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他被个炊家子迷了心窍》 第1章 穿越成新嫁娘 纵然祝瑾禾素来稳重,现在所处的境况,也让她不由得慌了神。 她记得自己从背后被人发了狠地推下楼梯,那楼巍峨高阔,她从最高处重重跌落,若想要活着,除非有奇迹发生。 可等她再睁眼,却是安然无恙,连浑身挫骨的疼痛也消失无踪。 祝瑾禾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四周黑漆漆的,暗夜特有的阴森之感,让人不由得心下颤颤。 极力适应了环境之后,透过黯淡月光,她总算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 这竟是一顶晃晃悠悠的小轿,入眼之物,全都古色古香,与她平日所处的环境截然不同。 轿子正稳步前行,祝瑾禾下意识地捂住嘴,将惊呼声咽了回去。 不管现在身处何处,她都得先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而非一开始就贸贸然地惊动他人。 轿子很小,空空荡荡的只容下了她一个人。 而她身着繁复红裙,层层叠叠的的衣袂间,竟然还贴身藏着一把匕首!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而此时轿外静谧,只听得到四个抬轿人规律的脚步声。 深更半夜,这是要把她抬到哪儿去?难不成人死之后,所谓的地府,是这么入的?可怀里的匕首又是怎么回事? 祝瑾禾有些迟疑地抚上那把冰凉的利刃,指尖触上的瞬间,一阵莫名的眩晕袭来,恍惚间她便看到了一幅可谓悚然的画面。 也是在这顶小轿中,一模一样的场景,大约只有十四五岁,颊畔还有些婴儿肥的“自己”,一脸绝然地将匕首刺入胸口…… 冷汗涔涔地从窒息般的闷痛中清醒过来时,她仍旧有些难以置信,方才绞心的剧痛不是错觉! 她甚至还能清晰感受到胸口的鲜血喷溅而出时,满手的温热粘腻! 慌慌张张地低头望向双手,还好此时一片素色,不若想象中满眼狰狞的红,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的不安却愈加蔓延。 瞧了眼四周,并无镜子之类的东西,她抿唇合上眼帘,深呼吸了几下,再睁眼时已经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颤抖着手拿起方才落在膝上的匕首,深呼吸静待了片刻,确认并不会再眩晕时,才取了刀鞘,往那光可鉴人的刃上看,一时惊得瞠目结舌。 那刀刃上的确是她自己的脸,却不是她原本以为的那一张。 祝瑾禾26岁就升了部门经理,为显成熟,她的妆容一向端庄干练,她也早就习惯了被人偷偷议论小小年纪老气横秋。 可是出现在刀刃上的,竟是方才幻象当中,她小时候那张满是婴儿肥的脸。 一个荒谬的念头不由自主冒了出来,难不成……是时光倒流,回到了小时候? 可即便是曾经的自己也从来没有到过这里,不曾做过这样的打扮,更从来没有过轻生的念头……而此时分明是个还以轿子代步的时代! 所以,她大概是从楼上摔下来后,魂魄穿越来了此处。 即将要代替这个与自己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原本马上要自戕而亡的人,活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 脑袋嗡嗡响了一阵,祝瑾禾知道现在并不是确认的好时候,她压抑着害怕的情绪,把匕首又收回怀中。 毕竟逼得这么个小姑娘不得已自尽的前路,定然不是什么好去处,此时这把匕首就是她唯一可以用来自保的武器。 掀了帘子往外看,抬轿子的四名男子均是人高马大,面容肃穆。 祝瑾禾努力想了想,对于这些人是何身份,而自己将要被带到哪里,完全没有头绪。 她只能想尽办法让人停一会儿轿子,可惜任凭她如何找借口,外头几人竟全然不搭理她。 只有一人被她说得烦了,呵斥了一句。 “祝小姐,我等只是听令行事,待你今夜成了我们林校尉的十一夫人,有什么吩咐,再跟大人提便是,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做属下的。” 祝瑾禾浑身僵了僵,她这是……去结婚? 古时候没有凤冠霞帔、锣鼓喧天,半夜里一顶小轿就抬了去,还是十一夫人,哪个姑娘家会心甘情愿? 难怪原本这位祝小姐宁愿自戕,也不愿意嫁过去。 可既然此时换成了她,又岂能就此认命,白白浪费了重生的机会? 还好这坐的不是她家奔驰,一顶小轿,有什么不敢跳的? 祝瑾禾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会儿,趁着四人以为她不再吵闹,放下戒心的时候,果断地跃下轿子。 凭着自小苦学过的自保功夫,堪堪逃过了四人的围追堵截,躲进一家农家小院。 院子主人应是已然熟睡,而她很幸运地在院中看到了几件晾晒衣物。 选了一套朴素的男装换上,匆匆扎了个男子发髻,又去厨房灶台里抹了把灰毫不犹豫就往脸上涂。 一套流程走完,祝瑾禾低头瞧了瞧自己此时的装扮,与方才待嫁的红衣姑娘判若两人,表示很满意。 想了想,又顺手脱下手上玉镯抵给小院主人,便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 可手指刚离开那玉镯,熟悉的眩晕感再度袭来…… 一个少年拿着一只质地温润,阳光下泛出淡淡光华的玉镯,装模作样地打量着。 “大姐姐,你这镯子清润清润的,更衬二姐姐,她年纪小些,又气质温婉,你不如就割爱,否则这么好的玉镯,配你这艳俗的长相可惜了。” 十三岁的祝瑾禾很想将自己的镯子抢回来,这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可是陆姨说过,弟弟祝逸明是他们家未来的仰仗,她需得让着些。 但她讨厌这个弟弟,此时玉镯又是替二妹妹祝瑾芝要的,她更不想给了。 从小到大,父亲因为祝瑾芝比她小两岁,每次一有争吵都不站在她这边,要不是有陆姨从中调和,她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但即便如此,她的东西最后也总是顺理成章都归了祝瑾芝。 其他的便罢了,但此物不能让。她再如何愚钝,也知道这个玉镯最是贵重,无论如何不能被抢去。 “大姐姐,你别又掉进钱眼儿里了,咱们可是官家小姐,不可将黄白之物看得过重。这样自降身份的事情,你怎么做得出来?” 倨傲立在一旁的祝瑾芝见她一副不愿罢休的模样,开口讽刺道。 第2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 祝瑾禾虽觉得她说得不对,自己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伸出去的手顿了顿,只干巴巴地回了句:“可这是我娘亲给我的。”便又上前去夺回玉镯。 祝逸鸣毫不犹豫地就用力推了她一把,祝瑾禾重重摔了一跤,手掌和膝盖都擦破了皮,却顾不上疼,爬起来继续抢。 一旁的祝瑾芝见她不依不饶,遂也加入了战局。推搡间,三人虽然各有所伤,但祝瑾禾一个人自然是不占优势的。 才忙完了前院诸事的陆欣然一见到此番情景,便气不打一处来。 暗暗叫了身后的几名丫鬟去帮自己的一对儿女,她则在祝瑾禾被打得愈发凄惨之后,才装作刚刚见着的样子,从角落里走出来,哎呦哎呦开始劝架。 陆欣然命人扶起地上的祝瑾禾,关心地问她伤到哪儿了,并趁机将儿子手中的玉镯塞到女儿袖袋里,悄悄嘱咐着:“拿去做你压箱底的嫁妆。” 随后从一旁婢女手上取下一个颜色相近,但成色很一般的玉镯还给了祝瑾禾,拉着她“心疼不已”地回自己屋里上药去了。 祝瑾禾看着放着自己亲生儿女不管,亲自替她上药,又把玉镯还给了她的陆姨,心里满怀感激。 …… 被“自己”气清醒之后,祝瑾禾有些咋舌,这不妥妥的一个没头脑吗,看来她这个原身智商有点堪忧啊! 现在就这么逃了,还真是有点儿可惜。以后要是有机会再碰上这家人,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以牙还牙! 但目前最重要的当然是先逃得越远越好。 她很明白自己之所以能逃过一时,不过是那些人没反应过来。 方才几人训练有素,又是什么校尉府的人,应当是古时候的军人无疑了,若是等他们召集了更多人手,要逃出生天可就难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还没跑出多远,祝瑾禾便听到身后追上来一队人马。 四处的街巷中,也隐隐有搜寻的呵斥声和被扰了清梦的诸多抱怨。 她如今虽为男装,但夜半出行,本就大有嫌疑,要是被追上很有可能当场就被抓回去,祝瑾禾于是只能拼尽全力往前跑。 可才跑出两条巷子,一拐角,迎头就撞上一匹呼啸而来的骏马。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整个人撞向那高头大马的胸腹处,只来得及护住头脸,便觉浑身一痛,眨眼之间就横飞了出去。 这一瞬间,祝瑾禾还能哭笑不得地感叹,自己走这一遭,莫不就是为了多些死亡体验? 然而几乎是同时,她看到马背上,有人拔身而起,竟就这么向她飞了过来。 而她于此时此刻,才终于真正确定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威亚,马背上的人就这么凭空飞了起来,以比风更快的速度,在她落地之前接住了她! 祝瑾禾虽仍旧惊惧,却隐隐也觉出一丝兴奋来。 毕竟不是谁都能在莫名其妙的死亡之后,还有机会在一个飞来飞去的时代重活一世的。 而一身夜行衣的麒枫将人扶稳站定,看着手中似乎陷入空茫状态的人,眉头微蹙:“伤着了?” 祝瑾禾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对方高大的身形将她整个人都笼进了阴影中,唯一露在外面的眉眼冷厉,鹰隼一般,透着股生人勿近之感。 愣神间,与这双怎么看都写着不悦的眼睛对上,祝瑾禾意识回笼,想起来自己此时正被满城搜捕。 眼前这人不会也是来抓她的? 才这么想着,她就骇得退了半步。方才撞马虽被及时救了下来,没怎么伤着,但她又累又怕,此时脚步不稳,便踉跄了下。 偏偏对方又伸过手来,她便以为是来抓自己的,下意识就横掌劈了出去。 麒枫眼里闪过不耐,他刚夜探了敌营,回程想起此处有个边防镇的校尉贪赃枉法,还未及处理,今夜据说娶了个新夫人正在大摆筵席。 他就趁此时机潜入了校尉府,果然在书房密室中搜出许多金银账册,只待明日就让人处置了。 忙活了大半夜才得以回营,却突然碰上个满脸黑灰的莽撞少年,还一言不发就动了手。 而对方路数奇特,竟也实用,在自己手下居然也过了几招。 麒枫三两下将人制住,反手押在了墙上,眼里的不耐化作探究:“你是何人?为何动手?” 祝瑾禾疼得冷汗直冒,思路却也清晰起来。想明白自己应当是错怪了这个黑衣人。 此人身手卓绝,此时离得近了,更是轻易就感受得到那一身的威压。 是她大意冲撞对方在前,这人于马蹄之下救了她,方才似乎也就是想要扶她站稳而已。 再看这一身黑的打扮,应当不与那些“正大光明”搜寻她的人同伙,这人或许会是这个死局中的转机! 祝瑾禾心中懊悔,是她反应太过,不该贸然跟人打起来的。 此时也顾不得疼痛,连忙解释道:“刚刚是我的错,我只是着急出城,多有得罪,还请原谅。” “后面这些人是冲你来的?”麒枫闻言皱眉。 身后是校尉府的府兵,他原以为是自己一时不慎惹来的,没想到竟是在抓这个孩子? 祝瑾禾犹豫了下,斟酌一番此时形势,也由不得她不认,便乖乖点头。 这人虽气势凌人,却不像是坏人,还带着匹威风凛凛的骏马,如果能说服他带着自己一起走…… 麒枫见他疼得唇色泛白,却不叫喊求饶,亦不狡辩,看着还算不讨人嫌,于是沉默地松了钳制。 祝瑾禾见自己还未解释,对方就已经松开了压制,没追究她被围堵的原因,更没要将她交给追兵的意思。 心里不由得升起希望:“这位……兄台,能否顺路带我离开这里?” 麒枫挑眉:“顺路?” 祝瑾禾忙道:“我孤身一人,并无去处,现在只要能离开这里,去哪儿都是顺路。” 麒枫打量他,此时军中缺人,这小孩虽是瘦弱了些,立得却如修竹一般,倒是比那些畏畏缩缩的新兵好上许多。 且说话行事透着股灵气,加上方才显露的身手,若是投了军,说不定是个好苗子。 便开口问道:“此时正在招兵,你若无处可去,可愿入我关宁军?” 祝瑾禾先是想也不想地点头,随即愣住。 第3章 这个恩人有点帅 军营?这个时代也不知道有没有女子不得入军营的规定。 但是这人既然离得这么近也没怀疑她的性别,想必瞒过一时不成问题。 她现在身无分文,若真去了军营,生存问题也就不用发愁了。 而这个什么校尉要找一个女孩子,多半也不会找到军中去,还真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处。 就是不知道她这样的身份去了,万一被揭穿,会不会给自己,甚至给眼前这个人惹上麻烦。 可还没等她再多说一句话,对方已经一把揽过她,瞬息之间就带着她一起上了马背。 这马儿似乎早就等得不耐烦,此时扬蹄一声长啸,便拔足狂奔起来。 祝瑾禾压抑住喉咙里的惊呼声,差点儿一口气没呼出来。 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被强征入伍的呢! 听着越来越远的追兵呼喝之声,她默默压下心里的千头万绪,既是绝处逢生的机缘,便顺势而为好了,等到了军营再随机应变。 祝瑾禾虽学过马术,可父亲俱乐部里那些特地选给她的温驯小马和如今坐下这匹相比,可谓云泥之别。 此时更在身后之人的操纵之下,让她好好地体会了一番何谓风驰电掣。 祝瑾禾下意识缩进人怀里,不自觉地揪紧对方衣襟,并未注意到因自己的动作,自上方传来的略带不耐的眼神。 她紧闭的双眸偷偷睁开一丝缝隙,眼里只看得到飞快倒退的景致,竟也渐渐在颠簸中感受到了些许恣意。 从前,作为s城首富的千金,为了不给既当爹又当妈,还疲于工作的父亲添麻烦,她自小行事谨慎,很让人省心,自然就少有体会童年的快乐。 而长大的过程中,她也并非不谙世事,很早就懂得商场向来如战场。 所以为了规避任何一件可能有风险的事情,她不出门玩儿,也没有朋友,只每天默默学习各种各样的课程,不间断地丰富自己、学习保护自己的技能。 像这般纵马疾奔的畅快之感,她从没体会过!也许来了这里,她可以经历全然不同的人生。 祝瑾禾于是壮起胆子,慢慢地从黑衣人怀里探出头来,又稍微挪了挪身子以便更舒服、更清楚地看见眼前的景致。 意识到自己正以如此飞快的速度在脱离险境,身后还有个虽看不见面貌,却看来很靠得住的人,原本残余的害怕便也悄然无踪了,嘴角甚至抑制不住开始上扬。 麒枫默默地纵马疾奔,有些无语地将眼前人的一系列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见这小孩一时怕得将整张脸扎进自己胸前,脸上的黑灰蹭了他一身。 一时又突然开心起来,大眼睛滴溜溜地四处乱转。 而感受到头顶上方打量的视线,祝瑾禾也回望过去。可除了一双看不出情绪的双眼,她并未探究到丝毫自己想要窥探到的情绪。 于是她没过脑子地随手就扯下了遮挡自己视线的一方黑巾,而这似乎是对方蒙面用的…… 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祝瑾禾浑身僵硬。 若不是才经历了生死,又头一次体会到策马狂奔的兴奋之感,让她失了分寸,她是断然不会未经允许就动别人东西的。 更何况是扯下陌生人蒙面巾这样令人窒息的行为。 等她下意识想要将布巾再绑回去的时候,才凑近了些,被对方那双眼一瞪,祝瑾禾手上一颤,那黑布便不受控制地被冽冽的风给吹走了…… 而对方依旧波澜不惊,即便没了面巾,她也无法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 倒是这刀削斧刻一般的脸庞让她看得微微发愣。 下颌锋利、薄唇紧抿、鼻梁挺直、剑眉入鬓,是难得的既精致又疏朗的长相。这人,也好看得过分了些。所以黑巾蒙面,难道是怕招摇过市,引来满楼被看招吗? 对着这样一张脸,祝瑾禾总算有了些微的羞意,注意到与对方距离太过亲昵。 她整个人几乎都陷在这个男人怀里,而对方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则环住她的腰。 从来没和人这么亲近过的祝瑾禾顿时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一时只知道呆愣愣地看着人。 见他整个人呆呆愣愣的,麒枫蹙眉回视。 倏忽对上这双映射寒星的瞳孔,祝瑾禾顿时头皮发麻,彻底回过神来。 她扯人蒙面巾还没道歉,竟又逾矩地盯着人本就藏起来不让看的脸瞧了许久! 知道自己唐突,祝瑾禾慌忙压低了头不敢再看。 嗫嚅着道了歉,想要好好解释,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说辞来为自己辩解,她只好再三道歉,表示自己绝不再犯。 见对方虽然不予回应,却似乎并没有很责怪她的样子,毕竟既没有将她直接丢下马去,也没说不愿继续带她去军营。 但祝瑾禾也没敢再抬头去看,只是磕磕巴巴道过几次歉后,渐渐地也无话可说起来。 索性就低着头,装作闭目养神的样子。 她初来乍到,本就不知道怎么和这个时代的人交流才不会露馅,少说少错总是对的。 麒枫则仍旧盯着人看。 对于被扯掉蒙面巾一事,倒不觉得如何,要隐藏身份去做的事已然完成,自是没必要再躲躲藏藏。 倒是眼前人的反应有些让他哭笑不得。 他知道自己久历沙场,向来威压过重,还从来没人敢在他的盯视下如此胆大妄为。 可这小孩竟敢看着他眼也不眨,但还不等他表达出自己的不满,对方仿佛也意识到了自身的不妥。 那张早被蹭掉黑灰,白白嫩嫩的小脸腾地就红了起来,连耳朵尖都红得仿若要滴出血来。 再听他一叠声的道歉,麒枫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呢? 这么盯着人看了一阵,倒是有些疑惑起来。 他自小在京畿长大,后来去更北的边陲带过三年兵,两年前才被指派到南方统领关宁军。 他已经慢慢习惯了南方士兵的短小精悍,以及周围民众连吵嘴都带着软糯的口音,那些个温润如玉的书生他也见过不少,却都不及眼前这人娇气。 第4章 坑娃的亲爹后娘 若非离得这般近,方才又细细对视过一番,他许就忽视了这个随手捡来的孩子一副盈盈玉貌,竟真如粉雕玉琢一般。 白嫩的脸颊因先前摩擦过自己胸前粗糙的衣料,还被刮出几条显眼的红痕,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竟比他见过的水乡佳丽还要俊俏几分。 麒枫默然无语了片刻,见对方此时紧闭双眸,眼睫颤颤,半晌,才按捺下让人另择去处的话。 反正若真是个娇生惯养,不适合军营的,最后也不会通过新兵营的考核,试试无妨。 而祝瑾禾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就被人嫌弃了一番,又轻轻放过了。 她原本只是太过尴尬才闭目假寐,却没想长路漫漫,而自己竟真能在一路颠簸中入了梦。 确切地说,也不完全只是梦境。因为即便身在梦中,她也知道,自己眼前呈现的,是与这副身体的原主相关的人生。 出生在殷实之家的母亲为了嫁给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兵,与家中断了往来。 头几年里,小兵尚算争气,在一年年脚踏实地的拼搏中,当上了都统,麾下有了数百名士兵,一家人的日子才总算好过了些。 可母亲从锦衣玉食到经年操劳,已然亏损了身子,生下唯一的女儿后不过一年,就香消玉殒。 原主的父亲很快娶了续弦,这位叫陆欣然的女子惯会耍小聪明,总是给父亲出些攀附上官、走捷径升迁的主意,渐渐尝到了甜头的父亲便对她言听计从起来。 二人另外育有一子一女,看似一家人和乐融融,实则原主在自己家中成了唯一的外人。 祝瑾禾瞧得清楚,继母这么多年虽从未在明面上亏待过原主,可打心眼里就很不喜欢这个便宜女儿,从自小只让她管自己叫陆姨便可窥探一二。 偏偏原主还以为对方这是在为自己考虑,毕竟她的娘亲只有一个,而这么做更是对她生母的尊重。 除此之外,陆欣然于教养上,只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训,将她教成只勉强识得几个大字的文盲,却偷摸着把自己的亲女儿往才女方向培养。 更让贴身的教养嬷嬷将原主教得跋扈专横,做错了事也不罚她,意图将人往大错上引导,好最后落得个人神共弃的下场。 于人情往来上,更是特意嘱咐她即便父亲只是个小官,可她作为官家嫡女,架子需得端上,免得连累家中被人看轻了去。 于是原主就这么长成了个远近闻名的草包美人,在继母与弟妹们的“衬托”下更是显得无知自大、娇纵蛮横,为父亲所厌弃。 而这次的嫁人事件,便是表面温和一直对她多有纵容的继母一手推动的。 父亲多年来只会往上逢迎,不干实事,终于在公事上出了纰漏,被抓个正着。直属上司早就看不惯他的做派,没有接受他的贿赂,大手一挥,让他罢官停职。 一家人为此急得团团转,为了周旋求到了那位林校尉头上,砸了许多银钱,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继母多番打听之下,才得知这位年过半百的林校尉竟是个贪恋女色之人,于是便想出了嫁女之策。 将不明所以的原主打扮得花枝招展后,便请了林校尉来家中相看。原主虽然脑袋不灵光,可连爱女心切的陆欣然都不得不承认,在颜值上,自己的女儿确实略逊一筹。 于是,婚事就在这顿酒席上,在林校尉色眯眯又势在必得地瞧着自己未来娇妻的目光中敲定了下来。 本以为对方愿意将人纳做妾室就该烧高香了,没成想竟是第十一夫人。只是毕竟不好大张旗鼓地娶进门,只能择一吉日,于深夜派花轿来迎。祝家自是无有不应。 婚期定下来当日,父亲就官复原职。 于是,他原本还有些歉疚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女儿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况且自家大女儿那样的名声,原本就难嫁什么好人家,如今能对自己的前途有所助益,也不枉费父女一场。 原主得知自己即将要嫁给一个手段残暴又妻妾成群的老头子做十一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轮番上阵。 继母为免嫁给高官的原主对祝家产生怨怼,牵着她的手好一番惺惺作态,哭得好似所嫁非人的是她自己一般。 最后,在无论如何也难以逃脱的漆黑夜幕中,原主被强行带上了花轿。 于是有了轿中自尽,而如今的她李代桃僵的局面。 眼看着梦里的画面转至原主偷藏了匕首,心灰意冷进入轿中的场景,祝瑾禾心中着急,她不愿意再次目睹甚至感受那样的死亡了。 可是任凭她在梦中如何百般阻挠,对方却丝毫感受不到,仍旧毫不犹豫举起了匕首…… 眼见原本在自己怀中安睡的人突然开始挣扎,毫无防备的麒枫差点儿被对方用尽全力的推搡给一同扯下马背。 好在力量悬殊,他稍一回神,就将人牢牢禁锢住了,顺带有些无奈地将似乎是做了噩梦的人晃醒。 被毫不怜香惜玉的力道摇晃着清醒过来,祝瑾禾却差点儿感激涕零。 她眼睁睁瞧着匕首马上就要没入胸膛,那惊怖的画面却忽地就散了,入了眼帘的是一片广袤的草原,以及其上或远或近,星星点点的火把。 而经此一梦,她总算明白了这幅身体的原主决绝赴死的前因后果。 身世凄惨,又不得善终,可见不谙世事的傻白甜果然很难安安稳稳地长大。她虽惋惜,此时却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能先代替她好好地活下去了。 瞧见她冷汗涔涔地醒来,迷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不知今夕何夕的模样。 麒枫也不管她方才是否做了恶梦,仍旧语气淡淡地道:“前头就是关宁军,我会让人给你安排好去处,此后,便好自为之了。” 直到听了这句话,祝瑾禾才完全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她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因为与人共乘一骑而显得温度恰好的凌晨,自她眼前,铺展开的全新的人生。 第5章 鸡飞狗跳 与祝瑾禾这边仿若展开新生的情况相比,此时的祝家可谓鸡飞狗跳。 祝瑾禾逃婚的动静闹得如此之大,当晚便传得沸沸扬扬。 即便两家人如何假装低调地在夜里才摆起酒席,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莫提这成婚的是镇上作威作福、称霸一方的大人物,就是嫁人的新娘子都令人津津乐道。 小镇上的人们早就从祝家主母那儿得了音讯,他们家那个刁钻跋扈却艳若桃李的大女儿即将要成为林校尉的十一夫人了。 初闻此讯,诸多妇人默不暗自松了口气,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不着调的相公总算打不成这妮子的主意了,她们也不用再悬着心唯恐后院不宁了。 要说这祝家大闺女也着实让人同情不起来,虽说如花似玉的一个小姑娘,要嫁给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的人,加上前头那十位夫人也不是好惹的,指不定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儿呢。 但看祝家的态度,应当是你情我愿,小姑娘心里乐得攀高枝儿也说不定。毕竟平日里这姑娘官家女儿的架子可是摆得比谁都高,如今嫁了那样一位,尽可以摆高姿态了。 几日以来,街头巷尾的谈资莫不围绕着这一桩婚事。 待到这天夜里,才睡至半夜,家家户户被拍门声吵醒,莫不是满怀抱怨地起来开了门,待见着敲门的竟是校尉府的官差们,来找一个穿着嫁衣逃跑的女子,众人又立马换了一副看戏的表情,眼神里是藏也藏不住的兴奋。 毕竟生活贫瘠无趣的边关小镇,难得有一桩大事发生。 出动搜寻的人马众多,吵吵嚷嚷不绝于耳,反正也是睡不着了,街坊邻居们互通有无,却是谁都不曾见到过祝瑾禾。 倒是有个独居的书生发现自己少了套粗布衣裳,案台上又多了个玉镯,当下便猜到人可能是换上自己的衣服逃了。还知道赔他一个玉镯,虽然成色不如何好,好歹能换回点买书钱,书生于是生了恻隐之心,没将此事说出去。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觉得这小女子还挺能藏时,据东街卖猪肉的王二媳妇说,人还是被发现了,但是莫名其妙跑出一个骑着马的黑衣壮士,竟把人给救走了。 据说那壮士长得虎背熊腰,肌肉贲张,轻功一使,却轻飘飘跟一片羽毛儿似的,将祝家闺女往马儿上一捞,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这下子街头巷尾更是如同炸开了锅似的沸腾起来。 有猜是附近的哪伙儿土匪来抢压寨夫人的。当下便有几个人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那倒是比伺候老头子要好得多,偷偷窃笑起来。 也有猜是暗中勾结了情郎的,毕竟祝姑娘那身段那样貌,有那么一两个情郎,说出去没有不信的。 在众人看了一出好戏,猜得愈发离谱时,追不回人的林校尉怒气冲冲敲开了祝家的门。 而离出事地点较远,没被吵闹声波及,又自觉了了一桩心事的祝家人被从安稳的梦乡中叫醒,冷不防就被这个消息打懵了。 宽敞的议事厅内,此时因挤满了人而略显逼仄。 祝家四个主人被甲胄齐备的校尉府兵们围在正中央,对面站着满脸煞气的林校尉。 四人满脸写着不明所以,皆是一副衣衫凌乱、瑟瑟发抖的模样。就听面前的林校尉大吼了一声:“你们全家人合起伙儿来耍我是!” 到底是在官场上混惯了的,祝父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连连弯腰作揖,口里不住念叨着哪敢哪敢:“我们家还指望着您呢,怎会做出这种不知好歹的事情来,小女,小女没去到您府上?这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啊。” 林校尉正在气头上,哪管得着对方说了什么,当胸一脚就踢了过去:“本官酒席都摆好了,结果新娘没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人是你们家的,就得负责把人给我交出来!” 祝父被踢得仰面翻倒在地,捧着心口差点儿没喘上气来,其他几个祝家人见状,连忙哭叫着上前查看。 林校尉目光落到祝瑾芝身上,上上下下流连打量了一番之后,稀疏的眉毛一挑,面色缓和下来。 他看着被扶起来的祝父,做出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也罢,料你们也没那么大胆子。这样,你家不还有一个女儿吗,让她替嫁,本官便不予你们计较。” 还未等祝父反应过来,陆欣然尖细的嗓音破空而出:“不行,这怎么可以?” 林校尉嘴角勾出一抹骇人的弧度:“既然如此,那我凭什么息事宁人呢?” 祝瑾芝闻言当即吓得软倒在地,陆欣然看着紧抓自己的裙摆,哭成泪人儿的女儿心疼不已,慌乱之下,她的小聪明总算又发挥了作用。 她偷偷拧了身边的祝父一把,随即朝他心口抚去,大着嗓门哀嚎:“哎呦老祝,老祝你这是怎么了?” 被掐疼了的祝父刚瞪大了眼,见她如此,立马熟练地配合起来,软软地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陆欣然瞧见大开的门外,看热闹的人们挤挤挨挨,探头探脑,干脆冲到门口,朝着门外的人群大声哭诉。 “大家给我们评评理啊,祝家虽然人微言轻,可在这镇上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林校尉前来求娶我们家大女儿,人都送上花轿了,如今弄丢了我们好好的姑娘,不说赔礼道歉,竟还倒打一耙,呜呜呜。” 眼见人群中虽没人敢站出来,却开始对着林校尉一伙儿人指指点点,陆欣然更加卖力地表演起来。 “再瞧瞧我们家老爷,被打成了这个模样,还不知是死是活呢,这林校尉就想将我们的小女儿强抢了去,我是宁死也不肯的呀!呜呜呜,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得什么,只求大伙儿做个见证。” 这一顿哭闹,顿时将林校尉推到了风口浪尖,他平日里虽没少做些丧良心的事,但那也是关起门来的。毕竟他这校尉官职,也就够在这种边陲小镇作威作福的,可不能把事情闹大了。 眼见如今已经不再适合大张旗鼓地抢人了,林校尉气得牙痒痒,反正来日方长,他就不信这一家子人能逃得过他的手掌心去。 他恶狠狠地瞪着祝家几人:“你们给我等着瞧!” 看着扬长而去的林校尉一行人,陆欣然命下人赶紧关了门,四人一时得以逃过一劫,纷纷抱头痛哭起来。 …… 第6章 军训?还是别了吧 而初到军营,对什么都新鲜得不得了的祝瑾禾压根儿没将自己逃婚后祝家人会面临的境况放在心上。 身后的人驾着马,带着她一步一步往营门方向而去。虽是初相识,却很能给人安稳可靠的气场。 这人不但救了自己,还给她安排了出路,虽然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要将她交给别人,然后就此别过了,但毕竟是救命之恩,得知恩图报的。 祝瑾禾于是想了想,把名字中比较女孩子气的瑾字隐掉,先介绍了自己:“我叫祝禾,禾苗的禾,多谢兄台大恩,敢问恩人姓名?” 麒枫并不想多搭理他,只淡淡地道:“不必如此,举手之劳罢了。” 祝瑾禾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尽量让对方看出自己的真诚:“兄台的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救命的大恩,该当结草衔环的。” 麒枫哂笑:“还是个读过书的小公子!军中缺人才,你若是能通过考核,日后好好地在关宁军中效力,便不枉费我今日的搭救。” 麒枫说着就已经到了大营前的空地上,他勒紧缰绳示意马儿停下,就带着人干净利落地下了马。 一旁守营的士兵见了他,忙上前接应。 麒枫向士兵指了指祝瑾禾,吩咐道:“这是新来的,带去新兵营,先给他登记入册,之后都按程序走。” 士兵俯首称是,立马就示意祝瑾禾跟着自己走。 而祝瑾禾原本被人双手握着腰拎下马背,还有片刻的羞赧,没想到须臾之间,就要和恩人分道扬镳了。 可她还没知道对方是谁呢,于是下意识往那高大的身影走近了一步,却一时着急地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而对方只朝她点了个头,就毫不迟疑地转身走远了。 祝瑾禾愣在原地,一时有些被人遗弃的失落感。 最后,她不得不跟着士兵,一步三回头地往新兵营去,直至身后那个背影完全看不见了,才死心地不再回头。 她明白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雏鸟情结。 在完全陌生的时代,看到的第一个可以相信的人,便想要去依赖对方,可惜对方并不打算让她继续赖着了。 她当然知道不能因为自己少有的想要依赖一个人的感觉,就要求对方也待自己特别一些。 毕竟于那人而言,她其实就是顺手带回来的一个陌生人而已。可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难受。 领着他去新兵营的士兵见他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劝慰道:“小兄弟,我们大将军日理万机的,你能被他亲自领入军营,该知足了。” “大将军?!”祝瑾禾睁大双眼,她这是一来就碰上了个很了不得的人物? 听出士兵语气里的维护和尊崇,她立时端正了态度。 恭恭敬敬回道:“不敢不知足,只是救命之恩,想要回报一二,你方才说,他是大将军?” 难怪她要结草衔环,人家连名字都没透露,这样的身份,大概是看不上她一个小人物的回报的。 士兵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那可不?能被我们大将军给救了,你运气不错。” 能从士兵这里知道救命恩人的身份,祝瑾禾也很高兴,客客气气地说了许多恭维的话,便怂恿他多说些恩人的事情。 士兵见他机灵,也不吝多言,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咱关宁军自从麒枫将军接手之后,可是屡战屡胜,声名远播。” “这年头,哪儿征兵都难,但只要是想当兵的,谁不想入关宁军?” “如今想要入新兵营都得提早报名呢,之后再训练三个月,通过考核,才算正式入了军籍。” 祝瑾禾听得认真,原来他叫麒枫,和她的名字不相上下的好听。 又听还要考核,便有些为难起来,她早该想到,入了军营,自然就是日日操练、尚武尚强了。 这里的人飞檐走壁的,她要真进了新兵营,很有可能搭上半条命也通不过考核。 她此时自是没想到,并不是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有大将军的武艺,世上还是平凡的普通人居多。 此时便好奇问道:“关宁军声名在外,是不是比别的军营都难进得多?” 小士兵一听这话,顿时一脸的自豪:“那是自然,别以为你同将军相识,就能直接入关宁军。” 又解释:“方才将军也吩咐了,入营之后要按程序走,你要是没本事通过考核,就得返回原籍,或者做个炊家子,到时候可怪不得谁!” “炊家子?专门给大家做饭吗?”祝瑾禾顿时觉得天无绝人之路,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是她喜欢而且擅长的。 从前家里虽也有厨师,但她有一个自己专门的小厨房,还和许多顶级大厨学过好些年的手艺。 虽然工作后事情多,鲜有下厨的机会,可她只要有空,做出来的食物不比五星级厨师差。 如今不过是顺带惠及他人,有何不可呢? 这可不比每日军训,最后还不一定能留下来要好得多吗? 看对方点头确认,她于是连忙问道:“那我可以直接就做炊家子吗?做炊家子也需得考核才能留下来吗?” 士兵看这新来的兴奋得眼睛闪闪亮的样子,有些不可置信。 这年头,还真有人来了关宁军,会放弃出人头地的机会,直奔伙夫来的? 而且这人瘦瘦小小的,自己都喂不饱的模样,厨房里的活能做得好? 此时便有些犹疑地道:“炊家子倒是无需考核,可方才将军吩咐的是带你入新兵营,怎能直接就做了炊家子?” 祝瑾禾据理力争:“如何不能?我自知自己实力不济,不能像小哥哥你这般成为威风凛凛的将士,既然到最后都是要被淘汰的,何苦费时费力地再走一遭流程呢?” 眼见对方被她夸得飘飘然,祝瑾禾趁热打铁:“你别看我瘦,做吃食我可是最拿手的,这大江南北的菜系就没有能难得倒我的……” 作为家境优渥的千金小姐,她的吃穿用度自然都是最好的,对于喜爱美食的她的而言,区区报菜名就馋得人口水直流的技能她还是具备的。 于是,没一会儿祝瑾禾就把小士兵馋的直流口水,俩人没再往新兵营去,而是一起等在了副将彭虎的帐外。 第7章 成为炊家子 此时天色仍旧暗着,但过不了一刻就会慢慢亮起来了,加上并非要事,他们没有马上扰人好梦,而是默默地候在帐外。 士兵瞧眼前这人比自己年纪还小,长得好看,还很机灵,很是合眼缘,便开始话痨地给他提点起军中的人事来。 祝瑾禾一边悄悄地裹紧自己薄薄的外衫,一边安安静静地听着。 “总的来说,咱关宁军有三大巨头。” “大将军麒枫是统帅,负责带兵打仗及军中所有重要军务。而除了出兵打仗之外,总兵邱宇,还负责操练士兵,副将彭虎,则协助大将军处理各种军中杂务。” “要说咱们彭副将,你待会儿见了别害怕,他虽看着凶神恶煞,但最是圆滑细致,是顶好说话的。” “之后你要再碰上这种不敢打搅大将军,又不好解决的事情,来找彭副将就对了。” 祝瑾禾想了想,随即也明白了他们二人即便冒着拂晓的寒风也必须等在这儿的原因。 按说她一个新兵,既是被大将军带进来的,想要做个地位最为低等的炊家子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可又因为她毕竟是大将军亲自吩咐了的,若是随意就淘汰了,恐怕最后不好交待。 才这么想着,营帐里就有了动静,守在帐外的亲兵示意他们继续等着,便通报去了。 无需久候,祝瑾禾就见到了草草洗漱过的彭副将。 这人同大将军一般高,宽度却是两倍有余,高高壮壮的,加上脸上一大片“美髯”,乍看之下还真有些吓人。 待到走得近了,能看到脸上圆溜溜的一双鹿眼,以及其上一对儿浓黑的新月眉,倒是显出些憨态可掬来。 祝瑾禾学着士兵的样子,双手抱拳、俯身行礼,然后安静地等着士兵将来龙去脉说清楚。 彭虎有些怔愕:“这个小不点儿是大将军带回来的?他不是从来不做这种攀关系走后门的事情吗?是哪家的人这么大面子?” 士兵答不上这话,连忙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祝瑾禾。 祝瑾禾这才小心翼翼上前一步答复。 “不是谁家的面子,也没有走后门,就是大将军好心救下来的,又见我无处可去,才带了回来,还说好了得通过考核才能留下的。” 见这人小小一个,还起了维护自家老大的心思,彭虎一乐,也难怪向来冷硬不管闲事的人竟会破例领了人回来,眼光倒是不错。 可他面上仍是不显:“既如此,怎么好好的机会不知道珍惜,非要去做个炊家子?” 祝瑾禾暗自撇嘴,看来这个时代的人对厨师这一职业很不尊重,之后得想办法让他们改变这种观念才行。 她腹诽的同时,面上仍旧毕恭毕敬。 “人贵自知,我年纪小身体弱,很难过得了新兵营的考核。” 想了想又加了句:“况且行行都能出状元呢,炊家子也很好,我定会发挥所长,成为一名优秀的炊家子的。” 彭虎哟了一声,心里虽不以为然,觉得不过是煮个大锅饭的活计,再优秀也不过得夸一声好吃罢了。 又看这小身板,确实是弱不禁风的模样,估摸着也不是当兵的料。 又被这小孩满眼热忱,仿佛要做一番大事业的神色逗得直乐。 彭虎顺口就答应下来:“那你便去,要是大将军想起来问了,就说是我同意了的。” 于是,在这一锤定音的一句话之后,祝瑾禾就这么开始了她的军厨生涯。 才让小兵送走了俩人,彭虎便接到了大将军的口令,要找他去大将军帐中议事。 以为是要找他说方才那个祝禾的事情,彭虎啧啧两声,这一大早的,还真上心。 没想到却是林校尉贪赃枉法之事,罪证都有了,让他带兵拿人而已,简单活计。 一事议完,彭虎本想提一下祝禾自愿进了火头军的事情,麒枫却已经又拿出了自己夜探敌营所得,与他商量起来。 于是二人没再提及其他,全神贯注讨论起军情来。 而被彻底遗忘的祝瑾禾,在真正进了火头军之后才发现,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本以为成了炊家子后,只要自己一展所长,大家都会为她的厨艺所惊叹折服,而后在她的指导之下,把军队的伙食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可惜她连一展所长的机会都没有! 火头军的头领邹明是一位年约而立、圆润稳重的大叔。 初见时候,祝瑾禾就被他略带嫌弃地上下打量,那眸光扫过她的细胳膊细腿,又拉过她的手掌查看一番,很快就摇头晃脑地下了结论。 说她不适合厨房的活儿。 身边一个小兵俯在他耳旁说了句什么,邹军长瞥过来的眼神就更不客气了。 语气虽尽量平和,却多少透出些瞧不上的意思来:“既然是上头点名分下来的,那给派个轻松活计,别在厨房里弄出什么乱子来就成。”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四周有一瞬间的静谧,很快,大家各司其职,都散得差不多了。 只有一个胖胖的炊家子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邹军长这是有事情忙去了,咱这火头军一天到晚的脚不沾地,你别介意。” 说着又介绍了自己,“大家都叫我小胖,咱们这儿要有新人来,都是我给分配任务,方才邹军长说了,给你安排轻松活儿,你跟我来。” 祝瑾禾朝他露出灿烂笑容:“小胖哥,不用特别照顾我,大家能做的事情,我都能做,而且肯定能做到最好。” 小胖愣了愣,心里嘀咕,新来的可够好看的,这一笑起来更不得了,就像那些人说的,那什么灿若朝阳。 可除此之外,小胖对他的话却并不过心,一个劲儿地说明白明白,然后派了个摘菜洗菜外加洒扫卫生的活儿给他。 之后任凭她如何天花乱坠地说自己多擅厨艺,愣是每日都只给她指派相同的任务。 这倒罢了,来日方长,她相信自己待得久了,总有掌勺的机会。 可这么打杂了几天之后,祝瑾禾就发现了自己被嫌弃的原因,正视了自己此前确实是托大了。 这里的厨具跟她惯用的完全不同,锅勺要她双手合力才提得动,更别提那一口口巨大无比的泥制陶锅了,是她使尽浑身力气也难以撼动的。 还有许多她不曾见过的食材,加上除了盐和酒之外,可以说几乎等于零的调味料,就这种生活水平,凭她身怀绝技,也难发挥。 第8章 摩拳擦掌 祝瑾禾苦思了一个下午,终于决定要打胜仗,首先要从知己知彼开始。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仔细地研究了一番军中食物的水准。 别看古人厨具食材都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但做出的东西却并没她想象的那么难以入口。 此处虽说地处边关,但军中有来自朝廷的足量粮草供给,且距离城镇不远,一天就可来回,要补充食物很是方便。 且大将军是个不缺钱的,常拿自己的俸银补贴军中,时不时地就能让大伙儿吃上大餐。 总的来说,虽然平平无奇、略为寡淡,但胜在食材新鲜,烹饪得当,在她这个博览现代美食的人眼里,也是可以给一个及格线的。 而这几日和她熟悉起来的几个炊家子知晓她给自己这一班子打的分,纷纷不平起来。 “邹军长可是关宁军的老厨子了,大将军来了之后,军中上上下下换了不少人,可他凭着一手远近闻名的好厨艺留了下来。” “军长可是把自己的好手艺一点儿不藏私地都教给咱了,所以关宁军上下都能吃到最好的伙食,这在各个大军中也是出了名儿的,你小子只给及格分?” 祝瑾禾有些错愕,所以在这个时代能吃上这些及格线的饭菜,她已经算很幸运了? 还没等她开口,又有人抢过话头:“你恐怕不晓得,邹军长入军营前可是在南鼎酒楼做了十多年的大厨,咱们这一带的客栈食肆高价抢着要。” 随即有些不信地看她:“你一个小娃娃学了几年的手艺呀,就敢说比军长做得好?怕不是吹牛的!” “对对对,在俺们哥儿几个面前说说就算了,可别四处去说,特别是邹军长那几个大弟子要是知道了,阿禾可能得挨揍。” 祝瑾禾闻言,脑中忽然就浮现了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大将军那呼啦一下飞起,又干净利落的身影来。 这个时代的人要是都那么厉害,她可扛不住几下打。于是原本还颇为不服气,想要争辩一二的祝瑾禾只得按捺下心气,不说就不说。 她先好好准备着,再找准机会一鸣惊人。 否则还没分出个胜负就先挨了揍,新时代大厨的脸面还如何挣得回来? 反正不管哪个时代,中国人的味蕾总是相通的,她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 毕竟她掌握的资源可是经过漫长的时代优胜劣汰得来的,只要多给她一点时间,定能让这些古人尝尝现代美食的滋味! 于是,祝瑾禾默默开始了自己的准备期。这个时代虽然现成的调味料匮乏,可未经摧残的山川河流都是宝藏呀,她可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因此每天除了一些分配给她的活计之外,祝瑾禾都在想方设法地要往山上跑。 虽然炊家子基本没什么训练,她的活儿也少,但毕竟是军队,士兵外出还是要严格审核的。 她若是跟邹军长申请要上山,想必妥妥的会被回绝。 所以祝瑾禾打听了一圈下来,发现能自由出行军营大门,无需跟人报备的除了大将军本人,就只剩下一位老军医了。 因这位老军医管着关宁军的医帐多年,救过军中无数人的性命,德高望重,品行高洁,很得军中上下的爱戴和信任,区区出个门,自然是通行无阻的。 于是这天,探听到军医何老出门采药的日子,她早早就等在营地门口,打算跟人打好关系,好蹭到一起上山的机会。 何老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一身朴素白袍穿出了仙风道骨的气质。 祝瑾禾一见到人,连忙恭恭敬敬上前作揖:“何军医好,我是炊家子祝禾,您叫我阿禾就好。” 见人没有要赶走她的意思,祝瑾禾扬起一张标准的八颗牙笑脸开门见山地道明来意。 “我想跟着您出去摘些山里的食材,好给大家改进伙食。普通的草药我也认得,您只要平日里出门能带着我,活儿尽可以都指派给我。” 何老瞧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极为水灵的小后生,见他态度恭敬、满脸真诚,便很难不升好感。 又听他一副用我不亏的模样,有些啼笑皆非。 何老平日里倒是碰到过些顽皮的想躲过训练,要跟着他出门玩儿的小士兵。 但炊家子琐事儿多,又远不及普通士兵操练辛苦,倒是从没见过想跟着他躲懒儿的。 而这小孩煞有介事,找的理由也头头是道。 何老便直接从药篓里翻出一本医书,打开翻到其中一页:“这上面画的五种草药,你要是能说出其中一种,老夫便让你跟。” 军中多是些大字不识的孩子,他手里这本书比较冷门,即便是他手底下的几个军医也不见得能认出其中的草药来。 何老本是想早早劝退了这个炊家子,让他知难而退,又不至于太过丢了脸面。 没成想这孩子拿过他的书,只细细辨认了片刻而已,就毫不含糊地道出了五种草药名,并且准确无误。 这下倒把何老惊呆了:“你小小年纪,怎就识得这些?” “我家里是研究吃食的,自古药食不分家,各种药膳我也擅长的,能够辨出些基本的草药是必修功课。” 果然技多不压身,感谢老父亲自小让她苦学的中西医课程。 祝瑾禾在心中默默庆幸之后,连忙提醒老人家别忘了方才的承诺:“我答出了您的问题,您方才的话还算数吗?” 何老失笑:“老夫向来一言九鼎,岂能因你一个孩子失了信?” 于是何老让一位看门的士兵去了趟火头军,确认了他的身份,又顺带替他报备了出营采药的行程后,一老一少便相携着出了营地。 这还是她来到军营之后,第一次出门。 祝瑾禾满怀着兴奋在何老的带领下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竟也没觉得累,而老人家更是身姿笔挺、健步如飞。 此时晨光熹微,隐约见到了不远处的入山小径,再往上看,自半山腰起,所有的景致于云雾中若隐若现,可谓“三山半落青天外”。 一旁离他们几十步开外,有一条清澈的瀑布,除了哗哗的流水声,还有清脆的鸟鸣,这便是“水树乱莺啼”,入目所见,真如仙境一般。 祝瑾禾在钢筋水泥的城市待惯了,一时间有些被眼前的美景震撼住。 何老见他的模样止不住笑了:“阿禾投军前没出过远门,以后有机会多在这大好河山里走动走动,能开阔眼界,坦荡胸襟。” 祝瑾禾知道自己现在定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但她一个习惯了都市的人,猝不及防见识到了未经现代工业污染和雕琢过的绮丽山水,这样的反应无可厚非。 她于是顺着何老的话点点头,觉得能回一趟古代着实值得。可没想到,这还只是她丢人的开始而已。 可以说,这一趟上山之旅,奠定了她乡下土包子的人设。 第9章 神仙酱料 何老眼见他轻松认出各种草药,然后一一请教了采摘之法,从磕磕绊绊到驾轻就熟地帮他采好了大半需要补充的药材。 而这期间,这孩子的惊呼声基本就没断过。 随处可见的野花杂草,或是些罕有的野果植被,都能让这孩子瞠目结舌。他自己的小背篓里已经装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眼见他竟踮起脚尖,喜滋滋地就要去够树上青绿青绿的梅子。 何老连忙出言阻止:“这野梅子最是酸涩的,熟透了都能酸倒牙,现在还没成熟呢,摘了作甚?” “这您就不懂了。”被阻止了也没碍着祝瑾禾继续踮着脚摘梅子,“这样的梅子虽不能直接吃,但在烹饪中可解腥膻之气,效果可好了。” 何老不太相信:“我可没见邹明派人来采过梅子,更没听外面的人提起过,还有你这背篓里装的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可用来做菜?” 祝瑾禾正色道:“您别不相信我呀。我对草药也就略知一二,您方才都赞我了,可我的厨艺可是很厉害的,等我能在厨房做菜了,一定让您尝尝用这些配料做出来的食物,顶顶好吃的。” 何老笑着点点头,心中虽有所疑,也不再阻止他欢天喜地收集食材的举动。 就这样,祝瑾禾在这次外出中收获满满,紫苏、野蒜、茱萸、八角、蒿子等等,都采了许多回去。 有了这些调味品之后,祝瑾禾开始着手制作各种秘制的酱料。 比如后世大多数人家里必不可少的豆瓣酱、花生蒜蓉酱、菇蒜鲜辣酱等等。 祝瑾禾作为厨房中洗菜部队中的一员,出现在伙房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趁没人注意,往锅里丢一些酱料,或者在洗好的青菜中掺些长相相似的可以用以调味的植物进去,这样的事情,就时有发生。 而毕竟是吃到嘴里的东西,祝瑾禾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发现不对了。 但伙房中每个人负责的程序不同,很多人以为是自己没参与的哪道程序生了变化,加上收获的都是好评,便也没人多个心眼去追究。 直到陆续几次之后,统筹伙房所有工作的邹明才开始重视起来。 因为即便他再忙,即便事情很小,发生的也都是好的改变,但毕竟事关全军口粮,还是不得不仔细查清楚了。 于是,祝瑾禾再一次行动的时候,就被邹明当场抓住了。 邹明没想到这个新来的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这若是敌方的探子,军中上下岂不是死了好几回了? 他当下让人把这小子捆在当场:“你是谁安排进来的?来我关宁军意欲何为?是你自己招了还是先上军法?” 祝瑾禾方才正往炖肉的锅里丢八角,听到身后有动静,还未及反应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炊家子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接着二话不说将她捆得严严实实地押跪在地上,她便有些吓傻了。 从小到大,她虽想象过许多次自己被绑架的场景,却是一路平安顺遂长大的,还从没有过今天这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此时听见邹明问话,一时还有些慌乱,便词不达意起来。 “别,别上军法。我真的没什么坏心思的,就是,想让东西变好吃点儿而已。不然,你们看这几天的东西是不是好吃点儿了?” 她小心翼翼观察大家的反应,见没人要反驳这一点,才稍微安下心来。 这么大阵仗,上来就又捆又要动刑的,古代人真是太可怕了。 此时见他们似乎没有太过不讲道理,她便向邹明示意自己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握紧的拳头打开,还剩下两颗她没来得及丢进锅里的八角。 “不信您检查一下,我手里的这是八角,对人体无害的,您再尝尝用这八角炖过的猪肉,是不是就少了腥臭?” 最后,经过一番严肃的论证以及试验,这一伙儿古人终于相信了来自几千年后的智慧结晶。 在邹明的默许下,小胖上前扶起还跪在地上的祝瑾禾,给他松了绑。 祝瑾禾于是趁热打铁,拿出自己最近秘制的各种酱料,打算给他们做做科普。 可大家并不很给面子,只在她细细说了成分以及功效后,才愿意勉为其难地尝一尝。 而尝过之后,都纷纷瞠目结舌。 虽然单纯的试吃调料并不能非常完美地发挥出它们本身的作用,但作为经验丰富的厨子,邹明一干人等都知道这样的酱料意味着什么。 当浓郁而恰到好处的味道一进入口腔,他们仿佛看到了另一条从未走过,却又无比宽阔的美食之路。 祝瑾禾见大家终于肯正视自己的手艺,很大方地又讲解了各种调料的口感、特性以及如何使用,甚至毫不藏私地把酱料的制作方法也广而告之。 这一做法使得众人更为震惊,就连向来有些看不上她的邹明都因她的这一举动有些动容。 “这么好的酱料,是你家秘传的配方,你既在军中,常常做出来与大家共享就是,无需将配方都贡献出来。” 祝瑾禾闻言,就迈着欢快的步子跑到他身边。 诚心实意地道:“军长您放心,我家里人说了,好东西就是要推广出去让大家都知道的,这些小小的配方算不得什么。” 她要是以后当不了兵了,想开个饭馆儿,脑子里可还有成百上千道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的菜谱呢,一些调料而已,不值一提。 于是,这一天之后,火头军中便人人皆知新来了个酱料做得很好的炊家子。 邹军长专门给他设了个小灶,又按他的要求做了许多趁手的各式铁锅。 如今也不需要他负责其他杂活儿了,日日就只管配制酱料,每日还安排不同的人给他打下手,顺带学习制作方法。 可以说是凭借一门独有的技术,在火头军里有了稳稳的一席之地。 于此,祝瑾禾在火头军中的地位可以说是水涨船高,可是要说有多受重视,倒也不见得。 第10章 磨刀霍霍向猪羊 因为,除了做些调料,再偶有人来问问怎么去腥、增鲜、调味之外,能上手做菜的活儿,却从来没轮到过她。 毕竟她的年纪太轻,而大家都相信厨房这种手艺活儿,没有亲自掌勺勤学苦练过,又没有多年浸淫只可意会的经验,不可能练就多好的厨艺。 又见她十指纤纤,一双小手白嫩嫩、水灵灵的,一看就不是从小干活的料,便都只当她是在吹嘘。 祝瑾禾又一次深切体会到了古人的顽固不化。她有些苦恼,却也只能继续耐心地等待一鸣惊人的机会。 而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关宁军前线士兵大胜归来,要搞一场盛大的犒军宴。 听说是大将军前些日子夜探敌营得的情报发挥了大作用,虽是兵行险招,却仅凭两万将士败了敌方的十五万大军。 这些年来,南蛮小国滋扰不断,虽自从麒枫将军来了之后,这些小国从来没打赢过一场仗,但小仗不断,毕竟是两方交战,总会有死伤。 为了尽量减少己方伤亡,关宁军不得不同南蛮诸国联军僵持周旋,打出了胶着的状态。 而今,经这次以少胜多战役的震慑,再加上往日里的积威,南蛮军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应是不敢,也不能再来犯了。 这等利国利民的大军功,自然是值得大宴三军,好好庆贺一番! 此时前线士兵已在回营的路上,明日便可归营。 火头军一得知消息便开始忙碌起来。 虽然军中条件有限,但给前线归来的将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基本要求还是得满足的。 犒军的命令一下,邹明便派出了一小队炊家子去市井采买,又有另一小队格外壮硕的进山打猎。 才不过半天功夫,就逮了一些兔子、獐子、鹿和几头野猪回来,采买回来的鸡鸭鱼肉也都满满当当地塞满了整个伙房。 第二日,火头军中便都是磨刀霍霍、兴高采烈的气氛。 而早就备好许多酱料的祝瑾禾则无事一身轻地跑到军营门口看大军归营去了。 归营的队伍虽数倍少于敌军,但毕竟是两万人的队列,井然有序地整装归来,仍可见浩荡恢弘之势。 又因为刚赢了场漂亮仗,队列中少了往日里的凛冽杀气,多了些轻松雀跃的氛围。 祝瑾禾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些生机勃勃的将士们。 见他们虽有些灰头土脸,身上盔甲也多有残破,甚至还有些人负了伤,但每个人面庞上都难掩喜悦与自豪。 而为首的人挺拔如松,一马当先踏入营地。 她曾经近距离观察过的那张刀削斧刻的脸上,依旧严肃无波。 唯一双眼眸深沉如海,比那日多了些厮杀归来的冽冽锐气。 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眼里满是崇敬,仿佛那人只要站在那里,就已经成为他们无比信服的仰仗。 祝瑾禾挤在夹道欢迎的士兵中间,听着大家的喝彩和夸赞。 “大将军可真是威风!谁能想到将军初来的时候军中多少将领觉得他年纪轻轻、徒有其表,都不愿意听他的呢?如今可都心服口服啦!” “想起从前大将军没来时,能和南蛮子们打个平手就算不错了,那时候的日子可真是太难过了。” “那可不,当时只要南蛮子一来,我就觉得自己的脑袋随时要掉,就算勉强保住了,看他们从咱们这儿讨去的便宜,也是心口发赌。” “就这两年,跟着麒枫将军,我才总算体会到了作为一个军人的价值!大将军可真帅啊!” …… 祝瑾禾默默听着,暗生佩服。 她虽生于和平年代,但也完全能体会古人征战沙场的不易。耳边的话,眼前的场景都让她心潮澎湃。 这次设宴,于是有了比她自己设想的一鸣惊人,更为重要的意义。 那便是给这支保家卫国、浴血奋战、大胜而归的军队,一场真正的饕餮盛宴。 她于是急匆匆跑回伙房,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首先,得解决她不能掌勺的问题。 祝瑾禾找到小胖,再让他召集一些平日里亲近的小伙伴,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己的要求。 “这次的犒军宴,我想要做主厨!我有信心,一定能做出惊艳整个关宁军的菜式来,也请你们相信我。” 小胖和被召集来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是要说说酱料的事情,才愿意一齐来此,没想一来就听到他的天方夜谭。 小胖伸手探他的额头:“兄弟你没事儿?是这几天累着了,脑子不好使了?” 另一人见没什么要紧的活儿,也嬉笑着附和:“要真有什么事儿,也得先把你的拿手绝活都传授给我们。” 祝瑾禾一把拍开小胖的手,努力绷起小脸作严肃状。 “都说民以食为天,这关宁军的天都掌握在咱们手里了,可你们看看,整个关宁军,最被瞧不起的,却也是火头军,你们可甘心?” 小胖想了想,有些底气不足。 “可咱们毕竟只是个做饭的,在军中这就是最简单最没有危险的活儿,跟人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没法儿比,别人瞧不上也正常。” 祝瑾禾打断他:“每一个行业都应该被尊重,做饭怎么还理所当然该被人瞧不上了?要做出好吃的食物,也是最不简单、最需要技术的工作之一。” 看大家似乎听进了自己的话,她便有些欣慰地滔滔不绝起来。 “美食是最治愈、最不可辜负的!你们就没有吃过哪怕一道菜,是一想起来就口齿生津,念念不忘的?” “吃食应该是让人万般享受的事情,可不只是为了果腹而已。” “所以,只要掌握了大家的胃,让他们对咱们做的美食欲罢不能,还愁不能提升火头军的地位吗?” 最后这一论断,竟把这些资深的炊家子都说得有些意动,跃跃欲试起来。 可大家眼神交流了会儿,最终仍旧缺乏信心,连邹军长这么厉害的厨师都没做到的事,凭他一个小孩儿又怎么可能呢? 于是小胖作为代表,小心翼翼与他道:“我们知道你是好意,但厨艺可不是靠几句夸夸其谈就能成的,咱还是……” 第11章 不想当主厨的炊家子不是好士兵 祝瑾禾抬手打断他,边拿出早就洗净备好的各类蔬菜边道:“所以我们得用事实说话!我先给你们做几道简单的菜,等你们试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帮我。” 至于为什么没有荤菜…… 这毕竟是在物资比较匮乏的古代军营,她能偷偷拿到的食材,自然就只有往日里常能接触的蔬菜水果而已,肉食她是没有处置权的。 但这并没有难到她,素菜她也绝对能做得这些古人赞不绝口。 首先,得先上一道能镇场子的菜。 祝瑾禾选择了素炸丸子。 这个时候炒菜还很少,主要是一般人家中都不会花大价钱去做铁锅,只有在大城镇的大酒楼里,才会有几样昂贵的炒菜,油炸食品就更别提了。 特殊的风味加上一般人都会喜爱的烹饪方式,是绝不会出错的一道菜。 旁边的小胖等人目瞪口呆地看她熟练地操作着自己从未见过的烹饪方式,未及发问,就被炸锅中传来阵阵扑鼻的香味勾起了馋虫。 眼见那一颗颗黄澄澄的丸子被捞起,又丢入小篮中沥油,甚至还微微弹跳起来。 不论是味觉还是视觉,都在告诉他们这是一道值得一试的菜肴,于是不等祝瑾禾招呼,大家呼啦上前,纷纷试起菜来。 一口下去,外表酥脆,内里嫩滑,真真是令人难以抗拒。 于是大家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边吃一边向祝瑾禾投去难以置信的眼神,却没人愿意耽误吃东西的时间开口问话。 祝瑾禾得意地微抬起下巴,暗自腹诽,真香了。 油炸虽看着简单,却也是温度和时间的艺术。 对此她尝试过多次才领悟的,即便是在现代她这也是精研改良版,用来打脸这些古人,简直大材小用。 趁大家吃得正欢,祝瑾禾开始了第二道菜的制作。 油炸食品过后,自然是爽口解腻为好,醋溜白菜就很适合。 炒菜虽也少见,但作为炊家子,小胖几个自然都是稍有了解的,但酸甜口的却是从未尝试过。 于是才一出锅,照样也被一人一筷子哄抢着吃了。又脆又鲜又嫩,酸酸甜甜的口感更是将方才吃多了丸子的油腻一扫而空。 祝瑾禾最后又做了一道木耳豆腐。 白豆腐炸至金黄,与香菇木耳翻炒,再配上黄金配比的秘制料汁炖煮收汁,最后出来的成品浓香诱人,口感丰富,让所有人都意犹未尽。 小胖等人见他三两下就做出如此美味佳肴,看似简单却神乎其技,此时已经对他敬仰万分。 于是祝瑾禾只稍微一怂恿,一行人就答应了她一起去求见邹明,和她一起表明了要做一次惊艳众人的犒军大宴的想法。 邹明忙碌中瞥了一眼显然是幕后主使的祝瑾禾:“你想掌勺,我既已拒绝了你,再找多少人撑腰,也并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祝瑾禾情绪有些低落下去,她以为靠着这些亲近的肱骨之臣游说,邹军长能答应让她试一试呢。 可没等她屡败屡战一下,小胖几个先就滔滔不绝做了她的嘴替,甚至激动得都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于是,祝瑾禾就收获了邹军长的不可置信和稍微的妥协。 她再一次获得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证明自己的机会。 看着小伙伴们暗暗鼓劲儿的眼神,祝瑾禾开心起来,有了准入门槛,接下来对她而言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吗? 她于是在伙房中四处观察起来。 看到两大锅正在熬煮的野猪肉,便问锅旁守着的一个炊家子:“这是直接水煮吗?要多长时间呢?” 这人看向邹军长,见他点头了才回复:“可不是单纯的水煮,开始用了祝兄弟给的大料焯过水的,这锅里还加了料酒去腥,煮上一个时辰便可出锅。” 祝瑾禾看了看火候,点了下头,这锅肉汤炖出来,至少软烂入味,不会过柴过腥。 但是,猪肉太肥,又不辅以配菜,虽然军中难得吃上大肉,大家又都不讲究,但照这么吃法,没吃多久就会腻的。 但此时既已经煮上了,她能拯救的有限,还不如自己另起一锅,来个对比明显。 她于是将主意打到了被弃在灶台旁的几块筒骨上。 邹明蹙眉提醒他:“筒骨虽有未剔净的肉,但都是存至没有大肉时才做的末等菜,你确定要做这个?” 祝瑾禾听他如此说,更兴致勃勃起来,准备用她尝试过许多次,才定下的最佳筒骨莲藕汤的配方,来颠覆一下邹军长脑子里那些顽固的想法。 她于是指挥起自己的一名小伙伴,从剁骨头开始,全程细细地指导他完成这道菜。 这便是她拉拢小胖几人的另一目的了,这么重的刀和炊具,她实在拿不动。 而就凭这一道菜的功夫,许多人包括邹明在内,都不得不承认,这多出的许多步骤并不是可有可无的,也隐隐预见了最后的成果。 所以,当祝瑾禾指导完这道筒骨汤,又背着手往下一处去时,邹明并没有再说什么,只默默跟了上去。 隔了不远处,一个炊家子抬着一箩筐活蹦乱跳的鱼正要处理。 祝瑾禾便问已经走到她身边的邹明:“可否请教邹军长一般都怎么做鱼?” 邹明虽承认了眼前这孩子许是有几分本事,却也不愿落于下风,想了想才道:“做法很多,比如脍、炙、水煮、腌渍等等,风味各有不同。” 祝瑾禾便了然地点点头。 所谓的脍就是生鱼片,但听说古时候卫生不达标,易生寄生虫。 而炙便是烤鱼了,水煮这次可能就是真正的水煮而已,腌渍大概是做成咸鱼或者鱼酱。 祝瑾禾沉吟了下,觉得都太过平平无奇,她得做些非常有特色又广受好评的鱼才行。 于是脑子里已经自动列出了一个菜单来。 首先是麻辣鲜香、滑嫩q弹的水煮鱼片。 剩下的鱼头再做一道营养丰富、味道鲜美的鱼头豆腐汤。 最后亲自动手,来个造型美观、翘头翘尾的糖醋鲤鱼。 祝瑾禾让人去她的小灶台那取来自己的装备,一边做糖醋鱼,一边指导另外俩人做水煮鱼片和鱼头汤。 整个过程忙而不乱,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 待糖醋鱼做好装盘后,围在四周的众人便都目瞪口呆起来。 第12章 说好的一鸣惊人 就连原本还对他的厨艺还有一丝犹疑、又对自己半生所学很是自负的邹明都暗自钦佩起来。 虽未尝过,但看他手法从容,解释每一个步骤时有理有据,再闻闻空气中散发的香味,便知道这几道菜应该都是能让人赞不绝口的美食。 邹明看着此时放在自己眼前的这盘颜色鲜亮,造型奇特的糖醋鲤鱼,不由感慨:“做出这般奇怪样式,倒是好看不少,也还不算费时。” 祝瑾禾赶忙递了筷子让他试吃,一边得意道:“那可不是,有些摆盘即便费时也是得做的,毕竟色香味俱全,色可是摆在首位呢。” 为了推销自己的菜式,祝瑾禾不遗余力地继续道:“而且相比灰扑扑一条鱼摆在盘子里,这道菜除了好看,还多了寓意呢。”。 “您看这尾活泼俏皮的鲤鱼,活脱脱就是鲤鱼跃龙门呀,打胜仗的好彩头不就有了吗?这样大家岂不是更喜欢咱们做的菜了?” 邹明对他的大言不惭习以为常,还想提醒他不要得了夸奖就得寸进尺地自满起来,但入口的食物让他一时竟也无言了起来。 他虽对自己的厨艺颇为自信,但也知人外有人。却没想眼前这个年纪如此小,又完全看不出来一点儿厨子样的人,竟真的是个了不得的高手。 何况他一直觉得手艺人敝帚自珍才是理所当然的。 他早年游历各地,去过许多名声在外的大酒楼,也遇到过好些个厨艺高超的老师傅。 大多人在识破他是个厨师,又有想学手艺的念头后,连他每日上酒楼吃饭都不甚欢迎了。 而他对此完全能够理解,反倒是倾囊相授的祝禾才是奇怪的那个。 然而即便是京城中最好的大师傅做出来的东西,恐怕都不及他如今吃进嘴里的。 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有此手艺,也难怪口气如此之大了。 邹明默默咽下原本要劝诫的话,将这道菜传给其他人,自己又去尝另外两道菜。 祝瑾禾也不打扰。 待最后,几个碗盘都被一扫而空,她便知道自己这是被肯定了。于是笑眯眯往邹明眼前一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盼。 邹明没有再犹疑,直接就将整个大宴交给她主导,甚至自己也忙上忙下地给她做助手。 祝瑾禾完全没有主持这么大规模宴会的经验,如今有了个这么得力的“助手”,默默地帮她统筹全局、分配人手,任务最终完成得异常圆满。 除了之前做的几道鱼和筒骨汤,猪肉做成红焖猪蹄、菠萝咕噜肉、红烧肉、爆炒猪杂、干锅猪大肠。 鸡鸭肉有鸡翅煲、土豆炸鸡、辣子鸡丁、米酒鸭。 蔬菜则有快手炒杂蔬、炒空心菜、凉拌海带、拍黄瓜,再配个酸梅汁饮料,可以说是非常丰盛的了。 炊家子们一边做,一边馋得直流口水,更别提前来参宴的大小军士们了。 犒军宴的流程还是一如既往。 空旷处摆上一溜儿的桌子椅子,大家在自己的位子前站好,大将军总结战事,副将军再说几句鼓舞激励的话儿,就可以开始大快朵颐了。 麒枫对这次出兵的成果很满意,因此也并无太多需要在此时特地叮嘱的,只照着惯例在自己位于高台上的位子前总结几句。 可没一会儿他就发现了不对,士兵们渐渐的开始不专注起来,纷纷偷摸着低头去看自己桌上的吃食。 虽说此时并不是严肃场合,但作为纪律部队的主官,看着自己手下的士兵们如此,麒枫习惯性地蹙眉。 一旁正准备接替他讲话的彭虎自然也发现了问题,暗自嘀咕:“虽说咱们军中条件艰苦了些,但往日里吃席也没见这些人馋成这样啊。” 说着也低头去看桌上的菜色,这一看就也惊住了。 这满满一桌五花八门、又精致好看的菜肴,他还是头一次见,说是满汉全席也不为过了。 深吸一口气,香味争先恐后地钻入鼻端,他的肚子便咕噜噜叫了起来。 于是彭虎看了看皱眉不语的大将军,再看看下面一群早就跃跃欲试的大兵小将们,果断上前去拉过自家老大。 人类热爱美食的天性是抑制不住的,既没什么大事,顺应天性便是。 他很熟练地将麒枫安置在座位上,把筷子往他手里一塞。 自己则朝底下人大声道:“今日大胜,多余的话就不多说了,这桌上的吃食便是最好的鼓励!将士们,开吃!” 一声令下,底下众兵士们哗一声就坐下了,开始豪迈地吃喝起来。 而主桌上的除了麒枫和彭虎之外还有总兵邱宇,早在二人还在准备讲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坐在桌前了。 此时见俩人入席,便自己不客气地先夹了一筷子金黄诱人的咕噜肉。 果然软嫩多汁,满嘴生香,越嚼越有味儿。 见平时总是八风不动的老邱都吃得眼睛微微亮起,彭虎也不愿落了下风,目标明确地向软嫩嫩的猪蹄下手了。 红扑扑,亮晶晶,颤巍巍,咬一口,浓油赤酱,入口即化。 可真是:“美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吃几回啊!” 麒枫见两人如此,也不扭捏,扫视了下整桌菜,竟在其中看到了饺子,他一个北方人,对饺子还是很有感情的。 于是夹了个皮薄馅大的胖饺子,沾了点小碟子里的蘸酱,尝试着咬了一口,浓郁的酱汁和醇厚的肉香味便一起冲击味蕾。 麒枫面不改色,却把剩下的大半个饺子都塞入口中,手中的筷子又伸出去夹了一个。 三人对视一眼,默默地低头大快朵颐,眼中均是笑意。 连见过许多世面的大佬们都是如此,何况是底下坐着的其余士兵们。 大家无一例外都把自己吃撑了,也造就了这一场犒军宴前所未有的成功。 于是上到大将军,下至普通一卒都对今日的菜色赞不绝口,火头军新来一个顶厉害的大厨,便人人皆知了。 祝瑾禾在军中一鸣惊人的梦想,经历几番波折,总算得以实现。 第13章 谣言止于智者 与此同时,一则谣言也渐渐甚嚣尘上。 因为做了一场人人都交口称赞的宴席,祝瑾禾最近逢人就被夸,原本常常自卖自夸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但这几日发现大家对她恭敬得有些过分,她手艺好,早就人尽皆知了,大家吃她的菜也都渐渐成了习惯,怎么反倒更加客气了呢? 祝瑾禾默默地蹲在伙房背阴处,一边偷懒休息,一边暗自想着原因。 还没等她想出头绪来,便听到咚咚咚的跑步声,一边跑一边阿禾阿禾地叫。 祝瑾禾就笑了笑,光听这震动频率就知道是小胖,在她近日来的美食攻略之下,小胖毫无悬念地又魁梧了许多。 可未及她应声,小胖已经被他旁边另外的同伴一把拉了过去,还顺势被捂住了嘴。 “你怎么还阿禾阿禾地叫,现在全军上下,就你一个人最不恭敬了。” 听到这话,祝瑾禾又默默缩回角落里蹲着了。 她也想知道,怎么就不能叫阿禾,还得对她恭敬起来了? 还好小胖也有此疑问,一脸懵地替她问了出来:“阿禾怎么了吗?” “你还没听说呀?祝禾可是大将军亲自领进军营的。” 小胖顿了顿:“他来时是说过上面有人安排的,没想到竟然是大将军!” “可不是吗?听说将军把他当亲弟弟看呢,宠得不得了。” 小胖默然无语了一阵,随即又不太相信。 “阿禾没提起过呀,而且关系好怎么把人安排在最末等的火头军,直接给封个小官,甚至进新兵营也好呀。” “你懂什么,其他那些职位不用打仗不用训练的吗?”那人一副你真单纯的模样,凑到他身边继续说着。 “你看阿禾,呸,是祝大厨,他是适合去摸爬滚打地训练啊,还是适合真刀真枪地拼命去?何况他做菜多绝啊,这才特特安排了火头军。” 小胖于是似懂非懂地被拉着走了。 祝瑾禾暗自撇嘴,说得进火头军有多难一样,怎么你们就不用将军特特安排,自己轻而易举就进了呢? 半响后才回过味儿来,这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她顶多就是和大将军有过一面之缘,怎么就能传得这么离谱? 这锅最后不会得她来背? 祝瑾禾认真思考了会儿,也并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 毕竟大家也不当着她的面儿讨论这件事情,她自己提起,反而还可能会给留言添砖加瓦。 只要大家说得少了,过不了多久,谣言不就止于智者了吗? 何况这事只要不被另外一个当事人知道,就不算什么大事。 而小小的火头军一则微不足道的谣言,她觉得日理万机的大将军应该是不会知晓的。 于是祝瑾禾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地从角落里出来,背着手优哉游哉干活儿去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主账中,麒枫却正在听亲兵罗岳讲述这则谣言。 罗岳是麒枫家里自小就给他安排的,入了军营,无论他到哪里,罗岳都跟在他身边做亲卫,因此并无太多军中等级尊卑之分。 主账中没有外人,罗岳便不太顾忌地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不过是个没什么来头的炊家子,不知天高地厚地就说是您照顾着的,跟亲弟弟似的,竟比二公子跟您还亲!” 正翻着军报的麒枫分神想了想:“新来的那个做饭很好吃的炊家子?我认识他吗?” 坐在他对面也翻着军报的彭虎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而罗岳听了这话,心里火气更大了,他就说自己少有不跟着大将军的时候,怎么可能连他身边突然出现一个这么重要的人物都不知道! “定是那炊家子初来乍到,拿您狐假虎威呢,竟连大将军都敢胡乱攀附,我这就处理了他去!” 麒枫拦住人:“他做的菜确实很不错,不过一个谣言,随他去,不必理会。” 怒气冲冲的罗岳暗自咬牙,心想着这人可别自己碰到他眼前来。 彭虎看到这里终于禁不住插嘴:“大将军原来是这样的大将军!” 彭虎自从知道那日自己批准去做了炊家子的那个小不点儿,便是军中近来这些美味佳肴的制造者后,可没少惊叹小孩儿厨艺高超,而自己眼光独到。 可老大轻易就把人忘了,明明那孩子看着就品性很好,怎可随意就污人有攀附之心。 好好儿的差点就被这亲兵欺负了去,白瞎了给他做这么好吃的饭菜! 麒枫看他满眼控诉,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认识?” 彭虎也不拐弯抹角:“前些日子明明是你自己给人开的后门,我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特批了让他进火头军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哦,开后门这话不是那小孩说的,我这么问他的时候,人还维护你呢。” 麒枫皱眉沉思,他自来了关宁军后,唯一一个领进军营来的人,便是那日救下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子了。 可他记得自己明明吩咐人将他送去新兵营,怎么还没考核,就成了火头军了? 想起彭虎方才所言,该是他自请去做了炊家子。毕竟一手好厨艺,倒也情有可原。 于是麒枫在自己副将一脸不赞同的神色中,不得不吩咐一旁的亲兵:“罗岳,这个炊家子,以后尽可多照看着些。” 罗岳一直旁听俩人的话,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脸色通红,连连应是。 彭虎这才心满意足,继续翻看军报。 而没想到自己因为彭副将而避过一场灾祸的祝瑾禾此时正忙得热火朝天。 因为伙房里养着的一头小野猪已经绝食了好几日,眼看着就要不成了,负责照看小猪的炊家子怕自己背负上养不好猪的罪名,便找上了祝瑾禾。 “祝大厨您看,本来是要养大了吃肉的,但是这小猪估计是前几日亲眼看到猪妈妈被咱给宰了,一时伤心害怕,不想活了,不如就给长官们加餐算了?” 祝瑾禾暗暗看了他一眼,这人是怎么做到把小野猪如此拟人化地形容一番之后,还能风轻云淡要杀猪吃肉的? 第14章 烤乳猪 祝瑾禾则没有他那么多的想法,这小猪虽是有些灵性的,但今天若是给放生了,恐怕回到林子里也活不下去,还是不要浪费军中吃食了。 她想了想,这样体型小巧,又常在野外跑,皮薄肉紧的小猪,最适合做烤乳猪了。 嗯,要假公济私一下,做她最喜欢的脆皮蜂蜜味儿的。 于是祝瑾禾就杀小猪一事请示了邹军长,获准后便开始着手准备起来,毕竟烤乳猪可是一个大工程呢。 她先指导了惯常杀猪的人如何让小猪不那么痛苦地死去,然后让他们仔细褪毛、去内脏,告知从何处下刀,哪处肋骨和肩胛骨得去除,都一一详解。 而她自己则亲自调制了腌制所需要用的酱料,以及脆皮浆水,又找来了一大罐蜂蜜。 接下来便都是细功慢活了,从腌制到将小猪在合适的木条上叉好、绑铁丝定形、烫皮、均匀涂抹脆皮水及蜂蜜、火力从旺火转成文火烤制等等。 步骤繁琐,且费时费力。 自然大多数活儿都不是祝瑾禾自己动手的。 消息灵通,特意过来跟在一旁学习的炊家子有好几个,又听话又愿意出力气干活儿,她又何必过多为难自己呢? 毕竟,光是烤制时需要勤转动,使色泽均匀这一点,她一个人就做不到。 于是祝瑾禾多是从旁指导,偶尔拿刷子抹个酱教教手法,或者上手做些用细铁丝给小猪扎扎孔的事儿,倒也与大家合作无间。 最后,在几人的一番辛苦之下,烤出来的乳猪色同琥珀,香味四窜,连祝瑾禾都止不住地咽口水。 毕竟工序太过复杂,她以前也是很少吃烤乳猪的,遑论是自己研究一番、精工细作出来的,实在是引得人食指大动。 而此时,正去往中军帐议事的彭副将恰巧路过火头军的厨房,一不小心就被一阵浓烈的香味给勾的挪不动步子了。 他看看天色,议事时辰未到,还有一点儿时间,不如就去看看? 才这么想着,脚步已经干脆利落往伙房的方向迈了过去。 也无需人引路,往肉香味愈浓处走便是。彭虎很快便在一处开阔地看到了刚刚烤好未及取下、形态完整的烤乳猪。 旁边四散围了好多探头探脑的炊家子,而中间烤乳猪的几个人里,果然一眼就瞧见了那个他慧眼识珠的孩子。 小小的一个人指挥起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来,已是一副熟练模样。 彭虎看得好笑,扬声道:“祝小弟,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不成,竟做这样的大菜?可比犒军宴那日还要香!” 祝瑾禾闻言回头,看到来人居然是彭虎,也顾不得对方的称呼,连忙小跑着上前。 这可是等级观念很严重的古代,和领导们打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 但她也知道这位比较随和,不喜拘礼。 于是只随意打了个招呼,便扬起笑脸回话:“谢彭副将夸奖,只是伙房里一头小猪不得不处理了,又有空,就做了这个。” 看着眼前小巧精致的脸庞,彭虎实在无法将他同庖厨联系在一起,可偏偏就是这个人,做什么都好吃得不得了。 他此前还暗笑过这小子说的行行出状元呢,照这水准,说不定确实可做出一番成就呢?反正他是彻底服气了。 彭虎越看这少年越喜欢,很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你得空多做些好吃的出来。” 他看了看这小小的一头猪,又看向四周围许多的人,咽了咽口水:“这么小的猪,见者有份?” 祝瑾禾被他拍得趔趄了下,勉强止住揉肩膀的冲动,面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这些军中汉子知不知道自己手劲儿多大呀,怎么都喜欢这么拍人呢? 一旁早就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的邹明见他迟迟不开口,忙上前替他回话。 “伙房中有什么福利,自然是按照老规矩,给上官们加餐的。” 当然,若是够分,参与了劳动的炊家子,也是能得着一点儿尝个鲜的。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默契。 彭虎闻言,开心了。毕竟除非只是特地给大将军做的,上官里怎么都有他的一份。 于是笑嘻嘻地安排起来:“也不用一个个分去那么麻烦,待会儿我们就在中军帐议事,你们装好盘直接送来就成,免得冷了不好吃。” 祝瑾禾一听有些犹疑,她来的这些时日,可没见过中军帐议事还可以吃东西的,只能试探着问了问:“中军帐能送吃的进吗?要不要先请示大将军?” 彭虎伸出手,食指虚虚点了点她:“大将军也要吃饭的,何况他把议事时间安排在饭点了,我兼管后勤,替大家把晚饭都安排好了,有什么不允的?” 这么一说,好像也对。祝瑾禾放下心来,也伸出手,给他点了个大大的赞:“那您开会去,我们这边定给您安排好咯。” 彭虎于是背着手,满意而去。 而中军帐里,麒枫没有否决彭虎的提议,参与议事的长官们也并无异议,能不用饿着肚子开会,大家还是挺高兴的。却没想到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们。 此次议事主要是重申了军中纪律问题。 此前,大将军派人去抓回来的林校尉因大战在即,以及后来战后诸事繁忙,一直关在大牢里未及处理。 而今细查之下才知道此人行径大胆,造成了无比恶劣的影响。只一个小小的校尉,便让附近的军民死伤无数、苦不堪言。 因此这次会议除了要讨论怎么惩治林校尉和相关人员之外,还得制定细则,整肃军纪。 而会议开始没多久,一碟碟菜肴就被送了进来。 与会的军官,包括大将军和亲兵罗岳在内,一共十三个人,每人面前都摆了个托盘。 托盘中一碗大米饭、一盅紫菜蛋花汤、一道炒菜心,最后则是一盘子的烤乳猪。 原本积极参与讨论的军官们此时都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起来。 这盘猪肉怎么能香成这样?刚刚大将军说了什么?该谁回话了? 这红润润的色泽估摸着是烤出来的,咬一口,皮酥肉嫩,入口则消…… 麒枫看着大家的状态,知道自己又碰到了同犒军大宴上一样的场面。 这个祝禾,老能整些东西出来,把他麾下这些精兵猛将的注意力吸引到口腹之欲上头,这也不知是好是坏。 但此时,他也只能微微叹口气,无奈地让大家先把晚食吃了再议事。 而他自己也执起筷子尝了尝那道烤乳猪,果然入口奇香。 再看大家全都一脸满足,暗道罢了,只需不影响正事,能做出美食慰劳将士,自然是好的。 第15章 不费吹灰之力报了仇 而一直跟在大将军身边蹭吃蹭喝的罗岳对祝禾这个人的观感从原本的厌恶到愧疚,很快又转为崇拜。 这人脑子里有那么多好吃的,这么些日子观察下来,又是个人品好、识时务的人,这不得多多搞好关系吗? 于是,从知道祝禾是自家公子在林校尉手中救下来的之后,会议中和林校尉相关的事情,他就听得格外认真。 散会之后,趁着公子没什么吩咐,罗岳便溜达着到伙房找到祝禾。 表达了对烤乳猪的赞美之情,并友情奉送了林校尉明日要被众目睽睽执行鞭刑,并流放千里的消息。 祝瑾禾一时有些懵,眼前这个着轻甲的小兵,眉目清朗,一脸和和气气的笑意。 可是她想了好久,确定自己从没见过,对方似乎是特意来告知她这些消息的,这,有什么用意? 秉着不了解的事情先不讨论,以免得罪人的原则,祝瑾禾以烤乳猪为切入口。 “烤乳猪您喜欢就好。没想到您年纪轻轻,就是能入中军帐议事的大官了,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呢?” 罗岳摆摆手:“嗨,什么大官呀,我是大将军的亲兵,是大将军府里的家生子,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公子到哪儿我都跟在身边伺候,你直接叫我罗岳就成。” 又见他一副对林校尉毫不关心的模样,好奇问道:“你怎么不多问问林校尉的情况?” 祝瑾禾见他随和,便也不再小心翼翼绷着,此时听到这话,不由得问道:“这个林校尉以前是很厉害的人物?我为什么要问他?” 罗岳瞪眼:“不是大将军说的,救你回来那天,你正被这个林校尉的人追得满城跑吗?还是你说的救命之恩,这么大的仇,你都忘了?” 祝瑾禾也一起瞪眼:“是这个林校尉!” 她当然记得,她原本都要成为这人的十一夫人呢,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也因此死于非命,她怎么可能忘记! 来到这里之后,她有想过徐徐图之,定要将这仇给报了。没想到还没等她在此处站稳脚跟,好想办法,这大仇却已经得报了,且这样不费吹灰之力。 祝瑾禾有些不可置信:“可是这个林校尉不是权势很大,能只手遮天的吗?怎么这么轻易就……” 罗岳打断他:“一个小小的校尉罢了,在我们大将军面前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你应该关心的是,他做下这么多恶事,怎么没有直接判斩刑。” 见祝瑾禾回过味儿来,好奇地点点头。 他便继续道:“这人平日里最爱用鞭子,死在他鞭下的亡魂无数,所以咱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待最后只剩一口气了,再流放出去,定也是没命了。” 看他一副受用的样子,罗岳便知无不言:“主要是大将军最近要整肃军纪,得让大家都看到这般恶人的下场。明日午时行刑,你要是有兴趣,也可来看。” 祝瑾禾一时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她从没看过行刑,又是看自己的仇人得到该有的惩罚,可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心里还是有些胆怯的。 罗岳一看他这纠结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 笑着道:“就知道你没胆子,毕竟你还小呢。明天我来找你,行刑的时候,咱就站在大将军身后,位置好,而且有大将军在,还挡煞气。” 祝瑾禾面色复杂,心中暗到,大将军知道你在外头这么用他吗?鉴于对方是新认识的朋友,又愿意带着自己,便很给面子的没有说出口。 而是纠正了他对自己的判断:“我十五岁,不小了,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可别把我当小孩子了。” 罗岳惊讶:“你?这么矮,这么薄薄一片,十五岁了?这是长不大吗?不对呀,你厨艺这么好,怎么不多喂自己点儿?” 说完见对方按捺着喷火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戳人痛处了,连忙转移话题。 “我,我十九,比你大四岁,大将军比我大两岁,这么算,你是不能算小孩子了哈,哈哈哈。话说,你和这个林校尉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啊?” 这下轮到祝瑾禾傻眼了,这恩怨她自然是不能说的,于是也跟着转移话题。 “那大将军可真是年轻有为啊,可我看他平日里挺严肃的,我明日要是一起跟着他,会不会被赶出来?” 罗岳果然被她的话转移了注意力:“你放心,你别看我们公子喜欢板着个脸,人可好啦,你跟着我,这点小事他根本不会介意的。” 祝瑾禾放下心,二人于是敲定了明日见面的时间地点,后续的交流一直很友好。 次日,祝瑾禾早早就忙完了自己的工作,顺顺利利地等到了罗岳,午时三刻也毫无意外地站在了大将军身后,全程观摩了林校尉的鞭刑。 而麒枫对于祝瑾禾出现在行刑场地,并全程跟在自己身后一事,并没有表现出不满。 甚至在见到她时,还略微点了个头打招呼。 祝瑾禾很开心,这算是在大佬面前混了个熟脸了。 而这一场观摩,则大大更新了祝瑾禾关于抽鞭子的想象力。 那个林校尉,穿着一身囚衣被绑在行刑的木头架子上,四肢皆被牢牢缚住,眼神却很飘忽。 看到人群中的麒枫后,目光便牢牢盯在他身上,神色里一时是哀求,一时又是愤恨,嘴里不断的念念有词。 这让祝瑾禾不得不怀疑自己站在这人身后的决定是否正确,煞气好像是都往这儿来了呢。 还好,那人只顾盯着大将军,即便她站得如此近,那目光也丝毫没有分给她一分一毫。 如此,她偷偷担心过的这个和原主有过一面之缘的曾经的“未婚夫”,会不会认出她来,也无需介怀了。 况且这人似乎是被关的久了,神志都有些不清楚了。 而被盯着的麒枫倒是很淡定,见时辰一到,就吩咐了行刑。 然后祝瑾禾便看到人群中有一人自队中出列,手中握着条冷气森森的长鞭。 一旁的罗岳见状兴奋的凑到她身边解释起来:“这是军中最擅使鞭子的一个参将,他手里那鞭子便是这林校尉惯常打骂人用的,那上面还附着铁钩呢。” 在他说话的功夫,那位参将已经手起鞭落,囚衣上立竿见影出现一道长长的血痕,而林校尉则杀猪般嚎叫了起来。 祝瑾禾不由得瑟缩了下,罗岳则完全没有停止话痨的意思。 “你别看参将这似乎是轻抬轻放的样子,人修炼的可是内家功夫,知道如何打人最疼。别人一鞭子下去,最多是皮开肉绽,他这定然是伤筋动骨了的。” 很快,十五鞭子便打完了,林校尉从高声求饶、到恶毒诅咒、到最后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人看着确实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第16章 报恩反被砸 祝瑾禾见两个小兵将人解了绑,然后直接丢到了一辆囚车上,据说是直接送去与其他犯人一起流放了,这样看来,这人是绝无一丝生机了。 古代刑罚果真严苛!可想想林校尉此前的行径,也确实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 于是,这件原本她觉得很棘手的报仇大事,算是被了结了。 至于她所谓的家人们,他们如此待自己的至亲,也终归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弟妹,就当作不存在好了。 她如今的的计划是,先好好地在关宁军站稳脚跟。她现在也有月钱了,好好存着,能为日后谋出路。 这些都能往后一日日慢慢积攒,现在首当其冲,是得好好表示一下对大佬的感激之情。 毕竟大将军不但救她于水火,如今还替她报了仇呢,即便只是顺带的,于她也是大恩。 但对方不图回报的性格她还是记忆犹新的,于是她的目光很快便转到了一旁的罗岳身上。 此时,罗岳已经停止了自己聒噪的科普,和四周围的将领一起听自家公子的训话。 大抵就是如何让手底下的每一个人严格遵守军纪军规之类,与他关系不大,他便有些百无聊赖起来。 因此很快便感受到了一旁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待行刑散场,大将军被邱总兵叫走,而罗岳负责去伙房把午食拿到主帐中去。 祝瑾禾便趁机又跟上了罗岳,顺带表达了自己想要知恩图报的意思,诚恳地向他这个大将军身边最亲近的人,打听大将军在食物上的喜好。 罗岳啼笑皆非:“你方才那么看我,还以为在图谋啥呢。就这点儿小事,你放心,问我就对了。” 于是她知道了大将军祖籍在北方京城,自小在那儿金尊玉贵地长大,离开家乡后,最喜欢吃家乡的饺子。 对菜品什么的,倒是不挑剔,也没有特别热衷的。但他从小吃得精细,入了军营之后,只是从来没有讲究的条件,才不得不入乡随俗。 最后罗岳很中肯地道:“阿禾你做的菜都好吃,最近我看公子都比往常吃得多了。也无需麻烦,你平日里再多做些北方菜给他就好。” 祝瑾禾郑重地给他道了谢,转头就回厨房研究北方菜了。 她虽是个南方人,但自小研究的菜肴遍及大江南北,而她自己在美食上本就很挑剔,要做出精细的北方菜不是什么难事。 京酱肉丝、宫保鸡丁、卤煮火烧、锅塌里脊,还有各种面食等等不一而足。 当然,此时最重要的是先投其所好,做出大将军最喜欢的饺子来。 到了饭点,罗岳喜滋滋地又到伙房里头端大将军的食盒,知道今日肯定是有好吃的饺子没跑了。 可等他打开食盒的时候,还是有些被惊住了。 盒子里头三大盘饺子,颜色口味做法各异。 一盘水煮的猪肉白菜馅儿饺子,滚圆的肚子是白色的,捏出来的花边则是绿色,看着就像一颗颗水灵灵的白菜似的,教人很有食欲。 一盘金黄酥脆的煎饺,表皮撒上点点的黑芝麻和葱花,透过薄薄一层晶亮的外皮,隐隐可见其中鼓胀的玉米和莲藕颗粒。 一盘兰花蒸饺,晶莹剔透的兰花形状,不止是外表上的“仙”,内里菇和笋的搭配,更是“鲜”香四溢。 祝瑾禾见他看得两眼发直的模样,表示很满意,然后示意他赶紧给大将军送去,凉了味道可就差一大截了。 而最后,送饺子这个光荣的任务被罗岳耍赖地交给了祝瑾禾,他自己则很熟门熟路地开始扒拉厨房里剩余的饺子,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而祝瑾禾对于跑腿的活儿倒不觉得为难,就是要去见大将军让她有些微的紧张。 毕竟对方可是随手就处置了她曾以为的权势滔天的人! 这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这个时代的人实实在在被分为了三六九等,而她自己就是最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的存在,因此凡事还需谨慎。 祝瑾禾毕恭毕敬地候在主帐外等小兵通传,得到允许后,又谨小慎微地拿着食盒进去。 没成想,才进门竟然迎面就飞来一个长条状的不明物体。 而她因为微低着头,一点儿没敢四处张望,这东西到眼前了她才看到,却已经躲闪不及。 她下意识伸手去抓,握住一端,另一端却是重重地在她额头上磕了一下。 祝瑾禾目瞪口呆,她即便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大将军帐中被砸这么一下子。 她呆愣愣地看着手中握着的一管玉笛,做工精良、触手温润,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还好是抓住了,要是用来砸她砸碎了,不知道会不会被倒打一耙。 麒枫眼见着来人原本雪白的额头立马红肿起来,手中军报啪的就摔向桌面,怒喝道:“道歉!” 主帐内的另外两人齐刷刷地打了个激灵,都有些惊恐地看向他。 被这两双眼睛一看,麒枫有些无奈,怎么仿佛他才是那个坏人? 而接触到大将军的视线,祝瑾禾这才强迫自己回神,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另一个人。 视线下移再下移,一个小脸肉嘟嘟,粉雕玉琢的男孩儿正满脸委屈地站在那儿。 而一触及她的目光,立马恨恨地瞪过来,大大的眼睛里都似乎要冒出火来。 那双眸忽闪忽闪了一会儿,又长又密的睫毛上似乎就挂上了点可疑的水气。 祝瑾禾悄悄捂上心口,这奶凶奶凶的,也太可爱了。她两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男孩儿。 而且古风的衣服真的太适合这孩子了,衬得他虎头虎脑,呆萌得很。 她此前还担心过自己会不会被怀疑是个女孩子,如今看来完全不必。关宁军的人看惯了大将军和这小娃娃,多一个她,便无甚可疑了。 祝瑾禾不由得在大将军和这小孩儿之间来回打量了下,这么一对比,这孩子身上似乎还有股与生俱来的书卷气,和这粗犷的军营作风很是不符。 她来了军营这么久,还没打听过大将军结婚了没,有没有孩子。若按照古人早婚的程度,大将军二十有一,这娃娃大概五岁,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概是常年忙于战事,儿子就放在名门闺秀的妻子身边养着,气质才会如此悬殊的。 祝瑾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越想越觉得自己推理得很正确。 第17章 奶呼呼二公子 而她头脑风暴了这么多,现实中也不过过了一小会儿。 麒枫眼见小孩还敢瞪人,更是面露怒色:“是谁教的你随意拿东西砸人,让你道歉也不吭声,现在又往哪儿瞪?” 小孩儿顿时收敛了神色,却还是倔强地不肯认错。 麒枫眼见他不听话,又提高了音量:“你既不听我的,便不要待在这里,回你的家去。” 男孩儿一听,瞪大了眼睛,方才勉强压抑着的眼泪簌簌而下:“我不要走,呜呜,哥哥,你别不要我!” 原来不是父子,是兄弟呀,好像还不是同一家的呢。祝瑾禾一边汗颜自己方才的一番猜测,一边默默看戏。 就见小孩儿扑过去一把抱住麒枫的腰,哭得打起嗝儿来。 “他们都说你有了新弟弟,跟新弟弟更亲近,就不要我了。” 说着还拿哭红的眼睛指控地向祝瑾禾望过来:“就是这个新来的,他能给你做好吃的饭菜,要抢我的哥哥,呜呜,我讨厌他,不要跟他道歉!” 突然躺枪的祝瑾禾…… 这,是那则谣言的锅啊,果然还是报在她身上了。悄悄伸手摸了摸额角隐隐作痛之处,祝瑾禾觉得很冤。 嗯,虽然小朋友也是为谣言所害,又长得这么可爱,特别想原谅他,但,为了避免以后长成个熊孩子,还是不要阻止人家家长教育孩子了。 另一边,麒枫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腰部挂件,没有回抱住他,而是按捺下性子跟小孩儿讲道理。 “你就是因为这个,特地从京城跑来?这种无稽之谈你也信?” 说着下巴朝祝瑾禾的方向示意:“这是祝禾,是新来的炊家子,他本就是负责做饭的。因做得好,才被重用。你不问青红皂白动手伤人,是不是错?伤了有功之人还不道歉,是否错上加错?” 小孩儿闻言撅着嘴,豆大的泪珠仍旧不停地掉,显得更委屈了。 最后他权衡再三,还是默默放开麒枫,朝祝瑾禾走来,开始了道歉三件套。 “祝禾哥哥,我是麒晏。方才对不起,我不该那样,你能原谅我吗?” 眼见对方小小一个,拿那水润润的眼睛很诚恳地仰望自己,祝瑾禾瞬间就选择了原谅。 她点点头,没敢捏那肉嘟嘟一看就很好捏的小脸蛋,笑着道:“那你以后别乱砸人,我就把笛子还给你,可好?” 麒晏低下头去,用力地点点头,却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角度,默默翻了个桀骜不驯的白眼。 如愿以偿得到原谅,又要回了玉笛,他立马迈着小短腿向麒枫跑去。在人近前站定,圆眼睛略带期盼。 麒枫失笑,一伸手就将他捞起来抱住。一边走向一旁的餐桌,一边好好地将这小孩儿安置在自己怀里。 小男孩于是破涕为笑,更可爱了几分。 看来兄弟俩平日里感情很好呀,难怪出现了她这么个疑似会抢哥哥的,小孩儿情绪会如此失控了。 这么想着,便听已经走到餐桌旁的大将军叫自己的名字:“祝禾,把晚食拿过来摆好。” 祝瑾禾答应着,便开始有条不紊地摆起碗筷,想着还好饺子做得够,多一个孩子应该也够吃。 她顺势向已经在餐桌前排排坐好的二人介绍饺子馅儿,抬头就看到一大一小俩人同样跃跃欲试的表情。 便笑道:“二位尝尝看,若是喜欢哪个口味,以后可以多做。” 麒晏暗自撇撇嘴,平日若不是罗岳哥哥送饭来,那些偶尔进来的炊家子,都是放下东西转身就走的,这人如此,不是想抢他哥哥是什么? 他本来打定了主意要挑这晚食的错,可一盘盘香味扑鼻、精致好看的饺子摆出来,他立马就忘了自己的本意。 麒晏每次到哥哥的军营来,总是吃得不好。这次母亲还特地让他带了一个家中厉害的厨子过来,专门给他开小灶的。 可是即便在家中,常常能吃到各种饺子的他,也没看到过如此模样的饺子。 在得到允许之后,他先给哥哥碗里夹了不重样的三个饺子,给自己也来了三个,然后大快朵颐起来。 见二人都尝过了,祝瑾禾忙问:“怎么样?” 麒晏小朋友很矜持地点点头:“我喜欢肉馅儿的。” 然后略微犹豫了下,补充道:“但是这个煎饺也不错,比较香,还有这个花朵一样的,好看,味道也还行。” 最后看向祝瑾禾,下了决定般地道:“都可多做。” 祝瑾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向一旁的麒枫。 麒枫点点头:“我和小晏口味一样。” 麒晏闻言一乐,继续专心致志吃起饺子来。 祝瑾禾留下来,本就是要看看哪个口味的饺子更受欢迎,此时虽未得到答案,但见二人都如此捧场,很是开心。 她便打算功成身退了,于是向大将军告辞。 麒枫点头,看到他似乎肿得更厉害的额头,顺口叮嘱道:“额上的伤,记得上医帐找点药抹抹。” 祝瑾禾略带感激地笑了笑,答应着便出了门。 恰好就碰上了正往这处来的罗岳。 她想了想,拉住他问:“咱们大将军成亲了吗?可有孩子了?”免得下次再来个娃娃,她又在心里乱猜。 罗岳有些愕然地看着他额角处硕大一块红肿,听到这问话,还是义正词严替自家公子辟谣:“公子没成亲呢,自然不会有孩子,连心上人都还没有一个,你可别瞎说。” 说着狐疑地看向他:“你打听这个干嘛?公子最烦人催婚了,难不成你就是因为这个,被公子给……不对啊,公子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打骂人的呀。” 祝瑾禾无语,这人可比自己还会头脑风暴呢。 “我是那种交浅言深的人吗?大将军也不至于跟我这样的小人物计较。里头,有个叫麒晏的小孩儿,以为我要抢他哥哥来着。” 她说着下意识又碰了碰额角,似乎更疼了些。方才,自己是不是原谅得太快了点儿。 “二公子来了!”罗岳高兴地惊呼,说着就要跑进主账中去。随后还是拐了回来问道:“你这伤如何,要我陪你去医帐吗?” 祝瑾禾朝他挥挥手:“你忙你的去,我跟何老熟,自己可以去。” 这些日子她没少同何老一起上山,自从厨房不再限制她掌勺,二人外出采药的伙食可是异常丰富。 一来二去的,革命友谊就这么建立起来了。 第18章 妖冶的起死回生术 最近无战事,医帐中并不忙碌。 所以虽是小伤,祝瑾禾还是打算直接去找何老。 路上,她先回了一趟厨房,把包好的饺子下锅热了些,拎了个食篮就熟门熟路地找到何老面前去了。 何老正悠闲地边喝下午茶边拿了本医书在看,见到自己的忘年交小友上门,很是高兴。 明白了小友的来意,他看了看饺子,又看了看人额角上的伤,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先给人把药上了。 知道了他受伤的原因,何老贴心提醒他:“小晏这孩子聪明着呢,又是个执拗的性子,他既认定了你不怀好意,指不定还能闹出什么事来,你就躲着些。” 祝瑾禾有些狐疑,想着不过是个小孩子,顶多任性了点,怎就值得何老这么郑重其事地叮嘱她?便想继续打听麒晏的事。 可何老却讳莫如深,不愿再多言,只淡淡瞥他一眼:“你听我的便是。” 祝瑾禾便也不多问,乖巧地答应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人物能长稳长安的行事准则,她知道的。 于是,俩人在何老帐中,一边吃饺子,一边聊天,愉快地敲定了明日上山了行程。 伙房里的东西用得快,只要何老有上山采药的需求,祝瑾禾几乎每次都会跟上,还能顺道出门玩儿,何乐而不为? 以为这次上山采药的行程会和往常一样,平平无奇地就过去了,却发生了个意料之外的事情。 祝瑾禾很喜欢入山口那条瀑布,每次走到那儿,总要过去洗个手、擦擦脸,其实主要就是玩儿水去的。 何老嫌弃那附近地湿路滑,便如同往常一般没有过去,径自在不远处坐着休息。 可没一会儿,却听到了祝瑾禾的惊呼声。 “何老,这儿有个人!您快下来看看!” 没等何老过来,祝瑾禾一边害怕,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半个身子泡在水里的人拉了出来。 十七八岁的样子,还是个孩子呢,该不会是贪玩掉河里了,这父母得多担心啊。 其实祝瑾禾总是下意识当自己还是当初二十六岁的年纪,而河里捞出来这人即便年轻,看着也比她如今的样子稍长些。 没等慌慌张张的祝瑾禾想到下一步该怎么处理,何老已经疾步走了过来。 他冷静地开始清理溺水人的口鼻,解开湿透紧裹住胸膛的衣服,然后又是探鼻息又是摸脉的,最后无奈地瑶瑶头。 朝祝瑾禾道:“应是才停的呼吸和心跳,可惜啊,来不及了。” 祝瑾禾下意识地也要去探对方的呼吸,眼见自己伸出去的手颤颤巍巍地抖如筛糠,想起眼前可是德高望重的老军医,立马收回了自己要去求证的手。 而这一瞬间,她脑中忆起了方才何老的话,才停的呼吸心跳?不是还处于黄金四分钟吗? 祝瑾禾一个机灵,指着地上的人脱口而出:“您快给他心肺复苏呀。” 何老蹙眉:“何谓心肺复苏?” 祝瑾禾傻眼了,所以,这时候是没有这个急救手法的? 救人要紧,此刻也容不得她多想,立即接替了何老的位置,来了一套标准的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 这套标准流程对她而言,是极其简单的。 虽说她上辈子并未深研过医术,但中医的草药、穴位、基本的养生和一些重大疾病的方子;以及西医基础知识,包括解剖学、生理学、药理学、病理学等等,她也都是经过名师指导的。 倒是如今这样的急救,确实没有在真人身上试验过。 所以当手掌按压下的胸膛猝然恢复了起伏,而那个方才一脸惨白毫无声息的人,开始呛咳起来的时候,祝瑾禾自己也被吓到了。 同样吓到的还有一旁的何老军医。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从来不相信有所谓的活死人肉白骨。可如今,他在一个做厨子的小友身上竟见识了这般近乎妖冶的医术。 方才他已经确认过这人确实是完全没了生气的,只当祝禾是一时无法接受自己救下的人就这么死了,才没有阻止他奇奇怪怪的施救,可是,竟然真的活了?! 祝瑾禾松了口气地瘫坐在一旁,看着男子醒来后,一边呛咳着,一边看了自己好一会儿,然后哇的一声趴在一旁吐了一大滩子水。 而不可置信的何老此时才回过神来,救人的本能回归,上前替那男孩把起脉来。 脉象虽弱,却生机勃勃! 祝瑾禾见何老望向自己,闪闪发亮的眼神,有些发怵,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古人,不会是把她当成起死回生的神医了,这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余光瞥见河里救上来的男子终于没再吐水了,忙要转移何老的注意力。 “何老您看,他身上还有不少伤呢,您顺便给治治呗。其他的事,我回去再好好给您解释。” 何老见他如此,按捺下心中的激动:“这些伤不要紧,右手臂骨折,腿上刮伤比较严重,其余都是小伤,应是高处跌落所致,伤得不重。” 高处跌落?祝瑾禾看了眼高高的望不到头的瀑布,那的确是伤得不重了。 而男子闻言,连忙向他们道谢:“多谢二位的相救,在下苏言,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二位的救命之恩。” 祝瑾禾愣愣地看着这人,原来这个时代救命之恩的模板是这样的? 一旁的何老则开口道:“不敢居功,是这位小友救了你。” 苏言听闻,竟不顾伤痛,俯身跪地:“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日后但凡有所差遣,无不遵从。” 这,怎么除了做牛做马,还动不动就下跪磕头的?显得她对大将军的救命之恩有多敷衍似的? 祝瑾禾头一次被人下跪,吓得赶紧上前将人扶起来。 直到此时,她才看清了这人的长相,即便一身狼狈,依旧可看出五官俊美、仪表堂堂,只要不同大将军那样的相比,倒也是十分俊朗的小郎君了。 此时对方被她扶起,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祝瑾禾有些不好意思:“你不必如此,就是顺手的事儿……” 看到一旁何老投过来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忙转移话题:“但日后可得注意着些,这瀑布上头哪是可以随意去的?可不能贪玩,也不能掉以轻心……” 说到一半的话此时又被打断,这次却不是何老,而是苏言。 他苦笑着道:“我都十七了,怎么可能贪玩跑到瀑布上去。” 祝瑾禾原本还想反驳一下十七岁的少年怎就不能贪玩了?可随即听到的太过悲伤的故事,让她瞬间哑口无言。 第19章 天上掉下一个跟班 平南城中最大的医馆叫悬医阁,医馆的两位老板,便是苏言的父母。今年初,他们搭上了京城的线,去往京城采买药材。 因路途遥远,又可让儿子多些历练,夫妻二人顺道带上了唯一的儿子。从年初到走到今日,他们总算带着好几车的药材回到了平南城外。 眼见家乡已近在眼前,却横空出现了一伙山匪,不仅将财物药材抢夺一空,连人也没放过。 他们一行十来人全死在了匪徒的刀下,唯有他一个人在父母的庇护下逃了出来,但也在逃跑的过程中被逼至悬崖。 他是自己跳下来的! 祝瑾禾目瞪口呆,这古代,可真是太危险了。 她以为自己这样已经很惨了,没想到才来没多久,就碰上了家破人亡、被逼跳崖这些她曾以为只有在影视剧和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情节。 祝瑾禾看着沉浸在悲痛中,泪流不止的少年,有些心有戚戚。 “那,你如果不敢一个人回家的话,我们军中采买也会进平南城的,到时候我求邹军长捎上你,你看成吗?” 苏言摇摇头,神色悲戚:“我没有家了。在那些山匪中,我认出了其中一个领头的,就是我们家医馆留守的郑掌柜。” 祝瑾禾再次无言以对。 还没等她想好如何安慰,苏言已经又跪了下来。 “二位医术高明,是关宁军中的医者罢!可否求二位将我收留在军中?我自小学医,虽未出师,但在医帐中做个学徒,定是能帮上忙的。” 祝瑾禾看向何老,而何老则是蹙起眉头:“军事重地,这捡个人回去……” 祝瑾禾略微一想,便明白了他的顾虑,忙道:“咱们很缺军医,我知道的。这事要上头批准,我也知道。您看,您要是想收个学徒,我直接去找彭副将,成吗?” 何老这才微笑着点头。 他这位小友凭着一手好厨艺,在军中可是广结善缘。收学徒的事情若是直接走彭副将的路子,倒是容易许多。 而一旁的苏言看在眼里,对祝瑾禾的感激更多了几分。 于是,二人上山采药的行程以捡回来一个军医学徒告终。 而苏言入营的事情也非常顺利地解决了。 彭虎虽然很忙,但自从为祝禾的厨艺折服之后,向来是待他客客气气的。一得知对方有事求到自己这儿来,马上就接见了人。 细听之下不过是收个军医学徒的事情,便立马行了方便,但也同样秉持了一贯的严谨作风。 他派了一名得力的属下前去跟进,查看了人的来历和伤势,确定了身份之后,不到一天,所有的流程便都走完了,苏言得以正式入营。 而苏言则直到入了军营之后,才知晓祝禾并不是军医,而是一名炊家子。 此时,医帐中。何老带着苏言进来,说是让他熟悉往后工作的场所,却进门就把他晾在了一旁,睿智的目光扫向另一边的祝瑾禾。 祝瑾禾知道自己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之前不是跟您说过我家很擅长药膳吗?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们家祖上,其实也是行医的,口口相传就留传下许多。” 在何老一脸你一定还隐瞒了什么的怀疑中,祝瑾禾不得不多说了些:“我就是略识得一些草药,懂一点急救的手法,可能还有些治病的药方……” 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但医术我却是不通的。” 要让她像他们这些真正的医者一样能把脉开方,至少得再学个五年十年的。 何老点点头,也不去计较他的故事是真是假,拉着人就探究起那所谓的急救手法来。 祝瑾禾松了口气,细细地回忆老师们教给自己的心肺复苏来,把急救手法以及原理都一一告知。 苏言被救时的情况便时不时被拿来当成典型例子。于是,苏言得知自己竟是断了气之后,才被救活的。 而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二人则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有这么个脸色发白,一脸后怕的人。 苏言默默地后背湿透,又冷静了一段时间后,也在一旁悄悄蹭课。片刻之后,便确定了他初醒来时,唇上的温润触感并非虚妄…… 一直聊到日暮西斜,有其他军医来找何老吃晚饭,祝瑾禾才被何老依依不舍地放过。 她暗暗松了口气,立刻就起身告辞。一旁的苏言见状,连忙跟了出去。 出了医帐后,祝瑾禾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醉心医学的人真是太可怕了。余光瞥见跟出来的苏言,笑问他:“可有何事?” 苏言看见他笑,愣了愣,耳朵悄悄红了。 “祝公子,我日后定会好好学医、救治伤员,以回报何老和关宁军。公子大恩,您要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同我说。” 祝瑾禾摆摆手:“不用分得如此清楚,回报何老和关宁军于我也是一样的,毕竟我也是军中一员嘛。你叫我阿禾就好,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互相帮助就成!” 苏言看他哥俩好地拍拍自己的肩膀,也笑了开来。自己的命是他救回来的,能进入军营也是他的功劳,往后,便做这人的跟班,唯他马首是瞻了。 心中如此想着,却只轻轻回应了声:“好的,阿禾。” 俩人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个小小的人儿蹲在拐角,一看到祝瑾禾从医帐中出来,就猛地起身奔了过来。 麒晏气势汹汹的,从祝瑾禾的侧后方跑过来,快碰到人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就这么猛地撞了上去。 祝瑾禾只来得及在注意到后方动静后转过身,还没看清楚就被个小孩撞了满怀。 麒晏人虽小,但自小养得好,很是结实有力。纸片人一般的祝瑾禾被这么一撞,整个人踉跄着退出去好几步,最终重重地摔在地上。 麒晏看他摔得如此惨烈,一时也有些懊恼,却仍旧倔强地站在原地,双手抱胸表示自己理直气壮。 而一旁才反应过来的苏言连忙上前将人小心翼翼地扶起来,一边替他检查一边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儿?” 祝瑾禾略挡了挡他往自己身上探查的手,对方可也是医生呢,稍不留意被知道了自己女扮男装可不成。 她自己稍微感觉了下,又慢慢走动了几步,虽摔得有些疼,但并无大碍。 于是她捂着腰问一旁做了坏事却没有溜走的小孩儿:“你怎么又开始针对我了?昨天吃我饺子的时候,我们不是和解了吗?” 麒晏见他没事,气势更足了些:“你活该!我何时说过和解了,你要抢我哥哥,我就要一直欺负你!” 第20章 斗智斗勇 祝瑾禾无奈:“我说我没有想要跟你抢?你信吗?” 麒晏瞪他:“我哥哥这么好,你会不想抢?” 祝瑾禾闻言气笑了,伸出食指搓了搓他的脑袋:“你哥哥这么好,你怎么不拦着别人抢,尽欺负我一个人来了?就因为我好欺负吗?” 被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一头撞倒还真是太好欺负了,这要是换成军营里任何一个人,都不至于如此丢脸。 她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每日还需好好锻炼,做不到保家卫国,强身健体还是很有必要的。 麒晏拍掉他的手:“别人我才不担心呢。可你长得好看,做饭又好吃,而且哥哥喜欢你,他从来不让自己的亲兵跟别人走得近的,却吩咐罗岳哥哥多照看你。” 祝瑾禾目瞪口呆,原来大将军竟如此体贴呢!随即开始喜滋滋的,这就是美食的力量啊! “那是我自己优秀,你哥哥也说了不许你随意伤人,你既尊敬他,怎么连他的话也不听?” “哥哥不会知道的,他忙得陪我的时间都没有,不会有人拿这种小事到他跟前说。” 麒晏说着,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这么大了,不会还想着告状那一套?” 祝瑾禾邪魅一笑:“这你就错了,告状不分年龄。我这就带你去见将军。” 麒晏瞪大眼睛:“你敢!!”说着没等人过来捉,先手舞足蹈地挣扎起来。 祝瑾禾见他如此,更下定了要整治熊孩子的决心,于是指使起一旁的苏言来:“把他给我制住,咱们这就告状去。” 旁观了全程的苏言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把抱住小家伙扛了起来,随祝禾一挥手,便一起往主帐而去。 大将军帐外,守在门口的小兵一见到他们这架势,就匆匆进去通报了。所以祝瑾禾几人才走到门口,就被掀帘让了进去。 麒晏见大势已去,有些不可置信又心灰意冷地不再挣扎,甚至脸上开始显而易见地慌张起来,老老实实地窝在苏言怀里。 麒枫见三人如此情状,从桌案后走了出来:“怎么回事?” 直到真的见了麒枫,被那人只是简简单单走过来,就气势十足的模样一震慑,祝瑾禾才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决定。 虽说管教孩子也算是当务之急,可对方一个大将军,自己为这样的小事就来叨扰,似乎是太过随意了些。 但既然已经来了,此时再后悔也没用,还是得先把孩子管好了。 于是她简略地说了下事情的经过,表示孩子要从小就好好教导,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做得多了,不利于孩子成长。 麒枫愣了愣,他这个弟弟在自己面前从来都乖巧听话,若不是上次当着他的面用笛子砸过人,他都要怀疑祝禾话语的真实性。 此时眼见他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模样,麒枫便知道祝禾的话不假。 “既做错了事,便罚你抄十遍论语,可有异议?” 麒晏眼神暗了暗,默默摇头,然后很乖觉地看向祝禾,蔫蔫地道了个歉。 眼见事情就要这么敷衍过去,祝瑾禾有些欲言又止。 没想到麒枫下一秒就转移了目标朝他看来:“祝禾,你可需要叫军医看看伤?” 她连连摆手:“不过是跌坐在地罢了,没受什么伤。” 原本就在帐中和大将军议事的彭虎见二人此后便相顾无言,自觉出来打破了有些凝滞地气氛。 “阿禾可是对这处置有什么不满?怎么?大将军的弟弟不知轻重,还需要他这个做哥哥的替你揉一揉伤处吗?” 军营中这样揶揄的话不知凡几,可祝瑾禾愣愣地看向大将军,见他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自己的腰臀处,便觉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下意识地咬着唇,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该说些什么。 麒枫见他一张脸涨得通红,讷讷无言的样子,眼里也闪过笑意。 而苏言见他迟迟说不出话来,上前替他打了圆场:“属下方才替阿禾看过了,无碍的。” 彭虎此时才注意到这个生面孔,上前将麒晏从他怀里抱了过来,随意地问起了他的身份。 待知晓他就是祝禾捡回来的军医学徒,不由在心里感慨,他这一趟捡人还挺值,这就有了个衷心的小跟班了。祝禾一句话,连大将军的弟弟也敢得罪。 被他们这么一打岔,祝瑾禾重新镇定下来。目光转向对着自己嘟着嘴生闷气的小男孩。 这些个大男人,哪里会知道小孩子的心思呢,小孩儿哪能像成年人一样罚过就知道改? 她于是走到麒晏面前,和他大眼瞪小眼:“你知道你哥哥是永远不会被抢走的吗?” 麒晏转过头去不看他,嘴里却忍不住反驳道:“你骗人!没有人是抢不走的!” 祝瑾禾不依不饶地走去他面前:“你如何得知?难不成是被人抢去了什么?” 麒晏倔强地沉默以对。 “那肯定是你年纪还太小了,不懂得这些。如此大人说什么,你信什么便是。” 麒晏顿时怒了:“谁说我不懂?我母亲就是被抢走的!因为我不够听话,还没有早早赶走那些接近她的人,她现在成了别人的妻子,以后也会是别人的母亲!” 祝瑾禾瞬间就心疼起来,原来是个不想妈妈改嫁的孩子啊。她也不敢问孩子父亲的情况,怕问出什么不好的来,更惹人伤心。 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小孩他哥身上。 “可是你看,你这几天没那么听话,你哥哥不还是在你身边吗?即便以后他有了其他亲近的人,也不能改变他是你哥哥这件事情。你们是血脉相融的兄弟,无论发生什么,他会一直很爱护你。” 她说着看向麒枫问道:“大将军,你说对吗?” 麒枫很郑重地点头,他也没想到麒晏这么小的孩子,竟会有这般心思。 不由得将人抱到自己怀里安抚:“我永远都是你的哥哥,不会被任何人抢走。你母亲也是如此,等你回去了,可以亲自问问她。” 小孩儿得到肯定的答案,知道自家哥哥从不说谎,也向来说到做到,一瞬间被这突然而至的幸福砸得晕呼呼的,咧开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只一个劲儿地搂着自家哥哥的脖子不愿意松手。 祝瑾禾眼看着这养眼的一大一小上演温馨家庭伦理剧,感觉自己也被这暖融融的氛围感染了。 但还是识相地拉着苏言退了出去。 第21章 收服二公子 解决了一件大事,可谓心情舒畅。 为了修补自己同小孩儿的情感裂缝,祝瑾禾打算做些好吃的收买收买他。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大将军的食盒里暗搓搓的被加了许多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每日都不带重样的。 比如做成小兔子形状的糕点,胖嘟嘟的身体,红耳朵黑眼睛的配色,奶呼呼的很是可爱。 又比如迷你南瓜形状的紫薯夹心南瓜饼,入口软糯,又q又甜。 再比如饺子都做成了福袋的样子,青翠的香葱在福袋口扎个中国结,缀上两个小小的西红柿,非常讨喜。 这日,听说麒晏吃撑了,她便搜罗了许多山楂,做了形状各异的山楂棒棒糖给插在食盒的各个角落里。 麒枫打开食盒,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被自己盒子里插着的十数根糖给弄得哭笑不得。 顺手拔了一颗放入口中,山楂味儿的,酸酸甜甜,开胃消食。让一向不喜吃甜的他都觉得很不错。 看着一旁睁大眼睛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弟,麒枫好笑地将食盒往他面前推了推。 就见小孩儿眼疾手快地也塞了一根到嘴里,眼睛就是一亮。 然后从怀里掏出他平日里放零食用的布袋,一把倒出里头七零八碎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拔出新得的山楂糖,很珍惜地一根根放进去。 麒枫见他如此,好笑地道:“你上次跟人道歉可不诚心,又吃了他这么多东西,也不好好道个谢?” 小孩儿护食的动作顿了顿,偷眼看他,小声回道:“知道了哥,待会儿我就去找阿禾哥哥,我只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麒枫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些欣慰。 于是,等祝瑾禾忙完,从伙房中出来,就碰到了站在门口的小豆丁。 四下看了看,她有些高兴地走过去:“二公子是来找我的吗?” 麒晏点点头,怯怯地看向他,将手里一大叠纸递过去:“这是我被罚抄的论语,已经抄完了,之前是我的错,对不起。” 祝瑾禾有些惊讶地接了过来,没想到这孩子乖起来能如此讨人喜欢。 再细细地看过他抄的书,由衷地夸赞道:“字写得真好。” 小小年纪,书法已经很不错了。这要是在她以前的时代,这样的孩子带出去得多有面子啊。 麒晏腼腆地笑起来,又递了个精致的兔子玉佩给他:“这是送给你的,谢谢你给我做这么多好吃的。” 祝瑾禾一瞧便知这玉佩定然金贵,连忙推拒。 麒晏却固执地往他手里送:“这是回礼,我吃了你这么多东西,自然应该有来有往。” 说着又拿起自己腰上挂着的老虎玉佩展示给他看:“我有十二生肖的玉佩呢,这个老虎是我最喜欢的,你上次把点心都做成了小兔子,我才投其所好的,你不喜欢吗?” 祝瑾禾见他如此,高高兴兴地收下了玉佩,既然这回礼于对方而言,并不算特别贵重的物件,何必拒了让对方难过呢? 她很珍惜地学麒晏的样子将玉佩挂在腰间:“那我下次也投其所好,把给你的零食做成威风凛凛的老虎,可好?” 小孩儿兴奋地点头,二人于是手拉着手,一块儿散步去了。 军营中一处高高的坡地之上,二人席地而坐。这处少有人来,却是个可以俯瞰整个军营之处。 不远处,两个值守的士兵没理会他们,一动不动地奉行他们的职责。 祝瑾禾于是和麒晏说起悄悄话来:“二公子,你每天在腰间别个笛子,可大家都说没听你吹过,你到底会不会?” 麒晏嘟起嘴,有些泄气地道:“在学一首曲子,本来是想吹给哥哥听的,可是还没完全学会。我这次也把吹笛的老师带来了,可这实在太难了。” 祝瑾禾犹疑了下,还是道:“要不,你吹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能给你指点一二。” 麒晏也没扭捏,横笛就吹了起来,只是有些磕绊,许多处还有些忘了。 一曲听完,祝瑾禾还是很给面子的鼓起掌来,毕竟这首曲子一听就很复杂,对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来说,确实有些难了。 “这是什么曲子,你很喜欢吗,所以才要吹给大将军听?” “是《山河阔》,我听过觉得很适合哥哥,才想学了来。母亲便给我找了师傅,还制了这支玉笛给我,可我学了好久,人都已经来了哥哥这里,还没学会。” 祝瑾禾一针见血:“所以你学了太久,已经不想再吹这首曲子了,甚至不想再学笛子了,才会想也没想地拿你的玉笛砸人。” 麒晏闻言有些不好意思:“阿禾哥哥,我那天只是听他们说哥哥有了新的弟弟,太过伤心了,我以后一定不会这么做了。” 祝瑾禾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小脸蛋,终于没忍住伸手戳了戳那肉嘟嘟的脸颊,颇有些如愿以偿。小家伙看着她,疑惑地眨眨眼。 祝瑾禾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那为了补偿你那日的伤心,我也给你吹一首曲子,你看看要不要换成这首,吹给大将军,可好?” 其实她最擅长的乐器是富家千金必备技能---钢琴,而最喜欢的是古筝,至于笛子,也就学得一般般而已,但是在古代应付一个小孩儿,很足够了。 见对方毫无芥蒂地把玉笛递了过来,祝瑾禾也大大方方地接过,略微思考了下,悠扬的笛声便自她的指尖和唇间飘扬而出。 麒晏听完之后,有些兴奋起来:“我要学我要学,这是什么曲子。” 祝瑾禾失笑,果然对付小朋友,就是得拿这种朗朗上口,好听易学的曲子来嘛,初学如果太难,只会消磨孩子的积极性。 “这叫《中华民谣》,既适合你,也适合吹给大将军听,我来教你怎么吹……” 然后麒晏便眼看着原本信誓旦旦要当老师的祝禾瞬间卡了壳。 而祝瑾禾张口刚要唱一遍谱子,便哑了口,这……古代的曲谱是什么样的? 最后,还是麒晏将自己从京城带来的老师请了过来,由祝瑾禾唱出歌词和曲调,又再吹了一遍,这位老师写出曲谱,这才教给了麒晏。 此后,经了几天的时间,值守的士兵们从磕磕巴巴的魔音穿耳,到流畅悠扬的笛声熏陶,都把这首曲子学了个十成十。 以至于后来,孙浩老师的这首歌在关宁军中也成了流行金曲。 第22章 被大饼砸中,是接呢,还是接呢 当然,二人在小山坡上,也并不是只进行笛子教学的。 小孩儿藏不住话,一跟人好,就将自己的底透了个遍。也并非祝瑾禾刻意打听,只是话赶话说到了,麒晏便毫不避讳地说了。 于是祝瑾禾知道了小孩儿的母亲竟是当朝公主,被指婚给了他的状元郎父亲,婚后倒也相敬如宾。 只是母亲才怀上他,父亲就在任上因公牺牲了。他三岁的时候,母亲另嫁他人。 自那之后,他便常常求母亲让他到军中来找哥哥。 祝瑾禾当时便摸摸他的头:“你这小孩儿心事真重。是不是以为母亲自此被人抢走了?” 虽然以她如今在这个时代的身份,似乎没有资格说人是无法被抢走的这话,因为她的父亲确确实实被后妈一家子抢走了。 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她这个时代的父亲,如何能与大将军相提并论? 麒枫虽看着冷漠疏离,却也是君子端方,对她一个外人都能伸出援手,对弟弟的疼爱更是刻在骨血中的,如何又会弃于不顾。 而他既肯定了麒晏的母亲,那么她自然也是很疼爱二公子的,属于抢不走的那一类。这小孩儿,可比她现在这样有爹妈还不如没有的要幸运得多。 麒晏看向他的眼睛,小孩子最知道谁对自己好,便任由对方顺着他的脑袋来捏他的脸颊。 然后笑开:“那天被你说过之后,哥哥就告诉我了,母亲不是不要我,只是不知道怎么疼我才好。她答应我经常来军营,是以为我想念父亲了。我父亲是哥哥的二叔,他俩长得像。” “那你回去就好好与你母亲说开了。我们很多时候不能知道别人心里如何想,总是自以为是地去猜,就会错过许多。但是沟通好了,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小孩儿若有所思地点头应下了。 而祝瑾禾完全没想到,自己这些日子除了收服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小豆丁,拥有了随时拥抱掐脸的福利之外,竟还收获了大将军的一波感谢。 被士兵领往主帐时,祝瑾禾完全想不到自己被召见的缘由,心里不由有些打鼓。 等进了主帐,看到面容平静的大将军,和笑眯眯站在一旁的罗岳时,祝瑾禾才悄悄松了口气。 麒枫看到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座位,示意他坐。 祝瑾禾完全没多想地就落了座。 站着的罗岳则撇撇嘴,这家伙还真是没什么等级观念。 虽说他们公子武安侯府嫡子的身份并未透露,但对方明明已经知道了二公子的身世,知道大公子除了是边关守将之外,还有个公主婶婶,自家背景定然雄厚,却丝毫不见谦卑之态。 这些年,他随公子见过许多人,却少有祝禾这样的。 明明生在一个连林校尉那样的小官都能随意欺辱的家庭,却能有这般不卑不亢的气度,颇有些令人费解。 麒枫则是单刀直入:“作为小晏的哥哥,我要多谢你替他解了心结。我和婶婶从不知小晏有这样的心事,这些日子以来,他开心了许多。” 看对方摆手自谦,麒枫继续道:“你当得这声谢。我一直以为小晏是个沉闷的性子,每日不吵不闹、乖乖听话,近日才知他有多活泼。” 祝瑾禾见他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可见是这几天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然后一个大饼就砸到了她头上。 “你在火头军做的不错,还未有奖赏,加上这次的事,你可同我提一个要求。” 祝瑾禾下意识地就想说不必,毕竟对方于自己有大恩,她都还没回报呢,这么点小事怎么就能向对方讨要奖赏了? 可念头才闪过,拒绝的话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麒枫见他如此,语气温和地道:“祝禾,你但说无妨。” 祝瑾禾默默沉思了片刻,虽觉得自己稍嫌厚颜无耻了些,还是抵不住诱惑地道:“我能求一间单独的营帐吗?” 虽然她已经想尽办法隔绝出一个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但总和一群大男人住在一起,确实有诸多不便。 她的话一出口,站在一旁的罗岳已经嗤笑出声:“你果然有洁癖。” 他向大将军笑道:“我常跑火头军,都听到过好多次阿禾的闲话了。他在十人间的帐篷里找了个最角落的地方安置自己的床铺,还四周都用帘子围上了,一丁点儿不让人碰他的床。” “而且日日都要洗澡,还嫌下游的水脏,只去远处没人的上游洗,且非说夜里的水比白日干净。” 祝瑾禾默默地承受了这样无伤大雅的打趣,嘲笑她,反正她不会改的。 麒枫倒是对他的要求有些出乎意料,往日里若有求于他的,莫非求财求官,甚至是求个衣锦还乡,倒是从没见过求单独居住的。 倒也不难,他一口应承下来。 “就照小晏每次来军营给搭的住处,再搭出一个来,火头军那边不好再动工,就搭在小晏边儿上。洗澡就按照军官的规格,在营帐中搭个澡堂出来。这事罗岳你负责,今日便处理好。” 祝瑾禾闻言,简直想学电视剧里来个跪地谢恩,这大将军人也太好了! 就这样,祝瑾禾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独门独户的营帐。 等她从伙房放工回来,迫不及待地去视察自己的领地之时,那个崭新的营帐门口,站着个一看到她就不住挥手的小豆丁。 祝瑾禾回以了同样的热情。 她跑过去,勉力将胖乎乎的小孩儿抱了起来,带着他一起去参观自己的新居所。 大概二十平左右,进门便见一套桌椅,桌上甚至摆好了崭新的茶具。 然后是一扇屏风,屏风后是与之前相比大了许多的床榻,甚至旁边还有个衣柜和床头柜。 床尾处又用拉帘隔绝起一个单独的空间,便是“澡堂”了。里头有个大大的可容人进去泡澡的木桶。 祝瑾禾兴奋得哇了一声,怀里的小孩被她感染,也跟着高兴地哇哇叫,虽然他不知道这地方有哪里值得哇的。 待冷静下来,二人都觉得方才的行径有点儿傻,遂又相视笑了起来。 麒晏拍拍没见过世面的祝禾:“以后你若去京城,一定要来我家,我给你安排一整个大院子,保证让你住得舒舒服服的。” 祝瑾禾见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搂紧了人好一顿揉搓。 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总算觉得自己稍微融入了这个时代,毕竟这算是她在这个时代的第一个居所,而居所正是归属感的来源。 这么想着,心里更是对大将军不胜感激。 …… 第23章 积攒大功德 在迎来新居的兴奋中缓了几日,祝瑾禾便迎来了一项新的重任。 原因是何老用她教的心肺复苏法救回了一个训练中意外重伤,没了呼吸的士兵。 祝瑾禾对此也很是高兴,毕竟救回来了一条人命呢。可看着坐在自己营帐中,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的何老,她便有些无奈。 方才这位老人家跑出了重影,嗖的一下就径直闯入自己营帐中来的情景,当即就吓得还在吃饭的她掉了筷子。 看清来人后,还没等她松口气,一直冷静儒雅的何老就握着她的肩膀感叹了数次后生可畏。 祝瑾禾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捧着的饭碗继筷子之后,重蹈覆辙了陨落的命运。 何老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忙松开了人,但还是没停下话头。 祝瑾禾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听他说话。 “阿禾,你那方法太管用了。这样的人要在平常送来医帐,我们只能让人安排后事了。战场上多少要命的伤情,这方法要是传出去,能救回多少人命啊!” 祝瑾禾也认真听着,点点头表示认可,然后突然想了起来。 “我还知道些其他的急救的方法,这段时间我抽空做成一个急救手册,您老参详参详看是否能够一起广传出去?” 何老闻言,才冷静了点的心情顿时又激动起来:“你,你先说说。” 祝瑾禾见他如此,便先说了几个自己印象深刻的给他听。 比如吃东西被噎住时的海姆立克急救法、发高烧时的降温方法、酒精中毒如何催吐,烫伤、中暑、鱼刺卡喉的应对方法等等。 何老越听越激动,虽有些是自己知悉的,但也有许多他闻所未闻、又方便易学的,若是都能得到验证之后传播出去…… 于是何老将他按在桌前:“你现在就写,这两日辛苦些,把你能想到的都写出来。这是有大功德的事情,厨房的活先放着,我亲自去找邹明给你请假。” 说着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祝瑾禾看着被塞到自己手里的纸笔……好,大功德要紧。 说是两日,其实祝瑾禾伏案写了三天,才算是大致完成了。因为何老时不时就会来监工,查缺补漏之下,把她脑子里相关的所有东西都榨得一干二净。 拿走手稿时还乐呵呵地说自己先回去研究,再有问题,还需要她随时指教。 祝瑾禾连着被压榨了三日,每日只跟着何老草草补充点干粮,此时见人总算是走了,才想起要祭祭自己的五脏庙。 她一个厨子,如今却没了给自己做好吃的心情,只想着热腾腾地吃个饱,再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伙房离她的营帐,步行需十分钟,祝瑾禾拖着一身疲累蹒跚而行。 在“厨房好远,有外卖就好了”,以及“得尽快有钱有势,给自己挣个跑腿人”的想象中,总算到了目的地。 进了厨房,她随意找了个地就坐着不挪窝了,好奇到她跟前来的人话还没出口,就被她抓住求投喂。 众人见状,二话不说地忙活起来。 此时才过了午食不久,并没有什么现成的可吃,祝禾这副饿得狠了的样子,还是吃一碗热腾腾的面为好。 一人干脆利落就起了锅,另一人在旁备一些配菜,还来了两个人将他扶到餐桌前坐好。 不一会儿,祝瑾禾面前就被摆上一海碗看着就很贴心的西红柿青菜肉丝鸡蛋面。 祝瑾禾一边感激地连连道谢,一边狼吞虎咽起来。 大家便都憨憨地笑起来,挥挥手,自家兄弟,有啥好谢的。 自从祝禾入营以来,毫不藏私地教了他们多少手艺,众人都心中有数。 整个火头军,因为他,渐渐地拧成了一股绳。也因为他,开始被其他士兵甚至是将领们高看一眼。 这些,他们都是知晓并感激的。 奈何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可献殷勤的地方,此时好不容易有用得着他们出力之处,自然义不容辞。 何况,他们还听说了祝禾不仅厨艺了得,还懂医术呢,这几日没来就是被何老军医拉着写医书去了。 这得多厉害啊! 于是,众人等他吃面的速度慢了下来,才围拢过来问话。 “阿禾,听说你都要出医书了呢,可是真的?” 祝瑾禾闻言,原本吃得半饱,还有些昏昏欲睡,都被这一番话惊得精神振奋起来,嘴里的面条还未咽下就呛咳起来。 她接过旁边递过来的一杯水,一口气喝了,才道:“可别又传些奇奇怪怪的谣言出去了,就因为上回和大将军的谣言,我受了两次伤呢。” 她看着众人语重心长:“我连给人切脉都不会,怎可能出医书呢?” 大家见他说得恳切,都不住自我怀疑起来。 “可是,那日好多人都听到何老亲自来跟邹军长说了,要把你借去几天,让你写一本很重要的可以救人的册子。” 祝瑾禾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到何老是这么给她请假的,确实容易让人误会,她只得耐下心来解释。 “的确是一本救人的册子,我却不会什么厉害的医术。只是我家祖上留传下来的一些法子,何老觉得有用,我就都写出来了。日后你们若是有兴趣,只要仔细看看,也都会了。” 众人目瞪口呆:“我们这样,从来没学过医术的,也能会吗?” “自然了,即便是目不识丁,有人说给你听,也都能会。只是事关人命,操作必须准确,但都是简单易学的方法,关键时候还是很管用的。” 大家便都踊跃表达了自己想学习的意愿,祝瑾禾小手一挥,和众人保证道:“放心,何老要是把书整理出来了,我肯定先给咱们火头军拿几本回来。” 于是,祝瑾禾又被众人簇拥着夸赞外加道谢了一番,她匆匆把剩下的面吃完,就溜出了伙房,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直到终于独自一人站在了独属于自己的空间里,三天积攒下来的疲惫才汹涌而至,她匆匆洗漱换衣,一头栽倒在床上,便睡了个昏天黑地。 第24章 陪你去看萤火虫 就在祝瑾禾睡得不知今夕何夕时,门外传来了麒晏兴奋的叫喊声。 “阿禾哥哥,你快起来,我发现了个特别好看的地方,咱一起去玩儿!” 祝瑾禾迷迷糊糊半坐起来,掀起床头附近的一小扇窗帘往外看,四周漆黑静谧,只有不远不近的火把还在兢兢业业地跃动荧荧火光。 这儿的人大都早睡,毕竟边陲之地,也没什么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此时入眼所见连亮着的营帐都没有了,定然已经到了正常人都熟睡的时候。 祝瑾禾悠悠叹息,这小娃娃怎么又变身熊孩子了? 感受了下自己仍旧有些昏沉的脑袋,显然睡眠并没有得到足够的补充,她重新趴回床上,打算来个不予理会。 基于这几日的相处,她知道麒晏若不是被踩到了诸如抢哥哥的底线,家教还是很好的,绝不会做出未经允许就进别人营帐这样的事情。 然而祝瑾禾却低估了熊孩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耐心,门外的声音久久不散,她甚至隐约听到了对方不知是高兴还是着急地跺脚声。 在声声催促中,她无可奈何地改变计划,还是先打发走了人,才好安心睡觉。 而门外看到他一身白色寝衣,披散着头发走出来的麒晏微微张大了嘴。 阿禾哥哥可真像个姐姐啊! 小孩儿费了许多力气才阻止自己将心里的感叹说出口,毕竟他自己就经常被人误认为是女孩子,可生气可伤心了。 后来母亲告诉他,只有长得特别好看的人才会引来这样的误会,他才勉强得到了点安慰。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阿禾哥哥可比他还更像女孩子一些呢。 “二公子,小孩子晚上不睡觉,是会长不高的。” 勉强从自己的感叹中拉回思绪的麒晏……他觉得这句话是劈头盖脸朝自己砸过来的。 方才他竟还顾忌对方会因为长得像女孩子而伤心,真是太过仁慈了。 于是嘟着嘴,不高兴地也开始直言:“才不会呢,我们家的人都长得高,看我哥就知道了,不像你,都长大了才这么点高,我总会超过你的。” 祝瑾禾才要蹲下来与他平视,闻言又重新站好,居高临下地道:“既然如此,我要回去补觉了,可不能再冒着长不高的风险陪你去玩儿了。” 眼见他转身要走,麒晏这才急了,连忙拉住了人,不发一语就往外拖。 祝瑾禾没想到小孩儿执念如此之重,虽并非挣不脱,但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挣扎,随他去了。 可不一会儿,她就发现了他们的去处,竟是大将军的帅帐。 从他们的住处需要经过一个拐角,才能看到大将军帐,所以她方才并不曾发现,营地中,还有唯一一个亮着的营帐。 她连忙拉着麒晏:“你不是要带我去什么好看的地方吗?怎么是大将军帐?” 麒晏理所当然地道:“我们这是要带着哥哥一块儿去看。好东西是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分享的,总不能让我丢下哥哥,只带你一个人去?” 小孩儿说到最后,竟有了一些指控的味道。 祝瑾禾撇撇嘴:“要不,你丢下我,和大将军自己去?” 小孩儿重新恢复喜悦,拉着他继续往前走:“阿禾哥哥放心,我也不会丢下你的。我哥这时肯定也忙累了,咱们带他出去放松放松!” 于是兴高采烈的麒晏不一会儿就进了主帐,将桌案后埋头工作的麒枫也拉了出来。 而麒枫直到出了门,迎面看到祝禾,才知道小晏并非只约了自己一个人。 看到他,麒枫稍微怔愣了下,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但看对方落落大方同自己打招呼,与往日并无二致,一时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还没等他继续想出个所以然来,麒晏已经一左一右牵起俩人,蹦蹦跳跳地跑向目的地。 祝瑾禾原本还有些意兴阑珊,待漆黑的夜幕中,渐渐多了些忽明忽亮、星星点点的微光,便隐隐也有些开心起来。 而麒晏早就顾不上二人,自己一个人先朝前头跑去了。 祝瑾禾迫不及待地跟着小孩儿雀跃的脚步向前,看到了自己此生从未见过的美景。 这是军营中一处极少有人经过的谷地,因着地势较别处低矮,不利于安营扎寨地加以利用,便空置了下来。 此时,他们跑入这片广袤的谷地,整个人都闯进了这细细密密的萤火之中,伸出手,仿佛星辰触手可及。 是她只在图片和视频中见到过,却从未亲眼所见的萤火虫!许许多多的,仿佛照亮了这一整片夜色的萤火虫! 而麒枫则在一处坡地上席地而坐,并没有随着二人一边惊叹着哇哇乱叫,一边追着流萤四处乱窜。 只是原本淡笑着看向他们的麒枫总算发现了自方才见到祝禾起,就隐隐察觉的不对劲之处。 这个频频从自己身前轻灵而过的人,此时分明就是个女子模样! 往日里发髻高挽,再缚上头巾的利落全然不见,此刻披散着长发,眉眼迭丽,整个人在夜色中显出异常的温婉柔和。 就连时不时传过来的轻笑声,都似乎没了往日的低沉,清脆悦耳许多。 麒枫慢慢蹙起眉头,军营中虽没有明文规定,但向来是不收女子的,武力值弱不说,还会惹来许多麻烦。 这个做饭特别好吃,还能受何老力荐,编写急救手册的人若真是个女子…… 没等他想出处理办法,麒晏已经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一头扎进了自家哥哥怀里。 仰着小脸咯咯笑着,向他展示自己手里捉住的两只亮闪闪的小虫子:“哥哥你看,这么多这么多的萤火虫,咱们可以一起许愿了!” 不等人回话,他把小虫子强行送了人,又呼哧呼哧地跑去拉了祝禾来。 小人儿的意思是,大家要相拥着共同许一个愿望,才更容易实现。 而这所谓的相拥,便是前面一人双手交握于面前,呈虔诚许愿姿势,而另一人则从身后环抱住身前的人,四只手交握在一起许愿。 祝瑾禾看着小孩儿整个人坐在大将军怀里,指挥着大将军一起摆pose给她看,一时有些无言。 第25章 雌雄莫辨 麒晏看出他的不情愿,威逼利诱道:“这么好看的地方,是不是我带你来的?咱们是不是朋友了?而且这个方法是母亲告诉我的,我们一起许过好多愿望,很灵验的。” 祝瑾禾有些无奈,本来陪小孩子玩玩也没什么,可还有个大将军在,她哪里敢造次。 虽然她作为女孩子比较吃亏,可古代毕竟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这人一看就刚毅正直得很,定然很不喜自己莫名其妙就同一个女子如此亲密的。 于是偷偷瞥向麒枫,果然一眼就瞧出了这人神色里的不自在。都还不知道她是个女的呢,就已经这么不情愿了,那她还是努力避避嫌才好。 祝瑾禾于是看向麒晏:“二公子,你和你母亲是一家人,定然是有许多共同愿望的,可咱们这三人却各有各的愿望,还是单独许愿比较合适。” 麒晏却看着他笑开:“这我早就想好了!” 语气里带着得意:“哥哥带兵打仗,定是希望盛世太平,海清河晏的!祝禾哥哥身在军中,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我虽还小,不能做些什么,却也心怀此念。咱们就许海清河晏便是!” 海清河晏啊,祝瑾禾有些怔然,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样深明大义,不成全好像也说不过去。 她于是又转头看向麒枫。 而麒枫此时也正看着他,若真是个女子,定是不会答应这般要求的。却看对方坦坦荡荡,似乎只要自己同意了,便无不可。 麒枫头一回觉得控制自己的表情有些困难,他极力让自己不透露出任何拒绝的神色,心里知道,他这是先入为主地觉得对方确为女子了。 祝瑾禾端详了片刻,确定麒枫没了方才的不情愿,应是也被小孩儿的一番话说服了,才点点头。 然后在二人的注视之下,尽量镇定地往大将军身后走去。作为新时代思想开明的女孩子,不过是从身后抱一个男人,何惧之有呢? 何况还是个这么英武好看的男人!祝瑾禾在心里安慰自己。 可走到人身后,她有些傻眼了,这人即便坐着,也是挺拔伟岸的。从她的角度,宽肩劲腰长腿一览无余,衣衫下的肌肉线条堪称完美,可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啊! 咳咳,有点儿偏题,此时的关键是,她即便如何伸长手臂,也往前够不到这两人交握的双手。 在她尴尬的沉默中,前方已经传来麒晏哈哈哈的笑声:“阿禾哥哥,我给你挪个位置,你来中间坐就好。” 话语里虽丝毫不显,可她分明清清楚楚地体会到了浓浓的嘲笑意味。 可她能怎么办呢?祝瑾禾默默无言,挤进了小家伙挪啊挪地给自己空出来的中间位置。 原本还嘴角微扬看着俩人的麒枫此时便有些微微的僵硬。 同时记起了与祝禾初见时,他们也曾同乘一骑,也是如今这般近的距离。而今再细看,果然肤若凝脂,身上还隐约传来淡淡的馨香。 麒枫尽量将双臂打开,却还是不得不将那双细嫩的小手握在掌心,柔弱无骨,有些微凉。 当时,怎么就没有怀疑过他呢? 而此时,麒晏转过头来,扬起大大的笑容看着他们:“那我们这就开始啦?” 然后身前的人点点头,也转过头来,笑望着他。 麒枫在如此近距离看着这两张脸的这一刻,有一瞬的怀疑人生! 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何一直没想过要怀疑祝禾的身份了! 因为此时,笑对着自己的两个人,眉眼之间,竟然有七八分的相似! 一样在月色下更显得粉雕玉琢的小圆脸,一样蛾眉螓首,大大的杏眼甚至连眼尾略微上挑的弧度都是一致的,相似的小巧精致的鼻梁,又同样是皓齿红唇樱桃口…… 要说眼前这俩人才是亲兄弟,应当不会有人怀疑。 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时常被人当作女娃儿的,大概长大之后,就似祝禾这般模样了…… 又思及祝禾往日里大而化之的作风,做任何事都毫不扭捏的干净利落,以及如今一点儿都掩饰就敢散着长发一副柔媚样子见人的磊落。 这都绝不是一个正在隐藏女子身份的人应该表现出来的样子。 殊不知,他所以为的祝禾与女子全然不同的性格,只是没有自小生长在这个对女子有太多约束的时代的缘故。 而此时完全不介意自己小女儿姿态的磊落,则是缺觉和兴奋而导致的毫不自知,也就无从警觉起了。 于是,就在这短短一瞬的时间内,麒枫将自己的怀疑又推翻了,点头加入了这个陪小孩子玩儿的幼稚小游戏中。 而坐在最中间的祝瑾禾,学了小孩儿的样子,闭上眼睛,默念着许下了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愿望---海清河晏! 希望出征的战士都能平安归来,希望百姓安居乐业,希望她能在这个时代过得幸福喜乐。 许完愿,麒晏心满意足地继续追萤火虫去了。 而一坐下就发觉自己仍旧很是困顿,并且坐着也能将美景尽收眼底的祝瑾禾,则开始原地不动托腮观望。 麒枫则早早地就坐开了几步的距离,虽然是自己想多了,但即便同为男子,也不应当坐得如此之近。 看着身边这人托腮傻笑的样子,他极力忽视掉方才一场误会引起的些微尴尬,觉得自己仿佛也被感染了轻松愉悦的心情:“你似乎很喜欢这里?” 祝瑾禾在一片烂漫中望向他:“是啊,眼前这场景,让人想到了岁月静好,要是这辈子都能如此,再好不过了。” 麒枫细细地品读着这四个字:“与世无争、安于平静,难怪你愿意贡献出自家的菜谱和急救方子。何老说,这本册子若能广为流传,是可造福万民的好事。” 祝瑾禾眨眨眼:“怎么这事儿连您都知道啦。我不过是把家里祖传的方法写了出来,何老和一众军医才是最后的把关人,能不能用,又能否传给有需要的人,这都得仰仗他们才行。” 她虽想在这里闯出些名气,好让自己在这个时代过得好一些,却是从没想在医术方面扬名的。 毕竟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担负多大的责任,医术她真的只是略懂皮毛而已,可扛不起一丝一毫的责任。 麒枫见他如此,心中更添了几分欣赏,小小年纪,倒是难得如此大气谦逊,当是个小小女子所不能有的胸襟气度,遂也不再多言。 而祝瑾禾则完全没有想到,在这个记忆中全是美好和浪漫的夜晚,自己被怀疑了身份之后,又虚惊一场地逃过一劫。 第26章 战事将起 然而岁月静好的日子并未过上太久,祝瑾禾就隐隐发觉出不对。 大将军和罗岳已经接连好多天都没有出现了,她已经习惯了给大将军的小灶被退回来后,又被大家花式哄抢。 而近几日,连一向自诩吃货的彭副将都不再来厨房截胡,军中将士的氛围也日渐紧绷,作训场上的恢复性训练更是一日重过一日。 可是,明明距离上次大胜不过三个月有余,敌方急需休养生息,并无兵力再同我军开战的。 这般大战一触即发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而此时中军帐的一众将领也正有此疑问,却对着手中的密信无言以对。 这是大将军深入敌营,于几日前命人先行传回的,容不得他们质疑。 只见那皱巴巴的帛书上,赫然是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敌方聚兵,恐有大战。 众将领为此连续几日都抽出空来在中军帐议事,企图找出敌方此时开战的缘由,却收效甚微。 彭虎见气氛低迷,开口道:“将军既然传了话来,咱们准备着便是,等他过几日回营,说不得就有答案了。” 总兵邱宇瞥了他一眼,也道:“这话倒也不错,我军如今兵强马壮,还怕打不过这些手下败将吗?” 于是,帐中气氛开始热络起来,众人对于这次莫名其妙的战役毕竟信心十足,话题开始转变到应敌的策略中来。 同一时间,麒枫和罗岳乔装进入宁荫镇。二人的身高太过打眼,只能扮作北来的客商。 另有好几位身材矮小的军中斥候,远远坠在二人身后,混在当地人中间,学着他们走路的姿势,说着一样的语言,看起来与当地人无异。 麒枫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的集市。 宁荫镇是南蛮诸国的贸易大镇,往来的居民和客商向来不少。可如今,却蹊跷地只有零零星星的商户,和一些外地来的客商。 自他前几日在许多地方看到强征男丁入伍的情况后,此时这里的不同寻常,更加佐证了南蛮国引战的征兆。 每次开战前,南蛮的掌权者强征出兵壮士,要求民众捐赠财产以作军资,都是常态。 也因此,只要开战,对这些小国家的民众而言,不论胜败都是劫难。这样的集市便很难再成规模。 可为何在刚打了败仗,粮食、武器、兵马都极其短缺的情况下,又要如此孤注一掷地开启战事呢? 麒枫渐渐蹙起眉头,右手向后暗暗打了个手势,便径自往居住的客栈而去。罗岳默默地跟上。 半晌之后,几名斥候也偷偷尾随而至,几人在客栈房中会和。 “如今的情况,再往深了进入南蛮腹地并不安全。”麒枫看着围桌而坐的众人,严肃地开口。 他指了指几个斥候:“你们稍后便分开行动,查看附近村子有无异常,从他们的百姓口中探听起兵缘由,一切以自身安全为前提,听明白了吗?” 几人纷纷点头应是。 麒枫看向罗岳:“你与我赶往他们的驻军处,夜里便可探探虚实。” 罗岳此时完全没了平日里招猫逗狗的劲儿,利落地点了点头。 …… 行动很顺利,结果却不太乐观。夜色仍旧浓黑时,所有人都回到了客栈房里。 从斥候们上报的情形来看,附近村庄的人多是足不出户,越往南越是如此。而且对非本村人很不友好,一见到外人便叱骂赶人,其余的话一点儿也不愿意多说。 几个斥候所见皆是如此,可以说是全无所获。 而麒枫和罗岳俩人则潜进了敌军驻扎地,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看清了原本六人制式的营帐中人数多了一倍不止。 而就在他们潜伏的当口,还来了一批新招募的士兵,其中竟有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可见此次的招募范围宽松到何种程度,这也表明了南蛮诸国即便缺人也要开展一场空前大战的决心。 听完所有情报,大家的心都沉了下来。 麒枫则当机立断:“此时再探已无济于事,所有人即刻回转,回军中做战前准备。” “是!”所有人齐齐应下。这一小队人马便在天色未明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小镇。 次日晌午,麒枫便出现在了自己的营帐中。 麒晏一见到他便高兴坏了,黏在他身边不肯走。麒枫也并不赶他,一个个的军事会议应接不暇,全都让麒晏在一旁懵懵懂懂地听。 待所有的任务都分派下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麒晏坐在一旁闷闷不乐。 麒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抱歉没顾得上你,可是饿了?” 小孩儿摇摇头:“马上要打仗了,哥哥很快就会送我走了是不是?” 麒枫看着他:“我没避着你,便是让你自己知晓事情严重。小晏,你虽年纪小,却生在公主府,日后朝廷局势如何,你身在局中总是绕不开的。可我只需要你看到战争,并不需要你身处战争之中。” 知道这孩子缺乏安全感,每次祝禾自以为避着人摸摸他的头脸,他虽面上假装嫌弃,心中却是欢喜的,是以从不推开。 麒枫便也学着祝禾的样子,掐掐小孩儿软嫩的脸蛋儿,才继续道:“待会儿吃过晚食就需得把你送走,等哥哥打赢这场仗,咱们再见可好?” 麒晏心里很委屈,但第一次被哥哥摸了脸,仰着头逼回眼泪:“那可以让阿禾哥哥给我们做晚食吗?然后让他过来陪我们一起吃,我还没同他道别呢!” “你和祝禾倒是处得不错,头一次见你离开有需要道别的人。” “阿禾哥哥和别人都不同!他不像那些人一样讨好我,我觉得他是真的喜欢我。”麒晏骄傲地扬着下巴,神色中止不住的开心。 “而且他做的饭好吃,做的零食更好吃,总是陪我玩儿,还教我吹笛,我夜里偶尔睡不着,他还给我唱许多好听的童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朋友都是需要道别的。” 麒枫没想到祝禾私下里做了这么多,难怪小晏如此喜欢他,反而是他这个做哥哥的,竟全然不知弟弟晚上还会失眠。 于是点点头,让罗岳亲自找祝禾去了。 第27章 送别二公子 祝瑾禾一听罗岳说要连夜把小豆丁送走,立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一边在自己的小灶上开火,一边同罗岳打听。 “大家都在猜马上要有一场大仗要打,是真的吗?” 罗岳点点头,这事大伙儿迟早要知道,没什么可隐瞒的。 “南蛮国集结了很多军士,征收民兵的规模也空前的大,确实是一场硬仗。但你别担心,他们人数虽多,战力却远远不及,咱们这次定是稳赢的。就是二公子一个孩子,不好亲见血腥杀戮,才急需送走。” 祝瑾禾松了口气的同时,想到小孩儿送走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得着了,便很有些舍不得起来。 手上更加麻利地做起各种珍馐,一旁还另起炉灶,做一些能在路上吃的干粮和小零食。 想了想,又指挥起罗岳来:“我这儿不好走开,你能帮忙去我的帐子里把书桌上一个匣子拿过来吗?” 罗岳很快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无盖的匣子,看着里面的东西絮絮念叨着。 “二公子怎么把这么好的纸张都给你了?这可是宫里的赏赐呢,前些日子来信还说自己很喜欢,有在一起启蒙的同窗向他讨要,他可是一张都没给。” 祝瑾禾闻言心里熨帖得不行,咧开了嘴笑而不语。她和小豆丁不打不相识的深厚感情,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他人只需羡慕便是。 让罗岳帮忙看着点火候,祝瑾禾一心三用地开始作起画来。 虽说把他人送的礼物又送了回去,稍有些尴尬,但毕竟是她自己加工过的,应也算不得失礼。 用毛笔画漫画她虽不太熟练,但有功底在,唬唬这些古人还算是大材小用了。 罗岳便见他三笔两笔的,没一会儿就画出一个奶呼呼的小娃娃来,虽然头特别大,身子小小的,很不写实,却很有二公子的神韵,十足十地让人觉得相像极了。 罗岳目瞪口呆。 却见这人仍旧埋头继续作画。第一张是小小的人儿拿着玉笛,傲娇地看人的模样,第二张则委屈巴巴地睁着大眼睛,泫然欲泣,第三张嘟着嘴,肉嘟嘟的小脸鼓起来,很是可爱。 后面便不再是小孩儿一个人了。先是画了他自己的背影,伸出一只手去戳那圆圆的脸蛋,脸蛋的主人笑容灿灿。 然后是二人一起吹笛子、在小土坡上追逐打闹、一人一根棒棒糖坐在草地上托腮讲小话、小人儿躺在床上偷偷眯缝着一只眼看一旁大一点儿的人给自己唱催眠曲…… 接着便是小人儿和大将军的日常。大将军站在小孩儿身后指点他的功课;俩人在烈日的余晖中双双站着马步,小小的人儿双腿战栗却一脸倔强;一大一小端坐案前认真吃饭,小孩儿颊上一粒清晰的大米粒儿…… 自然也有浪漫的萤火虫之夜。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席地而坐,笑看着另外两人四处扑流萤;小孩儿站在将军怀里,兴冲冲给他看自己手中发光的小虫;以及三人一同许愿,加了题字,端端正正写下了海清河晏四个字…… 罗岳看着钦羡不已,极力要求把自己画上。祝瑾禾歪头想了想,也觉得大有可为。 便画了一幅大将军同彭副将议事,罗岳抱着麒晏一起等着的场景;然后是俩人到自己的小厨房来,在门外一上一下探出头的模样;以及大将军和人比武,他们三人站在场下,全都张圆了嘴巴,一脸崇拜…… 灶上正烹着的菜咕嘟咕嘟响起来,祝瑾禾叹息了一声:“时间不够了,只能先画这么点儿,不过留作纪念也足够了。” 罗岳见他短短时间画了这许多幅惟妙惟肖的画作,既生动传神,又诙谐幽默,已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时见他竟还嫌画得少,不由道:“够了啊,我已经能想到待会儿二公子看到这些画得有多开心了,争宠也得有个度,你在二公子心里早就已经越过我们所有人去了,可不能再越过大公子了。” 祝瑾禾笑看他插科打诨,手里仍旧干净利落地干着活儿,除了需要罗岳帮忙盯着火,全程亲力亲为地给自己的小朋友做了一场美味的饯别宴。 已经吃过晚饭的祝瑾禾也陪他们再吃了点儿,小孩儿吃到肚子溜圆还不愿停筷,既舍不得这样特地为自己做的美食,也知道吃完后自己就得离开了。 祝瑾禾见他如此,怕他撑着难受,便拿出了自己的临别礼物。 小孩儿一见,果然停了筷子,爱不释手地翻了起来。看到画中各种各样的自己,有点儿害羞,又惊喜不已。 他小心翼翼又珍而重之地捧着画作,细细地一张张翻看了许多遍。 看着看着,却哇地一声哭出来:“哥哥我可不可以不走,我在这里过得很开心,我会听话的,绝不打扰你打仗,也不给大家添麻烦,能不能别把我送走!呜呜呜。” 麒枫头疼起来,好不容易才劝好的人,这下子之前的功夫都白费了。 他于是看向祝禾,以眼神示意他,自己弄哭的人,得自己安抚好。 祝瑾禾明白了这是让她上的意思,便放心地上前将人抱起来,拿出自己的帕子帮小孩儿擦眼泪,一边柔声安抚。 “你哥哥把你送回家,不是怕你添麻烦,而是想要保护你。现在要打仗了,把你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别说大将军,我也是不放心的,你再想想你的母亲要是知道了,得多担心呀!” 想了想又道:“况且你不是还有话要当面问她的吗,此时回去正正好。以后的时间还多得很,你要来看我们,等不打仗了随时都可以。况且,我日后说不定能和大将军一起到京城找你玩儿呢!” 此时的祝瑾禾并不知道,这句话在日后竟然真的应了验。 而小孩儿则被她一席话渐渐安抚住了。 他停了哭泣,抽噎着看自己很舍不得的新朋友:“那好,我有机会再来看你们,但你要记得给我写信,写好了给哥哥就行。” 然后又转向自家哥哥,撇撇嘴勉强抑制住眼泪:“我会很快长大的,以后就能帮到你,不用像现在这样只能被哥哥护着了。” 祝瑾禾被他的话感动的一塌糊涂,多好的小孩子呀,怎么就不是自己的弟弟呢。可那位哥哥却很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意思,只冷硬地点点头。 祝瑾禾有些着急,把怀里的小孩儿交给大将军抱着,替人做起了嘴替。 “你哥哥只是不会表达,他其实很乐意一直护着你的,不管你长到多大,而且你说这些话他也很开心,只是习惯了没有表情而已,不信你问问他。” 看着俩人望向自己,如出一辙的期待神情,麒枫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想到自己刚因为不会表达被批评了,于是开口多说了两个字:“是的。” 说实话,他一直不太知道如何同一个孩子相处,但有个小小的贴心又粘人的弟弟,他其实觉得很不错。 另外两人见他如此,都笑了开来,麒枫看着这样的他们,大战前的紧绷感总算是暂时放到了一边,也不由得轻笑起来。 一旁看着这一幕的罗岳简直有些傻眼,这妥妥的一家三口画风是怎么回事??! 第28章 蹊跷的战争开始了 不管如何不舍,麒晏最终还是被连夜送走了。 而军中则进入了更为紧锣密鼓的战前准备当中,当然火头军也同样忙碌起来。 这个时代能长久存放的食物很少,祝瑾禾除了想方设法地改良干粮的口感和品质之外,还做起了简易版的方便面。 当然还先得通过邹军长的同意,才能大批量制作。 邹明和一众火头军骨干一看他这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便知道这家伙又琢磨了什么让他们大开眼界的东西了。 当他简简单单炸了一片圆形面饼出来,这一伙儿人还略微失望了一下。 香倒是香的,可对已经习惯了祝禾的油炸食品的他们而言,这块平平无奇的面饼完全及不上一根炸鸡腿的吸引力。 但当祝禾告知他们这面饼能保存六个月甚至更久,又向他们展示了直接掰着吃,以及热水泡开的吃法,他们再一一尝过味道之后,众人便都沉默了。 这可比干粮方便好吃多了,常年给军中准备粮草的炊家子们无疑是最明白这个东西的价值的。 自那天起,火头军中便开始大批量制作方便面。 这件事上报之后还惊动到了大将军。祝瑾禾特地被叫到当时正在议事的中军帐中去,见大家人手一块泡面在啃,甚至有些想笑。 然后她就在一众将领赞赏的目光中,受了大将军十两银子的赏。 因为火头军中除了军长之外并无军职,她在其中这么久,早就是除了邹军长外的二把手了。 且她自己也不愿离开火头军,在升无可升的情况下,一旦有功,便只能赏银了。 祝瑾禾却很喜欢这样的赏赐,普通士兵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军饷,而炊家子只有一两,她得多多存着钱,才好为以后谋出路。 然而就在这个受了嘉奖,以为会一夜好眠的夜里,祝瑾禾感受到了两辈子都没有过的恐惧。 关宁军在五更时分,遭遇了敌袭! 其实还算不上敌袭,毕竟敌人还正在十里开外急行军,就已经被我军发现了。 塔楼上的士兵首先发现了远处哨兵点燃的烽火,立即就击鼓示警了。等到军中鼓、号声齐鸣的时候,祝瑾禾即便刚从沉眠中醒来,也知道危险逼近了。 此处营地虽是平原,易攻难守,但同样也因为四处开阔,敌方不管多突然的袭击都很容易被发现。而且关宁军只要急行军一刻钟,便可回到城墙后头去。 往日里在此处扎营,主要是地势开阔,便于练兵,且水源充足、景色秀美,比起到城墙后头与普通民众争小小的土房子,在这外头安营扎寨更为舒心些。 中军帐中,包括邹军长在内的军中将领全部到齐。 在摸清了敌军已经在二十里开外,且人数竟在二十万之众时,一干将领都有些沉默。 关宁军包括火头军在内,只在此驻扎了五万人马。本以为上次大战,南蛮凑齐十五万大军已经用尽了他们的兵力,不成想他们战败之后,竟还能拼出二十万人的军队来。 看出众人眼中的惧意,麒枫冷静地开口。 “南蛮人在上一场战役中损失惨重,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凑出二十万士兵来。这些人应有半数以上都是平民,不足为惧。” 众人闻言,纷纷从人数悬殊的震慑中清醒过来:“对呀,我军以两万军队大胜过他们十五万精兵,而今以五万人对付这样的残兵,那还不是稳赢的嘛!” “可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些南蛮子用了这么多平民,来搞一次这样容易败露的偷袭,有什么意义呢?难不成是送死来了?” 麒枫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这正是此战的蹊跷之处。邱总兵,你领着哨兵,继续查探他们的虚实,注意切不可暴露行迹。谨慎起见,其余兵力全部退回城墙之内,由我守城墙,其余人按照拟定的守城之策把任务分派下去,彭虎监督到位。” “是!”众人齐齐应下,整个军队便训练有素地行动了起来。 祝瑾禾在五万人的队伍中,成了极其渺小的一员。 他们后勤兵主要负责输送粮草。在大战前的紧绷气氛之下,谁都没顾得上她。只是她个子小力气小,运输的重活儿也分不到她头上。 所以她除了自己的一个小包裹之外,就只分配到了伙房中的一个大包裹。 祝瑾禾学着别人的样子,用进入军营头一天就分配给自己的一杆长枪将包裹串起来,搭在肩头,加入到了即将开拔的队伍中去。 说实话仍旧很重,压得她肩膀生疼。可是,排在她前头的另一个小个子,长枪上是整整三个大包裹,更别提拉车运粮的其他人了。 祝瑾禾一路咬着牙,沉默地走完了全程。她没有去查看自己定然已经破了口,热辣辣地彰显存在感的肩膀,只随着大军一起进入城墙后头的宿城。 已经有先行兵给炊家子们安排好了伙房的位置,是一处通风开阔且有遮檐的长廊,很适合开灶生火。 她与自己的同事们一起马不停蹄地收拾厨具,准备食材,同时,一杆杆长枪也都整整齐齐地摆在旁边随手可拿的位置,好在需要到他们时随时加入战斗。 突然这么近距离地直面战争,祝瑾禾心里自然是害怕的。她生长在和平年代,却也极其清楚战争的残酷。 可和身边的人按部就班,一件一件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她似乎才真的融入了这里,惶然的心情好像也安定了下来。 当她看到自己干活的双手没有再微微发抖,随即释然,能怎么办呢?既来之则安之罢了。 而城墙之上,同样局势紧绷。 南蛮军追上来之后,天色已经开始微微亮了起来。这场偷袭在双方看来,已经完全算不上偷袭了。 可敌军在城墙之外,并没有因为过早的暴露而停下休整,或形成对峙之势,直接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攻城。 麒枫隐隐察觉到了不对,但此时也只能丝毫不犹豫地下令死守城门。 宿城只有东城门这一个大门,而所有的百姓都已退守到宿城最西边去了。上千百姓的性命就在身后,所以城门是不能破的。 一个时辰后,麒枫看着自己又射空了的箭囊,再看楼下前仆后继不断攻城的敌人,心中不安更甚。 第29章 何惜百死报家国 才这么会儿的功夫,敌人的尸体已经在城墙下堆了半人高,一看就是从未受过训练被拉来充数的平民,是他所见过的战斗力最弱的军队。 可这些人竟然一个个都视死如归,仿佛见不到眼前锋锐的箭矢、滚烫的火油以及能砸得人粉身碎骨的巨石,全都在悍然无畏地在进行着自-杀式的攻城。 在这样骇人的气势面前,关宁军虽准备充分,战力精良,一时间竟也出了许多纰漏,开始有了原本不该有的伤亡。 而敌方的战斗力却是在一点点提升的,他们用最瘦弱的平民去填最初的牺牲,后面冲上来的人虽也毫无章法,却渐渐地体魄强壮起来。 可以预见之后的武力值当是层层递加的,且这些人竟全都带着向死之心冲杀而来,这便很不寻常。 麒枫拉过一旁也热战正酣的彭虎,果断下令道:“你去安排居民从密道暂时退到城外去,若城中情况有变,让守着他们的那队人马,带着人立即往北边逃。” 又从怀中取出自己的令牌:“你亲自带着我的令牌,去找西南的魏武军求援。此番即便最后胜了,代价也过大。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人数威慑回去,只要有了援军,能让他们不战而降,于我们才最有利。” 彭虎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他打过这么多次仗,这次还真是越打越邪乎,听到麒枫的安排,心里才安定了些许。 等他说完,彭虎匆匆一抱拳,转身便执行命令去了。 虽另做了一番安排,但援军到来之前,这仗还是得按照原计划继续打下去。 几天时间过去,对方还是这样不要命的打法。而且竟像是无需休息吃饭一样,没日没夜不停地攻城。 我军将士虽是轮流守城,可敌不过对方人数众多,又时刻不停地战,同样被拖得少食少眠,累得够呛。 祝瑾禾眼见将士们一声令下便冲上战场,或战至筋疲力竭被轮换下来,或受伤或战死被同袍们抬回来,但俱是义无反顾,万死不辞。 她亲眼看到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也见到了狼烟滚滚、血肉横飞。 胸中百感交集,却觉得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只能想尽办法地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去帮助这些士兵。 被轮换下来的将士们扎堆儿摊在城墙下,还有力气的,把自己挪到离伙房近一点儿的地方,等着炊家子们给端过来一碗热腾腾的泡面,狼吞虎咽地吃完倒头便睡。 祝瑾禾找了个小推车,在上面摆满了泡好的方便面,和小胖俩人一起分工合作,给更远处累得无法动弹的人送过去。 士兵们见到他,都一叠声儿地道谢,苦中作乐道:“这平时打仗,哪能吃上这热腾腾的汤面啊,能有口干粮就不错了。” “那可不是?一口咬下来,牙齿崩掉了,还得往下啃。如今这待遇,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自打阿禾兄弟来了军营之后,咱的日子可是舒坦多了,这兵当得值!” 祝瑾禾见他们如此,又是开心又是心疼,继而更加卖力地干活。 等忙活了大半天,将轮换下来的士兵都照顾到了之后,又马不停蹄地拉了一车泡面往医帐而去。 何老负责的医帐设置在离城墙更近的位置,好让受伤的士兵能够在第一时间得到及时有效的救治,而后再按轻重症分到其他相应的医帐里去。 祝瑾禾绕过断壁残垣,躲过偶尔飞过来、只剩残力的箭矢,进了总是异常忙碌的医帐。 今日的医帐比前几日还要血腥恐怖些。几位军医看到祝禾过来,熟练地处理好手上的病患,便净了手,自动自发地领了自己的一份到边上吃起来。 这些天以来所有伤势严重的将士们都被安排在何老边儿上,由他亲自照料着,仅仅今天一天,便又已经多出许多个来。 祝瑾禾端过去两碗泡面,自己捧起一碗找了个地儿坐下,边吃边等着何老。 其实第一次见到眼前这般场景时,她并不能像现在这样面不改色。 别说这么淡定地坐着吃东西了,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眼中各种各样残酷的外伤、耳朵里凄厉的嘶声嚎叫,都教她晕眩欲呕,她甚至都没有走进来的勇气。 