是皇家御匠,也要花上不少年头,才能精制得出来。大人,天外有天,山外有山,老汉自叹弗如,这活什,却是不敢接了。” 李芗泉看着这些向来心高气傲,自认为兵器打造在长宁自认第二无人敢说第一的刘道深,竟然也能谦虚得“自叹弗如”,他心里有一些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但是,这念头只是一瞬即逝。 他要这位梅硐城的兵器制造专家能真心为朱雀军所用,为大宋所用,就得使些手段,让这刘老师傅知道那山还比这山高,然后奋发图强,才能超越。 李芗泉也是一副景仰的表情:“正如刘老师傅所言,这把弓,是十余位顶尖王室匠师耗尽十年心血,才制出来的,在此之前,已有几百把弓因力道不及或各种瑕疵,皆不能成,当然也乏良品,然而唯有此把,才是其中极品,放在大宋,我估计能换十万贯。” 兵器刘专家对此弓的制造来历深以为然,但对李芗泉提到的价格非常的不认可:“此弓乃无价之宝,非王室贵胄而不能持有,大人虽来自东婆罗国,这身份,不言自明啊。” 这老头子竟然联想到自己的身份去了,但这不是李芗泉想要的结果,他便启发道:“刘老师傅,我曾经观摩过那些匠师如何打造兵器,他们的手法与器具确实大有不同,不知刘老师傅有没有工夫听本人唠叨几句。” 刘道深听到这里,由衷的拱手鞠躬:“知州大人如此看得起老汉这一下贱军匠,老汉心中感激不尽啊。” 这世间,往往那些技术型人才,谁也不服,就服比自己厉害的人。李芗泉先用复合弓来打击刘道深的自信,然后又用技术来吊其胃口,确是拿捏准了。 “要想打造出此弓,需有好钢啊!”李芗泉拍拍弓体的金属部分道:“没有好钢,无法发挥出此弓的超常威力,但是,时间不等人啊!要想炼出好钢,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因此,我只能舍而求其次,利用较短的时间,制作出一支射程不会差太远的复合弓出来。” “此弓乃复合弓?”刘道深从李芗泉的语中掏出点信息。 为了加深效果,知州大人故作深沉的道:“不错,就是复合弓,乃东婆罗十大克敌兵器之一!” 刘道深惊讶一声:“十大兵器?莫非贵国有如此之多的优良兵器。” 开玩笑,数百年后的世界,以流失到西方的大明《永乐大典》为源,无数能工巧匠、顶尖科学家,研发出各式各样的杀人利器,说“十大”已经是缩之又缩了,如果据实讲出来,还不吓死一票人啊。 “有的有的,不过比之此弓,更难打造,在这里就不谈及了。”李芗泉不想在此问题上纠缠,敷衍一句转而道:“刘老师傅,我意请您主导,制作“刘氏复合弓”,不知老师傅有没有兴趣?” 现在,经过李芗泉的pua,李德明开始投入精力开发“李氏白药”、雷横则潜心研究“雷横火药”,假以时日,这些产品一旦研究成功,将会给李芗泉或带来巨大的收益,或对朱雀军的战力起到如虎添翼的作用。 第13章 刘氏复合弓 等到议得差不多了,众人先后告退,李芗泉叫住伍思成:“请你这几天找几名种田的好把式来,再找几个农师(宋代专门研究农桑的学问人),我要与他们交流种稻的经验。我之前听韩正将说过,川地一亩的产稻量不过区区三百来斤,这产量太低了,光靠深耕细作是不够了,杂交稻的研制,哪怕是花上十年、二十年,也就把它研究出来,一亩千斤是我们追求的目标,我们要有信心,这是可以做得到的。” 亩产千斤?伍思成自然是不相信的,就算是占城稻,也就三、四百斤,听说江南地区有栽种,但目前川地还没有种植。谁如果说能种出五百斤一亩的稻谷,就是全天底下最会种田的农夫了。但他还是给李芗泉面子:“在东婆罗国是这个亩产吗?” 李芗泉一本正经道:“是的。我们叫杂交稻,普普通通的也能种出一千四百斤一亩,一年两季。这个杂交稻的关键是需要找出野生的雄性不育株,就是野生的稗子,外形和稻子极为相似,不结谷或稗谷,它们一般长在沼泽、低洼荒地,找到这种稗子后,经过三系杂交,就极可能培育出高产量的杂交稻,到时一旦成功,亩产绝对会令伍大人惊掉下巴。” 知州大人还在不断的将他知道的一点浅薄杂交知识向伍思成灌输,但这位监州大人已经听得云里雾里,根本找不到北,最后,李芗泉也已经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好话题一转:“这杂交稻还是不要操之过急,我先把这种知识尽量传授下去,这些人有空闲的时候先去找野生的不育稗子,可以分种类奖励,从一两开始,到百两。” 伍思成有些惊讶:“百姓对稗子视为杂草,唯恐其在稻田中生长,真这么重要?” “我不要稻田中的稗子,这种稗子与水稻亲缘关系太近,培育出的杂交稻没有甚么优势,我需要的是自然生长在野外的稗子,它们与水稻的亲缘关系相对较远,才可能培育出有优势的杂交稻!简单一点,你就给我把人找来,我会教他们怎么去寻找。” 伍思成思索一番:“倘若真如知州大人所言,定然是好事,但这个培育的时间要多长?” “少则十年,多则几十上百年。” “这个远水解不了近渴,大人在其他方面有好的建议吗?” 李芗泉郑重的道:“这样,杂交稻的培育,要立为我们长期推行的国策。你问的是眼前的实际,我们只能体现在精耕细作、肥料的供应、水利设施的修建上,这个事情我们改日再议。 “还有一件事喜事,昨天我去蕃薯园看过了,红薯的长势很好,要派专人打理好,今明两年不可以吃,留下来专门做种,只要坚持三个年头,就会扩展到几百上千亩,到时收获万石根本就是区区小事!要知,三斤红薯至少能抵一斤米。” 说到这红薯,伍思成则改变了刚才全然不信的态度,甚至有些期待了,毕竟园里的红薯他也是亲眼所见,也吃过红薯叶、更尝过一小片油炸的红薯片,味道是极好的。只是能不能产这么多量,他表示怀疑,当然,他希望能真如李芗泉所说的,亩产两、三千斤,到时多播红薯,比那子虚乌有的杂交稻是胜上百倍有余啊,因此回复:“这个事,伍某自在放在心上,大人不必顾虑。” “好好好,我会经常去的。另外尚有一事,我前些日子去兵器库巡查,见到有火药两石,请伍大人安排人手好生看管好,我自有用处。” 伍思成皱了皱眉:“此事不消大人挂念,伍某着人照料便是,但正如之前所提,兵甲器械皆由作院制做,亦作保管,本朝作院皆归军器监节制,伍某乃监州,此事实在不宜干涉,还请大人三思。” 李芗泉正要回复“我这不是没有人手嘛”来避开这个话题,又转念一想,迟早作院是要建立的,再者此事一直挂在一个不懂行的转运判官身上,也不是个事。 看伍思成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最近尝到滋味的十二姐对李芗泉连使媚眼,会意的李芗泉便道:“伍大人言之有理,我来安排。哦。。。。。。家里没有做多余的饭,就不留你一起吃了。良臣,你去趟铁铺,帮我跟刘老师傅说一下,请他一个时辰后来我这里,他若不来,就告诉他,我有一件兵器,不知道有没有能力打造出来。我这里有一袋钱,你拿着,去铁铺边的‘梁家面馆’随便吃点再回来。” 我c,难道东婆罗国人便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哦,他养了几个失去父母的孩童,新近又纳了一个婆娘,该是余粮不多了,看来这顿秋风是打不到了,算了,我叫小厮去卖几幅昨日写的字画,换几个铜板买米! “大人倒是摸透了那铁铺刘老牛的脾性,好,伍某这就告辞!”出得门来,伍思成回头又补上一句:“改日伍某让岚清送几斤米过来。” “伍大人,你你你。。。。。。”话未说完,人已经被拖进了右厢房。 。。。。。。 秦良臣来到刘家铁铺前,正碰到一名黑脸老汉捧着把刀在外仔细端详,他走近瓮声瓮气的道:“敢问刘大师傅可在此间?” 那黑脸老汉瞥了一眼秦良臣:“找他何事?” “长宁军州知州、朱雀军统领李大人有请刘大师傅一个时辰后去府上一唔。” “他为何不亲自前来?” 就算是傻子也多半已经猜到,这位黑脸老汉多半是刘大师傅了,但秦良臣自六岁入道教跟空虚大师学道,世间之事却是知之甚少,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直接答道:“大人在家吃饭,没空。” 哪知那黑脸老汉听后便愤愤道:“刘某亦没空!” 秦良臣这时总算是明白当前之人就是刘大师傅了,想不到这老汉转身就要走,忙大声喊道:“刘大师傅,统领大人说有一件兵器,不知大师傅能否打造出来?” 那刘老汉这时转过身,脸上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还有我刘老汉打造出不来的兵器,在哪,速在前面带路!” “大人说明天!” 刘道深有些急不可耐:“甚么明天,赶紧带我去,手痒得紧!” 。。。。。。 刘道深仔细的抚摸着那把闪着幽蓝光亮的复合弓,脸上浮现出惊叹,他小心翼翼的捧着,仿佛是在研究一件世上最为珍贵的易碎艺术品--不过这把弓,也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了。 “古人说得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来来来,就让我们来看一看,这把弓是不是只是外表好看。”说罢,意犹未尽的李芗泉皱着眉头,让十二姐系好公服的腰带,将刘道深等人带到几十步外的校场。 “大人,知州大人,不必了不必了,此弓之威力,老汉是听说过的。”他的话说起来客气,但语言之中,却透露出一股“我倒很想看看”的意思。 “不行不行,眼见为实!”说罢,李芗泉命人在远处立了一块木板,大致瞄了瞄,约二百四十步--南宋时期神臂弓进行了改良,最大射程比北宋神臂弓、克敌弓的三百步有所降低,但拉力也随之由四石六斗减至二石八斗。 这个距离上,李芗泉是相当自信的,只见他轻松拉弓发箭,瞬间羽箭便脱弦而出,带着众人疑惑的箭体,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正中木板,入木三分! 刘道深仍不相信,李芗泉让其亲自射上一箭,虽未中木板,但距离更远,已经超过神臂弓的二百四十步。原本还带着三分疑虑的刘道深,露出一副不可置信模样,李芗泉哈哈一笑:“刘老师傅,可看出其中奥妙?” “估不到此弓真有如此。。。。。。比之那神臂弓,只有过之而不及啊!其一,神臂弓需二石八斗之力,一人连发十箭已是不易,我观大人用此良弓,开始力道就比神臂弩低,愈后力道愈低,怕止有斗,射上几十支箭也是无妨,哪怕是羸弱之辈,亦可使用,此中之妙,绝非神臂弓可比;其二,装弩之耗时,神臂弓须手脚并用,尤其装弩时间之长,与此良弓相比,简直望尘莫及,其三,此弓准头极佳,神臂弓号称准头精准,然则在下观之,却是比不过此弓。” 李芗泉拍拍刘道深的臂膀:“然也!” 良久,大气也不敢出、眼露瞻仰之色的大匠师才惭愧的道:“老汉阅器械书无数,亦曾在成都作院制作兵器不下三十年,却估不到世间产竟然有此般良弓,端的非比异常啊。这等手艺,怕是皇家御匠,也要花上不少年头,才能精制得出来。大人,天外有天,山外有山,老汉自叹弗如,这活什,却是不敢接了。” 李芗泉看着这些向来心高气傲,自认为兵器打造在长宁自认第二无人敢说第一的刘道深,竟然也能谦虚得“自叹弗如”,他心里有一些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但是,这念头只是一瞬即逝。 他要这位梅硐城的兵器制造专家能真心为朱雀军所用,为大宋所用,就得使些手段,让这刘老师傅知道那山还比这山高,然后奋发图强,才能超越。 李芗泉也是一副景仰的表情:“正如刘老师傅所言,这把弓,是十余位顶尖王室匠师耗尽十年心血,才制出来的,在此之前,已有几百把弓因力道不及或各种瑕疵,皆不能成,当然也乏良品,然而唯有此把,才是其中极品,放在大宋,我估计能换十万贯。” 兵器刘专家对此弓的制造来历深以为然,但对李芗泉提到的价格非常的不认可:“此弓乃无价之宝,非王室贵胄而不能持有,大人虽来自东婆罗国,这身份,不言自明啊。” 这老头子竟然联想到自己的身份去了,但这不是李芗泉想要的结果,他便启发道:“刘老师傅,我曾经观摩过那些匠师如何打造兵器,他们的手法与器具确实大有不同,不知刘老师傅有没有工夫听本人唠叨几句。” 刘道深听到这里,由衷的拱手鞠躬:“知州大人如此看得起老汉这一下贱军匠,老汉心中感激不尽啊。” 这世间,往往那些技术型人才,谁也不服,就服比自己厉害的人。李芗泉先用复合弓来打击刘道深的自信,然后又用技术来吊其胃口,确是拿捏准了。 “要想打造出此弓,需有好钢啊!”李芗泉拍拍弓体的金属部分道:“没有好钢,无法发挥出此弓的超常威力,但是,时间不等人啊!要想炼出好钢,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因此,我只能舍而求其次,利用较短的时间,制作出一支射程不会差太远的复合弓出来。” “此弓乃复合弓?”刘道深从李芗泉的语中掏出点信息。 为了加深效果,知州大人故作深沉的道:“不错,就是复合弓,乃东婆罗十大克敌兵器之一!” 刘道深惊讶一声:“十大兵器?莫非贵国有如此之多的优良兵器。” 开玩笑,数百年后的世界,以流失到西方的大明《永乐大典》为源,无数能工巧匠、顶尖科学家,研发出各式各样的杀人利器,说“十大”已经是缩之又缩了,如果据实讲出来,还不吓死一票人啊。 “有的有的,不过比之此弓,更难打造,在这里就不谈及了。”李芗泉不想在此问题上纠缠,敷衍一句转而道:“刘老师傅,我意请您主导,制作“刘氏复合弓”,不知老师傅有没有兴趣?” 现在,经过李芗泉的pua,李德明开始投入精力开发“李氏白药”、雷横则潜心研究“雷横火药”,假以时日,这些产品一旦研究成功,将会给李芗泉或带来巨大的收益,或对朱雀军的战力起到如虎添翼的作用。 第14章 自犯炮 刘道深瞬间被震惊到,他怀疑自己听错:“大人,您的意思是‘刘氏复合弓’?” 很好,李芗泉看着眼中冒出精光的刘道深,要的就是这效果:“没错,只要成功仿制出来,就必须冠名‘刘氏’,此刘就是刘老师傅的刘!另外,本知州打算从今日起,成立长宁州作院,您将是首任作头,雷横为副!刘老师傅,可有此意?” 这时的刘道深,竟然有些泪水纵横:“大人。。。。。。大人,老汉何德何能。。。。。。竟然。。。。。。” “我就拜托刘作头了!””看着激动不已的老匠师,李芗泉不免有些担心对方的心脏能不能承受这样的’冲击‘,他安慰道:“刘作头,您先别激动,此弓可不是容易打造的。您看,光是这弓体的材料,就绝难制作,所以,我们得好生商量一番,如何仿制。” 一说到这关键地方,刘道深立即恢复往日神色:“大人不消说,但有差遣,哪怕是要用那千炼钢,老汉舍上十载,也要熬出来。” 李芗泉罢罢手:“不可不可。我刚才提及了,我们的时间来不及。必须寻找替代的材料,在最短的时间内制作出来,此城可有神臂弓的材料,尤其上好的牛筋?” “有的,如今朱雀军的损坏的神臂弓,超过一半是小的修复的!假以时日,尚能制作大约五十至六十支弓。” “如此便成!当然,还要有备案,如果牛筋之类实在不够,朱雀军亦将宰杀一批牛马,可补充些许。来来来,梨子、十二姐,先备饭菜,我要请刘老师傅吃饭。良臣,你再辛苦一下,帮我去叫一下作院雷横副都作头来一起作赔,详谈一番如何制作’刘氏复合弓‘,我还要与老师傅聊聊兵器打造的事!” 至此,李芗泉对于兵器类打造的第一阶段准备工作基本安排妥当,接下来就是监督实施、追踪进度、结果确认,并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纠偏与完善。 。。。。。。 制硝的工作,说来简单,但真正要做起来,却费了些周折,以雷横的总结来概括却是最合适不过的:“工作中出现纰漏,须从流程上着手,分析问题所在,再改善流程,然后制定能够落地的措施,并不断的监督执行的结果。” 这一句话,却是完完全全的照搬了李芗泉的原话,只不过,因雷横将此话告诫作院的每一工匠,并要背诵,才使得此话也小有了些名气,乃至成为作院行事的宗旨。 回到制程这件事上,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这制硝一事,开头倒不难。雷横自领了任务后,便拿着知州大人的令牌,找伍监州在城东北角要了一小块荒地,然后搭了三间房,并划定此区域为军事禁地,挂上一块“长宁州项目基地”的牌子,便算告成。 为什么选中这处地盘,却是此处为一片菜地,无论刮北风还是南风,皆会将对居民的影响减至最低。起初,雷横原计划是要在城外寻一处偏僻之地,但李芗泉断然否定,这等机密之事,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操作比较好,倒是将来形成了完整的工艺流程、培养出了熟练的技术 工人,再迁往卧虎寨不迟。 然后便是第二步,在山下挖了几方新鲜泥土,寻来数桶人尿稀粪,充分搅拌。但这个过程却差点让李芗泉怒了。倒不是事情不会做,而是这味道闻起来相当熏人,那几个工匠面上口口声声答应,实际上却是草草糊弄几把,敷衍了事。 雷横也未进行充分的检查,他大概看了看制硝现场,觉得没问题,便兴冲冲的向李芗泉禀告已经充分搅拌好了,单等所谓的“发酵”了,如果李芗泉就此轻信,那估计就算发酵一年,朱雀军也甭想得到硝石。 幸好李芗泉对制硝之事非常关心,他对雷横马马虎虎的性格也有所了解,此人很是不注意细节,从武器库的铁制兵器生锈就可见一斑。于是,李芗泉亲自前往项目基地,命人将混合泥土的中心部位翻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中心的泥土显露出来,非常新鲜,无任何搅拌的迹象,这下露陷了。 “上一次兵器生锈的事还没有对你追责,你又犯同样的错误!可谓一犯再犯,雷作头,你是逼老子用法治你吗?”李芗泉恨铁不成钢。 这事可大可小,但李芗泉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不然这家伙不长记性。往小处说,兵器的打造事关朱雀军能否快速装备、能否在战场之上形成代差优势,往大处说,事关朱雀军能否以小博大,能否护卫治下军民,能否顺利匡复大宋。 雷横一阵青一阵白,上次在武器库就被统领大人责备,如今这件大人亲自安排的事又未做好,大人盛怒之下,他只知逃脱不了责罚。朱雀军自成军以来,便以严格执法令所有军兵敬畏,此次失责,搞不好三十大板都是轻的。 李芗泉脸色非常难看,他既有烂泥扶不上墙的悲哀、又对这些人如此忽悠自己的痛心。这时,雷横双脚一软:“大人,在下之罪,甘受军法处置!” 一路随行的伍思成同样摆出一副谴责的姿态,因为他也知道,如果一件件的事情做不成,那匡复大宋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因此,伍监州先一步比李芗泉发飚了:“好个雷都作头,汝一而再、再而三的办砸大事,伍某身为大宋监州,断不可让汝等轻易躲得开。” 那三个工匠更吓得脚软,已然瘫倒在地。 李芗朱冷冷的道:“雷作头,按大宋律,你监督失察,领三十大板,我再罚你半年薪俸。各作工勾当者,领十板,罚俸三月!如有再犯,罪加一等,法办关押,永不叙用!” 几个开道衙役立即扑将过来,将雷横等人按在地上,拿着哨棒对着他们的屁股就是一顿输出,三个工匠还好,只打了十棍,但雷横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看着哎呀直呼的雷横,李芗泉深深的吸了口气,半响才对秦良臣道:“良臣,从本知州有一匹马,你拿去卖了,然后将钱银分成四份,一份占4股,给雷作头,买些伤药,他还要吃喝用度。其余三份各2股,分与三个作工的!” 知州大人有一匹爱马,叫“四脚怪”,听说是知州大人在半月湖单挑十名蒙古鞑子后所得,此马极通人性,又打理得毛发光亮,膘肥体壮,按大宋的二十三等分,算是上等马,这至少得值六、七十贯。 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雷横一时痛哭满脸:“此马乃大人心爱之物,使不得啊!” “你们错了就要受到惩罚,薪俸也应该扣,这是法度。但你们是有家室的,一屋人要吃喝拉撒,我做为一州之主,不能不管,但我的所有银两都已经捐了,只有这匹马,才换点钱。这一是一,二是二!” 李芗泉蹲下来,抚着雷横的背道:“雷作头,一州的军民压在我的肩头,我的压力很大,我需要大家跟我一起来扛这副重担,不能掉链子,你能明白吗?” 雷横羞愧与悲壮一齐涌上来,突然拔出腰间配刀,将自己的左手小指砍断,大声道:“大人,雷横以指为誓,一定不负大人所托!” 伍思成冷眼旁观:好一副收买人心的做派!!! 李芗泉思索一番,带着自责道:“通过兵器生锈、硝土初料失察、仓廪粮草帐目不对三件事,本统领清醒的意识到,我们的工作存在很多不到位的情况,如果每一件事都要本统领一一过问,那么,我非累死不可。伍大人,我们必须、马上、即刻成立督察司,专司监督军、政、工、商、民等各职官军将劳工民众事务。” 伍思成一听,马上联想到细作、刺客组织,甚至皇帝的密探,连忙道:“此何督察司,于暗中纠察,有失公允,等于防民于口,不可不可!” 李芗泉知伍思成错会了意思,笑笑道:“伍大人,我们需要为督察司订立具体的工作细则,他们只是监督对应组织的任务完成、帐目、用人等,督促其不超越自己的职权范围,监督军民在匡复大宋的轨道上正确运行,譬如县督察向府督察报告,府督察向路督察报告,并且公布于世,让所有人等皆明白其意义所在。” 伍思成是明白人,李芗泉一说,他大体上也明白这督察司的职责所在,两人再一番交谈,双方便达成了一致,在长宁州内,成立州督察司,暂由伍思成兼督察司长,勿论军政,诸般事务皆可进行过问。 至于雷横,因工作失察,自然免不了责罚。对于制硝之事,他再也不敢小视,每一项工作皆仔细过问,哪怕稍有疑虑,他也不敢马虎,宁可返工重来,也不敢再惹麻烦。 经过近二十天准备,雷横的都作院终于提炼出较为纯净的硝石出来,但数量不多,仅得十余斤,当然,对于试验而言,已经够了,而且库存的火药尚有数百斤,加水重新提炼也能得到一、二百斤。 在李芗泉手把手的指导之下,以雷横为首的“火药制作团队”,继续马不停蹄的赶工程,走过无数弯路后,总算摸索出正确的方法,终于制成了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批颗粒状黑火药。 望着这黑色的爆炸物,李芗泉贪婪的吸了吸,硫磺的味道立即塞满整个肺腔,他相信在自己的主导之下,只要具备了一定的基础,火药的作用将会比后世的历史提前大规模引用。 李芗泉笑了笑,一旦热兵器取代冷兵器进入到战场,那天下无敌的鞑子,估计慢慢的就会变得能歌善舞了。当然,这期间要经历一个漫长而曲折的过程,而且能不能坚持到最后,还不是自己能决定得了的。 无论如何,既然做出了决定,就要拚上一拚,他断然喝道:“埋自犯炮!” 所谓“自犯炮”,其实李芗泉想要叫其为“地雷”,但当李芗泉将地雷的作用介绍之后,雷横便道:“依大人所言,此物埋入地下不假,然则需鞑子践踏方能爆炸,乃自犯也,故为“自犯炮”。”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还不是真正的“自犯”,因为此炮的爆炸需要引信来引燃火药。说到引信,也是颇为费神费工夫。李芗泉与雷横试验多次,决定采用麻绳或捻紧的布条,然后放在浓硝石溶液中浸泡后晾干,就能缓慢燃烧,但速度太慢,半个时辰也不过燃烧了不到半寸。 后来,雷横在这种布条中间直接添加硝石,然后捻紧,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解决了引信燃烧速度太慢的毛病,但是雨天无法点燃的问题,还在进行试验,主要是在含硝石的布条捻成线外,还要浸蜡,这个工艺还没有突破。 今天,就是试验火药成果的时候,一行人选择了地点后,两名工匠按李芗泉的指示,在一颗重约百斤的大石下挖了个坑,然后将装满火药的罐体埋入坑内,又在周围竖立了众多的木板。 在准备妥当之后,众人皆退到山坡之后的安全处。李芗泉与雷横各点燃了长长的两条引信--为防止引信出现差错,雷横连接了两条引信。 一待引信冒出火星,李芗泉与一拐一瘸的雷横二人拔腿就跑,直奔至山坡之后,他们的身形刚刚被坡体挡住,背后就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直透云霄。 众人看去,只见大石被强大的冲击力抛往半空,然后重重的砸落在地,爆炸区域特意放置的木板,皆被炸得四分五裂,一股黑烟徐徐升起,不一会,空气中便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道。 趴在小丘之后的刘道深等人“咳咳”着站了起来,他们的耳朵里还嗡嗡作响,但其注意力,皆不在此,只是目瞪口呆的望着前方那足有一米多深的大坑、抛至十余米外的巨石以及满地的木屑,皆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火器专家雷横虽然同样惊讶,但比起其余人等,却略微好一点,他点点头道:“大人,未料到此颗粒火药威力无穷,胜过蒺藜火球十倍不止!” 第14章 自犯炮 刘道深瞬间被震惊到,他怀疑自己听错:“大人,您的意思是‘刘氏复合弓’?” 很好,李芗泉看着眼中冒出精光的刘道深,要的就是这效果:“没错,只要成功仿制出来,就必须冠名‘刘氏’,此刘就是刘老师傅的刘!另外,本知州打算从今日起,成立长宁州作院,您将是首任作头,雷横为副!刘老师傅,可有此意?” 这时的刘道深,竟然有些泪水纵横:“大人。。。。。。大人,老汉何德何能。。。。。。竟然。。。。。。” “我就拜托刘作头了!””看着激动不已的老匠师,李芗泉不免有些担心对方的心脏能不能承受这样的’冲击‘,他安慰道:“刘作头,您先别激动,此弓可不是容易打造的。您看,光是这弓体的材料,就绝难制作,所以,我们得好生商量一番,如何仿制。” 一说到这关键地方,刘道深立即恢复往日神色:“大人不消说,但有差遣,哪怕是要用那千炼钢,老汉舍上十载,也要熬出来。” 李芗泉罢罢手:“不可不可。我刚才提及了,我们的时间来不及。必须寻找替代的材料,在最短的时间内制作出来,此城可有神臂弓的材料,尤其上好的牛筋?” “有的,如今朱雀军的损坏的神臂弓,超过一半是小的修复的!假以时日,尚能制作大约五十至六十支弓。” “如此便成!