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朝听政：陛下许我权倾朝野》 第1章 初见 北辕国，皇家狩猎场。 秋风带来了些许凉意，整片狩猎场十分安静，连马匹的嘶叫声都少之又少。 “手脚都麻利些，姑娘午后就会入林狩猎，可别耽误了。” 几个婢女正拿着托盘和木盒，快步穿过营帐。 听见前方有几道若有若无的嬉笑声，她们仍然面不改色，继续往前走着。 “站住！” 一道娇柔做作的声音响起，为首的那名婢女虽然停下，神情仍然不卑不亢，垂首而立，眼角余光看到来人正是朱家二姑娘。 朱二姑娘扭着身子走来，看见这些个婢女托盘上叠放的衣饰，眼神一眯，便想伸手夺过。 怎料婢女一个闪身避开了她的手，冷声道：“这是我家姑娘的衣饰，请自重。” “可恶！”粉绿女子怒目而视，“你可知我是何人？我长姐乃是当朝贵妃，区区一件衣服，我还拿不得？” 如今还没到皇室狩猎的时节，来此处的必定不是皇室中人。 有长姐在，她朱莘霜可从没将其他官家女子放在眼内，如此想着，便上手开始拉扯为首的那个婢女，意欲抢过那件衣裙。 咻—— “啊！”“姑娘！” 一支利箭横空穿过，只差分毫便要擦过朱二姑娘的脸颊，吓得她瘫倒在地。 朱莘霜上下牙齿都在打颤，看向利箭射来的方向—— 那女子手执长弓，一双眼眸十分灵动，白皙的脸颊，红润的唇色，搭配一身大红束身衣裙，显得纤腰柳柳、姿态曼妙。 她神态悠闲地走过来，微风吹起她披在身后的乌黑长发，自带一股轻灵之气。 红衣女子走到朱莘霜面前站定，侧头看向那几个婢女，“青青，无事？” 被唤作青青的婢女欠身答道：“奴婢无碍，正要将衣衫送去姑娘帐中。” 朱莘霜终于反应过来，呼喊着让人扶起自己。 才刚站稳便欲骂人，却被自家婢子扯着衣袖劝道：“姑娘，她是宋家二姑娘，皇后娘娘的亲妹妹，太后的外甥女，咱们惹不起啊！” 宋绾玥见她们认出了自己，勾唇一笑：“敢在围场闹事，胆子不小啊。” 朱莘霜听到她的话，不敢驳斥。 即便朱家出了个贵妃，但朱家老爷在朝中只是个小官，远远及不上统领青玄世家军的宋家，以及眼前这位有正式封号的北辕女少将。 她来这里，纯粹是听说镇北军少将墨清砚近日也在此狩猎，即便她不会骑马，也还是来了，就想偶遇墨少将，好让他看上自己。 据闻镇北将军曾向陛下请旨，意欲与宋家结成姻亲，也不知是不是指墨清砚和宋绾玥。 想到这里，她怒目瞪着眼前的红衣女子。 看到她充满敌意的眼神，宋绾玥挑挑眉，毫不在意，向后扬了扬手。 护卫牵来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宋绾玥踩上马鞍，跨步坐上马背，手持缰绳轻轻扯了一下。 她的专用战马追月扬起头，鼻孔发出嘶嘶的叫声，又吓得朱莘霜惊叫。 宋绾玥无奈地看着她，“你连马都怕，来这是要当猎物呢？” 说完，她双腿夹了夹马肚子，控制着胯下的追月缓慢往前走。 怎料，朱莘霜在追月路过自己时，居然一把抢过婢子手中的纸伞，将伞柄用力劈向追月的后腿。 追月受惊，发出尖厉的嘶叫声，前腿抬起便要狂奔。 宋绾玥只是惊讶了一瞬，很快镇定下来，扯着缰绳，同时双脚夹紧，以熟练的驯马技巧稳住追月。 她调转马头，眯眼俯视着朱莘霜，狠声吩咐着护卫：“李卫，绑了她，将她交给秋官府，就说她擅闯围场，意图谋害世家军将领。” “你敢？你有什么资格绑我？有什么证据说我谋害你？”朱莘霜高高仰起头，尖声喊道，脸上满是挑衅。 “本将就是证据。” 一道清冷磁性的男声从左侧的通道传来。 宋绾玥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墨蓝色皮履盔甲的男子缓步走来。 他长相棱角分明，身形高大精壮，应是习武之人，明明一副温和如玉的气质，却又显露出一抹傲然之色。 “砚……砚公子。”看见来人，朱莘霜一改泼辣姿态，满脸娇羞。 宋绾玥皱眉看向她，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男子并未理会旁人，直接走到追月旁边，抬头看着宋绾玥，眼神骤然一亮，神情带着些许惊愕。 他微微勾起唇角，问道：“姑娘，你没事？” 宋绾玥并不认识他，“没事，多谢公子关心。” 男子扬手示意身后的男护卫：“陈潇，还不赶紧依照宋姑娘的吩咐，将此人押去秋官府？” “是。”陈潇一步上前，将一团麻布塞进朱莘霜仍想乱叫的嘴巴里，将她手腕一拧便押着离开了。 宋绾玥看着他，实在看不清对方的身份，但见他出手相助，便抱拳行了一礼，“告辞。” 转身带着宋家护卫往远处的林子奔去。 骑着马在林中晃悠了半晌，不时跑出来几只兔子和鹿。 宋绾玥对这些柔弱动物的兴致并不高，找了半晌，终于在密林深处发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 那抹白色从树丛中一闪而过，她立即扬鞭，策马往目标冲去。 宋绾玥熟练地提拉缰绳，控制着追月利索地跨过几处低矮的灌木丛，逐渐逼近那头白老虎。 距离那头老虎约莫还有十五丈远，她一把拉住缰绳，让追月稳稳停下。 马儿低声的嘶叫并未惊动那头猛兽。 宋绾玥左脚一踢，挂在追月身侧的弓便从弓囊弹出。 左手一把抓住弓弝，右手同时从箭筒中取出两支箭，瞬间完成开弓搭箭，瞄准了白老虎的腹部。 咻—— 双箭利落射出。 宋绾玥一脸志在必得，因剧烈奔马而变得通红的脸蛋显得神采奕奕。 三支箭同时射中白老虎的侧腹部。老虎立即倒地，发出痛苦的嘶吼。 宋绾玥皱眉看着不知何处冒出来的第三支箭——通体玄色，与她所用的白色箭羽形成鲜明对比。 她往玄色箭射出的方向看去——又是刚刚营区里的那个男子，骑着一匹通体玄色的高大战马。 他也看着她，手上刚刚搭起的弓箭尚未放下。 宋绾玥一挥缰绳，追月便缓慢往那头仍然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的白老虎走去。 北辕皇家狩猎场分开两个片区，除了皇上和皇子专用的御龙场，剩下的这个金虎场就只能是官家子弟可以进入。 估计他也是哪个官家公子闲着无聊来狩猎的。 来到白虎尸体身侧，男子也正好策马来到她身旁，挑眉看着白虎腹部插着的三支箭。 “公子箭法不错，”宋绾玥莞尔一笑，看着对方说道，“只是不知，该如何分割猎物呢？” 男子视线上抬，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似在探究。 宋绾玥对这种眼神十分熟悉。 北辕国大多贵族世家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像宋家这般开明的并不多。 又是一个凡夫俗子！宋绾玥说话的语气也转变了，“公子，你我共同射中这头老虎，我并非不讲理之人，咱们就对半分。” 似乎被她的话拉回神，那男子终于说话了：“姑娘箭法了得，双箭齐发命中，墨某对半分实在愧不敢当。如今白虎身中三箭，墨某只占其一，姑娘自然要占大头。就由姑娘先挑选想要的部分，其余再归我，如何？” 宋绾玥倒是没想到他如此阔达，要知道如今并非狩猎好时机，林中动物本就不多，猛兽更少，说不定搜寻几日也仅此一头倒霉的白老虎了。 听到这番话，她大概猜出他的身份了，“墨……你是镇北将军府，墨家人？” 男子闻言，双手抱拳向宋绾玥行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在下墨清砚，镇北将军府二公子。” 原来是他。 被誉为北辕名将的墨清砚，尚未及笄已跟着父亲上场杀敌，被宣帝称赞为最年轻的北辕将领。虽未至战功赫赫，却也有过几场名震四方的战绩。 宋绾玥好读书，首次出征便成为青玄军的得力军师， 班师回朝后，宣帝亲口称她为北辕女少将。 北辕大臣和老百姓私下都调侃“名将”和“女少将”堪称绝配，连镇北将军也向宣帝请求指婚，好让佳偶得以天成。 宋绾玥再怎么也是个姑娘家，突然遇见这位传说中的墨少将，心里感到一丝不自然。 她装作认不出对方，说道：“我本想猎一头紫狐做一条披肩，没想到遇到更加罕有的白老虎。公子既有意相让，那我便却之不恭了。皮毛归我，其余的您请自便。公子意下如何？” 墨清砚闻言，眉头不着痕迹地跳动了一下。整头白老虎最珍贵的地方就是那身皮毛，她全要了，只剩下不好吃的血肉骨头。 不过，既是自己先提出来了，他若骤然反口，实非君子所为。 “就依姑娘的意思，不如先由墨某带回帐中，待处理好了再让人给姑娘送去，可好？” “有劳了。” 天色开始暗下来了，宋绾玥不打算继续在林中逗留，打算返回营帐。 “未知宋姑娘营帐在何处？”墨清砚又问。 宋绾玥回头看着他，“北面营区。” 说完便带着护卫策马离开。 “主子，这应是青玄将军府二姑娘，人称北辕女少将的宋绾玥。”影卫之一的陈潇骑着马一直跟在墨清砚身侧。 “我知道。”墨清砚眉眼弯弯，凝视着那抹越来越远的轻盈身影。 呃……陈潇有点愣住，主子向来不与女子来往，以为他不知道对方身份，才想着要禀报的。 未曾想……主子居然认识宋少将？ 不一会，那个身穿红色束身服的少女已经彻底消失于视线中，只剩下断断续续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墨清砚回过神，眸中一抹温柔尚未隐去，吩咐道：“把白虎抬回营中，着人处理皮毛、辟味后再送去宋姑娘的营帐。” 说完不等影卫回答，扬鞭策马，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第2章 遇袭 宋绾玥回到帐中。 此时天色已黑。今夜无云，月亮和星星显得格外明亮。 帐内烛火已全部点亮，青青立即迎上去。 “姑娘，狩猎了一天，您也累了，热水已备好，还是先泡澡。” 宋绾玥来到屏风后，看见浴桶已经灌满热水，上面还撒了不少花瓣。 青青正往桶里倒凉水，她惯是知晓她家姑娘喜欢的水浴温度。 宋绾玥没等她服侍，直接脱下外袍和里衣，跨进浴桶里舒服地泡着。 虽然爱动，但她从小便不喜出汗以后身上黏糊糊的感觉。 如今泡在温水中，才感到一天的疲惫消散不少。 “姑娘，今天收获如何？”青青一边舀起浴桶里的水浇在宋绾玥背上，一边陪着聊天。 “还不错，猎到一头白虎，只是要与他人平分。”宋绾玥说着，便靠在浴桶内壁，双手搭在两边桶沿，肩膀彻底放松下来。 “平分？猎物还有平分一说？”青青惊愕，她不是第一次跟主子来出来狩猎，还是第一次听见有这种规矩。 “我俩同时射中了那头白虎，”宋绾玥说到这里就又精神了，“他也是厉害，一箭射中以后，我看过去时，他另一支箭也搭着了，动作又快又利索。” “姑娘认得对方？” “就是今天在营区见过的那个男子。他自称墨某，有资格进狩猎场的官家子弟，能有几个姓墨的？”宋绾玥闭目养神，语气平静地说。 青青也猜到了，语气中带着担忧：“姑娘，奴婢听说镇北将军曾找过老爷，想让您跟他家公子议婚。如今并非秋猎之时，若让旁人知晓您和墨家公子同在猎场怕是不好，不如提前回府？” 宋绾玥闻言睁开双眼，看了一阵浴桶中腾升的烟雾，“也好，传下去，明日一早回府。” 沐浴完，她本想美美睡一觉再起身出发，傍晚时分回到京城，还能在回府前去建安大街的夜市上品尝地道小吃。 可天方亮，她就被一阵马蹄声和叫声惊醒了。 “报！” 宋绾玥立马就认出了这道声线属于李卫，青玄将军府护卫总领。 她立即起身，披上外袍走到帐外，看见底下除了李卫，还有两名将军府家令——是爹有话要传达？ “说。” 李卫急急说道：“北边敖垚族来犯，昨夜已突破边境，今早占领了巴岭城，正往巴闼城攻去。陛下命青玄军和镇北军立即前往边境。大军已经出发，老爷让姑娘快马赶往十里坡会合。” “备马，即刻出发。” 宋绾玥立即回帐内换上狩猎用的束衣装，将随身携带的软剑往腰上的鞘子一套，转身离开帐篷。 随从已将追月牵出来，正候在帐外。 她快步过去，左脚踩着马镫，双手用力一撑便坐上马鞍，一挥鞭子——追月嘶叫了一声，往营区大门跑去。 跟随宋绾玥来狩猎的青玄将军府护卫队也同时上马，紧随其后。 总共十几人的队伍策马狂奔而去，路上扬起阵阵尘土。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 他们是卯时出发的。宋绾玥估算着时间，以大军行进的脚程，恐怕她未能赶在大军途经十里坡的时候同时到达。 她决定改变方向，便扯了一下缰绳，转向一旁小道，往前方树林跑去。 “姑娘，前方树林情况未明，我们还是走官道比较安全。”一直落后宋绾玥半个马身距离的李卫大声说，他要将姑娘安全护送至十里坡与大军会合后，再返回将军府。 “放心跟我走，再跑官道就赶不上大军了，只能铤而走险。”她大声喊道，一马当先冲进了树林。 旁人不了解这片树林，宋绾玥倒是来过几回。 听说这片林子里有黑熊出没，她曾多次带人进去狩猎，清楚得很——黑熊没有，鹿子倒有不少，因此这里也被附近的农家称为鹿林。 这里的树木因为缺乏人为打理，长得歪歪斜斜，枝叶十分茂盛，几乎完全遮住了天空，导致林中光亮不足。 宋绾玥紧紧握着缰绳，熟练地控制着追月——跃起、跨过。 林中根本没有道路，她却犹如奔跑在平坦大道一样，快速掠过树木，护卫们也紧紧跟着她的路线，通过得倒是比想象中要顺利。 突然—— “嘶嘶！” “啊！” “姑娘！”“少将！” 追月身躯突然一扭，两条前腿往前跪下，头部狠狠摔在地上。 宋绾玥一个不察，从马背上摔下来，身体不受控地便要往前面的石头撞去。 她条件反射的用右手撑地，硬是扭转了方向，几乎将柔软的身体向后折成一个直角，紧接着翻了一个跟斗便越过那块石头，避开逼到眼前的撞击。 宋绾玥单膝落地，抬眼一看，发现追月身下压着一条带刺的麻绳——在微弱的阳光下微微闪着光。 她一下便明白过来，大声吼道：“隐蔽，有埋伏！” 话音刚落，她感到一束劲风从身后而来，微微歪头躲过。 咻——噔 从耳边擦过一支精钢做的箭，箭头斜插在她面前的泥土中。 哼！宋绾玥感到不屑，冷笑一声：用的招数阴险，准头也不够，就这还敢来埋伏偷袭。 就在她躲避暗箭的同时，两名宋家护卫中箭身亡，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叫便从马上摔落在地。 宋绾玥在地上一个翻滚，借助腿部力量跃起，越过一处灌木丛和大石头，重新来到战马旁边。 追月不愧是经特殊挑选和训练的纯种战马，即便前腿受伤不能再跑，也很快撑起身子，半跪在原地。 宋绾玥一把抽出追月身侧挂着的弓箭，转身的瞬间已完成开弓搭箭的动作，再看一眼刚刚差点射中她的箭，将箭头对准斜上方树枝后的某处—— 一气呵成将箭射出。 那棵树上果然倒下来一个黑衣人。 “不要站着，立即散开，小心树上！”宋绾玥大吼，呈蛇形路线向前方的树下跑去。 耳边“咻咻”传来几道风声，刺客又向她射出几发钢箭。 宋绾玥看见前方有一棵树的树干比较大，旁边也有几棵粗壮的树木，适合掩护。 “跟着我。”她大吼。 身后还能活动的护卫紧跟着她，各自躲在树干后。 宋绾玥背靠一棵大树，探出头看着刚刚他们突破的包围圈，只剩下马匹在原地。 有四名护卫已经身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未有发现其他刺客的身影，想必他们仍然躲藏在树上。 “啾啾……”后方传来一阵类似鸟叫的竹哨子声。 宋绾玥明白了，这是刺客在呼叫同伴的口号，要转变攻击方向。 她一把抽出腰间别着的软剑，李卫和其他护卫也手握刀剑。 这个密林本就人烟稀少，十分安静。 她从方才刺客发出的哨声中就判断出对方的位置，悄声跟李卫下达指令。 突然，宋绾玥脱下外袍，弯腰从躲藏的树后出来，迅速出击。 她不断回想刚才弓箭射出的位置，推断出哪几棵树上藏有刺客，打算将这些人交给李卫他们解决。 而她，则径直往哨子声发出的那棵树跑去。 第3章 刺客 没有了外袍的束缚，束身服大大方便了宋绾玥。 她已经接近那棵树了，却仍然没有放慢脚步。 借助奔跑的速度，她一脚踩上右前方一块突出的岩石，双臂伸直，抓上头顶一棵树上横着的枝丫。 把枝丫当做横杆，再用腰部发力，她用力抓着树枝一个旋转跃起，松开树枝的同时，身体在空中翻转了一圈。 半空中，她看到那棵树上手持哨子的刺客统领，直接一脚踢中对方的胸部。 刺客躲避不及，被迫从藏身的树上掉落下来。 “刷刷刷——” 随即落地的宋绾玥手持软剑，飞舞着剑花直直刺向刺客的脖子，却被他一个滚地躲避了过去。 待宋绾玥落地，刺客已经站起身，同样抽出剑向她攻来。 两人一时打得胜负难分。 很快，宋绾玥占了上风。 她看清了对方的攻击套路，专攻向对方弱点部位，虽然造成这名刺客受了不少皮外伤，却始终未能让对方毙命。 刺客一个飞身，再次将软剑向她脸上刺来。 宋绾玥同样将软剑迎向对方的剑尖处——两把剑身互相缠绕在一起，像麻花一样。 她手腕一提，将剑往上一挑——对方的剑离了手。 再将手向后一挥，将他的剑直接甩向身后，剑尖插在树干上。 宋绾玥反手将剑向地上的刺客刺去，锋利的剑刃轻轻贴着对方的皮肤。 刺客感到脖子上传来丝丝凉意，惊得一时不敢动弹。 宋绾玥冷冷地问：“谁派你们来的？” 刺客抬眼看着她，“宋少将，这一路都布了人马，不管你走哪条路，都到不了十里坡。” 宋绾玥闻言皱起了眉头，看来这不是单纯针对她个人的刺杀。 刺客没有停顿，继续说：“我们的任务是要你死在途中，不管付出多少代价。” 说完，他嘴角阴险一笑。 宋绾玥察觉不妥，随即看见刺客低垂的手中冒出几道闪光—— 她一个侧身躲过了刺客扔出来的暗器，却也失去了继续挟持刺客的优势。 刺客利用这个空隙已经重新站起身，从后腰抽出一把短匕首刺向她的心口。 “宋绾玥，趴下！” 一道刚劲有力的男声从身后不远处响起，令宋绾玥觉得有点熟悉。 脑子还没来得及辨认，她的身体便已听从指示，趴在了地上。 咻—— 宋绾玥看到眼前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刺客的胸膛被一支箭穿过，铁制的箭头插入泥土中，像钉子一样将那名刺客的身体固定在地上。 宋绾玥看着那支箭上的黑色箭羽，觉得十分熟悉。 马蹄声越来越靠近，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上她的腰部，直接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双脚离地。 宋绾玥吃了一惊，反应过来想用软剑刺向身后的人，却被对方挡下了—— “宋少将，你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男人抱着宋绾玥的腰，将她提在马背上坐好，手臂从她身后环过来，重新抓住缰绳。 宋绾玥转头一看，认出了对方—— “墨清砚？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的理由，大概与你一样。” 她想起来了，这次奉命到北方边境抵御敖垚族的除了青玄军，还有镇北军。 身为镇北军副将的墨清砚，应该是和她差不多时间接到传令，才从狩猎场出发的。 看来墨清砚也是选择走近道，他们才会遇上。 宋绾玥觉得庆幸，有他在，她就不用在这个鸟不生蛋的荒废丛林里耗费更多时间了。 “墨少将，既然咱们同路，不如结个伴，一路上还能有个照应，如何？” 她实在没办法，追月受伤了，无法长途奔跑。 如果他能送佛送到西，借她一匹马的话，难题就解决了。 墨清砚挑挑眉，低头一笑，“我想你说‘照应一下我’会更合适。” “什么？”宋绾玥皱眉，对此并不认同，“我可不是那种只是秀腿花拳等人保护的千金，即便刚刚你没出现，我也能杀掉那个刺客……” 墨清砚眼珠不转，定定地看着她的双眼。 这让宋绾玥感到一丝心虚，转变了态度，“当然，你帮了我，我很感激。可我觉得既然咱们同路，一起走对我们双方都好，是？那个刺客可说了，不止这一波人马在路上埋伏……” 被他的眼神盯得脸蛋有些发热，可她仍然紧紧回看着对方。 “好！”就在她耐心即将耗尽准备翻身下马时，墨清砚终于有所回应了。 “让我们互相照应，一路同行，”他认真的说，脸上没有宋绾玥预想中的调笑，“宋少将，有劳了。” “你……同意了？” “嗯，这是很难决定的事情吗？”墨清砚疑惑地说，“你身手很好，我们即将一起上战场，提前熟悉一下总没错。而且你说得对，我们确实是同路人，你也要去十里坡，对？” 宋绾玥还没回话，几个身穿黑色战甲的护卫骑着马过来了。 “少将，刺客已毙。” 墨清砚冷冷地说：“我说的是留活口。” 所有护卫全部下马，单膝跪地，“属下有罪，刺客口中藏有毒物，自尽了。” “预判能力不够，等到了军营，自行领罚。” “属下领命。” “少……左先锋，属下无能。”李卫和剩余的青玄将军府护卫也来到宋绾玥跟前。 他抬头看着宋绾玥，也发现了她身后坐着的墨清砚，便换了称呼。 宋绾玥虽然被宣帝称为北辕女少将，青玄军中也习惯以少将来称呼她，可她真正的军衔是青玄军左先锋，墨清砚才是正式有册封的镇北军少将。 听说这位墨少将对人严肃又冷淡，在外人面前，还是不要给他家姑娘惹麻烦。 宋绾玥看着身上都有不同程度负伤的护卫们，吩咐下去：“李卫，着人带追月和受伤的护卫回府去，看看我们还剩多少匹马……” “宋少将，”墨清砚说，“我们在这里已经耽误不少时间，若要等你们清点马匹恐怕就赶不上大军的进度了。” 宋绾玥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可没有马匹也确实难办。 墨清砚看出了她的纠结，真诚地说：“我想我的坐骑即便再驮一个你，要赶路去十里坡也是可以的，不如，我们直接出发？” “什么？”宋绾玥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男子。 “各位青玄将军府护卫，就地检查刺客，看看能不能发现线索，再回去复命，我会护好你们主子。”墨清砚低头看着地上仍然跪着的李卫。 李卫没有动作，仍然看着宋绾玥，虽然墨少将威严十足，但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主子是谁。 主子没发话，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先行离开。 宋绾玥短暂思考一番，两军需要尽快赶往边境，绝不能因为他们耽误了行军进度。 她向李卫点头表示同意，“李卫，听从墨少将的命令。” “走。”听见宋绾玥发话了，墨清砚紧接着下令，扬鞭抽向身下的马。 玄色战马嘶叫了一声，抬起前腿便向前冲去。 陈潇以及其他影卫早已上马准备完毕，紧紧跟在墨清砚身后奔驰而去，留下青玄将军府护卫在原地。 第4章 同路人 墨清砚所骑的震雷脚程很快，与追月相比是过之而无不及。 宋绾玥的外袍在刚才的打斗中被她脱下了，只穿一身束身服的她，在呼啸而过的风中逐渐感到寒冷。 她咬着牙忍着，虽说今天的阳光尚算充足，但即将入秋了，马匹飞速奔跑时掠过的风还是十分冰凉。 她不住地咬唇和眨眼，强打起精神。 继续保持现在的速度，估计很快就能见到大部队，到时便可换上战甲御寒。 突然，墨清砚伸手将她向后一拢，一件带着男子气息的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 宋绾玥在颠簸之中逐渐往男子怀中靠拢。 是墨清砚将身后的玄色斗篷拉到前面，将她笼罩在斗篷和他的胸膛之间，为她阻挡了四面凉风。 她觉得温暖的空气中充满着一种陌生的气息，有一股淡淡的龙涎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她觉得颇不自在。 毕竟，她还从来没有过与男子如此亲密接触。 她想撑着墨清砚的胸膛，好让自己远离一点，可手在将要碰上他的衣服时又迟疑了，只得努力坐直身子，让自己尽可能不碰上他的胸膛。 “宋少将，要上战场的人，可不能得病。我既然带着你，就得对你的安全和健康负责。否则，等我们的爹看到一个病了的左先锋，我恐怕难以交代啊。” 我们的爹？虽然知道墨清砚说的是镇北将军和青玄将军——他们各自的爹，可宋绾玥听着这话仍是觉得有点不妥。 她真的看不透身后男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初见时彬彬有礼、不拘小节。 面对猎物和敌人却出手迅速，两次都是一箭毙命。 对待外人自带威严，下属犯错绝不姑息。 还有，对她…… 客气居多，这些玩笑话说是调戏其实也算不上，至少未让她反感，反而让人觉得在清冷下夹杂着一丝顽皮，显得没那么生人勿近。 还有长相身型，她估计以自己的身高应该只到他的胸口。 被斗篷笼罩着，宋绾玥陷入了黑暗中，思维和听觉便愈发清晰，思维也活跃起来—— 墨清砚长得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样貌，平时恐怕迷倒京中不少女子。 骑马射箭时自带威严和冷然，不知道上战场动起刀剑时会怎样？ 听着墨清砚的心跳声从她轻轻触碰着的胸膛中传出，让她想起话本子里讲的那些将军的故事。 宋绾玥平时不是在练兵场就是在府中，与她交好的官家小姐并不多，玩得最好的要数东柏将军府的大女儿陈惋希。 两个小姑娘聚在一起也没别的爱好，就喜一起看话本子。 在昏暗又温暖的斗篷笼罩下，宋绾玥有些昏昏欲睡，努力挺直的身体也慢慢软了下来，终于在震雷奔跑中的一个猛烈颠簸，背部完全撞在身后的胸膛上，让她彻底清醒了。 幸好有斗篷覆盖，墨清砚无法看清她此刻火烧般的脸颊——肯定很红。 她感到环着自己的双臂收紧了一些，与背后的身体仿佛是三堵墙，将她紧紧包裹其中。 耳边的胸膛发出一阵震动，墨清砚的声音从斗篷上方传来：“宋少将，这段路比较颠簸，抓紧我！” 抓什么？她能抓哪啊？ 宋绾玥少有这么纠结为难的时刻，手不自觉伸出斗篷外，不断在马背上寻找，终于摸到了马鬃—— “姑奶奶，马鬃可不能抓啊，震雷的尤其不能！它最不听话了，你想我们都被甩下来啊。”墨清砚着急地说。 宋绾玥把手缩回斗篷内，暗骂自己。 紧张什么啊，居然连这个都忘了。 “扶着马鞍，我稳住你。”墨清砚又说。 宋绾玥仿佛有了方向，双手立即紧紧抓着马鞍前部。 她感到墨清砚身体往下压低了一些，左手隔着斗篷抓着她的手腕。 身体果然稳定了很多，不再像刚才那样晃动得厉害。 被墨清砚抓着手腕，虽然隔着一层斗篷，宋绾玥仍然觉得脉搏的跳动越来越快。 也不知对方能不能感觉得到，可她控制不了这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墨清砚心底也冒出一丝从来没有的感觉，手中握着的女子手腕是如此纤细，他的大拇指和中指指尖相对，环绕着她的手腕一圈仍绰绰有余。 女子轻微的脉搏跳动传递给了他。 他感到手心和五指也在跟着震动，连接至心脏，与他的心跳协作演奏。 接下来一段路，两人一直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宋绾玥隔着斗篷也感到外面的温度越来越低，应该快到傍晚了。 她估计现在已经快要到达十里坡，再保持这个速度，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应能追上大军。 “吁！” “嘶嘶——” 随着墨清砚的一声令下，震雷嘶叫了两声，奔跑的速度逐渐放缓，直到彻底停了下来。 嗯？这么快就到了？宋绾玥坐直了身子。 斗篷被揭开，墨清砚从震雷上翻身下来，再将手伸向她。 宋绾玥正想说她完全可以自己下来，就已经被他双手一提带下马了，稳稳地站在地上了。 她看向四周，天空被染成了火红色——果然快到傍晚，愈发冷了。 他们已经回到官道上来，刚才异常颠簸那段路应该是从密林出来后的一段下坡路。 这里没有树木遮挡，估计离十里坡还有不到一里路，不知道墨清砚为何要停在这里。 他低头看着宋绾玥，嘴里却喊：“陈潇，下马！” “是！” 墨清砚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来，披在宋绾玥身上，再绑上缎带。 他的斗篷对眼前的女子来说有些长，一截下摆垂在地上，随着她的动作拖动。 宋绾玥觉得身体又暖和起来，那股淡淡的龙涎香围绕在身上。 她闻了一路，已经十分熟悉了。 墨清砚隔着斗篷扶着她的手肘，带着她往后走，“这里离十里坡很近，沿着这条官道跑过去就能看到我们的人马，你尽管跑，我跟在你身后。” 两人在陈潇的马前面站定，墨清砚继续说：“震雷性子比较烈，除了我，它谁也不听，怕你一个人会骑不惯。这匹母马叫丝绸，很温顺听话，你骑它。” 宋绾玥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两军将士都在，他们各自的爹也在，如果让大家看见他们共乘一骑，恐怕不等明天早上太阳升起，军中就传遍他们的故事了。 虽然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故事，但墨清砚也是为了她的清誉着想。 宋绾玥心里感激，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 她直接抬脚上马，一手拉起缰绳，一手拿过马鞭，低头看着他，“谢谢你，我是个有恩必报之人，若你有事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说。” “那就提前多谢宋少将了！”墨清砚并没有推脱。 宋绾玥抬起手，正准备挥下马鞭，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眉看向他。 墨清砚也疑惑地看着她，明明刚才的气氛很好，不知道这小姑娘为何突然变了神情。 “你说，震雷除了你谁也不听？” 听到这话，墨清砚有些愣住，没想到她开口是这么一句。 陈潇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主子爷变得呆愣的神情，他从来没在主子脸上看过这种表情，于是死死咬住唇，忍住笑声。 宋绾玥提高了音量，“那你之前怎么说它最不听话，还说它会把我们两个甩下来？” 震雷仿佛回应她的话一般，嘶叫了一声，右前腿的马蹄还在地上刨了两下。 宋绾玥抬起下巴，得意地看着墨清砚，仿佛抓到了他的把柄。 “噗！哈哈哈……”墨清砚爽朗地笑出声。 这下不单是陈潇，连其他影卫都感到这个场面十分惊奇——高贵清冷的墨少将，居然也能笑得这么自然无拘束，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第5章 无法移开的视线（上） 墨清砚笑得单手按着肚子，甚至微微弯下了腰，“你还记着啊？” “你当然想我没记住，你就是在逗我！”宋绾玥不自然地说，看到他笑得这么潇洒，再看向身后的影卫，反而是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了，低头扯着手里的缰绳，不再看他。 墨清砚终于止住了笑，抬头看着坐在马背上的宋绾玥。 他鲜少与女子来往，这是他第二次仰视着一位女子，也是第一次与女子说了那么多话，相处了这么长时间。 他并非第一次见宋绾玥，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能和她相处得如此融洽愉快。 看着她害羞的神情，觉得心中某一处突然变软了。 短短两天，他看到了她的很多面。 她是沉着冷静搭箭射击的猎手，是柔软轻盈、穿梭在林中的功夫女子，更是面对刺客时动作干练的女少将。 他发现，自己很期待接下来能和她并肩作战的日子，想看看她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他没正面回应宋绾玥，只是轻轻拍了拍丝绸的马屁，这匹棕色的母马开始抬脚往前走。 墨清砚微笑着对她说：“嗯，是我错了，都怪我贪玩。走，再晚我们就赶不上了。” 宋绾玥听见他这么说，更觉得自己是小题大做了，可能人家把自己当朋友才开个玩笑而已。 便不再扭捏，大方地朝墨清砚绽放出一个微笑，“要跟在我后面哦。” 说完，她甩了一下缰绳，丝绸开始向前小跑。 看着她的背影，墨清砚也快步走向震雷，一个翻身重新坐回马鞍上。 “主子！那……我呢？”陈潇看见他们家主子都准备扬起马鞭追上去了，赶紧出声提醒他，眼神带着十足的诚恳：我的爷，您没有忘记忠诚的我？我不敢跟宋小姐一样坐前面，坐后面可以不？ 墨清砚没有放下手，转头看着他道：“这里距离十里坡不到一里路，跑着去也不远，就当战前训练，跑完了，刚才的领罚就免了。” “是！属下遵命。”陈潇心里想哭，但嘴上还是大声喊。 身穿战甲跑步去十里坡和领罚，两者之间，他一时也无法评判哪个更惨。 可墨清砚已经没有心思理会他了，利索地扬鞭，往不远处那个身穿玄色斗篷的女子追去。 宋绾玥回头看了好几次，发现墨清砚上马跟上来后，她开始扬鞭加速。 丝绸虽然比不上追月和震雷，但也是一匹纯血战马。 不多时，宋绾玥看见两军人马的末端，一部分穿着熟悉的青玄军战甲，另一部分墨蓝色战甲的，应该就是镇北军了。 宋绾玥并没停留，继续扬鞭，往队伍最前方奔去。 很快，她看见她爹青玄大将军乘坐的戎车了，旁边并驾齐驱的戎车上，应该就是镇北大将军。 听见身后一阵整齐有力的马蹄声，她猜测是墨清砚也加快速度追了上来。 两位将军听见马匹的声音，虽然没让队伍停下，却也同时转身看向后方。 宋绾玥来到戎车旁，抱拳向两位长辈行礼，“末将来迟，请两位将军恕罪。” 镇北大将军没发话，毕竟是青玄军的左先锋，人家亲爹也在呢，还是要等青玄将军先作训示。 “来了就归队。”宋魏信的情绪十分不佳，都是因为有外人在此，害得多日未见的小女儿都不好向自己撒撒娇了。 说完还瞪了一眼旁边的镇北大将军。 墨赟安无视了对方的眼神，亲切地看着宋绾玥，如同对待疼爱的小辈，“绾玥啊，好久没见你了，还记得墨伯父吗？” “什么伯父，你这个糟老头，有没有点规矩？”宋魏信吹胡子瞪眼的反驳，转头微笑着对宋绾玥说，“女儿啊，还是叫镇北将军，要有礼貌。” “我好歹在她小时候就给过她红包，叫一声伯父怎么了？” 宋绾玥觉得很无语，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您二位知道现在是要赶路去战场吗？ 就在这时，墨清砚也追了上来，同样抱拳向两架战车上的将军行礼，“拜见青玄将军、镇北将军，末将来迟，请两位将军恕罪。” “臭小子！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就在人家小姑娘身后呢，也不知道跟紧些好护着人家，懂不懂得怜香惜玉！”镇北将军不想在人女娃面前与她爹对骂，只能将气撒在自家不争气的小子身上。 墨清砚已经习惯了他爹的做派，脸上仿佛没听见一样保持一贯的清冷，内心却在暗暗鄙视：亲爹，真亲爹，连儿子的斗篷都不认得。 “不是的，墨将军，您误会了，他……”宋绾玥急忙开口，但在看到墨赟安转向她的视线，再转头看看墨清砚，发现对方也看着她，一时间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总不能说他不但保护了自己，还和自己共乘一匹马？那在一里外换马的意义何在？ 宋绾玥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墨清砚便替她开口了：“宋伯父、爹，我看到宋姑娘在前面的，一路安全，请放心。” 宋伯父？ 墨赟安扬了扬眉，心道这小子还是争气的，主动就改口了。 宋魏信却皱起了眉头，他不想和墨家父子这么熟络，总感觉他们在惦记着自家某些东西。 “好了，各归各队。”墨赟安的心情由阴转晴，看着儿子和宋家女娃同时调转马头往队伍走去，心里就舒畅。 “真般配。”墨赟安重新看向队伍前方，感叹了一句。 “什么般配？谁般配了？”宋魏信激动地问。 “我说你，你和我般配，行了吗？”墨赟安目视前方，头也不回说道，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来：做亲家般配。 “我们不般配！恶心的老头。” 宋绾玥回到青玄军的队列中，与右先锋宋伦并排前行。 五大世家军的将领几乎都是本家或旁系亲属，是家主的亲兵。 