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软囚》 第1章 还没满足 凛冬,第一场雪还未下。 前厅寿宴的热闹声传至后院柴房,私处难以启齿的疼痛告诉唐乐安,方才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梦。 耳畔传来窸窣声。 她掀起眸子去瞧。 身材颀长的男子缓缓站起身。 他容貌清朗,内衫微撇着,露出结实紧致的腰身,往下隐约可见人鱼线,再往下是亵裤 猝不及防,与一双冷眸对视上。 顾云峥勾唇,邪魅一笑。 “怎么,还没满足?” 如此孟浪的词钻入耳中,唐乐安垂下头,羞愤的咬紧朱唇,眼尾泛起猩红,不发一言。 八年前,她是唐家的掌上明珠。 而如今的她,是个签了死契的下等丫鬟。 心中纵有万般屈辱又如何,她不过是个连性命都不能自己掌控的丫鬟。她的尊严和愤懑,在贵为当朝正一品太师的顾云峥面前,一文不值。 真是无趣……逗弄的兴致顿无,顾云峥慢条斯理的穿戴好衣衫,全然没了方才放肆索取的模样,赫然一个谦谦贵公子,拉开门飒然离去。 外头的脚步声渐远,唐乐安这才强撑着站起,哆嗦着穿上衣裳,瞥了眼地上的斑驳血渍,扶着墙慢慢走出去。 他的粗鲁和毫不节制,弄得她浑身像是被碾碎一样,尤其是后腰,犹如断裂般。 过了会儿,唐乐安走进厨房。 孙管事瞧着她那暖绒坎肩处沾了些明显的污渍,眉头不悦的皱紧,将人给拦住,严声冷呵:“唐乐安,我让你去后库取碟子,半天不见人影,差点误了上膳时辰不说,还浑身邋遢的不成样。” “今儿来参宴的可都是矜贵的主儿,你觉着你穿着脏兮兮的衣裳送膳去,主子们瞧了可会吃得下?” 听孙管事如此说,唐乐安瞧了眼,这才发现衣裙也沾有灰尘,脑海中闪过在柴房中旖旎的画面,她不由得粉腮微红,垂头低卑道:“我这就去换。” “动作快些,你也不是刚进府的新人了。这种低级的错误,下次若是再犯就扣你月钱。” 孙管事扔下话,就去忙了。 唐乐安知道自己是惹孙管事生气了,不敢再耽搁,匆忙换了身干净衣裳,便又回厨房,端上一盘菜,随着一众姐妹往前厅而去。 今儿是银青光禄大夫府老夫人的七十大寿,大半个京城的贵人几乎都来了。 银青光禄大夫不过一个从三品的文散官,可奈不住银青光禄大夫所娶的夫人,是当今圣上同父同母的亲妹妹福安公主,圣上对这个亲妹妹尤为上心。 爱屋及乌,满朝文武哪怕是做面上功夫,也得来祝贺一番,以示对圣上的不二衷心。 宴会上热闹非凡,管乐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 矮桌前,顾云峥倚着而坐,慵懒恣意,手执白玉酒杯,浅浅的喝上一口温酒,眼皮子耷拉着,颇为百无聊赖。 宴厅门口处,送膳的队伍缓缓而进,走在最后的少女容貌娇美,肤色白腻,眼梢微翘,她身穿一件葱绿织锦的衣裳,丫鬟的样式,却让她穿出了别样的风韵和娇媚。 唐乐安跪地将菜肴摆放好,撤下空盘便要退下。 一道清冷而慵懒的嗓音传来。 “你,过来。” 唐乐安身形一僵,装没听见的继续往外走。 临近门处,却被一名小厮给拦住。 “我家主子叫你,你可是耳聋了?” 今日来得的都是名门望族,唐乐安不敢得罪,忙低头道了声“是奴婢疏忽,还请恕罪。” 她走到顾云峥身旁跪下,战战兢兢的伸出手,端起酒壶为其斟酒,丝丝缕缕的沉香钻进鼻翼中,与此人耳鬓厮磨的画面仿佛历历在目,唐乐安又羞又恼,心中更是一阵后怕。 幸好府上建了一间更大的柴房,那间柴房现如今堆放的都是些杂物,不然若叫人给发现她与前来参宴的贵客厮混,怕是要被乱棍打死。 粉嫩的指尖捏着青瓷酒壶耳,愈发衬得她玉指纤细白嫩,令人不由得想要把玩一番,顾云峥是个随性的,想做什么就做。 一把将那玉手捏住,捞到桌下。 ‘咚!’的一声。 酒壶倒桌声响。 这清脆的动静,融进喧闹声中。 只两旁的人,下意识往这边瞥了眼便又接着攀谈。 唐乐安的脸颊红似火烧云,眼尾更是红得厉害,手胳膊挣扎着,却又不敢大幅度。 生怕闹出动静,惹来更严厉的责罚。 顾云峥一手执起酒杯浅尝,举止儒雅,面淡如水,桌下,冰凉的指腹重重揉挲着,好似在把玩着一件价值连城的玉器。 被那只大手紧紧锢住,唐乐安急得都快要哭了,眼底泛起泪红,软声哀求:“求求你,放过我。当初毁约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不要再折磨我了” 去后库取碟子的途中被掳去废弃柴房,她就已经够羞愤欲死了,若是再在宴会厅闹出难堪,其后果,她不敢想 顾云峥眼一眯。 嘴角延起一抹轻讽。 “你不过一罪臣之女,也配自称‘我’?” 唐乐安咬了咬下唇,伏低求饶:“太师大人,还请饶恕奴婢。” 姿态已放的足够低,顾云峥的眼中却划过一抹愤色,好似极为不满意她这般践踏自己。 腰间软肉被忽地一掐,唐乐安嘴角溢出一记骄哼,她心下一惊! 急急的捂住嘴,怒瞪了眼顾云峥。 看到以下犯上的举动,顾云峥反而笑了,眉眼弯似高空之上的琼月,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候着,不许跑。” 适可而止,再逗兔子就要咬人了。 顾云峥扔下吩咐,便同两侧的官员寒暄了起来,将她搁置在一旁,不管不顾。 唐乐安垂首,跪坐在侧后方。 在她十二岁那年,她因为一个男孩儿,毁了与顾云峥的婚契,自此以后顾云峥便厌她至极,在唐家落难以后,更是变本加厉的欺辱她 一束灼人的视线投射过来,她小心翼翼的抬眼望过去,竟直直与一位娇滴滴的小姐对视上。 顷刻间,唐乐安只觉如坠冰窖。 那是府上的嫡六小姐,张柔椿,辈分最小,自小受尽家中长辈宠爱,此人心悦顾云峥,满京皆知。 还许下非顾云峥不嫁的誓言。 若是,若是三小姐知晓她与顾云峥苟合,只怕恨不能将她挫骨扬灰 想到此处,唐乐安脸色骤白,后背冒起细细密密的毛汗,坐如针毡。 顾云峥注意到身旁人的异常,蹙眉瞧着,问:“可是哪里不适?” 第2章 无心的人 唐乐安垂着脑袋,忍着后腰的酸疼微微伏身,“府中繁忙,大人若没别的吩咐,请恕奴婢无礼。” 顾云峥剑眉微挑,端起空荡的酒杯,勾唇戏谑一笑,“这银青光禄大夫府上的丫鬟还真是高贵啊,活儿都能挑着干。” 这明晃晃的挑刺儿,唐乐安不是瞧不出来,只是她除了逆来顺受,别无它法。 瞧着眼前脑袋抵在地板上,卑微到尘埃里的少女,顾云峥的眼角突突跳,挟着三分恼意的拂袖。 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 “滚。” 唐乐安微微欠身,退到了厅外。 却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又被管事叫去忙其他的事儿。 这一忙,便再没歇下来。 直至夜色渐浓,最后一个把厨房给收拾好,唐乐安走出来锁上门,拿着钥匙走到孙管事门外,抬手欲敲。 里头传来甜腻的调笑声。 “哎呀~你好坏,把我给留在这里,厨房的活儿不就得全是那唐乐安给干了嘛~” “那贱蹄子就该多干点活,谁叫她干活拖沓还一点都不识趣。小美人,快让爷亲一口。” “不要啦~讨厌” 立在门外的唐乐安,微攥了攥身侧的衣裙。 转身穿过门廊,阵阵寒风袭来。 冷得她瑟缩了下。 “唐乐安,过来。” 突得一声喊,唐乐安侧头望去。 总管事站在不远处的雕花拱门下,冲她招了下手。 唐乐安快步走近,手中被塞入一个碳笼和一盏醒酒汤药,端着同样物什的,还有好几个丫鬟小厮。 “今夜府上有贵客留宿,你们将这东西给送去时,脚下轻些,若是打搅了贵人休憩,我唯你们是问。” 几人齐齐应是。 总管事挨个分派院子,唐乐安在听到她去送启轩阁,心都跟着咯噔了下。 启轩阁,那是府上嫡大少爷张木华所住的院子,顾云峥与大少爷素来交好,时而会夜宿畅谈。 傍晚才发生过那种事情,唐乐安有些抵触,只能在心里祈祷顾云峥不在,留宿的是大少爷其他好友。 启轩阁。 抬手敲响,唐乐安垂首,毕恭毕敬的道:“大人,奴婢是来送醒酒汤与竹炭的。” 房门缓缓拉开声响起,唐乐安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清润而慵懒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进来。” 这熟悉的声音 唐乐安顿感头皮发麻,提着炭笼的手微微发颤,深呼吸了瞬抬脚走进去,醒酒汤搁置在桌上,炭笼里的炭用钳子夹到炭盆里。 斜坐在榻上的顾云峥,单手柱着腮,搭在膝盖上的指腹微微摩挲,静静的观赏着那束忙碌的倩影,就好似大灰狼盯着掌中的小兔子,随时准备拆骨入腹。 落在身上的目光太过于炙热,唐乐安犹如身处炼狱,被灼烧的肌肤阵阵发烫,手脚麻利的弄完,欠身后便要离去。 骤地,腰肢缠上一只大手! 将她狠狠卷入床榻之中! 双手被举过头顶摁着,顾云峥欺近身来。 “为何不来找我?” 唐乐安被吓得脸色惨白,眼眶红彤彤的,嗓音微颤:“奴婢,为何要找大人您?” 她脑子又没坏掉,为何要来寻他,自找苦吃? 顾云峥的眼中划过一抹怒气,带有惩罚性的在那纤细而白皙的锁骨上咬了一口,赫然一只真正的大灰狼,惩戒欲要逃的小兔子。 刺痛袭来,唐乐安疼得蹙眉,紧抿着下唇。 烛光微映,瞧着这张倔强的娇颜,顾云峥的心软了下来,埋首进脖颈吸吮着,喷出的潮热呼吸,烫得她浑身颤栗,像是筛糠一样哆嗦起来。 那长长的眼睫剧烈抖动着,显然害怕到了极点。有过宴厅上被训斥的经验,唐乐安将自己置于尘土中卑微至极,颤声求饶:“大人,奴婢不是那为荣华富贵不惜爬床的贱奴,求您,求您放过奴婢” 哭腔的娇弱声似淋雨的小猫咪,让人忍不住想要垂怜疼爱,顾云峥将那芊芊玉手攥在一只大手里,另一只大手缓缓移向 唐乐安心尖儿一颤,剧烈挣扎起来! 却像是被攥住命门的小兔子,怎么也挣脱不开。 一个时辰过后。 身上遍布青红痕,唐乐安眼睛红红的,都哭肿了。 一只大手缓缓抚上玉肩,常年手握毛笔的缘故,指腹上带有薄薄的茧,摩挲的肌肤发痒,她瑟缩的微颤了颤。 食饱的顾云峥,一脸的餍足。嗓音也不复平日清冷,低沉中带着未散的情欲。 “安安,跟我走,好不好?” 不见她时,他心中被恨意吞噬。 可见到她时,他却只想占有她。 无论是用什么样的法子,都好。 唐乐安身形一僵,嗓音暗哑:“奴婢身份低微,高攀不起顾大人。今日所发生之事,奴婢权当大人是一时兴起,不会以此挟要回报,您好生歇息,奴婢就不打搅了。” “一时兴起?” 顾云峥被气笑了,眉宇间怒气森森,翻身一把钳住那娇嫩的下巴。 “你当我是什么浪荡子?我若是想,大把大把的娇娇女扑上来,再不济花柳院里的娇娘子也比你好上一万倍,我缘何故要来碰你这罪臣之女的身子,凭得惹上一身骚,扯也扯不干净。” 唐乐安瞳孔骤缩,每逢顾云峥提及‘罪臣之女’,她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疼她爱她的爹娘兄长被带上手缭脚镣的画面 对视上那双受惊的红眸,顾云峥满腔的愤怒骤消,心中无声叹气,将那遮眼的碎发拨弄到粉嫩的耳后。 “唐乐安,你当真于我无意?” 唐乐安沉默了半响,道:“大人身份高贵,奴婢高攀不上。” 她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活着。 顾云峥闭眼一瞬,气得翻过身去。 “走,我不想看见你。” 他大概是疯了。 才会问出那蠢话。 早在他穷困潦倒,她跑来他跟前亲口毁约时,他就该明白,她是个无心的人。 第3章 废弃婚纸 唐乐安爬下床,颤颤巍巍的将地上衣裳捞起来,一件一件的套在身上,亵裤被暴力撕破,她胡乱塞进怀里。 轻手轻脚的出去,又将门给关上。 提着灯笼,走出启轩阁。 朝着下房走去。 胳膊忽然被架起来,双眼被蒙住,唐乐安吓得尖叫,嘴里却被塞入一团腥臭破布! 不顾她挣扎,强行拖行了段路。 骤地扔下,摔在地上。 落锁声响。 唐乐安扯下眼前的蒙布,借着小窗外的月色瞧清了周遭,这是傍晚时候,她与顾云峥云雨的那间废弃柴房 走到门口,试着拽了拽。 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彻骨的寒冷穿透墙体,幽幽漂浮在空气中,将身上仅剩的一点热气给卷走。 唐乐安冷得瑟瑟发抖,往手心哈一口气搓了搓,紧抱着双臂蜷缩到角落里。 方才她瞧见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 拖行的一个粗使婆子,是凝香院的。 而凝香院,住得是张柔椿。 因着长辈溺爱,张柔椿是出了名的骄横,占有欲也极为强烈,这只怕是对她傍晚宴会上,侍奉顾云峥的警告。 顾云峥,年及二四,年纪轻轻就坐上太师之位,深受当今圣上重视,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不论是才学,亦或是容貌,都是京城一众纨绔子弟中最拔尖儿的那个,待人虽谦和,却不近女色,素有‘高岭之花’之称。 全京城的少女,做梦都想要将这朵盛开在万丈悬崖边上的高岭之花给摘下。 之前京城钟家的钟东佳,只是被顾云峥青睐一眼,就被数不清的少女明里暗里的针对,疯狂到毫无理智可言。 如果说,顾云峥是洁白无暇的高山雪莲。 那爱慕他的那些少女,就是会吃人的食人花。 这样危险的人,她无意招惹。 更不想成为被众人攻击的对象。 可顾云峥,却紧揪着一纸废弃的婚约。 对她死缠烂打。 始终不肯放。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泄他被抛弃的恨 思及此,唐乐安自嘲的笑了声。 脑袋埋进臂弯中。 昏暗的房间,将内心的悲怆无限放大,劈天盖地的绝望,不断吞噬着她。 天边渐吐白。 开锁声骤响。 那双长长的睫刷掀开,唐乐安撑着膝盖站起来,浑身僵硬的扶着墙挪到外面。 刺目的光照得晃人眼,唐乐安抬手挡了挡,眼前慢慢适应光亮,开锁的人不见踪影。 厨房的钥匙还在她这里,得赶紧去开锁才行,不然误了主子们的用膳时辰,扒她一层皮都是轻的。 紧赶到厨房门前,五更天还没人来。 昨晚任凭她如何苦求,顾云峥都不肯放过,一直撕磨了很久,唐乐安能感觉到双腿内侧见了血。 别人不会在乎她是否有伤,但若是活儿没干好,那定然是少不了一顿劈头盖脸骂,硬挺着将厨房开了锁,挽起袖子忙碌起来。 生火烧水,洗菜备菜。 时辰似流水般溜走。 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渐渐多了起来。 各个小锅咕噜冒着泡,空气中蔓延着阵阵香气。 孙管事站在中央,捂唇咳嗽了声。 “方才启轩阁派人来,让先送那边唐乐安,许芝芝,你俩去送膳食。” 大白天的顾云峥应该还不至于乱来……唐乐安稍稍定了定心神,端起桌上的托盘,抬脚往外走去。 走在庭外廊上,许芝芝眼睛转了转,“昨晚我临时有点事儿,才把厨房的活儿都交给你不过也没多少活儿,你应该不会说到总管事那里?” 银青光禄大夫府的规矩森严,福安公主眼里进不得沙子,若是叫总管事知道许芝芝散漫偷懒,轻则掌嘴,重则杖打扔出府。 唐乐安目不斜视,一脸淡然道:“昨晚我们不是一起干活的吗?你何时离的岗,我怎不知?” 看来没错了,昨晚在孙管事房内的应该就是许芝芝,孙管事是个惯爱给人穿小鞋的,她只想安生度日,不想惹麻烦。 不曾想这人竟然这般识趣,许芝芝笑得眉眼弯弯,连连点头道:“对,我一直都在干活,不曾离过岗。” 两人走进启轩阁,将餐食都给摆放好。 唐乐安抱着托盘,正欲出启轩阁,就见正前方,传来动静。 许是今日休沐,顾云峥身着冰蓝色对襟宽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肩上一袭白狐披风,披风衣角随风翻飞,将他衬托的愈发一尘不染,宛如清冷佛子,不可高攀,只能远瞻。 与他同行的男子,俊容英姿,身形壮硕,身着火红云祥缚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只缀着一枚白玉佩,披着玄黑风麾。 二人,缓步朝着这边而来。 唐乐安只瞥了眼,便垂首退到一旁。 许芝芝却满脸花痴,直勾勾望着迎面走来的贵人。 唐乐安把那截衣角都快要扯烂,也没能将许芝芝的理智给拉回来,她只能放弃,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存在感。 “这是哪儿来的娇美人?”被下人盯着,张木华不仅没感觉到冒犯,反而颇有兴致的挑逗了句,勾住那纤细腰肢轻抚了把,随后便欣然离去。 许芝芝被逗得双颊羞红,双眼欲语还休,西子捧心状的望着那离去的身影。 一股熟悉的沉香袭来,只是一瞬间便消散,唐乐安凝视了眼那抹蓝色身影,转身离去。 许芝芝追上来,满脸激动。 “大少爷一定是瞧上我了!” 唐乐安嘴角扯了下,极为冷淡的道了声“恭喜”。 大少爷是个名副其实的浪荡公子,从来都是万花丛中过,至今院中空虚,无一妾入住。 见人态度冷淡,许芝芝心生恼意,“等着瞧!我一定会让大少爷纳我为妾的!到那时,你若是求我,说不定我还能让你来启轩阁侍候。” 唐乐安勾唇。 笑而不语。 大少爷年及二五,却至今尚未成家,就是为等宁香郡主及笄。 这些年大少爷惹出来的风流债不少,全仰仗福安公主在背后收拾才没闹出大乱子。 福安公主素来讲究尊卑有序,是绝对不可能在正主还未入门之前,让小鱼小虾住进启轩阁的。 第4章 肌肤之亲 被一厨房打杂的冷待,许芝芝愈发盛气凌人,双手叉腰,欲要与人争论,却见不远处一小厮走了过来,将两个小钱袋塞进两人手上。 “今日早膳不错,这是赏你二位的。” 说罢,小厮又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小福袋。 上头的火红祥云纹,是张木华惯爱用的。 小厮捧着小福袋,眼睛在唐乐安和许芝芝身上来回扫了下,“这是大少爷吩咐小的交给方才那位可人儿,请问你二位谁是?” 许芝芝将旁边人往后一扒拉,生怕唐乐安抢了她的风头,上前两步笑得宛如出水芙蓉般,颇为艳丽灿烂。 “是我。” 将小福袋双手奉上,小厮笑得很是谄媚:“大少爷除了让小的交于您这物什外,还说这凛冬天寒,也不知浮花园的梅花开了没。” 隐晦的调情邀约,远比直白讲出口更让人春心荡漾,许芝芝听得心里泛起了蜜,从袖子里掏出一锭碎银塞给小厮。 “劳烦转告大少爷,待到凌梅盛开,花月自来。” 小厮应下,顿首离去。 许芝芝灿烂的笑脸颜秒变,一把夺过唐乐安手上的钱袋,蛮横的道:“我瞧你穿得素净,想来是没什么花销,不若给我罢!” 没半点商量,也丝毫不客气。 唐乐安神色淡淡的,也不欲去抢回来。 在这府中待了八年,她从没得过恩赏,府中逢年过节都会给下人多发月钱,只不过她那份都被层层给剥了去。 每月落在她手里头的,始终只有一吊钱。 这钱就算她去抢回来,最后也会莫名其妙丢失。 况且她要是去抢,惊扰了住在附近的主子,总管事可不会管谁对谁错,一律重责。 她不想惹事,她就想好好活着。 银子被抢了都还是那副无悲无喜的表情,许芝芝嫌恶的扔下“可真是木头一个,我看你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心,冷漠又冷血。”就走了。 唐乐安怔然。 一段封尘的记忆,悄悄的被撕开了一个角。 甩了甩头,她正了正神色。 …… 唐乐安的脚刚踏入厨房,就又被使唤着出去采买。 角落里摘菜的小丫头,同身旁的姐妹幸灾乐祸的笑道:“这寒冬腊月的哪有什么雪梨,偏巧凝香院的那位主儿要吃燕窝雪梨,你只等着瞧,她定会是白跑一趟的。” 另一个小丫头也笑道:“到时候凝香园那位责罚下来,可就有好戏可瞧咯” 闲言碎语的声儿并不小,唐乐安尽数听了去,她微抿了抿唇,挎着篮子从后方小门走了出去。 十一月下旬,冰天冻地。 干裂的风拍打着,刺得脸生疼。 行走在街上,这天儿虽未下雪,可寒风却叫人难以忍受,唐乐安裹紧单薄的衣裳,迈进一家瓜果铺。 没瞧见新鲜的雪梨,那双桃花眸中划过一抹失望,她转身走出铺子,又前往下一家铺子。 她当然知道这是在白费功夫。 她只是。 不想太快回去。 面对莫须有的刁难。 昨晚粒米未进,今日一早又起来忙到现在,唐乐安脚下虚浮,摇摇晃晃的便倒在了地上。 漫天的雪花,洋洋洒洒,第一场雪,终于还是下了。 长睫微垂着,眼前也渐渐模糊。 意识恍恍惚惚,眼前忽而闯入一抹蓝色。 骤得离地,唐乐安心慌了瞬。 奋力挣扎着,想要逃离。 却被一记冷眼给镇住。 唐乐安浑身僵硬,被抱着上了马车。 后腰那双手撤去,唐乐安急急爬开,蜷缩在马车角落里,满眼警惕的盯着坐在对面的俊容男子,宛如一只被欺负的红了眼的兔子。 顾云峥有些好笑。 “都发生肌肤之亲了,你至于这般防着我?” 说罢,他长手一伸。 唐乐安害怕的紧闭双眼! 鼻翼间,传来阵阵甜香。 她缓缓睁开眼。 一双纤长如葱的手,指节分明,他托着一碟芙蓉糕,眉眼柔和。 唐乐安有些怔愣。 不明白顾云峥这是唱得哪一出。 该不会是他折磨人的新法子? 见人不动,顾云峥拾起一块芙蓉糕,递到她的嘴边,眼中的戏谑都快要溢出来,“吃啊,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 芙蓉糕怼得太近,唐乐安的唇瓣沾上零星碎渣,她垂下眸子,道:“承蒙大人惦记,奴婢如今已不爱吃甜食。” 啊 她想起来了。 芙蓉糕,是她年少时送予心悦的少年郎的糕点,他竟能调查的如此仔细,该是有多闲? “不爱吃甜食?”顾云峥歪了歪脑袋,眼中掠过一抹狠戾,擒住唐乐安的下颚,撬开紧闭的贝齿,强行将芙蓉糕塞进去。 突得被塞进干腻的芙蓉糕,唐乐安生生呛了好几口,胃里难受得紧,摁着胸口伏在马车窗边干呕,眼泪都出来了。 瞧着唐乐安被欺负的眼眶微红,顾云峥嘴唇微勾,心情颇好的轻咬了口芙蓉糕。 嚼了两下,便觉腻得慌。 随手一丢,扔到碟子中。 彼此都没张口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死一样的寂静,只剩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嘎吱响。 外头刺骨的冷,马车内却是暖意融融,唐乐安有些坐立难安,捂唇咳嗽了声。 “请停下马车,奴婢还有事要办。” 顾云峥手执札记,瞧得认真。 闻言,掀了掀眼皮。 冷瞥了眼她。 也不作声。 顾云峥不说话时,就如一尊神佛,带着挥之不去的冷肃,不可侵犯。 唐乐安知道,这才是这个男人的真面目,漠视一切,肆意妄为,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是个骨子里都透着坏的魔鬼。 平日里,他看似待人远近有度,谦逊讲礼,但哪怕是与府上大少爷相处时,也保持的有一定距离。 或许是她的错觉,顾云峥与张木华相处时,总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毕竟顾云峥是个爱惜自己羽毛的,常理来说,是不会与张木华那样胡作非为,喜欢勾三搭四的人走近的。 除非。 除非顾云峥是想调查当年的那件事 思及此,唐乐安不由得捏了把汗,她感觉自己好像窥探到了某些不该知道的秘密。 第5章 青玉发簪 思绪纷扰间,行驶的马车缓缓停下。 车帘被掀开。 唐乐安走出来。 眼前出现一只大手。 她下颚紧绷。 却不想去扶。 一时间,气氛僵持住。 顾云峥忽地勾唇,笑意浮上眉眼,远比漫天雪花夺目,犹似三月山花烂漫,绮丽绚烂,令人移不开眼。 说出的话,却叫人忍不住羞红了脸。 “是要我抱你下来吗?” 唐乐安抿紧朱唇。 扶着下了马车。 可那只手却不肯松开。 眼瞧着快要被拽进顾府,唐乐安一手攥在胸前,有些不愿踏足这个地方。 感受到身旁人的抗拒,顾云峥脚下微顿,松开攥着的手,扔下“有你要的雪梨,想要就进来拿。”便走了进去。 唐乐安顿了下。 抬脚走进,跟在后面。 她并不好奇,顾云峥为何会知晓她此次出来是要采买雪梨。凡是这个男人想要知道的事情,就没有他查不到的。 穿过凋零的花苑,又走了段路。 来到一处竹林环绕,僻静的院子。 桌上热茶袅袅,配有一碟乳酪馅饼。 顾云峥斜躺在交椅上,执着一本手札瞧着,漫不经心的道:“把东西吃了,就给你。” 唐乐安咽了咽唾沫,这恐怕又是顾云峥刁难人的法子,只是为了能拿到雪梨回去,拼了! 她听令行事般,将乳酪馅饼给吃完,又不顾烫的喝光茶水,末了眼直直的瞧着那看书之人。 哗啦翻页声响,顾云峥冲旁摆了摆手。 侍候在一旁的管家,颔首下去。 过了会儿,端来一碟盘子。 上头赫然放着三个雪梨。 完好无损,品相极佳。 唐乐安不知道顾云峥是怎么在大冬天,还能弄到如此上佳的雪梨,但这无疑是救她于水火之中。 捡着雪梨放进篮子里,唐乐安欠身道谢:“多谢大人相助,来日必效犬马之劳。” 手上的书放下,顾云峥招手。 示意她走近些。 唐乐安心跳如雷,强装镇定的往前走了两步。 “再近些。” 强势,且不可拒绝。 唐乐安没办法,只能又走近两步。 顾云峥格外有耐心,笑得明煦温柔,眼中蕴着柔柔的光,一瞬不瞬的瞧着她,眼底的宠溺快要将人给溺毙,嗓音清润而爽朗,似在诱惑着猎物上钩一般。 “再近些。” 唐乐安咽了咽口水。 她很想逃,非常想逃。 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试探性的又往前挪了一小步。 身侧的手,被猛地握住一拽! 天地间颠倒旋转,待到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了交椅上,顾云峥欺身靠近,一手撑着椅子靠背,一手固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圈在他的底盘中。 眼前是男人放大的俊脸,潮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唐乐安瑟瑟发抖,下意识想要后仰避开,却被一只大手抵住,唇瓣落下柔软冰凉的触感。 只是一触,便离开了。 唐乐安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想逃,怀中忽而被塞入一个白玉瓶子。 她有些发愣。 “大人,这是做甚?” “千创药,对擦伤很有效。” 唐乐安知道顾云峥所说的擦伤是什么地方,她微红着脸,低头将瓶子给推了出去。 “奴婢好得很,用不着。” 话音刚落,头顶罩下一道密不透风的阴影,顾云峥勾唇笑得邪魅,“好了?让我瞧瞧。” 那等私密处如何能让男人瞧?唐乐安粉粉嫩嫩的双颊瞬间烫红,将瓶子又给夺了回来。 “多谢大人。” 瞧着那道落荒而逃的倩影,顾云峥眸色沉沉,手指摁在唇瓣上,回味着方才的温软,她的美好宛如毒药一般,只是一尝便会令人上瘾 他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就算她不愿又如何,就算拒绝又如何。 他一定会让她步步走入他设好的陷阱中,从人到心,从里到外,全沦为独属他的私有物。 快要走出顾府时,被一道声音给叫住。 唐乐安扭头,瞧着。 顾府管家走了上来。 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青玉发簪。 “这是我家主子赏的。” 唐乐安眸色一凝。 “奴婢身份卑贱,用不起此等贵物。” “不过一根簪子,我家主子乐意送,你收着便是。” 说罢,顾府管家塞给她就走了。 半点回拒的机会都不给。 唐乐安只好揣着簪子,正欲走到一家当铺去当掉,却被两个婆子给拦住了去路。 凝香院。 两个粗使婆子羁押犯人似的摁着,尖锐的指尖陷进肉里,唐乐安疼得蹙眉,却也不敢吭声,额间渗起细细密密的毛毛汗。 自昨晚宴会上对视的那一眼,她就有预感,自己迟早会来凝香园走一遭,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上座的张柔椿身着水蓝色华服,细细打量着青簪,手指轻柔的抚摸而过,尤为珍视,过了半响,将其插入青发中,招手唤来贴身丫鬟,娇俏纵横的问: “本小姐戴着,如何?” 贴身丫鬟笑盈盈的,“小姐天生丽质,戴什么都好看,尤其是在戴上顾大人赠您的簪子过后,更是桃花玉画,国色天姿。” 张柔椿对这马屁尤为受用,展颜一笑,眼睛像月牙儿般弯起来,缓缓站起身,蹲下突得勾起唐乐安的下巴,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那笑却夹杂些许阴森。 “云峥哥哥为何会赠你玉簪?” 身子被压着,下巴却被抬起,这个姿势极其难受,唐乐安眼睫低垂着,镇定且谦卑的道:“六小姐想岔了,奴婢只是一介下人,顾大人凭何要送奴婢此等贵重物什?” 她在赌。 赌张柔椿不知她曾与顾云峥有过一纸婚约。 况且这婚约是在她刚出生时定下的,除家中长辈知晓外,无一外人晓得。 顾云峥如今身份高贵,更不可能拿着已废的婚契,到处宣扬。 张柔椿一怔。 手指狠狠掐着唐乐安的下巴。 “想糊弄本小姐?” 这个反应,看来是不晓得了。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她唐乐安痛得眉拧成一团。 “奴婢不敢。” “是顾大人不让奴婢说。” 既然顾云峥给她挖坑,那她不介意再把坑挖得大些。 第6章 发春种马 张柔椿两条黛眉微微一蹙,手上力道更甚。 “你是顾府的奴婢,还是张府的奴婢?” 这话,明为问话。 实为威胁。 唐乐安极为苦恼的皱了下眉头,像是终于招架不住一般的坦白从宽。 “回六小姐,奴婢自是张府的奴婢。这簪子是顾大人让奴婢转交给钟小姐的。” “今日奴婢冻得在路边晕倒,顾大人仁慈心善,将奴婢带进府中一坐,奴婢正愁无以为报时,他交于奴婢一簪子,说是他身份特殊,不宜明目张胆送此物,才想假借奴婢之手。” 张柔椿抬头,看向两个粗使婆子。就见两个粗使婆子微点了点头。 唐乐安的下巴被狠狠一甩。 手臂上的力道也卸了去。 张柔椿又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骄纵千金,“听闻你雪梨燕窝做得甚好,本小姐今儿就想吃这一口。” 顾不得双肩脱臼似的疼痛,唐乐安伏低跪拜。 “是,奴婢这就去做。” 离了凝香院,唐乐安骤松了口气,挎着篮子回到厨房,开始做起雪梨燕窝。 孙管事双手环抱,似笑非笑,“还真让你给买到了雪梨,那下次若要买稀罕物,就都交于你采买好了。” 唐乐安垂首不语。 忙着手头的活儿,有条不紊。 明晃晃的刁难,却跟木头似的没反应,孙管事顿觉没意思,甩了甩手走开了。 瞧了眼那臃肿的身影,唐乐安收回眼神,她如何会不知道,孙管事是故意找茬,想让她主动臣服于他胯下。 尤其是这几年,她五官长开后,这种类似的刁难就越发得多了起来。 一须臾之后,雪梨燕窝做好。 唐乐安端着,穿过凝香院的垂花门时,细微的说话声,传入耳中。 “你做甚要点头?咱们根本就没接近顾府,只远远的瞧了眼,你这样说,也不怕小姐过后追问起来。” “小姐那样子你还没看出来?她根本就不在乎真相,只想要听到一个答案,要是得不到准头,小姐怪咱们办事不力的罪,你担待得起?” 唐乐安浅浅一笑。 钟家,钟东佳,父官就正一品司徒,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在十五岁时以七步诗扬名,才貌双全,素有‘绝代佳人’之称。 名声大,背景厚。 与有着皇帝亲妹做母亲的张柔椿交锋,刚刚好合适。 与其让张柔椿一个劲儿的盯着她不放,不如祸水东引,毕竟钟东佳可是被誉为京城才女,最配顾云峥的女子了。 立在花厅外,唐乐安规矩的道:“六小姐,您要的雪莉燕窝已做好。” 里头,传来一道娇俏声。 “拿进来。” 挡风厚帘被掀开一角,唐乐安躬身走进,不敢乱看的将托盘放置到小桌上,端起一盏小心翼翼的递到张柔椿跟前。 手上一轻。 雪莉燕窝给端走。 那涂着鲜红豆蔻的纤手摆了摆。 唐乐安欠身,便要规矩的退下。 突地,一声淡音响起。 “这雪梨燕窝,是你做的?” 唐乐安脚下顿住。 “回大夫人,是奴婢。” 八年前,宫中宛妃行刺一事,闹得满城轰动,她家与那宛妃娘家是世交,因此而被牵连,举家上下皆被扣押入狱。 后来,唐家被行流放直北寒之地的刑罚,她爹借用昔日旧情,将她塞进福安公主麾下。 福安公主天之娇女,哪里有功夫管她,转头就将她给扔到了厨房,让她自生自灭 “倒是做得精致,抬起头来。” 唐乐安微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三十有余的福安公主,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缕金百蝶穿花大翡云缎窄褃袄,下着同色撒花洋绉裙,通身的贵气,眉眼间隐含三分皇家威仪。 慢条斯理的又尝了口,福安公主以帕掩唇轻擦了擦,掀起眸子将人通身打了眼。 “模样不如人意,手倒是越发的巧了。十日后府上要办诗茶会,就由你来负责糕点。” 说罢,福安公主轻抬了抬手。 唐乐安双手微攥,欠身退下。 她记得,诗茶会是京中的官家夫人,在冬日里枯燥乏味时都会办的宴会,主邀一些达官贵人家的子女前来,借着宴会消遣寻乐,或是为自家孩儿寻着一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府上大少爷已有亲事,六小姐年纪尚小,唯独二少爷年及二一,还未有个定数,此次福安公主举办诗茶会,怕是为二少爷而办。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福安公主要将此等重要之事交予她一个厨房打杂的,难道就不怕她办砸了吗? 难不成是福安公主发现了她与顾云峥的关系,欲要为自己的心肝宝贝女儿出口气? 不不不,不会的。 就福安公主处理大少爷惹出来的那些莺莺燕燕的雷霆手段来看,若是真知晓了,绝不会任由她活到现在,还要大费周章的借诗茶会来弄死她 正想得入神,唐乐安拐过一处转角。 突得撞上一堵肉墙。 撞得额头青疼,唐乐安只抬眸瞧了眼,便迅速低下头,恨不能把自己埋进泥里。 “奴婢该死,大少爷恕罪。” 完了,她居然撞上大少爷。 这张木华跟发春的种马一样,只要碰见个妙龄少女,就会忍不住勾搭一番。 老天保佑 瞧着那瑟瑟发抖的人儿,张木华嘴角微扬。 勾起那低着的下巴,细腻温润的触感袭来,张木华心中蔓起一丝荡漾,眼中的挑逗渐浓。 “低着头做什么,抬起来。” 唐乐安缓缓抬起头,眼睫轻颤,心里恐慌到了极点,若是这一幕叫福安公主给瞧见,那她小命休矣 这张小脸宛如白玉精工而造,白皙、玲珑剔透,绽放着一种夺人而强势的光滑。 樱桃小嘴粉粉嫩嫩,天生含了几分娇媚,身量小巧却异常丰满,穿着简单样式的丫鬟服,却有种异样的风韵和诱惑。 张木华眼中掠过一抹惊艳。 语气愈发轻挑。 “长得如此标致,干这糙活儿可惜了,你在哪儿当值?不如跟爷,爷疼你,嗯?” 唐乐安心中的恐怖更加了层。 爹,娘,女儿怕是要先一步—— 一声轻斥,打断她的臆想。 “大哥,够了!” 第7章 春心意动 唐乐安还没反应过来,手腕被轻轻一拽,眼前赫然映入一个宽阔的后背。 张木齐眉宇微折。 “难道你没看出来,她很怕你吗?” 张木华收了收轻挑的举止,双手环胸,睥了眼那躲在后方的娇美人。 他摩挲着下巴。 眉眼间的笑意加深。 像是盯上了一个什么很有趣的小宠物一般。 “有意思。” 说罢,他便走了。 张木齐转身,温柔的道:“你没事?” 唐乐安垂首,万分感激。 “多谢二少爷。” 声音温软,似冬日照进窗沿的旭阳,听得叫人心里痒痒的,张木齐耳尖微红。 “不必,你以后避着点我大哥,他是个轻挑不着调的,很爱调戏小姑娘,你多注意些。” 唐乐安微微颔首。 “多谢二少爷。” 她打心底感激二少爷帮她摆脱发春的种马,但不代表着她想再入深坑。 话语重复且单调,明摆着不想过多交谈。张木齐是个热心且识趣的,也没再多说。 唐乐安微欠身。 转身便走了。 扭头望着那纤细缓缓而去的倩影,张木齐的手指微微摩挲了下,方才拽人时触及到的那截皓腕,宛如会发热的温玉,叫人流连忘返。 耳畔乍响一道声。 “春心意动了?” 潮热的呼吸喷洒耳垂上,激起张木齐全身的鸡皮疙瘩,他猛地扭头,见是自家大哥,没好气的抱怨:“大哥,你作甚吓我?” 张木华勾唇。 “是你这小子瞧娇美人瞧得太过入神,才没注意到我。” “瞎说什么呢!”张木齐夺步往前走。 张木华双手枕在脑后,浑身的浪荡不羁。 “喜欢就让娘拨到你院里,当个通房丫鬟呗,反正你娘对你管得也松。” 张木齐摇头。 “那姑娘瞧着不是个随便的。而且通房丫鬟太委屈那位姑娘了。” 张木华嘴角一扯,眼中带了三分讥意。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善良得叫人心生怜悯。 当唐乐安离开凝香院,回到厨房。 她负责诗茶会糕点的消息,短短时间早已传遍整个后厨。 孙管事走过来,脸上的讥讽藏也藏不住,“还真是彼一时此一时,送个雪莉燕窝,就领了这么大的差事儿,如今我是不是要尊称你一声唐厨娘呀?” 唐乐安环视了一圈,几个专门负责做糕点的厨娘,正阴恻恻的怒瞪着她。 她心神一凝,径直走到灶台处,双手撑着台面。想想也对,那几个厨娘好几年的老手,都没能得过福安公主的一次委任。 她一个厨房打杂的,却轻轻松松就得了福安公主亲委,不招人记恨才怪。 她本也不想领这差事,厨房里没一个是服她的,若是她来做糕点,只怕会有数不甚数的陷害手段。 先不论福安公主为何会将诗茶会的糕点交予她来负责,可事情若是办砸了,福安公主绝对轻饶不了她。 不行,得想个法子推出去才行 “瞧瞧,这只不过是接了顶差事,就瞧不见咱们这等低贱下人了”孙管事歪嘴,呲了一声。 “福安公主所办的诗茶会,届时满京城的贵家子弟都会来,就你那粗糙手艺,到时候就等着出丑!” 唐乐安侧身,盯着孙管事。 “倘若我事儿办砸了,身为厨房的管事,您以为您能逃得掉吗?” 孙管事脸一僵,命令式的道:“现在就去福安公主跟前请罪,说你办不了,交由许芝芝来负责。” 去福安公主跟前说这种事情,真当福安公主是个好惹的主儿?唐乐安眉头微锁。 “福安公主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见我。到时若是福安公主要恩赏,你直接带许芝芝去领赏,寻个借口说糕点是她负责的不就好了。” 孙管事眼轱辘一转,也觉着这主意可行,到时候若是问起来,就说唐乐安不堪重用,许芝芝临时救场,还能博个好印象。 念及此处,他眉眼展开了笑,讥笑着道了句“算你识相。” 许芝芝走过来,凑近耳语道:“你也就这点用处了。” 话语间带着浓浓的蔑视。 唐乐安面淡如水,走到灶孔前。 凝视着灶孔里跃动的火焰,忽地一笑。 后厨是孙管事的天下,许芝芝是他的人,没人敢使腌臜手段。而她,被许芝芝抢了差事,那些人的心中也会稍稍平衡些许。 一举两得! 眨眼间,已是九天过去。 明日就是诗茶会,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一直忙到夜深,唐乐安才回到下房。 她所住的这间屋子,是两人的。 与她同住的人,前不久刚消失。 总管事说,那人是赎身回了乡下。 可少有人知,那人入府时与她一样,签得都是死契,且那人所用的被褥衣裳,全是她焚烧处理的。 府里要到来年开春,才会招募新的丫鬟入府,如今这间下房是她一人在用。 端着盆子,去水井旁打了水。 推开门,就见一人坐在里面。 唐乐安的心咯噔了下。 急急的将门给关上。 坐在床上的顾云峥,瞧着她这副受惊的小模样,笑嗔了声,故意逗道:“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儿?如此慌张。” 唐乐安抿紧唇。 浑身紧绷,宛如被拉满的弓。 “这里是下人房,大人您走错地儿了。” 光洁的手执起一根青簪,瞧着价值不菲,顾云峥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丝毫不担心掉地上。 那态度,似乎在等她开口解释。 眼落在那青簪上,唐乐安嘴唇微抿:“若顾大人欲寻大少爷,奴婢可为您带路。” 顾云峥还真是手眼通天,想来这银青光禄大夫府里他所布眼线也不少,也只有这般才如此之快就拿到簪子。 他盯着她瞧了半响。 勾唇,莞尔。 缓缓起身。 一股淡淡的沉香飘进鼻翼中,唐乐安呼吸都跟着急促了下,头顶笼罩下一个黑沉沉的影子。 逐步倾近,她被逼退至墙角。 双手撑着墙,顾云峥盯住那娇嫩的粉唇,带着赤裸裸的觊觎和占有欲,像是野兽抓住难猎的猎物,随时准备将其一口吞下。 第8章 可有想我 两人呼吸相交,周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旖旎气息,唐乐安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喘息越发的重了起来 她朱唇微张,欲要说话。 他骤地低头吻上她的唇。 带着强势且不可推拒。 唐乐安紧闭牙关。 唇瓣传来尖锐刺痛。 痛得她骤呼,口齿内瞬间被攻陷。 混着鲜血的铁锈味在彼此的唇齿间流转,这个吻被渐渐加深,唐乐安逐渐感到喘不上气,双腿瘫软的也有些站不住脚。 腰肢忽而攀上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将其牢牢托住,继续品尝着独属她的甘甜,柔沁入骨掠夺似的讨要。 过了好久,唐乐安才被放过。 双额相抵,顾云峥的指腹轻蹭着她被血染的朱唇,眸色深深带着无尽的缠绵,宣泄着这几天不见的思念。 “可有想我,嗯?” 嗓音倦怠,慵懒。 临近过年,琐事越发繁多。 手头的事儿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他便来了这里,他本想责问青簪的事儿,可见到她后,他就想听她说说话,说她想他了。 唐乐安十分干脆。 “未曾。” 她真的发现了。 顾云峥有病,而且病得还不轻。 她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哪有闲情去想一个恨她,折磨她的男人? 顾云峥眸光一暗,伸手就掐。 脸颊骤痛,唐乐安眉微折。 纤长的手指,缓缓滑向她的心口处,顾云峥清润的嗓音中,带着几分颓靡,呢喃不止:“安安,你是个没有心的人,你是个没有心的人,你是个没有心的人” 唐乐安嘴唇微抿,身侧的手攥了攥,“大人,夜已深,还请早些回府歇息。”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喧闹。 脚步声愈发趋近。 唐乐安心一慌。 双手合十,眼神苦求。 瞧着她苦苦哀求的眼神,顾云峥本想要再好好折腾她一番,可实在是心神俱疲,心劲儿一卸,悄然离去。 难缠的主儿终于离开,唐乐安刚将窗户给关上,房门就被粗鲁的推开! 门扇撞在墙上,哐当作响。 唐乐安倒吸了口凉气,面色凛然,望着闯进来的几人。 “有事吗?” 孙管事踱步上前,在昏暗逼仄的房间里来回走了一圈,又在唐乐安的跟前站定,肥胖使得他五官被挤作一团,凶狠时带着几分可笑的滑稽。 “方才有人同我说,你夜里私会男人,扰乱府中规矩,我特带人来瞧,说!野男人让你藏哪儿了!” 唐乐安波澜不惊,冷道:“房间就这么大,想找请便。” 孙管事又环视了眼房间。 歪嘴一笑。 油腻腻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脸颊。 唐乐安猛地佛开,眼睛一瞪。 “孙管事,你若是再这般,我便是要去总管事跟前说道说道了。” 丫鬟下人厮混,只要不闹到台面上让大家难堪,便万世太平。 可若是强迫,被总管事知晓。 按府上的规矩,是会被打板子赶出府的。 唐乐安这样的态度,落在孙管事的眼中,就宛如一匹刚烈而魅力十足的雌马,叫人无端生起强烈的征服欲,想要看着她被欺在身下,狠狠蹂躏时哭泣求饶的模样。 这样的念头就如毒药一般,日日吞噬着孙管事的内心,又一次训马失败,他面容狰狞了一瞬。 “唐乐安,迟早有一天,你会跪着求我收了你的。” 扔下这句话,孙管事便带着人离开了。 人已走远,油腻腻的腔调却萦绕在耳畔。 唐乐安有些心烦,简单洗漱了番。 吹熄蜡烛,躺上床入眠。 翌日。 冬雪似柳絮纷扬,点缀着单调的院落。 宴厅的地龙烧得火旺,会厅中间隔着山河浮云样式的屏风,本朝民风较为保守,男女不同席。 左男,右女,相隔屏风而座。 管乐声悠扬清脆,熙熙攘攘的闲聊声,场面倒也不算冷清。 坐在上首的福安公主,手执一杯茶浅抿了口,珠帘后方走来一人,附身说了两句,她略急的站起身,步向门外而去。 走到大门口,就见一娇俏可人儿从马车上下来。 她身材纤巧而匀称,就如一棵春日含苞待放的山茶树,周身洋溢着清纯而美好的活力。 瞧见立在大门前的福安公主,宁香郡主立即眉眼弯弯,走上石阶。 “小姨!” 宁香郡主已逝的母亲与福安公主是手帕交,彼此认为姐妹,关系甚好,宁香郡主叫一声小姨,算是虚设的长辈尊称。 福安公主迎了上去,手指点了点宁香郡主的鼻尖,举止亲昵,道:“你来迟了,该罚。” 宁香郡主挽住福安公主的臂弯,脑袋靠在上头,眼睛眨巴眨巴,卖乖弄巧。 “前几日收到小姨您的帖子后,宁香就琢磨着自个做糕点,这才来迟了些,小姨可还忍心责罚宁香?” 福安公主嗔怪的笑了声。 “好啦,快进去罢。” 厨房。 唐乐安将烧一半的柴块,退了出来。 孙管事指挥着其他人将温好的酒和茶点都给端到宴厅去,厨房内人瞬间走了一半,他来到唐乐安的灶台前,“糕点可好了?” 唐乐安将上头的蒸笼给打开。 阵阵热气,扑面而来。 瞧着里头盛放着的晶莹剔透,孙管事眼中划过一抹惊色,心里暗暗得意,这个糕点端去福安公主跟前,必定能得重赏。 “快些装盘,送去前院。” 孙管事催促,唐乐安也不敢耽搁,小心的将糕点分装转移到盘中,跟在送膳食队伍的最后面,缓缓前行。 走在前面的许芝芝忽而扭头,眼中尽是揶揄之色,“把这么大的功劳让出来,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她娇笑了声,“其实我还蛮喜欢你的,毕竟像你这么识趣的人可不多见。” 说罢,她就扭过了头去。 唐乐安神色淡淡。 半点反应也无。 论功领赏—— 这种出风头的事儿,她没兴趣。 她只想像颗路边的野草,不被人注目。 平平安安的活着,领到属于她的那一吊钱,好添置冬衣和用品托人送去北寒之地,让她爹娘今年依旧能过个温暖的年 第9章 掺糖的毒 宴厅内。 三三两两的诗词歌赋声,袭入耳中。 唐乐安垂首走进,将糕点放置桌上,不经意间瞥视了眼,就瞧见张柔椿满头的珠翠中,那根青簪分外显眼。 只是一刹那,她便敛下眸子,随着一众帮厨的姐妹,规规矩矩的退至门外,回到厨房里,手脚麻利的收拾着灶台。 她真的越发不明白,顾云峥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过了一炷香。 厨房门口,出现道身影。 总管事面容柔和,笑得宛如弥勒佛,“方才送去的糕点,是谁做的?” 这张脸光是瞧着,就让人觉着必有好事发生。 许芝芝往唐乐安那边瞧了眼,眼神颇为意味深长。她上前两步,单手摁在胸前,轻声道:“是我。” 总管事笑意晏晏。 “你是个有本事的,随我去前厅领赏。” 许芝芝眼中划过一抹窃喜,装出一副谦卑的模样,跟在总管事的身后走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往这边瞥了眼。 嘴边挂着的笑,似笑非笑。 这明晃晃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让好些人瞧不入眼,却又碍于许芝芝现在是孙管事的人,他们可不想被孙管事针对穿小鞋。 面对这一挑衅,唐乐安没什么表情,提起其中一桶厨余废料往外走。 她有预感,许芝芝早晚会因为自己的自大盲目,而引火烧身。 这样的人,不值得她出手。 她只需要,静静地看戏就成。 宴厅内。 “大夫人,人已带到。” 总管事双手束在身前,毕恭毕敬。 福安公主正同宁香郡主说着话,闻言敛了敛眉眼间的笑意,淡声吩咐:“将人带上来。” 总管事应了声“是。” 许芝芝下巴微抬的走进,跪在大厅中央,“见过大夫人。” 瞧着下头那张陌生的面孔,福安公主微凝了下神,嘴边弘起一抹颇具意味的浅笑,端起小盘子,上头被吃了一半的白嫩小兔子,虽残缺却依旧可爱怜人。 “这东西,是你做的?” 话语间听不出喜怒,顶替功劳的许芝芝有些心虚胆颤,趴在地上的肩膀也不禁微抖了抖。 “是,是奴婢做的。唐乐安胜任不了这桩差事,孙管事便将这差事交于奴婢来负责。” 调羹舀起一块含进嘴中,福安公主细细品味着,也不言语。 悠扬的管乐声清脆悦耳,配上席间偶尔诗词的朗诵声,气氛轻松愉悦,可许芝芝却像是被蜘蛛网给紧紧缠住的苍蝇,心惊遍布全骸。 宴厅外,忽地出现一道身影。 张木华身着一身玄黑劲装,浑身冒着热气,额间薄汗冒出,周身带着张扬肆意的气息,脸上笑着大步迈进。 “娘,儿子来迟。” 福安公主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些,“怎得现在才来?宁香都来好久了。” 张木华眉宇间染上几分不耐。 “来呗。” 简简单单的二字,是不言而喻的厌烦。 福安公主脸色有些微凛,扭头安慰道:“这小子说话没分寸,嘴笨得很,宁香你别往心里去,回头我教训他。” 宁香郡主轻咬下唇,缓缓摇了摇头。 她不傻,这哪里是嘴笨。 张木华是心中无她,也不想娶她才这般。 眼前的事儿令人头疼,福安公主也没心情再耗着,向总管事摆了摆手。 “赏。” 得了赏,许芝芝本该老实的下去。 却故意扬着声,夸张的匍匐拜谢。 “奴婢许芝芝,谢大夫人赏!” 这一声,引来好些注目。 张木华漫不经心的瞥了眼。 瞧见是个小美人,他眼中划过一丝兴起,弯腰伸手将人扶起,视线在其的脸上流转,眼神不像是在打量人,倒像是在看这株花的花期长短。 “许芝芝,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你领赏,领的什么赏?” 见将心上人的目光吸引过来,许芝芝心里甜滋滋的,红晕渲染着她的双颊,眼若含羞的道:“回大少爷,奴婢是做了道糕点,恰巧得了大夫人的喜爱。” 张木华眉头微挑。 走到男宾席那边,扫了眼。 就见每一个桌上都放着一盘可可爱爱的小兔子,白白胖胖,五颜六色,晶莹剔透,手指轻触时还会微微摇晃,令人光是瞧着就不禁心生欢喜之意。 他沾花微笑,绕着许芝芝走了一圈,“貌若桃花,心灵手巧,如此有才的可人儿,真是不可多见。” 被当着众人夸赞,许芝芝的双颊越发红润,心头更是有一只狂躁的小鹿,到处胡乱的撞击着。 此时的她殊不知,张木华说得这些话就如同放糖的鹤顶红,吃着甘甜可口,过后却叫人五脏俱焚,不得好死。 上方的宁香公主,屈辱的咬紧下唇。 她堂堂郡主,没能得到半点好脸色,小小厨娘却被张木华当着一众官家子弟夸上了天去,这简直犹如一记无形的耳光,扇得她脸颊一阵阵刺痛。 福安公主面色淡淡,甚至闲情雅致的端起一杯茶,可在被茶杯掩盖住的那一刻,面色瞬间黑沉如墨,眸中更是蓄起了汹涌波涛的怒意。 放下茶杯,福安公主招手。 总管事低身附耳。 张木华双手背在身后,斜了眼上头的动静,眸中掠过一抹深色,嘴角微勾,朗声道:“许芝芝,厨房当值的” 停顿了下,他才继而道:“我记住你了,回头爷要吃到这道糕点,由你亲自来送。” 这可是株胆大的花,他可得好好维系一番。 许芝芝眼底刹那间绽放起绚烂的烟火,激动得恨不能尖叫,拼命按捺着躁动的心情,欠身退下。 听着大少爷那宛如示威的话,总管事有些迟疑。 “大夫人,这” 福安公主蹙眉。 带着三分烦躁的摆摆手。 总管事很有眼力劲的退了下去。 倒掉最后一桶厨余废料,唐乐安提着桶子往回走,就见门廊下站着一个人,慵懒至极的靠在那里,正好以整暇的阖着眼。 顾云峥一条纯白发带束发,随风轻扬时,上边的金丝线若隐若现,身着雪白的直襟长袍,腰束百祥云纹的宽腰带,垂挂着一件玉质极佳的墨玉,做工粗糙却古朴沉郁。 第10章 勾引之术 她脚下顿了顿。 转头,准备绕远路回厨房。 却不想幽幽沉香袭来,顾云峥勾唇轻笑,似山涧清风,温沁心脾。 “躲我作甚?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唐乐安在心中暗忖了句:你确实不是,你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鬼。 故意堵到这里来,必然没好事。 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顾大人,宴厅在前边,这里是后厨的地儿,您头昏眼花走错路了。” 胆儿肥了呀这顾云峥的眼中掠过一丝趣味,眉头微挑了挑。 “哦?那便由你送我回前厅。” 说罢,他便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 侧身睨着。 “还不快带路?” 唐乐安咬了咬牙。 顺从的应了声“是”。 这人,一天不折腾她心里就难受。 穿过门廊,就见院子中央的许芝芝,接过总管事递过来的十颗金瓜子,还有一锭二十两的纯银。 总管事笑得满脸皱褶,狭长的眼微眯,“这是你的福气,你可得接稳了。” 只是这福气犹如雷击,怕是接不住咯! 许芝芝脸上的笑意,从宴厅回来后就没落下去过,高兴的分出两粒金瓜子,欲要塞进总管事的手上。 “这都是托了总管事的福,才让我能在大夫人面前得了赏脸,这是小的孝敬您的。” 这两粒金瓜子似烫手山芋般,总管事刹那间面色冷了下来,极为冷淡的回拒后,便扬长而去。 突如其来的变脸,让许芝芝有些措手不及。 她嘴里暗骂了句“疯老头”,转身正要进厨房去同一众姐妹炫耀,眼角余光瞥见站在门廊旁的唐乐安,她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往那边走了两步,就见跟在后面的顾云峥。 她愣了下。 呐呐的欠身行礼: “见过顾大人。” 顾云峥俯凝了眼此人,擦身而过。 要是不跟上,那人还不晓得又琢磨什么法子折磨她唐乐安心中暗暗叹气,抬脚跟上,手腕却被拽住。 许芝芝面色阴沉,“这是怎么回事?你个小贱人,为何会与顾大人在一块?该不会是你故意将顾大人带到僻静地,欲行勾引之术?” 拨开那只手,唐乐安脸色难看得紧,“嘴放干净点,顾大人不过是迷了路。”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骂她,但要是这话传到六小姐耳朵里,到时候又少不了一顿纠缠。 好不容易甩出去的麻烦,可不要再惹上。 这话糊弄不了许芝芝。 她嗤笑了声,嘲弄意味十足。 “你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贱东西,也配攀附顾大人?你等着,爱慕顾大人的那些贵家小姐定会把你给生吞活剥,最后连骨头都不剩!” 顾大人那样的谪仙,她自认这辈子都不可能沾染,才将目光转移向大少爷,只求能离开后厨,过上有人伺候的神仙日子。 她不敢惦记的人,却被一个打杂的下贱胚子捷足先登,这要她如何接受得了?! 面对挑衅,唐乐安只是付之一笑,到底是谁先被生吞活剥,还不一定呢 她走到外面,就见那人居然没走。 顾云峥立在墙角处,垂着眸子,听见动静,他微掀了掀睫,双手背在身后,往前走着。 唐乐安垂首,跟在后面。 方才还未下雪。 此刻却洋洋洒洒了起来。 落在两人的头上、肩膀上,侵骨的寒风阵阵吹。 丫鬟服单薄又不保暖,风儿一吹,唐乐安冷得双肩微颤,捧着哈气搓手,眼前忽然一黑,她将遮挡物扯下,才发现是件雪狐披风。 摸着上面残留的余温,顾云峥素来爱用的沉香阵阵扑鼻,她面无表情的将披风还了回去。 “多谢大人,只是奴婢命薄,不值一提,大人身份尊贵,您还是紧着您自个。” 顾云峥脚下顿住。 扯唇一笑。 “就这么怕叫人盯上?” 这个人,是故意的。 唐乐安眼角一抽一抽的,藏在袖子里的手,早已紧握成拳,眼眶忍不住泛起了红。 “欺负我,就让你这么高兴?” 小兔子红了眼眶,真是叫人忍不住想要再狠狠揉捏,瞧瞧她泪珠子掉下来时脆弱易碎的模样。 顾云峥眼底幽暗。 附身靠近。 凑近那粉嫩的耳畔。 “看到你哭,我会更高兴。” 热热的气息洒在耳蜗里,痒得唐乐安浑身起鸡皮疙瘩,她羞愤欲加的捂住耳朵,一双桃眼圆睁怒瞪着眼前的男人。 这个人,居然还舔了一口! 瞧着小兔子跳脚的模样,顾云峥心情大好,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她。 唐乐安气得跺脚,狠狠踩地上的积雪,以此泄愤。 听着后面人的动静,顾云峥无声轻笑。 一路走到宴厅外,唐乐安转身便要走,却被总管事给叫住。 怀里被塞入一个食盒。 “这是宁香郡主带来的糕点,拿下去分了。”总管事道。 唐乐安点头应是。 总管事又道:“另外,糕点一事,你办事不力,钻空子的那人惹了大夫人不高兴,你自个下去领十大板子,以后若是再敢如此怠慢,就不用在府上做事了。” 唐乐安嘴唇微抿。 “是。” 真是飞来横祸。 许芝芝那个妖魔鬼怪到底做了什么,害得她被打板子还差点被赶出府。 心里叫屈也没用。 提着糕点放到厨房,唐乐安就去了戒房找徐管事领罚。 戒房是府上专门惩戒下人的私刑房,在里头当值的都是练家子,下手狠厉,半点不带含糊的。 十板子挨下来,屁股又肿又痛。 板子打完,可活儿还有一大堆在等着唐乐安,她只能咬牙强撑着回到厨房。 忍着伤痛,接着干活。 一直忙到了夜色渐浓。 颤颤巍巍回到房里,将房门给上锁。 脱掉亵裤,趴在床上扭头瞧着。 红肿一片,用手碰了下。 便是钻心肉麻的痛。 寂静的空气中,骤地响起一声轻叹。 “伤得这么严重,当真是可怜。” 唐乐安浑身寒毛肃立! 慌乱扯过一旁的被子,盖住私处。 警惕的环视着狭小逼仄的房间,就见门后方的阴影中站着一个男人。 全然不知他站在那里,到底站了多久…… 第11章 不怀好意 唐乐安紧咬下唇,浑身微微颤栗。 “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云峥踱步,从阴影中走出。 来到床边,缓缓坐下。 伸手要将那被褥掀开。 唐乐安紧攥着被褥,倔强的不肯。 凝视着那双受惊后就通红的桃花眼,顾云峥嘴角一勾,笑得宛如一只狐狸,不怀好意。 “伤得这么严重,若是不上药,你明儿怕是就起不来了。” 唐乐依旧倔着,可手上的力道却卸了些许。 她今天咬牙撑了一天,自然知晓个中滋味,今晚若是不上药,明儿个伤势愈发严重,耽误了干活,等待她的会是更为严苛的责罚。 可还没等唐乐安作反应,臀处忽地一凉! 紧急之下,她羞愤的用手去挡。 却被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手给攥住。 温软白腻的玉手捏在手里,顾云峥爱不释手,重重的蹂躏了下,才将其给松开,清冷且强势的嗓音再度响起: “不准乱动。” 这话,像是在下达什么性命攸关的重大命令般。 唐乐安目光羞怯得不敢看,把小脸埋进枕头中,后脑勺圆润饱满透着可爱,让人想要放在掌心上疼惜。 顾云峥心尖儿痒痒的,沉沉的呼出一口浊气,从袖子里掏出白玉瓶,修整干净的手指挖出一点,往那似熟透红豆的娇臀上擦去。 只是轻轻一触,那躺着的娇躯便是一抖,唐乐安无意识的轻哼了声,双颊的红晕愈发浓烈,直至红到脖子根。 瞧着她这模样,顾云峥不知怎么的,耳根子也烧红烧红的,好似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少年,害羞的眼睫颤了又颤。 控制着手上力道,极轻的为其擦起了药。生怕再弄疼她半分,甚至认真的连眉头已然皱起都不晓得。 若是此刻唐乐安抬起头来,定能瞧见一双噙着温柔似水的眸子,眼底满是珍视和浓浓爱意,泛着无尽的宠溺。 原还火辣辣的,药膏擦上去后凉意阵阵,唐乐安舒服的眯起了眼,脑袋也从枕头里展露出来,宛如被撸毛撸舒心了的娇宠小猫咪,慵懒恣意的伸展着自己的小爪子。 顾云峥微微附身,将那垂在粉嫩脸颊旁的发丝轻轻撩弄开。唐乐安眼睫微微一颤,贝齿轻咬唇,带着似有若无的娇羞怜人。 “谢谢你,顾云峥。” 顾云峥莞尔。 那双勾人的狐眼微微弯起,泛着算计的精光,眼底涟漪阵阵,似要将人拉进沉溺的漩涡之中。 “一个谢字太过苍白,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唐乐安身子一僵。 缓缓抬起头,与他的视线不期而遇。 顾云峥的瞳孔瞬间失神,怔然了片刻。他忽而移开了目光,泛着精光的眸子黯然下来,眼底却多了一抹意味不明的暗芒。 “歇着,明日我再来。”说罢,顾云峥站起身来。 唐乐安瞬间激动,侧翻过身,“你明日还来?” 顾云峥笑意晏晏。 “当然,你可是我顶顶重要的人,你受了伤,我自然是要负责到底。” 唐乐安急急的道:“你我已无瓜葛,你大可不必如此。” 她是说真的。 顾云峥笑容微凝。 他歪了歪头,眸色沉了下来,颇有暴雨欲来风满楼的迹象,连周遭的空气都跟着骤冷。 唐乐安实在害怕这个疯子被激怒后,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连忙改口道:“顾大人,那就麻烦您了。” 温软嗓音传入耳中,顾云峥怒意顿熄,沾花敛笑的灿烂起来,全然不见方才那副爆怒的欲要杀人泄愤的嘴脸。 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疯子唐乐安在心中感慨,眼前骤暗。 唇瓣被一抹凉意柔软微触。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 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唐乐安忧愁的叹了口气。 瘫软在床上,不小心压到伤口,痛得她一声娇呼,柳烟眉微蹙。 一想到明儿个,顾云峥还会来…… 她就一整个头疼。 翌日,清晨。 昨晚夜里风雪不停。 地面上积起了尺把厚的雪。 唐乐安迈着艰难的步伐,好不容易走到厨房,便被塞入扫帚簸箕,要她把院子里的积雪都给扫到门外去。 孙管事手上拿着个烤红薯,斯哈斯哈的嫌烫手,嘴上鄙薄道:“反正你也只不过是个厨房打杂的,给我好好扫,要是谁因着你雪扫不干净滑了摔了,今儿月钱你别想拿到!” 今儿是腊月初一,领月钱的日子。 十一月的月钱,唐乐安必须拿到,只有拿到那一吊钱,她才攒够给远在苦寒之地的爹娘买冬衣和粮食的银钱。 月钱虽是去账房取,可孙管事作为后厨管事,不过是个下等丫鬟,只要他想,就没有干涉不到的。 唐乐安抿了抿唇,拿起扫帚,顺从的行动起来。 孙管事见状,哼笑了声。不羁的烈马就是要训,只有精疲力尽才会屈服。 冷冽的朔风阵阵吹,仿佛要吹进人的骨子里去。 站在雪地里一小会儿,鞋袜就渐染了湿,唐乐安只能咬牙坚持,把积雪扫进簸箕里,端着运到门外墙角下堆着。 厨房门口处,突然跑进一个小厮,冷得他往手心哈了口气,哆嗦着音道:“许芝芝,这里谁叫许芝芝。” 正躲后头偷懒的许芝芝,闻声赶忙跑出来。 “我是我是!” “大少爷指名要吃昨儿那道糕点,赶紧的做了送去。”小厮说完,跺了跺脚上的积雪,就又转头跑了出去。 许芝芝压根不会做什么糕点,她殷勤的走到孙管事身旁,捏起他的一小衣角,眼睫忽闪忽闪的撒着娇。 这放软了身段的娇羞,让孙管事欲罢不能,他淫荡的笑着,恶魔般的手在那翘臀上捏了把,转头扬声冲外喊:“唐乐安,滚进来做糕点!” 唐乐安扔掉扫帚,拍拍手走进来,也不多问,手脚麻利的开做。 须臾间。 一盘粉嫩小兔子,新鲜出炉。 许芝芝换了一身翠绿荷叶边衣裙,上身的袄子紧实修身,将她那截纤细的腰肢勾勒出来,也不失为一美人。 端起那盘糕点,许芝芝摇曳着腰肢,缓缓而去。那模样不像是去送糕点的,倒像是狐狸精去凡间吞人精魂的。 做完糕点,孙管事也没再叫她去扫积雪,唐乐安本欲回下房去换套鞋袜,却不想刚走到外面,就碰上方才来过的小厮。 第12章 落荒而逃 小厮冷得眯着眼,双手拢在袖子里,“我认得你,你是厨房当差的。” 唐乐安微微颔首。 “小哥儿有事吩咐?” 小厮点头道:“大少爷还想要一盏温酒,你热了后端去。” 说完,他火急火燎的跑了。 唐乐安只能又折返厨房,去将一壶酒放炉子上烧热,端着前往启轩阁。 要去启轩阁,就要穿过府中的浮花园旁的檐下长廊,唐乐安走在廊下,眼角余光闯入一抹绿色,她顿了顿,往园中瞥了眼。 就见早该去启轩阁的许芝芝,站在一棵结满花苞的磬口腊梅树前,像是盛满殷勤期盼一般,虔诚的折下一小枝。 那人若有所察的望了过来。 两两对视。 唐乐安敛下眸子,朝着启轩阁去。 身后骤地传来一声骄喝! “站住!” 许芝芝快步追上来,不怀好意的将人上下扫了眼,目光停留在唐乐安端着的温酒上。 “大少爷指名要的?” 唐乐安顿首。 张木华向来肆意妄为,这不光是形容为人待事,更是形容膳食方面。大早上就要喝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习惯了,府中下人都晓得大少爷有这嗜好。 两人并排走着。 视线在唐乐安那张宛如鸡蛋剥壳的脸蛋上流连了瞬,许芝芝眼中闪过一抹嫉妒,压着声儿警告:“一会儿你把酒放下就走,不准逗留,听见没。” 唐乐安没作声。 许芝芝傲慢的哼了声。 “不过,料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启轩阁。 许芝芝抬手敲响房门,矫揉造作的捏着嗓:“大少爷,您要的糕点做好了。” 房门拉开,许芝芝的心怦怦跳。 却不想映入眼帘的是个小厮,他将许芝芝手上的糕点接走,挥了挥手,颇有打发的意味。 精心打扮的来了启轩阁,却连大少爷的面儿都没见着,许芝芝想要跟着进去,却碰了一鼻子的灰,险些被门给夹到。 还来不及失落,房门又一次打开。 小厮是之前塞小福袋的那人,对许芝芝笑得依旧谄媚,好似把她当半个主子般。 “大少爷让小的给您传话,说他一直还惦记着那日的约定……待到艳梅盛开,必定赴约共赏美景,在这之前还请您耐心等待稍许。” 听着这美话,许芝芝满心欢喜的只差跳起来,她将插在头上还未盛开的那一小束梅枝给摘下来。 极为小心翼翼的放在手心里,又从袖子里掏出一锭碎银一并递出去,“还请这位小哥,将此物送予大少爷。” 小厮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讨好的笑从方才就没落下去,道:“您交代的,小的必定会办妥。您请回。” 许芝芝眼若含羞的看了眼房门,怀揣着满腔的欣喜,脚下步步生莲的走了。 待到那抹绿色的衣角消失在转角处,小厮脸上的笑容骤然消散,随手就将那束梅枝给扔在地上,还顺带碾了一脚,随即盯向一旁的唐乐安。 什么话都没说,却写满敲打之意。 唐乐安垂首。 “奴婢是来送酒的。” 里头响起一道沉闷的轻唤。 “让人进来。” 小厮往旁往让去,伸手作请。 唐乐安僵持了片刻。 才抬脚进去。 脑袋低低的。 眼睛盯着脚尖。 前方塌下响起一声闷笑,似胸腔震动,发出来的一般。 “你是鹌鹑吗?” 唐乐安战战兢兢,极为害怕。 小厮凶言:“大少爷问你话呢,没长耳朵吗?” 唐乐安伏身跪地。 颤颤巍巍的道: “回大少爷,奴婢不是鹌鹑。” 从衣裳中支出的那一截脖颈,宛如一件精雕玉琢的宝物,实在不可多得,叫人忍不住想要上手摸上一摸,张木华嗓子一阵干涩,缓招了招手。 “上前来,将酒放下。” 唐乐安咽了口唾沫,上前将温酒搁在榻旁的小桌上。 一只大手突然伸出! 唐乐安心一惊! 急急的后退,行跪拜大礼。 “大少爷,奴婢虽签的是死契,但并无高攀主子的心思,这辈子只想做个侍奉贵主的丫鬟,求大少爷成全。” 榻旁的地上铺着毛绒地毯,张木华歪歪斜斜的靠坐在上头,许是房内炭火烧得旺,他双颊泛着丝丝红晕,闻言沉闷的嗤笑了声。 “你倒是个老实本分的。” “你在厨房当差,叫什么名儿?” 唐乐安浑身冒冷汗,害怕的双肩都在微微战栗,“回大少爷,奴婢贱名,唯恐辱了尊耳,还是不听的好。” 话音落下,气氛微凝。 过了半响,张木华端起一个酒杯。 “给爷斟酒。” 唐乐安脑袋微侧,瞧向候在旁的小厮,带有问询之意。 小厮眉头紧蹙,凶巴巴的冲她使了个“快上啊”的眼神。 唐乐安心惊胆战,浑身哆嗦着上前,提起酒壶的手,都在剧烈发抖。 酒壶盖与酒壶瓶相碰撞,发出清脆且密的声响,这一举动落在旁人眼中,便成了恐惧。 张木华想要逗弄的心思顿时全无,略感烦闷的将酒杯随手一扔,摔砸在空地上,瞬间碎裂成渣。 “用不着你伺候,滚去你的厨房。” 唐乐安如释重负。 欠了身,忙不迭的离开。 掀起眼皮瞧了眼那落荒而逃的身影,张木华心烦意乱的抓了抓墨发,方才听见那熟悉的嗓音,他本想将人给带进来挑逗一番,却不想反倒自个折了份儿。 别的丫鬟,都是巴不得他垂怜。 这丫鬟,上次遇见他害怕的要命。 这次也是这副德行,好似他是会杀人的屠夫般。到底是他魅力不够,还是那丫鬟真没攀高枝儿的欲望? 自个儿思索不出答案,张木华瞅向贴身小厮,“你说,爷怎么样?” 小厮忙赞道:“爷您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高大威武,帅气逼人” “哎行行行”张木华不耐的打断。 撑着站起身来。 “给爷更衣,爷要去找青木。” 青木是顾云峥的字。 小厮有些迟疑,“这临近年关的,顾大人只怕忙得昏天黑地,您去了恐也见不着。” “哪儿来这么多废话,信不信我摘了你脑袋!”张木华面露凶狠,扬手吓唬! 小厮缩了缩脖子,赶忙去房里拿衣裳披风。 第13章 糕点下毒 送完酒,唐乐安没着急回厨房。 而是绕路去了账房,今日是发月钱的日子,同样来领月钱的人不少,她跟着排了会儿队。 报上自己的名儿,摁下红泥印。 一吊钱落在手心里,带着微凉。 唐乐安那被冷霜冻得发红的脸蛋,终于浮现了丝丝笑意。 有了这吊钱,再加上她这一年攒下的,一共是十二两银子。明日她调得半日休,可以有时间出去采买。 每年的这几天都会有一支商队带着满载的货物往京城出发,经过北寒之地,再穿过极寒雪山,前往别国兜售。 这支商队里的一个男子,以前在唐府上当过差,她偶然一次救了他一命,因着这恩情在,她每次托他带东西去北寒之地,对方都格外热情,还不收她递出去的打点钱。 商队的马是精草细粮伺候着的,跑得比一般马要快,从京城到北寒之地只要大半月,到时候爹娘收到包裹,肯定会很高兴的 一想到爹娘可以过个温暖舒适的年,唐乐安的眉眼弯似雨后荷,清新而干净,满脸的笑意直至眼尾眉梢。 刚到领月钱的小桂子,瞧着唐乐安脸上的灿烂笑容,不禁看得晃了神,待到眼前人消失,他才稍稍回了神。 小桂子急两步跟上,带着些许羞涩的搭话:“唐乐安,领了月钱,你有什么打算吗?” 唐乐安将银子妥帖放至在胸前衣襟里,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语调轻快的道:“明日我调休,出去买点东西。” 小桂子是府上,唯一对她稍加友善的人。 但她也晓得,小桂子接近她的心思并不单纯。 小桂子镇了镇心神,鼓起勇气问:“唐乐安,如果有人要送你年节礼,你会想要收到什么东西?” 唐乐安笑得疏离却又不失礼节,仿佛没听懂的道:“我就一丫鬟,哪有什么人送我年节礼啊。我还有差事要忙,先回厨房了。” 小桂子神情略急,想将人叫住。 却见那步伐走得极快,好似真有什么事情要去忙一般。视线停在那抹倩影光秃秃的头饰上,他眼睛一亮! 唐乐安脚还没踏进厨房的地界儿,就被一嬷嬷给拦住。 身穿玄藏色衣裳的嬷嬷,面容松弛,嗓音尖锐的道:“大夫人要见你,给我安分老实点儿。” 话音刚落,唐乐安就被人架起来。 拖着,跟在嬷嬷身后。 唐乐安根本不敢反抗。 脑子中的第一反应是,她和顾云峥在柴房事儿暴露了,大夫人要替张柔椿争口气。 紧接着她又在想,是大少爷调戏她的事儿,被大夫人的人给瞅见了,大夫人要杀她灭口,以绝后患。 思及此,唐乐安的心都跟提了起来。 一路被拖到福安公主所住的云春院。 膝盖窝突得被踹一脚,强行摁在地上,钻心的疼骤袭,唐乐安痛得蹙紧眉头,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坐在上首的福安公主,面有不虞。 “唐乐安,你可知罪?” 肩膀上的大手撤下,唐乐安行叩拜礼:“见过大夫人。请恕奴婢愚钝,不知罪从何处来。” 方才带人来的嬷嬷,凶神暴戾的道:“死到临头还想狡辩!糕点中下毒,害得昨日前来参宴的好些贵客回去之后腹泻不止,扰得大家尊体不适。说!是你一人所为,还是他人指使?!” 下毒?! 唐乐安的心脏狂跳不止,汗珠从额角滚落。细细回想昨日做糕点时的场景,从材料准备到制作,全程都是她自己在操作,按理来说,是没人能有机会下绊子的。 再者,这桩差事若是办得好了,那也是许芝芝的功劳,厨房的人应当不会蓄意陷害才对。 耳畔忽而乍响一声尖叫! 唐乐安侧头瞧去。 只见许芝芝的右手食指里,赫然扎进一根银针,手指头血淋淋的,瞧着颇为渗人可怖。 唐乐安眼神微凝。 依照福安公主的狠辣,一般不会使这么隐晦的手段,想要惩戒人都是直接在脸上动手 福安公主这是在忌惮? 福安公主悠然欣赏着刚染好的豆蔻,嗓音轻扬:“唐乐安,你若再给不出个答案,那便去戒房学学规矩再来。” 无形的威压,似一座座小山压下来,唐乐安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紧握拳头,指甲陷进肉里,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画面。 她急急的道:“大夫人,奴婢并未在糕点中下毒,导致腹泻的另有它物,烦请派人去厨房,将奴婢负责的那个灶台旁的食盒取来,真相就在其中。” 那双威压的眼神盯了好一会儿,才徐徐敛回,福安公主摆了摆手。 一旁的丫鬟颔首,退下拿去了。 一盏茶过后。 丫鬟将食盒提来。 打开端出里头的糕点。 是盘鲜肉榨菜螺旋酥。 唐乐安微微抬头,拿起一块螺旋酥掰开,娓娓道:“大夫人,您瞧,这螺旋酥主在酥脆咸香,可这饼皮半点不酥,明显就是死面鞣制而成,里头的肉也有一股子腥味,而食用死面所制的糕点,会导致轻微腹泻,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昨天她拎着食盒回厨房,好奇之下拿出来一块想要尝尝,瞧见是死面做的糕点便消了念头,拎回去后也只是放在角落里。 幸好,幸好她没扔掉。 福安公主微怔。 看向一旁的嬷嬷。 嬷嬷赶忙下去,请来府医。 府医查探一番过后,拱手道:“大夫人,食用此物的确会导致轻微腹泻。” 乌龙一场,福安公主面色淡然。 嬷嬷站出来,严声敲打:“此事不准四处宣扬。若叫旁人晓得,小心你们的脑袋!” 唐乐安伏身应是。 离开了云春院,她靠着墙角滑坐在地上,半点顾不得地上的脏污,双腿发软,瞳孔微微摇晃。 那盘糕点是宁香郡主做的,福安公主自然不好追究什么。可若是她这里出了差池,那便是万劫不复 许芝芝攥着受伤的食指,眼眶猩红,咬牙愤愤的踹了一脚雪,扬撒在唐乐安的脸上,带着十足的泄愤意味。 “都怪你!你个贱人,害我白白挨这一遭。” 第14章 居心不良 将脸上的雪给拨弄了去,唐乐安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你昨天在诗茶会上到底做了什么?” 就算没这一茬,大夫人也绝对不会放过许芝芝。 只是,她有些好奇。 福安公主那样身份尊贵的人竟也会忌惮,为此昨儿个都没对许芝芝动手。 今儿个‘下毒’一事闹出,福安公主手段也收敛了些许。 见人问起昨天的事儿,许芝芝霎时骄傲起来,“大少爷对我青睐有加,当着众人称赞了几句。大少爷说我心灵手巧,模样好看,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说着说着,许芝芝脸上浮现陶醉。 唐乐安勾唇。 粲然笑了瞬。 “那真是恭喜你。” 许芝芝下巴微抬,颇为高傲,鄙夷的道:“从你嘴里吐出来的恭贺,听着一点也不叫人高兴,阴阳怪气的。” 唐乐安也不接茬。 转身,往厨房而去。 大少爷这些年惹出的风流债不少,闹得最大的是一个妓子肚里有了动静,那是大少爷第一次和福安公主直面对弈。 最后那妓子的尸体,被拖去了乱葬岗。 自此以后大少爷越发放肆,好像故意与福安公主对着干似的,连带着对宁香郡主也越发不待见。 昨儿在诗茶会上,许芝芝只怕被大少爷用来挑衅福安公主了。 云春院。 香炉白雾寥寥。 总管事规矩的道:“大夫人,按您的吩咐,五袋铜钱都装好了,马车也已备好,随时可出发。” 福安公主单手揉着额角,仪态万千。 “这些日子注意着点启轩阁那边,找个时机把许芝芝解决掉,看着就心烦。” 总管事面露尴色,“这大少爷心中本就有怨,冒然对许芝芝动手,怕是不大妥。” 福安公主放下手,隐隐动怒的捶着椅子扶手,“那小子到底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去!不过就是一妓子,也值得拿来与我置气!” 末了,她又揉着眉角,语气淡淡的:“叫唐乐安去撒铜钱,那丫头是个可怜无辜的,撒了也好去去晦气。” 总管事垂头应是。 那双美若秋波的眸子中闪一丝诧异,唐乐安指着自己,“大夫人叫我去撒铜钱?” 每年腊月初一,府上的主子都会去城南贫民窑那里撒钱,以求祛除今年一年之中的晦气,可这样的美差,居然也有她一份? 总管事振了振袖,迈步走着。 “赶紧的跟上,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今儿真是便宜你了。” 唐乐安不明就里,只能顺从的跟上。 乘坐马车,到达城南贫民窑的巷口。 登上全京城最高的酒楼,足足有七层高。 蜷缩在下方墙角,身着简陋衣裳形如乞丐的人们,见高台之上站了人,闹哄哄的站起身来,高举着双手欢呼。 站在凭栏处,唐乐安微微附身往下瞧,阵阵眩晕袭来,她心惊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总管事笑嗔了声。 “你可得小心着点儿,这要是摔了下去,可就是七孔流血,面目全非。” “是得小心点儿。”唐乐安嘴上附和着,怕的拍拍胸脯,手上被塞入一个大大的福袋,提着沉甸甸的。 总管事扯开上头的松紧绳,抓起一把往下撒。 铜板从七楼坠下,砸得下头的人生疼,可那些人脸上却是笑着的,把这当作上天恩赐一般,成群成群的人哄抢。 唐乐安双腿往前微移了两步,抓起一把铜钱往下放,随着铜钱往下越发的多,下面的欢笑也越发的大声。 热闹的程度,堪比过年一般。 有的人,甚至动手打了起来。 五袋铜钱全都撒完。 下面的热闹声才骤消。 唐乐安跟在总管事身后,往楼下走。 总管事缓缓道:“这撒了铜钱,你沾染的晦气也就去了,以后学聪明些。既是府上的人,就要学会给福安公主分忧,别老是添乱。” 唐乐安垂首乖巧道:“多谢总管事提点,乐安记住了。” 福安公主昨儿见到是许芝芝领赏的那一刻,怕就已大致明了其中的来龙去脉。福安公主掌管府中一应事物,自然也晓得府中的下人都是些人精。 只是没闹出什么乱子,也就懒得管。 但许芝芝在诗茶会上闹出事端,让宁香郡主难堪,惹得福安公主心里不痛快,碍于大少爷情面暂时动不了许芝芝,便将由头算到了她头上。 她遭受的不过是些小惩小戒,可等待许芝芝的,可就是脖子上那颗脑袋了 前面的总管事突然停了下来。 唐乐安正疑惑,总管事便扭头,让她返回上头去。 唐乐安听罢,又走到七楼。 狭窄的楼梯,缓缓走上来一人。 他身高八尺,狐眼细长,身着一袭淡绣绿纹的白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厚袄,披风搭在肩上,袍角随风翻飞,洒脱自在,墨发用一根淡水浅绿丝质冠带松散的束着,带着几分慵懒恣意。 熟悉的沉香袭来,唐乐安垂低了脑袋,蜷缩在总管事身后,尽量不让自己显眼。 可事与愿违,顾云峥朗朗清润嗓音,似泉水涓涓而道:“总管事,在下出门时急了些所带之人甚少,人手不够,你身后那丫鬟瞧着是个伶俐的,不知可能借否?” 顾云峥官居正一品,还是圣上眼跟前的红人,正是得势的好时候,又不分高低贵贱,对待谁都是一副随和有礼的模样,总管事哪里舍得得罪,当即就把唐乐安给推了出去。 “这丫头愚笨,还望顾大人不要嫌弃才是。” 顾云峥笑得温和。 “哪里,光禄大夫府里的下人,个个都聪明伶俐的很,事后,在下必亲自送上府去。” 总管事笑着打了句哈哈,便拱手告辞了。 唐乐安跟在后头,想要一起下去。 却被拎住后衣领,给提到跟前。 顾云峥宛如一只露出尾巴的狐狸,笑得居心不良,“忙都没帮就想逃,福安公主就是如此调教你们这些下人的?” 唐乐安垂着眼睫,道:“奴婢自知蠢笨如猪,不敢脏了顾大人的眼。” 第15章 生辰礼呢 鼻尖被一抹冰凉轻点,唐乐安长长的眼睫轻颤,缓缓抬起,瞧着跟前的人。 顾云峥眉眼柔和,隐隐带着丝丝倦怠,“知道蠢笨,就多学着点。” 楼梯口被顾云峥带来的人堵着,想逃是逃不掉了,唐乐安只能跟着顾云峥又回到凭栏处。 一个十斤装的麻袋放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碎响声。 唐乐安:“” 还真是财大气粗。 多到直接用麻袋装。 顾云峥摊开手心,手指微曲。 示意她把铜钱放手上,摆明了要伺候。 唐乐安愤愤的咬了咬唇,把上头的绳索给解开,双手捧起一大把,全搁那只宽大且指节纤长的手上。手背轻触那大手,冰凉如雪,仿若没有半点温度。 顾云峥微微伏身,去抓她的眼。 “今日出来撒钱,可开心?” 唐乐安口是心非道:“开心。” 要是她在下面接钱,她会更开心。 顾云峥勾唇轻笑。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心里在想什么一瞧便知。 他手上铜钱尽数往下撒了去,随后又伸手讨要。 唐乐安索性蹲在地上,一把一把的抓给他。 抓到后面,手都酸了。 也才去了一半。 她将剩下一半抱在怀里,让顾云峥自己抓。 寒冷的风一阵接着一阵的吹,站在这高处久了,穿得再厚也抗不住,唐乐安冻得双颊通红,双足麻木,她小幅的跺着脚,企图这样让脚暖和些。 突然而来的强劲朔风,犹如一只手狠狠推了把,吹得唐乐安身子一歪,往凭栏外倒去! 手中的半麻袋铜钱,也全撒了出去。 眼疾手快,顾云峥一把抓住唐乐安的胳膊。只是,他却并没着急将人拉上去。 反而挠有兴致的,问起一个问题。 “你可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整个身子都外面悬挂着,唯独手臂被拽着,关键拽她的那只手还随时有松动的风险,唐乐安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费劲的仰头凝望着顾云峥,放低了姿态求道: “顾大人,求求您,先让奴婢上去,奴婢快要掉下去了” 顾云峥勾唇。 笑得颇为凉薄。 “你若是回答不上来,我现在就让你掉下去。” 唐乐安气得想骂人。 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撒野。 她深呼吸了瞬,让自己冷静。 废话道:“今日,对你而言,一定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顾云峥在唐乐安面前格外有耐心,闻言甚至还赞许的点了点头,给予一个鼓励的眼神。 “继续。” 可任凭唐乐安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清了清嗓,她只能胡诌道:“今日,对奴婢来说,肯定也是个非比寻常的日子。” 顾云峥这回笑得真情实意了些,笑中带着明媚和煦,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话语。 “接着说。” 顾云峥还在等着下文,可唐乐安实在憋不出什么好话来了,她讨好的咧着嘴笑。 “大人,不如您先让奴婢上去,上去了奴婢一定就记得了,在这外面奴婢太紧张了,脑子不大灵活。” 顾云峥面上依旧带笑,只是那笑却含了些许冷意,“既然如此,那就” 唐乐安以为这个魔鬼终于要放过自己了,不由得心里一喜,拽着手胳膊的手却缓缓松了个劲儿! 骤地下坠,她心脏都快停止跳动! 突得手腕被拽住。 顾云峥这回,脸上彻底没了笑意。 “现在,脑子可清醒了?” 双腿微微摇晃,唐乐安吓得脸色苍白,血色尽无,嘴唇止不住的哆嗦,方才她看见了,这个男人是真动了一了百了的心思。 她咽了咽唾沫。 残声回:“清,清醒了。” 别说是清醒了,魂都差点吓没了。 顾云峥扬唇,笑得比这冬日雪天还冷,一双细长的狐眼微微眯起,“那就好好想想,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唐乐安心中苦不堪言,她就只知道今日是发月钱的好日子,可这发月钱与顾云峥毫无瓜葛,再说这人也不会因着这点儿小事儿而挂心。 到底是什么好事 她看了眼下头,聚集看热闹的人群。 心尖儿猛地一颤。 这高度,砸下去。 肯定人无完人。 再一次仰头,看向上头的男人,就见他今日一身华白锦服,边丝线用的是绣绿 唐乐安眼睛一亮! “顾云峥,生辰快乐!” 温软的嗓音似风儿拂过,侵着三月万物萌芽的清香,一下子吹进了顾云峥的心中,眼瞳中波光流转,那双细长的眼梢微微一弯。 手一使劲,将人给拉上来。 劫后余生的滋味并不好受,唐乐安抚着跌宕起伏的胸口重重的喘气,隐含怒意的瞧着眼前的男人。 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顾云峥摊手讨要。 “生辰礼呢?” 刚死里逃生,还想从她手上拿到生辰礼?做梦去!唐乐安在心里嘟囔,却不敢嚷到人跟前,她可不想再到凭栏外挂着了。 “奴婢出门仓促,并未随身携带。” 顾云峥莞尔。 “既然如此,晚上我去拿。” 唐乐安气得话都不想说,跺着脚要离开,那群守在楼梯口的人很有眼力劲的让开,没再拦着。 待到人离开,一侍卫上前。 嘴唇动了动,却不敢言。 顾云峥斜了眼。 “有话就说,做什么支支吾吾。” 那侍卫哽了下:“大人,恕卑职直言,您这样对待唐小姐,未免也太” 顾云峥双手负在身后,仰首望向远方。 雪花纷纷扬扬的下着,如轻盈的鹅毛。 眼中泛起不被人所察觉的哀伤与落寞,他嗓音清冷而淡漠:“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银青光禄大夫府门前,张柔椿今日约好了与姐妹出去逛街,正要出去就迎面碰上了总管事。 总管事拱手,道了声六小姐好。 见总管事脸上洋溢着笑,张柔椿鬼使神差的问:“总管事这是碰什么好事儿了,笑得这么开怀。” 在嫡亲六小姐跟前,总管事半点没隐瞒的道:“今儿去撒钱半道上碰着了顾大人,机缘巧合说了两句话。顾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神姿高贵,待人亲和,让人心里头舒服的很呐。” 第16章 三分诱引 张柔椿眼中闪过惊喜! “云峥哥哥在迎客楼?!” 她转头就冲丫鬟交代了句“你去跟王如意说,今日的逛街取消!”,就要风风火火的去迎客楼寻顾云峥。 总管事急忙拦住,“六小姐,您还是别去的好,顾大人瞧着好像挺着急的,为能快些撒完银钱,还同我要了个丫鬟,现在您去了怕也是扑个空。” 张柔椿有些怀疑自己听岔了,云峥哥哥向来不近女色,府里连个丫鬟都没有,全是小厮和男侍卫,这居然向总管事要丫鬟 她一脸狐疑:“同你要了个丫鬟?谁?” 总管事迟疑了瞬,才道:“唐乐安。” 张柔椿瞳孔猛地一沉。 “唐乐安”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银青光禄大夫府跟前,帘子掀开,唐乐安从马车上下来,眼光瞥见门檐下的一抹身影。 她唇瓣抿了下。 马车上又下来一人。 顾云峥缓步走上石阶。 唐乐安紧随其后,向张柔椿欠身行礼。 张柔椿丁点眼神也未给,扬起嘴角笑得娇俏,嘟嘴撒娇道:“云峥哥哥,听闻你今儿去迎客楼撒铜钱了,怎得也不叫人家?” “今日忽地有空便去了,去得匆忙为行方便,还顺道借了你府上一人。”顾云峥笑意晏晏的道。 像是才瞧见一般,他指了下张柔椿头上的青簪,嗓音隐有笑意。 “这簪子,尤为衬你。” 张柔椿眼中荡出笑,扭捏的摸着头上青簪。 “柔椿瞧着云峥哥哥素来喜爱白绿之色,便想着投其所好,博云峥哥哥你一笑。” 唐乐安小心的掀了下眼睫,瞅了眼顾云峥,眼中掠过一抹疑色,复又垂下了头。 细长狐眼半眯,顾云峥意有所指的道:“前些时候,我也曾赠人青簪,也不知那人是否欢喜。” 张柔椿微惊,往旁侧瞧了眼,随后笑着应道:“云峥哥哥送的,必定是欢喜的。” 顾云峥牵唇浅笑,微一顿首。 告辞离去。 张柔椿笑颜相送。 眼见那马车缓缓而去,她盯着唐乐安,脸上还带着笑,却是皮笑肉不笑。 “你可有在云峥哥哥面前,说不该说的话?” 唐乐安喉咙微涩,连表衷心: “六小姐,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的心自始至终都是向着您这边的,绝无侍二主之心。” 张柔椿轻哂。 “还算知趣。” “行了,下去。” 唐乐安如蒙大赦,欠身退下。 冷瞧着那抹离开的身影,张柔椿招近贴身丫鬟,眼中泛着阴厉的锐芒。 “给本小姐盯紧了,她若再接近云峥哥哥” 贴身丫鬟忙道:“奴婢明白。” 张柔椿勾唇。 “很好。” 夜色朦胧,弯月隐在云层中。 唐乐安打水洗漱完,在屋内搜寻一圈,又将门窗给锁死才稍稍放下了心,手刚要脱亵裤,就听见窗户那儿传来动静。 仿佛有人在外面拉扯一般。 扯了两下,没拉开。 就再没了动静。 还以为人是走了,唐乐安松了口气。 却不料一把薄如冰峰的匕首,沿着缝隙灵巧的插进来,轻而易举的就将插捎给撬开 唐乐安无语凝咽,单手扶额。 瞧着站在跟前的男人,她疲累到极致。 顾云峥面色柔和,嗓音清润温柔:“如约而至,生辰礼。” 唐乐安一惊。 她忙忘了。 几乎不过脑,她脱口而出:“你先闭上眼。” 顾云峥揶揄轻笑,听从的闭上双目,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摩挲着,鬓角处垂落下来的须发微微摇曳,似在昭示着主人的愉悦。 不曾想这人居然如此听话,唐乐安反倒慌了神,心里一个劲的碎碎念:完了完了完了,生辰礼生辰礼,她上哪儿弄生辰礼去 过了片刻钟。 唐乐安捂唇,轻咳两声。 “顾大人,劳烦把手伸出来。” 一只大手伸出摊开。 手指微曲,指甲修剪的很干净。 将一个小物什放上去,唐乐安温软的嗓音中透着紧张和忐忑。 “现在,你可以睁开眼了。” 纤长的眼睫缓缓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个小福袋,布料劣质,针脚凌乱,顾云峥怔了片刻,眉宇微折,内心深处的高山轰然间塌了一个角。 “这是何物?” 唐乐安食指挠挠脸颊:“这是我绣的。” 顾云峥哑笑,她的针线活一向做得不好。 将小福袋的松紧绳给扯开,里头的东西倒在手心上,是个缀着小圆环玉的缨络,玉质低劣,红绳粗糙,难登大雅。 顾云峥的嘴角却缓缓挑起一个笑,仿若甚是欢喜,拽下腰间的白玉佩,搁放到唐乐安的手上, “帮我换上。” 白玉质地细腻,是上等好玉,唐乐安有些犹疑,“这,换上怕是丑得很。” 顾云峥莞尔。 “无妨。” 唐乐安见状,只好照做。 玉佩重挂腰间,顾云峥缓缓附身。 清晰可闻的沉香扑鼻,唐乐安往后仰,轻咬下唇,不明白顾云峥又要发什么疯。 眼落在那娇嫩欲滴的唇瓣上,宛若含苞欲绽的桃花花蕾,羞涩而鲜嫩,令人心神俱醉,顾云峥眼中盛起浓情,眼神越发缠绵,似根根藤蔓,将她给紧紧缠绕住。 唐乐安惧怕的后跌,腰肢却被牢牢锢住,插翅难逃。 一抹微凉,触唇。 宛如干柴遇上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纠缠数盏茶,顾云峥才堪堪放过,垂眸瞧着双颊绯红,嘴唇微张喘着气的她,他眉眼间柔情似水,仿佛有诉说不完的情话。 就那样抱着温存了好一会儿,顾云峥才道:“这是给你的奖励,可喜欢?” 唐乐安嗔怪的盯了眼他,不想说话。 顾云峥眼中掠起丝丝涟漪,突得弯腰,拦腰抱起。 唐乐安瞳孔地震! 扑腾着双腿,奋力挣扎。 她眼中含着羞,低声轻斥:“顾云峥,我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你不要乱来!” 耳聋似的把人放到床上,顾云峥长手一伸。 将人的亵裤,暴力撕碎。 唐乐安又慌又怕。 却见顾云峥从袖子里掏出一瓶千创膏,满眼戏弄的瞧着她,明知却故问: “乱来?乱来什么,嗯?” 尾音上挑,带着三分诱引。 第17章 趁人之危 又一次被戏耍,唐乐安气成个壶,脸颊似煮沸的水,咕噜噜的冒着热气。 顾云峥嘴角微弧,附身靠近那红如烙铁的耳垂旁,口吐幽兰: “你,很希望我乱来?” 热气喷洒在耳畔和脖颈上,唐乐安浑身冒鸡皮疙瘩,急急将人推开,太过慌张口齿都有些不清。 “你,你你,你少胡说八道!” 说罢,她像是脖子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使劲的用袖子去蹭,眼梢红红的,就跟真兔子似的,一欺负过猛就要红眼。 顾云峥笑意深深,挖起一点药膏,轻柔为其上药,尤似对待一件稀释珍宝。 药膏的效果甚好,昨晚擦过之后,今儿就已经好了大半,只需今晚再擦上一次即可痊愈。 思及此,顾云峥颇为不舍,心中暴虐肆起,手指狠捏。 一声娇羞哼叫,忽地响起! 唐乐安羞愤的侧过身,双手捂住玉臀,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盯着顾云峥。 “你个禽兽,你在做什么?!” 这人,居然趁人之危。 也太不是君子了。 门外敲门声骤响。 “唐乐安,你和谁说话?” 唐乐安娇躯一震,猛地看向顾云峥。 顾云峥稳坐于泰山,没有半点想要回避的意思。 唐乐安咬了咬下唇,扬着脖子冲外道:“我一人住和谁说话,你听错了。” 外头的那人,却不依不饶。 “你把门打开,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唐乐安假意打了个哈欠,“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外面不屑的嗤笑声响起,那人道:“你就是睡着了也得赶紧给我爬起来,否则我就只好请孙管事来一趟了。” 唐乐安看看旁边纹丝不动的人,又看看外面敲门催促的人,一整个头都要大了,大晚上的她就想好好休息,怎么一个个的都不见消停? 床沿的人忽然站起身,冷睥了眼她,消失在了窗户外。 总算送走那尊佛,唐乐安心口骤松,穿好衣裳,将门拉开一个角。 那人却跟泥鳅似的,钻了进来。 许芝芝放眼扫了一圈,转身冲唐乐安不怀好意的笑道:“一到晚上就把门窗关得死死的,你该不会真的在偷男人?” 唐乐安蹙眉,仿佛在看什么白痴。 “现在是腊月,不关窗我等着冻死吗?” 许芝芝无所谓的甩了甩手。 “算了,你那点破事我也懒得听。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和我一块去浮花园瞧瞧梅花开了没,快点的跟我走。” 许芝芝为人尖酸刻薄,嘴上也没个把门,惯是个喜欢捧高踩低的,自从榜上孙管事后越发的蛮横,得罪了不少人。 明明府里好几年的老人了,却没什么交好的姐妹。 别人不愿与其交好,唐乐安就更不愿了,当即就回拒道: “现在府内宵禁,你想找死,可我不想,要去自己去。” 许芝芝咬了咬牙。 “难道你就不怕我找孙管事吗?” 唐乐安面色淡淡。 “那你就去,看看孙管事有没有心情陪你胡闹。” 府中宵禁,一旦被巡逻的侍卫抓住,一律要去戒房走一遭,她就是再怕孙管事穿小鞋,也不想为此拿性命冒险。 奈何不了人,许芝芝气恼的啐了口唾沫,转头离去还不忘扔下狠话: “你给我等着瞧!” 唐乐安将门给关上,爬上床。 撩起裤腿,露出青里泛紫的膝盖。 嬷嬷带的人,下起狠手来半点不含糊。那一脚踹得她后膝盖窝,到现在都隐隐作疼。 擦上些药膏,用手揉了半响后。 便搂着汤婆子,闭眼睡了过去。 翌日。 清晨时分。 唐乐安早早的就起来了,她调得是上午半天假,赶着时间把自个收拾利索,揣上银两从后方小门出了府。 去成衣店买上两件内里绵软厚实的粗布棉服,又买了沐浴用的胰子,她心里惦记着娘亲素来爱美,将手上戴的玉镯当掉,添了一盒时兴的胭脂与珍珠粉 全买下来,银钱所剩无几。 将这些东西包裹好,唐乐安便往城门而去。 每年商队都会停在城门那里,稍作修整后正午时分上路。 专心致志的赶着路,眼前忽而闯入几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严实的拦住了去路。 “小美人儿这是要去哪儿啊?” 唐乐安攥紧包裹的带子,环视了圈周围,却无一人出手帮忙,她心中凛然,强装镇定的道:“我只是个伺候主子的丫鬟,我没钱。” 为首的魁梧男人笑得淫\/荡,蛮横的勾起唐乐安的下巴,粗着嗓音的道:“伺候人的丫鬟,不如来伺候爷,爷保准让你快活赛神仙!” 青天白日说这害臊话唐乐安双颊羞得微红,将那手给拍开,气恼的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赶快离开,不然我就要报官了!” 被拍开的力道就跟挠痒痒一样,反倒是她举手挥人时阵阵甜香飘进鼻翼间,勾得魁梧男人心尖儿荡漾,他淫\/笑着攥住那截肤如凝脂的细腕。 “你问我是什么人?我是你未来的夫君。娘子,快跟夫君走,以后的日子夫君疼你” 说罢,就要拽人进巷子里。 惊恐排山倒海的袭来,唐乐安慌乱无措,扯着嗓子冲周围喊: “救命啊!救命!谁来救救我!我不认识这些人,求求你们救救我” 附近的男女老少,见少女求救的呼唤,欲要上前说上两句,却见几个男人长得跟熊似的,一拳头下去脑浆都能砸出来,纷纷瑟缩的没敢多嘴。 无人肯上来帮忙,唐乐安心如死灰,拼尽全力也没能挣脱得开,被拽进一处深巷中。 重重扔砸在墙上,撞得唐乐安痛呼一声,看着眼前的男人解衣衫扣子,她瑟瑟发抖的蜷缩着往角落里躲,瞳孔中写满恐惧与害怕。 “求求你们,放过我,我是福安公主府里的丫鬟,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你们要钱,我都给你们,只要能放过我” 她的苦苦求饶,男人丝毫不理会。 反而越发兴奋的笑了起来,豪爽的将裤腰带给抽出来,强行将唐乐安的双手给捆住,伸着去扯她的衣裳 第18章 无利不往 唐乐安眼一红,张嘴就咬! “你个臭婊子!居然咬人!” 男人狠狠甩一耳光! 愈加气愤。 粗鲁的拽掉她外面的厚袄子,隔着单薄的丫鬟服,隐约都能瞧出少女傲人的身材,男人舔了舔干涩的唇,当即就要埋进那香腻的脖颈中—— 唐乐安害怕的闭上眼! 欺辱却并没有降临。 空气里安静极了。 直至鼻翼间吹来缕缕沉香。 唐乐安瑟瑟的睁开眼,望着眼前的男人,她眼眶忍不住泛了红,哑着声: “顾云峥,怎么会是你。” “路过,碰巧。” 顾云峥面色淡如水,惜字如金,纤长的手指,将那捆紧的裤腰带给解开。 唐乐安内心防线崩塌,眼中蓄着晶莹,一头扑进顾云峥的怀里,嘴角溢出阵阵呜咽,哭得极为伤心。 顾云峥将人揽住,宽大的手抚上那单薄的后背,怀中的人双肩微颤,身体有些抗拒,却在那双大手的轻拍下,渐渐的被安抚治愈。 抽抽噎噎好一会儿,唐乐安突然想起来出门的正事儿,她急急站起身,却因为哭得太久,脑子晕晕乎乎的,脚下一个不稳眼瞧着就要跌倒。 一双大手突然伸出,稳稳当当的扶住她,顾云峥眉眼间卷着无奈。 “何事如此着急?” 唐乐安缓了缓劲儿,捡起地上的包裹,冲眼前的男人鞠了一躬。 “多谢顾大人救命之恩,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奴婢还有要事要办,就先告辞了。” 急吼吼说完,她立即就走了。 凝望着那抹匆忙离去的倩影,顾云峥也没去追。 一小厮从巷中走出,落后两步站定:“大人,银钱都给妥当了。” 顾云峥薄唇轻启:“除为首那人,其余人做掉。” 话音落下,屋顶传来瓦片松动的轻响。 他转而又道:“给那几个亡者的家属发笔抚恤金,也算是行善积德。” 小厮垂首应是。 退下,办事儿去了。 唐乐安急匆匆赶到城门口,却没见着人。 不死心的左右张望逗留了许久,直至满腔期许一点一点的冷却,她攥紧手上的包裹带子,贝齿紧咬下唇,红了眼尾。 出来耽误许久,现已是午时一刻。 该回府中了。 唐乐安拖着沉重的步伐,垂首缓缓向前。 额间,突得撞上一人。 她捂住额头,颓靡的道了声“抱歉。” 头顶响起温润清朗的嗓音: “这是怎么了?” 唐乐安掀起眸子,见是顾云峥。 她欠身,行了个礼。 说话声软软的。 “顾大人。” 顾云峥将人带到一处僻静地。 “说说,怎么了。” 问起伤心事,唐乐安忍不住红了眼。 “奴婢采买了些送予爹娘的衣物,方才耽搁许久,待到奴婢赶去时商队已然离去,严寒的年节若没了这些衣物,奴婢爹娘奴婢心中很是担忧。” 候在旁侧的小厮,忽地上前。 “大人,张大人前几日来府上相邀赛马,今日便是去京外马场的日子,您那匹千里驹已安好马鞍,即刻便可启程前去。” 唐乐安桃眼骤睁,攥住顾云峥的袖子,眼睫湿漉漉的忽闪忽闪,带着几分可怜的道: “顾大人,求您发发慈悲心肠,严冬苦寒,奴婢爹娘若收不到这些衣物,他们不定生出什么毛病来。” 垂眸瞧着那双玲珑小巧的玉手,顾云峥忍住笑意,狭长的狐眼中闪过缕缕幽光,那是猎物即将上钩前的癫狂。 “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现下午时一刻左右,商队还未走远,只要骑马定能赶上。”唐乐安递出手上包裹,眼神期期艾艾。 顾云峥静静凝视片刻,冲旁使了个眼色。 立即有人上前,将那包裹接走。 顾云峥虽变态,办事却极为稳妥,得了对方的应允,此事多半是能成的,唐乐安念及此,不由得放下了心。 顾云峥却踱步上前,将人逼至墙角。 “无利不往,我是个俗人,我既帮了你,那必然是要索求回报的,不知道,你能给我什么” 嘴上这么问,他的目光却宛如着了火,直勾勾的盯着她那仿佛一揉便会出血的嫩弱粉唇,眼神中闪动着阴森鬼火般的浮光,透着幽蓝色的暗芒,令人颤栗不已。 唐乐安的后背抵靠着冰凉的墙壁,身体僵直,宛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束缚住,欲逃却逃不脱。 她双手攥在胸前,温软的嗓音轻颤:“不知,大人想要什么回报。” 顾云峥眼中的笑,似茫茫黑夜之中刷得点燃的一盏灯,璀璨夺目。 “我孤家寡人,每年年节时一人度过,甚是空虚寂寞。” 唐乐安轻咬下唇,终是道:“若大人不嫌弃,奴婢可为大人做盘糕点,温一壶酒,陪大人度慢慢长夜。” 顾云峥手握成拳,无声哑笑。 却在那双美眸瞧过来时,迅速敛下了脸上笑意。 唐乐安欠身,道:“时辰不早,奴婢该是时候回府了,先行告辞。” 顾云峥微微颔首。 “你自去便是,只是” 唐乐安应:“奴婢定不会忘今日之约,还请大人放心。” 说罢,她又行了一礼。 转身,离去。 目送那道梦牵魂索的倩影缓缓离去,直至消失在巷口处,顾云峥才敛了眸子。 小厮伏身,道:“大人,张大人遣人来问,大人何时前去。” “公务繁忙,抽不开身。”顾云峥淡漠的扔下这话,转头朝着深巷走去。 小厮垂首,忙表明白。 底下牢房。 昏暗腐败的气味弥漫,唯一的弱光来自狭小的方形窗户。 脚踩在泥泞血地里,粘黏腥臭,顾云峥面无表情,从一间间牢房外穿行而过,弱光晃照,阴影映在那张冷峻的面容上,似狰狞可怖的恶鬼。 于牢房尽头处站定,他撑着扶手缓缓坐下,闲情雅致的端起一盏茶,浅抿了一口。 掀起遍布冰霜的眸子,颇为闲适的瞧着前方,四肢被捆在柱子上的壮实男人。 男人鼻青脸肿,额角破了一块,血丝成溪,半边脸都是。 男人嘴里痛苦的呻吟着,肿胀的眼皮轻抬,见人出现…… 第19章 满腹算计 男人愤懑的挣扎着,铁链铮铮作响。 “为何要绑老子!让老子调戏的是你们,现在你们反倒要绑住老子,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顾云峥勾唇,轻笑。 冲旁偏了偏头。 立即有人抄起烧红的烙铁,上前狠摁在那叫嚣的男人胸口上! 男人痛得撕心裂肺惨叫,剧烈的挣扎着,铁链碰撞声也越发刺耳。 刺鼻的烧焦糊味袭来,顾云峥陶醉的闭上双目,深深的呼了一口,含住像是舍不得吐出一般,过了半响睁开眼。 “将那双手剁下来。” 男人被摁着,双手放在宽大的案板上。 一把泛着冷光的斧子,高扬而落! 鲜血飞溅,在场人无一幸免。 顾云峥素手擦拭着侧脸的血,垂眸见腰腹间的璎珞上也沾了零星,一抹暴戾自眼底浮现。 “窑里的那些东西应该饿了,将他带去,喂了抵消罪孽。” 黑衣人即刻上前,拖着男人的双腿往外走。 男人喉咙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血沫子汹涌而迅猛的涌出,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路。 这一刻,男人终于明白,自己被算计了。 他气不可遏的怒吼: “有朝一日老子必定会将实情告知于那少女,你等着!你,你所算一切皆是落空!” 顾云峥端起茶杯,盖子未盖,里头的褐色茶水,被血染红。 他眼也未眨,仰头一口喝尽。 “有朝一日呵。” 一声轻哂,在腐臭的空气中悠悠荡荡。 从后方小门回到府里,唐乐安迎面就挨了一耳光,伤上加伤,疼得她蹙紧了眉头。 许芝芝双手叉腰,盛气凌人:“这是昨晚的教训,以后你要是再敢忤逆我,我定叫孙管事治你的罪!” 唐乐安抿紧了唇。 一言不发的从旁绕开,朝着厨房走。 许芝芝追上来,在旁嚷嚷:“给我听着,你每往各院里送膳食,都必须替我注意浮花园的梅花,一旦开了花,就必得来向我禀报,听见没?” 唐乐安站定,粲然一笑。 “是,我记住了。” 许芝芝的气焰这才消了些。 回到厨房,唐乐安去找孙管事报备销假回府的事儿,嘴还微张,就听孙管事道:“临近年节,府中要大扫除,人手有缺,大夫人命咱厨房也挑出些人分往各院,你今儿下午去凝香院打扫。” 唐乐安有些头疼,却也晓得自己没得选,只好老实领了差事,前往凝香院。 她刚到凝香院,便被张柔椿的贴身丫鬟拽到一处佛堂,宽大的屋子中前方供着观音菩萨,房内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味。 贴身丫鬟下巴微抬,傲慢刻薄:“这间佛堂是六小姐常来的地界儿,你可得仔仔细细的打扫,地上的砖也要跪地擦拭,务必一尘不染。” 唐乐安垂首应是。 贴身丫鬟嗤了声:“日落后我会来检查,若是叫我见着半点灰尘,你今晚别想离开这儿。” 唐乐安又是一垂首。 贴身丫鬟形同狗仗人势旁的狗腿子,做足了气势,耍足了威风才迟迟离去。 唐乐安提起地上的木桶,去外面打了桶清水,回到佛堂,双手伸进木桶中,侵骨的冰水渗透进手指间,阵阵针扎般的触感,让她五脏六腑都跟着颤了颤。 忍着寒意拧干帕子,唐乐安环视着,打蜡抛光过的金砖铺地,漆黑锃亮,干净亮堂。 双膝触地,将帕子折成四方形。 沿着边角处,缓缓往前推。 外面躲在暗处的贴身丫鬟,瞧见人利索干起活,转头走进温暖的房内,冲坐在上方的张柔椿,笑靥如花的道: “小姐,都安排妥当了。” 张柔椿笑意隐隐,赞许的瞧了眼贴身丫鬟,拄着下巴冲旁侧站着的人,道:“说说,今日唐乐安都做了什么。” 那人伏低跪拜:“唐乐安买了一应物品后,便去了城门处将采买的物品交予一商队,许是托人带去京外乡下家人。” 张柔椿有些乏味,困顿的耷拉着眼皮。 贴身丫鬟很有眼力劲,上前踹了那人一脚,咬牙啐道:“谁想听这些无关紧要的,你只需回答唐乐安那个小贱人是否有与顾大人见面说话即可。” 那人被踹的跌坐在地上,又赶紧爬起来跪好。 “回小姐,未曾。” 张柔椿的眼睫这才掀起,眼含笑意,“很好,下去。” 那人诚惶诚恐的行了个礼,缓缓退下。 贴身丫鬟上前,为张柔椿捏肩捶腿,徐徐道:“小姐,再过个几日就是长公主的赏梅宴,长公主还宴请了顾大人,顾大人回帖表明了会前去赴宴。” “奴婢听闻钟东佳从江南寻得一匹上好金丝云白料子,想必此次是铆足了劲儿要在顾大人面前表现一番……小姐,咱们可不能输了去。” “那是必然。” 张柔椿懒散的斜躺着,胜券在握的道:“本小姐早已是等不及要与那钟东佳一争高下,她想捷足先登,做她的千秋大梦去。” 说罢,她捻起一枚云片糕轻咬了口,悠悠然道:“待会儿,你寻个错处将那唐乐安给收拾了。” 贴身丫鬟闻言,面有严肃。 “不可,小姐。” 张柔椿微顿,杏眼眯起,“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姐,您先别动怒,且听奴婢细细道来。”贴身丫鬟讪笑着,见张柔椿面色略有缓和,她才接着道,“前些时候寿宴上唐乐安伺候过顾大人,后顾大人又在外救下唐乐安。” “这一来二去的,唐乐安在顾大人眼前已是过了个面熟,倘若顾大人日后兴及问起,知晓那唐乐安是在您凝香院出的事儿,那顾大人就该觉着您心胸狭隘,是个容不得别人丁点错处的尖酸刻薄之人了。” 张柔椿眸色微凝,撑着坐起了身,“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贴身丫鬟笑容阴冷:“不如您借长公主的赏梅宴将唐乐安给带去,让唐乐安跟在钟东佳身后进府。” “这样一来,旁人便会以为唐乐安是钟东佳身边的丫鬟,到时候再安排一人玷污了那唐乐安届时自有人替您解决这扰人的苍蝇,且还能恶心一把钟东佳,您以为如何?” 末了,贴身丫鬟小心翼翼的看向张柔椿。 第20章 浅尝辄止 张柔椿粲然一笑:“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呢!” 她眉眼弯弯,心情极好的摘下头上金簪,扬手扔到地上,似打赏讨喜的乞怜狗儿。 “赏你了。” 贴身丫鬟忙将金簪捡起,笑容满面的连连作揖:“多谢小姐恩赏,多谢小姐恩赏。” 张柔椿重新躺下,慵懒的道:“下去,本小姐眯会儿。” 贴身丫鬟忙道:“那奴婢去厨房,叫人煮您爱吃的红豆麻糍汤,您醒了就能吃。” 张柔椿摆了摆手。 贴身丫鬟见状,伏身退下,转头时面上的笑容顷刻间尽数褪去,捏着袖笼中的簪子。 临近门口,她瞥了眼里头,眼中划过一抹诡异冷光,朱唇轻吐: “蠢货。” 夜色渐渐的暗了。 冷风簌簌拂过面庞似刀子在刮,唐乐安双手被冻得通红,她放进脖颈中,企图用自己的体温让冻麻木的双手‘活’过来。 贴身丫鬟在佛堂来回转了好几圈,费尽心思的想要挑出错处,却怎么也寻不着半点由头,她瘪了瘪嘴,捂唇轻咳。 头顶上方,忽地坠下好几块瓦片! 就炸开在唐乐安的脚边,吓得她尖叫了声,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 贴身丫鬟嘴边绽开一抹阴笑,笑得颇有深意。 “唐乐安,这就是你打扫完的佛堂?我中午如何嘱咐的你,你全当耳旁风是不是?” 唐乐安双手互攥,垂首道:“我这就打扫干净。” 贴身丫鬟一脸不耐烦,故意挑刺:“佛像后边的台子上也有积灰,四处的角落里,你也再好好清扫一遍。连活儿都干不好,今儿晚饭你也别吃了,就留在这里干活。” 唐乐安唇瓣抿了下。 “是。” 贴身丫鬟提灯离去,佛堂内唯一的光亮也随之消散,只余外头屋檐下两旁挂着的灯笼,泛着羸弱的光芒。 唐乐安立在正中央,垂着脑袋无声无息,任由黑暗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 空寂的空气中,忽地响起阵阵咕噜声。 唐乐安捂住空荡荡的肚子,蜷缩靠坐在门旁。 灯笼的光晕撒撒落落,掉在那张白皙光滑,微肿的面庞上。 她已经一天尚未进食,强烈的饥饿残卷着她的意识,却左右不了她胡乱纷飞的思绪。 从那帮强盗般的男子为难,到顾云峥英雄般出现,再到商队提早离去,最后顾云峥帮她。 先令她心智慌乱,再扰乱她的行程。 一环扣着一环,缜密精巧。 顾云峥知晓她不会轻而易举上钩,答应他的无理诉求,便特地利用今天,她满心记挂着千里之外的父母,趁此钻空子行自己的疯狂。 唐乐安哂笑了声。 还真是费尽心思。 这府中的张柔椿,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手段终究是低级了些。 叫人一瞧,便知是在刁难。 不过,也有用就是了。 薄如烟的叹息从嘴角溢出,被冷冽团成缕缕可窥的热气,寥寥往外飘散而去,消失在了漆黑云墨般的夜色中。 耳畔乍响一道清冽的嗓音。 “如此可怜,何不跟我走?” 唐乐安瑟的一抖,转头朝黑暗中瞧去。 顾云峥缓缓走了出来,沐浴在他周身的黑暗,仿佛成了他独有的袈裟,将他衬托得宛如堕入魔道的神佛。 唐乐安垂下眸子。 “顾大人。” 顾云峥眉眼轻柔,嗓音清冷:“如此可怜,何不跟我?” 自唐家从半山腰坠落下去后,她所遭遇的大半苦难,皆是这人带来的,如今却来口口声声问她为何不跟他? 当真是可笑。 唐乐安勾唇笑了起来,似花枝乱颤般,笑得停不下来,笑声中透着言说不尽的苦楚和心酸,眼眶渐渐泛起猩红,一滴清泪自眼角悄然滑落,她抬手拭去。 “自然是奴婢卑贱,不配在顾大人身旁侍奉,奴婢只想在银青光禄大夫府了结此生。” 话音掷地,久久冷寂。 空气中响起一声轻叹。 顾云峥嗓音中透着疲累,“你还是如从前一般。” 倔强,不肯服软。 唐乐安回敬:“大人亦如此。” 来从黑暗中来,顾云峥去时亦从黑暗中去。 唐乐安后脑勺枕在门框上,揉着饥肠辘辘的肚皮。 方才她不该顶嘴顾云峥的,激怒了那个疯子,天知道他又会想什么法子折磨她。 过了一炷香。 不知何处飘来的香气,勾得唐乐安肚子叫得越发汹涌,她贪婪的嗅着那抹香气,想要借此‘望梅解渴’。 愈近的脚步声轻响。 唐乐安扭头望去。 顾云峥去而复返。 将托盘搁在地上。 有米饭,有荤菜。 唐乐安弯了下唇,“这是准备毒死奴婢?” 顾云峥喉结上下滚了滚,嘴角边浮起一抹冷意,“嗯,将你毒死,一了百了。” 唐乐安端起米饭,无半点防备的大快朵颐。 以顾云峥的心机,想要弄死她只需张嘴一言,便有数不尽的人瞻前马后。 就算她警惕的不吃,他也有一百种法子让她生不如死。 再说,若是饭菜里真有毒,她也要做个饱死鬼,然后索了顾云峥的命! 顾云峥毫不避讳席地而坐,安静的凝视着她,眸光柔似月辉,视线落在那青红明显的皓腕上,目光骤紧。 一碗米饭下肚,唐乐安放下碗筷。 手腕突得被拽了去。 唐乐安十分抗拒,想要挣脱却是徒劳。 白天那裤腰带勒得太紧,白腻皓腕上的圈圈红痕颇为刺眼,那双冷清的狐眼中划过一抹狠戾,顾云峥从衣襟中掏出白玉瓶,为其上药。 冰凉的药膏黏在手腕上,微肿的脸颊上也擦了些,安抚着灼烫的疼痛感,唐乐安舒服的眯起眼,眼梢弯弯,好似一只金贵的波斯猫,被伺候得很是舒心。 顾云峥哑笑,将食指上的药膏蹭在手帕上,大手忽地攀上那截滑腻宛如白雪般,没有半点瑕疵的脖颈,巧劲一使勾到跟前来。 噩梦般的容颜在眼前放大,唐乐安瑟瑟的偏头躲,却被捏住下巴,左右躲避不开。 唇上轻触。 顾云峥浅尝辄止,随后站起身。 “来而不往非君子。我给你擦了药膏,不见你回报,我便自己索要了。” 说罢,他便离了去。 唐乐安用袖子狠蹭唇瓣。 心中暗忖:禽兽不如的疯子! 出了银青光禄大夫府,顾云峥踏上马车,冷声道:“将窑里那吃干净的骨头捡起来,扔到狼群里,它们应该会很喜欢。” 小厮点头应是。 心中暗暗嘀咕:那男的到底对唐小姐做了什么,把大人得罪的如此狠,剁手又喂蛇,最后骨头还要扔进狼群 第21章 温热的手 “醒醒,唐乐安,醒醒。” 小腿被踢了踢,唐乐安迷迷瞪瞪睁开眼,浑身僵硬得不像话,她撑着麻痹的身子坐起,往外一张望,才发现天亮了。 贴身丫鬟打发似的道:“小姐马上就要来上香拜佛,你别在这里碍事儿了,赶紧的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唐乐安低头,哑声应是。 双手环臂揉搓着,迈着僵硬的步子往外走,昨晚她撑了大半夜,后来实在捱不住眯了会儿,不曾想转眼天都擦亮。 出了凝香院,唐乐安想去厨房讨碗热水喝暖暖身子,又被总管事给叫住。 “嘉运院那边今儿在打扫书阁,你去帮着把书都给搬出来,手脚麻利些,勿要误了事儿讨人嫌。” 吩咐完,总管事便去忙了。 嘉运院是府中嫡二少爷张木齐的院子,二少爷是个性子温和有礼的,待府中下人极好。 唐乐安听了这差事没急着去,偷偷的跑回下房换了身衣裳,又去厨房摸上两个馒头与一碗热水,避着眼目的全塞进肚子里后才前往嘉运院。 二少爷嗜书如命,大夫人投其所好,请来皇家御用工匠,耗时两年修建三层高的阁楼,后又搜罗尽全天下的诗书聚于这书阁之中,可谓是将这老二放在心尖儿上宠。 唐乐安到了嘉运院,就见书阁前方不少人进出。府中的下人,几乎来了大半。 今日难得没下雪,万里也无云,众人将书阁中的诗书搬到院中,手脚灵巧的丫鬟用鸡毛掸子清理着上头的积灰。 唐乐安也没干杵着,走进书阁内搬运书籍。众人干着活说说笑笑,气氛颇为松快。 一须臾。 外头传来一阵喧闹。 唐乐安抱着一沓书走出去,只见廊下摆着两张桌子,上方放了好些糕点,地上还放着五个大壶,热气蒸腾。 二少爷张木齐站在台阶上,端着碗热奶茶,笑意盈盈的递给临近的小厮,仰首冲周围的下人们温和笑道:“诸位,天寒地冻,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再忙罢。” 有已端到热茶的丫鬟,脸颊微微泛红的和旁边姐妹羞道:“方才二少爷亲自递茶给我,我不小心碰了二少爷的手指,二少爷不仅没生气还冲我笑,笑得我心都快要化掉。” 那姐妹也羞羞的,与其咬耳朵:“我又何尝不是,二少爷真真是顶好的郎君,谁要是嫁与他,定有享不完的福气,若我这辈子能进嘉运院当个通房丫鬟,就是叫我死也甘愿。” 瞧了眼那边密密麻麻聚集的人,唐乐安没往前凑,又去了书阁中往外搬运书,与她一般还在忙活的还有另一个丫鬟。 那丫鬟低垂着脑袋,低到只能隐约窥其额间。 唐乐安左右瞥了眼,想瞧瞧还有哪些诗书是要先搬出去的,正巧瞅见那丫鬟撩了下挡在眼前的发丝,隐在那发丝下的疤痕,也随之昙花一现。 唐乐安眼神微滞。 并未好奇多瞧,继续埋头干。 最后一垒书放下,唐乐安掏出手帕擦了擦额间的汗,一碗奶茶出现在眼前。 她顺着端奶茶的手瞧去,张木齐嘴角微微上扬,笑意宛如一枚石子落入清泉中,激起阵阵的波澜从他脸颊两旁小小漩涡中荡出来,漾满了脸。 “喝口热茶,歇歇。” 唐乐安受宠若惊,垂头道:“多谢二少爷体恤,奴婢就不客气了。” 接过奶茶,小口的喝了起来。 仿若无差别对待般,二少爷又将奶茶递给了那低着头忙碌的丫鬟,依旧是笑脸相迎。 那丫鬟接过茶碗时,不经意碰着那温暖肌肤,双颊泛了丝红晕,闷闷的,也不作声。 这一举动,霎时引来好些群嘲。 “真是不讲规矩,二少爷人善心慈恩赏咱们,那丑八怪连句道谢都不会讲。” 唐乐安往那边瞥了眼,垂眸接着喝。 她想起这人了。 这丫鬟名叫阿花,与她是同一年进府的,她被扔去了厨房,阿花因着模样生得不错,又是个手脚勤快的,就被分去了凝香院。 后不过半月,就被赶去夜庭刷恭桶。听说是惹恼了六小姐,脑袋被摁进火盆里。自那以后便成了哑巴般,那半边脸的疤痕也随之伴随至今。 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喝完最后一口奶茶,唐乐安将碗放进大盆里,里头堆积着许多脏碗。 旁侧,一道温声响起: “怎得不再多喝一碗?” 唐乐安侧头瞧去,见是二少爷。 她后退垂首,拉远彼此的距离,不想叫旁人抓着错处,日后背地使坏整她。 “二少爷慈悲心肠,奴婢感念在心,只是奴婢不大喜爱甜茶,辜负了二少爷的心意,还望恕罪。” “是吗。”张木齐眼中的笑意淡了些,提着茶壶的手微微收紧,他原还道姑娘家都喜爱甜的,才吩咐厨房煮羊奶茶。 自凝香院一别后,他便日夜惦念着,梦里的她不知疲倦的奔跑,任凭他如何去追赶,也始终差之分毫。 府中大扫,书阁庞大,他不知她是否会来,可他还是叫厨房备上奶茶糕点,欲要与老天赌那一分可能。 为不让众人起疑日后刁难她,特地让厨房多煮些他亲手端送。今日盼得她来,可她却仍旧待他如主子,避嫌不肯轻易接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唐乐安很懂分寸的欠了身,转头便进了书阁。 凝望了眼离去的背影,二少爷垂下了眸,眉眼间晕染了些许颓靡。 自小随侍在旁的小厮,猜透心思的上前笑道:“二少爷,何不与下人们一并清扫书阁呢?您也好瞧瞧,是否有未曾阅过的诗书。” 那双垂着的眸子颤了颤,张木齐嘴边带了丝笑容,脚下如风的往寝房赶去,“为我更衣,换身简便的。” 小厮笑脸应是。 书阁空出来的一排排书格,用湿抹布擦拭干净等其自然风干,唐乐安与众人在院中,挨本清理着上头的灰尘。 负责书阁清扫的嬷嬷,在旁严声叮咛:“手脚都给我轻着点,若是弄坏了这些诗书,有你们好果子吃。” 风吹草动般,齐齐应是。 清理干净一本书,唐乐安搁放到一旁,又拿起一本,却摸到一只温热的手 第22章 姿色尚可 唐乐安微诧的扭头瞧,就见自己的手,盖在张木齐的手上。 她惊得立即收回,软膝跪地。 “奴婢罪该万死。” 手背触及那抹温软细腻,张木齐耳尖不争气的晕红,他抿了抿唇。 “无碍的,快起来。” 旁也有丫鬟宽慰道:“唐乐安,你不必这般谨慎小心,二少爷为人最是和善,是不会责怪你的。” 三三两两的夸赞声,似春雨连绵经久不息,张木齐眉梢间洋溢着笑,却未见有几分真意,他抽出全部心神,注入旁侧忙碌的人身上。 投落过来的目光若有似无,却十分的专注,唐乐安有所察觉,但并不想回应,垂首认真清理着书封上的积灰。 一个时辰过去,书阁内擦拭过的书格已风干,丫鬟小厮们又忙着把清理好的书籍,按垒的往里搬,留有一些人手,继续清理未完的书籍。 “唐乐安,你收尾清理那些书,剩下的人都跟我进里边来,把另一批书给搬出去。”负责嬷嬷站在书阁门旁扬声下令吩咐,将周围的人都给喊了进去。 坐在椅子上翻看书籍的张木齐,闻声仰首一瞧,便见唐乐安一人立在满满当当的书籍当中,不卑不亢的忙碌着。 她眉眼如画,温婉可人,亭亭玉立出水芙蓉般,周身萦绕着难以言说的风韵卓姿。刹那间,他只觉得周遭全空了下来,天地间只剩他与她二人。 那双美眸忽地瞧过来,张木齐骤然回神,慌乱不已的移开视线,恍然愣头小子般举手无措。 本以为是不经意的对视,却不想那抹倩影步步生莲的走了过来,张木齐慌张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眼睫忽闪忽闪不知该落何处。 瞧着张木齐换来换去的怪异姿势,唐乐安歪了歪脑袋疑惑不解,主子的事儿她也不敢多问,素手指向他坐的椅子脚边。 “二少爷,这些书您还看吗?”? 内心那点旖旎情丝,随着这声问骤然瓦解,张木齐垂首一撇,椅子脚边的那些书籍都是未清理过的,暗暗唾弃自己龌龊,他神情颇为不自在的摇了下头。 唐乐安见状,弯腰将书籍抱起,放到了桌上,一本一本的清理着。 张木齐踱步走到旁边,状若漫不经心的在一众书籍中翻找着,嘴上自言自语:“我记得,方才找到了本不错的书,本想一会儿带回房中去瞧的,我这随手乱扔的毛病啊,我是放哪儿了呢” 说罢,他又冲唐乐安歉意一笑。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唐乐安退后半步,微微顿首:“哪里,是奴婢碍了您的手脚,奴婢这便走开。” 正常来讲,不应该与他一起找嘛张木齐眼中掠过一丝纳闷,却也不好过于勉强,他浅浅笑着摆手。 “不必走开,你自忙便是。” 想避开躲嫌无果,唐乐安只能垂首应是,但她还是往旁边挪了几步,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彼此间的距离,绝不僭越。 搬着书籍出来的一丫鬟,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丫鬟,冲唐乐安那边扬了扬下巴,附耳道:“你瞧,那唐乐安勾引二少爷呢,真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 旁边丫鬟笑嗔:“不会不会,唐乐安这人最是胆小怕事,也最是不敢招惹是非,她哪敢有什么高攀主子的心,我曾在厨房当过差,你是没瞧见过她那谨小慎微的模样,真真是笑掉大牙。”? 嬷嬷走过来,怒声斥责:“干活是用嘴干的吗?” 碎嘴两人吓得急欠身,转头进书阁去忙了。? 剜了眼那两丫鬟,嬷嬷走到唐乐安跟前,木着张脸冷声道:“可都清理好了?”? 唐乐安点头。? “都好了。” 见人办事利索,嬷嬷面色稍有缓和,“行,把这些书搬进去后,你也歇会儿去。”? 唐乐安不胜感激,连说了两句好话,便马不停蹄的抱书进去,丝毫不敢怠慢。? 嬷嬷站在一旁瞧着,眼有赞许之意,瞥见旁边的张木齐,她忙低头道:“二少爷。” 进进又出出的身影繁杂,张木齐却始终追随着那抹活脱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的她,好似遗世独立的仙女,是那么的单纯美好。? 嬷嬷顺着张木齐的目光望去,在宫中沉淀几十年的城府与老练,只是一刹那间便了然于胸,她垂眸笑得很和蔼。 “时间过得可真快,二少爷如今也长大成人,是时候找个贴心人陪伴在左右了,二少爷心中可有人选?” 张木齐也不是三岁小孩儿,嬷嬷的话一出,他耳尖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眼中含了羞意。 “嬷嬷,大白天的说这话做什么?”? 嬷嬷掩唇轻笑,“二少爷可是恼奴婢了?奴婢所言,皆是为二少爷着想,奴婢瞧着那唐乐安姿色尚可,不若”? “不可。”张木齐不假思索,斩钉截铁。 嬷嬷愣了下,面色讪讪的,“是奴婢多嘴了,二少爷恕罪。”? 张木齐勾起抹浅笑,“嬷嬷多虑了,只是此事我心中已有定夺,还请嬷嬷勿要插手。”? 嬷嬷颔首:“是。” 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总算把外面的书都给搬完,唐乐安微微气喘撑着墙,走到下人用的恭房中,解决掉人生大事。 出来捧起地上的白雪搓搓算是净手,唐乐安往裙摆上拍了拍,迈着步子回书阁去。? 唯一进出书阁的门廊下,站了一人。? 唐乐安径直上前,垂首欠身:“二少爷。” “抬起头来。” 张木齐的嗓音纯净,似雨后青青草地,泛着缕缕清甜的芳香,“你总是低着头,脖子不会累吗?” 唐乐安并未听令,仍低头道:“二少爷仁慈关怀,奴婢本不该拒,只是二少爷贵人之躯,奴婢不过一卑贱奴仆,是万万不可直窥冒犯了您。” 张木齐沉了口气。 “好罢。” 不想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他寻着话问:“你叫唐乐安,可是在厨房当差?” 唐乐安应是。 张木齐不动声色,微展笑意,道:“你在厨房负责什么差事?” 唐乐安微抿下唇:“打杂。” 张木齐眸光微凝,眼底生了心疼,“一定很辛苦。” 唐乐安疏离的笑,进退得仪: “伺候主子,谈何辛苦。能在府中有一容身之地,已是奴婢的幸事。” 第23章 宴请佳人 问话都被四两拨千斤的化解,张木齐能感受到她不想与他过多深谈的意味,可越是这般,他就越是心疼。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让她如此谨小慎微。 他眉眼温柔,言词间带有试探:“唐乐安,你可有想过去别处当差?” 唐乐安嘴角微扬,浅浅一笑:“奴婢蠢笨,能在厨房打杂已是勉强,不敢心生妄想惦念别的。” 那粉嫩脸颊上晕开的浅笑,宛如江南缠绵烟雨,妩媚而醉人,丝丝密密的雨丝飘落,落在他的心上,凄婉且微凉,令他忍不住想要独占疼爱。 攥着诗书的手收紧,张木齐的目光越发坚定,他要她,这辈子他就要她。 衣角被贴身小厮轻扯了下,张木齐敛下心神,嘴角略弯,大大方方的向其抛出橄榄枝:“若你想换当差的地儿,可来寻我。” 唐乐安心中苦涩,最后抢救的道:“多谢二少爷抬爱,只是奴婢并无此蠢念头,怕是要辜负二少爷的心意了。” 一再被婉拒,张木齐却也不恼,笑得灿烂而干净,极其笃定的道:“你会的,你一定会的。” 说罢,他便扬长而去。 唐乐安愁容满面。 这下子,又多了个麻烦。 书阁中事物忙到傍晚时分也才收拾了一半,负责嬷嬷清点了遍人数,并命众人明日照常前来。 嬷嬷是福安公主从宫中带出来的老人,在府中尚有三分说话权,无人敢驳,纷纷点头应下。 吩咐完,众人各自散去。 唐乐安却被叫住。 小厮沾花微笑道:“唐乐安,我家少爷邀你一并用膳,跟我来。” 唐乐安扯着嘴角,强颜欢笑:“乐安自知身份卑贱,不配与二少爷共进晚膳。还请小哥儿回禀了二少爷,乐安感激不尽。” “我不过是个传话的人,勿要为难我。”小厮微微颔首,转身就走。 拒绝不掉,唐乐安只好跟上。 绕出书阁,走进一处院落。 厅中,桌上摆有膳食。 热气腾腾,香气斐然。 张木齐坐在右上首,见人来,他展了笑颜,“你来了,快坐。” 唐乐安朱唇微张。 门外忽而传来脚步声。 沉香袭来,她扭头去瞧。 身侧的男人,眼底略有青色,鼻梁高挺,一身水白蓝的锦袍,将他那挺拔的身姿裁剪得愈发出类拔萃,腰间挂着白玉佩价值不菲,缀着的缨络却是工艺粗糙,不堪入目。 张木齐微诧,“顾大人,你怎么来了?” 张木齐在朝中未谋有一官半职,且与顾云峥关系马马虎虎,叫一声顾大人算是客气尊称。 顾云峥勾唇浅笑,嘴角的笑容极为浅淡,尤似鹅毛般轻飘飘的没有实感,“本是来寻木华兄,却不见有人。途径此地时闻见了异香,不知可否厚颜讨碗饭吃?” 若是往常,张木齐定会慷慨请坐,只是眼下他有些为难的看向唐乐安。 顾云峥仿若刚瞧见厅中还有其他人一般,细长的狐眼宛如勾魂的钩子,落在她的脸上,似笑非笑。 “原是在下扰了二少爷宴请佳人,在下这便告辞。” 张木齐忙将人叫住,笑得有些勉强,“哪里的话,顾大人既来了,便坐下一起吃个便饭再走。” 说罢,他热情的招待着顾云峥快坐,又冲侍候在旁的小厮道:“再拿一副碗筷来。” 顾云峥好似没察觉张木齐面上的勉强之意,侧头看向杵在门口处的唐乐安,狭长的眼眸微眯,笑里藏刀。 “这位客人为何不落座。可是因着在下来了,扰了你二位的兴致?” 这话属实歧义满满,张木齐扯着嘴角,眼中的苦笑都快要溢出来,“唐乐安,快坐下罢。” 唐乐安僵持片刻,拘谨的落座下首。 顾云峥忽地起身,将凳子挪到下首处,与她的凳子仅有分毫。 张木齐面色微僵,“顾大人,你这是做甚?” 顾云峥笑意隐隐,信口胡扯:“方才在外走了段路,有些热,坐这儿吹吹凉风。” 熟悉的沉香萦绕在鼻翼间,唐乐安坐如针毡,右手忽地被抓住,狠狠的揉捏着,似乎带着某种惩戒般。 唐乐安眉头紧蹙,瞥了眼旁侧的人。 顾云峥面色如常未见波澜,拾起筷子夹菜入嘴,细嚼慢咽,好似桌下捏人手的不是他。 捏手的力道越发的重,唐乐安疼得微抿下唇,用手扒拉着,那只手却像是与她的手粘黏在一块,怎么也掰扯不开。 上首的问声,骤地传来。 “唐乐安,你为何不吃?可是不合你胃口?” 对视上张木齐的眼,唐乐安扯唇笑道:“回二少爷,奴婢这就吃。” 右手被紧紧攥着,唐乐安只能用左手拾起筷子,别扭的夹起一筷土豆丝放进碟子里,一根一根的吃着。 瞧着她吃菜动作实在怪异的很,张木齐眉头微皱:“你右手受伤了吗?” 那只大手在桌下颇为不安分,放肆的游走在秘密花园外,唐乐安已经完全笑不出来,双颊有些羞恼的粉红。 “回二少爷,奴婢是左撇子。” 难道是这屋子里炭火放多了?怎得唐乐安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张木齐有些疑惑不解,却也不好多问,只扭头让小厮把炭火撤下两盆。 纤长的手指触及敏感处,唐乐安娇躯微颤,咬紧下唇才没闹出笑话,暗生恼怒的将那手给拨开,右手却再一次被握住。 下首的二人挨坐在一块,一人身着水白蓝,一人身着葱绿,容貌俱佳,看起来尤为登对,张木齐心烦意乱,没了进食的欲望,将筷子搁在桌上。 筷子忽地滚落掉地,侍候的小厮立即走过来,蹲下将筷子捡起,下意识瞥了眼桌下。 只见那宽大的水白蓝锦服袖袍搭了一角在旁的丫鬟服上,小厮歪了歪脑袋也没在意,将筷子拿了下去,又换了一副干净的上来。 宴请的主人家停了筷子,唐乐安也不再吃。 顾云峥也搁了筷,轻拭唇瓣后淡声道:“素来听闻银青光禄大夫府的饭菜甚是美味可口,今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 阿谀奉承的话落进耳里,张木齐生不起兴致寒暄,只道:“顾大人过誉。天色已晚,我送顾大人出府罢。” 第24章 你是我的 顾云闻之一笑。 “已厚颜蹭饭,怎好意思再麻烦相送。”他瞥向一旁的少女,眉眼略弯,道:“不知可否带在下出府?” 与张木齐用膳时,顾云峥在桌下毫无顾忌的对她动手动脚,丧心病狂到此地步,这若是拒绝了还不晓得会做出什么疯狂举止来,唐乐安心中叹气,只好垂首应是。 “这便告辞了。”顾云峥微微颔首,抬脚往外走。 唐乐安对张木齐欠了个身,转身追了出去。 好好一顿饭被毁,张木齐看着离去的倩影,心脏突得就空了下来,颓唐的瘫坐在凳子上,气恼的轻锤桌面。 都怪他不够果断,非要碍于什么礼节请那顾云峥入席。 灰蒙蒙的天,雪花扬落。 唐乐安仰头凝望着,纷扬的雪瓣落在脸上,带着丝丝微凉,手腕被猛地一拽。 眼前骤地黑了下来,后背抵在一块坚硬石壁上,唐乐安扫了眼周围,这是府中的浮花园假山石后方。 顾云峥的眉眼挤在一起,带着些许恼怒,大手掐着那截纤细而脆弱的脖颈,狐眼中掀起阵阵残虐的风暴,带着不可理喻的疯狂。 “你就那么想要逃离我?” 为此不惜谋划,主动去接近张木齐那个扶不起的阿斗。 若不是他及时赶来,怕是她都要与那张木齐隔桌谈情说爱了。 胸腔堵堵的呼吸不上来,唐乐安面色渐渐涨紫,她眼梢泛起了红,使出气力去抠那紧锢的大手,尖细的指甲陷进皮肉中,他没丝毫反应,眼中的勃怒却似滔滔江水汹涌翻滚。 “唐乐安,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也别想逃脱我的掌心,永远!”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她被大力甩开。 后背撞上一处尖锐,唐乐安眉头骤然紧皱,眼眶浮起晶莹,却紧咬着下唇,不发一言。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怒了这个疯子。又或许他欺负她,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她只不过是权贵之人的玩物,随手可丢弃,招招手她又必须得凑上去,稍有半点反抗,便会惹来灭顶之灾。 顾云峥摁着太阳穴闭眼一瞬,眼中的狠戾浪潮悉数褪去,蹲下将人扶起来,大手在她后背触到一抹湿润,放到眼前一瞧,才发现是血。 唐乐安额间汗淋淋,虚弱至极的将那手推开,她嘴唇苍白,温软的嗓音宛如游丝:“顾大人贵人之躯,奴婢,奴婢” 话还未讲完,便被堵在了口中。 唇瓣被一抹冰凉含住,似啄木鸟轻啄。 顾云峥眼中渲染上浓雾般的愧疚,疼惜的将人搂在怀中,低声嘶哑含着情意:“对不起,安安,对不起” 唐乐安已没了心气反抗,任由那沉香盘桓在鼻间,脚下忽地腾空,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回到了下房。 上衣被脱下趴在床上,她脑袋埋进被褥中,周身气息沉沉如墨夜,宛如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那冰沁的指尖微扫肌肤,唐乐安止不住颤了颤,难以抵抗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她的心脏不可遏制的绞痛起来。 顾云峥的大手,轻抚游走在滑嫩白腻的玉背上,她的肌肤白皙得宛如盛开在三月春分时的野梨花,清新而纯洁,令人想要忍不住摘下一嗅芳泽。 他身子微伏,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白玉背上,似卷着暖阳的微风拂过,野梨花的花枝也不由得微微发颤。 被石头撞到的伤口,森森冒着血丝,那纤长的指尖触碰到一抹猩红黏腻,顾云峥眼中盛满心疼怜爱,唇舌将那缕缕鲜红舔舐殆尽,随后掏出药膏,轻柔的为其上药。 药膏上好,顾云峥却不肯放过。 势要将自己空荡的心,用她来填满。 半个时辰过去。 满室的旖旎久弥不散,唐乐安嗓音哑涩,眼角滑落滴滴晶莹,她撇过头去,凌辱的不甘充斥着整个胸腔。 她该寻条白凌,了结自己的。 可她舍不得。她若是走了,身处严寒北地的父母便没了依靠之人,她那可怜的爹娘 一只大手环住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肢,大拇指微微摩挲着,顾云峥神情倦怠,餍足的耷拉着眼皮,宣誓着主权。 “安安,你是我的。” 任何人都抢不走,任何人。 唐乐安不想理会疯子发言,抿紧了下唇瓣:“天色已不早,你该走了。” 一声轻笑,在房中响起。 窸窸窣窣声响起,顾云峥贴近,将人紧紧环抱住,随着说话胸腔也微震。 “我今晚哪儿也不去。我累了,安安。” 这些日子,他在朝堂与她之间来回周旋,早已是心神俱疲不堪重负,现在他只想待在她的身边。 她是他的良药,唯有她能治愈他。 唐乐安心有抗拒,却实在被折腾的没气力,只能放任了去,疲累的阖上眼眸,渐渐的睡了去。 浓雾挥之不去,唐乐安迷失在自己的梦中。 周遭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她抬脚迈着,走了几步。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小小少年,一双漂亮勾人的狐眼里满含泪花,身形微微战栗,脆弱的让人心疼。 他双手攥紧成拳,咬着牙,话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就是个没有心的人,冷漠,冷血。” “唐安安,我恨你!” 一声爆吼,像是刺穿耳膜。 长长的眼睫刷得睁开,唐乐安瞪大双眼,抚着胸口急急的喘气。 耳畔传来一声低哑。 “做噩梦了?” 唐乐安缓慢的侧头,瞧着立在床前穿衣的俊朗男人,她微抿了抿唇,眼睫低垂着。 “我梦见你了。” 顾云峥系腰带的手微顿,附身垂首,大手抚着她的脸颊,眼中生起万般不舍,嗓音温柔缠绵。 “我要去上早朝了,我得空便来看你。” 许是刚做过那梦,唐乐安心有不安,暂时卸下了防备,贴着脸在那宽大掌心中蹭了蹭。 如此温顺乖巧的模样,顾云峥还是头一次瞧见,此刻的她就像一只蹭毛撒娇的波斯猫,让人想要放在掌心里,狠狠疼爱。 顾云峥喉结上下滚动,压抑下心中的躁动,舔了舔发干的唇,又揉了揉那顶松软的秀发,俯身一尝芳泽后,便抽身离去。 唐乐安目送人消失在窗户外,起身去将窗关好,慢慢的躺下,翻身时被褥上残留的沉香袭来,她闭上双目,心中乱如麻。 第25章 自求多福 几日之后。 今日的风,格外的大。 洋洋洒洒的雪片,被吹得凌乱不堪。 凛冽的寒风无孔不入,唐乐安裹紧衣裳,埋头迎着风雪往厨房赶去。 走到厨房檐下,唐乐安拍拂掉肩膀上的积雪,进入厨房开始忙碌,前几天都在府中各处院里帮忙大扫除,今儿可算是回到老地方了。 一个小小的碟子闯入眼帘,她顺着往上瞧,孙管事五官挤作一团,笑得宛如一尊弥勒佛。 唐乐安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警惕地往旁让了几步,“孙管事,您这是作甚?” 碟子上放着几块奶糕,奶白奶白的,孙管事眼睛眯起,笑得人畜无害:“这是我特地留着,给你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唐乐安撇了眼糕点,扯唇一笑:“您还是给许芝芝,她应该会很喜欢。” 孙管事本也是醉翁之意,见状随手就将糕点掷到一旁,踱步靠近压低嗓音道:“别怪我没提醒你,凝香院那位主儿正打算寻法子,把你给做掉。” 唐乐安的心凝结成冰,朱唇抿紧了瞬。 “多谢您的好意提醒,乐安感激不尽。” 孙管事闷笑一声:“唐乐安,你也在我手里头干活好几年了,咱们都是熟人,我也不同你顾左右而言他。你若肯答应我,所有的危机都会迎刃而解,只要”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孙管事的手已经搭上了唐乐安的肩膀,油腻的肥手一下接着一下的揉捏着。 唐乐安蹙眉,将那手给佛开。 “孙管事,自重。” “我好心帮你,你偏要自寻死路,不知好歹的贱货。”孙管事冷冷的哼笑,语气笃定,“你定会来跪着求我的,唐乐安,我等着。” 唐乐安垂着长睫,不予理睬。 拾起菜刀切菜,手却不受控制地抖动。 凝香院的那位主儿集万千宠爱,自小娇纵蛮横,做什么事情从不考虑后果,年仅八岁时便能狠到将丫鬟阿花的脸给烫伤,手段可谓毒辣。 她还以为将钟东佳给扯进来,能转移张柔椿的视线,却不想那位主儿根本就不是个善茬,要将她斩草除根心里才痛快。 眼下也不知张柔椿会使什么手段,只能静观其变,走一步看一步了。 念及此处,唐乐安稳了稳心神,孙管事忽地点到她,一张大胖脸笑得不怀好意。 “凝香院的早膳做好了,你给送去。” 唐乐安唇瓣抿了下,垂首应是。 端起一应膳食,和另一个帮厨的丫鬟往凝香院去。 走在庭廊下,外面雪落纷纷。今日比往日还冷些,寒风仿佛要吹进心里去,唐乐安瑟瑟地缩着脖子,阻拦着冷风灌入。 旁边的丫鬟嘟囔着:“真是见鬼的天儿,冷得叫人受不了。” 唐乐安没有作声,只低头走着。 穿过门廊,绕过镂空雕花石屏。 走到凝香院中。 站在门檐下。 “禀六小姐,早膳送到了。” 厚厚的挡风帘掀开一角,暖融也随之泄了出来,唐乐安垂首走进。 外面冰天冻地地冷,里头倒是暖和得紧,叫人身心都跟着松懈了下来,唐乐安不敢马虎,将膳食都给摆放好,垂首便要与随行的丫鬟一同下去。 倚在贵妃榻上翻着书的张柔椿,瞧也未往这边瞧一眼,便慵懒散漫地道:“这么迟才送来,本小姐瞧着都没冒热气儿了,真真是扫兴。” 贴身丫鬟夺步上前,扬手一人给了两耳光,疾言厉色道:“贱婢!领着府上的银钱,却把差事办成这样,可是觉着小姐好欺负?都去外头跪着!” 唐乐安老实领罚,走到院中缓缓跪下。 旁边跪着的丫鬟一脸不情愿,小声抱怨:“这六小姐真是有够不讲理的,我也是紧赶慢赶端来的,天儿太冷,膳食在半路上冷掉,我能有什么办法。偏巧儿要把火气撒我身上,真是倒霉透了。” 在门廊下候着的小厮,一溜烟儿地进屋去。唐乐安眼尖的瞧见,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攥了攥,眼观鼻鼻观心的自求多福。 片刻间,出来两个小厮。 架着那碎嘴的丫鬟,强行拽进屋里。 不多会儿,里边传出阵阵惨叫声。 经久不绝,足足持续了一炷香。 那丫鬟被一小厮握着脚踝拉出来,大睁的眼瞳蒙上一层灰色,双手软弱无力地垂在地上,在雪地里拖出悠长而蜿蜒的轨迹。 凋零的雪花落在头顶,肩上,也落在了唐乐安的心里,她双肩低垂,死死紧咬嘴唇,不让自己怕的尖叫出声。 眼前映入一双精巧的绣花鞋。 这个院里除主子外,没人能穿得起这样精美花样的鞋,唐乐安恐惧万分,挪着膝盖退后几步,匍匐在地行跪拜大礼。 “六小姐贵安。” 一声娇笑,自上方响起。 张柔椿搂着手炉,似惋惜的道:“其实本小姐还挺喜欢你的。你胆小,怯懦,但又识趣懂规矩,还会看人眼神行事。你这样的人,真不该在那劳什子厨房当差,来本小姐的凝香院罢。” 这话不是在询问,而是直接宣告。 张柔椿说完便进了屋子,也没叫人起来。 唐乐安如坠冰窖,膝盖下的雪渐渐消融润湿了衣裳,越发的冰凉侵骨,她却像是没有知觉般,目光呆滞。 今日的雪,似瀑布倾斜。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唐乐安的双腿就被雪给掩埋,头顶和肩上也积了不少的雪,她像个木头桩子般,静静屹立在茫茫白雪中。 不知过了多久。 厚帘掀开个小角,贴身丫鬟的脑袋冒出个尖儿,“回去好好收拾收拾,下午来凝香院当值,仔细你的身子,可别把寒气带给小姐。” 话音随着厚帘落下一并消散。 过去好一会儿,挂着雪花的长睫微颤了颤,雪中的木头终于动了,她挪着膝盖要站起来,早已冰冻麻木的双腿根本支撑不住,又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她试了三次,才慢慢的站稳。 失去的知觉,渐渐回笼。 唐乐安嘴唇惨白,抱着双臂,浑身剧烈的颤抖着,身上的雪花随之掉落,拖着僵硬的步子走出凝香院。 一路回到下房,她脱掉被雪侵湿的衣裳,哆哆嗦嗦地掀开被褥躺进去,被窝里亦是冰冷一片。 唐乐安裹紧被子,眼尾渐渐地红了起来,鼻尖压抑不住的酸涩,她将脑袋埋了进去,迎来的是久久的沉寂。 第26章 浑水摸鱼 风雪不停,下了一整夜。 第二日,罕见地放了晴。 残阳高悬于天际,裹挟着丝丝暖意。 唐乐安垂首立在珠帘旁侧,目不斜视地侍候着,昨日下午在凝香院当值,张柔椿忙着试穿新做的衣裳,没空刁难她。 这也给了她一点苟延残喘的空隙。 只是,她莫名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坐在铜镜前妆点好仪容,张柔椿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站起,一颦一笑间,处处彰显着尊荣华贵,眉眼间隐有三分傲气。 “将本小姐的披风拿来。” 贴身丫鬟正要去拿,却被拉住。 张柔椿抬起新染的粉嫩豆蔻的指甲,遥遥一点,粉唇轻启:“唐乐安,你去,白色那件。” 唐乐安垂首应是。 绕过云母屏风,走到柜子前。 十几件披风款式各有不同,以白色居多。 这不是简单拿披风而已,这是个送命题。 唐乐安咽了一小口唾沫,脑筋飞速运转,思索着该拿哪件才与张柔椿今日穿着相称。 “让你拿个披风,磨磨蹭蹭做什么呢?”贴身丫鬟戏谑的催促声,从外边传来。 唐乐安张望了眼外边,咬牙赌一把地将看中的白色披风取下,走到外面双手捧递过去。 空气安静了片刻。 张柔椿嫣然一笑,“你来,给本小姐穿上。” 唐乐安垂首应是,轻柔地将披风展开,小心翼翼地披到张柔椿的肩上,走到身前为其系好带子,大气不敢喘一下。 通白绣着梅花点枝的披风,配着张柔椿一身嫣红牡丹缠枝的裙裳,尤为合适,鲜亮却不艳俗,乃是上上品。 张柔椿站在铜镜前,遥遥转了个身,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甚为满意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地透过铜镜凝视旁侧垂首站着的人,眼中划过一抹真切的惋惜之意。 她侧身,言语中残留了几分笑意:“你与本小姐一并去参加今日的宴会。” 唐乐安脑袋嗡鸣作响,似有些没反应过来。 贴身丫鬟上前拧了一把唐乐安,咬牙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恩?” 唐乐安忙跪地伏低,喉头梗着微微哑声:“谢六小姐赏识,奴婢感激不尽。” 张柔椿也没张口,抬脚便往外走。 贴身丫鬟踹了她一脚,示意她赶紧跟上,随即屁颠屁颠儿地追着跑出去。 唐乐安拍拍被踹的肩膀,双手束在身前垂首走出去,跟着一路出了府,踩着清扫过积雪后的青石板路,随侍在马车旁,她不过是个低贱丫鬟,连马车尾后也没得资格坐。 沿街的商铺敞着大门,今日天儿好,一些摊贩也出了来,热情洋溢地叫卖着,街道上来来往往不少采买东西的人。 穿过闹哄哄的市街,马车缓缓驶到当朝长公主的府邸跟前,门檐高伟,气势恢宏。 玉珠长公主及笄之后便赐了府,后成婚不过三年又和离搬了回来,至今仍是孤身一人,只是面首后宅倒养了不少。 府邸跟前,停了好些马车。 小厮将下马车的凳子安放好,张柔椿被搀扶着走下来,寻到手帕交王如意,笑着打了声招呼,互挽着臂弯往里走。 临近长公主府,唐乐安就被贴身丫鬟拽走,在巷子里绕了好几个拐弯,走到长公主府的斜对面的暗角处。 “听着,你跟着钟东佳的人进去。” 唐乐安心中划过一抹了然,面上却装疑惑,问:“这是为何?” 贴身丫鬟不想作多解释,只凶巴巴地道:“哪儿来这么多废话?主子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要是这差事你给办砸了,回去有你好果子吃。” 