当然,还要有备案,如果牛筋之类实在不够,朱雀军亦将宰杀一批牛马,可补充些许。来来来,梨子、十二姐,先备饭菜,我要请刘老师傅吃饭。良臣,你再辛苦一下,帮我去叫一下作院雷横副都作头来一起作赔,详谈一番如何制作’刘氏复合弓‘,我还要与老师傅聊聊兵器打造的事!” 至此,李芗泉对于兵器类打造的第一阶段准备工作基本安排妥当,接下来就是监督实施、追踪进度、结果确认,并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纠偏与完善。 。。。。。。 制硝的工作,说来简单,但真正要做起来,却费了些周折,以雷横的总结来概括却是最合适不过的:“工作中出现纰漏,须从流程上着手,分析问题所在,再改善流程,然后制定能够落地的措施,并不断的监督执行的结果。” 这一句话,却是完完全全的照搬了李芗泉的原话,只不过,因雷横将此话告诫作院的每一工匠,并要背诵,才使得此话也小有了些名气,乃至成为作院行事的宗旨。 回到制程这件事上,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这制硝一事,开头倒不难。雷横自领了任务后,便拿着知州大人的令牌,找伍监州在城东北角要了一小块荒地,然后搭了三间房,并划定此区域为军事禁地,挂上一块“长宁州项目基地”的牌子,便算告成。 为什么选中这处地盘,却是此处为一片菜地,无论刮北风还是南风,皆会将对居民的影响减至最低。起初,雷横原计划是要在城外寻一处偏僻之地,但李芗泉断然否定,这等机密之事,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操作比较好,倒是将来形成了完整的工艺流程、培养出了熟练的技术 工人,再迁往卧虎寨不迟。 然后便是第二步,在山下挖了几方新鲜泥土,寻来数桶人尿稀粪,充分搅拌。但这个过程却差点让李芗泉怒了。倒不是事情不会做,而是这味道闻起来相当熏人,那几个工匠面上口口声声答应,实际上却是草草糊弄几把,敷衍了事。 雷横也未进行充分的检查,他大概看了看制硝现场,觉得没问题,便兴冲冲的向李芗泉禀告已经充分搅拌好了,单等所谓的“发酵”了,如果李芗泉就此轻信,那估计就算发酵一年,朱雀军也甭想得到硝石。 幸好李芗泉对制硝之事非常关心,他对雷横马马虎虎的性格也有所了解,此人很是不注意细节,从武器库的铁制兵器生锈就可见一斑。于是,李芗泉亲自前往项目基地,命人将混合泥土的中心部位翻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中心的泥土显露出来,非常新鲜,无任何搅拌的迹象,这下露陷了。 “上一次兵器生锈的事还没有对你追责,你又犯同样的错误!可谓一犯再犯,雷作头,你是逼老子用法治你吗?”李芗泉恨铁不成钢。 这事可大可小,但李芗泉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不然这家伙不长记性。往小处说,兵器的打造事关朱雀军能否快速装备、能否在战场之上形成代差优势,往大处说,事关朱雀军能否以小博大,能否护卫治下军民,能否顺利匡复大宋。 雷横一阵青一阵白,上次在武器库就被统领大人责备,如今这件大人亲自安排的事又未做好,大人盛怒之下,他只知逃脱不了责罚。朱雀军自成军以来,便以严格执法令所有军兵敬畏,此次失责,搞不好三十大板都是轻的。 李芗泉脸色非常难看,他既有烂泥扶不上墙的悲哀、又对这些人如此忽悠自己的痛心。这时,雷横双脚一软:“大人,在下之罪,甘受军法处置!” 一路随行的伍思成同样摆出一副谴责的姿态,因为他也知道,如果一件件的事情做不成,那匡复大宋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因此,伍监州先一步比李芗泉发飚了:“好个雷都作头,汝一而再、再而三的办砸大事,伍某身为大宋监州,断不可让汝等轻易躲得开。” 那三个工匠更吓得脚软,已然瘫倒在地。 李芗朱冷冷的道:“雷作头,按大宋律,你监督失察,领三十大板,我再罚你半年薪俸。各作工勾当者,领十板,罚俸三月!如有再犯,罪加一等,法办关押,永不叙用!” 几个开道衙役立即扑将过来,将雷横等人按在地上,拿着哨棒对着他们的屁股就是一顿输出,三个工匠还好,只打了十棍,但雷横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看着哎呀直呼的雷横,李芗泉深深的吸了口气,半响才对秦良臣道:“良臣,从本知州有一匹马,你拿去卖了,然后将钱银分成四份,一份占4股,给雷作头,买些伤药,他还要吃喝用度。其余三份各2股,分与三个作工的!” 知州大人有一匹爱马,叫“四脚怪”,听说是知州大人在半月湖单挑十名蒙古鞑子后所得,此马极通人性,又打理得毛发光亮,膘肥体壮,按大宋的二十三等分,算是上等马,这至少得值六、七十贯。 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雷横一时痛哭满脸:“此马乃大人心爱之物,使不得啊!” “你们错了就要受到惩罚,薪俸也应该扣,这是法度。但你们是有家室的,一屋人要吃喝拉撒,我做为一州之主,不能不管,但我的所有银两都已经捐了,只有这匹马,才换点钱。这一是一,二是二!” 李芗泉蹲下来,抚着雷横的背道:“雷作头,一州的军民压在我的肩头,我的压力很大,我需要大家跟我一起来扛这副重担,不能掉链子,你能明白吗?” 雷横羞愧与悲壮一齐涌上来,突然拔出腰间配刀,将自己的左手小指砍断,大声道:“大人,雷横以指为誓,一定不负大人所托!” 伍思成冷眼旁观:好一副收买人心的做派!!! 李芗泉思索一番,带着自责道:“通过兵器生锈、硝土初料失察、仓廪粮草帐目不对三件事,本统领清醒的意识到,我们的工作存在很多不到位的情况,如果每一件事都要本统领一一过问,那么,我非累死不可。伍大人,我们必须、马上、即刻成立督察司,专司监督军、政、工、商、民等各职官军将劳工民众事务。” 伍思成一听,马上联想到细作、刺客组织,甚至皇帝的密探,连忙道:“此何督察司,于暗中纠察,有失公允,等于防民于口,不可不可!” 李芗泉知伍思成错会了意思,笑笑道:“伍大人,我们需要为督察司订立具体的工作细则,他们只是监督对应组织的任务完成、帐目、用人等,督促其不超越自己的职权范围,监督军民在匡复大宋的轨道上正确运行,譬如县督察向府督察报告,府督察向路督察报告,并且公布于世,让所有人等皆明白其意义所在。” 伍思成是明白人,李芗泉一说,他大体上也明白这督察司的职责所在,两人再一番交谈,双方便达成了一致,在长宁州内,成立州督察司,暂由伍思成兼督察司长,勿论军政,诸般事务皆可进行过问。 至于雷横,因工作失察,自然免不了责罚。对于制硝之事,他再也不敢小视,每一项工作皆仔细过问,哪怕稍有疑虑,他也不敢马虎,宁可返工重来,也不敢再惹麻烦。 经过近二十天准备,雷横的都作院终于提炼出较为纯净的硝石出来,但数量不多,仅得十余斤,当然,对于试验而言,已经够了,而且库存的火药尚有数百斤,加水重新提炼也能得到一、二百斤。 在李芗泉手把手的指导之下,以雷横为首的“火药制作团队”,继续马不停蹄的赶工程,走过无数弯路后,总算摸索出正确的方法,终于制成了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批颗粒状黑火药。 望着这黑色的爆炸物,李芗泉贪婪的吸了吸,硫磺的味道立即塞满整个肺腔,他相信在自己的主导之下,只要具备了一定的基础,火药的作用将会比后世的历史提前大规模引用。 李芗泉笑了笑,一旦热兵器取代冷兵器进入到战场,那天下无敌的鞑子,估计慢慢的就会变得能歌善舞了。当然,这期间要经历一个漫长而曲折的过程,而且能不能坚持到最后,还不是自己能决定得了的。 无论如何,既然做出了决定,就要拚上一拚,他断然喝道:“埋自犯炮!” 所谓“自犯炮”,其实李芗泉想要叫其为“地雷”,但当李芗泉将地雷的作用介绍之后,雷横便道:“依大人所言,此物埋入地下不假,然则需鞑子践踏方能爆炸,乃自犯也,故为“自犯炮”。”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还不是真正的“自犯”,因为此炮的爆炸需要引信来引燃火药。说到引信,也是颇为费神费工夫。李芗泉与雷横试验多次,决定采用麻绳或捻紧的布条,然后放在浓硝石溶液中浸泡后晾干,就能缓慢燃烧,但速度太慢,半个时辰也不过燃烧了不到半寸。 后来,雷横在这种布条中间直接添加硝石,然后捻紧,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解决了引信燃烧速度太慢的毛病,但是雨天无法点燃的问题,还在进行试验,主要是在含硝石的布条捻成线外,还要浸蜡,这个工艺还没有突破。 今天,就是试验火药成果的时候,一行人选择了地点后,两名工匠按李芗泉的指示,在一颗重约百斤的大石下挖了个坑,然后将装满火药的罐体埋入坑内,又在周围竖立了众多的木板。 在准备妥当之后,众人皆退到山坡之后的安全处。李芗泉与雷横各点燃了长长的两条引信--为防止引信出现差错,雷横连接了两条引信。 一待引信冒出火星,李芗泉与一拐一瘸的雷横二人拔腿就跑,直奔至山坡之后,他们的身形刚刚被坡体挡住,背后就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直透云霄。 众人看去,只见大石被强大的冲击力抛往半空,然后重重的砸落在地,爆炸区域特意放置的木板,皆被炸得四分五裂,一股黑烟徐徐升起,不一会,空气中便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道。 趴在小丘之后的刘道深等人“咳咳”着站了起来,他们的耳朵里还嗡嗡作响,但其注意力,皆不在此,只是目瞪口呆的望着前方那足有一米多深的大坑、抛至十余米外的巨石以及满地的木屑,皆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火器专家雷横虽然同样惊讶,但比起其余人等,却略微好一点,他点点头道:“大人,未料到此颗粒火药威力无穷,胜过蒺藜火球十倍不止!” 第15章 手炮 刘道深擅长兵器打造,但对于火药这一块,却是门外汉。上次在知州大人府上听闻其对火药的评价如此之高后,刘道深仍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态度,而作为“火药专家”的雷横,同样对李芗泉的各种解述存在半信半疑,于是,为打消这两名作头的疑虑,方有此番的“验证”。 火药乃中国的四大发明,刚一发明就使用到战场。伊始,一方却多是利用其产生的火焰、烟雾来惊吓敌方,基本未用到火药的巨大杀伤作用,究其原因,是古人对火药的爆炸威力没有掌握透,一直到近代,才逐步掌握如何将火药的威力发挥到最大限度,这已经经过了一个漫长的时间。 这段时间来,李芗泉利用库存的火药,命雷横粗粗打造了数斤颗粒火药,然后装入一个坛中,密封将其埋入地下,再用引信点燃而已。 他必须快速超越蒙元的军事技术水平,使之形成代差,颗粒火药的使用,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据《明史纪事本末燕王起兵》记载,建文二年即公元一四零零年,白沟河之战时曾将地雷“藏火器地中,人马遇之,辄烂”。 这份史实充分证明后世的1400年,明军就能成熟的使用地雷了,完全可以推测,以中国人的才智,在此之前,地雷也运用到了战争当中。 雷横站在深坑前一言不发,似乎在沉思,良久,他才拱手向李芗泉道:“大人,至此,在下方知天外有天,还望大人于百忙之中拨冗教导!” 现场中,只有李芗泉的眼里流露出遗憾。虽然在其余人看来,这火药的威力已经是相当不俗了,但作为后世来人的李芗泉明白,这次试验的结果,其实并没有达到他想象中要的效果。 那块大石只是被抛到半空,而不是被炸成粉碎或炸成数块,就说明等重量的火药在爆炸的瞬间,威力比后世的黑火药要差上太多,要知,这可是足二十来斤火药啊。 再一个,火药爆炸的声音似乎能用“震耳欲聋”来形容,但与理想的声音差距颇远,这也从侧面说明火药的威力其实还是很值得怀疑的。不过听雷横所言,这个试验火药比起那个什么火球而言,威力已经大上“十倍不止”,总算这段时间没有白费工夫。 比较可能的原因是,这硝的成份还是没有掌握好,毕竟原始工艺制出的硝里面,含有不知比例、成份的杂质,没有科学的检测手段,李芗泉断无法测量具体的含量。 他知道,只有通过不断地实验和尝试,才能找到最佳的配比和制作方法。每一次失败都是一个宝贵的经验教训,更接近成功。因此,在这个基础上,不断调整配方,观察三种原料不同成分之间的效果。他相信只要坚持不懈,总有一天会发现那个关键的平衡点,制造出理想的火药。 自犯炮运用了颗粒火药、然后是使用了金属外壳,李芗泉相信,这两点已经让朱雀军的地雷形成了优势。只要在火药的配比上、引信的改造上再提升一个层级,就可以实现代差。 李芗泉对已回到梅硐城的张靖道:“立青、雷作头,吃了大亏的鞑子,一定会组织强大的兵力再次攻打梅硐城,吃过几次瘪的乌日吉呼,也一定会小心谨慎,要对付这样的敌人,弱小的朱雀军既要有正面硬撼的能力,也要有出奇制胜的手段。 “因此,雷作头,就算是这种还没有达到我满意状态的‘自犯炮’,也要抓紧时间赶制,造出几十枚出来,特别要注意用要放在布有石灰的罐子中防潮、涂蜡的引信要埋在中空的、连接成线的竹筒中,同样防潮是关键。立青,你在城外观察一处地势,看哪里适合鞑子大军扎营,哪里适合放置鞑子主帐。在关键的时候,能让鞑子好好吃一壶。” 但是,对于第二个对象--手炮的试验,却并非一帆风顺。 雷横兴冲冲的递上一枚手炮,此物乃是上次李芗泉在观看霹雳火球的使用效果后,命雷横制作的,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将霹雳火球外面的纸质壳体改为了铜铃。 说到这铜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梅硐城的工匠按李芗泉的要求打造开口小的长柱形铁罐,总是不能令人满意,后来李芗泉偶尔发现正将府内用于祭祀、作乐的铜铃竟然就是内部空心,外面只有半道细缝的物体,马上就拆了下来,并四处搜寻这种款式的铜铃。不过搜遍全城,也只得到四个铜铃,州作院正以此为蓝本,容积增大一倍,大力打造。 将火药、铁片罐入其中后,留出引信,再用蜡封口,就成了一枚外形虽丑陋但也算得上具备手雷造型的所谓“手炮”了。 方才的“自犯炮”算是成功了一半,差强人意。对这枚手炮,李芗泉可是寄予厚望,要知一旦成功--哪怕威力只有后世手雷的一半甚至二三成,他也满意。一旦批量装备朱雀军,那么。。。。。。嘿嘿,直接跨入热兵器的门槛,比后世的明军提前整整一百年。 “点燃!”李芗泉下令道,不知何故,他又一把拉住就要开始点燃引信的雷横:“让你的手下去干!” 远远的看着一名工匠将手炮引信点燃,李芗泉心中期待,不要让自己太过失望。在他还在思索之际,前方突然传来“轰”的一声,那名工匠似被空气中的铁拳猛烈一击,整个身子飞出数步,紧接着就是半声惨叫。 李芗泉内心猛的一沉:d,大事不妙!他再看雷横时,对方脸色惨白,刚才正是雷横要上前去,却被自己叫了下来,否则现在倒地的将是雷横无疑。 待众人奔至倒地工匠跟前,其已经没有了多少意识,整个身体做着无意识的痉挛、抽搐,他的右臂已经被冲击波扯断,右眼被炸飞,只留下一个黑洞洞只顾冒血的窟窿,从脑袋到腹部的右半部分整个一片,全是血肉模糊,显然没得救了! 想不到这手炮的威力如此之猛,已远超那只有烟花作用的霹雷火球,当然,比后世的手雷还是差上一截。 李芗拉抱住这名垂死工匠,悲痛的大呼:“兄弟,真是对不住啊,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的责任啊!” 。。。。。。 此番打击,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皆是一个教训,火器的制作,绝对不可掉以轻心,而安全生产重要性,更将提到了首位,否则无人敢制、无人敢试验,最后倒霉的还将是自己。 当然,李芗泉是有自知之明的,没有经过长时间的不断改进,“手炮”不可能成功,可以预见的是,期间还需要付出多人的伤亡才能达到目标。但,无论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只要是自己领导朱雀军,李芗泉就必须要进行下去,否则,他拿什么去跟拥有一国资源的蒙古大军拚命。 刚才的手炮,很可能是引信燃烧过快所致,看来,引信技术的提升,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大宋祥兴十年丙午月丁酉日(1287年6月19日),午间时分,知了正在树间拚命嘶叫,毒辣的阳光灸烤着大地,白茫茫一片,连树叶都耷拉着提不起半点精神。 梅硐城外,正在进行一场对战,他们皆来自选锋营的扰寇都,四个没有满编的队,将在此处密林中“激战”至午后,最终以“毙敌”、“自损”分别计分进行统计,决出优胜队。 扰寇都作为朱雀军的尖刀,在整个训练阶段,李芗泉参照后世侦察兵的训练方式,教导他们如何潜伏、侦察、偷袭、抓活口、破坏等,按他的设想,在半年左右的时间内,将扰寇都打造为一支神入鬼没、能上山擒虎下江捉龙的利刃。 曾被李芗泉用十两银子以立木为信“收买”的都头周志高,擅使双刀,一长一短,长攻短守配合倒也有些水平,不过扰寇都集中了朱雀军诸多好手,于是他的功夫倒不是最好的,但其人能从数百新附军中脱颖而出,自然有些不一样。李芗泉能看中他,除了当初他毛遂自荐之外,更是周志高表现出来的执行力。 朱雀军草创之初,需要改造的地方多了去了,李芗泉不是神,也没有神的潜质,没有办法做到让朱雀军如臂使指,指哪打哪,只有依靠组织起来的各级队都营头,进行层层控制,因此,他的命令传达下去,下面阳奉阴违倒不多,但说到贯彻执行,实在不敢恭维。 譬如导入“背摔式”拓展训练,这本是加强团队信任的一种手段,李芗泉要求每什每天必须背摔三次,但实际执行下来,开始还能做到,到后来便三次两次一次的都有,有些只是走走过场。 但周志高的扰寇都却不一样,他能将上司的各级命令真正执行到位,首先,才开始识字的他,就开始将一条条的要求以自己能理解的形式记录下来,每日早中晚进行三次确认,其次,以都中的十将、将虞侯各自监督他队,确保无一疏漏,最后,他将特别配给的物资进行统筹管理,对表现突出的军兵或什进行格外奖励,加强执行效果。 正因为如此,扰寇都便渐渐斩露头角,开始表现出与其它都不一样的风格,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队伍,在周志高的带领下,已初具稚形,有了点“精兵”的味道。 “大人,刘作头来了!”秦良臣走到近前,带来了喜气洋洋的刘道深,自上次雷横的“自犯炮”取得初步成功之后,其又在李芗泉的指导下,正在改良“霹雳火球”,将其改制为手掷式的“手炮”,这大大的刺激了刘道深,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竟然不分昼夜,火急火燎的仿制复合弓。 “上回大人指导有方,如今复合弓已成,请大人过目!”刘道深恭恭敬敬的双手捧上一把弓,呈到李芗泉面前,其眼里带着深深的期待。 “哦?!” 李芗泉小心翼翼的接着这把纯手工打造的刘氏复合弓样弓,还是有点沉,怕有七、八斤重,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七把了,这把弓的外形已经有些模样了,但是,他们对偏心轮与定滑轮的制作仍然没有找到感觉,尤其是部件与部件之间的铆接,由于材料限制的缘故,尚无法用小型的铁制部件替代,因而需采用大块的硬木替代。 省力比也比较低,大约只有四、五成,以李芗泉的臂力,调至最大的省力比,这把弓的射程也只有达到后世的二百二三十米左右,当然,弓弦的材料与后世有天壤之别也有相当的关系。 除了神臂弩外,这把原始的复合弓,已经超越了绝大部分弓弩,关键指标的省力,这个要求基本达到。 原先李芗泉将复合弓的制作想像得很简单,认为只有依葫芦画瓢就可以制出来,但当刘道深的作院工匠实际制作时,每一个部件都要反复试验,所耗材料与时间极多。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把外表丑陋、耗费了作院十一人三天打造出来的复合弓,其射程超越了普通的弓,已经具有了划时代的意义,他看着眼睛里布满血丝的刘道深道:“刘都作头,辛苦辛苦!这支弓已经具备了复合弓的一部分基本功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值得表扬。以这把弓为原型,再继续进行改造,我建议你们可以开始考虑将部分零件用铁制取替木材。 偏心轮与定滑轮这两个部件,还需要继续打磨,你看,这个位置需要形成一个圆润的弧形,这样可以收到很好的效果。下面,我们来聊一聊如何制作锻烧模具!” 失败六次之后,总算听到了统领的认可,刘道深欢天喜地,也对如何打造模具投入极大的热情,二人始一交流,便一发不可收拾。。。。。。 第15章 手炮 刘道深擅长兵器打造,但对于火药这一块,却是门外汉。上次在知州大人府上听闻其对火药的评价如此之高后,刘道深仍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态度,而作为“火药专家”的雷横,同样对李芗泉的各种解述存在半信半疑,于是,为打消这两名作头的疑虑,方有此番的“验证”。 火药乃中国的四大发明,刚一发明就使用到战场。伊始,一方却多是利用其产生的火焰、烟雾来惊吓敌方,基本未用到火药的巨大杀伤作用,究其原因,是古人对火药的爆炸威力没有掌握透,一直到近代,才逐步掌握如何将火药的威力发挥到最大限度,这已经经过了一个漫长的时间。 这段时间来,李芗泉利用库存的火药,命雷横粗粗打造了数斤颗粒火药,然后装入一个坛中,密封将其埋入地下,再用引信点燃而已。 他必须快速超越蒙元的军事技术水平,使之形成代差,颗粒火药的使用,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据《明史纪事本末燕王起兵》记载,建文二年即公元一四零零年,白沟河之战时曾将地雷“藏火器地中,人马遇之,辄烂”。 这份史实充分证明后世的1400年,明军就能成熟的使用地雷了,完全可以推测,以中国人的才智,在此之前,地雷也运用到了战争当中。 雷横站在深坑前一言不发,似乎在沉思,良久,他才拱手向李芗泉道:“大人,至此,在下方知天外有天,还望大人于百忙之中拨冗教导!” 现场中,只有李芗泉的眼里流露出遗憾。虽然在其余人看来,这火药的威力已经是相当不俗了,但作为后世来人的李芗泉明白,这次试验的结果,其实并没有达到他想象中要的效果。 那块大石只是被抛到半空,而不是被炸成粉碎或炸成数块,就说明等重量的火药在爆炸的瞬间,威力比后世的黑火药要差上太多,要知,这可是足二十来斤火药啊。 再一个,火药爆炸的声音似乎能用“震耳欲聋”来形容,但与理想的声音差距颇远,这也从侧面说明火药的威力其实还是很值得怀疑的。不过听雷横所言,这个试验火药比起那个什么火球而言,威力已经大上“十倍不止”,总算这段时间没有白费工夫。 比较可能的原因是,这硝的成份还是没有掌握好,毕竟原始工艺制出的硝里面,含有不知比例、成份的杂质,没有科学的检测手段,李芗泉断无法测量具体的含量。 他知道,只有通过不断地实验和尝试,才能找到最佳的配比和制作方法。每一次失败都是一个宝贵的经验教训,更接近成功。因此,在这个基础上,不断调整配方,观察三种原料不同成分之间的效果。他相信只要坚持不懈,总有一天会发现那个关键的平衡点,制造出理想的火药。 自犯炮运用了颗粒火药、然后是使用了金属外壳,李芗泉相信,这两点已经让朱雀军的地雷形成了优势。只要在火药的配比上、引信的改造上再提升一个层级,就可以实现代差。 李芗泉对已回到梅硐城的张靖道:“立青、雷作头,吃了大亏的鞑子,一定会组织强大的兵力再次攻打梅硐城,吃过几次瘪的乌日吉呼,也一定会小心谨慎,要对付这样的敌人,弱小的朱雀军既要有正面硬撼的能力,也要有出奇制胜的手段。 “因此,雷作头,就算是这种还没有达到我满意状态的‘自犯炮’,也要抓紧时间赶制,造出几十枚出来,特别要注意用要放在布有石灰的罐子中防潮、涂蜡的引信要埋在中空的、连接成线的竹筒中,同样防潮是关键。立青,你在城外观察一处地势,看哪里适合鞑子大军扎营,哪里适合放置鞑子主帐。在关键的时候,能让鞑子好好吃一壶。” 但是,对于第二个对象--手炮的试验,却并非一帆风顺。 雷横兴冲冲的递上一枚手炮,此物乃是上次李芗泉在观看霹雳火球的使用效果后,命雷横制作的,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将霹雳火球外面的纸质壳体改为了铜铃。 说到这铜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梅硐城的工匠按李芗泉的要求打造开口小的长柱形铁罐,总是不能令人满意,后来李芗泉偶尔发现正将府内用于祭祀、作乐的铜铃竟然就是内部空心,外面只有半道细缝的物体,马上就拆了下来,并四处搜寻这种款式的铜铃。不过搜遍全城,也只得到四个铜铃,州作院正以此为蓝本,容积增大一倍,大力打造。 将火药、铁片罐入其中后,留出引信,再用蜡封口,就成了一枚外形虽丑陋但也算得上具备手雷造型的所谓“手炮”了。 方才的“自犯炮”算是成功了一半,差强人意。对这枚手炮,李芗泉可是寄予厚望,要知一旦成功--哪怕威力只有后世手雷的一半甚至二三成,他也满意。一旦批量装备朱雀军,那么。。。。。。嘿嘿,直接跨入热兵器的门槛,比后世的明军提前整整一百年。 “点燃!”李芗泉下令道,不知何故,他又一把拉住就要开始点燃引信的雷横:“让你的手下去干!” 远远的看着一名工匠将手炮引信点燃,李芗泉心中期待,不要让自己太过失望。在他还在思索之际,前方突然传来“轰”的一声,那名工匠似被空气中的铁拳猛烈一击,整个身子飞出数步,紧接着就是半声惨叫。 