宋魏信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虽然北辕崇尚男尊女卑，好在宋家全族团结，本家和旁系都疼爱宋家主膝下两位姑娘。 尤其在宋秀玥被册封为皇后，独留在家中的这个小妹就更加得到大家的宠爱了。 第6章 无法移开的视线（下） “小妹来了，可还顺利？”宋伦终于见到小妹了，这一路他无数次转头看向队伍后方。 天快黑了，小妹再不归队，他就要向大伯请示，沿路返回寻找宋绾玥了。 “挺好的，就是赶了半天路，从早上到现在，我一口水没喝一口干粮没吃。” 虽然行军打仗期间，忍饥受冻的情况也不是没试过，可今天经历了一番生死搏斗，心情屡次起伏波动，如今看见堂哥，宋绾玥便不自主表露出女儿家的性子。 “什么？一天没吃没喝？”宋伦提高了音量，立即从自己的马背上取出水囊和干粮，递给她。 “嘘！你小声一点。”宋绾玥紧张地看了一眼队伍最前方，发现她爹没听见后就接过宋伦递过来的食物，直接塞嘴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别让我爹听见，路上确实发生了些事情，你没发现追月都没在吗？回头再跟你说。” 宋伦欲言又止，他实在很着急小妹这一路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大伯对女儿的紧张程度，还是等到了下一站驻扎军营再好好问她。 看到小妹干啃了几口烙饼，便把水囊递过去，“你慢一些，别噎着，赶紧喝口水。” 宋绾玥早就觉得嘴巴和嘴唇都干枯了，迫不及待就想接过来猛灌一壶，一只大手却伸了过来，挡下了快要送到唇边的水囊—— 墨清砚拿着一只鼓鼓囊囊的水囊，连塞子都取掉了，喝水口就放在宋绾玥嘴巴前面。 “宋少将，刚刚与你同行一路都没注意到喝水的问题，是我不对，这个水囊没人用过，已经灌满了水，足够你到扎营点，拿着。”墨清砚笑得特别温柔，举在宋绾玥眼前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墨清砚看向宋绾玥自归队后便一直与这个男人聊天，根据他身上穿着的战甲，盘算着对方的身份。 “右先锋的水囊还是留着自己用比较好，我们这一路还要走很远呢，一个水囊两个人喝……恐怕不够。何况，男女有别。” 墨清砚说这番话时，眼神一直盯着宋伦，逼得他默默收回了伸直的手。 宋伦向他行了一礼，“墨少将。” “右先锋不必多礼。”墨清砚回道，又看向宋绾玥，微笑道，“喝。” “那你呢？”宋绾玥视线从他的手背一路划到脸上，他的额头上也有青筋……怎么了这是？ “哦？”墨清砚盯着她的小脸，笑着说，“宋少将想用我的？也不是不行。” 说着便将另外一只手伸向震雷身侧挂着的水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用这个就好！”宋绾玥反应过来，马上拿过他一直递着的水囊喝了一大口水。 “如此甚好。”墨清砚收回手上的动作，连腰都没弯下。 宋绾玥反应过来了，这个人又在逗她！ 他根本不是想将自己的水囊给她，是她自己过度紧张了。 宋绾玥拿过他手心上的木塞，狠狠地盖上水囊，眼睛直视他，“墨少将还是回前面去，被墨伯父看见就不好了。” 身为镇北军副将，墨清砚应该骑马跟在主帅的戎车后面，好端端的干嘛往后面来。 “宋伯父是我很尊敬的长辈，有幸跟他同行学习，照顾宋少将是应该的。”墨清砚说，“我先回去了，宋少将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 宋绾玥看了一眼旁边的镇北军队伍，探过身体，低声对他说：“在军中你还是叫我左先锋，少将都是私下弟兄们这么叫我的，我的军衔只是青玄军先锋。” 随着她的动作，墨清砚又闻到那股淡淡的栀子香气。 他定了定心神，说道：“无妨，陛下曾亲口称你为北辕女少将，这个称呼你绝对担得起，镇北军上下都会尊称你为宋少将，与我这位墨少将相比，无高低贵贱之分。” 说完，他不等宋绾玥回答，甩动缰绳回到队伍前面去了。 宋绾玥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不断回旋着他那句话，连手上只剩下不到一口的烙饼掉了也不自知。 宋少将与墨少将，无高低贵贱之分…… 官家子弟见她身为女子却如同男子般披甲上阵，从来都是面上带笑，私下就在讽刺侮辱她。 这还是第一次，一个不是青玄军的人，认为她与男子同等地位。 想着想着，她裹紧了身上的玄色斗篷，觉得心里暖暖的。 回到队伍前方的墨清砚，又回味起那股栀子花香——他是知道女子会佩戴这种香物，因为他的母亲也长期佩戴着香囊。 可他从没与别的女子靠得那么近，近到……能清楚辨认出这股香气。 今天被栀子花味道缠了一身，却不知从何而来，让他困惑不已。 直到刚才，他才明白是宋绾玥与他共乘一骑，靠在他怀中时留下的。 栀子花洁白无瑕、清新脱俗，与宋绾玥倒是很相配。 墨清砚决定，等班师回京时，他要叫府中的绣娘立即赶工，好让小姑娘在今年入冬时能穿上那件白虎貂斗篷。 雪白绒毛，一定很好看。 入夜。 边境的情况并不乐观，两位将军商量后，决定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后，就彻夜赶路。 夜晚天气骤然转冷，宋绾玥斗篷里面还是那身束身服，根本抵御不了寒风。 她打算趁大家都在休息时，走向远处草丛中更换战甲，起码比束身服更能御寒保暖。 墨清砚从后面的箱子里找出一条干净的厚棉被跟了过来。 宋绾玥压低声音吼他：“你干嘛跟来啊，我是要换衣服。” 幸好此时天色够黑，不然又会被他看见自己红彤彤的脸蛋了。 “我知道，我看见你拿战甲了。”墨清砚也压低了声音，“你一个姑娘家大晚上在草丛里单独更衣多危险啊，又容易受凉，我用被子把你围着，既保暖又安全。” “你……”宋绾玥想说你不是人吗？ “我绝对不看，我就闭着眼睛，举着被子把你围在里面。”墨清砚急忙打断她，声音也有些不自然，“咳咳……我发誓，要是我看了就被敌人打死……” 宋绾玥也急了。 “呸！都要上战场了怎么能说这种话，不许你说！” 第7章 情起 “好好好，我不说，我错了，我们都会好好的回到京城，好了吗？”墨清砚低声哄道。 “反正让我放你一个人在草丛里换衣服就绝对不行，你要么在被子里换，要么就继续穿着这身衣服裹着被子骑马，你选。” 要是影卫看见墨少将现在的模样，恐怕会比白天时更加惊奇，不过，他们今晚是无缘看见了。 因为陈潇看见他们主子脱离部队往草丛走去，也想跟着去保护时，就被墨清砚喝退了。 天色太暗了，陈潇只能站在树下远远地看着他家主子抱着一床被子，背对着他们，在和宋少将讲话。 墨少将，抱着一床被子……陈潇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见到这一幕。 陈潇隐约看见墨清砚双手举起，抓着被子将宋少将围了起来，却看不懂两人到底要干什么。他只能认真观察周围，以防有人突袭。 不一会，陈潇看见草丛中的一男一女终于走回来了，他才松了口气。大敌当前，主子独自在草丛中，还不让影卫跟着，着实让人担心。 墨清砚看着宋绾玥手指上甩动的香囊，此刻香味更浓了，奇怪地问道：“怎么把香囊摘了？” 宋绾玥没好气地说道：“到了战场上还带着一股香味可怎么好啊，我都不用埋伏了，对方直接就奔着我的味道找来了。” 墨清砚笑了，“那你狩猎的时候带着就不怕被动物察觉逃跑吗，它们的嗅觉更灵敏。” 宋绾玥不服气地说道：“我这次去狩猎是临时兴起的，都没想起来里衣还挂着香……” 她猛地止住话头。大意了，怎么在男子面前说如此私密的事情？她觉得自己在墨清砚面前是越来越随性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墨清砚低头笑了，笑容不断放大，他发现宋绾玥在他面前越来越多地呈现出小女子娇羞活泼的模样，和初次见面时的宋少将很不一样。 他也发现，自己在面对宋绾玥时，也越来越放松自在。 他不知道这种改变因何而起，但他并不讨厌。 接下来，两人一路无话返回队伍中，陈潇看着宋绾玥身上的战甲，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慢慢张开了。 刚才，宋少将好像不是穿着这身衣服过去的……陈潇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宋绾玥走回自己原本坐着的树下，准备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陈潇的视线被一堵人肉墙挡住了，他缓缓抬头，撞上了他家主子冰冷的眼神。 “看什么呢？” “没，属下什么都没看，属下该死，属下去领罚！”陈潇立即闭上双眼，转身面向树干。 墨清砚将准备扔给陈潇的被子又一把抓了回来，卷起被子继续抱在胸前便往宋绾玥走去。 这被子刚刚包裹过……咳咳……换衣服的宋绾玥，不能给别人。 身后没了声音，陈潇慢慢转过头，看见墨清砚就在宋绾玥旁边的树干坐下，也闭上了眼睛准备休息，还是抱着那床被子。 “陈护卫，你犯什么了，怎么又领罚？”影卫周彦悄悄问，身边也站着几名影卫，眼神充满了好奇。陈潇可是镇北府影卫的头领啊，最近怎么老是犯错。 被子，换了衣服……被子，换了衣服…… 为了弟兄们的前途，陈潇决定了！ 他转身抓着大家的衣领，把他们拉到树后，低声说道：“听着，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对待青玄军的宋少将要跟对待主子一样，明白了吗？” “什么？” “为什么？” “哪个宋少将？” 几个影卫很不解。 陈潇一巴掌拍在周彦的头上，“青玄军有几个宋少将，宋将军的二千金！总之，把她当主子一样对待，要恭恭敬敬的，懂了吗？别说我不护着你们，我以我从小跟着主子的经历发誓，听我的绝对不会错！” 不得不说，陈潇年纪轻轻就升任为影卫的头领还是有点本事的。 半个时辰很快就结束了，哨兵重新点燃所有火把，队伍继续往边境前进。 北边有镇北大将军长子墨轻舟在驻扎镇守，敖垚军攻占巴岭城时，确实打了城内的驻军一个措手不及，才让他们一个晚上就突袭成功。 敖垚军紧接着从巴岭南下进攻巴闼城，可墨轻舟早就已经调整了部署。 敖垚攻了一天一夜也没能撞开巴闼城门，反而损失了不少兵马，只得撤回巴岭城布防。 休整结束前，两位将军专门召集副将和左右先锋进行商议。 宋伦向主帅报告：“据探子回报，敖垚此次进犯北辕的人马总共十万，巴岭城一战损耗不到一万，应该专门接受过一段时间的攻城训练，装备十分齐全。” 宋绾玥指着布防图说道：“敖垚族一向残暴好战，肯定会再次攻城，我们两军应该在到达巴闼城前就兵分两路，一路负责突袭，一路进入巴闼城准备迎接敖垚二次攻城。” 墨清砚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也顺着她的话说道：“镇北军熟悉边境地形，我们可以派出一队轻骑先行出发，取小道越过巴闼城，在巴岭城墙外的山坳隐蔽。敖垚一旦出城往南进攻，我们的人就能通过各处密道入口进入城内设好埋伏。” 宋绾玥一下就猜到墨清砚的想法。 “那青玄军就运送守城武器直接入巴闼城内会合驻军，做好部署，待敖垚二次进攻巴闼城时，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再顺势追击，把敖垚残余部队逼回巴岭城，给他们来个内外夹击。” 说完，她抬头看向站在她旁边的墨清砚，发现对方也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 这是遇上旗鼓相当的知己了，自己想到什么，对方都一点即通。 镇北大将军称赞：“真好。” 来回看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确实不错。”青玄大将军看着自己女儿，眼神带着赞赏。 最终，两位将军一致决定，从现在起行军三个时辰，再休整半个时辰，然后一路往边境进发，争取明日午时之前赶到巴闼城后方。 第8章 备战 大军整装后准备重新出发。 墨清砚追上宋绾玥，终于在她上马前止住了她的动作。 “你骑我的震雷，它速度快，灵活敏捷，擅长突围。” 宋绾玥不解，虽然追月负伤让她十分不便，但她今天骑着丝绸也还不错，而且不是说震雷只听墨清砚一个人的话吗？ “不必了，这是你的马，你要走山路去巴岭埋伏呢，没有震雷怎么行。” 墨清砚已经着人将震雷牵过来了，闻言摸了摸它的头和下巴，说道：“我要从密道进去巴岭城，到时候就用不着马了，震雷只能在城外等着，而且，镇北军战马可不是只有这一匹听我的话。” 他低头看着宋绾玥，“若守城成功，你要从巴闼一路追击到巴岭，追月不在，震雷也是纯种雄性战马，你骑它追击最好不过了。” 说完，他又牵起她的手——这是他第一次牵姑娘的手，小小又软软的，他单手就能将她的手整个包起来。 墨清砚将缰绳的一端放在她手上，放开了她的小手，等着她上马。 宋绾玥也是第一次被男子抓着手，平日里，即便是军中称兄道弟的将士们，她也不习惯触碰他们的皮肤，可是对墨清砚，倒是没有不适的感觉。 她的手背碰到好几处粗糙的地方，许是长年练箭练武，让他的手指和手心都长了茧子。 她踩上马镫，一用力便稳稳的坐在震雷上。 震雷晃了晃头，发出一声低叫。 宋绾玥稍稍拉紧了缰绳，她不是第一次驯服战马，追月就是她自己去皇家骏马园挑选和驯服的，也是一匹纯血雄性战马，烈性并不比震雷低。 但这匹马本身就有主人，也跟随墨清砚经历了多场战斗，她实在没把握策反这位忠心耿耿的战士。 要知道，她就确信追月绝对不会随意听从别人的指令。 墨清砚看着坐在马背上有些僵硬的小女子。 看过她骑着马飞奔和漫步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她在马背上紧张的模样，连小小的嘴唇也咬紧了。 莫名就觉得可爱得紧。 他又牵起宋绾玥的手，带着她抚摸震雷的脸和脖子上的皮毛，让震雷熟悉她。 宋绾玥在心中叹道，震雷不愧是墨清砚的专用爱驹，光摸皮毛就知道这马的主人有多爱惜它。 “听话！”墨清砚最后拍了两下震雷的后脖子，走开了。 震雷只是用前腿刨了两下地面，低叫了一声，并没有跟上主人的脚步，还是站在原地。 宋绾玥拉了一下缰绳，震雷的头随之抬了一下，便开始缓慢往前走。 这下她开心了，骑在震雷背上的感觉和追月很相似，这确实是丝绸没办法比的。 一直站在旁边的影卫们眼睛都看直了，除了陈潇。 墨清砚也同样跨上一匹通体黑色的雄性战马，和宋绾玥一起并排往队伍前头走去。 影卫也上了马，加快脚步跟上主子。 周彦忍不住问：“陈护卫，你可见过主子让其他人骑上震雷？” 陈潇特别淡定地说：“嗯，一天内两次，目前就两次，以后不知道。” 说完，他不再看其他影卫的表情，一甩缰绳便往队伍前头奔去，追上他的主子——两位主子。 墨清砚在距离巴闼城还有十里路时就带着一队轻骑从大部队中离开，骑着马往山上而去。 宋绾玥在宋、墨两位将军的指令下，同样带一队轻骑冲出了队伍，加快速度往巴闼城奔去。 旗手举着宋家军旗，落后她一个马身距离，再往后是将近二百人的青玄军骑兵。 震雷驮着宋绾玥稳稳地冲在队伍最前头。 她控制着胯下战马，感觉好极了，脚跟紧紧压着马镫，双腿夹着马鞍，随着震雷的奔跑节奏不断起坐交替，一人一马配合得很好。 很快，她看见巴闼城高耸的城墙和紧闭的城门。 城墙上火把全数点燃，来回走动的守城士兵比路过的其他城池多了一倍不止，正中央挂着黑底亮黄色墨字旗。 “吁！”宋绾玥逐渐放慢震雷奔跑的速度，同时举起右手示意身后的骑兵停下。 她扯了一下缰绳，带着队伍逐渐靠近巴闼城墙下方。 落后她半个马身的旗手高举宋家旗向城墙上的守卫示意。 很快，城门大开，宋绾玥率先骑着震雷进入城内，看见有一个和墨清砚穿着同款盔甲的将领骑着一匹高头战马，身后跟着一队镇北军铁骑。 她向对方抱拳行礼，“青玄军左先锋宋绾玥，奉命支援巴闼城守军。” “宋少将，辛苦了。”那位镇北军守城将领随即还礼，“镇北军副将墨轻舟，探子已经将信送到，请宋少将随在下来。” 宋绾玥跟在他身后，骑着马快速穿过中央大街。 她看见两旁的商铺和房屋的木门全都紧紧闭着，看来城里的百姓已经被转移到南部其他城镇了。 来到北边的城墙时，墨轻舟下了马。 宋绾玥也利索地从震雷上一跃而下，跟在他身后踏上城墙后方楼梯，进了敌楼。 她环顾了一圈藏在敌楼内守城器，除了石块还有几架狼牙拍，上面密密麻麻插满了钢针，在月色下泛着闪闪冷光，令人毛骨悚然 她也只在书上看见过这种守城装备，还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 收回视线，她继续跟着墨轻舟往楼上走。 墨轻舟打开敌楼最高层中间的那扇窗，隐约可见远处的几点并排的火光。 “那就是巴岭城的后城墙，距离这里很近。”他说。 “我们已经在城外山上埋伏了探子，只要敖垚兵发兵攻过来，我们立即就能知晓。” 他转身看着宋绾玥，“这些守城器是今日午时从三十里外的郡安城运来，尤其是这些个狼牙拍，巴闼城原本没有。” 他又看向远处的火光，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让他们好好尝尝万针穿心的滋味。” 宋绾玥说道：“墨副将，狼牙拍是要等敌人开始爬上城楼时用于近身攻击的，最开始的投石器还是不能少，可以镇压敖垚的先遣骑兵。” 她又问：“敖垚主帅是谁？” 第9章 挑衅 墨轻舟回忆起昨天和他对打的那个大块头。 “敖垚部落可汗第五子慕容錞，此人尚武，在草原时喜欢组织各种格斗比赛。” 宋绾玥点点头，又将身体探出窗外往下看去。 只见城墙上有几道石块砸出的痕迹，看来敖垚军也备了投石器。 她思考一番，又认真看了看城外地形： 城门外是一条平整的土路，两边各有一条斜斜的土坡延伸至山上。 虽然在黑夜中不能看清，但大致能辨认出，两边土坡尚算平整，只有几块凸出的黑块，应该是大石头。 宋绾玥抬手指向外面，“墨副将，你对两边的山坡熟悉吗？” “自然，长期驻守边境城池，镇北军对这里都熟悉，两边的山坳我们都设了埋伏，挖了战壕，敖垚军绝对无法从这里突袭过来。” 宋绾玥摇摇头，“我并不担心这个。” 她又道：“另外，我刚刚一路走来，发现城中有不少竹编制品。” 墨轻舟皱起了眉头，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老实回答： “巴闼城两边和后山都是竹林，城里百姓世代以编制竹品为生，有问题吗？” 宋绾玥灵机一动，狡黠地笑，“今晚，有劳城内的镇北军和我们青玄军一起熬夜搬东西了。” 很快，除了留守在前后城墙和各处密道的守卫，其他镇北军和青玄军都聚集在中央大街上。 宋绾玥将青玄军和镇北军混编成三十几个小队，以三人为一队，每人手上都拿满了某样东西，冒着夜色，从城内的各个密道悄悄出城了。 她重新登上城墙，透过敌楼窗户观察着外面。 墨轻舟看着身边的这位女子。 他早就听闻这位女少将的故事，据说她在青玄军过去几场战事上都给出很有用的建议。 他当时只以为像她这种柔弱的小姑娘只能纸上谈兵，真到了战场难免自乱阵脚。 如今看来，是他目光短浅了，这位确实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女少将。 若是镇北军的人就好了……墨轻舟心中一阵叹息。 真可惜。 一夜过去了。 宋绾玥在敌楼上看着天边逐渐放亮，心里估算着后方大部队到达的时间。 敖垚部落是从一支古老游牧民族的旁支发展起来的，不擅长夜间作战，更不擅守城。 所以她猜测，假设敖垚军在高人指点下快速攻占了巴岭，但攻巴闼的第一战便吃了败仗，以敖垚的心性肯定不服气，绝对很快会组织第二次攻城。 巴岭城还有很多没来得及逃出来的百姓，且是易守难攻结构。 宋、墨两位将军并不想集结后就直接反攻过去，而是选择小心部署，保护百姓为上。 就在宋绾玥思考间，一阵脚步声从楼下匆匆传来。 是两名斥候兵上来禀报： “启禀少将，青玄、镇北主力军已经入城。” “报！墨少将率领的镇北军轻骑队已到达巴岭城密道入口，随时可以突袭。” 宋绾玥闻言立即站起来，将敌楼的窗户彻底打开，扬声吩咐道： “传令，轻骑准备出发。” “是！”两名斥候兵立即转身跑下城楼。 宋绾玥将一个哨子放在嘴边，有节奏地吹出一组鸟鸣。 正是清晨，城外的树林里不时传出几声杂乱的鸟叫声。 哨鸣声夹杂在这群真正的鸟叫声之中，显得十分自然。 宋绾玥听着和她节奏一致的哨鸣声越传越远，再看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巴岭城墙。 狡黠一笑，哼……天都亮了，等敖垚军休整好正式发兵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现在不出来？她有的是法子让对方不得不马上出来。 她转身离开敌楼，在城墙平台上看见墨轻舟，对方跟她说了句：“小心！” 宋绾玥点点头，并没停下脚步，继续往城楼下走。 到了城门前，她看见宋、墨两位将军的戎车已经停在城墙下，两军士兵正在安装投石机等守城装置。 “爹，墨伯父，末将去去就来。” “一定要小心。”宋魏信满眼担忧的看着女儿。 墨赟安比他还要紧张，“绾玥啊，要注意安全啊。就这一次，以后危险的事情你都让清砚去就好。” 宋绾玥向两位将军微笑，行了一个抱拳礼便转身跨上震雷。 “诶？这马？”墨赟安觉得宋家女娃骑的马十分眼熟。 可他没来得及问，宋绾玥已经带着身后五十多人的轻骑准备完毕。 她举手做了个手势，前面的城门慢慢打开。 “驾！” 宋绾玥利落扬鞭，一马当先冲出城门，带着轻骑队往巴岭城狂奔而去。 马蹄“哒哒哒”响彻到路上，扬起阵阵尘土，很快惊动了巴岭城墙上的敌军。 她早已估算好距离，在进入对方射程范围前便一把拉紧缰绳—— 震雷用力嘶叫一声，稳稳停下，身后的轻骑也随之勒马停下。 宋绾玥特意没有戴甲胄，将一头乌黑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搭配翠绿的青玄军战甲，显得青春动人。 她拿起一个铜制号筒，大声喊道：“慕容錞，给姑奶奶滚出来！” 清脆灵动的声音不单惊动了城墙上的敖垚守军，就连最靠近城墙下方的密道出口处埋伏着的墨清砚也为之一震。 这小女人，不是？她应该不是单枪匹马来的？ 他瞬间不淡定了。 宋绾玥看见一个身穿皮毛皮革战服、头戴皮质战帽，皮肤黝黑，脸上还有一道刀疤的壮汉出现在城楼上，就站在刻有“巴岭”二字的牌匾正上方。 她想这位就是本次敖垚军主帅——慕容錞。 “慕容錞，我乃北辕大军左先锋，素闻敖垚五王子善于格斗，令小女子我实在倾慕不已。”宋绾玥继续大声喊，语气充满挑衅。 “可惜啊！今天见到你，这副尊容实在让人无法消受，又黑又丑的直让我犯恶心！” “倾慕？倾慕！倾慕不已？”墨清砚耳边不断回响这几个字，要不是尚存一丝理智，他就要冲上城墙直接砍向那个什么慕容錞。 宋绾玥距离城墙不算近，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从他不断挥舞双手，又对着身边人大吼大叫的模样，就知道对方已经被她激怒了。 墨轻舟本来觉得这一招实属危险，想换他过来，被宋绾玥拒绝了。 要一下子激怒这个好打斗的游牧壮汉，让小女子来不是更容易吗？ 她稍作停顿，继续喊道：“你要是敢过来，姑奶奶必定左右开弓，把你的黑猪脸打得你全族都不认得。 “不过，我谅你也没这胆子，再给你练一百年也没本事跟我单挑！” 第10章 火攻 宋绾玥看见慕容錞已经离开城楼，知道时机到了。 她放下号筒，手按上别在腰间的某样东西，低声下令：“准备。” 她稍微摆动一下震雷的头，其余轻骑也开始微微调整马匹的方向和位置。 宋绾玥在等，她希望城门一开，慕容錞直接带着兵马就冲出来，而不是—— 他自己一个人出来了。 宋绾玥不自觉闭了闭眼，真无奈。 行，那就打呗。 她并没有上前，而是等着这个大块头往这边走来。 她不傻，才不会靠近城墙上的射程范围。 慕容錞嘴巴大开大合，不断叫嚣，说的话不干不净，惹得身后一众青玄军轻骑对他怒目而视。 “你这妞带劲，大爷把你收了当小妾，要你夜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城墙上的敖垚士兵也不断叫着，语气听起来很是担忧。 这慕容錞，还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啊。 宋绾玥倒是好奇了，他要不是吃了狗屎运，就是有一个好的军师，就凭他这脑子这预判能力，能一夜攻下巴岭？ 这下她有些难办了。 所谓擒贼先擒王，按理说她应该一箭射死对方主帅，让敖垚军群龙无首。 可那位很有可能存在的高手军师又让她踌躇不已。 城内还有不少北辕百姓没来得及逃出来。 万一主帅直接死了，那个高手反而让敖垚军紧闭大门，整顿军队后再进攻，岂不是会死伤更多无辜的百姓？ 宋绾玥仅考虑了一瞬，便决定按照原计划作战—— 她右手抽出腰间的皮鞭，在空中一个摆动直接甩向对方。 速度之快，让慕容錞根本来不及躲避，脸上便留下一条红红的血痕。 宋绾玥趁他惊愕的瞬间，从马背上站起身，踩着马鞍借力，一个跟斗便从空中翻转落地，稳稳站在慕容錞约五步远的地方，继续甩出皮鞭。 慕容錞反应过来了，立马躲避了开去，一边想抓住皮鞭，一边往宋绾玥靠近，却迟迟不得其法。 青玄军平日里只见过他们的宋少将拿过长枪和软剑，弓箭就更不用说了，并不知道她会鞭法，还控制得这么好。 鞭子在宋绾玥手里，仿佛与她柔软的身体连成一体。 她从慕容錞的前后左右快速变换着位置，鞭子也不断从空隙中甩向慕容錞露出来的皮肤，留下一道道血痕。 与慕容錞的狼狈不同，宋绾玥舞鞭舞得十分自得。 人人都以为她只会动刀玩剑，其实她练得最久的是鞭功——宋魏信在她七岁时便亲自教她用鞭了。 见对方已经被自己刺激得差不多了，宋绾玥猛地向后下腰。 在躲过慕容錞拳头的同时，手掌向后着地，用力撑起身体，直接以一个后空翻成功撤出格斗范围，又重新坐回震雷上。 “玩够了，不玩了，反正你也打不赢我，真是无聊。” 她本来就没打算打得他太伤或弄死他，而且光凭鞭子也轻易弄不死他。 慕容錞眼珠凸出、双拳紧握，被宋绾玥气得血气上涌，让原本黝黑的脸部皮肤变得更黑了。 再加上脸上、脖颈上和手臂上重叠交错的鞭痕，显得颇为恐怖，像一头发怒的黑熊。 “啊——”他大吼一声，从腰间取出一个号角，放进嘴里吹了起来。 巴岭城上瞬间战鼓齐鸣，城门大开，敖垚军策马呼啸而来。 宋绾玥见此大吼：“撤！” 说着立即挥下马鞭，领着轻骑火速向巴闼城撤去。 她赌对了，即便真的有那个幕后军师，只要慕容錞离了对方，单独面对她的话，她就有把握逼得对方直接开城门出击。 军师又如何？士兵听从的还是主帅的号令。 这就是她过来公然挑衅的目的。 因为面对的是擅长马上作战的敖垚部落，宋绾玥着人特意挑选了跑得最快的战马，安排经验丰富的轻骑随她出城。 因此，他们很快便将敖垚军远远抛在身后。 慕容錞不断大吼：“快，在进入巴闼射程范围前追上他们，把那个娘们给我抓过来！” 宋绾玥一边紧紧抓着缰绳、夹紧马鞍，一边转头看向身后—— 慕容錞带着骑兵紧紧跟着他们，距离不远不近。 敖垚军巨大又笨重的投石器和云梯已经由戎车运送出城，前进了十几丈。 就是现在！ 宋绾玥抽出别在马鞍上的一支红色小旗，高高举起…… 轰——轰—— 从两边山坡上突然滚下来好多大大小小的火球—— 这正是宋绾玥让人连夜在巴闼城各处搜集来的竹藤球。 不管大的小的全都搜罗了起来，里面塞满石块，再将整个藤球浸泡在白酒中才点火。 源源不断的火球快速从土坡滚下来。 有些撞上了凸出的大石块，高高弹起，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直接砸向敖垚军兵马，将队伍彻底打散了。 敖垚军战马受到惊吓，急急停下往前冲的步伐，前腿高高抬起，胡乱跑动，嘶吼声响彻整个山坳。 就在他们凌乱之时，宋绾玥带领的轻骑队已经顺利回到巴闼城墙外。 北辕大军布置在城墙内的大型投石器也登场了，同样抛出了专门的火球，砸向敖垚军的中后部。 宋绾玥本来就没指望那些竹藤火球能造成什么伤害。 她是要将敖垚军主力和攻城器控制在原地，兵马就交由巴闼城内的投石器和城墙上的弓箭手负责。 至于根本无法靠近的敖垚攻城队—— 投石器有一定射程范围，只要让他们过不来，再好的器材也是一堆废木头。 敖垚军兵马为了躲避火球，被迫四处跑动，甚至不自觉进入了巴闼城弓箭手的射击范围。 墨轻舟当然不会错失时机，一声令下，早已在城墙上准备好的弓箭手同时放箭，瞬间万箭齐发。 宋绾玥抬头一看，天空被一阵接一阵的箭雨覆盖，全部向敖垚军冲刺而去…… 她听见巴岭城内敖垚军的战鼓声发生了变化，显得急切又恐慌。 这是代表守城军受到袭击，呼叫主力兵马撤回救援的信号。 看来，墨清砚开始在巴岭城内对敖垚守城军发动袭击了，目标是占领城楼。 事不宜迟，宋绾玥取出哨子吹响，声音清脆中夹着一丝急促。 巴闼城楼上的战鼓立即响起。 宋绾玥抬头向上面做了个手势，一柄长枪和一副翠绿色甲胄从城墙上被扔下。 她一手稳稳抓住枪杆，一手将接住的甲胄戴上头，转身面向敖垚军。 同时，身后的城门大开，青玄和镇北的主力兵马冲了出来—— 全军出击，战敖垚！ 第11章 全军出击 为首的分别是宋、墨两位大将军，墨轻舟带着青玄和镇北的副将、先锋紧跟其后。 火攻基本结束，散落在路上各处的火种也渐渐熄灭，慕容錞正在大吼大叫，想要重整队形，可惜收效甚微。 因为负责在两边山坡上埋伏的火攻小队，已经就地转变为弓箭手，隐藏在树干后向敖垚军射击，妨碍了敖垚的节奏。 北辕军将士也没有给他们一丝喘息机会，伴着阵阵铿锵有力的战鼓声，大家吼叫着，一鼓作气向敖垚的兵马冲去。 宋绾玥举着长枪，带着一队骑兵在部队的左侧，向敖垚军左翼攻去。 “冲！” 她伸直手臂，枪尖直接刺向第一个敖垚士兵的胸膛，再双手抓紧枪杆，一个用力便将插在枪尖的男人甩下马，同时将枪从他身上拔出，在空中画了个半圆，枪尖划破冲上来的另一个敖垚士兵的脖子。 墨轻舟也是负责左翼攻击，正在宋绾玥不远处握着双刀杀敌。转头看见战场上唯一的这个女子如此利索的一套动作，心中愈发佩服。 宋绾玥抬头看向远处，发现敖垚后方的士兵正努力调整投石机的方向。她再看看旁边马背上墨轻舟和另一名镇北军将领，攻击左翼的人手足够了。 “镇北军，这里交给你们。”宋绾玥大吼，“青玄跟我走，攻后方！” 一把扯过缰绳，调转战马前进的方向。 身穿翠绿色战甲的青玄军听令，立即扬起马鞭，紧紧跟在宋绾玥身后。 宋绾玥熟练地控制着震雷，短短两日，她已经和震雷配合得很好。 震雷稍微偏离战斗范围，绕外围快速跑向那几台敖垚投石器。 敖垚后方的步兵正在努力调整投石器的位置，宋绾玥从震雷上一跃而起，径直冲向最近的那台投石器下的几个士兵，举起长枪便刺过去。 宋绾玥着地后脚尖轻点，几步冲进敖垚步兵圈中，以一敌五。 在她身后的几名青玄军也脱离战马，在她身旁斩杀其他敖垚兵，其余青玄军熟练操控胯下的战马，不断调整位置，攻击想靠近宋绾玥的敖垚兵。 巴岭城门大开，敖垚的战鼓声已经听不见了，宋绾玥推断墨清砚已经成功控制巴岭城。 于是，她接下来的攻击也更加果断，几乎都是一招毙命。 一队玄色轻骑自巴岭而来，是墨清砚出城支援了。 墨清砚策马狂奔，朝投石机下那个翠绿色的小身影奔去。 但是，他看见一个虎背熊腰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宋绾玥身后，手持一把大弯刀就要砍向那个纤瘦的身躯，瞬间被刺激得肝胆俱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绾绾，后面！” 宋绾玥认出了这把声音，在密林中遇上刺客时也是如此情景，内心仿佛受到某种指引，无比信任这个声音的主人。 她立马转身，看到已经近在眼前的人影，只来得及握紧手里的长枪，双臂抬起，用铁制的枪杆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刀。 宋绾玥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对方的蛮力，她被这下攻击彻底镇住了，身体往后飞出将近十步远，后背即将摔在地上—— 墨清砚从马背上跃起，飞身来到了宋绾玥身后，一把抱住小小的身体，两人身上的盔甲相撞，发出“锵”的一声。 宋绾玥看着眼前挺拔潇洒的墨清砚，明白是对方及时赶到，才没让她直接摔在地上——他又一次救了自己。 要不是墨清砚提醒，且自己反应够快，用枪杆挡了那下袭击，恐怕她现在已经被人砍成两截了。 宋绾玥从墨清砚怀抱中下来，重新站在地上，抬头搜寻攻击她的人—— 又是那头愚蠢至极的大黑熊！ 宋绾玥在战场上一般不分神，但现在也忍不住抽空翻个白眼，身为主帅居然撇下在前头冲锋陷阵的将士，专门绕到后头去攻击她。 慕容錞高声喊道：“臭娘们，老子要撕烂你的衣服，玩烂你这细皮嫩肉的小身板！” 宋绾玥对这番话毫不在意，冷眼看着对方洋洋得意的表情，心里思索着要如何应对这个大块头，双方力量太悬殊了，和刚才故意激怒慕容錞的情况不同，现在与他正面搏击胜算不大。 可她还是做好准备了，只是没机会出手—— 一道劲风从身边腾起，攻向慕容錞。 墨清砚屈膝起跳，一个空翻，伸直长腿狠狠踢在慕容錞前胸。 慕容錞肥硕的身体往后一翻便腾空而起，直接扑倒在地上，黝黑的脸直接在地上摩擦而过，泥土溅了一身。 宋绾玥看着慕容錞双手撑地想努力站起身，再看向背对着她的墨清砚。 刚刚是他喊她绾绾吗？宋绾玥终于反应过来了。 宋绾玥本想问一句，但看到旁边想要突袭的敖垚兵，便把这些事情抛之脑后，又提起长枪刺了出去…… 墨清砚也不动，负手站立，垂眸冷冷地看着慕容錞仍在努力想要爬起来。 他看着对方尝试好几次都不成功，嘴边的笑容更加不屑：哼，刚才那一脚可是用了十足的力，要不是慕容錞够肥，恐怕现在连肋骨都断了，还想爬起来？ 宋绾玥发现墨清砚对阵慕容錞是占了绝对的上风，自己去帮忙也是多余，干脆转而攻击附近剩余不多的敖垚步兵。 陈潇比墨清砚慢了几步，此时也冲了上来，嘴里喊着：“保护主子！” 一剑便刺向宋绾玥前方的一个敖垚兵，其余影卫也包围了过来，开始消灭宋绾玥身边的敌人。 这可把宋绾玥搞迷糊了，都围着她干嘛……他们的主子不是在前面吗？ 发现慕容錞伸直手想够地上的弯刀，墨清砚终于有动作了。 他走上前，用脚尖挑起那把弯刀，手一伸便抓住刀柄，再反手一甩——刀身像飞镖一样快速旋转着，铡断了一个敖垚兵的头，最后“砰”一声插在他身后那台投石器的木头底座上。 墨清砚弯腰，双手揪着慕容錞衣领上的绒毛，直接把对方提了起来，再往两边脸颊各甩了两巴掌，咬牙切齿道：“倾慕是，都敢倾慕了！要撕烂谁的衣服呢，简直色胆包天！” 宋绾玥看向前方的战场，青玄军和镇北军已经控制了局面，只剩下零星几个敖垚兵在负隅顽抗，她这边也基本上收拾完了，影卫在解决巴岭城墙下最后几个敖垚步兵。 第12章 长发绾绾系君心（上） 宋绾玥这时方得空看向墨清砚——这男人，还在打呢？慕容錞都无还手之力了。 “墨清砚，你干嘛呢，他都趴下了，还不停手啊？”宋绾玥走到他身边。 墨清砚转头定定地看着她，又将慕容錞提起来，将对方的脸拧过来对着眼前的女子，“你不是倾慕吗？现在还要倾慕吗？” 宋绾玥看着脸比原来肿胀了一倍的慕容錞，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你居然把这熊打成这样了，这脸……脸哈哈哈！” 墨清砚听着女子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心情由阴转晴，手一松，第六次将慕容錞像块抹布一样扔在地上。 “降……” 剩余的敖垚残兵发现主帅都已经倒在地上起不来，再看着似乎没损失多少兵马的北辕大军，纷纷垂头丧气地放下兵器投降。 墨清砚环顾四周，如今战局已定，他心中轻松了不少，便低头看着宋绾玥的小脸，没好气的说道： “我还没说你呢，刚刚多危险！还有，是谁让你独自出城激怒敌方主帅的？谁让你独自攻后方的？是谁定的战术！阿兄？还是我爹？” “是我！行了吗？”宋绾玥说完，走向震雷跨了上去。 “你！”墨清砚语塞。 