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中,走下一人。 那人肌肤白腻,身材颀长而又匀称,丰满傲挺,腰肢纤细,一袭金丝云白长衫点缀着那妙曼的身姿,将她衬托得宛如仙境中走出来的仙子,完美无缺到令人自惭羞愧。 周遭的人,一时竟看呆了眼。 眼瞧着人就要走进去,贴身丫鬟急急地掐了把唐乐安的腰,“快点去!” 唐乐安没办法,只能跑了几步垂首跟在后面。 浑水摸鱼,顺利进府。 进了府,唐乐安不知该如何办。 只能随着人潮,往热闹处走去。 走过冗长的鹅卵石步道,又穿过一处圆形拱门,映入眼帘的数十棵梅树,花苞朵朵绽放,为寡淡寂寥的严冬腊月增添了一抹浓烈的鲜艳。 贵家千金们说说笑笑,穿梭在梅花丛中。一群公子哥儿聚集在亭下旁舞剑弄枪,饮酒作诗,气氛颇为和谐。 一袭沉香拂来,唐乐安身形微僵,垂首退让到一旁。 温润如玉般的嗓音,在头顶轻轻响起: “你怎得来了这里?” 顾云峥的眼线遍布整个京城,唐乐安不信他会提前不晓得她来这里,她规矩地欠了个身,转身便要走。 一声清脆的唤声,忽而从不远处传来: “顾大人。” 淡淡幽香扑鼻,身着云白衣裳的钟东佳缓缓走来,嘴角勾起,一抹温柔浅笑自眼底晕开。 “好些时日不见,别来无恙。” 原还与王如意嬉笑的张柔椿,瞧见拱门那边的顾云峥,又瞅见钟东佳凑了上去,她急急地拽下一支梅花插入发髻中,提着裙摆就往那边走。 “云峥哥哥,你来啦~”张柔椿叫得很甜,笑得更甜,宛如一罐蜂蜜全倾倒出来,令人瞧着就齁得慌。 钟东佳展颜微笑,复又顿觉失态般以袖掩了掩唇,“张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心思单纯又美好呢。” 张柔椿最看不得这矫揉造作的假模样,眼中染了几分怒意,故意摸着头上那根青簪,傲气满满地道:“云峥哥哥与我家大哥交好,我叫一声云峥哥哥又怎么了?” 瞧了眼那乌发中的青簪,钟东佳目光微滞,顾大人素爱白蓝青,其中的青更是尤为喜爱,这根青簪该不会是 思及此,钟东佳猛地看向顾云峥。 顾云峥笑意晏晏,嗓音清冷中带着三分柔意,“这簪子,很衬你。” 这话,瞬间坐实钟东佳心中的猜想。 她面上仍旧扬着笑,心中升起了强烈的危机感,原以为张柔椿不过草包一个,如今看来倒也能算作她的对手之一。 心思全放顾云峥,和情敌张柔椿身上的钟东佳,没注意到落后两步的垂首侍女。 周遭的人,却是将这一幕看进了眼里。 第27章 茶中下药 梅园廊下,缓缓走进一人。 那人容貌秀丽至极,一袭素水淡蓝拖尾长裙,外披透白纱衣,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柔美,眉眼间与张柔椿有两分相识。 身后还跟了三位高大男子,容貌俱佳。 长公主走到拱门前,嘴边挂着一抹浅笑,一双美眸美若星灿,柔声似水道:“顾大人,好些时日不见。” 自长公主与驸马和离之后,便愈发喜爱收集天下貌美且富有才华的男子,尤其是对顾云峥,更是惦念已久。 顾云峥附身,微一拱手。 “长公主。” 一双含着柔情的眸子,将人上下端详而过,长公主眼中掠过一抹浓墨般的满意,眉眼一弯,笑得颇为妩媚勾人。 “顾大人,我近日有幸得了一本遗记,不知你可有兴趣共瞻。” 顾云峥嘴边绽开一抹笑,微微颔首:“恭敬不如从命。” 长公主脸上笑意越发的深,从嘴角一路蔓延至眼底,好似瞧见猎物上钩了似的,袖笼中的手指微微揉捏,隐隐有几分兴奋。 “那你我,这便走。” 顾云峥冲张柔椿,钟东佳微一顿首。 “失陪了。” 话落,便随着长公主离去。 连一个眼神也未曾给唐乐安。这倒让她松了口气,她恨不能顾云峥永远这样忽视她。 瞧着顾云峥离去的背影,钟东佳扬起得体的笑容,不想再与张柔椿纠缠,转身便融进一个姐妹圈中。 张柔椿气鼓鼓的跺脚,冷冷的斜了眼钟东佳,鼻孔出气的愤了声,转头就去寻王如意了。 唐乐安垂首,抬脚往外走。 下腹突然传来阵阵涨意,她想要找个人问路,却见小厮丫鬟们手头都端着膳食糕点,忙得根本无暇顾及她。 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偌大的府中找了片刻便消了念头,这里是长公主府,若是到处乱走冲撞了贵人,那她小命难保。 谁知念头刚出,后颈钝痛。 眼前忽地一黑。 身子疲软,瘫倒在地。 意识迷迷糊糊之际,她听到了说话声。 “快些,把这人抬到准备好的屋子去。人都找好了?可别误了事儿。” “放心,那人是养马的,体力好着呢。” “可是这茶不合你口味?怎得都不见你喝上一口。”长公主斜躺在矮塌上,轻柔的嗓音似在挑逗。 顾云峥弱笑一瞬,放下手中的遗记,端起茶杯浅抿一口,赞道:“茶香四溢,香气鲜纯,好茶。” 长公主勾起一缕发丝在指尖把玩,漫不经心的道:“喜欢便多喝些。你慢慢品,慢慢瞧,我下去换身衣裳。” 裙尾拖地,长公主消失在层层帘帐后方。 一双狐眼微垂,瞧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袅袅茶香萦绕在鼻尖,顾云峥端起又喝了口,透着丝丝惬意。 过了片刻。 眼前忽而间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像是蒙上了层薄纱,怎么也瞧不清楚,顾云峥双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单手抵着额间,压抑着那股子莫名的躁动。 去而复返的长公主微微附身,瞧着素来待人远近有度,清冷不近女色的顾大人,此时此刻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眸中淬着浓烈情欲,一副情难自抑的模样,她咬了咬嘴唇,喜欢得快要疯掉。 她抬手,挑起那棱角分明的下巴,气若幽兰:“顾大人,你这艘万年船栽我手上。我会好好疼你的。” 顾云峥灿然一笑,嗓音清冷中泛着骄魅:“不知长公主,打算如何疼在下?” 欲要将人给攻下,不曾想反倒被撩,长公主羞得红了颜,拢着纱衣站起身,扔下一句“将人收拾好,带去房里。”便下去了。 走到屋外,长公主步履如风,头也不回的问:“水可都备好了?” 跟在后面的俊容男子,垂首规矩的道:“回长公主,都备好了。” 长公主突得顿住,带着些许谨慎,“那药能持续多久?” 俊容男子展颜浅笑,极为笃定的道:“您放心,您的心愿,今日必能达成。” 长公主勾唇一笑,纤细弱臂攀上男子的脖颈,粉嫩指尖轻抚那性感的喉结,娇柔的宛如没骨头般。 “胡阳,你可会醋?” 被称胡阳的男子莞尔,任凭那双软骨头似的手在他胸膛来回游走。 “胡阳不过是长公主捡来的一条狗。只要能博得您一笑,一条狗而已,杀了又有何妨。” 长公主指尖轻点那薄唇,颇为满意的环住胡阳的脖颈,“抱我去沐浴。我要以最好的模样,与他戏水鸳鸯。” 胡阳将人拦腰抱起,步履稳当的朝前走。 入眼皆是黑,唐乐安撑着坐起。 手指却摸到一处温热,她惊得收回。 手腕被猛地一拽,天旋地转眼前一花。 一缕熟悉的沉香袭来,唐乐安心中敲响警钟,她咬牙去推上面的人,掌心触碰到的肌肤滚烫灼人。 这人,竟是光着的! 唐乐安脸颊羞红,低着嗓警醒道:“顾云峥,这里是长公主府,我劝你别乱来。” 药物的作用汹涌不断,顾云峥双手撑不住,趴在了她的脖颈中,极为贪婪的嗅着她脖颈间的芳香,闷闷的嗓音传来。 “我被暗算了,长公主在茶中下药。帮我,安安。” 唐乐安扯了扯嘴角,“你被人暗算?简直天方夜谭。赶紧起来,别闹了。” 顾云峥心眼多得跟马蜂窝似的,他暗算别人差不多,别人什么时候暗算得了他了? 顾云峥不肯,抱紧身下的娇躯。 “安安,帮我,帮帮我。” 唐乐安被勒得生疼,哐哐捶着那宽阔的后背,“松开!我快窒息了。” 顾云峥力道松了稍许,却仍旧不肯放,黑暗中的狐眼中堆满了意味深长,深情柔意的道:“安安,我要向所有人宣告,你是我的。” 唐乐安的心骤紧,眉头蹙起。 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意思,就被强行堵住了唇齿。 沐浴焚香过后,长公主身着透明薄纱,施施然推开房门,赤脚走了进去,入帘就见一方小桌上放着杯桃花酿,这是她素来爱喝的。 她勾着唇端起,一口饮尽。 胡阳当真是稳妥,甚得她心。 许是今日的桃花酿太纯了些,长公主刚喝下,便顿觉头重脚轻,飘飘然的宛如踩在棉花上。 眼前忽而站了两个身影,隐隐闪烁着分开又重叠。长公主痴痴的笑了,褪去薄纱扑抱上去。 那个影子受宠若惊的将她给接住,耳垂红似火,惶然无措,全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长公主却不满足于此,垫着脚尖将自己送出,那个影子似有些犹豫不敢。 长公主娇笑,双手搭在那个影子的肩上:“顾大人,你我既已赤诚相见,该做的便是享受当下。” 说罢,长公便主动迎了上去。 那个影子咬牙,也不再犹豫。 烛火微映,双影交缠。 第28章 榻上凌乱 残阳撒落在屋檐上,将本就白皙的雪,照耀得越发莹莹生辉,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春宵散去,满室凌乱。 蚕丝被褥中的娇贵美人,缓缓睁开了眼,摁着额角,眉头紧皱,略感痛苦的坐起身。 顿了好半响,才忆起她今日是在做甚。 微微扭头,瞧着身侧背对而躺的男人,她眼中划过一抹窃喜与欢愉,俯身贴上去,手臂攀附环抱,纵情过后娇柔嗓音带着些许沙哑。 “顾大人,日后府便是你的第二个家,你可要常来看我” 话音未落,那人转过身来。 瞧着这张陌生的脸,大骇! 扯过被子遮住泄露的春光,她往后缩了好些距离,“大胆!你是何人?!” 那人一脸懵。 前不久还如胶似漆,缠着他一次又一次的人,现在却转头翻脸不认人,他眼中有些受伤,哑声解释:“,您忘了?方才我们” “闭嘴!”厉声呵斥,一双凤眼扫过那人胸膛上被指甲挖出的红痕,她瞳孔猛地一缩,扭头冲外喊:“胡阳,给本公主滚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角,胡阳垂首站在层层纱帐后方:“您有何吩咐?” “你上来瞧!”怒气未消。 胡阳上前掀开纱帐,瞧着那全然陌生的脸也惊了下,骤地跪地请罪:“奴才办事不力,罪该万死。” 冷呲一声:“你的确该死。但在这之前,你别忘了你该做什么。” 胡阳当即垂首:“奴才明白。” 他起身合掌一拍,外面立即进来两个侍卫。 两个侍卫架起那人往外拖,那人满眼惊恐,张嘴大喊:“殿下饶命啊,您不是很喜欢奴才的吗?奴才可以当您的顾大人,求您饶奴才一命啊!” 烦不胜烦。 “将那人的嘴给堵上。” 此话一出,那叫嚷的声音骤消。 赤条条站起,走到胡阳跟前。 胡阳俯身跪地,不敢造次。 高高在上,冷眼睥睨,“这就是你办的事情?” 一双大手覆在那赤着的玉足上,胡阳凑近轻啄,宛如在对待一件至高无上的金贵宝器,充斥着小心翼翼与崇拜。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眉眼间的怒气消散了些,她深呼吸一瞬,“为我更衣,我要去见顾云峥。” 回应她的又是一个足吻。 梅花树下设有坐席,前来参宴的青年才俊与娇俏美人们对案落座,悠然赏梅,玩着行酒令。 一丫鬟穿过拱门,走到张柔椿身旁凑近耳语道:“小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张柔椿眼中溅起丝丝涟漪,勾唇笑了起来,扬声道:“大家,久坐此处也是无趣。我听闻府中栽培了好几株青龙卧墨池,不若咱们瞧瞧去。” 席中有人惊叹: “我曾听说,此花雌蕊呈绿色于花心,周围是墨紫色的多层花瓣,似一条青龙盘卧于墨池中央,好看极了。只是此花名贵至极,又极难成活,少有世人能瞧见。” “此等品种的牡丹,我只在书中瞧见过,今日若能有幸亲眼一睹,也算是此生无憾。” 张柔椿见状,笑着煽动:“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去罢。” 钟东佳柳眉微折,轻声道:“诸位,这里是府。” 此话一出,众人面上略露迟疑。 张柔椿咬牙:“俗话说得好,法不责众。咱们只是为赏花,并非是去做什么坏事,我表姐宽宏大度,一定不会与咱们计较的。” 不等钟东佳再说,张柔椿就挽着好姐妹王如意往外走,故作撒娇置气的道:“走!他们不去,咱们俩去。” 有人带了头。 其他人面面相视。 也随之跟了上去。 剩余几人,皆是比较警惕的。 一贵家小姐略感心动,“钟小姐,大家都去了,不若咱们也去罢?索性待在这里也是无趣。” 钟东佳凝眉,微一颔首。 “也是,那便走罢。” “殿下?” 一声诧异的急唤,将疾步赶路的给叫停了下来,她侧身瞧着一众人等,蹙眉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张柔椿上前两步,笑得温软可爱,“表姐,咱们是想来一睹青龙卧墨池的风姿。” 凤眼微眯,盯着张柔椿的眼中带着几分探究之意。 眼神落在身上犹如能穿透般,张柔椿梗着脖子,脸都快要笑僵了。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地勾唇:“既然如此,那便随本公主来。” 那压迫十足的视线收回,张柔椿的心也跟着落了下去,后背带着浅浅黏湿。她心里暗道:表姐还是一如往常的可怕。 走到一处紧闭的房门前,众人疑惑不解。 胡阳将门给推开,躬身请众人进去。 率先,抬脚走进。 空气中浮动的气息,她再熟悉不过。 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惦记许久的男人,与她以外的女子共享极乐,不由得生起一团火,三两步上前掀开帘帐! 塌上凌乱,却不见人。 挥挥手,候着的护卫立马展开搜查。 床榻到处是合欢过的痕迹,后面进来的众人,就是再蠢笨的也多少猜到这里发生过何事,好些贵家小姐羞涩的捂脸,扭头走了出去。 层层叠叠的纱帐后,映出一高一低的身影。 一只纤长骨节分明的大手,将那纱帐撩开,一高一低两道身影走了出来。 一人是曾经三元及第名动京城,至今仍旧流传着传说,清冷高贵,容貌俊俏受万千少女爱慕,官就正一品的太师大人顾云峥。 一人是身穿简单样式丫鬟服,寂寂无名的低等丫鬟,只是那张脸肌白胜雪,如明珠泛晕,一双眸子犹含一泓清水,纯净透亮,眉目间若隐一股书香卷气。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般,极为相配。 许是太过震惊,众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人群中的张柔椿,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双目犹如会喷火一般,里面波涛汹涌的怒意,险些快要掀翻她的理智。 钟东佳面色淡如水,漫不经心的向张柔椿瞥去一眼,眸色深深,袖中的手紧攥成拳,指甲陷进掌心中,尖锐的刺痛时刻提醒着她,所见皆为真实。 第29章 一心上人 将众人都给遣散了去,长公主漫步上前,双目中满是泄出的讥意,在两人脸上转了几转,她嘴角上翘,勾起两道褶子。 “顾大人,真是耍得一手好计谋。” 顾云峥唇角微扬,笑意温和,宛如今日的暖阳般温柔和煦,“恕在下糊涂,不明白长公主所言为何。” 目光在唐乐安身上几经流转,长公主嫣然一笑,冷冷的道:“早自民间传闻顾大人有一心上人,从前没放心上,如今这么一瞧,还真是所言不虚。” 她走到顾云峥的跟前,微微仰首,双手欲要攀附上那健硕的宽肩,却被后退避开。 那双美眸中闪过浅淡的失意,长公主敛了敛,低声讥笑:“以身设局,成全自己。顾大人,你还是如往常一般,心狠到令人惊叹。” 顾云峥一脸的笑意不落,轻扬淡声道:“彼此,彼此。” “本公主定不会让你如愿。”长公主狞笑了声,振袖一挥,转身飒然离去。 顾云峥凝视远去的身影一瞬,转而落在了眼前的人脸上,幸福愉悦之情仿佛要从眼中跑出来,他执起一玉手垂首轻吻,神情万分陶醉,似吃醉了酒一般。 “安安,我告诉过你,你是我的,永远。”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觊觎窥探他的宝物。 唐乐安抽回自己的手,面色波澜不惊,又或许她已经放弃了垂死挣扎。 “顾云峥,你害死了我。” 从今以后,她的敌人便是全京城的少女。 她无权无势,只身一人。 该如何去躲避那些明枪暗箭 “不,安安。”顾云峥沾花涟笑,微微附身盛情邀请:“我会护你一世周全,只要你来我身边。” 那双桃花眼黑沉如墨,唐乐安朱唇轻启:“顾云峥,你清醒点。” 顾云峥上前,不顾反抗的将人揽入怀中,道:“我很清醒,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你是我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你都只能是我的。” 唐乐安麻木不已,半点反应也无。 被众人瞧见还不够,顾云峥分外高调,抱着唐乐安坐上马车,同乘到银青光禄大夫府前,临到下马车还要亲自作扶。 张柔椿站在门檐下,冷眼瞧着。待到那双狐眼望过来时,她的脸上点缀起了笑容。 “云峥哥哥。” 顾云峥随身的侍从,递上一个木盒。 顾云峥浅浅笑着,折扇一指那木盒,道:“见你爱戴青绿,我遣了人去府中将一红玉簪给拿了来,愿能博你一笑。” 张柔椿面露欣喜,轻咳一声。 贴身丫鬟忙上前,双手接过。 礼物送完顾云峥却没走,清冷中带着三分温润的嗓音响起:“听闻唐乐安在你院中当值。” 张柔椿脸色一僵:“是。” 顾云峥听了,微微笑着道:“唐乐安于在下而言非比常人,还望张小姐看在我的份上,稍加照拂一二。” 张柔椿扯着嘴角,笑得极其僵硬:“云峥哥哥所托,柔椿哪里会拒绝?” “那便有劳了,告辞。”顾云峥笑意晏晏一拱手,上了马车远去。 张柔椿狠狠剜了一眼垂首立在旁侧的唐乐安,诡笑着一言一顿的切齿道:“跟本小姐去凝香院。云峥哥哥既让我好好照拂你,那本小姐自然是义不容辞。” 唐乐安抿紧唇。 四肢骸骨冷如冰雪。 凝香院。 唐乐安跪在雪地里,眉头紧蹙。 一条一条的鞭子似锥子般落下,抽得后背火辣辣的疼,不一会儿便是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单薄的丫鬟服。 厚帘后传来一道骄纵声: “若是倒下,便是不尊,再加二十。” 唐乐安脸色惨白,额间冒着森森冷汗,她的嘴唇剧烈颤抖,贝齿紧咬坚挺着不敢倒下。 听着外头鞭子抽打的响声,张柔椿仍觉得不解气,不耐烦的招手让贴身丫鬟近来,“已错的事情,本小姐不想再追究。你将功折过,想个法子。” 贴身丫鬟奉上一盏热茶,笑得谄媚至极:“小姐,您何必动气呢。” “今日的动静已有不少人瞧见,唐乐安现在就如阴暗沟里的硕鼠。只要她出了这银青光禄大夫府,没了庇佑,自会有数不清的人会上赶着会除掉她。” “您不如反其道而行,将那唐乐安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顾大人瞧见了定会对您心生好感,届时您与顾大人的关系岂不是就更近一步了?” 张柔椿稍加思索,拿起未瞧完的书,模棱两可的冲外摆了摆手。 贴身丫鬟见势,将方才拿到的木盒打开,“小姐,您瞧,顾大人真是好眼光,这簪子多配您呐。” 被唐乐安气昏了头,张柔椿都险些忘了这岔,小心翼翼的拾起绯玉簪,极其认真仔细的瞻仰了片刻,起身对照铜镜,把簪子插入发髻中。 扭头,娇媚一笑。 “本小姐,好看吗?” 贴身丫鬟笑颜着,忙不迭的赞颂。 张柔椿戴着也没拔下来,斜躺到贵妃榻上,娇态十足的慵懒:“就按你说的办罢。只是这次若再失败,你便会是明天的唐乐安。” 贴身丫鬟双手垂前,规矩的道:“是,奴婢明白。” 走到门外,素手轻抬。 鞭打的小厮退到一旁。 贴身丫鬟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膏,随手抛掷,小白玉瓶在雪地里咕噜咕噜,滚到挺直跪着的人跟前。 “这是六小姐赏你的,回下房去收拾收拾,明日再来。” 唐乐安虚弱的眼皮微掀,紧抓白玉瓶,冷汗硕累,虚弱的随时可能昏过去,她咬着舌尖强令自己清醒,匍匐跪拜:“多谢六小姐恩赏,奴婢不胜感激。” 规规矩矩的行完礼,唐乐安颤颤巍巍的站起,扶着墙壁拖着沉重无比的双腿,一点一点的往外挪,每走一步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她终于明白。 顾云峥不要她死,他要她生不如死。 他真的做到了,以身入局控全场。 长公主与张柔椿全被算计了进去。 他的狠,她望尘莫及。 费尽心力陷害她,还能说那些情话 她勾唇,讥笑一瞬。 从他嘴里吐出的话,哪怕一个字也不能信。 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第30章 所布的局 回到下房打了盆冷水,唐乐安咬牙将袄子脱下,黏腻伤口与衣裳的拉扯疼得她几近昏厥。 拧干帕子扭着胳膊,轻轻的擦拭着后背,帕子每触一下伤口,她都痛得发出嘶嘶声。 总算收拾完,唐乐安额间浮了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手边就是张柔椿赏赐的药瓶,她未瞧一眼,伸手去够枕头下的白玉瓶。 那是前些时候,在顾府借拿雪梨时,顾云峥赏她的千疮药,还未用完。 顾云峥是恨她,但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做手脚。张柔椿就不一定了,毕竟那是出了名的骄纵大小姐。 挖出一点,胡乱的擦上后背。 尤似被火炙烤的伤口,药膏擦过后泛着丝丝清凉,唐乐安不由得吁出一口气,身子瘫软在床上,放松的眯起眼。 可仅仅只是一瞬间,她又警惕了起来,桃花眼圆瞪,将狭小的房间扫过,提着心神使劲嗅了嗅。 再三确定那人没在,她才完完全全的放下戒备,张开四肢惬意的伸了伸,微阖着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矮小的房梁上方,一束微茫的光照射进来。一人趴在屋顶上方,透过一方小孔凝视着里头。 里面的小猫小幅的舒展着四肢,好像在外面被欺负的小可怜,躺在自己小窝里,小心舔舐着身上的伤口,让人瞧得不禁心都跟着揪成一团。 顾云峥的嘴角绷直,抿成一条直线。 她被他肆意欺负时,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只是稍一欺负,便会瞪着红彤彤的眼望着他,越是那样,他就越是想欺负的更狠,直至她哭着求饶。 可当她满身伤痕,像只淋了雨的小猫咪,蜷缩在角落里舔舐成团的毛发时,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给紧紧攥住,难受得他想不管不顾的下去,将世间所有美好都拱手捧到她的眼前,只求能让她弯眼一笑。 可他明白,她心中无他。 她是个没有心的木头人。 他不只要她的人。 他要她的全部。 从人到心,全都属于他。 此时下去,他所布的局便是满盘皆输 目光停留在那满布红痕血痂的玉背,顾云峥眼中划过浓墨般的心疼,将小孔合上,转身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钟府。 “小姐,调查到了。”一女侍身着干练,双手束在腹前,嗓音清脆:“那人名叫唐乐安,是张柔椿身边的丫鬟,签的是死契。” “前些时候银青光禄大夫府大办寿宴,她曾为顾大人斟酒伺候过,后出门在路边晕倒,顾大人好心将人带入府中,稍加照料。自此过后,张柔椿便盯上了唐乐安。” “在您未进长公主府邸前,张柔椿就命唐乐安埋伏在暗处,跟在您身后冒充是您所带去的丫鬟,她早已在长公主府中寻好一马夫,安排两人在长公主府中苟合,想要借此毁您名声,再做掉唐乐安,一箭双雕。” “今日所办赏梅宴,长公主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借邀顾大人上府做客,却在所用的茶水中下了点东西,欲要行男女之事。” “两方下人办事不力,误打误撞给弄错了人,才有了那桩乌龙可要奴婢去除了那唐乐安?” 铜镜前,钟东佳拆下最后一根簪子,万千秀发倾然而下,她执起绿檀木梳,轻缓且慢的梳着,闻言轻笑了瞬。 “不必。男子是成大事者,有三妻四妾也属人之常情,顾大人更是不可与常人同论。不过是个死契的卑贱婢女,哪怕是抬了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妾室,用不着脏了咱们的手。” “顾大人临幸了谁不重要,对谁动心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与他名抒写在一张聘书上,谁与他并肩上启神明,下拜高堂。” 一言一语的诉说,钟东佳望着铜镜中的人,美如冠玉,朱唇皓齿,她宛然一笑,更是顾盼生莲,倾国倾城。 女侍缄默。 过了会儿,她又道:“小姐,还有一事。” “唐乐安在路边昏倒,顾大人将人带回府中后,交了唐乐安一件差事。顾大人言他身高位重,受数千双眼睛盯着,不便亲自送赠,特托她将一青簪送到您的手上。” 钟东佳转了个身,拧着眉头。 “青簪?” 女侍微颔首:“是,就是今日梅宴上,您在张柔椿头上瞧见的那根青簪。” “啪!” 钟东佳激动的将梳子拍在梳妆台上,起身来回踱步,眉眼间含着怒火,咬着指甲碎碎念:“如此说来,那青簪合该是本小姐的。定是那张柔椿中途将人截去,簪子也给夺了去,真真是强盗土匪!” 女侍的目光追随着那来回晃荡的身影,面略显迟疑:“小姐,那张柔椿仗她大哥与顾大人交好,胆大妄为到夺去簪子,还嚣张到戴着簪子出现在顾大人跟前,她难道就不怕吗?” 钟东佳脚步顿住,哂笑了声:“她母亲是有封地的福安公主,舅舅是当今圣上,舅母是一国之后,表姐是长公主,表哥是当朝太子,她会怕?” “等等。” 钟东佳又坐回梳妆台前,手指在台上轻轻敲击着似在沉思,过了片刻,她扯唇一笑,似笑非笑。 “她或许不怕,但顾大人不是蠢人。她没有机会了,以后盯紧那个叫唐乐安的。” 女侍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但也不敢多问,垂首应是。 怒意如淼淼露雾淡去,铜镜前的少女又恢复了那副稳重持礼的绝代佳人,她双瞳剪水般弯弯,浅浅一笑。 腊月过半,目光所及之处已是冰封天地,冬寒的冷风卷过,银青光禄大夫府的浮花园的梅树也开了。 朵朵殷红,开得灿烂。 梅花树前立着个人儿,她脸若银盘,眼似水桃,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身着一身葱绿的丫鬟服。 手上拿着把剪子,挑着盛开鲜艳的梅花枝将其剪下,唐乐安双手被冻得红透,双肩微颤着,冷得嘴角溢出寥寥白雾。 剪了七八支,她拿着走到凝香院中。 找来个青瓷细口瓶插上,又调整了下位置。 抱着青瓷瓶走到廊下,在外面待得有些久,温软的嗓音轻发颤:“六小姐,梅花剪来插好了。” 第31章 在劫难逃 帘子掀开一角。 贴身丫鬟眼神轻蔑,鄙薄的道:“小姐正午睡着,你瞎嚷嚷什么?” 唐乐安轻抿红唇:“乐安知错。” 贴身丫鬟嗤了声:“这些日子药膏补品三天两头的往你那屋子里送,你多少也该怀揣点感恩之心,注意着点细节罢,犯这么蠢的错事,真是白费小姐一番疼爱之心。” 唐乐安脑袋越发的低了,姿态卑微:“乐安愚钝,还请饶恕。” 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什么不堪入目之人,贴身丫鬟不耐的摆了摆手:“行了,花瓶给我。小姐醒了之后要吃雪梨燕窝,你亲自出去采买,要上好的雪梨,做了端来。” 话音刚落,手上随之一空。 花瓶被拿走,帘子也放下。 里面响起零碎的娇笑声。 唐乐安唇瓣抿了下。 转身走出凝香院。 从后方小门出去。 站在巷子口处,却四顾茫然。 上等雪梨,她要上哪儿去买? 唐乐安幽幽叹气,随便走进一家果子铺,本不抱什么希望,却见货架上头摆着好些雪梨,果肉饱满,鲜嫩多汁的样子。 那双桃花眼掠过一抹惊喜,她仔细挑上几个品相俱佳的放柜台上结账。 忙着上货的小厮,见唐乐安容貌出挑,不由得多嘴道:“这位娘子真是识货,这雪梨是从很远的南方运来的,今儿刚到可新鲜着呢。” 唐乐安莞尔,冲小厮微颔首。 结完账,她提着篮子便往外走。 从侧方巷子口进去,还差几步路就到小门,这个时辰本该在厨房当值的孙管事,却出现在了眼前,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唐乐安握紧篮子,嘴角下压:“孙管事午安,还请高抬贵脚,让我过去。” 孙管事步步紧逼,目光在那娇小玲珑的美人儿上下扫荡,摸着下巴怪笑道:“榜了高枝儿就是不一般,都敢命令我这当管事的人了,今儿我就教你什么是规矩。” 唐乐安缓缓后退,眼中隐有慌乱,强装镇定的质问:“孙管事,你难道就不怕我告诉总管事吗?” 还没退几步,后背就被推了下。 她猛地回头,两个小厮诡笑。 错不及防,手腕被拽住。 唐乐安惊得一抖,篮子掉落在地上,鲜嫩的雪梨也咕噜噜滚到地上,两个小厮连踢带踩,片刻间就已成稀烂渣滓。 孙管事将人拖进深巷中,粗鲁的甩进雪堆中,唐乐安急忙想要站起逃跑,胳膊却被两个小厮用膝盖抵摁在地上。 孙管事油腻的大手,在那滑嫩的脸颊上来回抚摸:“六小姐差人来说了,让我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剩下的她自会摆平。唐乐安,你今日终于栽我手上了。” 唐乐安瞳孔剧烈摇曳着,惊恐袭击着心房,浑身战栗害怕的要命,手臂被膝盖顶压着,痛得快要麻木掉。 她就那么瞪大眼睛,既没低声求饶也没大声呼救。六小姐既已放话,就证明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她今日,在劫难逃。 烈马终于被驯服,孙管事大笑起来,狠狠捏了把美腻的脸蛋,爱不释手到恨不能一辈子都侵略占有。 两旁的小厮,也阴笑着道: “孙管事,待会儿能让咱尝尝美人的味道嘛?这唐乐安小的们可是惦记了许久呢。” “孙管事你是不晓得,弟兄几个梦里都是唐乐安。身材长这么好,还生得如此美,每每想起那叫一个心痒痒啊!” 孙管事淫笑:“你们这不正经的要尝也可以,得排老子后边。” 被压在雪地里的唐乐安,就像是一个抢手的货物,被挂在嘴边随意谈论,说得全是下流污秽之词。 放浪的笑声,回荡在深巷中。 突得,戛然而止。 鲜血喷涌! 温热的血,溅了唐乐安一脸。 一颗脑袋滚落至手边,她的脸色僵了一瞬,激烈的尖叫起来。 手脚并用爬起,跌跌撞撞的逃离这里。 莽头跑着,恍惚间撞到了人。 小桂子的肩被撞歪了下,他抓住唐乐安的手腕,关切的问:“怎么——” 话还未问完,小桂子的瞳孔骤缩。 一脸是血的唐乐安,看见谁都犹似看见想要玷污她的坏人,她脑袋微微摇晃,朱唇颤抖,撕声尖叫着甩开那只手,疯了一般的跑远。 小桂子急的想要追上去,却在来往人群中迷失了方向。 慌不择路跑了许久,唐乐安疲惫不堪,环抱着双臂蹲在墙角处,埋首在膝盖里,全然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回去银青光禄大夫府,等待她的又是数不尽的刁难,可除此之外,她还能去哪里呢 一声慈祥的轻唤响起: “小姑娘,你没事?” 埋在臂弯中的脑袋,迷茫的抬起。 入帘就见满脸的血,老太太惊骇了瞬。 不由分说,将人拉进屋里按着坐下,又吩咐自家孙儿打来一盆热水,她拧干帕子擦拭着。 干固在脸上的血,被温柔的擦掉,唐乐安纷乱的心渐渐聚拢,眼睫眨了眨,瞧着眼前的老人,她有些茫然。 老太太见人有了反应,苍老的容颜扬起一抹和蔼的笑意,“小姑娘,你可算回过神来了。” “我这是,在哪里?”唐乐安环伺着左右,狭小的堂屋上方摆放着一旧两新三个黑漆立牌,小小香炉中插着三根燃尽的香木根,临近的桌上有粗茶点心,脚旁还有一盆烧得火旺的竹炭。 小老太太满目怜爱,抚拍着唐乐安的手:“这是老婆子我的家,刚才你蹲我家门口那儿,我瞧见你满脸是血就给带进来坐坐。” 唐乐安还没松口气。 厚门帘掀开,进来个男子。 唐乐安惊惶万分,立即起身要逃。 小老太太懵了下,连忙安抚道:“那是我孙子,你别怕,他不是什么坏人。” 男子见人神色有异,很识趣儿的将手上端着的羊奶放下,冲小老太太道:“奶奶,我出去卖豆腐了。” 小老太太忙点头:“去罢,天冷地滑,小心些。” 目睹人走出去,唐乐安这才稍稍松懈了些许,双颊微微泛红,面露歉意:“让您见笑了。我是经历了些事,有些接受不了才” 第32章 以好下施 “那便不要去想了。”小老太太温柔的笑着,也不欲去挖人过往。 “我姓徐,你叫我徐奶奶就成。这里如今就我和我孙儿在住,我孙儿白天要挑豆腐去走街串巷的卖,我一老婆子守着屋子也是无趣,日后你若是没落脚去处,或是想找人说说话,便来这里坐上一坐,我一直都在。” 唐乐安如置身梦中,有些不敢轻信,怕是个泡影,她弱声问:“真的可以吗?我真的可以来吗?” “只要你不嫌我这地儿小,茶点简陋,随时欢迎。”小太太脸上挂着笑。 一股汹涌的酸涩直冲鼻尖,唐乐安眼尾泛起了红,她吸了吸鼻子,喜极而泣的道:“您能如此温善待小女子,小女子已是感激不尽,哪里会生什么嫌弃之心,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徐老太太扯出手帕轻柔的为其拭泪,年纪大了眼窝子浅,她不禁也被感染的红了眼。 只是一点善意便感动成这样,这小姑娘平日里该是受了多少委屈啊 从徐奶奶家离开,唐乐安眉眼弯弯,眼中聚着一团暖融融,她轻揉了揉装满茶点与羊奶的肚皮,心里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走出巷子,左右张望。 这里是城东南的闹市。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唐乐安抬脚欲走,巷口旁侧那儿的茶摊传来交谈声。 “诶!听说了吗?太师顾云峥顾大人,要与银青光禄大夫府的嫡六小姐定亲了!” “这个我知道!好像是前些时候玉珠长公主的赏梅宴上,两人就已私定终身,想必再过不了多少时日,顾大人就会登门提亲罢。” “我还听说,赏梅宴结束后两人同乘马车,还是顾大人亲自送张六小姐回府的呢!一个是当朝正一品的太师,一个是福安公主的嫡亲女儿,身份都顶顶尊贵,真是相配的很呐” 听着那边全然颠倒的‘事情经过’,唐乐安垂下长长的眼睫。玉珠长公主那日说过的不会让顾云峥如愿,原是这般。 若顾云峥当真与张柔椿成亲,那倒也算是狼狈为奸,同流合污了。 一个腹黑霸道疯子,一个毒辣骄纵千金。 简直绝配。 念及此,唐乐安扯着嘴角笑了。 清脆悦耳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唐乐安,我可以帮你。” 唐乐安微微侧身,瞧着来人。 那苗条而丰韵的身段着一袭黄裙,钟东佳笑吟吟的,笑得颇为友善,只是那笑却不达眼底。 “你想离开银青光禄大夫府吗?想脱离奴籍吗?我可以帮你。” 唐乐安抿了抿唇,欠身行礼。 “钟大小姐贵安。” 见人不识抬举,钟东佳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侧头瞧着茶摊上仍在高谈论阔的说着顾家与张家事儿的几人,凉意的弯唇笑了一笑。 “我为何来找你,想必你心中也清楚。”钟东佳垂首瞧着保养得体的纤细手指,宛如在打量一件精心呵护的玉笛,嗓音慵懒中带着几分凉薄。 “玉珠长公主此举,意在撮合顾家与张家,且这些流言蜚语已然传到了圣上耳中,福安公主也一向对顾大人青睐有加,只是眼下福安公主尚未找到好时机向顾大人开口,可一时难保永久。” 裹挟着淡淡施压与刻薄的眼神,轻飘飘落在眼前少女身上,钟东佳轻抬玉手,身侧的女侍立即上前,从腰腹带中抠出一个小纸包。 视线只落在那小纸包上一瞬,唐乐安便垂了下头,不敢多看。 如此胆小,真是登不了台面。钟东佳眉头紧蹙,但想到这件事还得交由唐乐安来办,她暂且压下了心中的蔑意。 “我私下打听了番你的身世,农家出身,所签死契,但我知你一心向往自由,想要平安喜乐的活着,我可以帮你,只要你也肯帮我。” “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笔可观的银子,也会给你捏造一个全新的身份,届时这个世上便不再有什么唐乐安,你会是一个普通人,过着快乐的悠闲日子。” 唐乐安眼中掠过一抹讥色,垂首卑微如尘,温软的嗓音透着怯懦:“蒙钟大小姐看得起,只是奴婢实在难堪重任。” 钟东佳额角青筋跳了下,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事发突然,你一时接受不能也属正常,之后若改变主意可来这里。这个机会,我会为你保留,别忘了。” 话音随着钟东佳的离去,渐渐淡去。 凝视了片刻那对主仆离开的身影,唐乐安走进闹市中,往银青光禄大夫府而去。 钟东佳开出的条件的确令人心动,可她明白,那人与张柔椿乃一丘之貉,皆不是善类。 张柔椿的心计浮于水面,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钟东佳的城府却要更深些,以好下施再过河拆桥,钟东佳借这样的手段,击退了不少竞争对手。 能这么快就找到她,定然是对她的行踪尤为了解,怕是还派了人跟踪,前有张柔椿的一箭双雕,今钟东佳故技重施,来个一石二鸟。 中间的引子,都是她。 还真是看得起她。 唐乐安惨笑了瞬。 几经波折,唐乐安也没忘了此次出门是为何。 先前买的雪梨已化为残渣不能再用,她又转进果子铺里,原还摆得满满当当的雪梨,现下只剩几个品相马虎的。 唐乐安眼若惶然,找到上货小厮,嗓音温软客气的问:“请问,还有别的雪梨吗?” 许是唐乐安长得实在惊为天人,让人过目不忘,小厮还记得中午那会儿的一面之缘,他挠头憨笑道:“这雪梨是个畅销货,实在抱歉。不过咱们家还有别的,你瞧,这葡萄干也不错的” 急于回去的唐乐安,浅笑着礼貌拒绝推销,去剩余几个中挑出一两个尚好的结账走人。 绕进巷子里,踌躇在小门石阶上,唐乐安往那延绵进去的转角处瞧了眼,微攥了攥手,咬牙穿过小门进去了。 脚踏进厨房,惹来好些注目。 唐乐安缩着脖子走到一处灶台旁,噤若寒蝉的忙着将雪梨燕窝做好,忙不迭的端着前往凝香院。 第33章 行龌蹉事 唐乐安走在檐下长廊,撇见浮花园里喧闹异常。被压在雪地里的许芝芝春光露了大半,胳膊冻得赤红。 立在最中央的福安公主,威仪阵仗颇大,怒目圆瞪,似在压低嗓音的呵斥。 周遭全是跪地的丫鬟小厮,脑地埋在雪地里,身形颤抖着,尤为惧怕发威的福安公主。 唐乐安不敢多看,轻手轻脚的迈着小碎步快走。 张柔椿忽而迎面走来,头上朱钗点翠轻晃,玉禁步悠悠甩着,面有急色。 唐乐安忙垂首,退到一旁。 华贵裙摆拂过又突得停下来,张柔椿扭头怪异的瞧了眼她,扔下一句“跟上”,便继续走。 唐乐安愣了下。 低头跟在后面。 走出檐下长廊,绕到浮花园中。 张柔椿上前拉住福安公主的手,微微摇晃着软声撒娇:“母亲,您别气了。这次都是大哥不好,我让人做了雪梨燕窝,您吃了消消火气。” 唐乐安俯首上前,将托盘高举。 福安公主眉目紧锁,肃冷拂袖:“拿走。” 唐乐安又规规矩矩的退到一旁,眼盯着脚尖,绝不多瞧不该瞧的。 双肩被摁在地上的张木华,上身单薄的里衣微敞,下身是脏污的亵裤,明明狼狈至极,却一脸桀骜不羁,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好似被压着的人不是他一般。 “小美人,她不吃,端来让爷享用,爷正好也饿了。” 唐乐安瞄了那边一眼,不敢轻举妄动。 福安公主气不可遏,上前一脚踹在张木华的肩上,指人的手指怒得绷直,“闹出此等荒唐事,你也好意思吃!活活饿死你作数!” “母亲,您别气,您别气。”张柔椿抚着福安公主的后背,一下接着一下的顺抚,“母亲,大哥穿得如此少,若是着了风寒就不好了,好歹让他批件衣裳再训也不迟。” 福安公主愤愤甩袖,侧头不愿瞧。 知母莫若女,张柔椿冲旁使了个眼色,照顾张木华起居的随身小厮,忙扯开褂子披到主子身上,又在上面搭了件黑熊披风。 摁压着手臂的人也退了下去,张木华站起身,冲唐乐安招手,富有磁性的嗓音邪魅的笑道:“小美人,过来呀。” 唐乐安犹豫的瞧向张柔椿,见其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她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垂首将托盘举起。 张木华风卷残云全给吃完,像是真的饿坏了般。 瞧着狼狈进食的张木华,福安公主头疼的揉着眉角,到底是心软了下来,轻抬了下手。 立在斜侧后方的总管事站出来,环视一众奴仆。 那眼神好似毒蛇缠绕上脖颈,嘶嘶的吐着信子,让人脊背发凉,本就埋着的一颗颗脑袋,更是一动也不敢动,全都瑟瑟发抖,生怕惩罚降临到他们头上。 “此事若叫外人知晓,你们该清楚后果。” 跪着的人,齐齐应声。 “娘,您也累了,女儿扶您回房休息。”张柔椿搀扶着福安公主,遥遥而去。 当主子的高贵不好做出粗鄙举止,有些活儿就得奴才来代劳,总管事踱步到衣不蔽体的许芝芝跟前,蹲下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脆生生的响亮。 只是一耳光,嘴角便出了血。 许芝芝嗓子干涩,连连咳嗽。 总管事擒着那青肿的下巴,狠捏。 许芝芝嘴角溢出痛苦呻吟,一双含泪的眸子看向张木华,泪眼婆娑的哭诉:“大少爷,救我。我把最美好的都给了您,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话音刚落,回应她的又是一记耳光。 “不过是个被人用过的下贱胚子,也配在大少爷跟前自称‘我’,真是不要命了你!光天化日下行龌龊事,伤风败俗的贱东西!”总管事毫不避讳的怒斥。 张木华淡容微滞,侧目瞧着总管事,剑眉微挑带有几分威胁的质问:“你这是,把本少爷也给骂了进去?” 总管事双手束在身前,谦卑的垂首:“奴才不敢。奴才只不过是替福安公主忿不平,这才一时脑热冒犯了大少爷您,奴才罪该万死。” 眸光冷凝,张木华却笑了。 笑得玩世不恭,狂妄自大。 “你这条狗,还真是称职。” 总管事笑语嫣然,依旧是那副卑贱姿态,“奴才的存在,就是为主子分忧。” 张木华不欲与一只走狗过多计较,走到唐乐安的跟前,嘴角略弯,邪气十足的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唐乐安行跪拜大礼,哆嗦着道:“奴婢秽名,万不敢脏了大少爷的耳。” 同样的拒辞听了两遍,张木华踢了踢旁侧跪着的小厮。 “抬起头来,告诉本少爷,她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当值。” 那小厮飞快瞥了眼唐乐安,埋头恭敬的道:“回大少爷,她叫唐乐安,眼下在六小姐的院里当值。” “唐乐安。”张木华咀嚼着,忽而勾唇一笑,意味深长的道了句:“原来你去了小妹那里啊。” “我近日在好友那里弄来一本诗集,正打算要送给小妹。你,跟爷去拿。”张木华悠悠的说完,双手背在身后走了。 唐乐安心中叫苦,怀揣着惶恐跟上。 走进启轩阁的那一刻,她整个心都提起来了。 斜眼撇了下后头的小尾巴,张木华的手指微微摩挲,心中失笑不已。这样的胆小鬼,真是想看看能吓到何种程度。 “将人带到那间房里去。” 吩咐声落下,随身小厮微微发愣。 张木华眼一眯,不怒自威,“怎么,没听见?” 小厮万分惶然,忙垂首应是。 门檐上方贴着三张黄色符纸,窗户紧闭,周遭的气息阴森森的,令人不寒而栗。 门嘎吱的开了个缝儿,一缕轻轻的阴风吹来,沿着缝往里瞧漆黑一片,像是目不可测的深渊,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唐乐安毛骨悚然的缩着脖子,她扯着嘴角讪笑。 “乐安在外面等就好。” “这是大少爷吩咐的,少废话。” 话音一落,她被粗鲁的推了进去。 门也随之紧闭,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唐乐安寒毛肃立,呼吸都跟着放轻,不敢轻易去嗅这里面的腐败气味。 第34章 暧昧不清 黑暗之中,忽而亮了盏灯。 嫣红的灯笼泛着诡异的光,将悬挂在上方的一条条物什拉出冗长的映影,空气中阴风阵阵,宛如一个个死去的冤魂,在无声诉说着冤屈。 唐乐安的心脏咚咚咚的狂跳着,咽着唾沫,扭头疯狂捶打房门,“有人吗?快让我出去!” 急切的呼救声,消沉在门外。 无人回应,也无人前来。 阴影里,一道黑影缓缓走出。 那人手上提着盏白灯笼,白皙的光从下映照着那张俊美的面庞,立体的五官被光晕与黑暗割裂开来,使得他看起来就如同黄泉路上的引路人,鬼气森森。 唐乐安面色刹那间惨白,被吓得尖叫。 尖叫声回荡,那道影子反倒笑了。 齿牙春色,喜笑颜开。 一盏盏的灯笼点亮,满屋明亮起来。 白灯笼给了随身小厮,张木华挑着眉,连眉峰都不可抑制的流露出笑意。 “你还真是胆小。” 被戏弄的羞愤感填满胸腔,唐乐安抿紧下唇,双膝跪地,规矩的道:“奴婢失态罪该万死,还请大少爷恕罪。” 美则美矣却如此无趣张木华歪着脑袋低笑了声,迈步走至近前,躬身单膝跪下,勾起嘴角,扬起一抹暧昧不清的笑。 “在爷跟前,用不着这般拘谨,懂?” 低沉的尾音诱惑至极,似炎炎夏日的暖风,吹得叫人心浮躁。唐乐安的脑袋却垂得更低了,甚至生不出半点旖旎心思,只觉得惶恐不安。 “主是主,奴就是奴。奴婢不敢。” 张木华了然轻笑,眸色清冷。 “你这人,还真是无趣。” 明知撩不动,他还一个劲儿的凑上去,倒显得他像个强人所难的强盗似的。 唐乐安埋首,不敢应答。 头顶,响起一声轻令。 “站起来。” 唐乐安顺从站起。 又听那道低沉的嗓音道: “抬头,看上方。” 唐乐安微微仰首。 黑暗中那一条条长影,在明光下显现出真面目。 各色花样的肚兜被白凌悬挂在半空,上方的斑驳血迹早已干固。唐乐安的视线定格在一方绣着小菊的肚兜上,一双桃眼微微摇曳着,似是惋惜,又似是兔死狐悲。 那是与她住一间下房的姐妹。 原来,原来如此 旁侧人看得实在入神,张木华顺着也瞧了过去,见那方被鲜血染红的小菊,他嘴角微弧卷着轻蔑,眼神中宛如裹着冰锥。 “那个丫鬟如你一般胆小怯懦,却敢为了她家中久病的弟弟前来求爷,事后被那人知晓,就让她身边的那条狗活生生给药死了。” 许是气得狠了,连掩饰都不想。 直呼福安公主为:那人。 唐乐安黯然笑之。 一道黑影忽地笼罩下来,她惊恐的往后跌了步。 似受惊的兔子一样,真是可爱的让人欲罢不能。张木华眉眼微弯,脸上的笑意阴冷,一双如蛰伏洞中的毒蛇,浮着幽暗绿光的竖瞳,在这张美若天仙的脸蛋上流连忘返。 “你知道吗?我对你很欣赏。你的花期一定会比其他任何人都要长,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心藏魔鬼之人。” 凝视着那双竖瞳,唐乐安嗓子一阵干涩。 还不等她有所反应,就被拽着走到一面屏风后,她胆颤的端详着前上方。 一袭染血的绣球花裙由白凌高挂,裙腹腰处还有一双虎头鞋。 张木华点燃一根香,微叩后插入小香炉中,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几分颓废:“你是个聪明的,想必也知晓一些旁人不知的事情罢。” 唐乐安垂首,不敢接话。 张木华莞尔,眼中却冰冷一片。 与平日里浪荡不羁,纨绔的姿态截然不同,好似这样子的他,才是隐藏在面具下真正的他。 “我此生所求不过一知心人,可与我有一纸婚约的宁香郡主琴棋书画皆是平平,诗词歌赋亦是草草,容貌更是不堪直视” “我在城外与她相遇,那时的她一袭绣球花长裙,冰清玉洁,是世间最最美好的女子,我与她无话不谈,我们约定相守一生,后来她腹中有了动静,我急于想给她一个名分。” “我豁出一切向那人坦白,第二天清晨等我再去她的住处时,看见的却是一地的血,和拿着白凌的那条狗,我恨他们。” “在他们的眼中,我心爱之人不过是一妓子,是登不了台面的下贱东西,到至今我都没能寻到她的尸首,只找到了这一袭绣球花裙我恨透了她们。” 愤恨的话音似燃香浮起的寥寥烟雾,在沉寂的空气中打旋盘桓。 唐乐安缄默,更不敢接茬了。 长吁一口浊气,张木华仰头痴痴的笑了声,带有三分欣赏的眸光掷在唐乐安的身上。 “你是个很不错的倾听者。爷那小妹是个尖酸刻薄的,你若是哪日受不了,可来找爷。” ‘唧’一声,一本诗集被扔到脚边。 唐乐安弯腰拾起,欠身退出屏风。 紧闭的房门,开了个缝。 她逃也似的离开。 张木华言那番过往时,周遭气氛沉闷压抑的令她喘不过气,怕是埋藏在心中已久。今日同她说了,也是想着她胆小如鼠,不会肆意到处瞎说才讲的罢。 倘若叫别人知晓,那她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走进凝香院,张柔椿已回院中。 她人刚到,就被叫了进去。 张柔椿倚靠在软垫上,手上端着杯热茶也不喝,茶盖拂过杯口滋滋作响,“你方才去了我大哥院中?” “是。大少爷令奴婢将新寻的一本诗集给您拿来。”唐乐安垂首,提心吊胆的将诗集放于那小几上。 染着鲜艳豆蔻的指甲随意的翻了两页,张柔椿仰头浅抿了口茶,嗓音淡淡的,却有异样寓意。 “听闻,许芝芝与你是旧识。” 唐乐安心咯噔了下。 “算不上旧识,只是在厨房当差,难免有所交际。” “哦。”的一声意味深长。 张柔椿将茶杯递出,唐乐安心下明了,毕恭毕敬上前,欲将那杯茶接过。 捏着瓷盏托的手,忽地倾倒。 第35章 缠绵扰人 滚烫的茶水,顺着手腕往下滴落,茶水流淌过的肌肤渐渐泛起红,唐乐安痛得抿紧了唇。 张柔椿眯起眼,两只眼睛似弯弯月牙,嘴角上翘,娇俏容颜笑得前仰后翻,一面笑着一面拍着旁侧贴身丫鬟的臂膀。 贴身丫鬟趋炎附势的,也跟着笑得开怀。 烫伤的地方越发灼烧,唐乐安却不敢叫疼,跪下一点一点捡着碎掉的茶杯。 一只绣花鞋径直踩下,手心和手背扎入瓷渣。 猝不及防,唐乐安疼得叫出了声。 张柔椿捂唇,佯装惊讶。 “哦呀,没瞧见。” 她拢了拢披风,淡漠冷声道:“你既是许芝芝的旧识,本小姐念在你这些日子还算勤勉办事的份上,特带你去瞧上一眼,也算是尽了你二人往日的情份。” 唐乐安捂着受伤的手,匍匐行礼:“奴婢谢过六小姐。” 颤巍巍的站起身,垂首跟在后面。 七拐八弯,不知走了过久。 来到一处僻静地。 房内,声声惨叫钻进耳。 张柔椿下巴轻抬,冲唐乐安示意。 “进去瞧瞧?” 这不是询问而是命令,唐乐安没得选择,满瞳瑟缩的走上石阶,手轻轻一推。 门扇应力而开。 房内昏暗。 许芝芝被人摁在地上暴打,头破血流。那双漂亮的眼睛剜去,一头秀发剃光,鼻子削掉,指甲里扎入棉针,下腹鲜血淋漓,双脚捶得红肿。 一口血气堵在胸腔之中,唐乐安的心仿佛也被吊起来鞭打,经久的刺痛令人恍如身临死亡的边界。 身旁,骤地站了个人。 张柔椿掩唇,咯咯的笑了起来。 “好好瞧瞧,这就是不自量力的贱婢勾引主子的最终下场。唐乐安,她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这句话像是恶魔的诅咒,萦绕在耳畔。 唐乐安喉头微梗,垂首苍白道:“奴婢生性愚钝,承蒙六小姐不嫌弃,才得以苟且偷生,万不敢生出以下犯上此等大罪,还望六小姐明察。” 张柔椿嘴角一勾,眼中掠过一丝满意。 “还算懂点规矩。” 敷衍一笑,她施施离去。 唐乐安又瞥了眼里面的‘盛况’,眼睛像是被灼了下,飞速敛下眸子,随之离去。 许芝芝几乎全身都有伤,却唯独留了张嘴,让人撕声惨叫求救,却等不来救援。 直到最后被活活折磨致死 这等毒辣手段,真不愧是张柔椿。 月明星稀,寒风凌凌。 回到下房,唐乐安对照着烛光,用针挑皮肉中的瓷碎细渣,窗户传出一瞬的动静,很快便归于平静。 幽幽沉香袭来,唐乐安还没瞧清来人。 手就被夺了去。 顾云峥铁青着脸,眉目紧锁,周身的气场骤地森冷,眼中盛满心疼与疼惜之意。 清朗温润的嗓音中,满怀关切: “很疼罢。” 唐乐安颇为不自在,挣扎着要将手给缩回,却被那双大手紧紧的锢着,像是被捏住耳朵的兔子,逃脱不掉。 极其小心的将手心和手背中的残渣清理出来,又小心翼翼的擦好药膏,顾云峥执起另一只完好的手,俯首轻吻,似在抚慰珍贵宝物。 细细密密的吻似六月梅雨缠绵扰人,唐乐安耳尖难为情的红了起来,她挣扎着,羞声道:“把我的手,还给我。” 那俯首的人儿轻笑了声,他仰起头,眸光轻轻落在她的眉眼,鼻尖,唇瓣处,那双狐眼宛如空寂星夜,神秘,深邃,是那般的沉寂,又是那般的温柔宠溺,扣人心弦。 “那我的心,你何时归还?” 唐乐安眼似迷离,心弦波动了瞬。 咬了咬唇瓣,她的眼底恢复清明。 “你只遇见了锦上添花,可我知道你只想要雪中送炭。顾云峥,我不是那个人,你放过我。” 气氛,死一样的寂静。 眼前一花,她被扑倒在塌。 唐乐安花容失色,眼睫微颤,粉嫩的唇瓣受惊的抿着,她全身瑟瑟的发着抖,眼瞳中盛开着朵朵惊恐之花。 顾云峥那双清冷的眸子中,射出两道寒光,咄咄逼人而又强势,好似被逼得快要疯了蟒蛇,吐息着阴森冷气。 “唐乐安,这种话我不想再听见,否则” 喉间传来尖锐刺痛。 她眉头一蹙。 顾云峥埋首在那香软中,呢喃着道:“安安,只有我能给你带来幸福,只有我。” 话音落下,他悄无声息的离去。 唐乐安缓缓坐起身,愁眉低垂。 简单洗漱了番,吹烛上床。 心却平静不下来。 夜色渐浓。 凝香院。 房内只一烛燃着。 纱帐后,张柔椿侧眠。 守夜的贴身丫鬟,不见踪影。 一抹高大身影,缓缓靠近帘帐。 一双淬毒的眸子将人一扫而过,最终停留在那截纤细的脖颈,大手忽得死死掐住。 命脉被掐住,张柔椿骤醒。 杏眼瞪大,充斥着惊诧。 呼吸不上来,她脸赤红。 顾云峥歪着脑袋,面无表情的欣赏着娇颜涨紫,吐出的话却叫人遍体生寒。 “谁允许你,伤安安的?” 张柔椿瞳孔骤缩,身子打着寒噤,眼中浮现了泪,娇弱的嗓音从喉咙中挤出来。 “云峥哥哥” 掐着脖子的手松开,张柔椿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空气吸入肺中犹如久旱逢甘露,惹得她连连咳嗽。 擦手的帕子落在她的脸上,带着赤裸裸的羞辱,她仰头去瞧。 顾云峥扭着脖子,暴虐风暴在眼中掀起,他嘴角勾起一抹狞恶的笑,宛如看守地狱大门的丑陋恶犬。 “你伤了我的挚爱,说说看,你打算如何补偿。” 张柔椿如遇雷击,脑子嗡嗡作响,她扯着嘴角,笑得极为勉强,“云峥哥哥,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明白。” “不明白?你很快就会明白的。”顾云峥敷衍一笑,从袖中掏出了一把精巧的剔骨刀。 张柔椿惊慌失色,瑟瑟发抖的后缩。 那人却踩上床榻,紧紧的逼近 房内传出痛呼尖叫,门外侍候的小厮丫鬟却似耳聋一般,垂首安静如鸡。 翌日。 清晨,空气中浮着彻骨的冷气。 第36章 吹耳旁风 唐乐安早早起床收拾好自个,马不停蹄的赶往厨房,欲要端早膳前往凝香院,却见平日里对她冷眉横对的厨子厨娘们,冲她笑得心慈面善。 原先孙管事的位置,被一吴姓的女子顶替,她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和蔼可亲,手上还端着一盘早点。 “这等粗活如何能让您来做,凝香院的早膳已叫人端了去。这是刚出炉的水晶包,您尝尝。” 忽然而来的友善,唐乐安有些惶然无措,摆着手推诿回去,不管在场众人如何作想,她扭头疾步往凝香院赶去。 穿过抄手回廊,忽而碰上府中二少爷。 唐乐安忙垂首,退至一旁。 眼前映入一双靴子。 温柔的嗓音,缕缕飘来: “唐乐安,我知你艰辛不易。我想告诉你,我不会勉强你做不喜欢的事情,也不会踩伤你的手,更不会让你大雪天跪在外面饱受饥寒,你来我院中当值,可好?” 唐乐安嘴角微抿,跪地伏拜:“承蒙二少爷赏识,只是奴婢手脚粗苯,实在难堪去嘉运院当值,还望二少爷恕罪。” 能知道这么多细节,调查定然没少做。半路上堵她抛出橄榄枝,加之厨房那边态度大变,怕是二少爷打了招呼罢 张木齐下颚抽了抽,嘴角挂起一抹浅淡的自嘲: “我真的有如此吓人吗?才叫你每次见我都如此谨小慎微,动不动就对我行跪拜大礼。” “二少爷贵人之资,奴婢不敢冒犯。”唐乐安回答的天衣无缝,叫人挑不出错处。 张木齐眼神却一黯。 见人还跪着,他凝眉。 “唐乐安,你起来。” 唐乐安听从照做。 张木齐捂唇轻咳,身旁跟着的侍从闻声往后退了些距离。 周遭只剩两人。 他胸腔起伏了瞬,似在深呼吸。 “唐乐安,我要听你的真心话。你真的是自愿在我小妹那里当值吗?” 唐乐安嘴唇微动。 张木齐急忙又道:“不准撒谎,我要听你的真话。” 唐乐安眉心蹙了蹙。 微微抬首,直视着眼前人。 “那二少爷,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接近奴婢的呢?” 话出口,她顿觉失言。 当即又要跪下。 却被扶住。 那双手泛着暖暖的温度,抚得手臂都跟着发烫,唐乐安赧颜,微微挣扎着。 张木齐眼眸闪了闪,瑟瑟的缩回手,颇为局促不安的道:“抱歉,冒犯了。” 那脑袋微晃了晃,唐乐安道:“二少爷不必如此,您是主子。” 方才肢体接触距离分明拉近,可此刻却又忽地远了,张木齐彷徨了瞬,试着将自己的心刨开。 “你说的对,我接近你的目的并不单纯,我一开始是被你容颜所吸引,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不会勉强你,也定不会伤你半分。嘉运院的奴仆犯了错,我从不苛责,你只需稍去打听便知。” 唐乐安垂首,莞尔:“二少爷仁慈之心,府中人人皆知。” 张木齐眉梢染上喜色:“那你的意思是同意了吗?” “奴婢只不过是一卑贱下人,主子要如何处置,皆是主子的事儿,奴婢无权置喛。”唐乐安四两拨千斤,半句不言同意与否。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她眼中划过一抹自讽。是了,她早已不是被父母放在掌心呵护的小女孩儿,而是个低贱仆人。 仆人,如何能自己决定去哪儿? 主子高兴了,便恩赏她。 若是不高兴了,就发卖打死。 言语间全然听不出答案,张木齐拿不定主意,满怀试探的道:“那我去母亲跟前,将你要到嘉运院,你以为如何?” 唐乐安紧锁深眉。 “全凭主子做主。” 一再拒绝,却还能问出这话。 看来,二少爷是铁了心要将她要去嘉运院。 “我这便去与母亲言此事,你也去小妹那里说一声。”张木齐眉尾上挑,眼中荡出笑意,说着走远。 凝视了瞬那离去的背影,唐乐安绕出长廊,走进凝香院,垂首站在门帘下旁,静静的伺候着。 门帘掀开,贴身丫鬟挤出个脑袋尖。 “小姐叫你,进来。” 手撩起帘子,唐乐安走进去,冲上方规矩欠身。 “六小姐。” 戴着绵软抹额的张柔椿,斜躺在软塌之上,黛眉紧皱,面似有痛苦之色,嘴角溢出轻细的呻吟,眼睫轻抬寒射过来,眸光一暗闪过一抹浓烈杀意。 “祖母偶感风寒,本小姐明日要去云甘寺为祖母祈福,你随之一道去。” 唐乐安低眉顺眼,张口应是。 张柔椿心有膈应,烦躁的挥手。 唐乐安见势,忙俯身退至门外。 张柔椿扭头勾勾手指,贴身丫鬟凑近。 张柔椿眼睛亮闪闪透着愤怒,手指攥紧成拳,却牵扯到伤口,痛得她又是一声低哼,气得将小几上的茶点尽数推扔砸地! 却仍不解气,她抓过贴身丫鬟的手置于小几,拔下头上簪子,眼也不眨的愤恨扎入! 贴身丫鬟额角青筋暴起,痛得她眼眶都泛起了泪,捂着流血的手,颤颤巍巍的跪下。 “奴婢该死,小姐您消消气。” 面颊阴沉,张柔椿咬牙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若这次再失败,我要你的命!” “是。”贴身丫鬟嗓音颤抖。 火气如过眼云烟,张柔椿顷刻间淡定下来,脖颈微梗着,将缠绕着的厚绷带解开,小指却是空空如也。 她眼底泛了红,细泪莹光浮现。 “云峥哥哥会这般对我,全是唐乐安的错,以前的云峥哥哥待我何其温善,可如今却为了那个贱婢,踏夜前来伤我唐乐安敢跑到云峥哥哥耳畔吹风,我定要她血债血偿!” 贴身丫鬟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喘。 空气中弥漫起血气,张柔椿蹙眉。 “滚下去,收拾好再来。” “奴婢遵命。” 贴身丫鬟额间冷汗泠泠,退着走到门外。斜着瞧了眼立在门下的唐乐安,她顿了稍顿,道:“你,帮我包扎。” 唐乐安垂首,应是。 跟随走到一处小房中。 贴身丫鬟翻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煮沸过的麻布和一瓶药粉。 险些扎穿的手掌触目惊心,唐乐安难以下手,面露难色的瞧着贴身丫鬟。 贴身丫鬟心下领会,口中咬紧一帕子,扭头不敢看:“来。” 第37章 通房丫鬟 唐乐安咽了口唾沫,握住簪子与那只手,紧闭双目蛮力往上一拽! 簪子拔出来的一刹那,空气中骤响闷哼声。 鲜血直涌,唐乐安急忙撒上药粉,许是药粉药效奇佳,撒上去后瞬间止住血,她又拿出麻布为其缠绕包扎好。 左右瞧了眼手掌,包得细致认真,贴身丫鬟弯唇轻笑,从软枕下方摸出一把精巧小匕首,塞进其的手中。 小匕首冰凉略沉,唐乐安眼有疑惑。 贴身丫鬟扯唇:“少装。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明日张柔椿去云甘寺是为何。我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你自求多福。” 唐乐安抿了抿唇:“多谢。” 她垂首,匕首拔出鞘,冷光锋利。 如此精良小巧的好东西,肯赠于她,不管出于真心亦或是假意,她都心怀感激。 云春院。 暖阁中,浮香四溢。 手执账本瞧的入神,福安公主闻言微微蹙眉:“你方才说什么?” 张木齐谦和有礼,立在下首,“回母亲,儿子想向您讨要个丫鬟。” 一旁的女侍上前添茶,福安公主端起浅尝了口,关心道:“可是你院中丫鬟不够用?我再多给你拨一些丫鬟小厮过去,五个够不够?” 张木齐摇头,道:“儿子只要一个。” 福安公主挑唇,短促的轻笑了声,挠有兴致的问:“哦?说来听听,你要想哪个丫鬟。” 她这个老二,如今也二一了。 老大且不提,为老二找个通房丫鬟还是可的。 将母亲眼中那抹促狭尽收眼底,张木齐双颊泛了抹红晕,周身都跟着热了起来,他抿着唇,弱声道:“那丫鬟姓唐,名乐安,如今在小妹院中当值。” 喝茶的举止微滞,福安公主敛了脸上笑意,轻唤:“桃子。” 侍候在一旁的女侍上前:“大夫人。” “桃子跟在我身边服侍也有两三个年头,模样灵巧,做事伶俐,拨去你院中伺候罢。”福安公主道。 桃子面染喜色,欠身行礼。 “奴婢定尽心尽力伺候二少爷。” 府中人人皆知二少爷为人慈善,她能去二少爷院中伺候,真是泼天的福分。 张木齐侧头瞧。杏眼清眸,单薄身子隐在翠绿丫鬟服下,尖尖的小脸晕染着三分桃红,腰肢纤细,勉强算一美人。 端详的眼神纯洁无半点杂念。福安公主揉着眉角,心知他这是不愿接受。 她道:“你言之事,为娘要再细细斟酌番,你且先退下罢。” 张木齐拱手:“天冷地冻,母亲多注意身子,儿子告退。” 瞧着那离去的颀长身姿,福安公主摆了摆手。 总管事走到中央,冲两旁示意退下。 差一点就能去嘉运院服侍,桃子心有不甘想多嘴,却被总管事一个眼神盯的不敢擅越,她咬着唇,随着众下人一并退出。 总管事走到近前,垂首笑道:“昔日六大世家之一的唐家如今已无人记得,公主您也不必为此忧心,二少爷喜欢,顺应了便是。” “当初他将他唯一的女儿交于我,便是托孤之意。我因心中怀怨,不肯善待那无辜女孩儿,若是我真应承了齐儿,百年之后我该有何颜面对他?”福安公主愁眉不展。 总管事仍笑盈盈的,徐徐道:“往事如烟,公主您要往前看。唐大人现下处境艰难,北寒之地一年四季大雪纷纷,您若是寄些口粮衣炭去,想必唐大人会携家眷对您千恩万谢。” 纤细玉手微攥,福安公主眉蹙。 过了好半响,她垂眸扫着账本。 “此事,你亲自去办。” 总管事垂首,应是。 “务必厚待,送去之前礼单交于我过目。”福安公主又道。 “是。”总管事道。 翌日。 狂风暴雪,肆虐吹佛。 唐乐安举目远眺,积雪掩埋的山道延绵不绝,山道两旁耸立着杂乱光秃的树木,将人迹寥寥的山路衬得愈发孤寂凄冷。 风雪胡乱纷飞,眼睫浮上了层冷霜,她缩着脖子,裹紧身上单薄的衣裳,想要借此让身子暖和些。 张柔椿身着厚袄,手举着把油纸伞,坐在小桥上由四人抬着,她眉眼微蹙,尤为不满的道:“稳些稳些,颠得本小姐头疼。” 风雪本就扰人,可贵小姐的命令,无人敢不听,四人咬牙保持平稳。 总算稳了些,张柔椿心情也好了些许,她侧头撑着下巴,兴致盎然的瞧着那迎着风雪,跟在小桥旁的丫鬟,意味深长的道:“唐乐安,你可一定要平安回去,千万别在云甘寺出什么意外。” ‘意外’二字,着重音。 唐乐安牵起嘴角,苍白一笑。 “是,奴婢一定谨记六小姐您所言。” 张柔椿舌尖抵了下腮帮子,一缕不悦闪过眸底。无论她如何欺负,这人总能立即笑脸相迎,从不叫半声疼,明明她才是主子,反倒显得她要低人一等似的。 一路行至山顶,太平无事。 佛门内不允许坐轿,张柔椿下轿步行。 唐乐安惴惴不安,跟在后面进入云甘寺,诵经念佛声如高山流水,又似涓涓溪流,令人听着心境都渐渐平和下来。 京城银青光禄大夫府是云甘寺的香火大户,张家嫡小姐登佛门,云甘寺特安排了一僧人作陪。 小僧单手束前,打了个佛号:“张施主,主持今日身乏,由贫僧领您去观音殿。” 张柔椿每次前来云甘寺,都为求姻缘一事,为此不仅花重金为观音菩萨镀金身,以求庇佑,还在自家院中也供了樽观音菩萨,不时便会请庙中僧人下山讲经。 在外张牙舞爪的张柔椿,此刻赫然一和善信主,沾花涟笑:“有劳小师父了。” 一前一后的走。 随行的人,无人敢跟。 就连贴身丫鬟,都站在原地。 唐乐安也乖觉垂首,不敢轻举妄动。 经拐角处,张柔椿忽然停下,一双杏眼遥遥望了过来,嗓音轻柔的仿若冬日一盏热茶:“唐乐安,跟上。” 唐乐安嘴角抿紧,快跑几步跟了上去,束在腹前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手心中泛起黏腻的冷汗。 第38章 群狼围攻 行至半路,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有一本经文忘了带,你去帮我拿来。” 眼底薄如冰的悲凉浮漫,唐乐安垂首应是,扭头往回走。 转角处,忽闻异香。 眼前景象,幻影重重。 她紧咬下唇,想令自己清醒。 腰间突然被一只大手揽住,她伸手去推却浑身无力,一个黑影如天网罩下,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林间小破屋。 破败竹席上,躺着个少女。 她眉弯弯而细长,睫根根分明,鼻梁挺翘,红里泛丝丝白的樱桃唇,小巧而可爱,巴掌大的瓜子脸,似脆弱而精贵的玉瓷盘,叫人想要私藏起来,好好疼惜观赏。 柳条般纤长的身姿,被一袭葱绿衣裳裹着,发髻微乱散落在竹席上,那细腻而粉嫩的肌肤,沾了点点污渍,犹似从天上失足坠落的仙子。 小破屋外,立着两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黑衣男1:“可有人跟踪?” 黑衣男2:“劫持的时候,隐约感觉到一抹气息,忽远忽近的。” 黑衣男1沉默片刻:“你速度处理掉里面的人,我去周围转上一圈。” 说罢,黑衣男1闪身离去。 黑衣男2弯腰走进小破屋中,抽出腰间软剑,欲要速战速决,双目忽地被那肌肤如脂的容颜,与柔软饱满的红唇给拽了去,他的心像是被一只调皮的小猫给抓了下,痒痒的,又带着一丝丝疼。 情不自禁,他附身近去。 手抚上那滑嫩的脸颊揉捏了把,触及的柔软让人欲罢不能。 他目光如炬,缓缓下移。 一心觊觎更多的黑衣男2,并未瞧见那双紧闭的双目唰得睁开。 一把冷光的匕首,骤地扎入! 黑衣男2心口钝痛,他及其缓慢的垂首,瞧见刺入胸口的匕首,双目瞪大满眼不敢置信,到最后都死不瞑目。 唐乐安眉眼间尽是厌恶,拔出匕首泄愤连刺数刀,才抽身离开此地。 景色苍茫,入眼皆是白。 她在雪地里转了许久,都没能绕出林子。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身后忽而传来异动,她扭头一瞧。 十几头瘦狼嘴角溢出腾腾热气,牙齿沿上挂着口水丝,瞳孔泛着幽兰锐光,虎视眈眈的盯着,赫然把唐乐安当成白色荒漠中唯一的‘绿洲’。 唐乐安暗道糟糕,莽头就跑! 伺机而动的狼,‘倾巢而出’! 雪地里行动受阻,唐乐安还没跑几步,就被三头狼给堵住了前路。 四面八方的狼,逐步逼近。 唐乐安攥紧唯一的凶器,心跳如雷,害怕的双股战战兢兢,双目紧紧盯着愈发靠近的头狼。 三步之遥,头狼稍顿。 迅即,猛扑! 唐乐安紧咬牙,用手臂去挡。 尖牙刺穿的一瞬,她扬起匕首狠怼! 尖锐扎进后脖颈中,头狼直挺挺的砸进雪地。 周围的狼群起而攻,唐乐安忍痛飞速后退,一头狼她尚能自损八百的对抗上一番,可群攻她必死无疑。 脚下被绊,她往前一摔。 身后的狼,顷刻间追上来。 一头饥瘦饿狼,腾空而扑。 唐乐安心中悲怆,害怕的闭上眼。 冷寂的空气中,浮响痛苦呜咽声。 沉香卷着寒冷袭来,她眯开一只眼。 一袭雪色的缎子衣袍闯入眼帘,袍内露出银色镂空云锦纹的镶边,腰系沉蕴古朴的古玉,下方缀着的璎珞粗糙。 一尘不染的他,宛如谪仙下凡。 一只素净洁白的手,伸至眼前。 扫了眼四周,群狼已被杀死。唐乐安敛下眸子,压下眼中的潋滟,略显狼狈的爬着站起来,忍痛对顾云峥行礼:“多谢顾大人。顾大人救命之恩,奴婢没齿难忘。” 悬空的手顿了一瞬,顾云峥神情自若的收回。 肌白如雪的他,一袭白衣和雪景融为一体,眼皮半阖着,眸光冷锐,眼中藏着深谙不明的情愫,嗓音清冷,不含半点温度。 “你如何会在此处?” 不着痕迹的又瞧了眼散落在周遭的官差,唐乐安抿了抿唇:“奴婢随六小姐前往云甘寺烧香拜佛,不想在林中迷了路,久绕不出还——” 话未说完,就被抬手打断。 顾云峥双手束后,唤:“玄影。” 一玄色服的男子站出,冲唐乐安歪了下脑袋:“跟我走,带你出去。” “多谢顾大人。”唐乐安欠身,随着跟去。 那抹葱绿身影,渐渐化为一个小小的远点,顾云峥凝视着,眸光极具掠夺性。 一黑影骤降,立在侧后方。 “大人,破屋中那人死了。” 顾云峥目光微凝,侧身挑眉,道:“仔细道来。” “心口致命伤,一击必中。身腹与手皆有数次刺伤,似为泄愤。” 顾云峥手指微摩挲,嘴角浅勾,眉眼展开了笑,仰首望着漫天雪花,言语中夹着万千笑意:“这才像她,这才是她。” 他的人,决不是怯懦胆小之辈。 她的怯懦,只不过是她的保护层。而他,将会亲手将这层保护撕下。他要她,与他并肩而立。 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意,那双狐眼中盛满了涟漪波光,顾云峥环视满地的瘦狼。 “厚葬了罢,也算是行善积德。” 衣决翻飞,白色身影踏雪离去。 小厮上前两步,吩咐着几人挖坑葬狼。 一头头的瘦狼扔进坑中,小厮瞧着,眼中划过一抹怜悯,嘴角泛着丝丝热气:“真是可怜。空腹关了小半月,最后寥寥残死。” 余音随着雪花,凋零落下。 云甘寺,山脚下。 小轿缓缓而下,礼佛完的张柔椿面容祥和,似与世无争的人间菩萨,又好似一个怀揣着赤子之心的纯真孩童。 一抹葱绿钻进眼中,那一脸的祥和分崩瓦解,她撑着扶手坐正,瞳色瞬间冷了下去,戾气在眉眼间穿梭。 从小桥下来,张柔椿胸脯微微起伏,恶狠狠的道:“你还真是命大。” 唐乐安规矩垂首:“许是六小姐福泽深厚,奴婢伺候您久了,也得了半分庇佑。” 一声蔑哼,在冷空中响起。 张柔椿坐上马车,马车缓缓起驶。 唐乐安跟在旁侧,双手紧攥。她不是未曾想过就此诈死远走高飞,可她任性自由了,北寒之地的父母又该如何。 加之她签得是死契,没有主家给的通行文书,她举步维艰。如今的她需要银钱,而银青光禄大夫府是唯一能赚到钱,还提供住所的地方。 第39章 讨爷欢心 从云甘寺回到银青光禄大夫府,唐乐安就被拽到嘉运院,站在一院子中,她眼中盈着几分惊慌。 房门被拉开,一人抬脚走出。 背光而站的他肌肤华润,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眉宇间含着一团柔光似的温柔,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得顾盼生辉。 张木齐立在台阶之上,张开双臂。 “唐乐安,喜欢这个院子吗?” 一双桃花眼环顾,院中四角种着桂花树,门廊下垂着竹片,上方抒有诗词,哪怕天黑也难掩院落的清幽雅致。唐乐安垂首,道:“回二少爷,雕栏玉砌,丹楹刻桷,乃为上上品。” 如此高赞想必是喜欢了。张木齐眼梢挂着笑,温柔似水的嗓音道:“从今以后,这便是你的院子了。日后若是有什么缺的,可随时告知与我,我都会给你安排好的。” 唐乐安眼中闪过诧色,蹙眉道:“二少爷说笑了,奴婢身份卑贱,实在不堪配住这么好的院子。” “咳。”张木齐低头捂唇轻咳,容颜敛住了笑意,显出一抹拘束,念及接下来要说的话,那面颊蓦地红了起来。 他忍着羞意,道:“母亲已将你拨到我院中,以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一片雪花瓣落在那长长的睫毛上,唐乐安眼睫轻颤,怔然了瞬,哑着声:“奴婢,奴婢奴婢定会好好服侍二少爷您。” 双颊烫的炙人,张木齐垂着眸子,眼底蒙上一层浓郁羞涩,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前方,心中欢喜呼之欲出,他轻轻的抬起睫子,小心翼翼的窥着那一方娇俏美人。 随身小厮两步上前:“爷,热水已备好,您今晚可要在这院中沐浴?” “嗯。”张木华话说出口,下意识去瞧院中的人,却见其娇容骤白,像是听到了什么惊骇之言。 喜色扫落眉梢,他神色淡了下来,“不必麻烦,就在我院中即可。” “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张木齐道完,高抬阔步地离开。 那小厮却没走。 唐乐安不知该如何,只站在漫天雪院中。 步步走下台阶,小厮面上卷着柔和笑意,却笑不达眼底:“唐姑娘,咱们同为奴才,干的是伺候主子的活计。日后你该做的便是讨爷欢心。” “若有必要,你来寻我打听爷的喜好也是可的。只是你要记住一点,那就是——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哪怕再得宠,也别想大过了主子去。” 唐乐安垂首:“乐安定谨记于心。” “你生的美,应多笑笑。爷瞧见,定会高兴的。”小厮道。 “是。” 那冷如凌霜的施压,随着小厮离去飘散。 唐乐安心口骤松,畏手畏脚地走进房内,桌上摆着一圆口瓶梅花,空气中香气宜人,靠墙的镂空木柜摆着玉瓷物件,玫粉色的纱帐,软塌松被等等,一应俱全。 处处彰显精致与细致,显然是费心装点过的。素手轻抚软被,唐乐安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若她是处子之身,从了张木齐,求个安稳未尝不可。 可她偏偏 房门敲响。 她起身去打开。 五个年幼丫鬟梳着双髻,为首的小丫鬟甜甜地道:“唐姑娘,奴婢们是来送热水的。” “有劳。”唐乐安退到一旁。 小丫鬟们走进来有条不紊地忙着,一丫鬟提着个行囊,拈花微笑:“唐姑娘,这是您的行囊,您看放哪儿合适。” 那双桃花眼中流过急色,唐乐安道:“给我。”拿过行囊解开,药膏都还在。 瞥了眼那带血的手臂,小丫鬟垂下眸子,去与一众姐妹忙着。过了会儿,为首小丫鬟禀:“热水都已备好,奴婢们伺候您沐浴更衣罢。” “不必,我自己来就好。”唐乐安道。 为首小丫鬟垂首:“那奴婢们在外侍候着,您若有吩咐,唤奴婢们便是。” 几个丫鬟缓缓退下,贴心地将门给带上。 将门给闩上,唐乐安走进屏风内。 解开扣子,脱下外衫。 粘腻血腥的伤口露出,半只手臂都肿了。 从冷水桶里舀起一瓢从伤口淋下去,冰冷刺骨,令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脑子也清醒许多。 又连着淋了好几瓢,她就那样提着手臂,走出屏风去拿放在桌上的白玉瓶,对莫名出现在房内的男人视若无睹。 白玉瓶轻巧夺走,捏在手上把玩,那双狐眼落在那受伤的手臂上,眸光一暗,顾云峥眉峰团蹙。 “何时伤的?” 唐乐安莞尔,桃花眼中却风平浪静,“顾大人深夜造访,可有要事?” 白日遇狼一事,她不愿费心去细想。 偶遇也好设计也罢,她都不在乎。 她只想好好活着。 眼睫抬起瞧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顾云峥深如寒潭仿若笼罩着浓雾的眼底,此刻清澈见底,所有情愫都显山露水。 只要那双倩眸一窥便知。 可那双眸子却始终落于虚空,好似一樽木头。 顾云峥闭眼一瞬,将眼底的失意深埋,他勾唇,脸上染了几分笑意,却浮于表面。 “你我为旧识,如今你攀上高枝了,我合该来祝贺一番才是” 他缓缓站起绕到她的背后,一只大手禁锢细腰,俯首埋进秀发中,合眸轻嗅。 “安安,你打算如何伺候他?嗯?” 尾音下压,明晃晃的羞辱。 熟悉的屈辱感再一次填满胸腔,唐乐安眼尾红透,咬着下唇,使劲去抠腰间的大手。 那只手像是缠在了她的腰上,怎么也掰扯不开,反被步步逼至门扇处。 情绪极致低落,顾云峥将人揽入怀中,用尽全部气力抱紧,似乎带着某种执念般的呢喃:“安安,安安,安安” 他本想借赏梅宴向天下人宣布,唐乐安是他顾云峥的人。可那玉珠长公主竟恼他至此,不惜动用旧部的关系。 还顺手将他与张柔椿那个蠢货绑在一起,惹出不少麻烦,为此他烦心了好一阵。 耳畔的嗓音不复往日温润,也无清冷,只余散不尽的颓败、消沉、沮丧。唐乐安面无表情,生不出半点心疼,只觉得烦扰至极。 第40章 胆大妄为 沉寂的空气中,一道敲门声骤响。 “唐乐安,你开下门。”张木齐立在门外,温柔清浅。 身为张木齐的通房丫鬟,此刻却与一男子搂搂抱抱,唐乐安羞愤难当,拼命撕扯着腰间的大手。 “快松开。” 温软的嗓音夹杂的有焦急与惶恐,像是被欺负的快要咬人的红眼小兔子,惹得顾云峥愈发不想就此放过。 贴近那烧红的耳垂旁,他温润如玉的嗓音轻喃:“真想看看张木齐的反应。” 潮湿热气环绕耳畔,唐乐安血色尽失,咬着下唇,一滴晶莹潸然落下。 清泪滴落虎口,顾云峥的心脏骤缩,狐眼中划过一丝郁郁心痛,他垂下了眸子…… 一声轻响,房门拉开。 房内之人只着单薄内衫,满园春色若隐若现,撩人至极。张木齐满脸通红地躲开视线,心中默念非礼勿视。 将一小药箱放于桌上,他眼神无处安放地到处乱飞,喏声道:“这是我平日里所用的药箱,里面擦创烫伤、麻布皆有,你拿去用罢。” 瞧了眼药箱外饰,花纹繁复,精工细造,里面所备也定不是寻常之物。唐乐安抿紧唇,眼睫微微轻抬。 “二少爷……” “叫我凡知即可。” 凡知是张木齐的字。 “奴婢不敢逾矩。”唐乐安垂首,手臂上的伤痛,时刻腐蚀着她的意志,她也不叫疼。 纵然她清楚,只需稍加利用自己这张脸,便可获得细心呵护,以及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哪怕唐家早已衰败,被世人所遗忘,她也不愿折辱了门楣,叫屈指可数的权贵以为她唐家子女是趋炎附势之辈。 缄默了片刻,她道:“二少爷,奴婢想问您一事。” 眼落在那红肿的伤口上,张木齐面露担忧:“我先为你包扎伤口罢。” 唐乐安微惊,这才意识到手臂是赤裸着的,急急地往身后缩,意外扯到伤口,疼得她眉头一皱。 张木齐眼中的心疼都快要溢出眼眶,略带强硬地将人手臂拽过来。 “伤口再这样拖下去,你这条手臂也别想要了。” 苦顾云峥纠缠已久,唐乐安心中极为抗拒强蛮霸道之风,被外男抓手臂她欲要挣扎,却在听到这如沐春风的关心话语时,她不禁静下了心神,第一次生了想要细细观探眼前之人的心思。 娇似三月春花烂漫的桃眼,小心翼翼地窥探着那双垂着,为她手臂上药的眸子。 那双垂着的眸子忽而掀起,他粲然一笑,犹如春风化雨,淅淅潵潵落了满枝头。 唐乐安怔忡。 她眼睫猛地颤了下,咽下一口唾沫。就那一刹那,她的心口好像被什么小尖角撞了一下。 很轻,又好似很重。 带着难以言说的刺痛感。 就那一下,直击她的心魂。 麻布包扎伤口,动作柔而缓,好似在对待一件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宝。张木齐在收尾处打了个结。 将药箱给收整好,他略带羞赧地道:“我以前在外云游时,结识过一个大夫,偶然学得些许皮毛医术,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明日来给你伤口换药。” 唐乐安喉头哽涩:“二少爷,奴婢想问您一事。” 二次提及想必十分重要,张木齐连忙严色,正襟危坐:“你且问,我若知晓,必定知无不言。” “玉珠长公主的赏梅宴,那日,您不在吗?” 张木齐轻晃了晃头,道:“我那日与王家三公子去了郊外踏雪访友,并未前去赴宴。你怎会突然问起此事?” 唐乐安眼中掠过一丝微诧,那日宴会上的事情竟瞒得严丝合缝,玉珠长公主的势力,不可小觑。 此种境况下,也难怪钟东佳会急于找她办事。 莫名的沉默,让张木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拧着眉头:“那日宴会,你被我小妹带去了?” “是。”唐乐安没有隐瞒。 此事,不出一日便会暴露。 与其闹得难堪,不如坦白。 这一刻的她,心思阴暗地想:二少爷是个面善心慈的,或许会因她被人算计而心生怜悯,宽宏大量放过也说不定。 听闻与小妹有关,张木齐面色瞬间凝重。小妹自小娇蛮任性,被宠得无法无天,手段也越发不加收敛。 双手握紧成拳,他沉下一口气:“务必将事,事无巨细告知于我。” 听到这话,唐乐安喉间干涩越发严重,沙哑着道:“那日赏梅宴,阴差阳错下,我与当朝太师顾大人……” 喉管犹如被塞入棉花,堵得她说不出话。 后面的话无需再听,张木齐已从那张娇颜上寻到了真相,他像是被从水中捞出的鱼儿,嘴唇一张一合,汲取着稀薄的空气。 万籁俱静。 落针可闻。 张木齐冥然兀坐,古井无波的眸子,叫人瞧不出他真实想法。 唐乐安忐忑不安,手心的汗又黏又湿,脖子上像是悬了块巨石,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好好歇息。” 一声轻言,卷着凉意拂过。 随之响起的是,脚步离去的动静。 唐乐安呆若木鸡,愣了许久许久,缓缓撑着站起,洗漱完躺上床。 被褥松软,卷着太阳的暖意将她包裹住,双目直勾勾望着上方的浮雕花,脸颊忽而划过一抹湿润。 素手去触。 微凉。 她扯着嘴角,突得笑了起来。 枝遥花摆,笑声延绵。 其中却夹着寥落,荒凉,悲恸,令人心酸不已。 她真是蠢极了。 …… 雪落交织,盘旋。 落了一夜。 院子里,丫鬟小厮清扫着积雪,瞧见唐乐安走出屋,忙笑颜相迎。 立在檐下,她素手长伸。 漫天飞舞的雪,似乎怎么也下不完,三两雪瓣落在掌心,片刻消融。 门口,一道娇影长驱直入。 张柔椿穿廊而过,上来扬手便是一巴掌! 唐乐安乖乖受着,垂首跪地。 “不要脸的狐媚子,你一个破烂贱货也配当我二哥的通房丫鬟?你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张柔椿怒目圆睁,怒火中烧。 昨日实在心烦得紧,晚间没瞧见唐乐安,她还当是这人识趣,特地躲着。 不曾想这人居然胆大妄为到去勾引她二哥,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第41章 心头松动 越想越气,张柔椿抬脚就踹! 脚尖狠戳胸口,唐乐安跌坐地上,又赶紧爬起跪好,任由那雨点般的践踏砸下。 “够了!” 一声爆喝汹涌传来! 唐乐安还未反应,就被一只温柔的大手给扶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宽阔后背,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张木齐眉头紧锁,冷声道:“小妹,这里不是你的凝香院,注意点分寸!” 最疼爱自己的二哥,为一低贱婢女如此对她,张柔椿气不打一处来,她愤恨的跺脚,抬手指着唐乐安。 “二哥,你可知你身后那人,早就不是——” 话刚说一半,就被厉声打断。 “那不是唐乐安的错。”张木齐斩钉截铁,嗓音中卷着沉甸甸的疼惜与怜悯,“她只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被你们这些人当做棋子,利用来利用去,才会造就今天的局面。” 张柔椿被怼,有一刹那的哑口无言。 但很快,她又气得面红耳赤。 “二哥,你这话是何意?!” “你的意思是,你的亲妹妹是心肠歹毒之人,而你身后的那个贱人才是无辜被牵连的吗?” 张木齐眸色平淡,不答反问:“难道不是吗?” “好,好得很!”张柔椿肺都快要炸了,连连吸气压制着满腔的怒火,眉眼间戾气横生,看向唐乐安的眼神冷冽,满是轻蔑之色。 她转而又看向眼前的男人,决然道:“二哥,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你定会后悔的!” 说罢,她愤然离去。 凝望了眼离去之人,张木齐转身,脸上浮现一抹温柔的浅笑,似冬日火炉暖意融融,令人感到心头松动。 “你受委屈了。” 一句关怀,击溃唐乐安内心防线,眼眶刺入一道强烈的尖锐酸痛,那双瞳剪水的桃眸泛起泪花,她敛下眸子,也敛下了渴望的光芒。 “此事错在奴婢,还要劳烦二少爷为奴婢说话,是奴婢不对。” “不,不是的。”张木齐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坚定,“昨晚我回去之后想了很多,你不过是身陷漩涡中的无辜之人。你一非男子,二无家族可靠,本就弱势,加之扯上顾大人,更是难逃一劫。” 从方才就握着的手,他也没再打算松开,将那纤细玉手攥到胸前贴紧,宛如宣誓一般,庄严郑重的道:“我张木齐以性命发誓,从今以后定会护你周全,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手心传来的温度滚烫且炙热,烫得唐乐安的心仿若都快要燃起来,眼中的酸涩更为猛烈,她咬紧了下唇。 老天爷,原谅她。 就让她再多汲取一些温柔罢。 哪怕以后物是人非,她也甘之如始。 周遭响起窸窸窣窣的笑声,张木齐放眼环视,发现好些丫鬟小厮往这边瞧,他耳尖红似晚霞,拉着心上人走进房内。 房里,炭火不断。 暖呼呼的,热得人心浮躁。 方才袒露心声,现下两人对桌而坐,空气中丝丝缕缕的暧昧,悠悠荡荡。 张木齐坐姿拘谨,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揉捏着红润发烫的耳垂,嗓音沙哑沉闷:“回头我会吩咐下去,让人拦着点小妹,你不必再为此忧心。” 唐乐安亦是坐立难安,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笨拙的点头,糯声道:“嗯。” 惦念已久的人此刻就坐在眼前,张木齐止不住内心躁动,伸出修长而温暖的手,轻柔的揉了揉她的发顶。 “此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 少女身子骤僵,应声而望。 迎上的是一双温和的眸子,他嘴边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仿佛要将人沉溺一般,她双颊不禁生了红晕,急急的挪开视线。 生怕那点心思,叫人窥探了去。 两人对坐无言,气氛却并不沉寂,反而有种莫名的冲动,让人想要抛开生与死,永远这样下去。 坐了不知许久。 门外传来一声叫喊: “二少爷,王三公子托人来问,您几时前去迎客楼。” 张木齐闻言,注视她的眸光温柔似水,“我与好友相约迎客楼,你且好好休息,待我回来再来看你。” 唐乐安眼中蔓着羞涩的流光,软声道:“二少爷自去无妨,奴婢不打紧的。” 临到门口处,张木齐又扭头,柔声道:“书阁中诗书众多,你若觉着乏味,可去转转。” 书阁除大扫除外,平日里张木齐甚少准许他人进去被特别优待的暖意,填满唐乐安的心脏,她眼睫轻颤,温软的嗓音柔柔的答: “是。” 尾音上翘,是藏不住的欢喜。 张木齐浅笑了瞬,沿廊往外走。 唐乐安走至门旁,目送那抹高俊身影远去。 人在时不觉有什么,可人一走,她的心像是空了一块,顿觉提不起精神气,脱下外衫躺上床,合上眸子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外面已黑了天。 身子疲软,她懒懒的翻身想要再眯会儿,忽而对视上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她心一紧,困乏顿扫而空,瞳光微微摇晃,被吓得不轻。 顾云峥面色隐有铁青,狭长的狐眼直勾勾盯着她,眼底充斥着滔天的愤色,犹如被激怒的蟒蛇,蛰伏在幽暗深处,随时准备爬出绞断她的脖颈。 萦绕在床榻内的气息阴森可怖,唐乐安的眼睫似挂满银霜的枝头轻颤,瑟缩的攥紧被褥,不敢轻易去触怒那人。 熟悉的沉香,铺天盖地的袭来。 顾云峥健壮有力的双臂撑在她的双侧,将人稳固而牢的圈在他的掌心之中,那锐利锋芒的瞳孔墨色沉沉。 她偏过头去,不想与此人对视。 漂亮的狐眼中闪过失落与受伤,顾云峥唇瓣微抿,单手捏着那白腻滑润的下巴,强迫着与他目光相撞。 “唐安安,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问得实在可笑,唐乐安不再躲避他的目光,掀起眼睫,直直的望进那双眼瞳之中。 “我想你,放过我。” 顾云峥瞳孔一缩,幽幽的眸光复杂而沉重,脑袋往旁偏了偏,脖颈上的软筋抽动了两下,那双清澈的眸子,在这一刻笼罩起了一层浓雾。 “唐乐安,你当真不知我心?” 第42章 叫他阿峥 唐乐安咬了下唇角。 什么话都没说。 冷淡的沉默彻底击垮顾云峥,那冷艳的眼尾猩红,眼底布满了血丝,他咬牙切齿的道:“唐安安,你是个无心之人!” 热融融的空气中,骤响一记惊呼。 唐乐安五官拧成一团,痛苦的皱紧眉头,下意识想要去捂住被咬破的脖颈,却被一只大手给牢牢抓住,举过头顶。 顾云峥埋进那香腻的脖颈中,微微张口含住森森冒出的血珠子,舌尖贴上去吸吮着。 温热潮湿的呼吸喷洒,犹似炽热的火焰,炙烤着唐乐安的肌肤,她身形剧烈的抖动着,眼梢红透,害怕极了。 温软的嗓音,微微发颤。 “顾云峥,你清醒一点。” 此话没有唤起顾云峥的理智,狐眼缓缓上移定格在那娇嫩的粉唇上,手指狠狠碾压而过,一抹鲜红自唇底悄然浮现。 那眼中掠过一抹浓烈的占有欲,强势,且不可抗拒。 唐乐安战栗不已,瑟瑟的哑声道:“顾云峥,你” 刚一开口,他豁得吻了上去。 凶悍,又急促。 带着满满的惩戒意味。 一吻结束,他凝视着那微微发肿的红唇,眸低深藏的情愫似歪斜的天平倾倒出来,要将她溺毙在其中。 唐乐安眼睫低垂,朱唇微张,胸脯微微起伏着,双颊白里透红,桃眼浅眯横生了几分娇媚,似摄人魂魄的成精小猫,娇态十足。 彼此的呼吸缠绕,浑身烧灼的顾云峥,细细碎碎的吻化为一汪温水将人包裹在其中,那只大手扯开她的内衣,慢慢的探了进去。 薄薄的茧子摩挲而过,那具娇躯似挂满花苞的枝丫,承受不住重量的微微轻抖,抖落不少春芳来,让人更想要一采芳泽。 他的吻,卷着难过,掺着心碎。 在她的地盘,攻城略地。 暴虐,而肆意。 募地,门外传来敲门声。 “唐乐安,你可歇息了?” 唐乐安骤地一颤,急急的去推。 顾云峥却不紧不慢,将人揽入怀中,低头埋进那抹香软中,沉溺不愿清醒。 唐乐安眼梢挂着红,泪花在眼中流窜,她压着嗓带有哭腔的恳求:“阿峥,求求你。” 求求你,不要让我如此难堪。 不要让我在他的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顾云峥身体瞬间僵硬,泛着芒光的狐眼刹那间黯淡,满目不敢置信的抬首,瞧着眼红的小兔子,他怔愣了片刻。 “你为了外面的那个窝囊废,叫我什么?” 唐乐安哑然。 顾云峥微哽,眼彻底的红了。 “既然这是你想要的,我成全你便是。” 她明知,叫他阿峥。 无论是什么,他都会答应她。 在她深陷沼泽,走在死亡边界的时候都从未如此叫过他,他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不曾想她竟为了那没用的废物,开了这个口 终究是他输了。 拢着衣裳起身,他气息冷如霜。 侧头去瞧,不想捉见那眼尾的一抹湿润,唐乐安的心漏跳了拍,她抿紧了唇,心中莫名升起难以言说的愧疚。 一封信,轻飘飘的落下。 那高俊的身影,也随之离去。 唐乐安撑着坐起,将那封信拿至眼前。 正要准备拆开,就又听见外面响起的敲门声,她手忙脚乱的把信塞进枕头下方,匆匆穿戴好衣裳,拉开房门。 立在门外的张木齐,见房门敞开,他抿起了一抹笑容,将手上提着的食盒递出去。 “迎客楼出了新菜式,味道不错,我就给你也打来了一份,给你尝尝鲜。” 唐乐安垂头含胸,不敢叫他看见脖子上的咬痕,双手抠紧门扇,嗓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羞愧与内疚。 “承蒙二少爷惦念,只是奴婢身子不大爽利,怕是不能招待二少爷进屋一坐了,还请二少爷恕罪。” “可还要紧?”张木齐眉目间染上紧张之色,“我叫人去请大夫来为你瞧瞧罢。” 他转头,就要唤人。 “不打紧的。”唐乐安急急叫住,话音中是显而易见的抗拒。 张木齐察觉到,他微微倾身,想去拉那垂在身侧的手,却被巧妙避开。 张木齐微怔。 唐乐安也愣了下。 慌乱的找理由:“奴婢,奴婢不大舒服。” 将人的慌乱与无措看在眼中,张木齐心神一凝,越发的心疼,软声问:“你可是还在为中午我小妹来闹而苦恼?” 唐乐安垂着眸子。 一言不发。 这一幕落在张木齐的眼中,却是不言而喻,他双手攥紧成拳,眼中燃起三分愤然,道:“你放心,此事定不会再发生。” 真挚的言语,熨帖着唐乐安忐忑的内心,可越是被这般温柔对待,她内疚也越发的深了。 张木齐命人把各种礼盒都给搬进屋里,垒成一座小山,琳琅满目数不甚数,他食指轻挠了下额角,神情略带拘束。 “这都是我在外面瞧见,觉得很适合你的物什,有衣裳,发簪,也有配饰之类的小玩意,你一个一个的拆,里面还藏有惊喜。” 唐乐安规矩欠身,垂首道:“二少爷费心记挂,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如此破费,奴婢实在难安。” “无碍的。”张木齐眼含笑意,轻摆了下手,“这些只是我的一点心意罢了,你身子不大舒服,就早些歇息,我不打搅你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了。 顺带贴心的把房门给带上。 房内恢复冷清,唐乐安走到床沿,摸到枕头下方拿出信封,撕开一角取出里面的信纸,展开见是熟悉的字迹,她眼都瞪大了瞬。 咽了口唾沫,酌字酌句的斟读。 目光在那‘为父身健体壮,汝母亦如此,吾儿勿念,万望珍重。’来回往返,字字念读。 读完之后,又通篇重读。 过了很久很久。 她才将信,小心翼翼的收起。 贴着心窝放进衣襟中,和衣而卧。 双目微阖,意识朦胧之间,她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唐家前厅,耳畔萦绕着母亲的温声细语,目光所及是父亲慈爱的目光,转头便是大哥舞刀弄枪,凌然潇洒的姿态 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 所有的温馨,都随之消散的一干二净。 第43章 惊世骇俗 清晨。 高空一抹旭阳残衔,冬阳倦融,斜照在桂花枝头的积雪上亮晶晶的,日光都变得璀璨起来,檐上的朱顶雀啾声鸣叫,悠扬清脆。 唐乐安起床收拾好自个,张木齐就来了。 他神采奕奕,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道:“你可都准备好了?” 唐乐安面有不安,“奴婢随去,当真妥当?” “妥当妥当。”张木齐笑颜连连言道,执起那纤柔的手腕往外走,“今日你我本就是去为你父母祈福,有何不妥当的,且也无外人。” 握着手腕的力道轻柔,唐乐安双颊点点泛红,垂首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出了府。 府外,一辆精致马车停靠。 “来,我扶你。”张木齐搀着她的手,小心的扶着人上马车。 一道戏谑的声音骤地传来。 “这是要领着娇美人去哪儿呢?” 正上马车的二人,齐齐一顿。 唐乐安侧头瞧着,一抹火红身影斜靠在大门处,慵懒恣意的双手环臂,眼中透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坏笑。 张木齐眼底不掺杂一丝杂色,嗓音干净的道:“祈福。我要同唐乐安去云甘寺祈福。” 懒懒靠在门边的张木华,冷峻的眉峰挑了下,颇有兴致的走了下来,“正好,我也要去云甘寺,一道罢。” 张木齐一愣,忙慌的想将人拦住,张木华却跟泥鳅一样,趁此滑溜的钻马车里了。 拿人没辙,他只好认栽。 坐上马车,一并前往。 马车内,气氛怪异。 唐乐安坐在左靠窗处,袖中的双手相互紧攥,垂着脑袋目不斜视,当起安静的鹌鹑。 张木齐正襟危坐,眉眼间携着几分忧愁,略带埋怨的瞧着自家大哥。 锃亮的大灯笼张木华,大刺拉拉的坐着,手上盘着一串绯玉珠,嘴角挂有一丝浅淡的笑意,饶有兴致的观赏着左边的娇俏小美人。 马车悠悠荡荡,行驶至云甘寺山脚下。 从马车上下来,唐乐安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一路上被张木华盯着,她浑身不舒服。 “我们走罢。”张木齐温声道。 唐乐安浅笑着,微微顿首。 她提起裙摆,缓步往石阶上走。 行至中途,身侧忽而多了个人,她瞥了眼,装没瞧见般,注意着脚下。 耳旁,乍响一记轻笑。 张木华双手枕在脑后,悠闲自在,嗓音也散漫的紧,却扬着几分揶揄:“你脖子上的咬痕,看起来挺新。” 唐乐安身形一僵,遍体生寒。 张木华目视前方,似有几分惋叹的道:“想必你与我二弟,小日子过得挺甜蜜。” 提起的心骤地下跌,唐乐安后背湿黏,喉头微哽着咽了口唾沫。 “亏我还一直等你来找我,没想到让二弟捷足先登,真是可惜了呀”张木华毫无掩饰,说着惊世骇俗的话。 唐乐安抿了下唇。 加快脚步,抄了些先。 落后几个台阶的张木华,扯唇笑了瞬,也不再去逗那不禁逗的可怜小兔子。 时至快晌午,三人爬到山顶。 唐乐安微微气喘,额角浮了点点汗珠,她正欲掏出手帕擦拭,眼前忽而一方手帕递了过来。 她顺着抬眼,张木华挑眉示意。 先二人几步的张木齐,扭头就瞧见这一幕,自家女人被觊觎的危机感腾升,他眉头紧皱,快步折返将贴身手帕掏出,不由分说的塞进心上人手中。 随即,拽着张木华就走。 “大哥,你可还有廉耻之心?”张木齐眉间横生怒意。 张木华灿然笑颜,不以为然。 “你一人走在前面,将那般娇俏美人扔在后头,你不心疼不照顾,那自然得由我这个做大哥的来照看一二了。”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张木齐怼回,面色愤愤的,“你不许再接近唐乐安,她如今已是我的人,你这般轻挑浪荡,不仅折辱了她,还羞辱了我。” 张木华摊手,耸了耸肩。 没应声,也不知是答应与否。 张木齐拿不定主意,只能暗暗下定决心,要仔细防着自家这没礼义廉耻的大哥。 走在后方的唐乐安,垂首看着手中的帕子,棉帕柔软,小角绣着一根小竹,带着一缕缕清香,与他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她嘴角扬了三分笑意,宛如炎热夏日里拂过的微凉清风,沁人心脾,凉透了心肺。 周遭忽而响起树枝碎裂的声响。 她侧眸,望去。 却什么都没瞧见。 她拧了下眉,也没放心上。 踱步,走进了云甘寺的大门。 暗角处,一抹雪白衣角乍然一现。 踏入正殿。 唐乐安燃上三根香,虔诚的跪下参拜,心中默默许愿,为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与兄长祈福。 一愿父母兄长无病无灾。 二愿父母兄长延年益寿。 三愿父母兄长康乐永安。 许完愿,她伏身叩三拜。 三根香插入偌大的香炉中,她转身走出大殿,张木齐候守在门旁,见人出来,他笑着道:“这云甘寺最为灵验,定能实现你心中所愿。” 唐乐安眉眼弯弯,浅浅笑了。 “借二少爷吉言。” 张木齐摸着后脖颈,脸有几分羞涩,“你此次前来除了为你父母祈愿外,还有别的所求吗?” 唐乐安笑意未落,嗓音温软的道:“承蒙二少爷抬举,奴婢如今锦衣玉食,已是心满意足,别无它求。” 闻言至此,张木齐脸上笑淡了几分,他扯着嘴角笑的有些干,“那你在周围转转,我想去求个签。” 唐乐安颔首道:”“二少爷但去无妨,奴婢在此处等您。” 张木齐的眸光中泛起一丝暖意,温柔的道:“我去也不知会耽误多久,你站在这里是遭罪,云甘寺后方院景色宜人,你可去走上一走,也好散散寒气。” “是。”唐乐安垂首。 上完香走出来的张木华,眼尾微微上挑,嘴角弯勾邪魅的笑着,插话道:“那二弟你去,爷我陪小美人去后院转。” 张木齐眉头微皱,拽着人的手腕拖扯,皮笑肉不笑的侃道:“你随我一道去求个签,也好瞧瞧你与宁香郡主缘分如何。” 第44章 抓奸在场 宁香郡主的字眼一出,张木华的眼睛微眯,眸中带了几分冷厉,却并未发作,扭头瞧着唐乐安,言辞逗弄。 “小美人,去瞧了美景回来,可要与爷诉说一二啊!” 话音刚落,人已被拖远。 转过廊角,张木齐松开手,只觉身心俱疲。 “二弟,你是想与小美人一道去求签罢?”张木华笑意晏晏,颇为懒散。 被戳中心事的张木齐,没好气嗲了眼。 张木华忍住笑意,揽着张木齐的肩膀,“好啦好啦,来日方长嘛。人都是你的了,难道你还怕她插上翅膀跑了不成?” 张木齐抿唇,笑得憨憨。 “看把你给美的。”张木华满眼戏弄,揪了下张木齐的心头肉,就快脚几步跑远。 张木齐眼中闪过无奈,抬脚追赶着。 “大哥,你幼不幼稚!” 云甘寺是皇家亲赐牌邴的寺院,胜在所求灵验,常年香火不断,哪怕是凛冬腊月,也有不少人来参拜祈福。 来往进出的人,络绎不绝。 唐乐安站在正殿不过片刻钟,就差点和好几人相撞,心中念及张木齐所言,她凝神想了下,找了个小僧人问路。 “您自这条路穿过,再绕过观音殿,斜后方那里有一株桃树,只是冬寒天冷此刻怕也是光秃的,不过胜在地势高,有一亭台能俯瞰苍茫,施主可去走走。”小僧人立在鼎炉旁,素手一指左前方,温言道。 “多谢小师父。”唐乐安双手合十,虔诚有礼。 小僧人束手念了句佛号,便去忙了。 唐乐安顺着小僧人所言,踩着小石步路蜿蜒前行,走至观音殿前,绕到斜后方,果然见一桃树。 盘根错节,粗壮硕大的桃树,似有百年之久,数以千万的树枝往外延伸,壮观颀长,只是光秃秃的无甚点缀,颇为凄凉冷清。 那双美眸桃眼在光秃的树枝流连了瞬,唐乐安长睫轻扫,忽而触及一道雪白身影。 他仰立在草木萧疏的桃树下,墨发由一浅白丝带轻系似随时会掉落,所穿单薄衣裳松垮不拘一格,锁骨裸露在外,肌肤细致宛如白瓷。 一阵微风轻扬,树枝上的积雪随风而落,他的白衣轻盈飘飞,洋洋洒洒。仿若听见她的脚步声般,男子身形微侧。 一双狐眼遥遥望了过来,他眸色淡漠,面色祥和而麻木,宛如一尊被抽去了灵魂的神佛,令人瞧了忍不住生出几分心疼之意。 纤手微攥,唐乐安那幽幽水色的眸底掠过担忧,此刻的他立在树下,却好似相隔千万里远。 目光隔空相会,又悄然间分割。 唐乐安绕路,走到亭台处。 视线掷向远方。 白云弥漫,群峰足下。 远处山间,浓雾缭绕。 芸芸众生,苍茫渺小。 朔风佛吹,吹得身形摇摇欲坠,唐乐安脸上却是带着笑的,眉眼舒展开绚烂至极,刹那间天地间黯然失色,只余她一人熠熠生辉。 少女站在亭台处笑面如花,宛如刺眼的艳阳,照在厚积的白雪上,也照进了男子心底最深处,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亦是他苦求一生的人。 轻如雪落的脚步声响起。 唐乐安往旁让了一步,入目所及,皆是苍茫大地。 “顾云峥,你瞧。” “天地间如此之大,总有你的容身之所。” 顾云峥心凉如冰,眼轻轻的落在她身上,视线专注而深情,眼底是呼之欲出的悲伤心碎,清冷的嗓音中裹挟着暗哑:“那你找到了吗?” 唐乐安扭头,瞧着眼前之人。 夭桃秾李,巧容软笑。 没有答声,却比答声更为刺痛。 一道强烈的尖锐刺进眼中,顾云峥眼一涩,他撇过了头,薄唇抿成薄冰,强忍满腔的酸楚,悲鸣却忍不住的从嘴角溢出。 “安安,你为何不肯要我?” 哑嗓,心酸而悲痛。 唐乐安敛下了眸子。 “我一生所求,不过平安喜乐。” “这些,我都能给你。”顾云峥素手抵着胸口,情真意切,恨不能拿把刀将自己的心给剜出来。 “你八岁那年,说你喜欢看我穿蓝白绿,自此以后我便常年都穿,你说你对擅诗书琴棋之人甚有好感,我便彻夜携诗书棋谱不敢宽衣解带,你说你说,你说。” 细数过往,尽是心酸。 顾云峥眼红到底,倾身攥起那纤细玉手,将人拉到近前,绝望的逼问:“我亲手为你雕刻的青簪,你转头就赠旁人。你告诉我,你是否心中从未有过我,哪怕一分一毫。” 猝不及防,唐乐安的眼闯入一双狐眸中。 细长的狐眼盈满湿莹,瞧得叫人心软。 她抿着唇,哑然失声。 寻求真相的眸子尽扫娇容,他看到了犹豫,看到了迟疑,看到了不忍顾云峥的心好似死灰复燃般,燎原起了火星子,他嘴边绽开了一抹彼岸花初开的笑。 失而复得的至宝重回掌心,男子的眼深情而眷恋,犹似悠扬不见边际的海,令人无法抗拒,也无法逃避,稍不注意便会溺毙在其中。 凝视着那双坦诚的眸眼,唐乐安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波涛汹涌似血盆大口,在海浪拍打过来之际,她捕捉到了倒影的自己。 惊恐,万念俱灰的自己。 一道温柔,带着七分恼意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唐乐安骤地回神,猛地推开他,神情惶急的看向台阶上的人,颇有种被抓奸在场的羞耻感。 顾云峥风轻云淡,专注而痴情的瞧了眼她,好似久居的黑暗终于迎来了黎明,眼中闪烁着心之向往的曙光。 张木齐疾步走近,用身形挡在中间,眉头紧皱,瞧着顾云峥的眼神满怀恶意,“顾大人,唐乐安如今是我的人,还请你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越了界。” 顾云峥扯唇,浅淡一笑。 投向张木齐的眼神,夹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你!”张木齐脸色难看至极。 不想与这人纠缠,他拉起唐乐安的手就要走,却发现拉不动。扭头,就瞧见唐乐安的另一只手被拽住。 张木齐面黑如炭,咬牙道:“顾大人,你这是何意?” 第45章 是非之地 顾云峥莞尔。 却是笑里藏刀,眼神更是坚定而果决。 “在下的意思,显而易见。” 张木齐目露愤色,勉强保持着理智,夹枪带棒的道:“烦请你明白,唐乐安是我府中之人,而顾大人你不过是我府上一介贵客,仅此而已。” 顾云峥容色淡淡,漂亮的狐眼只瞧着少女,他弯唇,笑意似浅波一点一点的荡开,殃及眉梢,眸光中是云屯雾集的希冀。 他不要听无关紧要的人说。 他只要她嘴中的答案。 两束射在身上的目光灼烫,唐乐安抿着唇,眼睫轻抬,落在顾云峥的眼中,她朱唇微启:“还请顾大人高抬贵手。” 刹那间,顾云峥只觉尖锐嘶鸣。 攥着的手,也不禁松了些许。 扳回一城般,张木齐流露出了得意的笑,拉着那只纤纤玉手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站在不远处的张木华,踱步走至近前,双手抱臂瞥了眼二人离去的转角,瞧向那好似被摄去魂魄的一具空壳躯体。 他眼中掠过一抹诧色。 “青木,你,你动真情了?” 垂着的眸中闪过无言的寂寞,胸腔中泛起层层叠叠的干涩,顾云峥捂唇轻咳。 眼神将人上下打量了番,张木华夸张的叹了口气,解下披风给其披上,“大冷天穿如此单薄,你是着了疯魔吗?” “多谢。”顾云峥浅淡的道了声。 抬起修长的腿,直步离去。 到一暗角处。 顾云峥抖落肩上火红显眼的披风,他面不改色的踩踏而过,忽而他又转过头来,目视地上那脏污的披风,清冷嗓音不含一丝感情。 “捡起来,洗干净。” 随身小厮垂首应是,弯腰将披风捡起。 “咳咳咳”顾云峥手微握成拳,宽阔有度的肩膀微耸,唇色暗淡,颇有几分破碎质感。 马车悠晃,回到城中。 张木齐细心搀扶着唐乐安走下马车。 唐乐安面有羞色,眉梢间扬着甜蜜,“多谢二少爷。”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字。” 见她一副垂首落后两步,谦卑随身侍候的模样,张木齐将人拉到身旁,“在我面前不必谨小慎微,做你自己便好。” 唐乐安唇角翘起,嫣然一笑。 两人并肩走进府内,走在曲廊之中。 忽而,迎面碰上正要出门的张柔椿。 唐乐安垂首,默默后退两步。 不敢僭越。 张柔椿偏头嗤笑了声,微仰着脖颈瞧了眼后头的那只鹌鹑,盯着自家二哥,讥讽道:“二哥,你还真是捡个破烂当宝贝,有眼无珠啊。” 张木齐蹙眉,往旁挪了一步,挡住那恶意满满的视线,“这是我的事情,你没资格多嘴。” 张柔椿气得眼一瞪,狞笑了瞬。 从旁绕过,停在唐乐安的身侧。 “你。” 投过来的视线似淬毒的鹤顶红一般,唐乐安瑟瑟发抖,噗通跪在地上,脊背微微弯曲,“奴婢在,六小姐请吩咐。” 如此便吓破了胆张柔椿嘴角绽开,开心得眉眼都扬了笑,侧头瞧着张木齐,嗓音扬着几分张狂:“你瞧,下三滥就是下三滥,你为她撑腰又如何,这般低贱的人,永远也上不了台面。” 张木齐咬紧下颚。 三两步上前,扬手便是一巴掌! “唐乐安再怎么不堪,那也是我院中之人,何时轮得到你说三道四,你一个未出阁的贵家千金,就是这般口无遮拦的吗!” 唐乐安瞳孔骤缩。 瞧着张木齐,震惊的无以复加。 心中不禁生了些懊恼,她本意想让张柔椿消气,这下怕是弄巧成拙了 单手捂住发烫的脸颊,张柔椿目光呆滞了瞬,难以置信的瞪着张木齐,指着跪地的唐乐安,歇斯底里的抓狂怒吼:“你,你居然为了那个贱婢,动手打我?!” 冲动少纵即逝,张木齐眼中蒙上了一层歉疚,他嘴唇微张,想要说点什么。 下一秒,张柔椿一脚踹唐乐安的肩膀! 将人踹倒在地,心中愤怒仍难消。 她抬脚,又是接连践踏! 张木齐怒发冲冠,眼中的歉疚霎时烟消云散,他咬牙一把将张柔椿给扯开,满目心疼的扶起心中人。 他柔声关心道:“你还好吗?” 唐乐安却不敢起来,轻轻推开那只扶人的手,匍匐跪地,冲张柔椿行跪拜大礼。 “惊扰六小姐,奴婢罪该万死。” 被大力推开险些摔跌在地上,张柔椿由贴身丫鬟搀扶着,精致娇容仪态尽失,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气急败坏的压着嗓音道:“唐乐安,你找死!” 唐乐安跪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你还有完没完?”张木齐面目红涨,身侧的双手攥紧成拳,厉声道,“主动挑起事端的是你,动手打人的是我,唐乐安自始至终就没半点冒犯到你,她都这般放低了姿态,你却还紧紧揪着依依不饶,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蛮横不讲理?!” 张柔椿听得皱眉,火气从两肋窜上来,鲜艳豆蔻染的指甲指着自己,“我依依不饶?我蛮横不讲理?” 她被气笑了。 双目圆瞪,看向唐乐安。 “唐乐安,以前是本小姐小看你了,原来你这般有心计,你给我走着瞧!” 下达完战书,她衣袖狠拂。 气冲冲的走了。 大难临头的预感骤袭,唐乐安心中叫苦。 手臂被一只大手托起,她缓缓掀眸。 闯进一双温柔的眸中。 张木齐嘴角勾起一抹温软似水的笑,安抚着她内心的惶恐不安,清朗温柔的嗓音响起:“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眼放在身上的脚印一瞬,唐乐安压下心中那丝异样,她朱唇轻抿,鲜花般的笑意缓缓晕开,小小的酒窝中是久久不散的甜蜜。 “走,我带你回去换衣裳。” 大手缓滑至手腕,张木齐带有显而易见的试探,慢慢的握向那纤柔手掌,见她没有抗拒,他顿时大胆了起来。 紧紧握住觊望已久的人儿,他心中洒落了遍地杏花,那是娇羞的、疑惑的,亦是虚荣的、贪婪的。 注目着那交握的手,唐乐安抵唇浅笑,笑意在眼中漫开,好似一朵朵盛放的虞美人花,飘溢着香甜的味道,羞涩而妩媚。 第46章 海誓山盟 黑沉沉的夜,冷风簌簌。廊下的灯笼,摇摆晃荡。 外面冷飕飕,厅内温暖如春。空气中浮动着饭香,勾得人饥肠辘辘。 进膳至一半,福安公主停下玉筷,略瞧了眼立在柱帐旁的娇美人,她神色未动,不见喜怒。 帕子轻拭唇瓣,她淡声道:“眼下近至年关,府中有诸多事情要忙,你们都给我紧着点皮,别闹出什么岔子。另外年后二月末,宁香便会嫁入府里。” 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张木华似耳聋的没听见,站起身去夹福安公主跟前的菜,挑挑拣拣的,有目的的去,最后却什么都没夹。 福安公主眉微皱,淡声轻斥:“筷子在菜中搅来搅去,像什么话!” 张木华扯了下嘴角。 索性放下筷子,起身。 福安公主动了怒,扬声喊:“还在用膳,你要上哪儿去?” “吃饱了。”张木华吊儿郎当,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歪斜着身子跨过门槛,遥遥而去。 福安公主揉着眉心,略带愁容。 她摆了摆手,道: “都散了。” 张柔椿放下筷,浅笑着道:“母亲勿要过多忧心,都说成家立业,大哥只要成了家就必然会变得沉稳起来的。” 福安公主微点了下头,带了三分打发之意。 张柔椿欠了下身。 “女儿告退。” 张木齐也停了用膳,站起微一拱手。 “儿子先行告退。” 转身走出时,他还不忘向立在柱帐下的娇美人招手。 唐乐安不动声色,悄步跟上。 瞧着一前一后离去的二人,福安公主放下揉着眉心的手,意味深深的笑了,“他二人,瞧着倒是般配。” 总管事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着道:“不过是一消遣的玩意儿,二少爷这是心头劲儿还没泄呢,过些时日便抛之脑后了。” 福安公主松缓的眉眼,犀利的盯了眼。 总管事寒毛肃立,忙垂首自扇了两耳光,道:“奴才该死。” 福安公主撑着总管事的手臂,缓缓站起身,透过微敞的窗口,瞧着外面的风雪墨夜,轻声呢喃:“唐乐安” 她忽而勾唇,轻笑了声。 意味不明。 夜色暗沉,冽风狂卷。 廊下烛光,悠悠晃晃。两人的倒影在地上也随之四下摇晃,唐乐安凝视着双双交织的黑影,她嘴角微抿,是言说不尽的喜悦。 紧紧握着那冰凉的巧手,张木齐放至心口暖着,朔风吹佛,他的心灼烫成火炉,言词间带着心疼之意。 “今晚家宴委屈你了,等我如此之久。” 握着的手温暖略湿,手掌贴着的心脏咚咚跳着,唐乐安双颊微微泛红,眼中浮了三分羞涩,垂眸软声道:“奴婢不委屈,倒是二少爷您惦念着奴婢,叫奴婢不知该如何报答您。” “嗯”张木齐沉吟着,认真思索片刻,粲然笑道:“我可否向你寻要个答案?” 唐乐安兴致嫣然:“您说。” 张木齐顿住,侧身相对。 双目直视,眸光缠绕。 他一言一顿,说着海誓山盟。 “你可愿与我执子之手,相守一生?” 瞳中刹那间聚拢两团光,剧烈摇曳着,唐乐安心中炸放起夺目的绚烂烟火,她颤声道: “是的,我愿意。” 张木齐欣喜异常,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意,张开双臂将人揽入怀中,像是拥住了天地间最最值价的宝物。 怀抱炎炎似夏日,唐乐安将脸颊贴在那胸膛上,眼眸浅浅微闭,在深海中浮动不安的心,在这一刻终于停靠暗礁。 两两相拥,地上影交缠。 寂静的黑夜中,突得响起一声怪叫! 影子骤地分开,齐齐朝向动静处瞧去。 庭院深深,冷寂如寒风。 好似方才听见的那声尖叫,只是一个幻听。 张木齐眉头微锁,走到廊庭转角的柱子下,左右转了一圈,什么也没瞧见,不免绪丝无头暗生纳闷。 脚步声缓缓,唐乐安摸黑走了几步,余光中忽而瞥见一抹玉色,她走近捡起,才发觉是一方手帕,上方绣着一朵残缺的雏菊。 身后,传来一声问。 “你可有发现什么?”张木齐轻声道。 不着痕迹的将手帕藏入袖中,唐乐安转身巧笑,轻晃了晃头,“未曾。” 张木齐左右环伺,实在无甚发现,他也不欲纠结,浅浅笑着道:“回去。” 唐乐安颔首:“是。” 两人相携,挑灯离去。 角落处,一抹黑影盯着离去的宽阔背影,眼中是洗刷不尽的癫狂痴迷,可目光一转,落到那抹纤细身影,她眼中是淬了毒的恨意,好似自己珍藏的宝贝被人觊觎偷去的愤懑。 肩,忽地被拍了下。 她心一惊! 急急转身时那垂着的发丝飘掀,曲折丑陋的疤痕骤现了瞬,她望着两个粗使丫鬟,眼中盛满惊慌,还有几分茫然无措。 她想逃,却被夹住双臂。 拖着,消失在了廊下尽头。 炭火不断,温暖肆意流窜在房内。 张柔椿身着单衣,斜斜的躺在贵妃椅上,支着那颗脑袋,眼睫微垂倦意融融,瞧着下方跪着的人,她捂唇,轻笑了瞬。 “累月不见,你倒是越发的丑了。” 阿花跪在地上,眼睛四扫。 再一次来到噩梦的起源地,她双瞳盛开恐惧之花,身形疯狂的颤抖着伏趴在地上。 “六小姐,饶命啊。” 白玉般的手轻抬,张柔椿掩唇打了个哈欠,似是而非的道:“你这人倒是有趣。” 贴身丫鬟夺步上前,抬脚使劲狠踩! “小姐既没动怒也没动刑,你就着急求饶,可是想把小姐名声弄坏?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砸在后背的脚好似滑坡的碎石,不知何时才会停止滚落,阿花面容痛苦,惨叫声冲破喉咙钻出。 欣赏了一刻钟,张柔椿挥了下手。 贴身丫鬟收脚,殷勤的端起一杯茶,递放到那只掌上,迅即垂首退到旁侧候着。 捏着茶盖拂过杯口,张柔椿却没喝,眸睫垂着,安之若素的道:“唐乐安本不该存在的。” 阿花愣住。 她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眼底却是一片清明,甚至挟起风暴。 张柔椿端起茶杯放至口边,轻轻的吹了口幽兰:“阿花,你若能除掉她,本小姐可达成你一个心愿。” 惊涛骇浪般的心动掀起,阿花眼有疑色,追着求问:“任何心愿?” 见鱼儿咬住钩子,张柔椿嫣笑。 “任何心愿。” “成交!” 第47章 令人心软 大雪后放晴,地面覆上一层毛绒般的厚雪,丝丝缕缕的残阳洒下,为凛冬的寒天增添了一分暖意。 街上熙熙攘攘热闹似火,到处都是人潮浪海声,年关愈发逼近,沿街两旁贴福挂灯,瞧着便喜庆得紧,让人不禁跟着期待起年节的到来。 点心铺内。 “客官,您要的桂花糕包好了,您拿好。”一小厮笑盈盈的道。 “有劳。”粉嫩指尖轻捻接过糕点,唐乐安唇角微抿,便是光艳逼人,风风韵韵。 人已转头走出铺子,小厮还愣愣的。 瞧着那离去的卓姿,他咽了口唾沫:“娘喂,这姑娘笑起来也太好看了,真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尤物啊” 唐乐安走过繁华的城西,穿行在城东南的闹市中,她手中提着个牛皮纸的小包裹,走了这么些路,平日里略显惨淡的气色,此刻泛着鲜活的淡粉,宛如被富贵娇养的牡丹花儿,娇艳欲滴。 眼瞧着快到地方,她加快脚步,绕进一条巷子中,停在一扇朱红大门前,抬手敲了敲。 敲门声还未落地,门骤地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小老太太。 “你来啦!”徐婆婆脸上洋溢着笑容,将人拉进屋子里,忙碌着端来点心和瓜子花生,她摸了下茶壶,有些许凉。 “你先坐会儿,我去烧壶茶。” “不打紧的,徐婆婆。”唐乐安出声,攥了下徐婆婆的衣角。 徐婆婆稍顿了顿,提裙坐下,“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儿要与我说?” 唐乐安的眉惊挑了下。 “您如何晓得?” 徐婆婆眉眼一弯,“都写脸上了。” 她眼中带了分好奇,打趣道:“瞧着你这模样,定是什么好事罢?” 唐乐安害羞的捂住双颊,轻轻的点了下头,温软的嗓音闷闷的,其中有着难掩的欢愉。 “嗯,我今日的确是有事前来。” 都是过来人,徐婆婆一瞧便大致猜到发生的好事是什么,她笑着问:“是哪家郎君?相貌如何?才情咋样?待你可好?” “是我做事的府上的二少爷,他相貌俊朗,极富才华,待我如至宝。”唐乐安柔柔的说。提起张木齐时,她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二少爷徐婆婆脸上的笑意褪了三分,眼中生了担忧和顾虑,拉起那巧玉般的小手,语重心长的劝:“你要三思啊。” 唐乐安瞳色一黯。 “徐婆婆,我知您想说什么。” “那你还——”徐婆婆急言,又赶忙刹住。 唐乐安眼睫轻颤了瞬,眼中黯色略有缓和,嗓音温软中是绵绵不尽的疲惫。 “徐婆婆,我只身一人在这偌大的京城中,如一只江浪中独行的小舟,随风逐流不知会飘向哪里,亦不知明日如何。” 她扯唇,似在自嘲的笑。 “加之阴差阳错,府上嫡小姐记恨上了我,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好几次差点要了我的命。” 徐婆婆面上尽是心疼,起身揽着她的肩膀入怀,带有皱褶的手轻缓的拍着,似长辈安抚着出门在外受尽苦头,无奈归家的晚辈一般。 “孩子,你受苦了。” 脑袋贴靠在那软软的厚袄上,唐乐安眼里噙着泪花,双手环抱住,排山倒海的酸涩蔓上鼻尖,一波又一波的浪花,快要将她给掀翻。 她埋进厚袄中,唇瓣抿紧,嘴角却抑制不住的溢出阵阵抽泣声,双肩剧烈颤抖着,积压许久的难过,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徐婆婆眼窝浅,不禁也跟着红了眼,她哽咽着道:“去做你想做的,孩子。哪怕最后结局不尽人意也无妨,人这一辈子何其短暂,只要咱们不后悔就行了。” 唐乐安心中微凝,攀在厚袄上的手指微曲攥得更紧。 城西街上。 唐乐安垂着眼,长睫挂着点点湿润,眼周红红的,走在沿街边儿上。 一道吆喝声响起: “姑娘,瞧瞧咱们家木簪子!” 唐乐安闻声,下意识瞥了眼。 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木簪,目不暇接。 脚不由得顿住,她随意拾起一根木簪,指尖轻抚,滑至簪头,上方刻着一个云字。 脑海中忽地闪过一张面孔,她愣了下。 放下木簪,转身欲走。 募地,肩膀被撞。 身形歪了下,她堪堪稳住。 相撞的那人,扶住险些掉落的药箱,略带歉意的道了声:“抱歉。” 唐乐安顿首:“哪里,是小女子该道歉才是。” 走在前头的小厮突然折返,急声催促:“杨郎中,烦请您快些,我家大人实在病得严重,半点拖不得呀!” 唐乐安微顿,视线落在那小厮腰间的顾府字样的腰牌上,郎中的问话似风儿拂过耳畔。 “你家大人病了多久,可有咳疾?” “好几日了,咳嗽的很厉害,大人他已不能” 声浪逐远,消失在人潮中。 唐乐安朱唇抿了抿。 抬脚朝前走。 各种吆喝声传入耳中: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鲜出炉的包子啊” “药酒啊,卖药酒啊!可擦可喝” “这位大娘,买一副福字回去贴,来年大富大贵啊” “” 吵闹的吆喝声不断,唐乐安莫名烦躁,意识到这一情愫,她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耳畔,又骤地响起一声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枇杷膏止久咳,除顽痰,消烦渴” 唐乐安偏头去瞧,入帘就见店铺内黑漆小罐垒成小山。她的双脚像是脱离了控制,缓步走上台阶。 吆喝的小厮见顾客上门,忙展颜笑道:“这位小娘子可是要买枇杷膏?” 鬼使神差的,唐乐安点了下头。 “您可真有眼光,咱们家老字号百年之久,枇杷膏功效奇好,止咳润肺,就算没病也能喝着养身子,您买了定不会后悔!”小厮热情招待着。 唐乐安脑子嗡嗡的,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也听不见小厮在说什么,只在话音落下时,说了句:“那就来一罐。” 等再出店时,她手上多了个小罐子。 站在街旁,四顾茫然。 垂头看着怀中罐子,脑海中那张令人心软的容颜,再一次浮现。 她抿了抿唇,到底是放心不下。 第48章 空虚寂寞 来到顾府跟前,唐乐安却迟疑了。脚下踌躇,思虑着来这里是否妥当时,紧闭的大门忽地敞开,侍卫玄影微微垂首:“唐姑娘,请。” 唐乐安将枇杷膏递出,言辞诚恳:“听闻顾大人偶感风寒,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烦请这位小哥转交给顾大人。” 玄影不为所动,面色仍是淡漠。 “唐姑娘,请。” 唐乐安轻咬了下嘴角,身侧的手微攥,提起裙摆踏进,跟在玄影后方走到一处花厅。 花厅四面通透,冷冽的风穿堂而过,纱幔随之轻扬卷起更深的凉意,惹得唐乐安瑟缩了下,裹紧衣裳。 天冷,嗓子一阵干痒。 她捂唇咳嗽了两声。 环视周遭,小小花苑中无甚点缀,目光所及皆是荒凉,带路的人也不知去向。 轮椅碾过地面的咕噜声传来。 唐乐安掀起眸子,瞧了过去。 入眸只见坐在木制轮椅上的男子,肤白胜雪,眉冷似霜,面色淡如水,周身萦绕着一股不争世俗的气息。 一记清冷的嗓音响起: “你来做什么?” 目光在那上臂处绑着的沾血白绸滞了一瞬,唐乐安的眼睛像是被火灼烧,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她起身轻咳两声,双手捧着黑漆小罐子,道: “前些时日多有受顾大人照拂,听闻您偶感风寒,特送来一罐枇杷膏,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顾云峥眼也未抬,微一拂袖,后侧一小厮上前,垂首接过枇杷膏退下。他冷淡至极的下达逐客令:“你现在可以走了。” 袖中的手指搅在一起,唐乐安压下心中没由来的纷乱,欠身行了一礼。 “望顾大人早日康复。” 话音落下,鸦雀无声。 她抿了下唇。 迈着步子,擦身而过。 手腕突得被攥住一拽! 眼前一花,整个人都跌坐在轮椅上,臀下传来的热意灼得肌肤发烫,她慌乱的想要起身逃离,却被紧紧的锢在轮椅上。 眸中染上恼意,她掰着八爪鱼似的手。 “顾云峥你无不无耻,快松开我!” 顾云峥轻笑了声,宛如梅枝上的冬雪滑落,露出了朵朵绽放的梅花,冷艳的叫人移不开视线。 捏着那滑嫩的下巴,他伏首,瞧着她恼怒而羞红的双颊,薄唇微勾,笑得犹似一只奸诈狡猾的狐狸,身后的尾巴若隐若现的摇晃着。 “现如今你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废物,竟也能抽出空闲来瞧我,是他不举,让你觉得空虚寂寞了吗?嗯?” 尾音磁魅,淬毒的羞辱。 唐乐安嘴唇微微哆嗦,面色青里泛着紫,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顶着一双哭红肿的眼,直直的望着他,无声控诉着自己的委屈。 顾云峥微怔,幽深的狐眼闪烁了下,捏着下巴的手滑向颈间握住,掌中薄茧摩挲而过,她身子轻颤了下。 那干净饱满的指尖,在她白腻滑润的肌肤上浮游,宛如一条白玉小蛇攀附缠绕,最终停留在那小巧玲珑的耳垂上,轻柔的揉捏着。 清冷的嗓音中,带着不被察觉的释然。 “没关系,你且去罢。” 去经历罢,去吃动情的苦罢。 终有一日,你还是会回到我的掌心中。 我等得起。 熟悉的沉香萦绕在鼻尖,唐乐安心有恍惚,她掀起眼睫,瞧着近在咫尺的男子。 发现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那双狭长的狐眼中淬着若有似无的冷笑,还有不言而喻的讥讽,好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唐乐安柳眉弯折,恼得喊:“放开——” 话还未完,她就被粗鲁的推开。 唐乐安闭眼深吸了口气,略微整理了下衣裳,一言一顿的道:“你千万别从太师之位跌下来,千万不要。” 否则,我定会将你施加的羞辱成倍奉还! 顾云峥嘴角衔着一抹笑,似笑非笑,胳膊肘撑着轮椅的扶手托起下巴,嗓音温润如玉:“你之所愿,我必——” 话说一半,他素手捂唇,咳嗽声剧烈而凶猛,像是要将肺都给咳出来。 唐乐安咬了咬牙关,眼底的关切昭然若揭,可她却并未有所察觉,只干巴巴的道:“你不要死了。” 咳嗽声稍缓,顾云峥笑意晏晏,他嗓音暗哑:“我答应的事情还没做到,自然能不撒手人寰。” 不敢去看那双深邃的眼,唐乐安垂着眸子,绕过背对她而站的仆从,行色匆匆的离开此地。 听着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在转角处,顾云峥面色沉沉,带有节奏的轻敲了三下扶手。 玄影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 “替代品找的如何?” “尚未。” “加快。” 玄影微一顿首,飞檐走壁的消失了。 寂静的小院中,柱子后方冒出个小脑尖,左右瞧了眼,见都没人,她大胆了些。 手脚利索的窜进房内,捏开茶壶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玉瓶,尽数倾倒进去,手指作筷搅拌搅拌,又提起茶壶柄摇晃几下。 事儿办妥,她猫着身子飞速离去。 从后方小门回到银青光禄大夫府,唐乐安穿廊而过,走回嘉运院中的一处小小院子。 走了一路,口干舌燥。 提着茶壶倒满杯,端起欲饮,忽闻一股淡如烟的异味,她眉头微皱,余光瞥见门帘缝隙处的葱绿,她嘴唇微勾,掩袖仰头一口喝尽。 房外传来一声轻斥: “站住!你是什么人?” 放下茶杯,唐乐安掀开帘子走出。 “怎么了?” 出声呵斥的小丫鬟,见唐乐安出来,忙垂头恭敬的道:“回唐姑娘的话,这人站在门边鬼鬼祟祟的,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坏事,看见奴婢就要逃,瞧着甚是诡异,奴婢这才大声了些,惊扰了您,奴婢该死。” “无事。” 唐乐安轻摆了下手,看向被抓住现行的人。 阿花半边身子贴靠在墙边,束手束脚的,浑身透着谨小慎微,眼神胡乱飞转,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她忽而抵着唇笑了起来。 举止疯癫,瞧着瘆得慌。 旁侧拦人的小厮,跟看见怪胎一般的抽扯嘴角,挪着步子远离,生怕此人突然发疯伤他。 明晃晃的嫌弃,阿花全然视作不见,只神情专注的盯着唐乐安,在看见那唇瓣渐渐泛起了紫,她嘴角一抽一抽的,像是心愿终于达成一样,手舞足蹈的大笑着跑走。 第49章 糟蹋自己 阿花没跑几步就与前来的张木齐撞了个满怀,她踉跄着身形往后跌。一只手伸出握住她的手臂,扶着站正。 只是一瞬间,张木齐便收回了手,瞧着阿花的眼微凝,“你不是嘉运院当值的下人,你是何人?” 温暖的冷香裹着丝丝书香卷气飘来,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阿花双颊泛起了红,她羞答答的垂着眸。 “奴婢在夜庭当值,名叫阿花。”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张木齐嗓音中带有迟疑,眉心微拧。 阿花心下一喜,急急的就要开口—— 原还谦和温柔的张木齐,忽而眼瞳睁大,箭步直冲过去,不顾尊卑的跪下,抱扶起倒地的唐乐安。 他眼中满是着急,“乐安,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唐乐安脸色苍白,唇瓣乌紫,气若游丝:“二少爷” 话只起了个头,她便昏了过去。 “乐安,乐安,你别这样,你别吓我!”张木齐心慌不已,扭头冲随身小厮喊,“快去叫大夫!” 他将人拦腰抱起,走进房内放到塌上,坐在小凳上握着那软骨的玉手,瞧着娇容惨淡的人儿,一脸的忧虑焦急。 “乐安,你千万不要有事。” 等得实在过于心急,他扭头冲外喊:“都是怎么办事儿的!为何大夫迟迟未来!” “来了来了。”门外小厮应着声,将府上大夫带进来。 大夫欲要行礼,却被张木齐打断:“快给她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忙颔首应是,略微撩起袖子,屏气凝神的诊脉。 过了片刻,大夫收手。张木齐又急催道:“怎么样?大夫。她到底怎么了?” 大夫拱手道:“这位姑娘中的是浮游虫毒,此毒穿肠而过,会逐渐腐蚀人体的大脑与脊骨,浑身肌肤会像蛇皮一样褪落,最后变成一具森森白骨。” “什么?!何人如此歹毒!”张木齐大骇。 来不及追责,只一心惦念塌上之人的安危,他满脸着急,“大夫,你快想办法把她给治好,我重重有赏。” 大夫叹声道:“二少爷,此毒无解。” “怎么会这样?”张木齐瞳孔骤地一缩,焦急的来回踱步,举手无措的呢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顿住脚,不死心的问:“大夫,难道真的就别无他法吗?” 大夫幽幽叹气:“浮游虫食人肉为生,练就的毒性强烈迅猛,此毒由来已久,有腐蚀人肉的作用,在下也无能为力。” 张木齐顿觉疲累,挥了挥手。 “都下去。” 屋内,侍候的人尽数退下。 张木齐坐回凳上,执起那垂落在床沿的手,俯身在那白瓷般的手背上落下一吻,他眼中是揉碎了的心疼。 “乐安,你不要离开我。” 门边目睹全过程的阿花,奸计得逞的欢喜与爱而不得的嫉妒双重交织,她死死咬紧下唇,指甲扣着墙壁,发出略微刺耳的尖锐。 夜色深深,风雪不停。 亭台楼阁白雪皑皑,廊下灯笼摇曳。 一抹身姿被灯影拉长,他轻轻推开房门,嘎吱声在静谧的空气中突兀异常。 踱步走至床前,他缓缓坐下,手中把玩着一枚古朴沉蕴的古玉,垂着眸子,安静如沉。 过了不知许久。 床上的可人儿,长长的眼睫颤了颤掀开,唐乐安极其缓慢的偏过头,凝望着床边的人,眼皮半睁半闭,眼前朦胧胧的。 许是睡得久了,她温软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是二少爷吗?” 摩挲古玉的手微滞,他起身为她掖了下被子,温润的嗓音淡淡的道:“接着睡。” 毫无气色的娇颜展露了丝笑,纯真而美好,唐乐安眼弯弯,软糯的道:“二少爷,您真好。” 空气中响起一声轻笑,意味不明。 他道:“不过是盖个被子,在你眼中便是好?” 被褥堆在巴掌大的娇容两旁,毛茸茸的脑袋尽显乖巧可爱,让人想要揉上一揉,她阖着眸子,嘴角挂着一抹甜笑。 “二少爷对奴婢好,奴婢心中高兴。” 他的眸中掠过一丝寒意,夹着浓烈的不屑,似有一口恶气吐不出。 “那他呢?” 脑袋昏昏沉沉,意识忽而清醒忽而混沌,她全然没注意到那声音中的怒气和试探,只疑惑的问:“他?谁?” “顾云峥。”他字字咬着。 “他,待你可好?” 房内炭火烧得旺,时而响起一两声啪嚓,空气中浮动着的缕缕桂花幽香,令人安心无比,她柔柔的道:“顾大人人冷心善,助我良多,此生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当牛做马报答。” “来世”他轻声念。 伏低身子,大掌贴上那侧颊,他眼底装着不可言说的哀伤与依恋,“他不要来世,他要今生。” 淡淡的沉香钻进鼻子,浑浑噩噩的意识骤地被拽回,唐乐安掀开眼睫,瞧着近前的人,眼中满是错愕和茫然。 “你,你怎会在此?” 顾云峥侧躺而卧,勾起她耳旁一缕发丝缠绕在指间,眼底是冰水也泼不熄的炽热,像是疯了一般的沉迷。 他淡声中透着困惑,不答反问:“安安,你为何要如此糟蹋自己呢。” 唐乐安攥着被褥的手指微曲,抿着唇瓣,选择了沉默。 一声轻叹响起,他道:“什么时候这种雕虫小技,也值得你豁出性命去与之博弈了?” 大手揽过她,连人带被。顾云峥紧紧抱着,唇瓣贴近那血红欲滴的耳垂,潮热的呼吸喷洒,那青丝轻轻浮动,她也跟着轻颤。 “这一点也不像你的作风。”他口吐幽兰,好似成精的狐狸,摆骚弄姿的诱引着,“你到底在作什么打算呢,嗯?” 凝着仅一尺都不到的狐眼,唐乐安嘴角悄然一勾,意味深长,“你觉得呢?” 顾云峥怔然,身形僵了瞬。 一股全局即将失控的预感浮上心头。 他扯唇,深如寒潭的眼睛散发着嗜血的阴冷,大手擒住她的下巴,眼里的残暴一闪而过,“安安,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是逃不出我手掌心的。” 下巴的力道狠厉,唐乐安吃痛的锁紧眉,她迎上那双好看的狐眼,掷地有声的道:“我们不是一路人。” 顾云峥偏头哂笑,复又转过头,眸光好似一把染血的利刃,狠狠刺进她的眼中,目光咄咄逼人。 “是与不是,不是你说了算。” 第50章 向来嘴硬 唐乐安笑了。 她脸上宛如深山林中的翡翠兰花,徐徐绽放时,晶莹水珠从边沿坠落,花瓣轻轻微颤,皎洁清丽,生生不息。 失控的不安与惶急,填满顾云峥整个胸腔,他却意外的冷静下来,绕指柔的轻声道:“浮游虫毒不是一般的毒,你怕是要疼上一阵了。” 唐乐安的眼恍了瞬。 “夜已深,顾大人该离开了。” 顾云峥眉头轻挑,眼中盛满笑意殃及嘴角,暧昧非常:“你向来嘴硬,这般可是在盛情邀请我?” 柳眉微蹙,唐乐安带了丝不悦。 瞧着有些急眼要咬人的兔子,顾云峥闷笑了瞬,掰过那颗脑袋,倾身浅尝即止。 却不想一下子来了瘾,撕磨许久才分开。 银丝残在她嘴角,他诱惑至极的舔了下。 “安安,别怕。” “有我在,定不会叫你香陨玉消。” 唐乐安闭眼,气得不想说话。 她都中毒了,还能兽性大发。 这人简直就是禽兽! 闭眼生闷气的她,根本不知她双颊气嘟嘟的有多么可爱,顾云峥爱不释手,双手捧着蹂躏了好几下,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他来时静,去时如风。 顷刻间,已不见了人影。 那抹熟悉的沉香散去,桂花幽香萦绕,唐乐安舒心的微微翻了个身,脸贴着枕头,残留的丝缕沉香再次袭来。 浑身疲倦的很,眼皮耷拉着。 她也懒得再翻身,就着沉香入睡。 还有五日,便是年关。 这天儿却是一天也没放晴,到处银装素裹,雪花似柳絮漫天飞舞。 房内,唐乐安靠坐在塌上,身裹狐裘,一手拢小炉,执着一本手记看得专注。 厚帘被掀开,张木华踏雪而来,携着一身冷气,半点不避嫌的在床榻边坐下。 “病可好些了?” 话语间,带着三分戏谑。 唐乐安的眸似一汪清泉平和,她微微顿首:“承蒙大少爷关心,奴婢身子尚可。” 张木华后背靠上榻柱,翘起二郎腿,随意而不羁,他脸上扬起一抹忽隐忽现的笑,狡黠而暧昧不清。 “我这个二弟,自小喜爱诗书,这读着读者成了个书呆子,空有悲悯之心,却无甚本事在身。” 说到此处,他放下腿,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吟吟的:“你这般的貌若天仙,人间极品,跟着那手无搏鸡之力的书呆子多没意思,不若跟爷我,我保证让你远离纷争,做个逍遥金丝雀。” 唐乐安面上浮了一抹笑,好似鸟儿低空飞过湖面时划起的涟漪,转瞬间消失。 “大少爷说笑了,奴婢平平无奇,实在担不起您的豪言夸赞。” 那双眯着的眸子睁开,眼底黑沉如墨窥不见真实想法,张木华脸上的笑意却渐浓,“你真是个有趣之人。” 唐乐安敷衍一笑。 不予置回。 坐着的人骤地倾近,整张脸在眼前放大,她迅速后仰,拉开彼此间的距离,一抹恼色在眼中晕开。 将那显而易见的厌恶尽收眼底,张木华邪魅的笑着,“你越是这般,越是让我想要霸占,真想尝尝你是什么滋味” 眼中情丝连绵,他欲要去抚她的娇容。 唐乐安飞快避开,拽着被子缩到榻角处,警惕异常的瞪着眼,“大少爷,请自重!” 被小猫龇牙凶,张木华摸了摸鼻尖,想起方才的冲动举止,他不由皱起眉头,仅是一瞬又舒展开来。 张木华直起腰身,掸了掸衣裳上不存在的灰尘,手握成拳轻咳一声:“失敬。” 唐乐安仍满眼警觉。 炸毛的猫再激就要挠人了,张木华嘴角微微上翘,轻佻浪荡的笑染进眼中,“既然你日子过得舒坦,爷就不打搅了,只是” 话说一半,吊起胃口。 唐乐安身体绷紧成弦,眼中全是敌意。 逗弄不起小猫的好奇,反倒越发的防备,张木华瘪了下嘴,也不再故意卖关子,直言道:“记住,小妞儿,爷这里永远有个属于你的位置,哪天你若是腻了,或是有困难了,随时来找我。” 也不等回应,他眼微眯。 邪魅的抛了个媚眼。 潇洒离去。 唐乐安撇了下眼,透着鄙夷。 根本捉摸不透这人来这一通,是想做什么。 自家亲二弟的通房丫鬟,都不放过的要勾引一番,果然是胡作非为,又放浪形骸的浪荡公子。 摇了摇头,她换了个坐姿,继续看起手记。 午时。 厨房的膳食端上桌,张木齐也随之而来,脱下披风他站在炭笼旁烤着手,“身子可还好?” “都好。”唐乐安应着,瞧着他一身寒气,像是在外面待了许久的样子,她朱唇轻启,“二少爷,这些日子您似乎很忙。” 张木齐微顿,搓了搓冻木的手,走过来温柔的扶着人坐下,拾着筷子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她跟前的碗中。 “你尝尝,厨房来了个新厨子,糖醋排骨最是会做,我特地叫厨房做了份端来。” 唐乐安凝了下神,浅浅的笑着,夹起那一块排骨放入嘴中。 “如何?”张木华道。 对上那双询问的眼,她咽下嘴中食物,微微顿首:“好吃的。” “是吗,那你多吃些。”张木齐接连夹了好几块,放入那碗中。 唐乐安浅淡一笑,乖顺的垂首,吃着碗中排骨。 耳畔,忽而响起一声抽噎。 身形一顿,她抬首。 张木齐急急撇过头去,慌乱的擦拭了下眼,起身不敢回头,浓浓鼻音的道:“你先吃,我想起我还有事要处理。” 那略显狼狈的背影落入眼中,唐乐安的心也跟着一紧,她忽然很想说明真相 可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门帘后,她都没能张口发出哪怕一个音节。 挺着的脊背,骤然间弯垂。有时候,她恨透了自己。 也许,她与顾云峥并无差别。 都是一样的心机深沉,不择手段。 曲廊之中,张木齐步履如风。 随身小厮跟在后面跑着,他手上拿着件披风,忧心的喊:“二少爷,您就算再担忧唐姑娘,也得注意您自个身子啊,歇会儿再出门。” “我身子骨好得很,乐安已没多少时日可活,我必须尽快找到浮游虫毒的解药,否则我如何能安寝?”张木急火燎,走至府外,踏上马车疾速而去。 第51章 心服口服 顾府,大门前。 “大人今日不见客,你在这里待多久都没用,不见就是不见。”看门老伯垂着眼,态度敷衍。 张柔椿下巴微抬,双手互拢在暖袖枕中,保持着尊贵的仪态,高高在上的俯凝,语气骄纵:“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小姐乃银青光禄大夫府的嫡六小姐,云峥哥哥绝不可能闭门不见我,你个狗奴才胆敢瞒上欺下,小心本小姐要了你的脑袋!” 看门老伯斜嘴笑了下。 “京城中谁人不知你六小姐最是刁蛮任性,你难道不知我家大人苦你已久吗?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一定不怕冷,因为你脸皮厚防风啊!” “你!你!你!”张柔椿气极。 扬手就想教训人。 贴身丫鬟眼疾手快,将那手给拉下来,腆着脸赔笑:“老伯,您消消气,我们小姐是真有急事要见顾大人,烦请您通融通融。” 说着,她将一锭银子塞过去。 “谁稀罕你这破银子!”看门老伯眼也未眨,将银子抛扔出去。路过的乞丐,捡起就跑! “你简直不识抬举!”张柔椿胸脯起伏,呼吸急促,被气得狠了,“你给本小姐记住,我定会叫云峥哥哥治你的罪!” 看门老伯讥笑:“想治我的罪,等见到大人再说大话!” 不想再耗下去,他扶着大门就关。 张柔椿急了,用手去抵门,却险些被夹到。 沉重的朱红大门紧闭,张柔椿气得捶门,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她放眼去瞧,就见周遭围了好些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看什么看!都给本小姐滚!”她气急败坏的跺脚,手舞足蹈的指着众人,“再看,挖掉你们的眼!” “小姐,别气了。”贴身丫鬟眼含笑意,柔柔的安抚着。 张柔椿正在气头上,对上那双笑着的眼,一股子怒火从胸膛中直冲天灵盖,她挥手就是一耳光! “废物!都是你的错!” 一记脆铃般的笑声袭来。 不远处,钟东佳施施然走来,走动时裙摆轻摇步步生莲,好似从天上下来的仙子,清冷而高贵。 她掩唇,轻笑了声。 “张小姐,何必如此动怒呢。” 张柔椿一脸凶色,语气不善:“你来这儿干什么?” “自然是来找顾大人。”钟东佳轻抚额间,露出光洁玉白的手腕,仪态万千。 “云峥哥哥才不会见你!”张柔椿气道。 “那可不一定。”钟东佳自信满满。她身后丫鬟上前,捏着门环敲响。 看门老伯拉开条缝,瞧着这张生面孔,勉强客气的道:“大人今日谢绝见客,请回。” 他垂着眸子,反手就关上了门。 “哈哈哈那可不一定。”张柔椿捧着肚子笑,瘪嘴学模学样的嘲讽。 当众吃了闭门羹,钟东佳脸有不虞,她端着架子瞥了眼那仪态尽失的人,眼中闪过一抹蔑色,捏着一方帕子遥遥离去。 瞧了眼离去之人,张柔椿脸上的笑意也敛了下去,走下台阶穿行在人潮中,忽而又停下,侧头望着那紧闭的朱红大门,袖中手指蜷了蜷,眼中透着不甘心。 眼角余光收进一抹葱绿,怒气上来她抬脚狠狠碾了下,“不中用的废物,还不赶紧给本小姐想法子!” 脚背传来钻心的疼,贴身丫鬟眉心蹙起,低眉顺眼的道:“小姐,非常时刻行非常手段。” 张柔椿眯起眸子,娇蛮的嗓音中带着疑惑:“什么意思?” 垂首的贴身丫鬟,嘴角微勾,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从眼中划过。 天寒地冻,冷风稍息,雪也停了。 院中传来阵阵欢笑嬉闹声,似春日枝头上的喜鹊,声声悠扬,娓娓动听。 久待在房中闷得慌,唐乐安穿上鞋袜走出房间,站在檐下瞧着院中的小厮丫鬟玩闹。 一小丫鬟瞧见唐乐安出来,她赶忙连拉带拽的提醒周遭玩疯了的丫鬟小厮。众人往檐下瞥去,纷纷不敢造次,垂首齐声喊:“唐姑娘。” 为首的小丫鬟搓搓冻红的手,走过来规规矩矩的道:“唐姑娘,您可有何吩咐?” 唐乐安莞尔。 “你们玩,不必理会我。” “这”为首小丫鬟面露迟疑。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见唐乐安所言不虚,他们才又撒开了玩乐,捧雪握成球砸人。你来我往的,颇为欢快。 为首小丫鬟没去掺和,进屋将椅子搬到檐下,又端来一盆火炭,伺候着唐乐安坐下,乖巧的伺候在旁。 扭头瞧着小丫鬟,唐乐安抿唇笑道:“你且去玩罢,我不打紧的。” 小丫鬟微微摇头:“二少爷亲自重托奴婢,要奴婢照顾好姑娘您,奴婢不敢马虎。” 唐乐安无声笑了瞬。 也没再做勉强。 门廊下,徐徐走来一人。 唐乐安起身,恭敬行礼:“六小姐贵安。” 