李芗泉内心猛的一沉:d,大事不妙!他再看雷横时,对方脸色惨白,刚才正是雷横要上前去,却被自己叫了下来,否则现在倒地的将是雷横无疑。 待众人奔至倒地工匠跟前,其已经没有了多少意识,整个身体做着无意识的痉挛、抽搐,他的右臂已经被冲击波扯断,右眼被炸飞,只留下一个黑洞洞只顾冒血的窟窿,从脑袋到腹部的右半部分整个一片,全是血肉模糊,显然没得救了! 想不到这手炮的威力如此之猛,已远超那只有烟花作用的霹雷火球,当然,比后世的手雷还是差上一截。 李芗拉抱住这名垂死工匠,悲痛的大呼:“兄弟,真是对不住啊,这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的责任啊!” 。。。。。。 此番打击,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皆是一个教训,火器的制作,绝对不可掉以轻心,而安全生产重要性,更将提到了首位,否则无人敢制、无人敢试验,最后倒霉的还将是自己。 当然,李芗泉是有自知之明的,没有经过长时间的不断改进,“手炮”不可能成功,可以预见的是,期间还需要付出多人的伤亡才能达到目标。但,无论遇到多少艰难险阻,只要是自己领导朱雀军,李芗泉就必须要进行下去,否则,他拿什么去跟拥有一国资源的蒙古大军拚命。 刚才的手炮,很可能是引信燃烧过快所致,看来,引信技术的提升,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大宋祥兴十年丙午月丁酉日(1287年6月19日),午间时分,知了正在树间拚命嘶叫,毒辣的阳光灸烤着大地,白茫茫一片,连树叶都耷拉着提不起半点精神。 梅硐城外,正在进行一场对战,他们皆来自选锋营的扰寇都,四个没有满编的队,将在此处密林中“激战”至午后,最终以“毙敌”、“自损”分别计分进行统计,决出优胜队。 扰寇都作为朱雀军的尖刀,在整个训练阶段,李芗泉参照后世侦察兵的训练方式,教导他们如何潜伏、侦察、偷袭、抓活口、破坏等,按他的设想,在半年左右的时间内,将扰寇都打造为一支神入鬼没、能上山擒虎下江捉龙的利刃。 曾被李芗泉用十两银子以立木为信“收买”的都头周志高,擅使双刀,一长一短,长攻短守配合倒也有些水平,不过扰寇都集中了朱雀军诸多好手,于是他的功夫倒不是最好的,但其人能从数百新附军中脱颖而出,自然有些不一样。李芗泉能看中他,除了当初他毛遂自荐之外,更是周志高表现出来的执行力。 朱雀军草创之初,需要改造的地方多了去了,李芗泉不是神,也没有神的潜质,没有办法做到让朱雀军如臂使指,指哪打哪,只有依靠组织起来的各级队都营头,进行层层控制,因此,他的命令传达下去,下面阳奉阴违倒不多,但说到贯彻执行,实在不敢恭维。 譬如导入“背摔式”拓展训练,这本是加强团队信任的一种手段,李芗泉要求每什每天必须背摔三次,但实际执行下来,开始还能做到,到后来便三次两次一次的都有,有些只是走走过场。 但周志高的扰寇都却不一样,他能将上司的各级命令真正执行到位,首先,才开始识字的他,就开始将一条条的要求以自己能理解的形式记录下来,每日早中晚进行三次确认,其次,以都中的十将、将虞侯各自监督他队,确保无一疏漏,最后,他将特别配给的物资进行统筹管理,对表现突出的军兵或什进行格外奖励,加强执行效果。 正因为如此,扰寇都便渐渐斩露头角,开始表现出与其它都不一样的风格,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队伍,在周志高的带领下,已初具稚形,有了点“精兵”的味道。 “大人,刘作头来了!”秦良臣走到近前,带来了喜气洋洋的刘道深,自上次雷横的“自犯炮”取得初步成功之后,其又在李芗泉的指导下,正在改良“霹雳火球”,将其改制为手掷式的“手炮”,这大大的刺激了刘道深,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竟然不分昼夜,火急火燎的仿制复合弓。 “上回大人指导有方,如今复合弓已成,请大人过目!”刘道深恭恭敬敬的双手捧上一把弓,呈到李芗泉面前,其眼里带着深深的期待。 “哦?!” 李芗泉小心翼翼的接着这把纯手工打造的刘氏复合弓样弓,还是有点沉,怕有七、八斤重,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七把了,这把弓的外形已经有些模样了,但是,他们对偏心轮与定滑轮的制作仍然没有找到感觉,尤其是部件与部件之间的铆接,由于材料限制的缘故,尚无法用小型的铁制部件替代,因而需采用大块的硬木替代。 省力比也比较低,大约只有四、五成,以李芗泉的臂力,调至最大的省力比,这把弓的射程也只有达到后世的二百二三十米左右,当然,弓弦的材料与后世有天壤之别也有相当的关系。 除了神臂弩外,这把原始的复合弓,已经超越了绝大部分弓弩,关键指标的省力,这个要求基本达到。 原先李芗泉将复合弓的制作想像得很简单,认为只有依葫芦画瓢就可以制出来,但当刘道深的作院工匠实际制作时,每一个部件都要反复试验,所耗材料与时间极多。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把外表丑陋、耗费了作院十一人三天打造出来的复合弓,其射程超越了普通的弓,已经具有了划时代的意义,他看着眼睛里布满血丝的刘道深道:“刘都作头,辛苦辛苦!这支弓已经具备了复合弓的一部分基本功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值得表扬。以这把弓为原型,再继续进行改造,我建议你们可以开始考虑将部分零件用铁制取替木材。 偏心轮与定滑轮这两个部件,还需要继续打磨,你看,这个位置需要形成一个圆润的弧形,这样可以收到很好的效果。下面,我们来聊一聊如何制作锻烧模具!” 失败六次之后,总算听到了统领的认可,刘道深欢天喜地,也对如何打造模具投入极大的热情,二人始一交流,便一发不可收拾。。。。。。 第16章 鞑子再犯(上) 良久,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想法解释给刘道深并打发其走后,李芗泉已经讲得口干舌燥,他从门楼桌子上操起一把水壶,咕噜咕噜灌下一壶凉茶水,却丝毫不解暑热,尤其自做自受的是,他命令朱雀军上下,无论将佐还是军兵,皆须着装端正,不得裸胸露肚,这时的他已经热得大汗淋漓,但他的心情却不在这里,而是举目极望,看向南边。 近几日,鞑子的侦骑的出现,呈现出逐步频密的趋势,这不得不引起梅硐城尤其是朱雀军的注意,如今的城内的朱雀军,虽正兵有千五人马,粮草供应也还到位,但训练不足旬月,其中只有不到五百长宁、朱雀老卒--其实所谓的老,也是相对而言,其余要么是降兵,要么是刚刚丢掉锄头、梢弓不久的农夫猎户,要论战斗力,李芗泉心里根本没底。 泸州那面,自乐共城纳入朱雀军治下,再从半脱产的乡勇中选拔上等兵员,朱雀军原已达千六百人,但汪文涛为了避嫌,往梅硐城输送了四百兵力,哪怕他明知朱雀军在泸州地带兵力空虚。 李芗泉望着一大堆军功在身的各级将佐,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对身边几人道:“张正将、王正将、黄正将,我们聊一件事。其余人等还好,就是泸州那面的卢功义、王湖二都头,多有战功,如何转阶段,尔等认为该如何擢升?” 这个黄正将,却是黄麻,那汪文涛往梅硐城输送的四百兵力,皆是黄麻手下,虽比不上长宁军的彪悍,但也不遑多让,须知,他曾是四川制置使张珏麾下,带兵能力不输韩亮。 黄麻自归降后,随张靖一同返回梅硐城,被授同正将,但目前尚未亲领一军,李芗泉的本意,是想开设左、右营,让黄麻统率左营,右营从辎重营中选拔,谭如许统率右营,但张靖、伍思成、汪文涛三人皆认为黄麻初降,暂不宜授,所以此事暂助搁置着。 面对李芗泉的询问,张靖只说了一个“统领明察”,至于怎么升,他没有说,也不便明说,显然是因为卢功义是他的旧部,要避嫌。 那王江干脆什么都不讲,其实李芗泉明白,卢王二人如今皆是都头,再升便是正将副将或准备将了,而卢王二人皆是张靖、王江的亲信或弟弟,所以二人实在不宜提出,否则就有唯亲是举的嫌疑了。 黄麻入朱雀军日浅,尚不明白卢王二人与张靖、王江的关系,他只是参照《武经总要》等对有功将士如何转阶段,便接张靖的话道:“泸州一堡一城,至少当有偏将驻守,否则以都头之职,难以服众,在下认为当升,可授准备将!” 就此一句,他便得到了张王二人的认同。 李芗泉点点头:“言之有理,那就擢升卢王二人为准备将,授汪文涛为泸州面朱雀军监军使,代本统领执掌泸州军面,目标即攻取泸州城。只是眼下,朱雀军尚需三至六个月的时间,才能完全磨合到位,届时方可成为真正之军伍,如今,还不能战啊!”他忧虑的叹了口气,现在,连时间都成了鞑子的帮手。 “得得得!”一阵马蹄声,将陷入思考的李芗泉带回了现实。 一名斥候使臣翻身下马,半跪在城外,向城上大声汇报:“报统领大人、各位将军,城南十里石头寨左近,出现鞑子侦骑百骑!咬得很紧,申屠都头带斥候二什正且战且退,都头命小的先行回城禀告军情!” “百骑鞑子?”王江大惊,前些日子,双方的侦骑不是没有过“切蹉”,但皆是几骑或顶多十来骑的模样,只要朱雀军不再深入鞑子的控制区,就算是交手,也是匆匆接触,双方的损失皆可以忽略。 但是,近四五日来,鞑子的侦骑逐步增加,想不到今日竟然一出动就是一个百户,难道。。。。。。 “山雨欲来啊!”李芗泉也是眉头一皱:“王正将,速派人接应回申屠都头,不得有误!切记切记,不可恋战。传令下去,命,张、谭二将速布置城头,做好应敌准备!” 王江得令一声,快步下楼纠集选锋营军将。只一会,便见穿戴整齐的百余宋骑鱼贯而出,朝南疾驰进发。李芗泉看着颇有些阵势的大宋骑兵,也有些许欣喜,经过韩亮及自己一番苦练、又有多次实战经历,这些花费巨资打造的骑兵,不至已有模样,也有些战力了。 话说王江率领宋骑如旋风般疾驰往南救援申屠吉宏,不出五里,他们便见到了正在且战且退的申屠吉宏,只见正在交战的双方,蒙元骑兵的战术高超,他们如鬼魅般穿梭战场之上,箭雨纷飞,试图将申屠吉宏率领的朱雀军斥侯一口吞下。 王江大吼一声:“杀!” 大宋骑兵们毫不畏惧,他们排着紧密的队列,挥舞着长枪,迎着鞑子的箭雨,与蒙古骑兵“轰”的一声撞上,随即再次展开激烈的交锋。好个王江,身先士卒,勇猛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竭力将申屠吉宏等人救了出来。 眼见形势不妙的鞑子骑见捡不到便宜,立即唿哨一声,迅速脱离战场。数骑大宋骑兵拍马追上,但未料到蒙元骑兵反应更快,立即有十余骑调转马头,以灵活的战术和精湛的马术,迅速将这几骑宋骑包围。 “不得往前,不许恋战,撤往梅硐城!”王江已经清晰的看出,这些蒙元骑兵绝不是前些日子遇到的鞑子探马,他们是精锐,也许是探马赤军。 约摸半个时辰的时间,接应的王江便折返,走在最前的是申屠的二什侦骑,竟有七、八人趴在马身上,其他人的背上或多或少的插着羽箭,看来,先前的接触战,他们损失不小,李芗泉刻意的控制自己不表露出半点紧张的表情,但他的内心,已有些焦虑。 王大郎回到城门楼上,脸色惭愧:“统领,标下去城五里,便接到了申屠都头,我统共有百三十骑,鞑子此部为前锋,止有五十骑,旗帜飞扬,个个盔甲鲜明,力敌之下,敌骑仍不落下风,徐徐而退,标下担心埋伏,未做追击,此乃鞑子精锐!” “王大哥,有劳了!快快扶受伤军士去救治。”待侦骑回到城内,李芗泉一把扶起正要半跪的申屠都头,关切的打量着他的上下:“吉宏,你伤到哪里没有?可恶的鞑子,若伤我大将一根毫毛,我决不罢休!” 申屠吉宏一番感动,惭愧的道:“谢统领厚爱,标下无妨,但折了七名弟兄,望大人责罚!” 李芗泉摆摆手:“战场之上,折损在所难免,不必介怀,你没事就好,伤亡军兵的后事,自有抚官前去打理!鞑子形势如何,你快细细道来!” 申屠吉宏悄声道:“今晨,标下前往石头寨打探军情,远远望见,寨外人马众多,怕有四千上下不至。另有骑兵不下七百,有大坝鞑子,还有成都、富顺鞑子旗号,更南处,鞑子兵马源源不断。在下斗胆推测,只怕鞑子或攻凌霄城,或攻梅硐城,此外,还有第三个可能,那就是攻一方、守一方,但同时攻打长宁军和朱雀军的可能性却不大。” “甚么?连成都、富顺鞑子的旗号也有?!竟然这么快,蒙元的组织能力超乎想象,这真是令人惊叹!”李芗泉再掩饰不住惊讶的表情,如果情报属实,那形势就严峻了。 看来,今年与鞑子的几仗,把他们给打痛了。从现在起,朱雀军与长宁军将要面对的将可能是整个四川、乃至其他地域的鞑子,形势不容乐观! 此处的长宁州,也只有凌霄城与梅硐城控制在大宋手中,申屠吉宏的推断,绝对正解。但李芗泉却要明白,石头寨外的鞑子,主攻的到底是自己还是凌霄城,如果鞑子主攻凌霄城,那梅硐城还可能“苟且偷生”几日,可一旦推断有错,对梅硐城将是灭顶之灾。 张靖沉声道:“诸位,鞑子距离上次兵败不过一月,此次除大坝府外,还有成都、富顺之敌,这只能说明一个道理,我们的存在,已经引起了鞑子行中书省的注意力,不然,光凭一个大坝军民府,是没有能力调动成都、富顺之敌的。 “鞑子集中兵力,肯定不会只是走走过场,要不然,大坝府就可以胜任了,完全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以周遭鞑子的能力,集结上万兵马,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因此,我们绝不能半点的抱侥幸心理,从即刻起,做好鞑子今日攻打我城的最恶劣局面的准备,不然朱雀军仓促应战,士气先折了一半。” 这时,谭如晓也匆匆来到城头,问明情形后,他同样忧心忡忡:“朱雀军眼下兵力羸弱,若是鞑子有上万兵马来攻,这梅硐城可比不得凌霄城有地理优势,这一战,恶战也!” 听张、谭二人说完,李芗泉回望城中的琉檐飞瓦,未知鞑子是要攻凌霄城还是梅硐城,但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梅硐城破,城中百姓恐怕难逃一劫,其中的老弱幼妇,还是先期避避风头。 “来来来,议一议,战还是不战?”李芗泉看向左右。 “战!必战!”谭如晓立即出言道:“标下在凌霄城时,曾多次硬扛鞑子十倍兵力的围攻,也不活得现在吗?” 长宁军一脉,对鞑子都是从来不惧。 “梅硐城有朱雀军正兵至少千五,还有两三千青壮,有一战之力,如果听到鞑子来犯,我们就跑,后面要收拾人心就难了。” “战!” 众人纷纷表态,几乎都是要一战的意见,李芗泉缓缓点头:“既然大家都有这个想法,那我朱雀军现在开始,就做好迎战准备。伍大人,城中老弱,我意趁夜避开鞑子耳目,迁往卧虎寨,免遭横祸,此回,少不得要劳烦你做些工作了。良臣,替我传雷作头前来。” 伍思成回答倒干脆:“为黎民计,不在话下,只是要支些米粮一并带往卧虎寨!” “此事伍大人便宜行事罢!”李芗泉转而对张靖、黄麻道:“二位,我担心鞑子在泸州也有动作,那边需要一位能独当一面的勇将,但梅硐城兵力实在不多,抽调不了人马,谁敢前往泸州军面,率准备将卢功义、王江守卫梅硐城的后方。” 张靖与黄麻皆跨出一步:“末将愿往!” 李芗泉哈哈一笑,对黄麻道:“若泸州赵金来攻,你如何应对,他可曾是黄正将你的顶头上司!” 黄麻“霍”的拔出佩刀,直接拱手呈与李芗泉,怒道:“标下在贼营十年,每日备受煎熬,生不如死。若赵贼敢来,定让其有来无回。莫非大人怀疑黄某之心?若如此,请大人用刀砍了此头。” 李芗泉哈哈一笑,上前替黄麻收起佩刀,抚其后背正色道:“我从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有劳黄正将前往泸州,协助汪监军镇守泸州军面,记住,若泸州鞑子来攻,一个字:守!击退便是大功,事不宜迟,即刻动身!” 黄麻应声而去,伍思成看着其远去的身影,轻声对李芗泉道:“知州大人支走黄正将,也是怕他在城内的四百人马作乱,但这个烫手山芋,去了泸州莫非就无虞了?所以,大人只令其协助汪赞画,而不是直接领兵,但大人有没有想过黄正将可能因此而心生罅隙?” 李芗泉瞧了眼伍监州,只是笑笑:“监州大人,本知州的胸怀岂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狭窄?我将有重任于黄正将,当下只是考验!” 这时,雷横赶到。 “雷作头,我上次安排你赶做自犯炮,进展得怎么样了?” “大人,已制作二十七枚!” “好!立青,你选个地方,今夜趁黑,预先埋设在我们之前共同确定可能会用于鞑子扎营的地下!” 第16章 鞑子再犯(上) 良久,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想法解释给刘道深并打发其走后,李芗泉已经讲得口干舌燥,他从门楼桌子上操起一把水壶,咕噜咕噜灌下一壶凉茶水,却丝毫不解暑热,尤其自做自受的是,他命令朱雀军上下,无论将佐还是军兵,皆须着装端正,不得裸胸露肚,这时的他已经热得大汗淋漓,但他的心情却不在这里,而是举目极望,看向南边。 近几日,鞑子的侦骑的出现,呈现出逐步频密的趋势,这不得不引起梅硐城尤其是朱雀军的注意,如今的城内的朱雀军,虽正兵有千五人马,粮草供应也还到位,但训练不足旬月,其中只有不到五百长宁、朱雀老卒--其实所谓的老,也是相对而言,其余要么是降兵,要么是刚刚丢掉锄头、梢弓不久的农夫猎户,要论战斗力,李芗泉心里根本没底。 泸州那面,自乐共城纳入朱雀军治下,再从半脱产的乡勇中选拔上等兵员,朱雀军原已达千六百人,但汪文涛为了避嫌,往梅硐城输送了四百兵力,哪怕他明知朱雀军在泸州地带兵力空虚。 李芗泉望着一大堆军功在身的各级将佐,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对身边几人道:“张正将、王正将、黄正将,我们聊一件事。其余人等还好,就是泸州那面的卢功义、王湖二都头,多有战功,如何转阶段,尔等认为该如何擢升?” 这个黄正将,却是黄麻,那汪文涛往梅硐城输送的四百兵力,皆是黄麻手下,虽比不上长宁军的彪悍,但也不遑多让,须知,他曾是四川制置使张珏麾下,带兵能力不输韩亮。 黄麻自归降后,随张靖一同返回梅硐城,被授同正将,但目前尚未亲领一军,李芗泉的本意,是想开设左、右营,让黄麻统率左营,右营从辎重营中选拔,谭如许统率右营,但张靖、伍思成、汪文涛三人皆认为黄麻初降,暂不宜授,所以此事暂助搁置着。 面对李芗泉的询问,张靖只说了一个“统领明察”,至于怎么升,他没有说,也不便明说,显然是因为卢功义是他的旧部,要避嫌。 那王江干脆什么都不讲,其实李芗泉明白,卢王二人如今皆是都头,再升便是正将副将或准备将了,而卢王二人皆是张靖、王江的亲信或弟弟,所以二人实在不宜提出,否则就有唯亲是举的嫌疑了。 黄麻入朱雀军日浅,尚不明白卢王二人与张靖、王江的关系,他只是参照《武经总要》等对有功将士如何转阶段,便接张靖的话道:“泸州一堡一城,至少当有偏将驻守,否则以都头之职,难以服众,在下认为当升,可授准备将!” 就此一句,他便得到了张王二人的认同。 李芗泉点点头:“言之有理,那就擢升卢王二人为准备将,授汪文涛为泸州面朱雀军监军使,代本统领执掌泸州军面,目标即攻取泸州城。只是眼下,朱雀军尚需三至六个月的时间,才能完全磨合到位,届时方可成为真正之军伍,如今,还不能战啊!”他忧虑的叹了口气,现在,连时间都成了鞑子的帮手。 “得得得!”一阵马蹄声,将陷入思考的李芗泉带回了现实。 一名斥候使臣翻身下马,半跪在城外,向城上大声汇报:“报统领大人、各位将军,城南十里石头寨左近,出现鞑子侦骑百骑!咬得很紧,申屠都头带斥候二什正且战且退,都头命小的先行回城禀告军情!” “百骑鞑子?”王江大惊,前些日子,双方的侦骑不是没有过“切蹉”,但皆是几骑或顶多十来骑的模样,只要朱雀军不再深入鞑子的控制区,就算是交手,也是匆匆接触,双方的损失皆可以忽略。 但是,近四五日来,鞑子的侦骑逐步增加,想不到今日竟然一出动就是一个百户,难道。。。。。。 “山雨欲来啊!”李芗泉也是眉头一皱:“王正将,速派人接应回申屠都头,不得有误!切记切记,不可恋战。传令下去,命,张、谭二将速布置城头,做好应敌准备!” 王江得令一声,快步下楼纠集选锋营军将。只一会,便见穿戴整齐的百余宋骑鱼贯而出,朝南疾驰进发。李芗泉看着颇有些阵势的大宋骑兵,也有些许欣喜,经过韩亮及自己一番苦练、又有多次实战经历,这些花费巨资打造的骑兵,不至已有模样,也有些战力了。 话说王江率领宋骑如旋风般疾驰往南救援申屠吉宏,不出五里,他们便见到了正在且战且退的申屠吉宏,只见正在交战的双方,蒙元骑兵的战术高超,他们如鬼魅般穿梭战场之上,箭雨纷飞,试图将申屠吉宏率领的朱雀军斥侯一口吞下。 王江大吼一声:“杀!” 大宋骑兵们毫不畏惧,他们排着紧密的队列,挥舞着长枪,迎着鞑子的箭雨,与蒙古骑兵“轰”的一声撞上,随即再次展开激烈的交锋。好个王江,身先士卒,勇猛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竭力将申屠吉宏等人救了出来。 眼见形势不妙的鞑子骑见捡不到便宜,立即唿哨一声,迅速脱离战场。数骑大宋骑兵拍马追上,但未料到蒙元骑兵反应更快,立即有十余骑调转马头,以灵活的战术和精湛的马术,迅速将这几骑宋骑包围。 “不得往前,不许恋战,撤往梅硐城!”王江已经清晰的看出,这些蒙元骑兵绝不是前些日子遇到的鞑子探马,他们是精锐,也许是探马赤军。 约摸半个时辰的时间,接应的王江便折返,走在最前的是申屠的二什侦骑,竟有七、八人趴在马身上,其他人的背上或多或少的插着羽箭,看来,先前的接触战,他们损失不小,李芗泉刻意的控制自己不表露出半点紧张的表情,但他的内心,已有些焦虑。 王大郎回到城门楼上,脸色惭愧:“统领,标下去城五里,便接到了申屠都头,我统共有百三十骑,鞑子此部为前锋,止有五十骑,旗帜飞扬,个个盔甲鲜明,力敌之下,敌骑仍不落下风,徐徐而退,标下担心埋伏,未做追击,此乃鞑子精锐!” “王大哥,有劳了!快快扶受伤军士去救治。”待侦骑回到城内,李芗泉一把扶起正要半跪的申屠都头,关切的打量着他的上下:“吉宏,你伤到哪里没有?可恶的鞑子,若伤我大将一根毫毛,我决不罢休!” 申屠吉宏一番感动,惭愧的道:“谢统领厚爱,标下无妨,但折了七名弟兄,望大人责罚!” 李芗泉摆摆手:“战场之上,折损在所难免,不必介怀,你没事就好,伤亡军兵的后事,自有抚官前去打理!鞑子形势如何,你快细细道来!” 申屠吉宏悄声道:“今晨,标下前往石头寨打探军情,远远望见,寨外人马众多,怕有四千上下不至。另有骑兵不下七百,有大坝鞑子,还有成都、富顺鞑子旗号,更南处,鞑子兵马源源不断。在下斗胆推测,只怕鞑子或攻凌霄城,或攻梅硐城,此外,还有第三个可能,那就是攻一方、守一方,但同时攻打长宁军和朱雀军的可能性却不大。” “甚么?连成都、富顺鞑子的旗号也有?!竟然这么快,蒙元的组织能力超乎想象,这真是令人惊叹!”李芗泉再掩饰不住惊讶的表情,如果情报属实,那形势就严峻了。 看来,今年与鞑子的几仗,把他们给打痛了。从现在起,朱雀军与长宁军将要面对的将可能是整个四川、乃至其他地域的鞑子,形势不容乐观! 此处的长宁州,也只有凌霄城与梅硐城控制在大宋手中,申屠吉宏的推断,绝对正解。但李芗泉却要明白,石头寨外的鞑子,主攻的到底是自己还是凌霄城,如果鞑子主攻凌霄城,那梅硐城还可能“苟且偷生”几日,可一旦推断有错,对梅硐城将是灭顶之灾。 张靖沉声道:“诸位,鞑子距离上次兵败不过一月,此次除大坝府外,还有成都、富顺之敌,这只能说明一个道理,我们的存在,已经引起了鞑子行中书省的注意力,不然,光凭一个大坝军民府,是没有能力调动成都、富顺之敌的。 “鞑子集中兵力,肯定不会只是走走过场,要不然,大坝府就可以胜任了,完全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以周遭鞑子的能力,集结上万兵马,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因此,我们绝不能半点的抱侥幸心理,从即刻起,做好鞑子今日攻打我城的最恶劣局面的准备,不然朱雀军仓促应战,士气先折了一半。” 这时,谭如晓也匆匆来到城头,问明情形后,他同样忧心忡忡:“朱雀军眼下兵力羸弱,若是鞑子有上万兵马来攻,这梅硐城可比不得凌霄城有地理优势,这一战,恶战也!” 听张、谭二人说完,李芗泉回望城中的琉檐飞瓦,未知鞑子是要攻凌霄城还是梅硐城,但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梅硐城破,城中百姓恐怕难逃一劫,其中的老弱幼妇,还是先期避避风头。 “来来来,议一议,战还是不战?”李芗泉看向左右。 “战!必战!”谭如晓立即出言道:“标下在凌霄城时,曾多次硬扛鞑子十倍兵力的围攻,也不活得现在吗?” 长宁军一脉,对鞑子都是从来不惧。 “梅硐城有朱雀军正兵至少千五,还有两三千青壮,有一战之力,如果听到鞑子来犯,我们就跑,后面要收拾人心就难了。” “战!” 众人纷纷表态,几乎都是要一战的意见,李芗泉缓缓点头:“既然大家都有这个想法,那我朱雀军现在开始,就做好迎战准备。伍大人,城中老弱,我意趁夜避开鞑子耳目,迁往卧虎寨,免遭横祸,此回,少不得要劳烦你做些工作了。良臣,替我传雷作头前来。” 伍思成回答倒干脆:“为黎民计,不在话下,只是要支些米粮一并带往卧虎寨!” “此事伍大人便宜行事罢!”李芗泉转而对张靖、黄麻道:“二位,我担心鞑子在泸州也有动作,那边需要一位能独当一面的勇将,但梅硐城兵力实在不多,抽调不了人马,谁敢前往泸州军面,率准备将卢功义、王江守卫梅硐城的后方。” 张靖与黄麻皆跨出一步:“末将愿往!” 李芗泉哈哈一笑,对黄麻道:“若泸州赵金来攻,你如何应对,他可曾是黄正将你的顶头上司!” 黄麻“霍”的拔出佩刀,直接拱手呈与李芗泉,怒道:“标下在贼营十年,每日备受煎熬,生不如死。若赵贼敢来,定让其有来无回。莫非大人怀疑黄某之心?若如此,请大人用刀砍了此头。” 李芗泉哈哈一笑,上前替黄麻收起佩刀,抚其后背正色道:“我从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有劳黄正将前往泸州,协助汪监军镇守泸州军面,记住,若泸州鞑子来攻,一个字:守!