在其他人面前威严凛然的墨少将，在这个小女子面前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也来到震雷旁边，抚摸着马脖子处的皮毛。 震雷很是舒服，它还是第一次没跟着墨清砚上战场迎敌，此刻看见主人，正努力用头蹭着他的手心，似乎在邀功。 有些事，宋绾玥想起来了。 她看似认真抚摸着震雷的鬃毛，却偷偷瞄了墨清砚好几眼。 墨清砚似乎并没有发现，仍然在摸着震雷，手慢慢往上，也摸上了它的鬃毛。 宋绾玥看着离她的手很近的大手，感觉心跳有点不寻常，轻轻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你刚刚是叫我绾绾吗？” 墨清砚觉得被甲胄遮盖着的双耳有些发热，他咳嗽了两声，没有回答，反而看向远处，发现他爹和宋伯父离他们很远，其余镇北军和青玄军将领正在收编俘虏。 似乎无人注意到他们两人。 墨清砚一手撑在震雷的背上，“跃起——坐下”一气呵成，双手环着身前的女子，拿过她手里握着的缰绳。 “你干嘛呢？影卫看着呢，你赶紧下去！”宋绾玥随着他的力度松开了缰绳，眼睛滴溜溜看向周围，心里有些紧张，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 墨清砚却不以为然，声音里带笑，“我们同乘一路，影卫可是全程看着的，至于其他人，离这很远呢，有我遮住你，他们看不见。” 宋绾玥不依，“那也不行，快下去。” 墨清砚无奈了，“我骑我的马，你让我下去？” 震雷用蹄子原地踏了几步，还扬了扬头。 宋绾玥觉得自己心跳越来越快了，这种感觉太不寻常了，她还从没有过，不管了—— “那我下去。” 说完便想将右腿从震雷的头上跨过来，打算从马背上滑下。 墨清砚眼疾手快，双臂一收紧，将她紧紧固定在马背上。 再甩一下缰绳，震雷便开始往前走。 “墨清砚！”宋绾玥转过头瞪着身后的男人，小脸憋得通红。 墨清砚同时低头，两人的视线就撞在一起了。 他感觉自己要被吸进去怀中女子的眼眸中，再也出不来…… 宋绾玥脑子一片空白，就这样静静地与他对视，连自己原本想要说的话都忘了。 震雷低声嘶叫，她才猛地清醒过来，不自然地眨了眨眼，转过身目视前方，不再看向身后。 这才相识第四天啊，就能这样了吗？宋绾玥不禁问自己。 不过，她没再像上次与墨清砚共乘一骑时那样，硬撑着挺直身子。 此时的她十分放松，轻轻靠着墨清砚的胸膛。 只是，她本人好像没发现这种变化。 墨清砚低头一笑，控制战马慢慢地往巴岭城门走去。 正在城墙下等候的影卫在震雷经过时，站直身子俯首行低头礼，直至墨清砚入了城，才敢偷偷抬起头看过去。 陈潇嚣张地看着其他影卫，叫嚣道：“看到没？以后我们有两个主子！我说什么来着？听我的准没错。” 以周彦为首，众影卫一同向陈潇抱拳，“陈兄，佩服！” 战场上对俘虏的收编基本完成。 北辕大军主力都驻扎在巴岭城，先锋以上将领暂住都督府，其余将士原地扎营或临时征用空置房屋。 军报已经由探子骑快马送呈京城，只待宣帝下旨，大军就可以班师回朝。 回京城之前，青玄和镇北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因此，从入城至今将近一天一夜了，宋绾玥都没有见过墨清砚。 镇北军负责看守和管理敖垚残余兵马，估计墨清砚就在忙这个。 宋绾玥在房间里专心草拟敖垚归降的文书，明日一早要让第二批探子送返朝廷，由夏官府和秋官府呈宣帝批阅。 她将折子送到两位将军所处的议事大堂后就离开了都督府。 已是戌时，巴岭城内只剩下少部分百姓居住，这个时间均已就寝，街上除了火把，就只有零散的北辕士兵。 宋绾玥慢慢走向城楼。 她今晚没穿铠甲，只穿着内里的武士服，披上斗篷便出门了，连甲胄也没戴，长长的头发在头顶上束成马尾。 晚风吹过，几缕发丝随风飘荡，不安分地轻拂着脸。 到了城楼，她并未停下，继续往敌楼上走，到了最高处，她打开窗户，抬头看着天，今晚的月色很好。 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巴岭城恢复了昔日的宁静，只有战马不时的嘶叫声提醒着她，要珍惜当下的安宁，因为危机还没解除，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投身战场—— 鹿林的刺杀，还有那名身份不明的敖垚军师…… 宋绾玥想到下午审问慕容錞的情景。 据他所说，确实有一名男军师，数月前单枪匹马向敖垚可汗自荐，承诺只需三个月，就能助敖垚部夺下北辕至少五座城池。 敖垚军都称他为鬼面军师，却无人可以描述出他的长相，只说是戴着一个半脸鬼面具，没见过他摘下来。 至于路上的刺杀——慕容錞怎么都不承认，说他之前根本不认识宋绾玥，怎么可能派人刺杀她呢？ 那么……会是谁呢？难道是那个鬼面军师？ 第13章 长发绾绾系君心（下） 宋绾玥思绪不宁，只得闭上眼，尽量放松下来，心里想的是希望青玄将军府护卫能够从刺客的尸体上找到有用的线索。 突然，她听见身后传来声响——有人从楼梯往她这层走。 墨清砚也没穿戴铠甲和甲胄，裹着一件墨狐大氅上来找宋绾玥。 看到窗前女子的穿着，他眉头皱起，解开脖子上的绑带，把大氅脱了下来，走过去披在她身上。 “北边不比京城，到了晚上很冷，你会不习惯的。” 宋绾玥虽然觉得有些凉意，但并不觉得寒冷，她取下搭在身上的大氅想要递回去。 “我不冷，而且我好歹有件斗篷，你里面就一件外衣，要是受了凉得了风寒怎么办？” 墨清砚也不跟她辩驳，接过来重新穿在身上，再打开前襟，把她与自己的身躯一起包裹在大氅内。 低头看着她说道：“这样我们就都不冷了。” 宋绾玥的脸颊触碰到狐皮的绒毛，觉得痒痒的。 狐皮很柔软，可眼前的他却是一个刚强坚毅的男子。 这是几日相处下来，他给她的感觉。 宋绾玥明白他们现在的姿势是暧昧的，已经超出了普通同僚和战友的情谊，可她发现自己并不反感。 从战场上下来，她就不断回想起墨清砚两次保护她，以及他们一路上共同商讨战术布防的情景。 以往，她习惯事事靠自己，信奉遇强则强。 宋绾玥又闻到那股淡淡的龙涎香了，这次还夹带着一点竹叶香。 她知道墨清砚正低头看着她，所以一直不敢抬头。 她想起在话本子中看过的故事，还有姐姐与她说过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宋绾玥从没想过属于她的“一人”会是谁。 现在，她忍不住想……若是他呢？ 若是和眼前这个人，两个势均力敌、志同道合的人相依相伴的话，好像也不错。 只是她不确定墨清砚心里是怎么想的。 对他来说，她只是行军路上的一段露水相逢吗？ “绾绾。” “啊？” 听见他充满磁性的声线唤她的小名，宋绾玥混乱的心绪被搅得更乱了。 她被迫抬起头，迎上对方深邃的眼神。 “我想过了，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墨清砚温柔的声音低低的传到她耳中，让她有些沉醉。 “你说啊……” 墨清砚微微倾身，注视着她，眉眼间似乎有些不安，眼神却十分坚定，带着一种炽热的情感。 宋绾玥从没见过这样子的墨清砚。 “绾绾，虽然我们相识的日子不长，可我这两天，总是想着你……” 宋绾玥觉得自己的心跳动得越来越快，好像下一刻就要从身体里冒出来。 “……想着你在我怀里，想着我们策马奔腾，想着我们月下谈心，想着我们讨论兵法战局，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也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子如此亲密，知心交心。但我可以肯定……” 墨清砚温柔又坚定地说：“绾绾，我心悦你。” 宋绾玥听得清清楚楚，也切切实实感受到他的情意，有一股冲动从内心深处喷涌而上。 “噗……哈哈。” 于是，她忍不住笑了，笑得无比灿烂，满目欢喜。 这让墨清砚不知所措，他从未对女子诉说情意。 看到对方的反应，还怕她以为自己是在开玩笑。 他张口闭口好几次，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想说，虽然贸然来找她说出这番话，但也绝不是一时兴起。 他还想说，待回京城后，他将亲自面圣，向宣帝请旨赐婚，如今就只等宋绾玥点头应允…… 墨清砚蓦然对自己生出一股气恼，明明平时说起时局政论滔滔不绝的他，面对目标一往无前的他，怎的在面对心爱女子时，反而笨嘴拙舌呢？ 宋绾玥眉眼含笑，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羞涩之意，“你现在是叫绾绾叫上瘾了吗，可千万别叫我爹听见。” 墨清砚看着宋绾玥的神情，一时不知她是何意，双眸涌起失落，“为何？你……当真不喜欢吗？” 宋绾玥不说反问：“墨郎，你知道我的名字由来吗？” 墨清砚因为她说出的称呼而愣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只是感到周围的空气也快要凝结了，呼吸开始放缓…… 宋绾玥缓缓道：“我娘怀我的时候，正是我爹首次以主帅的身份出征。那次尤为凶险，青玄军战得很苦，连我娘生产之时，我爹也无法赶回陪伴。” “等我爹回来，我已满三月龄。他时隔七个月才见到我娘，也是第一次抱起我。我娘便为我取名绾玥，说是对我爹的期许……” 宋绾玥抬头，专注地看着墨清砚，“长发绾绾系君心……墨郎，君愿与否？” 次日。 晨曦初露，早起的云鸟已经鸣啭着歌喉，在这个刚刚经历过战火的边境城镇唱出一曲生机勃勃。 阳光从窗外透进房间，宋绾玥缓缓睁开双眼。 自离开皇家猎场后，她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昨晚一夜无梦，现在还处于半梦半醒间。 即便醒来，宋绾玥仍然躺在床上，看着顶上的床帐，意识逐渐回拢，手心摸到一个硬硬的物件，触感生凉。 她拿到眼前一看，是一枚刻有图腾的玉佩。 “嘶！”宋绾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动作过快甚至拉扯到脖颈。 这是墨家家主一脉的玉佩，正反面均刻有图腾，一面是家族图腾，一面是家主图腾。 虽然，墨家对外仍然称镇北大将军墨赟安为墨家族长，但凡战，主帅必出征，族中不可无人主事。 墨轻舟心系边境，热爱这片风光和城墙以外的茫茫草原，不想插手家事。 因此，家族内部早已决定，由墨清砚执掌族印，为墨家实际掌权者，统领镇北军 ，以及遍布中原和塞外部落的影卫军。 宋绾玥一边揉着后脖子，一边打量着这枚玉佩，回忆逐渐聚拢—— 昨晚在敌楼之上，墨清砚亲手将这枚图腾交予她，还说了好些话： “明尊佩只传墨家家主，若家主定下婚盟，将以此佩作为信物，交予未来主母，大婚时随主母入墨门。” “绾绾，你可愿嫁我？” 回忆终止。 “呜……”宋绾玥拉起被子蒙住头，好掩盖自己通红发热的脸颊。 “怎么就接了呢？就这样接了？这么顺其自然接了？都没个过程什么的嘛？”被窝里不断传出少女嘟嘟囔囔的声音。 宋绾玥又猛地将被子掀开，快步走向墙角的衣箱，不断翻找……终于找到那个香囊。 第14章 接旨攻敖 她将袋子打开，倒掉里面的干花，将玉佩放进去再收紧袋口，放在里衣，贴身佩戴。 做完这些，她才开始梳起秀发。 她想起京中关于她和墨清砚的传闻……要是让墨伯父看见玉佩，说不定都不用回京城了，直接就让他俩在巴岭城完婚。 更不能让她爹看见！ 女儿都定下婚盟了，爹爹却完全不知，她想都不敢想——虽然宋将军从来不讲父母之命那套做派。 大女儿被太后的一道懿旨册封为继后，宋将军无力抗辩，便希望小女儿能自己选心仪的夫婿，才会拒绝了那么多世家上门求亲。 得想个法子让她爹接受啊。 宋绾玥一边想，一边熟练地束起头发。 行军在外就要方便，直接梳起马尾就好，清爽又利索，想到一回京城就每次都要梳妆打扮一番才可出房门，她就苦恼，幸好有心灵手巧的青青。 她披上外袍打开房门，正要让人送水进来梳洗，却见门外早已有人候着—— 墨清砚已经梳洗完毕，穿戴铠甲站在她的门外，也不知等了多久。 宋绾玥骤然看到对方，想起自己还没梳洗更衣，吓得赶紧拉起外袍遮住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娇嗔道：“你怎么在这啊？” 真不能怪她，行走军中再怎么简单轻便，好歹是个姑娘家，尚未梳洗就碰见如意郎君，任谁都不自在。 墨清砚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举手示意她不要出门，转身跟走廊另一头的人说道：“拿过来。” 不一会，他便送了一盆热水进来，放在床边的面盆架上，“晨起便觉得有些凉意，让人给你备了热水梳洗。” 转头看向宋绾玥，此时的她已经放下了遮住脸的外袍，脖子不自然的微微歪着。 他便问：“你脖子怎么了？” “起身时不小心扭到了……”宋绾玥皱起了小脸，墨清砚不提，她都没什么感觉，经他提醒，便觉得脖子那里愈发酸痛了。 墨清砚拉着她坐回妆台前，手控制着力度，按揉着她脖颈处紧绷的肌腠。 宋绾玥从铜镜中看着他，才过了一夜，他们便已经相处得如此自然，给她送热水、揉脖颈。 若是，以后能夜研诗词、晨起画眉，就像是…… 发现墨清砚也在透过铜镜看向她，惊得她立即看向别处，“门没关呢！要是有人路过看见你在我房间怎么办，你快回去。” 墨清砚也不辩驳，笑笑道：“好，听你的。我就不回去了，在外面等你梳洗更衣后，我们一起去前厅用早膳。” 宋绾玥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打理好自己，穿好铠甲再次打开房门，看见墨清砚原本站在小院一角，门一开便转过身向她走来。 宋绾玥与他并排走在院廊，听见前厅传出的谈话声便悄悄落后三步。 见墨清砚停下欲开口，她赶紧低声道：“你先走。”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真想立即向伯父禀明心迹，明天就成亲。” “不过……”没等宋绾玥说话，他又正色道，“绾绾，你我的婚仪，婚前礼、正婚礼一样都不会少，每一步我都要办得风风光光的，绝不委屈你。” 宋绾玥脸色越发红润，连忙向他挥手，“知道了，你赶紧进去。” 等看不见墨清砚的身影，宋绾玥才舒了一口气，手掌轻轻拍了拍发烫的脸颊。 她就知道，昨晚一接了那枚玉佩，墨清砚就激动得一把抱住她，抱得紧紧的，嘴里不住呢喃着“绾绾”。 恐怕，这男人连婚礼的布置都已经想好了。 唉……宋绾玥叹气，两人现在的氛围，可怎么瞒得住她爹哦。 不过，当她走进前厅时，心情倒是平复了。 瞒不住就算了，反正迟早都要知道的。爹爹肯定舍不得说她，就只能辛苦墨清砚了…… 如此一想，宋绾玥不再拘谨，大方向爹爹和墨伯父请了安，坐下用早膳。 众人用膳完毕时，已是辰时，一道呼喊声从都督府外传来—— 探子高举一道明黄诏书，看样子像是宣帝的旨意。 宋绾玥疑惑地和墨清砚对视一眼，跟在宋、墨两位将军后面走出前厅。 丑时才安排探子骑快马将敖垚部的降书送呈京城，加上宣帝批阅和往返时间，怎么也不可能现在就回到巴岭。 思考间，探子已经将诏令呈上，宋魏信接过，与墨赟安一同快速阅览。 宋魏信一脸不可置信，手不自觉将诏令越抓越紧，而墨赟安则一脸大怒，喝道：“简直不可理喻！” 青玄军和镇北军的主要将士纷纷从各门厅出来，宋绾玥和墨家两兄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最后还是墨清砚走上前，接过了宋魏信手中的诏令。 宋绾玥和墨轻舟也凑上前看。 除去多余的话语，真正的旨意就只有两句： 将敖垚五王子慕容錞及各俘虏就地正法 命青玄军、镇北军立即发兵进攻敖垚部 墨轻舟眉头紧皱，“陛下是不是还没看到降书？等降书送到，应该会收回成命。” “不会，”墨清砚十分镇定，眉间有一丝不容察觉的严肃，“诏令这时候送到巴岭，想必是巴闼大捷的战报还没送入宫，这份诏令就已经出宫了。” “你的意思是，陛下早已决定要斩杀降兵，入侵敖垚？”宋绾玥看向墨清砚。 墨轻舟走到宋、墨两位将军面前说道：“父亲、宋将军，这事难办，镇北军镇守北边疆土已久，虽与周边部落有过不少战争，可多年来都互相保持战场道义，边疆百姓也十分支持和配合镇北军。如今，敖垚兵败，我们却杀降兵、侵疆土，实非仁义之举。” “不仅如此，”墨清砚也看向两位将军，“虽然在边疆众多部落中，敖垚算是比较骁勇善战的一支，可陛下还是令青玄军来支援……” “伯父，”他向宋魏信抱拳致礼，“请恕清砚无礼，此仗就算没有青玄军，镇北军也有把握战胜敖垚。正如阿兄所说，墨家镇守边疆多年，素以仁义之师为名，与这里的百姓早已连成一心，各族部落也都了解。如今，青玄军一来，就要杀降兵、反侵归降的部落……” 宋绾玥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墨清砚，她完全没想到这一点。 两位都是有多年沙场经验、战功赫赫的世家军主帅，墨清砚点到即止，他相信两位长辈马上就能明白过来。 “这是要置本将于不仁不义之地。”宋魏信眯起双眼，神情冰冷。 第15章 皇命难违 “爹、伯父，降兵不能杀，尤其对方主帅还是个部落王子。到时就不止敖垚部，连其他部落也会被激怒的。”宋绾玥脸上满是担忧。 “我朝建立以来，还从没有杀降兵的先例。而且，陛下这次并没有以圣旨颁令，朝中知道的人恐怕不多，老百姓更不会知情，到时候，世人只会唾骂我们两军。” “父亲，宋少将说得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能杀。”墨轻舟也看向墨赟安道。 “老宋啊，是我连累你了。当日我就该进谏，此次对战敖垚有我镇北军便可，无需你来这趟浑水。”墨赟安拍了拍宋魏信的肩膀，叹气道。 宋魏信摇头，“谁连累谁还不好说呢。” 墨清砚回想今天上午收到影卫送来的口信，心道确实如此。 墨赟安转头看向面前三位小辈，“你们退下，我们两个需要单独商议。” 宋魏信闻言并无异议，他与老墨相交多年，知道对方是有重要情报要跟他谈，才要避开孩子们。 墨家兄弟与宋绾玥行礼后，退出门厅。 墨清砚跟大哥说了一声，便拉着宋绾玥的手腕走回他的房间。 宋绾玥猜测他是有话要说，“怎么了？” 墨清砚关上房门后，双手包裹着她的一对小手，“宫中影卫传来口信，皇后有喜。” 宋绾玥第一反应是墨家的影卫居然还有隐藏在宫中的，第二反应是姐姐有喜，真是天大的喜事！ “真的？怎么没见皇榜昭告天下？什么时候的……”她惊喜地问。 可墨清砚的表情十分严肃，还夹杂着浓浓的担心，让她也变得紧张，“有不妥？难道是姐姐出事了？” 墨清砚摇头，“绾绾，你听我说，我早上听到这条口信还没什么想法，但刚才的诏令却让我多了一分猜测，希望是我想多了……” 宋绾玥没插话，静静地看着墨清砚。 “你应该知道，陛下并非太后所生，他的生母是先帝的文夫人。太后的亲生儿子未及周岁便夭折了，之后，先帝将陛下过继到太后膝下抚养，又令文夫人出家为尼。” 陛下和太后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毕竟太后是她的表姨母，一直很疼爱她和姐姐。 可她对陛下的生母文夫人倒是毫不知情。 “陛下发妻死后，太后下旨册封你的姐姐为继后，但三年都未有所出。” 宋绾玥自然知晓，每次进宫看望姐姐，一说到陛下宠妃——朱贵妃及她的一双儿女，姐姐脸上都会显露出羡慕和寂寞。 可她不懂，姐姐的事跟那道诏令有何关系？ 墨清砚叹了一口气，该直白些跟这个小姑娘说了： “太后和皇后，两位后宫身份最为贵重的人，都与宋家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也都来自北边贵族部落，宋家又是北辕五大世家军之首，手握兵权。如今，皇后有喜，若产下皇子，便是我朝目前唯一嫡子。” “虽然历朝也有立贤不立嫡的规矩，可在北辕，从太祖文帝开始就坚持嫡子继承制。” “陛下若不是过继给太后，当初恐怕也登基无望。原本，皇后无子，陛下还能打破旧制，力排众议册立朱贵妃所生的长子为太子。可皇后遇喜，一切都不同了。” 他在宋绾玥耳边轻声说了四个字： “外戚干政。” 说完放开宋绾玥的双手，改为环抱着她，“所以，如今的局面，你能看出来是谁要防着宋家了吗？” 宋绾玥震惊地站立在原地，纵使她在战场上意气风发，可涉及到朝廷和后宫的阴暗龌蹉，她是万万想不到，也从未接触过。 “绾绾，陛下生性多疑，我们的爹现在是皇命难违啊。” 宋绾玥十分落寞，她对这种事情感到很无力，不知从何着手。 她也只能想到什么就先做什么了，“我去跟爹爹说。” 墨清砚抱住她，“不必了，我爹现在应该已经告知伯父了。” “还有，”他将下巴靠在她的发顶，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脸上更加凝重的表情，“在鹿林里伏击你的刺客，影卫也查到线索了……” 宋绾玥挣扎着从他怀中脱离，双手撑着他的胸膛，“你说什么？你当时不是让青玄府护卫自己查吗，怎么……” “在十里坡与大军会合时，我就让陈潇传信，让影卫接手调查了。”墨清砚说，“那些刺客身上都有一个纹身图案，代表皇室禁卫。” 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宋绾玥觉得，她和爹爹骑虎难下，留守京城的宋家亲眷也危机四伏。 陛下是姐姐的夫君，却对妻子及其娘家忌惮已久，甚至派人刺杀妻子的妹妹，下的旨意明摆是要陷宋家于不义。 宋绾玥觉得自己错了，仗着爹爹和姐姐的疼爱，从小便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除了兵法兵器其他什么都不管也不学，身为朝廷中人，居然完全对这些心计手段毫无察觉。 “如果我现在回京，到宫里去陪着姐姐会不会更好？”她一想到姐姐就十分着急，一时乱了分寸。 墨清砚却摇了摇头，“不可，陛下刚下旨大军攻入敖垚，你却独自返京，他肯定会起疑心。” “而且，陛下对你起了杀心，你独自回去实在太危险了。放心，我离京前已经吩咐影卫留意朝中大臣动向，等有消息……” 笃笃——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响起。 门外传来陈潇的声音，“主子，莫远来了。” 墨清砚脸色微微一变。 莫远留守宫中，除非有突发事件，否则轻易不离京。 “进。” 陈潇带着一个男人进来了，宋绾玥看到他身上穿着熟悉的玄色束身服，判断此人应该也是影卫之一。 莫远发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女子，身为驻守京城的影卫，很快就认出来她的身份。 墨清砚看见莫远进来后就低头站着，便明白过来他的顾忌，吩咐道：“直说便是。” 莫远眼神中透出一股诧异，主子从来没有让影卫在外人面前禀报过情报，但他也没有过多犹豫，快速说道： “东柏、西昶、南飏三大世家军主帅前夜进宫与陛下密谈，随后陛下亲笔写下诏令，由探子送至巴岭。属下怕惊动禁卫，没有拦截，紧随其后来到巴岭。” 闻言，墨清砚勾起一抹冷笑，“这是要连成一线来对付外族世家军啊。” 第16章 墨门第九代主母 宋绾玥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虽然北辕总共有五大世家军，但除了宋、墨两家，其余三家都是北辕贵族传承下来的世家。 宋家虽然也是北辕贵族出身，但好几代的主母都是北边部落远嫁过来，比如她的娘亲。 宋家是依靠主母带来的部落士兵逐渐壮大起来的，在宣帝及朝中大臣眼中，青玄军与外族无异。 至于镇北军，相传两百多年前，墨家从北边部落南迁至中原定居，建立镇北军，自第三代起便镇守北边疆土。 即便同为外族世家军，对比宋家，宣帝对墨家更为敬重。 宋绾玥嘴角扬起一丝苦笑，看来她爹说得没错，“谁连累谁还说不定呢。”颇有一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悟。 墨清砚转头看向宋绾玥，“绾绾，你绝不能独自回京。” 宋绾玥当然明白，不单如此，有些想法也改变了，“而且，我们必须攻敖了。” 说完，她的神情变得失落又无奈。 他们没有办法，身为臣子，皇权之下不得不从。 原以为五大世家军都有默契，思想一致，还希望在京城的三军可以劝谏陛下——是她太天真了。 若不攻，宣帝下一道传来的旨意恐怕就是两军违背皇命，要对将领实行军法处置了。 若真如此，留守将军府的人怎么办，娘怎么办，还有姐姐…… 宋绾玥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坚定，她快步走过去打开房门，准备回前厅。 墨清砚一把拉住她，“绾绾，我和你一起去。” 转头吩咐莫远：“三件事。即刻返京，调动全部影卫，只待明尊令一发，立即控制京城。你挑选一批女影卫，亲自训练，将来贴身保护主母。” “最后，通告全体影卫，宋家二姑娘宋绾玥为我墨门第九代主母，见主母如见家主，若有不从——杀！” 莫远怔忡了一瞬便反应过来，“属下领命。” 转身向宋绾玥单膝跪下，右手握拳触地，陈潇在他旁边也以同样姿势下跪。 “属下拜见主母。” 宋绾玥没想到墨清砚就这么宣告了她的身份，缓了一会才回道：“起来……” 两人同时起身，莫远已经打开了房门准备离开…… “莫远，等一下！”宋绾玥喊住他。 莫远立即停住，“主母有何吩咐？” “在这等我。”宋绾玥说完便出去了。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她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书信还有一个耳坠子。 “莫远，将这封信送去给东柏将军府陈惋希，别让人瞧见。还有这个耳坠子，她看到就会明白了。” 她将耳坠子放进信封里。 “是，属下告退。”莫远接过信离开了。 墨清砚摆手让陈潇出去，房里又剩下他们两人，“那个耳坠子，可是你的贴身之物？” “嗯？”宋绾玥看着眼前这个脸色突然变得不自然的男人，瞬间明白，“这副耳坠总共有三对一模一样的，惋希姐姐是跟我们姐妹两一起长大，一人一副。” 墨清砚便不计较了，又问道：“攻敖，你有何计？” 他知道宋绾玥绝非临时起意之人，恐怕从听到他分析的朝中局势开始，小姑娘就开始有所谋算了——小狐狸一般的聪明得很呢。 “要攻，又不可污了青玄和镇北声誉，就得师出有名，这是对百姓和其他部落的交代。若没有，就只能造一个名头出来了。”宋绾玥眼尾上扬，眼眸清澈动人，仿佛藏有无穷活力。 墨清砚紧紧看着她，内心十分矛盾——他既不想对她有所隐瞒，又不想她知道太多朝中的阴私算计。 他的绾绾就是要一直开开心心无拘无束的，他会替她挡掉所有阴谋诡计。 可他也没打算将小姑娘完全纳入羽翼中保护起来。他做不到——宋绾玥本就不是甘愿躲在他身后毫无作为的弱小姑娘。 宋绾玥看着墨清砚越来越拧紧的眉头，反安慰道：“墨郎，你多虑了。我早已身在局中，逃是逃不掉的。而且，事关我的家人，我不可能袖手旁观。至于陛下派人刺杀我的事……” 她声音变得低沉，“我暂时没有更好的法子。” 墨清砚叹气，宣帝在暗，他们在明。如今死无对证，总不能直接将刺客尸体扔上朝堂质问。 “那你答应我，有任何事都要跟我说，让我与你一同承担，决不能独自冒险。” 宋绾玥莞尔一笑，头微微歪着，语气中带着一丝俏皮，“那当然啊，如果凡事都要我自己硬撑着，还嫁你干嘛？” 墨清砚心动不已——这个能要了他命的小姑娘哟！ 宋、墨两位将军听完宋绾玥的分析后，认真思索了一番。 试一试未尝不可，若是成功，既不用背上杀降兵的污名，大军也能遵从皇命向敖垚进发。 宋绾玥得令后，立即就去准备了。 入夜。 敖垚降兵都被关在巴岭城内的监狱，由镇北军派重兵看守。 该招的都招了，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人再来问话，慕容錞和几个敖垚将领待在同一个囚室中，此刻正低头蹲在角落处，身上的铠甲早已歪斜，完全灭了当时在战场上叫嚣的气焰。 突然，有五名脸上蒙着黑布的黑衣人潜入监狱，悄声往慕容錞所在的囚室走去。 脚步声再微弱，也被慕容錞及身边的将士有所察觉，众人立即警觉起来——这不是北辕士兵所发出的声响。 为首的黑衣人隔着木栅栏说了一句敖垚族古语。 慕容錞猛地从地上惊起，快步走向前，激动的抓着木栅栏，“父汗派人来救我了？” 黑衣人低声说道：“五王子，可汗的兵马已埋伏在城外五十里的树林中，狱中看守的北辕军全部中了迷药。下属找到了一条密道可通向城外，里面的守军已被我们斩杀清理。” 语毕，另一名黑衣人一刀劈断铁链，打开了木门，“五王子，请。” 慕容錞大跨步走出囚室，沿途看到不少北辕兵晕倒在地。 他捡起其中一个北辕兵的刀当做武器，快步往监狱外走去。 黑衣人带着慕容錞和其他几位熬垚将领左拐右拐走在小巷中，很快就到了监狱后面不远处的密道入口。 “五王子，从这里出去后先往东走，看见一处土坡后再向北走，就会见到一片树林，可汗的兵马就在那里。属下再去救其他士兵……” “知道了，这里的地形我比你熟。”慕容錞语气不耐地打断了他，率先走进密道。 第17章 是弟媳，不是妹妹 待慕容錞及敖垚将领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后，为首的黑衣人摘下了脸上的黑布。 是宋伦。 “马上报告宋少将。”他转头吩咐身后的黑衣人。 在城中大街上，宋绾玥与墨家兄弟早已集结轻骑和步兵队，就在城楼下，只等信号一亮便立即行动。 墨轻舟的视线越过弟弟看向宋绾玥，“宋少将，果然好计谋，轻舟佩服。” 宋绾玥看过去，“墨副将还是叫我绾玥，到了战场就都是兄弟，不必拘谨了。” “好，墨家我们这一脉都没有女娃儿，你便称我做阿兄，我们兄弟二人必待你如妹妹。” “我不。”墨清砚平静道。 “清砚，你说什么呢！”墨轻舟低声喝道。 “她可以叫你阿兄，可你不能认她做妹妹。”墨清砚一脸正色——你若认她为妹，那我是什么。 “你！”墨轻舟面有愧色，可他看向宋绾玥，小姑娘非但没生气，还神情自然、低头微笑。 墨轻舟意欲转移话题，他留意到墨清砚所骑的马匹，“你怎么不骑震雷了？” 此时，宋绾玥所骑的马用力跺了跺脚。 墨轻舟再看向宋绾玥胯下的高大玄色战马，只觉十分眼熟。 他狐疑道：“绾玥，你骑的是……” 许是看错了，怎会是…… “嗯，就是震雷，阿兄没认错。所以……”墨清砚平静道，侧身靠近墨轻舟，“你不能叫她妹妹。” 复又坐直身子，看了一眼宋绾玥，发现对方也侧头看着他，便回以温柔一笑。 再次看向墨轻舟，“哪有认弟媳做妹妹的？” 墨轻舟惊得几乎要从马背上摔下来，脸上充满惊愕，眼睛瞪大，手指巍巍颤颤地来回指着两人，“你们，你们……居然，什么时候的事？” 要不是开战在即，墨轻舟真想立即狂奔上城楼，用号筒大喊着公告全军：“梦想成真啊，心想事成啊！宋少将是镇北军的人啦！” 宋绾玥内心倒是十分平静，她习惯了，已经不像今天清晨时那么容易就紧张害羞，反正大家迟早都要知道的嘛。 墨轻舟回过神来就不太相信，他严肃冷淡的弟弟居然能得到如此清秀美丽又能力十足的姑娘钟情。 若是真的，真是墨家祖上积福啊。 他看到宋绾玥和墨清砚对视的眼眸，心中坦然了，这还能有假吗？ 前方带队的三位将领又安静下来了，最右边的墨轻舟笑得异常灿烂，可见心情愉悦。 墨清砚时不时看向宋绾玥，可小姑娘不是低头摸着震雷的鬃毛就是抬头看着城墙上，就不看他。 一个黑衣人从巷口快步跑过来，打破了沉默，“启禀少将，敖垚降兵已出城。” 宋绾玥抬起头，眼神一改刚才的羞涩，带着志在必得的自信，抬手向城墙上的守军做了一个手势—— 全军出击。 城墙上的守军得到宋绾玥的指示后，纷纷探出头留意城外情况。 看到慕容錞一行人已经彻底进入那片树林后，立即点燃了烽火台和城墙上所有火把，高声呼喊：“俘虏逃跑了！敖垚降兵杀我军将士逃跑啦，他们逃进树林了……” 士兵们在城墙平台上来回跑动、叫喊。 城门随即打开，宋绾玥和墨家兄弟率先带着骑兵策马冲出去。 到了树林边缘，墨轻舟便与二人分开而行，独自带着一小队镇北骑兵顺着树林外围狂奔，绕去另一侧，打算和宋绾玥、墨清砚对树林呈包围之势。 墨清砚则和宋绾玥进了树林。 同时，宋、墨两位主帅带着主力部队和攻城武器一出巴岭城便直走大道，往敖垚部落所在的地方开进。 “绾绾，”墨清砚控制着战马，和宋绾玥并排，“等下遇见慕容錞，不要轻举妄动，传信通知我。他们现在穷途末路，必然拼命反抗，你和他力量相差太大，一个人对付不了。” 宋绾玥当然明白，她也不是一个自负的人。 “我知道，你也不用留手。我已经放他生路了，如果还是逃不掉，战死沙场也是一种光荣，总比让我们直接斩杀了要好。在这里还放走他，我们就是违抗诏令了。” 墨清砚的声线偏冷，在秋日夜晚的边疆树林中显得更加冰凉，“哼，再遇上，我不会放走他第二次。” 说完便策马跨过侧面草丛冲进浓密的树木之间，一队玄色铁骑紧跟着他。 镇北军十分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和树林。 墨清砚带着一队铁骑走入密林带，宋绾玥则带着青玄铁骑走小道。 这片树林时有附近农家进入砍伐树木作柴，中间被人为踩出一条蜿蜒的小土路，在两边浓密的杂草中显得特别明显。 宋绾玥甩手扬鞭，震雷便如同小船一样，直行、拐弯不断变动，自如跑在小路上。 大约行进了一里路，战马在树林中奔跑的速度没有在平路上快，宋绾玥也只是凭时间来估算着距离。 前方已经没有土路了，密密麻麻的草垛、树木混在一起，在漆黑的树林中显得尤为阴森恐怖。 宋绾玥停在原地，思索一番后，决定从此处开始深入搜寻。 “弓箭手准备。”宋绾玥抬手示意，“其他人下马！” 宋绾玥率先从震雷上滑下来，取出了腰间的软剑，和慕容錞的两次交手中得出了经验，面对这种大块头，宋绾玥决定用软剑击之，以柔克刚。 “列阵！”宋绾玥低声喝道。 话音刚落，尚在马上的弓箭手和已经下马的骑兵分别列出阵式。 弓箭手在队伍后面面朝四方完成拉弓搭箭，骑兵手持盾牌、长枪或剑列队在宋绾玥两侧。 “弓箭手掩护，前进！”宋绾玥说完，队伍步伐一致，缓慢向前行进。 约莫走了五十步，此时他们完全没入密林中，这片杂草也越来越高，已经没过宋绾玥的腰部。 除了风吹过树叶以及铠甲擦过草地的“刷刷”声，就只有噪鹃和夜鹭时不时发出的叫声。 让宋绾玥无法听清其他声响。 袭击突然到来！ 直接攻向青玄军阵式左翼—— 第18章 鬼面军师 三个敖垚兵手持铁斧猛砍下来，被青玄兵的盾牌挡下了，弓箭手射中了其中一个敖垚兵，还剩下两个，阵式左侧的青玄兵马上反击。 同时，一小队敖垚兵从右边的草丛中跳出来，和右侧的青玄兵打在一起。 还有几个敖垚兵从树上跳下来，被弓箭手击落一个，还有一个被宋绾玥一刀毙命。 她感到前方有动静，抬头一看——是慕容錞厚重的身躯，正努力从草丛中快步往远处逃离。 这头熊！居然扔下士兵自己逃走，宋绾玥对此十分不齿。 “弓箭手解决剩余的，其他人跟我追。” 前面的树木低矮，战马不便进入，她便率先跑进树林，视线中仍然能看见慕容錞不断跑动的身影，但这里太黑了，弓箭手难以瞄准。 有几名青玄兵突破攻击圈，跟在宋绾玥身后跑了出来。 “散开包围。”宋绾玥喊道，继续朝前跑，其他青玄士兵都听令分开了。 宋绾玥身体轻盈，几个垫脚起跳再翻腾，利用凸出的石块、低矮的树枝，很快冲了上前，大大缩短了和慕容錞的距离。 她一个飞身，软剑直直刺向慕容錞的背—— “锵！”的一声，对方一个转身，用手上的铁斧格挡了这次攻击。 慕容錞转手接上一个横扫便砍向宋绾玥，也被她借助那一记格挡的力量弹起而避开了。 宋绾玥在空中后翻一圈落地，再次握着软剑攻上去。 两人打斗了几个回合，慕容錞被囚禁了几天，体力早就不如前，但体型摆在这，逼得宋绾玥渐渐体力不支。 宋绾玥猜测青玄铁骑应该早就吹响信号哨，墨清砚很快就会赶过来支援。 确实有人来了，可不是镇北军。 就在宋绾玥找准一个空隙，准备一剑刺入慕容錞的胸膛时，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侧面攻来，一剑挑起她的剑刃。 “走！”来人对慕容錞说，转身又挡下宋绾玥的一下攻击。 宋绾玥在刚刚的战局变化中很快反应过来，借助微弱的月光，她看到对方脸上戴着的半脸面具—— “是你？”