毫不加以掩饰的眼从上往下打量,张柔椿细眉倒竖,嗤笑着道:“我那二哥还真是眼瞎啊,一个破烂货都能给宠上天去。” 唐乐安垂首,也不驳声。 这逆来顺受的模样,张柔椿看着就来气,她冲旁侧使了个眼色。 贴身丫鬟上前,挥手一巴掌扇过! “小姐尊口言你,你心中可是不服?” 右边脸颊火辣辣,唐乐安无波无澜,只道:“服。” 话落,又是一耳光! 脆生生的响。 贴身丫鬟握住扇脸后,微微发麻的手心,她道:“就一个字打发,我瞧你是口服心不服。” 膝盖软下去,唐乐安跪地,指天发誓:“六小姐句句属实,奴婢口服心也服。” 见人说得言之凿凿,张柔椿总算消了些气儿,冷眼瞥着,也不吱声。 贴身丫鬟上脚又踹了下,似凶恶咬人的狗:“还跪着,可是要小姐请你起来?” 唐乐安顺从的站起。 张柔椿转身就走,极为冷淡的扔了句:“跟上。” 唐乐安瞳孔缩了下,心悄然间坠落。 手臂骤地被拽住,为首小丫鬟眼露担忧:“姑娘,您” “放心,我没事。我去去就回。”唐乐安拍了拍那只手,迈着步子追上去。 第52章 风寒半月 仰首看着朱红大门,唐乐安眸光闪了下。 “还愣着做什么?快敲门啊!”张柔椿眉梢间染着冷漠,不耐烦的催促。 唐乐安犹豫片刻,执起门环轻敲。 朱红大门拉开个缝。 她微微颔首:“张伯。” 看门张伯将门给拉开了些,咧起一个大笑:“唐姑娘,你来啦!快请进快请进。” 唐乐安却没动,侧身让到一旁。 张柔椿夺步上前,勃然大怒:“你口口声声说云峥哥哥不见客,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与唐姑娘是旧识,与你毫无干系。我就乐意给她开后门,你管得着嘛你。”张伯毫不将张柔椿放在眼里,小拇指掏着耳朵,举止轻视。 “你!你别太嚣张!”张柔椿火冒三丈,愤恨的咬牙道,“总有一天,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张伯讽笑了声,转头邀着:“唐姑娘,快进来坐坐啊。” 大门敞开,张柔椿抬脚就要进去。 却被一根门闩给拦住。 “诶!你这人年纪轻轻,耳朵还挺聋。”张伯一脸莫名其妙,“我叫的是唐姑娘,你姓唐啊?再说,叫你了嘛就往里边走,脸皮真厚。” 张柔椿双手叉腰,阴冷的笑着:“本小姐是你口中的唐姑娘的主子,主子没进,你觉得她一个伺候人的低贱丫鬟敢进吗?” 她侧身,倨傲的看着唐乐安。 “你来说,你敢进吗?” 唐乐安垂首,“奴婢唯六小姐马首是瞻。” “你瞧!”张柔椿嫣然笑着,笑中轻蔑。 张伯沉了口气,收起门闩。 张柔椿抬脚走进,临从张伯跟前擦身而过时,她还不忘高高俯凝了眼,扳回一城的弯唇笑,得意极了。 穿过大门,绕过雕栏石屏。 一小厮上前,垂首道:“请随小的来。” “你就在这里待着。”张柔椿命令似的跟唐乐安说了声,跟在小厮身后就要去找心心念念之人。 带路小厮闻声忽而停下来,转身看向唐乐安,淡声中坚定的道:“唐姑娘,请。” 唐乐安嘴唇抿了下,小心翼翼的望着张柔椿。 张柔椿脸都绿了,双拳攥得死死的,僵硬的憋出一句:“那就跟上。” 小厮带着路,穿过曲廊。 来到一处幽静的院子。 宽敞的院中,空荡荡。 无花草点缀,干净却也荒芜。 房屋跟前,左右两名侍卫站岗。 张柔椿走上台阶,收敛起骄纵高傲的姿态,嘴角微扬:“烦请通报一声,银青光禄大夫府的六小姐有事相见。” 两名侍卫无动于衷。 张柔椿不耐的蹙眉,刚要发作却被贴身丫鬟扯住,示意她往院中瞧。 立在院中的人,一头乌黑的青丝温顺的垂落,肌肤晶莹似玉,一双黑漆的桃眼秋水如波,鼻子精雕细琢,她只是那么站着,便是一副浩瀚夺目的美景。 张柔椿额角青筋抽了抽,她愤愤的揉着手帕,牙关咬紧:“唐乐安,你过来。” 唐乐安喉头微哽,提着裙摆走上去,她朱唇欲张,房门就已被打开,其中一位侍卫垂首道:“请。” “撕拉!”一声,张柔椿骤惊,垂眸瞧着手中被她硬生生撕成两半的手帕,脸色僵了一瞬,蛮横的塞进身后丫鬟怀中,昂首挺胸的走进去。 房内纱幔轻拂,层层叠叠。 地上卓影虚晃,阻隔了视线。 张柔椿双手攥在胸前,穿行在数以千条的纱幔中,冲四周轻声唤:“云峥哥哥,你在何处?” 声声咳嗽,回荡在房内。 阵阵轮子滚过地面的动静,也随之响起。 纱幔掀起,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双颊消瘦,身着的绫罗白衣松松垮垮,三千墨发散落在肩头处,周身萦绕着一股孤寂之气。 “你怎会来此?”顾云峥捂唇轻咳,嗓音沙哑,凝视着那抹惨淡的娇颜,眼中意味不明。 唐乐安袖中的手指,微攥了攥,“奴婢随六小姐来此,探望顾大人您。” 张柔椿走到门口,见到许久未见的人,她心中生了丝欢喜,脆甜的嗓音道:“云峥哥哥,再过几日就是年关,今年咱们一起去放河灯祈福?” 顾云峥扯唇,一抹淡漠而温润的笑在嘴边荡漾,透着疏离,“在下本不愿扫了张小姐你的兴致,可奈何我实在病得严重” “我听我爹爹说你已病有小半月,还未好?”张柔椿眼中有着可惜,也有心疼之意。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是在下没用咳咳咳”顾云峥说着说着,又咳嗽起来。 张柔椿见人咳嗽不断,眼中的担心都快要溢出来,她言辞愤愤的道:“顾府中下人太散漫了,你穿如此单薄,也无人过问关心,我那里有一株千年人参和一罐润喉膏,待会我叫人送来,还有一件我新得的狐裘,你穿上就暖和了。” “你的好意本不该辞,只是我近日得了一罐枇杷膏,化水喝着味道甚好。”话对张柔椿说,顾云峥的眼却落在另一人身上。 唐乐安眼观鼻鼻观心,对此无动于衷。 张柔椿顺着那束目光看过去,五官拧成一团略显狰怖,她牵起嘴角笑,却皮笑肉不笑。 “云峥哥哥你风寒严重,我就不打搅你养病了。唐乐安,走!” 张柔椿踏到门外,门轰然关上! 声大震耳,吓得她脸色骤地一白。 转身看着紧闭的房门,她匪夷所思的指着门,冲两旁的侍卫使唤:“这是怎么回事?赶紧把门给打开。” 两名侍卫冷漠如冰,连个眼神都不给。 从来到顾府就一直在受气,张柔椿再也忍不了了,张牙舞爪的就要扇耳光—— 下一秒,后衣领被一只钳子般的大手给攥住,提着扔到了院外,门也掀风而过的关上。 张柔椿从地上爬起来,面色铁青,从小到大就受尽宠爱的她,就没受过这等委屈,憋屈得眼泪在眼眶中流转。 将人带到这里就消失的小厮,再一次出现,垂首道:“张小姐,小的带您出去。” “不!我不走!”张柔椿憋着泪,看着紧闭的院门,她一定要等唐乐安出来,然后将她给千刀万剐! 带路小厮仍是一副淡漠脸色,只是这次说话,带了些决色:“张小姐,请。” 第53章 情乱意迷 张柔椿双手环胸,气势凌然:“若本小姐不走,你该当如何?” “那自然是”小厮脊背缓缓挺直,抚掌轻拍,两名身子魁伟的侍卫出现,他眼中淬着侵骨的冷意,“请您出去了。” 盯了眼那两名侍卫,张柔椿精致的容颜乌云密布,切齿道:“我乃银青光禄大夫府的六小姐,你且敢动我?!” 小厮充耳不闻,轻抬衣袖。 两名侍卫,箭步上前。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拥有着绝美的容颜,素白长衫挂在身上,衣襟微撇,菱角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 他葱结般的手抬起,袖口微滑,里面光洁白皙的肌肤露出,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诱惑。 一个小瓶子,从袖中掏出。 他随手一掷,精准落入少女手中。 “这是解药,吃了可解浮游虫毒。” 垂眸凝着躺在手心中的小瓶子,那双桃花眼中未起半点波澜,唐乐安掀起眸子,看向坐在轮椅上的惨容男子。 “你的伤,如何来的?” 顾云峥嘴角上扬,清冷的眸中生了丝暖意,“难得你还会关心我。小伤而已,不足挂齿。” 唐乐安似是而非的微点头,“你多保重。” 她伸手去推门,纹丝不动。 一道气息逼近。她转身,毫无防备的撞进一个固若金汤的怀抱中。 顾云峥单手撑在门扇上方,一手握住她的后勃颈,欺身压低,以一种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将她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掌心中。 “安安,你可知你前来寻我,意味着什么?” 魅惑的嗓音,卷着缕缕热气扑洒,唐乐安的眼睫轻颤,心跳募地漏了半拍,她神色慌乱的偏过头去。 “我今日是被张柔椿给带来的,并非对你” 剩下的话音被堵在唇齿间,她瞳孔一缩,攥在胸前的手去推,一声闷声痛呼骤响,她的心似乎也跟着抖了下,双手下意识的回缩。 彼此呼吸肆意交缠,两人贴身而站。 这一吻,吻得她情迷意乱。 怀中的人眼神迷离,风情万种,她的双唇宛如熟透的桃子粉粉嫩嫩,诱得人想要咬上一口,汲取那香甜的汁液。 顾云峥喉咙发紧,他垂首再一次品尝起了她的甜美,一手揽着她的纤细腰肢,一手放肆大胆的在神秘地带探询着,节节攀登,最终到达顶峰。 唐乐安双颊红成秋天的红柿子,随着大手的游走,阵阵酥麻惹得她浑身轻颤不已,她双手抵在中间,抗拒的扭捏着,想要逃离这个让她羞愤又难堪的地方,却是徒劳无功。 两人砸在榻上。 那只大手插进她那瀑布般的发丝中,忘情的吻着,从唇瓣到眉眼,再缓缓下移至脖颈,锁骨,腰腹 唐乐安挣扎着,咬着下唇。 “顾云峥,你清醒一点。” “你身上有伤,你不要乱来。” 埋首在她甜美中的脑袋抬起,衔住那唇瓣轻咬了下,他眼中荡着深深笑意,旖旎情愫千丝万缕。 “你放心,我定会满足你。” 青天白日就如此孟浪放荡,唐乐安蹙眉,用尽力气推搡着上边的人。 手指摁在伤口上,空气中又响起一声痛呼。 从榻上爬下来,她整理好衣冠,侧身而站俯视着慵懒斜躺着的男人,铿锵有力的道:“顾云峥,我希望你明白,我如今是张木齐的通房丫鬟,从今以后请你不要再做出这等羞辱我的举动。” 顾云峥单手撑着脑袋,嘴角扬起一抹笑,“你会甘心做一个通房丫鬟?我不信。” 唐乐安柳眉一挑。 “我此生所求,不过平安喜乐。” 顾云峥敛了笑意,起身盘腿而坐,“你就如此笃定,他能给你想要的?” “他向我郑重许诺过,而我——”唐乐安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信他。” 顾云峥破声笑嗔。 “许诺?” “许诺值几个钱?” 唐乐安抿着唇瓣,“承诺在你眼中自然是分文不值,可在我这里视若至宝。这就是,你与我的不同。” 青丝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她拉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踏出远去。 顾云峥垂着头,注视着掌心纹的眼神空荡荡,他薄唇微启,呢喃细语:“到底是在谁人眼中分文不值” 走出顾府大门,唐乐安就瞧见街正对面的张柔椿,撞上那双仿若会喷火的眼,她暗暗叹气。 踱步走近,她欠身行礼。 “六小姐。” 张柔椿揉着被捏肿的手臂,脸色阴沉,她一字一字的从牙缝中挤出来:“我如今只恨,没有一刀结果了你。” 唐乐安垂首,安静如鸡。 张柔椿想动手的心思蠢蠢欲动,但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动手,只愤然转身,朝着银青光禄大夫府的方向走。 贴身丫鬟急急跟上。 唐乐安微顿,也随之往前走。 从大门走进,她便被张柔椿叫到凝香院,由两名粗使婆子摁着手臂,跪在碎瓷片中。 帘子掀开,张柔椿手握鞭子走出来,漫不经心的在掌中轻敲,绕着地上的人转悠。 “本小姐贵为银青光禄大夫府的嫡小姐,母亲乃当今圣上的亲妹妹,而你不过是个出生乡下,所签死契的卑贱丫鬟,你我身份如此之悬殊,可那顾府中的人,却待你如贵客,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乐安垂首:“奴婢不知。” “不知?好!”张柔椿狠厉一抽! 鞭子似淬了毒的荆棘,狠狠剌过后背,肌肤瞬间生起刀绞般的刺痛,唐乐安紧锁眉头,眼中划过一抹痛苦之色。 张柔椿面色狰狞,泄愤的挥舞着! 一鞭又一鞭,接连不停。 顷刻间,唐乐安后背的衣裳旱地干裂般开了好些口子,她痛得嘴角溢出痛吟,面色紧绷着。 发泄的差不多,张柔椿洒脱扔掉鞭子,双手叉着腰喘了几口粗气,撩起裙摆蹲下,尖锐的手指擒住那截下巴,愤恨的火焰在眼中燃烧着。 “唐乐安,你最好给本小姐老实点。将顾府为何会如此厚待你,给我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否则我要你的命!” 第54章 悸动不已 “给我住手!” 一声爆喝袭来! 张木齐衣袍翻飞,疾速赶来将两名婆子都给推开,扶着唐乐安站起来,怒气冲冲的大呵:“张柔椿,你真是蛇蝎心肠!麻木不仁!” 这番话好似一把钝掉的刀,刺进心脏卡顿住又猛地往里推,张柔椿的心不可遏制的颤抖了起来,在顾府中所受的委屈,在这一刻再也压抑不住。 泪花在眼中翻涌,她指着唐乐安,含泪的眼直视张木齐,哽咽控诉道:“是她,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为何你要来斥责我?” “我才是你的亲妹妹,我才是你的家人,你却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说我蛇蝎心肠,只一心维护这个贱人,她不配,她根本就不配你对她这么好!” “我是你亲哥,但我眼不瞎。”张木齐脸色凛然,一双温柔的眸子此刻侵透着怒意,“我院中的丫鬟告诉我,你一去嘉运院就让你身边丫鬟对乐安扇耳光,后又将人带出去,你难道不知乐安身中剧毒,已无多少时日可活了吗?!” 张柔椿脖子微梗,神色略有些不自在的侧身,“她又不是我院中的人,我为甚要去关注一个低贱丫鬟是生是死?” 解下披风为唐乐安披上,张木齐攥紧双拳,往前迈了一步,他清朗的嗓音中透着一丝冷厉:“你不必再狡辩,下毒之人的去向我已查明,就在你院中,把人交出来。” 张柔椿身子一僵,红唇微抿,一抹紧张在眼中闪过,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笑颜如花的道:“二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小妹我听不懂。” 张木齐眉头皱起,怒气横生眼中,“你不要以为装傻就可以糊弄过去,赶紧把下毒之人交出来,否则我就只有带人在你院中搜了!” “你敢?!”张柔椿面色扭曲,怒瞪着张木齐,“你要是敢带人搜我院子,我定会将此事告知母亲,让母亲为我主持公道!” 张木齐瞳孔缩了瞬,怒意也消退了些,他咬着牙:“张柔椿,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歹毒?” 张柔椿眼中一痛,面上却付之一笑。 “二哥,你没有证据不是吗?你就是将此事说到母亲跟前,你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窝藏了下毒之人。” 凝视着眼前之人,张木齐眼中是难掩的失望,还有着一抹厌恶之情。 “张柔椿,算你狠。” “但此事,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扶起唐乐安的手臂,温柔而疼惜的道:“乐安,我们走。离开这个会吃人的狼窝。” 背上的伤口疼得厉害,唐乐安虚弱的倚靠在他的胸膛上,额头上浮着层层汗珠,她唇瓣泛着惨白,弱弱的点点头。 行至门处,张木齐侧首眼睛低垂着,清朗的话音娓娓传来:“背后指使下毒的人是你,张柔椿。” 张柔椿猛地一怔。 张木齐嗤声冷笑。 “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双双身影消失在门处,张柔椿愣愣的,一阵冷风拂吹,她冷得瑟缩了下,眼睫颤颤的。 “小姐,咱们进屋。”贴身丫鬟上前道。 张柔椿哑声,微哽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贴身丫鬟莞尔,笑眯眯的。 “小姐您没错,错的是那唐乐安。若不是她的存在,您又如何会受到这些不公平的对待?您才是天地间最最尊贵的女子,她不过一扑棱蛾子,随手拍死就是了。” “真的吗?”张柔椿侧头,眼中尽是迷惘。 “真的。”贴身丫鬟极为肯定。 “是吗”张柔椿抚着疼意阵阵的心脏,垂眸瞧着残缺的小指根,脑海中闪过那张俊容,她眼中尽是痴迷。 “对,这一切都是唐乐安的错。如果没有她,云峥哥哥就不会如此待我,我二哥也不会说我蛇蝎心肠,这一切都是唐乐安的错,对,都是她的错” 她轻声呢喃,像是在说服自己。 嘉运院。 厚帘微掀一角,小丫鬟走出来,朝着张木齐欠身行了个礼,青稚的嗓音道:“二少爷,奴婢已为姑娘擦好药。” “好,下去。” 张木齐迫不及待的走进去,入目就见唐乐安趴在床上,眼皮微阖着,恹恹的。见他进来,她冲他展颜浅笑。 “二少爷,您来了。” 张木齐的心被一条麻线给勒着,虽纤细却嵌入的很深,他眼底满是心痛和怜悯,坐到床边,执起那只芊芊玉手攥紧,下了某种决心。 “乐安。” 唐乐安掀了掀眼皮,温软而疲累的应:“二少爷请说。” “你可还记得前些日我同你说得海誓山盟?”张木齐温柔的问。 “记得。”唐乐安扬唇浅笑,桃眼似一轮弯弯的月牙儿,眼中洋溢着浅淡而平静的幸福,“二少爷您说,要与奴婢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嗯,我说过。”张木齐眼神坚毅而果断,“现在,我要给你个位置,你愿意吗?” 唐乐安的心惊起丝丝涟漪,她微微歪了下头,眼中写满疑惑和不解。 “二少爷,您说什么?” 张木齐的眸光温柔清浅,瞳孔中倒影着她的倩影,专注而认真,“我说,我想把我身边的位置给你,你愿意吗?” 唐乐安哑然。 激动的起身牵扯到伤口,她痛得皱起眉。 张木齐急忙将人扶着又躺下,将被子重新盖好,安抚着道:“你不必急于给我答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如何抉择的权利在你手中,此生我只要你,只你一人便足够。” 轻声细语宛若三月春分时的连绵春雨,令人陶醉,斜扬的雨丝落在心上,柔柔的,软软的,煽情而真挚。 眼定格在那张五官清秀,温而儒雅的脸庞上,唐乐安的心悸动不已,她红唇张了张,刹那间的冲动比任何时候都要汹涌。 答应的话语,在嗓子里千转百回。 她最终只呐呐的道:“我,我,我要想想。” “嗯。”张木齐嘴边卷着温柔,温暖的大掌在她头顶轻抚而过,“你慢慢想,多久我都等得起。” 第55章 荣升妾室 漫天雪舞笼罩着宽阔四方宅院,院子高墙围垒,一棵高耸的杏树枯枝向外延伸,不见枝尖。 屋内,暖融宜人。 气氛,静谧的可怕。 福安公主撑着下巴许久,略微动了动换个舒服的姿势,她捻起一块乳酪糕放入嘴中,眼睛微睁掠过一丝惊喜,抬手往旁招了招,冲下方跪着的人道:“新来的糕点师傅乳酪糕做的不错,尝尝。” 总管事端起盘子,小步迈近,将糕点递到张木齐的跟前,笑语嫣然:“二少爷。” 奶香味飘进鼻翼中,张木齐未看一眼,向上抱拳,坚持着方才的来意:“母亲,儿子只这一个心愿,望母亲成全。” 最后一点塞入嘴里,福安公主往手帕上擦了擦,眉眼低垂着幽幽叹气:“果然兄弟,就是会干出同样的事情,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左右为难,我该拿你们怎么办才好” 张木齐虎躯一震,眼中带了分急切。 “这蠢念头是我自个琢磨出来的,与唐乐安无关,您千万别对她出手。” 福安公主浅抿了口茶咽下,闻言噗笑了声,她嘴角挂起一抹笑意,意味不明。她道:“在你眼中,你母亲就是个如此不分好坏,毒辣之人?” “不,不是的。”张木齐急急否认,垂头认错,“是儿子失言,望母亲恕罪。” 门外,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 厚帘掀开,一抹高大的身影走进。 张木华身着火红劲装,一头墨发用绯玉冠束起,劲爽利落,他眉峰飞扬,浑身充斥着浪荡不羁的气息。 上前拱手行一礼,他朗声道:“母亲。” 看着容貌佳俊的大儿子,福安公主脸上扬了几分笑意,她眼中浮着揶揄,笑道:“今日刮得是什么风,竟将你给吹到了我这儿。” 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地上跪着的人,张木华收回眼神,略带庄重的道:“母亲,二弟五岁起便痴迷诗书,到二一才遇一知心人,他所求甚少,望您成全。” 福安公主扬唇轻笑,风华绝代。她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眼皮耷拉着,欣赏起染的殷红豆蔻,慵懒的嗓音响起:“你二人对我这个做母亲的,所求都不过一次,且都是为心上人,却也最让我为难。你说你二人” 她忽而又倾坐起,双手交叉撑在桌面,下巴搁浅在上头,带有三分疑惑的问:“为何会如此像呢?” 张木华抿紧唇。 “大约是,我们是兄弟罢。” 张木齐微微侧头,抬眼望了眼身侧之人,拱手道:“母亲,我对唐乐安是真心所付,我这一生只想要她一人,也只会对她一人动心,我的嘉运院也只能有她一个女主子住进去。母亲,望您成全。” 他伏地,行叩拜大礼。 张木华飒然撩开袍子,双膝触地,“母亲!母亲,望您成全!” 福安公主顿感头疼,闭眼揉着太阳穴。 房内幽香浮浮沉沉,压抑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过去了很久。 上头传来一声轻叹。 “桃子,去将我那匣子里的莲花镯子取来。” 候在柱旁的丫鬟欠身应是,去取来簪子递到福安公主眼前。福安公主没接,示意桃子给下边的人。 “这是我在寺里开过光的,当是我这个做长辈的见面礼。” 张木齐心下一喜,站起接过莲花金镯,连连道谢:“多谢母亲,多谢母亲,多谢母亲” 福安公主振了振袖,神色淡淡。 “唐乐安身份特殊,有些礼数就不必了,她日后不可随意在府中走动。至于份利,就按妾室的规格来罢。” “妾室”张木齐脸色僵了下。 “是。” “齐儿,你要知道,这已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最大让步。”福安公主苦口道。 “是。”张木齐敛下眉眼与失落。 “下去罢。”福安公主摆手。 “是。” 张木齐拱了下手。 转身走出。 “原来,母亲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张木华意味深长的道了句,眼中闪动的芒光亦是如此。 “华儿”福安公主哑然,唇微张,“你来年二月就要成亲了,自此以后你便是有家室的人。你喜欢孩子,多和宁香生几个就是。” “家室?”张木华嗤笑了声,眼中划过一抹不屑,转身往外走。 “大年初一,宁香的及笄礼,你——” 福安公主话音未落,就被一声: “没空。” 给打断。 福安公主摇头,满眼无可奈何。 “我这两个儿子,可真像啊。” 旁侧的总管事笑盈盈的道:“毕竟是手足情深的兄弟,总是会有些像的地方。” “手足情深”福安公主勾唇浅笑,意味深深。 漫步廊下,张木齐微微侧身垂头,道:“方才多谢大哥为我说话。” 张木华大手在那单薄的肩膀上拍了拍,“好好珍惜眼前人。” “我会的。”张木齐十分郑重。 他转而又带了些愧疚,道:“大哥,当年你那件事” “那只不过是,我一时的年少轻狂罢了。”张木华双手环臂,站在廊下,仰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眼中蔓延着落寞。 “母亲她——”张木齐顿了顿,走到张木华的身旁,眉头微折,“母亲是爱你的,大哥,只是她也有无法言说的苦衷。” “或许是。”张木华轻哂,抬脚朝前走。 “但不重要了,都过去了。已经不重要了。” 对,不重要了。 斯人已逝,如今再说什么都已不重要。 望着那抹透着孤寂与着落寞的高耸背影,张木齐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却只能注视着那抹背影越走越远。 一片雪花飘落划过眼前,张木齐侧身看着落英缤纷的雪瓣,他手伸到廊外,雪花落入掌中,很快便被掌温给融化殆尽。 待得久了,身子也渐冷。 他嘴角溢出丝丝冷气。 “今年也快完了,来年也不知是何光景。” “爷,咱们回去。”随身小厮道。 “嗯,回去。” 张木齐收手,抱紧双臂。 他眼中生了三分笑意与期待。 “也不知乐安知了我带回去的消息,是否会高兴。” “会的。”小厮附和着,“能与爷您携手一生,是她的福气。” 张木齐粲然一笑。 “也是我的。” 第56章 协助一二 朔风狂卷,厚积的云散开,露出了碧蓝夜空。 圆月成盘,明星闪耀,曜曜余晖洒落大地,将安谧的夜晚映照的莹莹生辉。 小小院中挂着厚雪的桂树,宛如拖着行囊的旅途者,在茫茫雪中负重前行着,不堪重负。 廊下,五个丫鬟穿行而过,井然有序。为首的丫鬟桃子,抬手轻敲房门。 “唐姑娘,奴婢是大夫人派来,给您送东西的。” 房门拉开,小丫鬟笑着将人迎进来。 桃子怡然站着,轻挥了挥手。 随行而来的几个丫鬟,听令行事的将手中托盘放到桌上,其中有金银首饰,也有布匹衣裳。 “这是大夫人给您的一点心意。”桃子眉眼弯弯,眼中无半点笑意,“另外,大夫人担心您身子骨不好,在伺候二少爷上多有疏忽,特派奴婢来协助一二,从今以后奴婢就是您的贴身丫鬟了。奴婢贱名桃子,见过唐姑娘。” 她对着坐在足以容纳两人的玫瑰宽椅上的少女,略微欠身一拜。 唐乐安掀起眼皮,打量起三步之遥的人。她长着一张小巧秀气的瓜子脸,杏眼笑吟吟的,本是一副冷艳美人相,唇瓣却薄如雪,横生了几分刻薄,破坏了美感。 唐乐安嘴角翘起,眼含笑意。 “同是伺候二少爷的姐妹,不必多礼。” 自张木齐说那些话之后,她便料到大夫人会派人来。大夫人知她身份,是绝不可能让她一个罪臣之女,独霸嘉运院的。 桃子眼中划过一抹诧异,她还当唐乐安对二少爷用情至深,如此看来也不过尔尔。她垂首道:“奴婢手脚粗苯,若是有何地方冒犯了姑娘,还请多多恕罪。” “早听闻云春院中的丫鬟人美手巧,做事最为精细,你既是从云春院出来的,想必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唐乐安笑语嫣然。 门帘掀开,张木齐进来瞧着满屋的人,他走到唐乐安的身旁坐下,“我不放心,来瞧瞧你,这房中怎如此多的人?” 唐乐安莞尔一笑。 “大夫人遣人送来好些礼品,这才人多了些。只是这般隆重,倒叫妾身心中不安。” 张木齐弯唇,拉起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中,眼神温柔,“这也说明母亲对你的重视,你收着便是,明日我与你一起去道谢。” “是。”唐乐安微微顿首。 并肩而坐,郎情妾意。 桃子咬了咬唇瓣,从托盘中捻起一串珍珠项链,借花献佛道:“姑娘您瞧,红珍珠串,这是东海产的稀奇着呢。” 唐乐安瞧着,泯然一笑。 “大夫人送来的,自然都是好东西。” 张木齐只是一瞥,便对她道:“你若喜欢珍珠项链,回头我叫人再送来些,你每天换着戴。” “有二少爷您这份情谊在,妾身便已是心满意足。”唐乐安笑容温软。 张木齐听得心中鲜花怒放,揽着她孱弱肩膀入怀,握住纤细玉手放在胸口处,“乐安,你我永不分开。” 唐乐安偏着头倚搭在他的胸膛上,任由那冷香环绕鼻翼,她眉眼柔和而弯,浅浅笑着,“只要二少爷您不弃,妾身定是永相随。” 主子浓情蜜意,婢女们很有眼力劲的纷纷退下,唯独站在中央还拿着那串珍珠项链的桃子,眼神淬着剧毒,半点不愿避嫌。 直到一只手,将她给拽了出去。 小丫鬟沾花微笑:“这位姐姐,二少爷和姑娘他们正蜜里调着油呢,咱们做下人的得回避才行。” 突生恼意,桃子反手就扇!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我做事!” 小丫鬟捂着脸颊,眼神愣愣的,眼中泛起了泪花。 旁边一小丫鬟过来,关切的瞧了瞧好姐妹,她气鼓鼓的质声道:“你这人好生无礼,你凭何打人?” 桃子冷哼,侧身而站,高傲的不可一世。 “我是大夫人派来嘉运院的掌事丫鬟,摆不正身份的丫鬟,我当然要动手好好教训一下。” 替好姐们妹愤愤不平的小丫鬟,圆圆眼睛大瞪,“云朵她也是二少爷放在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你没资格动手教训她。” “你还敢顶嘴?!”桃子面色狰狞,扬起手又要扇人耳光。 一道轻斥的声音传来。 “吵什么?” 张木齐低头,从门帘中出来。他眉宇微皱,“乐安已安寝,你们在吵什么?” 忿不平的小丫鬟刚要上前,就被桃子给蛮狠的拽到身后,她一脸笑意的欠身,柔声道:“是一丫鬟不懂规矩犯了错,奴婢稍加教训一二,惊扰了您,奴婢罪该万死。” 张木齐凝视了眼,半是迟疑的道:“我记得你,你是母亲院中的人,你好像是叫” “桃子。”桃子极为主动,眼中含羞,“奴婢贱名桃子,是大夫人派来伺候您的。” 张木齐苦恼的摁了下太阳穴,喃喃自语道:“母亲还真是爱使这种小手段。” 他轻叹气,正色道:“我身边不必你伺候,收起母亲灌输给你的那点心思,仔细照顾好乐安就是。” 桃子脸一僵,垂首道:“是。” 她微微抬眼,凝望着离去之人。 入了这嘉运院,她就没想过再安于丫鬟身份,她要做,就要做那勾人的狐狸精! 等着,二少爷。 我会让你看清楚,谁才是会为你真心付出的人。 明日就是年关。 昨晚深夜风雪停到今早,天气放晴,却是照旧很冷。 埋首在梳妆台上翻找,金银首饰碰撞叮啷咣当响,唐乐安神情略急,嘴里碎碎念:“怎么没有呢,到底被收到哪里去了” 侍候在旁的云朵,顶着一张稚嫩的脸,歪着脑袋,软糯的问:“姑娘,您找何物?可说出来,奴婢或许见过。” 唐乐安抬首,找东西的手也跟着停下来,“小马,木雕小马,你可有瞧见?” “奴婢早上收拾梳妆台时,并未瞧见什么小马。”云朵的眼眨巴眨巴,充斥着单纯。她走上前,在床柜里翻找了下。 唐乐安将梳妆台的抽屉都给合上,转头问:“怎样?可有找到?” “回姑娘的话,没有。”云朵摇头。 唐乐安凝眉,带了几分苦恼。 “会是放哪儿去了呢。” 第57章 恼羞成怒 “那小马,对姑娘您很重要吗?”云朵问。 唐乐安点头。 “很重要,那是我的宝物。” 那是她的兄长,送她的护身符。 她本来日夜带在身边,最近太多事情发生让她心力交瘁,等回过头来时,才发现东西已不在身上。 “姑娘,奴婢记得您之前住在下房那边,说不定是落在那里了,咱们可去寻寻看。”云朵提着建议。 唐乐安环视房内,所有地方已都找过,却无所获。她肩膀颓了下去。 “也只好走一趟了。” 她站起身,整理了下微微皱褶的裙摆,便要出去。云朵拿着件披风追上,披到她的肩上,“姑娘,您身子弱,仔细保暖。” “你有心了。”唐乐安软笑了瞬,将披风带子给系好,徐徐向外走去。 门外立着的桃子,忙道:“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有事出去一下。”唐乐安眸色淡如水,缓步走着。 忽而被一只手臂,给拦住去路。 柳眉微折,唐乐安淡声问:“你这是何意?” 桃子脸上扬着歉意的笑,却是敷于表面,“姑娘勿怪,奴婢也是听令行事。大夫人特地交代过,叫您待在院中哪里也别去。” 那双桃眼中秋水似波,含着一丝冷清,唐乐安神色微动,“我只是去下人房拿点我的东西,耽误不了几刻钟。” “奴婢听令办事,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奴婢。”桃子仍旧谦卑,只是眼中的小人得志难掩。 唐乐安浅浅呼了口冷气,思虑着该如何,眼睫一抬,就瞧见迎面而来的张木齐。 “站在外头作甚?天冷快进屋去。”张木齐张口便是关心,见人穿得厚实,他又问,“你这是要出门?” 唐乐安顿首,“妾身有一小物什落在之前住的下房,加之今儿天也好,便想着出去走走。” “今儿天是挺好,那便去罢。我也约了好友在迎客楼碰面,他有浮游虫毒的解药消息了,我赶着前去,但又惦念着你,想着来看看你再走。” 张木齐伸手,为唐乐安拢了拢披风,“仔细别冻着,天儿不下雪才越冷。” 旁侧的桃子看得眼红,袖中双手微攥,笑颜插话道:“二少爷可还记得大夫人所言?大夫人交代过,唐姑娘不可随意在府中走动。您这,是坏了规矩。” 张木齐蹙眉,眼中卷了丝不悦。 “在云春院是母亲做主,这里是嘉运院,我才是这里的主子,你最好恪守你的本分,别坏了分寸。” 还未行心中所念就惹恼了人,桃子脸色白了瞬,后退几步跪地,清脆的嗓音中透着紧张与惶恐:“奴婢不敢,只是大夫人所交代,奴婢不敢不尊。” “既然如此,你便回云春院罢,嘉运院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张木齐的眼光放在唐乐安的身上,温柔的道,“我送你去下房那边,咱们走。” 他牵起她的手,大步朝着院外走。 桃子起身,目送那两道身影的离去,身侧的手攥紧成拳,眼中翻滚着汹涌恨意。凭什么,凭什么那个丑女人能留在二少爷的身边,而她长得美若天仙,却得不到半分垂怜。 注意到旁侧的目光,她斜斜看去,眼中淬了狠戾,还算清秀的容颜有些可怖。 对上那双仿若会吃人的眼,云朵瑟瑟发抖,往后躲了两步,踉跄着往外跑,眼中闪烁着惊恐之色。 娘呀,这人好恐怖! 下房围墙外,张木齐温柔的道:“我还有事要出门,你一人进去可行?” “妾身一人可以的。”唐乐安浅浅笑着,似纷扬的春风,轻柔的吹到人心中去。 “那好,我便走了。” 张木齐又为她整理了下披风,眷恋的抚了抚那娇美的容颜,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唐乐安温软的笑着站在那里,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外,她才踏进下人房中。 偏头躲过垂挂下来的衣裳,又绕过地上的大木盆,弯弯绕绕避开好些挡路的物什,走到之前住过的下人房外。 她抬手欲敲,身后传来一道喊叫: “唐乐安?” 唐乐安转身,瞧着来人。 一方娇颜宛如遗落人间的仙女,肌肤白腻中透着苍白,添了七分病态美,让她看起来愈发的娇弱柔美,容色绝丽。小桂子看得都呆了。 片刻之后,他才缓过劲。 “唐乐安,你怎么会来这里?” 唐乐安颔首,举止间疏离至极。简而答之:“有点事。” 一心想与之多说些话,小桂子并未察觉她态度上的冷淡,殷勤的道:“明日就是年关,我听闻你如今去了嘉运院,你在那里当值可适应?” 云朵想要上前说明情况,唐乐安伸手给拉住。她眸色冷淡,不愿宣扬。 “还好。” 小桂子摸着后脖颈,神情带着几分害羞,“我给你准备了份年关礼,你明日在后方小门等我可好?” “不好。”唐乐安断然拒绝。 “小桂子,我知你心意,但你我不适合,祝你早日找到心悦之人,就这样。” 她抬手敲响房门,正巧住在里面的人今日休沐,说明缘由后,很顺利的就进去了。 找了许久,也还是没寻到。唐乐安垂首,跟人道谢后,离开下房。 走在廊下,身后追上来个人。 小桂子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膝盖,颇为恼怒的道:“我以前以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没想到你原来和许芝芝没任何区别,都是附炎趋势的下贱胚子!” “你这人好生无礼!”云朵青稚的脸庞生了怒意,“我们家姑娘不接受你的好意,你便恼羞成怒来诋毁辱骂,你你你,你不要脸!” 唐乐安将云朵拉到身后,上前两步,一双如水的眸子注视着小桂子,温软的嗓音夹着清冷:“你既已知我如今是嘉运院的人,又何故跑来与我说这些?是想让我羞愧,还是说你算盘落空怒火难平,便想把火气撒我身上?” “这,这”小桂子哑口无言。 一道骄纵的嗓音传来: “还真是热闹啊。”张柔椿风姿卓卓,一头黑发垂在身后,随风轻扬。 第58章 跳梁小丑 “见过六小姐。”唐乐安略一欠身。 张柔椿嘴角勾着笑,眸光阴冷,“如今你也算是麻雀飞上枝头。真是好手段。” 唐乐安面带微笑,顺从的听着也不出言反驳,好似一只与世无争的猫咪,怡然自得中透着点慵懒。 张柔椿眼睫下压,一股子恼怒在胸腔中冲撞着,她深深呼吸,吁出一口浊气。 她阴阳着道:“有些人狐媚子就是狐媚子,哪怕只是站在那里都忍不住要摆弄风姿,生怕钓不上个男人。” 她胳膊搭在贴身丫鬟的肩膀上方,眼中含着笑意,嘲讽意味十足。 “小桂子。”张柔椿扬着下巴,满是戏谑,“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也会喜欢?” 小桂子呆愣一瞬,赶鸭子上架的张口骂:“我当初真是瞎了狗眼,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么个下贱胚子,像你这样的连妓院的妓女都不如,都不知道二少爷如何会对你这样的女人青眼相加!” 张柔椿听得心里舒坦,脸上也开出了灿烂之花,笑得花枝乱颤。 唐乐安眸底未见波澜,从容而淡定。这样辱骂的话,她早已不知听过多少。 挑衅不起作用,张柔椿脸色发僵,她眼中掀起怒意满满的风暴,唐乐安这般,弄得她像个小梁小丑一般,滑稽可笑。 “唐乐安,你别太嚣张!”她气急。 唐乐安一头雾水,“请恕妾身直言,妾身有说什么冒犯您的话吗?” “你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做给谁看?”张柔椿抓狂,“你不要以为你榜上了我二哥,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顾府的事儿你还未给本小姐一个交代,今天你必须说清楚!” 唐乐安眼中划过一抹无奈,“六小姐,我与顾府的张伯仅仅只是故识而已,并无其他关系。” “你少糊弄我!”张柔椿根本不买账。 她鼻头皱着带了丝凶狠,抬手轻挥。两个粗使婆子上前,不由分说的拖着唐乐安给推到雪堆旁,面部照下,使劲的往雪里摁! “姑娘!”云朵面色惶急,想要去救。 却被贴身丫鬟给抓住,挣脱不得。 呼吸逐渐困难,唐乐安剧烈挣扎着,双臂和头顶的大手宛如一把钳子,死死掐住她的喉咙,让她根本没办法喘息。 过了片刻钟,眼前骤地一亮。 唐乐安大口大口的汲取着空气,脸色冻得通红,眼睫、唇瓣沾了好些雪花,颇显狼狈之姿。 张柔椿蹲下,尖锐的指甲在那张红润的脸颊上狠狠划过,眼中含着厉色,“现在能说了吗?” 唐乐安垂着脑袋。 一言不发。 头皮传来刺痛,她被迫仰起头。 张柔椿实在可气,抬手一耳光扇过! “你少装蒜,给本小姐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唐乐安惨然一笑。 “六小姐,妾身出身卑微,与顾府真的没有任何交情。妾身也不知顾府为何那般待我,您想要个答案,大可去问顾大人” “好!不说是!”张柔椿站起身,冲两个粗使婆子气指颐使的道,“本小姐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今日我必须见到她开口说真话!” 两个粗使婆子面面相视,其中一婆子用手指撬开唐乐安的牙齿,抓起地上脏污的雪就往她嘴里塞! 唐乐安呛得连连咳嗽,脸色越发惨白。 廊下,一道声音传来。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垂在廊帘下的福安公主,缓缓从台阶走下来,步履轻盈,仪态端庄,眉眼间平和而大气,还隐有三分皇家威严。 “母亲。”张柔椿欠身行礼。 福安公主玉手轻抬,将张柔椿额前的一缕发丝往后顺了顺,眸光慈爱而宠溺,“你乃天之娇女,何故要做这些跌自个身份的事儿?不必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坏了好名声。” 张柔椿低垂眸眼,不见方才火气,此刻的她赫然一个乖乖听话的小棉袄,“母亲教诲,女儿记住了。” “回去换身衣裳,你手都冻僵了。”福安公主拍了拍张柔椿的手,关切的道。 “可是我还——”张柔椿瞥头。 话还未完,唇瓣抵上一根手指。 福安公主笑意盈盈,却不容拒绝:“乖,回去换身衣裳,坐炉子旁烤烤手,再喝碗姜茶暖暖身子。” 对上那双泛着冷光的眼,张柔椿的心咯噔了下,不敢再造次,只能喏声应是,眼神一撇旁侧的地上人,藏着浓浓不甘。 走入廊中,行了小截路。一小丫鬟慌张的跑来,气喘吁吁的道:“小姐,大事不好了,关在小偏房里的阿花逃了!” “什么?”张柔椿皱着眉,冲旁低了下眼睫。 贴身丫鬟得令,夺步上前一巴掌扇过,“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一群饭桶,连个丑八怪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什么用!” 小丫鬟神情愣愣的,捂住脸颊,眼中泛起泪花,哑声无辜道:“奴婢,奴婢那阿花不是奴婢在看管。” “那也该打!废物!”张柔椿愤懑不已,脚下生风,朝着凝香院赶。 “小姐,接下来如何?”贴身丫鬟追着问。 张柔椿步履不停,冷漠至极。 “找到,结果掉。” 贴身丫鬟应是。 凝望着那匆忙离去的身影,福安公主轻声呢喃:“都快及笄的人了,还是这般的不稳重,遇上点事就火急火燎的。” 她身形微转,朝向地上跪着的人。 总管事捂唇,明显的咳嗽了声。两个粗使婆子讪讪的松开手,悄然退到一旁。 架着双臂的手撤去,唐乐安狼狈的往前扑去,又踉跄着爬起规矩的跪好。 福安公主眸底冰霜侵透,俯视着地上的人,嘴角勾起讥讽,纤柔的嗓音中透着冷漠:“你和年轻时的她一样,手段高明的让人惊叹。” 唐乐安垂着的眼中划过一抹疑惑。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嘴。 “真不愧是母女,仗着有一张漂亮脸蛋,总是能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福安公主眸光涣散,似在感叹,又好似在追忆。 过了半响,她淡声道:“抬起头来。” 唐乐安顺从的抬首,目光放于虚空,不敢冒然直视。 第59章 我算什么 “如此看着,真是美的动人心弦呢。”福安公主微微伏着身子,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底一抹怨毒飞快闪过。 落在身上的眸光冰冷彻骨,令唐乐安颤栗莫名,她嘴唇微抿着,保持着昂头的姿势不敢动。 染毒的眸子在那张娇媚容颜上停了许久,福安公主直起腰身,侧身而立轻振了振袖,孤傲高贵。 “起来罢。” 轻声令下,唐乐安撑着膝盖站起。 一根金簪从头上拔下来,福安公主踱步上前,将簪子重重的插进那三千青丝中,她嘴角微扬,笑意隐隐。 “这根簪子赏你的,以后都给本夫人戴着。” 簪子尖端从头皮直戳而过,唐乐安疼得蹙了下眉,垂首应道:“是。” 抬眼端详着那根簪子,福安公主兴致颇好,瞧着又伸手去调整了下角度,摆正过后她满意的微微顿首。 “这簪子极为配你,本夫人赏你的手镯,可有戴在身上?” “回大夫人的话,戴着的。”唐乐安扯着袖子,露出纤细皓腕,上边的镯子微微晃荡。 “很好,戴着别离身。”福安公主脸上笑意加深,似乎高兴的紧。她转身离去,忽而又停下。 “你可知,本夫人为何要给你赐名唐乐安?” “回大夫人的话,妾身不知。”唐乐安规矩垂首,浑身上下都透着安分二字。 “说起来你刚来府上的时候还是小小一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像只刚刚失去家的小猫咪,可爱极了。”福安公主笑语嫣然的自说自话,“你可还记得那时,是何人带你来见的本夫人?” “请恕妾身无礼,年幼时候的事情,妾身已尽数遗忘。”唐乐安道。 “忘了,忘了”福安公主抬首,望了眼碧翠蓝天,意味不明的道,“你忘了,他可就遭罪了。” 视线抛在那抹平静的娇颜上,她眸光闪烁了下,眼底蒙上一层雾气,“果然是他的种,记性就是差。将人给伤了,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福安公主言词莫名,唐乐安实在听不明白,心中隐隐好奇,直觉告诉她,这是父母那一辈之间的恩怨纠葛。 一声轻叹,在冷冽的空气中响起。 福安公主嘴角溢出丝丝热气,眼神朦朦胧胧,像是蒙上了层薄纱,神秘的让人看不透。 “你如今已是嘉运院中的人,就要一切以齐儿为先。其他人,该断就断了罢。” “是。”唐乐安垂首道,又不免脊背微微发凉。福安公主怕是早已知她与顾云峥暗地里揪扯不清的关系,此番一为张柔椿撑腰,二则是敲打她罢。 “你是个聪明人,千万别聪明反被聪明误。”福安公主纤柔的嗓音遥遥袭来,走得远了话音变得残缺不全。 将头上簪子拔下来,尖头沾了点点血,唐乐安眼中的光暗了一瞬,粉嫩的指尖抚过,将那血丝擦掉。 “姑娘,您没事?”云朵走过来,眼中透着关切。 “无事,我们回。”唐乐安敛下眸,将簪子攥在手心中,抬脚走入廊中,缓缓而去。 夜半时分,风雪又掀了帆。 窗外风声喧嚣,房内一盏蜡烛燃着,隐隐跳动的烛光,微弱的照亮周遭,寂静沉谧。 一双桃眼盯着蜡烛,一眨也不眨,直至那烛泪滚落,长长的眼睫才轻颤了颤,瞳孔渐渐回缩,唐乐安向榻内侧过头去,看着手中的簪子,陷入了沉思。 紧闭的窗户传来动静。 唐乐安攥着被子坐起,警惕的冷声道:“谁?” 沉稳的脚步声,在温暖的房内响起,宛如寺庙里一敲又一敲的撞钟声,声声落在唐乐安的耳中。 鼻翼间阵阵沉香,她眼前骤地一暗。 一张浑然天成的俊容,出现在了床前,不等她有所反应,腰肢已被大手牢牢圈住,猛地一拽拉到近前。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顾云峥垂着眸子,指节分明的手指抚着她的脸庞,目光缠绵好似会拉丝的莲藕。 “早与你说过,他不是良人。跟在他身边,你只有吃不完的苦头。” 唐乐安眉头紧蹙,将人给推开。 “你大晚上来,就是想与我说这些?” 顾云峥却不作答,自顾自的拖过枕头,双手叠放睡在上边,眼睫微微耷拉着像个听话的小娃娃,困顿得想要尽快入睡。 唐乐安无奈至极。 “你要是困了,就赶紧回去睡。” 她真是越发看不明白,顾云峥布的局了。 那双羽毛般的眼睫掀开,露出一双噙着温柔笑意的眼眸,眸光深沉而专情,似要将她给吸入进去。顾云峥温润的嗓音中卷着魑魅。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在这年关将至的前一天晚上,你那心上人”吐出这个词,他的心抽痛了下,顿了片刻,才又道,“那个废物上哪儿去了吗?” 唐乐安柳眉微折,眼中掠过一丝不悦,“那是我的夫君,你能不要一口一个废物的叫吗?另外,你若是来离间我二人的关系,那就趁早打住,二少爷快午时出的门,他去做什么跟我说过。” 抽痛的滋味尚未散去,顾云峥躺平,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侧头望着那被融融烛光,给映照得轻微模糊的国色容颜。 “如此看重心疼他?可他并未见得心疼你。他跟你说过那他有没有说会与朋友去怡华苑喝花酒啊?”他哑声,不掩戏谑。 唐乐安瞳孔缩了缩。 她深呼吸,带了些恼怒的看着他。 “二少爷与我说过,他此番出门会友,是为打听浮游虫毒的消息,你不要在这里信口胡诌。赶紧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一声哂笑骤响,在空气中悠荡。 顾云峥拉起她的手,却被一把甩开。他再一次拉起,又一次被甩开。 一次次没完没了,唐乐安被扰得烦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云峥却没答话,再度拉起她的手。 唐乐安闭眼一瞬,任由着他去了。 将那只纤柔的手掌掰开捋直,顾云峥轻轻放到她的心口处,他静静的注视着她,眼底古井无波,却又好似溢出密密麻麻的心痛。 瞧得叫人心口发紧。 “那我呢?我算什么?”他道。 第60章 想要答案 摁在心口处的手微微发颤,惹得心尖儿也跟着颤了起来,唐乐安抿紧了唇瓣。 “顾云峥,我们顶多算朋友。” “朋友?”顾云峥微挑眉。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终于憋不住一般,他咧着嘴笑了。那微微抖擞的双肩,似高耸山林顶端,濒临悬崖旁的一棵松树,被厚厚积雪给压弯了脖子,随着风一吹,树枝一摇一晃,扎入零碎泥土中的树根隐隐松动。 唐乐安喉头哽住。 朱唇微微张,似要说什么。 转瞬间,眼前景色刷刷而过。 等看清周遭景色,她已经立在了嘉运院内的书阁檐顶处,冷厉似刀的风呼呼吹,大到她眼都睁不开。 雪花伴着冷风,在脸庞上肆意狂卷,身上那点余温顷刻间消散,唐乐安鼻头冻得红似浆果,冷得瑟瑟发抖,她抱着双臂,温软的嗓音嗖嗖颤抖。 “顾云峥,放,放我下去。” 顾云峥锢着那截柳条般的腰肢,侧头凝视的眼睛黯然沉寂,嗓音清冷的道:“安安,你心中也有我的,对吗?” “顾云峥,我再三说过,你我不是一路人,你赶紧放我下去,我很冷。”唐乐安眸中染上怒色。 大冬天的深更半夜,被弄到楼顶吹冷风,她真的想骂人。 顾云峥充耳不闻,面色比这茫茫夜色中的风雪还要冷,宛如冷面罗刹,他睁着一双泛红的眼,执着而笨拙。 “你心中有我,对吗?” 四肢冷的麻木,再这样下去怕是要交代在这儿,唐乐安再也忍受不了,她揪着他的衣领,怒声发飙:“你发什么疯,赶紧送我下去!” 话音刚落,身形骤地下滑,脚踩着的雪也随之从檐边往下掉落,她眼中布上惊恐之色,步步后退想要往上爬,腰肢的大手却似绳索一般捆得很紧。 眼睁睁看着越发靠近边沿,唐乐安抓紧身侧人的衣裳,害怕的闭上双目。 骤然坠落的失重感猛地袭上心脏,她撕声尖叫起来! 耳畔的风,甚是嚣张。 仅仅只是一瞬,就稳住了。 她眯开一只眼,往下望去。 目光穿越数米远,隐约可窥见掉落下去的雪摔得四分五裂,与地面的雪融为一体。 双腿悬空,唐乐安紧抓着男人的衣裳,愤愤的怒吼:“顾云峥,你大半夜发什么癫?!” 腰间的手勒得很紧很紧,顾云峥一手抠紧楼阁的窗台,脖颈青筋暴起,他脸庞紧绷,气息如沉。 “安安,我要个答案。” “我已经给你答案了。算我求你了,你放过我成不?”唐乐安气得咬牙切齿,欲哭无泪。 顾云峥垂眸,凝视着紧紧抱紧的人,眼中闪烁着挣扎与痛苦之色,“那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顾云峥,你我这样互相折磨,有意思吗?”唐乐安冻得嘴唇都紫了,呼出的热气被风给卷走。 “有意思。”顾云峥好似不知道累,挂在边沿处。依旧镇定自若,“只要与你有关的事情,都有意思。” 唐乐安翻了个白眼。 “我最后说一遍,把我抱上去。” 回应她的是萧萧风声,与拍脸的雪花。 唐乐安的心,就跟这凛冽的夜色一样,冷到了心窝子里去,她手指都冻麻掉了。 “是不是我不松口,你打算一直僵持在这里,耗到天荒地老?” “不会,我手开始发麻了。”顾云峥淡声道,隔空望了眼地面,他眼中腾升起浓烈的眷恋,话语间带着三分喜悦,“或许,与你殉情于此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唐乐安瞳孔地震,费力的仰头看着顾云峥,身子忽地往下细微一滑,脚也跟着晃荡,她抓着的手收得更紧了,温软的嗓音中带着哭腔: “有你有你,我心里有你!” 她绝对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这里。 耳畔风声呼啸,待到再一睁眼,双脚已落地,她心脏咚咚咚的跳着,险些都快要跳出嗓子眼,眼尾泛起红,气得昏了头,抡起拳头就给了他胸口一捶。 “你做什么?!” “你想死,我还想活呢!” 力道不重,却捶得顾云峥肩头一偏,心也跟着塌了,他握住那个小拳头,放到心口上,眼红到了底。 “安安,放弃他,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只有我,才能给你幸福。” 唐乐安扭着手腕,挣脱开。 她揉着发疼的手腕,叹了口气。 “顾云峥,你我真的不合适,你放过我。我如今是张木齐的妾,我想与他共度一生,我们会生三两个孩子,然后一辈子幸福下去。” “那我呢?”顾云峥眼中黯淡无光,像是被抽掉灵魂的骷髅。 唐乐安抿了抿唇,“作为你的朋友,我由衷希望你能找到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 无情的残忍,化作一把弯刀扎进肉里,拔出来时牵动着嫩肉,痛得顾云峥脸部肌肉都跟着颤抖起来。 唐乐安不忍直视,眼神回避。 “我真的要回去了,天冷你也快些回去罢。” 她抱着双臂,跳脚哆嗦着往外走。 推开书阁沉重的大门,穿过小廊回到小院中。守夜的云朵,瞧着唐乐安穿着单薄衣裳从黑漆夜色中走出,她惊了。 将自己的袄子脱下,为唐乐安给披上。 “姑娘,您这是去哪儿了啊?穿得这么少,您怎得如此作践自个身子。”云朵心疼的念叨。 “出去了会儿。” 唐乐安含糊其辞,走进屋内。在炭笼旁烤着手,热意袭来,冷透的身子骨渐渐暖和起来,她提着的心缓缓落下去。 肩膀忽地一重,她拽着裹紧。厚厚棉被盖着,冷麻的脚也渐渐回温,她开心的眯起眼。 “谢谢你,云朵。” “这是奴婢份内之职。”云朵嘴上这么说,双颊却害羞的微微泛红。 唐乐安浅浅笑着,也不再作声。裹着被子坐在地上,热浪阵阵扑来,脑海中忽而闪过那张遍布悲怆的脸 眯着的眼缓缓睁开,透过镂空花纹望着里面的炭火,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大人,唐姑娘已经回去了,咱们也走。”随身小厮轻声唤。 屹立雪中的顾云峥,眼睫轻颤了瞬,眼角一滴清泪划过,融进漫漫夜色中。 他抬手擦了擦侧脸,足尖轻点飞檐走壁,消失在了高墙之后。 第61章 快弹一曲 白雪皑皑,张灯结彩。 日至年关,府内热闹极了,小厮丫鬟们来来往往的忙碌着,到处弥漫着欢声笑语。 小小院中,也挂了红灯笼。 “姑娘您瞧,这红色多喜庆呀。”云朵一脸笑意,眉飞色舞。 立在台阶旁的女子,弯弯细眉似柳长,一双剪秋含水的眸子,清澈流光,翘挺的鼻尖粉嫩如玉,泛紫的唇瓣小巧饱满,白白嫩嫩的肌肤吹弹可破,宛如一只上好的极品羊脂玉。 仰首瞧着随风微微摇晃的红灯笼,眉眼间仿若也染上了同样的喜庆颜色,她浅浅的笑了起来。 “是啊,多喜庆。” 过年了,也不知边塞的父母兄长如何。 心中忧丝缠缠,那眉梢上的喜色扫落了几分,她转头要进屋子,余光忽而瞥见一抹修长的身影走来。 她顿住脚,笑脸相迎。 “二少爷,您来了。” “说过多少遍,叫我夫君即可。”张木齐面带微笑,温声纠正。他抬了下手,身后的小厮捧着个托盘上前。 “这是前几日赶制出来的衣裳今儿刚送到,你明日穿这件,与我一起去拜见父亲母亲,下午去云甘寺为岳父岳母祈福,你以为如何?”他道。 目光落在那托盘上的苏青木槿花缠枝的衣裳,清新雅致,唐乐安抿唇柔柔笑着,“妾身以为,甚好。” 张木齐眼中笑意深深,上前侧身与她并肩,牵起那纤纤玉手往前走,“外面今日可热闹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唐乐安笑意嫣然,跟着走到了府外。 宽阔的街道,人来人往。 人声鼎沸,繁华喧闹。 一支马戏团途经,一匹高俊大象的鼻子微卷,从唐乐安的脸庞蹭过,惹得她阵阵发痒,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美人笑开了花,惨淡容颜宛如冬雪融化般,露出了惊为天人的美艳,张木齐眼光流转,被惊艳的晃了神。 直到与那双美眸对视,他才愣愣的回神,牵着人往更为热闹的地带流窜,来到一处茶楼的二楼,要了些吃食与一盏热茶,对桌而坐。 双手搭放在凭栏上,唐乐安伸长脖子往外张望,人来人往的街道,小摊小贩的叫卖声,行人们的交谈声,汇聚成一首鲜活而璀璨的曲谱,满满的烟火气。 “可有觉着冷?”张木齐温声问着,提起茶壶柄倒上一杯热茶,递放到她的跟前,“喝口茶,暖暖身子罢。” 唐乐安提裙坐下,指尖轻捻茶杯端起,送至嘴旁吹了吹热气,浅尝了口。 茶香浓浓,回味无穷。 她眼中划过一抹惊色,微微捂唇。 “好喝罢。”张木齐笑语,端起也尝了口放下,“这家茶馆老板所用的茶叶,是他老家那边的,茶香四溢,每每喝过之后唇齿留香。好些人想打听他的茶叶和煮茶法都没成,听说这是老板祖上流传下来的不外泄秘方。” 唐乐安柳眉轻挑。 “来头竟如此悠久神秘。” 两人浅笑着,你来我往的交谈,气氛颇为松快,和乐融融的。 垂帘外,忽而传来脚步声。 “木齐兄?可是你在里面?” 话语戛然而止,张木齐冲对面人微微顿首,撑着桌面起身,绕到屏风外掀开竹帘子一角。 外面传来窸窣几声,唐乐安端起茶杯,也不欲去听墙角,站在凭栏处悠悠品着,入眼皆是繁华景色。 脚步声渐渐远去,又有两道脚步声袭来。 一道清冷而温润的嗓音响起。 “那便打搅了。” 唐乐安心神一凝,侧身看向透白屏风。 一道颀长的身影,绕过屏风。 两双眸子隔空相聚,又在转瞬间分开。 他今日穿了一身墨色缎袍,袍边浮着镂空银丝云纹,腰间系着一枚古朴老玉,缀着的璎珞做工粗糙,却将他衬托的越发出挑,宛如清冷谪仙。 墨发由一条发带捆着松松垮垮,似乎随时会掉落,他径直走到张木齐方才坐过的位置旁坐下,拿起一只空茶杯,自顾自的倒上一杯。 端起浅尝后又放下,大手中摩挲着一枚白玉,侧头望着远处翱翔于天际的孤雁,神色淡漠如雪。 “今晚家宴,大哥你可不要再逃。”张木齐逮着张木华走进来,见顾云峥自来熟的坐在他的位置上,心中顿时生了些恼意。 “你怎么如此婆婆妈妈。”张木华将胳膊抢回来,整理了下微歪的衣领,大刺拉拉的坐下,自顾自的也为自己倒了杯茶。 张木齐坐到唐乐安的位置旁侧,将自己的茶杯取过来,嘴上喋喋道:“母亲差人带话给我,今晚家宴你必须参加,万万不可又逃去怡华苑彻夜喝花酒。” “不去。”张木华决然。 他一脚踩在凳子边角,身子歪歪斜斜的靠着椅背,肆意且不羁,捻起一枚桂花糕,慢悠悠吃着。 “去那劳什子家宴,各种规矩讲究,吃个饭都要烦死了,要去你自个去,我可不奉陪。” 咽下桂花糕,他撑着下巴,笑语嫣然的瞧着站在凭栏旁的娇美人,眼神揶揄,话却是冲张木齐说。 他戏谑的道:“我听闻你给唐乐安准备了新衣,可是明日要领她参拜父亲母与亲?” “是,母亲对外说是妾,但在我心中,她是我的妻,我想与她共携一生,这父母自然是要见的。”张木齐嘴角含着笑,眼神坚定。 张木华眼中的笑暗了三分,脸上的笑却越发的灿烂,他换了个姿势端起茶牛饮,力道略重的放下杯子,叮当一声。 他勾唇,笑得意味深长。 “明日请早安,我也一并去。” 去瞧一出好戏。 张木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家宴都不参加的人,竟也会去跟父亲母亲请早?” “人生在世,就活一个随意。”张木华提起茶壶,为自己和顾云峥都添了茶,他端起宛如喝酒般碰了下杯,一口喝干又觉着不畅快,转头去叫了壶清酒来。 一时间,包间里酒香弥漫。 三两杯下肚酒劲上头,张木华双颊泛了红,他举着酒杯,脸上笑意三分的冲凭栏处站着的美人道:“美人,快弹一曲!” 第62章 拿手好技 “大哥!你放尊重点!”张木齐蹙眉,恼意横生。 张木华仰头大笑,肆意畅快。 “女儿家不都得会点才艺?我这也是好奇唐乐安会点什么,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跟你抢。” 张木齐略带担忧的眼,看向凭栏处的倩影,“乐安。” 唐乐安泯然笑道:“既是大少爷所诉,妾身怎可扫兴。” 她走到上首处放着的古筝前,提着裙摆缓缓坐下,纤长的双手放在上方,指尖轻拨,筝音寥寥悠扬,音质极好。 上手拨弄了几下,节奏轻快。 “好!”张木华扬声鼓掌。 唐乐安垂首,开始弹奏。 轻音漫漫,忽而加快,似千军万马在眼前呼啸而过,马蹄声阵阵溅起泥点,将士们举着残刀壮胆大吼,迎上敌军势死拼杀。 战鼓阵阵,鲜血扬撒。 声律渐渐转小,似牛背上的孩童手握一只竹笛,吹着清脆的童谣,纯真却又弥漫着久久凄凉。 软掌抚过筝弦,余音也随之消散,她站起身冲下方微微颔首:“献丑了。” 愣了片刻,张木齐缓过劲。 呆呆的上前,双手握着唐乐安的肩膀,他两眼放光,像是挖到了宝藏一般,欣喜若狂。 “你太让我惊喜了,原来你还有这等才能!” 唐乐安朱唇微扬,笑意晏晏:“不过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若这是雕虫小技,那钟东佳岂不是东施效颦,贻笑大方了啊?哈哈哈哈”张木华扭头,胳膊肘撞了下顾云峥,“青木,你说是不是?” 顾云峥悠闲品着茶,目光定在那抹娇颜上,眼中眸光深邃而寂寥。当年的唐家身为四大家之一,所教养出来的子女皆不是泛泛之辈,他一直就知道。 这只不过是她其中一项的拿手好技罢了。 投射过来的目光炙热,唐乐安下意识往那边瞥了眼,便又看向张木齐,温软的道:“二少爷,妾身想去街上走走逛逛。” 张木齐兴奋劲还未散去,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闻言连点头道:“你且去罢,我要守着我大哥不能陪你,你带上云朵,注意着点沿路马匹行人。” 唐乐安一一应下,冲坐着喝茶喝酒的二人微微颔首,她绕到屏风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直到门扇关上,顾云峥的眼睫轻颤了下,垂着眸喝了口茶,摩挲手中玉的力道愈发重了。 张木齐捏着茶杯,坐得浑身不自在。前些日子在云甘寺发生的事情他至今未忘,乐安曾与他说过,玉珠公主府内她与此人发生过肌肤之亲 念及此,他脸色铁青。 张木华的眼神,在张木齐与顾云峥身上流转,忽而勾唇一笑,仰头将手中酒给喝完,接着倒了一杯,扭头冲外喊小厮请个会弹琴的来。 走到楼下,唐乐安暗暗松了口气。 顾云峥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待在茶室里简直寒毛肃立。提醒吊胆的害怕他又做出什么疯狂举动来。 “姑娘,咱们现在去哪儿?”云朵问,脑袋左右扭着观望。她已许久没出过府,都不晓得城西竟变得如此繁华昌盛。 唐乐安环伺了圈,目光落在斜前方一家首饰店,她脸上漾了分笑意,指着那边道:“走,咱们去首饰店里瞧瞧。” 抬脚往前走,忽而被撞了下。 她踉跄往后跌了一步,急匆匆稳住身形,面带歉意的道:“抱歉。” 那人垂眸抱着一柄琵琶,柔声似飘落的雪花,冷冷的又柔柔的:“奴家眼瞎耳聋多有冒犯,还请这位贵夫人勿要怪罪。” 唐乐安微顿,略一颔首。 从旁绕过,与云朵进了首饰店。 扭着头看了眼走进茶楼的女子,云朵抓头道:“姑娘,那位女子好生奇怪,为何要那般说话?道个歉还要夹枪带棒的。” “大约是见多了各种找茬,故意刁难的人罢。”唐乐安挑着首饰,回答的极其随意。 走走转转,来到另一处柜台。 一根白玉簪由一木架支起。白玉通透,翠尾处雕刻着一株梅花,样式简单,又处处透着精致小巧。 她心生欢喜,伸手欲要取下细瞧。 一只手闯入,轻巧拿走。好似那簪子,本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一般。 “实在抱歉,这簪子本小姐瞧着实在喜欢,这才无礼了些。”钟东佳微笑着,一笑百媚。 “你是何人?这簪子是我家姑娘先瞧上的,你怎可强行夺去,这与强盗有何分别?”云朵杏眼微瞪,带一分怒意的道。 钟东佳的丫鬟,也站了出来。 “我家小姐都说了,是太过喜欢才做出如此举动,你主子都没说什么,你这条狗便着急的出来叫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明月,不得无礼。”钟东佳淡淡呵斥了声,看向唐乐安沾花涟笑着道,“管束不严,叫你见笑话了。” 唐乐安弯唇轻笑,笑意清淡如水,也不做声。 这哪里是管束不严,不过是借身边丫鬟的嘴说想说的话罢了。 “瞧你家姑娘这穷酸样,也晓得是个买不起贵重东西的,兜里没点银子也好意思来首饰店逛,就不怕拿不出银子来尴尬脸疼吗?”钟东佳身边的丫鬟,长得一副刻薄相,那张嘴也好似没套嘴笼的疯狗,冲人汪汪直叫。 “你说什么?!”云朵气嘟嘟的,扯来店老板指着白玉簪,“那根簪子多少银子,我们要了!” 掌柜的扫了眼在场的,眼轱辘一转,笑眯眯的狮子大开口: “一口价,八百八十八两。” 云朵霎时焉儿了,难堪的瞅着唐乐安,泪花在眼眶中浮现可怜巴巴的,宛如个犯错了的小女孩。 “无事。”唐乐安莞尔一笑。 她冲掌柜的顿首:这根簪子我们不要了,给您添麻烦了,祝您生意兴隆。” “云朵,我们走。”她道了声,抬脚便往外走。 门外,一抹高俊的身影走进。 他手中盘着一枚白玉,环顾周遭。 “且慢。”钟东佳忽而快两步追上来,展颜一笑,“是我管教下人不严,才让你受这委屈,不若我买下这簪子,送你如何?” 突然而来的好意,唐乐安愣了下。 直至一缕熟悉的沉香飘来,她心下了然,面色淡淡的。 “多谢钟小姐的好意,只是妾身消受不起。此等贵品,配您才是最佳。” 第63章 如影随形 “千万别这么说,你容貌嘉丽,配此簪甚好。” 钟东佳扭头就让掌柜的将簪子给包起来,塞进唐乐安手中,“你快收着,不然怪叫我心中不安的。” 仿若刚瞧见顾云峥般,她眼瞳微微闪烁泛着惊讶的光,嫣然笑着道: “顾大人,好巧。” 瞥了眼那巧手中的白玉簪,顾云峥挑唇,浅浅一笑,“不巧,在下就是专门进来寻人的。” “那这里可有顾大人您要寻的人?”钟东佳抚了抚耳旁的发丝,眼若含羞的道。 顾云峥勾唇,笑而不语。 他垂眸,长长的睫耷着,似慵懒打盹的狐狸,温润的嗓音中也带了三分倦懒:“钟小姐今日收获颇丰,这簪子瞧着不错。” 钟东佳面露懵色,垂首才发觉簪子回到了她的手上,而方才还立在旁侧的人,此刻已走到了门口处。 她扯唇,干笑了下。 “是,这簪子不错。” 走出首饰店,唐乐安靠边走,前方横冲直撞跑来个小乞丐,一头扎她怀里,又赶紧爬起将她一把推开,跌跌撞撞的跑远。 后方一壮汉举着根擀面杖,气势汹汹的扯着嗓子喊:“你个狗东西,给老子站住,敢偷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猛地被推开,唐乐安身形一歪,往旁侧的柱子撞去,快要撞上的一瞬间,一只手忽而揽扶住。 也仅是一瞬,那只手就松开了。 唐乐安站稳身形,微微欠身道:“多谢顾大人的搭救之恩。” “不必。”顾云峥单手束在身后,疏离冷漠。 “告辞。”唐乐安又是一个欠身,刻意保持着距离绕过,走进一家布庄。 店内装潢华丽,各式各样的布匹堆积成山,墙壁上还挂了好些成衣,样式都是最近时兴的款式。 唐乐安一面上手摸着,一面心里也暗暗计较,挑选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指着一块樱枝浮花的布,道:“麻烦给我拿一下。” 店内小厮将其取下来,放在柜台上方,瞧了眼唐乐安盘着的鬓发,他笑眯眯的道:“这位贵夫人,您要的可是这匹?” “对,多少银钱?”唐乐安温柔迎笑。 “三两银子。”小厮道。 “麻烦帮我包起来。”唐乐安垂首,伸进袖中掏银子,却是空空如也。 她愣了下。 双袖都捏了捏,还是什么都没有。她又低头去摸腰间钱袋,亦是不见踪影。 “您要的布,给您包好了。”小厮将裹了层粗布的布匹给放到柜台上,眼睛笑眯成缝。 唐乐安眼含歉意,“抱歉,我钱袋丢了,这布匹我不要了。” 帘后方出来个膀大腰圆的妇人,鼻子下方一颗米粒大的痣,上头还长了根须毛,她掏了下鼻孔揉着鼻屎疙,漫不经心的问:“咋了?” “这位贵夫人说钱袋丢了,这布就不要了。”小厮挠头道。 “行了不要就不要。”胖妇人把鼻屎弹掉,眼有轻蔑,“像这种客人我见得多了,没钱买就是没钱买,非要说什么钱袋丢了,大过年的碰上这种客人,真是倒霉,把布收回去放好。”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家姑娘说丢了还会撒谎不成?”云朵像个小炮仗,双手叉腰气鼓鼓的,“生意都讲究和气生财,哪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 “跟你们和气也生不了财啊,长得一张狐媚子脸,一看就是给人做小的,兜里还没几个钱呵。”胖妇人讥笑着,掐了把小厮的胳膊,“还不赶紧把布匹放好,愣着做什么!” 小厮喏声说是,抱着布匹就要走。 一锭金子,忽而压在那块布匹上方。 “这,够了吗?”顾云峥一手揉着白玉,一手背在身后,眉眼清冷高贵,周身萦绕着一股怡然独立洒脱之气,令人心生敬畏。 看着黄灿灿的金子,胖妇人眼都直了,忙不迭的将金子攥手里,腆着脸笑道:“够够够,这当然够啊,大人阔绰,店内布匹随便挑随便选!” 她把金子放嘴里咬,脚一抬踢了下小厮,“赶紧带客人去瞧瞧啊!” “诶,诶诶好。”小厮绕出柜台,弓腰作请,“您这边请。” 顾云峥淡漠如冰的眸子瞧着纤长倩影,下巴轻抬,示意她去挑。 扫了眼胖妇人的谄媚笑脸,唐乐安抿了抿唇,不想在店中闹出叫人围观的笑话,去选了几块上好料子的布匹。 她抱起自己要买的那一块,冲顾云峥颔首后走出布庄,从一巷旁经过,一道声音从里传来: “唐乐安,我们谈谈。” 唐乐安身形微顿,侧头望去。 狭窄的巷中白雪被践踏成泥,钟东佳站在那里,抱着个手炉,双颊微微红润,气色瞧着极好。 唐乐安凝眉想了下,将布匹交给云朵,“你去茶楼等我。” “那姑娘您呢?”云朵说着,瞥了眼巷子里。 “我一会儿就回。好了,你快去。” “是。”云朵顺从的道。 目送云朵穿进人群中,唐乐安拢着披风,转身朝巷中走去。随行在钟东佳身后往里多走了段路,人潮鼎沸声渐渐弱了些。 眼瞧着钟东佳还在往里走,唐乐安站定,淡声道:“钟小姐,有话请直言。” 前方的钟东佳停下,侧过身来。绫罗衣裙轻轻摇晃,她眉眼弯弯,脸上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笑不达眼底。 “听闻你如今是张木齐的妾室,可真?” “是。”唐乐安垂首应声。 “在玉珠长公主府中发生的事情,张木齐可知?”钟东佳的话语间,带了几分揶揄,眼中的蔑色转瞬即逝。 唐乐安眉头蹙了蹙。 “钟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东佳趣味非常的挑眉,踱步走近,将一个小纸包塞进那抹青翠色腰带中,她怪笑着道: “偶然间听闻你这个妾室当得并不顺心,定是那张柔椿时常胡搅蛮缠,做一些腌臜手段。” “这是断肠粉,你懂如何使用的。”她抚了下头上那根玉簪,举手投足优雅而妩媚,嗓音柔中带尖。 “只要除掉了碍事儿的人,你从今以后就再也不必忍气吞声,看人脸色过日子了。我还听说,张木齐视你如宝,你可千万要珍惜啊。” 第64章 找她算账 长睫垂低,凝视着腰带中露出一小角的药包,唐乐安沉寂了许久,将药包抠出来塞还回去,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她淡声道:“多谢钟小姐心善搭救,只是妾身胆小如鼠,做不来害人之事。” 钟东佳面容狰狞了瞬,迅即游说道: “你有什么可怕的呢?”她摁着自己的心口,面上拿出十二分诚意,“我说过我会保你,我就一定会保你,你完全无需有后顾之忧。放心大胆的去做,出任何事情我都会担着的。” 唐乐安扯唇一笑,颇具意味。 “钟小姐,告辞。” 她转身往出口走。 身侧双手紧攥,钟东佳面色凛然。 “小姐,她该不会是看出什么了?”随身丫鬟忐忑问着,她眼中含着忧虑,“咱们要不要”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过是个蠢货,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钟东佳深深呼吸,胸口起伏了瞬,“棋子竟也妄想跳出棋盘呵,天真。” 走回茶馆正巧碰上出来的张木齐,唐乐安扬起了丝笑容,“二少爷。” “逛得如何?可有买着喜欢的物什?”张木齐拉过她的手,包裹在手心中用体温去暖着,尽显体贴温柔。 “买了一匹布。”唐乐安道。 云朵立即笑盈盈的,将布匹扯开一角,以便张木齐瞧。张木齐只瞥一眼便收了目光,柔和的眼神宛如七月旭阳,暖到人的心里去。 “花样瞧着鲜艳,与你很配。你买这布匹来,可是打算做春衣?” “是。”唐乐安嘴角微扬,眼中带了分羞色,“妾身心中一直惦念着开春踏青一事。” 张木齐莞尔笑道:“我没想到,你竟会如此期待。”他眼中的笑意荡荡,“你放心,只要春暖花开,我必带你去郊外踏青,到时候咱们纵马行走在花田中,畅快惬意。” 从楼梯上踉跄着走下来,瞧见门旁二人甜滋滋,张木华心中泛酸,横空从中间插过,胳膊搭放在张木齐的肩膀上。 “你们继续甜蜜罢,我要与这美人去消遣快活了。”话一说完,他身形歪到犹抱琵琶的女子身上,大手揽着那纤细腰肢,手指不老实的摩挲着,像极了欲望恶鬼。 张木齐眉头一蹙。 将人给逮过来。 “大哥,你可是忘了你方才答应过我什么?你不准去喝花酒,必须跟我回去!” 张木华张大嘴,吐了口酒气。 张木齐被熏得眼眯成条缝,紧着眉头往旁边偏了下,以手作扇挥着弥漫的酒气。 “哈哈哈”张木华被逗得发笑,下一秒脸色忽而难看起来,他急忙跑到茶楼边角处扶墙就呕。 “唉!”张木齐面容浮现愁色,脚下生风走过去,手掌拍抚着张木华的后背,一下一下的顺着气。 他嘴上埋怨:“都叫你少喝点,这才大中午就喝如此之多,你身子骨迟早会被你给糟蹋垮的。” 张木华擦了下脏污的嘴角,欲要说话脸色又是一变,捂着胸口疯狂吐着。 张木齐耐心的陪着,扭头冲这边道:“乐安,你身子不好你先回,我得耽误好一阵了。” 有张木华的地方不适合多呆,唐乐安闻言,微微顿首道:“既然如此,妾身就先回了。” “嗯,你小心些。”张木齐还想多嘱咐两句,下一刻干呕再度爆发,他只能急急的拍着那宽阔后背,分不出半点心神。 唐乐安走进人流中,行了段路忽而瞧见一小摊上摆着的各种木雕,活灵活现,可可爱爱的。 拿起一只小狗,她粲然笑道:“云朵,你瞧这小狗多怜人爱。” 话音落下,换来的是冷清。 扭头去瞧,随身跟着的云朵竟不见了踪影。柳眉紧蹙,她放下小狗左右张望,往回走着。 “云朵,云朵,你在哪儿?” 人潮声喧哗,叫声融进热闹中。 唐乐安眼中闪烁着焦急与无措,一只手忽而捂住她的口鼻,一只手臂环着她的脖颈往深巷里拖。 双腿在地上蹬着,唐乐安呼吸难受,双手抓着使劲撕咬那只手臂。一记痛呼骤响,锢着脖颈的手松开,她飞快逃脱! 一只大手突然伸出,攥住她的皓腕! 猛地一拽! 将人给拉回去。 大掌‘啪!’的一声摁在墙上,顾云峥欺身压近,捏着她的下巴强迫抬起,“你跑什么?” 唐乐安眼睫低垂,双手微曲心惊不已,后背紧贴墙壁,“有人要绑架我,自然要逃。” 顾云峥微理了下衣裳,眸色淡淡的,清冷嗓音道:“你别忘了,你前些日子曾答应过我什么。” 唐乐安抿了下唇瓣。 “我不敢忘。” 一双审视的眸子从上至下端详而过,眸底幽深似海,又好像没有底,过了片刻顾云峥眉浅挑,“很好,若是今晚亥时你还未到,我便要亲自去请了。” 他勾唇,软笑了声。 附身靠近,气息如沉。 “明日茶楼里会如何说书,全在你一念之间。” 沉香萦绕,唐乐安缓缓抬起眼皮,桃眼中荡起了笑,眼梢处的褶子浅浅,娇颜被牵动,宛如出水芙蓉般,美得动人心魄。 “你今日几次三番来堵我,便是要确认此事?” 顾云峥孩童般坦诚,略点了下头。 忽而间他勾唇,脸上堆起了笑,一双狐眼眯起闪过一丝精光,大手死死掐住她的肩膀,狠狠往墙上一抵! “毕竟有些人忘性大,最是容易戏耍他人,我可不得上点心,稍加提醒一二,嗯?” 尾音戏谑,且恶劣。 唐乐安眉头蹙起,眼中一片清明,这是得了探子的话,来找她算账了啊 见人装聋作哑,顾云峥嘴角抿紧,吐出一口浊气,松开了抵着肩膀的手,他背过身去也隐去了落寞,冷声道:“不管你如何搪塞,总而言之我今晚要见到你,否则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唐乐安揉着被摁疼的肩膀,注目着那人消失在巷子深处,她就那么站着待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走出巷子。 没走几步路,就听见一声喊。 第65章 你乖一点 唐乐安扭头去瞧,云朵站在人群中,一蹦一跳的大声喊着:“姑娘,姑娘,奴婢在这里!” 唐乐安疾步过去,与人汇合。 “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不见。” 云朵摸头害羞,“方才有一个杂耍的,奴婢看得呆了。”她垂眸,又道,“奴婢错了,姑娘您责罚奴婢。” 唐乐安泯然笑之。 “下不为例,我们回府。” “好!”云朵喜笑颜开。 日落,天际灰蒙蒙的。 “宫中家宴实在难推,你勿要等我,我已经吩咐过厨房,今晚的菜色都是你爱吃的,用完膳过后早些歇息。”张木齐细心叮嘱,抚过她的侧颜,眼中满是不舍。 “我走了。” 唐乐安目光追着,直至那道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廊下,她才敛了眸子,心中空落落的。 “姑娘,咱们现在要用膳吗?”云朵问。 “不吃,我没胃口。”唐乐安跨过门槛,走进屋里拉过一旁的门,柔声道,“今日年关,你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去同她们一起吃年夜饭。” “可姑娘您这里要用人怎么办?”云朵隐隐心动,又不免迟疑,“奴婢还是留下来,陪这姑娘您。” “不必,我身子乏了要歇息。”唐乐安关上房门,又将门闩给插上,脱下罗裙换上一身劲装,将秀发用发冠束起来,拉开后方窗户跳出去又关上。 今日年关,福安公主携家眷前往皇宫之中参加家宴,府中无主,下人们偷偷躲着懒,各自找角落聚着,行酒划拳好不快活。 巡逻的侍卫也怠慢的紧,巡逻到半路就打散了队伍,掏出银子作赌去了。 戒备散漫,唐乐安不费吹灰之力,轻松从后方小门溜出府。 白日热闹喧嚣的街道,此刻有些萧条。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一扇窗户中传来,唐乐安偏头瞧了眼,入帘是一家三口坐在桌边,笑容满面的互相夹菜,温馨美好。 那双桃眼中划过一抹痛色,唐乐安垂下头,加快脚步走到顾府跟前,捏着门环敲了敲。 门开得迅速。 张伯手捏着一只鸡腿,啃得满嘴是油,笑呵呵道:“唐姑娘,快请进啊!大人等您好久了呢。” “张伯,您辛苦了。”唐乐安冲人颔首,扶着门走进。 带路小厮出现,领着人穿廊而过。 走到一处厅中,桌上摆着丰盛晚宴。 “来了,坐罢。”顾云峥擦着手,将手帕放到桌上,坐下。 眼扫了圈,都是清淡菜色。唐乐安撩起袍子坐下,端起碗开吃。 菜色虽清淡,却也精致。 每一道菜的摆盘,都极为绚丽。 唐乐安吃了两碗,便放下了筷子。 对面人也随之放下,掏出手帕擦拭了下唇,将一个木盒推过来,温润的嗓音淡道:“年节礼。” “年节礼。”唐乐安早有准备,也将一个福袋推过去。 一手取走一个,整齐划一的打开。 “这是小狗?”顾云峥宽大的掌心中,立放着一只小小的蠢萌小狗,腮帮子鼓鼓的,瞧着甚是可爱。 他眼中荡了丝笑,起身坐到她的跟前。 “为何送我小狗?” “希望你能乖一点。”唐乐安几乎脱口而出。 可随之她眼中闪过一丝诧色,哑了哑声:“我乱说的,只是瞧着可爱伶俐便买了。” 那双狐眼中笑意不减,顾云峥仔细的打量了下小狗,颇为乖巧的问:“我可否在上面钻个孔?” “随你,反正东西送你了。”唐乐安回答的敷衍,将盒子盖给合拢放桌上,双手搓着膝盖,面露局促。 “接下来要做什么打发时间?” 握着小刀钻孔的顾云峥,闻言动作停了下来,冲旁招了招手。侍候在旁的管家,立马将一个移动书架给推过来,他笑得十分和蔼。 “唐小姐,这都是最近很火的话本子,您随意挑。” 唐乐安惊讶的挑眉,看了眼专注手中活儿的男人,她莫名叹了口气后站起身,粉嫩的指尖在一排书籍边沿划过,随手挑了一本翻开。 略微瞧了眼,开头还算有趣。她也没委屈自个,走到火盆旁的椅子坐下,接着往下瞧。 既然答应了陪伴一晚,她就不可能吃了晚饭立即走人,与其干坐等时间过去,不如找点乐子打发。 桌上的餐盘无人来收,管家悄然退下。 只余两人在厅中,安静中透着点点温馨。空气中时而会响起翻书声,与吹木屑的呼呼声。 烛泪一颗颗滑落,时间似流水般走过。 话本看到一半,头顶忽而笼罩下一道阴影,唐乐安抬首,与一双盛满烂漫笑意的眸子相撞,她微微愣了下神。 “你瞧!”此刻的顾云峥卸去了满心的算计,像个邻家小哥友善可亲,格外好相处。他提着一串黑玉珠,下方挂着一只小狗与一条白须流苏。 他缠绕两圈戴在手上,又解开单拎着,换来换去宛如个得到新礼物的孩童,眼中的笑意溢了出来,“你眼光不错,小狗搭配我新得的黑玉珠刚好合适。” 唐乐安瞧了眼。黑珍珠黑里泛着哑光,流苏丝线昂贵,木雕小狗搭配着,倒也看得顺眼,但终归勉强。 她嘴唇微张想说实话,可对上那张神采奕奕的脸,话在口中打旋。 “挺好。” 顾云峥兴致冲冲,欣赏好半天也不嫌累。唐乐安也不打岔,自个看自个的,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回眸一个瞥视间,他的目光再也没移开。 落座交椅上垂首的女子,侧颜被烛光映照着,衬托的愈发光滑如玉,温柔美好,一双玉手纤纤如嫩笋,捧着一话本瞧得认真,似与世无争。 抛过来的视线太过具有侵略性,扰得唐乐安根本没办法沉下心来,她放下话本,掀起眸子看过去,那双定睛的眼飞快移开。 瞧见放在桌上的木盒,顾云峥走过去拿起打开,取出里面的玉镯,又去拿了一瓶润手膏,走过来抓起她的手,润手膏来回擦了擦,将那莲花镯给取出来,白玉镯巧劲往里一送,轻而易举的戴上。 “这是我送你的,切记不可摘下。” 第66章 做点趣事 唐乐安抬起手晃了晃,手镯轻荡,质地光洁细腻,还泛着一股柔柔的暖意。 “这是暖玉。” 顾云峥把木盒随手搁置一旁,双手撑着交椅的扶手,伏低逼近。 沉香清晰袭来,唐乐安往后靠仰,满眼警惕。 “做什么?” 顾云峥唇翘起,一抹坏坏的笑在他嘴边浪开,“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手镯摘下后会是什么结果吗?” “不想。”唐乐安回答的果断。 膝盖抵上双股间的椅子,顾云峥越发压近,一手攀上她的后脖颈,那双狐眸中光影闪闪,似飞入了两只比翼双飞的蝴蝶,翅膀煽动间,那眼底的情愫也越发的深沉。 “你送的小狗,我很喜欢。”他不顾她的推搡,埋进她的脖颈间,贪婪的吮吸她独有的芳香气味。 气息越发灼热,唐乐安的双颊像是着了火,泛紫的唇瓣也晕染上了一层血红,她双手抵在他胸前使劲推着。 “顾云峥,你快起来。” 那颗脑袋微抬,大手覆在她侧颜上,顾云峥目光沉沉柔情缠缠,他清冷的嗓音中带了三分情欲,低沉而魅惑: “长夜漫漫,如此坐着也是无趣,你我何不做点趣事,消遣打发时间?” 一抹羞愤在眼中盛开,唐乐安轻咬唇角,“你贵为当朝太师,而我是张木齐的妾。你以为,我们如此这般合适吗?” “非我所愿之事,我从不放心上。”顾云峥附身欲要深尝她的美好,却被侧头躲开。 “可我会。”唐乐安眼神灼灼,带着满满的无奈与恳求,“我心中无你。顾云峥,放过我。” 情色潮汐般褪去,顾云峥起身,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大掌摁着太阳穴,他勾唇,笑了。 低低的笑声荡漾,意味不明。 唐乐安心中发憷,小心翼翼的去瞧。 一双锐利的眼忽而掀起,顾云峥极为斩钉截铁的道:“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你心之所悦是多么的可笑。” 唐乐安蹙眉。 “你要做什么?” 顾云峥不肯再多言,起身离去。 偌大而温暖的厅中,忽然变得有些空旷起来。唐乐安双手搭在膝盖上,安安静静的待着,心中的不安成倍放大,她双手微曲,抿着唇。 等了会儿,不见人来。 她走到门口,仰头望着漆黑的夜。暮色昏沉,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压抑沉闷,胸口堵塞莫名。 大年初一。 大雪未下,天边一抹残阳悬着,为寒冷的冬季添了一丝暖意,只是时而掀过的朔风,惹得人瑟缩阵阵。 云春院。 瞧着紧闭的院门,张木齐捧起少女的手,往她手心里哈了口热气,“走,咱们去云甘寺。” 唐乐安笑焉,浅浅点头。 “这就要走了?”张木华踏步而来,脸上衔着淡淡的笑意,爽朗的嗓音又响,“别着急啊,瞧我的。” 他走到门前,大力一推! 门板撞得哐当作响,他侧头,笑意晏晏:“这不就开了。” 大丫鬟走出来瞧着敞开的院门,她微诧,冲张木华与张木齐欠身,“见过大少爷二少爷,大夫人身子乏得很,免了请早,二位少爷请回罢。” “身子不舒服?那做儿子的就更该去瞧瞧了。”张木华仿若没听懂大丫鬟话中的拒意,拽着张木齐的手臂往里拖。 这一拖,唐乐安也被随之往里带。 大丫鬟大步一挪,挡在唐乐安的跟前,莺莺嗓音透着一分厉色:“二位少爷进去,唐乐安就不必了。” “那怎么行!唐乐安好歹也算母亲的半个儿媳,这母亲生病,她总是要去瞧瞧的。”张木华三两步折返,拽着唐乐安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带进院子。 弯弯绕绕,走到一处内厅。 看着下方一起出现的三人,福安公主的嘴角微微抽搐。后方跟进来的大丫鬟,一脸的难色。她略抬了下手。 大丫鬟微微附身,退了下去。 放下白玉茶杯,片刻间福安公主已气定神闲,“你三人,如何会来这里?” 张木华拱手,朝上一拜。 “自然是来探望母亲的。听闻母亲身子不适,儿子心中甚是挂念,特来瞧上一瞧。” 瞧着那双泛着戏谑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眼,福安公主嘴角一弯轻笑了瞬,也不戳穿。 她单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眸光一转看向旁侧的二人,“你二人,又是为何而来。” 张木齐拱手一拜。 唐乐安行跪地大礼。 “新年新气象,儿子祝愿父亲母亲身体康健,事事顺遂。”张木齐道。 “妾身祝大人,大夫人万福骈臻,喜乐平安,诸事顺遂。”唐乐安道。 话音落地,久久无应。 张木华无拘无束的坐在上方小台阶,手里抱着个盘子,吃着里头的干果,瞥了眼上方喜怒不形于色的二人,又瞧着下方一跪一站的二人,他扬唇,笑得颇为意味深长。 一炷香过后。 “起来罢。”福安公主淡声道。 唐乐安颤巍巍从地上站起,双手束在腹前,含胸垂首,规矩而恭敬。 门外,传来一道脆声喊叫: “父亲母亲,女儿来给你们请安了。”张柔椿眉眼弯弯,话语间带着三分笑意,走进来发现唐乐安在,她脸上笑意一敛,遥遥冲上首的二人一拜。 “父亲母亲安,愿父亲母亲年年岁岁万事如意,喜乐安康。” 福安公主展颜一笑,柔声道:“快快起来。府中就数你嘴最甜。”她拿起早早备好的福袋,递给旁侧的丫鬟。 丫鬟垂首接过,送到张柔椿跟前。 张柔椿捧着福袋,又是灿然一笑,“谢谢父亲母亲。” 把盘子放桌上,张木华摊手讨要:“我的那份呢?” 福安公主气笑,惩戒的拍了下他的手心,“赏你个巴掌。” 张木华瘪了下嘴,站起拍拍衣衫,冲上首略一拱手便走了。 动作敷衍而散漫,福安公主笑颜中掺着无奈,她轻微的摇了摇头,向张柔椿道:“我与你父亲预备着,将你与顾家的婚事提上日程,你对顾云峥可还有意?” 她问着,微不可查的瞥了眼那抹倩影。 第67章 欺人太甚 目光落在身上只一刹那,唐乐安有所察觉,埋着的脑袋越发的深了。 福安公主所问不是张柔椿。 而是她。 张柔椿眉扬,喜色从眼中蔓开。 “女儿一生所愿,就是嫁给云峥哥哥!” “你这孩子,一点都不害臊。”福安公主嗔声,笑意深深,眼落在身材柔细,凹凸有致的少女身上,她话中卷了几分冷意。 “你还没资格向本夫人请安,日后安生待在嘉运院,勿要到处走动。若是坏了规矩,你该晓得后果是什么。” “大夫人所言,妾身铭记于心。”唐乐安垂首,话间诚恳,放置腹前的手微攥。 “母亲!”张木齐眸子一压,挡在她身前护着,置声问,“乐安若是哪里得罪了你,儿子替她道歉便是,你何故处处为难敲打她?” 瞧着那护犊子的模样,福安公主眯起眸子,旧时的回忆涌上心头,她牙关发紧,隐隐怒道:“怎么,我做母亲的还没资格管教你的妾室了?” 一向温和慈爱的母亲动怒,张木齐心颤了下,他气息霎时弱了下来,“不是没资格,只是母亲这样,未免” “盛气凌人?”福安公主接着未完的话茬,她眉心一蹙,眼中染上冰霜,嘴边的笑意愈发的冷,“下去罢,以后无事不要再来。” 张木齐愣了下。 “母亲” 福安公主侧坐抬手,袖子挡了半边容颜。 “请罢,二少爷。”大丫鬟一手束身前,一手向外伸。 张木齐看了眼大丫鬟,又望了下上方,他哑然了瞬,只好拱手作揖退下。 郊外。 寒风阵阵,马车轻晃。 唐乐安低着头,静静地瞧着自己双手发呆。 张木齐心中乱纷纷,没由来的烦躁充斥着他整个胸腔,他眉头紧锁,“为何母亲就是不能理解我们?明明你这么优秀美好。” 唐乐安扯唇,淡然一笑。 “二少爷,没关系的。” 不施粉黛的娇颜展颜微笑,远比深林山涧照进一抹光晕还要耀眼,她双颊白皙中透着粉红,细润如脂,娇娇嫩嫩的仿若一掐就会出水。 看得张木齐心头发痒,某处的异动催动着他倾身坐近,攥起那双玉手,清朗的嗓音中泛起一抹情色。 “乐安,我要你。” 唐乐安面色微僵,她抿着下唇没有言语,身体却极为抗拒。 张木齐眸光一黯。 松开攥着的手,坐到了对面。 “爷,妾身”唐乐安面露愧意,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是我不对,我明知你心中对此事有阴影,还说那种话。我们来日方长,我会等你伤疤抚平的那一天。”张木齐温柔清隽,垂着眸子盖住眼底的黯淡,悸动的情愫也似潮水褪去般淡了些许。 长长的眼睫低着,唐乐安抿紧了唇瓣。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她如今是张木齐的妾,行闺房之乐本就在情理之中,可她心中像是有一道坎,怎么也迈不过去。 张木齐频频提出合房,她三番五次推拒,他心中怕是早已积怨已久 马车内,气氛冷寂。 平稳行驶的马车,骤地倾斜! 猝不及防,唐乐安的额角撞在车沿内壁,疼得她眼眶泛起了泪花。 一抹衣角从眼前掠过,未分给她半点眼神。张木齐扶着马车走出去,“怎么回事?” “回二少爷,雪天湿滑车轮打滑陷进坑里了。”贴身小厮道。 外面的交谈声传入耳中,唐乐安默默地扶着站起,下了马车站到旁边,不发一言。 过了会儿,张木齐扭头瞧见她发青的额角,眉头微蹙,话语间携着一分不耐:“怎么如此不小心?” 唐乐安喉咙一哽。 “妾身知错。” 张木齐眉头又是一蹙,态度有些淡漠,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走到马车尾处,撩起袖子与小厮一起推。 推了好几下,马车纹丝不动。 大年初一各种糟心事齐发,张木齐越发的烦躁,扭头冲唐乐安气道:“你来搭把手可好?” 唐乐安抬脚走近,双手抵在马车尾使劲推。 三人合力加驱车小厮在前,仍旧纹丝不动。 张木齐眉宇紧皱,暗暗气恼地踹了脚马车轮,心中的躁意压制不住,他张口抱怨道:“真是流年不利,大好的新年来什么云甘寺。” 唐乐安的嗫嚅了下。冷冽的空气中寒风狂吹,卷走身上的暖意,只剩下一片冰凉。她的手放在悲凉化开的心口处,沉默无言。 “用力推啊!干站着做什么。”张木齐不耐地道。他像是撕开了个口子,言辞间越发随性肆意。 唐乐安抵着马车,咬牙使劲。 三人齐力,马车被推动了半分。 蓦地,后方响起一道清冷嗓音: “这是怎么了?” 唐乐安的心微惊,力道一卸。 冷飕的空气中,顿时炸响惨叫! 张木齐飞快抽出自己的脚,五官拧成一团,痛不欲生,抱着被压的那只脚,他再也没忍住,扬手一耳光扇过! 巴掌打在耳朵上嘶鸣声阵阵,脸颊木木的刺痛,但唐乐安感觉心更疼,她整个人愣在了那里,瞳孔微微颤抖着,眼底满是不敢置信。 但转瞬间,她便又释然了。 痛的劲儿一过,张木齐眼底浮现悔色,“乐安,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紧?”他上前,想抚摸那红里泛血丝的脸颊。 唐乐安后撤三步,微微垂首道:“是妾身笨手笨脚,害得二少爷您受了伤,妾身罪该万死。” “打了就是打了,说什么不是故意的呵。”顾云峥翻身下马走到近前,弯腰瞧着那被打红的脸颊。巴掌印清晰可见,额角也青了一块。 那双狐眼中掠过一抹狠戾,他抬脚一踹! “噗!”张木齐后背狠撞马车轮上,滑倒在雪地里,捧着被踹得胸口痛的翻来覆去,面容狰狞,每根眉毛似乎都在疼。 顾云峥踱步上前,踩在张木齐摁着胸口的双手上,他微微附身,脚尖使劲碾压着。 “动手打女人张木齐你真是名不虚传,窝囊又不是东西。” “顾大人,你别欺人太甚!”贴身小厮咬牙气道,“这可是银青光禄大夫府的二少爷,身份顶顶尊贵。赶紧把你的脚收起来,不然小的可要说到福安公主跟前去了!” 第68章 瞎子疯子 顾云峥嘴角微勾,一抹蔑笑荡开,目空一切又狂妄。 贴身小厮面色凌然,愤懑不已。 冷冽的风呼啸不止,气氛越发嚣张跋扈。 “还望顾大人高抬贵手。”唐乐安道。她双手束在身前,亭亭玉立宛如一株白兰花,洁白无瑕,眉眼低垂着,长长的睫遮去了她眼底的淡漠神色。 顾云峥膝盖一抬,放过了张木齐。他垂首从袖子中掏出一个青花瓷瓶,拔开小木塞,挖出一点欲要擦她受伤的侧颜。 唐乐安偏头一躲。 “男女授受不亲,顾大人自重。” 顾云峥轻笑,漫不经心地侧撇了眼那由小厮扶着狼狈爬起的人,一双狐眼凝视着她,温润似暖玉般地道:“你何必惧他,有我在他伤不了你半分。” 张木齐一手捧着肚子,额间泛着薄薄的汗珠,他气得眼红,压低了嗓音怒道:“顾云峥,唐乐安是我的妾室,你如此不顾伦理道德,你也堪配为太子之师?” 顾云峥嗤笑了声,傲然地道:“你根本配不上她。你将她收为妾室,也不过是觊觎她的美貌。至于在下是否堪当太师,这不是你个二一都尚未有一官半职的废人能评判的。” “你!你!”张木齐气不可遏,欲要斥驳却哑口无言。 “顾大人,妾身身为二少爷的妾室很幸福,倒是您——”唐乐安掀起眸子,盯着他,“三番五次纠缠,妾身苦恼不已。” 顾云峥剑眉狠撅。 “呵!”张木齐扳回一城,骄傲地走到唐乐安身侧,强撑着身板揽着她的细肩,像是宣誓主权一般,冲顾云峥高抬着下巴,眉宇间桀骜高傲。 顾云峥绷紧的下颚抽动了下,狭长的狐眼逼视那张娇颜,宽阔的胸脯微微起伏了瞬,他忽而笑了,宛如春风拂面,笑得温文尔雅。 没有只言片语,他翻身上马勒着绳,头颅微扬俯视着并肩而立的两人,犹似高高在上的神明,看似慈悲地俯瞰着众生。 “驾!” 马儿扬蹄,飞溅雪花。 雪花扑面冰凉,唐乐安注视着那抹纵马离去的雪白色身影,渐渐化为一抹小小的圆点 “看够了吗?” 冷不丁的问声,激起唐乐安一身冷汗,她眼睫猛地颤了颤,目光扫向跟前之人。 一向待人温和的张木齐,此刻面容微微扭曲,那双盛满温柔的眸中淬着三分厉色,“你记住,我讨厌水性杨花的女人,尤其是你这样的。” 唐乐安愣了瞬。 垂首,规矩地道:“妾身不敢。” “你最好不敢。若是你犯贱叫我抓到”张木齐冷哼了声,眼中的狠意浓了一刹那,又飞速转淡。 云甘寺。 唐乐安进大殿,叩拜完祈福走出来,张木齐不见了人影,她也不欲去寻。 心中惦念着之前瞧见过的风景,唐乐安循着路子来到了亭子处,放空一切地望着山川大地。闭上双目,任由风霜拍打着脸。 她一早便知,她所选之人非良人。 只是,她孑然一身无所依。 她就想赌一次。 眼下看来,她是赌输了。 念及此,那鲜嫩粉唇微勾,一抹自嘲在脸上晕染开,化为了洗刷不尽的酸涩与苦楚,直冲五脏六腑。 蓦地,后脖颈被一只大手给掐住。 唐乐安骤惊! 熟悉的沉香丝丝缕缕地飘来,紧接着潮热的呼气在耳畔拂过,顾云峥凑近,清冷的嗓音轻飏:“安安,你以为你如此死心眼,能有什么好下场?” 又热又湿的呼吸被风一卷只剩下冷意,扑撒在耳蜗中,好像一根羽毛在里面来回扫抚,唐乐安心中微恼,眉头微折地偏头躲开。 她胳膊往后伸掰扯开那只大手,往旁侧走了几步拉开距离,面色冷淡,道:“不论好坏都是我自己选的,我并无怨言。用不着你操心。” 凝视着那张倔强的美颜,顾云峥眉头紧蹙,手中握着的白玉突得断裂成两瓣,他气得狠了。 “你双眼生得极美,可惜是个瞎子。” 唐乐安抿了抿唇,不由地生了恼意,“你长得玉树临风,可惜是个疯子。” 顾云峥神色滞了下。 他捂唇淡笑,笑意稍纵即逝。 疾步上前,一双大手锢着她的后脑勺。 垂着头,双额相抵。 他嗓音低沉中,携着迷惘。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放过我。”唐乐安朱唇轻启。 顾云峥嘴唇一抿,笑意在眼中蔓开。果断且坚持,他道:“这辈子都不可能。” 只凝了一瞬那双漂亮的狐眼,唐乐安便移开了视线,垂着眸子不再发一言。 躲闪之意再明显不过,顾云峥眼中掠过淡如水的受伤,大手缓缓滑到她的玉肩,狠狠捏了下。 唐乐安柳眉骤锁,伸手作推。 眼前却暗了下来。 唇瓣触上一抹微凉,又带过湿润。 唐乐安眼中掀起羞愤,咬牙拧他的腰间软肉。 “嘶~”顾云峥倒吸气,捂住腰间的肉,深深的无奈在浮现在眼中,还带着浓浓的宠溺。 “下手真狠啊。” 会反击的兔子,才真的有趣。 若是像以前那般,未免太乏味了些。 抬袖揉擦着唇瓣,唐乐安又羞耻又气,狠狠剜着那张笑得奸诈的俊容。不仅亲还要伸舌头舔,她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一凶眼也跟着红起来,顾云峥看得心都快要化了,他眼中盛满笑意,张开双手将人搂进怀里,任凭她如何狠掐,如何挣扎都不愿松开。 靠得太近沉香浓了些,唐乐安闻着不知为何莫名觉着安心她突然心慌不已,拼尽全力将人推开。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将那不该有的情愫压下,强迫着自己冷静,狠声道: “顾云峥,不要再来缠着我。” “否则,我定会与你鱼死网破。” 不敢逗留,她脚下生风离开此地。 穿过小门廊,忽而撞上张木齐,她心剧烈地跳了下,惊怕和恐慌在眼中来回穿梭,她咽了口唾沫。 “二少爷,您方才去了哪里?” 张木齐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淡淡的,若有似无的审视,就像绵针扎在脸上麻意阵阵。 第69章 爬人床底 片刻之后,张木齐才张口,似随意的道:“去了菩萨殿转了转,你去了哪里?” 唐乐安忐忑不安,后背黏湿,“妾身祈福完后没瞧见您,便四处走了走。” 张木齐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背着双手,转身往前殿走。 唐乐安抬脚跟上,双手紧攥。 夜色漫漫,风轻云淡。 嘉运院,小别院。 在外一天身子乏得紧,唐乐安草草洗漱过后,便换了衣裳掀开被褥躺上床,眸子微垂酝酿着睡意。 房门,忽而被推开。 唐乐安攥着被子坐起身,看向门口。 张木齐踉踉跄跄的走进来,双颊坨红,脚下虚浮,他扶住桌子缓了会儿,一摇一晃的走至床旁。 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唐乐安皱眉,抬袖掩着口鼻,眼中掠过淡如烟的嫌弃,“二少爷,您喝酒了?” “嗯”张木齐咧着嘴自顾自的乐,一屁股跌坐在床边,“好友相邀难拒,便去陪着了两杯。” 这哪里是两杯唐乐安偏头冲外喊丫鬟。 一只手指,忽而抵在她的唇瓣上。 “嘘”张木齐晕晕乎乎的笑着,酒劲稍缓,眼前的景色也变得清晰许多,他瞧着床榻上身着单薄寝衣的她,眼神凝固了。 一袭稍显宽松的寝衣,将她妙曼诱人的身姿隐去了七分,却也添了更多的神秘感,风姿卓卓。她眉眼平和,带着说不出来的水月静好,唇瓣似桃花般粉嫩,扣得人心弦都跟着勒紧了。 张木齐喉咙一阵阵的干涩,他不由自主的倾身,想要去尝那抹觊觎已久的味道。 酒气味熏人,唐乐安犯恶心的后仰避开,又觉反应过激,她软声劝道:“二少爷,您喝酒了便好好歇息。” 白天里就被拒绝过一次,如今又被拒绝,张木齐酒劲上头,喷火似的瞪大双眼,恶狗扑食一般的摁倒她。 “你装什么贞洁烈女?你被人占了身子已是不干净,我纳你为妾是我慈悲,你还得寸进尺的立上牌坊了,是我太给你脸了是!” 话落,一耳光响起。 唐乐安痛得骤呼,嘴角破了皮血丝渗出。 张木齐压着她的双手,埋首撕咬着她的胸前,力道重得顷刻间就红肿起来。 唐乐安紧咬着嘴唇,鲜血肆意弥漫,染得粉嫩朱唇鲜艳欲滴,宛如盛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勾起更深的占有和肆虐。 “太美好了,你太美好了。”张木齐面红耳赤,激动澎湃的根本压制不住,他蛤蟆爬的埋进香肩中,想要尝更多更多,身躯却莫名抖了几下,卸去全身力气趴下了。 唐乐安愣了下神。 低头去瞧上边的人。 张木齐张着个大嘴,呼哧呼哧的吐着酒气,睡得很香。 眼睫迷茫的眨了眨,唐乐安推开那具睡死的身体,坐起来整理了下衣裳,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小口喝着。 安静的空气中骤响一道嘲声。 “这便完事儿了,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唐乐安吓得手抖了下,茶水撒了大半,满目惊恐的环视房内。 床底忽而传来动静,张木华爬出来,神色自然的掸了掸灰尘,勾唇笑焉:“小美人,见到爷有没有很惊喜?” 捏着杯子的手收紧,唐乐安眉角抽了抽,起身略显敷衍的欠了个身,“见过大少爷。” “都没人还如此拘束,你不累吗?”张木华毫无形象的坐到独凳上,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水,仰头一口喝干。 茶渍从嘴角滑落两滴,他随意的用袖子擦了下,撇了眼床上睡得宛如死猪一样的人,他撑着下巴看向唐乐安,眼中卷着戏弄。 “我这二弟不行还爱打女人,你心中定是苦闷不已罢,不若跟我,爷定让你快意人生啊!” 唐乐安闭眼一瞬。 完全不想说话。 见把人气到,张木华灿然一笑,“好了好了,闹个玩笑别当真。” 唐乐安嘴角扯了下。 “是妾身浅薄了,原不知大少爷还有爬他人床底,偷窥私密之事的喜好,但您如此这般,只怕是跌了身份,还望您自重。” 张木华眼底掠过促狭之意。 “其实我二弟这人,以前善良又仁慈。只是后来发生了一桩事儿,让他彻底变了个人。” 唐乐安垂着眸子安静喝茶,装起了耳聋之人。 张木华浅笑了瞬,诱着人往话里扯:“桂枝院的康姨娘,你可知?” 唐乐安的眼睫动了动,也不言语。 张木华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将那细微的动作收进眼底,他笑颜轻声道:“想当初桂枝院的康姨娘多受宠啊,我父亲宠妾灭妻的名号满城皆知,数不甚数的名贵玩意儿三天两头的送。” “那桂枝院被装潢的金碧辉煌,规格远超我母亲的云春院,如今还不是只剩空壳一间,只余寥寥冷清。” 唐乐安提着茶壶,给那只空杯中添上茶水,也给自己添了些,仍未言语。 她知道康姨娘。 那是多少男人魂牵梦绕的女人。 张着一张异域风情的脸蛋,身段妖娆,尤其是那双柔水的眸子好似能将人魂都给勾走。倾国倾城的容貌,让数以千计的男人甘愿拜倒在其的石榴裙下,为其豪掷千金。 其中最夸张的就是银青光禄大夫。 可惜后来一夜之间,便人间蒸发。 无人知晓康姨娘的下落,更不知其的尸首藏在何处。 端起茶杯,张木华并未喝,捏在虎口处转动着,“那时候我二弟涉世未深,心思单纯又经不起诱惑,与其发生关系之时,叫我父亲给撞见了,我母亲得知之后,以雷霆手段处理了康姨娘,我父亲有意阻拦,却也知此丑闻传出去,那便是颜面尽扫,从此以后再无立身之地。” “那小子许是被吓怕了,自此以后便对男女之事有了阴影,常常还未到主戏就歇了。”说到此处,张木华笑了起来,颇为灿烂。 “要我说,他也是活该。” 唐乐安神色微动,“大少爷,夜深了。” 张木华眉头轻挑,故意逗道:“你这是在暗示爷?” 唐乐安瞧进那双眸子中,意思不言而喻。 张木华瘪嘴,兴致缺缺的站起身,“你这人真是无趣极了,逗着玩都能动气,哪天若是欲求不满了就去启轩阁,爷保证让你知道真正的男人是什么样子的。” 话音随着人的离去,渐渐被风吹散。 唐乐安摇了摇头,并未将此话放心上,去将门关上,抱着一床被褥躺到贵妃椅上,将就着睡去。 第70章 阴险算计 一月中旬,冷意依旧。 屋内冰冻如窖,唐乐安裹着厚厚的衣裳,坐在桌旁绣着手帕,眉眼低垂温顺,宛如一只慵懒的小猫,无欲无求的样子,让人想要抚摸一二。 自年初发生那件事之后,张木齐已好些时日没来小院,院中的一应供需随之减的减,停的停。 房门轻推,云朵走进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揉搓着双臂走至近前,“姑娘,您不冷吗?” 唐乐安放下针线,抬首一笑。 “我并未觉着冷。” 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野鸡就是野鸡,哪能一朝飞上天当凤凰。二少爷不过是一时兴起瞧上了她那张脸,如今兴头过了,哪还来这院子。”一丫鬟道。 “我听说二少爷昨晚叫了桃子姐姐伺候,一晚上没熄蜡烛呢!至于屋里的那个,怕是早被二少爷忘到脑后了。”另一丫鬟道。 外面的闲言碎语,清晰传了进来。 云朵愤愤的咬着牙,扭头就要冲出去与人理论,唐乐安将人叫住,面色淡淡,道:“不必去,舌头长在别人身上。况且她们说得也没错。” 年初一那晚过后,后院里的丫鬟小厮尽数撤了去,只留了云朵一个,外头的那两个丫鬟,与其是说是派来干活的,不如说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姑娘!”云朵气鼓鼓的,“丧气话旁人说也就算了,怎得您也这样。” 她眼轱辘一转,小机灵的道:“二少爷不是凉薄之人,之前待您如何您也能瞧见的,二少爷这般待您确有些过了,但俗话说得好,夫妻吵架床尾和,只要您服个软,二少爷定会回心转意的。” 唐乐安泯然笑之。垂首,接着绣帕子。 “姑娘,姑娘,您可有听奴婢所言?”云朵歪着脑袋,轻声唤着。见人不为所动她卸了心气,又不免怒其不争。 姑娘长得貌美如花,只需放软身段便能重新俘获二少爷,可奈何 无论是撤去小院中的丫鬟,还是待遇规格骤降,姑娘都是逆来顺受,哪怕屋里一盆炭火也无,冻得浑身冰冷,也不愿张嘴吭上一声。 念及此处,云朵夸张的叹了口气。 “奴婢去厨房取些炭火来。” 唐乐安只是掀眸一瞧,便又垂了下去,待到门扇关上的声儿响起,她才直起腰身,微不可查的轻叹。 真心瞬息万变,好坏全凭良心。男人的回心转意,又能维持得了几时呢? 是她的,从始至终都是她的。 不是她的,便是抢来了终有一日也会失去。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两声惨叫,她眉头微蹙,正要出去查看。 门下,忽而塞入一封信。 唐乐安目光微滞。 起身去捡起。 展开了瞧。 只是扫上一眼,唐乐安便肉眼可见慌了起来,双手拉开门飞奔而出,监视的两个丫鬟倒地不知死活。 她躲着人眼的穿过小门出了府,疾行在长街上。 来到顾府旁侧小门前,她抬手欲敲。 身后骤地传来了声喊: “唐乐安!” 唐乐安扭头瞧去。 一身污垢的阿花,犹似乞丐般的穿着,她一只手隐在袖子里,眼中淬着怨毒,带着三分凶狠。她狞恶的笑道:“你果然会来这里。” 唐乐安侧过身,面色波澜不惊,“给张柔椿当棋子的感觉如何?” 阿花神色微凝,愤意消了些许。 “你都知道?” 唐乐安轻扯唇角:“和那种人打交道,你会死无全尸。” “是啊。”阿花牵唇凄凉一笑,眼中满是悔意与愤恨,“她利用完我便想除之后患,所以我逃了出来,我要报仇!” “但在这之前——”她缓缓抬起胳膊,那隐在袖子中的手露出来,赫然捏着一把染血的匕首,“我要先解决掉你这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贱女人!” 她行如疾风,紧握匕首刺过来! 还未靠近,便被一柄剑拦了下来。 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持着冷剑,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意。 凝视着泛着冷光的剑尖,阿花瞳孔微微摇曳着,不敢再轻举妄动,她往后退了两步扭头想逃,再次被拦了下来。 两方堵截,阿花慌了。 她盯向站在门下的人,咬牙道:“唐乐安,你算计我!” 唐乐安扫了眼黑衣人。 “这不是我的人。” “你少骗人!”阿花气得面红,“你一早便算好我会在这里埋伏你,你提前安排好了人,就是为夺我性命,报我下毒之仇!” 一阵寒风呼过,唐乐安冷得双手双臂,眼中激不起一点涟漪,她嘴角溢出丝丝热气,温软嗓音淡淡的。 “信不信由你。” 僵持于此心中大计难成,阿花咬了咬下颚,求和道:“放过我,我还有事情未做,我不能死在这里。” 唐乐安眸光暗了暗。 她突然勾唇一笑。 “好。” 话音刚落,黑衣人收起剑往旁一让,肃杀之意也随之淡去。 阿花深深凝望了眼小门下的人,转头离去。 两名黑衣人脚尖轻点,消失在了眼前。 小门敞开了条缝,唐乐安推开走进。 随着一名带路小厮,来到一处院子。 “大人在书房,唐小姐请便。”带路小厮微微垂首,言罢便退了下去。 唐乐安走上台阶,跨过门槛走进。 外边白日青天,房内却是昏暗。 只余一盏灯笼,发出羸弱的光。 案桌后的男人,身着一袭松垮青衫,宛如一支翠竹,俊容挺拔,墨发随意的散落在肩头。他手执狼毫笔抒写着,笔尖在纸张上轻柔的沙沙作响。 一双狐眼忽而瞧了过来,瞳色深邃。 唐乐安心头骤紧,双手攥了攥。 “我看到了信。” 顾云峥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双手束在身后,绕过案桌走出,立在案桌前方,弱光落在那张惊为天人的容颜,将他五官轮廓晃照的略微模糊,神色也叫人捉摸不透。 空气沉寂,好似凝固了一般。 唐乐安深吸了口气。 “说罢,什么条件。” 顾云峥掩唇轻笑。 “知我者,唯有安安也。” 唐乐安瘪了瘪唇,不想应声。 卖关子适可而止,再惹下去小兔子可就要生气咬人了。他正了正神色,道:“你大哥所在的那支冲锋小队,在前几日的小型战役中全军覆没,你大哥的尸首至今不见下落。” 第71章 香色尽漏 唐乐安愣愣的。 转瞬间,她眼瞳左右移扫,眉头皱了松松了皱,心口好似被掏了一大块。 八年前唐家受牵连,她大哥被发配充军。自城门一别她便再没见过大哥,那个宠她爱她的大哥 瞧着她震惊又诧异的眼眸,顾云峥眼中掠过心疼,上前将人揽入怀中,温润的嗓音安慰道:“你大哥非比常人,他定会想办法活下来的。我也派了人搜寻,一有新的消息便会告知你。” 唐乐安只觉浑身侵骨的冰,垂落的双手缓缓攀附上他宽阔的后背,侧脸贴着微暖的胸膛,她抿着下唇,金豆子嗒嗒地往下落。 怀中的柔弱身子骨微微颤抖,顾云峥更是心疼得一塌糊涂,将人抱得更紧,大手轻轻拍抚着,似有宽慰之意。 一炷香过后。 唐乐安红着鼻子推开了这个怀抱,垂着湿漉漉的眼睫,带有浓厚鼻腔的道:“对不起,我太失态了。还有谢谢你,顾云峥。” 一想到远在千里外的大哥生死不明,她不禁悲从中来,双手捂住脸,颤栗的身形,犹如被狂风吹的白玉兰,脆弱的摇摇欲坠。 攥着白皙皓腕拉下来,顾云峥附身近前。 柔柔的吻落在眼皮上,唐乐安僵了一瞬,仰首瞧着近在眼前的男人,阴影忽地黑沉沉地压下来,密不透风。 吻落在唇瓣上炙热,细细密密地带有疼惜之意。 一抹湿润探入口中,她眉头微皱想要逃离,后背的大手却分寸不让,沉香席卷她的意识,她感觉自己快要不是自己了。 双腿软绵绵的,双手被牵引着搭在他的肩上,她眼光迷离,眉梢微卷,若有似无的妩媚风情,似猫妖舔着爪子,发出无声的邀请。 顾云峥喉结滚动,大手往下探去 微凉的指尖触及肌肤,她不禁轻颤,嘴里发出一声娇哼。 她羞红了眼,去抓那只不安分的手。 大手却化作了一条游蛇,滑得根本抓不住。它畅快肆意地在深不见底的湖水中探寻神秘,颇有技巧地在某处搁浅了下来,盘旋着不肯离开 她骤得颤了颤,似那悬满金色的桂枝,只是抓住枝丫轻轻一摇晃,便是扑鼻的芬芳,诱得他想要将其强行占有。 大手一拽! 冷意袭来,唐乐安低头一瞧。 香色尽漏,她羞得尖叫。 双手环住柔软,她紧紧咬着下唇,眼尾红艳如血,羞耻和恼意在眼中晕染,无地自容。 那双狐眼中的光深深而眷恋,顾云峥的呼吸沉重,将人揽抱上案桌,握住一只玉足搭在肩上 风雨掀起,浪涛不绝。 旖旎春色,徐徐穿行。 娇羞的喘息声似刚出生的小猫,软弱而无力,其中还夹着隐隐的哭泣求饶声。 过了许久,折腾才停下。 贴心地收拾干净,顾云峥亲手为她换上衣裳,葱结光滑的手指扣好最后一枚扣子,他缠绵似春雨般,吻上那发肿的红唇。 本是浅尝,却无法控制地越吻越深,直到一记痛呼响起,他骤然清醒了过来。 那红润的唇上晕开了一抹血色,唐乐安怨怼地瞪了眼他,摸着破皮的嘴唇,张嘴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挪着案桌上方下来,双腿骤地发软差点就跪在了地上,一只大手托住,又将她抱到了案桌上。 “累了便好好歇息,没人催你离开。”顾云峥环着她的香肩,大手抚着那细腻的脖颈,拇指微微摩挲着,是绵绵不尽的霸道和偏执占有。 瞧着那双盛满柔情的眼,再一瞧那满脸餍足的神色,唐乐安不想搭理,垂着眸子缓着浑身的酸痛。 臀忽而离桌,被抱着搁在床榻上,她顿时警觉起来,忍着双股间的酸痛起身想跑。 顾云峥大手一捞,将人摁在了被褥中,面上扬着无奈之色,额间抵着她的头,温润的嗓音略带沙哑:“我又不是什么发情禽兽,会一再地索取。你安生歇息,我不会折腾你。” 唐乐安唇角一抿,眼望着上方的云祥浮雕,轻声呢语:“能抵消方才说的条件吗?” 顾云峥身形僵了瞬,隔着被褥抱紧她。 气息沉沉,闭口不言。 唐乐安顿觉心累,她舔了下干涩的唇,哑声道:“顾云峥,我们之间的关系至今仍未被众人所知,全靠权势压着。你难道没想过将来有一日,会被人握住把柄威胁拿捏你吗?” “不会有那一日的。”顾云峥话音淡淡,半点没将此话放心上。 狂妄自大,目空一切。 唐乐安却也心知,他有这个资本。 二月,雪未下,寒风却是累累。 银青光禄大夫府,嘉运院。 床榻之上的娇美人,眸子轻颤了颤掀开,缓缓坐起身揉搓了下双臂,穿上衣裳鞋袜,走到桌旁提起茶壶轻飘飘的没半点重量。 她捏开茶盖,里头空空如也。 如此冷待,唐乐安未见什么情绪,拉开房门绕到小房里,顺过火折子,抓了把木屑点燃,将小炉子给烧起来,拿着烧水壶去水缸里舀水,仍是空空。 往小炉子里扔了两根柴,免得熄了火。她提着木桶走出小院子,来到一处水井旁,吊着小桶子往下放,等了片刻缓缓拽着绳索,后背猝不及防被推了下! 唐乐安心惊不已! 眼疾手快的撑住井口,水桶落入井中溅起好些水花,洒了她满脸,冰沁的井水惹得她瑟了瑟。 身后,骤响一阵娇笑。 唐乐安稳缓了缓心神站稳身子,往旁侧挪了几步,放眼看向那发出动静之处的人。 桃子褪去了样式单调的丫鬟服,穿上一袭艳粉长裙,尤为艳丽光彩,外面披着的淡绿薄纱,将鲜亮艳丽中和了几分,将她原有的三分姿色衬得出挑许多。 她抬袖,笑语嫣然。 举手投足间,风情满满。 “唐姨娘,你可得小心点,若是因着打个水,丢了性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姑娘,您瞧她如今落魄的样子,真是叫人看了都觉着心酸呢。”旁侧的贴身丫鬟嗤笑着,眉眼间尽是鄙薄。 第72章 盖棺定论 瞧着宠眷正浓的桃子,唐乐安嘴唇微抿,凝视了眼那一身的艳丽衣裳,她浅浅地笑了瞬。 没将拙劣的挑衅放在眼中,走至井旁把小水桶拽起来,一手抬着下边,井水倒入带来的桶中,拎起跨在臂弯间走了。 拐角廊下,一丫鬟和旁侧的姐妹咬耳朵。 “桃子不过一通房丫鬟,都配得有一贴身丫鬟侍奉,反观身为姨娘的唐乐安,想喝口热水还自个亲自烧,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你懂什么,要我说唐乐安才是聪明人。桃子身上穿的衣裳样式,是桂枝院那位主儿曾穿过的,若是叫大夫人给瞧见,她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炉子上的水烧开,唐乐安翻遍柜子,找来最后一点茶叶放进去,提着冒热气的茶壶回到房中。瞧见坐在桌旁的张木齐,她脚下一顿,微微欠身道:“见过二少爷。” 一双带有侵略性的眸子,将其上下端详而过,像是带着某种穿透力一般,要看人的心里去,张木齐揉着眉心,眼周隐有青黑。 “这些日子我冷落了你,你会介怀吗?” 话中带有试探,似在衡量他的分量。 唐乐安嫣然笑道:“二少爷身为男子,日里繁忙,妾身体谅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介怀?” 张木齐眼底的光闪了下,透着丝丝密密的失落和坠空感,他眉目间染上颓意。 “唐乐安,你心中无我。” 并未质问,而是盖棺定论。 唐乐安面色淡淡,走到桌旁倒上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放至他的手旁,“二少爷,您喝茶。” 诉出的心意未得到正面回应,张木齐悲痛之余不免暗生恼意,抬袖一佛,怒喝道:“我不喝!” 冷飕飕的空气中,顿响倒吸凉气声。 张木齐瞥眼瞧。 茶杯被袖佛倒,全撒在了她手上,他眼中生了三分懊恼和紧张,想要上前给人瞧,却又想到方才四两拨千斤的话语,他心中气恼更甚,梗着脖子不愿低头。 “妾身下去收拾一二。”唐乐安道完欠身,攥着被烫伤的手,去厨房用冷水冰敷,灼烧的痛感消散许多。 擦干水渍,走进房里。 张木齐还未走。 她安静立在旁侧。 也不主动打破这个僵局。 “唐乐安。”一声轻唤幽幽作响。 唐乐安眼睫微掀,凝视着桌旁的人。 张木齐一手放在膝盖上方,一手搭在桌边攥着,“你心中到底装的是谁?” 唐乐安眼深似渊,一眼望不到底。 张木齐眼底掠过一抹阴霾,嗓音压低了问:“是顾云峥,还是旁人?” 唐乐安莞尔,却笑不达眼底,“妾身心中只二少爷您一人,别无他人。” 张木齐扯唇,轻蔑在脸上蔓开。 “这话,你信吗?” “妾身信。”唐乐安眼也不眨地道。 “够了!”张木齐手握成拳捶了下桌面,站起身来,目光犀利地盯着那张娇媚容颜,瞧了好半晌。 唐乐安垂首而立,规规矩矩。 张木齐却瞧得莫名冒火,无处发泄的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地道,“无论你心中装何人,我都不想关心了。你只需记住,你是我张木齐的女人,恪守好你的妇道,你若是敢红杏出墙,我就让你沉塘。” “是。”唐乐安垂首应是。 “你准备下,今晚我要夜宿你这里。”张木齐扔下这话,抬脚离去。 唐乐安身形微顿,扶着桌子坐下。 倒了杯茶,小口慢酌。 “姑娘,府中可热闹了!”人还未至声就已悠悠传来,云朵一蹦一跳的跑进来,脸上扬着笑容,宛如一朵生长在省下的野雏菊,烂漫天真。 府中大少爷与宁香郡主的婚期将近,府中大大小小的丫鬟小厮都被调动起来,云朵也不例外。 瞧着那张喜色洋溢的脸,唐乐安浅然一笑:“过不了多久就是府上大少爷成亲,到时只怕更热闹,现在不过张灯挂彩,你便如此兴奋,到那时可还得了?” 抬袖擦着额头上的薄汗,云朵咧着嘴笑道:“奴婢是第一次参与结亲的布置,难免兴奋了些,姑娘恕罪。” 唐乐安轻晃了晃头。 “我并未生气。倒是你,在可有人因着我难为你?” “没有没有。”云朵甜甜地笑着摆手,“府中下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哪有闲工夫为难奴婢呀,姑娘您就别担心奴婢了。” “那便好。” 云朵歪着身子,去抓唐乐安的眼。 对视上那双可爱的眼眸,唐乐安抿唇微笑,“怎么了?” “姑娘,奴婢好奇一事。”云朵稚嫩的脸庞上,充斥着好奇与天真,“您也会羡慕明媒正娶吗?” 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下,茶水潵了出来,唐乐安惊觉,放下茶杯用手帕擦拭着水渍,垂着的睫毛轻轻微颤,掩饰着满眼的狼狈与不堪。 云朵突得跪下,耷拉着个脑袋,“奴婢说错了话,姑娘罚奴婢。” 将手帕收起来,唐乐安拉着小丫鬟站起,“你不过是问个问题,何错之有?” 她移步门外,仰首透过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望着被框在其中的蓝天白云,侧身回眸瞧着云朵,粲然一笑道:“身为女子,哪里会不羡慕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呢?只是我这辈子怕是都等不到了。” 凝着立在微光下的少女,云朵眼前轻晃。 少女展眉浅笑,秀美大方的容貌,犹似一朵被种在临窗前的别角晚水梅,朵朵绽放乃为绝色之姿,却少了几分灵魂。 云朵的心抽痛了瞬。 “姑娘” 忽而灵光一闪,她喜道:“姑娘,待在这小院子里也是无趣,不若您与奴婢一起去前厅!咱们虽说不能明媒正娶,但总归是能瞧上一瞧的。” 唐乐安指尖微动。 她抿着唇凝眉想了瞬,眼中划过一抹狡黠,转身便往屋里走,“容我换身衣裳。” “好!”云朵鼓舞欢欣。 片刻间,唐乐安已换好丫鬟服。她拉着云朵避着各路视线,弯弯绕绕地来到前厅,躲在一处隐蔽处,放眼望着挂着红布,放有两个冲天长烛的上堂,两旁廊下挂有红绸花球,到处弥漫着喜庆的味道。 唐乐安只瞧了一眼,像是被灼了下的收回视线,拉着云朵往外走。 第73章 是她才对 “不看了吗?姑娘。”云朵小声问。 “不看了。”唐乐安温软的嗓音中,带有怯懦和逃避。 看得再多,也只能徒增悲伤与落寞罢了。 两人绕出前厅,在浮花园假山石后穿行。 一道争执声传入耳中。 “什么表妹,大哥你少信口胡说!” 唐乐安顿住,躲在假山石后往外瞧。 只见张柔椿叉着腰,气得面红脖子粗,染着鲜红豆蔻的指甲直指坐在梅树下的女子,怒声道:“她那副模样,分明就是从烟花柳巷出身,你就算是想给给她按个名份,也用不着如此敷衍,说她是自家远房表妹!” 那双桃眼往旁扫了下,唐乐安柳眉轻挑。 “姑娘,那个女子不是咱们在——”云朵凑近附耳,话说一半便被捂住嘴。 唐乐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云朵顿首示意。她这才把手松开,接着冒头瞧过去。 “原是奴家的存在,叫大少爷为难了,奴家这便走,还这位小姐一个安宁。”梅花树下的女子抱着琵琶起身,冲张木华遥遥一拜,施施然的便要离去。 “别啊!宜春。”张木华双手作拦,搭上女子的薄肩,怜惜的摸了把她的侧脸,冲张柔椿道:“别把宜春说到母亲面前,小妹,拜托了啊!” 他揽着美人,转身离去。 “大哥!”张柔椿快步上前,狠剜了眼宜春,看向张木华,面有不岔的道:“再有个半月多你就要迎娶宁香姐姐了,你带这个狐狸胚子进启轩阁,你将宁香姐姐置于何地?!” 轻挑孟浪的眸子缓缓下压,张木华嘴角扬起冷笑,“想娶她进门的人是母亲,不是我。她该置于何处,也不是我该思考的问题。小妹,你要实在闲得慌就去烦青木,别妄想干涉我。” 凝视着那双盛满讥笑的眸子,张柔椿瞳孔骤缩,往后跌了几步,呆呆的站在那里。 张木华的手下滑,环着宜春的纤细腰身,径直朝前走,嘴里还不忘出言调戏。 经过张柔椿旁侧时,宜春弯唇一笑。 那笑意中,充斥着挑衅和不屑。 张柔椿瞪大眼,难以置信。 转身目视着离去的二人,她气得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踱步自言自语:“宁香姐姐马上就要嫁进来,绝对不能把这个麻烦留着,我得想办法除掉,不然宁香姐姐若是知道了,心里又该难受了,我该怎么做呢” 小院中。 唐乐安换了衣裳,坐在桌旁提壶倒茶,发觉桌上多了两盘糕点。一盘绿豆麻糍,一盘桂花糕,都是清新口味,不甜不腻。 都是她爱吃的。 只是,中午时候张木齐才说了那些话,这便出现了糕点倒叫人摸不清他到底几个意思。 “这是二少爷命人送来的!”云朵欢呼雀跃的道,“二少爷这是回心转意了呀!姑娘,您的好日子要来啦~” “大概是。”唐乐安应的随意,斟满茶端起浅抿,见云朵盯着糕点瞧,她眼一弯,将盘子推了过去。 “吃。” “奴婢真的能吃吗?”云朵心有忐忑,却又掩不住眼中的馋色。 唐乐安笑颜点头。 “谢姑娘赏!”云朵开心的像个小孩子,小手捻起一块桂花糕,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 绵软的桂花糕在嘴里化开,她眼睛眯起,双手捧着脸蛋,幸福的脑袋左右歪着。 唐乐安抿茶,眼中浮了丝笑意,身子突然觉着有些乏,她道了句“我睡会儿。”,便走到床旁放下纱幔,脱去外袄躺下。 “那奴婢出去吃,不吵姑娘您。”云朵端着两碟糕点,乐颠颠的走到外边,将门给掩上。 这一觉,唐乐安睡得极不踏实。 梦中,她回到了八年前。 到处弥漫着大火,不知从何处燃起,也不知燃到何处结束,成群的丫鬟小厮往外涌,父亲母亲兄长戴上镣铐 她只身站在大门前,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意识也恍恍惚惚的,只鼻间的烧焦味异常浓烈,像是永远也烧不尽。 “乐” “…乐安” “唐乐安” 一声声的叫唤,宛如一只大手将她拽出梦境! 长如羽毛的睫掀开,唐乐安仰坐起身,虚弱的喘着气,额间布了些许汗珠,她抬手擦拭。 “云朵死了。” 唐乐安僵住,微微愣神。 侧首,看着站在床旁的张木齐,她不禁质疑是自己刚醒听岔了。 “爷,您说什么?” 张木齐沉了口气。 “云朵,伺候你的那个小丫鬟死了。” 唐乐安偏了偏脑袋,满脸的错愕。 掀开被褥连袄子都没穿,只着白袜跑到偏房,推开门的那一刻,床上直挺挺躺着的人儿闯入眼帘。 浑身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唐乐安扶着墙,缓步挪到床旁,慢慢的坐下,瞧着那张稚嫩的脸庞。 面容涨紫,嘴唇泛黑。 眼底泛起淡淡的雾气,她不忍的移开目光,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头顶好似有上千根针在扎,尖锐酸涩,又痛又麻,刺得她眼前彻底模糊。 这分明就是中毒的迹象。 问题只怕出现在那两盘糕点中。 该躺在这里的人不该是云朵,是她才对 小偏房门外,传来一声问: “唐乐安,你还好?” 垂着的脑袋迅即扭过,她死死盯着门外之人。 那双温柔的桃眼中,此刻锋芒毕露,卷着警惕的冷意,好似一条潜伏在暗处的豹子,要将他给拆骨撕碎。 张木齐感到一阵恶寒。 他咽了口唾沫,道:“唐乐安,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开些,我会再给你寻个伶俐的丫鬟。” 眼睫颤了瞬,唐乐安敛下眸子,再度抬起时眸底平和冷静,她淡然的道:“二少爷说的极是,人死不能复生,妾身会想开些的。” 见人恢复正常,张木齐莫名松了口气。 他只当唐乐安是突然瞧见喜欢的小丫鬟去世了,情绪失控才性情大变,并未将此事放心上,招手唤人:“快些出来,里面待得久了对你身子不好。” 第74章 一个清白 “是。”唐乐安垂首应声。 她缓缓起身,极其郑重的瞧了眼床上紧闭双眼的人,似在做最后道别般。 走到门外,张木齐手臂自然搭上她的玉肩,揽着人进了屋子里。 张木齐来了小院子,下面的人不敢慢待,屋子里摆放着五六盆炭火,小炉子的火烧得也旺,暖意在空气中穿梭,融掉了彻骨的寒意。 唐乐安坐在独凳上,一只手臂浅浅的搭在桌角处,宛如一樽没有灵魂的躯壳,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此刻落在虚空之处。 瞧着那张动人心魄的娇颜,呆板无神的模样,张木齐的眼中流露出了三分疼惜,他握住放在桌上的芊芊玉手,用力的捏了捏。 “乐安,你别伤心了。” “伶俐聪慧的丫鬟府中很多,我定会为你找个更好的来你身边伺候。云朵这是福分太浅,才走得如此匆忙。” 定格住的眼珠子忽而转了转,目光落在眼前这张俊朗的容颜上,唐乐安嘴角轻扯了下。 “爷说得极是,只是妾身有一事不明白,还请二少爷赐教。” “你但问无妨。”张木齐温文尔雅的道。此时的他表现的极为谦逊有礼,仿佛前一阵子翻脸怒斥,冲动打人,故意冷落的人不是他一般。 “爷今日可有叫人送来糕点?”唐乐安紧盯着张木齐的眼睛,不愿错过丁点的神色异动。 “确有。”张木齐应下。 忽而神色一变,他眉头蹙起。 “你可是觉得我在糕点中动手脚,才叫云朵断送性命?” “妾身并未如此想。”唐乐安矢口道。 话问到这份上,张木齐又怎会不知其中深意,他下颚抽了抽,冲外道:“来人。” 贴身小厮躬身走进,规矩而立。 “爷,您有何吩咐。” “去将云朵的死因查清楚。”张木齐说着,那双眼睛却凝视着斜对面的娇美人,“我最受不得被人污蔑,此事你务必上心。” 唐乐安嘴角微抿,并无所言。 贴身小厮飞速瞥了眼唐乐安,笑盈盈垂首应是,倒退两步出了屋子。 唐乐安软膝,跪在地上。 “妾身有错,还请爷责罚。” “不必。”张木齐面色淡漠,未叫人起身,他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沉声道,“此事查清楚,也好还我一个清白。” 唐乐安垂着脑袋,手指微蜷。 “爷为人磊落,犹如那高山青松坚韧高洁,是妾身失言。” “好了,起来罢。”张木齐面色缓和,附身虚扶了下,唐乐安顺着站起,立在旁侧双手束腹前侍候着。 一盏茶过后。 挡风门帘掀开,贴身小厮走进,对张木齐毕恭毕敬的道:“爷,人就在外边。” “带进来。”张木齐将茶杯搁浅,正色道。 门帘再度掀起。 桃子被一个粗使婆子攥着胳膊,强蛮的拖进来,她身形扭动着挣扎,面上满是恼怒,张口质问道:“你放开我!你凭何抓我?!我是二少爷的人,你” 话言一半,她瞧见桌旁的男子,顿觉寻到了靠山一般,撩起被捏肿的手腕,晶莹在眼眶中打转,她瘪嘴撒娇道:“爷,您瞧,人家都被捏疼了。” 白嫩的手腕被捏出红痕,张木齐视线一凝,抬眸看向那压人的老婆子。老婆子忙松开人,垂首退了下去。 桃子揉着手腕,蔑意的撇视一眼那立着的娇颜美人,摇曳着身姿走到张木齐的跟前,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腰身一软便陷进了宽阔的怀抱中。 “爷,半日不见奴婢好想您。”桃子的手指似无脊的菟丝花,萦绕在张木齐的胸膛上。 手指抚得心尖儿痒意阵阵,张木齐压下某处异动,捏住那只手将人奋力一推,他捂唇轻咳两声。 “桃子,我叫你来是有一事要问清,你必须如实交代。” 桃子稳住身形,闻言轻愣。 她斜瞧了眼唐乐安,转而目视张木齐,笑语嫣然的道:“爷,您要问何事?” “云朵的死,与你可有干系?” 桃子脸上的笑意滞了瞬。 张口欲言。 张木齐抢先一步,颇具警告的道:“我能叫你来这里,就说明我已掌握了一些证据,你最好不要存有侥幸心。” 桃子眸色凝固。她哑然了片刻,面带苦意的道:“爷既已知晓真相,叫人处置了奴婢便是,又何苦将奴婢带来这里折辱奴婢一番?” 张木齐蹙眉。 “你为何要陷害云朵?” “奴婢与云朵无冤无仇,奴婢为何要害她?”桃子抬手一指,指向唐乐安,“那下了毒的糕点,本该是她吃的。定是她瞧出其中有毒,便将糕点给了云朵,这才害得一个无辜之人,白白丧了性命。” 唐乐安的眸子中泛起一丝狠意,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了个干净,她扬唇惨淡的轻笑了下。 “妾身都不知自个有肉眼辨毒的特技,桃子姑娘倒是比妾身还要了解我自己。借用一下桃子姑娘你的话,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乐安所言极是。她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使如此肮脏的手段害人性命?”张木齐严声问。他眼中泛着淡淡的失望,他本以为桃子是个听话乖巧的,竟不想有此般歹毒的心思。 “那都是因为爷您呐!您在睡梦中心心念念的都是唐乐安,奴婢也是女人,又怎得会不嫉妒?奴婢也想得到爷您的爱,哪怕只是一分也好” 话音落下,桃子眼角一滴泪珠滚落,三分的姿色添了七分柔弱伶人,惹得人心都跟着软了下来。 “我竟不知你如此心悦于我。”张木齐目光柔软,起身去为桃子拭泪,他柔声道,“是我不对,勿要哭了。你待我赤城,我又岂会负你?” 桃子轻攥张木齐胸前的衣襟,双颊微微泛红,娇羞之意在眼中化作浓浓情意,“爷待奴婢真好。” 张木齐展颜轻笑。 食指刮了下她的鼻尖。 “是你的真诚打动了我。” “爷说岔了,分明是爷您太好”桃子的身子骨全然攀上了张木齐,贴得严丝合缝。 第75章 事实夫妻 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唐乐安垂首听着,只觉喉间梗了个东西,难受恶心的令人作呕。 眼前忽而出现个靴尖,头顶响起一道温柔声: “乐安,此事错在我。若是我多留意些桃子,就不会让她生了嫉妒之心,有了陷害之意。你并未有个三长两短,便是万幸。云朵的家人那边我会送去些补偿,也算是全了你二人的这段主仆情谊。” 一抹讽刺在眼中晕开,唐乐安面上淡如水,微微顿首道:“爷仁善,府中人人皆知。” 门外,一小厮突然道: “二少爷,王家三少爷邀您茶楼一叙。” 张木齐瞧了眼外头,目光轻轻的落在安静美人的身上,他眉眼清浅柔柔的,“我有事出门一趟,你等我回来一起用膳可好?” “自是好的。”唐乐安颔首道。 她柳眉低垂,未施粉黛,身穿水蓝绣着朵朵白丝水仙碧霞罗袄,逶迤拖地淡白烟纱裙,鬓间只一根素银簪点缀,一身的素淡,却穿出了别具一格的风情,隐隐之中还透着妖娆。 张木齐心思一动,抬手去抚她侧颜。 唐乐安突得咳嗽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妾身昨夜着了凉,爷快离妾身远些,以免过了病气给您伤身。” 怪异的情愫在心中迅即窜过,悬着的手僵了一瞬,张木齐垂了下手,眉宇间的温柔也淡了几分。 “既着凉了,那便多喝些姜茶去去寒。” 说罢,他只身离去。 贴身小厮随之跟上。 唐乐安缓身坐下,从茶盘中取出个茶杯,斟满茶水端起慢悠悠地尝着,对杵在那儿的桃子视若无睹。 “我听闻,你与云朵关系处得不错。”桃子冷不丁地道。 一声清脆响起,唐乐安搁下了茶杯。 一双冷眸缓缓掀起,注视着那张傲色四溢的脸蛋,再一扫那一身艳丽的罗裙,她忽而勾唇不明意味地笑了笑。 桃子眉微蹙。 “你笑什么?” 唐乐安垂眸饮茶,不作声。 恼从心中来,桃子挥手一拂! 茶杯落地炸碎成好几片,茶水洒了些在唐乐安的裙裳上,她神色淡然,好似任由拿捏的泥菩萨,没有半点气性。 “二少爷如今整颗心都在我身上,你就算长得再好看又如何?还不是拴不住二少爷的心。”桃子附身凑近,狞笑的她五官微微扭曲,“云朵会死,怪只怪她太蠢,非要死心塌地的跟在你身边伺候,最后叫你一盘糕点给毒没了性命。” 唐乐安眼睫颤了颤。 她凝着三尺距离的容颜,眸光含了一分冷厉,“你最好慎言。” 见人动了怒气,桃子脸上的恶笑越发深,她一字一句地道:“云朵的死,就是为你先去地府探路的。” “啪!” 一声耳光骤响! 唐乐安扬手狠扇,攥着桃子的衣领拽近,一把匕首贴在那张娇滴滴的脸蛋上,轻缓的上下蹭着,好似绕脖的毒蛇,随时准备咬一口。 “你你你,你若敢伤我半分,我一定会叫二少爷治你的罪。”桃子颤声道。匕首冰凉贴着肌肤,激得她浑身阵阵战栗,眼紧紧盯着那把匕首,生怕握刀的人一个不慎,便割伤到她的脸。 唐乐安的瞳孔缩了瞬。 匕首收起,将人推开。 她朱唇轻吐:“滚。” 桃子满眼愤恨,剜了眼她。 敢怒不敢言,宛如丧家犬的走了。 门帘垂下的那一瞬间,唐乐安也卸了全身气力,瘫坐在凳子上,双手撑着桌面,眉目耷拉下去,周身弥漫着深深的无奈与悲伤。 云朵为她而死,她却不能快意报仇 夜风和煦,万籁寂静。 桌上摆着的菜色素雅清淡,唐乐安枯坐于前,低头数着掌心的纹路,眉眼淡如水。 “小主,这菜可还要热?”侍候在旁的丫鬟问。 一双桃眼尽扫,菜放得久了已没热气可冒,唐乐安顿了片刻,“不用伺候,都出去罢。” 侍候的两个丫鬟,欠身离去。 她拾起筷子端起碗,夹菜送入嘴里。 细嚼慢咽,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筷竹。 淡淡的沉香忽而袭来,一只大手夺走她手中的筷子,兴致勃勃的吃了一口。 下一秒,立即就吐掉了。 “银青光禄大夫府真是越发落败了,请的厨子做菜如此难吃。”顾云峥数落了句,端起茶水漱口。 唐乐安瞧着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早已习惯他来去自如的做派,对此并未太过惊讶。 “可有我兄长的消息?” “还未,不过快了。”顾云峥从怀中取出一枚璞玉,手指微微摩挲着把玩。 唐乐安不再言语,垂首理着裙摆。 一截玉竹般的脖颈从衣领中支出来,光洁而白皙,许是房内炭火烧得旺,她的侧颜娇柔中透着粉晕,宛如蒸熟了的包子,软软乎乎又粉粉嫩嫩的,叫人想要上手捏上一捏。 顾云峥的确也这么做了。 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刹那,他的心犹似被雷击中酥酥麻麻的,他爱不释手的捧起那张脸,使劲地揉捏着。 唐乐安暗生恼意,一脚踢过去。 顾云峥不躲不避,握住她的脚踝,所触及的肌肤滑润似温玉,他眼中掀起了不明情愫,大手不安分地上移,从裙摆中探入。 唐乐安眼一睁! 胡乱踢着,将自己的腿给夺了回来。 顾云峥嘴边挂着浅淡的笑意,眼中春色泛滥,宴含情脉脉地道:“你我早已是事实夫妻,又何必如此惧怕我的触碰。” 唐乐安桃眼微眯。 “顾大人,慎言。” 顾云峥不顾她的抗拒之意,抓过她的左手包裹住,嘴边的笑意好似一朵昙花在月光的照耀下徐徐绽放,眼中荡漾的春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宠溺。 “安安,认清现实。” “你我,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而你也不得不承认,你的眼光不行。不管是全书亦,还是张木齐,你都输得一败涂地。” 深埋好几年之久的名字,猝不及防地提起,唐乐安的呼吸急促了一瞬。 她轻咬下唇。 “顾云峥,你所言不差。” 顾云峥眼中一喜。 “既然如此,你何不与我——” 第76章 心存妄想 “但是——” 唐乐安打断,笃定道:“此生,我绝不选你。” 顾云峥顿住。 狐眼中的光凝结成霜,他手握成拳抵上额头,轻轻捶了几下,他眉尾一弯,扯唇似笑非笑道:“安安,戈达尔一战他胜了,近日已启程班师回朝,不日你便能见到他了。” 唐乐安的心骤然下坠,一股难以言明的情愫在胸腔中来回横窜,她抿紧了唇。 “与我无关。” “你难道就不想问清楚,当年他为何对你家的情况袖手旁观吗?”顾云峥笑得漫不经心,眼中的暗芒弱弱闪烁,“毕竟当年只要他一句话,圣上便会放过你们唐氏一族,只可惜啊” 顾云峥仰躺到贵妃椅上,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的,双目微阖淡淡的道:“他这次回京是为受封一事,你猜他可会向圣上求情,赦免你们唐家?” 放在膝上的手无力垂落,唐乐安忽感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她呆坐了好一会儿,起身踱步走至近前,长长的眼睫垂低,不躲不闪地目视着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云峥是保皇派,全书亦则一心支持皇三子,二人所站阵营不一,在一些政权的争夺上,时有涉及生死,两人关系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她不信顾云峥说这些,是真为她感到惋惜。 一双狐眼似三月开春时分,微蜷的嫩叶舒展开,顾云峥笑得很是春风和煦,犹如一个朗朗少年,洋溢着满满的朝气。 “我想说,我可以帮你。” 唐乐安一愣。 “什么意思?” 顾云峥幽幽轻叹。 “何必呢,安安。” “装傻,可不能让你见得到他。” 唐乐安嘴角抿直。 “已是旧人,见了又能如何。” “见了,好了却你心中念想。”顾云峥慵懒的换了个姿势,单手撑着侧脑,另一只手抚着璞玉,笑意晏晏的道。 唐乐安眸色淡淡,了无烟波。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没什么好见的。” “没什么好见的?”顾云峥剑眉微挑,翻身坐起。 一个黑影压下来挡住烛光,熟悉的沉香在鼻翼间浮漫,唐乐安心中略紧,抬脚欲要往后退,腰肢却被框住。 修长的手指捏抬起那滑腻的下巴,顾云峥微微伏首,狐眼中透着犀利而锐光十足的光,直直地射进她的眼中,强势得根本没法逃避。 “你敢说,你对他没有心存妄想?” 满是侵略性的气息喷洒在眉眼间,唐乐安的眼睫止不住的轻颤,她温软的嗓音中卷着三分气恼。 “你既已说是妄想,那便更是没有见面的必要,我也不想再见那个人。” 顾云峥的眉峰一蹙。 “承认,安安。” “你惦念他多年,有些过往总归要放下,只有见过一面,你才能真正地接受现实。” 唐乐安心头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心痛到了极致,她几乎不能控制住悲伤的情绪,口不择言道:“顾云峥,那你什么时候才能认清现实?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我这辈子都绝无可能。” 顾云峥眼瞳骤缩,将人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企图这样让他痛到不能呼吸的心脏能稍稍压制住疼意。 “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我也要一辈子缠着你,生老病死,至死不放手。” 后背被大手抵住,唐乐安双手自然垂落,对此毫无半点动容,眸底死气沉沉。 窗外,来人的脚步声渐渐清晰。 唐乐安神色慌了瞬,使劲挣扎着。 顾云峥心中万般不舍,垂首浅尝过后才抽身离开。 人前脚刚走,下一刻门帘掀开。 唐乐安素手轻抚鬓间碎发,抬眸一瞧。 张木齐衣领处扣子松了一枚,脖颈的喉结处香艳红吻十分醒目,眼眸随意地扫了眼桌上菜肴,像是一筷子也没动过的样子。 心里边生了一分窃喜,他解开衣衫,夺步上前搂住她的腰,旋转间扑到榻上,攥着她的下巴,便要附身一吻芳泽。 “二少爷,桃子姑娘晕倒了,您快去瞧瞧!” 门外一小厮惊道。 张木齐眉头一紧,骤地起身。 “你先睡,我去瞧瞧。” 话落,人已出了门。 唐乐安坐起身系好扣子,唤人进来将桌上饭菜都撤下去,她又叫了热水,洗漱一番过后和衣而眠。 二月末,大婚当天。 十里长街红毯铺就,沿途围满了人群。 银青光禄大夫府灯笼高挂,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到处洋溢着喜庆欢快的笑声。府上小厮丫鬟们端着各种吃食美酒,来来往往地穿梭在席面中。 得了福安公主的准许,唐乐安坐在角落的席面上,跟着沾沾喜气。 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炸响! 将一众寒暄,互相道贺的奉承声给掩盖住。 新郎官身形高大,身着红袍的他风流倜傥,牵着绣球的一端绸带,周身的气息恣意懒散,一脸的置身事外,仿若今日成亲的人不是他一般。 察觉到一束目光,张木华遥遥望了过去。与那双桃眼对视上,他扬唇一笑,顾盼生莲。 受八方关注,万众瞩目的新郎,他这一举动顿时引来不小的骚动。 好多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 唐乐安迅速移开目光,弯腰佯装捡东西,足足躲了一炷香,她才慢慢抬起头,忽而对视上一双杏眼。 张柔椿瞪大双眼,气得鼻孔呼哧呼哧地喷着气,她压低嗓音道:“唐乐安,收起你那狐媚子的样,少给本小姐惹出什么乱子。我大哥今日大婚,等明日我再与你清算!” 唐乐安双手互攥,规矩地道:“六小姐恕罪,妾身愚笨,并不知所犯何错。” “若不是你使出勾引之术,我大哥又何故会对你笑?”张柔椿双手环臂,带有刻薄的眼将她上下端详而过,鄙夷的瘪嘴,“真是下贱胚子,如此重要的场合一点规矩也不懂。” 唐乐安哑口无言。 她发誓。 她什么都没做。 张木华为何会莫名其妙冲她笑,还笑得那么灿烂明媚,她也一头雾水。 只是,张柔椿又如何会信她? 第77章 投怀送抱 大厅内,一拜天地的喊声袭来。张柔椿也顾不得在这里耽搁,急声扔下一句“给我安分点,不然要了你的命!”就疾步走了进去。 唐乐安离席,站在一处较高的廊下,瞧着大厅内的新娘子。 宁香郡主长相清纯,犹如一朵未经世事的白茉莉。她今日身着一袭红绸嫁衣,头戴金冠步摇,唇点口脂,眉长而弯弯,眼中蕴含着甜美的笑意。 蓦地,一声轻问响起。 “新娘子很好看,对。” 唐乐安侧头而视。 宜春望了眼大厅内的热闹景象,复又将视线转移到跟前人身上,她勾唇浅浅地笑着,道:“昔日无限风光的唐家大小姐,如今沦为妾室的滋味如何?” 唐乐安嘴角轻轻抿起。 不欲与此人交际,转身便走。 宜春脚一挪,只身挡住了前路。 她敛了脸上虚伪笑意,眸光冷清中带着一丝恳求,“我无意冒犯,若是惹你生气我道歉。只是,望你听我一言。” “没兴趣。”唐乐安绕开,径直离去。 宜春追上来,跟在后方道:“我真的很需要你帮我,这个忙只有你一人能做到。” 唐乐安步履不停,连头都不回。 宜春忽而刹住脚,朝前喊:“你见过那一袭绣球长裙,对吗?” 唐乐安身形稍顿,继续往前走。 将那停顿尽收眼底,宜春快步追上,道:“那是我姐姐的衣裳,我姐姐的尸骨找到了,如今只差那一件衣裳,我姐姐便可下葬安魂。” 唐乐安顿住,转身凝视着落后五步之遥的人。 宜春追了这么一段路,微微有些气喘,她摁着起伏的胸脯,一步一步地走近,嘴唇也随之一张一合:“那件绣球衣裳是我姐姐生前亲手做的,亦是我姐姐的心头好,我希望它能随我姐姐一并葬入棺椁中。” “为何找我?”唐乐安问。 “因为你是除了张木华的贴身小厮外,唯一进过那间房子的人。”宜春道。 “我只进去过一次。”唐乐安道。 “帮帮我。”宜春双手合十,诚恳而期待。 “我真的就只差那件衣裳了。我的姐姐她在外漂泊了多年,我只想要把她完完整整带回故乡安葬。” 唐乐安顿了片刻:“张木华喜欢娇软会撒娇的,你可以试试。” 宜春晃了晃头,面露苦涩。 “试过,没用。” “那我也无法。”唐乐安道。 “不,张木华对你很特别,你一定可以的。”宜春道。 那双桃花眼中波澜微起,隐隐泛着纠结的光,唐乐安凝了凝神:“我办不到,抱歉。” 她垂首,转身离开。 穿过垂花门,一缕沉香扑来。 唐乐安瞥了眼。 斜靠在一棵银杏树旁的顾云峥,身着月白长衫,恣意潇洒,一头墨发由一根青簪冠起,并无佩贵重物什,浑身上下却莫名透着矜贵与清冷。 他双手抱臂,长身玉立,俊美如画,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好似温柔在眼中化成浓墨,叫人忍不住想要陷进去。 “你拒绝是对的。那一袭绣球长裙,张木华看得比命都还要重要,你若是擅动了,他定会与你不死不休。” “我只是不想惹麻烦罢了。”唐乐安淡声道。 她弯弯绕绕走进小院,顾云峥也跟了一路。府中新婚喜宴,后院反倒人迹寥寥,这一幕也并未叫人瞧见。 