击退便是大功,事不宜迟,即刻动身!” 黄麻应声而去,伍思成看着其远去的身影,轻声对李芗泉道:“知州大人支走黄正将,也是怕他在城内的四百人马作乱,但这个烫手山芋,去了泸州莫非就无虞了?所以,大人只令其协助汪赞画,而不是直接领兵,但大人有没有想过黄正将可能因此而心生罅隙?” 李芗泉瞧了眼伍监州,只是笑笑:“监州大人,本知州的胸怀岂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狭窄?我将有重任于黄正将,当下只是考验!” 这时,雷横赶到。 “雷作头,我上次安排你赶做自犯炮,进展得怎么样了?” “大人,已制作二十七枚!” “好!立青,你选个地方,今夜趁黑,预先埋设在我们之前共同确定可能会用于鞑子扎营的地下!” 第16章 鞑子再犯(下) 城内,顿时金角声声,担任城防任务各营弓兵、枪兵辎重营大部,开始催动各都速速行动,只见一什又一什的军兵在使臣、承局、将虞候、十将等的吆喝下,急匆匆的奔赴城头做迎敌准备,他们面容坚毅,目光坚定,就等鞑子前来。 辎重营的辅兵们主要是搬运各类守城器械,投石车、弩箭等武器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发动攻击。城墙上的旗帜随风飘扬,发出猎猎声响。 另有一些人则开始架大锅,准备臭不可闻的金汁(人畜粪水)。。。。。。整个朱雀军,忙而稍乱,但整体有序。 此番在石头寨下结阵的鞑子,正是在大坝军民府达鲁花赤莫刺儿连番的告急文书之下,四川行枢密院与征讨蒲甘大军,皆给予了回应。行枢密院责令军民府周遭各府、军、州,备粮草二十万石、士卒五千、辅兵一万出援大坝府,其中成都也派出了一百探马赤军。 这批来自成都的探马赤军,就是与王江有过一场接触战的鞑子骑。 但还滞留在蒲甘的征讨大军则生了变故,西南的蒲甘王朝,与中原王朝绝不一般,父子兄弟皆无血肉之情,为了上位,子杀父、弟杀兄之事司空见惯。 云南王也先帖木儿本已平息了蒲甘叛乱,准备班师,但缅王反复无常(缅人无信,到今天仍然如此),见元军有回师动向,以为事有转机,竟然再次反叛。也先帖木儿大怒,再次集结大军,誓言扫平蒲甘王朝。因此,五千西川军就没有办法回川地了,这其中就包含了从大坝军民府征集的能战之士。 当然,招讨使张万家奴毕竟还挂着西川万户的名义,而大坝府代都总管张孝忠又是自己儿子,面对莫刺儿的军情急报,也不能撒手不管,在征求云南王的意见之后,便派了三百兵号称一个千户回大坝(事实上,也算得上一个下千户)。 当然,三百骑兵人虽少,但个个是大坝军民府的精锐。 莫刺儿明白万户已经尽力,也不杞天忧人,在军民府内再次签民为兵,尤其是豹尾寨等白罗罗夷,因上次是大元所救,寨主旦吴感激涕零,号召白罗人助元,几乎家家皆有寨民被征入伍,军民府竟也集结了不下三千人,还不含辅兵民役。 那富顺此段时间颇受李由、韩亮二军的骚扰,极是惊恐,为了防止宋军坐大,他们对成都、大坝府的用兵请求最为积极响应,同样派出了近三千人马协助莫刺儿,当然,富顺监也提了要求,击败大坝府内的长宁、朱雀军后,大坝府要协助富顺监清剿境内贼军。 再加上其它州县,这一下集结在大坝军民府的鞑子大军,光是战兵就近万,再加杂役粗粗也有三万,但这些人马绝大部分还在豹尾寨蛰伏,伺机而动。 莫刺儿得此雄兵,一时间自信心爆棚,意气风发的要同时攻克凌霄、梅洞寨(鞑子仍称之为梅洞寨),欲在张万家奴万户回川之时,献上一份大礼。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莫刺儿这种左攻凌霄城右击梅洞寨的打法,不仅泸州、富顺鞑子领兵将领不同意,就是乌日吉呼也举手反对。而恰恰是这个乌日吉呼,还是莫刺儿当下最为信赖之人。 乌日吉呼与长宁军攻守相战多年,对长宁军的战力有最直接、最深刻的认识,往年交战虽说各有胜败,但己方败少胜多,可是今年的两场大战,军民府皆未得到好处,反而损兵折将,都掌蛮也差点大规模再次作乱。 因此,乌日吉呼提议主攻梅洞寨,凌霄城嘛,能攻则攻,不能攻则围。要知仰攻此城,历次的教训已经说明,哪怕是以数十倍的兵力、付出超过十倍的代价,结果可能还是望城兴叹,无功而返。 虽说如此,但凌霄城在豹尾寨之战后,实力去了七、八成,构成不了大的威胁,越到后面,凌霄城将越难熬。 但那梅洞寨,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打探,似乎兵强马壮了起来,其就像是一头开始露出獠牙的恶狼,正静静的蛰伏着,乌日吉呼担心一不留神,自己就会被再咬上一口,再有,梅洞寨横在军民府与双河镇之间,如梗在喉,不拔则不爽。 于是,乌日吉呼千户所汉官王葛友提出了一个连环计,其中第一条便是引蛇出洞,放出风声,大元要攻取凌霄城,以他们的估计,这梅洞寨既然是长宁友军,肯定不会弃友军被围而不顾。要放出风声,还是要一些手段的,这却难不倒王葛友。 当日无事,入夜之后,如临大敌的梅硐城,神经高度紧张,李芗泉还没有那种可以稳稳在府上煮茶看书的定力,事实上,无论是知州大人还是统领的职位,要放在平时,怎么也轮不到李芗泉来捡这个便宜,不过当下的梅硐城,也只有这个鬼使神差又走一点狗屎运的他来执事。 回首身后的小小城寨,平日里的鸡鸣狗吠没有了,这些日子以来常飘扬在城池上空的嘹亮军歌,也未听到,就连一直跟随身边的秦良臣也一声不响--算了,他本就三棍子打不出几句话来。上弦月隐藏在了云层之中,舍不得施舍半点光辉,黑压压的城池中,高低起伏的屋脊依稀可见,又有些不真实般的模糊。 世间的万事,在这一刻,变得有些不真实,李芗泉不由得有些错觉,这样的一个夜晚,自己到底是身在七百余年前的长宁,还是在后世某一处被现代气息浸染的古城之中。 一名十将匆匆奔到跟前:“报~~统领大人、王正将、申屠都头,城下来了三人,自称来自凌霄城!” “凌霄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由得惊诧一声,从凌霄城到这里,如果沿山路再走官道的话,需要经过石头寨,但如今这情形,莫说要到达这里,就是想经过鞑子大军所在的石头寨,也比登天还难。 “走,看看去!” 这时,王大郎拦在李芗泉面前:“大人,这平白无故的凌霄城突然来人,不会有诈,鞑子诡计多端,我等须小心为上。” 此话放在哪里都是说得通的,李芗泉便道:“传令下去,加强戒备,任何人敢靠近城墙,一律格杀勿论,良臣,去请立青过来议事!” 待走到城门之上,王大郎下意识的站在李芗泉面前,万一城下暗箭伤人,他就可以替统领大人挡上一箭。这个举动,让李芗泉内心一热,这些汉子,甘愿为了自己而舍却性命,比起那些尔虞我诈的奸佞小人,不知要强上多少倍。但他的的心里,反而完全没有涌出叱咤风云、手握一方生杀大权的飘然感觉,只有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与无比沉重的责任。 他们如此的信任我,我绝不能辜负了他们! “城下的军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来梅硐城做甚,从实招来,但有半句假话,即刻放箭射杀尔等!” 一名军士单膝跪地道:“将军,我等来自凌霄城易统制麾下,丙队斥侯马桂。今日鞑子大军攻凌霄城,兵马足有五千,统制大人命我等杀出一条血路,向梅洞寨求援。陈什长带着我等五人,穿林而来,中途遇上鞑子哨探,陈什长舍却性命引开鞑子,保得我等三人得以顺利抵达。将军,鞑子攻势甚烈,凌霄城只有军兵二百,万难支撑,望将军速速派兵增援啊!” 这时,申屠吉宏轻声补充了一句:“我在凌霄城时,也曾在长宁军中见过此三人,确是斥候无疑,要不要放他们进城?” 既然确认是长宁军,李芗泉心头的疑惑也去了大半,再说他们就三个而已,难道还能起什么风浪不成,便要下令放吊篮将外面三人拉上来,这时张靖赶到,见此情形,他立即出言阻止:“大人,万万不可!” 说罢,张靖对城下三人道:“城下的弟兄,对不住啊,如今敌情未明,万事皆须谨慎。委屈三位在城外寻个避风处熬上一宿,吃食却不会短了诸位。尔等既是长宁军,自然知晓易统制所订军法,却不是朱雀军要为难诸位。” 那马桂倒是爽快得紧:“这位将军教训得是,在下敢不从命,我等三人就靠着这墙脚睡上一宿,不怕您笑话,走得远了也怕鞑子哨探摸黑取了性命去。还望丢些肉食下来,我等三人也一日未曾进食了。” “省得。” 城上几人又问些马桂知晓的鞑子攻城情形,皆对答如流,并未发现甚么破绽,于是,李芗泉张靖等人皆有些几分相信。城中文官武将皆来到统领府上,共商御敌对策。 几盏羊油灯摇曳昏暗的光芒,还时不时飘来阵阵怪异的油香。这羊油灯,却是用纱搓成捻,拿个没把的勺或是缺口的瓷碗,盛几块羊油,在火上把油融化,点燃就叫羊油灯了,光暗得半米外站个人,脸都不一定能看清。 在这忽明忽暗的火光之下,谭如晓率先发言:“统领大人,如此看来,鞑子不过五千人马,主攻的方向是凌霄城,梅硐城虽无凌霄城三面绝壁的险要地势,且如今军兵千余,青壮两千余,区区千鞑子根本奈何不了我等。反观长宁军,豹尾寨一战后实力大损,凌霄城元气大伤,已无力抵挡鞑子大军攻城,我提议趁夜出兵增援凌霄城,陷阵营愿担此重任!” 谭如晓话刚落,张靖就起身反对:“谭正将,汝亦是带兵之人,平日里行事皆有分寸,某素来佩服,但如今为何如此鲁莽行事?先不道趁夜出兵万一中了鞑子埋伏又如何计,就是白日出兵,也欠思量,这鞑子今日方至石头寨,要行到凌霄城下,也得半天不至,这城岂是说攻就能攻的,我猜是那长宁军畏敌,见鞑子势大,先派人下山来搬救兵。 “再者,凌霄城山高城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鞑子攻打经年皆无功而返,此城虽不言固若金汤,但也不是鞑子能轻易拿得下的。兼易统制文武双全,既有万夫不当之勇,又能了事如神,有易统制在,凌霄城保管无忧,出兵之事,断断急切不得!” 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的陈再兴虽说未加入朱雀军,但他是易云霄的人,身份有些特殊,也列席了会议坐在后列。在听完张靖所言后,他须发怒张的拍案而起,几乎是咆哮道:“一派胡言!虽说尔等自封梅硐城为长宁州治所,但一个多月前,此地为长宁军之地,此地之民,长宁军之民者甚众,朱雀之成军,乃坐享长宁军之资,如今凌霄城危急,正是朱雀军反哺之时,尔等难道要见死不救不行?!” 张靖怒目圆睁,对这个与朱雀军有些格格不入的陈再兴,从来就没有好脸色过,况且自己乃朱雀军第一正将,还要不要脸面了,当即喝道:“放肆!朱雀军行事,你这外人,少在这里聒噪!” 听到“外人”一词,陈再兴再也克制不住,拔出配刀就要扑上前找张靖厮杀:“狼心狗肺的家伙,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劝韩正将将尔等格杀了,快拔刀,你我做个了断!” 原本坐下的张靖也“霍”起站起,眼神中透露出精光,隔空指着陈再兴道:“兀那腌臜打脊泼才,我张靖还怕了你这厮不成?” “啪!”堂上传来重重的拍桌声,只见李芗泉黑着个脸,他指着张靖与陈再兴:“成何体统?!直娘贼,统统给我坐回去!” 似乎觉得不过瘾,又接着破口大骂:“都是吃饱了撑的?他娘的妈拉个巴子,鞑子还没打上门,你们倒先打起来了。给我拉下去,先打上三板!” 两名军士过来要按住陈再兴,伍思成忙出言制止:“知州大人,再兴伤势尚未痊愈,这三板要不暂且寄下?” 李芗泉“哼”了一声:“既然伍监州如此说,那就暂且寄下,板子就不打了,给我轰出去!立青的三板子,免不了,打了再进来继续开会。” 陈再兴却不领情:“姓李的,就是三十大板又如何,我陈再兴要是哼一声,就不是条汉子。要打便打,休得假仁假义!尔等背信弃义之辈,陈某羞与尔等为伍!” 第16章 鞑子再犯(下) 城内,顿时金角声声,担任城防任务各营弓兵、枪兵辎重营大部,开始催动各都速速行动,只见一什又一什的军兵在使臣、承局、将虞候、十将等的吆喝下,急匆匆的奔赴城头做迎敌准备,他们面容坚毅,目光坚定,就等鞑子前来。 辎重营的辅兵们主要是搬运各类守城器械,投石车、弩箭等武器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发动攻击。城墙上的旗帜随风飘扬,发出猎猎声响。 另有一些人则开始架大锅,准备臭不可闻的金汁(人畜粪水)。。。。。。整个朱雀军,忙而稍乱,但整体有序。 此番在石头寨下结阵的鞑子,正是在大坝军民府达鲁花赤莫刺儿连番的告急文书之下,四川行枢密院与征讨蒲甘大军,皆给予了回应。行枢密院责令军民府周遭各府、军、州,备粮草二十万石、士卒五千、辅兵一万出援大坝府,其中成都也派出了一百探马赤军。 这批来自成都的探马赤军,就是与王江有过一场接触战的鞑子骑。 但还滞留在蒲甘的征讨大军则生了变故,西南的蒲甘王朝,与中原王朝绝不一般,父子兄弟皆无血肉之情,为了上位,子杀父、弟杀兄之事司空见惯。 云南王也先帖木儿本已平息了蒲甘叛乱,准备班师,但缅王反复无常(缅人无信,到今天仍然如此),见元军有回师动向,以为事有转机,竟然再次反叛。也先帖木儿大怒,再次集结大军,誓言扫平蒲甘王朝。因此,五千西川军就没有办法回川地了,这其中就包含了从大坝军民府征集的能战之士。 当然,招讨使张万家奴毕竟还挂着西川万户的名义,而大坝府代都总管张孝忠又是自己儿子,面对莫刺儿的军情急报,也不能撒手不管,在征求云南王的意见之后,便派了三百兵号称一个千户回大坝(事实上,也算得上一个下千户)。 当然,三百骑兵人虽少,但个个是大坝军民府的精锐。 莫刺儿明白万户已经尽力,也不杞天忧人,在军民府内再次签民为兵,尤其是豹尾寨等白罗罗夷,因上次是大元所救,寨主旦吴感激涕零,号召白罗人助元,几乎家家皆有寨民被征入伍,军民府竟也集结了不下三千人,还不含辅兵民役。 那富顺此段时间颇受李由、韩亮二军的骚扰,极是惊恐,为了防止宋军坐大,他们对成都、大坝府的用兵请求最为积极响应,同样派出了近三千人马协助莫刺儿,当然,富顺监也提了要求,击败大坝府内的长宁、朱雀军后,大坝府要协助富顺监清剿境内贼军。 再加上其它州县,这一下集结在大坝军民府的鞑子大军,光是战兵就近万,再加杂役粗粗也有三万,但这些人马绝大部分还在豹尾寨蛰伏,伺机而动。 莫刺儿得此雄兵,一时间自信心爆棚,意气风发的要同时攻克凌霄、梅洞寨(鞑子仍称之为梅洞寨),欲在张万家奴万户回川之时,献上一份大礼。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莫刺儿这种左攻凌霄城右击梅洞寨的打法,不仅泸州、富顺鞑子领兵将领不同意,就是乌日吉呼也举手反对。而恰恰是这个乌日吉呼,还是莫刺儿当下最为信赖之人。 乌日吉呼与长宁军攻守相战多年,对长宁军的战力有最直接、最深刻的认识,往年交战虽说各有胜败,但己方败少胜多,可是今年的两场大战,军民府皆未得到好处,反而损兵折将,都掌蛮也差点大规模再次作乱。 因此,乌日吉呼提议主攻梅洞寨,凌霄城嘛,能攻则攻,不能攻则围。要知仰攻此城,历次的教训已经说明,哪怕是以数十倍的兵力、付出超过十倍的代价,结果可能还是望城兴叹,无功而返。 虽说如此,但凌霄城在豹尾寨之战后,实力去了七、八成,构成不了大的威胁,越到后面,凌霄城将越难熬。 但那梅洞寨,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打探,似乎兵强马壮了起来,其就像是一头开始露出獠牙的恶狼,正静静的蛰伏着,乌日吉呼担心一不留神,自己就会被再咬上一口,再有,梅洞寨横在军民府与双河镇之间,如梗在喉,不拔则不爽。 于是,乌日吉呼千户所汉官王葛友提出了一个连环计,其中第一条便是引蛇出洞,放出风声,大元要攻取凌霄城,以他们的估计,这梅洞寨既然是长宁友军,肯定不会弃友军被围而不顾。要放出风声,还是要一些手段的,这却难不倒王葛友。 当日无事,入夜之后,如临大敌的梅硐城,神经高度紧张,李芗泉还没有那种可以稳稳在府上煮茶看书的定力,事实上,无论是知州大人还是统领的职位,要放在平时,怎么也轮不到李芗泉来捡这个便宜,不过当下的梅硐城,也只有这个鬼使神差又走一点狗屎运的他来执事。 回首身后的小小城寨,平日里的鸡鸣狗吠没有了,这些日子以来常飘扬在城池上空的嘹亮军歌,也未听到,就连一直跟随身边的秦良臣也一声不响--算了,他本就三棍子打不出几句话来。上弦月隐藏在了云层之中,舍不得施舍半点光辉,黑压压的城池中,高低起伏的屋脊依稀可见,又有些不真实般的模糊。 世间的万事,在这一刻,变得有些不真实,李芗泉不由得有些错觉,这样的一个夜晚,自己到底是身在七百余年前的长宁,还是在后世某一处被现代气息浸染的古城之中。 一名十将匆匆奔到跟前:“报~~统领大人、王正将、申屠都头,城下来了三人,自称来自凌霄城!” “凌霄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由得惊诧一声,从凌霄城到这里,如果沿山路再走官道的话,需要经过石头寨,但如今这情形,莫说要到达这里,就是想经过鞑子大军所在的石头寨,也比登天还难。 “走,看看去!” 这时,王大郎拦在李芗泉面前:“大人,这平白无故的凌霄城突然来人,不会有诈,鞑子诡计多端,我等须小心为上。” 此话放在哪里都是说得通的,李芗泉便道:“传令下去,加强戒备,任何人敢靠近城墙,一律格杀勿论,良臣,去请立青过来议事!” 待走到城门之上,王大郎下意识的站在李芗泉面前,万一城下暗箭伤人,他就可以替统领大人挡上一箭。这个举动,让李芗泉内心一热,这些汉子,甘愿为了自己而舍却性命,比起那些尔虞我诈的奸佞小人,不知要强上多少倍。但他的的心里,反而完全没有涌出叱咤风云、手握一方生杀大权的飘然感觉,只有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与无比沉重的责任。 他们如此的信任我,我绝不能辜负了他们! “城下的军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来梅硐城做甚,从实招来,但有半句假话,即刻放箭射杀尔等!” 一名军士单膝跪地道:“将军,我等来自凌霄城易统制麾下,丙队斥侯马桂。今日鞑子大军攻凌霄城,兵马足有五千,统制大人命我等杀出一条血路,向梅洞寨求援。陈什长带着我等五人,穿林而来,中途遇上鞑子哨探,陈什长舍却性命引开鞑子,保得我等三人得以顺利抵达。将军,鞑子攻势甚烈,凌霄城只有军兵二百,万难支撑,望将军速速派兵增援啊!” 这时,申屠吉宏轻声补充了一句:“我在凌霄城时,也曾在长宁军中见过此三人,确是斥候无疑,要不要放他们进城?” 既然确认是长宁军,李芗泉心头的疑惑也去了大半,再说他们就三个而已,难道还能起什么风浪不成,便要下令放吊篮将外面三人拉上来,这时张靖赶到,见此情形,他立即出言阻止:“大人,万万不可!” 说罢,张靖对城下三人道:“城下的弟兄,对不住啊,如今敌情未明,万事皆须谨慎。委屈三位在城外寻个避风处熬上一宿,吃食却不会短了诸位。尔等既是长宁军,自然知晓易统制所订军法,却不是朱雀军要为难诸位。” 那马桂倒是爽快得紧:“这位将军教训得是,在下敢不从命,我等三人就靠着这墙脚睡上一宿,不怕您笑话,走得远了也怕鞑子哨探摸黑取了性命去。还望丢些肉食下来,我等三人也一日未曾进食了。” “省得。” 城上几人又问些马桂知晓的鞑子攻城情形,皆对答如流,并未发现甚么破绽,于是,李芗泉张靖等人皆有些几分相信。城中文官武将皆来到统领府上,共商御敌对策。 几盏羊油灯摇曳昏暗的光芒,还时不时飘来阵阵怪异的油香。这羊油灯,却是用纱搓成捻,拿个没把的勺或是缺口的瓷碗,盛几块羊油,在火上把油融化,点燃就叫羊油灯了,光暗得半米外站个人,脸都不一定能看清。 在这忽明忽暗的火光之下,谭如晓率先发言:“统领大人,如此看来,鞑子不过五千人马,主攻的方向是凌霄城,梅硐城虽无凌霄城三面绝壁的险要地势,且如今军兵千余,青壮两千余,区区千鞑子根本奈何不了我等。反观长宁军,豹尾寨一战后实力大损,凌霄城元气大伤,已无力抵挡鞑子大军攻城,我提议趁夜出兵增援凌霄城,陷阵营愿担此重任!” 谭如晓话刚落,张靖就起身反对:“谭正将,汝亦是带兵之人,平日里行事皆有分寸,某素来佩服,但如今为何如此鲁莽行事?先不道趁夜出兵万一中了鞑子埋伏又如何计,就是白日出兵,也欠思量,这鞑子今日方至石头寨,要行到凌霄城下,也得半天不至,这城岂是说攻就能攻的,我猜是那长宁军畏敌,见鞑子势大,先派人下山来搬救兵。 “再者,凌霄城山高城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鞑子攻打经年皆无功而返,此城虽不言固若金汤,但也不是鞑子能轻易拿得下的。兼易统制文武双全,既有万夫不当之勇,又能了事如神,有易统制在,凌霄城保管无忧,出兵之事,断断急切不得!” 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的陈再兴虽说未加入朱雀军,但他是易云霄的人,身份有些特殊,也列席了会议坐在后列。在听完张靖所言后,他须发怒张的拍案而起,几乎是咆哮道:“一派胡言!虽说尔等自封梅硐城为长宁州治所,但一个多月前,此地为长宁军之地,此地之民,长宁军之民者甚众,朱雀之成军,乃坐享长宁军之资,如今凌霄城危急,正是朱雀军反哺之时,尔等难道要见死不救不行?!” 张靖怒目圆睁,对这个与朱雀军有些格格不入的陈再兴,从来就没有好脸色过,况且自己乃朱雀军第一正将,还要不要脸面了,当即喝道:“放肆!朱雀军行事,你这外人,少在这里聒噪!” 听到“外人”一词,陈再兴再也克制不住,拔出配刀就要扑上前找张靖厮杀:“狼心狗肺的家伙,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劝韩正将将尔等格杀了,快拔刀,你我做个了断!” 原本坐下的张靖也“霍”起站起,眼神中透露出精光,隔空指着陈再兴道:“兀那腌臜打脊泼才,我张靖还怕了你这厮不成?” “啪!”堂上传来重重的拍桌声,只见李芗泉黑着个脸,他指着张靖与陈再兴:“成何体统?!直娘贼,统统给我坐回去!” 似乎觉得不过瘾,又接着破口大骂:“都是吃饱了撑的?他娘的妈拉个巴子,鞑子还没打上门,你们倒先打起来了。给我拉下去,先打上三板!” 两名军士过来要按住陈再兴,伍思成忙出言制止:“知州大人,再兴伤势尚未痊愈,这三板要不暂且寄下?” 李芗泉“哼”了一声:“既然伍监州如此说,那就暂且寄下,板子就不打了,给我轰出去!立青的三板子,免不了,打了再进来继续开会。” 陈再兴却不领情:“姓李的,就是三十大板又如何,我陈再兴要是哼一声,就不是条汉子。要打便打,休得假仁假义!尔等背信弃义之辈,陈某羞与尔等为伍!” 第17章 遇袭(上) 李芗泉挥挥手,让人将其轰了出去。伍思成冷眼看着会场,在场的武臣九人,只有谭如晓、申屠吉宏、曹七是出自长宁军一脉,那王散只能算半个,最近也唯李芗泉是从,朱雀军要有所计画,长宁军旧部是很难左右得了的。而这等军机大事,他这个文臣其实基本上插不上嘴,哪怕他内心也是希望朱雀军能增援凌霄城的,如果陈再兴在,还能略长一些谭如晓等人的声势,这知州却看起来公正,其实将陈再兴赶了出去,又少了一个敢替长宁军说话的人。 李芗泉端坐着,虽然把场面给镇住了,但他一时半会还没有做出决定,于是也看看众人的脸,想找出点答案。行事就怕有争执,还是不可调和的那种,他刚才轰出陈再兴,其实也带了点私心--就是伍思成理解的。 眼下,被扫了脸的张靖一系,肯定是反对救援的,不用再问了,于是,他将脸转向王江。 此刻的王大郎,正紧锁着眉头,见李芗泉看过来,眼神忙躲向一边,他也没有想好到底该如何做。李芗泉只有将眼光看向刘黑七、周志高:“你们二位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二人平时有些大大咧咧,要他们做什么事,那自然不在话下,但二人皆是降卒身份,对决策之事,甚少掺和,又兼肚子里没什么学识,想要他们出个点子,委实有些为难他们了。 看二人支支吾吾讲不明白,李芗泉只得一叹,有些为难他们了,便不得不求助伍思成:“伍大人,此事你有何建议?” 此等事,与自己这个监州有何干系呢。伍思成心里别扭不过,不过既然知州问过来,还是得表示一下尊重:“伍某窃以为,勿论凌霄城或是梅硐城,皆属大宋国土,同是大宋子民,如今更是唇齿相依,互为犄角,但说到出兵增援,亦要谨慎行事。知州大人行事果断,早有决议。伍某之言,不过徒让大人笑耳。” 李芗泉甚不满意,嘴角一撇:好个老奸巨滑的家伙,说了等于没说。 场下等人要么做沉思状,要么呢不知是不是学问不够还是其它原因,顾左右而言其它,说不到点子上。也许,刚才的争吵让他们有些顾虑。 这时,被打了三板的张靖已经返了回来,似乎并不在意刚才的惩罚,清秀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带着点自信的神情,他环视四周,似乎已经了然于胸,来到堂前拱手道:“统领大人,方才属下不该与陈军使争执,这三板子打得好!但在下坚持认为,凌霄城不能增援,此城虽地势险要,同时亦是绝境,一旦鞑子围上经年,不攻自破,我等能救一时,救不了一世。其唯有杀下山来,与朱雀军合兵,方是上策。” 张靖所言,不无道理。李芗泉思索一会,头理似乎清晰了:“我提议,明日出兵,向南推进。攻敌所必救,使敌回援,以解凌霄城之围,如果诸位没有意见,今晚就议到这里。” 这明显是要增援长宁军了,谭如晓等长宁旧系皆齐声道:“末将听令!” 锐锋营的王大郎等人也不反对,此事便算定了下来。于是众人便先后告辞离开,但张靖却仍坐在椅子上不动,他不解的问:“方才大人已做出决断,在下不便当面反对。但朱雀成军未久,不宜与鞑子在野外浪战,明日出兵,有些操之过急!” 李芗泉叹了口气:“立青,你的心,我明白!然而朱雀军初立,还不是铁板一块,各方势力混杂其中,本统领亦是无奈啊!就是你的原班人马在朱雀军中多有安排,也有人在我面前碎碎念,但你是我左膀右臂,我自然不会听信谗言。军中的长宁一系,他们同样是骨干,此次鞑子围攻凌霄城,若不出援,恐寒了他们的心。