宋绾玥终于见到这个传闻中的鬼面军师了。 鬼面军师一把低沉的男声，嗤笑一声，“宋少将认识我？” 得知对方认识自己，宋绾玥并没有很惊讶，既是军师，熟知敌方将领很正常。“哼，管你是谁，挡路者死！” 她看见慕容錞越跑越远的身影，心里涌上一丝急躁，出招也更加狠辣，刀刀击向对方死门。 但宋绾玥发现鬼面军师并没有对自己下死手，一时有些疑惑，只道对方肯定留有后招。 宋绾玥和鬼面军师来回攻击了十几招。 在用手挡下对方的一记下击时，她碰到了对方的手腕。 宋绾玥本想趁机抓住他的手腕再接一个擒拿，却被他手腕上的一串玉珠击中指骨，疼痛中夹着冰凉，一时便失了神。 鬼面军师趁机退开，一个后翻抓住树上的一处铁环便迅速往远处飞走。 他居然早就在这里预设了机关逃走！ 宋绾玥暗叹一口气，看来对方早有准备。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亦不打算追。 她的目标很明确，转身继续往慕容錞逃离的方向追去。 可慕容錞早已不见踪影，其他青玄军也不知所踪。这里的杂草比刚才的还要高，最高的几棵已经碰到她的脖子，有些刺痛。 宋绾玥唯恐鬼面军师在这里还设置了其他陷阱，深感此地不宜久留，便准备折返，会合其他青玄兵。 看来慕容錞有点本事和运气，居然让他逃了。 天意如此，罢了——许是对方命不该绝。 她扒开草丛，艰难地往回走。 方向应该是对的，宋绾玥想。 她无法分清方向，方才只顾追赶慕容錞，沿途亦未留下标记。 宋绾玥抬头，想通过星象辨别方位，可是这片密林的树木太茂盛了，几乎遮住了天空，她根本看不清。 林子太黑，她没带火把，难以看清十步以外的景物。 就在这时，宋绾玥一个不慎，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往下坠落。 她感觉自己好像踩到一团棉花上，身子一歪，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支撑…… 掉落的速度很快，她看不清四周，双手不断摆动，希望可以抓住一些东西让她停止坠落。 背部狠狠摩擦着石壁，她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差点让她晕眩——几处凸出的尖锐石块划破了她的铠甲和衣服。 只一瞬，宋绾玥还没反应过来便狠狠摔在底部，她只来得及用手撑一下，以免头部着地。 她觉得头很晕，躺在地上缓了一阵，方能慢慢坐起来。 这是一个石洞。 洞里空气稀薄，还有一股血肉腐烂的味道，估计这里曾经是一处废弃陷阱，用来捕获野兽的。 宋绾玥闻到一股新鲜的血腥味，背部还有一股湿热感，以及液体流过皮肤的瘙痒感。 想必是在掉落时被尖石划伤了背，伤口不止一道，颇深，正在流血。 宋绾玥从没碰过这种情形，她只能尽量平稳自己的呼吸，不再做大动作，免得血流得更多。 虽然很黑，但她也抬头努力看清洞口处，洞深约十五尺，看不清洞内石壁上的凹凸位，根本找不到任何落脚点。 而且，宋绾玥尝试抬了下肩膀，背部撕裂般的痛。 光凭她是绝对爬不上去了，若勉强自救，说不定还没到洞口，她就因失血过多而亡了。 又不能直接呼救，万一引来的不是自己人，万一鬼面军师或者慕容錞仍然在附近埋伏呢，现在的她可经不起一场打斗。 虽然知道墨清砚发现她失踪之后，肯定会来找寻，但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宋绾玥环顾四周都没有发现可以利用的东西，最后她取下头上的甲胄，看着枪尖上面的那串红缨，再看看洞口，决定拼一把。 慢慢站起来，右手拿着红缨，她强忍疼痛，以红缨为支点甩动了几下甲胄后，手一松开——甲胄便被甩出了洞外。 宋绾玥没来得及认清甲胄掉落的方向，只看到它消失在洞口，便因这一串动作的拉扯，背上的伤更重了。 她感到一阵眩晕，又跌倒在地。 洞底岩石触感冰冷，她用手撑着坐起来，微微靠着洞壁休息，希望墨清砚或者青玄兵能看到她的甲胄，发现这个洞穴。 第19章 陷阱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绾玥感觉身体开始发冷，人也越来越困。 伤在背部，她完全无法包扎和止血。稍微动一下都会拉扯到伤口，加剧疼痛。 她双手一直放在胸前某个位置，紧紧按着装在香囊袋子里的那枚玉佩。 墨清砚一定会来找她的。 也得亏背部的痛感，时不时拉回她的意识，不至于昏睡过去。 洞口传来一阵微弱的叫喊声，宋绾玥强提起精神，仔细听—— “绾绾……” “宋少将！” 声音越来越接近，不止一个人，其中一把声线，宋绾玥在心底喊了无数遍，终于让她真切地听见了，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清砚……我在这里。” 宋绾玥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到了，她一直流血，更没喝过一口水，喉咙很干，她甚至觉得自己嘴唇都干裂了。 “绾绾！”墨清砚听到了，他的声音显得更加焦急，“安静！” 众人停止叫喊。 树林中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声音。 “清砚……” 墨清砚确信自己听到了，他转了个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宋绾玥的叫喊声很低，还有回音，可能是掉落陷阱里。 他惯是知道，以前这一带的猎户会挖洞捕兽，他却忘记提醒宋绾玥，还任由她自己带一队人马追踪慕容錞。 都是他的错！墨清砚陷入深深的自责，再找不到小姑娘，他就要疯了。 “所有人注意脚下，扒开杂草看有没有洞穴！”墨清砚一边大吼，一边扒开草丛快速跑动。 很快，他看见不远处有几株杂草被压弯，过去一看——翠绿色的甲胄。 墨清砚猛地扒开甲胄旁边的杂草堆，地上果然有一个洞，洞口上铺垫的隐蔽枯草只剩下一些，中间有个圆洞。 “火把！”墨清砚朝最近的士兵喊道，转身低头面朝洞口，“绾绾！你在里面吗？” 宋绾玥先是听见墨清砚的声音，之后感觉有微弱的光亮照射下来。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放松下来，绷紧的神经一旦松开，她的意识愈发迷糊了。 “清砚……” 墨清砚接过火把便跳下洞穴。 终于来到洞穴旁边陈潇本也想跟着跳下去，但看到洞口的大小，恐怕里面容不下第三人，便转身指挥跟来的士兵：“砍掉周围杂草，用火把照亮洞口。” 镇北军和青玄军都聚集过来，开始利用软剑和大刀砍草。 墨清砚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握软剑擦着石壁，快速到达洞底，终于看到小姑娘了。 他看见宋绾玥靠在石壁上，脸色苍白，连唇色都发白了，心里一阵抽痛，将火把插在一处凸出的岩石，用来照亮，转身想扶起小姑娘。 “别动我，”宋绾玥的声音有气无力，急促说完三个字就要不断喘气，“我背上有伤，流了很多血，很痛。” 墨清砚眸光骤然缩了一下，“我轻点，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蹲下来扶着宋绾玥的肩，火光照向背部——翠绿色的铠甲背面一片深红色，有些已经干枯了，但仍有少量血丝渗出。 而最大的伤口处，铠甲被完全划开，边缘翻起。 墨清砚感到一股痉挛的痛楚从心脏蔓延至全身，手也不自觉握拳，全身紧绷。 喉咙和鼻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刺得眼睛生疼，仿佛一眨眼，泪水下一刻就要流出来——他从未试过如此恐惧。 “绾绾，”他努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哄道，“我必须先给你包扎伤口，你再这么流血会撑不住的。” 墨清砚起身向洞口大吼：“陈潇，将药袋扔下来，所有人背对洞口，不得回头！” “是！”齐刷刷的声音响起，一个墨蓝色包袱被扔进了洞里。 墨清砚快速打开包袱，再抬手伸向小姑娘的脖领。 宋绾玥吓得往后一缩，“你……” 她自然知道处理背后的伤是要脱下衣服，虽然已经接了明尊佩，心里也接受了与墨清砚的婚盟，但要在对方面前袒露身体，她还是不习惯。 墨清砚改为握着小姑娘的双手，“绾绾，你能相信我吗……虽然我们还没举行婚仪成为真正的夫妻，但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我以墨家全族之名起誓，墨清砚此生绝不负宋绾玥。” 宋绾玥掉入洞中良久，经历了黑暗和疼痛都没掉过一滴眼泪，现在却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许是受了伤，连意志也变得脆弱，她就是莫名信任眼前的男子。 于是，她缓缓放下挡在脖领处的双手，眼神闪烁看着他。 墨清砚动作坚定又温柔地解开了宋绾玥的铠甲和武士服，脱下时尽量不碰到她的伤口。 看到挂在里衣上的香囊袋，宋绾玥率先摘了下来，打开袋子，取出玉佩紧紧攥在手心。 墨清砚心里一阵触动，他继续脱掉里衣……终于到了那件桃粉色的小衣，却迟迟不得要领，他从没见过女子的亵衣，更不知如何解开。 小衣背面的带子已然断掉。女子光滑的背部被鲜血浸湿，在黑暗中尤为骇人。 起码有五六道伤口，伤得浅的几处，血液已经凝固了。 只剩下中间那道，几乎有小姑娘的小臂那么长，有几处的皮肉都微微翻开了，仍有少量血往外流。 眼看宋绾玥两条露出的手臂因为受凉而变得冷冰冰的，墨清砚更加急躁了。 宋绾玥也顾不得害羞了，拉着他的手往颈部某处带去，“这里……” 墨清砚的手触碰到带子，轻轻一扯，小衣便彻底滑落下来。 小姑娘的上身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墨清砚无暇关注其他，立即从包袱中取出一瓶药粉洒在宋绾玥的伤口上，很快便止住了血，但带来的都是简单的创伤药，必须尽快送她回军营，让军医好好治疗。 待药粉都渗透进去后，墨清砚再取出绷带环绕在小姑娘身上，将伤口包扎起来。 即便有火把，但要照亮洞中仍十分勉强，墨清砚的手不时碰上小姑娘的柔软，引得她不住的颤栗。 第20章 缔约婚盟 墨清砚也不好过，额头上已经布满汗珠。他在绷带上打了个结，伤口终于包扎好了。 墨清砚将小姑娘的里衣和武士服逐一给她穿上，再将带来的斗篷披在她身上，给她御寒。 做好一切，他抬头朝洞口喊道：“陈潇，放绳。” “是！” 墨清砚扶起宋绾玥便开始收拾一地残局，铠甲已经损坏没必要带走，但他仍然将那件小衣塞进药包里，再将包袱背起来带走——毕竟是小姑娘的贴身衣物，即使不能再穿，也不能扔在野外。 一条麻绳从洞口延伸下来，墨清砚一手抱起小姑娘，一手抓住麻绳，“上！” 在洞口等候的士兵开始用力拉起麻绳，将两人从洞中拉上来。 宋绾玥重新回到地面上，终于吸进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她才觉得脑筋清醒了不少，只是身上愈发觉得冷了。 墨清砚不敢耽搁，离开洞穴后并未停留，马上抱着宋绾玥走向不远处等候的震雷，将她放上马背，自己再跨上去。 “撤！” 为了不碰到小姑娘背上的伤口，墨清砚让她侧坐在马鞍上，单手环抱着她，快步往军营奔去。 清晨。 宋绾玥是被伤口的疼痛弄醒的。 醒来时发现自己趴着，手臂被压得发麻。她环顾四周辨认了一番，才发现自己身处军帐中——只有她一人，穿着干净的里衣，手边放着明尊佩。 宋绾玥用手撑起身子，每动一下，背上都隐隐作痛。她听着外面传来士兵的操练声和战马的嘶叫声，慢慢起身，艰难地穿上外衣，再披上大氅便掀起营门。 陈潇正在门外焦急地走动，看见营门打开，马上跪在宋绾玥面前，“宋少将，帮帮主子，他已经在宋将军的营帐里跪了一夜了。” 两军在同一个营区，他不敢当着外人称宋绾玥为主母。 “什么！怎么回事？”宋绾玥眉心微皱，“带路！”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墨清砚救她出洞穴后，再被墨清砚一路抱着……之后便毫无印象了，对什么时候、怎么来到军营的过程全然不知。 青玄帅帐前的士兵看到宋绾玥快步往这边走来，立即掀开营门让她进去。 宋绾玥一眼就看见在营帐中央跪着的墨蓝色铠甲男子，宋、墨两位将军均坐在上位，墨轻舟站在旁边。 怯怯地看了一眼爹爹，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宋将军——嘴唇抿紧，鼻翼不断缩放，胸膛因愤怒而一起一伏。 再看向墨伯父和墨大哥，父子俩表情倒是如出一辙，欣慰中夹着愧疚。 看到这阵势，宋绾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便也跪在墨清砚旁边。 “玥儿！你这是何意？” “绾绾，你快起来，身上还有伤别跪着！” 两道焦急的男声分别从上位和旁边同时传来。 宋绾玥在心中叹了口气，两个都是她最亲的人啊——一个是生她育她的爹爹，一个是她未来夫君。 宋绾玥抬头看向宋魏信，虽然重伤让她显得弱不禁风，但眼神十分坚定，“爹，您别怪他。早在巴岭城，女儿便与清砚结了婚盟之约。” 她将手伸出大氅，敞开的手心上正是明尊佩。 “绾玥！你说真的？”墨赟安站了起来，嘴角微微颤抖，眼神透露着毫不掩饰的兴奋。 宋魏信不知此为何物，只是震惊于女儿的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明是这个臭小子……” “爹，是他救了我……” “救你就可以……”宋魏信一时语塞，他觉得很难说出那句话，“他污了你的清誉！” “伯父！”墨清砚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清砚自知此举不妥，可昨晚的情形实在不能等回到军营再处理绾绾的伤口，且军中只有男军医，由他们包扎伤口实属不妥。” 墨清砚此生除了爹娘就没给第三人磕过头，哪怕是宣帝。 但此刻，他面对自己心爱女子的父亲，一切皆心甘情愿，“清砚并非为自己找借口。伯父，是我心悦绾绾，是我向她表明心迹的，我很感激她能选我为夫。” 墨清砚握上宋绾玥拿着明尊佩的手，“此乃明尊佩，是墨门家主的象征。清砚以此为信物求娶宋绾玥，今生今世，唯她一人，请伯父成全。” 宋魏信并不是不满墨清砚。平心而论，在所有官家子弟中，墨清砚也算配得上他的小女儿。 可他就是憋屈，女儿在陷阱里和墨清砚经历的事情，让他觉得自己骑虎难下。 现在知道两个孩子是先定下了婚盟再发生陷阱的事，他心里稍微好受些。 “他真的没有对女儿……”宋绾玥看了一眼墨赟安和墨轻舟，低头道，“女儿早与他定有婚约，求爹爹成全。” 宋魏信何尝不了解女儿，她不是个轻易决定自己终生幸福的孩子，“都起来。” 笑意从宋绾玥眉梢荡漾开来。她看向身旁的男人，在对方的眸色中看到相同的情意。 墨清砚再次向宋魏信磕了头，“多谢伯父。” 说完立马扶起小姑娘，“你感觉怎样，伤口还疼吗？” 宋绾玥微微点头，“有一点，要你给我换药了。” 女大不中留！宋魏信咬牙切齿，但也毫无办法了。 墨赟安终于不用掩饰心中的喜悦，要不是攻敖在即，今晚他就要先在军中举办一场庆典。 他看着眼前底下浓情蜜意的两个孩子，笑容满面的拍了拍宋魏信的肩。 “老宋，绾玥嫁入京中，我们两家离得如此近，他们小夫妻可以随时回去为你们俩老尽孝，这不皆大欢喜吗？” “什么小夫妻！还没成亲，你这糟老头！” “好好好，我不说，暂时不说，”墨赟安强调，“回京就办。绾玥到了我们家，我们夫妻两绝对把她当闺女疼。清砚以后就是你半个儿子，有什么事情都安排他去干。” “你们父子一个比一个说话好听！”宋魏信语气稍微平静了些，转头看向底下难舍难分的两个孩子，“你们两个，没举行婚礼之前要保持距离！” “爹，那谁给我上药呢？军中都是男子。”宋绾玥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我伤口还没好，刚刚是被痛醒的，越来越痛呢。” 墨清砚闻言心中又痛又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小姑娘的伤势。 “伯父，我答应您，除了上药，我都保持距离。让我回去给绾绾上药，她的伤真的很重。” “这……”宋魏信没办法，对于女儿的伤势，他同样心痛，“赶紧去。” 既是女儿喜欢的，也是她自己选的，作为亲爹，他只需尊重就好。 第21章 撤兵回京 “少将，该喝药了。” 宋绾玥叹了口气，合上了兵书，喝完药，等下还要喝补药。 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就在大军拔营往敖垚部落的领地开进当天，墨清砚便派了一队镇北亲兵把她送回巴岭城都督府养伤。 大战在即，墨清砚无法留在巴岭城陪她，只能安排影卫在其他城镇招来两位女医家照顾她。 宋绾玥算了下时间，已经养伤半个多月了，背部完全不痛了，再过几天应该可以出发去会合大军了。 “报！” 听见门外传来的声音，宋绾玥放下喝空了的碗，打开房门。 一名守城的镇北兵来报：“禀少将，宋将军领青玄军回城了。” 宋绾玥疑惑，没听见大捷的战报，怎么就撤军了？ “宋将军命全体青玄军在都督府前集结，请宋少将前往。” 宋绾玥不敢停留，稍微收拾一下，拿上武器便快步走出都督府。 看到小女儿从内庭走出来，宋魏信关怀地问：“玥儿，伤势如何？” “爹，女儿已经痊愈，随时可以出发。”宋绾玥微笑回道。 宋魏信：“好，陛下有令，镇北军继续攻敖，青玄立即返京，出发！” 宋绾玥跨上一匹棕色战马，跟在宋魏信的戎车后。 一封信出现在宋绾玥眼前，是在一旁与她并排骑马的宋伦。 他将信函递过来，低声道：“墨少将给你的。” 宋绾玥连忙打开，纸上只有一句话： 绾绾，清一质库是京城的影卫据点，遇到困难可以找莫远，要好好的，在京城等我。 宋绾玥心中甜蜜，仔细将信收好。回京后没多久便是中秋节，真希望墨清砚能赶得及回来。 青玄军在第四天的清晨抵达京城。 宋魏信直接带同两位副将进宫面圣，连将军府都没来得及回。 北辕五大世家军，唯有宋家青玄军镇守京城和周边城池，此番也算是这么多年来，青玄军第一次战外族。 宋绾玥一回府便收到陈惋希派人送来相邀游湖的帖子，她当即答应了。 向母亲请了安又陪着用完早膳，宋绾玥换了一身长裙，让青青给她梳妆后便带着人离开了青玄将军府，上了一顶轿子。 府中的轿夫走得非常稳，宋绾玥几乎感觉不到晃动，她百般无聊地摇着扇子，“还是骑马方便啊。” 等下了轿，宋绾玥一眼就看到那个粉蓝色长裙的女子，“惋希姐姐！” 两人互相行礼后，挽着手登上了游船，进了船舱，仅留下贴身侍女。 宋绾玥看了一眼舱外，陈惋希便明白过来，“船夫是自己人，玥妹妹有话直说。” “你见到姐姐了？”宋绾玥一路上最挂念的便是皇后娘娘，她的亲姐姐宋秀玥。 出发攻敖前，宋绾玥派莫远送回京城的书信便是请陈惋希想办法进宫拜见皇后。 现在不是皇室节庆的时候，陈惋希也不是宋家亲眷，可宋绾玥又不能让母亲担心，只能将此事托付给她了。 陈惋希何尝不知道宋绾玥内心着急，丝毫不敢耽搁。 “我收到你的书信立即就请旨入宫。你放心，皇后娘娘很好，就是寝宫外的守卫和里面的侍女都多了，娘娘说是陛下安排的，自她有孕后，陛下就特别紧张。” 如果是以前，宋绾玥听闻陛下如此安排，心里还不会有其他想法。 可一想到墨清砚说的话，还有密林的那场刺杀，如今对宣帝的一举一动，她都认为是不怀好意。 “惋希姐姐，我在前往十里坡会合大军之前，碰到了刺客，后来查到他们身上有禁卫的纹身。” 陈惋希闻言十分惊讶，禁卫是隶属于皇帝的特殊机构啊。 “难怪，难怪……”陈惋希不断摇头。 “怎么了？你知道什么？” 陈惋希看上去非常纠结，眉头紧紧皱起，“二哥几天前跟我说，让我以后不要跟宋家来往，说你们要倒大霉了。” 宋绾玥想起陈惋希口中说的二哥了——东柏将军二公子，不学无术，在陈将军的运作下谋了个闲职。 “你二哥怎的突然说这个，他能知道些什么有用的？”宋绾玥并不在意。 “妹妹不可大意。二哥确实不靠谱，但你刚刚说……”陈惋希停顿了一下，不自然地咳嗽，“那位派刺客对付你，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宋绾玥紧紧抓住帕子，似有寒风呼啸而过，“姐姐，此事别跟你爹和大哥提起，妹妹自会想办法查探。” “到底怎么了？” 宋绾玥不知道从何说起，她觉得另外三个世家军都在和宣帝算计着什么，但陈惋希是东柏将军的女儿。如果她的怀疑是真的，婉希姐姐夹在其中，该如何是好？ 宋绾玥突然没有心思继续游湖，匆匆告别陈惋希后，便赶往一个地方。 清一质库。 宋绾玥走进去，见只有掌柜一人坐在隔栏内。 “我是宋绾玥，找莫远。” 掌柜闻言，表情变得十分严肃恭敬，向他的右手边微微摆了摆头，低声说道：“内室。” 宋绾玥跟在掌柜身后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内院。 掌柜将宋绾玥请进小院正对着的一个屋子，是一间布置雅致的茶室。 “属下拜见主母。”掌柜关上门后，转身跪下向宋绾玥行礼。 宋绾玥十分淡定，“起来，莫远呢？” “请主母稍候片刻，属下马上传信通知莫护卫。”掌柜出去了一盏茶时间便折返，给宋绾玥上茶。 很快，莫远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墨蓝色束身武士服的女子。 “主母，您找我？” 宋绾玥刚刚是病急乱投医了，如今细想后，她突然不知道该让莫远传何话，难道跟墨清砚说：“东柏将军二公子说我们宋家要倒大霉了。” 想想便觉得可笑，可她的心又很不安定。 莫远见此也不催促，反而说：“启禀主母，镇北军大胜，不日返回京城。” 宋绾玥惊喜，“清砚要回来了？” “是，”莫远点头回道，“前线影卫传信，家主不跟大军走，提前返京。” 宋绾玥心思一动：墨清砚该不会是为了她才脱离部队提前回来，这不好？ 第22章 中秋夜 莫远示意身旁一直站着没说话的女子走向前。 “启禀主母，这是碧映，京城影卫护卫长之一，今后随侍主母。您要觉得人手不够，我仍在挑选培养其他女影卫，但需要些时日。” 墨家影卫军中，女影卫只占少数，零散分布在各城驻点。 莫远心里很明白，墨清砚让他亲自挑选培养，不是顶好的绝不能跟在主母身边。因此，他打算组建一支专门的女影卫队随侍主母。 碧映上前一步下跪，“碧映拜见主母。” “起来。”宋绾玥看着眼前这位女子——浓眉大眼，眼神透露着肃杀，却不让人畏惧，反而觉得此人正义凛然。 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得看眼缘，宋绾玥对碧映的第一印象很好。 “那就辛苦碧护卫以后跟着我了。” “主母叫我碧映就好。能随侍主母，是属下的光荣。” 莫远看了一眼宋绾玥，只觉主母满意即可。 碧映跟在他手下多年，能力出众。能随侍墨门两位主子身边是十分难得的机会，不是最好的影卫都无法靠近家主和主母。 如果说镇北军是墨家公开的世人皆知的势力，那影卫就是背后隐藏的力量，连北辕皇室都不知道的存在。 虽然人数远不及镇北军，但墨门影卫军遍布各城，除了北辕国，在北边部落、东边的东陈国、南边的南蛮族还有西域交通道路一带都设立了驻点。 “影卫由家主或影卫长从墨家亲兵里挑选，封闭培训三年后正式成为影卫。” 宋绾玥听完莫远的介绍，大概知道影卫的范围和能力。 她之前还以为影卫只是墨家的护卫队而已，没曾想到，这是一支架构正式、规模庞大的军队。 在这一点上，宋家就远不及墨家深谋远虑，历代宋家家主也很少掺和朝堂政权斗争中。 “莫远，宫中影卫近期可有发现朝中大臣提到关于宋家的事情？” 莫远听见宋绾玥的话，仔细思考了一番。 “回主母，属下并不确定，我会让影卫留意，有结果再向主母禀报。不过，最近两个月，陛下几乎每隔一个晚上就会和东柏、西昶两大世家军主帅在正阳殿密谈，金吾卫添了三倍人手看守，连陛下身边的宦官都被谴出殿外。所以影卫未能探得密谈内容。” 宋绾玥这下便更紧张了，如此一来，陈家二哥的话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可东柏将军真的会跟二儿公子说这种事吗？ “很有可能是针对宋家和墨家。另外，也着人留意弘圣殿，皇后娘娘怀有身孕，想办法安排可靠的太医看护。” 莫远立即回道：“是。刘太医是我们的人，属下会安排，请主母放心。” 莫远内心也十分着急，将近两个月都未能探得宣帝密谈内容，是影卫无能了。 看着莫远紧皱的眉头，宋绾玥不得不提醒，“密谈之事切勿操之过急，以免打草惊蛇，一切等家主回来再定夺。” 宋绾玥回到将军府，就让青青带着碧映去换一身侍女的装束，好掩盖影卫身份。 青青倒是热情，一口一个碧映姐姐，就挽着对方去换衣服，倒弄得碧映满脸不自然。 宋绾玥心事重重，强打着精神陪爹娘用晚膳，看着爹娘恩爱谈笑的模样，她虽有满腹的话想与爹娘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如今什么证据都没有，即便说了又能怎样？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总不能带着宋家族人及青玄军离开北辕？那都不用他人密谋了，宣帝马上就可以给宋家定罪，捉拿他们了。 这就是为人臣子的无奈啊，宋绾玥在心中叹气。 回京至今，宋夫人独孤氏多次请旨入宫向皇后请安，都被陛下拒了。 宋绾玥提议向表姨母请旨，怎料连太后也不同意，还派人回话：皇后身为国母更应以身作则，不可带头坏了规矩。 幸好刘太医和宫中影卫都说皇后娘娘身体无恙，令宋绾玥安心了不少。 还有三天就是中秋节了，陛下将在宫内宴请群臣，京城大街小巷的庆典和夜市也会连摆三天三夜，热闹得很。 宋家作为皇后母家，中秋晚宴必定入宫出席。 宋绾玥求得爹娘允许她在中秋夜前一晚外出夜市游玩，便连晚饭都没吃，带着青青和碧映就准备出门。 才走到大门，便见宋魏信身穿朝服从府内匆匆出来。 “爹，发生何事，怎如此慌张？”宋绾玥不解地问。 “陛下有旨，爹爹要即刻入宫。”宋魏信在大门等着车夫将马车驶出来，看上去有些急。 “正事要紧，爹爹先乘坐女儿的车出发。”宋绾玥的马车刚好出来了。 “也好，爹爹先走了，你也要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宋魏信拍拍女儿的肩便上了马车。 宋绾玥也不等管事安排另一辆马车，直接去了后院的马厩，跨上追月便出发去夜市了，青青和碧映也分别骑上一匹马，跟在她身后。 追月自痊愈后已经很久没试过奔跑在外，宋绾玥特意绕远路，让追月好好奔跑一番，再往夜市上赶。 路过城郊的沣城河时，天色几乎全黑了。 不少年轻姑娘正成群地聚在河边放花灯，河面上一时光亮璀璨，犹如繁星游河中。 宋绾玥被吸引住，从小摊上挑选了一盏白马造型的荷花灯，在河岸边点燃蜡烛后，闭上眼睛许愿。 她是如此专注，并未听见一众姑娘此起彼伏的低声惊呼。 也没发现不知何时靠近她身后的一名高大男子——身穿深绿色常服，长发在头顶上盘成一个发髻，仅横插一根玉簪子固定，衣裾轻轻拂过草地。 男子同样手持一个马儿形状的花灯。不过，立于底座上的马儿是枣红色的，手艺相比宋绾玥在小摊上买的略显粗糙，显然是主人首次制作的荷花灯。 他从身后随从手中接过火折子，点燃了花灯上的蜡烛，走到粉色衣裙的女子身旁，几乎与她同时将马儿花灯放进河中，轻轻一推，枣红色马儿便追着白色马儿远去。 第23章 墨清砚归来 宋绾玥看着凭空出现在白色马儿旁边的花灯，下意识转身向旁边看去…… 是墨清砚，他回来了。 她的眸中闪烁出亮光，仿佛身后的点点星河。 “清砚！” “绾绾，我回来了。”墨清砚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动作却略带急躁。 他一步上前，将小姑娘整个身子纳入怀中，头伏在她的耳边，淡淡的栀子花香围绕着他。 这一举动惹得河边的姑娘们惊呼声沸反盈天。 不少姑娘虽然因他清冷的模样萌生退意，但仍有个别忍不住想接近。此刻看见这位俊美高冷的男子居然也有如此温柔的模样，却仅对怀中的粉裙女子展露，只得默默远离这对痴缠的爱侣。 宋绾玥听见姑娘们的惊呼声，以为她们是对出现在这里的唯一男子发出的惊叹——北辕鲜少有男子会在河边放花灯，这是女子才会喜欢的传统环节。 “你何时回来的？”她整个人埋在男子温暖的怀里，手紧紧抓着他的前襟，声音糯糯的，“也没让影卫提前告诉我。” “我连夜赶路，终于在中秋前回到，”墨清砚的大手轻轻顺着小姑娘披散在肩膀的秀发，“就猜到你这妮子必然是爱热闹，肯定会在宫宴前夜出来玩，一问莫远果真如此，便赶着来见你。” “这些日子，每每晚上想你想得睡不着，我就会做这盏花灯，像不像追月？那时在狩猎场，你就是骑着它，一步一步走来，走到我身边，我想亲自送到你手上，让它承载起你的愿望。” “你这样子，震雷要吃醋了，主人第一次做的马儿花灯居然不是它。”宋绾玥觉得心中被深深的情意填满，手放开男子的衣服前襟，改为环抱着他的腰，“不过，我的愿望得告诉你，才会实现。” “怎么？跟我有关吗？”墨清砚松开怀抱，微笑着低头看着小姑娘。 “嗯……”宋绾玥迎上他深邃的眼眸，“我希望，今后每一个中秋，都能与你一起过。” 看着怀中女子认真又眷恋的神色，墨清砚喉咙发干，身体变得僵硬，内心却软得不成样子。 “会的，我答应你。” 二人共乘一马来到夜市，此时的街道集市人声鼎沸，既有表演杂耍的伎艺人，又有贩卖各式各样民间小食、胭脂水粉、珠钗翠环的小摊贩，更有猜灯谜的摊子……好不热闹。 二人干脆下了马，拉着手闲逛于夜市中，影卫和随从不近不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青青直到集市上才被吵闹的声音唤回了意识。 刚刚看着这位墨少将抱住姑娘，她便惊得想要冲上去，却被碧映一把拉住了。 眼看着她家姑娘如小家碧玉一般陷在墨少将的怀抱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姑娘并非自愿，早已提剑与对方打起来了。 青青满腹疑惑无处问起，只得在脑中自行勾画，想象姑娘在这次出征途中是如何被墨少将拐跑的。 看着前面一高一矮，一绿一粉，双双强势的两人，不得不承认两人真的十分般配。 宋绾玥由着墨清砚牵着手，沿着闹市街道一路走去，一边看一边玩。 寻常的小饰品和香粉她看不上，可就是喜欢看他帮着挑选、提建议的模样。 越往夜市中间走去，人越来越多，墨清砚紧紧揽着小姑娘的腰，将她与路过的人隔绝开，影卫也愈发往两人靠拢，不再离得那么远。 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猜灯谜摊子。 北辕文人多聚集于京城，中秋夜市的灯谜摊子自然是他们的流连之处。 宋绾玥也被这种氛围燃起了兴趣，遂停下脚步，与墨清砚一同玩起灯谜。 这种灯谜对两人来说并无难度，墨清砚每回都不急着回答，总是转头看着小姑娘。 见对方尚未思考出来，就会说一两句诗词，好让她找到灵感。 摊主很快就留意到人群外围的一对高贵俊俏男女，想着是大户人家的老爷带着娘子出来游玩，便高声喊道： “公子看上去气度不凡，夫人也猜对不少谜底，想来也是好读书之人。不知公子是否有意参加下一轮灯谜赛，好给夫人赢得今晚最大的彩头？” 墨清砚听到摊主一口一个“夫人”，心中畅快异常。低头看着脸色红润的宋绾玥，只觉她在彩灯的照映下流淌溢彩。 “想要吗？”他问道。 “嗯！”宋绾玥虽羞于迎上他的眼神，但也不扭捏，马上点头同意。 虽知道这种小摊的头彩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见是小姑娘有兴致，墨清砚自然全力以赴。 果不其然，他对摊主接下来说的每一个灯谜都对答如流，在场的文人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将谜底说出，不稍片刻便结束了这轮灯谜赛。 宋绾玥其实也没对所谓的头彩有什么期待，只是享受游乐而已。可没想到，这一轮的头彩还真入了她的眼—— 是一盏并蒂莲造型的花灯，体型比刚才两人放的马儿花灯加起来还要大。 她开心地双手接过摊主送上的花灯。 “真好看，是并蒂莲！” 她羞涩地看着墨清砚，未知对方可知这是何意？ 墨清砚嘴角上扬，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丝，眼神中带着某种默契，“看来，我们要再去放一次花灯了。” “嗯！”宋绾玥眼神中带着期待，“这次我们一起拿着放。” 与两人浓情蜜意的氛围相反，旁边一对男女似乎起了争执。 那名男子粗鲁地揽过女子的肩膀，另一只手猛地推开旁边站着猜谜的两位书生，来到宋绾玥身边。 墨清砚见状，立即揽着小姑娘到身后，挡在她与这名男子之间，脸上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脸冷若冰霜。 陈潇、莫远和碧映同时跨步上前，其他影卫也围拢过来。 男子看见墨清砚的动作，不屑地嗤笑，“这花灯我家小妾看上了，识相的就乖乖让给大爷，价钱随便开。” 墨清砚懒得与他答话，转身揽着宋绾玥准备往外走，“绾绾，我们去放灯。” 第24章 无赖 “你知道我是何人吗？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男子抬手意欲抓住墨清砚的衣服领子，即便比他要矮上一个头。 墨清砚并未回头，继续往前走。 那名嘴里胡乱叫嚣着的男子亦无法如愿碰上墨清砚。因为陈潇一把抓住了男子的小臂，用力一扭便将其制服在地。 男子顿时发出鬼呼神嚎的叫声，努力想要站起来却被陈潇单手压着，动弹不得。 男子连带着小妾双双摔倒在地，半天起不来。 围在猜谜摊子的文人中，有不少人认出了这名男子。 “这不是朱三公子吗？你也有今日啊，哈哈哈……” “明明是自己才疏学浅，输了还不认，简直侮辱了我们文人！” “他算什么文人？不过是自封罢了。” “据闻亲姐是当朝贵妃，可受宠了……” “贵妃又如何，上头还有皇后呢，那才是正经的后宫之主。” 陈潇回头见两位主子已经走远了，一把甩开那位朱公子，转身快步跟上。 墨清砚和宋绾玥并没有因刚才的插曲而动怒，可也没了闲逛的心思。 见天色已晚，索性一起骑上追月，又往沣城河去。 陈潇骑着马跟着二人，手里拉着震雷的缰绳。 震雷背上并无一人，蹄子却踏得尤为用力。 此时的沣城河岸几乎没人了，连原本在这里卖花灯的摊贩也都散了。 河面上只有零星几盏河灯还闪着火光，顺着波纹越飘越远。 墨清砚和宋绾玥面对面站着，一人提着花灯的底座一侧。 点燃后，二人一同蹲下身子，将并蒂莲花灯放入河中。 影卫们都离得比较远，亦或站在树后，时刻留意着各处。 墨清砚从身后抱着宋绾玥，将她整个身子抱在怀里，胸膛紧紧贴着她的背，用脸轻轻贴上小姑娘的耳朵，低声诉说着绵绵情意。 宋绾玥只觉得耳朵被他呼出的气弄得痒痒的，不住地往一边缩。 “你还说你是头一次与女子表明心迹，我看你熟练得很。” “唔……”小姑娘越躲，墨清砚越贴得紧，“绾绾这可冤枉我了，只能说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女子，碰上你，我就无师自通了。” “油嘴滑舌！” “明明是真情流露。” “哟，还有兴致放花灯啊。”一声犹如市井无赖的男声从不远处响起。 墨清砚原本没认出这个声音，转头一看才发现又是刚才那个猜谜摊子上遇到的无赖，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他出手，何况身边还有众多影卫。 直到—— “敢对本公子无礼，你可知道我是谁，我长姐又是谁！” 可能因为身后带来了一堆打手，朱三公子的声音愈发嚣张。 “我长姐是当朝贵妃，生了陛下的太子，未来的皇帝！我是宣帝的小舅子，你们今天得罪了我，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宋绾玥小脸绷紧，心里不屑：你姐姐是贵妃又如何，我姐姐还是皇后呢。 