唐乐安褪去外衫,坐在桌旁执起一块红豆糕,放鼻下方嗅了嗅,方才送入嘴中。 “你跟来作甚?”她问。 “有你兄长的消息了。”顾云峥抬手略抖了抖袖子,捻起一块红豆糕,轻咬了一口慢嚼着。 眼瞅着他吃完第一块,又慢条斯理地去拿第二块,似乎在等什么的模样,唐乐安抿了抿唇,起身去将房门给关上,转过身时双颊染上羞红,跨坐在他的腿两旁。 只是这一个亲昵举止,唐乐安就已红透了耳垂,她羞涩垂眸,双手攀到他的颈后扣住。 羞耻与别样的情愫在心中横冲直撞,她根本都不敢去看他的眼,只能僵直了脊背,等待着他的肆意蹂躏。 等了半晌,也无动静。 唐乐安心生迟疑,松开手去瞧他。 这一瞧,便对上了一双无辜至极的眼。那双眼中没有半点旖旎,清澈见底。 主动投怀送抱却等来这样的表情,唐乐安羞愤欲死,抬着腿就要远离。 香软要脱开而去,顾云峥眼睫轻扇,猛地将人拦腰抱起,扔入床榻之中,欺身而下。 唐乐安有些慌了,侧身要逃。 顾云峥大手将人拽回来,笑得眼中情色荡漾,清冷的嗓音中宠意满满,“投怀送抱又要逃离,你可是在欲擒故纵?” 唐乐安双手抵在胸前,眼中眸光盈盈闪着,像是被吓坏了的小兔子,眼梢微微泛红。 “那你方才为何毫无反应,我以为” 话言一半,她惊得捂唇。心中暗暗懊恼:她这是在说什么? 顾云峥勾唇轻笑,手肘撑在她的耳侧,温润的嗓音解释道:“我今日在皇宫耽误至傍晚时刻,出了宫门换身衣裳便来了这里。空腹许久,早已是饥肠辘辘,方才我那是饿了。” 两人呼吸纠缠不清,气氛也越发暧昧。 唐乐安受不了地偏过头去。 “饿了,桌上糕点还有。” “不了。”顾云峥掰着她的脑袋,直面对视着,他眼中的情意尽数泄露了出来, 他缓缓附低,在那红得快要能滴血的耳垂旁轻声呢喃:“这里有更美味的。” 唐乐安的双颊瞬间沸腾,推拒着那扰乱心绪的人。他却满心欢喜,使出浑身解数索取,恨不能将她揉碎了融进身体里。 烛光莹莹,烛泪滑落。 春风停歇,他伸手揽她入怀。 唐乐安挣扎着坐起,扯过衣裳穿上。 “我兄长的事情,可以告诉我了吗?” 顾云峥也挪着身子靠在床柱旁,穿着单薄内衫,宽阔健硕的胸膛若隐若现,他嘴边扬着三分笑意,餍足后的他看起来心情格外好。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天知道他有喜欢。 见人不作答,唐乐安柳眉一蹙。 “我在问你话,你能回答我吗?” 敛下眼中的笑意,顾云峥淡声道:“你兄长已被我的人解救出来,现在正在疗伤当中,性命并无大碍,只是有一致命伤在大腿处,以后怕是会成个跛足。” 第78章 尊卑有别 唐乐安脑袋嗡鸣作响。 那样风度翩翩,顶天立地,总是笑盈盈地瞧着她的大哥,若是晓得自己成了个跛脚的 她眉眼成团紧蹙在一起,一抹悲痛在眼中散开,心痛到不能呼吸。 削肩搭上只大手,轻轻地拍着,带有安抚之意。顾云峥嗓音温润的道:“我已派人寻名医,为你兄长治腿,总会有解决之法的。” “多谢你,顾云峥。”唐乐安道。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顾云峥薄唇淡道。他起身穿好衣裳,又回到了那个清冷矜贵的顾大人,月白长衫衬着他绝美的容颜,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傲然高贵。 唐乐安垂眸,微微抿唇。 “你助我良多,真的谢谢你。” 顾云峥附身,凑近那张娇俏小脸轻啄了一口,弯唇道:“万事有我,别想太多。” 落在脸颊上的吻轻盈而浅,唐乐安目视着那抹颀长的身影离开,她抚脸,轻叹。 晚间宴离席太早,什么也没吃到,耽误了这么些时候肚子咕噜叫起来,唐乐安揉了揉肚子,坐到桌旁吃糕点,就着茶水往肚里填。 房门推开,桃子走进。 她环视周遭,以袖掩唇笑道:“真是没想到,如今你这里竟是如此的冷清,叫人瞧着都觉着心疼得紧。” “前厅时刻正热闹,你怎地有空来我这里?”唐乐安给自己添上茶水,闲适自在地端起茶杯往嘴里送。 “自然是来看你笑话的。”桃子扶桌落座,手在腹上轻抚,眼中芒光四射,“我怀了二少爷的孩子,你以为你还能在嘉运院待多久?” 手指蜷了蜷,唐乐安扯唇道:“恭喜。” 桃子起身,在房里踱步转悠,眼扫着四方格局:“这个院子清幽雅致,若是我在这里养胎定会事半功倍。”她转身,笑着瞧唐乐安,“你说,二少爷会为了我,叫你挪出去吗?” 唐乐安掀睫,瞥着一手护肚子的人。她忽而扬唇轻笑:“这是二少爷的第一个孩子,想必他定会视若珍宝。” 桃子笑哂:“有时候我真是佩服你,清醒又理智,你根本就不爱二少爷,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她又扫了眼房内,神情桀骜,“识相点,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趁早搬出去。” 说罢,她跨过门槛走了。 听着那轻盈远去的脚步声,唐乐安垂眸,凝着杯中起伏不定的茶叶,心口宛如针刺,又麻又痛。 翌日。 晨雾漫漫,天色朦胧。 穹空中骤响一道惨叫声。 凄烈而尖锐,刺得耳膜疼。 唐乐安正晾浆洗好的衣裳,闻声手上一顿,走到院门旁探头往外瞧,入目就见桃子被摁在地上,两边眼角高高肿起,浑身脏乱狼狈不堪。 腹部鲜血渲染,将她那一身鲜艳的裙裳染得愈发艳红,嘴角的血丝混着唾沫往下垂落,地上血水蜿蜒绵长,好似没有尽头。 立在桃子身前的福安公主猛地扭头,一双锋利的眼射过来! 唐乐安瞳孔一瑟。 她僵了片刻,垂首走近:“见过大夫人,大夫人贵安。” 身着精贵华服的福安公主,眉眼平和地耷拉不见半点血腥,她端详着根根细嫩的手指,唇边扬着一抹温柔的笑。 “唐乐安,什么都好奇只会害了你。” “妾身罪该万死。”唐乐安跪地道。 “也罢。”福安公主微抬了抬手,广袖轻振,她眼中凉意淡淡,“你既瞧见了便好好学学规矩。” 旁侧立着的总管事上前两步,指着地上的桃子,目视唐乐安,冷声道:“她不分尊卑以下犯上,还妄图以子谋其位,其罪当斩。” 往桃子的腹部瞥视一眼,唐乐安迅即收回眼神,垂首目视着地上鹅卵石的纹路,大气不敢喘一下。 二少夫人都还未入府,桃子就敢如此胆大妄为,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在这个吃人的京城中,一个小小的丫鬟想要谋个名正言顺的位置,谈何容易 “府中规矩向来如此,尊卑有别。”福安公主眼中带着三分的森冷,踱步走到桃子身前,“这几年本夫人待你不薄,看来是把你心给养大了,你都敢痴心妄想,觊觎不该觊觎的位置了。” 桃子一边嘴角红肿,她泪眼婆娑的摇着头,“大夫人,奴婢知错,求求您放奴婢一马,奴婢再也不敢了。” 福安公主轻声惋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不不不,大夫人求求您!”桃子泪如雨下,双目赤红地哑声道,“奴婢是真心喜欢二少爷,奴婢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会威胁到以后二少夫人的地位,求您让奴婢出府,生下腹中孩儿,这也是您的孙儿啊。” 福安公主听得眉头一蹙。她侧身,瞧着唐乐安,饶有兴致的道:“你来决定,这个孩子是留还是不留。” 伏跪的身形微顿,唐乐安往桃子那边扫去一眼,闯进一双满含泪花的眼,她垂低了头,抿唇道:“如大夫人所说,尊卑有别,妾身以为不该留。” 那双凤眼中划过一抹赞赏,福安公主嘴上却道:“真是可惜了呢。本夫人给了机会的,只是唐乐安不肯保你与你的孩子。” 两旁的侍卫上前,架起桃子的胳膊往外拖,她错愕了一瞬,双腿在地面乱蹬,面色逐渐狰怖,瞪着一双猩红的眼,愤声大喊:“唐乐安,我恨你!” 唐乐安早有所料,闻言并未有何反应。 福安公主不愿背负骂名,便美名其曰地让她来决定,实则不管她做出哪种决定,桃子都难逃一死。 “好好一花季少女就这样陨落,真是叫人怜惜心疼。”福安公主道。她瞧着老实规矩跪着的唐乐安,轻抬玉手,“起来罢。” 唐乐安规矩站起,垂首而立。 “本夫人忍了她这么些时日,以为她会有所收敛,不想她越发放肆,穿旧人衣欲想母凭子贵呵。”福安公主轻哂,浓烈的不屑掺杂其中。 冷森森的视线抛过来,唐乐安身子发僵,脖子上宛如挂了块千金重的铜铁,压得她脊背微微弯折。 “你可千万不要步她的后尘呐。”福安公主淡淡言完,只身而去。名丫鬟小厮提来水桶,冲刷地上的斑驳血迹。 唐乐安回到院中小屋,手往后背探去润湿一片,只觉浑身虚脱无力,她换上干爽的内衫,拉过被褥躺下,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第79章 想娶之人 三月中,春风过境。 万物复苏,枝头发了芽。 微澜的风拂过,到处是春芳的气息。 屋檐厚垒的积雪,暖阳一晒,发出细碎的塌陷声响,雪水滴答滴答地往下落,所及之处湿哒哒的,经风一吹空气中冷意稍滞。 这日,唐乐安坐在屋檐下,呆呆地瞧着雪水滴落的轨迹,由远及近地传来脚步声,她侧头瞧去。 宁香郡主上身着碧绿的翠烟裳,下身水雾嫩粉百褶裙,鬓间斜插一根珍珠朱钗,缓步而来。新婚不久的新娘子,面上却不见有几分喜色。 唐乐安起身一拜。 “见过大少夫人。” 一双眸子将人上下扫过,宁香郡主嗓音清脆中带着点点不虞地道:“你就是唐乐安?” “回大少夫人的话,妾身是唐乐安。”唐乐安道。 “听闻婚宴上我夫君对你遥遥一笑,此事可真?”宁香郡主道。 “大少夫人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大少爷迎娶您之时,想必是喜不自胜过了头,不经意间与妾身对视上,这才生了误会。”唐乐安垂首道。 宁香郡主脖子微梗,“小妹说你生了张巧嘴,果真如此。” 唐乐安低了低脊背,越发谦卑。 喜宴上隔空一笑的小插曲,第二日顾云峥与张柔椿的婚事便被一卷圣旨板上钉钉,张柔椿这些日子忙着躲闺房里绣嫁衣,没闲工夫来找她算账,她也得以清闲了好些日子。 眼下,宁香郡主隔了这么久来此,绝非为这一小事,只怕另有它事。 念及此,她道:“妾身蠢笨,不知大少夫人所为何事而来?” 宁香蹙了蹙眉。 纠结了片刻,她道:“我问你,启轩阁东墙那边,一门上挂着符纸的房间,那里面放着何物?” “这,妾身也不知。”唐乐安垂眸胡诌。 “你真不知?”宁香郡主话中带了三分狐疑。 唐乐安面色不改,道:“妾身以前在厨房当值,去过启轩阁一两次,并未进过那间房。许是一些杂物。” “你分明在撒谎!”宁香郡主声音拔高,面上生了恼意。 “大少夫人何出此言?”唐乐安道。 “有下人说你进过那间屋子。”宁香郡主扯着手帕,面上满是苦恼与郁闷,“我几次三番想要进那间屋子,都未能得到我夫君的同意,为何你能轻松进去?” 唐乐安不知该作何应答。 只能选择缄默。 “你告诉我,那里面到底放着什么。”宁香郡主命令道。 唐乐安提裙跪下,“大少夫人恕罪,妾身确实不知。” 张木华瞧着吊儿郎当,实则城府不浅,她若是说了出去,只怕麻烦不断。 宁香郡主急得咬嘴唇,旁侧一老嬷嬷凑近耳语,窸窸窣窣了一小会儿才后退拉开距离。她浅笑着道:“我还听闻了一桩事情。” “我新婚后的第二日,嘉运院的桃子姑娘忽然暴毙而亡。你说,她是怎么死的?” 唐乐安双手微攥:“妾身不知。” 绕着地上的人缓缓而行,宁香郡主笑意隐隐地道:“她身为通房丫鬟,受尽二弟的宠爱,最后依旧走得悄无声息。而你为一妾室,可这妾室的分量又有几分重呢” 她忽而停住,道:“若是你忽然暴毙而亡,我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威胁之意明晃晃,唐乐安额间浮了点点冷汗,“大少夫人恕罪,妾身确实不知。” 宁香郡主使了个眼色。 老嬷嬷立即上前,撸起袖子使劲狠掐,嚷道:“主子问你点什么,你张口闭口就是不知道不知道,你糊弄谁呢?!” 老嬷嬷是福安公主的人,从宫里出来的老人掐起人来颇有技巧,每一下都掐得连皮带肉的疼,唐乐安只觉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柳眉紧蹙,眼中疼意深深。 片刻之后,宁香郡主略一抬手,老嬷嬷微微气喘着,退到一旁。宁香郡主道:“老实交代,还能少吃些苦头。” 唐乐安抿着唇,不肯多言半语。 宁香郡主气性上头,她怒声道:“既如此,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嬷嬷,狠狠地打,打到她肯说为止!” 一盏茶后。 唐乐安嘴角破了一块,脸颊微微红肿,手臂青红相交,衣裙污渍斑斑,狼狈不堪。 嬷嬷临走,狠踹了一脚。 身形骤地一歪撞在梁柱上方,唐乐安嘴里溢出痛呼,捂住额角扶着站起,走进房里。 宁香郡主前脚刚走,后脚宜春便来了。 唐乐安对此视若无睹,自顾自地擦着药,手上力道稍不注意重了点,那柳眉也随之一蹙。 “抱歉。”宜春走近歉声道,“这一切皆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想要进那间房子的心思太过明显,也不会引起宁香郡主的注意,导致你受到如此苛待。” 冷瞥一眼,唐乐安不言,上好药后放下袖子,她拿起换下来的衣裳往外走。 宜春亦步亦随,在后道:“我知道我这样说太过分,但我还是想求你帮帮忙,只要我走了,宁香郡主就不会因我而针对你,你好好考虑一下,行吗?” 唐乐安眸色冷淡,朱唇轻启:“我帮不了,你另想它法。” 宜春咬了咬牙,“你若不信,可随我去云甘寺一瞧,我姐姐的尸骨如今就在云甘寺放着。” 唐乐安舀上一些水进盆子里,蹲下揉搓着衣裳,垂眸淡道:“你走,不要再来。” 望着油盐不进的人,宜春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步履声渐远,唐乐安的手停下,眉目深锁了瞬,便又接着揉搓。 傍晚时候。 夜风嗖嗖冷,房门微撇着,廊下灯笼泛着光晕,照亮了周遭,也将穿廊而过的人身形拉得冗长。 张木齐阔步走进,满脸的意气风发,眉梢飞扬着,朗声道:“乐安,我要与你说件大事。” 桌上摆着一荤一素,唐乐安吃得不缓不慢,闻言浅浅笑道:“爷您说,妾身听着。” 张木齐扯过唐乐安的纤细玉手,双手十指交缠,他眼中炯炯有神,闪烁着莹莹生辉的锐芒。 “我遇上了一生想娶之人。” 第80章 一语成谶 唐乐安的眼睫轻颤了瞬,她勾着嘴角,绽开一抹毫无破绽的温柔笑意,“恭贺爷,喜获心上人。” “你真好。”张木齐略紧了紧交缠着的手,似在欣慰又似在庆幸地道,“你虽做我的妾室两月有余,但我并未碰你半分,你以后出了府也可另寻夫家。” “她宛如一束阳光照进我的世界里,她是那么的高洁而无尘,纯洁得叫人想要娶进家门好好宠着疼着” 他顿了一顿,带有狐疑又笃定地道,“她真的太美好了,我不愿叫她受丁点委屈,便只能你定不会叫我为难,对?” 唐乐安脸上牵起笑:“妾身能陪伴爷一段时日已心满意足,如今有别的女子来陪您相伴余生,妾身自然该身退,全了爷您的这段情谊。” “是我对不起你,乐安。”张木齐揽着人入怀,“你很好,只是我小妹从中作梗害你太惨,我父亲母亲亦是一直反对我二人,我这些日子扛了太大的压力,我也是精疲力尽乐安,以后的日子你要快乐。” 鼻翼间尽是冷香萦绕,唐乐安遍体生寒,她双手攀上那宽肩上,最后试探的道:“您可还记得,妾身身上浮游虫的毒还未解?” 怀抱松开,张木齐神色愧疚,道:“是我没用,至今都尚未寻到解药。乐安,我害惨了你,对不起。” 桃眼中的光骤然熄灭,最后的一分希冀也随之泯灭,唐乐安灿然一笑道:“您已是尽力而为,无需自责。” 凝视着那张灿烂笑容的娇颜,视线落在明显泛紫中毒的唇瓣上,张木齐心中愧疚越发深了,他再度将人抱住,哑嗓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乐安,我对不起你” “没关系,没关系”唐乐安温软安抚,眼中的泪汹涌泛起,她硬生生咬牙咽下。 愧疚来去自如,张木齐松开双臂,眼睫沾染着晶莹泪花,眸光仍旧温柔地注视着她,“在她没进府之前,你都可以住在这里。你好好歇息,我还有事要去办。” 唐乐安浅浅顿首。 张木齐脱身离去。 幽幽沉香,似一缕风钻进鼻子里。 唐乐安侧身瞧。顾云峥斜躺在贵妃椅上,一枚璞玉不离手地揉着,嘴角衔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戏谑而蔑意深深。 “如何?” “一语成谶,你果然是乌鸦嘴。”唐乐安心中窝火,带着三分抱怨的语气。她从袖中取出解药,一口饮下,唇瓣的紫,渐渐淡去。 顾云峥翻身坐起,眉峰略弯,笑容灿烂。 “我早说过,他不是好人。他的三分泪,能演到你心碎。” 唐乐安扯唇,无声嗤笑。 顾云峥走至近前,单手揽着那盈盈不及一握的楚腰,“安安,你记住,只有我才能让你幸福。” 一阵烦意涌上心头,唐乐安伸手推开他走到一旁,她凝眉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总有一次,我定要你亲口承认。”顾云峥淡声道,眼中泛着自信的光芒,仿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唐乐安侧过身去,驱赶之意越发明显。 双手握住玉肩将人掰过来,顾云峥俯身尝了下,笑盈盈地离开。 唐乐安攥着袖子使劲揉搓,直到唇瓣红透发肿才停下。 转眼间,已是四月。 阳光明媚,洒在身上暖意阵阵。 坐在院中的女子身着烟青长裙,纤细软腰由一条青带绣白叶纹腰带系着,肤若凝脂,美得惊心动魄。她眼睫垂着,一动不动的宛如个木雕,周身冷清的没一点人气。 天空中掠过三两只燕子,那长长的眼睫轻颤了瞬,仿若活过来一般,她扶着坐起身,懒洋洋地伸腰。 张木齐阔步踏进院中,形色略显匆忙。 “你收拾下,随我出门一趟。” 唐乐安柳眉轻挑了挑,点头言好。 一番梳妆打扮过后,坐上了马车。 马车长驱直出京城,来到一处郊外。 唐乐安从马车下来,放眼望去。 天空湛蓝,远处山林传来空灵鸟叫声,芳草碧绿,溪水流淌,空气清新,浮动着淡淡的花香。 前方,走来一个女子。 望着来人,张木齐嘴角扬起,一抹温柔似水在眼中揉开,深情而动人。 唐乐安侧首瞧了眼张木齐,转而看向那名女子。一身淡白长裙,裙摆与袖间绣有小野菊,一头青丝挽了个坠马髻,配着一根素白长簪,显得清新淡雅,粉粉的唇泛着鲜亮的光泽,不点而红。 眉眼间,竟与她有三分神似 “想必你便是唐乐安了,真是个美人胚子呢。”郑知意笑语嫣然,注视的目光简单而纯洁,充斥着欣赏之意。 “这是郑家女儿,郑知意。”张木齐向唐乐安介绍完,上前两步,站到郑知意的身旁,“你怎得穿如此单薄,仔细身子。” “今日难得好天气,我与表姐约好骑马比箭,穿少些好发挥实力啊!”几步之远处跑来个少女,她笑着说完,挽住郑知意的手臂,“表姐,咱们快去,要开始了呢。” “好。”郑知意柔声应下,冲张木齐道,“我要去准备一二,先行告辞。” “我也正好要去马场那边,我随你们一道。”张木齐快步跟上,主动地扯起话题。 三人并肩齐走,有说有笑。 只余唐乐安一人,还站在原地。 “想不到,我这二弟有时候也会卖弄风趣。”耳畔忽而传来一记说话声,唐乐安身形微侧,看过去。 张木华一手揽着宜春的腰,一手提着把弯弓,精工而造,价值昂贵。 只看了一眼,唐乐安又望向离去的三人。 松开宜春的腰肢,张木华走到唐乐安的身旁,斜眼瞧她,“当初没选我,可有后悔?” 宛如听到个笑话般,唐乐安抿唇笑起来,笑意在眼中悠悠荡荡,“选你,我怕是都没机会站这里。你今日出门不带大少夫人,回头大少夫人怕是又要闹了。” 张木华双手枕在脑后,姿态散漫,“闹就闹呗,她也就会耍脾气一个本事了。” 话音一落,他自顾自地迈步向前。 第81章 避嫌之意 唐乐安与宜春视线对视上。 双方俱是微微颔首。 唐乐安、宜春并肩而走。 “好些日子不见,你伤好些了吗?”宜春心中还记挂着三月时候,宁香郡主刁难唐乐安的事情。 “已尽数好全。”唐乐安淡声道。 “那便好。”宜春回之。 无人说话,气氛冷寂。 宜春瞥着旁侧的人,嘴唇微张欲要旧事重提,却见唐乐安抬脚绕进栅栏中,斜前方木亭下站了好些人,她只能暂且作罢。 马场辽阔,分为两个场地。 左边比箭,右边赛马,场面热闹非凡。 唐乐安不喜吵闹,走到一处安静地儿待着。张木齐牵着一匹骏马过来,眉眼弯弯地瞧着她,“出来游玩,可还开心?” 唐乐安软笑:“自是开心的。” 张木齐闻言一笑,道:“年末时我曾答应过你,待到来年开春时与你一起踏春游玩,这次带你来也算是圆了我所说之事。”他拍了拍身侧的高大骏马,“这是马场里最为温顺的马儿,我牵着带你骑一下,来。” 唐乐安佛了好意,只是马儿高耸,她又是第一次上马,过程颇为艰辛狼狈。 好不容易上马,她还未坐稳,张木齐牵着马绳就走,她往后一仰险些掉下去,紧急之下抓住马儿的脖颈毛发。 马儿嘶鸣,提蹄狂奔! 张木齐被甩开,重重摔地上。 两旁景色从眼前呼啸而过,唐乐安心慌不已,身子伏低抱紧马脖子,一起一伏颠得胸前生疼,也不敢松开半分。 马儿跃过栅栏跑入林子中,密密麻麻的树枝藤条划过脸颊,剌出一道道细小的伤口,眼见越发往深林中去,唐乐安心里也越发慌了起来。 马儿一举钻出浓密树丛,她探头望着前路。 前方一览无遗,道路平坦。 可数十米远处,是悬崖峭壁! 唐乐安顿感头皮发麻,害怕化作针芒刺着太阳穴,马儿的速度奇快,顷刻间已临近悬崖—— 蓦地,一只大手将她拽下马! 在草丛中接连翻滚,渐渐停下,唐乐安坐起,看向救她的人。 宜春眉头紧皱,倒吸着凉气坐起来,她抚着受伤染血的手臂,眼露担忧的问:“你没事?” 唐乐安朱唇轻抿。 “为何要救我?” “张柔椿与人密谋陷害你的话,我既听见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宜春扶着旁侧的树干站起,扯唇惨笑,“何况,我还有求于你。” 唐乐安眸光微凝,不发一言。 宜春左右环伺了圈,“我们快些回去。我身上有血,在野外待久了会引来野兽的。” 唐乐安应首。 两人拖着满身的伤,在林子中穿梭。 前方悠悠荡荡的传来呼喊声,二人的眼中纷纷露出喜色,扬声回应。 话音传过去,那边动静大了起来。 一抹绯红身影急速而至! 顾云峥满脸焦急,将唐乐安裹进怀里,清冷的嗓音中带着慌乱与不安:“安安,安安,安安” 唐乐安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惹得她连连咳嗽。顾云峥赶忙松开,一双狐眼上下打量着,见她只是皮肉伤,整颗心霎时落了下去。 宜春在旁瞧着,眼中神色深深。 张木华从草丛中钻出来,眼中划过一分诧异,他道:“青木,你怎的在此?你不是在宫中吗?” 唐乐安这才注意到,顾云峥所穿官服。他身形挺拔,身着一袭绯红官服,花纹繁复,尊贵至极,一条暗红云纹的腰带,将他那窄腰点缀得犹如天上物,不可亵渎。 神色收敛自如,顾云峥此刻已淡定下来,“办事,途经此地。” 视线在唐乐安与顾云峥身上来回横扫,张木华撇嘴笑得狡诈。这哪里是途径此地,这是为美人而来的。 宜春软若无骨,倚靠到张木华的肩膀上,娇声道:“大少爷,奴家好疼。” 张木华搂住宜春,拦腰抱起,“别怕,我现在带你回马场。” 几人在林中弯弯绕绕了段路,总算回到马场。 木棚下,张柔椿瞧见顾云峥,忙不迭地提裙朝这边跑过来,脸上扬着灿烂笑容,挥手喊:“云峥哥哥!” 站在人群中的钟东佳,面上笑意盈盈的,眼中却淬着缕缕幽光,袖中的双手更是攥紧成拳。 立在郑知意身旁的张木齐,见唐乐安和顾云峥一起回来的,他脸色一黑,悄声退下。 马场已有大夫在随时等候,张木华抱着宜春走进小屋。 手掌擦伤严重,唐乐安跟着也要进去,手臂忽而被蛮力一拽,给拽到小屋后方,位置隐蔽。 “你为何会与顾云峥一起从林子中出来?”张木齐的眼微眯,满含审视的意味。 唐乐安的唇微抿,偏头看了眼木棚那边,一双眼古井无波,不答反问:“爷不去陪郑小姐了吗?” 张木齐倾身逼近,掐住她的脖子,眼神化作一柄锐利的刀,言辞激烈:“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脖子仿佛要被捏碎,眼底闪过一抹痛意,唐乐安的眉却不皱一下,淡声道:“顾大人办事途中经过此地,与妾身和宜春姑娘巧遇,好心送了我们一段路。” 闯进那双平淡的眸中,张木齐的眼神躲闪了瞬,神情不自在地松开手,侧身而站,道:“乐安,我不是要干涉你追求幸福,只是我希望你明白,你还是我的妾,便不能做出折损我的脸面的事情来。” “爷教训的是,妾身谨记。”唐乐安垂首道。 “你二人,怎么躲这里来了?” 话音骤出,两人扭头一瞧。 站在小屋旁的郑知意,嘴角翘起,笑意晏晏地又问:“唐姑娘,你没受伤?” 唐乐安低眉顺眼。 “劳郑小姐惦念,妾身一切安好。” 张木齐往旁挪了两步,似有避嫌之意。 郑知意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唐乐安身上。她五官精致小巧,肤如凝脂,身形细长宛如抽出的嫩柳条,一袭素青长裙,素雅高贵,清丽动人。 脸上的细小伤痕,不仅没有破坏她的美,反而添了三分破碎感,让人想要好好爱惜。 郑知意莞尔一笑,道:“难怪张二少爷会如此宝贝你,哪怕是受伤了也依旧楚楚动人,夺人眼目。” 第82章 各取所需 唐乐安柳眉微折,不明郑知意这是何意。她垂首奉承道:“郑小姐才是清逸脱俗,白玉无瑕,叫妾身自残羞愧。” 郑知意笑意绵绵:“你不必自谦,你很美。” “赛马结束了?”张木齐问。 郑知意收了放在唐乐安身上的目光,转而扫向张木齐,道:“方才便结束了,接下来我们打算玩投壶,大家都在下赌注,你可要下?” “自是要的。”张木齐一面说着,一面随着郑知意往马场前方走去,放慢了步伐,举止间尽显迁就。 唐乐安瞧着,心脏还是不可避免抽痛了下。 旁侧一人站定,沉香也如春风般袭来。 顾云峥嘴角略弯,嗓音温润地道;“所谓的郊外之约,不过是郑知意想见你而已。” 唐乐安嫣然一笑,微微侧首,望着那双噙着讽意的狐眼,朱唇轻启:“顾云峥,亲手毁掉我的幸福,你是何感受?” 狐眼中的光微滞,顾云峥脸上的笑意加深,“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唐乐安贝齿咬着下唇:“顾云峥,我果然讨厌你。” 五月,天儿渐渐转热。 银青光禄大夫府,嘉运院。 一双巧手捏着细针,在一块红绒软布来回穿梭,仅片刻间一只活灵活现的小老虎便出现在了布面,唐乐安打个结收尾。 窗外廊下,宜春缓步走来。 跨过门槛,瞧见唐乐安绣的小衣裳,她扬唇道:“你这是在给大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绣小衣裳?” “正是。”唐乐安道。 她将小衣裳折叠好,装进一个盒子里,虎头鞋放在上方,道:“大少夫人的肚子有了动静,我作为二少爷的妾室,理所应当也该送点东西,只是我手头拮据,只能自己做两套衣裳送去。” 宜春摇着团扇,笑语嫣然:“何必如此费心思,咱们送去的她转头就会叫人给扔了的。” “面上功夫总是要做的。”唐乐安道。 宜春不以为然,手中团扇停下,面朝唐乐安而坐,神情严肃:“唐姑娘,我还在等你答复。” 唐乐安敛眸,心中稍加权衡。 “我只能说,我会尽力而为。” 宜春眉间染上喜色,道:“这便足够了。” 启轩阁。 唐乐安垂首而立,将礼盒递出去,“妾身听闻大少夫人喜怀身孕,特送来几件妾身亲手做的衣裳,聊表恭贺之心。” 宁香郡主的贴身丫鬟,神情淡漠的道:“大少夫人身子不爽,现已睡下,带着你的东西从哪儿回哪儿去。” 唐乐安心下一沉,低头应:“是。” 转身,沿着檐下长廊而去。 身后传来鄙薄议论声。 “咱们大少夫人贵为郡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唐乐安送来的东西谁知道她有没有动手脚,想要毒害郡主和郡主肚子中的孩子” 听着那番话,唐乐安扯唇轻笑了瞬。 经过转角,巧遇回府的张木华。 她退至一旁,微微颔首。 在那捧着的礼盒上停留一刹那,张木华眉眼一弯,“来送东西的?” “是。”唐乐安道。 “她自小被娇惯长大,与我那小妹一般眼高于顶,一般的便宜物什是入不了她的眼的。”张木华道。 唐乐安缄默。 “你送的什么东西?让我瞧瞧。”张木华心生好奇,掀开上头的盖子,入帘见是一双精巧的虎头鞋,他挑了挑眉,来了兴致。 将虎头鞋取出,细细端详。鞋面的老虎脑袋栩栩如生,小老虎的双眼泛着光亮,神韵彰显得十分突出。 “原来你不光会做糕点,弹琴与刺绣也是一流。”张木华抚着虎头鞋,极为喜爱。 唐乐安闻言一顿,眼睫缓缓掀起凝视着他。 张木华扬唇笑了笑,“为何这般看我?” “去年冬日诗茶会上的糕点,你知道是我做的?”唐乐安问。 “你猜。”张木华笑眯眯的道。 唐乐安朱唇微抿。 “随我来。”张木华道。 他攥着虎头鞋,走在前方。唐乐安随行,冷不丁地道:“许芝芝与你有仇?” “这话从何而来?”张木华侧身瞧了眼唐乐安,复又转过身去,“我只不过是瞧她想要爬上高位,就给了她个机会罢了。她为欲望,我为消遣,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唐乐安眉心一凝,沉默不语。 张木华用余光扫了眼她,翘起唇角,一抹无声且淡然的笑容在脸上稍纵即逝。 两人来到一间屋子前,唐乐安抬首瞧。门禀上方贴有三张符纸,是那间特别的屋子 “如今启轩阁的地盘都被霸占了,只有这里是属于我的。进来,喝杯茶再走。”张木华推开门,抬脚走进。 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扑来,唐乐安不由得屏住呼吸,缓步跟在后方。 房内的摆设与她上次来时一模一样,昏暗阴沉,空气仿佛停滞,浮漫着一股腐败的气息,穿过满是肚兜与白凌的大厅,来到屏风后方。 供台上摆着瓜果,张木华取下那糙制虎头鞋,将她缝制的虎头鞋给换上,末了他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扭头问她:“如何,是不是比先前好上许多?” 定睛在那一袭绣球长裙上,唐乐安闻言睫毛轻颤,“并未瞧出差别。” 张木华撇了撇嘴,扫兴地拍了下手上不存在的灰,抽出三支香点燃,插入小香炉中。 上完香,张木华带着她绕到供台后面,空旷的地面摆着一张桌子,桌上茶水和糕点齐全。 “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换身衣裳。”张木华道完,人也跟着离开了。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唐乐安再度绕回供台处,瞧着上方那身绣球长裙,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手脚并用爬上供台,解开捆紧的白凌,绣球长裙骤然滑落至供台上 忙完一切,唐乐安回到桌边,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浅浅地喝了一口。 脚步声渐近,身着常服的张木华走进,落坐在旁端茶嗅了一口,神情陶醉地道:“春茶味道果真不同凡响。” 唐乐安放下茶盏,“大少爷慢慢喝,我这便告辞了。” “着急回去做什么?再坐会儿唠唠呗。”张木华出言挽留,捻起一块糕点送入嘴中。 第83章 暗中勾结 “有事。”唐乐安道。 “要走也可以,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张木华道,眼中的戏谑藏不住。 “有话就请直说。”唐乐安眸色淡淡。 “你与青木是旧识?”张木华一语道破。 唐乐安柳眉蹙了蹙,冲其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瞧着那抹纤细倩影,张木华勾唇笑了瞬,端茶牛饮。 从盘中捻起一颗剥壳的荔枝,缓缓送入嘴中,宁香郡主吃得极其缓慢,眼皮轻抬,瞧着下方俯首而立的娇美人。 “你所言最好是真的,若是敢骗本少夫人” “妾身不敢。”唐乐安垂首道。 宁香郡主向下方摆了摆手。 唐乐安应首,躬身退下。 瞧了眼离去之人,一丫鬟走近,道:“大少夫人,唐乐安的话能信吗?万一她是骗咱们的呢?” 吐掉嘴里的核,宁香郡主嗤笑了声,“她敢骗我?活腻了她。” 一老嬷嬷也走至近前,谄媚地道:“大少夫人,那个屋子除大少爷和大少爷身边的小厮外,只唐乐安一人进去过,她的话应是有三分可信度的。” 宁香郡主攥了攥手心。 “自那妓子去世后,夫君越发封闭自己,任谁也走不进他内心,如今我嫁入府中,绝不可能再容忍旧人旧物影响到夫君。启轩阁内只能有一个女主人,那便是我。” “大少夫人说得极是。”老嬷嬷笑着应声,眼轱辘一转,“奴婢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直说便是。”宁香郡主道。 老嬷嬷凑近,嘴唇上下碰撞。宁香郡主听得眼越睁越大,听完她面上带了几分迟疑,“若是叫夫君发现是我做的,夫君只怕会记恨我一辈子。” “大少夫人尽管放心,此事奴婢定会办得天衣无缝,叫大少爷瞧不出任何端倪来,更怀疑不到您的身上。”老嬷嬷拍着胸脯保证。 宁香郡主犹疑片刻,点头道:“那便按你说的办。” 嘉运院。 宜春在房中来回踱步,神色焦急。 一抹倩影穿廊而过,疾步走进房内,关上房门就解衣服领扣,宜春瞧得满头雾水,惶急地问:“衣服呢?有拿到手吗?” 唐乐安并未作声,只顾着脱衣服。 外衫褪去,里面的绣球长裙显露,宜春脸上浮现了冲天的喜色,激动得眼眶都不禁湿润了起来,压低着嗓音道:“多谢多谢,多谢你唐姑娘。” 脱下绣球长裙,唐乐安才道:“形势所迫,希望你别介意。” “不会的不会介意的!”,泪光在眼中隐隐闪烁,宜春万分诚恳,“真的谢谢你,唐姑娘。” “道谢的话不必多说。趁张木华还未发觉,你现在赶紧带着衣服走,若是等他发觉了再走晚了。”唐乐安道。她拿过外衫穿上。 “好!”宜春将绣球长裙折好揣入怀中,深深地看了眼唐乐安,眼中是道不尽的感激和愧疚,她转身欲走。 唐乐安忽然出声,将人叫住。 宜春顿住,扭头。 “马匹发疯,是你做的手脚。”唐乐安道。 宜春身形骤僵,神色勃然大变。 唐乐安心下了然,挑眉轻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我帮你是为自保,而非出于感激之情。” 宜春苦涩一笑,“抱歉。” 唐乐安轻摇头,“快些走罢。” “真的很抱歉。” 话音落下,人已离去。 唐乐安扶着桌坐下,提起茶壶柄倒水,门边忽而冒出个脑袋,贼眉鼠眼地往里瞅,她若有所觉,扭头一瞥。 小桂子趴在门边,嗓音尖而细的道:“阿花找你,就在小门那边,她说会等到你去为止。” 说完,他就马不停蹄地溜了。 唐乐安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喝着水,在桌边一坐,就是一下午。 窗外天色渐暗,屋内昏暗。 唐乐安起身,前往厨房取饭。云朵去世之后,张木齐并未再往小院中派丫鬟,一应事物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 走进厨房,吴管事并未过多为难,唐乐安很顺利取到餐食,一荤一素,一碗米饭。 端着托盘走出,她思虑了片刻,绕路走到小门旁,伸着脑袋往外探了眼。 这些时日过去,阿花赫然把自己活成了个真正的乞丐,她身穿粗布烂衣蜷缩在墙角根,攥着个脏兮兮的馒头啃食,瞥见唐乐安,她面色一喜。 急急忙忙站起身跑过来,嘴边挂着馒头碎屑,她一说话,嘴角的碎屑也跟着震落。 “帮帮我,我接近不了张柔椿。” 唐乐安皱了皱眉,“你要我怎么帮你?” 阿花上前几步,凑近道:“很简单,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办——” 鼻间忽闻异香,唐乐安警铃作响! 猛地后退,却终究慢了一步。 托盘落地,饭菜撒在脚边,她扶着门框,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想这样令自己清醒些,眼前的景色却越发模糊起来。 她咬牙,抬眼去瞧阿花,可瞧到的只有模糊容颜,那张嘴一张一合地说着:“对不起,只有把你带到钟东佳的身边,我才能在她的帮助下接近张柔椿。” 异香作祟意识越发淡薄,唐乐安拼命抓紧门框,气若游丝地道:“你与钟东佳勾结,你玩不过她的,你只会成为她的手下冤魂。” “会不会,总要试试才知道。”阿花道,她将手中香又一次放入唐乐安的鼻翼下。 唐乐安白眼一翻,身形彻底瘫软在地上,眼皮似千斤重,眼前忽明忽暗,意识渐渐被抽离。 京城郊外,钟家别庄。 沿廊灯盏明亮,屋内幽暗。 地上的人动了动,缓缓坐起身。 唐乐安扫视周遭,透过外头的烛光,只能隐约瞧清桌椅凳子,几丈远处还有一张床榻。 脑子隐隐胀痛,她用手掌抵着敲了敲,那股肿胀的疼意仍旧强烈。 强撑试着站起,双腿却不听使唤地跌坐在地上,身子疲软得根本使不上一点力气。 门外三三两两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黑夜之中,那双桃花眼眸光微凝,她长臂一伸躺到地上闭上双目,静观其变。 第84章 任人摆布 “嘎吱——” 门推开的声响,在黑暗中异常明显且突兀。 钟东佳走近,瞧着地上昏死过去的人,秀眉微蹙,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她现在都还未醒来?” 旁侧的仆人胆颤地道:“许是那人迷香下太重了。” 钟东佳的眼中划过一抹不悦,又问:“人何时会醒?” “过会儿应该就会醒。”仆人道。 钟东佳梗了梗脖子,拂了拂袖:“都下去罢。” 几个仆人垂首应是。 门声落响。 钟东佳走了几步沾椅坐下,略微整理了下长袖,眉眼垂低,烛光晃晃映照那白皙的侧颜,洁白似清冷仙子,周身萦绕着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双手放在腹前,赫然一个真正的贵家千金大小姐,她神色淡淡的道:“既然已经醒了,我们不妨好好谈谈。” 唐乐安撑着地面,坐起。 “钟大小姐如此费心思将我绑来,只可惜我并未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您,还请高抬贵手放过我。” 钟东佳唇角轻勾:“能不能帮得上,不是你说了算。”她站起身走至近前,下巴微抬,眼神轻蔑宛如在看一只蝼蚁。 “张柔椿身边有武功高强之人,仅凭阿花一人是杀不了她的。本小姐近日发现了一个有趣之事,每逢有顾大人出现的地方,那个武功高强的人便会消失。我还发现了一个有趣之事,那便是——” 唐乐安垂下眼睫,嘴唇微抿。 钟东佳提裙蹲下,一双眼睛在那张美若天仙的脸蛋上流转,眼神犹似冷箭擦过锐利而锋芒毕露,她忽而展颜一笑,阴恻恻的。 “那便是只要你出现的地方,顾大人一般都会在,尤其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时候” 唐乐安牵唇,勉强一笑:“钟大小姐的推测真是精彩绝伦,倘若我是旁人我就信了。” “哦?”钟东佳秀眉微挑,莹润如水的眸子透着阴冷的光芒,“那咱们便来赌上一赌。” 唐乐安眼中掠过一丝疑惑,“赌什么?” 钟东佳道:“我已将你被绑架的消息,写在一封信上送去了顾府,相信很快顾大人就会给我一个答案的。” 唐乐安咬了咬下唇,笃定道:“顾大人不会来的。” “会与不会,一试便知。”钟东佳骤地站起,冲外喊。 “来人。” 房门推开,一个壮汉走进。 “大小姐,有何吩咐?” “喂她吃下去。”钟东佳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随手抛掷出去。 壮汉精准接住小瓶子,往手心里倒入一枚,朝着唐乐安逼近。 唐乐安眼中霎时染上恐惧,无力的双腿在地上蹬着,却一次又一次地滑跌,只能眼睁睁看着壮汉越发靠近。 她抿紧唇瓣,下巴却被轻松卸掉,药丸进入嘴里,她梗在嗓子眼不肯咽下,又被一记巴掌给拍送进了腹中。 明显坠入的感觉袭来,唐乐安着急地去抠嗓子眼,趴在地上干呕。 瞧着地上的人狼狈呕吐的样子,钟东佳眉眼弯了起来,心情颇好地道:“将人带去准备好的地方。” 壮汉颔首应是,单手提起唐乐安的手臂,就像是在拖一具死人尸体一般,动作粗暴,不顾人死活。 异香药效未过,唐乐安浑身使不上半点力气,只能任人摆布地拖走。 一路拖行,直至荒郊野外。 杂草横生的地面,出现个大水坑。 壮汉使劲一甩,将人甩入水坑中! 猝不及防被呛一口水,唐乐安胡乱地挥舞拍着水面,后衣领忽而被提起,铁链也随之绑在身上,空气吸入肺中,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壮汉离去,不见踪影。 哗啦啦的水花声砸入,脚下的水飞速高涨,手脚捆着的铁链,将唐乐安整个人吊起浮在水中,反倒成了唯一的救命绳。 五月的夜晚冷风戚戚,身下的水冰凉刺骨,她冷得浑身打哆嗦,左右张望入眼皆是泥坎。 异香的作用淡了些许,她试着挣扎了下,铁链的另一端坚固如石,纹丝未动。 水渐漫至脖颈处,那双桃眼中闪烁着慌张,唐乐安拼命伸着脖子往更高处够,想借此让自己多存活一刻钟,哪怕只是一刻钟。 转瞬间,水位直抵鼻翼下方。 唐乐安眼中浮起了泪花,呼吸急促得宛如一头气喘吁吁的牛,慌乱和害怕牵动她的心脏。 水很快淹过鼻腔,唐乐安大半张脸浸入水中,她鼓起腮帮子,仰头想要汲取更多的新鲜空气,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水浪给淹没。 接连呛好几口水,她渐渐感到呼吸困难,大脑嗡鸣作响,所有光景走马观花地从眼前掠过 眼前忽而闯入一道身影! 在看到那抹身影的出现时,唐乐安意识清醒了一瞬间,眼眶泛起酸涩,紧接着她便昏了过去。 顾云峥手持剑砍断铁链,大手托起那瘫软的身躯,飞快地往岸上游去。 视若珍宝般,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双目睁开入帘那张俊容,唐乐安一顿,侧头疯狂吐水,背上的那只大手力道适中地拍打着,带着丝丝抚慰的意味。 肚子里的水吐个干净,唐乐安扯着袖子擦拭嘴角,一方手帕递过来,上方绣着一根桃木枝,顶尖一抹点翠。 她抬睫,瞧去。 一双深邃的狐眼中盛满温柔,顾云峥嘴角微微勾起,周身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宛如一个温润如玉,容纳她任何不堪的谦谦君子。 他捏着手帕,轻柔地为她擦拭嘴角,“别怕,我来了。” 濒临死亡前的恐惧化作泪水,全数涌了出来,唐乐安瘪着嘴,张开双臂扑进他的怀里,泪珠子嗒嗒地往下滴落。 顾云峥嘴角抑制不住的扬起,他柔声安抚道:“不论你身在何处,只要你有危险,我都会来救你,所以别怕,此生我都会是你最大的依靠和后盾。” 唐乐安抽噎着,松开这个怀抱。 她稍缓了缓泪意,道:“你不该来的。” “我若不来,你就该没命了。”顾云峥脱下外衫,扯开罩到她的肩上,“我送你回去,你能站得起来吗?” 第85章 意在利用 唐乐安扶着旁侧的树干,咬牙站起,还未走上一步就险些摔倒。 脚下骤地悬空,被拦腰抱起。 她抿着唇,四肢僵硬如干竹。 察觉出怀中人的忐忑与紧张,顾云峥瞥了眼,弯唇笑道:“放轻松,我还没禽兽到在这种地方要了你。” 双颊刹那间染上坨坨红晕,唐乐安心生恼怒,攥拳捶他胸口,“你在说什么胡话?!” 那张清冷俊容绽放一抹笑意,顾云峥脚下站定,低头蹭了蹭她湿漉漉的发顶,温润且低沉的嗓音道:“你乖些,要是再乱捶,我可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比如” 他扫了眼四周,眼中一片旖旎。 唐乐安脸颊红艳艳,仿若一掐就会滴出血来,她双腿摇晃挣扎着,“你放我下去!快点放我下去!” 任凭怀中的人如何挣扎,顾云峥都抱得很稳固,他眼中浮现丝丝无奈,道:“好啦好啦,跟你闹个玩笑,乖一点,我就不折腾你。” 唐乐安停下,狐疑盯着他。 “真的?” 那双狐眼明亮如水,眼底荡漾着柔柔的宠溺,他浅浅地点了点头,“嗯,真的。骗你是小狗。” 凝视着那双满是温柔的眸子,唐乐安的眼中划过一丝涟漪,心中情愫莫名,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抿着唇不再发一言。 她的又一次逃避,令顾云峥喉头哽了瞬,眼中闪烁着盈盈光芒暗了些许,双臂收紧,抱着她稳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夜色漫漫,万籁俱寂。 顾府。 换上干净寝衣,唐乐安躺在温软的被窝中,身体疲累得即将睡去,房门突然推开,她猛地惊醒,偏头看向门口。 顾云峥端着一碗姜汤进来,走到床旁的独凳上,捏着调羹舀起一勺汤吹了吹,递“喝碗姜汤再睡。” 唐乐安依言坐起,张嘴含下。 又辣又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柳眉蹙起,在第二勺递过来时她偏头躲过。 顾云峥短促一笑:“我放了很多糖,还是很难喝?” 唐乐安点点头。 顾云峥舀起一勺递过去,温声哄着:“乖,难喝也要喝下去,不然你夜里发热怎么办。” 唐乐安揪着被子,往后缩了缩。 狐眼中盛满无奈,顾云峥忽而笑了起来,道:“二选一,要么你自己喝,要么我亲口喂你喝。” “我自己喝!”唐乐安立即夺过碗,略吹了吹仰头一口喝下,姜茶划过喉咙,辛辣刺激得她险些吐出来。 “这才乖嘛。”顾云峥嘴边荡着笑意,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宛如一个老父亲对待自家耍性子的闺女般,慈爱又温柔。 他拉着被褥往上提了提,摁着她躺下,“喝了姜茶就好好歇着睡一觉,我还有事要忙,待会儿来陪你。” 唐乐安双手捏着被子沿,闻言眨巴眨巴眼,道:“你不用陪我,你忙你自个的便是。” 顾云峥只是一笑。 俯首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撤身出去。 也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姜茶起了作用,唐乐安渐渐感觉身子骨渐暖和起来,她眯着眼酝酿睡意,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听着屋内均匀而浅的呼吸声,顾云峥这才抬脚走到另一处院中,推开门已有两人在候着。 玄影上前,道:“主子,一切都已处理干净。” “很好。”顾云峥神情淡漠,走到案桌后坐下,手执狼毫笔在一封信纸上抒写着,突然停下手,抬眸问:“押送赈灾粮草去陵县的,可是钟绍礼的部下在负责?” 随从上前一步,垂首道:“是的,是杨家小将负责的,眼下应是快要到成西岭了,大人可有吩咐?” 笔墨点尾,顾云峥放下毛笔,拾起写好的信分成两份,食指相抵,思索片刻,道:“通知那边的弟兄,劫了。他的女儿既然给我找麻烦,我于情于理也是要给他找点事情做。” 随从垂首应是。 将两封信推出去,顾云峥淡声道:“召集人马的事情开始执行,你们二人分东西和南北,控制点动静,必要之时可事急从权,必须做到斩草除根。” 玄影与随从颔首应是,上前分别取走一封信收入怀中,转身欲要下去执行。 “等等。”顾云峥突然道。 两人刹住脚,又转过身来。 顾云峥幽暗的眼底透着厉光,冷声道:“此事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尤其是看门张伯那边,一个字都不许提。” 两人俯首应是。 顾云峥摆了下手。 二人退出书房,走在廊下。 随从纳闷道:“为何大人会突然点到张伯呢?” 玄影双手抱着长剑,眉眼冷漠,瞥向随从的眼神是宛如从冰窖中的冰锥,简言道:“不知。” 随从站定,苦苦琢磨片刻。 他忽而睁大眼,快步追上玄影,齿露春色地道:“我明白了!张伯是个大嘴巴。最重要的一点张伯是从唐家出来的老人。他若是知道了,那唐小姐必然也会知道的,而大人不想叫唐姑娘知道,所以才特别叮嘱咱们的。” 玄影停住脚,侧身看着随从,薄唇轻启:“这支队伍能否真正派上用场,其重点在于唐姑娘,若是瞒着唐姑娘,她作为一个中心枢纽便起不到任何作用总之,大人不会做无用之事,大人此举定有别的意图,只是我暂时还想不到。” “什么呀!”随从鄙夷的甩了甩手,“大人摆明了是心悦唐小姐,担心唐小姐知道大人所做一切都是意在利用后,便对大人的印象降入谷底,这才叫咱们瞒着点。” 玄影凝眉,道:“这样做是没有意义,唐姑娘迟早会知道。” “能瞒一时是一时呗,动情的人心思你不懂。”随从故作高深,扬步而去。 翌日。 一大早,唐乐安就离开了顾府,躲在银青光禄大夫府后方小门外附近,等到巡逻队伍换班一炷香的空档,飞速溜入府中。 换下昨日穿的衣服,她拉开门走出去,眼角余光瞥见疾速而来的张木华,眉宇横飞,怒火中烧。 唐乐安的心骤紧,张口要言。 第86章 狠心出卖 张木华抬手打断,话语间隐含怒意:“可有空闲?” 唐乐安微微顿首。 “很好,跟我来。”张木华说罢,转身往外走。 唐乐安垂首跟上。还未到启轩阁,远远地嗅到丝丝烧焦气味,待到走进气味越发浓烈,她的心中也越发不安。 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是废墟一片,满地是坍塌的木柱和水渍,烧毁最严重的是那间特殊的屋子,丫鬟小厮马不停蹄地来回收拾 张木华走至院中站定,侧首看向宁香郡主,眉眼冷峻中透着股股怒气,“将你方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宁香郡主小心翼翼地凝视着张木华,她心中委屈得紧,一向随性且浪荡不羁的夫君,突然生起气来竟是如此的可怕。 她嗓音瑟缩地道:“昨日唐乐安来寻妾身,说那间屋子里放的是爷您心爱之物,妾身一时气极,就叫人给烧了” 旁侧的嬷嬷,嗔怪地瞧了眼宁香郡主,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上前两步,诡辩道:“大少爷,此事虽错在郡主,但若不是唐乐安跑来与郡主说那些话,郡主也不会一气之下犯下大错。她明知郡主怀有身孕,还要说那些话刺激郡主,她居心叵测实在可恨,严惩不该是郡主,而是她啊!” 张木华冷冷地瞥了眼嬷嬷。 嬷嬷眼神一瑟,退回宁香郡主身后不敢再多言。 张木华踱步走至宁香郡主跟前,一双眸子冰冷如霜,咬牙切齿地道:“你可知,你一把火烧毁了我的所有,你拿什么跟我赔?” 宁香郡主眼睫轻颤,泪花在眼中打转,瘪着嘴道:“我错了夫君,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张木华额角青筋跳动着,怒气到达了顶峰,他偏头摁着太阳穴,压制着满腔的怒意,“你怀有身孕,此地不宜久待,回屋去。” “夫君”宁香郡主糯声叫,带有服软哀求之意。 “回屋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张木华眼神冰冷,几乎快要到了爆发的边缘。 宁香郡主身形抖了下,害怕的泪水滚滚而落,嬷嬷扶着她的手臂,道:“郡主,咱们回屋。” 含泪凝了眼张木华,又瞧了眼从方才就一言不发的唐乐安,宁香郡主眼中划过一丝怨怼和恨意,若不是唐乐安与她说那些话,她也不会铸成此等大错,惹得夫君生气。 张木华将目光抛到唐乐安的身上,瞧着她淡然处之的神态,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扔下一句“跟上。”,随即绕着走进廊下。 唐乐安朱唇轻抿,一抹笑意在眼中转瞬划过,她原还以为宁香郡主会将裙子偷出来,没想到竟是一把火烧毁 真是天助她也。 随行走进一间书房,唐乐安抬眼一扫,一件烧了大半的绣球长裙,吸去了她的目光。 她脸色勃然大变,仅一瞬便又平静了下去。 张木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视线移向张木华,唐乐安抬手撩起额前的秀发,露出一道疤痕,“大少夫人曾找过我询问那间屋子里的事情,这是她身边嬷嬷弄的。” 张木华偏着头,脖筋抽动了瞬,凉薄一笑地道:“所以,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出卖了我?” 唐乐安眉心一凝,歉意在眼中掠过。 “我势单力薄,只为求自保。” 张木华翘起嘴角,自嘲殃及了满脸,愤声道:“唐乐安,枉我将你视作知己,你却狠心背刺我。你可知在我知这件事也有你的一记手笔时,我是何感受?” 红唇抿了抿,唐乐安垂首道:“抱歉。” 张木华闭眼一瞬,一把扯下绣球长裙,拽到她的跟前抖了又抖,愤声中带有微不可查的恳求:“我给你一个将功抵过的机会。告诉我,那件裙子去了哪里。” 唐乐安眨眼,充斥着茫然。 “别给我装傻!”张木华暴怒大吼,抓狂地转了个身,堪堪忍住没有对眼前之人动手,他勉强冷静地道,“事到如今,我唯一所求就是把那件裙子拿回来,只要拿回那件裙子,你所犯的错我一概过往不究。” 唐乐安拉起绣球长裙的一角,扯至他的眼前,“你要的绣球长裙就在这里,你只需低头便能瞧见。” 张木华歪嘴,被气笑了。 大手掐上那截纤细的脖颈,眼中是不可一世的疯狂和执着,他低沉的嗓音满是怒气:“唐乐安,你找死!” 脖颈的大手宛如一把钳子,扼制住唐乐安的命脉,呼吸困难的她,脸色渐渐涨紫,柳眉紧皱,眼前视线昏暗下来,几近濒临死亡。 书房的门豁得打开! “砰!”的一声。 张木华砸在墙边书架上,狼狈地摔在地上,上方三两本书籍往下掉落,将他的狼狈又添了一分。 掐住的大手松开,唐乐安虚弱地跌坐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抹淡如烟的沉香袭来,她抬眼去瞧。 一道乌黑身影映入眼帘。 顾云峥身穿乌黑锦缎长衫,衫面绣着松竹枝纹,充斥着淡雅与神秘感,袖间、衣边处金丝线镶嵌,将他的衬托得越发清冷,不可高攀。 他一手伸出,将她拉起来。 “可还好?” “并无大碍。”唐乐安道。 顾云峥侧身,瞧着背靠书架坐在地上,一只腿成屈,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的张木华,薄唇轻启:“冷静点了吗?” 张木华撑着书架缓缓站起身,看着二人忽而痴痴地笑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走至她的面前,双手抓紧她的双臂,一抹苦笑在眼中晕开,像是一件摔裂的瓷器,即将快要碎掉一般。 “告诉我,那件裙子到底去了哪里。” 直视着那双眼底红透的眼,唐乐安哑然了瞬,道:“张木华,放过那个姑娘,也放过你自己,好吗?” 张木华瞳孔缩了缩,扯着嘴角笑得极为勉强,他呐呐地道:“你没有资格这么说我,我只要知道那件裙子去了哪里,告诉我!” 他拼命摇晃着她的双臂,颇有问不出下落誓不罢休的架势。 第87章 做出取舍 双臂仿若要断掉般,唐乐安柳眉紧蹙。 顾云峥咬牙,一拳头砸过去! 直击张木华的侧脸! 张木华半边被打得脸麻掉,手上松开了些许力道,膝盖骤地软了下去,他双目盈满泪水,脑袋垂低,卑微入尘。 “唐乐安,我求你。” “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 唐乐安喉间哽住,俯身双膝触地,凝着那双满是泪花的眼,道:“对不起,我擅作主张把那件裙子给了宜春,宜春带走同她一并安葬了。” 张木华怔愣了瞬。 “宜春到底是何人?” “宜春是你心爱之人的妹妹,她寻到了她的尸首,只差那件亲手缝制的绣球长裙便能安葬。只差那件绣球长裙,她才可安息。”唐乐安道。 张木华眼神呆滞,身子骤软瘫坐在地上,双手盖住脸颊,久久无声。 手指微动了动,唐乐安轻轻放到张木华的肩上拍了拍,“宜春在你新婚那日找到我,说明了这一切,并央求我帮忙,她说只有我一人进去过那间屋子,只有我能帮得上她抱歉,张木华。” 张木华身形一僵,缓缓抬起头凝着眼前的人,挤出一抹苦笑地道:“我耗费大把光阴都未能找到她,为何宜春能轻易找见?为何?” 唐乐安抿着唇:“或许她想回家。” 张木华的瞳孔黯然失色,轻声呢喃:“回家” 他茫然四顾,看了看顾云峥,又看了看唐乐安,似乎在寻找什么答案,忽而手脚并用爬起,踉跄着走到案桌后坐下,神情木木地呆坐。 “走罢,让他一人静静。”顾云峥道。他转身走出。 望着案桌后方的人,唐乐安朱唇紧抿了瞬,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话音落下,寂寥无声。 唐乐安垂首,转身离去。 嘉运院。 回到院中小屋,唐乐安坐下倒了杯茶,端起饮着热茶,斜了眼跟来的男人。 “你来做什么?” 顾云峥撩起袍子坐下,夺过她手中的茶水,轻轻吹拂了下抿一口,浅笑道:“你真是蕙质兰心,心灵手巧,就连只是随手一泡的茶都是如此的甘甜美味。” 唐乐安勾唇嗤笑,道:“真是世风日下,顾大人竟也学会拍马屁了,只是可惜小女子势单力薄,怕是要叫顾大人期待落空了。” 顾云峥莞尔,挪着独凳坐到她的身旁,拉起她那双宛如巧玉般的葱葱嫩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话语间似乎也带上了三分随性。 “全书亦进京在即,你考虑得如何?可要见上一见?” 试着将手抽回来无果,唐乐安面无表情地道:“不见,没什么好见的。” 顾云峥嘴角弯弯,脸上流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幽暗的眸子中带着说不出的揶揄和愉悦,叫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半晌过后,他揉捏的力道停住,冷不丁地道:“还是见一面,我来安排。” 唐乐安斜视着他,嘲弄在眼中化开渐浓:“既然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征求我的意见,又何必说到我的跟前。” 顾云峥抓起她的手,抚上他自个的脸颊,他似小狗一般地蹭了蹭,言行举止间尽显乖巧与听话之意,却又在不经意间露出一双尖锐的獠牙。 “我是为了你好。安安,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唐乐安侧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顾云峥将人给掰过来,歪头去瞧她脖子,那白皙光洁的肌肤红痕醒目,狐眼中闪烁着心疼的光,他从袖中掏出白玉瓶,挖出一点轻柔地为其上药。 “我分明与你说过,张木华对那件绣球长裙很是看重,你为何冒如此大的风险,去帮一个并无交情之人呢?”他幽声叹道。 “想做便做了,哪有那么多的为何。”唐乐安随意地道,桃眼中浮现缕缕悲伤。 顾云峥手一顿,将药膏收起,握紧那双微微发凉的手,他道:“你尽管放心,我定不会叫你客死他乡。只要你一个点头,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不论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亦或是家人健康平安喜乐。” 唐乐安低头闷笑,笑意在空气中悠悠荡荡,泛着颓靡的冷意,她忽而抬眸,看着他。 “你自小便是这样,打着对我好的名义,将对我好的人都给赶走,只许你一人陪伴在侧。我费劲心思寻觅到的幸福,你随手就给毁掉,你以为你这样做,我便会选了你吗?” 顾云峥眉眼一弯,笑意晏晏的道:“正是如此,才能证明只有我会对你从一而终,不是吗?” 唐乐安扯唇,悲哀一笑:“说真的,我很感谢你。若不是你安排郑知意的出现,也试探不出张木齐此生只我一人的真心到底有几分重量。” 也正是郑知意的出现,才让她真正对张木齐彻底死心,放下这段刚刚出生就畸形夭折的感情。 “我一早便与你说过,张木齐不是个好人,更不是个值得你托付终生的良人。唯有我,安安,唯有我能给你幸福。”顾云峥说的深情而动人。 他双膝触地,将脸贴在她的腿上,双手环抱住那纤细的腰身,感受着她身上独有的香软。 唐乐安伸手推搡。 趴在膝盖上的人,抱得越发紧。 她无奈一叹,“顾云峥,我们到底要这般纠缠到何年何月?” 浓雾般的悲伤在眼中一闪而过,顾云峥收紧双臂,似要将人揉碎了融进身体里。 “安安,眼下福安公主已往郑府送去聘礼,双方交换了庚帖,过些时日郑如意就会嫁入嘉运院,你还是早些做定夺的好。” 唐乐安唇瓣抿紧了瞬,不甘示弱地道:“我记得你与张柔椿的婚事已由圣上下旨板上钉钉,我也劝你早日做出取舍。” 顾云峥仰头,一双笑盈盈的狐眸凝着她,“你这话中醋味好浓,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唐乐安垂首,望进那双狐眼中,眸光波澜不惊,甚至泛着波光粼粼的冷漠。 顾云峥心头一泄,埋首再度将人抱紧。 “我除了你,谁都不会娶。” 第88章 参加船宴 六月,梅雨连绵不绝。 空气中浮漫着潮湿的气息,天空灰蒙蒙的,好似蒙上一层薄薄的纱幔,目光所及之处朦胧模糊。 檐下,唐乐安仰首而立,玉手伸出接着掉落的雨滴,神情淡如水。 张木齐与郑知意订下婚期后,福安公主为他找了个正五品下的朝议大夫,是个闲散的官职,只需每日去上上早朝即可。 这些日子,张木齐没再踏足过这个院子,全然把她忘到了脑后,仿若她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般。 肚子忽而传来阵阵绞痛,她眉头一皱,捂着肚子走进房内,爬上床裹紧被子,咬紧牙硬撑着,祈祷着疼痛的劲儿快些过去。 自半月前起她的肚子便开始疼,每每疼上个一炷香的时辰,症状就会减轻。 可今日快半个时辰过去,绞痛不仅没有减轻半分,反倒愈发严重,痛得她险些昏厥过去。 意识模模糊糊之际,床头出现一道身影,紧接着嘴里被塞入一枚药丸,她下意识地吐掉,那人冷道:“要想活命,就吃下去。” 药丸被再度塞入,唐乐安干吞咽下。 药效渐渐发作,肚子的绞痛感悄然间褪去,眼前变得清明起来,她撑着坐起身,望向床头的婢女,“你是何人?” 婢女神色冷漠,直言道:“我是钟大小姐派来给你送解药的,方才你吃下的解药只能维持十天,十天过后若是没有解药,你会绞痛而死,如果你想活,就乖乖听我家大小姐安排。” 唐乐安唇瓣抿了下。 “悉听尊便。” 婢女眉头微挑,道:“算你识相,七日后你想办法出府,到东湘桥旁等候,同我家小姐一起去参加船宴,届时一切听从安排。若有半点差池,解药你别想拿到。” 说罢,婢女离去。 空气中沉寂下来,仿佛从未来过。 唐乐安瘫倒在床上,眉眼布上哀愁之色,她没想过卷入纷争,可纷争总是找上她 船宴当日。 梅雨,雾蒙蒙。 唐乐安撑着一把伞,如约而至。 婢女很快出现,引着她避开眼目带到船上的一处房内,一套衣服递了过来。 “换上这个。”婢女道。 瞧着薄而透的衣裳,唐乐安眼中闪烁着一抹犹疑,“这怕是不妥。” “你还想不想要解药?”婢女道。 唐乐安一顿,接过衣裳。 婢女转身走到房外,冷声道:“赶紧换上,换好后就在这里待着,哪里也不准去。” 房门落锁。 瞧着手上轻飘飘的衣裳,唐乐安呼出一口浊气,心里暗暗安慰自己,这都是为了性命,她脱下自己的衣裳,抖开那件薄纱一般的衣衫套上。 垂首一瞧,春光若隐若现。 唐乐安的脸瞬间烧红,羞耻地扯过衣裳罩在外面,这才勉强冷静下来,房内布局简陋,只有一张木床。 走到木床旁坐下,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外面雨滴滴答滴答地敲击着窗沿,宛如一曲悦耳动听的摇篮曲,催得她昏昏欲睡。 几乎不受控制般,她趴在床边渐渐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 唐乐安掀开眼睫,瞧向窗外,天已完全暗了下来,她起身走到门旁,贴在门上听着。 船外热闹如虹,管乐声混着喝彩声。 试着拽了拽门,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她滑坐在地上脑袋靠着门,双手紧抱膝盖,心中颇为忐忑。 一道脚步声渐来。 她赶紧站起,盯着房门。 “咣当!”一声,门锁掉落。 房门被拉开,房外的人背光而站。 她眯着眼,想要将人瞧清楚,可一阵熟悉的沉香却率先袭来。 顾云峥眼眸一压,一抹幽光闪过,“安安,你果然在船上。” 看到是顾云峥前来,唐乐安瞬间明了钟东佳意欲何为,她推开他,转身就要逃。 顾云峥将人拽住,敛着眉眼道:“你跑什么?你要见他,我带你去就是。” “松开。”唐乐安不想解释太多,只想赶紧离开。 瞧着唐乐安如此性急离开的模样,顾云峥眼皮发紧,拽着人朝前厅走,“你想方设法登船,不就是想偷偷见他一面吗?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 唐乐安一头雾水,根本不懂顾云峥在说什么,她使劲掰扯着那只大手,急色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快点放开我。” 阵阵急促脚步声传来。 听着动静,足足有十几人。 唐乐安愈发焦急,压低嗓音求道:“阿峥,放开我,不然你会害死我的!” 顾云峥眉心蹙了蹙。 握着的大手骤松,唐乐安扭头就跑! 张柔椿却迎面走来,身后跟了好几个富家千金。 唐乐安赶紧转身换了个方向,绕过拐角处就撞见钟东佳正与人说说笑笑地漫步而来。 她心头一泄,抿紧唇瓣后退,最后退无可退,只能背贴着微凉的墙壁,借此让自己镇定下来。 “唐乐安,你怎得会出现在这里?!”张柔椿愤声道,“你身为我二哥的妾室,不安安分分的待在嘉运院,跑来今晚的盛宴你想做什么!” 冷飘飘的视线落在张柔椿身上,顾云峥剑眉微挑:“此处是船后方,离宴厅尚且有些距离,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张柔椿盯着唐乐安的眼神阴森可怖,却对顾云峥软声道:“我听闻这里有人在行勾引之术,且那人还是我府上的人,便想着来瞧个真假。” 此话一出,十几双眼睛看向唐乐安。 唐乐安抿紧唇瓣,不发一言。 这种时候,越说越错。 闭嘴,兴许还能逃过一劫。 “唐乐安,你装什么傻!本小姐说的就是你!”张柔椿仪态娇纵,发髻中朱钗微微摇晃,她气道,“你今天必须给个交代,否则我就要替我二哥清理门户了!” 唐乐安掀起眸子望去,一抹壮硕的身姿撞入眼中,时隔八年未见,年少时记忆中那个满脸稚气的少年郎,如今已长成了身高九尺的男儿。 他眉宇犀利,双目炯炯有神,唇瓣微抿,刀锋般的下巴,身着一身玄黑锦袍前来赴宴,更衬得他丰神俊朗,风姿卓越,周身散发着一股威严和内敛之气。 第89章 脱衣自证 顷刻间唐乐安只觉得整个世间都安静了瞬,对上那双冷淡如霜的眼,她眼睫轻颤了颤,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张柔椿道: “妾身误打误撞上了这艘船,并没有想要行什么龌龊之事,还请六小姐明察,还妾身一个清白。” “你空口无凭,本小姐凭什么信你!除非你将衣服脱掉自证清白,否则本小姐只有将你沉塘了。”张柔椿道。 顾云峥眼眸一压,嗓音清冷道:“你也说了空口无凭,你尚未拿出证据来证明你所听之言真假,却要她当着众人脱衣自证,呵你这与逼她自裁有何区别?” 顾云峥一再为唐乐安说话,张柔椿气得咬牙切齿,心中越发肯定方才听到的那番话是真的,她压着气焰,同顾云峥道:“云峥哥哥,这是我府上的事情,还请你勿要插手。” 顾云峥眸色暗了下来,往旁一挪挡在唐乐安身前,霸气侧漏的道:“今日,这件事我还真就管定了。” 张柔椿双目瞪大,仿若能喷火,她咬着牙张口欲言,身侧一道黑影掠过,她侧首瞧去。 一条修长的大腿迈出,走到中央。全书亦略偏了偏头,瞧着半边身子被藏住的女子,眸底不明幽光闪烁,低沉沙哑的道:“唐乐安,多年不见。” 唐乐安眼睫微抬,望了过去。 两道视线横空交汇,仿佛相隔万年。 年少时,她是唐家千娇万宠的千金,他是皇帝的义子;如今她早已不是完璧之身,又是张木齐的妾,而他是大胜归来,即将封官加爵的将军 眼中积压了太多的情愫想要诉说,可等了这么些年,她只剩满腹的心酸与无奈。 眼眶刺痛,她敛下了眸子。 全书亦往旁迈步,想将她的神情瞧个清楚,却被顾云峥挡了个严实。他眉眼冷了几分,“顾大人,劳烦挪一下。” 顾云峥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嘴角勾起笑意,恰到好处又虚伪至极,“在下的腿不听使唤,还望全将军多多担待。” 全书亦下颚绷紧。 顾云峥笑意晏晏。 无人说话,气氛却怪异得紧,好似平静的湖面底下,激流涌动。 蓦地,一阵风儿掀过,一片竹叶落在顾云峥的肩头上。 全书亦行如疾风,率先出手! 顾云峥眼疾手快,偏头躲开! 他手握折扇袭回去,脸上笑意不落,道:“全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有脏东西,好意替你拿下。”全书亦上勾拳,瞄准那张俊脸砸! 双方不肯退让,在船上动起手来。 船只动荡,众人慌乱地四处逃窜。 张柔椿逮住时机,冲到唐乐安跟前,拽住那一身衣裳奋力一扯! 衣领开了口,里面薄衫露出,春光也随之一泄,唐乐安羞愤地抢回衣裳裹紧,转身飞速逃走。 张柔椿眼一瞪,迈步追上去! 全书亦眼尖瞧见了那抹春色,他耳根红起来,心绪全然被打乱,手上力道也弱了下去。 顾云峥瞳孔猛地一沉,眼中划过一抹狠戾,掏出怀中匕首,狠狠往全书亦的喉咙割去,势要将人当场结果掉! 全书亦迅猛躲开,终究还是慢了半拍,脖子一道浅浅的血痕出现,他摸了下脖子,瞧着一脸狠色的顾云峥,心中凌然。 “顾云峥,若我今日在这艘船上丧命,你也难逃一死。” 匕首随手抛入湖中,顾云峥轻蔑一笑:“我这条命是安安的,她尚未寿终正寝前,我绝不可能有任何事情。今日我要了你的命,也算是给她这些年不该有的妄想一个答案。” 全书亦眼中划过一抹诧异,心中不禁燃起了一丝希望,言辞间带了三分欣喜:“安安这些年一直在等我?” “谁允许你叫安安的,你不配!”顾云峥眸光冷厉,抽出腰间的软剑,箭步冲上去,“拿命来!” 软剑砍下,落空。 他步步紧逼,招招致命。 全书亦步步后退,被逼到了船尾。 望着双目淬着毒意,誓不罢休的顾云峥,全书亦一咬牙,拔剑迎击,厉声道:“你清醒点!” “安安不是你的私有物,也不是布偶,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会痛也会难过,更有选择自己想要过的人生的权利。小时候你想方设法的控制她,如今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家,你不能再操控她,这一次我也绝不会退缩!” 话落,一剑狠划! 手中的剑被挑飞,顾云峥足尖轻点后退,站在船尾尖处,他单手背在身后,任凭衣决翻飞,晚间的雨淅淅沥沥,沾湿了他的肩头、发尾,渲染起了三分落寞与孤寂。 “你根本不懂她的美好。她是独一无二的、专属于我的宝物。她只能是我的,也只会属于我一人。” “可她从未选你。”全书亦道。他潇洒一甩剑柄的雨珠,凛然断道,“我不在的这八年里,安安一直在银青光禄大夫府的厨房当差,并未去你的顾府,足以说明她没有选择你,她不是你的。” 顾云峥瞳孔闪烁了瞬,眼底浮现一抹痛色,他切齿愤恨地道:“你找死!” 身形随着话音齐动。 两人再一次打斗在一块,不分高低。 船舱中。 唐乐安四处逃窜,却难躲开张柔椿。 不知不觉间跑到了船头,她撑着船边沿目测了眼湖面,气喘吁吁的道:“六小姐,求您大发慈悲,我真的没想勾引谁,我是无辜的。” 张柔椿歪嘴哂笑,朝后招手。一个蒙面男子从天而降,手握一柄利剑,缓步逼近,眼神凌厉且冷漠。 “你穿那一身破布,还口口声声说自己的无辜,你以为我会信?你身为我二哥的妾室学不会安分,千辛万苦跑到船上勾引我未婚夫,今天你必须死!”张柔椿道完,厉声催促蒙面男子。 蒙面男子几步上前,举剑就砍! 唐乐安面色决然,猛地扎头跳入湖中。 蒙面男子神色一怔,扭头看向张柔椿。却见张柔椿倒在船板上,嘴边溢出鲜血,双目直愣愣的睁大,瞳孔无神。 他抬脚绕了个面。 一把匕首全嵌入,扎得极深 第90章 杀人嫌疑 岸边。 黑漆漆的。 一只手搭上岸石,唐乐安从水中脱出,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着气,浑身湿透,衣服贴着身子难受得紧。 旁侧,忽而出现一道亮光。 她抬眸望去。 只见钟东佳缓步走近,眼睫微垂,她高高在上地睨视着,道:“唐乐安,你还与全书亦是旧识,你到底是谁?” 头发湿漉漉往下滴水,一滴水滴进了眼眶里,唐乐安抬袖擦了擦,淡淡的道:“如钟大小姐所见,我不过是一个位卑之人。” 钟东佳勾唇浅笑:“本来我是想在解决掉张柔椿之后,就把你也给做掉,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还是留着你的小命,看着你在泥潭里拼命挣扎也逃不出比较有意思。” 钟东佳弯腰,从袖中掏出一个瓶子,抓起唐乐安的手,轻轻放入掌心中。 “这是解药,药效能维持半月,一共有三枚。”她眼中闪烁着促狭,笑意晏晏的,“该如何用,你自己看着办。” 一婢女从暗巷中走出,袖间沾了点点血渍,她冲钟东佳颔首道:“小姐,都处理干净了。” “很好,走罢。”钟东佳扔掉唐乐安的手,拿出手帕擦拭了下随即便扔掉,仿佛刚才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般。 两人缓缓离去,光亮也随之消失。 攥着瓶子站起身,唐乐安扶着岸边柳树缓了好一会儿,踉踉跄跄地走进巷中。 脚下突然踩到一处柔软。 她心惊地往后退一步,眯着眼瞧。 一身乞丐装的阿花瘫在地上,脖子的割痕异常刺眼。 唐乐安眼神微凝,顿了片刻,从旁绕过朝着深巷中走去,身后的黑暗逐渐将她一点一点的吞噬,直至最后相融为一体,再也瞧不见。 城东南闹市,徐家。 “来了来了,这半夜的到底是谁啊”徐婆婆举着烛台,迈着碎步往院门处走。 卸下门闩,拉开门。 入帘见唐乐安浑身湿透,徐婆婆瞬间着急地将人拉进屋,找来一身干净的衣裳和一条帕子,道:“你快换上,仔细着凉。” 她说完走到门外,似有回避之意。 唐乐安蹑手蹑脚将湿透的衣裳脱下,擦干身子换上徐婆婆给的衣裳,布料老旧却有股温暖的味道。 她拉开门让到一旁,道:“给你添麻烦了,许婆婆。” “你能在落魄的时候想到我这个老婆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嫌麻烦。”徐婆婆将一床毯子披到唐乐安的肩上,又给裹了裹。 唐乐安扯唇,一抹惨笑在脸上漫开,道:“您前些日子同我说的话都灵验了,他要娶妻了,他说他不愿叫那位小姐委屈,便只能委屈我,还说对不起我” 徐婆婆眼中闪烁着一抹心痛,拉起那只玉手轻轻地拍抚着,“怪老婆子乌鸦嘴,若是我当时说点吉利话,也许就不——” 唐乐安晃了晃头:“您千万别这么说,是我福分太浅。一早我便知他非良人,只是我想赌一次。” 徐婆婆惋叹:“你受苦了。” 唐乐安苦涩一笑,眼尾渐渐红透。 徐婆婆拧着眉头,揽着人入怀:“哭孩子,哭,哭出来就好了。” 唐乐安双手攀紧徐婆婆的后背,身形微微颤栗着,泪水止不住地掉落,满腔苦楚也在这一刻具象化。 翌日,天还未亮。 唐乐安回到银青光禄大夫府,脚刚踏进嘉运院就撞上张木齐,她垂首道:“见过爷。” “小妹昨夜遭人行刺去世了,现在府上正乱着,你安分些别到处乱跑。”张木齐道。 唐乐安垂首应是。 门外好几名带刀侍卫走进来,冲张木齐拱手,道:“见过二少爷,六小姐身死蹊跷,大夫人命尔等将唐乐安带去例行审问,还请二少爷行个方便。” 张木齐拧着眉头:“昨夜唐乐安并未出府,嫌疑从何而来?” 为首的侍卫俯首:“其中内情卑职也不知,卑职只是听令行事。” 张木齐僵持了瞬,看向唐乐安道:“你走一趟。我也会去,你不会有事的。” “是。”唐乐安牵唇,扬起一个毫无破绽的笑。 “快走,大夫人还等着。”为首侍卫催促道。 几人行在廊下,张木齐侧首凝视着那张镇定自若的娇颜。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穿着一身简约银白长裙,温婉似水,娇美如画中仙子。 他突然鬼使神差地道:“我与知意的婚期定在八月初八,一会儿我会想办法把你的身契给要回来,这是我最后一次保护你了,以后日子你要好好的。” 唐乐安微微顿首,婉约笑道:“妾身谢过爷。爷的恩情,妾身没齿难忘。” 瞧着她进退得宜,通情达理的模样,张木齐莫名生了几分心疼与愧疚,一把攥过她的手紧握:“乐安,真的对不起。” 唐乐安红唇微抿,挤出一抹笑意:“爷不必介怀。” 对不起说的次数多了,就会变得很廉价。 她不想再从张木齐的嘴里听到任何道歉的话语,更不想一次次地被他提醒,她当初的选择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前厅。 福安公主高位落座,眉梢间带着怒意,端起茶杯不慎被烫了下,她眉头一皱,拂袖。 旁侧添茶侍候的丫鬟,很快被拖下去。 丫鬟哭喊求饶声响彻大厅,两旁侍奉的丫鬟小厮噤若寒蝉。唐乐安跨过门槛,往上瞄了眼飞快收回视线,规矩下跪叩拜。 “本夫人问你,你昨晚去了哪里?”福安公主道。 落在身上的视线似冰锥在扎,激起后背阵阵寒战,唐乐安咽下一口唾沫,道:“回大夫人的话,妾身昨晚在嘉运院,并未出府。” 福安公主嘴角扬起,一抹轻笑在眼中荡漾,却无端地残暴可怕。她抬手道:“来啊。” 两名侍卫上前,站在唐乐安身后。 “既然这张嘴说不出实话,就把她的舌头割了罢。”福安公主轻描淡写地道。 两名侍卫架起唐乐安的胳膊,作势往外拖。 第91章 巧舌如簧 “住手!”张木齐道。 他几步上前,诚恳道:“母亲,唐乐安昨夜的确并未出府,我可以替她作证,求您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福安公主顿感头疼,眉眼间染了七分火气,怒声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已有人来报,唐乐安是杀害你小妹的帮凶,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包庇她,你心中还有你小妹的一席之地吗?” 张木齐怔住,缓缓扭头看着唐乐安,他哑然道:“我母亲所言可真?” 唐乐安瞳孔闪了下,遥遥望着福安公主,道:“妾身与六小姐确有一些龃龉,但从未想过要六小姐的性命,望大夫人明察秋毫。” 福安公主嗤笑,眼中略过一抹不屑:“骗子女儿的话有几分可信?狡辩的话就等到你下了阴曹地府,去说于阎王爷听罢。” 说罢,她摆了下手。 “不可。”张木齐出声拦着,存有疑虑地道,“母亲,儿子还是觉着其中有蹊跷,还是调查清楚为好。届时若唐乐安真是帮凶,再行处置也不迟。” “你简直冥顽不化!”福安公主气极拍桌,转而对两名侍卫道,“还愣着做什么,拖下去处死!” 两名侍卫顿了下,拽着唐乐安往外拖。 门外,一道呵声传来。 “慢着!” 全书亦脊背挺直,走进来向上方的福安公主微微颔首:“侄儿见过姑姑。几年未见,姑姑容颜依旧。” 全百川身为皇帝义子,按辈分尊称福安公主一声姑姑,并不算坏了规矩。 福安公主敛了敛怒气,脸色仍然不好:“你久居边塞,刚回京不久便登我府门,本该好生招待你的,只是眼下府中事情众多,改日我再请你上门一叙,今日你先回。” “侄儿此次前来,是为唐乐安。”全书亦淡声道。目光落在唐乐安身上一瞬,迅即扫向福安公主,“侄儿认为,木齐所言不差,调查清楚后再行定夺也不迟。” 福安公主黛眉微蹙:“你有何高见?” “不瞒姑姑,侄儿已调查到杀害小妹的凶手,此刻就在府外,只要姑姑你一句话,侄儿即刻就将凶手带来,让您一睹真容。”全书亦道。 “那便带上来。”福安公主道。 全书亦身旁的小厮闻声,小跑出去。 侧首看向架人胳膊的两名侍卫,全书亦眉眼冷峻,道:“二位,还请松手。” 两名侍卫仰首看向福安公主。福安公主微侧了下身,不耐地摆了下手。两名侍卫这才松开,冲全书亦微一拱手,恭敬地退了下去。 臂膀上方摁压着的双手撤去,唐乐安站起身来,她双手束在身前,垂首道:“多谢全将军。” 全书亦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 跑出去的小厮去而复返,身后还跟了两个抬着担架的。担架放在地上,小厮掀开白布,一张灰败而丑陋的脸露出。 福安公主以帕掩唇,颇为嫌晦气,她冲旁侧的总管事使了个眼色。 总管事微微颔首,下去仔细瞧了眼,道:“大夫人,这是府上的丫鬟阿花,她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全书亦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捻开边角展露出里面装着的带血匕首。 “这是侄儿从这名丫鬟身上搜到的凶器,应与小妹身上伤痕一致。” “全将军,匕首借奴才瞧瞧。”总管事冲全书亦点头示意,取走交给随时待命的仵作。仵作拿着匕首出去。 过了片刻。 仵作回来,道:“尊小姐确是被这把匕首给要了性命。” 福安公主眉头一挑,并未因此而打消疑虑。 “这只能证明我女儿是阿花所杀,但不能洗白唐乐安的嫌疑。她昨夜不在府上是事实,且钟家千金证明她跑去了东湘桥,船宴上也有人瞧见过她。” “阿花势单力薄,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机会接近我女儿,定是唐乐安与阿花勾结,里应外合杀害了我女儿,今日我必须要她死,为我女儿偿命!” “请大夫人听妾身一言。”唐乐安提裙跪地,“阿花在夜庭当值,妾身在厨房做事,虽都是府中老人,但常年无交际,我并不认识她也没私下来往过,大夫人寻人问上一问便知。” 福安公主不为所动。 总管事冷哼:“真是巧舌如簧,满口谎言。” 唐乐安双手攥了攥,道:“大夫人息怒,妾身方才撒谎说昨晚并未出府,是有原因的。” “此前钟东佳在妾身身上下药,她言明要我在昨日下午时分到东湘桥旁,后又将我带上船,命我换上薄衫勾引顾大人” 说到此处,唐乐安忆起昨晚那一身透明薄纱,不禁双颊泛起了红。 她压下羞涩,从袖中掏出小瓷瓶,道:“只有按钟东佳说的去做,妾身才能拿到解药。妾身所言句句属实,这是钟东佳给妾身的解药。” 仵作拿走小瓷瓶,往手中倒入一枚嗅了嗅,又同唐乐安道了句“冒犯了。”,捏起她的脉搏一诊,随后道:“白芨丸,确有解断肠毒的功效。” 福安公主下巴微抬。 总管取过小瓷瓶,送上福安公主的手上。 福安公主捻起一枚药丸左右瞧了瞧,缓缓揉搓着似在思量,一炷香过后,她忽而道:“都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没反应过来。 “都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大夫人说什么吗,都下去!”总管事言辞间带了三分凶意。 两旁侍候的丫鬟小厮侍卫,潮水般地往外涌。 小心翼翼地打量了眼福安公主,见其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那药丸上,唐乐安凝了凝神,也随着人潮下去。 京城中想要嫁入顾府的女子多如牛毛,其中最为疯狂的就是张柔椿,但只要费心稍加打听,便知钟东佳也算其中一员。 皇上为张家与顾家赐婚,在朝堂上闹得最凶的就是钟家,福安公主不可能半点风声都听不见,也许是听见了但也并未当一回事。 既然钟东佳想要借刀杀人,那就别怪她背后捅一刀。 身后,骤地传来一声唤。 “唐乐安。” 她顿住脚,侧首瞧去。 全书亦踱步上前,一双如鹰的眼注视着她,嗓音略带沙哑地道:“这些年不见,你过得可好?” 唐乐安颔首道:“托全将军您的福,我一切安好。” 全书亦紧锁眉头,“你可是还在怪当年我没有帮你一事?但当时我是有苦衷的,你” 第92章 拿到身契 唐乐安抬手打断:“当年之事我已尽数遗忘,全将军无需介怀,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她转身,疾步离去。 望着离去的倩影,全书亦欲要抬脚去追,肩膀忽而搭了只手。 张木齐顺着全书亦的视线往前方瞧了眼,什么也没瞧见,他哥俩好地拍了拍全书亦的肩膀,笑道:“哥,你这两日回京,我每每都想去找你,但又担心误了你正事儿,今儿你可有空?咱们去迎客楼一叙?” 凝了眼那抹倩影消失的转角处,全书亦冷峻的脸上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推拒道:“改日,我今日还有事要忙。” 张木齐眉宇间的笑意落了三分,问起正事:“方才见你在前厅为唐乐安解围,你与她是旧识?” 全书亦付之一笑,不愿过多提及,冲其微颔了颔首转身离去。 张木齐眉峰一皱。 这是何意? 前厅。 将药丸放入瓷瓶中,福安公主端起茶杯,不明意味一笑:“钟家丫头的野心,要比我想象中大许多。” 总管事笑盈盈地道:“钟家在朝堂中一向高调,也是时候给点教训尝尝了。” “敢动我的女儿,呵”福安公主眼中掠过一丝狠厉,手中茶杯瞬间碎裂,“她这是在找死!” 嘉运院。 唐乐安推开房门,房内沉香漫漫。 抬脚走进,就见顾云峥斜躺在贵妃椅上,姿态慵懒,神情倦怠,似乎等她已久。 “你来做甚?”唐乐安道。 “自然是来接你离开。”顾云峥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唐乐安柳眉微皱:“我何时说过要与你走?” 顾云峥弯唇:“难道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朱唇轻抿,唐乐安不发一言。 顾云峥走近,拉起她的玉手,温柔缱绻的道:“安安,听话。你的身契拿到后就随我一起离开这里,去顾府,那才是你的家。” 话音刚落,房门豁得推开! 唐乐安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挣扎开那只手。 张木齐闯进来,瞧见顾云峥,他怒目一瞪看向唐乐安,冷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被当场抓奸,唐乐安竟觉得庆幸,如释重负般,好像心中积压已久的大石头,突然之间就落了下去。 她垂首而立,语气平淡:“是妾身对不起爷您,要杀要剐任凭您处置。” 张木齐气得原地转了个圈,气不可遏地扬起手就要打—— 顾云峥眼神一厉,擒住那只手迅猛一拽,过肩摔砸在地上,将那只要打人的胳膊给卸掉,他脚尖抵在张木齐的喉间,眼中含笑,笑得极为轻蔑。 “如你所见,我与安安情投意合,此生非彼此不可,你最好识相点,以后看见她绕路走,否则我定会让你尝尝下半生都在床上度过是何滋味。” 他俯身探进张木齐的胸膛中,将一纸身契取出,脚尖狠踢了下张木齐的下巴,迅即走到唐乐安的跟前,“喏,我给你拿回来了,要怎么处理看你。” 拿过身契展开一眼扫过,视线定在右边最下方的手印上,那小小的红泥手印早已干固,唐乐安指尖轻触上去,尘封的旧时记忆涌上心头,她眼眶一涩。 捏着中间撕成好几片,尽数扔在张木齐的脸上,她勾唇,笑得颇为薄凉:“张木齐,我一早便对你无意,是你的温柔打动了我,才让我想要放下一切与你相守一生,只是现在我明白了,你的真心瞬息万变,一文不值。” 张木齐瞳孔微微摇曳着,不敢相信这是一向温婉可人的唐乐安会说出的话,他捂着脱臼的胳膊,从地上爬起来。 “你到底还有多少面,是我不知道的?” 唐乐安唇角一勾,拿上这些时日攒下的银两与两套自己的衣裳,她一裹包袱中跨在肩膀上,径直往外走。 张木齐莫名心慌,挡住去路,道:“唐乐安,你留下来。你只身一人在京中,出了银青光禄大夫府,你也无地方可去,就住在这里,别走了。” 看着眼前的人,唐乐安眼中划过一抹浓墨般的失望,道:“你迎娶心上人在即,好好准备婚礼。” 话毕,她从旁绕过。 张木齐骤地转身,疾步上前,出言挽留:“这间院子是留给你的,你可以永远住在这里,郑知意那边我会去说” 他忽而站定,冲那抹头也不回的身影大喊: “我不想你离开!唐乐安,你承认好不好,你承认心中是有我的,你肯定也舍不得离开,对吗?” 唐乐安脚下顿住,侧首而立。 “你迟来的深情,真是比草还贱。” 张木齐脸色一变,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骤地,空气中响起轻笑。 张木齐扭头,撞进一双笑意隐隐的眸子。 顾云峥笑得很是张狂,宛如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耀武扬威的从旁走过,还不忘轻抬下巴炫耀的一哼。 云春院。 总管事垂首道:“公主,唐乐安擅自离府了,可要去将人抓回来?” “不必,由她去。”福安公主翻看着账面,眉眼平和,“那丫头不是个简单的,老二驾驭不了,只是当初瞧他实在喜欢,我才勉强点了头。与郑家姑娘定下婚事后,我一直在想该如何安置她,她这一走,反倒省了我不少事。” 总管事应首:“唐乐安这些年在府中规避锋芒,看似规矩老实,实则也不是个安分的,出去了只怕会掀起不小的风波。眼下全将军也回京了,京城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是啊。”福安公主垂眸轻笑了瞬,“这一池暗潮汹涌的水,也终于要掀起来了。” 饮如楼,大堂。 客满如云,熙熙攘攘。 角落里,唐乐安要了一壶茶水,悠悠然的喝着,思量接下来的去处。 顾云峥支着下巴,把玩着廉价的瓷杯,语气懒懒的道:“安安,别倔了,去我那里,我院子都给你准备好了,就在我院子的隔壁,你若是想我了随时可去找我。” 第93章 谁都不选 耳畔仿若有只苍蝇在嗡嗡叫,唐乐安被扰得烦不胜烦,她柳眉微折,道:“你无事可做吗?非要来缠着我。” 顾云峥薄唇抿了一瞬,扔掉茶杯。 “听话,去我那里。” 大门口,传来骚动。 唐乐安掀眸去瞧。 全书亦被众人围在中间,茶楼的大门处堵得水泄不通,各种夸赞他丰功伟绩的话说个不停。 勉强应付了几句后,全书亦说明有事要办,众人识相的各自散去,他这才走了过来,撩起袍子坐下,开口直言道:“安安,我都听说了,去我府上。” 顾云峥心口一紧,危机感腾升。 他扯唇,轻笑了声。 “你来迟了,安安已经答应去我府上暂住。” 冷眸盯向桌对面的人,全书亦挑眉:“安安能说话,用不着你多嘴。” 顾云峥眼眸压了压,抄起一个茶杯就扔! 全书亦偏头,伸手一抓,又原封不动的砸了回去。 顾云峥攥住砸过来的水杯,瞄准又扔! 全书亦往旁一让,水杯直接飞了出去,砸到临桌的客人,那人拍桌站起,凶神恶煞的看过来,“哪个杂碎拿水杯砸我?!” 话一出,那人瞧清是顾云峥与全书亦,气焰刹那间消失了个干净,神色讪讪的坐下,若无其事的继续喝茶。 一双桃花眼扫过两人,唐乐安朱唇轻启:“你们都回去,我谁都不选。” 顾云峥眉心一凝。 “安安,别闹。” 全书亦亦是脸色微变了变。 “安安,京中近日治安不好,我那里虽简陋,但胜在安全。你一女子留宿客栈,终究是不妥当,去我那里。” “都别说了,我意已定。”唐乐安态度坚决,提起身旁的包袱起身,朝外走。 顾云峥深呼吸一口气,将满腔的烦躁压下,抬脚跟上去,喋喋不休的游说:“安安,我给你准备的那间院子,一切布置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的,你随我去瞧瞧可好?就只是去瞧瞧,瞧了你再决定留与不留” 侧目瞧着顾云峥,唐乐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这么执着,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的企图就是你,我——”顾云峥话还未说完,就被全书亦给扒拉到一旁。 全书亦走近,苦口婆心的道:“安安,过去的一切我都可以解释,去我那里,我让下人准备了饭菜和你爱喝的甜酒,咱们把话说开可好?” 话刚落,他忽地脚下一个踉跄,往前跌了好几步。 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顾云峥略整理了番仪态,瞧着全书亦狼狈的摸样,他不假思索的嘲笑道:“堂堂一个大将军,竟然连路都走不稳,说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 全书亦稳住身形,不虞的盯了眼顾云峥。 唐乐安掩唇轻笑了瞬,眼中闪烁着怀旧的光,温软的道:“你们还是如以前一般,见面总有吵不完的架,动不完的手。” 顾云峥与全书亦齐齐一顿,面面相觑。 顾云峥敛了敛眉眼,神色清隽而冷峻。 全书亦薄唇微抿,周身气息沉稳下来。 走了段路,来到一处便宜客栈。 唐乐安扫了眼二人,道:“你们回。” 她转身欲要走进客栈,忽而又回头看向全书亦,浅浅笑道:“今日张柔椿一事,多谢你替我解围,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那不如就今日罢,今日我有空。”全书亦立即道。 唐乐安神色一动。 “好,那便今日。” 唐乐安率先走进客栈,寻个位子坐下,招手喊来小二点了几道菜。 小二白巾一甩,道了句“好嘞!”就走了。 坐在左手边的全书亦,瞧着自来熟落座的顾云峥,眉峰一皱,道:“安安并未邀请你,你这样未免也太厚脸皮了。” 顾云峥冷冷笑道:“我为安安做的事情多了去,你不过小小帮了个忙便能舔着脸要她请客吃饭,那我的恩情岂不是足够她请我一辈子的饭。” 唐乐安抿唇,一抹无奈自眼中划过,道:“你们二位能别拌嘴了吗?” 一人是位高权重的太师,一人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在朝堂之上从不轻易张口,哪怕要表态度,也是由手下人代劳。 在她面前却是争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不像是掌握权势之人,倒像是街头为了鸡毛蒜皮吵架的大娘,叽叽喳喳,闹得耳朵疼。 顾云峥起身,挤到唐乐安身旁,很自然的拉起她的手,“安安,吃完这顿饭就跟我走,嗯?” 尾音清润,带着宠溺。 全书亦眼中掠过冰意,抓起一根筷子飞戳过去! 顾云峥伸手握住,原封不动的甩回去! 唐乐安闭眼一瞬,怒意在眉眼间流窜,在筷子又一次飞过来时,终于忍无可忍的低声呵斥:“你们有完没完?” 顾云峥立即收手,倒打一耙的道:“是他先挑起的,我很无辜的。” “你真无耻。”全书亦眼神鄙夷。 扯开那只大手,唐乐安指着右手边的位置,看向顾云峥,几乎是命令的道:“回去你的位置。” 顾云峥僵持了下,见她态度冷淡,再闹下去反倒得不偿失,他悻悻的耸了耸肩,坐了回去。 四菜一汤,很快端上桌。 都是家常菜,色香味倒也算马马虎虎,唐乐安并未挑剔,拾起筷子夹菜吃。 顾云峥兴致缺缺,随意拨了两下便歇了筷,懒懒的靠墙而坐,双手环臂,静静的注视着她。 全书亦勉强吃了几口,放下筷子道:“安安,当年我在长赤山得知你家发生变故后连夜下山,不想半路突遇劫匪,当时我九死一生,等到我三日后赶回京城,一切已尘埃落定,我长叩宫门见到义父,义父却命人将我送回长赤山,一关就是一年之久” 唐乐安呼出一口气,道:“都过去了。如你所说,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全书亦喉间微哽,哑声道:“此次我大胜回京,我定会为你父母求个赦免,你等我。” 唐乐安嫣然一笑:“你拿命博来的功名,用在这上面,不值。为你自己求,我父母我会自己想办法。” 第94章 夜间造访 全书亦面色凛然,坚定道:“我当年去边关,为的就是你,只要是为了你,我做什么都值得。” 一声冷嗤骤响。 全书亦侧首凝了眼顾云峥,复而又看向唐乐安似妥协地道:“安安,你不愿去我那里便不去,只是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唐乐安柳眉微折,眼中染了三分忧愁:“我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接下来的打算和去处。” “我那里永远是你的备选。你若是无处可去,随时可去找我,知道吗?”全书亦道。 门外,一侍卫急匆匆跑进来,附耳全书亦旁说了什么,他忽而神色一凛,站起身同唐乐安道:“我有点急事要去处理,安安。” 唐乐安微一颔首:“你去忙便是。” 全书亦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心中稍加权衡,走到外面环视了眼客栈的门牌,带着侍卫离开了。 顾云峥双手搭在桌面上,身子斜倾着凑近,道:“安安,这客栈的饭菜实在简陋,你吃不惯的,去我府上,我都安排妥当了。” “不去。”唐乐安自顾自夹菜吃。 瞧着她油盐不进的样子,顾云峥剑眉微皱,食指敲击着桌面,琢磨着该如何撬开这倔驴似的嘴。 食指敲击的节奏杂乱,唐乐安忍不住侧目,瞧着他一脸烦躁的神情,她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细嚼慢咽后才道:“我不会和你走的,这事儿没得商量。” 一双狐眼落在那张娇颜上瞧了半晌,顾云峥薄唇轻勾,一抹笑意在嘴边荡开,“好,我不勉强你。” 话落,他起身走了。 凝望了眼离去之人的背影,唐乐安接着吃饭,将盘中餐食扫了大半歇下筷子,结账上楼。 傍晚,夜幕拉下。 正值晚间用膳时候,客栈楼下很是热闹。 二楼客房里,唐乐安从床上坐起,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掀起眸子望向窗外,天已经黑了。 “扣扣扣。” 敲门声响起。 唐乐安穿上鞋子,走到门前拉开。 顾云峥斜靠在门旁,将一个小瓶子递过来,随意而懒散地道:“这是我寻来的解药,可解你身上的断肠毒。”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沉香飘来,唐乐安鼻尖一嗅:“你受伤了?” 顾云峥唇角微抿:“拿着。” 唐乐安轻挑了挑眉,伸手拿过。 “谢谢。” 道完谢,她反手便要关门—— 一只手突然伸出抵住。 顾云峥似一条泥鳅般,丝滑地钻进门内,搂住她那纤细的腰肢,眼中含着委屈,酸绉绉的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明知我受伤了,还要视作不见的关门,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不会关心人是不是?” 唐乐安蹙眉,去扯腰间的大手,“你想怎么样?” “我为寻解药东奔西走,还负了伤,自然是希望某个人能给我一些慰藉了。”顾云峥嘴上道,视线在她胸前游走,焦灼而炙热。 唐乐安被瞧得浑身不自在,挣扎着要逃开,带了三分恼怒的呵斥:“快些松开,你想继续纠缠下去,可我不愿。解药的恩情日后我会想法子还,但你要是强迫我,我会恨你一辈子。” 见她反应激烈,顾云峥心头一卸,双手裹紧将人拥进怀里,埋首在她脖颈中,宛如偷偷摸摸的狡猾狐狸,贪婪又轻柔地嗅着她的芳香。 潮热的热气喷洒在脖间,惹得唐乐安阵阵瑟缩,她偏着脑袋躲开,“顾云峥,你该走了。” 顾云峥闻言并未松开,反而将人抱得更紧,嗓音暗哑地道:“我今晚,不想离开。” “想都别想。”唐乐安抵手去推。 顾云峥只能松开了手退居门外,却仍旧不肯走,期期艾艾地瞧着她,犹如一个被赶出家门的落水小狐狸,泪眼汪汪的注视着自己的主人,祈求她能心软一次。 唐乐安半个眼神未给,果断的关上门。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无形竖着的耳朵耷拉下去,身后的尾巴也停止摇摆,顾云峥无声惋叹了一息,转身下楼。 “扣扣扣。” 敲门声再度响起。 唐乐安眉头微皱,拉开房门,张口便道:“你有完没——” 话说一半,她突地卡壳。 “钟大小姐,夜间造访有何贵干?” 钟东佳眼神阴冷,道:“你竟敢在福安公主面前将我抖出去,我看你是不想要解药了。” 唐乐安闷笑了声。 “钟大小姐,过河拆桥终会害了你自己。”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钟东佳一身倨傲,眼中划过嘲弄,“唐乐安不,或许我应该叫你唐云沐。” 唐乐安眸子颤了颤,身侧的手微攥。 钟东佳勾唇,笑颜如花地道:“当年京城四大家之一唐家的嫡家千金,沦落到留宿一间小小的客栈,这世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唐乐安抿着唇,眼睫低垂。 钟东佳踱步走近,笑盈盈地道:“宛妃行刺,你父母兄长受牵连,去了北寒之地与边塞,独留你一人在京城中,便是想让你逆风翻盘?” 唐乐安仍是缄默。 不欲作声。 钟东佳也不在意,似惋惜地道:“可你瞧瞧,你努力了八年也才只当上个妾室,如今还被赶了出来,你父母和兄长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等到回京的那一日呢” 唐乐安神色淡淡,未有半点动容。 钩子抛出去,却不见鱼儿咬钩。钟东佳面色狰狞了瞬,梗着脖子道:“我知道我给你下的毒,大约已被你寻着了解药,此事拿出来也威胁不到你。” “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我父亲官拜正一品司徒,只要我一句话,他便会为你家向皇上写一折子,求个赦免。” 唐乐安掀了掀眼皮,道:“空口白话,我凭何要信你?” 钟东佳眉头一蹙,眼中划过一抹不耐,沉下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拔下头上的白玉簪,道:“这封信是我亲笔所写,簪子是我的贴身之物,事成之后你拿着这两样东西去钟府寻我父亲,我父亲看见自会帮你。” 第95章 贼人逃窜 唐乐安取过那封信,展开瞧了眼。 笔迹娟秀,字尾微扬。 她敛下眸眼,淡如烟的讥笑在眼中划过。 “不过一封信与一根簪子,你完全可以提前去向司徒大人打招呼,届时这两样东西就算摆在司徒大人桌上,也一样不起作用。” 无足轻重的两个物什而已,也想让她再为她卖命? 痴心妄想。 钟东佳心口一堵,张口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那你要如何才信我?” 话音刚落,楼梯间上来一人。 张木华漫步走近,嘴边挂着一抹邪魅的笑,瞧着钟东佳调侃道:“堂堂钟大小姐出现在这破小的客栈,真是稀罕啊。” 语气轻浮中带着讽意,听得钟东佳眉头一皱,她往旁挪了两步,“那你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花涧坊吗?” “钟大小姐对我的行踪倒是了如指掌。”张木华扬唇,双目凝着唐乐安,笑盈盈的道,“自然是来寻我这红颜知己的。” 唐乐安柳眉蹙起。心中生了点点恼意,却也不想同钟东佳解释过多。 钟东佳眼中闪过轻蔑,转瞬即逝。她看向唐乐安,道:“既然你不信我,那就让张木华做个证人,若是我日后反悔,你可让他在京中圈内宣扬,或是为你讨个公道,如何?” “何事?快说与我听听。”张木华兴致颇高地道。 钟东佳将自己拜托唐乐安帮忙的事情一概而过,又颇为识趣地未提唐家一字半语。 说得不清不楚,张木华听得一知半解,但却不影响他想掺和的兴致。他看着唐乐安,颇为信誓旦旦地道:“钟东佳一向好面子,若她不信守承诺的事儿在圈中传开,颜面尽扫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我认为你是可以答应的。” 唐乐安沉吟了片刻。 点了点头。 “好。” 钟东佳身为京城第一才女,为了维持脸面都花费了不少功夫,失信于人的丑闻一旦传开,便是覆水难收。这可比信和簪子要有用得多。 楼下,突然响起好大一声动静。 成群的官兵闯进来,在客栈中搜寻。 全书亦身着铠甲站在中央,眉宇冷锋,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杀戮之意。 楼上栏杆处,站了几人。 他仰首望去,见到钟东佳也在,语气淡漠地道:“钟大小姐,京中有凶恶贼人在逃窜,钟大人特地交代若是看见你,托我转述一句话——你该回去了。” “有劳全将军了。”钟东佳持礼回之,她转而瞧着唐乐安,“详细的,明日我会叫侍女来与你说。” 说罢,她转身缓缓朝楼下走。 唐乐安往楼下瞥了眼,眸子一扫看着张木华,也不言语。 “来都来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张木华眉梢微扬示意了眼房内,厚着脸皮道。 “孤男寡女,不方便。”唐乐安道。 张木华垂眸轻笑了瞬,胳膊搭在门边,将彼此的距离拉近,他俯首,眼中情色旖旎,嗓音邪魅地道:“孤男寡女岂不是正好?” 唐乐安眼睫骤掀,一瞬不瞬地望进那双眼底,“张木华,你认真的吗?” 直视着那双眼,张木华莫名心绪不齐,胸脯起伏了瞬,他移开视线,收起眼中的轻挑孟浪,正儿八经地道:“我来,是想向你打听宜春的家乡。” “我也不知道。”唐乐安道,“我与她不过萍水相逢,她去向何处并未与我说过。” 张木华皱眉:“当真?” 唐乐安:“我为何要骗你?于我也没好处。” 张木华闷笑:“没了牵制,你终于暴露出本性了。” 唐乐安抿了抿唇。 “就当是我多嘴。张木华,你的确应该向前走了,过往的一切都已化为尘烟,你深陷其中,最终受到伤害的不止你,还有宁香郡主。” “谢了。”张木华抬脚离去,头也不回地冲她挥了挥手,姿态潇洒的消失在了楼梯间。 唐乐安垂首关上门,回了房中。 隔壁微撇的房门,也缓缓关上。顾云峥屈膝坐在地上,后背抵靠着门,漂亮而狭长的狐眼中尽是颓靡,无可奈何地长叹。 翌日。 唐乐安坐在大堂中,叫来小二要了一笼包子和一碗豆浆,正吃着早饭,隔桌传来了说话声。 “听说了吗?昨晚全大将军奉皇命抓贼,几乎惊动了全京城。” “那贼人到底偷了什么,要如此大动干戈地抓捕,还是奉皇命该不会偷的是皇家的东西?” “谁知道呢,反正丢失的肯定不是什么便宜玩意儿,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 大堂中,四面八方的人说着各种各样的话题,其中还不乏有顾云峥与张柔椿婚事作罢的,唐乐安就着周围的道听途说将肚子给填饱。 走到柜台处付完饭钱,又续了好几天的房钱,她当即便要上楼去,大门处突然出现了个丫鬟打扮的少女。 少女正好望过来。 四目相对。 唐乐安扭头跟小二要了壶茶水,坐回了刚才坐过的位子上,为自己斟上一杯茶,浅浅抿了一口。 “说。” 侍女左右扫了眼,蹙眉道:“这里人多眼杂,有安静一些的地方吗?” 唐乐安放下茶杯,淡声道:“人多的地方,才好掩人耳目。” 侍女犹疑片刻,道:“明日有蹴鞠大赛,我家小姐想要在赛场上大展风采,吸引顾大人的目光,只是顾大人以公务繁忙拒绝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想拜托你一起参赛。” 唐乐安扯唇。 “恐怕不单单只是参赛而已?” 钟东佳能扔如此大的筹码,就绝不可能只下这么简单一盘棋,只怕另有企图。 侍女道:“小姐让我转告给你的只有这些,其余的我也不清楚。” 唐乐安转动着茶杯,思索了片刻。 “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我答应了。” 侍女冲唐乐安微一欠身,转身离去。 垂眸注视着杯中的劣质茶叶,唐乐安嘴角抿了抿,仰头一口喝尽。 不管钟东佳意欲为何,也不管明日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她,为了父母和兄长的赦免,她都必须要去。 在这个事情上,她不想依靠任何人。 第96章 你我盟友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皇家蹴鞠场的中央,高香诵经声萦绕。本朝不论大小赛事,开场都必须举行祭祀活动,告慰神灵与祖先,后方可正常进行比赛。 一抹斜阳穿透翠绿的树梢,洒落点点光斑在地上,唐乐安身着一袭简约的裙裳站在树下,望着前面不远处的开场祭祀仪式。 “为何站在这里,不去凑凑热闹?” 耳畔忽而响起一道清铃般的嗓音,唐乐安侧目,见是玉珠长公主,她忙俯首欠身:“见过长公主殿下。” 玉珠公主媚笑,笑意在眼中一闪而过。 “你是个懂规矩的,本公主很喜欢。听闻你已离开银青光禄大夫府,不如来我府上做事,我定然给你安排个顶好的活儿,本公主一向赏罚分明,若你表现优秀,本公主定不会亏待了你,哪怕——” 她玉手轻举,掌心向上。 一个下巴放了上去。 她手指摩挲而过那光滑的下巴,殷红的唇轻勾,一抹浪荡的笑在那张娇美的容颜上绽开,恣意慵懒地道:“你要这条狗服侍你一晚,也是可以的。” 胡阳似一个被驯服的小狗奴隶,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唐乐安,眼中是漫出的情欲与暧昧。 唐乐安嘴角微扯,谦卑道:“长公主的人,草民不配肖想。” 玉珠长公主理了理袖间,放眼望着不远处的热闹,淡然道:“这人呢,只有在你想要达到一个目的,或是想要得到一个人时,才会拼了命朝着那个方向努力。” 她侧目,一双暮色沉沉的眼凝着唐乐安,嫣然笑着问:“张柔椿死了,如今就剩你与钟东佳了,你以为你能斗得过她吗?” 唐乐安神色沉静自如,道:“草民从未想过和谁斗,更对顾大人无意,草民只想远离纷争,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玉珠长公主低声呢喃,忽而一笑,“这也算是一个目的,那你便向着这个目的奋力前进,必要时来找本公主,本公主可帮你一个忙。毕竟,像你这么有趣的可不多见了呢。” 她笑意盈盈地,转身便走。 胡阳搀扶着,扭头深深的望着唐乐安,眼神缠绵得几乎快要粘粘在她身上。 这一幕被玉珠长公主尽收眼底,她莞尔一笑,眼中却掀起凶残的风浪,残暴恐怖的仿佛足以摧毁一切。 唐乐安眉头一皱。 那个眼神,是何意? 玉珠长公主身边的男宠,为何要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几步远处,一个小侍女跑来。 “我家小姐让你去她那里。” 唐乐安拍了拍裙裳,抬脚跟在侍女后方,弯腰走进一个帐篷内,内里宽敞,屏风、软榻、茶桌、梳妆台一应俱全。 坐在梳妆台前的钟东佳双目微闭,由着侍女为她盘发梳妆。 一炷香后,一双美眸掀开。 她掩唇,轻倦打了个哈欠。 “来了,换上衣裳,一会儿就要上场了。” 旁侧的侍女取过一早准备好的蹴鞠服,递到唐乐安眼前,道:“屏风后便是换衣的地方,请。” 唐乐安接过衣裳绕到屏风后,用力撕扯了下衣裳,布料还算结实,她左右环顾,遮挡得也算隐蔽,这才解开扣子,换上蹴鞠服走出屏风。 将人通身打量了眼,钟东佳软笑道:“可是担心我在衣裳上动手脚,花了心思检查,才耽误了这么久?” 唐乐安扬唇,笑得眉眼弯弯:“哪里,是钟大小姐给的衣裳太过华丽,实在难得一见,我一时看花了眼,才耽误了会儿时辰。” 钟东佳讽刺一笑。 她转过身去,拾起木梳缓缓梳着额前秀发,漫不经心地道:“都不知你是聪明,还是蠢笨。但凡你放低了身段多学学阿谀奉承,也不至于这么久你都还没能为你父母求个赦免。” 唐乐安眼睫垂着。那张巴掌大的娇容仿若三月烟雨纷纷般,清冷而高洁。 钟东佳手肘搭在梳妆台上,手执笔炭描着眉,透过镜面瞧着那垂首之人,她忽而间生了几分好奇,语气懒懒地道:“你与顾大人交情不浅,你父母与你兄长并非行刺主犯,顾大人只需稍加周旋便能事成,你为何不找他呢?” 唐乐安掀起眼睫,对视上那双镜中的眼。 “当你跟一个无利不往的人开口,就必须做好付出惨痛代价的心理准备。而我,还没准备好。” 钟东佳描眉的手一顿,浅浅的勾勒两笔便搁浅,侧过身,双手搭在膝盖上,赫然一个端庄大小姐。 “你当真对顾云峥无意?” 唐乐安眼一眨不眨。 “当真无意。” 在话说出口的那一瞬,心口莫名抽了下,她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很快便恢复平静。 注视着那双沉沉如墨的眼,瞧了好半晌,钟东佳点头道:“我会帮你,也希望你能帮我。咱们各自达成对方心愿,等你远走高飞时,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唐乐安扯唇。 “敬谢不敏。” 钟东佳站起身,眉眼柔柔地笑道:“再精于算计的人,有时候也是会讲信用的。话已敞开说清楚,你既对顾大人无意,你我便是盟友。而朋友互帮互助,再正常不过。” 唐乐安垂首,无言。 帐外,突然传来哨声。 “走去集合,比赛要开始了。”钟东佳道。她施施然走了出去。 唐乐安随行。 刚走出帐帘,就与王如意碰了个正着。 王如意双目宛如能喷火,心中替枉死的好姐妹不平,冲旁边小厮发火道:“你们怎么办事儿的?为何杀人犯也能参加比赛!” 小厮满头大汗,噗通跪在地上,磕头道:“王大小姐息怒,奴才实在不知您口中的杀人犯是何意啊” 钟东佳向旁侧使了个眼色。 侍女立即掏出一个钱袋,扔到小厮眼前。钟东佳弯唇,一笑百媚地道:“你也是无辜之人,受了这无妄之灾的火气,想必心里委屈极了,拿了这银子下去。” “多谢钟大小姐,多谢钟大小姐!”小厮接连磕了三个响头,捧着钱袋退下了。 “小恩小惠,有什么好得意的。”王如意嗤道。 第97章 再教一次 鄙夷的眼神在钟东佳与唐乐安神来回扫了扫,王如意不屑地嗤笑,“一个杀人凶手一个帮凶,真是蛇鼠一窝,世风日下。” “王家真是落败了呢,这生了病都没银子叫大夫来瞧瞧。”钟东佳眼含笑意,嘴上不着痕迹地损,还不忘侧头瞧了眼唐乐安,似有真把她当姐妹之意。 唐乐安垂首而立,有所察觉也不想回应。 钟东佳笑语嫣然,向贴身侍女招手,道:“你快拿点银子出来,给王大小姐的侍女,让她去寻个大夫,好好为她家小姐瞧瞧脑子,这病生的都开始说起胡话了。” 王如意呆呆的,慢半拍绕过弯,她双目一瞪怒意横生,“你才脑子有病!我家繁荣鼎盛得很,就算你家落魄了,我家都不可能落魄的!” 钟东佳掩唇忍住笑意,轻飘飘地凝了眼王如意,好似在看痴呆之人一般,遥遥离去。 唐乐安作势,也要跟上去。 “站住!”王如意走至她近前,鄙薄地道,“你以前是柔椿身边的丫鬟,现在却背信弃义跟了钟东佳,你以为会咬主子的狗,她真的会放心用你吗?” 唐乐安敷衍一笑,冲其微微颔首,快走几步跟在了钟东佳身后。 王如意气得攥紧拳头,原地转了个圈,跺脚踩着草坪:“气死本小姐了真是气死本小姐了,钟东佳和那条狗一样的目中无人,看了就叫人生气!” 随行小厮谄媚笑道:“小姐,今日是蹴鞠大赛。” 王如意没好气道:“这本小姐当然知道,用不着你提醒。” 随行小厮梗了下,接着道:“蹴鞠竞赛中,时有意外发生,可要小的去——” “不要!”王如意十分果断,气鼓鼓的戳了下随行小厮的额角,“本小姐就是再生气,也不屑于去做这种肮脏行径,否则我与钟东佳那样的人有何区别?” “小姐教训的是,小的知错。”随行小厮伏低身子,眼中划过一抹阴狠。 此次蹴鞠友谊比赛是皇家举办,主要持办人是玉珠长公主。 蹴鞠比赛,主分两个场次。 东南为男场,西北为女场。 一支队伍十二人,一共四支。 高台之上,玉珠长公主坐在主位上,两旁席间坐着前来观看的宫中妃子,与官家妇人和孩童。 玉珠长公主望着下方四支队伍,笑盈盈地扬言道:“今年的奖项和往年一样,一共有三个,分别是个人奖,集体奖,以及杰出奖,好了,下去准备准备,开始比赛。” 男队抱拳,女队欠身,随后各自前往赛场。 回到场内,钟东佳作为队长,将队员都召集过来,鼓气道:“大家的站位都清楚,一会儿发挥出实力来,让席上的大家都知道知道,咱们女子也不输男子!” “好!”众人高呼。 准备的哨声吹响,钟东佳柔声催促:“好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马上要开始比赛了。” 队员散去,钟东佳凑近唐乐安,摁着她的肩膀,道:“一会儿你掩护我,你以前学的蹴鞠技术都还没丢?” 低眸看着掌心,旧时的记忆涌现,唐乐安强哽着压下,骤地抬头望着前方的对手,道:“丢没丢总要试试才知道。” “无论如何,今天必须拿到彩头。”钟东佳迈步向前,眼神坚定。她一定要拿到满分球,让顾云峥对她刮目相看。 击鼓声骤响。 比赛的帷幕,正式拉开。 比赛场上,蹴鞠在各路队员脚下辗转。 一个传球间,球落到唐乐安这边,她一个拐弯踢向钟东佳,钟东佳脚下运着球,飞快朝着球门那边奔去。 沿途,不断出现对手抢球的,都让唐乐安给挡住,钟东佳一门心思跑到球门旁,抬脚就射! 一球进笼! 观众席上传来喝彩声! 钟东佳眉眼弯弯,灿然笑着望向观众席,就见屹立在边角处的一抹白色身影,一瞬不瞬地望着这边,嘴边若有似无地衔着一抹笑。 相隔得太远,她瞧不清楚那抹白色身影的视线到底是落在她身上,还是 目光一转,钟东佳看向几步之遥处的唐乐安。她额头上挂着汗珠,大口喘着粗气,白皙的肌肤红润富有光泽,宛如一颗剥壳的荔枝,光滑又细腻。 钟东佳眼神微滞了瞬。 唐乐安抬袖擦着额间的汗水,留意到钟东佳投过来的目光,她主动迎了上去。 视线相撞,钟东佳率先移开眼,颇有三分狼狈之意。她双手微攥了攥,这种赢了比赛第一球,却输给了一人的滋味,真是叫人不甘心。 唐乐安柳眉微挑,不明所以。 比赛还在继续,赢第一球只是个彩头,竞争激烈的比赛才刚刚开始,唐乐安迅速进入状态,配合其他队员,一次又一次地给钟东佳保驾护航。 女子队里的队员,大多是久居深闺,身子骨弱不禁风,在擦蹭抢球过程中,一个接着一个地受伤倒下。 蹴鞠比赛不过踢半场就下了大半,替补人员全都用光,在双方队伍都缺了一人之后就喊了暂停。 按进球多少算输赢,而钟东佳所带的队伍远超,谁输谁赢昭然若揭。 在宣布女子队这边的输赢之后,唐乐安避开眼目,朝着钟东佳的帐篷走去。 迎面跑来个小厮,拢在袖子里的手忽而亮出一把匕首,眼中淬着狠辣,径直刺过来! 唐乐安眼疾手快,握住那持匕首的手! “你是何人?!” 小厮咬牙不言,只狠怼匕首。 唐乐安接连后退,脚心突然扎入一个硬物,痛得她眉头紧锁,手上力道一卸,匕首眼瞧着就要刺入腹—— 募地,小厮骤地一软倒在了地上。 “可有受伤?”顾云峥收起砍人后脖颈的手刀,神色淡淡的问。 唐乐安蹙了蹙眉。 “你为何会在这里?” “受邀前来观赛。”顾云峥嗓音清冷的道。一双狐眼将她通身扫过,眸光落在她微提的左脚上,“脚受伤了?” 把脚往后藏了藏,唐乐安摇了摇头,道:“没有。” 顾云峥眸子往下压了压,踱步逼近:“安安,我以为你知道,在我面前是不可以撒谎的,需要我再教你一次吗?” 第98章 由你摆布 唐乐安瞳孔微闪,抬眸看着他:“顾云峥,我已脱离了奴籍,我不想也不会再任由你摆布。” “我没想过摆布你,我是在担心你。”顾云峥附身,一手托起她纤柔的腰肢,握住垂落在身旁的玉手攥紧,“安安,你明知我心意,却还是要这样伤我,你可知我心有多痛?” 唐乐安扭头,躲着那咄咄的目光。 顾云峥吐了口浊气,将人拦腰抱起。 唐乐安霎那间慌张起来,拍打着他的胸膛,“快点放我下来!这要是被钟东佳看见了,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双腿甩来甩去宛如一匹脱缰的小野马,顾云峥半点不受影响,稳步走着,道:“我抱我娘子,与她何干?” 唐乐安双颊染上一抹红晕,温软嗓音中含着羞耻:“顾云峥,你真是越发不要脸了!谁是你娘子,你别张嘴胡说坏我名声!” 顾云峥唇角一扬,垂首凝着那双剪水般的桃眸,他嘴边的笑意悠悠荡荡的,殃及眼中化为数不清的宠溺与爱意。 “难道不是吗?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我们都做过,事实夫妻也是夫妻,难道你想始乱终弃,用完了我就扔掉?” “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唐乐安的脸红得都快要烧起来,她捧着红彤彤的脸颊,恼怒的道,“我看你是吃醉了酒胡说八道,赶紧把我放下来,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顾云峥哑然失笑,终于妥协地将人小心翼翼放在地上,大手牢牢的托着她手臂,满眼都是担心。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清脆嗓音响起,带有三分的质问。 唐乐安赶忙去扯顾云峥的手,看向声音出处。 钟东佳背光而站,脸上扬着浅浅的笑意,眼中却敛着诡异的光,眼神在那相拉扯的双手停了一瞬,她眸光一转,笑意盈盈地瞧着顾云峥。 “顾大人,你此前说过公务繁忙,抽不出空闲来看蹴鞠比赛,今日怎得又来了?可是事情都忙完了?” 顾云峥只微颔首。 并未作声。 顾云峥默不作声的态度,令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钟东佳脸色一变,佯装惊讶地望向唐乐安的脚,着急道:“你受伤了,快进我帐篷里!” 唐乐安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道:“那便打搅了。” 那一大一小的手还在交缠着,钟东佳看得实在刺眼,她扭头轻斥:“还不快去扶着唐姑娘?” 旁侧的随行侍女忙上前,双手去托唐乐安的胳膊。顾云峥忽然用力一拽,将她拉近自己身旁,嗓音清冷道:“不必。” 钟东佳眼尾抽了抽,扯着嘴角笑着走上去,不由分说地捏住唐乐安的胳膊,对顾云峥展颜笑道:“顾大人,男女授受不亲,叫旁人瞧见了对唐姑娘名声有损,还是我来扶唐姑娘。” 顾云峥眉一蹙,生了怒意。 唐乐安不等人发作,掰开那只大手,自顾自地瘸着腿一蹦一跶跳进帐篷里。 瞧着那跟兔子一样蹦跶的她,顾云峥眉眼弯了弯,周身清冷的气息也随之淡了些许。 钟东佳双手束在身前微攥了攥,浅笑作请:“顾大人,可要进去坐坐?” “打搅了。”顾云峥低头避过帐帘,走进帐篷里。 唐乐安坐在一方凳子上,侍女正在为她包扎脚上的伤口。 “顾大人,请坐。”钟东佳立在桌旁,略显拘束地道。 顾云峥坐下。 钟东佳忙手忙脚的提起茶壶斟上一杯茶,双手递着放到他的手边,殷勤笑道:“这是前些日子刚采摘的春茶,也不知是否合顾大人你的口味。” “多谢,有劳。”顾云峥向其微微颔首,端起却并未饮。 钟东佳神色僵了僵,扯唇道:“顾大人,你不尝尝吗?” 顾云峥垂首瞧了眼茶,抬眸看着钟东佳,“在下很好奇一事,不知钟小姐可否为我解疑答惑?” 钟东佳手心冒起了汗,她强装镇定地道:“顾大人但问无妨。” 顾云峥端着茶杯凑近鼻翼下嗅了嗅,莞尔:“这茶干净吗?” 钟东佳神色微变,笑道:“顾大人何出此言?” 顾云峥搁下茶杯,道:“这不像你的作风。那个知书达理,端庄贤淑的钟大小姐从不会主动邀男子进帐内,今日却一反常态邀在下进帐” 他拂了拂袖,眸眼垂着。 “若我没猜错的话,你父亲此刻应该带着皇上快要到蹴鞠场了,你以为我喝了这杯茶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钟东佳抿了抿唇,道:“我心悦你已久,奈何张柔椿捷足先登,我只能深藏这份情感,可如今她已命丧黄泉,我,我我想勇敢一次!” 瞥了眼凳子上沉默寡言的人,顾云峥薄唇轻启:“我对你无意。” 一开始就知道的答案,由人亲口说出来,钟东佳的心还是不免狠狠抽痛,她咬着唇瓣,泪花在眼中闪烁。 “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只是想再努力一下”说到伤心处,她以袖捂脸跑走了。 “小姐!”侍女跟了出去。 桃眼抬起看向稳坐于泰山的顾云峥,唐乐安挑了挑眉,道:“你不去看看吗?” “我为何要去?”顾云峥一脸莫名其妙,手上把玩着一枚璞玉,“我要在这里陪你,待会儿还要一起回家,哪有空搭理无关紧要的人。” 唐乐安眼睫忽闪了闪,昧着良心道:“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万一钟东佳一时想不开出了什么意外,我会很愧疚一辈子的。” 摩挲璞玉的手一顿,顾云峥胸膛微微起伏了瞬,站起身走到她跟前,狐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你的愧疚,可不可以放一点在我身上?” 唐乐安对上那双眼,颇为执着。 “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顾云峥面露无奈,满眼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我去,我去就是了。”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 “等一下。” 顾云峥立即回过头来,笑意隐隐:“舍不得我了,你叫声好听的,我高兴了就留下。” 唐乐安嘴角一扯,“把手摊开。” 第99章 做贼心虚 顾云峥照做。 掌心中被放入一枚药丸。 他挑眉道:“这是何物?” “治病的。”唐乐安含糊其辞地道。 顾云峥手指微蜷握着药丸,低首轻蹭她的鼻尖,举止亲昵而爱意满满,嗓音温润地道:“昨日我受伤,你今日便拿了这药丸,你可是心中一直在担心我?” 唐乐安舔了舔唇,做贼心虚地侧目。 这个举动落在顾云峥的眼里,却成了肯定的答案,刹那间他的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宛如扎根阴暗角落的通泉草,在一缕细小的阳光撒落时,它舒展着筋骨缓缓绽放,芳香而幽静,细小却夺目。 他捻起药丸欲要放入嘴中,又突然停下,将药丸交还给她。 唐乐安心一咯噔,掀眸看他。 顾云峥双手环着她的脖颈,小狐狸似的撒娇道:“你喂我,可好?” 唐乐安被缠得没法,只能接过药丸塞进他嘴里,动作十分粗鲁,可待到她去瞧他时,那双眼中却含着柔柔的笑意。 唐乐安心头一滞,眼睫猛地颤了颤,愧疚似排山倒海般袭来,险些要将她给吞噬掉,她只能垂着头,双手去推他。 “快些去瞧瞧钟东佳,我在这里等你。” 顾云峥攥着她的手,在手指间落下一吻:“等我,马上回来。” 话落,他抽身往外走。 看着那颀长的俊挺背影,唐乐安朱唇张了张,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话语在嗓间千转百回,她最终还是咽下了。 走出帐篷,顾云峥四处张望了眼,随意的走了几步路,耐心耗尽当即便要回去,不远处忽而传来尖叫求救声。 他敛了敛眉眼间的不耐,抬脚往动静出处走去。 一处被三两帐篷挡住的隐蔽地,三个黑衣人正与一侍卫搏杀,钟东佳蹲在地上弱小又无助,侍女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骤地,侍卫被一刀抹喉倒在钟东佳脚边,她惊恐地尖叫一声,看见顾云峥出现,她含泪提裙往这边跑,“顾大人,救命啊!” 顾云峥事不关己的双手束在身后,半点要出手相助的意思也无,骤地脑海中闪过:“我会愧疚一辈子的”,他一咬下颚,抽出腰间软剑,从钟东佳身旁擦过,朝着三名黑衣人迎了上去。 利剑刺过来的一瞬,他侧身躲过,剑柄在手中一转,反手一刺! 一黑衣人持剑一劈,轻松砍落软剑。 顾云峥眉头一皱,握着无力的手腕,察觉出异样。 三个黑衣人夹攻而上,顾云峥迅速后退,眼前景色忽而一晃天旋地转起来,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他抚着心口,异样越发明显。 “顾大人,很难受吗?”钟东佳漫步而来,双手攀上他的肩膀,口吐幽兰的道,“顾大人,让我来帮帮你,可好?” 顾云峥勃然大怒,将人给一把推开! 他眉宇紧锁,低吼:“滚!” 顾云峥努力克制着,可越是克制,那股难以形容的异样就越是汹涌,势不可挡。 钟东佳脚下跌了几步,她解开外衫双手环住那劲瘦的腰身,将自己给贴上去,热情似火地道:“顾大人,只有我能解你身上的毒,不要拒绝我。” 视线宛如蒙上一层纱幔,眼前的容颜模糊不清,顾云峥一面压抑着某处的躁动,一面又经不住诱惑的在她脖间深嗅,嘴里无意识的唤:“安安。” 迎合的身姿一僵,钟东佳黑了一瞬,抱紧他的后背,涩意满满地道:“对,我就是安安,是你深爱的安安。顾大人,我心悦你已久,今日我要把一切都给你。” 帐篷后方,突然响起一声呵斥! “大胆!谁在那里?!” “你,去后方瞧瞧是何人。” “是。” 夕阳西下,黄昏将白昼与黑夜分裂,在远处天边留下绚烂多彩的晚霞,宛如一位娇颜少女披上了一件凤冠霞帔,即将出嫁的她,双颊泛着喜庆的殷红。 唐乐安站在帐前,影子被拉得冗长,宛如一个狰狞可怖的恶鬼,在黑夜即将来临前,露出了它最真实的一面。 随着天边太阳渐落,她的影子也被越拉越长。 直至一抹残阳消失在山脚下,唐乐安胸脯微微起伏呼出一口气,她迈开脚,朝着来时的路往回折返。 蹴鞠主场正在举办庆功晚会,歌台舞榭,鼓乐齐鸣,掺杂着交谈声悠悠传来,她听得脚下加快,疾步走出闸门。 晚间,街上寥寥几人。 唐乐安如老态龙钟般的步伐,慢慢地走着,一手摁着自己的心口,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在她把顾云峥推向钟东佳的时候,她的心口似乎就开始隐隐作痛,就像是有只虫子在啃食,麻麻的、痒痒的、又痛痛的。 定是顾云峥给的解药不起作用,断肠毒发作,牵扯得她心口钝痛 一定是这样。 唐乐安揉了揉心口,垂下手。 眼前忽而映入一双靴子。 她顿了顿,从旁绕开。 那双靴子也随之一挪。 唐乐安抬起头,瞳孔骤缩! 喉咙里像是被塞入一团面糊,她眼睫似狂风掀吹般颤了又颤,声线不稳地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云峥冷笑,眼中凉薄。 “你猜,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唐乐安朱唇紧抿,埋头往另一边绕。 手肘却被一只大手给锢住,顾云峥劲儿一使,将人拽到跟前,双目赤红带着凶狠:“安安,你凭何要这般对我?嗯?” 他眉梢一挑,是暴怒前的征兆。 唐乐安身形颤抖着,缩着脖子极为惧怕。 看着她被吓坏的模样,顾云峥心痛了一瞬,闭眼压下怒火,控制着语气却难掩怒火地道:“你与钟东佳合起伙来算计我,我不生气,你别怕。” 唐乐安满眼惶然,声音软软的道:“你可不可以松手,我想回去睡觉。” 顾云峥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起扔进马车里,不给她丝毫的反应,欺身摁着她的双手,眼中希冀地道:“安安,那枚药丸是你出于担心我的伤才送给我的,对吗?” 第100章 车内放肆 唐乐安柳眉微蹙,道:“是与不是,下午时候你心中就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顾云峥瞳孔一缩,眼尾猩红似血,痛苦与悲愤在眼中翻滚,他垂首抵在她的额头上,几近崩溃的沙哑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到底是为什么?” “我对人人设防,却你一人例外。下午在我举手无力,欲火焚身之际,我想过钟东佳帐篷中熏香有问题,我也想过是否茶杯不干净,我唯独没怀疑到你头上,可现在你说这话,你到底把我置于何地” 哽咽自他嘴角溢出,凄婉而无助。 一滴泪滑落,滴在了她的眼窝处。 唐乐安眼睫轻颤了瞬,泪珠滚进她的眼中,在那么一瞬间,她仿佛感受到了他内心中滔滔江水般的难过。 心中挣扎了片刻,她启唇道:“钟东佳的父亲官拜司徒,位高权重却是中立派,你若与钟家结两家之好,她父亲便会站到你的阵营,于你有利而无害。” 顾云峥生了怒意,狠道:“我不想听你的权衡利弊,我就想知道,你为何能如此狠心将我推向别的女人?” 甚至不惜对他下药。 唐乐安眼底蔓上一层薄薄的雾气,真心话在喉间千转百回,她垂着眼道:“钟东佳心悦你已久,昨日她找到我,用一个条件跟我交换,只要我全力配合她,她就会帮我达成心愿。” 顾云峥蹙眉:“她答应了你什么?” “求一个赦免。”唐乐安根本不敢去看那双狐眼,只轻声道。 顾云峥的心抽了瞬,他压抑着满腔的悲恸,克制而冷静道:“为你父母?” 唐乐安轻轻的点了点头:“嗯。” “你怎么敢?!”顾云峥终于爆吼出声。 手腕快要被捏碎,唐乐安抿紧唇,眼中泛起了泪花,仅仅只是一瞬间她便压了下去。 顾云峥卸去全身力气,埋首在她的香肩中,将满脸的失意与颓靡深藏,沙哑而微哽的嗓音道:“安安,你没有心。我待你赤诚,你却如此薄待我,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胸脯宛如压着一块巨石,唐乐安注视着马车顶,沉默了许久,道:“顾云峥,我们这段关系真的应该结束了,我不想再和你这样纠缠下去,等我为我父母求得一纸赦免后,我就会离开这里,去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好好生活。自此以后——” 她捧起顾云峥的脸,目光清澈而纯净,直直望进那双狐眼中,柔声道:“你也要好好生活。钟东佳知书达理,温婉可人,你们二人的婚后生活定然会过得非常幸福美满。所以放过我,好吗。” 祝福的话落进顾云峥的耳中,宛如一把利剑扎进心肺中,在里面胡乱搅合一通再拔出。 幽暗的狐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他摁压着的力道越发重起来,狠厉道:“唐乐安,我定不会让你得逞的,你永远也别想甩掉我,永远!” 他扬手一扯,哗啦一声! 衣裳撕毁,香色溢了出来。 唐乐安惊恐万分,捂住胸口。 “顾云峥,你清醒点!” 双目被春色填满,早已淡去的异样在此刻腾升,顾云峥俯首欺压上去 风卷残云,疯狂而肆意。 毫无节制,霸道且狂野。 马车摇摇晃晃,在黑夜中行驶。 于京城中主干道上,兜兜转转。 慢悠悠行了许久,才徐徐停下。 唐乐安双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红唇鲜艳欲滴,身上裹着他的外衫,被扶着从马车下来,股间一软就要摔地上—— 顾云峥脊背一弯将她抱起来,大抬阔步走进顾府,来到一处寂静的院子中。 轻柔放到床榻中,他俯身浅尝后道:“你先休息会儿,我去叫人烧水。” 唐乐安翻身拉过被子,不想与人说话。 顾云峥莞尔,大手在那毛绒后脑勺揉了揉,转身出去了。 一炷香后,房门推开。 三两个仆人进出,响动了片刻又恢复宁静。 “热水都备好了,起来洗洗再睡舒服些。”顾云峥坐在床沿,探手拍了拍那松软被子中的肩膀。 回应他的是沉默。 顾云峥勾唇,眼含笑意地俯身,歪着头瞧那半个脑袋都埋在被子里的人儿,“安安,是我不好。方才在马车上我放肆过了度,叫你吃了苦头,不若我给你洗,算作赔罪可好?” 唐乐安扭头一瞪! 顾云峥笑意加深,一抹促狭在眼中晕开。 “来,我抱你起来。”他作势就要抱。 “用不着,我自己可以!”唐乐安被子一掀猛地站起来,双腿骤软,险些就要跪在地上。 “使不上力就不要逞强。”顾云峥拦腰抱起她,眸光温柔宛如三月春风般,清冷嗓音中卷着浓情蜜意的宠溺,“你可以随时随地的依靠我,哪怕豁出这条命,我也愿意。” “一时体力不支罢了。”唐乐安抿着唇,晃了晃双腿道:“放我下来,我自己去洗,无需你帮忙。” 顾云峥眼中掠过无奈:“不要勉强自己。” “我没有。”唐乐安矢口否认。 “好罢。”小倔驴笨拙又执着的样子,实在犟不过,顾云峥只有放她下来,站在旁侧甚为不放心,做好了随时出手帮忙的准备。 唐乐安嗔怪地瞧了下那满眼紧张兮兮的人,伸手推开,强撑着走到屏风后褪去衣衫,拿起水瓢往身上淋水,某处传来轻微刺痛,她抿紧了唇,羞恼在眼中散开。 勉强洗了洗身子,她撑着浴桶起身,脚下忽而一个滑溜,身子不受控制地栽进桶里。 “啊!” 一声小猫儿叫的惨叫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顾云峥神情紧急地冲进来,将桶里的人给捞起,从旁扯过帕子,擦拭着她满脸的水渍。 瞧着她落汤鸡一般,他揶揄地道:“你瞧,这就是逞强的下场。” 唐乐安吐掉嘴里的水,闷闷地将脖子陷进水里。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不该嘲笑你的,我道歉。”顾云峥软声软气地哄着,姿态放得颇为低。 一双桃花眼盯着站在浴桶旁,迟迟不肯挪半步的男人,唐乐安闷声道:“你出去。” “你我赤诚相见数次,何必害羞。”顾云峥一脸笑意,解开衣衫跨入水桶中,水满溢出了些哗啦作响。 第101章 相拥而眠 唐乐安心下一惊,赶忙站起要跑,腰肢却被一只大手给握住,往水里一拽,水花溅起间臀坐到一处柔软,她脸颊刹那间羞红,抓着浴桶的手发紧。 “顾云峥,我还是肿着的。” 顾云峥闷笑了声。 “安心泡着,我不折腾你。” 那处柔软渐渐坚挺,唐乐安眼中掀起一抹恼意:“松开,我要出去!” 顾云峥哑然失笑,低头在她脖间嗅着,似狡猾的狐狸抓到难猎的猎物,贪婪地品尝着她那诱人的味道。 握着腰肢的双手化作生长的藤蔓缓缓往上攀,在最顶峰处停留缠绕,枝蔓收紧时摩挲蹂躏,暴虐而不留余地。 水花翻涌,激烈浪荡。 猫儿般的娇叫声,经久不息。 浪潮褪去,剩余一地的狼藉。 唐乐安挂在浴桶边,再也使不起半点的力气。顾云峥弯唇轻笑,拽下一条毯子将她裹住,抱上床榻,擦干身子与头发,在额间落下一吻。 “你先睡,我去去就回。” 唐乐安的脸埋进枕头里,扯着被子不肯作声。 将一缕发丝勾到她的耳后,顾云峥又是深情一吻,起身离去。 唐乐安紧咬下唇,脑袋缩进被褥中,身下撕裂的疼痛清晰异常,她疼得吸着凉气,心中悲凉而又无可奈何。 蹴鞠本就耗费体力,晚间又折腾了两次,唐乐安只觉得自己快要死去,眼皮困顿地闭上。 睡得昏昏沉沉间,身旁忽而塌了一角。 下面一阵凉意袭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双腿被架起。 顾云峥正盘腿而坐,举着烛台轻柔上着药,发觉她醒来,他扯唇笑道:“这药很有效,擦过后明日就能好。” 私处被男子盯着,唐乐安满眼羞耻,欲要合拢双腿,却被一双有力的膝盖给顶住。 顾云峥温柔地安抚道:“是不是弄疼你了?我轻些,马上就好了。” 片霎间,他放下烛台。 体贴地为她盖好被子,动作细致轻柔。 “今晚不要乱动,药膏被蹭掉就不起作用了。”顾云峥嘴上叮嘱。 药膏放到床头柜上,他掀起被子一角,撑着脑袋斜躺,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肚子,“你一定很累了,快睡。” 唐乐安心中有气,想与他理论一番,却抵不住睡意的侵袭,她眼睫耷拉着,悄然间闭上渐渐睡去。 顾云峥眼神倦懒,瞧着那张娇美小巧的容颜。 璞玉般清润的肌肤,在烛光的晃照下莹莹生辉,双颊泛着微微的粉红,一头乌发散落在枕旁,似一匹精贵的丝绸,丝滑且价值不菲。 他嘴角微翘,执起被褥中的玉手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手指细巧且透着玉白,指甲并无点缀,却尽显素雅高贵。 高昂着的脑袋低垂,他闭上双眼,在那如葱般的中指上轻吻,无声诉说着他内心的忠诚与偏执。 翌日,清早。 床榻之上,两人相拥而眠。 身着单薄寝衣的女子,忽而无意识呻吟一声,长睫缓缓掀开,入帘见是一张俊脸,她愣了下。 猛地后缩,双手攥紧胸前。 这细小的动静,吵醒了顾云峥。 他眼未睁,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再睡会儿,还很早。” “你放开我!”唐乐安扯开那只大手,坐起身要下床去,不想与此人纠缠。 顾云峥眼眸微眯,刚醒的狐眼如清泉般清澈干净,他长手一揽,翻身将她给带进了床榻内,双手双脚似八爪鱼地缠上她的身。 “饿否?我叫厨房送吃的。” 唐乐安砸入被褥中,还不等她翻身逃离,一床松软的被子盖了下来,她拽下被子露出脑袋,扭头瞪着顾云峥。 “放我离开。” 顾云峥笑道:“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去哪里?” 唐乐安蹙眉:“这里不是我的家,我要回客栈。” 顾云峥扯唇,抱着她笑而不语。 “快点放我离开,我不要待在这里!”唐乐安扯着被子,似脱离水的鱼儿使劲地摆动着鱼尾,想要挣脱束缚汲取到氧气和自由的味道,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个东西,软软的。 顾云峥嗓间闷哼,声音旖旎怪异。 唐乐安顿了下,又接着挣扎。 顾云峥眼底燃起烈火一般的炽热,清冷嗓音夹着情欲:“安安别闹,后果你承担不起。” 唐乐安看得心里发怵,老老实实的不敢乱动。 顾云峥忍住笑意,隔着被子裹紧她,平息着某处的燥热。 过了许久。 顾云峥坐起身,将那埋在被子里的人儿给拉出来,他眼中的笑意若隐若现,道:“这么盖着,不怕闷坏?” 唐乐安往下瞥了眼。 那里如履平地。 她松了口气。 一张俊脸骤地贴近,顾云峥眼尾笑得狭长,他托着她的侧脸,热气喷洒缠绵道:“想要?” 浑身瞬间烧起来,唐乐安热的脑子嗡嗡,她慌张的口不择言:“你在瞎说什么?!我只是,我只是眼睛有疾不受控制才胡乱的瞎瞟。” 头顶忽而响起一声轻笑。 她仰头去瞧。 看清那双眼中的捉弄意味,她恼了起来,用力一推自顾自的下床,拿起桌上托盘中的衣裳往身上套。 顾云峥短促一笑,拖过一旁的寝衣,罩在身上。 “来人。” 门外,传来应声。 “大人有何吩咐?” “传膳。” “是。” 话音落下,脚步声渐远。 扣好最后一枚扣子,唐乐安拉开门,脚还未跨出门槛就被两名侍卫给拦住。 她侧首,看着床沿边的男人。 “我要出去。” 顾云峥系着带子,走到桌旁端茶喝了口,浅笑着道:“简单,吃完早膳你便能出这间屋子。” 唐乐安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恶狠狠的道:“吃就吃!” 顾云峥扬唇笑了瞬,招手道:“别气了,过来洗漱。” 唐乐安倔了下,抬脚走过去把帕子侵透又拧干,擦着脸蛋。 短短一刻钟的时辰,桌上已摆好早膳。 唐乐安寻了个位子坐下,看着琳琅满目的早膳,竟有些无从下手。 “这都是厨房按照你喜好做的,先尝尝水晶饺。”顾云峥一撩袍子坐下,拾起筷子夹一只饺子放进她眼前的盘中。 唐乐安也没客气,夹起往嘴里送。 门口处,突然一仆人来报: “大人,有客人来访。” 第102章 一席之地 “不见。”顾云峥面无表情的道。他舀起一勺云吞,微微吹拂递到她嘴边,“慢些吃,仔细烫着。” “我自己会吃。”唐乐安去夺调羹。 顾云峥灵巧避开,笑盈盈地又递到她嘴边,双眼淬着柔柔的光,好似一汪暖融融的温泉,要将人给融化掉。 “我喂你吃香一些。” “鬼扯。”唐乐安不吃这一套,挪着凳子远离他身边,到桌子另一边去夹别的膳食。 顾云峥兴致顿扫,云吞送入嘴中,细嚼两口咽下。 门外,再度传来仆人声: “大人,那客人言明要见唐姑娘。” 话音一出,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打发了便是。”顾云峥道。 “我去见见。”唐乐安道。 “有何可见的,别去了。”顾云峥挪着凳子到她身旁,捏起一个松软包子,撕了一半递她嘴边,“你最喜欢的肉包,尝尝。” “我要去。”唐乐安对递过来的包子视若无睹,只直勾勾地看着他。 顾云峥兴致阑珊,包子往盘子里一扔,捻起手帕擦了擦,道:“好,那便依你见上一面,但见完以后需得回来好好吃早饭。” “嗯嗯。”唐乐安点头如小鸡啄米。 她才不回来。 等出了这个院子,她要想办法逃走。 瞧着那双桃眼骨碌转鬼灵精怪的机灵样,顾云峥眼中浮现丝丝笑意,笑意温软且宠溺。 跨出门槛,唐乐安走下台阶随意扫了眼四周,景色单调,院中两旁并无植被,明明是草长莺飞的五月,却恍如冬日般荒芜凄凉。 注意到她打量的眼神,顾云峥在旁道:“一会儿我叫下人搬来点绿植。” 唐乐安摇头道:“这是你的院子,按你喜好来即可。” 顾云峥并未再言,只向后摆了摆手。 垂首跟在身后的管家,应首退下。 两人并肩,前往前厅。 厅中,全书亦直挺而站。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他侧身望去,瞧见两人同行前来,他眸光闪了下瞬。 修长大腿跨进,顾云峥手一甩折扇打开,他悠悠地晃着,道:“全将军,清早登门有何贵干?” 全书亦眼神未给顾云峥半分,只凝视着唐乐安,眼中不掺半点杂色,干净透亮。 “安安,我去客栈未寻到你,便猜想定是有人将你掳走了,果不其然在这里找到了你。”他凉凉地撇了眼顾云峥,又道,“安安,去我府上。” 唐乐安抿唇,浅浅笑道:“谢谢你,但我不去。” “可是顾云峥威胁你?”全书亦眉头一皱,手握身侧剑柄,蓄势待发的盯着顾云峥,“只要你一句准话,我今日必定将你带离这里。” 顾云峥扯唇嗤笑,抬手一招。 四面八方骤地出现十几名侍卫,抽刀拔剑,全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全书亦。 全书亦缓缓拔剑,沙沙铮鸣作响。 气氛嚣张,肃杀之意在空气中横行。 唐乐安迈步挡在中间,对全书亦道:“顾云峥没有威胁我。是我,我不想去你那里。” 全书亦凝眉,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他沉了口气,道:“我要知道原因。” “我不想麻烦你。”唐乐安道。 “你并未给我造成任何麻烦和困扰。”全书亦道。 他手指蜷了蜷,忍住涩意又道:“你是我世间第一在意之人,我以前太过弱小,如今我想在你困难时候能帮到你,你成全我可好?” 桃眼明显一闪,唐乐安朱唇微启—— “听闻你在戈达尔边塞救下一女子,就安置在你府上,那女子长得可貌美?”顾云峥急言道。似笑非笑,狐眼中幽光忽暗。 全书亦微怔。 “你如何得知?” 顾云峥勾唇,眼角余光瞥着她。 “全将军英雄救美的事迹,已从边塞传至大江南北,京城中亦是人人皆知,只是你把那名女子保护得太好,朝中好些大人都想一睹芳容呢。” 唐乐安抿了抿唇。 “全书亦你走罢,我不会同你走的。” 全书亦蹙眉,解释道:“你在意那名女子?那名女子是在班师回朝半道上,被一群劫匪刁难调戏,我将她救下后得知她的父母已沦为那群劫匪的刀下亡魂。” “她无家可归又是孤苦一人,我出于同情才将她带入京中,安置在府中一处偏远院子,你若是不喜,我将她赶走便是。” 唐乐安嘴边挂着浅浅的笑:“与那名女子无关,我在客栈里就说过,你和顾云峥我谁都不选,所以你回去。” “安安,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不在意那名女子的存在?”全书亦眼中透着真诚,眼底还有期待在隐隐闪烁。 脸上漾开一抹毫无破绽的笑,唐乐安道:“你孤单单一人好些年,身边能出现个贴心人陪着排解寂寞,我作为你的朋友,替你高兴都还来不及,又怎会介怀?” 全书亦眸光暗了下去。 他哑然了瞬,道:“朋友我在你心里算朋友?那年少时你曾与我说,心悦我的话都不作数了吗?” 唐乐安眉眼弯弯,沾花涟笑:“年少童言童语,如何当得真?如今我们都已长大成人,在我心中你是挚友亦是家人,我真心希望你能收获到你那份幸福。” 全百川惨然一笑。 “谢谢你,我先走了。” 