一连几天,才渐渐有些习惯了。她昨日甚至在军医们分不开身,而送进来的士兵伤情又必须马上处理的情况下,不得已给一位伤者按压伤口,止血上药。 当亲自触碰过翻滚的皮肉和滚烫的鲜血,看到伤者在自己手里一点一点恢复生气,变得不那么痛苦,会让人由衷地自豪。 也就可以慢慢地不再排斥在这一过程中所产生的种种生理不适。 于是,她现在才能一边看何老处理伤患,一边还吃得下东西。 何老早就瞥到他清凌凌地飘进来,大快朵颐的同时不忘偷眼往这边瞧,一副只要有需要,随时就会过来帮忙的模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熨帖。 这是个心中有大爱的孩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教养出来的。看这孩子既擅厨又通医理,应当是个很有底蕴的世族,可什么样的世家,会舍得把倾力培养的孩子送到这样的边陲之地来呢? 随即摇头失笑,怎么一把年纪,反而开始在意起这些细枝末节来了。 他细细地净了手,在祝禾身边坐下,也学着他的模样,捧起一旁的面条吸溜起来。 祝瑾禾很快吃完自己那一份,又从怀中掏出她方才过来之前才紧急做好的鸡肉卷,递到何老手边。 “才几天功夫,您都已经瘦了一圈了,再忙也得好好吃东西的,不然哪来的力气救这么多人,您可不能倒下。” 向来细嚼慢咽的何老狼吞虎咽吃完了一大碗面,此时又接过香气四溢的加餐:“这不有你总想着投喂我吗?放心,我虽然老了,身体好着呢,再做个十年不成问题。” 说着咬了一口手中的肉菜卷饼,略微挑眉后,开始细细品味起来。 没等二人继续多聊,门外闯进来一个血淋淋的人,背上抬着的人后心中箭昏迷不醒。来人一边将人安置在简易病床上,一边喊着:“新一波伤员抬下来了,快救人!” 何老三两下将鸡肉卷塞进嘴里,便奔了过去。 祝瑾禾也连忙跟上去帮忙。待走近了才看清那个血人竟然是苏言,狠狠吓了一跳。 第30章 大将军威武 她拉住人颤颤巍巍地问:“你,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苏言看见她,咧开嘴笑了:“你别担心,我没受伤。不过是帮着去城墙上抬伤员,能有什么事,这些都不是我的血,放心!” 祝瑾禾看出来他很累了,还要强颜欢笑地安慰自己,也不再多说,从门边的小推车上给他拿了碗泡面:“你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我帮你顶一会儿。” 苏言捧着手中热气腾腾的面碗,看那人在何老的指点下四处忙碌,眼里溢出真心实意的微笑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伤员越来越多,医帐昼夜忙碌,伤兵之间常常只能硬挨着疼痛互相帮助。 祝瑾禾自告奋勇过来当了医助,毕竟伙房的工作少了她影响不大,但是医帐中多一个通晓医理的人,是能救命的。 苏言是个在医术上很有天赋的人,本身还有着不弱的基础,何老自从有了这个学徒之后,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而祝瑾禾作为只懂理论知识的门外汉,便每日跟着苏言听吩咐。 所以来了医帐后,何老差遣苏言,苏言再把祝瑾禾能帮忙的活儿指派给她,这么几天的功夫,她已经积累了许多医学方面的经验,要是回到未来,当红十字会的志愿者应该游刃有余了。 祝瑾禾一边苦中作乐地这么想着,手上还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个士兵腿上的伤口。 突然就听到一声满含笑意的调侃:“你这洁癖的毛病可是治好了?” 祝瑾禾抬头,大将军那张近日来已经很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只是发丝有些凌乱,鬓角位置有可疑的烧焦痕迹,脸上还有黑灰。 可是更帅了怎么回事? 麒枫见人愣愣地瞧着自己,好笑道:“放心,你的营帐不会收回。此番救治我关宁军士兵有功,回去后还另有赏赐。” 祝瑾禾闻言,跟着笑了起来。 随即就被人在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何老快步走过来,手指虚点了点她:“你傻笑个什么劲儿,大将军受伤了没看到?” 然后又转向大将军:“这孩子没日没夜跟这帮忙,累糊涂了,您别见怪。” 祝瑾禾这才连忙打量起大将军来,这人垂在身侧的左手一动不动,上臂赫然还留着一个扎得很深的箭头,断口处平整,应是被他自己给削掉的。 祝瑾禾目瞪口呆,哪有人受伤了是自己没事儿人一样走进来的,进门先不看伤,还打趣自己! 麒枫点点头:“医帐中的人都很辛苦,我明白。”随即正色道:“劳您给我拔掉这箭头,麻沸散就不用了,我马上还得回到战场上去。” 何老顿了顿,叹口气让他跟着自己进了拉着帘子的内室。 祝瑾禾闻言,处理好自己手中士兵的伤情,又低头叮嘱了一番,便轻手轻脚地溜进内室去了。刚从外头回来的苏言见状,也尾随跟了进去。 帘内,麒枫已经褪去了左边的衣裳,上臂的箭头触目惊心。 虽然这几日见得多了,可刚进来的两人仍然有些头皮发麻,面面相觑了会赶忙上前帮忙。 按住伤者不让乱动的活儿通常是苏言在做的,这次便也熟门熟路地走到大将军身侧,抬起那只中箭的手臂。 看到这手臂上堪称完美的肌肉线条,苏言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这人要是反抗,他根本就压不住。上次就有个士兵在拔腿上的箭矢时,控制不住地踢了他一脚,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这么多天以来,负伤将士们各种狼狈的模样他都见过,嚎叫的、翻滚的、泣涕横流的……然而他都能理解,毕竟那些伤,看着就很疼。 可大将军要是揍他,恐怕得血溅三尺。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眼睁睁看着何老连麻沸散都省了,烧过的刀子直接就往皮肉里剜,静谧之中,甚至能听到让人牙酸的,剜骨削肉的声音。 而大将军绷紧了全身肌肉,额上豆大的汗水不断滴落,却愣是咬紧牙关,动都没动一下。 一旁的祝瑾禾见状,默默上前,轻柔地拿自己的帕子替他擦汗。 毛巾下的眼睫颤了颤,紧抿着的唇角似乎微微上翘了点。 好在这样折磨人的时光没持续得太久,哐啷一声,何老将箭头丢入瓷盘中,大功告成,最难熬的时候总算是过去了。 丝毫没有用武之地的苏言很有眼力见地接替了后续上药以及包扎的工作,利落的动作中透着一丝小心翼翼,这是对心中钦佩之人不由自主的敬重。 看着这个虽近在咫尺,却仍旧让人觉得高高在上的人,苏言不由得开口称赞:“您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大将军可真是,真是……” 那双眼睛抬眸看过来,苏言一时紧张得想不出措词。 一旁的祝瑾禾插话道:“大将军威武!” 麒枫闻言,哑然失笑。何老也转过头笑骂:“就数你小子最机灵。” 苏言点点头:“确实是威武。”一边答话,一边很麻利地已经系好了绷带,又顺口下医嘱:“伤口别碰水,最好是能静养……” 何老打断他:“得了,还静养呢,将军马上又要回城墙上去了,那是能静养的地儿吗?” 苏言顿了顿:“那,那伤口若是裂开了,您记得来医帐重新上药。” 麒枫随口应了声好,便打算自己穿好衣服,刚套上袖子,祝禾就自动自发地上前替他理了理前襟,又仔细地系衣带,他俩一站一坐,身高刚好持平,倒是方便他给自己穿好衣服。 这小家伙大概不知道自己此时一脸心疼,小媳妇似的。 在军营中,他看见的大多是别人的崇拜,就跟旁边这个苏言一样。而祝禾这样的当真是难得一见,总让人心中熨帖,想与他多亲近一些。 见自己衣冠已然整齐,他没再多言,只拍了拍祝禾的肩膀,义无反顾地回到属于自己的战场。 苏言凑到祝瑾禾旁边,一起看那道高大的身影走远:“话说,师父是忘了给大将军上麻沸散吗?” “自然不是,何老行医这么久,这点简单的操作根本不用想起来,都融进他骨子里了。是大将军怕影响打仗,自己要求的,你进来得晚了,才没听到。” “大将军果然威武!” 祝瑾禾狠狠点头:“就是太辛苦了些。” 何老给两人后脑勺各一个脑瓜崩:“看完热闹赶紧干活儿去!” 第31章 原来马甲早就掉过了 又是忙碌到凌晨的一天,祝瑾禾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恨不得直接倒头就睡。 是的,她在战场上,居然拥有了一间只属于自己的小屋。这个屋子是小胖发现的,在伙房不远处,原本只是一间很不起眼的杂物房,收拾收拾,便能住人了,比临时帐篷要舒适得多。 本是给邹军长住的,可他大手一挥,说自己没那讲究:“让祝禾去,那小子洁癖得很,又每日早出晚归的,和咱们不是一个作息,刚好把他分出去,免得吵着大家。” 众人对望一眼,相视一笑,看着邹明,俱是一脸我们都懂的表情。 祝禾从刚入军营时的不被待见,到如今在火头军中无可撼动的团宠地位,大家都心知肚明且心悦诚服。毕竟这么久的朝夕相处,将祝禾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那实在是个无可指摘,又很招人疼的孩子。 于是祝瑾禾就推脱不掉又欣欣然的,拥有了这个杂物房的暂时使用权。 她今天实在是太累了,眼睛都有点儿睁不开。可想起来今日大将军问自己,洁癖可是治好了?!她就觉得自己整个人肯定是又脏又臭。 不,不是觉得,是本就如此,毕竟她确实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了! 如今想起来,让大将军见到自己这副模样,就有些尴尬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人家一样的条件艰苦,还比她劳累得多,却依旧帅得让人移不开眼,而她就是一副洁癖治好了的模样呢? 痛定思痛,祝瑾禾决定再苦再累,也要把自己的洁癖找回来。 她于是搬了好几桶水回屋,困顿地闭着眼,细细地洗了头洗了澡,又强逼自己擦干头发才能入睡,毕竟现在可不是生病的时候。 果然人干净了,觉都能睡得好些。 祝瑾禾第二天并没有按时醒来,是苏言在外头拍门才把她吵醒的。她看了看天色,这至少已经比平日里晚了一个时辰了! 在战时犯这样的错误简直不可饶恕,祝瑾禾从昨晚留的一小盆水里浸湿了毛巾,随意往脸上抹了几下,又快速穿好衣服,套上鞋就往外跑。 门外的苏言只听着里头一阵兵荒马乱,就看到一个人影飞速跑了出来,嘴角的笑意还没完全漾开,就僵在了脸上。 虽然如此形容有些不妥,可他仿佛,真的看到了闯入尘世的妖姬…… 他完全不知道有人把头发扎成男子发髻,和披散下来的样子,可以如此不同。 祝禾是个美人,是他早就知晓的。 可此时,她一脸刚刚睡醒的懵懂,配上长发未挽的慵懒,那张精致的面颊上未施脂粉,迎着一缕新升的朝阳,有种几近透明的白皙。 许是方才净面时太过着急,右边眼尾处,有被剐蹭留下的一抹红痕,添了一许艳色、几分娇媚。 此时,眼前的人,是仅仅一个美字无法形容的惊艳。而这人专注看着你时,能让人瞬间忘了呼吸。 祝瑾禾看着愣在当场的人,有些不解:“怎么了吗?” 苏言一个机灵,将还想往外跑的人一把拉了回来,重新打开门把人推进去,自己也跟着进了门,再反手锁上。 祝瑾禾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吓住,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苏言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对,对不住。但是,你不能这样子出去,你头发没扎,会瞒不住你是个姑……” 意识到自己差点露馅,他慌忙止住话头。 但祝瑾禾已经发现了不对,心里咯噔了下,她伸手摸了摸长发,果然是披散着的,一边飞速地扎起发髻,一边狐疑看着苏言,他不会是知道了? “是个什么?” 随即看到对方脸色爆红,甚至转过身去,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祝瑾禾便明白了,她果然是被发现了。 想了想,自己救他性命在先,后来又一直相处得不错,对方看样子似乎早就猜到了,却既没有告发她,也不曾质问过,方才甚至还帮忙遮掩,所以应该无碍? 但是为保万无一失,她还是打算把话说开来,再讨对方一个承诺才好。 冷静了下,祝瑾禾自己接过方才的话头:“是个姑娘?” 苏言闻言,连忙转回来,一脸真诚地看向她,甚至伸出手指做发誓状:“阿禾,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你不想让大家知道,我本来也是想假装不知的,可是方才,方才……” 祝瑾禾彻底放下心来:“方才事急从权。你也是好意,我知道的。”替他把话说全,又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知道。”至于是怎么知道的,苏言默默地低下头去,他自然无法明说,是因为当时的那个吻。 他从死亡的关卡回到人间,冥冥中就有种很笃定的感觉,吻了自己的这个人,是个姑娘家。 他于是只能嗫嚅着说:“你,你太好看了,但你自己不知道。” 祝瑾禾便有些尴尬起来,然而在这样的尴尬中,她的思绪竟还能转到更加莫名其妙的地方去。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好看的,从小到大,其实追她的人挺多,偏偏来了古代,大家都觉得她就该是个男子,还让她一度对自己的外貌产生过怀疑。 苏言见她沉默,以为她是害羞,体贴地转移了话题:“今日晚点儿没事,何老说你这几天太累,不让叫你,现在医帐那边也还忙得过来。” 祝瑾禾有点儿狐疑:“这可是真的?医帐那边果然不忙了?” 苏言点点头:“听说是因为将士们都适应了敌人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加上对方即便如何不惜命,这么些天,体力消耗巨大,进攻的势头也弱了许多。” “再有大将军日日冲锋在前,对敌就跟砍瓜切菜似的,这么看了几天,大家心里都有了底气,连小兵们都能做到遇事不慌了,伤亡自然就减少了许多。” 看她跟着高兴起来,苏言愉快地继续解释自己叫醒她的原因:“刚好邹军长用你的食谱做出新的东西来了,想让你去看看,他们派人到医帐找你,我这才过来的。” 祝瑾禾便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儿,大伙儿不能总吃泡面加干粮,于身体健康无益。 况且又是在战时,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炊家子,她得让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们营养富足才行。 她认真查看过伙房的库存,又考量了如今各种条件的限制,想出了几个简单饱腹、营养均衡的菜单来,细细写了一份做法给邹军长参考。 一想起这事,她便有些迫不及待了,很想看看伙房的进展是否顺利。于是二人匆匆赶去。 第32章 离奇死亡 离城门不远处,有一处荷塘,是他们进宿城的第一天就发现的。 刚好是秋季,莲藕丰收的季节,昨日才得了空闲的几个炊家子挖了不少莲藕出来。趁着新鲜,邹明便决定试试祝禾食谱中的腊肉莲藕荷叶饭。 腊肉是一得知将有战事时,就早早猎了好几头野猪制好的,备得很足。战时碗筷不便,用荷叶包饭不仅省了厨具,还别有清幽香味。 加上步骤简单,食材现成,又刚好有生火做饭的条件,可以说是很完美了。 祝瑾禾一到伙房,就闻到了荷叶饭独特的香气,暗暗责备了自己的瞎操心。 火头军中多得是经验丰富的大厨,又有邹军长在,得了食谱,怎么可能做不出好吃的来? 邹明一见到他,便领着他坐下,给他面前摆上一份:“你尝尝看,可还有什么要改进之处。” 祝瑾禾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闻着这香味儿就知道,肯定是您亲自掌勺,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自然比我做的还要好。” 咽下一口香喷喷的带着大肉块的米饭,她又抬起头来,咋咋呼呼地道:“哎呀,怎么会有在伙房里只负责吃的炊家子呀,我可真是太幸福了!” 四周围的人都被他这一番表演弄得哭笑不得,齐齐打趣他。 晚了一步走进来的苏言看到此番情景,心头有些热热的,这大概就是那人所说的幸福。 虽然何老说暂时不需要她到医帐中帮忙,但近来每日待在那里的祝瑾禾明白,即便没有新增太多伤员,医帐也不可能是不忙碌的。 所以吃过香喷喷的荷叶饭,她就和苏言一同回医帐听吩咐去了。 何老见他过来也没客气,直接给指派了任务:“那边角落里的两个伤兵,昨日就染上了风寒,你去照料着。还有,军中近来得风寒的人似乎多了点,但少有人来看,你们火头军给做点姜汤,让大家都喝一些。” “好嘞!”祝瑾禾也不多言地往角落去了。打算先看过两个受伤还得了感冒的可怜人,再给火头军传信去。 因病床紧张的原因,这两个人此时躺在一张病床上,都在瑟瑟发抖,于是靠得很近地给彼此取暖。祝瑾禾替他们掖了掖身上薄薄的被单,很有些爱莫能助。 她自己屋里的薄被也早就贡献出来了,因为南方才入秋,天气还没开始凉下来,军中后勤并没有准备多少厚衣服和被褥。 探了探两人的额头,很烫。 其中一个中年人看着还好,同她打起招呼来:“阿禾大夫,您管我叫王文就好,这是小于,劳您辛苦。” 另外那位小于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应是烧得难受,只眯着眼尽力扯出一个笑容来。 祝瑾禾也朝他们露出和煦的微笑,直说不辛苦,应该的。 然后仔细查看了小于的情况,看这样子烧到39度往上了,还微微有些气喘。应是转成了重感冒,待会儿得提醒何老换上对症的药才行。 她又顺便查看了两人伤口的恢复情况,一个刀伤,一个箭伤,看情况愈合得还算良好。 箭伤的是小于,中箭处在右胸附近,她解了衣服查看完伤口,正要给人把衣服系回去,却眼尖地瞧见了他右腰处的几个淤痕。 立马关心道:“你腰上还受了伤?可上过药了?” 小于见他问自己,下意识便开口回复:“我腰上没受过伤啊!” 随即可能觉得自己语气稍显生硬,喘了口气才继续道:“阿禾大夫,我就只有胸口中箭而已,其余并无受伤。就是这风寒有些愁人,不过箭伤我都熬过来了,这点儿小病不碍事儿的。” 祝瑾禾见他如此乐观,也安下心来。既然腰上没受伤,那可能是胎记之类,身为女子,她并不好细看和多加探究,便也轻轻放过了。 同时并不纠正这些伤兵管自己叫大夫的称谓,这些天大家都这么叫她,纠正不过来,都听习惯了。于是祝瑾禾朝他竖起拇指,向何老禀明俩人的病情去了。 何老听完,认同地给小于换成了风寒重症的方子。然而给喂过药之后,症状也并没有缓解,似乎温度还更高了些。 一直到夜里,又给小于喂过一次药之后,祝瑾禾也并没有离开,打算今晚就在边上陪床了。毕竟这个时代一个感冒都有可能没了命,而他看起来实在很痛苦,自己回去睡觉也放心不下。 夜色最深的时候,靠在一旁席地而眠的祝瑾禾被一阵急促的喘息声惊醒,立马往病床上一看,小于一副被人卡住了喉咙,呼吸不过来的样子。 病床另一边的王文此时也被惊醒,一脸焦急地看向他:“阿禾你快看看小于,他这是怎么了?” 这她可不会,祝瑾禾当机立断,去里屋把何老找了过来。 何老一见到小于的面色便觉不好,当下扯开他胸前衣襟,将整个胸膛都露出来,然后迅速拿出针袋,开始施针。 可不过片刻,何老的针还没扎完,原本还拼命喘息,双手使劲掰着床沿的小于渐渐没了力气,最后竟然一动也不动了。 何老面色沉凝地停了手,转而开始把银针一根根收回。祝瑾禾则完全懵了,这,这是救不了了吗?怎么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 “您,您不继续救人吗?他今天还好好的,还跟我说他胸口中箭都活过来了,一场风寒不碍事的!” 何老摇了摇头:“神明不守,五脏已夺,没用了。” 随即因祝禾的话,又凝神苦思起来,若说此人死于一场风寒之症,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军中士兵大都身强体壮,这个于姓小兵胸口中箭,极其凶险,是他亲自救下来的。这样重的伤都能熬过来,且肉眼可见的恢复良好,可见其生命力何等强悍。 照理说即便是此人伤后体虚,可恢复良好,应当也不至于因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要了命。 于是何老开始认认真真检查起他的情况来。 祝瑾禾正仰着头眨眼睛,以抑制住眼泪,避免下意识就会抬手揉搓。作为一个现代人,在医院这样的地方时刻注意卫生是基本素养。 此刻见何老查看小于身体的举动,她便也暂时收起伤心,默默跟在一旁学习。 翻看到右腰处时,那几点淤痕便又映入眼帘,比今日见到时的颜色要深上几分,祝瑾禾觉得不对,脑中一时有些东西飞快略过,她指着那处,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何老:“这,可是瘀斑?” 何老顿了顿:“确是瘀斑,士兵们不论是打仗还是训练,常会受伤,是以这样的淤痕并不少见。” 祝瑾禾声音微微有些发抖起来:“可是,今天我问过小于,他说自己右腰没有受过伤!” 第33章 瘟疫 何老看他神色慌张,有些明白过来:“你是觉得,这是其他病症引起的?” 祝瑾禾点点头,若真是她以为的那个病症,可是一场比战争更可怕的杀戮。 “您知道伤寒吗?” 伤寒,自然与与后世的普通感冒不同,也迥异于古时候单纯的风寒之症。据传东汉时期,在短短一百二十年间,因为一场瘟疫,人口少了足足六分之五,而这场瘟疫的主要病症便是伤寒。 如今她所处的朝代叫龙音朝,是古代史中没有的,所以她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是否听过这场历史上极其悲壮的瘟疫。 得到了何老否定的答案后,祝瑾禾咽下一声果然如此的叹息,强自镇定地理了理思绪,让自己尽量解释得条理清晰一些。 “我的祖上留下来的一本书里,记载过类似的病症,‘患者往往高热致喘,或有血斑淤块,故称伤寒,发病急猛,传染性强,致死率高,通常不过二三日而亡。’这在当时,是一场很惨烈的瘟疫。” 她很想从何老的眼神中看到反驳之意,可是并没有。 何老只是再度仔细查看过小于之后,开口道:“箭伤没有问题,但也确实不是普通的风寒之症,至于是不是就是你所说的伤寒,还有待证实。” 何老话音刚落,一阵极其猛烈的咳嗽声便打断了二人间有些凝固地气氛,俩人齐齐转头去看。 只见和小于同病床的王文缩在角落里,咳得仿佛心肺都要被咳出来似的。 祝瑾禾有些愧疚,她太过害怕了,一时忘了旁边还有一个病人在。 若是早几年穿越过来,她也许不会这么害怕瘟疫。 可是刚刚经历过一场让现代科技都焦头烂额的疫情,亲眼见证过人类在病痛面前的无能为力,看到实实在在的庞大的死亡数据,她便有些心惊胆战。 而在古代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瘟疫能造成的可怕后果,是后世远远无法比拟的。 因此,这样的焦虑让她完全忘了自己此时“阿禾大夫”的身份,只顾着将自己的害怕,告诉给她此时觉得最能够信任的何老,想从何老这里得到一些安慰。 却忘记了,她也该为自己的病人负责的。 何老显然也意识到了旁边还有一位需要照顾情绪的病人在,不动声色地收起脸上的凝重。 一派淡然地安抚道:“别担心,方才不过就是猜测而已,这是做大夫的职业病,大部分其实都是无稽之谈,你别往心里去。” 渐渐的,有军医和病人被剧烈的咳嗽声吸引过来。何老便示意两名军医把小于的尸体抬走,大家沉默了一瞬,都默默地不忍再看,以为又是没有熬过重伤的士兵。 毕竟这些天这样的例子也并不少见,也就没有人多加询问。 谁都没发现,两位军医上前抬尸体时,何老若无其事地给他们各塞了一副手套。 军医们对视一眼,默契地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手套通常是接触已经产生尸毒的尸体时使用的,而这人显然才刚刚气绝…… 两位军医一言不发地戴上手套,小心翼翼抬走尸体。 只有苏言发现了不对,这个刚刚抬出去的小于,今日在被交给祝禾照料时他也在的,明明伤情已经恢复得不错,只是感染了风寒而已,怎么会突然就没了呢? 可是看何老和祝禾的神色,既然他们选择了隐瞒众人,他便也与他们站在同一战线,只在一旁沉默不语。 何老见尸体被抬出去,便将众人遣散,随手把自己的水壶递给已经缓了咳嗽的王文:“喝口水,早点休息,别想太多病才能好。” 祝瑾禾在王文要伸手接水壶时,迅速将水壶夺了过来,心里想的是这位王文也烧得不轻,又和小于同塌而眠了多日……若真是伤寒,同喝一壶水,也是会传染的。 面上则露出关心的神色,解释得有理有据:“何老这水凉了,病人不宜喝凉水,我去换一杯热的来。” 而何老却是了解自己这位小友的,早在他慌慌张张来夺水壶时,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心里不由得涌起些微的暖意。 等祝瑾禾倒了热水过来,病床边已经只剩下何老和苏言两个人了。何老示意他赶紧把水给人喝了,他们好另寻别处讨论方才没说完的话。 然而王文默默接过水杯饮尽了之后,便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说出了让几个人都汗毛直立的话来。 “我觉得阿禾大夫说得没错,我们应该是染上瘟疫了。” 苏言瞪大了眼,原来,原来竟是瘟疫吗?难怪小于的伤明明都已经好转,却突然就死去了!难怪方才何老和阿禾是那样的表情。 他家世代行医,苏言自是知道瘟疫有多可怕的,不论哪里,一旦爆发疫情,定然都是哀声不绝、尸横遍野的。 祝瑾禾则因为对方笃定的话语,心中原本还残存着的一丝侥幸的小火苗被瞬间浇灭,眼里不由得透露出些许惶恐来。 她既不是医学生,也不是这个落后时代的人,曾经面对疫情时,她和所有普普通通的人一样,让自己安安分分地守在家里,就是对危难局势最好的贡献了。 而今,在这个甚至没有隔离概念的时代,卫生条件极差,药品、医护更是少得可怜,若是瘟疫横行,她这样的“大夫”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更别谈去保护身边的这些人了。 然而脑子里偏偏还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描述古时候疫病残酷的词句来,“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可谓句句惊心。 何老看出他们二人的惶恐不安,又见王文面露绝望,倒开始安定下来。苦难之局,避无可避,便只有迎难而上。 他这把老骨头哪怕是豁出去了呢,也得尽力给孩子们挣出一条生路来。 他从王文的话语中察觉出了一丝不对,转头问他:“你方才说‘我们’,是说小于和你,都染上疫病了吗?” 王文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挽起自己的袖子,只见手臂内侧,赫然也有几处瘀斑,和小于身上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何老欲要上前查看,却被他抬手制止了:“您不必过来,我自己看过了,和小于身上的一样,而且我的手臂之前也是好好的,一点儿伤一点挠蹭都没有。按阿禾大夫说的,我的时间应该不多了,各位别被我这个将死之人连累了。” 他说到这有些伤心:“只是我在军中摸爬滚打了十多年,参加过的战争数都数不清,没想到最后竟不能死在战场上,真是遗憾!” 最后这浸透了情感的四个字,他是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出来的,可祝瑾禾却仿佛被人在心上重重砸过一般,只觉得这四个字重若千钧。 第34章 千古伤寒第一方 可没等她生出更多悲悯,王文已经继续道:“这场瘟疫,或许便是从那些来攻城的南蛮子身上传来的,各位大夫不妨往此处多查查。”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可置信起来。若真是如此,这些南蛮人为何染了瘟疫不好好治病,反而不辞辛苦地跋涉,来挑起一场实力悬殊的战役? 难道就为了让龙音朝人也染上疫情,好同归于尽吗? 他们虽不曾上场杀敌,但毕竟身处其中,也知道这些人一来,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而这是否恰恰说明了这是一场极其可怕又难以治愈的疫病,至少在南蛮人看来是如此。所以他们才放弃了治疗,又不惜性命来战? 可让这么多他们自己人死于异乡、曝尸荒野,是否代价过大了呢? 几人一时觉得恍然大悟,一时又觉不该如此,难有结论。于是何老劝说王文睡下了,三人继续忧心忡忡,往内间何老休息处商议去了。 何老一入里间,便令二人同他一起清洗暴露在外的部位,又让他们将有消毒杀菌功效的苍术于医帐各个角落点燃。 过程中,方才两位抬尸体的军医匆匆赶了回来,心中似有不安,但见何老并无多说的意思,便也没有一探究竟,只在何老的指示下,召集人手,往各处燃苍术去了。 何老见祝禾看着自己,顺口解释道:“此时不宜乱了军心,等确认了再说不迟。至于南蛮人是否染病,又为什么突然来战,交给大将军。咱们当务之急,是做好防范以及研究治病的法子。” 何老说着,看了看自己面前怔怔站着的两个年轻人:“接下来,才是这场仗最残酷的时候,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但也别害怕,有我,有大将军,有关宁军许许多多的人在,这场仗总会结束的。” 祝瑾禾自打跟着何老洗手、燃苍术,看他有条不紊地安排工作,原本的惊慌渐渐被平复,此时听到这话,心中总算有了些底气。 她并不是一个人在面对!古往今来,多少苦难都是靠人多力量大赢得了最终的胜利的。而且,冷静之后,想到方才何老的话,预防和治病,她会的! 比如区分病症加以隔离、比如注意个人卫生、佩戴口罩等等,这些科学的预防方法,都是经验之方,自然是管用的。 还有治疗伤寒的方法! 她此前满脑子都是铺天盖地的尸体以及前人所形容的悲壮惨烈的人间炼狱,才吓得自己把什么都忘了。 可是这场瘟疫即便如何凄惨,最终也是被平息了的。对后世的人而言,这个病症并没有那么可怕。 张仲景的千古伤寒第一方,她曾熟读过,她能记起来的。 麒枫被何老派去的人叫到医帐,踏着大步迈进里间,就听到祝禾有些语无伦次的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这个瘟疫,我知道怎么治的。” 麒枫只感觉到自己一阵头皮发麻,竟是瘟疫! 他知道何老派人到城墙找自己,定有要事。虽然传话的人也说了待他得空再去不迟,但他明白何老是个很知轻重的人,若不是发生了很重要且不得不需要他亲自解决的事情,对方断然不会在战场上把一军主将叫到医帐去。 于是,他让罗岳暂时接替自己,匆匆往医帐而来。 可来此的一路上,他想过许多种可能,却断然没想过会是瘟疫,这无疑是最坏的境况。 战场上一旦爆发瘟疫,因着人口聚集、缺医少药,以及各种条件的限制,只会是一场可怕至极的灾难。 可若真是瘟疫,作为一军主帅,他得负责让军中的人少些死亡。 麒枫向来带着强烈到让人不可忽视的气场,刚从战场中下来的他更是如此。因此他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便被他吸引了过去,连祝瑾禾都不由自主停下了话头。 麒枫看着在场的人:“发生了什么?你们能确定是瘟疫吗?” 何老恭恭敬敬接过话头:“只能大概确认,军中已有人离奇发病死亡,也出现了相同症状之人。老夫已经派人在军中各处燃苍术做防范,此后会统计高热人数集中诊治,是否是疫病,应当在两三日内便可确认。” 麒枫知医者谨慎,听闻此言,便知已经八九不离十了:“若是瘟疫,可有治病之方?” 何老摇摇头:“我半生游历,后来又辗转各军,从医多年,却从未听过这个名为伤寒的疫病,但阿禾曾于医书上见过。” 麒枫看向这个近来已经开始熟稔的人,有些期待他能给出的答案。 作为一军主将,他很难同新兵打交道,因为寻常人一入伍,只会成为队列中一个他看不到的存在。 可是这个来关宁军还不满一年的人,频频因为功绩和独特的鲜活模样,让他印象深刻。这样一个人,是能给人希望的。 即便他只是一个炊家子,却说自己能治瘟疫。 祝瑾禾见大家都满含期待地看着自己,其中还有一个铠甲染血的大将军,原本就又是自责又是惊喜于才想起的救命的方法,再加上这实在不是自己熟悉的领域,此时便难免局促,更加语无伦次起来。 “我想起来一个方子,不,不是我想出来的方子,是我记起来书中有一个方子,能治伤寒。” 麒枫见他如此,以为是被自己吓到了,尽量收敛了身上的肃杀之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着急,尽可理清思路再说。” 祝瑾禾被拍得肩膀生疼,可原本的脊背生寒恰恰被这样真实的触感疗愈了,从这双宽大手掌传来隐隐的温度,奇迹般地让她恢复了原本的从容。 她深吸口气,在脑子里将疫情中可做的事情分了先后顺序,从头说起。 “凡瘟疫者,预先防范为要,若能提前将无病之人撤离到安全区域,减少染病人数,便事半功倍。听说百姓就安排在城外,此时便该撤去更远更安全的地方了。当然若能终止这场战争,让所有人都远远地撤离此处,才是最好的办法。” 一旁的苏言闻言倒吸一口冷气,怕祝禾因为这样大胆的言论而被大将军斥责,自己先发制人地表达了质疑。 “先不说百姓们愿不愿意因为这场还没有爆发起来的瘟疫,就背井离乡地弃城逃走,这打仗岂是能说停就停的?” 祝瑾禾抿了抿唇:“可是书中记载过军队伤寒爆发的情况,疾疫大起,士兵十不存一,流尸满河,白骨蔽野。” 众人一时无言以对,麒枫终是点了点头:“我会想办法。”然后示意祝禾继续说下去。 “分设疫病区和无病症但接触过病人的观察区,包括这两个区的所有人在内都要时刻注意以苍术等物消毒,宜随身佩戴含消毒药物的香囊,要勤洗手,戴手套、口罩,呃,就是面巾,这个我能带着炊家子们做出来。” 祝瑾禾自己的女红虽然不行,但炊家子平日里除了做饭,也管后勤,军中男儿若说哪些是最会缝补的,自然是在火头军中找。 何老在一旁默默听着,此时便点点头:“确有道理,可行。” 祝瑾禾见何老支持,更有把握了些,随后直言道:“接下来的我便不太懂了。我只知道写出这个治病方子的大夫是个很厉害的人,在当时也是行之有效的。但他的药方很多,我只记住了最紧要的那个,其余方子都是在此基础上,按病症加减的,这些便得仰赖何老了。” 于是,在几人殷切的目光中,祝瑾禾凝神思考了片刻,执笔写下了张仲景的千古伤寒第一方:桂枝汤。 桂皮三钱,芍药三钱,生姜三钱,大枣(切)十二枚,甘草三钱…… 笔落,便被何老急急抢了过去,他看完之后,连道了几声好:“中医之要,便在阴阳平衡,气血通畅,此方甚佳,你说的这个大夫果然厉害!” 祝瑾禾闻言开心起来,这个方子据说其中包含了很多治病的思路,可她自己是绞尽脑汁也看不出来的,但何老既然如此说,定是颇有所悟的。 第35章 奋起自救 麒枫见此,也略微放下心,当机立断道:“何老,劳您此刻便开始制备这个桂枝汤,我让罗岳过来帮忙。有什么缺的,或是需要调遣军中兵士的地方,您尽可以吩咐他。” 想了想,又道:“瘟疫之事暂时不宜宣扬,我这便令人去查南蛮军队是否感染了瘟疫,探明他们出兵的原因。明日辰时,我来医帐商讨对策,希望这边也能将病情统计好,并做出初步诊断。” 祝瑾禾彻底感受到了来自领导督促工作的压力,方才何老明明说2-3天可确认的,这人换了个说法,就要他们明日给答案。 见领导竟往自己这儿看了一眼,祝瑾禾心头一紧,不过是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总不能是会读心术,还是自己的表情有哪儿不对? 连忙换上认真诚恳的表情,频频点头。 麒枫见他如此,几不可察地微微扬了扬嘴角,却也并不多言。待何老表示没问题之后,抱拳行了个军礼,转身便走了。 不一会儿,罗岳小跑着赶了过来,面上已不见了平日里同祝禾插科打诨的模样,显然大将军已经将瘟疫的事情告诉他了。 只见他向何老躬身行了个礼,朗声道:“有什么小将可做的,但凭吩咐。” 何老也不与他客气,医帐的人手太少,确实需要一位能调动军中人手,又机敏能干的人来帮忙,当下便开始指派起任务来。 “桂枝汤都是常见药材,医帐中都有,存量却远远不足,请派人按照药方,速速采买尽量多的药材回来。” “关于集齐有病症的将士,希望您能下一道军令。因很多士兵觉得自己只是偶感风寒,不愿影响打仗,半夜里让他们来医帐这样的事,恐难劝服,但若有军令,便不得不从。” “另外,请准备三间足够大的医帐,一间住高热病人,一间住轻微风寒症状的,一间做观察室,住接触过病人的人。” 罗岳见他说到这儿便停了话头,知道自己的任务分派完了,便马不停蹄干活儿去了。 何老看向苏言:“你跟着下发军令的人,在一旁分析病症,将人引到对应的医帐中去。病人分配好后,你负责轻症的医帐,到时便与里面的人一起,尽量不要出帐了,门口会安排守卫处理你们的需求。” 苏言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是。 这些天,他看着关宁军的将士们为了保护这座城和城里的百姓,甘于抛头颅洒热血,那是他们作为战士的职责和荣耀。而他,作为一名大夫,也是自小就将治病救人作为自己的职责和荣耀的。 如今,终于能独当一面地担当重任,即便前路危险,他也甘之如饴。 最后再看了看待自己亦师亦父的何老,以及那个他早就视若生命的人,见这二人眼中流露出关切和担忧,便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笑容,开心地做自己的任务去了。 祝瑾禾见人都走了,也问自己的任务。 何老看着他,叹了口气:“原本你一个炊家子,不应该成日里往医帐跑的,可惜,你同小于他们待过许久……” 看着何老怜惜的神色,祝瑾禾才想起来,对啊,她也是密接啊,还想着和火头军的战士们一起做手工呢,看来只能先做个模板让他们自己参详了。 心中惴惴不安的同时,听何老继续道:“如今,你便回自己的小屋里去,别出门,我会派人定时去照看你的。” 祝瑾禾一听,便知道这是为了让自己远离危险,有些感动,却不打算顺从。 “我可是在您眼皮子底下被人叫了好些天的阿禾大夫呢,怎么您这时候就不承认我是医帐的一份子了?我就跟在您身边,您要是想去高热医帐,我也跟着去。” 何老眼中湿润,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这孩子断然不会愿意为了一己安危而躲在别人身后的。 “也好,你便跟着我。” 如此,祝瑾禾便安安心心跟在何老身后了。 然而他们最后并没有去高热医帐,而是将那儿交给了军医二把手葛老。毕竟一进去除非治愈,可就出不来了,何老还得留在外面救治重伤将士,以及研究桂枝汤呢。 而留观的医帐,则交给了抬走小于尸体的那两位军医,如此,初期的安排算是妥了。 接下来,何老一边让人叫来葛老和两位军医,一边马上开始煎制桂枝汤。 像王文这样已经发了高热的病人需得马上服药,此疫发病和致死都太快了,现在并没有时间让他一一找出对症的药来,只能用这个基础配方先行探路。 而类似的患者待会儿指不定还能找出多少个来,所以他让祝禾将方子上的药材找齐,指导他将这些药材或煎或泡开后,细细分好相应的量,一下就起了十个药炉子,一同用文火慢慢地熬煮起来。 被叫过来的几人一看到这个阵仗,便知道该是出了大事了。待听完何老一番解释,便都无不惊骇。 待消化了这一事实之后,几个人无有不从地认领下了交代给自己的差事。 关宁军中无论是像葛老这样老资格的军医,还是默默无闻的年轻军医,以及小一辈的学徒们,都是对何老心悦诚服的。 这些年,打了多少次仗,何老便亲领他们在战场边上坚守过多少次。他总是身先士卒,从不推卸责任,带着他们救下了数不清的性命。 在何老手底下,他们不但能心无旁骛地救人,还能常常得到军功和赏赐,医术更是精进了许多,因此整个军医队伍都是团结和睦,很听指挥的。 何老也很欣慰于这一点,看着自己的安排被一项项妥帖地开始执行,总算是松了口气。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他们所期待的那样,往好的方向发展。 清晨,高热医帐中加上王文在内,已经被送进了十数人。 这些人中,有两名原本还感觉良好的士兵,在没来得及服下汤药前就和小于一样,气喘不已,不到片刻,就气绝而亡。 对于这样的情况,众位军医都沉默下来。虽然病例还少,但已经无需用再多的时间去确认,他们如今所面临的,是很棘手的疫病无疑。 而同一帐内的众人见此,再糊涂也大抵明白了自己为何会连夜里就被拉到这个医帐中来。 原来他们得的竟不是自己所以为的,忍一忍就能熬过去的风寒,而是一种可以无声无息便要人性命的病。 葛老见他们或是忧惧或是认命的模样,心中很能理解,却不得不想办法让他们提起精神来,毕竟良好的求生心,对治病有很大的助益。 “大家不必绝望,如今已经找到了前人治疗此症的药方,只是熬药还需要些时间,你们再坚持坚持,服过药之后,定能一起熬过去的。” 众人这才重新燃起希望。 可惜,何老好不容易熬好了药,人手一碗喝过之后,高热病人的症状却并没有得到好转。 甚至已经坚持了许久,帮着劝慰同袍的的王文也没能熬过去。 加上陆续又有好几个相同症状的病人被送进来,让所有人的心情一下子陷入了谷底。 第36章 愚昧不堪的南蛮诅咒 好在苏言所负责的医帐内,那些只有轻微风寒症状的病人们,大多在喝过桂枝汤后,确实有了好转的迹象。 只有极个别的几个人还是突然发起热来,被转移到旁边葛老的医帐里去。 祝瑾禾同样着急,却也只能干看着何老伏案许久,眉头紧锁地研究三个医帐中抄录出来的脉案,心中暗恨自己记下来的方子有限,又连脉案都看不懂。 何老则心无旁骛,从轻症服药前后的脉案来看,此汤药能确认是对症的。个别几名服了药还发热的,有此前受过伤、身体底子正弱的,或是一人就有好几项轻症症状的,这才导致了例外。 而留观的医帐内,只要有人一出现头疼咳嗽打喷嚏等症状,便也都被立即转移到轻症医帐内服药,情况也很快得到了控制。 因此,到目前为止,他们所熬制的桂枝汤,只对轻症病人有效。但还可再做改进,需得根据病人的不同情况略做调整,否则还会有不少人会转成重症。 而或许是地域和时间的差异,让前人的这个方子对重症只能起到稍微缓解的作用,但收效甚微,而他对此还毫无头绪。 重要的是,现在重症的高热病人还在持续被送往葛老的医帐中,已经有二十四人之多。 而且目前在留观医帐中的人,还只是同病人们相处甚密的部分而已,其他打过照面、说过话的还未计入,便已超过百人,一个大医帐几乎已经容不下了…… 源源不断的病人,和难以治愈的重症,是他们目前所面临的最困难之局。 后勤那边倒是迅速,已经按照祝禾的要求做好了许多香囊等物,如今病情并没有大范围爆发,还可以防范为主,希望这些东西能起到大作用。 何老将这几个时辰所得一一记录了下来,在研究桂枝汤的同时,静待大将军前来。 祝瑾禾在一旁看着他记录的东西,感叹何老若是在他们那个时代,定然也是个家喻户晓的专家级人物。 很快便到了约定的辰时,可向来守时的大将军却还未见踪迹。祝瑾禾同何老相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些许担忧来,希望不要再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才好。 而正被惦记着的麒枫此时确实不太好。 他派出去的人很快就悄悄往敌军扎营地往返了一趟,只因那边早就一团乱麻,处于全然顾不上警戒的状态,要打探的事情便一目了然。 据派出去的人回话,证实了南蛮军确实正在受疫病困扰。 营帐周围密密麻麻摆放着南蛮人的尸体,数量已经大大超过了他们在战场上的伤亡人数。 在等待出战的士兵中,很多病殃殃的人被召回,分派到离尸体最近的几个营帐中去,而里头全是一些面无人色的病人。 整个军队驻扎地,原本的二十万大军,还能正常出战的人,大概只剩下半数而已,且所有人都是一脸麻木,只有在出兵时,面上才显露出了一丝希冀。 大帐之外,更有两队巫医,在一刻不停地跳着他们族中诡异的舞蹈。一队应是在祈福,另一队则对着那些尸首在超度亡灵,都是鬼气森森的模样。 麒枫神色冷峻,这么看来情况与他们所推测的无异。南蛮确实爆发了瘟疫,而且应该不只是在军队而已,规模和死伤远比他们预想的要大得多。 可看这些人随军带着巫医超度的模样,显然是对死者极其尊重的,又为何临死还要选择发动战争,宁愿死在异乡呢? 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让他们也染上瘟疫吗? 宁愿更痛苦地死,也要对手陪葬,南蛮人作为主动的侵略者,对不得不反击的龙音朝人有这样刻骨仇恨吗? 想不明白的麒枫当下便决定提审几名俘虏。 想起俘虏们在祝禾的提醒下,因或许都携带“病毒”而被押往更远的地方“隔离”。麒枫在如此危急的关头也有了些笑意。 他从怀中掏出被祝禾称为“口罩”的面巾戴上,造型有些奇特,还自带两条耳绳,倒是无需担心如同上回一般被人轻易扯下了。 令跟着的几名将士也戴好口罩之后后,麒枫便亲自往隔离地审南蛮俘虏去了,然而也并不顺利。 龙音朝向来有不能虐杀俘虏的传统。被提审的南蛮士兵深知他们这条军规,很有些有恃无恐,无论如何威逼利诱,就是不愿开口。 一个俘虏阴恻恻看着他们,似乎很享受他们此时无能为力的样子:“反正我生了病,已经是必死的结局了,你们要的答案,不如就跟我到黄泉之下讨要。” 麒枫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只看着天色,与何老约定的时辰已经过了许久,不能再耽搁了。 于是低下头俯视那个跪伏于地的人:“必死的结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的过程。” 然后丝毫不手软地以最严酷的重刑杀鸡儆猴了。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另外几个南蛮人眼见同伴生不如死,奄奄一息的模样,莫不用看见恶鬼一般的眼神,看向面前这个斯斯文文的汉人将军。 如此审问之下,才终于问出了全部的缘由。 南蛮爆发了一场波及范围极广的瘟疫,腹地所在几乎所有百人以上的部落都没能幸免,一旦部落中有人染病,即便早早将人赶走甚至杀死,几天之内整个部落仍旧无人生还。 巫医们用尽了各种方法治病,甚至献祭了神女,可得病的人不减反增,最后只得到了一个“神谕”。 他们的土地受到了最为恶毒的诅咒,唯有离开南蛮国,夺下龙音的城池,方能安身立命。 所以这些人不惜生命也要开战,不是向死,而是为了生。 这便能解释得通了。 他们没有要同归于尽的仇恨。这样明知力量悬殊,明知要更为痛苦地客死异乡也要开战,不过是为了离开所谓受诅咒的土地罢了。 麒枫得到答案,不再耽误时间,对着说出实情满眼悲凉的俘虏们,也并无丝毫同情,只留下一句愚昧,便头也不回地赶往医帐去了。 身后负责看守的士兵们不错眼地瞧着自家大将军走远,都暗自感叹着,不论见过多少次,都能被大将军的英明神武所折服! 随即看着这些可怜更可恨的南蛮人,小声嘀咕:“可真丢人现眼!我一个没念过书的,都知道这活人祭祀、神谕什么的,就是害人玩意儿,果然愚昧不堪!” 一众南蛮士兵就这样在经历了一番可怕的审问之后,又受到了无情的精神折辱,生无可恋! 第37章 让他在大将军面前长脸了 而此时,麒枫已经迅速赶往了医帐。 见他终于到了,祝瑾禾悄悄松了口气的同时,急急将人迎进内间同何老开会去了。 二人也不啰嗦,将各自所得交流了一番之后,都沉默了下来。 麒枫只略微沉吟了会儿,便恭恭敬敬朝着何老弯腰行了个大礼。 “往后局势,就得指望各位军医们了。” 对面的两人见他如此,都吓了一跳。何老连忙上前,想将人扶起来,却又想起自己此时不该与他有太近距离的接触,只得又退回去。 连连说着:“大将军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麒枫直起身,继而诚恳说道:“此前本将所知的瘟疫,死伤无数,在军中尤甚。按这次病症在南蛮传播的范围,以及他们举国之力开战的情况来看,恐怕要比往日的瘟疫更为严重。” “我军能维持如今这般局面,多亏二位和军医们齐心协力。外头征战已经不足为惧,我会想办法了结此战。” “既已证实了是瘟疫无疑,便不能再向大家隐瞒。此刻开始军中重心便转移到抗击瘟疫之上,望诸位能救关宁军和此处百姓于水火。我会令军中上下听从医帐指挥,有任何用得着本将的地方,但凭差遣。” 何老听完,也郑重地回以一个大礼。瘟疫时,掌权者的态度尤为重要。 他很明白此时上位者若是报以轻视的态度,甚至只是一点疏忽,亦或是昏聩无能、不负责任,将会是个多么大的灾难。 他们作为医者只能治病救人,没有上位者的配合,所能做的便极其有限。此时大将军能够做到这般,是此处所有人之幸。 情况紧急,何老也不再多言,开始同大将军商讨起此后的一应对策来。 祝瑾禾看着这样的两个人,觉得他们闪闪发光的同时,鼻头有些微微的发酸。她默默将自己也挪进这两个人中间,企图也出一点儿主意,好让自己也沾沾他们的光。 很快,随着讨论的深入,被传令来参与议事的将领和军医渐渐多了起来。几乎所有人在得知有瘟疫蔓延时都大惊失色,在接受了如今的情况后,又都绝对服从地开始执行命令。 祝瑾禾不由得愈加佩服起大将军来,能把一支军队带成这样,可真厉害! 最后,当这个小小的里间又只剩下祝瑾禾和何老两个人时,两人相视一眼,心情都安定下来,还得是大将军啊。 有这样的人镇场子,即便此时一手烂牌,也让人觉得希望近在眼前。 军医们包括祝瑾禾在内,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有自己负责的事情。 而麒枫则另外找了个地方与自己手底下的将士们议事去了。 “主要商讨两件事,一是把宿城留给南蛮人,促成停战。二是找到适合宿城百姓生活的城镇,说服他们暂避过去。” 饶是知晓大将军向来雷厉风行,众位将领们此时也不由得心惊,当下便有许多人表达出了反对之意。 “这把城池主动送给敌人,可是相当于卖国的大罪。何况这场仗我们本来是可以胜的。” “而且南蛮人这么多年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屡败屡战也要侵略咱们龙音,这一妥协,他们指不定不愿停战,反而还会往宿城以内开战呢。” “先不论这些,光是说服百姓放弃宿城去别的地方生活,就难上加难。此前不过是让他们迁到城外,就已经费了很大劲儿了。” 麒枫从来不是刚愎自用,不愿意听取意见之人,此时见大家有疑,便一一给出了理由。 “这场仗我们确实可胜,但此时留下来继续打,只会有更多的人感染瘟疫,即便胜了,也没有活下来的把握。” “我们这里之所以暂时看起来没有大碍,是因为有何老他们在,但一旦瘟疫爆发开来,咱们的军医远远不够。瘟疫之可怖,远甚我们这些年经历的任何一场战争。” “至于宿城,日后再夺回来便是。此城百姓,尽最大的力气说服,必要时,可动用强制手段。” 众人闻言,纷纷沉默思考,直到此时,才真正开始正视起瘟疫来。他们初听到时虽也害怕,但仍然有些侥幸,觉得离自己很遥远,更远没有此前听过的传言那般可怕。 而大将军的一番话下来,他们才知道自己的心态有多不可取。大将军向来比他们看得高远,所做决策无不是经过重重思虑的,而以往每一次都证实了他决策的正确性。 因而此次,他们自然也愿意相信大将军。 于是一位将领出列,大喝一声末将遵令。 其余反应过来的众人:又让这小子在大将军面前长脸了!默默扼腕自己慢了一步的同时,也纷纷出列,齐齐大喊末将遵令。 刚刚忙完,一脚踏进营帐就被这声呼喝吓了一跳的罗岳:又让这些人在大将军面前长脸了!随即安慰自己,他可是公子的亲兵,再长脸能越得过他去? 麒枫见他进来,随手就把劝服百姓的任务交给他。 “你平日里巧言令色的……我的意思是,能说会道,这个任务很适合你。我再派两位参将和他们手底下的士兵跟着去,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在不伤人的前提下,务必完成任务。” 罗岳才一回来,就又被派出去了,心中有些憋闷,难道是因为他太过巧言令色了,公子才不喜他待在身边的? 随即又否定了这个答案,毕竟能者多劳。他确实如公子所说的能说会道、舌灿莲花,这个任务舍他其谁?上次那个谁谁谁,不过就是让百姓迁去城外而已,就碰了多少钉子,险险才完成了任务。 一定是他能力卓绝,才得公子重用的。 如此安慰了自己一番,罗岳面色平静,带着大将军指给自己的两名参将,马不停蹄往城外百姓宿营地去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次出马,才一说明来意,还没用上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直接就迎上了宿城百姓们的破口大骂。 第38章 口舌之争 罗岳知道事情紧急,一到便立马去找了宿城的城主,让他集齐了城中说得上话的人前来开会。 可他才表达完战况有变,又发现了瘟疫,需得他们收拾东西,即刻前往附近的平南城暂居,城主便拍了桌子。 “你们怎么回事?先要我们躲到城西,接着又让避到城外来,现在干脆连城外都不让待了,要我们背井离乡去平南城,你们可是被敌人吓破了胆,不想守我们宿城了?” 还不等罗岳解释,一旁的村民们也按捺不住了,纷纷指着他的鼻子,骂得唾沫横飞。 “我们的人早就去探看过了,南蛮军虽然人多,可来的都是些不中用的,只会跟你们拼命,你们要是怕了,咱们自己上,看谁拼得过谁!” “可不是,我们这些人世世代代都在宿城,没有你们关宁军在的时候,苦是苦了点儿,可我们也没想过要背井离乡,那不是没了根儿吗?” “你们这些兵说是来保护我们的,怎么遇到危险就让我们抛家舍业逃难去了?这不是让我们变成难民乞丐吗?” 罗岳闭着眼睛,深呼吸平复心中的怒意,很平静地擦掉脸上的唾沫星子,抬手示意大家冷静。 可没人听他的,宿城的居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愤愤不平地发泄着连日以来的害怕和憋屈。 罗岳忍无可忍大喊出声:“想活着就给我安静些!” 围着的众人无不被他吓了一大跳,讷讷嘀咕了好一阵,才用一种你嗓门大,容你狡辩一会儿也无妨的眼神,警惕地等着他说话。 罗岳才不惯着他们,指着方才那个说他们胆小惜命的:“你胆子大,你自己去送命去,也没人拦着你。可敌人踩着你的尸体,不还是会打进你家里来?” 又指着那些不愿意背井离乡的:“你们知道瘟疫是什么吗?不愿意走,连流民乞儿都没法当!” 百姓们看着这个一言不合竟与他们对骂的关宁军小将,面面相觑起来。 先前派来的几个人,不论多人高马大,盔甲着身威风凛凛,对着他们都是不厌其烦,苦口婆心的模样。碰到这样指着人骂回来的,还真有些硬气不起来,毕竟人家身后站着好几十个兵,可都是拿着武器的呢。 柳文华见状,轻咳了一声接过话题,作为城主,这个时候他可不能一起怂了。 “瘟疫什么的我们是不懂,可我们大家都好好的,可见根本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你再同我们说说,现在城中病症如何了,死了多少人?” 罗岳默了一阵,可也不能说谎。当他说出七人时,周围一片唏嘘。 一位文士模样的中年人站出来:“我是宿城的大夫,城中每个月经我们这些医者之手,因各种病症死亡的人数都不止七个,若是死了这么点人,就要离乡避难,这日子还过不过?” 结果就是,不论罗岳再如何解释,说他们的军医如何厉害才控制住了初期的病情,再耽搁下去瘟疫大爆发时,就得尸横遍野了,这些人也丝毫不愿配合。 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甚至认定了关宁军就是贪生怕死,为了区区几个病死的人就让他们放弃宿城,更是说出了宁死也要守住家乡这样的话。 罗岳扶额叹息,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场口舌之争中落了下风。是他草率了,不该嘲笑此前来执行这个任务的同袍。如今风水轮流转,该他被人嘲笑了。 对着这些顽固不化,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百姓,就算他能把死人说活,他们也还是会固执己见的。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突然看到一个帐篷后面,一个妙龄女子在朝他招手。 罗岳四处看了看,确定了是在叫自己没错。而当有个村民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去看时,这个女子一缩头便躲了起来。 …… 这样的关头,这女子偷偷摸摸找他作甚?!暗暗猜测了一下自己莫不是更加玉树临风了,此时可不宜多添私事。 脚下还是往那处去了,万一能从这女子身上找到突破口呢? 于是他表示自己需要一个人静静,出去透会儿气,让两名参将继续劝服的活儿,不动声色往那帐篷后头去了。 走进了才看清这是一个很有江南温婉气质的女子,乌黑的长辫子垂在身前,眉目清秀。 此时,这女子缩在帐篷后方一侧小小的角落里,双手交握于腹前,十指紧紧纠结紧扣,来回地踱着步,正满脸焦急。转头看到他时,简直可以用喜形于色来形容。 罗岳悄悄后退了一步,对这样莫名其妙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 往日里,面对姑娘家热情的都是他家公子,但公子面冷心冷,自带煞气,可从来没有哪个女子敢往他身前凑。 于是,罗岳板起脸,低喝了声:“站在那儿别动。” 姑娘被他凶得愣了愣,回过神之后,并没有听他的话乖乖站着,而是急急往他的方向跑来。 这回罗岳彻底呆住,江南的姑娘都这么直接吗?见面就要扑人?? 在他变得异常迟钝的脑子做出反应之前,那姑娘风一般的越过他,在他身后探头探脑了一会儿,然后一把将他也拉进了角落里。 “你别这么大声,把我爹他们引过来可就不好了。” 听着耳边压得低低的说话声,罗岳有些讪讪,摸着鼻子也降低了音调:“你爹是谁?” “城主啊,我知道我爹他们不愿意离开宿城,可我愿意,而且我也能帮你们劝服我爹。” 罗岳闻言,再顾不上其他,和这小姑娘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了起来。 “你别看这些叔叔伯伯们跟你们这么横,看着胆子很大似的,其实真要有事,跑得可快了。他们之所以这样,是知道你们不会真对百姓动手,也是打心底里不相信你们说的话。” 见他点头认可自己的话,小姑娘继续道。 “所以用说的没用,要眼见为实。你方才说瘟疫是从南蛮军那边传过来的,那他们驻扎那个地方是不是病死很多人?” “我知道一条小路,就从咱们现在这儿出发,能绕到南蛮人驻地后面的一个山头去,那儿是一处密林,能将他们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还不会被人发现。” 罗岳的眼睛越来越亮,但秉持着凡事谨小慎微的原则,还是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你为何没有同你父亲他们一样,也怀疑我们?” 第39章 军令如山 这就说来话长了,小姑娘也就是城主的女儿柳月儿低低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人一副探究到底的样子,好像她不说,便不是真心想帮助他们一样,只能把自己的故事说给他听。 在关宁军还没来之前,他们的生活其实过得很差,南蛮人常来打劫,不但牛羊牲畜会被抢去,他们还会掠夺女人。 柳月儿说到此处替自己的父亲向关宁军道了个歉,宿城人并不是不知感恩的,只是太过害怕离开这里之后,又会过上和从前一样,甚至比从前还不如的生活。 以前南蛮人来打劫,通常都会在附近扎营盘桓几日,抢到足够多的东西后才会离开。那些被抢去的女人有几天之内被糟蹋致死的,也有剩下一口气被丢弃回来的,还有一些被某个位高权重的人看中带到南蛮去。 她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很不幸地被强抢了去,但她是个烈性女子,宁死不愿意委身南蛮人。熬到那些人终于离开,父亲带着大伙赶过去时,看到的就是极其惨烈的一幕。 她美丽的母亲即便已经香消玉殒,那些丧心病狂的南蛮人也没有放过她! 那些年,宿城的人都有些习惯了这种被抢夺妻女却无能为力的生活,所以两年前她没能逃脱,像货物一样被人丢到马上时,就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了。 已经麻木的人们见她被捉住,都只是驻足叹息,并不上前增加无谓的伤亡。 只有父亲还坠在那匹马后头,目眦尽裂地拉着马尾巴,被拖行得浑身是伤也不愿意松手。 然后她就遇见了奇迹。 一队人马仿佛神兵天降一般,将几倍多于自己的南蛮人打得片甲不留,把她和父亲从噩梦般的惨剧中解救了出来,然后追着溃逃的恶人跑得不见了踪影。 她和父亲虽至今都不知道救了自己的究竟是哪些人,但他们身着军服,定是关宁军的人无疑。 而自从麒枫大将军掌管关宁军以来,在附近城镇和关卡守卫巡逻的军队从来不少,打怕了那些前来抢夺的南蛮人,他们才终于得以安宁度日。 “所以你方才说你是大将军的亲卫,我怎么可能还会怀疑你呢,我很高兴自己能有帮助关宁军的机会。” 罗岳听完她的故事,气得握紧了双拳。 “南蛮这些混账!你放心,只要有我们关宁军在一日,往后便不会让百姓们再受这样的欺辱。而且你们也不用担心以后无家可归,我们大将军说了,等瘟疫过去,宿城咱们肯定会再夺回来的!” 柳月儿看着眼前这个信誓旦旦说要保护他们的男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二人此时偷偷摸摸避着人的举止有些不妥,心中升起些羞赧来,不自觉地又揪紧了手指。 “那,那我就说服我爹去了?这趟毕竟不太安全,你能派些人跟着我们一起去吗?” 罗岳豪爽地应了下来:“这有何难?我点几个人随行,亲自跟着你们走一趟。” 随后,事情便开始顺利起来。 百姓们原本还不愿意多此一举,柳月儿便给他们分析了一番利弊。 如今派来这个领头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说不定能干出武力逼迫他们迁走的事情来,大家伙儿去看看情况,能拖一时也是好的。 一行人便在这样的劝说下成行了。只是出发前都被勒令戴上口罩香囊等物,全副武装好之后,才趁着夜色,踏上了窥探敌营的之路。 待亲眼见到了昏暗灯光下也难掩病气的南蛮人,以及满山遍谷堆积着的尸体之后,胆子小一些居民当场就吐了出来,连滚带爬地跑了。 一些原本还强撑着的,也下意识地捂住口鼻,跟着逃离了这个可能会害他们传染上可怕疫病的地方。 回去之后,无需罗岳等人再多说些什么,城主和去了现场的人们便将自己的见闻宣扬开去,自发地安排起逃难的事宜来。 眼见总算是没再出问题,罗岳松了口气,与人群中四处张罗忙碌的柳月儿对视了一眼,相视而笑。 与此同时,麒枫这边的进展却相对慢了许多。 虽然一众将领们已经接受了马上要停战的命令,但毕竟瘟疫还没有真正爆发开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守护了多年的城池被拱手让给敌人,大家心里都很不好受。 因此,当底下的几名刺头儿士兵质疑麒枫的命令,表示要找大将军好好问问时,便被几位心中也有疑虑的将领给纵容了。 麒枫看着闹到自己眼前来的几个人,面带愠色。 他一向知道因为所处位置的局限,底下人常常会对上位者的命令不明所以,因此军队中他一直强调军令如山,须得令行禁止,在其位才谋其职。 而不是像这些人一样,自以为聪明有担当地越级跑到他面前来质疑他所做的决定。 他并不打算给这些人什么解释,只是叫来他们各自的直属上官,对着一干人厉声道:“这些兵,包括你们自己在内,出征时意欲违抗命令,各领二十军棍。日后再犯,直接驱逐出军!” 被大将军训斥了的众人顿时如同当头棒喝,他们再有疑虑,也不该在战场上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只有一个士兵还是很不服气地意欲上前,却被自己的上官眼明手快地拦住了。 麒枫自然是看见了的,看向那名将领:“你们有任何问题尽可来找我,但手底下的兵若是没有能力管好,尽早退位让贤。” 那名将领有些无地自容地低下头去,麒枫没再理会他们,刚想让他们各自散去,门外的传令兵匆匆来报,说副将彭虎回营,正在外面候着。 麒枫再顾不上这些人,即刻将彭虎请了进来。 本来派彭虎到魏武军求援,是希望能得到战场上的支援,而如今他们打算撤退,本已没了求援的必要。 但此次疫情严重,关宁军中的人都存在感染的风险,退兵之后同平南城接洽和安顿百姓的事情,正好可以交由他们去做。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此次并没有求得一兵一卒的支援。 彭虎一进门,便单膝跪地:“末将有辱使命,请将军责罚!” 麒枫将他扶起:“怎么回事?可是魏武军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彭虎一脸哀痛:“西南边境感染瘟疫,魏武军几乎全军覆没,附近几个城池的百姓也多有病死的,那边如今已同死城无异!” 一旁那些此前还在质疑大将军退兵命令的众人…… 第40章 严防死守 魏武军的前车之鉴下,再没有人质疑退兵的命令。 等罗岳传回消息,已带着宿城百姓成功得到平南城庇佑,进入城中一隅安置后,将士们也有条不紊地按照计划退出了宿城。 当然,军队并没有跟着进入平南城,毕竟他们当中还不知有多少染病的人,且即便退兵,他们守卫百姓的职责并没有就此结束。 关宁军于平南城外五里处驻扎,绝不允许敌人有任何再往中原进军的可能。 营地中,风尘仆仆的彭虎坐在麒枫身边,一边狼吞虎咽填饱肚子,一边抛出一个个问题:“这怎么回事儿,怎么好好地突然就退兵了?咱们虽然没有援军,可也不至于守不住宿城啊!” 麒枫看着他一边风卷残云,一边还能问个不停,很有些无奈。但看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毫不置喙地执行了自己撤退的命令,便耐心地给他解释起来。 “此次瘟疫起源于南蛮国,他们认为是自己的土地受到了诅咒,便出兵企图夺下咱们的城池以求活命。军中已经有人染病,军医建议撤兵自保,我认为可行。” 彭虎闻言,惊得饭都没顾上吃:“我就说在魏武军碰到一伙儿南蛮人说什么这边的土地也被诅咒了,要往东边来,敢情这些人把病传给咱们的人,竟还诬陷我朝国土!” “不对啊,万一他们得了宿城,可发现在宿城也活不了命,又往平南城来了怎么办?” 麒枫瞥他一眼:“这便是我们守在这儿的原因,既能远离病源,休养生息,又要严防死守不让人逃到平南城中去。况且此病发病甚快,他们撑不了太久了。” 最后,果然如同他所言的那样,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南蛮军队见宿城突然没了防守,也不管唱的是不是空城计,全都一拥而入。 面对空空如也,什么也没留下的城池,心中却是振奋不已。不再满目都是在病痛中苟延残喘的人,就足以让他们认定这是一片没有受到诅咒的净土。 于是南蛮军决定休战,在城中养起病来。 结果当然是让他们大失所望的,入住宿城后,依然没有人痊愈,反而染病和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 此次亲自领兵的国主当下叫来巫医首领,质问他诅咒为何没有消失。 巫医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并没有治好瘟疫的能力,此时也再没有了借口,而且他自己也已经得了病,没有多久好活了。 此时便不得不承认,没有什么所谓的神谕和诅咒,那些都是他害怕担负责任才找的借口,如今他们最好还是赶回自己的国家去,在神树之下等待瞑目,往后生生世世才能得到神的庇佑。 国主气得二话不说当场斩杀了巫医,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带着残兵回南蛮去了。 关宁军这边一得知消息,便派了几名军医和一小队士兵前往宿城杀菌消毒去了,如此无需多久,便可领着百姓们回城。 可没等他们高兴起来,驻扎之处的疫情却渐渐有了爆发的趋势。重症死亡的病例慢慢攀升,几天的时间里,已经增加到五十多人。 一些人是连轻症都没有,就直接转成重症的,让人防不胜防。这可愁坏了一众军医们,每日忙得焦头烂额却仍旧收效甚微。 原本让百姓们迁回宿城的打算也只能搁置下来。 这些天,营地的氛围很是沉闷,想起魏武军的情况,将士们都有些过了今天没明日的惶恐,毕竟生病可不像打仗,面对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他们平日里保命的训练也全都没了用武之地。 然而更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负责重症医帐的葛老累晕了过去,才被发现也发起了高热。 何老一得知这个消息,当场就老泪纵横,觉得对不住这个在自己手底下干了一辈子的知交挚友。对方是代他进的重症医帐,可自己至今还未研制出可以对症的药,才让他此时危在旦夕。 一旁的祝瑾禾见他如此,很是心疼。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早就将何老看做自己的长辈,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伤心。她默默地上前轻轻拍着老人颤动的脊背。 感受到身后的安慰之意,何老渐渐平静了下来。是啊,这场仗还没结束,老友也还在等着自己去救呢,他现在没有资格沉浸在自责里。 可还没等他开口安排后续的工作,就听身后的孩子先开了口。 “何老,这次进重症医帐,让我去。这些天跟在您身边,流程我都熟悉了,其他军医都各自有任务,忙得分不开身,而且我年轻身体好,熬得住。” 何老闻言僵了僵,他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此时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可用的人了。可他宁愿自己去里头,也不能将这个孩子搭进去。 他将人拉到身前,平静地道:“这回我亲自去,这样比较好对症下药,外头要有什么事,在帐外喊一声便成。” 祝瑾禾看着眼前这个固执地要护着她的老人家,心中满是感激,却知道自己不能接受这样的好意。 “您是这场瘟疫治愈的希望,关乎整个关宁军甚至附近百姓的安危,是万万不好冒险的。而且您大可以放心,我向来最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的。” 何老一时只能无言以对。 而刚听说了葛老的消息赶过来的麒枫一进来就听到了祝禾的这句话,立时开口问道:“你要进重症医帐接替葛老?” 屋内二人齐齐转过头看他,何老面色凝重,而祝瑾禾则笑颜依旧:“是的呀,我现在也能扛事儿了,没辜负何老这些日子的悉心教导。” 麒枫蹙着眉,也没想出更适合的人来,何老再不忍最后也只能妥协了。 事不宜迟,祝瑾禾收拾了一个大包裹就往重症医帐去了,她其实有点儿紧张,却意外地并不觉得害怕,大概和此时跟在她身边,非要送她的两个人有关。 而身旁的两个人看着他,心中都有些五味杂陈。为这个少年小小年纪有如此胆量胸襟,为他们无能为力只能让一个孩子去冒这样的危险…… 第41章 不惜生命的守护 到了重症医帐门口,祝瑾禾没再多说,对着俩人笑了笑,转身就要进去。 然而一个身影比她更快地窜了进去! 祝瑾禾惊讶地呆立住,看着进去后又撩起一角帘子,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脑袋来的苏言,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那人却不等她开口,笑着说到:“我就知道你会想要过来接替葛老,我好歹是自小学医的,这事儿你可不能跟我抢。” 祝瑾禾总算回过神来,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睛:“你不必如此的。” 苏言打断她:“说什么傻话呢,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咱们一起努力,这边的百来人和葛老我都会照顾好的,隔壁医帐人数可多出数倍呢,可都交给你了。” 祝瑾禾知道他这么说是在安慰自己,但事已成定局,看着这个愿意为了自己以身犯险挡在死神面前的人,再多的言语都显得苍白,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何老见此,也并不多言,转头回了医帐就开始争分夺秒地研究药方。麒枫朝二人点点头,也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祝瑾禾把方才准备的大包裹交给苏言,又殷殷叮嘱他一定要小心,才往轻症医帐而去。 苏言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开心自己没有白白等在门口这么长时间,此后,他都会这么护着她,不惜生命。 其实轻症的工作也并不轻松,病人已经增加到五百多人,即便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两名军医在,祝瑾禾仍旧忙得团团转,每日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到第三日,得知葛老的高热已经退了的消息时,她脑子一时还是懵的。可不一会儿,就听到了来自隔壁的欢呼声,祝瑾禾没忍住地跑到门口探头探脑起来。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脑袋也从重症医帐伸了出来,两个人看着彼此憔悴了许多,此刻又都异常精神奕奕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祝瑾禾先忍不住问道:“葛老好了?这可是真的?” “还没好全呢,但是高热确实退了,还有十几个病人也退烧了,是昨天晚上师父送来的新药起了效果,今天应该还能有更多的人好转!” 祝瑾禾闻言忍不住跟着欢呼起来,没顾得上苏言,脚步飞快地在自己的医帐中宣布这个好消息去了。 得知瘟疫有救,本就很高兴的众人见他迈着轻快的脚步四处同人宣扬,恨不得一蹦三尺高的模样,连日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心情也雀跃起来。 也是在此刻才意识到,这个几日来不眠不休照顾自己的人还是个孩子呢。自此之后,将他当作团宠的队伍又扩大了些。 …… 平南城。 罗岳一得知瘟疫得到有效控制,可以带百姓们迁回宿城的消息,便安排人四处通知去了。自己也熟门熟路地往柳月儿那里跑。 这段时间,军中人手紧张,关宁军换洗用的口罩和一些鞋袜被褥,都是柳月儿带着宿城的妇人小姐们赶制出来的,功劳不小。 进了那处专门做针线活儿的小院,罗岳一眼便瞧见了正在埋头仔细工作的柳月儿,他没忍住手贱地扯了下对方的长辫子,换来一个习以为常的瞪视。 这才悠悠然开口道:“大将军传来消息,你们可以回家了!” 柳月儿闻言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你说什么?我们,我们可以回宿城了吗?关宁军的军医把那个可怕的瘟疫给治好了?” 罗岳颇为与有荣焉地点点头,那可是瘟疫,他们再怎么骄傲都是应该的。还没等他得意完,小姑娘尖叫一声,跑上前来紧紧抱住了他。 罗岳在感觉到温软的躯体贴上自己的那一刻,瞬间就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姑娘见他如此,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胆大妄为,脸红红地退了开去。 “我,我这就告诉我爹去。”说完便一溜烟儿似的跑远了。 罗岳仍旧僵立着,顾不上身边几个做绣活的女子善意的笑谑,心底想着,也不知自己这一身盔甲扎着她没有。 …… 几日后的宿城中,关宁军随着百姓一起迁回了城内,一部分战士隔离养病的同时,其余将士们帮着百姓重修战后的家园。 虽满目疮痍,但宿城人并无死伤,贵重之物也都提前转移,这场巨大的灾难给他们造成的损失不过只需要花费点时间和力气便可弥补,因此城中气氛还算安乐。 而确定葛老已经完全病愈,能够继续工作,此前染病的军医也都好转,人手有了空余之后,麒枫点了一队人马,准备前往西南魏武军。 并亲自到医帐中找到何老,问他愿不愿意带人同自己走这一趟。 祝瑾禾才从忙碌中解脱出来,饱眠了一夜又得知自己的工作已经有正经医生接手,正心安理得地在何老身边摸鱼,便也恰巧看到了这一幕。 她这才想起来他们这儿确实是转危为安了,魏武军那边可还水深火热着呢。还得是大将军啊,任何时候都没少了大局观。 何老自然是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下来,祝瑾禾见状,悄悄地凑上前去,举着手表示自己也想跟着去。 麒枫见他如此,本是随口就要应下的,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让他先跟着自己去城楼上看看。祝瑾禾虽狐疑,却也乐颠颠儿的跟上了。 何老看着几日来心情一直都这么好的小孩儿,摇头失笑,不再理会并肩而去的两人,自去收拾启程的东西了。 而来到城墙上的祝瑾禾却有些傻眼,城门外一片萧条冷肃,和城内热火朝天的景象全然不同。 近处看来是被兵士们打扫过的空地,又有旌旗远远地隔开界限。而界限之外,虽看得不甚清晰,也能知道是一个个挤挤挨挨躺着的人,以及没人收敛的尸体。 麒枫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开口:“是南蛮人,他们的军队撤走时,放弃了这些染病的人,病人走不回去,只能在这里自生自灭。” 随即看着他眼里神色,问道:“你同情他们吗?” 祝瑾禾想了想,点点头:“毕竟这些人当中,很多都只是平民,他们是被逼着来参战的。” 麒枫摇摇头:“你这话不全然对,因为你只看到了最表面的一层。” 第42章 情不知所起 祝瑾禾看着他,表示愿闻其详。 “这些人虽是平民,可从穿上盔甲踏进我朝国土的那一刻开始,就不是无辜的。他们为了自己活命,拿起武器残害我们的同胞,没有一个人身上不沾染我军士兵的鲜血,是以并不值得你的同情。” “我们也断然不会对这样凶残的民族施以援手,只待城外再无活人时,就会一把大火将这些病源烧个干净。” “我之所以让你来看这些,是想告诉你,此去魏武军,我们所看到的会比此时所见更像人间炼狱,你若是心中过于柔软,可能不适合这趟行程。” 祝瑾禾正因他的话而心中震撼,是她目光短浅了。 只见得到这些人一介平民,不得已来参战,最后还被自己的国家抛弃,只能活活等死,可怜可叹。却忘了他们也曾手握屠刀,是心存恶念之人。 此时,祝瑾禾看着这个背负着双手,堂堂正正立于自己身侧的男子,又一次为他的强悍和冷静所折服。 她还嘲笑过原主傻白甜呢,自己如今同情这些敌国的将死之人的行为,可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吗? 所以她一定是被大将军嫌弃了,才不能跟着去魏武军的。如今只能尽力挽回一下自己在对方心目中大概已经触底的形象了。她于是坦然认错。 “是我错了,不该一叶障目,这些人即便此时可怜,他们的罪恶也不能因此就被抹去,否则岂不是太过轻贱了将士们的流血牺牲?” “我方才就是一时有些没想通,往后肯定不会这样了。” 她说着用食指和拇指比出一个小小的距离,希望对方能知晓自己只是迷糊了一下下,并不是不知好赖,胡乱挥霍同情心的人。 麒枫见他如此,欣慰点头,这是个颇有灵气的孩子,一点就透。 其实他的本意也并不是要批评他,只希望他能看清楚世间善恶,并提前对魏武军此时的情况有所了解。但不让他跟着去也好,这样澄澈的孩子,只需心中有数,没必要亲自去接触过多的人间疾苦。 他于是笑笑:“那你便在宿城等着我们回来。” 祝瑾禾见他笑了,才放下心,开心地答应下来。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此一离别,却让她察觉自己竟不知何时,对大将军生了情愫。 自打麒枫离开宿城之后,她会在每个闲暇时刻不知不觉地就想起他。 想起初见时他抱她上马,她却掀了他的蒙面巾;想起他大胜而归,纵马越过千百人中渺小得找不见身影的她的面前;想起他吃自己的饺子心满意足的模样;拥着她许愿不自在的模样;领千军万马奋勇杀敌,又力排众议退兵抗疫的模样…… 还会想他此刻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已经见到了他自己所形容的人间炼狱,有没有被那样的场景吓到。 随即又连忙否认,大将军这样勇武的人,哪儿会像她一样胆小呢? 那他应该在心无旁骛地工作,不知道是否顺利,是否会在偶尔得空的时候,也能想起她…… 等到这样胡思乱想的频率愈发多了起来,祝瑾禾才终于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可不就是相思!她竟然对大将军生出了这样的绮思! 祝瑾禾在震惊中回忆自己二十多年来寡淡至极的人生,她确实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心思。 所以这便是,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她有些慌乱,为自己从未有过的这般心绪,也因为这个不知道能否成为自己往后归属的时代。 她竟然对一个古人动了心,这当然是一件很让人焦虑的事情! 于是,火头军的同泽们继看到祝禾一有空就发呆傻笑之后,又常常见她眉头紧蹙,唉声叹气的,都有些担心他工作中一个疏忽,会让整个伙房的人跟着遭了殃。 好在祝禾但凡手里有活就专心致志,没出过岔子,经他手做出来的从来都是众人难以匹敌的美味佳肴。大伙儿放下心的同时,也开始八卦起来,由小胖带头发起关心,问他近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祝瑾禾欲言又止,她确实很需要人给自己一点建议,可她的情况又太过复杂,不知如何同人倾诉。 一个年长些的炊家子见他这副模样,露出了然的笑意:“阿禾这是遇上了和小罗将军一样的事情了,哈哈哈。” 祝瑾禾听着四周豁然开朗的哈哈大笑声,有些摸不着头脑:“小罗将军是谁,他碰上什么事儿了?” “小罗将军,便是大将军身边那个亲卫啊,你不是跟人挺熟吗?” 祝瑾禾这才知道原来说的是罗岳,他在军中虽不掌兵权,但多年跟着麒枫南征北战,也立下过赫赫战功,被朝廷封了个将军衔,很得人敬重。只是平日里互称姓名惯了,便一时没反应过来。 “罗岳呀,他怎么了?” 众人便七嘴八舌地跟他讲起了罗岳同城主女儿的二三事。 有二人如何携手说服宿城百姓,总算得以迁出宿城逃避灾祸的故事,以及柳姑娘的那个拥抱和小罗将军的一脸痴汉样,还有积极帮助城主家修缮屋顶的小罗将军获赠了柳姑娘亲手绣的香囊等等。 祝瑾禾双手托腮听得津津有味,哇哦哇哦地惊呼着,想着罗岳这人可太不够义气了,有这样的艳遇也不曾跟自己透露过一星半点儿! 大家伙儿看他这副专注听八卦的模样,想起来原本是要以此套出祝禾的故事来的,怎么就越聊越远了呢。便赶紧打住了话头,又一致推举小胖将话题回归正轨。 “我看小罗将军这些天脸上那种纠结的表情哦,和阿禾你一模一样。你就跟我们说说呗,咱们这儿过来人可多了,你一说,大家不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吗?” “对啊,何必像小罗将军那样躲躲藏藏的呢,还以为大家都不晓得,其实就他一个人纠结。” “这种情况啊就是旁观者清,大家都瞧得出柳姑娘对他有意,这个时候只要他主动求娶,没有成不了的。” 祝瑾禾受教地点点头,还想要继续听下去,可大家却都看着她不说话了。这才意识到,这些人循循善诱,就是想听自己的故事的。 可,她的情况完全不同啊。她是个女孩子呢,甚至连自己的心动都还只是初露端倪,不甚确定,自然也不能是主动的一方,至少现在还不能。 第43章 我有一个朋友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是我的一个朋友,她遇到了点儿麻烦。” 众人点点头,一副我们都明白的表情,让他继续。 “她发现自己最近有点儿反常,就是在见不到一个人的时候,开始很想他。但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就是喜欢,嗯,有可能是一时兴起也说不定。” 祝瑾禾说到此处,看了看周围人的表情,见都是端庄严肃认真听讲的模样,才又安心地继续补充。 “然后对方的地位可以说是高高在上的,和她很不匹配,这也让她有些苦恼,是不是趁着感情还不明朗的时候,远离那个人算了。” 众人见他埋着头,一双脚将一颗小石子踢过来又踢回去,没有再开口说话的意思。便知道这小孩嘴严,不可能透露更多了,开始七嘴八舌地分析起来。 “哎呀,你这样,不是,你这个朋友这样容易放弃,什么好的感情都被作没了的呀。” “那可不,容易放弃还容易一时兴起,没想到阿禾你是这样的人,不对,你竟然有这样的朋友。这在感情里是没什么好下场的,你可要时刻警醒自己不好这样见异思迁的。” 最后那个年长者下了结论:“喜不喜欢的,得多瞧瞧自己的心。见异思迁不可能,阿禾就不是这样的人。” “要说身份呐,虽然咱们都讲究个门当户对,也是代代相传的经验之谈。但所谓当对,我就举个例子啊,比如像咱们阿禾这样的人品样貌,就是配个大官家的小姐,都是恰当的。” 祝瑾禾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小脸微红,局促从桌前站起身,倔强地表示自己会跟这个朋友好好转达的,便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身后仍能听到大家热火朝天的议论,小阿禾这是什么时候认识了个身份高贵的姑娘了,怎么咱们天天待在一起都不曾见过呢…… 她伸出手给自己脸上扇风,那热度却久久不散。 想到大将军被大家当成个身份尊贵的大姑娘,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嘴角的笑意未散,轻愁又跑上眉间。都说喜欢是藏不住的,害得她这样患得患失的,还被大家都看出来了。 她决定反思一下自己最近的行为,确实是太过焦虑了些。喜欢上一个古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嘛! 这人高高在上。统领千军万马,有勇有谋有担当,爱护手下的士兵,也爱守护的百姓,看得清局势,又能扭转乾坤,消弭危局。 却又平易近人。他在初见时就救了她,喜欢吃她做的饺子,在自己不擅长的医术上很愿意听何老甚至是她的意见,往日相处更是对她多有纵容。 这样一个人,就算喜欢了,不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吗? 那往后,顺其自然便是了。 想通了之后,祝瑾禾再没了这些日子以来多思多虑的症状,整个人重新放松了下来,只是仍旧在心里偷偷念着人,竟也品出丝丝甜味来。 众人见他如此,也莫不替他感到开心。感情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点到为止而不多加打扰,毕竟少年情怀总是诗,那些青涩的懵懂的都该让他自己慢慢去体会。 而正在被思念的麒枫自然是全然不知的。 魏武军的情况他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用了人间炼狱这个词来形容即将面对的惨况,但亲眼看到时,仍旧难免心中哀恸。 尸体和活人混在一处,整座城池几乎没了声息,只剩下死气沉沉。他们常常只能靠摸这些人脖颈的动脉才能分辨出人是否还活着。 被扒拉出来气息奄奄的人见到有外人来救,大部分只是一脸麻木地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一点喜悦感激的神色,仿佛整个人都被绝望淹没了,完全是生无可恋的模样。 甚至有的人不愿意被拉离已死的亲人身边,只求一个同生共死。 只有少部分的人劝诫他们赶紧离开,别白白搭上了性命。 麒枫和自己的部下们一样,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说着自己的身份,说他们找到了能治好病的方子,一定能帮他们活下去。 渐渐地,整个城池才慢慢有了哀嚎哭泣之声,多了一点儿活气。 但即便如此,能撑到关宁军来救的人还是少之又少,魏武军活下来的人不足一成,百姓们虽然最开始被保护了起来,但毕竟身体底子弱,也病死了七八成之多。 大家看着这满城的尸体,听着身边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哭泣,莫不在遗憾自己终究是来得太晚了。 再细想此前关宁军的情况,若是没有大将军的果敢善断,以及何老和祝禾这样能治病的大夫在,他们的下场不会比此时的魏武军要好。 然而这时他们也只能化悲愤为动力,尽己所能地帮助这些显然已经被灾难击溃了的人。 历时一个多月,麒枫带着关宁军一行人做完了所有他们能够做的事情后,开始启程返回宿城。 沿路上,病愈的百姓们自动自发立在街道两旁送行,而即便再加上附近几个城镇闻讯赶来的人,整座城池仍旧显得空空荡荡。 麒枫等人看着站在挂满了白幡的街边,朝他们深深弯腰的百姓,心知要让这个地方完全恢复往日的活力还得再经许多年的时间,而这些人的心里,在这场瘟疫中所经受的创伤,也许此生都难以痊愈。 …… 回程毕竟归心似箭,麒枫一行人快马赶路,终于回到了宿城楼下。守城的士兵远远见着自家大将军,就吹响号角相迎,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直到见到宿城中的热闹场景,大家才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终于又活了过来。 守城将士们的一声声恭迎,闲暇的百姓夹道来看热闹,调皮的孩子跑到路中间,被大人呵斥了回去。无一处不活泼生动,这样的人间烟火便是他们舍命也愿意去守护的。 归来的将士们与他们的大将军一起,贪婪地看着眼前这番仿佛久违了的热闹景象,在重新习惯了这样的鲜活之后,才跟在大将军身后,打马扬鞭驰骋入这片红尘喧嚣之中。 …… 第44章 将军归来 一听说大将军回来了,祝瑾禾心里就开始雀跃起来。又听说有不少将士和百姓都跑去迎接顺道看热闹去了,她便也兴冲冲地赶了去。 在人群中被挤得找不着北的祝瑾禾正被人流裹挟着慢慢挪动,不住地东张西望,就被骑在高马上视野清晰的麒枫瞧了个正着。 一眼在人群中看见那个被挤得东倒西歪,还一脸傻笑的祝禾时,麒枫这些时日以来堆积在胸中的郁气似乎一扫而空。 明明此后随时能见,还硬要来这挨挨蹭蹭的人群中走一遭,他身边熟稔的人少有这样清奇的。但不可否认,自己因为这样的行为竟还有些高兴。 麒枫勒停坐下骏马,笑看那个显然也看到了自己,正朝他挥手,眼睛晶晶亮的人。 祝瑾禾尽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眼见着那个仿若发着光的人从城门方向纵马奔来,离自己越来越近,便同旁人一样奋力挥着手,心脏扑通扑通,仿佛要被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但此时也顾不上许多,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待察觉到周围的人都朝自己看了过来,投以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眼神,她才意识到那个她一直仰望的人,竟然勒马停在了自己面前的主街上,也正笑看着她。 她于是坦然接受了周围的各样神色,双手放在嘴边朝那人大声喊话:“将军你看,满城百姓等得脖子都长了!欢迎将军归来!” 众人闻言笑哈哈地跟着嚷欢迎将军归来,一边还善意地把她让到街道上去,麒枫也哭笑不得地让马儿慢悠悠地踱到她面前。 直到离得如此近地四目相对,祝瑾禾才后知后觉有些尴尬,毕竟这人还被自己在心里偷偷觊觎着呢,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如此高调,是不是不太好? 麒枫却没有她这么多的心思,只隐隐欣喜于被这样惦念着,正想邀他一同打马而归,身后队伍中却冲出一个人来,捷足先登了。 原本坠在队伍后头的苏言一见到祝禾,跟何老报备一声,便匆匆下马跑上前去。这趟出远门,他总算体会了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且这一趟的见闻,他有满肚子的话想要和她说。 祝瑾禾原本没注意到他,余光瞥见一个人冒冒失失地冲撞过来,下意识便想躲。待看清来人后,也高兴起来,上前同他击掌寒暄。 麒枫看着马下二人的亲昵,心情瞬间有些复杂。所以祝禾并不是特地来等他的? 他停马杵在那儿,有些微妙的尴尬。 而苏言已经拉着祝禾的胳膊转过来同他行了个军礼:“大将军,我可否先行在此处脱队,很久没见到祝禾了,我和她慢慢走回去。” 祝瑾禾有些傻眼,这好兄弟怎么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拖后腿呢,她日日念着的人才匆匆见了一面,还不想就这么分道扬镳呢。 却见马上的人点头,对她忽闪忽闪投射的期待目光视而不见,调转马头回到队伍最前面,就这么干脆利落地驾马而去了。 祝瑾禾认命地叹了口气,好,那可是一军主将呢!等着要他处理的事情和等着要见他的人都那么多,自己作为一个“心怀不轨”的小人物,是得时时做好心思落空的准备。 好歹这样高高在上的大将军还在人群中多看了她许多眼呢。 调整好情绪,祝瑾禾转头又高高兴兴地和苏言散着步往回走,并没有注意到前方的麒枫回头朝二人张望了一眼,才疾奔而去。 听着苏言细细地说着在魏武军的见闻,以及最后离开时那空荡荡的城池和佝偻着弯下腰的诚民,祝瑾禾跟着叹了口气。 自己听大将军的话没有跟着去大概是对的,她若是真的去了,可能要很久都无法从这样沉重的氛围中走出来。 麒枫说她太过柔软,应是因为她曾生长于昌平盛世,感受过太多的善意和美好的缘故。也许和这个时代很难融合,但她想要一直保持下去。 这里虽常常不能安宁,有太多不公,但民族的脊梁没有消失。这里有麒枫这样的人,有和童年课本中一模一样的最可爱的战士们,她内心的柔软便总能有一片茁壮成长的净土。 同苏言感慨了一路,祝瑾禾一回到伙房,就被通知了整军要立即搬离宿城,回到城外他们此前的驻扎地去。 没料到大将军才一回来头一件事便是让大家伙儿搬走,她虽有些舍不得这些日子以来出门便是万家灯火的热闹,但也知道关宁军这么多人在城中,确实占用了许多百姓资源。 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是该回到防线以外,去继续固守这一处的平安喜乐了。 急匆匆收拾好了东西,祝瑾禾如同当初来时一样,一杆长枪,一大一小两个包裹,跟在火头军队伍之中准备急行军回去。 除此之外,心情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来时只知道即将开战且敌军人数众多,大家都满心忐忑,而此时他们刚赢了史无前例的一场硬仗,志得意满。 加上一众将士们都知道祝禾在瘟疫中功不可没,回程中都很乐意多多照顾他。以至于才走了一小段路,身边的人就将他身上唯二的大包和小包都分担去了,最后他身上连一杆长枪都没剩。 祝瑾禾在人群中看着别人大包小包地负重前行,自己却两手空空很有些尴尬,而不专注走路的结果就是,一不小心左脚绊右脚,踉跄了下。 然后,她就被众人簇拥着架到了粮车上,让她坐在一袋袋高高堆起的草料之上,被一同拉着走。 她并非没有尝试过婉拒这样的好意,可纤细的小身板很快就被强硬的善意给镇压了,行军之路才刚刚开始,她就成了这万军归途中一个妥妥的显眼包! 祝瑾禾略微窘迫地双手掩面,企图掩耳盗铃地遮掩一二。 周围的众人见他如此,哈哈大笑表示年轻人脸皮薄可以理解,然后出言安慰他。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军中这么多人的命没有你可不一定能救回来呢,咱们也就能这么草率地表达一点感谢了,阿禾尽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 “是啊是啊,咱们没落到跟魏武军一样的境地阿禾功不可没。这些小事就交给咱们这些粗人,你专心做佳肴,再给大将军和何老那样的人物出出主意写写医书便行!” 祝瑾禾听着一句句宽慰和夸赞,以及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笑脸,没再觉得局促,胸膛里只剩下了温暖和感动。 军营果然是最为单纯赤诚的地方。你的一点点好他们会记住会感恩,却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付出而奢望过回报。 正打马巡视的麒枫远远地看到祝禾这边的动静,心中感喟这人从来招人亲近,身边的无论什么人,只要跟他相处过后就没有不喜他的。 第45章 中秋夜宴 回到营地的头一件大事,便是准备中秋夜宴。 离中秋节已经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了,军中并不是每年都会有中秋宴的,相反,常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这个节日。 而此时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军中也很需要这样一场盛宴来消弭此前瘟疫带来的沉郁气氛。 因此大将军办中秋夜宴的消息一传开来,整个关宁军都陷入了欢欣鼓舞的氛围当中。每日训练之余,都能看到有士兵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地在排练演出节目,热闹得不得了。 祝瑾禾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常常一下工就四处溜达着看人排练。她是真的没想到古人的业余生活居然也是很丰富的,十八般才艺轮番上阵,看得她目不暇接。 比如有个精英班,表演的是真刀真枪的功夫,粗略一看整齐划一、气势如虹,凑近了细看,可以看出每一个人都用上了深厚的内家功夫,拳拳到肉,看得祝瑾禾血脉偾张龇牙咧嘴的。 而新兵营为了引来军中大佬们的青眼,苦练骑射,安排了一整套花样繁多的骑射流程要在全军面前表演。 还有战鼓和号角班合作的一首战歌,雄浑铿锵,壮烈中隐含着一丝苍凉,听得人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各将领的亲卫们凑在一起,出了个很文艺的剑舞,还有人吹箫配乐,画面唯美得不可思议…… 祝瑾禾哼着小曲准备下班看人排练,却被邹军长一脸严肃地叫住了。 她心中一紧,不能,自己最近也没有消极怠工呀,这一副不让她继续逍遥快活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她连忙解释:“军长,我可是所有事情都做完了才打算走的,中秋宴的菜单给您确定过后,也都在一个个试了,我保证能让大家都觉得满意!” 谁知邹军长挥挥手:“不是要跟你说这事儿,菜品交给你我放心得很。就是今年不知怎的,这中秋宴上竟指定要火头军也参与节目表演。” 看得出他对这件事情很是苦恼,面上满是愁容。 “我来军里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参加过这玩意儿,总不能让我领着大伙儿当场给他们表演个挥锅勺。我看咱们伙房里也就你还能出去撑个场面,要不阿禾你就辛苦辛苦,代表火头军出个节目?” 祝瑾禾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呆愣住,这玩意儿她也没参加过呀。自己上辈子独来独往,类似的活动从来都没有参与过。 但看着邹军长忧心忡忡的样子,又有些不忍拒绝,她其实还是有些能拿得出手的才艺的,要不然还是考虑考虑? 看出他的犹豫,邹明又加了把火。 “这是军中第一次对咱们火头军委以重任,你是不知道平日里中军帐议事,我即便被叫去了也只有旁听的份,但今日大将军特特点名火头军,要咱们也参与演出,这说明火头军被看到并且被重视了了,怎么说也是一份荣耀,阿禾你看这事儿能认怂吗?” 自然是不能的!于是祝瑾禾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应下了文艺委员的活儿。 看着邹军长得到她的首肯,就生怕她反悔似的一下子就跑没影了的样子,祝瑾禾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忽悠了。但既然揽下了,也是断断不能丢了火头军脸面的。 她当然不会傻乎乎地一个人出演,这是属于他们火头军的一次机会,是整个火头军集体在关宁军中一次掷地有声的亮相,得让大家都看一看炊家子们也是有点子实力的。 所以她需得好好合计合计才是,时间太赶,祝瑾禾觉得自己连在梦里都在琢磨这件事情。 最后总算是定好了节目,也得到了骨干人员的认可。她便开始在炊家子中四处招揽会唱歌的人,还真有不少,就是有的羞于在人前唱歌,有的又不会与人配合,每日不仅得记歌词教旋律,还得让他们磨合许久。 因此每个白天,祝瑾禾忙于工作的同时,还不时地要督促被选中参与表演的炊家子们边干活儿边练歌,好在被选中的人都很乐意配合,其余人更是积极帮忙分担去许多日常工作。 到了下工时间,他们便远远找了个空地,摆起架势偷偷演练。 之前被祝瑾禾看了彩排的人知道火头军也参演节目后,纷纷要求试看他们的排练现场。祝瑾禾脸皮很厚地给拒绝了,表示自己的节目要保持神秘才有惊喜。 然后不慌不忙地给每一个生气的将士发送一早就准备好的小零食堵嘴,很快就修复了岌岌可危的战友情。 一番操作下来,大家伙儿已经不再执着于他们的表演了,都拿看表演当借口跑来伙房蹭小零食吃。 因为邹军长实实在在的只会挥锅铲,名副其实的五音不全,很想拉着他一块儿入伙的祝瑾禾在经过几番挣扎后还是不得不放弃了,只能给他安排了一个把关的职位。 邹明却对这个活儿很满意,他从头至尾看祝禾带人排演节目,从只是一个设想开始,到慢慢的初具规模,再终于变成一个完完整整能让人心潮澎湃的演出,很是欣喜激动。 于是从祝禾那学到方法之后,邹明将每日小零食的制作也接了过来,安排几名炊家子守在伙房门口,用小零食拦住那些前来“找茬”的士兵们,很贴心地将祝禾从日常琐事中解放了出来。 每次的集体排练,也是从踩点望风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争取没有一个火头军之外的人提前得知他们的节目,晚上排练结束,还有邹军长自掏腰包准备的专属夜宵。 如此这般,整个火头军上下都玩儿得不亦乐乎,集体荣誉感翻了好几番。 苏言听说了之后,私下里悄悄向祝瑾禾打听过,她照样用小零食将人打发了,这是他们炊家子统一阵线的关键一战,友情牌也行不通。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怯怯地设想了下若是大将军亲自来问,她到底该不该说呢?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时,不由被自己给逗乐了,她可真能假设。 麒枫倒是也听说了火头军近日来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节目,还特意不让其他人知道内容,一听就知道是祝禾搞出来的,虽没想过要提前去问,倒是对中秋宴当日的节目开始期待起来。 第46章 月饼和螺蛳粉更配哦 很快便到了中秋当日。 即便再如何忙着排演节目,祝瑾禾也没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而且要论这二者在自己心目中的重要性,那还得是做好中秋这一天的美食占比更大些。 祝瑾禾早就向炊家子们打听过往年中秋都吃些什么,结果自然是大失所望的。这儿也有月饼,但听形容应该与后世新疆的馕饼类似,且肯定没有后世的好吃。 要是没有大宴,每年中秋将士们会人手一个大月饼,略表团团圆圆的寓意,再自个儿抬头望月,偶尔能喝上点儿酒,便算是过了中秋了。 而在民间则要丰富许多,各地的习俗不同。 赏花灯和吃月饼是必不可少的,还有吃鸭子去秋燥的、又有八月望日,尚芋食螺的说法、还有吃芋头祈求平安顺利的、以及寓意富贵吉祥家庭甜蜜的桂花酒等等。 祝瑾禾小手一挥,决定这些都可以拥有,而且一定会比外头能吃到的要美味得多得多! 于是一大早,香喷喷的月饼首先出炉了。 馅料是祝瑾禾带着大家伙在凌晨三四点就开始做的,有豆沙、五仁、蛋黄莲蓉、火腿鲜肉、流心奶黄五种口味。 模具则是她画好之后,一位擅长木工的炊家子精心雕琢了几日才终于成型的,做出来的月饼模样精致,颜值上就可以打十分。 她并没有刻意区分不同口味月饼的外形,做成一模一样的混在一起,每个来领早食的人都分到两个,称之为盲盒月饼。 看着底下士兵们窸窸窣窣讨论着自己的月饼口味,麒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低头去看自己桌上那唯一的碗碟中,两枚小巧精致的月饼。 一会儿之后,轻轻笑出了声。似乎祝禾来了之后,军营中的生活都有趣了不少。他很珍惜地咬了一口,是软糯适中又不过于甜腻的豆沙味,确实可口。 还未等他开始吃第二个月饼,伙房中便传出来一阵酸臭酸臭的味道,麒枫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就见士兵们大多都捂上了口鼻,一旁的彭虎也抬手想要挥散空气中这浓郁酸爽的味道,却根本无济于事,才一会儿的功夫这味道仿佛已经无处不在了。 “哎呦我去,这小阿禾不会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失手了,就这味道说什么也得臭名昭着好一阵子了。”彭虎屏着呼吸道。 麒枫正想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就见祝禾已经端了一个大碗出来,脸上完全看不出失手的模样,反而是一脸的垂涎。 “这可是正宗的螺蛳粉哦,我最最喜欢吃的美食之一。闻着味儿就打退堂鼓的各位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不试试的话,可是会错过人间美味的。” 说罢,已经先行落座在一旁的小桌案上开始吸溜起来,一脸的满足。螺蛳粉被接受得有一个过程,祝瑾禾只能拿自己先做个示范,是以未给将士们上菜就自己先吃起来。 祝瑾禾给自己的小桌子安排在伙房边缘,好随时进厨房帮忙。旁边离得最近的一个参将,看着他吃螺蛳粉的模样,满脸的一言难尽。 祝瑾禾很快就注意到了这道过分“炽烈”的目光,扬声唤了今日处于机动岗的小胖过来,不怀好意地道:“我看这位将军已经迫不及待了,先给他端一碗上来。” “好勒,马上就来。”小胖一看便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他自己当初不也是被阿禾这样打脸的吗? 很快,那位参将的桌上便被摆上了一碗螺蛳粉,味道愈发浓郁起来,他看向祝禾,虽不敢明言,但眼里都是你莫不是要害我的神色。 小胖斜睨了他一眼,很不满他对螺蛳粉的态度,但对方官阶高,他也只能隐忍不发。而且阿禾说了,确实有些人是完全不能接受螺蛳粉的味道的。 于是提高了声音开口,让大家都能听到:“要不长官您先尝尝看,若实在不想尝,咱们也有汤圆可以换,今日早食是汤圆和螺蛳粉任选。” 祝瑾禾看那位参将这么纠结,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月饼和螺蛳粉更配哦。” 参将狐疑看向眼前这个大碗,红油透亮,粉丝白嫩,绿油油的青菜叶子配上酸笋、木耳、萝卜干、脆皮肠、肉片和螺蛳肉,忍不住就有些口舌生津。 要是忽略掉这股不可言说的味道,单这么看着倒是一副很好吃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小眼睛里瞬间迸发出光芒来,开始埋头苦吃。 祝瑾禾眼尖地瞧见主位上麒枫对着刚端上来的螺蛳粉,一脸的拒绝,连忙兴高采烈地跑上前去,很想近距离看看这位冷脸大将军被打脸的样子。 面上却挤出一个端庄的笑容来:“几位快尝尝看,若是有什么不足,尽可以跟我说。” 一旁的彭虎指着他:“快收起你那副看好戏的表情,我就相信你是来关心我们有没有吃好的。” 话虽如此,他还是对面前的螺蛳粉跃跃欲试。他早就观察过了,大多数人都同那位参将一样,不论之前有多信誓旦旦、满脸嫌弃,最后却都吃得满嘴流油、形象全无。 他是很乐意尝试新鲜事物的,于是不一会儿,也加入了大快朵颐的队伍,还不忘伸出大拇指,抽空赞叹:“果然阿禾就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这个螺蛳粉可真不错,甚得我心!” 祝瑾禾高兴地咧嘴笑开,这位方才说自己要臭名昭着,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这些古人对新鲜事物的接受度远没有现代那么好,螺蛳粉的味道一出来,光是看这些人震惊的表情就够她乐好几天的。 可惜的是她并没能看到大将军吃螺蛳粉的样子,他是少部分完全不能接受这道食物的人之一,捧着一碗香香甜甜的汤圆到别处进食去了。 祝瑾禾和彭虎看着他几乎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都有些不够义气地笑了起来,还一边叹息着这人可真是没有口福。 当然,中秋夜宴的重点,自然是在晚上的大餐上。 首先是板栗焖鸭。栗子是中秋节的应节佳果,且益气健脾,摆盘时黄橙橙的栗子肉堆在一起,寓意五谷丰登。而老鸭滋阴补益,能去秋燥,这个时候吃最合适不过了。 中秋前后田螺空怀,肉质肥美,只需在下锅前先用油捞一下,再与紫苏叶一同翻炒,就能很好的去除泥腥味,并带出田螺本身的鲜味来。 再有小芋头做成软糯香甜的桂花糖芋艿,南方爱吃甜的其实不少,这道甜品便是喜食甜口的人最喜欢的中秋节应景佳肴之一。 发现这个时代满湖满滩都是膏肥肉嫩的大闸蟹时,简直把祝瑾禾高兴坏了,不花钱又美味的食物自然得多做,于是翻着花样儿地做了好几道不重样的螃蟹,馋得人口水直流。 另有几道也很适合秋天的菜色,羊肉炖萝卜、粉蒸排骨、山药肉饼、芦笋炒鸡蛋、金针菇猪肉卷、酸菜鱼等等,满桌的热气腾腾。 接下来便是喝酒熬夜啦! 第47章 肖想大将军 酒自然是桂花酒,熬夜便是赏月看表演了。 祝瑾禾有生以来头一次经历人数如此多、规模这样大的中秋宴,关宁军全军上上下下欢聚在一起,真有种盛世安宁之感。 很兴奋的同时也有些紧张,毕竟可马上就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了呢。她的节目被安排在比较后面,作为宴席的主厨,她自然先得把宴会上的佳肴做好。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摆上桌的同时,表演也已经拉开了序幕。众人在专心吃席和专心看表演之间来回切换,竟生出一种忙得不亦乐乎的感觉来。 开场就很震撼! 战鼓擂擂中,百名将士身披战甲、头戴铁盔,于鼓声中豁然冲杀而出。祝瑾禾听到这振聋发聩的鼓声,急急从伙房中跑出来时,入眼便是这一幕。一时间错觉这些人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自己心尖上。 虽然编排的动作没有现代舞者那么专业好看,可真正历经杀伐的战士自有一股悍然无畏之气,自然而然地就能让人感受到沙场的热血和壮烈。 祝瑾禾在军营中待了这么久,这些盔甲有多重她是知道的,而这些将士们脚步轻盈,翻转腾挪间毫不凝滞,尽显男儿气概。 列阵搏杀之后,这些男儿竟都弃了盔甲,又哗的一声撕掉上衣赤膊上阵,把祝瑾禾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台上的热血男儿们个个都是宽肩窄腰,腹肌明显,侧腹蜿蜒而下的马甲线若隐若现,空气中刹时飘扬起浓浓的荷尔蒙味道。 一旁等不及上菜先来伙房蹭吃蹭喝的罗岳一看到他这副捧着心口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忍不住嗤笑出声。 “这就羡慕上了?虽说开场选的都是军中人高马大面貌英俊的儿郎,可也不过是些表面功夫罢了,这套动作可没什么技术含量,等轮到我的节目了,你可怎么办哦!” 祝瑾禾忙将手背到身后去,默认了对方所以为的自己是在羡慕,毕竟她这副花痴样可不能被看破了。但听罗岳俨然将这个如此震撼人心的节目形容成了花拳绣腿,忍不住反驳回去。 “你怎么还搞拉踩这一套呢,我就觉得这开场特别的赏心悦目,你肯定是身材没人家好才嫉妒了?” “嘿,你这个小纸片人还好意思嘲笑我的身材。”罗岳说着就撸起袖子给人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 祝瑾禾推开他,顺便揶揄:“我才不稀罕,你还是留着给那位城主家的小姐看。” 罗岳面色悄悄红了,自从这人不知打哪知道了柳姑娘之后,就常来打趣他。 知道自己在这个话题上占不了上风,连忙转移重点:“你不稀罕?男人哪有不希望自己身强体壮肌肉紧实的,有本事你也练一个看看。” 祝瑾禾不为所动,她可是个女子,跟这些臭男人比什么?况且她对自己的身材还是很有自信的,要不是军中衣衫宽大,她又用绸布层层裹了,不然也是玲珑有致、骨肉匀停的。 罗岳见他“不敢”接招,说得愈加兴高采烈。 “要说咱们军中身材最好的人,那非得大将军莫属。” “虽然公子看着没有那些肌肉男壮硕,可妥妥的八块腹肌,宽肩窄腰翘臀大长腿,结实劲瘦,那看着才是赏心悦目呢!我以自己在军中多年的观察担保,绝对是最完美的比例。” “你要羡慕这些人,还不如我找机会偷偷带你去看大将军呢!” 祝瑾禾没想到他竟这样口无遮拦,瞬间双颊爆红:“你,你怎么做这种偷窥的事?” 罗岳敲他的脑袋:“说什么傻话呢,我可是公子亲兵,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什么我没见过,还用得着偷窥?” 祝瑾禾捂着冒热气的耳朵,瞥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那你还拿在军中观察多年做担保呢,你又不是别人的亲兵,可不就是偷窥吗?” 罗岳被这小呆子给气笑了:“这军中除了你这个特例,连公子这样位高权重的都跟大家伙儿一同洗过澡睡过觉,我用得着偷窥?要不要我带你融入融入,好让你也有点观察经验,免得再像刚才那样少见多怪?” 祝瑾禾瞠目结舌,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逃回厨房去了。 可过了许久,脑子里仍旧不受控制地回想起罗岳方才形容大将军的那些话来,闭上眼睛便是那坚硬的八块腹肌和结实的大长腿…… 她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红扑扑的脸颊,大将军要是知道关宁军中有人胆敢这样肖想他,是不是得第一时间就赶出营去…… 好不容易在忙碌中缓和了情绪,已经到了下半夜。厨房的活儿基本已经忙完,祝瑾禾带着节目参演人员换好了服装,在后台待命。 下一个节目便轮到他们了,而此时上演的便是罗岳那几个亲兵们的节目。 能当上将军们的亲兵,自身当然是出类拔萃的。 只见几人一身侠客长袍,先是对月吟了一首边塞诗,情绪愈浓时,拔剑而舞。配着利落矫健的身姿,当剑尖寒芒划破夜空的刹那,观者无不拍案叫绝。 亲兵们剑法出神入化,一招一式在飘逸间仍不失凌厉,又仗着轻功卓绝,脚尖一点纵身一跃便高高悬于空中。 手中长剑如臂使指,嘶嘶破风,行动间轻薄罩衫飞扬,风流潇洒。箫声这时才起,与空中几人的剑舞相合,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即便已经看过好几遍排练,祝瑾禾仍是被这样强烈张扬的美给震撼到了。他们身后没有幕布,只是最自然不过的一轮浩浩明月,却让人仿佛置身在月宫之中,在看那月上仙人舞剑。 直到箫声渐歇,舞剑的几人手腕翻转,挽出最后一招让人目眩神摇的剑花,剑气冲霄,壮美非常,而后骤然摆起收势。台下诸人这才回过神来,哄然叫好。 罗岳带着几名表演者齐齐站好,在喝彩声中躬身抱拳,随后面带得体微笑下了台。 在后台瞧见手都拍红了的祝禾时,面上极力控制的谦虚神色一扫而空,得意洋洋道:“我就说你小子还有羡慕的时候,这回可看清楚了什么才叫真功夫?” 祝瑾禾停下鼓掌的动作,愤愤不平地瞪着他:“你们怎么排练的时候还留了力,我看那时根本就没发挥出现在一半的水准。” 罗岳叉腰:“那会儿不就练个默契,搞这么费力干嘛?而且你这个连排练都不给看的,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祝瑾禾自知理亏,又见台上司仪已经开始报自己的节目,连忙转身跑了。 第48章 惊艳 祝瑾禾一身素白的书生儒衫,长发用一个白玉簪子束在脑后,宽袍窄袖,束腰系带,单单往台上那么一站,便是玉树临风的模样。 而除了她之外的二十四名炊家子都是一身青灰色短打,配上绑带高筒靴,看着就豪迈矫健、神采飞扬。 待他们在台上站定,司仪缓步走到舞台最前方,抬手拉下一条缎带,一幅大大的海报倏而展开。 这是祝瑾禾牺牲了许多睡眠时间亲自动手画的。 背景便是他们脚下这片广袤无垠的营地,有草原、骏马、士兵和他们身后被守护着的城池。海报最上方是苍劲有力的“精忠报国”四个大字,其下则用了比背景画稍深的笔墨写下了这首歌的歌词。 众人被这天降海报的戏码弄得一愣,坐得近的细细看了,不由得啧啧称赞:“这画的可不就是咱们吗?这么一看觉得自己真了不起。” 识字的几个挤上前去:“这写的也是咱,哎呦这词写得真好,真霸气!” 祝瑾禾一边笑听着底下的议论,一边走上前去,端端正正坐在刚搬上来的古筝之后,腰背挺直,纤腰楚楚。 众人的目光立刻都被吸引了过去。都说马上看壮士,月下观美人,朦胧光影之下,这人竟如同玉人儿一般,不似凡姿。 台下有人忍不住调侃:“祝禾,你是不是走错场地啦?咱们这又不是在选美男子,军中表演可不兴以美貌取胜的!” “哈哈哈,他这个模样恐怕是娶不着媳妇了,哪个小娘子愿意嫁给一个比自己好看许多的夫君,岂不整日里只能自惭形秽了!” 祝瑾禾大大方方收下这样的夸赞,只回以微笑,便朝身后的同伴们看了一眼,收到眼神示意之后,两手轻轻抬于古筝上方,做了个起手势。 台下众人下意识就静默下来,而就在这静默的片刻,好几下用了巧劲儿的扫弦从祝瑾禾指尖奏响,合着清脆乐音,磅礴气势倾泻而出。 弹指之间,弦鸣激荡,气韵横生。一段前奏流畅而起,指尖如飞,琴音铮铮,清亮乐音仿若涵着雄浑激昂的内韵,金戈铁马之气扑面而来。 周围众人瞬间被这样强烈的反差给震慑住了。 从见到祝禾一身儒雅,端坐在于他们看来只有姑娘家才会弹奏的古筝之后开始,他们便以为火头军这是想要以柔取胜,毕竟整个关宁军就数他们武力值最弱,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没想到那十指纤纤,在细细的琴弦上迅疾跳动,交错碰撞间弹奏出的竟是这样一曲激昂雄壮的旋律。 渐渐的,琴音之中加入了身后二十来人低沉和缓的和声哼唱,给原本略显单薄的音色增添了一丝厚重。 前奏过后一名炊家子出列,和着伴奏轻唱起歌词: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嗓音清澈,仿若一汪清泉径自流入台下众人的心中。祝瑾禾一心二用地再次被这个声音折服,天知道她第一次听到这把嗓子时,可差点儿就真的上演了开口跪。 这小小的火头军可真是藏龙卧虎,这要是在她那个时代出道,肯定就是个吸粉无数的实力派唱将呀。 待最后一个字轻轻落下时,祝瑾禾又是几下重重的震慑人心的扫弦,身后其余的炊家子们也俱都上前一步,同那位歌者站在一起,不同的声部合唱起来: 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龙音要让四方来贺。 气吞山河,荡气回肠! 待祝瑾禾等人将整首歌表演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之时,再往台下看,一个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们好些都已经流了泪。 对于这样的效果,祝瑾禾表示很满意。 之所以选这首歌,是因为有了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常会想起将士们无论何时何地,甘愿在任何危险面前都挡在自己和百姓们之前的样子。 这首雄壮而不失真情,真情又不失风骨的歌,便很适合用来致敬这些“最可爱的人”。 且他们中许多人亲眼目睹了瘟疫的残酷,心底多少都掩藏了些郁气,这首曲子虽然基调苍凉,却尽显壮丽恢弘,很是励志,应当或多或少能治愈这些将士们的心情。 而此时,坐在视野最佳处看完了整个表演的麒枫同样心潮澎湃。他不曾想过,有人不过是坐在高台之上,低眉信手地弹了一首曲子,自己竟能随之心神激荡。 他本以为会听到在各种宴席上早就听惯了的靡靡之音。那样的曲调不论如何技艺高超,又如何被人百般推崇,他向来是入耳不入心的。 可眼前这人十指翻飞,奏出的竟是这样明朗激越的曲调,似乎那每一根被拨动的琴弦都能让他的心也跟着被颤动,到最后,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撩拨了。 可明明对方并没有如何盛装打扮,甚至因为过分的从容而显得有些敷衍,却轻而易举成了惊艳他的那个意外。 眼看着他表演完,被激动的炊家子们簇拥着拉下后台,麒枫置于桌上的拳头紧了紧。 按捺下此刻想要将那人拉到自己面前来好好端详一番的莫名冲动,他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有些纷乱,自己竟被一个男子给惊艳了? 他下意识地不愿继续深想,只将思绪停在这样的懵懂中,又强制将注意力转入到下一场表演上去…… 而后台,祝瑾禾一下来就被罗岳给一把揽住了后脖子。 “你小子行啊,竟还会这一手,把平日里那些流血不流泪的糙汉子们都给惹哭了,就凭这个,罗某甘拜下风!” 祝瑾禾正猫腰耸肩缩成小小一个,企图摆脱这人勾肩搭背的行为,听他这么说,便噗嗤一笑,一脸探究地看向他。 “怎么我看你眼眶也是红的,咱们向来自诩硬汉的罗小将军难不成也偷偷哭鼻子了?” 罗岳一噎,否认道:“那怎么可能,别胡乱败坏小爷的硬汉形象,走,咱们喝酒庆祝去。” 为避免继续这一话题,他说着话便拐着人同自己喝酒吃肉去了。 第49章 匪患 一场别开生面的中秋夜宴便在这样和乐融融的氛围中结束了。 当然副作用也是有的,比如走到哪儿都能听到将士们在唱《精忠报国》,大多数是用吼的,毕竟像那名炊家子那样的好嗓门到底只是少数。 又比如螺蛳粉的味道每隔几天就飘荡在军营上空,受不了这个味道的人在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下只能自己远远躲开。 而炊家子们经这一次露脸之后,果然开始倍受尊重了,再也没有了低人一等,被理所当然呼来喝去的卑微感。 麒枫则依旧忙碌,虽无战事,但日常训练不可懈怠,且朝廷奏报多如过江之鲫。他此时便埋于桌案之前,在看皇帝发来的一封密报。 待得知是让他剿灭江南一带崛起的匪患,而非让他立时回京时,麒枫是松了一口气的。 但他也知道自己回京的时日恐怕不远了。 在近三年的时间里,他已然在关宁军拥有了威望,加上前段时间领兵去救置身瘟疫的魏武军和一众百姓,更是于江南一带名声鹊起。 远坐高堂之上的那位不会允许他继续在江南手握重兵。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便会收到回京受封赏的旨意而不得不离开江南。 当初在北方领兵时就有过这样一次经历的麒枫内心还算平静,只是不知这次还能将他派往何处。 一旁的罗岳自然也是知道个中缘由的,却没有麒枫这样的淡定。 “皇上这个时候发密报过来,是想让公子在江南发挥最后的余热,再把咱们多年辛苦得来的成果拿去拉拢那些依附皇室的寒门子弟,可真会精打细算!” 麒枫瞥了他一眼:“慎言。” 罗岳看自家公子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便知他并没有多责怪自己的意思,继续愤愤不平。 “这关宁军在咱们刚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我可记得清清楚楚,被南蛮人吓破了胆,连一小队残害百姓的兵丁都打不过。” “给咱们调教了几年,好不容易成了规模,南蛮人打走了,和百姓也终于军民一家亲了,可这成果眼看着又要拱手让人!就算他是皇帝,也没有这么可着一个人欺负的道理,就不怕欺人太甚,咱们真的反了吗?” 麒枫闻言一拍桌子,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吓得罗岳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只听头顶上方传来自家公子威严的警告。 “为人臣子忠君是本分,我从无反意,你要是有这样的心思便趁早离了我们武安侯府,别再跟着我了!” 罗岳赶紧磕头认错:“属下方才就是太过生气一时嘴快才那么说的,公子可别赶我走,属下愿意认罚,此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了。” 麒枫在心中叹了口气,也知道罗岳只是为自己打抱不平,可这样的话要是听在有心人耳里,还不知会惹来什么样的祸端,此时便该让他知晓事情的严重性。 于是道:“那此次剿匪我一个人去,你不必跟着了,先让你提前感受一下不做我亲兵的生活,下次要说这样的话之前便能先用脑子想一想。” 罗岳哀嚎:“公子我已经知错了,您可不能丢下我呀,这老爷夫人要是知道我没跟在你身边得有多担心啊!而且您就我一个亲兵,我不跟着去谁照顾您的起居呢?” 麒枫漠然看着他,不为所动。他虽出身高门,但这么多年东奔西走,岂能不会照顾自己? 这次剿匪并非出兵镇压这么简单。这伙匪徒作恶多端,而且官府屡禁不止,已经大成气候,扰得江南百姓苦不堪言。 皇上暗地里派出的探子查到他们之所以能够规模大成,完全是因为买通了官府,同这一片的官员沆瀣一气的原因。若只是单纯地派出大军剿灭匪窝,只怕过不了多久,在官府的纵容甚至是培植下,匪患又起,源源不绝。 所以这事最好是从根儿上开始杜绝。 皇上这才下令让身处军队又和江南的官员们毫无私通可能的麒枫先私下探访一番,而这样的暗访自然是去的人越少越好。 麒枫的任务便是查出官场上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官匪勾结,先将这些蛀虫处理了再去将匪寨一锅端掉。 一旁的罗岳仍旧碎碎念地企图挽回自己贴身护卫的权利。 麒枫悠悠然等他讲完,才道:“我身边只有一个亲卫,你不知道原因吗?就你一个在耳边聒噪,我就已经不得安宁了。这次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你就别想跟着去了,就留在此处帮我守好关宁军!” 罗岳被自家公子怼得哑口无言,想开口反驳,可对方刚刚批评了自己聒噪! 他于是只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公子方才的意思是,不要其他亲卫是因为只愿意忍受他一个人的聒噪,所以他在公子心中还是很特别的。而且还让自己帮忙守好关宁军,这便是很看重和信任他的缘故。 公子向来只将话放在心里,还得是跟着公子这么多年的他才能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忖度得清清楚楚! 这么想着,知道大势已去,又自己安抚好自己的罗岳恭恭敬敬地又给麒枫磕了个头,径自起身站到一旁去了。 麒枫则习以为常,知道这人自小就惯会给自己加戏,应是在心里安排了十个八个台阶,安然走下去了。于是开始专心研究起匪徒的情况来。 这伙匪徒在一座荒山中设立了总寨,名唤土龙寨。据此前探子得回的情报来看,那里林木茂密、易守难攻,匪寨的具体位置难寻。 最初只是活不下去的糙汉们无奈之下落草为寇,劫掠些过路旅人的财物以求温饱。在习惯了不劳而获之后,渐渐不满足于被动等待猎物,扩大自身规模的同时,开始朝城中富户下手。 踩点盯梢之后,有偷摸着就盗取值钱财物的,也有先赢得信任后骗取财产的,若是油盐不进,直接就杀人越货。 随着寨中人手越来越多,势力增大,少有平民能够从这伙人手底下逃脱。而官府多次派兵镇压,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无功而返。 在厚厚的案件卷宗里,麒枫还看到了平南城悬医阁的案子。他微微拧眉,想起悬医阁便是那个在何老手底下做学徒,又和祝禾走得很近的那个苏言的家。 这些匪徒连医者都不放过,确实得好好严惩一番了! 第50章 好运属于会做美食的人 而站在身后一同看奏报的罗岳眉头却越皱越紧。虽然他们公子是很强,可这样有实力又得官府庇佑的悍匪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剿灭? 这皇上命他们家公子亲自去暗访莫不是就打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好皆大欢喜的主意。可罗岳吸取了教训,强忍着没再敢说一句那位的不是。 听着身后咯吱咯吱咬牙切齿的动静,麒枫心中好笑,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的亲兵在气什么。 看在他学聪明了,没再莽撞开口的份上,好心安抚他:“不过是去暗访,不跟他们硬碰硬。等查到勾结的官员和土龙寨的具体位置后,我会传信回来让你领兵前去。” 罗岳这下才彻底放下心来,只要不是一个人同一伙人对上,凭公子的实力是完全不必担心的。 他在帅帐中四处晃了晃,觉得暂时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便打算溜去伙房给公子看看待会儿吃些什么,“顺道”给自己加个餐,好安慰一下方才被公子压榨得七上八下的小心脏。 祝瑾禾正抽空霸占伙房中唯一一把摇椅,晃悠悠地在晒太阳,就听罗岳咋咋呼呼跑来,表示自己被大将军责罚了,需要特别好吃的投喂才能转换心情。 祝瑾禾懒洋洋瞥他一眼,没打算搭理。她刚刚忙完才躺下休息呢,坚决不能受这小子使唤。 罗岳被他猫儿一样的眼神给整懵了一瞬,他想起来自己和将军还小的时候,夫人养过一只很傲的白猫,轻易不让人撸,谁一靠近,就会收到这么一个高贵冷艳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 他和公子还常常为此多番围追堵截那只白猫,合力将它撸到全身的猫毛都炸起了才肯罢休。再看看眼前这位猫儿一样的……算了,不敢,还是留给公子。 但投喂不能少,他打算卖个惨。 “我们公子要单独出任务去了,这次居然要丢下我自己一个人去。我跟了公子十余年,这还是头一次惨遭抛弃!这么可怜的我难道没有资格拥有一份特别的投喂吗?” 祝瑾禾听到麒枫的消息,不自觉的就坐直了身子:“大将军要单独出任务去了,什么任务呀,能告诉我吗?” 罗岳眼睛一亮:“原来你对这个感兴趣!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但是我饿了,而且心情不好,没什么聊天的欲望。” 反正公子要去剿匪这事儿,军中的人迟早是要知道的,他只是提前跟祝禾透露一下而已,算不得违反规定。况且以祝禾和他们公子现在的关系,他要是亲自去问公子,定也是能得到答案的。 祝瑾禾见他这么说,殷勤地跑上前去:“这个我擅长呀,心情不好就要吃甜食。罗小将军稍等,我这就去做,保证管饱!” 进厨房翻了翻,有几根剩下的山药,还有紫薯,她当下便决定做个紫薯山药糯米糕,超有饱腹感的甜食,做起来还方便,祝瑾禾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没一会儿软软糯糯的糕点就出炉了,罗岳完全没客气地就拿了一个,一口下去,山药的甘、紫薯的甜、糯米的香充斥口腔,口感丰富却意外的相配,忍不住一口一个地吃了起来。 即便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了,祝瑾禾却仍旧不想等他吃完,迫不及待就开始问起自己关心的问题:“大将军要去哪里出任务,危不危险,什么时候回来?” 罗岳嘴里咬着东西不想说话,但眼看整盘点心被两根手指挪离自己面前的时候,才赶紧一边护食一边回话。 “也不算远,就天的路程,剿匪而已嘛,对别人来说挺危险的,但我们公子出马肯定是十拿九稳易如反掌的,什么时候回,这可说不准。” 还不忘替自家公子将颜面挣得足足的。 祝瑾禾闻言,放弃跟人继续抢食物,在一旁托腮叹气。天路程,来回都小十天了,再加上中间剿匪的时间,说不定得一两月才回。将军上次去魏武军就很久了,这次很可能走更长时间。 “要是可以跟着一起去就好了!”祝瑾禾不自觉说出了口。 “你想跟着去?”罗岳闻言也顾不上吃东西了,拍案而起。 “这是个好思路啊!我最担心的就是公子出门没人照顾,虽说也不至于吃苦头,但他这个人对自己不上心,很会将就。要是把你这么一个讲究人带上,不仅吃这方面不用愁了,生活水准也能跟着往上涨。” 祝瑾禾正因为自己不小心脱口而出的小心思竟惹得对方拍了桌子而吓了一大跳,听完他这番话心中便隐隐激动起来:“你的意思是,我能跟大将军一块儿去?” “我觉得可行!你来关宁军快一年了没出去玩儿过?我可是发现了公子向来对你心软,你就向公子表达一下自己需要出去透透气的强烈愿望,顺便,喏,再给他做一个我正在吃的糕点,保准就让你跟了。” 祝瑾禾便开心起来,和男神一样的大将军单独相处的机会呢,不管最后成没成功,她都得争取一下的。于是心思开始活络了起来。 “你这个糕点不好消化的,而且我方才放了太多白糖,大将军他不喜食过甜的东西,也不喜欢糯米,我另外做一个蓝莓山药给他。” 说完不等罗岳反应,转身又进了厨房。 山药方才还有剩,蒸熟了碾成泥,拿出一点自己珍藏的炼乳加进去,甜度便刚刚好,再将山药泥装进临时做好的裱花袋里,挤出有纹路的小山包模样。 香香甜甜的蓝莓酱是今天一早就做好的,混入一点温水增加流动性,倒在白色的山药包上,配色精致好看,看着就很可口,让人垂涎欲滴。 罗岳眼睁睁看着他异常用心地捣鼓了半天,又从旁边的小盆栽上摘下几朵薄荷叶,洗干净后给每个山药顶上都配两片,才心满意足地停了手,顿时觉得自己面前的食物都没那么香了。 凭什么做给他吃的就是一副大刀阔斧、三两下打发人的架势?! 他伸手想要拿一个,却被啪的一下拍开,瞬间就不服气了:“有你这样过河拆桥的吗?我方才可是什么都告诉你了,还给你提供了一个跟公子出门玩儿的机会,你怎么不知感恩呢?” 祝瑾禾反击:“你不是已经吃了这么多山药糯糯了吗?你敢说我给你做的这个就不好吃?” 罗岳很想反驳回去,却无言以对。 祝瑾禾想了想,还是从给麒枫的甜品碟子里选出一个没那么好看的放到罗岳面前:“勉强给你尝一个,我没时间做更多了,现在我得出发去争取机会了,祝我好运!” 罗岳将得之不易的新款甜点塞进嘴里,感叹了一下果然好吃,就见祝禾将点心装进小食篮的动作有些慌慌张张的,便很好心地安慰他:“放心去,好运属于会做美食的人!” 祝瑾禾头闻言深吸一口气,拱手一礼表示接受了他的祝福,然后昂首阔步往大将军的帅帐去了。 第51章 一起开始的旅程 然而进了大将军的帅帐,祝瑾禾却没了方才的利落洒脱,刚刚头脑一热就跑了来,却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呢。 麒枫见祝禾急匆匆地来找自己,还以为对方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哪知他进了门却默然不语,只站在门口纠结。 于是看向他手里精致的小食篮,问:“给我的吗?” 祝瑾禾连忙点点头,上前将食篮放在桌上,又殷勤地给他将里头的点心取出来放好。 麒枫看着这蓝白相间,顶上还有朵小薄荷的糕点,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小晏不在了,这人给自己做糕点,竟还做得这般精细雅致。即便是从前在京中的侯府里,他也少有被人这样对待的。 他从善如流坐到桌前,用祝禾递过来的小勺子一口一口挖山药吃,软糯鲜香,清甜可口。这人拿到他面前来的吃食,即便是自己以前多不待见的,也总能引得他食指大动。 看人此时瞧着自己目不转睛,他便又想笑了:“你这模样,可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祝瑾禾方才还在懊恼于自己准备的勺子太过袖珍了,可看人高马大、英武不凡的大将军拿着小勺子挖山药吃,不搭间竟还带着点莫名的可爱,不由暗搓搓计划了起来,以后这样的搭配可以多多益善。 就听人问自己还有没有事,这不会是要下逐客令了,连忙搜肠刮肚想着该怎么开场好,最后在对方的眼神催促之下,却还是只干巴巴的问了句:“听说将军要独自一人去出任务了?” 麒枫挑了挑眉:“听说?是罗岳那小子告诉你的?” 祝瑾禾闻言心中一紧,难道这事还是不能透露的机密不成:“我,我,不是他主动说的,是我拿这些吃的诱他说的,而且我保证不说出去……” 麒枫见他将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便知这是着急了,忙抬手制止他。 “行了逗你的,我知道罗岳有分寸。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我确实得离开军营一段时间,归期不定。这次罗岳也不去,你们便一同守着关宁军,等我回来。” 又是这一句,祝瑾禾有些不开心。 上次这人在城墙之上,拒绝了自己与他同去魏武军,也让她等着他们凯旋。那时她还不懂得偷偷想念一个人却见不着的滋味,而今已经深刻体会过一番,自然是不甘心又要被留下来的。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麒枫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全然没想到这人今日到自己帐中来,竟是打着这个主意。他早就计划好了一人出行,并没有多带任何一个人的打算。 祝瑾禾一见他的表情,顿时有些着急,想起罗岳给自己支的招。 连忙道:“我来关宁军兢兢业业已经快一年的时间了,我觉得您也认可我这么久以来在工作上的表现,所以这么一个将大好年华都奉献给军营的下属求您带他出门放风,您忍心拒绝吗?” 祝瑾禾见他表情似乎有些松动,眼球骨碌碌转了一圈。 再接再厉:“而且我保证不添乱,骑马我本来就会的,来这里之后日日勤练,骑术也突飞猛进了。您带着我,出门在外一日三餐都不必愁,我还能像罗岳一样照顾您的起居,肯定将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麒枫啼笑皆非:“我这是去出任务,又不是郊游,何须要人伺候?” “谁规定出任务不能舒舒服服的?您带上我一举两得,不是很好吗?还是将军就这么不愿意与我同行?” 麒枫沉吟了起来,其实祝禾刚一提出要与自己同行时,他虽从没有过多带一人的打算,但乍一听到这个提议心中却是有些欣喜的。 不是因为他保证的不会惹麻烦,还要照顾自己的一日三餐,而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 这二十多年来他并非没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但祝禾却是唯一一个让他想起来就心情很好,很乐意主动相处的人,他常常能从对方眼中看到这个庸碌人世间的鲜活和期许。 这人就如同他自己做的食物一样,新鲜、生动,甚至让人“垂涎”,不知不觉而又理所当然的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或许让他跟着去也不错,至少才想着祝禾跟在自己身边的情景,这趟他原本觉得乏味无比的行程还没开始就隐隐变得有趣起来。加上这次暗访若是多了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人随行,或许会让他少引来一些有心之人的警惕。 “那你回去收拾东西,明日辰时准时出发。” 祝瑾禾一顿输出,却见麒枫面色凝重,似乎下一刻就会说出让自己再不能狡辩的拒绝来,却没想到竟然就这么被允许同行了。 想到马上能和大将军有一段一起开始的旅程,虽说有任务在身,但她仍旧控制不住地有些乐不可支起来。 连忙伸出双手捂嘴,以阻止自己频频想要脱口而出的尖叫,大将军帅帐这么严肃的地方,可容不得她太过放肆。 “这么说,我能跟着大将军一起去剿匪了?”她小心翼翼地确认。 麒枫看他巴掌大的小脸被双手捂住,只露出弯弯的一双笑眼来,瓮声瓮气地同自己确认,有种想要去揉一揉他脑袋的冲动。 最终却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小勺子,冷硬地点点头。 祝瑾禾却不介意他的冷漠,见他果真点了头,高兴得原地蹦了蹦:“那我这就收拾东西去了,将军今日早点休息,咱们明天准时见。” 见人一眨眼就跑了个没影,麒枫摇头失笑,继续一勺勺挖着山药吃。 出了门的祝瑾禾却并没有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回去收拾东西,而是又去找罗岳去了。上来就将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保证自己日后一定多多给他进献美食云云,然后开始细细打听平日里亲卫都是怎么照顾将军的。 罗岳得知他果真能跟着大将军出门了,也很替他开心,面上却不忘摆出前辈的风范来,表示这世界上就没有比自己更了解大将军的了。 但最后总结下来,其实大将军多数时候都是很独立自主的,不挑食不挑事不矫情也不爱生气,虽偶尔沉默寡言,常常面无表情,但其实内心平和,是很好伺候的主子。 因此只要自己本身不是性格很不好的人,同大将军相处,只管自在就好,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 所以,说了等于没说!祝瑾禾被这种废话文学弄得有些无语,但心情毕竟差不起来,转头美滋滋的去伙房给自己请假,外加开小灶做出差必备大礼包去了。 第52章 赶路必备之叫花鸡 次日一大早,祝瑾禾先去同苏言道了别,毕竟自己这一走可不是天就能回来的。而苏言知道她竟要和大将军同去剿匪,还是和自己有灭家之仇的那伙悍匪,震惊得无以言表。 最后担忧的情绪占了上风:“那可都是手握无数人命的悍匪,你去能干什么?要不还是别去了,或者你跟将军说说,让他也带上我,到时候要有什么情况我都护着你。” 祝瑾禾有些感动,这个人从认识开始是真的在处处维护她的。 “别担心,有大将军在不会让我有什么危险的。我晓得那是你恨之入骨的仇人,但我自己都是求了将军许久他才愿意破例的,你就放心等我带好消息回来。” 苏言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而祝瑾禾坚决没让他送,自己一个人于辰时之前就等在大营门口。 麒枫准时出现在军营门口时,看到祝禾已经牵着马在那等着了,远远地看到他就激动地挥手打招呼。 他笑看着他道:“你倒是早。” 祝瑾禾回以大大的笑容:“那当然呀,小人物生存守则之永远只能比领导早到,我可是记得牢牢的。” “行,以后保持。”麒枫不自觉地又扬起嘴角:“对了,这趟虽是去牧州剿匪,但我们得绕道去南川一趟,先去探望我一个已故战友的家人。” 已故战友?祝瑾禾小心翼翼地看他,自己若是好奇问了,不会挑起将军的伤心事。 麒枫一看这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主动开口。 “是四年前我在北边的一个副将,当时我们遭到敌军包围,他牺牲了自己才让我顺利突围的。此前一直没空亲自去看看他的家人,便趁这次机会抽空去看看,劳你跟着一起绕远路了。” 他没说的是,这次再不去,等被调回京城,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祝瑾禾则连忙表示自己很乐意跟着绕路:“要去南川呀,听说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城镇,我还从来没去过,高兴还来不及呢!” 就这样,二人策马前往南川。 虽说祝瑾禾的骑术已经进步了不少,但这么一路疾行下来,还是把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几乎已经连续骑了7个多小时,就只有停下吃午饭时才休息了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她这会儿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却只是默默地握紧缰绳,不敢喊停。 出门第一天绝不能拖后腿,不能给人将她原路遣回的机会。怎么也要等到赶了几天路,大将军没法丢下她不管时,再来商量一下缓点赶路的问题。 而在麒枫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时,祝瑾禾已经在马上摇摇欲坠了。他赶紧勒停了座下骏马,等着人上来看看情况。 可祝禾骑马经过他身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人一马就这么越过他径自走了! 而祝瑾禾此时已经完全没有精力注意身边的动静了,只知道自己要一刻不停地往前,绝对不能被抛下。当麒枫上前来拉住她手中的缰绳,帮她将马停下时,她一个重心不稳就要往马下栽去。 还好麒枫早就警觉,飞身下马将人接住。 直到被架着坐到一处树荫下,又被喂了好几口水之后,祝瑾禾才慢慢恢复了思考能力。她红着脸,有些泄气,到底还是拖了后腿了。 “对不起将军,我以为我能坚持的,没想到还是拖慢你的行程了。” 麒枫蹙眉:“都累成这样了为什么不说?” 急行了这么久都没见人喊累,他还觉得祝禾看着弱不禁风,没想到比很多初学骑马的士兵都厉害些,不成想这人竟将自己逼成了这副模样也不吭声。 “我是怕自己耽误将军的行程就不能再跟着了。”祝瑾禾见他沉下脸来,只能小小声的解释。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通情理的人?我既答应了让你同行,就不会出尔反尔。以后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跟我说,懂了?” “好,好的。”祝瑾禾怯怯地回话,心里的小人却蹦得三尺高。将军这是在关心她,这样强势的关心她可太喜欢了!果然独处才会有故事发生,方才即便是累晕过去也算是值了! 就这样,在走走停停间,行程该是被耽误了不少。有时候祝瑾禾觉得自己还能再多骑一段路,麒枫却冷着脸让她必须先休息。 即便如此,古代赶路的艰辛还是让祝瑾禾体会了个十成十,让她无比怀念曾经的高铁飞机小汽车。好在麒枫手中有舆图,算好了每日赶路的时辰,从没有错过宿头而导致风餐露宿。 赶了五天的路,预估今天天黑之前应该就能到南川城了。只是这一路竟没碰上可以打尖的小店,而他们的带的干粮也已经吃完了。 于是趁着午休,二人决定在旁边的小林子里猎些野味烤来吃。 祝瑾禾连满地跑的家鸡都抓不住,更别提捕猎了,于是心安理得地把任务交给大将军,表示他们应该分工合作,自己可以负责烹饪这一块。 麒枫没两下就抓了两只野鸡来,又盯上了鲜美的河鱼,下河叉鱼去了。 看着两只仍旧不断扑腾,一看就肉质鲜嫩的野鸡,再看看他们如今荒郊野外打野味的模样,祝瑾禾不由想起了大侠们行走江湖必备的叫花鸡。 做不成大侠,吃一次大侠们爱吃的叫花鸡倒是可以实现的。于是二话不说便开始动起手来。 等麒枫带着几条野生鲫鱼回来时,就见祝禾抱着一个兔子正在把玩,脚边的地里呼呼冒着热气。 看到兔子时他略微僵了僵,选了个离得稍远的位置坐下来,才好奇地看着那两处似乎还咕咕作响的地面。祝禾向来作风新颖,做菜手法常常不拘一格,闻所未闻,但这埋到地底下的做法还是太匪夷所思了些。 祝瑾禾见他还拎着鱼就一脸探究地看着滋滋冒热气的叫花鸡,有些好笑地连忙将怀里的小兔子放在一旁,看它乖乖窝在自己脚边没有走,才放心地去接麒枫手里那几尾还在活蹦乱跳的鱼。 “将军莫不是没有见过叫花鸡?” 麒枫很诚实地摇摇头:“这名字倒是特别。” 祝瑾禾一边熟练地处理鲫鱼,一边回他:“味道也是特别好的,就是时间要久一点,咱们可以先吃个烤鱼。” 麒枫见他动作娴熟,一点也不显得血腥残忍的就把鱼开膛剖腹了,洗净后抹上各种他完全不懂的酱料,架在火上烤起来,再时不时地翻动几下,然后继续涂抹酱料,没一会儿就香气扑鼻。 虽然吃过这么多他做的东西,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他动手,麒枫在心中暗自佩服,还是头一次见人做饭也这么精雕细琢的,光看着就更添了几分食欲。 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祝禾脚边那只胆大包天的小兔子,竟一点儿也不怕人,一个劲儿地企图往祝禾身上爬,也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也是被拆吃入腹的命运。 麒枫目光缩了缩,又赶紧将视线移开。 第53章 温柔将军 祝瑾禾再一次捕捉到麒枫看向小兔子的目光,以为他是喜欢却碍于身份不好意思说,便暂时将鱼放在烤架上,抱起兔子揉了揉就往麒枫怀里塞。 一句麻烦将军帮我照看一会儿还没说完,就见麒枫瞳孔一缩,倒退着就飞了出去,话落时人已经在数十步开外了。 祝瑾禾目瞪口呆,小巧的嘴张成了o字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而麒枫也是直到飞出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太过了,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面上很是镇定地又飞了回去,在原来的位置上坐好。 刚刚闭嘴的祝瑾禾又把嘴巴张成了o字型,这动不动就秀轻功是想让人羡慕成什么样才好?虽然她此前就见识过了,可都没有现在这样视野清晰,震撼效果极佳,这些古人真的绝了! “将军,我还有机会能像您这样飞来飞去的吗?” 麒枫看着他眼睛和嘴巴都张圆了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方才的尴尬也消散了些许:“你要是真想练成,多吃些苦头,也不是不可以。” 祝瑾禾连忙转回头去安分烤鱼,据说轻功得从小苦练的,比从小苦练还要多苦些的话,她还是欣赏欣赏就好。 正一边打哈哈一边烤鱼,突然又想起不对来。差点儿被这宛似仙人的轻功震惊得智商都掉线了,大将军方才明明坐的好好的,干嘛突然给她表演轻功? 视线转向又被自己丢在脚边,锲而不舍在蹭她裤腿的白色小兔,心里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升起,这人该不会是害怕兔子? 可她活了两辈子,也没见过有人害怕兔子的呀,何况大将军这么一个人高马大还自带煞气的人。 祝瑾禾不动声色地将兔子从左边抱到右边,又往右再挪了挪,让它离大将军再近一点,然后就见那人果然假装不经意地往远处坐了坐。 默默观察的祝瑾禾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将军你原来怕小兔子呀,可是为什么呢,兔兔这么可爱,一点杀伤力都没有的,哈哈哈。” 麒枫见他如此,有些狼狈又有些无可奈何,破罐子破摔道:“你把它抱远点,别故意往我这边凑就是。” 祝瑾禾听话地将兔子放回左边去,仍旧笑得停不下来。 然后殷勤地将手中烤好的鱼递一条给他:“将军,吃人嘴软,要不您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都说兔子急了也咬人,你该不会是被兔子咬过从此就有了阴影?” 麒枫无奈看向他,还是接过那条吃了便要嘴软的鲫鱼。撕下一块烤得焦黄的鱼腹尝了尝,鲜嫩咸香恰到好处。略微想了想,便斟酌着开口。 “你抓这兔子,可是也要做来吃的?” 祝瑾禾将那毛茸茸的一团抱到自己怀里,安抚似的揉了揉:“没有没有,这只很可爱的,它自己找过来陪我玩了许久。将军若是想对兔子有仇报仇,等咱们到了南川再去买现成的吃?” 麒枫闻言却是如释重负,徐徐说开。 “因母亲喜欢,我小时家中养了许多毛茸茸的宠物。有一只兔子老爱安安静静地粘在我身边,所以我当时其实很喜欢兔子。” “后来入了军营,一次在山林里训练,大家都饿了好些天,我亲眼看着几只兔子被剥皮拆骨烤来吃了,大概是心中有愧,再看到那样红红的眼睛总觉得是在控诉,是以才不敢接近。” 祝瑾禾再次瞠目结舌,竟是这样一个她完全想不到的原因。这个战场上杀敌毫不手软,冷眼旁观敌人孱弱等死也毫不同情的铁血将军,私下里其实是个这么温柔的人。 想了想,她将怀里的兔子抱得更紧了些:“那你自己不抱它,看着我抱好了,这叫脱敏疗法,既不逃避也不过分接触,说不定看着看着哪一天就不会再害怕了呢。” 看他似乎还有些尴尬地点头,祝瑾禾暗自决定自己以后也不吃兔肉了,大好河山可以当作食物的这么多,怎么就不能绕过兔子呢! 思绪乱飞间,已经吃得七分饱的祝瑾禾被麒枫提醒,才终于想起来地底下还埋了两只叫花鸡,急匆匆将它们挖了出来,好在她从不失手的名号并没有丢。 砸开泥块,将整只鸡从包装完好的荷叶中解放出来,当下便有热腾腾的香味扑面而来。 麒枫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空气中弥漫的肉香,便直接动手开始细嚼慢咽起来。肉质滑嫩酥软,口味鲜而不腻,虽然如此不雅地端坐在地,徒手撕肉就口,可却是宫中宴席也比不上的美味。 他没用多长时间就吃完了一整只鸡。 就见慢悠悠才啃了一只鸡腿,还一边撕小块喂被馋得一蹦一蹦兔子的祝禾,把自己手中剩下的部分递到他面前。 麒枫还有些犹豫,却看他笑言:“我真吃不下了,再吃待会儿骑马得吐。还是将军嫌弃我和这兔子吃过了?” 麒枫想了想他这几日的小食量,这才接了过来,继续大快朵颐。 祝瑾禾则看着这个即便露天席地徒手吃鸡也不显粗鲁,反而吃相文雅,将周围的荒山野草都衬得多添了几许春意的人,偷偷感叹了下出身大家果然不一样啊,周身都是气度,怎么看怎么养眼。 吃完东西再稍微消了会儿食之后,二人将可可爱爱的小白兔放归山林,继续踏上了去往南川的路。 果然在傍晚时分进了城门,但因为这个时间不好去打扰故人家属,二人还是一路探听着找了家客栈先住一晚,打算明日一早再行探望。 各自在房间放了包袱,又梳洗过一番,祝瑾禾迫不及待地约上麒枫去逛夜市。进城门时她都打听好了,南川虽有宵禁却很宽松,每日的夜市都能开到很晚,正好他们的晚食可以在夜市上解决。 麒枫见他兴致勃勃,仿佛连日赶路的疲累都一扫而空了,便不愿扫他的兴。虽然自己十岁起就对逛街没了兴趣,仍旧答应陪他在夜市上走走。 祝瑾禾没忍住欢呼道:“将军英明!” 看到走廊上好几个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才连忙捂住嘴,用眼神表达歉意。 麒枫见状朝他道:“出门在外还是不要称呼将军了,免得到了目的地暗访时还露了馅。” 祝瑾禾面上尽力维持着波澜不惊的矜持,心中却很是开心,不用以职称相唤了,不就是关系更近一步的表现吗。 “那我该叫你什么?” “随你,顺口就好。” “好的麒大哥。” 以为他会和罗岳一样叫自己公子的麒枫愣了愣,但听到他这声脱口而出又毫不见外的麒大哥,意料之外的同时,却也觉得这个称谓很是不错,于是也笑开:“走阿禾兄弟。” 第54章 寡妇门前是非多 江南大镇的夜市果然名不虚传。 祝瑾禾在火头军就听许多人说过这个镇子的繁华热闹,各样吃食和小玩意琳琅满目,几乎没有重样的。她捏着手中辛苦攒下的银两,跃跃欲试地准备她在这个时代的第一场血拼。 她虽不喜欢浓妆艳抹,但古代的化妆品还是很想研究一下的,可惜现在扮着男装,还和大将军同行,不好带着人逛这样的摊子。 路过一家饰品铺子,余光瞥见那些精致的耳坠珠钗步摇似乎都在朝她招手,但她毕竟用不上,又为了不引来探究和怀疑,只能目不斜视疾步而过。 漂亮衣服也不用想了,他身上的几身都是他们火头军中的人自己做的,朴素合身,穿着刚刚好。虽说女孩都爱俏,但若是能这样待在关宁军,一直这么朴实无华的也很好。 她于是仔细观察夜市上占比不多的男子都在逛什么。 书铺,大多都是八股文和科举相关的书,跟她没什么关系,倒是还有些话本子,日后得空了再买来看看。古玩玉器店,美则美矣,但是买不起。 再就是跟在夫人小姐后面帮着拎东西付钱的了。看来哪个时代都一样,还是女人的钱好赚一些。 所以,他们便只能逛些吃食相关的铺子了。但也很不错,祝瑾禾虽然喜欢自己动手做吃的,可偶尔吃吃别人做的她也觉得很好。 于是从街头到街尾,只要看到感兴趣的吃食,她都要买下来尝一尝,而这个时代的东西少有她不感兴趣的,是以几乎整条街的小吃都被她吃了个遍。 麒枫一开始还对他买吃的只买一小份,还要两个人分着吃的行为有些不解,逛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充分理解了。平常人逛街都是挑着自己喜欢的饱食一顿,她却是要将整条街都吃遍的,还要细细分析材料跟做法。 看来每个行当要做到极致都很不容易! 而对于祝禾每样东西只吃一小块就转身递给自己的行为,他也只能无奈接受。等终于走到街尾时,即便是平日里自觉食量能顶好几个祝禾的麒枫都有些吃撑了。 吃得太饱,不好直接回客栈睡下,祝瑾禾提议去散步消食。 “要不咱们去探探那位故人家的路,反正就在这城里也远不到哪儿去,来回一趟刚好就到了睡觉时间了。” 麒枫点头:“也好。” 于是二人便一路打听着往弄琴巷而去,走了大约两刻钟就到了。 弄堂里两个妇人挽着篮子并行而来,祝瑾禾才想上前去打听徐杭徐将军家是巷子中的哪一户,就被麒枫一把拽住衣领给拉了回来。 她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很听话地没再往前,只和麒枫一起安静听着那两个妇人的对话。 “也不知道这徐家寡妇这几日是怎么了,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门前瞎转悠,可别是想勾搭哪家的老爷公子。你可没瞧见往咱们这边走动的老爷们都多起来了,那一个个的眼神哟。” “哼,还整日里装得多清高似的,我看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瞧她那张脸那身段,男人啊就喜欢这种丰腴妖娆的狐媚子,偏她还那么爱打扮,一双眼都能把男人的魂给勾没了,咱自家的男人可得盯紧了。” “那倒不必,我家大爷那样的她可看不上。这么多年了,又没个自己的孩子,偏偏还眼光高的很,愣是谁也瞧不上。那富商家的续弦,俊俏小郎君的正妻,还有老实人家允诺了此生就只有她一个夫人的,通通都被她给拒了。” “那她这几日这样搔首弄姿的是要给谁看?”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寡居这么多年寂寞了呢哈哈哈。” 两个妇人对视一眼,笑得花枝乱颤。 祝瑾禾听到此处已经大致明白了那个徐寡妇就是他们要找的徐杭的家人了。将军也不提前跟她说一下是来找人家遗孀的,她可是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现在乍然听到这样的对话还有点受刺激。 果然寡妇门前是非多,徐杭的这位遗孀也挺可怜的,不过是长得好看又不愿再嫁就被人这么诋毁。 祝瑾禾偷偷去看麒枫,这故人之妻每天在门口张望肯定是在等大将军呢,毕竟他们出发前罗岳是传信提前告知过的。所以这位徐嫂子因自己成了寡妇,现在又因自己被邻里说得这样难听,他应该会很生气跟自责。 果然就见他眉头深皱,脸上隐隐可见怒意。 但她也知道以大将军的身份品性,是断然不会同这些市井妇人理论的。可她不怕呀,她完全可以。 祝瑾禾刚准备挺身而出,将这两个背后搬弄是非的妇人骂得抬不起头来,就被一个尖锐的女声抢了先。 “我就知道又是你们在背后编排我,有本事到我面前说呀!自己有那见不得人的心思才把人想得龌龊不堪,看我今天不给你们一个教训。”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祝瑾禾连忙一个转身,将身后的人拉到角落的阴影里。麒枫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就猝不及防被人拽着走,竟就这么被拉到阴影里躲了起来。 他蹙眉不解:“为何要躲?” 见这人竟还有挣开自己走出去的意思,祝瑾禾一个着急就欺身而上,用力将人往阴影更深处推去,直到撞到几步后的墙上才止。看他想说话,手掌自有意识地就捂了上去。 “你小声点儿!”祝瑾禾紧张兮兮地往外探头,生怕被外面的人给看到了。 “你们男人怎么懂得女儿家的心思,咱们要是能偷偷帮着骂几句也就帮了,可这徐家嫂子一看就是很高傲的一个人,要是被你碰到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心里指不定会有多难过呢。” 而此时的麒枫已经微微僵住。他头一次被人压在角落里,还被捂住嘴连说话都不能,一时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纵容这样的情况发生。 可唇上那双掌心细腻的触感,怀里是用软玉温香来形容也再贴切不过的温暖,以及自己下意识握住的那一截细腰,都让他莫名失了推开人的力气。 因此也没有注意到眼前的人说了“你们男人”这样引人疑窦的话。 而一直没等到回应的祝瑾禾疑惑地回过头,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竟做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她……壁咚了大将军?!还投怀送抱地贴了上去!这要不是这么熟了,还是个“同性”,怎么着都得被当成登徒子给抓起来! 第55章 不许叫嫂子 祝瑾禾连忙把自己撑起来,与他并排站在土墙边下。 “对不起啊将军,不对,麒,麒大哥,啊,我还能叫你麒大哥吗?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向你道歉,你说点什么,这样我心慌。” 怀中温暖骤失,麒枫竟觉有些遗憾,听他一紧张又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有些好笑地打断他。 “自然可以叫麒大哥,也无需道歉,我没说话并非是在气恼,而是没法说。” 祝瑾禾闻言,想起自己先是捂住人家嘴,后来又滔滔不绝地没给人说话的机会,顿时石化,一瞬间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半晌之后,实在不知该如何缓解这种尴尬的她决定直接开溜,慌慌张张地忘了身后便是高墙,傻乎乎地一头撞了上去。 然后就听到身侧传来忍俊不禁的笑声,祝瑾禾捂着额头在心中哀叹,这趟同行,可以说是形象全无了。 麒枫一边笑一边把趴在墙上一动不动了的人拉到面前查看他额头的情况,还好只是红了一块,并无大碍。 他刚想着要不要安慰两句,便听外头传来一声喝问:“谁在那里?”是没追上人的徐寡妇正往回走来。 听到这个声音祝瑾禾总算恢复了理智,也顾不上疼,仰头看着麒枫。 “怎么办,她从那个方向回来肯定能看到我们的,更不能这么跑出去被人撞个正着,这要是被发现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躲呢。” 麒枫看他急得团团转,轻笑一声重新揽回那截细腰,将人安置在自己怀里,然后飞身跃起,掠过墙头,很快就出了那个巷子,再也听不到徐家嫂子的声音了。 而祝瑾禾直到与麒枫一起落在一棵大榕树的树梢上,才堪堪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带飞了?是真正的字面意义上的带飞! 见四周静谧,祝瑾禾放心地哇哇叫了起来,反正已经形象全无了,此时也顾不上自己什么模样,只一个劲儿地表达着震惊和欢喜。 麒枫见他突然高兴成这样,还有些不明所以,认命地将人搂得更紧了些以防止他咋咋呼呼地摔下树去:“就这么喜欢轻功?” 祝瑾禾重重点头:“喜欢的,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能这样轻盈似燕,身形如风,这感觉也太好了!而且我都没吃什么练功的苦头,就能有这样的体验,这还不值得拍手称快吗?” 麒枫看他眉飞色舞的模样,笑着开口:“你可想让我用轻功带你回客栈?” 有这样的好事,祝瑾禾自然迫不及待地点头。 然后她便被带着从一棵棵树,一个个房顶上掠过,俯瞰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以及灯火映衬下灿烂的人间百态。祝瑾禾觉得,此时此刻,便是自由最为贴切的诠释。 而渐渐的,祝瑾禾也终于在兴奋之余意识到了自己和麒枫之间过分亲昵的状态。大将军结实的手臂环着她的腰,而自己两手紧紧环抱着对方的肩背,两人几乎是面对面地贴在了一起。 她偷偷红了脸颊,呼吸似乎都有些不畅起来,随即想到如果麒枫以后知道了她其实是个女孩子,会怎么想现在的她呢?按照古代礼教的思路,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这是不知羞耻,然后开始厌恶她? 麒枫注意到他变得有些低落的情绪,找了一处离客栈不远又没什么人的地方落了地,问他可是累了? 祝瑾禾方才一时羞窘又一时忐忑,心中惴惴不安,可此时见他也担忧自己,瞬间又被治愈了,不是想过了要顺其自然的吗,以后的事以后再去烦扰好了,开开心心地过好当下才是对人生最好的尊重。 她于是调整心态,笑着回道:“可能是高兴坏了,回客栈好好休息调整,明日就能好了。”说罢径自往客栈方向而去。 麒枫闻言哑然失笑,摇摇头跟了上去。 次日,二人早早收拾妥当,便往弄琴巷而去。 他们两名男子去看望一个寡妇,自然不好带太多东西上门惹人闲话,所以麒枫只备了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过去,打算给了银子看过人,确认安好后便可离去。 但到了之后,情况却没有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发展。 又是一大早就在门口张望的杜蓉远远的看到那个伟岸的身影朝这边走来,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百感交集。 自从徐杭去了以后,麒枫一直对她多有照顾,但二人却少有能见面的时候。按理说他前两日就该到了,却迟迟未见,她还以为这次又见不着人了,还好总算是让她等到了人。 而麒枫见到她,思及昨夜撞见的窘迫场景,若是徐杭还在,断然不会让嫂子被人奚落到这等地步,心中内疚,一时无言。 祝瑾禾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这位徐嫂子,果然同传言里说的那样身姿丰腴,娇媚可人,举止间尽是不经意的妖娆妩媚。 见大将军不说话的毛病又犯了,连忙替他开口:“嫂子好,我叫阿禾,是跟将军出任务来的。我们将军这次特地绕道过来看看您,都是因为我才耽误了行程,给您添麻烦了。” 杜蓉原本正默默注视着自己虽只见过寥寥数面却意惹情牵的男子,眼见阔别许久这人愈发的硬朗成熟、卓尔不凡,心中热意更甚。 此时听到有人开口打破沉默,才回过神来,注意到麒枫身后还跟着个小兵。倒也长得十分俊俏,听他如此说,连忙将二人往屋里迎。 “不麻烦不麻烦,瞧我激动的,竟将贵客拦在家门口了。麒大将军,阿禾,快进屋。你们旅途劳累,我一早就备好热食茶水等着了,二位不要嫌弃才好。” 两人欲待拒绝,却已经被她热情地拉进了屋,直接就给按在餐桌边坐好了。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将煨着的饭菜端上桌来,拒绝的话便很难说出口。 杜蓉见二人光坐着不动,忙道:“都是些家常小菜,我家小门小户的,没什么太好的东西,但是这些家常菜全都是我拿手的,厨艺不比外头酒楼里的差,你们快尝尝。” 她知道大将军出身高门侯府,但常年在外征战,这军营里头的伙食定是简陋粗糙的。 于是她连日来每天都精心烹制了佳肴,就等着无论他哪天来都能品尝到自己的心意,在这一汤一饭中体会到她的用心和缱绻柔情。 两人于是在她的劝说下在这户小宅子里用起饭来,他们为了不让徐嫂子再遭到邻里奚落,早起还未用饭就赶了过来,确实也有些饿了,加上她做的饭菜确实可口,便也吃得津津有味。 麒枫默默吃着,觉得手艺尚可,但和祝禾比还是差得很远。 而偷偷期待着,却没有收获夸赞和感动的杜蓉则略微有些丧气,又见对方一口接一口的吃着自己亲手做的饭菜,便也觉得满足。 祝瑾禾边吃边打量这座一进院的小宅子,虽不大,倒是打理得井井有条,很有些巧思,院中也处处温馨,还辟出一处来种了许多蔬菜水果,她便不由得夸赞出声:“徐嫂子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这院子……” 话还未说完却被突兀地打断:“别再叫徐嫂子了,我有名字的!” 第56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祝瑾禾被她尖细的嗓子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杜蓉很不喜这个小兵一口一个徐嫂子的叫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但见麒枫也还在一旁看着,便只能放软了语气讪讪笑道:“我本姓杜,我看你年纪还小,便称呼我杜姐姐。” 祝瑾禾只当她是因为自己的称呼想起亡夫,心中哀痛,便从善如流地叫了声杜姐姐。然后有些好奇要是不能称嫂子,大将军该怎么叫人。 论年纪,这位杜姐姐应是比麒枫要小上几岁的,那便不能叫姐了。妹妹什么的称呼在这个时代对于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女而言,实在有些太过暧昧。而杜姑娘或是杜小姐,却是对未嫁之女才用的称呼。 祝瑾禾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来,不得不感叹这个世道对寡居的女子实在太不友好了,连一个合适的称呼都找不到。 就见那位杜姐姐柔声对一旁的麒枫道:“我单名一个蓉字,将军唤我蓉娘便可。”然后低下头去,欲语还休。 祝瑾禾默默睁圆了眼,并不敢多说些什么,只偷偷观察着屋内的这两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时代女子的闺名是不好随意告诉给男人的,这杜蓉莫不是喜欢大将军! 难怪昨夜那两个妇人说她瞧不上前来求亲的人呢,有大将军珠玉在前,又如何还能对旁的人上心?所以年少时最好还是不要遇到太过惊艳的人,否则若是求而不得,往后余生也许就只能蹉跎了。 这位杜姐姐着实是个妙人,虽然孀居多年,却没有像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将就着把自己嫁了,还眼光很好地看上了大将军。会做好吃的家常小菜,会打理屋子,很会生活,确实是居家过日子的好人选。 这么想着,祝瑾禾的情绪淡了下来,心中微微发酸。 而麒枫则完全没注意到屋内两名女子情绪的转变,听到杜蓉的话后,面无波澜地回了句:“还是叫嫂子,往后你若另嫁他人我再改口。” 杜蓉因他的不解风情微微僵住,随即又释然。 若他不是这么木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至今都还未婚娶呢?应是自己往日在他面前摆足了清高姿态,才让他不敢往那处想,丝毫没有逾矩,了不得她再主动些便是。 于是她拿起自己面前的碗筷,殷勤地给麒枫布起菜来。 吃过饭后麒枫将怀中的钱袋子递给杜蓉,便打算辞行:“嫂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若是有什么困难还可像从前一样随时寄信给我。” 杜蓉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他的照拂,此时也没有矫情地客气推脱,伸手拿钱袋子的同时,假装不经意地将自己滑腻的小手一同塞进那只大掌里:“多谢将军,这些年若是没有你常常惦念,我一个弱女子可不知如何过得下去。” 一旁的祝瑾禾暗暗叹服,这位杜姐姐话术了得。 而麒枫见她收下银钱,便觉心中责任已了,在她触碰到自己之前就收回了手,回应仍是淡淡的:“应该的。那我们这便……” 看出他要走的意思,杜蓉连忙截住话头:“我这几日伤了腰,是以没有打水,可否有劳将军帮我把水缸打满?” 麒枫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于是杜蓉将祝瑾禾撇下,让他一个人稍坐会儿,自己带着麒枫出门打水去了。 一直到二人往返了五六趟,水缸才被装满了,杜蓉每次都以自己作为主人不好让贵客一人为自己奔忙为由,粘着麒枫一趟趟地说着闲话。 祝瑾禾百无聊赖地等着,看那位杜姐姐直至水缸装满时仍是一脸的焦急无奈,便知大将军应该还是没懂她的暗示。 正想着总算可以就此离开了,没想到杜蓉又以修库房的窗户为由将人留住。麒枫查看了那扇窗户确实有些老旧,即便合上也会漏出两指宽的缝隙,便直接拆了给装个新的。 他三两下就做出一个新的窗框来,修钉新窗时,杜蓉便频频经过他身侧,袅袅娜娜地扭腰摆臀,衣襟拉得比进门时低了许多。 祝瑾禾暗暗在心里吐槽,好会哦,结过婚的女人果然不一样。 然后眼见杜蓉趁着将军一手固定窗棂一手钉钉子,走动不便时,将胸前呼之欲出的那处往人手臂上贴去,祝瑾禾终于看不下去了。 一个健步挤到二人中间,顺势将杜蓉推出几步开外:“杜姐姐您休息,我来帮大将军就行,这种活儿我们男人来就好。” 麒枫挑眉看着他:“你会修?” 她不会!但这难不倒她。祝瑾禾拿出帕子,往麒枫并不存在汗水的额上擦去:“我能帮你擦擦汗呀。” 然后便在杜蓉不死心地再度贴上来时,又是擦汗又是扇风的,将人完全隔绝在外。而有旁的男子在,杜蓉也不好做得太过露骨,便只得败下阵来。 只有麒枫对此却全然不知,他眼里杜蓉只是自己兄弟的妻子,对她自然不可能有任何别的想法,是以眼中并未多看杜蓉,只是略带纵容地任由祝禾在自己身边笑闹。 待到窗户也修好了,再无其他借口把人留下来时,杜蓉急得额上都出了细细密密的汗。麒将军这一走,要再见又不知得等到何时了,她的年纪越拖越大,自古红颜易老,等她风华不再时此后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是以见对方又一次辞行,一点儿也不留恋地转身离开时,杜蓉再顾不上矜持,直接小跑着上前,想要拥抱住这个她肖想了许久宽阔厚实的脊背。 走慢了一步的祝瑾禾直面了这一情形,不可置信的同时,下意识就抢步上前,张开双臂将人拦住,护食一般不让人得逞。 可偏偏对方冲过来的力道太大,没能及时停下来,二人撞在一起后双双倒地,祝瑾禾很不幸地被压在了下面,一时有些呼吸困难,感觉自己更薄了几分。 麒枫听见身后动静,一回头就见二人在地上抱成一团的模样,一时无语。 