墨清砚听到他的话，才想起来这个朱家是谁。 朱大人是隶属于春官府下一个负责宫廷乐舞的小官，平时看其分明是个低调行事之辈，没想到儿子却是个蠢笨的。 宋绾玥从墨清砚怀中探出头，瞪着那个嚣张跋扈的无赖。 朱三公子这看清了她，清丽脱俗的模样让人遥不可及，靠在身后男子怀中又显得温婉可人，顿时色心大发。 “小子，把这小娘子让给大爷，我收了她当小妾，只要好好服侍我，大爷也不嫌她是破鞋，放你们走了。” 墨清砚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拳头握紧，一把抽出腰间的软剑，一个飞身便来到他身前。 影卫也同时动作，迅速解决朱三公子身后的打手。 朱三公子只见眼前刀光一闪，一时惊得紧闭双眼，张大着的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叮哒”一声—— 一支簪子和一团黑丝掉落在地，朱三公子觉得脸上痒痒的，似乎被什么东西划过。 墨清砚一剑便把朱三公子的发髻给裁了。 宋绾玥全程目睹了这串快速利索的动作。 北辕男女自古盘发于头上，非国丧不得落发。如今头发被裁，朱三公子的仕途算是彻底断送了。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缓缓摸到头上，抓着自己才到耳边的头发，眼泪一下子就往外流出，嘴里发出嘶吼声：“啊！啊！头发！我的头发！” 墨清砚将剑刃放在他的脖子上，冷冷地说：“再吵闹，下一剑砍的就是你的脖子。” 朱三公子被脖子上的凉意惊吓得不轻，脚一软便跪在在地，不住地发抖。 即便在黑夜，墨清砚也清楚看到眼前男子瘫坐着的地面上缓缓流出一摊水。 他不住拧眉，迅速退后几步回到宋绾玥身边，把剑一收又揽上她的腰。 “陈潇，让镇北军先锋亲自将此人送去秋官府，命司寇查实他以往所犯过错，从重处罚。” 宋绾玥看着陈潇拖着朱三公子越走越远的身影，挽着墨清砚的手臂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人以往也有犯事？” 墨清砚脸色恢复清明，“不重要，影卫会不着痕迹的将罪证送去秋官府。” 宋绾玥的兴致并未因这个无赖而浇灭。 时辰不早了，她要赶在爹爹之前回府，可她还有很多话想和墨清砚说，便挽着他的手在月色下走着，权当散步。 墨清砚心中也十分不舍，多日未见，虽然影卫每天都会跟他汇报小姑娘的情况，可他还是想听她亲自说，说她身边的趣事、她的小心事……所有，他都想知道。 他看得出小姑娘欢快的表情底下总是隐藏着一丝不安，即将到分别时刻，他便停下脚步，又将她揽在怀里，低声哄着，好让她安心倾诉所有。 “少将！” 唉……墨清砚心中涌上一股烦闷，他和小姑娘之间的大好气氛怎么老是被打断，语气也变得不好了：“何事如此慌张？” 莫远看见远处骑马飞奔过来的正是宫中的影卫，暗道不妙，果然—— 来人远远便从马上跳下来，一个滑步跪在墨清砚和宋绾玥跟前。 “主子，出事了，青玄军叛变，宋将军被擒！” 第25章 中秋事变 宋绾玥听到影卫报信后的第一反应便是飞跃上马，不管是回府或是入宫向陛下陈情，她总得做些什么。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影卫的话—— “陛下正与宋将军议事，青玄军校尉忽然率兵闯入殿内，挟持陛下逼宫……” “西昶军及南飏军立即赶到，宋将军当场被擒……” “陛下令禁卫军与东柏军封禁青玄将军府，捉拿宋家族人入宫，判全族斩立决，明日一早行刑。” 字字句句，都令她惊恐不已。 宋家绝不可能叛变，这是污蔑，是陷害！ 墨清砚冲上前，一把将她从马上抱下来，用力抱着她，让她冷静。 宋绾玥脑子里的那根弦一下便断了。 她用尽全力挣扎，想要挣脱身后男人的桎梏，手掌不断抽打着他。 “我要入宫！你放开我！我要去找陛下陈情，我要找太后！我要找我爹娘！”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随着心爆发出来。 墨清砚任由她踢打也丝毫不松开，他没有时间，有些事情必须他去做，替小姑娘去做。 事实即便很血腥很残忍，他也要对她明言：“绾绾，陛下就是要宋家的命，你不能去！” “提前召伯父入宫，宣帝、禁卫军还有世家军，一环扣一环，他们全都有备而来，”墨清砚听完影卫的话立即就明白个中的阴谋，“你一旦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只一瞬，宋绾玥便安静了，好像浑身的力突然被抽走，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墨清砚看着眼中失去了昔日神采的小姑娘，心中抽痛。 京城大街突然爆发出一阵男女老少欢呼的叫喊声。 宋绾玥抬头看向那处，明明半个时辰前她也身在热闹之中，怎么现在丝毫感觉不到开心了呢…… 这是充满团聚之气的中秋节，他们明晚还要一家人去参加宫宴，能见到姐姐了。 还剩下不到一日，就变天了？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上了马，要被带到哪里去。 只知自己不但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连呼吸和听觉都失去了。 只知墨清砚将她抱上马便立即往城外奔去，途中不断吼叫着吩咐影卫办事，可她一个字也听不清。 此刻的宋绾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若非被身后的墨清砚紧紧抱着，她觉得自己随时会化成一缕青烟，消散在人世间。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震雷嘶叫一声。 他们停下了。 墨清砚率先下来，再将宋绾玥抱下马。 他并没有放下小姑娘，直接横抱着她走上一段长长的石阶。 直到闻到一股香烛的味道，宋绾玥才抬头看向四周。 他们已经来到一个寺庙前。 陈潇和碧映带着影卫护在二人身边，快步走上山，所有人都将剑拔了出来。 陈潇一步冲上去，在寺庙大门上有节奏地敲响。 大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僧人看到他，立即将大门全部打开。 墨清砚抱着宋绾玥闪身进入寺庙内，也不用僧人带路，快步穿过正殿和各个偏殿，往最后面的山林走去。 山脚下建有很多僧寮，他们直接进了其中一间，房中并无点灯，黑漆漆的。 陈潇熟练地走向一旁的书架，扭动上面一个不起眼的香炉，架子后面的墙便移开了—— 一道石梯出现在眼前，通往地下。 墨清砚一直抱着宋绾玥，直到进了地宫，穿过一道道石门，进了最尽头的房间才把她放在床上。 这间密室应有尽有，豪华程度比得上将军府中的闺房。 可宋绾玥如今没有心思欣赏，也没有心情发问，只是任由墨清砚将她带去任何地方。 墨清砚坐在她旁边，紧紧抱着她，手不断揉着她的双手，从刚才开始，小姑娘浑身就冷冰冰的，即便给她披上大氅，也没有变化。 “绾绾，你听我说，”他的语气十分焦急，但也尽量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低声哄着她，“你先待在这里，宣帝肯定在四处搜捕你。我要走了，有很多事要办，相信我，我会想办法救出伯父伯母的。” “我能干些什么？”宋绾玥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声音轻飘飘的，显得有气无力。 她抬头看着男子，眸中尽是无助。 墨清砚温热的双手捧着她的小脸，“等我，好好在这等我。” “陈潇跟我走，其他人留下，护好夫人。”说完，他转身离开密室，脚步声在地宫过道中越来越远。 碧映让其他影卫在密室外守着，她在房里陪着宋绾玥，还有一旁同样麻木了的青青。 僧人送来了热水和热茶，碧映接过便关上石门。 她拧了一条热毛巾，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宋绾玥，“夫人，先喝口茶，会舒服些。” 宋绾玥接过茶杯，却并未动口，热茶的温度通过杯壁传到她的手心，让她恢复了一些思绪，她迫切地想找点事情做。如今亲人在危险中，自己却在这里干等，她会疯的。 “这是哪里？”她问，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甚是沙哑。 “回夫人，这是城外的华光寺，墨家历代先祖牌位都在华光寺供奉。寺庙底下建有地宫，是墨门的一个隐藏据点，影卫军护卫长以上才知道这里，连墨家亲兵都不知道，寺庙僧人全是我们的人。” 宋绾玥心里很乱。 她不肯相信想要宋家全族性命的人是陛下。 如果真的是这样，还有人能救她的家人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双手狠狠抓着头发，怎么想都想不通。 爹爹出门时明明说是陛下召他入宫的，怎么就演变成青玄军兵变呢？ 还有校尉，明明是宋家亲兵，只听令于家主，怎么会率兵挟持陛下呢？ 太后也是宋家的亲眷啊，皇后也是宋家的女儿。 一个是陛下的养母，一个是发妻，陛下当真忍心吗？ 仅仅因为疑心外戚干政？ 要入宫面见太后和姐姐——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宋绾玥便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冲向房门，可当双手碰到门把，石门冰冷的触感传递给她时，她又犹豫了。 她能出去吗？墨清砚说外面正在搜捕她。如果陛下连太后和皇后都不信，又怎会信她？ 陛下到底是有多忌惮宋家，居然要置全族于死地！ 第26章 宋家灭 宋绾玥一拳砸向石门，肉体上的疼痛根本解不了心中的焦躁和郁结。 此刻的她无比痛恨自己。 看那么多兵书有何用！只会打仗有何用！如今家人有难，所有计谋都派不上用场。 整日只知耍些小聪明小计谋，实质脑袋空空，对朝堂之事一窍不通。 碧映见此，忍不住上前劝道：“夫人，您相信主子，他说有办法就一定会有办法。您一个晚上都没吃过东西，还到处奔波，好歹吃一点，再好好休息一下，好不好？” 可宋绾玥没有再说一句话。 整整一晚。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甚至不知道天亮了没，她都以同一个姿势坐在床上，双手抱膝，紧紧攥着明尊佩。 她一直等，等着墨清砚回来，给她带来好消息。 终于，密室门被再次打开了。 听到声音，宋绾玥紧张地看过去。 这一晚，她已经失望很多次了—— 来人正是墨清砚。 只见他脸色疲倦，身上还是穿着那件墨绿色常服，却略显得凌乱。 她从床上跳下来，因为长时间屈膝坐着，腿双发麻，一个不慎摔落在地，可她顾不得疼痛，想从地上爬起来。 墨清砚的动作比她快，一个胯步上前抱起了她，语气十分紧张：“怎么样，摔疼了没？” “别管我，我没事！”宋绾玥失控地喊道，“爹娘呢？他们在哪？还有我姐姐……” 每问一句，她的心脏就抽痛一下。 她是真的害怕了，因为墨清砚身后并没有她心心念念的家人，可她并不死心，心想墨清砚或许只是把她的家人藏身别处。 “你说话啊！我爹娘呢？”宋绾玥带着哭腔问。 最终，墨清砚猛吸了一口气，眼眸带着无尽挣扎：“绾绾，对不起……” 宋绾玥感到一股撕裂的疼痛从胸口传出来，“对不起……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不起，我不要对不起，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只要我爹娘……” “清砚，我只要我爹娘，不要对不起，不要对不起……”她感到浑身的力气被抽离，脚一软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下摆，仿佛这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你告诉我，爹娘呢？姐姐呢？他们都不管我，不要我了吗？你，你去跟爹爹说，我，说我不出去玩了…… “我，我不要去夜市了，我不去了，我就待在家里，我在家里，我要跟他们一起……” “我乖乖的，我听话，这样，我能跟他们在一起吗？” 宋绾玥眼前一片模糊，脸上已因泪水湿透，嘴唇不住抖动，连带着娇小的身子也在颤抖。 墨清砚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她，眼泪流淌进她的发丝。 “绾绾，绾绾……” 宋绾玥猛地推开他，往床边爬去。 “你别过来，你出去，我自己待着，我要一个人待着……” “绾绾……” “别过来！我求求你，让我待着，让我一个人待着，让他们都出去！” 她紧紧抓着床单，埋头在床上，哭声再也压抑不住。 墨清砚十指紧紧抓着地面，听到她的哭声，似有一股血腥味从胸口处涌出。 他死死咬着嘴唇，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走过去从身后抱着小姑娘。 “绾绾，对不起，可你无法再留在京城了。宣帝派了三个世家军四处搜捕你，我不能冒险。你必须马上离开，离开北辕，才有机会活着，一切留待将来。” 宋绾玥不语，仍在哭泣。 墨清砚见此也不催促，转头喝道：“莫远！” “是！”莫远走上前，从衣服内侧取出两样东西递给墨清砚。 待全部影卫离开房间。 墨清砚将宋绾玥从地上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再将两样东西递给她。 是一块玉牌和一串玉珠手链。 “玉牌是伯母给你的，让你带着它回母族找舅舅。这个玉珠串是伯父的，还留了一句话，有缘必能相见。” 可她并不接，唇角止不住的抽动，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你见到爹娘了吗？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 墨清砚看着如此脆弱的小姑娘，觉得胸口每呼吸一下都牵扯出疼痛。 他缓缓说出了事实：“我，我没能见到伯父伯母。影卫刚到，禁卫军和东柏军便率兵包围了宋府。伯母不肯离开，只道若是她逃了，伯父肯定活不成。她将这两样东西交代给影卫，便与其他族人一同被禁卫带走了。” 尽管他知道这些话对小姑娘来说有多么残忍，尽管有些事情他认为必须隐瞒，但这些不能隐瞒。 他帮小姑娘将玉牌戴在脖子上，将玉珠串套在她的手腕上。 “绾绾，我已安排影卫扮成你的模样往西走，引开追兵，而你一路往北。”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说道：“听着，活着才会有机会。你先离开，等我布置好一切，我会去找你。” “不！我不能走！”宋绾玥头一拧，挣脱了他，同时向后退了一大步，“还有姐姐，我要是逃了，我姐姐怎么办，她独自一个留在宫里活不成的，陛下会给她留活路吗？” 墨清砚心痛地看着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苍白的小脸，泪痕干涸。 最后，还是艰难地开口：“皇后薨了，是自缢。” 宋绾玥感到一阵晕眩，眼睛却瞪得大大的。 “就我一个了，就一个，没了，都没了。” 她想哭，她应该哭的，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她定定看着台面上跳动的烛火，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嘴唇和身体都在颤抖，胸脯并无起伏，仿佛已经失去呼吸。 墨清砚倾身上前抱住她，双手环在她的背上，抱得很紧很紧，让小姑娘的头靠在他的肩上。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墨家就是你的家，我们是一家人。你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等我好吗？等我！我会布置好一切，然后去找你。” 宋绾玥看着眼前男人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墨清砚一动不动任由她发泄心中的恨和痛，对比她心里的痛，其他感觉已经微不足道了。 第27章 分离 今日便是中秋节。 宋家和青玄军在京城百姓心目中，一直都是守城的忠诚将士。 在这个团圆佳节，宋家骤然被下令全族皆灭，必然引起百姓非议。 宣帝决定秘而不宣，等中秋节过后再公布宋家叛变和被斩首的消息。 因此，东柏、南飏和西昶三支世家军外出搜捕宋绾玥时，也只能秘密进行。宣帝也不敢公然张贴皇榜。 这倒是便于墨清砚将宋绾玥送离北辕。 此刻，他庆幸自己独自返京的事并无外人知晓，才有机会做好准备。 不过，这些事情，他并未与小姑娘提及。 天已经亮了，宫里宫外在中秋节当天都会有很多庆典活动，来往进出京城的车马和人都特别多。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华光寺外，宋绾玥轻纱蒙面，一言不发被墨清砚抱着下来。 小姑娘如今很虚弱，变故发生至今她都不吃不喝。 墨清砚也不勉强，如今让她安安静静的，慢慢走出来心中绝境才是唯一的办法。 “绾绾，沿途我都安排了影卫保护你，别担心。我还备了你喜欢吃的东西在马车上，饿了记得吃。青青不会武功，跟着你不好，我让她留在华光寺。” 宋绾玥眼眸低垂，视线没有移动，对任何事情也没有回应。 墨清砚已经习惯了，整整一夜都只有他在说，小姑娘始终不言不语。 不管她是否听到，他也有无数叮嘱要说给她听。 若不是京城还有他不得不亲自做的事，墨清砚是真的想陪着小姑娘离开北辕。 明知道这时候的她正是需要人陪伴，他却只能留下，心中难免郁结。 “陈潇！”墨清砚喊道。 “属下在。”陈潇立即上前。 “自今日起，你跟在夫人身边。” 陈潇猛地看着墨清砚——这个自他十岁起便跟着的主子，时至今日，他从没有离开过的主子。 但他明白主子的意思，也明白主子的心，恨恨地咬牙下跪，“属下遵命，此生誓死保护夫人！” 听到这句话，宋绾玥的眼神才有些波动，“不要……死了，好吗。” 声音低得，仿佛风一吹就没了。 墨清砚抱着她，脸埋在她的秀发中，似乎要记住小姑娘的味道。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一定会护好你，护好我们的家人。” 他松开怀抱，低头看着她，摘下面纱，手摩挲着她的脸，目光专注地扫过她的每一寸，想将她深深地刻在心底。 宋绾玥也终于看着他，眼眸逐渐发红，眼泪在眼眶凝聚，微弱地抽泣。 墨清砚再也无法面对即将的分离，就在小姑娘泪珠终于滑落的瞬间，他滚烫的吻也落了下来。 他吻得如此用力，泪水落在两人相互碰触的唇舌间，带来一丝苦涩。 宋绾玥的泪水突然就不受控了，她紧紧抓着墨清砚的衣衫，贴着他。 此时此刻，她终于有分离的感觉，与家人、爱人，甚至与人世间分离。 一吻毕，墨清砚的脸轻轻贴着她的额头，“绾绾，等我，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我不能失去你，求你。” 宋绾玥被扶着上了马车，没敢打开窗再看那个男子一眼，她怕再看一眼，便再也不想离开了。 墨清砚絮絮叨叨了一整晚的话，她多多少少还是听了进去。 他说得对，爹娘特意留给她信物，就为了让她远离危险。 只是，即便他并未明言，宋绾玥也觉得姐姐自戕同样是为了她，如果姐姐独留宫中，她是断断不会离开。 她认定了自己背负着宋家全族性命的仇恨包袱，她要活着，留待以后。 墨清砚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自己的心也跟着远去了。 “主子，该进去了，人已经送到了。”良久，莫远在一旁低声提醒。 “镇北军到哪了？” “离京城还有二十里，周彦已经回府里候着了。” 墨清砚没再开口，转身走上台阶回寺里去，脸上神情肃杀。 他要尽快做完所有事情，才能去找他的小姑娘。 陈潇和碧映驾着车，一路往北走。 不多时，天空下起雨来。他们行进缓慢，却也不敢停下来躲雨，早一天离开北辕境内，宋绾玥的安全也就多一分。 可是，他们的脚步很快被挡住了。 就在计划中的第一个落脚点——骆安城外，陈潇察觉出不妥。 城门守卫比正常多了一倍，还拿着一幅画像逐一检查路过的人。 他当机立断，远远便调转往城郊的树林走去，并吹响了飞鹰哨。 又走了一会，前方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一群看似普通百姓的人。 个个无精打采、衣衫褴褛。 一个瘦弱的妇人怀抱婴儿，步履蹒跚走在队伍最后面。 宋绾玥透过格窗见此情景，不由问道：“这些是什么人？” 陈潇立即低声答道：“回夫人，近日大量灾民涌入京城，宣帝下令设卡拦截。这些应是周边城池村镇的灾民，进不去京城只得在城外徘徊，家是回不去了。” “什么灾民？” “今年北辕各处灾害频繁，颗粒无收，朝廷要求各处粮食必须先紧着京城。再加上近年征战频繁，陛下有意攻下东陈和北边部落，在各地征用了不少男儿，很多百姓家中劳力缺失，田地也无人耕种。” “昏庸！” 宋绾玥狠狠骂道。 先帝管治下的北辕朝如日中天，宣帝才登基几年就搞得民不聊生。 “墨家可有法子？” “夫人，只怕是杯水车薪啊……”陈潇委婉答道。 宋绾玥明了。 是啊，即便今日赠灾民一口粮，但明日呢？今后呢？ 哀鸿遍野，仅一口粮有何用处？ 她往日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研习兵法、操练将士，连百姓处于疾苦中仍懵然不知。 以往从没想过，行军打仗的背后会有多少无辜百姓被牺牲连累。 她想起昔日带兵打仗所用粮草，以及这两年大量增加的新兵卒。 兵卒…… 想到这个，她急忙问道：“陈潇，青玄军的士兵现今如何？” 陈潇愕然，他确实没想起来这茬，“夫人，属下不知，属下马上派人查探后回禀。” 之后，马车内彻底安静下来。 到了一处树林外围，陈潇拉紧缰绳，停了下来。 约莫等了一刻钟，一个背着两捆柴剁、头发花白还驼背的老人家缓缓从远处走来。 在驭座上的陈潇和碧映立即注意到他。 只见他缓步接近马车，来到车门旁便停下。 “参见陈护卫。” 声音低沉成熟，无半分垂暮之年的老人之态。 第28章 以后的路我自己走 “说。”陈潇道。 “城内确实在搜捕夫人，不单骆安，几乎所有方向的城池都设置了关卡。属下已经安排各处驻点护卫长亲自探路线，不管夫人往哪个方向，方圆五十里内的影卫都会提前查探。” “陈潇。”宋绾玥轻声叫唤。 陈潇和碧映立刻从马车上跳下来，打开了车门。 宋绾玥从马车上走下来。 她面戴轻纱，身穿素裙，上面没有任何绣花装饰。 影卫说的话她已经听见了，恐怕现在不管往哪个方向，危险程度都是一样。 分辨了一下方向，她看向东边的树林，问道：“穿过这片树林的话，通往哪里？” 其中一位影卫说道：“回夫人，这片树林面积比较大，穿过去便是沧浪江中段。此处江面比较宽，水流湍急，过了沧浪江就到达东陈国的地界。” 宋绾玥思考了一番，说道：“我们改道去东陈。” 此言一出，惹得陈潇和碧映同时惊呼：“夫人？” 她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我们想到的，敌人也能想到，清砚已经安排影卫假装我往西逃跑，可宣帝在各城池都设了关卡。 “北边部落是我的母族，难保宣帝猜到我会回去投靠。从这里去东陈的路途要近一些，也能避开搜查，我们之后再找机会从东陈境内走陆路或水路去北边草原。” 从东陈取水路去北边的草原，只能是坐船从大海走，太冒险了。 而现在他们要在沧浪江淌水而过也很危险，正因为是水流最为湍急的一段，这里才鲜少有人经过。 “夫人请三思，虽然离开北辕要紧，但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陈潇劝道。 宋绾玥转身问方才回话的影卫，“有办法过沧浪江又不引起追兵注意吗？” 他拧眉思索了一会，道：“在沧浪江上游，距离这里约三十里的菲元城有一个影卫驻点，建在码头以货运作为掩饰，那里有大型货船来往沧浪江。如果现在派船运货出发，等来到此处，夫人直接在岸边上船即可。” “就这么定。” 陈潇见宋绾玥已经下了决定，便立即开始执行，“白止，赶紧通知菲元的影卫准备，还有，传密信给东陈的影卫探路。” 白止：“属下明白，飞鹰哨吹响，各城影卫都已经动起来了。货船从出发到这里大约需要一个时辰，夫人如果现在动身，要穿过树林起码要两个时辰，我会让菲元的影卫算着时间出发。” 他让另一名影卫去办，自己负责带路，“夫人，其他影卫已经先进去探路了，我带您穿过树林。” 宋绾玥看向陈潇，“武器带好，重要物品带走，其余留下，让影卫驶走马车，别留下痕迹。” 陈潇点头应是，紧跟着她进了树林。 此刻，他倒不急着传信回京城。除了前方探路的影卫，后面也隐藏着不少影卫，既要留意有无敌人跟踪，还负责将宋绾玥的行踪传回京城影卫军，好让墨清砚随时知道。 墨清砚无法亲自陪着她北上，却将一切都想好了，负责护送宋绾玥离开北辕的所有影卫都是护卫长，是亲信中的亲信。 进入树林没多久，宋绾玥便在心中暗骂：今年当真与树林犯冲，不然怎么会每次都要遭遇一番劫难呢？ 他们才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就被前方负责探路的影卫冲上来拦住了，说沧浪江边有一队东柏军在埋伏。 但看他们前进的方向和所列的阵式，要对付的人又不像是宋绾玥。 因为那队东柏军面对的方向是沧浪江对岸。 宋绾玥这才想起来，北辕已经在东线和东陈国断断续续打了三个多月，双方有赢有输，但就是不肯妥协。 倒是苦了周边百姓。 “暴君！”她在心中狠狠骂道。 碧映看着宋绾玥的脸色，心里也恨啊！ 他们的主母此时此刻本应是在开开心心筹备婚仪才对，却在中秋夜被灭门，还被迫流落在外，与家主分离。 “夫人，要不我们还是去骆安城？”她问道。 宋绾玥心里也在纠结，好不容易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的路。 “先等等，看清楚情况再说。”她转头吩咐道，“让影卫再探。” 白止隐藏在她左侧的树丛，闻言回道：“属下去看看。夫人，您在这稍等片刻。” 陈潇、碧映以及在林中探路返回的两个影卫都围在宋绾玥身边，手扶在腰间的佩剑上，做好准备随时迎击。 宋绾玥的手也一直握着腰间的软剑。 一盏茶的功夫，白止回来了。 “启禀夫人，东柏在林中埋伏，约一百来人。东陈国的士兵在北辕境内的沧浪江边搜寻着河岸和草丛。” “东陈的士兵已经过来了？”宋绾玥惊讶。 “是的，已经进入北辕境内了。”白止满是老年斑和皱纹的脸因为易容有些僵硬，但也看出来他此刻的神情十分严肃。 宋绾玥内心十分矛盾，她的家人都被北辕皇室杀害了。 此刻，她莫名涌上一股冲动，想着干脆投奔东陈，现在就对战东柏军，再一路乘胜追击至北辕京城，直杀入皇宫。 可她想到了陈惋希，也想到墨清砚…… 此时，她才惊觉，她与墨清砚恐怕已经形同陌路，将来迟早是要分道扬镳。 一个是镇北军副将，是保家卫国的北辕名将。 一个注定要与北辕皇室为敌，二人如何还能再续前缘…… 她缓缓看向碧映、陈潇，还有白止。 他们作为影卫，却跟着她，护着她这个朝廷钦犯。 如果她不幸被捕，被人发现身边影卫的身份，清砚怎么办……墨家怎么办…… 他们只是忠于墨清砚，忠于墨家，而墨家忠于北辕皇室，如此而已。 良久，她深深吐出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影卫听令。” “是。”五道不同的声音低声响起。 “撤退。” “夫人，是撤回原路，去骆安吗？”陈潇不解。 “你们撤退，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宋绾玥从树下站了起来。 第29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夫人？” “请夫人三思！” 陈潇和碧映难以置信，不知发生何事。 宋绾玥缓缓往前走，打算穿过树林。 是她忽略了，是她习惯了相信墨清砚，跟着他走。 她仍然信任墨清砚。 可她不想整个墨家跟着她走上复仇之路，更不想身为墨门家主的墨清砚为了她与墨家、与北辕朝为敌。 未来如何，她不得而知。 但眼下这条路，必须由她自己走下去。 “你们两个回京城复命，其他影卫回各自的驻点，不必再跟着我。” “到底发生何事，夫人？”陈潇也跟着站起来，碧映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宋绾玥的手臂。 “如果你们还把我当成夫人，就听我的，回去。” 宋绾玥说完，挣脱碧映，继续往树林深处走去。 陈潇满脸惊恐，不知所措。 碧映不敢动弹，“陈护卫……” “是，是我们说错什么，惹恼夫人了吗？”白止吞吞吐吐地说。 陈潇也不明白，但他知道，只有一个人能应付这个局面。 “碧映，你悄悄跟在夫人身后。白止让其他影卫继续，暗中保护夫人。我回京城禀报家主。” 说完，他转身立即就跑，一个闪身便离开了树林。 碧映也飞身上了树，放轻脚步，紧紧盯着那道玄色素裙的身影。 白止一个摆手让隐藏的影卫全部散开，往树林另一个方向跑去了。 作为影卫军传信队长，他有的是办法。 既然夫人不让影卫跟着，那就让影卫打扮成商人、小贩、农夫还有船夫，暗中帮助夫人。 虽然他是第一次见到夫人，可也知道，若夫人真出了什么事，就不单是影卫和镇北军遭殃，主子爷会将整个北辕反过来的。 宋绾玥在密林中越走越远。 此刻，她就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观察，判断东柏士兵隐藏的位置。 东柏军的铠甲是土黄色的，大白天的在这片树林中非常容易认出来。 她定了定神，缓缓向后退去，却被脚下一块凸出的物体绊倒了。 她赶紧回神，翻身趴在地上，稍微抬起上身看向不远处的那几个东柏兵。 见他们并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才回过头看向那个“物体”—— 居然是个人！看样子也是个士兵。 但他身上穿着的铠甲，无论是造型还是颜色，都和北辕任何一支世家军不同。 想到这里距离东陈国很近，两军又在交战中，宋绾玥猜测这个是东陈军的士兵。 从衣着上看，起码是先锋以上级别。 她用力将士兵翻过来平躺着，又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再摸了摸脉搏，很微弱。 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表面并无外伤。 男子看上去长相清秀稚嫩，不像是颇具经验的老兵，更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临时起意披甲上阵。 宋绾玥发现男子身后的地上有一条凌乱的拖痕，一直通往树林另一边，草都被压弯了。 仔细听，那处有水流声。 难道东陈军在草丛中搜寻的目标是他？ 那东柏伏击的人也是眼前这位白净男儿？ 他看上去应该还未及笄，何德何能啊？ 同是天涯沦落人，死了便也算了，人既然没死，又被她遇上，见死不救实非将士所为。 宋绾玥将男子往远离东柏军士兵的方向拖动了几步，扶起他的上半身靠在一棵树干上。 轻拍对方的脸，轻声叫唤：“公子，醒醒！” 她摸着对方身上半湿半干的武士服，若他再不醒来，入夜后得冷死他了，也不知道这个山林里到了夜晚有没有野兽出没。 她心里也有些着急，下手的力度更重了。 “快醒醒！” 拍打摇晃了几乎一盏茶时间，男子终于醒过来了。 他慢慢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女子，嘴里念叨着：“仙子，是仙子吗……我，我死了吗？我能看见仙子了。” 宋绾玥无奈道：“你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啊，我是人啊！” 说罢又用力晃着他。 男子意识彻底清醒了，脚不断踢打着地面想往后退，却被身后的树干挡住了，双手抓着衣领。 “你，你是谁？想对我干什么？” 宋绾玥翻了个白眼，“狼心狗肺说的就是你这种人，我救了你一命，你都不会感激的吗？” 她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水囊递给他，“喝口水，你嘴唇都干了。” 男子怀疑的目光紧紧盯着水囊，也不接。 她打开木塞，猛喝了一口，再递过去，也不说话。 这下男子不再犹豫了，接过来一口气喝掉了大半。 像是终于恢复了精神，他闭眼靠着树干，长吐了一口气，将水囊还给宋绾玥，“谢谢你啊小仙子。” 宋绾玥看了一眼，并不接，反而将木塞塞回喝水口里，“给你了，我还有一个。” “诶！你这是嫌弃我？我都没嫌弃是你喝过的呢。”男子不依不饶喊道。 “你若嫌弃，大可以不喝啊。”她一脸理所当然。 “你……”男子话音未落便被一阵喊叫声打断了—— “谁在那边？” 宋绾玥猛地转过身，眉头皱起。 怎么就忘了那群东柏兵了？铁定是这里的声响惊动了他们。 她扔下包袱，蹲在一棵树干后往前看去，发现并不是所有东柏兵都发现了他们，只有三个往这边走。 她往旁边走了一步，遮住了身后的男子，手握着腰上的剑柄，俯下身子，缓慢走向前。 她屏住了气息，只顾认真防备着前面越来越靠近的三个东柏兵，并未察觉隐藏在树上的碧映以及四周的影卫，也抽出了各自的武器准备着。 尤其是碧映，手握一把匕首对准刚刚清醒的东陈男子，以防他突袭，眼睛却紧紧盯着越来越靠近宋绾玥的东柏兵。 宋绾玥缓慢靠近几步后，敏捷地出手了。 她看准自己和三名东柏兵的距离，一把抽出软剑，转身的同时挥剑。 一道剑风擦过三人的脖子，瞬间将他们一剑毙命。 她又立即蹲下，仔细观察前方，确认没有其他东柏士兵跟过来，才彻底放下心来。 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男子。 他原本白白嫩嫩的脸，此刻更苍白了，“你……你好厉害啊。” 宋绾玥并不打算停留，既然男子已经醒了，剩下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她自顾不暇，还要想办法过沧浪江，如何能再逞英雄帮助别人？ 第30章 半路捡了个太子 “你既无事，我便走了，有缘再见。” 宋绾玥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诶，你别走啊，万一他们又来杀我怎么办？”男子急忙喊道。 宋绾玥这下明白过来了。 “他们？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怎么确定是来杀你的？” “你看我这身衣服，就没认出我来吗？这么说，我是东陈箫公子，懂了没？”男子挑挑眉，一脸自信。 “哪家？”宋绾玥不明。 箫公子一脸不可置信。 “我！东陈国，姓箫的！吹箫的箫，东陈国几个能姓箫啊！” 见眼前的女子还是一脸平静，箫公子的心抖了抖，“我，我这是在哪？” 他该不会是被江水冲去遥远的异国他乡了？ “此处是北辕与东陈的边界，而你坐着的地方正好是北辕境内的树林。”宋绾玥说道，眼前的男子果然是个傻小子。 看着箫公子瞪大了的眼睛，还有身上的武士服铠甲，她心生一计，问道：“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我落水了！”箫公子没好气地说，“我带着人马渡江，和刚才那群人打了个你死我活。可他们的增援到了，我们本来想撤退，结果我就掉进沧浪江。 “然后我就拼命游，终于抓住岸边凸出的树根，爬上了岸走进树林想躲藏起来，接下来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醒来就看见你了。” 宋绾玥看他的模样倒也不像是在说谎。 “那你是要回对岸去吗？有办法？” “那肯定啊，我的人一定在江边到处找我，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找到我就行。”箫公子一脸自豪地说。 宋绾玥看了一下四周，“恐怕没那么容易，我知道你的人在岸边一带搜寻，离这里挺远的，而且刚才伏击我们的那些东柏兵还有很多，就在这片树林里埋伏。” 箫公子面如土色，“那，那我们怎么办啊？” 宋绾玥见时机成熟，正想开口，却被箫公子高声打断：“仙子……” 她吓得赶紧蹲下来捂上他的嘴，低声喝道：“你没听见我说吗？东柏兵还在林子里，你喊那么大声是想他们找过来将我们一网打尽啊？” 箫公子眸色惊慌，疯狂点头。 见他不再大声喊叫，她才放下手，“你想说什么？” “我实在没力气走了，仙子你武功那么厉害，你带着我找到我的人，等我安全回到东陈后，必定重酬。” “你的人有办法带你渡江，到对面的东陈国去？” “那当然啊！不然我们是怎么过来的？”箫公子对她丝毫没有怀疑，看她的穿着也不像是士兵，想着她可能是一位侠客。 宋绾玥心道目的达成，面上却仍然不表露真实情绪。 “我不要你的重酬，刚好我也要到东陈去，你带我一起渡江，我就帮你找到你的人。” 箫公子没想到自己还有缘跟仙子一路同行，迫不及待便答应了。 “就这么说定了，爷带你回东陈！” 另一边，北辕的京城下了整整一天的雨。 就在朝廷张贴皇榜公布宋家和青玄军叛变罪状的同时，大雨便倾盆而下。 京城百姓对宋家遭遇灭顶一事议论纷纷——冤屈、天公见怜、冤狱……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有心人的手笔。 同时颁布的诏书还有一项，剩下的四大世家军赐封号“四大柱国”，东柏军封大柱国，为世家军之首。 南飏军、西昶军和镇北军分别为上柱国、承柱国、中柱国。 昔日的两大世家军龙头——宋家青玄军和墨家镇北军，一个覆灭、一个垫底，北辕朝政局在一夜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午后。 墨清砚在镇北将军府后院中冒雨练剑。 他已经练了足足一个时辰，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痛恨和苦涩。 练毕，他抬手一挥，剑指天空，眼神阴狠地看向上方，似乎敌人正在该处隐藏。 “清砚，你过来！”儿子在雨中练了多久，墨赟安就在廊下看了多久。 墨清砚将软剑收回剑鞘，走回廊下，站在父亲面前。 “爹，人怎么样了？”他声音沙哑地问。 墨赟安失落地叹气，“还是老样子，你娘借口礼佛，也过去帮忙照料了。” 墨清砚双拳握紧，他无比祈求事情能够顺利进行，只有这样，才能给绝望的小姑娘送去一点安慰。 看着儿子的模样，墨赟安正欲开口劝慰，却被院外一阵焦急的呼喊声打断了。 “主子！主子！” 墨清砚蹙眉，对这道声音十分熟悉。 是一个本应不在这里出现的人—— 全身湿透的陈潇奔跑而来，步伐凌乱。 墨清砚瞳孔放大，立即冲入雨中，一把抓着对方大惊失色道：“你怎么回来了？绾绾呢？怎么只有你一个？” “夫人，夫人命令我们全部撤退，自己一个人改道往东陈国去了，我……我劝不住。”陈潇气喘吁吁。 墨清砚双手愈发用力。 陈潇感觉手臂都快要被捏断了，赶紧说道：“属下让碧映和白止暗中跟着保护夫人，没真的让她独自一个人离开。” 可墨清砚什么也顾不得了，快步跑向马厩，一个飞身跨上震雷便飞奔出府。 陈潇也机灵，骑上追月跟在墨清砚后面，他知道夫人习惯骑追月，这就给她送去。 北辕与东陈边界。 宋绾玥和箫公子达成了协议，也不犹豫，直接将对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撑着他站起来往树林外走去。 水流声越来越近，离江边不远了。 白止说过穿过树林便是沧浪江，想来是快要到了。 二人终于来到岸边。 沧浪江是位于北辕和东陈之间的一条界江，江面平均宽约一百五十丈。 以中间为界，西边为北辕国境，东边就是东陈，两国隔江相望。 此处如今正是两国交战区，江面上并无一艘船家行经。 宋绾玥看着湍急的水流，波涛不断拍打在岸边的岩石上，凭她一己之力确实难以渡江。 她顺着江边，扶着箫公子往白止刚才所说的草丛走去，路上并无其他行人。 箫公子与她挨得很近。 他闻着女子身上淡淡的花香，本就天生一双桃花眼，此时更是眯了起来，露出一丝风流。 可宋绾玥只顾着观察四周，并没留意身旁男子的心思。 “仙子，你为何要去东陈啊？你是东陈人吗？”箫公子抛出话题。 “投奔亲戚。”宋绾玥并没打算细说，只想赶快渡江离开北辕，再盘算接下来的路。 “亲戚在哪里？我帮你找！我跟你说，在东陈，就没有我找不到的人。” “不必。”她冷冷回道，想着这位大概也和墨清砚一样，是东陈国某位将军的公子。 第31章 我叫墨惜月 一想到墨清砚，宋绾玥的心又酸又软。 她想他，想去找他，可又不想害了他。 箫公子看到她脸上突然黯淡下来的表情，忽然想起还没看见她笑过。 “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他道。 叫……如此简单的问题，宋绾玥却犹豫了。 她冷静下来之后，便明白这次宋家的灾难不是因为叛变。 根本就是宣帝为了灭掉宋家而栽赃的罪名。 先是收买了青玄军校尉，再提前召宋将军单独入宫，趁机上演一出入宫兵变。 她如何能对一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陌生人说出自己的身份呢？ 箫公子见她不回答，还以为是姑娘家害羞了，“你要跟我一起走，总得让我知道你是谁？” “我姓墨……”不知怎么的，宋绾玥脱口而出就是“墨”字，便只能胡乱起了个名，“墨惜月。” “惜月……”箫公子轻念这个名字，“是珍惜的惜、月牙的月吗？” “嗯，就这个。”宋绾玥刚才回答的时候根本没想好要用什么字，既然他这么说，那就用这两个字。 “真好听，惜月，你要不就跟着我？看你武功那么好，我给你封个少将如何？” 宋绾玥听到此话，只觉天意弄人。 她好好一个青玄军女少将，要是成了东陈少将，就真坐实那叛变罪名了。 如今她要借助箫公子渡江，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便索性沉默不语。 “你怎么又不说话啊！”箫公子气性上来了，干脆扯着她的肩膀不走了。 “你怎么那么多话啊，知道我们现在什么处境吗？逃亡！”宋绾玥也没了耐心，干脆放开他，“你要是不想逃就算了，我自己想办法渡江，等一下追兵找过来，你自己应付。” “太子殿下！” “殿下！” 两人顺着声音看过去。 一队和箫公子穿着同样铠甲的士兵狂奔过来。 宋绾玥疑惑的眼神投向身旁的男子—— 箫公子挑挑眉，得意道：“我不跟你说了吗，我姓箫，东陈太子正是本公子也！” 见此，宋绾玥便决定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北辕人。 两军交战，万一知道了她的身份，很有可能把她当奸细处置了。 东陈士兵跑到他们面前跪下，“太子殿下，可找到您了！” “刘先锋，战况如何？”箫太子问。 “回禀殿下，探子回报，北辕东柏主帅已经从京城发兵支援，我们的战船被毁，末将令士兵制作了几条木筏，要尽快撤回崧江城。” 刘先锋对扶着箫太子的姑娘瞪了一眼，想上前接过太子，说的话毫不避讳：“殿下，荒山野岭冒出来的女子，还是要小心为上。” 宋绾玥不禁冷笑：“是啊，荒山野岭的。若不是我，箫太子早就被东柏兵杀掉了，还等得到你们来救。” “不得无礼，”箫太子打断欲反驳的刘先锋，“是墨姑娘救了本宫，她将三名埋伏着的东柏兵一刀毙命。本宫命她跟着回东陈。” “众将士听令，墨姑娘是本宫的救命恩人，要对她以礼相待。”他的声音难得如此严肃。 “是。”刘先锋带头，不情不愿地回答。 刘先锋接过箫太子，宋绾玥跟在他们身后往河岸的几条木筏走去。 就在众人准备上船时，在林中埋伏的东柏兵全部出来了。 宋绾玥突然缓过神来，这些东柏兵埋伏在这里迟迟不动手，恐怕是为他们的主帅拖延时间。 想必东柏将军率领的兵马很快就到。 “快上船！”她条件反射喊道，抽出软剑飞身刺向最近的那名东柏兵。 “惜月！”箫太子大吼，也想跟着上去，却被刘先锋一个用力推上了木筏。 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宋绾玥似要将心中的苦闷发泄出来。 她身手利落，手执软剑无差别刺向不断涌上来的东柏兵。 一个接一个土黄色铠甲倒下，身上仅有一道血痕。 脑中不断回响着“东柏军捉拿宋家人……” 蓦地，她又想到陈惋希，却只犹豫了一瞬，下一剑又划破了一名东柏兵的喉咙。 几乎每剑都是一刀毙命，绝不落空。 突然，从林中窜出一个黑色束身服女子，一刀穿过意图从旁边突袭宋绾玥的东柏兵。 宋绾玥转头一看。 “碧映？” “夫人。”碧映一边回应，一边快速解决围拢在宋绾玥身边的东柏兵。 岸边草丛上遍布东柏兵的尸体，树林中传来阵阵马蹄声和叫喊声。 “不好！他们的援兵到了。”刘先锋喊道。 宋绾玥一个腾空翻身跳上了木筏，“都别打了，快撤！等他们的弓箭手到了就走不了了。” 她摘下面纱高举起来，风轻轻吹动。 箫太子此时才看到她的真正面容，眼中闪过惊艳，明明长得娇俏可人，身手却是如此胆大果决。 宋绾玥根据面纱飘起的方向来判断风向与水流，再看看东陈兵带着的工具。 她听见树林中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弓箭手很有可能先到。 便走向木筏的一个角落边缘，大声喊道：“所有人竖起盾牌，放在木筏这个位置，顺着风向用力划船。” 所有木筏上的士兵都看着她，面面相觑，不敢动作。 “听她的！快。”箫太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就气喘吁吁地瘫倒在木筏上，“惜月，你赶紧躲过来，万一对方有弓箭手就糟了。” “动作要快！要赶在弓箭手到达之前尽快离开。”宋绾玥没有动，站在原地又戴上了面纱。 东陈士兵也算训练有素，很快就按照她所说，将盾牌竖立起来当做风帆，木筏航行的速度果然加快了不少。 宋绾玥转头看向树林方向，东柏的援军已经开始陈列在江边了，最前排的果然就是弓箭手。 “众将士，将两块盾牌对准东柏军方向，其他人在盾牌后排列隐蔽、蹲下！” 她率先拿掉其中一个竖立的盾牌放在另一边，对木筏上的人大声喊道：“所有人站我身后，用力划船。” 碧映立即反应过来，也拿起一个盾牌站在她旁边，其他木筏上的东陈兵也照样做了。 第32章 到达东陈国 “咻，咻……” “笃笃……” 即便看不见，光凭声音也知道东柏军的弓箭手已经开始对他们发动攻击了。 无数支箭羽射过来，插在盾牌和木筏上。 “啊！” 好几个东陈士兵中了箭。 “照顾伤兵，死不了就继续划！再不快点就得抱着一起死！”宋绾玥大吼。 她眼神发狠，此刻的怒意和对求生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要活下来！ 该死的宣帝走狗都想要她死是？ 她偏不！ 不多时，木筏顺着水漂出很远。 他们已经看不见东柏军的身影了。 东陈的士兵们这才放松下来，忍痛将死去的弟兄抛入江中，另一拨人开始照顾伤兵。 宋绾玥看向碧映，“我不是让你撤退吗？” 碧映跪了下来，“夫人，主子让我跟在您身边，我就是您的随从了。无关其他，属下这辈子只会跟着夫人。” 见她不语，碧映继续劝道：“夫人，您独自在外，总要有个侍女在身旁才方便，您就让我留下。” 宋绾玥叹了口气，扶起她，“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了，这些虚礼就免了。” 箫太子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不敢置信，“夫人，夫人？夫人！惜月，你已经成婚了？” 那他怎么办？ 宋绾玥拧眉，不明白这位箫太子为何如此震惊，“这个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我还以为！我……”箫太子脸色一下子又转变成委屈，“我还想让你……” 碧映一脸肃杀地盯着他。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大喊了出来：“我还想着，等我们回到东陈国都，回到宫里，我就纳了你，我一定会对你好！” 宋绾玥嘴唇抽动，“你疯了，我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时辰。” “还有，”她的眼神变得犀利，“你要是再敢说一个‘纳’字，我就把你扔到水里去。” 她环顾了一圈木筏上东陈士兵，包括那名刘先锋，“我的身手你是见识过的，你的人恐怕阻止不了我。所以，你最好乖乖的，安静坐着。” 说完，她便在木筏的一边盘腿坐下休息。 碧映并未坐下，而是站在宋绾玥身侧，用身体挡住箫太子的视线。 北辕。 等墨清砚穿过树林，来到沧浪江岸边时，只能看到草丛中散落的东柏兵尸体。 血染红了野草，这里显然发生过一番激烈打斗。 他目光生冷，远眺江面—— 一艘船也没有。 白止骑着马过来了，下马后立在墨清砚身侧，抱拳行礼：“主子，我们的货船半个时辰前已经从菲元城出发了，很快就到这里。” 墨清砚语气平静，自带一股不怒而威：“夫人呢？” 一旁的影卫战战兢兢地上前，讲述树林中和江边发生的事情。 夫人有令，不准影卫跟着，众影卫只得一直隐藏在一旁。 听着影卫的汇报，墨清砚的神色越来越冰冷，目光异常锐利。 影卫说完，白止立即补充道：“主子，夫人跟着东陈太子到了对岸，应该会先去崧江城。属下已经飞鸽传信给东陈的影卫，他们会提前在城内隐藏。” “陈潇，安排下去，我要离开北辕一段时间。”墨清砚继续看向江面，内心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 “是！”陈潇立即就明白。 因为墨门事务，墨清砚时常需要秘密外出。 为了掩人耳目，影卫军中有一支特殊队伍，里面的男影卫个个都和他身形一致，专门在他秘密外出时，打扮成他的样子住在镇北将军府内作为掩饰。 在陈潇的示意下，一名影卫立即转身离开。 墨清砚全身肌肉绷紧，表情肃杀。 他不能再任由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了。 何况她身边还粘着个东陈太子…… 想到这里，他只觉心中蓦然腾起一股杀气，恨不得立即飞到小姑娘身边。 沧浪江东岸。 宋绾玥上岸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东陈国并非畅通无阻。 她如今是北辕朝廷的通缉犯，根本不可能获得北辕王朝的通关文牒，又如何进入东陈的城池呢？ 总不能一路都走山路，风餐露宿到北边？ 她私下和碧映商量过。 碧映倒是知道影卫可以有办法弄到通关文牒，但现在未能与城内的影卫取得联系，她也说不准。 这里毕竟不是北辕，影卫的行动多少受到了限制。 宋绾玥便将目光放到东陈太子身上…… 箫太子看着她的目光，心中灵光一闪。 他虽然看上去风流无能，但作为一国太子，又怎会没些许洞察人心的本事呢？ “惜月，你根本不是东陈人，是？”他靠近宋绾玥，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碧映想冲上来，被宋绾玥抬手制止了。 她默默退后一步，拉开了与箫太子的距离，“我是哪里人，与太子殿下何干？” 箫太子看见她的动作，心中也不恼，“本宫猜你根本没有通关文牒，进不去任何一座城。” 宋绾玥被拆穿心思也并不尴尬，既如此，倒也不用再掩饰了。 “太子殿下，我好歹帮你脱离了险境，还带着你和你的人躲避了东柏的援军顺利渡了江。不知殿下可否帮人帮到底，给我们二人发放文蝶呢？” 箫太子仰天一笑：“你帮本宫脱险，本宫带你渡江，你我之间已经互相抵了。本宫就一个要求，你若是答应了，本宫就带你进城。” “你说！” “文蝶，本宫是不会给的，只要你跟着本宫，东陈境内任意一城随你去。”箫太子弯腰与她平视，挑眉说道。 碧映看着他风流的模样，恨不得直接一剑划上他那双桃花眼，居然敢调戏她家夫人？ “好，我们就跟着你的兵马走。”宋绾玥倒是回答得爽快，反正进了崧江城，她相信影卫自有本事找到她，到时候就不需要箫太子也能取得文蝶。 “呃……”箫太子倒是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迅速，还以为要好一顿劝说。 但看着对方清澈的眼神，倒是他不好意思了，摸着鼻子走向一边。 “夫人，我们真的要跟着他吗？”碧映十分担忧。 “进了城再说，我们如今还在两国交界，东柏军随时攻过来，独自在城外会很危险。”宋绾玥悄声说道。 第33章 想活命就都听我的 二人跟在箫太子身后走向岸边的树林。 进去没多久，便看见一队东陈骑兵在等着了。 箫太子直接上了一匹战马，回头朝宋绾玥喊道：“会骑马吗？” 却见她和碧映早已利索地跨上马。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 碧映坐好后立即调整马头，让马儿挤进宋绾玥和箫太子中间，逼着箫太子往旁边退开两步。 “你这臭丫头！刚才开始就一直瞪着本宫，现在还挤着本宫！还有没有点规矩？”箫太子气急败坏。 “规矩只对好人。对流氓，连基本的礼貌都不需要。”碧映冷冷回道，也不看着他。 “你，你别不识好歹！若不是本宫，你和你主子游过来啊？” “要不是本姑娘，你连过来的机会都没有，在对岸就被人砍两半了。” 这片树林不大。 不多时，他们便顺利穿过树林，来到一处广阔的荒漠。 按理说，这里的地形和气候应该很适合农业才对，却变成了荒漠。 宋绾玥只觉得可惜，连年征战导致百姓流离失所，连好地都没人耕了。 一路上，箫太子和碧映的唇枪舌战并未停歇。 多半是箫太子气急败坏一通骂，碧映才风轻云淡回一句。 宋绾玥面不改色的听着。 她还是头回见碧映说了这么多话。 平时，这位女影卫长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只有对她和青青，才会多说几句。 离了树林，战马在荒漠上奔跑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不一会就到达一座城外。 东陈和北辕都是分裂自西遥，文字虽然不尽相同，但结构大体一致。 宋绾玥看了一眼城墙上的牌匾就认出了“崧江”二字。 进了城，她看到城楼下的攻防布置，不禁皱起眉头问道：“崧江城就只有这点兵马和守城武器吗？” 箫太子不以为然，“援军不日便到，急什么？” 宋绾玥却不这么认为。 东柏将军陈涛惯是狂妄自大，带着主力兵马到达边境，却让到手的箫太子逃了，如何肯罢休？ 东柏军肯定会想办法乘胜追击，跟在他们后面一路攻过来，说不定现在已经进入东陈国的地界了。 她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 闻言，箫太子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你怎会如此清楚？难道你是北辕人？” “我是什么人很重要吗？重要的是，现在我和你们都是一条绳子上拴着的蚂蚱，被东柏军抓住了都得死，你相信我就是了。” 箫太子调笑道：“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北辕的钦犯，来逃命的？” 宋绾玥眼角不自觉跳了跳，不得不说这位太子殿下没别的本事，看人倒是挺准的。 箫太子看着面前两个女子的表情，恍然大悟，“哦！原来真是来逃命的，那就更得跟着本宫啦！反正你也回不去了，就待在东陈。至于这丫头……” 他瞪着和他斗嘴斗了一路的碧映，“本太子也勉强收了，以后乖乖的就行。” 碧映甚至都没拔刀，一个箭步便双手掐在箫太子的脖子上，“你有本事再说一次！还有，别叫我丫头！” 箫太子双手抓着碧映的肩，也不挣扎，“你就是丫头！粗鲁的坏丫头！你掐，有本事你掐，掐死了本宫看你还能往哪逃！” 宋绾玥也不劝架，在她眼中无非就是两个小孩打架斗嘴的程度，只要碧映能治得了箫太子，暂时跟着他也没坏处。 “殿下！”一旁的刘先锋倒是急了。 “都退下！”箫太子喝道，“本宫一爷们还治不了这丫头了？笑话！” 他顺着肩膀一路摸上碧映的小臂，抓住后一个扭转便挣脱了她。 “流氓！你摸哪里？”碧映不甘压制，反手抓着他的胳膊往后一拧。 箫太子发出一声尖叫，哇哇乱喊着…… 宋绾玥叹气，扭头走向一边，“你们家殿下看来要切磋很久，请问我们两人的住处安排在哪？” “墨姑娘，这边请。”刘先锋在见识过宋绾玥的能力后，对她恭敬了不少，既然太子殿下也说留下这两位女子，他自然不会怠慢。 “报！”还没等宋绾玥走远，一个东陈士兵从城墙的阶梯上跌跌撞撞地跑下来。 “东柏军来犯，他们的骑兵已经到城外了！” 宋绾玥才走了没几步，听见此话赶紧跑回头，“城内总共多少兵马？” “不到三千。”刘先锋回道，一脸焦急。 “援军什么时候到，有多少？”她又问。 在场的东陈兵面带犹豫，无人应答。 “二皇兄！”一个同样身穿东陈军铠甲的女子从远处跑来。 “遥儿，你怎么在这？”箫太子惊讶地看着来人。 “听说你渡过沧浪江进攻北辕却失踪了，我便马上赶来，本想带骑兵去找你，没想到你……” “你们就一定要现在闲聊吗？”宋绾玥大吼，“敌人都打到城门了！有没有人可以回答我，援军到底有没有？来不来？” 说完她就跑着上城墙平台。 “遥儿，援军呢？”箫太子跟在宋绾玥身后跑上去，气喘吁吁问。 “父皇早已命大皇兄率领大军出发，按理说应该已经到了。”箫遥儿也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宋绾玥最先来到城墙上，放眼看去—— 东柏军已经全部穿过树林，密密麻麻屯兵在荒漠上。 目测至少五万兵马，为首的正是东柏大将军陈涛。 看到他，宋绾玥心情特别矛盾，既有对惋希姐姐一同长大的友谊之情，也有对宋家覆灭的恨。 但给她犹豫的时间并不多，三千对五万，不能硬碰硬。 “根本没有援军，对？”她平静地问。 箫太子的神情愈发冰冷，“皇兄还真的敢……” “殿下！探子来报，大皇子中途病倒了，援军停在绒胥城。”一个士兵快步跑上城楼回禀。 “二皇兄！怎么办，绒胥城离这里将近一百五十里啊，现在派兵去求救也来不及了。”箫遥儿焦急地抓着箫太子的手臂。 “箫太子，眼下的情况，你可有法子？”宋绾玥看着他。 “这……”他脑中一片空白，“本宫这是第一次带兵，本……” “得了，”宋绾玥打断他，不欲与之多言。 她环看四周的东陈将领，问道：“现在有人能做主吗？没人做主那就让我来，想活命就都听我的！” 第34章 挑战主帅 在场所有东陈士兵都看着箫太子，不敢答话。 箫太子拧眉看着眼前的小女子，她这一路多次解了他们的困境，莫非—— “你果真有法子？” “都这样了，试试也无妨。” 宋绾玥想起爹爹曾经说过，东柏军联同南飏军攻打南蛮族的情景，心中一痛。 “他们一旦攻城成功，必定屠尽城内百姓，我不想看见无辜的人牺牲了。” “不过……”她转头看向远处的东柏军，眼神凶狠，“他们死了倒也无妨。” 宋绾玥在城墙平台上指挥着东陈将领们该如何部署。 说完，她换上箫遥儿的铠甲，戴上黑色的面纱遮住面容，带着一队五十人的骑兵立在城墙下的大街中央，只待城门大开。 城墙上，东陈士兵按照她的吩咐，已经将城内所有军旗立于城墙上，密密麻麻一片。 所有弓箭手下蹲，躲藏在城墙平台上。 另一小队步兵拿着绳索和麻布从城墙一侧的小门提前出去了。 看到城墙上的守军挥手示意，宋绾玥大吼一声：“开城门！” 城墙上士兵开始击战鼓、吹号角，示意进攻。 城门一开，她率先扬马鞭冲了出去，紧跟在后面的碧映手持代表主帅的军旗。 东柏将军陈涛见此，也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独自策马出列，带着几名骑兵往前。 双方距离还有五十步的位置停下，陈涛很谨慎，并未进入崧江城的射击范围。 “本将东陈国副将箫遥儿。”宋绾玥高声喊道。 “北辕东柏大将军。”陈涛一脸不屑。 宋绾玥提着长枪直指对方，“东柏将军，我东陈大军在此，为免生灵涂炭，你我决斗一场，若我输了，条件随你开；若你输了，立即撤出东陈境内，如何？” “哈哈哈！”陈涛以及身后的骑兵高声大笑，“就凭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这样，你跪下求饶，乖乖打开城门，本将军便放过你。” “老头，我是不是给你脸了？”宋绾玥勾唇冷笑，也不打算以礼相待了。 “你若真有本事，在沧浪江就能抓住我们的人了，还用得着现在跟狗一样闻着味道爬过来？” “哈哈哈！”跟在她身后的东陈骑兵也发出阵阵笑声。 “你！”陈涛明显被激怒，双手青筋凸出，紧紧抓着缰绳。 他本以为东陈的兵马在沧浪江就已经穷途末路，撤回崧江城也没有多少援兵，才敢直接追过来，打算从这里突破，一路夺下东陈国西边边境的一众城池，好让宣帝对他刮目相看。 宋家没了，墨家不得宣帝中意，怎么也该轮到东柏家大显身手。 可抬头看了一眼城楼上的情况，他一时摸不准如今东陈在崧江城内屯了多少兵马，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的人从你眼皮子底下逃了，你现在又连我这个小女子的挑战都不敢接，还敢自称大将军？”宋绾玥又下了一记猛药。 “好！今天就让本将军给你这个臭丫头好好上一课。”陈涛一个翻身下马，提着大刀便走上前。 两军对垒，由主帅代表一决胜负的情形并不奇怪，为了减少伤亡，这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陈涛是个经验老道的带兵好手，这一点宋绾玥自然知道。 她更知道，陈涛年纪大了，多年来专注于带兵和研究朝堂斗争之术，很少练武，因此才敢提出一对一决斗，对她来说胜算更大。 果不其然，才过了五招，他就已经有些架不住了。 宋绾玥出枪快、反应快、动作快，从陈涛的前后左右不断移动，能够做到顷刻间便换了攻击方向，专门找刁钻的角度刺向对方。 最后，她一枪划伤他的手腕，趁着他松开刀柄的瞬间，将枪尖向上一挑—— 那柄跟随陈涛半辈子的大刀在空中翻转着飞出去，“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四周顿时安静，只剩下战马的嘶吼声不时响起。 “你输了。”宋绾玥平静地说，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陈涛，如同看一个死人。 她重新上马，准备带东陈的骑兵撤回城内。 此时，城门复又打开了。 陈涛远远看见城门内空荡荡的大街，顿时明白过来。 “空城计！他们在唱空城计，东柏军，进攻！”他大声喊道。 此时，宋绾玥已经调转马头准备往回跑，听到这句话反身吼道：“好一个东柏军，毫无道德信用可言。” 她也不管身后的陈涛嚎叫了什么，只管转身继续往城里奔去。 面纱掩盖下，嘴角扬起一抹笑。 如果陈涛守信用撤兵还好说。 既然他如此不守信用，就不能怪她了。 这场打斗，本来就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陈涛本身就已经距离身后的大部队有一段距离，此刻只顾着上马追赶宋绾玥等人，与大部队的距离拉得更远，而离崧江城的城墙就很近了。 宋绾玥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高举长枪—— 城墙上的弓箭手立即起身，全体暴露在敌人视线中。 他们立即点燃了箭，分两排轮流射出火箭。 刚好午时，烈日当空，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按照宋绾玥提前说好的指示，崧江城上的东陈弓箭手射出的火箭准确地落在陈涛率领的骑兵小队和大部队之间隔开的空地上。 密集的火箭很快点燃起一条火路，成功拦下了东柏军大部队的前进步伐。 战马遇见火就乱了阵脚，在东柏大军最前面的骑兵们瞬间被打乱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帅带着不到三十人的骑兵冲到敌人城墙下，想要大声呼喊也已经来不及了。 宋绾玥距离城门还有十步的距离就一把拉起缰绳。 胯下的战马厉声嘶吼，前腿离地、后腿立了起来停下了脚步。 她一把调转马头，重新面向身后的东柏军—— 陈涛带的人距离城门大约只剩十丈了…… 突然，从宋绾玥和陈涛之间的两侧地上，两名趴着的东陈兵一把掀开身上盖着的麻布，分别竖起一根一人高的竹竿，竹竿上系着一根粗粗的麻绳。 那两名士兵将竹竿往自己这侧用力一扯，让麻绳悬在半空中，绷得紧紧的。 陈涛躲避不及，上半身撞上第一条横着的麻绳便被拦下了。 整个人瞬间被绊倒，身子被迫后仰，从马背上狠狠摔落在地。 第35章 擒贼先擒王 还有另外四名东陈兵也同时掀开麻布，竖起竹竿。 同样利用粗麻绳拦截了跟在陈涛身后的十几名骑兵。 在城门里埋伏的东城步兵立即拿着盾牌和长枪冲了出来，将摔倒在地的陈涛和东柏兵包围起来，尖枪对着他们。 宋绾玥一把抽出马背侧边挂着的弓箭，拉弓搭箭对准被逼瘫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陈涛，对着远处的东柏军大吼：“东柏将军已被我军所俘，东柏军败！” 此时已有不少东柏骑兵和步兵跨过了着火带，见此情景却不敢再往前，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她继续喊道：“还不退兵？敢上前一步，我看是你们快，还是我的箭快！” 失去了主帅的东柏军，一时群龙无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步步往后退去。 城墙上的弓箭手亦搭箭对准被困在盾牌圈内的东柏俘虏。 宋绾玥命人将俘虏们的武器收缴，再将他们捆绑起来拖入城内，关上了城门。 陈涛被单独关在城内监狱的一间囚室中，其余东柏俘虏也三三两两的被分开关押，全部上了手铐和脚镣。 陈涛的四肢和脖子都被铁链所捆绑，铁链子的另一端钉在墙上，令他动弹不得。 箫太子和箫遥儿看着宋绾玥的眼神闪闪发光，尤其是箫遥儿，崇拜之情滔滔不绝。 “惜月姐姐好厉害啊，你这些都是在哪里学的，也教教我！”这位东陈公主俨然成了宋绾玥的跟屁虫了。 “小月儿，你加入东陈军，本宫立即就封你为左先锋，从此，你就跟着本宫。” 左先锋……熟悉的称呼让宋绾玥心底抽痛，脸色也暗淡下来。 箫太子看着她伤心难过的模样，与妹妹对视了一眼，“小月儿，你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碧映看不下去，一巴掌拍在箫太子背上，揪着他的领子将他扯到一边去，“你闭嘴，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嘶！”箫太子生生受了这用尽全力的一掌，差点没背过气去，“你这粗鲁无比的臭丫头，我看以后谁敢要你！” “不劳费心！”碧映看都没看他，上前一步贴着宋绾玥的耳边，“驻守东陈的影卫已经入城了，听候夫人差遣。” “嗯。”宋绾玥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她还有一件事要做。 “太子殿下，你答应我的事，没忘记？” “你为什么要单独见他啊？难道……他是你的仇人？”箫太子当然没有忘记和她的约定。 陈涛没追过来就算了，若追过来，宋绾玥就有把握生擒他，再单独审问他。 这就是她向箫太子提出的要求。 “知道此事于你无益，你只要兑现承诺即可。” 箫太子紧紧地看着她，最后还是放弃了追问，“跟我来。”决定亲自带她过去。 牢房里并没有窗户，即便是在白天，里面也是黑漆漆的，夹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让人难以忍受。 箫太子一进大门就停住了脚步，转头说道：“最里面那间囚室，你直接往里走就是，本宫不进去了。” 宋绾玥和碧映走到最后一间囚室，木栅栏里面坐着的正是穿着破烂囚衣，被铁链子五花大绑的陈涛。 宋绾玥冷冷地看着陈涛，“碧映，在外面守着。” 囚室中只剩下她与眼前的俘虏。 陈涛抬头，认出了这位生擒他的女副将，冷哼一声，继续低下头不语。 “陈伯父，好歹小时候我也经常去你家拜会，这就认不出我来了？”宋绾玥摘下了面纱。 陈涛听到她的话，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女子的面容，看了好一会，终于是认出来了。 “你，你，你怎么……” “你想问，我怎么在这里，对吗？”宋绾玥冷笑，一步步靠近他。 “是呀……要在你们这帮畜牲手里逃出来真是不容易。可现在，看看我，再看看你自己……真是造化弄人啊。您说是，陈伯父？” “哼，你们宋家果然通敌叛国！”陈涛吐了一口水，“陛下赐死你们全家真是没错。” 啪——啪—— “唔！”陈涛咬着嘴唇，忍住了鞭子划破皮肉的疼痛。 宋绾玥毫不留情地甩出鞭子。 “宋家和青玄军对北辕忠心耿耿，事情的真相如何你心里明白，根本就是你、南飏、西昶，还有宣帝这个暴君陷害宋家。” “说！”她又甩了几鞭，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为什么要陷害宋家。” “呵呵，”陈涛几乎被打得皮开肉绽，“怪只怪你们来自外族，和我们北辕贵族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咳咳…… “还有你那个表姨母，狼子野心企图干政，陛下对你们忌惮已久，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 事情果然如墨清砚当初在巴岭城时推测的那样，他们还没来得及有所防范，就…… 实在没想到宣帝和这三个世家军的动作会这么快。 “若不是表姨母，宣帝连登基的资格都没有。若不是青玄军多年来镇守京城，你们能安享太平？”宋绾玥咬牙切齿地说，用力抓住鞭子，力气大得在手心上留下了印子。 “是啊，都是你表姨母……”陈涛似乎没什么好顾及了，抬眼阴狠地看着她，“若不是你表姨母，你亲姐姐又怎么会死呢？呵呵……” 宋绾玥瞪大双眼，嘴唇抖动，“你说什么？我姐姐不是自戕的吗？” “你说！一五一十地说！”她又用力鞭打了好几下。 陈涛脸上带着阴狠的笑容，打定主意要让她更难受，“赐死宋家一事，太后早已知情却置之不理。不单如此，在宋家全族赴死前，太后便已下旨，赐皇后白绫自尽。 “陛下是想宋家死，可同样想你们死的，还有你最亲的表姨母——当今太后！” 他大声说出最后一句，看着宋绾玥难以置信的表情痛快地笑出声，笑着笑着却因受伤而咳嗽，还咳出了些许血丝。 怎么可能？怎么会？ 宋绾玥不住摇头，慢慢往后退，被底下的门槛绊到，踉跄了几步，最后扶着墙才稳住了身体。 那是她的表姨母啊，是她娘亲的表姐，对她和姐姐那样好的表姨母。 她从小就喜欢入宫陪伴表姨母，在她心里，表姨母就和母亲一样，是她最亲爱最尊敬的人。 也是这个人，将她的姐姐赐婚给宣帝，让姐姐成为北辕的国母。 第36章 玄冥阁 也是这个人，赐死了她的姐姐，灭了宋家。 为什么啊？ 宋绾玥想不通，也无法接受。 她扶着墙壁不住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脑袋结成了一团，很多事情都想不通了。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呼喊声—— “走水啦！粮仓走水了！” “快救火！” 