他转身,握紧手中剑缓缓往外走。 望着那抹渐远的背影,唐乐安抿紧了唇瓣。 旁侧顾云峥斜眸盯着她,眼底一抹难以察觉的悲痛掠过,他脸上却粲然一笑道:“说最伤人的狠话,做最痴情的傻子。安安,你真的很笨拙。” 唐乐安侧首,抬眸瞧他。 却不慎闯进一双冰冷的眼中,好似一条在洞中蛰伏已久的巨蟒,睁开阴森锋芒的眸子,令她莫名颤栗和恐惧。 顾云峥敛下眸子,神色冷清,细长而白皙的手指,轻点她的胸口。 “安安,你这里装着谁?” 唐乐安拂开那根手指。 顾云峥的手在空中一划,再次指向她的胸口,颇为执着:“安安,你心里装的是谁?是曾动心一瞬的张木齐,还是年少时怦然心动的全书亦,那里可有我的一席之地?” 第103章 我反悔了 唐乐安道:“没有,谁都没装。” 顾云峥早有所料般,掩扇轻笑了声。 “安安,撒谎可不好。” 他悠悠摇晃着扇子,道:“你对张木齐只能算作一个选择,但显然这个选择你做错了,此后你便静观其变,想法设法地要将失误降到最低。” “在钟东佳找上你时,你将计就计利用了钟东佳,在船宴上故意将张柔椿引到船头,让阿花杀死张柔椿。再将钟东佳这个幕后黑手扯出来,面对福安公主失去心爱之女的怒火。” 唐乐安低笑了瞬,兴致颇高地反问:“阿花曾要我性命,我为何要让她得偿所愿?” “因为你要用她对张柔椿的恨,在解决掉张柔椿的同时,省去你自己动手后福安公主找上门的麻烦,还能报复钟东佳将你关进水牢的仇。” 唐乐安莞尔,似在谈旁人之事一般的口吻:“得罪钟东佳,我拿不到解药,那我岂不是死路一条?” “你把我与全书亦也算作了一环。你笃定全书亦会调查杀人凶手,你也算准了我会为你寻解药。”顾云峥面色清冷,步步靠近,眸子低垂凝她的眼,“你当时在船宴上的紧张和慌不择路全都是演的,对吗?” 唐乐安抬眸,回凝那双狐眼。 她挑唇,灿然一笑。 “你觉得呢?” 顾云峥唇角抿了下,道:“在张木齐尚且还算有利用价值时,你哪怕心中恶心无比,面上也依旧柔情似水的待他,可拿到卖身契后,你瞬间就变了脸,面对他的挽回头也不回,冷漠冷血到极致。” 他脖子微梗,顿了下。 “你在我与你说全书亦回京在即,你便开始了你的盘算,你心知全书亦这些年一直对你还念念不忘,所以在船上你故意露了春色,想将他给迷住,对吗?” 唐乐安面色淡淡。 “为求自保,我只能出此下策。” 顾云峥额角青筋跳动了下,他扯唇,笑里藏刀:“安安,你果然是个无心之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唐乐安笑语嫣然:“彼此,彼此。” 看着那张含笑的娇容,顾云峥眼底掀起悲愤与讽刺的风暴,他一把掐住她的脖颈,俯首厉声逼问:“这次是全书亦,等到他价值被你用完,你又会如何待他?嗯?” 脖颈上的大手宛如一条缠有荆棘的绳索,死死扼制住脉搏,唐乐安却丝毫不怕,眉眼一弯,笑声温软:“顾云峥,你真正想问的是你。” 顾云峥瞳孔一颤。 他牵唇讥笑了声,眼中迸发出凶狠的杀意。 “安安,你真的很聪明,聪明的我真的很想杀了你,这样一来你是不是就能永远属于我了。” 捏住脖子的手收紧,唐乐安的脸渐渐涨红,眉眼间的笑意落下,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的道:“如果我死了,劳烦告知张伯把我骨灰往北边撒,让我回家。” 话音刚落,脖间的大手骤松。 她揉着脖子,咳嗽不断。 头顶一道阴影罩下来。 她止住咳音,仰头望。 顾云峥一脸冷漠,道:“我改变主意了,从今往后你别想离开顾府半步。” 唐乐安窜起来,急色道:“你方才答应过我,放我离开的。” “我反悔了。”顾云峥戏谑一笑。 唐乐安柳眉一蹙,铆足劲朝顾府大门冲! 顾云峥眼神淡如霜,举起胳膊食指微动。 玄影从天而降,拦在大门前。其他黑衣人紧随其后,排成一排将大门挡得严严实实,半点缝隙也不留。 唐乐安面色凛然,气愤地咬紧牙关。 角落小门里走出来个小老头,他佝偻着背,手上拎着个葫芦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颇为豪爽。 “这是做啥呢?这么多人为难我家小姐。”张伯揪着袖子抹了把嘴,眼睛眯起。 垂首在顾云峥身旁的小厮,嘴里哎哟地叫着,小步跑出来,拽着张伯的胳膊往旁扯,“张伯,主子们的事儿,您一把年纪就别掺和了,许老四挖出一坛梨花酿,就在厨房,我带您去” “诶你,诶,诶——”张伯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就被随行小厮给拽离了院子。 顾云峥漫步走近,悠然自得。 “安安回去,早饭还未吃完。” 唐乐安愤懑扭头,怒目圆睁地看着他,“我要出去,让你的人放我离开!” 狭长的眸子弯似月牙,眼中蕴含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顾云峥笑道:“你父母与你兄长,我会妥善安排人前去照顾,让你免去后顾之忧。顾府有你需要的一切,就在这里陪我,可好?” 唐乐安咬了咬下唇。 “你应该知道才对,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为我父母与兄长求一纸赦免,我想要与我的家人团聚,我想要平安喜乐,而这些你都给不了我。” 顾云峥垂下眼睫,淡淡的道:“只与我相守在这顾府中,就只属于我一人,不好吗?” “不好。”唐乐安语气异常平静,“和你这个疯子在一起,我会死于非命的。” 顾云峥扬唇一笑。 “安安,你这话未免也太伤我的心了。” “我说的是实话。”唐乐安定定的望着他,眼神坚定,“顾云峥,放我离开,我不属于你一个人,我属于我自己。” “不可能。”顾云峥断然道。 他扬手,招来两名丫鬟。 “把夫人带回院子,不许伤分毫。” 两名身材魁梧的丫鬟垂首应是,不由分说架起唐乐安的胳膊,往左侧廊下走。 双脚离地,胳膊也被抓得很牢靠,唐乐安挣扎不开,只能扯着嗓子冲顾云峥道:“你关不住我的,我一定会逃出去,一定!” 顾云峥立在那里,笑盈盈地看着她。 “你逃不掉的,安安。” 语气平稳,自信且狂妄。 玉兰苑。 窗户密不透风,房内昏暗。 唐乐安落座独凳,气极捶桌。 她知道顾云峥是个疯子,但她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将她关起来。 她得想个办法出去。 不然拖得久了,变数也就越多。 可到底要想什么法子,才能从这里逃出生天呢 门外,忽而响起一道温润声。 “安安,我给你带早饭来了。” 第104章 挑高金笼 唐乐安瞧了眼房门,迅即盯向后窗,一咬牙抄起凳子冲过去狠砸! 三两下,窗户砸出个大洞。 她跨腿,当即就要逃。 可到临门一脚之际,她又退了回去。 门外,顾云峥听见里面的动静,眉峰骤蹙,一脚踹开房门,狐眼环视一圈,定在那破窗之处。 “一盏茶内,给我找回来!” 各方黑影闪现,如风般四处窜动。 顾云峥跨过门槛,将手中托盘放下,在房内绕圈而行,每一步都走得极慢,似悠闲散步一般。 蓦地,在床旁停住。 在那一瞬间,床下发出一声响动,如蚊子翅膀煽动,细不可闻。 那双狐眼中划过一丝涟漪,稍纵即逝,快得根本捕捉不到,顾云峥扶着床沿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块璞玉把玩着,颇为闲适。 一盏茶过后。 玄影站在门外报:“大人恕罪,卑职等人办事不力,并未寻到唐姑娘,可要加大人力,扩大搜索范围全城搜索?” “允。”顾云峥面无表情。 “是。”玄影抱拳退下。 房内寂静无声,安静得可怕。 就这样过了许久,直至太阳西落。 顾云峥忽而站起,掸了掸衣衫的皱褶,缓步离开了这间房子。 床下,唐乐安蜗牛爬地钻出来,拍拍身上的灰,从窗户处跳出去,循着记忆往顾府厨房赶去。 贴着墙角绕过一处垂花门,迎面碰上攥着酒壶喝得伶仃大醉的张伯,她神色一喜,快步走到张伯跟前。 “张伯帮我,我要出府。” 张伯双眼迷离,咧着大嘴笑道:“小姐,少爷说好给我的烤全羊啥时候给我啊?我就惦记着那一口呢嘿嘿嘿” “张伯!张伯!”唐乐安急得火烧眉毛,抓着张伯的胳膊使劲摇晃,“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你快醒醒酒,我即刻要出府。” 张伯被晃得一愣,眼中恢复了些许清明。 “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唐乐安道:“顾云峥不肯放我走,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你快帮我,我要出府!” 张伯神色一变。 “跟我来!” 张伯带着唐乐安拐进竹林中,穿行了段路来到一处高墙前,他跪在地上扒拉开一堆枯叶堆,露出个不规则的洞口。 “从这里出去就是城东南闹市,后面就要小姐你自己想办法了。”他说着,从胸前衣襟中掏出一个半旧不新的钱袋,强行塞进唐乐安的手中。 “小姐,你一定要好好的。” 唐乐安喉间微哽,把钱袋推回去,“您自个留着打酒喝,时间不多我得走了。” 说罢,她匍匐趴下往外探了眼。 洞外空寂,无人蹲守。 她这才放下心,双手撑地缓缓往外拱。 洞口太小,在洞里蛄蛹好半响才脱身。唐乐安站起身拍了拍裙摆,冲里小声地道:“张伯,我走了啊。” 那边传来闷闷的“嗯嗯”两声。 唐乐安未作多想,绕进深巷中踏着黑暗,急速穿行。 轻车熟路绕到便宜客栈斜对面,她脚步一顿,停在巷口处探头往客栈门口望,两抹黑影隐在客栈门两旁,若不仔细瞧根本发觉不了。 唐乐安朱唇轻抿,转头退进巷中。 斜前方,一个黑影掠过。 她心一惊! 遁进一处废墟中。 蜷缩在一张半毁的桌下,她抱紧膝盖咬着指甲。 顾云峥的人恐怕已将城中客栈酒楼尽数盯住,城门定然也不会放过,客栈暂时是回不去了,她得找个地方先避避风头,再去找钟东佳行承诺之事。 全书亦那里,去不得。 可除了全书亦,她还能去哪里呢 城东南闹市,徐家。 唐乐安站在门前踌躇片刻,抬手敲响。 过了会儿,院门拉开。 是名男子。 唐乐安双手攥在胸前,道:“小徐哥,我——” 房里面忽而响起闷声咳嗽,声声剧烈,似要将肺都给咳出来。 “你先进来,奶奶突然发热咳得厉害,我去瞧瞧。”徐恩泽眸眼低垂,耳尖微红的腼腆又纯情,说完他扭头跑进了屋里。 唐乐安抬脚欲进,身后骤地响起一声轻唤。 “安安。” 刹那间,唐乐安只觉遍体生寒。 沉香渐袭,愈发浓郁。顾云峥附身靠近,在她脖颈后方停住,呼吸浅浅洒在肌肤上激起阵阵寒颤。 “安安,这家人待你不薄,于你而言也算是半个家。我想,你应该也不想看到鲜血染地,徐家无后?” 唐乐安脸色煞白了瞬。 “我跟你回去。”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了丝丝笑容,顾云峥眼梢弯起,张开手从背后环住她的腰,下巴抵着那头顶蹭了蹭,温柔轻倦地道:“我们家安安真乖。早饭还留着,我喂你吃可好?” 身侧的双手攥紧,唐乐安闭上眼。 在咳嗽阵阵伴着邻舍狗吠的空气中,骤地响起一声“好。” 顾府。 地下密室,八颗夜明珠各摆一方,明亮如昼璀璨耀眼。正中央,摆放着一个挑高金笼。 仰头望了眼两米高的铁笼子,唐乐安拽了拽手上的铁链,争鸣作响,她扯唇嗤笑道:“顾云峥,我看你是真疯了!我是人不是你养的金丝雀,你把我关在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云峥面色淡淡,舀起一勺云吞,吹拂了下递到她嘴边,“啊~,慢些吃,小心烫。” 唐乐安双目圆瞪,不肯张嘴。 顾云峥保持着喂的姿势不动,薄唇轻启:“你若继续不吃,出事的只会是徐家,你自个掂量清楚。” 唐乐安脸色乍沉,张口含住云吞。 她囫囵咽下,勉强冷静道:“顾云峥,要我留下可以,但我不要待在这种地方,我要回白天那间屋子。” 又舀起一勺云吞递过去,顾云峥淡道:“那间屋子窗户坏了,正在找人修缮,你先委屈一下住在这里。” 唐乐安本想不吃,可在对视上那双狐眼后,她心气一泄,急切地大口吞下,问:“你到底何时放我出去?” 顾云峥很有耐心,又是一勺递到她嘴边,面无表情的道:“你何时不想着逃跑,我何时放你离开这里。” 第105章 无可救药 “我不跑了!”唐乐安立即道,她扯动着铁链举手发誓,“我保证,我一定老老实实的在顾府待着,哪儿也不去。” 顾云峥突然笑起来,眼睛弯弯似月牙儿。顷刻间脸上笑意尽落,他面无表情道:“你个小骗子,我可不会再上你的当。” 他再度舀起云吞,低首吹拂了下递出去,“你乖一点说不准还能早点出去,但若是你不乖,那就别怪我对徐家不客气了。” 唐乐安眼睫轻颤了颤。 怒道:“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顾云峥垂下眸,凝着碗中的云吞,唇角抿了抿,道:“你为给你父母与你兄长求一纸赦免,不惜将我拱手于人,在你心里我比不上你的家人也就算了,我竟然连张木齐那个人渣也比不上,我到底哪里不好,又或者说我哪里对你不好,你要如此薄待我?” 唐乐安无语凝咽。 她扬了扬铁链,道:“你说这话之前,能不能先把我解开?” “因为你要逃,我才想将你锁起来,让你只属于我一人,安安”顾云峥放下碗,揽她入怀,闷声道,“安安,你不要求那劳什子赦免了,我嫉妒你父母嫉妒地发疯,在你心里我才应该是第一位,而非你的父母与你兄长,你不该把我排在最后的,你也不该这么对我。” “顾云峥,我对你无话可说。”唐乐安双目失焦,生无可恋地道,“你就是个癫子,简直无可救药。” 顾云峥噗嗤一笑,宛如一颗石子落入清泉中,叮咚一声响,水面溅起阵阵涟漪波纹。 松开她,顾云峥端起那碗未吃完的云吞,往自个嘴里送入一勺,悠闲地吃着。 他咽下后,浅然笑道:“你骂得对,我这人的确脑子有毛病,但我也仅仅只对你一人这般。你乖乖的不要想着跑,听话把饭都吃了,嗯?” 尾音低哑,充斥着威胁之意。 唐乐安的心抖了下,呐呐地点头。 顾云峥舀起云吞,一勺接着一勺地递过去,见她全都吃下,他勾起嘴角,冷冽的眼神柔和了几分。 “你好好歇息,我去去就回。” 他走出笼子,反手就给锁上。 唐乐安:“” 这个疯子,未免也太看得起她。 双手双脚套上铁链,就算门开着她也难逃升天,偏得还要防这么严,真是叫人咬牙切齿。 唐乐安脚下一蹦,栽进松软床榻中。 望着铁笼,她幽幽叹气。 被关在这里,逃出去暂时是不可能了,所布的计划全盘尽乱,索性顾云峥不会要她性命,为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顾云峥所说去去就回,但在此后便消失了大半月,再来时他所穿衣衫皱褶微起,神情颓唐,胡茬未剃,眼底青色浓烈。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站在远处凝了许久,随后便转身离开了,自此以后又是好几个月未见人影。 她琢磨不透顾云峥到底在想什么,又或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但全书亦此番回京,必然是会有大动作的。 当今皇帝年迈处理起政事愈发力不从心,已有退位让贤之意,可继位的太子尚且年幼,妃嫔所生的皇三子又野心勃勃一心想要称帝。 全书亦作为支持皇三子的得力部将,在这个节骨眼回京,不掀起轩然大波,都对不起他在外拿命拼来的权势。 而顾云峥作为保皇派,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一人手握十万兵将,一人独掌大半朝政,眼下两人只怕明争暗斗不断。 顾云峥在外忙于应对全书亦,在内也没减少对她的戒备,金笼外十二时辰都有女卫轮班看守,赫然把她当做真的金丝雀一般圈养起来。 自由被束缚在铁笼内,吃穿上却并未克扣,反倒奢靡至极,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看话本都有专人翻页。 疯子没空折腾她,她也乐得清闲。 过着有人伺候的日子,消耗光阴。 夜阑人静,风声潇潇。 唐乐安是被蹭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一张俊容成倍放大,她瞳孔猛地骤缩,往后缩了好些距离,被吓得脸都白了。 顾云峥支着脑袋,唇边衔着一抹浅淡的笑,只是冰冷阴郁的脸色,使得他笑起来有些莫名渗人。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好像过得很惬意。”他环视周遭。铁笼外五个书架摆满了话本,贵妃椅,茶桌茶椅,棋盘,古筝,投壶,移动秋千,金桂盆栽 猝不及防被吵醒,唐乐安困得眼皮子耷拉着,提不起精神地打着哈欠,语气懒懒地道:“那我有什么办法,你不放我走,我待在这里面无事可做,只能想法子消遣,总不能像你一样发疯。” 顾云峥嘴角略弯,眸光淡淡的却淬着柔软,他满眼疲倦,兴致却颇高,道:“我每次在外险些丧命时,都会想到你。” “想着就算是死,也要把我一起带走,然后永生永世纠缠不休是?”唐乐安说得极为不走心。 顾云峥垂眸低笑,眼底的冰霜化开,一抹悠悠荡荡的笑意渐渐升起,清冷嗓音中卷了丝丝暖意:“知我者,唯安安也。” 其实不是的。 他想说—— 他每次险些丧命之时,都会想到还有个小呆瓜在家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必须活着回去。只有他活着回去,她才能继续衣食无忧。 唐乐安睡眼惺忪,揉着眼角,温软道:“我听丫鬟们说现已入秋,我想出去看枫叶,你几时有空?” 眼中的笑意转瞬间消失了个干净,顾云峥脸色冷峻,淡道:“安安,就在这里不好吗?” 唐乐安瘪了瘪嘴,扯过被子蒙住脑袋,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我要睡觉了,你走。” 寂静的空气中,一声轻叹幽浮。 “现在就有空,我带你去。” 唐乐安一听,骤地掀开被子。 “真的?!” 凝着那双泛着喜色的眸子,顾云峥牵起一抹温暖的笑,举止间尽显慵懒,他浅浅地颔首道:“嗯,真的。” 唐乐安立马窜起来,捧着铁链走到顾云峥跟前,攥着他的胳膊,一蹦一跳颇为激动,道:“我听说林枫苑的院子里枫叶黄了,我这些天一直念想着去一睹风采,你带我去好不好?” 第106章 你爱我吗 顾云峥眉头一蹙,脸色微冷。 “你从何得知林枫苑?” 恍若并未瞧见他脸色的异变,唐乐安眨巴眨巴眼,道:“小时候,你带我去过啊。” 顾云峥稍顿了片刻,脸色缓和了些许,大掌抚上她的侧颜手指轻轻摩挲,目光温柔,道:“安安,我这些日子太忙,对你多忽视,你心中可会怪我?” “我在这里过得风生水起,为何要怪你?”唐乐安一脸莫名其妙,她摆了摆手,“那些都不重要,你答应我的带我去看枫叶,快走啊。” 她拽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走,几米长的铁链在地上拖着,叮啷作响。 “别急。”顾云峥拉住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抖了枚药丸在掌心上,“乖,把这个吃下去。” 唐乐安的脸拉了下来。 “我没打算跑。” 顾云峥抿唇一笑,眼中未有丝毫波动。 “听话,吃下去。” 垂首瞧了眼那枚黝黑药丸,唐乐安抬起头凝着那双狐眼,一把抓过药丸塞进嘴里。 “这样,可以了吗?” 顾云峥唇角抿成一条线:“安安,别怪我。” 唐乐安敷衍一笑:“现在可以走了吗?” 蹲下拿出钥匙解开铁链,顾云峥牵起她的手,缓步顺着台阶往上走。 望着上方略显昏暗的阶梯,唐乐安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双手微微攥着,手心里冒起了细汗。 行至一半,顾云峥忽而停下。 唐乐安的心也跟着咯噔了下。她扯着唇问:“怎么不走了?” 顾云峥眸子微垂,侧目而视。 “安安,你真的学乖了吗?” 唐乐安翘起唇角,不答反问:“这几个月内,我可曾逃跑过?” 顾云峥揉着眉心,疲倦挥之不去,清冷嗓音中亦是累意满满:“安安,我真的怕了。我千辛万苦才将你拥有,我不敢想若是你离开了我,我该怎么办。” 他攥紧她的双臂,极具侵略性地注视着,道:“答应我,不要离开我的身边好吗?” 唐乐安眉眼一弯,笑容温软。 “嗯,我答应你。” 得了肯定的答案,顾云峥胸口骤然一松,眉宇间卷着极浅极淡的笑意,紧紧握着她的手,走到地面上。 月隐在云层中,光影稀疏。 微澜的风儿拂过,卷着秋意。 唐乐安沐浴在月光下,深深呼吸了一口,她眉眼舒展开,眼梢处勾起丝丝的笑,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 “走,我带你去林枫苑。”顾云峥迈步在前,攥着她的手不放,像牵着自家圈养的珍贵宠物一般。 唐乐安侧首似随意的撇了眼檐顶,颠颠儿地跟在后头,穿过幽静的长廊,绕梁行过花园,来到一处院门前。 顾云峥的手一触,院门轻轻的敞开,一片枫叶随风轻扬落在了跟前。 弯腰捡起那片枫叶,唐乐安走进院子,入目是破败蛛网遍布的屋子,院中两旁尽是枫树,风儿一吹沙沙作响,枫叶凋零洒落,满是萧瑟之意。 她挣脱开那攥着的大手,跑到树下捧起大把枫叶上扬一撒,洋洋洒洒的落了追过来之人满身,她粲然笑道:“阿峥,好不好看?!” 顾云峥顿住脚步,嘴角微勾:“好看。” 唐乐安大笑起来,乐不疲惫地捧起枫叶扬撒,一片片的枫叶在空中停留一瞬打旋掉落,笑声在荒凉的宅院中回荡,充斥着欢快的俏皮和喜悦。 顾云峥就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眼底蕴含着温柔而宠溺的光,嘴角挂着一抹幸福美满的笑容。 老天爷,就停在这一刻。 就这一刻,你似乎是属于我的。 捧起一大把奋力往上撒,唐乐安仰躺在地上,任凭枫叶落在她脸上,累得胸脯剧烈起伏着,双颊泛着绯红,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望着星夜中的隐隐弯月。 “阿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有一次我瞧着枫叶好看,便想着要收集起来做成花朵,可我试了好多种法子都不成,你和我大哥知道之后,埋头琢磨了好久,才勉强做出一朵。” “你和我哥当时高兴坏了,马不停蹄地跑着要送给我,结果半路被全书亦不小心撞到地上,你和我哥把全书亦打得鼻青脸肿,闹得大人们都来了。” 顾云峥平躺在旁,双手枕在脑后,笑道:“记忆犹新。” 唐乐安面有怅然,似在追忆。 “当年的我们最是要好,也最是快乐,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切好像就开始变了” 顾云峥侧身,单手支着脑袋瞧她。 她一头如瀑布般的发丝,顺滑柔亮地垂在脸侧,明眸桃眼中装着星空璀璨,一颦一笑间颇为美艳动人,倾国倾城。 夜间晚风拂过,吹动着她额前发丝,将她身上独有的芬芳卷至他鼻翼下,香的心醉神迷。 顾云峥情不自禁伸出手,撩过那遮眼的发丝,低喃道:“安安” 唐乐安骤地盯着他,目不转睛。 “你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那双桃眼中淬着凉薄与狠毒,令顾云峥心紧了一瞬,唇启轻唤:“安安,你这是何意?” “你不知道?”唐乐安胸腔轻震哂笑了声,厉声道:“那我告诉你,是从我爹得知你接近我,一切都是为背地里利用我家势力时开始变的;是从我爹娘决定退掉你我婚事时开始变的;是从我心悦全书亦时开始变的;是从你满心算计接近我时开始变的!” 顾云峥忽而一笑。 “是你变了,我没有。” 讽刺在眼中化开,唐乐安爬起来讥笑道:“的确,你从未变过。你自小接近我就带着明确目的。你现在像金丝雀一样把我圈养在牢笼中,你就是想利用我牵制全书亦,亦或是你有更深的目的。顾云峥,你真的爱我吗?” 顾云峥眉心蹙了蹙,站起欲要去拉她,道:“安安,不要说这种话。” 唐乐安往后退好几步,冷冷地笑了。 “你瞧,我问你要个答案,你满脸的不耐烦,好似我说出自己的想法便是无理取闹,给你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多深的困扰一般。顾云峥,你根本不爱我,你心悦的也不是我,你心悦的是权势,是你双亲的仇恨!” 第107章 玩不过他 无奈划过眼底,顾云峥眼神深情道:“你怀疑任何人的真心都可以,但唯独不能怀疑我的。安安,我心中只你一人,顾府的女主人也仅你一人。” 唐乐安仰天大笑,笑声刺耳。 顾云峥心觉异常,拔腿上前! 下一秒,一条白凌飞卷而下! 裹住唐乐安的腰身,拽上屋檐飞速逃离,只剩话音自黑夜之中飘荡而来。 “顾云峥,这话你骗鬼去!” 顾云峥立在屋檐之上,凝望着消失在寂静黑夜中的人,眼皮发紧,怒火在眼中熊熊燃烧。 “给我找,掘地三尺的找!” 黑影全数出动,在夜光下划出一道道残影。 顾云峥沉下一口气,眸光深暗,他忽而勾唇,意味不明的轻笑了声,手指摩挲着,呢喃道:“安安,你千万别被我抓到,否则” 城南贫民窑中,一处草屋内烛光微映。 唐乐安站在破布帘后,脱掉身上华服,换上一套农妇服,一头秀发盘进头巾中,掀开帘子走出来,抬眸看向桌旁的女子。 “多谢你,宜春。” 女子回眸一笑,道:“以后叫我茹梦,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茹梦。”唐乐安唤了一声,道:“多谢你,恩情日后定当相报。” 朱茹梦莞尔:“不必如此客气。我姐姐的裙子能拿回来多亏有你,在离开银青光禄大夫府后,我就带着我姐的尸骨回了故乡,收到你的来信后,我立即就赶了来,应该没有错过时机?” 唐乐安顿首道:“时机正好。” “那便好。”朱茹梦道。她突然又笑道,“在收到你的来信,我真是吓了一跳。你恐怕早在马儿失疯的时候,就知道我会武一事?” 唐乐安泯然笑之。 没错,在唐乐安在朱茹梦离开之际,戳破一切谎言之后,朱茹梦向她许下书信召集,即刻赶来的承诺。 她没有想过要上棋桌,可顾云峥总想把她往棋桌上拽,那她也只好自己为自己铺路了。 两人离开草屋,走到暗巷中各站一方。 “我尚有急事要去处理,就先告辞。”唐乐安向其微微颔首,“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朱茹梦抱拳,转身离去。 唐乐安双手揣在袖笼里,佝偻着脊背在黑暗中穿梭,绕了大半个京城来到银青光禄大夫府旁边的小门。 她拿出手,敲响门。 片刻间,小门拉开。 是张木华的随身小厮。 他道:“爷一直在等你,快些随我来。” 唐乐安点头,跟在身后。 两人避着巡逻队,到达启轩阁。 瞧着唐乐安那一身村姑的打扮,张木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前仰后翻的好不开怀。 唐乐安面无表情。 “张木华,你能正常点吗?” 张木华坐正身子,勉强收了收脸上的笑容,嘴角仍残有灿烂,“你是怎么想到用这副打扮来见我的?是怕我兽性大发?还是为躲避顾云峥的追捕?” 唐乐安朱唇轻启。 “都有。” 张木华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脸上却愈发灿烂起来,他满眼戏谑,轻浮笑道:“你这张嘴真是巧得让我想要狠狠奖励你。说说,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 唐乐安皱眉:“张伯没与你说?” “隐约提了一嘴。”张木华倒上一杯茶递放到她跟前,“只是,我想知道更多的细节。” 垂眸端起茶盏,唐乐安刚要送入口中突得又顿住,掀起眼睫一瞬不瞬地凝着他,道:“这茶,我能喝吗?” 张木华一顿,忽而大笑。 “你放心你放心,我虽与青木交好,但你托人带话来的事情他并不知情,我也不想在这件事帮他,因为” 他附身凑近,软语旖旎。 “我们可是情敌啊。” 唐乐安眸子一压,没好气道:“不要说这种玩笑话。” 张木华剑眉微挑,道:“你为何会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他抬手从胸前上扫到腿下,“我身上处处彰显认真与严肃,你若是瞧不见,那我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唐乐安闭眼一瞬,不想与这不正经的人再闹下去,单刀直入道:“带我去见司徒钟大人,我有事要拜托。” 张木华端茶嘬了一口,慢道:“恐怕不太方便。” 唐乐安蹙眉道:“为何?” 张木华道:“前些日子的祈雨祭祀大礼上,有人行刺,钟绍礼为皇帝挡了一剑,现下昏迷不醒,我带你去了也无用。” 唐乐安紧锁深眉。过了片刻,道:“带我去见钟东佳。” “可以。”张木华答应得十分干脆。他又道,“今晚就宿在我这儿,明日我想法子把钟东佳叫出来。” 话音刚落,门外小厮道: “爷,顾大人在院外,说要归还前些时候在云甘寺借的披风。” 唐乐安与张木华面面相觑。 为一件披风深夜造访? 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张木华一口喝完茶水,站起掸了掸衣裳,淡声道:“带她去密道。” 随身小厮颔首应是,对唐乐安伸手作请:“这边,随我来。” “有劳。”唐乐安道。 绕到后方推开一堵墙壁,进入暗道。随身小厮取下一盏烛台在前方照明,沿着土阶走了段路他停下,道:“前方再走一段路就是城郊外,你一切小心。” “多谢。”唐乐安道。 随身小厮微微颔首,转头往上走,烛光渐渐远去。 唐乐安举着一盏烛台,小心沿路往下走,待到平地处又接着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一处木板,形似出口。 烛台放到地上,她伸手去推。 启轩阁,院前门。 远远地瞧见门口处站着抹黑影,张木华快步上前,张口道:“青木,这么晚了你该不会真是来还我披风的?” 话音落下,黑影缓缓抬起头。 张木华瞳孔骤缩。 “玄影,怎得是你?那——” 仅是一瞬,他便明白了过来。 他扯唇,轻笑了声。 “真是玩不过他。” 玄影将披风递出去,一双冰冷眸子盯着张木华,唇瓣轻启:“张大人,卑职奉命来带唐姑娘回府,还请行个方便。” 第108章 惯宠无度 密道内,出口处。 木板卡得太死,唐乐安使劲推了好一会儿才松动掉落。 洞口大开,月光洒进来,卷着清冷。 唐乐安弯腰正要出去,头顶光线骤地暗下来,熟悉的沉香袭来 她仰头去瞧。 顾云峥笑得温柔,话语却如坠冰谷。 “抓到你了,安安。” 顾府,后山别苑。 温泉池内。 “噗!”唐乐安狠狠呛了口水,她情急想要浮上水面,脚踝却被一只大手攥着往下拽,水接连涌入口鼻中,难受至极。 “咕噜噜” 水中那具娇躯渐渐疲软下去,顾云峥才大手一捞,将她的胳膊搭上肩膀托住,捏着她的下巴,一脸阴沉的道:“安安,我说过,你逃不掉的,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硬生生灌了半肚子的水,唐乐安痛苦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涩意涌上嗓子眼,她剧烈地咳嗽着。 一声幽叹响起。 顾云峥顺抚着拍她的背,“安安别再跑了好吗?我不能没有你。” 唐乐安扯唇讽笑,声音微弱的道:“你就是个疯子,你最好睁着一只眼睡觉,否则我一定会再逃跑的。” 顾云峥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抱着她浮到池沿边搭住,从后搂着她的腰。 唐乐安双瞳瞪大,惊慌的想逃。 顾云峥却紧握细枝腰,分寸不让。 一时辰过后。 玉兰苑。 “咳咳咳”房里激烈咳嗽声不断。唐乐安双颊红彤彤的,意识有些迷糊。 顾云峥端来一碗药,舀起一勺吹拂微凉,递到她的嘴边。 唐乐安闭眼偏头,汤药撒进脖颈中凉飕飕的,她瑟瑟地抖了下。 用手帕擦了擦,顾云峥重新舀起一勺,“安安,把药吃了,大夫说你受了惊吓导致急性发热,吃了药就能好。” 唐乐安翻身埋头,一气呵成。 “我错了,原谅我可好?”顾云峥软声哄着,“只要你病好了,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埋在被子里的脑袋钻出来,唐乐安睁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满怀期待的道:“那我要出去。” “除了这个。”顾云峥道。 “呵。”唐乐安扯过被子,再不搭理。 顾云峥瞧了眼碗里的汤药,仰头含住一口,扯开那碍事的被子,将她掰过来用嘴堵上去。 唐乐安瞳孔微缩,抿紧嘴唇。 顾云峥嘴里的汤药全沿着她的嘴角流下,洒在床榻上,湿了一小滩。 唐乐安骨碌滚进床榻深处裹紧被子,极为坚决地道:“不放我走,休想让我吃下药。” 说完,她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顾云峥眉头一皱。 “安安,再这样闹下去你热症只会更加严重,快些把药喝了。” “不要,我不喝。”唐乐安扯着被子躺下,疲累的眼睛合上,嘴里嘟囔:“你要是再逼我喝,我还洒” 顾云峥摁压眉角,头疼不已。 门外,随身小厮道: “大人,急报。” 瞧了眼床上那头犟驴,顾云峥惯宠无度地道:“不想喝便不喝。你歇着,我去去就来。” 话落,关门声也随之响起。 唐乐安扯下被子冒出脑袋,扫了眼房内。 许是在温泉池那里折腾她太狠,受了凉气,顾云峥心中有愧,并没有将她关入地牢,而是抱来了玉兰苑。 可相较之前在地牢,院子里的守备要多出一倍不止,这下子想逃出去难如登天。 念及此,她眼底的忧愁愈发浓烈。 “啊湫!啊湫!啊湫” 揉了揉鼻子,唐乐安哆嗦着裹紧被子,暗道:这下是真得风寒了 深秋入冬,骤雪初下。 自此以后,便是日日大雪纷纷。 气温一日比一日低,屋子里炭火越烧越旺,唐乐安也一日比一日咳得凶,转眼间便到了年关。 玉兰苑。 “咳咳”唐乐安捂唇咳嗽着,气色羸弱,朝床榻走去。 旁侧侍候的丫鬟,小心翼翼的搀扶着道:“夫人,您慢些。” 唐乐安坐到榻旁坐下。丫鬟端起一碗汤药,劝道:“夫人,药已按您的吩咐放温。” “放着,我等会儿再喝。”唐乐安拂了拂手,蹬掉鞋子躲进被窝里,小孩似的逃避。 丫鬟面露迟疑:“药再放就该凉了,夫人您就喝了。” “我会喝,你先放着。”唐乐安背对而卧。 “可是——”丫鬟眼角余光瞥见顾云峥的到来,急忙垂首退下。 床榻忽而陷了一角,唐乐安侧首瞥了眼又扭过头去,摆明了不想多说。 顾云峥失笑,大手轻轻地拍了拍那厚三层的被子,诱惑道:“安安,年关将至,你难道不想为你边塞的爹娘寄去些衣物粮食吗?” 唐乐安翻过身来,毫无血色的脸上乍现一抹笑,讽道:“你把我关在这里,我就算想又能如何?反正逃不掉,我也不打算挣扎了,就这样一了百了。” 顾云峥的眸子略压了压,牵唇道:“只要你肯喝药,我就带你出去。” 唐乐安瘪嘴,扯被蒙住脑袋。 顾云峥被逗笑了,他嘴角翘起,眼中眸光波澜荡漾泛着温和柔意的光,哄宠道:“我保证,不骗你。” 唐乐安掀开被子,抬手指着他:“这可是你说的!” 顾云峥诚恳地顿首。 “嗯,我说的。” 唐乐安端起药碗,作势要喝又顿住。 “可是药凉了?我叫人换一碗。”顾云峥侧首,冲外叫人。 “不用换。”唐乐安出言阻止,又道,“你口说无凭,你得给我个保障,不然我心里没底。” 顾云峥莞尔。 “玄影。” 玄影从门外走进,垂首而立。 “玄影是统领全府侍卫的总卫,他武功与我不分上下,足以做这个证人。若我爽约反悔,你可找他带你出去,如何?”顾云峥道。 瞅着铁面无情的玄影,唐乐安摇了摇头:“他是你的人,不会听我差遣。” 顾云峥沉吟片刻,扯下腰间顾字令牌,“这是调遣全府明卫与暗卫的令牌。你手持此牌,府中任意一人都可差遣。” 玄影掀眸瞄了眼迅即垂下,眼中掠过诧色。 第109章 殷勤讨好 唐乐安一把薅过,翻来覆去瞧了瞧,眼中的欣喜都快要溢出来,嘴上却道:“勉强信你。” 顾云峥端起药碗,笑盈盈道:“这下能喝了吗?” 唐乐安接过药碗,一口喝干。她抬袖抹了把嘴,道:“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先换身衣裳再出门。”顾云峥站起身,唤来两名丫鬟,“给夫人更衣。” 两名丫鬟垂首应:“是。” 唐乐安走到屏风后,褪下寝衣换上一袭青蓝长裙,上身一件锦绣双蝶外袄,肩头披着雪白织锦羽缎斗篷。 走出来时裙摆微微摇曳,婀娜多姿,只是那张生病已久的脸气色惨淡,唇瓣毫无血色,瞧得顾云峥心疼不已,站在镜前拾起石黛,招手道:“安安,过来。” “就这样挺好的,不用画。”唐乐安道。自顾自地往门外走。 顾云峥移步亦随,走至她身旁牵起手,“安安,一会儿出去买什么?心中可有成算?” “不知道,先去瞧瞧再做打算。”唐乐安应得随意。 “也好。”顾云峥手中攥紧。 唐乐安柳眉蹙起,瞥了眼他。 “很疼。” 顾云峥并未松懈力道,反倒攥得更紧。 唐乐安砸砸嘴,不想与这人计较。 穿廊而过,来到顾府大门前,唐乐安抬脚就要往外走,却被拽住。她扭头,一脸狐疑地道:“你别告诉我,你又反悔了。” “安安,不许再跑。”顾云峥神色严肃,目光如炬。 “是是是。”唐乐安点头敷衍。 顾云峥薄唇微抿了瞬,带人走出顾府。 钟府。 钟东佳听得眉头一蹙,放下手中针线,“你说顾大人与唐乐安在一起?此话当真?” 侍女道:“奴婢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钟东佳站起来在房中来回踱步,神情凝重,疾步走入屏风内,“给我更衣,我要出门。” 侍女急忙上前,又不免迟疑道:“可是小姐,您现下待嫁闺中,出门怕是不大好。” “这我自然知道。”钟东佳眼中闪烁着厉芒,轻声道:“我心中不踏实,还是去见唐乐安一面。总要将未完的事情给处理了才安心。” 成衣铺内。 唐乐安瞧了一圈下来,厚棉服男女尺码各要两身,掏出钱袋付账。 之前滞留在客栈的行囊,被顾云峥的人拿去了顾府,衣服和银钱都在,唯独钟东佳给的两样信物不见了踪影。 至于那两样信物去了哪里,想也知道。 顾云峥手眼通天,她与钟东佳的交易,怕是早已知晓,只是这家伙惯喜欢藏在暗处,等着猎物主动上钩。 为父亲母亲和兄长求赦免的事情,她还是得抓快些,但就这么送上门被吃干抹净,莫名有种中那家伙圈套的感觉。 她得想个法子,悄无声息地拿回来 “想什么呢?”顾云峥侧首问。 唐乐安眼睫轻颤了颤,默不作声转头就走,刚至门外,便碰上钟东佳。 “真是好巧,在这里碰见唐姑娘你,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一起逛逛罢。”钟东佳面带微笑地道。 不等唐乐安作声,她偏头看向后方跟来的顾云峥,粲然笑道:“顾大人,唐姑娘刚答应与我一起逛街呢,您可要一道?” 顾云峥凝眉一瞬。 “不了,我还有事在身。” 他转头使了个眼色,随身小厮忙颔首。 顾云峥提脚离去,随身小厮跟在了唐乐安身后。钟东佳瞳孔猛地一沉,这可是顾大人最信任的手下之一,居然派给了唐乐安 伸手挽住唐乐安的臂弯,钟东佳压低嗓音道:“这半年你藏身何处,为何迟迟不来寻我?” 唐乐安环视着街道旁的摊子,道:“我被关在顾府地牢,逃了两次都被抓回去了。” 钟东佳皱眉,不解地问:“顾大人为何要关你?” 站到一处首饰摊位前,拿起一根红玉朱钗瞧着,唐乐安闻言轻笑了瞬,反问道:“你以为呢?” 钟东佳眯起眸子,冷道:“蹴鞠场内那次交谈,我以为我们二人已化敌为友。我将你视作盟友,你若敢背叛我,我定要你的命。” 放下手中的朱钗,唐乐安挑挑拣拣地选着别的样式,眼神轻倦,话音却压低了道:“顾云峥不肯放我离开,且还将你给的两样信物私藏。帮我,我要见到你父亲。” 钟东佳眸光微凝,顿了片刻。 “我会帮你,但仅此一次。” 唐乐安道:“顾府内戒备森严,你做好万全之策。” 钟东佳道:“见完我父亲,我会将你送往城外,你必须连夜离京,再不许回来。” 唐乐安颔首道:“求之不得。” 傍晚时分,街上萧瑟。 顾府门前,唐乐安凝视着远去的马车,身侧忽而站了个人。顾云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装若无意地道:“钟东佳与你说了什么?” 唐乐安目不斜视,抬脚走进顾府。 顾云峥眸光微凝,转身跟上,在旁道:“饭菜已经好了,今晚有你最爱的酱猪蹄,待会儿可要多吃些,你生病这些日子消瘦不少,多吃点补回来。” 唐乐安视若无睹,绕着廊下前往玉兰苑。 顾云峥莫名心绪不宁,攥起她的手。廊下灯笼烛光微映,那双狐眼中折射进光影揉成茫茫碎光,变得极为虚幻,恍若随时会破碎掉一般。 “安安,不要不理我。” 唐乐安顿住脚看向他,面色淡如水毫无波澜,道:“我如你所愿回来,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顾云峥微愣。 “安安,你在生气吗?” 唐乐安闭眼一瞬,接着往前走。 顾云峥薄唇微抿了抿,快步跟上,殷勤道:“我收到你父母的信了,你兄长也送来一封,你可想看?” “给我!”唐乐安声音拔高,摊手讨要。 “在书房。”顾云峥道。 唐乐安眼眸半眯。 “你又要骗我。” “不会,我向你发誓。”顾云峥此刻表现得极为诚恳讨好,好似那个奸佞狡诈,精于算计的老狐狸不是他一般。 “暂且信你一次。”唐乐安道。她扬了扬下巴,“走罢,去书房。” 顾云峥眉眼舒展,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牵起她的手掉头往反方向走,步伐轻快,宛如一个得了糖果的孩童,兴高采烈。 第110章 给你聘礼 书房。 拉开抽屉从里取出信封,顾云峥放在桌上推过去,神情莫测。 唐乐安抬眸瞧了眼他,伸手去拿,却被那只纤长的手指给摁住。 柳眉一蹙,她嗓音微冷:“说好的,给我。” 狐眼中卷着冷清,顾云峥淡道:“这是临近傍晚时送来的,我尚未拆开看。” 唐乐安道:“所以?” 顾云峥道:“我不清楚内容,也就意味着未知。安安,你必须答应我,看完信之后不许逃。” 唐乐安道:“好。” 顾云峥嘴角微扬,松开了手。 取过信打开,唐乐安逐字斟读,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直至看到最后,眼底闪过一丝悲痛,她闭眼一瞬,将心头乱窜的情愫压下,平静地折叠好信封放入胸前衣襟中。 “信中是何内容?”顾云峥绕过案桌,从她身后揽抱住,一只手缓缓探入衣襟,欲要去取那封信。 唐乐安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侧身环上他的脖颈,主动吻了上去。 顾云峥身形骤僵,随之而来的是澎湃激动,他垂首揽紧那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肢,加深了这个吻。 一盏茶过后。 唇齿分离,银丝在空中拉扯。 顾云峥勾唇,低首而视。 那张粉若桃李的脸颊浮漫淡淡的红晕,剪秋的眸子透着盈盈水光,她咬着粉嫩泛血的唇瓣,一抹若有似无的温软笑意在眼中泛滥,是如此的娇媚诱人。 顾云峥瞧得心头一紧,一手抚上她的侧颜,轻盈的吻在那精工雕琢的眉眼与唇瓣间辗转许久。 手臂贴在那宽阔的胸膛上,唐乐安微微仰首,眼眸半眯,手指轻勾一缕发丝至耳畔后,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 “阿峥,我想拜托你一事。” 顾云峥一心沉浸在喜悦中,眼神温柔眷恋,清冷的嗓音也变得柔情四溢:“你只管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唐乐安道:“我要钱。” 顾云峥微顿了瞬,道:“府中可是缺了什么?你说,我叫人去采买。” 唐乐安摇头道:“方才爹娘来的信中说,他们在边塞的日子艰难困苦,我想再多买些衣物粮食送去,另外我还捎去些银钱,叫他们手头宽裕些。” 顾云峥轻轻推开她,走到柜旁取出一个木盒打开,递到她的手中,道:“这里面是千两面额的银票,一共十张,你拿去。” 唐乐安微怔了瞬,她摆手道:“太多了,我不要。” 顾云峥勾唇笑道:“不多,这只是给你的千分之一的聘礼,其余的都在库中。我准备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 唐乐安垂眸,抿了下唇。 “我借你一千两,日后定当归还。” “你我不分彼此,更不必言借一字。早晚这些钱都会是你的,现下你既有急用,拿去随便用就是,不够再来我。”顾云峥说罢,将木盒塞进她的手中,展颜一笑。 唐乐安犹疑了瞬,咬牙道:“不行,我果然还是不能收!” 她坚决地将木盒推还回去,顾云峥却不收,只笑盈盈的道:“安安听话,收着。” 推诿不掉,唐乐安瞧了眼跟前笑得一脸和煦的男人,随即低头看着一盒子的银票,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该吃晚饭了。”顾云峥牵着她的手,缓步往外走,“明日我会再陪你出去逛街,今年也快要过去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对了,你今日与钟东佳逛街,可有为自己买东西?” 唐乐安抱紧木盒,道:“买好要给我父母寄去的东西之后,为你买了个新年礼物。” 顾云峥脚下微顿,眼中生了几分喜色,他低头凑近,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脑袋。 “是什么礼物?我能现在瞧瞧吗?” “当然不行。”唐乐安嗔了眼他,“都说了是新年礼,现在叫你瞧了,除夕那晚就没得送了。” “再买便是。”顾云峥眼中含着笑意,揽着她的肩膀,温柔而慷慨地道。 “不要。”唐乐安一口回绝。 “好好好,不要。”顾云峥话语间尽是宠溺,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很重,拿下去。”唐乐安扯开搭在肩膀上的手,大步向前走。 瞧着那抹抱着木盒的倩影,顾云峥空荡荡的心被填满,笑意晏晏地快跑几步,从后将人一把抱起,在廊下旋转。 裙衫飞转间,笑声朗朗。 “安安,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永远!” 突然被抱起来,唐乐安吓一大跳,情急之下抱紧他的肩膀。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声。 她扭头去瞧。 廊下不远处,三两小厮正望着这边,小声议论着。 那张娇颜瞬间红了起来,她使劲拍打着他的肩膀,羞声斥道:“你做什么?!有人在看,赶快把我放下来!” 顾云峥缓下速度,往那边廊下望去。 聚在一起的几个小厮虎躯一颤,急忙垂首退了下去。 “你瞧,这下没人了。”顾云峥勾着唇角,发自肺腑的笑容从嘴角延伸至眼底,化作波澜壮阔的爱意,直击心灵。 唐乐安心尖儿一颤,不禁扪心自问。 她轻抿唇,道:“顾云峥,爱人如养花,你自问你真的爱我吗?倘若我不是唐家嫡女,又长相丑陋,你可还会注意到我半分?” “没有这种可能。”顾云峥垂首,额间相抵,他嗓音低沉而柔情,“在定婚契书上写下你我姓名的那一刻起,你便终生属于我。” 那双桃眼中掠过一丝狼狈,唐乐安掀起一抹凉薄的笑,道:“顾云峥,在你心里你只把我当成你的所有物。你爱的不是我,你只是不能接受自小属于你的东西变成别人的失控感。你为了满足你的掌控欲,毁掉了我的所有。” 顾云峥弯唇,笑道:“安安,假借吵架逃跑有一次就够了。故技重施对我无用,你换一个。” 唐乐安哑然笑了笑,抬脚往玉兰苑而去。 顾云峥蹙眉一瞬,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夺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再一次确认:“安安你答应我的事情,不准忘掉。” 唐乐安笑语嫣然。 “放心,我不会忘的。” 得了肯定的回应,顾云峥的心安定下来,嗓音温润的道:“走罢,吃饭去。” 唐乐安眼中泪光隐隐闪烁,扬唇笑道:“好。” 第111章 合谋潜逃 暮色沉沉,夜黑如墨。 玉兰苑。 唐乐安睡得很熟,突然响起敲门声,她撑着要坐起身,却被摁着躺下。 “我去瞧瞧怎么回事。”顾云峥道。他下床拉开房门。 玄影站在门外,贴耳道:“林枫苑着火了。” 顾云峥眼神一厉。 “从何处起的火?” 玄影道:“火势迅猛,似有要烧到这边的迹象,全府上下都在极力控制,还未有余力清查。” 唐乐安揉着眼,踱步至桌旁提起茶壶倒水,随口道:“外面好生吵闹,发生何事了?” 玄影规矩垂首,不敢轻易接茬。 顾云峥面容柔和,上前揽抱着她,“只是一点小事不值得你关心。天冷,你风寒还未好,快些上床躺着。” 唐乐安懒懒地打了哈欠,慢悠悠地坐到床上。顾云峥拉过被子,为她盖上。 “你先睡,我去处理些事情。” “嗯。”唐乐安极为听话地点点头,嗓音温软中带着微微沙哑。她双手揪着被子沿边,闭上双眼。 定定地瞧了眼那张安静睡颜,顾云峥扯过裘衣披上走向门外,在廊中步履如风。 一路径直来到林枫苑,顾云峥站在大门口处,熊熊火光映入那双狐眼中,火势化作一只血盆大口的凶恶厉鬼,焚噬着所有一切。 顾云峥凝眉瞧着,眸子陡然一颤,察觉出不对,足尖轻点飞奔玉兰苑。 在门前站定,他沉下一口气,推门轻声唤:“安安。” 话落,只剩寂静。 面色骤冷,顾云峥抬脚走至床旁。 薄纱床帐后,微微凸起。 提起的心稍落,顾云峥撩开床帐,俯身探进被褥中。 指尖所触,却是一片冰凉。 他剑眉一蹙,扯开被褥! 两个枕头,映入眼帘。 眸光闪了闪,顾云峥忽而笑起来,笑声震得胸腔微微起伏,声声在冷冽的空气中浮动,无端的悲凉凄婉。 笑声戛然而止,那双狐眼中透着猩红,他冷道:“张伯在何处?” “卑职这就去将他带来。”玄影微一颔首,飞檐走壁飒然离去。 片刻间。 玄影出现,带着醉酒的张伯。 顾云峥侧过身,面色微冷:“张伯,安安去向何处?” 张伯脑袋晕乎乎的,手舞足蹈地傻笑道:“小姐变成了只小鸟儿,飞啊飞飞走了,飞得高高的、远远的嗝!” 一个满是酒气的嗝,喷了顾云峥一脸。 他不怒反笑,淡声道:“杀了,脑袋留下。” 玄影微愣,单膝跪地求道:“大人,张伯喝醉酒冲撞了您,卑职替他道歉,还请大人饶恕他这一次。” 一双狐眼目空一切,不含半分感情,顾云峥薄唇轻启:“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玄影脸白了一瞬,垂首道:“是。” 他缓缓拔出剑,抬剑一挥! 鲜血肆意喷涌,张伯刹那间清醒,看着跟前面冷如罗刹的顾云峥,他瞳孔微微颤栗,惊恐万状地朝外跑,却被门槛绊了一跤,狠狠摔在台阶上。 万念俱灰地挣扎着,一点一点往下爬。 鲜血自嘴角溢出,他一手长伸,哑声道:“小姐,我的小姐啊,你快逃,千万不要回头,逃得远远的” 话音未落,人已西去。 顾云峥走出,双手束身后站在台阶上,冷冷俯视着那具尸体,面无表情道:“把脑袋摘下来。” “是。”玄影抿紧唇瓣,走到张尸体旁,满眼不忍的侧过头去,剑在脖颈间一划! 头颅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路。 “带上。”顾云峥薄唇吐出,冷漠至极的从旁走过。 晨辉将起,雾气浮漫。 京城外,一辆马车停靠林边。 钟东佳微微仰首,透过车窗望向里面坐着的人,道:“我父亲已应下此事,不出十日应当就会有个结果。我家在琼州有一处宅子,你可暂且去那里避上一避,等风头过后再做其他打算。” 唐乐安顿首:“多谢。” 钟东佳扶上车窗框,情真意切地道:“此次一别,今后恐怕再难再见,你珍重。” 唐乐安浅笑道:“你亦是。时日尚早,但还是祝你新婚快乐。” 钟东佳泯然一笑,道:“该出发了,你路上小心。” 她往后退了两步,催促马夫启程。 马夫扬起马鞭一挥,马车缓缓启程,向着官道行驶离去。 注视着远去的马车,钟东佳招手示意侍女近来,眼神淬毒地道:“可都安排好了?” 侍女颔首道:“小姐尽管放心,只待马车行离京城,埋伏好的杀手便会出动,她活不过今天的。” 钟东佳唇角微扬,一抹明媚灿烂的笑在脸上徐徐晕开,心情极好地转身。 下一秒,一剑划过! 一道血痕出现在钟东佳的脸上。 她足足愣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的失声尖叫! 侍女跑到钟东佳身旁,瞳孔骤缩,惊悚万分的道:“小姐,小姐你的脸!” 钟东佳双手虚捧着脸,眼中含着泪,眸光凶厉地抬眸,却发现伤人者早已消失。 冲天的愤怒直冲天灵盖,钟东佳气得双眼赤红,怒声大吼:“给我找!我要将伤我的那个人碎尸万段!” “是。”侍女惊恐地应声,手忙脚乱地去叫人来。 马车疾行,走在官道上。 唐乐安坐在临窗旁,观察着前方的路。 平稳行驶的马车突然抖了下,她抓住车窗框稳住身形,再探头往外瞧,马车已驶进崎岖小路,坑坑洼洼走起来很是费劲,车身倾抖得极为厉害。 她抓紧车窗沿,冷道:“你走错路了,走回官道。” 话音落地,马车骤地停下。 马夫跳下马车,窜进了林中。 唐乐安攥了攥手,挪到车外去拽马车绳。刹那间,一支冷箭横空射来! 她迅速后仰,堪堪避开,咬牙挥起马鞭,驱赶着马车向前! 停在这里她必死无疑,让马车动起来兴许还能多几分活下去的可能。 自从答应与钟东佳同谋的那一刻起,她就预料到早晚会有这一天。钟东佳视她为肉中刺眼中钉已久,绝不可能在事成之后还会留着她的性命。 斩草除根,方无后患。 昨日,除的是张柔椿。 今日,除的就是她了。 第112章 我杀了你 马车在林中穿行,一支接着一支的冷箭射来,一支冷箭扎进马腹,马儿一声嘶鸣骤得倒地,唐乐安奋力往外一扑! 重重摔在地上。 不等她站起,剑锋直指喉咙。 额角猛地一抽,唐乐安满眼不甘的咬紧牙关,到底还是躲不过 黑衣人双目冰冷,长剑划空一挥! 那双桃眼一闪,唐乐安害怕地闭上双眸。 一剑封喉的疼痛却并未袭来,反倒是刀剑相撞声逐渐清晰。 她睁开眼,撞入一双冷瞳。 瞳孔剧烈地颤了颤,唐乐安双手并用爬起来,不管不顾地扭头就跑。 她不能被抓回去,绝对不能! 凝视着那抹在林中狼狈奔跑的倩影,顾云峥那双一弯水色的眸子透着阴鸷,其中还有毫不掩饰的淡漠和锐利,宛如阴险狡诈的狐狸,死死咬着到嘴的猎物不松开。 他扭了扭脖颈,抬手轻挥: “把夫人带回来。” 顷刻间,黑影倾巢出动! 围成一个圈,将唐乐安给拦在中间。 唐乐安瑟缩一退,掏出顾字腰牌。 “我命令你们,都给我让开!” 话音凌厉,却无一人听令。 玄影从中走出,道:“大人在等您,回去。” 唐乐安蹙眉,将令牌往前怼,梗着脖子问:“告诉我,这块令牌是真是假?” 玄影垂首:“夫人,回去。” 唐乐安无声嗤笑,脸色忽冷,拔出小匕首抵在脖颈间,遥遥望着不远处的人,决然道:“放我离开,否则我就死给你看。” 一双狭长的狐眼微微眯起,眼中射出一道锐冷厉光,顾云峥的嘴边却牵起一抹温柔似水般的笑意,好似远处天边渐升的旭阳,看似暖融透着无尽的冰凉,周边的气压都跟着低了。 “安安,别闹了。” 他不紧不慢,缓步向前。 唐乐安握着匕首,往脖子上一贴,浅浅的血痕在脖子上浮现,双眸平静却带着凛然。 顾云峥眼中的光森然一暗,脸上的笑意瞬间落下,他脚下顿住,薄唇抿成一条线。 “安安,你不会自刎的。” 唐乐安轻蔑一笑。 “别太自信。泥捏的菩萨尚有三分脾性,更何况是我这么个大活人,把我逼急了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顾云峥身侧的手指摩挲着,忽而轻笑了声。 “安安,你边塞的父母饱受流寇之苦,你兄长残腿又身中箭伤正是生死徘徊之际,我想你不会那么狠心的。听话,跟我回去。” “你卑鄙!”唐乐安怒斥,“你明明看了信中内容,却撒谎说没看,无所不用其极的骗子!” “你想怎么骂我都好,先随我回去,你风寒未好,不可在外面待太久。”顾云峥面不改色的道,眼中淬着淡淡的笑意。 看着那张运筹帷幄,好似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脸,唐乐安气得说不出话来,僵持着不肯挪半步。 十二月,冷风呼啸。 林中气氛,越发焦灼。 “对了。”顾云峥突然兴起,笑意晏晏地道,“安安,我此次前来寻你,特地给你带了个礼物,你要不要瞧瞧?” 唐乐安抿唇,不予理睬。 被无视,顾云峥仍旧笑得很温柔,极具耐心地道:“安安,那个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来,你猜猜看,是什么礼物。” 唐乐安柳眉微折:“你又要耍什么把戏?” 顾云峥道:“你先猜。” 唐乐安道:“放我离开。” 顾云峥勾唇,也不再逗她,侧首冲随身小厮道:“拿上来。” 随身小厮颔首,转身从侍卫手中接过放有黑布罩着的托盘,扬手一扯! 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显露出来。 唐乐安眉头突地一皱,眼尾泛起压不住的酸涩,眼底渐渐赤红,架着匕首的手垂落,她踱步往前走,竭力咽着泪水,嗓音沙哑。 “张伯” 她掀睫,眼中凛冽。 握紧匕首,迈腿冲上去! 匕首在临近一寸之际被拦下。 一手抓握匕锋,血珠沿掌间缝隙滴落,顾云峥仿若不知道疼一般,眉眼弯弯,粲然笑道:“安安,跟我回去。” “你做梦!”唐乐安双目喷着怒火,恨意在眼中流窜,紧攥匕首往里怼,咬牙厉声道:“我要杀了你,为张伯报仇!” 顾云峥抿唇默然,力道一卸。 匕首刺穿衣裳,扎进胸膛中。 唐乐安瞳光微滞,松开了手,她缓缓后退被树枝一绊跌坐在地上,踉跄着爬起要逃。 却被玄影带人,拦住了去路。 面无表情将匕首拔出扔到地上,顾云峥迈步走过去,平淡的眸中透着霸道与偏执。 “安安,跟我回去。” 那双核桃大的桃眼向托盘瞥去一眼,像是被灼伤了一般飞快挪开,眼泪刷地一下从眼眶中冲出来,唐乐安双手捧着脸,双肩微微颤抖着。 沾血的手掌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拍抚,顾云峥淡声道:“这是你几次三番逃离我身边的惩罚,如果你下次再跑,那么摆在你面前的就会是徐家祖孙二人,亦或是你的双亲。” 身形骤地一僵,唐乐安抬起头瞧他。 五官凌厉的容颜,被泪揉糊。 是那么的不真切。 她泛红着眼。 泪珠自眼角划过。 “顾云峥,我恨你。” 新春佳节化作一缕风悄然间吹过,天气逐渐回暖,绿意也随之爬上枝头。 这日,旭阳高照。 玉兰苑。 院中花团锦簇,桂香四溢。香茗弥漫,仆人侍候。 躺椅上卧着一名面容枯槁的女子,她双瞳无神,身薄如纸,一袭粉色长裙穿在身上空荡荡,似乎大风一扬便要随风而去。 院门廊下,顾云峥安静而立,凝望着院中那神情呆滞的人儿,薄唇微抿。 侍候在椅旁的丫鬟往门廊下瞥去一眼,走近对椅子上的女子道:“夫人,大人下朝回府了。” 唐乐安眸子垂着,宛如睡着了般。 顾云峥走下台阶,走至近前蹲下,拉起那双毫无温度的手包裹在掌心中,温柔清浅的道:“安安,今日迎客楼在外搭了个戏台,是你最喜欢的《楚汉争》,我们一起去瞧瞧可好?” 那双桃眼中不见半点情绪,唐乐安形同死去一样,只呆呆地坐着。 第113章 惺惺作态 额间抵着冰凉的手,顾云峥闭眼微叹,复又抬起头来,弯唇笑道:“你不作声,我就当你答应了。” 话音落下,仍无反应。 狐眼中掠过微不可查的悲恸,顾云峥站起身,对一旁的丫鬟道:“伺候夫人更衣。” 丫鬟欠身道:“是。” 唐乐安被扶着站起,犹如牵线木偶走进房内。顾云峥注视着那抹倩影消失在门那儿,侧头道:“可有安排妥当?” 随身小厮应首:“大人放心。” 顾云峥蓦然垂眸,端起一杯茶,悠然浅抿,茶香在唇齿间停留,指尖转动着茶盏,狐眼中掠过一抹莫测之色。 “成败关键在此一举,绝不可出任何差错。” “小的再去确认一遍。”随身小厮顿首,躬身退下。 放下茶杯,顾云峥的手指微微摩挲,细喃道:“安安,安安” 他忽地勾唇,垂首轻笑。 迎客楼外,戏台高柱。 台下,人群密集。 二楼临窗,唐乐安靠在凭栏处,眼睫微垂望着下方,神情淡如水,毫无波澜。 斜对面一处楼台旁,一抹身影半隐在柱后,眼睛盯着这边。 “安安,这是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刚出炉的你尝尝。”顾云峥端着一盘桂花糕走进来,捻起一块递到她的嘴边。 唐乐安对此毫无反应。 狐眼中的光黯然了瞬,顾云峥薄唇一勾,轻声耳语道:“若不想我在这里强要了你,就乖乖听话把这块桂花糕给吃了。” 迟滞而麻木的瞳孔微闪,唐乐安朱唇轻启:“你真无耻。” 顾云峥眉眼一弯,眼中含着万千笑意,一缕缕的阳光仿若落进那双狐眼中。 “安安乖,吃下去。” 凝着那双执着的狐眼,唐乐安微抿了下唇,张口含下那块桂花糕,嘴边沾了点零星碎末。 顾云峥略微侧身,骨节分明的手长伸,去擦她嘴旁的桂花糕碎末—— 唐乐安蹙眉,扬手要拂,却被一只大手摁住。她微睁双目,带了分怒意。 “收起你的惺惺作态,我嫌恶心!” 顾云峥嘴边牵动着笑意,指腹在她嘴角摩挲了瞬,将桂花糕碎末拂去,动作轻柔细腻,仿若在对待一件昂贵至极的稀世珠宝。 那只手插进那万千青丝中,他贴近。 鼻尖相蹭,亲密无间。 他温柔注视着她,笑道:“安安,今日这场戏是我专门请人搭的,就为哄你开心,看完我们再到处逛逛如何?” 斜对面楼台旁,那抹身影悄然离去。 掀眸斜瞥了眼,顾云峥轻声呢喃:“安安,你终有一日会明白的,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能让你与我并肩而站俯瞰天地。” “顾云峥,你睁眼说瞎话真是越来越有一套了。”唐乐安冷嗤,眼神复杂,“你的野心与我丝毫干系没有,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你为了满足你的私心和疯狂,你大可不必把所有因果甩我头上。” 顾云峥顿感心累,坐到一旁摁着太阳穴,道:“安安,不要这样对我。我想和你好好说话,并不想和你争论或是吵架。” 唐乐安脖子微梗,垂下眸子。 “你若放我走,我心中还能留你一点好。这样关下去,只会让我更加厌恶你。” 空气中只剩沉默。 过了片刻。 一声轻唤响起。 “安安。” 唐乐安抬起眼睫。 四目相撞,冷冷的对视着。 顾云峥眼底藏着的情愫在这一刻显山露水,其中带着深深的执拗。他启唇道:“你知道的,安安。我不可能放你走。” 一帘春风忽然袭来,垂落在肩头上的青丝轻扬,袖间微微浮动了瞬,蒙雾的眸子顷刻间清明,唐乐安的眼底一闪而过斑驳秋色。 她扭头,看向窗外。 “我累了,送我回去。” 顾云峥沉了一息,挪至她的身旁,温声道:“戏还未开唱,你可是觉着冷了?” 他侧首,微抬了抬手。 丫鬟立即递上一条毯子。 顾云峥扯开毯子,披到那单薄肩上,揪着往中间拢了拢,浅浅笑道:“这出戏,小时候你哪怕困得不行都要强撑着看完,这次我专门请了行内颇有名气的戏班子,你肯定会喜欢的,看完了我就送你回去,嗯?” 唐乐安嘴角一扯,讽刺在眼中一闪而过。 将那抹神色尽收眼底,顾云峥薄唇轻抿,双手环抱着她,道:“你快瞧,下面开唱了。” 珠帘突然掀起,玄影走进。 “大人,钟东佳来访。” 顾云峥剑眉微凝,道:“她来作甚?” 话锋一转,他又道:“算了,放她进来。” “是。”玄影应下。 门扇拉开的动静响起,一缕幽香浮来,唐乐安掀起眸子,往屏风处瞥去。 一些时日不见,钟东佳戴起了面纱,薄纱轻淼柔软,使得那本就娇美的面容多了几分朦胧美,衬得越发清丽脱俗。 仿若瞧不见被顾云峥搂在怀里的唐乐安似的,钟东佳眼中含情脉脉,柔声道:“原是来迎客楼看听一场戏,不想碰巧遇见了顾大人你,真是有缘呢。” “既然来了就别干站着,坐。”顾云峥淡声请道。 钟东佳微微颔首,提裙入座。她面上扬了三分笑意,对唐乐安道:“唐姑娘,再过些时日我嫁进顾府咱们就是姐妹了,你进府早懂得规矩多,届时你可要多教教我。” 唐乐安神色木然,一语不发。 募地,门外传来动静。 人还未进,声音先传了来。 “青木,可是青木在里面?” 张木华阔步走进,手边还拽了个张木齐,扫过桌旁的三人,他扬声笑着大刺拉拉的寻个位子坐下,毫不遮掩的道: “本以为下头的戏就够吸引人了,不成想这上面的戏更是精彩绝伦啊。” 视线落在唐乐安身上,张木齐的嗓子眼里犹如卡着块猩红烙铁烫得生疼,他哑声道:“好久不见。” 唐乐安眸光冷淡,半声不吭。 “唐乐安你这是怎么了?”张木华支着下巴,笑嗔道:“这么久不见,怎么还成个哑巴了?” 冷冷的瞥了眼,顾云峥淡道:“闭上你那张聒噪的嘴,安安只是累了。” 第114章 各怀鬼胎 张木华双手枕在脑后,扬声笑道:“今日火气这么大,可是谁人惹到了你?” 话刚落,他又倾身坐正,胳膊撑着桌面笑瞧唐乐安,道:“一会儿有空否?陪我去逛逛呗。” 顾云峥剑眉微蹙,揽着她往旁侧了侧,躲着那毫不避讳的觊觎视线,他眼中闪烁着寒芒,道:“张木华,你晚上最好睁着一只眼睡觉。” 言语间充斥着明晃晃的威胁,张木华却并未当真,只着揉搓双臂,道:“害怕。你该不会是要大半夜潜入我院子里,把我给杀了。” 冷盯了眼张木华,顾云峥不再作声。 张木华撇嘴,眼角余光瞥向钟东佳,他贱嗖嗖地问:“钟东佳,你这马上就要和青木成亲,还整天在外面晃悠,你嫁衣都缝制好了?” 钟东佳忽而站起,挑唇浅笑道:“我想起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戏还未唱完,诸位慢慢赏。” 她略一颔首欠身,施施然离去。 “诶!你都没谢我呢,要不是我说这一嘴,你都想不起这事儿——”张木华扬着脖子,冲那离去的背影喊。 话音未落,人已走出了包间。 他扭过头把玩起茶杯,漫不经心地斜了眼顾云峥,道:“再过不久就是皇后寿辰,太子备的什么贺礼?” 捻起一块桂花糕送进嘴里,顾云峥细嚼慢咽后,方才道:“我并未过问此事。” 张木华眉微挑,道:“此次皇后寿辰,皇上下旨昭告天下意在大办,番邦属国的使臣悉数起程赶往京城。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办,你说皇上到底意欲何为?” 顾云峥道:“不可妄揣圣意。” “死木头。”张木华骂了句,又问旁侧的张木齐,“你说,皇上是何意?” 张木齐刚入朝不满一年,对朝中局势尚不明朗,不敢妄评。只能站起身,道:“大哥,我先回去了。” 说罢,他看向坐在临窗旁的女子。她肌肤白皙,身影清瘦,乌发落肩,眼睫微垂,静似出淤泥而不染的仙子。 久久注视的目光中充满了惋惜和心疼,还夹杂着淡淡的爱恋之意,他嘴唇嗫嚅,却什么话都没得说出来。 张木华撑着下巴,嘴角挂着一抹促狭的笑意,他这个二弟也真是有趣,贼心不死呢。 包间内,只剩三人。 一人低垂着眼睫,气息深沉。 一人端茶吃点心,雅致悠闲。 一人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 三人心思各异,各怀鬼胎。 窗外台上,敲锣声落下。 一场戏唱完。 唐乐安道:“送我回去。” 顾云峥轻点头。 “好。” “这就要走了?”张木华意志阑珊,起身跟在后面,“再与我去逛逛呗。我晚间要带队巡逻,就现在有空闲,你们两个陪陪我嘛。” 身后的碎碎念全然充耳不闻,顾云峥牵着唐乐安的手,仔细贴心地提醒:“小心台阶,慢些走。” 一路走到迎客楼外。 两人都坐上马车,张木华厚着脸皮也爬上去,下一秒立马被踹了下去。 张木华拍了拍屁股,瞪着顾云峥,埋怨道:“你个薄情寡义的!有了欢好就这么对我。咱们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顾云峥冷眼瞧着,道:“对待情敌,我从不心慈手软。” 张木华讪讪地笑了下,强辩道:“这墙角不是没掘动嘛,你紧张什么。”他绕着马车到另一边车窗,道:“唐乐安,你哪日有空出来陪我逛逛,我——” “走。”顾云峥一字令下。 马车缓缓动起来,向前行驶。 “诶,诶诶!”张木华快步跟在马车旁,扒拉着车窗,神色略显着急地道:“唐乐安,我要带你去见个人,那人说与你是旧识,你抽天空出来找我,你记住啊!我等你!” 掀起帘子朝车后方望了眼放下,顾云峥揉捏着那只纤纤玉手,意味深长地道:“你与张木华私下往来颇深。” 唐乐安侧首,道:“钟东佳入府在即,你打算如何安置我?” “你是顾府唯一的女主子,今日是,明日亦然。无需搭理她。”顾云峥道,语速不紧不慢。 唐乐安听罢,静默不语。 将那只手放到鼻下轻嗅,顾云峥眼底尽是贪恋,神色陶醉,沉迷不愿自醒。 良辰吉日,大婚当天。 钟府门前,恭贺声不断。 “钟大人,你真是觅得一良婿啊!以后你女儿可有数不尽的福气要享呐!” 钟绍礼满脸堆笑,眼睛笑眯成一条缝,捋着胡须道:“哈哈哈云峥很合我眼缘,今日能与我女儿共结连理,我心中也甚是欢喜啊!” “顾云峥才华横溢,又是朝中大臣,钟大小姐才貌双全,还是钟大人您的女儿,这谦谦君子配天之娇女,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实在是般配,般配啊!” “是啊,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呢,能亲眼见证一对佳人才子成亲” 听着一句句恭贺的话,钟绍礼脸上笑得越发和煦。 熙攘的街道中,玄影疾步走来。 瞧见玄影的那一瞬,一抹凝重在钟绍礼的眼中一闪而过。 玄影走至台阶上,抱拳道:“钟大人,昨夜顾府突遭刺客袭击,我家大人身受重伤,恐不能亲自前来迎亲,还请钟大人见谅。” 钟绍礼急道:“可有伤及性命?” “未曾。”玄影道,“只是大人卧床不便,怕耽误了成亲时辰,这才让卑职代大人前来同钟大人您商议,是否要将婚事延后。” 钟绍礼听了松口气,道:“未伤及性命便好。” 他轻摆了下手,道:“婚事照常举行即可。贤婿身受重伤还惦念着遣你前来商议,我又岂会有怪他礼数不周全之说。你回禀了去,就说不必延后,他受伤好好养着便是。” 玄影顿首道:“卑职替我家大人多谢钟大人体恤。” 又是一个抱拳,他道:“先行一步,告辞。” 目光落在离去的玄影身上一刹那,钟绍礼眼中掠过一丝精光,转头招手唤一名丫鬟过来,近身道:“去告知夫人与小姐,顾云峥身受重伤不能亲自迎娶,礼节一切从简。” 丫鬟应是,躬身退了下去。 第115章 故意难堪 钟府,青南苑。 铜镜前的钟东佳闻言浅浅一笑,垂首喃道:“他哪里是病了,分明是不想娶我罢了。” 钟大夫人手执梳子缓缓梳着,柔声劝道:“乖女儿,这个亲咱们不结了。还未入府便如此羞辱你,入了府还不知有多少苦楚要受。一个不受夫君尊重与珍视的女人,她的婚姻注定是悲哀的,女儿你要清醒些。” 望着铜镜中那个凤冠霞帔的女子,钟东佳指腹轻抚侧脸,那里有一条厚粉也盖不住的浅淡疤痕,她微微弯唇,那条疤痕也被牵扯开。 她似着了魔一般,轻声道:“母亲,我要嫁。” 钟大夫人叹气。 “顾云峥城府颇深,你入了顾府,只怕会卷入朝廷纷争当中,你娘我我很担心呐。” 钟东佳侧身,握住钟大夫人的手,笑面如花道:“娘,我爱他。” 钟大夫人又叹。 “爱不能护你周全啊,乖女儿。” “那我也要嫁。”钟东佳扯过一旁托盘上的红盖头,扬手盖住满头珠翠,话语间坚定异常,“此生我非他不嫁。” 一顶帘轿,在顾府门前落下。 顾府大门紧闭,无一人迎接。 门两旁并无挂红,冷清至极,喜庆的唢呐声在此情此景下,显得尤为突兀。 一贴身丫鬟气道:“顾府的人好生无礼,新娘子都到了也不开门迎接。这冷冷清清的哪里像大喜之日,倒像是顾府没把咱们当一回事,故意给咱们难堪瞧呢!” “行了!翠鸢你少说些。”另一贴身丫鬟轻呵,转而掀起帘子,道:“小姐,奴婢去敲门。” 钟东佳攥着手,微哽了一口气。 顾府的大门,忽而打开。 唐乐安从里走出,瞧着停在下方的大红帘轿愣了瞬,钟东佳竟是今日嫁入府,府中未有半点动静,她还以为 敛下心中所想,她默不作声欲要从旁走过。 丫鬟翠鸢快步上前,张开手拦住,眼高于顶的道:“你是何人?为何会从顾府中出来?” “翠鸢,不得无礼。”钟东佳从轿中缓步走出,扯下红盖头,嫣然笑道:“姐姐这是要去哪里?不若带妹妹一起罢。” 唐乐安侧首看向轿前站着的新娘子。新婚当日,钟东佳仍旧戴有薄纱,虽美却带着几分怪异。 她眉眼微垂,道:“我并不知你今日入府,无意冒犯,抱歉。” 微微一颔首,她从旁走过。 “无妨。”钟东佳上前几步,沾花涟笑,道:“夫君身受重伤卧床不起,礼数已悉数从简,我并未因此责怪你。你可否稍等我片刻,待我换身衣裳,与你一同出门?” 唐乐安柳眉轻挑。 卧床不起?顾云峥? 昨晚折腾她到后半夜的那个男人卧床不起了,她怎得不知? 若真是卧床不起,她定要去寺庙拜拜,求菩萨让那人多卧几天 她垂着眼睫,道:“顾云峥就在书房,你可去寻他。我还有事,告辞。” 说罢,她抬脚就走。 翠鸢还想再拦,被钟东佳给叫住。 “先入府。”钟东佳走上石阶,欲要从正门而入,却叫玄影一柄剑给阻在外面。 他冷言道:“请钟大小姐走侧门。” “你放肆!我家大小姐是当今圣上亲自下旨指婚,你家主子明媒正娶的正妻,怎可走侧门?!”翠鸢尖声道。 “翠鸢,住口。”钟东佳淡然道。她嘴角略弯,脸上扬起三分笑意,“夫君可还有别的吩咐?” 玄影垂首,缄默不语。 钟东佳脸上的笑意加深,却笑不达眼底。 “既如此,我便要入府了。” 迎客楼,二楼。 唐乐安端起茶浅抿,俯凝着下面街道的行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视线并未聚焦。 一抹慌忙的身影,忽而闯入眼帘。 张木华绕过人群匆忙而至,气喘吁吁地在对面坐下,瞥了眼立在唐乐安身后的两个身材粗壮形似男子的丫鬟。 他敛下眸子,端起茶饮了口。 “顾云峥真是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前几天我求爷爷告奶奶,他都不肯放你出府,今儿突然就放你出来,我的人来告知我的时候,我都要带队巡逻了,真是会给人添麻烦。” 轻轻将茶盏搁置,唐乐安道:“你前些日子说要带我去见一个人,所见之人是何人?” 张木华道:“那人也说想见你,就在城东南那边,我带你去。” “那便走罢。”唐乐安起身。 两名丫鬟立即挡住,一名丫鬟道:“大人交代,太阳下山,夫人您就该回府了。” 扭头望向窗外,衔在天边的一抹残阳正渐渐被黑夜吞噬,唐乐安眸子一扫,看向两名丫鬟,冷然道:“你们跟上即可,回去后我会给他一个交代。” 两名丫鬟相觑一瞬,往旁让开。 “走罢。”唐乐安道了声,率先往外走。 黑夜如墨,繁星点点。 顾府。 唐乐安穿廊而过,将要进院就瞧见立在院门下的男人,她朱唇微抿了抿,垂着眼睫从旁走过。 顾云峥手执一块璞玉细细地揉捏着,侧身随行在后方,清冷嗓音透着温柔:“与张木华去了何处?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我去向何处,你的人稍后自会上禀,无需问我。”唐乐安一面说着,一面走进屋里,解下狐裘递给丫鬟,搓着冻木的手走到火炉旁烤。 顾云峥坐上软椅,目光柔柔注视着那抹倩影。 春分刚至,晚间天冷。在外面待得久了,她白嫩滑腻的双颊被冻得粉红,鼻子下亦是红红的,宛如一只小兔子,软萌的惹人怜爱。 他眼中含了丝笑意,道:“我叫了膳食,你在外可有用膳?” 麻掉的手终于回暖,唐乐安坐到另一边的软椅上,胳膊浅搭在桌面上,拾起一块红豆糕轻咬一口,“今日是你大婚,你该去陪钟东佳。” “我为何要去陪她?”顾云峥一脸莫名其妙,顺手将冷掉的糕点移得远了些,提壶倒了杯热茶推递过去,“你肠胃弱,不可食太多冷物,膳食马上就送来,再忍忍。” 第116章 给暖被窝 扯出手帕擦了擦手指,唐乐安也不再去拿,端起热茶吹拂两下,浅浅地抿了一口,漫不经心的赶人:“你将时间都消耗在我这里,她日后定会刁难我,你快些走。” 一抹宠溺的笑从眼中划过,顾云峥起身坐到她的身旁,把一串钥匙搁在那只玉手旁,“这是库房钥匙,我的掌家夫人。” 淡淡瞟了眼桌上的钥匙,唐乐安掀起眸子凝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瞬。 白嫩泛粉的指尖在茶盏沿滑转,她垂眸淡声道:“收回去,我没兴趣掺和你府中的事情。” 顾云峥充耳不闻,双手揽过她的腰环抱住,下巴搭在那玉肩上,嗓音倦懒道:“库房里堆放有你的聘礼,你空闲时可去清点一二。” 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大人,膳食已备好,可要现在用膳?” “传上来罢。”顾云峥道。 “是。”管家应下,紧接着五六个小厮端着菜肴走进,摆在桌上后,井然有序地退下。 饭菜香飘来,唐乐安饿得饥肠辘辘,面露不耐地扯开腰间的手,坐到桌旁拿起玉筷去夹红烧肉。 门口,忽而走进一人。 “是妹妹来得不巧了,打搅姐姐用膳了。”钟东佳遥遥走进,浅笑嫣然道。 嘴里嚼着红烧肉,唐乐安闻言没甚表情,钟东佳以正妻嫁进顾府,却对她一个没名没分的野女子自称妹妹,还真是能屈能伸。 怕不是在暗暗憋大招 顾云峥剑眉微蹙,道:“你来做什么?” 钟东佳面露担忧,问:“傍晚时去书房寻夫君未得见,妾身心中担心得紧,夫君你的伤势可好些了?” “回你的院子待着。”顾云峥于餐桌旁坐下,捏着汤勺盛汤,舀上半碗放到唐乐安跟前,“这是乌鸡汤,滋养大补,你多喝些。” 钟东佳眼眶一涩,提袖垂泪道:“妾身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想多与姐姐亲近一二,求夫君成全。” “不准挑食,白萝卜也要吃。”顾云峥全然将钟东佳晾在那里,语气略凶地对唐乐安道,“总是吃肉怎么成?蔬菜也得吃,你身子才能好起来。” 玉筷一拨盘中的白萝卜落在桌上,唐乐安无辜道:“掉了,脏了。” “这里还有。”顾云峥宛如惩戒自家顽皮小孩儿的严厉家长,接连往那盘中夹好几块白萝卜,“都吃完,不许剩。” 玉筷戳着盘中冒热气的白萝卜,唐乐安毫无食欲,抬眸扫向杵着没走的钟东佳,道:“要坐下吃点吗?” 夹菜的玉筷一顿,顾云峥瞥去,在那双桃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趣味,他垂眸无言轻笑了瞬,满满的宠溺意味。 “姐姐盛情邀请,那妹妹就不客气了。”钟东佳提裙坐下,面上笑盈盈的,“姐姐这里的菜肴好生丰盛,瞧得妹妹都饿了。” 侍候在旁的小厮摆上一副碗筷。 她捡起玉筷,夹一片鱼肉送入嘴中,眼瞳骤亮,欣喜异常地点头道:“鲜美而不腥,味道真是没话说。” “喜欢就多吃些。”唐乐安咬着玉筷,瞧见有胡萝卜炒肉,她当即就要去夹,却被一双筷子给拦截住。 顾云峥道:“把你盘里的萝卜吃完。” 唐乐安瘪了瘪嘴,筷子搁浅。 顾云峥蹙眉:“做什么?” “饱了。” 唐乐安起身要走。 顾云峥拽住她的手,狐眼中满是无奈,道:“我不约束你了,想吃什么自己夹。” “这还差不多。”唐乐安重新坐下,抄起筷子夹喜欢的放盘子里,埋头吃东西的样子宛如一只小松鼠,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可爱极了。 瞧着那只吭哧吭哧往嘴里塞东西的小松鼠,顾云峥忍俊不禁,掩唇轻笑。 捏筷的手略紧,钟东佳娇笑道:“姐姐性情率真,用膳也是不拘一格。” 唐乐安自顾自地吃着,不作任何反应。钟东佳哪里是在夸她,话里话外都是在说她没规矩缺教养。 狐眼中闪过不悦之色,顾云峥道:“你该走了。” 三次被顾云峥驱赶,钟东佳不好再厚颜待下去,她讪色道:“妾身告退。” 裙裳一走一摇曳,步步生莲。钟东佳走至门口时,身后一道冷声骤响。 “不许再踏进玉兰苑半步。”顾云峥道。 钟东佳脸色一僵,眼里是难掩的悲伤,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新婚当日如此苛待钟东佳,小心她爹背后搞小动作收拾你。”唐乐安道,话语间带着幸灾乐祸。 顾云峥吃着菜,道:“不怕,你会与我分担。” “做梦你。”唐乐安怼回去。她搁下筷子,双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叹气道:“今晚夜里钟东佳必有动作,想要睡个好觉是不可能了。” 顾云峥夹了块红烧肉,递到她的嘴边。唐乐安一口咬住,唧唧地嚼着。 门外,玄影走进,在顾云峥身旁站定,贴耳道:“大人,那人要见您。” 顾云峥抬手轻摆。 玄影顿首退下。 纤长的眼睫垂着,唐乐安夹菜吃,冷不丁地道:“要去忙就去,怕我跑就捎上我。” 顾云峥凝眉,沉吟片刻放下筷子,道:“昨晚折腾你太久,害你没能睡好。你好好歇息,我去忙些事情,很快就回来。” 站起身走到她的身旁,俯身一吻芳泽,他揉了揉那毛茸茸的头顶,“等我回来,我给你暖被窝。” 唐乐安撇嘴,不想说话。 顾云峥莞尔一笑,转身出去了。 夜深人静,月影稀疏。 深巷中,狗吠声声。 积雪融化留下一滩的泥泞水渍,一双双的脚踩过,在一处院门跟前停下。 玄影抬手,带有节奏地敲响院门。 片刻之后,门扇拉开。 是一名抱剑少年。 见是玄影,他侧身往旁让去,青稚的嗓音道:“长老在里面。” 玄影后退一步:“大人请。” 门檐低矮,顾云峥弯腰走进。 正屋两旁站有持剑的两人,见顾云峥前来,其中一人撩开门帘,房内烛光昏暗。 顾云峥并未犹豫,抬脚走了进去。玄影作势要带人跟上,却被拦下。 玄影脸色一狠,骤地拔剑—— 第117章 水滴令牌 看门的持剑两人,当即也警惕起来。 抱剑少年在后方道:“既然来了我们的地盘,就要遵守我们的规矩。” 斜了眼后方的小少年,玄影一咬下颚,啪嗒一下收起剑,走到靠墙处双手环胸静待。 房内。 顾云峥站在门旁,环视满屋的人。 空气中响起一声迟暮声。 “让顾云峥过来。” 人群往两旁一退,坐在太师椅上的老者显露,他捋着花白胡须,道:“顾云峥,你信中提的三件事,其中两件我们会竭尽全力去办,但与之相对的,你若敢辜负我们家小姐,哪怕是豁出性命,我们也定会为小姐讨个公道。” “安安是我一生挚爱,此生绝不可能辜负。”顾云峥坚定道。他又道:“另一件事为何办不了?” 老者道:“要想调动唐家军,需要一块水滴状的令牌。而那块令牌,在当今圣上的手中。” 顾云峥道:“哪怕您出面也不行?” 老者摇头道:“我们只不过是于唐家有恩,聚拢在一起想要等一个报恩的机会,我又年长些许,这才侥幸当上长老。” “而你所说的那支军队,是早年间战乱,唐家老祖宗散尽家中钱财训练出来的一支军队,在战乱平息后唐家主就遣散了,自此以后那群人再无踪迹,仿佛在人世间凭空消失了一般。” 顾云峥道:“调动暂且先不论,除了水滴令牌,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将他们召集起来吗?” 老者思索片刻,道:“倒是还有一个办法,只是” 顾云峥道:“请直言。” 老者捋着胡须,笑着改口道:“唐家军的召集与调动,最万全的办法就是将水滴令牌拿到手。还有一点,令牌需由小姐亲手挂上迎客楼的顶阁。” 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顾云峥道:“您的意思是,有人长年累月监视迎客楼?” 老者笑而不答。 “顾云峥,你该走了。” 顾云峥微微颔首,拱手抱拳环顾一圈,道:“有劳相助,在此谢过各位。” 他转身走出,玄影紧随。 “大人,可有谈妥?” 顾云峥眼底幽光忽闪,低声道:“皇宫之中有一枚水滴状令牌。” 玄影立即道:“卑职明白。” 顾府,玉兰苑。 灯火通明,院中站了好些人。 檐下,唐乐安陷在软椅中,怀里揣着汤婆子,捂唇打了个哈欠,听见脚步声,她抬眸望去,就见顾云峥风尘仆仆地走来。 扫了眼地上那枚钟字令牌,顾云峥径直走到唐乐安身旁,解开披风盖在她的身上,“天这么冷,怎得坐在外面?” “有人要杀我,让你府上的侍卫抓住了。”唐乐安扬了扬下巴,示意顾云峥瞧五步之遥处的钟东佳,“喏,审讯正主呢。” 眼底闪过一抹阴冷,钟东佳面上勾起端庄温婉的笑容,道:“我与姐姐无冤无仇,为何要派人夺你性命?还请姐姐勿要因区区一个令牌冤枉妹妹。” 唐乐安嘴角一抽。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简直跟顾云峥一模一样。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她所不能及的。 漆黑眸中不见半点波澜,顾云峥风轻云淡地道:“人证物证俱在,送官府。” 钟东佳神色微变,唇瓣抿紧了瞬,笑颜道:“夫君,不过一桩小事就送官府,实在有损家府颜面。” 话音刚落,一束寒光射来! 犹似嗜血的恶魔被激怒,咄咄逼人的视线冰寒而可怕,钟东佳心头一颤,身形也不禁抖动了下。 “府中仆人众多,开销支出庞大,你带来的陪嫁丫鬟和小厮也是一笔开销。”顾云峥招手,唤来随身小厮,“都处理了。” 随身小厮颔首应是。 “夫君不可!”钟东佳大喝,瞳孔微微摇曳,勉强维持着三分笑意,扯唇道:“夫君不必忧心,妾身的陪嫁丫鬟和小厮一切开销,妾身会自行负责,绝不动用府中一分一毫。妾身嫁入府中本就孤苦,若是没了陪嫁丫鬟,我父亲就该担心我在顾府是否过得舒心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唐乐安不由看了眼钟东佳,这时候搬出钟绍礼,无异于威胁。 一般人,说不定就此软了口。 但那可是顾云峥啊。 顾云峥掩唇轻笑,道:“既如此,我这就叫人连夜送你回钟府,免去你父亲担忧。” 钟东佳脸色煞白,冷声质问道:“夫君你别忘了,这桩婚约是皇上亲笔所赐,新婚当日送我回去,你作为朝中大臣,可曾想过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顾云峥勾唇:“新妇在夫家不过一日就被遣回娘家,你以为该做交代的是哪方?” 钟东佳脸上血色消失殆尽,她嘴唇张了合,合了又张,喉咙好似有条绳索勒着,紧得她喘不过气来。 狠咬舌尖刺痛袭来,失去的理智一点点回归,她无助又卑微地呐呐道:“夫君,你不能这样待我。” 立在钟东佳旁侧的丫鬟翠鸢,瞧着自家小姐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再一瞧靠在椅子上置身事外的女子,她眼中浮现浓烈的恨意,几步上前跪下,道:“相爷,奴婢有罪!” 顾云峥冷冷瞧着,也不作声。 唐乐安倒是生了几分兴致,微微坐起,道:“你说说,你有何罪。” 怒目剜着唐乐安,翠鸢道:“派人深夜刺杀你,皆是我一人擅自所为,我家小姐并不知情,要杀要剐都冲我来。” 唐乐安柳眉一挑,张口欲言。 跪地的翠鸢突然爬起,抓起一名侍卫的刀狠狠一剌,身形骤软倒地,双目死死瞪着她。 突然而来的变故,令唐乐安有些猝不及防,她眨了眨眼,伸手扯了扯顾云峥的袖子,道:“看在这丫鬟如此衷心的份上,要不算了?” 钟东佳只不过是一座小山,不值一提。但在小山的背后,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 福安公主身为当今圣上的亲妹妹,都没能动得了钟东佳半分,更何况是她一个无权无势的。 自家夫人开了这个尊口,顾云峥哪有不答应之理,他微微点了点头道:“好,就依你所言。” 一双狭长的狐眼扫向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钟东佳,他薄唇轻启:“这次是你的贴身丫鬟,下次就该是你了。” 钟东佳愣在当场,脑子嗡鸣作响。 第118章 我想娶你 春日多雨,细雨如丝,空气中漂浮着潮湿的气息,稍稍回暖的天儿又降了温。 日日阴雨连绵,唐乐安整个人焉撅撅的,整日提不起精神,总想窝在被子里睡觉。 这日。 天公大亮,外头下着小雨。 勉强提着精神气儿陪顾云峥用完早膳,唐乐安掩唇打着哈欠,站起身就往床榻中钻,那模样活像是好久没睡过觉似的。 顾云峥上完早朝,回府便换上了一身元青色便服,瞧见那四肢往床上爬的人儿,他哑然失笑,夹起一根咸菜送入嘴中,道:“你是懒猫转世吗?如此能睡。” 扯下挡脸的被子,唐乐安怼道:“你懂什么,我这是春困。都说春困秋乏,正值春日当然得多睡觉,不然都没精神。” 懒懒的又打了个哈欠,她缩进被子里,嘟囔道:“你这样冷酷的人,怎么会懂春日里躲被窝是一件多叫人惬意的美事。” 顾云峥莞尔一笑。 吃完碗里的粥,他走至床旁坐下,将被子往下摁了摁,埋在被窝里的脑袋露出来,伏首在那粉嫩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微凉的指尖轻点鼻尖,他弯唇笑道:“小懒猫,我要去给你挣猫粮了,你乖乖睡觉不要捣蛋,醒来若是觉着无聊就出府去逛逛,嗯?” 那双桃眼中的眸光微闪了闪,唐乐安下巴拱着被子,不满地道:“很冷诶,不要把我露出来。” 顾云峥宠溺一笑,把被子往上拉,还非常贴心地把被子边儿都给夯实,末了他揉了揉那只冒出一点点的脑袋尖,转身出了屋子。 房门关上的动静响起,唐乐安埋进被窝里深处,心中生起一抹无可奈何的悲凉,顾云峥现在将她看得比重型牢犯还要严。 哪怕是在府中,明处暗处都有人如影随形,看似自由,实则金笼一直都在。 前一刻还在惆怅,下一刻困意来袭,唐乐安蜷缩成团睡了过去。 待到醒来时,已是下午未时。 撑着坐起,唐乐安揉了揉眼睛。 一个丫鬟掀开帐帘,递上一块温湿帕子,垂首道:“夫人,正午时分大人回来用膳,见您睡得熟便未叫醒您,您可要用膳?” 用温湿帕子擦了擦脸,唐乐安道了句“也好。”,站起身走到屏风后更衣。 两名丫鬟随行伺候着。 一刻钟过后,唐乐安从屏风后走出,换上一袭素白长裙,裙面绣着缠枝牵牛花与三两只飞舞的蝴蝶,素淡中透着几分活泼。 略一梳妆,膳食已摆好。 荤素都有,色泽诱人。唐乐安却没什么食欲,浅浅吃了几口就歇下筷子,端起一杯茶悠悠的喝着。 一丫鬟讨喜的道:“再有几日就是皇后娘娘寿辰,京中此时正热闹着呢,这会儿天也放了晴,夫人您可要出去走走?” 唐乐安喝茶的手微顿,道:“也罢,就出去消遣消遣。” 丫鬟闻言,笑道:“夫人今日可有想穿的衣裳?” “不必换了,就这身罢。”唐乐安起身往外走。 穿廊走到顾府前院,临门一脚就要出去,身后忽而传来略显急切的唤声。 “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唐乐安侧首,望去。 钟东佳今日穿得一身云春绿裳,脸上戴着薄纱,朦胧而婉约,尽显绮丽高贵,她脸上笑吟吟的,颇为亲切近人。 身子有些乏,唐乐安没心思虚与委蛇,淡道:“顾云峥不在府里。” 钟东佳听出言外之意,也懒得再装,她扯唇短促一笑,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 “一起逛逛罢。” 唐乐安没言语,抬脚走出去。 钟东佳眼色冷厉了瞬,也抬脚跟了上去。 几人走了段路,来到长街上。街道两旁摆满了摊子,各种稀罕玩意儿应接不暇,时而还能瞧见奇装异服。空地上舞龙狮、杂耍、异域风情舞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犹似在过年。 站在一处卖胭脂水粉的摊位前,唐乐安拿起一盒贝壳形状的胭脂,新奇地左右瞧着。 摊主见唐乐安长得漂亮,笑着搭话道:“这位夫人眼光真是独到,这是我摊位上卖得最好的珍珠胭脂,你若是喜欢,可擦在手上试试。” 唐乐安听罢,忙不迭的手指一沾,在手背上抹开。粉嫩中带着红润,质地细腻,脂粉带着点点芳香。 她凑近鼻下嗅了嗅。 是桂花香。 “老板,这个怎么卖?” 旁侧,一道低沉嗓音突然响起。 唐乐安与钟东佳齐齐抬眼望去。 全书亦走过来,抬手一指唐乐安手中的那盒贝壳胭脂,又问:“老板,多少钱?” 摊主愣了片刻,忙道:“平时都卖一两银子的,这位夫人长得俏丽,打个折收半两银子就成。” 从袖中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全书亦随手抛过去,摊主老板手忙脚乱的接住,放嘴里咬了下见是真的,他低头往衣襟里掏钱,想要找零钱。 “不用找了。”全书亦道了声,目光一转落在唐乐安的身上,他眉宇间的锋利柔和了些,道:“可有空闲?” 唐乐安微一顿首。 全书亦道:“那便随我一同走走。” 唐乐安道:“好。” 两人并肩而行,唐乐安歪着头晃了晃手上的贝壳胭脂,粲然一笑:“谢谢你的请客。” 全书亦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道:“不必如此客气,你还有其他想买的吗?我陪你一道。” “今日出府只是闲逛,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唐乐安随意地说着,俯首去嗅手上残留的胭脂味。 瞧着那鼻子一吸一吸,宛如一只啃萝卜的小白兔子,全书亦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道:“你很喜欢这盒胭脂。” 唐乐安点头道:“嗯,味道很合我心意。” 全书亦侧身,瞧了眼跟在身后的钟东佳,又扫了眼远处暗角,他收回视线,道:“你如今在顾府,他待你可好?” “就那样。”唐乐安说得模棱两可,将胭脂盒递给旁侧的小丫鬟,“倒是你,你与顾云峥年岁将近,可有想过何时成家?” 全书亦陡然站定,侧身而立,双目直直地注视着她,眼中燃起了炙热,唤道:“安安,我想娶你。” 第119章 醋味十足 唐乐安心尖儿微微一颤,茫然而视。 全书亦往前走了一步,嗓音低沉:“你我从小青梅竹马,心悦彼此,有情之人不该被拆散。顾云峥不肯给你的名分,由我来给。安安,你可愿意?” 唐乐安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暗芒,面上呆呆傻傻地道:“全书亦,你大白天的就说起醉话了。” “你不妨闻一闻,我是否有吃酒。”全书亦又往前移了一步,将彼此的距离拉近,仅有毫米之差。 唐乐安柳眉一蹙,欲要退开。 后背猛地被撞! 猝不及防扎进全书亦的怀里,鼻子撞得又涩又疼。 她揉着鼻子推开全书亦,眼光余角忽而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识侧首。 来来往往的人潮中,顾云峥双手背在身后,满脸卷着笑意的望着这边,只是那笑意瞧着莫名有种阴恻恻的感觉。 唐乐安缩着脖子,瑟瑟地抖了下。 顾云峥踱步走近,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微撇了眼旁侧的全书亦,无声示意。 唐乐安心领神会,鼻音略重地道:“方才在一个摊位上觅得一盒胭脂,我很是喜爱,全书亦恰巧瞧见就帮我付了账,难得碰见便一起走了走。” 鼻子揉了揉,她放下手,问:“你忙完了?” “嗯。”顾云峥鼻腔震鸣,一手揽过她的腰肢,看着全书亦似笑非笑道:“看来全将军不光骁勇善战,还很乐于助人,只是顾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几两碎银,全将军要想发发善心,还是去城东南散财济贫。” 他侧首,对随身小厮道:“送一箱银子去全府。” 随身小厮应道:“小的这就去办。” “不必。”全书亦冷漠喝止。慑人的目光落在那腰间的大手一瞬,他抬眸盯着顾云峥,道:“我是为安安花钱,不是为你。” “你口中的安安,是我的夫人。你为我夫人花钱,我这个做丈夫的岂有不作为之理?”顾云峥道。 他抬手在唐乐安的头顶轻拍了拍,宛如亲密夫妻一般举止亲昵,笑意晏晏的道:“回府,嗯?” “我还想再多逛会儿。”唐乐安道。 一侍卫忽然走来,在全书亦耳畔说了什么。全书亦皱眉,神色略有些凝重。 他敛下脸上神色,道:“安安,我方才所说句句肺腑之言,希望你回去后能好好考虑一下,我等你答复,多久都可以。我还有公务要去处理,今天就先逛到这里,告辞。” 眸光扫了眼顾云峥,好似什么都没说,却又尽在其中,全书亦披风一甩飒然离去。 那双深邃的狐眼中泛着冷冽,顾云峥转而将目光掷向跟前之人,醋味十足的道:“全书亦同你说了什么?说得你都快要哭了。” 手扇了扇弥漫在空气中的酸味,唐乐安道:“他说他想娶我。” 顾云峥脸一黑:“还有呢?” 唐乐安抓了抓耳朵,道:“他还说,你给不了的名分,他给我。” 顾云峥眸子眯起,道:“你作何感想?” 唐乐安侧身,面向他而站。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举起例子。 “假如一个姑娘,突然在大街上说要嫁给你,你会怎么想?” 顾云峥剑眉挑了挑,忽而春风一笑。 “若那个女子是你,我自然是提前三日沐浴熏香,携数万彩礼亲自扣门,跪求岳父岳母点头答应你嫁给我。” 唐乐安勾唇笑了瞬。 “想不到堂堂顾大人,也会油腔滑调这一套。” 顾云峥俯首,眼神似乎要与那双桃眼粘粘在一起,嗓音清冷的道:“所以,你作何感想?” 唐乐安眼皮耷拉着,道:“我不会答应。” 顾云峥似是而非地顿了顿首,歪头道:“没了?” 唐乐安亦是歪头,满眼疑惑。 顾云峥站直身子,睥睨着她,道:“安安,你明知我在问什么,为何不愿给我个答案?” 唐乐安莞尔,言辞间透着凉薄:“这个答案,你我心知肚明,不是吗?” 身侧的手指摩挲着,顾云峥展颜笑了笑,眼底是无法诉说的伤痛,他垂下眸子,周身气息沉寂如墨。 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蓦地,在顾云峥身旁停下。 车帘掀开,是钟绍礼。 钟绍礼道:“贤婿,皇上紧急召见你我,快快上马车。” 顾云峥点头言好,登上马车同去。 望着那远去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远处人潮中,唐乐安转身要走,结果差点与钟东佳撞上。 眼中掠过一丝慌色,唐乐安往旁退了步,心中惊骇不已,钟东佳是何时站在身后的,她竟毫无所觉。 “此次皇后寿宴,朝中大臣俱会携家眷前去赴宴。”钟东佳侧眸,嘴角上扬,嫣然笑道:“你说,夫君是会带你入宫,还是会带我?” “朝臣赴宴,岂有带妾之理?”唐乐安笃定地道,却又带着某种说不上来的模棱两可。 钟东佳微怔,呢喃着道:“是啊,朝臣赴宴,岂有带妾之理” 她放眼望向马车离去的远处,眼中一片荒芜。 在顾云峥的眼里,恐怕她连妾都排不上名号。嫁给他,也只不过是她心中的执念罢了。 但是—— 她微抬下巴,视线俯凝着唐乐安。 “进宫的人,必然是我。” 桃眸眯成一条缝,眉眼弯弯,唐乐安捂唇哄笑,道:“我也没说过会是我啊。” 寿宴当日,夜色将至。 顾府。 玉兰苑。 顾云峥匆匆而至,瞧着床上埋头睡觉的人儿,满脸无奈地扶额,招手唤人来。 “快给夫人梳妆打扮。” 几名丫鬟连忙上前撩开帐帘,去掀被子却纹丝不动。唐乐安紧紧拽着被子,闷声中带着烦躁地道:“都出去,我要睡觉。” 顾云峥摆了摆手。 丫鬟们退至两旁。 顾云峥坐到床头,拍拍被子道:“安安乖,今日是皇后寿辰,皇后喜欢热闹,皇上特地下旨令朝中大臣携家眷参宴,我也不能幸免。” 唐乐安一听,把被子拽得更紧了。 “这种宴会都是携正妻赴宴,与我毫无干系,找钟东佳去。” 顾云峥软笑道:“在我这里,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自然是要找你的,快快起来与我一同赴宴。你陪我走这一趟,回来我就给你瞧你父母寄来的信。” 第120章 宫中寿宴 顾府大门处。 一辆马车停靠,仆人垂首候着。 钟东佳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而至,欲要踩着车凳上马车,却被一名小厮用身子挡住。 小厮姿态谦卑,眼中却带着三分蔑意,道:“这是要去皇宫的顾府马车,钟大小姐您若是要用马车,可叫下人牵来您钟府的马车。” 钟东佳眼中闪着厉色,却并未与区区一介下人计较。 大门内,顾云峥与唐乐安携手而来。 瞧见站在马车旁盛装打扮的钟东佳,唐乐安脚下微顿,侧头看着顾云峥,挑眉示意。 顾云峥仿若未觉,扶着她上马车,嘴上还不忘叮嘱道:“小心头。” “夫君,你可还记得我父亲与你说的话?”钟东佳忍不住出声提醒道,眼中的希冀隐隐闪烁。 顾云峥一脚刚踩上车凳,闻言扭过头,一双狐眼半眯,似警告地道:“顾府只会有一个女主人,那就是安安,你最好记清楚。” 他坐上马车,薄唇轻吐:“出发。” 马车缓缓而动,绝尘离去。 钟东佳微微愣神,冰沁的夜风席卷而过,冷得她瑟缩发抖。一辆精贵马车忽而停在跟前,一只保养得体的手掀开车帘。 望着车内的人,钟东佳咬紧了唇瓣,眼中泛泪地唤:“母亲” 皇宫,北宫门外。 三六九等的马车停靠,大大小小的官员从车内下来,笑颜与同僚打着照面。 一辆精巧的马车驶来,在宫门前停住。 顾云峥弯腰走下马车,伸手去搀扶走出来的女子,眉眼间是无尽的温柔,嗓音温润的道:“慢些,仔细脑袋磕着。” 那名女子巴掌大的脸蛋似月盘,眉长如细柳,一双剪眸如秋水,唇瓣俏似樱桃,处处精雕细琢,活脱脱的绝代美人。 她身上一袭青烟罗裙,温婉的曲线在一条素白腰带的勾勒下越发挺拔,遥遥从马车下来,裙裳微晃间出水芙蓉般的美尽显,令好些人都不禁驻足观望。 投射过来的视线众多,唐乐安面色微怯,手忽然被捏了捏,她侧目瞧去。 顾云峥抿起一抹笑,道:“我在,别怕。” 唐乐安移开视线,目视前方。她的确有些怕,作为罪臣之女,如此高调地前来参宴,若是叫人当场认出,皇帝一怒之下,弄不好会处斩了她 “走罢,时候不早了。”顾云峥拉着那只芊芊玉手,迈步走在前。 唐乐安脚步微踉,紧紧跟上。 沿途,好些人侧目,眼神中带着好奇与打量,还有的人与同伴小声评头论足。 唐乐安面上镇定自若,挺直腰杆,昂首挺胸的走着,耳畔忽而传来一声轻笑。 她侧眸,问:“你笑什么?” 顾云峥握拳掩唇,眉眼中的笑意柔和,道:“不用如此紧张,我既然将你带进宫中,就必定能让你全身而退。放轻松些,这只不过是个宫宴而已。” 唐乐安唇瓣抿了抿。 身后,一声低唤响起。 “安安?” 唐乐安转过身,撞进一双微诧的眸子中。 全书亦大步走上来,眉头皱着,道:“你怎得入宫了?” 他眼光锐利的盯向顾云峥,不悦地斥道,“今晚宫宴非同小可,你这样会害死安安的。” “皇上令大臣携家眷赴宴,我带我夫人前来,何来的害死一说?”顾云峥神色淡漠,带着唐乐安往前走。 全书亦手一伸,拉住唐乐安的手腕。 “安安,我带你出宫。” 目光落在那只皓腕上的手一瞬,顾云峥的眼中蒙上了一层冷意,“松手。” 全书亦置若罔闻,眼里只装着跟前的女子,语气尽量温柔了道:“安安,跟我走,我护送你出宫。” 狐眼中戾气一闪而过,顾云峥带有一丝威胁地唤:“安安,你别忘了你是为何进宫。” 唐乐安眼睫半阖,挣扎着脱开全书亦的手,嗓音温软的道:“多谢你好意,但真的不用。” 说罢,她扭头就走。 顾云峥勾唇,留下一个嘲讽的笑。 追上那抹倩影,他牵起她的手,垂眸温声道:“宫中膳食大多是凉的,你肠胃弱,一会儿吃糕点垫垫肚子即可,等回了府我再叫下人给你做热菜,你想吃什么?” 唐乐安道:“想吃手擀面。” 顾云峥道:“好,可要配煎蛋?” 望着那携手离去的两人,郎才女貌,宛如一对璧人,全书亦的眼底尽是冰冷,一丝危险的精光忽闪。 张木华脚步匆匆赶着路,瞥见立在墙檐下的全书亦,不禁顿足,纳闷道:“全书亦,你站这里作甚?走啊,宴会快开始了。” 他拽起全书亦的一只胳膊,拉着就走。 “你先去罢,我还有事要办。”全书亦冷淡地道。挣开那只手,他转头往宫门外走。 张木华蹙眉,有些摸不着头脑。 “书亦哥的脸色很难看,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旁的宁香郡主道。 张木华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忽而一笑,道:“全书亦的心思一向难以捉摸,随他去。” 宫中,麟德殿。 殿内金碧辉煌,宫灯璀璨,美酒好菜摆满桌,朝臣们谈论着朝中琐事,官妇们身着绫罗绸缎,互相寒暄着。 宴席左边下方,首位处。 唐乐安一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挑了挑盘中冷菜,搁下筷子,道:“何时回去?” 顾云峥正与临桌同僚交谈,闻言将一盘糕点端到她跟前,又从袖中取出一个九连环扣,放在桌上推过去,道:“安安乖,再等等。皇上和皇后还未来,吃点东西玩一玩这个,打发时间。” 瞥了眼桌上的九连环扣,唐乐安掀眸瞅着他,没好气地道:“你当我小孩儿哄?” 顾云峥嘴角微扬,宠溺地道:“不可?” “那还用得着说?”唐乐安嘴上驳斥,身体却很主动地拿起九连环扣把玩起来,一心专注地琢磨着该如何解开。 斜对面,一位碧眼金发的异国王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 他端着一杯清酒浅抿,嘴边衔着一抹邪魅的笑意,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猎物。 第121章 得罪全场 在看到那女子解开后,一脸邀功地同身旁男子说话,异国王子眸光一沉,扬声道:“早年间便听闻宁武国美女如云,琴棋书画样样在行,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貌美是一回事,琴棋书画是否精湛,可就得另说了。” 临桌的下属,立马笑着奉承道:“尊敬的博特斯王子,听您这么一说,属下也跟着好奇起来了呢。要属下说,这宁武国的女子琴棋书画精湛与否,还需得让貌美之人上台展现一番,才能知是真是假。” 下方右位首,钟绍礼扬眉,道:“依博特斯王子之见,何人算貌美?不妨讲出来。” 博特斯弯唇,手臂抬起隔空一指。 “就她了。”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望去。 埋首往嘴里送糕点,唐乐安吃得正起劲,宴厅中骤然冷寂,她缓缓抬起头,就见几十双眼睛都往这边瞅。 她眨了眨眼,满脸懵色地侧首问:“你觉不觉得,他们在看我?” 顾云峥眸色淡淡,揪着手帕擦拭了下她嘴边的糕点碎末,道:“不必理会。” 博特斯耳力很好,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心中愈发觉着有意思,扯唇笑道:“就是你。纵观全场,独数你最为貌美,琴棋书画你可都会?” 周遭官家夫人、小姐的脸色俱是一变,看向唐乐安的眼神越发犀利冰冷,其中还夹杂着蔑意。 唐乐安心中一凛,站起略欠了欠身,垂首道:“这位大人真是折煞小女子了,小女子样貌平平,才疏学浅,当不得大人如此夸赞,还请大人收回前言,小女子感激不尽。” 这人三言两语便替她得罪了全场。 真是人在席中坐,祸从天上来。 博斯特王子拥有着一双细长的碧眼,明亮如绿宝石般,莹莹光芒中透着高贵与精致,在看人时颇有几分不可一世的意味。 他犹如一个混世魔王,坏笑着道:“本王子实话实说,为何要收回刚才说过的话?倒是你,貌美而不知,要知道谦虚过了头,旁人只会认为你虚伪至极。” 他身子前倾,笑眯眯地又道:“你若是大大方方承认,本王子念在你赤诚一片,或许会考虑一下纳你为妾。” 殿中一片哗然,细小的交谈声窸窸窣窣。 “博斯特王子,你喝醉了。”顾云峥骤然道。他嘴角牵起一抹残阳般的笑容,在脸庞上徐徐晕开,笑意很淡很淡,几乎快要消散不见。 博斯特歪嘴哂笑,“传闻宁武国的太师大人是个笑面虎,经这一见还真是贴切至极,本王子喝没喝醉,用得着你来说吗!” 他端起酒杯仰头一口喝完,往宴厅中抛去! “哗啦!” 酒杯在中央摔碎,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顾云峥对此熟视无睹,起身拉着唐乐安的手,温声道:“安安,我们回去。” “寿宴还未开始,贤婿这是要去哪里?”钟绍礼端起一杯酒,气定神闲地道。 殿外,一声尖嗓高呼: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殿门处,一个身穿龙袍的老年男子走进,面容威严,锐眼一扫,君临天下。 皇上身后侧,分别跟着两名女子。 一名女子身着玄藏色衣裳,满鬓白发,眉眼慈善,手上挂着一串佛珠,尽显雍容华贵。 另一名女子凤袍加身,满头的朱钗步摇,容貌清纯逸丽,唇齿露笑,瞧着颇为好相处。 三人走上高台,依次落座。 下方群臣跪拜,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盈盈笑道:“都平身罢。今日是皇后寿辰,大家不必拘礼,玩得开心些。” 皇上亦是笑道:“母后所言极是,朕这个皇后真是一点也闲不下来,一天到晚朕那后宫闹得是人仰马翻,今日是她寿宴,若是不热闹些,她怕是又该闹了。” 句句不提恩宠,却字字是恩宠。 下方席面中的好些官妇,不禁心生羡慕,皇上皇后真是琴瑟和鸣,伉俪情深。嫔妃们则是暗暗咬牙,眼底带着深深的怨怼之意。 “皇上惯会耻笑臣妾。”皇后掩袖嗔怪道。她眸光抛向下方,笑颜灿烂,“方才听见殿中有人在说貌美、琴棋书画的字眼,可是有人要登台表演助兴?” 博斯特王子双手撑在后方,身子后仰,下巴高抬,眼睫微垂带了几分轻视之意。 他歪嘴嗤笑道:“宁武国的皇后,你们口口声声称自己国家是泱泱大国,可自从我来到这里后,所见所闻皆是吝啬小气,你们这与撒谎有何区别?” 无端端被扣上这么一顶帽子,身为一国之君的宁武皇面色微沉,嗓音威严道:“博斯特,你何出此言?” 博斯特握着酒杯的手,敷衍地指了下对面,道:“我瞧那女子长得貌美,想请她当众展示一下才艺,你们国的太师大人却跟我红了脸,方才差点要杀了我,这不是吝啬小齐,何为吝啬小齐?” 宁武皇锐眼看向顾云峥,道:“可有此事?” 顾云峥起身拱手道:“启禀圣上,微臣冤枉。大抵是微臣天生的冷漠脸,叫博斯特王子生了误会,这才在圣上跟前夸大其词罢。” 唐乐安嘴角一扯,匪夷所思地抬首瞥了眼。顾云峥微微垂眸,回之一笑。 太后突然张口道:“哀家瞧着,博斯特王子应是想瞧人才艺表演,那就让他所指的女子登台表演一二就是。” 宁武皇道:“下方女子是何人?” 唐乐安身形骤僵,走到殿中行叩拜大礼,颤声道:“民女唐乐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岁万岁。” 宁武皇道:“抬起头来。” 唐乐安微微抬首,眼睫低垂。 一张吹弹可破的脸蛋,在金黄盏灯照耀下光彩夺目,宛如精美艳丽的瓷盘,柔软饱满的红唇,似盛开的牡丹鲜艳欲滴,容貌艳而不俗,活脱脱的天仙美人。 宁武皇喉间一紧,双目焦炙。 “皇上,皇上。” 耳边声声轻唤,宁武皇眼睫颤了颤,猛地回过神来,道:“何事?” 第122章 哗众取宠 皇后担忧道:“方才见您神色不对,您连着好几日批奏折,今日又只睡了一个时辰,可是身子不适?” 宁武皇微舔了舔唇瓣,略一摆手,“朕没事。” 他往后微挪靠上椅背,眼中生了几分观赏之意,道:“唐乐安,下去准备准备,一盏茶过后上台表演。” 坐在宴席中的顾云峥,微微垂首把玩着一枚璞玉,闻言眼睫骤地掀起,目光投向落座上首的宁武皇,察觉一束视线,他瞥过去。 就见唐乐安匍匐在地上,正侧头往这边望,眼神颇具深意。 他怔然了下,泯然笑之。 上方的宁武皇见唐乐安还跪着,威严的脸上浮现丝丝薄怒,语气略沉地道:“唐乐安,你可是要抗旨?” “启禀皇上,民女不敢,民女这就去准备。”唐乐安又是一拜后站起,躬身后退着离开大殿。 出了大殿,一名宫女两步上前道: “请随奴婢来。” 宫女将唐乐安带到一处小殿中,抬手指了指周遭,道:“这里所有的服饰乐器,姑娘可随意挑选,待到姑娘挑选完后,奴婢再来为姑娘梳妆打扮。” 言完,宫女便退下了。 还很贴心地将门也给带上。 唐乐安扫过房内,样式不一的裙裳罗裙与千奇百怪的乐器,乱中有序地摆满了整个房间,粉嫩的指尖在各式乐器上缓缓划过,最终在一台古琴前停下。 手指轻拨,音色轻飏。 是一把好琴。 选好后,唐乐安没急着出去,寻了个角落地儿坐着。 现在就出去,说不定又会卷起一场风波,不如待在这里,躲得一时是一时。 一盏茶后。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唐乐安起身拍拍裙摆,走到门跟前拉开。 “我挑好了。” 守在门旁的宫女,忙道:“奴婢为姑娘更衣梳妆。” “不必。”唐乐安道。指着挑出来的古琴,她道:“将那把古琴搬去即可。” 宫女略一顿,垂首应是。 麟德殿内。 博斯特王子朝殿外探了眼,端起一杯酒仰头喝干,手肘撑在桌上,往前倾身扬着下巴,戏谑地道:“太师大人,你带来的这女子未免太磨蹭了些,不如你前去催催?” 顾云峥默然处之,不予理睬。 落座钟绍礼身后的一名臣子道:“博斯特王子,我劝您还是别太期待的好,那女子虽有一身好皮囊,却是卑贱出身。这么久了也不见人,定是无甚才艺正焦头烂额地想法子呢。” 另一名臣子也紧跟着说:“殿中要论才貌双全,还是得钟大人的千金,钟东佳小姐,那才是真正的实至名归。” 坐在钟大夫人身旁的钟东佳,不由微微坐直脊背,注视着对面的那抹烟青长衫的男子,双眸之中满是浓浓情意。 殿中的说话声未惊动男子半分,他垂首揉捏着一块璞玉,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好似一切在他眼中都不甚重要。 可下一瞬,他若有所觉地侧首,往殿门望去。 钟东佳随之瞧了过去。 一抹倩影缓缓自台阶走上来,提裙走进殿中,身后跟着两名抬古琴的太监。 钟东佳目光移向对面的男子,从那双狭长的狐眼中,她看到了绚丽而铭刻的爱意,宛如鲜花绽放般,殃及心灵深处。 瞳孔骤然颤了瞬,钟东佳狼狈的垂下头,一手攥紧胸口,大口大口地虚喘,心口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扎着,又麻又痛。 她输了 念头一闪而过,她猛地一愣,眼神又忽地坚韧起来。 钟东佳放下手,脸色顷刻间恢复平静。 不,她没输。 她也不会输。 古琴摆放好,唐乐安屈膝坐下,一双灼人的视线寒射过来,她往那边瞧了眼。 就见钟东佳死死盯着她,眼中凶光毕露,充斥着不可化解的愤怒与仇恨,阴森森的,令人毛孔悚然。 只是一瞬,唐乐安就收了眼神,淡然地抖了抖袖子,露出小小一截皓腕,轻轻拨动琴弦。 琴音袅袅如高山流水般倾泻而下,又似清风拂过耳畔,留下轻声细语的呢喃。 殿中,好些人不由得屏气凝神,认真地品起来。 唐乐安粉嫩的指尖在琴弦上轻盈跳跃,化作一个舞者在水面上跳跃、旋转,不断展现出高超的技艺。 琴声寥寥落下时,在殿中激起阵阵碧波荡漾的涟漪,犹似天籁之音,听得人流连忘返。 唐乐安起身,在古琴旁匍匐跪拜: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民女演奏完毕。民女的技艺低劣难登大雅之堂,脏了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尊耳,万望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恕罪。” 太后怔愣了瞬,颇为赞赏地点头道:“你拥有如此高超的技艺,还能谦逊是件好事。赏。” 侍候在旁的太监忙颔首,转身接过一个装有银子与三两金银首饰的托盘走到殿中,递到唐乐安的跟前。 唐乐安双手接捧住托盘,叩拜道:“民女谢太后娘娘赏。” “啪!啪!啪!” 蓦地,殿中响起鼓掌声。 唐乐安应声而望,发现博斯特王子正站着,夸张地拍着手,一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双碧眼中卷着淡淡的笑意。 唐乐安的心微微颤栗,那种眼神她再清楚不过,那是盯上新鲜猎物的眼神 众人的神情还沉寂在那优美的琴音中,听见突兀的掌声才堪堪回神,略显仓促地鼓掌。 方才出言嘲讽的臣子脸色有些难看,却又不得不承认唐乐安的技艺,小声的鼓着掌,钟绍礼一个眼神投射过来,他悻悻地缩起脑袋,不敢再闹出半点声响。 钟绍礼轻呵了声,端起酒道: “哗众取宠,不堪入耳。” 博斯特侧身,笑容粲然中卷着狡黠,“司徒大人貌似不太服气呢我听闻贵府千金嫁给了当朝太师大人,可今日这坐在太师大人身旁的却是别的女子,莫不是司徒大人在为你的宝贝女儿打抱不平?” 斜撇了眼博斯特,钟绍礼扯唇道:“博斯特王子多虑了,本官还不至于跟区区一介低贱女子计较,更何况还是来路不明的女子。” 第123章 颇为甜蜜 博斯特意味深长地“哦~”了声,遥遥看向对面顾云峥,笑得极为狂妄。 “太师大人,听说你现在的妻子是害死你那未过门的未婚妻,才如愿以偿嫁入顾府的,我很好奇的是,你心中可有怨?” 那双漂亮狭长的眸子,始终关注着跪在殿中央的人儿,顾云峥闻言望了过去,眸光沉寂如墨,眼神居高临下中带着蔑意。 “本官的家务事,就不劳博斯特王子你操心了。” 耳旁忽而响起一声轻笑,钟东佳侧首冷盯,一个官妇急忙捂住自家女儿的嘴,冲钟东佳讪讪一笑。 “孩子小不懂事,钟大小姐勿要介意。” 好几道议论声,却在这时接连而起: “钟东佳费尽心机嫁进顾府,还不是被顾大人给冷落了,这得不到男人的心,就好比貌丑还身无所长的女人,一无是处。” “踩着别人尸骨才坐上去顾府的婚轿,能有什么好下场,顾大人厌弃她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才属情理之中。” “张柔椿尸骨未寒就去勾搭顾大人,如此不知羞耻,也好意思应下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顾大人当初就该悔婚不娶,狠狠羞辱她一番。” “” 钟东佳抿紧唇瓣,眼中精光四射,阴森地扫视过那群嚼舌根的,起身站出在大殿中跪下,道: “启禀皇上,臣妇为恭贺皇后娘娘的寿辰,特准备了歌舞一曲,望皇上恩准。” 皇后欣然道:“难为你有心,快下去准备准备。” “是,臣妇告退。”钟东佳遥遥一拜,转身走了下去。 皇后看向跪在中央的唐乐安,笑盈盈的道:“地上凉别跪着了,快回席中去。” 唐乐安叩拜,起身走到顾云峥的身旁刚坐下,一只手就被薅过去紧紧地握着。 注意到对面博斯特王子望过来的视线,唐乐安往那边瞥了眼,低声道:“那个人好像对你格外在意,你这样冷漠对他,真的不要紧吗?” 顾云峥揉捏着微冷的玉手,淡声道: “前不久全书亦带兵收复了被沅南国占领的三座城池,又将沅南国的大兵逼退至领邱一带,博斯特此次是作为沅南国的使者,来与我国谈休战求和一事。” “全书亦这次大获全胜,在圣上面前颇得圣心,博斯特打听到我与全书亦不和,想借此挑起我的注意,不必理会。” 唐乐安扯了扯嘴角,道:“这未免也太极端了罢,他难道就不怕算盘落空?” 顾云峥捻起吃了一半的糕点,递到她的嘴边,道:“他之前几次三番托人送信于我,我都没给答复,大抵是着急了罢。” 看着上方的牙印,唐乐安抬眸盯着他,眼神示意了下,无声胜有声。 顾云峥盈盈一笑,侧耳道:“有什么关系?更深的地方你都尝到过,一块糕点又有何妨?” 热气卷着旖旎的话在耳蜗中辗转,唐乐安瞬间脸红心跳,眼中浮现起羞恼,嗔怪地瞪着他,压低嗓音斥道: “大庭广众之下,你能不能要点脸?” 顾云峥莞尔,将糕点又怼了怼。 拿人没办法,唐乐安只能含下那块糕。 这一幕正好被换完衣裳走进殿内的钟东佳给瞧见,她抿紧下唇,眼中的恨意与不甘越发强烈。 垂首冲上方遥遥一拜,她飘飘然甩开了长袖,随着琴音伴奏翩翩起舞,行云流水,身段柔软宛如一条水蛇,在水中灵活地扭动着,惊艳四座。 一舞毕。 钟东佳微微气喘,欠身道:“臣妇献丑了。” 皇后笑道:“不错不错,一看就是用心准备过的。”她侧首唤来掌事丫鬟,拔下头顶的翠珠簪,“赏。” 掌事丫鬟捧着簪子,走下来递到钟东佳的跟前。 钟东佳接过簪子,又是一欠身,道:“多谢皇后娘娘赏。” 席中有大臣捧场赞道: “钟大小姐举止大方,舞姿优美,歌声天籁,这才是当之无愧的才女!” “是啊是啊,钟大小姐秀外慧中,多才多艺,嫁入顾府,不知多少人羡慕顾大人呢,顾大人真是艳福不浅呐。” “” 听着三三两两的称赞,钟东佳倍感舒畅,余光往宴席中左首位处撇去,却见唐乐安与顾云峥面面相视说着话,眉开眼笑颇为甜蜜,半点未将她放在眼里。 这样的她,与跳梁小丑有何区别? 钟东佳脸色差到了极点,攥紧双拳尽力克制着满腔怒火,狠狠瞪着唐乐安,挑衅地冷哼了声,提着广袖施施然离去。 殿外,一群身穿修身长裙的舞者,翩翩而来在殿中起舞,管乐声奏响,悠扬喜庆。 “一古琴一歌舞都是极品,真是大饱眼福啊。”皇后举杯,笑道。 众人忙端起杯奉迎。 殿中寿宴还在继续,大臣、官妇们左右阿谀奉承的交谈声又逐渐响了起来。 坐在席中无事可做,唐乐安待得实在胸闷,同顾云峥打声招呼便出了殿门。 走到一处荷花池旁的亭子下,环视四周,寂寥无人,她没拘着自个,坐下摇晃着双腿。 “你倒是个有趣的。” 一道声音忽地传来。 唐乐安立即警觉,跪在地上垂首道:“民女无意冒犯贵人,贵人恕罪。” 眼前出现一双比翼双飞的绣鞋。 笑嗔声,也随之传来。 “跪着作甚?快快起来。” 唐乐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颜,她局促地站起。 “皇后娘娘恕罪。” “你不过是在亭中坐着而已,何罪之有?”皇后走到亭旁缓缓落座,她双手放在膝盖上,勾唇莺丽一笑,端庄大气。 “你说,你叫唐乐安?” 唐乐安躬身,垂首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民女正是。”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招手道:“你走近些,让我瞧瞧。” 唐乐安依言照做。 在三步之遥处站定。 眸子将人上下端详而过,亭亭玉立,倒是个美人胚子。皇后微微笑道:“你父亲可好?” 唐乐安身形一僵,道:“民女已好些年未与家父见面,尚且不知家父如何。” “这样啊”皇后似是而非地道。 第124章 爱不释手 皇后倚靠在亭子柱旁,扭头望着在茫茫夜色中盛开的莲花,又忽地转过头来。 “你觉着,这池中哪朵莲花最为好看?” 朝荷花池中瞧了眼,唐乐安伏首道:“回禀皇后娘娘,天黑民女瞧不真切,分辨不出来。” 皇后复又转头,望着一池子的荷花,眼中的泪光若隐若现,喃喃自语道:“是啊,隐在黑夜之中,谁又能看得出真假呢。” 荷花池旁,一个太监碎步跑来。 “皇后娘娘,皇上叫您回去。” “知道了,本宫这就去。”皇后道。 皇后慢悠悠站起,踱步走到唐乐安跟前,唇角微扬,浅浅笑道:“这宫中人事物都恍如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无趣得紧,你是个可以解闷的,不如进宫来陪本宫?” 望着那双笑盈盈的眸子,唐乐安心中莫名发紧。 不等她作声,皇后已抬脚离去。 望着缓缓离去的皇后,唐乐安咬着指甲,眉头深锁。 宁武皇的原配妻子早年间病逝,这一位是七年前诞下龙凤胎时,天降祥瑞,母凭子贵坐上皇后宝座的。 借着龙凤胎又加之容貌艳丽,这位继后在宫中可以说是过得如鱼得水,可为何在提及她的父亲后,突然变得伤春悲秋起来? 难道这位年轻继后,与父亲相识? 只是瞧着这年纪,不像曾与父亲有过交集,且八年前唐家落难后,就再无人记得父亲 “安安。” 一声轻唤,在墨夜中骤响。 唐乐安浑身一激灵,目光左右扫视搜寻着,清风徐徐吹拂,叶间沙沙作响树影微晃,终于在前面的蜿蜒小路瞧见顾云峥。 他立在树影下,与黑夜完美地融为一体。 顾云峥漫步而至,狐眼中卷着柔和的光,温声道:“可好些了?” 唐乐安道:“你怎么出来了?” “久不见你,便出来寻你。”顾云峥道。熟练地牵起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他道:“我们回去。” 唐乐安道:“宴会结束了?” 顾云峥不答反问:“皇后与你说了什么?” 唐乐安实话实说:“问我荷花池内,哪朵荷花好看。” 顾云峥剑眉微扬,道:“你是如何答的?” 唐乐安道:“还能怎么答,天黑瞧不清楚呗。” 顾云峥掩唇轻笑了瞬,道:“不愧是我家安安,就是实诚。” 唐乐安白了眼,道:“你是想说我蠢。” 大手在那毛绒脑袋上轻抚了抚,顾云峥眼中满是宠溺的笑,道:“我可没这么想,你不要污蔑我。在我这里,我家安安是天底下第一聪明之人。” 唐乐安扯唇‘呵’了声。 顾云峥站定,疑道:“不信我?” 唐乐安面无表情的道:“信,信,我信。” 瞧着那张无语凝噎的脸,顾云峥心痒痒,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触感软软乎乎的似云朵,心尖儿都跟着融化了,瘾劲儿一上来,他爱不释手的又想捏。 唐乐安一把拍开,没好气嗔瞪了眼他,“没完了是不是?” 顾云峥哑笑,道:“好了,不逗你了。” 小兔子不经逗,一逗就要咬人。 走至北宫门外。 顾府的马车赶了过来,顾云峥小心扶着唐乐安登上马车,身后忽而一声叫喊。 “且慢!顾大人且慢!” 两人齐齐一顿,转首望去。 一名太监仓促跑来,扶着微乱的帽子,躬身讨好的笑着道:“顾大人,皇后娘娘急召唐姑娘,还请您行个方便。” 顾云峥薄唇轻勾,一抹浅淡的笑化开,“敢问余公公,可知皇后娘娘是为何事召见安安?” 被叫余公公的太监面色微凝了瞬,呵呵笑道:“皇后娘娘言与唐姑娘颇为合眼缘,特遣奴才来请唐姑娘去坤宁宫坐坐。” 顾云峥眉头微蹙,明晃晃地不乐意。 余公公面露难色,不敢得罪顾云峥,只能舔着脸看向唐乐安,道:“唐姑娘,皇后娘娘还在等着,您看” 瞅了眼那板着张臭脸的男人,唐乐安从他身旁擦过,走下马车,微微颔首:“烦请余公公带路。” “这边请。”余公公伸手作请,同顾云峥略一躬了躬身,这才走在前面领路。 唐乐安抬脚,随行在后方。 “安安。” 她顿住,侧首而望。 一双水色的眸子满含柔情,还透着一丝不安,顾云峥道:“我在这里等你。” 直视着那双眸子,唐乐安牵起一抹笑,“我很快回来。” “唐姑娘,还请快些。”余公公出声催促。 唐乐安迈步跟上,消失在了宫门口。 凝望着空荡荡的宫门,顾云峥眼中浮现担忧之色,伸进袖子里掏出璞玉揉搓着,轻烟般的孤寂在席卷着内心。 玄影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身上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跪地道:“大人恕罪,卑职并未将令牌取回。” 顾云峥转过身,嗅到一丝血腥气,他眉头一蹙,“可有探查出具体位置?” 玄影道:“有的。” 顾云峥沉吟片刻,冷道:“回府。” 说罢,他跨步走上马车内坐下。 随身小厮扬鞭,马车奔腾而去。 顾府门前。 随身小厮拽着马绳,犹豫道:“大人,可要小的去宫门前接夫人?” 将要进门的顾云峥,闻言脚下稍顿,衣决翻飞间,一句“她不会回来了。”随风捎带而来。 随身小厮一愣,微不可查地轻叹。 大人心里装着唐姑娘,却又总在这种关键时刻毫不犹豫的将唐姑娘给撇弃、甚至利用。 活该一辈子得不到唐姑娘的心。 宫内,坤宁宫。 宫殿巍峨,富丽堂皇。 云霞笼络,焚香弥溢。 陈一蕴身着淡黄暗纹浮花水纱裙,妆容精致,倚着软枕而坐,姿态慵懒,颇为闲适。 瞧着走进的人儿,她盈盈一笑坐起身,一脸热情地道:“你来了,坐。” 唐乐安走至殿中,跪地叩拜:“参见皇后娘娘。” 陈一蕴赶忙上前,亲自将她扶起。 “这里没外人,这些虚礼就免了。今晚在荷花池边我觉着和你说话颇为投缘,这才叫余德福去了你来,可有耽误你?” 第125章 花容失色 胳膊上的手并未撤去,唐乐安看在眼里,垂首道:“能得娘娘青睐,民女喜不自胜。不知娘娘叫民女前来,是为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是我一人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实在孤单寂寞得紧,想让你来陪陪我。”陈一蕴道。 拉着唐乐安坐到长椅上,她眼中带着好奇。 “我自十年前入宫便再没出过宫,如今外面是何光景?与十年前相比可有变化?” 唐乐安道:“民女极少出府,每次出府也只是采买些衣物与吃食,并未留意周遭,外面大约与娘娘您入宫时一样繁华热闹,尤其是过年时候。” 陈一蕴眉眼弯弯。 “是啊,外面每逢过年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鞭炮声,小孩子们乱窜热闹极了。” “小时候有一年,我和我弟弟在满街的人声鼎沸中与我父亲被挤得分开,后来花了好一番功夫才会合,当时那幅场景我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话音一落,她眉眼间的笑意也随之落了下去,转而染上浓雾一般的忧愁。 “宫中不比外面,过年时候大小祭祀,从早忙到晚连口热乎饭也吃不上,各种礼节累得腰酸背痛,真怀念小时候” 唐乐安眉头蹙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道:“娘娘,您和您弟弟感情真好。” “我何曾说过我有弟弟?”陈一蕴眼睫眨了眨,眼中泛着疑惑。 唐乐安一顿,勾唇浅笑:“是民女听岔了。” 陈一蕴也扬起了抹笑,道:“我是家中独女,我父亲也只我母亲一人,并无纳妾,我没有弟弟。” 话锋一转,她又道:“不过我倒是一直很想有一个妹妹,若是我有妹妹的话,我要和她穿一样的裙子,一起出去逛街,一起喂对方吃东西不如,你满足一下我,给我当三天妹妹可好?” 唐乐安微怔。 “皇后娘娘,这” 陈一蕴突得拍手,欣喜道: “那就这么说定啦!现已夜深,你今晚就住在宫里!” 她扬声冲外喊:“来人。” 两名宫女走进,垂首而立。 陈一蕴道:“将唐姑娘带去偏殿,好生伺候。” 唐乐安心惊不已,忙跪地道:“皇后娘娘,民女惶恐——” 话还未说完,就被抬手打断。 陈一蕴弯下膝盖,凝着那双桃眼,温柔地安抚道:“你别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会放你出宫,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先陪陪我。” 说罢,她招手道: “带唐姑娘下去。” 两名丫鬟几步上前。 “唐姑娘,请。” 唐乐安从地上站起来,看着跟前之人,神色复杂。 陈一蕴抿出一抹灿烂的笑,她摆摆手,温声道:“去去,好好歇息,明日我再找你。” 唐乐安深吸气,跟在两名宫女身后出了大殿,来到一处偏殿。 两名宫女点亮殿内三两盏灯笼,又将细软铺好,备好热茶与炭炉,悉数忙碌完后其中一名宫女道:“唐姑娘若有何吩咐,奴婢们就在门外,您好生歇息,奴婢们这便退下了。” 唐乐安微一颔首:“有劳。” 两名宫女欠身,将门带上走了出去。 桃花眼环视一圈,偏殿不比主殿宽敞奢华,却仍比普通老百姓要好上万倍,唐乐安走到床榻旁,扶着坐下。 置身挑梁高深的殿内,静谧也变得无边无际,一声轻叹在空气中浮漫,她倒头躺下,扯过被子蒙住脸。 想不透皇后为何要将她留在宫里。 皇后的态度,也叫她捉摸不透。 夜深了。 宫墙下,一顶轿帘缓缓而行。 瞅了眼前方的宫殿,总管太监俯首道:“皇上,前边便是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了,今晚可要宿在坤宁宫?” 寿宴上惊鸿一瞥,宁武皇到现在心里头还在回味着,闻言兴致颇淡,道:“去端妃那里。” 总管太监站直脊背,扬声宣:“摆驾钟粹——” 一个小太监突然跳出来,谄媚道: “皇上,方才坤宁宫来人说,皇后娘娘与唐乐安颇为投缘,叫余德福把唐乐安给宣进宫来了,就宿在皇后娘娘所住的偏殿,皇上可要去瞧瞧?” 宁武皇心神一动,哑笑着道: “皇后知书达理,一向最是会讨朕的欢心,她既做到这个地步,朕又岂能辜负了她一片好意。” 瞥了眼那个小太监,大总管扬声又宣:“摆驾坤宁宫。” 轿子前行短短一截路,在坤宁宫门前停下。 宁武皇的仪仗突然而至,守门的太监当即就要跑去通报皇后,却被大总管低声喝止。 宁武皇下轿,阔步走进。 一路来到偏殿前,两名守夜宫女瞧见宁武皇,忙要跪地行礼,却见宁武皇手指抵唇,示意安静。 两名宫女互相对视一眼,瞬间了然,极有眼力地退下。 殿门推开,嘎吱轻响。 床榻之上的唐乐安刹那间惊醒,双瞳在黑夜之中转了转,又悄然间闭上。 脚步声逐渐接近,一抹龙涎香袭来。 唐乐安心中大骇,双手攥紧。 皇上为何会来偏殿?! 这难道是皇后娘娘故意所为? 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响起,唐乐安心跳如雷,手心里冒起黏腻的汗,再也没办法装下去。 她假意刚睡醒般,掀开眸子。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唐乐安脸色大变,迅速翻身躲进床内。 脚踝却被拽住,猛地一拽! 给拽到了床边。 见到唐乐安花容失色,宁武皇心中越发激动,狞笑道:“你穿衣睡觉不难受吗?朕来给你脱了罢!” 大手一扯,扣子掉了两枚。 唐乐安攥紧衣领,愤恨一抓! 尖锐的指尖剌过宁武皇的侧脸,留下三道血痕,血珠森森冒出,刺拉拉地疼。 宁武皇摸了下被抓的伤痕,放到眼前一瞧,发现点点血迹,他双目微睁,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耳光声在宁静的空气中,尤为清晰。 唐乐安半边脸颊都麻了,她顾不得疼,撒开脚丫子就朝床下跑,宁武皇大手去抓,将人给扯过来,当即就要欺压而上! 第126章 是敌是友 门外,乍然响起一道声音。 “皇上,皇上您是在里面吗?” 话音落下,门也跟着打开。 陈一蕴走进来,瞧见屋内霸王硬上弓的光景,她微微气恼一跺脚,上前拽着宁武皇的手臂往外走,嗔怪中带着三分撒娇的道: “皇上,都叫您少喝些酒了,您瞧瞧您喝酒喝得连臣妾的屋子都给走错了,臣妾住在正殿,这里是偏殿,是唐姑娘住的屋子。” 被拽到殿外的宁武皇,不情愿就这样离开,扭头瞧了眼里边,他眉宇微折,道:“这难道不是你——” 陈一蕴生拉硬拽,将人拽到正殿中,才问:“皇上您说什么?” 宁武皇呼出一口浊气,揉着眉心坐到椅子上。 “无事,是朕误会了。” 瞧着一脸颓靡的宁武皇,陈一蕴眼中一闪而过轻蔑,她望向隔壁偏殿,唇角轻勾,眸中透着淡淡的喜色。 与此同时,偏殿。 唐乐安后背抵靠着门,惊魂未定地大口喘着气,想到方才差点就被宁武皇得逞,一股屈辱从心中蔓延开来,眼尾泛起了红,卷着晶莹泪花。 方才若不是皇后及时出面,后果不堪设想,只是情急之下伤了皇上,皇上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唐乐安抿紧下唇,心中蒙上了一层谜团。 皇后到底是敌是友? 翌日,清晨。 门外响起声声轻唤。 “唐姑娘,您可起了?” 那双长长的眼睫唰地掀开,唐乐安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一手捂着衣领将门给打开。 瞧了眼门内地上铺着的被褥,宫女顿时了然,不露声色地将托盘递出去,垂首道: “唐姑娘,这是皇后娘娘吩咐奴婢送来的衣裳。皇后娘娘还说,您洗漱完后便去正殿一同用膳。” 唐乐安嗓音略显沙哑:“我知道了,多谢。” 接过托盘,她反手关上门,拿起托盘中的衣裳展开,是一袭藕荷色的缎面长裙,裙身用绿丝线绣出朵朵淡雅的莲花花纹,显得端庄而素雅。 走到屏风内仔细检查过后,唐乐安脱下身上有些被撕扯坏的长裙,换上皇后送来的衣裳,简单洗漱收拾了下。 拉开门的一瞬间,门外的宫女满脸惊艳。藕荷色长裙穿在唐乐安的身上,虽是净颜却美不胜收,清丽脱俗,俨然一个羊脂美人。 宫女不由赞叹道:“唐姑娘,您生得真美。” 猝不及防被夸,唐乐安愣了瞬。 “劳烦这位姐姐带我去见皇后娘娘。” 宫女道:“请随奴婢来。” 正殿。 陈一蕴刚坐下,就瞧见唐乐安前来,她忙笑道:“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御膳房刚送来早膳,你就来了。快坐,咱们一块儿吃。” 唐乐安走至近前,扑通跪在地上。 “求皇后娘娘放民女出宫。” “跪地做什么?有什么话与我好好说便是,快快起来。”陈一蕴弯腰去扶唐乐安,却纹丝不动。 陈一蕴脸色微变,松开了手。 她提裙蹲下,一只手轻抚着唐乐安的脑袋,宛如一个邻家大姐姐一般亲切,道:“你是因着昨晚皇上走错殿门惊扰了你,你心中害怕,才急着想出宫对不对?” 唐乐安额头触地,道:“求娘娘放民女出宫。” 陈一蕴惋叹。 “昨晚遭遇那样的事情,若换成是我,我怕是魂都要吓掉你放心,我昨晚已与皇上说了,他不会再冒犯你,也不会怪罪你伤他一事,你就在宫中陪我三日,三日之后我就放你出宫,可好?” 唐乐安抬首,凝视着那双眼睛,带着无声的质疑。 陈一蕴温柔一笑,道:“我说话算话。” 唐乐安抿着唇,不发一言。 “好了快起来。” 陈一蕴脸上扬着笑,扶着唐乐安的胳膊将其给拉起来。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姐姐,妹妹对姐姐不用跪啊拜啊这些,也不必对我用尊称,就以平常的态度对我就好了。” 不着痕迹地撤回自己的胳膊,唐乐安后退两步,毕恭毕敬地道:“皇后娘娘折煞民女了,您母仪天下,民女岂敢如此以下犯上,此等不敬是冒犯天威。” 陈一蕴浅笑着也不作勉强,坐到桌旁。 “别说那些了,快坐下。” “皇后娘娘身份尊贵,民女——”话还未说完,唐乐安就被拽入席中。 夹了个包子放盘中,陈一蕴唇瓣轻吐:“别废话,吃。” 唐乐安僵持了片刻,拾起筷子小口地吃了起来。 陈一蕴笑着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嘛!” 嘴里的包子是个什么味道,唐乐安压根没尝出来,心思全放在坐在旁侧的人身上,可直到用完早膳也并未察觉出蛛丝马迹。 殿外,一名宫女走进。 “娘娘,贤妃、端妃、丽贵人在外求见。” 陈一蕴正端一杯茶喝着,闻言道: “让她们进来。” 她又扭头,对唐乐安道:“贤妃、端妃是从前还在府邸中就跟着皇上的老人,一会儿你站我身后不必紧张。” 唐乐安应首:“是。” 殿门口。 三人先后走进,欠身行礼后依次落座。 瞥了眼立在陈一蕴身后侧的人儿,端妃端起一杯茶,拨动着茶盖,漫不经心地道: “皇后娘娘速度可真快啊,皇上不过多瞧了几眼,昨儿晚上就给叫进了宫。” 丽贵人笑意盈盈地道:“皇后娘娘身后的那位可人儿,好生眼熟,可是昨晚在寿宴上弹琴的女子?” 唐乐安上前一步,欠身道:“民女唐乐安见过各位娘娘,各位娘娘万福金安。” 贤妃笑道:“是个有礼数的,不错。” 哐当一声搁下茶杯,端妃扯出手帕掩唇,嗤笑着道:“礼数?进宫当晚就使出浑身解数勾引皇上的女人,也配称作有礼数之人,真是要笑掉大牙。” 被端妃当面驳声,贤妃勾唇轻笑了声,不予计较。 一双冷眸将唐乐安上下打量而过,端妃眼中划过一丝阴狠,歪着嘴哼笑了声,道: “真是个美人胚子呢,难怪皇上会惦念。” 她目光扫向陈一蕴,冷笑道:“皇后娘娘,有时候投其所好反倒会害了你自个,小心最后引火上身。” 第127章 体力不支 陈一蕴嫣然一笑,道:“本宫如何做事,自有本宫的道理,你有空还是多花些心思管管三皇子罢。” 说起三皇子,端妃脸上扬起一抹笑容,极为自豪骄傲地道: “这就不劳皇后你操心了,齐儿近日在皇上跟前颇得脸面,皇上还将祁县瘟疫一事交给齐儿来办,这可是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差事。” “三皇子一向争气。”陈一蕴神色淡淡说了句,又道:“本宫乏了,都退下。” 贤妃、丽贵人站起身,欠身退下。 端妃也随之站起,敷衍地欠了个身,临走之前阴毒的盯了眼唐乐安。 将那抹眼神尽收眼底,唐乐安心生了丝不好的预感,宫中是非她无意插足,她如今就想尽快熬到三日后出宫。 可看着端妃娘娘这个样子,怕是会有别的动作 “乐安。” 陈一蕴侧首轻唤,莞尔一笑,宽慰道:“你不必忧心,有我在,端妃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唐乐安抿着唇瓣,垂首不语。 陈一蕴沉吟片刻,突然道:“陪我出去走走罢。” 唐乐安颔首应是。 走出坤宁宫,悠悠转转来到御花园。 漫步在小径上,沿途花枝交锦,争群斗艳,满园的翠绿烂漫,错落有致的亭台石桥,三两只蝴蝶翩翩飞舞,煽起缕缕花香,馥郁芬芳。 揪下一朵桃花,插进唐乐安的发髻中,陈一蕴眉眼间含了笑意。 “鲜花配美人,好看。” 石桥对面,一个太监忽地跑来。 “皇后娘娘,太子惹得皇上震怒,被罚跪在养心殿前,皇后娘娘您快去瞧瞧!” 陈一蕴蹙眉。 “太子不是在尚书房吗?怎会去了养心殿?” 小太监跪在地上,恭敬地道: “皇上今日兴起,抽查太子的功课,太子没答上来,又无意提了句先皇后,惹得皇上大怒。” 陈一蕴听得眉头皱紧,转头看向唐乐安,道:“我有事要去处理,今日景色宜人,你再逛会儿,累了就回坤宁宫,我叫人备了点心。” 唐乐安道:“娘娘但去无妨,民女不打紧。” “抱歉。”陈一蕴道完,疾步而去,冗长的仪仗也随之离去。 花园中,骤地安静了下来。 御花园中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唐乐安没心思欣赏,她现在就想赶紧回坤宁宫,这里是皇宫不是顾府,她乱转若是冲撞了宫里的贵人,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左右环顾周遭,寻找着出去的路,小径蜿蜒曲折,她凝眉想了下,缓步走了过去。 绿荫蔽日,越走越深。 唐乐安逐渐感觉出不对,转身打算换条路走,后方一双大手伸出,捂住她的嘴往林中一带! 置身阴暗山石后,周围绿植环绕,看着眼前的人,唐乐安双目瞪大,带着几分错愕。 “顾云峥,你身为前朝大臣出现在后宫之中,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将人揽入怀中,顾云峥埋首她的脖颈中,嗓音低沉中裹挟着眷恋:“我想你了,昨夜枕边无你,我独守空房好孤单。” 昨晚受了惊吓,唐乐安的心一直提吊着,鼻翼间飘着熟悉的沉香,这一刻她的心莫名安定了下来。 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禁怔忡住。 顾云峥松开怀抱,伏首亲吻上去,握着细腰的手逐渐不安分起来。 唐乐安心一惊,去拉那只大手,另一只手使劲推搡着,“你疯了?!这里是皇宫!叫人看见了你我都得死!” 大掌轻抚那微微红肿的侧脸,眼底狠厉一闪而过,顾云峥调笑道:“做对惨死鸳鸯不好吗?” “不好!”唐乐安斩钉截铁的道,她使劲去扯那只还在往下探的手,面红耳赤的,“你快些松开,你活够了我还没有呢!” 瞧着那害羞红彤彤的脸蛋,顾云峥心中的爱意越发浓烈,他附身贴耳,口吐幽兰:“若是能栽在你的身下,我死而无憾。” 喷出来的热气带着暧昧的话语,唐乐安犹如触电般浑身麻了一瞬,耳根子彻底染上血红。 那只大手逮住机会,趁乱钻进了空子。 突地触及柔软处,唐乐安娇哼了声,怕被路过的人听见,她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声音,眼中浮漫着羞愤与恼色。 “顾云峥,你个疯子!” 顾云峥闷笑,不欲理会。 低头,在她的地盘游走。 微风吹过,枝叶轻晃沙沙作响,一片花瓣被卷入空中,飘飘转转地无声诉说着温柔。 一炷香过后。 唐乐安脸颊泛着情欲后的绯红,双手软弱无骨,搭在他的肩上,气若游丝地喘着气。 “顾云峥,你就是个疯子。” 将她收拾干净,顾云峥揽抱着轻啄那粉嫩的唇,笑意深深地道:“都怪我。” 不想在这里再厮磨下去,唐乐安强撑着站直身子,推开他往林外走,脚下忽然被绊了下,她神色一慌尖叫出声。 不远处,途经的宫女狐疑出声: “谁在那里?” 唐乐安作势要出去,却被顾云峥给拉住,脚边一只猫儿窜了出去,喵喵地叫着。 “什么啊,原来是丽贵人的猫。”宫女消了疑虑,抱起猫儿渐渐走远。 空气中恢复宁静。 唐乐安被抱住,她用手去推那张脸,又气又恼地道:“你还要赖到什么时候去?” 五官被挤得变形,顾云峥丝毫不恼,反而死皮赖脸地抱着,道:“体力不支,缓缓再走。” 力量悬殊敌不过,唐乐安也不再白费力气,任由着那跟狗一样的人在她脖子间嗅啊嗅。 “安安,帮我。”顾云峥冷不丁地道。 唐乐安顿时急了,奋力去推,怒不可遏地道:“还要,你是禽兽吗?!” 顾云峥闷笑出声,大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哭笑不得地道: “你小脑袋瓜想什么呢,我可没那个意思。” 瞅着那双清澈明眸,唐乐安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她脸颊红红的,慌乱解释:“还不都是你平时各种缠着我不放,我以为你又” 顾云峥勾起一抹坏笑,凑近低语:“依我看,是你想了罢。” 第128章 谋害公主 唐乐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瞬间炸毛,桃眸瞪得似牛眼,眉头皱成一条毛毛虫,气道: “我才没有!” “好好好,没有没有。”顾云峥摸着她的脑袋,温柔地顺着毛,带着十足的宠溺。 狐眼中一抹犹豫忽闪而过,顾云峥微抿了下唇瓣,道:“宫里有一枚令牌,就在养心殿内,安安,我要你帮我拿到手。” 唐乐安眸中一黯。 “我凭何要冒着风险帮你?” “就凭你想出宫。”顾云峥道。 “你应该也能感受得到,你被端妃给盯上了。近日三皇子一脉颇为得势,端妃行事也愈发猖狂,她觊觎皇后宝座已久,你眼下住在坤宁宫,即代表你是皇后一党的人,她不可能任由皇后势力壮大的,她必定会想办法弄你。” 唐乐安身侧的手蜷了蜷。 “皇后娘娘答应我,三日后就放我出宫。” “她不会的。”顾云峥说得极为笃定。 “太子资质平平,皇上对太子的不喜满朝文武皆知,太子一脉在朝堂上几次三番受三皇子一脉打压,皇上看在眼里却无甚作为。” “皇上心中对皇后也日渐生了不满之心,此次皇后宣你进宫意在拉拢,昨晚你的经历,不就很好地告诉了你这个事实?” 唐乐安双瞳呆滞了瞬,仰头看着跟前之人,眼中掠过难以置信,卷着一丝痛意。 他竟知道 他既知道,却什么也没做。 顾云峥移开了眼,不敢直视那双带着质问的眸子,他清冷嗓音中带着微微暗哑: “安安,要想出宫,你唯一的出路就是拿到一枚水滴状令牌。在这期间,丽贵人会协助你的。” 唐乐安扯唇,自嘲在眼中化开。 顷刻间她已平静下来,淡道:“我可以帮你拿到令牌,但我不要出宫,我要你帮我父母从皇上那里拿到一纸赦免。” 顾云峥薄唇抿紧,将她拥入怀中。 “安安,别怪我。”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以后。” 一滴灼泪自眼角滑落,唐乐安鼻尖酸透,她强压着满喉哽咽,眼底一片失望之色。 寂静的空气中,传来声声布谷鸟叫声。 顾云峥紧紧地抱了下,松开她双目注视着,眼中是数不清的依恋与不舍。 “安安,令牌拿到后交给丽贵人,待到你出宫,你必然能收到你父母的赦免书,我向你保证。” 唐乐安垂着眼睫,沉默无言。 “此事是我的错,待你出宫后,我会好好弥补你的,安安。”在那光滑洁白的额间留下一吻,顾云峥飞身离去。 鼻翼下的沉香随着主人的离开渐散了去,唐乐安抬起长睫,眼中的雾气如烟般散开,深呼了口气,绕过山石走出林子,沿着小径走到光明处。 不知不觉间,走到一处池边。 池中,几十条锦鲤成团游着,一个扎着双平髻的小姑娘站在石桥上,抓着一把鱼料往里扔,咯咯咯地笑着,圆嘟嘟的脸颊笑起来颇为可爱喜人。 小姑娘身旁,还立个小太监。 唐乐安只瞧了两眼,转头便往另一条小径走了进去。 穿着缎面衣裳又有太监跟着,说明是宫中的小主子,她不想惹上麻烦,还是远离些地好。 没走几步路,身后骤响一声咕咚! 紧接着是拍打水花的响动,还有求救声。 唐乐安脚下微顿,装没听见地接着往前走。 耳畔的求救声渐渐弱了下去,直至再也听不见她咬着嘴唇纠结了一瞬间,猛地回头跑到池旁。 