杜蓉先起了身,红着脸整理衣衫,眼看祝禾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扬手就要给他一个耳光。祝瑾禾完全没料到自己会挨打,愣愣地原地站着。 一旁的麒枫瞳孔一缩,忙抬手格挡住那个巴掌,又很顺手地将祝禾往自己身边拉。 而杜蓉见状,双目含泪委屈地看着他:“将军还护着这个小兵?!他就是个登徒子,进门时就盯着我看,方才,方才还……”说这话时,双手还捂上颤巍巍的胸口,意思不言而喻。 祝瑾禾无语,就算她女扮男装没有经验,不该总是好奇地盯着一个女人看,但方才她可一点儿都没有动手动脚,怎么就一副被袭x了的模样呢。 明明就是这女人太过波涛汹涌,往她身上倒时可不就压到了吗?她都还没控诉自己这小身板垫在底下差点儿被压断气了呢。 麒枫低头看他噘嘴撇过头去的可爱模样,心里自然是信他的。面上则维持着严肃的表情,朝杜蓉道:“方才我虽没见到你们是怎么摔的,但祝禾不是这样的人。若是他有什么冒犯之处,我替他向嫂子道歉。” 杜蓉见闻言,更是又气又伤心:“我不需要什么道歉!” “那你要如何?” 祝瑾禾看着二人僵持在那里,都有些替他们累得慌,于是勾勾手指,示意麒枫弯下腰来。 麒枫听话的附耳下来,只听他在自己耳边吐气如兰:“心悦君兮君不知。” 第57章 痴心错付 麒枫刹时觉得自己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只觉得耳尖微微发麻,那句心悦君兮君不知,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 麒枫眼神微微发紧,不可置信地看向怀中人,第一次觉得自己脑中空白无物,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而祝瑾禾见他发愣,以为是对方知道杜蓉的心意后太过震惊,忙又扯了扯他:“将军可别学那些优柔寡断,藕断丝连的,若是无意还是早点儿说清楚,不好白白耽误了人家。若是有意……那也说清楚!” 麒枫心绪几转,这才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在恍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不由嗤笑自己的荒谬,祝禾一个男子,怎可能同自己说那样的话?所以他那么说,自然是意在提醒。 因此那话,是替徐嫂子说的?他眉头一皱,倏然看向另一边面带期许的女人。 而一旁的杜蓉见有人愿意帮自己捅破窗户纸,便将方才和祝禾的事情抛诸脑后,默默地等在一旁,此时见麒枫朝自己看来,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忐忑。 麒枫见此便也明白了,只得略微尴尬地将祝禾推到一旁去,然后很郑重地看向杜蓉:“嫂子,你是徐杭之妻,我向来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兄长,对你也只是敬重……” 杜蓉知道这便是拒绝,连忙打断他:“可我想要的不是敬重。当初徐杭刚去之时,你说过此生都会好好照顾我的,可我等了这么多年,也没等到你来安置我,我以为这次……你莫非嫌弃我是再嫁之身?” “我当初所说的照顾,便是如同护持家人一般让你衣食无忧。朋友妻不可欺,我麒枫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且即便你不是徐杭遗孀,不是再嫁之身,你我也并不合适。” 杜蓉闻言,身形晃了晃,却仍旧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傲气。 “可你这些年时不时就给我寄银两,还常有书信问候,难道对我就没有一丝情意吗?还是我断然拒绝那些求娶的人,让你觉得我性子清冷,没有再嫁之心,可我看不上他们,不过是因为心里一直有将军罢了。” 麒枫心中暗悔:“是我不该让嫂子生了误会。往日照拂确实只是出于责任,我惯常忙碌,寄出银两和书信都是交于亲兵处理的,还请嫂子莫要因为麒某耽误了自己的年华。” 杜蓉听到这里已经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泪来,那面色苍白,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方才差点被她打了巴掌的祝瑾禾都不由有些替她惋惜。就听她忍着哭腔继续道。 “我自知出身低微,又是再嫁之身,配不上侯府高门,但我不奢求正妻之位,甘愿为妾,此生都安安分分守在内宅盼将军归来,只愿将军对我稍有怜惜,如此也不可吗?” 麒枫深知此时若是不将话说得强硬些,只会将人耽误得更多,丝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我不会纳自己的嫂子为妾。” 说完拉着祝禾就走。只留杜蓉在身后怔怔落泪。 她明白自己此生再无机会和自己幻想过无数次的那样与这个男子琴瑟和鸣了。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而自己更改变不了曾是他嫂子的事实,即便她挟恩求报,也终究勉强不来他的怜惜。 那便罢了,也只能罢了。 当强逼自己面对这个结果时,倒也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难受,至少比怀抱妄念苦苦等待一个不知何时才会有的结果要轻松一些。 许是这么多年被那些虚头巴脑求娶她的男人们奉承惯了,才让她自视过高以为自己能与那样人中龙凤的男人并肩,而今细想,只觉自惭形秽。想通之后,她匆匆进里屋拿了早就准备好的大包裹追出门去。 门外自觉已经走了挺远,却仍旧被她气喘吁吁追上来的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祝瑾禾看她背着大包裹拼命追赶的模样,有点儿大惊失色,这位姐姐不会想要跟大将军远走天涯了。就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名分也不要了,只求能跟在情郎身边为奴为婢伺候的那种? 杜蓉看不出麒将军的心思,可他身边那个小兵的神色却瞧得一清二楚,这是以为自己不死心跑来倒贴呢,哼,她杜蓉可不是这样不识好歹之人。 她二话不说将手中包裹丢给那小兵:“这是给你们大将军的。你既被带出来做事,就要有点儿眼力见,别成日里只会想些乱七八糟的却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祝瑾禾被那包裹砸了满怀,蹭蹭蹭后退数步,听她这么说才知是自己误会了,很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好的杜姐姐,我会照顾好将军的。” 见他听话乖巧,杜蓉也不好再责备什么,转身对麒枫道:“麒将军,方才是我冒昧了,你就当没听过那些胡话。日后你可继续让亲兵传信于我,我若是嫁了人,也定会告知将军。” 麒枫彻底放下心来:“好,我若得空,便来吃嫂子的喜酒。” 直到走出巷子,祝瑾禾还有些唏嘘:“其实杜姐姐是个很好的人。” 只是等了不该等的人太久,又以为可以靠美色和自降身份来赢得怜惜,知晓自己痴心错付后,很聪明地及时止损了,倒也飒爽坦率。至于她挥过来的那一巴掌,祝瑾禾表示理解,长得美的寡妇确实很有必要泼辣一些。 麒枫闻言回应道:“自然。我那位副将徐杭,也是很好的人。嫂子若是不好,当初他们二人也不会两情相悦。” “将军可是后悔了?”祝瑾禾心下愤愤:“反正男人都可三妻四妾,此时多一个也不多。” 而且她刚刚才从杜蓉的话里得知麒枫居然还出身侯府,古代高门子弟,又功勋卓绝,三妻四妾是常事。看她刚穿越来时那位林校尉不就知道了,年纪这么大了又妻妾成群,不也还是再娶了新人? 麒枫瞥了他一眼:“父亲有令,我们麒家人只能有一个正妻,不纳妾。” 祝瑾禾怔愣,随即乐颠颠跟上他的脚步:“不得不说麒大哥家的家风真是不错。” 这样的人家有一就有二,可见这个时代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不堪。 第58章 醉酒 回到客栈后,祝瑾禾以为他们要马上开始赶路去此行的目的地,也就是牧州,没想到麒枫竟决定先休整一日,明日一早再启程。 这可把祝瑾禾高兴坏了,他们之前连续赶路了五天,来到南川后也没好好休息,听说此去牧州也是五天的路程,她都已经做好了在马上被颠得精疲力尽的准备,没想到竟然意外收获到了一天的休息时间。 心情一好,便想做菜慰劳慰劳自己,和对自己这么好的大将军。 于是祝瑾禾找了客栈掌柜,询问能不能借用他们的厨房,掌柜的本就对这两个姿容出众的客人很是礼遇,一听是这样简单的要求,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 祝瑾禾连连道谢后,从客栈厨房中买了些食材,开始洗手作羹汤。 今天主打一个家常菜,这么多天没做,可不能让大将军忘了她的手艺,好让他知晓可不是只有杜姐姐才做得好家常菜的,而自己这样热衷于同杜蓉比较的心思她也并没有多加探究。 首先是滑滑嫩嫩的豆腐抱蛋,油煎豆腐后直接将蛋液淋入锅中,再加入事先炒香的肉臊子以及调配好的酱汁,最后撒下一些碎碎的青红彩椒,一道多彩多姿的家常菜便出炉了。 接着是南瓜红烧肉,肥瘦相间块状的五花肉焯水去腥后沥干,用白糖将肉块炒红上色,加入姜片大蒜,再淋上秘制酱汁一同翻炒入味,加水焖煮一刻钟,最后加入炒熟的南瓜再焖10分钟,再用大火收汁,便可出锅第二份香喷喷,红津津的家常菜了。 然后是冬季必备的三鲜汤。香菇、嫩豆腐、木耳、西红柿切丝,同鸡蛋一起熬煮成汤,经过勾芡后浓稠鲜香,滋补生津。 最后是完全没有难度的爆炒菜心,但也并不是没有讲究的,比如怎么掌握火候以最大程度地锁住叶绿素,勾芡料汁的比例怎么才能使菜心更好地保持香脆口感等等,总之经她手做出来,也是一道远超同类菜品的美味家常菜。 等祝瑾禾在厨房做好这几道菜后,整个客栈的工作人员几乎都已经跑来围观了,毕竟他们是做吃食生意的,对美味佳肴是很敏感的。 掌柜的没想到这个神仙一样漂亮的人竟能做出这样光闻着就让人垂涎三尺的菜色来,当下决定用他们二人这两天的食宿来换这几道菜的做法。 祝瑾禾一愣,刚刚她做菜的时候又没有藏着掖着,这么多人围观过了,还需要她教?如果自己答应了,会不会有占人便宜的嫌疑? 而掌柜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不乐意,立马加了筹码,免食宿之外还另外再给她十两银子。 麒枫被店小二从楼上喊下来用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祝禾和客栈掌柜银货两讫,双方都喜笑颜开的样子。好笑地看着他一副财迷样的将十两银子塞入怀里,忍不住问他:“你们交易了什么?” 祝瑾禾喜滋滋:“我就写了几道菜谱给老板,得的可不止这十两银子而已呢,咱们这两天的食宿也给免了。” 麒枫挑挑眉,他虽不知行情,但以祝禾的手艺应该绝不只值这点钱:“你若是想赚银子,出去多打听打听行情,这个价钱应是给少了。” 就见这人听完自己的话后,不仅没生老板的气,反而更高兴了。 “哎呀,那我下次再卖菜谱可得要个高价。古人诚不欺我,学好一门手艺,走遍天下都不怕!” 麒枫被他这乐天的模样以及不知打哪儿听来的古人言逗笑,既然当事人都不计较菜谱应值几何,他便也放下不提,开始落座细细品尝桌上的美味佳肴。 而祝瑾禾则蹭蹭蹭跑上楼,不一会儿便拿了两罐竹筒酒下来。 杜蓉给将军的包裹是她收着的,里头的东西说是让她看着处理了。一些衣服鞋袜等等包含了女子浓浓情思的物件将军估计是不会要的,但还有一些干粮瓜果不好浪费,可以带着路上吃。 而这两罐显然是自制的竹筒酒就不好带上路了。毕竟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骑马也是一样的,带着又嫌重,所以在明天赶路之前,得把这两罐酒消化掉。她偷偷闻过,是很香醇的杨梅酒呢。 麒枫见他拿了酒来,从善如流的接过其中一罐,与他一边品佳肴,一边对酌了起来。但他对杯中之物并不热衷,只喝了几杯,看天色渐暗便回屋研究舆图去了。 而祝瑾禾则让人收拾了满桌的空盘,留下两罐都剩了大半的竹筒酒,开始对月独酌起来。作为一个热爱美食的人,浪费食物这样可耻的行为她是断然不会做的,更何况这还是别人的一番心意呢。 于是,直到店中的客人渐渐稀少,她才终于把两罐竹筒酒都喝完了。虽是果酿,但喝多了也醉人,祝瑾禾便在自己意料之外地喝醉了! 当她起身想要回房时,眼前扭曲变形又处处都是重影的景象才让她惊觉坏了事,但清醒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没一会儿,连思绪都开始模糊起来,整个人飘飘忽忽的,仿若踩在云端。 掌柜的刚和他做了一笔很划算的买卖,自然将他奉为上宾,此时见他喝醉了酒,连忙让店小二去通知楼上的公子,又命人备下醒酒汤。 麒枫下楼时,看到的就是他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前挪的样子,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他谢过一旁看顾的掌柜,掌柜的殷勤地笑道:“无妨无妨,小公子喝醉了不闹事,就是警惕心太重不肯让小的们帮忙。鄙店备了醒酒汤,一会就让人给小公子送上去。” 麒枫又一次道过谢,看着掌柜走远,才试探地走到祝禾身边,问他:“醉成什么样儿了,可还认得我?” 祝瑾禾迷糊间听到熟悉的声音,努力睁大双眼,却感觉收效不佳,于是借助双手,手动撑开眼皮,才总算觉得视线清晰了点儿:“是麒大哥,我认得的。” 麒枫看着她的滑稽样,心中却生不起照顾醉汉的嫌恶,反而觉得这样的祝禾也有几分可爱。于是上前拉住他的胳膊:“那我带你回房歇息?” 便见那人不再紧紧扒着墙,而是顺着他胳膊的力道整个人往他怀里倒过来。麒枫轻松将人扶稳,几乎是半拎半抱着将脚步虚浮,一走一个踉跄的人给带回了房。 第59章 杨梅酒味的吻 回到房间,醒酒汤也送了来,麒枫任劳任怨地给他端过去。 想起临行前这家伙还信誓旦旦说要照顾好他,这才出来多久,竟就反了过来。而自己竟然还有照顾一个醉酒之人的一天,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这趟同行果然处处惊喜。 可醒酒汤端过去了,那人却不愿意喝。他脑袋搁在桌上,可怜兮兮地皱着小鼻子:“你把这个还回去,我今天喝了好多汤汤水水,不能再喝了。” 怎么喝醉了跟个小孩儿一样!好在他有同孩子相处的经验,麒枫没什么负担地就将人当成麒晏哄:“这是醒酒汤,若是不喝明日醒来会头疼。” 就见他斟酌了一番,才壮士断腕般一口口喝了。店小二端来的碗很大,许久之后碗中汤药才被喝掉了一半,里头浓黑的汤汁看着就难以下咽。麒枫觉得这个量已经足够醒酒了,便给他将碗挪开。 可那人虽喝得一脸嫌恶,却伸着脑袋来追这碗,他把碗往左边挪,那小脑袋便也蹭到左边,等碗被移到右边了,他也伸长脖子嘟着水润的唇跟了过来。 麒枫失笑,麒晏都没他那么幼稚!却不曾想自己这样逗喝醉的人玩的行为也幼稚得很。 “刚才不是不想喝吗?难道这醒酒汤还能喝上瘾?” 祝瑾禾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走了十万八千里的路,累得抬不起来,只能歪着头趴在桌上:“不上瘾,不好喝,可是这里面有莲子、青梅、红枣、白糖、桂花,还有食醋,没喝完会浪费的。” 倒是个节俭的性子,所以这人醉成这样,莫非不是因为贪杯,而是怕浪费了那酒酿? 才这么想着,就听这人很不客气地说了句:“要不将军替我喝了!” 他一个只喝了几杯酒且神志清醒的人,喝什么醒酒汤!可被那双圆眼睛自下而上地望着,眼睛里湿漉漉,满含期待,头脑一热,剩下的半碗浓汤就被他仰头喝了下去。 而这人居然还会咯咯咯地嘲笑他,在他不满地看过去时,又一脸讨好地道:“以后我给将军煮好喝的醒酒汤。” 看着他这一团迷糊,两颊通红的模样,麒枫不打算再和他多聊,免得自己又做出什么不清醒的举动来,于是扶着他往床榻而去。这人倒是很听话地自己脱了鞋,平平整整躺在床上。 麒枫第一次见这样乖巧的醉态,除了诓骗自己喝了一碗醒酒汤之外,并不难照料,是以很满意地替他盖好被子便打算离开。 却被一只小手抓住了衣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你能不走吗?” 麒枫蹙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客栈的小床,两个人嫌挤。而且一想到自己要与这个人同榻而眠,他竟然不自主地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弯腰掰开那只小手塞回被子里:“快睡,明日还需早起赶路。” 怎知没等他直起腰来,方才还好好躺在床榻上的人便挣扎着坐起身,突然就开始无声掉起眼泪来。豆大的泪珠嗒嗒落在他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背上,麒枫这才仿若被烫着一般缩回手,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就开始哭?!看着那双兔子一样的红眼睛,麒枫有些不知所措。 而祝瑾禾则全无顾忌地发泄着心中的委屈:“怎么总是丢下我一个人?我已经彻底没有家了,从前就没有人能陪着我,到了这里也还是这样,总是只有我自己,呜呜呜……” 麒枫听着她小声的喃喃自语,忽觉心口处隐隐有些发疼。 明明今日徐嫂子在他面前哭得更加的伤心欲绝,可他那时心中全无波澜,怎么面对眼前这个人,却做不到无动于衷,反而莫名其妙心疼起来了呢? 想起第一次遇见时,他一身脏乱从嘈杂黑夜中拼命逃脱的场景,他说的没有家,便是从那时开始的。思及起,他不由的缓步走至床沿,安慰地拍了拍那副哭得颤抖的肩膀。 谁知这人竟然打蛇随棍上地双手揽上他的腰,埋在他腰腹处哭得不能自已。本想推开他的麒枫见他哭得一抽一抽的,难过得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便只能妥协。 最后,在他一再妥协,而祝禾继续得寸进尺的情况下,他躺在了床榻里侧,而且被人八爪章鱼似的手脚并用缠住了,因为这个醉糊涂了又胆大妄为的人觉得他半夜里可能会跑。 看着终于被自己稳稳抱住的大型抱枕,祝瑾禾表示心满意足:“谢谢将军愿意陪我,有奖励哦。” 麒枫转头去看他,刚想让他把这些小把戏留着回去骗小孩,就被轻轻一下吻在了嘴角。 他刹时浑身僵硬,仿若全身上下都失去了知觉,唯独嘴角处传来的温润触感,以及淡淡的杨梅酒香还清晰无比。 眼神自有意识地往下看去,祝禾此时的模样便映入眼底。 烛光中精致的面颊更显粉嫩,过分好看的眼睛此时安安静静地闭合起来,卷翘的长睫因着方才哭过的关系,湿漉漉地搭在眼睑下,秀挺的鼻尖碰上他的,柔嫩的双唇此时应该是一个微笑的弧度。 麒枫回过神来,还在纠结是否要将人推开时,对方就自己退了开去,然后便听见他喃喃低语。 “居然吻了大将军,梦里也没那么荒唐的。” “应该是个荒唐的梦,还是收敛一点儿,梦里也不能被将军讨厌的。” 然后便安安分分地埋首于他的颈窝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 而此时的麒枫对祝禾那句梦里也没那么荒唐的,很有同感。他睁眼看着头顶的床帐出神,完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一个醉鬼毫无招架之力,竟任由他对自己……为所欲为。 可耳边是这人浅浅的呼吸声,鼻尖除了那阵酒香之外还有从他身上传来的暖热馨香,而自己同这人接触的身体部位无一处不热烫发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完全没有办法好好思考。 可每当他想要挣开束缚起身离开时,这人便似有所觉一般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最后甚至几乎是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身上…… 深切感受到附上来的这个人有多纤细柔软之后,麒枫浑身僵硬的同时没敢再用力将人推开,生怕一不小心就弄伤了人。 直到过了许久,整个人僵硬到开始全身酸痛时,他也没想明白何至于此。 麒枫本以为这个晚上就得这么睁眼到天亮了,或者半夜趁人熟睡之后才能偷偷溜走,没想到自己竟在身上还挂着个人的情况下沉沉睡了一夜,甚至第二天一早居然还是祝禾先醒过来的! 第60章 被勒令戒酒 祝瑾禾迷迷糊糊醒来,立马就察觉了和往日的不同。 双手很有探究意识的就胡乱揉捏起来,抱枕的触感没有从前柔软,但显然很好枕,还带着让人很舒服的温度。等她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时代了,床榻上不应该有什么抱枕时,一睁眼就对上了大将军极其复杂的眼神。 而麒枫完全是被在自己身上乱摸的一双小手给唤醒的,视线相对时,他觉得这该是自己此生最为尴尬的时刻。 两人相对而眠,姿势已经不是昨天睡前的样子了。祝禾整个人蜷在他身前,而他一只手被人枕在脑袋下方,另一只则揽住眼前人薄薄的肩背,结结实实地将人拥在怀中。 身处军营,他自然是和别人同榻而眠过的,甚至一同搓澡也是常事,可他即便睡着也是自觉与别人保持距离的,自然从来没有与人产生过这样暧昧的氛围。 然而此时并不是探究自己反常行为的好时候,麒枫默默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然后故作镇定地起身,又利落地跨过祝禾下了床,只匆匆留下一句今日按原计划启程,便一个闪身失了踪影。 祝瑾禾则仍旧沉浸在睁眼所见的震惊中,她莫不是还在昨夜的梦境里? 可掌心里方才结实胸肌的触感很真实,空气中还残留的淡淡酒香,以及桌上还未被收走的醒酒汤碗,都一再提醒她这并不是梦境,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完全破灭。 一把将被子拉起盖住自己,细细地回忆昨晚醉了之后她都干了些什么,想起的越多脸色便越红。祝瑾禾垂头丧气,觉得自己大概是要完。 随即又一个机灵坐了起来,慌乱低下头去检查身上的衣着,看到自己虽然衣衫凌乱,却是连外衣都还未褪下时稍稍松了口气,自己女扮男装的事情应该还是瞒住了。 可脑子里却很不合时宜地想着自己身材真就那么不好吗?竟能与人这样相拥而眠了一夜也没露馅?还是说大将军其实是发现了,所以刚刚才那样着急忙慌地走了? 不对,若是如此,怎么既不处理她,也不私下里劝谏、警告或是提点她?隐瞒性别进入军营应该不算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所以到底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祝瑾禾懊恼地揉乱自己的一头长发,砰的一下倒向床铺。很想摆烂地躺在床上不出门了,可是她不敢。 果然喝酒误事啊! 蒙着头在被子里打滚尖叫了一通之后,她还是磨磨蹭蹭地下了楼。 就见麒枫已经点好了早食,自己先吃了起来。祝瑾禾几乎是踮着脚尖不发出一点儿声响地走过去,然后埋头开始吃东西。 麒枫等他吃完,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以后不许喝酒。” “咳咳咳咳……”祝瑾禾闻言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稍微缓下来后偷眼去瞧麒枫的神色,好像,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剥夺了她喝酒的权利,这个惩罚她完全同意,双手赞成。 所以那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她于是立马回道:“不喝了不喝了,昨天害麒大哥照顾我一晚上,给您添麻烦了,我以后一定把酒戒了。” 以前从来没醉过,她也不知道自己喝醉了竟然是这个模样啊,要是知道,她是打死也不会喝那么多的。 麒枫敛眸藏起眼底的神色,朝他点点头便大步往门口走去:“出发。” 而趁他背对自己往外走的空当,祝瑾禾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唇,昨日柔软的触感仿佛还萦绕不去。 但军营中那么多出师宴、庆功宴的,就连天寒地冻都要靠烈酒取暖,大将军应该什么样千奇百态的醉状都见过了,自己这一点小小的冒犯在他眼里估计算不得什么。 祝瑾禾终于想到一个比较靠谱的理由,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便心安理得地将昨夜的事情略过不提。 接下来的行程都很顺利,原计划五天到达牧州,他们也确实在第五天一早就进入了牧州地界,只是要进入牧州城里,还需得再赶上一日的路程。 此时,二人正在一座简陋的小茶亭里喝茶歇息。 这么多天下来祝瑾禾已经摸清了该怎么照顾好这位尊贵的大将军。果然如同罗岳说的一样,给什么吃什么,好伺候得很。甚至如果自己没来得及做的话,对方还会自己动手。 比如现在,祝瑾禾才安顿好二人的马匹过来坐下,麒枫已经自动自发地倒了桌上的水在喝,看到自己望过去的眼神,还问了句:“要我帮你倒一杯?” 祝瑾禾不太赞同地看着他,抢下他手中的茶杯:“这壶茶也不知道在这儿放了多久,又是凉的,麒大哥怎么端起来就喝?” 麒枫不以为意,他在北地领兵时连雪水都是喝过许多的,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讲究。但看着祝禾向茶亭主人换了一壶茶来,将一杯热腾腾的新茶递给自己,心里却是受用的。 二人就这么就着热茶,吃一点自己带的干粮小食,又休整了一会儿便准备继续赶路。 可他们刚往外走,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然后拉住祝瑾禾的衣摆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祝瑾禾被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扶起来问他怎么了。 小孩儿一脸的惶恐不安,指着不远处的拐角一条偏僻的小路道:“我阿姐被两个坏人堵在那儿了,求你们救救我阿姐,求求你们了。”说完就砰砰磕起头来。 祝瑾禾见这小孩实在可怜,且脸上的焦急不似作假,没一会儿功夫额头已经磕得发红,便一边忙着将人拉起来,一边也满脸焦急的看向麒枫。 麒枫见他心软的毛病又犯了,微微叹气。走过去将那还在磕头的孩子拉离祝禾身边。 “你既然要救人,怎么冲着这亭子里最弱小的人求助,若真这么着急你阿姐,怎么衣衫整齐完全没有和人打斗拉扯的痕迹?” 小孩儿嘴唇颤了颤,却说不出辩驳之言。 而就在这片刻的时间,他方才指引祝禾过去救人的那条小路里冲出十来个壮汉,手握刀剑,全都是一脸的凶神恶煞的模样! 茶亭里原有三两个喝茶的人,一见着这伙人立马飞奔着逃了,茶亭主人默然无声地走进帘布隔起来的小厨房中,没再出来。 而祝瑾禾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所以他们这是遇上打劫的了?! 第61章 美色误人 但因为有麒枫在,她也并没有多么慌张,甚至在震惊的同时还有一点儿小小的兴奋,脑海中不由自主想起侠肝义胆闯荡江湖的画面来。 然而看着那个同伙一来,就赶忙溜去他们身后狐假虎威的小孩,祝瑾禾又有些不是滋味,为这个还这么小就这么坏的孩子,也为自己被骗了的事实。 看来她在这个时代的生活经验还是太过不足了,这么轻易就被个小孩子骗得团团转,以后出门还是得多带脑子,或者带着大将军也成。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个为首的人已经指挥手下人将他们围了起来,随后往前走了几步,将大刀扛在肩上,自以为潇洒地咬着一根不知被多少蛇虫鼠蚁爬过的草根,指着他们二人嘲讽。 “倒是有点小聪明,可惜撞在了我方一霸手里。” 说着又看向祝瑾禾,露出一个龌龊的笑容来。“今日本没打算开差的,要怪便怪这小娘子美色误人,扮作男装也掩不住,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来劫一劫色。小娘子这是跟姘头私奔来的?” 原本还能气定神闲的祝瑾禾却被这轻飘飘的几句话给惊住了,这人竟看出自己女扮男装了?!她慌慌张张去看麒枫,却见他仍是面色淡然的模样。也对,大将军怎会相信一个土匪的胡话。 祝瑾禾松了口气的同时,是真的生气了:“什么小娘子,我可是个男的!”说得铿锵有力,一时连自己都信了,当然匪徒们除外。 “我看你这姘头是个孬的,这个时候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恐怕我就算当着面把你怎么了,他也不敢说什么。你看我也不嫌你残花败柳,小娘子不若直接舍了他跟我。” “我石心寨虽然现在还没多大,但过不久肯定飞黄腾达,你要是愿意当我的压寨夫人,保你这辈子吃香喝辣的,怎么样?” 祝瑾禾被这话恶心得直翻白眼,压寨夫人这样经典的戏码竟然被她给碰上了,但这寨主也太丑陋猥琐了些,让她一点想参与戏份的想法都没有。 “张口就是污言秽语的,哪个小娘子会心甘情愿去给你当压寨夫人?”仗着有人撑腰,祝瑾禾很硬气地呛了回去。 方一霸却没有生气:“好!我就喜欢泼辣的小娘子,不甘愿也罢,反正最后还不都得求着我,哈哈哈哈,你既不想当压寨夫人,便只能是个没名没分暖床的了,等我厌了,便送给兄弟们。” 四周顿时响起了阵阵令人不适的笑声,还没等祝瑾禾再说什么,麒枫已经先一步出了手。他本想趁机让这些人多透露些匪寨的事情,可不耐匪徒们一再的口出秽言,便愤而出手了。 就见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出现在一个匪徒面前,一记重拳将人打飞出去,那人还不知怎么回事,就已经飞出老远重重撞上了还在低俗怪笑的寨主,两人摔作一团,半天也没爬起来。 一个络腮胡见这人竟一言不合就动了手,果断趁人没空顾及身后时出手偷袭,可还没近身,就被麒枫旋身一脚踢飞老远,落地时喷出一口鲜血。 另外十来个匪徒面面相觑之后,齐齐冲上前去,准备从人数上形成压制。但显然他们的人数还不够多,不一会儿就全被打飞了出去。 络腮胡子捂着胸口艰难地挪到方一霸身边:“老大,这趟看起来碰到了个硬茬子,咱们还有任务在身,也不好让其他兄弟过来一趟,要不这次就算了?” 方一霸的目光流连在自己看上的“压寨夫人”身上,再看了看另一边轻松挑翻他们十多人还显得游刃有余的男人,再不甘也知道现在绝对不是好时机。 而开打时就很自觉地去角落待着的祝瑾禾暗暗吐槽,不算了能怎么办,你们也打不过啊!就见这些人已经很有默契的相互搀扶着开溜了。 她连忙跑出来问:“麒大哥,咱们不追上去为民除害么?” “此时还不宜打草惊蛇,倒是可以悄悄跟上去查一查他们看起来很重视的那个任务。” 这伙人即便不是土龙寨的,但同在这一带为匪,应该或多或少都有些联系,或许能成为他们这次暗访的一个突破口。 于是二人将马匹行李托付给茶亭主人,便不声不响地坠在了那一小队人身后。祝瑾禾第一次做跟梢这种事情,很没有经验,但一路小心跟在麒枫身后,踩着他走过的步子走,倒也不觉得有多难。 就见那伙人先进了那条小孩儿指过的偏僻的小路,越走越偏后竟还彻底放弃了路,开始往旁边的山林里走。左拐右绕的,才终于来到了一处隐秘的洞穴旁。 洞内隐隐可见箭矢的寒光,在络腮胡几下有规律的敲击石壁后才消失了,一伙儿人这才进了山洞里。麒枫带着祝瑾禾摸到洞口,没再往里走。 好在里头空间并不大,趴在洞口完全可以听到里面那些人的对话。 “老大你们总算回来了,可决定好咱们走哪条道了?” 方一霸正因为没能成功劫到绝色佳人而心中愤懑,一听到这话更不痛快了,一脚就踹了过去:“老子是给你探路去的吗?,要不是还有任务在身,肯定让那小子知道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络腮胡连忙打圆场:“老大别急,等咱们这趟任务了了,从土龙寨那拿到大笔赏银,又有了新的山头,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算是方才天仙一样的那位,只要还在牧州地界,兄弟们也一定给您找来送到被窝里头去。” 方一霸这才消了气,大笑着拍上络腮胡的肩膀:“哈哈哈,还是你小子有眼力见儿。” 洞外的祝瑾禾听到这话,虽不觉得他们有将自己掳去的可能,鸡皮疙瘩还是掉了一地,还好里头终于转移了话题开始说起正事来。 “今日一出去就碰上个硬茬,不是什么好兆头,大路不安全,保险起见咱们还是走山路,大家伙辛苦些,等土龙寨悬赏的银子拿到手,再带你们去城里好好松快松快!” 山洞中顿时一阵欢呼。 随即又听方一霸问道:“那个当官儿的怎么样了,把人交给土龙寨之前,可别让他死了。” 第62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方才被踹了一脚的那人忙又贴上前来:“老大放心,我查看过了,除了手臂上那一刀,其余都是小伤。就是这文官比咱寨子里的娘们还娇弱,受这点伤看着就跟要断气似的,但您宽心,我看着呢绝对死不了。” 方一霸这才给了他好脸色:“把人先拉过来看看,若真死不了,咱们马上出发。” 当下便有人将角落里一个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了一团抹布的男子给拖了出来,只见他面色煞白,冷汗涔涔,的确是一副孱弱得奄奄一息的模样。 而山洞外头,正探头张望的麒枫一见到那个被拖出来的男人,神色中顿时闪过一抹担忧,双拳紧握。祝瑾禾注意到他握拳的动作,以及更深了几分的呼吸,有些诧异,难道将军认识这个人质? 就听里头又传来说话声:“啧啧,真是弱鸡一个。这一天一夜的山路你们轮流把他背过去,免得人真的死了。等赏银到手,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然后是众人纷纷应和之声。 知道这些人马上便要动身,麒枫带着祝瑾禾隐藏在一处郁郁葱葱的树丛之后。直到里头的人派了探子出来望风,又打手势表示安全,一行三十来人从山洞中出来,又匆匆走得稍远了之后,他们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祝瑾禾抢先开口:“麒大哥,你是不是认识那个被他们抓住的人啊?” 麒枫点点头:“他叫安景修,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几个月前我们通信时他还是京中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我并没有得到他要来江南的消息。” 祝瑾禾惊愕,原来是大将军的发小啊,难怪向来很少表露情绪的人方才那样着急呢。但是堂堂一个正三品大员,怎么会落入这一伙小贼的手里呢? 而且听那些人话里的意思,根本就是知道这位大官的身份的,而绑人的原因是土龙寨正悬赏捉拿他,这牧州的土匪可真够胆大包天的。 祝瑾禾想起原主出生的那个小镇,离这里也并不算远,可那里一个小小的九品校尉就能称霸一方鱼肉乡里,牧州的悍匪却是连三品大员都敢绑的,可真是十里不同俗。 才踏上牧州的地界就碰上了这样的突发状况,这边的情形看来比他们出发之前预想的还要糟糕,但此时当务之急是先得把这位发小救出来。 “那咱们这便跟上去,得找到机会把麒大哥的朋友救出来,否则若真把人交给了土龙寨,后果恐怕不会太好。” 麒枫沉吟了一会儿:“人必须得尽快救,土龙寨势力强大,我们目前还不宜和他们直接对上。而这个石心寨既然能拿到他们的悬赏,又扬言只要在牧州境内就能将你找出来,实力也不容小觑。是以我们需得尽早救了人,并尽快脱离他们的视线。” 祝瑾禾点头称是,对这样有实力又不轻敌的队友感到很满意,有这样可靠的人在身边,让人安全感满满的同时,轻易便拥有了临危不乱的能力。 她于是跃跃欲试想要参与到这次的救人行动中:“咱们怎么救人呢?待会是直接冲上去抢了人就走吗?将军那位朋友会不会武,也能像你这样飞檐走壁的吗?” 麒枫摇了摇头:“他就是个文弱书生,武力方面比你还不如些。”还记得初次见面时,阿禾都能在自己手底下走几招,景修却是一招都接不住的。 祝瑾禾:“……那我待会儿护着他点儿。” 麒枫失笑:“那倒不必,他们人太多,我怕自己护不住你们两个人。你先沿原路下山,去把咱们的马牵到山脚下来,在那儿等着我就行。” 要分开走?祝瑾禾有些不安,这个时候又没手机电话的,要是走散了,得多久才找得回来啊?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麒枫看着他,郑重地道:“放心,不会让你一个人待太久的。” 祝瑾禾于是没再犹豫,这趟是自己非要跟着来的,本就已经拖慢了行程,这种大事上自然更不能多加置喙了,将军救他的发小要紧,而自己心里的一点惶恐,她可以克服的。 “我知道了,我就在山脚下那棵大树后面等着,麒大哥你也要小心。” 他定然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宠物,麒枫心中如是想着。又记起了他那天喝醉时,拉着自己的衣摆问他能不能不走,还哭得那么伤心说自己总是一个人…… 麒枫此时便对景修有点儿怒其不争,当初就应该拉着他一起学武的,也不至于现在被一伙不成气候的土匪给扣住了,还需得自己去救。但此时他也只能朝祝禾点头,徒然目送他一个人下山的落寞背影。 而正被一个健壮的土匪背着赶路的安景修此时被颠得反胃,可这些人一天都没给他吃任何东西,他还病着,连呕酸水的力气都没有。于是他也和自己的好友如出一辙地感叹了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祝瑾禾摸索着七拐八拐的山路回到小茶亭,总算松了口气,她还真有点儿担心自己会找不到下山的路。 茶亭的主人是个苍瘦的老人家,看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很高兴,并不收她看顾马匹和行李的钱。 “今日见你们遇见匪徒,小老儿我没能帮上什么忙,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这牧州一带山匪横行,姑娘若是没什么必要,还是别来牧州了,换个别处去。” 怎么又叫自己姑娘?祝瑾禾见四下无人,便也懒得辩解了,坦然收下了老人家的好意:“我明白了,谢谢您。我大哥在前头等着呢,我待会儿就把您这话同他说。” 老人见她听劝,心满意足地回自己的小厨房去了。而祝瑾禾则自己一个人忐忑地等在山脚。 她把两匹马栓在一处,而自己则另外找了棵能遮掩自己身形的大树躲了起来,心急如焚,感觉每一秒都特别的漫长。 在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差点儿就要上山找人时,麒枫终于带着他那位发小出现了。 第63章 将军的发小 而祝瑾禾没想到的是,自己和安景修的第一次对话竟然是这样的。 “麒枫说祝公子时常随身携带食物,在下现在饥肠辘辘,可否请公子匀出一些来?” “那我有肉干、水果干、瓜子、薯片,还有一些小面包和小饼干,你喜欢吃什么?” “都很不错,公子随意给便是。” 听他这么说,祝瑾禾便从马背上的包裹里取出一块方巾铺在地上,然后将这些自己做的小零食全都堆在上面请他吃。 然后她便看到了比麒枫还要优雅的吃相,这人明明已经很饿了,因为他最后把自己的一大袋零食全都吞吃入腹,可是偏偏还能给人一种慢条斯理,儒雅斯文的感觉,配上他文质彬彬仪表不凡的长相,倒也很赏心悦目。 由此可见这些京城大家子弟的教养有多么严格。 趁着他吃东西的时候,祝瑾禾凑到麒枫身边问他:“咱们不赶紧逃吗?待会儿那些土匪又追上来怎么办?” 麒枫颇有些无奈,这次救人的行动在他将安景修救下来之前一直是很顺利的。 和祝禾分道扬镳之后,他一路辨认匪徒们行走的痕迹,很快就追上了人,看清楚形势后没再耽搁地就出手救人,于此之后他们的行程才开始坎坷起来。二人之所以晚了这么久才能下山,便是因为安景修实在是个太过文弱,也太过不能吃苦的人。 除了见到自己来救,这个好友惊喜感激的反应属于正常人范畴之外,他此后的行为都一再在自己的意料之外。麒枫表示,他其实从来就对自己这个发小的心思一无所知。 才逃离那些喊打喊杀追上来的贼人视线不久,安景修就一定得让他停下来,因为觉得他轻功太快致使自己头晕目眩。 麒枫只能搀着人慢慢走,又被他指使着一会儿去寻山泉水,一会儿给摘野果的,后来野果还没吃上,就又被匪徒们给追上厮杀了一场。 但即便如此,再次逃脱后,安景修仍旧只能接受飞一大段之后需得慢走一小段的逃跑进度,是以他们才下山晚了。此时有了吃的,恐怕在填饱肚子之前,这人都不会配合逃跑的。 祝瑾禾听得瞠目结舌,这人看着也是身高腿长的,除了举手投足间多了股浓浓的书卷气之外,给人的感觉并没有那么弱不禁风。听了这一路的实况,不得不有些同情起救人的麒枫来。 这位发小一听就是被家里金尊玉贵宠着长大,一点儿苦头都没有吃过的。而既然是将军都说服不了的人,自己自然也就只能安分等着了。 另一边,正吃着东西半刻都停不下来的安景修还分出了一点儿心神在听这两人的对话。听完后忍不住挑挑眉,总是冷冰冰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麒小枫居然还学会告状这一套了? 眼神瞟向那个虽然一身狼狈仍旧看着很机灵秀气的小士兵,看来麒枫这是背着他们几个发小交新朋友了! 等把东西都吃干净了,他拍拍手起身,插进二人之间的对话:“我认为自己必要更正一下在新朋友面前的形象。”说着朝祝瑾禾露出一个恰到好处又温文尔雅的笑容来。 “在下并非不顾大局之人,主要是那些匪徒实力太差,和麒小枫完全没有一战之力,所以还是身体为要,无需过分紧张。” 祝瑾禾…… 要不是方才还亲眼见到他被五花大绑折磨得颇为凄惨的模样,她许就信了匪徒实力太差这句话了。不过有大将军在,确实也没必要太过忧心就是,话说,麒小枫这个称呼还怪可爱的。 “哈哈,哈,”祝瑾禾干笑着,将话题重新转移到跑路上头:“那现在咱们可以出发了吗?安公子身体可还有不适,能骑马吗?” 已经很有行动力地转身去牵马的麒枫被安景修一把拦了下来:“那些贼人丧尽天良,并不会善待一名俘虏,我手臂上被砍了一刀就只给草草包扎了事,如今需得重新上药包扎才行,免得影响骑马。” 听了这话的祝瑾禾还未等麒枫回话,便急急去取了药包过来,身上有伤确实不该怠慢,方才竟一时忘了这位身上还有伤了。 而安景修却并不怎么相信祝禾,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处理过多少外伤,待会儿见了血不会一个手抖弄疼自己,还是让麒枫处理更为保险一点,毕竟这人大小伤不断,久病都能成医了。 于是等人到了自己面前,他没受伤的那只手很自然的接过药包递给麒枫:“不劳烦祝公子,还是麒小枫来就成。” 祝瑾禾看出了他对自己的不信任,便也没有太过勉强,从善如流地让出了位置。此后,便看到了让她不忍直视的画面。 麒枫虽然很会处理各种伤势,但他常年处在刀光剑影中,早就习惯了疼痛,也向来不太爱惜自己,是以手法简单粗暴,才刚开始清理伤口就把一直保持优雅的安景修给疼得破了功,连连哀嚎。 祝瑾禾在一旁看得好笑的同时也有些心有余悸,这次真不怪发小娇气,是麒大哥太粗鲁了。再看不下去的她只能再次上前接替了大将军的工作。 对上那双惨兮兮的眼睛,连忙安抚道:“你放心,我在军中也常在医帐帮忙的,绝对给你轻轻地治好了。” 然后便用了自己十二万分的耐心,小心翼翼地给皮肉外翻、仍在微微渗血的伤口进行了紧急处理。 一边处理还一边忍不住夸了一下这位心中有数的伤者:“还好安公子方才没像军中许多将士一样逞英雄,这伤口若是处理不及,一个不好还真有可能落下后遗症来,不仅耽误恢复,还要多吃许多苦头。” 而安景修果然没再喊疼,看祝禾手法娴熟地在绑带末端给自己扎了个很好看的结,整个过程专业且温柔,比麒枫不知好了多少,便对自己方才的不信任有些过意不去。 忙拱手作揖:“阿禾兄弟,多谢你救我于水火,你既是麒小枫认可的人,此后便也是我安景修的朋友,咱们无需客套,你也称呼我一声安大哥就是。” 第64章 骑自己的马让匪徒们望尘莫及 这可是大理寺卿,又一个大佬级别的人物,能同这样的人交上朋友,她自然是乐意之至的。祝瑾禾连忙也回以一礼:“不过是举手之劳,能得安大哥以友人相交,实在是阿禾的荣幸。” 安景修一介书生,本就不太喜欢军营的粗鲁直率,此时见祝禾虽然从军,举手投足间却很有文人雅士之风,难免又生了几分好感,趁着对方在收拾药包时与他攀谈了起来。 而一旁的麒枫自从听到那句安大哥时便皱了眉,见二人相谈甚欢便更有些不耐,默默地将马牵了过去,示意他们逃命要紧。 但他还未开口,便听到自远而近的马蹄声传来,凝神细听了片刻,心下暗道不好,竟是方一霸那伙人不知从哪里绕了路下山,骑着马追了上来,且听声音恐怕有上百人之多。 麒枫二话不说一把拉过祝禾便飞身上马,安景修也完全没了方才的轻松恣意,很有默契得跃上另一匹马紧紧跟在麒枫身后疾驰而去。 祝瑾禾始料未及,狠狠吃进了几口风后赶忙闭紧嘴把惊呼声咽了回去,此时才惊觉原来此前的一路上大将军为了照顾她骑马速度放得有多慢。 而完全不会武的安景修竟也骑术了得,一点儿都没有掉队。 祝瑾禾此时也只能紧紧搂着身前的人防止自己掉下马去,完全顾不上此前要保持距离,好避免没了马甲时会被人厌恶的想法。 耳边充斥着呼呼的风声以及哒哒的马蹄声,她努力伸着耳朵去辨认远远传过来的喝骂声。 “哪条道上的,竟敢同老子抢人?!看我不千刀万剐了你们!” “老大,好像是刚才那娘们和她的姘头。” “臭bz,敬酒不吃吃罚酒,等会就好好收拾你!”方一霸额角青筋突突跳起,要不是方才自己见色起意,也不至于在任务期间出这样的纰漏,怒火中烧外加悔恨交加之下将马骑得飞快。 一旁的络腮胡虽对他很是不满,但若是追回了人,自己还得继续在他手底下伏低做小地巴结着,此时就不便把心中的怨气表达出来,若是这单任务黄了,这小寨子也没有呆下去的必要了。 这么想着,猜出方一霸心思的络腮胡大声安慰道:“老大别急,咱们这次调来了整个寨子的精锐,就这么三个人,凭他们有多大的能耐也别想逃出去。” …… 祝瑾禾闻言不由心惊,这些匪徒看来是倾巢而出了啊。大将军虽然身怀绝技,可双拳难敌四手,还带着两个拖油瓶,若真被他们追上了,想要逃出生天恐怕很难。 此时却听安景修朝他们二人喊道:“去文华县,我此行正要去那里赴任县令之位,只要到了县衙过了明路,这些人便不敢明目张胆劫掠朝廷命官。” 麒枫闻言丝毫没有犹豫地就往文华县方向而去,如此,只要将祝禾藏在县衙之中,自己也不必担心身后那些龌龊小人会将他掳去了。 而对于自己的发小为何从好好的大理寺卿变成一个七品县令,则并无闲暇顾及。 就这样两匹战马风驰电掣地渐渐逃离了后头的追捕。麒枫的骑术是自小摸爬滚打,战场上历练来的,自然万中无一。 而骑马是安景修的一大爱好,对他而言只要肯花心思便没有什么是做不好的,因此在骑术上甚至能和麒枫不相上下。 祝瑾禾眼看着身后滚滚烟尘越来越远直至完全看不见了,才彻底放下心来。心中偷着乐,这便是字面意义上的望尘莫及了。 随后忍着颠簸,悠然享受被大将军护在怀里的感觉。 安景修此时倒是没再嚷着要停下来缓缓了,毕竟刚才已经饱食一顿,没了那种腹中空空饿得心慌腿软的感觉,加上后头追来的人比方才多出好几倍,这要是被追上来,麒小枫还真不一定能护得住他。 于是在一路疾驰之下,他们只花了比预计少了一半的时间就进了牧州城,再用了一个时辰便赶到了牧州文华县。 而眼睁睁看着原本近在眼前的三人两马就这么渐渐没了踪影,又慢了许久才终于赶到牧州城的一众匪徒在四处打听,得知人已经进了文华县衙后,都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愤而回转。 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黄粱梦破,石心寨众土匪无不痛心疾首。 而麒枫三人已经完全将这伙人抛之脑后,直奔县衙,安景修递了委任状和官凭,很顺利地便走马上任了。 官场中消息灵通,整个牧州就没人不知这个新来的县令曾任过京中三品大员的,就算如今被指派来当了一个小小县令,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府衙中众人也只有恭维拍马的份儿。 此时见他只带着两个人,如此风尘仆仆地赶来上任,即便心中如何心思各异,面上却毕恭毕敬地给人安排好住所接风宴等一应事宜。 官场诡谲,安景修身在其中却游刃有余,一进县衙就气度威严跟变了个人似的,是多年身居高位才练就出来的气场,祝瑾禾在旁暗自咋舌的同时也偷偷感叹官场不易。 最后,在一位县丞殷殷叮嘱晚上的接风宴排场盛大,除了附近各县令及其下属官员外,就连知府也会拨冗出席,还请安大人千万准时赴宴等话语中,这些县令的属官们才客气地道了几句好好歇息,出了门去。 等县衙后院只剩下他们时,三人才齐齐松了口气,得以好好休整喘息。 有了安身之所,麒枫没忘记好友居然从三品大员变成一个七品县令的事,直接问了出口。 安景修唉声叹气:“我这不是着了政敌的道,被人构陷了吗?直接在朝堂上被参了一个渎职罪,皇上当场雷霆震怒,将我贬成小小芝麻官了。本来就比你低一品,现在更是拍马不及了。” 麒枫看着他,眼中闪过狐疑:“皇上派你来此,是否另有任务?” 他所了解的皇帝并非不辨忠奸之人,对自己这个发小也向来是信任有加的,怎会在明知一个忠臣突然“渎职”必有蹊跷之后,还将人贬官黜落到江南来? 第65章 怪你过分美丽 安景修这才收起一脸丧气,低低笑开来:“就知瞒不过你,我们麒小枫即便远离政治中心,也不是那等头脑简单的武夫之流。” 随即正色道:“皇上确实是想让我来整顿江南官场的,此处天高皇帝远,圣上希望有个自己人可以掌控局势。” “有密线查到牧州官员不仅与当地匪徒勾结,还将心思打到了江南其他地方官身上去了,企图联结江南一带的势力形成一股独立于朝廷之外的局势,让朝中因顾忌整个江南的动荡而无法随意处置他们。” 麒枫很不喜文官倾轧争权这一套,他们武将在前线奋勇拼杀,死了多少将士才保得家国安宁,文臣们守在朝堂不思如何刚正为官、让百姓安居乐业,倒是将明争暗斗争和权夺利玩得出神入化。 此时便很不耐地丢下一句:“国之蛀虫!” “可不是吗?所以江南的局势还得靠咱们兄弟二人齐心扭转,临出发前皇上可是跟我说了,若是需要人手便找你派兵。” 麒枫便想起他的狼狈来:“你怎会落到那伙不入流的匪徒手里,自己没功夫不知道多带点随从吗?别告诉我被贬官还不让带家丁护卫的。” 安景修被他训得噎了一噎:“我怎知自己入了江南身价还能水涨船高?我的护卫才吸引走政敌派来的杀手,这因土龙寨悬赏而来的土匪就源源不绝地来,要不是我聪明,都不一定能活着等你来救。” “这边官匪勾结的局势你赴任前不知道吗,不能等万事安排妥当了再出发?” 安景修被训得如同鹌鹑一般,但也知道兄弟这是在关心自己,只能默默低头挨骂。 祝瑾禾见他如此,不由有些同情起来。这位不仅被贬了官,不远万里来当一个小县令,还又是被追杀又是被绑架的,着实有些凄惨。 于是忙上前去打圆场:“方才骑马勒缰,安大哥手臂的伤还需得检查一下再重新上药包扎才成。”说着就将人从挨训的状态中解救出来,收获了安景修感激的微笑。 手臂的伤确实又裂开渗血了,好在并不严重,重新包好后养着就行。 而话题已经进展到今晚的洗尘宴上。 麒枫虽早就计划好从土龙寨一众匪徒入手去查官匪串通一事,本没想与这些官员正面打交道。但又不放心安景修一人去赴宴,便打算扮作护卫随行,也可趁机认认宴席上这些人,免得日后若在匪寨中遇到,却对面不相识。 而祝瑾禾不想一个人留在后院,并且也很想见见世面,要求同行。因着此次洗尘宴设在明面,不过是双方之间的相互试探,不会有什么危险,另外两人便也都同意了他的随行。 然而各自休整过后,在赴宴前夕却又出了一点儿意外。 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准备体面赴宴的祝瑾禾被安景修拦了下来,原因是他此前见到的祝禾是跑了两趟山路脏兮兮蓬头垢面的小兄弟,而今所见却是装扮朴素也不掩丽色,堪比京中那些花魁娘子和各家千金的……一位佳人。 祝瑾禾表示很委屈:“我不能去了?为什么?” 安景修也有些为难,之前说得好好的临了却又反悔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做,但还是不得不狠起心肠来硬着头皮拒绝。 “怪我此前没看清阿禾的长相,这要是带去赴宴,哪有人会相信你是我的随从呢,只会说我远道而来还带了个小妾,虽说我并不介意这样的名声,可是这毕竟于理不合,官员外出宴饮,绝不会带一个小妾赴宴的。” 祝瑾禾目瞪口呆,努力保持着理直气壮辩解道:“可我是男子,怎么会被看做小妾呢?” 安景修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麒枫:“我明白,既然麒小枫说你是男的,我便也相信你。可即便不是小妾,你这般模样,恐怕还会被认为是个男宠,所以还是不能带你。” 祝瑾禾无言以对,只能看向麒枫,希望对方能为自己说句公道话。 而麒枫此时也重新审视祝禾,初见他时就是一副雌雄莫辨的模样,军中一年的浸淫也只让他眉眼间多了些许英气,却并不添男儿的阳刚,反而许是因为长开了些的缘故,竟愈发显得娇媚起来。 难怪出门在外,总是会被误认为是女子。 想起今日那些匪徒所说的不堪入耳的肮脏之言,麒枫突然觉得不让他跟着去赴宴是个很不错的决定,否则还不知会碰上多少不怀好意的打量。 而一见他沉默,祝瑾禾便知这人也不站在自己这边了,瞬间更加委屈起来,有些口不择言:“所以长得好看就不能出门吗?安大哥和麒大哥也都容颜不俗,怎么没见你们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去赴宴?” 被点了名的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忍俊不禁。 安景修极力维持住自己的优雅形象,努力地笑不露齿。 “你安大哥这么多年大理寺卿可不是白做的,敢直视我长相的人可谓少之又少。”想到今天自己被五花大绑任人围观的经历,忙又补充道:“当然我说的是正常社交场合。” “麒小枫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就是一尊煞神,就更不可能会有这种困扰了。可是阿禾你不一样,你瞧自己方才生气都娇声细语的……这也不是说你不好,每个人有自己的风格,只是你看今天这样的场合确实不太适合你去。” 祝瑾禾于是无可奈何地一个人留了下来。 人家一个大官,是把她当朋友才说这么多来开解她的,若是再唱反调可就有些不识好歹了。况且她也并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要是日后得知自己其实就是个女子,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觉得她连最基本的人品都欠奉,安大哥想起今日这番苦口婆心,会不会觉得自己一番真心付诸东流。 是以二人离开赴宴之后,祝瑾禾为了让心中突然而起的歉疚消减几分,便打算做点能提升好感度的事情。 想起喝醉那日,自己诓骗大将军喝了半碗难喝的醒酒汤,还曾承诺过要给他另做好喝的。接风宴这样的场合,作为主角和主角的随从应是免不了要喝酒的。 那今日便来履行诺言好了。 第66章 不太对劲的兄弟情 想也知道这样的宴席肯定不会太早结束,于是祝瑾禾开始着手做一道费时长,工序复杂,口味也极佳的醒酒汤,但功效上和外头随处可见的普通版相差无几,主要就是为了好喝。 等她在后院小厨房捣鼓了小半个晚上,终于将醒酒汤做好了时,出门喝酒的那两位却还迟迟未归,便只能先把汤药在灶上煨着了。 直到祝瑾禾在花厅里等得都快睡着了,那两人才勾肩搭背走进来。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看样子应是安大哥醉得严重点,连路都走不稳妥了,大将军倒是看着还好,还能搀着人走直线。 她将这两人在桌前安置好,又赶忙进厨房将两碗醒酒汤端了出来。 麒枫对她递过来的东西向来欣然接受,这次也不例外,接过去就咕嘟咕嘟喝起来。 而安景修就不大乐意了,每次应酬回家都有一碗难喝得要命的醒酒汤等着,喝这个还不如忍着宿醉头疼呢。可从前是母亲的心意总是不好忤逆的,但现在不同了。 他虽有些晕乎乎的,也知道如今自己身处江南,并不在京城家中,没人能再给他喝黑乎乎的醒酒汤了,于是直接拒绝了。 而另一边,已经喝完了自己那份的麒枫还有些意犹未尽。他虽也喝了许多酒,却除了思维有些迟钝之外,并未感觉到不适。 当下便也想起来祝禾说过要给自己做好喝的醒酒汤,而如今喝到的显然高出了期待值。此时见有人竟然嫌弃不喝,伸手便要将汤碗夺过来。 原本还恹恹的安景修见他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下意识就缩回手去。努力睁大眼睛去瞧碗中透亮的汤汁,这玩意儿还是什么好东西不成,麒小枫竟然要跟他抢? 但醒酒汤毕竟就只是醒酒汤,也看不出花儿来,安景修觉得这人大概是醉糊涂了,于是大方地朝他挥挥手:“我先喝一口尝尝,之后都给你。” 随即好奇地啅了一小口,便瞪大了眼睛,然后默默地背过身去避开紧迫盯人的目光,打算偷偷喝掉。原本安静等在一旁的麒枫此时也不乐意了,执拗劲儿上来便去掰人肩膀。 祝瑾禾就看这两个大佬跟小孩儿似的开始抢一碗汤喝,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而风尘仆仆推开院门闯进来的方维一入后院,看到的便是这个景象。 自己一路紧赶慢赶才到了牧州,在城外遇到一直跟在景修身边的几名护卫,全都一身是血狼狈不堪,还说弄丢了他们世子,不知世子身在何处是否安好。 他拼了命地赶往文华县又多番探听,才得知他许是落入了山匪手中,正要组织人手去山寨救人,却又有线报说文华县县令已经上任,今夜还与牧州一众官员一同宴饮洗尘。 急匆匆赶到酒楼想要确认他是否安好,又被告知宴席已散,官员们都已经各回各家,是以又马不停蹄赶来县衙后院,哪知道进门就看到这人正和麒枫抢一碗汤喝! 方维一时气恼不已,气这人将自己置于险地,却没想过他知道了会如何担心,也气自己竟没能抛开生意上的事和他一同出京,才害得他深陷险境。 但看那人听到动静,傻愣愣看过来的眼神,心中郁气便消了大半。他步履匆匆走过去,终于站到那人面前时,才觉自己紧绷着的胸口终于得以恢复正常。 而安景修终于看清了来人,顿时连醒酒汤也忘了护着,站起身朝方维笑得眉眼舒朗:“方小维,你总算是来了。” 方维想起这一路的惊魂不定,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把将人拥进了怀里。口中不忘责备:“你怎么安全了也不知道给我传信,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还敢自己跑去赴宴,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一旁原本被这人推门闯入的动静吓了一跳的祝瑾禾见三人显然是认识的,才稍稍松了口气。正在打量这个虽也着儒杉,却看着很是孔武有力的新朋友,心中猜测起对方的身份来。 可才一眨眼的功夫就见那两人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了! …… 古人之间的友谊,都这么强烈的吗?似乎,有那么点儿不对劲呢? 而被抱住的安景修却并不挣扎,甚至忽略掉手臂上伤口被他压着传来的隐隐疼痛,任这人拥着自己自顾自地傻乐。 另一边的麒枫将抢到的醒酒汤喝完之后,决定好心地替这位只会傻笑的好友辩解一二:“景修一到府衙就想法子给你传信了,只是这会儿还没能传到你手里,赴宴也是我陪着去的,无需护卫。” 方维这才顾得上正眼看看这位许久不见的好友:“听说他被山匪捉去也是你救回来的,算我欠你一个人情,麒小枫你下次要是再拿自己的钱充军饷,我帮你出了。” 麒枫抬手一揖,很乐意接受这个还人情的方法。 而安景修顺势看过来的目光在见到麒枫面前空空如也的两个小碗时,原本的好心情烟消云散,一掌就呼在了人的肩背上,还觉不够地又扬起了手:“麒小枫你怎么偷喝我的?” 方维第一次见到向来温文尔雅的人居然又是叫骂又是上手打人的,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这人竟要对整个京师出了名能打的麒枫开启拳打脚踢模式,才连忙将人压制住。 而麒枫因为喝太多酒一时迟钝,肩背上竟也挨了他一掌一拳,好在这人实在没什么武力值,不痛不痒的。但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打了,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见麒枫一个眼神瞪过来,方维连忙将人拉到身后去,又从中调和:“抱歉抱歉,他这是喝醉了,别同他计较。” 可是被护在身后的人却并不领情:“凭什么抱歉,就是他喝了我的醒酒汤,一人一碗的,他现在把我的也喝了。” 方维一时也有些沉默了,这人官场上的应酬向来颇多,偏偏酒量很差常常喝醉,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么能闹腾的,而他大打出手连向来引以为傲的涵养都不要了,竟就为了区区一碗醒酒汤?? 一直认真吃瓜的祝瑾禾仍旧不改初衷,觉得新来的这位和安景修之间的氛围很不对劲儿!身边竟然出现了这么一对儿养眼的人可供八卦,突然觉得人生中的乐趣又增加了不少,当下便决定开始磕起这两个人的cp来。 感觉自己初步掌握了端倪,只待日后继续观察的祝瑾禾决定还是得先了结了这因为一碗醒酒汤而引发的一通乱象。 于是上前劝架:“安大哥要的醒酒汤还有的,这位方……” 麒枫适时解惑:“方维,你叫他方大哥就好。” 祝瑾禾从善如流:“方大哥待会儿到厨房再给他端一碗便是,哦,对了,他手臂上有伤,你压到了。” 第67章 仨大佬养成记 完全没有注意到屋里还有一个单薄身影,正一脸懵地看着麒枫让人管自己叫方大哥的方维一听到这话,赶紧松了手就去查看那手臂上的伤口。 当宽松的袖子折起来,露出小臂上染血的绷带时,方维眼眶刹时便红了:“手伤了怎么不和我说?” 方才还挣扎不已的人此时又恢复了和煦模样:“没关系,这一点点疼完全可以忍受。” 祝瑾禾见他此时云淡风轻,完全没了被麒枫上药弄疼时的恼怒,更是笃定二人之间的不同寻常。 再看看麒枫似乎是毫无所觉的模样,忙将人拉着一同离开了这个气氛愈加诡异的花厅,边走还边说:“记得喝醒酒汤哦,安大哥便交给你啦!” 方维应了声好便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带人去喝心心念念的醒酒汤了。 而祝瑾禾则将麒枫带回了他自己的房间,给他打了热水,看着他很有条理地洗漱过后才放下心来。 麒枫有些好笑地开口:“阿禾无需想着投桃报李,这点酒还醉不倒我。”话出口后才慢半拍地想起自己照顾醉酒的祝禾那天发生的事情,耳朵悄悄红了。 而祝瑾禾并未察觉出异常:“那既然没醉,麒大哥给我讲讲你和你发小们的故事呗。”看得出来三个人的感情很好,她有些好奇。 麒枫便回忆起来。 “景修是宣平侯府嫡长子。他和我不一样,我们武安侯府自来遭皇上忌惮,我迟迟没封世子之位,他却是才学会说话就被封了世子的。” “世家大族,诗书传家,他没让所有人失望,金榜题名,一步步走上高位。但自小时起,他就只选了当时在京中籍籍无名的我和方维相交。” “我八岁那年,正值壮年的父亲决定急流勇退,可皇上随意找了个借口仍旧没给我世子之位,京中便传言武安侯府会于我这一代没落。皇城中人最会权衡利弊,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武安侯府门庭冷落。” “方维是高昌伯爵府一个默默无闻的庶子。高门大户的腌臜事数不胜数,他那时常常食不果腹、浑身是伤。” “我们仨年纪相仿,就那么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地长大,景修成了大理寺卿,我在沙场建功立业,方维成了既富且贵的皇商,整个高昌伯爵府都仰他鼻息过活。” 祝瑾禾在一旁见他三两句就讲完了自己和发小们半生的故事,仍旧听得神往不已,这妥妥的就是仨大佬养成记啊,三人间的神仙友谊更是让人无比羡慕。 同时她也在心里对这个时代的皇帝暗暗不满,麒大哥这样拼了命保家卫国的大将军竟都不信任,让人抛头颅洒热血时倒是很理所当然。 她小心翼翼地问:“将军的父亲是因为要给您请封世子才急流勇退的吗?” 想起父母,麒枫笑了笑:“那倒不是,父亲半生戎马早就觉得亏欠母亲,得知皇上忌惮他手握重兵,便趁那时边关还算安稳佯装病退了,请封世子只是顺便,侯府爵位什么的,其实我父亲母亲都不太在意。” 祝瑾禾见他说起父母时由衷的愉悦,便也很开心:“比起那些虚名,看见将军终成大器恐怕才是最让他们欣慰的事情。” 麒枫摇头失笑:“那不一定,我十七岁第一次领兵大胜而归时,他们便四处云游去了,恐怕常常忘了还有我这个儿子,他们最欣慰的该是又找到哪一处世外桃源了。” 祝瑾禾见他虽然如此说,却没有有一丝抱怨的样子,就知他其实很开心父母能有自己的生活。心思便飘到他那两位也很有可能会抛下他去过自己美好生活的好友,忍不住暗搓搓地探听八卦。 “麒大哥,你有没有觉得你那两位发小感情太好了些?” 麒枫想了想,很理所当然地道:“他们俩的感情自是比我好的,毕竟我常年驻守边关,他们却是从小到大都待在一处的。但也无碍,我在军营中也有很多兄弟,还有你这样厉害的炊家子给做好吃的。” 虽然被夸了,但不得不说将军对感情可是真迟钝啊,这显然是一点点儿都没有察觉呢。但这毕竟是人家的隐私,她还是不要随意说破的好。 于是为了避免自己说漏嘴,她强行止住话题,溜出门去让人好好休息了。 次日,安景修因新官上任有很多事情亟待处理,一大早就出门处理公务去了。而麒枫和方维一合计,便决定一起去石心寨走一趟。 方维昨夜里越想越气,势必要那个伤人的方一霸付出代价,反正这些土匪本就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而麒枫则是要通过方一霸这伙人搭上土龙寨,好和安景修双管齐下,彻底砍断官匪勾结这条线。且祝禾也不能因为这伙人就一直藏着不出门,早早解决了才好。 于是祝瑾禾一早起身,县衙后院便已经没人了,只有麒枫留下字条告知了她去向。祝瑾禾叹息一声,一个个的摸黑就出门,是她做的早餐不香吗? 而在尝过她的手艺后,安方二人因为曾错过了这一顿早餐后悔莫及。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安景修还在兢兢业业地烧他那新官三把火,忙得脚不沾地。 县衙中乌烟瘴气,很多属官都是面上恭敬,暗地里却阳奉阴违,需得他一一筛选出可用之人,再用上些雷霆手段才能镇住场子。 不然他这落了平阳的虎还真被人给当成病猫了。 而麒枫和方维两人的行动却是无比顺利的。 没了景修和阿禾两个拖油瓶,麒枫的战斗力便能百分之百发挥。而方维的功夫亦是不弱,他虽只是一介商贾,但要是没练就一身武艺,这些年不论是来自自家还是行商时遇到的阻碍,就够他死许多回的了。 因此二人齐心协力之下,杀入石心寨可谓如履平地,打得一众匪徒哭爹喊娘。 方一霸正跟自己的心腹们紧急讨论开罪了土龙寨该如何收场。毕竟他们和人说好了昨日就将土龙寨悬赏的那个县令给送过去讨赏的,偏偏半道上就让人跑了,赏银没拿到不说,失约土龙寨那可是事关往后生计的大事。 第68章 大闹匪寨 “此后咱兄弟在牧州一带还混不混的下去另说,说不定土龙寨当家的一生气把咱们全灭了都有可能。”一个小土匪颤颤巍巍地说。 以踹人为乐的方一霸此时已经没了耍威风的力气,一双眼睛阴狠地瞪过去:“就你知道是不是,说这丧气话!有空说这些,怎么不长点脑子想想解决办法?” 话音刚落,一声嗤笑传来:“不如,我帮你们想个办法怎么样?” 众匪徒转过头去,就见昨天那个半道截胡的“姘头”正用刀指着自家一个兄弟,一步步朝他们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看着就不好惹的帮手。 方一霸当即大怒:“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随即指向那个带路的人,“你敢背叛我石心寨?!” 那人当即抖如筛糠:“守在外头的兄弟都被这两人杀了,我,我不想死……” 就见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方一霸一匕首飞过来,当场殒命。 麒枫将人丢远,嫌恶的拍了拍手。 身后的方维见状,啧啧两声:“也算完成使命了,这老鼠洞一样的地道,要不是有人带路,还真不能这么快就找到你们这群鼠辈呢。” 方一霸怒不可遏:“就凭你们两个人,也敢找到我的地盘上撒野?兄弟们都给我上,把这两个小白脸捅上几百上千个窟窿,好让他们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土匪们虽知这两人有些实力,但区区两个人对上他们近百人,不是傻的就是脑袋被门夹了。又亲眼见到那带路兄弟的下场,此时更是对方一霸唯命是从,齐齐挥刀冲了上去。 麒枫二人却是气定神闲,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对付这些乌合之众,每人五十的量,局势还是可以拿捏得住的。 就是太慢了些,麒枫看着人群外的方一霸,一个飞身跃起,几招之内击败了数个拦截的人,眨眼就落到了这位头领面前。 方一霸看着眼前这个杀神一步步杀到自己面前,瞳孔微缩,一个酝酿已久的杀招狠狠劈出。 麒枫一错身,抓住这人手腕,借力打力地将刀送入自己身后举刀劈来的匪徒心口,而后横肘重重击向方一霸后心,人当下便噗噗喷血,趴在地上抽搐不止。 远处杀敌的方维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毫不吝啬地称赞起来:“哟不错啊,一招就解决了匪首,两年没见你这身手可是更加老练了。” 而他身边正专心打斗的一众匪徒闻言,都惊恐地回过头去,待看到自家老大被人踩在脚下的模样,顿时都灰心泄气、惊惶不定起来,再提不起丝毫斗志。 心思最活络的络腮胡在昨日没能追回那县令时本就想一走了之的,临走前不甘心地想着万一方一霸还有什么解决办法呢,毕竟自己出去单干还是不如有大批同伙有保障的。 此时见石心寨已经完全没了翻身的机会,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想溜走的,可才迈开步子往门口溜,就被麒枫一脚踢到了方一霸身边。 “我认得你,你们寨主挺乐意听你的意见,可见是这寨中了不得的一号人物。” 络腮胡闻言,立马从地上爬起来跪好:“好汉饶命,我们本来都是牧州一带的良民,都是被这些山匪逼得没办法了才来落草为寇的。世道艰难,我们不过是为活命才被逼着一起做了几个打家劫舍的案子,求好汉开恩啊。” 他知道此时要是只为自己求饶,寨子里这些人指不定有多少要落井下石的,还不如带着他们一起充作良民,都说了法不责众,看在他们又是迫不得已的份上,这些江湖侠士很有可能会网开一面。 方维走上前来:“推脱得倒是轻巧,只一句打家劫舍就想将你们的恶行一笔带过了?那些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事情你们没做过?有这样的良民吗?” 络腮胡大呼冤枉:“那都是方一霸和他几个亲信做的,我们最多也就是被逼着放放风唬唬人,并没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好汉也看见了他方才是怎么对待手底下的人的,我们真的就只是为了活命才不得不听命于他的啊!” 方一霸还被麒枫踩在脚下,此时见他为了推脱责任竟说是被自己逼迫的,顿时急火攻心,又喷出一口老血,当下就断了气,可眼睛还大睁着,死不瞑目瞪着络腮胡。 方维无语,这山寨老大也太脆弱了点,他还没亲自给景修报仇呢就一命呜呼了。 众山匪们见状更是心中拔凉,一些脑袋灵活的立马加入了络腮胡的队伍,都急急丢下手中兵器跪在二人面前,顿时满地都是哭诉求饶之声。 “啧啧啧,就差没有赌咒发誓了。”方维对这样厚颜无耻的行为叹为观止。 而离他最近的一个匪徒听到这话,立马竖起三根手指开始起誓,匪徒们有样学样,所起誓言一个比一个阴损恶毒。 方维对厚颜无耻有了新的认识,看向麒枫:“你说怎么办。” 麒枫蹲下身,与络腮胡平视:“是个人才。你要是能让我和土龙寨搭上线,我便可饶你们这些人性命。” 真要放虎归山当然不可能,到时让人跟着,再通知景修出面处理便是。 而完全不知道他这番心思的络腮胡则以为是自己的一番演技发挥了作用,眼球滴溜溜乱转了一会儿之后,斟酌着开口:“土龙寨规矩森严,好汉们要不先说说你们的目的,好让我知晓什么法子进去更合适些。” 麒枫默不作声看着他,只微微蹙了蹙眉,就吓得他连忙改口。 “不不不,不用说也行。实不相瞒我们这小山寨人微言轻,不管二位目的是什么,我们也只有将人扮成肉票送进去这一个方法,好汉看,是否可行?” 方维嗤笑道:“你这算盘打得倒精,这是想把我们俩绑了好趁机对我们下手?” 络腮胡正想解释,却突然一把捡起自己丢在一旁的长刀往麒枫身后刺去,那原本想要趁机偷袭麒枫的山匪便一命呜呼了。 他早就看到这个蠢蠢欲动的小贼,也早就注意到麒枫已经有所警觉,其实根本无需自己动手,那小贼也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以此来表达自己的衷心,收拾完人,他当下又跪了下去。 第69章 麒小枫带娇弱小兵出门的理由找到了 “小的对二位好汉绝对忠心耿耿,以方才二位展露的身手,就是被绑住了咱也打不过,就只有这种出门不带脑子的才心存侥幸。况且这刀口舔血的日子早就过够了,若二位能给条生路,小的绝对肝脑涂地。” 若不是出发前早就查过这伙人的底细,这口若悬河的撒谎技术加上掏心掏肺的精湛演技,许就被他忽悠过去了。麒枫二人对视一眼,没说什么,只以眼神示意他继续。 以为自己赢得了信任,络腮胡继续一脸诚恳地发言。 “可土龙寨确实神秘得很,就连上次要绑那肉票,额,是带县令大人过去,也是他们指定的时间地点。虽然大家都知道那山头是他们的窝点,可除了他们自己人谁都不让进,所有交易都是在山脚下就完成了。” “早前还有很多不识相的人想进山找到他们的具体位置,不是无功而返,就是再也出不来了。所以这次也只能借口我们石心寨将功补过,抓到两个县令大人的亲信给送过去,或许便能让你们混进去。” 至于进去后还能不能活就不一定了,络腮胡在心中腹诽后又继续说得头头是道。 “但土龙寨寨主极其狡诈而且戒备心很强,若是绑了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送去,他们即便信了也可能会因为有风险而不让你们进山,要是将上次那位小娘子送去那就不一样了……” 话还未说完,就被麒枫狠狠一脚掼在地上。络腮胡丝毫不敢还手,连声求饶。 “好汉饶命,饶命!小的意思是,让她扮成县令的爱妾,还可以再择一人做护卫假装被咱们绑进去。那小娘子美得跟天仙似的,土龙寨的人看了自会相信县令大人会愿意为了这样的美人去冒险,这样才能提高你们与土龙寨搭上的机会啊。” 麒枫听罢松开钳制,但心中怒意未消,这些人可真是不论何时何地都在打阿禾的主意。 方维却觉他说得有理,否则若是绑了他们两个去,一次不成,可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这些人虽不可信,但利用他们搭上土龙寨却是此时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然而麒小枫显然并不赞同这个提议,他们需得回去再行商议。 于是开口道:“看在你们还算有点用的份上,便留你们一命。今日先给你们点时间安葬这些死了的兄弟,我们明日上山后便出发。别想着动其他心思,这四周我们可都安排了人手!” 这话倒不是骗他们的,毕竟自京城远道而来,一路的风险太多,护卫当然得带足了。除了分派去守着景修的一部分人之外,方维确实也安排了自己人将这座山守得水泄不通。 络腮胡和一众山匪点头不迭。 而待在家里无所事事的祝瑾禾又开始捣鼓起美食来,想着一个个出门连早餐都没吃,应该会回来吃午饭的,第一次请将军的两位发小吃饭,应该得做些好菜招待一下的。 于是她花了钱请守在县衙后门的一个家丁给自己把需要的食材都买了回来,便开始大展身手了。 虽只四个人,但麒大哥和他的发小们饭量大,量做的足一点儿,六菜一汤应该足够了。 于是她首先从用时最多的鸽子汤开始做起。 古代别看现成的调料少,但各种新鲜食材配料却是很多的,她以前做鸽子汤买个菌菇包就好,这里虽没有,但其中的虫草花、姬松茸、羊肚菌、红枣等物却是有的。 按照记忆里的配比将这些配料混在一起温水浸泡二十分钟,间隙将处理好的两只小乳鸽用大葱和姜片焯水去腥,然后找来一个砂锅,把鸽子和配料全都放进去,扣盖小火焖煮两小时,再加盐和胡椒粉调味,最后再放入一点葱花和枸杞即可。 既滋补又美味,对受伤的人很有好处。 然后是她馋了很久的酱棒骨,前些天的南川夜市里虽然吃过了,排了好长的队才买到,旁人都赞不绝口,但她自己却不太满意。肉质微微有点柴,影响口感。且为了掩盖腥味放了太多酱料,导致酱香太浓,喧宾夺主。 此时她便先用盐水把大棒骨浸泡十分钟,既可使肉质不柴,又能更好地去除其中的血水和脏东西。然后冷水下锅,加入料酒煮三分钟去腥。洗净后入锅,加入葱姜、八角、干辣椒、花椒、盐、冰糖等等。 还有灵魂橘子皮,不仅可以去腥,其中的酸性物质更可以使肉质更加酥软。接着小火慢炖一小时左右,这样出锅的酱棒骨肯定就是肉香浓郁,软烂脱骨的了。 接下来的柠檬猪脚是她特地为自己做的,因为最近赶路吹风加熬夜的,对皮肤很不友好,需得适当给自己补充一下胶原蛋白促进肌肤弹性。 炖了一小时的猪脚捞出过一遍凉水,这是肉质弹软筋道的关键,再加入蒜末、柠檬、小米辣、香菜,以及她密制的料汁,抓拌腌制一个小时后便能收获一份酸辣过瘾的特色菜了。 这个时代单独吃鸡翅的其实很少,吃鸡一般都是整鸡切块炖煮的,加上翅膀肉不多又难啃,一些大户人家甚至是会把鸡翅丢弃了。 她曾在军中做过鸡翅煲还是因为做大锅饭取材容易,但这时候就不同了,方才让家丁只买鸡翅时还被投以怪异目光了呢。 这次她要做成好吃到停不下来的椒盐口味,震惊震惊这些不把鸡翅放在眼里的古人们。 先把鸡翅划刀,加料酒、生抽、盐、胡椒粉,抓匀腌制三十分钟后,倒出多余的料汁,再加入鸡蛋和淀粉抓拌均匀。最后热油入锅煎至两面金黄,撒上椒盐,便可外酥里嫩,让人啃得不顾形象啦。 最后的小酥肉和韭菜炒香干是最简单的。 油炸得金黄酥脆的小酥肉,咬一口有肉的韧劲、鸡蛋的细腻以及西兰花的爽脆,很是相得益彰。 韭菜炒香干则只需大火快炒,加上自己喜欢的浓油赤酱,随便一炒就很可口下饭。 等祝瑾禾刚把菜全部做好,端到花厅的餐桌上时,安景修便匆匆推门而入了。 他在前院办公就闻到阵阵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正钦羡不已时那香味却愈发浓郁起来,同僚们都说是自县衙后院传出的。 本想说不可能,他的后院并无人有这等手艺,便想起了那位新结识的阿禾兄弟,所以麒小枫出趟军营还带着一个娇弱小兵的理由找到了? 正好到了饭点,他于是辞别了同僚,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中回后院去了。满怀期待地推门而入,果然就看到了满桌的佳肴。虽做法奇特,大部分自己甚至见都没见过,但满室生香,还未入口便知定是美味。 第70章 现实版下饭古偶小甜剧 他看向一旁的祝禾:“阿禾兄弟,我竟不知你有这样的手艺。” 祝瑾禾见他回来了也很开心:“忘了告诉你,我在关宁军是一名炊家子,专门就管做饭的,是以厨艺尚可。” 安景修点点头:“所以你早上也照这个水准做了早食,我错过了?” 祝瑾禾不好意思地笑笑:“早上不吃东西对身体不好的,但你们都不在,我就给自己做了简单的八宝粥,因避免浪费便只做了一份。” 一听名字就觉得不简单,安景修暗自后悔,决定往后有阿禾在的每一餐都不能错过。 而后祝瑾禾转移话题地一一给他介绍起桌上的菜色来,想起他手臂的伤,便继续道:“里头还炖着鸽子汤呢,怕凉了所以没盛出来,鸽子汤最是益气补血,对伤口愈合也很有好处。” 安景修听得咽了咽口水,极力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在餐桌前端正落座:“我看早上麒小枫给你留了纸条,可有说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那倒没有,但我想你们都没吃早食,麒大哥也知道我惯常喜欢做饭,所以应该会在饭点赶回来的。” “说得有道理,那我们便等等他们。” 然后没过几分钟,祝瑾禾便听能听到他的一句嘀咕。 “这两人怎么还不回来?” “办事效率太低了,有待改进。” “一个小小山寨,他们是不是打不过?” 看他坐在桌前盯着满桌的菜肴两眼发直,肚子里更是很应景地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祝瑾禾忍俊不禁。 连忙道:“其实厨房每个锅子里都还剩了些菜,我做了许多,盘子装不下,要不咱们去厨房先垫一点?桌上的都没动,应该不算失礼?” 安景修看着他,跃跃欲试。祝瑾禾于是明白了。进厨房拿一个小碗将各色菜肴都装了点,直到小碗冒尖才停手,刚准备将碗捧出去给外头那位,一转身就差点儿撞上了人。 安景修接过碗筷,说了一句:“盛情难却,感激不尽。”就埋头吃了起来,入口的一瞬便满足得无以复加,这谁忍得住啊? 他从没想过自己竟有在厨房中站着吃东西的一天,但此时却已经完全顾不上形象涵养了,饿是真的饿,好吃也是真的太好吃了,可以评为他此生之最! 一小碗吃完,自然是没饱,但此时也不好意思再要。于是和祝禾一起并肩走出厨房,一出来,餐桌上已经多了两个人,正在大快朵颐吃得很香。 安景修?! “你们怎么能如此失礼,我在这等了你们多久了都没动筷,怎么你们一回来也不说先等等我?”说着话还不忘也拿过一碗米饭就了一块方才没吃够的酱棒骨开吃。 两人这才抬眼看他,方维做惊讶状:“你竟忍得住?”随即又赔笑道:“你就是吃亏在太讲礼了,饿了就先吃,对着我们俩何须讲究这些表面上礼节?” 麒枫也开口道:“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们今日消耗太多体力,是以饿得更狠些。” 方维点点头:“很有道理。” 安景修气恼地一筷子压住他要夹的那块汁肥肉厚的鸡翅,方维纵容地笑笑,将那鸡翅夹到他碗里,才又给自己另夹了一块。安景修于是消停了。 祝瑾禾看到这一幕,顿时觉得自己被撒了一嘴狗粮,于是先技术性地撤退了。到厨房去给三位大佬一人端了一碗鸽子汤来,当然她自己的也没落下,然后听着这几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县衙中情况可还好?” “千头万绪的,但还应付得来,只是需要多花些时间。你们今日将石心寨处理得如何了?” “方一霸死了!但可不是我们故意的,麒小枫就把人重伤了而已,那络腮胡当场反水,生生把他给气死了。” 祝瑾禾差点儿没把一口汤喷了。 就听方维继续说道:“但那络腮胡倒是对混进土龙寨一事给我们提了一个还不错的建议……” 话没说完,就被麒枫在桌下狠狠踢了一脚。他撇撇嘴,暗自腹诽,今日在山寨里还没踢够小土匪不成。但还是没胆子继续往下说,乖乖的闭嘴不言。 祝瑾禾狐疑地看了眼桌底,知道是麒枫不让人说,看二人往自己这边瞧的心虚眼神,难不成还和自己有关? 她于是看向方维:“方大哥你是想自此不吃我做的饭了呢?还是给我透露一下这个还不错的建议呀?” 安景修默默埋头苦吃,不想殃及进这场可能会丧失被投喂资格的对话中,心里却给祝禾竖了个大拇指,果然能被麒小枫带在身边的不会是什么庸人。 捕捉到方维向麒枫投去的视线,祝瑾禾又开口道:“将军他不会怪你,毕竟你是被我威胁了才会说的。” 麒枫叹了口气,认输道:“还是我来说。”随后便将今日络腮胡的提议全盘托出了。 而另一边,方维将安景修碗里被拨在一旁的葱蒜等物挑出来吃了,获得对方一个小酥肉的赏,二人继续甜甜蜜蜜共进午餐。 祝瑾禾惊觉原来被自己磕的cp发了太多糖,也是会齁得慌的,好在这二人颜值在线,还是能勉强当做下饭古偶小甜剧来看一看。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到大将军说的话上来,略一思索:“我也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主意,而且我完全可以胜任的,不会给你们拖后腿。” 麒枫无奈地看他:“你不能去,那可不是今日石心寨这样的小打小闹,你去太危险了,如果我和方维没能成功混进去,再想其他办法就是。” “可是机不可失,我总不能真的就只跟着麒大哥出门玩儿了一趟,起到的作用还就只有拖慢了行程而已。现在好不容易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再不让出点力我会觉得很遗憾的。” “而且有将军在身边护着我,能有什么事?”然后看向一旁的安景修:“我还没安大哥这么手无缚鸡之力呢,他都能冒险从京城远道而来,我也没问题的。” 被这么个看着娇滴滴的人在武力值上比下去了,安景修老脸一热,阿禾兄弟为了能混进匪寨,可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留啊!但是算了,谁叫他做的菜这么好吃呢? 麒枫蹙眉沉思,最后还是在他的一脸期待中点了头。 一顿饭就这么在几个人的心思各异中吃完了,就连厨房锅里的都被扫荡一空。 而饭后,祝瑾禾便开始准备起明日“男扮女装”的行头来。 第71章 一眼万年 想到她曾经逛夜市时连好奇地看一眼都不敢的那些胭脂水粉、衣裙钗环,现在都可以明目张胆地放心选购了,便觉得这次任务值了,心中很是愉悦。 大将军怕她一个人出门危险表示很愿意作陪。另外两位大佬虽然不打算同行,但见她要出门买明日的行头,也都给出了建议。 安景修打量她:“要扮作我的爱妾就需得按照我的喜好来,这样才显得真实。我不喜那些俗气艳丽的庸脂俗粉,阿禾就尽量打扮得素雅低调些,不过你这般长相应当随意就可胜任的。” 祝瑾禾惊住,他还有喜欢的女子类型?这么渣的吗?下意识就去看站在一旁的方维,却见他面上波澜不惊,一脸的平静,这下她便有些看不懂了。 而方维见他看向自己,以为是要他也给出些意见,于是道:“虽然装扮要素雅些,但东西还得选名贵的买,不然显不出你在县令大人心中的分量。”随后竟还递过一叠银票来。 祝瑾禾还在震惊这人居然不在意自己的意中人喜欢素雅温婉的美人这件事情,就见一旁的麒枫已经替她接过银票,拉着她出门去了。 直到走出县衙大门,她才有点儿茅塞顿开起来。那俩人这样卿卿我我,到处发糖的,都在他们面前上演了好几场古偶小甜剧了,竟是还没有互相表明心意吗?! 麒枫看着这个显然还在神游天外的人,问他:“在想什么?” 祝瑾禾回过神,心中激烈斗争了一番,她很想说,可是她不能,于是只得敷衍了过去。 想起来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是明天那一场戏,便将那两位发小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故事先丢到一边,拉着大将军专心逛街去了。 作为一个女孩子,还是个上辈子很有钱的女孩子,祝瑾禾觉得自己是有逛街天赋的,而且品味在线。古代的东西虽然很不一样,但是衣料首饰的材质、做工她还是看得出好坏的,也不至于被人坑了去。 可才开始选珠钗时就有些犯了难,她最喜欢的是一支高洁的白牡丹流苏发钗,几颗细碎的红钻为蕊,白色宝石为叶,坠以精致的白绿玉质流苏,尽显内敛华丽之美。 可惜是流苏型的,会发出声响不说,可能还会影响她行动。 她目光流连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选另一款碧色的桔梗花发簪。虽没有白牡丹那款让她爱不释手,但也是清丽雅致,金贵脱俗的,重要的是样式简单,没有流苏或是坠子,行走时不会一步三摇的。 麒枫见他的目光在那款白色牡丹钗上流连不去,心中狐疑顿起,阿禾难道还真是个女子?哪有男人会喜欢这些于己无用的东西? 随即又马上否定了这个猜想,许是近来身边的人都理所当然的觉得阿禾应是个女子,自己才被影响了。 于是他决定为自己的怀疑弥补一二,不过是喜欢些精巧物件,即便戴不了,也可留作观赏用,他取过这人看得最久的两个发簪和一张银票递给老板:“既喜欢,便都买了。” 掌柜的见他出手阔绰又英武不凡,再看那显然是女子所扮的俊俏小郎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后,二话不说替他们结账去了,还是年轻人会玩啊! 祝瑾禾则有些着急:“咱们买一支就够用了,这家店可贵了,就算是方大哥给的钱也不好乱花的。” “无妨,不过是一些小玩意罢了,方小维的钱充军饷,今日的花费便算我的。” 祝瑾禾愣了愣,所以将军的意思是,他的钱自己就可以随意花吗?怎么突然开始上演霸总剧情了?但是有点儿甜怎么回事,祝瑾禾偷偷低头笑。 虽然知道麒枫并不是那个意思,但她还是欣然接受了这个多出来的“礼物”。 此后,他们又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买好了一应物品,麒枫总算是明白了祝禾并不是只有逛吃食才那么起劲的,他其实就是喜欢这项从街头买到街尾的运动。 祝瑾禾则看着自己这一趟的收获很是满意。 有时下女子流行戴在头上的绒花,极浅的蓝白色郁金香,以藏蓝色凤尾相衬,灵动逼真;一对儿莹润剔透的珍珠耳坠,衬得人温婉无暇;还有双面绣的精致香囊,其上一朵并蒂莲栩栩如生;手镯是玉质的,温润大气;一双绣花鞋更是如精美的艺术品一般。 而她最喜欢的是那件云锦织就的长裙,轻盈的丝纱质感,虽不隆重却很精致。纯白底色、水墨晕染,腰间一条黑白相间的软纱束腰,飘逸优雅,她一眼便看中了,恨不得早早就能穿上试试。 可她忘了自己从没穿过古装,连基本款都不会穿,更何况是这样一件看着简单实则贵重不已,内里衣袂层叠、暗藏乾坤的华丽衣裙了。 是以次日一早在门外等着他梳妆打扮的三大佬,见他在屋中还没待多久就开了门,还以为他动作如此迅速,没想到出来的人捧着衣裙,根本就还没换上。 祝瑾禾踱到麒枫身边,有些尴尬:“这裙子,我不会穿?或许,将军能教教我?”毕竟男子衣服也有很繁复的,大将军出身侯府,肯定也常常穿戴那些华服美饰,估计跟女子的衣裙应该相差不多? 麒枫惊讶:“你不会?” 昨天看他挑这些东西兴致勃勃,又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害他在祝禾究竟是男是女之间反复推翻自己的结论,结果他竟不会穿!哪有女人不会穿衣裙的? 麒枫暗自决定,经此一事,往后他再不会对阿禾是男子这件事有所怀疑了。 随即见他因自己这一声反问惊得退了几步,才觉得自己的反应稍微有点过,他轻咳了一声继续道:“那我这样的武夫更是不可能会的。” 祝瑾禾闻言求助地看向另外两人,见他们毫不犹豫摇头,只能向安景修道:“那安大哥,麻烦你帮忙找个手巧的小丫鬟过来,我除了不会穿这裙子,头发也是不会梳的。” 安景修闻言失笑,替他找人去了。 然而三人都没料到的是,等祝禾扮好女装从那道门里出来时,竟让自认为见过大江南北美女无数的他们都惊呆了。 作为世家大族子弟,他们自然是见过许多世面的,百家宴会世家贵女云集,都远没有今日这般惊艳之感。明明并不是贪慕美色之人,可乍一见到这样的祝禾,却都有些移不开眼。 当真是瓷肌玉骨,翩翩若仙! 而麒枫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莫名地心跳如雷,甚至呼吸都有些不畅起来,只觉得此时自己不论是眼里还是心中都只容得下这个亭亭立于自己面前的人,竟有种一眼万年之感。 世间竟有男子可以美得如此摄人心魄。 可想到待会就要带着他共赴险路,眉心便深深皱了起来。目光触及他耳边那一对莹白的珍珠耳坠,将这人映衬得更加雪肤花貌,他一时冲动,伸掌到他面前:“耳坠取下来。” 第72章 大将军的战损妆 祝瑾禾见他面色严肃,慌慌张张取下来放在他手里才问:“怎么了吗?” 麒枫方才只觉得这样的他太好看了些,也不知自己为何就做出了这样不合时宜的举动,此时只能随口搪塞:“若是打起来,扯到耳坠恐会受伤。” “好。”祝瑾禾摸着光秃秃的耳垂,这可是她特地挑了最短的呢,看来还是不够严谨:“那我这样出门会不会显得不太得体,不够受宠?”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方维会心一笑,忙说道:“当然不会,单单你这个人而已就已经显得很受宠了,耳坠什么的完全不重要。” 安景修也表示同意:“没想到阿禾竟如此适合女装。” 而那原本冰凉的耳坠被麒枫握在掌心,很快就染上了自己的温度,但他收拢五指,没有归还的打算。 …… 三人打量完祝禾,觉得完全没问题之后,又将注意力转到麒枫身上来。 “啧啧啧,这一身煞气的,藏也藏不住啊,万一土龙寨的人心生忌惮,直接把你这护卫杀了怎么办?” “考虑得很对,要不你就给自己弄点伤,或者吃点儿让人看上去很虚弱的药,降低一下被针对的风险。” 麒枫听完也点点头,看向祝禾:“你那有这样的药吗?” 祝瑾禾摇摇头,这趟出行为了不添麻烦她尽量少带行李,救人的药材都嫌不够呢,怎么可能带有害人的东西。 就见她摇头的这会儿功夫,麒枫就已经丝毫没有犹豫地拔刀出鞘,就要往自己身上招呼过去。 祝瑾禾吃了一惊,身体自有意识地就跑了过去,还好是站得近,终是在他伤到自己前就抱住了那卧刀的手臂。她有些生气:“你这是干什么?!” 麒枫第一次被他吼,却也无怪罪之意,只解释道:“这样便可以说是我同石心寨两败俱伤,方一霸被杀,而我重伤被俘,如此他们既会低估我的武力,又见我伤重不足为惧,应是能与你一起取得信任。” 祝瑾禾见他不听劝,更加冒火:“可也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啊,你们不是很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吗?随随便便就往自己身上砍一刀,那岂不是不孝吗?” 麒枫失笑:“此时危急关头且攸关江南百姓,我爹娘不会在意的,否则我们没办法让那些贼人降低戒心。” 祝瑾禾脑中灵光一动,笑道:“我有办法了。” 电视剧里那些重伤吐血,甚至缺胳膊断腿的剧情,要多惨有多惨,不都是化妆化上去的吗?可比真的还真呢,她近来在医帐看过各种各样的伤,细节都观察得仔仔细细的,什么样逼真的伤口化不出来? 盯着人把刀收回刀鞘中之后,祝瑾禾很快回房中取了自己新买的各类化妆品。她自己除了口脂,其余的都没用上,毕竟本就长相艳丽,要显素雅,还是不施粉黛的好。 没想到这些东西现在竟能在将军身上发挥作用了! 三人见他兴高采烈取出一堆女儿家用的东西,都有些不明所以,但看他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便觉让他试试也无妨。 祝瑾禾请麒枫在一处阳光正好的石凳上坐了,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后便开始下手。 首先是傅粉。围观的两人见祝禾打开一盒子粉末就往麒枫脸上抹去,顿时那常年被日光晒成了古铜色的脸上就白了一片,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而麒枫也有些坐立不安,主要是眼前人一双略带凉意的手在自己脸上轻柔抚弄,他很不习惯。 祝瑾禾以为他是被笑得不自在,忙看向旁边两人:“这才刚开始呢,待会儿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神乎其技。” 果然没一会儿,一张苍白略显病气的脸便出现了。祝瑾禾还在指腹染了些眉黛,自己在指尖搓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点按在麒枫双眼下方,顿时又添了几分憔悴。 看得一旁的二人啧啧称奇:“要不是亲眼所见,可真不敢相信这一脸自然的病容是那白粉抹出来的。” 祝瑾禾笑看他们一眼:“这才哪到哪儿啊。” 于是两刻钟之后,当祝瑾禾终于停手,她手底下的麒枫已经看起来满身是伤,奄奄一息的了。 锋利的俊颜上几道小小的红色刮痕,一侧眉峰和鼻梁处化得尤为用心,受伤的破碎感便出来了。胸前的衣服用剪刀割开一条刀口状的裂痕,画好逼真的伤口后,将就着用鸡血抹上,手臂和小腿处也如此添了两处大小各异的伤口。 祝瑾禾毕竟是第一次化这样的妆,终于化完后还是松了口气的:“大功告成!待会儿爬山再冒几滴‘冷汗’就更逼真了。” 她退了几步欣赏大将军的战损妆,真没想到有人“受伤”了还能这么好看的,这颜值可真是抗造啊。这样既锋利又脆弱的氛围感要是能出现在后世的电视剧里,还不将屏幕前的万千少女都给精准拿捏了! 麒枫见他盯着自己的花痴模样,眼中闪过笑意。而另一边观看完整个变装过程的两人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么病弱的麒小枫还是第一次见,完全可以以假乱真啊。 祝瑾禾傲娇地一一看过三位大佬:“以后别动不动就往自己身上下刀,有需要尽可以来找我。”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失笑,朝他拱手作揖表示先行谢过。 而后,便开始按照原定计划上山了,当然这次换成了麒枫和祝禾两个人。安景修继续回衙门处理公务,方维则开始在江南铺开商路,毕竟这一趟远门可不能白出。 上山的两人才一进入石心寨,气氛就有些不对。连祝瑾禾都看得出来这些人显然是见麒枫受了重伤,自己又只是一介女流,一瞬之间就起了反抗之心,想要趁人之危夺回主动权。 她小声地朝麒枫道:“果然和这些山贼合作,根本就是与虎谋皮。” 麒枫却很满意他们的反应,这一看就知自己这“一身伤”有多吓人,不用真的伤着自己就能有这样的效果,还真是多亏了阿禾。毕竟他可不会为了取信于人,就真的将自己伤成这样,划个一刀两刀的,应也达不到这样的成效。 此时便笑了笑:“凭他们,还算不得是虎。” 他也不和这些山贼解释自己身上的伤,只将祝禾护在身后,双目锐利地盯着那几个最迫不及待的人,走到他们面前的石桌旁,一掌就拍了下去。 坚硬的石桌当即四分五裂,崩裂的石块带着磅礴内力往四周飞溅,将那周围的人打得哀嚎不止。 第73章 遇险 祝瑾禾完全被麒枫这一掌给帅呆了,要不是这时身处贼窝时机不对,真想给他来一个海豹式的鼓掌。 这便是所谓的人狠话不多!跟这些心思歹毒、欺软怕硬的匪徒自然是多说无益,还是简简单单的武力震慑才最为有效! 原本也有几分动摇的络腮胡见他伤得这么重还能有这样的杀伤力,心知他们这伙人断没有在此人眼皮子底下作妖的可能。 当下便谄媚讨好地跑来他面前:“哎呀,好汉这功力当真是高深莫测啊,可这一大早的怎么这么大火气,这,您看是否需要山寨里的大夫来看看伤?” “不必。”麒枫冷眼瞧他:“昨日传信让你们联系土龙寨的人,可按要求做了?” 自决定好带着祝禾一起来之后,他们便让络腮胡联系土龙寨,表示他们弄丢了悬赏之人心中惶恐,举全寨之力,甚至连寨主都牺牲了,才抓住了县令大人宠爱至极的小妾和她的一个护卫,愿意无条件送往土龙寨。 络腮胡哈着腰:“您吩咐的,小的们不敢不从,土龙寨今日一早就回了消息,让咱们还是把人带去上次约定的栖吾山山脚,自有人接应。” 麒枫点点头:“那便即刻出发。” 而出发之前便需将两人先捆绑起来,毕竟也不知道沿路会不会有土龙寨的探子,保险起见得从出了这山洞开始就演起来。这络腮胡竟还很阿谀地给他们准备了两个担架,好让二人路上少受些罪。 “好汉您看,就跟他们说怕护卫伤重死在路上,这娘子娇娇柔柔耽误脚程,才给准备了两个担架,这安排可还好?” 麒枫看了看祝禾,没什么异议地点了点头。 然而此时却没人敢往“伤重病弱”,看着已经比昨日少了许多肃杀之气的麒枫跟前凑,都抢着要去捆小娘子。 祝瑾禾很不喜欢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可为成大事这时候也只能忍了,正想找一个看着老实胆小一些的给自己捆绳子时,却听身后麒枫一声冷声警告:“管好你们的眼睛,否则我不保证它们还能不能好好地待在自己的眼眶里。” 众匪徒顿时收起脸上的惊艳垂涎,纷纷作鸟兽散了。 麒枫拉过祝禾,手中是一条麻绳:“我先给你绑上。” 祝瑾禾欣然接受。想着自己此时被绑,不该这么衣衫齐整的,但衣裙太贵舍不得下手,便只是稍微扯乱一点儿,一侧发髻再弄得松散些,便乖乖等着麒枫来绑自己,却见对方迟迟不动。 “麒大哥?” 麒枫轻咳:“那我便动手了,要是弄疼你就告诉我。” 然后她就看到对方往她身上捆的绳子比自己头上的发髻还松,她才稍稍一用力就应声落地。 祝瑾禾看着他脸上那抹不易察觉的尴尬暗中偷笑,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麒大哥,你不用怕伤着我的,我好歹也是关宁军中一员,还跟着你一起出征过的,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麒枫这才用比正常还稍轻一点的力度,将她捆得结实了些,然后指定络腮胡来把自己捆了。 络腮胡小心翼翼上前,见他身上伤痕遍布更是颤颤巍巍不敢使力,被他呵斥之后,才赶紧硬着头皮将人捆紧了。就见对方即便被勒到伤口也是面不改色,而自己却已经是汗湿脊背,暗自在心中咒骂可真是个狠人! 绑好之后,二人躺在担架上,每人由四个人抬着,络腮胡又另外点了十来人,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往栖吾山而去。 而山匪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前脚一走,自己的老巢就被穿着差役服的人包围了。这些“差役”便是一直围在此处盯梢的方维的护卫们,此时穿上安景修派人送来的差役服饰,便冲进山寨拿人。 毕竟麒枫二人此行危险,若是被这些逃窜的山匪走漏了风声或是有人直接将消息卖给土龙寨,那可就全盘皆输了,所以自然是将这些人先控制住为好。 当然也不能将人抓到县衙里去,衙门里的奸细还未肃清,便只能以官府名义将人暂时先圈禁在这山寨中了。 匪徒们早就被一再的打击吓破了胆,此时看到那么多官府的人冲进来,更是一点反抗都没有就被完全压制住了。 而麒枫二人也是很顺利的就被带到了接头地点。 山路颠簸,祝瑾禾被颠得晃晃悠悠的,昨夜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的,根本就没睡好,晃悠的时间一长便生了困意。可行至陡峭处,要不是她自己抓得稳,可能已经被颠下担架去了,于是想睡又睡不着的她到目的地时已经熬得双眼通红。 是以栖吾山脚下,土龙寨的人看到的便是一个貌若天仙而又楚楚可怜的“小妾”。 二当家的看她弱不胜衣,又“哭得”双眼红肿,显然是害怕得不得了,而那护卫一看便知受伤颇重,成不了威胁,当下便朝手下人挥挥手:“行了,绑回寨中去。那个送人来的小寨子就随他们自生自灭去。” “等等。”一旁大当家的出言阻止,“智者说了,只带这小妾进山,护卫直接杀了。” 二当家的犹疑:“可是大哥,这抓到的人越多不也是多一个筹码吗?而且这人伤成这样,还能对咱们有什么威胁不成?” 旁边一个山匪巴结道:“二当家这话说得对,咱们手里的筹码多点,那个新来的县令就会更加投鼠忌器,大当家的您看……”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巴掌呼头上了:“现在是什么要紧的关头不知道吗?朝廷派了这样一个人来当咱们小小文华县的县令,也不知道是不是另有所谋,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着转头去看那满身伤的人:“这护卫一看就不简单,万一伤好了,说不定是个麻烦。还有消息说那位安大人并不贪恋美色,这女的若不是长成这样,本也该一并杀了的。” 见他眼中寒芒毕露,那山匪直接跪了下去:“大当家的说的对,小的明白了。” 二当家便也往他头上呼了一巴掌:“还愣着干嘛,动手啊。” 眼见那人举刀就往麒枫那边去了,祝瑾禾惊慌地从担架上挣扎起身,踉跄着追上前去,一边追还一边喊着:“住手,你们都住手,不准伤害我哥,否则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她纤薄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脂粉未施的面颊上梨花带雨,却当真是我见犹怜。 第74章 亲昵 “哦?他是你哥?”大当家的打了手势让那人先停止行动,饶有兴趣地问道。 祝瑾禾努力装作怯弱模样:“是,是的,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 二当家嘀咕:“原来是一个娘生的,难怪都这么好看。” 话音才落,就被大当家的瞪了一眼:“原来是县令大人的小舅子,那倒是有点利用价值,都带回去。” 于是二人被蒙了眼睛,一路让人抬着上了山,只是这次换成了土龙寨的人。虽看不见路,却也知是绕了许久,且一路都是极险的,甚至有时还听到了前面有人窸窸窣窣拨开枝条的开路声,由此可见通往土龙寨的路有多隐秘。 到了地方之后,两人才得以被松了绑,重见光明,就被粗鲁地推进了一间阴暗的石室中去。 厚重石门关上的一瞬间,外头大当家的声音冷冰冰传来:“暂且委屈二位在此处等候,若县令大人真心疼你们,或许会早日前来营救。” 等确认外头脚步声走远,而这狭小的石室确实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祝瑾禾也顾不上房中只有一张小小的木板床,当即就累得摊了上去,原来被人一路抬着走竟也能这么累。 麒枫则走到他面前:“方才真的哭了?” 祝瑾禾噗嗤笑了,挣扎着坐起身,一边揉着被绑得酸痛的手臂一边道:“我演技好,这伙人可太小心谨慎了,且心狠手辣得很,方才我还以为咱们真进不来了呢。怎么样,麒大哥没后悔带我?” 麒枫笑笑:“表现不错。”见他雪白的皓腕上一圈圈青紫勒痕,心中一沉:“可带了药膏了?” 祝瑾禾低头一瞧:“这点伤没事,我从小就是这样一磕碰就容易青紫,只是看着吓人,放着不管都能好的。”她随即神秘兮兮地笑起来:“说到药,我今天出门前受你们启发,特地在县衙附近的几家药铺各买了一些不太常规的药材。” 见麒枫挑眉,她便继续说道:“是苏言教给我的,他自从家中蒙难之后就常研究这些防身的药方,我此次带的这几味药混在一起后能让人昏迷,而且醒来会以为自己只是不小心眩晕了一瞬,不会有被下过迷药的感觉,在这里用正合适。” 说着就转过身去,从衣服里侧掏出一小包一小包的药材来,走到低矮的案几旁,找了块石头就开始碾起药粉来。 麒枫一时有些哑口无言,没想到这趟带了祝禾来还真是发挥了大作用了,有了这样的药,他在土龙寨中行动就方便了很多。见他研磨得吃力,便默默接替了这个活。 祝瑾禾高兴地把工作交给他,自己从旁指导。还好大将军没那么严重的上下尊卑观念,脏活累活不会交给她一个小兵来做,反而很有后世的绅士之风,在这个时代可谓是很难得的了。 很快就磨好了药粉后,祝瑾禾小心翼翼地又一份一份分装好,一半交给麒枫,一半自己收着:“这一小份够迷晕半刻钟的,要是想迷久一点就多用些,对着人撒过去就成。” 麒枫点点头,接过来小心在怀中放好,然后开始执行自己此前的计划:顺利到达土龙寨据点后联系安景修。 这下轮到祝瑾禾目瞪口呆了。 麒枫从取出一张白纸来,在其上简述了他们此时的境况之后卷成小卷绑好,然后一个飞身,悬挂在这石室唯一一个窗口处。 窗上牢牢焊着几根两指粗的铁条,每根铁条间隔不过一个手掌宽,人是断然不可能从这小窗口逃脱的。 麒枫单手靠在唇边,便吹出几声逼真的鸟叫,很快就有一只一半像雀一半像猫头鹰的鸟儿飞了过来,叼走他手里的纸条后又展翅飞走了。 祝瑾禾心中冒出数个感叹号,鸿雁传书啊这是。 眼见麒枫将信传出去后飞身落地,她连忙跑了过去:“麒大哥,这是什么鸟啊,怎么这么听话,还能送信呢?你训了很久吗,我可不可以也养一只?” 麒枫见他一下子抛出许多问题,好笑地抬手打断他:“这是鹞鹰,景修训的,不但能送信还可带路,你若是有兴趣,回去之后可以让他教你。” 祝瑾禾兴奋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一件事来:“没想到今天土龙寨会派他们的大当家和二当家一起去接咱们,可见对安大哥这个县令有多重视,而且我听他们提到什么智者,地位似乎还在这两人之上。” 麒枫也正色道:“此前的情报只说这两位当家的是亲兄弟,是以山寨从无内斗,二人兄友弟恭一起将山寨治理得铁桶一般,却没听说幕后还有一个智者。” “藏得倒是很深,不过咱们既然都混进来了,总有查清楚的时候。”她从腰间香囊中取出一包肉干和一包果仁:“饿好久了,还是先填填肚子要紧。” 麒枫失笑,那香囊昨日自己陪他去买的时候,里头明明放的是一些艾叶和香花:“你还真是准备得很充分。” “那是,就算是方大哥来了,也没有我这么细心的。” 麒枫表示同意,二人靠着个小香囊勉强吃得七分饱。然而吃完之后便有些尴尬了,透过窗棂可见外头月亮高悬星星眨眼,已然入了夜。 本来两名“男子”同处一室并无不妥,可两人都想起了上次一起睡时略微有些旖旎的氛围和那个懵懂青涩的吻,便都有些不自在。 祝瑾禾尴尬了一会儿又觉得没什么必要,自己一个现代人,怎么还介意起男女大防那一套了?不就单纯地一起睡了一晚吗,即便是真的“睡过”,又有什么好尴尬的? 看了眼破旧窄小的木板床,这还没有上次客栈的床大呢。她想了想,一个箭步爬上去,背着墙靠坐在床上,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请麒枫过来坐:“确实得委屈我们大将军了。” 麒枫也并不推拒,默默坐了上去。 次日一早,祝瑾禾醒来时就对上了麒枫的笑眼:“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道了一声早之后,才看清二人此时的姿势,然后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怎么一醒来就又窝在这人怀里了?难怪昨夜睡得温暖香甜。 她自己虽不介意,但一再冒犯这人还是很不妥的。 祝瑾禾在脑中想象了下自己越睡越往人身上靠,而麒枫被自己逼到墙角退无可退,最终被她成功挨上的画面。 看出他不好意思,麒枫主动开口:“无妨,人睡着的时候总是会趋向热源,两个人靠着睡也暖些。” 麒枫昨夜里经过深思熟虑后觉得既然都是男子,对方又确实招人喜欢,便是亲近些也无碍,就跟小维和景修一样。 祝瑾禾见人家一个古人都不介意了,自己还偷偷喜欢人,更没什么好扭捏的,于是笑着点头,二人相处愈加亲昵起来。 第75章 匪寨幕后之人竟是个女子 相比两人的适应良好,土龙寨的三位掌权人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关进来的两个人。 据从一位来自京城的商人那儿打探来的消息,他们新来的县令大人也就是曾经的大理寺卿确实有一位爱之如命的小妾,只是出身太低才屈居妾室之位,但既无正妻,这小妾在府中地位便如同当家主母。 可他们寨中神箭手一支穿云箭传信入官府,写明他们从歹人手里救下一位美人,得知其乃县令大人妾室,遂以贵客之礼相待,望他拨冗前来将美人接回去,顺道一同宴饮一番。 可这位安大人收了信却照样忙于政务,就像压根儿不知道这事一般,甚至他们安插的细作都在一天之内被揪出许多,仅存的几个传信回来后都已保持静默,不敢多做动作了。 这位县令到底只是面上不动声色而其实暗中有了动作呢,还是为了自己的官途和性命舍弃了那位美人了? “我看那商人的话靠谱,我已派人查探过了,这人家底丰厚,在京中应是数一数二的大商。这才来多久,就已经把咱们文华县最赚钱的买卖都握在手里了。还听说他根本看不上这点小生意,已经在整个牧州都铺开了商路,这样的人知道的消息应不会错。” 大当家的沉吟了一会儿之后说道。 二当家的也点点头:“我觉得也是,昨天关进来那个美人,说爱之如命肯定不是夸张,这样的国色天香,谁舍得放着不管啊?” 智者凤眸一眯,斜睨着他:“你倒是惯会怜香惜玉,怎么?还想要夺人所好不成?” 不错,这位隐于土龙寨幕后的智者,竟是个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女子!只见她倚靠在一把铺着柔软虎皮的太师椅中,姿态慵懒,秀美脸上的神色却如同盯住猎物的毒蛇一般。 大当家的连忙喝骂自己的弟弟:“管住你自己,没事别去招惹那个女人!” 二当家的见自己哥哥一如既往地对智者唯命是从,心中厌恶,忍不住反驳起来。 “这安景修现在不过就是个七品知县,与咱们合作的可是堂堂四品知府,连知府手底下那个知州都得巴结着咱们,这知州手下区区一个县令怕他作甚?” “况且知府大人不也说了,让咱们先拉拢人,拉拢不成就地杀了,这样一个人的小妾,我凭什么不能动?” 大当家的眼见智者神色越来越沉,一拳头将自己那没心没肺的弟弟捶得偏过头去。 “知府大人正在扩张势力的紧要关头,此时朝廷派人下来是个什么情况尚未可知,只能尽力拉拢,免得解决了这个再来个更难缠的。” “这些年咱们虽被知府坑了不少,可若没有他,土龙寨也断然不可能有如今的局势。此次若是知府大事可成,咱们跟着扩张地盘,但若此事不成,对我们土龙寨的打击可也是致命的。 “所以只要同此事相关,就不可轻举妄动,你怎么就不能长点脑子,凡事谨慎些?” 二当家的虽知他说得有理,但被打了一拳,又看面前两人一副同心同德的模样,更是心中忿忿。 这老女人可比他哥还要大上几岁呢,怎么就能把他从小相依为命的哥哥迷得五迷三道的,迟早有一天得搅散了这两人,再让着女的不得好死! “行了,咱们土龙寨可不兴内讧的,最近都安分些便是。至于安景修,让人将那妾室身上的一件信物送去县衙,告诉他明日再不来赴宴,就将那女人手指送去一根,让他解解相思之苦。” 智者把自己翘着兰花指的纤纤玉手举至眼前细细观赏,漫不经心出口的话却狠毒无比。 大当家的应了一声是,便朝自己那不省心的弟弟投去一瞥,二当家的不甘不愿拱手:“我这就去安排。”然后便退了出去。 这间空荡荡的议事厅于是只剩下了两个人。 大当家的朝智者拱手致歉:“弟弟顽劣,但心思简单又向来听我的话,这些时日我会好好看住了不让他惹出事情来,还请智者见谅。” 智者终于从虎皮椅上起身,身上原本盖着的毯子落了地,全身上下就只着了一件薄薄纱衣,素脚走到大当家面前极近的距离才停下,仰着头看他,涂着鲜红口脂的唇一张一合。 “那,大当家的要如何求得奴家原谅呢?” 大当家的沉默不语,却一把扯开了那纱衣,将身前的女人压回太师椅中,自己也栖身而上。 很快便传来椅子似是承受不住的嘎吱声,和一声声的低c娇y。 躲在门外偷看的二当家的只觉得恶心不已,这老女儿到底给他哥喝了什么迷魂汤,这大白天的就开始在议事厅里苟且,满怀愤恨地转身就走。 而没人注意的是,门的另一侧,一个头垂得低低的,耸肩塌背正在守门的“山匪”在二当家离开后,也默默地离开了岗位。 这名“山匪”正是趁着匪徒给他们送午饭时将人迷晕,偷偷溜出来的麒枫。没想到自己才第一次出来探听消息,就得知了与山匪勾结的官员身份。 也怪土龙寨外头的防备向来谨慎,这么多年从没有外人能进入山寨探听机密,是以向来外紧内松。 更没人想到,关在那么严密的石室中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居然还能跑出来偷听,才少了防备。 麒枫很快回到石室中,祝瑾禾松了口气,那送饭的匪徒应该马上就能醒来,她都在考虑要不要再加点剂量了呢。 示意麒枫赶紧躺回榻上装作奄奄一息的样子,祝瑾禾在小矮几前坐好,装模作样摆弄这匪徒方才送来的午食。 那人一昏过去就被麒枫拎到桌前趴着,此时悠悠转醒。 见自己方才莫名奇妙的就一阵晕眩,一眨眼的功夫竟趴在桌上了,不明所以了一会之后,他看眼前这两人还算老实,便也没多说什么的就出了门。 麒枫听人走远,才将方才的探听所得告知祝禾。 祝瑾禾听到智者竟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就已经很惊讶了,待得知她和土龙寨大当家的居然是那样的关系,更是差点儿就惊掉了下巴。 这位姐姐智计过人又豁得出去,在这个时代来说,也算的上是个奇女子了,可惜选了一条这样的路。 第76章 二当家的是个恋爱脑 麒枫不知她心中所想,只继续分析。 “我们原本猜测和匪徒勾结的是牧州知州,官居六品,手里管辖着包括文华县在内的几个小县城,却没想到此人身份还在知州之上。那知府张福,我曾见过几次,是个性子谨慎,很有手段的人。” 祝瑾禾将思绪转回正题上:“那确实是件棘手的事,好在我们已经知道了山匪背后的官员,只需找机会让他们露出马脚,拿到证据后便可大大方方地派兵拿人了。” “景修那边不能冒险上山,现在只能让他拖上一两日的时间,我们得尽快找出证据来,否则那心狠手辣的智者真会砍了你的手指送去。” 祝瑾禾拢了拢双手,土匪就是土匪,什么智者,不干人事! “要不咱们从二当家入手,身居高位还没脑子,这样的人比较好忽悠。” 麒枫闻言笑道:“你脑子倒是挺灵活。” “那当然得灵活点,十指连心,一指都不能少的。” 于是二人商量了一番之后,定下了利用二当家的与他们达成“合作”的计划。 哪知进来取信物的竟不是二当家本人,而是方才送午食被迷晕的那个山匪。 “二当家的让我来取一件信物,要给你的县令大人送去的,最好是他看了会愿意来土龙寨赴宴的,否则明日送去的就是你的手指头了。” 祝瑾禾很配合地取下自己手上的玉镯:“这是他送我的定情信物。” 山匪转身就要走,祝瑾禾却趁机叫住了人,让他给二当家的传话,说自己想见他一面,有要事相商。 山匪瞪大眼睛:“你们想玩什么把戏?最好把心里那点算计全都清干净,而且我是不会给二当家的传信的。” 当初派这山匪来做送饭的活,就是看中了他忠心耿耿又老实巴交,是少数不被美色所迷的人。 祝瑾禾看他这副只听上头命令行事,绝不会搭理他们的模样,忙低下头去以手帕“拭泪”。 “小女子身陷囹圄,哪里还能算计什么,不过是眼见自己失踪了一日一夜,我那郎君却至今都没有出现,自知所托非人。那手镯送去了,恐怕也等不到人,是以替自己筹谋一二罢了。” 她抬起头来,诚恳地看着那山匪:“我知晓县令大人此行的许多事情,想要以此与你们二当家的达成合作,这对土龙寨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 山匪狐疑地看了她半响,最终才打消疑虑,不过是二当家的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替她通传了也没什么,若是真能对土龙寨有益,说不定自己也能得一份功劳,这种送饭跑腿的活儿就轮不到他干了。 他出了门便找人去了,而二当家的一听抬脚便往石室走。 他可没有不听大哥的话去招惹那个女人,是对方先找上来的,而且自己不过是想去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什么值得打探的消息罢了,说不定还能替大哥分忧。 祝瑾禾见二当家的果然来了,不动声色地朝已经半坐起身,倚靠在木板床上的麒枫眨眨眼,便姿态优雅地走到二当家的面前,朝他盈盈一拜:“多谢二当家的愿意拨冗前来。” 时隔一夜再见到这女子,竟觉比昨日还要让人惊艳几分,二当家的连忙上前虚扶起她。不明白世上好女子这么多,连这样天仙儿一般的都有,怎么他哥就非看上了那个智者呢。 祝瑾禾在他的手碰到自己前就退了开来:“想必二当家的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小女子如今困于此处,定当对县令大人的事情知无不言,只求您护住我们兄妹二人。” 二当家的见她这样温婉贤淑,说起话来更是温温柔柔的,软软的声音勾得人心痒,怜惜之意顿起,当下就想把人拉到怀中好好疼惜一番。 而祝瑾禾连忙退到麒枫身边:“当着我兄长的面,二当家的这是做什么?” 二当家的看着那个虽不能动弹,目光却凶狠得似乎想要杀了自己的护卫,也觉得不妥,于是道:“那我马上给你安排单独的房间。” 祝瑾禾有些懵,不是叫他来商量正事的吗?这人怎么回事,想到哪里去了?她是拿情报做交易,可不是用自己的身体! 碍于此时也不能翻脸,她只好故技重施,又开始拿帕子擦眼泪:“小女子自知命苦,可也没有这样,这样没名没分的就……” 二当家的见她哭得楚楚可怜,莫名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揪疼。 他们土龙寨势力壮大之后,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不管是主动贴上来的,还是强逼着人跟了自己的,多得他数不过来。 可他虽然重欲,却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人上过心,玩物罢了,随时可以丢弃,他也从来没有为此费心劳神过。 可眼前这名女子不过昨日匆匆见了一面就让他一直惦记着,如今见到她哭,竟还会觉得心疼,只想着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原来这就是那些话本里头所谓的命中注定? 二当家的当下只觉心中激荡,忙道:“是我唐突了,我这就去告诉大哥,说你不愿意跟那狗官过了,求他给我们成个婚,此后你便是土龙寨二当家的夫人。” 祝瑾禾眼见局势急转直下,连忙将人喊住。这土匪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怎么就开始张罗成婚的事情了,这人恐怕不是没脑子,而是个恋爱脑。 她赶紧补救:“现在这个情况,恐怕大当家的不会答应我们的婚事。小女子愿意出一计策,彻底解决了土龙寨和县令,以及知府大人之间的龃龉,等大事了了,您同大当家的请功,再说成婚的事不迟。” 二当家的不耐烦:“这事没完没了的,老子等不了这么久。” 祝瑾禾便继续装作温柔小意的模样,语带恳求。 “小女不敢求二当家的怜惜,可实在怕了那等薄情寡义之人,若事情解决了之后,二当家的当真愿意娶我进门,小女此生便心甘情愿跟着您。” 第77章 化名春花 二当家的听完这话,赫然觉得自己心中冒出许多喜悦的泡泡,刚想满口答应,却猛然想起眼前人方才似乎还提到了知府大人?! 遂极力压抑那满腔的喜悦,一脸阴鸷地盯着她:“你是怎么知道知府大人和土龙寨的关系的?最好别骗我,否则我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薄情寡义!” 祝瑾禾很高兴他终于回归正题,装作害怕的样子,连忙取出了藏于袖中的一张地图给他。 “知府早就找过我家大人了,安景修不仅曾任高位,而且是宣平侯府世子,在京中人脉甚广,很得皇上信任,是以知府想通过他搭上京城的路子。” “得知他此次下江南虽明面上是被贬,实则是攒资历来的,只要处理好江南匪患,回京便能官复原职且再升半品。知府大人为表投诚之意,说自己近日辛苦查探终于得了土龙寨的位置图,甘愿将这功劳拱手相让。” “但安景修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也不是平白无故的,他早就查到知府和土龙寨之间是相互扶持的关系,因此收了地图却并没有帮知府大人同京中势力牵线搭桥。” “知府这才让你们土龙寨出面与他对上,打的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 一开始说正事,祝瑾禾便将之前和麒枫商量好的说辞滔滔不绝、条分缕析的说给人听,免得这个恋爱脑又将重点搞偏了。 果然成功把二当家的气的不行。 他看着手中清晰无比的位置图,他们土龙寨这些年在江南一带无往不利,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山寨地址极其隐秘,从无外人得知。 此时竟被张福拿去做了人情,这不是存心让他们这么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吗? 他将那舆图揉捏成团,狠狠丢在地上。 祝瑾禾也不去管这舆图,反正彪悍的麒大哥已经将这些弯弯绕绕的路径都记在脑子里了。 这舆图是今日安大哥派人跟着鹞鹰走了一趟后绘制而成,又让鹞鹰给送来的,哪里是什么知府大人给的呢,他们在今天之前可是连土龙寨背靠知府都还不知道呢。 安大哥送舆图本意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若是哪日要逃下山会方便很多。此时能靠它让土龙寨和知府生了嫌隙,可谓物超所值了。 二当家的脸色阴沉。 “这么多年的进贡算是喂了狗了,那张福还让我们给他处理了多少肮脏事,这些年要没我们土龙寨他能过的这么滋润?如今要成事了就想把我们一脚踢开,可没这么容易!这姓安的可有打算怎么对付我们土龙寨?” 祝瑾禾暗自高兴,这人果然是个心思单蠢的。对于知府张福来说,若是没了土龙寨就相当于自断臂膀,在江南土皇帝做的好好的,没事干嘛折了自己的羽翼去搭上京城的线? 又听他问到安大哥,连忙道:“没有没有,安大人知道土龙寨不好惹,所以他打的其实也是同土龙寨合作的主意。反正天高皇帝远,在这边待到任期三年结束,将几个小匪寨往上头一交,便可带着功绩回京升官。” “哦?他也想同我们合作?”没想到他们土龙寨的名头已经这么大了,连京城来的官都不敢惹上门来,二当家的心下暗喜。 “可我们这么大一个山寨,若只依附一个区区县令,往后行事岂不都要束手束脚了。” 祝瑾禾朝他笑笑:“是以土龙寨便需两头合作,毕竟朋友总是多多益善的。” “现在他们两家各怀心思,于土龙寨并无益处,咱们就做一场局,宴请知府和他那一派的官员,再将安大人也请来入席,这双方一照面,彼此的心思可不就摊在明面上了吗?” 二当家的思考片刻:“掌握主动权,在土龙寨的地盘,逼得他们和咱们通力合作,确实是对土龙寨而言最好的局面。” 随即又皱眉道:“可是近来张福因为京城来人的事情,已经很少和我们联系了,这个时候请他肯定不会来的。” 祝瑾禾装作努力思考的模样,实则将和麒枫早就商量好的计策说给他:“要不,山寨里可留有什么往来账册之类的东西?你从中抽几张给知府大人送去?这样他就不敢不来了。” “这……不是和知府结上梁子了吗?那边要是知道我们竟留下这种东西,还拿去威胁他,恐怕屠了整个土龙寨的心都有,我哥和智者肯定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见他说的只是那两人不同意,而他自己显然是有些意动的,祝瑾禾再接再厉。 “怎么会呢,是知府大人先陷土龙寨于不义的,他就算是怒气冲冲地来赴宴,看到我家安大人,不也都明白了吗?他将你们的身家性命先交给了别人,怎么看也是他理亏在先。” “那,我这就去跟大哥他们商量。” 祝瑾禾忙拉住他:“别,我听你说起他们,都是极其谨慎之人,他们若是不同意,这计划岂不就没有执行的可能了?那这桩事情就真的可能没完没了了。” 二当家的犹豫不已:“可我从来没有单独做过这样的大事。” 祝瑾禾以退为进:“是小女子逾越了,不应该这样逼着二当家的。” 说着又做娇羞状:“是我一时想着能早日摆脱妾室身份与二当家的成婚,这才出了这个主意。若是此计不成,我便日日在这石室中等着郎君,绝无怨言。” 二当家的闻言,心中火热,这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竟都是为了他!那声郎君更是叫得他热血上头,连忙一把就握住了她那双凝脂一般的小手。 “我这就去安排,这事我肯定能办得漂漂亮亮的,你就等着过几日我风风光光娶你进门。”说着就冲了出去。 祝瑾禾一个不留神就被人给抓了手,正嫌弃呢,就见人又跑了回来,下意识就将手背到身后。 二当家的只当她是害羞了,也不勉强,反正都快成婚了,到时候什么不能做? 此时便也略有些不好意思,他连人家名字都还不知道呢:“我都忘了问,姑娘的闺名是什么?” 名字?祝瑾禾没想到他匆匆跑回来是为了问这事,可好好的名字,可不能告诉他了。 为了不让人看出来是现想的,她脱口而出:“春花,二当家的唤我阿花便可。” 二当家的顿了一顿,但咂摸了几遍之后,觉得这个略显俗气的名字被眼前清丽脱俗的美人衬得都高雅了起来。 遂笑开来:“这个名字很好,似春花一般娇媚,很适合你。阿花,你等着我,晚上我来陪你吃饭。” 祝瑾禾……果然戏过了。 第78章 大手拉小手 看着人总算是真的走了,祝瑾禾僵硬地转头看向显然已经被自己临时发挥的演技震惊了的麒枫,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虽然,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还有了个春花的化名。但咱们和二当家的合作总算是达成了,所以我也算不辱使命,对麒大哥?” 麒枫也不知自己此时为何会有些怒火中烧,明明他们此前商量的计划都已经在一步步推进了,可看到那人竟然打起阿禾的主意,甚至还握着他的手不放,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时他余怒未消,听见祝禾的问话,语气便有些冲:“我们商量时可没有说要用色诱这一计策,你既牺牲这么大岂有不完成任务的道理?” 祝瑾禾闻言顿时不高兴了。 “哪有什么牺牲?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是二当家的奇奇怪怪,专门往那个方向想,我又不是故意想色诱别人的,这也能怪我吗?” 麒枫见他误会,有些紧张地走到他身边:“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这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下次离他远点。” 祝瑾禾细细打量他,好,确实只是担心她,并没有看轻自己的意思。 于是脸上恢复了笑模样:“我哪能不知道他不是好人啊,刚刚就一个没留神就被人牵了手,还没地洗去!” 说着眼神滴溜溜扫向麒枫,双手举到他身前:“要不麒大哥你替我搓一搓,把那恶心人的气息都给覆盖掉,免得我还得膈应好些天呢。” 谁叫他方才那么说自己,得让他尴尬尴尬,祝瑾禾在心里暗暗偷着乐。 她可不是古代那些只会忍气吞声的女孩子,看大将军尴尬完,下次还敢不敢凶巴巴地和她说那样的话了。 哪知面前的人丝毫没犹豫地就握住了她的手,真的像洗手那样轻轻搓揉了起来。 粗糙的大掌轻易将她的小手拢在掌心,手上的薄茧刮得她有些痒痒的。古铜色的皮肤和自己素白莹润的肤色交错在一起,极其强烈的色差下竟隐隐有种色欲之感。 这下轮到祝瑾禾尴尬了,甚至脸上都微微发烫起来,她抿着唇在心中哀叹,这可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麒枫看着面前的人面颊微红的羞窘模样,轻笑出声。看她方才伸出手时脸上得意的小表情,就知道小家伙这是想借机整治自己呢。 若是以前,他的确不会做出这样幼稚且逾礼的举动,可今日这提议却恰恰正合了他的心意,是以没多想地就动了手,再看眼前人小脸上从茫然到震惊再到羞窘的丰富表情,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将那双细嫩小手在掌心把玩了好一会儿之后,麒枫才牵着人到桌前坐下:“方才是我口不择言,如今也替你搓了手了,可还生气?” 祝瑾禾再不敢作妖,连连摇头,用端端正正的小学生坐姿在矮桌前坐好。 二人便开始继续商讨起后续计划中的许多细节来,若是进展顺利,麒枫调来的兵便可派上用场了。 早在和石心寨的人对上之时,他就已经传信给罗岳,让他先带着三千精兵在牧州城外候着。而自己深入土龙寨后,调兵的事情则全权交给了安景修。 “等二当家通知景修赴宴时间,派兵的事情他自会处理好,我们这边则需拿到那些账册,如此便可彻底掌握他们官匪勾结的罪证了。” 听完麒枫的总结,祝瑾禾心中按捺不住的激动,自己竟然跟着做了件这么了不起的大事。惩治贪官、打击残害百姓的土匪团伙,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果然跟在大佬身边是很正确的选择,此番连人生价值都得到了提升。 “真想时间快一点儿过,能早日看到这些恶人的下场。” “别着急,循序渐进,每一步都走好了,你想要的结果总是能等到的。” 然后,他们就先等到了二当家的来找祝禾吃晚饭。 他看起来很是兴奋,在那送饭的山匪摆饭的空当,就迫不及待地告诉祝禾自己这半日的进展。 先是从他哥那探听到了账本的下落,然后因他哥从来不防备他,此时已经悉数拿到了账册,准备待会儿吃完饭就去送信给知府大人和那些个有往来的官员。 祝瑾禾有些无语,但尽量不将自己的着急表现出来:“是否和阿花吃饭耽误二当家的做正事了?您只管去便是,阿花知晓轻重的。” 二当家的笑她:“我哪是为了吃饭啊,分明是想借机见见你,这才多久没见,我心中便想得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算是体会到这种滋味了。” 祝瑾禾低下头去假装害羞,心中却一阵恶寒,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 二当家的见那小女人娇娇怯怯地站在那儿,仿若在等着自己采撷一般,便再也忍不住地想上前将人拥住。 麒枫眯了眯眼,“强撑着病体”拦在祝禾面前:“舍妹毕竟还未嫁过去,还请二当家的守规矩些。” 二当家的被人坏了好事,很是不爽,但此人往后便是自己的大舅子,还是得给些面子的,只能讪讪坐回桌前,继续在口头之上表达自己的相思之苦。 可毕竟是背着大当家的和智者行事,他一个人还有好多事情需得处理,不能久待,而且这个时候更不能被大哥发现自己阳奉阴违来招惹了县令小妾。 是以一桌丰盛的菜肴还没动几口,二当家的便先行离开了,还让已经熟脸的那个山匪守在门口听候吩咐。 门口的山匪:还想着立功呢,原来的活计没摆脱就算了,怎么还多了个守门的活儿呢? 祝瑾禾看着满桌香喷喷的菜肴,这算是二当家的带来的唯一的好处,毕竟之前给送来的还都是些残羹冷炙呢,就当是方才被一通恶心的补偿好了。 她挑出几道菜来摆到一边,都是被那人筷子动过的,坚决不能吃。随即招呼麒枫一起吃了在土龙寨的第一顿饱饭。 吃过饭后,两人将门外守着的山匪叫进来收拾碗筷,麒枫便又趁机将人迷晕,出去寻二当家的和账册下落去了。 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写好给各家的信,要将剩下的账册还回去了,恰好可跟踪去看看。 第79章 剑拔弩张 此行很顺利的就拿到了账册,麒枫趁二当家的将账册放回原处的当下,就又将那些罪证偷了出来。 事情更是完全按着他们的计划发展。知府和那些与山匪勾结的官员都回了信表示会来赴宴,宴席就定在了第二天晚上。 和麒枫互通了有无之后,安景修那边便也回信同意赴宴。 而一收到安景修的回信,二当家的便来石室挑拨了。 “那姓安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收到你的玉镯不肯来赴宴,一说此宴是与知府大人一起商量同土龙寨合作的事宜,当下就应邀了。阿花,你此后便一心跟着我,我定不负你。” 祝瑾禾没想到这人既要费心瞒住自己大哥和智者,又要忙着筹办今晚的宴会,竟还能偷闲来做这种挑拨离间的小事,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二当家的看她表情空茫,以为是彻底认清了现实,正伤心呢,便也不打扰她继续“大彻大悟”,又匆匆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并不知道他千回百转心思的祝瑾禾和麒枫二人对视一眼,便决定不去多想,反正这恋爱脑此时的想法与大局无关,完全无需理会。 到了晚上,直到知府大人和其余八位官员依约来到,才有人通知了大当家的和智者。二人心头巨震,有种大事不妙之感。 “是谁将他们请来的?”大当家的怒不可遏。 一个山匪战战兢兢的回:“是,是二当家的。” “知府不是说近日无需联系吗?便是平日里都是少来寨中走动的,老二是怎么请得动他亲至土龙寨的?” “小的,小的不知,只知道知府大人来时一脸的怒容,身边还带了不少护卫,看着都是练家子。” 大当家的想起那蠢弟弟昨日问过自己账册的事情,心中一紧。能让向来谨慎的知府大人亲自冒险前来,还满脸怒容的,恐怕也就只有那账册了。 他此时也不敢替自家弟弟兜着了,将事情告诉智者说不定还能想办法挽回局面,便急急将账册之事说了。 智者当下大怒:“胡闹!我看是平日里太纵着你们了,你不是说会看好他的吗?怎么竟弄出这样的大事来!还不快去和知府大人解释清楚?” “是,我这就去。” 大当家的很多年没见智者这样发怒了,她总是在言笑间就解决了问题,自己和一众男儿都被比了下去。此时见她这样便更慌了神,急急忙忙就要往外冲。 本来邀县令来赴宴的事情就交给了老二,老二虽不擅动脑子,但事情只要交给他,办事效率向来很不错。 是以此次看他忙着送信和盯着厨房里的活,他便没有多加管束,谁知竟然闹出这样大的乱子来。 “等等,”智者又叫住他,嘱咐道:“此事一定是别人撺掇的,老二没那个脑子。尽快查清楚,若是有内奸当着知府的面处理了。若是没查到,把老二推出去任他们罚,别舍不得,否则这误会不解,整个土龙寨危在旦夕。” 大当家的握紧拳头,咬牙应了声是后转身出去了。 待他终于赶到了宴席之上,看到的就是自家弟弟和一众官员们面色不善互相对峙的模样。身后的护卫们也各自僵持着,现场气氛剑拔弩张。 他忙陪着笑脸迎上去:“真是贵客登门,蓬荜生辉啊!” 将二当家的强拉到身后,又道:“我这傻弟弟不懂事得罪了各位,我这也是才知道,但既已临门,便当作是给土龙寨一个面子,咱们敞开了吃喝,有什么误会便都好说。” 知府张福听出他话语间的示弱意味,面色稍霁,毕竟自己的把柄还握在对方手里,若他们愿意示弱将把柄彻底毁了,也不是没有继续合作的可能。 他此时便也缓了语气:“是误会便好,可咱们即便是一条船上的,这解除误会的诚意若是不够,我也不介意将你们土龙寨踢下船去!” 大当家的知道这是要他们当面销毁账册之意,本来留着账册是为了日后以防万一时用的,此时为了重新取得信任,也只有放弃这一筹码了。 他转头朝二当家的道:“把账册交出来。”他此前已经去看过存放账册的地方,然而里头空空如也,定是被这小子给拿走了。 二当家的一听不乐意了:“凭什么给他们,大哥你别管了,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理亏。等会儿人来了,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张福阴沉着脸:“土龙寨到底是谁做主?你们这么推脱,是想诚心和官府作对了吗?” 大当家的面色一沉,朝自己那看不清局势的弟弟厉声道:“不管你说的什么理不理亏的,账册都先交给我,放你身上不安全。” 二当家的愣住:“我没保管啊,账册不都在原来的地方放着呢吗?” 大当家的心下一寒,这东西要是落入有心人手里,不仅是这些官,他们土龙寨也讨不着好。 这时有人匆匆朝大当家的跑来,他定了定神,小声问:“可查清楚了?” 那人附到他耳边:“这两日二当家的去过石室几回,都是饭点过去,没一会就出来了,因此没人留意。现在,现在不知怎么回事,那石室……空了。” “混账!”大当家的再没忍住,当着众宾客的面将那报信的人一脚踢飞。 账册丢了,外贼也不知所踪,盯着自己那被人忽悠了还不明所以的傻弟弟看了许久,到底没忍心按智者说的那般将他送给这些心狠手辣的官员处置。 他招来一个心腹,让他找智者想办法做些假账册出来,这事自己或许做不到,但智者一定可以。 随后定下心神:“各位大人请先落座,这账册藏的隐秘,还需些时间才能呈给各位。土龙寨难得有机会同时宴请诸位大人,便让在下略表些心意,席上,大人们有任何要求都好谈。” 这便是让他们随意提条件的意思了,张福见此时还得等人交出账册,既已来了,先狮子大开口敲这山寨一笔竹杠也不错,便点点头,欲带着身后的官员落座。 然而此时,厅外却先传来另一阵脚步声,随之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传来:“各位要找的账本,莫不是我手中这些?” 话音刚落,只见一位身材颀长,一副谦谦君子模样的年轻男子便走了进来。 身着七品县令官服,身后跟着原先还被关在土龙寨石室中的两人,虽然祝瑾禾此时已经换回了方便行走的男装,但出众的样貌还是被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而两人身旁赫然是那位来自京城的大商人,十来名衙役默默将这些人护在身边。 第80章 春花你没有心 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二当家的。 他盯着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此时目眦尽裂:“你,你这个臭婆娘,你竟敢骗我?” 他才想冲上前去,就被大当家的让两个手下人给拦住了,却仍旧挣扎不休。 “我对你这么好,不嫌弃你再嫁之身要娶你为妻,你竟甘愿与人为妾,还联合这个狗官骗我账册?你还有没有心?” 祝瑾禾朝麒枫身边挪了几分,也不怵他:“我自然有心,还是大大的良心。跟你们这样的土匪恶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做下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竟还觉得自己配拥有爱情吗?” 二当家的死命挣扎:“春花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给我杀了她,把这个春花给我杀了!” 这突兀的名字被喊出来的瞬间,满室静默。 祝瑾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忘了告诉你,我不叫春花哦,你连骂人都不知道该骂哪个名字,真惨。” 二当家的瞪大眼睛,气得七窍生烟。大当家的一掌将他劈晕过去,头一次觉得这个弟弟如此丢脸,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此时见知府和一众官员都在,这安景修不过是其中官位最低的一个,就带着这么点人前来,想必是谈合作来的。 便不怎么客气的迎上前去:“县令大人第一次来我们山寨做客,鄙寨甚是欢迎。只是这带来的人和东西,似乎不是为客之道呢。” 安景修闻言露出和煦的笑意,仿佛真的是来做客一般。 “哦?我带的人有何不对?”他指着麒枫两人,“他们本就是我的人,大当家的不是因着他们二人一再邀请我来寨中赴宴吗?如今我既已经来了,他们跟在我身边,自然是合乎礼仪的。” 说着又指了指方维:“这位是我京中的好友,生意做的很大,如今想来江南试试水,是以我便带他先来见见世面,应该也不为过?” “至于这账册……是二当家的一个不慎,才落入我手中的。本官一介小小的七品县令,来和这么多上官一同赴宴,若不带点有价值的东西,是万万不敢来的。” “你!”大当家的看他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气得张口结舌。 “好了!”知府大人沉默地看了半天热闹,见局势并没有往好的方向扭转,只得亲自出马:“既然都是来参加宴席的,就别伤了和气。” 说话间,迈步到安景修面前:“安大人果然如传言一般丰神俊朗又年轻有为,可真是羡煞我等啊。” 账册还在这人手里,只能先表善意。若他想借此拿到点好处,给他又何妨,反正他本就打算和京中来人合作,好暂时先躲过皇帝老儿的探查。 “哪里哪里,知府大人这可是折煞我了。下官即便如何年轻有为,也不及诸位胆大包天,敢和山匪合作,枉顾伦常,视江南几十万百姓性命为草芥!” 张福眉头顿时狠狠皱起:“你这话是何意?” “知府大人连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明白吗?你们勾结山匪、中饱私囊、草菅人命、霍乱朝纲,致使牧州一带匪患横行、民不聊生,安某耻于与你们这等人为伍,这下可听明白了?” 安景修说完义愤填膺地一甩袖,那宝绿色的官服宽袖猎猎作响,将不耻为伍之意表现得极其具象化。 祝瑾禾在身后看得满眼崇敬,这样的谈吐气质,这般敢于横眉怒对乱臣贼子的胸襟气度,可真是帅得一塌糊涂啊。 偷眼去看站在另一边的方维,果然星星眼都要冒出来了。 而对面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张福阴沉着脸:“你竟不是来合作的?你以为就凭你手中这些东西就能将我们定罪了?” 安景修气定神闲,掏出临行前皇上御赐的令牌,高举过头向对面的众人展示。 “我乃皇上亲封的钦差!手中的账册出自土龙寨智者之手,笔笔明晰,而今又有这么多双眼睛将你们人赃并获地堵在这儿,可谓人证物证俱全,怎么就不能定罪了?” 一众官员面色铁青。 “什么智者?土龙寨难道还有个我们不知道的人物?” “做这种东西留着,枉谈合作,亏他们平日里还装出那等奴颜婢膝的模样。” 张福抬起手,示意已经有些心急焦躁的官员们安静下来。 朝安景修嗤笑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太过轻易就身居高位的年轻人更是容易自命不凡。你带着这罪证和这么点儿人,就敢闯山寨,本官佩服你的勇气,但光靠你那一腔孤勇可成不了事。” 说罢阴恻恻地笑了开来:“就让你这毛头小子见识见识什么叫草菅人命,免得下了地狱还这般幼稚,不知人心险恶。来人!将这伙人给我围住,就地坑杀了,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当下不论是官府还是土龙寨的人都行动了起来,将安景修一行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住,就等一声令下,便要大开杀戒。 然而还没等他们动手,麒枫就已吹响一声长哨,刹时间仿若一阵地动山摇之声传来。 一对铁甲着身的将士如潮水般的涌了进来,直接冲开了包围圈,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山匪和知府的手下们都冲撞向一旁。 将士们将麒枫一行护卫在中间还不算,更将整个宴会厅挤得人满为患,围得铁桶一般。而为首之人,正是许久不见的罗岳。 此时他俯身向麒枫行礼:“参见大将军,末将带兵驰援,不辱使命。” 麒枫朝他点点头,示意他起身。 罗岳恭敬地在自家公子身后站定,这才朝身边的祝禾眨了眨眼。 凑近他道:“我这几天没日没夜赶路都饿瘦了,等收拾了这些贼人,是不是能吃一顿阿禾亲自做的大餐啊?” 祝瑾禾见他在这样严肃的场合还不忘耍宝,抿嘴直乐,配合地道:“罗小将军日夜兼程,驰援有功,本炊家子一定尽心尽力,将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噗嗤几声忍俊不禁的笑声从身边传来,罗岳自己也挠着头傻乐,麒枫有些无奈地瞥了这两人一眼,眼中神色却是纵容的。 第81章 匪寨陨落 而被围住了的知府等人却显然没有这样逗乐的心情,在军队现身时便开始慌了,张福大惊失色:“大将军?你是关宁军麒枫?” 麒枫不搭理他,安景修却睚眦必报地讽刺回去:“怎么样,你消息再灵通也不知道麒大将军还是我发小,我们年轻人可不止有一腔孤勇,还懂得筹谋和兵法呢。” 张福额上冷汗岑岑,冲着被一系列变故惊得呆住的了大当家的大喊。 “生死关头,你们寨中藏着这么多人,也该全数出动了。管他什么世子、将军的,只要今夜全都折在这里,死无对证了谁还能算到我们头上不成。” 大当家的当即回神,按照他说的吩咐了下去,又去叫醒自家弟弟。 麒枫冷笑一声,伸出右手在空中打了几个手势,就见四周围的山头处涌现出了更多的士兵来,身上盔甲的冷光在夜里格外的醒目刺眼。 “为了你们这蛇鼠一窝的数千山匪,我特地调来了三千精兵,你们确定要同我关宁军开打,做这蚍蜉撼树之举吗?” 大当家的被麒枫眼中的锋锐震慑住了,一时犹豫不知该不该开打。 就听张福大吼了一声:“糊涂,这人的话能信吗?被这些朝廷走狗抓去了能有什么好下场,还不如拼一把,说不定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兄弟们,给我杀!” 他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就算朝廷为了不增杀戮减少伤亡,对土龙寨网开一面,招安了这些土匪,他张福也是必死无疑的。 此时便得将这场面搅乱,越乱才越有逃脱的机会。 两方人马本就一触即发,那声大吼之后,也不知是哪个山匪先动了手,当即短兵相接,厮杀声震天,双方打得不可开交。 罗岳见状,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麒枫护着安景修和祝禾几人,退到一个安全的角落,指了一小队关宁军将他们护好之后,也身先士卒地投入厮杀中去了。 祝瑾禾有些担心,可也知道这是他的责任。他向来这样躬身表率,才赢得了全军上下的敬重,才能带出这么好的一支军队来。 山匪终究就是普通百姓落草而成的,拿起武器拉帮结派的就成了匪徒,当然不可能是千锤百炼的关宁军的对手。 所以即便是一场数千人之间的战斗,没到一个时辰便也结束了。山匪之外,包括知府张福在内的一众官员也全部落网。 张福在双方开打时佯装挥了几剑就想趁机偷溜,是麒枫亲自将他俘获的,此时正颓然跪在地上。 头发蓬散,脸上多了几道擦伤,衣衫也乱了,与来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判若两人。 而他身边,跪着同样心如死灰的大当家和还在状况外的二当家的,似乎没明白偌大的一个山寨,怎么这么轻易就被人攻破了?! 麒枫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定格在上百名被劫掠上山的女子中间。 这些人有的一脸麻木,有的满眼悲凉,也有终于脱离苦海哭得不能自已的,还有些已经完全失了神智,缩在角落里抱着头尖叫。 祝瑾禾也注意到了这些女子,心中虽有不忍,很想上前去安慰和拥抱她们,但也知道,此时不过分关注才是对她们的尊重。 只能等事情了结之后,问问方大哥有没有什么适合她们的工作可以安排了。 这个时代被掳上山后还能毫无芥蒂被家人接受的女子太少了,她们只有靠自己立起来,往后才有重新活下去的可能。 察觉到麒枫朝那群女子投去的目光,祝瑾禾有些不解:“将军?有什么问题吗?” 麒枫却恰好在这些女人中看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 正安静地抱着双肩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似乎和身边那些可怜的女子没什么两样,可偶尔往外探究的目光却是冷静而漠然的。 “智者找到了。”他匆匆回了祝禾一句,就抬脚往那女人走去。 她躲在多名女子身后,麒枫不好上前拉扯,只能盯着她:“你一手造就了这么多人悲剧的一生,竟还有脸躲在她们身后吗?” 智者抖得更厉害了:“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别逼我,别逼我们了。” 说着还呜呜哭了起来,连带着身边的那几名女子也被吓得边哭边挤作一团。 麒枫蹙起眉,这样很容易刺激到这些无辜之人。他立刻当机立断飞身而起,点了智者的穴道让她不能动弹后将她一把拎了出来,丢在了大当家的面前。 然后把穿一身代表正义的官服,温文尔雅,看着全然无害的安景修往那些还在惊叫惶然的女子面前一推:“解释。” 安景修虽对好友这样的行为颇有些无语,但眼前这些可怜的女子毕竟也都是他治下的百姓。 他便也开始耐心地做起了解释和安抚的工作,告诉她们刚刚那人是山寨的女土匪,是以才会被抓起来,而她们已经安全了,完全不必担心。 另一边,智者虽不能动弹了,却仍在极力表达着无辜。 被丢到大当家的面前,满脸都是惶恐不安:“就是他抓的我,是他抓的,别把我交给他,救救我,呜呜……” 麒枫却并不理会她,拔剑指向大当家的:“我知道土龙寨幕后之人一直是智者,你们只是听命行事,现在你只要指认她,便算有功,所犯罪责可适当从轻处理。” 大当家的眼神微闪,嘴里却并不承认:“我不认识她,我们土龙寨也没什么智者,成王败寇,反正最后都是要死的,你何必多拉一个人来给我垫背?” 祝瑾禾见状,走上前来,在麒枫耳边低语了一会儿之后,他手上的剑便移到了二当家的胸前。 二当家的早就看到他们嘀嘀咕咕的,此时见剑尖指向自己,恨极了的瞪着祝瑾禾。 “你干什么,你以为我就会出卖山寨吗?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个没脑子,又没种的人?告诉你,要杀便杀,老子不认识什么智者!” 祝瑾禾仍旧默默站在麒枫身后,并不言语,而麒枫也没有理会他,继续朝大当家的道:“若你指认智者,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让二当家的受尽折磨而死!” 大当家的额头青筋暴起,却仍是死死咬着牙,不肯张口。 第82章 他永远不会变成你 直到麒枫毫不留情的一剑刺入二当家的胸膛,虽刺的不深,可剑尖刺破血肉之声近在耳旁,亲眼看着弟弟鲜血迸出,闷声痛呼,他终于泣不成声。 “我说,我说!她就是智者,这些年土龙寨能壮大,全都是因为她。” 就见他一个大男人倒地哭嚎不已:“对不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老二受折磨,对不起!” 一旁的罗岳嫌弃地上前踢了他一脚。 “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也不嫌丢人!早知今日何必做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看不得自己弟弟受苦,怎么就敢随意祸害别人的兄弟姐妹?真恶心人!” 一旁的智者已经停止了哭泣,嘴角漾起一抹凉薄的冷笑:“果然这世上除了自己,没谁是靠的住的。” 祝瑾禾忍不住反驳:“你错了,你觉得别人靠不住,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真心对待过别人。” 智者冰凉的视线扫向她,露出一抹讽刺的神情:“你也就是仗着自己漂亮,等着,你还年轻,这一生的磋磨还在路上呢。” “你以为我没有真心对待过别人吗?我曾经也是家里极尽宠爱的小女儿,就因为被爱慕的表哥骗得失了身,就被家人放弃了,那时的我难道没有全心信赖表哥和家人吗?” “我好不容易逃出了暗无天日的小黑屋,就被抓上土龙寨来了,你们知道一个女人每天伺候几十个男人的滋味吗?知道我怀了多少个孩子,又不敢生下来,只能亲手杀掉的滋味吗?” “后来,我想尽办法成了大当家的女人。我厌恶极了做那档子事,可却只能靠这样的手段拉拢他,让他更听我的话。可是结果呢?结果他为了一个废物弟弟,也背叛我了!” “我在这里生不如死了许多年,才终于成为智者,活得像个人样了。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自以为正义的人出现了,要将我绳之以法?可我不也是受害者吗?你们怎么忍心来剥夺我好不容易轻松了一点的生活?” 听了这一番指控,四周都有一瞬的静默,祝瑾禾看着她:“很多人负了你,伤害过你,可这也不是你让这么多人家破人亡的理由。亲眼看到这么多无辜的姑娘走上和你当初一样的路,你就没有一丝愧疚吗?” 智者恨恨地看着她:“那谁为我愧疚呢?她们和我一样,命该如此!逃不脱、挣扎不起来,是她们自己没本事,怪不了谁!” 说着又冷笑一声:“你瞧瞧你,长得美便是你的本事,二当家的那个蠢货就不提了,就说你身边这个将军,将你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这就是你现在能高高在上蔑视我的原因。可我等着,你变成我的那一天!哈哈哈哈……” 阴恻恻的诅咒和诡异的笑声不绝于耳,祝瑾禾还想反驳,却知道和这样的人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她固执地只听信自己心里的声音,那套说辞支撑她支离破碎地走到今天,既可恨,又可怜,却不值得同情。 麒枫见祝禾没有再谈下去的意思,利落地点了智者的哑穴,那凄厉的笑声就这么突兀地停了下来,在她愤恨瞪过来的目光中,麒枫面无表情开口。 “他永远都不会变成你!你之所以有今天的下场,不是因为命运,而是你心里住着恶。” 说罢,也不看她的反应,拉着祝禾往安景修那边去了。 祝瑾禾微微扬起嘴角,方才吵架吵输了的郁气一扫而空,很开心地被他拉着走了。 罗岳默默跟上。怎么祝禾和公子的关系看着更好了?他好像再也不是公子身边最亲近的人了呢?? …… 兵戈止后,方维跟着安景修去处理知府和那几个官员去了。拔出萝卜带出泥,一番审讯之下,才看到这些人平日里都做了多少人神共愤的事情,贪墨的银钱都足以抵得上江南百姓好几年的税收了。 麒枫和罗岳则被安景修安排去处理数千山匪了,毕竟他们人数众多,还真得有关宁军震慑住才不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祝瑾禾则忙着兑现自己要养胖罗岳的承诺,在厨房忙活去了。 就这么各司其职了好些天,朝廷处理这桩官匪勾结大案的旨意才终于传达下来了。 数十名官员和匪首被押回京城问斩,其余或就地处决、或施以足以将人打废的鞭刑、仗刑、或是流放极北之地,即使最轻的也是在当地充作苦役,一辈子再无翻身之时。 皇上雷霆大怒,要让天下人引以为戒,再不敢做这样枉顾朝廷法纪、坑害百姓的事情。 案子告一段落之后,麒枫等关宁军众人定好了两日后出发回营。 而祝瑾禾一连几日被方维缠得没脾气。 这人刚开始还要忙安景修交给的任务,只忙里偷闲地偶尔在她身边待着,她便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来就开始一整天都没正事儿干地只跟着她。 祝瑾禾客客气气地问他为何如此,就算安大人没安排事情,他自己的商业版图不扩大了吗? 这人笑嘻嘻回她:“这不是阿禾你们马上就要启程回去了吗?我多陪陪你,免得日后没机会见了。” 祝瑾禾虽有些怀疑但也不好质疑别人的善意。 但前提是对方没有这样一天到晚地跟了自己整整三天!要不是看出来他对安景修一往情深,她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此时见他一大早的又跟在自己身边,祝瑾禾决定摊牌。 “方大哥,有什么事你就直说,说出来我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 方维装作疑惑的样子:“哪有什么事儿啊,没有,我就是看麒枫他们也不在,你一个人怪无聊的,就陪陪你嘛。” “真没什么事儿?那我可走了啊,我今天想自己一个人逛逛,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 “哎,你别走别走,后天你们不就启程了吗?等你回去了多的是时候独处,哎你慢一点儿,休想丢下你方大哥自己出去玩儿!” 已经走到门口的祝瑾禾看他硬是要跟上来,也不跑了,等人走到自己面前,扬首看着他问:“能让你这么坚持不懈,肯定是跟安大哥有关?” “哈,哈哈,要不都说阿禾聪明呢,我跟你安大哥可是十几年相依为命的感情,反正你甭管我要干啥,就成全成全我,让我跟着不成吗?” “怎么能这么扭捏呢?不就是喜欢他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方维毫无防备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年轻就这么将自己隐藏多年的心意说出口了,彻底石化! 第83章 日行一善 祝瑾禾看他这模样,觉得自己可能是太过语出惊人,吓到这些保守的古代人了。可能在他们看来,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还是太过禁忌了。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在方维面前挥了挥,企图唤回他的神志,可这人却仍旧一动不动,眼珠子都不带转的。 祝瑾禾暗暗叫糟,这不会是藏了太久的感情被自己一遭说破,受的刺激太大了。 这麒大哥也不在啊:“要不,我去前院给你把安大人找来?” 话音未落,她在人面前胡乱挥舞的手就被一把抓住了,然后又被人从门口一路又拉回县衙后院里来,直到在一个拐角藏好了才停下来。 方维战战兢兢,垂着头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你,你怎么知道的?” “早就知道了呀,我又不瞎,你们这么明显还能看不出来吗?” 麒枫大概是一叶障目,觉得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有超于常人的亲昵很正常,但她可不是,以她正常人的眼光来看,这俩人可是从头到尾都在秀恩爱! “什,什么你们,你别乱说,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他向来为人清正,你别牵扯上他。” “这跟清正又没有什么冲突的,互相喜欢是一件多让人羡慕的事情呀。男人之间怎么了,你可别听其他人乱说就去否定一份这么难得的两情相悦的感情,人生是自己的,管别人怎么说呢。” 方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但此时也来不及震惊了,他抓住了重点:“你说什么……互相喜欢?两情相悦?你是说他,他对我也……” 祝瑾禾等着他将下面的话说出口,可这位生意场上惯来舌灿莲花的大商人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接下来的话了。 她急得直跺脚:“哎呀,方大哥你怎么回事儿呀!我本来不打算掺和进别人的感情的,可我看你一个人是真走不出那一步啊。” 她双手合十拜了拜:“日行一善,月老大人应该也不会怪我多管闲事的。” 又朝方维勾了勾手指:“我觉得他也喜欢你,别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反正就跟我能看出来你喜欢他一样。你要是相信我,就赶紧找机会表白去,否则错过了缘分你可别后悔。” 方维听完她的话,也没再问什么,估计这时候脑子里只够装的下安景修竟同他两情相悦这件事了。 祝瑾禾看着他几乎是同手同脚的转身就走了。想想自己还有一个疑惑没有问清楚,连忙追了上去。 “方大哥,你现在总能告诉我这几天都跟着我的原因了?” 方维挠挠头,少见的笑得有些憨。 “这不是前些天你扮做景修的小妾,他说你那样的就是他喜欢的类型吗?我就想着自己多跟在你身边也许能受点熏陶,身上或许就多一点他喜欢的气质了呢。” 祝瑾禾……多么伟大又卑微的感情啊,有点儿感动怎么回事。 她当下拍了拍胸脯:“方大哥之后若还有什么感情上的问题就来找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说完这话的当天下午就后悔了。 只因为方维回去之后,在表白和不表白之间纠结了许久,终于决定不管结果如何都要豁出去试一试。然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里许久,想着该如何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 一时嫌自己矫情,一时又觉太过生硬,一时怕太过含蓄对方不解其意,一时又担心太过露骨显得油腔滑调,总之大半天思考后的成果为零。 然后逛街回来的祝瑾禾就又被他逮住了,让她好人做到底,帮他想想怎么表白。祝瑾禾彻底服了。 方维拉着他回自己屋里,拿出纸笔:“他喜爱文墨,我看你也是文质彬彬谈吐不俗,应该也通诗词的,你就把觉得合适的诗词都写出来,我好从中择取一二。” 祝瑾禾被按到桌案前,看着已经塞到自己手里的纸笔,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可是知道的,方大哥虽然经商却也是才学过人的,此时要她帮忙不过是太过重视才觉得不论如何都有些不合意,她这样的水平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 想了想,祝瑾禾突然笑出了声,提笔就开始写,边写还边乐。 前世的她很喜欢在车上偷看自家司机放在车里的闲书,从金庸武侠到狗血言情应有尽有。 有段时间司机大概是谈恋爱了,放的全是些土味情话大集,她一边嫌弃一边还看完了,如今想起来发现自己竟还记下了许多。 祝瑾禾一边写一边还在心中默念,这可不能怪她,谁让这人表白不自己想法子还非要缠着她帮忙的?要是他真敢用这些东西,那他们此后便拥有了一个充满土味的表白纪念日,哈哈哈哈。 方维看着他奋笔疾书,写得很开心的样子,好奇的凑过去看。就见其上写着: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要不要我在你身边再经过一次? 别让我看见你!(怎么了?)不然我见你一次,喜欢你一次! 我愿为你放弃诗和远方,从此柴米油盐酱醋茶,陪你一起将日子过成诗。 方维当即再次石化。但是看祝禾写得兴致勃勃,瞬间又陷入了自我怀疑和对对方的盲目信任当中。 最后在阿禾的情绪感染之下,他竟也觉得这些小话既直白又有趣,细品了一番,在写了好几页的稿纸中选了几个自己觉得合适的出来,紧张兮兮地准备晚饭过后就去告白。 好好一餐晚饭,他食不知味,见安景修终于停了筷子,他忙走上前去。 “景修,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咱们去走走?” 安景修在吃饭时就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吃阿禾做的菜还心不在焉的,这得是有多大的心事啊!见他来找自己,自然是应允了他的提议。 县衙后院虽小,但也有一处假山流水的景观,走过一条长长的石板路,尽头一个雅致的小亭子便是最佳观赏点。 两人此时正坐在亭子里,方维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想着要从哪儿开口。 而安景修奇怪地看着他额上冒出来的汗珠,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冬夜里?? 两人都没注意,亭子外头几丛小树后面,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小路绕过来,正猫在那儿偷听。见久久都没有动静,着急地探出脑袋去,赫然正是祝瑾禾。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偷看人家小情侣表白有点儿不太道德,可毕竟自己亲自参与了鼓吹和“策划”,心中也着急得抓耳挠腮的,才忍不住跟了来。 第84章 方小维的土味告白 方维毕竟也是内功深厚的练家子,方才太过紧张才一时不察,现在那树丛后的脑袋这么明目张胆的冒出来,岂有不发现的道理。 但此时也顾不上这个偷听的家伙了。 眼前时机正好,氛围不错,心情更是已经达到了紧张和兴奋的临界点,而心上人就在眼前,正耐心地等着自己开口,这样的机会可不能错失了。 于是他鼓足勇气,脱口而出的竟是:“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噗嗤,祝瑾禾一时没忍住,赶忙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忍笑忍得双肩发颤。 而安景修则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家伙犹犹豫豫、期期艾艾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告诫自己近来胖了? 他目光下意识地落向自己方才吃撑了的小腹,嘴上却不愿意承认:“你可莫要胡言乱语!” 他可是整个盛京闻名的翩翩佳公子,哪儿能吃胖了?莫不是阿禾做的饭菜吃多了?可明明才吃了小十天而已! 就在他还在想着阿禾还有两天就走了,胖便胖罢,也不能阻止他这两日继续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时,就听这人又开口了。 “那怎么你在我心里的份量越来越重了?” 安景修直觉有点儿不对:“啊?” 就看对面原本坐着的人起身走到自己面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觉得我们友情的小船要翻了。” 安景修看他这奇奇怪怪的样子,完全摸不着头脑。 方才明明还说自己的份量重了呢,怎么友情的小船说翻就翻了?这人今天不会是胆子肥了想整他?还是脑袋被驴给踢了? “你说清楚,今天是怎么回事?” 哎?台词不太对呀,不应该问为什么吗?但方维给自己找补,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那船翻了,是因为它要坠入爱河了。” 安景修彻底傻眼了,方才的气势顿消:“你,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方维心中狐疑,景修平日里这么通透的一个人,竟然还没懂他的心意吗?看来,得说一个更直接一点的? 于是一句“你为什么这么害我?”突兀的响彻夜空。 安景修一时又懵了:“我害你什么了?” “害我那么喜欢你。”怕对方还是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是那种喜欢,你知道的?” 安景修彻底呆住了,一时又有些哭笑不得。这人竟是在用这种奇怪的方式向自己表明心意吗? 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等到方维同自己说开的这一天呢。 这人这么多年对自己超乎寻常的好他自是感觉到了,可没想到对方比自己还要含蓄。 好几次他都想要主动说开了,想到方小维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都不愿意捅破这份感情,大概心中顾虑颇多,才悄悄作罢。 日子久了,觉得其实也不错,反正他们仍旧可以在彼此身边,相互为伴,在每个对方有需要的时候给予支持。 可亲耳听到他如此坦荡的表白心迹,虽然怪腔怪调的,但仍旧心中雀跃,才知自己其实竟是很期待的。 方维见他久久不言,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你看阿禾教我的这些小段子是不是还挺好玩?” 其实应下阿禾用这样的方式告白,也是担心万一不成,还可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只要景修还愿意和自己继续做兄弟,便不会不留情面地扯掉自己最后的遮羞布。如此,即便表白失败,也还有做回兄弟的可能。 “那个,我临时有点事,便不陪你在这儿赏景了。” 他说着匆匆就要走,却被人拉住了手。修长纤细的指节扣在他的手腕处,一点点下移,直到十指相扣。 方维眼睛都瞪圆了,这,这是什么意思? 安景修朝着他笑:“什么事情这么重要,比我在你心里的份量还重吗?” 方维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被幸福砸得晕头转向,只顾得上傻笑了。 祝瑾禾刚从笑得打颤的情绪中平复过来,就看那两人站得极近,相顾而笑,忙捂住了眼睛,避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场面。 而这一动静终于让方维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围观的,连忙拉着安景修离了凉亭。 两人渐行渐远时,祝瑾禾还模糊听到了一段对话。 “你方才说这主意是阿禾出的?” “是啊,那些有趣的小段子阿禾想了许多个,手稿还在我那,我带你去看。” “那我们得好好谢谢她。” 兴致勃勃的方维和只闻其声的祝瑾禾都没有注意到,此时安景修脸上扬起了他那招牌式的狐狸一般的微笑,这是他开始算计人时的表情。 好好的告白,他被整得云里雾里,心情七上八下的,还真得好好“答谢”一下小阿禾。 而另一边,才匆匆处理完军队调兵一系列文书事宜的麒枫正到处找安景修交接。 这边百废待兴人手不足,安景修向皇上请求人手,皇上已经同意在关宁军中暂时选调五百人给他。 麒枫这边紧赶慢赶地处理好,就为了明日空出一天时间来,带着祝禾到他惦念了好些天的周边城镇逛逛,却遍寻不见自己这个发小的身影。 想了想,大概是在另一个发小那。脚步一转,就往方维住的屋子去了。 才走到门口,就见大门开着,里间隐隐有说话声传来。他也没客气,直接就朝里间走去。 看完那好几页的土味情话,安景修一个崇尚君子端方,笑不露齿的人忍笑忍得肚子疼。 他看着方维:“这么看来你方才竟还委婉了啊,真没想到方小维你还有内敛的一面。” “我也可以不那么委婉的。” 早在这人倚着自己的床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他就很想要将人完完全全地推进自己床褥里,让这人全身上下都染上自己的气息。 而此时,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才走进了里间,绕过屏风准备继续往里进的麒枫恰巧便看到了这一幕。 本来他还以为这两人打架了,方小维仗着一身功夫欺负景修,没想到他把人推倒之后,自己竟也倒了下去,两人堆叠着纠缠起来。 看不懂这俩人的打架方式,麒枫正想出声叫人,就见方维将身下的人按住,下一刻便吻了上去! 麒枫当下呆若木鸡。他快速缩回屏风后头,震惊得无以复加,半响后默默离开这个房间,自己平复心情去了。 第85章 大将军开窍 两个发小竟是这样的关系,麒枫的心情可想而知很难平复,曾枕戈待旦也能安然入睡的他面临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失眠。 熬到半夜才终于有了点睡意,半梦半醒间竟做了个万分旖旎的梦。 梦里还是他今天不小心撞见的那一幕,两个男人在一方床榻上纠缠,其中一人将另一人压制住,唇便落在了一处。然而这回,床上的两个人,竟变成了他自己和祝禾! 看清两人面容的一刻,麒枫吓得自梦中惊坐而起。 清醒后瞧见自己此时所处的环境,知道方才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松了口气的同时竟隐隐还有些微的失落。 洞悉自己情绪的一瞬间,他狠狠给了自己一拳。 阿禾那样宛若朗月清风一般的人,出现在他如此龌龊的梦境里便已经是一种玷污,而自己竟然还为那般场景不是现实而觉得遗憾,这岂非禽兽所为? 他仰躺着一动不动,反省自己的同时,还暗暗恼恨那两个不靠谱的发小。莫名其妙的断袖就罢了,竟连门都不关,连带害得他都不正常了起来。 于是这晚麒枫再也没能睡着,脑子里全是明日怎么面对自己那一对有着“奸情”的发小,和在自己的春梦里出现过的祝禾。 然而第二日,得利于他惯常的面无表情,除了顶着一双黑眼圈,以及下巴上青了一块,没人发现麒枫的异常。 他一早拿着昨日的文件找安景修交接,还没解释呢,就有人替他找好了理由。 安景修同情地看着他:“咱们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也不能为此熬坏了身子。” 方维也仔细打量他的脸:“下巴上那青紫我有经验,肯定是在石桌子上熬夜,不小心瞌睡了,然后下巴磕桌角上了。我自打有过这样的经验之后,已经不在石桌上熬大夜了。” 安景修点头表示赞许,又看向麒枫:“这文件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下次别熬了。” 麒枫看着他们两人一唱一和,竟觉得比往日更刺眼了几分:“工作的事我都处理完了,今日同祝禾去附近的镇子逛逛,这天的吃食你们自己解决。” 