碧映赶紧跑了进来，“夫人，外面情况不妙。” 宋绾玥神情麻木地任由碧映拉着走，如行尸走肉般跟在她身后离开监狱。 一出监狱大门，刺眼的阳光让她神志恢复了清明，看着外面乱作一团的东陈士兵，一边不断大喊着“走水”，一边提着木桶不断跑动，来回打水灭火。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 刚刚，她就这样被碧映拉着走了出来，还没来得及…… “调虎离山！”宋绾玥大喊一声，转身立即跑回监狱，直接冲向最里面的囚室。 她离那间囚室越来越近了，近到——看见里面除了陈涛，还多了一个黑衣人。 她来不及犹豫，抽出腰间的软剑便刺向黑衣人。 对方感到来自身后逐渐逼近的剑风，原本已经砍断捆绑着陈涛的两条铁链了，突然转身迎上她。 宋绾玥在黑暗中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或者说是面具更为合适。 “又是你！”她说，软剑转而直接刺向他的面门，“鬼面军师！” “真有缘啊，小姑娘，”鬼面军师还击的动作十分迅速，调笑的语气让他看上去从容不迫，“你到底是北辕军呢，还是东陈军呢？怎么哪里都有你？” “你怎么不说自己，到底是和北辕为敌呢还是帮北辕呢，还是你就爱横插一脚就爱四处救人？” 宋绾玥也不落后，提剑对上他。 顷刻间，两人一来一往过了几十招，牢房中回荡着剑刃相碰的清脆声音。 “我与北辕宣帝不共戴天，只要对他有害的事情我都做。”鬼面军师看似迎击，但每一下都没有攻向女子的要害之处，只是以格挡为主。 宋绾玥也看出来了。 她一个抬手，将剑刃向上一挑，剑锋直直指向对方，“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此何意？” 鬼面军师的双眸顺着她的面孔一路看向剑柄，在看到某一处时突然睁大，显得神情十分震惊。 他反手用剑刃挥开她的软剑，直接上手抓过她的手腕拉到身前，音量拔高：“你怎会有这个？” 语气疑惑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惊喜。 宋绾玥不明，正想挣脱，但看到对方抓着自己的手——手腕处戴着一模一样的玉珠手串时，瞬间失语。 “你是宋家人……”鬼面军师缓缓说道。 “你怎么会有我爹的手串？”宋绾玥几乎和他同时开口。 他的神情变得复杂，痛苦中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看来，我们拥有相同的仇人。” 外面传来一阵呼喊和刀剑声，似乎有人往监狱方向跑来，却在半路被人拦截，双方发生打斗。 鬼面军师抬头看了一眼大门，抓着女子的手一推一拉，将她抱在怀中。 宋绾玥一不留神居然被控制住了，一时动弹不得，狠声道：“你干什么？” 鬼面军师一边快速砍掉陈涛剩余的两条铁链，一边回答她：“不让你妨碍我劫人。” 宋绾玥将手肘用力撞向他的胸膛，一下便挣脱了，可陈涛身上的铁链全部弄断了，鬼面军师正准备拉起他。 她提剑阻挡了他们的去路，“你别想救走他，这个畜牲帮着那个暴君谋害我宋家全族性命，我绝不让他安然无恙回去北辕！” “回北辕？呵……他倒是想。”鬼面军师嘴角扬起冷漠的笑，反手一挥剑，一道血溅上墙壁。 “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啊啊！”陈涛觉得双臂上一阵刺骨的疼痛，嘴巴大张发出凄厉无比的叫喊，眼珠凸出，头上青筋暴起。 宋绾玥震惊地看着地上的两条手臂，他居然如此干脆地就将陈涛的双臂一剑砍下。 “他不会有命回到北辕，劫走他是因为有些事情我必须搞清楚。” 她还没回过神来，鬼面军师就将陈涛像破布一样扛了起来。 “想知道就到玄冥阁找我。”说完，他转身离开。 宋绾玥赶紧追上去。 陈涛关在他们这里才能让东柏军有所忌惮而不敢攻城。 一旦人被劫走，东柏军再无顾忌，光凭崧江城现在的兵力根本不足以阻挡敌人。 鬼面军师即便扛着陈涛也走得飞快，出了监狱大门便将身上仍在痛苦呻吟的男人一把扔给另一个黑衣人，转身面对已经追赶过来的宋绾玥。 “他若留在这里，不是被北辕救走，就是东陈同意北辕的谈判条件而将他放回去。” “他要是走了，我们就完蛋了！城内的百姓怎么办？”宋绾玥一把扯住他的手臂，软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放下他，我让你和你的人安全离开。” “他就算留在这里也没用，东陈的援军不会到了，到那时，东柏军还是会攻进来。” “什么意思？”宋绾玥拧眉。 “太子刚攻入北辕就失踪，消息传回上京，大皇子奉命带兵救援。即便走得再慢，上京距离这里才多远？别说崧江城，有这时间都能跨过沧浪江去北辕了。” 鬼面军师没回头，直接挥手让身后的一队黑衣人先撤离，“宋姑娘，你才刚经历了家族变故，这点弯弯道道还看不明吗？” 宋绾玥的手缓缓放下，又是这样，又是亲人背叛，这次还要置全城百姓安危于不顾。 “放心，东柏军没机会攻进来了。”鬼面军师温柔地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轻点几下上了房顶，俯视着她，“记住，玄冥阁。” 宋绾玥看着手腕上戴着玉珠串，默念鬼面军师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玄冥阁。 她从未听说过，看来要问问影卫。 “夫人！您没事？”碧映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绾玥回身看着她。 “属下该死！”碧映单膝跪地，“在牢房大门被三名黑衣人困住了，未能及时支援夫人。” “无妨，”宋绾玥扶起她，看向从远处跑过来的箫太子等人，说道：“陈涛被一个叫玄冥阁的黑衣人救走了。” “我知道！我跟他们对上了，粮仓的火就是他们放的。”箫太子表情严肃。 “玄冥阁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37章 中原最大的情报帮派 “号称中原最大的情报帮派，专门收集和买卖消息。只要他们想，没有查不到的消息，就看你拿什么去交换。” “交换？”宋绾玥不解。 “没错，玄冥阁不论买家身份，只看他们愿不愿意给你去查。”箫太子说道。 “若是愿意，就会提出交易条件，你若能满足，他们就将消息给你。条件可能是钱、物品或者帮他们做一件事，唯独不交易人命。” “没想到玄冥阁居然还替北辕办事，敢公然来劫人。”箫遥儿狠狠说道。 “不，”宋绾玥示意大家跟随她进入牢房，来到原本关着陈涛的那间囚室。 她指着地上两条断臂说道：“来人说与北辕不共戴天，劫走陈涛，是要他不能活着回北辕，还有……” 她拧眉看着箫太子，心里在纠结，不知道这位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太子殿下是否看得出他亲哥哥的阴谋。 之后几日，崧江城内外尚算平静。 东柏军驻扎在沧浪江边，以为主帅被困在崧江城内，不敢攻入。 而东陈大皇子带领的援军也没有丝毫动静。 没有陈涛在手，焦虑逐渐笼罩在崧江城内的东陈军营。 宋绾玥向箫太子提议，疏散城内百姓，让他们从后城门往东边城镇逃离，以防城破之时尽量减少百姓伤亡。 因为援军很有可能根本不会到—— 自从看到那串相同的玉珠后……宋绾玥心里便不自觉倾向相信那个鬼面军师。 但是，果真如那个人所说，东柏军不会攻进来了。 因为就在陈涛被玄冥阁救走的第六天，他们退兵了—— 据城外的探子汇报，驻扎在沧浪江边的东柏军连夜拔营撤退了，带着剩余的残兵仓惶渡江返回北辕。 宋绾玥带着面纱走进崧江城内大街上临时搭建的营帐，里面放着几具从东柏营地中没来得及处理的士兵尸体，仵作正在检验。 看着这些尸体表面的情况，她有些明了，“是中毒？” “没错，玄冥阁独门‘七星海棠’，无色无味、无影无踪，遇水即溶，让人防不胜防。”箫太子说。 “他们没机会攻进来。”宋绾玥想起鬼面军师那番话，果真如此。 还有爹爹那副手串…… 她发现自己的心绪不自觉的就被牵着走，鬼面军师似乎笃定她会去找他一样。 他们已经离开营帐，正准备返回营房。 “太子殿下，你知道玄冥阁在哪里吗？”她问。 箫太子回头，拧眉看着她，“都让你叫我名字，或者叫皓轩哥哥更好。” 宋绾玥不理会，仍是一脸平静看着他。 箫皓轩被她盯得没法，“玄冥阁在东陈国和南蛮族交界处的幽冥山上，从来没有外人进去过。 “据说他们擅长阵法和机关，山中遍布瘴气，满是毒虫毒草，没有他们的人带着，根本上不去。” 宋绾玥听完，背着手若有所思。 箫皓轩担忧地说道：“小月儿，你不会想去？我不许你去，太危险了！” 她本来就不是冲动之人，肯定会再找影卫问清楚情况再下决定。 就算要去也不是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太后和宋家的恩怨……她更想回去北边母族，向舅舅问清一二。 至于东陈国的危机—— 箫皓轩好歹带她安全离开北辕来到崧江城，又给了她和碧映一个居所，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对他提个醒。 事关重大，她选择避开其余东陈将领，将箫太子单独带进房间详谈，还让碧映在门外守着。 箫皓轩见此，心中一跳，他在门关上之前看了一眼留在外面的碧映。 转头看着宋绾玥，感觉自己的心跳动异常快，特别紧张，“小月儿，你想跟我说什么？” “你攻入北辕后失踪的消息传回上京，你父皇就命大皇子带兵来救援，是吗？”宋绾玥也不拐弯抹角。 箫皓轩是真的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这个，有些堂皇道：“是……是，遥儿是这么跟我说的，她和皇兄同时从上京出发，她自己先快马过来，皇兄带大军，要慢一些，现在皇兄病了，所以大军……” “估计你的皇兄根本没病，”宋绾玥打断他，“敌军都已经攻入东陈境内了，即便主帅病倒，也该由副将带大军前来支援，而不是让所有兵马停滞不前，任由前线苦守。 “万一城破了，百姓的安危怎么办？你可曾想过？” “想必你皇兄从小就不待见你，”她接着说，“你父皇如果也知道这一点，还让他带人来支援你，岂不是……” “够了！”箫太子喝道，他还是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你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编排我的父皇和皇兄。” “我不是编排他们，我只是感同身受，你就当我多疑，我只是不想城里的百姓跟着你们遭殃。”宋绾玥意识到自己确实多事了，或许不是所有权贵家族都不念亲情，只顾谋权算计。 “太子殿下，不管有没有陈涛在手，东柏多次进犯，他们不会一辈子等在那。北辕世家军都是世袭的，没了陈涛，还有他的儿子们，宣帝可以随时册封新的东柏主帅，再次攻来，你要尽早作打算。” 东陈皇室的事与她无关，她能做的也只是给他提个醒而已。 箫皓轩听完她的话，颓然地瘫倒在凳子上，安静了好半晌才闷声道：“不单如此，还有军粮，城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后方已经差不多两个月没补给送来了。” 宋绾玥明白了，眼前的男子可能早就猜到后方发生的事情，只是不曾言明，如今却是由她这个外人来扯开了这块皇室争斗的遮羞布。 她又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了。 “殿下，有一位来自左俞城的杂货商人求见，还带来大量粮草赠予给我军。”刘先锋兴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当真？”箫太子一改颓废之气，从凳子上弹起，立即冲过去打开门。 宋绾玥却蹙起眉头。 如此巧合？这头刚说完缺粮草，那边就有人雪中送炭了？ 刘先锋看见太子出来了，透过他的肩头看到身后的女子，兴奋的表情中又浮现一丝尴尬。 “呃，殿下，来人称是墨姑娘的夫君。” “你说什么？”宋绾玥正讶异着呢，听到刘先锋这番话，心中腾升起一股怒火—— 又是哪里来的登徒子？ 第38章 “夫妻”重逢（上） 宋绾玥气冲冲地策马跟在箫太子身后，带着一队骑兵往后城门奔去。 可箫太子看上去比她本人还要生气。 他都差不多忘了这个夫君的存在了，见她独自带着碧映外出那么多天了，也不见哪个男子来寻她，还以为是故意骗他的。 没想到现在还真冒出来个夫君！ 箫太子看了一眼她的表情，笃定她和夫君的感情肯定不好，要么就是冒认的，否则她怎会一脸怒气呢？ 思及此，他狠狠扬马鞭加快了速度，非要给这个胡乱攀扯的登徒子好一顿教训。 宋绾玥距离后城门还有二十丈便看到了那个穿着一身靛蓝色常服，背着手站在城门下的男子，在阳光下显得俊朗挺拔。 男子头顶上的发髻仅用一根素簪子固定，衣袍不见一丝褶皱，腰间挂着一枚简单的玉佩，微风轻轻吹过……让她想起话本子上提到的“衣诀翩翩”四个字。 “吁！”她觉得周遭的声音都消失了，浑身一股酸麻的感觉，脑中一片空白，只凭本能拉紧缰绳叫停马儿，再从马背上滑下来。 明明已经决定不能靠近他，不可以再见他，此刻却把所有顾忌和担忧都忘了。 她一步步走过去，在看见对方微笑向她张开双臂后，脑中的那根弦骤然断掉，她拔腿飞奔过去…… 终于再次投入那个温暖的怀抱，抱着那副温热的身子。 “绾绾，找到你了。”听到充满磁性的声线从头顶传来，宋绾玥的泪水就这么无法控制地流淌下来。 墨清砚愈发收紧怀抱，将小姑娘完全纳入他的庇护下，与她紧紧相贴，原本焦躁暴怒的心情瞬间就平复下来。 “你，你怎么？”宋绾玥有很多话想问，开口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你登上木筏没多久，我就到了沧浪江边，看到一地的东柏兵尸体，都要吓死了。顾不得其他，立即安排来东陈的事宜，幸好你没事，幸好我赶得上。” 见到小姑娘之前，墨清砚身心都被恐惧笼罩着，生怕她已经离开崧江城，他又一次失去她的踪迹。 现在见到她，将她抱在怀中，才觉得自己一直飘着的心归位了。 箫太子眉头皱得紧紧的，双手狠狠抓着缰绳，一个翻身从马上跳下来，对着那对难舍难分的眷侣大吼：“小月儿！” 宋绾玥这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哭哭啼啼的，赶紧擦了一下眼角便从男人怀中出来。 墨清砚一把收紧手臂，将小姑娘再次抱紧，手扶着她的后脑勺，让她的小脸贴着自己的胸膛。 “绾绾？他是谁？” 墨清砚心中早有猜测，就是想听小姑娘亲自说而已。 明明他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嘴角却勾起来带着笑，连声音也变得更加温柔。 可宋绾玥心中还是莫名一颤。 完了……她突然就想起那个倒霉蛋慕容錞。这次不能打啊，他们可都在别人的地盘上。 她不敢动，环绕在男人背上的双手轻轻给他扫背，无声地撒娇。 墨清砚似乎对小姑娘的讨好很受用，手顺着她的秀发，冰冷的眼神却直直射向那个身穿铠甲的年轻男子。 看来，这就是影卫所说的那个箫太子。 幸会啊，他嘴角一挑。 “墨惜月！本宫叫你呢，你听见没？”箫太子见她半天没动，仍然待在那个男子怀中，气急败坏地再次吼道。 碧映在一旁拉住了他，“你闭嘴！别妨碍我家夫人和主子。” 墨清砚挑眉，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姑娘，“他是在叫你？” 他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稍微一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眼底闪过一抹喜色，脸上的笑容放大了，“绾绾，我很高兴。” 啊？这是个什么状况？宋绾玥愈发看不懂了。 小姑娘想要隐姓埋名都要冠上他的姓，能不开心么？墨惜玥，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字义，墨清砚珍惜宋绾玥…… 他要开心惨了！ 他松开手臂，转而牵着小姑娘的手走到箫太子面前，“草民感谢太子殿下对内子的帮助，如今送上粮草一批，还望殿下笑纳。” 宋绾玥听着男人的话，想起刚刚刘先锋禀报的有一个赠送粮草的杂货商人，看来他也是要掩盖身份。 箫太子并不看他，一直盯着宋绾玥，“惜月，他真的是你夫君吗？” 都到这份上了，宋绾玥还能怎么说呢，只得答道：“嗯……” “在下……”墨清砚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小姑娘，“宋晏清，参见太子殿下。”并未放开牵着小姑娘的手，微微弯腰行了一礼。 虽然这个箫太子对小姑娘的心思令人很不爽，但就冲他给了她一个庇护之所，就值得行这个礼。 宋绾玥听到他的话，脸色发红。 箫太子一脸委屈，似乎快要哭出来了，想冲上前却被碧映死死拉着。 刘先锋早就让士兵去检查交接那批粮草，此刻脸上堆满了笑。 “宋公子，多亏您慷慨解囊，对我军可谓是雪中送炭，还有宋夫人的英勇相助。回头，我们太子殿下必定奏请陛下，对你夫妻二人论功行赏。” “多谢，赏赐就不必了，宋某行善向来不论回报。只是……”墨清砚侧头看了一眼小姑娘，“在下与内子分别多日，有好多家事要谈，可否让我们先行告退？” 宋绾玥心里也很着急，她有太多话想和他说，也有好多疑问急着寻找答案。 “那是自然！”刘先锋急忙回道，“您先随宋夫人回房歇息，晚膳……” “晚膳我会送到房间，其他人我也会安顿好，请主子放心。”碧映一边扯着箫太子，一边抢着回答，低头恭送。 见两位主子快步走回住处，碧映也无需顾忌了，一把将箫太子甩开，“你闹够了没？堂堂太子，这样成何体统！” 箫太子震惊地看着她，虽然这些天他们二人时常拌嘴打闹，但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如今反而让他措手不及。 “我家夫人和主子鹣鲽情深，你哪凉快往哪去，好好一个太子想要什么女子没有，非得死缠烂打丢不丢人？”她又一步上去提起箫太子的领子就往回走，“那么闲就跟我打一场去。” 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陈潇等人，“你们也跟过来，等一下带你们去房间休息。” 第39章 “夫妻”重逢（下） 墨清砚跟着宋绾玥进了房间，关上门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将小姑娘压在墙上迎了上去。 宋绾玥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弄得措手不及，却也并未反抗。 这几天她心里有多少慌乱多少思念，想来对方并不比她少。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失控的墨清砚，仿佛一头被他人入侵领地的雄狮，情绪愤怒而紧绷，让她的心跟着身体都在颤抖。 慢慢地，男人的动作变得温柔，缓慢而眷恋地厮磨着小姑娘的唇形，一手扶着她的后脖子轻轻按揉，一手圈着她的腰，将她抱得紧紧的。 宋绾玥逐渐被对方深深的情意所感染，鼓起勇气踮脚给予回应，情不自禁与他紧紧相贴，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扫过他的后脖子，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男人身形一震，抱着小姑娘的手臂愈发收紧。 良久，紧贴的双唇分开了。 墨清砚微微喘着气，却仍不愿离开，与小姑娘额头相贴，掌心贴着她发烫的脸颊，拇指摩擦着她那已经轻微红肿的唇。 两人视线交织，营造出一种奇妙的默契，仿佛灵魂相融。 宋绾玥看着他眼底翻滚上来的暗色，感受着他紊乱的呼吸，觉得自己的心快要从喉咙跳出来了。 良久，她打破了一室安静，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影卫早就查探到你跟着箫太子带的东陈军进了崧江城，于是也伪装成商人进来了。”墨清砚说，“不过，主母有命，所以他们不敢在你面前露面。” 说到这里，他就笑了。 宋绾玥却一脸不好意思，“他们不都听命于你吗，转头就跟你说了。” “绾绾，我早已将你放在与我同等的位置。”墨清砚并不认同，“不管是影卫军还是镇北军，同样听命于家主和主母。” “他们知道我挂心你，所以不敢不跟着，你不准，他们便不露面。虽然有影卫暗中护着你，可我还是很担心，不放心你独自在外面，才会找了过来。” “绾绾，”他直勾勾看着她，似乎要从她的眼睛看透心底，“以后不要再让我失去你的消息，不要让我找不到你，也不要再想着会连累我，好吗？” 他懂。 她的心、她的顾虑、她的郁结，他都懂，所以他才要追过来。 因为他明白，只有和她当面说清楚，小姑娘才会放下那些无谓的心理包袱。 “对不起，清砚，我没想离开你，我没想躲你，我只是，怕……” 她这个战场上足智多谋、奋勇杀敌的女少将，在遇见墨清砚后，潜藏在心底的作为女儿家的心思全部显露出来了。 她什么都没有了，家人、家族、靠山全都失去了。 所有的杀戮都是冲着宋家来的，她无法改变，所以，她无法再承受失去墨清砚。 背后的阴谋，她要查。 仇，她更要报。 但她不想他为了自己，与墨家为敌，更不能让整个墨家与他们世代效忠的对象为敌。 她何德何能啊…… 墨清砚一个用力将小姑娘横抱起来，转身坐在软榻上。 将小姑娘放在他大腿上坐好，双手复圈着她，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唇贴着她红红的耳朵，唇瓣开合动了几下。 “你说什么？太后的孩子没死？”宋绾玥失声惊叫。 “难道，这个和宋家有关？”她突然想到，紧紧抓着男子的衣襟。 墨清砚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纠结和犹豫。 “暂时无法确定，我会继续追查，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跟你说，但我保证不会一直瞒着你。” 这一点，宋绾玥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自从两人心意相通再互表情意后，她便将他视作今生唯一的伴侣。 忽然，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清砚，你可知宣帝要如何处置青玄军将士？”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担忧和犹豫，既想知道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宋家倒了，那青玄军将近二十万士兵该如何自处。 还有两万宋家亲兵呢。 墨清砚知晓她心中所想，全数告知：“宣帝下令就地处置宋家亲兵，我让左右相在早朝时向陛下启奏，由镇北军亲自处置。” “左右丞相？”宋绾玥不明白，虽然她未涉足朝堂，但并非对朝局一无所知。 “右相不是向来都和世家军不和吗？在朝中一直与我们针锋相对，怎会听从你的吩咐？” “所以才不会被宣帝察觉啊。”墨清砚挑眉一笑，“左相与世家军交好，正好掩护了拥有实权的右相。” 简单一句话，彰显了他在北辕朝堂内隐藏的势力。 宋绾玥此时才发现，眼前的男人总是出其不意地提前布置好一切，那股统领全局的智慧和魄力犹如天生。 可她并不觉得宣帝会就此放心，“同为外族世家军，镇北军亦受宣帝忌惮，他怎会同意？” 男人轻笑，将一切掌握手中。 “右相提前入宫劝谏，向宣帝明言，如今正是镇北军向他表忠心的好时机，就让他误以为墨家慌了，从此沉寂，他会听进去的。” 宋绾玥不屑嗤笑，“是他小肚鸡肠想得出来的事情。” “所以，在左右相见证下，我让镇北军连夜在城郊挖了好些大坑，埋了一堆草垛杂物，堆成高高的土坑，再由两位丞相回禀宣帝，青玄军两万亲兵已被活埋处决。” “我再安排这些亲兵分批离开京城，扮作农户，隐藏在周边城池村落中” “至于剩余的青玄军兵卒，被分散编入四大柱国军队，还有一部分……”言至此，墨清砚脸色变得阴沉，“被宣帝发配去南边修建新行宫。” 宋绾玥闻言果然站起身来，神情愤怒。 “连年征战加上灾害频发，百姓本已活在水深火热中，他还要修建行宫。” “外面的百姓吃不温饱，京城却仍然歌舞升平，一派繁华。他怎好再修行宫？已经有三座行宫了！” “暴君！昏庸！无能！” 墨清砚将愈发激动的小姑娘拉回身前，好一番劝慰才让她稍微平静下来。 “我明白你所想，别急，我们一起想法子。” 他将额贴着她的脸，“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宣帝布局这么快，做法这么狠。他甚至不顾青玄军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也不顾忌天下非议。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绾绾…… 第40章 夜半来客 宋绾玥并未怪他。 青玄军那么多亲兵，就在宣帝眼皮子底下，墨清砚居然能做到偷龙转凤。 他对整个过程只是轻描淡写几句话概括了事，可她明白，要做到这一切有多难多危险。 轻轻抚上他的脸，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 “清砚，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今后，你去哪，我便去哪，你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我不会再胡思乱想，更不会离开你了。” 墨清砚温柔笑道：“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二人聊了好一会，又用了晚膳。 不知不觉，戌时已至。 “你去和陈潇他们一个房间……”宋绾玥坐在床沿，咬着唇道。 墨清砚哑然失笑，“绾绾，箫太子他们可都以为我们是夫妻，哪有夫妻不同房的？” 两人已经僵持了将近半炷香时间，倒不是她不信任他，只是…… “可实际上我们还没成婚呢，太尴尬了。”她还是觉得很别扭。 “婚礼是迟早的事，等风声过去了，我就带你回镇北府，风风光光迎你进门。”墨清砚在小姑娘面前蹲下，大手包住她叠放在膝盖上的手，“绾绾，我看得出来那个箫太子对你的心思……” 宋绾玥不禁双手握紧，偷偷瞄了一眼男人的神情。 “我没怪你，但你想想，如果我们不同房，大家肯定以为我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又要花时间去解释了。” 见小姑娘的表情有所松动，他继续哄道：“而且，分别这些日子，你不想我吗？我可是有很多话想和你谈，谈一天一夜都不够。” “还是说……你根本不信任我？我就在榻子上歇息，没正式成婚前，我绝不碰你。”他发出最后一击。 “好了好了你留下嘛……”宋绾玥急忙说，“那我们就聊聊天，要是累了就和衣而眠，先应付了今晚再说。如今已经是深秋了，你在软榻上会着凉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语速越快，最后几乎让人听不清了。 墨清砚宠溺一笑，站起来扶起小姑娘，绞了一条热毛巾给她擦脸擦手。 “我自己来就好。”宋绾玥想伸手接过毛巾，却被他挡下了。 “乖，赶紧擦完上床躺好，你该休息了，明天我们还要好好研究启程回北边母族的事，可以的话要尽快出发。”他一边说，一边轻柔地帮小姑娘擦拭。 服侍完小姑娘，他才快速收拾好自己，便吹熄烛火，脱掉外袍和鞋子躺上了床。 宋绾玥躺在内侧，两人分别盖着一条被子。 黑暗中，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她还能听见男人的呼吸声，与自己的相互交映。 空气中淡淡的龙涎香和女儿香也交织在一起。 她放轻动作，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想压下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生怕被身边的男人发现这股悸动。 突然，一只温热的大手伸过来，握住她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 “睡。” 沉稳成熟的声音仅说了两个字，还有手上传来的温度，让宋绾玥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身体不自觉放松下来，舒服地躺着，头侧过去轻轻靠着墨清砚的肩膀，困意很快袭来。 这是她离开北辕后睡得最安稳的一觉，无梦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 墨清砚在黑暗中猛地睁开双眼，眼神清明得不像正在熟睡的人。 他仔细辨认了一番，视线锐利地射向屋顶某处，再一路移动到窗外—— 有人！ 发现在门外走廊守夜的影卫并未有动作，他心中升起一股谨慎。 来人本事不少，都到这里了也没惊动其他人。 若不是他听觉灵敏，危机感异于常人，恐怕得等到“客人”进了房才能发现。 墨清砚轻轻侧身揽过小姑娘，缓缓揉着她的手臂，把她弄醒。 在小姑娘睁眼的一瞬，他便用手掌堵住了她的嘴，严肃的眼神盯着着她，再看向窗外。 宋绾玥刚清醒就被人堵住了嘴巴，确实没反应过来，可她知道身边只有墨清砚，所以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此刻静下心来，视线适应后便马上明白过来了。 她点点头，男人放开了她，无声地翻身下床，拿起床边的剑，一个闪身便埋伏在窗边。 她也抽出一把匕首，隐藏在床帐后。 两人一动不动，屏息等着。 一把短匕首从窗缝伸进来，向上一钩便挑起了木闩。 窗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瞬间，墨清砚利剑一出，剑锋带着风扫向意图潜入房内的人。 黑衣人身手也十分敏捷，俯身躲过了剑刃。 而他刚才甩出来的一张纸条却被剑风劈中，裂成两半飘落在地板上。 门外守夜的影卫早在听到动静时便破门冲了进来，却一时无法加入战局。 宋绾玥一直半蹲在床上贴着墙，一动不动，透过床帐观察着墨清砚将对方越来越逼近床边。 不知为何，她对这个黑衣人的身手觉得有些熟悉。 就在月光透过大开的窗户照射在黑衣人的手腕上时，她终于认出来了，于是从床上跳起，一个闪身来到黑衣人身后，将匕首的刀刃贴在他的后脖子上。 “别动！鬼面军师。” 墨清砚闻言也吃了一惊，刚才他还以为是北辕的禁卫，还奇怪禁卫中居然有人能对上他三招，未料竟是那位他在巴岭城外树林中仅一面之缘的鬼面军师。 “你怎么会在这？”他一双眼眸透射出冷意，“还是，你一直跟着我们？” “又见面了，墨少将。”鬼面军师语带笑意，并未因腹背受敌的局面而担忧。 “不说，就死。”墨清砚的语气毫无波动，眼神愈发无情。 “冷静冷静……”鬼面军师不慌不忙说，侧头用余光看向身后的女子，“宋妹妹，你就这样由着他用剑指着我？” 说完，他晃了晃手腕，玉串发出清脆的声音。 墨清砚也顺着声音发现了那条玉串，黑暗中并未能看清样式，不明他为何要发出声响来引起动静，于是便留意身后——那扇窗还开着，难道他还有同党？ 陈潇和碧映也进来了，一人点亮了房内的蜡烛，关上房门，另一人走向窗户，向外观察。 “主子，外面不妥。”陈潇声音有些紧绷。 碧映抽出软剑，将鬼面军师擒拿着束缚在墙角。 第41章 玄冥阁阁主 鬼面军师丝毫不挣扎，举着双手任由影卫将他按在墙上，甚至嘴角还带着笑，毫不紧张。 “你们可要看清楚了，要不是我，窗外那堆人可就闯进来了，他们可不是来玩儿的。” 宋绾玥走过去墨清砚身边，也看向窗外—— 这里是二楼，下面的后院小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个被一刀毙命的刺客。他们身上的衣着，和当初宋绾玥在鹿林里遇到的刺客是一样的。 “又是禁卫，他们找到我了。”她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墨清砚表情也十分不好，他们的行踪是怎么暴露的？ “别紧张，他们不是冲着你来，或者说不是冲着真正的你来。”鬼面军师说，“自称东陈军副将的一个小女子居然生擒了北辕东柏军主帅陈涛，宣帝那个畜牲怎会容得下你，他也只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 “宋妹妹，我们真的要继续这样子说话吗？”他完全被碧映押扒在墙上，鬼面具被墙面狠狠挤压在他的脸上，勒得他生痛。“你们要么干脆绑着我算了？” “陈潇！”墨清砚喝道，向他递了个眼神。 “是。”陈潇不知从哪取出一根麻绳，上前将鬼面军师捆绑在凳子上，再带着房内的影卫出去了。 墨清砚想摘掉鬼面军师的面具，被他一个后仰躲过去了。 “士可杀不可辱！面具不能摘，否则你们什么也别想知道，打死我都不会说一个字。”他高高扬起头颅，大有一番英勇气质。 宋绾玥绕过去，在烛光下，终于彻底看清那条玉珠串，确实和爹爹给她的那条是一模一样的。 “你为什么会有这条珠子。” 听到她的话，墨清砚这才发现两条相同的玉珠串，眼眸闪过一丝怪异，难道…… “你也是宋家人？”宋绾玥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自觉的紧张和期待。 鬼面军师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一如既往的轻快，“你就想到这个？你该不会还想问，我是不是你爹娘的另一个孩子？” 呃……心思就这么被明晃晃拆穿，宋绾玥呆愣了一下，倒也不遮掩了，“快说！” “不是！”鬼面军师没好气的说，“我不姓宋，也不是你们族人。不过，宋将军对我有恩，宣帝是我宿敌，你我可谓同道中人。” “那你是来找我们联手的？”既不是宋家人，墨清砚对这个深夜鬼鬼祟祟闯入小姑娘房间的男人，亦无需客气了。 鬼面军师闻言立即摇头，“我报我自己的仇，与你们无关。” 他又看向宋绾玥，“不过，宋将军既已不在，你是他唯一留下来的血脉，今后我定会护你周全。” “绾玥是我墨门主母，”墨清砚眼神犀利起来，“墨门自会护她，无需你这种身份不明还夜探女子闺房的登徒子费心。” “也比你这种还没拜堂就赖在人家房间不走的人强。”鬼面具无法遮挡着的眼珠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墨清砚嘴角扬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他转头看着宋绾玥，眼神带着暗示：如果没有要问的，可以一刀结果了这个登徒子了吗？ 宋绾玥揉了揉他的手臂，让他稍安勿躁，转身在鬼面军师面前坐下，与其平视。 “你到底是什么人？数月前明明还在敖垚当军师，现在又来到东陈，还劫走了陈涛。还有，对于宋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宋家的事我也在查，现在还不确定，等时机到了，我自会告诉你。”鬼面军师说道，“我手上的玉珠串是宋将军给的，很多年了。既然他没告诉你，我也不会跟你讲。还是那句话，如果将来时机到了，我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 “至于那个陈涛，你就更不用管了，他这辈子都回不去北辕。谁与北辕宣帝为敌，我就帮谁，如此而已。” “那你跟着我们也是因为这个？” “我不是一直跟着你们的。”