那跟着的小太监不见踪影。 小姑娘在水里挣扎着,体力渐渐透支往湖水深处坠,唐乐安跨上石桥,一头扎进水中。 她憋住一口气,潜入下面。 将小姑娘捞起来。 慢慢游到岸边。 一群宫女太监呼啦啦地跑来,把小姑娘扶到岸上,全都围在小姑娘的身边关心着。 还泡在水里的唐乐安,对此没什么反应,她默默从水里爬上岸,拧着湿透的衣裳。 陈一蕴从远处跑来,急声唤: “媛儿,媛儿,我的媛儿!” 围着的宫女太监急忙让开。 陈一蕴跪在地上,将李媛儿抱进怀里,眼中噙着泪花,嗓音颤抖着道:“媛儿啊,我的媛儿,你说句话啊。” 李媛儿睁开湿漉漉的双睫,看到陈一蕴顿时哭起来,沙哑着道: “母后,有人从背后推我呜呜呜” 陈一蕴抱紧李媛儿,心疼又气恼,怒斥道: “何人敢害我儿!” 周遭的太监宫女瞬间跪了一地。 一个小太监挪着膝盖出来,指着站在池边的唐乐安,道:“就是那人将九公主推下水的,奴才方才亲眼所见。”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侧目。 唐乐安心中暗叹,所以说多管闲事必沾事。她双膝跪地,叩首道:“皇后娘娘明鉴,民女要真想谋害公主,就不会跳进水里去救公主了。” “哎呀呀!这里生热闹呢。” 一道娇笑声自前方袭来。 端妃笑着走近,将在场的人扫了眼,她状似随意地点了下跪在陈一蕴跟前的太监,“你说说,这里发生了何事。” 小太监挪着膝盖,转了个方向,又指着唐乐安,道: “回禀端妃娘娘,九公主在桥上正喂着鱼,好端端的叫那人给推入水中,被奴才给撞见后,她又跳进水中将九公主给救起来,现在她却抵赖不肯承认。” 端妃抚了抚发髻中的翠玉簪,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妩媚,轻抬眼皮,嗓音懒懒地道: “狗奴才,你可知道你所指之人是皇后身边的人,胆敢撒谎,小心你的脑袋。” 小太监一手举过头顶,凌然道:“奴才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端妃恰如其分的出现在这里,陈一蕴哪还能不明白这其中的算计,她将李媛儿交给身旁的掌事宫女,冷冷地盯着端妃。 “本宫相信乐安,她绝不会谋害我儿,此事作罢。”她侧目道,“带公主回坤宁宫。” 掌事宫女应是,扶着李媛儿就要走。 端妃勾唇,一抹冷笑在眼中划过,悠然道:“此事非同小可,以臣妾看,还是禀明皇上调查清楚比较好,免得叫谋害皇肆的杀人凶手逍遥法外。” 第129章 逃过一劫 端妃轻抬了抬手。 一小太监上前。 “你去面见皇上,如实禀明。” 小太监颔首应是,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 陈一蕴眉眸子半眯。 “端妃,你动作还真快。” 快到她连叫人去拦的机会都不给。 “皇后娘娘何出此言?臣妾也只是担心皇肆被害,这才着急了些。”端妃回答得滴水不漏。 盯着端妃的眸子微沉,陈一蕴走到唐乐安的身旁,解下狐裘给她披上,低声道:“抱歉,叫你受委屈了。” 唐乐安受宠若惊,当即就要避开。 “披着,小心着凉。”陈一蕴态度强蛮,将狐裘的带子给系好,又往中间拢了拢。 春日下水,唐乐安冻得嘴唇泛着乌紫,她身形微微哆嗦着,有些疑惑的问:“娘娘信民女?” 陈一蕴道:“自然。” 唐乐安微诧:“为何?” “你是我的妹妹,我不信你难道信一个太监的话?”陈一蕴说得理所当然,半点没觉着不对。 唐乐安听得眼睫轻颤了瞬,抿着唇瓣不知该作何感想。 一盏茶过后,宁武皇的仪仗浩浩荡荡而来。 一双锐利的眼扫过全场,目光落在披着狐裘浑身湿透的人儿身上,宁武皇的眼神微闪。 她顶着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蛋,洁白的肌肤泛着耀眼的光泽,眼睫上点点湿润,发丝凌乱地粘着双腮,微风轻卷,她瑟瑟地抖了抖,凭空生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激得男人的保护欲爆棚。 瞧着皇上那副痴迷,几乎快要黏在唐乐安身上的眼神,端妃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与愤怒,张口道:“皇上,唐乐安意欲谋害皇肆,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唐乐安?” 宁武皇缓了缓神,并不作声。 陈一蕴走出来,双手交叠放在侧腰躬身行大礼,道:“皇上,谋害媛儿的凶手另有其人,请皇上彻查,以求还乐安一个清白。” 端妃嗤道:“皇后娘娘,人证物证皆在,险些丧生的还是九公主,你作为九公主的生母,却仍口口声声说唐乐安无罪,未免太过牵强了些。叫臣妾说,就该对唐乐安行以绞刑威慑宫中,以免酿下无可挽回的大错。” “皇上——”陈一蕴还要说。 宁武皇抬手打断,启唇唤: “唐乐安,你过来。” 唐乐安走至近前,行跪拜大礼。 “民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跪在地上的可人儿,宁武皇亲自将其扶起,手指摩挲着她的肌肤,色眯眯的道:“其他人说再多都是一面之词,朕要听你说,你说说怎么回事。” 落在脸上的眼神灼人黏腻,手臂上也传来炙热的触感,唐乐安柳眉蹙紧,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两步又跪了下去。 “回禀皇上,民女今日与皇后娘娘前来御花园散步,途中皇后娘娘有事离去,民女回坤宁宫的半路上,碰见九公主落水。” “民女跳下水将九公主救起后,一太监却站出说是民女推九公主入水民女冤枉,求皇上给民女一个公道,民女感激不尽。” 端妃鄙薄地道:“皇上,您千万别信这个杀人凶手的胡诌,这只不过是她害人时叫人撞见了,才跳下水去救九公主。” 她豆蔻鲜染的手指,直戳唐乐安,厉声道:“自编自演的一出戏,你以为你能蒙骗得了谁!” “自编自演” 陈一蕴扯唇耻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端妃,眉眼间尽是厌恶,“到底是谁自编自演,本宫想端妃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端妃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咬牙道:“皇后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怀疑是本宫害得九公主落水!” 陈一蕴垂首,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唐乐安,转而望着宁武皇,道:“皇上,乐安昨晚第一次进宫,夜宿在臣妾宫中时也并未见过媛儿,她与媛儿无冤无仇,她为何缘故要谋害媛儿?” 视线一转,她盯向端妃。 “本宫身为媛儿的生母尚且淡定,你却火气这么大,听信一个太监的片面之词,就要给乐安定罪行以绞刑,你居心何在?” “你!”端妃瞪大了眼,嗓音拔高。 她深深吸气平复了下,神色略有些不自在地强辩道:“臣妾担心公主安危,反倒惹得皇后娘娘生了怀疑,真是叫人心寒。” “不好了!皇上!” 一个太监踉踉跄跄地跑来,满头大汗。 陈一蕴蹙眉。旁侧掌事太监见状,上前踹了脚那个小太监,轻斥:“大胆奴才!皇上、皇后娘娘面前胡乱嚷嚷什么!” 被踹跪在地上的太监,匍匐趴在地上颤颤巍巍地道: “皇上皇后娘娘恕罪,实在是丽贵人那里出了事,奴才这才慌得失了分寸,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陈一蕴道:“丽贵人出了何事?” 小太监道:“丽贵人跌了一跤,磕到脑袋昏了过去,太医说腹中胎儿可能有危险。” 宁武皇眉头一皱。 “朕去瞧瞧!” “皇上,那唐乐安如何处置?”端妃急声道。 “此事容后再议。”说完这句,宁武皇已疾步走远。 望着那匆忙离去的身影,端妃心有不甘,俯凝着唐乐安,狞笑道:“你倒是走运,逃过一劫。” 将地上规矩跪着的人给扶起来,陈一蕴定定地看了眼端妃,转而看着唐乐安,道:“回去,湿衣服穿久了会得风寒的。” 唐乐安应是。 端妃盯着唐乐安那张娇俏小脸,踱步走近,耳语: “你别太得意,你迟早会落我手里。或者你弃暗投明,跟我也可以,本宫是不会亏待你的。” “乐安,我们回去!”陈一蕴拉着唐乐安的胳膊一拽,将两人给分开,她双目微睁,带着浓浓的敌意,“你休要打乐安的主意,她是我的人。” 端妃勾唇,猖獗的大笑了起来。 “皇后,你果然还是不懂啊,这个世上谁握大权听谁的,唐乐安不是个蠢笨的,她一定会做出最为正确的选择。” 她眼中扬着满满的自信,道:“唐乐安,你说,本宫说得对吗?” 唐乐安白眼一翻,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第130章 不吵不闹 坤宁宫。 偏殿。 “端妃走了,乐安。”陈一蕴坐在床旁,端着一碗姜汤轻声道,话语间带着三分揶揄。 床榻之中的女子睁开眼,撑着坐起面露羞怯,“什么都瞒不过娘娘。” 陈一蕴抿唇轻笑,舀有姜汤的调羹递到唐乐安的嘴前,“喝了,去去寒气。” 一股辛辣窜来,唐乐安蹙眉避开,扯起嘴角强笑道: “娘娘,还是民女自己来。” 从陈一蕴手中拿过碗,她凝了眼碗里的姜汤,抱着赴死的心情,仰头一口喝尽。 瞧着那‘苦不堪言’的小脸儿,陈一蕴眼中含了几分笑意,端过旁侧的盘子,“红薯蜜饯,快解解辛辣。” “多谢娘娘体恤。”唐乐安从盘中取了根,小口小口地咬着,似啃萝卜的兔子,乖乖地不吵不闹。 陈一蕴突然道: “今日闹这一出,想必你也大致清楚了宫中形势,端妃行事张扬、不择手段,我在宫中明面掌管六宫,实则如履薄冰。” 唐乐安吃红薯蜜饯的手微顿,奉承道:“娘娘身为六宫之首,又是太子殿下和九公主的生母,娘娘不必忧心。” 陈一蕴牵唇苦笑:“不过是看起来风光罢了,个中苦楚谁又知呢” 唐乐安嘴唇微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双手忽地被捧住,她微愣地看着跟前之人,“娘娘,您这是作甚?” “乐安!我想求你一事。”陈一蕴神情激动,眸光微微摇曳着。 “娘娘请说。”唐乐安道。 陈一蕴面色微滞,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她犹豫了瞬,道:“乐安,我年老色衰,皇上已经好些日子没来了。今日在御花园,我看得出来,皇上对你极为在意,你可愿帮我这个忙?” 唐乐安的心猛地往下沉。 她抿着唇,道:“娘娘,您可还记得答应民女的事情?您说三日后就放民女出宫。” 陈一蕴松开那只手站起,俯视着床上的人儿,眼神冰冷如霜,启唇道: “乐安,本宫最欣赏的就是你的聪明,你从答应来我坤宁宫的那一刻起,就该做好献身的准备。跟着本宫,本宫保你荣华富贵。” 唐乐安脸色淡如水,沉默不语。 陈一蕴又忽地坐下,抓起她的手握住,眼中流露出点点晶莹,情真意切的道:“乐安,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答应我好吗?” 凝着那双噙泪的眸子,唐乐安眼睫低垂,带着无言的妥协。 陈一蕴瞧着她这样,展颜一笑道:“养心殿前几日来报,缺个御前侍奉的宫女,你觉着如何?” 唐乐安道:“全听娘娘吩咐。” 陈一蕴闻言,似长姐待自家小妹般,怜爱地抚摸了下她的头,“你今日暂且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带你去面见皇上。” 说罢,陈一蕴就起身出去了。 唐乐安躺下,被子扯过头顶蒙住。 顾云峥所言不虚,皇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她走,看来为今之计要想出宫,唯有拿到那枚水滴令牌了 殿外,陈一蕴瞥了眼门内,眼中掠过一丝败兴,招手唤来掌事太监,贴耳道:“通知组织,测验第二关失败。” 掌事太监颔首应是。 翌日。 养心殿。 一小太监走进殿内,道: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宁武皇批着奏折,闻言眉头微蹙,“皇后来做什么?”也不欲多想,他摆了摆手,“让皇后进来。” 顾云峥立在殿中,拱手道:“那微臣先告退了。” 宁武皇道:“不用。” 话音刚落,殿门口走进两人。 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大殿,身着绯红官服的峻拔身影落入眼中,唐乐安抬眸望去,两束视线交汇,粘了一瞬后悄然分开,淡定地望向别处。 “顾大人也在。”陈一蕴冲其微微颔首,仪态端庄,心里却不禁捏起一把汗。 顾云峥以礼回之。 “见过皇后娘娘。” 陈一蕴抿嘴笑了下,转头望着上首的宁武皇,“皇上,臣妾今日前来,是想言明昨日谋害皇肆一事。” 自唐乐安进入大殿的那一刻起,宁武皇就已放下了奏折,一直盯着那抹柔软身段瞧,听到陈一蕴这么说,他挑眉道: “哦?背后凶手找出来了?” 陈一蕴摇了摇头,道:“并无什么杀人凶手,媛儿是失足掉入水中的,事后臣妾也审问了守在媛儿身旁的宫女太监,所给出的说辞都是一致的。为以示惩戒,臣妾已罚了那看守不力的太监。” 身为一国之君前朝琐事繁多,宁武皇处理起来已是心力交瘁,自然希望后宫太平安宁些,对皇后此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他极为满意。 宁武皇眼中带着几分赞赏,道:九公主受惊了,一会儿叫宋太医去瞧瞧。” 陈一蕴顿首应是。 她推着唐乐安上前一步,笑盈盈地道:“昨日臣妾与乐安闲聊时才知她对您很是崇拜,还与臣妾说,若能在您身边侍奉一二,此生也无憾了。” 宁武皇眉微蹙,一丝不悦在眼中化开。 前晚在坤宁宫偏殿皇后百般阻拦,今日又亲手将唐乐安给送来,皇后寓意何为? 且 宁武皇摸了下侧脸,那里的抓痕还未愈合,唐乐安若是真崇拜他,又为何会在前天晚上对他如此抵触,甚至不惜伤他? 宁武皇唇抿成一条线,被愚弄的愤怒充斥着他的大脑,脸上染了几分薄怒,语气冷道: “皇后,你想说什么?” 陈一蕴像是并未瞧见宁武皇眉宇间的怒气,一脸笑意地道:“皇上,您身边缺个端茶的,乐安心灵手巧,不知您意下如何?” 朕倒要瞧瞧你们唱的什么戏宁武皇如此想,点头道:“也罢。” 唐乐安双膝跪地,行大礼:“叩谢圣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一蕴在旁,嫣然笑着道:“皇上,臣妾先带乐安下去教她些规矩,明日再来御前侍奉。” 宁武皇淡声道:“退下。” “臣妾告退。”陈一蕴略欠了欠身,带着唐乐安往殿外走。 顾云峥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离去的倩影,待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殿外,他才收了眼神,转头就与宁武皇的视线碰撞。 第131章 被毒蛇咬 想到寿宴上两人如胶似漆的举止,再一想唐乐安那妙曼的身姿,宁武皇哄笑道: “也难怪你会如此着迷,像唐乐安这样的尤物可不好找,但钟家的脸面你也该稍加顾及一二才对,你与钟绍礼同朝为官,你二人的关系闹得太僵,朕夹在中间也不好做呐。” 顾云峥垂首,拱手道:“叫皇上为难,微臣有罪。” 宁武皇离开皇椅走下来,站在顾云峥的跟前,“朕问你,朕若是收了唐乐安,你可会觉着是朕抢了你的人?” 顾云峥展开一抹笑,笑意晏晏地道:“唐乐安能得皇上您的青睐,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得了这话,宁武皇心中再无顾忌与负担,他笑着拍了拍顾云峥的肩膀,“你真不愧是朕的心腹大臣,所言所行都甚得朕心呐,只是太子那里,你需得再多花些心思。” 顾云峥应首:“是,微臣遵旨。” 殿门外。 听着那温润而清朗的嗓音,说出‘福气’二字之际,唐乐安只觉得遍体生寒,心坠入了谷底被数不尽的荆棘藤蔓缠绕,一根根的尖刺扎得鲜血淋漓。 他置身局内,时刻保持着理智与清醒,她一直都知道的,可是为什么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她还是会痛到不能呼吸 “唐乐安。” 一声冷唤响起。 唐乐安抬眸,就见五步开外的端妃,正一脸不虞地瞧着她。 “本宫昨天说的话,你考虑得如何?” 唐乐安朱唇微抿,缄默不语。 陈一蕴以帕掩唇,莞尔一笑:“端妃,想必你还不知道,乐安因着心灵手巧,模样周正,已得了御前侍候的差事,皇上亲自点头答应的。本宫正要带着乐安回坤宁宫教些规矩,明日好到皇上跟前伺候呢。” 端妃面容狰狞了瞬,怒气冲冲上前,走到唐乐安身侧站定,盛气凌人地俯凝。 唐乐安双手束前,鹌鹑地垂首。 “本宫倒要看看你能蹦得几尺高!”端妃愤然一哼,甩袖离去。 “不过是恶犬狂吠罢了,咱们回宫罢。”陈一蕴在旁道。 唐乐安颔首应是。 随着皇后仪仗回到坤宁宫,院中李媛儿攥着一只风筝的线,玩得不亦乐乎,身后跟着好几名宫女太监,场面诙谐有趣。 陈一蕴绕廊走到正殿门前,面上扬着笑,“媛儿,慢点儿,小心摔着!” 李媛儿绕着弯跑过来,一头扑进陈一蕴的怀里,洋溢着开心的笑,“母后!” 她瞥见立在旁边的唐乐安,眼睛微睁泛着惊喜,嗓音软软糯糯的: “我记得你!你就是救我的那个宫女。” 唐乐安浅浅地笑着,“能得九公主惦记,是民女的福气。” 李媛儿撒开去抱自家母后的手,将唐乐安上下瞧了眼,歪着脑袋天真地道:“你穿的衣裳料子不像是宫女所穿的,你不是宫女。” 陈一蕴蹲下,温柔抚了抚李媛儿的头顶,“对啊,你乐安姐姐之前不是宫女,但现在是了,母后要亲自教你乐安姐姐一些规矩,你先自己去玩风筝可好?” “好~” 李媛儿扯着风筝又跑回院子,在太监和宫女的协助下,风筝重新飞上了空中,手中拽着线,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却一直好奇地盯着唐乐安瞧。 唐乐安抬脚走进殿,注意身后那束视线,她扭头回眸一笑。 李媛儿怔然了瞬,也咧着嘴笑了起来,好似漫山遍野的小雏菊,天真烂漫,充满了美好的意味。 深夜,幽静在月色中穿梭。 不知从哪儿传来声声似猫叫又似婴儿啼哭,尖锐刺耳透着诡异,扰得唐乐安从梦中惊醒,她仰坐起抚着胸口,心有余悸。 缓了口气,又慢慢躺下。 指尖突然触到一抹冰凉,她柳眉微蹙,掀开被子去瞧。 赫然见一条通体黝黑的蛇,盘踞在床榻内沿,双瞳泛着幽绿的光芒,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吐着舌头发出嘶嘶声。 空气中弥漫着的危险,渐渐爬上唐乐安的后背化作一颗颗冷汗。 窒息的她压根不敢大口喘气。 眼睛死死对视着那双幽绿的竖瞳,极其小心且缓的往床下挪。 每挪一下,她的心也跟着漏掉一拍。 一步又一步,终于踩到地上。 她渐渐抽离榻边。 后退往外走。 脚后跟突地撞上桌子。 啪嗒一声! 一个小瓷杯被撞落。 盘踞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毒蛇,透明眼睫忽眨,飞云掣电而至,露出尖利牙齿猛地就咬! 速度快的肉眼根本捕捉不到,刺进皮肉的疼痛骤袭,唐乐安眉头蹙紧,迅即抽出贴身匕首,咬牙狠扎! 接连好几刀,毒蛇瘫软在地。 害怕毒蛇再度苏醒,唐乐安硬撑着将毒蛇脑袋割下,这才卸去了全身力气跌在地上,紧绷的精神松懈,疼痛也随之而来。 她趴在地上,拖着咬伤的腿到门跟前,虚弱地拍着门板,声若细蚊: “救命,救救我” 殿门推开,一道背光而站的身影映入眼帘。 “我被蛇咬了,快救我。”唐乐安气若游丝的说完,倒头彻底昏死了过去。 眼前一片模糊,好似蒙着一层薄雾,怎么也拨弄不开,唐乐安在雾中茫然地走着,怎么也绕不出这个奇怪的地方。 “安安,安安” 一道道空灵的唤声凭空袭来。 唐乐安站在原地,环顾着四周,眼中充斥着惶恐与惊慌,还带有三分警惕,“谁?谁在叫我?” 不远处,薄雾散开了些。 一个小女孩儿蹲在地上,悲伤地哭泣着,身后是被火海吞噬的宅院,她的跟前站着个布衣的男孩儿。 男孩儿默默注视了许久,小手放在小女孩儿的头上,女孩儿抬起头,眼睫湿漉漉的。 他温柔地为女孩儿拭去泪花,淡漠的面色扯起一抹笑,“从今以后你就叫安安。安安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一辈子。” 牵起那只小小的手,男孩儿转身带着女孩儿缓缓消失在了浓雾中。 唐乐安眉头一蹙。 不等她思索,另一处的浓雾又散开了一团。 第132章 平安的安 小女孩儿的手,被男孩儿紧紧攥在手里,她双目中卷着紧张与胆怯,惧怕地看着高位上的女子。 倚在高位座椅上的女子,眉眼低垂,带着三分漫不经心,“她,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 男孩儿侧身,面对着小女孩儿,笨拙地用袖子蹭掉她流出来的鼻涕,“安安,你乖乖在这里等我,等我接你回家。” 女子挑眉。 “安安?她不是叫唐云沐吗?” 男孩儿转头看向上方,小小的脸蛋透着坚定,“从今往后她叫唐乐安,喜乐的乐,平安的安,烦请福安公主多多照拂。” 女子勾唇。 “有意思,那今后就用这个名字。” 望着那熟悉的场景,唐乐安的心一紧,抬脚跑上去想要一探究竟,一缕清风微卷而过,三个人消失在了迷雾中。 脚下停住,唐乐安彷徨在原地。 一声声轻唤再度响起: “安安,安安” 唐乐安环顾四周,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 柳眉蹙起,她朝周遭大喊:“到底是谁在叫我?!出来!不要装神弄鬼的!” 话音在迷雾中渐渐穿行,似水纹波澜般荡开,飘了很远。 一丝隐隐可窥的白雾徐徐拂来,透着莫名的诡异。 唐乐安后撤,想要避开。 那缕白雾却像是有自主意识,朝她脸上扑去。 在扑上去的一瞬间,一股香气在大脑中轰然苏醒,唐乐安心神一震,这个味道好熟悉 坤宁宫,偏殿。 床榻中的女子缓缓掀开眼睫,微侧过头去,床前站着个高大的身影,模模糊糊的怎么也看不清,鼻翼间萦绕着独有的沉香,她慵懒扯唇,轻笑。 “顾云峥,我梦到我们小时候了,你说让我等你,等你带我回家” 说到此处,她莫名红了眼眶。 “可是,自那以后你便不见了人影,留下我独自一人面对人心险恶,在那个吃人的厨房艰难地度过一年又一年,无数个夜晚我都在等你带我回家,那时候你到底在哪里” 一道迟疑声响起: “乐安,你还好吗?” 唐乐安微滞,眼前清明些许。 眼前那道高大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一张担忧的脸庞映入眼帘,她愣了一瞬,狼狈地扭过头去用肩上的衣裳擦了擦泪,脸颊微微泛着红。 “皇后娘娘恕罪。” 陈一蕴黛眉微蹙,袖笼中的手伸出来,放在唐乐安的额头上探了探体温,幽叹了一声。 “你被蛇咬后高烧不断,一直在说胡话,你定是梦到了什么很悲伤的事情。” 湿漉漉的眼睫微垂,唐乐安抿着唇并未作声,忽地想起自己还躺着,她赶忙起身要行礼。 陈一蕴将人给拦住,言辞间带着无奈:“都这样了你就别瞎折腾了,快快躺着。” “多谢娘娘体恤。”唐乐安嘴上道了句,却没有再躺下,而是靠在床头处。 陈一蕴也没勉强,躬身坐在独凳上,温声道:“你现在精神气儿可还好?身体可有哪里不适?” 唐乐安微微顿首: “多谢娘娘关怀,民女并未感到哪里不适。” 陈一蕴欣慰地笑了笑。 “那便好,宋太医也说了只要你能清醒过来,后面就没什么大碍了。” 她顿了一顿,又道:“毒蛇伤人一事,真凶我已找到,就是钟粹宫的端妃。前些日子三皇子从一商人手中买了那条蛇,做个稀罕物送给端妃,端妃一直养在钟粹宫,没想到她竟会拿来伤人!” “不过你放心,我将此事禀明皇上后,皇上罚了她一月禁足,御前侍奉一事也暂且搁浅,这一个月你就好好养伤,什么也别想了。” 一月禁足唐乐安嘴角略勾,一抹凉薄自眼中划过。 陈一蕴忽而想起一事,道: “说起来也是奇怪,五天前夜里有个小太监叩门言你被蛇咬了,可等我赶到时,你身体里的蛇毒已被尽数吸出来,我叫太医院院首宋太医来给你瞧病,宋太医说有人给你喂了解药” 她眼中藏着好奇,“你说这个给你吸出蛇毒,又给你喂解药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民女也不知,许是哪个好心人罢。”唐乐安答得很是随意,她垂着眼睫,那缕缕熟悉的沉香在鼻翼处挥之不去,心中怅然若失。 会是你吗? 顾云峥。 顾府。 玉兰苑。 顾云峥捂着胸前的伤,脚下踉跄,扶着墙缓步走进房内,还来不及坐上床榻,就摔在了地上。 跟在后方的随身小厮,手忙脚乱地扶着人躺上床,叫来大夫好一通包扎。 “大人本就旧伤未愈,再加上中毒,现在又伤上添伤,伤口愈合起来会非常缓慢,需要卧床好生休养。”大夫说完,提着药箱就离开了。 一炷香过后。 顾云峥苏醒,撑着坐起身,垂眸看了眼赤裸的上身,招手道:“将我衣服拿来。” 随身小厮犹豫了下,劝道:“大人,您就卧床休息个一两日,大夫都说了您得卧床休息。方才玄影来报,说唐小姐醒过来了,您不为自个身子着想,也为唐小姐想想,她还在宫里等着您呢。” 顾云峥锐眼一瞪。 随身小厮脸色煞白,不敢再多嘴,跑去把衣服取来,贴身之事大人一向不喜有人伺候,可瞧着那胸前与胳膊都绑着麻布的大人,他多嘴道: “大人,可要小的伺候?” 顾云峥道:“将书房的书信都拿来。” 随身小厮懵了下,立即明白过来,咧着嘴笑道:“好嘞!小的这就去!” 果然,关键时刻说啥都没用。 还是要搬出唐小姐才好使。 瞧了眼那颠颠儿跑走的人,顾云峥翘起唇角,浅浅的笑在眼中晕开,府中的人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知道劝不动他就搬出安安 顾云峥垂首,解开腕上凌乱的麻布重新捆绑。 门口,一抹艳色走进。 “夫君。” 顾云峥身形微顿,抬首瞥了眼复又垂下头,将捆好的麻布略微整理了下,眉宇淡漠。 “何人放你进来的?” 第133章 一厢情愿 钟东佳双手攥在胸前,眼中满是担忧。 “夫君,妾身瞧你伤得严重,姐姐也不在家中,这些日子就让妾身来照顾你。” 顾云峥薄唇微抿,眸光越发淡漠。 “出去。” 钟东佳脸色有些挂不住,瞥见床头旁放着的盆子,她上前拧干盆里的帕子,将帕子叠了叠,笑颜道:“夫君,你身上有伤不能随便乱动,就由妾身给你擦脸罢。” 顾云峥摁着太阳穴,呼出一口浊气,抬手指着门口,嗓音如冬日冰冻三尺:“出去,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钟东佳脸上的笑越发牵强,她忍着惧怕的颤意,往那张染着怒气的脸上擦,还未碰到手腕就被捏住! 顾云峥冷沉着一张脸。 “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手腕像是要捏断,钟东佳疼得呻吟出声,眼中浮着点点泪花,“夫君,妾身知错” 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顾云峥甩开那只手,扯过帕子擦了擦手掌,面无表情的道: “你能好好站在这里,要感谢就感谢你父亲,毕竟若不是你父亲,你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钟东佳,你最好祈祷你父亲永远稳坐司徒之位,如若不然,待到你父亲从高位坠下之时,就是你身死之日。” 钟东佳握着被捏疼的手腕,咬紧下唇。 顾云峥眼中掠过一丝暗芒,扬唇轻笑了声,“或许都用不着我亲自动手,因为我好像记得,福安公主的人一直在盯着你,就等着报杀女之仇呢” 钟东佳面色苍白了瞬,淡然道:“夫君说笑了,张柔椿的死与妾身毫无干系,都是姐姐在福安公主跟前信口胡说,害得妾身好惨。” 顾云峥冷嗤了声。 小厮捧着书信从门外跑进来,瞧见钟东佳出现在这里,他皱起了眉头,面露不悦。 “钟小姐,小的送您出去。” 钟东佳冷冷瞥了眼小厮,转身离去。 小厮跟在后边,将人送出玉兰苑后又回到房里,抓了抓后脑勺,道:“大人恕罪,府中侍卫大多被调离去办事儿了,玄影又在宫里保护唐小姐,这才叫她钻了空子。” 顾云峥靠在床头,瞧着送来的书信,闻言淡道:“云峰长老来信说人马召集得很顺利,给信玄影让丽贵人联系安安,加快进度。” 随身小厮应道:“是。” 宫中,坤宁宫。 门口太监高呼: “玉珠长公主驾到!” 陈一蕴从偏殿走出,正好与玉珠长公主碰上,二人相视一笑,便要往正殿去。 往前走了两步,玉珠长公主又忽而停下,侧首向身后跟着的人,道:“去瞧瞧她罢,听说昏迷了好几日呢。” 胡阳怔愣了瞬。 “公主,恕奴才愚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玉珠长公主慵懒的拂了拂袖,神色淡淡的,“别藏了,我既然能说出这话,就必然是知道你与她的一些事情的。去,去瞧瞧她,也好慰藉你那躁动不安的心。” 见人垂首不动,她眼中的光微凝,转过身来走至跟前,唇角一扬,浅浅笑道:“你放心,上次在蹴鞠场上我只是反应过激了些才会伤你,这次你去瞧她,我定然不会伤你半分,且放心的去,嗯?” 说罢,她轻拍了拍胡阳的左臂,带着安抚之意,随即转身与陈一蕴进了正殿。 胡阳唇瓣绷直成线,垂眸撩开袖子,一道扭曲似蜈蚣爬的伤疤显露出来,蹴鞠场树下一见,他没能压抑得住自己感情,叫公主瞧出了异样。 回去后,公主拿匕首在他手臂上划了三刀,又用烙铁灼烫,一来二去就成了这副丑模样 压下心中所想,胡阳走到正殿门旁守着,视线却忍不住地往偏殿瞧去,踌躇片刻,抬脚走了过去。 偏殿门敞着。 殿内侧,床榻之上。 唐乐安靠坐在床头,撩起裤腿查看着伤处,瞥见一抹身影进来,她急忙放下裤腿扯过被子盖好。 胡阳微窘,急忙站到了屏风后。 没想到能撞见她露出腿的画面他耳尖泛起了红,忍不住害羞地道:“我能进来吗?” 唐乐安咳嗽了声。 “请进。” 从屏风后绕出,胡阳走到床跟前,掏出一个小瓶子,垂首递出去。 看了看青瓷小瓶,唐乐安仰首看着胡阳,歪头疑惑道:“这是何意?” 胡阳把小瓶子又往前怼了怼,弱声道:“这是解蛇毒的药,给你备用。” “我不要。” 拒绝的话落入耳中,胡阳神色微滞,缓缓抬起头,对上一双毫无信任可言的眸子,他微顿,立即拔开瓶塞,往手心里倒进一枚,放入嘴里干咽。 他诚恳至极,将小瓶子再度递了出去。 “没毒的,很有效。” 唐乐安有些发蒙。 “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要这样?” 她仅在玉珠公主身边见过胡阳两次,每次胡阳都跟被驯服了的小狗一样,精明却又乖顺听话,还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莫不是玉珠长公主派他来的? 胡阳怔然了下默默收回手,从怀里掏出另一样东西,是个小纸包,他小心翼翼地扯开外面的油纸,露出个胖乎乎的豆包。 “以前有个小女孩儿递给过我一个红豆包,她还同我说,觉得难过或是哪里痛的时候就多吃点甜的,这样心里就会跟着甜起来。” 唐乐安默默听着,也不做声。 瞧着那张没有半点波动的容颜,胡阳扯唇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过了这么久,那个女孩儿大概已经忘记了,所以这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把豆包和小瓶子都塞进她的手里,他道:“你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唐乐安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两样东西,掀起眼睫,望向那双透着真诚的脸,或许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清澈的眼睛,她的心不由得软了下去。 “谢谢,我收下了。” 胡阳咧嘴一笑,憨憨的。 其实他那里还备了好些解药,每次听到她受伤的消息,他都想一股脑捧到她的跟前,可他心里却很明白,她不记得他了 第134章 无法兑现 春末,景色越发宜人。 天气也一日比一日暖和。 唐乐安的伤养得七八分,就去陈一蕴跟前请了旨去御前当差。 陈一蕴听闻后立即就唤了御前另一位宫女来,叫其多多照拂。有皇后娘娘的打点,她干起这桩差事还算顺坦。 这日。 晴空万里,暖阳高悬。 唐乐安立在垂帘下,安静而立。 养心殿内寂静无声,只剩毛笔摩挲纸张的沙沙声,宁武皇侧首瞥了眼,忽而手握成拳轻咳。 “给朕研墨。” 唐乐安忙上前,拾起墨条缓缓地转圈,转动间袖口微微晃动,白嫩的皓腕也随之忽隐忽现,叫人忍不住去窥探一二。 宁武皇瞧得心痒痒,伸手就要去握! 殿外,一个小太监突然跑进: “皇上,顾大人与全将军求见。” 宁武皇收了手,沉下一口浊气。 “让他们进来。” 小太监卑躬屈膝地颔首,退了下去。 片刻之后。 顾云峥、全百川并肩而进,对上方宁武皇跪地行礼道: “微臣参见皇上。” “臣,叩见圣上。” “都平身。”宁武皇调侃的眼神在两人间流转了瞬,“你们二人今日怎么一块来了?” “碰巧。”顾云峥淡道,眼睛不受控制地望向那抹亭亭玉立的倩影,只是一瞬他便移开了。 宁武皇挑眉。 “你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全书亦抱拳道:“圣上,祁县瘟疫凶如猛兽,在民众间肆意横行,伤亡惨重,三皇子所带去的两名太医皆不幸中招,眼下急缺人手,臣恳请圣上准许宋太医前去支援。” 顾云峥拱手道:“皇上,臣以为不可,宋太医乃为太医之首,专门负责照看皇上您的龙体,这去了祁县若是染上瘟疫,得不偿失。” 全书亦斥道:“顾大人真是会用词,何为得不偿失?祁县的黎明百姓饱受病痛折磨,你却在这里轻描淡写地说宋太医去了染上瘟疫是得不偿失你是如何做到如此冷血的?” 顾云峥道:“皇上是一国之君,一切应当以皇上为先。本官以为,全将军与其把目光放在宋太医的身上,不如广招天下才能人士,共同寻个解决之法。” 全书亦道:“按顾大人你这样说,岂不是在说圣上置天下百姓于不顾,是个昏君!” 昏君一词蹦出,宁武皇的脸色沉了下去。 身为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君王,自然希望给世人留下威凌天下的霸气形象,被天下人歌颂的贤德君王,而不是遭万人唾骂的昏庸皇帝。 瞧见上方宁武皇变了个脸色,全书亦抱拳又道:“圣上,臣翻阅宫中史简,宋太医曾写过关于瘟疫的个人见解,这才想向圣上请求派宋太医前往祁县,祁县的百姓们若是知道圣上您将太医院首派去拯救他们,他们定会对您的恩泽感恩戴德的!” 宁武皇听得心意动,张口欲言。 “皇上,微臣以为不可。” 顾云峥眸光淡然,清冷的嗓音带着三分的薄凉:“整个太医院就属宋太医最为清楚您的龙体,您眼下龙体欠佳,离了宋太医,怕是再寻不到医术如此精湛的人了,还请皇上三思。” 宁武皇一顿,隐有动摇。 好不容易说动宁武皇,顾云峥三言两语就叫他前功尽弃,全书亦咬了咬下颚,道: “圣上,祁县的黎明百姓还在等着您。” 宁武皇摆手道: “此事容后再议,都退下。” 全书亦眼中划过一丝无奈,只能抱拳退出大殿,顾云峥瞧了眼那抹垂眸而立的倩影,也退出了大殿。 宁武皇拿起未批完的奏折,又顿感心烦地放下,眼角余光瞥见旁侧的娇美人儿,他顿时来了兴致,一把拉过唐乐安! 猝不及防地被拽,唐乐安惊慌之下叫出声,跌坐在宁武皇的怀里,她挣扎着要站起,不小心拂倒桌上茶壶,茶水撒了宁武皇一身。 唐乐安扑通跪地,一个劲儿地磕头道: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宁武皇黑沉着脸,看着地上身形微微发颤的人儿,心中怒气消了大半,他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茶叶,甩袖走进内殿,几个太监随行跟了进去。 唐乐安拿来扫帚和小簸箕,扫净地上的茶叶与茶壶残骸,端着簸箕走出养心殿,绕着廊下走,忽而听见前面传来动静,抬眸就瞧见顾云峥与全书亦。 她脚下微顿,转头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却被一声喊的给叫住。 全书亦走上来,瞧着唐乐安身上的宫装,剑眉微不可查地皱了下,道:“安安,我与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唐乐安嘴角扯出一个弧度,笑得温婉却又疏离,“全书亦,希望你早日觅得良人。” 言语间的拒绝,全书亦不是听不出来,他唇瓣抿了抿,抵着胸口,真心道: “安安,我这些年在边关无数次能死里逃生,都是想到你一人在京中如履薄冰,我不能扔下你死在沙场上,我要活着回来娶你,给你一个锦衣玉食。” “你我青梅竹马,我的生命中只有你一个女子,我以为你心中也是有我的,我不在意你的过去,我只在乎将来,有你和我的将来。”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极为坚定的道: “安安,你就是我的良人。” 唐乐安微微愣了下,有些哑然。 沉默落在全书亦的眼中,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一遍遍扎着他的真心,求而不得的痛苦宛如潮水般袭来,难以抵抗。 他突然拽下腰间的香囊,颤抖着声音道: “这是你八年前亲手赠予我的香囊,我赠你一翡翠平安扣,你我对月许下诺言,将来等到你及笄,我就上门提亲,这些你难道都忘了吗?” 经年累月被风霜摧残,香囊边缘处挂着小毛球,上方绣着白云的丝线也残缺了些。 望着那泛旧的香囊,早已忘却的记忆复苏,唐乐安唇瓣抿起,愧疚在心中泛滥。 她仰首,看着眼前的男子。 “年幼无知向你许下无法兑现的承诺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第135章 亲耳听见 全书亦直勾勾的盯着她,企图从那双桃眼寻找到第二个答案,可他看到的是一片愧对之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眉头紧皱,痛色在眼中横穿。 “我曾以为我们会白头偕老,我也以为你会身着大红喜服嫁给我,原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幻想” “全书亦,早点认清现实对谁都好。你要知道,安安注定是会嫁给我的。”顾云峥淡声道。 全书亦侧头瞧去,就见顾云峥手中晃动着一个小福袋,上头针线杂乱,用料也极差。 他愣了片刻,回过味来。 噗呲笑出声。 “你恐怕都不知道,教安安针线活的师傅是当年从宫中出去的绣娘,那位绣娘教的数十名学徒中,安安的手艺是最拔尖的。” 将香囊怼到顾云峥的眼前,他眼中带着蔑意。 “瞧好了,这才是安安亲手绣的。” 狐眼扫过香囊,一片小小的云朵绣得活灵活现,八年前就能绣成这样,可见其功底扎实。顾云峥的眉宇一凛,猛地看向唐乐安,眼神冷厉。 “安安,你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唐乐安眨了眨眼,有些发懵。 “下人房里的绣篮,我从未说过是我的。送你的小福袋,我也并未说过是我亲手缝制。” 顾云峥的眉拧成个川字,咬着牙强调: “你有说!你说是你绣的。” 唐乐安面色淡淡,毫无波澜。 “我没说。” 顾云峥被气笑了,摁着突突跳的太阳穴,走到唐乐安的跟前,一把掐住那张犟嘴,面色略显狰狞,怒火充斥着大脑,更多的却是欺骗与背叛,还有不被特别对待的委屈。 “你说了,我亲耳听见的!” 下巴被一双大手捏着,脸颊被夹得变形,唐乐安的嘴撅起,她疼得眉头皱起,松口道: “行,就当我说过,可以了吗?” 听着这无所谓的语气,顾云峥怒气更甚,手上的力道加重,势要与她掰扯清楚。 “你够了!” 全书亦一声爆喝,拉开那捏人的手,将唐乐安挡在了身后,锐利地盯着顾云峥,道: “安安喜欢谁,说什么话都是她的自由,你不该拿你的不甘去折磨她,你的占有欲对她来说是个麻烦。” 顾云峥冷道:“这是我与安安的事情,与你无关,少多管闲事。” 全书亦面色坚毅,闻言点头道:“与我无关?好,那我们就来说一件你我有关的事情。” “顾云峥,我调查了当年唐家落难,我连夜从山上往京中赶时半路遇难一事,虽然尾巴收拾得很干净,但很不幸的是,当时有个人死里逃生,让我给找到了,我意外的听到了一段很有趣的内容,那个人还交给了我这个东西。” 一块斑驳令牌亮了出来,全书亦笑得轻蔑。 “上面的卫字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你母亲的姓氏。”他翻过令牌瞧了眼,冷厉道: “你父母被奸人残害,死在槐北沙岭,这支你母亲留下来的暗卫,你不用来调查你父母的杀人凶手,反倒用来阻止我救唐家,你的占有欲与偏执,从八年前就一直毒害着唐氏一族,你害得安安八年未得见家人,你心肠何其歹毒!” 唐乐安瞳孔一震,看向顾云峥的眼神颇为复杂,她垂眸轻笑了声,这才像冷漠又冷血之人,会干得出来的事情。 她说过,顾云峥不要她死。 他要她永远陷在折磨中。 生不如死。 顾云峥眼皮子耷拉着,带着几分慵懒的莞尔一笑。 “一块旧令牌,就想将陈年往事的罪责都砸我头上,全书亦你的手段未免也太低劣了,你以为安安会信吗?” 全书亦眉头一扬。 “如你所言,这都是陈年往事了,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我也不想再揪着过往不放,只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安安不是任你操控的玩偶,她该知道你的歹毒手段,也该知道你肮脏龌龊的心肠。” 狐眼轻抬,撞进那双满是讽刺的桃眸,顾云峥眸光略沉,眼底卷了丝狠戾,他忽而一笑道: “全书亦,祁县天高路远,三皇子独身一人在外,想必极其不易,你作为他的左膀右臂,可一定要看好了,千万别叫什么贼人取了性命。” 全书亦面色冷了下去。 “顾云峥,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不管是安安,还是三皇子,亦或是其他。” 顾云峥勾唇。 “那就各凭本事罢。” 他偏头看着那抹半边身子隐在全书亦身后的倩影,似笑非笑的道:“安安,今日之事,来日我再找你清算。” 不再理会全书亦那敌意的眼神,顾云峥转身飒然离去。 全书亦凝了眼远去之人,侧身看着唐乐安,道: “顾云峥害你不浅。在那日我就该坚决些将你带出宫的,现在皇后和皇上都盯着你,我不好直接带你离开。不过安安,你别怕,我会想办法的,你等我几日。” 唐乐安抿唇,浅淡一笑。 “你琐事缠身就别管我了,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看出对方的疏离,全书亦心里又是一痛,抿了抿唇,道: “安安抱歉,去年说好为你父母赦免一事,当时三皇子被顾云峥设计,一桩贪污的案子缠身,我为了让他脱险,向皇上请了命” “你是三皇子的左膀右臂,先顾着那边本就是应该的,况且我也说了,我父母赦免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你不必操心。”唐乐安笑语嫣然的道。 看着那张笑意盈盈的娇容,全书亦越发不是滋味,他沉了口气,“我先走了,这几日我会想办法让你从宫中脱身的。” 说罢,他便离去了。 唐乐安也没再在这里耽搁,把簸箕里的残渣给倒掉,重新回到殿中,宁武皇却不见了人影。 逮人一问才知是去了御花园。 殿外,忽然响起好几声惊呼! 皇上、总管太监都不在,众人纷纷跑到殿外,想要瞧是怎么回事。 唐乐安也被拉着走到殿外,放眼望去。 只见数十丈的远处高台上,升起一个椭圆彩色圆球,看上去极其浩大壮观,惊为天人。 第136章 互惠互利 熙攘的宫女太监中,有人道: “这个彩球我知道,听说是庆安水患,祁县又爆发瘟疫,北寒之地的流寇闹得也凶百姓们民不聊生,皇上三日后要借着这个彩球向上天祷告祈福呢。” “外面处处都不太平,还是宫中安全些” 唐乐安张望了眼,侍奉的宫女太监全都围在殿外檐下,望着天空之上的椭圆彩球,她不着痕迹地后退,走进殿内。 左右环伺,确认无人。 她动作飞速,钻进内殿。 弯腰在龙床下方四处摸索,突然触到一处凹陷。 唐乐安骤地停下,手指往里一摁,凹陷弹出来,是个长方盒。 打开一看,空无一物! 唐乐安柳眉微折,正要放回去。 脚步声忽而响起,且缓缓往内殿走来! 唐乐安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飞快把木盒往里放,却不知怎么地卡住,她咬牙一怼。 这一怼,细微的轻响传开,在寂静无声的内殿尤为突兀,宛如一滴水落入水面,溅起轻而快的波澜。 “谁在里面?!” 一声轻喝响起! 脚步声也越发的急。 唐乐安心跳如雷,钻进床底趴着。 “皇上,臣妾想您了~” 一道娇媚的柔唤传来。 话音落下,另一道略显尖锐刻薄的嗓音也随之响起。 “丽贵人,你怀有身孕怎地还到处乱跑?你应当好好待在梦华宫养胎才是。” “端妃娘娘教训的是,只是宋太医昨儿才给臣妾瞧过腹中胎儿,宋太医叫我多多走动,这样对腹中胎儿好,臣妾生产也能顺利些。” “皇上,臣妾想去御花园走走,您陪陪臣妾嘛~臣妾一个人逛花园多无聊啊,得您陪着才有趣儿。” “哈哈哈哈好好好,朕陪你,陪你去走走。” 说话声渐渐远去。 唐乐安赶紧从床下爬出来,拿出木盒重新往里推,这次奇迹般地很顺利,放好之后她走出内殿。 方才在外围观彩球的宫女太监,全都站在自己的岗位上垂首而立,她低着头走到龙椅旁站好。 好几个宫女太监瞧见唐乐安从内殿匆忙走出来,衣裳微乱、神情慌张的模样,纷纷露出了鄙夷神色。 众人皆知,唐乐安是皇后娘娘安插到皇上身边的人,为的就是笼络皇上,可这青天白日的就欲行那种事儿真是不知羞耻。 落在身上的鄙视眼神,唐乐安能明显察觉得到,她微抿着唇,一言不发。 旁侧的宫女往她这边挪了小一步,轻声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是皇后娘娘的人,不妨挺直腰杆大方些,别人想被皇后娘娘看上重用,还不一定有这个福气呢。” 唐乐安扭头瞧着,眼中微诧。 那个宫女腼腆一笑。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还指望你飞黄腾达了,拉着我离开这御前侍女的差事儿,御前侍女说得好听,实则一天到晚跟木头似的站着,无趣又胆战心惊的。” 望着那双清澈的眸子,唐乐安弯唇浅浅地笑了。 翌日。 唐乐安与人换岗,寻得一分空隙,从养心殿一路弯弯绕绕,走到了梦华宫前。 门口的太监瞧见她,垂首装起眼瞎。 走进正殿,丽贵人正端着一盏燕窝吃着,见她前来毫不意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坐。” 瞥了眼小几上放着的热茶与桂花糕,唐乐安挑眉一瞬,并未入座,直言道:“床下木盒中是空的,你们给的情报有误。” 丽贵人的手微顿,搁下燕窝。 “可真?” 唐乐安点头。 “千真万确。我在龙床内摸索出一个凹陷,摁出来个长方形木盒,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就奇怪了”丽贵人揉着手帕,凝眉思索着,却百思不得其解。 过了片刻,她道:“你先回去,此事我会回禀大人,待有新的消息,我再想办法联络你。” 唐乐安顿了顿首。 转身离开梦华宫,回到了养心殿。 隔了两日。 丽贵人来找。 两人躲在一隐蔽处。 丽贵人道:“地点更换,那个东西在御书房,左侧书架下三排的左边第二本书,取下来后能看到一张书签,你往下扯就能拿到东西。” 唐乐安蹙眉。 “我没办法接近御书房。” “关于这个,玄影会想办法。”丽贵人道。 “明日皇上要去祭台祈福,玄影会带人制造出混乱,但仅有一盏茶的时间,所以你这边要抓紧,东西拿到后立马来找我,以布谷声为令。” 唐乐安道:“行。” 说完,两人便各自分开,若无其事地离开此地。 翌日。 高高的祭台之上,手臂粗的香燃了十二根,青铜鼎炉内,大大小小的香一把把地燃着,香火味随着诵经声传诵至很远的地方。 宁武皇携后宫妃嫔立在祭台之下,手捧一炷香虔诚跪拜,听佛念经,宫女太监们也大多集聚在祭台四方忙碌着。 唐乐安趁机,溜到御书房附近。 刚至,就听一声布谷鸟响。 她脚下微顿,随后往里走。 门内,太监宫女倒了一地。 顺利走进御书房,走到左侧书架下方,拿开一本书,果然看到一个被细绳吊着的书签,捏着往下拽。 咕咚一声! 一个四方形木盒掉落。 她拿起刚要打开,身后冷不丁响起一声轻笑。 顷刻间,唐乐安遍体寒毛肃立,她缓缓扭过头,看向背后的人。 陈一蕴坐在案后,靠着椅背,手上把玩着一支狼毫笔,闲情雅致的,嘴角勾着一抹笑,意味深长。 “果然,你是顾云峥的人。” 唐乐安站起,眸光冷凝。 “谈不上,互惠互利而已。” 陈一蕴轻挑细眉,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起来,下巴一扬,道:“盒子都拿到手了,不打开瞧瞧里面?” 凝着那张戏谑的脸庞,唐乐安朱唇抿了抿,垂首打开木盒,一只蜈蚣窸窸窣窣地爬出。 她脸色一骇,扔掉木盒! “哈哈哈哈”陈一蕴捧腹大笑,笑得前仰后翻,好不快活。 蜈蚣爬到案桌下。 她眼也不眨,一脚踩死。 第137章 还不够格 “回去告诉顾云峥,别找了。”陈一蕴站起身,拢了拢外衫,面色淡然。 “今儿这个地点是我故意抛出去的,为的就是抓个现行,给你们一个警告,他的人在宫中动静太大,再闹下去皇上就该知道了。” 陈一蕴双手环胸,淡如烟的蔑意自眼中划过,“那个东西,唯有四大家之一的唐家人才能支配,他还不够资格。” 唐乐安缄默了片刻,转身就走。 “等等。” 身后传来一声喊。 唐乐安脚步顿住,侧首而视。 陈一蕴神情凛然,踱步上前,“顾云峥让你找水滴状令牌,你可知这个东西代表着何意?” 这话说出后,陈一蕴直直盯着那双美若星灿的眼睛中,似乎在寻找着某种答案般,颇为严肃。 唐乐安回望。 “我帮顾云峥找令牌,他为我父母求一纸赦免,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陈一蕴眼睫颤了瞬,垂了下去。 她扬唇浅笑,道:“看来,他向你隐瞒了不少事情呢。” 外面布谷声又响。 唐乐安神色一急,向陈一蕴微微颔首。 “皇后娘娘,民女先行一步。” 说罢,她疾速离开了御书房。 一手扶着门框,陈一蕴望着那抹身影,眼中的光浮浮沉沉似犹豫不决般,握着门框的手渐渐收紧。 暮色深深,周遭黑漆漆的。 一抹影子在朱红城墙下急速移动,于梦华宫前停下,自狭小的门缝钻进,走进殿里。 瞧见独坐上首的男人,唐乐安眼中掠过一丝诧异,转而便淡定了下来,单刀直入道: “我在御书房见到了皇后娘娘。” 丽贵人皱眉:“皇后娘娘为何会出现在御书房?她今日分明在祭台上与我们一众妃嫔祈福,你是不是看错了人?” 唐乐安凝神片刻,摇了摇头。 “我离她很近,不可能认错人。” 丽贵人看向上首的男人,迟疑道:“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节骨分明的手揉搓着一枚璞玉,顾云峥沉默不语,周身气息沉寂。 唐乐安默了默,道:“皇后娘娘让我跟你说,别找了。” 顾云峥扯唇,一丝微笑在脸上荡开,抬起眼睫看着唐乐安,眼底带着窥探之意,清冷的嗓音中卷了点点笑意。 “安安,她还同你说了什么?” 唐乐安道:“没了。” 顾云峥眸子眯起。 “真没了?” 唐乐安面色自如,甚至对上了那双狐眼,半点避讳也无的反问: “难道说,皇后娘娘应该跟我说点其他的?又或者说你瞒了我什么,担心皇后娘娘抖出来,叫我知道后,会坏了你的好事?” 纤长的睫毛轻颤忽地移开,顾云峥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一只胳膊杵在桌上,食指抵着太阳穴,陷入沉思。 过了半晌,他忽而道: “去年宫中可曾发生过一起窃贼事件?” 丽贵人一愣。 “是曾发生过,我听闻那贼人在逃窜到坤宁宫附近就不见了踪影,皇上当时下令彻查宫内,宫外则是全书亦在带兵搜查,但后来贼人是否有抓到,无人知晓。” 顾云峥扬唇,慵懒一笑。 “倒是没想到,皇宫内还藏着一条卧龙,皇后娘娘的动作比我们所有人都快,那块令牌如今大约在她手中罢。” 丽贵人凝眉。 “咱们是保皇派,推崇皇后娘娘所生的儿子,她应当不会与咱们对着干,不若去试着谈判一二?” 顾云峥掀起眸子,再一次看着唐乐安,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带着某种探究。 “安安,你真的确定,皇后什么都没对你说吗?” 唐乐安漠然回视。 “没有。” 顾云峥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此事你们不必再管,我会处理。” 说罢,他抬脚就走。 唐乐安侧身,出声叫住。 “我父母的事情如何了?” 顾云峥转过身来,勾起一抹令人安心的笑容,“我这几日打点一下,待到你出宫,你就能看到赦免圣旨。” 唐乐安咬着牙关,面色凛然。 “这是最后一次,你若是敢骗我,我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 顾云峥浅浅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这次我不会骗你的。” 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唐乐安压下心中的急躁,朝着外面走去。 顾云峥也抬脚往外走。 丽贵人走到门前,瞧了眼离去的两抹身影,关上房门走到床旁,凝视着床榻之上斜躺的男人,她妩媚一笑,放下纱帐爬了进去。 晴朗的天,万里无云。 穿廊而过,唐乐安端着一盏茶,走进养心殿内,绕柱从后方走上台阶,将茶放到案桌上。 宁武皇放下奏折,端起茶杯低头轻嗅,他嘴角一歪勾起抹油腻的笑,猥琐得不像个帝王,倒像是精虫上脑的地痞流氓。 “皇后说你心灵手巧,最是会伺候人,果然如此,看在你如此勤勉的份上,且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赏?” 唐乐安掀眸看了眼宁武皇,迅即垂下头,恭敬地道:“皇上折煞奴婢了,身为御前侍女伺候好皇上是奴婢应尽的职责,奴婢是万万不敢以此邀功讨赏的。” 宁武皇一听,面上的喜色更甚,他握住那纤细皓腕,将人拽到身前,眼神完全黏在了她的胸前。 “你对朕如此上心,朕又怎好不恩赏你一番,今儿朕就成全了你,叫你” 瞧着这张眼底带着黑青、略微浮肿的面庞,唐乐安皱起眉头,吸了吸鼻子。 她前几日就发觉,宁武皇身上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很淡,仿若熏香一般,但又不太像。 今日的味道,要更重一些。 这到底是什么香? 不等她细想,殿外一个小太监跑进来跪在地上,声音充斥着惶恐的道: “皇上,丽贵人腹中胎儿没了!” 宁武皇猛地从龙椅窜起来,推开唐乐安,步履如飞地朝着殿外走去,十万火急。 唐乐安被推得一趔趄。 等她站稳,宁武皇已不见了人影。 陈一蕴从殿门口走进,挥退了众人,笑盈盈地冲唐乐安招手,道: “你来。” 第138章 进慎刑司 看着乍然而来的人,唐乐安抿着唇瓣,从龙椅旁走下来,于三步之遥处站定,欠身道: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陈一蕴嘴角一勾,哼笑了声。 “现下无人,这些虚礼就先暂且作罢,我来这里是想问你一个事情。” 唐乐安颔首道:“皇后娘娘但问无妨,民女若是知道,定知无不言。” “你可认得唐云沐?” 陈一蕴急言道,她偏着头,仔细且专注地看着那双桃眸,不愿错过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唐乐安本以为自己再听到这个名字时,会内心毫无波澜,可在几近陌生人一般的皇后嘴中听到,还是不免悸动了瞬。 秋波般的眸底波澜浅浅荡漾,她垂下眼睫,淡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民女不认得。” 陈一蕴的眼睛缓缓眯起,似在思考着什么。 殿外,忽而冲进两名侍卫,对陈一蕴跪地抱拳道:“卑职见过皇后娘娘!” 陈一蕴侧身,看着两名侍卫,疑惑道: “本宫记得你二人是皇上身边的侍卫,皇上现在在梦华宫,你二人来这里做什么?” 其中一名侍卫道: “宋太医为丽贵人诊断,发现丽贵人昨日服用的汤药中被奸人下毒,有证人指出那下毒之人就是唐乐安,皇上令卑职等人捉拿唐乐安,前去梦华宫问个清楚。” 陈一蕴目光扫向唐乐安,挑眉示意。 “是你做的?” 唐乐安眨了眨眼,一脸懵。 “民女这几日都是养心殿与坤宁宫两头跑,从未去过太医院,如何给丽贵人下毒?” 虽说是来了养心殿当值,可住处皇后仍让她住在坤宁宫的偏殿,她也没推诿,本就不会久待,住在偏殿也能少去一些不必要的纠纷。 其中一名侍卫手握着腰侧的佩剑,冷道:“有没有下毒,你还是到皇上面前去说,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唐乐安忽而想起前两日顾云峥说过的话,闻言并没反抗,冲陈一蕴欠身了行一礼,随即抬脚走出大殿。 弯弯绕绕,来到梦华宫。 正殿内,乌泱泱跪了好些宫女太监,宁武皇坐在床旁,握着那只放在被子外的小手,一脸疼惜地注视着昏睡的丽贵人,眼中若含泪光般,尤为深情。 一侍卫出声道: “皇上,唐乐安已带到。” 话音刚落,宁武皇猛地扭头望过来,双目瞪大成圆,眼中的深情被怒火覆盖,威风凛凛的好像被惹怒的老虎,凶狠残暴。 “唐乐安,可是你在丽贵人安胎药中下的毒?!” 唐乐安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叩拜: “皇上!奴婢冤枉啊!” “奴婢自入宫以来,从未去过太医院,更不知道丽贵人的药是谁负责的,奴婢就是真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儿啊。” “且奴婢与丽贵人并无往来,更无恩怨可说,奴婢没理由会陷害丽贵人,求皇上明鉴啊!” 宁武皇眉峰冷硬,上位者的强大气息在这一刻达到顶峰,浓厚的威压砸下来,跪在下首的唐乐安,额间森森冷汗冒起,心头也有些惧怕。 宁武皇目光如炬,冷声道: “唐乐安,朕念你是突然入宫不懂规矩,又是皇后身边的人,再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丽贵人腹中的胎儿,到底是不是你下药害死的?” 旁侧立着的端妃脸色乍青乍白,证据都从坤宁宫的偏殿中搜了个正着,皇上还在这里拖拖拉拉,分明就是想要给唐乐安争取一个主动坦白的机会,好减轻责罚。 真以为仗着一张漂亮脸蛋,就能肆意妄为?! 她上前一步,阴阳怪气地道: “皇上,丽贵人醒来若是知道腹中胎儿没了,该有多伤心啊,您可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就叫本该受到惩罚的罪人逃脱了去。” 斜瞥了眼端妃,宁武皇眸子的眯了眯,眼神中满含意味。 他转而瞧着下方跪着的人儿,那纤细的脖颈从衣领中支出来,宛如脱了壳的嫩笋,泛着言不明的清甜芳香,让人想要握住把玩一番。 垂在膝盖上的手摩挲着,浑浊的眼珠子转动了下,宁武皇眼底的幽光愈发深沉,肖想得正入神,耳畔忽而响起一声细若游丝的轻唤。 “皇上” 宁武皇掩唇轻咳了声,侧首握紧丽贵人的手,深情与心疼爬上眉梢,在那张略显苍老的面庞上荡开,他含泪哑声地道: “婳婳,你醒了。” 丽贵人扭头看了眼立在人群中的宋太医,两人目光隔空交汇,见其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她摸着平坦的肚子,眼中渐渐蓄起了泪花。 “皇上,臣妾的孩子” 端妃在旁道:“丽贵人看开些,你还年轻孩子还会有的。杀害你腹中胎儿的凶手我们已抓到,就是唐乐安,皇上审着呢,定会给你个公道的。” 丽贵人激动得要坐起来,下腹却痛得她眉头一蹙又躺了下去,她侧头望向跪着的唐乐安,抓起床头旁小几上的药碗,愤恨一扔! 药碗不偏不倚,砸在唐乐安头跟前。 丽贵人似气急了一般,尖声大骂: “就是你!原来就是你杀害了我孩儿,唐乐安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你好歹毒的心肠!” 她发泄完,泪眼婆娑地凝着宁武皇,眸光隐隐闪烁着,脆弱得仿佛要碎掉一般,面容惨淡中带着别样的凄婉美。 “皇上,您要替臣妾做主呐,臣妾腹中的胎儿不能枉死,他都还没能来到这个世上,叫您一声皇阿玛就彻底离开了” 宁武皇眼中一痛,紧紧握着丽贵人的手,眼中血丝遍布,他点着头道:“你放心,朕一定会给我们的孩子一个交代。” 说罢,宁武皇目光落在唐乐安身上,这一次他没再犹豫,冷然下令道: “将唐乐安带去慎刑司严加审问,直到她承认是杀害丽贵人腹中胎儿的事实为止!” 慎刑司,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不管是否有罪,都得先脱一层皮再说。 端妃以帕掩唇轻笑,瞥向站在旁边的陈一蕴,眼中满是猖狂与得意。 第139章 被人顶替 陈一蕴凉凉地看了眼端妃,上前两步道: “皇上,唐乐安心思单纯,为人老实,是不可能做出此等歹毒之事的,还未查清其中真相就送去慎刑司拷问,对唐乐安太不公平。依臣妾看,不如先问个清楚,再行定夺也不迟。” 唐乐安身形哆嗦着,附和道: “皇上,奴婢真的冤枉啊!” 看着那瑟瑟发抖的娇躯,宁武皇再一次心软,眼中掠过一丝犹豫之色。 丽贵人骤地捂着胸口,泣声大哭:“我的孩儿啊,你怎么舍得离开我,我的孩儿” 凄婉哀怨的哭声飘进宁武皇的耳中,他闭眼一瞬,移开视线摆了摆手。 端妃凶道:“还不快把人带下去!” 两名侍卫立即上前,架起唐乐安的胳膊往外拖,很快消失在梦华宫宫门口。 陈一蕴蹙眉,欲要张口再求情。 宁武皇却冷冷地看过来,斩钉截铁地道: “皇后,你别忘了,丽贵人失去了她的孩子,还有三个月就要出生的孩子。” 陈一蕴微沉了口气。 “丽贵人你受苦了,本宫那儿有一株千年人参,一会儿我叫人给你送来,厨房那边本宫也会吩咐下去,叫他们多给你炖些汤喝。” 丽贵人虚弱垂首道: “皇后娘娘体恤,臣妾感念在心,只是臣妾身子不适,请恕臣妾不能起身谢礼。” 陈一蕴道:“你身体不爽,好好躺着便是。” 两人一来一往的说着,端妃讥讽地勾唇,暗暗道了声虚情假意,她目光投向坐在床旁的宁武皇。 宁武皇微微低着眼睫,食指与大拇指摩挲着,似在琢磨着什么。 端妃愤懑地咬了咬嘴唇,皇后还真是找了张不小的王牌,哪怕是谋害了丽贵人腹中的胎儿,皇上都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 看来,要想扳倒皇后,还是得从唐乐安那里下手。 她眸光幽暗,细声咀嚼着:“慎刑司” 慎刑司。 牢内光线幽暗,沉闷压抑与腐臭血腥气在空气中穿梭,充斥着恐怖阴森,光亮照不到的阴暗处,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只是一看便觉得要被吸进去。 唐乐安被架着拖行了一段路,扔进其中一间牢房。 落锁声响起。 脚步声也渐远了去。 唐乐安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被擦破的手掌,环顾着这间牢房,床板下方铺着厚厚的新稻草,上面又是棉垫又是被子,墙壁四周也明显清扫过,许是收拾的过于仓促和着急,地上还残留的有水渍。 她在牢房内转圈踱步,不经意地看了眼隔壁,蜘蛛网遍布,床板上只有薄薄一层稻草,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了无生气。 唐乐安只是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走到床旁坐下,低头玩着手指。 小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静谧的牢房中,响起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吃饭了吃饭了,都拿碗过来接啊。”一个太监提着桶形似潲水的食物,嘴上一面吆喝,一面用葫芦瓢舀着。 待到唐乐安这里直接忽略而过,走到隔壁那太监停下,用葫芦瓢敲了敲木栏。 “吃不吃?” 话落,并无回应。 “今儿也不吃,看来你是真想把自己给熬死啊,死老太婆,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去。”太监嘲讽着走远了。 过了会儿。 两个身着太监服的人,来到唐乐安的牢房跟前,将锁链打开走进,小桌子放下,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摆出来。 一荤一素,还有一个汤。 主食是两个馒头。 其中一个太监道: “大人交代,您且安心地在这里住着,其余的大人会想办法。” 唐乐安颔首。 “多谢,有劳了。” 那太监谦卑躬身,道:“哪里,您慢用,一会儿奴才们再来收。” 两个太监作完揖,便自顾自地退下了。 看着一桌的饭菜,唐乐安正要拾起筷子,就听见空气中响起一声咕噜响,她侧头去望,那孤寂静坐的人正直勾勾的看着这边。 望着那双枯井般的眸子,唐乐安顿了顿,试探性地递出一个馒头。 “吃吗?” 话音一落,那人急切地爬过来,手穿过木栏,想要抓馒头! 唐乐安拿个碟子每样菜都夹了些,上边放着个馒头,汤也装了一份,端着走过去,放在地上。 那人一手抓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啃着! 看见还有菜,她徒手就抓。 一股脑的全塞嘴里。 最后的汤,也给喝尽。 吃完后,她舒畅地打了个饱嗝。 唐乐安蹲在地上,观察着那表情放松的人,难得生了几分兴致,主动问起: “你犯了什么事情进来的?” 坐在地上双手后撑的人身形一顿,倾坐起来弓着背,神色极为颓靡的道: “我被人顶替了。” 唐乐安挑眉,作势要往下问。 对面的牢房,响起一道戏谑笑声。 “你瞧,那个疯子又要开始说她的故事了,每次牢里来了新人,她都要说一遍,真是说不腻啊。” “哈哈哈要不然怎么叫疯子呢,我听别人说,她都在这里待好几年了也没死,命可真长啊。” “” 往那边瞥了眼,唐乐安看向仅隔一排木柱的人。 “我不是疯子,我不是”那人低声呢喃。 她突然将额前的头发给撩开,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一惊一乍地扒着木柱,将头给卡在中间。 “你看,你好好看。” 目光在那脏脏的脸上扫过,唐乐安本没当一回事,可她越瞧越觉着不太对劲,柳眉蹙起。 那人捕捉到唐乐安眼中的变化,她急声道:“你看出来了对不对!你看出来了你看出来了,我不是骗子,我真的不是骗子。” 唐乐安压下心中的怪异,也不再吱声,走到桌旁,拿起馒头放心的开啃。 那人却使劲扒拉着木桩,万分着急地道: “我告诉你,我是陈一蕴,我才是皇后,你刚刚看到我你惊讶了,你一定是亲眼见过皇后对不对!” 唐乐安对此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吃着饭。 第140章 不速之客 盘中食物尽数下肚,唐乐安将小桌子搬到牢门旁,转身要坐到床上,那人忽然悄咪咪地冲她招手。 唐乐安站定,却未动。 只静静地看着那人。 “你过来,我有秘密。”那人细声道。 唐乐安凝了凝神,抬脚走过去。 “你蹲下,蹲下。”那人又道。 唐乐安照做。 那人往木桩里挤着脑袋,想要尽量靠唐乐安近一些,嗓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音道: “住在坤宁宫的那个皇后是假的。” 唐乐安面色淡淡,对此没什么反应。 那人见她反应平平,着急地解释道: “我说的是真的,我才是真的皇后,我父亲官拜正二品京兆,我母亲柳南齐尔佳氏,是有名的大姓家族,我父亲心疼我母亲,才生了我一个取名陈一蕴,‘蕴’字有积聚的含义,这是我父亲对我的祝福” 碎碎念还在继续,桩桩件件说得有理有据。 唐乐安静静地听着,也不打岔。 过了很久。 ‘陈一蕴’嗓子干的咽了口唾沫,缓了缓激动的情绪,看着从方才就一直很安静的人,她眼中闪烁起了泪花,崩溃地落着泪,哭声凄凉哀怨。 “一朝被顶替来了这里,一待就是两年,无人信我所言,他们都认为我是在骗人,我真的是陈一蕴,为何,为何就是无人信啊” 许是牢狱中森冷,唐乐安感觉凉飕飕的,喉咙有些发涩,她嘴唇张了张,微微哑声道:“你没联络过你父亲吗?” 问出口的那一刻,她顿觉失言。 急急改口道: “抱歉,我说错话了。” 这个人在牢里一关就是两年,她一个初来乍到的都能想到的办法,这人也能想到,只是 谁会愿意相信一个疯子说的话。 更何况,为一个疯子去找京兆大人。 ‘陈一蕴’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泪水,慌忙又扒拉着木栏,道: “你相信我说的了?” 唐乐安缄默。 ‘陈一蕴’眸光微滞,颓然地坐在地上,脑袋垂下无声无息,孤寂之气萦绕着,像是一下子就老了几十岁。 唐乐安抿着唇,有些于心不忍。 “我见过皇后,还有九公主。” 此话一出,‘陈一蕴’宛如复活了般,猛地仰头,瞪大双眼,眼中带着难以置信,她着急忙慌地问: “媛儿,我的媛儿怎么样了?!” “九公主被照顾得很好。”唐乐安道。 看着‘陈一蕴’像是快要渴死,拼命汲取水分的鱼儿,她顿了顿,又道: “九公主气色很好,锦衣玉食,身边仆人环随,前几天还在御花园扑蝴蝶,皇后娘娘就在旁边陪着,夜间九公主睡不着,皇后娘娘会唱歌给九公主听她待九公主极好,你可以放心。” ‘陈一蕴’愣了愣,似没想到会是这般。 她哑声道: “那,那泽儿呢?” 唐乐安道:“太子殿下由顾大人亲自照拂,皇上隔三岔五便会抽查功课,每每太子答不上来被体罚,皇后娘娘都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为太子殿下求情。” ‘陈一蕴’瘫在地上,瞳孔微微摇曳着,嗫嚅着:“原来,原来这个世上有我没我,并无差别” 冷意一点一点爬上身,唐乐安揉搓着双臂,回到床边脱下鞋子,躺进被窝里蒙头睡了过去。 翌日。 清晨,天公大亮。 一缕细小的艳阳,从小窗洒落进来,在地上留下点点斑驳,牢里也因着这一束光芒,无端端生了几分温暖。 唐乐安手掌摁着太阳穴,一脸的疲惫之色,昨晚夜里一直有人在哭,呜咽声环绕耳边,吵得她一宿没睡好。 发放食物的时间又到了,太监换了个人,但轮到‘陈一蕴’时,嘲讽却是依旧,周围的人也都在看着笑话。 唐乐安偏头瞧了眼隔壁,那人还躺在地上,任由老鼠从身上爬过。 一盏茶过后。 昏暗单调的牢房,出现一道鲜亮的颜色。 端妃从一间间牢房外穿过,待到唐乐安这间前停下,她眉眼轻挑,慵懒地抬了抬手。 一太监忙将牢房给打开。 端妃手帕捂着鼻,弯腰走进去,一脸嫌恶地瞧了眼四周,“这样的地方,竟也能住人?” 她看着唐乐安,讥笑着道: “本宫一早便说过,跟着皇后不会有好下场,叫你跟着我,你偏不听,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啧啧啧真是叫人心酸。” 瞧着这不速之客,唐乐安奇迹般的心情很好,唇角微扬,戏谑地道: “端妃娘娘,您来这里真的不要紧吗?我劝您还是早些离开的好,不然若叫老鼠爬到您身上那就糟了,毕竟这里的老鼠可是会吃人肉的!” 话音尾处猛地一唬,她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端妃面色一狞,又忽地平静。 她冲后摆了摆手。 两个太监将四方形桌放下,三个宫女提着食盒上前,一碟一碟地从食盒里端出来,摆满了整个桌子。 端妃勾唇,提裙坐下。 “从前你多次得罪本宫,本宫今儿都不与你计较了,相识一场也算是有缘分,这些菜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你可不要辜负本宫,全都要吃下去。” 这明晃晃的鸿门宴,唐乐安看在眼里,扯唇道:“端妃娘娘,您想让我死,您好歹也使点高明的手段。这样的菜式,傻子都知道是下了毒的,换做是您,您会吃吗?” 端妃脸一黑。 “唐乐安,我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不喝酒。”唐乐安笑语嫣然。 端妃气得胸脯起伏了瞬,不想再磨叽下去,招手唤来两个太监,“摁住她,本宫要亲自喂!” 两个太监上前,要去抓唐乐安的胳膊。 唐乐安率先迈步,抓起桌上的糕点就往两个太监脸上扔去,迅即又端着其他菜,不管不顾地到处乱扔。 一盘豆腐朝端妃飞去,砸了个正着! 端妃撕声尖叫,面容狰狞。 “唐乐安,本宫要杀了你!” “砰!”的一声。 唐乐安一脚踹翻桌子! 临了,还不忘张狂地扬起下巴。 第141章 救你出去 端妃被吓得脸色煞白,躲到牢外,她呼哧呼哧地吐着气,被气得不起,手指紧绷直戳里面的人。 “好好好,好得很!” “唐乐安,你给本宫等着!” “本宫不杀了你,本宫誓不为人!” “娘娘,咱们先回去收拾收拾。”旁侧的掌事宫女迟疑地劝道。 端妃气得昏了头,反手就是一耳光! “用不着你说,本宫也知道!” 说罢,她扬长而去。 掌事宫女神色淡然,像是早已习以为常,垂首跟在后方离开了。 唐乐安双手叉腰,微微喘着气,眼光余角瞥见一只手,她侧首瞧去。 趴在木栏那边的‘陈一蕴’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身形一顿,迅速抓过地上一个绿豆糕,疯狂往嘴里塞! 唐乐安一惊! 疾步走过去,伸手去捞。 “你疯了?!那是有毒的快点吐出来!” ‘陈一蕴’往后退了好几步,吃得太快噎在心口处,她哐哐捶了几下强行咽下。 唐乐安柳眉折起,眼中带着惋惜之意。 “端妃恨我入骨,日日想着除掉我。你吃了她送来的东西,你会死的。” ‘陈一蕴’勾唇,惨淡一笑。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我才要吃,在这里两年我无时无刻都想出去,我想见到皇上,想见到我父亲母亲,最想见到我的两个孩子,可是” 说到这里,她眼眶蓄起了泪水。 几近哽咽地道: “昨日你与我说,我的两个孩儿被她照顾得很好,我不知该作何感想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是他们最最重要之人,可到了现在我才看清。他们分辨不出真正的我我不怪他们。” 唐乐安沉沉地叹了口气。 “你还有机会的,不要轻易放弃。” 眼眶中的泪水灿然滑落,‘陈一蕴’眉眼弯弯,笑得绚烂夺目,宛如天边缓缓下坠的残阳,只剩凄凉与冷寂。 “不了,就这样罢。” “我的存在,并不重要。” 她突然痛苦的捂住胸口,噗地吐出一大口血雾! 唐乐安瞧得眉头蹙紧。 ‘陈一蕴’抓着木栏缓缓坐了下去,身形靠在木栏上方,歪侧着脑袋,嘴边扬起浅浅的弧度。 “谢谢你,昨晚和你说话很开心,我先先走了” 话音落下,抓着木桩的手骤然落地。 再没了生息。 只剩一双瞪大的眼睛,还在留念的不愿闭上。 心中恍如压了块石头,沉闷得令唐乐安有些难受,她提着裙摆蹲下,皓腕穿过木栏,覆上那双眸子往下一抚。 空气中只剩寂寥。 下午时候,发放饭食的太监瞧见‘陈一蕴’死了,走进牢房里用脚踹了踹,见其毫无反应。 他恶笑着道: “哈哈哈我赌赢了!” 他走到门口,冲走廊那边喊:“喂!过来啊!人死了!” 走廊入口处跑来一个太监,走进牢房,脚尖撩开那遮脸的头发,见人确实死了。 他摸着下巴,端详。 “这女人长得还不错嘛,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不如一会儿” 说着,他歪头看着旁边的太监。 两人心照不宣,扬声大笑了起来。 隔壁,唐乐安坐在床上听得无名火起,抓起枕头就冲那边扔了过去。 枕头砸中木栏,掉在地上。 两个太监的笑声戛然而止,讪讪的冲唐乐安谦卑作揖: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扰着贵人您了。” 唐乐安冷言相对。 “人已经死了,积点德。” 两个太监连连含胸点头道: “是是是,您教训的是。” 唐乐安闭眼一瞬,压下心中的烦闷,不再看那边。 两个太监不敢再肆意妄为,抬着‘陈一蕴’走到牢外,唐乐安突然起身,走到门口,冷冷地盯着两人,重复着道: “人已经死了,积点德。” 只是这次,话语中却带了别样的意味。 两个太监身形僵了下,讪笑着: “是是是,您放心。” 两个太监彻底不敢造次,规矩地抬着‘陈一蕴’沿着走廊走了出去。 晚饭照常送来,唐乐安左右环伺了圈,锁定对面一直往这边望的老太监,拿起一个馒头在手里惦了惦。 “要吃吗?” 老太监眼中充斥着警惕和犹豫,可看着那白乎乎又胖胖的馒头,他馋得咽口水,终是点了点头。 唐乐安分出一份,穿过门缝放在地上。 用力往对面一送! 刚好停在对面牢门前。 把手往身上蹭了蹭,老太监抓起馒头放到嘴边,犹豫了一瞬间,狠心咬下一大口! 唐乐安也没急着吃,站在牢门口,看着对面老太监狼吞虎咽,安安静静的好似个木桩子。 走廊里,玄影手握长剑箭步而来,身上裹着血腥气,许是杀的人多了,他脸色看起来有些冷肃。 “唐姑娘,我来救你出去。劳烦后退几步,以免误伤。” 唐乐安闻言,后退了些距离。 玄影扬起长剑,劈在锁链上! “哐当!”一声。 锁链骤然落地。 他推开门。 “唐姑娘,请。” 唐乐安走出牢房,对面牢房传来嗬嗬声。 她扭头去瞧。 老太监掐着自己的脖子,脸色涨红,嘴唇乌紫,突得倒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着。 唐乐安眸子一压,嘴唇微抿。 “唐姑娘,时间不多,咱们得抓紧离开这里。”玄影出声催促。 “嗯,走罢。” 唐乐安抬脚,决然离去。 趴在地上的老太监,双目绝望地看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人,身子渐渐软了下去。 出了慎刑司,玄影走在前带路。 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还有各种惨叫声,空气中浮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唐乐安拧着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 玄影道:“三皇子带兵逼宫,大军集中在养心殿那边,大人吩咐卑职前来带你离宫。” 唐乐安挑眉。 “他人呢?” 玄影一板一眼的道:“大人眼下大概带着太子离开了皇宫,正前往邻郊别宫途中。” 唐乐安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说好的赦免一书,他可有跟你交代什么?” 玄影道:“大人只吩咐卑职前来带你离宫,其他一概不知。” 第142章 替她收尸 唐乐安闻言,没有再问。 两人急速,朝着宫门外赶去。 将到北宫门处,前方厮杀已接近尾声,兵戎相见伤亡惨重,地上躺了好些尸体,只余一些残兵还在冥顽抵抗。 玄影眉头微皱,侧身道: “唐姑娘,一会儿跟紧卑职。” 唐乐安严肃点头。 玄影握紧剑柄,正面迎了上去。唐乐安寸步尾随,不敢掉一点队。 长剑不断在空中划过,鲜血似水雾漫天飞舞,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鼻翼,唐乐安屏气凝神,不敢大口呼气。 穿过满地的尸体,一辆马车忽然驶来。 车帘掀开,陈一蕴弯腰走出。 急声道: “快上马车!” 唐乐安蹙眉。 “皇后娘娘?你怎么在这里?” “等会儿再跟你解释,先离开这里!”陈一蕴神色急切,长手伸出,“快啊!不然就来不及了!” 唐乐安面有迟疑。 扭头看了眼宫门内怒吼着冲出来的大军,玄影面上染了七分急色,“唐姑娘,快上马车!” 唐乐安也瞧了眼宫门,咬牙登上马车! 玄影脚一蹬,坐在马车前方随之一同离去。 撩起车窗帘,唐乐安小心探头望着,临街两旁的门窗关得极其严实,平时热闹的街道此刻静悄悄的,仿若一座鬼城。 沿途皆是一样的寂静,可隔得再远也依旧能听到皇宫那边的厮杀声,唐乐安放下车窗帘,眼光扫向对面的人,眼底带着几分复杂。 “皇后娘娘。” 陈一蕴抚摸着熟睡中的李媛儿的发顶,眼中含着温柔,闻声抬起眼睫,对视上那双桃眸,像是意料之中一般。 她勾唇轻笑。 “你见到她了对。” 唐乐安顿首。 陈一蕴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唐乐安道:“她说她才是真的,而你是冒牌货。” 陈一蕴眉眼一弯,浅浅地笑了起来。 唐乐安沉了口气。 “她死了。” 抚摸李媛儿脑袋的手顿住,陈一蕴轻挑了挑眉头,像是为打发坐车无聊,语气轻倦地开口问: “怎么死的?” “吃了端妃送给我的东西。” 陈一蕴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这话一落,车内再无半点动静。 马车一路急驶出京城,来到一处宅子前。 “媛儿醒醒,咱们到地方了。”陈一蕴温柔轻唤,手背蹭着李媛儿的脸颊,眼中满是宠爱。 李媛儿睁开眼,张开双手嘟嘴撒娇:“母后,抱” “都多大了还要抱。”陈一蕴无奈地笑着,双手却抱起了李媛儿,小心翼翼的走下马车。 李媛儿看到唐乐安,扬起唇角笑:“姐姐,我们又见面啦!” 唐乐安抿起淡笑,“是啊,又见面了。” 她跟在后面,一并下了马车。 空气中突地肃静,一柄冷箭射来! 最终靶心,正是唐乐安! 玄影眼一厉,拔剑去砍! 却慢了半拍。 电光火闪间,一道身影旋转而过! 迅速将唐乐安给挤开,把箭给挡下。 唐乐安急急地扭头看去,那柄箭直插李媛儿的背心口,刹那间她只觉得整个世间都安静了。 李媛儿嘴角溢出一抹血,双目瞪得很大,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便被陈一蕴无情扔在地上,没有丝毫犹豫。 “走啊!快点进去!” 陈一蕴推了把呆若木鸡的唐乐安,抽出腰间软剑,抵挡着密集而下的冷箭,直到退到门内,她才勉强喘了口气,面上染了三分怒意。 “刚才多危险,你没看见吗?!呆站在那里你会死的!你能不能有点保护自己的自觉?” 看着跟前的人,唐乐安眼睫颤了颤,意识一点点回笼,抬手虚指了指门外。 “九公主她” “不要拿她跟你比。”陈一蕴言辞冷漠,扫了眼唐乐安通身,见其没有受伤,她骤然松了口气。 “真是的,这么不小心,都不知道你怎么活到现在的,唐家嫡小姐怎么有点憨憨蠢蠢的,也不知道老大见了会不会认同”陈一蕴嘴上小声叨叨着,往廊下走去。 唐乐安站在门口,拉开门缝往外瞧。 玄影在外与人搏杀,凌然果断。 片刻间,就解决了好几人。 目光落在地上的小姑娘,那双大大圆圆的眼睛还瞪着,眼中似乎带着错愕、难过、疼痛之色。 唐乐安的眼睫剧烈颤抖着,缓缓敛了下去,双手离开了门扇,拖着沉重的步伐,穿廊走到一处宴厅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神游离,大脑一片混沌。 一盏热茶放到手旁。 关心的话语也随之响起。 “丫头,吓坏了?” 她眼睫微掀,看着来人。 一位老者坐在上首,眉眼温和,脸上扬着慈祥的笑意,“这茶有安神的作用,喝口茶压压惊。” 瞥了眼冒着热气的茶水,唐乐安垂着眸子静默,并没有去端。 老者见状,仍笑盈盈的。 “外面过会儿就会收拾干净,这里很安全,你可以暂时先住下。” 唐乐安骤地站起,带有一丝恳求地道:“外面有一个小姑娘,我想替她收尸,我能出去吗?” 老者脸上笑意落了些许,捋着胡须,泛有担忧的眸子瞧着她,打着商量的温声道: “外面现在满地都是血,很吓人的,要不等会儿收拾利索后,你再去给那个小姑娘上一炷香?” 唐乐安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眼中却尽是倔强,摆明了想去。 老者眉眼间卷着无奈,妥协地叹了口气。 “周围是否还有余孽也不清楚,我叫上两个人陪你一起出去罢,只是不能逗留太久。” 唐乐安微微颔首。 “多谢,给您添麻烦了。” 老者和煦一笑,侧头冲空无一人的柱子喊:“木原,花溪,你二人陪小姐出去一趟,务必保护好小姐。” 唐乐安柳眉轻折,扭头瞧去。 柱子后方凭空出现一男一女两人,身穿劲装,干练利落。 两人走至近前,冲唐乐安沉默抱拳。 目光慈蔼地看着唐乐安,老者温和地叮嘱:“木原、花溪会同你一起,若有危险时切记躲到他们身后,保护好自个。” 莫名的关怀似长辈般,唐乐安神色微凝,“老爷爷,我们认识吗?” 第143章 毫无遮掩 老者笑而不语。 见唐乐安还站着。 他慈爱地摆了摆手,道: “去,你不是想去见那个小姑娘,先去了回来我再同你细说。” 唐乐安闻言没再僵持,看向木原和花溪,谦逊地道:“有劳您二位。” 两人又是一抱拳,闭嘴不言。 唐乐安绕廊,走到大门前。 拉开门,玄影不知去向。 只剩一地的尸体。 跨过门槛,唐乐安避着地上的尸体,走到李媛儿身前,将其抱起返回院内。 花溪贴心地拿来一张草席。 “多谢。” 唐乐安道了声,小心翼翼地放下李媛儿,双膝跪在席子上,扯出袖子里的手帕,擦拭掉小姑娘嘴边的血渍,整理着脸颊旁凌乱的发丝。 凝视着这张灰败的小脸,唐乐安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去,嘴唇抿着,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许是初见时瞧见小姑娘在桥上喂鱼,可爱的样子令她印象深刻,又许是第二次见小姑娘时,烂漫笑容打动了她。 也可能是听了‘陈一蕴’的那番自白,同为可怜人,她心中藏着诸多不忍,亲眼见证这么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被迫为她挡箭离世 她,她是个罪人。 “咔嚓!”一声脆响。 脚步声渐响而来,换了一身衣裳的陈一蕴,手里拿着个苹果啃,恣意随性,站到草席旁瞧了眼中箭而死的李媛儿,眼中未起一分一毫的波澜。 她扭头,瞧着唐乐安道: “她这也算是和她母亲团聚了,多好的事儿啊,乐安你就别伤心了,去洗洗换身衣裳,待会儿吃饭了。” 唐乐安心中悲鸣声声,将一方白净的帕子盖在李媛儿的脸上,撑着膝盖站起身,漠声道:“皇后娘娘——” “兔子,我叫兔子。” 兔子用胳膊撞了下唐乐安,显得极为亲切熟络。 “在宫里你碍着规矩一口一个皇后娘娘就算了,现在你都已经知道我不是真的皇后了就别再叫了,听着怪别扭的。” 唐乐安默然了片刻。 “兔子,你不难过吗?” 兔子歪着头,颇为坦荡。 “这个事情怎么说呢,以前经历的太多,现在我早已看淡生死。与李媛儿顶多只算逢场作戏,加之这小丫头还算乖巧讨喜,我也就多了点耐心而已,仅限于此。” 唐乐安身侧的手指微蜷,一抹淡淡的悲凉在心中弥散开来,若不是她,李媛儿说不定便不用死 瞧着她那垂头丧气的模样,兔子劝道:“好啦!人死不能复生,她要是不为你挡箭,你现在都不一定能好好站在这里呢,快跟我去洗漱洗漱收拾一下。” 说罢,她拉着唐乐安就往后院走。 唐乐安心中生了丝抵触,略使了点劲儿给挣开,垂着头径直往前走。 兔子低眸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瞧了眼走在前方的人儿,悻悻然地耸了耸肩,快跑几步跟上去,侧着身子一面走,一面说: “我知道你心中埋怨我用她为你挡箭一事,但就算李媛儿现在不死,她也活不了多久啊。” 唐乐安眉心一凝。 “什么意思?” 兔子眨了眨眼,“陈一蕴没同你说?” 话说出口,她又突然觉着不对。 “哦对!这事儿陈一蕴还真不知道。” “龙凤胎是三皇子的种,这个事情宁武皇很早之前就知道,他从五年前便开始吩咐人往太子和九公主的膳食和所用的熏香中掺砒霜,少量多次。” “长此以往下来,李至泽和李媛儿的身子底早就被掏空,所以我才说,她现在不死,也很难活得长久。” 突然听见皇家密辛,唐乐安微惊了下,念及之前在宁武皇身上闻到的味道,她主动问起。 兔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捧腹大笑着道: “那个啊,是宁武皇为了成仙喝香灰化的水,又吃三皇子送的所谓灵丹妙药,日日如此给染出味儿了哈哈哈” 开怀的笑了好半晌,兔子才堪堪受住,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脸上还残留的有笑意。 “那老东西外强中干,已没多少时日可活,他一心想要退位好化炼成仙,可大皇子早夭,二皇子被关宁古塔,三皇子空有野心却无大脑,唯一的太子尚且年幼如今三皇子造反,反倒是给我们提供了集体脱离宫中的好时机。” 她说着,眼睛却一直在观察着唐乐安,见其平淡得像一汪淡水,她忍不住问: “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我们是为何入宫,又是为何要顶替皇后之位吗?” 唐乐安面色淡然,温软的嗓音揉着清冷:“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兔子微愣了下,眉眼间扬起了笑。 “你尽管放心,没有谁会比我们更想要保护好你。” 唐乐安听着,眉头一蹙。 这话,怎么话中有话? 兔子绕到后方,推着唐乐安的背往前走,“走啦走啦!咱们先去收拾收拾!详细的我不便与你多说,一会儿老大会亲自同你说的。” 唐乐安被带着,来到一间宽大的屋子前。 兔子推开门的一瞬间,蒸腾热气扑面而来。 “这是咱们女子专门用的澡堂,你从这走进去面边有洗澡的地儿,我现在去给你拿准备好的衣服,这是盆子跟腻子,你随便用。” 兔子塞给她一个盆,潇洒爽朗一笑,转头就走了出去,顺便将门也给关上。 唐乐安端着盆左右环顾,所及之处白茫茫一片,热气混着水雾充斥着整间屋子里,宛如清晨山林间浓雾,四处弥漫。 身后房门再次打开,进来个身材火辣的女子,她轻飘飘看了眼唐乐安,从旁擦过,随性地道: “站这儿做什么?进去洗澡啊。” 说罢,她走在前面,似在带路。 唐乐安跟在后方,一起走了进去。 宽阔的澡堂,两个大池子里放满了水,里面稀稀拉拉泡着几个人,靠墙十几个凳子凌乱摆放,火辣女子大咧咧坐下,毫无遮掩地脱掉衣裳,自顾自地洗了起来。 第一次与这么多人赤诚相见,唐乐安心中略感羞涩,选了个就近的位子坐下,蹑手蹑脚地脱下外衫,挂放在一旁,弯腰洗起头发 第144章 不要拘谨 天色已晚,夜色朦朦。 唐乐安收拾好自个,走到前厅。 厅中桌上摆着好些膳食,她绕到一旁,向坐在上首的老者微一颔首,“老爷爷。” 老者和善的笑着,指着手旁的位置,“坐,当自己家就好。” “不好意思,打搅了。”唐乐安略显拘谨地坐下。 厅门处,花溪走进。 看到唐乐安回来,她眉微挑了下,道:“我们给李媛儿换了身衣裳,墓穴也挖好了,你要送送她吗?” 老者面上带了三分不悦,轻声斥道:“快要吃饭了,今日小姐也在,这种晦气的话不能等会儿再说?” 花溪嘴一抿,低头道:“花溪知错。” 唐乐安惶恐,忙摆手道:“因我与李媛儿相识,花溪姑娘出于好意才会说这话,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抱歉。” 老者慈爱一笑。 “不用如此客气,你是我们的小姐,这是她应该做的。” 唐乐安双手微攥,想要开口询问一二。 厅门旁,突然窜出来个女子。 一蹦一跳的走进来,她甩着腰间的玉坠,脸上扬着灿烂笑容,大刺拉拉地在唐乐安身旁坐下,环顾了眼桌上的人。 “老大还没来呢。” 花溪道:“老大早上就出去了,说是傍晚时分回来,应该快回来了。” 那个女子歪着身子,用胳膊撞了下唐乐安,眉眼间洋溢着淡淡的笑,浑身散发着活泼开朗的气息。 “第一次用集体澡堂,是不是不太习惯?” 突然而来的熟络,唐乐安有些招架不住,嘴角勾起一抹笑,带着几分勉强之意。 “是有点,不大适应。” 瞧着那脸上的疏离笑意,那女子神色微滞,“乐安,你该不会没认出我是谁?” 唐乐安一愣。 “您哪位?” “兔子啊,我是兔子。”兔子指着自己,略显激动地道。 唐乐安眨了眨眼。 “那你的脸” 兔子摸了摸脸颊,顿时反应过来。 “哦对!我下午把衣服给你送去后,就找幺叔洗了脸,把面具都给洗掉了难怪你认不出。” 厅门外,一个身型高俊的男人阔步走进。 唐乐安瞥去。他眉宇轩昂,面冷如霜,周身散发着森森寒气,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男人走至老者侧身旁,颔首道:“林叔。” 被叫林叔的老者,点了点头。 “坐,吃饭了。” 男人入席,冷冽的视线落在对面的人儿身上,冷冷的目光柔和了些许,却并未言语。 厅中,沉默极了。 只有筷子碰碗和咀嚼的声音。 吃到一半,又来了个人,径直坐在男子身旁。 唐乐安抬眼去瞧,是在澡堂中遇到的那个身材火辣女子,只瞧了一眼,她便垂下眸子,安静吃着碗里的米饭。 一双夹有牛肉的筷子忽而闯入眼中。 她掀眸,就见一张男人的脸。 菜放入盘中,他又坐了回去,淡声道:“不要拘谨。” 唐乐安不知所措中裹着忐忑,呐呐地顿首,“谢谢。”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对她这样好? 老爷爷又为什么会一口一个小姐的叫? 谜团笼罩在心中,唐乐安这顿饭吃得并不安稳,见老者停下筷子不再用膳,她紧跟着搁下筷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暗暗揉着肚子。 花溪走过来,旧事重提。 “李媛儿那儿你还去吗?不去的话,我就叫人自行处理了。” 唐乐安闻言站起。 “去。” “那跟我来。” 花溪说罢,转头朝外走。 唐乐安抬脚要跟上,身后突地传来一声男音低嗓: “去哪儿?” 唐乐安与花溪齐齐顿住,花溪道:“九公主李媛儿死于门外,小姐想送李媛儿一程,我正要带她出门去。” 男人搁下碗筷,站起身道: “我也去。” 此话一出,众人微惊。 但都没多说什么。 相携走出宅邸,来到一处山脚下。 几人站在新挖的坑洞前,旁边的草席上放着一尸体。 唐乐安垂眸看着,妆点过后的李媛儿,穿着一袭淡黄的裙裳,宛如一樽花丛中游戏的牵线木偶,神似鲜亮,却死气沉沉的。 一声惋叹在空气中浮游,唐乐安移开了视线。 木原见状,将草席一裹。 放入坑洞中,挖土掩埋。 “走罢,回去。”男人在旁道。 看了眼掩埋好的小土包,唐乐安心中五味杂陈,扭头往来时的路返回。 途中,男人冷不丁地开口道: “黎青枫,我叫黎青枫。” 唐乐安向其颔首道: “黎公子。” 黎青枫道:“叫我全名即可。” 唐乐安微微一笑,也不作声。 回到宅院中,兔子笑嘻嘻地跑过来,拽着唐乐安胳膊,道:“今晚你跟我睡,我那里宽敞。” 走在前方的黎青枫,忽地停下,侧过身来,道:“跟我来书房,我有事要与你说。” 说罢,他便走了。 兔子道:“去,老大叫你呢。” 唐乐安稍顿了一瞬,快走几步跟在后面,绕着蜿蜒曲折的长廊,走进书房中。 唐乐安站在门内,桃眼环视。 书房内三面书架,一面摆着各种古老的书籍,一面存放着稀奇古怪的东西,一面则是些手工小玩意儿。 瞧着那双桃眼好奇地四处打量,黎青枫也没出声打搅,去案桌后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小瓷瓶,搁浅在桌上。 气氛过于沉静,唐乐安回过味来,看向站在案桌后的男人,对视上那双冷眸,她面色带了点点羞赧。 “失礼了。” 黎青枫轻晃了晃头,将小瓶子推出去。 “吃这个,肠胃会舒服些。” 唐乐安瞳孔微缩,眼中划过一丝诧异,手放在肚子上,“你怎知我肚子不舒服?” 黎青枫道:“今日你受了惊吓,被带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心中定是不安的,方才吃饭时也未见你夹菜,饭后又揉肚子,我猜想你应当是过于紧张,导致的肠胃消化不良。” 这人观察的好生细致唐乐安心中如此想,走上前拿起小瓶子,道:“多谢你,黎公子。” “我说过,叫我全名即可。”黎青枫再次强调。 第145章 与我谈判 唐乐安朱唇抿了下。 “直呼全名多有冒犯,不妥。” 见人执着,黎青枫也不再勉强,绕出案桌指了下靠墙的椅子,“坐,听听跟你有关的故事。” 唐乐安依言坐下。 黎青枫娓娓而道: “康仁十五年朝廷动荡,边关战火连绵,民不聊生,唐家老家主在民间广撒善缘,拯救了很多人的性命,与此同时还召集能人异士组建起一支军队,后来战争平息,军队被遣散,那些人四散而开,再无下落。” “我父亲是军队中的一员猛将,在队伍遣散过后,他去了京城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直到八年前,唐家受宛妃刺杀一事牵连,我父亲得知后就立即着手搜罗散落天涯的人。” “去年冬日我父亲前往祁县,寻军队中的人时不幸染上瘟疫,没过几日就骤然去世” 说到此处,黎青枫话音顿住。 唐乐安嘴唇嗫嚅了下,“节哀。” 黎青枫抿唇浅笑一瞬,摆手道:“没事。我父亲去世后,搜罗军队的重责我就揽了下来,到现在已——” 蓦地,敲门声响起。 “扣!扣!扣!” 黎青枫起身去打开,门外站着那个身材火辣的女子,她贴身靠近黎青枫,耳语说了些话。 黎青枫眉宇一皱,冷声道: “你先叫人准备,我马上过去。” 漫不经心的瞥了眼屋里坐着的唐乐安,身材火辣女子遥遥转身离去。 黎青枫侧首看进房内,眸色冰冷中带着一丝温和,道:“我送你去住处,你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同你说明。” 看出对方事情缠身,唐乐安也没急这一时半会儿,起身道:“好,那就劳烦黎公子你了。” 将人送到住处,黎青枫就走了。 唐乐安坐到桌旁放下小瓶子,提着茶壶倒上一杯热茶,端起浅抿着,窗户那儿忽然响起动静。 她心神一凝,扭头望去。 还未瞧清,一缕沉香伴随着阴影笼罩下来。 看着跟前的人,她神色平淡,摊手讨要:“我父母和兄长的赦免书,给我。” 冷清的眸中渲染起柔情,顾云峥握住那只手,将她给拉起来,“这里不安全,跟我走,回去就给你。” 唐乐安柳眉微蹙,带着几分不满地道:“顾云峥你慎言,这里的人对我很好。” 漂亮的狐眼眸光闪烁了几下,顾云峥压低嗓音,轻笑着道: “安安,你与这些人才相识多久,一天都还没有,你就如此信任他们?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你不信任我,你信任一些刚认识一天不到的人,你不觉得很荒谬吗?” 唐乐安不为所动,甚至掀起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眼底带着一丝轻蔑。 “顾云峥,我不信你。” 她与这里的人的确只相识一天,但这里的人待她温和有礼,就像徐婆婆待她一样,真挚、不含半点目的性。 至于顾云峥,那可就不一定了 顾云峥在谋划什么,她不关心。 也不想掺和。 顾云峥眸子渐渐眯起,眼中掀起薄薄的怒气,仅仅只是一瞬间,他便淡定了下来。 “安安,我找到你父母了,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们现在身处何处,是否有受流寇袭击吗?还有你兄长身中箭伤久久未好,伤口发脓,你难道不想救他吗?” 唐乐安眼中的光暗了下去,下颚咬紧,深深呼了一口气,妥协的道: “我跟你走。” 顾云峥眼中明显一亮,笑意隐隐地抬手,在她脑袋上抚了抚。 “安安,乖。” 马车飞驰,唐乐安坐在窗旁,望着渐渐变小的府邸,心中莫名生了几分不舍。 帘子被强行扯下。 顾云峥拉过那只纤细玉手,将她揽到肩膀处靠着,眼中充满了深深的爱意,温柔眷恋地道:“安安,这些时日不见你,我好想你,你可有想我?” 唐乐安眼中古井无波,对此毫无反应。 感受到对方的冷漠,顾云峥心中轻叹,也不再逗弄她,静静地相依偎,贪恋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刻。 顾府,玉兰苑。 唐乐安一到地方,立即就道:“给我。” “好好好,这就给你。”顾云峥宠溺地笑着,转身去取来一道圣旨,又从袖中取出三封信,一并递出去。 “一封信是之前说好给你,但当时你入宫就没给的,另外两封分别是你父母的下落消息,和你兄长的伤势情况。” 拉开圣旨,上方赫然写着唐氏一族赦免的内容,唐乐安眼中划过一抹喜色,将圣旨夹在腋下,打开信封。 酌字斟句,慢慢品读完。 她将信封收好贴着心窝放好,瞥了眼守在门两旁的粗壮侍女,目光扫向跟前的男人,道: “顾云峥,我能大致猜到你在计谋什么,但我不关心,我也不会坏你的计划,与之相对的你也该放我自由,不然我就是自裁,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顾云峥剑眉微挑。 “安安,你这是在与我谈判?” 唐乐安没有言语,眼神却很坚定。 顾云峥手握成拳,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安安,你只看到了你父母未受流寇袭击,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可你没想过你兄长。” “他还在饱受箭伤中毒的痛,我方才就问过的,你难道不想他活吗?你留下来就是条件,否则我随时可以叫人收拾了他。” 失望在眼中闪过,唐乐安闭眼一瞬,眼底渐渐生起憎恶,仿若在看一个陌生之人。 “顾云峥,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 看着那双憎恨的眸子,顾云峥心中一痛,薄唇抿紧了瞬。 “安安,我说过,我做的所有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会向你解释清楚的,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唐乐安讽刺一笑。 “你自己听听你前后说的话,自相矛盾,漏洞百出。” 顾云峥一脸不在意,淡道:“你随便说我都好,但你得留下。” 唐乐安气得咬牙切齿,指着门口,冷声道:“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第146章 听话得紧 顾云峥眼中的光略黯,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 房内,宁静无声。 唐乐安走到桌旁坐下,双手抵着脑袋,头疼不已。 她好像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不停被顾云峥用她父母和兄长拿捏,她眼下却丝毫办法也无。 翌日,清晨。 郊外,偏僻宅邸。 兔子推开门,发现床上空无一人,神色惶急的找到黎青枫。 “乐安不见了!” 黎青枫眉宇骤蹙,略一思量过后,道:“我现在要赶去边塞寻找少爷,你想办法接近顾府,与小姐取上联系。” 兔子严肃点头。 “是。” 五月,蓝天。 白云朵朵漂浮,碧空如洗。 阳光温柔,微风徐徐吹拂。 绿树成荫,树下秋千坐着个女子。 她未施粉黛,眉眼秀丽,鼻尖小巧,身穿浅粉细纱长裙,腰间一条玉白腰带紧系,清新脱俗,身处绿荫中尤为显眼靓丽。 脚尖百无聊赖的蹬着地面,秋千悠悠晃荡,垂下的裙摆也随之摇晃。 院门口处,突然传来动静。 唐乐安掀起眸子,瞧了过去。 张木华大步走进来,笑意晏晏的调侃道:“这阵子不见,顾云峥把你养得不错啊,脸颊都肉眼可见的圆润了。” 唐乐安没好气的道:“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张木华讨打的笑问:“不行?” 唐乐安白了眼,不想接茬。 眼中带着春风笑意,张木华坐到旁边的另一架秋千上,随意的蹬了下地面,秋千跟着晃荡起来,他仰头望着穿透树荫投射下来的小光点,呢喃着道: “唐乐安,等到所有事情了结之后,咱们要不寻个山水宝地,一起养老算了。” “不要。” 唐乐安回答得很果断,瞥着旁侧的人,嗓音温软中透着懒散地道: “你个花花公子怎么可能会安居于偏远山中。你要真闲就去青楼点个花魁,别来消遣我。” 张木华豁得捂住胸口,心痛万分地道:“你伤到我的心了,赔偿,快点。” 唐乐安撇嘴,耳畔哼哼唧唧的声音不断,她不耐烦地给了一拳。 “吵死了,安静点。” 张木华假意闷哼了声,脸上洋溢着贱嗖嗖的笑,揉着被捶的地方,嘟囔道:“真是的,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捶坏了你要负责的。” 话音落地,气氛迎来寂静。 过了会儿。 唐乐安开口问:“你怎么进来的?” 张木华歪歪斜斜的坐姿,摇晃着秋千,吊儿郎当地道:“这些日子你很消沉,不愿见人也不愿出门,他怕你闷坏了就寻我来跟你说说话。” 唐乐安眸子低垂,默然不语。 自那日,她说不想看见他后,他就真的再没出现,整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这种事情倒是听话得紧,让他放她走,却跟要他命似的。 斜眼瞧着那垂首不语的人儿,张木华眼轱辘转了转,嗓音压低道: “之前你见过的那个人她又来找我了,她让我捎话给你,你拜托她的事情有了下落,她已带人前往那边,不出两月应该就能相见。” 唐乐安唰地掀睫,眼中卷起了丝惊喜。 “可真?” 张木华莞尔。 “我没必要骗你。” 唐乐安双瞳弯成月牙,嘴角勾起一抹欢喜的笑容,开心的情愫殃及眼底,顾盼生辉,一笑千金,叫人不想轻易从那张娇美的容颜上移开视线。 刹那间一缕清风吹进心底,张木华愣了下,眼睫轻颤着强迫自己转移目光,他捂唇轻咳了声,三分玩笑的道: “唐乐安,将来你若是无处可去了记得找我,我收留你,当我小妾哈哈哈!” 唐乐安白眼一翻。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能正经点?” 张木华眉眼弯弯,笑而不语,眼中的光忽明忽暗。见色起意难长久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只是不知为何每次看到她,就莫名会想起逝去的故人 唐乐安晃着秋千,随意地道:“宁香郡主应当生了,男孩儿女孩儿?” 张木华道:“男孩儿,府中上下高兴坏了。” 唐乐安眼中染上一抹打趣的笑意,道:“为人父,如何?” 张木华凉薄笑了瞬。 “我没见过那个孩子。” 唐乐安微顿。 “有些事情,该放下了。” 张木华抿唇耸肩,没作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氛围倒也算松快。 一炷香过后。 张木华起身告辞。 唐乐安也站起身,送人到府门口。 目送人远去,她转身要进府,眼光余角忽而瞥见一抹略微熟悉的身影,她顿住身形,侧首望去。 街对面一处卖福袋的摊位前,张木齐假装挑选着福袋,眼睛却不停地望向顾府大门。 被她给发现,张木齐神情顿时有些尴尬,摸着后脖颈,穿过对街走到顾府台阶下站定,微微仰首看着她。 “你在顾府,过得还好吗?” 唐乐安神色淡淡,温软嗓音中带着冷漠:“我过得好与否,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木齐呐呐地道:“这些日子都不见你出府现身,我担心你的安危,毕竟顾云峥是个心狠手辣的,我害怕他对你为非作歹。” 唐乐安眸子浅眯,眼中掠过一丝讽刺,想到自己的满腔热忱和终生曾托付在这种人身上,她心中恨意霎时腾升。 “收起你那副惺惺作态!张木齐你就是个骗子,负心汉、渣男、回头草。你辜负我选了郑知意,就该好好珍惜她。” “可你在娶亲后仍对我纠缠不放,你这算什么?塑造深情人设感动你自己?” “顾府下人几次三番同我说,你在外面徘徊就为见我一面,我都没出来,就是因为我觉得你恶心至极!给我滚啊!”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大声咆哮! 张木齐被吼得一愣一愣,眼神躲闪着黯然转身,拖着步伐渐渐远去,消融在人潮流中。 唐乐安气得面红耳赤,胸前跌宕,双手叉着腰吐出一口浊气,潇洒转身进府。 走在廊下,迎面碰上钟东佳。 钟东佳一袭淡白色襦裙,戴着一顶透白面纱,素净中带着几分出尘的气质,她雅然自立,高贵优越,不禁显得旁人要低人一等。 第147章 小名安安 瞧了眼那身后仆从提着的行囊,唐乐安柳眉轻挑,并未多嘴过问。 凝着那张娇容,钟东佳掩唇轻笑,眼中划过淡如烟的自嘲。她薄凉地道:“我要走了,去郊外钟家别庄疗伤。” 唐乐安微微颔首。 “路上小心。” 钟东佳扭头环视,视线所及处处翠色,绿荫环绕,眼睛扫向唐乐安,心中突生悲凉。 “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你在宫中的那些日子,我好几次想要趁虚而入,可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也正是那段日子,我才真正地看明白,他对我毫无半点情分可言。” “我从未设想过,像他那样冷清不近女色的人,会有一天对世间哪个女子动情,直到你的出现。你不在时,府院中毫无绿植点缀,冷清得不像有人在住,你一来到处摆满了新鲜玩意儿。” 唐乐安扯唇,讥色在眼中化开。 “顾云峥让你来说这些话的?” 钟东佳唇角微扬,笑容浅淡。 “你对他防备心如此重,是不会真正了解他内心的。他所做甚多,图的也不过是你这个人。但貌似他种种所为,落在你眼中都成了是带着目的” 她神色怔然,呢喃道:“这样也好。我得不到他,他也得不到圆满。” 话音落下徒生寂寥,钟东佳抬脚从旁绕过,又忽然停下,垂眸道:“顾府如此大,你不妨去青雉院走走,那里的秘密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唐乐安眉梢微凝。 青雉院就在林枫苑的旁边,那是顾云峥的院子,她去年入住顾府玉兰苑后,顾云峥也跟着搬进了玉兰苑,青雉院就此荒废。 钟东佳扔下话后,就扬长而去。 扭头看了眼离去之人,唐乐安回到玉兰苑,从书架上找了本话本,躺在贵妃椅上瞧着,却怎么也没办法淡定。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实在待不住,索性站起身,放下话本朝着青雉院走去。 覃怀顾氏一族的荣耀是从马背上拼来的。顾云峥的爷爷在一次刺杀行动中救驾有功,越级受封护国大将军,就此在繁华的京城安扎下来。 当时的顾氏一族风光无限,府邸修得极为气派浩大,只是光景如梭,如今只剩几间宅院勉强完好,其他的大多残旧破败。 她小时候时常会来顾府,找顾云峥一起出去玩,来的次数多了,对各院路线也渐渐摸了个透。 轻车熟路来到青雉院中,唐乐安左右打量着。 院中满地的枯叶,蜘蛛网遍布,凌乱不堪,像是荒废了许久的样子。 院中,一棵柿子树枝丫繁茂。 踱步走到树下,手轻轻覆上去摩挲着,她双臂环抱住树干将脸贴上去,树皮的苦涩和隐约的清香气味飘进鼻子里。 一些封尘的记忆,渐渐复苏。 唐乐安阖着眸子,眼光微微摇曳着。 她自出生起就与顾府独子顾云峥定下婚约,唐氏一族乃四大家族之一,由来已久,唐家子弟皆在朝堂之上有一官半职,而她身为唐家的嫡长女,不必靠联姻来维持家族的荣辱兴衰。 之所以会与顾云峥定亲,只因她母亲与顾姨关系不错,想永结两家之好,特定下的这门婚事。 后来有一天,她父亲突然很严厉地告诉她。不要再跟顾云峥有任何来往,两家的婚事也会退掉。 她问其原因,父亲却不肯告诉她,只说顾云峥是个心机深沉的,对她所有的好都是虚假,目的就是为了利用她唐家的关系,建立自己的人脉信息网。 当时年少,她听了父亲那些话,被欺骗的愤怒填满整个胸腔,冲动之下她跑到顾府,说了一大堆伤人的话。 说完之后,顾云峥哭了。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 眼眶红透,含泪对她大吼:“你就是个没有心的人,冷漠,冷血。” “唐安安,我恨你!” 安安是顾云峥给她取的小名,那时候只有他一人会这般叫她,而她 一片树叶忽而划过眼前,长睫轻颤了颤,唐乐安松开双臂,后退两步仰首望着树干上方,在一处树杈处,隐约看到了手刻字印。 凝望着那歪歪扭扭的字印,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眼中也浮现起了温柔的笑意,只是她对此毫无所知,就那样静静看了许久。 深吸了口气,转身走进屋子里。 纱幔悠长,随风飘拂。拨开碍事的纱幔,走到房内深处。 床榻上空空如也,靠窗长椅旁的小桌上散落着几张旧纸,唐乐安漫步走过去,拾起一张瞧着。 上方字迹娟秀小巧,写的是几句诗词,像是随笔抒写的。 她随意搁浅,转头要走。 又忽地瞥见下头的纸张。 拿起,一瞧。 眼神刹那间锐利起来。 窗外渐渐暗了下去,暮色降临。 顾府,玉兰苑。 唐乐安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看着话本,眉眼柔和似一江波澜不惊的清水,叫人不忍心出声打搅。 廊庭深处,一道颀长的身影紧赶而来。 于门前站定,顾云峥稍稍整理了番仪态,郑重踏入房门内,目光落在专注瞧着话本的女子,他放柔脚步走过去,寻了个近的位子坐下。 蹑手蹑脚的样子尽显乖巧,像个听话的小狗狗,想讨要喜欢和关爱,却又不敢轻易惊扰了主人。 空气中,翻页声响起。 唐乐安的意识从书中暂时抽离,她眼睫一抬,瞧见坐旁边的顾云峥,将话本放下,温软的嗓音浅浅地道: “你回来了。” 顾云峥抿唇一笑。 “嗯。我听下人说你想见我,手头的事儿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我就赶了回来。” 唐乐安闻言慵懒轻笑,神情倦怠,一手撑着脑袋,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今天去了青雉院。” 顾云峥脸色微不可查的一变,他浅笑着问:“发现什么有趣儿的了?” 瞧着那张如常的脸庞,唐乐安莞尔笑道: “我看到了我们一起种下的柿子树,好几年过去已长成参天大树,我们一起刻下的名字,我也在树干上找到了。” 第148章 蒙在鼓里 顾云峥挑眉,起了几分兴致。 “是吗,回头我也去瞧瞧。还有发现什么?” 唐乐安的眸子渐眯。顾云峥永远是这样,哪怕大火快烧眉毛也能坐怀不乱,这模样明摆着就是在打太极,等她主动说事。 不想再与这人墨迹下去,唐乐安拿出几张旧纸,放在桌上推过去,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说说,你的院子为何会有我父亲没写完的书信?” 狐眼轻飘一瞥,顾云峥将纸推开,温和笑问:“安安,你饿否?我们吃饭。” 唐乐安轻抿红唇,温软嗓音中带了冷意: “顾云峥,你岔开话题的技法太拙劣了。我只要你实话告诉我,你的院子里为何会有我父亲字迹的信,而且还是只写一半的书信稿。” 心头劲儿一歇,顾云峥捏着眉心骨,头疼地道:“安安,你心里已有答案了不是吗,为何还要从我嘴里得到所谓的真相?” 唐乐安柳眉微蹙,一抹讥笑在嘴边荡开。 “原来你也知道心里有了答案不必再逼问,那你又是为什么要一遍一遍地确认我心中是否有你?” 话音掷出,只剩沉默。 唐乐安掏出所有信封甩在桌上,动作太大撒落了些在地上,愤色染满那双桃眼,怒火中烧。 “好好看看!这些都是你欺骗我的罪证!” “这几年里,我父亲与我兄长根本从未给我写书信寄来。你模仿他们的字迹,编造谎言牵制、拿捏我顾云峥,将我蒙在鼓里好玩吗?!” 顾云峥抿着唇角,眼神惶然地望着她,倾身去拉那只玉手,温声哄着:“安安,你别生气,我有苦衷的。” 拨开烦人的手,唐乐安眉梢带怒。 “我要离开,放我离开!” 起身走到她跟前,不顾强烈反抗地将其抱住,顾云峥大掌覆在那单薄后背上,轻轻拍抚着,态度诚恳的道: “安安,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愤懑,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明日我带你出去散散心。我们去涪县,那里风景宜人,你一定会喜欢上那里的。” “我不去!放开我!” 唐乐安声嘶力竭,奋力推搡却怎么也推不开,她气得张嘴就咬! 胸前被死死咬住,顾云峥疼得倒吸凉气,松开了这个怀抱,他揉着红肿的胸口,满目的匪夷所思。 转瞬间,他又笑了。大手揉着她的发顶,带着满满的宠溺意味。 “消气了吗?” 唐乐安梗着脖子,双手攥紧成拳,“我不去什么涪县,放我离开,我要去找我爹娘和我哥哥。” 顾云峥短促一笑,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唐乐安不明就里,歪头去瞅门口。 片刻间,顾云峥去而复返。 手上拿着个木盒。 那个木盒唐乐安眸光一闪,她抿了抿唇,眸光凝着他,道:“我没有动里面一分钱。” “你在说什么?”顾云峥眼中闪烁着疑惑,把木盒放在桌上,他道: “这本就是属于你的银钱,上次你想拿着一千两去找你父母时,我就如此说过。明日去涪县时你带上,等到到涪县后,你若是在那里待不住就拿着所有银钱走,去哪里都可。我放你自由。” 唐乐安扯唇,嗤笑。 “这种谎话,你要说多少遍才够?” 话里话外尽是讽刺,顾云峥眼中划过一丝受伤,面上淡定自如,道:“这次不骗你,安安。” 唐乐安侧过头去,不想再看他。 “你出去,我想休息了。” 瞧着用后脑勺对他的人儿,顾云峥沉默了下,主动汇报:“安安,明日傍晚时候我们起程。” “从这里去涪县路程会耗十天左右,明日你要有心情就出去逛逛街,买点吃的和话本路上打发,若不想出门就叫下人去买。” 唐乐安面色冷漠,语气生硬: “出去。” 顾云峥沉下一口气,心烦意乱,他耐心哄道:“安安,你别——” “我说了出去!”唐乐安语速极快地打断,侧首眼睫低垂,一点多余的眼神都不肯给,怒意漫漫。 气头上的兔子不光会咬人,还会发火吼人顾云峥拿人没法子,只能妥协地顿首: “好,我出去。” 话音落地,人也随之离去。 空气中的沉香渐渐淡了下去。 唐乐安坐正身形,手肘撑着桌面,双手抵着两腮,愁眉不展。 眼下顾云峥说定的事情,她能做的只有接受。不过,待到那件事办成后 念及此,那双桃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她手攥得越发紧,脸皮绷紧,势在必得。 翌日,中午。 艳阳高照,风和日丽。 换上一身轻薄纱裙的唐乐安,缓缓行在悠长廊下,身后跟着两名腰粗膀圆的随侍丫鬟。 一双美丽的桃眸耷拉着,她懒懒地打着哈欠,跨过顾府门槛,走在兴荣繁华的长街上,左右观赏着,思索该买什么去徐家。 此次离京,日后恐再难遇徐婆婆。徐婆婆在她最落魄狼狈时,收留她、安慰她,给予长辈一般的温柔。她心里一直记得这份恩情。 要离开之际,合情合理都该上门去拜访一二。打声招呼,瞧瞧那位老人家。 途经一家糕点铺,她走进挑选两样,转头又跑进成衣铺选衣裳,选完后又去了金银首饰铺 零零散散,买了满手的礼品。 她这才往城东南那边走。 徐家门前。 抬首瞧了眼门檐上方的一抹白,唐乐安歪了歪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也没想深究。 她欲要敲门,却见门扇上了把锁。 这是都出门了吗?唐乐安心中如此想着,寻思是该等人回来,还是把礼品想法子放进院里时。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唤。 “唐姑娘?” 唐乐安侧目而视,就见徐家小哥儿挑着空扁担,从巷中走过来。 徐家小哥瞧着她满手提着东西,微愣了下道:“要进屋坐坐吗?” 唐乐安点头言好。 放下扁担,徐家小哥从袖子里掏出钥匙开锁,推开房门往旁一让,羞赧腼腆地道: “家里就我一人,有点乱,还望不要嫌弃。” 第149章 没有猫腻 “不会的,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唐乐安笑语嫣然的道,抬脚走进。 入帘却见满院萧瑟,门檐两旁贴着白纸对联。她眼神微凝,转身看着徐家小哥道: “你家可是有亲戚去世?” 徐家小哥一怔,摇了摇头。 “不是亲戚,是我奶奶。” 唐乐安眸光微滞,呐呐地道:“抱歉,我不知道。徐婆婆她是怎么” “去年夏日时节,奶奶染上风寒后日日咳嗽,久病未愈。到了冬日,奶奶没能熬得过,在睡梦中走了。” 唐乐安心中哀痛万分。 她又突得察觉不对,蹙眉道:“徐婆婆身子一向硬朗,怎么会染上风寒许久都未好?” 那段时间她焦头烂额,无暇分心顾及其他。又担心和徐家走得太近,顾云峥会对徐家的人下手,她下意识地便想着避嫌。 却不想这一避,竟连送行徐婆婆最后一程都错过了 “大夫说是年纪到了,留不住人。”徐家小哥把扁担放到角落处,神情落寞还不忘安慰唐乐安: “奶奶她走得很安详,没遭什么罪。” 唐乐安喉咙哽住,敛下眼睫,也压下眼中的泪意,她低声道:“我想给徐婆婆上柱香,可以吗?” “当然可以。奶奶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你探望她的。”徐家小哥嘴上说着,一边推开堂屋的门。 堂屋正对上方,摆着一旧三新的灵牌位。 从旁拿来一把纸钱烧着,抽出三根香借着烧燃。将三根香递给出去,他道:“给,奶奶看着你呢。” 唐乐安接过香,凝望着上方那新立的牌位,眼睛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痛,她微垂着眸子,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落泪。 双膝跪地,郑重三叩首。 最后一叩首,她额间抵着地面,久久没有抬起头,眼中水雾蒙蒙,嗓子生剌的疼。 旁侧,徐家小哥看得瞪大了双目,惊讶的同时又不免热泪盈眶。奶奶生前结交甚少,去世后也没什么人前来参加葬礼。 奶奶生前颇为牵挂唐姑娘,嘴上也时常念叨着,可直到奶奶葬礼办完后,过了许久他也没瞧见唐姑娘出现,他原以为唐姑娘早不记得奶奶了,不曾想 她还记得。 压下满眼的涩意,唐乐安站起,将香插入香炉中,转身就见门外扒着个姑娘,梳着双丫髻,脸颊肥嘟嘟,可可爱爱的。 徐家小哥也瞅见了,他双方介绍道: “这是隔壁许家,许丫儿。” “这是奶奶的朋友,唐姑娘。” 唐乐安眉眼一弯,颔首道:“许姑娘。” 许丫儿嗔了眼唐乐安,蹦蹦跳跳到徐家小哥身旁,挽着他的胳膊,扬着下巴轻哼,宣誓主权。 唐乐安微愣,随即便笑了。 “有客人在,你做什么?!”徐家小哥害臊地扒拉开那只手,摸着后脖颈,满眼含羞地看着唐乐安。 “前段时间奶奶去世,我一人操持葬礼忙不过来,她帮我良多,我们两人已定下终身,等过些时候就办成亲典礼,届时你若有空,希望你能来参加。” 唐乐安眉眼柔和,浅浅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自己要走的消息。 她与徐婆婆交情不浅,与徐家小哥却没怎么来往,有些事情没必要事无巨细地说清楚。 没在这里多待,唐乐安提出告辞。 徐家小哥送至门外,豁得开口道: “唐姑娘,奶奶生前一直在念叨你。她说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一定可以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唐乐安瞳孔轻震,心中的涩意越发浓郁,她扯唇惨淡的笑了笑,朝着巷口走出去了。 徐奶奶身体康健,却叫风寒给轻易要了性命。 这里面没有猫腻?她不信! 皇城,北门。 唐乐安于一建筑旁,角落阴凉处站定。 一丫鬟瞧着她这像是要等人的模样,粗着嗓音道:“夫人,您想见大人的话,奴婢去找人通报一声就是。今儿日头大,咱还是别干站着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精致华贵,一看就价值不菲。 车帘随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坐着的人脸,是玉珠长公主。 车帘掀开的那一刹那,玉珠长公主也瞥见了站在路边的唐乐安,唇瓣轻启让马夫停下。 胡阳从马车上跳下来,快步跑了过来,道:“这里是皇城,你来这里做什么?” 唐乐安冲马车内的人微微欠身,迅即对胡阳道:“等个人。” 马车内,玉珠长公主弯唇一笑,招手让胡阳过去。张唇说了什么,只是隔得太远,隐约听见残音,却并不清晰。 过了片刻,玉珠长公主拂了拂袖,马车缓缓驶进皇城。 胡阳走过来,道:“顾大人不在皇城,在郊外别宫,我带你去寻他。” 唐乐安过意不去,摆手道:“不必,特地送我去太麻烦你了。” 贪恋地瞧了眼那张娇颜,胡阳急忙垂下眼睫,不敢再多看,生怕自己的情感给她带来困扰和麻烦。 他话音局促中,带着三分急切地道: “不麻烦不麻烦,玉珠长公主吩咐我,务必将你送到别宫,你就别推辞了。” “你瞧,马车来了。”他侧首,示意唐乐安往皇城门那儿看。 唐乐安的视线抛向远处,一辆崭新的马车驶来,在跟前停下。 胡阳将马凳安放好,立在马车旁双手作托,姿态小心翼翼,似要扶她上马车。 唐乐安略一思虑,客气道:“那便有劳了。” 抬脚登上马车。 全程并未碰胡阳的手。 眼底划过一丝失落,胡阳搬着马凳放好,坐上马车前方,同马夫说明要去的地方。 马车一路平稳,驶出京城。 走了好长一段路,最终在一座通体黑宅跟前停下。唐乐安从马车下来,仰首端详着宅檐。 宏大气派,巍峨雄武。 充斥着森严的气息。 她扭头看了眼几步远的河沟,河沟中的水绿油油,一眼看不到底。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大晴天,这里周遭却萦绕着缕缕阴森冷气,叫人有些不大舒服。 第150章 轻轻揭过 唐乐安走上台阶,张口欲言。 侍卫扫了眼她,什么话都没问就将门给打开了。 唐乐安朱唇微抿,穿过漆黑大门。一个小厮迎面而来,谦卑躬身道:“夫人,请随小的来。” 说罢,他转身走着。 将人带到前厅。 他又道:“大人正在为太子殿下授课,还请夫人您在此处稍坐片刻,小的去通报大人。” 小厮后退三步,走出前厅不见了。 眨眼间,厅门口呼啦啦进来好些丫鬟,手上端着茶水糕点,各色小吃零嘴,还有最近市面上很火的话本。 一股脑摆在桌上,琳琅满目。 上完吃食与话本,为首一丫鬟走过来,欠身道:“见过夫人。这些都是大人为夫人您准备的,大人眼下正忙着,怕是还要耽误一些时间。大人交代,夫人您干等着也是无聊,不如看话本吃零嘴打发时间。” 唐乐安微一颔首:“有劳带话。” “哪里,这都是奴婢等人的分内之职。夫人您且先吃着看着,奴婢等人就先退下了,若有需要可随时唤奴婢。”为首丫鬟道完,带着众人退下。 随意选了个位子坐下,唐乐安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至于那些零嘴和话本,则是丁点眼神也未给。 胡阳和跟着她的两个丫鬟,都没能进来。 厅中,冷冷清清。 只她一人。 一盏茶见底。 门口,传来脚步声。 她侧首而望,一抹修长的身影走来。 顾云峥一身墨黑长袍,丰神俊朗,眉宇柔和,嘴角含笑,整个人犹如从天降临,心怀慈悲,普度众生,恩泽万民的神明,气质清冷中带着道不明的柔情。 “安安。” 他柔声唤着,走至跟前。 “下人说你有急事找我。” 杯子落桌轻响,唐乐安从椅子上站起,神色如晦地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徐婆婆去世了。” 顾云峥略一挑眉,随口道:“何时去世的?今晚我们就要起程去涪县,你可想去她坟前祭拜一二?我陪你一道去。” 唐乐安眼神平淡,却透着一股不明的意味。 狐眸掠过一丝光芒,顾云峥霎时明白过来,他薄唇微抿,铿锵有力地道:“安安,不是我。” 盯着他的目光咄咄逼人,唐乐安身侧的双手攥紧,脸色冰寒如雪,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徐婆婆身子一向很好,却在炎炎夏日得了风寒,自此以后便再也没痊愈,到了冬日身子每况愈下,最终在夜里去世了” 她捂着心口,眼尾渐渐染红。 “你要怎么对我都可以,可你不该把手伸向徐婆婆,她只是一个无辜、对我好的老奶奶。在我无处可去的时候,只有她收留我。我视作她家人般,可如今却叫你给害得没了性命。” “顾云峥,你见不得我身边除了你外任何人,你强蛮、霸道、偏执。你就是个大骗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话音掷地,眼角一滴泪水滑落。 她拂袖拭去,眼神越发冰冷。 “顾云峥,你不爱我。” “你只是想报复我。” 顾云峥眉头微蹙。 “安安,不要这么揣度我。” 唐乐安扯唇,刺笑在脸上荡开。 “年少时我跑到你跟前,说了一大堆伤你的话,还说出退亲的事,自那以后你心中便记恨上了我。长大后,你想方设法地报复我,不就是为了弥补我给你带来的伤害吗!” “安安,你这是悲伤过度了。”顾云峥轻叹。迈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想哭就哭罢,我陪你。我会永远陪你。” 满腔的愤怒被这么轻轻揭过,唐乐安只觉得羞辱和心累。他到底是精明且理智的,而她到底是愚蠢且冲动的。 见她冷静下来,顾云峥松开这个怀抱,大掌盖在她的侧脸上抚摸着,清冷的嗓音满含温柔: “我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理完,你就在这里看看话本打发时间等我罢。等我忙完后,我们一起回府收拾收拾,然后起程去涪县,如何?” 明明悉数都已安排好,却还要假情假意地问她唐乐安心中愤愤不平,赌气道:“不了,我现在就要回去。” 顾云峥嘴角勾起,食指刮了下她的鼻尖,满心满眼的宠溺,道:“可是还在生气?自你答应不逃跑后,我便再没关注过徐家的动静,更不知徐婆婆生病去世。徐婆婆去世一事与我无关,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拿你的保证去喂狗。”唐乐安立即怼道。拍开那只手,跨步朝外走。 手被拍开的力度并不大,像一支羽毛拂过般,顾云峥垂下手,转身看着那离去的倩影,眼中划过一丝无奈,慵懒轻笑。 漆黑大宅外。 来时所乘的马车和胡阳,双双不见踪影。 门前停着另一辆马车,挂着顾姓字牌。唐乐安登上马车,两名丫鬟紧随其后,‘驾’的一声,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驶过蜿蜒小路,走在官道上。 心中烦闷,唐乐安掀开车窗帘,趴在上头懒懒地歪着头。 张伯以前在唐府上做事,偶然救过顾云峥一命,唐家落难后,他就将张伯带去了他身边,一跟就是八年之久,有着救命之恩的老熟人,他都能下得去手。 徐婆婆,就更不用说了。 他所做的一切,其目的都是为了囚禁她。 他就是要她孤立无援,只他一人可以依靠。不论是在银青光禄大夫府,还是在顾府,他都是在用同一个手段。 想到这里,她不禁眼眶一涩,脑袋埋进臂弯中。 平稳行驶的马车,忽而剧烈晃动! 伴随着一声马儿嘶鸣声,马车骤地停下,外面传来一声惨叫! 一名丫鬟撩开帘子,出去查看。另一名丫鬟安抚道:“夫人别怕,奴婢在。” 话落的一瞬间,马车顶发出咚的一声,紧接着一柄剑横穿刺空! “夫人小心!”那丫鬟护着唐乐安的头,飞速向马车外撤离。 唐乐安走到外面,就见马夫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周围全是黑衣人在厮杀,两拨混在一起,分不清敌我,混乱不堪。 第151章 爱权爱我 “夫人,走这边!”那丫鬟手握着弯刀,一面抵挡着黑衣人的攻击,一面带着唐乐安往安全地带撤退。 随着厮杀越发激烈,倒下的人也越发多起来。 退到稍微安全些的地带,那丫鬟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口子上朝向天空拉响圆环。 “砰!” 白色烟雾,在空中弥漫。 丫鬟道:“夫人不必担心,奴婢已叫增援,不出片刻便会有人赶来。” 唐乐安惊魂未定,微微气喘着左右环视,这是山坡脚下,倒也算隐蔽。 她稍稍松了口气。方才逃跑脚踝不小心扭到,正要找块地方坐下歇会儿。上坎处的草垛子,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唐乐安立刻警惕起来,迅速躲到那丫鬟身后,双目紧盯着上方,不敢轻举妄动。 丫鬟一手护着唐乐安,一手紧握弯刀,目不转睛地盯着发出动静的草垛子,可过去好一会儿,都没再有半点响声。 就在两人以为是什么动物窜过发出的动静时,一道硕大的黑影笼罩下来! 后颈处一痛,唐乐安昏了过去。 夜色融融,月如明镜。 山中草屋,漆黑一片。 简陋的床上,躺着个女子。 她肤白如雪,阖着的眼睫长长,一袭雪白纱裙将她衬托得宛如遗落人间的仙子,清冷动人。 睫毛微颤,唐乐安睁开双目,撑着坐起身发觉脚踝疼意明显,嗓子也干得紧,她手握成拳咳嗽了两声,黑漆漆的屋子里瞬间亮了起来。 “你醒了。” 冷不丁地,一道声音响起。 唐乐安身形瑟了下,掀起眼睫瞧去。 兔子扯下腰间的水囊,随手扔了过来。不偏不倚落在唐乐安的左手边,她扭头望了眼外面的月色,又扭过头来,带了一丝抱怨地道: “顾云峥防得跟什么似的,这些日子我们想联系上你,各种法子试了个遍也没能成功。要不是这次你出城,我们怕是永远也了联系不上你。” 唐乐安捡起旁侧的水囊,拿在手里并没喝,看着兔子道:“如此费尽心力,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兔子点头道:“这里不安全,顾云峥的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长话短说。” “唐家早年间有一支私人军队,在八年前渐渐聚集起来,到至今已聚拢三分之二。我父亲是军队中的一员,他生前将武功尽数传授于我,在老大召集军队中的人时,我代替我父亲应征入队,队伍中多数人和我一样,比如花溪和木原。” “我们所有人都欠着你们唐家的恩情,这次老大召集起军队,就是想为唐家讨一个公道。” “唐氏一族世代清廉,勤勤恳恳地为黎民百姓着想,可坐在皇位上的老东西却百般刁难、忌惮唐氏一族,甚至不惜借宛妃行刺一事,将唐氏一族贬去北寒之地!” 说到此处,兔子面上带了怒意。 “顾云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之所以变着法儿地对你好,就是为了控制住你,用你的安危牵制军队,向老大发号施令。” “你千万不要信了顾云峥的哄人鬼话,他利用你去偷水滴状令牌,也是为了将军队中的人给引出来。军队有小半的老人只认令牌不认人,若不是我们提前将令牌拿到手,他的奸计怕是就要得逞了。” 唐乐安瞳孔一震,急急地张口就要言。 不远处,骤地传来火光。 兔子神情急了起来,语速飞快地道: “老大现下亲自去边塞接大少爷,不日就会带来京中,老爷夫人也有派人去接。乐安你自己小心点,多提防着点顾云峥,我先撤了!” 话音还未落,人已离去。 望着那消失在黑夜之中的人,唐乐安抿着朱唇。 空气中一缕沉香袭来,她侧首去望。 一抹高俊的身影从后环抱住,脑袋埋首她的脖颈中深深吸气,嗓音中透着紧张与后怕,像是极为害怕她的失去。 “安安,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整个人陷在那宽阔的胸膛中,唐乐安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内心恍如一潭死水,激不起半点波澜。 她微微张唇道:“我饿了。” “好,我们回去。”顾云峥牵起玉手,拉着人往草屋外走。 抬首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唐乐安微沉了口气,眼中充斥着最后一丝希冀,声音极轻极轻的道: “顾云峥,你到底爱的是权还是爱我?” 话音随风飘进耳里,变得有些残缺不全,顾云峥脚下顿住,侧首而视,道:“安安,你说什么?” 唐乐安唇角扬起,一抹淡如烟的笑在眼中荡漾,那一抹希冀被挤掉,她缓缓摇了摇头。 “我没说什么,你听错了。” 顾云峥薄唇抿了抿,握紧她的双手,言辞诚挚地安抚道: “安安,你不要思虑过多。我说过我心悦你,从一而终的心悦你。这辈子都不会变心。我们之间有很多考验,尤其是现在。” “我不知道你是在何人面前听到了什么话,才导致你对我产生如此大的怀疑和不信任,但我一定会用时间和行动来证明,我是爱你的。” 唐乐安面色淡然。 “嗯。” 瞧着这冷淡的小模样,顾云峥眼睫低垂深深叹气,忽而瞥见她右脚虚点并未着地,大掌在她脑袋上揉了揉,背对着她屈膝。 “上来,我背你回去。” 脚踝生疼,唐乐安也不想勉强自己,身子一倾趴在那坚实的后背上,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心里莫名来火,她双手收紧勒了下。 猝不及防被勒,顾云峥咳嗽起来。 “咳咳咳!” 一连咳嗽几声,才停下。 他有些哭笑不得,双手托着她的腿,稳步往山下走,眼睛注视着脚下,道:“安安,你只是太累了,有什么事和我说,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 唐乐安埋着头,闷闷的不肯说话。 顾云峥眼中划过一丝溺爱与无奈,加快了下山的速度。 走到山脚,坐上马车。 处理好脚踝的伤,顾云峥从上方暗格取出一盘红豆糕,放到她的眼跟前。 “先吃点垫一下,回去了再吃好的。” 第152章 躲什么人 瞥了眼那盘糕点,唐乐安掀睫看着他,“我不想去涪县。” 手指捻起一枚糕点递到她的嘴边,顾云峥眸光温柔地注视着她,带着无言的哄宠。 唐乐安张唇含住,咀嚼两下咽入肚。 “我不想去涪县。” 顾云峥又捻起一块递过去,却被偏头给躲开,他见状放下红豆糕,展颜轻笑道: “怎么突然就不想去了?” 唐乐安抿着红唇。 她想见爹娘,也想见哥哥。 若去涪县,就该错过了。 见人不肯说话,顾云峥坐到她身旁,揽着玉肩入怀,道:“此次我去涪县有很多事情要办,会在那里待上许久。京城的局势愈发紧张,留你一人在京中我不放心。这次你就当是出远门散心,放轻松地玩。” 这哪里是担心她的安危,这是怕她跑唐乐安在心里嘀咕,撇着嘴。 顾云峥还在哄着,她却一点没再听进去,游神到了天外。 清晨,曙光洒落。 远处天边,旭阳升起。 空气中的缕缕湿气消散,多了丝暖意。 唐乐安靠坐在马车窗旁,懒懒地打着哈欠,睡眼朦胧,还有些不大清醒。 顾云峥将小毯子一抖,瘫在自己的膝盖上拍了拍,盛情邀请: “躺这里,再睡会儿。” 唐乐安也没跟他客气,身子一歪倒在毯子上,阖上双目又睡了过去。 待到她再醒时,已过正午。 马车还在疾速行驶。 揉着眼睛坐起来。 顾云峥正在看一封信,留意到她醒来,将书信随意一搁,用水囊沾湿手帕,递给她。 “擦擦脸,醒醒瞌睡。” 接过擦了擦眼睛,唐乐安就又给塞了回去,扭头看着窗外,气色恹恹的,也不说话。 顾云峥瞧在眼里,将马车叫停。 “下去走走罢。” 唐乐安点点头。 马车停在一处空旷地儿,不远处还有一条涓涓潺流的小溪,清澈见底,小鱼儿在水中游着,灵活肆意。 同行的马车一共三辆,顾云峥叫停马车后,大家伙就在此处暂时安营整顿,忙碌着做饭吃。 顾云峥临时有事去忙,不在身边。唐乐安一人站在小溪旁,双手张开深深呼吸一口气,心情开阔许多,眉眼柔柔地牵起一丝笑意。 听着手下汇报,顾云峥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那抹倩影,望见她终于露出笑颜,他不禁也跟着浅浅笑了起来。 “大人,现下当今圣上昏迷不醒,玉珠长公主的人把控着朝政,留太子殿下一人在别宫太过冒险,是否要卑职联络浮生宫,请他们派来些人保护太子?”玄影道。 浮生宫是一暗杀组织,个个武功了得,在江湖上颇为出名。只要钱给得够多,什么活儿都接。 顾云峥抬手制止:“不必,长公主不会对太子怎么样的。二皇子那边如何?” 玄影道:“二皇子听闻三皇子逼宫,也动了心思在宁古塔山下的陵县周边招兵买马。探子来报,二皇子还联系上了博斯特王子,用阜南那一带的地界作为筹码,承诺只要他坐上皇位就割地以示诚意。” 顾云峥眼中掠过一丝蔑色。 “蠢货一个。” 玄影道:“沅南国的人奸猾狡诈,博斯特王子更是狡猾卑鄙,二皇子应当是被当猴耍了。博斯特之前几次三番想将大人您拉入他的阵营,这几日书信更是一封封地送入顾府,您看” “不必理会。” “是。” 顾云峥顿了片刻,又道: “唐云锦找到了吗?” 玄影道:“尚未。冥幽谷一战后,唐云锦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不见任何踪迹,牧之他们正在冥幽谷附近全力搜索中。” 顾云峥蹙眉。 “抓紧。” 玄影垂首道:“卑职明白。” 队伍在此稍作修整,又接着起程。 走走停停,接连好几日。 沿途只见一些村落,却不见县城。唐乐安心知顾云峥这是在躲避什么人,看在眼里也没多说什么。 她也没精力去管那么多。 这几日身子越来越乏,每天都很想睡觉,好像永远也睡不饱,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又行了一路,傍晚时。 马车奇迹般驶向一座城中。 唐乐安掩唇打了个哈欠,靠在他肩上懒洋洋的。顾云峥双手环住她的纤纤腰身,以免马车一个颠簸,就将她给颠得滑落下去。 马车缓缓停在一家客栈前。 顾云峥先行一步,走出站在马车旁,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马车,相携走进客栈。 玄影走过来,双手捧递一枚钥匙牌。 “大人,三楼左边第三间。” 拿过钥匙,顾云峥侧首问:“安安,你是要进房用膳,还是就在这里用膳?” 唐乐安环视了圈,大堂开阔,好些用晚饭的人,热热闹闹的,烟火气十足。 “就在这里罢。” 一连坐马车好几日,她都坐腻了。 不想再待在狭小的地方。 又闷又难受。 “好,听你的。”顾云峥眼神搜寻了个位子,拉着她入席,招来个小二点上几道清淡的菜,随后便把玩着那只玉手,打发着时间。 顾云峥闲来无事最喜欢揉捏她的手,唐乐安对此习以为常,有些犯困眼皮子耷拉着,懒得理他。 一盏茶过后。 饭菜端上桌,菜色勉强。 唐乐安没什么胃口,可一天没进食的肠胃一阵阵地发出抗议,她拾起筷子刚要夹菜,却被另一双筷子拦下。 她侧头瞧他,莫名其妙。 “我要吃东西,你拦我做什么?” “别急。” 顾云峥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玄影带来一个人,那人每样菜夹了一点吃下,脸色忽而大变,脸色涨紫,嘴角溢血倒地身亡。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 坐在大堂中的人,忽而拍桌站起,拔剑就冲了过来! 玄影等人也拔剑,主动迎了上去。 厮杀一触即发。 顾云峥揽着她,手执一把折扇抵挡着不断冲上来的刺客,刀光剑影在小小的客栈中不断闪烁,场面极为激烈。 就在这时。 大门忽而被一个人撞开! 全书亦手持长枪,出现在门口,锐利的目光一扫,锁定唐乐安这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握紧长枪就刺! 第153章 心软作赌 长枪直指顾云峥的脸,追风逐电! 顾云峥飞速向后一仰,避开这个攻击,反手就是一飞镖甩扎过去! 全书亦挥抢格挡开,急声道:“安安,来我这里!” 唐乐安闻言冒头,转瞬就被摁下去。 盯着全书亦的眼神阴森,顾云峥脸色冷如霜,讽声道:“全书亦,三皇子一党现如今已是溃不成军,你竟还没死心。你还真是三皇子的一条好狗,‘忠心耿耿’啊!” 全书亦眸光一厉,道:“谁是最后赢家还未有定数,你倒也不必如此着急讽刺我。今日我来是要把安安带走,顾云峥,你困不住她的!” “那你就试试。” 又一只飞镖甩过去,顾云峥拉着唐乐安绕桌冲外跑,将要登上马车之际—— 一柄长枪,插穿马车! 顾云峥面色一骇,向后退开。 全书亦飞奔而来,一手握住唐乐安的手腕,一手拔出长枪,直指顾云峥眉间。 “顾云峥,你输了。” 顾云峥勾唇一笑,下一秒甩手飞镖过去! 正面朝向唐乐安,速度疾如风! 唐乐安瞪大双眼,吓呆了。 全书亦神色惶急,将人推开。 顾云峥算准时机,把她拽到身旁。 全书亦咬牙道:“顾云峥,你无耻小人!” 拿安安的生命和他是否会心软作赌。 简直丧心病狂。 唐乐安侧首看着身侧的男人,眼瞳微微摇曳着,一抹不敢置信与悲凉划过心间,她敛下眸子,内心平静如沉。 他的不择手段,她望尘莫及。 注意到她瞳孔的暗淡,顾云峥揽着肩膀的手略重了些许,他看向在正前方的全书亦。 “我从未说过,我是君子。” “哐当!” 一声巨响! 客栈的墙壁被砸出个大洞。 杀手已尽数被伏诛,玄影带队前来支援,同仇敌忾地瞪着全书亦,足足有十多个人。 扫过一众人等,视线落在被顾云峥保护在中间的唐乐安身上,全书亦眼光凌然。 “我一定还会再来的!” “顾云峥,我们走着瞧!” 他捏手作口哨,尖声高吹。 一匹黑马自巷中而来。 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玄影带人要追。 “别去。” 顾云峥冷声叫住。 “赶路要紧,早些去涪县。” 他侧身,食指微微摩挲着唐乐安的脸颊,笑容温软地道:“方才吓坏了,明日应当就能到涪县了。这几日路程太赶,你都没能休息好,今晚咱们接着赶路,等明日到了再好好睡一觉,可好?” 唐乐安柳眉一蹙,生了恼意。 “顾云峥,你大可不必多此一举地问我可不可,因为你从没想过要听我的意见。” 顾云峥微怔,不明白她怎么又生气了,只能耐心哄着道: “别不开心了,我这么说也是为你着想。毕竟明日去到涪县后,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也无人打搅,这样难道不好吗?” 唐乐安气一横。 “好!那我问你。” “我身子不爽,我今晚想夜宿在这里行不行?” 瞧着那气得怒瞪的眼,顾云峥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宠溺笑道:“安安,这里不安全,你睡不好的。听我的,明日去了涪县再好好睡。” 唐乐安气得心梗,闭眼不想说话。 