不错,麒枫仍旧打算按照原计划带着祝禾出行,毕竟是自己做了那样荒唐的梦,不应该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去剥夺了祝禾原本应该有的惊喜。 而在他身后,两人看着那道怎么看怎么显得迫不及待的背影,相视一笑,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随即想起这么一来,昨天那顿晚餐便是阿禾做的最后一顿饭,要再吃到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又忍不住双双扼腕。 麒枫没有丝毫耽误地就去找了祝禾。看到他得知今日可以去游玩时兴奋的样子,暗自欣喜。还好没有因为昨夜的梦境而取消了这次行程。 然而整趟行程下来,麒枫发现自己愈加不对劲起来。 常常想要盯着祝禾看,即便克制住移开了目光,脑海里也无数次闪过昨夜梦中,他在昏黄的灯光里被自己压在床榻上的样子。 他甚至想起来他们其实也是亲过的,虽然阿禾那时醉了酒,可印在他唇角上那个轻柔的吻却是真实炽热的。 心跳莫名加速了起来。 他曾以景修二人的相处作为对比,觉得自己对祝禾莫名的亲昵也属于正常范畴,可如今,那两人已经被证实是不正常的了,那他们呢? 他们能否也走和那两人一样的路? 才这么想着,只觉心中茅塞顿开。既然景修他们可以,自己和祝禾又为什么不行呢?而这样想的时候,他心里是充满喜悦的。 他想起初见时,祝禾正处于完全的劣势却还是想尽办法逃脱的样子。 想起这人掌勺犒军宴,被夸奖时面上谦虚却掩藏不住得意神色的样子。 以及他和小晏追着萤火,被自己拥在怀中许愿的样子。 在战场上全然无畏救治伤员、投入疫病治疗;中秋夜宴,那一曲惊才绝艳的精忠报国;缠着他同来剿匪,照顾他、维护他、紧张他、亲吻他的样子…… 他发现,祝禾的无数种模样,在他心中都异常的清晰,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将这个人放在心里了,只是从来没敢深想罢了。 于是祝瑾禾很快便感受到了来自大将军的异常。 会在每次人流拥挤时牵着她走,体贴地帮她付账拎东西,还会关心她渴不渴累不累,这简直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但她在想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之后,便也决定按下不提。 反正对方可是大将军呢,能对她一个小小的炊家子有什么图谋呢?而且对方可是大将军啊,能被他这么对待应该只需感到荣幸就行了? 于是两人就在这样互相忖度着对方心意而偏偏又万分和谐的氛围中从早晨逛到了日落西山,而后就着夕阳的余晖共乘一匹马回程了。 之所以又共乘一骑,是因为祝瑾禾买了太多带回去给同袍们的东西,自己那匹马上已经完全不能坐人了。 麒枫从前不是没和这人同乘过,但每次都是习惯性保持了距离的,此时却偷偷将人往自己怀中揽。 看着眼前人乌黑的缎发,小巧的耳垂,以及一侧白皙粉嫩的脸颊,哪哪都觉得可爱,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而祝瑾禾也在心中偷偷欢喜着。假装自己和大将军是一对彼此倾慕的恋人,此时正相拥着一起追赶夕阳。 虽然身份不太对,但场景却是真实的,是即便刻意都不一定能拥有的浪漫,竟就如此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这在很多人眼里也许并不值得记住的一幕,却是她来到这个时代以来,觉得最为美好的时刻之一。 然而即便两人如何贪恋这一路的静谧温馨,路程也总有尽头。才到了县衙门口,便看到了正倚栏等着的罗岳。 罗岳看着这两个人,无辜地眨眨眼,怎么一见他就都是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那两位黏黏糊糊的县令和奸商向来眼里容不下旁人,他才一凑过去就被派来门口等人也就罢了,面前这两人怎么也这样? 一大早丢下他自己去玩,明明远远看着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对着他却没了笑脸。 他没惹他们任何人! 第86章 温泉水滑洗凝脂 罗岳委屈巴巴:“公子,是我近来表现不好吗?怎么感觉自己这个亲兵没有以前那么亲了呢?” 麒枫小心抱着祝禾下马,略微敷衍地回了他两个字:“并无。”只是有点扰人。 罗岳瞪大眼,看着自家公子殷勤地搂着阿禾的腰,将人稳稳从马背上抱下来,待他站好了,才似乎是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这无比熟悉的一幕,不就是每次他们家老爷对待夫人的样子吗?!!公子怎么拿来用在阿禾身上了? 不对啊?阿禾临行前不还向自己请教了如何照顾公子的吗?虽然是他说的公子没什么架子,相处起来只要自己随意就好,可这也不至于随意到反向照顾的地步啊! 麒枫看着还怵在原地的罗岳:“还有何事?” “哦哦,安世子说你们也该回来了,让我来门口等着的。”罗岳愣愣回道。 “他有事找我?” “啊?不是,是让阿禾去他那里一趟。” 麒枫挑挑眉,还是朝向自己看过来的祝禾点点头:“你先过去,我帮你把东西搬回去。” 祝瑾禾感激地道谢,然后开开心心走掉了。 罗岳再次目瞪口呆:“这,公子您还要帮他做这种小厮的活儿呢?” 麒枫摇摇头:“无需我做,不是还有你在吗?” 罗岳看着说完转身就走的自家公子,一个人在风中凌乱了好一会儿。认命的继守门人之后,又当起了搬运工,忽然觉得这个冬天的寒风格外的凉。 径自去找了安景修的祝瑾禾被一个护卫带到了书房,她有些不解,县令大人难不成是有什么公事找她,怎么约在了书房? 敲了敲门,得到里头的允许后她带着好奇走了进去。 “安大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坐在桌案后头的安景修看她进来,当即放下公务笑容可掬:“阿禾来了,快过来坐。” 祝瑾禾乖乖过去坐了,然后继续投以询问的眼神。 “也没什么事,就是听小维说他昨日在凉亭里同我说的那些话,是你给出的主意?” 祝瑾禾当下便有些心虚,此时再看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怀好意。 “那个,我也就是随意说说而已,哪里知道他真的就用上了,我发誓我只是提了个建议,并没有怂恿他。” 安景修看着她,笑容真诚了几分:“无妨,我和方小维能够修成正果,还要多谢你的建议。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聊表谢意。” 祝瑾禾刹时忘了心虚,很好奇这位县令大人能送自己什么礼物。 “今天在这书房中发现了上任县令留下来的密道,走上一刻钟左右,尽头便是精致奢华的亭台楼阁,阁中有一处天然的温泉池,今晚的使用权便归你了。” 祝瑾禾惊喜不已,却直觉其中有些怪异之处,眼前的安大哥笑得太过温和无害,让她生了点警惕之心,于是犹豫着推脱。 “无功不受禄,这温泉这么珍贵,我还是不去了。” “也罢,我是看你们明日启程,可能连着好些天都不能好好洗漱才这么安排的,这温泉听说还能舒筋解乏,但你若是不喜欢便算了,我让……” “别让别让,我喜欢的!”祝瑾禾败下阵来,对面可是当过大理寺卿的大官,洞悉人心、以退为进信手拈来,自己这点儿小心思根本就不够看的。 而且对方可是大将军的发小,还是位惩恶扬善的好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一定是自己让人拿土味情话告白,又偷窥了全程,才太过于心虚了,人家古人可能就很喜欢那一套呢! 安景修看她明明很喜欢又非要忍痛拒绝,禁不住诱惑受了礼又雀跃不已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还是个孩子呢,麒小枫还真下得去手! “那你便去收拾些衣物,我待会告诉你怎么进去,你便安心泡澡,安大哥反正有很多公务要处理,顺便给你守门了。” 祝瑾禾便兴匆匆地走了,没一会儿又兴匆匆回来了。光听形容就知道那温泉定是个极好的,此时再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得给泡温泉让道。 她客客气气地又给安景修道了谢,才一个人进了洞开的密室中。 虽说是密道,但通道宽敞,墙上还镶了夜明珠,尽头处大概是没修门的,不断有新鲜空气涌入,是以一点儿都没有逼仄阴暗、呼吸困难的感觉。 祝瑾禾走了一刻钟左右,果然就看到了一派奢靡之景。 金丝楠木廊柱,红木大理石的桌子,清透玛瑙铺就的地砖,青瓦红墙,名树奇石,每一眼看去都是金钱的气息。 再往里走,渐渐有温热的水气传来,循着那轻轻的水流声走去,终于看到一处热气氤氲的温泉。 还很不小,能容得下十来个人。四周以假山环绕,山石嶙峋,每个棱角处却磨得圆润无比。汩汩的流水自石洞中不断涌出,远看雾气缭绕宛若仙境,从近处瞧则见泉水澄澈,竟似微微泛着灵光。 祝瑾禾已经迫不及待褪了衣衫走进水里,淡淡的硫磺味道扑面而来,舒爽得让她忍不住叹息出声。 真想不到自己竟有一天能沾上古时候贪官的光,来这里享受一遭。真是让人一想起来,就要感叹命运的奇趣。 而在祝瑾禾怡然自得享受美好温泉时光的当下,麒枫也终于等来候了许久的人。 县衙后院入门花厅处,方维一进门就看到麒枫朝自己走来,狐疑走上前去:“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面子了,竟让麒大将军等在这儿恭迎我回府?” 麒枫斜睨了他一眼:“在你和景修修成正果时便有的面子。” “咳咳咳咳……”方维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到停不下来,一时间面红耳赤,竟不知是咳的,还是羞的。 “你,你怎么知道的?阿禾也不像是这么大嘴巴的人啊?” 方维有些心虚,他和景修其实也不是想瞒着麒枫,只是太过相熟,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没想到竟先被他知晓了。 “不是他说的,我昨晚在景修门外看到的。” 方维……那还不如是祝禾告诉的呢,简直尴尬得脚趾抠地。 第87章 大型掉马现场 场面一时有些沉默,麒枫没着急说自己来找他的目的,想听一听方维对这份感情的态度。 对上他灼灼的目光,方维叹了口气,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他和景修……确实该将两人的关系主动交代一下的,择日不如撞日,便趁今天坦白好了。 “知道了也好,不管你祝不祝福,我和他就这样了。”他说着直视麒枫,一副你随意就好的模样。 其实色厉内荏,心中还是很希望得到好友的祝福的。 “我生在那样的家庭,是他带着我反击了命运的困厄,我却拉着他走一条注定被人指点谩骂的艰途。” “这么多年我忍不住被他吸引,对他心动,却也时时克制,可他竟比我以为的好还要好得多。他昨天已经应了我,愿意同我此生共白首。反正这辈子我认定景修了,你可别想着阻挠我们。” 麒枫知道他这是紧张了,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也不再吊人胃口,抬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 “我诚心祝福你们,也很替你们开心。” 方维只觉得透过肩膀上的重量传过来的是在冬日里无比熨帖的温度,他放下心来,朝麒枫回以一笑。 “虽然我和景修终成眷属了,但你放心,咱们仨是一辈子的好兄弟,绝不会抛弃你的。” 麒枫敬谢不敏:“你们自个儿逍遥去,不必管我。那个……你如何让景修应了你的?我此时也需要累积些经验。” 方维顿时觉得一阵牙酸,知道了这人巴巴等在这里,最主要的目的并非关心他和景修的感情进展,而是想要知道他成功的经验,好拿去用在祝禾身上。 “我这经验对你没用,情况完全不同。” “虽不同但也类似,你先跟我说说,我自会分析有没有用。” 方维心中一顿吐槽,什么类似,连对方是男是女都还搞不清楚,就这还会自己分析呢。 麒小枫向来在感情上迟钝,还在京城时多少京中贵女偷偷爱慕他,使了许多小手段,又都被他的不解风情给伤了心,可这家伙愣是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而今好不容易红鸾星动,可对方一身明艳动人的女儿装扮相站在他面前,他还非要觉得自己喜欢的是个男子。 他和景修曾暗自讨论过,只能以先入为主和当局者迷来解释这个现象,觉得麒枫这脑子大概只有打仗的时候才好使。 知道他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性子,加上自己昨日种种并不想和人分享,便只能另外找了理由。 “昨天我用的法子可是祝禾告诉我的,你确定要拿她教给我的再去用到她身上?” 麒枫顿时无言。 没想到阿禾不但比自己先得知了这两个人不同寻常的感情,就连人家告白他都去参了一脚。他既如此敏锐,不会早就看出自己对他的心思了? 而方维见他没再追问,放下心来:“咱们一起去找景修,他脑子灵,说不定还能给你点儿建议。” 说着便推着他迫不及待找人去了。 书房里,见到来寻自己的两人,安景修先是朝方维投去了一个缱绻的眼神,而后看向麒枫:“阿禾去密室里待了许久,你可要进去看看?” 麒枫蹙起眉:“什么密室?” 安景修打开机关:“今日刚发现的,里头还挺不错呢,要不是亲眼所见,还不知这偏远小城的贪官竟比京中大员会享受得多。” 可毕竟是贪官所铸,一个人进去许久还不出来也难免让人忧心,麒枫当下便往里走,完全忘了原本来这儿的目的。 方维指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狐疑地看着安景修,他记得里头可是有个温泉池的:“不会是我心里想的那样?” 安景修去握住他的手指:“应该是的,毕竟咱们心有灵犀嘛。” 方维当即再也没心思管密室中那两人了,麒小枫方才不就是来请教的吗?如今这样,可谓立竿见影,恰到好处了。 而安景修看向密室方向,给阿禾的回礼希望她会喜欢。至于麒小枫,作为兄弟,他也只能帮到这儿了。 麒枫心中焦急,是以脚下步伐飞快,没一会儿就看到了通道尽头极致奢靡的景致,而后便听见哗啦啦扑腾的水声,心下一紧,就往那个方向跑去。 而祝瑾禾正玩水玩得很开心,四周围都是流水之声,加上麒枫脚下生风,原本就极轻的脚步声此时更是几不可闻,她自然是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的。 待听到身后似乎有人在叫自己,她下意识就转过身去,二人双双愣在当场。 麒枫当下只觉得面红耳热,这人竟是在泡温泉浴! 虽然氤氲水汽中,所见极其有限。但那头湿漉漉的长发,在水中向自己看来的水润双眸,莹莹泛粉的娇嫩脸颊,以及雪白修长的玉颈、泉水上若隐若现的香肩和锁骨,都映在了他的眼中。 麒枫心知自己该要非礼勿视的,却是怔愣了好几秒之后才匆忙转身退开,就听身后突然传来呛水的轻咳和一阵咕噜声。 他慌忙再转回头去,然而水上已经没有了方才那抹身影,当下便没再踟蹰,飞身跃入温泉中。 祝瑾禾看到来的人是麒枫,心中早就如同惊涛骇浪一般了。 他来了多久,不会已经知道她是女子了?会不会觉得自己就是个骗子? 见他转身就走,她既慌乱又羞愧,不知怎的就呛了水。这温泉水本就是她踮起脚尖才堪堪露出个头的深度,一不留神就溺进水里了。 喝了好几口水,还被水流冲击得站不稳,在水中挣扎的祝瑾禾其实并不害怕。她会游泳,这么一小池温泉水还奈何不了她,只是免不了有些难受。 还没等她自己站稳,就见腰间伸过来一只大掌牢牢将她扣住,然后另一只手附上她的胸口,瞬间就将她带出了水面。 祝瑾禾在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同时,感受到胸前几下试探性的揉捏,一时只觉得自己丧失了思考能力。 而后,她就被人猛的又推了出去。 呛水的人即便会游泳,在本能之下也仍旧会去攀附身边的人,祝瑾禾才被丢进水里,就下意识地双手双脚都攀附上在泉水中站得笔直的人。 而麒枫则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都要烧了起来。方才滑腻的肌肤触感仿若还停留在手上,他不小心掐上去的纤细腰肢,和抚摸过的弧度饱满的那方酥软,都让他一再地喉头发紧。 而今,他,不,是她竟还缠了上来。柔弱无骨的雪白臂膀揽上他的脖子,双腿圈在他的腰上,两人在水下的身子也紧紧纠缠在一起,他甚至又感受到了那处柔软…… 第88章 误会 麒枫僵硬地低下头看着这个缩在自己怀里,还在呛咳不已的姑娘,一时想要再次推开她,却又不舍得让她再呛了水。 而且也不太敢。 他多年戎马,第一次生了胆怯。 这姑娘如今不着寸缕,正紧紧攀附着自己,虽然大半身子还在水中,可泉水清澈,他又目力极好…… 他紧紧闭了闭眼,若是推开,手上又该碰到这具玲珑身躯的哪一处? 祝瑾禾咳得眼中泪花乱转,等她终于有心力管管自己现在身处何处时,此时的场景让她羞窘得恨不得晕死过去算了。 眼前的男人衣衫齐整,显然是很担心自己才就这么直接跳入水里来的,看他方才的反应,应是入水抱了自己之后才得知她是个女人,而后将自己推了出去。 可她没脸没皮,又缠了上来! 此时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眼前人紧绷的身躯,仰起脸就看见他闭着眼,咬紧牙关,额头青筋鼓起的模样。 甚至清晰地看到那湿润的长睫毛微微一抖动,就有一颗水珠落下来,砸在她微微凸起的锁骨上。 祝瑾禾刹那间软了手脚,再没了缠着人的力气,如同被这滴小小的水珠砸进水里一般,沉沉往下落去。 被人再度无可奈何地从水中捞出来的时候,她还在想,将军一定很生气。 自己骗了他这么久,得了他的许多照顾和全心信赖,转眼就将他陷于这样不义的境地,让如此刚毅正直的大将军被迫同一个赤着身的女子在水中相拥。 “站稳了吗?”麒枫尽量保持平稳的声调问她,扶在人细腻后腰上的手没敢乱动分毫。 不知她为何好好的又落入了水里,这次竟是没再挣扎,直直就往水底沉去了,他只能又出手冒犯了人。 见她眼眶泛红,低下头去的时候,眼中有不知是泉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滑落,而后几乎埋在他胸前的小脑袋略微点了下。 麒枫于是忙将手收了回来,她这是伤心了?应当是的,没有哪个女子面对这样的情况会不伤心害怕的。 此时也只能低声道:“你,收拾好自己,我去假山后面等着。” 看他似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祝瑾禾终于不再忍着,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了下来,怎么办?麒大哥一定是很讨厌她了! 她茫然无措地在水中无声地哭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不得不起身穿戴好,擦干了泪,又努力平复好情绪,硬着头皮出去面对自己惹出来的祸事。 而假山外,想刻意避得远些以躲开里头动静的麒枫才走出一步,便再迈不出步子,若是自己避开之后,她又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脑子里控制不住又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神思仍旧有些恍惚,阿禾竟是个女子的巨大冲击力此时才猛然向他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到里头哗啦从水里起身的声音,小巧足尖踩着水,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这一方山石后头,然后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扰得他心神不属,身体明显又有了反应。 看着自己此时因为湿透而紧绷在身上衣服,麒枫尴尬不已地默念兵法,不明白自己此时为何还能这么不合时宜地冲动起来。 好在里头的人磨蹭了许久才终于出来,不至于让他的情况太过尴尬。 而看清了她红肿着明显是哭过了的眼睛时,仿似兜头一盆凉水泼了过来,让他顿时冷静了。 麒枫走至她面前,鼓足了勇气郑重开口:“方才是我冒犯了,你可愿意让我娶你过门?” 祝瑾禾没想到自己一出来会听到这样一句话,震惊地抬眼望他,就见这人皱着眉,面容沉肃,面上哪有半点欣喜之色。 她早该想到的,麒枫虽然身在行伍,可是出身侯府,是个极其端方正派的人,心中自是有一套行事标杆的。 她这样出格的人自然会被他不喜,而他即便如此嫌恶也还是顾及她的名节要娶她进门,这让她更加的自惭形秽起来。 反正她也不在乎什么名节声誉的,受了人这么多的好,总不能为了自己欢喜,就让他和同自己一辈子绑在一起? 祝瑾禾于是连连摇头:“不,不用。反正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在,就当作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好了,大将军不必为此负责的。” 麒枫听她不再称呼自己麒大哥,甚至叫将军时也没了近来那种亲昵感,反而透着初识时的客气疏离。 又听她语带哽咽,知道她即便这样介意伤心,也不愿自己娶她,顿时心中一片死寂。 想起自己好不容易克服了喜欢上一个男子的悖德感,方才明明是要来取经告白的,却意外发现对方其实是个女子,还在被他看过摸过后这么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 胸腔处便传来钝钝的疼,铺天盖地的挫败感也席卷而来,他此刻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眼前这个人,喜欢到丝毫不介意对方的性别。 可惜,她却并不心悦于他。 麒枫掩饰住眼底的落寞,让自己尽量不显得太过沮丧:“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便按照你说的做。” 祝瑾禾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堵得慌,听见他公事公办的语气以及面上疏离冷漠的态度,知道他们该是回不去从前了。 她有点儿委屈得想哭,可明明自己才是过错方,只好拼命忍住。 想着往后可能会被这人划拨在可亲近的人之外,她也不好再死皮赖脸的纠缠,便决定把自己欠了许久的道歉先同他说了。 “对不起将军,我不是有意要瞒着自己的身份的。第一次见你时我被满城追捕,其实是因为我被自己的家人送给那个林校尉,我是从接亲的轿子中逃脱遇见你的。” “当时因为太害怕了才扮成男装暂时避入了军营,后来,是因为关宁军太好了,我舍不得走,才一直瞒了下来,对不起!” 听她诚恳的致歉,麒枫悄悄握紧了双拳,那个被他当众鞭刑的林校尉?!当时应该再处罚得重一些的! 而祝瑾禾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怒气,大将军很少这样发火的,这是气极了自己的欺骗。她不敢奢求他的原谅,也没敢再和他共处一室,急急的俯身鞠了个躬,就匆忙往密道跑去了。 麒枫的怒火瞬间灭了个干净,就这么对他避之不及吗?那他还有什么资格替她生气呢?她是女子,自己确实更应该避嫌些才是。 第89章 别扭 于是,在书房里守着的安景修和方维两人就见祝禾匆匆从密室中跑了出来,低着头和他们招呼了一声就跑远了。 即便她极力掩饰,两人也从她低垂着的小脸上看到了一滴滴断线珠子一般的眼泪。 祝瑾禾有些懊恼,她一个人跑在密室通道上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此后的人生很可能也要这样孤零零地一个人走,情绪就有些崩溃。 虽然是她的欺瞒才导致了自己被将军嫌恶疏远,可她还是忍不住很难过,眼泪出闸后便怎么也收不住。 知道将军的发小们定是看出不对了,但她此时也顾不上太多,急急跑回自己房间躲起来了。 书房中两人目瞪口呆却不好追上去多问,就这么等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见麒枫慢悠悠从密室里走了出来。 方维马上冲了上去:“这是怎么了?我看阿禾哭得可伤心了,你快安慰安慰去。” 麒枫僵硬了一瞬,才平静地道:“是我的问题,给她点时间,让她自己冷静更好些。”说着也默默走出书房。 方维还想要去追,却被拦住了,他有些着急:“这俩人一看就是生什么误会了,得让他们当面说清楚了才行。” 安景修仍旧牢牢抓住他:“你看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当面能说出什么来?且明日一早便要启程离开了,咱们也不可能一直帮着他们。” 看他冷静了些,才又安慰道:“这两人有自己的缘法,我看不需要别人怎么掺和,自也能像咱们这样,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方维很快便被说服,拉着自己守了许久的“明月”享受二人世界去了。 来日一早,祝瑾禾就恢复成了开心爽朗的模样,就连眼下的青黑都被她用脂粉遮盖住了,看起来完全和往日无异。 但不论是安方二人还是惯常大大咧咧的罗岳,都感受到了她同大将军之间的诡异的氛围。 原本熟稔亲昵的两个人突然间变得疏离生分了,相处起来完全就像是普通的上下级一般,让人看着怪不舒服的。 前来送别的两人表示爱莫能助,挥挥手将人送走了,只能寄希望于下次再见时他们已经和好如初甚至是更进一步了。 而倒霉的罗岳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在这两人之间周旋,然而却并没能发挥起什么作用,二人之间的气氛还是一日比一日沉重。 罗岳即便自认八面玲珑也应付不来这样别扭的场面,很想把公子身边最亲近之人的宝座亲手给祝禾奉上,可人家好像已经不稀罕了。 至于自家公子,这么多天他可算是看出来了。也就是表面上看着不想同人亲近罢了,心里可在意着呢。唏嘘啊,没想到公子竟也有这样一天。 就在罗岳一路的忐忑和祈祷中,一行人终于结束了行程,回到了关宁军营地。 祝瑾禾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和亲切的大兵小将们,突然有种物是人非之感。好好的出一趟门,怎么就掉马甲了呢? 她收起心中惆怅,向大将军和罗岳告辞后便往火头军的方向而去。 她还有好多东西要给自己的同伴们呢,此行狠狠给苏言报了家仇的事情也要细细同他说一说。不能因为和大将军之间有了嫌隙,就将生活过得一团乱。 也不知道大将军要怎么处置她是女子这件事情,但只要还能在关宁军一日,她便会好好珍惜在这儿的日子。 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真的在关宁军待不了多久了。 而在她身后,看着她一回营就迫不及待离开自己身边,麒枫眸色暗了暗。 罗岳看着自家公子瞅着人,直到那背影再瞧不见了才收回注视的目光,心中啧啧两声,这是犯了多大的错啊,才被人这么不待见? 面上却不敢招惹,只能小心翼翼地问:“公子,咱们现在回营帐休整吗?” 麒枫点点头,自己营帐里肯定堆叠了许多待处理的公文,京中的文书和圣旨恐怕也很快就要到了。他若是回京,手底下这些将士们也得先安排妥当,这些天恐怕要忙得连见祝禾的时间都没有了。 他最后再往那个方向再看了一眼,便转身投入了忙碌中。 圣旨果然很快下来了。 褒扬大将军麒枫领兵有功,带领将士们扬我国威,大败南蛮,且破南蛮军队以疫病入侵边城之计,拯救万千百姓于水火。更在江南官匪勾结一案中,功勋显着。特另一个月之内回京述职,领受封赏。 很多将士们包括何老和一众军医也都得了朝廷的赏赐,唯独祝瑾禾什么都没有,军功簿上她的名字更是丝毫没被提及,就像是压根儿就没她这个人一般。 小胖替他愤愤不平:“莫不是上头哪一位嫉贤妒能,没把阿禾的名字报上去?” 苏言也在一旁义愤填膺:“明明罗岳前几日还说阿禾不仅抗疫有功,还在剿匪上出了大力,赏赐肯定不少,怎么现在唯独就漏了你?” 向来自持稳重的邹明此时也坐不住了,作为火头军的军长,他得让自己的得力下属至少不被人欺负了去:“我这便去找彭副将禀报去,一定让上头给你说法。” 祝瑾禾连忙将人拉住,她有些感动地看着周围的同袍们。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抗疫的时候我既不是军医,自然不好分医帐的功劳,这次剿匪我也给大将军惹了许多麻烦,能够功过相抵便算是很好的了。” 众人面面相觑,知道他这是自谦,单单抗疫的功劳就没有他此时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就可算了的,但他们不是当事人,也没有亲身经历剿匪之事,此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就听伙房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罗岳人还没到声音就先传了进来:“阿禾呢?阿禾可在这里?” 听出声音中的急切,祝瑾禾迎了出去:“我在这儿呢,可是出了什么事?” 罗岳连忙一把拉住他:“快跟我走,大将军传令要见你呢。” 祝瑾禾怔愣住,没注意到罗岳拉着自己就走,踉跄着就要往前摔去,还好被罗岳回头一把扶住了。 无暇理会他一叠声问自己有没有事,祝瑾禾心中既紧张又慌乱,从牧州回来已经近一个月了,这是自牧州之后,她同大将军的第一次见面。 第90章 分道扬镳 她有些拘谨地整了整仪容,才回了罗岳:“我没事儿,大将军为何要见我?” 罗岳这才放下心,拉着他边走边说。 “还不是军功的事,何老和彭副将都替你说话呢,当然这里面也有我的功劳。公子同他们承诺了会给你一个交代,他最近忙得睡觉都少,现在特意空出了时间等着见你呢。” 原来是公事,不过这事肯定也跟自己的女子身份有关,祝瑾禾的脚步越来越慢,事到临头更有些害怕起来。 罗岳却不给他打退堂鼓的时间,拉着他走得飞快:“赶紧赶紧,大家好不容易给你争取的机会呢,咱们要是去晚了,说不定将军又要被别的事情给缠上,分身乏术了。” 祝瑾禾只能跟上了他的脚步,她自己可以不在乎那些赏赐,却不能辜负了大家的好意。而且,耽搁了许久,即便如何胆怯也该是时候面对自己的欺骗带来的后果了。 进了将军帅帐,看到正埋头处理公务的麒枫,祝瑾禾有些心中发紧。 她现在知道了原来还有比相隔两地的相思更让人难受的滋味。便是明明知道对方就在自己身边很近的地方,却连面都见不到,就连心底的想念都要去克制,免得自己越陷越深。 可是见到对方的一刻她才明白了,所有的克制不过无济于事,她早就深陷其中难以抽身了。 想起自己还曾为徐嫂子惋惜,觉得她遇见了太过惊艳的人才导致蹉跎许久,而今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但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自己在大将军心里也许就只是个为了安身立命不择手段的骗子而已,是以也没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奢望,更不会为此就蹉跎人生。 她会领受自己应得的惩罚后继续好好经营这得之不易的新生。 祝瑾禾做好心理建设,朝着主位上仍旧忙碌似乎没看到自己的人躬身行礼:“祝禾参见大将军。” 麒枫淡淡应了一声,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自从让罗岳去叫人之后,眼前的公文他便一个字也没看下去。 然而直到两人推门而入,他也没想好该怎么同祝禾开口,只能装作专心处理公务的模样。 此时听到熟悉的声音,他默默叹了口气站起身,朝着二人走去。 祝禾是女子的事他并没有透露给自己的亲兵,因此待会儿要说的内容便不适宜罗岳在场,他看着罗岳:“你先出去。” 祝瑾禾闻言连忙将身边的罗岳拉住:“那个,将军,便让他留在这儿,我的事情可以让小罗将军也知道的。” 她明白自己这事儿瞒着罗岳,对大将军来说终归是很不方便的。而且此时有罗岳在场,她也没那么紧张。 麒枫内里其实是个很有绅士风度的人,有外人在场,应该会多给她留点面子,不至于将话说得太死,这样她日后或许还敢厚着脸皮同大将军来往一二。 而这话听在麒枫耳里,却无疑是一记响亮的巴掌,她莫非是害怕与自己独处一室?因为温泉里发生的事情,如今便连他的人品也要质疑了? “你确定吗?待会要商讨的可是与你身份相关的问题。” 祝瑾禾连连点头。 麒枫心下苦涩,她现在为了不与自己独处,竟连往日拼命掩藏的女子身份都愿意暴露人前了。但对方既然已经这么要求了,他也没法有什么异议,这毕竟是她自己的事情。 于是他不再多言,单刀直入主题。 “关于你女扮男装入军营这件事情,我需要把你在关宁军所有的痕迹都抹去,而且你此后也不能再待在关宁军中了。” 莫名其妙被留下来的罗岳还在想着留不留他有那么重要吗,自家公子一句话就将他震惊得脑袋嗡嗡的。 女扮男装?!他瞪大眼睛看着祝禾,当下连连往旁边退了三步远。那自己往日里勾肩搭背和她说了那么多公子的私事,甚至还极其具体讨论过公子身材…… 当下又悄悄离自家公子远了点儿,缩在角落里尽量减少存在感。 他早该警觉的,祝禾这个模样,说是个女的他一秒就接受了。都怪他太过信任自家公子了,要不是公子如此相信她,自己一定是能看出不对来的。 而祝瑾禾则被麒枫完全不讲情面的安排给打击得心如死灰,他竟要赶她走?他明知自己无处可去,更不可能回到原来的家里寻求容身之所的,却仍然厌恶到要将她赶走吗? 她狠狠咬着唇,克制着不让眼泪落下来。看向眼前刚毅笔挺的人,突然就有了一种高不可攀之感。 是啊,他可是大将军呢,向来行事磊落,以大局为重,怎么可能因为自己一个小小的女子就坏了规矩。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这铮铮铁骨的军营里的,如今被识破了身份,把她这个错误赶出军营也属常理。 她于是深呼吸着稳了稳心神:“将军可否给我几天的时间打点,祝禾会尽快找到住处搬出去,不会在关宁军中多待的。” 麒枫如同被重拳砸进胸口,她不是说很喜欢关宁军吗?如今为了避开自己,竟如此急切,连走都走得这般干脆利落? 他一个月内要回京述职,本来安排了她与自己同行,如今这安排看来是没必要说出口了。 麒枫背过身去低低地道:“好,你若哪天要离开了,跟罗岳说一声便可。” 祝瑾禾闻言,双唇一抿,眼泪大颗大颗地就往下落,这分明是连最后道别的机会都不愿意给她了。 见他已经转过身去没瞧见自己的失态,她还是慌忙低下头:“那我这便走了,将军保重。” 知道这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她也没有说再多道别的话,毕竟对方大概不乐意听,她也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罗岳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才从祝禾是个女子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时忽然就觉得有点儿不对,这怎么眼看着就要分道扬镳了呢? 见祝禾说完就低着头往门口走去,罗岳连忙上前去拦人,人要真这么走了,他们家公子还不知道得多伤心呢? 公子惯常情绪平和,就连小时候请封不了世子被别家孩子欺负了,都没见他动怒或是偷偷伤心过。 然而这大半个月来,他偷眼瞧着公子为了阿禾郁郁寡欢的,如今终于把人找来了,竟开口就要将人撵出军营! 这匪夷所思的一番操作简直让他心急如焚,但无论如何不能让阿禾就这么走了。于是他想也没想的就奔上前去,张开双手拦在了祝禾面前。 第91章 一顿抢白 祝瑾禾虽低着头,但被这么大个人拦在面前还是看得到的,她停下脚步,不敢将满脸泪痕展于人前,只好仍旧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你别拦着我,我想回去了。” 罗岳一时便拦也不是,走开也不是,他求助地看向拧起眉头向这边看过来的自家公子,希望他能说句挽留的话。 然而终究是他太天真了,就见自家公子那薄唇一张一合,出口的果然是无比冷情的话:“你拦着人干什么,让她回去。” 祝瑾禾这下彻底崩不住了,嘴一撇就哭出了声:“怎么还要赶我?呜,不是我自己赖着不走的,呜呜……” 这下也顾不上在大将军帐丢脸了,大门被挡着,她破罐子破摔地绕开罗岳,径自在一旁的角落里蹲下来,把头往膝上一埋就哭得不能自已。 罗岳僵了僵,这两个大男人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为了公子他可是连人品都丢光了。 看祝禾也没再往外冲了,自觉任务已经完成,他便溜之大吉,还很好心地给人把门关好。 临走前瞥了自家公子一眼,投送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这仔细一回想,祝禾既然是个女的,公子这段时间又这么不正常,该不会是看上人家了?要是阿禾真能成为他们家少夫人,那可不比京城里那些他看着都嫌烦的莺莺燕燕要好得多吗? 可惜……看公子现在这脑子,任重而道远啊! 罗岳摇头晃脑地走远了,而营帐内的两个人,一个埋头啜泣,一个正在罚站,各自僵持着。 祝瑾禾知道自己哭太久了,恐怕会惹得人更加嫌恶,可她停不下来。在她哭到打起嗝来时,透过朦胧泪眼,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自己眼前。 怕他又要赶自己,祝瑾禾慌忙起身:“对,嗝,对不起,我这样出去恐怕会对将军影响不好,但稍微平复一下马上就能好了,嗝,不会耽误将军太多时间的。” 麒枫看她哭得直哆嗦,克制住将人拥在怀里安抚的冲动,只递过去一张干净的帕子,也没敢开口说话,见人接了,才松了口气。 他没想明白祝禾为什么哭,从她进来到哭着跑出去,他们总共就说了几句话,竟就惹得她这样伤心。而且若不是罗岳方才拦住人,他恐怕还不知她被自己惹哭了。 见她仍是打嗝,麒枫去倒了一杯温水,又拿过来递给她。看着她整张小脸都哭得红红的,眼睛尤甚,用一种仿似戒备的目光看着自己,最后还是接过水,一边喝还一边哭着。 好一会儿之后,哭声渐歇,她将水杯递还给他,又用那方不甚柔软的巾帕猛擦了几下脸颊,面上当即被蹭出几道显眼的红痕。 麒枫很想阻止她有些鲁莽而伤到自己的动作,可手指动了动,没敢伸出去。 祝瑾禾看着手里的巾帕,本想一并还给人的,可是自己用过了,要不还是洗了再还? 又想起将军不想见她,恐怕也不会再想要这张被自己用过的帕子?若是还回来,会不会还要怀疑这是为了缠着他耍的手段? 才消下去的泪意又涌上眼眶,她于是将帕子拿在手里:“一张我用过的帕子,想必将军不想要了。祝禾这便告辞。” 麒枫这下没再忍着,一把就抓住了又要往外跑的人,大掌握住那纤细的手臂将人拉回面前,可对方倔强的扭过头去,有一滴泪便飞落下来,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麒枫蹙眉,这女人果然是水做的。他尽量放轻语气:“为什么哭?” 见她不开口,便只能自行理解:“你说过你很喜欢关宁军,因为要离开了,所以伤心吗?” 祝瑾禾听他问话,心里更加难过了几分,她之所以伤心哭泣,理由简直不要太多。 从温泉被识破身份惹人厌弃,解释之后还引得将军发怒,这人因为自己是女人疏远她就算了,还要罚得这么重,不让她留在军营,连离开都不许她道别,这桩桩件件,还不够她伤心的吗? 自己满腔爱慕,只换来了对方的冷漠和憎恶,还不许她多哭几回? 见她还是不愿说话,麒枫只得继续解释:“让你离开这里是因为我也要调走了,可能此后再也回不来关宁军了。” 祝瑾禾这下怔住了:“不是回京述职吗?怎么会不回来了?” 见她终于搭理自己,麒枫说得更详细了些。 “其实不论是回京述职还是接受封赏,不过就是让我离开关宁军的理由罢了,此处已然安定,皇上会派自己的人过来接管。我怕自己离开后护不住你,才不得不让你一同离开的。” “一同离开?”祝瑾禾敏锐地抓住了一同这个字眼。 然而麒枫却以为她在意的是不得不离开,遂又解释道:“军营中虽没有明文规定女子不得入营,但约定俗成便是如此,且你扮成男子,若要深究便是欺君之罪,届时我远在千里恐怕鞭长莫及,所以不能让你留在这里。” 即便没有人为难,放她一个人在没有自己的边境军营里,他也是不放心的。 祝瑾禾完全没想过大将军要自己离开军营,竟不是因为她的欺骗和她的女子身份,而对她产生了嫌恶,反而是因为担心她日后在关宁军的处境才让她离开的! 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若是如他所说,他们之前岂不都是误会?作为一个博览过诸多小说,又有嘴的聪明人,她自然知道有误会就得开诚布公问清楚,不然那些遗憾可不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吗? 于是她眨了眨泪眼,直接了当地问:“所以将军没有厌恶我,也没有生我的气?更没有因为我是女的,就要把我丢出军营去自生自灭?” 麒枫看着她长睫上沾着的那滴泪,不可置信地道:“怎会如此?你竟是这么想的?” 祝瑾禾悄悄嘟着嘴,确定了是误会,她这下可有抱怨的底气了。 “那你让我怎么想嘛,我本来就很害怕被你发现,结果你还这么凶,而且你不就是赶我了吗?将军又不见我,又不让我临行道别,人家罗岳挽留我,你还训斥他,那我这么想难道不对吗?” 麒枫被她这一顿抢白说得瞠目结舌。 第92章 重修旧好 怎么听她这么一说,自己似乎确实过分了些。想了想,便也学着她方才那样坦言自己的心境。 “我并不曾对你气恼,只是那天在温泉中的举动太过冒犯,以为你会害怕和我同在一处,才刻意保持了距离的。” 她那日那样楚楚可怜,离开时听说哭得梨花带雨,是他举止孟浪冒犯了人,事后又怎么还敢随意靠近? 祝瑾禾听他说起那天,连连摇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不在意的。” 大将军是以为自己溺水了才跳下去救人,至于救人过程中的无心之失,除了有些尴尬之外,确实没什么好介意的。 然而麒枫目光复杂地看向她,眼神不经意落在她回忆时下意识捂住的胸口上,又迅速错开。 祝瑾禾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顿时面色爆红,迅速将手背到身后去。 “那个,我不是不在意被人那样子……额,反正,我绝对不是什么随便的女孩子,只是因为这个人是大将军所以才不介意的。” 解释完,她简直想拍一拍自己的小脑袋瓜子,看她这一时嘴快说的都是些什么不知羞的话。 然而她没注意到的是,麒枫听完自己这句话,耳朵也悄悄红了。看她越描越黑的羞窘模样,虽知她本意并没有那样暧昧的意思,却仍旧默默开心起来。 而祝瑾禾虽然有些无地自容,很想逃之夭夭,可方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疑惑尚未解开,她还得问问清楚。 于是清了清嗓子:“将军,你方才说让我一同离开,可是对我的去处也有了安排?” 麒枫见她问得小心翼翼,好笑地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不辨是非又小心眼,还会对朋友弃之不顾的人?” 看来应该是的,否则他们此前哪能有这么深的误会。麒枫有些无可奈何,暗暗决定将此前的表白计划无限期拖延。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还是得等阿禾足够了解和信任他,再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无论多久,他都等得。 而祝瑾禾则与他想的却完全相反,将军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在自己心里是那个样子的。自己此前之所以那么误会他,不过是自卑心理作祟罢是了。 她从前没有朋友,到哪儿都是一个人,太过珍惜和谨慎的后果就是遇事总会先往坏处想,这是她自己而非将军的问题。但此时也不宜将这样卑微的心理剖析给人看,她自己会好好克服的。 于是祝瑾禾朝他扬起笑脸,避重就轻地道:“将军在我心里自然不是这样的人!所以麒大哥,你安排了我去哪里,总要让我先知道,我得有点儿心理准备的。” 麒枫被这声麒大哥瞬间治愈了,也不再卖关子:“同我一起回京,只是我的事情并不能在几天之内就处理完,朝廷给了一个月的时间,你可愿意等我一起回京城?” 祝瑾禾简直不能再愿意了,她喜笑颜开,开始计划起最后一个月的军中生涯来。 “那我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和小伙伴们道别。先写一本厚厚的菜谱交给邹军长,往后即便我不在,关宁军的伙食也一定是所有军队中最好的。” 她得意地扬了扬脑袋,又继续补充:“还要多陪何老挖挖草药,给他多做点容易克化的食物。还有彭副将,有一个食补的方子很适合他的老寒腿,也要给他写下来。” 目光不经意看到对面的人看着自己笑得一脸纵容,这才意识到她竟拉着人站在门口说了半天的话,还有点儿喋喋不休的架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麒大哥是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话太多,耽误你的公事了?” 麒枫摇摇头,眼前这桩心事总算了了,他的办事效率能高上许多,于是道:“你方才说要写一本食谱,不介意的话我的桌案给你留一半?” 祝瑾禾当然不介意,于是方桌两头,一人在处理成摞的公务,一人则奋笔疾书写菜谱,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无不打扰又无比和谐。 罗岳再度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场景,心中顿时乐开了花,他家公子不会真成功了,那他岂不是要改口了? 他乐颠乐颠地跑上前去,偷觑自家公子一眼,看他神情专注且嘴角带笑,好兆头!但公子处理公务的时候最不喜被打扰,还是别去招惹了。 他脚步一挪,坐到祝禾边上,凑过去看她写的东西:“这是什么,难道我们家公子的军务你都能帮上忙了?” 祝瑾禾分神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奋笔疾书:“那倒不是,我写菜谱呢!留给火头军同袍的,免得我同你们一起回京之后还得忧心这边。” 罗岳细细打量她的神色:“这会儿不晾着我们家公子了?看起来还很乐意同我们一起回京城去呢,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俩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麒枫早就注意到他鬼鬼祟祟猫进来的身影了,见他竟靠在祝禾身边坐了,还凑得很近地嘀嘀咕咕,说的话更是不成体统,此时还没等祝禾说话便忍无可忍。 伸长了手将罗岳扫向一旁:“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罗岳往一旁退了几步才站稳了,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怔愣。 是啊,阿禾现在可是个姑娘家了呢,还是他们家公子喜欢的姑娘,那以后他岂不就少了一个可以随意亲近、肆无忌惮聊天的朋友了? 瞧见他怅然若失的眼神,祝瑾禾起身拍了拍的他的肩膀:“我虽是女子,可也还是之前的那个我。” 说着又意有所指地也看向麒枫,生怕这人因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就和自己疏远了:“咱们三个还和从前一样是朋友、是兄弟,你们可别因为男女大防那一套就同我不亲近了!” 罗岳接收到公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忙退开到祝禾碰不到自己的距离,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来:“那,那还是不太一样的。” 公子的心思昭然若揭,那能跟他对祝禾纯纯的友谊一样吗? 但这话细细琢磨,这两人看来只是重修旧好,恢复了朋友关系,并没有更近一步啊,就说公子不可能有这样的脑子! 罢了,他还多给他们留点相处的机会,否则他家公子要成事就更遥遥无期了。于是转身又溜了出去。 祝瑾禾也没太在意,却看向麒枫认真问道:“将军也会因为我是女子,就对我不一样了吗?” 麒枫同样认真地回视她:“自然不会。”不论男女,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又怎会有所不同。 祝瑾禾这才开心了,安安心心继续自己未完成的食谱大作。 第93章 甩不掉的跟班 伙房中,炊家子们闹哄哄的,他们没想到祝禾被大将军叫去一趟,回来竟说要离开关宁军了! 原本不是说得好好的,大将军会就赏赐一事给他一个交代的吗?怎么去了许久,到头来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再怎么样也不能将一个有功无过的人开除军籍!”邹明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解下腰间围裳用力往灶台上一甩,就要出门讨公道去。 祝瑾禾这下才知自己闯祸了,她应该先同他们解释好了再说自己要离开军营的事的。 她连忙拉住邹军长:“军长您误会了,我没有被开除军籍,我是自愿离开的。” 邹明停了下来,还是不太信任的看着他:“好好的为什么要走?我看你挺喜欢做炊家子的,做得又好又开心的离开作甚?是不是上头的人忽悠你了,让你主动请辞?” 祝瑾禾哭笑不得:“不是的军长。”见众人都不太相信,一副她年纪小别被人骗了的表情,她只得解释得更加详细些。 “大将军马上就要回京述职,且因为这边战事平定,短时间内应该都不会再回到关宁军任职了。我,我和大将军是故旧,所以会同他一起回京城去。” 这是她和麒枫商量好的说辞,这样无需暴露她的女儿身惹来许多麻烦,大家也会比较好接受些。 当下便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我就说嘛,之前那个传言根本就不是假的,阿禾的这背后的靠山果真就是大将军无疑!” 然而一旁的小胖却没有他这样兴高采烈。 “阿禾你这一走是不是也不回来了?那咱们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大家感情这么好,你因为大将军一个人就要抛弃我们这么多人吗?” 因为小胖是祝瑾禾初来时第一个对她表达善意的人,为人又极其妥帖,她便很乐意同他相处。做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他一份,每一道小胖感兴趣的菜肴都倾囊相授,所以小胖自然最舍不得她走。 祝瑾禾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不只因为大将军,我是有事情才不得不离开的。人生这么长,怎么能说再也见不到了呢?” 她展开笑脸,给众炊家子们展示她才写了一小部分的菜谱:“况且,我正在准备咱们火头军大家庭的家传菜谱呢,日后你们一看到菜谱就能想起我来,这样就算我不在这儿,也肯定不会被忘记了。” 邹明一见着菜谱便有些激动,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细看。 此书竟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本菜谱都要用心,每页的左面画着菜肴成品,逼真得像是真的摆在这书上一般,右边细细地写了材料、配比、烹饪方法、注意事项和小技巧等等。 按往日他们吃到的祝禾做菜的水平,这一本菜谱若是完成,便是价值连城。 他看着面前这个大方坦荡的年轻人,谆谆告诫。 “你可知这里头任何一道菜的做法,只要你拿到外面酒楼去卖都能值不少银子,这一整本,都足够你一辈子锦衣玉食了。你确定要把它留在关宁军?” 祝瑾禾感激地朝他笑了笑:“自然确定,阿禾能留给关宁军的也就只有这本菜谱了。您不用担心,我出了关宁军也一定能像现在这样不愁吃喝的。” 何况她脑子里的菜谱可不止这一本而已,真要写出来,十本八本都不够写的,足够她坐享其成了。 安抚了火头军的同袍,祝瑾禾又赶忙跑去了医帐。 医帐内,看着眼前这个来道别的孩子,何老心中升起不舍。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一辈子行医,什么样的离别都经历过了,还曾以为自己已经看淡,不会再为人生聚散太过在意,可面前这个灵气的孩子却是个例外。 这么些日子他是真的将这孩子当作自己的孙辈看待的,乍一听要离别,还真有些不能接受。 祝瑾禾看出他眼里的不舍,上前抱住老人家的胳膊。 “何老,我也不是马上就走了,不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吗?现在火头军那边好多人都出师了,我一点儿都不忙,这些时间我肯定多陪陪您,咱们就好好享享天伦之乐,可不兴伤感的。” 提前这么早一一道别,就是为了将伤感的情绪分担到此后的许多天,也能让这些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更容易接受一些。 祝瑾禾看着眼前这位睿智慈爱的老人,明白了大将军不放心将自己一个人留在军营的心情。 “要不,何老您同我一起去京城,在那开个医馆一样也能治病救人。”虽不抱什么希望,她仍是开口问道。 何老摇摇头:“我老了,跑不动咯。况且京城多的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军中医者却是极缺的,我在这儿还能比较被需要些,便不陪你们年轻人四处闯荡了。” 祝瑾禾将头靠在他的胳膊上:“那我以后有时间一定回来看您。” 正当这一老一少和乐融融的聊着天时,听闻祝禾要走的消息,急忙赶了过来的苏言匆匆推开了门。 见他一脸着急,似是有很多话要说,何老便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祝瑾禾笑看着他,刚想说自己马上就要走的事情,就被他出声打断。 “你还笑?自己一个人决定了要离开关宁军,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不跟我商量也就罢了!现在全军上下是不是就只有我不知道了?我好歹是个军医,有自己的病人,你不提前同我说我怎么把病人交接出去,这万一耽误了大将军的行程呢?” 祝瑾禾有些回不过神来:“还有一个月才走呢,交接病人应该够时间的。” “一个月?”这下苏言也愣住了,他是听人说了祝禾要跟大将军离开关宁军去京城,正在四处同人告别呢,所以才急匆匆跑来的。 而祝瑾禾此时回过味儿来:“不是,怎么就要交接病人了?你不必跟着我走的,你在这儿大有前途,又有何老这样的名医倾囊相授,况且何老和军营也都很需要你……” “所以你不需要我是吗?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能进关宁军在医帐中效力也是你帮我争取的,我反正是认定你了,你休想甩掉我这个跟班!” 第94章 傻人有傻福 祝瑾禾有些无言以对。 她是真的没想到,当时随手做的事情竟真的给自己招来了这么一个甩不掉的“小喽喽”,这是丝毫不考虑又完全没有犹豫地就唯她马首是瞻了啊,这么远的地方不管不顾的就要追随她一同去了! 有这样一个可信赖的朋友在身边固然很好,可她确实没有军营和何老那么需要他。 关宁军年轻一辈的军医太少,他有天赋,又得何老这么长时间的悉心教导,大家都顺理成章地以为他便是何老的接班人了。 而且何老确实年纪大了,能培养出这样的弟子实在不易,要是知道自己悉心培养的徒弟竟不愿留在关宁军中效力,那该有多伤心啊。 祝瑾禾此只能无奈道:“我并非不愿你跟着我,只是你可有想过对你自己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苏言想也不想地道:“你乐意让我跟着便是最好的选择。” 祝瑾禾皱了皱眉:“你把我看得太重了,医术才是你的本职,何老尽心尽力教导你,可不能让他失望了。” 何老虽将内室空间留给了他们,但帘子外头就是他往日工作之处,这二人并不放低声音说话,他早就将他们的谈话听进了耳里。 此时便开口道:“你们俩都从里面出来。” 看着做错了事似的从里头慢吞吞往外挪的两个年轻人,他轻声开口:“你们有自己的天地,想飞便飞。” 说着看向苏言:“我虽倾力教导你,却也不能执意将你绑在身边,束缚在这小小的军营里头,你若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为师便也不拦着你。此行你二人同去能互相有个照应也好。” 苏言闻言,高高兴兴地朝何老磕了个头。 一旁的祝瑾禾见事已至此,也不再多说什么。 而后的一个月,她每日到哪儿都带着自己的菜谱本子,伙房、医帐以及大将军的帅帐都有她创作的身影。只偶尔动手做几个大菜,再陪何老看诊采药,过得好不逍遥。 时间就这么惬意而又一丝不苟的过去了。 这天,她带着苏言,加入了大将军一行十数人的队伍,准备启程离开。 营门外老早就看到一列列整齐的送行队伍,炊家子们在给大伙儿分发饯行酒,连军医们都分了人手一碗。 待麒枫走近,数万人的队伍高举起手中的酒碗,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传来。 “给将军送行,望将军保重!” “赤胆忠心,战无不胜!” “给将军送行,望将军保重!” “赤胆忠心,战无不胜!” 祝瑾禾跟在麒枫身后,见这些将士们喊得声嘶力竭,震耳欲聋,心中同样激荡不已。大将军能得这么多人真心实意的相送,连她一个随行的人都觉得与有荣焉! 麒枫此时并不赘言,要说的话和要交代的事情此前都已办妥,他拿过一旁递过来的酒碗,仰头喝了,而后用力一摔,酒碗触地而碎。 万千将士也同样喝干了酒,哗哗摔碎酒碗。 麒枫握拳在彭副将和邱总兵肩头各捶了一下,便转身阔步向候在一旁的战马走去。 祝瑾禾只来得及朝何老和小胖他们挥了挥手,便紧随其后上了马,一行人就在这么既简单又隆重的饯行仪式后踏马而去了。 奔出数里之后,在一个必经的岔路口,有一老汉和一位姑娘正牵马而立,像在等着什么人一般。 凑近了一看才知是宿城城主和他的女儿柳月儿,其中一匹马儿背上还驮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祝瑾禾朝一旁的罗岳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还说我到哪儿都带着个跟班呢,如今你不也有一个吗?” 然而罗岳此时却没有心思同她打趣,只求饶地拱拱手,又向自家公子说了一声,便朝那对父女而去。 和祝禾一知道要走就急忙忙说得四处皆知,从第一天一直告别到最后一天的行为不同,罗岳藏着掖着直到昨天才赶到宿城同柳月儿说了自己要回京的事情。 这姑娘昨日明明气得很。先是傻愣了许久,然后对着他就是拳打脚踢的,都是些花拳绣腿,也没真使什么力气,他躲都没躲,但她自个倒哭得像被打的是自己似的。 可他既说不出什么承诺的话来,也确实没什么理由可以解释自己这一走就不回来了的行径,只能闭口不言。最后两人自然是不欢而散了。 他没想到柳月儿今日竟还会等在这儿给自己送行。 罗岳上前朝两人深深一揖:“柳城主,柳姑娘,劳烦二位前来送行,这段时间承蒙照顾,日后你们若有什么难处,便去城外找关宁军,他们会照看你们的,也可让他们传信于我……” 柳城主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指着自家女儿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你自己同他说。” 罗岳正不明所以,就见那姑娘站到他面前来,脆生生地开口:“我想跟着你到京城去,你就说让不让我跟。” 他脑袋一懵,脱口而出:“这山高路远的你跟着去干嘛?我可不负责把你再送回来。” 柳月儿听到这话,原本还有些害羞的心思瞬间荡然无存。 “你这个憨憨!我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背井离乡跟你跑这么远,你说我是要干嘛?还要把我再送回来?你就是不乐意我给你当媳妇是?好,那我这就走!” 说着就要往回走去。 罗岳听到媳妇两个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这姑娘竟然愿意就这么跟着他走了? 他其实早就喜欢上这姑娘了,不过是觉得人家好好一个城主女儿,不可能会为了他一个小小亲卫就远赴千里,是以才从来没敢开口。 不成想自己竟有这样的好运,而这姑娘比他可勇敢多了,这本来不该由她一个女孩子开口的。 罗岳当下便拉着人的手不放:“我乐意,一百个乐意。” 随即又拉着人一起走到柳城主面前:“柳叔,不,岳父大人,谢谢您愿意把月儿交给我,我回京后一定风风光光娶她进门,这辈子都好好待她,您放心!” 柳城主见此,微微叹了口气:“我们家这丫头倔,她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京城这么远的地方……要不是她挑中的人是你,我即便是打断她的腿也是不放心她跟着走的。” 说着拍了拍罗岳的肩膀:“你们关宁军都是好儿郎,我没什么挑的。这丫头看上你也算眼光不错,往后你们好好生活,有空了回来看看我和她弟弟就成。” 罗岳刚想继续作揖,就被一旁的柳月儿拉着一同跪下了,他也没什么不满,从善如流地随着姑娘一同跪下,给准岳父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旁边的一行人自然也都看到了这一幕,祝瑾禾没忍住笑:“还真是个憨憨,却也傻人有傻福,竟让他拐了这么水灵灵的一个妹子回去,真让人羡慕。” 麒枫有些哭笑不得,阿禾这副登徒子一般的说话做派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学来的,这能怪自己此前没察觉她是个女子吗? 第95章 阿瑾吻了他的耳朵 这趟去京城可比牧州要远上许多,即便全程快马加鞭也得一个多月的时间,祝瑾禾从来没有这样赶路过,很快就吃不消了。 好在这一行人里面不只她一个没这样赶过路的女子,他们购置了两辆马车,一路缓缓行去京城。 反正京中只要知道他们已经离开关宁军上路了,便不会再多催促,反而还巴不得他们在路上多耽搁些时间呢。 毕竟一旦回京复命,皇帝也不能将麒枫这样一个威名赫赫的大将闲置太久,不是给他一军主帅的位置,就是在京中让他掌一部实权,而这都不是那位乐意看到的。 于是两辆马车慢悠悠的向京城而去,路遇繁华的城镇还会多停留一日。 罗岳本来觉得一辆马车便够了,两名女子同乘,还可作个伴。但祝瑾禾很识相地另要了辆车,不想当恩爱小两口之间的电灯泡。 没错,此行的所有人现在都已经知道祝瑾禾的女子身份了。在身边不是自己未来的妻子就是公子心腹的情况下,罗岳这个大嘴巴根本忍不住。 而麒枫和祝瑾禾也没有阻止他这样的行为。 麒枫还指望回京之后祝禾能以女子身份同自己相处,以便更自然地和她再进一步呢。 而祝瑾禾则不想再对身边的人有所隐瞒了,毕竟这欺骗亲近之人的滋味可太难受了,如今都知道了也好。 此时,一辆马车中坐着卿卿我我的小两口,另一辆则是麒枫、祝瑾禾和苏言同乘。 行路日久,苏言早就发现了大将军同阿禾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在大家都知道了祝禾是女子的情况下,由不得他不多想。 他心中警惕,是以才厚着脸皮同这两人一起坐进了马车里。 麒枫知道他和祝禾感情好,又只是个文弱医者不擅骑马,便也不介意与他同车,只是有些遗憾这人常常在侧,少了许多同阿禾独处的机会。 罗岳有佳人相伴,很感激祝禾的先见之明,因此也没忘了给自家公子多多制造机会。 每到一城就拉着苏言先到前头打点客栈等一应事宜,美其名曰武将粗鄙,需得有人从旁把关才好。 而这种时候,马车里便只剩下麒枫和祝瑾禾两个人了。 麒枫其实很少同姑娘家相处,所以刻意想要同人亲近的场合,他反而找不到话题可聊。 而祝瑾禾没有他这样的顾虑,很开心这人一路行来都愿意陪自己坐马车,她一高兴就喜欢叽叽喳喳地聊天,恰好解了麒枫的尴尬,他便只需很认真地回应对方的每一句话就好。 从沿途风景聊到大江南北的菜式,又从关宁军往后的局面问及如今朝堂上大致的局势,祝瑾禾简直有满肚子的话想说,而麒枫则没想到她竟然还对朝局颇有见解。 得知安景修虽立了大功,却被朝中政敌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没法功成回京,还需得待在江南的小县城再磨炼上一段时日。 祝瑾禾却并不显得忧心:“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小人一时得势,总会有猖狂犯错的时候,我相信安大哥最后肯定会是获胜的一方。” 麒枫觉得此话有理,正很认真的点头附和,就见原本还坐在自己左侧稍远些的祝禾凑了过来,小声道:“说到坦荡,我再跟将军坦白一件事。” 麒枫原本正因她的靠近觉得欣喜,此时又开始紧张,这小姑娘究竟隐瞒了多少事情? 祝瑾禾继续低声道:“我其实不叫祝禾,而是祝瑾禾,取‘怀瑾握瑜,风禾尽起’之意。” 然后又略带点儿讨好地笑看着他:“这名字我只告诉了将军一个人呢,您就别怪我隐瞒了?” 她的名字是父亲查了许多辞典才最后选中的,至于这个时代的祝瑾禾为什么跟自己有一样的名字,她就不得而知了。 而麒枫听着她在自己耳边低低柔柔的声音,耳朵微微有些发痒,听见只是名字这样的小事时,悄悄松了口气。又听她说自己是第一个知道的,便又不觉得不足轻重了。 他斟酌了一番,问:“那我往后该叫你什么?” 祝瑾禾眨眨眼,她只是名字中间多了个瑾字,不影响大家继续叫她阿禾啊,但随即又想到这么一来不就可以有一个专属称呼了? 她想了想:“那麒大哥叫我阿瑾?小瑾?还是瑾儿?这里面你觉得哪个顺口便叫哪个。” 她决定不将自己的名字讲给别人听了,就只让麒大哥这么叫。 瑾儿?她果真不会觉得太过亲密了吗?麒枫在心里默默叫了几遍之后,还是决定将这个名字留待日后,一声轻轻的“阿瑾”便脱口而出。 “哎”,祝瑾禾脆生生地应了,朝他扬起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来。 麒枫却觉得脸上有些微热,自从知道她是个女子之后,自己便总会冒出些不合规矩的念头来,她此时的笑容便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于是不太自然地转过头去,继续正襟危坐。 就在这时,马车不知为何颠簸了一下,原本为了说悄悄话就凑的很近的祝瑾禾被颠簸得往前一扑,就吻上了麒枫的耳朵! 两人一时都僵住了,不知该做何反应。半晌之后,祝瑾禾默默地把自己的唇挪开,强忍着尴尬道歉:“对不起麒大哥,这车方才太……” 然而还没等她把话说完,马车又是一阵晃动,正在张口说话的祝瑾禾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又是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扑,这回竟是含住了麒枫的耳垂! 太过紧张的她也不知怎的竟还下意识轻轻吮吸了一下,而后惊吓过度不小心上下牙齿一磕,就将那耳垂咬住了……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祝瑾禾慌忙坐直身子,牢牢地扒紧车厢,看着对面的人耳朵上可疑的湿润和咬痕,简直有些欲哭无泪。 她可是个女的啊,怎么能这么不矜持呢,麒大哥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的?! 而麒枫只觉得从耳朵上传来的热度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烧着了。 温热濡湿的口腔触感仿佛依旧还在他的耳尖上,他甚至清晰感受到那小巧的舌尖轻轻舔舐过自己耳垂时的酥麻感,继而虽被咬得有些痛,却让他的身体立马可耻的起了反应。 他有些不自然地拉了拉衣摆,又转了个方位,这才看向祝瑾禾。 第96章 宝马雕车香满路 就见这姑娘此时面色坨红,连耳尖和脖颈都泛起粉来,完全没了方才“非礼”人后还要咬上一口的架势,睁大的圆眼睛里甚至泛起了慌张的泪意。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开口打破这暧昧顿生的氛围。 马车颠簸时麒枫自己轻易就稳住了身形,其实也能避开或者扶稳这个被迫朝自己倒过来的人,但他没有那么做。只是没想到,阿瑾会这么恰巧的吻上了自己的耳朵。 他虽不知在什么情形下会让那之后的情形意外发生,但想也知道她并非有意的,再看这姑娘此时万分想要解释清楚又不好拿这件事详说的模样便更为明了了。 反而是他有意纵容这样的结果发生,说起来自己的责任还更大些。 见她流露出来的忐忑模样,麒枫打住自己的绮思转而安慰她:“无妨。我……” 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干涩喑哑,轻咳了两声才继续道:“我不介意的。” 听闻这声熟悉的不介意,祝瑾禾想起这话自己不久前也曾跟大将军说过的。她这才敢偷偷去打量身旁的人,这种事情作为男人应当会比她更加不介意的? 反正都是意外,他们俩这下也算扯平了。 可即便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了,但作为一个女孩子,她越想越觉得方才的行为终究还是显得太过主动和不要脸了些。 待终于到了客栈门口,她便从马车上一溜烟的跑了下去,自个儿先找一间客房躲起来了,还是让她缓缓再面对大将军。 刚想叫她下车的苏言见她面色通红地从马车里钻出来,一下子就跑得没了影。狐疑地瞧了瞧气定神闲走在后头的人,该不会是大将军对阿禾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最后,基于对大将军莫大的信任,他还是抛开了这个想法,但这两人之间肯定还是发生了些什么。 于是此后即便罗岳如何盛情邀请他一起先行探路,他都直截了当拒绝了。 好在又走了十几天之后,他们总算到达目的地京城,路程总共花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一路上算是游山玩水过来的,倒也不累。 祝瑾禾经过这十来天的缓冲,早就将此前的尴尬抛诸脑后,此时又开始缠着麒枫讲讲京城哪里好玩,哪儿的东西好吃。 他们进入主城门时恰逢傍晚,正是夜市开始出摊的时候,离城门不远处就有一条夜市街,车水马龙,摩肩接踵。 祝瑾禾早就看花了眼,天子脚下的城池果然是不一样的,八街九陌都极尽宽敞,卫生条件也很好,还有专门的兵丁巡逻,怎么看都是一派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之景。 她刚想往夜市里冲,就被麒枫拉住了:“这些小集市日后有空再逛,我带你们到京中最好的酒楼好好吃一顿,就当是我这个东道主给你们接风了。” 他虽离京许久,毕竟自小在这里长大,京中好吃好玩的他还是记得一些的,当下就带着人往主街而去。 祝瑾禾在后世见过许多繁华景象,钢筋水泥的高楼林立,车流如织,灯红酒绿。她曾以为古时候即便是在太平盛世,最昌隆之时,也不可能及得上后世。 可是如今见到之后,她觉得是自己狭隘了。这是与后世完全不同的风格,有独属于这个时代的震撼人心的美。 虽没有电,但同样灯火通明,各样灯笼精巧雅致,朦胧光影间氤氲出别样的氛围感来。 更有红墙绿瓦、雕梁画栋,街边商铺琳琅满目,穿梭其中的行人衣饰华丽,有着后世鲜见的韵味。 一眼望去,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听她轻念出的诗,麒枫有些讶异,初识时以为她只是一个小地方平平无奇的少年,可后来却一再给了他许多惊喜。 既有一手远高于常人的厨艺,又懂得许多救命的良方,剿匪时能帮忙出谋划策,而今看来,还是一位才女。 一旁同样听到她低语的苏言也出声夸赞:“阿禾,你这诗作得真不错。” 祝瑾禾有些尴尬,自己一时感慨借用古人诗句竟被人听了去,总不能又说这是他们家祖传的,她于是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赶忙转移话题:“麒大哥,我们可都饿了,你要带我们去的酒楼怎么还没到呢?” 麒枫闻言忙继续引路:“就在前头,最高的那一家便是。” 以前他常和两位发小去那里吃饭喝酒,如今他们都不在京城,只能自己给自己洗尘了。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这家足五层高的酒楼,牌匾上水云阁三个大字闪闪发光。 这个时代的房屋一般就只有一层,酒楼客栈最多也就只有两三层,这高五层的酒楼在这里可以算是很巍峨的了。 苏言跟在祝禾身边,悄悄说道:“这京城可真是繁华,咱大将军也不愧出身高门,一来就请咱们来这样高档的酒楼,可太气派了!这要是我一个人,都不敢进来。” 祝瑾禾也觉得新奇,四处张望着频频点头。 但她自小家境优渥见过不少世面,这样的小场面自然不会怯场。反而在心里暗自决定自己若是常住京城,便也要开一家这样家喻户晓,气派非凡的餐饮店。 酒楼的东家今日刚好在店里,一看到麒枫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待确定了确是其人,立马激动地迎了上来。 “这不是小麒将军吗?您竟从边关回来了?” 麒枫见到这位熟悉的圆脸东家,也拱手作揖:“承蒙东家惦记,小将和同袍们刚刚才入了城,还没回家就先来叨扰了。” “哎呀,说什么叨扰,您肯赏脸到我这楼里来用饭,是鄙店的荣幸。您和两位贵客订的包房还一直留着呢,自打那两位去了江南,你们的包间便空了下来,这还好您又回来了,可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啊。” 祝瑾禾在看着这位娃娃脸的东家毕恭毕敬亲自引领他们去往第五层的包房,悄悄问一旁的罗岳:“怎么咱们麒大将军回到京城就变成小麒将军了?” 罗岳瞥了他一眼:“京城这地界卧虎藏龙,一块板砖砸下来都可能砸到一溜儿的王侯公卿,但要说能让我们公子变成小麒将军的,放眼整个京城,那也就只有一个人。” 见他说得煞有介事,祝瑾禾同苏言都凑了过去,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罗岳这才公布了答案:“这唯一能压过我们公子的人……便是他爹,哈哈哈哈,也就是我们家老爷!” 第97章 住进大将军家 祝瑾禾有些无语,默默绕过他往前走了。 而身后闹腾出来的动静麒枫和娃娃脸东家自然也是听到了的,这位东家换上了长辈的口吻:“这小罗亲卫还是同以前一样喜欢活蹦乱跳的,有他在便不愁不热闹。” 麒枫则勾起嘴角,看向已经跟到自己身边的祝瑾禾,微抬手指着她介绍道:“这位是我新近交往的朋友,以后她若来,也把我们的包间给她用,同样记在我们的账上。” 东家闻言一惊,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位小个子的“公子”来。方才他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小麒将军身上,倒是没有多留意其他人。 此时一看就见这“公子”玉面桃腮,长得极为精致娇俏,即便是素面朝天,也难掩丽容,一看就知道是个姑娘无疑。 且他做酒楼这么多年,迎来送往的,最会看人。就凭这位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裳,头上用布巾随意挽了个髻,却一身从容气质,一看就不是小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 加上又是小麒将军领来并亲自嘱托了的,要知道这包间可是从小就自成一派无论谁也插足不进去的三位京中贵公子的地盘! 他眼看着他们从小小一个娃,长成了如今在各自领域权势滔天的大人物,这地盘他们可从来不许外人随意用的,更何况是现在连账也要记在一起的。 莫非是小将军好事将近了?他瞧了又瞧被介绍给自己的这位朋友,喜庆的脸庞上满是笑意。 祝瑾禾见他笑得像个弥勒佛似的,咪咪的笑眼一直盯着自己看,也落落大方地回以微笑,行了个晚辈礼:“在下祝禾,日后还望东家多多关照。” 弥勒佛东家忙将人虚虚一扶:“使不得使不得,小友日后多多光顾便是,我们水云阁一定将您照顾好咯。” 一行人便这么和乐融融地进了包间,没一会儿一盘盘香喷喷的菜肴就端了上来,就着窗外的繁华街景,吃喝得很尽兴。 杯盘狼藉间,罗岳见店家的人都不在,才小声同祝瑾禾嘀嘀咕咕。 “大概是胃口被你给养刁了,我现在竟然对这家店的大厨有点儿失望。要知道以前每次一回京,我都是盼了又盼地就想着能在这儿大吃一顿,这会儿吃着却没那么对味儿了。” 一旁十几名心腹们也纷纷点头表示应和。 柳月儿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这么精致好吃的菜,居然还不对味儿了?” 罗岳当即放下碗筷保证道:“你放心,以后咱家只要是月儿做的饭菜,都对我的胃口,家中有人给我做一口热饭,我哪儿还有挑剔的理?” 随即又补充道:“不过你是没吃过阿禾做的菜,凭我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的经验,在美食这一块若是阿禾称第二,这第一就没人配的上。” 柳月儿马上用惊叹又崇拜的目光看着祝瑾禾:“真没想到阿禾你竟这么厉害的,能比这个一看就可贵了的水云阁的大厨手艺还要好。” 罗岳打铁趁热:“阿禾你有空可得给我媳妇露一手,她都还没尝过你做的菜呢。” 柳月儿脸红红地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罗岳却不以为意,仍旧笑得格外的志得意满。 祝瑾禾很大方地应了下来:“成啊,你们的婚宴我就负责掌勺,保准酒席能吃得宾主尽欢。” 在场的众人便都哄然大笑起来,一对儿新晋小情侣闹了个大红脸。 麒枫安静看着她同自己最亲近的一众下属们笑闹,心情是说不出的愉悦,即将回到朝堂之上面对权势倾轧的阴霾都被消散了。 待一众人都吃饱喝足了,已至深夜,大家全都被安排住进了大将军家里,即武安侯府中。 才来到门外,祝瑾禾几个没来过的便被震惊了,仅仅是站在大门口,就感受到了庄严肃穆的氛围。 两座高高的石狮子雄视着他们,仿若古老传说中的守护神,威严而庄重。朱红色的雕花大门,细看还可见其上镶嵌的神秘龙纹。 雄伟的朱门之上,巨大的金字匾额在夜色中也无比清晰,武安侯府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笔力遒劲,熠熠生辉。 里头的守门人听见敲门声,将门开了小缝往外看,一见到麒枫便满是惊喜,慌忙将两扇门大开了,又遣人往里通传。 不一会儿一位端庄沉稳的老管家齐叔,和他利落干练的老伴李嬷嬷便都迎了出来,偌大的侯府便是这对夫妻俩一同管着的。 看到自家少爷深夜回府,两人都是又激动又心疼的,赶紧将人迎进府去,又吩咐下人给他们一行人都收拾住处去了。 罗岳一边领着大伙儿跟在拉着麒枫不停说话的两位老人后头,一边压低了声音给自家媳妇和祝禾他们介绍府中情况。 两老在侯府任管家好几十年了,儿子早年随麒父出征战死,儿媳也因得知丈夫的死讯难产过世,留下一个现在已经八岁的小孙女,在侯府做些轻省活计,是府里唯一的一个小丫鬟。 除了打理侯府琐事必要的奴仆小厮之外,府中另外还有几十名护卫杂役,全是战场上幸存的伤兵。 祝瑾禾一边听着,一边将侯府中的景致看入眼里。 入门是长长的宽阔的甬道,四周的围墙高耸入云,经过连续的庄严肃穆的拱门和回廊,庭院内古树参天,山石造景全都浑然大气,屋宇错落,飞檐翘角,自有一股威严霸气的味道。 前头的李嬷嬷亲密地拉着麒枫的手。 “老爷夫人而今往西边云游去了,说的那地名是听都没听过,但他们传信回来,知道你今年会回京述职,已经在赶路归家的途中了,应当能在过年前赶回来。” 麒枫恭敬地同二老寒暄,还时不时往后头看看。 李嬷嬷同自家少爷说着话,也早就注意到了少爷的眼神时时落在后头一个俊俏的姑娘身上,她越看就越是乐呵。看来他们家少爷这是开窍了啊,领回来的姑娘可真是水灵儿。 她于是悄悄落后几步,等着祝瑾禾走到自己身边,才自然而然地同他们一行人客套开口,慈爱的目光却是一瞬不瞬落在祝瑾禾身上。 第98章 谋算 “咱们府里不兴几个主子上千奴仆那种奢靡排场,所以这侯府啊难免显得空落了些。但如今少爷回来了,还带着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这可不就热闹起来了吗?” 祝瑾禾脸上僵了僵,她这男装果然扮得不怎么样,现在已经是陌生人看一眼便能露馅的程度了。但这位嬷嬷的态度,怎么像是她正在男方家见家长的架势呢。 不知该如何回应的祝瑾禾只能朝老人家露出一个万能的笑容来。 李嬷嬷看着这么个爱笑的小姑娘,更是满心的欢喜:“哎呀,这老爷夫人要是回来看到家里头这么热闹,还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祝瑾禾只能保持微笑,而后便被拉入了前头管家和麒枫的小队伍中。 然而这样和谐的氛围中,只有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开心,便是苏言。他一看那位嬷嬷的态度,就知道对方这是将阿禾当成未来的少夫人看待了,心中很不是滋味。 但如今他们寄人篱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暗自将不满藏在心里。 于是,大家在齐叔和李嬷嬷的安排下很快就住进了各自的院子里。 祝瑾禾和柳月儿住同一个院子,就在麒枫的院子边上。而苏言和一众心腹都住外院,侯府广阔,内外院距离甚远。罗岳作为贴身亲卫,自小就是和麒枫住在一个院子里头的。 这样的安排更让苏言忧心忡忡,但又因为确实没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也只能客随主便了。 第二日,麒枫一早便入了宫,向皇帝述职去了。 此时早朝刚退,看着经过层层通报,才终于走到自己面前的年轻人,皇上心中不安更甚。 他已经年逾五十,不再壮实健朗了,膝下太子也不争气,看到这样的年轻人心中压力不可谓不大。 眼前的麒枫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刚毅沉稳许多,才二十出头竟有这样威严果决的气度。若是再让他这么手握重权的壮大下去,自己这江山岂不是随时可以易主了? 看他疾步走来,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朝着自己俯首行礼,皇上这才面色微霁,做出一副慈爱长辈的样子来。 从龙座上起身,亲自走至麒枫面前将人虚扶了起来:“朕多年没见你了,贤侄看着已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了!你现在可是朕的功臣,快起来快起来。” 麒枫依言起身,仍旧恭敬地垂眸:“末将不敢居功,只是幸不辱命,今日特来述职。” 皇帝便在与他的闲聊间完成了述职内容,然而听着他这些年在关宁军的所作所为,小小年纪就很有城府,战功赫赫。 不论是此前在那极寒的北地,还是此次在荒蛮的南方,都能收服万千将士和百姓民心。 皇帝不但没有为此感到宽慰和放心,也没有因为朝中有这样一员大将而觉得欣喜,反而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就算麒枫如今愿意毕恭毕敬俯首称臣,可人心易变,谁又能保证他在掌握了更大的权利之后,不会生出不臣之心呢?泱泱龙音,难道真有人能拒绝得了这至高无上的诱惑? 皇上心中不虞,面上却仍是笑着:“贤侄在外奔波许久,便在侯府好好休息,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朕便给你放个长假,过了正月十五再来上朝。贤侄这些年辛苦,朕允你休息,没人敢多说什么。” 麒枫面上波澜不惊,恭敬回道:“谢皇上体恤之恩。” 皇帝拍着他的肩膀大笑:“哈哈哈,等来日上朝朕向群臣宣你功绩,赐你封赏之时再谢不迟。” 于是一场君臣之间的会面就这么结束了。 待那一身凛然的年轻人走得不见踪影之后,皇帝才面色阴沉地问自己的大太监:“你说,麒枫知不知道朕这是有意为难他,不想让他早早领封世子之位?” 大太监心下一紧:“这,奴才说不准。” 皇帝冷哼一声:“人心哪,可不就是说不准吗?”说完,拂袖而去。 而武安侯府中,在寄人篱下了两天之后,苏言向大将军提出了辞行。 这两天他已经在外头另外找好了住所,随时都可以搬出去。自关宁军同行而来的一行人里头,就只有他和阿禾两个外人,阿禾同大将军交情匪浅,他却是不能一直这么理直气壮地住在这儿的。 他自然是隐隐感受到了大将军对阿禾的心意,心中的自负让他不愿意在情敌家中多待。虽然他对麒枫很是崇敬和佩服,但阿禾他是绝对不会拱手相让的。 辞行前他问了祝禾愿不愿意同自己一起走,果然得到了否定的答复。虽没报太大期望,还是忍不住心中有些郁郁。 随即又宽慰自己,反正他本来也没舍得祝禾同自己出去吃苦,等他在京中打拼出成果来,再将她接出去也不迟。而且大家都在京城,还是能常常见面,知晓彼此情况的。 祝禾并不是贪图权势富贵之人,他相信她能看得清自己的身份,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和大将军那样的高高在上的人实在不配。 大将军这样的身份,其正妻必须得是有深厚底蕴的名门贵女。即便是苏言自己,若是家中尚未出事之前,父母也绝不会同意他娶祝禾这样出身乡野的姑娘为妻的。 而若是大将军想要纳她为妾或是以什么别的身份将她收入房中,以祝禾的性情也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这样两个身份地位如此悬殊的人,根本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而他也相信大将军不会在祝禾不同意的情况下使一些强迫或是不入流的手段,因此将祝禾安置在将军府而自己在外打拼,算是此时最好的安排了。 主位上的麒枫听闻苏言要同自己辞行,到外头开个医馆,便客套地挽留他:“侯府房舍众多空着也是浪费,你白日出门行医,晚上仍可回到侯府中来住。” 苏言也同样客气回复:“多谢大将军,但是这一带住的都是高门大户,有自己的府医,甚至生个病能叫太医来看诊。我在这儿并无用武之地,医馆只能选位置远些的,这样每日往来诸多不便,而且行医者还是应该住在医馆里头,也方便病人随时寻得到人。” 麒枫觉得有理,也没再继续劝说:“如此便罢了,你若得空常来走动就是。” 一旁的祝瑾禾也笑着同他道别:“等你的医馆找好位置记得告诉我,日后我好过去帮忙。” 苏言这才扬起嘴角,真心实意地点点头,然后同两人辞别,出门打拼去了。 第99章 萌娃再度上线 厅堂里只剩下了麒枫和祝瑾禾两个人。 祝瑾禾眼看此时无事,大将军也得了小二十天的假,便邀他在府中闲逛:“麒大哥,要不你带我参观参观你们家,我还只在自己住的那个院子里头逛过而已呢,你家这么大,万一哪天出来都要迷路了。” 麒枫闻言自是没有不答应的:“是我疏忽了,家中各处你都可以随意走动,我先带着你,给你介绍一二。正月十五之前,你若想要出门游玩,我也可以陪着你去。” 祝瑾禾这下更开心了,又忍不住曲解他:“将军的意思是,十五之后别打扰你是吗?” 麒枫心知她这是故意的,却也暗自庆幸,相比前段时间他们生了误会时候那种客气疏离的样子,还是如今肆无忌惮打趣他的阿瑾更可爱得多。 “任何时候都欢迎阿瑾来打扰我,你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我只要有空便会陪你。” 当成自己的家?祝瑾禾忍不住稍微深想了下,在心里偷偷地乐。最后为了避免想得太多会表现在脸上,她只得强行转移了话题。 “罗岳准备什么时候大婚呀,天天都管人月儿叫媳妇,倒是没见他着急将人娶进门,他该不会是那种占了人便宜还不负责任的人。” 麒枫失笑:“你这话要是被他知道,肯定得找你要个说法。” “麒大哥难道还要告我的状不成?而且就算他找来我也不怕。我现在跟月儿可是同住一个院子的好姐妹,她虽然不说,但心里其实是很担心的,怕自己千里迢迢追着来了京城,却遇人不淑。我看她房里的灯很晚都不熄呢。” 麒枫这下重视了起来:“我以为这事他同柳姑娘说过。罗岳之所以没急着大婚,是为了等我爹娘回来做主婚人。” “还有这个讲究的吗?” “京中规矩也并非全都如此,只是罗岳是我家家生子,他的父亲早年战亡,三岁的时候母亲也过世了。我父母亲就将他抱到内院,同我一起教养长大,这么多年我们早就成了一家人,所以他的婚仪自然会等我父母亲回来。” “原来如此,那他怎么不同月儿说清楚,害得人白白担心,我待会儿回去就悄悄告诉她,免得她再这样夜不能寐的。” 两人便这样慢慢聊着天,偶尔还停下来赏赏比较别致的造景,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将整个侯府逛了个遍。 祝瑾禾想起来自从去剿匪之后便没再给麒晏写过信了,倒是偶尔还能收到小朋友的几封来信,信末照例埋怨自己不讲信用,不给他回信。 剿匪的时候没法写,后来自以为同大将军闹掰了,也没心情再给他弟弟回信,这么一拖就已经身在京城了。 这时便同大将军打听起麒晏的情况来:“二公子最近给您写信了吗?可催着回信了?将军回复他了吗?” 麒枫好笑:“小孩子罢了,偶尔回他一封就成,他还敢催我?” 祝瑾禾撇撇嘴:“难怪小家伙有点儿害怕你呢。他反正是催了我好几次,当时也没空回个信,要不咱们抽空去看看他,不然我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失去这份友谊。” “也成,公主府离得不远,骑马一刻钟便可到,今天有点儿晚了,明天过去。” 然而他话音未落,远远就传来了小孩子稚嫩的小嗓音:“哥,哥哥,哥哥,哥,你在里面吗?他们说你回家了,哥哥?” 听着这一叠声儿的哥哥,祝瑾禾和麒枫相视一笑,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呢,两人便都齐步往声源方向迎了出去。 才一见着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小球儿似的麒晏马上就惊呼了一声,迈着小短腿埋头就朝麒枫狂奔过去。 麒枫也配合地张开双手,将圆滚滚的小孩儿一把就抱了起来。小人儿抱着自家哥哥的脖子,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然后便对上了祝瑾禾的视线! “啊!阿禾哥哥!”麒晏尖叫一声就在哥哥怀里蹬着脚,转而朝祝瑾禾张开了双手。 祝瑾禾也很高兴这小孩对自己这么热情,当下就伸手将人接了过来。但她显然低估了这小胖孩子穿上厚衣服之后的重量,人才一到自己怀里,她猝不及防就连人带娃摔在地上了。 好在她即便摔着了,也将小孩儿护得好好的,麒晏只是跌在她身上,自尊心有点儿受伤。 麒枫原本是背对着他们的,小孩儿在自己耳边尖叫着阿禾哥哥时,他便放手让身后的祝瑾禾将这个叫得自己脑壳疼的烫手山芋抱走了,没想到才一转身的功夫,两人就都摔在地上了。 连忙一手将麒晏拎起来放到一边,另一手小心翼翼将祝瑾禾拉了起来,焦急道:“怎么样,没受伤?” 因冬日里穿得厚,倒是没怎么摔疼,她摇摇头:“我没事,你先给二公子检查检查。” 麒枫这才细细看了麒晏一眼,见他只是面上有些懊恼,并没有其他问题,才道:“就他这个穿法,又是摔在你身上的,能有什么事。” 祝瑾禾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后,还是决定亲自给二公子检查检查才能放心,于是蹲下身来将小孩儿上上下下查了个遍。 小家伙此时却没那么乐意了,他方才太过高兴,一时忘了阿禾哥哥连着没回自己几封信了,他还暗自决定这次没收到回信就不给他寄了呢。 而且阿禾哥哥刚刚竟抱不动自己了,他不过是冬日里懒得动弹又贪吃了点,怎么就至于抱不动了?他可不想变成一个胖子,以后哥哥们嫌重都不抱他了! 祝瑾禾见他没事便松了口气,也发现了小孩在跟自己闹别扭呢,一直拿后脑勺对着她。 于是放轻声音哄着:“二公子可是吓到了?我刚刚不该那么不小心让你摔着了,我给你道歉可好?” 麒晏这才傲娇地转过小半张脸:“是你不小心的?不是因为我太胖了?” 祝瑾禾看着他这可爱的小模样,噗嗤笑出了声:“你哪里胖了,这肥嘟嘟的多可爱啊。”说着就又去捏捏这久违了的小脸蛋儿。 麒晏蹙眉沉思了一会儿,肥嘟嘟和胖不是一个意思吗?可他看阿禾哥哥似乎很喜欢自己肥嘟嘟的圆脸儿,那,就暂且当肥嘟嘟是好的。 第100章 长大了娶你当媳妇儿 可他还是一把拍开了捏捏自己脸颊的双手。 “你不给我回信,你已经欠了我三封信了,我还没原谅你呢,不许你捏我的脸!” 祝瑾禾这下可算知道小孩儿有多记仇了:“我那是出门打山匪去了,才没有时间回你,你看我现在不是来看你了吗?为了看你,我可是大冬天的走了两个多月的路才到京城呢?这样你也不原谅我吗?” 麒晏偷偷转过头来看他,见他满脸委屈的样子,马上就破防了:“那,那我原谅你了,你别伤心了。”说着又将自己冻得有些红扑扑的小脸凑到她面前去:“给你捏。” 祝瑾禾当下只觉得被这小孩儿可爱得心都要化了,凑过去就在那嘟嘟脸上唧亲了一口。 小孩儿这下呆了呆,然后傻呼呼地用肉肉的小手摸摸自己方才被亲的地方,害羞得双颊都更红润了几分。 祝瑾禾被他这样子逗得哈哈直乐。 一旁的麒枫看着他们的互动也在一旁忍俊不禁,见二人的“矛盾”已经解开,这才道:“外头冷,咱们还是先进屋里待着。小晏,是谁带你过来的?你娘亲吗?” 麒晏被两个哥哥一人一只手的牵着往屋里走,很是开心,一边走还一边蹦跶:“娘亲肚子里有了小妹妹,不能出门,是管家爷爷带我出来的,但他走得慢,我在哥哥家门口就跟他走散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见他此时的态度已经与当初害怕别人抢走自己娘亲时有了很大的不同,祝瑾禾笑问:“你娘亲有了小妹妹,你会不开心吗?” “当然不会啦!娘亲说了,谁都代替不了我的位置,我在娘亲心里是最最最重要的!以后我也要当哥哥了,还有小妹妹陪我玩,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小孩儿说得兴致勃勃满心期待,看来是完全没了此前的心结,两人便都放下心来。 等他们走进室内,一名侍卫进来放了好几个炭盆,屋里顿时变得暖融融了起来。 麒枫给小孩儿脱了鞋,将他拎起来放到罗汉床中间,祝瑾禾则试过水温,将一杯温度恰恰好的热水递到小家伙手里。 看着他乖乖喝掉了,两个人便也分坐在罗汉床两侧。祝瑾禾这才从桌上的水壶里给麒枫和自己也各倒了一杯热水。 麒晏在小床上一会儿爬到自家哥哥怀里,一会又撅着小屁股爬到祝瑾禾那边,对比了一番,窝在祝瑾禾怀中不动了,还是阿禾哥哥这里舒服些,香香软软的。 公主府年迈的老管家随着他们步入温暖的内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老夫老妻正熟门熟路照顾自家孩子的画面。 说实话,公主自小娇养并不会照顾孩子,小公子渴了饿了也都有下人伺候着,并不需公主亲力亲为,因此从来不会出现眼前这样的场景。 是以乍然看到这一幕,老管家心里还真是百感交集。 也难怪小公子去了江南一趟,回来就转了性子,不再小心翼翼,也没有偷偷躲着伤心了,应是这两位给了这个敏感的孩子足够多的安全感。 视线落在那名被唤作阿禾哥哥的人身上,他见过许多他给小公子画的画儿,如今又见了眼前这一幕,知道这位应该才是小公子能变得这样活泼开朗的首要功臣。 于是专注打量了一番,这明明就是一位娴雅灵动得女儿家,而且怎么看怎么觉得和大公子相配得紧。 心中想着这两人估摸着是在骗小孩呢,也不知道小公子知道了自己的阿禾哥哥其实是个姐姐,会不会又要闹起来。 祝瑾禾很快便感受到了来自门口打量的视线,转过头去,便见一位清瘦的老人家正看着自己笑得满脸褶子。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小孩儿看到人就很响亮地叫了一声:“管家爷爷。” 老人家笑着应了,缓缓走上前来,便有侍卫给他在罗汉床外侧添了一把垫着厚褥子的木椅。 老管家朝麒枫微微俯身行了个礼:“大公子可算是回来了,咱们小公子三不五时就要念叨您呢。” 麒枫在床榻上伸出手去,扶着老人家在木椅上坐好了,才道:“小晏顽皮,平日里多亏了您时时陪着他。” 老管家笑着摆摆手,迫不及待将话题转到祝瑾禾身上:“我一把老骨头了,带不动这孩子咯。倒是这位小姑娘,很会照顾孩子,也很得小公子喜爱。” 还没等祝瑾禾谦虚一番,原本好好窝在自己怀里的麒晏就一骨碌坐直了,嘟着嘴替她说话。 “管家爷爷,这是阿禾哥哥,不是小姑娘,你这样讲他会不开心的,就像我也不喜欢别人以为我是女孩子一样。” 这下祝瑾禾就有些尴尬了。二公子这么维护她,自己实在不该欺骗他的。可当时不是不得已的吗?这下好了,她最不会应付这样的场景了,但也总不能往后都一直瞒着小孩儿? 她于是向麒枫投去了求助的目光,然而对方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让她自己看着办。 祝瑾禾只能硬着头皮和怀里的小孩儿大眼瞪小眼:“那个,二公子,如果我说,我其实确实就是个姑娘呢?” 麒晏这回连瞳孔都瞪大了些,觉得自己小小年纪,承受了太多不该自己承受的东西。他们怎么能欺骗他一个小孩子呢? “对不起啊,我当时为了进你哥哥的军营,才骗了大家我是男的。可我就算是个女孩子了,也还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人啊,二公子便大人有大量再原谅我一次?” 小孩儿听完她的话,仿若想起什么似的,蹭蹭蹭就从她怀里爬走了,一直爬得离她远了些,才又红了脸颊对上她。 “你,你是女孩子,那你怎么能亲我呢?老师说了,男女授受不亲,而且娘亲也说我不能随便乱亲外面的女孩子的,只能亲自己以后的夫人!” 祝瑾禾没想到这还是个老古董的小孩儿,很想哈哈大笑,却怕对方因此更生自己的气,只得拼命忍住。 她想了想,忍着笑将自己的脸凑过去:“那这样好啦,你也亲我一下,这样咱们就算是两清了,如何?” 哪知小孩儿却蹙起眉,神态间和麒枫竟像了个十足十,肉肉的小手贴上祝瑾禾的脸庞,才将她的脸往外推了推。 “这怎么能两清呢,我再亲你,咱们就是剪不断理还乱了。你怎么能这样?又骗小孩儿是不是?” 祝瑾禾没想到他懂得还挺多,竟这么不好糊弄:“那二公子你说怎么办。” 然后就见小孩儿顶着红彤彤的脸颊,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那我长大了娶你当媳妇儿,这样便可以了。” 第101章 同一天生辰 这下在一旁看好戏的麒枫脸色顿时黑了,这小家伙竟还想着跟自己抢媳妇?! 另一边祝瑾禾却再也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了出来,她将人抱回自己身边:“那我现在又可以抱你亲你了?” 麒晏扭扭捏捏:“可以,但是你,你不要当着大家的面,我会害羞。” 见他这个模样,祝瑾禾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你不必这么感动的。”麒晏小大人似的拍拍她,又替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 他现在名义上的父亲求娶娘亲的时候,他的娘亲也是感动得哭了的,所以他想大抵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这样,被人求娶了,就会感动得流眼泪。 他于是又爬了爬,将自己舒舒服服地安置在祝瑾禾怀里,心安理得地享受这样的亲密。 “那我以后便叫你阿禾姐姐?不好不好,这会让我想起来你装男孩子骗我的时候。还是叫你祝姐姐,这样以前的事咱们就翻篇了。你也不能这么生分的喊我二公子,以后都要成一家人了,叫我小晏就好。” 麒枫听了这话突然觉得手痒,有点儿想打小孩。 而祝瑾禾好不容易忍住的笑瞬间又崩不住了,哈哈笑的同时还抽空回了他一句:“好的小晏。” 麒晏偷偷往她怀里又缩了缩,同样笑得眉眼弯弯的。祝姐姐是因为以后要当他的媳妇儿才这么高兴的吗?这个认知让他既骄傲又有点儿害羞。 麒枫无可奈何地看着笑作一团的两个人,问老管家道:“这小家伙是怎么知道我回来了的?” “小公子明日就过生辰了,往年都是提前几天就能收到您的礼物,今年等到生辰前一天都没有礼物,闹着不肯过生辰,非要去南边军营找您,公主这才派人打听大公子的消息,才得知您竟已回了家的。” 麒枫有些心虚地看向自己弟弟,他是真的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往年偶尔不记得,还有罗岳提醒他,帮着他准备礼物。可今年罗岳尽忙着娶媳妇的事情了,也完全没想起这事儿来。 他低调回京,又还没上朝受封,所以知道他已经从关宁军回来的人少之又少,但当然这也并不是什么需要刻意隐瞒的秘密,若是特意打听,想知道他身在京城也并不困难。 没想到小晏竟是因为过生辰没收到礼物,才派人打听到自己的行踪的。 对面的祝瑾禾一看大将军的表情就知道他这是完全忘了,眼看怀中的小孩儿已经开始露出了哭唧唧的表情,一脸哄不好了的样子。 祝瑾禾只能开始编织善意的谎言:“小晏你今天要是不来,我和你哥哥也打算明日去你家里亲自把礼物送到你手上的。麒大哥之所以还没将礼物给你,就是想要明天陪你一起庆祝生辰呢!” 反正他们本来确实也约好了明日去找二公子的,而去人府上拜访,当然不会少了礼物,这么一来,便也不算说谎。 小孩儿脸上的表情这才由阴转晴,重新挂上了笑容:“那祝姐姐,你以后每年也要给我送生辰礼。” 祝瑾禾摸摸他的头刚想答应,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倒着算了算时间,还有两天是春节,后天就是除夕,那明天,不也是她自己的生日吗? 她一下子就被这个巧合给震惊了,自己竟和小孩儿在同一天生日,还真有点儿不可思议。 曾经因为是除夕前一天过生日,她父亲常常不是奔波于各个公司的年会就是参加什么商业会谈、年度总结的,她总是只能自己一个人过,以至于长大之后她都不怎么过生日了。 所以这才一时没想起来这个日子。 麒晏见她久久没有回应自己,还以为她不乐意给自己准备礼物:“祝姐姐,以后咱们可是一家人了,你连给我准备生辰礼都不愿意吗?” 祝瑾禾刚想回他,就被麒枫先行打断了:“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是娶媳妇吗,这就一家人了,羞不羞?” 小孩儿立马不干了:“我不管,就要是一家人,哥哥你是不是想跟小晏抢?反正她就是亲了我了,又没有亲亲你,你才争不过我呢!” 麒枫很想掷地有声反驳回去,他们可不止是亲过而已……但看了看祝瑾禾,也只能略微尴尬的偃旗息鼓了。 眼见话题突然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祝瑾禾连忙转开话头。 “不是不是,我明天肯定给你一个特别难忘的生辰礼。我刚才只是突然想到,明天也是我的生辰呢。” 这下轮到在场的其他人震惊了,麒晏更是喜笑颜开,朝自家哥哥得意地扬起小下巴。 “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还叫千里姻缘一线牵,我和祝姐姐这就是天造地设的缘分!” 祝瑾禾再次被他逗笑:“你这都是从哪里学的?小小年纪懂得倒是不少。” “那当然!我懂得可多了。这下好了,以后我们都可以一起过生辰了。” 小家伙已经开始计划起明天的行程来。 “我们一起出去外面玩一整天好吗?娘亲身子不好冬天不能出门,我每年生辰都只能待在家里,但是今年有哥哥在,娘亲肯定能答应让我出门玩儿的。” 说着眼带祈求地看向祝瑾禾,祝瑾禾便同样眼带祈求看向麒枫,小家伙当即聪明地也转移了目标。 看着两双一模一样的圆眼睛朝自己眨巴眨巴,麒枫只觉得自己就算再忙也得抽出空陪这两人出门玩儿一趟,何况他如今根本就赋闲在家。 此时便爽快答应了下来:“行,明天带你们玩尽兴。” 然后就见这两人欢欢喜喜地击掌欢呼了起来,没一会儿又闹做一团。 一旁一直沉默看着他们的老管家这时也看出点儿不对来:“我方才一见祝小姐便觉得很亲近,现在这么一看才知是因为她同小公子竟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相像的程度就算说他们是亲母子也不为过啊。” 话落才觉得这话似乎有点儿冒犯了,看了麒枫一眼,见他没在意才又轻咳着开口:“而且祝小姐竟同小公子同一天生辰,还真是缘分深厚。” 接着降低音量,用只有麒枫能听的声音道:“其实若是祝小姐进了武安侯府的门,便也成了麒家人了,您和小公子商量商量,他应该能答应的。” 这下原本还老神在在喝水的麒枫顿时呛了水,咳得耳尖泛红。齐叔和这位公主府的老管家竟都这么轻轻巧巧地瞧出了自己对阿瑾的心意,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第102章 快乐的长寿面 就这样,几人商量好了明日小家伙醒来后,直接送来武安侯府,玩到傍晚日落时分再将人送回去。 毕竟生辰当天再如何贪玩,还是得留出点时间让小晏和他娘亲一起庆祝的,是以晚饭之前便得把小家伙还回公主府去。 祝瑾禾知道麒晏为了能在外头多玩儿,肯定会一大早就赶过来。她第二天便也没睡懒觉,早早就开始着手准备起生辰必备的长寿面来。 果然天才蒙蒙亮,麒晏就敲开了武安侯府的大门,被领着往祝瑾禾所在的小厨房里去了。 老管家牵着今日穿了一身喜庆的红色袄衫,连小小的靴履和虎头帽都是红彤彤的的麒晏进来时,祝瑾禾都要被这小娃娃给萌化了,上前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小家伙回抱住她,笑得咯咯的,也忍不住称赞道:“祝姐姐,你今天真好看。” 祝瑾禾笑着捏捏他的脸颊:“彼此彼此。” 她今天穿了一身格纹飞肩束袖的锦袍,上衣是灰黑色,堆襟叠领,层次感十足,下裙则是鲜艳的橙红色,很有肆意的少年气。头发则半披散着,头顶的丸子用一根简单的赤红色发簪固定住。 本是男子衣衫男子装扮,但她今日既没有束胸,也没有刻意伪装,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妥妥的女子无疑了。 昨日临睡前,大将军敲开了她的房门,给她送了许多衣衫来,男女装扮都有,足足几十套之多。她本不好意思收,但将军说了这算是提前给她的生辰礼,她便只好却之不恭了。 女孩子大概都对漂亮的衣服没什么抵抗力,她冷静地拒绝完又冷静地收下礼物,等人走远了,就开始喜滋滋地试穿新衣服。 然而古代女子的衣裙虽则好看,也太过繁复不便了些,广袖披帛根本不适合她动手做大餐的时候穿,而且多是裙摆曳地、仙气飘飘的,走动大些都要担心随时踩到裙摆。 她可不想出门玩还要时时拘着自己,所以还是选了这身既轻便又带着应景红色的男装。腰间则挂着此前麒晏在军营时送给自己的那个小兔子的玉佩。 小孩儿自然也看到了这玉佩,高兴得不得了。然后又让跟在一旁的管家爷爷赶紧把他带来的生辰礼拿出来。 是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祝瑾禾赶紧双手接了,一边连声道谢。打开一看,竟是一整套名贵至极的头面,质感高级,做工精细,是她能想象到的最为精致奢侈的古代配饰了。 祝瑾禾瞠目结舌地看着麒晏:“你一个小孩子,会不会太大手笔了些?” 麒晏背着双手,挺了挺小胸脯:“我不小了,今天就六岁了。而且我没有你们女孩子的东西,这些都是我娘亲要给祝姐姐的,她说了要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改日还要邀请你来我家做客呢。” 老管家也在一旁说道:“这些都不算什么,是公主的一点心意,祝小姐安心收下便是。” 祝瑾禾只能有些诚惶诚恐地收下了。 “你的礼物我也做好了,下午再给你带回家哦。你来这么早,肯定没吃早食?咱们先吃个长寿面怎么样?” 麒晏迫不及待地点点头,老管家也在一旁附和:“小公子更衣之后什么都不肯吃,非要来侯府吃祝小姐亲手做的东西呢。” 祝瑾禾闻言点点小家伙的鼻头:“那我肯定不能让小晏失望,得做一个最好吃的长寿面给你吃。” 说着就在麒晏满眼期待的目光中开始洗手作羹汤了。 老管家眼见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将小公子留在侯府,自己慢悠悠回公主府复命去了。 恰好和刚走进厨房的麒枫擦肩而过。 麒枫比往日还早起了一个时辰,照例去晨练一番回来,便听说这两人已经在厨房里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然而还是低估了两位寿星的兴奋程度。 一进入厨房,乍一看到袅袅炊烟中正在做着早食的阿瑾,他心中不由也惊艳了一瞬。虽然没有穿自己给她准备的那些女装,但如今这个模样,同女装也不差什么了。 看着这个早起做晨食的姑娘,让他不由升起一种想要一直留在这日复一日的烟火人间中,再不去理会外头俗世浮沉的倦怠感。 直到祝瑾禾同他打了声招呼,才回过神来。 祝瑾禾看麒枫虽然仍旧是往日惯常的打扮,一身黑色鳞纹的软甲劲装,但腰间换上了红色腰封,微小的改变,却足以说明他对这个生日是用了心的,心中愉悦便又多了几分。 而且他们三人这样一看,还真像是特地穿了亲子装准备出游的一家三口呢,更是在心里偷偷乐得不行。 长寿面其实很好做,浓郁鲜香的骨头汤底是她昨夜就开始熬制的,筋道q弹的面条也是事先就准备好的。 绿油油的是脆嫩的西蓝花,红艳艳的是酸甜交织的西红柿,外焦里嫩的是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再淋上热气腾腾、香飘满室的肉臊子,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祝瑾禾没一会儿就端上了三大碗长寿面,其中两碗还有用胡萝卜雕琢而成的生辰快乐四个大字。 麒枫默默将那碗没有字的挪到自己面前,看着麒晏垫着脚尖看到这样好看的一碗长寿面时,高兴得原地转圈,一个劲儿说自己要舍不得吃了。 麒枫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面碗里没有字而同一个小孩子置气,看他咋咋呼呼的小模样,忍不住说了句:“那你便饿着好了。” 麒晏肚子里当下传来了咕噜咕噜的不平声,把祝瑾禾给逗得止不住笑,忙将筷子塞进他手里:“别听你哥的,快吃。你要是喜欢下次我还给你做。” 小孩儿便开开心心地吸溜起面条来。 而祝瑾禾则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将自己碗里的“快乐”两个字夹到了麒枫碗里,见对方朝自己望过来,才道:“虽然不是麒大哥的生辰,但你今日陪我们玩,这个快乐便也分给你。” 第103章 山间梅花精 麒枫看着她的小动作,再听了这一番话,只觉得自己向来冷硬的心肠无比柔软了起来。 “谢谢,我很喜欢。” 祝瑾禾闻言,开心地吃起自己的面条来。 早餐毕,几人乘着马车,准备去郊外游玩。没错,大冬天的,他们应麒晏小朋友的一再请求,决定去冷飕飕的户外郊游。 原因是他某一次被公主带去参加某一个宴会的时候,有个小孩儿嘲笑他没见过世面,连京郊都没有去过。 那小孩极力炫耀了京郊春游踏青,夏季学凫水,树叶变黄的时候,还可以在秋风里追打落下的黄澄澄的树叶,别提有多好玩儿了。 于是麒晏和人较上了劲:“那小屁孩还没有在冬天去过京郊,他家里人嫌他小,不让他出门受冻,我就要让他看看,我今天不仅比他大了一岁,还有哥哥姐姐陪着,哪里都去得。” 祝瑾禾和麒枫本来以为的外出游玩一整天,不过就是逛逛小孩子喜欢的集市,小摊子,给他买点玩具零嘴儿,但此时为了给麒晏在自己的小伙伴那里挣回面子,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祝瑾禾对古代人民冬日的游乐活动一无所知,麒枫倒是知道得不少。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自己小时候是怎么玩的,冬狩排除,冰嬉倒是可以去凑凑热闹。过年这几天,郊外的白马寺也是热闹非凡的,那附近还有一大片傲雪凌霜的梅花林,同样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于是他规划了路线,备了辆暖烘烘又宽敞的马车便带着两人出了门。 祝瑾禾一进入马车车厢,就被古代豪门出行的排场给震惊了。 她头一次坐这么大的马车,车厢内坐进十来个人都不显逼仄,窗户和车壁都有厚厚的帷幔防寒,就连地上都铺了柔软的厚毯子,更有几个精致的炭火炉摆在角落里,瞧着便很暖和。 车厢三面都有小榻子可供坐卧,中间一个固定在车架上的方桌,桌子四面都有暗格,暗格中有几个刚放进去的暖手炉,以及许多点心瓜果,可谓应有尽有。 驾轻就熟的车夫赶着路,三人舒舒服服地在暖意融融的马车里消磨了小半时辰的光阴,才终于来到了京郊的冰嬉场。 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冰球赛,又牵着小家伙在边上滑了一会儿冰,这才又转战白马寺。 香客众多,马车难以前行,麒枫领着一大一小走到山底下时,那两位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 他有些头疼地看着他们,这才走了一点点路就累成这样,要是他手底下的兵定要他们天寒地冻地从早到晚加练不可,可面前这两人他一个都惹不起。 只能犹疑地问:“这上山的路更远更难走,要不咱们还是打道回府?” 麒晏第一个不乐意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祝姐姐方才也说了咱们要不抛弃不放弃,大不了最后实在爬不动了,哥哥你把我们两个背上去呗,我反正是肯定要去山顶上的白马寺求那道特别灵验的签的。” 最后走到半山腰的时候,麒枫背上背着个小的,手里还牵着祝瑾禾,一起吭哧吭哧的终于来到了香火鼎盛的白马寺。 排了一会儿队,三人齐齐跪在蒲团上,学着旁人的模样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又从前方的签筒里摇出了各自的签子,拿去一旁找大师解签去了。 三人都抽到了很好的上签,慈眉善目的大和尚各给了他们一张签文,让收到荷包或是香囊中贴身收好,只在解到祝瑾禾的时候,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话。 “姑娘是个有福之人,只需记住,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一辈子便可圆满。” 祝瑾禾谢过了他,并未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这是句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很恰当的吉祥话,而她对自己也很有信心,不忘初心嘛,她能做到的。 麒晏第一次给自己求了签文,高兴得不得了,塞进小荷包里后,又放进贴身内袋里收好,还要双手捂着好一会儿确保它不会突然掉了之后,才兴冲冲赶往下一个目的地,梅花林。 这梅花林是麒枫和自己的两位发小在山林间游玩偶然发现的,就在白马寺下山的一条小径上,没什么人走,到了半山腰突然就冒出了这片如诗如画的梅花林,还真有点儿世外桃源的感觉。 而穿梭在梅花林间的麒晏和祝瑾禾早就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在看了一路的败草枯枝后,乍然撞见这一簇簇争奇斗艳的精致白梅,还是一片连着一片绵延不绝的花海,一时都惊得口不能言。 直到一片小小的花瓣随风而落,轻轻碰上了麒晏粉嫩的右边脸颊,小家伙眼明手快地往自己脸上呼了一巴掌,才捏住了那片小小的花瓣展示给祝瑾禾看:“祝姐姐你看,这朵花儿也亲了我了。” 祝瑾禾哈哈大笑,牵着他跑进花海中去:“那便给你找更多的花媳妇去。” 麒枫跟在这两人身后,忽而飞身踩上树梢,双手微微一收又挥出的瞬间,便带了烈烈的风,满枝桠的梅花簌簌飘落,惹得底下的两人惊诧地抬头看来。 一见到自家哥哥在树梢间飞来飞去的,麒晏当下兴奋地尖叫一声,咯咯咯的笑着去迎这些落花去了,祝瑾禾也紧随而上,两人奔跑间被撒了满头满身的花瓣,身上都带了梅花香。 麒枫直到这两人玩得简直成了梅花精了,才从树梢上翩然而落,而那两人见花瓣没再呼啦往下落了,这才双双瘫坐在地上厚厚的一层花瓣上,看着对方的样子笑得乐不可支。 麒枫瞧见他们这个样子,也有些忍俊不禁,然而地上毕竟寒凉,只得无可奈何地走过去,一边一个将这两人拉了起来,往梅花林深处走去。 走到尽头便见一处平缓的山庄村落,只住了十几户人家,在这里很是怡然自得地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 将两人安置在一棵参天的古树之下,看他们一边噗嗤笑着一边帮对方摘掉身上沾惹的梅花花瓣,麒枫叮嘱了别乱跑之后,就向一户正升起炊烟的人家走去。 第104章 大鹅大鹅不讲武德 在树底下终于捡干净了花瓣的麒晏并不愿安安分分的坐着,他今日太高兴了,根本坐不住。 祝瑾禾只好陪着他在附近随意走了走,小家伙很快又给自己找到了好玩的。 麒晏在低矮的窝棚处发现了好几个蛋,而且个头很大,立马一手掏了一个出来,小小的手掌差点儿都握不住了:“祝姐姐你瞧,好大的鸡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蛋!” 祝瑾禾见他在有点儿臭烘烘的窝棚边摸来摸去时就离得远远地止住了脚步,此时看他喜滋滋向自己展示,只瞧了一眼便纠正道:“那不是鸡蛋,是鹅蛋。” “哦,那我能带走吗?我还没吃过鹅蛋呢。” “那咱们得先找到鹅蛋的主人,然后你问问他可不可以用银子买下这些鹅蛋,如果他同意了,你才能带走。” “那我们马上就去找鹅蛋的主人,还好今日出门娘亲给了我好多银子!祝姐姐,鹅长什么样子,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祝瑾禾看着已经扑腾着翅膀走向小孩儿身边的大鹅,有些僵硬地回道:“你转个身就能见到了。” 麒晏一转过头去,就看到伸长了脖子大张着翅膀,竟比他一个六岁小孩还要高大的大鹅,顿时就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两只小手还是稳稳的举着那两枚鹅蛋。 祝瑾禾忙朝他道:“小晏快把鹅蛋还给这只鹅妈妈。” 一边说还一边以不惊动大鹅的速度准备过去拯救小孩儿。 麒晏却不乐意,他刚刚只是没有心理准备才被吓到的,这个鹅看着和他家厨房里的鸭子差不多,不就是大了点,没什么好怕的。 他于是立马又站了起来,和这只害自己摔了一跤的大鹅怒气冲冲地对视。一边还朝祝瑾禾道:“这两只蛋我要找鹅主人买下来的,不能还给它。” 说着还向大鹅展示了自己紧紧握着的鹅蛋,傲娇的扭过头去就要离开。那大鹅见状,嘎嘎叫了两声,挥打着翅膀就往麒晏啄去。 麒晏被它啄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但手上握着两个鹅蛋根本就没法反击。当那大鹅发现啄在厚厚的衣服上根本不痛不痒之后,朝着小孩儿白白嫩嫩的脸蛋就是一啄。 麒晏急急一仰脑袋,还是被大鹅的嘴磕在了下巴上,小孩儿痛得嗷呜一声。 因着双手还小心翼翼握着两个生怕被磕碰坏了的鹅蛋,他想也没想就张嘴往那大鹅咬去,没一会儿果真被他啃下来一嘴的鹅毛,但也被惊怒的大鹅扑腾着翅膀用力扇了好几下。 祝瑾禾看着这一幕惊得无言以对,这时也顾不上不惹怒大鹅了,毕竟看样子大鹅的怒气值已经高得不能再高了。 她着急忙慌赶过去,准备把麒晏从大鹅的翅膀底下拯救出来。 哪知才跑到小孩儿身边,拐角处源源不绝跑来更多嘎嘎乱叫的大鹅,全都朝他们冲了过来,麒晏这下知道怕了,扁着嘴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来。 祝瑾禾连忙替他分担了一个鹅蛋,然后牵着他的小手,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跑。 麒枫从村民家里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在他的认知里完全不会发生的匪夷所思的场面! 那一大一小牵着手,另外两只手里各握着一个鹅蛋,被几十只大鹅追得哇哇乱窜。眼前地景象实在有些滑稽,让惯常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而已经被鹅群追得马上要跑不动的两人看到突然出现的麒枫,眼睛瞬间都亮了起来,使出最后的力气往他这边跑。 麒枫哭笑不得地迎上前去解救这两个眼看已经累得不行了却一刻也不敢停下来的人。 终于等到了救援的两人此时完全顾不上形象了,一个抱大腿,一个搂着腰,都躲到救兵身后藏了起来。 麒枫在祝瑾禾双手搂住他的腰猫着身子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的一气呵成的动作中瞬间就僵住了。对着成群的大鹅,都没能做出什么驱赶的动作。 然而原本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大鹅们在面对人高马大不怒自威的麒枫时突然就铩羽而归了,犹犹豫豫地在原地嘎嘎了一阵之后,就三两成群往回走,连鹅蛋都不要了。 麒晏和祝瑾禾面面相觑,一脸的后怕。 小孩儿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姐姐有些不靠谱:“祝姐姐,你都是大人了,怎么还跟我一个小孩子一样被鹅追着跑呀?你看我哥哥,就这么往这儿一站,大鹅都吓跑了!” 祝瑾禾本来就觉得丢脸,这熊孩子竟然还在大将军面前下她的面子,遂忍不住反驳起来。 “你可别忘了刚刚是谁带着你从鹅群里跑出来的哦,而且本来柔弱的女孩子就是应该被男子汉保护的呀,你这个小小男子汉没尽到责任就算了,怎么还奚落我呢?” 小孩儿被她一番说辞教育得羞愧低头:“祝姐姐,我不该这么说你的,等我长大一点,肯定也能像哥哥这样保护你。” 他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义愤填膺道:“都怪这些大鹅不讲武德,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如果是一对一的话,我才不怕它们呢!” 祝瑾禾想到他方才和大鹅对架咬得一嘴毛的样子,一脸的敬谢不敏。 一旁听着他们聊天的麒枫忍不住点点小家伙的额头:“跟一群鹅讲武德,谁教你的?要想保护你祝姐姐,平日里便得勤习武,不能偷懒,可知道了?” 小孩儿听话地点点头。 而祝瑾禾听麒枫提到自己便朝他看了过去,正好瞧见对方朝自己投过来的揶揄目光,顿时觉得窘迫起来。 继被他看到自己这么大个人竟被鹅追得满场跑之后,又在他面前振振有词的忽悠人家弟弟,简直尴尬到有点儿无所适从。 “那个,麒大哥方才可是去问过那户人家了?他们可愿意给咱们买食材和借一些做饭的用具?” 麒枫点点头:“村民很热情,且曾在城里任过大厨,家中锅具和食物都有很多,只是我不知道哪些是你需要的,还得你自己去看看。” 祝瑾禾闻言眼睛一亮:“那我这就去看看。”说完将鹅蛋塞回麒晏手里,一溜烟就跑走了。 麒晏看了看自家哥哥,疑惑道:“大鹅都已经不追了,祝姐姐怎么还跑这么快?” 麒枫视线转向自己傻乎乎的弟弟,决定听老管家的话同他商量商量阿瑾要如何同他们成为一家人这件事。 第105章 铁锅炖大鹅 麒枫学着阿瑾方才忽悠小孩儿的模式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祝姐姐,很想快点儿跟她成为一家人?” 麒晏不明白哥哥怎么不回自己方才的问话,反而还问了他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却还是乖乖回答道:“那当然了,我会好好吃饭快快长大的,这样就能早点儿娶祝姐姐当媳妇了。” 麒枫忍不住拍了他的脑袋一下:“你小小年纪的成日里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对上小家伙指控的目光,这才敷衍地拿过他手里一个鹅蛋,漫不经心地去滚他被自己轻拍了一下的圆溜溜的脑袋。 “我的意思是,你再努力也要十几年之后才能长大,但若是祝姐姐成为你的嫂嫂,便不用等这么久,也可以和你成为一家人了,你觉得呢?” “嫂嫂?”麒晏诧异地抬头望向自家哥哥,见他手里还拿着鹅蛋正蹙眉看向自己,又乖乖的把脑袋凑了过去,嘴里却并不消停,“那祝姐姐不就成了你媳妇儿了?哥哥你果然是要跟我抢!” “那你是想好了要再等十几年再成你祝姐姐的家人了?一年是365天,一天十二个时辰,十年就是4380个时辰,你数得过来吗,确定要等这么久?” 麒晏被这个天大的数字给惊住了,思考了许久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下定决心:“那,那便让祝姐姐当我的嫂嫂。” 麒枫扬起嘴角:“那你以后可别再说什么娶祝姐姐当媳妇的话了,还有,这是咱俩的秘密,你也不许同她说。” 麒晏有点儿不开心,还是嘟着嘴哦了一声。 眼见小孩儿忽悠成功,麒枫心情很好地拉着他往农户家一起找祝瑾禾去了。 祝瑾禾在往农户家的途中就已经想好了今日午时的菜单——铁锅炖大鹅。方才到处跑的时候她就看到不远处有一条没有结冰的溪流,是个很适合做户外吃食的地方。 于是没一会儿她就和这户热心的人家商量好了要借用和购买的东西,本欲多给一些银钱的,但淳朴的村民们坚决拒绝了。 她想了想方才那些大鹅膘肥体壮的样子,一只应该足够六、七个人吃了,待会儿做好了给这户人家送一些过来表达谢意就是。 这么想着她便打算将东西都往外搬,恰好麒枫兄弟俩找了过来,连小小的麒晏都帮忙抬了一点儿东西,几人合力很快就将所需都搬到了小溪边上了。 铁锅炖大鹅,首先自然是得处理大鹅了。 村民很熟练且大方地给她逮了最大最健壮的一只,祝瑾禾才准备提刀宰鹅,在一旁围观的麒晏就已经双手捂住了眼睛,只敢偷偷从手指尖的缝隙里窥探。 祝瑾禾有些啼笑皆非:“小晏竟怕了?方才不是你咬的一嘴鹅毛,还扬言要一天一只吃掉方才追你的那些大鹅吗?” 小家伙睁着大眼睛:“可是它叫得太惨了,我有点儿想原谅它们方才欺负我了。” 祝瑾禾噎了噎,小孩儿有恻隐之心是好事,可被他这么看下去,这大鹅恐怕是吃不成了,于是使了一招调虎离山,派遣他和麒枫一起到河边洗土豆去了。 麒枫明白她的意思,拉着小孩在河边洗完土豆还削了皮,才慢吞吞往回赶,两人回来时,大鹅已经宰杀完毕,切成一块一块的了,麒晏对此完全没了心理不适。 祝瑾禾见此,又开始指挥他们捡柴火,做简易灶台,而自己则清洗干净了鹅肉,又开始用农户家搜刮来的各种能用的配料调配起酱汁来。 大鹅浸泡去腥,焯水去浮沫,加大料煸炒,淋入酱汁炒香入味,再加入料酒和热水,以及一些调味品,盖上锅盖,小火慢炖五十分钟。 等待的间隙,她开始做花卷锅贴,花卷自然不会有现成的,得从和面开始一步步来。麒晏对做花卷很感兴趣,觉得既简单又好玩,强烈要求参与。 祝瑾禾很大方地给了他和麒枫一人一个小面团,又耐心地指导他们跟自己一块儿做。虽然最后的成果不怎么样,但三个人都觉得很开心。 见麒枫挺拔的鼻尖上都沾了面粉,祝瑾禾有些好笑,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回归生活,竟也是这般笨手笨脚的模样。 她下意识就用手背帮他抹掉了鼻尖上的那一点白,在对上那凝眸看过来的深邃眼神时,才后知后觉自己又有些逾越了。 “咳咳,沾到面粉了。”她解释过后,又连忙转移焦点,也去帮小脸上早就沾了许多白的麒晏擦擦脸,结果却越帮越忙。 小家伙花猫一样的小脸实在太过讨喜,两人都忍不住相视而笑起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麒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跟着笑了起来,手里还不忘捏捏自己做得扭巴扭巴的春卷,企图让它变得漂亮起来。 最后在三人的通力合作下,所有花卷,包括新手兄弟做的奇形怪状的在内,都被贴到了大锅边缘,又加入了方才切好的土豆,再盖上盖子静等一刻钟左右便可出锅了。 但此时已经肉香四溢,把小馋虫麒晏急的原地团团转,连问了好几次怎么还没好。 然而出锅后,他们也没能马上开吃。祝瑾禾打出来满满一碗,准备先送到农户家里去,麒枫二话不说接下了这个工作。剩下的两人便拿着碗筷,坐等麒枫回来。 祝瑾禾眼看着小孩儿头都要伸到大锅里去了,还在不停地咽着口水,时不时地看向麒枫离开的方向,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忍不住好笑道:“要不,你先吃一点?” 麒晏哀怨地看了她一眼:“祝姐姐,你就别诱惑我了。”说着仿若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一般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一眼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铁锅。 好在麒枫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又回来了,还带来了三个小板凳。 麒枫动了第一筷之后,小孩儿眼明手快的就相中了自己那个扭巴扭巴的春卷,沾了沾锅里的汁水,便迫不及待地入了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我自己做的这个春卷也太好吃了,都跟祝姐姐的手艺不相上下了。” 祝瑾禾笑看着他:“咱们小晏亲自动手做的,自然是更好吃的。” 麒晏闻言,将一大块土豆夹进自己碗里,又夹了一块大鹅腿:“那这个土豆也是我洗了的,还有鹅也是追过我的鹅,肯定也是好吃得不得了。” 另外两人看着他这模样都忍俊不禁的笑了开来。 于是三人就这么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在郊外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让人颈背冒汗的午食。 第106章 生辰礼 饱餐之后,三人将东西还了回去,收获了农户一家对祝瑾禾手艺的连连称赞,还邀请他们下次得空再来玩。并表示只要做的东西分他们一份,食材和用具都可随意取用。 见人家这么喜欢自己做的东西,还给了她这样的实惠,祝瑾禾也很高兴,大大方方地道了谢,就与人告别下山去了。 这次麒晏没再能享受被背下山的待遇,因为方才吃得小肚子溜圆,哥哥让他自己走一走消食,他便也答应了,自己吭哧吭哧走完了长长的下山路。 再坐了马车回程,到武安侯府时已经将近傍晚了。 麒枫抱着疯玩了一天,一上马车就睡得昏天暗地的小家伙下了车。 祝瑾禾跟在他们身边一同进了门,边走边说:“待会儿你陪小晏在膳房等等我,我的下午茶已经备好了,咱们送了他生辰礼再将人送回去。” 麒枫很喜欢她这样谆谆叮嘱自己,嘴角微扬,轻轻应了声好,就见她加快脚步兴冲冲准备去了。 祝瑾禾快步进了内院,李嬷嬷已经等在廊下,递给她一个精美的木匣子。打开看到里头同自己的图纸全无二致的儿童睡衣,她十分感激地给了李嬷嬷一个大大的拥抱。 “嬷嬷您的女红真是太好了,这比我想象的做得还要精细好看呢,辛苦您赶了一天的工,还给准备这么好看的礼盒。” 李嬷嬷头一次被自己孙女以外的小姑娘这么抱着,心中很是受用。 笑呵呵地道:“不辛苦不辛苦,这府中平日里都太过清冷了,嬷嬷我啊就盼着什么时候能多个女主人,这样我老婆子还能偶尔听个吩咐,不会觉得自己不中用咯。” 听出她话里的意味深长,祝瑾禾顿了顿,这位老人家不会是误会了自己和大将军的关系?况且古人不是很注重门第的吗?特别是这样世代簪缨的世家,岂会随意就能接受自己这样的女主人? 她于是连忙想要转移话题,视线一转就看到了一旁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姑娘。 这位齐昭昭是齐叔和李嬷嬷的小孙女,她刚来时还给自己铺床来着,但她没好意思让一个小女孩帮忙干活儿,就自己动手了,后来这小姑娘就再没出现过。 此时看着这个梳着双丫髻,正用一种怯怯的眼神看着她,又偷偷打量着她手里衣服的小女孩,祝瑾禾放柔了声音问:“昭昭也喜欢这样的衣服吗?” 齐昭昭见她问自己,忙点了点头,水汪汪的眼睛里是小孩子特有的天真澄澈。 祝瑾禾看她满脸的好奇,便把衣服递给她。 “那你可以拿着看一看,若是喜欢,便告诉我你喜欢什么动物的,我画了图纸便可以请你祖母也给你做一件。” 齐昭昭便愣愣地将那件老虎睡衣拿在手里了。 那是一件后世小孩儿常穿的连体睡衣,因为麒晏喜欢虎,便特地做成了老虎的样子。 整体是橙黄色的,搭配黑色条纹,兜帽有一个霸气的王字,身前两个小口袋也是可爱的虎爪形状,身后还有条小尾巴,暖呼呼毛绒绒的,看起来既霸气又可爱。 小女孩只敢轻轻摸了几下便还回去,然后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问道:“祝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祝瑾禾被这个问题砸得一懵,连忙否认:“当然不是了。”看这孩子胆怯内向的样子,想到自己大概是无意中做了什么让她多想了,随即问道:“是我做了什么,才让昭昭误会了吗?” 齐昭昭看了看祖母,见她朝自己点头,才细声细气说道:“祝姐姐不让我在你的屋子里帮忙,不是不喜欢我吗?” 祝瑾禾这才知道闹了个大乌龙,上前摸摸她可爱的双丫髻,认认真真地解释了一番,又邀请她跟自己同去前厅吃下午茶。 齐昭昭眼睛亮了亮,却也知道今日是公主府的小公子生辰,这新奇的衣服和前厅的东西都是给小公子准备的,自己一个小丫鬟不好去打扰,便很懂事地拒绝了。 李嬷嬷也对她识大体的举止欣慰地点点头。 祝瑾禾这时哪里还能不知道小女孩的心思,把衣服收好连着盒子一起抱在怀里,另一手就直接牵了齐昭昭:“我刚才就觉得人太少了不热闹呢,嬷嬷你把齐叔也叫上,咱们一起到前厅去?” 李嬷嬷连连摆手,哪有贵客上门庆生,府中下人同席的道理。 但看小孙女被牵了手,高兴得藏都藏不住的样子,便退了一步:“我们老两口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便麻烦祝小姐带着我们昭昭去罢。” 两人于是欢欢喜喜地往前院去了。途中,还拐个弯去了小厨房,祝瑾禾请小姑娘帮自己拿着衣服盒子,自己则从厨娘手中接过了两个精致的糕点盒子。 是她今日一早就做好的两个生日蛋糕,请了府中厨娘帮忙装盒,没想到古人在包装方面还是很有排面的,把她的蛋糕都衬得更加上档次了些。 到了前厅的膳房,看到麒枫抱着仍在熟睡的小晏,祝瑾禾小声道:“先别吵醒他。” 然后将看到大将军有点儿拘谨的昭昭安排在小晏旁边的椅子上坐好,就开始准备起来。 拿出其中一个蛋糕,是白底繁花的造型,其上的裱花色彩丰富、惟妙惟肖,如艺术品一般精致。上面还有贺生辰的祝词。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一岁一礼,岁岁欢喜。 祝瑾禾又拿出了自己昨夜diy的生日蜡烛。这个时代当然也是有蜡烛的,她讨巧地将现成的蜡烛用刻刀雕琢成小小支有螺旋纹的模样,便精致可爱了起来。 在蛋糕周围点燃一圈蜡烛后,朝麒枫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叫醒小孩儿了。已经睡懵了的麒晏刚被叫醒,还有点儿起床气,眼前所见却让他瞬间发不起脾气来了。 祝瑾禾见他清醒了,清了清嗓子,一边打着拍子,一边唱起了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幸福祝你健康,祝你前途光明。” 小孩儿傻愣愣地看着她,听完歌,便挣扎着从哥哥腿上下来,蹭蹭蹭跑到蹲在蛋糕前的祝瑾禾面前,唧亲了她的脸颊一下:“祝姐姐生辰快乐!” 祝瑾禾眉眼染上笑意,眼角余光瞥见另一边椅子上坐立不安的齐昭昭,便将自己的另一边脸颊也凑了过去。 小女孩儿愣了愣,还是轻轻亲上了她的面颊,细声细气道了句生辰快乐。祝瑾禾这下开心了,觉得自己穿越一趟,竟然有了儿女双全的感觉。 接下来的流程便是许愿吹蜡烛,然后开始分吃蛋糕,厨娘也按照祝瑾禾的吩咐,将温好的珍珠奶茶端了上来,这便算是她今日准备的下午茶了。 而后是送礼物环节,看到自己的小老虎睡衣,和整整三层的小老虎蛋糕,麒晏更是欢喜得不得了。 “这个衣服只有睡觉的时候能穿吗?我白天不能穿出来给我的朋友见识见识吗?” “糟糕,家中晚宴我还请了好几个小孩子来呢,他们看到了这样的蛋糕肯定会跟我抢吃的。” 祝瑾禾见他好好一个出手阔绰的贵公子变成了如今这个抠搜模样,有点儿想扶额叹息。 而当麒枫牵出一匹神态骄矜,毛色透亮的红棕色小神驹时,麒晏的兴奋值达到了最高点。 抱着自家哥哥的大腿直呼:“这是送给我的吗?真的给我了吗?哥哥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待终于将精力异常充沛的小娃娃送走,麒枫和祝瑾禾对视一眼,都有种世界总算清净了的感觉。 第107章 爱屋及乌 祝瑾禾正收拾善后,把留了一半的蛋糕和奶茶分了两份给齐叔和李嬷嬷,让昭昭送了过去。又留出来两份放在膳堂里,让守门的侍卫等罗岳两人回来时一起吃过再各自回去。 罗岳之所以没能参与生辰宴是因为他带着心上人出门找婚房去了。从麒枫那知道柳月儿的担忧之后,他决定将婚期提前。 派了几名斥候出去,确定了老爷夫人能在除夕当天赶回来,他直接就将大婚定在了除夕,也就是明天! 祝瑾禾简直大跌眼镜,被这些古代大兵的雷厉风行震撼了一把。 她还悄悄问了月儿会不会介意这样慌忙的婚仪,毕竟据她所知,古人成婚礼俗繁复,即便是穷苦人家,婚嫁六礼也是不能省的。可如今只有一天的时间,恐怕就连大婚喜宴也都只能从简而已。 但月儿同罗岳一样的干脆利落,说自己孤身一人追随而来,郎君愿意迎娶自己当正妻,还能办一场酒席,得长辈承认,便没有负了她,是她此生的良人了。 想起月儿说这话时满脸娇羞又隐含期待的样子,祝瑾禾也替她高兴,只要成婚的两个人开心乐意,这场婚礼自然就是极好的。 她于是利落地收拾好,又准备忙婚宴的席面去了,却被一旁的麒枫叫住。 “这是给你的生辰礼,希望阿瑾此生都可如意顺遂。” 祝瑾禾看着这人修长有力的指节间捏着的一对儿如意耳坠,一时有些怔住。 耳坠的上半部分是精巧的镂空设计,以细细的黄金缠绕成轮廓,边缘处是蓝色点翠,正中间镶嵌一颗质地饱满的椭圆形红色珊瑚石。吊坠部分则是清透的和田玉打造的如意图案,既雅致又不失灵韵。 这么一对小巧玲珑的耳坠被大将军这样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捏在手里,强烈的反差感不可谓不鲜明。 而麒枫见她只是愣愣地看着,没有接过去的意思,不免有些尴尬:“时间太紧,我选好之后忘了问店家买首饰盒子,便只能这么给你了,阿瑾可是不喜欢?” 见他似乎又要收回去,祝瑾禾慌忙将人拦住了。没多想的便拉住了那只大手,而后又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去取他指尖上的小巧耳坠。 看着她两只细嫩的小手攀着自己大掌的模样,麒枫悄悄握紧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掌。 而祝瑾禾光是想到这人亲自去了饰品店给自己挑礼物,心中便很是欢喜,何况对方审美在线,选的礼物很合她的心意。 “我很喜欢,可你昨日不就送了我好多衣服嘛,而且麒大哥和小晏给的礼物都太贵重了,我有点儿不好意思收。” 麒枫闻言笑了笑:“之前剿匪时没收了你一对耳坠,如今算是还上了。” 祝瑾禾将如意耳坠拿在手里细细端详,有些爱不释手:“将军弄丢了那对珍珠耳坠吗?可还回来的这么贵重,让我占便宜了。” 麒枫只觉得此时还珍藏在自己怀中的那对珍珠耳坠有点儿发烫,顾左右而言他:“你喜欢就好。” 祝瑾禾珍而重之地将礼物收起来,朝他郑重道谢:“我很喜欢,谢谢将军。” 麒枫看着她的灿烂笑颜,一时以为她要像对待麒晏那样,也来轻吻自己的脸颊,待恍悟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他木着脸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祝瑾禾也不介意他的态度,心中有点儿甜滋滋的,也准备给罗岳准备婚礼去,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又叫住已经走出老远的麒枫。 “麒大哥,还有一件事得问问你。” 说着已经小跑来到了麒枫身边:“明日这宴席虽然是罗岳的婚宴,可也是将军家的除夕宴,让我一个外人来准备,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明天的大婚,没有花轿接亲,也没有男女方家中的大席,只在武安侯府宴请罗岳往日里的同袍和兄弟,再请武安侯夫妇做主婚见证人,吃过酒席,便用花轿将新娘子迎回他们的婚房,便算是礼成了。 然而明日毕竟也是除夕,这一餐宴席,便也相当于武安侯府的除夕宴。又是这么多年来,大将军和自己的父母好不容易一起过的一个年,所以更加的隆重和盛大。 加上她知道许多世家在除夕这一天,除了自己府里本来就很厉害的大厨之外,还会聘请外头酒楼的名厨来家中烹饪,她一个莫名其妙又完全没有名气的厨子,在即将归家的武安侯家中掌勺除夕宴,怎么想都有些不合适。 麒枫有些不可置信:“阿瑾在厨艺上竟也会心虚?” “那倒不是,就是……武安侯和夫人可会介意由我一个女子来做你们家的大厨?” 麒枫心中顿时了然,怪自己没多和阿瑾说说爹娘的事情,她此时自觉寄人篱下,这家中的长辈又马上要回来了,应是有些紧张和焦虑的。 “我父母都是很随和的人,往年也并不会多过问这些事情,都是交给齐叔他们处理的。你放心做便是,我从小到大吃过的除夕宴,尚不及你平日里做的家常菜好吃。” 祝瑾禾被这几句简单的话安抚住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开始寻思着做什么样的席面才可以让还未谋面的二老对自己有个好印象。 “那麒大哥的爹娘都喜欢吃些什么?有什么忌口的吗?” “我娘亲,嗯……只要是好吃的她都喜欢,十多年前水云阁刚开的时候一日三餐都带着我去报道,我和那里的东家就是这么熟悉起来的。” “至于我父亲,离开战场之后,就喜欢看看书养养花,在吃食上并不讲究,只要是我娘亲喜欢的他都喜欢,所以你随意便是。” 祝瑾禾听完他的描述,脑海中便浮现了一位略显富态的贵夫人和褪去了锐气,温文尔雅的老将军形象。 看麒大哥提及他们时面上的孺慕神色,就知道这一定是一对很好的父母,还是一对妻子说了算的恩爱夫妻,既然侯夫人也是喜欢美食的同道中人,那更得将明日的宴席做好了。 这可是大将军的父母亲,即便是爱屋及乌,也得让他们吃得开心,并且回味无穷才是。 祝瑾禾暗暗给自己加油鼓劲,匆匆跟麒枫道了声谢,就急忙准备去了。 第108章 先礼后兵 侯府虽不常有主人在,但厨房中是一直有两位大厨和一位厨娘的,祝瑾禾待了几天就能看出来那位厨娘手艺其实是很好的,只是因为是女人的身份一直被两位男大厨压榨着,而她自己也觉得理所当然。 祝瑾禾却不想惯着这种现象,她暂时还没想好自己往后的生计,应该还得在麒大哥家多叨扰些时候,以后和厨房打的交道也不会少,眼前的不平事还得处理好了才成。 但她此时进了厨房,也只是不动声色,同三人打了招呼后,便商量起明日的菜色来。 三人一早就被罗岳告知了明日的宴席由自家公子请回府的这位娇客掌勺,心中虽各有心思,但也没敢有什么意见。 侯府上下几代都是从军的,虽然主子们宽容和善,但府中规矩向来严谨,就是公子小时候犯了错,也是没有情面可讲的。 两位大厨默默压下心里的不服气,让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又娇生惯养的女娃来指挥他们烹饪,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欺辱了。公子还是太年轻,被个貌美的小女子一忽悠就将府中厨房交出去了! 他们已经私下商量好了,明日就好好看这小丫头出一回丑,就算侯府这样重要的大宴被她搞砸了,他们也是不会帮忙出手补救的。 反正厨房主事的位置都已经让出去了,若有什么处罚也落不在他们头上。因此这时见这小姑娘来商量菜色,两人也都是爱搭不理的。 只有厨娘对她还恭敬些,毕竟同这小姑娘一起做了那新奇的蛋糕和奶茶,她觉得这女娃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而且小姑娘温温柔柔的,总比那两个常常对自己呼来喝去的大厨要好一些。 祝瑾禾自然看出了这三人的态度,打算来一个先礼后兵。 “我应该会在侯府里住一段时间,日后也常常会在厨房里工作。而我现在既然已经是这里的主厨了,便希望你们能倾力配合我,一起把明日的宴席做得体体面面的。” 大厨们扯出讨好的笑容来,心中却在腹诽,说得倒是好听,什么倾力配合,还不就是想让他们出力,最后自己居功,他们看起来这么像傻子吗? 祝瑾禾也回以微笑,便开始问一些往年侯府里除夕宴的菜色,以及他们通常从哪里购买食材等寻常问题。 两位大厨不是答非所问就是敷衍了事,只有厨娘事无巨细全都一一回答了。 祝瑾禾这才点点头:“方才的考较结果很明显了,以后侯府厨房里的大厨就是我和这位厨娘,你们两位一问三不知的,便先做做帮厨。我的厨房里不留没有本事的人,若是帮厨也做不好,便只能请你们离开了。” 两人瞬间怒了,却也知道这姑娘有公子罩着,不敢就这么同她撕破脸,只能忍气吞声地同她讲道理。 “祝小姐,你看你方才也没说这是考较,我们才掉以轻心了的,而且我们府中的任免还是得先经过齐管家同意的。” “哦?你的意思是方才那些问题你都能答出来,只是故意针对我所以不愿意说是吗?” “那,那也不是这个意思,可是……” “不是就好。还有这厨房里的事既然将军已经全权交给我了,那么任免自然也是我说了算,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如此这般,祝瑾禾总算是将两个原大厨嚣张的气焰给打压了,能够安安心心地开始给明日备菜。 解决了厨房的后顾之忧,再回到自己的院落就已经到了往日睡觉的时辰了。 才进了院子,就看到还在廊前等着她的柳月儿。 祝瑾禾忙笑着走了过去:“月儿还不休息,是在等我还是因为要做新娘子了紧张得睡不着?” 柳月儿被她打趣得双颊泛红,却仍是迎上前去:“这不是要当面给你这个寿星说声生辰快乐吗?” 说着往她手里塞了一条手帕,面上显出一点难为情来:“时间太紧了,我也不知送你什么好,只能自己绣了张帕子,你莫要嫌弃。” 祝瑾禾展开那方手帕看了,绣的是一株株紫竹,开了朵朵粉白色的花,用了很好的布料,绣工也极精细,一看就是很用心做的。 她对这种亲手做的礼物完全没有抵抗力,高高兴兴地抱住面前人的胳膊。 “这可是你的心意,还做得这样精致,我喜欢还来不及呢。但你可以明日一早再给我的呀,睡不饱明天怎么当个美美的新娘子。” 柳月儿见她是真的喜欢,这才放下心来。 “还不是你做的蛋糕奶茶太好吃了,我一不留神就吃多了,只能在这儿消消食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有人能将吃食做得这般好吃,往日罗岳虽然没少跟她提起阿禾的好手艺,但没吃过之前,她是没怎么放在心上的。 “那你明日可有口福了,我肯定使尽浑身解数将你的婚宴酒席做得人人称羡。” 柳月儿便看向她,郑重其事的道谢。 “阿禾,我是真心想跟你说声谢谢的。我在京城无亲无故的,要不是你,我现在可能还在担心罗岳会不会娶我呢!更别提你有这样的手艺,还愿意亲自给我的婚宴做主厨,月儿无以为报,但日后若有用得着我柳月儿的地方,你直言便是。” 祝瑾禾哈哈笑:“怎么突然就有些江湖气了呢?你这是妥妥的婚前焦虑啊!你看明日本就是除夕,这么好的日子,本来就该给大家做美味佳肴的。你别这么有负担嘛,只管做个美美的新娘子,安心待嫁就好了!” 感受到眼前人真诚的关心,柳月儿只觉得心里的千头万绪突然就解开了。 自从得知明日的婚讯,她虽然由衷喜悦,却也总担心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没做,又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做好。 而今才恍然大悟,她可是新娘子呢,一辈子就只有这一次,她确实应该如祝禾所说,安心做美美的新娘就好。 第109章 古韵美人 安抚完小姐妹,祝瑾禾回屋洗漱之后,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便又起床了,虽然宴席是在晚上,但很多大菜需要的时间长,若不从一大早就开始忙活起来,便很难做的好吃。 厨房中,昨夜已经见识了祝瑾禾的厉害,只能任劳任怨的两位帮厨和厨娘都已经开始干活儿了,祝瑾禾检查了一会儿他们的工作,满意地点点头,也加入了忙碌中。 大宴的菜单是她昨日就想好的,都是些寓意很好的菜式。 比如牡丹鱼片。 三斤左右的草鱼处理干净后,将鱼肉斜刀切片,腌制十分钟,鱼肉裹上面粉,用擀面杖压平,拿剪刀修剪成扇形,再油炸定型成花瓣的形状。 蒸熟的土豆泥捏成圆团做底,中间插入几根胡萝卜丝,再将炸好的鱼片由小到大依次从里至外地插在土豆泥上,摆成层层叠叠的牡丹花造型,最后淋上炒热的番茄酱汁,给牡丹花增加娇艳欲滴的效果。 摆盘时选用素净的白瓷盘,放上三朵大小不一的鱼片牡丹,花瓣下面配上几株翠绿鲜嫩的芹菜叶,便是一道“国色天香”。 又比如“年年有余”。 因是清蒸口味,便选用了肉质鲜嫩,土腥味少,本身口感鲜美清甜的鲈鱼。而吉祥的日子里,吃食当然也要做成喜庆模样。 将鲈鱼腌制十分钟去腥增香后,去头切尾,中间的鱼肉部分从肚子剖开,摆成一面之后,切一指宽的花刀,摆入盘中一一将每片改刀的鱼肉往外翻,再摆上鱼头,便可入锅清蒸。 蒸好后用红辣椒和葱丝点缀,再淋上生抽,浇热油炝香,就可大功告成。 再比如千丝万缕虾。 大虾去壳去头开背,背上穿个洞将虾尾巴从中穿出,使其直立起来。将热水泡软的粉丝在两只手指上卷成卷,把尾巴直立的大虾放入粉丝卷里,一个盘子放十个粉丝虾卷。 热油炝香的蒜蓉小米辣,铺陈在每一个粉丝虾卷上,红白配色鲜艳亮眼,再放入锅中蒸熟,淋上酱油、葱花和热油,一道香喷喷,寓意“腰缠万贯”的吉祥菜便可出炉。 又比如团圆八宝饭。 糯米加糖以及切碎的各种颜色的水果干,用手抓拌均匀。锅中刷油,放入拌好的糯米,均匀铺开后,倒入适量清水,水开后蒸一个小时。 便是一道香甜软糯,寓意家庭团圆甜蜜的八宝饭了。 再比如荷塘月色。 将莲藕切片后再切掉边角,修成花朵形状。加入绿色的甜豆、红色的胡萝卜、黑色的木耳一起焯水,过凉水后热油翻炒出锅。一道“误入藕花深处”便热热闹闹地出炉了。 然后是板栗烧排骨,香辣虎皮鸡爪,番茄土豆炖牛腩,香菇青菜,和和美美水果拼盘等,色彩和摆盘都很有讲究,主打便是喜庆热闹,甜蜜团圆。 一道道菜做出来时,连原本愤愤不平的两个帮厨都服气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做菜方法,每一道菜似乎都成了一件艺术品,精致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而且这做出来菜还不只是好看而已,味道更是十足十的好。 两人的态度立马从原本的不甘不愿变成了积极主动,可惜祝瑾禾身边的位置已经留给了厨娘。 她将每道菜的做法细细教给厨娘的时候,帮厨们偶尔也能听到一些,但更多的时候却被指派去做一些琐碎活计了,因此都只听得一知半解,不得不为自己昨日愚蠢的行为感到扼腕不已。 忙了大半日,很快就到了下午,已经有客人陆陆续续上门了。 祝瑾禾便让厨房中打杂的侍卫们将做好的小蛋糕和茶点端出去待客。 每个蛋糕都是一人份的,虽小巧却也花了许多心思的。精致的六层慕斯蛋糕,每一层是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口味,最顶层用红色糖浆写上百年好合,仿佛咬一口都是幸福的滋味。 而这时祝瑾禾的工作便算是做完了,所有的菜色都已经备好,后续工作也完全可以交给厨娘和两位帮厨去做。 三人对这种大宴都比她有经验,而且也都没了最开始时的不服气和不配合,她自然就没必要亲力亲为的盯着了。 祝瑾禾从厨房出来,挑了条没人的小路慢慢悠悠地踱往前厅,在经过一处月亮型拱门时便不想走了。反正宴席也没开始,她在这里偷偷闲应该是无伤大雅的。 武安侯府实在很大,所以很多地方都不会有人经过,此处清幽静谧,很适合一个人坐坐,就是没有椅子。 但这也难不倒她,祝瑾禾在旁边随意找了块大石头就坐了上去,沐浴着树枝间斜漏下来的阳光,嗅着空气中飘散着的浓浓的食物香味,还真有些舒心惬意之感。 她坐在大石上,手肘撑着膝盖,托腮望天,没一会儿就有点儿昏昏欲睡起来。可眼睛才闭上没一会儿,就被肩膀上轻轻的触碰给惊醒了,吓得从大石上一下子站了起来。 对方大概是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也吓了一跳,然后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抱歉,我就是好不容易看到人了想问问路,吓到你了。” 祝瑾禾这才从迷蒙中回过神来,看着这位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气质温婉,秀雅绝俗的美女姐姐,连连摆手:“没事的,我方才就是有点儿睡迷糊了。” 祝瑾禾在这个时代待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举手投足都充满古典韵味的女子,仿佛整个人都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大家闺秀气质。五官更是小巧精致,而眉眼开阔,一双杏眼又灵动大气,很能让人心生好感。 即便是此时手中正端着吃了一半的慕斯小蛋糕的模样,也是矜贵端庄的。 而对面的沈轻芷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她本来以为是府中新来的丫鬟在这儿躲懒,刚想问问路,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位娇艳可人的女孩儿,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能生个女儿的遗憾又多了几分。 这姑娘一看就不是个丫鬟,难道是哪家来赴宴的小姐?她于是试探着问到:“你可是同我一样迷了路?” 祝瑾禾看了眼她手中的小蛋糕,觉得这位小姐姐应该是来参加婚礼的,不小心和家人走散,找不到去前厅的路了。 于是很愉快地给自己揽了个带路的活儿:“我认识路的,而且刚好也要过去的,我便领着您一起去。” 沈轻芷见她看自己手中的蛋糕,以为她同自己一样,也是闻着味儿过来找厨房的,于是很开心地同她走了。一路上,二人就慕斯小蛋糕聊出了相见恨晚之感。 拐过几条清幽的小径之后,喧嚣的前厅便近在眼前了,沈轻芷这才觉出不对来,感情小姑娘要带她去的地方和自己想去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 刚想要说清楚然后请她再带着自己去一趟厨房,却瞥见了从另一头走来的高大的身影,正加快了脚步往这边过来。于是她微笑着止了话头,等着人朝自己走来。 而祝瑾禾自然也看到了匆匆朝他们这边走过来的麒枫,也同样止住了步子。 然而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人走上前来的第一句话竟是叫了一句“娘亲”! 第110章 第一次见家长 麒枫没想到自己还没引荐呢,母亲和阿瑾就已经先认识了。 阿瑾今日一直在厨房忙碌,他虽然很想将她带到刚刚归家的父母亲面前,却一直没寻到机会。 但方才远远看着,这两人挽着手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应该相处得还不错,他于是心中欣喜。 可他才同母亲招呼了一声,就见阿瑾脸上的微笑突然就僵住了,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位小姐姐……是麒大哥的娘亲?” 祝瑾禾有些匪夷所思,身边的小姐姐看着也就比自己大了几岁而已,按照现代人的思维,可不就是个未婚少女的年纪吗?怎么竟然会是大将军的娘亲? 而且她方才是在自己家里迷了路?反而是自己一个外人,竟还给她带了路?! 而另外两人听见的她的问话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尤其是沈轻芷更是笑得肚子都疼了。 前厅一位中年男子闻声走了出来,身材十分魁梧,行走间便可见一身威严气度。脸上轮廓也是刚正冷硬的,浓黑的剑眉入鬓,双目炯炯有神,一把山羊胡更是一丝不苟,看上一眼,便觉得气势凌人。 沈轻芷见了他,双手捂着肚子笑倒在这人身上:“硕哥,这儿有个小姑娘管我叫小姐姐呢,哈哈哈哈。” 说着一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我都四十岁了,已是当祖母的年纪了,岂能还和年轻时一样呢?” 男子将她揽在怀里:“我却觉得更胜从前。” 祝瑾禾眼见这男子在大将军的娘亲面前秒变温柔,眼中全是缱绻情意,便知这人一定就是大将军的父亲了。 她震惊之余又有些艳羡,这一看便是在一起许多年还恩爱如初的感情,有这样的父母可真让人羡慕。 但她又向麒枫投去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瞧他之前都怎么形容自己的父母亲的,害她还以为会见到一位富态的妇人和一位儒雅老将军呢,可眼前所见却明明是完全相反的。 麒枫则误会了这个眼神的含义,以为她是在长辈面前叫错了人觉得尴尬,便打算让这事儿赶紧翻篇,直接拉过她就给自家爹娘介绍起来。 “父亲母亲,这是我的朋友,姓祝,我请她在我们府中小住。她厨艺甚佳,今日宴席上的所有吃食都出自她手。” 这下祝父祝母都有些惊住了,自家儿子不但将人这么郑重其事的介绍给他们,还夸了人,还让人来府中小住,这在往常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虽然几年不见,但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他们还是清楚的,向来对姑娘都是不假辞色,冷硬得跟块石头似的,今天这是开窍了? 而沈轻芷还分出了一部分心神在方才那好吃的蛋糕竟是这小姑娘做的上头,眼睛更是亮了几分。 于是两人纷纷正了神色,朝端正立在一旁的小姑娘看去。 祝瑾禾被这三人瞧得莫名有些紧张,居然还有种第一次去男朋友家见家长的感觉。 她上前一步,谦逊恭谨地朝两位长辈行了个女子的福礼。 “晚辈祝禾,见过侯爷、夫人,祝禾初来京城,暂时还未找到住处,只能在侯府叨扰了,还请侯爷和夫人见谅。” 沈轻芷见她乖巧可爱,上前便将她拉住了:“小枫难得请姑娘上门,他既把你当朋友,便是我们府中贵客,你也无需见外,叫麒伯伯、麒伯母就好。” 说着又看向麒硕,示意他也说点儿什么。 麒硕接收到她的眼神,微笑着补充道:“对,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祝瑾禾原本还有些怕这位过分威严的侯爷,此时见他果然和蔼,便落落大方的道了声:“谢谢麒伯伯、麒伯母。” 她虽不敢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但称呼还是敢叫的。两位这样好的长辈,她巴不得跟他们多亲近些呢。就是麒枫他妈妈看着实在只有二十出头,从小姐姐变成伯母还一时有些不习惯。 对面两人含笑着应了,随后四人便一同入了前厅。 宾客陆陆续续都到齐了,大多数都是征战沙场的将士,或是在京中任职的武将,男人们围在一起谈时局聊战事,热火朝天。 而沈轻芷则同女眷们招呼寒暄,走到哪儿都将祝瑾禾带在身边。 一些在京中消息灵通,攀了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才来了侯府赴宴的世家小姐见此都有些泄气。她们自降身份巴巴地来参加一个亲卫的婚宴,不过是为了见麒大将军一面,顺便在侯夫人面前露露脸罢了。 谁成想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还被侯夫人时时带在身边,看起来似乎很受待见,而且听说竟还是借住在侯府里的!那她们岂不是没机会了? 然而这些女子中几个自恃身份尊贵的却并不觉得自己就这么被比下去了。看那女人在这样的宴席之上还穿得不男不女的,即便有张漂亮脸蛋又如何,还不是不成体统? 而且竟要借住到别人家里来,看来不过是个家境不堪又不知羞耻的狐媚子罢了,麒大将军若要娶正妻,定然不会选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只有祝瑾禾不知道,自己被拉着四处打招呼,笑得脸都僵了的同时,竟被在场的许多小姑娘羡慕嫉妒恨了,并且很快也将成为京城中八卦传言里的中心人物。 毕竟麒枫虽然大龄未婚,但家世、能力、相貌样样不缺,是很多京中贵女都在肖想的夫婿人选,同他扯上关系的女子,自然也是会成为焦点的。 就在祝瑾禾觉得自己的假笑快要维持不住了的时候,吉时总算是到了,一身红色喜服的新郎新娘终于入了场,一个高大俊朗,一个花容月貌,很是登对。 沈轻芷见状忙和侯爷去主位上坐了,还不忘拉着祝禾,让她站到自己儿子身边去。 一对新人拜堂之后,侯爷拍了拍站在自己身前的罗岳,尽显亲昵和宽慰,一旁的侯夫人也悄悄红了眼眶,更从自己手上取下一只名贵玉镯套到了新娘子手上。 前来观礼的宾客们本就知道这个亲卫在侯府中很有地位,此时见他们这般举止,简直同对待自家孩子无异了,更是又高看了这一对新人几分。 第111章 夜半无人私语时 拜堂之后便开始大宴宾客了。 蛋糕茶点都撤了下去,一道道精美的菜肴被端上来时,宾客们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原本还三三两两各处闲聊的客人们根本无需招呼,都纷纷自觉的落了座。 待推杯换盏过一轮,说了一番吉祥话之后,许多人迫不及待就对桌上那些喜庆的菜肴下手了。实在是摆在面前香味扑鼻,连原本不觉得饿的人都开始犯了馋。 等尝了味道,众人无不觉得齿颊生香,男客们此时也顾不上是在别人家里吃喜宴了,开始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起来。 极尽端庄的女客们往日里参加宴会,吃东西时都是做做样子,用筷子尖将面前的菜色夹一点点入口,便落了筷。 此时却忍不住夹了一筷又一筷,对着离得远些的菜肴,更是心中无比纠结着若是伸长筷子去够,会不会显得太不体面。然而不等她们犹豫太久,那些放不下身段的,最后只能对着空盘惋惜。 祝瑾禾同麒枫和麒父麒母,以及新郎新娘坐在主桌。 婚礼上这么坐本来是不合规矩的,但今天除了婚宴之外,也是除夕家宴。人家一家人坐在一起,乐意把住在府上的女客叫去同桌,也没人能置喙些什么。 祝瑾禾本来就对这些礼节不甚在意,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的就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而入了席开始吃饭后她便知道自己错怪大将军了,麒枫说自己的娘亲只要是好吃的都喜欢的话,并不是哄她的,也完全没有夸大其词。 侯夫人几乎是不停歇的在吃着东西,每尝过一样,都会双眼微微发亮,还时不时地在吃东西的间隙毫不吝啬地对她进行花式夸赞。 那种吃到美食而发自内心的愉悦,让作为主厨的祝瑾禾也觉得无比满足。 而且她头一次看到这样一个古典美人,这么优雅的小口小口吃东西,却吃出了风卷残云的架势。 大将军的形容没有错,是她的脑补出错了,谁规定了爱吃的人不能拥有窈窕纤细的身材,眼前这位夫人便是最好的例子。 而一旁的麒硕对眼前的一桌佳肴也是有些惊讶的,儿子虽早就说了祝禾这姑娘擅厨,但他没想到竟是这种级别的擅长。 这些年陪着妻子大江南北的走,也陪着她尝试了各样美食,本来不重口腹之欲的他也被养刁了嘴。这还是头一次一个餐桌上十几道菜,每一样他都挑不出丝毫瑕疵来。 于是习惯性地给爱妻布菜的同时,他自己也食指大动,这些年来开始很注重养生的他不知不觉就吃撑了。 麒枫和罗岳习以为常地在面对祝禾做的满桌菜肴时就埋头苦吃。 就连原本很紧张以为自己会吃不下几口饭的柳月儿,也是一边拘谨着,一边把罗岳夹给自己的菜都吃光了,连手里那碗冒尖的八宝饭都吃得一干二净。 最后,祝瑾禾自然是毫无悬念的做到了她自己承诺的宾主尽欢。宴席散场时,这些钟鸣鼎食之家的贵客们无一例外地都诠释了何谓光盘行动。 而罗岳则拜别了麒父麒母,骑着高头大马,用八抬大轿将柳月儿风风光光迎回了他们新买的宅院。 热闹的宾客散去,偌大的侯府却没有像往日那样很快的就寂寥下来。 吃得太饱的沈轻芷拉着祝瑾禾一起散步,在府中花园走了一圈又一圈,缠着小姑娘给自己讲她和麒枫在军营发生的故事,也告诉她自己多年游历碰到的许多新奇有趣的事情,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沈轻芷在和小姑娘聊天的过程中就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 她自己是很不喜礼教上那些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的,而这小姑娘比她更绝,竟能做到完全无视,因为不看在眼里所以能一点儿都不在意,活得从容随心的很。 但她也并不是对自己全无要求的,按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三观要正,多种善因,才能结善果,近期的小目标是靠厨艺出门经商,而后努力实现财富自由。 沈轻芷自诩走南闯北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可祝禾这样理所当然以君子之道要求自己的女子却是她平生仅见,而这样的一个既洒脱又傲气的人,居然选择了从商这样一个忝居末流的行业。 可那小姑娘却轻描淡写:“他们看不起商人一身铜臭,可心里还不是会羡慕那些能使鬼推磨的有钱人。别人的眼光和议论不要紧,自己过得舒心才是最重要的。” 沈轻芷这么多年让夫君陪着自己东奔西走,自然是没少受到非议的,听到小姑娘这话,更是将人引为知己。 这样一个举止言谈间落落大方又博闻广知,不仅有才有貌,性格还颇为合她胃口的小姑娘,也不知儿子是打哪儿找到的,可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两人便这样一直聊到夜深也不愿意回房,身后还跟着两个满脸无奈和纵容的男人。 整个侯府,估计也就只有他们四个主子还没休息了。 麒硕背着手走在自己儿子身侧,瞥他一眼之后轻声道:“你可选好了,就是她了?” 父子之间的默契让麒枫知道自己父亲问的是什么,他看着前面那抹娉婷的倩影,坚定的点点头。 麒硕勾起嘴角,悄悄落后了几步,确定前方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之后才道:“你眼光倒是不错!小姑娘人好,手艺也好,但是她选的路并不好走,你既选定了她,便要护好她。” “我知道的,父亲。” “那你便加把劲,早日得偿所愿,日后才能像我和你母亲这样。” 麒枫失笑:“这我也知道,像父亲母亲一样,做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说着朝自己的父亲比了个在军营中表示绝对完成任务的手语。 父亲一直是他的榜样。他从军,当上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这么多年南征北战,除了许多不得已的因素将他推向这条路之外,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想走父亲曾经走过的路,想要成为他。 而父母之间的感情,他常常觉得心向往之而不能至。 他每次看到那些怀着各种目的接近自己的莺莺燕燕就无比心烦,曾经一度觉得找一个女子成婚,让她时时陪在自己身边,是一件对他来说造成了巨大困扰的事情。 但他没想到自己能遇到阿瑾。这些困扰转瞬之间就只剩下了甘心情愿。 如果对象是她,能像父亲母亲那样也未尝不可。 第112章 替公子操碎了心 经历过一场深夜话聊之后,沈轻芷和祝瑾禾简直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家中有这样一个讨喜的小姑娘在,沈轻芷简直把自己打扮女儿的热情都拿了出来。 反正看小枫这个模样,这小姑娘应该是自己未来儿媳没跑了,那便同亲女儿也差不多了。 她于是带着小姑娘把京城女儿家爱逛的铺子都逛了个遍,很大手笔地给买了许多东西,衣服首饰、鞋袜香包、胭脂水粉,不一而足。 看她花钱买东西简直有种视金钱如粪土的劲儿了,祝瑾禾从最初的不好意思到最后甚至都已经麻木了。 后来见她再要拉自己出门,祝瑾禾一个很爱逛街的人都有些望而却步。 然而对面的人秀眉轻蹙:“我难得从风沙肆虐、环境艰苦的西边回来一趟,再过些天就又要离开了,小阿禾你就不能让我过过打扮自家女孩儿的瘾吗?” 祝瑾禾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的就将自己给卖了。 沈轻芷不仅喜欢给她买东西,还很热衷于“装扮”她,一天一套衣服地给她准备着,连搭配的钗环首饰都替她选好了。祝瑾禾在她的帮助下已经学会了穿戴各种各样繁复的古装。 她还很会梳各种各样好看的发髻,祝瑾禾倒是很喜欢这项活动的,只要往镜子前一坐,没多久就能拥有一个美美的古风发型。 为了投桃报李,祝瑾禾每天都会很用心地在厨房里做各种好吃的,这简直让沈轻芷纠结坏了,竟第一次生出了想要放弃远行的念头。 觉得似乎每天这样将小姑娘打扮得赏心悦目的,又能享受到绝无仅有的美食,还能时时陪在儿子身边,也是一种不错的活法。 可在京城待满十天之后,武安侯夫妇还是又背上行囊同家人道别了。 沈轻芷眼眶红红的抱了自己儿子一下,然后便抱着祝瑾禾不撒手了。麒枫悄悄腹诽,这谁看了不以为阿瑾才是亲生的。 “我不是不想同你们待在一起的,京城我也很喜欢,只是……” 沈轻芷很想同他们说说自己的心情,却不知该怎样说才能让他们多理解自己一些。 从前的每一次道别小枫都是一副冷冰冰不在乎的样子,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如今有了阿禾,她很想解释,却发现自己不知从何说起。 然而那小姑娘更紧地拥住了自己,说她可以不用解释,也不必觉得歉疚。 “我们知道的,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麒大哥他其实很高兴你们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他虽然不常常说,但是一提起你们便是欣喜的,我都很羡慕他能有你们这样的父亲母亲呢!” “所以不论你们在哪里,都会一直是他的骄傲。” 麒枫看着这个小姑娘抱着自己的母亲,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他曾经想要说,却说不出口的话,觉得自己的心又被狠狠触动了。 麒硕和沈轻芷听了这一番话,都去看自己的儿子,见他笑着点点头,心中顿觉释然。沈轻芷更是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 就这样,两位志在漂泊的大家长又道别离开了,侯府里顿时就只剩下麒枫和祝瑾禾两个人。 然而离麒枫回去工作也没几天的时间了,祝瑾禾于是把元宵前的这几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他们抽了一天空去拜访了公主府,公主和驸马都是对朝局全无野心的和善人。祝瑾禾在进入富丽堂皇的公主府前还是忐忑的,出来时就已经很是从容不迫了,还顺手牵走了一个小娃娃。 接下来便是让麒枫陪着四处闲逛,吃吃京中风味,找找商机,再逗逗娃,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 自觉已经给了新婚小两口充足的二人世界的时间,他们决定将元宵宴放在罗岳家里,正好当作给罗岳暖房了。 这天一大早两人去公主府接了麒晏,又带上齐昭昭,两个大人带着两个娃,和一马车的乔迁礼,就往罗岳家中去了。 已经事先得到通知的小两口早早就等在门口,将四人迎进了门。而门内还有一人已经等在里头了,便是也住在这附近的苏言。 祝瑾禾许久未见苏言了,此时见到人便也很开心,上前细细的问了他许多近况。 而苏言则是努力按捺下见到思念许久之人的过多的雀跃,认认真真地回答她每一句问话。 阔别十来日,阿禾竟比之前更明丽了几分,甚至换上了他从未见过的女子装束,明艳动人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祝瑾禾自从拥有了麒枫的娘亲给准备的一大柜子的漂亮衣服之后,就开始穿起女装了。 沈轻芷一知道她不喜穿女装的原因,便按照她的诉求很贴心地定制了许多既不会踩裙摆又不影响行动,甚至还是紧袖的衣服,还比男装好看得多,这样的心意和这样漂亮的衣服,不穿岂不是辜负了? 一旁的麒枫早就察觉了苏言看阿瑾时的眼神,都是男人,他又岂会不明白? 但看阿瑾显然没有那样的意思,且又一直很重视这个朋友,现在又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他便也只能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头。 而罗岳便没这么多顾虑了,眼见这个苏言竟然有撬他们公子墙角的意思,立马就要搞破坏。 “阿禾,你不是说了今日早食要给我们做元宵吃吗?我可是从昨晚就饿着了,你什么时候才有空移步厨房啊?” 祝瑾禾闻言噗嗤一笑,还没等她说什么,罗岳已经被柳月儿揪住了耳朵:“人家阿禾又不是专门来给咱们做饭的,这样的手艺,你有得吃就不错了,竟还敢催?” 祝瑾禾这下笑得更欢了,早就忘了自己方才要说的话,在罗岳一声声哎呦轻点儿的叫唤声中往厨房走去。 苏言刚要进去帮忙,便被还叫唤着的罗岳眼明手快拦了下来:“厨房这么神圣的地方,咱们这些大老粗就别过去添乱了,让月儿进去帮帮忙就成了。” 此时柳月儿也算是看出了点门道儿来,这次很给他面子的随祝瑾禾进小厨房去了,苏言见状只得悻悻地没再跟着去。 而罗岳则趁机给自家公子投去一个邀功的眼神,要不说公子离不开他这个亲卫呢,他可是冒着被媳妇拧耳朵的危险,替公子操碎了心呀。 第113章 功高震主 在罗岳家热热闹闹地吃了元宵,祝瑾禾又亲手做了一顿午食之后,几个小伙伴便各回各家了。 因为中午才吃了大餐,祝瑾禾晚上便只做了几样简单精致的小食,特地邀请了麒枫同自己共进晚餐。 食物摆在靠窗的桌案上,透过窗可以看到十五的圆月,再摆上几株小晏在公主府采来送她的红梅,看着便很有小资情调了。 