立青,易统制经略长宁军多年,他是深得军心的。 “你刚才也看到了,朱雀军中的长宁系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们要增援凌霄城,如果我执意不肯,一旦人心背向,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军心,就会散掉,而且,见死不救的名声传出去,往后,谁还信得过朱雀军啊。 再者,伍监州所言亦有道理,长宁军与朱雀军是大宋最后的脊梁,唯有相互支援、相互照顾,方能在川地立足,因此,凌霄城必救。不过要救,却也要讲策略,杀开一条血路挺进凌霄城,听起来固然美丽,但不现实,十有八九还没走到石头寨下,就已经被鞑子打得七零八落了,徒劳无功还要赔本的事我们不能干、也没有实力干。因此,我们要有计谋,然后徐徐图之。” 听到这里,张靖方恍然大悟:“统领大人所谋甚远,在下不如矣!” 李芗泉哈哈一笑:“不要拍我的马屁,你的本事我明白得很。立青,朱雀军能有今天,你居功甚伟,但在人前,我要尽力一碗水端平,甚至对你还要更严格,真是。。。。。。委屈你了!” 张靖脸色一正:“统领如此信任,末将感激涕零!” “咱们之间,就不要这么客套了。明日如何行事,还要好生思量一番,快回去好生睡觉,大战,就要来了,到时想睡个好觉都是奢求。” 等文武散尽,李芗泉久久的望着满天的星辰,这世间多少事,从来都不是易对付的。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注定要折腾至死。明日,又将有多少家庭从此阴阳相隔。 然而已没有选择! 第二日,鞑子大兵仍未出现,但梅硐城已经高速行动起来。朱雀军斥候都一部、长枪都、神臂都、刀盾都及辎重营两都共计六都近七百军兵穿城而出,朝南徐徐推进。领军之人却是张靖,这是李芗泉特意安排的,若是长宁军旧系将领任主将,那么处事就会带着感情,而不会像张靖这么冷静。 民众亦皆进行分工,就在城池周围,或伐木,或捕获飞禽走兽,既为将来准备更多的檑木,又尽可能存储薪柴与食物,壮妇则寻野菜、下湖捉鱼,老人小孩也不能闲着,做一此力所能及的事情,全城上下皆被动员起来,为大战做最后的努力。 至于城外的农田,禾苗刚出穗,如果鞑子们要将其损毁,也没有办法,听之任之罢。 申屠吉宏率本部斥候一队,出城一路向南,斥侯不断回传军情,一路无事,当行至离城七里处,离石头寨已不过数里之遥,申屠都头本是长宁军旧人,又有斥侯经验,这种侦探敌情的事,于他而言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散布出去的斥候,沿官道一直向前,前后延伸约四公里长,说不定,这会最前的军兵,已经抵达石头寨附近。申屠吉宏揉了揉时不时跳几下的右眼,这些天太忙,昨晚更是忙到半夜才睡了个囫囵觉。 阳光正猛,毒辣的阳光烤得地面起了热浪,斥候们个个汗流浃背,不多的战马也被晒得无精打采,这个时候如果能寻得一处阴凉处,吃上半个西瓜,倒是件分外惬意的事。 牵挂凌霄城局势、心急如焚的申屠都头强打精神,习惯性的眺望远方,再观察左右山林的动静。这时,他的眼角余光似乎闪过一道不可察觉的闪光,当其注视那可疑处时,却丝毫未发觉任何动静。 此处恰恰处在石头寨与梅硐城中间,前面一里便是岔路口,正前方通往石头寨,左侧通九姓长干司千户所--博望寨。做斥候多年的经历告诉他,此地不宜打伏击,如若不然,被伏击者有多条道路可逃,除非。。。。。。对方兵力雄厚,在诸条道路皆能埋下伏兵。 “也许是眼花了!”申屠吉宏这样对自己解释,又对手下道:“众位哥哥,我等到了那岔路口,便歇息片刻,再往前打探,长宁军正在苦战,我等却不能耽搁了!” 听到都头提到歇息,众斥候心下快活,皆来了精神,策马加快脚步就往前赶。这时,前出五里的斥候回报:“报都头,鞑子正在石头寨下集结,约摸二三百人,无骑军,我等看到凌霄山上,旌旗飞扬,隐约可闻厮杀声!” 申屠吉宏一听,这便对了,鞑子正在猛攻凌霄城,其探子也必已探知梅硐城出兵,匆忙在石头寨下摆开阵势,以固守矣,他复道:“再探,但有异常,速速回报!” 前出大军的中军大阵中,张靖举起皮囊又灌下几口水,狠狠的骂道:“好个贼老天,此番必热死人去。儿郎们,不得懈怠,再前出三里,我等便吃些干粮,午后必有一场恶战!” 待到大军快行到岔路口,斥候都已经抵达前方三里处,那里离石头寨已近在咫尺,不能再进,何况距石头寨越近鞑子的哨骑越多,双方已多次发生阻击战。 就在众军兵开始就食时,忽然左右林中鸟雀乱飞,张靖一惊:林中有异,他大呼:“众都头押队什长,约束军兵。。。。。。” 不待张靖说完,林中突然现出无数人影,他们举旗呐喊、搭弓射箭,或是往下推石块,另一部分则往山脚疾速奔下。数面“元”字大旗,格外扎眼! “晦鸟气,却中了鞑子埋伏!”张靖暗呼一声不妙,又破口大骂:“申屠你这孬斥候,探的甚么鸟路!” 只是申屠吉宏离他好几里路远,如何听得到,其实也这不能全怪这位斥候都头。鞑子早在昨晚便悄悄出了石头寨,在岔路口左右两侧的林间,伏下三千余人,为了避免发现,鞑子们刻意将自己远离山脚。申屠吉宏虽也着人打探过山林,不过都是泛泛的侦探了事,并未整座山进行仔细的寻查--他也没这个人手与时间。 而那张桂,则给了朱雀军最直接的误导:此时鞑子正集中兵力猛攻凌霄城。石头寨的鞑子匆忙集结,也只是假象,皆是乌日吉呼摆下的迷魂阵,他令了莫刺儿之命,一心拿下梅洞寨,而王葛友这厮,为了在蒙元那里加官进爵,不断挖空心思,各种恶毒的诡计几乎皆出自他之口。 此刻,如雨点般落下的羽箭,扑入官道上的朱雀军中,惊慌失措的朱雀军四下逃命,立即传来无数惨叫声。 张靖挥舞着马槊,拍落射向自己的羽箭,护住自身与战马,鞑子显然也瞧到了这名将军,射向他的箭明显高于其它军兵,看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都懂。 正忙碌间,张靖一眼瞥到那张桂三人,正手脚并用,向山上奔去,他立时大呼:“张桂,尔等速速回来,去山上作甚?” 张桂回头哈哈一笑:“鸟贼军,尔等只有两条路,要么降了大元,要么就在此地等死!” 张靖一征,顿时明白何事,大骂道:“中计了!好个叛逆,鞑子许了汝何好处,竟要将朱雀军引入死地?罢了罢了,想不到我张靖竟然阴沟里翻船!” 那张桂三人赶紧向山上跑,这时一支支的羽箭对其照射不误,张桂不由慌了神,高声呼叫:“我等是王葛友大人手下张桂,特引来朱雀贼军,别伤了自家兄弟啊~~” 山上的鞑子却不管你张桂王桂,只管朝山脚下拚命放箭,见张桂三人向山上奔来,只道是朱雀军反攻上山来,拚命攒射,顿时就把张桂三人射得刺猬一般,却是活该。 张靖的亲随已举起盾牌护住主将,这时张靖才有机会看清楚整个形势。官道上,朱雀军被射得人仰马翻,几轮箭雨下来已经血流成河、溃不成军,尤其是那些降兵及辎重兵,已经开始四下逃窜,反而在奔逃的过程中忘却防护,接连被射翻在地。 大抵上而言,原来的长宁军兵则反应最为迅速,他们在各级军将的指挥下,自发的集结,以盾牌组成乌龟阵,抵挡来自山上如雨点般散落的夺命之箭;而朱雀军的老卒虽略逊一筹,但大部尚能勉强自保,只有一小部分辎重军兵,已然乱了方寸。 第17章 遇袭(上) 李芗泉挥挥手,让人将其轰了出去。伍思成冷眼看着会场,在场的武臣九人,只有谭如晓、申屠吉宏、曹七是出自长宁军一脉,那王散只能算半个,最近也唯李芗泉是从,朱雀军要有所计画,长宁军旧部是很难左右得了的。而这等军机大事,他这个文臣其实基本上插不上嘴,哪怕他内心也是希望朱雀军能增援凌霄城的,如果陈再兴在,还能略长一些谭如晓等人的声势,这知州却看起来公正,其实将陈再兴赶了出去,又少了一个敢替长宁军说话的人。 李芗泉端坐着,虽然把场面给镇住了,但他一时半会还没有做出决定,于是也看看众人的脸,想找出点答案。行事就怕有争执,还是不可调和的那种,他刚才轰出陈再兴,其实也带了点私心--就是伍思成理解的。 眼下,被扫了脸的张靖一系,肯定是反对救援的,不用再问了,于是,他将脸转向王江。 此刻的王大郎,正紧锁着眉头,见李芗泉看过来,眼神忙躲向一边,他也没有想好到底该如何做。李芗泉只有将眼光看向刘黑七、周志高:“你们二位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二人平时有些大大咧咧,要他们做什么事,那自然不在话下,但二人皆是降卒身份,对决策之事,甚少掺和,又兼肚子里没什么学识,想要他们出个点子,委实有些为难他们了。 看二人支支吾吾讲不明白,李芗泉只得一叹,有些为难他们了,便不得不求助伍思成:“伍大人,此事你有何建议?” 此等事,与自己这个监州有何干系呢。伍思成心里别扭不过,不过既然知州问过来,还是得表示一下尊重:“伍某窃以为,勿论凌霄城或是梅硐城,皆属大宋国土,同是大宋子民,如今更是唇齿相依,互为犄角,但说到出兵增援,亦要谨慎行事。知州大人行事果断,早有决议。伍某之言,不过徒让大人笑耳。” 李芗泉甚不满意,嘴角一撇:好个老奸巨滑的家伙,说了等于没说。 场下等人要么做沉思状,要么呢不知是不是学问不够还是其它原因,顾左右而言其它,说不到点子上。也许,刚才的争吵让他们有些顾虑。 这时,被打了三板的张靖已经返了回来,似乎并不在意刚才的惩罚,清秀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带着点自信的神情,他环视四周,似乎已经了然于胸,来到堂前拱手道:“统领大人,方才属下不该与陈军使争执,这三板子打得好!但在下坚持认为,凌霄城不能增援,此城虽地势险要,同时亦是绝境,一旦鞑子围上经年,不攻自破,我等能救一时,救不了一世。其唯有杀下山来,与朱雀军合兵,方是上策。” 张靖所言,不无道理。李芗泉思索一会,头理似乎清晰了:“我提议,明日出兵,向南推进。攻敌所必救,使敌回援,以解凌霄城之围,如果诸位没有意见,今晚就议到这里。” 这明显是要增援长宁军了,谭如晓等长宁旧系皆齐声道:“末将听令!” 锐锋营的王大郎等人也不反对,此事便算定了下来。于是众人便先后告辞离开,但张靖却仍坐在椅子上不动,他不解的问:“方才大人已做出决断,在下不便当面反对。但朱雀成军未久,不宜与鞑子在野外浪战,明日出兵,有些操之过急!” 李芗泉叹了口气:“立青,你的心,我明白!然而朱雀军初立,还不是铁板一块,各方势力混杂其中,本统领亦是无奈啊!就是你的原班人马在朱雀军中多有安排,也有人在我面前碎碎念,但你是我左膀右臂,我自然不会听信谗言。军中的长宁一系,他们同样是骨干,此次鞑子围攻凌霄城,若不出援,恐寒了他们的心。立青,易统制经略长宁军多年,他是深得军心的。 “你刚才也看到了,朱雀军中的长宁系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们要增援凌霄城,如果我执意不肯,一旦人心背向,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军心,就会散掉,而且,见死不救的名声传出去,往后,谁还信得过朱雀军啊。 再者,伍监州所言亦有道理,长宁军与朱雀军是大宋最后的脊梁,唯有相互支援、相互照顾,方能在川地立足,因此,凌霄城必救。不过要救,却也要讲策略,杀开一条血路挺进凌霄城,听起来固然美丽,但不现实,十有八九还没走到石头寨下,就已经被鞑子打得七零八落了,徒劳无功还要赔本的事我们不能干、也没有实力干。因此,我们要有计谋,然后徐徐图之。” 听到这里,张靖方恍然大悟:“统领大人所谋甚远,在下不如矣!” 李芗泉哈哈一笑:“不要拍我的马屁,你的本事我明白得很。立青,朱雀军能有今天,你居功甚伟,但在人前,我要尽力一碗水端平,甚至对你还要更严格,真是。。。。。。委屈你了!” 张靖脸色一正:“统领如此信任,末将感激涕零!” “咱们之间,就不要这么客套了。明日如何行事,还要好生思量一番,快回去好生睡觉,大战,就要来了,到时想睡个好觉都是奢求。” 等文武散尽,李芗泉久久的望着满天的星辰,这世间多少事,从来都不是易对付的。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注定要折腾至死。明日,又将有多少家庭从此阴阳相隔。 然而已没有选择! 第二日,鞑子大兵仍未出现,但梅硐城已经高速行动起来。朱雀军斥候都一部、长枪都、神臂都、刀盾都及辎重营两都共计六都近七百军兵穿城而出,朝南徐徐推进。领军之人却是张靖,这是李芗泉特意安排的,若是长宁军旧系将领任主将,那么处事就会带着感情,而不会像张靖这么冷静。 民众亦皆进行分工,就在城池周围,或伐木,或捕获飞禽走兽,既为将来准备更多的檑木,又尽可能存储薪柴与食物,壮妇则寻野菜、下湖捉鱼,老人小孩也不能闲着,做一此力所能及的事情,全城上下皆被动员起来,为大战做最后的努力。 至于城外的农田,禾苗刚出穗,如果鞑子们要将其损毁,也没有办法,听之任之罢。 申屠吉宏率本部斥候一队,出城一路向南,斥侯不断回传军情,一路无事,当行至离城七里处,离石头寨已不过数里之遥,申屠都头本是长宁军旧人,又有斥侯经验,这种侦探敌情的事,于他而言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散布出去的斥候,沿官道一直向前,前后延伸约四公里长,说不定,这会最前的军兵,已经抵达石头寨附近。申屠吉宏揉了揉时不时跳几下的右眼,这些天太忙,昨晚更是忙到半夜才睡了个囫囵觉。 阳光正猛,毒辣的阳光烤得地面起了热浪,斥候们个个汗流浃背,不多的战马也被晒得无精打采,这个时候如果能寻得一处阴凉处,吃上半个西瓜,倒是件分外惬意的事。 牵挂凌霄城局势、心急如焚的申屠都头强打精神,习惯性的眺望远方,再观察左右山林的动静。这时,他的眼角余光似乎闪过一道不可察觉的闪光,当其注视那可疑处时,却丝毫未发觉任何动静。 此处恰恰处在石头寨与梅硐城中间,前面一里便是岔路口,正前方通往石头寨,左侧通九姓长干司千户所--博望寨。做斥候多年的经历告诉他,此地不宜打伏击,如若不然,被伏击者有多条道路可逃,除非。。。。。。对方兵力雄厚,在诸条道路皆能埋下伏兵。 “也许是眼花了!”申屠吉宏这样对自己解释,又对手下道:“众位哥哥,我等到了那岔路口,便歇息片刻,再往前打探,长宁军正在苦战,我等却不能耽搁了!” 听到都头提到歇息,众斥候心下快活,皆来了精神,策马加快脚步就往前赶。这时,前出五里的斥候回报:“报都头,鞑子正在石头寨下集结,约摸二三百人,无骑军,我等看到凌霄山上,旌旗飞扬,隐约可闻厮杀声!” 申屠吉宏一听,这便对了,鞑子正在猛攻凌霄城,其探子也必已探知梅硐城出兵,匆忙在石头寨下摆开阵势,以固守矣,他复道:“再探,但有异常,速速回报!” 前出大军的中军大阵中,张靖举起皮囊又灌下几口水,狠狠的骂道:“好个贼老天,此番必热死人去。儿郎们,不得懈怠,再前出三里,我等便吃些干粮,午后必有一场恶战!” 待到大军快行到岔路口,斥候都已经抵达前方三里处,那里离石头寨已近在咫尺,不能再进,何况距石头寨越近鞑子的哨骑越多,双方已多次发生阻击战。 就在众军兵开始就食时,忽然左右林中鸟雀乱飞,张靖一惊:林中有异,他大呼:“众都头押队什长,约束军兵。。。。。。” 不待张靖说完,林中突然现出无数人影,他们举旗呐喊、搭弓射箭,或是往下推石块,另一部分则往山脚疾速奔下。数面“元”字大旗,格外扎眼! “晦鸟气,却中了鞑子埋伏!”张靖暗呼一声不妙,又破口大骂:“申屠你这孬斥候,探的甚么鸟路!” 只是申屠吉宏离他好几里路远,如何听得到,其实也这不能全怪这位斥候都头。鞑子早在昨晚便悄悄出了石头寨,在岔路口左右两侧的林间,伏下三千余人,为了避免发现,鞑子们刻意将自己远离山脚。申屠吉宏虽也着人打探过山林,不过都是泛泛的侦探了事,并未整座山进行仔细的寻查--他也没这个人手与时间。 而那张桂,则给了朱雀军最直接的误导:此时鞑子正集中兵力猛攻凌霄城。石头寨的鞑子匆忙集结,也只是假象,皆是乌日吉呼摆下的迷魂阵,他令了莫刺儿之命,一心拿下梅洞寨,而王葛友这厮,为了在蒙元那里加官进爵,不断挖空心思,各种恶毒的诡计几乎皆出自他之口。 此刻,如雨点般落下的羽箭,扑入官道上的朱雀军中,惊慌失措的朱雀军四下逃命,立即传来无数惨叫声。 张靖挥舞着马槊,拍落射向自己的羽箭,护住自身与战马,鞑子显然也瞧到了这名将军,射向他的箭明显高于其它军兵,看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都懂。 正忙碌间,张靖一眼瞥到那张桂三人,正手脚并用,向山上奔去,他立时大呼:“张桂,尔等速速回来,去山上作甚?” 张桂回头哈哈一笑:“鸟贼军,尔等只有两条路,要么降了大元,要么就在此地等死!” 张靖一征,顿时明白何事,大骂道:“中计了!好个叛逆,鞑子许了汝何好处,竟要将朱雀军引入死地?罢了罢了,想不到我张靖竟然阴沟里翻船!” 那张桂三人赶紧向山上跑,这时一支支的羽箭对其照射不误,张桂不由慌了神,高声呼叫:“我等是王葛友大人手下张桂,特引来朱雀贼军,别伤了自家兄弟啊~~” 山上的鞑子却不管你张桂王桂,只管朝山脚下拚命放箭,见张桂三人向山上奔来,只道是朱雀军反攻上山来,拚命攒射,顿时就把张桂三人射得刺猬一般,却是活该。 张靖的亲随已举起盾牌护住主将,这时张靖才有机会看清楚整个形势。官道上,朱雀军被射得人仰马翻,几轮箭雨下来已经血流成河、溃不成军,尤其是那些降兵及辎重兵,已经开始四下逃窜,反而在奔逃的过程中忘却防护,接连被射翻在地。 大抵上而言,原来的长宁军兵则反应最为迅速,他们在各级军将的指挥下,自发的集结,以盾牌组成乌龟阵,抵挡来自山上如雨点般散落的夺命之箭;而朱雀军的老卒虽略逊一筹,但大部尚能勉强自保,只有一小部分辎重军兵,已然乱了方寸。 第17章 遇袭(下) 鞑子射上十余轮后,空中飞舞的箭开始稀疏起来,张靖久逢战阵,自然明白这不是鞑子的唯一招数,他瞄了一眼回路,虽然路上未出现鞑子身影,但他有九成把握只要自己回撤,就会陷入重围之中,因此,他不退反进:“众将士听令,随我朝搏望寨方向突围!” 至于为何选搏望寨方向,只因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另一条通往石头寨,那是鞑子的大本营,岂能自寻死路。 他话未落音,山上已经传来树木折断的嘈杂声,众朱雀军抬头看去,只见一块块巨石被推了下来,数量不多,不过其产生的效果丝毫不比弓箭差,这种因惯性滚下山的巨石,一旦有人被撞上,非死即伤,甚至可能被砸成肉饼。 就在张靖面前,一颗巨石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直奔而下,此方面的几个朱雀军一哄而散,但还有两人躲闪不及,被砸个中着,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嘎然而止! “杀贼军!” “投降者免死!” 。。。。。。 各种各样的喊杀声从山上飘扬下来,同时林中跃出无数鞑子身影,手握各式兵器,如饿狼般猛扑下山。大势已去,张靖疾呼不己:“众儿郎们,随我杀出一条血路,杀!” 与伏兵同处一地的乌日吉呼长长的吁了口气,他摸了摸脸上已然愈合的伤口--那是李芗泉给他留下来。战事到这个地步,结果与预料的同出一辙,这一仗稳操胜券,只有大胜与全胜之分,而不是小胜、更不是惨胜,当然,失败是绝对不可能的。 前两仗他输得何其惨,差点连小命都没了,这真是否极泰来啊,自己还是终于等来了翻盘的这一天,他对着山下虚挥一鞭:“总算出了一口恶气,此番,我不要长宁贼俘虏,全给我斩首!王葛友你这厮,真有点本事!” 在有些鞑子的眼里,他们根本不分长宁军、朱雀军,譬如这个乌日吉呼,只道朱雀军还是凌霄城易云霄的麾下,故统称为“长宁贼”。 正当时,山上射出三支响箭,锐利的尖叫声,直窜九霄,这既是伏兵全军出击的命令,也是向数里之外的石头寨传送消息。 已然奔下山的鞑子,对朱雀军进行最后的绞杀,一些吓破胆的朱雀军杂役,纷纷跪地投降,被一个不留的割了脑袋,而那些被杀得丢盔弃甲的军兵,则被鞑子追上,同样砍翻在地。 形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张靖很有些狼狈,面对密集杀奔过来的鞑子,他使出浑身解数,一把马槊舞得上下翻飞,接连挑、劈、刺倒四五个杀向他的鞑子,才勉强带着左近军兵向前移动了百十步。 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川南大地,梅硐城与石头寨之间狭长的官道上,宋元双方的军兵皆是拚了命似捉对厮杀。 唯有那些久经战阵或意识尚存的朱雀军,猬集一团抵挡,才暂时保住性命。但形势越来越严峻,鞑子似乎源源不断的从山上奔下,如果不是主将及各级统兵官拚死抵抗,这士气已丧的几百人绝没有机会逃出生天。 就在双方还在岔路口附近鏖战之际,石头寨寨门已然大开,三百骑身形壮硕、鹰视狼顾的蒙古、色目骑兵嗷嗷叫着鱼贯而出冲向官道,他们是如今还在征伐蒲甘王朝的大坝军民府代总管张孝忠派遣回府的精锐骑兵,其战力绝不是普通骑兵可比,又有经年征战的经验,比之探马赤军,不遑多让。 岔路口发生的战事,前出三四里的申屠吉宏很快便知晓,隐隐的,金戈声呐喊声传入耳中,他心口一紧,要知,大军中了埋伏,他这斥候罪责逃不掉事小,那可是有全军覆没之虞啊!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将中军带出伏击地,逃离那修罗地狱。 尚走出不过半里,就有斥候急速奔来禀告:“报都头,石头寨方向鞑子骑兵二三百,已向我军冲杀而来!” 申屠吉宏几乎眼前一黑栽于马下,事实已经很明朗了,鞑子在岔路口至石头寨之间,都做为了伏击地,目的就是将这支出击的朱雀军杀得一个不剩!好歹毒的计谋啊,也只怪自己太过心急,竟然未打探到如此致命的敌情。 很快,从石头寨奔出的鞑子骑便嗷嗷叫的扑将上来,这些鞑子可不得了,个个骁勇善战,哪怕申屠吉宏的斥候也不是吃素的,但始一交战,双方的差距就突显出来了。 无论是体力上,还是实战经验上,就连悍不畏死的精神,这些鞑子骑兵都要比朱雀军斥候来得更强大。一什斥候拚上前去与之厮杀,不过片刻就被其杀得七零八落,战损比直接是对方二倍。 与鞑子有过数年交战经历的申屠吉宏,一眼就看出来,这些骑兵不是之前的那些鱼腩--就算鱼腩也不是朱雀军能轻视得了的,而是正儿八经的蒙古或色目骑兵,正因为他们的存在,大宋的皇上都只能投海自尽,也因为他们的存在,长宁军才有今天越战越弱的局面。 “边战边撤,我来断后!”历次的战斗经验告诉他,与这样的鞑子拼命,多半吃亏的还是自己,只有先避其锋芒,然后再伺机出击,方有扳平一局的机会。而他的那句“我来断后”,更体现出申屠吉宏作为都头的责任与担当,也因此,他的这些斥候还算没有混乱。 另一头,浑身是血的张靖狂呼酣战,一把马槊舞得虎虎生风,八名亲卫死死的护住他的左右两侧,慢慢的,在张正将周围逐渐聚集起了三百余朱雀军的核心军兵,他们已经看出来了,唯有跟着正将,方有机会捡得一条性命。 也只有张靖这种勇将,才有临危不惧的魄力,若领军之人是王江、哪怕是李芗泉,只要见势对己大不利,可能早就拍马而逃了。 当然值得一提的是,李芗泉一个月着力打造的长枪兵阵伍,在经过起初的混乱不堪后,在曹都头及各押队、什长等指挥下,以伍为单位,紧随张靖向前突围。 “真乃勇将也!梅洞寨还有这等人物,倒未听刘整那厮提起过,看来,长宁军一日不除,就是我大元的大患啊!”乌日吉呼感叹一番又下令:“擒住那贼将者,擢升两级,步卒既升百户,赏金五十两,斩杀者,赏金五十两!” 这个赏格可不得了,一传下来,众鞑子如打了鸡血一般,如狼嚎般的扑向张靖。 张靖越战越勇,他命刀盾兵在外围,长枪兵在盾兵内侧攒刺,神臂弓手则在里侧射击支援,更里侧的,则是一些侥幸被收拢的辎重营军兵,他们结成一个大阵,向岔路口一步一移,张靖,则是这支队伍最前头的锋尖。 他的身上,怕是插上了五六支羽箭还不止,浑身如血人一般,脸色狰狞得可怕之极。只要前面有人挡道,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挺着马槊直接挑刺,不时自觉过来补充的扈卫也拼死为主将的侧翼提供屏障。 突然,斜刺里杀出一员鞑子勇将,五短身材却格外健壮,其上身打着赤膊,胸口大块的肌肉泛着古铜色的油光,两条手臂如大腿般粗,在十来名鞑子的配合之下,该将右手重斧左手狼牙棒,竖劈横扫,如入无人之地,其势锐不可挡,接连掀翻三四个朱雀军士,瞬间破开护阵盾阵。 他的目标不是盾阵,却是朱雀军悍将张靖,只见这名赤膊将杀散护在张靖侧翼的扈卫后,然后右手举着重斧瞄了瞄,再狠命一甩,那把重斧带着滴血的寒光,劈向张靖后背。。。。。。 张靖正忙着与前方之敌进行鏖战,丝毫未察觉到,如若挨上,将九死一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护在张靖侧翼的长枪都头曹七,纵身一跃,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那把劈向张靖后背的重斧。斧头力道之大,直接将瘦弱的曹七劈个对穿! 张靖感觉到异样,回头一看,曹七已倒在战马之下,重斧将他的胸膛整个劈开,显然是没得救了。张靖狂怒不己,一眼就瞧见那鞑子赤膊将,调转马头举槊大喝一声:“鸟鞑子,竟然背后暗算,吃我一槊!” 那赤膊将也不甘示弱,操着狼牙棒迎头赶上,“砰”的一声,兵器相交的金属之音钻入众人耳膜,尖锐刺耳。张靖只感觉双手一麻,似乎握槊的手也有些颤抖,对方力道甚强! 那赤膊将似乎感觉到了这点,他哈哈一笑:“南蛮子,自不量力,速速下马就缚,可饶汝一命!” 不过张靖听不懂这赤膊将叽哩瓜拉的讲些甚么,他也懒得理会,挥着马槊,连刺带劈五个来回,但均被对方化解。就在张靖准备换招式时,赤膊将却狂呼着轮着狼牙棒,砸飞两名朱雀军兵,然后双腿一蹬,直朝张靖胸口袭来。 想不到这人力大如牛,还能如此敏捷,张靖顾不得赞叹,赶忙招架,马槊虽长,但近战就是累赘,他撒手一甩,再迅疾拔出钢剑一挡,再借着马头的掩护身子一侧,那带血的狼牙棒在离他不过半寸的地方挥过,险之又险。 但马头却被砸得稀烂,钢剑也被砸飞,张靖一把跳将起来,也是拼了命,趁那赤膊将落地尚未回身之际,助跑几步一把扼住该将颈脖,狠命一扭,只听到一阵骨头扭断的牙酸声,那赤膊将立即毙命。 “好招数!”张靖这时才一声感叹,这一招擒拿手,却是李芗泉所教,果然相当实用! 主将如此英勇,众朱雀军皆勇气倍增,又合力将那十名鞑子刺翻,盾阵再次结成。张靖顾不得照料曹七尸体,只大喝一声:“替我换马,杀!” 此时,申屠吉宏也带兵杀回,与张靖合兵一处,朝通往博望寨方向逃离。山上的乌日吉呼对身侧的王葛友哈哈一笑:“王大人果然算无遗漏,汝之一石二鸟,既能将长宁贼斩草除根,又可将那叛逆阿古达木一并拿下,省却我与长官司千户所的诸般交涉。” 王葛友献媚道:“无论引蛇出洞还是一石二鸟,皆是大人功劳,如今,还请千户大人调度,如那梅洞寨出兵救援,可。。。。。。” 乌日吉呼大笑不止:“此战,王大人居功甚伟,他日,我必在万户面前美言几句!” 王葛友一把跪下:“为大元,小的必竭尽心力,为大人,小的必鞠躬尽瘁。” 乌日吉科讥笑一声:“汉人中,你倒是很识相!” 王葛友脸色一凛:“自堂哥率富顺监降大元,我便打定主意,宁做大元的狗,也不愿做宋国的人!” “哈哈哈,有骨气!”乌日吉科狂笑不己,他这明显是反话,自古以来,人人都敬仰有骨气的英雄,对于这种出卖国家与人民的败类,其实是极其鄙视的。 。。。。。。 数里之外的林中,同样埋伏着一支兵马,他们是博望寨长官司千户府罗功远的麾下,此次大坝军民府在岔路口伏击朱雀军,自然也邀请了岔路另一头的罗氏出兵。 作为同属蒙元旗下的长官司千户府,罗功远没有理由拒绝,除非他不想跟大元混了--当然,这些夷民的内心当然希望是自立的,要不然,近些年此起彼伏的番民反元,尤其两三年前都掌蛮得兰纽酋长,更纠集万人,几乎将大坝府的蒙元流官追杀殆尽,他们,就是期望有一天能在这川地自己说了算。 罗功远在大宋时期,就是长官司地带的九姓之长,当初鞑子犯川,罗功远两方都不得罪,哪方要粮要兵,他都会在能授受的情况下略作表示,所以宋元混战的最后几年也是最残酷的那几年,他的地盘却丝毫不受影响。 这些年,蒙元一直拿长宁军没法,这些罗功远也看在眼里,但大势他是明白的,这也导致了他的处理对策有所调整,即从两方都不得罪到依附一方。不过话说回来,要他真刀真枪与长宁军死硬的对着干,这种事他是不会去做的。 第17章 遇袭(下) 鞑子射上十余轮后,空中飞舞的箭开始稀疏起来,张靖久逢战阵,自然明白这不是鞑子的唯一招数,他瞄了一眼回路,虽然路上未出现鞑子身影,但他有九成把握只要自己回撤,就会陷入重围之中,因此,他不退反进:“众将士听令,随我朝搏望寨方向突围!” 至于为何选搏望寨方向,只因摆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另一条通往石头寨,那是鞑子的大本营,岂能自寻死路。 他话未落音,山上已经传来树木折断的嘈杂声,众朱雀军抬头看去,只见一块块巨石被推了下来,数量不多,不过其产生的效果丝毫不比弓箭差,这种因惯性滚下山的巨石,一旦有人被撞上,非死即伤,甚至可能被砸成肉饼。 就在张靖面前,一颗巨石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直奔而下,此方面的几个朱雀军一哄而散,但还有两人躲闪不及,被砸个中着,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嘎然而止! “杀贼军!” “投降者免死!” 。。。。。。 各种各样的喊杀声从山上飘扬下来,同时林中跃出无数鞑子身影,手握各式兵器,如饿狼般猛扑下山。大势已去,张靖疾呼不己:“众儿郎们,随我杀出一条血路,杀!” 与伏兵同处一地的乌日吉呼长长的吁了口气,他摸了摸脸上已然愈合的伤口--那是李芗泉给他留下来。战事到这个地步,结果与预料的同出一辙,这一仗稳操胜券,只有大胜与全胜之分,而不是小胜、更不是惨胜,当然,失败是绝对不可能的。 前两仗他输得何其惨,差点连小命都没了,这真是否极泰来啊,自己还是终于等来了翻盘的这一天,他对着山下虚挥一鞭:“总算出了一口恶气,此番,我不要长宁贼俘虏,全给我斩首!王葛友你这厮,真有点本事!” 在有些鞑子的眼里,他们根本不分长宁军、朱雀军,譬如这个乌日吉呼,只道朱雀军还是凌霄城易云霄的麾下,故统称为“长宁贼”。 正当时,山上射出三支响箭,锐利的尖叫声,直窜九霄,这既是伏兵全军出击的命令,也是向数里之外的石头寨传送消息。 已然奔下山的鞑子,对朱雀军进行最后的绞杀,一些吓破胆的朱雀军杂役,纷纷跪地投降,被一个不留的割了脑袋,而那些被杀得丢盔弃甲的军兵,则被鞑子追上,同样砍翻在地。 形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张靖很有些狼狈,面对密集杀奔过来的鞑子,他使出浑身解数,一把马槊舞得上下翻飞,接连挑、劈、刺倒四五个杀向他的鞑子,才勉强带着左近军兵向前移动了百十步。 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川南大地,梅硐城与石头寨之间狭长的官道上,宋元双方的军兵皆是拚了命似捉对厮杀。 唯有那些久经战阵或意识尚存的朱雀军,猬集一团抵挡,才暂时保住性命。但形势越来越严峻,鞑子似乎源源不断的从山上奔下,如果不是主将及各级统兵官拚死抵抗,这士气已丧的几百人绝没有机会逃出生天。 就在双方还在岔路口附近鏖战之际,石头寨寨门已然大开,三百骑身形壮硕、鹰视狼顾的蒙古、色目骑兵嗷嗷叫着鱼贯而出冲向官道,他们是如今还在征伐蒲甘王朝的大坝军民府代总管张孝忠派遣回府的精锐骑兵,其战力绝不是普通骑兵可比,又有经年征战的经验,比之探马赤军,不遑多让。 岔路口发生的战事,前出三四里的申屠吉宏很快便知晓,隐隐的,金戈声呐喊声传入耳中,他心口一紧,要知,大军中了埋伏,他这斥候罪责逃不掉事小,那可是有全军覆没之虞啊!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将中军带出伏击地,逃离那修罗地狱。 尚走出不过半里,就有斥候急速奔来禀告:“报都头,石头寨方向鞑子骑兵二三百,已向我军冲杀而来!” 申屠吉宏几乎眼前一黑栽于马下,事实已经很明朗了,鞑子在岔路口至石头寨之间,都做为了伏击地,目的就是将这支出击的朱雀军杀得一个不剩!好歹毒的计谋啊,也只怪自己太过心急,竟然未打探到如此致命的敌情。 很快,从石头寨奔出的鞑子骑便嗷嗷叫的扑将上来,这些鞑子可不得了,个个骁勇善战,哪怕申屠吉宏的斥候也不是吃素的,但始一交战,双方的差距就突显出来了。 无论是体力上,还是实战经验上,就连悍不畏死的精神,这些鞑子骑兵都要比朱雀军斥候来得更强大。一什斥候拚上前去与之厮杀,不过片刻就被其杀得七零八落,战损比直接是对方二倍。 与鞑子有过数年交战经历的申屠吉宏,一眼就看出来,这些骑兵不是之前的那些鱼腩--就算鱼腩也不是朱雀军能轻视得了的,而是正儿八经的蒙古或色目骑兵,正因为他们的存在,大宋的皇上都只能投海自尽,也因为他们的存在,长宁军才有今天越战越弱的局面。 “边战边撤,我来断后!”历次的战斗经验告诉他,与这样的鞑子拼命,多半吃亏的还是自己,只有先避其锋芒,然后再伺机出击,方有扳平一局的机会。而他的那句“我来断后”,更体现出申屠吉宏作为都头的责任与担当,也因此,他的这些斥候还算没有混乱。 另一头,浑身是血的张靖狂呼酣战,一把马槊舞得虎虎生风,八名亲卫死死的护住他的左右两侧,慢慢的,在张正将周围逐渐聚集起了三百余朱雀军的核心军兵,他们已经看出来了,唯有跟着正将,方有机会捡得一条性命。 也只有张靖这种勇将,才有临危不惧的魄力,若领军之人是王江、哪怕是李芗泉,只要见势对己大不利,可能早就拍马而逃了。 当然值得一提的是,李芗泉一个月着力打造的长枪兵阵伍,在经过起初的混乱不堪后,在曹都头及各押队、什长等指挥下,以伍为单位,紧随张靖向前突围。 “真乃勇将也!梅洞寨还有这等人物,倒未听刘整那厮提起过,看来,长宁军一日不除,就是我大元的大患啊!”乌日吉呼感叹一番又下令:“擒住那贼将者,擢升两级,步卒既升百户,赏金五十两,斩杀者,赏金五十两!” 这个赏格可不得了,一传下来,众鞑子如打了鸡血一般,如狼嚎般的扑向张靖。 张靖越战越勇,他命刀盾兵在外围,长枪兵在盾兵内侧攒刺,神臂弓手则在里侧射击支援,更里侧的,则是一些侥幸被收拢的辎重营军兵,他们结成一个大阵,向岔路口一步一移,张靖,则是这支队伍最前头的锋尖。 他的身上,怕是插上了五六支羽箭还不止,浑身如血人一般,脸色狰狞得可怕之极。只要前面有人挡道,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挺着马槊直接挑刺,不时自觉过来补充的扈卫也拼死为主将的侧翼提供屏障。 突然,斜刺里杀出一员鞑子勇将,五短身材却格外健壮,其上身打着赤膊,胸口大块的肌肉泛着古铜色的油光,两条手臂如大腿般粗,在十来名鞑子的配合之下,该将右手重斧左手狼牙棒,竖劈横扫,如入无人之地,其势锐不可挡,接连掀翻三四个朱雀军士,瞬间破开护阵盾阵。 他的目标不是盾阵,却是朱雀军悍将张靖,只见这名赤膊将杀散护在张靖侧翼的扈卫后,然后右手举着重斧瞄了瞄,再狠命一甩,那把重斧带着滴血的寒光,劈向张靖后背。。。。。。 张靖正忙着与前方之敌进行鏖战,丝毫未察觉到,如若挨上,将九死一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护在张靖侧翼的长枪都头曹七,纵身一跃,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那把劈向张靖后背的重斧。斧头力道之大,直接将瘦弱的曹七劈个对穿! 张靖感觉到异样,回头一看,曹七已倒在战马之下,重斧将他的胸膛整个劈开,显然是没得救了。张靖狂怒不己,一眼就瞧见那鞑子赤膊将,调转马头举槊大喝一声:“鸟鞑子,竟然背后暗算,吃我一槊!” 那赤膊将也不甘示弱,操着狼牙棒迎头赶上,“砰”的一声,兵器相交的金属之音钻入众人耳膜,尖锐刺耳。张靖只感觉双手一麻,似乎握槊的手也有些颤抖,对方力道甚强! 那赤膊将似乎感觉到了这点,他哈哈一笑:“南蛮子,自不量力,速速下马就缚,可饶汝一命!” 不过张靖听不懂这赤膊将叽哩瓜拉的讲些甚么,他也懒得理会,挥着马槊,连刺带劈五个来回,但均被对方化解。就在张靖准备换招式时,赤膊将却狂呼着轮着狼牙棒,砸飞两名朱雀军兵,然后双腿一蹬,直朝张靖胸口袭来。 想不到这人力大如牛,还能如此敏捷,张靖顾不得赞叹,赶忙招架,马槊虽长,但近战就是累赘,他撒手一甩,再迅疾拔出钢剑一挡,再借着马头的掩护身子一侧,那带血的狼牙棒在离他不过半寸的地方挥过,险之又险。 但马头却被砸得稀烂,钢剑也被砸飞,张靖一把跳将起来,也是拼了命,趁那赤膊将落地尚未回身之际,助跑几步一把扼住该将颈脖,狠命一扭,只听到一阵骨头扭断的牙酸声,那赤膊将立即毙命。 “好招数!”张靖这时才一声感叹,这一招擒拿手,却是李芗泉所教,果然相当实用! 主将如此英勇,众朱雀军皆勇气倍增,又合力将那十名鞑子刺翻,盾阵再次结成。张靖顾不得照料曹七尸体,只大喝一声:“替我换马,杀!” 此时,申屠吉宏也带兵杀回,与张靖合兵一处,朝通往博望寨方向逃离。山上的乌日吉呼对身侧的王葛友哈哈一笑:“王大人果然算无遗漏,汝之一石二鸟,既能将长宁贼斩草除根,又可将那叛逆阿古达木一并拿下,省却我与长官司千户所的诸般交涉。” 王葛友献媚道:“无论引蛇出洞还是一石二鸟,皆是大人功劳,如今,还请千户大人调度,如那梅洞寨出兵救援,可。。。。。。” 乌日吉呼大笑不止:“此战,王大人居功甚伟,他日,我必在万户面前美言几句!” 王葛友一把跪下:“为大元,小的必竭尽心力,为大人,小的必鞠躬尽瘁。” 乌日吉科讥笑一声:“汉人中,你倒是很识相!” 王葛友脸色一凛:“自堂哥率富顺监降大元,我便打定主意,宁做大元的狗,也不愿做宋国的人!” “哈哈哈,有骨气!”乌日吉科狂笑不己,他这明显是反话,自古以来,人人都敬仰有骨气的英雄,对于这种出卖国家与人民的败类,其实是极其鄙视的。 。。。。。。 数里之外的林中,同样埋伏着一支兵马,他们是博望寨长官司千户府罗功远的麾下,此次大坝军民府在岔路口伏击朱雀军,自然也邀请了岔路另一头的罗氏出兵。 作为同属蒙元旗下的长官司千户府,罗功远没有理由拒绝,除非他不想跟大元混了--当然,这些夷民的内心当然希望是自立的,要不然,近些年此起彼伏的番民反元,尤其两三年前都掌蛮得兰纽酋长,更纠集万人,几乎将大坝府的蒙元流官追杀殆尽,他们,就是期望有一天能在这川地自己说了算。 罗功远在大宋时期,就是长官司地带的九姓之长,当初鞑子犯川,罗功远两方都不得罪,哪方要粮要兵,他都会在能授受的情况下略作表示,所以宋元混战的最后几年也是最残酷的那几年,他的地盘却丝毫不受影响。 这些年,蒙元一直拿长宁军没法,这些罗功远也看在眼里,但大势他是明白的,这也导致了他的处理对策有所调整,即从两方都不得罪到依附一方。不过话说回来,要他真刀真枪与长宁军死硬的对着干,这种事他是不会去做的。 第1章 风云突变 罗功远深邃的目光停留在已经从岔路口转向自己控制区域的朱雀军,心里暗自惊讶,大坝府集结数千人马打对方的伏击,想不到没有堵住。 远远看出,这支败退的朱雀军,虽然落魄,但阵容还算齐整,在逃命的过程中竟然还能做出防御的态势,绝无半点丢盔弃甲的情形出现。 “朱雀军果然强军也!”罗功远感叹一声,须知,败退的途中还能保持军容齐整,说明领军主将的控兵能力已经接近炉火纯青的地步,并且还需要这支军伍的士兵有强大的凝聚力。 他在认真的思索接下来如何应对。 从罗功远暗底里收留军民府“叛逆”阿古达木就可以看出来,他不会将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今天,他照样存了这个心思,当乌日吉呼要求长官司千户所出兵时,他满口答应,但九姓族人私下里早已做出决定,既不能扫了乌日吉呼的颜面,在朱雀军未完全失败之前,还是要替对方留有余地。 要知,最近崛起的“朱雀军”,曾在一夜之间,打得乌日吉科两千“精兵”狼狈逃窜,更横扫泸州府“上万”大军,后者,更是听客住的阿古达木亲口提起。有这样的强邻在侧,长官司千户所行事皆小心谨慎。 这时,埋伏林中、已经考虑清楚的罗功远开始再三交待手下:“若那朱雀军奔我博望寨而来,汝等皆需大张声势,必要时,与朱雀军打上一打也无不可,却要留意分寸,只是做做样子,切记不要惹毛了那些贼军,与之血战只会两败俱伤,让大元坐收渔翁之利,否则一旦我方实力受损,到那时恐怕便是长官司被大元撤并之日。 “今时之战,只需给大坝府一个交待便行,再者,那朱雀军也不是轻易开罪得起的,若记恨今日之事,来日讨伐我长官司千户所,我等便得不偿失了。至于阿古达木那厮,悔不该当初收留,如今却养虎为患,等下大坝府兵马会趁势攻取后寨的阿古达木一众,此乃朝廷家事,我等宜做壁上观,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参与其中,只要到时收回后寨便成!” “头领所言极是!” “我等必谨遵千户大人之命!” 就在朱雀军出现在官道上之后,博望寨的后寨中的一处宅院里,数人进进出出,为首者,就是逃亡此地的原大坝军民府双河千户所副达鲁花赤阿古达木,他的身后有一躺椅,上面侧卧着一人,赫然是昔日泸州探马赤军百户马西巴雅尔!!! 这二人如何同处博望后寨? 却说一月之前,张靖汪文涛率朱雀军夜袭庙山镇鞑子,十余年未逢战阵、精锐被基本抽光的泸州兵马大败,马西巴雅尔收拢残部冒着倾盆大雨趁夜往西而逃,侥幸逃过朱雀军的剿杀。原本他准备翻过崇山峻岭,先去乐共城等地避避风头,等赵安抚使气消了再回泸州城,但人生地不熟的近百人入山后,没有向导,大雨之中又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很快就迷了路。 在山间行到第三日,早就人困马乏、无半点食粮的马西巴雅尔一众,突然之间遇上漫过堰塞湖而下的汹涌洪水,肚里没有半粒米的马西巴雅尔拚尽全力,将跟随自己的人马拉扯离开险地,但他等几人,却被卷入洪水之中,飘到了一里之外。 卷入这种洪水之中,基本是脚踏进了鬼门关。 许是命中注定,马西巴雅尔其实已进入长官司千户所地带,正当时,在博望寨后寨“隐居”的阿古达木在此狩猎,他见到突然泄来的洪水之中有人影突沉突现,便起了侧隐之心,使出套马索,将其中一人套了上来。 此人,正是马西巴雅尔,当时其刚刚断气,但阿古达木摸到其身体尚有余温,又见其为本族人打扮,便死马当活马医,将马西巴雅尔倒挂在马背上,然后赶动马匹不停走动,催动马西巴雅尔吐出进入腹腔的水。 许是马西巴雅尔命不该绝,在折腾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原本断气的他,竟然哇的吐出数口河水,居然活过来了(此乃抢救溺水之人的古法,望更多的人知悉),只是小腿骨折,不便行走。 捡回一条命的马西巴雅尔对阿古达木感激涕零,当即磕头表示只要阿古达木需要什么,自己上刀山也好下油锅也罢,都要去为恩人取来。阿古达木自经历上回的族人反目与追杀之后,已经对身外之物看淡,便笑着婉拒了马西巴雅尔的好意。 这再度引起了马西巴雅尔的好感,两人再一详谈,才发现彼此岂止是蒙古人这么简单,都出自南乃蛮部,蒙元之时,乃蛮部多往西迁,南来的极少,二人更多了些共同语言。那阿古达木也不避讳,将自己的落难经历一一告知马西巴雅尔,然后阿古达木又请来伤医,为其接上骨头,才劝其早些带自己的人手离开此地,以免让朝廷知悉并猜忌马西巴雅尔。 这马西巴雅尔是典型蒙古大汉,一腔热血,对恩人所遭受的苦难打抱不平,又感恩他的救命之恩,再者自己刚刚遭临大败,连主将也战殁,现在回去不死也得脱层皮,何况小腿骨折不能动身,便立下誓言,要跟着阿古达木洗清冤屈。 马西巴雅尔勇猛又照顾体恤手下军士,在泸州府探马赤军中素有威名,他这一留,其手下的探马赤军也皆顺从,至于余下的新附军自然也不敢有意见,于是,他带着的近百号残兵便在博望寨后寨中留了下来。 阿古达木原本也没有收揽的意思,但他深切清楚当前的处境,身边不过二十余名随从,倘若哪日那罗功远要将自己卖给大坝军民府,自己要么引颈就戳,要么只有再次逃亡,如果有这支强军在手,不说能洗脱自己的冤屈、东山再起,至少心里有底一些。 想到这里,阿古达木也不假意推辞,便答应下来,对马西巴雅尔当成兄弟般推心置腹、百般照顾,以赢得他死心塌地的支持。 但长官司千户府罗功远却不乐意了,他原本收留阿古达木,既不是拔刀相助,也不是出于古道热肠之心,而是为了多一个选择,或者说得更直接一点,在将来与大坝府的“切磋”之中,做阿古达木做为一个物品进行交易,为千户所换得些有利条件,最不济,换良马二十匹还是有可能的,他的随从也可以吞并。 阿古达木一夜之间拥有彪悍军士过百,尤其当中蒙古探马赤军就占七八成。俗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后寨不过区区四五四民众,土兵只有半百,有这样一支精兵在,顿时让罗功远食不知味、夜不能寝,最次的问题,这百十人的吃喝也是不小的负担。 恰在这时,跟随阿古达木混吃混喝的王三刀,终于瞅得一个机会,连夜出逃,奔向军民府向乌日吉呼告密阿古达木行踪所在,本来乌日吉呼就对罗功远的说辞半信半疑,如今有这王三刀作证,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于是,大坝军民府对长官司千户府的态度就没那么和蔼了,能否捕杀阿古达木,关系到莫刺儿、乌日吉呼等人的身家性命。乌日吉呼便对罗功远变了脸色,直接派信使抵达博望寨威胁道:“若西南番总管府再不交出阿古达木,将上告行中书省,视千户所图谋叛乱!” 当然,他们也隐晦的提到,如果交出阿古达木等人,大坝府愿意赠送长官司千户所三十匹良马。 这一番话将西南番总管府牵扯进来,势必总管府不会袖手旁观,又以行中书省来恐吓,想左右逢源的罗功远顿时急了,当大坝府与罗功远就“叛逆”之事进行交涉时,罗功远便不再推托,答应剿灭后寨的叛逆一党,最终,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军民府也承诺只要事成,援助千户所良马五十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阿古达木何等人也,他在蒙元朝廷中曾官至四品,可不是白混出来的,要不然,以当年不慎刺死主将之罪,还能保住性命与官位,是有些能耐的。 阿古达木就在上旬,发现后寨的土兵悄然增加,皆是新面孔,便已察觉出异常,于是,他也不动声色,派出自己的亲卫进行暗底地的侦探,对事态的的恶化,已做好了准备,但表面上仍然过着歌舞升平的生活。 随着大坝府的兵力调动,事态开始急剧变化,直到今日,博望寨进行大规模的兵马调动,阿古达木深知,这是对方要下手的迹象。 这时,一名亲卫向阿古达木道:“大人,在下在一个时辰前,探得岔路口周遭林中,埋伏着大批人马,在下恐被大坝府、千户所的人发现,不敢抵近观察。” 阿古达木撕下一只烤熟的鸡腿递与这名亲卫:“眼下博望寨情形如何?” “博望寨全寨发动,到处是顶盔着甲、提刀携弓的土兵,另有大坝府八百军兵入驻。” “甚么,大坝府也派人来了?!如此看来,就是大坝府与长官司千户所联手攻伐我等之际。马西巴雅尔,汝说说,该如何行事?” 马西巴雅尔脚伤未愈,便在躺椅上向阿古达木欠欠身:“禀达鲁花赤,我等岂能坐以待毙,唯有一不做二不休,先发制人猝然出击控制后寨,以为防御之本,然后伺机而动。。。。。。” 阿古达木忙伸手止住马西巴雅尔的说辞,对于他而言,如果自己主动出手,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样了。经过院子门前的两个夷民土兵,朝阿古达木的院子里望了望,眼里充塞着警惕。 这一瞬间,阿古达木已经做出了决定。 “倒是干脆!罢了罢了,为东山再起,唯有行此不逆之举,为朝廷揭露乌日吉呼的罪行,就在此间!”阿古达木笑道:“来人,传令下去,按前日之谋画,拿下后寨,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后寨原有土兵五十,后罗功远又增派五十,他自然明白想要一举拿下已然坐大的阿古达木,不太可能,因此,他寄希望于大坝府,自己只要控制住后寨的寨门便可,到时放大军进寨,那阿古达木便是插翅也难飞。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罗功远自以为把一切都谋算在内,却不知自己被阿古达木表现出来的假意所欺骗。就在张靖率领的朱雀军被袭击之时,阿古达木的亲卫及马西巴雅尔的探马赤军也在后寨的数个地方同时出手。 他们本就是蒙元精锐,对付起这些夷兵,能力自然不在话下。阿古达木亲率两个牌子,直扑夷兵百户所在的寨门,夷兵们未曾料到被监视的阿古达木竟然会率先出击,皆慌作一团,各自为战。 那夷兵百户见阿古达木杀来,狂叫一声前来迎战,结果离阿古达木还有十数步,就被射成刺猬。 探马赤军们个个以一当十,狂暴般杀入土兵阵中,不过半个时辰,便杀得土兵们丢盔弃甲、血流成河,个个跪地求饶才作罢。 至此,阿古达木站在后寨寨墙之上,俯视了一眼这座被自己控制的夷民之寨,一扫数月来的苦闷,今日,终于又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他狠狠道:“乌日吉呼,汝苦苦相逼,今日,必与汝拚个你死我活!罗功远,既然你选择与乌日吉呼坑瀣一气,你不仁,那就休怪本达鲁花赤不义了!” 阿古达木自知以一小小后寨之力,绝无可能与大坝府、千户所对抗,眼下在博望寨,就还有八百大坝府军兵,岔路口一带,更有数千大坝府大军,这些兵马一旦攻向后寨,自己这点兵力弹指间便烟飞灰灭,那他还能去哪里,事至如此,唯有以死相博。 因此,他以马西巴雅尔为镇守百户,只留原新附军守后寨,自己则亲率八十余蒙古精锐出了寨门,进山沿小道向博望寨靠近,观察大坝府元兵的动向,以便自己早做打算。 第1章 风云突变 罗功远深邃的目光停留在已经从岔路口转向自己控制区域的朱雀军,心里暗自惊讶,大坝府集结数千人马打对方的伏击,想不到没有堵住。 远远看出,这支败退的朱雀军,虽然落魄,但阵容还算齐整,在逃命的过程中竟然还能做出防御的态势,绝无半点丢盔弃甲的情形出现。 “朱雀军果然强军也!”罗功远感叹一声,须知,败退的途中还能保持军容齐整,说明领军主将的控兵能力已经接近炉火纯青的地步,并且还需要这支军伍的士兵有强大的凝聚力。 他在认真的思索接下来如何应对。 从罗功远暗底里收留军民府“叛逆”阿古达木就可以看出来,他不会将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今天,他照样存了这个心思,当乌日吉呼要求长官司千户所出兵时,他满口答应,但九姓族人私下里早已做出决定,既不能扫了乌日吉呼的颜面,在朱雀军未完全失败之前,还是要替对方留有余地。 要知,最近崛起的“朱雀军”,曾在一夜之间,打得乌日吉科两千“精兵”狼狈逃窜,更横扫泸州府“上万”大军,后者,更是听客住的阿古达木亲口提起。有这样的强邻在侧,长官司千户所行事皆小心谨慎。 这时,埋伏林中、已经考虑清楚的罗功远开始再三交待手下:“若那朱雀军奔我博望寨而来,汝等皆需大张声势,必要时,与朱雀军打上一打也无不可,却要留意分寸,只是做做样子,切记不要惹毛了那些贼军,与之血战只会两败俱伤,让大元坐收渔翁之利,否则一旦我方实力受损,到那时恐怕便是长官司被大元撤并之日。 “今时之战,只需给大坝府一个交待便行,再者,那朱雀军也不是轻易开罪得起的,若记恨今日之事,来日讨伐我长官司千户所,我等便得不偿失了。至于阿古达木那厮,悔不该当初收留,如今却养虎为患,等下大坝府兵马会趁势攻取后寨的阿古达木一众,此乃朝廷家事,我等宜做壁上观,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参与其中,只要到时收回后寨便成!” “头领所言极是!” “我等必谨遵千户大人之命!” 就在朱雀军出现在官道上之后,博望寨的后寨中的一处宅院里,数人进进出出,为首者,就是逃亡此地的原大坝军民府双河千户所副达鲁花赤阿古达木,他的身后有一躺椅,上面侧卧着一人,赫然是昔日泸州探马赤军百户马西巴雅尔!!! 