顾云峥拿人没法,拦腰将她抱起走上马车,轻柔地放在垫子上,掏出好些零嘴和话本,像哄小孩儿一样地哄着。 “你最喜欢的话本,看不看?” “还有你爱吃的桂花糕,绿豆饼。” “你瞧,这是” “你烦不烦!” 唐乐安气不可遏地吼出声,双手胡乱一挥! 所有糕点和话本打翻,掉在了地上。 整洁的马车,瞬间一片狼藉。 龙须酥撒了好些在顾云峥身上,脸上沾着点点残渣,向来气息清冷、高不可攀如神明一般的男人,突然之间变得有些狼狈,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令人莫名心软。 唐乐安瞧在眼里,心中泛起丝丝犯错后的愧疚,却双手环胸,倔强地不肯就此低头。 一声轻叹,在马车中响起。 顾云峥抖落身上的龙须酥,默默将地上散落的糕点都给捡起来,又把话本拾起拍了拍放好。 “安安。” 唐乐安梗着脖子,冷冷地道:“干嘛?” 瞥着那端着架子的人儿,顾云峥宠溺一笑,起身坐到她身旁,将那微凉的手包裹在手心里。 “要我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 最近这些日子,安安的脾性越发难琢磨。 整个人像一挂干燥易炸的鞭炮,只要随便一点事就能点燃。该如何妥善安抚她的情绪,他完全是四顾茫然,毫无头绪。 唐乐安眼光一暗。 “你在明知故问什么?” 顾云峥眸子微敛,侧坐着。 将一旁的毯子拉过来,放在膝盖上,道:“安安你累了。睡,睡醒了就到涪县了。” 唐乐安偏头掀开帘子,凝望着窗外的茫茫夜色,再不愿讲一句话。 一夜过去,东方既明。 沿途周遭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唐乐安从车窗探出头,向上望着。 涪县刻在城墙正中,字形硕大醒目。 县城入门关口好几名兵官,旁侧几步远的地方,还有十人一小支的军队,每一个入城的行人都要盘查一番,守备十分森严。 顾府马车要入城,却是轻而易举。 连盘查都不曾,就给轻易放了过去。 唐乐安瞥向端坐着的男人。顾云峥看过来,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安安,我们到涪县了。我们去用早膳,然后再带你见我外祖父。” 唐乐安眉头轻挑,道: “卫爷爷早十年前就辞官还乡,若我没记错的话,他应当是盾安郡人士,怎么会来涪县这么一个小小的县城?” 顾云峥道:“我外祖母是涪县杨家人,她去世后,我外祖父将她带来这里,寻了个风水之地葬下,事后他舍不得走,便在这里修了宅子就此住下。” 忽然,一阵馄饨香气飘来。 唐乐安吸了吸鼻子,掀起帘子就看到一处馄饨摊位,她拍着顾云峥的胳膊,略微激动的道: “我要吃馄饨,吃馄饨!” 顾云峥道:“好好好,吃。” 第154章 摸什么摸 马车停住,两人自马车下来。 走到馄饨摊位前,唐乐安道:“老板,要两碗馄饨。” “好嘞!”摊儿老板爽朗地应声,往大锅里边下馄饨。 随意挑了个位子坐下,唐乐安从竹筒里拿出个勺子,掏出手帕擦了擦,扭头望着摊儿老板忙活,眼中满是对食物的期待。 瞧着她这翘首以盼,馋嘴要食物喂喂的小猫儿样,顾云峥唇角一勾,没忍住抬手揉了揉那柔软的发顶。 唐乐安微恼地拍开那只手。 “大街上摸什么摸。” 顾云峥莞尔。 从袖中掏出一枚璞玉揉捏着,安静坐着,不再去惹那脾性不好的人儿,待会儿要是惹毛了又得生气。来涪县的路上她发了好几次火,他是一点招儿没有,只能迁就着、让着。 摊儿老板将锅盖掀开,热气瞬间蒸腾。 捞起锅里的馄饨,撒上几粒葱花端过来,摊儿老板笑呵呵地道:“两位客官慢慢吃。” 说完,老板就回摊位前了。 唐乐安舀起一粒馄饨,随便吹了两下,迫不及待地塞入嘴里,斯哈斯哈地嚼着咽下,吃得颇为狼狈。 “慢些吃,没人跟你抢。”顾云峥抽出一个勺子,舀起一粒吹温之后递到她嘴边。唐乐安张嘴含下,吃得很香。 就这样,唐乐安一面享受着投喂,一面吃着自己那一碗,全都给塞进了肚子里。 吃完热乎乎的东西,胃里暖暖的,她脸上浮现起灿烂的笑容,极为满足地拍拍肚子,左右顾盼着,像是没吃饱的样子。 看出她想逛街的念头,顾云峥浅笑道:“现在日头还早,我们逛逛再做打算。” 唐乐安眼睛一亮,狠狠点头。 既然顾云峥暂时不肯放她走,与其痛苦地和他待在一起,不如把这当成一次出游,时间还能过得快一些。 她也得想办法,尽快赶回京城。 唯愿父母和兄长能平安到达京城。 玄影忽而走过来,贴耳同顾云峥说着什么。 顾云峥脸色微变,唐乐安瞧在眼里,道:“你要有事儿的话就去忙,不用管我。” “怎么能不管你。”顾云峥招手唤来两名身形粗壮的丫鬟,“照顾好夫人。” 两名丫鬟齐齐顿首:“是。” 顾云峥拉起她的手,温声叮嘱: “涪县的糕点铺子很多,城南刘记的味道还算不错,你可以去那里瞧瞧。逛得累了就去芙兰大街的顾府。那是咱们的家。你在家等我,我会尽快处理好事情赶回去的,嗯?” “嗯嗯嗯。”唐乐安敷衍点头,连声催促,“你快走快走,去忙。” 顾云峥宠溺轻笑,捏了下她的脸颊,随即转身带着人,在人群中穿梭渐行渐远。 唐乐安也没在这里坐着,起身张望了眼四周,瞧见一家甜水铺,她来了兴致,抬脚走进店要上一碗,滋溜滋溜给喝完。 转头又往下一家。 涪县只是个小小的县城,但由于涪县的护城河与沅南国、东津国接壤贯穿。或许是这样特殊的地带,孕育了一批精明能干、趋利避害的商人。 码头处的商船走南闯北,涪县所售的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吸引了大批外来人流入。久而久之,这座小小的县城变得繁华鼎盛,甚至远超京城。 沿街的店铺,参差不一。 货物各式各样,唐乐安挑得眼都花了。边吃边逛走了好久,她突然停下,捂住腹部。 满手提着东西的丫鬟注意到这一异常,张口道:“夫人,您怎么了?” 唐乐安苦巴巴地皱着眉。 “吃太多,肚子疼。” 丫鬟道:“那咱们回去。” 唐乐安点头,转头要走。三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却迎面而来,结实地堵住了去路。 两个丫鬟立即扔掉手头的东西,冲到唐乐安身前,气势凶狠地瞪着三个男的,随时准备好要动手。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唐乐安,我们又见面了。” 唐乐安转身一看。 是博斯特王子。 她柳眉微蹙。 心中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博斯特的手腕上缠着一条玉白小蛇,他垂首,用下巴去蹭那条蛇的脑袋,透着阴冷的眼神看向跟前的人儿。 “你们宁武国有句话说得好,遇见既是有缘。去我府上坐坐,我请你喝杯茶。” 这不是请客上门,倒像是强行绑架。 唐乐安咬了咬下唇,道:“你和顾云峥的事情,与我无关。放我离开。” 博斯特王子咧唇一笑,故作苦恼地道: “怎么办呢?我的书信似雨点般砸进顾府,可顾云峥却迟迟不愿给我个答复,我束手无策下只好请他的心上人去府上喝一杯茶了。这样,他应该就能摆正态度,好好与我谈了?” 唐乐安抿着朱唇,心口憋着一股气。 直觉告诉她,这博斯特王子不是什么好人,顾云峥又是个利益至上的人。两人若是谈崩,博斯特很有可能恼羞成怒之下弄死她。 “你休想带我们夫人走!”一丫鬟厉声大喊,抽出腰间软剑,直面朝着博斯特而去! 博斯特身后突然冒出个小男孩儿,眼神阴戾,身形尤为矫捷,和那丫鬟厮缠在一起,不分高低。 另一名丫鬟也被堵路三男缠上,分身乏术。 唐乐安只身一人,紧紧攥着双拳。 大街上闹出这一动静,好些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围成一堆儿的凑热闹。 博斯特笑颜上前,道:“夫人你就跟我回去,那小妾我已叫人给送出了府,从今以后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 这话一出,众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原来是夫妻吵架’的表情,脸上还带着三分窥探到旁人隐私的兴奋笑意。 桃眸掠过一丝涟漪,唐乐安忽而笑道:“夫君,咱们好聚好散不行吗,非要闹得如此难堪,叫外人看笑话。” 博斯特不想闹大,叫顾云峥知道赶来。 那她自然是,能耗多久耗多久。 博斯特嘴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老虎突然抓到一只小猎物,起了戏弄之心。 “你我相伴至今,情谊尚在,岂能说散就散。夫人你别恼了,跟我回去,我们关上门好好说。” 第155章 自取灭亡 人群中,立马跳出几个好心人劝道: “这位小娘子,你就跟你夫君回去嘛,夫妻吵架床尾和,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 “你夫君身为男儿,如此放软身段求你,你也该顺着台阶往下走才是,感情可经不起太多折腾。” “这位郎君表明从今以后会对你一心一意,你再信他一次也无妨” “” 唐乐安眉头蹙起,抬起袖子遮着眼睛,哭哭啼啼地大声道: “各位这是有所不知呐!他花我挣来的银子包养外室,还弄出了个小的,我这也是没办法才要回娘家。他却带人来堵我,就是为搜刮尽我身上所有银两,我的命好惨啊” 此话一出,好些人看博斯特的眼神都变了。 环顾了眼周遭,聚集的人越发多起来。博斯特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盯着唐乐安的眸光越发森冷。他真是小看了这人。 再这么闹下去,顾云峥就该来了。 他的计划绝不能夭折于此! 博斯特抚掌一拍,四面八方冲出来十几个奇装异服的人,迅速制服两名丫鬟,架起唐乐安的胳膊就走。 这一变故发生的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热闹已平息。 众人四处散去。 被架着拖进一间屋子里,骤地被扔下,唐乐安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房门‘砰’的一声关死! 屋内昏暗。 隐约能视物。 安静的空气中,骤地响起一声笑。 唐乐安寒毛肃立,朝着发出动静的地方看去,太师椅上端坐着个人,在昏暗光线下,那张脸庞模模糊糊,瞧不真切。 “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今儿我也当了一回黄雀,有趣,真是有趣。” 听着这个声音,唐乐安蹙起眉头。 “钟大小姐。” 话音一出的瞬间,那张隐在黑暗中的脸变得清晰些许,她缓缓起身,笑语嫣然地道:“辨音识人,你耳朵不错。” 绕着唐乐安走了一圈,在面前站定。钟东佳似在商量地道:“博斯特要用你和顾云峥谈判,你留在这里活不了,跟我走。” 唐乐安咬紧下颚。 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落在钟东佳手上,说不定还能有逃跑的机会,但若是待在博斯特的地盘,能不能活都是问题。 心中稍加权衡,她道: “你要带我去哪里?” “自然是——”钟东佳话音刚启,窗外响起猫儿叫声。 她微顿,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窗户被推开。 窗外站着两个黑衣蒙面人,钟东佳踩着桌子走出去,唐乐安紧随其后。 她刚到外面,就被搂住腰。 蒙面人飞檐走壁,纵身一跃。 消失在了博斯特的私人府邸。 涪县。 一处宅子内。 玄影步履匆忙,来到书房外敲响房门,垂首道:“大人,有人来报,夫人被博斯特王子带走了。” 随身小厮也从对面廊下走来,毕恭毕敬地道:“大人,府门前来了个自称是博斯特王子的亲信,他送来一封请帖,邀您上门一叙。” 房门打开,露出一张被冰霜浸透的脸。 顾云峥眼神冰冷,走出来暴露在阳光下,那张刚毅冷峻的五官被芒光中和,柔和了些许。 “回帖给博斯特,我即刻就去。” 随身小厮小心翼翼地应首:“是。” 敢动夫人。 博斯特完了。 随身小厮退下,玄影上前道:“大人,牧之来报,说有两拨人在找唐云锦,唐家主和唐夫人也被人给接走,正在前往京城途中,您看” 顾云峥眉头微蹙。 “那两拨人的来路,可有探查清楚?” 玄影道:“两拨人很神秘,完全探听不到任何消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两拨人互不相识,且并未发现对方。” 顾云峥垂眸,思索片刻。 招手,让玄影靠近些。 玄影见势照做。 顾云峥细声道:“你这样” 丝缕清风拂过,寥寥话音落下。 他摆了摆手。 “去办。务必办妥。” 玄影握紧腰侧的剑,坚定道:“是!” 城东,一处低调奢华的宅邸。 扫了眼周围黑衣人那严防死守的神情,顾云峥敛眸轻笑,端起桌上的茶浅抿,周身萦绕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气息。 博斯特姗姗来迟,跨过门槛拂了拂手,“都下去,本王子要与顾大人交心畅谈。” 黑衣人唰唰退下。 博斯特大刺拉拉的在顾云峥对面坐下,蛮横夺走他手中茶杯,换了个杯口仰头喝尽,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真是难得啊,顾大人竟也会来见我这么个小小人物。我还以为像顾大人这样高傲的人,会对我不屑一顾呢。” 手中杯被夺,狐眼中掠过一丝戾气,顾云峥面上淡淡的,不慌不忙地从旁取过一个杯子,提壶斟上一杯新茶,云淡风轻的道: “既是博斯特王子的盛情邀请,本官又怎会负了这番好意。” 博斯特王子是个性子急的,玩不来打哑谜那一套,将杯子往桌上一拍,豪横的谈起条件。 “我要你交出宁武国的太子,抓到全书亦。” 顾云峥勾唇,轻哂。 “博斯特王子这是喝酒了?怎得青天白日说起这种不着边际的醉话。” 博斯特歪嘴邪笑,端起顾云峥跟前的茶杯,在虎口处转动着,盯着他的眼神漫不经心,又透着一丝狡诈。 “顾大人,你心爱之人还在这座府邸内的某一处关着呢。你猜她会不会害怕地大喊?会不会祈祷着你快些去救她?” 顾云峥眼中的光逐渐暗了下去。桌下手揉搓着璞玉的力道越发重,他垂眸,意味不明地轻笑。 “博斯特王子,这块肉你吞不下。本官劝你别自取灭亡。” 博斯特冷笑。 “不试试,怎么知道吞不下呢。” 顾云峥站起身,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朝外走。看着那离去的挺拔背影,博斯特勾唇,得逞恶笑。 下一秒。 一坨硕大的火球猛地砸来! 第156章 心急如焚 火光擦亮灰蒙蒙的天,留下一道残影。 灼烈的火光照着博斯特那张惊恐的脸,他跨步往外冲去! 火球落在屋顶上,直接砸出个大坑! 一时间,火光四射。 整座府邸陷入火海中。 博斯特仓促跑到大门外,脚下一个踉跄他往前扑去,摔在地上极为狼狈,双手撑地要站起来,头顶忽而罩下一道阴影。 他缓缓仰头望,对上一双冷眸。 刹那间,他犹置身冰窖。 顾云峥眸子微垂,俯瞰着地上的人,眼神高傲地宛如在看一只蝼蚁,那是真正的强者对弱者的蔑视。 被看扁的屈辱袭上心头,博斯特咬着牙关,趔趄着爬起来,抬手指着顾云峥,狠道: “顾云峥,你等着!我一定带兵踏平宁武国!” 顾云峥歪了下头。 没有说话,脸上却带着讥诮。 博斯特气得脸涨红,抓狂地怒吼! “顾云峥!是你宁武国主动向沅南国发起宣战诏书的,记住你今天这个嘴脸,终有一天本王子要将你踩在脚下,身体力行地告诉你,你的高傲是多么可笑!” 顾云峥神色自如。 “本官等着。” 博斯特的脸色黑沉下去,一口气梗在心口,怒不可遏地原地打转,嘶声大吼: “来人!给本王子来人呐!今天谁生擒了这人,本王子重重有赏!” 话一出,周遭数道黑影骤降。 拔剑冲顾云峥而去! 立在顾云峥身后的人,纷纷上前护主。 顾云峥一手束在身后,一手盘着一串黑玉珠,眸光沉静如水,那张俊朗的脸庞,卷着丝丝秋雨般的凄凉与冷清。 狐眸注视着火海,他薄唇微抿,期待着那抹倩影能出现在视线里。 一抹黑影自火光中擦过。 落地,玄影箭步走来。 看到玄影只身一人出现,顾云峥的眸子微不可查地往下压了瞬,失落在眼底一闪而过。 玄影走近,道:“大人,找不到夫人的踪影。” 冷峻的容颜刹那间戾气遍布,顾云峥一把夺过玄影的剑,闪电般冲到博斯特跟前,冷剑架在他脖子上,凌然怒道: “安安,你把安安藏到了哪里?!” 博斯特身躯颤抖着,双目满是恐惧,只听说宁武国太师顾云峥是个笑面虎,却没听说过笑面虎动怒如此可怕。 咽了口唾沫,他哆嗦着道: “就在后面左边小院。” 顾云峥侧头,去瞧玄影。 玄影摇头道:“大人,整座府邸我们都找遍了,他所说的左边小院是空的,并没有发现夫人的踪迹。” 舌尖顶了顶腮帮,顾云峥眸子半眯,手中剑越发贴近博斯特的脖子,嗓音冷如冰霜: “我最后问一遍,安安到底被你关到了哪里。” 脖间传来刺痛,一抹黏湿缓缓流进衣领,博斯特双瞳充斥着惊恐,气急败坏却又不敢惹毛对方,只能放低了声儿求: “顾云峥,你你你先别动怒。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手下把唐乐安带来这里后,就带去后院关着了。我真没对她怎么样,我可以向天发誓!” 凝视着那双眼睛片刻,顾云峥一把推开了博斯特,剑也随之一收,反手刺死一人,扔给玄影。 “给我找,掘地三尺地找。” 玄影顿首,带人离去。 只留下一地的尸体。 顾云峥登上马车,又忽而停住,目光抛向站在死人堆里的博斯特,清冷的嗓音道: “她若是少一根头发丝,你们沅南国就等着灭国罢。” 他弯腰走进马车内,一声令下。 “走。” 马车飞速行驶,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山林中。 小小的宅院,亮着三两盏灯笼。 环顾了眼四周,唐乐安看向坐在桌旁的钟东佳,道:“这是哪里?” 钟东佳捏着茶杯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悠悠然地道:“钟家在涪县的宅子,你暂且先在这里住下。” 话音落下,并无响应。 掀眸瞧见一张略带困惑的脸,钟东佳放下茶盏,嘴角勾起淡然笑意,道:“你还真是执着。我为何会将你绑来这里,很重要吗?” 唐乐安柳眉微折,颇为无语凝噎。 抽出帕子拭了拭嘴角,钟东佳垂眸打量着指甲盖上的豆蔻,浅笑嫣然。 “追其缘由其实也简单,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一脸幸福的模样,或者说得更具体一点,我不想看到顾云峥得到幸福。” “我得不到的东西,他也没资格得到。我要亲眼看到顾云峥因找不到心爱之人而心急如焚,一步步被逼疯的样子。只有那样,才能平复我心中的痛!” 话语中的恨意,不似作假。 唐乐安垂眸,沉默以对。 钟东佳深深呼气,吐出。激起的怒火,渐渐压制住。 “你暂时就住在这里,我会负责你的衣食住行。” 唐乐安眸光淡然,驳声道:“难道说,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钟东佳轻笑一声。 “我不会伤害你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你早些歇息。” 她走出房间。 落锁声响起。 唐乐安扫视房间内的格局,桌凳成套摆放,靠墙处是一个小小的镂空书架,上面空无着物,云母飞仙屏风内是一张床榻。 天色已晚,门窗都被锁死。 她也不想去白费力气折腾,脱下外褂扯过被子,闭上双眸睡了过去。 私人宅子里,灯火彻夜通明。 各方飞鸽传书似雨点般砸来,直至东方渐明才暂且消停。 顾云峥胳膊肘撑着桌面,揉捏眉心骨,眼周隐隐带有暗青,疲惫不堪和不安席卷着心房。 随身小厮端着一盏茶走进,放到他的左手边。 顾云峥头也不抬,薄唇轻启: “安安,可有下落?” 随身小厮双手抱着托盘,带了几分忐忑的道:“尚未找——” 话音还未落,一记重重的呼气声响起。 他带着明显的不悦,眉宇也紧紧皱着。 “到底怎么办事儿的?” 随身小厮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顾云峥仰躺在椅背上,拂了下手。随身小厮如释重负,连忙退下。 房内,寂静无声。 顾云峥从袖中掏出一串黑玉珠,下方缀着只木雕小狗,他捻起放在手心里,目光定定的瞧着,轻声呢喃: “安安,你到底在哪里” 第157章 您有喜了 小宅院。 厅中圆桌上,摆着好几样早点。 钟东佳净手过后,施施然落座,瞧见从门外走来的唐乐安,气色红润,显然睡得很好。她眉梢微挑,带了分调侃。 “身处陌生环境,你竟也能睡得安心。” 唐乐安不予理睬,自顾自地擦了下手入座,拿过一个肉包子,大大地咬下一口,咀嚼了几下还不等咽下就又咬了一大口。 那样子,活像饿死鬼投胎。 抱着养精蓄锐,才好行下一步的念头,唐乐安没有丝毫的客气,风卷残云般消灭掉所有的食物,末了打个饱嗝,却觉得肚子还是有些空。 “还有吃的吗?” 喝豆浆的手一顿,钟东佳略带诧异地看着唐乐安,“这一桌的东西都让你吃完了,你还没饱?” “也不是没饱,就是还想吃。”唐乐安把豆浆碗拿过来,又给盛上一碗,轻轻吹拂两下端起往嘴里灌。 看着唐乐安如此豪迈的吃相,钟东佳心神一凝,话语间带了几分试探。 “你之前也吃这么多吗?” 唐乐安舔了下嘴边的豆浆渍,摇头道:“大约是入夏,食欲大增导致的。” 钟东佳眼中划过一丝涟漪,招手让立在旁侧的老管家上前,附耳道:“厨房里有什么上什么。另外叫个郎中来,防着点,切勿叫顾云峥的人发现。” 老管家微一俯首,表示明白。 一须臾之后。 吃饱喝足,唐乐安坐在太师椅上,心满意足地吁出一口气,慢慢地揉着肚子,心里不禁也感到纳闷。 这几日,的确吃的有些多了。 和顾云峥在一起,他总想叫她多吃些,恨不能把她喂成个猪,遂也就没在意这个事情。 可现在一瞧,貌似有些不太对劲。 门口,管家走进。 还领着一个大夫。 大夫肩上挂着药箱,略显笨拙,拘谨的姿态冲厅内二人微微颔首: “请问是哪位夫人要瞧病?” 钟东佳抬手一指。 “她。” 唐乐安闻声一瞧。 才发觉钟东佳是在指自己。 她愣了下,缓缓坐起身子。 大夫走过去,将药箱搁下拿出脉枕,伸手作请:“还请夫人将手放上去,让老夫为您诊脉。” 唐乐安略有迟疑,但还是将手放上了脉诊。 大夫捋着胡须,屏气凝神片刻后又叫换手。唐乐安依言照做。 把完脉,大夫拱手道: “这位夫人,您有喜了。” 唐乐安惊得站起! “真的?” 瞧着那张满是惊吓的容颜,大夫神色怔然了瞬,呐呐地点头道:“是的,已一月有余,胎儿很稳” 唐乐安浑身力气一泄,瘫在椅子上,双目失神,怎么会这样 钟东佳却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向老管家看去一眼。老管家心领神会,上前掏出一锭金子,客气道: “辛苦您走这一趟,这是酬金。” 看着鸽子蛋大的金子,大夫双手作捧接过金子,眼睛挤成一条缝,笑得合不拢嘴。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老夫应该做的。” “我送您出去。”老管家一边作请,一边温声催促。大夫瞧出气氛不对,也没敢在这里多待,顺应着离开了这里。 空气宁静。 远处山涧传来悦耳的鸟叫声。 唐乐安忽地坐起,左右张望却没见大夫。她目光一扫看向钟东佳,带了丝恳求的意味。 “能给我抓一副药吗?” 钟东佳眉眼弯弯,带起抹笑容,“你难道不想叫顾云峥知道吗?” 她抚了抚额,举止优雅中带着慵懒,戏谑地道:“他若是知道自己心爱之人怀了自己的孩子,定是高兴异常,你就不想看到他开心大笑的样子?” 唐乐安抿着唇。 这个孩子来不该来的。 她早已做好等接到父母与兄长,就与京城的一切人事物断绝关系,找一个偏远村子安度余生。 她的计划中没有孩子这一环,也从没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人父母 将那双桃眸中的犹豫看在眼里,钟东佳扯出一方手帕在指尖绕啊绕,悠然道:“月份尚早,何必急于一时呢,考虑清楚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唐乐安撑在手托上,掌心抵着额侧,陷入深深的纠结中。 钟东佳站起,走至她跟前站定。 “要下盘棋吗?” 唐乐安放下手,抬起头。 一脸懵。 “下棋?” 钟东佳点点头。 “对。” 一味地陷入纠结中也没意义。唐乐安稍加权衡便答应下来,随钟东佳来到一间棋室。 提裙,双双落座。 唐乐安执白棋。钟东佳执黑棋。 棋盘旁,摆有茶桌。 茗香四溢,宁静安详。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棋盘黑白双色交织,钟东佳眉头皱起,忽而松开,放下一枚棋子。 唐乐安的棋子也随之落下。 在落下的一瞬间,棋盘胜负分明。 钟东佳的眼睛在棋盘来回扫射,极为不可思议,她猛地抬头看着对面坐着的人儿,眼中有震惊,也有佩服之意。 “你的心计,远比你表现出来的要深。” 唐乐安垂着眼皮,一枚一枚地捡着白棋,淡声道:“我不想勾心斗角,我只想安稳过完这一生。” 钟东佳的眼神闪了闪,道:“在你眼里,顾云峥对你的爱意是一种困扰?你从未对顾云峥有过一分一毫的动情?” 捡棋的手顿住收回去,唐乐安凝眉细想了下,认认真真地道: “他的一些强蛮手段,让我很厌恶。” 钟东佳等了片刻,没等到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她忍不住开口问: “你可曾对他动心?” 唐乐安眼睫轻颤,敛下眸子。 “我跟你说个故事。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孩儿,有一天突然遇到了人生之中重大的转折点,她充满迷茫和害怕。” “一个少年出现拉起她的手,让女孩儿等他,等他接她回家,自那以后女孩儿每天都在盼望着少年能来接她回家。” “可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她也没能等到少年的到来,她只等来了少年高中状元的消息,后来少年一路高升那个曾经许诺的少年,早已忘了年少时的承诺。他变得自私自利,利益熏心。” 第158章 一腔孤勇 “后来呢?”钟东佳问。 “后来”唐乐安轻声喃喃,意识有一瞬间的抽离,她眼睫眨了眨,语气中带着怅然道: “后来,少年因记恨女孩儿年少时对他做的过分事情,而想方设法的报复。他不断地折磨那个女孩儿,以身设局地想让女孩儿沉沦进他的陷阱中,然后一步步毁掉她他不要她死,他要她生不如死。” 钟东佳听完,沉默了稍许。 “你曾对顾云峥动过心,对吗?” 唐乐安轻抿了下唇瓣,坦然道: “他于我而言是竹马,亦是家人。我自小便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阿峥哥哥地叫着,说没过心是假的。我待他真心,他对我却只有利用。他带给我的痛,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也不敢忘。” 钟东佳的眼眸中透着茫茫弱光,意味不明,她突然垂首无声轻笑,眼底雾气隐隐浮现,那是悲凉也是哀伤。 顾云峥大约这辈子都得不到圆满了。 她也是。 夜间,月色温柔。 微光拂着大地,萤火虫漫天飞舞莹莹闪烁着,为宁静安详的夜晚增添了一分色彩,璀璨而浪漫。 骤地,一把火光挥过! 萤火虫们被吓得四处逃窜。 脚步声仓促,在小走廊上急速而过。 钟东佳推开房门,一把拽开被子扯起唐乐安,又塞给她一个包裹,火急火燎地道: “你拿着东西快跑!” 睡得正安逸,突然被拉起来,唐乐安揉着眼睛一脸懵,闻言歪了歪头。 “啊?” 钟东佳急道:“山中传来动静,下人来报是顾云峥的人马。我已吩咐人在山脚下准备了马车,大路不能走了,你从后山小路下去,坐着马车离开这里!” 唐乐安总算清醒过来,飞快穿好衣裳,攥着钟东佳给的包袱,跟着她来到后方小门外。 钟东佳扶着门框,眸光如晦,带着某种特殊的意味。 “你千万别叫顾云峥给抓去了,一切小心。” 唐乐安回望,郑重点头。 “你保重。” 说罢,她转身就走进了林子中。 凝视着那抹消失在墨色中的人儿,钟东佳也凌然转身,朝着里面走去。 黑夜中,一道冷声响起: “大人,就在这里。” 立在小宅院跟前的顾云峥眉目清冷,眼中淬着一抹狠厉的光,“除安安外,其他任何人格杀勿论。” 玄影垂首道:“是!” 带着身后的弟兄,闪电般冲进小宅院中。 顾云峥漫步在后,走进院子里左右环顾,瞧见一处小路,他踱步走过去,却见后方小门开了条缝。 玄影在旁侧出现,道:“大人,并未找到夫人。卑职方才摸了下房内的床铺,还是温热的,应当没有走多远,卑职已派人去寻。” 扑空的心情宛如从高处坠落,惶惶不安,顾云峥眼睫垂着,盘着一串黑玉珠,不予作声。 玄影又道:“钟家小姐钟东佳也在这里,她说要见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您说。” 顾云峥漠声道:“不见。” 玄影默了默,略带迟疑地劝道: “大人,您要不还是见一面,卑职方才瞧着她那样子,像是与夫人有关。” 身形稍顿,顾云峥问: “她在哪里。” “就在后院左边厢房。” 顾云峥抬脚走上台阶,转了个弯踏进左边的屋子,看着坐在床榻沿身着妙曼薄纱,眼神妩媚的女人,眸光无波无澜,丝毫不感兴趣。 被一个气血方刚的男人,用干净透亮的眼睛瞧着,莫名羞辱袭上心头,钟东佳拢着薄纱站起,咬着唇瓣,眼底裹着不甘心。 “我到底哪点比唐乐安差?她有的身材、样貌、才情,我都有。何况我的家世远胜于她,顾云峥你为何不选我?” 她知她输给了唐乐安。 她也知唐乐安对顾云峥无意。 她只是不甘心,一腔孤勇后是这么个结局。 顾云峥薄唇轻启: “因为,你不是她。” 窗外清风徐来,薄纱裙摆微微摇曳,钟东佳唇瓣微张,醍醐灌顶令她神色有些怔然。 是啊,她不是唐乐安。 原来是这样 一滴晶莹自眼角滑落,钟东佳抬袖拂去。 她扯唇轻笑,洒然道:“顾云峥,你会遭报应的,一定会。” 顾云峥眉头皱起,带了几分不耐。 “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东佳走到窗边,仰头望着漫天星空,侧首凝视着那个身形修长的男人,勾唇粲然一笑。 “顾云峥,我很期待你满眼绝望的那一天。” 顾云峥眉头深锁,不想再与此人耗下去,转头就走了出去。 将那抹厌恶尽收眼底,钟东佳敛了下眼睫,转而凝望着夜色中莹莹闪烁的光芒,喃喃自语: “唐乐安,你千万要逃得远远的。不要叫顾云峥给抓到,一定不要” 再一次回到后方小门处,顾云峥推开门扇,走出去放眼望去。 山岭深深,似浩瀚星空般没有尽头,远处漆黑夜中一抹亮光忽闪而过,将其捕捉住,他眸子往下压了一瞬。 树荫高耸,遮去了大部分的月光,林中黑雾蒙蒙的,沿路崎岖,走得极为费劲。 唐乐安扶着一棵树干,站着歇了一下紧接着往前走,这条小路沿途都有做标识,她只要认着标识,便能下山。 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声。 那是衣角擦过树叶,发出的声响。 唐乐安大脑拓机一瞬,拔腿就跑! 一抹倩影在林中飞奔,不遗余力地横冲直撞,任凭树叶藤蔓割伤肌肤也没减半分速度。 踉踉跄跄来到山林边坎儿处,瞧见下方停着的马车,桃眼中划过喜色,她立即就要下去,却又突然顿住脚,蹲着躲在大树后,满眼警惕地观察着那辆马车。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天边擦亮,黎明到来。 不远处的小路跑来一人。 微弱的说话声,断断续续袭来。 “人还没大人走。” 那人脚一蹬,坐上马车,同马夫驱赶着离开了这里。 第159章 何为真相 静静望着那辆马车离去,唐乐安扶着大树缓缓站起身,果不其然,顾云峥的人早等找到了这里,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咕噜~” 一声肚子叫骤地响起。 一手捂住肚子,唐乐安左右看了看,瞅见一条明显的路迹,她迟疑了瞬,抬脚往那边走去。 现在要紧的是找个人问清楚,这里是何处。之后她才好买马车,前往京城与父母兄长汇合。 肚子饿得太厉害,她低头翻着钟东佳给的包袱,从里面找到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包子和馒头,三两个白白胖胖的,只是都凉透了。 荒郊野外,唐乐安也没管那么多。 拿起一个,往嘴里塞。 边走,边吃。 不一会儿就全吃了个精光。 她意犹未尽,揉着肚子继续往前赶路。 走到日头渐升,可算是看见前方有处农家户。加快了些脚步跑过去,抚了抚凌乱的鬓发,轻咳两声抬手敲响院门。 过了会儿。 院门拉开,是个和善的农妇。 唐乐安说明来意。 农妇指着右前方一条悠长小路,道:“你沿着那条道,走个七八里路就能到远襄镇,镇上有租卖马车的。” 唐乐安微一颔首: “多谢您。” 农妇摆了摆手,抱着簸箕就去忙了。 顺着农妇所指的路,唐乐安顶着大日头蹒跚前行,烈日灼灼,晒得她整个人恹恹儿的,身形一摇一晃,似乎随时要倒地一般。 肚子咕噜噜叫,又饿了。 脚底也起了泡,疼得很。 躲在树荫下走着,唐乐安瞥了眼烈日,眼睛一阵阵干涩,她咽着唾沫滋润干裂冒烟的嗓子。 一道调戏声,骤地响起。 “哟!这是哪儿来的小妞儿啊!” 唐乐安一惊,循着声音看去。 只见路旁的田坎下边,走上来三个男人,嘴边挂着油腻腻的笑,双手插兜走路歪歪斜斜的,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唐乐安步伐后退,转头就想跑! 山坡上一个瘦猴儿似的男人忽然冲下来,给硬生生拦住了去路。 另外三人,也逐步逼近。 她面容绷紧,咬着牙关,眼神扫着周遭,寻找出路。 离三步远处站定,为首的男人摸着下巴,眼神肆无忌惮地在那凹凸有致的身段流转,他邪恶一笑,道: “小妞儿长得不错嘛,陪哥几个玩一下?玩一下我们就放你走。” 唐乐安双手攥着包袱的带子,紧抿下唇,眼睛直直盯着几人,一言不发,手心却止不住的冒汗,心慌意乱。 看着那跟小兔子一样红了眼眶的人儿,为首男人更加兴奋了,他狞笑着走上去,上手就要去摸—— 下一秒。 一柄长枪直戳而来! 将男人从后背给戳穿。 发生得太过突然,另外三个男人愣愣的,完全没有反应得过来,直到溅在脸上的鲜血滑落,他们才回过神,惊恐大喊着逃走! 被戳穿的男人双瞳瞪得很大,直挺挺倒地。远处一匹马飞纵过来,全书亦翻身下马,眼中透着焦急。 “安安,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 唐乐安微怔,柳眉一折。 “全书亦,你怎会在此?” 将人上下打量而过,见她平安无事,全书亦松了口气,道:“京城传来急报,这条路是通往京城的捷径,我着急回京,便走的这条路。” “远远的看见你,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与顾云峥在一块吗?” 听到这番解释,唐乐安暗暗唾弃自己多疑。她压下眼底的审视,笑颜以对。 “此事说来话长。” 全书亦将马儿牵过来,道:“你打算去哪里?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一人太危险了,我送你一程。” 唐乐安也没拿乔,当即就点了头。 “那麻烦你送我去附近的城镇,我想买辆马车。” 全书亦翻身上马,拽着绳索冲她伸出手,“来,我拉你上来。” 唐乐安手指微蜷了下,伸出去握住。 全书亦巧劲儿一拽,将人拽上马。 “驾!”的一声。 马儿动了起来。 全书亦的胸膛刚硬宽阔,唐乐安坐在前面,他双臂将她环在其中手握马绳,策马行在悠长的小路上。 “忘了问你,你买马车是为何?”全书亦道。 “我想去京城。”唐乐安如实道。 “那正好,咱们顺路,一起搭个伴儿。” “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一人赶路也是无趣,有你在还能说说话解解乏。” 推诿不掉,唐乐安没再作声。 气氛诡异的沉默。 全书亦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过于强势,态度放软了道:“抱歉,我不该强迫你的。大概两个时辰就能到琨宁郡,那里有你要买的马车。” 唐乐安侧首,向其微微颔首。 “多谢你,全书亦。” 顾云峥,她不想招惹。 全书亦,她更不想。 全书亦唇瓣一抿,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安安,我离京不过几载,如今归来你待我如陌生人般客气,当年的事情我向你解释了,我是想为唐家说话的,都是顾云峥背地耍阴招,才害得我错过最佳时机,而非我所愿。” 唐乐安泯然一笑。 “没关系,都过去了。” 对的,都过去了。她也不可能陷在过去的回忆中,不断地折磨自己。 真相是什么,何为真相。 她都不想深究。 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见到父母和兄长。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 念及此处,唐乐安想摆脱顾云峥的决心更甚了。 垂眸看着身前人儿,全书亦眼中满是无奈,他幽幽叹了口气,道: “安安,你还记得吗?小时候顾云峥总是一口一个安安地叫你,那时候我和云锦都觉得他很虚伪,多好听的名字不叫,非要给你起个不着边际的小名儿,现如今我却越发能理解他的想法了。” 唐乐安扯唇轻笑了声。 “是啊,那时候他总是喜欢叫我安安。” 全书亦笑然道: “那时候你性子可傲了,赵家小子给你乱取名儿,你攥着你父亲的砚台就去砸人家,把人家额角都给砸破了。可顾云峥叫你安安,你从来都是笑脸相迎,脆生生的应声。” 第160章 物归原主 唐乐安抿唇。 “抱歉,我有点累了。” 全书亦愣了瞬,识趣地不再提过往,握紧马绳,纵马飞驰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 重重叠叠的树影在肩头短暂停留,翠绿景色不断划过眼前,道路渐渐变得开阔起来。 全书亦拽着马绳降下速度,停在一处草亭处,草亭旁还有一小小的水潭,他翻身下马,扶着唐乐安下来,道: “再有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到琨宁郡,咱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让马儿也喝喝水。天气太热了,跑久了马儿受不了。” 唐乐安微微笑着点头。 她走进草亭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环顾周遭,水潭对面三两只麻雀从这边枝头飞去那边枝头,发出叽叽喳喳声,幽静中带着点吵闹,清幽雅致。 是个不错的地方。 若是能在这里置个宅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再买三两亩薄田,春耕秋收,安度余生 想到此处,唐乐安不禁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她嘴角勾起一丝轻笑,稍纵即逝。 收起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唐乐安侧首瞧那牵着马儿到小潭旁喝水的人。 他身着一身玄黑劲装,高高束起的黑发尤显劲爽干练,眉宇间充斥着男儿英气,眼睛泛着锐利的精芒,宽肩窄腰,宛如一把锋利的长枪,威风凛凛。 立在马儿旁的男子,忽而扭头看过来。 视线双双相撞。 他咧唇一笑。 唐乐安扬起嘴角,也回之一笑。 守着马儿喝完水,全书亦走进草亭,在旁寻了个位子坐下,大大咧咧的有些粗糙。 瞧见她还在瞧,他摸着脖颈有些羞赧,“平日里和军营里的弟兄们随意惯了,也没太讲究细节。” 唐乐安嘴角抿着一抹笑。 “男儿都这般随性,我知道的。” 全书亦轻咳了两声。 “安安,旧事重提我知道不太好,但我的心意至今未变。你若是哪日改变了主意,你一定要记得来告诉我,或者你写封信,我去找你也成。” 唐乐安长叹了声。 “书亦哥哥,你不要再叫我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了,可好?” 全书亦虎躯一震,眼瞳微颤。 “安安,你” 唐乐安垂着眼睫,看着素白纤长的手指,温软的嗓音带着丝丝凉薄。 “你与顾云峥之间的争夺,我不想掺和,也请你念及幼时情分,不要把我扯进这个漩涡中。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拜托你了。” 兔子同她说的那些话后,她想了很多。 顾云峥和全书亦之所以会对她如此执着,大约就是为了唐家那支军队。掌握那支军队,也就等于多了一个权力。 在皇位的争夺上,也就多了一分胜算。 这赤裸裸的诱惑,谁会不心动呢。 顾云峥没能幸免,全书亦亦然。 全书亦敛下睫毛,羞愧在眼中蔓延。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安安,不管怎么样,少时我对你的情谊是真的,现如今虽说这份情谊掺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可我想与你共度一生的心意却是依旧,不管你信不信。” 唐乐安扯了扯唇角,不言也不语。 全书亦宛如斗败了的公鸡,沮丧的垂下了头。他豁得站起身,故作轻松的道:“走罢!我送你去琨宁郡。” “好。” 走到马儿旁,唐乐安踩着马鞍就要上马,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停在了几步远处。 车帘撩起,顾云峥从里走出。 细长的狐眼微微眯起,隔空望着她,见她平安无事,冷厉的眼神稍有缓和。 “安安,我来接你回去了。” 他像是没看见旁侧的全书亦一般,径直走到她跟前,很自然地牵起玉手,拉着转头就走。 全书亦几步过去用身形拦住。 “顾云峥,我不认为安安想与你走。” 顾云峥眼皮微抬,带着不可言说的轻蔑,清冷嗓音中夹着一丝不耐:“滚。” 全书亦眉心一蹙。 不想与疯子计较,他侧目看着唐乐安。 “安安,和我一起去京城。” 唐乐安往旁挪了一步,刚要张口说话。 大手强蛮一拨将她藏到身后,顾云峥勾唇低笑,“全书亦,你真的像条哈巴狗,一旦沾上就怎么也甩不开。” 全书亦面上一沉,怒意在眼中穿梭。 “顾云峥,你找死?”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周围拔剑四起! 顾云峥气定神闲,抽出腰间的折扇甩开悠悠的晃着,“全书亦,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趁我还能和你好好说话的时候赶紧离开,否则” 狐眼一厉,带着不言而喻的威胁。 环顾四周的黑衣人,全书亦飒然抽出长枪,凛然一甩,枪直指顾云峥,眼神冷冽,丝毫不惧。 顾云峥弯唇,灿然一笑。 拉着唐乐安后退。 周遭的人,群起而攻! “都住手!” 一道娇软的冷喝声响起。 众人怔然停住,纷纷看去。 唐乐安扯开顾云峥的手,步步朝着全书亦走去,两旁的人不由自主让开,她在两步的距离站定,微微仰头,看着这个朝气蓬勃的男儿郎。 “全书亦,我不会和你一同去京城。你自己一路小心。” 全书亦唇瓣抿了抿。 “安安,你不愿和我一起走吗?” 唐乐安眉眼略弯,露出朝阳初升般的笑容,道:“我们不同路。” 听着这意味深长的话语,全书亦心中杂陈纷纷,眼中浮了丝丝泪意,他偏头咽下喉咙里的干涩,拽下腰间的香囊。 眼神在香囊上盯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的移开视线,故作洒脱地笑道: “年少时你送我这个香囊,说在云甘寺开过光,会永远的保护我。无论是在山上还是在边关我都日日佩戴,不曾离过身。” “不知不觉它都陪了我九年,只可惜岁月不饶人。它和我们的感情一样,都变得有些残缺不全了。” 说到此处,他梗了下。 心一横,将香囊递出去。 眼中却卷着千万般的不舍。 “如今,它也该物归原主了。” 看了眼破旧起球的香囊,唐乐安朱唇微启:“它陪你至今,已然不再属于我。不必归还于我,从今以后就让它继续守护你。” 第161章 声势浩大 全书亦苦涩一笑,攥着香囊的手发紧。 “谢谢,但还是还给你。还给你,也好断了念想。” 唐乐安微顿了顿,点头言好。 伸手去拿香囊。 全书亦却突然手一缩,不舍的情愫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紧紧攥着香囊贴在心口处,垂着眼皮甚至不敢去看那张娇颜。 这个香囊,在这一刻似乎成为了他的执念。如果给了出去,那他的执念也将分崩离析。 唐乐安见状也缩回了手。 “你喜欢就留着罢,等到你不需要它了再扔掉。” 全书亦抿紧唇瓣,歉然道: “抱歉。” 他拽着马绳,翻身上马。 完全不敢看她,纵马离去。 瞧着那抹身影渐行渐远,唐乐安转身看向几步之遥的人,“在顾府你答应过我的,若我不喜欢待在涪县,随时可以离开,现在到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顾云峥踱步上来,薄唇轻勾,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如沐春风。 “安安,现在还未到时候。听话,与我回去,外祖父还没见呢,他老人家见到你这个外孙媳,一定会很高兴的。” 意料之中般,唐乐安沉了口气。 她牵唇,嘲弄一笑。 “顾云峥,我真的对你失望透顶。” 俯身牵起那只垂在身侧的手,顾云峥清冷的嗓音尽量温柔了道: “安安,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现在陪我回涪县,去见外祖父好不好?” 话尾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像是服软又像是讨好。 唐乐安冷漠以对,抬脚上了马车。 现在的她,与顾云峥强硬的来,无异于以卵击石,吃力不讨好。 她不想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既然是他想要的,她满足又有何妨。 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个声势浩大,且虚假的幻梦罢了。 涪县内。 边缘山坳脚下,一座宅子屹然而立。 青砖绿瓦,处处透着精巧与低调。 宅门缓缓而开。 是个小童。 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了眼来者,他歪着头,天真可爱地问:“阁下何人?” 玄影上前,道:“请问,卫老先生在家吗?” 小童晃了晃脑袋。 “老爷不在,得傍晚时候才能回来。” “这样啊有劳,多谢。”玄影侧首,看向顾云峥,“大人,可要卑职去寻卫老先生?” 顾云峥道:“不必,我已知道他在何处。” 他垂眸,揽着唐乐安的肩膀。 “外祖父大约是在山上去探望外祖母了,我们去寻外祖父顺道再祭拜一下外祖母罢,嗯?” 唐乐安点头言好。 卫奶奶是个很慈善的老人,当年卫家还未搬离京城,唐家还没落魄时,她每年都会去卫家找卫奶奶讨要新年红包,卫奶奶也总是会从身后摸出个红包,笑呵呵地递给她 只是时过境迁,很多人都不在了。 沿着一条路迹缓缓而行。 走到一处平地。 唐乐安放眼望去。 远远望去,小半个涪县映入眼帘,密密麻麻的建筑看起来繁华至极,热闹贩卖声袭来,朦朦胧胧的不甚清晰。 “喜欢这里吗?”顾云峥一手揽着她的腰肢,在旁轻声问。 望着这幅盛景,唐乐安没由来的放松了心情,轻点头道: “这里很好。” 顾云峥闻言轻笑。 “那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便在这里修座宅子,在此住下罢。” 唐乐安脸上闪过一丝短促的笑。 那是不自量力,亦是对他话语的嘲讽。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上传来。 “堵在这里做什么?” 两人齐齐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腿脚有些不大利索的老人,拄着一根黑木拐杖,颤巍巍地往下走,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他脸上肌肤松弛,微微颤动着。 顾云峥颔首道:“外祖父,外孙携外孙媳来探望您了。” 卫建忠走到平地处,吁出一口气,眼睛清亮地瞧了眼唐乐安,眼中掠过如烟般的善意,他转而看向顾云峥,道: “好端端的来涪县做什么?” 顾云峥道:“有些事情。” 听着这一概而论的话,卫建忠眉头微蹙,却也不想过多深究了问,他捋了下胡须,哆哆嗦嗦地往下走。 “既然来了,就住个几天再走。” 顾云峥道:“是。外孙和外孙媳也正有此意。” 卫建忠发出嗤笑声。 毫不留情面的嘲笑道: “你一口一个外孙媳,我瞧着倒像是你自作多情。人沐沐丫头与你婚事早几年前就退了,她有自己的路要走,是你一人还执着不肯松手。” 此话一出,顾云峥脸色略沉。 卫建忠停住,侧身瞧了眼唐乐安,反手就是一杆子砸顾云峥小腿上,力道大得不像是在玩闹。 “瞧瞧,瞧瞧!这么好的姑娘叫你给糟蹋了!畜生啊你,不!你简直畜生不如!” 猝不及防地动手,令唐乐安有些惊讶,但转瞬间她就冷静了下来。卫家与唐家关系一直不错,卫爷爷早年辞官还乡后,怕也有留意顾云峥在京城的动静。 不然也不会说出这话来。 卫爷爷,大抵是在为她打抱不平。 如此想着,她侧首去瞧顾云峥。 黑木砸在腿上砸得生疼,他一声不吭,默默地承受着来自长辈的训斥和谩骂,那神情不像是在忏悔,至于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顾云峥的心思,一向难以捉摸。 骂的好一会儿,卫建忠才稍稍收了怒气,接着往下走,前一刻还很聒噪的小老头,这一刻变得异常沉默。 远处叫卖声与人潮声,山林间的鸟叫声。 空气宁静,却又带着些许喧闹。 在这样的气氛下,走到了山下。 进宅时,小童托着卫建忠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扶着老人家走进前厅坐下。 唐乐安与顾云峥紧随其后,双双落座。 一个丫鬟端着茶水上来,放下便退了出去。 “咳咳咳”卫建忠掩唇咳嗽了几声,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眼中透着歉意地看向唐乐安,道: “这一切都是臭小子的错,委屈你了。” 唐乐安抿着笑,轻轻摆了摆手。 “都过去了,卫爷爷。” 第162章 她想留下 卫建忠幽幽叹气。 唐乐安垂首,手虚掩在肚子上。 不知是不是这个孩子到来的缘故,她对顾云峥没有像之前那般执着了。 前些日子她无数次逼问他,就为寻求一个答案。为此,她变得不像她自己。 现在,她不想再去一遍遍确定,他对她的爱意到底是真还是假。 这一切对她而言,好像都变得不重要了。 这个孩子,她想留下 念头一闪,唐乐安瞳孔地震了瞬,迅即她便抿着唇,眼中掠过丝丝新春萌芽般的笑意,一笑倾城。 瞥见旁侧的人儿自顾自地笑,顾云峥神色莫名,拉过她放在肚子上的手握住,歪着身子,侧首道:“晚膳还要些时间,我先带你去洗漱一二罢。” 上午顶着烈日走了那么久,浑身汗渍粘腻难受得紧,唐乐安闻言点了点头。 两人站起身,同卫建忠打了声招呼便往外走去。跟着一名丫鬟来到一间房屋前。 过了片刻。 几个小厮将热水备好,随后井然有序地退下了。 唐乐安走进房间,顾云峥也跟着进去,却被她一把给推到了门外。 她没好气地道:“我沐浴,你进来做什么?” 顾云峥笑得一脸无赖。 “夫君想与你洗鸳鸯浴,让为夫进去可好?” 唐乐安耳根子泛着点点红,羞恼怒斥:“痴人说梦,走开!” 瞧着她害羞脸红的样子,顾云峥眼中的笑意越发灿烂,手肘抵在门框上,倾身靠近,气吐幽兰地道: “安安,你我早不知赤诚相见多少次,现在不过是一起沐浴,你又何必害羞,嗯?” 尾音卷着诱惑,好似一只发情的狐狸。 唐乐安蹙眉,往后一仰拉远距离,旋绕在彼此之间的旖旎也随之瓦解。 “你能不能正经点?” 顾云峥薄唇抿着笑,大手在她脑袋上轻轻的揉了揉,“好了不逗你了,快去沐浴,我等你。” 说罢,他双手拉着门扇给合上。 下一瞬,里面传来上门闩的动静。 他微怔,有些哭笑不得。 玄影穿廊而来,走近顾云峥身旁,压低嗓音的道:“大人,出了点岔子。” 夕阳压山,漫天绚烂。 黄昏熏染着大地,宛如妙龄少女披上了一件薄纱,妙曼身段若隐若现,恬静中带着勾人的香甜。 沐浴更衣完,唐乐安拉开门。 顾云峥不知去处。 她循着来时路,回到前厅。 卫建忠还坐在上首处。 白发苍苍的老人耷拉着眼皮,面上是饱经风霜留下来的沟壑与安详,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慵懒恣意,宁静致远。 “卫爷爷。”她轻唤。 卫建忠掀起眼皮瞧见她来,嘴角勾起笑意,迟暮而温柔地道:“快坐,饭菜马上就好。” 唐乐安寻个就近的位子,静静地坐着。 小童走进来,道:“老爷,膳食都上齐了。方才小的瞧见少爷急匆匆出门去了,您看是要现在用膳,还是再等等?” “不等。” 卫建忠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伸了伸腰,语气慵懒:“那小子明知快要吃饭还往外跑,是他不对。既是他不对,便无需等。” 他侧身,和蔼地同唐乐安道:“沐沐丫头,咱们爷孙两吃,你说好不好?” 唐乐安莞尔道:“自是好的。” 卫建忠脸上扬起了笑意,拄着拐杖往外走。唐乐安随行在侧,跟着一起到了饭厅。 八菜两汤,菜色丰富。 摆在圆桌上,香味诱人。 中午什么都没吃抗到现在,唐乐安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看到满桌的美食,压制下去的食欲瞬间被勾起,她咕咚咽了口唾沫,眼中是藏不住的急切。 卫建忠手脚不便,小童在旁伺候着夹菜。他招呼着道:“这里也没外人,沐沐丫头你别拘谨,敞开了肚皮吃。” 唐乐安眼睛一亮,寻了个位子坐下,端碗拾起筷子就开吃,极为迅速地夹菜,动作虽快却守着礼节,并未闹出失态的举动。 迫不及待的吃法,令卫建忠有些惊讶。他眉心一拧,眼中卷了怒意,那臭小子把沐沐丫头留在身边也就算了,连饭食都要克扣,真真是畜生强盗。 瞧瞧这猴急的模样,怕是好久没吃饱饭了罢。 真是可怜的丫头 卫建忠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眼中燃着愤色,一手握紧成拳暗暗捶着膝盖,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等那混小子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他! 唐乐安对此毫无所知,埋头吃得不亦乐乎。像只小仓鼠一样,吭哧吭哧地往嘴里塞东西。 吃到后面,卫爷爷没动筷了。 她都还在不停地塞。 直到把一大钵的乌鸡汤给尽数喝完,唐乐安才彻底歇下来,长舒一口气,摸着胀鼓鼓的肚子,一脸餍足。 “可吃舒坦了?”卫建忠问。 唐乐安立马坐好,面带羞赧地道:“让您瞧笑话了。” 卫建忠笑着摆摆手。 “没有的事,你要是没吃饱,我叫厨房再做些送来。就当这是自己家,千万不要感到害羞或是不好意思。” 旁侧侍候的小童,也乐呵呵地道:“老爷看到你吃这么开心,也跟着吃不少呢。” 唐乐安垂着脑袋,脸颊热成个茶壶,双手攥着膝盖上的裙裳,有些无地自容。 刚才,她是真饿糊涂了。 在身为同龄人的钟东佳面前,她可以毫无顾忌。可在长辈卫爷爷面前,这样的吃法未免太过失礼。 一双清亮见底的眸子凝着那抹微红的娇容,卫建忠眼中透着笑意,巧妙地转移起话题: “沐沐丫头,八年前青木送你去银青光禄大夫府后就不见了踪影,你可想知道他去了哪里?” 桃眸微闪,唐乐安敛下眼中的黯然,嘴角弯起一丝微笑,顾盼生辉。 “卫爷爷,不重要了。” 眼底划过一丝悲悯,卫建忠侧头轻笑了声。 “沐沐丫头,你大约还没真正了解你自己的内心,其实你并没有你自己所说的那样豁达,幼时的一些谜团日益积累,已然成了你如今的执念。” “在这一点上,你与青木极其相似。” 第163章 随我进京 唐乐安牵唇浅笑。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既然是遗憾,那就让它留在过去。” “那时候年少,很多事情我都无能为力,现在亦是。等过些日子我与我爹娘兄长汇合后,我会寻一僻静之地,试着放下这一切。或许我现在还放不下,但时间总会慢慢磨平曾经的遗憾。 卫建忠轻叹。 “时间磨平的不是遗憾,而是你的心。谜团还是要解开才能真正释怀。沐沐丫头,且听我一言罢,好吗?” 唐乐安朱唇轻抿,向其微微颔首。 “卫爷爷请说,晚辈洗耳恭听。” 卫建忠端起茶水,浅抿一口润了润嗓子,缓缓而道: “当年你家受宛妃行刺牵连一事,靠全书亦出面是完全可以解决的,可青木心智邪性,从中作梗害得唐氏一族悉数下狱。” “等我知道这件事时已尘埃落定,为了不让那小子继续祸害你,我将他强制带来涪县,送去云顶寺的志慧大师那里,意在让他诚心礼佛,压制心中的魔障,并派数十人看守。” “可那臭小子却在寺庙里结识了武林中人,并与那些三教九流称兄道弟,他那时已年及十六,又加之是个心思深沉的,我想插手管教也是有心无力。” “后来,他参加科举一步步从涪县闯回京城,自此以后我更是一点也管不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但他种种行径无疑是将你给毁了的” 说到这里,卫建忠又是一声长叹。 “丫头,我代他父母向你致歉,是我们几个做长辈的没教好他,才叫你受尽了委屈和苦楚。对不住,对不住啊” 清明透亮的眼珠划过一丝涟漪,渐渐泛起了雾气,喉间微哽,他哑然道: “丫头,真的很对不住。” 唐乐安粲然一笑,却笑不达眼底,温软嗓音轻轻地唤:“卫爷爷。” 卫建忠缓缓抬起头,迎上她的眼神。 唐乐安勾着嘴角,道: “我想,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原谅顾云峥的。因为他带给我的屈辱,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掉。” 他若真的珍惜她,就该爱护她。可他却在柴房要了她的第一次。 后面更是不分场合,故意叫她难堪。 如果这样的行径,能称得上是爱 那他的爱,未免也太低劣了。 卫建忠怔然了瞬,似是而非地点着头: “不原谅好啊,不原谅好。这小子也不值得被原谅,他害得你唐家上下颠沛流离,他该死的。” 旁侧小童道:“老爷,陈大夫交代了,您饭后要多走走,小的扶您去走走罢。” 卫建忠缓过神,撑着站起来。 “哎!是该去走走。” 他看着唐乐安,道:“丫头,你可要同去?” 唐乐安摆手道:“卫爷爷您去,晚辈就不去了。” 上午走的腿脚都要断了,现在她就想好好歇着。 卫建忠闻言轻点了点头,颤颤巍巍地朝着外走。唐乐安唤来个丫鬟带路,又问要了绣花针和药膏,回到房间褪去外衫,坐到床上。 脱下鞋袜,大脚趾旁好几个透明水泡。 她龇着牙,用针将其挑破。 擦上药膏,翘脚晾着。 待在安静的房内,水泡的火燎疼痛一点一点地被药膏抚平,唐乐安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眉眼低垂,颇为松弛。 意识渐渐混沌,困意袭来。 她打了个哈欠,倒头要睡。 窗户那儿,突然传来动静。 瞌睡一激灵全没了,她瞪着双眼盯去。 窗户被拉开。 朱茹梦从外跳进来,瞅见唐乐安,她神情异常急切地快步过来,道: “随我进京,快!” 唐乐安微愣了下,抓过一旁的鞋袜胡乱套好,穿好鞋子就跟人走! 跳出窗子,自后院逃离宅子。 沿着山迹爬进林中,穿梭而行。 唐乐安用手拨开挡眼的树枝,忍不住开口问:“我爹娘和兄长都找到了?” 朱茹梦在前,用刀砍出可走的路,闻言头也不回地道:“唐家主与唐夫人现已在京城,唐少爷那边出了点岔子,一时半会儿到不了。” 唐乐安听罢,心中又喜又忧。 朱茹梦就是宜春。当初她为其偷回那一袭绣球裙,茹梦一直记得这个恩情。 为了能逃离顾云峥身边,她也曾求助过茹梦一次。事后茹梦回到自己的家乡,将助人一事说与家人听,才知朱家还欠着唐家一个恩情。 后来,朱茹梦又返回京城。 通过张木华联系上她。 说清前因后果。 言明要报恩。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与父母兄长在一起。听茹梦那么一说,她便将此事托付给了茹梦 随着朱茹梦来到一处隐蔽地界,唐乐安登上马车,忽闻远处林中火光映射,大批人马正往这边而来。 朱茹梦蹙眉,撩起帘子,道: “乐安你先走,这里交给我。我不能陪你一起北上了,你自己一人多加小心。唐家主和唐夫人在京城等着你,千万小心。” 话音随着帘子放下一并消散。 刀背敲了下马车沿边儿,朱茹梦催促道: “走!不到灵山观不准停!” 马夫一脸凛然,扬起马鞭! “驾!”的一声。 马车绝尘而去。 目送马车远去,朱茹梦盯了眼那逐渐逼近的火光,转身钻进山林中飞奔,故意制造出动静,吸引那一群群的黑衣人。 一须臾过后。 瞧清被摁在地上的女人,顾云峥不禁蹙起眉头,“宜春?你怎么会在此?” 朱茹梦仰起头,扯着唇角妩媚一笑。 “顾大人竟还记得奴家,奴家真是受宠若惊呢。听闻顾大人素来最爱听琵琶,只可惜奴家现在身边并未携带琵琶,不若顾大人您带奴家去您住处,奴家也好弹给您听呐。” 盯着她摆骚弄姿、矫揉造作的模样,顾云峥挑眉,忽而一笑道: “不然,我唤个叫法。” “朱茹梦,你为何会在这里?” 朱茹梦脸色一白,抿紧唇瓣不再言语。 玄影走近,垂首道:“大人,并未寻到夫人。” 顾云峥袍子一撩,蹲在朱茹梦的跟前,“你以为你与安安之间的来往,能瞒得过我?” 第164章 一己私欲 朱茹梦垂着眼睫,保持缄默。 顾云峥强蛮地捏住朱茹梦下巴,眼中裹着狠戾,面色冰冷如霜。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前提是——把安安交出来。” 下颚骨仿若要断掉一般,朱茹梦疼得眉头蹙紧,嘴角却含着笑意,娇声道: “顾大人,乐安摆明了不稀罕你。你一己私欲困她已久,现在唐家主和唐夫人回了京,你也该放她一条生路了。” 顾云峥眼神平淡,透着傲然。 “我和安安的事情,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评头论足。我再问你一遍,安安被你藏到了哪里等等。” 像是拨开云雾般,他笑了起来。 只是下一刻,笑容便消失殆尽。 “玄影。” 玄影应道:“卑职在。” “即刻北上,拦截所有马车。” 玄影颔首应是,带着弟兄们飞速离去。 顾云峥转身往马车那里走,随身小厮在旁跟着,问:“大人,那朱茹梦是放了还是?” 顾云峥顿住脚,侧首瞧向双肩被摁着的人,眸眼清冷,淡道:“关起来,严加看管。” 朱茹梦双眼一瞪,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两只大手死死摁着,她张口怒吼: “顾云峥!你凭什么关我!放我离开!” 顾云峥闻言轻笑。 “凭你把安安从我身边带走这一点,就足以我将你千刀万剐。” 朱茹梦脸色煞白,眼睫止不住的颤抖,身形更是隐隐哆嗦起来。顾云峥,江湖上早有传闻。此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手下亡魂没有上万也有几千。 难道,她要折在顾云峥的手里了吗 冷冷的瞥了眼那满目惊恐的人,顾云峥抬脚坐上马车,带着人马离开此地,沿路北上。 马车昼夜不停,跑了很久很久。 直到临近傍晚时,马儿终于跑不动。 马夫寻了间破庙,停下让马儿歇息喘口气。 马夫长着一张老实本分又憨厚的脸。他恭敬中带着拘谨,道: “唐小姐,您进庙里找个地儿坐着歇会,我领着马儿去那边小溪喝口水吃点草,然后咱们接着启程,争取尽快到京城,与唐家主他们汇合。” 唐乐安微微颔首。 “多谢您,给您添麻烦了。” 马夫腼腆的摆摆手。 “哪里哪里,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唐老家主是真正的英雄,我们都欠着他恩情呢您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马夫卸下马车,牵着马儿往远处小溪走。 唐乐安转身走进破庙,捡来些干柴生起一堆火,坐在旁边的枯木上,从随身包袱里翻出冷掉的两个馒头,用树枝插起烤着。 随身包袱是茹梦一早准备好的,里面装着干粮,有馍馍、芝麻大饼、馒头、牛肉干之类的。就算不在沿途停下采购补给,光靠这些干粮也能撑到京城。 白胖白胖的馒头被烟一熏,变得黑不溜秋。唐乐安用手探了下已经热乎,只身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把树枝取掉,咬下一口唧唧的吃着。 正吃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唐乐安瞬间警惕起来,攥着包袱站起身还不忘取下另一个馒头,扭头左右扫视,看见后方有个出口,她拔腿就跑! 逃出破庙,一头扎进比人高的杂草丛中。 缓慢的往深处渐行。 生怕闹出一点动静。 她不知道那声惨叫是不是马夫发出的,她唯一知道的是,她不能被任何人抓去,尤其是顾云峥。 她必须要跑。 哪怕是徒步,她也要去京城! 黄昏残阳衔在天边,微澜的清风在这片荒草中徐徐飘荡,为其增添了几分悲凉萧瑟之意。 前方忽而响起动静。 听着像是脚步声。 唐乐安骤地停下,不敢再随便乱动。 内心慌乱无比,环顾着四周。 小心翼翼地往另一边走。 那脚步声逐步趋近。 而且越来越近。 她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再也按耐不住,加快速度在荒草中穿行,不顾一切的跑! 左边草垛子猛地被拨开! 唐乐安侧头。 就见一张男人脸。 她骤惊! 撒腿狂奔! 草垛子里却接连传来动静。 她不断的掉换着方向,却一次次的被堵。 四面八方,宛如一张天罗地网,将所有退路都给截断。 待到她停下,四周草垛已被踏平。 看着这群陌生的面孔,唐乐安抿紧下唇,紧张的咽着唾沫,桃眼中满是惊慌失措。 包围成团的人群中,撕开一个口子。 一个身穿玄色窄袖蟒袍的男人,踱步走了进来,他腰间缀着一枚圆环白玉,脸型细长,一双丹凤眼颇显刻薄之色。 打量的眼神毫不掩饰,男人唇齿轻启透着一丝阴冷: “唐云沐,许久不见,你生得愈发美了。” 唐乐安喉间微梗。 “二皇子殿下。” 李风凌勾唇,俊秀的脸庞渲染上一分笑意。 “你还是如以前一般,不懂规矩。乖乖跟我走,我不会伤害你,但若是你不老实,就别怪我不念昔日情分。” 话落,旁侧两个丫鬟上前。 “唐小姐,请。” 唐乐安咬了咬唇瓣,看了周围密密麻麻的人马,深呼一口气,跟着两个丫鬟往草垛外走。 二皇子千里迢迢跑来西南抓她,其目的,与顾云峥全书亦无二。 为的,都是唐家那支私人军队。 她抗衡不了。 旁侧一个拿羽毛扇的男子,一脸谄媚的道:“抓到了唐乐安,也就等于掌握了一支军队。二皇子殿下,咱们又离成功更近了一步呢。” “这其中也有你的功劳。”李风凌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凛然道:“此番回京,本皇子必定要夺回失去的一切!” 羽毛扇男子忙虚抱拳,道:“殿下雄心壮志,在下愿躬身以效犬马之劳。” 大掌在羽毛扇男子肩膀上拍了拍,李风凌笑意盈盈的道:“本皇子能走到今日,你功不可没,待到大计功成的那一天,本皇子必定不会亏待你。” 羽毛扇男子立即道:“谢殿下!” 羽毛扇男子又说了好些恭维话,捧得李风凌颇为舒心,绕着走出草垛子,来到平地处。 第165章 默默守护 平地处,停着两辆马车。 唐乐安还没上马车。 她立在马车旁。 侧首,望向小溪边。 那个面容和善的马夫,此刻已成了具冰冷的尸体,半边身子淌在水里,鲜血顺着溪水蜿蜒而下。 李风凌顺着视线望了眼,转而看向唐乐安,半是威胁半是玩笑地道: “只要你乖乖听话,就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反之亦然。” 定定地看了眼李风凌,唐乐安走进马车内。 后一瞬,李风凌也上了来。 对上那懵然的双瞳,李风凌歪嘴浅笑,眼睛随之往下扫,在那肤如凝脂、曲线优美的身材几经流转,眼神说不上干净。 “小时候你便生得美,如今张开了之后更是美若天仙,千娇百媚。” 唐乐安攥紧包袱,一言不发。 李风凌忽而起身,坐到她身侧,大手搭在玉肩上,大拇指使劲摩挲着,腔调油腻:“听闻你跟在顾云峥身边,他可有要过你?” 放在肩上的手温热,唐乐安心中泛起强烈的恶心,皱着眉头,窜起坐到对面。 李风凌抵唇笑了声,意味不明。 他双手环臂靠着马车壁,姿态慵懒,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一抹娇躯,眼底尽是对尤物的侵占欲。 落在身上的目光黏腻无比,唐乐安暗暗作呕,垂着脑袋,将包袱裹得更紧。 马车在黑夜中奔驰。 停下时,已是深夜。 马车停靠在一家客栈门前。 这里荒郊野外,只余客栈的灯笼弱光晃照,略带几分孤寂与荒凉。 唐乐安走下马车,撞见牵马的张木华那一刻,她愣了一下,张口大喊: “张木华,救我!” 张木华身形一怔,穿越人海看过来。 看见形同被软禁般的唐乐安。 剑眉一蹙,他拔剑就冲! 李风凌的人,群拥而上! 张木华披肩斩荆,一路杀到李风凌跟前,他眼神凌厉,举剑横指,霸气侧漏。 “放了唐乐安。” 被冷剑指着,李风凌双股微瑟,面上强装镇定,一把薅过身旁的随侍,眼也不眨地把人往剑上怼去。 抓住这一空隙,他逮着唐乐安的手就往客栈里跑! 张木华拔腿要追,却被好几名武功高手给拦住去路,陷入苦战中。 客栈里。 李风凌掏出一锭银子,往柜台上一搁! 掌柜的取下一把钥匙,双手递上,“客官,三楼右边第一间,您请。” 拿过钥匙,李风凌拽着唐乐安火急火燎地上楼,推开房门,将人粗鲁往里一甩,反手关上门,猴急地解开腰带,张开双手就扑! 唐乐安一惊,弯腰躲开! 看着突然兽性大发的李风凌,她整个人都蒙了,紧紧攥着包袱,颤声劝道:“二皇子,你清醒一点,不要这样” “都忍一路了,总该让我解解火气,反正你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陪我一晚上又有什么关系。来嘛!不要害羞。”李风凌狞笑着又扑。 唐乐安惊险躲开,不断试图逃走。 追风扑蝶却始终抓不到,李风凌没了耐心,伸进袖中一抓,扬手迎面撒去! 香气扑鼻,唐乐安眼瞳一滞,身形骤软,浑身力气像是瞬间被抽去了一般。 李风凌恶笑着,面容显得有些狰狞,大手在那滑嫩的脸颊上抚摸而过,爱不释手。 大手缓缓往下探。 就快要滑进衣领—— “砰!” 一声巨响。 房门被踹开! 衣袍残破的张木华,手握沾血长剑,双目裹着冷厉,犹如从地狱斩荆披棘而来的弑杀者,带着无与伦比的王者气势。 剑指李风凌眉心,他扯唇道: “把你的脏手,从她身上拿开。” 血腥气钻进鼻翼,李风凌瑟瑟发抖,哆嗦着松开了唐乐安,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像是见到可怕的索命黑白无常般,吓得人都傻了。 被松开,唐乐安歪斜着就要倒地。 张木华眼疾手快地收剑,上前揽住。 凝着那满脸绯红的人儿,他眉宇一皱,抬剑就刺! 一声尖叫骤响! 剑尖扎进李风凌的左臂。 他抱着受伤的手臂,疼得死去活来。 香粉勾动着旖旎,唐乐安浑身滚烫。她眼神迷离,柳眉蹙紧似乎很是难受,双臂环上张木华的脖颈,温软的嗓音中渗着情欲: “帮我,帮帮我。” 柔软的身段、娇媚的声音。 无不在惹着张木华心头的火。 两条眉毛蹙在一起,他脱下外衫把她给裹住,拦腰抱起,箭步走到客栈外放上马背,挥鞭纵马,在黑夜中奔走。 唐乐安意识完全不受控制,她将脑袋贴在张木华的胸前,脸色泛着不自然地潮红,嘴角溢出暧昧气音,压制得十分辛苦。 一手攥着马绳,一手握住那双企图乱摸的手,张木华目光如炬地盯着前方道路,面色冷然。 “就快到了,再忍忍。” 唐乐安死死咬着下唇,呻吟却压抑不住地从喉咙中冒出,她双目紧闭,泪水从眼角滑落。 “张木华,我好怕” “别怕,我在。”张木华道。 他使劲挥动马鞭。 纵马至一处温泉池。 周遭四面环山,位置颇为隐蔽。 抱着人走到温泉池旁,小心翼翼放入水中。 他道:“这里的泉水有疗伤的作用,你一定会没事的。别怕,我在这里守着你。” 浸泡在温暖的水中,唐乐安的浑身燥热仿佛压制了些许,她哆嗦着双手环住肩膀,抵靠温泉池壁坐在水里,祈祷着药效快些过去。 垂眸看着泡在水里,弱弱颤抖着的娇躯,张木华眼中划过一丝不忍与心疼,仅仅只是一瞬,他便收回目光,走远了些席地而坐。 默默地守护着。 天色渐明。 旭阳缓缓而升。 温泉池内,白雾弥漫。 池中人儿的眼睫微颤着掀开,从水中站起,衣衫湿透贴着肌肤,将玲珑曲线凸显得淋漓尽致。 突然站起脑袋晕乎乎的,唐乐安身形晃了下,赶紧扶住池沿,缓着那股子晕劲儿。 夜里,那抹异样时而发作,她只能不断进了出,出了进。 反反复复,折腾到后半夜才稍微清醒了些。 捡起地上的外衫裹在身上,唐乐安双颊羞红地走到外面,垂着脑袋,嗓音微哑地道: “昨晚多有冒犯。” 第166章 朋友自居 张木华眼睛忽闪,到处乱飘,就是不敢看跟前的人儿。她根本不知一身湿衣的女人,站在一个气血方刚的男人面前,是多么的诱人。 哪怕外面罩着外衫遮去了春色,也抵挡不了那股子诱惑劲儿。 他神色颇为不自然,掩唇轻咳道:“你要实在想报答,不如以身相许。” 听着这略显紧张的话语,唐乐安反而放松了下来,掀起眼睫去瞧他。 一张俊朗的容颜微微泛着淡粉,耳朵更是红透,宛如天边朝霞,羞涩难以遮掩,叫人忍不住想逗弄一番。 她抵着唇,笑意阵阵。 张木华被她的笑声吸引,垂眸瞧去。 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笑盈盈的眸子。 心脏漏了一拍。 他眼睫一颤,慌忙移开视线,再不敢和她对视,眼睫垂下,心动逐渐被失意替代。 她心有所属,他很清楚。 且,他也有忘不了的人。 他不想伤害她。 做朋友就好。 以朋友身份自居、付出,就不会有什么负担了。 他是,她也是。 “滴答滴答” 水滴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微尘。 张木华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浑身湿着。 去将拴在树干旁的马儿牵过来,他道:“我们下山,给你找身衣裳换。” 唐乐安点头道:“好,麻烦你了。” 打定主意,可临到要上马却犯了难。 忍着呼之欲出的涩意,张木华调笑道:“你这个样子,我抱你上马,倒像是你占了我便宜,回头可得给我赔偿。” 这人就没个正经的时候,唐乐安都习惯了,又气又笑的道:“好,我现在就给你一耳刮,算作赔偿可好?” 张木华勾唇一笑,也不再打趣。 抱她上马,加紧马腹。 纵马,离开温泉池。 朝着山下而去。 树影在头顶晃过,转眼间已下山。 朝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放眼眺望,远处山间。 唐乐安心情莫名的好,脸上浮漫着丝丝笑容,攥着张木华腰间衣裳,温软的嗓音中透着笑意: “张木华,你可是要去京城?” 张木华闻言微顿,道: “我要去祁县。” 唐乐安柳眉微折,多了分探究之心。 “若我没记错的话,祁县是瘟疫爆发地,你去那里做什么?” 张木华道:“祁县瘟疫一事是三皇子在负责。他到那里后一心策划谋反,全然将老百姓们的死活抛之脑后。现在他已成定局,可祁县却成了人间炼狱,祁县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这个时候需要朝堂的人出面,我自请而去。” 攥着衣裳的手微蜷,唐乐安眼中生了担忧,道:“福安公主允了?” “家中闹得很凶,我没搭理。” 唐乐安喟叹。 并未多言。 一声高亢炸响。 “吁!” 马儿停下。 唐乐安惊了下。 “怎么了?” 话音问出,却并未得到回应。 她歪着头,往前面望。 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唐乐安眼睫颤了下,攥紧张木华的衣裳,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感受到腰间的拉扯,张木华抿紧了唇瓣,攥紧马绳,注视着前方的人。 “青木,她不想” 话音还未落,就被打断。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顾云峥斩钉截铁,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剑。 他缓步走下马车,于五步开外站定。 “安安,过来。” 委屈骤袭而来,眼睛一阵酸涩,唐乐安垂着眼睫,不愿叫张木华为难,蹑手蹑脚地要下马。 张木华瞧在眼里,翻身下马。 扶着她下来。 随后牵着马绳,便要往前走。 看着离去的人,唐乐安没由来的心慌,攥着外衫,向前迈步却不慎踩住衣角。 一个趔趄,噗通摔地上。 张木华闻声转头,见她摔倒。 蹲下去扶,裤腿却一只玉手攥住。 他微愣,看着她。 唐乐安眼神期艾,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 “带我走。” 张木华眉头蹙起,喉咙莫名生哽,他抿着唇。 “对不起,我带不走你。” 眼眶浮起泪,唐乐安缓缓松开了手,眼底是遮盖不住的悲伤。她粲然一笑道: “是我该说抱歉才对,叫你为难了。” 张木华瞧得心里难受,难堪地撇过头。为她裹紧胸前外衫,扶着站起。 牵着马绳,翻身上马。 “张木华!” 一声温软忽而响起。 张木华侧首而视。 唐乐安勾唇,笑道: “谢谢你,昨晚。” 张木华眼中一痛,眼底泛起血丝,双手握成拳抵在唇瓣处一瞬,挥动马绳驾的一声,奔腾而去。 沙尘拂面飘进眼里,唐乐安低头揉着眼睛。 待到她放下手,眼前映入一双靴子。 “安安,跟我回去。” 她抬起头,双目通红地凝视着男人。 张唇,嗓音微哑: “顾云峥,放过我好不好?” “真的不想再和你纠缠下去,我想——” “安安。” 话音被打断。 顾云峥满脸执着,伸出手掌心朝上,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清冷嗓音卷着一丝诱哄: “你看,我不在你身边,你衣服都湿透了。听话,我们回去把衣裳给换了,嗯?” 看了眼那只修剪干净的大手,唐乐安看向他,眼中的泪光粼粼作闪,再度恳求: “顾云峥,放过我。” 顾云峥深吸一口气。 “安安,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为了逃离我身边,你手段层出不穷。方才你还当着我的面哀求张木华,让他带你走我为寻你,一夜没合眼。你乖一点,跟我回去好不好?” 唐乐安双手攥着胸前的外衫,神情呆愣地摇着头,喃喃道:“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我不要被软囚在你身边” 她膝盖软下去,跪在地上。 泪眼婆娑,泣声道: “求你,放过我。” 顾云峥眼瞳一震! 玄影等人震惊得无以复加,纷纷转过了身去,装起耳聋眼瞎之人。 顾云峥剑眉紧蹙,弯身去扶。 语气更是带了凶意。 “快起来!” 唐乐安扒开那只手,额头抵着地面,泪水洗刷着脸庞,一遍遍地哀求: “放我走,阿峥。求求你放我走,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你放过我,我求你了” 第167章 凡夫俗子 顾云峥咬紧下颚,眼尾红透。 双膝,触地。 低音暗哑: “安安,我也求你。” “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唐乐安身形僵住,错愕地抬起头,眸光怔然地看着那张俊容。 素日清冷、高不可攀、桀骜狂妄的当朝正一品太师,此时此刻褪去了所有骄傲,诚然一个凡夫俗子。 他双膝跪地,眼底红丝泛滥,眼中含着泪花,捧起她的双手,眉眼轻轻放进她的掌心里,将最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她眼前。 “安安,不要离开我。” 一滴灼泪滚落,落进尘埃中。 只剩数不尽的无可奈何与凄凉。 唐乐安仰天拂泪,泪珠汹涌从脸颊两侧滚落。她扯唇嗔笑起来,胸腔震动着,悲鸣随之奏响。 “哈哈哈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为什么” 夕阳无声无息地坠落,天空暗了下来。 涪县,私人宅邸。 枯坐在椅上的人儿,神情呆滞,仿若一株美丽的花朵被抽去水分,枯萎后徒剩干巴巴的躯壳,叫人瞧着都心疼得紧。 冷寂的空气中,忽而响起一声刺耳响动。 她眼睫微颤,向旁瞥去。 那发出动静的丫鬟,惊恐万状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立在门旁的年长丫鬟急忙走进来,将那小丫鬟往门外推了下,冲唐乐安笑颜道: “夫人,朵朵年纪小做事毛躁惊扰了您,就由奴婢来伺候您。” 话落,并未响起任何应答声。 她悻然笑了下,提起茶壶斟一杯茶,放到唐乐安手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位贵主儿。 过了好一会儿,木头似的人终于动了。 唐乐安端起茶水,素手拨动茶杯发出沙沙声,垂眸瞧着水中浮动的茶叶,扯了扯唇瓣,道: “那个小丫头名叫朵朵?” 年长丫鬟道:“回夫人的话,那丫头确叫朵朵,是今年年初刚进招进府的。” “朵朵”唐乐安嚼着这个名字,忽而想起一个可可爱爱又有点笨拙,时常为她着想、怒其不争的小丫头。 指尖划过杯沿,她陷入了沉思。 门口,一抹颀长的身影走进。 她抬眸,瞥去。 见到是他。 眼中划过一抹浓厚的厌恶。 侧首,闭上双目,不愿去瞧他。 将那抹厌恶捕捉到,顾云峥僵在那里,局促片刻转身走了出去,背影瞧着有些萧瑟索然。 就这样,过了几日。 这天,府上突然来了位老客人。 “哎哟,这绿植摆丑死了,都不晓得这府上的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真是不像话” “瞧瞧,这山石摆的位置也不对,镇山镇水镇宅,位置都摆错了还怎么镇?” “还有这” 老客人一路走,一路念叨。 直至一处僻静的宅院,他才停下满嘴的碎碎念,清了清嗓子,整理了下衣领,抬脚走进。 屋内,唐乐安穿针引线,缝制着一件小衣裳,眼光余角瞥见门口有个人影,她抬眸望。 就见卫建忠歪着脑袋,往屋里瞅。 目光相对。 卫建忠咧唇笑了起来。 “沐沐丫头,缝衣裳呢。” 说着,他走进屋。 在旁寻了个位子坐下。 唐乐安将针线活儿搁下,提壶斟茶递过去,“卫爷爷,您今日怎地有空前来?” 卫建忠端茶,浅尝后道: “明日云顶寺开祭天大坛,为天下人祈福祷告,场面会非常宏大,我一个孤寡老人独去甚是无趣,也不知有没有人愿意陪我这个糟老头子” 话里话外的点拨,叫人听得发笑。 唐乐安挑眉,笑道:“卫爷爷这是要邀请晚辈同去?” 卫建忠轻笑,茶杯搁下。 “去,莅临法会现场能沾到福气,万众神佛会保佑你的。” 手放在肚子上,唐乐安凝眉一瞬,嫣然点头道:“好,晚辈去。” “行!”卫建忠撑着膝盖站起身,拍了拍衣面不存在的皱褶,“沐沐丫头,你忙。我明日来接你。” 唐乐安闻言起身,道: “晚辈送您出去。” “不必不必,你歇着就成。”卫建忠摆着手,自顾自地往外走。 唐乐安见状于门前站定,目送着老人穿廊而过,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翌日。 晴空,大阳天。 唐乐安坐上马车,冲卫建忠微微颔首:“卫爷爷。” “诶!” 卫建忠爽朗地应了声,随口问:“可有用早膳?” 唐乐安笑盈盈地点头。 “有的。您身体可还好?” “好着呢。”卫建忠脸上扬着笑意,许是今日天气晴朗,他的心情也很不错,瞧着唐乐安气色有些不大好,关怀备至地道: “瞧你这小脸煞白煞白的,可是那臭小子又在难为你?” 卫爷爷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不适合叫老人知道。唐乐安没多这个嘴,只道:“天儿太热,有些吃不下东西。” 卫建忠叹气,絮叨着: “所以说你们年轻人呐,真是一点都不晓得为自个身子着想,想吃就吃,不想吃点儿都不吃,这怎么行呢,还是要按时吃饭,这样才好。” 耳畔碎碎念不停,唐乐安面上带着笑意,静静的听着,也不做声。 马车穿过长街,出了涪县。 又行了一段路,来到一处山脚下。 仰首望着延绵不尽的阶梯,和熙熙攘攘往上爬的人群,唐乐安深吸一口气,这山怕是要比云甘寺还要高,也不知要走多久。 卫建忠在旁听到她的叹气声,爽朗笑道:“哈哈哈,可是觉着怕了?” “有点。”唐乐安老实应声。 “云顶寺今日有高僧坐镇,才会有这么多人。咱们也快些罢,不然若是错过了开坛,那就可惜了。”卫建忠道。 他拄着拐杖,率先往上走。 唐乐安随行在后,漫步走着。 爬山的过程枯燥乏味,但胜在沿途风景不错,一边观赏着美景,一边慢慢地爬,倒也不算难熬。 早早出发,临近中午才登顶。 祭坛还未开始,周遭全是密密麻麻的人。 唐乐安跟着卫建忠来到一处角落高台,从此处望去,祭台的光景一览无遗。 第168章 不破不立 四四方方的大木桌上,摆着个小青鼎。手臂粗的香,各摆一边。蒲团大的龟壳,正中而放。 木桌下方,是一个木鱼和蒲团。 左侧廊下,忽而走来一人。 此人一出现,闹哄哄的场面刹那间安静。 他身披袈裟,眉心一点红,面目清冷,缓步登上祭台,坐在蒲团上,执起木鱼旁的犍稚,一手竖在胸前,眸子似垂似闭,细声默念。 祭台下方,坐着数百名和尚。 碎碎的诵经声,声小而悠长,聚拢在云顶寺这片土地上,化作一张巨大的法阵,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仿若神佛普光下照,心灵得到了净化。 唐乐安盘腿而坐,听着悠扬的念经声,迷惘不安的心在这一刻也沉静了下来,不禁忆起一些往事,一时之间思绪纷乱。 一炷香过后。 诵经声戛然而止,场面久久寂静。 “当!” 佛钵声敲响。 唤醒了在场所有人。 祭台上的男子,站起身朝下走。前来朝拜的信众纷纷簇拥上前,想让其指点迷津,只是还未靠近,就被武僧给拦开。 男子径直离开,不曾停留半分。 瞧着那独身事外,不理睬任何人的男子,唐乐安砸砸嘴,不知该如何点评。 “沐沐丫头,咱们走。”卫建忠在旁道。 他拄着拐杖,绕进一条小路。 唐乐安跟在后头。 卫建忠侧首瞧了眼她,道: “绥安大师,你别看他年岁尚浅,可却是有真材实料的。他参透佛法,法力高深,极少会为凡人指点迷津。” 唐乐安挑了下眉,不予置否。 跟着走到一处小院。 位置偏僻,环境幽静。 卫建忠的随行小童与看门小僧说明来意,小僧微一颔首,转身进去,过了会儿出来,道: “绥安师父,请三位进去一叙,请。” “有劳你了,小师父。”卫建忠笑颜客气地道了声,又同唐乐安说,“沐沐丫头,随我一起进去罢。” 唐乐安对指点迷津不大感兴趣,听卫建忠如此说,她顿首道:“好,晚辈陪您。” 院中,一棵参天大树下,绥安大师仰首而立,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侧首,见三人。 他微微颔首,面容淡然。 “卫老先生,许久不见,您可安好?” 卫建忠双手合十,举止透着尊敬,“托绥安大师的福,我一切都好。” 绥安大师闻言并无反应,眸光落在唐乐安身上,无波无澜,透着冷清。 “这位施主,道理自在人心。放下过往,亦是放过自己。执迷不悟,只会让你陷入无尽的自恼中。” 唐乐安眉头微折了瞬,面上勾起丝浅笑,道:“多谢大师点拨。” 绥安大师收了视线,转而望向大树上方,神情专注,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卫建忠生了好奇,冲唐乐安悄咪咪招手,示意她跟上,一起往大树下移了几步,朝上方看去。 只见一只松鼠在树枝上来回窜动,忙忙碌碌地搬着松球,身姿灵活,生命力满满。 绥安大师忽而道: “这只松鼠三年前便在这棵树住下,春去秋来从未离开过。天地如此广阔,它却甘于留在这分寸之地。你们以为,是这棵大树困住了它,还是它困住了自己?” 卫建忠捋着胡须,朗声道: “不论是动物还是人,只要心甘情愿便算不上谁困住谁。它愿意留在这里,是它所愿;它若想离开,自有千万种法子,谁也困不住它。” 唐乐安眸光一闪,抿了抿唇。 “可若是它有苦衷呢?” “天地浩大,却只有这一处它能暂时容身。它也许不是不想逃,而是它不舍。” 绥安大师面上勾了丝笑意,眼尾压起浅浅的皱褶,侧身看着唐乐安,嗓音淡淡。 “它在不舍什么?” 唐乐安怔住,大脑如遇雷击,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桃眼蒙上一层薄雾,她似问非问: “是啊,它在不舍什么它到底在不舍什么呢?” 绥安大师目光一扫,凝望着大树上的松鼠,喃道: “它大约逃走过,只是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因为这里能让它暂且安心,但它又知道这里不是属于它的地方。它爱又不敢爱,恨又不够恨,活得拧巴、又不够洒脱。” 唐乐安眼尾沾了湿意,垂眸轻笑。 “是啊,它的确活得很拧巴。” “不破不立。”绥安道。 “南墙总要撞碎了才能真正意义上的放下,而不是一味地劝解自己要努力放下。这样的放下不叫放下,这只不过是弱者给自己找的借口。” 唐乐安神色呐呐的。 “不破不立?” 绥安大师扬唇,萧然笑了起来。 “嗯,不破不立。” “唐云沐,你总归是要去爱过、去经历过、去全身心地付出过、你才能真正的放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想着逃避。” 唐乐安眨了眨眼。 扭头看着卫建忠,无声地询问。 卫建忠摆手,急忙撇清:“我可没在绥安大师提起你。” 绥安嘴角噙着笑意,若有似无。 “贫僧俗家京兆赵家,俗名赵秉槐。” 唐乐安眼中掠过一丝惊讶。 “你就是那个被我拿着砚台砸的家伙?” 绥安欣然点头。 “拜入佛门后,前尘往事贫僧已尽数忘却,今日瞧见你,不由勾起了些许记忆。相见即是有缘,这才多絮叨了几句。” 认认真真的将他从上到下端详而过,唐乐安的目光停留在那右边额角一块细小的疤痕处,若是不仔细瞧,根本瞧不见。 想到因自己年少的一时冲动,给他造成这么久远的伤害,她生了分愧疚,道: “抱歉,当年我太冲动了。” 摸了下额角,绥安泯然一笑。 “已是过往,不必介怀。” 望着跟前的少女,他眼中的笑意渐深,泛着意味不明的光,若隐若现。 年幼时,他曾心系过一个女孩儿。 如今这个女孩儿已然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子,看她困在情字中,许是一时的尘心意动,又或是年少时的无疾而终,他不由想为她开解一二。 少时,她为个小名举着砚台砸向他,转而对顾云峥所唤安安笑颜相对时,他就明白,一切都已成定局。 第169章 心迹吐露 后来唐家落难,他便剃发出了家。 远离了世俗纷扰,也远离了她。 “叽叽叽!” 树上松鼠发出响动,散乱的思绪被打断,绥安眼睫微颤,将不该有的想法压下,淡声道: “庙中斋饭不错,若有时间可去尝尝。” 此话,意在赶人。 唐乐安和卫建忠心领神会,当即就提出了告辞,离开这座小院,找个小僧带路,去吃过斋饭后便下了山。 暮色四合,夜里凉意阵阵。 月色温柔,夜空被茫茫星海点缀,璀璨耀眼。 院子里,唐乐安裹着一条毯子,躺在躺椅上望着星空,面色淡然,岁月静好。 旁侧一声轻响。 她瞥了眼。 见是顾云峥。 她扯唇,轻唤:“阿峥。” 顾云峥身形稍顿,回唤:“安安。” 素手放在心口处,唐乐安眼角弯弯,眼中浮起了笑意,嗓音温软的道: “我大抵是心悦你的。” 突如其来的心迹吐露,顾云峥有些惶然失措,不知该怎么办,心中又不禁生了犹疑。 “安安,这是你又要逃走的前奏吗?” 唐乐安侧首,直勾勾地望着他。 桃眼一片清亮,眼中倒映着他的缩影。 错怪的愧意一闪而过,顾云峥拉过她的手握住,坦露道:“安安,我心意从未改变。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亦或是以后,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挣开那只大手,唐乐安转换了个姿势,眸眼低垂,看着十指相扣的两双手,笑道:“我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只是一直没勇气。” 顾云峥满目愕然,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话语中夹着担忧:“安安,今日和外祖父去云顶寺,可是有遇到什么事?” 唐乐安晃了晃头。 “没有。” 顾云峥剑眉微蹙,细细端详着那一张娇颜,想要从中寻找出蛛丝马迹,可却什么也没找到。 突如其来的转变,令他心慌,也让他欢愉。 可他更害怕,这一切都是泡影。 戳破后,什么都没剩。 看出他的疑惑,唐乐安也不想解释,就那么握着手,仰望着漫天星空,安安静静的。时间在这一刻,仿佛也跟着放慢了。 寻找答案无果,顾云峥也没急于一时,与她一般望向上空,瞻望着美丽的夜色。 一手放在肚子上,唐乐安的指尖微微摩挲着,唇瓣轻启:“阿峥,我们好好在一起。我不逃了,但你要对我好一点。” 顾云峥如遇雷击,大脑完全停止思考。他彻底愣住,平日的冷静与理智全然不复存在。 这一刻好半响才回过神。 摁住内心的癫狂喜色。 音线隐隐不稳: “好好,我们好好在一起。” “安安,我会对你好的,我会身体力行地告诉你,我是这个世上唯一对你最好之人。安安,安安,我好高兴!” 说到激动处,顾云峥站起身。 将她拽起,紧紧地抱住。 熟悉的沉香萦绕在鼻尖,唐乐安双手穿过腋下,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闭上眼眸,将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依赖与爱意在这一瞬间达到了巅峰。 腰间的手无不在彰显着主动,顾云峥欣喜若狂,完全按捺不住澎湃的心情,捧住她的双颊,俯首吻了上去。 风儿轻拂,院中的红花楹徐徐飘落。 在天空中飘旋,打转。 落了院中二人满头。 绚烂而炙热。 过了很久,唇齿分离。 凝着那羞红的娇颜,爱意刹那间上头,顾云峥俯首又是一采芳泽,清冷嗓音裹着情动: “安安,我们成亲。” “好不好?” 唐乐安深埋他怀中,轻点了点头。 “好,我们成亲。” 顾云峥双手抱紧,情深似海: “你要的明媒正娶,我给你。” “我们一定会幸福的,会很幸福很幸福。” 脑袋轻蹭了蹭他的胸膛,唐乐安糯声道:“嗯。你给的,我都要。” “我们要成亲了,安安,我们要成亲了!”顾云峥狐眼中满含笑意,抱着她举起旋转,话音漫漫悠荡,红花楹翻飞为其伴舞,天地间黯然失色。 情动似海浪,经久不息。 双额相抵,顾云峥微微气喘,眼神深情得仿若能拉丝,温润嗓音轻唤:“安安,我的安安。” 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唐乐安勾唇,漂亮的桃眼只装下他一人。 “阿峥,我不后悔。” 不论结局如何,我都不悔。 所以,哪怕你辜负我也没关系。 顾云峥灿然笑道: “我亦然。” 不论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只要能拥有你,哪怕是骗我也没关系。 半月后。 私人宅子,张灯结彩。 红色绸缎挂满府,到处洋溢着喜庆。 下人们脸上卷着笑意,来来回回的端盘摆盘,张罗着宴席;玄影带着弟兄们招待宾客,忙的脚不沾地,从早累到晚丝毫抱怨也无,个个喜笑颜开。 另一处,卫宅。 铜镜前,唐乐安双手放在腹前,凤冠霞帔,皎皎容颜略施粉黛便是美色惊人,上了全妆更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看着穿戴好的新娘子,卫建忠心中五味杂陈,呐呐地道: “沐沐丫头,你可考虑好了?婚姻大事做不得儿戏,咱们还是要仔仔细细的想好啊,青木他他实在不是你的良人。” 他知以他的立场,说这话不合适。 可沐沐这孩子,他是知道的。 这么好的闺女,他实在不想叫那臭小子给耽误了 唐乐安缓缓侧首,莞尔笑道: “卫爷爷,晚辈知道您是担心晚辈一时冲动,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卫建忠道:“难道不是吗?” 唐乐安抿唇笑了瞬。 “有那么一点。” “但更多的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我畏头畏脑活了这么多年,这一次,我想勇敢一点。” 卫建忠惋叹。 “糊涂啊你。南墙撞碎就什么都没有了。” 唐乐安转回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扬唇笑了起来,“嗯,我知道。” 她就是要最后什么都不剩。 只有这样,蔷薇花才能开到阳光之下。她才能真正意义上,获得重生。 第170章 明媒正娶 唢呐奏响,迎亲队伍徐徐出发。 队伍最前方,高头骏马上的顾云峥,风姿卓越,清隽的脸庞扬着灿烂笑容,光明耀眼,意气风发。 他身后,是长长的队伍。 好似他的爱意,延绵不绝。 街旁酒楼,二楼临窗处。望着那红枣马儿上,笑得面容生花的男人,钟东佳双手抓着凭栏,不禁红了眼眶,眼底是数不尽的悲哀与痛苦。 悲恸化作清风,包裹住她整个人。 原来,少年郎娶到心爱之人的表情是这个样子的 那她算什么? 她到底算什么? 她与他的那场婚礼,他连敷衍都懒得。 这场婚礼却办得如此盛宏壮阔,生怕旁人不知他顾云峥今日大喜。 “恨吗?” 后方,忽而响起一道男声。 钟东佳猛地转身,看向来人。 博斯特踱步上前,脸上似笑非笑,道:“看到顾云峥风风光光迎娶他心爱的女人,你心里一定恨透了他?” 钟东佳细眉皱起,眼神噙着冰霜。 “那又怎么样?我是不会做危及他性命之事的。” “啪!啪!啪!” 博斯特拊掌,夸张地拍了好几下。 “你这样爱恨分明的女人,真是太对我胃口了。” 钟东佳只是冷冷看着,也不作声。 博斯特放下手,走到凭栏处望了眼那渐渐远去的迎亲队伍,目光看向钟东佳,眼光淬着剧毒。 “顾云峥烧我府邸,杀光我的人。我也不想夺他性命,但我必须要给他一个教训,告诉他我沅南国不是那么好惹的!” “与我无关。”钟东佳道。 “但你恨顾云峥得到幸福,不是吗?”博斯特一针见血。 钟东佳抿着唇瓣,并未否认。 博斯特嘴角勾起一抹恶笑,伸出手,诚挚道:“你我联手,毁掉这桩幸福婚姻,如何?” 扫了眼那只手,钟东佳掀起眸子,盯着他的眼神带了丝深意。 卫宅。 卫建忠一人拦在门前,堵着不让众人进去,一脸凶巴巴的,气势唬人。 顾云峥翻身下马,将马儿交给玄影,上前抱拳道:“外祖父,外孙——” “谁是你外祖父!”卫建忠冷声打断,半点脸面不肯给顾云峥,他拄着拐杖,用身体挡住大门。 “今日我是沐沐丫头的爷爷。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了她去!” 他锐光一扫,众人纷纷低下了头去。 顾云峥心知卫建忠这是在为唐乐安撑场面,担心众人会因她没有家人作陪出嫁,会被世人看轻。 他微微垂首,姿态尊敬。 “卫老先生,安安是晚辈一生挚爱,今日迎娶她进顾家门,自此以后晚辈必定真心待她。不欺她、不负她、爱她、敬她,与她相濡以沫,携手共度余生。” “若来日晚辈失言,晚辈的性命任由您处置,绝无二言,天地为鉴。” 卫建忠冷峻的面容稍懈,心里那口气却顺不下去,举起棍子就敲在顾云峥腿上,带着惩戒与警告的意味。 “你个臭小子,要是敢伤沐沐丫头,我我,我,看我不打死你!” 顾云峥垂首,诚心道: “晚辈不敢。” 卫建忠喟叹,往旁让了两步。 “去,沐沐丫头自此以后就交给你了。” 顾云峥微一颔首。 “我会珍惜她的。” 黄昏时刻,鞭炮与唢呐齐鸣。 顾云峥骑着骏马,在前开路。八抬大轿缓缓而起,跟在后方。 喜糖铜板扬扬撒撒,沿街两旁的人们,笑呵呵地弯腰争抢着,场面热闹如虹,实在是喜庆至极。 耳畔萦绕着欢快的唢呐声,唐乐安撩起盖头,掀开轿帘的一角,去瞥前方骏马之上的男子。 他一袭红装,背影清瘦挺拔,头顶红绸束发带随风而动,为其增添了几分风姿卓彩,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雅致而高贵。 她就要嫁给他了 这一念头,自脑海中闪过。 唐乐安微微发愣,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是喜悦?还是惆怅?亦或是难过? 她也不明白。 她只明白,她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马儿上的男人,突然间回头。 四目相对,眼神纠缠。 他抿起一抹笑,无端令人安心。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唐乐安放下帘子,垂眸看着双手捧着的大苹果。 今日的婚礼,喜庆且盛大。 这半个月里,明媒正娶的三书六礼,顾云峥不仅没有缺她的,甚至比京城的权贵之家娶妻还要夸张。身上这件嫁衣做工精巧,云纹细致,一瞧便知是花了功夫的。 从下聘书的那一天,再到今日亲迎。 整个过程虽快,却并不仓促马虎。 怕是早早备好,就等这一天了。 只是 从袖笼中掏出一封信,指尖摩挲着上方的字迹,唐乐安不由忆起了三日前。 三日前。 “安安,这是从京城送来的急信。”顾云峥将手上的信封递出。 一手接过,唐乐安瞧了眼信封上面的字迹,仰首看着他,眼神颇为复杂,透着怀疑的光。 顾云峥眸光不躲不闪,坦坦荡荡。 “真的是唐伯父寄来的,我向你保证。” 唐乐安眉头轻挑,随手将信搁在一旁,拿起刚送来的嫁衣往身上比划,在铜镜前转了个圈,转身歪着头,笑颜而视。 “阿峥,我好看吗?” 瞥了眼被随意搁置的信封,顾云峥薄唇抿了瞬,扬起一抹浅浅的笑,道: “我们家安安是天下最美之人,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唐乐安灿然一笑,转过身去对着铜镜左右摇摆,似乎怎么瞧都觉着不够,喜悦之情在眉梢间游荡。 “安安。” 顾云峥出声轻唤。 “嗯?”唐乐安答得漫不经心。一门心思都在婚服上,连个眼神都余不出多的。 顾云峥道:“我派人去请了伯父和伯母,他们亲口言明不愿来,只差人送来这封书信,你不看看里面写了什么吗?” 眼中的光黯了一瞬,唐乐安神色自然,把婚服放置托盘上,又拿起金簪在头顶比画,似要找个最好看的角度插入般,语气散漫: “既不愿来,便不必强求。成亲左右不过是你我二人的事情,只要我们开心就好了。” 第171章 成了夫妻 听着这轻飘飘的语气,顾云峥剑眉蹙起,“安安,若是没有唐伯父和唐伯母的祝福,你觉得你真的会开心吗?” “我与我爹娘分离数年,亲情淡薄也是常有之事,伤心自然会伤心,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唐乐安嗓音淡然,丝毫未放心上。 顾云峥面色微沉,静默不言。 扭头瞧了眼那沉默的男人,唐乐安莞尔一笑,放下金簪,走到他的跟前,踮起脚尖,凑近了道: “你如此在意我的父母,可是在心里觉着若我父母不来,婚后就能肆意妄为的欺辱我了?” “当然不是。”顾云峥回答果断而坚决。 唐乐安眉眼扬起笑意,似认可般地点头道:“那不就是了,所以我父母在与不在场又有何区别?” 大手环住那盈盈不及一握的细腰,顾云峥眉眼低垂,轻叹道:“我只怕,委屈了你。” 胳膊搭在他的宽肩上,唐乐安笑面如花。 “嫁给你,我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觉得委屈?你若真觉得亏欠我,那等到回京后,再补办一场婚礼,叫上你我的亲朋好友,大家欢聚一堂可好?” 顾云峥笑意晏晏,道: “甚好,甚好。” 落轿声轻响,散乱的意识被拽回,唐乐安由出轿小娘引着,缓步走下轿子,跨过木制马鞍,步过红毡走进大门。 接下来,便是各种繁缛礼节。 好一通拜下来,唐乐安人都晕乎了。待到她反应过来时,正与顾云峥并肩而行,去往新房的路上。 指尖被一只微凉的手捏住,她侧首瞧去。 顾云峥手握成拳抵在唇瓣上,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笑容灿然且和煦,似明媚的暖阳,温柔的风儿尽扫眉眼,春风得意。 “安安,我们终于是夫妻了。” 唐乐安抿唇浅笑。 “是啊,我们终于还是成了夫妻。” 顾云峥停住,面对而站。 “这算不算有情人终成眷属?” 唐乐安眼含笑意的点了点头。 “嗯,算。” 顾云峥眼中的笑意深深,握住那只玉手,抬脚继续往前走,温润嗓音异常坚定: “安安,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唐乐安闻言,笑而不语。 前厅,宾客满席。 大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高高的屋檐那边,忽而浓烟大起! 下人们惊恐的呼喊声,飘荡而来。和谐热闹的场面瞬间被打破,宾客四处逃窜,纷纷朝着大门外涌去。 瞧着那滚滚浓烟,顾云峥脸色骤然冷沉,箭步直冲后宅! 玄影自屋檐上跳下,汇报道: “大人,查清楚了。” “是博斯特放的火。他还绑走了夫人,正往东麟街那边去,似要坐船前往沅南国。” 顾云峥刹住脚,闭眼一瞬。 压下滔天的怒意,他掉头朝外走,冷道:“今日博斯特若是带走安安,你们所有人以死谢罪。” 玄影心神一凝,决然道: “卑职领命!” 话落,玄影迅即离去。 东堪岸港口。 一艘装潢精致的船只停靠。 双手绑在身后,唐乐安被人粗鲁地推着走,她嘴里塞着破布,眼睛蒙着黑布,全然不知身在何处,满心的彷徨无措。 黑布拽下,眼前骤地一亮! 突然而来的强光刺眼的疼,唐乐安偏头闭眼缓了缓,才慢慢掀开眼睫,入眸就见钟东佳。 只是一刹那,她便心下了然。 钟东佳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坐。 挑眼环顾周遭,这是在船上。都到这里了,唐乐安也不想做无用功,于桌对面落坐。提起茶壶倒了杯茶,端起浅尝。 瞧着那张淡然处之的娇颜,钟东佳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看不出喜怒。 “今日你大婚,暂且先说声恭喜罢。” 唐乐安扯了扯唇。 “谢谢。” 她在屋里正打算洗漱,三两个丫鬟冲进来,二话不说就将她绑住带来这里,听到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恭喜 还真是叫人不知该作何感想。 钟东佳勾唇,面上带起淡淡的笑容。 “你也别怕,还是那老句话,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幸福的样子,此番送你去沅南国,也算是彻底断了你与顾云峥的来往。” 唐乐安蹙眉。 “沅南国?” 钟东佳点了点头。 “去到那里之后,会有专人带你去住的地方,银两和宅子我都替你备好了,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不要被顾云峥发现。这是最后一次。” 唐乐安柳眉挑了下。 “什么意思?” “意思,显而易见。” 钟东佳拨动茶杯盖,云淡风轻。 “这次若是再叫顾云峥找到你,下次你再见到我,就是我来取你性命之时。能留你性命到现在,都是看在你我聊得还算投缘的份上,如若不然,你早该下地府了。” 唐乐安垂眸,牵唇轻笑。 “顾云峥的寻人能力,是你所不能想象的。不如我们来赌一把如何?” 钟东佳来了兴致,放下茶杯。 “说说看。” 唐乐安道:“我们就来赌,今晚之内顾云峥能不能追上这艘船,怎么样?” 钟东佳娇笑,欣然道: “我赌他追不上。” 唐乐安立即道:“好!那我就赌他能追上。” 瞧着这如此笃定的语气和眼神,钟东佳莫名的心慌,扯出手帕在指尖环绕,想要以此安定自己的躁动不安的心。 船舱的门,忽而被推开。 博斯特弯腰走进,瞧见唐乐安的黑布被扯下,身上的绳索也被解开,他生了几分恼怒,质问道: “为何要解开她?” “这是在河上,你还怕她跑了不成?”钟东佳不以为然,慵懒地掩唇打了个哈欠,“倒是你,不在船外防备顾云峥的人跟上来,进船舱做什么?” 博斯特就近找个位子坐下,提起茶壶为自己斟满一杯茶,冷不丁地瞧了眼唐乐安,茶杯捏在虎口处,悠然转动。 “放心,我已派人围堵顾云峥等人,他们追不上来的。”话落,他又看向唐乐安,道,“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要妄想着逃跑,不然我要了你的命!” 第172章 在意误会 唐乐安神色淡淡,丝毫不惧。 见人如此淡定,博斯特眼中闪过一丝羞愤,这人和顾云峥一般,总是一副身处局内却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姿态,瞧得叫人生厌。 门外,一侍从的声音响起: “博斯特王子,秦心雅有事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唐乐安猛地看向钟东佳,带着三分不敢置信地道: “你们绑架了秦心雅?” 手帕塞进袖子里,钟东佳一脸的不以为然,端起茶杯浅抿了口茶水,道:“我可不敢动秦心雅,是博斯特干的好事。” 唐乐安心神微凝,苦口婆心道: “秦之叡老先生桃李满天下,秦心雅是秦老先生的老来得女。顾云峥对这位有着启蒙之恩的导师极为尊敬,你们不该动秦心雅的。真心劝你们,把人给放了。” 钟东佳掩唇淡笑,阴阳道: “真是没看出来,你如此为顾云峥着想呢。” 唐乐安眉头微皱,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与我为顾云峥着不着想有何干系?” “秦老先生为人高风亮节,于情于理你们都不敢动她。更何况顾云峥若是知道你们绑了卿心雅,他是不可能放过你们的。” 钟东佳纤眉一挑,恶劣笑道: “卿心雅怀孕了,是顾云峥的。” 嗡的一声,唐乐安大脑完全蒙住。这话宛如一记耳光狠狠扇过,脸颊又刺又木的疼。她难堪地低下头去,凝着自己的双手,不知所措。 瞧着那瞬间呆愣的表情,钟东佳勾唇冷笑,“你看,你还是在意顾云峥的不是吗。” “顾云峥早在年初时就与卿心雅私定终身,五月时亲自去凤岭山,扣响秦峰书院的大门,向秦老先生许诺,此生会珍惜、呵护、疼爱秦心雅” 她面色略显狰狞,双手紧握,恨意在眼中弥漫,“他下的一盘好棋,将你我都给算计了进去,而最后的渔翁之利——是卿心雅。” 五月唐乐安恍然。 那时她与顾云峥大吵,说不想见他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到他,她还以为他 原来是这样。 原来如此。 她忽而扯唇笑了声。 酸涩掺着释然,在眼底一闪而过。 船舱外沿,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房门推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娇俏芙蓉面。秦心雅拥有着一头如瀑的黑发,顺滑光亮,犹如一匹上好的丝绸,精贵完美。 秦心雅迈步走进,冲坐在桌旁的三人微一颔首,恪守着礼节。眸光看向博斯特,她道: “博斯特王子,我身子不大舒坦,劳烦为我请一名大夫。” 博斯特嗤笑,毫不客气。 “弄清楚你的位置,你是被绑架来的,不是来做客的,身子不舒服忍着,哪儿来这么多事儿。” 被出言不逊,秦心雅并未有所动容,眸光扫向唐乐安,嫣然一笑道: “云沐,久违。” 她的笑容似春日里盛开的白花紫露草,花瓣晶莹纯白,点缀在花芯尖儿上的一丁鲜黄,无不在显露着它的美好,让人心醉神迷。 凝着那张精致洁白的脸庞,唐乐安眼睫轻颤了颤,自惭羞愧浮现心头,她眼神躲闪,微微哑然道: “好久不见,秦心雅。” 早年间,秦老先生曾在京城住过一段时日。那时候,父亲时常会带她和哥哥登门拜访。 秦心雅仿若出来郊游般,颇为松快舒适。她坐到唐乐安的旁侧,为自己倒了杯茶,理着衣袖,温柔嗓音缓缓而道: “你说,这艘船会开到哪里去?” 十根手指互攥,唐乐安心乱如麻,闻声敷衍地道:“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啊。”秦心雅端起茶杯,放到鼻翼下轻嗅,自言自语,“我让人炖的燕窝粥,也不知还能不能喝上呢。” 唐乐安心烦不已,实在坐不住。 站起身,走到窗边。 天空阴沉,黑云压顶。 沿岸两旁柳树枝条凌乱飞舞。 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啪!” 狂风掀过。 窗户被卷地撞上窗沿,发出一声巨响。唐乐安脸色微变,有些被吓到的后退。 窗缝外,突然闯入一抹黑色。 她凝眉,推开窗放眼望去。 一艘船,正急速行驶而来。 一道颀长的身影背手而立,站在船最前方。刹那间,唐乐安的心更乱了,她慌忙将窗户给关上。 察觉到这一异动,钟东佳皱眉,问:“怎么了。” “顾云峥追上来了。”唐乐安双手攥在胸口处,垂眸喃声道。 “不可能!”博斯特激动地站起,疾步往外走,扯着嗓门大喊,“来人!戒备!” 话音落下,人已不见了踪影。 房门还敞着,狂风卷进屋子里,将满室的暖意与安宁悉数吹散,烛光忽明忽暗,隐隐卓卓。 目视着唐乐安似喜似忧,又似烦闷的样子,钟东佳眉眼弯弯,浅浅的笑意在眼底悠荡,只是拆散顾云峥和唐乐安二人多无趣。 她要折磨顾云峥。 她要顾云峥爱而不得。 更要让他尝尝被误会的滋味。 船体骤地剧烈晃荡! 唐乐安赶紧抓住窗沿,稳住身形。 外面传来刀剑碰撞、厮杀声,颇为激烈。 博斯特提刀去而复返,站在门外挥手大喊:“把人都给我绑了!” 后侧,两个强壮汉子拿着绳索走进,将唐乐安和秦心雅给五花大绑,粗鲁地拽到门外,往船首走去。 雨珠迎风拍打在脸上,凉意阵阵惹得唐乐安有些瑟缩。她扭头,左右展望。 船只已驶出涪县,进入庆和大江,江水汹涌翻滚,风浪渐急。 凝望着滔滔江水正入神,耳畔忽而传来一道熟悉嗓音,唐乐安掀眸看去。 顾云一袭大红婚服依旧,俊秀清冷的脸庞浮着一层冰霜,眉眼间卷着疲惫与憔悴。暗红喜袍衣角随风翻飞,他怡然独立,不惧风雨,犹如操控着世间万物的神明,高高在上,令人不禁心生敬畏之意。 “安安。” 一声轻唤,卷风携雨而来。 唐乐安眼睫轻颤,鼻头莫名一涩。 将人上下瞧过见她没有受伤,顾云峥暂且心安,冷冽的眸光盯向博斯特。 “你想要什么,说。” 第173章 你又骗我 博斯特笑容阴冷,夹着讽刺。 “堂堂顾大人,现在也学会与我这一卑贱之人好好说话了?当初是谁骄傲不可一世?又是谁放火烧我宅子?是谁,你说啊!” 他面容凶狠,扯过唐乐安。 大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顾云峥,你倒是说啊!” 顾云峥眸子往下压,面上却绽开一抹和煦的笑意,他偏了偏头,不缓不慢的道: “你若是胆敢伤安安半根寒毛,明日我就带兵踏平你沅南国,将你父皇的脑袋当蹴鞠踢。” 博斯特被气笑了,眼神凌厉,像是半点不受威胁般,刀锋猛地抵近唐乐安脖子,力道没把握好,刀锋割破肌肤,一缕薄薄的血丝滑落。 疼意来袭,唐乐安微蹙了蹙眉。 顾云峥眸光骤沉,舌尖顶了下腮帮,怒火在眉心中烧,像是被惹怒的狮子,随时处在即将展开猎杀的边缘。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提的两个条件,你顾大人应该还没忘?”博斯特拿刀面去贴唐乐安的侧颜,咧唇诡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顾云峥,眼中满是算计和试探。 顾云峥深吸一口气,凛然点头。 “我答应。” 博斯特眼中划过一丝满意之色,恶从心底起。一手抓过秦心雅,另一只手握大刀抵着唐乐安的后背,将二人赶到船左侧边缘处。 “很好,顾大人,咱们现在再来玩个游戏。”博斯特歪头瞥了眼。 滚滚江水肆意翻涌,好似无数只恶鬼,张大了嘴挥舞着枯枝般的双手,欲要将船上的人类都给拽进海里,啃食殆尽。 见到此景,他脸上的恶笑越发的深。 “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你恩师的爱女,一个是你的心上人。今日风大浪大,我这个手稍有不慎,她们其中一人,说不定就要掉进这深不见底的江水中了。” 刀尖在唐乐安与卿心雅来回扫了下,博斯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催道: “来,你选一个,” “你选哪个,我就保哪个。” 他头一歪,凑到唐乐安耳旁,仿佛恶魔低吟地道:“你说,顾云峥会选你?还是会选怀有身孕的秦心雅?” 潮湿热气喷进耳蜗,唐乐安缩起脖子,双瞳盯着顾云峥带有不易察觉的探究之意,更多的却是死心与绝望,唇瓣轻启: “他,会选秦心雅。” 博斯特弯唇,似笑非笑。 “就如此不信他?” “可若万一,他选你了呢?” 唐乐安笑嗔了声,夹着心碎。 “在利益抉择面前,我从来都不是他的第一选择。我只不过是他的执念罢了,执念如何能与怀了他孩子的秦心雅作比?我还没不自量力到那个地步。” 博斯特撇嘴,感慨道: “倒是没想到,你看得如此透彻。” “透彻吗?”唐乐安扪心自问,桃眸直逼顾云峥的眼睛,看到那双狐眼落在秦心雅身上,目光专一中透着担忧,未分半点眼神给她 “轰隆!” 远处厚厚云层,一道霹雷声响。 这一声巨雷响彻天边,天地间猛烈颤动。 唐乐安的心,也随之猛地一颤。一滴雨裹挟着风砸在眼角窝,顺着眼角滚滚而落。 博斯特是个没耐心的,举刀挥舞道: “顾云峥,赶紧选!” “如若不然,两个我都给你推进海里去!” 狐眼中闪烁着厉芒,顾云峥转动着一串黑玉珠,悬挂着的木雕小狗微微晃动,面上淡定无比。 “你所说的条件,我一个不落都会兑现,但若是你继续这么找死下去,别说兑现条件,你能不能活过今晚,都是另一码事。” 博斯特噗的一声,同唐乐安道: “你瞧,他甚至都不愿坚定地选你。” 唐乐安微微一笑,笑容凉薄。 “这,我当然知道。” 顾云眉头一拧。 “安安,你别多想。” “云峥哥,你会选我的。”秦心雅沾花涟笑,极为肯定。 瞥了眼唐乐安,她接着笑道: “你曾在我父亲面前亲口许诺会给我幸福的,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应该不想看到我出任何事情?” 顾云峥剑眉蹙起。 “秦心雅,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秦心雅嘟着唇,带有几分撒娇的道: “云峥哥,这个选择很难做吗?你为什么不赶快选我?难道你在我父亲面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吗?” “闭嘴,别再说了。”顾云峥脸色比有些难看,冷声道。 “为什么不让她说?!”唐乐安厉声道。 看向顾云峥的眼神寒冷如冰,她满脸讥笑,“你在害怕什么?” “是怕她将所有事情都抖漏出来,让你所布的局尽数失控?还是怕叫我知道,你原来是个骗子?” “安安,我没有。” 狐眼中染着无奈,顾云峥十分耐心。 “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这些都是骗你的。” 秦心雅咬着唇瓣,眼泪欲垂,我见犹怜。 “云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是不愿承认我们共同的结晶了吗?” 视线落在秦心雅那隆起的肚皮,唐乐安脸上扬起笑容,双肩颤动,笑得花枝乱颤,已然完全失去了理智。 “对啊!你现在是要否认你们两个的爱情结晶了吗?顾云峥,你说话啊!” 她说着,一步步地往后跌。 后腰忽地抵上船沿边。 顾云峥瞧着,心中生了丝不好的预感。 他沉下一口气,勾起一丝安抚的笑容,不着痕迹地往前挪,温声劝道: “安安,你冷静点。有什么误会我都可以跟你解释,你别冲动。今日是我们大婚,我们还没喝交杯酒呢,嗯?” 唐乐安摇着头,眼底红透。 “顾云峥,你又骗我。” “我不信你了,你每次都骗我。” 大浪掀过,船只骤然一荡! 秦心雅身形一晃,忽然往唐乐安那边撞! 唐乐安本就重心不稳,被这么一撞,整个人朝外栽去! 顾云峥眼神一厉! 飞扑扎过,抓住那只玉手! 雨水打湿的手腕,滑腻难握。 今日发生的一切,唐乐安哀莫大于心死,她垂眸凝了眼滚滚江水,仰首望着上方的男人,眼中浮着不知是泪还是雨水。 “顾云峥,我还是决定不要你了。” 第174章 丢盔弃甲 “安安,你在说什么?你快上来,我拉你上来,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顾云峥狐眼猩红,拼命去抓她的手。 唐乐安含泪而笑,一点一点地挣脱着。顾云峥双瞳睁大,清隽的脸庞满布惊慌,双手使劲往上拽,可却是徒劳。 紧攥她的手掌,像是攥住最后一点快要破碎的希望,顾云峥眼尾沾着泪,清冷嗓音夹着哭腔: “安安,求你,不要扔下我。” 唐乐安抿唇,粲然一笑。 “顾云峥,我们就这样结束。” 话落,她猛然挣脱。 身体骤然下坠! 落进江水中。 转瞬间被吞没。 “不!” 顾云峥绝望大喊,纵身一跃! 砸进水里,左右环顾却搜寻不到那抹身影,他眼中写满焦急,汹涌江水不停拍击着,身形也随江浪而动。 “安安,你在哪里?!咳咳咳” 江水呛进喉咙,生辣的疼。顾云峥面容痛苦,不停拍打着水面,不死心地唤: “安安!你在哪里?!你说说话啊咳咳咳我来了,安安,你说说话” 接连被呛好几口,本就不是很习水性的顾云峥,意识渐渐模糊,身体也软了下去。 “大人!” 玄影一头扎进江水,屏住气往下潜,拽住顾云峥的胳膊捞上水面,往船边浮去。 被救上船,顾云峥鬓角的发丝滴着水珠,他撑着船沿,垂首而立,一手捂着唇,嘴角不可遏制地溢出哽咽,哀怨婉转。 清冷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宛如神明的男人,在这一刻丢盔弃甲,赫然成了个为情爱而哭泣的凡夫俗子。 秦心雅胜负欲作祟,上前去拉那只湿透的胳膊,嘴上道:“云峥哥,你别难过了,云沐她” “滚开!”顾云峥暴怒甩袖。 秦心雅被推得跌坐在地上。 顾云峥丁点眼神也未给,侧首盯向博斯特,怒火冲天,额角青筋暴起,扬手抽剑直逼他的脑门,眼中掀起足以毁天灭地的残暴风云。 “说说,你想怎么死。” 泛着森森冷光的剑,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上面沾染的血腥气,博斯特身形微微发抖,瞳孔中充满恐怖,声音哆嗦: “我,我我没想害死唐乐安,我只是想玩闹一下,我没想到她真的会跳,顾云峥你冷静一点,我是沅南国的第一王子,你不能杀我的” “玩闹?” 顾云峥剑眉轻挑,意味不明的轻笑。 “很好,这场游戏就由你这条命来开幕。” 博斯特心尖儿一颤,还未等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整条左胳膊已然被砍! 鲜血喷涌! 博斯特怔然一瞬,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 害怕化作尖叫声,从嗓子里冲出来,他双目噙满了泪水,跌跌撞撞地摔在地上,打着滚的狂叫。 “啊啊啊啊啊——” 博斯特的人,见势群起而攻! 耳畔的惨叫声经久不绝,顾云峥抹掉脸侧溅到的鲜血,浑身的血液因这声声惨叫沸腾不已,心中的恶鬼被彻底唤醒。 挥剑,不分敌我的厮杀。 顷刻间,尸体躺满船板。 血雾漫漫,萦绕在这片天空之上。 顾云峥松开手中长剑,仰天,吁出一口浊气。 玄影等人在旁,噤若寒蝉。 不敢闹出半点动静。 秦心雅更是被吓得花容失色,踉跄着逃离了这里。 躲在暗处的钟东佳,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立在昏暗甲板上的男人,眼底有痴迷、也有涣然。 这样的男人,为何不能对她动心呢 为何要一心对唐乐安。 到底是为何。 东边,一抹艳阳徐徐而升。 江岸,一处浅滩。 地上趴着个女子。 她白玉般的脸颊带着几道伤痕,一头乌黑长发散开,随着水流浮动。 身上的喜服浸泡在水中,浑身凌乱,恰似被欺辱过后,抛弃在此的落魄人儿,瞧得叫人生恻隐之心。 几步开外,忽而响起一道稚嫩声。 “爷爷!这里有人!” 脚步声渐袭。 一声迟暮嗓音响。 “哎哟!天可怜见的,这是咋弄的哦。” 草屋内。 简陋床榻上。 长睫微颤缓缓掀开,唐乐安撑着坐起,环视周遭。泥糊的墙,老旧的桌椅板凳,家徒四壁。 “嘎吱——” 房门推开,她立即警惕起来。 掀开被褥,就要逃。 眼前却忽然一花。 踉跄着,又跌回床上。 “姐姐,你醒啦!” 一声欢喜乍响。 她摁着胀痛的额角,去瞧。 入帘就见一张纯真孩童的脸。 唐乐安微愣。 “这是哪里?你是谁?” 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汁走过来,小女孩儿笑得很甜,“姐姐,喝。” 凝了眼那黑不见底的汤药,唐乐安柳眉蹙起,并未去接,看着小女孩儿的眼中,透着狐疑与不信任。 两条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小女孩儿面带苦恼,道: “姐姐,爷爷说了你落水得了风寒,得喝药才会好。这是爷爷花光家里的钱才买来的药,你不喝的话,爷爷会伤心的。” 唐乐安顿了顿,接过药碗。苦味一下子窜进鼻子里,她强忍着吹拂了几下,仰头喝完。 药汁味口腔里弥留,唐乐安面色有些不虞,缓着那股子苦涩。 小女孩儿歪着头,满脸的天真可爱。 她眉眼弯弯,笑眯眯地道: “姐姐,你是不是怕苦啊?” 轻瞥了眼小女孩儿,唐乐安抱着双臂,双膝曲起,带着几分防备。 “这是哪里?” 小女孩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大姐姐,对其充满了好奇和喜欢,闻声在旁坐下,晃着双腿,嗓音软软糯糯的道: “坳三村。” 她偏头,问:“姐姐,你为什么会一身嫁衣出现在付江岸啊?” 唐乐安抿了抿唇,并未作声。 垂首,才发觉衣服被换了。 她皱眉,生了分不悦。 “我的衣服呢?” 见漂亮姐姐生气,小女孩儿面露瑟缩,嗫嚅着道: “我和爷爷发现你的时候,你浑身都湿透了,用牛把你驼回来后,爷爷叫徐婆婆给你换了身衣裳姐姐,你别生气好不好?” 第175章 好好活着 瞧着小姑娘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唐乐安顿觉自己有些过激,她揉着眉心,压着满心的烦躁。 “抱歉,我不是生你的气。” 小女孩儿摇头似拨浪鼓。 “不是的,妞妞知道姐姐你这是害怕。” “爷爷说了,突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会害怕,妞妞当初来到坳三村的时候,也特别害怕呢,都是爷爷一直陪着妞妞,妞妞才能安心的。” 唐乐安牵唇勉强一笑,手在妞妞的脑袋上抚了抚。 起身,穿上鞋。 走出房屋。 小小的、破破的院子映入眼帘。 院子里散养着几只鸡。 左边立着个草屋。 一个佝偻老人,蹒跚从里走出。 他掀起眸子,瞅见唐乐安。 扬唇,笑颜道: “姑娘,你醒啦。” 许是老人的善意纯真而干净,唐乐安不由地卸下了防备,向其微微颔首道: “多谢您出手相救,此恩日后必报。” “报什么呀,不用。” 老人笑呵呵地摆着手,拄着一根木棍,颤巍巍的走到院子里,手上撒着玉米粒,望着几只鸡俯首去啄玉米粒,他感慨的道: “好好活着,就是最好的。” 唐乐安沉默不语。 手覆上肚子,微微摩挲着。 旁侧的妞妞,见状道:“姐姐,大夫说你肚子里的孩子很健康呢。” “是吗”唐乐安喃声道。 跟着她在江浪中漂浮,竟也没事。或许,这个孩子真的是老天爷赏给她的恩赐。 喂完鸡,老人忽然道: “妞妞,西岭坡花儿开得正好。” 妞妞闻言脸庞染上喜色,牵起唐乐安的手,拖着往外走。 “姐姐,我们去看花儿,西岭坡开得可美了!” 被小丫头拽得一个踉跄,唐乐安稳住身形,瞧着那张天真烂漫的笑脸,她不禁被感染的嘴角一弯,浅浅的笑了瞬。 一路,跟着来到山上。 拨开树丛,满地的嫩黄闯入眼帘。 唐乐安眼中划过一丝惊艳,望着这一大片野菊花田,山峦清风袭来,卷着缕缕清甜芳香,心旷神怡。 “姐姐!” 妞妞站在花田中央,兴奋地挥舞着双手。 “这里美!这是我和爷爷放牛的时候发现的,它被我划为秘密基地,你还是第一个我带来这里的客人呢!” 艳阳有些刺眼,唐乐安眯着眸子,一抹笑容在脸上荡漾着,温柔似水。她放眼环顾,野菊开得烂漫,似无边无际,浩瀚广阔。 “这里真的很美。” 妞妞脸颊红彤彤的,好似一颗红苹果,浑身充满了活力,砰砰跳跳地跑过来,手里捧着一束野菊花,大大方方的怼过来。 “姐姐,送给你!” 看着那束略显凌乱的花束,唐乐安怔了瞬,双手接过,垂首嗅了嗅,弯唇浅笑嫣然。 “很好看,谢谢你。” “嘻嘻嘻!”妞妞喜滋滋地龇着牙笑,尽显憨态。她大咧咧坐下,拍了拍旁边,“姐姐坐。” 唐乐安顺势坐下,侧首看着小丫头。 “你和那位老爷爷是亲爷孙俩?” 妞妞摇摇头,道: “我是爷爷捡来的,我没有爹娘。爷爷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们要一辈子都在一起,我还要给爷爷养老送终。” 唐乐安柔柔的笑着,抬手在小丫头脑袋上拍了拍。妞妞扭头看着她,可可爱爱的眼睛透着疑惑。 “姐姐,你好像很喜欢摸我的头。” 唐乐安收回手,目视前方。 “你很可爱。” 可爱得叫人心疼。 像是某种缘分般,她莫名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合眼缘,叫人想要放在手心里,好好疼爱。 妞妞摇晃着脑袋,开心地道: “爷爷也总这么说。妞妞知道你们是喜欢妞妞,才会这么说。” 唐乐安抿唇一笑,也不言语。看着盛开于荒野之上的野菊,她心境也随之开阔了许多。 在花田里,逗留了许久。 唐乐安站起身,拍拍裙裳。 “回去。” “好!” 漫步走过悠长蜿蜒的小路,来到草屋外。唐乐安正要推门,里面突然传来好几声吵闹。 “那姑娘呢?!快点交出来!别装蒜!” “什么姑娘?徐媒婆你啥意思?带村里寡老二来这里,你想干啥?” “啥干啥,那姑娘是你捡来的,这到了咱们村那就是咱们村的,怎么安排也是我们的事儿,瞧她那模样就知道是被男人给甩了,让她去寡老二家伺候,都是便宜了她!” “快点把人交出来!” “不交!今天说什么都不交!” 此话一落,里面推推嚷嚷。 伴随着摔砸东西的剧烈声。 衣角忽然被扯了下,唐乐安垂首而视。妞妞小声道:“姐姐,跟我来。” 妞妞猫着身子,往阴沟里窜。唐乐安也伏低身子,走了进去。 屋里,还在争执吵闹。 一男子气急上头,扬起锄头就砸。 不偏不倚砸在老人头上。 鲜血流出来的那一刻。 在场人都愣住了。 砸人男子突然壮胆高喊: “都愣着做什么?!今儿个找到那姑娘,老子请你们所有人喝酒!” 徐媒婆张口附和:“走走走,人肯定就在附近,找出来今儿咱们就有口福了!”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闹哄哄地出了草屋。 老人捂着额头的手放到眼前一瞧全是血,他瞳孔骤缩,踉跄着往外走,却被门槛拌倒,摔在了地上。 在山里,一躲就是一下午。 夕阳西下,两人才下山。 推开门的那一刻。 看到地上头破血流的老爷爷,妞妞眼眶浮起泪花,冲着跑过去,小手使劲去推那沉重的身体,带着某种执拗。 “爷爷,你快起来!” 老爷爷嘴角挂着白沫,他虚弱至极地伸手去够唐乐安,攥着那只玉手,几乎是用气音道: “跑,快跑。” 唐乐安柳眉紧蹙。 “您受伤了,我去给您找大夫。” “不,不”老爷爷摇着头,拉过妞妞的小手盖在唐乐安手上,浑浊的眼珠呆木不动,尽显快要油尽灯枯之相。 “带上她,跑。” “她们就要来了,快跑” 话音残落,抓着皓腕的手骤然掉地。 第176章 难言苦衷 眼睁睁看着老人眼瞳中的光渐渐暗沉,唐乐安的心像是被塞了一团面糊,闷闷的不舒服。 “来啊!人在这里!” 外面传来火光和人浪声。 唐乐安面色瞬间凌然,抓起妞妞的手,越过篱笆围栏往后冲,不敢回头的飞窜。 在林子里,足足跑了一夜。 哪怕跑到脚快要断掉,也没敢停。 待到快要天明之际,唐乐安带着妞妞躲在一块巨石后面,探头往身后瞧去。 留意着动静。 观察了许久。 不见有任何声响。 她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眉眼低垂,低喃: “果然,穷山恶水出刁民。” “姐姐,你说什么?”妞妞在旁问。 “没什么。”唐乐安揪着袖子,给小丫头擦了擦眼眶的泪,“以后就跟着我,嗯?” 妞妞含着怯懦的眼神,畏畏缩缩地捏住她的食指,一点一点攥紧,宛如抓住唯一可以信任和依赖的人儿。 “姐姐。” “嗯?” “不要扔下我,我会很乖。” 唐乐安眸光滞了一瞬,某个人在脑海中忽闪而过。 抬手在那毛绒脑袋上揉了揉,她抿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不乖也没关系,做你自己即可。” 妞妞努着嘴,似懂非懂。 “姐姐,现在我们去哪里?” 唐乐安垂眸,陷入沉思。 她想去京城见父母与兄长。 可京城有顾云峥,且盯着她的人又太多。 况且她如今身无分文,带着妞妞又怀有身孕,长途跋涉耗费精力不说,还危险重重。 最关键的一点是—— 她不想去自投罗网。 更不想叫顾云峥知道孩子的存在。 眼下,最最要紧的还是先找到一个住处。 打定主意,唐乐安晃了晃牵着的妞妞的手,“走。我们先出林子,看附近有没有村落或是城镇什么的,找点东西吃。” 妞妞软软应声: “好。” 山下。 碧空万里,绿树成荫。 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唐乐安牵着妞妞的手缓缓而行,走了不知多久,天边的太阳渐渐高升,日头变得有些热了起来。 “咕噜~” 一声肚子叫突兀响起。 妞妞抱住肚子,默默地忍受着。唐乐安看在眼里,抿唇道:“抱歉,我身上没吃的。” “不是的不是的!”妞妞颇为激动,小拳头捶了下肚皮,“是我肚子不争气,它不该叫唤的。” 话题沉闷,唐乐安不知该如何接茬。 就这样,又走了一段路。 前面一辆牛车,缓缓驶来。 小路狭窄,唐乐安拉着妞妞往旁让去。牛车却没有驶过,而是在旁停了下来。 唐乐安柳眉一蹙,大步往前走。 一声叫唤,在身后响起。 “大小姐?” 唐乐安脚下一顿,侧首而视。 牛车上的男子眼睛一亮,从上边跳下来,话语间带着惊喜:“小姐,真的是你!” 看清来人,唐乐安脸上浮了三分笑意,“小金哥,好久不见。” 这是以前在唐府专门伺候她的小厮。 后来唐府败落,小金哥就去跑商队了。也亏得有小金哥在,她才能每年拜托他,给远在北寒之地的父母捎带衣物去。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被叫小金哥的男子,摸着脖颈羞赧一笑,看着她身着粗布麻衣,头带布巾,一副村姑的打扮,身边还带着个小姑娘,他微愣了下。 “大小姐,您这是” 垂眸扫了眼自个的穿着,唐乐安扯唇道:“此事,说来话长。” 出现在荒郊野岭又一身落魄穿着,只怕是有难言的苦衷罢。小金如此想着,盛情邀请道: “大小姐,如若您不嫌弃的话,就去我家坐坐喝口茶。” 唐乐安有些犹豫,垂眸扫向身旁的妞妞,见其嘴唇干得起皮。她顿了下,道: “那就厚颜打搅了。” “不打搅不打搅,我家很欢迎您去的。”小金哥很是热情,赶着牛车到唐乐安跟前,用袖子擦了擦牛车,略显局促不安。 “大小姐,我家在镇上离这里有些远,要不您上牛车?”话音刚落,他又紧地道,“您别看着这牛车脏,我每天都有收拾,实际上很干净的。” 唐乐安莞尔一笑。 “小金哥你言重了,本就是我们厚颜上门叨扰,何来嫌弃一说。” 小金傻愣愣的,嘿嘿笑了两声。 “既然是这样,咱们也别耗着了,快上牛车。” 唐乐安颔首应是,扶着妞妞坐上牛车。小金坐在前面,赶着牛车继续上路,扭头看了眼,又转过头去,道: “大小姐,您之前不是一直在京城嘛,怎得跑来临安一带了?” 唐乐安凝眉,“临安一带的郡城,是福安郡?” 小金点头道:“对啊,这里是福安公主的封地。” “原来如此。我竟到了临安一带”唐乐安低声呢喃。 她声大了些道:“小金哥,你别一口一个大小姐地叫了,我现如今就是个身无分文的落魄之人,担不起你这声大小姐。” 小哥憨笑道:“不管您变成什么样的人,您在我这里一直都是大小姐,不曾变过。” 听着这番肺腑之言,唐乐安心中颇为杂陈,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选择沉默。 牛车悠悠荡荡,从偏远小路驶进大路。 临近镇口,唐乐安瞧了眼。右边一块硕大的石头上,刻着石湾镇三个大字。 牛车穿过高高的镇廊,来到一处巷尾。 “大小姐,到了。”小金哥跳下牛车,推开院门站在门旁,脸红红的道: “我家就我一人在住,屋子也小挺简陋的,进来喝口茶歇歇。” “打扰了。”唐乐安向其略一颔首。 她牵着妞妞,迈过门槛走进院子里,视线左右扫着。入帘正堂两旁厢房,左茅右厨,布局简单。 把牛车给放好,小金见她还站在院子里,忙不迭的热情招待着人去堂屋里,端来瓜子花生,又去隔壁借来一壶热茶。 落座在旁,小金浑身拘谨。 “大小姐,您为何会出现在那荒郊野外啊?” 把茶水递到妞妞手上,唐乐安闻言简而答之:“我前几日坐船遇难坠入大江中,等我醒来就已到了这里。” 第177章 暂且住下 小金听出她不想多言的意思,识趣地没再多问,转而道:“大小姐,眼下您有何打算?” 捧着茶碗的手一顿,唐乐安凝了凝神,略带迟疑地道:“小金哥,我可能麻烦你一事?” “大小姐您只管说!”小金应得十分痛快。他拍拍胸脯,仗义地道:“甭管是啥事儿,我都给您办喽!” “我想借些银钱。” “大小姐,您是要去京城吗?” “不是,我想在附近租个宅子住些时日。” “那您不如就直接住我家。我家就我一人,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您住这里,有啥困难的也能找着人。” 唐乐安抿着笑,摇摇头。 “这于小金哥你名声不好。你尚未娶亲,我带着妞妞在你家住下,日后你说亲事也多有不便。” 小金挠挠头,不以为然。 “名声啥的,我倒也不是在意但大小姐你既然这么说了,那你就交租金给我。你出去租别人的房子也是租,租我的也是,两者没有分别。” 唐乐安犹决不定。 小金忽地起身,推开旁边的房门,“大小姐,你先瞧瞧,瞧瞧再决定好不?” 唐乐安站起,走到门跟前往里瞧,一张木架子床摆在墙角处,屋子敞亮,打扫得很干净。她抬脚走进,推开窗户,能看到远处山林。 缕缕清风卷着暖阳拂来,吹动耳畔的发丝,唐乐安闭上双眸,嘴边勾起浅浅的笑意,风风韵韵。 或许待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此想着,她侧身看向门外的小金,歉然顿首道:“短时间内,怕是要叨扰你了,小金哥。” 小金一喜,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置办!这屋子还没棉被啥的,都得给安排上,还有梳妆台” 他嘴上絮叨着,马不停蹄地跑了出去。 妞妞走进来,抓住唐乐安的衣角,怯生生地问:“姐姐,咱们以后要住在这里了吗?” 唐乐安蹲下,握住小丫头的手。 “姐姐肚子里有宝宝,短时间内不能到处乱跑,咱们先在这里住着。等宝宝出生后,咱们再去找属于咱们的家。” 妞妞小鸡啄米的点头。 “妞妞都听姐姐的。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唐乐安笑意隐隐,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随即站起身,双手叉腰,环顾周遭。 “咱们开始收拾。” “好!” 白驹过隙,风吹万里。 转眼间,已是隆冬。 大雪如鹅毛般纷扬,昼夜不停。地面积着厚厚的雪,冰天冻地,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白色。 街道上,行人埋首走着。 一身粗布麻衣,头上戴着毛绒帽子,肚子隆起的人儿双手环在袖笼里,下巴埋在围脖中。风雪太大,她眼睛微微眯着,脚步匆匆拐进巷尾,推开院门走进去。 反手关上,拍着身上的积雪。 掀开帘子,唐乐安扯下围脖和帽子,吁出一口热气,揉搓双手坐到篝火旁烤着,随口抱怨: “这天儿真是太冷了。” “姐姐,快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妞妞端来一碗热茶,递到她跟前。 唐乐安瞧得一笑,伸手接过。 “谢谢你,妞妞。” 说罢,她低头抿了两口。 热茶水进肺腑,身体也跟着热起来。 帘子再度被掀开,小金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瞧见唐乐安身上也沾得有雪,面上霎时染了三分恼意。 “小姐!你又自己出去送绣品,不是说了这活儿交给我来做嘛。你眼瞅着都这么大月份了,还不仔细着自个,外头这么大的雪,要是你一不小心滑了摔了可咋整?” 唐乐安展颜一笑。 “放心,我小心着呢。” “那也不行,反正小姐你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不在——”小金还要念叨,却被打断。 “先别说那个了。”唐乐安从胸前衣襟掏出个胀鼓鼓的钱袋,在手心里颠着沙沙作响,冲二人笑道,“马上就要过年了,有了这些钱,咱们就能置办年货了!” 妞妞和小金眼睛齐齐一睁! 小金眼中泛着惊讶,不由竖起大拇指,道:“小姐,你的绣品真值钱。” 唐乐安弯唇一笑,不予置否。 妞妞手肘搭在唐乐安的腿上,半是惆怅半是伤怀地道:“姐姐,快要过年了呢。” 唐乐安听出话外之音,垂首摸着小丫头的脑袋,“咱们买两套衣裳和一些纸钱,烧给老爷爷。” 妞妞咬着唇,纠结中裹着蠢蠢欲动。 “可是这样会不会很花钱?宝宝就快要出生了,而且这里离爷爷好远,爷爷可能会收不到。” “没事,宝宝出生还早着呢,钱花了我再挣就是。”唐乐安笑着安抚,“有你在,老爷爷一定会收到的。” 小金也在旁道: “买买买!过年还不买,那要啥时候买?老爷爷在天上收到你的礼物肯定会很高兴的。” 妞妞被哄得越发心动,手指互相绕啊绕,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姐姐,我先借你的,以后等我长大赚钱了就还给你。” 唐乐安听了,只是一笑。 什么也没说。 除夕当日,残阳衔着。 地上积雪融了些,变成一滩滩脏水渍。 街角巷尾,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火药浓烟弥漫在空气中,新年的味道越发浓了。 巷尾,金家。 堂屋内摆有果盘,燃着高香,自入冬以来就挂着的帘子被掀开挂起。院子里,唐乐安将手里的火把递给妞妞,道: “妞妞,这些衣服烧了过后,老爷爷就能收到你送他的新年礼物了。” 妞妞举着火把,略显笨拙地放进大盆里,两套厚实的衣服瞬间被点燃,越烧越烈。 门外,传来踩过水渍的脚步声。 唐乐安面上扬起笑容,推了推妞妞的肩膀,“应该是你小金哥哥回来了,快去开门,我去把菜端出来,咱们吃年夜饭了。” “好~”妞妞应着声儿,迈着欢快的步伐跑到门口,笑嘻嘻地拉开门。 唐乐安去厨房,将热在锅里的菜端起,却在走出来的那一瞬间,愣在当场。 第178章 习惯养成 李风凌立在院中,听见动静侧首看过来,嘴角挂着抹诡笑,笑得宛如狰狞恶鬼。 “唐云沐,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手一松盘子忽地落地,唐乐安扭头就想跑,却被好几名侍卫给拦住了去路。 她抿紧唇,转身看着李风凌。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李风凌从怀中掏出一张绣帕,扯开展露在微冷的阳光下,举过头顶,目光定在帕角处的小小青木枝,呢喃自言道: “怪只怪,你自小的习惯养成。” 随手一扬帕子落地,他双手背在身后。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如若不然,我可就要让你吃点苦头了。” 扫过李风凌身后的十几人,唐乐安心中凛然,踌躇片刻抬脚往外走,衣角突然被拽住,她身形一顿,低头瞧去。 对上一双担忧的眸子。 “姐姐。”妞妞轻唤。 唐乐安唇瓣一扯,浅浅笑道: “乖,你就在这里和小金哥一起吃年夜饭,姐姐有点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妞妞也想去。”妞妞软声低求。 “听话。”唐乐安摸摸小丫头的脑袋。 妞妞倔强的摇头,眼中充盈着希冀,攥着那一点衣角不肯撒手。 “实在舍不得,带着一起走呗。”李风凌在旁戏谑道。他踱步上前打量了眼妞妞,邪恶一笑,“五官秀巧,白白净净,以后会是个美人胚子呢。” 斜着剜了眼李风凌,唐乐安心一横,扯开妞妞的手,大步朝院外走。 妞妞急得想要追出去。李风凌一个挪步给挡住,他弯身凑近,直勾勾地盯着妞妞,嘴角挂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妞妞满脸恐惧,瑟瑟发抖。 如此胆小,真是无趣。李风凌瞬间没了兴致,潇洒转身走出院子。 妞妞被吓得双手攥在胸前,好半响才缓过神来,跌跌撞撞跑出去,看着那渐驶而去的马车。 她眼眶泛起泪花,追着马车大喊: “姐姐!” “姐姐不要抛下我!” 坐在马车里的唐乐安,猛地掀开车帘伸出脑袋,就见妞妞在后面追,小金也从巷子里窜出来跟着疯跑。 “大小姐!” 望着这一幕,唐乐安的心揪起。 帘子忽地被扯下,她瞥过去。 李风凌双手抱在脑后,枕着马车壁姿态散懒,道:“这么舍不得,我把他们一起带上如何?” 唐乐安梗住,垂首而坐。 李风凌眼周暗青,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像是疲倦的紧,也没心思再逗弄她,闭目静神养息。 