饮品是解腻的酸梅汤,祝瑾禾端起自己的小杯子,很正式地朝麒枫道谢。 “麒大哥,明天之后你可能又要忙了,我便趁着这个时机好好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还收留我住在侯府里,连带着麒伯伯和麒伯母都对我这么好,我很感恩。” 说罢,一仰头就把杯中之物喝了个干净。 麒枫看着她这拿喝酒的架势喝酸梅汤的样子,有些好笑,却也同样将自己面前的一杯仰头干了,才道:“阿瑾,我们之间不必说谢谢。” 气氛正好,麒枫暗自决定要趁着花好月圆,把自己的心意摊开来说了,免得此后再生波折,他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渐渐快了起来。 才要开口,然而祝瑾禾接下来的话立马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那不行,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而且我已经打算好了,明日就要投入到经商大业中去。要是顺利的话,我应该很快就能买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从这里搬出去了。” 麒枫面上不显,心里却觉苦涩,不得不把方才的计划又搁置了。自己一头热的想同阿瑾成为一家人,她却正想着怎么努力挣钱好从他家里搬出去! 此时也只能略显生硬地说了句:“我家里房间多,你无需急着搬出去的。” 祝瑾禾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麒大哥,我现在住在你家里,若是经商被人知道了,是不是会对侯府有不好的影响?” 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想着搬出去的?麒枫觉得心里又好受了些,便安慰她道:“武安侯府的闲话何曾少过?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有需要我帮忙的也尽管同我说。” 那就还是有影响的了,祝瑾禾心中微微有些愧疚。她虽不介意别人怎么看自己,但也知道古人是很看重士农工商排序的,好好一个尊贵的侯府,可不能因为自己而受人诟病。 但她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上辈子她可是做到了商业部经理的位置呢,只要好好努力,在京城买个大房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而麒枫则在想着怎么让阿瑾不这么见外,愿意继续在自己家里住下去。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的吃完了晚餐又各自回屋了。 次日,麒枫早早地就出门上早朝了,在门外碰到正等着自己的罗岳。他虽没有每日上朝觐见的资格,但自家公子回京后初次上朝,作为关宁军回京的将领之一,他也需要候在金銮殿外,以备皇帝随时召见。 然而除了他之外,门的另一边,还站着正在等着祝瑾禾的苏言。 罗岳凑到自家公子耳边:“我问过了,说是昨日在属下家里吃饭时听阿禾说过今天一早要出门找商铺,便一直在这等着了,也没约个时间,但来得比我都早。” 麒枫没说什么,只朝那边的苏言点了个头,就打算迈步离开,却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然后果然便听到了阿瑾的声音。 “麒大哥,早!” 祝瑾禾远远就看到了一身红色官服的麒枫,身姿笔挺,一如出鞘的利剑一般,儒袍加身也掩不了一身的锋芒。 她没想到麒枫这么适合红色,简直就是妥妥的制服诱惑啊。 麒枫见她兴冲冲跑来的模样,不自觉回以微笑:“早。” 然而祝瑾禾很快也看到了罗岳和苏言,知道苏言早早就在这儿等着自己了,便不好再耽误他的时间,同他一起往主街找商铺去了。 罗岳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嘀咕了一句:“怎么以前没觉得这苏言这么烦呢?” 麒枫警告地瞥了他一眼,径自走开了。 然而,这才只是今日不顺利的开端而已。 早朝上,很多大臣们见到麒枫出现时已经没觉得意外了。 毕竟除夕那日武安侯府办了一场那么热闹的婚宴,参加的人虽然少,但京城官宦人家的圈子,说大也并没有那么大,一传十的,大家便都知道麒枫从关宁军回来的消息了,甚至连婚宴当天的菜色备受好评都一清二楚。 早朝开始许久之后,见众人都没什么要禀报的了,皇帝这才点了麒枫出列,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便赐下了丰厚赏赐。 却仍然对封武安侯世子之事闭口不提,甚至没对此后如何安排麒枫做出定论。 反而在给他新的官职之前,就把关宁军大将军的职位给了兵部左侍郎,责令其三日内出发江南,接管关宁军。 朝中顿时一片哗然。 连原本很看不惯麒枫年纪轻轻,因为屡立战功就要加官进爵,而自己只能熬资历的文官们,都没想到皇帝竟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他们虽心中暗恨,但也承认麒枫确实是立下了不可忽视的赫赫战功。本以为加官进爵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们也没有多事的参上一脚,可皇帝竟连一个早就该给的世子之位都没给麒枫。 反而是在朝中默默无闻的兵部左侍郎突然就升了官,从正三品一下子就跃至二品。有些人的心思便又开始活络起来。 而一些中立派和曾经在武安侯手底下的老将们则纷纷出列抗议。 麒枫听完皇上的安排也是心中一沉,他不是很在乎自己会被派去哪里,反正领兵护一方子民,既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意愿。而他的功勋,是他守护的万千百姓给的。 皇帝收回关宁军他早就料到了,无外乎又要从头再来一次。但他相信该属于自己的,他总有一天能等到。 可关宁军此后的掌权者,皇上竟给了兵部左侍郎!而这人是兵部尚书舒康伯手底下的人。 皇帝近几年一直在扶持寒门一派,为首的便是这位兵部尚书。 寒门和士族天生就是对立的,在皇帝的默许下舒尚书一派没少打压他们士族官员。若是这位兵部左侍郎掌管了关宁军,那从前他手底下被重用的将领会面对的局面可想而知。 眼见底下吵得不可开交的模样,皇帝原本就阴郁的心情更加沉闷了几分。他就是想试试这朝中到底有多少人会站在麒枫那边。 这侯府的爵位分明是他们皇家的,他不想给便可以一直握在手里,怎么不过一个将军,因为立了点功劳,就可以胁百官压制于他了?这不是功高震主是什么?! 第114章 乱点鸳鸯谱 皇帝将手中奏折用力甩了出去。 “都给朕住嘴!你们这是做什么?霍老侯爷,朕知道你曾受过武安侯的恩惠,可朕不过就是还没有合适的位置安排麒枫,你便这么咄咄逼人?” “兵部左侍郎的位置倒是空出去了,他麒枫愿意接吗?” “麒枫,你自己说说,不过是让你暂等一等,便这么等不得吗?” 麒枫只得出列,恭恭敬敬俯下身去:“微臣谨遵圣上安排。” 群臣别管心中作何感想,此时也都噤若寒蝉。只有须发皆白的霍老侯爷看着麒枫一脸的怒其不争,准备上前再替他争取一番。 他身边的另一个老臣连忙一把拉住了他,耳语道:“老霍你就别出头了,圣上正在气头上,麒枫自己都不在乎,你又何必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霍老侯爷一辈子刚直,年轻时也是从沙场中摸爬滚打过来的,眼见皇帝年纪越大心胸也愈发狭隘,为了握紧手中权势,竟这样对待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而满朝文武竟无人敢吭声! 他们以为战功是轻而易举就能得的吗?那背后有多少将士的鲜血生命,作为主将的麒枫又经历了多少九死一生?他们怎么敢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带过了,还把该属于他的权势和荣誉就这么抢走了? 老侯爷胸膛不断起伏,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目光瞥见另一边还躬身等皇帝回话的麒枫,又恨不得把手中的笏板一把丢过去,让这傻小子开点窍,别傻傻地替人卖命转头还将功劳全都送出去了。 高台之上的皇帝将群臣的表现看得清清楚楚,除了霍老侯爷还在蹦跶,其余人倒是安分了。一个手中没了兵权的闲散侯爷,不足为惧。 他于是心中安定了些:“今日退朝!麒枫和舒尚书留下来,去御书房议事。” 麒枫于是又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这下一旁的霍老侯爷更是对着他吹胡子瞪眼睛。 他在心里暗暗叫苦,只能待会儿让罗岳去通通气,哄哄老人家了。 …… 御书房中,皇帝坐在龙案后头,麒枫和舒尚书分立于两侧。 皇上看着麒枫语重心长:“如今南边局势已稳,朕念你常年驻守边关辛苦,有意让你留京一段时日,你可是心中不平?” 麒枫低下头去:“微臣不敢。” 皇帝眯起眼打量他:“既然如此,便是对关宁军主将的人选有所不满?你既有异议,便当着朕的面同舒尚书谈一谈。” 麒枫于是转过身去面对舒康伯:“敢问舒尚书,这位兵部侍郎可是从未上过战场?他一个文职,如何在南蛮虎狼环伺之处领兵打仗?” 舒康伯对麒枫并不了解,这人在才能入朝的年纪就已经去战场中历练了,他打胜仗的消息倒是听过不少,为人如何,是否胸有丘壑却是不得而知。 原本见他面对圣上时毕恭毕敬,敢怒不敢言的,还以为他空有一副孔武的大架子,是个只会冲锋陷阵却头脑简单的武夫而已。 而今见对方在面对自己时一反方才的笨嘴拙舌,连眼神都变得凌厉起来,一时还有些被唬住了。 好在毕竟是混迹官场的老资历了,他转瞬间就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来。 “这不是关宁军大将军一职不好空缺太久,我才不得不让左侍郎顶上的吗?麒将军可别看他没打过仗,却是个用兵奇才。何况南蛮如今已经不成气候了,关宁军又还有个顶厉害的副将在,出不了乱子的。” “南蛮虽没落,但这些部族向来见风就长,等他们休养生息后卷土重来,舒尚书是想靠着一个文职来统领整个关宁军,重现当初赵括纸上谈兵之惨烈吗?”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舒康伯正想继续说,就被皇帝打断了。 皇帝原本坐看这二人激辩,想着舒康伯这老油条肯定能给麒枫一通说教,这才特意将话题引往此处的。怎知却见舒康伯气势越来越弱,显然再多说无益,只能自己开口打断。 “罢了罢了,麒枫你在朕面前还摆什么大将军的谱?莫要如此盛气凌人的!这南蛮想要卷土重来那也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到时候大不了换个将领过去便是。” 说着又缓下语气:“舒尚书也不过是想跟你结个善缘才替你解决了关宁军群龙无首的问题,你怎能如此不领情?” 皇帝话落,朝舒尚书使了个眼色。 舒康伯忙也转移了话题。 “是啊是啊,我本是为了同麒大将军结个善缘才揽下此事的。” “都说这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我算是相信了。小女舒樱,自从及笄之后那媒人可是踏破了门槛!可她愣是一个都瞧不上,偏偏那日在外偶然撞见将军一面,回去便茶饭不思,是以我这才舔了张老脸要与将军结交的。” 皇帝不做声,只细细去看麒枫的反应。 这事虽是舒康伯提起的,却也是他乐见其成的。什么一见钟情自然是假的,但若是麒枫成了舒康伯的女婿,日后翁婿利益一体,再让那舒樱吹吹枕边风,总比现在这般断线风筝一样的好。 但若是舒康伯这颗依附于皇室的棋子反而不听自己使唤了,他也有的是办法将他连根拔起,而作为姻亲的麒枫或多或少总得受些牵连,这于他而言,利大于弊。 而舒康伯同样满含期待地看向麒枫,他出身寒门,这些年虽得皇帝提拔,根基却并不深厚。若有了这样一门姻亲,对他们舒氏一族的崛起可谓是大有助益。 而且他多年来打击士族,已经得罪了许多士族的大臣,若是同作为士族大家的武安侯府结上姻亲,日后那些士族想要动他们舒氏,也需得投鼠忌器。 麒枫完全没想到皇上竟然打起自己婚姻的主意来了,当下冷然拒绝道:“抱歉,麒枫并无成婚的打算。” 皇上立马拍了桌子。 “你都二十一了,不对,这年都过了,已经二十二了,还连个正妻都没有,这像话吗?朕就觉得这桩婚事不错,有意给你们指婚。但婚姻讲究父母之命,你先去信告知武安侯,十日后朕再下圣旨赐婚。” 第115章 失恋套餐 皇帝虽是商量的口吻,话语里却分明已经将这桩婚事定下了。 出宫时舒康伯有意同麒枫并肩而行,称呼已经从麒大将军变成了世侄,开始聊起些家长里短来,还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女儿夸上了天。 这短短的一路上俨然就已经将自己当成了麒枫的未来岳丈。 等着自家公子一起出宫的罗岳默默跟在二人身后,越听越是一头雾水,还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待出了宫,舒尚书上了自家马车与他们分道扬镳之后,两人各自骑上了自己的马。才稍微远离了宫门侍卫,罗岳便迫不及待问道:“这老家伙方才怪模怪样的是怎么回事?” 麒枫板着脸将御书房中的事情说了一遍,惹得罗岳瞠目结舌之余忍不住破口大骂,但这次知道了分寸,逮着舒尚书一个劲儿的出口成脏,只偶尔影射一下皇帝。 麒枫此时心情不好,也顾不上同他计较。 两人没一会儿就回到了侯府,罗岳虽被吩咐了要去霍老侯爷家走一趟,却还想同将军商量商量赐婚的事,便还不肯走,一路跟着进了侯府,同往麒枫的书房而去。 他越想越是不忿,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这皇上该给的官职不给,倒是好意思将手伸到臣子内院中来了,好好的竟玩赐婚这一套!那舒尚书狡诈阿谀,能教出什么好女儿来,这不是纯心给公子添乱吗?” 这下好了,他还想着好好撮合公子同阿禾呢,十天后圣旨一下,什么都是白搭。 然而才走出转角便碰上了正在心里悄悄念叨的祝禾! 她正拿着一篮子糕点,似乎是要出门的模样。看距离,他刚刚说的话应该悉数被对方听见了。 罗岳张了张嘴,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麒枫神色也瞬间僵住,他私心里并不想让阿瑾知道这件事情,即便要让她知道,也得是自己将事情了结了之后。 但此时他还没有任何解决问题的思路,便猝不及防被人知道了,心中更加烦闷。于是将目光转向罗岳,对自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亲兵只想要眼不见为净:“还不找霍老侯爷去。” 罗岳顺坡下驴地溜了。 祝瑾禾听到赐婚,脑子有些嗡嗡的,一时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麒枫,便扬了扬手中的食篮:“我还得出去找商铺呢,苏言也还在角门那等着,先不同大将军闲聊了。” 说罢,绕过麒枫匆匆跑开了。 她方才回来时从角门走的,因为小厨房离角门比较近,而她之所以特地绕到这里来,不过是为了看看麒枫是否已经下朝回来了,没想到就听到了这样一席话,早知道还不如没碰上的好。 麒枫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无可奈何。 而磨磨蹭蹭还没走远点罗岳自然也听到了祝禾的话,看着她越过自己匆匆出门的身影,唉声叹气。他们公子若是不争气,阿禾保准就要被苏言那小子给抢走了。 这么想着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恰巧撞上自家公子冷冽的眼神,这次没再敢耽误,拔腿溜了。 而祝瑾禾则边跑边回想着方才罗岳的话。赐婚对象是尚书的女儿,在古代极重门第的婚姻观里也算是门当户对。 听他话里的意思,这位尚书与他们并非同道中人,但人家的女儿他都没见过就下了定论,实在有些不妥。而且这毕竟是皇权至上的时代,即便不乐意,圣旨赐婚也是不能违逆的。 她很明白抗旨的下场,轻则削爵罚俸,重则累及性命牵连家族。何况大将军因位高权重又拥趸众多,早就受到皇帝猜忌,此时若是抗旨,无异于自寻死路。 想到自己那么喜欢的人有可能马上就要成婚了,祝瑾禾心中有些闷闷的疼。但扪心自问,她能接受古代三妻四妾的行为吗?答案自然是不能的。 这不是要她在别人有妻子的情况下给人当小三吗?即便如何喜欢,事关做人的底线和尊严,她还是会断然抽身的。 趁着自己本来就只是一厢情愿,对方也并不知情,要抽身应该不会太难。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想着抽身不难的自己,此时一脸苍白,身上特有的那股子灵气都没有了,整个人看着都蔫蔫的。 等在角门的苏言见她回了侯府一趟,出来时竟变成这个模样,都吓了一跳。 “阿禾你怎么了?可是早上受了凉生病了?哪个不舒服吗?我给你把把脉?” 祝瑾禾躲开他已经伸过来的手,勉强扯出一点儿笑容来:“我没事的,可能确实有些着凉了。” 说着将手中的提篮塞到他手里:“这糕点你带回去吃,我回去多休息会儿就能好,今天便先不找商铺了。” 苏言还想再叮嘱她一番,就见对方把糕点篮往他手里一塞,便转身离开了,背影看起来有点儿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之后,还是不明所以的离开了。 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个模样,祝瑾禾躲开了所有人回到自己屋里。本来想要理清思绪想想以后怎么面对麒枫,怎样在他成婚前挣到足够的银子从侯府搬出去。 可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想不出什么来,干脆盖上被子蒙头大睡。 等祝瑾禾被饿醒,终于肯从床上起来时,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她想了想,往常自己没有亲自动手做饭的时候,侯府中的大厨房都会自行准备的,那大将军此时应该是已经吃过了。 她便也不往大厨房去,自己在这个院子的小厨房给自己做吃的。 可是她想了许久,竟觉得没什么东西能引起食欲,最后还是决定做个经典的“失恋套餐”——麻辣鸭脖配酒酿小圆子。 虽然是给自己一个人做的,也没什么胃口,但一进入厨房,祝瑾禾仍旧习惯性地做得很用心。 没一会儿热辣辣香喷喷的麻辣鸭脖和甜糯清香的酒酿小圆子就被摆在桌上了。 只是做鸭脖时一个手抖,辣子放多了,才吃了没几个,她就把一整碗酒酿小圆子吃完了,然后干脆拿了方才做酒酿的米酒来就鸭脖。 等终于吃掉一大半的时候,祝瑾禾已经吃得面红耳赤,不知是因为辣的,还是醉的。 久等不到人回府的麒枫寻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她双颊通红,嘴唇也微微发肿,眼神中还透着些许迷离的模样。 第116章 装醉 祝瑾禾虽然喝了酒,但并没有醉,只是微微有些发晕。 此时看到麒枫突然出现,连忙站了起来,却一个不小心膝盖磕到桌子腿上,疼得龇牙咧嘴。 麒枫见状,忙上前将人扶回座位上坐好:“怎么这么不小心,快看看有没有受伤。” 祝瑾禾低下头去揉膝盖,只是想到这么好的大将军以后不能再喜欢了,还很有可能会渐行渐远,就忍不住鼻子一酸,几颗泪珠不争气的就落了下来。 她记得自己以前并不是这么矫情爱哭的人,可是来了这里,遇见一个藏在心里的人,就开始患得患失了起来。 本还想着偷偷抹掉眼泪不让人看到,却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低低的嗓音:“为何哭?” 麒枫见她方才只揉了一会儿膝盖便没再动手,可见磕碰的程度并不严重,才松了口气,就见这人又开始掉起眼泪来。 祝瑾禾见躲不过,干脆也没再忍着,泪珠嗒嗒的掉个不停。也不回话,只假装不经意地把餐桌上那瓶被自己喝了大半的米酒悄悄往麒枫那边挪了挪。 醉酒的人行为失常,哭一哭而已,不需要理由。 麒枫看了眼那瓶米酒,有些不太确定:“醉了?” 祝瑾禾很想点头,可是醉了的人怎么可能乖乖回话,还承认自己醉了?于是继续不予理会。 麒枫叹了口气:“上次分明答应了不再喝酒的。” 祝瑾禾忙着掉金豆豆的同时还是听到了这句话,她竟一时忘了这事。糟糕,大将军不会以为自己这么贪杯,连原本答应得好好的事情都反悔了? 她于是看了看桌上剩下的麻辣鸭脖,咬咬牙,推到了大将军面前。虽然很辣,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让大将军尝尝鲜,不为过? 只要尝过了,便能知道自己只是为了解辣,才喝了酒的。 她尽量让自己看着像醉了一般:“这个好吃,你吃。” 麒枫看了看碗中的鸭脖,虽有些奇奇怪怪的,但也知道她做的吃食定然都错不了。然而此时眼前的人还醉着,他自然是没什么心情吃东西的。 “待会儿吃,我先带你回房休息。” 这怎么成,误会这种东西,当然是越早解释越好。祝瑾禾推开他要过来扶自己的手,坚持道:“不行,你先吃。” 麒枫见她虽停了哭泣,两只大眼睛却仍旧红通通的还泛着点儿泪光,仿佛自己只要不答应,就又要大哭一通的模样,只得败下阵来。 他于是夹了一块鸭脖生疏地啃了起来,刚开始还不觉得,渐渐的,口腔中似有火焰在烧,这股刺激的感觉直冲天灵盖,他全无防备,咳到停不下来。 祝瑾禾见状,知道自己这是闯祸了,没多想地就将桌上的米酒递了过去。麒枫一把接过瓶子,对着嘴就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 一旁的祝瑾禾见他终于缓了过来,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那瓶米酒是她方才喝剩下的!这……不就是同大将军间接接吻了吗? 麒枫看着手中空了的酒瓶,心有余悸的同时,明白了这人大概不是有意要把自己喝醉的。 于是没好气的看着眼前似乎面颊更红了几分的小姑娘:“以后这么辣的东西也不许吃了。” 祝瑾禾眨眨眼睛,认真权衡了半晌,还是没有答应下来。作为一名大厨,酸甜苦辣,特辣、变态辣,都是不可或缺的。 麒枫也没指望一个醉鬼真的答应自己,试探性的又伸手去扶她,见对方没有推拒,这才放心地将人从座位上拉了起来,带回房间去了。 看她安安分分的睡了,没有上次那么闹腾,应该是醉得比较轻。 他默默凝视了那玉面娇颜好一会儿之后,才恍然惊觉自己在一个女子闺房,盯着人睡颜瞧了许久的行为有多冒犯,忙匆匆离开了。 祝瑾禾偷偷睁开眼,看着那道似乎有些落荒而逃的高大背影,不明白自己好好的睡着,怎么又吓着大将军了?不会是害怕自己醒来还要他吃方才那辣死人的鸭脖? 她努努嘴,轻手轻脚地起来洗漱了一番,又沉沉睡去了。 次日一早,麒枫在上朝之前特地跑去厨房吩咐厨娘熬醒酒汤,好让祝瑾禾醒来第一时间就能喝到。可却被告知对方一大早就已经出门去了。 他抿了抿嘴,一言不发地上朝去了。 接下来的许多天都是如此,祝瑾禾早出晚归,他们虽然住在一个家里,两个院子也相隔很近,却很偶然才能见到一次。 倒不是祝瑾禾有意躲着人,她是真的忙得脚不沾地。 因为担心圣旨下来后,婚期会定得很近,自己若是还来不及搬出去,被侯府未来的女主人亲自找上门来给赶出去,那可就太丢脸了。 就这样忙了五六日,她总算是在主街一个还不错的位置找到了一家合意的铺面。 是一间两百多平的双层商铺,原本也是个酒楼,只是关张好些天了。 这酒楼原是一位嫁来京城的女子置办的嫁妆,请的掌柜很会经营,是以生意还不错。但最近这女子同丈夫和离了,便要卖掉京中的铺子回娘家去,因卖得匆忙,价格便在祝瑾禾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一直陪着她跑了好些天的苏言见她当真有意买下一间这么大的铺子,有些不可置信。 “你就不怕若是生意没做起来会血本无归吗?何况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咱们要不还是从小生意做起,日后做大了,再来考虑这样大的店铺?” 祝瑾禾却不置可否:“你觉得凭我的手艺还能亏本吗?钱的事情你也不用操心,我自己能解决。” 若是在大将军被赐婚之前,她还能从小本生意慢慢做起,可她现在只想着尽快多挣些钱,只能走比较冒险的路子。 至于买店铺的钱,她在军中的俸禄和赏赐,以及后来决定来京城开店铺之后,在上京的途中,就在各个酒楼卖了许多菜谱,近日更是从水云阁获利颇丰,已经存下不少钱。 然而却也只够买下这间店铺的一半而已,另一半她打算找罗岳先借一借。他好歹也是个小将军,薪俸比自己高出许多,又从军那么多年了,凭他们的交情,应该能眼也不眨的借给她的? 虽然买这家店铺的钱足够她在京城置办一个豪宅,可她总不能借了钱搬出去享受生活,然后坐吃山空。还是买下商铺,让钱生钱才是上策。 于是,她和掌柜的商量好价格,付好定金,又签了契约,商议好明日带着剩下的钱款来商铺中银货两讫,这个店面便是属于她的了。 祝瑾禾高高兴兴地将契书收好,便和苏言道了别,往罗岳家去了。 苏言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恼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但他确实拿不出这样一笔巨款。 他的医馆刚刚开张,当初租下来也不过是一个月几十两的价格,而阿禾一出手就是七千多两的支出。 他隐隐生出了种追赶不上祝禾的无力感,最后还是咬咬牙,回医馆专研医术去了。若他能成为京城家喻户晓的神医,以后便不会再有这种力不能及之感。 而祝瑾禾信心满满地去找罗岳借银子,对方却毫不迟疑的抛给她两个字:没钱! 第117章 土豪大将军 祝瑾禾看着他,目瞪口呆。 罗岳却理直气壮:“我可是刚刚新婚,买房子置办家具那不得花一大笔,剩下的我都交给媳妇了,每天倒是有点儿零花钱,你忍心要?” 祝瑾禾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果真如此?” 当然不是,他自小跟在公子身边,早就不靠那点儿军饷过日子了。公子因为偶尔要补贴军营,自然是要想着法子挣钱的,而只要他想,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加上后来交上了方维公子那样的经商天才,挣钱的路子就更多了,连带着他也受了益,区区几千两对他而言不在话下,可现在可不是显摆的时候。 罗岳一脸诚恳,点头如蒜:“我是真的穷,但也可以给你指条明路。你去跟公子借,他肯定能给你。” 祝瑾禾犹豫,她本就是不想再同麒枫牵扯过深才来找罗岳的,毕竟人家都要跟别人结婚了,自己还泥足深陷,实在有点儿不像话。 况且麒枫也不像是很富余的样子啊。 “我在军营时就听很多士兵说了,因为朝廷经常克扣,大将军常常要拿自己的钱补贴军饷,偶尔还自掏腰包给将士们改善伙食。这可都是不菲的费用,你确定他真的还能拿出钱来借给我?” 罗岳不客气地将她往外推:“你这也太小瞧我们家公子了,他的老婆本存得足够多了,不用白不用。赶紧借钱去,否则明日交不上银子,那定金和铺面可都别想要回来了。” 祝瑾禾看着眼前砰一声关上的门,简直都要怀疑此前军营中培养而来的兄弟情是不是塑料的了,谈钱伤感情这话果然一点儿没错。 然而目前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找大将军借钱了,她可不想真的走到连定金都拿不回来这一步。 于是一路犹疑着回了武安侯府,同门房一打听,麒枫此时已经下朝回家,正待在书房中。 她硬着头皮去了书房,敲了敲门,得了里头准许后,才推开门进去。 麒枫本以为是管家夫妻俩,他在书房的时候不喜被打扰,只有这两位偶尔会来请示一些重要的事情,或是惦记他饿着,给他送吃的来。 可看到推门而入的祝瑾禾时,他微微有些惊讶。 这些天自己虽然恢复了早朝,但还没个正经职位,下朝之后便没什么工作,又婉拒了各种宴席玩乐的邀约,每日都早早回了家。可即便如此,见到阿瑾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他没想到她竟会在这个时间主动来找自己。 然而他面上却不露端倪,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让她坐,然后似是不经意地问:“阿瑾是忙完了路过,还是特意来寻我的?” 祝瑾禾有些尴尬,她前世可从来没缺过钱,第一次做借钱这样的事情,方才还被罗岳很不给面子的直接拒绝了,此时便也有些心虚气短。 “我是有事特意来找麒大哥帮忙的。” 麒枫点点头:“你说,我能帮上的一定帮。” 祝瑾禾便略有些窘迫的开了口:“我看中了一间铺子,但是价钱有点儿高,此前存的银两不够,便想找将军借些周转。” 麒枫听她说完便开始在桌案的抽屉间翻找起来,没一会儿就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你看看够不够?” 祝瑾禾小心翼翼接过来打开,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一叠银票,都是一千两的面额,她略数了下,十张。所以麒枫随手递给她的小盒子里就有万两银票,还问她够不够? 真没想到大将军平日里这么低调,竟是个妥妥的土豪! 见她怔愣住的样子,麒枫便又在各个抽屉中找了找,又找出两个一样的盒子来,解释到:“这些都是罗岳帮我收起来的,我不知道他放的这么杂乱。” 说着又站起身,去书架中翻找,没一会儿就又捧来几个盒子:“你先看看,若是还不够,我让罗岳回来一趟,他惯来会藏东西。” 祝瑾禾方才只是一时呆住了才不及阻止,此时听他这么说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一万两就够了的。” 她本来只打算借个五千两,除了买下铺子,还可再将店面装点一二,再留下买食材的钱,她的第一家小店便可开起来了。 但见着麒枫将家里的钱到处乱放的架势,恐怕有老鼠叼走了一个两个盒子他也是不知晓的,还不如自己多借一点出去。 于是决定干脆借一万两,这样她还能重新装修店铺,定制一些更加实用好看的家具,店面开起来也能吸引更多的客流。 麒枫见她说一万两够了,才没再继续翻找。 “日后若是不够再找我要,不必跟我客气。或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尽管同我说,我的职位还没安排下来,最近都很空闲。” 祝瑾禾见他这样大方体贴,一下就将罗岳对比得惨不忍睹,不由又想起罗岳说的“老婆本”来,将军存这么多钱都是为日后娶老婆用的? 她这些天没忍住偷偷打听了下那位舒尚书的闺女,名叫舒樱,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 不同于京中闺秀喜爱琴棋书画,听风赏月,也完全没有他父亲的奸猾狡诈。舒樱自小学武,坦率天真,街头巷尾还能听到一些她打抱不平的故事。 祝瑾禾不由有些艳羡:“那个叫舒樱的女孩子,可真让人羡慕。” 麒枫虽不知话题为何会突然转到了这里,还是悄悄握紧了双拳:“你羡慕她?” 祝瑾禾点点头,很羡慕她可以嫁给大将军。 然而出口的却是:“她自小锦衣玉食父母疼爱,嫁给将军之后,肯定也还能过得这般幸福,这难道不值得羡慕吗?” 麒枫抿了抿唇,很想问她就这么希望自己娶别人吗?看着眼前人清润润的水眸,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祝瑾禾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又换了一个话题:“这些钱我会早日还给将军的。” 遂又想起来:“反正将军也不缺钱,要不我还是再借一盒,那我这些天就可以出去买一个属于自己的大房子了。” 麒枫不动声色地开始收拾桌上的那些盒子,一股脑儿的装回最上方的抽屉里去:“我想起来还有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只能委屈阿瑾在侯府再住一段时日了。” 今日连续两次惨遭拒绝,但祝瑾禾此时却并不觉尴尬,反而还因为不用过早搬走而生出一点儿庆幸来。 遂又自觉地转移了话题:“明日去交了银子,店铺便是我的了。麒大哥你是债主,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我的店铺?” 麒枫自是应了下来。 第118章 搞事业 而第二天按照约定的时辰等在武安侯府角门的苏言在得知大将军也会一起去看店铺的时候,就知道这铺子后续的事情无需自己操心了,于是同二人告了辞。 他心中虽不想这二人过从甚密,但这次也只能先妥协了。 一则他确实得回去苦心经营医馆,二则也是不想让自己被比较得太过不堪。 想也知道定是大将军借了钱给阿禾开铺子的,人家随手一挥就豪掷千金,他却每日还要为几两银子汲汲营营,实力相差实在有些悬殊。 而祝瑾禾完全不知道他的这番心思,只当他这些天一直跟着自己四处跑,此时也理应专注自己的医馆了。 她很诚恳地同他道了谢,让他无需挂心,便同麒枫一起走了。 而后买下铺子的流程很顺利,那位女东家也露了面,将房契和钥匙,以及商铺经营的各种凭证都交给了祝瑾禾,便全无留恋地走了。 祝瑾禾还在感慨这个时代即便对女子如何不公,也还是有这样不肯屈服的女孩子的,就听一旁的渝掌柜叫住了她。 掌柜的早在昨日这位祝小姐雷厉风行的买下商铺时就对这位新东家很有好感,举止有度,颇擅言谈,既精明又得体。 先是轻易就从自己这里套出了原东家卖铺子的底价,且显然是知晓市价行情的,很果断地就出手买下了,是个经商的好料子。 要知道这铺子并不是没有其他人看上的,都在得知了商铺转卖的原因之后有意继续压价,却不知道原东家也是个说一不二之人。 最后这些贪心不足的买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人捷足先登,扼腕不已了。 渝掌柜昨日就很看好祝瑾禾,今日又见她与一位浑身上下都是上位者气势的男子的同行,且看来关系很不错,心中不免又安定了几分。毕竟女子经商,背后还是要有靠山才好。 他这下彻底放心,马上就向祝小姐表达了自己有意继续做这间酒楼掌柜的意图。 祝瑾禾听他这么说,也很高兴。 她此前就打听过这家酒楼原本的经营状况,同闻名遐迩的水云阁虽然没法比,但也是京城中上乘酒楼之一了。 而能有这样的成果,眼前这位渝掌柜居功至伟。 加上两天的相处,祝瑾禾觉得自己和这人脾性相合,而且对方对女子经商全无歧视,要知道她这些天去看铺子,可没少受到冷眼。 虽然现在朝廷认可女性从事经济活动,也常能听到“九市官街新筑成,青裙贩妇步盈盈”这样的诗句,但古来女子有贞静之德,社会上的偏见还是很难改变的。 她于是直言问了渝掌柜对女子经商的看法,可会不甘于在一个小女子手底下工作,若是往后有了不同意见,可会愿意听她的安排。 渝掌柜也很喜欢她这样直来直往的方式,大大方方道:“我自认还有几分经营的本事,但却不及家姐十之一二,可惜她两年前过世了,否则定能同祝小姐聊得来,是以我选东家从不看性别。” “至于不同意见,这家店铺既是东家的,最后自然都是听您的。但我也会给出我自己的建议,相信祝小姐也是愿意博采众议的人。” 祝瑾禾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于是在双方都有合作意愿的情况下,二人一拍即合地就商量起细节,很快就签订了雇佣契约。 渝掌柜当下便摆正了自己的位置,问起工作安排来。 祝瑾禾想了想,觉得铺子若想尽快开张确实该要抓紧时间了,毕竟她还想要重新装修,可是会耽误不少时间的。 便向他要了纸笔,开始画起海底捞火锅店的的布局图来。 不错,她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先开一家火锅店。这个时代可还没有火锅这种吃法,试问有谁能在寒风凛冽的冬日里拒绝一锅热气腾腾的美食呢? 而后世网红火锅排名第一的,便是海底捞了。 现在也没什么品牌侵权的,既然要做,当然就当仁不让往最好了做,而且海底捞的服务理念她也是很认可的。 于是布局图中,进门先是迎宾台、等候区、办公室,再往里便是美甲区,以及自助冰激凌区,力求还原后世海底捞无微不至、有求必应的服务特色。 一楼设置左右两边就餐区,中间是大走廊和味碟调配区,后头则是大厨房,整个二楼是相对注重私密性的一间间包厢。 至于装饰风格,就做成现代简约风,主打温馨舒适,明亮典雅。 渝掌柜拿到新东家当场就画下来的图纸,对她更多了几分敬意。 这什么美甲区、自助区、味碟区的他不太懂,但按照图纸来做分区,再找专业的人来装成图纸中的模样,这项工作他还是能够胜任的。 祝瑾禾最后又嘱咐了他一些注意事项,便领着麒枫先离开了。 虽然装修事宜可以交给渝掌柜,但她自己仍是有很多的事情要开始忙碌起来。比如招募员工、定制桌椅和做火锅的厨具、试做各种汤底和冰激凌等等。 而其中每一件也都很繁琐,就单单培训美甲员工就得花上许多功夫。 这个时代的美甲称为蔻丹,多是凤仙花或者千层红加上明矾捣碎,而后包裹在手指上至少五个小时,反复几次可加深颜色。 但是花样太少而且很费功夫,她需得将千年后的文明用起来才行。 蔻丹上色后能保留很久,所以首先得做个洗甲水。最简单的方法便是用白醋、柠檬汁加适量清水混合,将指甲泡入其中,十分钟后就可用清水洗掉。 然后是自制指甲油,用面粉、蜂蜜加各种颜色的蔬菜汁、水果汁,就可以做出相应颜色的指甲油。 再就是指导员工们怎么保养指甲甚至是整个手部,怎么将指甲修得圆润漂亮,怎么在指甲上做花样等等,都是些细致繁杂的工作。 更别提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了,祝瑾禾只要想想便觉得此后搞事业的这段时间,她再怎么废寝忘食,通宵达旦都不为过! 而一旁的麒枫听她絮絮叨叨了许多,觉得还挺有意思,特别是她说的那个火锅,自己也都还没吃过呢。 祝瑾禾听他这么说,便决定了先从试菜开始忙起来。前提是得有一套火锅锅具,于是二人马不停蹄往铁匠铺而去。 到了铁匠铺,她二话不说又给画了张图,一个带耳的方形鸳鸯格锅。这个时候就很庆幸自己学过画画了,图纸一出,工匠们虽觉奇怪,却还是给她做了一套出来。 祝瑾禾很满意,决定回去试用过没问题之后再来批量定制。 二人便带着锅,兴匆匆回家了。 然而才靠近武安侯府,就见家门口处围着一圈人在看热闹。隐约还能听到一道嗓音清丽的女子的叫嚣声。 “麒枫,你给我出来,你有胆子要圣上赐婚,就不敢出来见我一面吗?” 第119章 胡搅蛮缠的赐婚对象 麒枫蹙眉,这女人从何处听说赐婚圣旨是他跟皇上要来的? 他面色不虞地拉着祝瑾禾穿过人群往那叫嚣声走去,越往里,附和起哄的人越多,听得他一阵烦闷。 而被他护在身后的祝瑾禾也听出了门外这人便是那尚书之女,舒樱。没想到这姑娘竟这么大胆,直接就找上门来了? 祝瑾禾还在好奇地打量这个一身红衣,背影高挑纤细,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的女孩儿,麒枫便已经不耐烦地开口了。 “难道我家门房没告诉你我不在家吗?还是你不知道这么在别人门前叫嚣很无礼?” 女孩儿闻言转过头来,皮肤白皙,面容算不上精致,却神采奕奕,有种自信张扬的美。 就见她原本还娇蛮的表情在见到麒枫时有一瞬间的走神,随后面颊微红:“你就是麒枫?我以为门房说不在家是你有意躲着我。” “找我何事?你现在可以说了,我今日还有事要忙。” 祝瑾禾愣了愣,不会是忙着等吃火锅? 而舒樱见对方毫不客气,本就对这桩婚事很不满意的她脾气也上来了。 作为兵部尚书的女儿,京城里的武将她都打过交道,那些个侍卫、禁军的,自以为勇武,实则都是些不修边幅的粗鄙莽夫。 除了皇上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那些所谓的武将甚至连她一个女人都打不过!这样的人,凭什么娶她? 然而眼前人倒是没有粗鄙模样,反而英挺俊朗,好看得过分。却明明求了婚事还敢对她出言不逊!若是不给他点教训,自己岂不是很没面子? “我告诉你,这婚事虽是你向皇上求来的,但圣旨下来之前都有告吹的可能。若是今日你不能让本小姐满意,我回家就求父亲让皇上收回成命。” 麒枫挑挑眉:“怎样才能让你不满意?” 虽然皇帝和舒康伯很大几率不会听这小姑娘的,但是万一呢? 舒樱闻言,气得双颊泛红,一跺脚,便飞身朝麒枫这边冲了过来,手中的九节鞭也顺势挥出。 麒枫将祝瑾禾往旁边安全位置一带,便迎了上去。 围观群众见这两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都纷纷往旁边散开,胆小的甚至顾不上看热闹,远远地溜了。 然而这场打斗实在没什么悬念,舒樱使的九节鞭虽伸缩自如,灵活多变,却连麒枫的衣角都没沾上,反而被连连打退了数次。 麒枫本以为这姑娘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对方这么难缠,明知不可为还非要死缠烂打,几次之后便也没留情面,一掌拍在人肩上将人拍飞了出去。 当然还是收着力的,否则这人就不会只是轻飘飘地倒在人群前方而已了。 对于众目睽睽之下“打女人”一事,麒枫心中波澜不惊,总不能人家鞭子都挥过来了,还秉持着无用的君子风度。 他甚至对此还有些暗喜,觉得这人肯定要去舒康伯面前哭闹着退婚了。 而祝瑾禾却很清楚地看到了小姑娘被路人扶起来后,脸上的震惊以及掩饰不住的倾慕。心中偷偷叹了口气,这样英武不凡的大将军,哪个小姑娘能不喜欢呢? 舒樱则是完全没想到这人能这般厉害。 她是自小就跟着来自江湖的武师父们刻苦学武的。和世家里那些公子哥的花架子不同,她从小为了学武可是吃足了苦头,是以功底扎实,九节鞭更是使得炉火纯青。 可这人打败自己不费吹灰之力! 她从小尚强,自从知道京中武将不堪一击之后,便打定主意宁可嫁给那些毫无权势的江湖人也不要一个懦弱无能的夫婿。 可眼前人完全打破了她的认知。不仅长得高大强壮,还有一副俊美相貌,最重要的是武艺极其高强。 要知道自己用上九节鞭,可是能同她那些江湖师父都打得不分伯仲的,这个麒枫简直深不可测。 她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对方却已经走到她面前来:“赐婚的事,随你回家怎么同舒尚书说,只是别再来武安侯府门前闹事,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舒樱想要再说什么,却见他并没有听自己回话的意思,已经转身走了。她撇撇嘴,这是威胁她,不让她再来退婚?心里却莫名泛起丝丝甜蜜。 随即却看到麒枫走到一个很漂亮的女子面前,低声说了什么,然后二人并肩一起往侯府大门走去,看着郎才女貌,般配得有些刺目。 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的舒樱这下子完全不能忍,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去,指着祝瑾禾:“你竟还养了个狐媚子?麒枫,这就是你求圣旨赐婚的态度?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麒枫冷冷地注视着这个又跑来拦路的人。 “这是我武安侯府的贵客,请舒小姐放尊重些。你若是继续口出恶言,我不介意替你父母好好管教你。还有,赐婚不是我求来的,我同你一样,很不乐意!” 舒樱完全被他最后这话给说懵了,这人不乐意娶自己?怎么会呢?明明她家中来提亲的人这么多,向来只有她拒绝别人的份。 然而此时见他说完就又要走,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拉住走慢了一步的祝瑾禾:“在我进门之前你最好安分些,别想着先怀个孩子,等我当了侯府主母,或许还能允你当个妾室,否则,我定要你好看!” 祝瑾禾呆住,这小姑娘在威胁她不要怀将军的孩子吗?这……是不是想得太远了些?她面颊微微泛起薄红。 而麒枫已经推开舒樱,留下一句“不知所谓”便拉着祝瑾禾进了门。 舒樱看着二人当众牵着手,相携而去的背影,气的直跺脚。此时再看四周众人指指点点的议论,已经不能像最初时那般坦然,半响后,抬袖掩面而去。 她气冲冲的回到家中,径自去了书房找父亲去了。 舒康伯见女儿满脸不悦地进来,叹息了一声还是放下手中的书卷。 这个女儿是他和发妻唯一的孩子,他们也算是同甘共苦过来的,可发妻终归是没能与他同享荣华,早早离世了。 他现在虽然娇妻美妾成群,对发妻也是有几分情意的,是以向来偏宠这个女儿。这几日她一直闹着不想成婚,此时恐怕又是来说这个的。 但这件事情关乎整个舒家和朝堂局势,她就算真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改变不了什么。 哪知女儿进来后的第一句话却是:“爹爹,这桩婚事我同意了,等圣旨下来,求您尽快安排女儿大婚。” 舒樱愤愤不平,她是绝对不会让那个女人抢占先机的,不管对方什么身份,能大得过她这个圣旨赐婚的正妻不成? 舒康伯面色这才转忧为喜,也不管女儿为何改了主意,只一个劲儿地道:“好好好,阿樱懂得体谅父亲了,你愿意嫁便好,爹爹肯定给你选个最近的吉日。” 第120章 冬日火锅 就在舒家热火朝天商量婚期的时候,这桩婚事的另一位当事人却并没有那么高兴。 好不容易阿瑾能邀自己一块儿出门,还欢欢喜喜地要回府给他做火锅吃,却被这个莫名其妙跑出来的舒樱将好好的氛围全给破坏了。 而祝瑾禾同样被舒樱搅得有些心烦意乱。 一时想着这个有些任性的女孩子马上就要成为麒大哥的妻子了,一时又忍不住想她方才告诫自己不准给大将军生孩子的话。 然而目光触及大将军手里那口大锅,顿时决定将这些有的没的抛诸脑后了。她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做出美味的海底捞火锅,那些不开心的便都容后再想。 她于是又开始叽叽喳喳讲起怎么做火锅来。麒枫见她并没有将方才的插曲放在心上,也放下心来,跟在她身旁打下手。 见她从灶台开始说起,说不能随意糊弄,要在户外搭一个临时的火锅灶台,位置就选在她院子里的小厨房边上,要起一个老式的炭炉子。 然而听她的形容,这样的灶台非但不老式,还很新颖。 麒枫也不多言,只默默揽下了起灶台的活儿。而祝瑾禾则开始准备各种食材和配料去了。 因定制的是两格的鸳鸯锅,她便打算先做两种口味的汤底。思及大将军吃鸭脖时咳嗽连连的模样,忍痛排除了辣锅,选了三鲜和番茄两种口味。 侯府的食材很充足,她去大厨房左挑右选,抱了满箩筐的新鲜食材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就见大将军已经有模有样地将灶台做了一小半了。 于是本来还想着找府中的侍卫们来帮忙的计划取消了,只专注做起自己的活儿来。 祝瑾禾先将老母鸡和龙骨加入姜片、莲子、红枣熬煮成高汤,原本该熬制十二小时的,但时间不充足,只熬两个小时入味便可。 然后在旁边另开一个灶台猛火熬制番茄,将番茄红素和酸甜度完全释放出来。因只是自己人吃,离饭点也没多少时间了,这一过程原本需花费的六小时也压缩至两小时。 番茄锅和高汤混合再熬煮一个小时后,食材本身的鲜美味道便升腾起来,整个小厨房都充斥着直冲喉咙的香味。 此时麒枫已经做好了灶台,并已经派人寻来了上好的木炭。才进入小厨房,就闻到这样一股扑鼻的香味。 看到那锅红艳艳沸腾的番茄锅时,忍不住称赞:“这便是火锅了吗?只闻着香味,就知绝对能大卖。” 祝瑾禾大方地接受他的赞美,有些得意地扬起精致的下巴:“这只是火锅汤底而已。火锅主要吃的是在这汤底里涮的肉片啊,丸子啊,青菜啊等等。” 随即又拿来一个小碗,舀了几勺浓郁香甜的番茄汤出来,再加了块大骨肉,递给麒枫:“但我做的汤底也很好的,以后我的火锅店开起来了,就励志要做到让每一桌客人连火锅汤底都能喝光。” 麒枫接过小碗,头一次觉得耐着性子吹凉热汤的时间有些太过漫长,等终于吃进嘴里时,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若是我,也会将这汤喝完才肯走的。” 祝瑾禾见他这么捧场,高高兴兴地开始做另一个汤底。 三鲜汤就比较简单了。 先煎两个荷包蛋,可以增加底料的香味。然后将五花肉煎出肥油,加入去了虾线的大虾翻炒,再放葱姜蒜和荷包蛋一起煸炒,把香味和鲜味完全激发出来。而后加方才的老母鸡龙骨高汤,烧开即可。 两个汤底都做好后,便开始准备涮火锅的食材。 素菜有白菜、豆腐、白萝卜、土豆片、茼蒿、莴笋以及各种菌菇,只需洗净切好备用。 肉菜则需做一定的加工,除了新鲜的猪肉、鱼肉、牛肉、羊肉切成片状外,还匀出一部分做成各种肉丸子。 见外头新做的火锅灶台上炭火已经烧了起来,祝瑾禾还调了一个酱料,教麒枫做起竹签烤鱼片来。 等人上手之后,便放他自己烤,自己又另外做了几道油炸小吃以及百香果柠檬汁和主食年糕。 等所有的东西都备齐了之后,便开始摆桌了。 临时搭的户外灶台虽然相对简陋,但摆上一张好看的桌布,剪掉中间放锅子的部分,便是一张还不错的火锅餐桌了。 在正中间放上定制的鸳鸯锅,分别加入番茄和三鲜汤底,在四周摆上方才备好的满满当当的配菜,便大功告成了。 看着自觉搬来两把椅子,已经在咕嘟咕嘟沸腾的火锅前落了座的麒枫,祝瑾禾突然就很想有个相机能将眼前这一幕拍下来。 美食加帅哥的搭配,加上绿瓦红墙、山楂树和青苔的背景加持,突然就觉得这一刻美好得不得了。 但虽然少了相机,她的画稿又可以再多一幅了。 祝瑾禾喜滋滋地将眼前之景看了又看,好细细地刻入脑海。 麒枫则被她看得微微发笑:“阿瑾再看下去,我便要怀疑你同外头那些小姑娘一样,也偷偷爱慕我了。” 他能感觉到阿瑾待自己应是有些不同的,然而如今正处于赐婚风波中,仍旧不是表明心意的好时机,只能这样悄悄试探。 第121章 买卖人口 祝瑾禾连忙转移视线,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在餐桌旁坐了下来。若是没有赐婚的事情,她都想要直接承认了。 可这时也只能做出一副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样子,将话里的重点从自己身上转移:“原来麒大哥也知道外头有很多小姑娘爱慕自己呢。” 麒枫苦笑,果然还是无法从阿瑾这里试探出什么来。 至于为何突然变敏锐了,不过是从前完全没有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之上罢了。 然而此次回京,他出门时、下朝路上,都有不少姑娘有意无意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自从体会过这样的心境之后,自然也就懂得了。 祝瑾禾见他无意聊这个话题,自己也乐得轻松,开始专心教他怎么涮火锅,两人很快被满桌的美食拉回了心思,再无暇顾及其他。 果然美食就是能给人温暖和安宁,有治愈的魔力! 吃完一餐热腾腾的火锅,得到了毫无保留的赞赏和支持之后,祝瑾禾就投入了事业拼搏期,对越来越临近的圣旨赐婚采取了眼不见为净的态度。 而忙碌是真的忙碌。 她先去店里看了看装修进展,渝掌柜很敬业,全程跟进工匠们的装修工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没人敢偷懒耍滑,才一天而已,进展就已经很不错了。 祝瑾禾于是又把招店内跑堂的活儿交给他。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但祝瑾禾也不敢在店面还没开张的情况下就在前期投入过大,就只让他先招十个人。 他们开始时可以先做晚餐的试营业,反响好了再做全天的,甚至早上还可以做些特色早餐来卖,员工也可以陆续再招揽。 厨师和美甲小姑娘她要亲自招,还得亲自培训,还有桌椅和锅具也得画好图纸定制起来。 渝掌柜被分配了新任务后原本马上就要开始投入工作的,但想到了什么又转回头去问,就见祝瑾禾正掰着手指头数接下来的工作。 “招厨师是最紧要的,要卫生习惯好的、勤奋的、有经验的、学习能力强的。” “先招来五个,各司其职,得把所有的锅底和菜色都做上几遍,熟练了才能开张,后续再按他们各自的能力和需求来招帮厨或是学徒。” “冰激凌也得有专门的人负责。” “然后洗甲水和指甲油今晚回家时便要先研究好了,还要在自己手上做个漂亮的美甲吸引人。做美甲的小姑娘得能说会道,还得有一双纤纤玉手。” 眼见她嘀嘀咕咕,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渝掌柜好笑地轻咳一声,才吸引来她的注意力。 祝瑾禾见他不知何时又回来了,也知道自己方才那神神叨叨的模样被人看了去,有些不好意思:“渝掌柜,可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就是想问一问,您对跑堂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要求,这家酒楼此前也有几个不错的伙计,您介意我把他们再招回来吗?” 祝瑾禾在这个时代也去过许多酒楼客栈了,大部分跑堂的伙计都是既殷勤周到,又干活麻利的,可比后世很多服务员要好得多了。 而渝掌柜都说不错的,自然是很靠谱的人。 她绽开笑容:“这件工作我既然交给你了,便对你完全信任。所以不管是招以前的员工还是你的亲戚朋友,渝掌柜都可自便,只要他们能将自己的工作完成好,我都不会过问。” 渝掌柜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全心信任,此前的东家不是万事不管,就是在人事上全用他们自己人,这种能得到全然信任的感觉竟然很不错。 方才明明还是小姑娘模样的东家此时在他眼里又分明有些伟岸起来。他于是恭敬地拱了拱手:“东家交代的任务,我肯定给您办好了。” 说完很利落的转身干活去了。 祝瑾禾看着他走开的背影,唇角仍旧微微扬着,她很喜欢这种双方都觉得愉悦的有效沟通,这位渝掌柜的脾性果然与自己很合得来。 希望此后他们一直能在这样愉快的合作中将火锅店做大做强! 带着对未来的美好畅想,祝瑾禾也开始招聘员工去了。 她先在店铺门口贴了一张招人启示,而后又不愿这么干等着,于是去了牙行,这个时代专门买卖奴仆的地方。 她虽然对买卖人口的行为很不赞同,但是她一个小人物哪里能撼动整个时代的产物呢?即便真能成功让这里没了人市,可那些被卖的人最后的下场就真的会变得更好吗? 所以她没有天真的想要去改变什么,只想着去逛上一圈,如果能见到合适的人,买出来在自己店里干活,说不得也算是一种救赎。 然而看了半天,只积攒了越来越多的不适感,仍旧一无所获。她实在看不得活生生的人被当作货物一样买卖,而众人都习以为常的讨价还价的场面。 在她终于受不了打算离开时,瞥到一对儿姐妹。 姐姐看着十六七岁的模样,虽然一身粗布麻衣,一头乱发,但仍可看出体态翩跹,一双凤眼更是勾人。 妹妹则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与姐姐相比长相就显得很普通了。此时正被四周围不断打量她们的男人们吓的瑟瑟发抖。 祝瑾禾进入牙行之后,就有一位掮客一直跟着她,给她四处介绍着,此时便也不例外。 “小姐眼光不错啊,这两位很符合您的招工标准呢。您看,这人市里买回去,签下卖身契,就是主家的人了,您也可以不用再给他们付工钱,可不比在外头请那些长工、短工的要划算吗?” 祝瑾禾第一次做买卖人口这种事,还是有些犹豫:“这,小丫鬟都是什么价格?” “这您就问对人了,有我在保准不让您吃亏上当。” 祝瑾禾见他这么说了,却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这才后知后觉的从袖子里掏出几个碎银子来递给他。 那掮客喜滋滋的接了,才又开始滔滔不绝。 “这小一点的,就是普通丫鬟,十两银子就能买一个。但是她姐姐这样年轻貌美的,一般都会被买回去给人当小妾,最低也要三十两。小姐您看,这价格若是合适,我便上前给您说道说道?” 第122章 人傻钱多 祝瑾禾抿了抿唇,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好勒。”掮客面上笑意盈盈,带着她挤上前去了,然后开始同卖家讲起价格来。 祝瑾禾看着低着头任凭周围人打量的姐妹二人,眼见她们这样完全没有人权的被当作货物出售,甚至连被卖到哪里都完全不能由自己做主。 她便还是忍不住先上前问了问她们的意见:“我开了一家酒楼,需要两个小丫鬟做些轻省活计,包吃包住,每个月也会给工钱,你们可愿意跟我走?” 小一些的女孩儿原本看见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姐朝自己走过来,还有些自惭形秽的拘谨。 此时见她这样温温柔柔的同自己说话,又问自己愿不愿意跟她走,听明白她的意思之后更是一个劲儿的点头。觉得这位小姐比那些看着就不怀好意的男人们要好太多了。 而大一点的女孩儿眼里却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这女人长成这个模样,自己即便是进了他们家的门,争宠想必是争不过的。但若对方是生不出孩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已经沦落到被人卖了的地步,她此时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了,便直言问道:“夫人是生不出孩子,才来替你家老爷相看妾室的?” 祝瑾禾一脸懵,她方才没说清楚吗,怎么竟生出这样的误会来了,便继续耐心地给她解释。 “我并没有成亲,是来给自己的铺子找员工的,不需要你做什么妾室。” 女子心中更为疑惑,竟不是自己想的这般? 外头女人从商的本来就少,且大多是妇人为了维持家用不得已而为之。这人看着是个能主事的,没想到竟是还未出阁的姑娘家? 但随即又觉得她一个姑娘家都要身不由己的抛头露面,自己若是跟了她,还得做个靠苦力养活自己的下人,同从前又有什么区别? 她于是直视着眼前的人问:“如果我说不愿意,你便能不将我买去吗?” 祝瑾禾再次愣住,还是好奇道:“我尊重你的意见,但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这姑娘倒也坦然:“与其被你买去当下人,我宁愿给人做妾。怎么都比做个丫鬟替人干活儿要好,若是有幸生下一儿半女的,这辈子也就可以衣食无忧了。” 祝瑾禾默了默,有些人甘愿出卖自己也不愿意自食其力,这也的确是一种活法,她没权利评价什么。但这样的人她的店里自然也是要不起的,于是又转头看向另一个小姑娘。 “你呢?还愿意跟我走吗?还是想要继续跟着你姐姐。” 小姑娘转过头,看了看自家姐姐,眼里是拿不定主意的惶恐。然而她姐姐却不给她犹疑的机会。 “我也不绑着你,你要跟着谁自己决定,免得日后过得不好还来怨我。但你放心,咱俩就算各奔东西了,也还是亲姐妹。” 小姑娘这才下了决心,朝祝瑾禾道:“我就想挣钱养活自己!小姐您放心,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洗衣做饭都会做的,学东西也快,您买了我一定不吃亏。” 祝瑾禾原本只是看她们可怜,想着带回去之后再慢慢教,没想到这小孩儿还挺机灵,就更为满意了。拉过她有些脏兮兮的小手,朝一旁的掮客点点头,表示自己要买下这个小丫头。 掮客会意,替她讲好价格,办好手续,又拿了卖身契后,便领了人一同离开。 那姐姐方才那么说,其实就是希望自己的妹妹跟着眼前的姑娘走,她承认自己有私心,不希望因着妹妹连累,没能被更好的人家买去。 然而此时见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真的就这么走了,还是忍不住有些红了眼眶:“小蕊,若是过的不好,记得来找姐姐。” 小蕊回头冲着姐姐甜甜的笑了笑,一个劲儿的点头。 待姐妹俩道别之后,祝瑾禾拉着小女孩走出人市:“你叫小蕊?” “是的小姐,奴婢原名叫李小蕊,姐姐叫李小芳。但是奴婢也知道,若是被人买了去,主家让叫什么便是什么,您也可以重新给我取个名字的。” 祝瑾禾听到她的自称,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随手就将刚刚拿到手里的卖身契递了过去。 “小蕊,我是请你来给我工作的,并不需要你自称奴婢,卖身契也还给你,日后你若是觉得在我这儿工作得不舒心了,去留随意。” 小蕊毕竟已经十二岁了,知道卖身契意味着什么,看这位刚买了自己的小姐转头就轻飘飘的将卖身契还给了她,当即惊讶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就连一旁见多识广的掮客也都是第一回碰到这样的情况,忙到:“哎呀,小丫头可是碰到一位菩萨心肠的主顾了,还不快谢谢你的大恩人?” 小姑娘这才回过神来,马上就想要跪下磕头,被祝瑾禾眼明手快拉住了。 她有些无奈地看向那位掮客:“我还要租一间给我店里员工住的院子,你可接这个活儿?” 掮客自然是拍着胸脯应下了。 祝瑾禾随即又提了些要求,将自己的店铺地址告诉他:“你尽量找离这里近点儿的,要一个足够二十人住的大院子,男女房间分开的,女子那边只需五个房间便可。” 也不一定所有的员工都会住进宿舍里头,比如渝掌柜这样有家室的,自然是住在自己家里。所以这样的安排祝瑾禾觉得刚刚好。 就见那掮客满口应下了,眼珠子还滴溜滴溜地转,她便知这样常年混迹于市井的人定是起了些占便宜的小心思。 许是见她买小丫头时并不讲价,还转头就将卖身契还了回去,觉得她人傻钱多,有意要坑她一把。 便道:“你找好房子就到方才我说的那个地址去,直接同我店面的掌柜商议就成。他在京城做了十多年的掌柜,对行情比我熟得多。” 掮客这下知道了眼前这位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只得收起了那些不入流的小心思。这怎么说也是桩不小的买卖,说不定给人办妥了,日后还能多合作几次。 他于是俯首作揖,恭恭敬敬将人送走了。 而祝瑾禾拉着眼前的小姑娘往店铺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置她。总不好将人带回侯府去,她自己就寄人篱下,还将其他人再带进去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而且她也并不想让自己的员工知道她住在武安侯府里。 除了不想因为大将军的背景被人巴结奉承之外,也是不愿意自己经商的事情对侯府造成太大的影响。 此时便只得闲将人往铺子里领了,或许二楼的包间里能先置办个小床让小丫头住进去?就是这么小个女孩儿,可能会有些害怕。 然而一回到店铺里,她的这一困扰便被渝掌柜给解决了。 第123章 招聘 渝掌柜将一把钥匙给了她:“这是家姐以前住的小房子,内子得空便会去打扫,直接住人不成问题。就在这家酒楼后头不远,可以让小姑娘先去住上几日。” 祝瑾禾只觉得豁然开朗,原本还要给几日房租的,却被他婉拒了:“这房子本就没人住的,而且我在东家手底下干活,替您分忧是分内的事,怎能还另外拿钱。” 祝瑾禾于是只道了谢便接过钥匙。 但也知道即便人家这么说了,自己也不能理所当然的占便宜,想着日后再找机会礼尚往来一下。还得尽快找好宿舍安顿自己的员工,不能一直给人添麻烦还毫不自觉。 然后又让渝掌柜先带着她们一起去看过了房子,小蕊表示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她给小姑娘提前发了一个月的工钱,交代她一日三餐到店里吃,明日辰时准时在店里接受培训。便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和渝掌柜一同回店里去了。 回店铺的路上,又跟他说了会有掮客上门的事情。路过门口的公告牌,见上头招女工人数仍是两名,便让渝掌柜自行忙去,自己留在门口改公告。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身后有个大嗓门的婶子开口问道:“姑娘,你这儿当真招女工?” 她今日来来往往路过好几次了,此时见刚好有人在这儿,忍不住就过来问了。 祝瑾禾回头,一见是个四十来岁穿着朴素的妇人,忙笑道:“是的婶儿,我们店里招两名女工,要三十岁以下、能说会道,还要手巧儿的,刚才已经招到一个了,现在还缺一个呢,您是有推荐吗?” 妇人听她这么说,忙道:“有的有的,有推荐的。我有个小侄女,十八岁,你说的这些啊她都符合,姑娘你看可是今日直接就来上工了吗?” 祝瑾禾笑笑:“您得将侄女带过来让我看看,我再问几个问题,若是觉得合适才会雇用她。” 那妇人于是急匆匆就回去了,没一会儿果真领来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 祝瑾禾看了看她的双手,虽然有些粗糙,但手型修长好看,好好保养些时日定能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于是将二人迎到店铺里开始面试,首先就是自我介绍。 玉真真本来听婶娘说在外头给自己找了个活计,还不太相信。被对方连拖带拽的拉出了门,才不得不妥协的跟来了。 可她再往细里打听,婶娘却也是一问三不知的,正在担心会不会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就来到了一家酒楼,东家还是个极漂亮的女人。 然后她被带到一张桌子前和这位东家面对面地坐下了,这个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姑娘微笑着让她介绍自己。 玉真真稀里糊涂的就在她既温和又坚定的气场下开始介绍起自己来。 “我叫玉真真,家里本来经营一个古董店,父母两年前因意外过世了,家中钱财也因为那场意外悉数充作了赔偿,是叔叔婶婶收留了我。” 她说着看向了坐在另一边正一脸紧张看着她们的妇人,而后继续道:“我也不想在叔婶家白吃白喝的,可外头的营生都不收女子。我既不够格做个绣娘,又不会跳舞唱曲儿,实在找不到工作。” 祝瑾禾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实诚地将自己的家底都给透露了,还要继续再介绍下去,连忙打断她。 “好了你这些情况我都知道了,你就说说你能接受一个月多少的工钱,能否每日准时来酒楼中干活儿,是要住在我们店给提供的住处还是要回家里住?” 玉真真还不及回话,一旁的妇人已经迫不及待插嘴了。 “当然是要回家里住的,真真还要帮忙做饭洗衣呢,我们家为了多养活一个人,把下人都给辞退了,这她要是不回去,家里这么多活儿岂不是没人做了?” 祝瑾禾这下知道这姑娘为何双手粗糙了,看来父母过世之后她也没少在叔叔家受磋磨。 于是道:“回家住是可以的,但做饭是不成了,因为我这酒楼就是饭点儿的时候忙,您若是想让侄女儿挣这份月钱,家里便只能自己做饭了。” 妇人立马问了月钱多少,最后经过反复权衡才终于松了口:“成成,只要晚上还能回来洗碗洗衣就行。” 玉真真见婶娘几乎将事情敲定了,急忙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请问姑娘,您请我到酒楼里做什么活计呢?” 祝瑾禾便问她:“你可会涂蔻丹?” 玉真真下意识就将放在膝上的手往后缩了缩:“会是会,可我很久不曾涂过了。” 她现在手掌磨出了茧,手指粗糙皲裂,连指甲都不光滑了,哪还有功夫做这些少女时才会做的事情呢? 祝瑾禾看到了她的小动作,也没再继续追问。 “做过便好,你的工作便类似这个,叫做美甲。明日开始我会给你进行培训,以后你每日就负责给来这里吃饭的夫人小姐们把指甲整的美美的就行。” 她话才说完,侄婶二人都惊呆了。还有这种专门给人涂指甲的活儿?每天就坐在那动动手指头,就能给月钱? 看她们一副你不是开玩笑的神情,祝瑾禾哭笑不得之余,也无法将所谓的品牌特色服务的理念灌输给她们。 只能道:“这些日后你们自然就明白了,但是这份工作是有试用期的。若是等店铺开起来时你还没能学好美甲,或是不能很好的服务客人,还是会被辞退的。玉真真,你可愿从明天开始来我这儿做工?” 这下侄婶二人前所未有的默契起来,频频点头。 就这样祝瑾禾就又招到了一个小姑娘,开心地将二人送走了。 然后开始思忖今晚回到家里的活儿又多了两样:做护手霜跟护甲油。不然像小蕊和真真这样的手,做了美甲也不见得能添色多少,恐怕吸引不来客人。 还没等她想出配方来,门口便传来了吆喝声。 “可是这里要招大厨吗?” 祝瑾禾忙匆匆又往门口走去,没想到古代还挺好招人。走到门口便看到一个脸圆圆肚子也滚圆的中年大叔,光看长相就是一副大厨的模样。 然而将人带往后厨考核后她简直有些一言难尽,果然厨艺的好坏不关长相什么事,比如她自己,比如这位大叔。 第124章 美甲效应 大叔油光满面,一靠近灶台更是汗水淋漓,然而他很不羁地随手抹了抹,完全无视滴答掉入锅中的其余部分。 水煮的菜一通乱炖,炒菜甚至不等油热就将食材入锅,想起什么便加什么,整个炒菜过程主打一个简单粗暴随意发挥。 两道菜做好,到自己品尝菜肴给出评价的环节,祝瑾禾完全不敢动筷。倒是大叔很自然的自己先尝了起来。 直接用手拎起肉片就往嘴里丢,砸砸嘴后连连点头,一连重复了好几次这个动作之后,才意犹未尽地在胸前衣服上抹了把手。 “我尝着味道很不错,超常发挥了。放了这么多油,这肉又新鲜,哪儿能不好吃呢?” 而祝瑾禾看了一眼他胸前那块比整件衣服颜色暗了许多的布料,有些不忍直视。 “那个,你做的菜可能不太符合我们店的风格,所以不好意思,您请另外找其他工作。” 原本还一脸和善的大叔听完这话不高兴了:“嘿你这小姑娘家家的什么意思,你菜都没尝一口就说我不合适?我看你就是什么都不懂,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耍人玩儿呢是?” 祝瑾禾看了眼桌上的两盘菜,灵机一动从抽屉里找出两个油纸包来,打包好后递给他:“耽误了您的时间不好意思,这两份菜便算是补偿给您的,您看,可还需要我再尝尝菜?” 大叔二话不说先拿过两个油纸包塞入怀里:“成,小姑娘挺大方,叔就不跟你计较了,日后若还有需要再来找我。” 祝瑾禾看着他哐当哐当往外走的背影,还有些心有余悸。 而后再找上门来的十多个人里,祝瑾禾只留下了四个,两个帮厨,两个普通厨师,都是在别的酒楼客栈做过后厨的。 两位帮厨没有自己掌勺做过一道完整的菜,但厨房的活儿都熟,可以负责择菜洗菜、切肉片、装盘、串串等比较简单的工作。 另外两个倒是做过主厨的,可是做出来的菜色平平无奇,并没有让人惊艳的感觉。勉强倒是能收用,多教些厉害的菜谱再手把手指导一下,在基础和天赋都还不错的情况下,应该很快就能上手。 然而这样的水平在她的店里也只能当普通厨师用而已,她心目中理想的主厨人选仍是没能找到。 她想找一个有让人赞不绝口的拿手菜的大厨,可惜今天看来是不能如愿了。 渝掌柜偶尔会进厨房看看,有几个他都觉得很不错,还透露那几个人的水平甚至已经超过这个酒楼的原主厨了。并请她多考虑考虑,或是降低点儿标准,否则很可能就会错过了。 毕竟京城中好的厨师都是被争抢着的,那些真有本事的,没几天就会被人挖走。不仅是酒楼,京城遍地的富贵人家都觉得自己“缺”厨师。 祝瑾禾谢过了他的好意,但在厨艺这一块还是想要坚持己见,若是在开业前都还没找到理想人选,她就只能自己先顶上了。 虽然连在火头军时她都没有这样整天待在厨房里烟熏火燎的做菜,但毕竟是自己的事业嘛,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 于是等太阳渐渐落了山,祝瑾禾便先回侯府去了。她可还没忘了回去还要做美甲研究的。 经过餐厅,竟恰好看到麒枫一个人在孤单单的用饭,桌上的饭菜都没动过几口,看起来才刚刚开始吃的样子。 祝瑾禾立马跑了进去:“麒大哥怎么也这么晚,可介意我来蹭饭?” 麒枫见她有些灰头土脸的,知道她肯定是累了一天刚刚回来,遂请人坐下,自己亲自盛了一碗饭递给她:“多吃点儿,这几天都饿瘦了。” 祝瑾禾捧着热气腾腾的一碗米饭,突然就很有些触动,特别想要问问他能不能不成婚,却又在想到抗旨的结果后,艰难地将话咽了回去。 同时也对自己方才在心里的一时冲动表示了理解。 试问谁能在忙碌了一天之后,面对别人这样细语温言又恰如其分的关怀,还能无动于衷呢?何况这个别人还是眼前这位本该在沙场建功立业、杀伐果决的大将军! 她脸上扬起掩饰不住的笑意,也给麒枫碗里夹了一筷子鲜美的鱼肉:“将军也多吃些。” 两人就这么在暖意融融的灯光中难得地一起吃了一顿温馨的晚餐。 随后,祝瑾禾就一头扎进了美甲事业中,她房里的灯一直到半夜才熄。第二天仍旧早早的就起床出了门,昨日可是约好了辰时培训美甲的。 好在昨天忙到大半夜的成果还是很显着的。各种需要的工具都备齐了不说,还给自己做了个粉粉嫩嫩的美甲。 接受新鲜事物通常都得经历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她特意选了一款不会特别显眼出挑的造型。 比她原本的甲色更为粉嫩一些,显得清润而更有气色。其上点缀一条流光一样的白色竖条纹,左手食指和右手无名指错落着镶嵌进一颗颗闪亮的小珠片,晶莹剔透。 不得不说,美甲一做,将她的手衬得更加的白皙纤细。粗看不显,细看却如精心雕琢过的细瓷一般,精致得堪比艺术品。 珠片是她从自己的裙摆上抠下来的,少了这些累赘那衣裙反而还更显得轻盈飘逸了几分,正好两相得宜。她昨日还为此沾沾自喜了好一会儿。 当然此后的亮片不可能都靠她从裙子上抠下来,这东西既然有,当然是去裁缝店多多搜集了,各种不同的小珠子小亮片都得准备起来。 而两个小姑娘自从看到她的双手之后,便觉叹为观止,没想到一双手竟可以这样美。 小蕊甚至忍不住要伸手去摸一摸,等看到自己对比明显的粗糙小手时,便有些汗颜地又缩了回去。 祝瑾禾笑笑,将她的手拉回来细细打量:“你们的手也可以这么漂亮的,耐心保养就成。这漂亮的指甲却是可以马上就有的,只要你们肯认真地跟着我学。” 爱美是每个女孩子的天性,两个姑娘频频点头。 被眼前所见震惊不已的她们哪还有不勤奋学习的道理?此时根本就忘了这是一份工作,只想着怎么让自己的手也变得这样美丽起来。 于是二人从怎么保养手部到练习手指操再到美甲,一遍遍不厌其烦又不亦乐乎地重复着。 祝瑾禾见状,仿佛已经看到了此后一大波因为美甲而被吸引来的客流,看来这波美甲效应算是成功了。 第125章 谁还不会怼人了 祝瑾禾觉得今日已经教得够多了,便放她们两人自行学习,自己则转头又去了厨房。 昨日招的四个人已经准时等在那儿了,正被渝掌柜指挥着将她昨日吩咐好的配菜准备好。祝瑾禾便等在一旁准备教他们做火锅汤底了。 主厨自然还在招揽中,只是今天没什么人前来应聘。 她本来还以为是因为昨天拒绝了太多人,而且其中还有几个在京城小有名气的,应聘者们评估了自己和那几个人的水平之后,觉得希望不大才没有来。 然而刚刚才听渝掌柜说外面正在传一些关于他们店铺的不好的流言,问她可需要找人处理一下? 祝瑾禾对他的机警做出肯定之后,看厨房中的几人准备工作还没做好,便自行打听流言去了。 但她甚至还没出门就看到了始作俑者。就在门口张贴的公告旁边,一名身材圆润的妇人对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夸夸其谈。 “这家铺子啊肯定是不行了,被一个女人搞得乌烟瘴气的。我劝各位想来这儿工作的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免得到时候白忙活一场连工钱都发不出来。” 一个路人忍不住道:“人家这么大一个店铺怎可能发不出工钱。” 妇人叉腰指着他道:“你懂什么,现在这店里是个未出阁的年轻姑娘主事,连厨房里的事情都要管,一个黄毛丫头能懂得多少她就敢大包大揽的?” 而后一脸的愤愤不平:“我相公可是做了二十年大厨的,这做出来的饭菜谁不是赞不绝口,就这小姑娘竟敢看不上?就这不懂装懂指点江山的架势,能将这店做起来才是怪事!” 见那人被自己唬得没了话,才又继续唾沫横飞。 “本来大家不过是看这铺子地段好,又有往日经营起来的一批熟客,掌柜的也还是原来那一个,才给了面子过来。没想到这女人昨日竟一连拒绝了十来个来应招的人呢。” 妇人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起来,此时正因为自己的一席话而一片哗然,顿时更加卖力地宣扬起来。 “我看啊,这女人主事,无异于牝鸡司晨,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各位不管是要来应招的还是已经有亲朋在里头工作了的,还是要及时止损的好!” 祝瑾禾本还想着他们毕竟是服务行业,和颜悦色地听一听,知晓是怎么回事就好,到时候他们店里的菜色一出,谣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 可听到这里时已经完全不想忍了。 她拍着手走上前去:“这位大姐好文采,连牝鸡司晨都用上了。可你也是个女人,这样不尊重女性的话怎么张口就来呢?” 这妇人敢在人家门口说嘴本就是个不怕事大的人,她家男人昨天回去的时候满脸失落,她本就是来打抱不平的。此时被正主抓个正着也没害怕,就想当面给自家相公讨个公道。 可一转头见到这样一个娇滴滴,貌若天仙的姑娘,一时也有些愣住了。 她本还以为未出阁的姑娘不是穷就是丑得嫁不出去了才来开酒楼的。而这么大个铺面都能盘下来,显然跟穷是搭不上边的,那铁定就是貌若无盐了。 她今日还特地打扮了一番,想着自己虽然这些年被夫君养得有些丰腴,可到底风韵犹存,稍微打扮一下定能让这小姑娘在自己面前更加的无地自容。 可两相对比,自己明显是占了下风的那一个。 当下便面露菜色,口不择言起来:“我怎么就不尊重女性了?反而是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这么出来抛头露面的,才是真的丢了我们女子的脸。” 祝瑾禾不甘示弱地反驳回去。 “大姐你方才在这门口当着这么多人侃侃而谈,就不是抛头露面了?我若不是被你打扰,此时还好好的待在店里头呢。” “而且不过是经营一家酒楼,靠自己的本事过好日子,又不是成日里待在家中什么也不做地靠人养活,怎么反而还丢脸了?” 听着四周围渐渐响起来的附和之声,妇人的面子有些挂不住,愤愤出声斥责。 “你小小年纪倒是挺能说,那咱就拿主厨这事儿说道说道。我相公二十年的厨龄,昨日那渝掌柜分明也对他满意得很,就是你轻飘飘的一句话说不要就不要了。” 说着还上下打量她:“你吃过的米还没我相公吃的盐多,浑身上下没几两肉,恐怕做的菜自己都不想吃!明明就不懂厨艺还好意思在旁边指手画脚,你这不是牝鸡司晨是什么?” 祝瑾禾眼见这人饱满的胸脯都要顶到她面前了,连忙退避了好几步,不就是怼人吗?她又不是不会! 但看此时这么多围观的人,到底还是收敛了些:“各位父老乡亲请做个见证,我跟这位大姐可是头一次见面,怎么她竟是很了解我似的,言之凿凿说我不懂厨艺。” 说着直视那位妇人:“我虽然年轻,但也是从小学厨,下了很多功夫的。厨艺一道可不论长相,更不是又老又胖的才是好厨师!” 她话音一落,众人纷纷都笑出了声,觉得这小姑娘可真是促狭,竟莫名就对她添了几分好感。 那妇人眼见自己被奚落,还想要再骂回去,就听人群中有人大喊道:“行了,别不占理还不饶人,人家开酒楼本就有资格选用自己喜欢的大厨,你就别为难人小姑娘了。” 妇人却不肯善罢甘休:“我就算不认识她也知道她厨艺不精,难道你们有人相信她会有一手好厨艺?” 众人这下面面相觑,一码归一码,他们虽觉得没必要为难小姑娘,但要说相信她能做一手好菜,倒也完全没有。 这时人群中走出来一名年轻男子,看着二十来岁的样子,一头卷发高高扎起,却仍有好些不听话的卷儿呲呲往外冒,看着便是一副很有活力的样子。 这人高鼻深目,是少见的新疆人轮廓,此时正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祝瑾禾。 “我也不相信你,但你方才说不是又老又胖的才是好厨师,我很认同。所以我愿意跟你比比厨艺,你若是赢了我,我就在你们店里给你当一年的大厨。” 第126章 厨艺比拼 输给她还想在她的店里当大厨?想什么呢?祝瑾禾正想一口回绝,就见四周围观的人群开始沸腾了起来。 “竟是欧阳炎彬!” “天啊,这人出现在这里不会也是要应招主厨的?” “那不可能,就这家名不见经传的酒楼,可请不动他。” “哎哎,怎么回事?这人什么来头,怎么大家都认识他?” “能不认识吗?这可是水云阁都请不到的大厨!之前京城厨艺大赛的头名就是他,听说还婉拒了进宫当御厨的邀请,背景可神秘着呢。” 祝瑾禾闻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本来还因为一大早的就忍不住同人吵了一架,心情略有些不佳,没想到竟碰上个厉害人物。 要是真能给自己的店铺赢到这样一个大厨,同人比试一番也无妨,方才那场架算是没有白吵! 加上这人的名头这么大,围观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何不趁机给自己店铺做个广告呢? 她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退一步说,就算最后没能赢过这位,肯定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到时候再找机会引这个名人称赞她几句,再被这么多人口口相传,她的火锅店不是妥妥的未开先火了吗? 她当下走到那男子面前:“这位欧阳大厨,很高兴能同你切磋厨艺。您看大家都兴致勃勃的,您介意我就在门口摆上擂台,咱们在大家的见证之下进行比试吗?” 欧阳炎彬勾了勾嘴角:“我随意,只要你不介意输得太难看就行。” 祝瑾禾便兴冲冲往厨房搬东西去了。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按现有食材每人各自做两道菜。祝瑾禾和欧阳炎彬已经开始各自动起手来。 而原本在厨房里头全不知情的渝掌柜和四个厨师也都跟着跑了出来。 四位新来的厨师纯粹是兴奋的,先不管他们东家水平如何,厨师界哪有不知道欧阳炎彬的,能如此近距离地看这样一场级别的比赛可是莫大的荣幸。 而渝掌柜则有些担忧起来。虽然今天东家是来教几个新来的大厨做菜的,但还从没见她展露过厨艺,若是被这个名厨对比得太过惨烈,他们这酒楼恐怕前景堪忧。 祝瑾禾忙着做菜的同时也看到了一旁眉头紧蹙的渝掌柜,知道他的担忧,便招手让他来自己身边。 “渝掌柜不必担心。若是我连今天的小场面都没能好好应对过去,日后你也不必跟着我这样的东家了。你只管放心就好,顺便麻烦你尽量公平的找一些评委来,越多越权威越好。” 说着又转过头去看欧阳炎彬:“欧阳大哥,你介意我家掌柜来安排评委的事吗?” 欧阳炎彬只耸了耸肩:“我还怕自己名气太大,影响评委判断呢,你们随意。” 祝瑾禾于是笑着转回头来,渝掌柜看到她这个胸有成竹的笑容,莫名其妙就生出了些信心来。 想起这些天以来这位年轻东家的所作所为,虽有些看不懂之处,却是按部就班,未曾让他失望过,这次,或许也还能如此? 他于是按照吩咐开始找起评委来,先在围观的众人里选出十个人,好几个还是昨日来应招时没被选上的人,毕竟都是厨师,还懂行些。 当然刚刚闹事妇人的相公自然是没选上的。 他略一沉思,又往主街另一头的水云阁去了,大家都在一条街上做生意,自然是相识的。 水云阁不做早餐,这个时候应是得闲的,便请他们的人来做个评委,也能增加些比赛的权威性。 况且欧阳大厨出现在他们店里,若是不叫上这酒楼界的大佬来凑个热闹,还唯恐他们日后心生嫌隙呢。 水云阁掌柜听说了这事眼睛都瞪大了,连忙去请示了东家。他们东家这么多年可是一直没放弃挖这位欧阳大厨呢,只要有他出现的场合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利诱几句,这样的比赛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最后,水云阁的东家又带了自己的好些个庖厨界的老朋友,加上自家掌柜和主厨,一共十个人,一起往渝掌柜的店里去了。 欧阳炎彬看着这一行老熟人,一一笑着同他们打了招呼,而祝瑾禾这边却冷冷清清。 只有水云阁的圆脸东家在照例问了欧阳大厨是否改了主意愿意去他们酒楼工作之后,惊喜地迎上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女子。 “哎?你不是小麒……” 祝瑾禾忙打断他:“您叫我阿禾就成。”说着就朝他眨了眨眼。 圆脸东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显然是不想打着小麒将军的名头在外行事,不错不错。 他从善如流地叫她阿禾:“没想到阿禾竟也是一名厨师?” 祝瑾禾点点头:“待会便让您尝一尝我的手艺。”然后同他打趣:“我可是听说了您很想挖这位欧阳大厨呢,待会儿您打分的时候可别偏心 了。” 水云阁东家仰脸哈哈大笑起来:“放心放心,你要是有本事赢得过他,我和你这几个叔伯大爷,绝对不偏心。咱们京城的庖厨界可是最公平公正的了。” 祝瑾禾于是开始心无旁骛地继续手中未完成的菜肴。 她做的是酸菜鱼和文思豆腐。欧阳炎彬是看她选了食材之后才也拿了一样的,可见这人极度的自信。 祝瑾禾也不理会她,只安心做自己的。 酸菜鱼的霸道口感一经出来就将周围人都吸引了过去,不少人都偷偷咽起口水来。等她再做文思豆腐时,光是那将豆腐切丝的极致刀工,就让一众评委们都看傻了眼。 而欧阳炎彬做的则是口感醇厚的石锅鱼和回味悠长的滑蛋豆腐。 祝瑾禾也时不时地观察他做菜的手法,觉得对方是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天才型选手,一股惺惺相惜之感油然而生。 如果她能胜出的话,完全是因为有后世的优异条件,她能接触和学习到整个世界优秀大厨的经验。 这样一个人显然是她梦寐以求的合作人选,因此,当四道菜品被送到各个评委面前品尝时,祝瑾禾还是有些紧张的。 若是有了欧阳炎彬的助力,她可以做的就不仅仅是一个火锅店而已了。 而评委们在尝完了四道菜后,都是神色复杂,虽也有执意觉得欧阳炎彬做得更好的,但支持祝瑾禾的显然是多数。 水云阁的圆脸东家没想到自己不过跑来凑一场热闹,就撞见了个比欧阳大厨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年轻厨师。 而且这人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了,甚至欧阳输了这场比试,还要成为她家酒楼的主厨了。这强强联手,他在京城庖厨界大佬的名头岂不是岌岌可危? 然而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以后啊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第127章 大将军挨了板子 祝瑾禾还在等评委们的最后结论,一旁的欧阳炎彬却已经预料到了结果。从方才尝过这人做的两道菜后,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要不是亲眼看到那两道菜刚刚才被这小姑娘亲手做出来,他同这些评委都还有些不相信这竟是出自这样一个小姑娘之手!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在厨艺上输给别人,对方还是一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女子! 此前将话说得太满,他如今便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好奇问道:“这两道是你的拿手菜?我以前从未见过。” 祝瑾禾见他主动同自己搭话,脸上马上扬起了笑意,想了想答道:“就算是。” 欧阳不甚满意地拧起浓黑的眉毛:“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就算是?” 祝瑾禾现在已经将这人看做了自己的得力干将,还是未来能给她带来许多财富的那种,便也不介意他此时的语气,反而很耐心地解释。 “因为我感觉自己做出来的都挺拿手的,当然也包括这两道在内,便不知该不该将它们定义为我的拿手菜。” 欧阳炎彬听完神色更加复杂了。 而一直在一旁的渝掌柜则听得噗嗤一乐,他们东家还挺会刺激人。他从刚开始的紧张到震惊到现在只能用喜不自胜来形容了。 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因为对这家酒楼有了很深的感情,恰巧又觉得新东家也还不错,就给自己争取了留下的资格,却竟然会有这样神奇的际遇。 这可是连欧阳炎彬都甘拜下风的大厨,有这样一位东家在,他们酒楼日后的发展定然是不可估量的。 他十几年前从老家跋涉千里来到龙音朝最为繁华的都城,自然是存心想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可在这个没有靠山就得用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聪明和勤奋来拼搏的地方,他兢兢业业也没能混出什么名头。 但此时,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事业已经随着今日这一场比试开始蒸蒸日上了起来。此时只觉得干劲十足,仿佛年轻了十岁不止! 比试的结果没一会儿就统计出来了,果不其然是祝瑾禾获胜。 不论是评委还是在场的围观者都对这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有了极其深刻的印象,都纷纷开始恭贺起她来。 只有此前来闹事的那一对儿夫妻没敢上前来,趁着众人震惊喧闹的时候悄悄溜走了。 祝瑾禾一边应付着一帮大佬评委,一边对欧阳炎彬实施紧迫盯人的战术,很害怕他趁机溜了。 待终于和大佬们寒暄完,才抓着人直截了当地问:“你之前说愿意给我当一年大厨的话,可还算数吗?” 欧阳炎彬撇撇嘴,他是真没想到出门一趟竟然玩脱了,可众目睽睽之下说的话也由不得他不认。 只好道:“自然是算数的。可你既然已经有这样的厨艺,还招什么主厨,自己上不就完了吗?” 祝瑾禾摇摇头:“虽然我的确很喜欢做菜,可我当下的目标是实现财富自由,我得管着酒楼的经营,还要想着怎么扩张、开分店,所以这个职位还是得交给你来做。” 欧阳炎彬绞尽脑汁想要替自己争取回未来一年的自由,祝瑾禾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 “像方才那样的菜色,我脑子里还有几百上千道。你只要在我的店里一天,任何你感兴趣的菜肴我都可以无偿教给你。” 以这人连水云阁主厨和宫中御厨都不愿意当的清高劲儿,她也无需担心对方学成之后会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 而欧阳炎彬听了这话,不可置信的同时眼睛都亮了起来,完全没了方才的不甘愿,只吐出了两个字:“成交!” 祝瑾禾当下让渝掌柜拿来契书,自己先签下了名字,然后同渝掌柜一起,满含期待的看向欧阳炎彬。 被他俩这么看着,欧阳顿时有种自己被忽悠着签了卖身契的感觉,忍不住将契书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确定只是一份雇佣合同之后,才提笔准备签字。 然而这时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在祝瑾禾面前站定,呼吸还没喘匀就开口道:“阿禾你快回去看看,我们公子出事儿了!” 祝瑾禾被眼前突然跑过来的一个黑影吓了一跳,看清楚了是罗岳之后才松了口气,却因他的一句话又提了心。 “出什么事儿了?他不是每天出门点个卯就回家吗,怎么还会出事呢?” 况且那可是皇帝想要抓他把柄都没办法的麒大将军呢,他能出什么事呢?被自己强行安抚下来的祝瑾禾尽力维持住冷静,略带期冀地看向罗岳,希望这只是个误会或者玩笑而已。 罗岳看了眼四周围着的人,凑到了她耳边低声道:“公子今日在宫里被皇上打了板子,连出宫门都是被两个小太监扶着出来的,伤得不轻呢。” 祝瑾禾这下是真的慌了。 想到麒枫就算是手臂上被扎了根箭头都能面不改色挑出来,转头又奔赴战场,如今是受了多重的伤才会连路都走不动了? 她匆匆朝渝掌柜说了声:“后面的事拜托了。” 就丢下还没签字的欧阳炎彬,拉着仍在喘气的罗岳慌里慌张的跑了。 留下身后的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好在渝掌柜见多识广,这样的场面还难不倒他。 先是礼数周全地同众人解释了东家有要紧的事不得不先去处理了,然后请大家新店开张的时候再来捧场,到时一定以最好的酒菜招待云云。 待众人都各自散去了之后,才拉着欧阳炎彬继续签字,而后还带着他参观了他们的酒楼,一一介绍了同在酒楼中工作的员工。 欧阳炎彬虽然名气很大还似乎很有背景,但好在为人尚且算得上和气。很配合地和渝掌柜参观了酒楼,还很给面子的在参观过程中完成了许多关于自己的基本问题的一问一答。 比如尚未婚配,目前自己一个人住在附近的一所房子里,明日起可以按时来酒楼上班等等。 甚至对其他工作人员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和他往日里对谁都是爱搭不理的风格有点儿相违背。 渝掌柜自然知道这是谁的功劳,暗自在心里又给东家竖了个大拇指。 而被他暗自夸赞了的祝瑾禾则弃了马车,和罗岳一人一骑狂奔回武安侯府。 她熟门熟路地往麒枫的院子跑去,没注意到进了侯府大门之后,原本一路跟着自己的罗岳却不知所踪了。 临走前还特意嘱咐她:“公子一个人在房间里趴着呢,不让人在旁伺候,阿禾你直接进去就好。” 于是祝瑾禾门也没敲,就推开了麒枫的房门。 第128章 扒裤子 麒枫听到推门声,刚想喝令人出去,却转头对上了祝瑾禾担忧的眼神。遂又默默地将呵斥咽了回去,转而忍着疼痛将一旁的薄被往自己身上盖。 祝瑾禾第一次见他这样羸弱的趴在床上,一身白色中衣,面上血色全无,几乎同衣服是一个颜色了。 虽不知他为何突然要往身上盖被子,但眼见他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还是下意识地先上前帮忙了。 待按照这人的意愿用被子将他盖了个严严实实之后,她才问道:“麒大哥觉得冷吗?难道是发烧了?” 毕竟房中炭盆充足得很,她一进来就觉得浑身暖融融的。这样的气温下除非是发烧了,否则不应该会觉得冷才对。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却被麒枫下意识地避开了,然而对上祝瑾禾不认同的神色,还是默默地将头又移回了原来的位置。 祝瑾禾探了探温度,觉得还算正常,也没闻见什么血腥气,看来伤口也已经让大夫处理过了,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将军挨了多少板子?可让府医看过了?他怎么说的?” “没事儿,一点小伤。”麒枫正因那只柔嫩小手附上自己的额头,又顺手给他将额前发丝捋到耳后的行为而有些不自在,就听她问起自己挨板子的事情,并不是很想继续这一话题。 还在心里将罗岳拉出来骂了一遍,自己一个不慎忘了嘱咐他不要把这事儿告诉阿瑾,他竟火急火燎的直接就将人带了回来。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看到阿瑾着急忙慌从外头跑回来,他心里其实还是很受用的。 但祝瑾禾此时却不高兴了:“什么小伤?我可是何老教出来的,麒大哥你这一看就是失血过多,而且很疼!” 不然也不会任由自己这么病殃殃的趴在这儿了,而且方才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她还听到了抽气声。 见他还是不愿意说,只能道:“那我去找罗岳,让他告诉我。” 麒枫忙拉住她,手一动,背上又火辣辣地疼起来,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表情,不动声色地道:“没必要找他,就是挨了三十军棍,府医上过药了,让我静养些时日就好。” 听闻三十军棍,祝瑾禾忍不住掩唇轻呼,她在军营里是见识过被打军棍的刑罚的,二十军棍下去都要皮开肉绽休养上十来天,这还是板子只打在臀部的情况下。 她知道为了让受刑者伤得更重,除了让打板子的人用上十成的力道之外,便是打在背部。而方才给他盖被子时,分明看得出来大将军整个脊背都在疼。 她于是不顾麒枫反对,将被子重新又小心翼翼地掀了开来:“房间的温度够暖了,不需要再增加背部的负担。” 她此时已经从对方不愿在自己面前提及伤势的行为中有些明白了过来,这人方才那么做不过是爱面子,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受伤的模样。 但盖被子的行为毕竟不利于伤口,她甚至掀掉被子后,还得寸进尺:“将军,我也是医者,而且连何老都夸了我很细心的,要不让我再给你看看伤口。” 她有些担心府医看得不够仔细,万一还有些细木头屑留在皮肤里,会很容易引发炎症,而且她也很想亲眼看一看他的伤势。 麒枫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掀掉了被子,将自己这副虚弱模样完全暴露在她面前,本就有些生无可恋了,没想到对方竟还想要亲自替自己看伤口。 饶是他再如何假装镇定,此时也连耳尖都泛上了红晕。 “你知道我伤到哪里了吗?就要给我看伤?” 祝瑾禾此时担忧他的伤势,反倒顾不上忸怩:“当然知道呀,不就是臀和背部嘛?麒大哥你就把我当成一个大夫就成,大夫眼里是不分男女的。” 说着就要动手去解他的衣服,被麒枫一把抓住了手。 “府医确实用心包扎了,你无需再看。” 然而祝瑾禾看他此时有些凶的模样,想必方才让人处理伤口时应该也是冷冰冰、生人勿进的,想象了一下府医战战兢兢不敢多耽搁的样子,更加担心了。 “麒大哥是觉得我不配当个大夫?还是连做个朋友关心你的资格都没有?” 麒枫看着她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闭了闭眼,默默松开了手。 祝瑾禾便去解他背上的绑绳。一大片雪白绷带映入眼帘,显然整个背部全无幸免地都受了伤,她脸上原本得逞了的小神色便渐渐收敛了。 慎之又慎地解了绷带,看到肌肤上肆意蔓延、触目惊心的伤口时,泪水如同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滴答落了下来。 麒枫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转头看到她心疼得直掉泪的模样,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既酸又甜的感觉。他很想给她擦一擦眼泪,可此时却全然做不到。 只能出声安慰她:“可能看着有些吓人,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的。” 祝瑾禾见他一个伤患反而还要安慰自己,忙低头擦眼泪,一边还略带些埋怨地道:“都伤成这样了方才还瞒着我说是小伤,以后我要每天监督麒大哥谨遵医嘱,免得你又不当回事。” 控制住眼泪之后才又细细地去检查背上狰狞的伤口,见确实没有漏掉哪一处之后,才对府医放了心。 当她一双小手果真拉上自己的裤腰时,麒枫整个脊背都崩了起来,连声音都有些不稳:“阿瑾,别看了,下面伤得不重。” 他只要想到自己要光着pigu被她看伤处,额头青筋就突突的跳。 祝瑾禾是双手放到对方腰上时才觉出不好意思的,她自以为的医生眼中没有性别之分,在真的动手去扒喜欢的人的裤子时,简直就成了一句虚言。 第129章 抗旨 此时眼见他急得背部都微微弓了起来,连忙松了手,又安抚他道:“好的好的,我不看了,你别着急。”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哪儿不对,怎么她看起来像个登徒子似的呢。 她于是不太自然地开始转移话题:“麒大哥你是怎么得罪皇上的,竟让他有借口下这样的死手。” 麒枫抿了抿嘴,毫不在意似的道:“也没做什么,就是抗旨了而已。” 祝瑾禾则被他的一句话弄得大惊失色,什么叫抗旨了而已,这人竟然将违逆圣旨说得这般云淡风轻? 她有些不太确定又结结巴巴的再问了一遍:“麒大哥,你,你没开玩笑?你……拒了皇上的赐婚了?” 见他点点头,心疼他为此受了无妄之灾的同时居然还隐隐高兴起来:“可是,为什么啊?是你去信给麒伯父,他不同意吗?” 想想今日已经是第八天了,确实是应该收到回信了。 然而麒枫看了她一眼,又是语出惊人:“我根本就没给父亲写信,是我自己不想结这门亲。” 祝瑾禾疑惑,很想再问一问为什么,那位舒樱虽然任性了点儿,却不是什么坏人,何至于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抗旨呢? 这要是换个人被这么打,即便不死也没了半条命了。 可看麒枫此时略带警告的眼神,劝诫的话便也说不出口了。而且现在再说也没什么意义了,遂又改口问道:“那将军除了这三十军棍,是不是还被罚了其他的?” 麒枫也不瞒她,自己的事情她若是想知道,他当然事无巨细都会告诉她。 今日早朝散后,他便独自求见了皇帝,开门见山表示与舒家的婚事不妥,请皇上收回成命。 原本还一副慈爱模样的皇上立刻沉下了脸。 “麒枫,你是在外头领兵多年,心都野了是?朕给你牵了这么好的一桩姻缘,满朝文武哪有不说好的?你是非要忤逆朕吗?” 圣旨虽没下,但在皇帝和舒尚书的推波助澜下,朝中人尽皆知这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了。 “臣并非有意忤逆圣上,只是已经有心属之人,恐会怠慢了舒尚书之女,是以特意前来请罪。” 皇帝当下拿起手边的奏折就砸了过去。 “你有心属之人是这几天才有的吗?怎么同你说这桩婚事的当天你不说?且日后你要纳妾甚至娶平妻谁还能管束你不成,连这样敷衍朕你都做不到是吗?” “朕是给你面子才赐的婚,你就非得同朕唱反调?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朕这个皇上?” 麒枫任由奏折砸到自己的额头上,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但这么多年来,众所皆知只要是皇帝提出的想法最好不要当场直接提出反对意见,特别是他这样不受待见的,若是当时直接反驳,说不定就要命丧当场了。 而且自己此生只娶一妻的想法对皇帝而言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实在没必要过多解释。 此时便低着头恭敬地回话:“微臣惶恐,臣愿意为此次的不谨慎之举,放弃武安侯府世子之位,还望皇上成全。” 皇帝心中虽喜,却黑了脸拍案而起:“你什么意思,朕是为了你这个世子之位才给你赐婚的吗?” 麒枫垂眸没有回答这句话。 但连一旁杵着伺候的大太监都有些替皇帝尴尬,皇帝对这事儿有些太过敏感了,显得过分在意,有欲盖弥彰之嫌,可这个时候最好的做法就是保持沉默。 麒枫则在心中暗自思量,世子之位若是还不够,那便只能再加一个筹码。 “微臣感激圣上赐婚却不得不拒,自请补上兵部左侍郎的空缺,替圣上分忧。” 皇帝大喜过望,他当初找舒尚书手底下的人接替麒枫的职位,也从来没想过能让麒枫留在京城做一个小小的兵部左侍郎。 现在眼看着已经不好再拖着他的爵位和职位,对方竟然自己就给出了解决之道。而既然是麒枫要求的,那些个言官和世家一派的官员们也就无话可说了。 自己绕这么大个圈子给麒枫赐婚,不过也就是为了让他削爵贬官,而现在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成不成婚的显然已经没有必要了。 但皇帝面上仍旧保持着沉凝:“你以为不封世子、自请降职就能轻易免了抗旨之罪吗?朕为了堵住外头悠悠众口,罚你三月俸禄以及三十军棍,你可还有话说?” 麒枫俯首:“臣谢圣上恩典。” 随后便是仗责加身。麒枫在被打了几板子后,余光瞥见大太监走到行刑处,同掌刑人耳语了几句,那板子便开始重重落在肩背上了,以至于他后来是被搀扶着出的宫门。 …… “其实没那么严重,我皮糙肉厚的也比常人耐打些,但我若挨了重罚还能没事人一样的走出来,恐怕皇帝对我的戒心会更加严重,所以那只是做给外人看的,阿瑾不必太过忧心。” 经此一事,麒枫算是对得到皇帝的青眼彻底死心了。 他小时候同几名皇子一起上学,还同他们在御书房里见到过年轻的帝王日理万机励精图治的模样。那时便下定决心,要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他做到了,皇帝也依旧还是那个皇帝。 只是他同样也看到了皇帝勤勉睿智之外的勃勃野心,和对自己的极度不信任以及猜忌。 他曾经觉得,只要皇上还是一心为民的好皇帝,他自己受点委屈无足轻重。可是直到那天,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不但没有认可他九死一生换来的和平安稳,还仅仅一句话就想要掌控甚至是颠覆他的人生。 他第一次生出了抗旨的念头。而终于这么做了的时候,只觉得肩上沉重的担子变得轻飘飘的了。 他前半生汲汲营营于被皇帝认可重用、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但这在皇帝眼里却成了威胁。此后,他便安于清闲,体会此前从未体会过的人生也未尝不可。 祝瑾禾敏锐地从他的眼里捕捉到一丝心灰意冷:“我不担心,因为我相信你。麒大哥也无需消沉,你一身本事总会如愿以偿有用武之地的。” 第130章 本小姐不奉陪了 而后祝瑾禾嘱咐了他好好休息,便去厨房做补血的猪肝汤去了。 此后三天重伤者容易高烧,祝瑾禾便没再整日都泡在自己的酒楼里,总是每天匆匆去一趟,交代了工作之后便又回来继续监督照顾麒枫。 许是大将军的身体确实比常人好得多,又加上被照料得很好,受这么重的伤竟也没出现高烧和并发症。 几天下来各种补血菜肴轮番上阵,又每日只能趴在床上,吃饭有阿瑾照顾,洗漱由罗岳代劳,麒枫觉得自己受伤后反而胖了些。他有些担心继续这样下去,自己恐怕就要变成个胖子了。 而就在这两人相处愈发和谐,日渐暧昧起来的时候,十日时间一到,却迟迟等不到圣旨的舒尚书开始焦虑起来,直到日暮西斜,一天都即将过去了才等到宫里的通知。 却不是赐婚的圣旨,而是一个小太监传来圣上的口谕。 麒枫抗旨,婚事作罢。 为了表示对舒家的弥补之意,还差人送来了许多赏赐,并将对麒枫的处罚悉数告知。 前来传话的小太监见他面有郁色,忍不住敲打他。 “舒尚书,这婚事圣上可是替你筹谋过的,如今不成你也怨不着圣上。要怪只能怪麒枫不领这个恩情,也怪府中小姐入不得这位大将军的眼。还不快领旨谢恩?” 舒尚书这才回过神来,换上一副和煦神色,表示自己对圣上只有感恩戴德的,哪能有什么怨气,又千恩万谢的领了赏,恭恭敬敬的将小太监送了出门。 转头就在家里大发雷霆,皇帝的赏赐不敢动,却将会客厅里的一应摆件都砸了个遍。 早就听闻宫中来人的舒樱在屏风后头将小太监的话听了个全,此时心里也很是气愤。麒枫竟然是真的不愿娶她,还是宁愿削爵罚俸、挨要命的板子,也不想妥协的那种不愿! 她冲进厅中,朝舒尚书道:“爹爹,女儿这就去问问那麒枫是什么意思,竟然敢欺辱到我头上来了!我非要他给我个交代不可!” 说着就朝门口跑去。 正怒火中烧的舒尚书本想将这莽撞的女儿叫回来,却又想到让她去闹上一闹,也好让那些好事者们知道是武安侯府理亏,不至于让他们家阿樱被退了婚还招人指指点点。于是也没再拦着。 当门房来通报说舒尚书家的小姐在门外求见时,祝瑾禾正将一碗枸杞乌鸡汤吹凉了,连着小瓷盘一起放在床上,看麒枫一口一口慢慢地喝了。 麒枫蹙了眉,正想将人打发走了,看了看一旁的阿瑾之后改了口:“让人进来,抬个屏风过来,让她在外头说话。” 祝瑾禾见状,收了碗筷就要出去,被麒枫拦了下来让她无需避让。 但她还摇头拒绝了,毕竟是个小姑娘呢,就算对方看不到,她也还是该给人留点面子的。 麒枫见她执意要走,也没再拦她,只解释道:“我让她进来就是想跟她把话说清楚了,不想这么牵扯不清的反而给日后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祝瑾禾没想到将军会向自己解释,但不可否认的,她心中原本对二人会“旧情复燃”的担忧也消失无踪了。她于是很放心地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了这俩人。 而舒樱被人带到房里,一见那横亘在中间的屏风,想也没想的抬脚就要绕过去。 听到脚步声的麒枫立时阻止了她:“舒小姐,我现在不便会客!” 舒樱虽没见着人也知道他此时一定是一脸冷冰冰的模样,她气得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手中鞭子啪地往桌上一摆:“谁稀罕见你似的。” 随即又有些不服气地道:“方才那女人端着盘子从这儿出去我都看到了,你可别告诉我,她也是隔着屏风照顾你的。” “她不是外人。” 听着对方语调中因提及别的女子而温柔了几分的语气,舒樱驳斥道:“怎么就不是外人了,我都查过了,你没有给任何一个女人名分,甚至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她不过是在你府中借住而已,怎么不算外人。” “她是我喜欢的人,自然不算外人。” 舒樱倒抽了一口凉气:“所以这便是你拒婚的理由?为了一个甘做商贾、满身铜臭的女人,不惜拒绝一朝尚书的扶持,甚至牺牲自己的前途和性命?” 然而只听里头传出的声音更冷了几分。 “她确实是我拒婚的理由,我也没工夫同你讲她有多好。这次因为抗旨的事情确实对你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我便不同你计较,但请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随意评判她。” 舒樱虽被这样冷言冷语地警告了,却有些羡慕起那个女子来。 明明就是个不入流的商贾而已,还能被他这么护着。若自己真成了他的妻子,岂不是更有资格被这顶天立地的男子呵护备至? “你既钟情她却不娶她进门,不过是她的身份太过低贱,配不上你罢了。若是我答应嫁进来后抬她做姨娘,且绝不苛待于她呢?” “舒小姐还是收起你那自以为是的好意!我还未能娶她进门,不过是唯恐轻慢了她未敢表明心意。她若是愿意,我此生便只有她一个女人。” 舒樱这下彻底震惊了,她看过许多话本故事,好多写的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现实中的男人哪一个不是娇妻美妾环绕,即便是他父亲,老大的年纪了,同她一般大的姨娘还不是抬了一个又一个?而即便是那些妻族强大,或是家中有悍妇的男人,都会在外头偷偷养着外室。 所以她原本是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男人愿意一生都独守着一个女人的。但麒枫这么说了,她隔着屏风也知道他是认真的,而且可信的。 舒樱第一次有了种失魂落魄的感觉,从初见时暗暗心折于他的高大俊朗以及深不可测,到今日为他这一番言论所震撼,她知道自己初初冒芽的爱慕被人狠心斩断了。 但她向来心高气傲,此时也不纠缠:“你若是真的能做到守着一个女子终老,我便也高看你一眼。随你喜欢什么阿猫阿狗,本小姐不奉陪了。” 第131章 又菜又爱玩 舒樱气势汹汹的来,却低着头叹着气默不作声的走了,好事者们纷纷猜测错不在武安侯府,要不这任性的舒家小姐怎么可能不大闹一场! 而早有舒府的人将自家大小姐这一去一回的情状都报告给了舒康伯,他本还以为事情有了什么转机。 但舒樱回家后将事情细细同他说了一遍,还表明了自己不愿意再掺和的立场,险些把舒尚书气得第一次动手打了这个自小宠爱的女儿。 但虽没舍得动手,却也罚了她禁足,将她关在房里勒令一个月不得出门。听着女儿在房中的哭喊,舒尚书一头两个大,怒气冲冲的甩袖离去,脸都丢光了还出什么门! 武安侯府这边倒是风平浪静的。然而时日一久,被每日监督着不许下床,好好趴着,多吃多补的麒枫已经开始对这样的日子表现出了极度的倦怠。 为了不让他闷着,祝瑾禾找了小晏和昭昭两个小家伙来陪他,虽然大将军可能更喜欢到外头舞枪弄棒,但现在被封印在床上,有这么可爱的小孩儿陪着也算聊胜于无嘛。 祝瑾禾在确定了他不会再发烧,身体也逐渐好转之后,就渐渐将重心又放在了事业上。这日带了两个孩子来陪他解闷之后,她就匆匆忙工作去了。 但一日三餐还是回侯府来吃,每天这样忙碌奔波,却也乐此不疲。 被领到麒枫病床前的小晏头一次看到自家哥哥这样虚弱的样子,很是嘘寒问暖了一番。昭昭很少见到这位府中的大公子,还有些怕生,此时便只是很懂事的问候了他。 麒枫有些好笑地让两个小孩儿自己玩去,但小晏摇摇头:“祝姐姐说了,让我们陪着你的,不然你会很无聊。” 一旁的昭昭也附和地用力点了点头。 然而一大两小在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发现没什么共同话题,很快便相顾无言起来,顿时只能三脸面面相觑。麒枫终于发现,比起三个人凑在一起无聊,一个人发呆打盹时间还能过得更快一些。 于是忽悠两个小家伙可以不必管他,自己在屋里玩儿就行。小孩儿们想了想,不就是让他们玩儿给他看的意思吗?点点头答应了。 昭昭常年一个小孩儿待在侯府里,府中各个角落的小动物她都熟识,今天知道小公子要来,还特意带了自己养着的最大的几只蚂蚱过来给他看。 她手里拎着一串儿拳头大小的竹编小篓子,每个篓子里都是一只蚂蚱。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给小公子看,每次都能引起他的惊呼之声。 小晏从来不知道还能将虫子逮住这样玩儿的,见它们身形矫健,迅猛有力,便很是喜欢,但从来没接触过虫子的他又免不了有些害怕。 昭昭递给他一个小篓子:“这只很健壮的,送给你了。” 小家伙咧着嘴接了过来,感受到里头时不时扑棱着翅膀的碰撞声,他鼓着胖嘟嘟的小圆脸给自己加油打气,才一把打开了盖子。 哪知里面的蚂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一个蹬腿飞了出来,落在了他的手臂上,被昭昭眼明手快一把按住了。 眼见那虫子在自己的手臂上不断挣扎,小晏被吓得伸长了手,不住的吱哇乱叫。昭昭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在小伙伴和小蚂蚱间选择了小伙伴。 她有些同情地看着吓的汗都冒出来了的麒晏:“小公子,你这么害怕,我把它放走了哦。” “不要!”麒晏几乎是瞬间就惊呼出声,“你,你都送给我了,这就是我的。你帮我把它放回篓子里去。” 昭昭便利落地把蚂蚱往篓子里一塞,然后拉过他抓着盖子的手一起重新将盖子盖了回去。 感受到里头传来的更剧烈的撞击声,麒晏既兴奋又紧张,整张小脸儿都激动得红扑扑的。 “昭昭,它这么小可真有力气啊。” “昭昭,你再把它拿出来一会儿,我怕它这样会把自己撞死了。” “昭昭,它吃什么呀?我们喂喂它,以后我一定把它养的跟我一样白白胖胖的。” …… 祝瑾禾提着食篮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小孩儿玩蚂蚱玩的不亦乐乎的样子,时不时还传来小晏完全不肯压抑的惊声尖叫,典型的又菜又爱玩儿。 而麒枫则是一脸的生无可恋,见到她进来仿佛看到了救星。 祝瑾禾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待终于忍住了笑意,才开始上前解救被吵了一早上的大将军。 她一边将自己亲手做的午食拿出来,一边朝两个小孩笑道:“快别玩了,去洗手过来吃饭。” 说着就将汤鲜味美的奶白色营养鱼汤、让人食欲大开的蛋肉蔬菜炒饭,以及专门给小朋友做的奶酪猪排一一摆上了桌。 小晏和昭昭闻着香味儿,二话不说就洗手去了。 麒枫无奈地看着两个小人:“他们倒是很听你的话。” 想起方才自己被吵得受不了撵他们出去,俩小孩还非要坚持听祝姐姐的话在房里陪他,整个早晨他房中清净不了半点儿。 而现在阿瑾一句话,这俩小人儿就屁颠屁颠收起了蚂蚱,显然这个家里他的话还不如眼前这小姑娘管用,想想便有些哭笑不得。 “我现在觉得能早点儿去兵部任职也不错。”皇帝给了他半个月的病假,如今想来竟觉有些过分漫长。 祝瑾禾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就半个月的时间,伤还不一定能好全呢,将军还是先好好养着。” 麒枫默默接过她递来的一碗浓郁清香的鱼汤,无言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时间就这么有条不紊的划拉着,不会因为谁的意愿或徐或急。而比麒枫去兵部任职更早到来的,是祝瑾禾的酒楼要开张了。 从张罗装修到招人培训到终于能开张,用了十八天的时间。而距离麒枫去兵部任职,也只剩下五天而已。 开张当日,麒枫表示自己必须到场,因着他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已经被允许偶尔走动了,祝瑾禾便也没拦着他。 因为酒楼开店之初暂时只做晚餐,他们就将开业仪式也定在了吃晚食的时间。祝瑾禾将麒枫安排在一间单独的包间里,推开窗就可以看到楼下宾客如云的热闹景象。 为了避免自己忙碌时照应不到,还将罗岳也叫来作陪,并嘱咐两人不能露面,实在被人看见了还认了出来,就说是路过来凑个热闹的。 罗岳和自家公子站在窗前往下看去,就见苏言笑意盈盈跟在祝瑾禾身边一同招待着来往宾客,心中很是不快。 “出资帮忙买下这家酒楼的明明是公子,凭什么咱们只能躲在包间里,这姓苏的倒像是把自己当成这酒楼的半个主人了?” 第132章 开张大吉 麒枫淡淡的扫了一眼过去:“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罗岳只能憋屈地闭上了嘴,包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而楼下却喧闹异常。祝瑾禾请了舞狮,震天的锣鼓声中宾客一个接一个的来了。 这家店本就有欧阳炎彬的加持,加上沉鱼落雁的女东家还有一手胜过欧阳大厨的好手艺,早就有许多人数着日子等着开张来吃一顿了。 就连原本不知道这回事的过路人,看到众人争抢着往里挤的样子,以及门口那显眼的开业酬宾,今日消费通通七折的牌子,本着占便宜和凑热闹的的心态也都争先恐后地来了。 祝瑾禾站在门口,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便开始点炮仗,在一片喜庆的红彤彤中落落大方又简洁得体地讲完开场词,就利落地揭下了匾额上的红绸布。 只见宽大厚重的匾额上“海底捞”三个烫金大字赫然其上,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着耀眼的光芒,大气而庄重。 祝瑾禾在一片掌声和欢呼声中将客人们迎进了酒楼。 看到水云阁的东家竟然也放下自己的生意过来捧场了,忙亲自上前招呼。寒暄了几句之后,将人带往二楼包厢。 “多谢您拨冗前来,今日予您这桌免单,便算是小女子冒昧同您结交了,日后这家小店还得承蒙您多多关照。” 祝瑾禾深谙做生意最不能得罪的就是业界大佬,同大佬打好关系才是王道,客客气气地将这位东家和他的几个朋友请进了包厢里头。 圆脸东家看她一点儿都不市侩的说着场面话,既纤细温柔又从容大方,光是这么跟在身边说着话,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舒心怡情。 且她又有着整个京城酒楼都比不上的好手艺,这家店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超过他们水云阁了。被人从最高处挤下来,虽也有些不好受,但对方确实实力过人,后台又比自己硬得多,也就只有服气的份儿了。 他于是也有心同人交好,两人就这么态度热络的互相恭维起来。 祝瑾禾领了人进去之后,又吩咐了一名店小二专门在这儿伺候着,等菜都上齐了再去忙别的,便礼貌地告了辞,又匆匆下楼待客去了。 楼下大堂此时已经是一片闹哄哄的了,桌位已经坐满了,甚至连等候区的椅子都不够坐了,门外还排着好几排站着等候的客人。 而进门落座的客人即便是一时好奇,因为从众心态才进来的,也没有一个觉得失望后悔。祝瑾禾秉持着让每一位客人都成为回头客的理念,从服务到味蕾,都将这些“上帝”们伺候得称心如意。 客人们被店小二领到餐桌前坐好,座位宽敞舒适,椅子也是柔软且有靠背的,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甚至比家中的桌椅都要舒服些。 还没点餐呢,就另有人送了的茶饮来。一大壶芳香甘冽的罗汉果茶,替每一位客人都倒了一杯,殷勤地告知这茶可以续杯才微笑着退下了。 领位的店小二则继续点单的工作,餐桌上有厚厚的一本菜单,除了菜名和价格之外还标注了几分辣,并附上了实物图,很是别具一格。 点好菜后很快就上来一口大锅和小餐车,没一会儿之后,咕噜噜沸腾的香气便直往人鼻子里钻。上菜的店小二耐心给他们介绍各种味碟,以及如何涮各样菜肴,宾客们迫不及待地就伸了筷子。 鲜嫩的肉片、饱满的虾滑、翠绿的蔬菜,汇集了鲜美、滑嫩、爽口等多种口感,简直是一种舌尖上的狂欢,配上热气腾腾的汤锅,暖意便油然而生,让人完全沉醉其中,无法抗拒。 很多客人在推荐下也点了各种搭配火锅的饮料,比如酸梅汤、椰汁和不同口味颜色缤纷的水果茶,不仅解辣开胃,还有降火功效,一口下去,只觉得整个人都爽透了。 这个时代自然也是有冰饮的,甚至有些人家还会做“酥山”,便是冰激凌的雏形,所以祝瑾禾做的冰激凌最开始并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取食的东西嘛,能有多好呢? 直到一些小孩子去取了来,看到那一个个精致的形状,以及孩子们吃得双眼冒光的馋样,很多人才跃跃欲试的拿来尝了。结果自然是狠狠打脸了,这的东西竟比自家厨房精心制作的强了百倍! 若不是早就吃撑了,且冰品不宜过度,还真想再多吃一些。 最后,便是的美甲服务了。 祝瑾禾在等候区和就餐区打了一圈招呼,并且极其自然地给了自己的纤纤玉手许多展示的机会,莹润粉嫩的指甲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的独特和精巧,当下就有眼尖的女子拉着她的手打听起来。 当得知美甲是这家店的特色,任何时候来吃饭都可以给做好看的指甲时,女人们无一不动了心,美甲区的两扇小门前很快就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而毕竟是很注重男女大防且不提倡女子在外抛头露面的时代,祝瑾禾给美甲小姑娘安排了打通的两个小房间,能互相沟通和照应着。 门口还用布帘遮挡住了,外头排队的和经过的男子们都看不到里头工作的小姑娘长什么模样,很好的保护了美甲工作人员的隐私。 而一个个妇人小姐们做好美甲出来,无不是一脸的笑意,盯着自己的手欣赏了一遍又一遍,低声讨论着就算冲着这的美甲,也得常常光顾这家店。 除了跑堂的人手不太够,将十个员工忙得上气不接下气,渝掌柜和苏言都不得不加入了跑堂行列之外,今晚的一切都很顺利。 渝掌柜虽多年不曾亲自这样跑得汗流浃背的了,但心中却乐意得很,还没忘了向东家请示明日再多招些跑堂。祝瑾禾小手一挥就答应下来,至于再请多少人,让他自己看着办。 厨房中的欧阳炎彬出来看了一眼,宾客们频频点头的样子是每个厨师毕生的追求,他满意地微勾起嘴角,一脸傲娇地又回了厨房。 最后,每一位客人都是满意而归,像水云阁东家这样的内行人更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家酒楼不仅提供了一种全新的菜式,各样服务更是前所未有,不仅新颖还都得到了交口称赞。 几个老友在吃得酣畅淋漓的同时,也忍不住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太拼了。要是他们知道内卷这个词,肯定得抱怨一番这位祝老板把他们这些前辈都给卷得没有半点竞争力了。 而祝瑾禾只想说,卷得卷中卷,方为人上人。 她知道自己这算是旗开得胜了,面上虽还维持着低调谦逊的模样,待到把客人都送走了,就迈着雀跃的步伐往麒枫的包间去。 推开门就看到里头暖融融的灯光下,似乎早就等着自己的高大男子。她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麒大哥你看到了?我觉得我的酒楼一定能够蒸蒸日上,财源滚滚的。” 麒枫看着她有些得意的小表情,附和道:“我觉得也是。” 一旁还在捧着碗吃东西的罗岳默默地端着碗转过身,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第133章 新官上任 第二天,客流依旧爆满,美甲的队伍也根本就排不过来,于是从第三天开始不营业的白天也让昨日留了牌子的女客前来做美甲。 第四天在终于招到了充足人手的情况下,渝掌柜提议让他们熟悉一日之后开始做一日三餐。 这下厨房的工作便更多了起来,虽然主厨和帮厨还是原来的几个,但也增加了不少厨役。他们负责轮班做各种厨房里的杂事,包括需要长时间熬制看火候的工作,这样厨师们便只需要每日临到饭点来报到就行。 虽然才开业就忙得晕头转向的,但生意好相应的工钱也增加了,大家都干得很起劲,也算有条不紊,几天下来都对自己的工作渐渐熟练了起来。 祝瑾禾为了丰富菜色,又抽空新教了几个特色锅底,比如泡菜鸭锅、养生益气汤锅、姬松茸菌汤锅、真香锅等等。 早食可以用熬制了十多小时的番茄汤底、筒骨汤底等直接烫粉或是煮面吃,也是鲜香味美。 北方人爱的饺子、馒头、肉饼也都可以做起来。在看欧阳炎彬做了一遍他擅长的版本之后,祝瑾禾虽觉得很不错了,但也另外教了他许多新鲜做法和口味,让他自己研究研究,融会贯通起来。 这个时候的南北差异还是很大的,一些南方的食物很难传到北方来,比如肠粉、热干面、水晶灌汤包等等。 肠粉和热干面只要掌握了方法,就能很简单的做出正宗的味道。 广式肠粉口感细腻,层次丰富;热干面的面条筋道柔韧,拌上酱料后色泽鲜亮,回味无穷,都各自有其独特风味。 灌汤包要做成晶莹剔透的样子,关键是在揉面时加一小块猪油,能使皮子更透亮且不容易破。而要达到饱满多汁则需控制好猪皮冻和猪肉馅料的比例,以产出充足的汤汁。 猪皮冻制作时需注意去腥,除了仔细将猪皮上的肥肉刮干净,还要清水浸泡两小时,再用食盐搓洗几次。 而后再熬煮两次,第一次主要是为了去腥,达到好的口感。捞出切丁之后,继续煮十五分钟,使其完全煮熟煮透,充分出胶,让猪皮成色清亮透明。 看祝瑾禾三两下将几样自己从未见过的美味做出来,欧阳炎彬对她更加的刮目相看了。 而后,她似是做上瘾了,又做了几道搭配火锅的小吃出来,玫瑰红糖糍粑、脆皮鲜奶、洋葱圈、酥炸藕盒、双皮奶。 欧阳炎彬一一尝过味道之后,只能说自己太过闭门造车、固步自封了,他从不知道有人能这么随随便便的就做出自己此前从未见过的诸多美食。 看他尝完后僵住了,祝瑾禾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欧阳大厨,可是不合你的胃口?” 欧阳炎彬被她这声大厨唤得回了神,连连退了几步,拱手道:“不敢不敢!祝师父,您是我师父,可别再叫大厨了,这不是纯心让我无地自容吗?您就叫我欧阳就好,不然小彬也行。” 祝瑾禾噗嗤笑了,她还记得这人初见时那副骄傲模样,没想到还挺能屈能伸的。 她于是背着手,拿出师父的架势:“那欧阳,方才几道菜可学会了?你带着厨房里的人做一做,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 “好嘞!”欧阳炎彬在做美食一道上向来不含糊,此时兴致勃勃开始动手去了。 而祝瑾禾的酒楼开始全天营业的第一天正是麒枫入职兵部左侍郎当日。 他的伤并没有完全好,但正常的行走跑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祝瑾禾细细叮嘱了他不要激烈运动,否则扯到伤处还是会很疼,而且也更影响恢复。 麒枫无奈点头,这兵部侍郎只是个文职,主要做些武官任免、筹备军械物资、传达军令等工作,哪会需要他做些什么激烈运动? 反而是罗岳,虽然还是他的副手,但掌管的是京城护卫军。 这护卫军是羽林军外另一支守护京城的军队,虽被塞了很多不成气候的世家子弟进去,大多是些没什么本事还喜欢叫嚣的兵油子,但好歹还能练练兵。 而他手里就只会分配一些案头工作,连舒展筋骨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这次他却预料错了。虽然按正常流程是没有让他动手的可能的,可挡不住有人前来挑事。 兵部的左右侍郎虽然都是正三品,但朝中向来以左为尊,所以严格来说,麒枫这个左侍郎是比右侍郎的职权要大一些的。 然而这位右侍郎是已故的前任兵部尚书之子,身上还有爵位,人称骆小侯爷。此前接替麒枫大将军职的那位左侍郎还在兵部时,因为只是寒门出身,也只有被他压制的份。 今日这人是知道麒枫第一天任职,特意来给他下马威的。 这骆小侯爷自小跟在父亲身边,向来觉得兵部是他们骆家说了算。他自己虽文不成武不就,能做上侍郎一职不过是靠着恩荫。 但他有个特别厉害的堂哥,本来被父亲有意培养为下一任兵部尚书人选。 哪知父亲过世后,皇帝横插一脚,将舒康伯那个老匹夫安排了上来,堂哥竟被调到护卫军当一个小小的副头领去了。 因此他虽不能在明面上对皇帝和舒尚书不敬,但整个兵部里只要舒尚书关照不到的地方,他都握在手里了。 此前的左侍郎区区一个寒门,见到他只敢绕道走,实在躲不开就点头哈腰卑躬屈膝,好拿捏得很。 现在这个麒枫虽出身武安侯府,可连世子之位都拿不到,大将军头衔又被摘了,显然跟自己是没法比的。 只是听说这家伙打过仗,武力值不弱,所以为了避免他不识相,骆小侯爷还带了父亲留给自己的十来个护卫。 这些人可都是万中选一,平日里靠着他们可没人敢惹他分毫。 当然他之所以带来这么多人,也不过就是想让麒枫往后懂得安分守己罢了,并没想过会真的用得上他们。他也并不相信那些关于麒枫的铁血杀伐、战功赫赫的传言。 毕竟他自己就在父亲的羽翼下得到过许多虎父无犬子的恭维,而这个麒枫比自己还小两岁。所谓的上战场估计就是在安全的后方营地躲着领军功的罢了,同是沾父辈的光,这套路他可熟悉得很。 于是骆小侯爷带着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和麒枫正面对上了。 第134章 踢到铁板了 麒枫正整理着案头的一堆文件,值房里突然就闯进来十几个人,为首之人一副胖墩墩的和善面相,却摆了个凶神恶煞的表情,他挑了挑眉,终于可以松松筋骨了? 这人穿着同自己相似的官袍,应是传说中那位纨绔的右侍郎无疑了。 看这架势总不能打不还手,是这些人先欺负上门来的,阿瑾知道了应该不会怪他出尔反尔?大不了待会儿动手时轻一点就是,应当就算不得剧烈运动的范畴了。 “麒大将军,哦,不对,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拿了战功回来还被贬官的,麒侍郎你可是头一个。” 骆小侯爷阴阳怪气的开口,还以为会惹怒对方,好有借口开始动手,却见他面上神色几乎没变,于是又添了一把火。 “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说皇上要将舒尚书之女赐婚于你。怎么,是那舒樱打上门了?听说你堂堂男儿吓得进宫求皇上退婚,被打得血淋淋的给抬出了宫。” “好歹同僚一场,我便提点提点你,想要靠姻亲往上攀,也不是你这种攀法的,吃相太难看小心把自己的小命都给玩儿没了!” 麒枫躲开他就要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这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骆侍郎有空打听这些不实的消息,怎么没时间把自己的工作好好做一做,反而全都堆到我的案头来了?” 左右侍郎的职权有明确划分,他才看了一小部分,就发现这人竟将自己的工作全都安排到他的值房里来了。他可不愿吃这哑巴亏,正想着全都送回去,没想到人自己先找来了。 而骆小侯爷看着站起来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头的麒枫,嫌仰头看人累得慌,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 随即反应过来这人刚刚回怼了自己,他竟还连连后退,倒像是怕了他似的。然而此时又不好再走回去,只得在心里暗骂了几句这人吃什么长大的! 眼见麒枫毫不客气,他便也不装了。 径直走向另一边的桌案,扫落其上堆叠整齐的资料,一屁股就坐了下去,还抬起一只脚也踩在了桌子上,一副就是来惹事的模样。 一个有眼力见的护卫忙跑上前去,殷勤地给他捏腿。 骆小侯爷觉得自己的面子挣回来了,这才指着那给自己捏腿的护卫开口道:“你,跟他说说兵部的规矩,免得有人说我欺负一个新来的。” 捏腿的人立马站了起来,与有荣焉的走到麒枫面前,被他一个眼刀扫过来,顿时有些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说的话。 一会儿之后,想想对方不过一个新上任的没什么背景的左侍郎,而自己可是骆小侯爷的人!宰相门前三品官,打狗都得看主人呢,何况他们这边还带了这么多人,他方才是在害怕什么? “你可听好了,这可是京城中谁都得让三分的骆小侯爷,可不只是个区区兵部侍郎而已!这兵部自从我们小侯爷来了之后,就没有左侍郎说话的份儿!” “今日我们小侯爷说了不同你计较,但往后记住日日都要先往小侯爷那儿听吩咐。还有,放在你案头的工作便是分派给你了的,难道还想让我们小侯爷亲自动手不成?” 麒枫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他是小侯爷,你又是什么身份?也敢在我面前狐假虎威?竟还要我听吩咐,你难道不知本官即便新上任,也是位高于右侍郎的?如此口出妄言是要陷你家主子于不义?” 说完不屑听这人辩解似的,径自走到骆小侯爷面前:“在其位谋其职,你在兵部便是右侍郎,就得完成自己的工作。小侯爷若是不想当这个差,我倒是可以同皇上说说。” 骆小侯爷噌的一下站起来,满脸怒意:“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十几名护卫见状纷纷围了过来,护住自家小侯爷的同时,也将麒枫团团围住了。现场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骆小侯爷还在想着这人若是服软,就让他跪下朝自己磕一百个响头,看他还如何摆出这副清高姿态。 再人高马大、气势凛然又如何,被绝对的权势和武力压制,最后还不都得乖乖屈服在自己的淫威之下?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不仅没看到对方识时务的求饶,竟还从那张过分刺目的俊颜上看到了一丝冷笑,凌厉的眉眼中甚至还含着一点儿轻蔑。 那眼神瞥过来时,让人觉得自己仿佛连被多轻蔑一点儿都不值得。 那人轻轻吐出几个字:“这样的敬酒,我可吃不下。” 这下可把骆小侯爷气坏了,他狠狠地瞪着麒枫,朝众护卫们怒吼道:“还愣着做什么?通通给我上,把这小子给我往死里打!” 若不是自小养尊处优不擅武艺,他都想要自己上去将人打趴下了,这小子竟敢那样看他,不知天高地厚!待会儿等他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他得亲自再揍他一顿出气。 然而才回座位上坐下来准备看戏的骆小侯爷没一会儿就发现了不对。 怎么才这么点功夫,自己的人竟一个又一个被打飞了出来?甚至有好几个倒地吐血,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方才被麒枫骂了狐假虎威的那个伤得最重。 他最恨这些仗着出身不将自己看在眼里的人,早就等着主子一声令下就将人揍得哭爹喊娘。他一身的肌肉可不是白练的,得让这小子知道知道厉害。 哪知才过了不到两招,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时,他就被对方给打趴下了!忍着痛安慰自己方才只是轻敌了,爬起来打算全力以赴,可三招之后又飞了出来,狠狠撞在了墙上。 吐了好几口血,呼吸间都有些隐隐作痛,好在没有伤筋动骨。但他这下没敢再上前,只偷偷往一边挪了挪装作起不来的样子。 可下一瞬,他们队里最高大健壮的老三就重重砸了过来,他只来得及听到咔嚓几声肋骨断裂的声音,就痛得晕了过去。 骆小侯爷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瞠目结舌,要知道他往日里即便只带一两个人在身边,打架也是从来没输过的。而今十几人一起上阵,竟然轻而易举就输得这样惨烈?! 他一时忘了反应,眼看着自己的护卫就剩两个人还在负隅顽抗了,才想起来要跑。 麒枫顺手便将还站着的两人砸了过去,看着摔作一团的三个人,优哉游哉问道:“右侍郎可还要请我吃酒?” 骆小侯爷知道自己这下是踢到铁板彻底栽了,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刚想着识时务者为俊杰,就听一个略显威严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呵斥起来。 “麒枫!你怎的第一天上任就打伤同僚?” 第135章 雷声大雨点小 这个匆匆跑来的人正是舒尚书。 听手底下的人说左右侍郎在职房剑拔弩张时,他心底是暗喜的,面上却故作淡然的说年轻人一点小矛盾而已,自己一个上官去掺和反而闹大了。 然而心知肚明那骆小侯爷向来跋扈惯了,没人压着点肯定得闹出事来。而麒枫更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最好这两人狗咬狗,两败俱伤了才好。 这麒枫既然敢拒了他舒家的亲事,又恰巧归到他手底下来,就要做好被穿小鞋的准备! 果然没一会儿又有人来报说两边动了手,职房里头动静大得吓人。他这才装作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匆匆赶来。 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骆小侯爷被两个人压在底下,艰难地爬不起来的模样。 他一边将人从底下拉出来,一边继续呵斥麒枫,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 “我知道你被降职心有不满,可这毕竟是办公之所,不是那等粗鲁野蛮的军营,同僚之间有点儿龃龉,你也不能肆意中伤,如今闹成这样我怎好同皇上交代?” 骆小侯爷见有人撑腰,没了被动挨打的风险,顿时又嚣张起来。 “姓麒的你竟敢仗着自己有几分功夫就欺辱于我,现在有舒尚书作证,你若是不乖乖站着让我打回去,咱们便请尚书大人一起到皇上面前对峙,我非要让皇上再打你三十大板不可!” 麒枫转向舒康伯:“舒尚书想是刚来没弄清楚情况,即便要作证,恐怕也要先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否则岂不是在皇上面前做了伪证?那可不成了欺君了?” 说着又看向骆小侯爷,语气中满是不屑。 “你带着这么多人众目睽睽来我的值房挑事,可惜技不如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是这满地的二流子能凭空消失,还是骆小侯爷以为自己能空口白牙随意颠倒黑白?我麒枫可不是你平日里随意搓圆捏扁的那些人。” 对这样的人越是客气他反而越是蹬鼻子上脸,只有害怕了才会安分些。虽然很可能只是一时的,但只要他敢来挑衅一次,就再将他打怕一次,就不信这人还学不会趋利避害。 而舒尚书这才注意到满地狼藉的人影,小小的值房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全是往日里跟在骆小侯爷身边耀武扬威的人。 这些人单独拎出来每一个可都是不好惹的,看来他这个左侍郎比自己以为的还要难对付些。 他此时只能略有些尴尬的找补:“那个,本官方才也就是一时情急,没有说你们军营出来的人就粗鄙野蛮的意思。但是麒枫,你武艺卓绝,这些人教训教训就得了,何必下这么重的手呢?” 麒枫面无表情:“我也想意思意思就行,可这些人同骆小侯爷一丘之貉,都是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只能打得他们动弹不得了才不必担心有人在背后使刀子。” “这,什么一丘之貉、背后捅刀子的,也不好将话说得这么难听。”舒康伯一脸为难却一针见血的挑拨离间。 “许是我们军中人直率鲁莽惯了,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大概用错了几个词,只能请诸位多多习惯了。” 舒康伯被噎得无话可说,只能朝骆小侯爷看过去,指望他能再将局势搅得乱些。 可骆小侯爷自方才舒尚书话里的意思就知道这个爱惜羽毛的和事佬绝不会给自己作证了。既不能到皇上面前要个说法,打也打不过,那他还有什么必要留在这儿被人奚落呢? 他恶狠狠看向麒枫:“你给我等着,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下次他要带更多的人围殴这姓麒的,虽然其他手下的武力值还不如今天这些人,但抵不住他人多呀。来个几十上百人,轮着上都能将麒枫累死。或者使点儿诡计,这人总不能每次都躲得过去。 麒枫轻易看出了他的心思:“你那些小把戏尽管使出来,只是先说好了,我每次只会比上一次下手更重,你要觉得自己承受的住就放马过来。” 骆小侯爷简直要气炸了,指着人留下一句有你后悔的时候,便要转身离开。 麒枫拦住人将一摞公务塞到他怀里:“既然来了就就把你的工作顺便拿回去,免得我还要多走一趟。若是今日再见到你,我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保持心平气和,不犯武将粗鄙野蛮的毛病。” 骆小侯爷被人一股脑塞了一大摞文件过来,下意识就抱了满怀,听到这话恨不得将怀里的东西丢到他脸上去,就听到适时传来的一句警告。 “若是小侯爷不想做这个右侍郎了,尽可当着尚书大人的面丢了这些公务,这次到皇上面前作证可就是事实清楚的了。” 他于是只能憋屈的把公文抱在怀里,走得全无气势。 地上的护卫们见自家主子丢下他们自己走了,也只能挣扎着爬起来,颤颤巍巍的互相搀扶着溜出门去。最健壮的那位实在抬不动被自己砸晕的兄弟,只能默默拖着人走。 等最后只剩下自己和麒枫时,舒康伯心中虽然遗憾这事儿雷声大雨点小,竟然就这么结束了,面上却也只能笑吟吟地说着场面话。 “这骆小侯爷向来如此,但都只是小打小闹,生不出什么大的波浪,他也只是小孩子心性,你别同他计较就是。” 麒枫淡淡回了句:“属下明白。” 然而却并没有应承下来,这么大个人了还小孩子心性,若是对方不犯到自己面前来他还能相安无事,上赶着找揍的他可不会手软。 舒尚书对这些贵族子弟做派很是不喜。自己一个上官好心提点他,还不恭恭敬敬应承,反而板着个脸回得模棱两可。 然而此时却也只能辛苦维持自己温文尔雅的人设,装作欣慰地点点头:“第一天上职先自己熟悉熟悉,遇到问题尽管来找本官。” 而后顿了顿,想看看这人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的情况下,会不会就抗旨一事给自己一个交代。 那日当着皇帝的面他可是说了自己女儿为了麒枫茶饭不思的,可对方转头就拒了这门婚事,没上门负荆请罪就罢了,如今见了面难道不需要向自己解释一二吗? 第136章 忙着打盹 而麒枫听了他的话也点点头,虚与委蛇道:“多谢尚书大人关照,下官这就开始处理公务。” 这是在送客?!没给他个交代就算了,还赶他走?再瞧那高高在上的送客姿态,他好歹是个上官,还是个被得罪了的上官,竟连弯腰作揖都不会了吗? 舒康伯气得甩袖就走。 看着突然生气的舒尚书,麒枫有些疑惑,方才对方话里的意思不是要走了吗?他顺势送客有何不对?总不能是因为自己没给他行礼就生气了? 方才一通打斗终究还是牵扯得背部有些疼,为了回去之后不被阿瑾看出端倪,他不过是尽量小心些罢了。 而至于退婚一事,麒枫则是完全没想过要给对方什么交代,因他并不觉得那是自己的错。 舒尚书在没问过他意见的情况下让皇帝赐婚,他为了摆脱这桩婚事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而舒家也为此没了脸面。这提起来双方都不会高兴的事情,又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有什么提及的必要呢? 他此时便没能想明白舒康伯为何好端端的突然就拂袖而去,但也没将这件事儿放在心上,只暗自嘀咕:跟这些文臣打交道确实麻烦! 整了一天的文件,下衙时间一到,麒枫半点不磨蹭的收拾东西就走。若往后每日只能这样伏案工作,他倒希望那位右侍郎找人同他切磋的频率能频繁一些。 罗岳早早的就等在门口,和自家公子接头后一起往门口马棚处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不停的抱怨。 “公子得亏你没见着,这护卫军全是些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草包。偏偏里头还有个被捧得找不着北的副统领,说是兵部右侍郎的堂哥,从小能文能武,本来年纪轻轻就该平步青云的,可惜运气不好。” “平步去哪儿我是没功夫打听,但人家显然是不服我这个空降的顶头上司的,直言要找我单挑,后头还跟了几乎整个护卫军的人替他鸣不平。我还以为多厉害呢,这一打起来,根本过不了十招!” “公子你猜怎么着?就这水平还是整个护卫军里最能拿得出手的了,简直丢脸。这要是蛮子们杀过来,还不得如履平地?” “我今天可是把这些人狠训了一顿……” 罗岳滔滔不绝间想要瞧瞧自家公子的反应,这一瞧便看出了不对劲儿来。公子走路的姿势不对,他看一眼便知。 于是连忙伸手扶人:“公子,你不会是扯到伤口了?怎么好好的做个文职还能受伤呢?” 麒枫叹气:“就是你那个副统领的堂弟带人来找的麻烦。你从哪儿看出不对的,我得注意着点,否则阿瑾这么细心肯定瞒不过。” 罗岳想了想,副统领堂弟?那不就是右侍郎吗?他好像惹不起。于是默默给副统领又记了一笔,明日必须给他单独加练! 遂听到公子居然想瞒着阿禾…… 是的,他知道公子口中的这个阿瑾其实就是阿禾,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两人之间就开始有了单独的昵称,但这种暗搓搓有了进展的感觉竟然意外的甜。 他收回思绪:“公子,为了不让阿禾看出来,我还是给你安排一辆马车,否则待会儿骑马扯到伤口,再怎么想掩饰也得露馅儿了。” 麒枫斟酌了一会儿,同意了。 罗岳立即就找马车去了,眼看着自家公子上了马车,他才骑上自己的马:“公子,今天我媳妇儿吩咐了要早点儿回家,我就不去侯府了。” 眼也不眨的说完这话,他准备马上就往阿禾的酒楼告密去。 公子坐马车肯定没自己骑马快,回府时应该正好能被阿禾撞见从马车上下来,这下便什么也瞒不住了。如此应该不会怀疑到他头上来。 全然不知他这番盘算的的麒枫点头准允,就见他离弦的箭一样驾马而去,默默无语了一阵,这是在他面前炫耀自己有媳妇儿在家里等着呢? 然而才回到侯府,麒枫就察觉出了不对。 阿瑾近日来总是很忙碌,今天竟比他还要早回府,而且还特意等在门口,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似有怨怪…… 他于是明白了方才罗岳火急火燎的,是往哪儿跑了!毕竟知道自己扯动伤口的也就只有那小子而已,这家伙是什么时候背着自己站到阿瑾那边去的? 眼看着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来了,麒枫装作没事人似的下了马车,哪知下车的动作太大,扯得背部刺疼,他面无表情的忍住了,手臂上却搭上来一双小手扶住了他。 祝瑾禾有些气恼:“罗岳都告诉我了,麒大哥就别装了,下马车不知道小心着些吗?” 正喜滋滋待在家中的罗岳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谋划先是被公子看穿了,而后又惨遭阿禾出卖。 他一边吃着祝瑾禾给打包的食盒,一边还在同媳妇吹嘘自己为了撮合这二人如何辛苦奔波,巧施计策,深藏功与名。 而另一边,麒枫知道再瞒不住了,只得开口解释:“我并非有意如此的,确实是事出有因。” 祝瑾禾却一脸担忧拉着他回房:“先让府医检查检查。” 麒枫便只能乖乖被拉着走。进了房间后,府医很快在侍卫们的通知下过来了,祝瑾禾留在外间,只留府医在内查看。 自从重伤回来那日看过一次伤口后,麒大哥怕她再被吓到,伤处都是由府医照料的。后来从府医那儿得知好得差不多了,又因着男女授受不亲,她虽很想亲眼看看恢复情况,却没好意思。 此时就见头发花白的府医疾步走了出来,祝瑾禾见他步履匆匆以为是情况不好,却听他道。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小主子不听话打架扯到了,这是推拿的药酒,可以舒筋活络,推拿后还能缓解疼痛。阿禾既然学过医,手法应当是会的?” 她下意识的点点头,就见府医将药瓶塞给她,拎着药箱就准备出门了,忙问道:“您怎么没给麒大哥上药?” 哪知府医转头看她,一脸的理所当然:“我忙着呢!阿禾既然会就进去帮个忙,给小主子揉重点,让他长长记性。” 古稀之年的府医嘱咐完之后回过头,一脸的心虚。想想自己一把年纪了,为了成全小主子的姻缘也是不容易啊。好在这事儿算是成了,他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忙着”回药房打盹去了。 第137章 此生最磨人的忍耐 还在里间趴着的麒枫听闻外头的对话,只怔愣了一瞬,便知道这位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府医竟也在好意撮合。 虽然自己此时这样半褪衣衫的趴着,有些不成体统,但阿瑾算是半个医者,在军营时就见过不少男子赤膊,并非拘泥于虚伪礼教之人。 而且若由他来选择让谁给自己推拿,他自然也是中意阿瑾的。 麒枫于是将脸埋了一半在自己曲起的臂弯里,心底悄悄有些期待。 祝瑾禾被塞了药酒也没多想,侯府中就这么一位府医和他的一个弟子在,老人家去忙了,这简单但比较费时的推拿交给她来办很正常。 她拿着药酒进了内室,想着自己总算可以理直气壮看看麒大哥的伤情恢复得如何了,她这可是经府医交代光明正大进来涂抹药酒的。 一进内室就看到麒枫趴在床上,只露出一半的脸颊,眼睛也半眯着,似乎是要睡着了的样子。祝瑾禾便也没打搅他,只是将视线转移到那片宽阔的背部之上。 肩膀很宽厚,倒三角的流畅线条,即便是这么安静趴着也可以看出紧实分明的肌肉轮廓,隐隐可以感受到强势的力量感。 紧窄的腰身平展而挺拔,没有一丝赘肉。若是正面,应该也能清楚看到腹肌的模样,可见麒大哥最近虽然疏于锻炼却也丝毫没有影响到身材。 她记得罗岳曾说过关宁军中身材最好的男儿非大将军莫属,似乎,无可反驳。 视线不经意的下移,宽松的长裤包裹着两条大长腿以及弧度挺翘的臀部。眸光定格在充满着男人野性魅力的饱满弧度上时,她红着脸移开了视线。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间就先将人看了个遍,全然忘了进内室来的职责。连忙收敛了心神,摒弃杂念去看那赤o背上的伤处。 只见其上有些浅淡的青紫痕迹,以及脱痂之后略白于其他处的肤色,应是这次受伤所致。相比那日见到的触目惊心,如今看来确实恢复得不错。 而背上依稀可见许多旧伤,深深浅浅的记录着过去的经历和伤痛。比较明显的是肩胛处一个圆圆的箭簇痕迹和一道几乎贯穿整个背部的刀痕,可见当时伤得有多重多疼。 她脑子一热,俯下身去,对着那道伤处轻轻吹气。 而麒枫见她进来却不发一言,有些微的不安。感受到背上传来的灼热视线,知道她是在观察自己的伤处。 想起自己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虽然很多都是陈年旧伤了,但他此前不在意,也留下了许多深浅不一的痕迹,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并不好看。 此时不免有些懊恼,既恼自己以前没能好好处理这些伤口,也有些懊悔默许她进来的行为。方才一时没想到要被她看去自己身上这些可怖的痕迹。 才这么想着,却突然感受到了背上被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又换了另一处,似乎,是他曾受过伤的地方。 麒枫只觉得浑身一个机灵,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同时,浑身的血液全都不听话的往身下某处涌去。 他尽力控制住不让自己的身体颤抖起来,轻声阻止:“阿瑾……” 声音意料之外的嘶哑低沉,他眸色黯了黯,没敢再开口。 祝瑾禾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暧昧,连忙直起身子,听他声音中有些刚睡醒的沙哑,回道:“对不起麒大哥,打扰到你了?” 对上那双暗沉沉朝自己看过来的双眸,她眼神闪躲,连忙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你疼,那个,吹一吹会好一点。” 这种哄小娃儿的话估计连小麒晏都不会信了,祝瑾禾很想捂着脸躲起来,可她方才脑子一热又确确实实是这么想的。 麒枫清了清嗓子:“没关系,我不疼了。” 祝瑾禾这才敢直视床上的人,强行转移话题:“那,那我这就给你涂药酒。方才府医老人家吩咐了,抹上药酒再配合推拿,可以舒筋活络,能缓解你因为打架牵扯到伤处的疼痛。” 说到这个,她又理直气壮了,洗净了双手后一边搓热一边念叨着。 “早上出门前才叮嘱的不要剧烈运动,回来就成了这样。麒大哥你已经满身都是伤了,怎么不知好好待自己?” 麒枫闭了闭眼:“娘亲曾给我寻来去疤痕的药膏,我日后会好好涂抹,也会护好自己,此后你再看,定不会见到这些碍眼的伤痕了。” 祝瑾禾下意识反驳:“怎么会碍眼,这些可都是麒大哥的功勋,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受伤罢了,怎会嫌你……” 然后才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突然就有些紧张起来:“麒大哥若是不受伤,我,我好好的,怎会看你的身子?” 不会是方才盯着瞧了许久,这人觉得自己馋他的身子?虽然,也没怀疑错,可她一个女孩子是断然不会承认的! 麒枫也是刚刚才觉出自己话里的不妥来,这不是口头上占人家姑娘的便宜吗?急忙就要起身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祝瑾禾眼明手快将他按了回去,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就好。 恰好双手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凉了,便开口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别起来。咱们这便开始推拿,会有些疼,麒大哥忍着点儿。” 麒枫见她确实没有误会自己,才安心地趴了回去,点点头表示可以开始。却并不将推拿的疼放在心上,这点疼,何须用上忍这个词?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整个推拿过程确实逼得他用上了此生最大的忍耐力。是他此生经受过的最为磨人的一次忍耐! 那双仍旧有些微凉的双手触上他的肩背,似乎就被染上了属于他的温热。麒枫先是感觉到了纤细手掌的凉意,而后是药酒的湿润。 这样的清润覆盖了整个背部之后,阿瑾柔嫩的掌腹微微发力,随后愈重,推按间又逐渐减轻力道直至结束,一处一处周而复始。 他渐渐的就有些受不住了,思绪还不住的乱飞。 想着阿瑾瓷白娇美的面容,对着自己时喜时嗔的模样;想她如此惊才绝艳的一个人此时在自己房里,给他光裸的脊背搓揉药酒。 又思及自己也曾在温泉水中揉捏过她的细腻饱满,而她吻过他的嘴角,还咬了他的耳垂…… 身下本来消停了些的那一处又开始彰显存在感。 第138章 冰清玉洁的大将军 更要命的是,阿瑾的双手最后抚上了他的后腰。麒枫呼吸一颤,几乎是咬紧了牙关才能强忍着。 感受到他突然急促起来的呼吸,祝瑾禾柔声安抚:“麒大哥,是这儿比较疼吗?我轻一点。” 感觉到她在耳边吐气如兰,以及轻轻按揉自己后腰的动作,麒枫即便咬着牙,也没能忍住喉咙里的一声闷哼。 祝瑾禾顿了顿,力道放得更轻了些才敢继续下手,可他虽然没再出声,身体却仍旧隐隐发着颤。最后祝瑾禾没再使力,只轻轻的用指尖在那绷紧的后腰上将药酒揉按均匀。 然而意料之外的却又听到了一声轻吟。 麒枫额上汗水岑岑,只觉得自己尾椎处酥酥麻麻,似不断有电流从那儿窜至全身,最后又都往下汇聚而去…… 祝瑾禾不得不收了手,看着他额角沁出的汗珠,忙用袖子轻轻拭去了。她曾见过他面不改色拔掉肩膀中箭的模样,可方才自己才轻轻碰触就让他哼出了声,这得有多疼啊。 “麒大哥,你明明就还很严重怎么方才不说呢?有问题可不能逞强,更不能讳疾忌医,我这就去把府医请回来。” 麒枫闻言连忙一把拉住人,现在这样的情况府医若是来了肯定能一眼就瞧出异样,他如今可没脸见老人家。 许是扯得太急,轻飘飘的祝瑾禾被他拉得直接往床上栽去。 麒枫只反应了一瞬,在人倒过来的瞬间就坐起身将人抱了满怀,皱着眉问她有没有撞到哪里或是被自己的大力扯伤? 祝瑾禾愣愣的看着自己双手撑住的位置,腹肌?她方才还偷偷肖想过的,现在不仅看到了,还在完全没有衣物阻隔的情况下摸到了! 虽然她上辈子见识过不少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信息共享的时代优势下,网上那些小鲜肉、小狼狗、世界名模的写真图她自然也看到过,但完全没有眼前所见的震撼以及触手可及的真实感。 而麒枫见她没回话,意识到自己裸着上身将小姑娘完全拥在怀里的姿势有些不妥,才想着退开一些,就见这姑娘低着头,视线向下,有些傻愣愣的。 他下意识也往下看去,顿时更加的面红耳赤起来。急急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下半身,还想开口解释几句,却不知还能怎么狡辩。 祝瑾禾回过神来,也红了脸。 又见他行动利落灵活,完全没了方才疼得不行的模样,也放了心。刚刚府医还嘱咐她推拿时用力些呢,应该确实没什么问题才对。 那方才估计就是药酒推拿的效果了?改日得再去向老人家请教请教。 放心之余,开始计较起他拿被子遮挡的动作。 “麒大哥你也太小气了,不就是看一看你的腹肌吗?我在关宁军的时候就看过不少了,也没人像你这般遮遮掩掩的。何况,你这也没遮住啊,犹抱琵琶半遮面?还是欲盖弥彰?” 麒枫满脑子问号的低下头,该遮的都遮住了……所以阿瑾看到的只是腹肌而已?而后既窘迫又有些庆幸,是了,阿瑾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懂得这些? 他于是想开口说自己并非在遮掩腹肌,一个“我”字脱口而出后,又默然了,若非如此,那他在遮掩什么?而后又想说自己其实并不介意给她看,可一个“你”字才出口,又觉有些冒犯。 毕竟哪个男子会好好的让一个姑娘家看自己赤着上身的模样? 祝瑾禾噗嗤一笑:“好了我逗你的,咱们大将军洁身自好,是个冰清玉洁的大将军,我以后一定管住自己的眼睛,这总行了?” 麒枫深呼吸让自己冷静,知道此时不宜将话题再往任何暧昧的方向扯。 他还没同阿瑾表明心意,也尚且不知她是否有同样的心思。而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溃不成军,此时又是这般模样,就怕一时克制不住吓到了她。 于是决定强行转移话题:“我已经不是什么大将军了,但兵部侍郎这个职位也非我所愿,阿瑾还是称我麒大哥就好。” 祝瑾禾闻言认真地看向他:“麒大哥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威风凛凛,为国为民赤胆忠心的大将军。所以不管你是什么职位,将军这个词是刻在你的骨子里,本就属于你的,我觉得可以一直这么叫你。” 麒枫看着面前这个姑娘,默然无语却心中抑制不住的激荡。想不管不顾,将她拥到怀里来,捧在手心里,揉进骨血中,让她成为自己的一部分…… 可又极度害怕唐突了她,终于还是克制着隐忍下来。 祝瑾禾全然不知他的挣扎,见他没什么要反驳的了,还在心里偷着乐。她知道自己是被纵容着的,也很享受这种小小的恃宠而骄的感觉。 此时便很识相的给人留下了休息的空间:“抹了药酒得好好休息的,将军先睡一觉,等做好晚食我再来叫你。” 麒枫点点头,看着她出了内室,又听到外间房门关起来的声音。细听了半晌,确定脚步声走远,不会再回来之后,才松了口气,无可奈何的面对自己的狼狈。 他在床上躺好,默念兵法,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眠。他曾以为自己并不重欲,遇见阿瑾之后才明白只是此前的世界里不曾有她。 纠结半晌,终究还是在青天白日里将手伸入被中。 而祝瑾禾对他的困扰不得而知,还在厨房捣鼓着一大盆容易上火的新鲜羊肉。 想到方才给麒大哥推拿时的样子,应是骨头还没好全,以形补形不管有没有用,试一试总也没什么坏处。 恰好今日厨房里有上好的羊肉骨头,再加入很补钙的豆腐一起炖煮,绝对是冬日里很妥帖的菜肴。 炖煮羊肉期间,再做一道配色丰富很能引起食欲的什锦虾仁,以及酸甜开胃的番茄滑肉,最后炒一道新鲜的绿叶菜补充点维c,增强免疫力。 两个小时后,麒枫坐在餐桌前,因着房中事没太好意思直面祝瑾禾,同时也尽量避开了那道看着就很上火的羊肉汤。 饭毕,祝瑾禾眼见羊肉汤被剩下了大半,一再确认自己并没有失了水准之后,默默给麒枫添了个生病挑食的不良记录。 看来下次不能仗着自己厨艺好就这样随意,还是得给病人把选择菜色的权利保留下来。 第139章 被油腻男盯上 次日,不仅祝瑾禾照旧出门忙活儿,麒枫也早起上工了。 二人在门口分别,祝瑾禾不太赞同的看着他。 “麒大哥,你确定不请个假吗?我听说昨日动静闹得很大,你趁机告假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而且那个右侍郎今天说不定还来挑衅,你伤可还没好呢。” 麒枫却是一派淡然:“放心,我有分寸的。况且骆小侯爷那人胆子小,肯定得多准备充分些才敢再来,无需担心。” 若是告假在家估计又要被禁锢在床上,还不如去翻翻无聊的公文,再和同僚“切磋切磋”。 看出他不想无所事事在家待着的祝瑾禾无可奈何,只得又叮嘱了几句,然后想起来自己昨天也是叮嘱过的,遂叹了口气。 “罢了,反正这些话麒大哥听完转头就抛诸脑后了,我也不费口舌在这儿啰嗦了。” 麒枫见她转身就走,忙将人拉了回来:“昨日并非将你的话忘了,实在是迫不得已。”见她斜睨过来一眼,连忙又补充道:“但也有我的问题,下次我一定先护好自己,绝不会再带伤回来。” 祝瑾禾知道这事儿确实怪不得他,见他知道爱惜自己,便也没再咄咄逼人,恢复了笑模样:“那麒大哥,希望你工作愉快,今天一整天都顺顺利利的!” “彼此彼此。” 眼看着她走远了,一直在旁边装作透明人的罗岳这才出声:“阿禾都开始管着公子了,同我家月儿管我简直一模一样,这进展可真不错啊。” 麒枫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昨日阳奉阴违,去通风报信?” 罗岳瞬间僵住,什么时候露馅儿的?? 兵部值房内,骆小侯爷果然如同预料的一般没有出现,却告了病假,说自己惊吓过度需要休息几日。舒尚书便将他的工作又全都移交到麒枫手上,让他能者多劳。 麒枫无可奈何,总不能因为这点儿事情就真的告到皇上面前去,何况皇上向来不待见他,就算去了也不一定站在自己这边。 他于是接下了工作,一连好几天没能按时下衙。 但心态还算平稳,自己初来乍到不可能马上就事事顺遂,有些人总得慢慢给足了教训,才会知道偃旗息鼓。 而兵部工作本就繁琐,他更是发现了其中的沉疴。虽不喜案头工作,却并不表示他不擅长,既然发现了不对,总得找出源头,一点一点儿改正。 因为他这一举动,整个兵部都跟着忙得不可开交,怨声载道。而唯一可以持反对意见的舒尚书这次倒是没跑出来添堵,一副任他随意折腾的态度。 因着舒康伯自己只需做些决策性工作,影响不大。而他虽懒于亲力亲为地参与这些在他看来只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但是万一真被麒枫做成了,他身为一部尚书,自然就是最大的功臣。 是以在他的默许下,麒枫揽了个大活儿,有了点儿在军营时忙碌的感觉了。 骆小侯爷休了好几天假回来,看到自己的工作翻了几番,才舒下去的那口气又开始如鲠在喉,简直恨不得马上就把麒枫狠揍一顿再踢出兵部去。 然而毕竟实力不济,而且才休过假不好再躲懒,为了保住右侍郎一职也只能跟着加班加点。但是工作之余,自然也没忘了给麒枫找麻烦。 下衙时趁人不备套麻袋、或是给他的马下药、找江湖人士围堵等等,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可惜却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反而自己人被揍得哭爹喊娘、惨不忍睹。 而他每次对上麒枫的眼神,也愈发的心虚气短。虽然每次下手都是暗着来的,但他知道对方肯定心知肚明是自己下的手,这人是个狠角色,不会报复他? 骆小侯爷又气又害怕,却在某天下衙时分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每日派人跟着麒枫,即便除了下衙回府和出门上兵部时,其余时候都无一例外的被甩开了,他仍旧没有放弃,甚至派了人在武安侯府门口蹲点,总算让他抓到了把柄。 武安侯府住了个女客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本来关于麒枫和这女客的各种八卦传言可是在京中疯传了许多日。 但时间已久,没有新的八卦出来,也没听说侯府有任何喜事,众人就觉得不过是一个单纯来借住的上不得台面的女子,不值得讨论。这件事也就这么被完全遗忘了。 可听手下人回报说,这女子美的不可方物,而且很受麒枫喜爱。每日一早都是并肩出门,有说有笑的,连罗岳那个狗腿子都对她很是恭敬。 这一看关系就很不一般。 加上跟踪了这女子之后,发现她竟是最近京中很火的那家海底捞的东家。 连骆小侯爷都听说过那家酒楼,甚至本也有意上门尝尝鲜的。还曾听人说过因它生意太过火爆,有些眼红的同行上门找茬却都无功而返,连水云阁都甘居其下。 原来,竟是麒枫在背后偷偷罩着的?这就有意思了。 这女子不管跟麒枫是何关系,总归是他重视之人,只要把这女子捏在手里,还愁麒枫不乖乖束手就擒? 此时恰好是下衙时间,骆小侯爷丢下工作,阴恻恻道:“明日我看谁还敢把这些烦人的工作再堆到我面前来。” 说着就带上休整好的十来个打手,往海底捞而去。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传闻中貌美如花的女东家竟不是被传言夸张的,这酒楼的东西好吃到能让人吞掉舌头也是货真价实的。 他于是在大快朵颐之余,一双眼睛还不忘贼溜溜的盯着四处招呼的女东家看。 本来只是想挟持人引麒枫就范的,他都想好了让麒枫先把那一百个响头磕足了,再让他签字画押承诺辞去官职,并且日后再不和他对着干,至于其后,等他满意了,再放过他们。 但这女子还真让他起了点别的心思,难怪连麒枫那样不近女色的都一反常态。瞧那身段样貌,滋味估计比眼前这什么火锅还要香艳许多。 虽然很有可能已经是个二手货,但玩玩儿而已又不娶人进门,太过青涩反而不好。 而祝瑾禾早就察觉到自己被个油腻男盯上了。她忍无可忍的瞪过去,就见那人一边胡吃海塞还一边盯着自己,眼神猥琐。 第140章 觊觎 见自己看他,还故作潇洒的挑起额前一撮刘海,自以为含情脉脉地勾起一边嘴角朝她笑。然而满嘴流油还因为吃了太多辣肿成了香肠状,摆弄刘海的那只手也是油津津的。 被这样的人一直盯着,很容易引人不适。 祝瑾禾收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回过头不敢再看。 回到柜台时还是向人脉极广的渝掌柜打听了这人的身份,毕竟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还跟着十来个看着就不好惹的壮汉,防人之心不可无,多谨慎些总没坏处的。 然而这一问才知道,竟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骆小侯爷,也就是在麒大哥上班第一天就上门寻衅的那个人!她于是心生警惕,这人真的只是单纯来吃饭的? 但对方毕竟是客人,即便怀疑也不好就这么把人往外赶,更不能让人挑出什么毛病来拿充做把柄。为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见机行事了。 她进了厨房,做了足够那桌客人的十几份冰粉,当然是偷偷加了料的。 一旁的欧阳炎彬见她偷偷摸摸的,便留意起来,见她似乎往冰粉里加了什么东西,满脸狐疑地问:“你加了什么?” 他本以为会是什么能让口感更好之类的东西,这女人常常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而正因如此,才每次都能在厨艺上胜过自己。 可她凑过来,毫不避讳说了蒙汗药三个字,还神秘兮兮的:“一点点就足够让人昏死过去的那种。” 欧阳炎彬这下有些傻眼了,压低声音怒斥道:“你要给客人下蒙汗药?!是不是不想做酒楼生意了?这药一下下去,别说你,就是我们这些在酒楼里干活儿的都讨不着好!” 祝瑾禾无奈看着他:“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的,外头有坏人呢。” 说着就探头探脑往外去了,还把那一堆加料的冰粉交给他看管,叮嘱他千万看好了,别让伙计拿去给其他客人。 欧阳炎彬僵立当场,他怎么成了同流合污之人了? 按照往常的脾性,他肯定得撂挑子走人,可想到她方才那无可奈何又可怜兮兮的模样,只得认命地看管起“作案工具”来。 祝瑾禾找来渝掌柜商量,不安全因素不能暴露在满店的客人面前,否则待会儿他们若是闹起来,不仅影响酒楼生意,还很有可能会伤及无辜。 她想了想,让渝掌柜同这伙儿人说今日酒楼有活动,消费满二十两银子的可升级到包间,请他们上二楼包间去。 然而渝掌柜无功而返,回来时一脸的隐忍憋屈:“那骆小侯爷说包间里看不着……东家,不愿上去。” 任他好说歹说就是不上套,而且言辞污秽,不堪入耳,简直把他们这儿当成不入流的妓馆了! “无妨,我亲自请他们去。”想也知道渝掌柜方才那声停顿定是把什么不好听的话隐去了,对方来者不善,必须先将人带到包间去,也好适时给他们尝尝加料的冰粉。 渝掌柜面色担忧:“要不,让欧阳大厨陪着您过去?他好歹是会些功夫的。” 祝瑾禾点点头,她的人身安全还是很重要的。但她没去找欧阳,而是在店里四处找了找,在一个角落找到了麒大哥给自己安排的车夫。 车夫关云曾是麒伯父的亲卫之一,功夫自然不弱,后来侯爷陪着夫人纵情山水,他便留了下来,成了守护侯府的护卫之一。 而关云自己,对于被公子安排兼任祝小姐的车夫一事,是乐意之至的。 侯府一年到头几乎没有用的着他们护卫的地方,现在不但有事儿可做,在这酒楼里一日三餐都能有许多好吃的,偶尔祝小姐亲自动手也从不会忘记给他分一份,这可真是神仙才能过的日子。 他于是每日兢兢业业地赶车,并且按照公子的吩咐留意祝小姐的安全。此外还会在小伙计们忙不过来的时候搭把手,或者见哪桌客人有闹事的苗头,便去往那儿一站。 此时见祝瑾禾跑过来,连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祝小姐。” “关叔,你怎么还叫祝小姐呀,这多生分,你喊我阿禾就好了嘛。” 祝瑾禾佯怒的看着面前这位长辈,这么多天下来,二人也算熟识了,可他就是谨守着上下尊卑的身份。上一代亲兵和罗岳那个活宝样儿简直有些天差地别。 看他憨厚地笑了笑也不搭话,祝瑾禾便知道自己今天的劝说同样白费了。但此时也顾不上这事儿,只先将里头的事情同他说了。 关云本就对那伙人格外关注,但看他们还算安分,也就没有上前去的打算,谁知那为首的竟是公子的对头,还敢觊觎祝小姐! 此时听她说要自己陪着将这些人带到包间,当下二话不说随行而去。 祝瑾禾摆上职业性的笑容走到骆小侯爷那一桌:“恭喜这位客人获得本店福利,可升级包间,还有酒水赠送,我这就领您过去。” 骆小侯爷哈哈一笑:“赠送酒水?那值几个钱?小爷我有的是银子。除非有美人可赠,否则小爷可不去。” 关云出身草莽且大半生效力军营,一言不合就动手是常有的事。 且罗岳那小子早就将自家公子对祝小姐的心意宣扬得府中人尽皆知了,此时听这人竟敢对未来的少夫人不敬,忍不住就要上前开打。 祝瑾禾没想到这位驾车四平八稳,平日里对着自己都是憨厚拘谨模样的关叔竟还是个暴脾气,忙将人拦了下来,示意他稍安勿躁。 使了个眼色表示还有满楼的客人在不好直接动粗,这才把人安抚住了。 而后她转头对骆小侯爷道:“抱歉我们这儿没有这项服务,但包间环境相对好些,且活动包间都是由我亲自照看着的,您可愿意移步?” 骆小侯爷目光贪婪地逡巡过眼前的女子,他本还想着不好众目睽睽的抢人,毕竟天子脚下,这酒楼的客人里若有一两个不好惹的成了见证,这事儿恐怕不好交代。 便计划等客人散尽之后再将人掳走,带回去玩儿够了再用来要挟麒枫。 然而美人诚意相邀,而自己只是这么近距离的看了几眼,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若是将地点换在楼上私密的包间里……也不是不可以。 他于是在旁人递过来的帕子上拭了手,一甩袍子起了身:“有美人伺候,自然是再好不过,兄弟们,走!” 第141章 好好的冰粉被下了药 进了包间,骆小侯爷神色不善的看着挡在自己和女东家之间的糙老爷们:“你怎么回事?你们主子不是说了这个包间是她照看着的吗?识相的就给我滚出去!” 祝瑾禾躲在关云后面,让伙计把楼下的火锅搬上来,又添了些新菜,才道:“我在这儿的,但这些活儿我做不来,还是得有人跟在一旁帮忙的。” 骆小侯爷耐着性子等人把包间都安顿好了,又在座位上坐好。此时本就已经吃得七八分饱,其他菜色便都不看在眼里了。 满心满眼就只剩下那娇娇美美的女子,想着她待会儿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样子。如今觉得这地儿很不错,够刺激! 然而眼看着伙计们都有序退了出去,那大个子的糙汉却仍旧杵着没动,他立马神色阴沉起来。 “这里的活儿用不着你做,现在就给我出去。” 关云斜睨着他,一动不动,要不是看祝小姐的面子,他早就将这肥头大耳的小白脸打得爹娘都不认识了,岂会还让他有机会在这儿呼来喝去的? 见他竟不听自己的,骆小侯爷怒了:“怎么,见不得我和你们东家同处一室?莫不是你也和她有点什么?啧啧啧……” 关云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祝瑾禾死命拉着才没让人先动了手。她本来是想带着这帮人上来,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能不能善了。 