这二人如何同处博望后寨? 却说一月之前,张靖汪文涛率朱雀军夜袭庙山镇鞑子,十余年未逢战阵、精锐被基本抽光的泸州兵马大败,马西巴雅尔收拢残部冒着倾盆大雨趁夜往西而逃,侥幸逃过朱雀军的剿杀。原本他准备翻过崇山峻岭,先去乐共城等地避避风头,等赵安抚使气消了再回泸州城,但人生地不熟的近百人入山后,没有向导,大雨之中又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很快就迷了路。 在山间行到第三日,早就人困马乏、无半点食粮的马西巴雅尔一众,突然之间遇上漫过堰塞湖而下的汹涌洪水,肚里没有半粒米的马西巴雅尔拚尽全力,将跟随自己的人马拉扯离开险地,但他等几人,却被卷入洪水之中,飘到了一里之外。 卷入这种洪水之中,基本是脚踏进了鬼门关。 许是命中注定,马西巴雅尔其实已进入长官司千户所地带,正当时,在博望寨后寨“隐居”的阿古达木在此狩猎,他见到突然泄来的洪水之中有人影突沉突现,便起了侧隐之心,使出套马索,将其中一人套了上来。 此人,正是马西巴雅尔,当时其刚刚断气,但阿古达木摸到其身体尚有余温,又见其为本族人打扮,便死马当活马医,将马西巴雅尔倒挂在马背上,然后赶动马匹不停走动,催动马西巴雅尔吐出进入腹腔的水。 许是马西巴雅尔命不该绝,在折腾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原本断气的他,竟然哇的吐出数口河水,居然活过来了(此乃抢救溺水之人的古法,望更多的人知悉),只是小腿骨折,不便行走。 捡回一条命的马西巴雅尔对阿古达木感激涕零,当即磕头表示只要阿古达木需要什么,自己上刀山也好下油锅也罢,都要去为恩人取来。阿古达木自经历上回的族人反目与追杀之后,已经对身外之物看淡,便笑着婉拒了马西巴雅尔的好意。 这再度引起了马西巴雅尔的好感,两人再一详谈,才发现彼此岂止是蒙古人这么简单,都出自南乃蛮部,蒙元之时,乃蛮部多往西迁,南来的极少,二人更多了些共同语言。那阿古达木也不避讳,将自己的落难经历一一告知马西巴雅尔,然后阿古达木又请来伤医,为其接上骨头,才劝其早些带自己的人手离开此地,以免让朝廷知悉并猜忌马西巴雅尔。 这马西巴雅尔是典型蒙古大汉,一腔热血,对恩人所遭受的苦难打抱不平,又感恩他的救命之恩,再者自己刚刚遭临大败,连主将也战殁,现在回去不死也得脱层皮,何况小腿骨折不能动身,便立下誓言,要跟着阿古达木洗清冤屈。 马西巴雅尔勇猛又照顾体恤手下军士,在泸州府探马赤军中素有威名,他这一留,其手下的探马赤军也皆顺从,至于余下的新附军自然也不敢有意见,于是,他带着的近百号残兵便在博望寨后寨中留了下来。 阿古达木原本也没有收揽的意思,但他深切清楚当前的处境,身边不过二十余名随从,倘若哪日那罗功远要将自己卖给大坝军民府,自己要么引颈就戳,要么只有再次逃亡,如果有这支强军在手,不说能洗脱自己的冤屈、东山再起,至少心里有底一些。 想到这里,阿古达木也不假意推辞,便答应下来,对马西巴雅尔当成兄弟般推心置腹、百般照顾,以赢得他死心塌地的支持。 但长官司千户府罗功远却不乐意了,他原本收留阿古达木,既不是拔刀相助,也不是出于古道热肠之心,而是为了多一个选择,或者说得更直接一点,在将来与大坝府的“切磋”之中,做阿古达木做为一个物品进行交易,为千户所换得些有利条件,最不济,换良马二十匹还是有可能的,他的随从也可以吞并。 阿古达木一夜之间拥有彪悍军士过百,尤其当中蒙古探马赤军就占七八成。俗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后寨不过区区四五四民众,土兵只有半百,有这样一支精兵在,顿时让罗功远食不知味、夜不能寝,最次的问题,这百十人的吃喝也是不小的负担。 恰在这时,跟随阿古达木混吃混喝的王三刀,终于瞅得一个机会,连夜出逃,奔向军民府向乌日吉呼告密阿古达木行踪所在,本来乌日吉呼就对罗功远的说辞半信半疑,如今有这王三刀作证,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于是,大坝军民府对长官司千户府的态度就没那么和蔼了,能否捕杀阿古达木,关系到莫刺儿、乌日吉呼等人的身家性命。乌日吉呼便对罗功远变了脸色,直接派信使抵达博望寨威胁道:“若西南番总管府再不交出阿古达木,将上告行中书省,视千户所图谋叛乱!” 当然,他们也隐晦的提到,如果交出阿古达木等人,大坝府愿意赠送长官司千户所三十匹良马。 这一番话将西南番总管府牵扯进来,势必总管府不会袖手旁观,又以行中书省来恐吓,想左右逢源的罗功远顿时急了,当大坝府与罗功远就“叛逆”之事进行交涉时,罗功远便不再推托,答应剿灭后寨的叛逆一党,最终,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军民府也承诺只要事成,援助千户所良马五十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阿古达木何等人也,他在蒙元朝廷中曾官至四品,可不是白混出来的,要不然,以当年不慎刺死主将之罪,还能保住性命与官位,是有些能耐的。 阿古达木就在上旬,发现后寨的土兵悄然增加,皆是新面孔,便已察觉出异常,于是,他也不动声色,派出自己的亲卫进行暗底地的侦探,对事态的的恶化,已做好了准备,但表面上仍然过着歌舞升平的生活。 随着大坝府的兵力调动,事态开始急剧变化,直到今日,博望寨进行大规模的兵马调动,阿古达木深知,这是对方要下手的迹象。 这时,一名亲卫向阿古达木道:“大人,在下在一个时辰前,探得岔路口周遭林中,埋伏着大批人马,在下恐被大坝府、千户所的人发现,不敢抵近观察。” 阿古达木撕下一只烤熟的鸡腿递与这名亲卫:“眼下博望寨情形如何?” “博望寨全寨发动,到处是顶盔着甲、提刀携弓的土兵,另有大坝府八百军兵入驻。” “甚么,大坝府也派人来了?!如此看来,就是大坝府与长官司千户所联手攻伐我等之际。马西巴雅尔,汝说说,该如何行事?” 马西巴雅尔脚伤未愈,便在躺椅上向阿古达木欠欠身:“禀达鲁花赤,我等岂能坐以待毙,唯有一不做二不休,先发制人猝然出击控制后寨,以为防御之本,然后伺机而动。。。。。。” 阿古达木忙伸手止住马西巴雅尔的说辞,对于他而言,如果自己主动出手,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样了。经过院子门前的两个夷民土兵,朝阿古达木的院子里望了望,眼里充塞着警惕。 这一瞬间,阿古达木已经做出了决定。 “倒是干脆!罢了罢了,为东山再起,唯有行此不逆之举,为朝廷揭露乌日吉呼的罪行,就在此间!”阿古达木笑道:“来人,传令下去,按前日之谋画,拿下后寨,若遇抵抗,格杀勿论!” 后寨原有土兵五十,后罗功远又增派五十,他自然明白想要一举拿下已然坐大的阿古达木,不太可能,因此,他寄希望于大坝府,自己只要控制住后寨的寨门便可,到时放大军进寨,那阿古达木便是插翅也难飞。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罗功远自以为把一切都谋算在内,却不知自己被阿古达木表现出来的假意所欺骗。就在张靖率领的朱雀军被袭击之时,阿古达木的亲卫及马西巴雅尔的探马赤军也在后寨的数个地方同时出手。 他们本就是蒙元精锐,对付起这些夷兵,能力自然不在话下。阿古达木亲率两个牌子,直扑夷兵百户所在的寨门,夷兵们未曾料到被监视的阿古达木竟然会率先出击,皆慌作一团,各自为战。 那夷兵百户见阿古达木杀来,狂叫一声前来迎战,结果离阿古达木还有十数步,就被射成刺猬。 探马赤军们个个以一当十,狂暴般杀入土兵阵中,不过半个时辰,便杀得土兵们丢盔弃甲、血流成河,个个跪地求饶才作罢。 至此,阿古达木站在后寨寨墙之上,俯视了一眼这座被自己控制的夷民之寨,一扫数月来的苦闷,今日,终于又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他狠狠道:“乌日吉呼,汝苦苦相逼,今日,必与汝拚个你死我活!罗功远,既然你选择与乌日吉呼坑瀣一气,你不仁,那就休怪本达鲁花赤不义了!” 阿古达木自知以一小小后寨之力,绝无可能与大坝府、千户所对抗,眼下在博望寨,就还有八百大坝府军兵,岔路口一带,更有数千大坝府大军,这些兵马一旦攻向后寨,自己这点兵力弹指间便烟飞灰灭,那他还能去哪里,事至如此,唯有以死相博。 因此,他以马西巴雅尔为镇守百户,只留原新附军守后寨,自己则亲率八十余蒙古精锐出了寨门,进山沿小道向博望寨靠近,观察大坝府元兵的动向,以便自己早做打算。 第2章 将计就计(一) 通往西南番总管府长官司千户所的岔路上,张靖与被同样被成都探马赤军杀得落败的申屠吉宏合兵一处,他们带着三百余朱雀军,快速向博望寨方向逃窜。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申屠吉宏看着两侧同样茂密的山林,眼中忧虑的对张靖道:“将军,两山夹一道,如若林中再埋伏一支鞑子兵马,那我等这些人岂不是死无葬身。。。。。。” 张靖一恼,好你个申屠,只会说些丧气话吗,立即出言制止:“闭嘴!” 申屠吉宏真个是乌鸦嘴,他话音刚落,林中便响起凄厉的尖叫声、喊杀声,间或杂有鸣镝声!朱雀军皆大惊失色,张靖不由得悲壮的一叹:“苦也苦也!好个乌日吉呼,竟然在此地也埋有伏兵,好计好计!我等此番危矣!” 顿时,右侧林中射出无数羽箭,打在铁甲上,“乓乓”作响。咦,不对,似乎比起刚才的鞑子所射的羽箭,力道却是差了许多,再一瞧身边的朱雀军,几乎没有中箭伤亡的,这是为何?! 张靖的疑惑还没有找到答案,很快,答案就送上门了,只见一名名的长官司千户所的土夷兵钻出山林,操着各式兵器朝朱雀军呐喊着冲杀而来。一看对方杂乱的阵形、各色的皮甲、藤甲,甚至无甲,张靖就明白,这不过是一群夷兵。 他抬了抬因用力过度而酸胀不止的双臂,平时舞得顺溜的马槊此刻是再难举起了,他苦笑一声:“直娘贼,莫非要落在这帮鱼腩手中,莫非这里,就果如申屠吉宏所言的葬身之地乎?”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 与张靖隔着三四个马身、打了个喷嚏的申屠吉宏回头看了一眼步步紧逼的鞑子骑,他急切间吼道:“正将,今日之事,皆标下之罪,就由我来断后,挡他们一档,您向前突围,怎么也要带这些军兵回城啊,否则,标下死不瞑目!” 说罢,也不待张靖喝止,申屠吉宏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孤身一人冲向追来的鞑子,数名跟随申屠多年的原长宁军斥候也向张靖告一声罪,返身随他们的都头杀入敌阵之中。 只见申屠都头,右手持枪左手持刀,一刺一劈皆是拚命的打法,瞬间就将一名鞑子挑劈于马下,另一名探马赤军狞笑着挥刀劈来,眼看来不及躲避,好个申屠,反其道而行之,突然侧身,在避开那致命一劈的同时,一把抱住这鞑子,两人皆重重落于马下。 “杀了此獠!” 随即一名朱雀军骑兵长枪一刺,枪头扎入那鞑子咽喉,申屠吉宏抓起掉落在地的铁枪,猛跑几步,跃上一匹战马,正要调转马头与敌作对厮杀,第三名鞑子的大斧从背后迅猛砍来,这回,申屠根本来不及反应,斧头刀锋一闪,申屠吉宏的头颅飞上半空。远远的张靖似乎看到,申屠吉宏的双眼中,还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悲壮。 那几名斥候也个个狂性大发,只顾舍命拚杀,直至淹没于鞑子的群攻之中,然后,又有几骑大宋斥侯加入进来,完全没有防守只顾取敌性命的打法,让成都探马赤军也心中生惧。 看来这股宋军还没有失去胆气,探马赤军们放慢脚步,攻势生生被遏制住。 申屠吉宏数人用自己的性命,为张靖余部赢了一点时间,他仰天大吼:“儿郎们,随我往前冲!贼子们,纳命来!” 他聚起身体最后的一丝能量,将其集中于双手,那把令鞑子色变的马槊又上下翻飞起来,只一个照面,便将几名杀下山的土夷兵撂倒在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然后他一箭扎在马屁股上,榨出最后的马力,杀神如风一般,冲向前方!他身后的朱雀军,见主将如此拼命,也再度燃起士气,与土兵杀成一团。 但出乎张靖意料的是,这些土兵始一接触,就被砍得七零八落,然后落荒而走。 后方追兵正紧,返身与之拼杀只会全军覆没,而继续往前,还有一丝机会,张靖大手一挥,率领残兵败将且战且走。到这个时候,哪怕前方还有埋伏,朱雀军也只能硬头皮走下去。 话说鞑子在岔路口袭击张靖所部时,梅硐城派出的斥候不久即探得此军情,忙速速回禀统领。其时,李芗泉正与各文官武将商议如何防御将来可能面临的围城,听到斥候的回报,李芗泉大为吃惊,失态的抓住那名斥候,恶狠狠的逼问:“你可探仔细了,果真是张将军遭遇伏击?” 斥候脸色一苦:“小的探得再仔细不过,张正将率领的朱雀军中了鞑子埋伏,小的看得明明白白,漫山遍野全是鞑子,怕有四五千人不止,许多兄弟皆死在乱箭之中,小的句句是真!” 就在这时,张靖军后阵的数名军兵侥幸逃离战场,狼狈不堪的奔回梅硐城,其皆惊恐道:“统领。。。。。。大事不好,张正将中了埋伏,鞑子满山遍野,不计其数,只怕张将军。。。。。。凶多吉少啊!” 听到此话,张靖军被袭的事已被落实,李芗泉的身体顷刻被抽离了力气一般,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瘫坐在椅子上,大哭不己:“那可是我朱雀军的七百儿郎啊,其中至少一半可是我朱雀军的精锐啊,那可是我等赖为生存与抗争的七百汉子啊,那可是替朱雀军屡立功勋的大将啊,如今。。。。。。这这这。。。。。。不不不,不行,我等必须发兵救援!” 余者众人都被这个消息所震惊,皆没有注意或者在乎李芗泉的失态。作为文官之首的伍思成半晌才重重的咳嗽一声,然后低音浑厚的道:“知州大人,当务之急,恐怕不是如何解救张正将,而是如何守住梅硐城!” 他这一句话如惊雷般惊醒了李芗泉等人,立即有人跳起来反对,却是王大郎:“伍监州,汝这是甚么话,张正将此刻正在血战,七百朱雀军儿郎命在旦夕,汝竟然不思如何解救,我倒是要问清楚,汝要做甚?!” 也有人站在伍思成一方,甚至担任主薄又兼的书记官、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刘悌廉也出声维护自己的上官道:“鞑子既然能在岔路口埋下伏兵,谁又敢担保其未在梅硐城左近再遣一支人马,说不定他们用的是围点打援,这也是知州大人上回跟我们讲解战术时提到的一条计谋。” 想不到一小小书记官也敢出言反对,还出言不意的拍了一下李芗泉的马屁,王大郎用手指着刘悌廉,想要发飙,但他却什么话也讲不出来,只因为,这刘悌廉讲得倒有几分道理,未了,王大郎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便一屁股站下来,不再言语。 李芗泉这时才找回了真身,他借端杯子喝水来掩饰一番自己刚才的失态,然后缓缓道:“岚清讲得不无道理,但救还是要救的,不能寒了军心。但既然要救,那就要讲方法,谁先来?可惜啊,汪文涛汪赞画不在,不然,他一定有法子!” 这最后一句,却是他故意说出来的,意在激将。 倘若鞑子在外果真设伏,想要破此计谋,最保险的当然就是不钻口袋,使其诡计不败自败。但这显然不合统领的要求,众人大眼瞪小眼,没有人敢接茬。 伍思成扫了一眼左右,见无人应答也不是个事,便琢磨道:“知州大人,伍某倒有一计。。。。。。如此这般,何如?” 李芗泉听罢,当即拍案叫绝,大赞道:“此计甚妙,既为我血战之朱雀军提供奥援,又能对鞑子还以颜色!就依伍大人所言,大家即刻行事!” 不出伍思成等人所料,乌日吉呼在离梅硐城约三里之外的山上,同样埋伏了一千余人的兵马,如今岔路口伏击已经奏效,他对梅硐城放出的斥候故意不作驱离,甚至还对少数逃离的朱雀军只佯作追赶却实际就是放其逃回,目的,就是想再引朱雀军前来救援,然后他们再进行一次伏击。 这时探子回复:“禀千户大人,梅洞寨似发生变故,大批民众及军兵正弃寨而逃!” “你详细报来。” 那探子回道:“梅洞寨寨内部似乎传有金戈之声,我见后门方向有大批民众逃脱,其中夹有灰盔弃甲的军兵。” 乌日吉呼及王葛友皆是大诧,皆不明白何故,不一会,又先后有四五批探子回报同样的军情。这时,乌日吉呼不得不重视起来,他对王葛友道:“王大人,汝如何看?” 王葛友三思不得其解,但千户大人问话,总得应付一下,如此脑筋急转弯的道:“先前的伏击中,我大元以优势兵力,居高临下伏击,仍未将长宁贼朱雀贼一举击溃,其中主将尚能于重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毫无疑问,此必梅洞寨精锐是也。 “而此支军兵人数在七八百人上下,按刘整那厮的回报,寨中充其量不过二三百军兵,到如今扩军再快,能有七八百已是穷一寨之力之极限矣。 “小的大担猜测,梅洞寨贼军主力已悉数被我大元伏击落败,寨中所留士卒已然不多。当此大败的军情传回寨中,人心惶惶,故而出现军民出逃以避兵祸。” 乌日吉呼点了点头:“王大人所言有理,与某不谋而合!既如此,不正是大坝府收复梅洞寨的大好时机?!” 王葛友老奸巨滑,他当然不会亲口讲出这句话,以免发生变故而给自己带来祸害,只是附和道:“大人,小的只能说,有这种可能!该如何行事,皆听大人吩咐。小的鞍前马后,定紧随大人左右。” 乌日吉呼心里暗骂一句“奸诈小人”,然后神采飞扬的道:“我意已决,速派遣两千兵马攻取梅洞寨!” 。。。。。。 话说张靖率残部杀退长官司千户所土兵之后,三百朱雀军如入无人之境,沿途除了在林中忽隐忽现的土兵鼓噪之外,实际并无几人出来与朱雀军拚杀,当然,这雷声大雨点小的战法,向来是罗功远的治寨之道。 方才双方略一接触,他便丢了十余名夷兵,已经让罗功远心痛不已了。 在离博望寨尚有三里处,张靖坐骑突然跪地长嘶不起,然后口吐白沫倒毙。疲惫不堪的他见追兵尚在数里之外,又看看垂头丧气、狼狈之极的军兵,喝道:“众儿郎们,休要落了士气,我等虽逢大败,但在如此悬殊的比较之下,仍能突出重围,本已说明我朱雀军之不凡,皆莫再唉声叹声。如今,前有博望寨拦路虎,后有如狼似豹的鞑子追兵。此地,将是我等的埋身处,都打起精神,与鞑子拚个你死我活!” 这时,博望寨方向开出一支大军,却是大坝府提前布置此地的伏兵,若是朱雀军败退至此,则攻朱雀军,倘若朱雀军不至,则攻阿古达木。 当探子回报朱雀军已近时,副千户苏合扔掉手中酒囊,提起兵器奔向校场:“长宁朱雀贼军已到,操弓提刀,随本千户剿灭这股鸟山贼。” 他骂朱雀军是山贼,却是因为苏合本是驻守梅洞寨的头领,自己的寨子被长宁军所夺,当然要把对方称作山贼了,至于对方到底是长宁军还是朱雀军,到现在为止,他与乌日吉呼一般,认为朱雀军只是长宁军的一支兵马。 这一百色目军、三百新附军、四百寸白军,皆是临时组建起来的,有的来自大坝府,有的来自石头寨,还有的来自豹尾寨,甚至富顺兵、成都兵也有,他们经过一场乱七八糟的拥挤后,总算找对了路,乱哄哄的冲出寨门,这样的一支乱兵,如果不是去攻打败军,恐怕被人一个冲锋就要杀得四分五裂。 但苏合自失了梅洞寨,已无兵可用,莫刺儿与乌日吉呼看他实在可怜,便抽派了一百色目人给他,不过,这一百色目人也是刚从成都调来,塞给苏合不过数日,他还没有多少时间去磨合。 第2章 将计就计(一) 通往西南番总管府长官司千户所的岔路上,张靖与被同样被成都探马赤军杀得落败的申屠吉宏合兵一处,他们带着三百余朱雀军,快速向博望寨方向逃窜。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申屠吉宏看着两侧同样茂密的山林,眼中忧虑的对张靖道:“将军,两山夹一道,如若林中再埋伏一支鞑子兵马,那我等这些人岂不是死无葬身。。。。。。” 张靖一恼,好你个申屠,只会说些丧气话吗,立即出言制止:“闭嘴!” 申屠吉宏真个是乌鸦嘴,他话音刚落,林中便响起凄厉的尖叫声、喊杀声,间或杂有鸣镝声!朱雀军皆大惊失色,张靖不由得悲壮的一叹:“苦也苦也!好个乌日吉呼,竟然在此地也埋有伏兵,好计好计!我等此番危矣!” 顿时,右侧林中射出无数羽箭,打在铁甲上,“乓乓”作响。咦,不对,似乎比起刚才的鞑子所射的羽箭,力道却是差了许多,再一瞧身边的朱雀军,几乎没有中箭伤亡的,这是为何?! 张靖的疑惑还没有找到答案,很快,答案就送上门了,只见一名名的长官司千户所的土夷兵钻出山林,操着各式兵器朝朱雀军呐喊着冲杀而来。一看对方杂乱的阵形、各色的皮甲、藤甲,甚至无甲,张靖就明白,这不过是一群夷兵。 他抬了抬因用力过度而酸胀不止的双臂,平时舞得顺溜的马槊此刻是再难举起了,他苦笑一声:“直娘贼,莫非要落在这帮鱼腩手中,莫非这里,就果如申屠吉宏所言的葬身之地乎?”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 与张靖隔着三四个马身、打了个喷嚏的申屠吉宏回头看了一眼步步紧逼的鞑子骑,他急切间吼道:“正将,今日之事,皆标下之罪,就由我来断后,挡他们一档,您向前突围,怎么也要带这些军兵回城啊,否则,标下死不瞑目!” 说罢,也不待张靖喝止,申屠吉宏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孤身一人冲向追来的鞑子,数名跟随申屠多年的原长宁军斥候也向张靖告一声罪,返身随他们的都头杀入敌阵之中。 只见申屠都头,右手持枪左手持刀,一刺一劈皆是拚命的打法,瞬间就将一名鞑子挑劈于马下,另一名探马赤军狞笑着挥刀劈来,眼看来不及躲避,好个申屠,反其道而行之,突然侧身,在避开那致命一劈的同时,一把抱住这鞑子,两人皆重重落于马下。 “杀了此獠!” 随即一名朱雀军骑兵长枪一刺,枪头扎入那鞑子咽喉,申屠吉宏抓起掉落在地的铁枪,猛跑几步,跃上一匹战马,正要调转马头与敌作对厮杀,第三名鞑子的大斧从背后迅猛砍来,这回,申屠根本来不及反应,斧头刀锋一闪,申屠吉宏的头颅飞上半空。远远的张靖似乎看到,申屠吉宏的双眼中,还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悲壮。 那几名斥候也个个狂性大发,只顾舍命拚杀,直至淹没于鞑子的群攻之中,然后,又有几骑大宋斥侯加入进来,完全没有防守只顾取敌性命的打法,让成都探马赤军也心中生惧。 看来这股宋军还没有失去胆气,探马赤军们放慢脚步,攻势生生被遏制住。 申屠吉宏数人用自己的性命,为张靖余部赢了一点时间,他仰天大吼:“儿郎们,随我往前冲!贼子们,纳命来!” 他聚起身体最后的一丝能量,将其集中于双手,那把令鞑子色变的马槊又上下翻飞起来,只一个照面,便将几名杀下山的土夷兵撂倒在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然后他一箭扎在马屁股上,榨出最后的马力,杀神如风一般,冲向前方!他身后的朱雀军,见主将如此拼命,也再度燃起士气,与土兵杀成一团。 但出乎张靖意料的是,这些土兵始一接触,就被砍得七零八落,然后落荒而走。 后方追兵正紧,返身与之拼杀只会全军覆没,而继续往前,还有一丝机会,张靖大手一挥,率领残兵败将且战且走。到这个时候,哪怕前方还有埋伏,朱雀军也只能硬头皮走下去。 话说鞑子在岔路口袭击张靖所部时,梅硐城派出的斥候不久即探得此军情,忙速速回禀统领。其时,李芗泉正与各文官武将商议如何防御将来可能面临的围城,听到斥候的回报,李芗泉大为吃惊,失态的抓住那名斥候,恶狠狠的逼问:“你可探仔细了,果真是张将军遭遇伏击?” 斥候脸色一苦:“小的探得再仔细不过,张正将率领的朱雀军中了鞑子埋伏,小的看得明明白白,漫山遍野全是鞑子,怕有四五千人不止,许多兄弟皆死在乱箭之中,小的句句是真!” 就在这时,张靖军后阵的数名军兵侥幸逃离战场,狼狈不堪的奔回梅硐城,其皆惊恐道:“统领。。。。。。大事不好,张正将中了埋伏,鞑子满山遍野,不计其数,只怕张将军。。。。。。凶多吉少啊!” 听到此话,张靖军被袭的事已被落实,李芗泉的身体顷刻被抽离了力气一般,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瘫坐在椅子上,大哭不己:“那可是我朱雀军的七百儿郎啊,其中至少一半可是我朱雀军的精锐啊,那可是我等赖为生存与抗争的七百汉子啊,那可是替朱雀军屡立功勋的大将啊,如今。。。。。。这这这。。。。。。不不不,不行,我等必须发兵救援!” 余者众人都被这个消息所震惊,皆没有注意或者在乎李芗泉的失态。作为文官之首的伍思成半晌才重重的咳嗽一声,然后低音浑厚的道:“知州大人,当务之急,恐怕不是如何解救张正将,而是如何守住梅硐城!” 他这一句话如惊雷般惊醒了李芗泉等人,立即有人跳起来反对,却是王大郎:“伍监州,汝这是甚么话,张正将此刻正在血战,七百朱雀军儿郎命在旦夕,汝竟然不思如何解救,我倒是要问清楚,汝要做甚?!” 也有人站在伍思成一方,甚至担任主薄又兼的书记官、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刘悌廉也出声维护自己的上官道:“鞑子既然能在岔路口埋下伏兵,谁又敢担保其未在梅硐城左近再遣一支人马,说不定他们用的是围点打援,这也是知州大人上回跟我们讲解战术时提到的一条计谋。” 想不到一小小书记官也敢出言反对,还出言不意的拍了一下李芗泉的马屁,王大郎用手指着刘悌廉,想要发飙,但他却什么话也讲不出来,只因为,这刘悌廉讲得倒有几分道理,未了,王大郎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便一屁股站下来,不再言语。 李芗泉这时才找回了真身,他借端杯子喝水来掩饰一番自己刚才的失态,然后缓缓道:“岚清讲得不无道理,但救还是要救的,不能寒了军心。但既然要救,那就要讲方法,谁先来?可惜啊,汪文涛汪赞画不在,不然,他一定有法子!” 这最后一句,却是他故意说出来的,意在激将。 倘若鞑子在外果真设伏,想要破此计谋,最保险的当然就是不钻口袋,使其诡计不败自败。但这显然不合统领的要求,众人大眼瞪小眼,没有人敢接茬。 