马车外,风雪大作。 缕缕冷风从窗沿溜进来,不着痕迹的卷走身上暖意,唐乐安抱着双臂,想要借此留住一些温度。 可却是事与愿违。 马车内温度也越发的低。 她身形隐隐发着抖,嘴唇泛起白,上下牙关打架,发出轻微声响。 一件狐裘突然砸过来,唐乐安一懵。 “披着,吵死了。”李风凌双手环臂,侧身面朝另一边,态度冷漠。 纤嫩的手指抚过狐裘,毛茸茸的还残有体温,唐乐安展开裹到身上,看向那背对而坐的男人,恰巧捕捉到微红的耳尖,她心神一凝,张口道: “谢谢你,风凌哥。” 李风凌身形略顿,双眼紧闭,嘴角却是一歪,微不可查地轻哼了声。 掖在臂弯中的手指微微摩挲着,李风凌不禁想起从前。少时,他与唐云锦形影不离,唐云沐总是跟在身后,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 那时候,真的很快乐。 夜深深。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 唐乐安被带到二楼客房,店里小二端来饭菜,她刚坐下,李风凌就走了进来。 她柳眉蹙着,警惕地盯着对面人。 李风凌哼笑了声。 “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唐乐安白眼一翻,也不知道是谁之前兽性大发,还对她下迷药的。 李风凌执起筷子,又突然搁下。双手撑在膝盖上,他抬眼看向她。 “对不住,当时是我太冲动了,我就是”我就是嫉妒,嫉妒顾云峥可以拥有你。 这么美好的东西,合该是属于他的。 不管是皇位,还是美人。 都应该属于他才对。 望着那双被欲望侵蚀的眼睛,唐乐安面色冷凝,双手护着肚子,一言不发。 李风凌沉了口气,视线落在那隆起的肚皮上,“谁的?” 唐乐安道:“” 李风凌道:“顾云峥的?” 唐乐安立即道:“不是。” 李风凌挑眉,短促一笑。 “这么激动,看来是我猜对了。” 唐乐安脸色微变,抿着唇瓣不再言半句。 “吃饭。”李风凌夹菜,漫不经心地道,“你犟着不吃,肚子里的孩子还是要吃的。况且明日还要赶路,你现在不吃,明儿可就没得吃了。” 唐乐安一顿,拾起筷子吃了起来。 一饭毕。 李风凌起身,扔下“老老实实的休息,别想着逃跑。”就离开了。 唐乐安走到窗边,推开窗。 夜色茫茫,风雪呼啸。 这种天气,逃也是个死。 李风凌此番,大约是要去京城的。 躲来躲去,到底还是要回到那个地方。 一声轻叹在幽冷空气中飘荡,化为无尽的悲哀,她走离窗边,合衣躺上床睡去。 翌日,清早。 风雪稍停,缕缕朝阳穿透厚厚云层折射下来,散发着五彩的光芒,晃得人眼刺疼。 唐乐安一上马车便蜷缩在马车角,毫无形象地睡起回笼觉。 瞧着那放松警惕的娇颜,李风凌暗暗嗤笑了声,也没去招惹,坐在马车出口那儿,闭目养神。 马车疾行,走了许久。 时过正午,缓缓驶进一座城。 停靠在一家精致装潢的酒楼前。 唐乐安掀开车帘,就见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旁侧,她弯腰走下车马,先一步进酒楼的李风凌,突然从里面走出来,神色带着三分慌张,急声催促: “上车!快上车!” 话音刚落,还未等她反应。 四周已被官兵给围了起来。 一声菀菀嗓音,紧随而至: “二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包围着成圈的官兵,往两旁退去。 第179章 为何帮我 一道纤长的倩影徐徐走进。她秀发自然垂在肩侧,肌肤细腻如膏,翡翠般的眸子泛着精光,睿且机敏,自带三分皇家威仪。 李风凌脸色十分难看。 “李玉清,你跟踪我。” 玉珠掩唇轻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话,轻蔑毫不掩饰。 “二哥,你还真是瞧得起自己。” “你那榆木脑袋在想什么,我都不用费心思去猜。” 视线瞥向马车旁的唐乐安,目光轻落那凸起的肚子上,她细眉轻挑,眼中划过一丝促狭。 手指勾起,道: “唐乐安,过来。” 李风凌面颊阴沉,伸手拦住。 “李玉清,你今日休想带走她!” 玉珠笑盈盈的,袖子一挥。周遭官兵举着长枪往前怼了一步,呵声骤响,威慑力十足。 李风凌身旁的羽扇男子,面色为难的凑近,道: “二皇子殿下,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正得势,咱们不是她的对手。不如以退为进,日后再将今日之仇讨回来。” 李风凌神情松动,狠狠剜了眼那耍足威风的女人,粗鲁推开唐乐安,登上马车绝尘而去。 望着离去的马车,玉珠也没派人去追,饶有兴致地走到唐乐安跟前,抬手要去摸那圆滚滚的肚皮—— 唐乐安猛地后退,避开触碰。 玉珠脸色变了一瞬,收回手拂了拂袖,双眸微微眯着,眉眼似弯非弯,语气慵懒: “听闻你坠江,我还道你死了。不想你还活着,倒是命大。” 唐乐安垂眸,不言。 玉珠扬眉,又道: “自你坠江后顾云峥就变了个人,一边满世界地找你,一边大肆招兵买马你可知他此举是为何?” 唐乐安抿了抿唇。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玉珠抵唇,噗嗤笑出声。 “顾云峥此番,自然是为给你讨个公道。只是可惜了啊,他的一心付出,看样子是要付诸东流了。” “沅南国虽是弹丸小国,可胜在地处海域,民众又颇习水性,宁武国大半子民却从小到大连海都没见过。他此次出征攻打沅南国,必定是有去无回。” 唐乐安心口一紧,面上却是淡淡。 凝着那张淡然的脸庞,玉珠勾唇,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道:“这下好了,他怕是瞧不着自己孩子出生咯。” 唐乐安轻咬下颚,不露一丝真情。一张精致容颜,突得在眼前放大! 她眼瞳骤缩,脑袋往后仰去,柳眉紧蹙,眼中掠过一丝不悦之色。 将那稍纵即逝的情绪变幻尽收眼底,玉珠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笑意晏晏,千娇百媚。 “你可还记得,前年蹴鞠比赛当天,我在树下同你说过的话?” 唐乐安眸子半眯,不明所以。 玉珠莞尔。 “看来是忘了呢” 她喃喃了一句,后退两步,巧笑嫣然。 “不记得没关系,那我就再同你说一遍。哪日你遇难有所求的时候,可来找我,我会帮你一个忙。” 唐乐安一脸漠然。 “你凭何要帮我?” “因为你有趣啊。”玉珠笑得灿烂生花,“像你这么有趣的人不多见,难得遇见,便想帮你一把,这是我第二次说了,你可一定要记住啊。” 说罢,她转身冲周围挥了挥手。 官兵潮水般退下。 胡阳上前来,看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唐乐安,瞧见她略显憔悴的模样,他眼底闪过一丝心疼,走到玉珠身边,恭敬颔首道: “公主,都准备好了。” 玉珠侧目,撇了眼唐乐安一身的村姑打扮,“走罢,去我那里歇歇脚。” 这不是在商量,而是告知。 唐乐安心中微叹,垂首跟在后方。 天暗。 城中私宅。 佳肴满桌,菜色丰富。 唐乐安却毫无食欲,勉强吃半碗粥便搁了筷子,抬眸看向斜对面吃菜的人。 “殿下,可否放我离开?” 玉珠缓缓嚼着嘴里的食物,闻言眸子掀起轻飘飘瞧了眼,漫不经心的夹起一筷子酸笋,放进盘中。 “食不言,不懂?” 唐乐安吃瘪,欲言又止。 进食被打断,玉珠也没了再吃下去的欲望,捏着帕子拭了拭嘴,道: “我封地的事情已经办妥,正要打道回府,在这里碰见便是有缘。你爹娘还在等你去京城团聚,你不如同我们一道去,也有个照应。” 听着这满是幌子的话,唐乐安面无表情。 玉珠一笑了之。 “早些歇息,明日起程。” 说罢,她起身离去。 唐乐安闭眼轻叹,撑着桌子站起身,跟着一个丫鬟走到住处,推开门走进去。 烛火幽晃,房内寂静。 屏风后,一个黑影映在上面。 唐乐安眼一厉,随手攥起一个花瓶。 “谁在那里?出来!” “嘘!” 屏风后的黑影走出,神情紧张。 “小点声,别把公主给吵来了。” 看清黑影的真面目,唐乐安握着花瓶抵在胸前,眼中蒙着一层疑虑,透着谨慎。 “胡阳,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重要。”胡阳将一个包裹塞过来,“这里面有一份临安一带和川河附近的地图,还有一些银钱和干粮,你快拿着。” 唐乐安一脸莫名。 “你为何要给我这些?” 胡阳道:“根本就不是觉得你有趣,她所对你做的事情都是带着目的的,你千万不能信她。去祁县找张木华,现在只有张木华能保护你。” 见人不肯直面回答,唐乐安面上浮了几分恼意。 “这,我当然知道。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几次三番的帮我,你又带有什么目的?” 胡阳愣了下,急急地撇清:“我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陷入这个漩涡之中。我知道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是我还记得那份好。” “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图谋不轨,或是有所企图,因为早在小时候我就发誓,我将来有本事了,一定要在你危难时刻帮你,我现在只是在履行我幼时对自己的誓言而已。” 第179章 为何帮我 一道纤长的倩影徐徐走进。她秀发自然垂在肩侧,肌肤细腻如膏,翡翠般的眸子泛着精光,睿且机敏,自带三分皇家威仪。 李风凌脸色十分难看。 “李玉清,你跟踪我。” 玉珠掩唇轻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话,轻蔑毫不掩饰。 “二哥,你还真是瞧得起自己。” “你那榆木脑袋在想什么,我都不用费心思去猜。” 视线瞥向马车旁的唐乐安,目光轻落那凸起的肚子上,她细眉轻挑,眼中划过一丝促狭。 手指勾起,道: “唐乐安,过来。” 李风凌面颊阴沉,伸手拦住。 “李玉清,你今日休想带走她!” 玉珠笑盈盈的,袖子一挥。周遭官兵举着长枪往前怼了一步,呵声骤响,威慑力十足。 李风凌身旁的羽扇男子,面色为难的凑近,道: “二皇子殿下,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正得势,咱们不是她的对手。不如以退为进,日后再将今日之仇讨回来。” 李风凌神情松动,狠狠剜了眼那耍足威风的女人,粗鲁推开唐乐安,登上马车绝尘而去。 望着离去的马车,玉珠也没派人去追,饶有兴致地走到唐乐安跟前,抬手要去摸那圆滚滚的肚皮—— 唐乐安猛地后退,避开触碰。 玉珠脸色变了一瞬,收回手拂了拂袖,双眸微微眯着,眉眼似弯非弯,语气慵懒: “听闻你坠江,我还道你死了。不想你还活着,倒是命大。” 唐乐安垂眸,不言。 玉珠扬眉,又道: “自你坠江后顾云峥就变了个人,一边满世界地找你,一边大肆招兵买马你可知他此举是为何?” 唐乐安抿了抿唇。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玉珠抵唇,噗嗤笑出声。 “顾云峥此番,自然是为给你讨个公道。只是可惜了啊,他的一心付出,看样子是要付诸东流了。” “沅南国虽是弹丸小国,可胜在地处海域,民众又颇习水性,宁武国大半子民却从小到大连海都没见过。他此次出征攻打沅南国,必定是有去无回。” 唐乐安心口一紧,面上却是淡淡。 凝着那张淡然的脸庞,玉珠勾唇,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道:“这下好了,他怕是瞧不着自己孩子出生咯。” 唐乐安轻咬下颚,不露一丝真情。一张精致容颜,突得在眼前放大! 她眼瞳骤缩,脑袋往后仰去,柳眉紧蹙,眼中掠过一丝不悦之色。 将那稍纵即逝的情绪变幻尽收眼底,玉珠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笑意晏晏,千娇百媚。 “你可还记得,前年蹴鞠比赛当天,我在树下同你说过的话?” 唐乐安眸子半眯,不明所以。 玉珠莞尔。 “看来是忘了呢” 她喃喃了一句,后退两步,巧笑嫣然。 “不记得没关系,那我就再同你说一遍。哪日你遇难有所求的时候,可来找我,我会帮你一个忙。” 唐乐安一脸漠然。 “你凭何要帮我?” “因为你有趣啊。”玉珠笑得灿烂生花,“像你这么有趣的人不多见,难得遇见,便想帮你一把,这是我第二次说了,你可一定要记住啊。” 说罢,她转身冲周围挥了挥手。 官兵潮水般退下。 胡阳上前来,看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唐乐安,瞧见她略显憔悴的模样,他眼底闪过一丝心疼,走到玉珠身边,恭敬颔首道: “公主,都准备好了。” 玉珠侧目,撇了眼唐乐安一身的村姑打扮,“走罢,去我那里歇歇脚。” 这不是在商量,而是告知。 唐乐安心中微叹,垂首跟在后方。 天暗。 城中私宅。 佳肴满桌,菜色丰富。 唐乐安却毫无食欲,勉强吃半碗粥便搁了筷子,抬眸看向斜对面吃菜的人。 “殿下,可否放我离开?” 玉珠缓缓嚼着嘴里的食物,闻言眸子掀起轻飘飘瞧了眼,漫不经心的夹起一筷子酸笋,放进盘中。 “食不言,不懂?” 唐乐安吃瘪,欲言又止。 进食被打断,玉珠也没了再吃下去的欲望,捏着帕子拭了拭嘴,道: “我封地的事情已经办妥,正要打道回府,在这里碰见便是有缘。你爹娘还在等你去京城团聚,你不如同我们一道去,也有个照应。” 听着这满是幌子的话,唐乐安面无表情。 玉珠一笑了之。 “早些歇息,明日起程。” 说罢,她起身离去。 唐乐安闭眼轻叹,撑着桌子站起身,跟着一个丫鬟走到住处,推开门走进去。 烛火幽晃,房内寂静。 屏风后,一个黑影映在上面。 唐乐安眼一厉,随手攥起一个花瓶。 “谁在那里?出来!” “嘘!” 屏风后的黑影走出,神情紧张。 “小点声,别把公主给吵来了。” 看清黑影的真面目,唐乐安握着花瓶抵在胸前,眼中蒙着一层疑虑,透着谨慎。 “胡阳,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重要。”胡阳将一个包裹塞过来,“这里面有一份临安一带和川河附近的地图,还有一些银钱和干粮,你快拿着。” 唐乐安一脸莫名。 “你为何要给我这些?” 胡阳道:“根本就不是觉得你有趣,她所对你做的事情都是带着目的的,你千万不能信她。去祁县找张木华,现在只有张木华能保护你。” 见人不肯直面回答,唐乐安面上浮了几分恼意。 “这,我当然知道。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几次三番的帮我,你又带有什么目的?” 胡阳愣了下,急急地撇清:“我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陷入这个漩涡之中。我知道你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是我还记得那份好。” “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图谋不轨,或是有所企图,因为早在小时候我就发誓,我将来有本事了,一定要在你危难时刻帮你,我现在只是在履行我幼时对自己的誓言而已。” 第180章 自在人心 唐乐安眉心一凝。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 “信不信,自在人心。”胡阳道。 他垂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塞进她的手里,“这是豆包,你拿着在路上吃。” 手心上的豆包微微发着热,唐乐安突然想起,在宫里被蛇咬之后,胡阳来看她,送的也是豆包。 这个豆包,到底有什么含义? 可还不等她打开小纸包,胡阳便开口催道:“不能再耽搁了,我送你出去。跟我来!” 唐乐安闻言,将豆包塞进胸前衣襟里,包袱挂在肩上,跟着他抄小路从后门出了宅子,坐上一辆简陋的马车。 她掀开窗帘,看着立在马车旁的人。 诚心道:“多谢。” 胡阳扬起一抹笑意。 简单,而纯粹。 “我甘愿。” 我甘愿点灯三千,只为照亮你的前路。 凝着那双莹莹闪烁着光芒的眼睛,唐乐安张唇还想说什么,马车却动了起来。 她探出窗外,去望那站在原地的人。 他抬起手,微笑着冲她挥手。 马车拐过一处弯道。 驶向城外。 掏出怀里的豆包,唐乐安撕开外面的纸包,一个圆圆的、白白的、软乎乎的豆包显露出来。 她俯首,小心地嗅了嗅。 淡淡奶香钻进鼻翼。 手指捏着,掰开。 里面是红豆沙。 细腻、绵软。 脑海中闪过那张真诚的脸庞,唐乐安犹豫了片刻,轻轻咬下一口。 软糯、香甜在嘴里化开。 残缺的记忆,忽而袭来。 “小乞丐,你又被他们欺负了?” 小女孩儿跑过来蹲在旁边,歪着脑袋瞧那垂头的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从膝盖里抬起头,残破的衣裳仅能遮住身子却御不了寒。大冬天,他双手赤裸在外,胳膊满布淤青,脚上的鞋子破破烂烂。 吸溜了下鼻水,他道:“我才没被欺负,我只是不想和他们一般见识。” “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嘴硬。”小女孩儿突然站起身,解开身上的小披风,裹到小男孩儿的身上,“这是我最喜欢的披风,你可要好好珍惜,不准弄丢。” 小男孩儿满脸慌张,想要把披风扯下来,却被小女孩儿凶了一眼,他呐呐地道: “给我这个小乞丐,会弄脏的。” 小女孩儿却没答话,手指触了下他手臂上的伤,眼中泛着三分怜悯之意。 “一定很疼。” 小男孩儿晃了晃脑袋。 “不疼,都习惯了。” 小女孩儿咬着唇,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嘿嘿嘿笑着,悄咪咪地道: “这是我藏的,我娘不知道。” 打开小纸包,她怼着豆包到小男孩儿的嘴边。 “觉得难过或是哪里痛的时候就多吃点甜的,这样心里就会跟着甜起来。我试过,很管用的。” 香甜的味道飘进鼻子里,小男孩儿看了眼豆包,看向跟前的小女孩儿,他愣愣的,有些不知所措。 “看我做什么,吃啊。”小女孩儿催道。 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小男孩儿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含住咬下一口,绵软混着甜腻填满整个胸腔。 车水马龙,商贩叫卖。 行人匆匆而过,孩童欢笑。 那一刻,他的眼里只容得下她。 天明,旭阳晃照。 祁县外,不远处。 雾霜弥漫,幽冷漂浮在空气中。 坐了一夜的马车,唐乐安浑身冰冷,她双手捧在口前,连着哈了好几次热气,想要借此让身体暖和一些。 积雪铺路,马车走得缓慢。 前面忽而传来声响。 闹哄哄的。 掀开帘子,唐乐安问: “怎么回事?” 马夫扬着脖子往前张望,道: “不知道呢,突然就吵起来了。” 马夫松开绳子,跳下马车拦下一人。 “这位大哥,前面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个男人打量了眼马夫,又看了眼唐乐安和马车,嘴里哎哟一声,道: “都啥时候了还有人来祁县呐!快跑!那城里全是染上瘟疫的,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朝廷都派人来要放火焚城了!” 马夫一愣,惊道: “焚城?!” “是啊!趁现在能跑赶紧跑!” 那人绕过马夫,火急火燎地跑了。 前方,好些人往这边涌来。 全都是大包小包的跑路。 瞧着这阵仗,马夫也有些慌了。 他扭头,胆怯地看着唐乐安。 “夫人,这” 看出马夫的为难,唐乐安转身拿上行囊,走下马车,道:“你回去,这一晚上麻烦你了。” 马夫纠结了瞬,跳上马车。 “对不住,夫人。” 说罢,他扬起鞭子。 马车掉头,缓缓而去。 瞧了眼远去的马车,唐乐安抬脚朝着祁县走去,沿途不断有擦肩而过的人流,行色匆匆。 踏进祁县,她掏出手帕捂住口鼻。 街道萧瑟,商铺大门敞着。 所及之处空空荡荡的。 宛如一座荒城。 渐行,渐进。 沿街,能看见些人。 有席地而坐揽着老伴奄奄一息的苍颜老头;也有抱着襁褓幼婴痛哭的夫妻二人;还有枯坐双眼无神的女子 源源不断,触目惊心。 看着这一幕幕的惨状,唐乐安心中五味杂陈,垂眸加快脚步,仓皇而逃。 走了许久,来到府衙大门前。 门两旁,无人看守。 唐乐安径直而入。 走进大堂。 瞥见左前方有个身影窜过,她急急地追上去,出声唤: “小兄弟,留步!” 那人闻声,停下。 转过头来,见是唐乐安。 他蹙眉,透着不可思议。 “唐乐安,你竟还活着。” “等等,你怎么会在这里?” 身子笨重只是跑几步,便觉着有些累,唐乐安一手扶着腰,微微喘着气。 “我是来找张木华的。” 张木华的随身小厮,眼神颇为复杂。 “这个时候来祁县,你胆子挺大的。” 唐乐安付之一笑。 “能带我去见张木华吗?” “跟我来。”小厮道。 绕廊,穿过花苑。 走了段路。 来到一间房前。 小厮推开门,走进去。 唐乐安跟在后面,抬脚走进。 坐在案后的张木华,一手成拳咳嗽,一手执着手记瞧着,头也不抬。 第180章 自在人心 唐乐安眉心一凝。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 “信不信,自在人心。”胡阳道。 他垂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塞进她的手里,“这是豆包,你拿着在路上吃。” 手心上的豆包微微发着热,唐乐安突然想起,在宫里被蛇咬之后,胡阳来看她,送的也是豆包。 这个豆包,到底有什么含义? 可还不等她打开小纸包,胡阳便开口催道:“不能再耽搁了,我送你出去。跟我来!” 唐乐安闻言,将豆包塞进胸前衣襟里,包袱挂在肩上,跟着他抄小路从后门出了宅子,坐上一辆简陋的马车。 她掀开窗帘,看着立在马车旁的人。 诚心道:“多谢。” 胡阳扬起一抹笑意。 简单,而纯粹。 “我甘愿。” 我甘愿点灯三千,只为照亮你的前路。 凝着那双莹莹闪烁着光芒的眼睛,唐乐安张唇还想说什么,马车却动了起来。 她探出窗外,去望那站在原地的人。 他抬起手,微笑着冲她挥手。 马车拐过一处弯道。 驶向城外。 掏出怀里的豆包,唐乐安撕开外面的纸包,一个圆圆的、白白的、软乎乎的豆包显露出来。 她俯首,小心地嗅了嗅。 淡淡奶香钻进鼻翼。 手指捏着,掰开。 里面是红豆沙。 细腻、绵软。 脑海中闪过那张真诚的脸庞,唐乐安犹豫了片刻,轻轻咬下一口。 软糯、香甜在嘴里化开。 残缺的记忆,忽而袭来。 “小乞丐,你又被他们欺负了?” 小女孩儿跑过来蹲在旁边,歪着脑袋瞧那垂头的小男孩儿。 小男孩儿从膝盖里抬起头,残破的衣裳仅能遮住身子却御不了寒。大冬天,他双手赤裸在外,胳膊满布淤青,脚上的鞋子破破烂烂。 吸溜了下鼻水,他道:“我才没被欺负,我只是不想和他们一般见识。” “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嘴硬。”小女孩儿突然站起身,解开身上的小披风,裹到小男孩儿的身上,“这是我最喜欢的披风,你可要好好珍惜,不准弄丢。” 小男孩儿满脸慌张,想要把披风扯下来,却被小女孩儿凶了一眼,他呐呐地道: “给我这个小乞丐,会弄脏的。” 小女孩儿却没答话,手指触了下他手臂上的伤,眼中泛着三分怜悯之意。 “一定很疼。” 小男孩儿晃了晃脑袋。 “不疼,都习惯了。” 小女孩儿咬着唇,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嘿嘿嘿笑着,悄咪咪地道: “这是我藏的,我娘不知道。” 打开小纸包,她怼着豆包到小男孩儿的嘴边。 “觉得难过或是哪里痛的时候就多吃点甜的,这样心里就会跟着甜起来。我试过,很管用的。” 香甜的味道飘进鼻子里,小男孩儿看了眼豆包,看向跟前的小女孩儿,他愣愣的,有些不知所措。 “看我做什么,吃啊。”小女孩儿催道。 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小男孩儿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含住咬下一口,绵软混着甜腻填满整个胸腔。 车水马龙,商贩叫卖。 行人匆匆而过,孩童欢笑。 那一刻,他的眼里只容得下她。 天明,旭阳晃照。 祁县外,不远处。 雾霜弥漫,幽冷漂浮在空气中。 坐了一夜的马车,唐乐安浑身冰冷,她双手捧在口前,连着哈了好几次热气,想要借此让身体暖和一些。 积雪铺路,马车走得缓慢。 前面忽而传来声响。 闹哄哄的。 掀开帘子,唐乐安问: “怎么回事?” 马夫扬着脖子往前张望,道: “不知道呢,突然就吵起来了。” 马夫松开绳子,跳下马车拦下一人。 “这位大哥,前面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个男人打量了眼马夫,又看了眼唐乐安和马车,嘴里哎哟一声,道: “都啥时候了还有人来祁县呐!快跑!那城里全是染上瘟疫的,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朝廷都派人来要放火焚城了!” 马夫一愣,惊道: “焚城?!” “是啊!趁现在能跑赶紧跑!” 那人绕过马夫,火急火燎地跑了。 前方,好些人往这边涌来。 全都是大包小包的跑路。 瞧着这阵仗,马夫也有些慌了。 他扭头,胆怯地看着唐乐安。 “夫人,这” 看出马夫的为难,唐乐安转身拿上行囊,走下马车,道:“你回去,这一晚上麻烦你了。” 马夫纠结了瞬,跳上马车。 “对不住,夫人。” 说罢,他扬起鞭子。 马车掉头,缓缓而去。 瞧了眼远去的马车,唐乐安抬脚朝着祁县走去,沿途不断有擦肩而过的人流,行色匆匆。 踏进祁县,她掏出手帕捂住口鼻。 街道萧瑟,商铺大门敞着。 所及之处空空荡荡的。 宛如一座荒城。 渐行,渐进。 沿街,能看见些人。 有席地而坐揽着老伴奄奄一息的苍颜老头;也有抱着襁褓幼婴痛哭的夫妻二人;还有枯坐双眼无神的女子 源源不断,触目惊心。 看着这一幕幕的惨状,唐乐安心中五味杂陈,垂眸加快脚步,仓皇而逃。 走了许久,来到府衙大门前。 门两旁,无人看守。 唐乐安径直而入。 走进大堂。 瞥见左前方有个身影窜过,她急急地追上去,出声唤: “小兄弟,留步!” 那人闻声,停下。 转过头来,见是唐乐安。 他蹙眉,透着不可思议。 “唐乐安,你竟还活着。” “等等,你怎么会在这里?” 身子笨重只是跑几步,便觉着有些累,唐乐安一手扶着腰,微微喘着气。 “我是来找张木华的。” 张木华的随身小厮,眼神颇为复杂。 “这个时候来祁县,你胆子挺大的。” 唐乐安付之一笑。 “能带我去见张木华吗?” “跟我来。”小厮道。 绕廊,穿过花苑。 走了段路。 来到一间房前。 小厮推开门,走进去。 唐乐安跟在后面,抬脚走进。 坐在案后的张木华,一手成拳咳嗽,一手执着手记瞧着,头也不抬。 第181章 你的丈夫 将热茶放到张木华的手边,随身小厮瞧了眼自家主子,见主子没发现唐乐安来。 他出声道: “爷,唐乐安来了。” 张木华眸子一掀,瞧着案前的人。他猛地站起绕过案后,将人上下端详而过,满脸的错愕,像是不敢相信般。 “你还活着?!” 唐乐安抿唇一笑。 “如你所见。” 欣喜在心中晃荡,张木华面中却染上三分怒意,冷声道: “你明知祁县危险,还来祁县做什么?”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唐乐安撑着腰,羞赧一笑。 “能让我先坐下吗?有些累。” 张木华这才注意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摸摸后脖颈又左右看了看,去搬来一张太师椅。 托着她的胳膊,扶着坐下。 他在旁寻了个蒲团,盘腿而坐。 “这,是顾云峥的?” 唐乐安也没隐瞒,轻轻点了点头。 “是吗”张木华喃喃道,怅然莫名。他缓了口气,又道:“说说,为何来这里。你这些日子躲在哪里。” 半年的石湾镇生活与李风凌上门,以及后面的事情,唐乐安三言两语带过。 听完,张木华道: “你逃离长公主身边,完全可以再回石湾镇,为何要来祁县?祁县现在就是一座危城,朝廷已下旨焚城,不出三日圣旨就到,届时这座城就将化为灰烬。” 唐乐安道: “李风凌能找到我,说明顾云峥也快了。石湾镇我已不能再待,京城全是他的人,我不能去自投罗网,思来想去唯有瘟疫爆发的祁县,最为安全。” 张木华惋叹。 “祁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唐乐安顿首。 “我知道。但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 张木华抿了抿唇,站起身。 “我暂且还在这里,你就先住下。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去忙了。” 唐乐安急言道: “三日后焚城,你可有什么打算?” 张木华道: “祁县瘟疫事关民生大计,一旦扩散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携圣旨来的是新上任的辅政大臣。听闻此人本事了得,出发前带了宋太医来。” “在我看来,是否真的会焚城,还有待商榷。” 唐乐安凝眉。 “新帝是谁?太子?” 张木华点头。 “太子也是个可怜人。朝廷势力分割极其严重,玉珠长公主的旧部兴风作浪,险些叫她登上皇位,全仰仗我母亲和顾云峥出手,才没让她得逞。” “眼下京城的世家贵族各成派系,有明面上支持太子暗地里却想自己称霸的,也有支持二皇子的。其中支持三皇子的全书亦,更是提枪劫狱,将三皇子给救走了。” “权力那块大饼,现在是谁都想咬一口。” 唐乐安听罢,选择了沉默。 张木华张口唤来小厮。 “给她安排间房。” 随身小厮颔首应是。 看向唐乐安,张木华叮嘱道: “你先下去休息休息,我这边事情忙完了就去找你。祁县天冷多穿点衣裳,有事找木团,没事不要出门。” 唐乐安一一应下。 跟着随身小厮木团,来到一间上房。 将人送到,木团就走了。 关上门,唐乐安扫了眼房间,家具一应俱全,也没心思去观探别的,走到床边脱掉鞋袜躺了上去。 连着两夜没睡好,她浑身疲软的紧。 眼皮子耷拉着,困意来袭。 不多会儿,便睡着了。 一月,冬寒料峭。 清风冷冽,吹的心凉。 雪花凋零飘落,残了一地的白。 唐乐安缩着脖颈,匆匆走过院子,站在廊下跺了跺脚上沾的雪花,推开房门。 张木华躺在床上,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眸光微闪。 “去哪里了?这么久。” 坐到床头旁,唐乐安从托盘里端出药碗,指尖被烫的发红,她捏了捏冰冷的耳朵,并未瞧见张木华的异样,调羹霍着滚烫的汤药,温软的嗓音道: “顺路去了趟库房,木团说那里有几匹布,我可以拿来用。” 热气散去,她端起药碗。 舀起一勺递到张木华的嘴边。 “你说说你,瘟疫还没控制住自个先病了,今日那辅佐大臣就要来了,你这副病体还如何去接待?” 张木华含下汤药,道: “孩子没事?” 唐乐安神色莫名,但还是作答道: “好着呢,在肚子里特别乖。” 话音刚落,床旁的屏风后骤响。 唐乐安手一顿,伸着脖子去瞧。 “谁?” 脚步声轻响,缕缕沉香飘来。 唐乐安瞳孔一缩。 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呆愣住。 顾云峥一身玄黑锦袍,身形清瘦,容颜憔悴,眼中淬着淡淡的光,周身萦绕着一股孤寂之气。 眸光在那高隆的肚子一扫而过,定格在日思夜想的娇颜上,他面色木然,手腕虎口处挂着一串黑玉珠,木雕小狗晃荡着。 唐乐安咬了咬唇瓣。 “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云峥盘着黑玉珠,面色如沉,忽地吐出一口气,嗓音清冷:“安安,我满世界的寻你,你竟来了祁县” 闭眼一瞬,他将怒意压下。 心口却止不住的疼。 “安安,你还活着。” 话一出口,像是彻底打开了这半年多的心酸煎熬与无数个日夜的苦泪,他摁着眉心骨,道: “你还活着,为何不给我捎来消息,哪怕只是一封平安信也好。安安,你为何如此对我?” 唐乐安垂下眸子,眼中湿雾渐起。 “你有佳人在旁,又如何还记得起我。我们已经结束了,顾云峥。” “结不结束,不是你说了算。”顾云峥疾步上前,攥住她的玉腕,眼尾泛红,“安安,我们说好要相守一生的。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这一点你难道忘了吗?” 手腕上的大手微凉,唐乐安仰首看着他,却不敢直视那双狐眸。 “早在我跳江的那一刻我们就结束了,现在我怀了张木华的孩子,你不准再纠缠我。” 她还道,张木华为何会突然问起孩子。原来,是他早知顾云峥躲在屏风后 第181章 你的丈夫 将热茶放到张木华的手边,随身小厮瞧了眼自家主子,见主子没发现唐乐安来。 他出声道: “爷,唐乐安来了。” 张木华眸子一掀,瞧着案前的人。他猛地站起绕过案后,将人上下端详而过,满脸的错愕,像是不敢相信般。 “你还活着?!” 唐乐安抿唇一笑。 “如你所见。” 欣喜在心中晃荡,张木华面中却染上三分怒意,冷声道: “你明知祁县危险,还来祁县做什么?”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唐乐安撑着腰,羞赧一笑。 “能让我先坐下吗?有些累。” 张木华这才注意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摸摸后脖颈又左右看了看,去搬来一张太师椅。 托着她的胳膊,扶着坐下。 他在旁寻了个蒲团,盘腿而坐。 “这,是顾云峥的?” 唐乐安也没隐瞒,轻轻点了点头。 “是吗”张木华喃喃道,怅然莫名。他缓了口气,又道:“说说,为何来这里。你这些日子躲在哪里。” 半年的石湾镇生活与李风凌上门,以及后面的事情,唐乐安三言两语带过。 听完,张木华道: “你逃离长公主身边,完全可以再回石湾镇,为何要来祁县?祁县现在就是一座危城,朝廷已下旨焚城,不出三日圣旨就到,届时这座城就将化为灰烬。” 唐乐安道: “李风凌能找到我,说明顾云峥也快了。石湾镇我已不能再待,京城全是他的人,我不能去自投罗网,思来想去唯有瘟疫爆发的祁县,最为安全。” 张木华惋叹。 “祁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唐乐安顿首。 “我知道。但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 张木华抿了抿唇,站起身。 “我暂且还在这里,你就先住下。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去忙了。” 唐乐安急言道: “三日后焚城,你可有什么打算?” 张木华道: “祁县瘟疫事关民生大计,一旦扩散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携圣旨来的是新上任的辅政大臣。听闻此人本事了得,出发前带了宋太医来。” “在我看来,是否真的会焚城,还有待商榷。” 唐乐安凝眉。 “新帝是谁?太子?” 张木华点头。 “太子也是个可怜人。朝廷势力分割极其严重,玉珠长公主的旧部兴风作浪,险些叫她登上皇位,全仰仗我母亲和顾云峥出手,才没让她得逞。” “眼下京城的世家贵族各成派系,有明面上支持太子暗地里却想自己称霸的,也有支持二皇子的。其中支持三皇子的全书亦,更是提枪劫狱,将三皇子给救走了。” “权力那块大饼,现在是谁都想咬一口。” 唐乐安听罢,选择了沉默。 张木华张口唤来小厮。 “给她安排间房。” 随身小厮颔首应是。 看向唐乐安,张木华叮嘱道: “你先下去休息休息,我这边事情忙完了就去找你。祁县天冷多穿点衣裳,有事找木团,没事不要出门。” 唐乐安一一应下。 跟着随身小厮木团,来到一间上房。 将人送到,木团就走了。 关上门,唐乐安扫了眼房间,家具一应俱全,也没心思去观探别的,走到床边脱掉鞋袜躺了上去。 连着两夜没睡好,她浑身疲软的紧。 眼皮子耷拉着,困意来袭。 不多会儿,便睡着了。 一月,冬寒料峭。 清风冷冽,吹的心凉。 雪花凋零飘落,残了一地的白。 唐乐安缩着脖颈,匆匆走过院子,站在廊下跺了跺脚上沾的雪花,推开房门。 张木华躺在床上,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眸光微闪。 “去哪里了?这么久。” 坐到床头旁,唐乐安从托盘里端出药碗,指尖被烫的发红,她捏了捏冰冷的耳朵,并未瞧见张木华的异样,调羹霍着滚烫的汤药,温软的嗓音道: “顺路去了趟库房,木团说那里有几匹布,我可以拿来用。” 热气散去,她端起药碗。 舀起一勺递到张木华的嘴边。 “你说说你,瘟疫还没控制住自个先病了,今日那辅佐大臣就要来了,你这副病体还如何去接待?” 张木华含下汤药,道: “孩子没事?” 唐乐安神色莫名,但还是作答道: “好着呢,在肚子里特别乖。” 话音刚落,床旁的屏风后骤响。 唐乐安手一顿,伸着脖子去瞧。 “谁?” 脚步声轻响,缕缕沉香飘来。 唐乐安瞳孔一缩。 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呆愣住。 顾云峥一身玄黑锦袍,身形清瘦,容颜憔悴,眼中淬着淡淡的光,周身萦绕着一股孤寂之气。 眸光在那高隆的肚子一扫而过,定格在日思夜想的娇颜上,他面色木然,手腕虎口处挂着一串黑玉珠,木雕小狗晃荡着。 唐乐安咬了咬唇瓣。 “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云峥盘着黑玉珠,面色如沉,忽地吐出一口气,嗓音清冷:“安安,我满世界的寻你,你竟来了祁县” 闭眼一瞬,他将怒意压下。 心口却止不住的疼。 “安安,你还活着。” 话一出口,像是彻底打开了这半年多的心酸煎熬与无数个日夜的苦泪,他摁着眉心骨,道: “你还活着,为何不给我捎来消息,哪怕只是一封平安信也好。安安,你为何如此对我?” 唐乐安垂下眸子,眼中湿雾渐起。 “你有佳人在旁,又如何还记得起我。我们已经结束了,顾云峥。” “结不结束,不是你说了算。”顾云峥疾步上前,攥住她的玉腕,眼尾泛红,“安安,我们说好要相守一生的。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这一点你难道忘了吗?” 手腕上的大手微凉,唐乐安仰首看着他,却不敢直视那双狐眸。 “早在我跳江的那一刻我们就结束了,现在我怀了张木华的孩子,你不准再纠缠我。” 她还道,张木华为何会突然问起孩子。原来,是他早知顾云峥躲在屏风后 第182章 口不由心 顾云峥眼中一痛,喉咙生哽,嗓音发哑:“你尽管生下来,我会养大。” 唐乐安眼睫微颤,道: “顾云峥,你疯了?” 顾云峥黯然垂眸,转动着手上的黑玉珠,嘴角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抽丝剥茧的疼痛在心间悄无声息的划过,留下的是血淋一片。 “安安,我说过,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只要你能待在我身边。” 唐乐安心中颇为不是滋味。 她手抚在肚皮上,垂首道: “何必呢,顾云峥。我们这样互相折磨是没有意义的。且张木华身体康健,四肢健全,完全有能力养活我和孩子,就不劳你费心了。” 狭长的狐眼微眯,顾云峥侧首看向床上的张木华,眼中掠过难以察觉的肃杀之意,幽光暗闪,阴森可怖。 将那一闪而过的杀意尽收眼底,张木华心中凛然,手指微蜷了蜷,探进枕头底下握住一抹冰凉,视线回望过去,不躲不避。 目光交汇,气氛诡异。 一触即燃的火药味肆意穿梭。 隔空相望的视线,忽而被一抹倩影遮挡住,弥漫在空气中的剑拔弩张也随之分崩离析。 唐乐安背对张木华而站,一双桃眼直视着顾云峥,“你舟车劳顿也累了,下去歇会儿。” 眸光一闪,顾云峥脸上浮起了三分笑意,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身,凑近仅一尺之隔,彼此的气息交缠,清冷的嗓音夹着一丝温柔: “夫人这是在心疼我?” 这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唐乐安面带不耐,抵着手推开他,却因用力过猛,猝不及防地眼前一黑,身形微晃了下。 一只大手飞快伸出托住,顾云峥扶着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眼中裹着担心,更多的是心疼。 “你身子本来就弱,不该要孩子的。” 唐乐安一手撑着椅子扶手,一手摁着额头,缓着那股晕劲儿,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放下手,她道: “若不是你突然凑近,惹得我生厌,我又怎会如此大反应地推开你,说到底都是你的错。” 手指勾起她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顾云峥的目光内敛,爱意深沉,闻言迁就道: “嗯,都是我的过错。” 看着坐在窗下的二人,张木华鬼使神差地掀开被褥,走到唐乐安跟前,忍着内心的瑟缩和胆怯,向她伸出手,言词亲昵: “安安,你身子不适,我扶你去床上躺一下,一会儿再叫大夫给你瞧瞧。” 顾云峥眼神一暗,盯了眼张木华。 指节分明的手伸出,他道: “我此番来祁县带了宋太医,宋太医乃妇科圣手,他的本事天下人皆知。安安,你的身体交给他调养,定能生出健康的孩子,跟我走罢,嗯?” 左右扫了下眼前的两只手,唐乐安看向顾云峥。顾云峥心中一喜,下一秒她却道: “顾云峥,我不会跟你走的。” 说罢,她搭上张木华的手。 缓缓站起身,走到床旁。 脱掉鞋袜,躺下。 为她掖了掖被角,张木华扯过一旁的外衫披在肩上,走至顾云峥的跟前,“顾云峥,我们去书房。关于祁县焚城的事情,我想再与你商议商议。” 狐眸瞥了眼面朝里而躺的人儿,顾云峥眼底划过一抹满含银光的心碎,轻叹了声,站起身朝门外走。 张木华紧随其后,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动静响起。 唐乐安侧过身来,瞧了眼房门口,撑着坐起身,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顾云峥,未曾想才半年不到就又遇到了。 素手在肚皮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唐乐安眼中的光悠悠荡漾着,好似一艘浮漫在湖水中的船桨,悠扬轻缓。 顾云峥若知道孩子是他的,定然会用宝宝威胁她留在他身边,张木华此举是在帮她。 她不想叫张木华失望。 也不想再被顾云峥牵制。 这是属于她的宝宝,谁也不能抢走。 晴日。 朔风呼呼,大雪零落。 唐乐安抱着一匹布,穿廊而过回到房里,乍见秦心雅,抱着个小婴儿坐在炉子旁。 她脚下微顿,走过去将布匹放下,揉搓了下僵硬的手,提起茶壶倒了两杯热水,端起一杯放在秦心雅的跟前。 秦心雅牵唇浅浅一笑,将抱着的宝宝往唐乐安那边挪了下,嗓音夹着欢愉:“你瞧,这眉眼长得多像云峥哥。” 匆匆瞧了眼襁褓中的孩子,唐乐安便移开了视线,口不由心地道:“确实很像。” 盯着那双充满失意的眼睛,秦心雅勾起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接着又道: “云峥哥说了,等他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就带我们母子二人回京,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唐乐安捧着茶杯,吹了吹端起浅抿一口,敷衍地道:“是吗挺好。” 秦心雅张口还要言,门帘忽而被掀开。 “咚!” 拐杖落地声响,一道蹒跚身影走进。 看着来人,秦心雅面色大变。她抱着孩子站起,小脸煞白。 “爹” “啪!” 一耳光扇过,秦之叡握拳咳嗽。 白发灿灿的老人身形佝偻着,拐杖在地上撞得咚咚响,极为恨铁不成钢。 “躲在外面数月不归家,如今再见你已为人母,还死皮赖脸地跟在青木身后,叫他左右为难,你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 这一巴掌打得秦心雅秀发散落了些许,她难堪地低下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眼眶却红了。 秦之叡侧身看向顾云峥与唐乐安,他微微垂首,道:“青木,云沐丫头,我这个不孝女给你们添麻烦了,抱歉呐抱歉。” 铮铮傲骨一生的秦之叡先生,此刻弯腰道歉,唐乐安诚惶诚恐,忙起身往旁挪了一步,摆手道: “秦老先生,您别这样。” 顾云峥微微笑着,嘴上却半点不饶人。 “的确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险些害得我就此失去了安安。” 秦之叡听得又是一怒,却顾及着脸面没有过多发作,瞪着秦心雅,狠声道: “你个逆女,跟我回秦峰书院!” 第182章 口不由心 顾云峥眼中一痛,喉咙生哽,嗓音发哑:“你尽管生下来,我会养大。” 唐乐安眼睫微颤,道: “顾云峥,你疯了?” 顾云峥黯然垂眸,转动着手上的黑玉珠,嘴角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抽丝剥茧的疼痛在心间悄无声息的划过,留下的是血淋一片。 “安安,我说过,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只要你能待在我身边。” 唐乐安心中颇为不是滋味。 她手抚在肚皮上,垂首道: “何必呢,顾云峥。我们这样互相折磨是没有意义的。且张木华身体康健,四肢健全,完全有能力养活我和孩子,就不劳你费心了。” 狭长的狐眼微眯,顾云峥侧首看向床上的张木华,眼中掠过难以察觉的肃杀之意,幽光暗闪,阴森可怖。 将那一闪而过的杀意尽收眼底,张木华心中凛然,手指微蜷了蜷,探进枕头底下握住一抹冰凉,视线回望过去,不躲不避。 目光交汇,气氛诡异。 一触即燃的火药味肆意穿梭。 隔空相望的视线,忽而被一抹倩影遮挡住,弥漫在空气中的剑拔弩张也随之分崩离析。 唐乐安背对张木华而站,一双桃眼直视着顾云峥,“你舟车劳顿也累了,下去歇会儿。” 眸光一闪,顾云峥脸上浮起了三分笑意,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身,凑近仅一尺之隔,彼此的气息交缠,清冷的嗓音夹着一丝温柔: “夫人这是在心疼我?” 这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唐乐安面带不耐,抵着手推开他,却因用力过猛,猝不及防地眼前一黑,身形微晃了下。 一只大手飞快伸出托住,顾云峥扶着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眼中裹着担心,更多的是心疼。 “你身子本来就弱,不该要孩子的。” 唐乐安一手撑着椅子扶手,一手摁着额头,缓着那股晕劲儿,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放下手,她道: “若不是你突然凑近,惹得我生厌,我又怎会如此大反应地推开你,说到底都是你的错。” 手指勾起她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顾云峥的目光内敛,爱意深沉,闻言迁就道: “嗯,都是我的过错。” 看着坐在窗下的二人,张木华鬼使神差地掀开被褥,走到唐乐安跟前,忍着内心的瑟缩和胆怯,向她伸出手,言词亲昵: “安安,你身子不适,我扶你去床上躺一下,一会儿再叫大夫给你瞧瞧。” 顾云峥眼神一暗,盯了眼张木华。 指节分明的手伸出,他道: “我此番来祁县带了宋太医,宋太医乃妇科圣手,他的本事天下人皆知。安安,你的身体交给他调养,定能生出健康的孩子,跟我走罢,嗯?” 左右扫了下眼前的两只手,唐乐安看向顾云峥。顾云峥心中一喜,下一秒她却道: “顾云峥,我不会跟你走的。” 说罢,她搭上张木华的手。 缓缓站起身,走到床旁。 脱掉鞋袜,躺下。 为她掖了掖被角,张木华扯过一旁的外衫披在肩上,走至顾云峥的跟前,“顾云峥,我们去书房。关于祁县焚城的事情,我想再与你商议商议。” 狐眸瞥了眼面朝里而躺的人儿,顾云峥眼底划过一抹满含银光的心碎,轻叹了声,站起身朝门外走。 张木华紧随其后,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动静响起。 唐乐安侧过身来,瞧了眼房门口,撑着坐起身,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顾云峥,未曾想才半年不到就又遇到了。 素手在肚皮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唐乐安眼中的光悠悠荡漾着,好似一艘浮漫在湖水中的船桨,悠扬轻缓。 顾云峥若知道孩子是他的,定然会用宝宝威胁她留在他身边,张木华此举是在帮她。 她不想叫张木华失望。 也不想再被顾云峥牵制。 这是属于她的宝宝,谁也不能抢走。 晴日。 朔风呼呼,大雪零落。 唐乐安抱着一匹布,穿廊而过回到房里,乍见秦心雅,抱着个小婴儿坐在炉子旁。 她脚下微顿,走过去将布匹放下,揉搓了下僵硬的手,提起茶壶倒了两杯热水,端起一杯放在秦心雅的跟前。 秦心雅牵唇浅浅一笑,将抱着的宝宝往唐乐安那边挪了下,嗓音夹着欢愉:“你瞧,这眉眼长得多像云峥哥。” 匆匆瞧了眼襁褓中的孩子,唐乐安便移开了视线,口不由心地道:“确实很像。” 盯着那双充满失意的眼睛,秦心雅勾起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接着又道: “云峥哥说了,等他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就带我们母子二人回京,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唐乐安捧着茶杯,吹了吹端起浅抿一口,敷衍地道:“是吗挺好。” 秦心雅张口还要言,门帘忽而被掀开。 “咚!” 拐杖落地声响,一道蹒跚身影走进。 看着来人,秦心雅面色大变。她抱着孩子站起,小脸煞白。 “爹” “啪!” 一耳光扇过,秦之叡握拳咳嗽。 白发灿灿的老人身形佝偻着,拐杖在地上撞得咚咚响,极为恨铁不成钢。 “躲在外面数月不归家,如今再见你已为人母,还死皮赖脸地跟在青木身后,叫他左右为难,你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 这一巴掌打得秦心雅秀发散落了些许,她难堪地低下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眼眶却红了。 秦之叡侧身看向顾云峥与唐乐安,他微微垂首,道:“青木,云沐丫头,我这个不孝女给你们添麻烦了,抱歉呐抱歉。” 铮铮傲骨一生的秦之叡先生,此刻弯腰道歉,唐乐安诚惶诚恐,忙起身往旁挪了一步,摆手道: “秦老先生,您别这样。” 顾云峥微微笑着,嘴上却半点不饶人。 “的确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险些害得我就此失去了安安。” 秦之叡听得又是一怒,却顾及着脸面没有过多发作,瞪着秦心雅,狠声道: “你个逆女,跟我回秦峰书院!” 第183章 还她自由 冲唐乐安与顾云峥顿了顿首,秦之叡缓步朝着门外走去。 留恋地看了眼顾云峥,秦心雅垂眸抿唇,抱着孩子跟在后面出去了。 人一走,房内便只剩两人。 顾云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盘着黑玉珠,眸光注视着唐乐安,嗓音温润:“既然我所言你皆不信,我便亲自去请秦老先生下山,如此你可信了?” 心中不可遏制地泛起甜蜜,唐乐安说话却硬邦邦的,道: “与我何干?” 顾云峥弯唇轻笑。 往前迈了两步,拉近彼此的距离。 “也不知是谁在船上逼问我,要我说个清楚明白,如今真相摆在面前,某人却不肯承认了,真是白费我一番心思。” 唐乐安抿着唇,不发一言。 瞧着这一遇事就沉默的人儿,顾云峥眼中满是无奈与宠溺,手指缓缓抚过她隆起的肚子,温声道: “几月生?” 唐乐安心一滞,谎道: “四月。” 顾云峥眼睫颤了颤,眼底卷了几分落寞。 “是吗” “他待你可好?” 唐乐安轻点了点头。 顾云峥薄唇微抿,心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他勉强淡声道:“你可知,张木华是有家室之人?” 唐乐安又是点头。 顾云峥垂眸,虎口虚掩唇瓣,痛楚在眼中呼之欲出,清冷嗓音卷着暗哑:“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你宁愿与张木齐撕扯数月,能怀上张木华的孩子,为何就是不愿看看我?” 唐乐安唇瓣嗫嚅了下,却再度选择沉默。 看到她这无话可说的模样,顾云峥的心宛如被一枚倒钩尖刺扎了又扎,他一手摁着隐隐作痛的心口,低声质问: “你在涪县说的那些话,难道都不做数了吗?安安,我真心待你,你真的看不见吗?” “不!你分明有看见。” “你只是装作看不见” 唐乐安深呼一口气,顿觉有些累,她扶着椅子坐下,端起手旁的茶杯浅抿了口热水,这才仰首看着那个男人,温软嗓音中带了丝无可奈何: “阿峥,我们都深爱着彼此,但我们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走到一起。这个事实,你总要慢慢接受。” 顾云峥大步上前,俯身单膝跪地拉起她的手,清隽的容颜轻倦,嘴边衔着一抹笑意,眼底的悲伤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安安,彼此相爱的两个人不该错过的。” “人生真的很短,我这一辈子就想和你相携度过。过去很多事情我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只要你能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垂着眼皮瞧那双大手,唐乐安抬起右手握在上面,轻轻地拍了拍,带着说不出的释然。 “阿峥你知道吗,其实我恨你。” 顾云峥眼瞳一缩,颓然垂首。 “我知道,我都知道” 尖酸袭上鼻翼,眼梢泛起红,唐乐安偏头吸了吸鼻子,嗓音微涩: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阿峥。”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无论如何。” 顾云峥嘴角牵起一抹浅笑,无声而平淡,犹如一弯清水中划过的一丝涟漪,转瞬间消失不见。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摆,薄唇轻启:“好,我知道了。” “我放手,不再纠缠你。” “耽误了你这么久,抱歉。” 话音凋零,人已走出了屋。 唐乐安没由来的心悸,冲到门口掀起帘子走出去,望着那迎着风雪离去的人,高俊背影是如此的孤寂潇然,好似此次离去便是永久。 手指蜷缩成拳,她垂眸抿着唇瓣,到底什么挽留的话也没说,转身撩开帘子进屋。 二月,乍暖还寒。 一场春雪骤下,一夜之间全白了。 “扣扣扣!” 敲门声在外响起。 唐乐安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慢慢地起身扯过外衫披在肩上,走至门口打开。 张木华一脸焦急。 “跟我去京城!” 唐乐安一愣。 “去京城做什么?” “府上紧急来信,我母亲忽得急症,我得去床前尽孝。顾云峥那边也来信说,你父亲快要不行了,咱俩同去。”张木华道。 唐乐安听得瞌睡尽扫,反手关门换了身衣裳,简单收拾好行囊,拉开门往外走。 穿廊而过时,眼角余光忽而瞥见一抹身影。 她脚下微顿,侧首瞧去。 却什么也没瞧见。 柳眉微蹙,她没有再停留。走到府外,登上马车。 马车疾行,唐乐安若有所思地掀开窗帘,像是在期待什么一般地望着府门口。可直到马车拐过弯道,驶向另一条街时,也没瞧见那抹身影。 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唐乐安放下窗帘。 “此行路程赶得很,你身子可还吃得消?”张木华在旁道。 “产期在三月,应当是没问题的。”唐乐安嘴上这么说,抚着肚子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府衙门内,玄影垂首道: “大人,宋太医所制的药方已广发至各个县城,祁县内的疫情也已经控制住,剩下的收尾工作也正在顺利进行当中。” 踏出府门,凝望着马车消失的转角处,顾云峥久久没有回神,眼神如晦,薄薄的雾气在眼中穿梭,叫人瞧不清他真实情绪。 嘴角溢出丝丝热气,他垂下了眸子。 “即刻起程鸣海关。” 玄影面有迟疑。 “大人,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此去鸣海关,很有可能会错过夫人的产期。” 顾云峥闻言没有丝毫犹豫,跨步坐上马车,一片雪花从车帘飘进,徐徐落在地上,他指节分明的手撩开窗帘。 纷纷雪扬,洁白无瑕。 他摊开手心接住三两片雪花。 不过片刻,雪花便融化殆尽。 他想得再多又能如何? 她的身旁,没有属于他的位置。 他去了也是多余。 不如就此告别。 还她自由。 黑夜,沿途寂静极了。 骤马疾行,在积雪留下一道车印,绵长不见尽头,好似这场大雪纷飞,不知何时才会停。 第183章 还她自由 冲唐乐安与顾云峥顿了顿首,秦之叡缓步朝着门外走去。 留恋地看了眼顾云峥,秦心雅垂眸抿唇,抱着孩子跟在后面出去了。 人一走,房内便只剩两人。 顾云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盘着黑玉珠,眸光注视着唐乐安,嗓音温润:“既然我所言你皆不信,我便亲自去请秦老先生下山,如此你可信了?” 心中不可遏制地泛起甜蜜,唐乐安说话却硬邦邦的,道: “与我何干?” 顾云峥弯唇轻笑。 往前迈了两步,拉近彼此的距离。 “也不知是谁在船上逼问我,要我说个清楚明白,如今真相摆在面前,某人却不肯承认了,真是白费我一番心思。” 唐乐安抿着唇,不发一言。 瞧着这一遇事就沉默的人儿,顾云峥眼中满是无奈与宠溺,手指缓缓抚过她隆起的肚子,温声道: “几月生?” 唐乐安心一滞,谎道: “四月。” 顾云峥眼睫颤了颤,眼底卷了几分落寞。 “是吗” “他待你可好?” 唐乐安轻点了点头。 顾云峥薄唇微抿,心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他勉强淡声道:“你可知,张木华是有家室之人?” 唐乐安又是点头。 顾云峥垂眸,虎口虚掩唇瓣,痛楚在眼中呼之欲出,清冷嗓音卷着暗哑:“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你宁愿与张木齐撕扯数月,能怀上张木华的孩子,为何就是不愿看看我?” 唐乐安唇瓣嗫嚅了下,却再度选择沉默。 看到她这无话可说的模样,顾云峥的心宛如被一枚倒钩尖刺扎了又扎,他一手摁着隐隐作痛的心口,低声质问: “你在涪县说的那些话,难道都不做数了吗?安安,我真心待你,你真的看不见吗?” “不!你分明有看见。” “你只是装作看不见” 唐乐安深呼一口气,顿觉有些累,她扶着椅子坐下,端起手旁的茶杯浅抿了口热水,这才仰首看着那个男人,温软嗓音中带了丝无可奈何: “阿峥,我们都深爱着彼此,但我们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走到一起。这个事实,你总要慢慢接受。” 顾云峥大步上前,俯身单膝跪地拉起她的手,清隽的容颜轻倦,嘴边衔着一抹笑意,眼底的悲伤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安安,彼此相爱的两个人不该错过的。” “人生真的很短,我这一辈子就想和你相携度过。过去很多事情我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只要你能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垂着眼皮瞧那双大手,唐乐安抬起右手握在上面,轻轻地拍了拍,带着说不出的释然。 “阿峥你知道吗,其实我恨你。” 顾云峥眼瞳一缩,颓然垂首。 “我知道,我都知道” 尖酸袭上鼻翼,眼梢泛起红,唐乐安偏头吸了吸鼻子,嗓音微涩: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阿峥。”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无论如何。” 顾云峥嘴角牵起一抹浅笑,无声而平淡,犹如一弯清水中划过的一丝涟漪,转瞬间消失不见。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摆,薄唇轻启:“好,我知道了。” “我放手,不再纠缠你。” “耽误了你这么久,抱歉。” 话音凋零,人已走出了屋。 唐乐安没由来的心悸,冲到门口掀起帘子走出去,望着那迎着风雪离去的人,高俊背影是如此的孤寂潇然,好似此次离去便是永久。 手指蜷缩成拳,她垂眸抿着唇瓣,到底什么挽留的话也没说,转身撩开帘子进屋。 二月,乍暖还寒。 一场春雪骤下,一夜之间全白了。 “扣扣扣!” 敲门声在外响起。 唐乐安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慢慢地起身扯过外衫披在肩上,走至门口打开。 张木华一脸焦急。 “跟我去京城!” 唐乐安一愣。 “去京城做什么?” “府上紧急来信,我母亲忽得急症,我得去床前尽孝。顾云峥那边也来信说,你父亲快要不行了,咱俩同去。”张木华道。 唐乐安听得瞌睡尽扫,反手关门换了身衣裳,简单收拾好行囊,拉开门往外走。 穿廊而过时,眼角余光忽而瞥见一抹身影。 她脚下微顿,侧首瞧去。 却什么也没瞧见。 柳眉微蹙,她没有再停留。走到府外,登上马车。 马车疾行,唐乐安若有所思地掀开窗帘,像是在期待什么一般地望着府门口。可直到马车拐过弯道,驶向另一条街时,也没瞧见那抹身影。 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唐乐安放下窗帘。 “此行路程赶得很,你身子可还吃得消?”张木华在旁道。 “产期在三月,应当是没问题的。”唐乐安嘴上这么说,抚着肚子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府衙门内,玄影垂首道: “大人,宋太医所制的药方已广发至各个县城,祁县内的疫情也已经控制住,剩下的收尾工作也正在顺利进行当中。” 踏出府门,凝望着马车消失的转角处,顾云峥久久没有回神,眼神如晦,薄薄的雾气在眼中穿梭,叫人瞧不清他真实情绪。 嘴角溢出丝丝热气,他垂下了眸子。 “即刻起程鸣海关。” 玄影面有迟疑。 “大人,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此去鸣海关,很有可能会错过夫人的产期。” 顾云峥闻言没有丝毫犹豫,跨步坐上马车,一片雪花从车帘飘进,徐徐落在地上,他指节分明的手撩开窗帘。 纷纷雪扬,洁白无瑕。 他摊开手心接住三两片雪花。 不过片刻,雪花便融化殆尽。 他想得再多又能如何? 她的身旁,没有属于他的位置。 他去了也是多余。 不如就此告别。 还她自由。 黑夜,沿途寂静极了。 骤马疾行,在积雪留下一道车印,绵长不见尽头,好似这场大雪纷飞,不知何时才会停。 第184章 拿命来博 唐乐安裹着毯子,脸色有些不好,她蜷在马车角处靠着,意识迷迷糊糊的,忽而清醒忽而混沌。 张木华注意到她的异常,凑上去用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才发觉烫得惊人。 他眉头紧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满含担忧地问:“唐乐安,你还好吗?” 唐乐安攥过那只手贴在脸侧,两条细柳眉蹙,轻声呢喃:“阿峥,你的手还是这么的冰” 都烧糊涂了,这可不妙张木华扭头冲外喊:“这里附近可有城镇?” “爷,咱们在阜邻这一带,最近的是郭渡郡,要掉头去吗?”木团在外道。 张木华面色凝重,就算临时改道,郭渡郡少说也要天明才能到,就唐乐安现在这么个情况,赶一晚上的路人都要烧傻了。 “寻个避风的地方,停下。” “好的,爷!” 木团挥着鞭子,加快速度。 马车又行了半刻钟的路,停在一处寺庙前。 “啊” 一声软吟响起。 唐乐安睁开眼睛,难受无比地捧着肚子,脸颊酡红,“张木华,我” 张木华瞪大双眼,带有紧张和无措。 “你该不会要生了?” 唐乐安贝齿咬着下唇,又是一声呻吟,额间染上层层薄汗,“我好像,真的要生了” 张木华面色一凛,拦腰将她抱起,火速冲进寺庙里,脱下狐裘铺在地上,让她躺在上面,又吩咐木团去附近村庄寻个产婆来。 寺庙破旧,风雪吹不进来。 却空旷清冷,也无人在。 去周围找来些干柴烧燃,外面响起脚步声,他火急火燎地去开门。 产婆从门缝挤进来,脸颊被冻得通红,看见躺在地上疼得翻来覆去的人儿,她赶忙让张木华和木团多拿来些褥子垫在下面,迅即便道: “上外面等着。” 被赶到门外,狂风呼呼地吹,张木华双手抱紧长剑,冷得直打哆嗦。旁侧的木团道:“爷,去车上等罢。” 张木华无言摇了摇头。 木团见状,也没再多言。 黑夜中,密集的脚步声袭来。 顷刻间,寺庙外被黑影侵占。 凝着数道黑影,张木华面目严峻,长剑出鞘,凌然一挥,声冷如寒风: “来者何人?” 黑影中分出一条道,钟东佳走出。 “张木华,如果可以我不想与你为敌。” 张木华扯唇,冷哼。 “你要唐乐安的命,便是和我作对。” 钟东佳幽幽吐出一口气,冷然道:“何必呢?唐乐安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你的,大可不必拿命来博。” 张木华冷着一张脸。 “要动手便动手,别废话。” 钟东佳勾唇浅笑,充斥着戏谑。 “你还真是不知好歹呢。我好心想保住你这条命,你却一个劲儿地要送死好,今日我就成全你,送你下去与你妹妹团聚!” 她抬手一挥,黑影群拥! 张木华甩剑而上! 刀光剑影,血雾弥漫。 血水混着雪花拍在脸上,张木华手持长剑,目光冰冷,煞气遍布眉眼,一个个如鬼魅般的黑影冲上来,他眼也不眨地斩杀,活像夺人性命的罗刹,阴森可怖。 黑影,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 挥剑插死最后一个黑影,张木华豁得拔剑,箭步直冲要逃的钟东佳,剑锋横指而去,温热的鲜血被冷冽一团,冒着可窥的森森雾气。 鼻翼间萦绕着浓烈的血腥味,钟东佳眼瞳微微摇曳着,惊恐无比,面上薄纱掉落,脸侧的那道疤痕露出,她声线不稳的道: “张木华,你不能杀我。” 冷冷看着那略显狰狞的疤痕,张木华短促一笑,口齿轻启道: “我不杀你,我要你永远记住今日。” 话落,长剑高举而下! “啊!——” 一道惨叫声划破长空! 一抹光辉,自远处山间升起。 寺庙内,响亮的啼哭声骤袭。 望着天边的光晕,张木华展颜一笑,身形终于撑不住地要往地上倒去,他长剑杵地半跪,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过了片刻,身后门拉开。 一声轻唤响起: “张木华。” 跪在地上的人,缓缓回首。 唐乐安含泪站在门口,抿着唇角盈盈一笑。 张木华扯着嘴角,旭阳落在肩上,他胸腔震动着,朗声笑了起来,笑声在山谷间回荡着。 穷极一生都追寻不到的答案,在这一刻仿佛唾手可得,又或许他没有得到,只是好像忽然之间就释然了。 松开手中剑,张木华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想要去握住一束虚芒光辉。 光辉却从指缝间溜走、消融。 仰天,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他喃声道: “芸儿,我没护好你和孩子,如今我护住她和孩子了,我这算是赎清了吗?” 五日后。 京城,银青光禄大夫府。 疾行穿廊而过,唐乐安来到一处院落,站在房门前却踌躇着不敢推开。 房门,忽而从内拉开。 唐乐安掀起眸子,看着眼前的苍颜女子,眼眶轰然间泛起腥红,她张唇想要说什么,嗓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目光在那眉眼间尽扫,汤茗握住她的纤纤双臂,嘴唇微微颤抖着,“沐沐,我的女儿” “母亲”唐乐安噙着泪花,哑声轻唤。 汤茗潸然泪下,将她拥入怀中。 数年的思念化作泪水与哽咽。 声声不落,经久不息。 耳畔,一声低沉忽响: “小妹。” 唐乐安抹了把泪,扭过头去。 昔日意气风发,身姿挺拔的少年郎留起了胡子,褪去清俊,多了几分硬朗与粗狂,眉骨处一道旧疤,叫人一眼就看出他这几年的艰辛与不易。 眼眶再度湿润,她瘪着唇。 走过去,拥抱住。 “哥哥,哥哥” 面对妹妹的眼泪,常年在沙场上风里去雨里来、舔着刀尖过活的唐云锦,招架不住的也湿了眼眶,粗粝的大手在那单薄的后背上轻轻拍着,无声的安慰,眼中泛着宠溺的光。 第184章 拿命来博 唐乐安裹着毯子,脸色有些不好,她蜷在马车角处靠着,意识迷迷糊糊的,忽而清醒忽而混沌。 张木华注意到她的异常,凑上去用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才发觉烫得惊人。 他眉头紧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满含担忧地问:“唐乐安,你还好吗?” 唐乐安攥过那只手贴在脸侧,两条细柳眉蹙,轻声呢喃:“阿峥,你的手还是这么的冰” 都烧糊涂了,这可不妙张木华扭头冲外喊:“这里附近可有城镇?” “爷,咱们在阜邻这一带,最近的是郭渡郡,要掉头去吗?”木团在外道。 张木华面色凝重,就算临时改道,郭渡郡少说也要天明才能到,就唐乐安现在这么个情况,赶一晚上的路人都要烧傻了。 “寻个避风的地方,停下。” “好的,爷!” 木团挥着鞭子,加快速度。 马车又行了半刻钟的路,停在一处寺庙前。 “啊” 一声软吟响起。 唐乐安睁开眼睛,难受无比地捧着肚子,脸颊酡红,“张木华,我” 张木华瞪大双眼,带有紧张和无措。 “你该不会要生了?” 唐乐安贝齿咬着下唇,又是一声呻吟,额间染上层层薄汗,“我好像,真的要生了” 张木华面色一凛,拦腰将她抱起,火速冲进寺庙里,脱下狐裘铺在地上,让她躺在上面,又吩咐木团去附近村庄寻个产婆来。 寺庙破旧,风雪吹不进来。 却空旷清冷,也无人在。 去周围找来些干柴烧燃,外面响起脚步声,他火急火燎地去开门。 产婆从门缝挤进来,脸颊被冻得通红,看见躺在地上疼得翻来覆去的人儿,她赶忙让张木华和木团多拿来些褥子垫在下面,迅即便道: “上外面等着。” 被赶到门外,狂风呼呼地吹,张木华双手抱紧长剑,冷得直打哆嗦。旁侧的木团道:“爷,去车上等罢。” 张木华无言摇了摇头。 木团见状,也没再多言。 黑夜中,密集的脚步声袭来。 顷刻间,寺庙外被黑影侵占。 凝着数道黑影,张木华面目严峻,长剑出鞘,凌然一挥,声冷如寒风: “来者何人?” 黑影中分出一条道,钟东佳走出。 “张木华,如果可以我不想与你为敌。” 张木华扯唇,冷哼。 “你要唐乐安的命,便是和我作对。” 钟东佳幽幽吐出一口气,冷然道:“何必呢?唐乐安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你的,大可不必拿命来博。” 张木华冷着一张脸。 “要动手便动手,别废话。” 钟东佳勾唇浅笑,充斥着戏谑。 “你还真是不知好歹呢。我好心想保住你这条命,你却一个劲儿地要送死好,今日我就成全你,送你下去与你妹妹团聚!” 她抬手一挥,黑影群拥! 张木华甩剑而上! 刀光剑影,血雾弥漫。 血水混着雪花拍在脸上,张木华手持长剑,目光冰冷,煞气遍布眉眼,一个个如鬼魅般的黑影冲上来,他眼也不眨地斩杀,活像夺人性命的罗刹,阴森可怖。 黑影,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 挥剑插死最后一个黑影,张木华豁得拔剑,箭步直冲要逃的钟东佳,剑锋横指而去,温热的鲜血被冷冽一团,冒着可窥的森森雾气。 鼻翼间萦绕着浓烈的血腥味,钟东佳眼瞳微微摇曳着,惊恐无比,面上薄纱掉落,脸侧的那道疤痕露出,她声线不稳的道: “张木华,你不能杀我。” 冷冷看着那略显狰狞的疤痕,张木华短促一笑,口齿轻启道: “我不杀你,我要你永远记住今日。” 话落,长剑高举而下! “啊!——” 一道惨叫声划破长空! 一抹光辉,自远处山间升起。 寺庙内,响亮的啼哭声骤袭。 望着天边的光晕,张木华展颜一笑,身形终于撑不住地要往地上倒去,他长剑杵地半跪,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过了片刻,身后门拉开。 一声轻唤响起: “张木华。” 跪在地上的人,缓缓回首。 唐乐安含泪站在门口,抿着唇角盈盈一笑。 张木华扯着嘴角,旭阳落在肩上,他胸腔震动着,朗声笑了起来,笑声在山谷间回荡着。 穷极一生都追寻不到的答案,在这一刻仿佛唾手可得,又或许他没有得到,只是好像忽然之间就释然了。 松开手中剑,张木华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想要去握住一束虚芒光辉。 光辉却从指缝间溜走、消融。 仰天,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他喃声道: “芸儿,我没护好你和孩子,如今我护住她和孩子了,我这算是赎清了吗?” 五日后。 京城,银青光禄大夫府。 疾行穿廊而过,唐乐安来到一处院落,站在房门前却踌躇着不敢推开。 房门,忽而从内拉开。 唐乐安掀起眸子,看着眼前的苍颜女子,眼眶轰然间泛起腥红,她张唇想要说什么,嗓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目光在那眉眼间尽扫,汤茗握住她的纤纤双臂,嘴唇微微颤抖着,“沐沐,我的女儿” “母亲”唐乐安噙着泪花,哑声轻唤。 汤茗潸然泪下,将她拥入怀中。 数年的思念化作泪水与哽咽。 声声不落,经久不息。 耳畔,一声低沉忽响: “小妹。” 唐乐安抹了把泪,扭过头去。 昔日意气风发,身姿挺拔的少年郎留起了胡子,褪去清俊,多了几分硬朗与粗狂,眉骨处一道旧疤,叫人一眼就看出他这几年的艰辛与不易。 眼眶再度湿润,她瘪着唇。 走过去,拥抱住。 “哥哥,哥哥” 面对妹妹的眼泪,常年在沙场上风里去雨里来、舔着刀尖过活的唐云锦,招架不住的也湿了眼眶,粗粝的大手在那单薄的后背上轻轻拍着,无声的安慰,眼中泛着宠溺的光。 第185章 家人团聚 抽噎着离开这个怀抱,唐乐安羞赧地抹着泪,哑声道:“父亲呢?” “在屋里。”汤茗道。 唐乐安从旁跨进房内,绕过屏风就见唐宗禄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望着这边,脸上卷着惨淡的笑意,一只手伸出招了招,慈爱地唤道: “女儿,过来。” 桃眼中划过一丝涟漪,唐乐安快步走过去,跪在地上握住那只手,脸颊贴在掌心中满满的依念,温软的嗓音中夹着破碎: “父亲,女儿来迟了。” 唐宗禄双颊消瘦,身体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宛如一架骷髅,奄奄一息地耷拉着眼皮,看着分隔八年的女儿,他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放心不下。 “女儿,不要选顾云峥。” “他好,却也不好。” 唐乐安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应答。唐宗禄骤地咳嗽起来,汹涌不止。她连忙起身,去拍抚自家父亲的后背,舒缓着咳意。 过了好一会儿,唐宗禄才止住咳声,汤茗端起小桌上的热水,捏着调羹小心翼翼地喂了他两口。 唐宗禄砸了砸嘴,面上是掩盖不住的疲倦。汤茗瞧在眼里,心酸不已。 “夫君,你好好睡会儿。” 扶着父亲躺下,唐乐安走到门外,急不可耐地道:“父亲为何会突然得病?还如此严重?” 汤茗摇了摇头,道: “你父亲不是突然得病,他早年肺部受过伤,去了北寒之地后身子每况愈下,全靠顾云峥寄去的汤药吊着,才勉强撑到如今。” 唐乐安蹙眉,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刚要开口询问,就听唐云锦问:“小妹,去年夏日我写信急唤你进京,你为何迟迟不来?” “我几次三番被顾云峥戏弄,我以为是他又想拿捏我。”唐乐安如实道。 那封信,后来她拆开看了。 但,她选择了与顾云峥如期完婚。 唐云锦喟叹了声。 “你与顾云峥的事情,我在边关略有耳闻。顾云峥这个人心思沉,他爱权爱势胜过爱你,跟他在一起,你随时可能会被他撇弃。” 唐乐安抿了抿唇。 “我知道。” 拉过那只玉手拍了拍,汤茗道: “当年唐氏举家入狱,要怪只能怪咱们太过显眼,功高盖主惹得上头那位不满,宛妃刺杀连坐之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唐乐安微诧。 “全书亦也不能保住咱们家?” 汤茗蔑笑了瞬,凑近压低嗓音道: “全家上下会死在林金山,皆是拜那位所赐。若不是全家家主率兵奋勇杀敌,如今的宁武国哪会有如此广阔的领土,北域那边的百姓的日子也不会如此太平。” “那位收全书亦为干儿子,不过是为了给天底下百姓一个交代,也是为弥补自己的罪孽,让自己好受些。” 唐乐安听罢,问起另一件事。 “你们是怎么来的京城?又为何会住进银青光禄大夫府?” “我与你父亲起先是跟着另一波人前往京城,半途那波人不知去向,顾云峥的人及时出现,将我二人送来京城,至于来银青光禄大夫府住下,也是顾云峥的人安排的。”汤茗道。 唐乐安柳眉微蹙。 “顾云峥为何会这么安排?” “许是他知道,我与你父亲还有福安公主有年少时的情分在,发生什么事情,福安公主也会出手保住我们罢。”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 “这八年里,福安公主待你可好?” 唐乐安点了点头。 “挺好的。” 汤茗抿唇,短促一笑。似感慨地道:“倒是没看出来,她有如此宽阔的胸怀。以前她可是最爱斤斤计较,年岁大了倒是活通透了。” 唐乐安沉思一刹。 “母亲,哥哥,我有事情要与你们说。” 汤茗与唐云锦闻言,齐齐看向她。 “我——”话刚起头,不远处地廊下走来一人。她侧首瞧去。 福安公主缓步而来,半边身子倚在张木华肩上,气息微弱,面色苍白如霜,周身的高贵雅然之气仍存三分。 福安公主掀眸看向汤茗,扯唇道:“在说我什么坏话?” 汤茗唇边挂着一抹浅笑,丝毫不避讳,“在说你心眼小,不够大度容人。” 福安公主嗤笑了声,似疲倦不已。 她轻飘飘看了眼唐乐安,什么也没说,松开张木华的手,扶着门框往房里走去。 张木华两步上前,解下披风为唐乐安披上,顺势往中间拢了拢,“你刚生产完,要多注意身子,不然很容易落下病根。” “生产?”汤茗眉头紧皱。 唐云锦的脸色也有些黑沉,“这是怎么回事?” 注意到两人的反应,张木华顿觉说错话,看着唐乐安的眼神含了几分歉意。 唐乐安冲张木华使了个无事的眼神,转而对汤茗和唐云锦解释起了前因后果,以及自己的打算。 一盏茶过后。 几人在偏房入座。 汤茗叹了口气,“已成定局的事情,如今再说什么都是空的。” 她侧身,拉过唐乐安的手,眼中浮着泪花,“这几年你孤身一人受尽苦头,往后的日子咱们再不分开。” 唐云锦拭了下眼角,低哑道:“母亲说得极是,往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 唐乐安满腹疑惑,不由问道:“你们可有见到一个叫黎青枫的男人?” “有,他找到你父亲和大哥,言明想要为唐家讨个公道与说法,你父亲拒绝了他。”汤茗道。 唐云锦也道:“在外打打杀杀好几年,那种连明日太阳能不能见到都是未知的日子,我不想再经历一遍。我如今的心愿就是守着自己的家人,过完这一生,更何况我还有了两个外甥,教养他们才是正经事,其他的我已不再奢求。” 汤茗眉眼弯弯,笑意隐隐地道:“是啊,现在咱们唐家新添了两个小家伙,以后可有得闹腾。” 唐乐安莞尔,难掩的疲倦。 张木华看出她的精神不佳,张口道:“唐乐安,去休息会儿。赶路这几日你也累了。” 汤茗也留意到唐乐安眼下的暗青,忙道:“有什么事情咱们往后再议,身体要紧。” 第185章 家人团聚 抽噎着离开这个怀抱,唐乐安羞赧地抹着泪,哑声道:“父亲呢?” “在屋里。”汤茗道。 唐乐安从旁跨进房内,绕过屏风就见唐宗禄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望着这边,脸上卷着惨淡的笑意,一只手伸出招了招,慈爱地唤道: “女儿,过来。” 桃眼中划过一丝涟漪,唐乐安快步走过去,跪在地上握住那只手,脸颊贴在掌心中满满的依念,温软的嗓音中夹着破碎: “父亲,女儿来迟了。” 唐宗禄双颊消瘦,身体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宛如一架骷髅,奄奄一息地耷拉着眼皮,看着分隔八年的女儿,他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放心不下。 “女儿,不要选顾云峥。” “他好,却也不好。” 唐乐安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应答。唐宗禄骤地咳嗽起来,汹涌不止。她连忙起身,去拍抚自家父亲的后背,舒缓着咳意。 过了好一会儿,唐宗禄才止住咳声,汤茗端起小桌上的热水,捏着调羹小心翼翼地喂了他两口。 唐宗禄砸了砸嘴,面上是掩盖不住的疲倦。汤茗瞧在眼里,心酸不已。 “夫君,你好好睡会儿。” 扶着父亲躺下,唐乐安走到门外,急不可耐地道:“父亲为何会突然得病?还如此严重?” 汤茗摇了摇头,道: “你父亲不是突然得病,他早年肺部受过伤,去了北寒之地后身子每况愈下,全靠顾云峥寄去的汤药吊着,才勉强撑到如今。” 唐乐安蹙眉,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刚要开口询问,就听唐云锦问:“小妹,去年夏日我写信急唤你进京,你为何迟迟不来?” “我几次三番被顾云峥戏弄,我以为是他又想拿捏我。”唐乐安如实道。 那封信,后来她拆开看了。 但,她选择了与顾云峥如期完婚。 唐云锦喟叹了声。 “你与顾云峥的事情,我在边关略有耳闻。顾云峥这个人心思沉,他爱权爱势胜过爱你,跟他在一起,你随时可能会被他撇弃。” 唐乐安抿了抿唇。 “我知道。” 拉过那只玉手拍了拍,汤茗道: “当年唐氏举家入狱,要怪只能怪咱们太过显眼,功高盖主惹得上头那位不满,宛妃刺杀连坐之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唐乐安微诧。 “全书亦也不能保住咱们家?” 汤茗蔑笑了瞬,凑近压低嗓音道: “全家上下会死在林金山,皆是拜那位所赐。若不是全家家主率兵奋勇杀敌,如今的宁武国哪会有如此广阔的领土,北域那边的百姓的日子也不会如此太平。” “那位收全书亦为干儿子,不过是为了给天底下百姓一个交代,也是为弥补自己的罪孽,让自己好受些。” 唐乐安听罢,问起另一件事。 “你们是怎么来的京城?又为何会住进银青光禄大夫府?” “我与你父亲起先是跟着另一波人前往京城,半途那波人不知去向,顾云峥的人及时出现,将我二人送来京城,至于来银青光禄大夫府住下,也是顾云峥的人安排的。”汤茗道。 唐乐安柳眉微蹙。 “顾云峥为何会这么安排?” “许是他知道,我与你父亲还有福安公主有年少时的情分在,发生什么事情,福安公主也会出手保住我们罢。”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 “这八年里,福安公主待你可好?” 唐乐安点了点头。 “挺好的。” 汤茗抿唇,短促一笑。似感慨地道:“倒是没看出来,她有如此宽阔的胸怀。以前她可是最爱斤斤计较,年岁大了倒是活通透了。” 唐乐安沉思一刹。 “母亲,哥哥,我有事情要与你们说。” 汤茗与唐云锦闻言,齐齐看向她。 “我——”话刚起头,不远处地廊下走来一人。她侧首瞧去。 福安公主缓步而来,半边身子倚在张木华肩上,气息微弱,面色苍白如霜,周身的高贵雅然之气仍存三分。 福安公主掀眸看向汤茗,扯唇道:“在说我什么坏话?” 汤茗唇边挂着一抹浅笑,丝毫不避讳,“在说你心眼小,不够大度容人。” 福安公主嗤笑了声,似疲倦不已。 她轻飘飘看了眼唐乐安,什么也没说,松开张木华的手,扶着门框往房里走去。 张木华两步上前,解下披风为唐乐安披上,顺势往中间拢了拢,“你刚生产完,要多注意身子,不然很容易落下病根。” “生产?”汤茗眉头紧皱。 唐云锦的脸色也有些黑沉,“这是怎么回事?” 注意到两人的反应,张木华顿觉说错话,看着唐乐安的眼神含了几分歉意。 唐乐安冲张木华使了个无事的眼神,转而对汤茗和唐云锦解释起了前因后果,以及自己的打算。 一盏茶过后。 几人在偏房入座。 汤茗叹了口气,“已成定局的事情,如今再说什么都是空的。” 她侧身,拉过唐乐安的手,眼中浮着泪花,“这几年你孤身一人受尽苦头,往后的日子咱们再不分开。” 唐云锦拭了下眼角,低哑道:“母亲说得极是,往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 唐乐安满腹疑惑,不由问道:“你们可有见到一个叫黎青枫的男人?” “有,他找到你父亲和大哥,言明想要为唐家讨个公道与说法,你父亲拒绝了他。”汤茗道。 唐云锦也道:“在外打打杀杀好几年,那种连明日太阳能不能见到都是未知的日子,我不想再经历一遍。我如今的心愿就是守着自己的家人,过完这一生,更何况我还有了两个外甥,教养他们才是正经事,其他的我已不再奢求。” 汤茗眉眼弯弯,笑意隐隐地道:“是啊,现在咱们唐家新添了两个小家伙,以后可有得闹腾。” 唐乐安莞尔,难掩的疲倦。 张木华看出她的精神不佳,张口道:“唐乐安,去休息会儿。赶路这几日你也累了。” 汤茗也留意到唐乐安眼下的暗青,忙道:“有什么事情咱们往后再议,身体要紧。” 第186章 骗子失踪 唐乐安着实累得紧,闻言也没推脱,起身道:“那女儿去睡会,晚些时候再去父亲床前侍奉。” “你父亲床前有我,你好好歇息便是,不要想太多,去去。”汤茗推着人往外走。 唐乐安被推到门外,张木华跟了出来。 带着她走到一处小院。 “这是府上待客的,你就在这里住下。先好好歇息,两个孩子我叫了奶娘看着,不会有什么事情。”张木华道。 “劳你费心了。”唐乐安道。 张木华随意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目送人远去,唐乐安关上门,走到床旁和衣而躺,一连好几日没能睡个好觉,沾着枕头困意瞬间来袭,头一歪睡了过去。 不过半刻,房门突然被敲响。 脑袋从被子里冒出来,唐乐安浑身疲软赖着不想起,可那敲门声却不见消停,她微微叹了口气,起床去将门打开。 入帘就见宁香郡主。 她微愣了下。 “有事?” 上下打量了眼门内的人儿,宁香郡主面色略显冷硬,“听闻你生了孩子。” 唐乐安顿首。 宁香郡主一滞,又道:“那孩子” 唐乐安听出那欲言又止,直言道:“不是张木华的。” 宁香郡主像是松了口气般,脸色变得柔和些许,“你的两个孩子长得很可爱,瞧着是个有福。” 唐乐安眼中卷了丝笑意。 “谢谢。” 话音落下,彼此都没再说话。 气氛有些冷清。 “你歇着,我先走了。”宁香郡主冲人微一颔首,转身往院中走去。 唐乐安作势便要关门。 走到院中的人,忽而转过身。 “顾云峥眼下已带兵前往沅南国,此事你可知晓?” 唐乐安关门的手一顿。 “不知。” “他此去,极为凶险。”宁香郡主道。 “”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 “” “算了,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局外人。你歇着,告辞。” 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在石屏外。 关上门,唐乐安再度躺上床却没了睡意,满头思绪乱飞,似无头苍蝇不知该怎么办。 三月初春,细雨如抽丝。 站在廊下,唐乐安伸出手去,凝着缕缕雨水飘打在手心上,眼神沉寂如墨,无言也无语。 关门声轻响,汤茗从房内走出就瞧见那立在廊下,一脸忧愁、满腹心事的模样,她垂眸凝了凝神。 上前两步,柔唤: “沐儿。” 缩回手,唐乐安侧首。 “父亲可睡下了?” 汤茗点了点头。 “睡下了。沐儿,我们谈谈。” 听着这正经的口吻,唐乐安完全侧过身,面对而站,“您说。” “你在想顾云峥,对吗?”汤茗直言不讳。 唐乐安抿唇。 “母亲,女儿” 汤茗幽叹,启唇:“有些事情,我本不想告诉你的。我担心说了,你会对他旧情复燃。但如今,却是不得不说了。” 唐乐安柳眉微折,“为何?” 直视着那双桃眸,汤茗道:“因为,我不想我的女儿余生都在遗憾中度过。” 眼眸一扫,望向院中纷纷扬扬的雨丝,她徐徐而道:“这几年在北寒之地,顾云峥对我们唐氏一族多有关照,每隔一段时日便会送去一批物资。亏得他,我们唐氏一族才能在北寒之地免受饥寒交迫之苦。” “你大哥在军营能熬过这些年,也是顾云峥暗中打点可以说,我们一家人现在能团聚,有七成都是顾云峥的功劳。” 唐乐安眼睫颤了瞬。 她呐呐地道: “大哥可曾受过伤?你们可受流寇攻击过?你们可有给我写过信?” “你大哥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都是顾云峥的人给拽回来的;流寇袭击是有发生过,在顾云峥的人和黎青枫等人的掩护下,我们成功逃过一劫。” “至于你所说的信,你父亲自去了北寒之地后,旧疾发作就再握不住笔杆,车遥路远我们也不愿给你增添负担、叫你担心,并未给你写过信。” 唐乐安大脑一片混沌。 她怔然了片刻,冲进雨幕中。 任凭汤茗在身后如何喊,她都没停下来。 一路跑出银青光禄大夫府,来到顾府大门前,扬手拍着大门,砰砰作响! 大门拉开一条缝。 是个看门小厮。 瞧见唐乐安。 他一脸惶恐,将大门给拉开了些。 “夫人,大人不在府中,您——” 话还未说完,人已消失在了眼前。 唐乐安从一簇簇盛开的花园穿行而过,走进玉兰苑,翻箱倒柜地将所有信封找出来,手忙脚乱的打开,摊开在地上。 一句句的关心话语,闯入眼帘。 “为父为母甚好,我儿勿念。” “一切都好,勿念。” “甚安,勿念。” “” 触摸着一封封信尾处的勿念字眼,唐乐安眼眶不可遏制地泛起汹涌泪意,发丝沾染的雨水滴答落在信纸上,墨渍晕染开来,模糊了字迹。 抚着信纸的手指蜷缩,抓起一道道皱褶,仿佛也在她的心底留下了数不清的痕迹。 “骗子。” “骗子,骗子。” 唐乐安坐在地上,拢起所有信封抱在怀里,脑袋埋进,去嗅纸张残留的淡淡沉香,泪水无声落下,嘴唇嗫嚅着。 “顾云峥,你就是个骗子。” 雨落纷纷,长街寂寥。 行人打着伞,匆匆而过。 唐乐安垂首,漫步走着。 一双靴子映入眼帘,她抬首。 张木华眼神复杂。 “顾云峥失踪了。” 空荡的眼底划过一丝涟漪,唐乐安扯了扯唇,意识缓缓回笼,她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 “你想去救他吗?”张木华道。 “我”唐乐安眼有迷茫,垂眸凝着双手,迷惘在眼中穿梭。 握住那双被雨水沾湿的手,张木华再度道:“你想救他吗?” 指节被握得生疼,唐乐安缓缓掀起眸子,看着那双眼睛,心底忽然之间升起难以言说的冲动,言辞极为坚定地道: “我想。” 张木华春风一笑。 “很好。” “那我们就去救他。” 第186章 骗子失踪 唐乐安着实累得紧,闻言也没推脱,起身道:“那女儿去睡会,晚些时候再去父亲床前侍奉。” “你父亲床前有我,你好好歇息便是,不要想太多,去去。”汤茗推着人往外走。 唐乐安被推到门外,张木华跟了出来。 带着她走到一处小院。 “这是府上待客的,你就在这里住下。先好好歇息,两个孩子我叫了奶娘看着,不会有什么事情。”张木华道。 “劳你费心了。”唐乐安道。 张木华随意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目送人远去,唐乐安关上门,走到床旁和衣而躺,一连好几日没能睡个好觉,沾着枕头困意瞬间来袭,头一歪睡了过去。 不过半刻,房门突然被敲响。 脑袋从被子里冒出来,唐乐安浑身疲软赖着不想起,可那敲门声却不见消停,她微微叹了口气,起床去将门打开。 入帘就见宁香郡主。 她微愣了下。 “有事?” 上下打量了眼门内的人儿,宁香郡主面色略显冷硬,“听闻你生了孩子。” 唐乐安顿首。 宁香郡主一滞,又道:“那孩子” 唐乐安听出那欲言又止,直言道:“不是张木华的。” 宁香郡主像是松了口气般,脸色变得柔和些许,“你的两个孩子长得很可爱,瞧着是个有福。” 唐乐安眼中卷了丝笑意。 “谢谢。” 话音落下,彼此都没再说话。 气氛有些冷清。 “你歇着,我先走了。”宁香郡主冲人微一颔首,转身往院中走去。 唐乐安作势便要关门。 走到院中的人,忽而转过身。 “顾云峥眼下已带兵前往沅南国,此事你可知晓?” 唐乐安关门的手一顿。 “不知。” “他此去,极为凶险。”宁香郡主道。 “”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 “” “算了,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局外人。你歇着,告辞。” 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在石屏外。 关上门,唐乐安再度躺上床却没了睡意,满头思绪乱飞,似无头苍蝇不知该怎么办。 三月初春,细雨如抽丝。 站在廊下,唐乐安伸出手去,凝着缕缕雨水飘打在手心上,眼神沉寂如墨,无言也无语。 关门声轻响,汤茗从房内走出就瞧见那立在廊下,一脸忧愁、满腹心事的模样,她垂眸凝了凝神。 上前两步,柔唤: “沐儿。” 缩回手,唐乐安侧首。 “父亲可睡下了?” 汤茗点了点头。 “睡下了。沐儿,我们谈谈。” 听着这正经的口吻,唐乐安完全侧过身,面对而站,“您说。” “你在想顾云峥,对吗?”汤茗直言不讳。 唐乐安抿唇。 “母亲,女儿” 汤茗幽叹,启唇:“有些事情,我本不想告诉你的。我担心说了,你会对他旧情复燃。但如今,却是不得不说了。” 唐乐安柳眉微折,“为何?” 直视着那双桃眸,汤茗道:“因为,我不想我的女儿余生都在遗憾中度过。” 眼眸一扫,望向院中纷纷扬扬的雨丝,她徐徐而道:“这几年在北寒之地,顾云峥对我们唐氏一族多有关照,每隔一段时日便会送去一批物资。亏得他,我们唐氏一族才能在北寒之地免受饥寒交迫之苦。” “你大哥在军营能熬过这些年,也是顾云峥暗中打点可以说,我们一家人现在能团聚,有七成都是顾云峥的功劳。” 唐乐安眼睫颤了瞬。 她呐呐地道: “大哥可曾受过伤?你们可受流寇攻击过?你们可有给我写过信?” “你大哥几次在生死边缘徘徊,都是顾云峥的人给拽回来的;流寇袭击是有发生过,在顾云峥的人和黎青枫等人的掩护下,我们成功逃过一劫。” “至于你所说的信,你父亲自去了北寒之地后,旧疾发作就再握不住笔杆,车遥路远我们也不愿给你增添负担、叫你担心,并未给你写过信。” 唐乐安大脑一片混沌。 她怔然了片刻,冲进雨幕中。 任凭汤茗在身后如何喊,她都没停下来。 一路跑出银青光禄大夫府,来到顾府大门前,扬手拍着大门,砰砰作响! 大门拉开一条缝。 是个看门小厮。 瞧见唐乐安。 他一脸惶恐,将大门给拉开了些。 “夫人,大人不在府中,您——” 话还未说完,人已消失在了眼前。 唐乐安从一簇簇盛开的花园穿行而过,走进玉兰苑,翻箱倒柜地将所有信封找出来,手忙脚乱的打开,摊开在地上。 一句句的关心话语,闯入眼帘。 “为父为母甚好,我儿勿念。” “一切都好,勿念。” “甚安,勿念。” “” 触摸着一封封信尾处的勿念字眼,唐乐安眼眶不可遏制地泛起汹涌泪意,发丝沾染的雨水滴答落在信纸上,墨渍晕染开来,模糊了字迹。 抚着信纸的手指蜷缩,抓起一道道皱褶,仿佛也在她的心底留下了数不清的痕迹。 “骗子。” “骗子,骗子。” 唐乐安坐在地上,拢起所有信封抱在怀里,脑袋埋进,去嗅纸张残留的淡淡沉香,泪水无声落下,嘴唇嗫嚅着。 “顾云峥,你就是个骗子。” 雨落纷纷,长街寂寥。 行人打着伞,匆匆而过。 唐乐安垂首,漫步走着。 一双靴子映入眼帘,她抬首。 张木华眼神复杂。 “顾云峥失踪了。” 空荡的眼底划过一丝涟漪,唐乐安扯了扯唇,意识缓缓回笼,她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 “你想去救他吗?”张木华道。 “我”唐乐安眼有迷茫,垂眸凝着双手,迷惘在眼中穿梭。 握住那双被雨水沾湿的手,张木华再度道:“你想救他吗?” 指节被握得生疼,唐乐安缓缓掀起眸子,看着那双眼睛,心底忽然之间升起难以言说的冲动,言辞极为坚定地道: “我想。” 张木华春风一笑。 “很好。” “那我们就去救他。” 第187章 结局前:归期未定 一辆马车疾行而来,停在身侧。 推着将她赶上车,张木华立在马车旁,极为自信地道:“你会有办法的,对吗?” 唐乐安凛然点头。 “等我消息。” 话落,马车疾驰。 一路向城外驶去。 行了许久的路,停在一处宅子前。 唐乐安弯腰从马车出来。门口进进出出好些人,忙着往车上搬东西。 黎青枫打着伞走出来,抬眸见唐乐安前来,他微顿了瞬,道:“进去坐坐。” 唐乐安道:“好。” 大厅内,林叔瞧见唐乐安,脸上扬起一丝和煦的笑容,似乎早料到她会来一般。 “你来了。坐。” 唐乐安并未落座,上前两步跪地。 “云沐有难,求诸位一助。” 林叔被吓一跳,赶忙起身去扶。 “你这是做什么?咱们起来好好说话。” 唐乐安脊背挺直,不动分毫,道:“老爷爷,您就让晚辈跪着,跪着踏实。” 瞧着她如此执着,林叔微叹了声坐回椅子上。黎青枫在旁道:“你是为顾云峥而来,对吗?” 唐乐安点头。 林叔与黎青枫对视了一眼,神色莫测。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娇媚嗓音。 “大小姐都开口了,帮上一帮又有何妨?” 三人纷纷侧首望去。 那名身材火辣的女子走进,瞥了眼地上的人儿,接着道:“帮了她,咱们这也不算白跑一趟。” 兔子从外跳进来,生拉硬拽将唐乐安扶起来,顺手拍了拍她的裙裳,“之前我就说过,你是咱们大小姐,干嘛弄得这么生分。” 身材火辣的女子看向黎青枫,轻挑眉梢,“怎么说?” 黎青枫唇齿轻启: “帮。” 回到城里,夜已黑。 细雨稍息,暮色昏沉。 路道积水,车轱辘飞快碾过溅起水渍。 马车停在银青光禄大夫府跟前,唐乐安跳下马车,唐云锦迎面而来,急道: “小妹,父亲快要不行了!” 唐乐安瞳孔一震,拔腿飞奔! 眼前景色不断飞梭。 箭步冲进房内。 闻声侧目,见是唐乐安回来,汤茗双眼含泪,道:“沐儿,快过来与你父亲说说话。” 唐乐安神色愕然,踱步走到床前。汤茗起身让开,站在旁侧。她双膝触地,眼眶红透,握住那只微凉的大手,哑声轻唤: “父亲,女儿回来了。” 唐宗禄眼皮掀开一条缝,他扯唇,苍颜露出一抹疲软的笑容,气若游丝:“女儿,这些年没有为父在侧陪着,你也长大了还长得这般亭亭玉立,为父很欣慰,往后的日子,你也要快乐” 大掌在那头顶拍了拍,似最后的嘱托般,轻柔却又沉重。 唐乐安咬着下唇,忍着汹涌泪意。 “父亲,你不要女儿了吗?” “傻孩子,哪有当父亲的会不要自己女儿。你和你母亲是我这一生的至宝,我想守护你们到老,只是如今看来是不太可能了咳咳咳” 咳意来得激烈,怎么也不见停。 唐乐安满脸惶急与害怕,扶着父亲坐起,让他靠在她的肩膀上,素手一下接着一下地顺着他胸口,泪水顺着眼窝滑落,一遍遍地安慰着: “父亲,您会没事的,您一定会没事的” 好不容易止住咳意,唐宗禄虚弱一笑,眼皮耷拉着,他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别怕,我的女儿你别怕。” 唐乐安已然哭成了个泪人,却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压着哽咽,哑声道:“有父亲在,女儿就不怕。” 门口,走进一道倩影。 福安公主挪步床前,瞧着床上油灯尽枯的男人,她扶着床沿坐下,勾唇勉强一笑,似调侃又似嘲讽地道: “负心汉也竟会短命,真是稀罕。” 唐宗禄咧唇,浅笑。 “你还是如此这般,一点没变。” 福安公主轻哼,眼梢却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你不准死,听见没?” 唐宗禄并未作声,面色一点一点地趋近祥和,身侧的手悄然垂落。 唐乐安瞳孔一缩,终于崩溃大哭。 无声的悲痛,在空气中蔓延。 房内骤响呜咽,此起彼伏。 哭声含哀,延绵不尽。 胭脂厚粉也掩盖不了福安公主满脸的憔悴,她抿着烈焰红唇,豆大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她缓缓站起身,隐在袖笼中的手隐隐哆嗦,扶着门框走出。 站在廊下,望着漆黑如墨的夜色。 这一站,便是许久。 耳畔忽响唤声。 “福安公主。” 她侧首,看着唐乐安。 沾泪的眼睫轻颤了瞬,她道:“这些年,对不住。” 说到底,就是她心胸狭隘。 老一辈的恩怨与唐乐安毫无干系。 可她却不分青红皂白将对唐宗禄的恨意,倾注在仅十二岁的小姑娘身上,这一磋磨便是八年之久。 唐乐安摇头,道: “晚辈能有一技在身,全是仰仗您。” 福安公主暗地里请先生教她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的恩情,她一直记得。 福安公主牵唇,惨颜一笑。 “那只不过是我对你父亲的承诺,但我到底是食言了,叫你在府上吃尽了苦头。” 话落残留寂寥,她抬脚往廊下走去。 唐乐安转身要进屋,才发现母亲不知何时站在旁侧。 凝着那被灯影融糊的身影渐渐远去,汤茗声音如丝:“她自幼时便是这般。别扭的性格,至今未改。” 唐乐安垂眸,沉寂无言。 三日后。 京城,郊外。 唐宗禄下葬,丧礼从简。 扶灵在旁目睹父亲入土,唐乐安红着眼眶,她抑制着,不让泪水落下。 “她,果真不来。”汤茗忽而道。 唐乐安分出心神左右瞧了眼,福安公主并未现身下葬礼,她抿了抿唇,道:“大抵是不想来。” 汤茗神色淡淡,不见半点情绪。 下葬礼草草结束,坐上马车回到城里。 站在银青光禄大夫府前的兔子,见唐乐安回来,上前道: “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 唐乐安怔愣了瞬,转身看向下车的母亲,汤茗也抬眸看了过来,她扬唇轻笑,姿色天然。 “想做什么,就去。” 唐乐安咬了咬下颚,心中生起几分不舍,眼中泛着愧疚之色。 “女儿此去,归期未定。” 第187章 结局前:归期未定 一辆马车疾行而来,停在身侧。 推着将她赶上车,张木华立在马车旁,极为自信地道:“你会有办法的,对吗?” 唐乐安凛然点头。 “等我消息。” 话落,马车疾驰。 一路向城外驶去。 行了许久的路,停在一处宅子前。 唐乐安弯腰从马车出来。门口进进出出好些人,忙着往车上搬东西。 黎青枫打着伞走出来,抬眸见唐乐安前来,他微顿了瞬,道:“进去坐坐。” 唐乐安道:“好。” 大厅内,林叔瞧见唐乐安,脸上扬起一丝和煦的笑容,似乎早料到她会来一般。 “你来了。坐。” 唐乐安并未落座,上前两步跪地。 “云沐有难,求诸位一助。” 林叔被吓一跳,赶忙起身去扶。 “你这是做什么?咱们起来好好说话。” 唐乐安脊背挺直,不动分毫,道:“老爷爷,您就让晚辈跪着,跪着踏实。” 瞧着她如此执着,林叔微叹了声坐回椅子上。黎青枫在旁道:“你是为顾云峥而来,对吗?” 唐乐安点头。 林叔与黎青枫对视了一眼,神色莫测。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娇媚嗓音。 “大小姐都开口了,帮上一帮又有何妨?” 三人纷纷侧首望去。 那名身材火辣的女子走进,瞥了眼地上的人儿,接着道:“帮了她,咱们这也不算白跑一趟。” 兔子从外跳进来,生拉硬拽将唐乐安扶起来,顺手拍了拍她的裙裳,“之前我就说过,你是咱们大小姐,干嘛弄得这么生分。” 身材火辣的女子看向黎青枫,轻挑眉梢,“怎么说?” 黎青枫唇齿轻启: “帮。” 回到城里,夜已黑。 细雨稍息,暮色昏沉。 路道积水,车轱辘飞快碾过溅起水渍。 马车停在银青光禄大夫府跟前,唐乐安跳下马车,唐云锦迎面而来,急道: “小妹,父亲快要不行了!” 唐乐安瞳孔一震,拔腿飞奔! 眼前景色不断飞梭。 箭步冲进房内。 闻声侧目,见是唐乐安回来,汤茗双眼含泪,道:“沐儿,快过来与你父亲说说话。” 唐乐安神色愕然,踱步走到床前。汤茗起身让开,站在旁侧。她双膝触地,眼眶红透,握住那只微凉的大手,哑声轻唤: “父亲,女儿回来了。” 唐宗禄眼皮掀开一条缝,他扯唇,苍颜露出一抹疲软的笑容,气若游丝:“女儿,这些年没有为父在侧陪着,你也长大了还长得这般亭亭玉立,为父很欣慰,往后的日子,你也要快乐” 大掌在那头顶拍了拍,似最后的嘱托般,轻柔却又沉重。 唐乐安咬着下唇,忍着汹涌泪意。 “父亲,你不要女儿了吗?” “傻孩子,哪有当父亲的会不要自己女儿。你和你母亲是我这一生的至宝,我想守护你们到老,只是如今看来是不太可能了咳咳咳” 咳意来得激烈,怎么也不见停。 唐乐安满脸惶急与害怕,扶着父亲坐起,让他靠在她的肩膀上,素手一下接着一下地顺着他胸口,泪水顺着眼窝滑落,一遍遍地安慰着: “父亲,您会没事的,您一定会没事的” 好不容易止住咳意,唐宗禄虚弱一笑,眼皮耷拉着,他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别怕,我的女儿你别怕。” 唐乐安已然哭成了个泪人,却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压着哽咽,哑声道:“有父亲在,女儿就不怕。” 门口,走进一道倩影。 福安公主挪步床前,瞧着床上油灯尽枯的男人,她扶着床沿坐下,勾唇勉强一笑,似调侃又似嘲讽地道: “负心汉也竟会短命,真是稀罕。” 唐宗禄咧唇,浅笑。 “你还是如此这般,一点没变。” 福安公主轻哼,眼梢却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你不准死,听见没?” 唐宗禄并未作声,面色一点一点地趋近祥和,身侧的手悄然垂落。 唐乐安瞳孔一缩,终于崩溃大哭。 无声的悲痛,在空气中蔓延。 房内骤响呜咽,此起彼伏。 哭声含哀,延绵不尽。 胭脂厚粉也掩盖不了福安公主满脸的憔悴,她抿着烈焰红唇,豆大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她缓缓站起身,隐在袖笼中的手隐隐哆嗦,扶着门框走出。 站在廊下,望着漆黑如墨的夜色。 这一站,便是许久。 耳畔忽响唤声。 “福安公主。” 她侧首,看着唐乐安。 沾泪的眼睫轻颤了瞬,她道:“这些年,对不住。” 说到底,就是她心胸狭隘。 老一辈的恩怨与唐乐安毫无干系。 可她却不分青红皂白将对唐宗禄的恨意,倾注在仅十二岁的小姑娘身上,这一磋磨便是八年之久。 唐乐安摇头,道: “晚辈能有一技在身,全是仰仗您。” 福安公主暗地里请先生教她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的恩情,她一直记得。 福安公主牵唇,惨颜一笑。 “那只不过是我对你父亲的承诺,但我到底是食言了,叫你在府上吃尽了苦头。” 话落残留寂寥,她抬脚往廊下走去。 唐乐安转身要进屋,才发现母亲不知何时站在旁侧。 凝着那被灯影融糊的身影渐渐远去,汤茗声音如丝:“她自幼时便是这般。别扭的性格,至今未改。” 唐乐安垂眸,沉寂无言。 三日后。 京城,郊外。 唐宗禄下葬,丧礼从简。 扶灵在旁目睹父亲入土,唐乐安红着眼眶,她抑制着,不让泪水落下。 “她,果真不来。”汤茗忽而道。 唐乐安分出心神左右瞧了眼,福安公主并未现身下葬礼,她抿了抿唇,道:“大抵是不想来。” 汤茗神色淡淡,不见半点情绪。 下葬礼草草结束,坐上马车回到城里。 站在银青光禄大夫府前的兔子,见唐乐安回来,上前道: “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出发了。” 唐乐安怔愣了瞬,转身看向下车的母亲,汤茗也抬眸看了过来,她扬唇轻笑,姿色天然。 “想做什么,就去。” 唐乐安咬了咬下颚,心中生起几分不舍,眼中泛着愧疚之色。 “女儿此去,归期未定。” 第188章 结局中:千里寻夫 手掌抚上她的侧颜,汤茗笑得极为温柔,“母亲就在这里等着你,你总会有归来的那一日。” “孩子,我会照顾。你尽管放手大胆地去做想做的事,去见想见的人。人生何其短,不要留有遗憾。” 唐乐安喉间发哽,双手环抱住母亲,温软嗓音夹着哭腔:“对不起,母亲。不孝女给您添麻烦了。” 掌心轻柔地拍着那纤柔的后背,汤茗眼中闪烁着泪光,轻声重托:“无论多久,母亲都等你。所以,一定要平安回来。” 唐乐安不敢应答,垂首松开这个怀抱。 大门忽然大敞,几个小厮扯着白布往门檐上挂。掌事总管随后跨过门槛走出,对上几双疑惑的眸子,沉痛万分地道: “福安公主薨了。” 唐乐安眼中划过错愕,疾步走进府内找到张木华,她张唇,千言万语化为一句: “节哀。” 张木华苦涩一笑。 “嗯,我会的。” 他又道:“你先出发前去鸣海关,我料理完我母亲的后事,就赶过去与你们汇合。” 唐乐安蹙眉。 “不要勉强自己。” 张木华抿唇,轻摇了摇头。 “青木是我兄弟,你想他平安无事,我亦然。” 唐乐安沉了一口气。 “好,那就鸣海关见。” “嗯,鸣海关见。” 五日后。 鸣海关口。 看着提枪前来的全书亦,唐乐安意外之余不免生了丝狐疑。 对上那双怀疑的眸子,全书亦坦然道:“顾云峥于宁武国而言是国之重臣。也唯有他能镇住朝廷上那群妖魔鬼怪,我此行是为宁武国的黎民百姓而去,绝非私心。” 旁侧,张木华上前拍了拍全书亦的肩膀,似兄弟般地道:“上船。” 全书亦点头,朝船上走。 全员登船,扬帆起航。 站在船首,唐乐安望着前方,叹道:“大哥,你不该来的。” 唐云锦翘起嘴角,淡然一笑。 “我答应母亲,要让你平安归家。且我唐氏一族欠顾云峥良多,此去也算是偿还了这些年的恩情。” 张木华走来,停在唐乐安身侧,戏谑地道:“说不准咱们这一去,再也回不来。” 唐乐安抵唇一笑,自嘲在脸上忽闪而过。她侧目凝了眼张木华,“我一直就想问,你小妹因我而死,你不恨我吗?” 张木华背靠船沿,双臂倚在上边姿态慵懒,闻言挑眉道:“恨?我为何要恨你?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她会有那样的下场,我一点都不意外。” 唐乐安低眸,看着掌心上的一道浅痕,那是张柔椿踩在她手上,碎瓷杯扎最深的一道伤痕。 张木华仰首,看着蔚蓝天空,自言自语地道:“还是希望咱们都好好的活着,不要出什么事情。” 唐乐安放下手,眺望着汪洋大海,呢喃:“会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晴日。 沅南国。 偏僻小屋。 “探查到了,顾云峥就关在阱迦寺地牢中,但具体位置尚未可知。”兔子道。 “阱迦寺是关押重刑犯所在地,四周重兵把守,硬攻伤损太大,除非有人进阱迦寺地牢,摸清顾云峥的位置。”身材火辣的女子道。 唐乐安站出。 “我去。” “不可!”唐云锦一口否决。 “不。这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黎青枫道。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水滴状令牌,交给唐乐安,“成败在此一举,你千万小心。” 握紧令牌,唐乐安凌然点头。 夕阳落下,皓月渐升。 清凉的夜风吹拂,万籁寂静。 立在府门前,唐乐安身侧的手微攥,刚走上台阶便被两名身形高大的侍卫给拦住,凶神恶煞,一副不好惹的长相。 “敢闯第一王子的府邸,你找死?!” 唐乐安面上不见惧色,笑盈盈地从袖子里掏出两枚金子,道:“小女子名唤唐乐安,劳烦通报一声,小女子感激不尽。” 两名侍卫对视一瞧。 半刻钟后。 博斯特坐在软毯上一手端酒,轻瞥了眼下方站着的人儿,淡声道:“听说,你求见本王子。” “我要见顾云峥。”唐乐安直言道。 博斯特抿了口酒,嘴边挂着一抹蔑笑,“千里寻夫,真是感动天地呢。” 唐乐安嗤笑。 “顾云峥欺我、辱我、负我,我凭何要救他?我日夜盼着他从高位上跌下来,如今终于如愿以偿。我此行,是为夺他性命。” 凝着那双满是恨意的眸子,博斯特挑眉一瞬,倚着换了个姿势,眼中卷着戏谑。 “顾云峥是我千辛万苦抓到的,我凭何要成全你?” “就凭这个。”唐乐安亮出水滴状令牌,眼神坚毅果断,“此令牌可号令五万大军,你若将顾云峥的性命交由我来结果,我便成全你称霸宁武国的野心。” 博斯特立即起身,冲上来想夺走那块令牌! 唐乐安巧妙避开,往衣领里一塞,淡然道:“令牌你夺走也无用,这是唐家军,只有唐家人才能率领。如何,可答应?” 博斯特摸着下巴,思索片刻。 勾唇邪魅一笑,他道: “成交!” 阱迦寺。 从狭窄偏门而入,一路往下。 越走,越幽深。 似不见尽头般。 唐乐安蹙眉,染上三分不悦,“你该不会是骗我的?” 博斯特走在前,闻言哼笑了声,“想见他,跟着就是。” 唐乐安抿了抿唇,不再废话。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到平地。 地上斑驳褐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唐乐安屏住呼吸,尾随至牢房尽头。 博斯特站在牢外,抬手往里一指,“喏,这就是你想见的人。” 唐乐安顺着往里瞧。 亮白的岩石上挂着手臂粗的铁链,延伸至中间的男人后背,四肢戴有铜锁铁链,脚边的蜿蜒血迹尚未干透,泛着淡淡的腥臭味。 他垂首而立,一头墨发如枯草般遮着脸庞,周身气息死寂沉沉。昔日高高在上的男人,落魄狼狈的模样,瞧得叫人心碎。 唐乐安的眼猛烈一涩,嗓音却愈发清冷。 “钥匙给我,我要进去。” 博斯特冲手下使了个眼色。一把钥匙递过来,唐乐安拿过,垂眸打开锁,理直气壮地道:“我有些话要和他说,回避一下。” 博斯特额角青筋跳了下,念及她手握的令牌忍着没发作,冷着脸道:“给你炷香的时间,速战速决。” 说罢,他带着人走远了些。 第188章 结局中:千里寻夫 手掌抚上她的侧颜,汤茗笑得极为温柔,“母亲就在这里等着你,你总会有归来的那一日。” “孩子,我会照顾。你尽管放手大胆地去做想做的事,去见想见的人。人生何其短,不要留有遗憾。” 唐乐安喉间发哽,双手环抱住母亲,温软嗓音夹着哭腔:“对不起,母亲。不孝女给您添麻烦了。” 掌心轻柔地拍着那纤柔的后背,汤茗眼中闪烁着泪光,轻声重托:“无论多久,母亲都等你。所以,一定要平安回来。” 唐乐安不敢应答,垂首松开这个怀抱。 大门忽然大敞,几个小厮扯着白布往门檐上挂。掌事总管随后跨过门槛走出,对上几双疑惑的眸子,沉痛万分地道: “福安公主薨了。” 唐乐安眼中划过错愕,疾步走进府内找到张木华,她张唇,千言万语化为一句: “节哀。” 张木华苦涩一笑。 “嗯,我会的。” 他又道:“你先出发前去鸣海关,我料理完我母亲的后事,就赶过去与你们汇合。” 唐乐安蹙眉。 “不要勉强自己。” 张木华抿唇,轻摇了摇头。 “青木是我兄弟,你想他平安无事,我亦然。” 唐乐安沉了一口气。 “好,那就鸣海关见。” “嗯,鸣海关见。” 五日后。 鸣海关口。 看着提枪前来的全书亦,唐乐安意外之余不免生了丝狐疑。 对上那双怀疑的眸子,全书亦坦然道:“顾云峥于宁武国而言是国之重臣。也唯有他能镇住朝廷上那群妖魔鬼怪,我此行是为宁武国的黎民百姓而去,绝非私心。” 旁侧,张木华上前拍了拍全书亦的肩膀,似兄弟般地道:“上船。” 全书亦点头,朝船上走。 全员登船,扬帆起航。 站在船首,唐乐安望着前方,叹道:“大哥,你不该来的。” 唐云锦翘起嘴角,淡然一笑。 “我答应母亲,要让你平安归家。且我唐氏一族欠顾云峥良多,此去也算是偿还了这些年的恩情。” 张木华走来,停在唐乐安身侧,戏谑地道:“说不准咱们这一去,再也回不来。” 唐乐安抵唇一笑,自嘲在脸上忽闪而过。她侧目凝了眼张木华,“我一直就想问,你小妹因我而死,你不恨我吗?” 张木华背靠船沿,双臂倚在上边姿态慵懒,闻言挑眉道:“恨?我为何要恨你?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她会有那样的下场,我一点都不意外。” 唐乐安低眸,看着掌心上的一道浅痕,那是张柔椿踩在她手上,碎瓷杯扎最深的一道伤痕。 张木华仰首,看着蔚蓝天空,自言自语地道:“还是希望咱们都好好的活着,不要出什么事情。” 唐乐安放下手,眺望着汪洋大海,呢喃:“会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晴日。 沅南国。 偏僻小屋。 “探查到了,顾云峥就关在阱迦寺地牢中,但具体位置尚未可知。”兔子道。 “阱迦寺是关押重刑犯所在地,四周重兵把守,硬攻伤损太大,除非有人进阱迦寺地牢,摸清顾云峥的位置。”身材火辣的女子道。 唐乐安站出。 “我去。” “不可!”唐云锦一口否决。 “不。这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黎青枫道。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水滴状令牌,交给唐乐安,“成败在此一举,你千万小心。” 握紧令牌,唐乐安凌然点头。 夕阳落下,皓月渐升。 清凉的夜风吹拂,万籁寂静。 立在府门前,唐乐安身侧的手微攥,刚走上台阶便被两名身形高大的侍卫给拦住,凶神恶煞,一副不好惹的长相。 “敢闯第一王子的府邸,你找死?!” 唐乐安面上不见惧色,笑盈盈地从袖子里掏出两枚金子,道:“小女子名唤唐乐安,劳烦通报一声,小女子感激不尽。” 两名侍卫对视一瞧。 半刻钟后。 博斯特坐在软毯上一手端酒,轻瞥了眼下方站着的人儿,淡声道:“听说,你求见本王子。” “我要见顾云峥。”唐乐安直言道。 博斯特抿了口酒,嘴边挂着一抹蔑笑,“千里寻夫,真是感动天地呢。” 唐乐安嗤笑。 “顾云峥欺我、辱我、负我,我凭何要救他?我日夜盼着他从高位上跌下来,如今终于如愿以偿。我此行,是为夺他性命。” 凝着那双满是恨意的眸子,博斯特挑眉一瞬,倚着换了个姿势,眼中卷着戏谑。 “顾云峥是我千辛万苦抓到的,我凭何要成全你?” “就凭这个。”唐乐安亮出水滴状令牌,眼神坚毅果断,“此令牌可号令五万大军,你若将顾云峥的性命交由我来结果,我便成全你称霸宁武国的野心。” 博斯特立即起身,冲上来想夺走那块令牌! 唐乐安巧妙避开,往衣领里一塞,淡然道:“令牌你夺走也无用,这是唐家军,只有唐家人才能率领。如何,可答应?” 博斯特摸着下巴,思索片刻。 勾唇邪魅一笑,他道: “成交!” 阱迦寺。 从狭窄偏门而入,一路往下。 越走,越幽深。 似不见尽头般。 唐乐安蹙眉,染上三分不悦,“你该不会是骗我的?” 博斯特走在前,闻言哼笑了声,“想见他,跟着就是。” 唐乐安抿了抿唇,不再废话。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到平地。 地上斑驳褐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唐乐安屏住呼吸,尾随至牢房尽头。 博斯特站在牢外,抬手往里一指,“喏,这就是你想见的人。” 唐乐安顺着往里瞧。 亮白的岩石上挂着手臂粗的铁链,延伸至中间的男人后背,四肢戴有铜锁铁链,脚边的蜿蜒血迹尚未干透,泛着淡淡的腥臭味。 他垂首而立,一头墨发如枯草般遮着脸庞,周身气息死寂沉沉。昔日高高在上的男人,落魄狼狈的模样,瞧得叫人心碎。 唐乐安的眼猛烈一涩,嗓音却愈发清冷。 “钥匙给我,我要进去。” 博斯特冲手下使了个眼色。一把钥匙递过来,唐乐安拿过,垂眸打开锁,理直气壮地道:“我有些话要和他说,回避一下。” 博斯特额角青筋跳了下,念及她手握的令牌忍着没发作,冷着脸道:“给你炷香的时间,速战速决。” 说罢,他带着人走远了些。 第189章 大结局:给个名分 牢门推开,唐乐安踏进。 “顾云峥。” 一声轻唤,像是触开某个机关,死气沉沉的男人卡顿一瞬缓缓抬起头,身上的铁链发出细响,漂亮狭长的狐眸看着她,眸光弱闪。 “你怎么会来这里” 瞥了眼站在那边阴影里的博斯特等人,唐乐安眸光扫向跟前的人,温软嗓音卷着冷意: “自然是来看你笑话的。” 顾云峥意味不明的轻笑, “你曾说过,叫我千万别从高位跌下来,否则你一定会将我施加在你身上的羞辱成倍奉还。今日,你如愿得偿了。” 唐乐安弯唇,灿烂一笑。 “是啊!我今日终于要大仇得报了。” 此话一出,那边的脚步声渐远了些。 将那动静尽收眼底,唐乐安往前迈了两步,素手勾开他眼前的发丝,指尖在那俊秀的眉眼划过,眼尾泛起湿意,她抿着唇,满眼心疼。 “顾云峥,我来接你回家。” 眼底幽光划过,顾云峥怔然在原地,他偏了偏头怀疑自己听错了,很快又回过神来,哑然失笑中夹着哽噎。 “安安,你别再折磨我了。” “你擅作主张抛弃我,如今又要捡起我。” “我也是人,我也会心痛、会难过你走,回宁武国。我的事情,我自己处理。” 掌心托起他的脸庞,唐乐安额间抵上去,任凭彼此的呼吸纠缠,眼里的光隐隐闪烁着。 “我们两个都是骗子。你骗我,我骗你。” 见他眸色黯然不为所动,她咬了咬唇,又道:“我此行来是为孩子讨个名字,你可有心仪的?” 顾云峥眉心一凝。 “你说什么?” “孩子,你的孩子。”唐乐安强调道,“两个孩儿的名字还未取,我是为孩子而来。” 顾云峥眼睫轻颤,声线隐有不稳:“孩子是我的?不是张木华的?” “我这一生只有你一个男人,所生的孩子自然也是你的。”唐乐安说完,自个先红了脸。 缓了缓双颊的烫意,她道:“你等我,我想办法救你出去。” 瞧着她害羞中的模样,顾云峥泯然一笑,微动了动身上的铁链,“你打算怎么救?” “你别管,我自有安排。”唐乐安放开他的脸颊,转身出了牢房。 凝视着那抹窈窕倩影,顾云峥低声轻喃:“看来计划得提前了” 阱迦寺外。 博斯特面上染着怒意,凶道:“你怎么回事?说好顾云峥的命交给你,你令牌就给我。现在你要反悔是不是?!” 唐乐安讥诮一笑,道:“只是杀了他,未免太便宜了他。我要给他脖子上套根绳子游街,将昔日他施加在我身上的耻辱悉数奉还。” 博斯特打量了眼她,眼神怪异。 “你竟这般恨他,光是要人性命不够,还要当众羞辱果然最毒妇人心。” 唐乐安眸中淬着冰冷,“怎么样?能答应吗?” 博斯特仰首,慷慨大笑。 “不过是区区游行,答应你又何妨!” 日头正好。 川流不息的街头,熙熙攘攘。 身高八尺的男人屹立而站,身形修长,容貌清俊,狐眼狭长,好似会勾人魂魄的狐狸,魅惑而高贵。 脖子圈有一根绳索,被当做畜生一样地拴起来,数以百计的人围观,他仿若未觉,嘴角噙着一抹柔柔的笑容,静静注视着手牵绳索的她。 人山人海,他只看得见她。 这人像狗一样的拴着竟然还笑出来唐乐安一面佩服,一面又觉得好丢人,攥着绳子强装镇定地往前走。 人潮往两旁分去。 顾云峥跟在后方,慢慢地走着。 人群中,突然扔出一片菜叶子。其他人见状,也抓起身边的东西,一股脑往顾云峥身上扔,谩骂也随之而来。 “你个丧尽天良的,不要脸的畜生!” “真该死啊你,狗东西!” “人渣牲口!” “” 一枚鸡蛋扔偏了准头,直冲唐乐安而来! 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挤开! 鸡蛋正中顾云峥额头。 唐乐安侧目去瞧。 鸡蛋液顺着额角滑落,本就狼狈的男人愈发不堪,她柳眉蹙起,未经思考便扯出手帕走过去,为他擦拭。 下一秒,人群中拔剑四起! 博斯特从中走出,邪恶一笑。 “唐乐安,我就知道你是演的。你与顾云峥情深似海,怎么可能轻易要他的命,你此举就是为了救他离开。今日我要活捉你们这对鸳鸯,用火烧上三天三夜!” “都给我上!” 博斯特大手一挥,身边人群起而攻! 大手揽着她的腰身,顾云峥扫过四周持剑的人临危不惧,三两招夺走率先冲上来的人手中剑,游刃有余地在刀光剑影中拼杀! 一剑穿透敌人心肺,他还分出心思道:“安安,回去后你总该给我个名分了?” “我——啊!” 唐乐安刚要说话,侧面突袭一人,她惊恐一瑟,躲进他的怀里。顾云峥摁着她的头,反手刺去一剑结果掉那人。 “生死搏命呢,顾云峥你能不能正经点?”张木华举剑挡开砍下来的大刀,没好气地抱怨。 “我从未承认你这个妹夫。我的妹妹,我绝不会交给你。”唐云锦甩剑杀掉一人,面色冷漠。 其他人,也陆续加入搏杀中。 一须臾过后。 博斯特看着自己的人悉数倒地,他双目赤红,举手大喊:“来人!都给我来人!” 话音落下,却只有寥寥几人上前。 他怒目,一脚踹过去! “其他人呢?!” 那人小心翼翼地道: “阱迦寺遭人围攻,快要沦陷,其他人都去解救王了。” 博斯特眼瞳一颤,猛地扭头看向顾云峥。 “是你?!” 顾云峥凌步而上,剑直逼博斯特眼珠子,冷笑着道:“偌大的王宫无主。要探查到你父王的真实住处,可是费了我好一番心思。” “你你你,你竟是假意战败被我俘虏”博斯特万念俱灰,跌坐在地上想要逃跑,却被一剑穿透左胸。 拔出剑扔在地上,顾云峥握住唐乐安的双肩,道:“我父母背负通敌叛国之嫌,被先皇的人刺死在槐北沙岭,朝中大臣皆言我顾家出叛徒奸臣。” “我这几年谋划就为今日洗脱我父母亲叛徒的嫌疑。安安,往后的日子我守着你和孩子,我们一起——” “小心!” 唐乐安脸色大变,一把推开顾云峥! 博斯特面露杀意,剑直刺而来! “给我去死!” 电光火闪之间。 一道身影冲出! 用自己的身体挡下这柄剑。 张木华勃然大怒,举剑斩首! 博斯特的头颅滚落,血雾喷涌落在身上,唐乐安丝毫顾不得,跪在地上抱起挡剑的人,她眼中写满不敢置信,鼻头酸涩,眼眶泛起了泪。 “你不要死,小乞丐。” “我不要你死。” 握着胸前剑的手缓缓上伸,在她的左眼处停留,轻轻拂去泪珠,胡阳灿然笑着,张唇想要说话,血水却止不住地往外涌。 “你终于记起我来了。” “别哭,我不想看见你哭” “真遗憾,以后的日子不能再守护你了。” 唐乐安哽咽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轰然坠落在地,她骤然一滞,猛地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哭得脸红痛到极致。 任凭谁劝说,都不曾回应。 沉寂在悲伤中,不肯抽离。 第189章 大结局:给个名分 牢门推开,唐乐安踏进。 “顾云峥。” 一声轻唤,像是触开某个机关,死气沉沉的男人卡顿一瞬缓缓抬起头,身上的铁链发出细响,漂亮狭长的狐眸看着她,眸光弱闪。 “你怎么会来这里” 瞥了眼站在那边阴影里的博斯特等人,唐乐安眸光扫向跟前的人,温软嗓音卷着冷意: “自然是来看你笑话的。” 顾云峥意味不明的轻笑, “你曾说过,叫我千万别从高位跌下来,否则你一定会将我施加在你身上的羞辱成倍奉还。今日,你如愿得偿了。” 唐乐安弯唇,灿烂一笑。 “是啊!我今日终于要大仇得报了。” 此话一出,那边的脚步声渐远了些。 将那动静尽收眼底,唐乐安往前迈了两步,素手勾开他眼前的发丝,指尖在那俊秀的眉眼划过,眼尾泛起湿意,她抿着唇,满眼心疼。 “顾云峥,我来接你回家。” 眼底幽光划过,顾云峥怔然在原地,他偏了偏头怀疑自己听错了,很快又回过神来,哑然失笑中夹着哽噎。 “安安,你别再折磨我了。” “你擅作主张抛弃我,如今又要捡起我。” “我也是人,我也会心痛、会难过你走,回宁武国。我的事情,我自己处理。” 掌心托起他的脸庞,唐乐安额间抵上去,任凭彼此的呼吸纠缠,眼里的光隐隐闪烁着。 “我们两个都是骗子。你骗我,我骗你。” 见他眸色黯然不为所动,她咬了咬唇,又道:“我此行来是为孩子讨个名字,你可有心仪的?” 顾云峥眉心一凝。 “你说什么?” “孩子,你的孩子。”唐乐安强调道,“两个孩儿的名字还未取,我是为孩子而来。” 顾云峥眼睫轻颤,声线隐有不稳:“孩子是我的?不是张木华的?” “我这一生只有你一个男人,所生的孩子自然也是你的。”唐乐安说完,自个先红了脸。 缓了缓双颊的烫意,她道:“你等我,我想办法救你出去。” 瞧着她害羞中的模样,顾云峥泯然一笑,微动了动身上的铁链,“你打算怎么救?” “你别管,我自有安排。”唐乐安放开他的脸颊,转身出了牢房。 凝视着那抹窈窕倩影,顾云峥低声轻喃:“看来计划得提前了” 阱迦寺外。 博斯特面上染着怒意,凶道:“你怎么回事?说好顾云峥的命交给你,你令牌就给我。现在你要反悔是不是?!” 唐乐安讥诮一笑,道:“只是杀了他,未免太便宜了他。我要给他脖子上套根绳子游街,将昔日他施加在我身上的耻辱悉数奉还。” 博斯特打量了眼她,眼神怪异。 “你竟这般恨他,光是要人性命不够,还要当众羞辱果然最毒妇人心。” 唐乐安眸中淬着冰冷,“怎么样?能答应吗?” 博斯特仰首,慷慨大笑。 “不过是区区游行,答应你又何妨!” 日头正好。 川流不息的街头,熙熙攘攘。 身高八尺的男人屹立而站,身形修长,容貌清俊,狐眼狭长,好似会勾人魂魄的狐狸,魅惑而高贵。 脖子圈有一根绳索,被当做畜生一样地拴起来,数以百计的人围观,他仿若未觉,嘴角噙着一抹柔柔的笑容,静静注视着手牵绳索的她。 人山人海,他只看得见她。 这人像狗一样的拴着竟然还笑出来唐乐安一面佩服,一面又觉得好丢人,攥着绳子强装镇定地往前走。 人潮往两旁分去。 顾云峥跟在后方,慢慢地走着。 人群中,突然扔出一片菜叶子。其他人见状,也抓起身边的东西,一股脑往顾云峥身上扔,谩骂也随之而来。 “你个丧尽天良的,不要脸的畜生!” “真该死啊你,狗东西!” “人渣牲口!” “” 一枚鸡蛋扔偏了准头,直冲唐乐安而来! 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挤开! 鸡蛋正中顾云峥额头。 唐乐安侧目去瞧。 鸡蛋液顺着额角滑落,本就狼狈的男人愈发不堪,她柳眉蹙起,未经思考便扯出手帕走过去,为他擦拭。 下一秒,人群中拔剑四起! 博斯特从中走出,邪恶一笑。 “唐乐安,我就知道你是演的。你与顾云峥情深似海,怎么可能轻易要他的命,你此举就是为了救他离开。今日我要活捉你们这对鸳鸯,用火烧上三天三夜!” “都给我上!” 博斯特大手一挥,身边人群起而攻! 大手揽着她的腰身,顾云峥扫过四周持剑的人临危不惧,三两招夺走率先冲上来的人手中剑,游刃有余地在刀光剑影中拼杀! 一剑穿透敌人心肺,他还分出心思道:“安安,回去后你总该给我个名分了?” “我——啊!” 唐乐安刚要说话,侧面突袭一人,她惊恐一瑟,躲进他的怀里。顾云峥摁着她的头,反手刺去一剑结果掉那人。 “生死搏命呢,顾云峥你能不能正经点?”张木华举剑挡开砍下来的大刀,没好气地抱怨。 “我从未承认你这个妹夫。我的妹妹,我绝不会交给你。”唐云锦甩剑杀掉一人,面色冷漠。 其他人,也陆续加入搏杀中。 一须臾过后。 博斯特看着自己的人悉数倒地,他双目赤红,举手大喊:“来人!都给我来人!” 话音落下,却只有寥寥几人上前。 他怒目,一脚踹过去! “其他人呢?!” 那人小心翼翼地道: “阱迦寺遭人围攻,快要沦陷,其他人都去解救王了。” 博斯特眼瞳一颤,猛地扭头看向顾云峥。 “是你?!” 顾云峥凌步而上,剑直逼博斯特眼珠子,冷笑着道:“偌大的王宫无主。要探查到你父王的真实住处,可是费了我好一番心思。” “你你你,你竟是假意战败被我俘虏”博斯特万念俱灰,跌坐在地上想要逃跑,却被一剑穿透左胸。 拔出剑扔在地上,顾云峥握住唐乐安的双肩,道:“我父母背负通敌叛国之嫌,被先皇的人刺死在槐北沙岭,朝中大臣皆言我顾家出叛徒奸臣。” “我这几年谋划就为今日洗脱我父母亲叛徒的嫌疑。安安,往后的日子我守着你和孩子,我们一起——” “小心!” 唐乐安脸色大变,一把推开顾云峥! 博斯特面露杀意,剑直刺而来! “给我去死!” 电光火闪之间。 一道身影冲出! 用自己的身体挡下这柄剑。 张木华勃然大怒,举剑斩首! 博斯特的头颅滚落,血雾喷涌落在身上,唐乐安丝毫顾不得,跪在地上抱起挡剑的人,她眼中写满不敢置信,鼻头酸涩,眼眶泛起了泪。 “你不要死,小乞丐。” “我不要你死。” 握着胸前剑的手缓缓上伸,在她的左眼处停留,轻轻拂去泪珠,胡阳灿然笑着,张唇想要说话,血水却止不住地往外涌。 “你终于记起我来了。” “别哭,我不想看见你哭” “真遗憾,以后的日子不能再守护你了。” 唐乐安哽咽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轰然坠落在地,她骤然一滞,猛地大哭起来,撕心裂肺,哭得脸红痛到极致。 任凭谁劝说,都不曾回应。 沉寂在悲伤中,不肯抽离。 第190章 番外:止步于此 五年后。 夏日炎炎。 碧蓝天空,微风不燥。 柿子树下,一女子躺在椅子上,姣姣面容一片祥和,浑身充斥着与世无争的气息。 堂屋里,梳着小辫子的小女孩儿跑到她身旁,扯着她的衣角告状:“母亲,哥哥又揪我头发!” 唐乐安抿唇一笑,素手在自家丫头的脑袋上揉了揉,“去将你哥哥喊来,我替你报仇。” 过了会儿。 五岁男孩儿站在屋檐下,眉眼极似顾云峥,糯糯的嗓音道:“母亲,你喊我。” 唐乐安招了招手。 “你来。” 男孩儿走近,一脸防备。 唐乐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长手一捞抱住小家伙,双手往他咯吱窝钻,“你又欺负你小妹,都说不要揪她头发,你怎么总是不听?” “哈哈哈哈母亲我知道错了,你别再挠我痒痒肉了,好痒哈哈哈哈” 院门口,敲门声忽响。 汤茗走过去,打开门。 一道颀长的身影,弯腰走进。 唐乐安眸光微滞,手上一松,小男孩儿拔腿跑开,还未冲进屋就被唐云锦扛到肩上,去了后面演练场。 唐乐安脸上的笑意悄然消失,变得有些生硬,“你怎么来了?” 顾云峥站在门口,没有贸然靠近,一双狐眼直直的凝视着她,眼中透着无奈。 “安安,五年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 唐乐安垂眸一瞬,看向他。 “我是不能原谅我自己。如果我们放下一切恩怨在一起,那横亘在中间的张伯和胡阳,他们又算什么?” 顾云峥哑然了片刻。 “安安,人总要朝前看。” 唐乐安缓缓摇了摇头。 “他们不该拿命,来为我们的爱情铺路。” “顾云峥,我们这辈子就这样。止步于此,对你对我都好。” 顾云峥呼出一口浊气,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我能看看孩子吗?” 唐乐安抬手一指。 “在屋里,你去。” 顾云峥抬脚,走进房里。玄影并未跟着进去,而是走到树下,颔首道:“夫人,钟东佳您还记得吗?” “她怎么了?”唐乐安道。 “钟绍礼昨日刚卸去司徒一职,钟东佳昨夜就死在了云甘寺。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割下摆成盘,死状极为惨烈。背后凶手是张家三少爷。”玄影道。 唐乐安惊讶挑眉。 却并未说什么。 “姐姐,我捡了好多干柴回来!”院门外,传来妞妞的喊声。 “什么呀,好多都是我给你弄的好。”小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唐乐安笑着站起,软声道:“家里柴火都够烧了,你们怎么还去捡。”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游玩?”兔子牵着马绳,笑眯眯地侧首问。 “你们去玩,我们接下来可是要去见家长,筹备婚事了。”身材火辣的女子翻身坐上黎青枫的马,双手环住那劲瘦的腰身,身体紧贴。 兔子一脸震惊。 “你们两个竟然什么时候的事儿?!” “哈哈哈才不告诉你,走了!” 话音一落,马儿飞纵。 “姐,咱们也回家。”抱剑少年道。 兔子凝眉一想,翻身骑上马儿,牵着马绳调转方向,“好,就听你,咱们回家!” 纵马行在荒野之上,黎青枫望着远处天边的白云,不禁想起一个人,一些往事 五年前,从沅南国返回的船上。 “多谢你信任我,肯帮我。”唐乐安道。 “不必。其实在皇宫内,你并未通过我们的内部测验,不过你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我们愿意为你效命。”黎青枫道。 “测验?什么测验?”唐乐安一头雾水。 “没什么。” 一道娇媚的声音骤响,打断思绪。 “你在想什么呢?” 黎青枫勾唇一笑,“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快点娶到你。” “傻样儿!” 京城。 “哪里来的臭乞丐!给老子滚远点!” “哎呀!臭死了,滚开啊不要过来!” “我的馒头,这是我的馒头,不准抢我的馒头”蓬头垢面的女人双膝跪在地上,攥着一个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馒头,蜷缩在角落里,满眼警惕地看着四周。 巷子里走出来两个破布烂衫的男子,瞧见女人难掩俏丽的容颜,猥琐对视一眼,一人抓住一只脚踝地往巷子里拖去。 女人惊恐万状,挣扎着想逃。 却被拽回去,一拳捶鼻梁上! 脑袋往后砸,撞上一处尖锐! 瘫在地上,没了呼吸。 两个男子见状,吓得窜逃。 女人到死,手里都还攥着那脏馒头。若是唐乐安在此,必能认出此人就是昔日在皇宫里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端妃。 扛着锄头走过蜿蜒小路,瞧见清扫着院外的老人,朱茹梦眉眼弯弯,笑意晏晏地道: “父亲,我回来啦!” 玉珠长公主府。 斟上一杯茶放到张木华跟前,玉珠长公主扬唇轻笑,“你竟会来我这里,稀客啊。” 环视一圈殿内,张木华端起茶水饮了口,迅即放下,道:“听说你遣散了府上的男宠,我还以为是闹着玩的,没想到你来真的这是怎么了?突然想开了?” 玉珠长公主短促一笑。 “就是有些累了,想过一过平静日子。” 张木华沉默了片刻。 “听说你在找世间会幻术的。” 玉珠长公主垂眸,凝着起起伏伏的茶叶,道:“这阵子不知为何总想起一位故人,他去世五年却从未入我梦中,我真真是想他了,想见见他” 张木华叹气。 “逝者已逝,还是早些想开为好。” 玉珠长公主扯唇一笑,也不言语。 空气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 “唐乐安的孩子再过几日就是小寿宴,你可要去参加?”张木华突然道。 “去。” “咱们一道?” “好,同去同去。” ——完。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感谢一直陪伴的小可爱,祝愿你们天天开心,万事如意,提前恭祝你们新年快乐! 书不尽言,就此搁笔。 再见。 第190章 番外:止步于此 五年后。 夏日炎炎。 碧蓝天空,微风不燥。 柿子树下,一女子躺在椅子上,姣姣面容一片祥和,浑身充斥着与世无争的气息。 堂屋里,梳着小辫子的小女孩儿跑到她身旁,扯着她的衣角告状:“母亲,哥哥又揪我头发!” 唐乐安抿唇一笑,素手在自家丫头的脑袋上揉了揉,“去将你哥哥喊来,我替你报仇。” 过了会儿。 五岁男孩儿站在屋檐下,眉眼极似顾云峥,糯糯的嗓音道:“母亲,你喊我。” 唐乐安招了招手。 “你来。” 男孩儿走近,一脸防备。 唐乐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长手一捞抱住小家伙,双手往他咯吱窝钻,“你又欺负你小妹,都说不要揪她头发,你怎么总是不听?” “哈哈哈哈母亲我知道错了,你别再挠我痒痒肉了,好痒哈哈哈哈” 院门口,敲门声忽响。 汤茗走过去,打开门。 一道颀长的身影,弯腰走进。 唐乐安眸光微滞,手上一松,小男孩儿拔腿跑开,还未冲进屋就被唐云锦扛到肩上,去了后面演练场。 唐乐安脸上的笑意悄然消失,变得有些生硬,“你怎么来了?” 顾云峥站在门口,没有贸然靠近,一双狐眼直直的凝视着她,眼中透着无奈。 “安安,五年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 唐乐安垂眸一瞬,看向他。 “我是不能原谅我自己。如果我们放下一切恩怨在一起,那横亘在中间的张伯和胡阳,他们又算什么?” 顾云峥哑然了片刻。 “安安,人总要朝前看。” 唐乐安缓缓摇了摇头。 “他们不该拿命,来为我们的爱情铺路。” “顾云峥,我们这辈子就这样。止步于此,对你对我都好。” 顾云峥呼出一口浊气,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我能看看孩子吗?” 唐乐安抬手一指。 “在屋里,你去。” 顾云峥抬脚,走进房里。玄影并未跟着进去,而是走到树下,颔首道:“夫人,钟东佳您还记得吗?” “她怎么了?”唐乐安道。 “钟绍礼昨日刚卸去司徒一职,钟东佳昨夜就死在了云甘寺。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割下摆成盘,死状极为惨烈。背后凶手是张家三少爷。”玄影道。 唐乐安惊讶挑眉。 却并未说什么。 “姐姐,我捡了好多干柴回来!”院门外,传来妞妞的喊声。 “什么呀,好多都是我给你弄的好。”小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唐乐安笑着站起,软声道:“家里柴火都够烧了,你们怎么还去捡。”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游玩?”兔子牵着马绳,笑眯眯地侧首问。 “你们去玩,我们接下来可是要去见家长,筹备婚事了。”身材火辣的女子翻身坐上黎青枫的马,双手环住那劲瘦的腰身,身体紧贴。 兔子一脸震惊。 “你们两个竟然什么时候的事儿?!” “哈哈哈才不告诉你,走了!” 话音一落,马儿飞纵。 “姐,咱们也回家。”抱剑少年道。 兔子凝眉一想,翻身骑上马儿,牵着马绳调转方向,“好,就听你,咱们回家!” 纵马行在荒野之上,黎青枫望着远处天边的白云,不禁想起一个人,一些往事 五年前,从沅南国返回的船上。 “多谢你信任我,肯帮我。”唐乐安道。 “不必。其实在皇宫内,你并未通过我们的内部测验,不过你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我们愿意为你效命。”黎青枫道。 “测验?什么测验?”唐乐安一头雾水。 “没什么。” 一道娇媚的声音骤响,打断思绪。 “你在想什么呢?” 黎青枫勾唇一笑,“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快点娶到你。” “傻样儿!” 京城。 “哪里来的臭乞丐!给老子滚远点!” “哎呀!臭死了,滚开啊不要过来!” “我的馒头,这是我的馒头,不准抢我的馒头”蓬头垢面的女人双膝跪在地上,攥着一个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馒头,蜷缩在角落里,满眼警惕地看着四周。 巷子里走出来两个破布烂衫的男子,瞧见女人难掩俏丽的容颜,猥琐对视一眼,一人抓住一只脚踝地往巷子里拖去。 女人惊恐万状,挣扎着想逃。 却被拽回去,一拳捶鼻梁上! 脑袋往后砸,撞上一处尖锐! 瘫在地上,没了呼吸。 两个男子见状,吓得窜逃。 女人到死,手里都还攥着那脏馒头。若是唐乐安在此,必能认出此人就是昔日在皇宫里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端妃。 扛着锄头走过蜿蜒小路,瞧见清扫着院外的老人,朱茹梦眉眼弯弯,笑意晏晏地道: “父亲,我回来啦!” 玉珠长公主府。 斟上一杯茶放到张木华跟前,玉珠长公主扬唇轻笑,“你竟会来我这里,稀客啊。” 环视一圈殿内,张木华端起茶水饮了口,迅即放下,道:“听说你遣散了府上的男宠,我还以为是闹着玩的,没想到你来真的这是怎么了?突然想开了?” 玉珠长公主短促一笑。 “就是有些累了,想过一过平静日子。” 张木华沉默了片刻。 “听说你在找世间会幻术的。” 玉珠长公主垂眸,凝着起起伏伏的茶叶,道:“这阵子不知为何总想起一位故人,他去世五年却从未入我梦中,我真真是想他了,想见见他” 张木华叹气。 “逝者已逝,还是早些想开为好。” 玉珠长公主扯唇一笑,也不言语。 空气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 “唐乐安的孩子再过几日就是小寿宴,你可要去参加?”张木华突然道。 “去。” “咱们一道?” “好,同去同去。” ——完。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感谢一直陪伴的小可爱,祝愿你们天天开心,万事如意,提前恭祝你们新年快乐! 书不尽言,就此搁笔。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