可这人一进包间就丑态毕露,看着自己的眼神让人恶心欲呕,更是明目张胆口出龌龊之言,看来那加料的冰粉是不得不喝了,可此时也不能让自己人成为先理亏动手的那一方。 她于是继续强颜欢笑:“今日的活动是我精心准备许久的,主推的便是一道精美的饭后甜点,是今日所有菜色之最,属于此生没吃过定会后悔系列,还请贵客赏脸先品尝一二。” 她故意说得夸张些以挑起这位显然很重口腹之欲的小侯爷的好奇心。 骆小侯爷想到方才那些美食,确实还有些意犹未尽,这甜点竟能比方才那些还要好? 可他斟酌一番,又勾出一抹玩味的笑来:“本来美人的请求是该应承的,可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我吃什么饭后甜点?莫不是想下毒?” 祝瑾禾佯装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有些惊惶地道:“这个时候不正是吃甜点的时辰吗?小女子平生只致力于厨艺,不惜抛头露面辛苦经营,怎么会在自己的酒楼里给顾客下毒?” 看她不似装的,骆小侯爷吩咐了一个属下:“你去他们厨房里把那什么饭后甜点拿上来。” 祝瑾禾连忙补充:“就说是今日包间活动的冰粉就行。”没想到这人心眼儿还挺多,还好自己也早有准备。 “贵客一看就是身份贵重之人,所以才需时时担心有人迫害。您看,我也一同在这儿等着,并没有机会对厨房的吃食做任何手脚,这冰粉您可放心品尝。” 没一会儿之后,下楼的护卫回来了,拿着托盘的却是欧阳炎彬。他径自入了包间,看也没看祝瑾禾一眼,将托盘中的冰粉一一摆出来后,却也站在一旁没走。 祝瑾禾心中有些感激,这人虽然方才还斥责自己,可是知道她真到了用上蒙汗药的时候,还愿意亲自前来下药,看来也是很担心自己的。 骆小侯爷看着这一个二个的杵着没走,也懒得理会了,反正夜还很长,等吃了这被说得神乎其神的冰粉,再将人赶走也不迟。 他随意拿了一杯端详:“紫盈盈的渐变色,晶莹剔透的,看着就很不错。”转而将它递给祝瑾禾:“但我等还是第一次见,还请东家先做个示范。” 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先拿她试毒吗?祝瑾禾丝毫不犹豫的就接了过来,拿小勺子连挖了好几口进嘴里。 她多准备了几杯就是为了防止这满屋子的人里有漏网之鱼没喝到的,而她自己作为高风险人物,自然也是先吃过解药的。 一旁的欧阳炎彬握紧了双拳,但基于对东家的信任,强忍着没出手阻拦。 见她吃了没事,骆小侯爷却也还没急着相信,万一对方先吃了解药呢?于是又让方才跑腿的手下先试试。 那人看着这星空一样的冰粉,早就想要尝尝了,此时迫不及待的就入了口。 丝滑的口感,入口即化,加上微甜的桂花香,以及里头不知道用什么做的圆子,外头软糯糯的,咬下去之后竟还会爆浆,甜甜的流心之后是脆脆的马蹄。 难以形容的丰富口感,但此生没吃过会后悔,他是认同的。 眼见他吃得双眼亮晶晶的停不下来,而且也并没有什么事,其余人才纷纷拿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祝瑾禾在心里偷偷乐,出自她手的冰粉,能有不好吃的吗?还好她特意从苏言那里挑选了药性会延迟发挥的一款。做大夫的就是这点儿好,蒙汗药种类应有尽有。 果然等人意犹未尽把那一小杯冰粉都吃完之后,她还得装模作样问几句点评,而后还没等骆小侯爷将多余的人撵出包间,吃过冰粉的人便一个接一个的倒地不起了。 骆小侯爷见状怔愣了一瞬,只来得及心有不甘地瞪圆了眼,看到这个女东家脸上浮现起同麒枫一样的不屑鄙夷的笑容,下一秒便昏死过去。 完全不知道还安排了这一出的关云也愣住了,祝小姐原来还下了药!而后他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好好的冰粉被下了药,可惜了。 继而才上前查看这些人的脉象,还好只是迷晕过去,要是祝小姐把人都药死了,他可就没法子处理了。 可是,他看了看这满屋的横七竖八,这也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啊。 想了想,既擅打架又会善后的非他家公子莫属了,别看公子一派风光霁月,处理这种事情的时候蔫坏,最会精准打击,很适合这伙纨绔。 他于是转头对祝瑾禾道:“祝小姐,这人毕竟是个小侯爷,这次被咱们摆了一道肯定会想着怎么变本加厉还回来,这种事情需得交由公子来办,才能永绝后患。” 祝瑾禾愣愣看着他:“麒大哥?他现在还在兵部加班呢,会不会给他添麻烦?” 关云已经转头出去了,背对着她挥挥手:“这本就是公子该做的。”自己媳妇遇到了麻烦,怎能不亲自处理?何况这麻烦还是公子给惹来的。 第142章 乱葬岗 麒枫原本还在兵部工作,听闻有人来找还迟疑了下,不会又是那右侍郎搞的什么幺蛾子。正想说让人等着,就听传话的人说不是兵部的人,而是一个叫关云的,说家中有事。 麒枫当下放下手里的工作,连案头都不及收拾就往外走去。 一到门口见着关云脸上的神色并不慌张才松了口气,然而等对方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脸色立马就阴沉下来。 这骆小侯爷竟敢打上阿瑾的主意了!看来这些日子给的教训是真的太微不足道了,不足以让他将自己放在眼里。 本来还想着一点点慢慢来,他若是知道怕了安分守己着些,便还可相安无事。没想到这人竟然连这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出来了,还招惹上最不该招惹的人,此次便一劳永逸,好让他知晓什么人是不能动的! 他让关云去找两辆马车,吩咐他找来后直接停到那间酒楼包间的窗下。而自己则策马疾奔,往骆小侯爷等人所在之处而去。 推开包间门,看到祝瑾禾好好的一边无聊打着哈欠一边看守十来个昏迷过去的人,这才真正放了心。 然而见她竟是孤身一人待在房中,仍旧有些不赞同:“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你们店里的掌柜和那个会武的厨师呢?” 祝瑾禾见他这么快就赶来了,很开心烫手山芋们总算可以转手,一脸的喜悦:“我店里生意好嘛,大家都忙得团团转的,这会儿也没出什么事,光我这个东家在这儿躲懒还不够呀?” 麒枫见她如此心大,忍不住继续念叨。 “这里每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人,万一有人突然醒来呢?且你一开始就不该自己处理,而是在知晓他们身份的时候就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不想连累你受伤,承受风险也不行。” 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祝瑾禾继续耐心解释。 “这个蒙汗药我熟,而且我是亲眼看着他们都喝下去了的,不会有人醒来。这种小事哪需劳烦你这个大忙人呀?麒大哥你可不要觉得女子都弱不禁风,我好歹也是入过关宁军的呢!” 麒枫看着她,很认真的道:“你的世界太过单纯,这些人的凶狠恶毒你根本就预料不到!日后不管任何情况,遇到危险都要第一时间来找我。” 祝瑾禾有些被他的严肃吓到,毕竟这人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是一身威压,此时沉着脸、蹙起眉、语气严厉,若是不熟识的人定是要感到畏惧的。 然而她稍稍被吓到的同时也觉得无比感动。她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在意,麒大哥是因为很在乎她,才会如此。 所以,他会不会也有些喜欢自己呢?想起他平日里对自己格外的纵容宠溺,似乎,还真的有一点点这个可能? 没等她继续想清楚,外头窗户上就传来了石子的敲击声,她才想要去查看,就被麒枫拉住了。 “方才我说的,可记住了。” 虽然面前的人这样严肃,但她仍旧觉得有些甜蜜,祝瑾禾乖巧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有危险第一时间找麒大哥。” 虽不知她是否真的听进去了,又是否真的说到做到,麒枫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曲起指节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而后解释窗上的动静:“外头是关叔,我让他找了马车来装人。” 说着就开了窗探出头去,开始和窗外的关云打手势。 祝瑾禾默默在一旁看着,然后就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人一个一个拎小鸡似的把晕倒的人拎起来,从二楼窗户直接就往楼下丢去。 而楼下的关叔以及多出来的好几名侯府护卫也都配合“默契”,并不接住人,只等人砰砰砸到地上,才一一捡起来往马车里头堆。 祝瑾禾张口结舌之余,默默地点了个赞。 此时楼下客人云集,确实不适合将人一个个抬下去,且这个时候的楼层建得特别矮,也无需担心将人摔死摔残。加上后边窗户位置偏僻,也没有别的商户和人家,很适合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 看着两人对这帮人毫不手软,把他们当成货物一般的做派,心中莫名就有些畅快。 特别是那个骆小侯爷,满身的肥肉大概给他做了缓冲,从二楼丢下去看着就软乎乎不痛不痒的。可惜“不小心”磕到了头,大概得肿上好些天。 麒枫把人都丢下去之后,就准备也跃身而下,却被祝瑾禾拉住了,交给他一个小瓶子:“这是闻了可以让这些人醒来的药,但是醒来后仍旧会气力尽失,或许能用得上?” 见他欣然收下了,祝瑾禾趁热打铁:“麒大哥你打算怎么整治他们?我也可以跟着去吗?”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一定是自己不曾经历过的事情,她有些跃跃欲试,想跟着去见见世面。 然而麒枫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摇了摇头:“那样的场面不适合你一个小姑娘家看,我让人通知罗岳过来,这里忙完就好好回家待着。” 看他说得斩钉截铁,知道自己是断然没机会跟去了,祝瑾禾见好就收,即便见不到明日也可以找人问问的嘛,便也没执意要跟。 见她没了问题,麒枫没忍住轻抚了抚她柔顺的长发,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才从窗口飞身而出。 明明是他自己要出去做危险的事情,反而还挂心她的安危,祝瑾禾心头升起丝丝喜悦,这种被时刻记挂着的感觉让人有些熏熏然,觉得不甚真实。 而另一头,麒枫带着一行人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到了京城南郊最为偏僻的一处乱葬岗。 此处是一些罪奴或是无人收敛尸体的埋骨处,杂草丛生、白骨处处、阴气森森。 麒枫一行已经在马车里换上了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吩咐护卫们将仍旧晕得死沉的骆小侯爷等人抬出来,丢在一堆一堆的小土坡上,并一一给他们闻了阿瑾给的能让人清醒的药。 骆小侯爷先是感觉到浑身酸痛,而后是后脑处胀胀的疼,伸手一摸,果然肿了老大一个包。 他正想骂娘,就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那女人竟然真敢对自己下手?区区一个商妇,看他这回捉住人不把她往死里作践!定让她知道知道得罪他骆小侯爷的下场! 第143章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然而才睁开眼,就见四周黑漆漆的,零零落落有几棵枯瘦的歪脖子树,几只乌鸦落在上头嘎嘎叫得无比难听,而自己竟然直接躺在了泥地上。 他一个激灵想撑着地起身,却发觉手中触感不对,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只剩了一半的骷髅,那黑洞洞的眼窝竟似在瞪着他一般。 他大叫一声将那骷髅甩飞出去,可任凭怎么用劲儿都起不来身,才发现自己浑身绵软,一点力气也没有。这才不得不向四周寻求帮助,查看起四周的状况来。 他的十几个护卫和自己一样躺倒在地,也是一副刚刚醒来的模样,身前还站着五个一身黑衣的人。 他盯住为首的一个,愤愤开口:“麒枫!别以为你这样本公子就认不出你了。你去打听打听,整个京城谁敢惹我骆小侯爷!你若不赶紧放了我,日后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麒枫勾起一边嘴角,也不隐藏。 “认出来了又如何?我早就让人易容成我的样子去了兵部,今日整个兵部的人都可证明我在值房工作至深夜而后直接留宿了。即便我现在杀了你们这些废物抛尸在这乱葬岗,也不会有人找到我头上来。” “你,你敢?天子脚下可容不得你这般草菅人命?”骆小侯爷目眦欲裂的怒吼。 他平日里虽然行事纨绔,常常欺男霸女,可手里也从来不曾有过人命。他不相信这个看起来无比正直,被称作清流贤臣,得百姓传颂爱戴的堂堂大将军会这么罔顾律法。 “狠话谁不会说,本公子可不是吓大的!今日犯在你手上算我倒霉,我警告你,若是不敢直接杀了我最好趁早放人,我还能饶过你。否则我活着一天就会报复你一天,还有你那个下贱的相好,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话音才落,就见那站在远处的人突然就不见了,下一瞬,却又倏而出现在离自己极近的地方。 骆小侯爷眼睁睁见他举着匕首朝自己逼近,利刃的寒芒破开风声,裹挟着泥土的腥味而至,扑哧一声……插入了他耳边的土丘里。 麒枫见他面色苍白冷汗直冒,心底暗暗嗤笑这人口气这样大却完全不经吓。而后继续凑到他耳边。 “我在边关杀敌时你在这京城的锦绣堆里横行无忌,边关将士们流血牺牲可不是为了保你们这些富家子为非作歹的!本就看你不顺眼还跑到我面前现。你以为我不敢杀人吗?你可知我在边关是如何对付敌人的?” “离的远的用弓弩,一弦五箭都朝着最脆弱的脖子射,我向来箭无虚发,五个倒地的人脖子上都有一个血窟窿,si得透透的。” “用尽了一背篓弓弩,开始近身厮杀。先是长刀,最好是朝心口和脖颈下手,或是直接将tou砍下来。” “而后是这样的短匕,别看它小,两面刃,还有放血的凹槽,杀伤力很强。在身上捅一刀,滚烫的红便喷溅而出,能让人感受到血肉被绞烂的痛楚,是很残忍的si法。” 话音刚落,就闻到了一股尿骚味,麒枫嫌弃地离远了些,低头看着抖如筛糠的骆小侯爷。 “我的军功就是这么一刀一枪收割敌人性命而来,这么多年早就习惯杀戮了,入了京还真有些不习惯。你若是老往刀口上撞,我也不介意拿你来祭祭我这久不见血的利刃。” 一旁的关云见那小侯爷似被吓傻了一般,除了被吓尿外没半点儿反应,不耐烦地踢过去一脚。 骆小侯爷只敢低低地闷哼出声,而后有些颤颤巍巍地开口:“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大将军饶命。” “还有呢?” “我,我,我以后做个好人,不为非作歹,不辜负边关将士的流血牺牲。” “还有呢?” 这下骆小侯爷我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关云见他如此乖巧,在后头忍着笑提醒:“这么快就忘了你今日得罪了谁?” 骆小侯爷醍醐灌顶:“那位仙女娘娘,我把她当菩萨供起来,我亲自给她磕头认错,我给她的酒楼送银子赔罪,她若还有任何要求都尽管提,我一定照办。” 麒枫轻蔑俯视他:“当谁都稀罕你的磕头和银子呢?此后不许再出现在她面前碍眼,若是再敢动什么歪心思,我便让你再也当不了男人。” 说话间一颗石子精准地击中了骆小侯爷下腹处,当即吓得他惊声哀嚎。 他声音里染上了哭腔:“我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求……求你……” “求我也没用。你之前对我的做的那些事情我都可以不计较,可你今日敢打她的主意,便不能轻饶了。关叔,动手。” 关云应了声是,便挥手让护卫们一起上前去。军营中的老规矩,对这些不干人事儿,欺辱妇女儿童的男子,要剥光了衣裳打板子。 可方才他们来这儿的路上,恰巧碰到了两个夜香人。就是专门收集各家各户的粪便,再送到乡下卖给种田人的工作。 公子同他们商量了几句,这两人便推着两大桶车随后来了。关云同身边的同伴嘀嘀咕咕,都觉得公子这招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够狠。 而此时正好可以听到车轱辘往这边过来的声音。 几名护卫手脚麻利的将十几人剥了个干净,而后毫不留情的燃了一把火将衣服都烧了。 两名佝偻着身子赶过来的夜香人走近后,看到的便是十几个汉子光溜溜躺在地上的样子。 “哎呦,这都是哪家不要脸的跑来乱葬岗做这等腌臜事啊。” 关云立马接口道:“没错,就是一些做尽了腌臜事之人。您二位只需把粪桶里的东西都浇到这些人身上,咱们的交易便算是成了。” 两名夜香人面面相觑,方才碰到这些人说要买他们这桶里的东西,两人想着不用跑到乡下去卖,还能赚更多钱,他们自是乐意的。 却没想到竟是要做这等事,这……虽然浇个粪也不会死人,但他们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啊。 两个老实汉子有些犹豫了。 第144章 悔之晚矣(温馨提示:用餐时请谨慎阅读本章) 而躺在地上被剥光了衣裳的骆小侯爷等人在闻到那臭烘烘,令人作呕的味道时就有些毛骨悚然了,此时见人犹豫,便有一位护卫冒死出声:“我给你们两倍的钱,不许往我们身上浇。” 骆小侯爷也反应过来,一边用仅剩的力气瑟瑟发抖地遮掩身体,一边命令道:“我出十倍的钱,你们这些恶心的人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敢让这些东西沾到我一点儿,我肯定让人整桶给你们灌下去。” 他虽害怕麒枫,但知道这人暂时不会对自己下杀手,此时也少了些惊惧。 而且对这满桶屎臭味的极度排斥感让他不觉间就恢复了往常对着平头百姓的颐指气使,何况面前这两个还是在他眼里恶心至极的夜香人,自然就对他们全无尊重。 两个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汉子这下全无顾忌了,他们虽穷苦,也是有原则的,不然早就偷鸡摸狗去了,何必来做这种苦差事呢?是以他们本来并不打算助纣为虐。 但地上这人的话一出口,好坏立马就分明了,这些黑衣人对着他们这样的夜香人都客客气气的,地上这白胖子却根本不将他们当人看。既然是惩治歹人,他们良心上就过得去了。 而且看这伙人被剥得一丝不挂的样子,还信誓旦旦给十倍钱呢,怕是一个铜板都拿不出。 于是两人看着关云道:“这位侠士,这活儿咱们接了。瞧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人,还满嘴喷粪,比我这夜香都臭,咱们肯定将人淋透了。” 关云对骆小侯爷一行看不清形势的行为啧啧称奇,这些人能在京城横行这么久还真是一大奇迹,此时回了一声好嘞,便和主子及伙伴们退到十米开外的最佳“观景处”去了。 眼看着两位夜香人毫不迟疑的就开始行动,一勺勺地往那些人身上倒屎尿,而骆小侯爷因为面积巨大,加上方才口出恶言,被“照顾”得尤其多,他们甚至看到了在他身上蠕动爬行的蛆虫。 几个人都默默退后了好几步。 连他们这些在远处观看又有蒙面巾捂住口鼻的人都受不了这样的恶臭,何况是被淋了满身,甚至满头满脸的骆小侯爷一行。 只见他们一个个哭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的,没一会儿全将今晚吃的火锅吐了个一干二净,可一边吐还一边有肮脏之物往嘴里流,画面简直有些不忍直视。 骆小侯爷是在眼睁睁看着一勺粪水往自己头上浇来时,才知道自己究竟惹到了怎样一个恶魔的。他本以为麒枫只是吓唬吓唬自己,毕竟他自恃身份高贵,没人敢对自己如此不敬。 可对方就在不远处,命人将那恶臭的东西兜头浇下来,他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他被人用不知是哪些下贱之人拉出来的,黏糊的、湿热的、有蛆虫蠕动的屎尿给淋透了,一勺一勺,肮脏至极! 所以麒枫是真的敢,真的敢给他淋粪水,也真的敢杀了他!并且是在逃过所有人耳目的情况下。 想起他方才紧握匕首刺过来时的眼神,骆小侯爷浑身又是一个激灵,眼泪哗哗流个不停,万分后悔自己好端端的为何要招惹一个魔鬼。 可惜悔之晚矣。从未受过此等侮辱的他不住地哭喊呕吐,内心却是麻木的,知道不浇完车上那两大桶粪水,自己是绝对得不到饶恕的。 而麒枫正如他所想的那般,对他们此时的下场丝毫没有同情心,但也不想继续观瞻这有碍食欲的一幕。将其中一个夜香人叫过来,吩咐他们倒完之后可自行离开,便勾肩搭背地走了。 麒枫朝关云投去一个眼神,他会意地开口道:“骆小侯爷威武,替京城百姓整治了这伙儿不要脸的歹人,日后他们一定不敢再做这些强抢民女的事情了。” 另一个护卫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咱们骆小侯爷这下可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了。” 麒枫摆摆手:“好说好说。” 夜香人看着一行走远的背影,感叹了句:“原来是骆小侯爷,好人啊。” 而真正的骆小侯爷一伙在终于被浇完了粪水之后,仍旧全无气力,忍着寒冷和恶臭又等了一个时辰药力才终于失效。 然而他们即便终于能动弹了,也没处可洗,整个人仿佛都被阵阵恶臭给腌入味了。加上没了蔽体的衣物,只能趁着天色尚暗赤身裸体跑回城去。 等终于进了城,有气无力跑到最繁华的主街时,天光已经大亮。即便他们如何小心躲避,还是被许多人撞见一丝不挂满身恶臭地在城里乱窜,被丢了许多烂菜叶子和臭鸡蛋。 人人喊打的跑到自家门口,护卫们一部分气喘吁吁的抬着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侯爷,一部分砰砰敲门。 守门的出来看到这一伙儿恶心的人,当下叫来府中下人一同咒骂驱赶。 骆小侯爷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呵斥:“本小爷回府,哪个不要命的敢拦门?还不快把我抬进家去?” 一众下人听到自家小侯爷的声音,这才将他认了出来。不可置信地端详着他这副惨样,要是他们没看错的话,小侯爷散乱的鬓发里那几只白胖扭曲的,应该是蛆虫! 随着又一声的催促喝骂,下人们只能忍着恶心小心翼翼将人抬了进去,又急急关了家门阻隔了门外一众好奇的视线。 巡捕营的人听人来报说城中有十来个男子正一丝不挂的游街,有碍市容,正想将人抓回去,就看到了方才的一幕。 为首之人竟是京中有名的纨绔骆小侯爷?这一看就知并不是有暴露癖好的人出来游街,分明是被人整了!不仅剥了衣服还被泼了屎尿,一众巡捕面面相觑,心里竟还有些佩服这个敢如此行事之人。 只是佩服之余,他们还是得查查这幕后黑手,骆小侯爷出了名的难缠,事后定会不依不饶,他们需得掌握先机,否则最后倒霉的可就成了他们了。 然而查了半日,终于找到淋粪的夜香人之后,得到的结果竟是买通他们作案的就是骆小侯爷自己! 然而除了这条线索外,却再无其他踪迹可查。那位和骆小侯爷近来颇有龃龉的前任大将军更是第一个就排除了嫌疑。 巡捕营焦头烂额了好些天,为了避免被迁怒,只能扣着两个夜香人,等着骆小侯爷找上门来讨要公道的时候,让这两人同他对质。 然而许多日过去,却没见骆小侯爷闹上门来,不免有人疑惑:难不成还真有找人坑害自己的? 第145章 崭露头角 而祝瑾禾也是在两日过后才得到了这个新出炉八卦的真实版本。 原因是当事人麒枫轻描淡写的只告诉她结果,说骆小侯爷此后定然不敢再来找麻烦了,让她无需操心过程只管放心就好,便忙工作去了。 骆小侯爷受了寒外加受到严重的打击和惊吓,这次回去之后是真的病倒了,据说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过来,麒枫不得不又将右侍郎的工作全都接了下来。 而参与者关叔每次被问到当天的事情则都是欲言又止的,他一面觉得自己应该对未来少夫人的疑虑有问必答,一面又觉得小姑娘不宜听这种肮脏的故事。 最后他自认为自己对这小姑娘的爱护战胜了理智,决定对祝瑾禾的疑惑不予正面回应。这个时候便愿意叫她阿禾了,她一问就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阿禾呀,这种事情你远着点就好,别去打听那些故事脏了耳朵。以后有公子和咱们这些人护着,你也不必知晓这些人间险恶。” 祝瑾禾只能无奈放弃了从顽固的爱护小辈的关叔这里打听事情始末。 然而,关云虽不愿讲给她听,却并不提防罗岳,见他好奇便一股脑全告诉他了。 而大嘴巴罗岳不等祝瑾禾来问,第二天抽空兴冲冲地跑到酒楼,把这一八卦当作下饭故事讲给了包括祝瑾禾在内的所有酒楼员工们。 绘声绘色,形容细致,甚至连骆小侯爷被剥光了衣服后身上那颤颤巍巍的肥肉以及浇过粪水后蛆虫在其上扭动的状态都一一解说,就跟自己亲临了现场一般。 成功让在场的所有人没再跟他抢桌上的饭菜后,他自己一个人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而关云不明白自己因为祝小姐让他帮了个小忙,才晚来一会儿,怎么大家伙儿就都提不起吃饭的兴致了?不明所以地成为了唯二津津有味吃饭的人。 祝瑾禾一边忍着不去想象当时的画面,一边在心里默默给麒大哥疯狂鼓掌。还得是掌控过数十万大军的将领,对人心的忖度和把控都是细致入微的。 这骆小侯爷不真的给足了教训,摧毁他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再践踏他自以为是的高傲,他还真以为这世上任何事情都能按照自己的意志来,不知害怕、不懂收敛。 而今,被兜头的粪水淋清醒了之后,终于能看清近在咫尺的自己无法掌控的危险,自然就知晓了有些人是他不能招惹的。 而事实正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骆小侯爷病好后回到兵部,果然没敢再无风起浪了。有事没事都躲着麒枫走,实在避不开碰上了,也如鹌鹑一般。 甚至他连在外头的行事也收敛了许多,毕竟当日多嘴承诺了要做个好人,若是平日里行事太过张扬霸道,传到麒枫耳里,不知会不会又将这个煞神引来。 而祝瑾禾的酒楼他更是彻底不敢去了,里头的火锅再合胃口也只能忍痛割爱,连偶尔经过都要遮遮掩掩避免自己会出现在祝禾的视线里。 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好几个月,天气渐渐回暖又开始变热了起来。 麒枫依旧忙碌,但他自己招揽来的整顿兵部沉疴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整个兵部都开始从中受益,甚至波及朝中几个重要部门。 皇帝知道后龙颜大悦,他虽不信任麒枫,但眼看对方确实给整个朝廷带来了不可忽视的利益,除了加官进爵不能给之外,他大方的予以了丰厚奖赏。 唯一不高兴的便只有舒尚书,他以为自己作为兵部主官,这样大的事情即便他参与得少,也应该是首功。没想到麒枫并未将功劳自觉地推给作为上官的自己,反而很理所当然的揽下了。 他眼巴巴看着对方的丰厚赏赐,而自己只额外多了一个月俸银,皇帝再敷衍的夸奖了他几句,便将他给打发了。 他甚至看到了朝堂之上许多官员对自己嗤笑和不以为然,舒尚书于是在心中又给麒枫记了一笔,只要自己还在朝堂上一天,定与这人势不两立! 麒枫带回满车的皇宫赏赐时,祝瑾禾同样也赚得盆满钵满。 按理说,她早该赚到足够买下大宅子的银子搬出去住了,但麒大哥都没了赐婚了,她便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好在也并没有人提起这一茬,她于是还上银子,而后安安心心住下了。 然而仍旧不免有些心虚,手中一有闲钱便想要投出去。她于是在半年的时间里又开了好几家铺子。除了海底捞的两个连锁店之外,还张罗了其他营生。 天气渐热,火锅店虽然不至于生意不好,但毕竟没有冬日里的盛况了。她便捣鼓了一间私房菜馆,规模同样做的很大。 有了此前的口碑作保,以及经验加持,加上她超出这个时代高超厨艺,自然在开业之初就异常火爆起来,并且经久不衰。 而后某次去苏言的医馆帮忙,看到隔壁一家铺子正在转让,便也顺手盘了下来。她同苏言的医馆合作,开起了一家药膳馆,专门研究中医食补。 既美味又养生,生意自然也很不错。更带动苏言的医馆成了京中一大特色,名气渐渐响亮起来。 一番操作之下,她名下所有美食店的营业额加起来超过了在京城霸居美食行业头名已经十年有余的水云阁,成功跃居京城第一,成了京城美食行业的扛把子。 然而这些店铺给她挣来的银子,还远不如一家美容店挣的多。 祝瑾禾虽然最爱的还是美食,可美容行业着实有很大的利润空间,所以她将几家铺子做起来,都安排好信任的人手之后,便将时间花在了美容店上。 她一开始不过是看海底捞里的两个美甲小姑娘忙不过来,而且的美甲终究不能做太多费钱的花样,便另外找了个店面开了一个小小的美甲店。 然而她完全低估了美甲的受欢迎程度。 爱美是女子的天性,而且女孩子们为了美是最舍得花钱的。特别是那些无需以劳作来养活自己的夫人小姐,每日如何装扮自己便是她们的“工作”。 美甲店一经开起来,光顾的客人络绎不绝。祝瑾禾给店面扩容了几次后,干脆连着化妆和护肤都一起做了起来,将美甲店改造成了美容店,更是贵客云集。 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她凭借着在美食和美容两个领域的成绩,在京城商界崭露头角。 某一日正在店里忙活时,祝瑾禾收到了京城商会的邀请。 第146章 贵气逼人的阿禾 祝瑾禾本来一头雾水,她最近一门心思埋头做生意,还没来得及打听商会的事情呢,怎么反而先收到商会的帖子了? 而很快,水云阁的东家就很贴心送来了消息。 商会是京中商户们自行发起的组织,共同商议生财之道和商业局势,毕竟商人地位在这个时代太过低下,只有相互支持、和衷共济,才能团结起来共同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 如今商会成员共有二十三名,都是京中说得上名号的富商,水云阁这位自然也是其中一员。而此次给祝瑾禾发帖,主要是为了嗟商她能否成为第二十四位商会成员之事。 祝瑾禾有些惊愕,作为新时代新青年,她自然知道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能走得更长远,所以她本人是很乐意被商会吸收的。 然而水云阁东家也透露给了她一个消息,因她是女子,商会中好些人反对吸纳她,觉得同女子合作会带来厄运。 是以此次会议,除了考察她的实力人品等等,定然也会有人刁难她,让她先做好心理准备。 祝瑾禾虽然忐忑,却并不害怕。除了担忧古人对女子从商的排斥之外,她并没有什么是屈居人下的,那便去试试呗。 第二日,祝瑾禾着重打扮了一番,让自己多少带上点商业女强人的气质。 首先,选了一套略显成熟的藏蓝色华服,坎肩式的短上衣,配以利落的裤裙,显得简练坚定。 而后拿出此前小晏的公主母亲送的那一套贵重头面,从中选了一支顶簪和一对鬓钗,以及一只精巧的金戒指,都是奢侈大气的款式,任何一样戴出去都很有排面。 贵重的底蕴在精而不在多,这些东西搭配起来恰好足够吸人眼球,且都是明眼人一看便知的底气,更遑论精明敏锐的商人了。 再戴上麒大哥送的那对儿如意耳坠,同样精美罕见,巧夺天工,是她所有首饰里最为珍视和喜爱的。一戴上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闪闪发光,自信了不少,这可是大将军给的勇气。 麒枫今日恰好休沐,原本是打算继续一头扎进工作里的,但得知阿瑾今日要去商会给自己争取入会资格,便留在家中了。 商议时间定在了巳时,正好可以吃了早食之后再过去。他本还打算亲自将人送过去的,想想自己的身份,只能作罢,决定只陪她吃个饭就在家中等她回来。 而一旁的罗岳原本是来同公子一起去兵部的,到了侯府才被通知今日不去了,便留在府中继续担负起亲卫的职责,顺便蹭蹭饭。 此时见满桌的吃食都摆好了,而公子看都没看,只盯着餐厅之外,一副望妻石的模样在等着祝禾,便很有些看不下去。 他家公子原本明明行事干脆利索得很,怎么一遇到感情的事儿就磨磨唧唧、藏着掖着的?他于是想了想,决定得给些刺激。 “公子啊,你再这么磨蹭下去,不仅这桌上的吃食要凉了,连阿禾都要被人抢走了啊。” 见他不以为意,便再接再厉。 “你等人吃早食可以去叫的嘛,不然她怎么会知道呢?你不告诉她自己的心意,万一哪天被那苏言截胡了怎么办?还有他们店里那个欧阳大厨,我看最近也很有点儿要觊觎阿禾的意思。” 麒枫闻言正想说什么,就见祝瑾禾已经打扮一新走进了餐厅。 她平日在装扮上向来随意,又要经常出入厨房亲手烹饪,是以总是素面朝天,穿着也很朴实。今日虽然特意扮得成熟稳重,但妆容精致,举止间也多了股从容自信,很有女子风韵。 完全不像平时的她,竟像变了一个人。麒枫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一面,但看到她小巧耳垂上是自己送的耳坠,心中暗自欢喜。 而罗岳则更是惊呆了。 宫中贵妃皇后们用奢靡撑起的气派他是见识过的,而眼前的人一点儿都不招摇的装扮,却莫名给人一种贵气逼人的感觉,清冷绝俗的容颜更是自带只可远观的气质。 如果阿禾一直是这样的阿禾,他大概是不敢同她“称兄道弟”的。 然而这人一说话就完全打破了这样的气场:“我今日的战袍,够唬人?哎?早食都做好了,你们怎么不叫我,可有我的份儿?” 她虽然这么问着,已经不客气的动起手来。 罗岳总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阿禾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阿禾。 于是从善如流的开始动筷子:“怎可能没你的份儿?我们公子吩咐人按你的口味做好的,巴巴的在这儿等着你,都把我等饿了。” 祝瑾禾闻言,甜甜地朝麒枫一笑,给他碗里夹了一个浑圆的胖饺子:“谢谢麒大哥,麒大哥也吃。” 麒枫微扬起嘴角,将她夹过来的饺子一口吃掉了。 一旁的罗岳:他一个已经成婚的,怎么反倒被这俩男未婚女未嫁的给秀恩爱了? 其乐融融的早餐吃完,祝瑾禾在两人的祝福下奔赴属于自己的“战场”。 眼见她上了关叔早就等在外头的马车,罗岳才同自家公子感慨。 “没想到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阿禾已经成了京城商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了。公子,再这么下去,以后她在财力上可就要碾压您了。” 麒枫对此毫不介意:“她这样努力,又如此有天赋,这不是迟早的吗?” 罗岳小心翼翼看他:“那,日后若是成了婚外头不会有人说公子是吃软饭的?” 麒枫闻言投过去一瞥,感受到危险的罗岳赶紧溜了。 而一处占地极大的别院中,祝瑾禾才到,便被一位小厮往里迎了进去。这是商会会长莫源名下的一处房产,专门用来招待商业上的朋友。 小厮一边引路一边同她介绍:“此次商谈,莫源会长和尤副会长都出席,另外还有十余名会员参与,未能出席的都是出京去了的。此时莫会长和几名会员已经到了,正在里头喝茶呢。” 祝瑾禾朝他善意地点点头,深吸了口气,便进了议事厅。 只见一张巨大的桌案前,坐着几名年纪三十往上的男子,一边品茗一边相谈甚欢。 桌案上摆着精致的糕点和茶具,周围有十来个小厮丫鬟或忙活着或静立等候使唤。 一见她进来,众人的眼光就都落在了她身上,那位主位上的人显然就是会长莫源了。 大概是四十出头的年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丝不苟的气质,看起来是很固执而且不好说话的人,那双看过来的锐利的三角眼里满是睿智狡黠。 祝瑾禾心头一个咯噔,看来自己今日不会过得很轻松,但面上却学着麒枫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淡笑着迎了上去。 第147章 红颜祸水 祝瑾禾恭恭敬敬的行了晚辈礼,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才被让到一旁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按理说以她此时在商会的地位,应该敬陪末座才是,但是今日主要是商讨她入会的事情,会长让她在自己右侧空位坐下,她便也没有扭捏。 莫源从她进来起便默默观察着,眼见对方举止从容、言语得体,此时又落落大方地落了坐,才在心中赞许。 难怪小小年纪就能有此成就,初入商会既不傲慢亦不阿谀,即便身为女子,表现得可比当初会中的许多男子都要镇定从容些。 但这并不表示她能如此轻易就过了关,稍后的局势才是她需得面对的难题。 莫源早就打定主意要坐山观虎斗,这丫头若是自己解决不了,必定不适合加入商会。他们需要的是有能力又有魄力之人,若是只会些挣钱的法子,最后迟早也只能走进死胡同里。 而祝瑾禾只感受到了这些人不冷不热的态度,想着暴风雨估计等人齐了才会来,于是也并不着急,只默默听着这些大佬们的谈话,偶尔客气的附和几句。 很快,水云阁的东家也来了,就在自己另一边落了坐,她便总算能将各位大佬的身份打听了个大概。 而后,人陆陆续续地到齐,祝瑾禾看这些人的表情便知其中大半都对自己没什么好感,小部分则持中立态度。真心站在自己这边的,估计也就只有水云阁这位东家而已了。 最后三位到的,是一脸不耐烦的尤副会长和跟在他身后同样面色不佳的两位啤酒肚老爷。 尤副会长在莫源左边位置坐了,瞥了在场唯一一个女子一眼,怔愣了一瞬之后,仍旧骂骂咧咧:“好好的招个祸水进来做什么,我码头上的事还忙得很,真是浪费时间。” 祝瑾禾也不回话,她只是红颜,可不承认自己是祸水。 主位上的莫源见人已到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而后例行公事的道明近日商会中统计的祝禾在京的资产情况以及行商过程中并无任何违反律法及道德之举,达到进入商会门槛。 而后又问了她几个商业相关的问题,包括经商目的、此后计划以及对商会将会有的贡献,并让她谈谈对商会的了解和建议等等。 祝瑾禾在现代可是首富千金,自小耳濡目染,毕业之后更是进入自家公司靠着实力兢兢业业升任经理,此时又早有准备,这点儿小场面自然不在话下。 待她答完所有问题,便看到在场十几个人都已对自己大为改观,正互相低声讨论着,还频频点头,而后便陆续开始表态。 “不错不错,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脑子里倒是有不少好东西。” “丫头方才那个建议提得好啊,我觉得用在我的铺子里头一定能让账面上的数字再翻一番,今日我回去就马上试用起来。” “祝老板对书铺经营可有什么见解?老朽这辈子就想同书店死磕了,奈何如今进入了瓶颈期,你们年轻人若是有什么想法,不妨也同我说说?” 祝瑾禾正微笑着准备一一回话,就听砰的一声茶盏重重撞击桌面的声音。顺着那声音看过去,就见尤副会长面前的茶盖已经翻倒,茶水四溢。 立马有小厮上前收拾,替他换了一盏新的来。这人却怒气未消,气势汹汹的。 “我反正是不同意让一个黄毛丫头入会的,说得头头是道也不过就是个女子罢了!看样子也不是穷人家的,好好的不在家相夫教子,恭顺修身,反而出来同一帮男子共处一室,还敢妄议商道!尤某耻于与这等人为伍!” 水云阁东家见他说得难听,忍不住出言反驳:“祝老板除了生为女子,少了些行商的便利条件之外,有哪点没做的比我等男儿好?凭何就不能同谋商道了?” 那位开书店的老者也附和道:“是呀,而今民风开放,早就不是从前女子抛头露面就要沉塘的时候了。老夫认为这是一种进步,要有本领,男女又有何不同?” 尤副会长这下更是气愤,啪啪拍了几下桌子。 “你们看看,还说这女子不是祸水,才来就引得咱们好好的商会为此不和。自古亡国的君主有多少是祸起女子的,大家还不能引以为鉴吗?非要等到京中商界大乱才后悔莫及?” 祝瑾禾本不想与人吵架,但见这人这么看不起女子,忍不住起了身。 “尤副会长,我虽尊您是长辈,但也不赞同您方才的话。什么祸水不祸水的,我觉得自己活到现在可一直都个福星呢。还有那些亡国之君,怎不怪他们自己既没能力又没定力?女子并未执政,却枉担了亡国之责,岂非可笑!” 尤副会长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你,巧舌如簧!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以什么身份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你这样的女子,简直就是乱家之源、败业之根!” 祝瑾禾不可置信,说不过就人身攻击?正想同这个为老不尊的副会长再驳几句,就见会议室的门突然又开了,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 而刚才还同自己吵得面红耳赤的尤副会长一见来人,就急急站了起来,富态的身躯异常灵活地向门口方向移动,对着新进门的男人点头哈腰。 “文大人,您怎么来了?” 文成轩看着眼前的人,依旧维持着向来的清高模样:“本官今日得空,听说商会今日吸纳新人,特意过来看看。” 尤副会长忙将人引到自己的位置坐了,而后示意旁人空出一个位置来,那一排的人只得陆续移后了一个位置,看着尤副会长巴结着这个文姓小官的模样,虽心中不喜却也无可奈何。 文成轩不过是户部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官,主要职责便是在官员领薪当日记录哪位官员何时去户部取了俸银和禄米,是京官中职权最小的一类。 可即便是这样一个小官,在他们商人面前也是可以摆上官架子的,这位文大人就特别爱摆谱,比那些大官要员们还要傲慢无礼。 是以商会中很多人看不惯他,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形容的便是这样的小人。所以大家也不得不与这人维持着表面的客套。 第148章 忍不了的封建糟粕 文成轩偶尔会被上官分派来与民间商会打交道,收些心照不宣的“打点”,督看这些商人是否按时按量交了税银。 他堂堂一个清流文官,本就不耐与低贱的商人来往,还得常常看着他们穿金戴银、出手阔绰,心中更是窝火。 凭什么自己一个十几年寒窗的读书人,好不容易考了官,每月却只能领着那一点可怜碎银,而这些人却无端端享尽荣华? 但他同样也知道这些商人能做大到今日这等地步背后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合作的达官贵人的,便也不敢太过得罪他们。因此两方平日里还算相安无事。 好在这商会副会长是个极有眼见之人,甚至自己都看不起商人,对官员倒是崇敬不已,他这才得以在这些满是铜臭味的商人堆里感受到一些高高在上的感觉。 文成轩瞥了副会长一眼:“我在门口就听到尤副会长大声嚷嚷了,你们今日这会议似乎进行得不太顺利?” 尤副会长听他提起,便觉正中下怀。眼前的人可是堂堂京官,若是争取到他的支持,在座这些人包括会长在内,恐怕都不敢有所异议。于是连忙大吐苦水。 “文大人您给评评理,方才同鄙人嚷嚷的正是这个叫祝禾的,您瞧她一介女流,如此不知羞耻的同我等男子共处一室,而今还妄想入我商会,这简直就有违人伦纲常!” 他唾沫横飞,手指都快指到祝禾面上去了。 文成轩本就看不起商会,也早就知晓今日这帮人聚在一起是为一名女商人入会之事在进行商讨,心中更是嫌恶。在这一点上,他同尤副会长是持一致意见的,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安守本分才是。 于是他从进门到现在连眼神都没分给过那女人一眼,此时闻言,才屈尊将视线转了过去,然而这一看之下,顿时惊为天人。 世上竟有这样矜贵又美貌的女子!气质高雅、雍容华贵得似一株盛开的牡丹一般,明艳动人,实乃他平生仅见。 他没忍住悄悄咽了咽口水,连傲慢的态度都收敛了些。 “您是哪家的夫人?”能与这样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有一场艳遇,也不枉费他这些年来纡尊降贵同这些居于下流的商人打交道。 祝瑾禾本以为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官员同尤副会长是一伙儿的,没想到对自己倒还挺有礼貌,便也客气回应。 “见过文大人,小女姓祝,尚未成婚。” 文成轩眼中闪现惊喜的光芒,居然还未婚配?他又细细将人打量了一遍。虽然一身的雍容,但身段婀娜,面庞精致,肌肤水嫩得能掐出水来,的确是少女才有的特质。 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又是最为低等的商户,家中境况应该不怎么好,凭自己的身份样貌,以及好口才,应当三言两语就能引得人投怀送抱。 若是久处不厌又当真听话,也并非不能纳做妾室。 尤副会长见人迟迟没帮着自己说话,不由疑惑地看了过去。同为男人,在见到文大人看向那女子的目光时,他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当下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这女子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祸水,才这么会儿功夫,不仅害得自己同商会不和,还把文大人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他企图唤醒这个此时还未深陷其中之人。 “文大人,女子出门行商本就有伤风化,她还要入商会呢,估计就是想傍个有钱人嫁了!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就该让差役抓走细细地查个底掉。您得做出决定,这种不正经的女人可不能入我商会!” 祝瑾禾在心里直呼长见识了,原本还想尽力维持自己温婉女强人的人设,但此时满脑子就只有三个字,不能忍! 今日即便入不了商会,也要将这个看不起女人的封建糟粕给骂得狗血淋头! 可还没等她暴露自己“凶残”的另一面,却被另一人捷足先登了。 莫源本不欲参与,但眼见这人将好好一个小姑娘骂的越来越难听,作为一个很疼爱女儿的父亲,他实在听不下去。 “行了,这里是商会,可不是外头泼妇骂街的菜市场,你好歹是个前辈,不但有失偏颇还用词这样不堪,成什么样子?” 祝瑾禾眼见会长那双三角眼此时阴鸷的锁住了尤副会长,显然“泼妇骂街”说的便是他,不得不说既贴切又正中痛处,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再去看尤副会长,被骂作自己最看不上的女人,还是个“泼妇”,他不可置信的同时又气急败坏。然而骂人的是向来压他一头的莫源,只能强忍着没有反驳,一副无处发泄的困兽模样,很让人解恨。 然而这还不是他怒气的最大值。 只见莫源继续道:“咱们商会向来公正,也没有什么女子不得入会的规矩,文大人虽可监察商会,却没有干预的权利。因此还是老规矩,现在进入投票环节,三分之二通过便可入会,此时便开始表决。” 祝瑾禾闻言暗自庆幸,原来这位大boss竟是个很不错的人,方才差点儿就以貌取人了。 最后,除了最晚到的三个人表示反对之外,其余人都同意吸纳她成为京城商会会员,连作为看客的文成轩也向她表示了恭喜。 迎上尤副会长要杀人一般的目光,祝瑾禾回以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就见他一脚狠狠地踹上质地坚硬的红木桌子,疼得面颊抽搐,而后指着她张口结舌却说不出什么狠话来,只能不发一言拂袖而去。 祝瑾禾在心中悄悄鼓起掌来,人设没崩,却比狗血淋头还精彩! 然后眼见会长这个首要功臣朝自己走来,她连忙行了个福礼,顺便表达自己对商会的忠心:“多谢会长替祝禾主持公道。小女日后定会初心不变,与诸位同创京城商业之辉煌。” 莫源欣慰点了点头:“是个好苗子,我代表京城商会欢迎你的加入。” 四周立时响起了阵阵鼓掌附和之声。祝瑾禾于是便这么有惊无险又确凿无疑地成了商会一员。 然而散会之后,却又迎来了另外一件麻烦事。 走出会长别院,她与各位刚认识的会员们怀着对彼此的善意分道扬镳,正往自己的马车走去,却被人叫住了。 她停下步子回头,是那位文大人。 文成轩摇着折扇,风度偏偏的走过去:“还未正式介绍过,本官文成轩,隶属户部,你们商会便归我所管辖,此后祝小姐若有什么难题,尽可找我斡旋。” 第149章 矫揉造作的异母妹妹 文成轩心中得意,商会本就被户部管着,上官不耐同商人打交道派自己过来,说商会由他管辖也并无错处。 祝瑾禾点点头,微笑等他说明来意。方才在别院里大家都已经相互认识了,这人叫住她,总不至于是为了介绍自己的。 然而文成轩哪有什么来意,他本以为自己这么说了,这女人会很捧场的夸他一夸,而后就自动粘上来,至少也要表达想要与自己深交,以及被特别照顾的期待。 却见这女子毫无自觉,反而有点儿让他主动的意思,他本想清高的转身就走,但见她俏生生地站在那儿朝自己微笑,心头一热,没舍得就这样将人弃之不顾。 罢了,还是个小姑娘呢,哪懂得官商溜须拍马那一套。他于是维持着和颜悦色。 “你便将自己名下的商铺说与我听听,本官朋友多,还能带友人和同僚给你暖场子。还有你家中住址何处,有几口人,可有什么困难,都可与我讲讲。” 祝瑾禾蹙起眉,她方才听说这位只是一个从九品官且并无实权。每次来商会也只管记录,虽有身为官员的话语权,却并无任何影响和撼动商会的能力。 此时却一口一个本官,言语间很有能掌控商会之意,还要连同她家的住址都要一并套问出来,当她是什么无知的小女娃不成? 这要不是有这么多人证实了他的官员身份,此等行径还真让人怀疑是个人贩子在踩点呢。 然而对方毕竟是官,又负责和商会中人打交道,必要的虚与委蛇还是得有,她欠了欠身。 “多谢关心,但是小女并没有什么困难,如果文大人没什么事的话,小女便先回去了,免得家中人担心。” 文成轩自觉以自己的身份,三番两次同一个低贱的商女表达善意已经很给面子了,没想到这女人竟如此不知好歹。当下便皱着眉伸手将人拦住了。 祝瑾禾刚要退开,面前的人却被人猛地拉开了去。 而后就听见一名女子期期艾艾的尖利哭声:“文成轩,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呜呜呜,你和我成婚才多久,就想享齐人之福了?” 文成轩没想会被妻子撞见,当下也有些尴尬。但见她当着祝禾的面将自己的心中的打算一语道破,还啼哭不止,心中也起了恼意。 自己当初娶她,不过是见这女人虽是武官之女,却知书达理温柔婉约,长相亦是上佳,才一时冲动做了错误的决定。 成亲后相处得多了才知道所谓温柔知礼都只是表面功夫罢了,这女子才学有限,与自己全无共同话题,且惯会装模作样,性子实则娇蛮任性得很。 他当初还以为自己足够谨慎,没想到还是棋差一着。 几个月前,他正为自己年近二十还未能有一门好亲事而焦急不已。但以他的官职确实很难被京中任何一个官家之女看上,可他又不甘心求娶平民女子。 便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撞见了而今的妻子一家上京求官,当时便留意上了,然而也只决定先观望一番。 见她父亲竟真能以一介边陲之地小小武将的身份谋得京中武官之职,虽只是一个闲散职位,但京城僧多肉少,能如此谋到官位的必定是有能力亦有财力打点之人。 他做足了深情款款的有情郎模样才终于和人成了亲,哪知娶回家后才知,岳父一家为了求得那一小小官职已经散尽家财。 而能力上更是平平,丝毫没有能成为京官的实力,朝廷不知为何竟给这样一个人授予了京中官职。 他即便如何后悔,成亲之事也已经成了定局,他这妻室除了年轻貌美能带出门应酬之外毫无助力。然而此时看着另一边的祝禾,这唯一的优势显然也荡然无存了。 当初还不如娶的是这一位呢,虽只是个商人但有这般沉鱼落雁之姿,还能入商会,是实实在在的既有钱又有能力。只恨他们相识得太晚,如今又有这样嫉妒心强的妻室在前,恐怕纳妾也不易了。 女子见夫婿面色变了几变,还频频看向另一侧的娇艳女郎,更是哭得梨花带雨。 “夫君为何不回话?难不成心虚了?难怪总无端跑到商会这种地方来,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公务是假,来同这不要脸的小妖精厮混才是真!” 文成轩赶忙将人拉到一旁去,低声斥责道:“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若是被人听到了成何体统?” 说话间还不忘四处看了看,好在莫会长给别院选址时找的是闹中取静之处,商会的人都走了之后,四周围都冷冷清清的。 他这才松了口气,然而他的夫人却不依不饶。 “反倒是我不成体统了?成婚不过几月时间,夫君便做出这等上不得台面之事,还想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成?还是夫君觉得我该大度地允你新婚就纳妾,任由自己忧思独伤心?” 眼见她嗓门越说越大,不远处的祝禾定然也将这些话都听了去,然而这毕竟是在外头,又有人围观,他不得不耐下性子先将她安抚住。 “夫人你误会了!我发誓绝对没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来商会确实是公务,你若不信,明日我就请我户部的上官到府中吃酒,到时夫人亲自问他。” “至于这位姑娘,她不过是今日才入商会的一名商人。因是新来的,我总得找她了解一些情况,散会后才会与她同行了一路,耽误了些时间,是你想多了。” 一旁受了无妄之灾被指控成小三的祝瑾禾无奈地点头配合,想着这位夫人总该是能消除怀疑了。 她可不想在这儿看夫妻吵架,要不是不打招呼走人不太礼貌,还可能会被怀疑心虚躲避,她早就掉头就走了。 哪知那女子仍旧寸步不让。 “我不信,我方才亲眼看到了,你看她的眼神和当初看我时是一样的!同样的深情款款,容不下旁人。我今日便要看清楚,是哪里来的狐狸精如此不知羞耻,连别人新婚的夫君也要来抢!” 眼见碰上的是个恋爱脑外加很擅长无理取闹的人,祝瑾禾正后悔方才留下来的不明智的决定,想要走为上策,就见对方已经来到自己面前,目光很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她。 而后一声比方才还要刺耳尖锐的叫声穿破耳膜。 “啊啊啊!你是祝瑾禾!” 这人知道她的名字?被她的惊声尖叫吓得后退了两步的祝瑾禾忙也回视对方,模糊的来自原主的记忆顿时汹涌而来,她渐渐想起了关于这人的许多事。 难怪她总觉得这人言语间那种矫揉造作的方式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眼前人竟是原主那同父异母的妹妹,祝瑾芝! 第150章 吵架 而对面的祝瑾芝更是惊讶得无以复加:“你,你不是死了吗?”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当初逃婚闹出那样大的动静,据说是被一个黑衣蒙面人给掳走了。乡亲们猜测她这姐姐是被某个情郎给救走了,但他们一家都知道,祝瑾禾哪有什么情郎? 是以都觉得她是被山匪给强抢了去,不然就是被拐子卖到烟花柳巷去了。 她自小就看得很清楚,自己这个异母姐姐是个一根筋的刚烈之人,若是落到那样的下场,甚至是当初没逃脱成功,嫁给了林校尉那个老头子,最后都很只能走上自尽这条路。 所以全家人都很笃定,她肯定是活不成了。 可是如今……她不仅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而且一身的雍容华贵,所穿戴之物一看就是自己买不起的。明明自己才是妹妹,可对方才是娇俏如少女的那一个。 那肌肤细腻如玉,仿佛吹弹可破一般,一看就是被人好好娇宠着的。而且眼神里,竟然有了此前从没有过的从容平和。 她这个姐姐姿容绝世,向来都是很自信的,但她有多跋扈无知,这自信里就掺杂了多少虚张声势的成分。 然而眼前这人身上没有一点儿她所熟悉的那些特质,那股自信从容似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就和她见过的那些京中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一般,是她无论如何也学不像的。 正当祝瑾芝神色不定地打量她时,祝瑾禾也因为她这句质问一般的话而沉下脸来:“原来那个祝瑾禾确实已经死了,所以你就当作今日从没见过我,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就行。” 这样自私自利,害得血缘至亲决绝自戕的一家人,她才不要。这些人多见几次,她可能会忍不住想替原主教训他们。 而眼见她高高在上地丢下一句话就想要离开,祝瑾芝对她更嫉恨了几分。这人看起来过的很好的样子,被自己抓住私会夫君,还想让她就这么算了? 她一把将人拉了回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眼睛会看,我也有心会感觉到难过,你作为姐姐却要勾引亲妹妹的夫婿,还要让我当作没看见吗?” 祝瑾禾没防备被人一把拉住,此时也不再客气,扯掉那只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就嫌恶地往外一推。要不是有后头的文成轩扶住,这人估计就要在这大马路上摔一跤了。 她暗叹了一声可惜,才盯着祝瑾芝道:“我懒得看你做作,这些虚情假意留着给你夫婿看就好。” 她说着往文成轩那看了一眼,若原本还不知道这个文大人追出来打的什么主意,看他方才的样子也明白了个大概。她于是意有所指:“我没想抢你夫婿,因为你珍而重之的,别人未必看得上。” 而后走近一步,警告地看着祝瑾芝:“我方才说老死不相往来,就是跟你们一家人恩断义绝的意思,以后即便相见也当作不认识就好,够清楚了吗?” 祝瑾芝被她此时的气场惊到,直到此时才确定这个姐姐是真的完全变了。她离开家后是经历了什么,才能拥有这样的气势? 再回想自己这两年来的遭遇,一番对比之下,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先是差点儿就要被迫代替姐姐嫁给林校尉,虽说那老头子后来被鞭刑流放了,自己也躲过一劫,但父亲后来的官途一直不顺。 还是娘亲消息灵通,得知京中有几个武官的闲职空缺,又打听到掌管职位分配的是一位很有同情心的老大人。于是破釜沉舟,变卖了家中全部的房产田地和所有值钱的物件,带着全家人上京求官。 父亲带着全部银两求到那位老大人面前,顺道同他讲了娘亲编纂的小故事:在边陲辛苦半生的小小武官,被林校尉害得差点儿官位不保,还痛失了一个女儿,从此一蹶不振。然而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离开伤心地到京城来重新振作。 果然就得了那个职位。 可惜,父亲的京官做了,自己也顺顺利利嫁给了一位才貌双全的文官做正妻,然而京城实在是居大不易。 她渐渐明白了什么叫贫贱夫妻百事哀,渐渐看清楚了自己和京城贵女们的天壤之别,也知道了别人为何会说宁做鸡头不当凤尾。 在这繁华的京都之地,她什么人都比不过,连一家好一点儿的酒楼都不敢进去。可亲眼见过这样的荣华,她又怎么甘心再回到边陲那样的贫瘠之地? 然而祝瑾禾一个草包,凭什么能在京城过得比她好?!如今还想要撇下他们一家子去过自己的富贵日子?她休想! 文成轩扶住自己的妻子,有些好奇:“她就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姐姐?你怎么从没说过她长得这么……嗯,我是说你不是说她已经过世了吗?” 祝瑾芝瞪了他一眼之后就不再理会他,转过头对着祝瑾禾就开始忸怩作态。 “父亲可是你的生身之父,而我娘亲即便是后娘,可这么多年也从未薄待过你,姐姐就如此不顾生养之恩吗?你失踪之后我们一家人找了你许久,以为你出了不测更是伤心欲绝,可姐姐得了势却为何要这样忘恩负义呢?” 祝瑾禾简直气笑了:“你也说了,是你们一家人。自小把我教坏的时候、合起伙儿来欺负我的时候、把我推出去为父亲的官职铺路的时候,你们何曾把我当成家人过?” 她看着这个惺惺作态的妹妹,不客气地道:“你看起来比以前沧桑了不少,成婚后过得不如意?所以又开始装模作样想从我身上吸血了?我警告你,我可不像以前那样软弱可欺了,你们要是敢缠着不放,我一定不会客气的。” 她说完不想再同这女人吵架,径自往马车的方向走去。祝瑾芝哪会就这么轻易放过她,马上追上前去。文成轩也并不拦着,只默默跟了上去。 而不远处的关云因商会中人都散了却迟迟不见祝小姐出来,也正好寻了过来,此时看到她正被两个人纠缠,连忙迎了上来。 祝瑾禾看到他,心情顿时好了起来,麒大哥可还在家里等她的好消息呢。 祝瑾芝见他对着一个老男人笑靥如花,心里顿时有些平衡了。 “原来姐姐是靠出卖自己才能享受荣华的,你这夫婿也比林校尉小不了几岁?姐姐是做了续弦还是外室?既然不介意年纪,当初又何必逃呢?还是这位姐夫比林校尉更加有钱有势?” 第151章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祝瑾禾闻言还没来得及反应,关云已经怒喝了一声。 “你这泼妇胡说什么!再敢乱说老子可不介意打女人!” 祝瑾芝原本也是逞一时之气才敢胡乱攀咬的,此时见这男人虽然四十来岁的模样,但丝毫不觉老态。反而一身的气势,走近了更显得高大威猛,令人望而生畏,不免后怕起来。 连忙躲到文成轩身后去了。而文成轩额上冷汗都冒出来了,这男人他可打不过,要不是还想在祝禾面前留点好印象,还真想拔腿就跑。 而祝瑾禾见关云是真的被气着了,连粗话都出了口,忙安抚地拉了拉他,投过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而后看向祝瑾芝,勾唇浅笑。 “有钱有势,你说得倒是没错。可惜让你失望了,我还未成婚,是靠着自己走到今天的。不像你,满脑子就只有出卖自己这条路,看样子卖得还不太好,只能靠诋毁别人才能让自己好受些。” 祝瑾芝闻言,险些没维持住自己的温柔形象,她这姐姐往日里被欺负了都说不出什么来,只会发脾气尖叫动手,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齿了? 一旁的关云见状,很聪明的开始添油加醋。 “小姐,可需属下同巡捕营的兄弟说一声,让他们来处理这两个纠缠之人?毕竟侯府的马车已经恭候多时了,公子身份尊贵,不好让他多等的。” 反正京城侯府这么多,晾这两人也查不出武安侯府来,名头自然可以拿来随意使用。 祝瑾禾低头掩饰笑意,关叔是懂得怎么气人的。 “应是误会,这位文大人是来商会督查的,他该能管好自己的夫人。咱们还是去侯府要紧。” “是。”关云二话不说,恭恭敬敬走在祝瑾禾两步之后的地方,一同往一辆豪华马车走去。 而祝瑾芝没再敢拦人,只小声问自己夫婿:“方才那男人在祝瑾禾面前自称属下?” 她刚才就是看这人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气势不凡,才以为是祝瑾禾傍上的老男人。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只是个下属?! 文成轩面色复杂:“不仅如此,你这姐姐不简单,还有个侯府公子候她多时呢。” 本以为区区一个商户女,自己随便表达一下善意就能抱得美人归了,没想到对方来头如此之大。看来自己那见色起意的心思是成不了了。 眼见祝瑾芝还要往前凑,他连忙将人拉住了,却被挣脱开。 “放心,我不拦着他们,只是去看看虚实。这路又不是他们修的,还能不让我们走不成。” 最后一句她故意说得很大声,走在前头的祝瑾禾两人都听到了。她摇摇头,并不予理会。 走到马车前,关云快走几步,恭顺地俯身低头伸出手臂往祝瑾禾面前一放。 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祝瑾禾一愣一愣的,但仍旧默契地将手往上一搭,借助他手臂的力量上了马车。 身后的祝瑾芝看得目瞪口呆,这厉害的下属竟心甘情愿被当作奴仆使? 眼看着人马上要进车里去了,她目光贪婪的不住打量自己这个已经彻头彻尾改头换面了的姐姐,想从她的打扮上窥探到一丝线索,日后好找上门去。 可她细细看过一遍,只知衣服面料极好,首饰顶顶漂亮,出自哪里、做工经过谁手却是一窍不通,更遑论找到铺子顺藤摸瓜查到祝瑾禾的住处了。 她盯着对方头上的金簪,不甘心地问自家夫君:“我姐姐头上那个簪子可是真金?瞧着成色和重量,是不是都够你半年的俸禄了?” 才要进入车厢的祝瑾禾听到这话,特意停了下来,摸了摸头上的金簪笑道:“你说这个?怎么可能呢?” 祝瑾芝脸色这才稍微好了点,又忍不住开始拉踩。 “那倒也是,我夫君好歹是个京官,你们生意人庸庸碌碌,如何及得上官员清贵。没想到姐姐行商还得费尽心思拿假的东西来撑门面,这装的还真是挺像的。” 祝瑾禾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这人莫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看到个男的就说她出卖自己,如今她话才说一半,就煞有介事地开始贬低人了,这是有多见不得人好呀。 她于是打算将人再气狠一点儿:“我的意思是你低估了这簪子的价格。我听说从九品的官员每月有五两银子?” 关云见她看向自己,老实回道:“这属下倒没有特别关注,身边没有职衔这么低的朋友。应是几两碎银不假,但估计到不了五两。” 祝瑾禾点点头:“那便算做五两好了。半年便是三十两,可是连这簪子上最小的一粒珍珠都买不到呢。这位夫人若是有机会出门应酬,可别再拿你夫君的俸禄作比了,免得被人说你难登大雅之堂。” 一旁的文成轩早在他夫人说自己半年俸禄才够买人家一个簪子时就已经面色不佳了,听完这话脸色更黑了几分。 而祝瑾芝从极度震惊到极度嫉恨,再听她说自己难登大雅之堂,更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般。 完全顾不上方才的警告,尖叫着就要上前动手,想要像她们小时候的每一次一样,狠狠地将这个碍眼的姐姐打一顿,还要让所有人觉得都是姐姐的错。 然而还未等她上前来,祝瑾禾已经快速进了马车,关云很默契地扬起马鞭:“小姐,抓稳了。” 追上来的祝瑾芝只来得及被扬了满身的尘土,而后眼睁睁看着那华丽的马车渐行渐远,不甘心的叫嚣咒骂。 从后窗看出来的祝瑾禾见到她这副狼狈狰狞的模样,只能说,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而祝瑾芝身后的文成轩也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这柔柔弱弱的夫人如此野蛮失礼的样子,心中暗骂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也不再理会她,径自转身拂袖而去。 祝瑾芝发了好一会儿疯,看夫君自顾自走了,才有些慌了。糟糕,自己刚刚那个模样都被夫君看了去,她连忙上前哄人。 “夫君,妾身方才实在是气极了才会如此。我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若不是见姐姐竟真要不顾念父母养育之恩就此离开,又怎会豁出命去做出拦车这种举动呢?” 第152章 很想被他抱一抱 见他仍是不理会自己,忙又换了个思路再接再厉。 “夫君,她是我爹的亲生女儿,无论如何都得荣养父亲的。他们商人定然也怕传出不好的名声来,她如今这样有钱,只要父亲能分一杯羹,就不愁咱们家的日子不好过。” 祝瑾禾休想甩掉他们一家人!至于父亲的官位,当初说痛失女儿的话也不能算作假,毕竟她这个姐姐确实是失踪了两年的,总不能找回来就得罢官。 不过即便被罢官也是无妨的,反正父亲的月钱跟夫君比都少得可怜,只要能贴上祝瑾禾,他们一家人不用做事儿也能吃喝不愁,岂不更好。 而前头的文成轩听到她的话,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无缘美色,能花到美人的银钱也不错。 “你方才说你姐姐叫祝瑾禾?可是她在商会中的名字叫祝禾。” 祝瑾芝看他终于肯理会自己,上前挽住他的手臂,露出一个标准的温婉笑容来。 “你看,咱们这不就又抓到她一个把柄了吗?不知道她住在哪儿不要紧,在商会守株待兔也肯定能找到她。咱们回家找爹娘和弟弟一起商量好对策,届时再找上门去,就不信她敢不听话。” 文成轩没答话,却勉为其难没有推开她,两人一起算计着往家里去了。 而马车里,祝瑾禾想到方才原主妹妹被气得面色铁青的样子,心情很愉快,开始花式夸奖起与自己配合默契的关叔来。 关云被她逗得哈哈直笑,也同样对她方才的表现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两人互相吹着对方的彩虹屁很快就回到了侯府。 祝瑾禾下了马车脚步匆匆就往里去了,她迫不及待要和麒大哥分享今天的事情。见到麒枫果然在外院等着自己,她上前巴拉巴拉就将自己今天的丰功伟绩都说了一遍。 麒枫毫不意外见她满脸笑意的走来,他从不怀疑阿瑾的能力,顺利成为商会一员不过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听她讲起后来遇到的文大人和她的异母妹妹,那张明艳的笑脸上除了将人怼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志得意满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麒枫一针见血问道:“阿瑾可是有什么顾虑?” 原本正说得兴高采烈的祝瑾禾撇撇嘴:“被麒大哥看出来啦?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他们的,更不想让大家替我忧心家里的腌臜事,可是他们看起来不会善罢甘休。” 她抬头看着麒枫,可怜兮兮地再次道歉:“对不起啊,当初我因为家里的事情女扮男装进入军营,已经给麒大哥添了许多麻烦。现在再遇见他们,还不知道会不会累及侯府,又要劳麒大哥费心了。” 麒枫笑笑:“怎么突然客套起来了?这是他们的问题,你何须道歉?这样的家人不要也罢,你若是愿意,我和父亲母亲以及府中众人,都可以是你的家人。” 祝瑾禾只觉得自己瞬间就被治愈了,看着高高大大很有安全感的大将军,突然很想被他抱一抱。 想起上次自己被骆小侯爷盯上时麒大哥紧张的样子,那时她就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也有点儿喜欢自己。要不然,顺便试探试探? 他们本就站得极近,见对方目光温柔的看着自己,祝瑾禾一个现代人突然也有些害羞起来,下意识就低下头躲开了他的视线。 但想了想不就是想要对方一个拥抱而已吗,她在心中默默替自己鼓了鼓劲儿,便大着胆子往前又走近了一步。 见对方并没有躲开,她继续一步一步往前,直到两双鞋尖只剩下不到5厘米的距离,才停了下来。 麒枫眼见原本好好说着话的小姑娘突然朝自己越走越近,竟觉比千军万马朝自己走来还要头疼些,正不知该作何反应,这姑娘总算是停了下来。 然而下一刻,温软的身躯贴上他的,一双柔弱无骨的藕臂揽上他的腰,小脑袋还在他胸前蹭了蹭。 麒枫! 终于抱住人的祝瑾禾觉得无比满足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对方的僵硬,竟也没有回抱住她,所以难道是自己会错意了?嗯……还有待继续观察。 她连忙先给自己找了个抱人的理由:“有这么好的家人我自然是愿意的,谢谢哥!” 正打算回抱住人的麒枫! 而祝瑾禾也没敢沉溺太久,很快就退开到合适的距离:“麒大哥,我跟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儿,免得你以后碰到那家人会被他们的说辞给蒙蔽了。” 说着就拉着人往屋里去了。 角落里,两个偷偷围观的人同时扼腕叹息。多好的时机啊,就被他们公子给这么生生错过了,活该他二十好几了也娶不上媳妇呢。 这俩人正是原本就在院中被忽略了个干净的罗岳和安置好马车例行来找公子汇报情况的关叔。 二人相对着吐槽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各自离开。 而屋内,祝瑾禾将“自己”的成长经历一一同麒枫说了,惹得对方对继母一家极度嫌恶。她偷偷在心里高兴,明明就是很在乎她的嘛! 至于被大将军惦记上的那家人,只能自求多福了。若是他们不自作聪明地找上门来,或许还可以逃过一劫。 当天晚上,祝瑾禾便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梦。 梦里是她曾经熟悉的车水马龙和现代科技,还有她至亲的父亲。 她也是看到梦境中的人时才知道,今日自己之所以隐隐觉得委屈和失落,很想要有人心疼地抱一抱她,是因为遇到那个所谓的妹妹,她突然就很想念自己真正的家人了。 想起父亲虽然没时间陪她,很多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同她聊什么话题。 可是每个不能在她身边的生日,都会提前准备好礼物。知道她想学什么,很快就会请来知名的老师教导她。作为一个父亲他极尽所能给自己最好的。他们虽不亲近,却都很爱对方。 而今夜的梦境里,是当初自己坠楼死亡后,公司里乱了套的场景,以及父亲骤然苍老了许多的容颜。 第153章 死亡案件调查 她看到了在自己隆重的葬礼上,原本斯文儒雅的父亲佝偻了脊背,几日之间皱纹就深深镌刻在了脸上,鬓边的星星点点也全都染白了,那双睿智的双眼看着她的遗像,黯淡无光。 更在没人的时候,哭得伤心欲绝。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父亲哭,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连一个拥抱,一声劝慰都没法给他。 出殡后,警方出具了她案件的最终调查结果:意外死亡。 然而父亲并不接受这个结果,他重新找到了这件案子的负责人,可对方表示案情简单明了,无需再查,他即便是商界巨头也不应该浪费警方的资源。 她坠楼后首富千金的身份便被暴露了,原本一个普普通通的职工坠楼案也因此而轰动一时。父亲找上警局的这一幕同样也被媒体报道出来,舆论纷纷指责父亲仗着身份威胁警方,暗指他为无良奸商。 父亲没有纠缠,转头就召开了记者发布会。 发布会上,父亲先是满脸骄傲地将她从小到大的各种奖状和证书展示在公众面前。 “我女儿自小就很优秀,也从来都不需要我操心。她很小的时候,发现自己好几个朋友都是为了我的身份才讨好她,好让她在我面前帮他们的家人说好话,她就干脆不交朋友了。看到我一个秘书的儿子外出郊游时被人绑架,她于是除非必要都不会出门。” 而后又展示了一些她平日里行事谨慎的视频片段。 “因为我的身份,很少有陪伴她的时间,可她自己就能成长得很好。这样乖巧懂事又习惯了行事谨慎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的?警方说案情简单明了,可在我看来却疑点重重,他们更没有向我公布任何查案细节。” “我并非仗着自己的身份要占用警力资源,而是作为一个父亲,想要替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 热度持续发酵,记者们通过种种渠道探查播报她自小到大的许多事情,隐瞒身份进入自家企业从基层做起,最终升任经理的事迹被传得沸沸扬扬。而她最终的悲剧结局更是让人不胜唏嘘。 舆论开始转向,纷纷对父亲表示了同情,开始骂警察不干实事,推卸责任,要求他们向死者家属公布调查细节。压力瞬间转到了警方这边。 上头立马成立了专案组,重新开始调查她的案件。这次派来的是很擅长查案且公正严明的韦警官。 父亲事无巨细配合查案,甚至放弃了很多重要公务。他们很快就锁定了一个嫌疑人:和她一起竞选经理职位的芳菲。 审讯室里。 芳菲镇定地看着面前的警察:“我们公司在业界的影响力想必诸位是清楚的。瑾禾走了之后就只有我能胜任经理,麻烦各位警官尽快查清楚,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韦警官看着她:“这么说你们是竞争关系?” “你这是想要冤枉我?我和瑾禾私底下关系很好的,她年纪小,最开始还是我带出来的,不信你们可以问问其他同事。” “她确实年轻,才毕业来公司几年就能赢过整个部门的人升了经理。人也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在你们部门应该人缘很好?” 芳菲在桌下的手悄悄握紧了些,面上仍旧倨傲冷静:“的确不错。” 韦警官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继续道:“芳小姐是从国外知名大学拿到博士学位后直接进入这家公司的?今年三十七?看来这个经理职位竞争激烈,很不好升。那这位祝瑾禾可算是惊才绝艳了,可惜红颜薄命,真让人惋惜。” 芳菲这下没忍住反驳:“怎么,难道这位警官你认识她?还是光看人长得漂亮就这么替她说话?可你又知道我为公司付出了多少吗?我把自己所有的时间所有的青春都耗在了公司,凭什么她能越过我当这个经理?” “可我听说这次升职是公平公正的,并没有任何内幕。” “别人怎么说你们警察就相信什么吗?要不是我亲眼看见她……”芳菲警觉地停下话头,察觉出这人是在套她的话,没再继续往下说。 然而对方却替她说了下去:“亲眼看见她上了公司董事长的车。祝小姐出事的前一天晚上,她父亲曾来接她下班,被你看见了。” “我,我没有!我刚刚想说的是亲眼看见董事长抱着她的尸体痛哭。她是董事长的女儿,升一个区区经理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不是早就定好的内幕吗?” “你隐瞒自己曾看到过他们,是否怕暴露了自己的杀人动机?祝小姐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在公司拥有特权,所以让车停得远一些,然而还是被你意外看到了,你误会了他们的关系,所以心生不满。” 芳菲极力维持镇定:“你们警方是靠胡乱推断来审案子的吗?连我心里的想法都能猜到?我说了,那天晚上我并没有看到过他们。你们若不拿出证据来,我是可以告你们诽谤的。” 那个路口并没有任何监控,而且黑漆漆的连个路灯都没有,她躲在暗处,警方怎么可能拿得出什么证据。 然而下一刻,一个平板摆在她面前,里头播放的视频正是她那天晚上满脸愤恨地狠狠踢着一根电线杆的样子,而她面前恰好驶过去一辆很好辨认的豪车。 她抬起头,对上了韦警官似笑非笑的表情:“很不巧,我们确实有证据。有辆皮卡车在那个角落里停了好几天,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把你拍得很清晰。” 芳菲心下一颤,虽有些慌乱,却仍旧企图替自己辩解。 “我否认只是不想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怕你们会因此怀疑我。是她好好的非要隐瞒身份,谁看到了都会怀疑她这是为了上位而出卖自己的身体。我作为同一个职位的竞聘者,觉得恼怒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可你的同事说,竞聘结束后看到你气冲冲地把祝小姐叫到楼梯间去了。” “他们怎么能乱说,我明明是发消息……”话一出口,她又赶紧闭了嘴,狠狠地瞪着眼前的警察。 韦警官也不介意她的沉默,给一旁的警员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出门干活儿去了。“是你发消息让她去楼梯间的。不过是一个经理的职位,值得你为此断送别人的性命吗?” 知道这个警察很会套话,芳菲转开视线,沉默以对。 第154章 灵异事件 然而很快,那名小警员拿着两部手机回来了。一部是芳菲进审讯室前被保留在警方储物柜里的手机,另一部属于祝瑾禾的则已经摔得破碎不堪,甚至里头的手机卡都断成好几截了。 韦警官一边查看两部手机一边道:“你挺聪明,知道我们会查手机还提前处理过了,所以我们一开始没能从手机记录上发现任何问题。” “且案发现场的人为痕迹都被抹去了,这个案子原来的主审人受贿结案,至今也没透露出行贿人。果然是大公司啊,一出手就是我们警察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目。” 看着芳菲重新镇定下来的表情,韦警官话音一转。 “但你的聪明也有限,这么快就被我套出话来了。而我们一旦锁定消息记录中有猫腻,即便你删除了记录,还把手机摔碎,甚至掰断了电话卡,也是无济于事的。” 他当着芳菲的面给技术部的同事打电话:“与官方服务商沟通,让他们的人协助警方将祝小姐的手机号码在当天收到的消息全都找回来。” 芳菲听完这话,显然心理防线已经崩了。几经挣扎狡辩之后不得不认了罪。然而自始至终也没能从她脸上看到任何悔意。 被带上手铐带走时仍旧声嘶力竭地挣扎。 “我才是公司元老,才是那个为公司贡献最多的人!为了工作我连婚姻都放弃了,她凭什么能越过我升了经理?她已经什么都有了,年轻貌美,家世显赫,不用像我这样辛苦工作就能锦衣玉食,为什么还非要来跟我抢?” 韦警官不再理会她,径自出了门往观察室而去。就见那里面,那位商界传奇人物也不过只是一个痛失爱女的普通父亲,此时正默默站着,眼眶泛红。 “祝董,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法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祝小姐也能得以瞑目了。您节哀顺变。” 祝父叹了口气,声音颤抖。 “我那天晚上去接她不过是因为很久没见女儿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第二天还要竞选经理。我真的没想到自己这个举动会害了她,更没想到她成为我的公司里最年轻的经理也会害了她。” 韦警官皱起眉头:“害了她的是刚刚那个被私利蒙蔽了的芳菲,您没有必要这样苛责自己。” “我还有机会苛责自己,可是我女儿呢?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她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老天怎么就舍得收走她的性命呢?” 这下韦警官也无言以对了,将凶手绳之以法其实不过是对生者的安慰,而死去的人,已经一了百了了。他看着这个眼泪决堤的老人,默默的转身离开,将观察室留给他独处。 祝瑾禾再次看到自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父亲崩溃哭泣的模样,眼泪也嗒嗒的流,心疼得无以复加。 她穿越之后只顾着怎么在这个新奇的时代好好生存,偶尔想起父亲虽也担忧想念,但从不怀疑他失去自己之后也能一个人过得很好。因为在她眼里父亲向来是可以从容面对任何困境的。 然而她完全没想到,父亲会这样自责。 她看着自己此时虚影一样的身体,还是没忍住像以往一样上前揽住了父亲的臂膀,企图给他一点儿安慰。 而祝父竟似也感觉到了什么,有些怔愣地朝虚空中看来。 祝瑾禾眼睛亮了亮,父亲能感觉到她?她于是激动地叫了好几声爸,可惜对方四处张望着,似是没能听到。 但她仍旧絮絮叨叨,让他不要太难过,也不要太想念她,还说了许多自己在另一个时空的事情好叫他放心。 最后,在看到面前突然有一束越来越强烈的白光时,她知道自己大概得离开了。祝瑾禾将头埋在父亲的肩膀上,哭得不能自已。 而后,便感觉到了那温热的大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随即是父亲无比熟悉的声音。 “闺女别哭,爸爸会照顾好自己的,好好去过你自己的日子。” 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感觉到肩膀上熟悉的重量以及虚空中忽远忽近的声音时,他是无比感恩此时正在发生的这桩灵异事件的。 他很清楚这就是他的女儿,一个活泼恣意了许多,在另一个时空有很好的际遇的女儿。知道她如今很好,他也总算能够觉得安然了。 门外的韦警官不一会儿就看到祝董开了门,从里面走出来时已经同方才伤心欲绝的老父亲模样判若两人。忍不住在心底感慨,这就是商业大佬的自愈能力吗? 而祝瑾禾也很快从梦境中醒来,她有些怔愣地看着窗外已经大亮的天光,心中有些闷闷的。 虽然知道父亲听见了自己的声音,还得到了让她好好过日子的叮嘱,可还是忍不住伤心,有种彻底失去了父亲的怅然若失感。 她于是不想起身,蒙着被子从隐忍哭泣渐渐变成了蒙头大哭。 而才下朝准备前往兵部工作的麒枫才出宫便看到了等候在旁的侯府侍卫。他蹙着眉走了过去,府中这个时候一般没什么人在,能有什么亟待自己处理的事情? 那侍卫见自家公子走过来,一时有些紧张,不知道该不该转身就走,毕竟关老大让他来告知公子的事情实在太过无关紧要了些。 “何事?” 被问到头上,他只能硬着头皮回话。 “祝小姐这个时间了也没见起床,今日原本是计划到美容院去招雇新技师的,关老大已经派人过去通知延期了。祝小姐大概是昨日太累没能按时醒来,想问问公子可需让李嬷嬷进去看看?” 话音才落,就见自家公子已经转身离开了。侍卫本以为是自己拿这样的小事来叨扰,公子不耐听了,却没想对方竟是骑马往家里的方向去了。 侍卫目瞪口呆之余也连忙跟上,但心中却是百思不得其解,祝小姐不就是起晚了吗?至于他们一个两个的,像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吗? 麒枫驾着马心中有些焦急,阿瑾是断然不会在完全没有交代的情况下就打乱原来的计划的,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难不成是生病了? 他一路疾驰回去,祝瑾禾的院子只有李嬷嬷和昭昭能进去,此时两人都在院子中守着,见到公子突然回来,还有些意外。 麒枫摆摆手让她们不必跟来,自己则走到了祝瑾禾房间门口,才静气凝神听里头的动静。习武之人耳力敏锐,他没一会儿就听到了里头压抑的哭声。 麒枫心中一紧,连忙敲门:“阿瑾,出什么事了?” 门内的哭声停了一瞬,而后声音更低地啜泣起来。麒枫想起她此前在自己面前哭到打嗝的模样,此时也顾不上别的,一脚踹开房门就往里进去了。 看到薄被里哭得一耸一耸的那一小团,他上前小心翼翼将人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就见她哭得头发蓬乱,眼睛都肿了,整张小脸更是红扑扑的,应是已经哭了许久。 心里顿时一揪一揪的疼,想也没想地就将人抱在怀里安抚。 第155章 代代相传的侯府狗粮 祝瑾禾被人从被子里挖出来,一时还有些懵,就被揽到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她今日醒来时只想着哭一哭就好,然而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一个并不熟识的同事害死了,而原因竟然只是因为嫉妒她升任了经理! 自己不仅因此殒命,被迫离开自己熟悉的时代和亲人,还害得父亲那样伤心自责,于是一开始哭起来就委屈得许久都停不下来。 敲门声她听到了,但想着麒大哥应该不介意在外头多等一等,正极力缓和情绪时,就听到一声巨响,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自己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了。 感受到对方的身上传过来的温度,以及他的心疼和担忧,祝瑾禾没忍住又埋在人怀里大哭了一场。直到情绪渐渐稳定,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了。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看着麒枫胸前那一块被自己哭湿了的衣襟,略微有些尴尬。 就听头上传来了轻轻的问询:“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祝瑾禾思虑再三,还是只能找到一个蹩脚至极的借口:“只是做了个很可怕的恶梦。” 麒枫想起她方才伤心的样子,显然和被恶梦吓到全然不同,然而见她低头躲闪的模样,便知道是不想说与自己听的。 他叹了口气:“我叫人给你打水洗漱。” 祝瑾禾见他没再追问,才松了口气地点点头,却见对方似乎僵住了,并没有挪步出去叫人。她狐疑地顺着麒枫的目光看过去,便见少了一扇门的房门口,一个小小的脑袋正探进来,怯生生的看着他们。 是齐昭昭。 祝瑾禾顿时有点儿想继续蒙进被子里去。 想起方才自己说的做恶梦,以及哭着被人抱着轻哄的模样,一系列小孩儿都嫌幼稚的举动竟都被这个小女娃给看了去。她瞬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有些凝固了,想找个地缝钻。 一旁麒枫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空茫,没想到自己学武以来的第一次滑铁卢竟是被个小女孩跟踪了却完全没有发现! 而门口的齐昭昭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眼神滴溜溜地转了转,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 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公子您照看祝姐姐,昭昭这就去小厨房端洗漱的热水来。” 她本来是担心祝姐姐才偷偷跟在公子身后的,没想到公子敲不开门竟然直接就把门给踢飞了,害她还以为他们两个吵架了,公子要对祝姐姐动手呢。 没想到祝姐姐竟然是做了噩梦害怕得直掉眼泪,然后公子就同祝姐姐搂搂抱抱了。她听祖母说一男一女要互相喜欢才能这么亲密的,所以,肯定是大公子要有媳妇儿了! 而且这个媳妇还是祝姐姐,这样以后祝姐姐就能永远住在侯府里了。真好!她蹦蹦跳跳往厨房去,待会儿送完热水,她要去告诉祖母这个好消息! 祝瑾禾完全不知道自己又给侯府添了一大八卦,看着昭昭开心跑开的背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来:“也不知她高兴什么,小姑娘的心思真不好猜。” 麒枫勾起嘴角看着她,意有所指地道:“确实。” 知道他在揶揄自己,祝瑾禾哈,哈哈地假笑两声企图蒙混过关,然后从床上起身,“我今天起晚了,麒大哥这个时间怎么还在府里?今日还休沐吗?” 麒枫见她起身,本也不觉得如何,但是当她小巧的玉足勾过精美的绣花鞋而后从床边站起来时,夏日单薄的里衣便将她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完全勾勒了出来,他连忙转过身去。 祝瑾禾见他反应这么大,忙低头看了看自己。古代睡衣保守得很,长袖长裤,加中规中矩的圆领,她扣子也扣得好好的,一点儿都没露。 ……至于吗? 就听麒枫背过身去后还要找借口离开:“方才把你的门踢坏了,我去找人来给你修好。” 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祝瑾禾噗嗤一声笑了。 一刻钟后的小厨房里,麒枫陪着她吃早食。祝瑾禾方才从昭昭那打听到这人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才匆忙回府的,一坐下来就同他道歉。 “对不起啊麒大哥,我刚刚才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在家里出事才从宫里赶回来的,又给你添麻烦了。” 方才的哭完之后,她心里已经没有那么难过了。能够有机会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前因后果,还能让父亲知道自己在这里过得很好,她应该觉得感激才对。 而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就害得麒大哥放下工作赶回来,她心里确实有些过意不去。 麒枫细细打量她,见她是真的没事了而不是在强颜欢笑,也完全没有病容,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低低说了声:“无妨。” 祝瑾禾也在一眼一眼的偷看他,她是真的越来越能清楚地感受这人对自己的在意了。 仅仅因为她起晚了就着急忙慌赶回来,还踢坏了一扇门。可麒大哥若是真的喜欢自己,怎么会什么都不说呢?他也不是瞻前顾后的人呀。 那,她要不要先表白? 可万一是她误会了怎么办?对方可是声名赫赫的大将军,还是侯府嫡子,在哪里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人物。 而她只不过是一介商贾。不仅身份不显,在这个时代全无根基,还有那样难以完全撇清关系的糟心的一家人。 这样的他们,在这个很重视门第观念的时代,实在是很不相配。虽然她自己觉得这些全不重要,可是她确实很有可能会被拒绝。 那要不还是稍微矜持些好了,毕竟她也是要面子的,而且暧昧期多美好啊。 她一直很喜欢那种难以言喻却隐隐甜蜜的感觉,可惜从来没有机会可以体验,如今何不等等麒大哥,看看是否君心似我心,顺便享受享受这份懵懂青涩呢? 一旁的麒枫便见她饭也顾不上吃,一下子皱紧了眉一脸无奈,没一会儿又双眼亮晶晶地乐呵起来,偶尔还会假装不经意的偷看自己。 他有些无可奈何的抓住那双不住戳饺子的筷子:“再戳下去可还能入口?” 祝瑾禾回过神来,看着碗里被自己戳得面目全非的饺子,夹起来一口吃掉了。麒枫好笑地看着她鼓鼓的腮帮子,另夹了一颗完好的给她。 旁边的厨娘熟练地将自己当作背景板:侯府的狗粮还真是一代一代吃不完啊。 第156章 一家子狗皮膏药 而另一头,祝瑾芝拉着文成轩从商会回去后,就一同往娘家而去。 她家将银子都花在了父亲官职的打点上,在京城就只能租住在偏远小巷一个逼仄的房子里,父亲每月的俸禄也只够养活他们一家人的。 要不是祝瑾芝嫁人后偶尔还能补贴点娘家,这小屋子里的桌椅家具恐怕都还不齐全呢。 文成轩进了岳家,刚想和平日一样不咸不淡地寒暄几句,就被祝瑾芝给打断了。此时正事要紧,她可不想费时看他们这一套虚伪的表面功夫。 她一进家门就将遇到祝瑾禾的情况一股脑儿地同爹娘和弟弟说了,一家人都被她这一爆炸性消息给震惊了。 祝母惊愕过后脸上很快浮现贪婪之色:“你说那丫头现在在京城行商,还将生意做得很大?戴的金簪上那一粒珠子都不止三十两?” 祝瑾芝重重地点头:“是的娘,她现在过得可奢侈了。可过上了富贵日子就将咱们这些至亲的家人都给抛诸脑后了。娘亲从前对她那么好,她是最亲近您的,可如今却翻脸不认人了。” 而后又看向父亲:“爹,您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呀,她就算不管我们也不该如此硬心肠地弃您于不顾。咱们必须得找上门去,向她讨个说法。” 祝父有些迟疑:“可是,我们当初毕竟将小禾嫁给林校尉了,她怨我们也是正常的。” 当他知道大女儿嫁人当晚被匪徒给劫走了,很有可能性命不保时,作为一位父亲仍是有些歉疚的。 祝瑾芝连忙一见父亲自责,连忙苦口婆心的给他分析起来。 “可姐姐不是没嫁过去吗?而且她直到现在也一直都还没嫁人。咱们并没有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反而还因为我们才有了这么好的际遇。姐姐现在连跟在身边的下属都很不简单呢。” 她拉过一旁的夫婿给自己作证。 “夫君也说了,京城商会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里面每一个人都富得流油不说,背后还得有厉害的靠山。父亲想想,她若是真有人脉,把您这官职往上再升一升,咱家不就不必这么拮据了吗?有一个体面的出身,对她自己不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看着那一家人朝自己投过来的炯炯有神的目光,文成轩肯定地点点头:“夫人说得不错,京城商会中的每一个人都既富且贵。” 祝母的眼神更加贪婪了,她揽过一旁的儿子。 “老爷,芝芝说的不错。让小禾帮忙给您升个官,再顺手给她弟弟安排进京城最好的书院去,咱们鸣鸣肯定是因为一直没有好的老师才学习不好的。鸣鸣可是咱家的未来,可不能耽误他日后科举呀!” 她遂又看向祝瑾芝:“芝芝啊,我看你家夫婿能帮上忙的地方有限,还是得靠咱们家小禾才行。” 他们家平日里偶有仰仗这位姑爷之处,这下可无需看他的脸色了。她得意洋洋地开始畅想未来。 “我们和小禾毕竟是至亲骨肉,之前有什么误会也该去解释清楚了。你虽出嫁了,也是她的姐姐,理应让她多给你派些丫鬟,再补补你的嫁妆底子,好让你在夫家也能过得松快些,免得你那婆婆还要给你脸色看。” “你便抽空将小禾带到家里来,也让她看看咱们在这儿住的都是什么破烂地方。你姐姐一向心软善良,说不定马上就让咱们搬去奴仆成群的大房子里了。” 祝瑾芝也跟着一起幻想未来锦衣玉食的日子,又见自己夫君面色不太好,忙道:“我既已嫁给夫君,定然也会求姐姐多多照拂婆家的。” 看到一大家人终于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祝瑾芝高兴的同时也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可我恐怕事情不会太顺利。因为姐姐实在变了很多,不再是之前那个可以随意拿捏……额,我的意思是,她不像从前那么善解人意了。她可是口口声声要与咱们恩断义绝,还警告我再纠缠就要不客气了呢。” 这下祝父心中本就所剩不多的内疚全部转化成了气愤,他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掷。 “她这说的是什么话,不成体统!赶紧把她给我找回来,看我不把她好好教训一顿。” 祝母连忙上前安抚他。 “哎呀,小孩子嘛,一时生气话说重了也是有的,等她回来了咱们再好好教导她便是。但是老爷有一句话却是说对了,咱们得赶紧将人找回来。姑爷不是兼任了监察商会之责吗,可知去何处能寻到小禾?” “这……” 文成轩有些为难,他虽在名义上可以监察商会,可有他在场的会议,那些人便开始聊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他偶尔过去摆摆官员的谱就罢了,哪敢真的去查这些商业大佬的底。 但他若在这个势力的岳母面前说自己无能为力,还不知要被如何看不起呢。 此时就只能硬着头皮吹嘘:“我和商会的尤副会长熟悉,待会儿就去跟他打听打听。” 然而现实并不会因为他夸下了海口就给他行方便。商会一个月才开一次,他们不可能等一个月之后再去蹲守。 而他在商会虽和尤副会长走得最近,平日里尽顾着享受他的巴结讨好了,从没想过要去打听他的住址和产业,只在偶然间听说过他在码头工作。 文成轩于是连着三天去京城最大的码头打听。工人们得知他的身份,听说他要找尤副会长,表现出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的态度。 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一看就知道只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替他跑断了腿也探听不来一点儿消息。眼睛长在头顶上完全不将他看在眼里的则直接就忽视了他,不肯同他多说一个字。 最后还是尤副会长身边的一个大掌柜认出了他,他才得以在蹲守了三天之后见到了人。 然而一听他要打听祝禾的事情,尤副会长原本的殷勤立马就消停了,放下才倒了半杯的据说是供给御前的好茶,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问他堂堂一个清流文官怎么自甘堕落与这样的女子纠缠不清? 他赶忙解释了那是自己的妻姐,失踪了两年才好不容易找回来,家中人急等着要一家团聚。尤副会长的面色才稍微好了些。 但语气仍是淡淡的:“那女子不是好的,我自然不会多打听她的事情。你们若想找她,或许可以去水云阁问问。但我也好心奉劝你们最好同这样的乱家之源撇清关系,就当作丢了岂不更好?” 文成轩讪笑着谢过了他,虽很想尝尝那御用好茶的味道,见他没再给自己倒,显然是送客之意,便也只能作罢。 第157章 吃霸王餐 从码头离开后,文成轩兴匆匆赶回家中,将这个好消息喜滋滋地告知自家夫人,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预想中的回应。甚至对他多日奔波的辛劳完全视而不见,连一声感谢甚或是辛苦了都没有。 祝瑾芝随意收拾了下自己就趁着天还未黑赶往娘家了,嘴里还忍不住抱怨起来。 “夫君明明管着商会,却连找个人都能找三天这么久,得到的还不是确切的消息,我这趟回去指不定还得替你挨家里头奚落呢。” 文成轩看着她匆忙走远了的背影,胸膛不住起伏,怒气上涌将房门重重砸上。这女人果然虚伪得很! 温柔贤惠是装的,就连往日对他的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也是装的。不过就是突然多了个会做生意的姐姐而已,就敢如此怠慢于他?! 当初仓促娶妻果然是娶错了! 然而官员无故休妻、和离毕竟影响声誉,多多少少都于仕途有碍,他在官途上已经足够坎坷,此时尽管如何懊悔也只能往肚里咽。 而另一头祝瑾芝果然猜得没错,在家中焦急等了三天的祝家人早就不耐烦了。 几人凑在一起将文成轩数落一顿之后,就决定明日让祝母陆欣然带着祝瑾芝和祝逸鸣一起找到水云阁去,免得交给“不中用”的女婿又得再等三天的时间。 祝瑾芝从进门开始就听娘亲贬低自家夫婿,见她此时见缝插针地又要开始了,也渐渐有些不高兴起来。然而明日确实又只能凭借娘亲以前对她那便宜姐姐的“好”去笼络人,便只好憋屈地随口附和着。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迫不及待地出现在了水云阁门口,而后都不由得被京城第一大酒楼的气派给震撼到了。 他们此前自然听说过水云阁的大名,整整五层高的酒楼,是京中鼎鼎有名的地标。然而他们囊中羞涩,即便经过也从不敢靠近一步,但是如今却完全不同了。 据文成轩所说,祝瑾禾现在都成了可以与水云阁东家平起平坐的人物了,甚至两人关系还很不错。而作为她的家人,他们自然是有到这里随意消费的底气的。 祝逸鸣看着这个在他看来如同高入云端一般的酒楼,有些拘谨地拉了拉娘亲的衣袖:“娘,真的要进去吗?这些人不会将咱们给赶出来?” 陆欣然宠溺的拍拍他的肩膀:“无需担心,你大姐姐和这酒楼的东家可是熟人,没人敢赶咱们,反而合该将咱们当成座上宾才对呢。” 祝瑾芝原本看着来往的人俱都衣衫华贵、穿金戴银,将他们三人衬得一副寒酸样,还有些不自在。听完娘亲的这一席话,顿时腰杆都挺直了,面上也换上了孤傲清冷的神色。 陆欣然看了看身边的一双儿女,满意地点点头,带着他们一起进了水云阁。 里头伙计们见他们一身朴素,也并没有区别对待。 京城中也有些不太富裕的人家会攒一段时间的银子,就为了进他们水云阁好好吃一顿,而他们酒楼里也有一些很平价的菜色可供这样的人家消费。 一位伙计满脸笑意的招呼他们,就要引他们去一楼的空位处入座。 然而陆欣然却不乐意了,走在他们前头的正好是位熟客,一来就被另一个伙计引到二楼的雅间席位去了。她看了看即将要被带去落座的乱糟糟的一楼,不满地摆出一副高傲姿态来。 “你们酒楼里最好的席位在几楼?” 引路的伙计是水云阁的老员工了,轻易就能从穿着打扮和气质谈吐上看出客人真正的消费水平。然而也不乏一些攀上了权贵来狐假虎威的,毕竟京城遍地都是权贵,三不五时被攀附上也是常有的。 此时便习以为常的停下来耐心回话。 “这位贵客,咱们最好的席位在五楼包间,但都被熟客们给固定下来了,这两三年内估计都没有空出来的席位。四楼包间也需提前预定,现在定的话得排到一个多月后了。” 而后又笑嘻嘻道:“二三楼的雅间是有空位就可以随时上去的,一楼虽喧闹些,胜在亲民,很多大官老爷们都喜欢坐一楼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解释得没有半点可指摘之处,陆欣然这才按捺住了在这气派的酒楼里耍耍威风的心思,说起了正事来。 “我有事儿要找你们东家,请他来见一见我。” 这下就连惯来镇定的伙计也有些不淡定了,他们东家岂是随便什么人说见就能见的? 他们水云阁在京中多年经营,和各种势力早就盘根错节,东家更是结交了不少权贵,就连朝中一品大员来了也是客客气气的。这妇人凭何如此嚣张? 看她一身朴素,想来就算巴结上哪位权贵,也并没有很受待见。 于是伙计只惊疑了一瞬,就恢复了从容:“抱歉夫人,我们东家此时不在酒楼里,您若是来用餐的,便选个座儿,我领您过去。” “不在?那他何时会回来?”陆欣然没想过这茬,此时不由有些着急了,她可不想又多等几天。 “这小的们就不知了,东家一向来去都随性得很。” 陆欣然眯起眼,觉得这人有意在敷衍自己,瞬间就被点燃了。 “不过是一个酒楼里的小伙计,就敢看不起人?我可是你们东家的贵客,他既不在,你们就该想办法将他找来。这么敷衍我,你们东家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轻饶了你!” 小伙计心里的白眼已经翻到天上去了,但不能得罪任何一个客人是他们店里的硬性要求,此时也只能哈着腰赔礼,顺便给一旁的同伴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寻掌柜的过来。 而祝瑾芝见状,凑到娘亲耳边轻轻低语。陆欣然听得双眼晶亮,频频点头。 等掌柜的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换了一个态度。没再计较伙计办事不力,不能找来东家的事情,而是趾高气昂问三楼可还有位子。 掌柜赶过来一看,就知这绝不是东家的朋友。他和东家合作了小半辈子,对他的圈子都熟悉得很,放下心来的同时,还是亲自将人迎上了三楼。 三人在雅间落座后,不住地探头张望,这摸摸那看看,并毫不客气地点了一桌子的大鱼大肉。 菜很快就上齐了,掌柜的堆着笑脸离开,三人马上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两刻钟后,吃得杯盘狼藉、肚子溜圆。 然而这一餐饭他们并不打算付银子,亦即祝瑾芝方才在她娘耳边出的吃霸王餐的主意。 第158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陆欣然摸着吃撑的肚子满足的喟叹:“还是芝芝聪明,娘可是好久没有吃得这般满足过了。” 祝瑾芝同样吃得心满意足,笑着谦虚道:“还不是娘亲教得好。娘,咱们现在就将那掌柜叫进来。” 陆欣然点点头,招手叫来一名伙计,让他把方才的掌柜再叫过来。负责三楼的伙计方才是看到掌柜亲自招呼这几人的,此时也没多话,答应着就找人去了。 两人看伙计去了,虽早有计策,此时也免不了有些紧张起来。今日要是找不来水云阁的东家或是祝瑾禾,她们是无论如何也付不出银子来的。 只有祝逸鸣仍旧无忧无虑地揉着肚子,想让自己早点儿消化消化,待会儿还能将桌上的剩菜再扫荡一遍。 掌柜的很快就上来了:“贵客们吃得可还好?可是要结账?” 陆欣然见了人,又觉得没什么好发怵的,他们家小禾和这东家既然关系很好,不过一顿饭有什么好计较的?于是一脸的理所当然地道。 “吃是吃好了,可我们没银子。你只管去把你们东家找来,他定然不会同我们计较这点儿饭钱的,说不定还会让我们日后随意来吃喝。” 掌柜的即便再见多识广,也没见过如此理直气壮来吃霸王餐的。 他方才之所以没有阻止这几个人上三楼点一大桌子酒菜,便是因为水云阁自从在京中声名鹊起之后,已经许久没碰上敢来闹事的人了。 何况对方手无缚鸡之力、看着也全无权势。 显然是碰上脑子不好使的了,凭他们是怎么敢来水云阁吃霸王餐的? 掌柜的肃然了面孔:“客人可想好了,是来我们水云阁白吃白喝的?” 二三楼的雅间席位较一楼宽敞,一面是墙,两面有屏风格挡,最后一面则是空着的。说话声音稍大,就免不了被附近几个雅间的人给听了去。 此时听到掌柜的话语,众人无不好奇是哪家吃了熊心豹胆的纨绔竟敢跑到水云阁撒野来了,纷纷探头张望。 然而一见只是一老一少两个贫苦妇人带着自家十二三岁的熊孩子,任是将人看出花儿来,也瞧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又不由有些失望,这一看就是单方面被碾压的架势,压根儿闹不起来。 见到掌柜和众人的反应,陆欣然面上的慌乱一闪而过:“你这掌柜怎么不会好好说话呢?什么白吃白喝这么难听,我们可是东家的贵客,本就不用付银子的。” “这称号莫不是您自己封的?预定我们五楼包间的一水儿的皇亲国戚,没有一个是不必付银子的,夫人是凭何觉得自己能越过他们和东家攀上这样的交情的?” “皇,皇亲国戚?”陆欣然这下彻底惊骇了。 这,这怎么来个酒楼吃餐饭还扯上皇亲国戚了呢?想想自己那继女即便本事再大,也断然不可能同皇亲国戚相比的。 她此时才终于察觉到水云阁显然不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可以随意招惹的,连忙向女儿投去求救的眼神。 祝瑾芝闪躲着避开了视线,她怎么会想到一个酒楼而已,背后竟然有这么大的权势。而祝逸鸣再不懂事,此时也知道了大事不妙,一溜烟就躲到二姐身后去了。 掌柜的见三人的反应,冷冷问道:“夫人还是不打算付银子吗?” 陆欣然被吓得一个哆嗦,实话便脱口而出:“这酒菜这么贵,我们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这卖了我们也付不起啊。” 掌柜面色阴霾,朝一旁两个伙计道:“叫几个护院上来,按照吃霸王餐的惯例,将这三人拉出去毒打一顿。然后让他们去后院干活,不把钱还完不能走。” 若是不以儆效尤,传出去后可是要坏了水云阁的规矩的。 雅间内的三人还在为这急转直下的状况愣在当场,几名膘肥体壮的护院就已经赶了上来。 祝瑾芝回过神,知道此时再躲在娘亲身后只怕要被一起抓去毒打了,只好硬着头皮挺身而出。 “我,我是官员家眷,你们不能这么对我。还有,我姐姐,我姐姐是祝瑾禾,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个祝禾,你们找她来付银子,她有银子的!” 掌柜原本听说是官员家眷,也并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天子脚下,任何人犯法都与庶民同罪。何况他们本就是按照惯例处理的,并没有违背律法,即便对方要闹上公堂,也是理亏且徒增丢脸罢了。 然而一听到对方提及祝禾,他便举手示意护院们先住了手。 正被两个护院拖着往外去,惊声哀嚎尖叫的陆欣然一被放开,就连忙躲到女儿身后去了,附和着说道:“对,对,小禾,小禾有银子,你们让她来付银子,让她来给你们挨打干活,我们都是为了找她才来这里的。” 掌柜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祝老板怎会有这样的家人?如此厚颜无耻,可真是他平生仅见。 可这些人若真是祝老板的家人,在不知对方态度之前,他也不好随意处置。只能让人又拿来了一扇屏风将这些人拘在里头,并留了两个护院看守。 而后对着满楼或好奇或不耐的宾客,诚恳地鞠躬致歉,又送上珍稀菜品表达歉意,这才匆匆离去。 掌柜的马不停蹄就找自己东家去了。祝老板产业太多,凭他是找不到那位大佬在何处的,倒是和东家互相留了紧急的联络方法,这事儿也只能等东家出面了。 离水云阁不远的一处小楼中,掌柜很快就将方才发生的事巨细靡遗地告知了东家,而后安静等待示下。 圆脸东家沉吟了一会,从太师椅上起身:“祝老板的事儿咱都得上点儿心。这样,你先回去等消息,我现在就亲自找她去。我回来之前别让那几个人走了。” …… 祝瑾禾正在最新一家分店后厨查验厨师们的烹饪水平,就有人来报水云阁东家有急事找她,忙匆匆交待了几句就往水云阁去了。 才进去便看到了和掌柜一起等在柜台后面的圆脸东家,遂笑着迎了上去。 “阿禾呀,快来快来,我去你店里扑了个空,就让你的人直接约在这里了。今日确有要事,我便直说了。你在京城里可有家人?上头有个妇人和一对姐弟说是你娘和弟妹呢。” 祝瑾禾心中一凛,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她万万没想到竟会是他们!她那便宜妹妹果然没那么轻易就能打发了,可他们是怎么找到水云阁来的? 第159章 正面刚 她有些不好意思:“他们曾经确实是我的家人,但现在早就不是了。这些人肯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圆脸东家一听就知道其中有些自己不好探究的故事,也不欲打听,只摇了摇头。 “没什么麻烦的,倒是开了眼界,我这酒楼可还没有人敢明目张胆来吃霸王餐的。但如果是你,我倒是可以给这个面子。” 祝瑾禾瞠目结舌,他们并不是单纯来找自己的?竟还敢跑到水云阁吃霸王餐来了?!这是料定了她会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吗? 看她蹙眉不语的样子,圆脸东家还以为她在为难该怎么处理,很好脾气地道:“你若是不想面对这些人也不要紧,我就跟他们说不认识你,再按惯例处置就是了,量他们下次也不敢再来。” 祝瑾禾感激地摇摇头:“总是要面对的,您放心,我能处理好。”说着便在掌柜的引领下往三楼去了。 她不能因为人家待自己好就把麻烦留给别人,这几人找不到她绝不会善罢甘休。下次或许不敢再吃霸王餐了,但来水云阁骚扰是一定的。她得好好想想怎么能彻底摆脱他们。 在雅间中鹌鹑一样等了许久,越等越是心惊胆战的陆欣然几人一见到祝瑾禾便都松了口气。 陆欣然更是连眼睛都红了,瞪了旁边守着自己的壮汉一眼:“都说了我女儿不会不管我们的,还非要把我们当犯人一样看管起来,待会儿肯定收拾你们!” 说着就朝祝瑾禾的方向走过去,边走边假模假样地擦眼泪:“娘的乖女儿啊,怎么两年不见瘦了这么多?一定是在外头吃苦了。快来,让娘好好看看。” 祝瑾禾躲开她要来拉自己的手,有些讽刺地问:“你以前不都让我叫你陆姨吗?怎么现在却改口了?” 陆欣然有些讪讪:“之前也就是怕你不习惯,但是我早就把你当作自己的亲骨肉了。芝芝姐弟俩都知道,我对你比对他们都好。尤其你失踪了之后,我是吃不下也睡不着,就想着什么时候还能听到你喊我一声娘呢!” 祝瑾禾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 “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祝瑾禾了,你当初所谓的对我好,怀的是什么龌龊心思我懒得计较,但是这种拙劣的感情牌我再也不会上当了。上次碰面我已经跟祝瑾芝说清楚了,大概她没传达到位,我便再说一次。” 她看着眼前的三人,毫不留情地道:“自从你们将我送给那个暴虐成性的老头之后,就再也不是我的家人了,所以用不着想方设法惺惺作态,因为无论如何,你们都不会从我这里讨到半点儿好处。” 陆欣然张口结舌,芝芝说祝瑾禾变了很多的时候她还不以为然。觉得那个自小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姑娘就是个榆木脑袋,这么短的时间能变到哪儿去? 如今真的见到了,她甚至有些怀疑眼前人到底还是不是同一个。真的有人能变得这么彻底吗?不但性格完全不同,甚至连脑子都精明了许多。 难道真是因为当初受了太大的刺激? 她眸光不断闪烁着,然而也知道对方说得这么明白,自己显然多说无益。便拿着帕子假作伤心地拭起泪来,偷偷向旁边的一双儿女使了个眼色。 昨日他们在家中就已经商量妥当了,若是怀柔政策行不通,就将事情闹大,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连父母家人都不认。商人重誉,她肯定也怕自己的名声被搞臭的。 两人得了信号,心照不宣地行动起来。祝瑾芝嘤嘤嘤地就开始哭,一边哭还能一边字正腔圆的说话,力求附近雅间的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她说了什么。 “姐姐怎能自己发达了就不知家门往何处开了呢?你可知娘亲在家时日日念着你寝食难安,父亲更是四处寻你人把自己都累瘦了,我和弟弟也是天天以泪洗面,姐姐怎能轻易就说出断绝关系这种话?” 祝逸鸣更是将熊孩子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还在家里时他就常常欺压这个木讷蠢笨的大姐姐,此时见她疾言厉色也并不害怕,扯着嗓子就哭嚎起来。 “你忘恩负义,你白眼狼,你亲娘死了那么久都是我娘亲在照顾你,现在连替我们付一餐饭钱都不愿意。你知恩不报,没良心,你是坏人,坏人!” 听着外头渐渐传来的窃窃私语,祝瑾禾翻了个白眼走到祝瑾芝面前。 “你这种哭唧唧不掉泪的套路怎么这么多年都还没有改进?没人告诉你这样很假、很矫揉造作、很让人恶心吗?” 说着又走到已经开始在地上打滚的祝逸鸣面前:“言语贫瘠、行止粗鄙,还不如一个五岁小娃。就你这样的还妄图成为别人的未来和仰仗?简直白日做梦!” 陆欣然见到自己向来疼宠的儿女被骂得这么难听,顿时就不乐意了。收起手绢刚想反驳回去。就又被祝瑾禾打断了。 “行了,今日便浪费点时间跟你们好好掰扯清楚,跟我到五楼去。” 她自然不能暴露自己的住址和产业给这些人有任何寻上门闹事的机会,然而一直在这儿影响人家做生意也不行。 目前也就只能先将人带去麒大哥的固定包间了。五楼地处宽敞,隔音效果好且隐蔽性强,这些人即便哭闹也不至于太过影响别人。 一听到要上五楼,三个人顿时都消停了,眼巴巴地跟着人就往上走。等进了包间,更是眼睛都不会眨了。里头的陈设全是他们见都没见过的,甚至桌椅摆件都透着一股子让人不敢轻慢的富贵气息。 陆欣然这时早忘了方才的不愉快,又舔着笑脸凑到祝瑾禾身边:“小禾啊,我听说这儿的包间连皇亲国戚都得排着队预定的,怎么会有你的位置?那我们以后岂不是都能随意过来了?” 祝瑾芝看着眼前比他们整个家都大的包间,既是嫉妒又是恼恨,但此时也摆出一副不计前嫌的模样。 “是啊姐姐,据说能进京城商会的人背后都有很厉害的人物撑腰,你这包间是不是就是你背后那个厉害人物给你弄的?姐姐不会真认识什么王公贵族?” 祝瑾禾扫一眼过去,知道以这些人的脾性,若是软一分他们便能更加的得寸进尺。于是即便对方主动示弱了也还是选择正面刚。 她态度强硬地道:“跟你们有关系吗?” 第160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在这儿无理取闹,我转身就走,水云阁的东家会按照惯例处置你们吃霸王餐的事儿。” “二是我替你们把银子补上,可以让你们免去一顿胖揍并且不必在这儿做苦差事儿还债。但你们得保证此后不再以任何理由和借口来打扰我的生活,咱们就此一拍两散!” 陆欣然本还有些忌惮,不想太过得罪这个继女,免得此后不好从她这儿讨到好处,可听完她给的这两个选择,愤怒立马就压过了那点儿忌惮。 “小禾你何必做得如此决绝呢?陆姨以为你带我们上来是要好好说话,怎么动不动就是一拍两散的?” “你难道还想将我们关在这包间里一辈子不成?待我们出去将此间事情一说,指不定就有人误会你不孝不悌,再在京城里传扬出去,可还有人敢与你做生意?” 祝瑾禾讽刺地扬起嘴角:“看来你们很不赞同我的提议,既然如此便等同于选第一个了,那你们好自为之。”说着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陆欣然没想到她竟然真就这么走了,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祝瑾芝眼明手快追过去拦在了门口。 她知道此时说再多也没用,她这姐姐今日是非要与他们断绝往来才肯罢休了。 她可不想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在水云阁吃霸王餐而被人暴打一顿,此后还得干活儿抵债,她丢不起这个脸。真要发生了这种事,日后她还如何出门应酬,婆家的人更是不知会如何看轻了她呢。 于是她朝自家娘亲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把人安抚下来,过了目前这一个难关再说。 而后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祝瑾禾拉住了,语气却捏得轻轻柔柔的。 “姐姐便当作我们选第二个。娘亲带我和弟弟辛苦找来不过是为了能见一见姐姐,再与你好好吃一餐饭,怎知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姐姐定也是不忍见着我们受苦的,便劳烦你帮帮我们了。” 陆欣然此时也反应了过来,顺着她的话道:“对对对,小禾你先替我们把银子付了,其他的之后再说。” 祝瑾禾冷眼看她们做戏,等两人都安静下来才道:“在我这儿,没有当作选第二个这种说法。你们若决定好了,我让人拿契约书来,写明此后我和你们一家再不相干,按完手印之后,我才会付银子。” “你!”陆欣然觉得自己已经隐忍到了极限,再看着她此时高高在上的样子,同以往被自己任意拿捏的反差太过巨大,恨不得上前直接就给一巴掌,却被祝瑾芝拦下了。 相比于被人拉出去打一顿而颜面尽失,祝瑾芝宁愿和眼前这个所谓的姐姐老死不相往来。何况,就是签了契约书、按了手印,可来日方长,他们总能想到法子再找过来的。 她于是给陆欣然一个安抚的眼神,见她没再怒气冲冲地想要上前开打,才换上一副哀怨的神色。 “既然姐姐非要如此,我们便如你所愿,毕竟咱们曾经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了许多年,作为家人,我绝对不忍心忤逆姐姐的意思,咱们这便签契约。” 祝瑾禾挑了挑眉,虽知道这人可能还打了什么别的主意,但此时能签下契书对她来说是件好事,便也不再多言,吩咐人拿了纸笔和印泥来。 另外三人看着她熟练地写下契书,而后一一将印泥举至他们面前,都不得不暂时妥协地按上了手印。 方才一直沉默的祝逸鸣不甘不愿地擦拭着自己的红指头,对这个欺压惯了的姐姐轻嗤了一声,恶狠狠地道:“你别太得意,就算按了这个东西,等我娘说服了父亲,你的任何东西以后也都会是我的。” 祝瑾禾蹙了蹙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祝逸鸣就被陆欣然给护住了。 陆欣然有些心虚,这些话都是她平日里在儿子面前说惯了的,没想到这孩子气极会这么明目张胆就说出来了,只能出来打圆场。 “哎呀小禾,你弟弟他还小呢,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这个做姐姐的也别斤斤计较。你今日已经说了许多冷心冷情的话,便到此为止,一家人别伤了和气。” 然而她面上虚与委蛇,心里却想着,鸣鸣说的不错啊。老祝又没按这什么手印,日后再来找这个便宜女儿,让老祝出面不就行了。 她的眼神不住地在这个无处不奢华的包间里流连,估摸着祝瑾禾现在的身家肯定远不止于此,无论如何也得将她牢牢攀附住了。老祝毕竟是她亲爹,就连自己也养了她许多年,凭什么不能分一杯羹? 祝瑾禾更加不想与他们多纠缠,只将契书小心收起来:“话我方才说得很清楚了,这契书你们也留了一份,希望你们能记住今天的承诺,日后若是纠缠,我肯定会直接报官处理的。” 她说罢朝三人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来:“若是不信,你们可以尽管来试试看。” 对付这些人若是心软留情,最后只有被不断利用吸血的份儿,祝瑾禾说完头也不回地先行离开了包间。 而身后的三人也最终在水云阁侍卫们的逼视下讪讪回家去了。 圆脸东家早就在等着祝瑾禾了,此时见她过来,朝她比了个大拇指:“听说你还逼人签了协议,做的不错。” 祝瑾禾有些无奈地苦笑:“您就别取笑我了。不过有了这协议,我和他们总算是能撇清关系了,日后他们若是再敢来,无需看我的面子,直接打出去就是。” “虽然他们大概率不会再敢来这里惹事,可我看他们的样子,恐怕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祝瑾禾滞了一滞,也只能叹息道:“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而后她恭恭敬敬朝对方鞠了一躬:“多谢您替我考虑,但您放心,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圆脸东家失笑,伸出食指遥遥指了指她:“也对,瞧你这机灵模样,凭这几个人怎么可能让你吃了亏去。” 两人相视而笑,这件事就这么暂时敷衍过去了。 然而没过几日,就又出了一件更为棘手的事情。 祝瑾禾被指横刀夺爱,插进青梅竹马的麒大公子和蒋家小姐之间,更是日日抛头露面行商贾之事,不知与多少男子有过苟且。全然背离了当下女子的三从四德,不堪之甚。 谣言刚出来时,祝瑾禾甚至没当回事,反正她作为女子出门行商,听过的流言蜚语不知凡几。不过是轻飘飘的几句话,是能阻挡住火锅店的香气四溢,还是女人们变美的步伐? 然而,这次的事情闹得有点儿大。 第161章 吃醋 祝瑾禾一大早去巡视自己的几个店铺,就发现了与往日的不同。不仅店里客源少了许多,没有那么热闹了,甚至店里的氛围也有些微妙。 特别是众人在看到她的时候,那突然停住的话头和闪躲的眼神都一再表明发生了什么异乎寻常之事,而且与她有关。 祝瑾禾懒得猜,直接找渝掌柜要答案去了。没想到向来雷厉风行的渝掌柜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祝瑾禾这才有些忧心起来。 “你这个样子我挺害怕的,要不还是直说了?咱们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渝掌柜闻言,原本心情还有些沉重的,此时却莫名就有些想笑,只能无奈地看着她道。 “外头都在传您和小麒将军,呃,就是麒侍郎的流言。说您为了赚银子不择手段、登堂入室,不惜出卖自己才挣下如今这些产业。” 流言说得不堪入耳,作为一个男性长辈,渝掌柜点到为止,没好意思继续多言。 虽然他很相信东家的人品,更是有幸亲眼瞧见过那位传言中很了不得的小麒将军与东家相处的情形,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断然不可能如同流言一般。但外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而这件事情也确实有些棘手。 祝瑾禾一听是这事儿,反而松了口气。她这几天都听到好几个版本了,还比渝掌柜说的还要夸张得多。 “流言而已,不痛不痒的,没几天就不攻自破了。京城里的八卦这么多,大家哪儿有闲心一直关注我的事情,咱们清者自清,等着这波热度过去就行。” 渝掌柜却叹了口气:“这事儿恐怕没那么好翻篇儿。”他细细分析起来。 “您知道麒将军在整个龙音朝的影响力么?即便他现在不是大将军了,可是从京城到边关,哪儿都有他舍生忘死护下的百姓,他的骁勇善战是许多人的榜样,赫赫战功更得了许多青睐。所以外头说您用了下作手段利用他,这不就一石激起千层浪了?” “再加上这流言中还涉及了大儒蒋思淼的嫡亲孙女儿蒋大小姐。”渝掌柜看了看东家的脸色,又开始欲言又止起来。 要他说还是东家同小麒将军最是般配,可外头人只知东家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女商人,都觉得她和蒋大小姐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祝瑾禾见他又迟疑起来了,有些哭笑不得:“你别说一半吊人胃口,我不认识这位蒋大小姐呀,这事儿怎么又同她扯上关系了?” 渝掌柜见她并没有被影响心情,便直言道:“这位大儒家的孙女儿出了名的才貌双全,这么多年求娶的人踏破了门槛也没人成功将人娶回家,渐渐的就都知道她心属青梅竹马的表兄小麒将军了。” “而将军虽没有承认,可他在边关既不娶妻也没什么风流韵事,很多人就默认了这是郎情妾意。京中爱慕小麒将军的贵女们虽痴心不改,可对这位蒋大小姐还是有些忌惮的。” 祝瑾禾愣了愣,原来不是跟她有关系,而是同麒大哥关系匪浅,没想到他在京中竟还有个青梅竹马呢。想到自己近来还觉得对方有些喜欢自己,不会是错觉? 渝掌柜没注意到她开始闷闷不乐起来,继续滔滔不绝。 “听闻是蒋大小姐的闺中好友请她来咱们酒楼吃席,她的贴身丫鬟不经意将东家借住在侯府,进而导致将军回京许久也没能与蒋小姐再续前缘的事情透露出来,此后各种和您有关的流言才甚嚣尘上的。” 渝掌柜说完,见她面上仍是淡淡的,都有些替她着急起来,可是碍于身份又不好多说什么。 在柜台转角处偷听了许久的欧阳炎彬没忍住走了出来,看着祝瑾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你怎么就任人欺负呢?那女人煽动舆论编排你无才无德,说你靠着狐媚手段挣得满身铜臭,她自己倒是成了个被横刀夺爱的小可怜,还假惺惺惩罚了自己的丫鬟,得了许多人的同情和称颂。” 祝瑾禾见他居然躲在一旁偷听,瞪大了眼。而欧阳炎彬见她变了表情,以为她终于开始重视起来了,继续侃侃而谈。 “这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的,连带着咱们店铺的风评都不好了,好多人因此都不来咱们店里了,甚至还对进店的新老客人指指点点,害得咱们的生意一落千丈。” “就跟进了咱们这里就是戕害了这俩人似的,这流言一时半会儿可不会自行消散,而且背后肯定是被人操控了的,再这么放任下去,酒楼撑不了多久可就要关门大吉了。你确定不做点儿什么?” 祝瑾禾不得不重视起来,她以为流言没几天就能消停了,客人们也不至于因为一点儿小道消息就和美食过不去,却没想到这流言的威力还可以这么大。 确切的说,应该是麒大哥和蒋大小姐的影响力太大。 她试着从吃瓜群众们的角度想了想,也觉得情有可原。 一对儿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男的多年戎马报效家国,女的才貌双全有情有义。苦熬多年,双方各自成了万众瞩目的存在后,刚要与有情人终成眷属,却莫名被一个商户女介入,怎能不令人唏嘘呢? 何况这个“低贱”的商户女是使了下作手段,才利用了他们爱戴有加的大将军的感情,还害得名满京城的大才女黯然神伤。 自己这个形象,被鄙夷被谴责被过店门而不入,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不是她的锅,凭什么让她来背?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闹大了对侯府名声不好,可此时就已经沸沸扬扬不可止息了。她可以不介意自己的名声,但影响到她的几家店铺就不能等闲视之,轻轻放过。 她与这个蒋大小姐明明不认识,可对方显然是冲着她来的,再不回应点儿什么恐怕对方还以为她可以任意搓圆捏扁呢。 于是对渝掌柜和欧阳道:“放心,你们都帮我查到背后有人在操控了,我肯定得回击一二的,这事儿我会尽快解决。” 说着她就转身往外走,得先去问问麒大哥这人究竟怎么回事,就算真是他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该反击的时候她也绝对不会手软的。 祝瑾禾心中有些愤愤,很想把这个蒋大小姐叫出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回家找麒枫的途中,就在脑子里想好了许多种让这个才女后悔招惹上自己的计策了。 全没意识到自己冠冕堂皇的讨伐里偷偷掺杂了些酸溜溜的私怨。 第162章 那喜欢我吗 然而她急匆匆回到家里才想起来现在还没到午时,麒大哥是断然不可能在家的。她这是气到连智商都没了? 但是也懒怠再出门去被人指指点点,于是自己一个人没滋没味的吃了午食,然后继续无所事事等着麒枫下衙回家。 又忽而想起来麒大哥若是加班,是会连晚食都不回来吃的。她想了想,还是让人给麒大哥传了口信,告诉他自己今晚亲自下厨,让他如果不忙就早点儿回家吃饭。 她知道自己这么说对方肯定就不会再加班了,可她等了一天,耽误点儿麒大哥下班之后的时间,应该不要紧的?她实在太想要知道麒大哥同那位蒋大小姐究竟是什么关系了。 想着那些两人青梅竹马的传言,她的心情难免就有些烦闷起来。传扬得这么广泛,又有这么多人相信,自然不是空穴来风。 这么想着的同时,眼看时间差不多了,祝瑾禾开始洗手作羹汤,很快就做了满桌丰盛的佳肴。看着眼前的热气腾腾,她又有些气恼自己的不争气。明明还生着闷气呢,怎么一给麒大哥做吃的,就习惯性地尽善尽美起来。 她忽而灵机一动,去药房里取了几味中药来,把方才炖好的鸡汤倒出一碗来,放入一个小盅里,再加入那几味中药继续熬煮起来。 麒枫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祝瑾禾在厨房里忙活的场景,再看到满桌美味佳肴,他悄悄勾起嘴角,这辈子如果能一直能与她相伴,夫复何求。 祝瑾禾见他回来了,朝外头喊了声很快就好,等到火候完全足够了之后,便端着那一小盅鸡汤从厨房里出来了。 麒枫已经自觉地给两人添了饭,坐在桌前等着了。 “今日有什么好事吗?阿瑾最近可少有亲自下厨的时候。” 祝瑾禾在心里偷偷吐槽,好事没有,八卦倒是挺多,关于他和别的女人如何情投意合,以及她如何臭不要脸横刀夺爱。 面上却也回以一个笑容:“这不是看麒大哥最近都累瘦了,想着得给你补一补吗?”说着就装作很自然地将手里那一小盅鸡汤端到了麒枫面前,顺手还塞了一个汤匙给他。 麒枫心中熨帖,他虽不觉得自己瘦了,但阿瑾的关心让他很是受用。于是接过汤匙,还没等吹凉,就迫不及待入了口。 然而奇怪的味道直冲天灵盖,一股非常浓郁而且独特的苦味瞬间浸满整个口腔,他毫无防备的呛咳起来。 等缓了咳嗽后,他狐疑地往小盅里看了一眼,确定里头确实是红枣鸡肉,并非拿错了谁的苦口良药之后,才有些不解地看向了身边已经落座的小姑娘。 就见她用余光偷偷瞥着自己,看到他的狼狈,还抿了抿嘴,有些小小解气地样子。麒枫微微苦笑了下,看来是自己不知何处惹到阿瑾了。 祝瑾禾接触到他的眼神,也并不心虚,只理直气壮地看了回去:“怎么,不好喝吗?这是我专门给麒大哥精心调制的呢,里头的几味中药都是对身体很好,很有益处的。” 麒枫听到她这么说,也知道小姑娘就只是想要稍微整治一下自己,断然不会给他喝什么过分的东西。便摇摇头,然后面不改色地继续喝那苦得难以形容的鸡汤。 祝瑾禾目瞪口呆地看他一口接一口地喝苦汤,不由得惊住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对方已经把一小盅汤都喝了个干净。 脑中瞬间空白了一下,她没想到麒枫不但忍下了她的恶作剧,还这么配合,而自己此时的行为简直就像个被人纵容着的恃宠而骄的小女朋友。 看她呆愣模样,麒枫好笑地道:“这补汤喝完了,能给我吃点儿好的润润口了吗?” 祝瑾禾手忙脚乱给他另外舀了一碗清甜的鸡汤,看他接过去喝得眉目舒展,心中的郁气也消了一大半。 但心里的疑虑也不打算积攒着,于是开门见山问道:“麒大哥可认识大儒蒋思淼的孙女儿,可知道她的名字?” 麒枫有些疑惑她为何会问这个,却还是很诚实地点点头。 祝瑾禾心中便觉不妙,深宅大院中的女子一般都是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就算名气大如这位蒋大小姐,闺名也是鲜有人知。可麒大哥却知道她的名字,看来二人确实交情匪浅。 “所以外头那些说你们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传言是真的了?” 原本见她突然问起蒋大小姐,自己不过点个头,她就自顾自蹙眉沉思起来,麒枫也不以为意。觉得不必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耽误自己吃阿瑾辛苦做的饭菜,忽然就听见了这么一句。 当下就啪地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上:“谁传的谣言?荒谬!” 祝瑾禾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被他拍桌子的动作吓了一跳,而后又暗自开心起来。麒大哥这么生气,外头那些言之凿凿的,可不就是荒谬吗? 她于是小心翼翼地确认:“那包括表哥表妹、再续前缘的话,其实统统都是假的?” 话音才落,她顷刻间就感受到了身旁人身上凛然的低气压。是他们初识时,她常常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的,满身威压、不怒自威。 她曾经会害怕、仰望、敬服这样的他,如今却已不再会像旁人一样对他敬而远之,即便这个人此时黑着脸、皱着眉,她也只觉得亲近,仿佛心脏被他给轻轻握住了,逃不开也不想逃。 然后她忽然就不想等了,因为明明白白感受到了自己如何被眼前人在乎和重视。 所以即便她捅破了窗户纸,而结果不如她所料,对方也是不舍得让她难堪的。大不了尴尬几天,然后仍然做朋友。但是万一呢? 万一说开了之后,就能拥有一个长相身材都无可挑剔,功夫高、能力佳待她好,而且人品上乘,绝对靠谱的男朋友了呢? 何况,她有预感,自己应该不至于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于是祝瑾禾深吸口气,有些微的忐忑又略带了些期待,微笑抬眸,认真的看着麒枫的眼睛:“所以麒大哥,你不喜欢她?” 麒枫见她郑重的样子,也严肃开口:“当然不喜欢。” 而后就听她字正腔圆问自己:“那喜欢我吗?” 麒枫只觉得心如擂鼓,再想不起什么蒋大小姐,也忘了方才还惦记的美食,甚至有些怀疑现在的场景究竟是真的还是又是自己的荒唐一梦。 第163章 男人脑中的弦断了 等彻底反应过来时,麒枫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膝盖不小心撞上桌角,方才用的碗和筷子都被碰掉了。可他完全顾不上去捡,被撞得生疼的膝盖也被完全忽略,心里只剩下无可言明的激动和紧张。 “阿瑾,你,你说什么?” 眼见他显而易见的紧张,祝瑾禾反倒轻松了起来,她顺势也从原本的位子上站起身,扬起笑容,一脸的古灵精怪:“麒大哥没听清?可要我再说一遍?” 麒枫怔怔看着她,一个姑娘家问自己喜不喜欢她?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吗? 所以现在直接坦白?可阿瑾若不是那个意思,岂不是唐突了她?而即便是,这么随意就说出口,是不是显得不够郑重? 麒枫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婆妈,可他即便知道这样太不果决,却无论如何下不了决定。 他没想到自己会有面临这样窘境的一天。毕竟他曾经还一度觉得自己天生冷漠,很难对人心动,认为他未来的婚姻大概只会源于妥协和责任,而后和一个不太熟悉的人相敬如宾地过一辈子,甚至渐行渐远、无法白头。 可他现在不仅心动了,还患得患失,对方明明白白问出了口,他却犹豫不决、词不达意,恨不能将心掏出来让她亲眼看一看才好。 此时见人正等着自己的回答,他只能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方才说的可是……可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 祝瑾禾歪着头:“虽然我没有读心术,但大概可以明白麒大哥以为的是什么意思,所以,大概是的。” 麒枫的心情在狂喜和不确定之间不断摇摆,但从面上看却依然是平静无波的一张脸,他几番挣扎后还是问了出口:“我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祝瑾禾闻言鼓着腮帮子有些小小的愤愤不平,他都没给过她确定的答案呢,就想让她先说?要不是方才自己突然想通了,这男人可不知还要拖上多久才会表明心意呢。 先说是不会先说的,要不然吓他一吓好了。 麒枫就见面前的女子眼底闪过一抹狡黠,而后凑近自己,倏而踮起脚尖,轻轻亲在了他的下巴上。 祝瑾禾正有些懊恼,身高估量出了点儿小差错,她有点儿够不太着他,寻思着效果会不会大打折扣。 可是等她退开去看眼前人的反应,就见人高马大的一个人,因为一个亲在下巴上的吻似乎完全被吓呆了。就连从来波澜不惊的面庞上都有了惊愕之色,两只耳朵通红似血,整个人呈现出不自然的僵硬。 祝瑾禾噗嗤一声笑了,看着他的眼睛问:“这样,算是确定的答案吗?” 古人果然保守啊,特别是这样一个从小恪守礼教的世家子弟,大概从来没想过她会有这样出格的举动。这反应可真是太好玩儿了。 麒枫看着眼前胆大包天的女子,有些想把人拉回来,举高到与自己贴合的高度,那么方才那个吻,他便能品尝到她唇瓣的滋味了。然而手才伸出去,最终还是停在了拒人半壁之外的地方。 看他突然伸过手来,而后又突兀的克制住了,看着那双大掌上青筋毕露的模样,显然是用了大力气的。可祝瑾禾却完全没感到害怕,这人很珍惜自己,连抱她都不敢呢。 她于是主动凑上前去,契合进对方空出来的怀抱里。 感受着怀中的软玉温香,麒枫再也忍不住地收紧了双臂,将人往怀里搂得更紧了些,一股终于得偿所愿的幸福感油然自心底生起。 “阿瑾,我定不辜负你!咱们也一定能像我父亲母亲一样幸福!” 祝瑾禾感受到他微微有些颤抖,觉出他对自己的珍而重之,在他怀中扬起嘴角的同时仍旧有些坚持地说道:“可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她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喜欢一个人。”麒枫低头凝视她的眼睛,说得无比认真郑重,“我很喜欢很喜欢你。喜欢到连表露心思都不敢,你大概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开心。” 祝瑾禾被他看得总算开始后知后觉的有些害羞起来,她之前也从没跟任何男人这样亲密相处过,刚刚还嘲笑人家古人保守,她其实也不遑多让。 见她红着脸没说话,麒枫凑到她耳边:“我可否也能知道你是如何想我的?” 祝瑾禾只觉得耳边灼灼的热气将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但对方这么坦白,她也没道理扭捏矫情。 虽然低着头,声音却很清晰的传了出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麒枫闻言,有些激动地低头去瞧她,却见怀中女子双颊红透,眼波流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娇媚可人。男人只觉得自己脑中绷得很紧的那根弦刹时就断了,揽着腰将人往上一抱,就往临近的房间走去。 二人本来就在祝瑾禾的小院里用餐,小厨房离她的卧房很近,麒枫脚步生风,没一会儿就将人抱进房里,嘭的一声踢上房门,就将人按在了门板上。 祝瑾禾兀自目瞪口呆之际,就被人劈头盖脸吻了下来。她一开始还能维持一丝清明,感慨古人在某些时候原来也是可以不保守的,甚至还很会,自己这是被壁咚了呢。 然而没一会儿之后便渐渐无法思考了。唇齿交缠间,她只觉自己几乎快要无法呼吸了,才终于被对方放过。 怎知麒枫一低头看到她这副娇-喘吁吁、媚态横生的模样,才稍微平复了一点的心情立马又灼热了起来,伸手抬高她的下巴又吻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停下激烈的唇舌交缠,给彼此喘息的空间,然而目光触及两人唇间相连的银丝,眼神又开始灼热起来。祝瑾禾自然也看到了,目光闪躲,有些难为情,然后又被人攫住了唇瓣。 几个长长的深吻下来,祝瑾禾只觉得自己的唇都被吻肿了,这男人真的是第一次接吻吗?怎能如此无师自通?而后突然感受到小腹上坚硬的触感……其实她方才早有感觉的,只以为是对方的腰带或者玉佩,此时偷偷往下瞥了一眼,显然不是。 而麒枫只觉得对方的唇舌香甜无比,怎么吻都不够,此刻水光滟潋的模样更是勾人得紧,才想着继续的话会不会显得太过孟浪了些,就见阿瑾似有所感地往自己的下腹处看了一眼…… 麒枫这下也觉出万分的尴尬和唐突来,连忙往后退了开去。 祝瑾禾原本被人半托半拽着抵在门板上,小手也揪着对方的双臂,此时人退开了,自己的双腿却根本站不住,整个人软得如同一滩水一般,沿着门板往下滑去。 第164章 意乱情迷 麒枫只愣了一瞬就赶紧将人捞了起来,一时没控制好力道,祝瑾禾整个人就又栽进了他怀里,两人同时闷哼了一声。 祝瑾禾忍着撞疼的额头,知道自己此时正和眼前的人紧密相贴,包括硬挺挺戳着她的某一处。她羞窘得连忙想要退开,却又被人以不容置喙的力道揽回怀里。 麒枫觉得自己的脸反正已经丢尽了,此时倒生出些破罐破摔的勇气来,况且,阿瑾如今被自己吻成了这般又娇又软的模样,他怎么可能舍得放开。 祝瑾禾即便没有抬头,也知道自己正被麒枫灼热的眼神锁住,愈发的不好意思起来。怎么明明是对方正在出糗,尴尬的反而是她?还待继续挣扎出这个紧箍着自己的怀抱,就听头顶上方传来很磁性的气音。 “乖,别又摔着自己,我心疼。” 祝瑾禾只觉得自己被这性感的音色蛊惑得整个人愈发的软了,下意识就抬眸看他。 而麒枫一对上那双似乎能看进自己灵魂深处的又纯又欲的眼睛,瞬间就自动将其间的意思翻译成了邀请。他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往内室的床榻而去,因着上次踢门闯进来过,此时显得分外的熟门熟路。 而祝瑾禾直到被人按压在床榻间,吻得昏天黑地时仍旧有些不敢置信,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热过一阵。方才嘲笑古人保守的那个傻瓜到底是谁?反正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过那样离谱的想法的! 这哪还有一点儿古人的矜持守礼,明明就是太过了好吗? 麒枫眼见她确实有些受不住了,才依依不舍停了下来,大手缓缓地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然而怀中的人却还不放过他,瞪过来一眼,嗓音娇媚得似能掐出水来。 “原来你是这样的麒大哥。” 他轻笑一声,将额头贴上她的:“别再勾我了,否则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变成什么模样。” 她什么时候勾人了,祝瑾禾按捺下想要反驳的冲动,也因他的话不由自主瑟缩了下。心里却有些疑惑,什么意思?他这是……要停下来吗?她还以为…… 两人此时仍旧紧紧相贴着,她很清楚地感觉到那处愈发的坚硬滚烫。虽然没有过经验,可来自后世的她自然知道男人在这种状态下的忍耐有多痛苦。 而她此时也终于有余力注意到自己方才虽然被按在床榻上亲得毫无招架之力,可是衣衫整齐,一点儿也没有被扯开或是扯乱的痕迹。麒大哥即便是在意乱情迷之时,那双大手也只是安安分分搂着她,很克制的没有更多的冒犯。 祝瑾禾偷偷抬眼,见他额头汗珠晶莹,胸膛不住起伏,呼吸粗重,显然忍得很辛苦。 她其实……并不介意把自己给他的。 麒枫叹息一声,伸手覆上怀中人的双眼,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才道:“阿瑾,再这么看下去我可就真要忍不住了。” 说着已经干脆利落的起身,拉过一旁的薄被将人完完全全地盖住了:“我去洗个冷水澡再过来……算了,咱们还是明日早晨再见。” 虽然没说明白,但今晚为何不来的原因,显而易见。 祝瑾禾被他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原本还对急转直下的剧情有些懵,此时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对方此时不留下来,并不是自己魅力不够,反而还因恐于定力不足而没敢晚上再来找自己,显然是非常爱重她的。祝瑾禾放了心,笑靥如花。 麒枫宠溺地用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尖,又缓了些身体的异样之后,才有些狼狈地转身出了门。 祝瑾禾直到看着那道高大的背影出了门,再也看不见之后,才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激动地胡乱滚了好几圈。 要不是怕对方耳力太好被听了去,她此时很想来一个土拨鼠尖叫!心里头甜甜的羞意快要满溢出来了,头一次体会这种感觉,还有些飘飘然没回过神。 然而她要是知道自己低估了麒枫的耳力,估计还要更加羞窘些。 麒枫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了那房里头非常明显的动静,应该是小姑娘不时蹬着床板还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滚的声音。他脚步顿了顿才又继续往自己的院落走去,嘴角却已经扬起了喜悦的弧度,看来心中激动的并非自己一人而已。 …… 次日一早,祝瑾禾睡了美美的一觉起来,收拾好自己之后,心情很好地准备去见自己那位说好了早晨要见面的新晋男朋友。哪知门一开,就被杵在外头的“门神”给吓了一跳,虽如此,心情却更好了。 她有些羞赧地上前:“麒大哥什么时候来的?等很久了吗?” 本以为对方即便久等也不会说给自己听,哪知这位直男很是诚恳地点点头:“我睡不着,来等了很久。”而后又见他伸出一只手来,掌心向上。 祝瑾禾却很喜欢这个回答,也很喜欢他此时的举动。她将自己的手递过去,就见那只大掌下一刻就握紧了她的小手。她看着那十指紧扣,心里甜滋滋的。 而后就听见耳边有人说:“咱们尽快成婚。” 祝瑾禾愣愣地抬头看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就已经继续开了口。 “我最近会把手头上兵部的事情处理完,大概需要几月时间。若是能官复原职做回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便劳阿瑾陪我同守边关,若是不成,我便辞官随你做个富可敌国的大商人。不管结果如何,咱们介时便成亲,可好?” 祝瑾禾一愣,刚想说话,却又被打断。 “不论咱们日后在哪儿,我都保证不将你拘于内宅,让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并且绝对不会忽视你的意愿,你不必担心。” 祝瑾禾这下有些哭笑不得了,知道自己若是不阻止,他大概还要打断自己而后继续自说自话。连忙一叠声儿的喊停。 “停停停麒大哥。你既问了我,就不想知道我的答案吗?” 麒枫紧张得喉头不住滚动,却没再开口,只目光炯炯看着她。 第165章 阿禾真勇 祝瑾禾看着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虽然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突然就多了个男朋友,而今竟然还马上又要面临婚姻,但如果对象是眼前的这个人,她没什么不愿意的。 此时便也不忸怩,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笑着开口:“虽然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成婚,可我很愿意做麒大哥的妻子。” 麒枫悬着的心这时才终于彻底放了下来,只觉得心里头吹起了一股甜滋滋清凉凉的微风,无比熨帖,又让人大喜过望。 他手上一个用力,就着相牵的手将香香软软的人儿拉了过来,紧紧拥在怀里。才想要说些什么,就听外头传来罗岳咋咋呼呼的叫嚷声。 “公子公子,不好了,大事儿不好了!” “公子!外头那些传言您快去管管!说的那是什么话,他们有脸传我都没脸听,真是一点儿也没想着给自己积德!” 一听到罗岳熟悉的大嗓门,祝瑾禾急急忙忙从麒枫怀里挣脱开来,还谨慎地理了理衣衫鬓发,她虽不介意被人知道自己和麒大哥在一起了,可也羞于这样被人观摩。 而被扰了好事的麒枫则黑了脸,待听清楚他嘴里不着四六的嚷嚷,面色更沉了几分,想着自己这个亲卫最好是有什么要紧事,否则真不能要了。 罗岳一大早赶往公子那院子扑了个空,就熟门熟路往祝禾的小院里来了。此时进了院门,才拐了个弯,就见那两人端端正正立在不远处看向自己。 公子神色同平常无二,但他就是从中感受到了一丝莫名的危险。本能的求生意识让他顿时停下了嘴里的嚷嚷,气氛有一瞬的缄默。权衡一番之后,罗岳仍是走上前去,好好的同二人打了一番招呼。 “公子、阿禾,早上好呀,今天看起来精神都不错呢!” 祝瑾禾朝他友好地点点头,也回了一声早。麒枫却没这么客气:“你最好是真的有什么大事。” 罗岳马上收起了嬉皮笑脸,原来方才的直觉没错,公子心情似乎真不怎么好,那他的“大事”自然不能往小了说。于是他一点儿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将外头那些愈演愈烈的谣言绘声绘色讲了出来。 话毕,看到公子阴沉的面色,罗岳瞬间就有了同仇敌忾的感觉,继续愤愤不平起来。 “公子,虽说你被莫名其妙配了一个什么青梅竹马,也着实有些如鲠在喉,但你毕竟是个大男人,伤不着什么。何况你这跟阿禾比起来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说着很同情地看向祝瑾禾:“我都不知道京城百姓这么能瞎编呢,这样恶心人的故事,他们也不知真假就能不厌其烦的津津乐道,我还听说你名下那些产业都冷清了呢,咱是不是得做点啥?” 还没等人回话,又转回自家公子面前:“公子,我可是查过了,就是你那个什么青梅竹马的蒋大小姐争风吃醋之下搞出来的事情,这事儿从根源上来说是因你而起的,怎么着也得给阿禾一个交代?姑娘家的名声岂容他们这样随意践踏?!” 麒枫在听到外头那些流言时就握紧了拳头,昨日阿瑾回来问他,他还以为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不曾想外头竟将阿瑾传成了这般模样,甚至连她的生意都受了影响,一时觉得昨日那碗鸡汤实在还不够苦。 他此时也顾不得罗岳还在场,直接就拉过祝瑾禾的手:“你放心,我一定处理好流言的事情,蒋小姐那里我也会亲自同她说清楚的,一定为你讨个公道。” 祝瑾禾一听他要亲自去处理,连忙拒绝了:“你去见她岂不是让流言愈演愈烈?你怎知那位蒋小姐不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呢?到时岂非更加百口莫辩了?” 麒枫蹙眉将她拉近了些:“你不相信我?” 祝瑾禾抿唇轻笑,伸手用指尖轻轻抚平他眉间褶皱。 “我自然信你。信你和她没什么不清白的关系,也信你若亲自出马最后定能将事情处理好。可我不想你去见她,遂了看客的意,更如了她的心愿。” 见人似乎被自己说得动摇了,她再接再厉:“何况,她明明是冲着我来的,我若不反击,岂不是被她看轻了去,觉得我可以随意欺负?这是我们女人之间的角力,麒大哥无需操心,等我将她拿下,再给你传捷报。” 麒枫见她打定了主意要自己处理,只得答应下来,无可奈何地伸手揉揉她的发:“她祖父在朝中备受敬仰,世人向来捧高踩低,她又惯会装模作样,若是有麻烦,记得告诉我,别逞强。” 祝瑾禾感受着头顶温热大掌的抚触,心里头暖洋洋的,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摸头杀,还怪有威力的。至少她觉得此时麒大哥若是再坚持要去给她把事情摆平了,她可能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而一旁彻底被忽视了个干净的罗岳看着眼前两人含情脉脉对视的一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公子旁若无人又理所当然地去牵阿禾的手开始,他就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若说是久不见面、不知进展还情有可原,可他明明每日都能见到这两人,他们什么时候竟背着他这样亲密了?想着自己昨日在家中抱着媳妇儿感叹热炕头美滋滋的时候,还悄悄嘲笑了一番公子在感情上的磨磨蹭蹭毫无进展呢,今日这两人竟就这样腻歪了! 眼见他们即便对视到天荒地老也不厌倦的架势,罗岳只能轻咳了几声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但真的迎上公子视线的时候又忍不住有些心虚,立马调转视线看向另一位当事人。 “阿禾,你和我们公子这是……” 祝瑾禾也没遮掩,反而将两人相握的手往他面前一递,炫耀似的说:“我们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有什么问题吗?” 罗岳目瞪口呆,眼见自家公子心情转好地拉着人往小厨房去了,在身后默默竖起了个大拇指,要不阿禾一介女流能在军营混得风生水起呢,她是真勇啊! 第166章 赴约鸿门宴 一起吃过早食,麒枫为了能尽快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完,好为成婚做准备,急急地出门上衙去了。 而祝瑾禾将心上人送出门后,仍旧只能继续留在家中。她虽不是怕了流言,但也没必要在非在这个时候出去被人指指点点。而且以现在铺子里头冷清的情况,她即便是去了也无用武之地。 当务之急自然是先将流言解决掉,在有人为操控的情况下,想要听之任之地让谣言止于智者是不可能了,那就只有斩断源头,让搞事情的那位蒋大小姐别再作妖。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祝瑾禾打算找时机会一会这位蒋大小姐。 然而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上哪儿去见呢?即便她亲自登门拜访,以自己的一介商贾的身份,恐怕也只有吃闭门羹的份儿。 时代的成见她拗不过,却还是能投机取巧一下的。她现在可不只有商人一个身份,她还是武安侯府的客人呢。或许可以借势搭上京城贵女圈的门路,再找机会出现在蒋小姐会出现的场合。 这么想着,她便起身往管家的院落走去。两位老人家在京城多年,应该能有办法让她通过武安侯府的门路见见那位蒋大小姐的。 管家齐叔和李嬷嬷此时也刚同孙女儿昭昭吃过早食,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恰巧就同祝瑾禾打了个照面。 齐昭昭一见到她,就很开心地粘了过去。二老见孙女儿没有添乱,祝小姐也很乐意揽着小孩儿坐在一块儿,便也没有阻止。 而听闻她想要结识大儒蒋思淼的孙女儿,齐叔恍然想起前几日似乎是收到过这家的帖子。连忙去自己的值房里取了一打厚厚的帖子出来,一边从中细细翻找蒋家的帖子,一边同祝瑾禾解释。 “自从少爷回京之后,府中的请帖就格外多。少爷吩咐了,吃酒赏花、打马围猎这些无关紧要的都让婉拒了,那位蒋小姐的帖子便在其中。正好这几日的帖子还未及回复,您若是想要结识她,倒是可以回帖赴约。” 说话间,齐叔已经将那请帖找了出来。 接过那张精致的纸笺,祝瑾禾心中暗自庆幸,还真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这不是巧了吗! 翻开帖子,一手工整漂亮的簪花小楷跃入眼帘,不得不承认,这位蒋小姐即便为人不怎么样,这字倒是丝毫不坠门风,难怪能在京中颇有才名了。 祝瑾禾细细看了请帖的内容,蒋家要举办一场石榴宴,盛邀京中世家子弟和名门贵女们前往参加。 石榴向来是富贵繁荣的象征,她虽从未参加过石榴宴,却听说过许多次了,知晓是以石榴作为装饰和食材的宴会。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古今宴会的中心,从来都是参加宴会的男男女女,觥筹交错间,展示自己的容貌风情、实力才学。 而手中这张帖子除了写明“祈望麒家公子拔冗前来”之外,还特地注明了侯府无女眷,暂住者亦可凭请柬参宴。祝瑾禾挑了挑眉,这最后的标注显然就是针对她的。 既然对方盛情邀请,她当然得去,倒是希望这位蒋小姐到时候不要后悔请了她才好。 瞥了一眼日期,宴会时间在三天后,她有些迫不及待,便觉这时间有点儿长了。 一旁的李嬷嬷这段时间同祝瑾禾相处得很好,更早就把她当成了侯府未来的少夫人看待了,此时见她细细查看请柬,脸上是跃跃欲试的表情,便忍不住出言提醒。 “祝小姐,蒋家这宴席恐怕是个鸿门宴呢。” 祝瑾禾闻言,朝她投过去兴味盎然的目光:“嬷嬷知道些什么?” 李嬷嬷一见她的表情就知对方显然也是察觉了的,但多个人提醒也没什么不好,便仍旧直言。 “咱们麒府曾与蒋家比邻而居,这位蒋大小姐名为蒋凝柔,京中盛传她饱读诗书、温柔娴雅,可那姑娘从小就很有心机,我曾亲见过她行事很是圆滑狠毒。” 李嬷嬷陷入回忆后频频摇头,而后下了定论:“这些年虽少有往来,也未听说过什么不好的传言,但想来那样的性子要扭转实在难如登天。何况她恋慕少爷众所周知,此番请小姐过去定是不怀好意的。” 看李嬷嬷一边不屑还一边隐隐忌惮的样子,祝瑾禾对此慎重了几分,但也并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再如何也不过就是姑娘家争风吃醋的把戏而已,她还能怕了不成。 于是很诚恳地朝李嬷嬷道:“多谢您提点,我会很小心的。且我也并非真心与这位蒋大小姐结交,只是她做的事情影响了我的生意,才想去会一会她。您放心,我定不会吃亏的。” 李嬷嬷闻言,知道她向来有分寸,又事关生意上的事儿,便也不再劝阻,只朝自家老头子投去一个眼神。 齐叔收到老妻的示意,默默地拿过帖子,朝祝瑾禾道:“我这就去写回帖,然后马上安排人送到蒋家去。” 祝瑾禾忙道了谢,看着老人家健步离开的背影,一边捂嘴偷笑,一边打趣李嬷嬷:“您和齐叔感情真好,可真让人羡慕。” 李嬷嬷何曾被人这么打趣过,只觉得老脸一红,讷讷不能成言,又被祝瑾禾和自家孙女儿嘻嘻哈哈调侃了一番。 这边和乐融融的同时,终于收到了武安侯府回帖的蒋凝柔也颇觉开怀。 她原本想着外头流言甚嚣尘上,说不定麒枫自己就会找过来,不论目的是什么,总能让世人看到他们确实关系匪浅。可许多天过去,终究没能等到人。 因此才送了帖子去侯府,即便麒枫不来,厚脸皮暂住在别人家的那位肯定会来。可许久还没收到回信,她还有点儿担心,看来是她多想了。 不过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子,能得他们蒋家这样底蕴深厚的门第相邀,自然是得巴巴贴上来的。 可惜回帖里还说了麒枫事忙无法参宴,否则她还能见见自己朝思暮念了许多年的人,也好让他亲眼看到那个乡下女子即将会有的不堪和狼狈。 不过京中这样的宴会麒枫向来是不参与的,她对此也早有了心理准备,便也没有多么失望。也罢,总得先整治了肖想她麒哥哥的人,她才好登门见他。 京中多少贵女唯她马首是瞻,又有多少好儿郎为她牵肠挂肚、求而不得,她就不信这样的自己主动送上门去,麒哥哥会忍心拒绝她。 蒋凝柔一边畅想着未来,一边命人将自己的衣衫首饰都摆出来,早早地就开始挑选起石榴宴当日的穿戴来,势要在宴会当天将那莫名其妙出现在麒枫身边的女子给比到尘埃里去。 第167章 可可爱爱的“战前准备” 终于到了石榴宴当日。武安侯府中,大家知晓祝瑾禾今日要去蒋家参宴,都给她出谋划策,并且倾囊相助。 而这个大家,主要包括麒晏和昭昭两个。 麒晏时不时让老管家带着自己来侯府蹭美食,此时一边吃着早餐,一边上下瞧着祝瑾禾。 “祝姐姐,我常参加宴会的,总结出了一条老有用的规律:出席宴会肯定是要比别人光鲜亮丽的。如果对方是你不喜欢的人,就要风风光光的膈应他。如果是你喜欢的人,更要拾掇得人见人爱让对方也高看你。” 说着从怀里把自己这几日攒的几两银子全都掏了出来:“所以你可不能穿着平常的衣服,这么素面朝天的就过去了。你别舍不得花银子,我这些零用钱全都给你花。” 齐昭昭也在一旁帮腔,有些事儿虽然大人们都不与她提,可她不经意间听祖父祖母说过今日的宴会,知道那是大儒的孙女儿为了抢少爷特地给祝姐姐使绊子呢。于是也附和起来。 “小公子说得对。那位蒋小姐肯定想着怎么压过祝姐姐一头呢,您长得这般好看,若好好打扮一下,什么样的女子不能比得过去?可不能让她得逞了。” 说着也从自己头上取下一对儿在微风中扑闪扑闪的蝴蝶花簪:“这是我最喜欢的头饰,也送给祝姐姐。” 祝瑾禾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个小人儿,是他们这些大人习惯性地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然而他们其实敏感睿智,能给她出主意,还说得头头是道。 于是祝瑾禾欣慰喜悦的同时,也不由得想要教导他们几句:“咱可不能时刻想着跟人攀比,总在意自己是不是胜过了别人,那样活得多累啊。” 她摸了摸两个小孩儿的脑袋:“你自己有本事,活的从容充实,就不必担心被人低看了去。但是像这种欺负上门来的,就得知道对方介意什么,精准地打击回去。所以你们的建议很对,姐姐一定好好准备,让对方毫无招架之力。” 而后又把东西都还给他们:“谢谢你们的好意,但姐姐有银子也有首饰,无需你们替我担心的。” 两个小人儿原本正想着祝瑾禾的话,一个眯着大眼睛,一个蹙着小眉头,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得知自己的建议被采纳,开心得不得了,此时却见自己的东西被退回,便摆出一副怀疑的模样,有点儿不太情愿。 一旁的麒枫见状,默默摘下自己腰间的银袋子,往桌上一放,清脆的碰撞声彰显着雄厚的财力。 他看着两个小的:“你们祝姐姐的银子从我这儿拿,可放心了?” 小孩儿们这才一边捂嘴偷笑,一边把自己的东西拿了回来,而后继续开始巴拉巴拉地殷殷叮嘱。 祝瑾禾瞥了一眼桌上的银袋子,趁着小孩儿不注意时对麒枫做了个口型:给我的? 麒枫看着她,也同样回了个口型:自然,日后我的便都是你的。 祝瑾禾看懂了他的唇语,略带羞窘的低下头去,专心同孩子们互动起来。 麒枫看着两个小孩儿煞有介事的模样,而阿瑾很配合的频频点头,表示自己很认真的在汲取经验,有些忍俊不禁的同时又颇觉得可爱。 阿瑾这么招小孩儿喜欢,日后若是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儿,定然也是这般可可爱爱的…… 意识到自己思维发散得有些过了,麒枫轻咳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默默在心中消化这份甜蜜的赧然。 吃过早食,他虽仍是有些不放心阿瑾独自面对蒋家那位大小姐,但有关叔跟着,又有阿瑾信誓旦旦的保证,基于对两人的信任,便也只能简单叮嘱了几句,匆匆上衙去了。 待他走后,祝瑾禾同小家伙们一起开展了赴宴前的“战前准备”。 首先要从自己那些漂亮裙子里选出一条不那么招摇,但又不失华丽的来。听闻那位蒋小姐苦等麒大哥,已经过了姑娘家最好的年华,便挑个活泼灵动的嫩绿色来气她一气。 等选好了衣裙,觉得还差点儿什么,便自己动手画了张图,请女红很好的李嬷嬷帮她将裙子改一改。得到了一叠声儿的夸赞和保证之后,又开始思忖妆容和搭配的首饰。 两小只在一旁看着她忙碌,一会儿给出主意,一会儿不住惊叹,一大两小玩得不亦乐乎。 等李嬷嬷把改好的裙子送过来,祝瑾禾便将两个小孩儿推出门外:“你们先自己玩儿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肯定就把自己打扮好了。” 小孩儿虽然很想参观全程,也知道不太合适,只好乖乖点头。 房中备好了满满一浴桶的水,昭昭还很贴心地摘了许多花瓣进去,祝瑾禾很享受地泡了十分钟的热水澡。将早晨在灶台上沾染的一身烟火气都洗净,还沁了满身清爽宜人的花香。 改好的浅绿色衣裙慢慢覆上她凝脂白玉一般的肌肤,恰到好处又暗藏心机的设计勾勒出玲珑窈窕的身段。手上是一串俏皮的莹蓝色珍珠手链,更衬得她肤色白腻,皓腕盈盈。 妆容上走的是大气雅致的路线,那位蒋小姐既然以温婉形象示人,自己若是风格太过不同,也很难可以与之相较。 论化妆技巧,她自信比古人精通得多。虽久不曾这么刻意打扮过自己,但没一会儿,镜中人从雅致的细眉、精致的双眸,再到挺翘的鼻梁和小巧的樱唇,无一处不精致柔婉,但又完全看不出人工雕琢过的痕迹。 再配上一款线条流畅的珍珠耳坠,灵动又温婉的气质轻轻松松就被拿捏了。 祝瑾禾满意地对镜中的自己一笑,喜滋滋出门去了。 门外,齐昭昭满怀期待的同时,不忘将祖父拉过来给祝姐姐捧场,恰好罗岳找齐叔有事相商,也乐颠颠跟了过来。而候在府外的关云见时间差不多了,祝小姐还未出门,也寻到小院里来。 祝瑾禾推门而出的瞬间,众人看着她,全无例外的都呆住了。 第168章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还是罗岳最先反应过来:“我可算是相信那些文人说的那些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不是胡诌的了。若两军交战时,阿禾你这副模样往阵前一站,说不定还能让敌人不战而降了,至少得分了心去。” 话落就被齐叔在脑门上敲了个爆栗:“说的什么话,将士们保家卫国,岂有让女子于阵前涉险之理?” 李嬷嬷也扭过头给他一个不赞同的眼神,而后才一脸笑容看着祝瑾禾:“咱们少爷可真是个有福气的。” 关叔闻言同样满怀欣慰,一脸赞同地点头附和。 两个小家伙则简单直接得多,不断拍着手哇哇的惊叹起来:“祝姐姐你可真美啊!” 看到他们的反应,祝瑾禾有些不自在起来,想着自己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些?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李嬷嬷:“我是不是太高调了,要不还是换回来?” 李嬷嬷一瞪眼:“本就是你自个儿长得好,又没浓妆艳抹、珠光宝气的,何来高调之说?” 罗岳也出声附和:“那可不是。你今日便让大家都好好看一看,明眼人自然就能知道那些流言都是无稽之谈了,顺便也能让那些个觊觎少爷的人都死了心。” 原本还有些犹疑的祝瑾禾心中定了定。确该如此,男朋友这么优秀,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宣誓主权。 她于是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门,却在门外意外碰到了多日不见的苏言。 苏言本是得知了流言的事情,在店中等了许多日也不见祝禾,这才找过来的,却不想一抬眼就看到了这样明丽精致的妙人儿。 虽然阿禾平日里就已经足够美了,但今天却显出一种格外的动人来,他微张着嘴,原本要打招呼的话都忘了说出口,看着眼前只能用不可方物来形容的人,毫无意外地被惊艳了。 他怔怔的看着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想着她曾经用那样亲昵的方式救过自己一命,以及在那之后他们互相扶持着一路相伴,想她待自己那样好,想到日后,这人终归会有完全属于自己的那一天,心中便火热难抑。 他一定会让她成为只属于自己的女人。 想到那个可能会与他抢阿禾的人,苏言的目光在众人中扫视了一圈,并没看到麒枫,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他很笃定大将军和阿禾身份悬殊,不可能走到一起。可阿禾在侯府住了太久,他还是有些担心小姑娘想不开会一时感情用事,万一变了想法,会甘愿给将军做妾室姨娘。 毕竟,外头愿意这么做的女子不可胜数,甚至还不乏官家之女。他也不得不承认,大将军是一个极其优秀的人。 然而,他定不会眼睁睁看那样的情况发生。阿禾性子强,即便一时妥协,成为别人的妾室定会让她无比痛苦。 而唯独他才会不顾一切地为阿禾好,让她活得舒心幸福,阿禾也只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祝瑾禾完全不知道他的想法,走至他面前:“苏言,你怎么来啦?是药铺有什么事情吗?” 苏言回过神后依旧专注地看着她:“没事,就是许多天不见你,有些担心。” 祝瑾禾没细想他话里的意思,只以为他是担心流言之事,便安慰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必担心。但我现在得去参加一个宴会,就不招待你了。等哪天空了,我再去药铺找你。” 祝瑾禾话音才落,苏言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罗岳的大嗓门给打断了:“阿禾你赶紧着些,我这撩车帘的手都累打抖了。” 罗岳心中不悦,这个苏言看着他们未来少夫人那种目光灼灼的样子,他很不喜欢。 祝瑾禾应了一声,只顾得上朝苏言挥了挥手,便往马车去了。徒留身后的苏言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将满腹的话都咽了回去。 马车离蒋家门口还有一大段距离的时候,祝瑾禾就感受到了热闹的氛围。掀开帘子往外看,车马涌动、衣香鬓影,单从门外的拥挤情况,就可知这场石榴宴排场不小。 她忙叫关叔直接在此处停下马车,准备自己下车步行过去,免得耽误了时间,还将路堵得更厉害了。 关叔看了看前头排的长队,只能听从安排,还不忘叮嘱她:“赶车人一般都安排在偏厅吃饭歇息,小姐有任何问题记得派人来找我,有紧急情况就用将军给的信号弹,我定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祝瑾禾失笑:“好了关叔,您都说了好几遍了,这些我早就烂熟于心了,而且我可不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您别担心。” 关云心说祝小姐这模样,可不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么,甚至别说缚鸡了,光是风大点儿估计都能被吹跑咯。然而此时也只能点点头由她去了。 两人说完话分道而行的空当,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了祝瑾禾。特别是那些同样下了马车步行的各家小姐们,已经开始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这是哪家的小姐了。 “看见那个绿色衣服的没有?是哪家的?怎么从未见过?” “京中什么时候有这样美的小娘子了?莫不是新入京的?否则怎么可能一点儿风声都不曾听说过!” “这妥妥的就要大出风头呀,我看这次石榴宴,蒋大小姐很难再拔得头筹了。” “那也不一定,蒋小姐的宴席,光靠皮囊可不够。” …… 耳聪目明的关云将这些议论听得一清二楚,但见于祝小姐无碍,便也并不多管闲事。 