伍思成扫了一眼左右,见无人应答也不是个事,便琢磨道:“知州大人,伍某倒有一计。。。。。。如此这般,何如?” 李芗泉听罢,当即拍案叫绝,大赞道:“此计甚妙,既为我血战之朱雀军提供奥援,又能对鞑子还以颜色!就依伍大人所言,大家即刻行事!” 不出伍思成等人所料,乌日吉呼在离梅硐城约三里之外的山上,同样埋伏了一千余人的兵马,如今岔路口伏击已经奏效,他对梅硐城放出的斥候故意不作驱离,甚至还对少数逃离的朱雀军只佯作追赶却实际就是放其逃回,目的,就是想再引朱雀军前来救援,然后他们再进行一次伏击。 这时探子回复:“禀千户大人,梅洞寨似发生变故,大批民众及军兵正弃寨而逃!” “你详细报来。” 那探子回道:“梅洞寨寨内部似乎传有金戈之声,我见后门方向有大批民众逃脱,其中夹有灰盔弃甲的军兵。” 乌日吉呼及王葛友皆是大诧,皆不明白何故,不一会,又先后有四五批探子回报同样的军情。这时,乌日吉呼不得不重视起来,他对王葛友道:“王大人,汝如何看?” 王葛友三思不得其解,但千户大人问话,总得应付一下,如此脑筋急转弯的道:“先前的伏击中,我大元以优势兵力,居高临下伏击,仍未将长宁贼朱雀贼一举击溃,其中主将尚能于重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毫无疑问,此必梅洞寨精锐是也。 “而此支军兵人数在七八百人上下,按刘整那厮的回报,寨中充其量不过二三百军兵,到如今扩军再快,能有七八百已是穷一寨之力之极限矣。 “小的大担猜测,梅洞寨贼军主力已悉数被我大元伏击落败,寨中所留士卒已然不多。当此大败的军情传回寨中,人心惶惶,故而出现军民出逃以避兵祸。” 乌日吉呼点了点头:“王大人所言有理,与某不谋而合!既如此,不正是大坝府收复梅洞寨的大好时机?!” 王葛友老奸巨滑,他当然不会亲口讲出这句话,以免发生变故而给自己带来祸害,只是附和道:“大人,小的只能说,有这种可能!该如何行事,皆听大人吩咐。小的鞍前马后,定紧随大人左右。” 乌日吉呼心里暗骂一句“奸诈小人”,然后神采飞扬的道:“我意已决,速派遣两千兵马攻取梅洞寨!” 。。。。。。 话说张靖率残部杀退长官司千户所土兵之后,三百朱雀军如入无人之境,沿途除了在林中忽隐忽现的土兵鼓噪之外,实际并无几人出来与朱雀军拚杀,当然,这雷声大雨点小的战法,向来是罗功远的治寨之道。 方才双方略一接触,他便丢了十余名夷兵,已经让罗功远心痛不已了。 在离博望寨尚有三里处,张靖坐骑突然跪地长嘶不起,然后口吐白沫倒毙。疲惫不堪的他见追兵尚在数里之外,又看看垂头丧气、狼狈之极的军兵,喝道:“众儿郎们,休要落了士气,我等虽逢大败,但在如此悬殊的比较之下,仍能突出重围,本已说明我朱雀军之不凡,皆莫再唉声叹声。如今,前有博望寨拦路虎,后有如狼似豹的鞑子追兵。此地,将是我等的埋身处,都打起精神,与鞑子拚个你死我活!” 这时,博望寨方向开出一支大军,却是大坝府提前布置此地的伏兵,若是朱雀军败退至此,则攻朱雀军,倘若朱雀军不至,则攻阿古达木。 当探子回报朱雀军已近时,副千户苏合扔掉手中酒囊,提起兵器奔向校场:“长宁朱雀贼军已到,操弓提刀,随本千户剿灭这股鸟山贼。” 他骂朱雀军是山贼,却是因为苏合本是驻守梅洞寨的头领,自己的寨子被长宁军所夺,当然要把对方称作山贼了,至于对方到底是长宁军还是朱雀军,到现在为止,他与乌日吉呼一般,认为朱雀军只是长宁军的一支兵马。 这一百色目军、三百新附军、四百寸白军,皆是临时组建起来的,有的来自大坝府,有的来自石头寨,还有的来自豹尾寨,甚至富顺兵、成都兵也有,他们经过一场乱七八糟的拥挤后,总算找对了路,乱哄哄的冲出寨门,这样的一支乱兵,如果不是去攻打败军,恐怕被人一个冲锋就要杀得四分五裂。 但苏合自失了梅洞寨,已无兵可用,莫刺儿与乌日吉呼看他实在可怜,便抽派了一百色目人给他,不过,这一百色目人也是刚从成都调来,塞给苏合不过数日,他还没有多少时间去磨合。 第2章 将计就计(二) 面对有些骄纵的成都兵,为了保持自己的威信,苏合不得不屡次扬起鞭子狠抽,那名有些愣头愣脑的色目人百户尤其不讨他欢喜,挨的鞭子竟不比士卒少。这却是苏合有意为之,自己光杆司令一个,如果不给这些来自成都的色目军一些颜色瞧瞧,将来他们不听调遣,那自己这副千户岂不是徒有虚名。 出寨门不过一里,远远的,他就看见了正在列队的朱雀军败兵,令他意外的是,明明说是败兵,却没有多少败兵的样子,如果不是更远的地方升起己方主将下令合围的信号箭,他还拿不准要不要冲击这股敌军。 张靖略微歇了歇,前方就是博望寨,一支打着蒙元旗帜的大军,正在列阵,看他们的阵容,比那支始一接触就落荒而逃的夷兵要齐整一些。 张靖狠狠的喝光了随身带着的水,塞了几口大饼,感觉恢复了几分体力,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视死如归的表情:“儿郎们,我张靖,只恨当年未在重庆城下与鞑子拼了这条性命,苟且活到今天,已经赚够了。鞑子们,来,就算是死,也要拖几个鞑子下黄泉路。儿郎们,一队刀盾、一队长枪,三十弓兵,守住后路,其余所有人,跟我杀!” “杀!” 一直尾随而来的成都探马赤军试着攻了一阵,但被张靖留下的百三十人马挡了下来,阵前,留下了七八具鞑子骑的尸体。鉴于道路被朱雀军堵塞,成都探马赤军计划等乌日吉科大军汇合之后,由他们发动攻击。再说,博望寨那边,不是还埋伏着一支人马吗? 这时,博望寨外,爆发出震天般响的杀声,两支军队正在快速接近,开始厮杀。任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张靖与苏合准备血战一场之际,一个意外出现了。 只见博望寨方向,突兀的冒出一支风驰电挚的骑兵,他们人数虽少,但个个勇武难挡,当先一人操着一口纯正的蒙古语:“好个苏合,还不下马受降!” 来人正是阿古达木!他早就在林中观察到寨前的情况,来博望寨的虽然是苏合这个二楞子,但他兵马多,如果率兵攻打后寨,那自己就只能弃寨逃入密林,过野人的生活,而他是完全没有资本养这些兵马的,到时只能任由他们离去。 但是,现在机会来了。一支宋军与苏合的军阵竟然打起来了,这两支人马,都是阿古达木的敌人,帮谁? 很明显,帮宋军!只有击败苏合,就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怎么可能联合苏合击败宋军,绝对不能干替苏合打仗然后把自己的头颅再呈给人家。 见宋军与苏合已经交战,阿古达木瞅准机会,带着八十余亲卫及泸州探马赤军,如风一般卷入苏合的后阵,将寸白军杀得抱头鼠窜。原本这些探马赤军对攻占同属一方的大元军队,还有本能的抗拒,但阿古达木早已洗脑:“本达鲁花赤乃朝廷命官,那乌日吉呼与莫刺儿畏罪,裹胁军将作乱,就是谋逆!!!只要平复这场纷乱,拿下叛贼,我保所有人等皆升一级。如遇蒙古本族,先行招降,如对方不降,能放则放,万不得已才动刀兵。” 但对新附军与寸白军这些南人所组成的军兵,阿古达木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只要挡道,皆一路杀过去。这些探马赤军本就犀利得很,对付起寸白军、新附军,如斩菜切瓜般顿时扫倒一大片,直接冲至苏合中军面前。 色目人百户看到另一支蒙古人杀到,已经搞不明白哪里出了岔子,他不知所措的看着苏合:“千户大人,这这这这又是何故?” 苏合看着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只一眼他就分辨出领军之人就是阿古达木,心下虽然惊慌但还是壮着胆子道:“这厮就是阿古达木,他一个多月前阴谋刺杀乌日吉呼,被主将识破,这厮便逃之夭夭你不要管这么多,如今,只管快快拿下此人,本千户与大坝府莫刺儿达鲁花赤必有厚赏。” 阿古达木远远的也开始劝说蒙古、色目人:“诸位将士,你们当中应有识得我者,我阿古达木达鲁花赤在大坝府十年,可曾有过反叛之心,我待都总管、千户如何,汝等也应该早就看在眼里。哪知当日攻石头寨落败,乌日吉呼作为主将,上官必然责罚他,这厮却暗算本达鲁花赤,将一切罪罚推与我,众将士也应知晓,本达鲁花赤早被其架空,哪里能参与、左右得了乌日吉呼的攻寨谋划。我不求众将士随我去当面对质乌日吉呼,只求诸位不要参与我与乌日吉呼的个人恩怨,我与汝等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彼此不要为难对方!” 这一段话颇有杀伤力,一则是阿古达木为人如何整个大坝府人人知晓,乌日吉呼与其不对付同样也是实情,最关键的是,阿古达木将此事化为与乌日吉呼的个人恩怨,不将苏合之军拉下水,却是相当照顾他们的想法。 那色目人听明白了,原来乌日吉科一直宣称的阿古达木造反,有可能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这完全就是主将与达鲁花赤之间的私人事,他是个新来的,当然不愿掺合,便对苏合道:“副千户大人,那阿古达木之话是否当真?” 对于此事,其实苏合当初也不在现场,这一切,都是他听乌日吉呼原述,但这百户如此问,他心里已有些不忿,只是考虑到还要通过这名百户利用其掌握色目军,便压下不满对那色目人道:“当日之事是后来乌日吉呼千户向某说起,并非我亲眼所见!” 那色目百户又问:“阿古达木对朝廷是否忠心?” “之前倒还过得去,至于那件事后,就不得而知了!”苏合已经有些不耐烦:“汉人有句话,人心隔肚皮啊,谁能保证心思会一成不变呢。如今,我等皆受乌日吉呼千户节制,唯有听从主将之令,斩杀此獠,才是正道!汝三番两次问某无关问题,莫非有了非份之想不成?!” 就在苏合与阿古达木进行口水战时,张靖敏锐的观察到鞑子后阵大乱,攻势同时一滞,这真是绝处逢生,这种机会稍纵即逝,岂能轻易让其溜走,他振臂一呼:“鞑子败了,杀过去。” 色目百户正犹豫间,苏合回头观看形势,朱雀军已经杀入阵中,形势陡然之间急变,前军的阵脚在朱雀军亡命的攻击下,瞬间就岌岌可危,眼看就要败退下来。 再磨磨蹭蹭下去,必败无疑,不能再等了,苏合对着那色目百户暴喝一声:“汝从不从命?!” 色目百户也是一个楞头青,是非公道定要搞个明白:“回禀千户,事情不清不楚,这趟浑水标下如何敢掺合其中,万一错了,朝廷问罪下来,标下与这百十号人,全都要问斩,恕难从命!” 苏合恶从胆边生,再不能等了,不然,军阵被破是一桩,小命能否保住又是一桩,电光石火之间,他做出了决定,恶从胆边生,瞬间操起手中大刀朝那成都色目兵百户就是一劈,冷不防将其劈于马下,然后杀气顿生道:“汝等这此色目鸟汉子,谁敢不听号令,此獠便是下场!给本千户去杀了阿古达木那厮!” 百户被杀,余者色目人皆忿忿不平,对苏合的强令虽不敢明面上进行反抗,但对苏合的命令也不执行。刚才的变故,阿古达木皆看在眼中,他反应极快,马上意识到苏合还没有完全驾驭这支兵马,而这正是自己再次收编这支色目人的良机啊!!! 阿古达木不再考虑苏合是不是本族,如果能杀了此人,收编这支色目人,为自己铺平道路,他是不会介意的。于是,阿古达木复道:“众将士,可曾看明白否,此苏合险恶小人。我要替朝廷执法,斩了这厮!尔等不得干涉!” 不得不佩服阿古达木,他对人心拿捏得极准,这些色目人编入苏合麾下,不到一旬,在他们心中,百户才是上官,现在有人出头,他们内心大都乐观其成,作壁上观。 阿古达木话刚落音,一使眼色,电光石火间,他身边的亲卫立即搭弓射箭,同时纵马向苏合杀去,可怜苏合双拳难敌四手,哪里是阿古达木亲卫的对手,顷刻之间便刺于马下,然后下马,将苏合的脑袋砍下呈给阿古达木。 阿古达木提着苏合的头颅,喝道:“诸位都看见了,汝等上官并无半点过错,苏合这厮作乱,将他杀了,我身为达鲁花赤,当替朝廷执法,与汝等无半点干系,若朝廷问责下来,当由我一人承担!” 此话,瞬间让苏合达木的形象,在这些色目人中高大起来。其中一个色目牌子头买述丁拱手道:“多谢达鲁花赤替我等手刃此厮,报了百户之仇!” 阿古达木此时才知刚才苏合斩的却是色目人百户,他正色向北拱手道:“我乃朝廷钦命官身,负有督官之职,掌管军民大事,苏合私斩百户,我阵前执法,乃大元忽必烈皇帝赐予各地达鲁花赤的非常职责!” 但他马上话锋一转:“众将士,如今苏合已死,但大敌当前,汝等切不可一盘散沙,本达鲁花赤虽与乌日吉呼有个人恩怨,但皆是我与他两人之间的私人恩怨,如今,大敌当前,汝等速与我合兵一处,以免被长宁贼军个个击破!” 好个阿古达木,丝毫不提吞并之事,却将共同对付长宁军这一“大义”摆了出来,比起那些只会拳脚的武将,已经高明不至十倍,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千户府达鲁花赤的身份,真不是浪得虚名,若不是当年错杀主将,搞不好他现在已经执掌大坝府。 这些色目人刚来大坝军民府,那苏合便到处找茬以树立威风,不是今日拿铁穆耳打几板,就是明日寻买述丁刷马,更将色目百户呼来唤去。因此,他们早就对苏合心生不快,如今副千户被斩,他们也不过惊讶几句罢了。 另一头带着必死之心的张靖等人,经过一番厮杀,已将原苏合的前军杀得落花流水,逼到了离阿古达木一箭之地的面前。 这时,浑身是胆的阿古达木带着探马赤军直接横在朱雀军面前,他却懂得些许汉言,对张靖远远道:“对面的宋将听着,本人乃大坝府达鲁花赤阿古达木,今日我处理家事,不与尔等计较。尔等可绕博望寨而过,倘若冲击本阵,本达鲁花赤必奉陪到底!” 张靖一愕,原来方才鞑子后阵的变故是这达鲁花赤引起,却不知原因几何。但其提到的“不与尔等计较”这六个字,张靖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难道是说自己这支朱雀军可以绕开此地,他们不会追击? 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但敌人的话能信吗?再说,追兵越来越近,搞不好又是一个圈套,张靖将信将疑道:“汝有何花招,皆使出来罢,我朱雀军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绝不投降!” 阿古达木其实心里也急,他只有八十余人,苏合带过来的人马在博望寨外就有四五百人,想要完全控制,不花点时间是完不成的。 他的手里头就只有这些人马,不愿与长宁朱雀军交战来消耗自己的本部实力,此乃其一,其二,他于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一个大胆的计划,据他观察,那博望寨罗功远土夷兵尽出,如今寨中兵力空虚,他寄希望于自己迅速整合苏合残军,然后趁乱夺下博望寨,那么,手握博望寨主寨与后寨的自己,势力必将大涨,届时,便有与乌日吉呼一较高下的实力。 再者,长官司千户所虽属西南番总管府,但仍是夷民自治,大元早有心派遣流官治理,当下自己攻取博望寨,那便水到渠成了,于大元又是功劳一件。而且我阿古达木,自始至终,没有反叛大元。因此,无论军民府还是四川行中书省,都会谨慎处置临阵斩将之事。 拿下博望寨,这一切就成了。因此,必须博上一博!!! 第2章 将计就计(二) 面对有些骄纵的成都兵,为了保持自己的威信,苏合不得不屡次扬起鞭子狠抽,那名有些愣头愣脑的色目人百户尤其不讨他欢喜,挨的鞭子竟不比士卒少。这却是苏合有意为之,自己光杆司令一个,如果不给这些来自成都的色目军一些颜色瞧瞧,将来他们不听调遣,那自己这副千户岂不是徒有虚名。 出寨门不过一里,远远的,他就看见了正在列队的朱雀军败兵,令他意外的是,明明说是败兵,却没有多少败兵的样子,如果不是更远的地方升起己方主将下令合围的信号箭,他还拿不准要不要冲击这股敌军。 张靖略微歇了歇,前方就是博望寨,一支打着蒙元旗帜的大军,正在列阵,看他们的阵容,比那支始一接触就落荒而逃的夷兵要齐整一些。 张靖狠狠的喝光了随身带着的水,塞了几口大饼,感觉恢复了几分体力,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视死如归的表情:“儿郎们,我张靖,只恨当年未在重庆城下与鞑子拼了这条性命,苟且活到今天,已经赚够了。鞑子们,来,就算是死,也要拖几个鞑子下黄泉路。儿郎们,一队刀盾、一队长枪,三十弓兵,守住后路,其余所有人,跟我杀!” “杀!” 一直尾随而来的成都探马赤军试着攻了一阵,但被张靖留下的百三十人马挡了下来,阵前,留下了七八具鞑子骑的尸体。鉴于道路被朱雀军堵塞,成都探马赤军计划等乌日吉科大军汇合之后,由他们发动攻击。再说,博望寨那边,不是还埋伏着一支人马吗? 这时,博望寨外,爆发出震天般响的杀声,两支军队正在快速接近,开始厮杀。任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张靖与苏合准备血战一场之际,一个意外出现了。 只见博望寨方向,突兀的冒出一支风驰电挚的骑兵,他们人数虽少,但个个勇武难挡,当先一人操着一口纯正的蒙古语:“好个苏合,还不下马受降!” 来人正是阿古达木!他早就在林中观察到寨前的情况,来博望寨的虽然是苏合这个二楞子,但他兵马多,如果率兵攻打后寨,那自己就只能弃寨逃入密林,过野人的生活,而他是完全没有资本养这些兵马的,到时只能任由他们离去。 但是,现在机会来了。一支宋军与苏合的军阵竟然打起来了,这两支人马,都是阿古达木的敌人,帮谁? 很明显,帮宋军!只有击败苏合,就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怎么可能联合苏合击败宋军,绝对不能干替苏合打仗然后把自己的头颅再呈给人家。 见宋军与苏合已经交战,阿古达木瞅准机会,带着八十余亲卫及泸州探马赤军,如风一般卷入苏合的后阵,将寸白军杀得抱头鼠窜。原本这些探马赤军对攻占同属一方的大元军队,还有本能的抗拒,但阿古达木早已洗脑:“本达鲁花赤乃朝廷命官,那乌日吉呼与莫刺儿畏罪,裹胁军将作乱,就是谋逆!!!只要平复这场纷乱,拿下叛贼,我保所有人等皆升一级。如遇蒙古本族,先行招降,如对方不降,能放则放,万不得已才动刀兵。” 但对新附军与寸白军这些南人所组成的军兵,阿古达木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只要挡道,皆一路杀过去。这些探马赤军本就犀利得很,对付起寸白军、新附军,如斩菜切瓜般顿时扫倒一大片,直接冲至苏合中军面前。 色目人百户看到另一支蒙古人杀到,已经搞不明白哪里出了岔子,他不知所措的看着苏合:“千户大人,这这这这又是何故?” 苏合看着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只一眼他就分辨出领军之人就是阿古达木,心下虽然惊慌但还是壮着胆子道:“这厮就是阿古达木,他一个多月前阴谋刺杀乌日吉呼,被主将识破,这厮便逃之夭夭你不要管这么多,如今,只管快快拿下此人,本千户与大坝府莫刺儿达鲁花赤必有厚赏。” 阿古达木远远的也开始劝说蒙古、色目人:“诸位将士,你们当中应有识得我者,我阿古达木达鲁花赤在大坝府十年,可曾有过反叛之心,我待都总管、千户如何,汝等也应该早就看在眼里。哪知当日攻石头寨落败,乌日吉呼作为主将,上官必然责罚他,这厮却暗算本达鲁花赤,将一切罪罚推与我,众将士也应知晓,本达鲁花赤早被其架空,哪里能参与、左右得了乌日吉呼的攻寨谋划。我不求众将士随我去当面对质乌日吉呼,只求诸位不要参与我与乌日吉呼的个人恩怨,我与汝等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彼此不要为难对方!” 这一段话颇有杀伤力,一则是阿古达木为人如何整个大坝府人人知晓,乌日吉呼与其不对付同样也是实情,最关键的是,阿古达木将此事化为与乌日吉呼的个人恩怨,不将苏合之军拉下水,却是相当照顾他们的想法。 那色目人听明白了,原来乌日吉科一直宣称的阿古达木造反,有可能只是他的一面之词,这完全就是主将与达鲁花赤之间的私人事,他是个新来的,当然不愿掺合,便对苏合道:“副千户大人,那阿古达木之话是否当真?” 对于此事,其实苏合当初也不在现场,这一切,都是他听乌日吉呼原述,但这百户如此问,他心里已有些不忿,只是考虑到还要通过这名百户利用其掌握色目军,便压下不满对那色目人道:“当日之事是后来乌日吉呼千户向某说起,并非我亲眼所见!” 那色目百户又问:“阿古达木对朝廷是否忠心?” “之前倒还过得去,至于那件事后,就不得而知了!”苏合已经有些不耐烦:“汉人有句话,人心隔肚皮啊,谁能保证心思会一成不变呢。如今,我等皆受乌日吉呼千户节制,唯有听从主将之令,斩杀此獠,才是正道!汝三番两次问某无关问题,莫非有了非份之想不成?!” 就在苏合与阿古达木进行口水战时,张靖敏锐的观察到鞑子后阵大乱,攻势同时一滞,这真是绝处逢生,这种机会稍纵即逝,岂能轻易让其溜走,他振臂一呼:“鞑子败了,杀过去。” 色目百户正犹豫间,苏合回头观看形势,朱雀军已经杀入阵中,形势陡然之间急变,前军的阵脚在朱雀军亡命的攻击下,瞬间就岌岌可危,眼看就要败退下来。 再磨磨蹭蹭下去,必败无疑,不能再等了,苏合对着那色目百户暴喝一声:“汝从不从命?!” 色目百户也是一个楞头青,是非公道定要搞个明白:“回禀千户,事情不清不楚,这趟浑水标下如何敢掺合其中,万一错了,朝廷问罪下来,标下与这百十号人,全都要问斩,恕难从命!” 苏合恶从胆边生,再不能等了,不然,军阵被破是一桩,小命能否保住又是一桩,电光石火之间,他做出了决定,恶从胆边生,瞬间操起手中大刀朝那成都色目兵百户就是一劈,冷不防将其劈于马下,然后杀气顿生道:“汝等这此色目鸟汉子,谁敢不听号令,此獠便是下场!给本千户去杀了阿古达木那厮!” 百户被杀,余者色目人皆忿忿不平,对苏合的强令虽不敢明面上进行反抗,但对苏合的命令也不执行。刚才的变故,阿古达木皆看在眼中,他反应极快,马上意识到苏合还没有完全驾驭这支兵马,而这正是自己再次收编这支色目人的良机啊!!! 阿古达木不再考虑苏合是不是本族,如果能杀了此人,收编这支色目人,为自己铺平道路,他是不会介意的。于是,阿古达木复道:“众将士,可曾看明白否,此苏合险恶小人。我要替朝廷执法,斩了这厮!尔等不得干涉!” 不得不佩服阿古达木,他对人心拿捏得极准,这些色目人编入苏合麾下,不到一旬,在他们心中,百户才是上官,现在有人出头,他们内心大都乐观其成,作壁上观。 阿古达木话刚落音,一使眼色,电光石火间,他身边的亲卫立即搭弓射箭,同时纵马向苏合杀去,可怜苏合双拳难敌四手,哪里是阿古达木亲卫的对手,顷刻之间便刺于马下,然后下马,将苏合的脑袋砍下呈给阿古达木。 阿古达木提着苏合的头颅,喝道:“诸位都看见了,汝等上官并无半点过错,苏合这厮作乱,将他杀了,我身为达鲁花赤,当替朝廷执法,与汝等无半点干系,若朝廷问责下来,当由我一人承担!” 此话,瞬间让苏合达木的形象,在这些色目人中高大起来。其中一个色目牌子头买述丁拱手道:“多谢达鲁花赤替我等手刃此厮,报了百户之仇!” 阿古达木此时才知刚才苏合斩的却是色目人百户,他正色向北拱手道:“我乃朝廷钦命官身,负有督官之职,掌管军民大事,苏合私斩百户,我阵前执法,乃大元忽必烈皇帝赐予各地达鲁花赤的非常职责!” 但他马上话锋一转:“众将士,如今苏合已死,但大敌当前,汝等切不可一盘散沙,本达鲁花赤虽与乌日吉呼有个人恩怨,但皆是我与他两人之间的私人恩怨,如今,大敌当前,汝等速与我合兵一处,以免被长宁贼军个个击破!” 好个阿古达木,丝毫不提吞并之事,却将共同对付长宁军这一“大义”摆了出来,比起那些只会拳脚的武将,已经高明不至十倍,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千户府达鲁花赤的身份,真不是浪得虚名,若不是当年错杀主将,搞不好他现在已经执掌大坝府。 这些色目人刚来大坝军民府,那苏合便到处找茬以树立威风,不是今日拿铁穆耳打几板,就是明日寻买述丁刷马,更将色目百户呼来唤去。因此,他们早就对苏合心生不快,如今副千户被斩,他们也不过惊讶几句罢了。 另一头带着必死之心的张靖等人,经过一番厮杀,已将原苏合的前军杀得落花流水,逼到了离阿古达木一箭之地的面前。 这时,浑身是胆的阿古达木带着探马赤军直接横在朱雀军面前,他却懂得些许汉言,对张靖远远道:“对面的宋将听着,本人乃大坝府达鲁花赤阿古达木,今日我处理家事,不与尔等计较。尔等可绕博望寨而过,倘若冲击本阵,本达鲁花赤必奉陪到底!” 张靖一愕,原来方才鞑子后阵的变故是这达鲁花赤引起,却不知原因几何。但其提到的“不与尔等计较”这六个字,张靖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难道是说自己这支朱雀军可以绕开此地,他们不会追击? 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但敌人的话能信吗?再说,追兵越来越近,搞不好又是一个圈套,张靖将信将疑道:“汝有何花招,皆使出来罢,我朱雀军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绝不投降!” 阿古达木其实心里也急,他只有八十余人,苏合带过来的人马在博望寨外就有四五百人,想要完全控制,不花点时间是完不成的。 他的手里头就只有这些人马,不愿与长宁朱雀军交战来消耗自己的本部实力,此乃其一,其二,他于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一个大胆的计划,据他观察,那博望寨罗功远土夷兵尽出,如今寨中兵力空虚,他寄希望于自己迅速整合苏合残军,然后趁乱夺下博望寨,那么,手握博望寨主寨与后寨的自己,势力必将大涨,届时,便有与乌日吉呼一较高下的实力。 再者,长官司千户所虽属西南番总管府,但仍是夷民自治,大元早有心派遣流官治理,当下自己攻取博望寨,那便水到渠成了,于大元又是功劳一件。而且我阿古达木,自始至终,没有反叛大元。因此,无论军民府还是四川行中书省,都会谨慎处置临阵斩将之事。 拿下博望寨,这一切就成了。因此,必须博上一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