而祝瑾禾则只听到了一片吵嚷,心无旁骛的往大门口方向而去。完全没顾上那些姑娘小姐们看自己时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以及那些个公子哥儿一个个傻愣愣看着她的痴迷神色。 入门处分作男女两队,因着丫鬟小厮众多,客人们查验过请柬后很快便被领着进了门。 祝瑾禾没排多久的队,便也轮到了。只是那丫鬟一见着她,先是怔怔瞧了她好一会儿,才赶忙低头去查看请柬,而后又倒抽了口冷气,竟转身就跑走了。 祝瑾禾还没来得及表达疑惑,就见那丫鬟跑到门边一处树荫下去了。那里坐着两个同样是丫鬟打扮的女子,只是衣衫要比门口这些丫头华丽一些。 只见坐着休憩的丫鬟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的,被耳语了几句之后,蓦然就清醒了过来,目光更是遥遥朝她看了过来,而后才匆匆起身离开了。而原来接待自己的丫鬟此时松了一口气似的重新朝她走了过来。 祝瑾禾此时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位蒋大小姐竟派了人特地在这儿等着看她呢,看来对手对自己很是重视,只是这些丫鬟一惊一乍的,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第169章 妥妥的白莲花 丫鬟回来后,并未表现出对待自己和其他宾客的不同,只示意她跟着走,祝瑾禾便也没追根究底地探问什么,默默跟着人进了蒋府。 蒋家庭院倒是处处精致,还透着股诗意,很有后世苏州园林的韵味,确实是一处赏花观景的好去处。 然而走了没一会儿,她便被匆匆而来的一行人给拦了下来。 最前头的那位一身素雅的白衣,细节上却很是精致,眉眼妆容也都是精心雕琢过的。宝簪金佩、衣缕飘香、笑容温婉,妥妥的一朵白莲花。 白莲花身后还跟着方才树荫下的两个丫鬟,显然便是蒋大小姐无疑了。 蒋凝柔也同样打量着面前款款朝自己走来的人。听自己的贴身丫鬟形容了祝禾的样貌,心中惴惴的同时还抱了一丝侥幸,下人的眼光能有多好,见着一个差不多的就觉着是个威胁,她得亲眼见过了才能确认。 然而此时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有副好样貌。 本以为即便外头如何传得沸沸扬扬,凭那女子的出身,再好看也有限。加之身份低贱,做的又是抛头露面的活计,定然行止粗俗,空有好皮囊也会大打折扣。 却没想到对方不仅花容月貌,还这样落落大方,看着自己时那一副了然神态更是仿佛将她所有心思和算计都看在眼里了似的,这让她对这人隐隐生出更多的不满来。 想着今日本就是为了让这人出丑才弄了这么大的排场,她又岂能容对方如此气定神闲?! 蒋凝柔于是没等人走到自己身边,就已经让丫鬟出手拦住了人。自己则远远的站在一旁,摆足了矜贵的姿态:“这位看着面生,可有仔细查过了?咱们蒋家的宴席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领人进来的丫鬟忙恭恭敬敬的朝自家小姐行礼:“是的小姐,已查过了的。日前您给武安侯府发了请柬,这位是暂住侯府的客人。” 她特意放高了音量,让路过的众人都能听到,甚至去往另一头场地的男客都听得七七八八。当下引来了许多的窃窃私语。 蒋凝柔很满意这样的状况,轻笑一声回道:“原来如此。”随即又朝四周的客人团团行礼:“还请诸位海涵,这位姑娘虽出身不好,好歹借住在武安侯府,且又是拿了请柬来的,还望各位贵客莫要介意才好。” 祝瑾禾微微撇嘴,这虽然没有明说,可摆明了就是故意误导别人,意指她未被邀请,却拿了武安侯府的请柬过来攀附权贵。她可不能刚出场就吃了这个哑巴亏。 而蒋凝柔看她有话要说,朝领路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连忙挡在祝瑾禾面前,不动声色地拉着她的手臂往里走:“这位客人往这边走,奴婢给您领路。” 祝瑾禾自然不会惯着人,然而此时显然不宜动手。她想了想决定顺势而为。 当下轻轻的惊呼一声,便顺着丫鬟拉扯的力道踉跄着走出好几步远的距离,站定之后,一手抚着被拉扯过的手臂,眉头轻蹙的看着那位领路的丫鬟。 丫鬟怔怔回望她,虽心知肚明自己并没有多么用力,然而此时却百口莫辩,只吓得腿肚子不住打颤。 众人原本就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况,看见这样的状况立马就“明白”了过来。 一位心直口快的小姐开口道:“人家客人方才显然是有话要说的,这丫鬟没看出来就算了,怎么还这样随意拉扯人呢?” 她并非是要替那名声不好的商户女出头,只是以人度己,很看不惯那丫鬟的行事方式罢了,说着话还默默离自己的领路丫鬟远了些。 蒋凝柔暗自狠瞪了那行事鲁莽的丫鬟一眼,可她身为主家,又以温婉柔顺为人称道,这种情况自然不好下场同人辩驳,便又朝人群中几个穿红戴绿的小姐投去隐晦的一瞥。 这几人平日里惯来奉承巴结着蒋凝柔,此时见她示意,自然义不容辞站了出来。 “怎能这么说呢,明明就是这商女不知做客礼仪,好好的引得主人家替她道歉就算了,还如此不识趣想让大家因她的事儿都耽搁在这过道上,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真是不知所谓。” “那可不是吗?这位的身份和故事想必很多人近日都听说过了,要真让她说些什么,还不知会不会污了在场诸人的耳朵呢。” 原本还有些替祝瑾禾不平的贵女们此时自恃身份,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这女子确实身份低贱,本就不宜与她们这些官家子女一同参加宴会。 祝瑾禾见事情如自己所料一般闹了开来,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而自己也如愿成了焦点,她在心中来了个海豹式的鼓掌,是时候开始真正的表演了。 现代那么多礼仪课可不是白学的,应付这种小场面自然不在话下。于是她施施然走到蒋大小姐面前,盈盈行了个福礼。 “想必这位便是名冠京城的蒋大小姐了,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蒋小姐竟是这样礼数周全又温柔体贴的人,不但请柬上特意邀请了我来,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愿意为了我的身份向这么多人致歉。” 而后她又落落大方地看向指责自己的那几人,态度不卑不亢。 “可我虽身为商人,却不觉自己有需要向大家道歉的地方。方才也不过是想向蒋小姐表达谢意,何来污耳之说。” “至于这位不尊重客人的丫鬟,我也不想耽搁大家的时间非要讨一个道歉,只是作为被主人家点名邀请而来的客人,我想自己该有权利换一位待人客气些的。” 蒋凝柔眼见这女子在众人目光中不疾不徐,堪称典范的模样,以及那婀娜身段、从容气度,那一抬眸一福身中恰到好处的韵致,即便是她自己恐也做不到如此,忍不住嫉恨起来。 加上对方言语间名为感谢,实则揭露她明明是亲自邀请了人来,还要惺惺作态误导众人。更是气的胸口堵得发慌。 然而此时也没法儿在众人充满疑虑和审视的目光中命人住嘴,还得假作无事发生,大度的微笑着满足对方的要求。 眼看着人终于消停,朝自己微笑颔首后在另一名丫鬟的带领下娉婷走远,蒋凝柔极力维持着温婉形象,默默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第170章 一道坎 然而心里仍是忍不住嘀咕,这人竟能在这样的场合做到滴水不漏。随即转念一想,定是商人为了迎合人练出来的生存技巧罢了,不足挂齿。 反正好戏才刚刚开始,便让她先得意一阵,看她接下来怎么让她出糗! 而祝瑾禾则很快被安排在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在热闹的宴席中,这里显得相对冷清,不仅离主桌甚远,桌上的瓜果点心零零落落的,布置得也不怎么用心。 与她同样被领到这儿来的人里,从衣着打扮上看就朴素了许多。她还听到有人偷偷惊叹竟能有机会参加这样规格的宴会,简直荣幸至极。显然是为了安排与她同桌之人,特意破例请来的。 祝瑾禾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反正这趟已经给众人留下与传言不同的印象,若是整场宴席,自己可以敬陪末座,安安稳稳的赏景吃饭而后离开,那也不错。 然而恐怕有人不会让她这么轻易过关,定会安排一些波折坎坷给她,所以该着急的应是对方才对,自己只需静观其变。 果然才坐了没一会儿,她的坎就来了。 而看着不远处惊愕地朝自己走来的人,祝瑾禾的眉头不由自主蹙了起来,这人还真是她的一道坎。 而另一边,正谨小慎微被人领着往此处走的人,正是祝瑾芝。 她一看到祝瑾禾此时优哉游哉坐在那儿饮茶的模样,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先不说自己这个姐姐一次比一次漂亮,这样的场合,她一介商女是如何能来的,而且这副样子未免也太过恣意了些。 此时也顾不上一旁的小丫鬟了,一个箭步就走到祝瑾禾面前。 “姐姐,你怎会出现在这里?这,大家都没坐下呢,你怎么竟自斟自饮起来了?这种场合可不能这样没规矩,免得人说我祝家女儿没有家教。” 祝瑾禾斜睨了她一眼:“你都是嫁出去的女儿了,还怕我连累你的名声不成?” 至于周围众人,显然是蒋凝柔为了寒碜她特地请来的,她虽不会瞧不起她们,总不能也随着一同惴惴不安地杵在那儿。 祝瑾芝觉得自己好意提醒她,对方不领情就罢了,还摆出这副自己最讨厌的淡然模样。明明以前什么都不如自己,凭什么来了趟京城就变成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于是捏着嗓子就开始拨弄是非。 “姐姐怎能如此说话呢?我虽已出嫁,心中也还是惦记娘家的。即便姐姐嫉恨我早于你出嫁,可夫君看重我,总不能因此就耽误了姻缘。” “原来如此。”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清丽的女音,祝瑾芝吓了一跳,转过身时看到浩浩荡荡一群满身贵气的女郎,更是吓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来人正是蒋凝柔,她此时挽着一位贵女的胳膊徐徐走来,身边还跟着一众女子,脸上都是看好戏的表情。 蒋凝柔迫不及待拉着人在祝禾对面的位置坐下,当初打听到祝禾乡下的家人也来了京城,与她关系很是不睦,才特意请了她这个妹妹来,没想到效果还真不错。 蒋凝柔一坐下来先是郑重地介绍了自己身边的人:“这位是清河郡主,是当今圣上的胞弟最宠爱的小女儿。她对你的事情很是好奇,特意过来看看。” 而后没等祝瑾禾做出任何反应,就又将话题转回了方才听到的事情上:“原来你一个女子迫不及待住进别人家中也是有苦衷的,身为长姐,家中却有个妹妹先于自己出嫁了,确实是该着急些。” 旁边的清河郡主则略带不赞同的打量她:“长得倒是不错,原来传闻也并非夸张了。但无论如何也不该不知廉耻地赖在武安侯府,害得蒋家姐姐和小麒将军成了一对有缘无分的怨偶。” 蒋凝柔闻言,嘴角抽了抽,但也没多说什么。好歹郡主点出了眼前女子狐媚惑人,不知廉耻。 祝瑾禾眼见这郡主一脸天真,估计是话本子看多了,此时也不知自己被人拿来当了枪使,于是直接点明了重点。 “我同麒大哥有生死相交的情谊,并非死皮赖脸,而是被诚心邀请住进侯府的。况且麒大哥亲口同我说过与蒋大小姐并不熟识,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是有心人虚构而来,何来怨偶之说。” 清河郡主见面前的人不慌不忙的,言语间很是笃定,不由得狐疑地看向身边的蒋凝柔。 感受到来自身边探究的目光,蒋凝柔心头巨振,惊愕于祝禾竟真敢问到麒枫面前去,而麒枫竟然回了这样的话?!这女子莫不是在诓她?! 而即便心中如何翻江倒海,她面上仍是清清淡淡的,还做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委屈模样。她自然是无可辩驳的,但也深知自己的优势,平日她只需露出委屈的表情,总能惹来身边人的怜惜,主动替她想出许多理由和借口。 清河郡主见她娇娇怯怯的,忍不住催促:“你怕什么呀,想说什么就说,你可是大儒的孙女,还怕她一个商户不成?再怎么样也还有本郡主在这儿主持公道呢。” 蒋凝柔嘴角再度抽了抽,这个郡主真是来帮她的么? 好在一旁有人替她开口了:“郡主,小柔本就是这样善良的性子,见对方可怜,即便说了于己不利的话,也不忍辩驳的。” “可是想想也知道啊 ,祝小姐不过一个弱女子,如何能与大将军生死相交,这种硬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能信?且她不仅胡说八道还搞拉踩呢,空口白牙就说别人的是假的,自己所言才是真,如何取信?” 一旁众人闻言,都颇觉得有道理的频频点头。 而边上的祝瑾芝早在自己居然就站在京中鼎鼎大名的才女身旁,且在场竟还有一个郡主这样的事实中惊喜交加。这要是在平日里那些看不起她的官太太中一宣扬,她的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此时眼见祝瑾禾竟敢惹得郡主和蒋大小姐不悦,连忙扭着腰、细着嗓子上前搭腔。 “小女祝瑾芝,见过郡主和蒋大小姐。那位姑娘说得对,我这姐姐从小就不学无术、不懂礼仪,说些大言不惭的话也是见惯不怪了。实是让人羞愧不已,各位便当看个乐子,莫要往心里去就是。” 清河郡主不悦地拧起弯弯的柳叶眉,她很不喜眼前这人矫揉造作的模样,还不如听那祝禾说话更直截了当些,于是朝对面投去一瞥:“既如此,你可还有话要说?” 第171章 石榴银耳羹 祝瑾禾忍不住勾唇回以一笑,这郡主为人倒还算公正,于是也多了几分尊敬。 “多谢郡主允我自证。眼前这位并非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她这番模样……各位也见到了,即便她先嫁了人,我又有何处需要嫉恨她的?” 众人于是在两人间来回打量。这妹妹也算小家碧玉、中上之姿,在小地方或许可能众星拱月,可在美女如云的京城却不够看。 何况这样规格的宴会向来都是七分靠打扮,三分靠气质的,那一身寒酸外加通身的造作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祝瑾芝在众人的神色中愈发的面红耳赤起来,本欲反驳的话也一时没能说出口。 祝瑾禾则转向方才说她空口白牙的人继续开口。 “至于这位小姐,你做不到同人生死相交,就能断定他人也做不到吗?就说你只能靠家中供养、仰人鼻息过活,岂可就此断定闺阁女子都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据我所知,郡主有封赏,有自己的产业,靠着这些产业能养活一院子的仆从下人;而我经营商铺,能让自己和身边的人过好日子。是以你若是能力不足又兼孤陋寡闻,便莫要如此信誓旦旦。” 清河郡主一听这话,忍不住插嘴:“你说的对,确实如此,我皇伯父赏给我诸多产业,够我养活许多人!” 被劈头盖脸讽刺了的那位小姐还待反驳,却因清河郡主的这句话瞬间就哑火了。 蒋凝柔见对手太过伶牙俐齿,显然此番再辩下去也讨不着好,只得转移了话题:“宴席马上要开始了,既然有可能误会了祝小姐,为表歉意,便请祝小姐到主桌随我们一同入座。” 四周刹时响起一片附和夸赞之声,都道蒋小姐豁达大气。 一旁的清河郡主也点点头,却是看向一旁行止得宜的祝禾,倒是没有传言中那么不讨人喜欢。 祝瑾禾知道前头定还安排了其他坑等着自己的,也不挣扎,从善如流地随着这些人往主桌而去。 祝瑾芝很想跟上,却被两名丫鬟伸手拦了下来,只得悻悻然留在了原位。此时才顾得上方才这些人提及的祝瑾禾竟然住在什么侯府的话,连忙向在场的其余人打听起来…… 而祝瑾禾等人才来到主桌,就有丫鬟鱼贯而入,将一道道精致的点心茶果端了进来。在场诸人都是见过世面的,此时也忍不住纷纷夸赞起蒋家大厨手艺了得。 蒋凝柔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反而谦逊温婉地给众人一一介绍起来。 此时指着一道石榴银耳羹:“这是我家厨娘从昨夜就开始熬制的,既清肺养胃又能益气滋补,味道更是不错,各位尽可尝尝。” 说着像是才想起了祝禾,忙到:“听说祝小姐在外头开了酒楼,做的吃食得众多食客交口称赞,也不知鄙府中的东西是否合你的口味。” 虽这么说,但她对自家厨娘的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 何况,祝禾那个声名大噪的火锅店听说就是一个汤锅里混入各种生肉,涮一会儿便要入口,这样简单粗糙的吃法怎么同自己这精致的宴席相比? 此时之所以提及,也不过是想让她时时认清自己低贱的身份,看到自己引以为豪的厨艺在她们这样身份的人眼里,一文不值。 果然就听一位小姐轻嗤了一声:“那她恐怕吃不惯,毕竟乡下来的,这样的东西恐怕见都没见过?” “且我看她也没什么真本事,她那些店铺不过就是京中人图一时新鲜才吹捧起来的,近日不就冷清得很。” 祝瑾禾没理会这些窃窃私语,只捏着勺子,小小抿了一口那道石榴银耳羹。 一旁的清河郡主见她的样子,不免被勾起了好奇心:“我方才就尝过了,味道很不错,你觉得如何?” 祝瑾禾细细品了品,才吐出两个字:“尚可。” 当下便有人冷笑出声:“呵呵,快别打肿脸充胖子了。蒋家这位厨娘可是京城中许多大家族都争抢不休的,你凭何以这两个字点评这样的大厨?” 祝瑾禾看着她:“我即便说了你能懂吗?要不把厨娘叫过来?” 蒋凝柔一听她如此说,觉得正中下怀,这乡下来的敢说这样的大话,难道还真以为自己不会将厨娘叫过来不成? 于是立马作出息事宁人的样子:“各位莫要伤了和气,既然是祝小姐要求的,我这就差人将厨娘请过来便是。” 众人便都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 而两鬓斑白,身材圆润的厨娘得知自己的餐品受了质疑,且对方质疑的还是她精心配置的石榴银耳羹时,脸色有些不好。 她在京中多年,哪家请她掌厨不是恭恭敬敬的?今日这宴席都是些年纪轻轻的公子姑娘,竟有人夸口要同她对质,简直岂有此理。 此时来了亭中,立刻面色不善地道:“是哪位说我的石榴银耳羹有问题?” 祝瑾禾立时起了身,知道任何一位厨师用心做出来的食物遭人质疑都会心中不忿,忙道:“是小女唐突了,大概传话的人误解了我的意思,小女只是想同您探讨一下这道银耳羹的可改进之处。” 厨娘闻言,心气稍微平和了些,但是眼前这姑娘光是看着赏心悦目,却一丁点儿都看不出擅厨的样子,还想同她探讨厨艺? 况且她这道羹汤可是经过多日苦思和不下数十次尝试才最终得出的配方,这人只这么粗略的尝过一口,就轻飘飘的随口想要改进她的配方,莫不是痴人说梦呢? 看出她眼里的怀疑,祝瑾禾将羹汤中的用料和大致的熬煮时间一一道了出来。看着对方转瞬间惊愕的神色,笑问:“我可有任何说错的地方?” 厨娘神色复杂,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本事:“并无错漏。” 祝瑾禾于是先笑着夸赞:“能想出这样的方子,可见您确实是个心思玲珑的厨艺高手。” 而后用了让人比较容易接受的方式指出了其中一味用料与其余用料的功能相冲,以致这道石榴银耳羹的整体功效大打折扣,并不像方才蒋大小姐所宣扬的那样,有清肺养胃、益气滋补的功效。 厨娘心中咯噔一下,她作为烹制者,自然是知晓的。 然而加入那味用料能让口感提升不少,便想着今日这些公子小姐们哪有懂的,自己只需在味道和口感上无可挑剔便可。怎知竟来了个行家! 眼见对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出自己的疏漏,此时不由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第172章 你们请不起我 “说得倒是头头是道,我可是几乎试遍了其他不相冲的用料,口味上都差了一大截。咱们做厨师的,首要任务不就是将餐食做的美味吗?怎能因为功效就本末倒置?” 祝瑾禾也没生气,毕竟若非要为自己正名,她本不该当众指出这样一位颇有资历的厨娘的错处,对方有点儿脾气也正常。 于是也不介意对方的态度,只说出了一味用料:“要不您试试这个?不仅不会本末倒置,我觉得口感还能再提升一些。” 厨娘闻言,先是目瞪口呆,而后细细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喜笑颜开,上前一把拉住祝瑾禾的手:“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丫头说得不错,我这就试试去。” 说罢不等祝瑾禾回话,已经健步如飞的跑回厨房去了。祝瑾禾这才放了心,这改进的配方就当是自己方才无礼的补偿好了。 她自顾自的心情颇佳,没去理会四周面色各异的姑娘小姐们。 接下来,众人换到了一个四处花香的园子中,园子里地势开阔,早就摆好了许多低矮别致的石桌子,桌子周围铺了各色地垫,众人可席地而坐。 而园子最中间则是曲水流觞,水流两边男女客分席而坐,两边各有一处高台,看着是表演用的。 祝瑾禾一见便知晓接下来大致就是各人展示才艺的流程了,心想着这些古人还挺会玩儿,然而她并不打算参与,便安安心心坐下来吃瓜。 可惜总有些人见不得她好。 李家小姐此次参宴是奔着相看夫君来的,她父亲虽官至三品,但她身为庶女,并不敢妄图攀附过高的门楣,是以看中了潜力股方员外郎。 可却瞧见对方时常目不转睛盯着祝禾看,可把她气得够呛。且曲水对面那些男客中,许多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翰林和各部少卿们也都会时不时偷眼去瞧祝禾。 李小姐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这狐狸精迷得小麒将军让她借住侯府还不够,竟到这种场合勾引男人来了!她定要揭露这人的真面目。 她于是走上前扬声道:“方才看祝小姐将蒋家的厨娘都比了下去,能精通这种伺候人的活儿,还真是非同寻常。恰好你做的也是吃食生意,趁着今日众多公子小姐都在,你便选几样拿手的做来,说不定会有人觉得凑合,还能给日后多招揽些生意呢。” 话落,眼见对面许多男子脸上或是愕然,或是惋惜失望的神色,甚至还有忍不住鄙夷的,那位方员外郎更是眉头皱得死紧,李小姐心下便松了口气。 而一众奔着相看目的来的小姐们也都暗自得意起来,娶妻娶贤,女子样貌再好,没有好的出身和教养,又不安分守己,如何能得好姻缘? 祝瑾禾看着面前得意洋洋的女子,对方不礼貌,她也不必待人客气:“我是来参宴的,你要是觉得蒋小姐今日的宴席不合胃口,大可以自己做去。” 李小姐立马有些着急了:“你别血口喷人,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说着不屑地打量她:“不过就是一个商贩,凭你在外头出卖色相地奔波劳碌能挣几个银子,现在倒是装起清高来了?大不了我们给你银子便是。” 祝瑾禾眼见众人看着自己,眼神不掩轻蔑之色,也懒得同这些人虚与委蛇。 “如果你非要坚持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可我怕你们请不起我。这位小姐方才说‘我们给银子’,是哪个‘我们’?” 而后又看向蒋凝柔:“蒋小姐下帖请我来的用意,是为了让我操持这次宴会的吃食么?” 蒋凝柔看着众人,一脸的为难。 “我本意并非如此,但大家都有心想尝尝你的手艺,祝小姐可否满足大伙儿的好奇心?至于银子,这次宴会既是我蒋家所办,自然由我来出。” 说着换上一脸同情:“祝小姐清雅之人,我不以铜臭相辱。待你做好宴席,定给你封一个最大的红封。” 这下众人纷纷喝彩起来。 “还是蒋小姐大气!这一对比,乡下人果然庸俗,张口闭口都是黄白之物,定是不知咱们高门里行事规矩的。” “那可不是?京中有本事的人无不是爱惜羽毛、看重声誉的。就说我家昨日让太医过府请平安脉,若是直接摊开来讲银钱,恐怕太医都要拂袖而去的。” “瞧她这开口要银子的架势,倒是蒋小姐抬举了她。这般死乞白赖,蒋小姐还处处替她着想,如此尊重地准备红封,可真是宽容大度。” 祝瑾禾瞧见蒋凝柔眼中的笑意都快要掩饰不住了,便也陪着她们演。 “蒋大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惜我是商人,明码标价是行事准则,不能欺客的。是以咱们还是得事先把银子的事情讲清楚了,我才好进厨房。” 蒋凝柔勾着唇浅浅笑了,她本来觉得封个五十两的红封算很看得起她了,她就算拿了红封宣扬出去,也没人会说自己什么。 然而此时见这女人显然有要狮子大开口的意思,却也不拦着。不过是多花点儿银子的事情,她巴不得对方如此自取其辱呢。 “既然祝小姐不介意,那便请开个价。” 祝瑾禾同样回以微笑。 “往日也有人请我去家中掌勺,虽都被我拒了,但也是有均价的。蒋家宴会排场大,人也多,本应多收些的。可我既也是蒋小姐的宾客之一,便仍旧只收取均价。” 她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蒋小姐可接受?” 蒋凝柔差点儿绷不住脸上的讥笑了,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开口索要的竟还不如自己原本打算给出的红封多。 笑容里边忍不住多了些讥讽:“祝小姐辛苦,我是不忍要折扣的,既如此,我便仍旧给你准备五十两的红封。” 祝瑾禾露出诧异的表情:“蒋小姐恐怕是误会了……”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不可置信打断她:“误会?难道你还想要三百两不成?讹钱也得先看看自己值不值这个价?” 蒋凝柔眉头微蹙,她要的竟是三百两?!可方才话都说满了,若是非要花三百两银子才能羞辱此人,她也打算咬牙付了。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祝瑾禾一副不赞同的样子,伸出食指晃了晃:“不是三百两,是三千两。” 第173章 流觞曲水 这下连蒋凝柔都顾不上形象的倒抽了口冷气,今日这整个宴席顶了天也没超过五百两,她竟然张口就敢跟自己要三千两! 众人惊愕不已,纷纷谴责:“你当自己是宫中御厨不成?” “便是御厨也不敢这么要价的,这里可不是你们乡下地方,容得你这般随口胡诌?” 祝瑾禾看过去:“蒋家宴席,众目睽睽,我岂敢胡诌?”她道出几个人名,“这些是最近请我去家中掌勺之人,若是不信,尽可派人查证。” 那小姐还待说些什么,便听对面的男客中有人惊呼:“是我伯父。方才她说的其中一人是我伯父,他此前确实以五千两高价请过一位大厨,还因没能请到郁郁寡欢了好些天。” 这下举座皆惊,众人看祝禾的眼神从不屑到震惊到嫉妒兼而有之,却再没一人敢轻视她。 蒋凝柔则面色铁青,三千两,她拿不出来。 她要是真敢这么挥霍家中钱财,日后在家中地位定然一落千丈,恐怕祖父不会再由着她这么大年纪还苦等着心里那个人。 她咬牙切齿,却也只能硬挤出笑容:“既然祝小姐连五千两都拒了,我也不好强人所难让你来我家掌勺,如此便当这事儿没有提过。” 祝瑾禾故作不解的思考了一会儿,而后恍然大悟地笑着点点头,一副我知道你没银子,但我不说破的样子。 众人这下看蒋凝柔的眼神也带了些意味不明之意。 而一旁的清河郡主却起了极大的兴趣:“可惜我今日没带这么多银子,日后我若想吃你做的东西,是不是带着三千两银子找你去?” 祝瑾禾噗嗤笑了:“这事儿主要看眼缘,若是郡主的话,提前招呼一声,咱们约在铺子里,我亲手做一顿大餐请郡主尝尝。” 这话一出清河郡主便彻底被收买了,将一旁被撇下的蒋凝柔气得七窍生烟。 自己辛苦捧了这清河郡主许久才与她交好,近日有意无意让她得知祝禾的种种“恶行”,是想让她在宴会上以势压人的,怎么不过一顿饭就站到祝禾那边去了?! 视线扫向祝禾,都怪她!然而事已至此,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便只能暂缓同她计较,转身吩咐下人准备去了。 很快,曲水流觞便开始了。 男女客坐席间那条曲折清澈的小溪中被放入一盏酒杯,酒杯停在谁面前,那人可选择饮一盏酒或是上台表演。 大多数来参宴的人都是为了展示自己而来的,自然都是有所准备、积极上台的。很快,场面就热闹了起来。 祝瑾禾一边安闲自在的吃着茶点,一边看着台上琴棋书画的轮番展示。还别说,古人的节目还是挺有观赏性的。 偶尔有几次酒盏停在自己面前,她毫不犹豫拿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就喝掉了。 蒋凝柔见她如此,暗自开心起来。看来此次费心安排终究没有白费,等大家看到这乡下女子无才无德,而自己惊才艳艳,定是能知晓谁才是和麒哥哥最般配之人。 才这么想着,曲水中的酒盏就停在了蒋凝柔面前。她盈盈浅笑,姿态从容地起身上了台。 “小女自小承祖父教养,在诗词一道上耳濡目染,有些浅显心得,今日便献上自己的一首词赋,与大家一同探讨。” 说着就已经有小丫鬟展开了一幅记诗的纸笺,恭恭敬敬将笔递了过去。很快,一手极其漂亮的簪花小楷便展现在众人眼前,诗中写的是夏日园中之景和少女美好心事。 众人知晓其中之意,心照不宣的开始夸赞。此时倒并非全是奉承,毕竟蒋大小姐的水平足以让在场许多已有功名的男子都感到汗颜。 此前被祝瑾禾回怼了好几次的李小姐见状,当即若有似无地朝她瞥过去一眼。 “我们蒋大小姐才学出众,名动京城,也不知道有些乡下来的是怎么有勇气与人相比的,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祝瑾禾也不介意对号入座。 “这位小姐不将人放在眼里的模样,还以为名动京城的人是你呢。姿态这般娴熟,捧高踩低的事情没少做。可我配不配,岂是你说了算的?” 李小姐从未被人当面说得这样难听,当下涨红了脸,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只得求助地看向蒋凝柔。 蒋凝柔见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懒得多瞧她一眼,只在众星拱月中一脸谦和地走到祝瑾禾身边,做出关心的样子来。 “祝小姐,这流觞曲水光见着你喝酒了,大家也是对你不了解才会说这样的话,要不,你也上台展示展示?” 见祝禾无言看向自己,蒋凝柔连忙做出抱歉的表情:“祝小姐别误会,我并非要与你相比之意,上台也不一定非要作诗词的,你只需随意展示自己擅长的才艺便可。” 蒋凝柔勾起嘴角,自己这么说,若是对方另择了其他,就已经落于下乘了。若是有骨气之人,定是要比诗词的。然而诗词一道,她苦学十来年,这人凭何同她相较。 况且退一步说,就祝禾方才那只顾着喝酒的模样,定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的。京中人才济济,祝禾若上了台恐怕就只有被讥笑的份儿。 她就不信,今日之事传扬出去,麒哥哥还会将这乡下土包子看在眼里。 为了避免祝禾不上台,她又朝周围几人使了眼色,立马就有许多人起哄要看祝禾的表演。 就连对岸的男客们也都一同怂恿起来。他们虽不屑让这样的女子进门做妻妾,可这般娇妍之貌,何妨多看几眼。 祝瑾禾等着呼声越来越高了,才落落大方地起了身,在众人充满期待的掌声中向舞台走去。 身后的蒋凝柔渐渐不悦起来,明明是要把她架在那儿,被逼迫着不得不上台,怎么还整出山呼海啸的排场来了? 看着上台的窈窕身姿,以及在台上俯视自己的睥睨姿态,她低低地冷哼出声,看你待会儿怎么颜面尽失! 第174章 再气一气,人设就崩了 台上的祝瑾禾却不再看她,比诗词,那还不简单。她虽不精此道,可脑子里有中华上下五千年的精粹,用来气气这个自恃才高的蒋大小姐,绰绰有余了。 她可是给过机会的,谁让对方非要拱她上台呢。 静了静神,她斟酌着情感与意境,将一首首千古名篇朗朗念出。 参宴之人即便是闺中女子也多是读书的,本想看看笑话,细品过后,却皆露出了惊愕神情。 祝瑾禾见台下众人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轻轻松松完成了碾压。而后也学着蒋凝柔方才的样子,要将诗词落在纸笺上。 见那纸笺略显单调,她先是提笔作画,不足一盏茶的功夫,眼前的实景便似跃然纸上一般。 然后选了苏轼一首很应景的诗,题于画上: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她的字虽也雅致端庄,然而笔锋犀利,从中可见风骨。相比之下,蒋大小姐的簪花小楷反而略显小家子气了些。 祝瑾禾停笔的一瞬间,对岸一位戴着玉冠的公子豁然起身:“好,好画、好诗、好字!” 连带着他周围的一众男客们也回过神来,纷纷拍手叫好。 女客这边则要安静一些,大家面色各异,心思也各异,然而都觉受到了打击,世上怎会有这般样样精通的女子? 蒋凝柔更是不可置信,喃喃着不可能。她自小吃了多少苦,才学到这一身才学,终于熬成人人称羡的才女,这女人怎可能胜过她去? 直到颁发桂冠的环节,她也没能回过神来。按照惯例,男女客分开评选,女客这边的桂冠向来都是蒋凝柔的囊中物,此次也并没有例外。 当她被簇拥着上台,习以为常地让人将桂冠戴到头上时,对岸却突兀地传来一声呵斥。 “简直虚伪,这不公平!” 众人循声看去,竟是方才那位玉冠公子。 他身旁有人劝阻:“不过是场宴席中的小游戏,何必较真?” “是啊,这可是蒋大儒家,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得罪不起的。” 然而那玉冠公子却没给面子:“我不过是道出事实罢了,何时得罪了蒋大儒?明显是方才那位祝小姐胜过许多,何以桂冠却没有给她?” 说着还扬声朝对面问道:“蒋小姐拿了这桂冠,不觉自欺欺人吗?是否所谓才女之名,也是这般得来的?” 蒋凝柔极力隐忍,差点儿就想要当着众人的面将桂冠砸了。 祝瑾禾离得近,见她气极了还得维持温婉微笑,导致脸皮不自然地抽动,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大小姐心态不行呀,再气一气,就要崩人设了。 于是上前火上浇油:“对不住啊蒋小姐,方才看大家热情难却,忍不住诗兴大发,让你为难了。” 蒋凝柔不去看她,怕自己多看一眼要气急攻心。只摘下头上桂冠,尽量从容地看向那位玉冠公子。 “既然这位公子有异意,便由在场诸人公开投票推举,最后得票多者得桂冠,可还公平?” 此话一出,连那玉冠公子也没了意见。 然而投票结果祝禾屈居第二,且以悬殊票数输给了第一名,那桂冠仍旧被戴在了蒋大小姐头上。 蒋凝柔只觉扬眉吐气,挑衅地望向祝禾。这一眼没把对手气到,那玉冠公子却不淡定了。 指着蒋凝柔大声斥责:“不过是仗着蒋大儒孙女儿的身份,都是读书人,我不信你没有自知之明。如此做派实给大儒丢脸!这样的宴会,不参加也罢!” 说着,竟真就这么甩袖走了。 现场刹时一片静默,片刻之后,一人硬着头皮安慰变了脸色的蒋凝柔:“蒋小姐不必介意,那人是御史家的公子,出了名的耿直,脑子绕不了弯儿,许多人都被他骂过的。” 蒋凝柔面色又白了一分:“你说他是谁?” 那人见她过问,知无不言:“魏御史家的公子啊,今年中了探花郎的,听说自小就想学他父亲做个御史呢,是以说话难免不中听些。” 蒋凝柔闭眼掩住眼底的慌张和愤怒,得罪了魏御史家的公子,自己定是要挨一顿罚的。随即又睁眼望向祝禾,眼里神色不明。 本不想做的太过,但今日针对祝禾的局没一个是顺利的。既如此,休怪她用最后的杀招了,否则今日过后再想让麒哥哥弃掉祝禾定是难上加难。 想象祝禾即将面对的凄惨结局,她心中才好受了些,看向安慰自己的人,重新扬起进退得宜的笑脸来。 “无妨,我并非小肚鸡肠之人。既然有人存疑,今日这桂冠我让予祝小姐便是。” 祝瑾禾在她惺惺作态地要给自己戴上桂冠前拦住她:“蒋小姐不必同我客气,毕竟我无需勉力维持才女之名,它对你更有价值些。” 蒋凝柔将桂冠伸出去的手僵了僵,克制着将东西直接丢人脸上的冲动,面上的笑容却愈发不自然起来。 烫手山芋似的将那桂冠掷于桌案上,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我的花园中精心培育了许多品种的花儿,便烦请诸位贵客移步花园观赏。” 众人很给面子的没再多言,随着领路丫鬟往花园去了。 祝瑾禾前头的两个姑娘叽叽喳喳讨论着蒋小姐养的建兰如何高贵优雅、百看不厌。 一旁的丫鬟见她似乎感兴趣,便开口道:“客人若是想看那建兰,奴婢这便领您过去。” 祝瑾禾无可无不可的应了。然而起初是跟在那两位小姐后头的,旁人也有许多,渐渐的人少了,连前头那两位也在一个拐角之后不见了踪影。 她心生警惕,想要往回走,转身却碰到了几个流里流气的公子哥儿。 心中虽有些着急,却还是抽空翻了个白眼,果然到最后还是那些烂俗的剧情,污她同男子“厮混”,毁她清誉。 她观察了一番局势,一共四个人,皆是面容白嫩、脚步虚浮的模样,不过仗着人多和男子体力上的先天优势才敢将自己堵在这儿。 加上对方不知她会一些防身术,更不知她有关叔这道护身符,审时度势之下她反而定下心来。 为首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见她竟毫不慌张,呵呵怪笑了几声:“这种场面还能如此淡定,看来传言不假,定是习惯了人尽可夫的。” 一旁也有人附和:“啧啧啧,真没想到啊,这看着天仙似的,竟是个自甘下-贱的。” “别废话了,咱可是替人打抱不平来的,待会儿围观的人都来了,那事儿还做得成吗?这般尤物,我还真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175章 教训 祝瑾禾听这些人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些污言秽语,有些反胃。眼见一人伸过手来,一抬脚就踢掉了那咸猪手,继而嫌恶地皱眉,这鞋子回去得好好洗。 那人被踢了也不生气:“哟,这是想跟我们兄弟玩儿花样呢?也不是不行,可今日时间有限,不能陪你耗太久。老四,药呢?” 另一人立马就蹿了过来:“这儿呢这儿呢,我这就给她上药。”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就要往祝瑾禾的方向扬洒过去。 祝瑾禾一听便知定是什么下-作的药,趁人不备,抢先一步夺过了药包。并且顺手将自己怀揣着的药剂往几人头脸上喷去。 几名纨绔没想过会被一个弱女子反击,全无防备之心。甚至被喷了满脸都没反应过来,只当是被喷了一脸水,最先想到的是先抢回自己的药包。 直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痒感觉,才觉出不对来。 为首那人指着祝瑾禾:“你对我们做了什么?我爹可是京城府尹,你竟敢胡乱对我用药?” 祝瑾禾轻蔑看他:“许你们下药害人,不许我自保吗?就你做的龌龊事还好意思告爹娘?倒是提醒我了,这事儿我是可以告到衙门里去的。” “你敢?”男子扬手就要扇过去一巴掌,然而头脸上一阵刺痒难耐,只能不住抓挠,顾此失彼之下显得分外的虚张声势。 好一会儿刚觉好了些,可一停手,却愈发难受起来,只能不停手地挠蹭着。 他略带不安地转头去看其他同伴。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几个人脸上已经红肿不堪,甚至开始破皮流血了,却仍旧使尽力气地往那血流处挠,很快就认不出模样来了。 他惊恐地看向祝瑾禾:“你下的什么药,现在把解药给我还能放你一马,否则定让你不得好死!” 祝瑾禾离得远了些才道:“放心,死不了,就是会很丑很难受,解药也没有,受着。” 纨绔们从咒骂威胁到哀声求饶、气息奄奄,很快就把脸上抓挠得鲜血淋漓,不成样子。有的甚至在粗糙的树皮上蹭、在地上胡乱打滚,狼狈不堪。 祝瑾禾才想着趁这个机会偷偷溜出去,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便往这边来了,听声音有七八个人的样子。 而出去的路只有一条,怎么都会被人逮个正着,只能百无聊赖地等在原地。 蒋凝柔带着人往这边赶,脸上的神色很是焦急,其实心中已经开始兴奋起来,离得越近男子的呻-吟声越明显,想必待会见到的定是一番激烈“战况”。 “丫鬟说祝小姐一个人往这儿来了,这里地处偏僻没什么人来,希望不要出什么事儿才好。” 被一起叫过来的都是往日里唯她马首是瞻的小姐们,此时也知道祝禾定是没什么好下场的,听她这么说,也并不戳破,只习以为常的纷纷附和着,准备看一场好戏。 然而一拐进僻静角落,入眼所见却和她们预想的天差地别。 四名男子抓着脸不住哀嚎,整个头脸血迹斑斑,肿得不成样子,显然已经有气无力了。而祝禾远远站在一旁,冷静的看向她们,仿佛早料到她们会来一般。 蒋凝柔震惊不已,却还能极力维持稳定:“你,你这是做什么?” 祝瑾禾看向她目光不善:“不是很明显吗?我在教训这些你给我安排的败类啊!事情没有如你所愿,是不是很失望?” 蒋凝柔下意识否认:“你胡说什么?怎是我安排的?”只慌张了一瞬,她就又镇定下来。 被这么多双眼睛同时看到她与几个臭名昭着的花花公子在这僻静角落里头待了许久,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只这个事实便足以让祝禾声名尽毁。 蒋凝柔做出怜悯神色,打算再多加些筹码,不能让这人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祝小姐这副衣衫不整、妆容的残破的模样不好让外头的人瞧去了。大家帮帮她,将她带离这儿。” 祝瑾禾看着跃跃欲试想上前来的各家小姐们,明白了她们这是要做实她在这儿被人欺辱的假象,好带出去让外头的人瞧见。 要不是被那四名男子的惨样吓到,这些人估计毫不犹豫的就朝她下手了。 本以为只是姑娘家争风吃醋的小把戏,可蒋凝柔连春-药都给她安排上了,眼见目的没达到,顺势就让这些跟来的小姐们扯了她的衣服带出去,流程熟稔,有恃无恐。 想到此前这些人或许也是这么对付其他无辜女子的,祝瑾禾心中冷意陡升,这可是会毁了人家姑娘一辈子的,而这次还害到她头上来了! 这些人实在需要受些教训。 她把方才抢来的药包丢到一众还在哀嚎的纨绔面前,这些人早就受不住了,以为此时有人找来,才给了他们解药,纷纷抢着上前用药。 粗鲁的动作惊得那些原本要对祝瑾禾动手的小姐们都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然而没一会儿她们就觉出了不对,那些男人开始喊热,而后竟都脱起衣裳来,手上的动作更是不堪入目,看着她们的眼神有种令人作呕的炽热,转眼间就冲了过来。 自然也有朝着祝瑾禾去的,但她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剑刃出鞘,闪着骇人的寒芒。 纨绔们很快就转移了对象,药力强劲,他们已经忍不住了,此时只想找个容易得手的尽快发泄了。 祝瑾禾转身离开的时候,恰好看到了蒋凝柔被其中一个男人一巴掌打到地上,想要爬走,却又被人拖了回去。其他女子亦是花容失色,却求救无门。 她并不可怜这些女子,当然也并不想成为蒋凝柔那样的人。于是逃出去的第一时间就去通知了蒋府的护卫。 护卫行动迅速,又通知了管家,将几名女子救出来时她们都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只是难免受了些惊吓和皮外伤。 蒋府管家很得力,静悄悄的就将事情摆平了。 护卫们应是被威逼利诱着勒令封了口,这花园深处发生过的事情应当不会被外人知晓了去。至于亲历之人,定然也是三缄其口的。 而祝瑾禾被纨绔们堵在花园,名节尽毁的计谋自然也就落了空。 整件事情发生前后的区别之处在于,这几名女子眼里,她们自己已经不“干净”了。被男子那样对待过,即便最后没有得逞,她们也再不是冰清玉洁的好姑娘了。 祝瑾禾觉得这样很好,罪有应得。 她默默在人群中观察事态走向,似乎并没有人要出来对她做些什么,仿佛她并没有参与进这件事情中一般。 一想便也明白了,自己人微言轻,又无凭无据,就算将方才的事情宣扬出去,只要对方这么多人口径一致,也没人会信她的。 加上她方才找到护卫救人,显然没有将事情做绝的意思。看来蒋家此时主事的人是个拎得清的。 果然她混在人群中,没人再来找她的麻烦。 第176章 不坦荡的另有其人 很快,蒋凝柔戴着面纱出现在宾客们面前,表示自己和几位小姐在花园中被蜜蜂蛰了,今日的石榴宴不得不提早结束。 众人关心一番之后,开始散场。 祝瑾禾经过送客的蒋凝柔身边时,仔细观察了她一番。 换了一套衣裳,面纱被风吹拂起的一瞬间,脸上清晰可见几个红肿的巴掌印。慌忙抬手拉住面纱时,衣袖滑落,手腕上也有几圈被用力拉扯的痕迹。 恐怕身上看不见的地方亦有其他伤痕。 祝瑾禾是有些唏嘘的,可若非自尝苦果,蒋凝柔恐怕永远不会将别人的悲苦看在眼里,不会体会到那些被她这样对待过的女子有多绝望。 然而片刻之后与对方视线对上,那眼里有不甘、恼恨、怨毒……却找不到一丝丝的自责和内疚。祝瑾禾便知即便经此一事,她仍旧没觉得是自己错了。 在这些人的观念中,人分三六九等,身份显赫便是天然的优势,他人的命运可以随意拿捏,自己却是不能受半点儿委屈的。 祝瑾禾懒得再理会她,随着人流一同往门外走去,心情却并不怎么好。 虽然整个石榴宴和预想的一样,让这些人重新认识了自己,流言的事情也再没人提及。并且狠狠打脸了蒋大小姐,让她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号岌岌可危,最后自取其辱。 可对方的恶意还是让她耿耿于怀。自己与那蒋大小姐本是素不相识、从无交集的,她何至于此呢? 然而走到门口,一眼瞧见人群中那道鹤立鸡群的伟岸身影,祝瑾禾又觉得确实是至于的,这个男人的确拥有让人不顾一切的魅力。 她心情于是又好了起来,毕竟外人再如何觊觎,他现在是属于她的。 麒枫百忙之中抽空在蒋家门口等着,听罗岳说阿瑾今日为了参宴打扮一新,心中还有些吃味,默默等在这儿宣誓主权。 此时看到她从那道门里徐徐走出,丝毫未觉众人都在偷偷看她。那些人的眼神里倾慕艳羡居多,京中人向来倨傲,看来她今日在宴会中表现很好。 可她眸光淡淡兀自沉思,对周围的目光毫无所觉。直到看到了自己,那双眼睛刹时就亮了起来,提着裙摆朝他小跑而来。 裙裾飞扬,巧笑倩兮,眉目如画,翩然若仙,他胸中似有鼓声雷雷,再一次被惊艳了。 他迎上去,丝毫不顾忌众人目光,主动牵住了她的手。 周围众人莫不因为他的这一举动倒抽了口冷气,然而转瞬却又觉得理所当然,这俩人站在一起的样子,只有般配二字可以形容。 至于青梅竹马的另一位,和不知廉耻自荐枕席的故事,说得再头头是道、引人入胜,也不及眼前所见更有说服力。 而作为人群焦点的两人则径自牵着手前行,完全顾不上旁人的议论纷纷。 也没注意到角落里,祝瑾芝看着他们两人目瞪口呆的模样。 祝瑾禾任由麒枫拉着自己,仰头问他:“麒大哥怎么得空来接我?” 麒枫帮着她隔开人群,没有回头:“想来自然就能抽出空了。” 祝瑾禾被他这句很简单的话感动到了,上了马车,便贴着他坐。觉得这人哪哪儿都好,不仅好看还有本事,而且会讨人开心,很让人爱不释手。 麒枫虽也很喜欢她粘着自己,可对方一身光鲜,自己却奔波半日,一身的风尘仆仆,便想要坐得远一些。 祝瑾禾很快察觉到了,有些受伤:“麒大哥躲着我?” 只听麒枫失笑解释:“我身上有汗味。” 她便不生气了,反而双臂抱着男人坚实的胳膊凑得更近了些:“那我也不嫌弃你。” 麒枫便无可奈何任她抱着,听她絮絮叨叨说今日宴会上的事情,得知她被多番刁难,虽都能化险为夷了,仍是心中不快。 “我没想到她能这么过分。蒋大儒每日会进宫同皇子们讲学,我明日便斟酌着同他说说此事。” 祝瑾禾知道他有分寸,况且有男朋友替自己出气,何乐不为?那蒋大小姐方才还瞪她呢,不知悔改,便得让制得住她的人管一管她。 回到侯府,祝瑾禾就被昭昭和小晏拉了去,一个劲儿地问她在蒋家的情况,可打赢了坏女人? 祝瑾禾无奈看向麒枫,还想回家二人世界呢,看来是不成了。麒枫好笑看着两小只:“你先陪他们,我回房收拾好了再来找你。” 于是祝瑾禾又将宴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因是说给两个小朋友听的,省略了少儿不宜的部分,专挑有趣儿又解气的说,听得俩人一愣一愣儿的。 祝瑾禾趁机教育他们:“所以啊,咱们小小年纪的时候不能光顾着玩儿,最好文武双全再多学点儿本事,这样以后走到哪儿都不怕被人欺负了去。” 两小只若有所悟,频频点头。 很快餐食便上桌了,小孩儿们今日很有参与感地等着消息,紧张得饭都没顾上好好吃,此时见到吃的,肚子便开始叫嚣了。 祝瑾禾便让他们先吃着,自己找麒枫去。 隔壁院子中静悄悄的,敲门也没人应,她便大咧咧自己进去了。院子太大也有不好,没人通报时,在里头根本就听不到敲门声。 她娴熟地往麒枫房间走去,却连房门口的敲门声也没人应,倒是门敲着敲着,嘎吱一声自己就开了。 嗯?不在房里?不是说好回来收拾收拾就找她去的吗?难道又去书房忙公务去了?才想转身往书房去,就听偏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看着大开的房门,想着麒大哥应是不介意自己进去等着他的,于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的就进门去了。 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自斟自饮起来。 而麒枫从浴房出来,看到的便是阿瑾在自己房中悠闲饮茶的模样,一时便有些愣住了。 他从军后凡事习惯了亲力亲为,房里从来都是只有自己一人的。然而眼前人的出现他并无丝毫反感,反而觉出了些温馨来。 同样愣住的还有祝瑾禾,她一回头看到的便是妥妥的美男出浴图。麒枫身上只穿了薄薄的单衣,且连衣襟都未扣上。 是以她看到的便多了些。比如泛着水珠的健硕胸膛,她肖想了很久的八块腹肌,以及线条流畅的劲瘦腰肢和蜿蜒而下清晰的人鱼线…… 麒枫只愣了一瞬,便笑着同她招呼:“你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他并未多想,自己一个大男人也不怕被人看了去,何况他还着了单衣的,房中人又是他认定的未婚妻子,无需过于拘礼。 然而不坦荡的另有其人,他一动,祝瑾禾才终于将视线收了回来。 第177章 旖旎 她下意识转开了视线,只听到一旁传来细细碎碎穿衣的声响,然而方才所见仍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此前虽难免也会想象一下,可毕竟头一回亲见,心中便忍不住有些怦怦乱跳起来。 怕自己的不对劲儿会被发现,祝瑾禾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先去外头冷静冷静,遂招呼也没来得及打就起身往门外跑去。 然而今日的曳地长裙还未换下,老长的裙摆被她不偏不倚踩住了,脚下一个踉跄就往前栽去。 惊呼声响起的一瞬,麒枫已经闪电般上前,将人稳稳地护在怀里。 祝瑾禾心中想着完了完了,闭上眼睛准备接受命运摧残,却突然就撞在了硬邦邦的胸膛上。 睁眼的时候,鼻子还贴在上头,撞得生疼生疼,大概率是红了。 两只手也下意识攀上了眼前之人,好巧不巧的一只抚在了心心念念的腹肌上,另一只则圈住了那道窄腰,手感颇佳。 意识回笼时,她赶忙缩回了手,又站远了些。有些心虚又有点儿手足无措。 而麒枫将人扶稳,细细端详了会儿,确定没受伤之后才放了心。就是她皮肤太嫩,方才撞了一下,鼻头有些红。 他伸手去碰了碰,就见她整张脸都跟着红了起来,连细长的脖颈都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麒枫看了看自己挂在胳膊上还未及套上的外裳,轻笑一声,似有所悟:“阿瑾这就害羞了?还需得慢慢习惯才是。” 祝瑾禾猛地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她可是现代来的,这种场面岂能输给古人? 她强忍着没躲开视线,欲盖弥彰地道:“怎么可能?” 为了显得有气势些,还喊了他的名字:“麒枫,我可不是那种养在深闺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子。” 麒枫再度失笑,虽然第一次被她这么连名带姓的叫了,却只觉可爱。 “嗯,阿瑾是见过世面的。听说你在军中还夸过士兵的身材,那我这样的,阿瑾觉得比之如何?可也值得夸上一夸?” 祝瑾禾目瞪口呆后暗自咬牙,这个罗岳,就知道在背后出卖她! 然而还没腹诽完,便被人拉过了手,稳稳当当地重新按在了坚实的腹肌上:“不说话?是需要先好好感受吗?” 小姑娘的眼睛在自己胸腹间流连的模样让他很是受用,觉得身为男人的虚荣全然被满足了,只想将自己的全部都送到她手里去。 祝瑾禾一脸懵,可手上却已经下意识地轻轻抚过又按了按,直到听见对方渐重的呼吸声才回过神来。又想缩回手去,却被大手一把按住了。 头顶上的声音性-感中带着一丝蛊惑:“别担心,我许你随意感受的。” 祝瑾禾咬着唇,这气氛会不会太暧-昧了些,她是真的比不过这个古人啊。突然灵机一动,她不服输地直视那双眼睛。 “我也许你感受的,可你每次,你每次……” 话说一半又没了勇气,低下头小声嗫嚅:“每次吻得意乱也不曾动过手……”害得她偶尔想要伸出魔爪,都觉得自己太过急切。 话音未落,阴影瞬间笼罩过来。 麒枫的脑袋埋在她的脖颈处,唇瓣的触感落于其上,轻吮间有话音低低传来:“我那是怕自己忍不住……我多克制才对你保持该有的尊重,你还这般撩拨我?” 他前进一步,祝瑾禾便退无可退地贴向身后的桌子,脖子上的吮吻加重了几分,她只觉得整个人酥酥麻麻的。 而后被人轻轻一抬,就坐在了桌上,那双大手缓缓地自腰侧游移而上。她反而紧张了起来,很想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却又觉得也并非不是。 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麒枫逼迫自己停下来:“你现在还有后悔的机会。” 感觉到他的退却,祝瑾禾一句没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傻子才后悔呢。” 而后,她感受到了对方自胸腔处传来的愉悦笑意,也为这句话承受了应有的代价。 只是眨眼间衣衫半-褪,最后一层里衣之下,是眼前人一双大手的轮廓,四处探寻间撩拨起满室旖旎。 她咬紧牙关,仍旧时不时的没能忍住发出些引人遐思的声音,而后便被迫承受了更为炽热的对待。 眼前的男子极其恶劣,看似克制着什么都没做,却又好似什么都做了。她偶尔会想要“反击”,对方也并不阻止,甚至还很配合。奈何她很快就浑身酸软,只能任人施为了。 虽没做到最后一步,但终于停下时,祝瑾禾看着自己身上青青红红的痕迹,很肯定比今日花园里那些姑娘身上的要多得多。 想要同情自己,但又觉得方才的自己没有资格。 她被男人整个抱在怀中,胡思乱想间终于慢慢缓了过来,身上衣衫凌乱,松松垮垮的半挂在身上。想起方才,觉得有些羞-耻,抬眸偷偷去瞧拥着自己的人。 然而只一眼,便见面前的人闭着眼,仍旧喘-息粗重,仿佛隐忍着难受的模样。 她有些恍然,虽觉面红耳赤却还是凑了过去,在他耳边轻轻问:“麒大哥,可需要我帮你?” 麒枫低着头,去看怀里那个方才才被自己欺负了一番,软得似一汪水一般的女子。此时整个人娇艳欲滴,被蹂-躏过而略微红肿的樱唇轻启,问他要不要帮忙。 血液又急速往下腹涌去,他极力隐忍,刚想说出拒绝的话,却蓦然闷哼出声。 祝瑾禾本是看出他又要拒绝自己,冲动之下才伸出手去,此时听到这声音,再对上那仿似灼烧一般的眼神,立刻就打了退堂鼓。 然而此时坐在桌上,退无可退。一只大手揽过她的腰肢不许她逃…… 耳朵被咬住的同时,暗哑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里:“既要帮忙,可不能半途而废。” 等房间里的声响终于彻底安静下来时,祝瑾禾只觉得手已经累得不是自己的了。 麒枫眼眸微闪地看着两人身上的狼藉,利落地抱着人起身往浴房而去。 第178章 离谱 将小小的人儿在浴房的小榻上安顿好,他就着方才自己的洗澡水快速清洗了一遍,又亲自打来干净的水,小心翼翼将阿瑾抱入浴桶中。 看着热水将她的双颊氤氲上坨红,朦胧雾气间,更加缥缈若仙,既纯且欲。麒枫只觉得自己的自制力又面临崩溃的边缘,只能离得远了些,并开始转移注意力。 “小晏他们应该还在等你一同去用饭的,可要快点儿洗好了过去陪他们?” 祝瑾禾心神刚刚回归,将大半身子潜入水中假装自己并不窘迫。听了这话连连摇头,刚刚做了这样的事,她暂时没脸去见小孩儿们。 “我不同他们吃了,麒大哥你帮我跟他们解释”,想想又觉不太对,他们这种状况,是能随便向外解释的吗?遂隐晦改口:“不必解释,就找借口忽悠一下,让他们吃完自己玩儿去就好。” 麒枫有些哭笑不得,她难不成以为自己会对小孩儿说这些? 祝瑾禾见他沉默还有些着急,换了恳求的语气:“麒大哥你快去忽悠小孩儿,然后把晚饭端到房中来可好?我饿了。” 大眼睛扑闪扑闪满含期冀,麒枫颇觉有些受不了。 他大步走过去,将人从水里捞出来又亲-吻了一番,餍足之后留下两个字:“等着”,这才转身离开。 祝瑾禾捂着被吻到发疼的唇,假装使小性子地拍打着水花,可嘟着的粉唇没一会儿又偷偷上扬了起来。 …… 这天之后,麒枫更想着早些交接工作,好安排成婚事宜,每日愈发忙碌起来。更收到远游的父母回信,说让他只管安排,待二人成婚时他们定然是在京中的。 而祝瑾禾几个店铺的生意早就恢复了,更趁着这一波“广告”又开了好些个分店。反正整个流程渝掌柜带着几个得力助手早就做得游刃有余,她便很放心地下放权力,自己只负责一些重大决策。 日子便在你侬我侬、忙忙碌碌中过去了。然而也并非全无波澜的。 这天,便有不速之客找上了门来。 祝瑾禾今天正好给自己放假,打算做点儿好吃的,逛逛侯府园林,喝喝下午茶,却无奈被打断了。 门房尽职尽责守着门,本以为今日能跟平时一样,平平淡淡又千篇一律的过去。却没想到来了四个看着就不好相与的人。 本是没将这些人看在眼里,不想让人进去打扰的。但对方一脸高傲,说是祝小姐的亲人,一位嫡母、一双弟妹、还有一个妹妹的小叔子。 这些日子以来,侯府中谁人不知祝小姐可是未来的准少夫人,门房连忙改了态度,第一时间就要进去通报,却又被拦住了。 “你一个看门的下人也敢拦我?小禾可是我含辛茹苦养大的,怎的见她一面还得通报?我都打听清楚了,她是侯府贵客,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贵客家人的?” 陆欣然仰着下巴,妥妥的拿鼻孔看人。他们在家中早就商量好了,门口这关需得先强势闯进去了,否则祝瑾禾那丫头很可能让他们连门都进不去。 而只要进去了,不论如何威逼利诱,总有赖上她的机会。 门房无语至极,祝小姐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人?然而这几个人分头往里闯,门房既不敢硬拦,也根本拦不住。 只得使了个眼色,派出一个腿脚快的绕了小路提前通报去了。 所以祝瑾禾知道的时候,几人已经进了侯府,往她的小院里来了。知道阻拦无益,便也让人进来了。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能否一劳永逸的让这些人不敢再来纠缠。 她没去迎人,坐在离院门不远处一个小石桌前等着人来见自己。 陆欣然一路走来,对自己这个继女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本来那天芝芝去参加一个据说很厉害的宴会,回来说打听到祝瑾禾的铺面是哪几家了,在京中很有名气,赚钱的很。还住在一个什么侯府里头,她还有些将信将疑。 毕竟来京日久,她可算是明白了越是高门,就越有门第之见。哪个侯府会愿意收留一个乡下来的孤女,还是经商的? 只怕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籍籍无名的没落户? 然而今天亲眼所见,竟比她所能想象到的还要气派许多,不由暗暗咋舌。想着以后自己也可以有这样的好日子,不免有些心神激荡。 而一旁的祝瑾芝则嫉妒得发狂,凭什么这个事事不如她的傻大姐能住进这侯府里头来,要来也该是她来才对。 想起宴会那日自己远远见到的那个男人。长相绝佳、气势凛然,听说以前是个大将军,现在任职兵部侍郎,是她难以企及的那一类权贵。 京中的贵公子是眼瞎了吗,竟看上了祝瑾禾那样的,她根本就不配!然而既然连她都可以,那自己又为何不行?即便是成过婚,比之祝瑾禾那也是绰绰有余。 她非要要一点一点把这些都抢过来不可。 另一边的祝逸鸣也有同样心思,左右打量着四周,一副将来都是自己囊中物的模样,一边还不耐烦地拉扯着自家姐姐的小叔子,让他好好走路。 待几人终于到了祝瑾禾的院子,看到她优哉悠哉坐在石桌前喝茶,都步履生风的走了过去。 祝瑾芝换上热络表情,抢先在祝瑾禾身边坐下了。 然而那石桌着实小,只剩下两张石凳,她才坐下便被陆欣然一把拉了起来,推着祝逸鸣坐了上去,而后理所当然地霸占了剩下那张。 祝瑾芝敢怒不敢言,只能和小叔子一起默默站在一旁听自家娘亲叙话。 “小禾啊,你看看,这么大房子,怎么选了个连正经桌子都没有的地方跟咱们见面呢?这待客之道啊,日后还是得母亲好好教导你。” 祝瑾禾斜睨了她一眼:“也不是什么正经客人,在这儿随便打发了就是。” 祝瑾芝正满心怨气,闻言立马就开始迁怒。 “姐姐怎么这样说话?果然本性难移,在外头装得如何好,骨子里还跟从前一样刁蛮任性。日后若是被男人抛弃了,可别怪妹妹我没有事先提醒你。” 知道这人脑子里一堆装腔作势的废料,祝瑾禾并没有给她演出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道。 “看来上次的协议你们都没放心上,但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什么姐姐妹妹一家人的话就别拿出来说道了,也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有什么目的尽快说了,否则说不准废话还没说完府中的侍卫就先找过来了。” 陆欣然连忙打圆场:“芝芝这也是为你好……” 还没说完又被打断,祝瑾禾冷冷看了她一眼:“有事说事儿。” 她立刻就改了口,将来意说了:“母亲这次来,主要是给你相看婚事的。” 听到这样离谱的目的,祝瑾禾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家人怎么还有脸插手她的婚事。 见她不说话,陆欣然继续道:“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有人多操心操心的。虽说你现在暂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头,生活也过得滋润,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的。” 说着就唏嘘叹了口气:“你得想得长远些,人家要能给你名分早就给了。我虽是后娘,也不忍你这般作贱自己。所以今日亲自来了,而且给你和芝芝找的是同一家。在京城做官的人家里给人做正室,可不比你没名没分待在这里强上百倍?” 第179章 和傻子相看 祝瑾禾气笑了:“哦?那陆姨你给我安排的是哪家的公子?” 陆欣然以为她这是感兴趣了,愿意谈谈,忙道:“哎呀,可不就是你姐姐嫁的文家吗?”说着就拉过一个人来,“就是这位,是你姐夫的亲弟弟。长得也是相貌堂堂的,配你正正好。” 说着就把那男子往前推了一把,低声哄着他:“二宝,快看看你媳妇儿好看不,满不满意?” 祝瑾禾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子有些一言难尽。穿的倒是不错,但是有三个她那么大,眼歪嘴斜,口水滴答,此时正看着自己傻笑。 就这也能违心说一句相貌堂堂,还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一家子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陆欣然继续说服:“小禾,以后你做了他的正室夫人,跟着吃香喝辣不说,有了官家夫人的身份,日后那些嘲笑过你的不都得高看你一眼?而且你们两姐妹还能互相帮衬,多好的事儿啊。” 祝瑾禾冷笑:“我凭自己就能吃香喝辣,何必去给一个傻子做媳妇?”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芝芝她小叔只是有点儿小孩儿脾气,怎么就,就被你说成是个傻子了呢?” 陆欣然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小叔子明明好好拾掇过了,怎么才这一小会儿就露馅儿了? 都怪那亲家母,非要这傻子自己过来相看媳妇,要傻子满意了才能娶进门。一个傻子,能娶着媳妇儿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若不是见到了人,那臭丫头兴许还能愿意嫁过去。 一旁的祝瑾芝见她态度坚决,显然是不愿意嫁给傻子的。咬了咬牙,开口道。 “你若是不想嫁给我小叔,又想进文家,也并非不行。我可以做主,让成轩纳你做妾!” 这话一出,连陆欣然都惊呆了,腾的起身,拉着祝瑾芝就到一旁嘀咕去了。 “你这傻丫头,怎么还让她进女婿房中呢?日后她若是把成轩迷得五迷三道的我看你怎么办?” “娘,我反正是看明白了,不是她也会另有其人,还不如将我这姐姐拿捏住了。只要她做了成轩的妾室,中馈反正是我这个正妻说了算的,她那些个产业不就都成了咱们的了?” 而且把祝瑾禾推给文成轩,自己说不定能摆脱掉这个末流小官,来攀上侯府这门亲呢。祝瑾禾做不到的,她可未必不成…… 陆欣然闻言,眼睛都亮了,两人挽着胳膊又回到小石桌旁。胸有成竹的,显然是觉得她们这样施恩,祝瑾禾定然没有不愿的。 可才转身,就见她竟和祝逸鸣掐起架来,确切来说,是祝逸鸣毫无反击之力的被摁住了。 在母女俩嘀嘀咕咕时,无聊的祝逸鸣故技重施,见到这个大姐身上有好东西就要抢,上手就要去抽她发髻上的簪子,被祝瑾禾一个反手就摁在了桌上。 陆欣然见状连忙诶呦喂地上前解救儿子,心疼得不得了。祝瑾芝没顾得上他们,只看着祝瑾禾。 “我知道你嫌弃傻子,而且文家做官的只有我夫婿一人,商会那日还被你见到了,文质彬彬风流倜傥,你起了心思我也能理解。如此我便大度些效仿娥皇女英又如何。” 她上前一步,觉得终于能在这个姐姐面前骄傲起来了。对方就算一身华贵,还有赚钱的营生,可女子一生不就求嫁个好人家吗? 看她被外头传成那般模样,又没名没份寄人篱下,不过外强中干罢了。成轩好歹是个正经文官,自己施舍她一个妾室之位,日后还不得对自己感恩戴德。 祝瑾芝扬起下巴,东施效颦地学着对方常常做出的那种淡然姿态,开始装腔作势起来。 “虽然姐姐和这家主人关系暧昧,名声也尽坏了。可成轩听我的,我便多替你说几句好话。而且我早就看出来他对你有意思,所以日后定是会对你好的。姐姐放心进我文家的门便是。” 祝瑾禾推开手里押着的人,嫌恶地拍拍手后,才不紧不慢走到祝瑾芝面前:“哦?他看上我了?可连我一个簪子都买不起的末流小官,我却是看不上的。” 知道了他们此行的目的,闹剧也看够了,她对眼前几个人全没了耐心。 “今日闹上门这出,我便算在文成轩头上。你们若是识相的话,现在就走,以后谨记协议上的内容,事情便这么结束了。若是不识相,可就不只是文成轩倒点儿小霉这么简单了。” 祝瑾芝原本得意洋洋的施恩被她不留情面的拒绝了,还直言瞧不上自己的夫婿,被气得面色铁青。此时听她竟然大言不惭说什么算在成轩头上,当下破口大骂。 “你说什么胡话呢!我们家成轩也是你能动得了的?那麒大将军是兵部的,管不到户部头上。何况人家连名分都不给你,能听你的?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祝瑾禾未免被这泼妇骂街的架势殃及,默默站得远了一些,才轻飘飘的开口。 “这么点儿小事,何须他出手?前几日户部一位员外郎的夫人就给我递了帖子呢。应是那文成轩的上官的上官的……也不知是第几级上官。反正文大人在我们商会颐指气使、收受贿赂,正好让这位员外郎替商会惩治惩治。” 祝瑾芝听完又怕又恼,心里气恨又不敢动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求助地看向一旁的娘亲。 陆欣然自然也是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的,此时扯过一旁肥头大耳的文家二宝,就指着祝瑾禾道:“你不是想要漂亮媳妇吗?快过去,抓住了她就是你媳妇儿。” 祝瑾芝也眼前一亮:“对对对,你就扒了她的衣服,一路抱回家去,到时关在你房里头,随你对她做什么。” 她这个小叔子虽然傻了,但某次躲在他和夫婿床底下偷看了某些事情之后,就开始想女人了,看她的眼神更是不对劲儿起来。 甚至有一次自己落单,还差点儿被他得了手,这傻子力气可大得很,加上有他们三个人帮忙,就不信祝瑾禾逃得掉。 眼前只要让她衣衫不整的被小叔一路抱着回去,也就是他们文家的人了,到时还岂有她不服软的份儿?看她还敢拿那员外郎吓唬自己! 第180章 戏剧性 祝瑾禾闻言,对这些所谓的家人彻底寒了心。 一开始,她只是想着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虽然对原主不好,但毕竟有养育之恩,当时也并未想到原主会因此自戕。所以只要他们不来找自己麻烦,还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然而这些人一再纠缠不说,还想用这样肮脏的手段逼她嫁给一个傻子,就为了掌控她,将她的财产据为己有。这哪里还能忍? 她可不是原主,不会对这些人手下留情。 傻子扑上来的一刻,她用尽全力一脚就踢了过去。然而对方太过壮实,并没有太多的杀伤力。 只是退后了几步,恰巧撞到了后面跟上来的祝瑾芝。两人一时间摔作一团。 而后极具戏剧性的一幕便发生了。傻子覆在人身上,并不急着起身,感受到身后的柔软之后,转了个身,就开始对上下其手起来。 陆欣然和祝逸鸣没注意到这一幕,只一心想着合力将祝瑾禾给抓住。 然而四周早就守着的护卫们很快飞身而出,两人连祝瑾禾一片衣角都没碰到就被制服了,押在一旁等候发落。 而对于地上躺着的那对儿,却有些无从下手。 祝瑾禾看这护卫们一言难尽的表情,轻笑出声:“这两个不用绑了,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后继续吩咐:“派个人去官府报案,就说有四个人私闯侯府,意欲图谋不轨。请官府派人过来秉公办理便是。” 护卫们点头称是,各自忙活去了。 祝瑾芝脸上脖颈上都是口水,身上也被扯得凌乱不堪,加之对方力气大,又不知轻重,她疼得吱哇乱叫。 此时也顾不上方才的计划了,一边无效躲避着,一边哭喊着让娘亲救她。 陆欣然是被反绑着双手押在一旁时,才看清楚女儿此时的处境的,眼前有违伦常的一幕让她惊得呆住。 她虽然有些重男轻女,可到底是疼爱女儿的,见女儿被欺辱,哭喊着要自己救她,回神后立即就挣扎着要去救人。然而却被压制得死死的。 她一边挣扎着一边朝祝瑾禾大骂:“你这个贱-蹄子,怎的这么恶毒?快让人把他拉开,这让我的芝芝以后还怎么做人啊?呜呜呜呜……他可是个傻子啊!” 祝瑾禾好整以暇坐回石凳上:“你刚知道他傻吗?方才你们一家子让他这么对我的时候理直气壮的,换了你的芝芝怎么就不行了?何况怂恿他做这些龌龊事的可是你们自己,于我何干?” 陆欣然一时语塞,然而看女儿那边愈发的不堪,更加撕心裂肺哭喊起来。 “你快去救她!赶紧把那傻子给我拉开啊!你不是告了官儿吗?若芝芝出了什么事,官差来了你也讨不着好。你快救她,快放开我……” 祝瑾禾无动于衷:“我只是不愿以德报怨,没有对狼心狗肺之人施以援手,官差能追究我什么错呢?” 陆欣然眼见女儿的哀叫声愈发凄厉,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只一会儿叫骂,一会儿又开始哀求起来。 祝瑾禾便不再搭理她。 而一旁同样被压制着的祝逸鸣则和母女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十分安分地缩在角落里,一声都不敢吭,只偶尔朝自家姐姐投去怜悯又厌恶的眼神。 祝瑾禾看着这样的几个人,一点儿都没有心软。谁让他们这么坏,还坏到她面前来了呢? 才这么想着,就听见稳健的脚步声往这儿来了。 祝瑾禾看着来人有些讶异:“麒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麒枫看了眼地上那对男女,大步走到她身边,特地挡在了她和那两人之间:“齐叔让人通知我了,回来看看你。” “放心,这点儿事情我处理得了。”祝瑾禾笑看着他,见他眼中似有担忧和探究,便知他应是以为自己会伤心,遂道:“我早就不把他们当成家人了,只要我不介意,他们就伤不到我。” 她说的可是实话,这些人才不是她的家人,她对他们没有期望,便不会觉得失落伤心。 见她真的不介意,麒枫才放了心,刚想拉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被祝瑾芝叫嚣着喊住了。 从“麒大将军,你府中客人这么对待我们,你怎能视而不见?” 到“你要为了这么一个借住之人,背上武安侯府仗势欺人的骂名吗?” 都没能让他理会半分。 但一句“祝瑾禾以前的事儿,你不知道,我通通都可以告诉你。”却让他停住了脚步。 祝瑾芝仍旧时不时地被傻子弄疼,此时只想发泄自己满腔的愤恨。她这副模样,定然是没机会再被麒大将军看上了,她不好过,祝瑾禾又凭什么好好的? 这样清风朗月一般的男子,眼光定然极高,自己添油加醋把祝瑾禾以前那些事儿说上一说,就不信他不将人扫地出门,或许下场比自己更凄惨也说不定。 麒枫扫了一眼地上的人,本不欲理会的,但事关阿瑾,听听也无妨。何况这人显然是需要多受点教训,日后才会知道什么人是不该招惹的。 他朝一旁的护卫使了个眼色,立即就有人将还在那摸摸蹭蹭的傻子给拉开了。 傻子并不知该如何成事,只是凭着本能不住的乱蹭,将人弄疼,听着人一声声的叫唤就咧着嘴又舔又咬的。 一直到被拉开时,仍旧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对着拉住自己的护卫嘟嘟囔囔的,一脸的不情愿。 而祝瑾芝即便慌忙起身遮掩自己,仍旧是衣不蔽体的模样,发髻散乱,嘴角也破了,身上斑斑驳驳的,像是被谁打了一顿。 祝瑾禾从麒枫进来开始,就一直被他挡着视线不让往那处看,她也乐意配合,反正那样恶心的场面,她自己也避之不及的。 她此时偷偷探出头来瞧了一眼……有些不堪入目。 一点儿没觉得同情,反而出声提醒麒枫,不许他看。 麒枫失笑,让一旁跟着来看好戏的罗岳给人找衣物蔽体。罗岳撇撇嘴,上哪儿找衣物去,反正他自己的宁可丢了也不愿意借给这种人。 目光转到缩在角落的祝逸鸣身上,眼神一亮。立马就上前将人外裳剥了,丢到祝瑾芝身上。 第181章 咎由自取 祝瑾芝很识相地先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后扑通一声跪在麒枫面前,声泪俱下地控诉。 “求麒大将军替我做主。我没想到祝瑾禾竟会对我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平白污了我的清白……” 麒枫不耐地打断她:“说我不知道的。” 祝瑾芝噎了一噎,继续恨声道:“你别看她现在装得知书达理的模样,以前在我们村子里可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任性骄横。几年前因家中出了变故,父亲为了护住她,才将她嫁给了自己的上官。” “可她不知感恩,嫌那上官年纪大了点儿,就逃了婚。可两家人早就交换了婚书,她当日也上过花轿了,怎么说也已经成了那位上官的人了。” “这样不安于室的女人,麒将军还是莫要留在家中为好,您看看她害得我们一家人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也应当引以为鉴啊。” 麒枫看着她,眼神凛冽,祝瑾芝和他对视上的一刹那,心中就咯噔一声,这人也着实是太可怕了些。 禁不住瑟瑟发抖的同时,以为对方定是听进自己的话,气极了祝瑾禾才会如此。 然而下一刻就感觉似有千斤重般的一脚踢在了自己的腹部,她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被踢飞了出去,而后疼得在地上蜷缩起来。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站在原地,面色不改的男子。 却见对方的目光比方才还要令人生寒,仿若在看一个死人,说出来的话更让她满腔的质问再也说不出口。 “我杀伐惯了,没阿瑾脾气好,再有下次我绝不手软。” 麒枫说完后,平静地转开视线,而后吩咐一旁的罗岳。 “别拘着那胖子,把他和这女的放在一起。赶在官府的人过来之前,让她的夫婿过来和她先见上一面。” 祝瑾芝在又一次被扑倒的同时,听见要让文成轩过来见自己,脱口而出的咒骂在看到那道挺拔身影时立即就噤若寒蝉了。 然而自己这副模样断然是不能被夫婿看到的,只能更加卖力的挣扎起来,奈何拼尽全力也挣脱不开。 而一旁的陆欣然眼见事态发展至此,也只能讷讷地重复着完了完了,一脸的面如死灰。 祝瑾禾眼见有这位“凶神恶煞”在,这一家人估计无论如何不敢再来找自己麻烦了。 何况刚刚一番操作,恰好就打在了他们的七寸上,日后恐怕自顾不暇,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但眼看傻子有些收不住手,只能朝一旁的护卫吩咐:“看着些,就现在这种程度就好,别真的惹出什么大麻烦来。” 见她竟还顾及着这些人,麒枫拉着他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祝瑾禾犹豫了下:“可我方才报了官府,待会是不是还得找我问话?” 麒枫却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让罗岳带着现场护卫同官差交代情况便是。” 既然有人兜底,祝瑾禾也乐得溜之大吉了,毕竟这种场合,她一个小姑娘是不兴看的,免得日后成阴影了。 后续的发展是听罗岳转述的。 文成轩听闻武安侯府找自己过门,原本还是满怀兴奋的,以为自己撞上大运了,竟得了高门赏识。 哪知进了府,并无人招待他,只那护卫带着他七拐八拐的,就进了一处偏院里,见到了自己的弟弟和妻子极其不堪的一幕。 当下脸上便涨成了猪肝色,一个健步就上前将两人拉开。 他一个文弱书生,力气虽没傻子大,但傻子显然是认得自己这个大哥的。一见他生气,立即就老实了,站起身来,咬着手指站在一旁。 祝瑾芝原本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自己的夫君看到她是被强迫的,能有一丝怜惜之心。然而这丝侥幸在他扬手就给了自己两巴掌后彻底烟消云散了。 而后便被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我怎么娶了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 “别跟我说什么被迫的,我弟弟脑子不好,你也脑子不好吗?” …… 最后,是官差上门了才阻止他连番的打骂,在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祝瑾芝所做的事情之后,他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至于处置结果,因着祝瑾芝一行没能达成目的,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按照当朝律法,可选择将人下狱半年,或是赔偿大笔银钱。 文成轩看着那数目,脑袋晕眩了一阵之后,还是忍痛选择了赔偿,为此几乎是掏光了所有家底。 可自家若是有一个下过牢狱的妻子,颜面尽失不说,还会影响自己日后的仕途。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即便如此,他的仕途也没能幸免。 那位想和侯府交好的户部员外郎,不知打哪儿听来的风声,没等祝瑾禾去打点关系,就将文成轩彻查了一遍。 因着文成轩官位实在小,能盘剥的也有限,最后也只是罚了俸禄,外加停职一个月。然而日后再想晋升,怕是不可能了。 最为凄惨的则要属祝瑾芝。 当日回到文家之后就被休了,然而文家替她赔了许多银子,自然不会就这么让她走了。 直接就圈在家中,让她没名没分的伺候傻子弟弟。 原本就看她不顺眼的婆母把傻子原本不会的都好好教导了一番,让她给傻子一脉开枝散叶。 而祝家这边,因着确实理亏,也拿不出银子来赔给前亲家,也就只好放弃了这个女儿。 同时没了女儿补贴娘家,原本就拮据的日子更是过得紧紧巴巴,穷困非常。 至此,找麻烦的人皆在水深火热中,再无法作妖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祝瑾禾想想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觉得有这样的下场也是他们咎由自取,表示大快人心。 麻烦解决完,她便又开始投入到自己的大业中去了。 她的工作也是需要安排和交接的。毕竟日后若是同麒大哥去了边境,京中的生意也得全权托付给信任的人,还需先从旁指导和观察一番才能放心。 而麒大哥若是不能恢复大将军职,便让他陪着自己走南闯北做生意去,同样也不会留在京中了。 毕竟自己好不容易穿越一趟,古代的大好山河还是想多走一走的。 日子忙忙碌碌地过去,待手头上属于自己的工作几乎都交代出去了之后,祝瑾禾听麒枫说他那边同样进展顺利,应该十天之内就能向皇帝摊牌了。 她有些隐隐激动的同时,觉得也是时候和自己在京中的朋友们好好道别了。首先想到的便是苏言。 第182章 坦言 从在军营互相扶持到入京一同开铺子,苏言无疑是她一路走来最忠实可靠的朋友。 祝瑾禾记得当初救他回来,自己就多了个事事为她着想的跟班,甚至当时危急性命的重症医帐,他也毫不犹豫替自己承担了。 入京以来,虽然没能像在军中时那般日日一起共事,但因着生意上的交集,加上苏言常常来帮她的忙,见面的时日也并不少。 当然,她相信即便日后自己离开了,久不能见,他们的情谊当然也是依旧的。 苏言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很重要的朋友。 然而,她其实也知道,苏言对自己并不止友情而已。而他既然没有说破,自己便当作不知道好了,也免了双方尴尬。 待时日久了,自会放下的。 苏言的医馆继承了他家祖辈传承下来的名字,悬医阁。 这段时间来已经扩张得很大,请了七八个大夫、十来个学徒,每天仍旧忙得不可开交。 才踏进去,正忙碌的苏言恰好就抬眸看了过来,一见是她,脸上立马就露出惊喜的笑容来。 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就朝祝瑾禾走过来:“阿禾,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说起来好久没来你这医馆了,变化真大!”祝瑾禾也笑着和他打招呼。 苏言便要领着她往医馆后院的休息室去:“欢迎之至!为了感谢你百忙之中还记得抽空前来,我这便亲自给你泡一壶新得的杜仲茶。” 说着就已经同店中大夫交代好,拉着人风风火火往后院去了。 二人身后,那位被嘱咐的大夫看着两人联袂离开的背影,暗自摇头叹息,馆主的心思昭然若揭,可看样子怕是要落空咯…… 祝瑾禾自然是顾不上他人怎么想的,此时跟着进了后院,来到一处雅致的茶房中,看苏言用繁复的手法给自己泡茶。 她看对方兴致勃勃,本也不好直言自己要离开的事情,坏了此时雅兴。 可想到他对自己的心思,又觉也许说清楚了,这壶茶就不至于喝得心怀歉疚。 她于是决定快刀斩乱麻:“苏言,我决定要离开京城了。” 苏言闻言,手中动作一顿,思考了一会儿之后,面色骤然一冷:“为何突然要走?和大将军有关?必定是他同你说了什么……他可是要纳你做妾?” 随即脸上又流露出些许喜意来:“若你决定离开这个伤心地,我陪着你便是。我也无需你做妾,定会八抬大轿……” 祝瑾禾连忙打断他:“你误会了,麒大哥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觉得是时候扩充自己的事业版图了。” 苏言蹙起眉:“你想去哪儿?我好准备准备。” 祝瑾禾忙阻止他:“你无需如此的。悬医阁和我那些生意不同,这里需得有你坐镇,病人才会闻风而来。你既已在京城打好根基,便不必陪着我四处去,我也会常常回京看望你们这些老朋友的。” 苏言只觉得心下一紧,仍是固执地问她:“你打算去哪儿?” “如今还不太确定,想是会从离京城最近的几个大城镇开始,大好河山都去看一看。但若是麒大哥能复大将军职,我便陪他远赴边关,到那边开分店去。” 哐啷一声,苏言手中茶壶摔落,茶水淋了满桌。祝瑾禾连忙要帮忙收拾,却被他拦下了。 放任茶汤四溢,苏言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所以,大将军官复原职,你便愿意随他去贫瘠之地受苦,否则就要自己四处游历去了?” 祝瑾禾哭笑不得,但想过之后也能理解苏言。他毕竟经历过惨绝人寰的灭门之事,心中存着些对人性不信任也情有可原。 所以他会首先误以为麒大哥只会纳她做妾,也第一时间忖度她看中的只是大将军的官职而已。 她于是耐心解释,顺便也在苏言这儿坦言自己和麒枫的关系。 “自然不是的。我和麒大哥,我们已经认定了彼此。他若是不能继续带兵打仗,便换他陪着我四处奔波。” 第一次在他人面前主动直言自己和麒枫两情相悦,祝瑾禾没忍住面上微微发烫,可仍旧继续说道。 “所以,有大将军在,你也不必担心我,在京中安心将悬医阁发扬光大便是。”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颊染绯红,一脸幸福的模样,苏言只觉自己心中似有刀割,他努力平稳情绪,问:“大将军亲口说过认定你了吗?侯府这样的高门,你一个商户女确定要嫁进去?” 祝瑾禾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商户女怎么了?我以为你并不歧视我的身份的。” 苏言面无表情地答她:“身份的差距是历来有之的,自然不能视而不见,我只是独独对你特别罢了。你想做什么,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歧视你。然而若不是我爹娘去的早,以你的身份,是连我这般门第都进不去的,何况是侯府呢?” “我知道你能感受得到我对你的心意。阿禾若是愿意嫁我,我定会一辈子都对你好。可一入侯门深似海,大将军这样的贵公子,即便放下身份娶你过门,他日后三妻四妾,甚至宠妾灭妻,你也没有置喙的余地,你难道甘心从此困于内宅和这些女子争风吃醋吗?” 祝瑾禾愣住,他虽然说了不歧视,但字里行间对自己身份的贬低显而易见。她从来没想过,苏言会这样介意身份之距。 “你多虑了,麒大哥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尊重我,也只会有我一个妻子。我相信他不会因为门第就负了我,而且即便日后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和他缘分尽了,我也不会让自己失了羽翼。” 苏言闻言闭目沉思,说出来的话充满寒意。 “你就这般心悦于他?为了他,不惜自欺欺人?” 祝瑾禾立即就反驳了:“前半句我承认,但绝不是自欺欺人。他也值得我这般相待。” “你处处为他着想,替他说话。那我呢?我就不值得你真心相待,我的心意就活该被忽视吗?” 第183章 人生有趣 祝瑾禾抿着唇:“没能回应你的心意我很抱歉,可这么多年我也是真心将你当作朋友的。” 见人没说话,她继续道:“苏言,你会找到比我更好的姑娘,她也会处处替你着想,眼里只看得见你……” 然而苏言不为所动,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该更有分寸感的,无人有资格对他的感情指手画脚,尤其是自己。 他此时应是需要些独处的空间和时间的。 祝瑾禾于是起身作别:“是我多言了。今日过来就是想提前知会你,我要离开京城之事。你既已知晓,我便回去了。若是时间确定下来,临行之前我还会再来的。” 说着就利落地起身往外走去。留下身后,苏言看着她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满身的寒凉。 …… 此后的几日,风平浪静。 祝瑾禾交接完工作之后,每日越来越闲。反倒是麒枫,愈发的忙碌起来,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 皇帝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的。 麒枫这么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地交接兵部侍郎的工作,显然是对这个职位毫无留恋的。 自己这个皇帝尚未派遣其他任务给他,这是想直接辞官不成? 然而让他官复原职、重掌兵权,皇帝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撤去官职,让他远离自己的视线,又何尝没有放虎归山的风险。何况那满朝文武,恐怕也不会答应。 两相为难之下,皇帝只得加大兵部的工作量,让他自顾不暇。 然而再如何拖,也终于到了需要直面的时候。 这日早朝,麒枫将兵部大超自己职权范围的工作都完成好并且交接之后,直接向皇帝禀明自己不适合兵部的工作,请求继续奔赴边关,杀敌报国。 若是边关已无自己的职位,那么他作为臣民,既然食君之禄,就不能霸占不属于自己的职位,愿意自请削去官职,做一名普通庶民。 这一当堂奏报惊得在场官员愕然不已。 皇帝虽然早有预料,却没想到他竟在早朝时、众目睽睽之下就请报上来,显然是不留半点转圜余地了。 金銮宝座上,皇帝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口吻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气势逼人:“你这是在逼朕?” 麒枫当即跪下,身姿却仍旧笔挺。 “微臣不敢。只是文书工作确非臣的志向,此番尝试,颇觉力不从心。若是武将暂不缺人手,麒枫日后四方游历,也会祈祷皇上龙体康健、祈求我朝国泰民安。” 皇帝将手中奏折拍在桌上。 “荒唐,你这不是逼朕是什么?满堂文武,满朝百姓,谁人不知你麒大将军沙场卫国,居功至伟?你让我在给你官复原职和被朝臣百姓口诛笔伐之间二选一,是当真觉得我不敢撤你的职么?” 麒枫蹙了蹙眉,他只是想尽快决定好自己的事情,好早日娶到阿瑾而已。 这二中选一的抉择是他为自己的未来深思熟虑之后才做的决定,没成想皇上竟会以为自己这是在逼迫他要恢复官职。 想来是他低估了皇上对自己的忌惮程度,以至竟连这样的小事都过多联想了。 这么多年,他心中向来坦坦荡荡,并未对至高之位产生过任何一丝觊觎之心。被这般怀疑,虽习以为常,却难免就有些心寒。 然而再一想,他守疆土,也并非只为了皇位上的这一人而已,他为的是千千万万的龙音朝百姓。 如此看来他和将士们这么多年在边关受苦寒酷暑、经历艰难生死,其意义并未被贬低分毫。 而话既已出口,他也不觉得后悔。只是看着皇帝勃然大怒,不得不继续直挺挺地跪着。 “臣对皇上忠心耿耿,只有请求,绝无半分逼迫之意。” 皇帝看着他挺直的脊梁,再看看那些先是惊讶,而后默然不语的朝臣们,不得不压下满腔的怒火。 他知道这些人里有很多人看不惯他对麒枫的做法,觉得他这是飞鸟尽、良弓藏,很有兔死狗烹之感。 但是麒枫这样一个能文能武,在百姓中的名望甚至比他一个皇帝还高的人,任他们谁来坐自己这个位置,又怎可能不心生警惕、多加提防呢? 然而此时也断然也不能让局面太过难堪,皇帝直视麒枫,眼神中含有警告意味。 “此事朕还需好好思虑。既然兵部的事情都已交接了,你便无需再去。朕安排好之前,当作休沐便是。” 麒枫本还想问自己需要休沐多久,但看皇帝警告的眼神,也就只能俯身磕头,叩谢皇恩。 皇帝见他还算识相,也不再理会满朝文武,拂袖而去了。 大太监急匆匆一甩拂尘,喊了声退朝,便跟着皇帝离开。文武大臣们看着已经利落起身的麒枫,难免有些唏嘘。 自然也有些想要探听他是否真的甘心此后再不为官的,也有些觉得他此举不妥,劝说他若是想要重新掌兵,便和皇帝好好商议的……不一而足。 麒枫看着围在自己身前的大小官员们,微一挑眉。 “多谢诸位关心,今日朝堂上所言,便是麒枫真心所想。两相衡量,皆我所愿,只望尽快有个结果罢了。” 若是做不回大将军,能陪阿瑾走南闯北的做生意也不错,他们二人,谁的梦想都很重要。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诸位大臣摇头叹息,若是真的放走了这样一位将才,不知皇帝日后会否会后悔呢? …… 武安侯府。 被告知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之后,祝瑾禾只怔愣了一瞬,就朝麒枫竖起大拇指。 “还得是咱们大将军呐,快刀斩乱麻,干脆利落!” 麒枫不言,只是微微一哂,拉过她举起的手,轻轻啄吻了下。 祝瑾禾羞赧地轻笑,随即又端正了神色。 “其实麒大哥不必因为我打点好了自己的事情,就太过着急的。我这段时间我可累了,正好放松放松呢。” 她仔细瞧着麒枫脸上的表情:“我想听你说实话,如果为了我,麒大哥果真从万人敬仰的大将军,变成了一介平民,甚至是商贾,不觉委屈吗?” 麒枫闻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怎可给自己罗织罪名?我的志向的确是纵横沙场、保家卫国。可即便不成,让我委屈的也是皇上。至于你,你是我失了志向之后,唯一想要的后路。” 这么一想,若是没有阿瑾,他失了官职,也没有别处可去,大概就只能当当爹娘的拖油瓶了,也许再找些个好苗子,授些武艺兵法。 但有阿瑾在,便总让他觉得人生有趣,他是在为自己而活。 第184章 碰上事儿了 祝瑾禾想了想,也笑了。 “说的也是,圣上的责任,我一介小民还是不同他抢了,只安安分分做好你的后路。” 麒枫揽过她,拥进怀中,只觉得自己何其有幸。 两人腻腻歪歪地过了好些天。 祝瑾禾以为自己就只需像个米虫似的等着最后的结果就成,没想到临了还让她碰上事儿了。 事情是这样的。 她某天悠悠闲闲到铺子里巡视回来的路上,竟碰到了个以前在关宁军里认识的百夫长。 她那日正好吃多了想要散个步消食,在离家不远时下了马车,自个儿慢吞吞踱步回去了。 因着这一带住的都是高门大户,又是离皇宫最近的民居所在,是以在此巡逻的岗哨很多,在安全性上是很有保障的。 关叔便也任由她一个人走,自己赶着马车先行回去了。 好巧不巧的,祝瑾禾才走了没多久,便在一处拐角,看到了夜色掩护下,缩在角落里浑身血淋淋的人! 她原本还以为遇到了什么刺客,可看清人脸的一瞬间,她霎时就是一惊。 这位百夫长她印象很深刻。 当初认识的时候,对方还只是个小兵。因着每次出任务都很拼,自然就是医帐的常客,苏言好几次从鬼门关将他救了回来。 后来他终于成了百夫长。 升职那日她也去了,看他和兄弟们把酒言欢,搂着苏言的肩膀说自己终于能为妻儿挣一份功名了。 她看着他肆意飞扬而后又痛哭流涕,跟着情绪激荡了许久。 是以如今看到他鲜血淋漓地半靠在路边的矮墙上,自然是无比震惊的。 百夫长一看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先是下意识地就想起身往后跑,待看到来人竟是女装的阿禾之后,一时也顾不上别的,只惊愕得差点儿掉了下巴。 祝瑾禾没理会他的表情,只赶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腰腹处有一道很深的伤痕,还在汩汩冒着血。她久未行医,最近又过得安逸,因此也不会随身带着药品或是疗伤用具。 只能用力撕扯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长裙内衬下摆,先草草地给人包扎好,多少能止点血。否则这血再这么流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百夫长,我带你去大将军家,没事儿的,你挺着点儿,这些伤我能治好。” 才想上前扶着人起来,就被制止住了。 “阿禾,碰上你太好了。”百夫长颤颤巍巍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来,粘着火漆,上头还沾了许多血迹,被他很珍重的捧给自己。 “这是军中密报,你帮我送进宫,呈递给陛下,要快!” 祝瑾禾凤眸微睁:“给陛下?可凭我的身份如何进宫,何况是见到陛下呢?要不我这就回侯府去,把密报给大将军,他定有办法的。” 然而却再次被百夫长拉住:“来不及了阿禾,此事耽误不得!若找到侯府,大将军却不在,便是耽误军机的大事。” 他焦急解释着:“且军报向来是秘密呈报给圣上的,会有专门的人候在宫门口,见了特制的印章,会直接引到圣上跟前面呈密信。” 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印章来,连同密报一起,都塞到祝瑾禾手上。 “阿禾,求求你,我拼命赶来,还是差点儿误了军机,现在唯一能信得过的也就只有你了。老天爷让你在这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定是为了给咱们关宁军留一线生机的,你就看在往日军中情分上,替我上呈这密信。” 祝瑾禾见他边说话,一边还急的直咳血,所说还是与关宁军相关的事,连一线生机这样的词都用上了。 她斟酌一番,便干脆地接过密信和印章。而后向天空中发了一枚麒枫吩咐了让她时时不能离身的信号弹。 对半躺着的百夫长叮嘱道:“你好好的等在这儿,这是侯府信号,很快便会有人来救你。” 她说完匆匆往皇宫方向而去。 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在她走后,并没有如她所愿的候在原地,而是忍着痛将现场血迹细细清理了一番,迅疾中带点儿踉跄地离开了这个角落。 …… 祝瑾禾谨记百夫长所说,到了宫门口,便看到一个瘦高的公公焦急地等在那儿,四周除了侍卫,也就只有这位公公一人,她忙走上前去。 还没等她问些什么,那位公公就已经开口:“可有印章?” 祝瑾禾便把印章递了过去。确认好印章,公公长长舒了口气:“可算是来了,快跟着咱家走,圣上该等急了。” 祝瑾禾便随着这位公公匆匆入了宫。路上几经关卡,但有这位公公领着,二人顺利到了御书房。 守在御书房前的一位胖公公见他领了新面孔来,还是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儿,立马就上前拦住了。 “今夜圣上早就吩咐了要宿在皇后寝殿,怎的还安排了人过来?” 那瘦高的公公推开他:“这可不是侍寝的女子,她手中有军中急报,耽误了可是杀头的大罪。” 胖公公不敢再拦,识相地退到一旁去。 祝瑾禾跟着一路进去了,层层通报后,终于得了允许,准备面见陛下。 她深吸了口气,对于马上要见到传说中的古代帝王,还是有些紧张的。 但她毕竟来自后世,没有那种普天之下,都该以皇帝为尊的思想,所以紧张虽有,却没觉得多么害怕。 而且麒大哥也说过当朝皇帝在本质上其实算得上是个励精图治、为国为民的好皇帝,所以应该也不至于会为难她一个来报信的小小百姓才是。 进了御书房,祝瑾禾入乡随俗地没有抬头去看桌案后面的那个人,并且在公公的示意下跪了下去,这点儿牺牲精神她还是有的。 就听头顶上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军中密报,怎让一个女子送来了?” 公公细细的嗓音随即响起:“禀陛下,此女身上确有印章,因着来得晚了,差点儿错过时辰,是以奴才还未过问。” 威严的声音继续道:“那你便自己说说,军中密报,如何到了你手中?” 祝瑾禾知道这是在问自己了,然而居然也没让平身,只得跪在地上,安安分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地板,学着公公的样子作答,并尽量说得简洁明了。 “禀陛下,民女路上恰巧遇到重伤的百夫长,因着从前在边关打过交道,得百夫长信任,且军情紧急,他便让我替他送军报来。” 然而那道嗓音落下来,却充满了对她的不信任:“区区一个百夫长信任之人,朕便也要相信吗?现在什么样儿的人都敢往朕面前带?” 话音才落,那瘦高的公公立马就跪下了,磕着头颤颤巍巍地开始解释起来。 “陛下容恕,这女子并非来历不明,而是麒枫麒大人家中住着的那位,是以奴才才敢轻易放了人进来的。” 祝瑾禾心中狐疑,偷偷去看旁边这位公公,确认自己从未见过他,那么对方是如何得知自己身份的?方才见面时又为何从未提及? 她心中响起警铃,却又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第185章 帝王心术 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皇帝则已换了口风,显得有些兴致盎然。 “哦?是麒枫家的?朕倒是听皇后提起过一两句。听说从边关带回来,暂住侯府后就一直长长久久的住着了。既是麒枫信任之人,想必说的话也可信。小李子,把密信呈上来,麒枫家的也起来。” 祝瑾禾…… 她有些不合时宜的疑虑,自己怎么就成麒大哥家的了?似乎还是个赖着别人家宅院不肯走的形象。 原来宫里的皇帝和娘娘也挺无聊,会一起嚼舌根,讨论臣子家中的私事。 然而当那位小李子公公朝她伸手要密报时,她有些犹豫了,毕竟疑虑未解,她总觉得不对劲儿。 这位自己从未谋面的公公突然提及她和麒大哥的关系,不会让此事牵扯到麒大哥身上? 且对方似乎很想让皇帝相信自己手中的密报,其中会否有什么猫腻? 可给她密报的百夫长,又是个值得信任之人……应该,是的? 然而此时局势未明,也不能做定论。可箭在弦上,也由不得她不把东西交出来,而且万一真的是十万火急之事呢? 所以她只犹豫了一瞬,想明白了不论情况如何,这信最终还是得落入皇帝手中,她便恭恭敬敬地递了出去。 桌案后头,皇帝看完密报,压下心头情绪,不动声色地问立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那百夫长可有跟你提过密报之事?你觉得此人是否可信?” 祝瑾禾丝毫没有隐瞒的将巷子口遇见百夫长的情况和盘托出,包括那句“给关宁军留一线生机”的恳求。 然而说到此人是否可信,她也不敢打包票。原本是很信任的,可事情从那位公公知道自己的身份开始就有些奇奇怪怪的,总让她有种隐隐的不好的预感。 就听皇帝开口道:“你如此犹豫,可见这人并不可信。那这封请求增援的军报许就是个陷阱,不必急于调兵。你把具体的地址说来,朕派人将他捉来审一审。” 祝瑾禾顿时心下一慌,先不说百夫长那样重的伤势,若是没能及时救治,而是被捉来宫中,恐怕还没开始审讯就一命呜呼了。 更重要的是关宁军万一确有紧急军情,岂不因自己一时的犹豫就害了全军上下许多人命?! 她这下才真正直面了古代皇权的至高无上。 面前端坐的这个人,一念之间,就能决定许多人的生死。祝瑾禾于是连忙开始补救,言语间用词更加谨慎。 “陛下,在民女心中百夫长确实是值得信任的,只是许久未见,这才犹豫了。然而事关军情,民女个人的疑虑微不足道,还请皇上替关宁军郑重考虑。” 皇帝这下猛地一拍桌子:“那你的意思是此人可信,密报也可信了?你可知道这密报中说的是什么?” 祝瑾禾被皇帝拍桌子的动作吓了一跳,就见他将密信丢给一旁服侍的公公:“你念给她听。” 公公手忙脚乱地接过密报,开始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关宁军自麒大将军离开之日,松散懒慢,不服管教。新任大将军难以服众,然缴获敌方密信一封。” “系麒大将军卖国求荣,与南蛮军密谋之嗟商。欲牺牲关宁军数万人之性命,将宿城拱手相让,换麒大将军官复原职,固守平南城,而后双方互不再战。” “缴获敌方信函一事或已泄露,密报送往京城几番受阻,此信已是第三封密报。望圣上平息此事,或派兵紧急增援关宁军,以卫我军将士和宿城百姓之性命。” 待听完所有内容,祝瑾禾只觉自己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这显然是针对麒大哥设的局,而自己显然是落入有心人的圈套当中了。 她不知道百夫长是否和自己一样是被人利用的,但此时也不是追究的时候。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皇上,麒大哥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此事定是有人谋算,陷害他的,请您一定查明事实真相。” 皇上大喝了一句放肆,四周伺候的宫女太监齐齐跪地。 祝瑾禾自然也重重跪下了,然而身姿挺得笔直,不愿表现出半分怯懦,而使方才所言大打折扣。 而同时,皇帝的斥责扑面而来。 “说送信之人可信的是你,如今空口白牙说密报有误的也是你,这般无视礼法,欺君罔上,可是麒枫教你的?!” 祝瑾禾连忙学着方才那位公公的样子,磕头替自己辩解:“民女绝无此意,麒枫更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今日之事是民女考虑不周,请圣上恕罪。” 她额头磕得通红,话落之后,恭恭敬敬地伏跪于地,很希望自己今天没有遇到百夫长,希望这事儿不会害了麒大哥。 皇上却只是冷哼了声,没理会她,而是吩咐了身边一名太监:“传麒枫进宫来见朕。” 那太监得令,麻利的起身吩咐去了。 皇上则望着那道跪伏于地的纤细身影陷入沉思。麒枫这些年倒也不算白活,至少身边还有这么个忠心耿耿的娇美红颜。 他自然知道麒枫不可能通敌卖国,都不用审、不用查,他就能笃定麒枫的清白。 估计又是哪个看不惯他的政敌使的挑拨手段。 这次倒是聪明了些。密报从关宁军中来,进了京再由麒枫亲近之人呈报进宫。手段也是不错,若是后续事情没有发生,便只能算现任大将军的功劳。 因而这次筹谋,他派出去的那位大将军,断然是参与了的。 但那又如何呢?有把柄之人,日后才好做手中的棋。 可那草莽武夫,是没有这般谋事能力的,这背后必定还有幕后推手。 自然得查,然而只能是暗查。 毕竟,他还想要让事情能够按照目前的势态发展下去。 这是个推到他面前来的绝好机会。一个能顺理成章撤掉麒枫的职位,同时又能让自己全身而退的机会。 麒枫这样不好掌控的人,谁能确定他日后就必定不会有卖国谋反之心?所以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他自然不能错过。 即便麒枫这些年的确舍生忘死,替自己的江山卖命。 即便通敌卖国,是杀头的大罪。 皇帝沉吟半晌,最终做下决定,他的江山稳固才是最重要的。 第186章 温柔坚定 武安侯府 看见信号弹之时,关叔刚在后院拴好马儿,准备给喂些精饲料和干草,信号弹便在天空炸响。 这个位置,是祝小姐出事了!他匆匆丢掉手中马食,第一时间赶往现场。 然而巷子里静谧无声,空无一人。一连几个陆续赶来的侯府侍卫面面相觑之后,开始面色凝重的查探现场痕迹。 除了一点儿没擦干净的血迹之外别无发现,然而就仅仅是这个发现,也足以让在场之人心中焦急。 先不论这血迹是不是祝小姐的,现场显然被人刻意遮掩过了,情况比他们所以为的还要复杂。 然而当务之急是先把人给找到。 关叔立即组织了人手,先派出一个轻功最好的侍卫立即把情况告知少爷。 而后分出一队人手以此处为中心,仔细向外搜寻祝小姐的下落,争取尽快找到人,或是寻到蛛丝马迹。 在另外派出人手询问附近的门房是否听到动静,或是在此巡逻的官差有无发现异常。 人手一一派了出去,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展开搜救。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却仍旧没有任何消息。 只有一户附近人家的嬷嬷,因探亲回来,说在路上看到过一个小姑娘,独自往皇宫方向去了。走得很急,也没看清楚模样。 关叔虽在侯府多年,可却也没有什么进宫的门路,现在就希望少爷能尽快赶回来。 在众人焦头烂额之际,麒枫终于风一般的闪身进来。 见到少爷,关叔可算是觉得找到了主心骨。 他这么些年刀光剑影经历了许多,然而今天这样的状况仍旧让他觉得棘手。毕竟遇到危险的可是他们未来的少夫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万死难辞其咎。 麒枫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然而面上却没将紧张和担忧表现出来。 他冷静地问明了目前的情况,又细细补充了好几个安排。甚至连宫里,也差人去和熟悉的部下打了招呼,看看能否从当值的侍卫那儿问出点消息来。 又安慰自己或许是杞人忧天了,阿瑾并非全无自保能力,又这般聪慧,说不定很快就能自个儿回家来。 然而才劝服了自己派出去的人手已经足够多,且很多人比他更擅长追踪,他只需在家中坐镇即可,免得阿瑾回来时错过了。 可才过几息,他又改了主意。 麒枫一边匆匆往外走,一边吩咐关叔:“我亲自出去找人,若是回来了,发信号通知我。” 然而才走到门口翻身上马,就被门外急急赶来的公公叫住了。 见是皇上身边的人,麒枫不得不从马上下来,恭谨地上前询问对方所为何来,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公公一边捂着胸口顺气,一边赶忙传达了皇帝的旨意:“圣上请麒大人马上进宫一趟,有要紧事。” 麒枫倏地皱紧双眉,眸中精光闪过,几乎是在瞬间就确定了阿瑾应是到了宫中了。那位嬷嬷所说的往皇宫方向去的小姑娘想必就是阿瑾无疑。 可她为何会没同自己商量,甚至连知会一声都没有,就独自进了宫?又是怎么进去的,甚至还惊动了皇上? 阿瑾不是莽撞无知的人,定是发生了些不太好的事情,或者是有人逼着她不得不如此做。 麒枫不动声色地想着各种可能以及后续对策,面上则八风不动地应下了公公的旨意,将手中缰绳交给跟出来的关叔。 “府中一切如常即可,我会将她好好地带回来。” 言辞隐晦,然而那个她是谁不言而喻。关叔松了口气的点点头,人找到了便好。只是这趟进宫,恐怕也绝不是能轻松应对的。 麒枫很快在公公的带领下来到了御书房,进门果然便见到了伏跪于地的祝瑾禾。 他大踏步走到她身边,并排跪了下来:“微臣参见陛下。” 听到身边熟悉的声音,祝瑾禾身子微微颤了颤,心中安定的同时,也生出了些许担忧。 皇帝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桌上的密报丢到麒枫身侧。 “你来的倒是快,是猜到这女子在朕这儿?可真是有情有义,可惜她大义灭亲,呈了密报参你卖国求荣,你可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麒枫捡起落在身旁的密报,还未看就知此事牵扯甚大。 而且皇帝显然已经先入为主,不论是真的觉得自己做了卖国之事,还是想以此为由头,借机惩治了自己,他这次估计都很难全身而退。 就是阿瑾……此番,要受他连累了。 他看着一旁没有得到皇帝首肯,就一点儿都没反驳,安安静静跪着的小小身影,有些心疼。 快速的看完密报,麒枫恭敬地递回给一旁的公公,诚恳看向那位上位者。 “臣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更无需狡辩。皇上可派钦差去查,也可让三司会审,臣绝无二话。只是祝姑娘在这件事情中只充当了送信的角色,和密报所提之事全无关系,还请皇上允她离宫。” 桌案后的皇上这下倒是有些惊讶了。 “麒爱卿向来冷情,没想到竟是个情种。可惜,这姑娘可不止送信而已,她方才信誓旦旦,说传信之人可信,后来得知密报内容,又在朕面前当场反口。”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后,摆出副和蔼面孔来。 “要朕通融,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她真能做到大义灭亲,说密报内容确有其事,就不算是前后不一,公然藐视皇权。那朕倒是可以放她离开。” 麒枫闻言,毫不犹豫地开口:“谢皇上开恩。” 皇帝却抬手制止了他的发言,而是看向一旁的女子:“祝姑娘,你自己来说。只要说明密报属实,朕便放你离开。” 世上之人,多是替自己打算的。这姑娘年轻漂亮,难道会愿意为了一个原本陌生的人放弃自己的大好人生么? 他承认自己很想看到向来意气风发,事到临头也面不改色的麒枫大受打击的模样。 但同时也是想让麒枫能理解他作为帝王,为自己的江山未来打算的心情。毕竟连心爱的女子都能为了一己之利而背叛他,作为皇帝又如何不能为了江山稳固,牺牲掉自己的臣子呢? 一个优秀到引得帝王忌惮的臣子,就该有他的宿命。谁让自己是君,而他是臣呢? 然而,皇帝还未来得及想好待会儿如何假意安抚,就听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响了起来。 “民女方才所言皆是事实,因而无需改口,只想求一个公道。密报虽是民女呈送入宫的,可其中的内容并非事实,还望皇上明察。” 皇帝蹙眉看过去,就见方才伏跪于地的女子和麒枫并肩跪在一处,脸上的神情既温柔又坚定。 第187章 男狐狸精 皇帝不悦地皱起眉头:“确定不改口了?你可知藐视皇权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 还没等祝瑾禾回话,麒枫已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朝她摇头。 “阿瑾,不过是多一份口供,你的一面之词也定不了我的罪。你先回家里好好等着我。放心,我不会有事。” 祝瑾禾回握住他的手:“麒大哥,你别把我当小孩子哄。若是人证物证都有了,那些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人岂会轻易放过你?卖国求荣可不是能轻易认下的罪,我不想当这个人证,心甘情愿陪你一起面对。” 皇帝眯眼俯视着在他眼中如蝼蚁般的两个人,他虽惊讶于其间情意,事情发展竟和自己预测的全然不同,然而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廉价的感情而已。 毫无意义可言,竟也值得他们在自己面前这般惺惺作态? 他拂袖而起:“既然你们不领情,就休怪朕不客气了。来人,将这两人打入大牢,明日一早让刑部尚书亲自审案。” 话落,就有两名御前侍卫疾步进来,毫不客气的将二人押了出去。 祝瑾禾起初还有些害怕,然而这些人七拐八拐将自己和麒大哥带到地牢后,竟然将他们关在了同一间牢房里,她瞬间就安下心来。 即便周围环境恶劣,大热的天气里还似乎有阴风阵阵,甚至此后局势不容乐观。 但她竟觉得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不论遇到什么事,也是不怕的。 待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麒枫看着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这样寒酸肮脏之处的身边人,心中全是不忍和心疼。 他将人拉进怀里,有些不赞同地道:“你不必如此的。” 祝瑾禾被他勒得有些疼,但她很喜欢这份安全感。知道他应是不想自己跟着受苦,便环住他的腰轻声安慰。 “麒大哥,你别觉得连累了我,要不是我傻得被人利用,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而且就算我落井下石出去了,事涉官场,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在这儿陪着你,能安心些。” “可是……” 祝瑾禾伸手碰了碰他的唇,看着他满眼的担忧,眉眼弯弯地问他:“麒大哥,有我陪着你不好吗?我知道大家一定会想方设法救我们出去的,就算是最坏的情况,我也想站在你身边。” 麒枫只觉得胸腔一股热流激荡,充斥着四肢百骸。此生能遇见她,大概是自己这辈子劳心劳力得来的福泽。想开口,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但见眼前人皓齿蛾眉,神色娇憨,他低下头,虔诚地吻上那瓣粉润的樱唇。 祝瑾禾原本正看着他利剑一般的眉眼,只觉那双眸子里,此刻仿佛沁润进了山间晨雾一般,满是缱绻和温柔。 她扬起唇角,感叹自己眼光真好,运气也好,竟能同这样的人两情相悦。 就被对方低头吻了上来。 这个吻和平日有些不一样,带着点儿小心翼翼,仿若无比珍视,又极尽旖旎。 她能感受到唇舌间轻柔的逡巡,似乎想要通过这个吻,把她整个人都一点一点儿的融化了,揉进身体里去。 感受到腰间大手的温度,祝瑾禾羞窘地蜷起脚趾,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撩拨。 麒枫看着她的反应,低声轻笑起来。 凑到她耳边,低低的磁性的嗓音异常清晰:“阿瑾还需多习惯些才好,否则日后你我大婚,洞房花烛时要如何承受?” 祝瑾禾一把捂住了他凑近的唇,瞪着双眼看他:“你,你,你怎能说出这般,这般……虎狼之词?” 她越说声音越小,实在有些难以成言。 然而很快,就觉手心传来濡湿的触感,似乎正被人用舌尖舔舐。她慌忙要躲,却被轻轻咬住了手腕内侧。 那人眼神直视着她,动作却没有停下来,或是轻柔啃咬,或是以唇瓣轻吮,眸中侵略意味浓重。 祝瑾禾不知为何竟逃不开这样的视线,似乎受到蛊惑一般任由他含住自己细细的指尖,又舔吻至指缝深处,不自觉地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好半晌,她才终于回过神般抽回手来,连眼神都没敢再同人接触。 这还是以前那个杀伐果决的冷厉将军吗? “这般将人迷得神魂颠倒的本事,恐怕得是个男狐狸精!” 听到她的小声嘀咕,麒枫没忍住呛咳起来,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警告般地捏住她的鼻尖,声音却是温柔的:“阿瑾!” 祝瑾禾拯救下自己的小鼻子,赶忙转移了话题:“麒大哥,咱们先来复盘这件事情的始末,看看究竟是谁想要害你,才能好好应对。” 麒枫知道她脸皮薄,虚虚指了指她,从善如流地将人安置到勉强还能坐人的板凳上,开始认真分析起来。 蒋大儒,骆小侯爷,舒尚书,以及朝堂上寒门一派的官员,他细细思虑过后,觉得最有可能是舒尚书的手笔。 然而舒尚书的手伸不到关宁军中来,那位新任的大将军定是出了力的,密报大概率就出自他手。 可是传信的百夫长…… 他既没有按阿瑾所说,待在原地等待侯府救援,甚至还遮掩了现场痕迹,那么他本身必然是有问题的。 可麒枫记得那位百夫长,战场上很拼,被他救过几次。对方当时信誓旦旦愿为自己肝脑涂地的样子不似作假。 而且看得出来,那是个有报国之心的热血男儿,应该不会轻易背叛他才对。 那么,那位新上任的大将军威逼利诱不了他,其中也许还有关宁军旧部的手笔。 需得是个和百夫长亲近之人,非常了解他,知道他的软肋,才能将一个原本正直之人,怂恿来参与这样的勾当。 同时,还得了解阿瑾,知道她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愿意在没来得及同他商量时,就冒险进宫送信。 麒枫沉默半晌,没能想出合适的人选来,他同百夫长接触不多,对和他熟识之人更是一无所知,于是看向身边的人。 祝瑾禾则在心中升起些不妙的预感。了解她和百夫长的,她脑子里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人。 第188章 动刑 然而,怎么可能是他呢? 祝瑾禾眉头紧锁,从私心里不希望会是他。而后又舒展了眉头,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呢?身边亲近之人,不好随意怀疑的。 麒枫虽想不到人选,然而很了解阿瑾。见她如此纠结,便知定是有了怀疑之人,觉得不可置信,甚至有些受打击。 他于是也想出一个人来——苏言! 不忍看阿瑾为难,麒枫转移了话题,打算暗自寻找机会,安排自己的人好好查探。此事便不让阿瑾沾手了。 两人低低地说着话,就听到有脚步声往他们的方向来了,听声音似乎有五六人之多。 二人停下了讨论,对视间面色都有些凝重,此时已经接近亥时,若是有官差狱卒前来,应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没一会儿,就看到一个腆着大肚子的官员领着一众狱卒过来了。 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指着他们所在的牢房:“给我把门打开,将这两人拉出去分别审讯。” 在狱卒们冲过来之前,麒枫豁然拦在了祝瑾禾面前,高大的身形和浑身的威压让人不敢靠近。 “万康,你区区一个刑狱司的郎中,谁给你那么大的权利来提审我?” 为首那人肥胖的面皮不自觉地颤了颤,而后才恢复了嚣张模样:“麒大人现在可是我刑狱司的阶下囚了,怎还如此张狂?” “皇上并未将我撤职,即便是提审也不该由你这等官阶低微的人来。何况,方才皇上口谕,明早由刑部尚书亲自审案,你是想要抗旨?” 身后几名狱卒被他说得往后退了退,万康怒其不争地瞪视过去:“怕什么?他现在不过就是个纸老虎,此案过后更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说着又转身去瞪麒枫:“麒大人也别拿皇上吓唬我,圣上日理万机,这些办案的小细节怎会过问?况且好些个上官很重视这件案子,吩咐我多照看着点,下官这才连夜提审,应该有功才是。” 这是在暗示,自己上头还有位高权重的人撑腰,让他识时务些。 然而麒枫冷笑一声:“哦?是哪些上官?不如说来听听。否则我就只能将这件事儿算在你头上了。万大人确定要提审我?” 万康噎了噎,他怎么可能将人说出去! 罢了,麒枫皮糙肉厚的,用刑估计也对他起不了多大作用,日后再好好折磨便是。 今夜的主要目的是提审那女子,让她在刑讯之下改了口供。 他做出施恩的样子:“看在同僚一场的份儿上,我便暂且免了麒大人的提审,然而这平民女子却是无论如何也免不了的。总不能我一个刑狱司的二把手,连提审一介小小商妇的资格都没有?” 虽是询问,然而根本没等人回话,他已经挥手让狱卒们直接动手了。 麒枫见状,也不多言,丝毫不犹豫地就将上前来的狱卒们狠狠踢飞出去。这些人连祝瑾禾的边儿都没挨着,眨眼的功夫就摔在地上起不来了。 万康被这变故惊得一下子蹿出了牢房之外,保持安全距离之后才愤愤指着麒枫:“你,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麒枫轻蔑瞥了他一眼:“自我防卫而已。除非你们能让我永远也开不了口,否则就算闹到皇上面前,理亏的也不会是我。” “你,你还当自己是以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将军吗?”万康话说到一半,被他冷厉的眼神一扫,忙又改了口。“我,我这也没动你,只是先审一审你旁边这女子而已。” “我,你们动不了。旁边这女子,若是动了她一根汗毛,我麒枫发誓,定与你们不死不休!” 万康听完这话,目瞪口呆之余,知道自己今日算是白来了。他指着人,看着歪七扭八躺在地上的几名狱卒,最终也没敢再上前一步。 只悻悻然地留下一句:“等着,总有你们吃苦的时候。”才拂袖而去。 狱卒们见他走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利落的锁好牢房,跟着走了。 全程沉默的祝瑾禾此时才有些歉疚地扯了扯麒枫的衣角:“麒大哥,我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麒枫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说什么傻话?你愿意陪我身陷囹圄,没给这些人提供不利于我的口供,怎会是添麻烦?接下来都交给我,别担心。” 祝瑾禾这才重新扬起嘴角点点头,很顺从地被他揽进怀里。 然而两人都知道,接下来才是硬仗的开始。待明日刑部尚书接手案件之后,他们是无法拒绝被分开审讯的,而审讯的手段是否包含用刑,自然也由不得他们。 麒枫将人揽得更紧了些,知道和皇帝相抗衡,注定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 他打定主意,若真到了那一日,便遂了皇帝和那些人的意,自己是臭名昭着也罢,甚至最坏的流放杀头亦可,只要能保得阿瑾安好,没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次日开始,刑部尚书主审,都察院左都御史副审,对麒枫的案子开启调查。 第一天相当于走了个过场,一天下来,除了被反复讯问得有些累,两人毫发无伤。 明面上审查自然不好做得太过,祝瑾禾与案件关联不大,加之麒枫对她极为看重,基于一种莫名的忌惮,后来的几天,刑部尚书只对麒枫动了刑。 左都御史虽对刑讯手段有些微词,然而自己并非主审人,尚书大人又有皇帝默许,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祝瑾禾每天看着麒枫鲜血淋漓被抬回来的模样都觉心如针扎一般的疼,又不忍看他还得费心安慰自己,只有背着人时才偷偷抹泪。 几天之后,眼见密报之事没有丝毫进展,从麒枫口中更是撬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刑部尚书这才将主意打到了祝瑾禾身上。 他可是得了皇帝授意,此案至少要以麒枫有卖国嫌疑定案。耽搁了这么久,一点儿有用的“证据”都没能拿到,圣上怕是要降罪的。 作为刑部尚书,秉公受理案件之外,更重要的是遵循皇上的旨意办事。他虽也同情麒枫,然圣上对麒枫的猜忌他也看在眼里。 为官多年,他看得清楚,圣上为国事天下事鞠躬尽瘁,可谓难得的明君。不过有些小小私心,可以体谅。 他作为臣子,在此事之上,自然要唯圣上马首是瞻。 而此时,既然祝瑾禾是唯一的突破口,也是时候加以利用了。 第189章 小晏揍人 地牢中,祝瑾禾正在给麒枫重新检查包扎伤口。就见万康领着一队儿狱卒又来了。 祝瑾禾拼命忍着眼泪,看麒枫若无其事的起身,准备和这些人去刑讯间。还叮嘱自己放心,说他很快回来,仿佛只是出门消个食儿似的。 祝瑾禾又扫一眼他身上的伤,满身鞭笞的痕迹,许多道深可见骨。还有指间的针痕,指骨被夹得肿胀……今日一早还发起了高烧,要是再被一通折磨,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就见万康抬了抬手,制止了麒枫的动作。“麒大人,今天不审你,受刑都能一声不吭的,无趣得紧。可算是轮到有趣儿的了,这位小娘子,过来。” 祝瑾禾愣了愣,本能害怕的同时,忽又觉得轮到自己也不错。如今缺医少药的,麒大哥就能少受一日折磨,就能多一点儿喘息的时间,对他身体恢复很有益处。 然而才刚迈出两步,就被麒枫一把拉到身后去了。 “要如何对我都随你们,只是她,你们不能动。” 万康冷哼了一声:“都这番境地了,还想着英雄救美呢?这次可是尚书大人下的令,岂容得你说不?” 说着就已经命人去将祝瑾禾架出来。这次自然是吸取了教训,带了足足二十人的队伍,而且全是刑狱司中的高手。 然而只能说他对麒枫的战斗力了解得不够,转眼间,就眼睁睁看着对方即便受刑几天,仍是将自己的二十高手打得全无招架之力。 万康再次惊得目瞪口呆,本能地溜到安全位置之后,才在牢房外指使着自己人:“别轮番上了,全都一起上!对对对,朝那女的下手,快!” 然而祝瑾禾的武力值虽和麒枫没法比,但现代防身术学得不错,加上有麒枫在一旁帮忙,同样也没伤到分毫。 只是她有些犹豫,是不是不该把事情闹得这样大?麒大哥伤重高烧,本该好好休息的。 就在双方以一边倒的局势,即将要结束战斗时,一道颇有威严的女声响了起来:“都给本宫住手!” 祝瑾禾抬头去看,就见大着肚子的公主领着浩浩荡荡的侍卫队闯了进来,没一会儿就将小小的牢房围得水泄不通。 而她手中还牵着个探头探脑的麒晏,两人一身华服,和这牢中氛围很是格格不入。 万康一见到来人,立马就跪了下去:“微臣参见公主。” 刑狱司众人见状,也立马丢下武器,跟着跪地参拜起来。 而在众人跪地沉默的一瞬间,就听到一阵洪亮的哇哇哭声响彻地牢。 小麒晏一见到自家哥哥身上伤痕交错的模样立马就放开了娘亲的手,顿顿顿跑过去想要像往常一样,做哥哥的腿部挂件。可看着其上斑驳伤痕又不敢下手。 转了个方向抱着祝瑾禾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 祝瑾禾将人抱了起来,小家伙太有感染力,加上近日来心中累积的对麒大哥的心疼,她差点儿就要跟着哇哇大哭了。 麒枫看着两双泪蒙蒙望向自己的眼睛,在这样的情境下竟有些想笑。 他抬手抚了抚小家伙的虎头虎脑,安慰他道:“哥哥没事儿,别惹得你祝姐姐跟你一块儿伤心。” 麒晏转头去看祝瑾禾,见她果然眼睛红红的,立马就委委屈屈的停住了哭声。只是整张小脸耷拉着,显得更加可怜了。 公主看着这一家三口的既视感,莫名觉得自己竟反而像个外人了。 她叹了口气,默默地坐在侍卫一路搬来的软椅上,抚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准备替自家不省心的侄子撑腰。 这些天她软磨硬泡求了皇兄许久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找多年不理朝事,在京郊安享晚年的老惠亲王出手,才求来了到狱中探望的旨意。 没成想这些人竟真敢把麒枫打成这般模样! 她冷冷地看向那个跪在牢房外头的刑狱司郎中,即便此时身怀六甲,骨子里上位者的气息仍旧压也压不住:“是你命人将本宫侄子打成这副模样的?” 万康出身寒门,对皇族的畏惧是与生俱来的。此时跪在地上,回话都有些哆哆嗦嗦的。 “还望公主圣裁,下官只是奉命办事。这,这不过就是查案的必要步骤。” 公主一拍椅子扶手:“大胆,你们查案便查案,这是想屈打成招么?如此对待一个保家卫国的忠臣良将,就不怕万千将士寒了心?我倒要看看,若是没了他们,你们这些只会争权夺利的酒囊饭袋还能不能安享荣华!” 她知道今日之事定是会传到皇帝耳朵里的,她这皇兄这些年有意同自己疏远,从不愿和她坐下来好好谈谈,也不知这番话他还能不能听进一二。 “公主教训的是。”万康知道自己说不过,忙转移了话题。 “今日本就不是要审麒大人的,下官此番过来,只是想押这籍籍无名的商户女出去单独讯问,也好让麒大人在这好好的休养休养。您看看,要不劝劝麒大人,别把事情闹大了?” 这下还不等公主开口,麒晏已经受不住了。 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气呵成地完成了从祝瑾禾怀里呲溜下来,一个健步跑到跪着的万康面前,一把薅住对方头发,往人身上脸上不住地踢踹的一系列动作。 他人虽小,但胖墩厚实,此时又气得不行,出手干脆利落、毫不客气,将万康打得连连讨饶,又丝毫不敢还手。 麒晏气疯了:“你完了我告诉你,你把我哥打成这样我都忍了,你还想打我祝姐姐?!” “现在道歉也没用,我就要仗势欺人,把你打得爹妈都不认识!还要让皇舅舅撤你官职,贬去当个小兵,最辛苦最危险的那种……” 祝瑾禾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扭在一起,单方面施暴的小麒晏,有些感动的同时,下意识就要上前拉架,却被麒枫拉住了。 “没事儿,正好让他出出气。” 公主惊愕过后也有些哭笑不得,却同样没有阻止的意思。同这些人讲道理,还真没有这么打一顿解气。 小晏六岁了,能肆无忌惮打人的机会不多了,该好好珍惜。 第190章 江南水患 麒晏自己打累了,看人被自己揍出了好几道血痕,才吭哧吭哧停了下来。 然而视线一触及自己哥哥身上的伤,又觉这点儿教训实在太轻,他于是奶凶奶凶地警告。 “你要是再敢打我哥和祝姐姐,我肯定见一次就揍你一次。还要让我的侍卫一起动手,定要让你比我哥哥现在的样子还要破破烂烂,哼!” 麒枫…… 而一旁的公主见自家儿子打累了,这才装模作样朝他招招手:“怎么这么不懂事?以后可不能这么冲动了。这位大人,是本宫有孕在身,没能看好孩子。” 万康从地上跪坐起来,刚想讪讪地回一句不碍事,就见公主根本没往自己这儿看,已经自顾自拉着小孩儿那肉嘟嘟的小手,关怀备至地问打疼了没有。 …… 这天之后,公主虽因着身体原因不能亲至,但小麒晏每天都会拿着公主令牌往地牢跑,确保两人在牢中有没有挨打,甚至还带了许多东西让他们在牢里改善生活。 万康自然是一声都不敢吭的,尚书大人以公主府妨碍办案为由告到皇帝那里。 然而公主将自己在牢中所见尽数宣扬,弄得朝堂和民间都在质疑刑部尚书办案不公,意欲屈打成招。 皇帝便也保持缄默,他总不能把脏水往自己身上引,只能放任了麒晏的行为。 但受刑可以免,治罪的机会却还是要牢牢守住的。人都已经下了狱,皇帝自然不可能让麒枫安然无恙地出来。 就连朝臣们也都是这么想的。摊上了卖国的罪名,就算没有确凿证据,只要不能全然自证清白,基本上是不可能脱罪的。 然而这一日,却因着一件事儿,使得朝堂之上再没人有闲心来对麒枫的案子落井下石或唏嘘惋惜。 江南郢城爆发了百年来最大的一次水患。郢城素来有南都之称,是整个江南最重要的经济重镇之一。 此次暴雨持续了十来天还未有停下的趋势,导致山洪频发,当地防洪大堤也坍塌了好几段,已有数百人死于水患,更有上千百姓流离失所。 而大雨不停,遇难人数还在不断飙升。眼看剩余的防洪大堤也岌岌可危,若是再次坍塌,定然是浮尸遍野,满城疮痍。 同时当地知府奋力抗洪时,被洪水冲走,不知所踪。新知府上任后躲在府衙不敢作为。 离得最近的军队虽赶了过去,却因水患太过严重,外加将领不懂治水之道,收效甚微,甚至白白牺牲了许多将士的性命。 “郢城水患,波及江南数城,横尸者众,难民繁多,盗匪骤增。且大灾之后,恐有大疫,急盼朝廷派遣能治水的将领、士兵、及更多医者前来救援。” 来自郢城的最后一句奏报落下时,满朝皆惊。 龙座上的皇帝肃然开口:“江南水患令人心惊,各位爱卿可有什么意见?有谁愿意自荐前往的?” 朝堂中一片静默,许多官员低着头,极力避免与皇帝对视。 谁都知道,这百年一遇的水患,要是去了,就是九死一生。若是没点儿真本事,救不了人不说,还白白搭上了性命。抢功可不是这么抢的。 最后,竟只有太医院的院正表示愿意带着同僚前往救治百姓。 皇帝大发雷霆:“朕竟没想到,满朝文武,到了危急时刻,竟无一人可用。难不成,还要朕御驾亲去吗?” 他看着头都快低到腰上去了的李尚书,点名道:“李尚书,你觉得呢?” 李尚书心下一咯噔:“臣,臣虽心系江南百姓,然实在没有信心能够力挽狂澜。这奏报上说,希望朝廷能派遣能治水的将领和士兵前去,想必此番危急,应是武将更能发挥作用的。” 皇帝便看向另一边:“既如此,舒尚书,你以为如何?” 统管兵部的舒尚书一个机灵,忙到:“朝廷虽不缺武将,但会治水者不多,且都分派到各个地方去了,如今各司其职,加之与郢城距离不近,临时调兵恐行不通。” 皇帝大怒,愤然从龙椅上起身,往前走了几步逼问他:“我朝人才济济,如今在朝中就没有一个靠谱的武将了吗?” 此话一出,连皇帝自己都觉出了为难。是啊,如今四海升平,全靠那些镇守在边关的将门虎子。 连南边的关宁军,都不得不派了个草包去管辖,若非此前麒枫打下的基础,那草包他是无论如何不敢派出去的。 舒尚书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倒,倒是还有一个人选。”若是说不出合适之人,皇帝说不准会将他直接派了去,自己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住江南的大水。 “说!”皇帝额上青筋直冒,对他在危急时刻仍旧吞吞吐吐、有所保留的作态很是不满。 舒尚书一闭眼,直言道:“麒枫,臣认为可派麒枫前往。此人颇通水性,此前在关宁军组织过水军,甚至带军处理过当地的几次水患。若说朝中有谁能胜任此次任务,臣以为非麒枫不可。” 这下连原本的窃窃交谈之声也尽数隐没,朝堂之上,落针可闻。 舒尚书可以感受到皇帝瞪着自己,目眦欲裂的目光。他额上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却不得不直面皇帝的怒火。 甚至,他心中其实也是无比煎熬的。 没错,此次麒枫入狱皆由他一手谋划而来。 谁让那小子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于私因为一个商户女拒了和自己女儿的婚事,于公更是丝毫不给他这个顶头上司面子。 他联合了包括苏言在内的许多人,付出了诸多代价才终于让事情进展到今天这一步的。眼看着对方马上要因着卖国一案再难翻身,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然而此番要是派了麒枫去治理江南水患,此前布局必然功亏一篑。 但他斟酌再三,却也无可奈何,如今自然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而皇帝听完他推荐麒枫的这一番话后,先是气极,而后又像突然卸了气一般,有些颓然的坐回龙椅上。 他单手撑着额头,向来中气十足的声音中此时掺杂了股沧桑。 “行了,人选待朕好好考虑后再行商议。太医院准备好救援的太医和药品,户部清点钱粮物资,其他各部做好配合。两个时辰后,再开朝会。” 眼看着这是要散朝了,被点名的户部尚书不得不出列请示。 “陛下,国库所余不多,恐怕不够支撑此次水患所需银两。” 第191章 苏言的筹谋 皇帝闻言,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本想继续发脾气,可这些年自己轻徭薄赋,加上征战四起,国库确实入不敷出。江南重灾,所费必然颇多,的确怪不到户部头上。 只能轻叹一声:“朕让皇后缩减后宫用度,多少能匀出些银两来。剩下的,你们户部在官员和富商中征集,务必保证好此次水患所需。” 户部尚书欲言又止,但迎上皇帝势在必行的目光,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这两个时辰,也不知他豁出老脸去,能不能求来足够的银两。 散朝后,众臣子各自奔忙起来。皇帝在统筹全局之余,仍旧纠结是否该派麒枫出马。 脑子里一个个筛选着合适的人选,最后都被一一否决,可是就这么轻轻放过麒枫又实在是不甘心。 派往江南救灾的将领,自然不能是有卖国嫌疑之人。否则岂非让全天下耻笑他们朝中无人,只能重用一个戴罪之身? 因此要用麒枫,就得洗掉他身上的污名,让他官复原职,风风光光前往江南。若是治好了水患,这人原本就卓越的功勋簿上又添一笔。 此后,更如何掌控得了他? …… 侯府外,苏言已经等了一夜。他一个普通大夫,没有门路知道京中机密之事。 和舒尚书的合作本就是对方找上门来的,如今事成,对方避而不见,他是断然不敢找到尚书府去的。与虎谋皮,最重要的是明哲保身,贸然找上门去,说不准就被灭口了。 所以过了好些天,他才得知阿禾竟然和麒大将军一起被下了狱。当下着急得像无头苍蝇一般。 他到酒楼中找了渝掌柜,然而对方比他还一头雾水。无计可施之下,只能来武安侯府探问情况。 然而门房一问三不知,还以府中事忙,不便招待外人为由,婉拒了他进门。苏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也不好硬闯,只能在门外等着。 这一等,便从傍晚等到了清晨,终于等来了二公子麒晏。 小麒晏仍像以前在军营中一般待他,还答应了帮忙给狱中的阿禾送信。 只是还没能多问几句阿禾在狱中的情况,罗岳便匆匆出来了,不知是否太过匆忙,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便一声不吭地将小孩儿领进侯府去了。 苏言看了两人走远的背影好一会儿之后,有种若有所失之感,最后也只得默默离开了。 但他并没有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虽然的确有些对不住大将军,可阿禾是他此生唯一一个,爱逾生命之人,他不能失去她。 大将军已经拥有这么多了,他不该同自己抢阿禾的。更况且只有自己才能给阿禾想要的幸福。为了阿禾,他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 而地牢中,麒晏作为小小情报传递员,一封封给狱中的两人递信。 “这个好看的是娘亲给哥哥的。这个皱巴巴的是罗岳哥哥让送的。还有管家齐伯伯让我给哥哥捎口信,说家里一切安好,伯父伯母在外听闻消息,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说着献宝似的从怀中掏出一管药膏来:“这个是小晏让府医特制出来的祛疤药膏,哥哥你记得抹药,不然身上疤痕这么多,可是配不上我祝姐姐的。” 祝瑾禾坐在一旁的榻子上,看着他逗趣的小模样,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麒晏目光转移到她身上,也忍不住眉眼弯弯的笑了开来。嗒嗒跑到她面前,熟练的将自己塞进人怀里,而后又掏出一封信来。 “祝姐姐,今日也有你的信。是我在侯府门前碰到苏言哥哥的时候,他让我带给你的。他还抱了很多药材让我带进来呢,可是我跟他说我们已经有了,他才收回去。” 祝瑾禾闻言,不自觉和麒枫对视了一眼,看到他眼中的了然和安慰,便知道他定是也看出了端倪的。 祝瑾禾斟酌半晌,才打开了手中字条。 信中言辞恳切,问她狱中情况如何,让她有机会一定先保全自己。并且不论她在狱中如何,出去后,他一定待她如初。 麒枫看她怔怔看着纸条的模样,默默将方才罗岳的那一封信也递给了她。 他前日就给罗岳递了消息,让他好好查查苏言,今日才有了回信。已经能够确认百夫长就是苏言找来的。 前段时间,百夫长的儿子得了种很难治愈的疾病,她的夫人掏空了家底仍旧治不好儿子。因着家眷均在京城,百夫长在军中鞭长莫及,便去信给同在京城的苏言,求他救自己的儿子一命。 苏言便以此作为要挟,让他在祝瑾禾面前演了那出戏,引她进宫送了密报。 至于苏言为什么这么做,信中却没有说明。只说他在得知祝瑾禾在皇帝面前当场反口,说自己带来的密报不实,被一同押入狱中之后,心急如焚。 祝瑾禾看完信,即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仍是觉得颇为受伤。没忍住一滴泪落在了信纸上,她迅速地擦掉了。 而后看向麒枫:“所以他的目标是麒大哥,可是为什么呢?他以前和我一样,那么崇敬你的。而且他怎么能利用我来对付你呢?” 她撇撇嘴,忍住又想哭的冲动:“我们救过彼此的性命,这些年互相扶持,是彼此最信任的伙伴,他怎么忍心做这样的事呢?” 麒枫将她揽入怀中,有些心疼地问:“你可想见他一面?” 祝瑾禾蹙了蹙眉,本能地想要拒绝,避免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给麒大哥添麻烦。然而又实在想要知道答案,最后还是小声问出了口:“会很麻烦吗?” 被忽略了个彻底,在两人中间被挤得扁扁的麒晏此时连忙出声。 “不麻烦呀,祝姐姐你想见苏言哥哥,我可以让他扮作我的小厮进来的。待会儿我就去带他来。” 祝瑾禾被怀里突然的声音吓到,看小麒晏艰难的缩在自己和麒大哥中间,才想起方才竟全然忘了这个小人儿了。此时忙不好意思的往外推了推麒枫,给小人儿匀出空间来。 而后想了想,觉得他的方法可行,便夸赞道:“小晏真聪明,帮了姐姐大忙了。” 小孩儿闻言,高兴得立马就忘了方才的憋屈,安安分分缩在祝瑾禾怀里兀自乐呵起来。 而二人则继续去拆看公主送进来的信。 第192章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这一看之下,都惊愕得瞪大了双眸。 公主信中说的是江南水患之事。麒枫一看其中所述,就知此次灾祸极其严重。他曾组织过几次治水,与这次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凶险程度也完全没有可比性。 公主在信中说,此次水患,虽然凶险,却也是救命的机会。 两人相视一眼,都知道了其中的深意。 然而信中也说了,虽然朝臣大都建议由麒枫下江南,统辖此次救援。可是被皇帝压下了,此时恐怕都还在犹豫不决。 同时,朝中正因筹措赈灾物资而颇觉为难,可趁此机会增加自己的筹码,公主府亦可倾囊相助。 麒枫蹙了蹙眉,他们侯府虽然有些闲钱,然而江南重镇受灾,波及甚广。光是前期的救援就花费不菲,更何况还有灾后重建,恐怕他们掏空了家底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而一旁的祝瑾禾看到这里,眼睛亮晶晶的。 “资金问题我来解决。我愿意捐出全部的身家用于江南水患,不够的部分,还可以动员京中商会,大家齐心协力,定能筹集足够的银两。” 她入京以来,开了大大小小许多铺子,已经跻身京城富商之流,能拿出不少银子。更何况那些在京城扎根了一辈子甚至是几代人的富商巨贾,这些人的富裕程度,外人根本想象不到。 她在麒枫复杂的目光中,问明大概需要的金额。而这个数字,竟比她预料的还要少些。 甚至都无需发动商会,除了自己目前攒下的现银,再拜访富商中平日里和自己关系好,又肯体恤百姓的那几名老饕餮,就能将这笔空缺填上。 大不了算自己欠他们一个人情,日后再好好地给他们做几顿饭,赠与他们几道菜谱。银子的事情应该便可解决了。 麒枫有些歉疚:“抱歉,你这些时日辛苦挣来的银子,都要随江南水患付诸东流了。” 祝瑾禾却很高兴自己可以派上用场:“这有什么呀!这些银子要是能帮咱们离开这儿,便很值得了,日后总有挣回来的机会。何况,还能帮到江南百姓呢!” 麒枫点点头,再一次庆幸身边能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 而后他迅速行动起来。先给公主婶婶写了封信,让她帮忙向皇帝传达自己的意思。 包括自己愿意主动请缨下江南,商女祝氏可助朝廷解决赈灾银两。并且他下江南之后,承诺永不回京。 祝瑾禾在一旁看他写信,有些震惊。 “麒大哥,你以后不想回京城了?” “皇上对我偏见颇深,即便官复原职,日后的困局也不会少。我以前不惧生死,但现在,我想好好的陪在你身边。” 祝瑾禾泪盈于睫,此时也没多话。若确定了要去治水,想必今明两日就得出发。 她还需好好想想,需要哪些救命的物资,不仅要确保自己人的安全,同时也得多救些人命。 瞥到一旁的小麒晏,这才想起来苏言的事情。事不宜迟,之后忙起来恐就顾不上他了,不能因为苏言耽搁了太多时间。 于是拉过一旁的小麒晏就开始吩咐。 “小晏,你现在能否帮祝姐姐把苏言带进来?要快一点儿。” “好的祝姐姐。”麒晏在一旁懵懵懂懂听他们讲话,虽一知半解的,但也知道是很重要的事情,便也不去打扰他们。 此时听到用得着自己,屁颠屁颠就跑出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跟他哥打招呼:“哥你先等等我,我帮祝姐姐跑个腿,回来再陪你聊天。” 麒枫看他跑远的身影,朝祝瑾禾无奈摇头:“就会说好听话,每次来都缠着你,也没见他跟我多聊几句。” 祝瑾禾失笑:“小孩儿更喜欢我,麒大哥吃醋啦?” 麒枫摇摇头:“不吃醋,只要你更喜欢我便成。” 祝瑾禾眨眨眼,麒大哥愈发的能言善辩了。眼见说不过,忙转移话题,商讨起江南治水的之事。 麒枫本还有些担心将她一起带去会有危险,自己到时恐怕不能时时关注到她的情况,于是试图劝她在水患没那么危急时再赶过去。 然而终究被义正言辞拒绝了,麒枫看她坚持,也只得无可奈何的应下。 他知道自己心悦之人和那些菟丝花不同,她心中有大义,同时也有能力,有资格可以与自己并肩战斗。 半个时辰之后,麒晏就带着苏言匆匆而来。 真能见到祝禾,苏言激动不已。一个健步就走到她面前,还欲去拉她的手,双眼不住打量着她是否受了伤。 然而伸出去的手还没凑近,就被麒枫拦下了,眼神里有冰冷的警告意味:“还请自重。” 苏言看着两人并肩而立的模样,心中愤懑,却也忍下了。只一脸关切的看着祝禾。 “阿禾,你怎么样,可有受伤?我很担心你。” 祝瑾禾看着他,知道他的担心不是演的,然而想起他背着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心情又无比复杂。 “我没受伤,只是有些事儿想不明白,所以才想找你问清楚。” 苏言一看她此时的神情,自昨日找上侯府却被拒之门外时,就隐约升起的不安感愈发浓烈。连忙抢占先机,以强硬的气势首先转移了话题。 “你怎么把自己连累下狱了呢?咱们平民百姓,何必这般自讨苦吃?只管安安分分做生意,不攀附,不逞强,何至于被关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来?” 祝瑾禾认真看他的表情,就坡下驴:“我也不想被关进监狱里来。不过因对身边的人没有防备,不小心着了道,又不想做亏心事,就只能委屈自己了。” 苏言当即后退两步,脸色都涨红了:“你,你难道怀疑是我设计你进的监狱吗?” “何须我怀疑呢?你现在的反应无异于已经承认了。苏言,我没时间听你的狡辩。我也知道你并非针对我,可你利用了我是事实,这是实实在在的背叛。何况对我来说,利用我来对付麒大哥,更加不可原谅。” 她眼里忍不住泛起泪意,“判国大罪,我不信你不知道后果。咱们一起在边关看大将军不顾生死,浴血奋战。可你竟不顾良心做出这样的事,我想知道为什么?!” 苏言握紧双拳,全身止不住地颤栗,好一会儿之后,才缓了过来。 “我做这些全是为了你!我也敬重大将军,可他给不了你幸福。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落入深宅大院,毁了自己的一辈子。你不听劝,一意孤行,我没办法了,才不得不这么做。” “你知道我有多煎熬吗?我自从和那个舒尚书勾结在一起,就夜夜睡不着觉。不仅良心不安,还要时时刻刻担心自己会被灭口,可我仍旧做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第193章 绝交 祝瑾禾看他朝自己走近了几步,忙退到了麒枫身后。 说出来的话却毫不客气:“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平白害了大将军不说,还要拿我当做借口。你最看重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罢了!” 苏言通红着双眼:“阿禾,你怎能这么说我?我,我当时决定和舒尚书合作就是一时冲动,后来却下不了贼船了。可我做这些时,真的满脑子想的全都是你!” “阿禾,我现在就偷偷带你出去,以后天高海阔的,咱们再也不回京城来。我定会好好待你,而且我保证再不做这样的事情,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祝瑾禾皱眉:“偷偷带我出去?你就没想过,我逃出去了,带你进来的小晏和与我在同一间牢房的麒大哥会面对什么吗?” “这,麒大将军本就是那些狱卒时刻关注着的,若是一道跟着,怕是一个人都逃不出去。只能咱们先走,将军和二公子神通广大,定会有自己的法子的。” 祝瑾禾看着他,满眼失望。 “我曾经那么信任你,甚至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原来是我一直错看你了。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这样的背叛,你走!但是你放心,我也不会将你的所作所为说出去的,就当是还了此前的情谊了。” 她说完就转过身去,背对着苏言,一副不想再见到他的模样。 苏言不可置信地听她说完这番话,激动地想要上前解释,却被麒枫轻轻松松拦住了,无论如何挣扎,也越不过他去。 可仍旧痴缠着不肯离开,麒枫眼见阿瑾确实打定了主意不理会这人了,这才没再压抑住自己的怒气。 “阿瑾的账算清了,便该轮到我了。” 他一手压制住人,见对方吃痛的停了话头,才重重一脚踢在后腰上,随手就将人整个反扣在牢房的铁栅栏上。 苏言被压制得死死的,手臂如同断了一般,下意识的就要求饶。然而对上麒枫冷冰冰的眼神,目光瑟缩了下,心虚的立马就调离了视线,忍着疼一声也没吭了。 麒枫嗤笑:“看你方才振振有词,还以为你根本就不懂心虚。阿瑾说她错看你了,我倒从来没有。你易失本心,做事不择手段,不值得交付后背。所以我从来就没将你当成过对手,怎知轻视了小人,反倒马失前蹄了。” 见他想要反驳,麒枫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苏言原本张口欲言,直接就变成了痛呼声。 就听麒枫悠哉悠哉继续开口。 “你说的任何话我都不想费心去听。解释也好,辩驳也罢,留着欺骗你自己就行。此次看在阿瑾的面子上,我不动你,下次再犯在我手里,绝不留情。” 他松开手,苏言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地。麒晏立即懂事的朝旁边两个小厮挥挥手,让他们把苏言给拖出去了。 原本还挣扎的苏言转头去看仍旧一动不动背对自己的阿禾,眼中精光散尽,颓然地任人拉着走了。 小麒晏这才走到祝瑾禾面前,贴心安慰她。 “祝姐姐,你别太伤心哦。我以前也经常和人绝交的,但是有了新朋友就好啦。你现在有我呢,还有哥哥,我们都陪着你。” 祝瑾禾原本低沉的心情因为这一番童言童语而消弭不少,她费力将小孩儿抱了起来,和他肉嘟嘟的小脸贴贴。 “真好,还有你们在。反正那样的朋友少一个不少,不要也罢,姐姐不伤心。” 一旁麒枫看着两人头贴着头地就开始嘻嘻笑起来,有些哭笑不得的同时,竟还有种想要加入的冲动,还好最后是忍住了。 …… 御书房中,得知公主要见自己,皇帝原本是拒绝的,但大太监低低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皱了皱眉,还是将人请了进来。 “皇妹,江南水患刻不容缓,朕现在焦头烂额,你最好是真有什么好计策要献给朕,否则别来打扰。” 公主从容的在一旁落座:“臣妹知道分寸,况且就算只是为着自己的身子考虑,若不是有极重要的事,也不会来打扰皇兄。” 而后她开门见山,把麒枫让自己转达的话一股脑儿都说了。 主位上,皇帝广袖之下的拳头松了又紧,反复几次之后,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朕向来是信任麒枫那孩子的,本就有意替他平了莫须有的污名,让他官复原职。现在倒好,他就连在狱中也能这般替朕分忧,真是不可多得的肱股之臣。” 皇帝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来人,到狱中将麒枫传上来,朕要亲自审这桩案子,好给咱们麒小将军平反。哦,还有那位祝小姐,也一并带上来。” 立即就有人领命匆匆去了。 公主看着主位上假笑的皇帝,勾唇回应:“臣妹替侄儿谢过皇兄恩典。” “一家人,何须客套。” 公主便只点点头,说不出附和的话。自从坐上了帝位,眼前人就再也不是她从前敬之爱之的家人了,也许登临高位,确实会将人往孤家寡人的路途上引。 她于是只安安静静坐着,等着麒枫他们两人被带上来。 很快,浑身是伤的麒枫,和清瘦了许多的祝瑾禾被带到了御书房来。 皇帝居高临下看着老老实实跪在面前的两人,声音温和:“麒爱卿,此次无妄之灾,让你和这位祝小姐受苦了。” 麒枫恭敬回话:“能得陛下这句无妄之灾,臣心怀感激。” “好,既如此,朕便如你所愿,派你统辖此次江南水患。案子的事就此揭过了,你也无需有什么后顾之忧。” 说着皇帝的视线转移到一旁的祝瑾禾身上:“听闻祝小姐倾尽身家,能替朕解决赈灾所需?” 祝瑾禾心中警惕,这是暗戳戳说她富可敌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她还是懂的。果然同帝王说话,需得时时刻刻警醒着些。 “禀陛下,民女从商,存下了一点儿微薄的身家,愿意倾尽所有捐与江南赈灾。然而光凭民女一人之力只是杯水车薪,幸而结识了一些京中名望颇佳的富商,深知他们也定会鼎力相助,因此才敢夸下海口。” 第194章 出狱 皇帝看着她,脸上是慈祥和煦的样子。 “没想到祝小姐出身不显,这宠辱不惊,说话滴水不漏的派头,倒是把很多官家闺秀都比了下去。难怪向来不沾脂粉的麒爱卿会独独对你另眼相待。” “皇上谬赞了。” “是谬赞吗?”皇帝收敛起笑容:“麒枫,你说!此生不再回京的决定,是为这件案子在跟朕置气,还是因着这女子,开始爱惜羽毛,不愿再为朕效犬马之劳了?” 麒枫蹙起眉头,不知皇上为何竟开始在意起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自己一辈子不再回京,即便从狱中出来,不也让皇上落下心中大石了吗? 但他仍旧给予了对方想要的回答。 “既非置气,也非不愿。日后陛下若还需要臣四方征战,只需一道旨意,麒枫定然唯命是从。只是如今四海升平,臣不想再困于京城罢了。” 皇帝沉默半晌,也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了些。既都已经决定放人,此时又何必深究,徒惹不快? 他于是摆摆手:“都下去,好好准备,明日一早准时启程。” 两人齐齐应是,恭敬退了出去。公主见状,也终于松了口气,又和皇上寒暄几句,也告辞离宫了。 麒枫和祝瑾禾回府后,只来得及草草梳洗了一番,谁都没有休息片刻,便开始着手筹备起下江南的各项事宜了。 麒枫忙着点兵和粮草筹备,以及做一些必要的培训。得知关宁军已经快马加鞭赶往郢城,心中更多了几分把握。 关宁军虽离郢城不近,然而却是最不可能有战事的一处,日夜兼程地赶过去,应该能比京城的队伍先几日抵达。 而一军之中自然不能有两个主帅,皇帝已经下令将刚调过去不久的大将军贬为副将,由麒枫重任关宁军大将军一职。 这军令一下,原本甚觉憋屈的关宁军众人都沸腾了。 包括副将彭虎在内,他这段时间被新来的大将军气得够呛,又拿人没办法。而今两人沦为同级,自己又是麒枫的心腹,这下风水轮流转,总算能拿他出出气。 原本去郢城治水也轮不到他去的,彭虎知道他害怕,便非说自己想留在边地享福,推他去治水。这人于是一退再退,几乎是架空了自己的权利,才得以留下看家,“换”彭虎去郢城。 这些事情麒枫自然都是不管的,只让彭虎别小看了郢城水患,多带些会水的士兵,到了之后小心行事,等着他去汇合。 而祝瑾禾也同样忙得脚不沾地。她被编入了太医队伍,因着急救经验丰富,加上又捐赠了大笔银两物资,朝廷派给了她一个院正副手的职位,可以统筹协调太医院的一小半人手。 院正本以为她是想要跟着麒大将军下江南,这才捐出大笔银子,企图安插在自己的队伍里蒙混过去。然而治水可不是儿戏,郢城更不是小儿女郎情妾意的地方。 他很严肃的将人叫到面前,一看是个娇娇柔柔的小女娘,比他们太医院的医女都要弱不禁风些。 心中不由暗暗叹气,这副样貌,也难怪麒大将军那样的人都要失了理性。 哪知对方理直气壮,要求自己不能以貌取人。 院正于是亲自设立了考核,在一旁从严考察她的工作。却见她井井有条,从容有度,一丝差错都没有出,连技术都是无比娴熟的,竟比一些从医多年的太医都要沉稳老练,而这也正是此次救灾所必须的。 毕竟治水过程中,他们这些医者并不需要多么高明的医术,能进行迅速、果决、有效的处理才是重中之重。 看来还真是自己以貌取人了,他放下心来,开始诚心的接纳小姑娘加入太医队伍。 并且在和小姑娘商量救灾工作的要点时,竟还真从对方身上得到了好些个很有可行性的意见,大为惊喜。 而祝瑾禾应付完院正的考核之后,除了忙着准备药品物资,再适时地出谋划策,将一些现代的救灾手段教导给诸位太医之外,还得兼顾银两的筹备问题。 果然如她料想的一般,拜访了几名富商之后,资金便凑足了。甚至都无需她多拜托几句,这些富商们就已经开始自动自发的慷慨解囊。 一位老者甚至几乎捐出了尽数家财,使得筹措的资金远远超出了目标数额。他年迈而苍老的嗓音言犹在耳。 “家门不幸啊!为着这份产业,家中永无宁日。我老头子这辈子堂堂正正,可惜竟教不出一个好儿孙来。这些银子留着也是祸患,捐出去就当是老头子闭眼前为这些儿孙们积德了。” 祝瑾禾百忙之间记下了这个前车之鉴,默默想着日后若是和麒大哥有了自己的儿孙,一定得做好教育工作。 而后,她收下老人签字画押后交予的票据,知道老人家此后在家里恐怕要不受待见了,默默让渝掌柜安排一位机灵的管事,以后多来照看老爷子。 安排好一应事宜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她便打道回侯府去了。然而在路上,却意料之外的碰到了苏言。 而对方看到她却没有丝毫意外,步履匆匆的迎了上来,显然是得了消息,特意赶来这边找自己的。 祝瑾禾见到他不大高兴,该说的不都在牢里说清楚了吗?此时再见只会让她觉得自己交友不慎,想起被背叛的不悦来。 苏言却不管这么多,上前一步,面上满是关心之色。 “我听说你要去郢城治水,怎么才跳出牢笼,就又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儿了呢?这样的差事,也就你会一股脑往前冲了。我知道定然说不动你,但我会陪你去,不管多危险,我跟你一起面对,即使豁出命去,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苏言早就想好了,若是这样能让阿禾想起往日情谊,继续对他另眼相待,即便付出天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祝瑾禾一点儿也没考虑的就拒绝了。 “你不必跟着。破镜难重圆,即便再如何弥补,也回不到从前。况且经过这件事,我才彻底了解你,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你不仅不必跟着去江南,日后也没有必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苏言瞠目结舌,完全没想到有一天,阿禾竟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 第195章 江南的凄风苦雨 他强忍着心痛。 “你,你心里果真是这么想的?以前的情谊你都忘了吗?咱们从边关一起吃着苦走过来的,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啊!怎么可能因为走错了一步,就烟消云散了呢?你……” 祝瑾禾不耐烦地打断他。 “舒尚书找上门来,你可以是一时冲动答应合作。可后来的一步步筹谋呢?从以百夫长的孩儿相威胁,到想出让我进宫送密报的计策,甚至是百夫长身上那样重的伤,都是你的主意?这期间,但凡你犹豫了,放弃了其中一环,这件事都不可能成,可是你没有!” 她正视他有些闪躲的眼神:“你步步为营,没有一丝后悔犹疑。麒大哥说得对,这样的人怎能堪托生死?所以以前的交情,在我看来,的确烟消云散了。” 苏言心中一慌,态度更谦卑了些:“你,你可以不相信我。郢城即便不能同行,我也会去的。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我才是最可靠的那个人。不管用多久的时间,我会一直等到你原谅我为止。” “恐怕由不得你。”一道威严冷肃的声音响起。麒枫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显然已经听了好一会儿了。 他吩咐身后跟着的罗岳:“你派几个兄弟守往郢城的各个路口,只要看到苏大夫出城,就给我拦下来。” 苏言气急,此时也顾不上以下犯上了。 “你凭什么拦我?我是大夫,郢城水灾可是急需医者的,你作为救治郢城的主将,为了个人恩怨就要弃大局于不顾吗?” 麒枫斜睨着他:“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懂得些医术,有了点儿名望,就觉得自己不可或缺了?太医院中多得是比你厉害的大夫。” “何况像你这般背刺之人,用着也不安心。我作为主将,不用你,是为了避免更大的祸患,合情合理。” 苏言倒抽了口冷气,嗫嚅半晌不知该如何辩驳,才半是恳求半是质问地道:“不,你们休要阻拦我,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后头的罗岳见他还想纠缠,直接抢上前来,一言不合就重重一脚将人踹飞了出去。 “你小子害得公子在地牢中遭了几天重刑,到现在还没好利索,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竟还敢找上门来!公子没动手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再敢出现,小爷揍死你!” 他这一脚踢得极狠,苏言摔在地上,几番挣扎也没能站起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自己爱重的女子,没有往他的方向多看一眼,被人牵着手,渐行渐远了。 想着自此之后,漫漫人生,也许再也见不到她,苏言第一次开始反省。 他怔怔看着那道窈窕背影,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他慌乱哭喊起来。 “阿禾,对不起阿禾,是我错了。我不该生出对付大将军的念头,更不该做出那样的事情。你回来阿禾,我知道错了,你若不肯嫁我,咱们就做一辈子的知己好友。阿禾你回来,阿禾……” 他一边喊着,一边挣扎着往前爬,然而终究于事无补。走在前面的三人像是没听到一般,没有人回头,也没有谁缓过片刻脚步。 …… 第二天一大早,麒枫领着京师中调出的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外加人数可观的太医队伍,在皇帝一番慷慨陈词过后,整队前往郢城。 出京的路上,围观百姓自动自发的为这些不顾自身安危,前去救济江南大灾的将士和太医们祈福。 祝瑾禾与院正同坐一辆马车,也掀开了帘子,去看外头那些可亲可敬的百姓和可喜可爱的士兵们。 明白了麒大哥即便在皇帝那儿失望了无数次,仍旧愿意舍身卫国的原因。 大部队风雨兼程地走了十二天,才终于到达郢城。期间郢城的雨虽偶尔停过,但没多久又淅淅沥沥地下,或是以磅礴之势一通席卷,灾情一天天更加恶劣起来。 离郢城不远时,他们便已经能看到许多人互相搀扶着往外走,说是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家都没了,要到没下雨的地方去谋求生路。 也有些人是看到城中将士们舍生忘死,为了不给他们增添负担,又分走为数不多的口粮,才出城而来。 然而其中好些人眼看着并没有力气走到下一个城镇去,若是路上倒下了,许就再也起不来了。 麒枫果断下令,分出了十几名年纪小的士兵,以及几名太医,在路途中设了粥棚和义诊所,给过路的百姓施粥看诊,尽可能的减少死亡。 没耽误太多时间,大部队继续疾行进城。亲眼看着眼前惨状,众人才知道所谓凄风苦雨是有具象的。 高高的土坡上,密密麻麻搭起了许多简易的帐篷,偶尔有妇人和孩童走动的身影,还能看到零星的几名医者奔波其间,正在照顾重伤患。 而更多的人则分不到帐篷,只有小部分人撑着伞,披着蓑衣,大部分的人幕天席地承受着雨水冲刷,或是彼此靠坐着,或是干脆就这么席地而卧。 走过时,能清楚听到一些人的痛呼和呻吟声,也可以清晰看到他们身上草草包扎的伤口,还在隐隐渗出血迹。 这里便是被救出来的百姓们暂时的居所了。 随着麒枫一声令下,祝瑾禾也冲入雨幕中和大家一起救治伤员。 两人只来得及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关切和担忧,然而片刻之后,便都转身投入了各自的战场。 越来越多的帐篷被快速而有序地搭建起来,迎着百姓们一声又一声的感激,大伙儿干劲儿十足。 然而留在此处的也只是一小部分的将士和十来名太医。 大部队继续往前。 远一些的小土丘上,离着湍急的水流很近,有筋疲力尽的士兵正在休整。他们需要在换防时第一时间赶回去救援,不能离救援处太远。 再往里,肆虐的洪水夹杂着折断的树枝、石块和一些不明物体,正奔泻而过,轰隆隆的翻滚着破坏岸边的一切。 偶尔还能听到目光所不能及的更远处,许多士兵齐声大喝鼓劲儿的声音,以及将领大声呼喊指挥的声音。 麒枫带着人经过那片土丘时,被吵醒的一位士兵看着仿若神兵天降一般的大将军,懵懵懂懂地搡了搡身旁的伙伴。 “你说我是不是看到天神了?这天神可真像咱们麒大将军啊!” 第196章 治水进度为零 同伴显然比他要机灵些,睁眼后激动的一骨碌爬了起来,还不忘扯起犯迷糊那位,大掌哐哐拍着人肩膀,企图给他拍清醒了。 “什么天神,这可不就是如假包换的麒大将军吗?” 两人齐齐向大将军行了个军礼,旁边其余人也跟着醒了过来,看着赶来的大队人马,高兴得无以复加,有些人甚至泪眼婆娑起来。 麒枫往下压了压手,示意他们不必起身,一边向身后的将士们示意,一边询问他们目前的治水的状况。 身后的将士得到示意,开始在此处也搭建起供士兵们休整的帐篷来。知道他们将大部分口粮都让给了百姓,自己估计已经饿得不行了,便把身上的干粮都先匀了出来。 他们的后勤部队还在后头,但要不了两天也能到了。此番物资充足,可以不必担心口粮问题。 而麒枫也从这些人的讲述中得知了目前的局势。 彭虎所带领的关宁军比他们先三天到达。一到就马不停蹄开始救人,然而即便将先前在此处的救援军队也整编起来,人手和经费仍旧非常有限,大夫也远远不够。 将士们在日夜不停赶路之后,又不眠不休的救人,很多都已经疲惫不堪。有好些个士兵甚至一晃神的功夫,就被洪水冲走了。 若非彭虎及时调整了作息表,又命众人必须严格按照作息表上的时间轮换着救人,牺牲的人数肯定远比现在要多得多。 然而三天过去,虽然救上来不少百姓,可仍旧有更多人被困在洪水里。甚至他们目前还只是在外围救人,郢城最中心的地带还没能进去。 麒枫蹙了蹙眉,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些。“彭虎现下在哪?” “副将军每天只睡一个时辰,现在都还在堤上指挥呢。” 麒枫看着这些浑身湿透,满身困顿的儿郎们,拍拍最前面一个人的肩膀:“继续休整,接下来交给我们。” 看着走远的大将军,身后的将士们并没有听话的马上休整。反而看着那道身影仍旧激动不已。 “大将军可真帅啊!” “他方才说接下来交给我们的架势,可真让人感动。” “当了这么多年兵,麒大将军是我跟过的主将里最让人信服的一个。有他在,这心里就踏实了,好像没什么办不成的事儿。” “嘿,刚刚是谁被大将军拍肩膀了?你小子可真幸运啊。” 祝瑾禾带着一队太医过来的时候,麒枫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却刚好听到了这些将士们的一番吹捧。 有点好笑之余,心中有种与有荣焉之感。 而众人一见到她,则是悄悄噤了声。怎么才走了一个天神大将军,又来了位天仙一般的小姑娘呢?这种地方,岂是小姑娘该来的? 看着她带领着一众太医询问大伙儿的伤情,队伍中官阶最大的一位都统忙上前拱手致意。 “在下关宁军都统,姓秦。这位姑娘可是太医院的医女大人?” 祝瑾禾忙回了礼,见是自己没见过的一位关宁军将领,想了想便回道:“也算是。我还同你们麒大将军共过事呢,此番也是同他一起来的,是自己人,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便是。” 秦都统原本见这么个娇娇嫩嫩的小姑娘,冒着雨给他们这些大老粗看伤,就有些过意不去。此时听闻是与将军相识之人,更不敢怠慢了。 “原来如此!医官大人,这郢城的天气着实不好,这会儿雨势愈发的大了,您还是先到帐篷里躲一躲雨,等雨小了,不,等雨停了再出来。” 祝瑾禾哭笑不得:“我是来治病救人的,怎能躲在帐篷中不出来呢?此行太医虽多,但伤员更多,每位医者都得争分夺秒救人才是。还是你们看不起女大夫?” 秦都统一听这话,一张在雨水中泡得有些发白的脸顿时急的涨红起来:“这,这哪能呢?俺就是觉得小姑娘家家的,不必这么辛苦。” 祝瑾禾哈哈笑了起来,看秦都统着急得乡音都冒出来了,也不再打趣他。 “再辛苦又如何及得上你们呢,将士们在前线治水救人,我们做大夫的就该做好医疗保障工作。” 她说着扬声朝四周围偷偷朝这边看过来的士兵们大声喊话。 “身上带伤的先到帐篷里去,会有大夫给大家医治,可不要讳疾忌医影响后续救人。没受伤的等后面的帐篷搭建好了,听大将军的好好休整,养好了身体才能救更多百姓。” 而后视线打量过眼前晒得黝黑的汉子,看到他脚脖子处草草包扎的肿胀伤口,凑近仔细瞧了几眼。 却见对方连连后退数步,甚至把受伤的脚往后一藏,企图躲开她的视线。 祝瑾禾疑惑抬头,看他窘迫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成,我到郢城的第一个伤患找到了。”她说着吩咐后头分派给自己打下手的小太医,“你帮忙将人扶进帐篷里去,他脚伤挺重,小心着些。” 身后将士们见她带着秦都统进了帐篷,才敢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直把祝瑾禾夸成了个女菩萨,甚至相比方才夸麒大将军时的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另一头的麒枫,已经同彭虎会合上了。彭虎一见到他,差点儿就要老泪纵横。这鬼地方邪门得很,雨势一直不停,堤坝还越修越险,这搭档再不来,他怕自己都要撑不下去了。 麒枫看他向来宝贝的大胡子此时滴着水,乱蓬蓬的,也没时间打理,整张脸就露出了一双圆眼睛,眼底青影明显。 加上他高高壮壮的身材,乍一看过去,还真像是从山里跑下来的大熊一般。原本肃穆的气氛被他这副样子一衬托,竟然就严肃不起来了。 麒枫哭笑不得,眼见他身上没受什么伤,直接就进入正题:“治水进度如何了?” “哪来的什么进度啊,我都不好意思说。眼前这段堤坝咱们的人天天修,可眼看着再下几天雨,估计也得塌了。不会水的士兵都在这了,一个个互相绑着往坝上抗泥袋。会水的都分派出去救人,要说进度,除了救出来二百来人,也没其他的了。” 彭虎面色凝重:“听百姓们说,再往里走,还有好几个小县城,那里头才是灾情最严重的地方。咱们的人连这处的百姓都还没救完,加上此时往里的路根本不通,水势又太猛,行船都进不去,也不知里头情况怎么样了。” 第197章 彭副将的八卦属性 麒枫拍了拍他的肩膀:“形势如此,怪不得你。带着你的人先去休整,这里我会派人接手。里头我会带着一队精兵亲自走一趟,等我回来咱们把情况捋一遍,再商量治水之策。” 说着从怀中掏出阿瑾给的一小包肉干来,递了过去。 彭虎眼睛一亮,一边接过啃起来,一边啪啪地给他胸膛回了几个大巴掌。 “嘿,还是你够兄弟,你看我这都熬成啥样了。我这就睡会儿去,其他事儿等你回来再说。” 麒枫看他转头就走,原本还想跟他说一下阿瑾的事的。但是看人实在困的厉害,加上这里地方不算小,阿瑾也不知跑哪里忙去了,不一定碰得上,便也作罢了。 没想到彭虎刚到土丘边那块给将士们新整出来的营帐处,迎面就撞上了祝瑾禾。 祝瑾禾早知他也在郢城,此时看到他也并没怎么惊讶,只是见他此时造型颇有些滑稽,忍不住捂嘴偷笑。 儿彭虎一见到祝禾,高兴得很,直呼大将军方才怎么没给他说一说这事。他极度缺觉,此时脑子还懵着,一看到好久不见之人,就想上前给人一个热络的拥抱。 一边迎上前去还一边说着:“哎呦小阿禾,可算是又见到你了。当初你走的时候也不知道先说一声,少了个这么好的炊家子,大家伙儿都可伤心了。” 祝瑾禾一见他的架势,连忙抢先一步行了个女子的福礼。 她虽然不介意久别重逢时拥抱一下,但这个时代可没那么宽容,别到时候又弄得流言满天飞,还影响了彭副将。 彭虎一见她这别别扭扭行礼的模样,回过神来。这才赫然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他揉着眼睛定神去看,体型样貌一模一样,可眼前之人活脱脱就是个女娃儿啊! “你,你是祝禾的妹妹?” 祝瑾禾这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刚好处理完秦都统的伤势出来,此时见大家忙得井井有条的,自己同彭副将聊几句应当也不要紧。 于是她上前几步,小声道:“不是祝禾妹妹,是祝禾本人。”她指着一个还空着的帐篷,“彭副将,还顶得住困的话,咱们先聊两句?” 彭虎怔怔望着她,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此时被人约谈,点点头就跟着走了。 祝瑾禾在心中继续偷笑,有些人即便长得人高马大,还故意留着大胡子,骨子里的可爱本性仍是遮掩不住。 到了帐篷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了,祝瑾禾便简略地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了彭虎。 麒大哥说了,彭虎是他的心腹,值得信任,她若是不愿意欺瞒,便可据实相告。 至于关宁军的其余人,就只说自己是祝禾的双生妹妹便是。 彭虎听完她的故事,倒也接受良好。 他一拍脑门:“我就说嘛,都怪大将军把我都给误导了,哪儿有这么标志的小后生?年纪也不小了,个子这么矮,身形也单薄得很,一点儿都不像个小子……” 说着说着,眼看对方神色不对,他连忙改口:“要不说巾帼不让须眉呢?小阿禾一手无人能及的好厨艺,医术又好,做生意更是厉害,真给咱们关宁军长脸。” 祝瑾禾笑咪咪:“那可不嘛,不优秀点儿哪好意思说自己是关宁军的人!” 彭虎哈跟着哈哈笑起来:“没想到你变成个小姑娘了,性子倒是没怎么变,不错,挺好。就是可怜了咱们大将军了。” 嗯?怎么一回事?她换个性别还委屈上麒大哥了? 没等祝瑾禾提出疑问,彭虎就已经自顾自唠叨起来。 “麒老弟那相貌,本来找媳妇就难,总不能找个媳妇,模样还没自己好。这下倒好,身边还老跟着你这么个俊俏的,把他那双眼睛养得更刁钻了。这以后还能看得上谁?” 祝瑾禾闻言,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纠结。她不大好意思把自己和麒大哥的关系大咧咧的说出来,可是给麒大哥找媳妇,怎么就这么理所当然把她排除在外了呢? 她揪着手指头,有些忸怩的开口:“彭副将,就不能让我直接给大将军当媳妇儿么?”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彭虎直接站了起来,身后的椅子啪嗒一声倒在地上,又被他一不小心踩了个稀碎。 祝瑾禾?? 方才得知自己是女子时都没见他这么惊讶,甚至自己那曲折的身世,都差点儿被他当成睡前故事听了。怎么才说这事儿,反应却这么大? 难不成她和麒大哥就那么不般配么? 才委委屈屈想要问明白,就见大熊一样的人已经一个健步上前来了,习惯性想要拍她肩膀的双手在即将触碰到她时一顿,继而那双手在她面前击了个掌。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你说说,你说说这……”他甚至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而后走到祝瑾禾面前:“小阿禾,你确定自己愿意给麒枫当媳妇儿?确定了可不能反悔的。” 情况急转直下,然而祝瑾禾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这是她再确定不过的事儿! 原来彭副将只是没想到而已,并不是认为他们不般配。她笑得眉眼弯弯,很喜欢这种被身边人把自己和麒大哥凑一对的感觉。 一见她点了头,彭虎迫不及待就想往外冲:“你等着,我这就找麒枫说去。他现在忙着,不一定能回来,但我先把这事同他说一说……” 看他竟真的要拖着困倦至极的身子出门去了,祝瑾禾连忙拉住人,脱口而出道:“麒大哥早就知道了。” 而后她便看到那双圆眼瞪得老大,其中闪耀的全是八卦的光芒。 “哦?小儿女这是互相表明过心意了?没想到大将军在这事儿上还有积极主动的时候。” 眼见这位副将虽没继续说什么,然而也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眼神里有明显的求知欲。 祝瑾禾于是摆出自己医者的身份来。 “我现在可是太医院派出来的女大夫,还负责监督你们的身体状况呢。您这一看就是好多天没怎么休息了,赶紧先睡一觉。我也得抓紧时间救人去了。” 说完便一溜烟就跑出了帐篷。 彭虎见状,也没拦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脸皮薄可以理解。等他睡醒恢复了元气,再去找麒老弟问问清楚。 他走向床榻,脱掉湿透的衣服,扯过薄被倒头就睡。 麒大将军一来,自己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加上得知了这么个好消息,连近来跟天气一样阴霾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这郎才女貌的,可真让人开心。 才这么想着,人就已经进入了黑甜梦境里。 第198章 痞帅痞帅的大将军 祝瑾禾出了帐篷,就开始投入紧张的医治工作中。 一开始士兵们看她是个女大夫,还有些拘谨,然而后来见她出手老练,一点儿都不嫌脏不嫌累的帮忙救治伤员,便也慢慢对她信服起来。 甚至有些年轻太医看到在雨水里泡发了好几天,血淋淋还流脓的伤口不敢下手时,这姑娘都是毫不犹豫的亲自示范一遍,看起来竟比那些男太医们还要有经验的样子。 渐渐的,不仅在士兵当中,百姓们也开始交口称赞起这位女太医来。 原本他们还觉得女子不该这般抛头露面,更何况诊治过程中,还难免会有些身体接触。 再加上本能的对女子的不信任,起初很多人都不愿同她搭话,更不愿意让她给自己诊治。 然而正逢大难,又哪里顾得上许多,几日下来,总有人手不足的时候。 大家见她不仅跟男大夫们一样,顶着风雨不辞辛劳地给大伙儿救治,甚至几次危急情况,若不是她应对得宜、指挥得当,许多人可能都救不过来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的道理大家都明白。郢城大雨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月,连本地的大夫都跑了许多,这个时候还能远赴郢城,在生死关头给予他们希望的人,都值得敬重。 没过几天,百姓们已经彻头彻尾改变了对祝瑾禾的看法,更何况她还有那样让人见之忘俗的美貌。 于是很快,祝瑾禾的名声便在郢城一带的百姓中传扬开来。都道上苍仁慈,派下救苦救难的女菩萨来拯救他们。 祝瑾禾刚知道大家这么叫自己时还有些惊恐,怎么她到哪儿都能成为谣言中心?皇帝这么小心眼,听到这种传言,不会怀疑她也想要谋权篡位? 然而她每次极力纠正过后,大家当着面儿称她小祝太医,背地里却还是叫她女菩萨。 还好很有类似经验的院正大人告诉她没事儿,只是百姓的拳拳心意,无甚要紧。等灾祸过去,时日久了,大家也就忘了。 她便放下心来,没空再专门处理流言的事,毕竟她是真的很忙。 除了治病救人外,她又给自己揽了个老师的活儿。看到那些女子怯怯望着自己的眼神,大多是带着羡慕的,她便有些于心不忍。 这个时代对女子的约束太多了,但她们和自己并没什么不同,都想要活的更有尊严,更有价值。 她于是在休息时间教她们认识一些常见的草药,从采摘到如何熬制,以及使用方法,都悉心教导给她们。学好了不仅能在这次的水患中帮上忙,甚至日后还可以靠着采药卖药,补贴点家用。 也有几个姑娘,并不想只学些浅显的药理知识。她便在自己看诊时多带着她们,特别是给一些女子、妇人看病时,让她们全程观摩,手把手将自己知道的倾囊相授。 虽然她自己在医术上并不精通,也只能教导她们很短的一段时间,可是打下了基础,一些小病小痛的也能治治。 未来她们若是想做个女大夫,再找个愿意教的师父好好学学,对她们自己,对这个时代而言,都是好事。 她知道一些女子生了病,特别是一些妇科病,是不会找男大夫看的。生生将小病拖成了大病,甚至是白白殒命的也大有人在。 多几个女大夫就能多救一些人,祝瑾禾觉得很值得。 所以即便每天因为教导这些医理知识,而使自己的休息时间缩减到两个时辰,她还是乐此不疲。 麒枫在他们到郢城第四天的时候,来她的帐篷看过她一次,还是凌晨时候来的。 感觉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祝瑾禾清醒过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慌乱,然而熟悉的气息包裹之下,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伸手回抱住人。 头顶上方传来低沉的嗓音:“对不起,吵醒你了。但我没忍住想要抱抱你。” 祝瑾禾很高兴他来看自己:“你要是偷偷看我一眼就走,不让我知道,我才要不高兴呢。我也好想你啊,麒大哥。” 听到她最后那一句喟叹,麒枫只觉得自己原本空落落的心被很好的安抚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竟会在筋疲力尽之后,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成眠。直到抱着她,听她说很想自己,才觉落下了心里的石头。 他将人拥得更紧,却有些心疼:“阿瑾瘦了。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做的很好,但也要量力而行,多顾惜自己。” 祝瑾禾连忙推开他:“我不打紧,日后多吃些补回来就是了。堤坝上才危险呢,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她说着就要去点蜡烛,被麒枫又拉了回来安置在怀中:“我没事儿,就是想你了睡不着。” 祝瑾禾嘴角忍不住地上扬起来,然而还是有点儿不放心:“确定没受伤,真没瞒我?” 麒枫想了想,还是据实以告:“有一次救人被石块砸到后背了,只淤青而已,现在已经不疼了。” 祝瑾禾放下心来,伸手去触碰他的脸,却意外的扎手得很:“呀,麒大哥,你留胡子了?” 而后感受到对方胸膛的震颤以及低低的笑声,她才意识到自己又闹笑话了。这个时候,谁还会有闲情逸致专门留胡子呢?定然是没时间刮胡子才留下的。 “我,我就是没见你留过胡子,有点儿好奇嘛。而且我没睡醒呢,你别笑话我。” 她说完,理直气壮地捧着他的脸,细细感受扎手的触感,又凑近了些,去瞧他留胡子的模样。 倒是把麒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耳朵上泛起阵阵热意。 黑灯瞎火的,虽看不真切,然而凑近了还是能看出掌心下的轮廓阳刚俊朗,多了些胡茬也是痞帅痞帅的,更有男人味了些。 看着看着,竟发现他眼神有些闪躲,这下轮到祝瑾禾噗嗤笑了出来。 “想不到将军面皮这么薄呢,竟被我看得不好意思了,哈哈哈。” “阿瑾,别招惹我。” 弯弯的笑眼对上认真的警告的眼眸,祝瑾禾顿时安分了。她自动自发转移了话题:“麒大哥还有多久的休息时间?” “半个时辰。”过来看阿瑾,他特意收拾了一番,否则便同泥人没什么差别,加上来回时间,便只能在这儿待半个时辰了。 祝瑾禾嘟着嘴,才半个时辰啊。然而也知道麒大哥定然比自己还要忙的,能记挂她,抽出半个时辰来见她就很不错了,要好好珍惜才是。 于是她往里挪了挪,空出更多的位置来,让人睡的更舒服些。 “麒大哥,你肯定很久没睡了。你好好睡,到时间了我叫你。” 麒枫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两个人揽着彼此,在小小的行军床上一同补眠。 第199章 孙媳妇儿 闻着她身上的幽幽的香气,麒枫很快就睡熟了。半个时辰后准时醒来,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神清气爽。 看着自己怀中睡得脸颊红扑扑的小人儿,眸中满是温柔。他凑近亲了亲那睡着时微微嘟起的唇瓣,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而祝瑾禾醒来,见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有些怅然若失,暗自责备自己贪睡。还说好要叫人起床呢,连人家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随即又觉得一定是因为在麒大哥怀里睡着,才能睡得这么安稳的,也不能完全怪她。 她偷偷捂着嘴笑,一直到出了帐篷,嘴角甜蜜的笑意也没有隐去。 然而才出门不久,就看到了不远处正和院正聊天的关宁军军医葛老,连忙脚步一转躲了起来。 她和葛老虽算不上深交,但是还是挺熟悉的。为了避免被对方认出来,还是不见为好。自己曾女扮男装入军营的事,自然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听说这次关宁军的军医本来应是由何老带队前来的。然而临行前,那位前任大将军因为受了打击,竟气出病来,非要何老留下给他诊治不可。 无奈之下只好临时换了葛老带队。 祝瑾禾有些遗憾,若来的人是何老,自己肯定就以祝瑾禾的身份出去和人相认了。她也好久没有见到何老了,还真有些想念这位长辈呢。 后来想想,不来也好,何老把苏言这个徒弟当作亲儿子一般,若是知道了苏言没能跟自己一块儿来的原因,心里恐怕会很不好受。 方正来日方长,等忙过这一段,她定会和麒大哥一起去拜访何老的,到时再同他好好解释苏言的事情。 她转身避开了两个正在商议事情的大佬后,没想到才过一会儿,还是被招了过去。祝瑾禾有些忐忑,找她的是院正大人,希望葛老已经商议好事情离开了。 许是上天果真听到了她的祷告,进了院正的帐篷,果然只有院正和几个太医院的主事太医在。 见她进来后,几位老者都笑眯眯地看向她,院正大人笑得一脸和蔼的让她落座。 “小祝大夫,这些天辛苦你了啊。我听手底下那些太医说了,得了你不少帮助。你之前提的建议也都很实用,这几天的调度也多亏了你。” 旁边一位太医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这些都可写到咱们的院录中去,日后都是可以传用的。” 祝瑾禾谦虚地笑笑:“我也就是出了点儿力而已,都是应该的。还是得多亏了院正和太医们医术高超,还愿意鼎力配合我,咱们的工作才能进展顺利。” 院正闻言,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重了几分:“好好好,难得碰到这么有能力还谦虚的后生。那我就不同你兜圈子了,今日找你过来,主要是说说换防的事。” 说到正事,他脸色严肃了起来。 “军医们休整好了,过来跟咱们接手工作。正好大家一来这儿都连轴转了许多天,所以咱们的人从现在起,大部分迁到外围去,会轻松许多。” 祝瑾禾点点头,继续摆出认真倾听的样子来。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就没有必要煞有介事找她来开小会了。 果然就听院正轻咳了声,继续道。 “是这样的。这些天麒大将军已经把通往里头的路都疏通出来了,正好军医接手了这里,老夫便想着亲自带一队人到里头去,方便第一时间诊治重伤员,你看……”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祝瑾禾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立马表态道:“院正,我愿意跟着您一同前往。” 院正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此时见对方无需自己问出来,就这般自觉。心中顿时更加过意不去,有种给善良小姑娘挖了个大坑的感觉。 忙道:“你先好好考虑一下。原本也不该让你一个小姑娘陪着老夫去冒险的,你认真思考过后,若觉不妥,拒绝了就是。” 若非他们太医院中能主事的人都一把老骨头了,这些天也是累得够呛。老胡甚至都晕过去好几回,郭太医的风湿犯了,这些天硬是强忍着疼守在前线。 而这丫头又着实过于出色…… 其他几位太医原本听到祝瑾禾答应得这么爽快,还有些高兴的。此时听院正这么说,也是老脸一红。 的确,这么如花儿一般,性格又讨喜的小姑娘,若是生在他们家,那还不知被如何千娇百宠呢。怎可能舍得带到郢城来,如今还要送到更危险的地方去? 虽说这路疏通了,可里头那几个县城的情况还很严峻,这两天抬出来的死人可不少,这一个不小心可是会送命的。 祝瑾禾闻言怔愣了一下,看看院正,再看看这几位元老的神情,心中暖了一下。这些日子,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大家的关怀。 “您放心,我考虑好了。您看我年纪轻轻,又没病没痛的,这种急难险重的任务本就该交给我们年轻一辈。而且我凫水可好了,会保护好自己的。” 何况麒大哥也在里面呢,她进去了,不就能经常见到麒大哥了吗? 院正看着她,老怀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惋惜。 “这么好的姑娘,老夫怎么就没能早点儿认识呢。我家那大孙子也是一表人才、前途光明的,可惜咯……要不是麒大将军太凶神恶煞,倒是还可以抢上一抢。” 他身旁另一位太医立马搭腔:“就算没有麒大将军,那也还轮不上你,我家小孙儿还是比你大孙子要俊上一些的。” …… 祝瑾禾目瞪口呆,怎么连这些平日里严肃正经的太医院前辈们都知道自己和麒大哥的事儿啦?而且方才不是好好的在商量正事么,话题怎么就绕到儿女亲事上来了? 这种被人抢着当孙媳妇的感觉也着实有些尴尬,她应付不来。 祝瑾禾朝前辈们拱了拱手,表示自己要先去收拾收拾,为待会儿出发做准备,便一溜烟儿的逃了。留下一屋子太医们仍旧唏嘘扼腕不已。 第200章 不放弃任何一个人 祝瑾禾才来,麒枫便知道了。所有在最危险地方的人员都归他管,他需得尽力护好每一个人的安全。 看到名单上祝瑾禾的名字时,他虽很担心,也知道自己不能阻止她。于是没忍住假公济私地到太医们的扎营的地方视察并且叮嘱了一番。 临走时却被祝瑾禾拉到拐角处,偷偷往他怀里塞了几个热馒头。麒枫当时看着面前俏生生朝自己微笑的女子,第一次有了若是能卸下肩上重担,其实也很好的想法。 当然不管未来如何,这场洪水仍旧是他的责任。最后两人连依依惜别的时间都没有,又得转身各自忙碌去了。 后来的几天,麒枫带着人又疏通了一条通道,里头被困的百姓更多,死人和伤者也更多,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 祝瑾禾忙碌之余,亲眼目睹了古代人民的智慧。看他们用稻草和蓑衣做水带子,用羊皮自制浮力筏子,救人时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防洪的大堤更是由麒枫勘验过后,重新画了图纸,让工匠和士兵们按照他的要求加固或者重筑。从勘验完的第一天就开始修建,至今虽未完工,但已经初见成效。 在他们到达郢城的第十天,天气虽还阴沉,然而雨势渐停。第十一天,终于迎来了一个多月来的第一个大晴天。后来的两天,也终于没再下雨。 外围的百姓开始收拾残局,准备休养生息,重建家园。 然而在水患中心处,情况虽然没有再坏,但是也并没有变得更好,湍急的水流仍然从上游堤坝的断口处源源不断而来。 虽然大部分百姓在将士们有序的拯救中,脱离了危险地带,受伤人员也都得到了很好的救治。 然而还有最后一处小村庄,是这么长的时间以来还未能到达之处。 麒枫和彭虎等人在营帐商议从何处突破,可以进入那个小村庄。营帐中还有几名熟悉当地地形的百姓和一位老村长在。 看着最终商议出来的一条险路,老村长皱紧了眉头。 “这条路平日里就没人敢走,不是滑坡就是泥石流,一出危险那是躲都躲不过的。何况下了这么多天的雨,正是最危险的时候。” 麒枫听完,权衡一番,仍是道:“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这是进村的唯一路径,这么长的时间,里头的存粮肯定撑不住,再等下去,他们会饿死。我带几个功夫好的人进去,尽全力把人救出来。” 村长却还是不赞同。 “大将军,这么些天,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知道你们尽力了。这次就放弃,那村子小,也只有十来户人家。咱们不能眼睁睁看你们拿自己的命去救他们的命啊!” 他一边苦口婆心的劝慰,一边抹去眼角没能忍住的泪水。 这些将士们也不是铁打的,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是和他一般年岁的某个老家伙,时时挂念的大孙子。还都这么年轻,这么优秀,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忍心的。 旁边几位村民也纷纷开始劝谏。 “是啊将军,这路根本行不通的,咱们都可以作证,进去可是会死人的哩。你们不进去,大家伙儿不会说半句闲话,若是我在里头,肯定也不会怨你们的。” “对对,昨日我家女娃调皮,被水浪冲走了。那样急的水,我这个当爹的都没敢下去救人,小罗将军一个猛子就扎水里了。乖乖,他可是个将军啊,为了我那女娃,连命都快没了。他昨日要是不下去,我也不可能怪他的。” 麒枫抿抿唇,这事儿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罗岳将小女孩救上来后,头上磕出来的大口子血流如注,直接就晕死过去,还把人小孩子都吓出阴影来了。 还好最后没什么事,只是罗岳到现在还因失血过多,躺在床上起不来。 一个书生模样的村民最后总结道:“都是命,没有谁比谁金贵的道理。你们日后还要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何苦把命白白浪费在救不了的人身上?” 麒枫看了看这些村民,早知方才商量好路线之后,就该直接让他们离开的。 他知道大家都是好意,然而也着实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景。 若是自己的兵,他可以同他们说保护百姓是军人的使命,只要还有一丝机会,再危险也要做。更可以直接下令,让他们服从自己的安排。 但是眼前这些殷切的目光,他既不忍辜负,也不能顺从。于是瞥了一眼旁边的彭虎,示意他上前去回应。 彭虎回敬了他一个眼神,又不得不默默上前收拾残局。 “老村长,各位兄弟们,还有这位小书生,大家用不着担心。这都到最后一步了,岂有就这么放弃的道理?这一路来哪有不难的,咱们不都做到了吗?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见大家仍旧一脸担忧,他又道:“咱们麒大将军是什么人呀,百步穿杨、飞檐走壁那都是基本技能!再危险的情况都能应付得了,这点儿小困难可难不倒他!你们就安心回去歇着,等着听好消息便是。” 一旁的麒枫嘴角抽了抽,隐忍着没有吭声,默默认下了这个无所不能的名头。 老村长等人无奈的望着他们,知道自己没法改变这个决定了。叹了口气,拍了拍麒枫的肩膀后,无可奈何的离开了。 麒枫也不去管他们是否信了彭虎那番话,见人都走了便松了口气。又点名叫了几个功夫好的小将进来,一起商讨进村方案。 祝瑾禾得知麒枫要带人进村的时候,小队伍已经整装待发了,她赶在最后一刻将人喊住。 急匆匆跑到人面前,她看着对方此时胡子拉碴,衣衫上都是泥点子的样子,仍旧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 可是千言万语,却不知该捡哪一句说。 麒枫原本满心满眼是湍急的流水和泥黄色的土路,直到她突然闯进来,才觉那令人窒息的灰黄色被撕破了一道口子。 一如她走进他的人生中来,为自己匮乏的,一成不变的人生增添了一抹亮色。 然而她望着自己不说话,眼眸中水光盈盈,鼓着双颊,嘴唇向下抿着,像个无比委屈的孩子。 他便顾不上此时的场合,也忘了自己一身脏污,直接就将人揽进了怀里。 祝瑾禾没想到人前向来不动如山的麒枫,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直到四周围响起一阵起哄的欢呼声,她才红着脸从人怀里挣扎出来。 第200章 不放弃任何一个人 祝瑾禾才来,麒枫便知道了。所有在最危险地方的人员都归他管,他需得尽力护好每一个人的安全。 看到名单上祝瑾禾的名字时,他虽很担心,也知道自己不能阻止她。于是没忍住假公济私地到太医们的扎营的地方视察并且叮嘱了一番。 临走时却被祝瑾禾拉到拐角处,偷偷往他怀里塞了几个热馒头。麒枫当时看着面前俏生生朝自己微笑的女子,第一次有了若是能卸下肩上重担,其实也很好的想法。 当然不管未来如何,这场洪水仍旧是他的责任。最后两人连依依惜别的时间都没有,又得转身各自忙碌去了。 后来的几天,麒枫带着人又疏通了一条通道,里头被困的百姓更多,死人和伤者也更多,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 祝瑾禾忙碌之余,亲眼目睹了古代人民的智慧。看他们用稻草和蓑衣做水带子,用羊皮自制浮力筏子,救人时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防洪的大堤更是由麒枫勘验过后,重新画了图纸,让工匠和士兵们按照他的要求加固或者重筑。从勘验完的第一天就开始修建,至今虽未完工,但已经初见成效。 在他们到达郢城的第十天,天气虽还阴沉,然而雨势渐停。第十一天,终于迎来了一个多月来的第一个大晴天。后来的两天,也终于没再下雨。 外围的百姓开始收拾残局,准备休养生息,重建家园。 然而在水患中心处,情况虽然没有再坏,但是也并没有变得更好,湍急的水流仍然从上游堤坝的断口处源源不断而来。 虽然大部分百姓在将士们有序的拯救中,脱离了危险地带,受伤人员也都得到了很好的救治。 然而还有最后一处小村庄,是这么长的时间以来还未能到达之处。 麒枫和彭虎等人在营帐商议从何处突破,可以进入那个小村庄。营帐中还有几名熟悉当地地形的百姓和一位老村长在。 看着最终商议出来的一条险路,老村长皱紧了眉头。 “这条路平日里就没人敢走,不是滑坡就是泥石流,一出危险那是躲都躲不过的。何况下了这么多天的雨,正是最危险的时候。” 麒枫听完,权衡一番,仍是道:“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这是进村的唯一路径,这么长的时间,里头的存粮肯定撑不住,再等下去,他们会饿死。我带几个功夫好的人进去,尽全力把人救出来。” 村长却还是不赞同。 “大将军,这么些天,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知道你们尽力了。这次就放弃,那村子小,也只有十来户人家。咱们不能眼睁睁看你们拿自己的命去救他们的命啊!” 他一边苦口婆心的劝慰,一边抹去眼角没能忍住的泪水。 这些将士们也不是铁打的,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是和他一般年岁的某个老家伙,时时挂念的大孙子。还都这么年轻,这么优秀,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忍心的。 旁边几位村民也纷纷开始劝谏。 “是啊将军,这路根本行不通的,咱们都可以作证,进去可是会死人的哩。你们不进去,大家伙儿不会说半句闲话,若是我在里头,肯定也不会怨你们的。” “对对,昨日我家女娃调皮,被水浪冲走了。那样急的水,我这个当爹的都没敢下去救人,小罗将军一个猛子就扎水里了。乖乖,他可是个将军啊,为了我那女娃,连命都快没了。他昨日要是不下去,我也不可能怪他的。” 麒枫抿抿唇,这事儿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罗岳将小女孩救上来后,头上磕出来的大口子血流如注,直接就晕死过去,还把人小孩子都吓出阴影来了。 还好最后没什么事,只是罗岳到现在还因失血过多,躺在床上起不来。 一个书生模样的村民最后总结道:“都是命,没有谁比谁金贵的道理。你们日后还要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何苦把命白白浪费在救不了的人身上?” 麒枫看了看这些村民,早知方才商量好路线之后,就该直接让他们离开的。 他知道大家都是好意,然而也着实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景。 若是自己的兵,他可以同他们说保护百姓是军人的使命,只要还有一丝机会,再危险也要做。更可以直接下令,让他们服从自己的安排。 但是眼前这些殷切的目光,他既不忍辜负,也不能顺从。于是瞥了一眼旁边的彭虎,示意他上前去回应。 彭虎回敬了他一个眼神,又不得不默默上前收拾残局。 “老村长,各位兄弟们,还有这位小书生,大家用不着担心。这都到最后一步了,岂有就这么放弃的道理?这一路来哪有不难的,咱们不都做到了吗?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见大家仍旧一脸担忧,他又道:“咱们麒大将军是什么人呀,百步穿杨、飞檐走壁那都是基本技能!再危险的情况都能应付得了,这点儿小困难可难不倒他!你们就安心回去歇着,等着听好消息便是。” 一旁的麒枫嘴角抽了抽,隐忍着没有吭声,默默认下了这个无所不能的名头。 老村长等人无奈的望着他们,知道自己没法改变这个决定了。叹了口气,拍了拍麒枫的肩膀后,无可奈何的离开了。 麒枫也不去管他们是否信了彭虎那番话,见人都走了便松了口气。又点名叫了几个功夫好的小将进来,一起商讨进村方案。 祝瑾禾得知麒枫要带人进村的时候,小队伍已经整装待发了,她赶在最后一刻将人喊住。 急匆匆跑到人面前,她看着对方此时胡子拉碴,衣衫上都是泥点子的样子,仍旧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 可是千言万语,却不知该捡哪一句说。 麒枫原本满心满眼是湍急的流水和泥黄色的土路,直到她突然闯进来,才觉那令人窒息的灰黄色被撕破了一道口子。 一如她走进他的人生中来,为自己匮乏的,一成不变的人生增添了一抹亮色。 然而她望着自己不说话,眼眸中水光盈盈,鼓着双颊,嘴唇向下抿着,像个无比委屈的孩子。 他便顾不上此时的场合,也忘了自己一身脏污,直接就将人揽进了怀里。 祝瑾禾没想到人前向来不动如山的麒枫,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样的举动。直到四周围响起一阵起哄的欢呼声,她才红着脸从人怀里挣扎出来。 第201章 红发带 她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反应。 却听面前的人大大方方地嘱咐她:“阿瑾,等我回来。” 她还没回话,就听周围人兴奋地互通消息。 “这姑娘是谁啊?可真水灵,咱大将军什么时候成婚了?” “说什么胡话呢,大将军成婚能不请咱们吃喜糖?以前关宁军有个着名的炊家子阿禾知道不?这位是他妹妹,这些天被传成女菩萨的也是她,传言还说她是大将军未婚妻来着,看来确实不假。” “原来是她啊!嘿,这世上还真有能和咱们大将军相配的姑娘。瞧他们俩人站在一起的样子,可真是赏心悦目!” 祝瑾禾听着他们毫不避讳的话,面色更红了起来。她虽然来自21世纪,可终究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实在有点儿招架不住。 麒枫冷冷的睨了这些碎嘴的将士一眼,众人立马就闭了嘴,还自动自发转过身去,给两人留下点隐私的空间。只是转过身后,仍旧偷偷笑着,嘀嘀咕咕的。 时间仓促,祝瑾禾知道自己不能耽搁麒大哥太久,也就没把时间浪费在其他人身上。 此时见大家都转过去了,便很自觉地又将自己嵌进人怀里。 有些遗憾方才听闻消息时,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就跑过来了。她想了想,从头上摘下自己的红色发带,一圈圈仔细地往麒枫手腕上缠。 这么鲜艳的颜色,想忽视都难。 她扬起笑脸:“麒大哥,看到这发带要时时刻刻想着保重自己,我会在这里好好等你回来的。” 看着自己手腕上鲜红的绸带,麒枫很珍惜的握住:“这是最好的护身符,我定会安全回来的。” 话落,他已经松开怀抱,再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利落的转身离开。带着方才那几个将士,往最危险的地方而去。 祝瑾禾扬起笑脸,给那些经过自己身边时朝她热情道别的将士们微笑鼓劲。等人都走了,才转过身偷偷到角落抹眼泪去了。 再后来两天的时间,彭虎带着其余的将士继续修复堤坝,已经卓有成效。上游水势渐缓,原本汹涌的洪水平息了不少,水位下降,露出了不少房屋来。 虽然很多都损坏严重,但好歹让人看到了希望。 可走了两天的麒枫一行人,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祝瑾禾每日的休息时间都会去找彭虎打听消息,此时看她又来了,彭虎都有些怵她。 对方并不咄咄逼人,甚至没抱怨过自己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可单单就是那一脸失望的表情,就够让人觉得亏欠的。 何况,那个消息全无的人,还是自己并肩作战的好兄弟,万一真有什么意外……他此时心里也很不好受。 怀抱一丝侥幸赶过来打听情况的祝瑾禾一见到彭副将有些躲闪的眼神,就知道今日还是没有消息。 她勉强朝彭虎微笑着点了个头,也不打算继续问下去,徒惹彼此伤神罢了。然而才想转身离开,就见一个个头还没她高的小兵飞快跑了进来。 脸上神色半喜半悲,嘴上已经大声嚷嚷了起来:“呜呜呜,麒大将军,麒大将军他们回来了,还从里头带出来二十几个村民呢。” 彭虎惊喜地迎上前去:“这么高兴的事,你小子哭什么?” 哪知这话一出,那小兵竟然不顾形象地又呜呜哭嚎起来。 “麒大将军应是断了腿,他是被人用担架抬着回来的,身上还流了好多血,手好像也动不了了,那模样可惨了,呜呜呜呜,呜呜。” 没等彭虎反应过来,就感觉身边一道身影飞快闪了过去,他一边感叹小阿禾莫不是偷偷学了轻功,一边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心中其实是松了口气的。这些年,他们什么样的重伤没受过,大将军命硬,只要人全须全尾回来了,就一定不会有事。何况现在还有小阿禾照顾着,定然能恢复得更快。 祝瑾禾却心中揪痛无比。想着麒大哥才在牢里受了重刑,还没好全就赶路往江南来,这么多天劳心劳力,如今又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了…… 一路打听,知道人已经被送进了院正待着的医帐之后,她便也拔腿往那边跑。 就见一位太医正在门口赶人,一些想看看自家大将军情况的将士知晓轻重,默默离开了。 然而百姓们却不愿意走,甚至有想要挤进医帐去看一看的。不得已之下,只能让几个士兵守在门口,拦着不让人进去。 祝瑾禾脚步顿了顿,去看那些守门的士兵,都是自己不认识的生面孔,估计也是会拦她的。 但她并未犹疑的继续往前走,她有太医的身份,救人的场合自然是可以在场的。 然而她才走上前去,还没解释自己的身份,原本拦在门口的士兵已经主动给她让开了路,甚至微微俯身,恭敬的将她请了进去。 她便也没管那么多,谢过之后匆匆往里去了。 却听身后传来了争执声:“诶?这不公平,怎么她就能进去?我这篮子鸡蛋本就是来谢谢大将军救了我娘家妹妹的,而且将军现在正是需要鸡蛋补身子的时候,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这位大姐,方才那位可是咱们未来的将军夫人,她自然是能进去的。” “哎呦,未婚妻还跟过来了呀,这么好的儿郎,可惜攀不上咯。” 祝瑾禾…… 她往里走,便看到麒枫闭眼躺着,院正则替他检查身上的伤口。祝瑾禾才靠近,麒枫便似有所感一般,睁眼望了过来。 见人是清醒的,祝瑾禾悄悄松了口气。然而看清楚了他身上的伤势,眼眶又不住的泛红。 右脚用夹板固定着,显然是骨头断了。左腿、手臂、胸口,甚至是额上都用纱布包裹着,透出血色来。 院正此时还在给他胸腹处的伤口止血,看起来是被什么锐物刮伤的,伤口又深又长。 视线再转回他脸上,祝瑾禾原本强忍着的泪水夺眶而出。 麒枫有些着急,甚至不顾身上的伤,想要起身安慰他。却被院正一把按住:“不想好了是吗?” 而后又很公平地瞪一眼祝瑾禾:“再添乱老夫连你也赶出去。” 祝瑾禾赶紧擦了眼泪,默默上前帮忙打下手。 而麒枫虽躺回床上,却并没安静下来,他看着院正,想让他替自己解释:“你方才说过,我的伤无碍。” 院正直视了他片刻,最后还是无奈的败下阵来,转头朝祝瑾禾道:“大多是皮外伤,腹部失血过多,但也没伤着内脏。脚上骨折了,养两个月也能恢复如常。” 第201章 红发带 她低着头,不知该怎么反应。 却听面前的人大大方方地嘱咐她:“阿瑾,等我回来。” 她还没回话,就听周围人兴奋地互通消息。 “这姑娘是谁啊?可真水灵,咱大将军什么时候成婚了?” “说什么胡话呢,大将军成婚能不请咱们吃喜糖?以前关宁军有个着名的炊家子阿禾知道不?这位是他妹妹,这些天被传成女菩萨的也是她,传言还说她是大将军未婚妻来着,看来确实不假。” “原来是她啊!嘿,这世上还真有能和咱们大将军相配的姑娘。瞧他们俩人站在一起的样子,可真是赏心悦目!” 祝瑾禾听着他们毫不避讳的话,面色更红了起来。她虽然来自21世纪,可终究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实在有点儿招架不住。 麒枫冷冷的睨了这些碎嘴的将士一眼,众人立马就闭了嘴,还自动自发转过身去,给两人留下点隐私的空间。只是转过身后,仍旧偷偷笑着,嘀嘀咕咕的。 时间仓促,祝瑾禾知道自己不能耽搁麒大哥太久,也就没把时间浪费在其他人身上。 此时见大家都转过去了,便很自觉地又将自己嵌进人怀里。 有些遗憾方才听闻消息时,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就跑过来了。她想了想,从头上摘下自己的红色发带,一圈圈仔细地往麒枫手腕上缠。 这么鲜艳的颜色,想忽视都难。 她扬起笑脸:“麒大哥,看到这发带要时时刻刻想着保重自己,我会在这里好好等你回来的。” 看着自己手腕上鲜红的绸带,麒枫很珍惜的握住:“这是最好的护身符,我定会安全回来的。” 话落,他已经松开怀抱,再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利落的转身离开。带着方才那几个将士,往最危险的地方而去。 祝瑾禾扬起笑脸,给那些经过自己身边时朝她热情道别的将士们微笑鼓劲。等人都走了,才转过身偷偷到角落抹眼泪去了。 再后来两天的时间,彭虎带着其余的将士继续修复堤坝,已经卓有成效。上游水势渐缓,原本汹涌的洪水平息了不少,水位下降,露出了不少房屋来。 虽然很多都损坏严重,但好歹让人看到了希望。 可走了两天的麒枫一行人,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祝瑾禾每日的休息时间都会去找彭虎打听消息,此时看她又来了,彭虎都有些怵她。 对方并不咄咄逼人,甚至没抱怨过自己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可单单就是那一脸失望的表情,就够让人觉得亏欠的。 何况,那个消息全无的人,还是自己并肩作战的好兄弟,万一真有什么意外……他此时心里也很不好受。 怀抱一丝侥幸赶过来打听情况的祝瑾禾一见到彭副将有些躲闪的眼神,就知道今日还是没有消息。 她勉强朝彭虎微笑着点了个头,也不打算继续问下去,徒惹彼此伤神罢了。然而才想转身离开,就见一个个头还没她高的小兵飞快跑了进来。 脸上神色半喜半悲,嘴上已经大声嚷嚷了起来:“呜呜呜,麒大将军,麒大将军他们回来了,还从里头带出来二十几个村民呢。” 彭虎惊喜地迎上前去:“这么高兴的事,你小子哭什么?” 哪知这话一出,那小兵竟然不顾形象地又呜呜哭嚎起来。 “麒大将军应是断了腿,他是被人用担架抬着回来的,身上还流了好多血,手好像也动不了了,那模样可惨了,呜呜呜呜,呜呜。” 没等彭虎反应过来,就感觉身边一道身影飞快闪了过去,他一边感叹小阿禾莫不是偷偷学了轻功,一边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心中其实是松了口气的。这些年,他们什么样的重伤没受过,大将军命硬,只要人全须全尾回来了,就一定不会有事。何况现在还有小阿禾照顾着,定然能恢复得更快。 祝瑾禾却心中揪痛无比。想着麒大哥才在牢里受了重刑,还没好全就赶路往江南来,这么多天劳心劳力,如今又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了…… 一路打听,知道人已经被送进了院正待着的医帐之后,她便也拔腿往那边跑。 就见一位太医正在门口赶人,一些想看看自家大将军情况的将士知晓轻重,默默离开了。 然而百姓们却不愿意走,甚至有想要挤进医帐去看一看的。不得已之下,只能让几个士兵守在门口,拦着不让人进去。 祝瑾禾脚步顿了顿,去看那些守门的士兵,都是自己不认识的生面孔,估计也是会拦她的。 但她并未犹疑的继续往前走,她有太医的身份,救人的场合自然是可以在场的。 然而她才走上前去,还没解释自己的身份,原本拦在门口的士兵已经主动给她让开了路,甚至微微俯身,恭敬的将她请了进去。 她便也没管那么多,谢过之后匆匆往里去了。 却听身后传来了争执声:“诶?这不公平,怎么她就能进去?我这篮子鸡蛋本就是来谢谢大将军救了我娘家妹妹的,而且将军现在正是需要鸡蛋补身子的时候,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这位大姐,方才那位可是咱们未来的将军夫人,她自然是能进去的。” “哎呦,未婚妻还跟过来了呀,这么好的儿郎,可惜攀不上咯。” 祝瑾禾…… 她往里走,便看到麒枫闭眼躺着,院正则替他检查身上的伤口。祝瑾禾才靠近,麒枫便似有所感一般,睁眼望了过来。 见人是清醒的,祝瑾禾悄悄松了口气。然而看清楚了他身上的伤势,眼眶又不住的泛红。 右脚用夹板固定着,显然是骨头断了。左腿、手臂、胸口,甚至是额上都用纱布包裹着,透出血色来。 院正此时还在给他胸腹处的伤口止血,看起来是被什么锐物刮伤的,伤口又深又长。 视线再转回他脸上,祝瑾禾原本强忍着的泪水夺眶而出。 麒枫有些着急,甚至不顾身上的伤,想要起身安慰他。却被院正一把按住:“不想好了是吗?” 而后又很公平地瞪一眼祝瑾禾:“再添乱老夫连你也赶出去。” 祝瑾禾赶紧擦了眼泪,默默上前帮忙打下手。 而麒枫虽躺回床上,却并没安静下来,他看着院正,想让他替自己解释:“你方才说过,我的伤无碍。” 院正直视了他片刻,最后还是无奈的败下阵来,转头朝祝瑾禾道:“大多是皮外伤,腹部失血过多,但也没伤着内脏。脚上骨折了,养两个月也能恢复如常。” 第202章 一家四口 祝瑾禾点点头,没有说话,只专心帮忙递药递纱带,也不去看一旁殷殷望向自己的人。 等所有伤都处理好,院正自然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大将军伤成这样了,仍旧气势逼人,看来孙媳妇儿确实一分希望都没有了。 他摆正心态,给两人留下了独处的空间:“你在这儿好好照顾着,老夫还有其他病人要照看。” 院正出去了之后,营帐便只剩下他们两人了。祝瑾禾坐在一旁,默默把脸转向一边,方才的担忧放下一些,便忍不住因他又没能好好照顾自己而有些不高兴。 麒枫蹙着眉,知道自己此时若是乱动,肯定又会惹她不开心。也没想着再次起身,只是伸出手去,将她搭在床侧的纤细小手握于掌心。 祝瑾禾原本还想挣开,怕这次不好好说说他,下次还会这般一身伤的回来。 可目光触及他手腕上仍旧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发带,便没忍心甩手。那发带虽然脏兮兮的,可主人显然很是爱护,身上衣裳残破不堪,唯有发带是完好无损的。 她嗔怪开口:“我的发带还戴着呢,却食言而肥,浑身是血的被人抬着回来,你根本就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麒枫见她没抽回手去,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此时闻言连忙解释。 “没有不放在心上。是意外遇到了泥石流,救一个小孩受的伤。没多严重,我其实能自己走的,担心走动时脚伤更重,你知道了会不高兴,才让他们抬出来。” 祝瑾禾闻言又瞪了他一眼,这话的意思是,如果自己不管着,他肯定就闷不吭声拖着断腿走出来了?! 而后想起当初在军营时,他也是中了箭还像没事人一样自个儿走来就医,甚至面不改色同自己寒暄。便知他此番确实已经收敛了不少。 想必这人只要清醒着,就一定不愿在人前示弱。现在能做到这样,也算是极大的让步了。 更何况,她又哪能让他不去救人呢? 悄悄反握住麒枫的手,祝瑾禾轻声嘱咐:“那你以后救人,也要多顾及自己的安危,不要再轻易受伤了。” “好。” “我听说这次之后,被围困在洪水里的人都解救成功了,后面的工作并不是非你不可的,要不,就安排给别人去做?” “好。” “院正说了,你要休养两个月。那让我来做你的主治大夫,可好?” “好,都听你的。” 见他如此听话,祝瑾禾脸上的神情也绷不住了,好笑地去捏他的脸颊。“你这是跟小晏学的认错招数?那小孩儿会哄人的紧,麒大哥不会也是哄骗我的?” 第一次被人捏了脸的麒枫也不恼:“不骗你,就想哄一哄你而已。” 祝瑾禾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连脸颊也舍不得捏了,还在方才捏过的位置送上一个香香的颊吻。 二人便这么腻腻歪歪开启了养伤日常。 休养期间,能每日待在一处,甚至比在京城双方各自忙碌时还能有更多的时间相处,竟也在兵荒马乱中品味出了独属于他们的岁月静好。 而郢城的水患也渐渐好转起来,人们开始休整房屋,为死去的亲人筹办丧礼,寻求未来谋生的出路……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且有序的进行着,百姓脸上的笑容都渐渐多了起来。 休养了近一个月,除了断腿还不能太用力,麒枫的伤已经几乎好全了,能偶尔被祝瑾禾搀扶着出门透透气。 又过了几天,眼看着郢城已经过了最难的时候,开始恢复勃勃生机,灾后重建的工作也都下发了银两物资,由当地官员接手了。 这么多士兵再待下去反而不好。 麒枫便下令全军班师回营,由彭虎带队,自己则作为伤患,和太医队伍同行。 他单独要了一辆马车,点名让祝瑾禾随行照看。这算是他入伍以来,唯一的一次“以权谋私”了。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郢城外围,却有士兵来报,说有一对中年夫妻,说是大将军的父母,问他是否要将人传过来见一见。 麒枫暗自叫遭,他确实将自己的父母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当初在牢中时,罗岳便告诉他爹娘得知他下狱的消息,已经紧急从外地赶回京城。估计是后来知道自己来了郢城,才又尾随而至。 一听说人此时就在外面,他连忙起身,准备去迎一迎他们。 祝瑾禾一见他有些心虚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因自己的疏忽而心怀愧疚了,忙拉住人,先坦白起来。 “那个,我之前一直让人留意着,所以伯父伯母到的时候,我是知情的。就在你受伤当天,当时你失血过多,还睡着呢,我就自己出去见了他们。” “是伯母让我一定不要告诉你他们来了的消息,说你知道了肯定要硬撑着出来,不利于养伤。他们就一直在这儿等你,帮了不少忙。这里能这么平安稳定,两位长辈功不可没。” 麒枫心中翻涌,想要表达自己此刻的感激和谢意,然而又觉得他们之间若是如此生分,阿瑾估计不会开心。 于是默默将人抱住,以此传达着自己此时的心情,而祝瑾禾心领神会。 片刻之后,二人相携着往两位长辈等候的位置走去,很快便将他们带到马车上来了。虽然不甚宽大,但四个人坐着也不嫌挤,很有一家四口和乐融融的氛围。 沈轻芷先关心了下自家儿子的伤势,知道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也没落下什么不好的后遗症,便开始数落起他来。 “别总是这般愣头愣脑的,不知轻重,你小小年纪,受过的伤都比你爹一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老让阿瑾这么担惊受怕的,谁还愿意给你当媳妇儿?” 麒枫习惯性的沉默不语,表示自己受教了。 祝瑾禾有些羞窘,然而听到这几乎是在明面上的,对自己当儿媳妇的认可,却也是开心的,低下头,偷偷扬起嘴角。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沈轻芷也高兴。木头儿子不搭话,她索性就坐到祝瑾禾身边去,拉过她仔细打量了起来,随即便有些心疼。 第202章 一家四口 祝瑾禾点点头,没有说话,只专心帮忙递药递纱带,也不去看一旁殷殷望向自己的人。 等所有伤都处理好,院正自然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大将军伤成这样了,仍旧气势逼人,看来孙媳妇儿确实一分希望都没有了。 他摆正心态,给两人留下了独处的空间:“你在这儿好好照顾着,老夫还有其他病人要照看。” 院正出去了之后,营帐便只剩下他们两人了。祝瑾禾坐在一旁,默默把脸转向一边,方才的担忧放下一些,便忍不住因他又没能好好照顾自己而有些不高兴。 麒枫蹙着眉,知道自己此时若是乱动,肯定又会惹她不开心。也没想着再次起身,只是伸出手去,将她搭在床侧的纤细小手握于掌心。 祝瑾禾原本还想挣开,怕这次不好好说说他,下次还会这般一身伤的回来。 可目光触及他手腕上仍旧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发带,便没忍心甩手。那发带虽然脏兮兮的,可主人显然很是爱护,身上衣裳残破不堪,唯有发带是完好无损的。 她嗔怪开口:“我的发带还戴着呢,却食言而肥,浑身是血的被人抬着回来,你根本就没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麒枫见她没抽回手去,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此时闻言连忙解释。 “没有不放在心上。是意外遇到了泥石流,救一个小孩受的伤。没多严重,我其实能自己走的,担心走动时脚伤更重,你知道了会不高兴,才让他们抬出来。” 祝瑾禾闻言又瞪了他一眼,这话的意思是,如果自己不管着,他肯定就闷不吭声拖着断腿走出来了?! 而后想起当初在军营时,他也是中了箭还像没事人一样自个儿走来就医,甚至面不改色同自己寒暄。便知他此番确实已经收敛了不少。 想必这人只要清醒着,就一定不愿在人前示弱。现在能做到这样,也算是极大的让步了。 更何况,她又哪能让他不去救人呢? 悄悄反握住麒枫的手,祝瑾禾轻声嘱咐:“那你以后救人,也要多顾及自己的安危,不要再轻易受伤了。” “好。” “我听说这次之后,被围困在洪水里的人都解救成功了,后面的工作并不是非你不可的,要不,就安排给别人去做?” “好。” “院正说了,你要休养两个月。那让我来做你的主治大夫,可好?” “好,都听你的。” 见他如此听话,祝瑾禾脸上的神情也绷不住了,好笑地去捏他的脸颊。“你这是跟小晏学的认错招数?那小孩儿会哄人的紧,麒大哥不会也是哄骗我的?” 第一次被人捏了脸的麒枫也不恼:“不骗你,就想哄一哄你而已。” 祝瑾禾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连脸颊也舍不得捏了,还在方才捏过的位置送上一个香香的颊吻。 二人便这么腻腻歪歪开启了养伤日常。 休养期间,能每日待在一处,甚至比在京城双方各自忙碌时还能有更多的时间相处,竟也在兵荒马乱中品味出了独属于他们的岁月静好。 而郢城的水患也渐渐好转起来,人们开始休整房屋,为死去的亲人筹办丧礼,寻求未来谋生的出路……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且有序的进行着,百姓脸上的笑容都渐渐多了起来。 休养了近一个月,除了断腿还不能太用力,麒枫的伤已经几乎好全了,能偶尔被祝瑾禾搀扶着出门透透气。 又过了几天,眼看着郢城已经过了最难的时候,开始恢复勃勃生机,灾后重建的工作也都下发了银两物资,由当地官员接手了。 这么多士兵再待下去反而不好。 麒枫便下令全军班师回营,由彭虎带队,自己则作为伤患,和太医队伍同行。 他单独要了一辆马车,点名让祝瑾禾随行照看。这算是他入伍以来,唯一的一次“以权谋私”了。 很快,一行人便到了郢城外围,却有士兵来报,说有一对中年夫妻,说是大将军的父母,问他是否要将人传过来见一见。 麒枫暗自叫遭,他确实将自己的父母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当初在牢中时,罗岳便告诉他爹娘得知他下狱的消息,已经紧急从外地赶回京城。估计是后来知道自己来了郢城,才又尾随而至。 一听说人此时就在外面,他连忙起身,准备去迎一迎他们。 祝瑾禾一见他有些心虚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因自己的疏忽而心怀愧疚了,忙拉住人,先坦白起来。 “那个,我之前一直让人留意着,所以伯父伯母到的时候,我是知情的。就在你受伤当天,当时你失血过多,还睡着呢,我就自己出去见了他们。” “是伯母让我一定不要告诉你他们来了的消息,说你知道了肯定要硬撑着出来,不利于养伤。他们就一直在这儿等你,帮了不少忙。这里能这么平安稳定,两位长辈功不可没。” 麒枫心中翻涌,想要表达自己此刻的感激和谢意,然而又觉得他们之间若是如此生分,阿瑾估计不会开心。 于是默默将人抱住,以此传达着自己此时的心情,而祝瑾禾心领神会。 片刻之后,二人相携着往两位长辈等候的位置走去,很快便将他们带到马车上来了。虽然不甚宽大,但四个人坐着也不嫌挤,很有一家四口和乐融融的氛围。 沈轻芷先关心了下自家儿子的伤势,知道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也没落下什么不好的后遗症,便开始数落起他来。 “别总是这般愣头愣脑的,不知轻重,你小小年纪,受过的伤都比你爹一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老让阿瑾这么担惊受怕的,谁还愿意给你当媳妇儿?” 麒枫习惯性的沉默不语,表示自己受教了。 祝瑾禾有些羞窘,然而听到这几乎是在明面上的,对自己当儿媳妇的认可,却也是开心的,低下头,偷偷扬起嘴角。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沈轻芷也高兴。木头儿子不搭话,她索性就坐到祝瑾禾身边去,拉过她仔细打量了起来,随即便有些心疼。 第203章 圣旨到 “离上次见面也没过多久,这都瘦了这么多了。”她转过头去,抽空教训自家儿子一句:“臭小子真不会好好照顾人。” 而后又亲亲热热拉着祝瑾禾:“放心,这段时间我们哪儿也不去。小枫的伤已经没事儿了,你用不着事事以他为先,多顾着些自己。有伯母在,一定给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自从上次听说了她竟然敢在皇帝面前当场反口,还在那样的情况下为小枫说话,甚至愿意陪他在牢里吃苦,她便更加认定了这个儿媳妇。 而祝瑾禾闻言,噗嗤一声笑了,此前相处的熟稔感瞬间回笼,觉得亲切无比。暗自想着,有这样的未来婆婆,想必不会有什么婆媳矛盾。 她以前会听一些同事八卦,偶尔也刷到类似的短视频,都说婆媳矛盾不可避免,其间又有多离谱,多可怕。哪怕是原本多么理性温柔的人,面对儿媳妇时都是诸多挑剔的。 而今,事实证明世间的婆婆是参差不齐的。 她在这里原本没有家,能遇见麒大哥,接触到他这样好的家人,说是三生有幸也不为过了。 她于是回以同样的热情,两个有心亲近的人聊得热络,如同亲姐妹一般。 被晾在一旁的父子俩相视苦笑,默默在一旁当起了背景板。一路上,就听两个女人天南海北的聊,偶尔话题也会转到他们身上,却是吐槽居多,他们偶尔会为自己辩解一句,然而最终都惨遭打压。 …… 因是和太医队伍同行,回程也没有什么急事,皆是一路徐行。 是以刚出了郢城地界,他们便碰上了京中的宣旨队伍。 皇帝大加赞赏了麒枫的能力,表示他能如此出色的完成任务,实是百姓之福。用了很多词汇把人夸上天去,然而却没什么实质性的赏赐。 甚至又派了一个人来,和麒枫同任关宁军大将军之职。说是体恤他此次任务中受了重伤,可先行休养,不急于回军复命。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皇帝这是架空了麒枫的权利,让他空有大将军衔,即便再回去,实权也早就被皇帝安排的那位大将军握在手里了。 妥妥的又是一次利用完人就过河拆桥的举动。 然而在场没人能多说一句皇帝的不是,麒枫面色如常的上前领旨谢恩。宣旨太监见他过分识相,连为难的心思都没了。 只是目光触及他身旁的祝瑾禾时,轻蔑的开口讽刺。 “皇上也不算薄待了将军,要不是皇上开恩,将军此时还在牢里待着呢。所以啊,将军也该知足些,别再指望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就跟这赏赐的银两一样,足够普通农户几十年的花销了,一辈子安安分分也就过去了。但若是用来给你们家这位祝娘子做本钱,成不成另说,和低贱商户挂钩,侯府百年清誉便算是毁了。” 祝瑾禾低着头,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皇帝给的赏银还不足自己当初捐赠的零头,这番话说出来显然就是故意羞辱他们的。 然而对这种见风使舵的狗腿子,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安静的低着头,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一般。 而麒枫面无表情,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谢公公提点。” 宣旨太监见他油盐不进,也懒得再废话,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四人回到马车上,隔绝了外人的目光。沈芷衣才一脸心疼地看向祝瑾禾。 “孩子,别听这些人胡说,这世上贫富之别可以有,但本就不该分什么高低贵贱的,自己把日子过好了,就不必介意那些眼红之人说风凉话。” 祝瑾禾笑得没心没肺:“伯母放心,我和麒大哥一样,都不惧这些闲言碎语的。” 看她是真的不介意,沈芷衣才有些不忍的看向儿子。她完全能理解儿子此刻的心情,明明一心为国,却始终不被信任,甚至都习惯了被辜负。 因为夫君此前亦是如此。当初因着皇上逼人太甚,夫君不得不在壮年就卸甲归田,她还能想起当时,侯府里那种压抑至极的氛围。 但夫君年轻时好歹跟过先皇,很得先皇的重用和信任。就是可怜了小枫,从来都是吃力不讨好的…… 一旁的麒硕也知道儿子委屈,这么多年,皇帝对待小枫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 小枫有报国之志,热血难凉,他也很清楚。 终归他为这天下、为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不是奔着皇帝的赏识去的。只要他觉得值得,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只需支持他便是。 麒枫见到母亲心疼的目光,感受到肩头上父亲宽厚大掌给予的支持,以及阿瑾握住自己的手传达过来安慰,心中的不满和委屈烟消云散。 他刚刚救了许多百姓,人生价值得到了满足。而今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都在身边,他们理解他、心疼他、支持他,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呢? “不就是手中少了些权利?不干活儿还能领俸禄,挺好的。我也不是非要打打杀杀,趁着这段时间休整,好好规划未来,日后我和阿瑾也一定能像父亲母亲一样,找到适合自己的路。” 虽知这番话有些只是为了安慰自己,但沈芷衣看他们郎情妾意,未来的规划也都有彼此,便也觉得安心。 于是轻笑道:“那倒也是,有阿瑾这样的妙人儿陪在你身边,在哪儿都能过好。光是那一手好厨艺,就够你小子偷着乐了。” 车上的人瞬间都笑起来。 麒枫回击她方才不给面子的数落自己:“母亲可是馋阿瑾手艺了?上次大夫不是说过不能暴饮暴食,父亲怎么还如此纵着您?” 沈芷衣一听这话,脸上笑意顿收,那次就因为不小心吃太多闹了肚子,夫君一连好几个月管着她的一日三餐。不孝儿子竟然还提这事,丢脸不说,万一再被这么管着,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她二话不说,揪着儿子的耳朵又开始一顿数落。 麒枫被她抓住,一点儿也不敢反抗。他要是不小心让娘亲擦破一点儿皮,肯定要挨父亲揍的,可不能这么大年纪了,还在阿瑾面前丢这样的面子。 打打闹闹间,原本接到圣旨的郁闷情绪烟消云散。祝瑾禾看着麒枫被揪得发红的耳朵,有些好笑。 原来在外面威风凛凛,不假辞色的麒大哥,在娘亲面前也是个乖乖听话的小孩儿。 第203章 圣旨到 “离上次见面也没过多久,这都瘦了这么多了。”她转过头去,抽空教训自家儿子一句:“臭小子真不会好好照顾人。” 而后又亲亲热热拉着祝瑾禾:“放心,这段时间我们哪儿也不去。小枫的伤已经没事儿了,你用不着事事以他为先,多顾着些自己。有伯母在,一定给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自从上次听说了她竟然敢在皇帝面前当场反口,还在那样的情况下为小枫说话,甚至愿意陪他在牢里吃苦,她便更加认定了这个儿媳妇。 而祝瑾禾闻言,噗嗤一声笑了,此前相处的熟稔感瞬间回笼,觉得亲切无比。暗自想着,有这样的未来婆婆,想必不会有什么婆媳矛盾。 她以前会听一些同事八卦,偶尔也刷到类似的短视频,都说婆媳矛盾不可避免,其间又有多离谱,多可怕。哪怕是原本多么理性温柔的人,面对儿媳妇时都是诸多挑剔的。 而今,事实证明世间的婆婆是参差不齐的。 她在这里原本没有家,能遇见麒大哥,接触到他这样好的家人,说是三生有幸也不为过了。 她于是回以同样的热情,两个有心亲近的人聊得热络,如同亲姐妹一般。 被晾在一旁的父子俩相视苦笑,默默在一旁当起了背景板。一路上,就听两个女人天南海北的聊,偶尔话题也会转到他们身上,却是吐槽居多,他们偶尔会为自己辩解一句,然而最终都惨遭打压。 …… 因是和太医队伍同行,回程也没有什么急事,皆是一路徐行。 是以刚出了郢城地界,他们便碰上了京中的宣旨队伍。 皇帝大加赞赏了麒枫的能力,表示他能如此出色的完成任务,实是百姓之福。用了很多词汇把人夸上天去,然而却没什么实质性的赏赐。 甚至又派了一个人来,和麒枫同任关宁军大将军之职。说是体恤他此次任务中受了重伤,可先行休养,不急于回军复命。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皇帝这是架空了麒枫的权利,让他空有大将军衔,即便再回去,实权也早就被皇帝安排的那位大将军握在手里了。 妥妥的又是一次利用完人就过河拆桥的举动。 然而在场没人能多说一句皇帝的不是,麒枫面色如常的上前领旨谢恩。宣旨太监见他过分识相,连为难的心思都没了。 只是目光触及他身旁的祝瑾禾时,轻蔑的开口讽刺。 “皇上也不算薄待了将军,要不是皇上开恩,将军此时还在牢里待着呢。所以啊,将军也该知足些,别再指望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就跟这赏赐的银两一样,足够普通农户几十年的花销了,一辈子安安分分也就过去了。但若是用来给你们家这位祝娘子做本钱,成不成另说,和低贱商户挂钩,侯府百年清誉便算是毁了。” 祝瑾禾低着头,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皇帝给的赏银还不足自己当初捐赠的零头,这番话说出来显然就是故意羞辱他们的。 然而对这种见风使舵的狗腿子,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安静的低着头,仿佛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一般。 而麒枫面无表情,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谢公公提点。” 宣旨太监见他油盐不进,也懒得再废话,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四人回到马车上,隔绝了外人的目光。沈芷衣才一脸心疼地看向祝瑾禾。 “孩子,别听这些人胡说,这世上贫富之别可以有,但本就不该分什么高低贵贱的,自己把日子过好了,就不必介意那些眼红之人说风凉话。” 祝瑾禾笑得没心没肺:“伯母放心,我和麒大哥一样,都不惧这些闲言碎语的。” 看她是真的不介意,沈芷衣才有些不忍的看向儿子。她完全能理解儿子此刻的心情,明明一心为国,却始终不被信任,甚至都习惯了被辜负。 因为夫君此前亦是如此。当初因着皇上逼人太甚,夫君不得不在壮年就卸甲归田,她还能想起当时,侯府里那种压抑至极的氛围。 但夫君年轻时好歹跟过先皇,很得先皇的重用和信任。就是可怜了小枫,从来都是吃力不讨好的…… 一旁的麒硕也知道儿子委屈,这么多年,皇帝对待小枫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 小枫有报国之志,热血难凉,他也很清楚。 终归他为这天下、为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不是奔着皇帝的赏识去的。只要他觉得值得,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只需支持他便是。 麒枫见到母亲心疼的目光,感受到肩头上父亲宽厚大掌给予的支持,以及阿瑾握住自己的手传达过来安慰,心中的不满和委屈烟消云散。 他刚刚救了许多百姓,人生价值得到了满足。而今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都在身边,他们理解他、心疼他、支持他,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呢? “不就是手中少了些权利?不干活儿还能领俸禄,挺好的。我也不是非要打打杀杀,趁着这段时间休整,好好规划未来,日后我和阿瑾也一定能像父亲母亲一样,找到适合自己的路。” 虽知这番话有些只是为了安慰自己,但沈芷衣看他们郎情妾意,未来的规划也都有彼此,便也觉得安心。 于是轻笑道:“那倒也是,有阿瑾这样的妙人儿陪在你身边,在哪儿都能过好。光是那一手好厨艺,就够你小子偷着乐了。” 车上的人瞬间都笑起来。 麒枫回击她方才不给面子的数落自己:“母亲可是馋阿瑾手艺了?上次大夫不是说过不能暴饮暴食,父亲怎么还如此纵着您?” 沈芷衣一听这话,脸上笑意顿收,那次就因为不小心吃太多闹了肚子,夫君一连好几个月管着她的一日三餐。不孝儿子竟然还提这事,丢脸不说,万一再被这么管着,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她二话不说,揪着儿子的耳朵又开始一顿数落。 麒枫被她抓住,一点儿也不敢反抗。他要是不小心让娘亲擦破一点儿皮,肯定要挨父亲揍的,可不能这么大年纪了,还在阿瑾面前丢这样的面子。 打打闹闹间,原本接到圣旨的郁闷情绪烟消云散。祝瑾禾看着麒枫被揪得发红的耳朵,有些好笑。 原来在外面威风凛凛,不假辞色的麒大哥,在娘亲面前也是个乖乖听话的小孩儿。 第204章 隔壁家的龙凤胎 她看着这样的情景有些感动,并且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有这么好的人相伴,未来再难,也一定能经营好。何况他们也远不是一无所有的,想要富足起来,其实轻易就能做到。 所以经过一个没有被洪水波及的富庶小镇时,四人没有委屈自己,花大价钱租了一处上好的宅院,辞别了太医院和关宁军众人,暂时在这里安顿下来。 山清水秀,物产丰饶,是一个很适合生活的小镇。 他们搬进新家的第一天,还在收拾布置呢,隔壁邻居就上门拜访了。是一位年纪在四十上下的大婶儿,虽然穿着打扮也算体面,但看着可比沈轻芷老了一二十岁。 但也怪不了这位大婶儿,主要是沈轻芷颜值太过逆天了。 祝瑾禾暗自想着,日后可要多和伯母请教保养方法,否则以后老了,麒大哥说不定要嫌弃自己。 隔壁家姓富,大婶儿让他们称呼自己富大娘就行,还送来了当地特色的糍粑,让他们尝尝鲜。 此时富大娘看着这一家子的颜值,竟头一次觉出些手足无措来。 她也就是看隔壁住人了,想着能租住小镇最好的房子,多结交结交没什么坏处,便顺道过来打声招呼。 怎知道这一家四口样貌这样出挑,这气质一看就不是他们这种小地方能养出来的。 此时看着手里的糍粑,有些送不出手。 沈轻芷看出她的局促,忙接过糍粑:“今天过来的时候看到街头有人在卖糍粑,我还想着待会儿收拾好了出去买一些尝,没想到富大姐就送过来了。我们这是碰上好邻居了!” 原本想上前的祝瑾禾见两人相处融洽,便也打消了打圆场的念头。 麒伯母仙气飘飘的,总让人觉得她和这人间烟火搭不上边儿,然而如今看来,其实人家深谙与人相处之道。这些年走南闯北,两位长辈对各种各样的人,应该早就能应对自如了。 她于是没有改变原来的计划,和大家说了一声,便跟麒枫一起出门采买家用去了。 富大娘看着两个相携出去的背影,一个劲儿的感叹他们家这两孩子可真是让人羡慕。 沈轻芷早就把阿瑾当成自家孩子了,此时便也没出言解释。殊不知富大娘因此产生了误会,觉得他们真是兄妹,心里已经开始打起了小九九。 自家在这个镇子上,可是独一户的富商。她给自家的龙凤胎儿女相看了许多人家,都觉得差点儿意思,此时便想着若是能攀上这邻居家的儿子女儿,那可算是烧了高香了。 她原本是有些不敢攀附的,但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一家子虽然看来气质斐然,然而不年不节的,又不是走亲访友,身上的行头更是少得可怜,而若只是路过,也不可能房子一租就是半年。 这种情况估计就是落了难,在他们这儿临时落个脚的。但若是成了儿女亲家,这临时不就可以变成长久了吗? 才这么想着,她便热络的邀请邻居一家今晚到自个儿家里吃饭去,说他们冷锅冷灶的,今天肯定是来不及准备晚食。 沈轻芷原本是计划全家到外头的酒楼吃一顿,虽是邻里邻居的,也不好这么麻烦人。然而富大姐实在是太过热情了些,她最终也没拒绝成功。 富大娘眼见对方答应了,笑得见眉不见眼。一面说着晚上早点儿过来,一面赶忙回家准备丰盛晚餐去了。 得给人留下个好印象才行,说不定就真成亲家了呢。 一回到家她就和家里人大致说明了邻居家的情况,并把自己心里打的主意和晚上隔壁一家四口要来吃饭的事儿也和盘托出。 家主富大叔虽然也着急儿女婚事,但觉得对方毕竟刚搬过来,还不知根底,这么着急往家里领有些欠妥。 富大娘苦口婆心:“虽不知根底,可那一家子实在是……我这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反正个顶个的好看,我就没见过哪家人像他们这样的。何况咱们只说是宴请邻居,又没直接说两家儿女相看,吃个饭而已,哪有什么不妥的。” 富大叔见她这么坚持,便也妥协了。女儿富如花娴静温婉,向来听爹娘的话,此时也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反而是儿子富如海,很不喜娘亲成天拉着自己见姑娘。他常随父亲外出行商,自诩是见过世面的。 小镇里那些个姑娘总是见着他就眼巴巴的想要赖上来,他一个都瞧不上,更别提外乡落难过来的女子了。 “谁爱见谁见,反正我今晚约朋友在外面吃。” 富大娘没好气地去拧他的手臂:“我十月怀胎将你生下来,又含辛茹苦将你养得人高马大,你就是这么气我的?” 富如海捂着手臂:“娘!你都给我相看了多少姑娘了?哪有一个好的?你眼光实在不怎么好,便让我自己找,成么?” 富大娘面色涨红:“你竟敢这么说你娘!我告诉你,今天这邻家的女娃儿,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配你绰绰有余。就你这德行,我都怕人看不上你,你还有脸嫌弃?” 富如海皱紧了眉头,这不会是他娘为了让他相看才故意这么说的? 然而富大娘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 “别以为娘这是蒙骗你。这么说,这十里八乡,我就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姑娘!但也别怪为娘的没有事先提醒,儿子你可未必能入得了人家姑娘的眼。” 富如海一听这话,即便知道娘亲有可能就是激他的,也决定今晚留下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值得他娘这般夸耀。 另一边,祝瑾禾在街上逛得不亦乐乎,这个小镇上的街市以手工着称,在现代已经很少见到这样精致好看的手工制品了。 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外,她还选了许多精美小巧的装饰品,用来布置他们的新家。没一会儿之后,麒枫手上已经大包小包拎了许多东西。 见她仍要继续往下逛,才哭笑不得的出声提醒。 “阿瑾,不如今日先回去?明日你再同母亲一起逛,我和父亲作陪?” 祝瑾禾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已经几乎挂满了各种物件,像个圣诞树似的,噗嗤一声笑了:“你怎么不早点儿提醒我呀?” 麒枫没有说话,只默默空出一只手掌来,过去牵着她往回走。 祝瑾禾非要帮着分担一些东西,一边还叽叽喳喳继续说着今天买的东西要怎么布置,明日要带麒伯母到哪家店逛逛。 …… 第204章 隔壁家的龙凤胎 她看着这样的情景有些感动,并且对未来充满了期待。有这么好的人相伴,未来再难,也一定能经营好。何况他们也远不是一无所有的,想要富足起来,其实轻易就能做到。 所以经过一个没有被洪水波及的富庶小镇时,四人没有委屈自己,花大价钱租了一处上好的宅院,辞别了太医院和关宁军众人,暂时在这里安顿下来。 山清水秀,物产丰饶,是一个很适合生活的小镇。 他们搬进新家的第一天,还在收拾布置呢,隔壁邻居就上门拜访了。是一位年纪在四十上下的大婶儿,虽然穿着打扮也算体面,但看着可比沈轻芷老了一二十岁。 但也怪不了这位大婶儿,主要是沈轻芷颜值太过逆天了。 祝瑾禾暗自想着,日后可要多和伯母请教保养方法,否则以后老了,麒大哥说不定要嫌弃自己。 隔壁家姓富,大婶儿让他们称呼自己富大娘就行,还送来了当地特色的糍粑,让他们尝尝鲜。 此时富大娘看着这一家子的颜值,竟头一次觉出些手足无措来。 她也就是看隔壁住人了,想着能租住小镇最好的房子,多结交结交没什么坏处,便顺道过来打声招呼。 怎知道这一家四口样貌这样出挑,这气质一看就不是他们这种小地方能养出来的。 此时看着手里的糍粑,有些送不出手。 沈轻芷看出她的局促,忙接过糍粑:“今天过来的时候看到街头有人在卖糍粑,我还想着待会儿收拾好了出去买一些尝,没想到富大姐就送过来了。我们这是碰上好邻居了!” 原本想上前的祝瑾禾见两人相处融洽,便也打消了打圆场的念头。 麒伯母仙气飘飘的,总让人觉得她和这人间烟火搭不上边儿,然而如今看来,其实人家深谙与人相处之道。这些年走南闯北,两位长辈对各种各样的人,应该早就能应对自如了。 她于是没有改变原来的计划,和大家说了一声,便跟麒枫一起出门采买家用去了。 富大娘看着两个相携出去的背影,一个劲儿的感叹他们家这两孩子可真是让人羡慕。 沈轻芷早就把阿瑾当成自家孩子了,此时便也没出言解释。殊不知富大娘因此产生了误会,觉得他们真是兄妹,心里已经开始打起了小九九。 自家在这个镇子上,可是独一户的富商。她给自家的龙凤胎儿女相看了许多人家,都觉得差点儿意思,此时便想着若是能攀上这邻居家的儿子女儿,那可算是烧了高香了。 她原本是有些不敢攀附的,但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一家子虽然看来气质斐然,然而不年不节的,又不是走亲访友,身上的行头更是少得可怜,而若只是路过,也不可能房子一租就是半年。 这种情况估计就是落了难,在他们这儿临时落个脚的。但若是成了儿女亲家,这临时不就可以变成长久了吗? 才这么想着,她便热络的邀请邻居一家今晚到自个儿家里吃饭去,说他们冷锅冷灶的,今天肯定是来不及准备晚食。 沈轻芷原本是计划全家到外头的酒楼吃一顿,虽是邻里邻居的,也不好这么麻烦人。然而富大姐实在是太过热情了些,她最终也没拒绝成功。 富大娘眼见对方答应了,笑得见眉不见眼。一面说着晚上早点儿过来,一面赶忙回家准备丰盛晚餐去了。 得给人留下个好印象才行,说不定就真成亲家了呢。 一回到家她就和家里人大致说明了邻居家的情况,并把自己心里打的主意和晚上隔壁一家四口要来吃饭的事儿也和盘托出。 家主富大叔虽然也着急儿女婚事,但觉得对方毕竟刚搬过来,还不知根底,这么着急往家里领有些欠妥。 富大娘苦口婆心:“虽不知根底,可那一家子实在是……我这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反正个顶个的好看,我就没见过哪家人像他们这样的。何况咱们只说是宴请邻居,又没直接说两家儿女相看,吃个饭而已,哪有什么不妥的。” 富大叔见她这么坚持,便也妥协了。女儿富如花娴静温婉,向来听爹娘的话,此时也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反而是儿子富如海,很不喜娘亲成天拉着自己见姑娘。他常随父亲外出行商,自诩是见过世面的。 小镇里那些个姑娘总是见着他就眼巴巴的想要赖上来,他一个都瞧不上,更别提外乡落难过来的女子了。 “谁爱见谁见,反正我今晚约朋友在外面吃。” 富大娘没好气地去拧他的手臂:“我十月怀胎将你生下来,又含辛茹苦将你养得人高马大,你就是这么气我的?” 富如海捂着手臂:“娘!你都给我相看了多少姑娘了?哪有一个好的?你眼光实在不怎么好,便让我自己找,成么?” 富大娘面色涨红:“你竟敢这么说你娘!我告诉你,今天这邻家的女娃儿,那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配你绰绰有余。就你这德行,我都怕人看不上你,你还有脸嫌弃?” 富如海皱紧了眉头,这不会是他娘为了让他相看才故意这么说的? 然而富大娘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 “别以为娘这是蒙骗你。这么说,这十里八乡,我就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姑娘!但也别怪为娘的没有事先提醒,儿子你可未必能入得了人家姑娘的眼。” 富如海一听这话,即便知道娘亲有可能就是激他的,也决定今晚留下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值得他娘这般夸耀。 另一边,祝瑾禾在街上逛得不亦乐乎,这个小镇上的街市以手工着称,在现代已经很少见到这样精致好看的手工制品了。 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外,她还选了许多精美小巧的装饰品,用来布置他们的新家。没一会儿之后,麒枫手上已经大包小包拎了许多东西。 见她仍要继续往下逛,才哭笑不得的出声提醒。 “阿瑾,不如今日先回去?明日你再同母亲一起逛,我和父亲作陪?” 祝瑾禾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已经几乎挂满了各种物件,像个圣诞树似的,噗嗤一声笑了:“你怎么不早点儿提醒我呀?” 麒枫没有说话,只默默空出一只手掌来,过去牵着她往回走。 祝瑾禾非要帮着分担一些东西,一边还叽叽喳喳继续说着今天买的东西要怎么布置,明日要带麒伯母到哪家店逛逛。 …… 第205章 唐突 一回到家,二人便被告知了待会儿要到邻居家吃饭的消息。 麒枫无可无不可,祝瑾禾想了想隔壁热情爽朗的富大娘,觉得和这样的一家人打好交道也没什么不好的。远亲不如近邻,他们说不定也会有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呢。 于是她跟沈芷衣打听了邻居家都有些什么人,两人一起商量起要带过去的礼物来。 “也是一家四口,我听说他们家那一双儿女可是龙凤胎呢。大概跟你差不多年纪,不过两人长得不像,性格也天差地别。第一次见面,咱们没法投其所好,就送些不出错的礼就行。” 祝瑾禾点点头,挽着沈芷衣进了他们刚刚收拾出来的小库房,一起挑挑拣拣。从他们仅有的东西里选出适合的礼物,而后一起做手工,包得精致喜庆。 两个女人兴致勃勃,没兴趣参与的父子俩在外间喝茶聊天,一直到晚饭时间将至,四人才提着礼物上门。 富大娘早就等着了,一见他们过来,热情的将人往里迎去。一个劲儿地说他们太客气了,就是邻里邻居的一起吃个便饭,还这般多礼的带了礼物来。 双方又客气几句,很快就进到里头的院子,富家的家主领着一双儿女也迎了出来。 家主是一个典型的商人形象,圆润敦厚,一双天生的笑眼。后头的一双儿女也是俊俏秀雅,看着是很有福气的一家人。 而富大叔乍然见到对面的一家子,也可算是明白了自家媳妇儿想要撮合两家儿女的心思。 这打眼一瞧,也用不着去查什么背景来历,就知肯定是底蕴深厚的人家,怎么看都是自家高攀了啊。 再随口同那夫妻俩闲谈寒暄,都是谈吐不俗之人。更遑论走在后面的两位小儿女也是同样的举止端方,才貌俱佳。 他便也更为热络起来,若是真能攀上这样的儿女亲家,于他们家而言,确实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这么想着,便看了看自家那对龙凤胎。 就见小女儿虽然没说什么,然而低着头,已然羞红了双颊。自家女儿他还是知道的,虽然性子温婉,但也不是没主意的人。否则也不会同他哥一样,相看了这么多人家,没一个成的。 此时这般小女儿羞态,她此前相看时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再看一眼儿子,顿觉有点没眼看了。方才还信誓旦旦的同他娘呛声,说自己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怎可能被肤浅的皮囊迷住? 还让他娘别太夸张,否则人来了没有形容的那么好看,那她眼光不好的名头可要落实了。 而今说他愣头青都有点抬举了他,这瞠目结舌看着人姑娘,下巴都要掉地上了的模样,说是个傻子都有人信。 然而作为父亲,他还是不着痕迹的戳了戳自家儿子,一双牛眼瞪过去,提醒他收敛着点。 富如海在父亲的提醒下,这才回神。然而一点儿也没有为刚才的失礼觉得羞窘,反而兴高采烈的跟着一同往膳厅走去。 心中对母亲感激涕零,也甚是感谢方才那个听了娘亲的话,留在家里用餐的自己。要不然,他可真的就错过了。 对周围环境感知敏锐的一家四口自然将富家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 麒硕知道儿子能应付好,没太放在心上。 而沈芷衣则才明白过来,许是自己同富大姐闲话家常时让对方误会了阿瑾是他们家女儿了,才让人生出了两家结亲的念头,有些微的懊恼。 麒枫注意的则是富家大儿子看阿瑾时热切的目光,心生不悦,上前一步将那目光都挡了下来。 祝瑾禾自然也知道了这家人的心思,这是想一下子就解决了一双儿女的亲事啊……不过也能理解,麒大哥这样优秀,自己也不差,被人惦记上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四人虽心中了然,然而作为上门做客的邻居,自然不能贸贸然说破。便只当作没事发生,之后再见机行事。 这种事情,体面人一般都是委婉拒绝过后,双方就心领神会了的。 进了膳厅,里头有一个大方桌,已经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十分丰盛。再看这笑得一脸喜气洋洋的富家人,看来想要结亲的意愿十分浓厚。 两家人很快进入边吃饭边唠家常的阶段,然而不知是这个地方的习俗如此,还是这家人性格惯来不直来直往,关键问题都是点到为止,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倒是聊了挺多。 一顿饭下来,对方家长问得最深的便是分别询问了麒枫和祝瑾禾是否婚配,一得到否定的答案,便乐呵乐呵又意有所指的相视而笑:“明白了,明白了。” 这模样看得沈芷衣都不知该如何将到口的话说出来了。只能暗自叹息。人家既然没有将结亲的意思表示出来,态度又这般隐晦委婉,自己若是这么大喇喇的说出口,倒是显得唐突了。 还是待会儿再找机会说清楚。 于是一顿饭之后,富家人邀请他们到院中赏景,四人也从善如流的留下了。看在富家人眼里,更觉得有戏。 大伙儿便移步富家的小院落中。小镇上的院落。景致自然是比不上侯府的。甚至并没多少用作观赏的花草,四周错落着几盆零星的盆栽,还没有院子角落栽种的绿油油的蔬菜生机勃勃。 八个人或坐或站,很随意的聊天赏月,有徐徐凉风吹着,倒也算是怡然自得。 富如海的眼神一直忍不住往祝瑾禾身上瞟,他若是生活在现代,定然就要直呼真香了。 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娘亲不仅没有夸大其词,反而还没将眼前姑娘的品貌传达到万一。当然这也不能怪他娘,就算是由他自己来形容,也会觉得词穷的。 他甚至有点胆怯和她说话,就连站在她身边,怀着觊觎之心,都觉得稍有冒犯。然而姑娘家总是要成婚的,那那个幸运的人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他于是鼓足勇气……站在了麒枫面前。 不敢直接去问人家姑娘,只能腆着脸来找人家哥哥打听了。 第205章 唐突 一回到家,二人便被告知了待会儿要到邻居家吃饭的消息。 麒枫无可无不可,祝瑾禾想了想隔壁热情爽朗的富大娘,觉得和这样的一家人打好交道也没什么不好的。远亲不如近邻,他们说不定也会有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呢。 于是她跟沈芷衣打听了邻居家都有些什么人,两人一起商量起要带过去的礼物来。 “也是一家四口,我听说他们家那一双儿女可是龙凤胎呢。大概跟你差不多年纪,不过两人长得不像,性格也天差地别。第一次见面,咱们没法投其所好,就送些不出错的礼就行。” 祝瑾禾点点头,挽着沈芷衣进了他们刚刚收拾出来的小库房,一起挑挑拣拣。从他们仅有的东西里选出适合的礼物,而后一起做手工,包得精致喜庆。 两个女人兴致勃勃,没兴趣参与的父子俩在外间喝茶聊天,一直到晚饭时间将至,四人才提着礼物上门。 富大娘早就等着了,一见他们过来,热情的将人往里迎去。一个劲儿地说他们太客气了,就是邻里邻居的一起吃个便饭,还这般多礼的带了礼物来。 双方又客气几句,很快就进到里头的院子,富家的家主领着一双儿女也迎了出来。 家主是一个典型的商人形象,圆润敦厚,一双天生的笑眼。后头的一双儿女也是俊俏秀雅,看着是很有福气的一家人。 而富大叔乍然见到对面的一家子,也可算是明白了自家媳妇儿想要撮合两家儿女的心思。 这打眼一瞧,也用不着去查什么背景来历,就知肯定是底蕴深厚的人家,怎么看都是自家高攀了啊。 再随口同那夫妻俩闲谈寒暄,都是谈吐不俗之人。更遑论走在后面的两位小儿女也是同样的举止端方,才貌俱佳。 他便也更为热络起来,若是真能攀上这样的儿女亲家,于他们家而言,确实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这么想着,便看了看自家那对龙凤胎。 就见小女儿虽然没说什么,然而低着头,已然羞红了双颊。自家女儿他还是知道的,虽然性子温婉,但也不是没主意的人。否则也不会同他哥一样,相看了这么多人家,没一个成的。 此时这般小女儿羞态,她此前相看时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再看一眼儿子,顿觉有点没眼看了。方才还信誓旦旦的同他娘呛声,说自己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怎可能被肤浅的皮囊迷住? 还让他娘别太夸张,否则人来了没有形容的那么好看,那她眼光不好的名头可要落实了。 而今说他愣头青都有点抬举了他,这瞠目结舌看着人姑娘,下巴都要掉地上了的模样,说是个傻子都有人信。 然而作为父亲,他还是不着痕迹的戳了戳自家儿子,一双牛眼瞪过去,提醒他收敛着点。 富如海在父亲的提醒下,这才回神。然而一点儿也没有为刚才的失礼觉得羞窘,反而兴高采烈的跟着一同往膳厅走去。 心中对母亲感激涕零,也甚是感谢方才那个听了娘亲的话,留在家里用餐的自己。要不然,他可真的就错过了。 对周围环境感知敏锐的一家四口自然将富家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 麒硕知道儿子能应付好,没太放在心上。 而沈芷衣则才明白过来,许是自己同富大姐闲话家常时让对方误会了阿瑾是他们家女儿了,才让人生出了两家结亲的念头,有些微的懊恼。 麒枫注意的则是富家大儿子看阿瑾时热切的目光,心生不悦,上前一步将那目光都挡了下来。 祝瑾禾自然也知道了这家人的心思,这是想一下子就解决了一双儿女的亲事啊……不过也能理解,麒大哥这样优秀,自己也不差,被人惦记上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四人虽心中了然,然而作为上门做客的邻居,自然不能贸贸然说破。便只当作没事发生,之后再见机行事。 这种事情,体面人一般都是委婉拒绝过后,双方就心领神会了的。 进了膳厅,里头有一个大方桌,已经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十分丰盛。再看这笑得一脸喜气洋洋的富家人,看来想要结亲的意愿十分浓厚。 两家人很快进入边吃饭边唠家常的阶段,然而不知是这个地方的习俗如此,还是这家人性格惯来不直来直往,关键问题都是点到为止,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倒是聊了挺多。 一顿饭下来,对方家长问得最深的便是分别询问了麒枫和祝瑾禾是否婚配,一得到否定的答案,便乐呵乐呵又意有所指的相视而笑:“明白了,明白了。” 这模样看得沈芷衣都不知该如何将到口的话说出来了。只能暗自叹息。人家既然没有将结亲的意思表示出来,态度又这般隐晦委婉,自己若是这么大喇喇的说出口,倒是显得唐突了。 还是待会儿再找机会说清楚。 于是一顿饭之后,富家人邀请他们到院中赏景,四人也从善如流的留下了。看在富家人眼里,更觉得有戏。 大伙儿便移步富家的小院落中。小镇上的院落。景致自然是比不上侯府的。甚至并没多少用作观赏的花草,四周错落着几盆零星的盆栽,还没有院子角落栽种的绿油油的蔬菜生机勃勃。 八个人或坐或站,很随意的聊天赏月,有徐徐凉风吹着,倒也算是怡然自得。 富如海的眼神一直忍不住往祝瑾禾身上瞟,他若是生活在现代,定然就要直呼真香了。 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娘亲不仅没有夸大其词,反而还没将眼前姑娘的品貌传达到万一。当然这也不能怪他娘,就算是由他自己来形容,也会觉得词穷的。 他甚至有点胆怯和她说话,就连站在她身边,怀着觊觎之心,都觉得稍有冒犯。然而姑娘家总是要成婚的,那那个幸运的人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他于是鼓足勇气……站在了麒枫面前。 不敢直接去问人家姑娘,只能腆着脸来找人家哥哥打听了。 第206章 小型修罗场 “兄台龙章凤姿,令妹更是倾城绝色。有些话在下不便冒昧同令妹直言,只能从兄台这里稍加探询了。” 富如海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小镇上顶尖的青年才俊,这位哥哥虽然看着冷漠,然而不太可能看不上自己这样的妹婿。 此时见对方并没开口,便觉得应是默认了的。 便继续道:“敢问令妹芳龄几何?喜欢什么样类型的男子?或者她有什么喜欢吃的,喜欢玩的?你觉得我如何才能得她欢喜?或是……” 麒枫打断他:“我不是她兄长。” 富如海愣了愣,而后挠了挠脑袋,满眼的清澈愚蠢。 “嗐,原来是误会了啊。那她是你们家什么亲戚吗?算了,我也不介意这些,你就告诉我怎么才能得她青睐就行。” 话才说完,富如海就见面前这人看自己的眼神从漠不关心变成淬了冰渣子似的,一时有些语塞。 他自诩见多识广,可也从没见过一个眼神就这般凌厉得令人胆寒的呀。 此时便不由自主的看向自家父亲,就像往日里出门行商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便习惯性地向父亲求助一般。 哪知却听对面嗤笑一声,明显就是在嘲笑他遇事找家长的举动。富如海连忙想要硬气起来,可不能被未来的大舅哥给轻看了。 然而富大叔一看这边气氛不睦,特别是麒家那位公子浑身散发着凛然气势,知道自己儿子肯定惹到人家了,都还不自知,便急忙走了过来。 而富如海见此时已经阻拦不及,心中无比懊恼,他这不会在那姑娘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又偷偷去瞧那道娉婷身影。 富大叔默默走过去的同时,把自家儿子和人家儿子暗自对比了一番。原本还觉得小海尚算得上丰神俊朗,可是如今和人站在一起,简直有点儿没眼看。 再瞧瞧臭小子倾慕人家姑娘还得找老父亲出马的不争气模样,不由一阵心塞。可能怎么办的,自己生的儿子能帮就帮着点儿。 富大叔走到二人身边,顺口就开始打圆场。 “哎呀,这一看小海就是没招待好麒公子。这孩子太过实诚,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的,是不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请……” 哪知他海涵都没说完,就见那位不怎么爱说话的麒公子也很实诚的点了点头,甚至斩钉截铁说了声是。 ……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富大叔瞥了一眼儿子,这是说了什么人神共愤的话把人得罪成这样? 他糟心地叹了口气,一巴掌拍在儿子背上:“你小子又胡说什么了?还不快点儿给人道歉?” 富如海猝不及防被父亲打了,一点儿委屈也不愿意受,为自己据理力争:“爹!我真没说什么!” 这大舅哥也真是的,大家都是一起吃过饭的兄弟了,自己看上他家的姑娘,问一问喜好怎么了? 就算他莫名其妙看不上自己做他的妹婿,也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长辈都亲自过来调解了,竟还这么大喇喇说是,这家伙可是比他还要直肠子啊! 富大叔知道自家儿子虽不太精明,但做错了事肯定认。此时也有些狐疑地看向别人家的儿子,莫非这位只是看起来靠谱而已? “麒公子啊,我家小海到底说了什么了?” 麒枫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却震惊四座:“他向我讨教,如何获得我未过门妻子的青睐。” 富大叔听完脸色铁青,这如果是事实,尴尬程度简直堪比修罗场。 重重一巴掌又落在儿子身上:“你怎么回事?平时的教养都叫你吃到狗肚子里头了?这般龌龊的事你也做的出来?” 富如海下意识在院子里四处乱窜以避免挨父亲的打,一边还极力替争辩,他什么时候问人未婚妻了…… 而早就注意到这边情况的其余众人纷纷过来拉架。 相对比较冷静,看明白了整件事情经过的富家母女俩稍微一思考,就已经知晓误会出自哪里了。 富大娘脸色有些讪讪,都怪她心中急切,没问清楚就想要乱点鸳鸯谱。而富如花低垂着头,有些遗憾,果然好夫婿都是别人家的。 被父亲追着打了好几圈才突然想明白过来的富如海万分震惊的来回看着麒枫和祝瑾禾,也顾不上躲父亲的巴掌了,大声朝那两人质问。 “你们是未婚夫妻?!” 这一大嗓门把富大叔的耳膜都差点儿给震聋了,闻言也没继续打儿子,同样有些震惊地看向两个年轻人。 富大娘见自家两个男人愣在当场的模样,不得不自个儿出马了。过去拉了拉两个还处在震惊中的两人,企图让他们注意着些,别继续丢脸。 而后讪笑着打破尴尬:“哎呀,误会了吗这不是。也怪我没有问清楚,这一说你们是未婚夫妻啊,那还真是怎么看怎么登对,哈哈,哈哈。” 沈芷衣也出来打圆场:“我们家刚搬过来,互相不了解情况也很正常。小枫说话耿直,你们别往心里去,其实几个孩子性格都不错,日后多相处相处,说不定能成知交好友呢。” 富大娘连忙就想要顺着台阶下,然而自家儿子却不给她机会。 富如海自从知道两人竟不是兄妹,也不是亲戚,反而是未婚夫妻之后,便备受打击。 此时没忍住脱口而出:“既然你们还没成婚,我也不一定没有机会。而且怎么能让一个姑娘家就这么住到男方家里去呢?这不是有损名节么?” 这话一出,连富大娘也没脸给儿子说好话了。 她之前就猜测这一家子应是落难了才来他们这小地方的。再看如今这情况,好好的姑娘家若不是遇到事儿了,又怎会平白无故随着未婚夫婿一家流落他乡? 儿子这么问不仅质疑了人家姑娘的名节,还往人伤口上撒盐。这哪是不死心想要争上一争,分明就是妥妥的将人往外推啊! 此时便也只能满脸黑线的杵在当场,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 祝瑾禾原本无意掺和进去,然而事情已经牵扯到自己身上了,她也不是爱逃避的性子,便站到了富如海面前。 也不管对方一见到她靠近,脸色就涨红得如同猴子屁股一般,只自顾自地开始输出。 第206章 小型修罗场 “兄台龙章凤姿,令妹更是倾城绝色。有些话在下不便冒昧同令妹直言,只能从兄台这里稍加探询了。” 富如海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小镇上顶尖的青年才俊,这位哥哥虽然看着冷漠,然而不太可能看不上自己这样的妹婿。 此时见对方并没开口,便觉得应是默认了的。 便继续道:“敢问令妹芳龄几何?喜欢什么样类型的男子?或者她有什么喜欢吃的,喜欢玩的?你觉得我如何才能得她欢喜?或是……” 麒枫打断他:“我不是她兄长。” 富如海愣了愣,而后挠了挠脑袋,满眼的清澈愚蠢。 “嗐,原来是误会了啊。那她是你们家什么亲戚吗?算了,我也不介意这些,你就告诉我怎么才能得她青睐就行。” 话才说完,富如海就见面前这人看自己的眼神从漠不关心变成淬了冰渣子似的,一时有些语塞。 他自诩见多识广,可也从没见过一个眼神就这般凌厉得令人胆寒的呀。 此时便不由自主的看向自家父亲,就像往日里出门行商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便习惯性地向父亲求助一般。 哪知却听对面嗤笑一声,明显就是在嘲笑他遇事找家长的举动。富如海连忙想要硬气起来,可不能被未来的大舅哥给轻看了。 然而富大叔一看这边气氛不睦,特别是麒家那位公子浑身散发着凛然气势,知道自己儿子肯定惹到人家了,都还不自知,便急忙走了过来。 而富如海见此时已经阻拦不及,心中无比懊恼,他这不会在那姑娘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又偷偷去瞧那道娉婷身影。 富大叔默默走过去的同时,把自家儿子和人家儿子暗自对比了一番。原本还觉得小海尚算得上丰神俊朗,可是如今和人站在一起,简直有点儿没眼看。 再瞧瞧臭小子倾慕人家姑娘还得找老父亲出马的不争气模样,不由一阵心塞。可能怎么办的,自己生的儿子能帮就帮着点儿。 富大叔走到二人身边,顺口就开始打圆场。 “哎呀,这一看小海就是没招待好麒公子。这孩子太过实诚,有时候说话不过脑子的,是不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还请……” 哪知他海涵都没说完,就见那位不怎么爱说话的麒公子也很实诚的点了点头,甚至斩钉截铁说了声是。 ……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富大叔瞥了一眼儿子,这是说了什么人神共愤的话把人得罪成这样? 他糟心地叹了口气,一巴掌拍在儿子背上:“你小子又胡说什么了?还不快点儿给人道歉?” 富如海猝不及防被父亲打了,一点儿委屈也不愿意受,为自己据理力争:“爹!我真没说什么!” 这大舅哥也真是的,大家都是一起吃过饭的兄弟了,自己看上他家的姑娘,问一问喜好怎么了? 就算他莫名其妙看不上自己做他的妹婿,也不至于这么不给面子?长辈都亲自过来调解了,竟还这么大喇喇说是,这家伙可是比他还要直肠子啊! 富大叔知道自家儿子虽不太精明,但做错了事肯定认。此时也有些狐疑地看向别人家的儿子,莫非这位只是看起来靠谱而已? “麒公子啊,我家小海到底说了什么了?” 麒枫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却震惊四座:“他向我讨教,如何获得我未过门妻子的青睐。” 富大叔听完脸色铁青,这如果是事实,尴尬程度简直堪比修罗场。 重重一巴掌又落在儿子身上:“你怎么回事?平时的教养都叫你吃到狗肚子里头了?这般龌龊的事你也做的出来?” 富如海下意识在院子里四处乱窜以避免挨父亲的打,一边还极力替争辩,他什么时候问人未婚妻了…… 而早就注意到这边情况的其余众人纷纷过来拉架。 相对比较冷静,看明白了整件事情经过的富家母女俩稍微一思考,就已经知晓误会出自哪里了。 富大娘脸色有些讪讪,都怪她心中急切,没问清楚就想要乱点鸳鸯谱。而富如花低垂着头,有些遗憾,果然好夫婿都是别人家的。 被父亲追着打了好几圈才突然想明白过来的富如海万分震惊的来回看着麒枫和祝瑾禾,也顾不上躲父亲的巴掌了,大声朝那两人质问。 “你们是未婚夫妻?!” 这一大嗓门把富大叔的耳膜都差点儿给震聋了,闻言也没继续打儿子,同样有些震惊地看向两个年轻人。 富大娘见自家两个男人愣在当场的模样,不得不自个儿出马了。过去拉了拉两个还处在震惊中的两人,企图让他们注意着些,别继续丢脸。 而后讪笑着打破尴尬:“哎呀,误会了吗这不是。也怪我没有问清楚,这一说你们是未婚夫妻啊,那还真是怎么看怎么登对,哈哈,哈哈。” 沈芷衣也出来打圆场:“我们家刚搬过来,互相不了解情况也很正常。小枫说话耿直,你们别往心里去,其实几个孩子性格都不错,日后多相处相处,说不定能成知交好友呢。” 富大娘连忙就想要顺着台阶下,然而自家儿子却不给她机会。 富如海自从知道两人竟不是兄妹,也不是亲戚,反而是未婚夫妻之后,便备受打击。 此时没忍住脱口而出:“既然你们还没成婚,我也不一定没有机会。而且怎么能让一个姑娘家就这么住到男方家里去呢?这不是有损名节么?” 这话一出,连富大娘也没脸给儿子说好话了。 她之前就猜测这一家子应是落难了才来他们这小地方的。再看如今这情况,好好的姑娘家若不是遇到事儿了,又怎会平白无故随着未婚夫婿一家流落他乡? 儿子这么问不仅质疑了人家姑娘的名节,还往人伤口上撒盐。这哪是不死心想要争上一争,分明就是妥妥的将人往外推啊! 此时便也只能满脸黑线的杵在当场,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解尴尬。 祝瑾禾原本无意掺和进去,然而事情已经牵扯到自己身上了,她也不是爱逃避的性子,便站到了富如海面前。 也不管对方一见到她靠近,脸色就涨红得如同猴子屁股一般,只自顾自地开始输出。 第207章 求婚 “多谢你的关心。我家逢巨变,无处可去,是麒大哥一家收留了我。至于住进未婚夫家有损名节这种说法,我很相信他们都不以为然,那么外人再如何闲言碎语,我都不会介意。” “而且,我同麒大哥未来没有不走在一起的可能。便祝富公子也能觅得良缘,早日寻得佳偶。” 一番话下来,将富如海从原本的满脸通红说得面色煞白。 他想要说自己并非是那种爱说闲言碎语的人,然而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也没能在对方面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最后,生生又憋红了脸,才磕磕绊绊的说了句:“谢,谢谢。” 看着自家哥哥的怂样,龙凤胎妹妹富如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觉得相比哥哥丢大脸的行为,自己算是保全了颜面的。 这么一想又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反正不过是相识不到一天的人,既不是良婿,也不至于心心念念的放不开。 于是开始调侃起自家哥哥:“哥,你这种看到漂亮的姑娘就面红耳赤的毛病最好改一改,否则可没有人愿意给我当嫂嫂。” 富如海一听这话,立马没功夫羞窘了,面色一凝就开始反驳:“你还是不是我亲妹妹了,怎么总在外人面前拆我台?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长兄如父?” 富如花惯来性子文雅,只有在对上自己哥哥时才丝毫不让,此时也毫不客气的怼回去。 “我爹还在呢,不需要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越俎代庖。” 一旁的富大叔脸色一黑,简直没眼看自家这两个儿女,却仍旧不得不欲盖弥彰的替他们挽回一些颜面。 “这俩从小这么相处习惯了,但他们平时也不怎么吵架,都是比较听话的孩子,各位别见怪,哈哈哈哈。” 在场的其余人自然并不介意,反而现场的气氛被这么一打闹,倒是没了方才的尴尬。 沈芷衣接过话头,话语里透出几分羡慕的意思。 “我们家啊就小枫一个孩子,怪孤单的。小时候也没空陪他,才养成了这样沉默寡言的性子,还是你们这般好一些,孩子们打打闹闹的,家里才热闹。” 富大娘知道她的好意,也投桃报李:“你倒也不必羡慕我们,这样好的未来儿媳都有了,家中添丁进口那不是眨眼的事儿吗?” 看着两道向自己投来的灼灼目光,祝瑾禾连忙躲开视线,假装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她们的谈话。两人见她这般,心知肚明的捂嘴偷笑。 鉴于之前的误会,这场邻居家的赴宴在两家人的默契推动下,很快就结束了。 回到自己家,沈芷衣虚虚指了指自家儿子,怪他不让人省心。 她这个做娘的岂有不明白的,小枫若是愿意,今日本来可以有很多种更加体面的解决办法。这小子就是一时气恼,才让隔壁家孩子下不来台的。 麒枫只是看了母亲一眼,见她没什么要说的,便没事人一样和爹娘道了晚安,拉着阿瑾出门消食去了。 沈芷衣一脸的无可奈何,但是看小两口亲昵地牵着手出去,转头就颇为得意的和身边人感慨,孩子们太过优秀也挺麻烦的! …… 小镇的夜晚并没有集市,然而秀丽山水间的万家灯火也颇有一番情调。 远远的,能听到哪户人家教训孩子的声音,隐隐约约推杯换盏的劝酒声,以及分外和谐的犬吠声…… 他们在一条小溪前停下,肩并着肩立于小桥之上,连淙淙的流水似乎都在传递着闲适而令人愉悦的音符。 祝瑾禾把头靠在身边人的手臂上,很享受这样静谧的氛围。 然而没过一会儿,便隐约感觉到身边人呼吸的频率有些不对,她悄悄把头靠近麒大哥心脏的位置,发觉那心跳竟也快得有些不正常。 祝瑾禾狐疑,总不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又仔细听了一会儿,竟觉耳中那砰砰砰的心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眨眨眼,怎么回事? 才想抬头问他怎么了,就被人按住肩膀,禁锢在怀里。 麒枫好笑地看这姑娘探头探脑,偷偷探听自己心跳的举动,想象了一下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心中的紧张感缓解不少。 他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却郑重无比的道:“阿瑾,你可愿意嫁我为妻?” 闻言,祝瑾禾只觉得自己心跳在瞬间也和身边之人同频起来。她再次抬头去看他,这次没被阻拦。 就见眼前之人虽没什么多余动作,就这么僵硬的站着而已,竟也鲜有的给人一种他此时正手足无措的感觉。 看他这么紧张,祝瑾禾心如擂鼓的同时,分出一小部分偷偷欣喜着。 她早就想过自己在某一天会和麒大哥结成连理,然而此时亲耳听到他问,仍旧止不住的惊喜。 还没等她回复,麒枫认真的回视着她,一脸诚恳的继续说道。 “如今没法走正常流程,很抱歉不能三书六礼,让你风光大嫁。今日本该是由我母亲来征询你的意思,可我怕你对着她时,有些话不好说出口,所以亲自来问一问你,可愿意嫁给我?” 祝瑾禾没想到自己穿越到保守落后的古代,竟还能有幸被求婚,这人可真是每一点都能戳中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那些繁文缛节岂能与身边之人相提并论? 虽然稍显不矜持,但她还是一点儿都没有迟疑的重重点头,这样好的伴侣,多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运气的极度不尊重。 麒枫虽然觉得阿瑾同意的几率很大,然而得到确定的答案之前,还是忍不住紧张。此时看她乐滋滋的点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然而见她这副傻里傻气的样子,又有些忍俊不禁。 “母亲说这种时候,一般姑娘家都会收敛一下情绪,好让我觉得来之不易,日后才会更加珍惜你。怎的你高兴得这般明显?” 祝瑾禾乐不可支:“伯母还教你这些呢?” “是我向母亲请教的。” 因他这句话,祝瑾禾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平息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可我就是很高兴嘛!我也乐意让你知道我很高兴,好让你更加高兴。难道你会因为这样就不珍惜我了吗?” 麒枫将她更紧地揽入自己的怀抱:“自然不会。你是我麒枫此生爱逾生命之人,我定会好好爱你护你。” …… 第207章 求婚 “多谢你的关心。我家逢巨变,无处可去,是麒大哥一家收留了我。至于住进未婚夫家有损名节这种说法,我很相信他们都不以为然,那么外人再如何闲言碎语,我都不会介意。” “而且,我同麒大哥未来没有不走在一起的可能。便祝富公子也能觅得良缘,早日寻得佳偶。” 一番话下来,将富如海从原本的满脸通红说得面色煞白。 他想要说自己并非是那种爱说闲言碎语的人,然而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也没能在对方面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最后,生生又憋红了脸,才磕磕绊绊的说了句:“谢,谢谢。” 看着自家哥哥的怂样,龙凤胎妹妹富如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觉得相比哥哥丢大脸的行为,自己算是保全了颜面的。 这么一想又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反正不过是相识不到一天的人,既不是良婿,也不至于心心念念的放不开。 于是开始调侃起自家哥哥:“哥,你这种看到漂亮的姑娘就面红耳赤的毛病最好改一改,否则可没有人愿意给我当嫂嫂。” 富如海一听这话,立马没功夫羞窘了,面色一凝就开始反驳:“你还是不是我亲妹妹了,怎么总在外人面前拆我台?知不知道什么叫做长兄如父?” 富如花惯来性子文雅,只有在对上自己哥哥时才丝毫不让,此时也毫不客气的怼回去。 “我爹还在呢,不需要你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越俎代庖。” 一旁的富大叔脸色一黑,简直没眼看自家这两个儿女,却仍旧不得不欲盖弥彰的替他们挽回一些颜面。 “这俩从小这么相处习惯了,但他们平时也不怎么吵架,都是比较听话的孩子,各位别见怪,哈哈哈哈。” 在场的其余人自然并不介意,反而现场的气氛被这么一打闹,倒是没了方才的尴尬。 沈芷衣接过话头,话语里透出几分羡慕的意思。 “我们家啊就小枫一个孩子,怪孤单的。小时候也没空陪他,才养成了这样沉默寡言的性子,还是你们这般好一些,孩子们打打闹闹的,家里才热闹。” 富大娘知道她的好意,也投桃报李:“你倒也不必羡慕我们,这样好的未来儿媳都有了,家中添丁进口那不是眨眼的事儿吗?” 看着两道向自己投来的灼灼目光,祝瑾禾连忙躲开视线,假装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她们的谈话。两人见她这般,心知肚明的捂嘴偷笑。 鉴于之前的误会,这场邻居家的赴宴在两家人的默契推动下,很快就结束了。 回到自己家,沈芷衣虚虚指了指自家儿子,怪他不让人省心。 她这个做娘的岂有不明白的,小枫若是愿意,今日本来可以有很多种更加体面的解决办法。这小子就是一时气恼,才让隔壁家孩子下不来台的。 麒枫只是看了母亲一眼,见她没什么要说的,便没事人一样和爹娘道了晚安,拉着阿瑾出门消食去了。 沈芷衣一脸的无可奈何,但是看小两口亲昵地牵着手出去,转头就颇为得意的和身边人感慨,孩子们太过优秀也挺麻烦的! …… 小镇的夜晚并没有集市,然而秀丽山水间的万家灯火也颇有一番情调。 远远的,能听到哪户人家教训孩子的声音,隐隐约约推杯换盏的劝酒声,以及分外和谐的犬吠声…… 他们在一条小溪前停下,肩并着肩立于小桥之上,连淙淙的流水似乎都在传递着闲适而令人愉悦的音符。 祝瑾禾把头靠在身边人的手臂上,很享受这样静谧的氛围。 然而没过一会儿,便隐约感觉到身边人呼吸的频率有些不对,她悄悄把头靠近麒大哥心脏的位置,发觉那心跳竟也快得有些不正常。 祝瑾禾狐疑,总不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又仔细听了一会儿,竟觉耳中那砰砰砰的心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眨眨眼,怎么回事? 才想抬头问他怎么了,就被人按住肩膀,禁锢在怀里。 麒枫好笑地看这姑娘探头探脑,偷偷探听自己心跳的举动,想象了一下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心中的紧张感缓解不少。 他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却郑重无比的道:“阿瑾,你可愿意嫁我为妻?” 闻言,祝瑾禾只觉得自己心跳在瞬间也和身边之人同频起来。她再次抬头去看他,这次没被阻拦。 就见眼前之人虽没什么多余动作,就这么僵硬的站着而已,竟也鲜有的给人一种他此时正手足无措的感觉。 看他这么紧张,祝瑾禾心如擂鼓的同时,分出一小部分偷偷欣喜着。 她早就想过自己在某一天会和麒大哥结成连理,然而此时亲耳听到他问,仍旧止不住的惊喜。 还没等她回复,麒枫认真的回视着她,一脸诚恳的继续说道。 “如今没法走正常流程,很抱歉不能三书六礼,让你风光大嫁。今日本该是由我母亲来征询你的意思,可我怕你对着她时,有些话不好说出口,所以亲自来问一问你,可愿意嫁给我?” 祝瑾禾没想到自己穿越到保守落后的古代,竟还能有幸被求婚,这人可真是每一点都能戳中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那些繁文缛节岂能与身边之人相提并论? 虽然稍显不矜持,但她还是一点儿都没有迟疑的重重点头,这样好的伴侣,多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运气的极度不尊重。 麒枫虽然觉得阿瑾同意的几率很大,然而得到确定的答案之前,还是忍不住紧张。此时看她乐滋滋的点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 然而见她这副傻里傻气的样子,又有些忍俊不禁。 “母亲说这种时候,一般姑娘家都会收敛一下情绪,好让我觉得来之不易,日后才会更加珍惜你。怎的你高兴得这般明显?” 祝瑾禾乐不可支:“伯母还教你这些呢?” “是我向母亲请教的。” 因他这句话,祝瑾禾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平息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可我就是很高兴嘛!我也乐意让你知道我很高兴,好让你更加高兴。难道你会因为这样就不珍惜我了吗?” 麒枫将她更紧地揽入自己的怀抱:“自然不会。你是我麒枫此生爱逾生命之人,我定会好好爱你护你。” …… 第208章 大婚(一) 两人踏着月色归家时,两位长辈竟也没睡。看到他们脸上的神色,沈芷衣笑得满脸都是喜气,就连向来威严的麒硕也很是开怀,看着他们时都是欣慰神色。 见他们如此,祝瑾禾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今晚麒大哥的举动,恐怕是几人商量好的结果,果然就没有不着急儿女婚事的家长。 她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见麒伯母迫不及待从手上褪下一枚水色极好的玉镯,质地清亮,一看就价值不菲。 看出她有推拒的意思,沈芷衣不由分说的就套在她的手上。 “这是麒家传给长媳的镯子,传到你这已经是第七代了。我前些年担心得很,在见到你之前,都觉得这镯子怕是要传不下去,如今可算是放心了。” 祝瑾禾哭笑不得,打消了推拒的念头,乖乖站着让人给自己套镯子。 沈芷衣越看这个准儿媳妇,怎么看怎么喜欢。而后瞥了一眼自家儿子,示意他凑过来些,一同听自己絮叨。 “娘知道你们赈灾的时候把手中的银钱花光了,但爹娘这些年攒下不少,不管是彩礼、嫁妆还是婚礼的筹备都无需你们操心。” “罗岳去关宁军复命,过个一两日也就回来了。大婚的日子已经请大师算好,定在了十六日之后,一应事宜我们老两口和罗岳都会办好,你俩等着成婚就行。” 祝瑾禾有些羞愧于此时的囊中羞涩,但也相信自己挣银子的能力,更知道在场之人都不是注重黄白之物的。和麒枫对视了一眼,同他一头应了下来。 反正待日后成了一家人,她总能为这个家的富足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 祝瑾禾没想过,待嫁是这样的心情。 算着日子,一日比一日更临近,是真的会觉得时间一时无比缓慢,让人久等不至;一时又太过匆匆,她都还没准备好,便已经到了婚礼前日。 说到婚礼筹备,她是真的如同麒伯母所说的一般,一点儿都不用操心。即便是有些她有心帮忙,也都让众人给阻止了。 反而是麒大哥,包揽了大部分的体力活,比如抬箱笼、买拔步床等等,每日都忙得团团转。 而她除了量量身段尺寸,就是在麒伯母带来的各种绣样、花纹、饰品摆件等等当中,选出合自己心意的。 甚至婚礼当天的菜肴,也千里迢迢从京中请来了欧阳炎彬坐镇,完全用不着她多费一点儿心。 而宾客名单干脆就是小镇上的所有人家。 这个小镇并不大,总共也就只有一百来户。他们是去请教了隔壁邻居之后,才这么决定的。 没错,两家人早就已经尽释前嫌,邻居家对于小两口即将成婚的事也是乐见其成。 富大娘知无不言,说小镇上但凡有条件的人家,成婚时都会在自家门前的巷子里摆满席面,请全镇子的人一起热闹热闹。也不用担心当天会忙不过来,参宴的人都会很乐意过来帮忙,并视之为沾喜气。 当地的很多婚礼习俗,以及各种用品的挑选采购之类,都是富大娘带着沈芷衣一起去的。 祝瑾禾看着大家喜气洋洋的忙碌,一天一天数着日子时,还见到了一位很想要见到的长辈——军医何老。 罗岳回关宁军复命时,将她的事情同何老仔细说了。包括她女扮男装的故事、苏言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以及她即将要与麒枫在小镇成婚的消息。 何老缓了两天情绪,同罗岳说以后再有苏言的消息,不必再告知他一个无关的老头子了,就当做从来没有过这么个徒弟。 而后在他成为军医的几十年来,第一次告假探亲,和罗岳一起踏上了去小镇的行程。 祝瑾禾在看到这位精神矍铄的老头时感动得不得了,知道他专程请了假来参加自己的婚宴,心中欢喜,开启了端茶倒水,捏肩捶背的模式。 富大娘正好在他们家里,顺口问了句:“这是你们家阿瑾的祖父?仙风道骨的,看着是个了不得的人哩。” 祝瑾禾灵光一闪,自己在这个世界没有家人,这位和她同样没有亲人的老人家怎么就不能是她的祖父呢? 她有些怯怯地询问了何老的意思,得到了对方的欣然应允。 于是在麒家人的见证下,她端茶跪地,拥有了一个祖父。而何老也成了此次婚仪上女方唯一的一位娘家人。 婚礼当天。 虽然没有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但是婚仪的热闹程度竟也堪比京中贵族婚宴。 许多人家一大早就让自家能干的人前来帮忙。且这些人或是腰带,或是鞋子,或是头上的发簪等等,都特意选择了红色,来来往往的人都显得喜庆红火。 而厨房里,大伙儿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精致美味的佳肴,都是赞不绝口。 因此原本打算过来帮忙掌勺的几户人家都沦为了帮厨,过程中,欧阳炎彬也很大方的对他们感兴趣的菜品都一一做了指导,忙中不乱,井井有条。 另一边,最大的主院被设置成了婚房,麒枫已经换好了一身大红新郎服,头戴金冠,腰系玉佩,衣衫上袖着精美的龙凤图案,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 此时他端坐于桌前,面无表情听着外头的动静,心中却已经开始焦灼,盼着吉时快些到,好迎自己的新娘去。 而后又有些烦躁,罗岳果然指望不上,派他出去探听阿瑾那边的消息,竟这么久都不回来! 而此时正被惦记的祝瑾禾则还在穿婚服。女子的婚服繁复,她一个人根本就穿不好。 这一整套新娘装都是沈芷衣在京城时就已经备好的,在得知儿子在皇帝面前许下再不回京城的承诺时,她便把婚服从京中带出来,时刻带在行囊中了。 祝瑾禾自然是见过这套婚服的,她甚至还试穿过,而后才按着她的尺寸改了又改。 一整套的凤冠霞帔,以金丝绣成,缀以珍珠玛瑙,连细节之处都可见技艺精湛,处处透着细腻的华彩,既庄重又不失灵动,将她整个人都衬得华丽雍容。 只一打眼,就知道是费了很大心思的。 祝瑾禾很感激,也很庆幸今日之后,她除了拥有一个彼此相爱的丈夫之外,也将和他拥有同一对父母…… 真想让她爸也能够亲眼见到自己现在的幸福!然而终究不太可能。 她收拾好情绪,默默的在未来婆婆、邻居富大娘,以及镇子上的几个十全嬷嬷的帮助下穿上了这套隆重的喜服。 而后由沈芷衣给她挽发,复杂的新娘高髻在她的巧手下很快就盘好了,配上步摇凤冠,大气端庄。 第208章 大婚(一) 两人踏着月色归家时,两位长辈竟也没睡。看到他们脸上的神色,沈芷衣笑得满脸都是喜气,就连向来威严的麒硕也很是开怀,看着他们时都是欣慰神色。 见他们如此,祝瑾禾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今晚麒大哥的举动,恐怕是几人商量好的结果,果然就没有不着急儿女婚事的家长。 她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见麒伯母迫不及待从手上褪下一枚水色极好的玉镯,质地清亮,一看就价值不菲。 看出她有推拒的意思,沈芷衣不由分说的就套在她的手上。 “这是麒家传给长媳的镯子,传到你这已经是第七代了。我前些年担心得很,在见到你之前,都觉得这镯子怕是要传不下去,如今可算是放心了。” 祝瑾禾哭笑不得,打消了推拒的念头,乖乖站着让人给自己套镯子。 沈芷衣越看这个准儿媳妇,怎么看怎么喜欢。而后瞥了一眼自家儿子,示意他凑过来些,一同听自己絮叨。 “娘知道你们赈灾的时候把手中的银钱花光了,但爹娘这些年攒下不少,不管是彩礼、嫁妆还是婚礼的筹备都无需你们操心。” “罗岳去关宁军复命,过个一两日也就回来了。大婚的日子已经请大师算好,定在了十六日之后,一应事宜我们老两口和罗岳都会办好,你俩等着成婚就行。” 祝瑾禾有些羞愧于此时的囊中羞涩,但也相信自己挣银子的能力,更知道在场之人都不是注重黄白之物的。和麒枫对视了一眼,同他一头应了下来。 反正待日后成了一家人,她总能为这个家的富足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 祝瑾禾没想过,待嫁是这样的心情。 算着日子,一日比一日更临近,是真的会觉得时间一时无比缓慢,让人久等不至;一时又太过匆匆,她都还没准备好,便已经到了婚礼前日。 说到婚礼筹备,她是真的如同麒伯母所说的一般,一点儿都不用操心。即便是有些她有心帮忙,也都让众人给阻止了。 反而是麒大哥,包揽了大部分的体力活,比如抬箱笼、买拔步床等等,每日都忙得团团转。 而她除了量量身段尺寸,就是在麒伯母带来的各种绣样、花纹、饰品摆件等等当中,选出合自己心意的。 甚至婚礼当天的菜肴,也千里迢迢从京中请来了欧阳炎彬坐镇,完全用不着她多费一点儿心。 而宾客名单干脆就是小镇上的所有人家。 这个小镇并不大,总共也就只有一百来户。他们是去请教了隔壁邻居之后,才这么决定的。 没错,两家人早就已经尽释前嫌,邻居家对于小两口即将成婚的事也是乐见其成。 富大娘知无不言,说小镇上但凡有条件的人家,成婚时都会在自家门前的巷子里摆满席面,请全镇子的人一起热闹热闹。也不用担心当天会忙不过来,参宴的人都会很乐意过来帮忙,并视之为沾喜气。 当地的很多婚礼习俗,以及各种用品的挑选采购之类,都是富大娘带着沈芷衣一起去的。 祝瑾禾看着大家喜气洋洋的忙碌,一天一天数着日子时,还见到了一位很想要见到的长辈——军医何老。 罗岳回关宁军复命时,将她的事情同何老仔细说了。包括她女扮男装的故事、苏言在京城的所作所为,以及她即将要与麒枫在小镇成婚的消息。 何老缓了两天情绪,同罗岳说以后再有苏言的消息,不必再告知他一个无关的老头子了,就当做从来没有过这么个徒弟。 而后在他成为军医的几十年来,第一次告假探亲,和罗岳一起踏上了去小镇的行程。 祝瑾禾在看到这位精神矍铄的老头时感动得不得了,知道他专程请了假来参加自己的婚宴,心中欢喜,开启了端茶倒水,捏肩捶背的模式。 富大娘正好在他们家里,顺口问了句:“这是你们家阿瑾的祖父?仙风道骨的,看着是个了不得的人哩。” 祝瑾禾灵光一闪,自己在这个世界没有家人,这位和她同样没有亲人的老人家怎么就不能是她的祖父呢? 她有些怯怯地询问了何老的意思,得到了对方的欣然应允。 于是在麒家人的见证下,她端茶跪地,拥有了一个祖父。而何老也成了此次婚仪上女方唯一的一位娘家人。 婚礼当天。 虽然没有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但是婚仪的热闹程度竟也堪比京中贵族婚宴。 许多人家一大早就让自家能干的人前来帮忙。且这些人或是腰带,或是鞋子,或是头上的发簪等等,都特意选择了红色,来来往往的人都显得喜庆红火。 而厨房里,大伙儿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精致美味的佳肴,都是赞不绝口。 因此原本打算过来帮忙掌勺的几户人家都沦为了帮厨,过程中,欧阳炎彬也很大方的对他们感兴趣的菜品都一一做了指导,忙中不乱,井井有条。 另一边,最大的主院被设置成了婚房,麒枫已经换好了一身大红新郎服,头戴金冠,腰系玉佩,衣衫上袖着精美的龙凤图案,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 此时他端坐于桌前,面无表情听着外头的动静,心中却已经开始焦灼,盼着吉时快些到,好迎自己的新娘去。 而后又有些烦躁,罗岳果然指望不上,派他出去探听阿瑾那边的消息,竟这么久都不回来! 而此时正被惦记的祝瑾禾则还在穿婚服。女子的婚服繁复,她一个人根本就穿不好。 这一整套新娘装都是沈芷衣在京城时就已经备好的,在得知儿子在皇帝面前许下再不回京城的承诺时,她便把婚服从京中带出来,时刻带在行囊中了。 祝瑾禾自然是见过这套婚服的,她甚至还试穿过,而后才按着她的尺寸改了又改。 一整套的凤冠霞帔,以金丝绣成,缀以珍珠玛瑙,连细节之处都可见技艺精湛,处处透着细腻的华彩,既庄重又不失灵动,将她整个人都衬得华丽雍容。 只一打眼,就知道是费了很大心思的。 祝瑾禾很感激,也很庆幸今日之后,她除了拥有一个彼此相爱的丈夫之外,也将和他拥有同一对父母…… 真想让她爸也能够亲眼见到自己现在的幸福!然而终究不太可能。 她收拾好情绪,默默的在未来婆婆、邻居富大娘,以及镇子上的几个十全嬷嬷的帮助下穿上了这套隆重的喜服。 而后由沈芷衣给她挽发,复杂的新娘高髻在她的巧手下很快就盘好了,配上步摇凤冠,大气端庄。 第209章 大婚(二) 穿戴好后,祝瑾禾坚持自己给自己上妆。 说实话,这个时代的新娘妆她实在有点接受无能。那厚厚的几层白粉把人画得血色全无就算了,再加上血红色的口脂,她觉得自己散个发,就可以直接去演贞子了。 所以她揽下了化妆的活儿,反其道而行之的给自己化了个伪素颜妆。看似什么都没往脸上涂,其实每个细节都被她精细化处理过了。 毛绒感的眉毛,更显立体的脸部轮廓,稍加修饰过后更大更灵动的眼眸,莹润饱满的粉嫩红唇,强调的是自然而然的美,精致入微,却让人看不出半分雕琢的痕迹。 等装扮好的祝瑾禾走到众人面前,霎时赢得了所有人的惊叹和艳羡。 沈轻芷是很会打扮自己的,然而看着这样的儿媳妇,她还是觉得自己此前的妆容都白瞎了。当即上前将人好一顿夸,顺便决定日后要好好同儿媳妇学学化妆技巧。 众人围着新娘子七嘴八舌的夸赞起来,而后查缺补漏的给她整理浑身上下的搭配,并一一提点后续流程。 祝瑾禾虽然不喜欢这样嘈杂没有秩序的场所,如今却极认真的听每个人的叮嘱,生怕自己错漏了哪一个环节。然而这么多人一起说,内容又着实太多太琐碎,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儿不够用。 沈轻芷看她着急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 “记不住也没关系,待会儿每一个环节都会有人在旁提醒你,现在听听就好。” 祝瑾禾这才放下心来。 没一会儿之后,外头乐声骤起,锣鼓喧天,喇叭齐鸣,爆竹声阵阵,即便待在寝房中也觉震耳欲聋。祝瑾禾吓了一跳的同时,心情也随着这激昂的节奏不断起伏。 知道这是吉时到了,有些紧张。 “快快快,新郎官马上要过来了,给小娘子盖上红盖头。” 才听到有人这么说,她眼前就被红色绸布遮挡了视线,只能看到脚下的一小方土地。 沈轻芷扶住她,令人安心的温柔嗓音响起:“耐心等一等,小枫马上就到。” 果然她就听到了房门外喜气洋洋的吵嚷声。 镇子上的小娘子们在她门外拦门对礼,而她们对面是麒枫和一众公子的声音。 开始似乎是娘子们占了上风,麒枫显然是不擅长应付这种刁钻场面的,却深知钞能力的作用。红封给的很是大方,没一会儿之后,局面便被扭转了。外头恭贺之声不断,纷纷夸赞新郎官大气。 她心脏砰砰跳着,却似乎听到了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 门被敲响,又吱呀一声被打开,她在沈轻芷的搀扶下走出房门,隔着大红喜帕也能感受到一道灼灼视线。 还没等她做任何反应,就觉得自己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被转交到一直站在门外的何老手里。微微苍老的手拖着她,又将她的手交到了一双坚实有力的大掌当中。 她心中安定下来,心中紧张散去不少。 这才清晰听到耳边传来老人家慈爱欣慰的声音:“老夫将孙女儿交给将军,希望将军能不负今日承诺,好好待她。” 祝瑾禾感觉到握住自己的手紧了紧,而后听见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郑重承诺,甚至带着战场上下军令状时的决绝:“晚辈万死不辞!” 她没想过要哭的,特别是成婚这一天。她以前觉得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是最开心的时候,实在没必要哭得形象全无。 然而此时,眼泪无声地滴答落下,止都止不住。 她很肯定大家都看到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样子,因为背上是沈轻芷轻柔的拍抚,耳边是何老体贴的安慰。 而麒大哥更是将那只没牵着自己的手伸到盖头里来,轻轻替她拭泪。 祝瑾禾破涕为笑,拉住那只手,自己轻轻按了按眼角:“我不哭了,你别弄花了我的妆。” 此话一出,身边的人都笑了起来。在这样的氛围下,麒枫牵着祝瑾禾,循着地上的红绸,于众人簇拥之下,穿过不甚宽大的院落,往家门口走去。 按照当地习俗,新人要先到小镇上的祖庙祭拜,才会回到家中拜堂。而门外没了红绸,新娘子是不能下脚的,于是会由新郎官一路背着去往事先也铺好了红绸的祖庙。 祝瑾禾轻轻趴在半蹲于自己面前的宽阔脊背上,明明不是什么过分的举止,却被四周众人的起哄声弄得双颊热烫,还好此时有盖头遮着,没什么人能看到。 而后,看到自己视线范围内,多了一只红彤彤的耳朵。 祝瑾禾咯咯笑了起来:“麒大哥,你是不是害羞啊?” 随即感觉到眼前的人立刻僵了僵,而后扶稳了她,站直身子,在众人的指引下往祖庙的方向走去,半晌才低低回道:“没有。” 祝瑾禾不相信,仍旧咯咯笑着,并且微微低下头,在红色喜帕的遮掩下,偷偷在人后脖颈上留下一个轻吻。 不知何事发生的众人只看到新郎官突然加快了脚步,那大长腿大步往前迈,他们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新郎官着急娶媳妇,也不能不等咱们啊”,而后哄笑声四起。 祝瑾禾趴在麒枫后背上笑得花枝乱颤,倒是没敢再做什么小动作。 祖庙离得不远,两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祭拜的流程很简单,加上他们又只是借住的外乡人,仪程上少了很多讲究。 镇上的居民们帮着供奉上鸡鸭鱼肉,新婚的两人拜了三拜,有当地的智者给他们叮嘱几句,又唱了婚礼的赞歌,不到半个时辰,祝瑾禾又被背着往回走。 一路上,许多半大孩子朝着他们撒花瓣,嘴里不停说着吉祥话,更小一些的孩子则一路随行,蹦蹦跶跶的去接男方迎亲队伍抛过来的红封和糖果。 回到近来已经十分熟悉的小院门口,祝瑾禾先是被牵引着跨过了火盆,而后来到正堂,在司仪的引领之下,牵着红色大花的同心结,来到了端坐在正厅的三位长辈面前。 堂上三位长辈面上都是笑容,看着眼前天造地设的一对小儿女,心满意足。 第209章 大婚(二) 穿戴好后,祝瑾禾坚持自己给自己上妆。 说实话,这个时代的新娘妆她实在有点接受无能。那厚厚的几层白粉把人画得血色全无就算了,再加上血红色的口脂,她觉得自己散个发,就可以直接去演贞子了。 所以她揽下了化妆的活儿,反其道而行之的给自己化了个伪素颜妆。看似什么都没往脸上涂,其实每个细节都被她精细化处理过了。 毛绒感的眉毛,更显立体的脸部轮廓,稍加修饰过后更大更灵动的眼眸,莹润饱满的粉嫩红唇,强调的是自然而然的美,精致入微,却让人看不出半分雕琢的痕迹。 等装扮好的祝瑾禾走到众人面前,霎时赢得了所有人的惊叹和艳羡。 沈轻芷是很会打扮自己的,然而看着这样的儿媳妇,她还是觉得自己此前的妆容都白瞎了。当即上前将人好一顿夸,顺便决定日后要好好同儿媳妇学学化妆技巧。 众人围着新娘子七嘴八舌的夸赞起来,而后查缺补漏的给她整理浑身上下的搭配,并一一提点后续流程。 祝瑾禾虽然不喜欢这样嘈杂没有秩序的场所,如今却极认真的听每个人的叮嘱,生怕自己错漏了哪一个环节。然而这么多人一起说,内容又着实太多太琐碎,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儿不够用。 沈轻芷看她着急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 “记不住也没关系,待会儿每一个环节都会有人在旁提醒你,现在听听就好。” 祝瑾禾这才放下心来。 没一会儿之后,外头乐声骤起,锣鼓喧天,喇叭齐鸣,爆竹声阵阵,即便待在寝房中也觉震耳欲聋。祝瑾禾吓了一跳的同时,心情也随着这激昂的节奏不断起伏。 知道这是吉时到了,有些紧张。 “快快快,新郎官马上要过来了,给小娘子盖上红盖头。” 才听到有人这么说,她眼前就被红色绸布遮挡了视线,只能看到脚下的一小方土地。 沈轻芷扶住她,令人安心的温柔嗓音响起:“耐心等一等,小枫马上就到。” 果然她就听到了房门外喜气洋洋的吵嚷声。 镇子上的小娘子们在她门外拦门对礼,而她们对面是麒枫和一众公子的声音。 开始似乎是娘子们占了上风,麒枫显然是不擅长应付这种刁钻场面的,却深知钞能力的作用。红封给的很是大方,没一会儿之后,局面便被扭转了。外头恭贺之声不断,纷纷夸赞新郎官大气。 她心脏砰砰跳着,却似乎听到了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 门被敲响,又吱呀一声被打开,她在沈轻芷的搀扶下走出房门,隔着大红喜帕也能感受到一道灼灼视线。 还没等她做任何反应,就觉得自己如同牵线木偶一般被转交到一直站在门外的何老手里。微微苍老的手拖着她,又将她的手交到了一双坚实有力的大掌当中。 她心中安定下来,心中紧张散去不少。 这才清晰听到耳边传来老人家慈爱欣慰的声音:“老夫将孙女儿交给将军,希望将军能不负今日承诺,好好待她。” 祝瑾禾感觉到握住自己的手紧了紧,而后听见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郑重承诺,甚至带着战场上下军令状时的决绝:“晚辈万死不辞!” 她没想过要哭的,特别是成婚这一天。她以前觉得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是最开心的时候,实在没必要哭得形象全无。 然而此时,眼泪无声地滴答落下,止都止不住。 她很肯定大家都看到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样子,因为背上是沈轻芷轻柔的拍抚,耳边是何老体贴的安慰。 而麒大哥更是将那只没牵着自己的手伸到盖头里来,轻轻替她拭泪。 祝瑾禾破涕为笑,拉住那只手,自己轻轻按了按眼角:“我不哭了,你别弄花了我的妆。” 此话一出,身边的人都笑了起来。在这样的氛围下,麒枫牵着祝瑾禾,循着地上的红绸,于众人簇拥之下,穿过不甚宽大的院落,往家门口走去。 按照当地习俗,新人要先到小镇上的祖庙祭拜,才会回到家中拜堂。而门外没了红绸,新娘子是不能下脚的,于是会由新郎官一路背着去往事先也铺好了红绸的祖庙。 祝瑾禾轻轻趴在半蹲于自己面前的宽阔脊背上,明明不是什么过分的举止,却被四周众人的起哄声弄得双颊热烫,还好此时有盖头遮着,没什么人能看到。 而后,看到自己视线范围内,多了一只红彤彤的耳朵。 祝瑾禾咯咯笑了起来:“麒大哥,你是不是害羞啊?” 随即感觉到眼前的人立刻僵了僵,而后扶稳了她,站直身子,在众人的指引下往祖庙的方向走去,半晌才低低回道:“没有。” 祝瑾禾不相信,仍旧咯咯笑着,并且微微低下头,在红色喜帕的遮掩下,偷偷在人后脖颈上留下一个轻吻。 不知何事发生的众人只看到新郎官突然加快了脚步,那大长腿大步往前迈,他们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新郎官着急娶媳妇,也不能不等咱们啊”,而后哄笑声四起。 祝瑾禾趴在麒枫后背上笑得花枝乱颤,倒是没敢再做什么小动作。 祖庙离得不远,两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祭拜的流程很简单,加上他们又只是借住的外乡人,仪程上少了很多讲究。 镇上的居民们帮着供奉上鸡鸭鱼肉,新婚的两人拜了三拜,有当地的智者给他们叮嘱几句,又唱了婚礼的赞歌,不到半个时辰,祝瑾禾又被背着往回走。 一路上,许多半大孩子朝着他们撒花瓣,嘴里不停说着吉祥话,更小一些的孩子则一路随行,蹦蹦跶跶的去接男方迎亲队伍抛过来的红封和糖果。 回到近来已经十分熟悉的小院门口,祝瑾禾先是被牵引着跨过了火盆,而后来到正堂,在司仪的引领之下,牵着红色大花的同心结,来到了端坐在正厅的三位长辈面前。 堂上三位长辈面上都是笑容,看着眼前天造地设的一对小儿女,心满意足。 第210章 大婚(三) 随着司仪的一声声唱喏,祝瑾禾与麒枫虔诚拜了天地,又跪拜了父母亲人,而后才彼此对拜。 二人作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接受着在场众人的齐声祝福。祝瑾禾于此时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婚礼的意义,是身边人对彼此的承诺,是亲朋好友的见证,也是对未来的无尽祝福和期待。 在这样的氛围中拜完堂,他们又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被带入洞房。身后原本跟了许多人,跃跃欲试想要搞点儿事情,却在麒枫一眼扫过去之后,悻悻然的没敢再跟着。 啧,这就算跟上去了,谁借他们胆子敢闹洞房啊? 祝瑾禾对此全然不知,一路乖巧的被带到撒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等许多东西的喜床上坐着,安静的等着被挑盖头。 她听说京中成婚是在新郎官出去敬酒回来才能掀盖头的,幸而小镇上并没有这样的讲究,否则岂不是太折腾新娘子了? 祝瑾禾一边思绪乱飞地庆幸他们选了个好地方落脚,一边看着眼前多出来的一根秤杆,有些紧张。 随着一旁司仪的唱词说完,盖头当即就被挑开。 祝瑾禾视物范围大大增加,首先看到的依旧还是满眼的红,新房被布置得很是喜庆,红色双喜窗花、红色垂帘、红色喜烛,甚至连桌布、酒器都是红色的。 而屋内零星跟进来的几个没被麒枫眼色波及,还想着要闹洞房的人,和最近与他们相熟了些的龙凤胎兄妹,以及一群看不懂人脸色的岁孩童,全都被眼前新娘子的容貌给震惊了。 他们方才虽进了新房中,却莫名的不敢太过吵吵,然而此时见到这么漂亮的一个新娘子,都没忍住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 祝瑾禾顺着这些惊呼声看过去,朝他们回以真诚的微笑。 而后抬头去看身侧挑盖头的人,就见他也如周围众人一般,有些愣神的看着自己,手中仍旧握着杆秤,完全没听到一旁司仪正催促他进行下一个环节。 祝瑾禾好笑地拉了拉他的袖子,麒枫才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又向司仪询问了一遍接下来的流程。 司仪大娘心知肚明的捂着嘴笑,直言这么漂亮的娘子,哪个新郎官能不迷糊,才又很耐心地给他讲了一遍唱词。 之后便是喝合卺酒、结发等一系列的流程,在场的众人都没怎么出声,像是在观摩什么艺术电影似的。 就连偶尔想跟旁人讨论几句,或是下意识发出的惊呼声,也都压得低低的,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一对儿神仙似的新婚夫妇。 待流程走完,麒枫又朝众人看去一眼,也不需要多言,众人哗啦啦牵着孩子就往外走,新房里顿时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祝瑾禾有些好笑,这可真是她见过的最为安静的闹洞房了。也幸好麒大哥自带气场,她可不喜欢被人围观戏弄,就算是善意的也不行。 而麒枫在众人离开后,第一时间去帮她拆头上的凤冠。 一见此时没人了,祝瑾禾也不再端着,笔挺的脊背弯成累垮了的姿势,嘴上倒是停不下来的叽叽喳喳起来。 “没想到当新娘子会这么累,这衣服好重,凤冠也好重,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被封印了,哎呀,脖子好酸……” 她说着眼神上瞟,对上麒枫心疼的眼神,心情立刻就变得更好了,嘴角上更加上扬起来:“但毕竟是成亲嘛,还得到这么多人的祝福,今天再累也很开心,你觉得呢,夫君?” 正在给她拆发髻上一个卡扣的麒枫手一抖,一不小心将人头皮给扯疼了。 他回视坐在床上,龇牙咧嘴喊疼,嘴角却始终上扬的阿瑾,严肃了脸上的神色:“别闹,先拆发冠。” 手上的动作却愈发轻柔谨慎起来。 祝瑾禾看着他因为一声夫君,就又红起来的耳根,没再说话,眼中笑意却怎么掩都掩不住。 麒枫终于拆好凤冠之后,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他还需出去应付宾客。 揉了揉眼前人的发顶,他轻声嘱咐道:“等下我让欧阳送一桌你喜欢吃的菜过来,别饿着自己,吃完好好休息。我出去应酬,会尽快回来。” 祝瑾禾想到他尽快回来后会发生的事,也不敢再调皮了,只抿着唇一脸乖巧的点点头,目送他大步离开。 果然没一会儿之后,欧阳炎彬就送了一大桌子菜过来。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在新房多待,给她送完饭,又代京中渝掌柜等人传达了祝福之意,便也离开了。 新房中,祝瑾禾一个人埋头吃饭,也吃得津津有味。 虽然今日婚仪一切从简,但零零碎碎的流程加起来竟也费去不少时间。她从一大早起来梳妆打扮到现在日暮西斜,就只吃过几块小点心而已,可不是饿坏了吗? 然而她也没敢多吃,只吃到半饱就让人将饭菜都撤了下去。 没等她开始想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两名邻居家送过来帮忙的侍女便敲门进来了,开始兢兢业业的展开她们所负责的工作。 帮她给浴房中那个大桶装满了温度适宜的热水,还撒上香香的玫瑰花瓣,又给她解下了繁复的婚服…… 要不是她极力反对,就连沐浴时,侍女们都想要站一旁伺候着,周到得让她这个来自后世的人很不习惯。 眼见她们在自己的坚持下,终于都站回门外守着去了,祝瑾禾这才松了口气,舒舒服服的进浴桶里泡着。 洗好澡,穿上方才侍女们备在一旁的“睡衣”,祝瑾禾有些一言难尽。 来了这个时代这么久,她自然知道如今穿在自己身上的衣服绝不是正常睡衣。方才叠在那儿,她还以为只是因着今日大婚,把普通睡衣换成了红色款。 然而穿上才知道,这根本就不能算是衣服,明明就是件薄纱而已! 古人果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保守,这若隐若现的,能遮住的着实有限。 领口开得极深,她勉强把v领拢了拢,才觉得自己不至于过分“风尘气”。腰间还有掐腰设计,一条黑色缎带勒着她的细腰,更显出玲珑有致的弧度。 祝瑾禾看着镜中的自己,那里头似乎完全变了个人,一身红色曳地长裙,有点儿飘飘若仙,但更多的是妖艳。 她觉得有些羞耻,然而,又有点儿想看看麒大哥见到这样的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一番思想斗争之后,终究没有将衣服换下来。 第210章 大婚(三) 随着司仪的一声声唱喏,祝瑾禾与麒枫虔诚拜了天地,又跪拜了父母亲人,而后才彼此对拜。 二人作为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接受着在场众人的齐声祝福。祝瑾禾于此时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婚礼的意义,是身边人对彼此的承诺,是亲朋好友的见证,也是对未来的无尽祝福和期待。 在这样的氛围中拜完堂,他们又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被带入洞房。身后原本跟了许多人,跃跃欲试想要搞点儿事情,却在麒枫一眼扫过去之后,悻悻然的没敢再跟着。 啧,这就算跟上去了,谁借他们胆子敢闹洞房啊? 祝瑾禾对此全然不知,一路乖巧的被带到撒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等许多东西的喜床上坐着,安静的等着被挑盖头。 她听说京中成婚是在新郎官出去敬酒回来才能掀盖头的,幸而小镇上并没有这样的讲究,否则岂不是太折腾新娘子了? 祝瑾禾一边思绪乱飞地庆幸他们选了个好地方落脚,一边看着眼前多出来的一根秤杆,有些紧张。 随着一旁司仪的唱词说完,盖头当即就被挑开。 祝瑾禾视物范围大大增加,首先看到的依旧还是满眼的红,新房被布置得很是喜庆,红色双喜窗花、红色垂帘、红色喜烛,甚至连桌布、酒器都是红色的。 而屋内零星跟进来的几个没被麒枫眼色波及,还想着要闹洞房的人,和最近与他们相熟了些的龙凤胎兄妹,以及一群看不懂人脸色的岁孩童,全都被眼前新娘子的容貌给震惊了。 他们方才虽进了新房中,却莫名的不敢太过吵吵,然而此时见到这么漂亮的一个新娘子,都没忍住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 祝瑾禾顺着这些惊呼声看过去,朝他们回以真诚的微笑。 而后抬头去看身侧挑盖头的人,就见他也如周围众人一般,有些愣神的看着自己,手中仍旧握着杆秤,完全没听到一旁司仪正催促他进行下一个环节。 祝瑾禾好笑地拉了拉他的袖子,麒枫才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又向司仪询问了一遍接下来的流程。 司仪大娘心知肚明的捂着嘴笑,直言这么漂亮的娘子,哪个新郎官能不迷糊,才又很耐心地给他讲了一遍唱词。 之后便是喝合卺酒、结发等一系列的流程,在场的众人都没怎么出声,像是在观摩什么艺术电影似的。 就连偶尔想跟旁人讨论几句,或是下意识发出的惊呼声,也都压得低低的,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一对儿神仙似的新婚夫妇。 待流程走完,麒枫又朝众人看去一眼,也不需要多言,众人哗啦啦牵着孩子就往外走,新房里顿时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祝瑾禾有些好笑,这可真是她见过的最为安静的闹洞房了。也幸好麒大哥自带气场,她可不喜欢被人围观戏弄,就算是善意的也不行。 而麒枫在众人离开后,第一时间去帮她拆头上的凤冠。 一见此时没人了,祝瑾禾也不再端着,笔挺的脊背弯成累垮了的姿势,嘴上倒是停不下来的叽叽喳喳起来。 “没想到当新娘子会这么累,这衣服好重,凤冠也好重,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被封印了,哎呀,脖子好酸……” 她说着眼神上瞟,对上麒枫心疼的眼神,心情立刻就变得更好了,嘴角上更加上扬起来:“但毕竟是成亲嘛,还得到这么多人的祝福,今天再累也很开心,你觉得呢,夫君?” 正在给她拆发髻上一个卡扣的麒枫手一抖,一不小心将人头皮给扯疼了。 他回视坐在床上,龇牙咧嘴喊疼,嘴角却始终上扬的阿瑾,严肃了脸上的神色:“别闹,先拆发冠。” 手上的动作却愈发轻柔谨慎起来。 祝瑾禾看着他因为一声夫君,就又红起来的耳根,没再说话,眼中笑意却怎么掩都掩不住。 麒枫终于拆好凤冠之后,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他还需出去应付宾客。 揉了揉眼前人的发顶,他轻声嘱咐道:“等下我让欧阳送一桌你喜欢吃的菜过来,别饿着自己,吃完好好休息。我出去应酬,会尽快回来。” 祝瑾禾想到他尽快回来后会发生的事,也不敢再调皮了,只抿着唇一脸乖巧的点点头,目送他大步离开。 果然没一会儿之后,欧阳炎彬就送了一大桌子菜过来。他一个大男人,不好在新房多待,给她送完饭,又代京中渝掌柜等人传达了祝福之意,便也离开了。 新房中,祝瑾禾一个人埋头吃饭,也吃得津津有味。 虽然今日婚仪一切从简,但零零碎碎的流程加起来竟也费去不少时间。她从一大早起来梳妆打扮到现在日暮西斜,就只吃过几块小点心而已,可不是饿坏了吗? 然而她也没敢多吃,只吃到半饱就让人将饭菜都撤了下去。 没等她开始想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两名邻居家送过来帮忙的侍女便敲门进来了,开始兢兢业业的展开她们所负责的工作。 帮她给浴房中那个大桶装满了温度适宜的热水,还撒上香香的玫瑰花瓣,又给她解下了繁复的婚服…… 要不是她极力反对,就连沐浴时,侍女们都想要站一旁伺候着,周到得让她这个来自后世的人很不习惯。 眼见她们在自己的坚持下,终于都站回门外守着去了,祝瑾禾这才松了口气,舒舒服服的进浴桶里泡着。 洗好澡,穿上方才侍女们备在一旁的“睡衣”,祝瑾禾有些一言难尽。 来了这个时代这么久,她自然知道如今穿在自己身上的衣服绝不是正常睡衣。方才叠在那儿,她还以为只是因着今日大婚,把普通睡衣换成了红色款。 然而穿上才知道,这根本就不能算是衣服,明明就是件薄纱而已! 古人果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保守,这若隐若现的,能遮住的着实有限。 领口开得极深,她勉强把v领拢了拢,才觉得自己不至于过分“风尘气”。腰间还有掐腰设计,一条黑色缎带勒着她的细腰,更显出玲珑有致的弧度。 祝瑾禾看着镜中的自己,那里头似乎完全变了个人,一身红色曳地长裙,有点儿飘飘若仙,但更多的是妖艳。 她觉得有些羞耻,然而,又有点儿想看看麒大哥见到这样的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一番思想斗争之后,终究没有将衣服换下来。 第211章 大婚(完结) 相比于婚房的静谧,外头酒桌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众人即便有点儿怵麒枫,然而喝了点儿酒,很快就放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勾肩搭背的给他劝酒。 麒枫虽尽量避免多喝酒,然而今天这样的日子,还是要给宾客们面子。 自觉替他挡酒的罗岳和隔壁家富如海,很快就喝的醉醺醺的。毕竟他们三人的酒量再好,和整条巷子的镇民们相比显然悬殊得很。 所以麒枫一圈敬酒下来,难免还是喝得有点儿多。但他极有分寸,在这些人又要缠上来同自己再喝一轮之前,装醉躲了过去。 在新房门口时,他低头闻到自己身上浓重的酒气,果断绕到客房先将自己洗干净了。而后反复确认过,身上虽然不可避免残留一些酒气,却已经比方才好了很多,这才推开门,迈进了两人的新房。 进门之后,见到坐在桌子后头等着自己的阿瑾,心情都更好了几分,他轻笑着走过去:“今天不是说累了吗?怎么不先休息一会儿?” 祝瑾禾见他此时难得的慵懒气质,以及还没走近就闻到的清冽酒气,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喝多了。 原本设想着在人进来时要如何凹造型的,此时全都抛诸脑后了,只连忙倒了一杯桌上的醒酒汤递过去。 麒枫一开始并未发现什么不同,但阿瑾起身给自己倒茶时,他便将眼前之景全数纳入眼帘。透过那层薄纱,隐约可以窥见其下曼妙轮廓,而随着她倒茶的动作,薄纱布料在身体曲线上绷紧,所见便更为清晰。 他脑中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还想着非礼勿视,下一刻又恍然想起他们现在是夫妻了,而自己的小妻子在洞房花烛夜穿成这般,自然是为了给他看的。 祝瑾禾眼见递出去的醒酒汤没有人接,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到那落在自己身体上,如有实质的目光。 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这套有些不太得体的“睡衣”,瞬间也有点儿窘迫。 然而看着对面只是默默看着自己,并没有多余反应的男人,所以这是……无动于衷?她偷偷再检查了着装,应该不至于啊? 而后也只能秉持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假装无事发生地把手中的醒酒汤递出去:“麒大哥不喝醒酒汤吗?我都闻到你身上的酒味儿了。” 麒枫没接那杯醒酒汤,却一把握住了那递着绯红酒盏的皓白手腕,杯子霎时倾倒,晾凉的琥珀色液体洒落在两人手上,竟有些旖旎。 祝瑾禾只觉得手腕上一个拉扯,自己眨眼间就坐在麒枫腿上了。 麒枫揽着怀中人纤细的腰肢,极力克制自己,低声回答她的问题:“别担心,我没醉,沐浴前也喝过醒酒汤了”,而后诱哄一般:“不信你凑近闻闻。” 祝瑾禾不敢闻,因为离自己很近的那双眼睛里,在她身上逡巡时,侵略意味过重。 她有些不自然地拢了拢衣襟,然而看着眼前人很快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模样,莫名的胜负欲突然冒头。 “酒味儿有什么好闻的,我今日泡了花瓣澡,要不,夫君闻闻是什么花?” 话音才落,就感觉自己被突然抱了起来,往里间的床榻而去。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么一点儿路,这人竟然还用上了轻功。 她暗自懊恼,怎么一句话而已,就好像将人撩拨得有点儿过了呢?然而只一瞬间的功夫,她就被压在了被褥上,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 麒枫察觉出不对劲,坐起身将人捞回怀里:“怎么了?撞到哪儿了?” 祝瑾禾红着脸:“床上那些东西,硌着我了。”怎么搞得自己像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里那个豌豆公主似的? 麒枫这才匀出点注意力往床上看,单手将人搂了起来,另一只手一扬床单,那些喜糖喜果哗啦啦都掉到了地上。 而后一言不发,继续将人禁锢在床上。 祝瑾禾被吻得有点儿窒息,然而也还算配合,但即便是此时有些迟钝的脑子也逐渐感觉到了那双大手似乎在自己身上寻些什么。 半晌过后那双手才有些无奈的停住了,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阿瑾,这衣服还要吗?” 祝瑾禾愣愣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他这是找不着裙子上的盘扣,失了解开的耐心了。 她忍着笑,将人从自己身上推开了些,主动翻过身去侧躺着,露出了后背那一排暗扣。 “裙子效果不错,自然要留着。就是扣子太难系了,我方才弄了好半天呢。” 而摇曳烛光中,麒枫只瞥了一眼红色衣衫中藏着的那一排小小的暗扣,目光便流连在眼前人不经意的妖娆姿态上。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纱衣之下,削薄的脊背,下凹的腰线,圆润挺翘的tun,以及从红色裙摆处露出来的细长白皙的双腿,一再在他眼前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祝瑾禾不明白,自己正好好的调侃人呢,怎么突然就失控了。 红裙子最终没能保住,刺啦一声,被人从背后撕碎,三两下就丢去和地上的喜果为伍了。而她自己,也被人从身后完全覆了上来…… 新房内,巫山云雨,被翻红浪,女子呜呜咽咽的求饶声夜半才止。 日上三竿,祝瑾禾醒来时,便看到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之后,瞬间就清醒了。想起自己已经成婚,眼前人是自己的夫君了。 心中欢喜的同时,顺着环住自己的力道,乖顺的窝回对方怀里。 感受到身上虽然被车碾压过一般的酸疼,然而清清爽爽的,应是这人在自己睡着之后帮她清洗过了,就连被单床褥也都不是昨夜被他们摧残过的那些。 她眯着眼笑,有些欣赏自己夫君体贴又爱干净的好习惯。 然而她有些扭捏,对于这般坦诚相对还有些不习惯:“连床单都换了,怎么衣服没换上。” 麒枫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解释道:“红木衣柜昨日才打好搬过来,你的衣物还未及放过来,昨夜那件已经不成穿了,没办法换。” 想起昨夜的疯狂,祝瑾禾双颊蔓上红晕,小小声嘀咕:“那你自己的呢,总不能也是没衣服?” 麒枫继续亲了亲她红润脸颊,才慢悠悠开口:“有的,但我比较喜欢如今这般。” 祝瑾禾目瞪口呆,果然男人成婚以后,脸皮都是见风长的! 麒枫见她说不过自己,羞得连脖子到肩头都泛起了粉色,有些蠢蠢欲动:“还想再睡吗?” 祝瑾禾摇头:“这么晚了,你应该早点叫醒我的,今天不是应该去给公婆敬茶的吗?” “母亲昨日便吩咐过了,不必早起,午时一家人一起吃饭便成。” 祝瑾禾原本都要起床了,此时闻言,便又躺了回来:“母亲人真好。” 她一个现代人,自然也是不想守古代那些没必要的繁文缛节的,知道麒枫爸妈是真的不在意,便也没有勉强自己。 “那还想再睡吗?” 祝瑾禾疑惑抬头,都睡到自然醒了,还睡什么?她只是不想着急忙慌赶去请安而已,早饭还是要起来吃的。 然而才抬起头来,就被人吻在唇上,好一会儿之后才被放开,男人低低在她耳边又问了一句:“再睡会儿?” ??所以不是她以为的那种睡? 想起昨夜的极致-欢愉,祝瑾禾无意识揪紧了身下的床单,又想到自己几度求饶,嗓子都喊哑了,还是没被放过,瞬间觉得自己需要缓缓。 于是果断推开了凑过来的男人,想了个能说服人的理由:“我饿了。”看天亮的程度,应该将近十点了,而且昨晚运动量过大,她确实饿了。 麒枫失笑,趴在她肩窝缓了缓情绪,而后利落起身:“行,先去吃点东西。” 祝瑾禾拥着锦被,跟着他坐了起来。 麒枫看见她雪白圆润的香肩上那几处明显的痕迹,眸色黯了黯,随即转过身去拿自己的衣物:“阿瑾等一等,我去把你的衣箱和妆奁都搬过来。” 而后,祝瑾禾便眼睁睁看着他从床上大喇喇起来了。健硕有力的身形,就这么完完全全展现在她眼前。 麒枫感受到来自身后的视线,起初还有些诧异,而后失笑,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被“美色”所惑。 他故意慢吞吞的穿衣,里衣穿好,敞着衣襟走到小妻子面前,刻意展现昨夜被她抚过多次的腹肌:“阿瑾看看,为夫腹部是不是受伤了?” 原本见他突然转过来,祝瑾禾就想要赶紧转开视线避免自己被抓包的,听他这么说,才狐疑地朝他所指之处看过去。 就见那充满力量与美感的紧致腹肌上,有几条细细的红痕。是她昨夜受不住时,不慎抓到的。 而今这个中了一箭都能面不改色的人,管这叫受伤了? 见她不说话,还变本加厉拉过她的手放上去:“看不清?那估计能感受到伤口。” 祝瑾禾想把手抽回来,却突然发现那手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待她再回过神来,看到自己的指尖轻轻抚过古铜色腹肌上那所谓的伤口时,下意识就将手背到身后,完全顾不上自己此时的行为有多掩耳盗铃。 向来情绪内敛的麒枫因她的举动笑得差点儿停不下来,他连人带被子的将人搂入怀中:“我觉得没那么饿,要不待会儿再吃?” 祝瑾禾觉得丢了面子,埋首在他怀中不肯出来。 经过昨夜,麒枫很知道她哪里怕痒,手伸进被子中,没一会儿之后,祝瑾禾丢盔弃甲,裹在被子里的笑声闷闷的传了出来:“哈哈哈,那就,哈哈,待会儿吃也行。” 很快,笑声又逐渐变成了喘息声。直到最后,两人的早餐也没能吃成,甚至差点儿就错过了和家人约好的午饭时间。 吃饭时,迎着三位长辈调侃的目光,祝瑾禾差点儿没把头埋进饭碗里,只有麒枫仍旧八风不动,时不时还记得给不好意思的她夹几筷子菜。 祝瑾禾看着身旁人理直气壮的模样,觉得自己大概得多多习惯这样的情况。 ……(全文完) 完结撒花!人生中第一部长篇小说,能写到45万字,对自己表示满意。虽然成绩很一般,但会积极改进,继续坚持,希望下一本能奔100万字去,希望成绩越来越好! 感谢各位读者宝宝在评论中的建议和夸赞,看到这里的宝宝求写书评或者点一下用爱发电哦。 最后,祝大家生活愉快! 第211章 大婚(完结) 相比于婚房的静谧,外头酒桌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众人即便有点儿怵麒枫,然而喝了点儿酒,很快就放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勾肩搭背的给他劝酒。 麒枫虽尽量避免多喝酒,然而今天这样的日子,还是要给宾客们面子。 自觉替他挡酒的罗岳和隔壁家富如海,很快就喝的醉醺醺的。毕竟他们三人的酒量再好,和整条巷子的镇民们相比显然悬殊得很。 所以麒枫一圈敬酒下来,难免还是喝得有点儿多。但他极有分寸,在这些人又要缠上来同自己再喝一轮之前,装醉躲了过去。 在新房门口时,他低头闻到自己身上浓重的酒气,果断绕到客房先将自己洗干净了。而后反复确认过,身上虽然不可避免残留一些酒气,却已经比方才好了很多,这才推开门,迈进了两人的新房。 进门之后,见到坐在桌子后头等着自己的阿瑾,心情都更好了几分,他轻笑着走过去:“今天不是说累了吗?怎么不先休息一会儿?” 祝瑾禾见他此时难得的慵懒气质,以及还没走近就闻到的清冽酒气,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喝多了。 原本设想着在人进来时要如何凹造型的,此时全都抛诸脑后了,只连忙倒了一杯桌上的醒酒汤递过去。 麒枫一开始并未发现什么不同,但阿瑾起身给自己倒茶时,他便将眼前之景全数纳入眼帘。透过那层薄纱,隐约可以窥见其下曼妙轮廓,而随着她倒茶的动作,薄纱布料在身体曲线上绷紧,所见便更为清晰。 他脑中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还想着非礼勿视,下一刻又恍然想起他们现在是夫妻了,而自己的小妻子在洞房花烛夜穿成这般,自然是为了给他看的。 祝瑾禾眼见递出去的醒酒汤没有人接,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到那落在自己身体上,如有实质的目光。 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这套有些不太得体的“睡衣”,瞬间也有点儿窘迫。 然而看着对面只是默默看着自己,并没有多余反应的男人,所以这是……无动于衷?她偷偷再检查了着装,应该不至于啊? 而后也只能秉持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假装无事发生地把手中的醒酒汤递出去:“麒大哥不喝醒酒汤吗?我都闻到你身上的酒味儿了。” 麒枫没接那杯醒酒汤,却一把握住了那递着绯红酒盏的皓白手腕,杯子霎时倾倒,晾凉的琥珀色液体洒落在两人手上,竟有些旖旎。 祝瑾禾只觉得手腕上一个拉扯,自己眨眼间就坐在麒枫腿上了。 麒枫揽着怀中人纤细的腰肢,极力克制自己,低声回答她的问题:“别担心,我没醉,沐浴前也喝过醒酒汤了”,而后诱哄一般:“不信你凑近闻闻。” 祝瑾禾不敢闻,因为离自己很近的那双眼睛里,在她身上逡巡时,侵略意味过重。 她有些不自然地拢了拢衣襟,然而看着眼前人很快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模样,莫名的胜负欲突然冒头。 “酒味儿有什么好闻的,我今日泡了花瓣澡,要不,夫君闻闻是什么花?” 话音才落,就感觉自己被突然抱了起来,往里间的床榻而去。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么一点儿路,这人竟然还用上了轻功。 她暗自懊恼,怎么一句话而已,就好像将人撩拨得有点儿过了呢?然而只一瞬间的功夫,她就被压在了被褥上,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 麒枫察觉出不对劲,坐起身将人捞回怀里:“怎么了?撞到哪儿了?” 祝瑾禾红着脸:“床上那些东西,硌着我了。”怎么搞得自己像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里那个豌豆公主似的? 麒枫这才匀出点注意力往床上看,单手将人搂了起来,另一只手一扬床单,那些喜糖喜果哗啦啦都掉到了地上。 而后一言不发,继续将人禁锢在床上。 祝瑾禾被吻得有点儿窒息,然而也还算配合,但即便是此时有些迟钝的脑子也逐渐感觉到了那双大手似乎在自己身上寻些什么。 半晌过后那双手才有些无奈的停住了,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阿瑾,这衣服还要吗?” 祝瑾禾愣愣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他这是找不着裙子上的盘扣,失了解开的耐心了。 她忍着笑,将人从自己身上推开了些,主动翻过身去侧躺着,露出了后背那一排暗扣。 “裙子效果不错,自然要留着。就是扣子太难系了,我方才弄了好半天呢。” 而摇曳烛光中,麒枫只瞥了一眼红色衣衫中藏着的那一排小小的暗扣,目光便流连在眼前人不经意的妖娆姿态上。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纱衣之下,削薄的脊背,下凹的腰线,圆润挺翘的tun,以及从红色裙摆处露出来的细长白皙的双腿,一再在他眼前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祝瑾禾不明白,自己正好好的调侃人呢,怎么突然就失控了。 红裙子最终没能保住,刺啦一声,被人从背后撕碎,三两下就丢去和地上的喜果为伍了。而她自己,也被人从身后完全覆了上来…… 新房内,巫山云雨,被翻红浪,女子呜呜咽咽的求饶声夜半才止。 日上三竿,祝瑾禾醒来时,便看到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之后,瞬间就清醒了。想起自己已经成婚,眼前人是自己的夫君了。 心中欢喜的同时,顺着环住自己的力道,乖顺的窝回对方怀里。 感受到身上虽然被车碾压过一般的酸疼,然而清清爽爽的,应是这人在自己睡着之后帮她清洗过了,就连被单床褥也都不是昨夜被他们摧残过的那些。 她眯着眼笑,有些欣赏自己夫君体贴又爱干净的好习惯。 然而她有些扭捏,对于这般坦诚相对还有些不习惯:“连床单都换了,怎么衣服没换上。” 麒枫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解释道:“红木衣柜昨日才打好搬过来,你的衣物还未及放过来,昨夜那件已经不成穿了,没办法换。” 想起昨夜的疯狂,祝瑾禾双颊蔓上红晕,小小声嘀咕:“那你自己的呢,总不能也是没衣服?” 麒枫继续亲了亲她红润脸颊,才慢悠悠开口:“有的,但我比较喜欢如今这般。” 祝瑾禾目瞪口呆,果然男人成婚以后,脸皮都是见风长的! 麒枫见她说不过自己,羞得连脖子到肩头都泛起了粉色,有些蠢蠢欲动:“还想再睡吗?” 祝瑾禾摇头:“这么晚了,你应该早点叫醒我的,今天不是应该去给公婆敬茶的吗?” “母亲昨日便吩咐过了,不必早起,午时一家人一起吃饭便成。” 祝瑾禾原本都要起床了,此时闻言,便又躺了回来:“母亲人真好。” 她一个现代人,自然也是不想守古代那些没必要的繁文缛节的,知道麒枫爸妈是真的不在意,便也没有勉强自己。 “那还想再睡吗?” 祝瑾禾疑惑抬头,都睡到自然醒了,还睡什么?她只是不想着急忙慌赶去请安而已,早饭还是要起来吃的。 然而才抬起头来,就被人吻在唇上,好一会儿之后才被放开,男人低低在她耳边又问了一句:“再睡会儿?” ??所以不是她以为的那种睡? 想起昨夜的极致-欢愉,祝瑾禾无意识揪紧了身下的床单,又想到自己几度求饶,嗓子都喊哑了,还是没被放过,瞬间觉得自己需要缓缓。 于是果断推开了凑过来的男人,想了个能说服人的理由:“我饿了。”看天亮的程度,应该将近十点了,而且昨晚运动量过大,她确实饿了。 麒枫失笑,趴在她肩窝缓了缓情绪,而后利落起身:“行,先去吃点东西。” 祝瑾禾拥着锦被,跟着他坐了起来。 麒枫看见她雪白圆润的香肩上那几处明显的痕迹,眸色黯了黯,随即转过身去拿自己的衣物:“阿瑾等一等,我去把你的衣箱和妆奁都搬过来。” 而后,祝瑾禾便眼睁睁看着他从床上大喇喇起来了。健硕有力的身形,就这么完完全全展现在她眼前。 麒枫感受到来自身后的视线,起初还有些诧异,而后失笑,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被“美色”所惑。 他故意慢吞吞的穿衣,里衣穿好,敞着衣襟走到小妻子面前,刻意展现昨夜被她抚过多次的腹肌:“阿瑾看看,为夫腹部是不是受伤了?” 原本见他突然转过来,祝瑾禾就想要赶紧转开视线避免自己被抓包的,听他这么说,才狐疑地朝他所指之处看过去。 就见那充满力量与美感的紧致腹肌上,有几条细细的红痕。是她昨夜受不住时,不慎抓到的。 而今这个中了一箭都能面不改色的人,管这叫受伤了? 见她不说话,还变本加厉拉过她的手放上去:“看不清?那估计能感受到伤口。” 祝瑾禾想把手抽回来,却突然发现那手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待她再回过神来,看到自己的指尖轻轻抚过古铜色腹肌上那所谓的伤口时,下意识就将手背到身后,完全顾不上自己此时的行为有多掩耳盗铃。 向来情绪内敛的麒枫因她的举动笑得差点儿停不下来,他连人带被子的将人搂入怀中:“我觉得没那么饿,要不待会儿再吃?” 祝瑾禾觉得丢了面子,埋首在他怀中不肯出来。 经过昨夜,麒枫很知道她哪里怕痒,手伸进被子中,没一会儿之后,祝瑾禾丢盔弃甲,裹在被子里的笑声闷闷的传了出来:“哈哈哈,那就,哈哈,待会儿吃也行。” 很快,笑声又逐渐变成了喘息声。直到最后,两人的早餐也没能吃成,甚至差点儿就错过了和家人约好的午饭时间。 吃饭时,迎着三位长辈调侃的目光,祝瑾禾差点儿没把头埋进饭碗里,只有麒枫仍旧八风不动,时不时还记得给不好意思的她夹几筷子菜。 祝瑾禾看着身旁人理直气壮的模样,觉得自己大概得多多习惯这样的情况。 ……(全文完) 完结撒花!人生中第一部长篇小说,能写到45万字,对自己表示满意。虽然成绩很一般,但会积极改进,继续坚持,希望下一本能奔100万字去,希望成绩越来越好! 感谢各位读者宝宝在评论中的建议和夸赞,看到这里的宝宝求写书评或者点一下用爱发电哦。 最后,祝大家生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