鬼面军师神情认真的看着她，“宋妹妹，来劫走陈涛之前我根本没见过你。如今你我既已相遇，我以后都会与你保持联系。” 宋绾玥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挑挑眼眉，问道：“这么说……你之前就认识我？” “宋家人我都知晓，但我并未全部都见过。”他又换回爽朗清脆的声音，“你要是不介意，以后便唤我阿兄，有阿兄罩着你，在中原你横着走。” “呵。”墨清砚冷笑一声，兄妹什么的，想得美。 鬼面军师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道：“你也想跟着她唤我阿兄？或者你要喊我大舅子？我不介意。” “我想你更不会介意明年今日我们来拜祭你。既然你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招，就没多大用处了。”墨清砚再次抬起握着的软剑，剑刃轻轻擦过他的脖颈。 “哼！”话音刚落，鬼面军师坐着的木凳子瞬间炸裂成木屑。 他站起来，信心满满地准备张开双臂撑破捆绑着自己的绳子，却发现完全无法挣脱。 “啊，这……”他脸上的神色略显尴尬。 在他有所动作之时，宋绾玥亦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状况。 与二人相反，墨清砚嘴角漾起弧度，用散漫的语调说道：“你都能想到，我会想不到吗？这是墨门特制的铁锒铛，你若硬来，怕是你手断了都扯不掉。” 鬼面军师撇撇嘴，委屈地看了一眼宋绾玥，转身想坐到床上去。 墨清砚动作迅速，向前跨了两步挡在他和床之间，脚一钩将他转了个身，再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 “别坐我们的床，回你的凳子上去。” 鬼面军师直直摔向那堆木屑，扬起一阵灰尘，惹得他咳嗽不止。 “咳咳……你这个狼心狗肺死皮赖脸大言不惭的臭色胚！” 宋绾玥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将这些词用在墨清砚身上，眼角不禁抽了抽。 “好了，你走！”她大声喝道，转头看向墨清砚，“放了他。” 他也不反驳，直接走上前对着绳结轻轻一拉一扯，铁锒铛便松开了。 “你若真想帮忙，以后别跟着我们，也别暴露我们的行踪。”宋绾玥说完，重新坐回床上。 “我也没那个时间天天跟着你们，但我会知道你们的行踪。放心！不会打扰到你，”见她准备开口反驳，他加快速度讲完，从衣襟内取出一块布和玉牌，想递给她，却被墨清砚拦住了。 第42章 北上 “给我就好。”他一把抢过去，打开那块布，是一幅中原地图——上面清晰标记了北辕、东陈的所有城池，有些用红点圈起，旁边还写有几个字，像是商铺名。 鬼面军师瞪着他，狠狠说道：“玄冥阁总坛在幽冥山，这上面是各个分坛所在地，如果遇到麻烦可以去任何一间找我的人，见玉牌如见阁主。” “阁主？”宋绾玥挑眉看着他。 鬼面军师嘴角含笑，做作地弯腰行了个礼，“让宋妹妹见笑了，正是在下。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自己找来幽冥山，才想着专门过来一趟，把这两样东西给你。” 她哦了一声，明白了。 确实，鬼面军师让她去幽冥山的事情，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也没打算去找，毕竟她还是要先往北边去。 如果不是今晚他闯进来，她也未必想起来要将他的事和墨清砚说呢。 “阿兄要走了！”鬼面军师往窗户走去，双手扶着窗台，却又回过头来说，“对了，外面这堆垃圾我会替你清走，扔回宣帝狗那去。另外，我会放出消息，宋少将往南蛮逃了，你放心往北。” 宋绾玥蹙眉，“你觉得宣帝那么轻易就会相信？” “嘁！就他那脑子，从小靠他那妾室娘和宦官教养大，能有多大心思，使的尽是龌龊无耻的阴暗手段，要不是后来被太后……”他猛地停住了。 墨清砚注意到他抓着窗台的手愈发收紧，指尖都发白了，便带着一丝意味深长重新审视着他。 鬼面军师深呼吸了一下，又笑着说道：“玄冥阁卖的情报从来不会有错，我们放出去的，宣帝狗绝对会相信，放心。他最好亲自追来南边，只要靠近幽冥山，他就别想活着离开。” 最后一句话说得特别凶狠冷漠。 “宋妹妹，好好照顾自己，注意防狼！”他大声说完最后一句，翻身跳出窗外离开了。 两人立马走过去，夜色中已经不见他的身影。 墨清砚勾唇，“身手不错。” 挑眉看向小姑娘，“绾绾，你之前和他交过手？” “嗯，两次。”宋绾玥本就没当回事，既然他问起，便如实说了。 “第一次是在巴岭城外的密林，我掉进陷阱之前跟他打了一场，再有就是前几天他来劫人。” “其实，我也见过他。” 听见男人这样说，她倒不惊讶，“是巴岭城的时候吗？” “嗯，也是在密林。”墨清砚关上窗户，牵着小姑娘回到床上，“我带着人搜寻慕容錞时，他出现了，佯攻几下把我们引去了另一边，这才碰上你带的青玄兵。他们说你遇上了慕容錞，和他打了起来，还走散了，我就马上去找你。” “这么说，他这是……”宋绾玥哑然而止。 故意将墨清砚引去找到她的？ “所以我刚才一直没有下死手，他对我们没有敌意。”墨清砚让她躺好，盖好被子，吹熄了烛火又躺回上床。 “好了，赶紧休息，我们明天就离开。” 次日一早。 一行人在后城门站着道别。 陈潇带着影卫将行囊装上第二架马车。 箫太子看上去恹恹的，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似乎没睡好。 那是自然的，他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跟碧映在校场搏击了一场又一场。 最后，他把那丫头狠狠压在身下，拧着她的双手制服了她，大喊道：“服不服！小爷问你服不服！” 就像白天碧映与他决斗时，真真切切对他做的那样…… 但是，梦里又和白天的情况不同。 梦境最后，压着压着，画面就往绮丽的方向走远了……一切都变味了……生生把这位自诩风流倜傥，走过花丛却绝不粘上一片叶子的箫太子惊醒了。 害得他早上出门看到碧映，心肝就连带着胆一起颤抖——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更别说随后在廊下碰见从宋绾玥房中推门出来的男人时，心中那股气愈发沸腾起来。 墨清砚刚出房门便看见越来越近的箫太子，眼神精光一闪，坏心思涌起，手扶上后腰，轻轻按揉着。 “哼，真弱！”箫太子当然不放过这个机会，以为对方是长途跋涉以致腰酸背痛，正好上前奚落一番。 墨清砚听见他的话也不生气，露出腹黑的笑容，连声音也带着一丝慵懒，“我与夫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腰酸的感觉，没夫人的人又怎能体会呢？” 这对惯会欺负人的主仆！ 想到这一幕，箫太子又气又委屈地看向正站在马车外和箫遥儿告别的宋绾玥，快步跑过去。 “小月儿。”他大声喊道。 宋绾玥看过去。 “你以后的孩子能认我做干爹吗？”箫太子说得无比认真。 “什么？”宋绾玥眉头皱起，不明白他闹哪出。 连箫遥儿也难以理解，“二皇兄，你这是干啥？” “我不管！认什么都行，反正喊我干爹就行，带爹字的都行！”箫太子脸都憋红了，说完又看向碧映，“丫头！你给爷护好自己，别弄得断手断脚的，下次见面，爷要亲自打趴你，打到你服为止！” 他虽然不知道他们去北边草原到底是要干什么，但也知道他们绝非普通商人，此行恐怕并不简单，只是他不问而已。 各有各的家事，想说自然会说，多问无益。 “呵，我等着。”碧映面无表情回了一句。 墨清砚摇摇头，并未阻止和反驳箫太子的任性言论，一手揽上宋绾玥的腰，对东陈军众人说道：“各位，我们告辞了。” 又向箫太子抱拳行了个礼，“太子殿下，感谢了，后会有期。” 箫太子也不说话，同样抱拳回了个礼，很快便放下，又背着手站着。 墨清砚带着宋绾玥上了第一辆马车，陈潇和碧映负责驾驶，其余影卫上了后面的马车，或是骑马在前后护卫，车队离开崧江城往北边去了。 他们还是伪装成出门办货的杂货商人，顺带一路游山玩水，脚程相对较快，过午仍未停下，仅在路边停靠稍作休息，直到傍晚才到达东城国靠近北边腹地的泽尤城，找了个客栈住下。 第43章 背刺 按照现在的脚程，顺利的话再有小半个月便能到达母族部落。 深夜，客栈厢房内。 墨清砚又留下来了。 他以那晚鬼面军师夜访闺房的事例为由，不同意小姑娘单独住一个房间。 宋绾玥拗不过他。 本来碧映想说可以留在房中陪伴夫人，被墨清砚冷眼一扫便吓得低头立马走出房间关上房门——夫人，属下无能，实在帮不了您。 宋绾玥辩驳了两句也不再反对，主要是有墨清砚陪着的那晚，她确实睡得香，没再被噩梦缠绕。 这两晚算是这段时间以来，她睡得比较安稳的夜晚。 墨清砚让小二送来了热水，让碧映服侍小姑娘好好沐浴一番，自己单独到外面去了。 宋绾玥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换上舒适的寝衣等着墨清砚回来。 他们是该好好谈谈接下来的事情了。 回母族后怎么办？墨清砚总不能一直陪着她在北边，墨家还在京城呢。 对付宣帝的计划是什么？以及宋家的事情该如何查探？ 安静下来后，宋绾玥好好梳理了一番，觉得要解决问题还真不少呢。 正想着，墨清砚回来了，还带了泽尤城的地道小吃做夜宵。 先让小姑娘吃着，他再开口道：“我刚刚去了这里的玄冥阁分坛，也让陈潇去了一趟泽尤的影卫驻点，了解了一些情况。” 宋绾玥闻言放下筷子，“难怪你今天让大伙赶路也要到达泽尤。” 他耸耸肩，将鬼面军师给的玉牌放在桌上，“这么好的资源，不用白不用。影卫虽然遍布各处，但主要还是在北辕和北边草原，到了东陈，消息网就没有专门买卖情报的玄冥阁那么广了。” “有什么消息？” 墨清砚没立即回答，抿唇看着她，似在组织话语。 宋绾玥心里蓦然腾起一股恐惧，难道又有什么不好的事……宋家出事的时候，他也是这副模样。 看着小姑娘的神情，明白自己吓着她了，墨清砚赶紧反应过来握着她的手道：“没事没事，其实事情不大，只是我担心你听到会不开心。” 这件事何尝不是背刺小姑娘？ 他不敢再停顿，“玄冥阁将陈涛的一条腿和身上的信物送回去北辕皇宫，认了是他们劫走了陈涛，说是报复…… “还有，宣帝册封陈涛长子为东柏军主帅，继承大柱国封号，另外册封长女陈惋希为德妃。据说，她已经有孕一个多月，只是尚未对外公布，宣帝许她，若诞下皇子的话便立即册立为后……” 他一直观察着小姑娘的神情，生怕她浮现出一丝伤心。 伤心是一瞬间的，更多的是愤怒，无尽的愤怒！ 宋绾玥的眼眶一下子便红了，泪水盈满，连带着脸色也发红，这是她极度愤怒的表现。 姐姐被表姨母赐死，还没过孝期，宣帝便册封新人，还想立新皇后！ 那个女人还是与她们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的最亲密的朋友。 有孕一个多月……岂不是代表姐姐尚在世时，那对狗男女就已经苟且在一起了？ 真是讽刺！她抓起茶杯便狠狠往地上砸去！ “畜牲！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她狠狠骂道。 “在巴岭城时，我居然还傻乎乎地写信给她，请她入宫探望姐姐，回京后第一件事也是去见这个贱人。难怪她那么容易就能入宫觐见姐姐，而我和母亲多番请旨都被拒了。” 她好恨，觉得自己对待陈涛的手段太轻了，希望鬼面军师能够说到做到，让他生不如死。 “绾绾，别气。”墨清砚赶紧安抚她，“宣帝这是自掘坟墓。” 宋绾玥眉头拧紧，看着他，不语。 他接着说：“你想，朱贵妃的儿子已满九岁，朝中不少大臣多次提议立太子。如今，宣帝骤然册封一个有孕的陈惋希，入宫即为德妃，母家还是大柱国，朱贵妃一派能罢休吗？” 宋绾玥这下看出来了，陈家如今的走势和当初的宋家可谓十分相似。 她终于冷静下来，嗤笑道：“那不正好？人只要贪开了个头，只会越来越贪。陈家欲望不断膨胀，迟早自取灭亡。” “正是，如今最想宣帝死的恐怕还轮不到我们。”墨清砚勾起一抹冰冷的笑，“等陈惋希腹中孩儿出生，若是公主还好，若是皇子，那将来谁当太子还真不好说。可如果宣帝骤然驾崩，唯一能被立为太子的，就只有朱贵妃所生的长子了……” 宋绾玥浑身一震，眼神中露出惊喜，“你的意思是，现在最迫切让宣帝死的，是朱家和大皇子党？” 她眉毛一弯，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被枕边人算计谋害的滋味，他也该尝尝了。” 墨清砚点头，“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就会想尽办法让陈惋希腹中的孩儿无法顺利降生。总之，朱家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宣帝确实急了。为了解决宋家，不得已拉拢东柏军，才出此下策，殊不知他仍然走上老路而已。”墨清砚说道，“如此一来，四大柱国好不容易刚平衡的局面又被打破了，同样为贵族世家军，南飏和西昶不会眼睁睁看着东柏地位高涨起来。” “我已经让影卫传信回京城，令左右丞相将朝堂搅得更浑。” “绾绾，我们要尽快到达北边，安顿好你之后，我要先回北辕了。”墨清砚身子前倾，环抱着她，“朝局有变，即便有所安排，我也要回墨家主持大局。还有你，我也要想法子让你顺理成章返回北辕，陪你一起对付仇敌。” 宋绾玥回抱他，“其实我们应该在这里分别，我会乖乖带着碧映和陈潇回母族，你赶紧回去京城。” 第44章 相士神算子（上） 虽然有墨清砚的陪伴，宋绾玥晚上没再做噩梦，人稍微精神了些。 但心中积压了太多的仇怨，让她始终沉浸在阴郁中，显得特别落寞，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墨清砚看着心疼，却也无奈，心知小姑娘现在需要的是时间。 宋家覆灭的真相一日不查清，没人能帮她走出内心的囚笼。 众人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准备离开泽尤城，继续往北。 为了加快脚程，墨清砚与小姑娘商量后，决定舍弃马车，只保留基本的衣物盘缠干粮，轻装上路。 宋绾玥再一次骑上追月，甚是怀念，摸了好一会它的皮毛和鬃毛以作安抚，追月也异常兴奋，踏了好几下蹄子，鼻子不断拱着她的脸。 看着追月，那股悲伤又突然袭来，上一次骑追月，还是中秋夜市的时候，之后…… 她晃了晃头，试图将心中的杂念摒除。 墨清砚在一旁看着，也不言语，只是默默抚上她的肩膀。 两人带着影卫骑马狂奔，速度加快了不少，晌午时分便到了淄别城，明天应该可以离开东陈境内进入草原地界。 刚进城门，便看见街上热闹非凡，人们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他们不得不控制着马儿，缓慢穿插其中前进。 到了主街，人更多了。 他们挤在人群中间进退不得，且一行人都在马上，太惹人注目了，便决定到偏僻的小巷找个茶寮稍作休息，派陈潇单独外出打探消息。 约莫半炷香时间，陈潇回来了。 “主子，夫人，现在是淄别城特有的扫鬼节，连续七天，城里百姓都会在大街上搞庆典，晚上还要点篝火，意为驱除怨鬼邪神，连附近村庄城池的百姓也会过来。” “淄别城的影卫驻点就是城里的迎风客栈，”陈潇轻声问，“主子，要不还是到客栈歇息？那里更安全。” 宋绾玥也说：“所有人都往城里跑，我们带着人和马往城外挤更容易引起注意，还是等到晚上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出城？” 淄别城西边是一座南北走向的高耸山脉，东边临海，是他们离开东陈国北上的必经之路，只能穿城而过，别无他法。 见小姑娘这么说，墨清砚便同意了。 让影卫带着马儿绕郊外前往客栈，两人带着陈潇和碧映装作城外进来过节庆的百姓，顺着拥挤的人流往目的地逐渐靠近。 终于进入客栈，从用完早膳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大家早已饿得不行，干脆在一楼大堂用餐，顺便观察一下街上的情况。 街上十分吵闹，连店里也被阵阵喧哗声掩盖。 即便如此，宋绾玥还是被身后隔了两张桌子的谈话声吸引了过去—— 一道略显苍老的男子声音正说着东陈和北辕两国的局势。 她稍微侧头，用眼角余光看向那桌客人。 有旁听的食客熬不住了，起身往掌柜走去准备结账走人。 “怎么天天都能遇到这个神算子，总是在各个茶楼逮着人就说。” “什么神算子，就是个蹭人茶水的老伯，总有傻子爱听的，走走走，我们去别处……” 宋绾玥低头听着路过他们这桌的几位食客的话，又转头看着那位“神算子”—— 只见他一身灰布衣，下摆有些破烂，灰白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子卷成发髻固定在头顶，稍微有些歪。 桌子旁边斜靠着一根竹竿，上面挂着一块破布，单一个“相”字。 两鬓有些许长发掉落，随着主人越说越高昂的动作摆动，可它的主人并未理会，仍然在大声说着话，而在他身边坐着的人脸上全是轻蔑和不信，显然对他的高谈阔论不以为然。 隐约听见宋、陈这些字眼，宋绾玥转回来，用指尖沾了些茶水在案面上写了一个字，抬头微笑看着墨清砚。 他出色的耳力早就注意到那位老人，见此便轻微点了点头。 陈潇意会，起身往掌柜那边走去。 小二过来上菜肴的同时，用抹布擦掉了桌面上的水迹，包括那个半干的“邀”字。 那个老者若是刻意来此引人注意，就得好好查清楚了，不能冒险。 宋绾玥和墨清砚又坐了会便起身上了楼上雅座等候。 很快，小二将那位看相老伯请了进来。 陈潇关上门，递给老伯一小锭银子，“老人家，掌柜说这附近就您称得上是讲话本子的一把好手，正巧我们家夫人爱听，您且好好讲，若真讲得好，我家老爷继续有赏。” 墨清砚半躺在软榻上，手摇折扇，一副纨绔模样，不耐地看着宋绾玥，“满意了？好好的来庆典玩，非得听这劳什子话本。” “哎呀，妾身就是想听嘛！”宋绾玥捏着声音说，转头看着老伯，“老人家，尽管挑您擅长的讲。诶！刚才楼下讲的就不错，继续继续。” 怎知这位老伯并未伸手接过银子，反而斜眼看了一下墨、宋二人，语气十分淡定。 “老夫并非说书先生，所讲之事皆为事实和推理，绝无弄虚作假。” 他扬起下巴看着宋绾玥，“这位夫人若要看相，五文钱一卦，问家宅姻缘子女缘均可，若无此意，还是别浪费老夫时间为好。” “好一个老头，口气不小啊！”墨清砚一把扔开扇子，端正坐在榻上，“那就讲讲你口中的事实和推理，只要讲得好，照样赏。” “只怕老夫讲了，阁下亦未必听得明白。”老伯并不在意，反而在原地整理起自己那块招牌。 “老人家，楼下的人也未必能听懂，您不也照样放言高论吗？怎的到了这儿，听众少了，您反而收敛了？”宋绾玥一针见血，“刚听您说起宋家，是否指北辕的青玄军宋家？” “青玄军威名在外，宋家家主宋魏信贤德兼备，堪为一代名将，可惜一朝枉死，实在可惜、可叹。”老伯背过双手，摇头哀叹。 宋绾玥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绪，语气平静道：“枉死？青玄军叛变，北辕皇室早已昭告天下，敢问老伯何以笃定宋家是被冤枉的？” 老伯冷笑一声，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不屑。 “哼，北辕宣帝并非出自正嫡，因过继当今太后抚养，年仅十三登基为帝，此后全靠墨、宋两大家主辅政方能稳坐龙椅，否则，他早被北辕三大贵族世家推翻，还轮得到主政之日？ “如今，他眼见宋家守卫京城深得民心，墨家镇守北边又与草原各部落交好，便动了歪念，此举无疑是自断双臂！ “为君者，心思手段如此上不得台面，老夫能看透其中又有何难？只是世人被虚无的王权蒙蔽了双眼，或是没有敢说真话之人罢了。” 老伯神情又显露出一股自信。 “宋家历来与北边部族联姻甚多。老夫可断定，宋家一灭，草原部落与北辕的姻亲之交自此断裂。宣帝此后便会让剩下的三大北辕贵族世家军挺进北边，好继续分割镇北军势力，阻隔墨家与北边部落的历代交情。” 第45章 相士神算子（下） “果真讲得不错。” 墨清砚站起来，缓缓走向老伯，“素闻东陈王朝原右丞相翟尚大人历经三朝，辅佐过多位东陈国君和太子，受封‘文能定国’圣太师。” “翟相为人敢言，勇于直谏，却遭当今东陈帝贬斥，愤而告老返乡，真是可惜。晚辈看老先生对比翟相，可谓过之而无不及。”他背着手走到老伯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恭敬的微笑。 宋绾玥奇怪地看着他，说要两人扮演成纨绔子弟和娇宠姬妾的是他，怎的又不继续演了？ 现在听到他的话，再看向老伯，一个想法浮上心头……不是？ 老伯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来到眼前的男子，上下打量一番，莫名一笑。 “公子过誉，老夫只是靠算卦混口粮的相士，闲来无事谈论世事讨口茶水，怎敢与公子口中的翟相比肩。” “北辕、东陈两国君王无道，北边部落战乱不断，南蛮蠢蠢欲动，”墨清砚并未动分毫，继续看着老伯说道，“天下乱局一触即发，若翟老见此，定不会袖手旁观。” “哼，那又如何？”老伯苦笑一声，转身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幅松树水墨画。 “天意如此，除非上苍见怜，能再有轩辕族太祖可汗那样的贤能之君，方能破此残局。” “敢问老先生，墨家配得上吗？” 老伯身形一顿，慢慢转过身来看向眼前高大挺拔俊美男子，面带踌躇。 “你……” “晚辈墨清砚。”他向老伯抱拳行礼，“恳请翟老出山，任镇北军军师，助墨家一臂之力，还百姓安稳。” 事已至此，老伯亦不再掩饰，勾唇笑道：“老夫不做谋逆之事。” 话虽如此，翟老眉眼间并无愤怒和不屑之象，反而带着一丝深究，紧紧盯着眼前俯身低头的男子。 他又看向墙上的画。 其他人并未出声打扰。 墨清砚蹙眉凝视着他，感觉他说的话，意有所指。 他诚恳抱拳行了一礼，“清砚愚钝，还请翟老明示。” 翟老微笑转身，从画上收回视线看向墨清砚，“既北辕朝为政无道、为君无能，墨家主何不取而代之？” 这下，不止是宋绾玥，连墨清砚亦面露惊愕。 世人皆以为墨赟安至今仍然执掌墨家，翟老居然知晓真正的家主是墨清砚。 他脸上仍然不露痕迹，对此避而不谈，“先生此言可谓前后矛盾。” 翟老爽朗一笑，“非也非也，何为谋逆？老夫更愿称之为‘让一切回归本源’。” 说此话的同时，他抬起右手，伸出食指虚虚画了一个圆，指尖最后点在圆心。 墨清砚双眸随着老人的指尖转动，同时默念：“回归本源……” “老夫言尽于此，归根究底还需墨家主自行看透，或者……”翟老负手站立，抬眼看着他说道，“不妨请教上任家主。” 父亲？墨清砚似乎有些明白。 “多谢先生指点。”他道，“敢问先生，清砚刚才所请……” 翟老向他弯下腰，抱拳行礼，“老夫愿为墨家主分忧。” 墨清砚立即双手扶起翟尚，“晚辈替墨家感谢翟老大义。” 之后的时间，翟老就在雅间内，与墨清砚下棋。 在宋绾玥看来，两人是借着下棋谈论时局谋略，一来一往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仍未分出一局胜负。 见天色已晚，墨清砚让陈潇送翟老往另一个雅间休息。 此后翟老便先留在迎风客栈，待他们结束北边之行返回北辕时，再由影卫护送其回北辕。 宋绾玥直到进了楼上房间，关上门后，才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墨清砚，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夫人这是……” “我说呢，从崧江城往母族有那么多条路，怎得非要走这条必须穿过淄别的小道呢，原来如此……”她用温柔无比的声音说。 “夫人英明，为夫做什么都逃不过夫人双眼。”墨清砚看出她并非真的生气，便也陪着装作伏低做小哄道。 “还情深义重地说特意来东陈是为了寻我来着，原来如此……” “夫人误会了！这绝对是天大的误会，”他赶紧上前环抱着小姑娘，“我是到了崧江城外才听到影卫禀报翟老很有可能游荡在淄别城附近。” “所谓的重要事情要办就是这个，原来如此……” “什么事都没有夫人重要。” 宋绾玥演不下去了，“噗嗤”一声轻笑出来，“在大堂时，你怎么断定他就是翟老，万一是故意引起注意来试探我们呢，你也太大胆了。” 她之所以示意邀他过来，只为以防万一，没想到墨清砚早就有所准备。 “翟老刚离开东陈朝堂，阿兄便奉父亲之名悄悄去寻过他，请他出任镇北军军师，只是他一直闭门不见客。”墨清砚揽着小姑娘一同半躺在软榻上，姿态放松。 “当时我就看过翟老的画像，虽然今天仅是一介平民装扮，但我也能认得。” “唔……”宋绾玥突然想到什么，猛地从他怀里坐起来，“你们肯定对翟老的性情研究透彻了，那你为何一开始要让我和你演什么纨绔老爷和姬妾？我还以为你是想掩人耳目呢。” “什么姬妾！我明明说的是爱妻，”墨清砚立即反驳，只一瞬便调笑起来，“不过夫人倒是比姬妾更娇媚，为夫真真是爱惨了。”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男人又趁机逗她了，变着法子让她撒娇。 “哦？墨郎如此清楚，看来府中已有不少姬妾，才能有所对比？”她还治不了他？ 这下问题可大了，他立即坐起来竖起三指，“此生仅绾绾一人为妻，绝无旁人，若我另纳姬妾，天打雷劈。” 脸上没有任何笑意，神情认真。 宋绾玥努力绷紧自己的小脸，“你现在当然这么说。” “为夫说到做到，夫人自见分晓。” 他眼力见极好，眼看小姑娘神情松动，知晓她是故意的，便大胆倾身上前从背后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撒娇真是可爱的紧，再跟为夫撒撒娇呗，为夫什么都答应你。” “我不！”她用力扭动想要挣脱。 他稍微用点力收紧双臂便将小姑娘牢牢圈在怀里，“那为夫给你撒娇？” “我不！” “哎，夫人怎如此难伺候。” “呀！墨清砚，你放我下来！” 第46章 熊原部落 立冬将至，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离开淄别城后，墨、宋二人没再进任何城池停歇，一路带着影卫赶往北边。 他们早已进入草原地界，距离东陈国境好一段距离了。 宋绾玥看着这片草原，前后一望无际，已是酉时，今晚恐怕要露宿野外了。 “绾绾，一定要跟紧我，”黑夜中传来墨清砚的声音，夹杂在阵阵马蹄声中显得不慌不忙，“入夜了，草原上没有火光，很容易迷路。” “清砚，我们要找个地方露宿一晚吗？明天再寻路去母族也不迟。” “放心，就快到熊原部地界，我们在那里留宿。”墨清砚并未放慢脚步，继续带着大家往西北方向去。 塞外的部落城池都称为牙帐城，由牧民牙帐聚居形成，城内时常有来往商贸的马车队出入住宿。 即便是夜晚，在草原上各处走动的人也不少，如此一来，他们这行人马倒也不显眼。 走了好一段路仍然未见有牙帐城，前方小道上却出现不少火把亮光，还有刀剑碰撞的声音—— 听着像是两帮不知名的人在打斗。 墨清砚和宋绾玥立即拉紧缰绳停在原地，附近并无任何草丛树林可以遮挡，他们只能尽量安静，隐藏在黑夜中。 “塞外时常有盗贼打劫过路商队。”墨清砚轻声道。 宋绾玥常年在北辕，并未真正见识过塞外生活，“沿途就没人管吗？众部落呢？” “部落之间争抢地盘、牲畜、粮食都来不及，怎会在意这些，”他的声音显得十分无奈，“这些盗贼基本都是埋伏在几个部落之间的共同边界，一个不管，大家便都不管。何况，这些盗贼本身也是塞外人，相比这些中原商队，对一些部落来说，盗贼更是自己人。” 宋绾玥陷入纠结，想上去帮忙，可看了一眼身旁动也不动的男子，只能抓紧缰绳控制自己。 怎么管？他们现在也自身难保，时刻担心身份暴露。 又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是一队将近五十人的马队，每个人都举着火把，仿佛一条火龙在黑夜中穿梭飞翔而至。 不对！是两条，另一边也有一队几十人的马队奔向打斗的两拨人马，形成包围之势。 借着微弱的火光，宋绾玥隐约看到第一队人马前方举着的旗帜，上面的图腾是一头熊。 “是熊原部！”墨清砚惊道，控制着震雷往前走了几步。 宋绾玥看见那支队伍为首的壮汉，挥舞着一柄大斧，吆喝着直接冲向最外围的那几个盗贼。 有了两队人马的加入，前方的打斗声更加激烈，也很快结束。 一众盗贼被马队围在中间，瘫坐在草地上。 “走。”墨清砚率先策马过去。 那个壮汉很快发现身后逐渐靠近的几人，转过身来，在火把下看清了来人的面相。 “我道是谁呢一直在那动也不动，也不过来帮忙！原来是你！”他直接从马背上跳下来，将大斧一摔，直接插在草地上，就往墨清砚大步跨去。 “砚阿兄！” “怎敢妨碍元榛可汗的英伟时刻。”墨清砚也利落下马，几步上前便抱上猛冲上前的壮硕男子。 刚听他说在熊原部留宿，还以为只是找个牧民客栈住着，没想到这两人是旧相识。 宋绾玥见此也从追月背上下来，走到墨清砚身后。 元榛此时才看到她，虽然一袭玄色素衣，仍难掩风采。 “这位是……” 宋绾玥这才往前两步，与墨清砚并肩，“见过元榛可汗。” 墨清砚揽过她的腰，笑道：“我夫人。” 元榛眼睛瞪得老大。 “这是万年铁树开花啊？上次见面，我们都还是毛头小子，你现在连夫人都有了？该不会下次就要带着孩子来找我玩骑射？” 闻言，宋绾玥莞尔一笑。 能和墨清砚如此说话，想必二人关系熟络。 一行人跟着元榛的马队回到不远处的熊原部都城——坎原牙帐城。 到了可汗所居住的主牙帐，元榛便让人将酒坛子呈上来，还让厨子当即烤肉。 墨清砚到了这里便十分随意，被元榛揽着肩，两人席地而坐，围着火炉吃肉喝酒。 宋绾玥亦不扭捏，跟着坐在他旁边，抓起一根羊腿，撕了肉就开始大口吃起来。 赶了那么长的路，她早就饿了。 元榛见此，眼中满是赞赏，“原以为中原女子多文弱，嫂嫂半点不输给我们草原女子，与砚阿兄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那是！我夫人是名副其实的女少将，巾帼不让须眉。”墨清砚爽朗一笑，转头温情地看着小姑娘。 “少将？宋……欸！她是不是青玄军那个宋家？那伽罗部不就是……”元榛猛地抓住他的肩膀。 墨清砚不语，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酒碗碰了他的一下便一饮而尽。 元榛深深看了一眼宋绾玥，给自己又倒满一碗酒。 “嫂嫂，我敬你。以后，只要在草原，熊原部上下都会护着你，这碗我干了。”说完拍了拍墨清砚的肩，敲了敲酒碗，“阿兄，什么都不必说，都在这碗酒里！” 抬头一口饮尽了碗中酒。 “要喝吗？”墨清砚本不想她喝酒，可见到她盯着自己的酒碗，觉得她这段时间压抑得够久了。 今晚在这里很安全，若是想喝便喝，万事都有他呢。 “嗯。”宋绾玥只犹豫了一瞬，她虽不喜喝酒，但并非完全不会。 见她已经吃了不少东西，墨清砚便直接给她倒了一碗酒。 “这酒很猛，小口喝，喝不完也没关系。” 确实太久没喝酒了，宋绾玥浅浅抿了一口，那股辛辣感刺激着她的鼻腔和泪腺，眼眶突然一酸。 但她仍然小口喝着，一口接一口…… 墨清砚并未阻止，只是侧过身子，宽肩完全挡住了小姑娘，专心和元榛聊天，右手却往后伸，精准地找到她的小手，将其完全包住。 宋绾玥被隔绝在男人挺拔身躯所营造的小角落里，周遭的欢呼、碰碗声愈发清晰，逐渐扫清心里刚刚腾升起的哀愁。 看着眼前的男子，她放下已经空了的酒碗，悄悄将头靠在他的背上，耳朵贴着他结实温热的背肌，感受着因他讲话而带来的震动。 爹娘，放心，都会过去的，玥儿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第47章 驯兽一族 宋绾玥就这么静静地听着墨清砚与元榛聊天，从数月前对战敖垚聊到东陈、北辕屡犯草原的历史，又从盗贼打劫谈到部落合纵。 两个男人都有几分醉意后，又讲回年少时的玩乐时光。 原来是不打不相识。 墨清砚第一次跟着墨轻舟往北边，说是见见塞外风光增长见识，其实是好奇兄长所热爱的草原，更想在开阔的草原上肆意奔马。 那时的他刚学会狩猎，对此十分热衷，随身都带着弓箭，结果不慎射杀了一头熊原部在丛林中圈养的棕熊。 还是部落王子的元榛当然不肯罢休。 于是，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儿天天比摔跤、比射击、比奔马，甚至拉上草原的男孩子们分帮结派比打仗。 宋绾玥听着觉得好笑，原来墨清砚还有如此顽劣贪玩的时候。 夜深，众人自然喝多了，连墨清砚的步伐都有些不稳，宋绾玥只得扶着他往毡帐走去。 好不容易让他平躺在床上，她又从门外接过碧映送来的热水，弄湿了帕子给他擦脸。 “绾绾……”男人在床上嘟嘟囔囔，双眼半眯着。 “嗯？”宋绾玥以为他说梦话，还是应了他。 “绾绾真好，真香，是绾绾的味道。”他一把拉过她的手，亲了又亲。 “别动，我给你擦了脸再睡好不好？”难得见到墨清砚酒醉，连带着她也更加温柔哄道。 “绾绾，等我们回到北辕，我要给你一份惊喜。”他已经半梦半醒了，仍然断断续续地说。 “什么惊喜？不能现在给我吗？”宋绾玥一边应着他，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唔……”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就在她以为男人已经彻底昏睡后，他又开口了。 “不行！现在……不行，还没好……全呢，绾绾会不开心的，不要绾绾不开心。” “我要做好……做得好了再给绾绾看……”墨清砚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彻底不发出声响，只剩下绵长轻缓的呼吸。 “傻瓜。”宋绾玥最后轻轻擦了擦他的眼皮，把帕子扔回水盆里，赶紧收拾完自己便也躺上床。 连续赶路几天，总算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她抱着墨清砚线条分明的手臂，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第二天一早。 元榛带着他们前往熊原部的驯兽场。 宋绾玥一开始还以为是驯养马牛羊这类，可待她来到那一大片丛林和泥地上，看到一个个围起来的场地时，才惊觉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这是熊吗？”她看着离得最近的一处栅栏，里面几乎有一百多头熊。 “这只是其中一个场，我们在后山丛林里有更多的熊。”元榛指着远处说道，“熊原部世代驯兽，不管是老虎、狮子还是熊都不在话下，别的部落靠马背打天下，我们靠猛兽称霸。” 墨清砚对此见怪不怪，侧头对宋绾玥介绍，“在草原东边一片，没有部落敢惹熊原，再烈的战马遇上猛兽都没用。” 元榛说道：“不过，现在部落之间的争斗基本是为了地盘和粮食，用不着动用兽兵。可我们还是时刻保持猛兽血性，时刻准备上战场。” 熊原部背靠的琳琅山脉，是草原第二大山脉，仅次于最北边的赢风山脉。 山上遍布各种猛兽。 一百多年前的熊原先祖就已经开始利用这种珍贵的自然资源，学习如何驯养猛兽，为部落所用。 “砚阿兄，还记得它吗？”元榛指着单独趴在一个木桶旁边的一头巨大棕熊。 和别的熊不同，它的脖子上系着一条皮质绑带，上面还有镂空雕花。 “这是……雷震？”墨清砚认出了那条绑带，也认出了这头长大了的熊。 震雷、雷震…… 宋绾玥嘴角抽动，看着男人的眼神充满睿智——您就懒得想别的名字了是吗？ “可别轻易靠近它，估计都不记得你了。”元榛看着一脸不明的宋绾玥，笑言，“嫂嫂，砚阿兄上次来，就驯服了这头熊，还给它戴上这条绑带作为标记。” “哇！”她震惊地来回看着那头棕熊和墨清砚，“真的？” 男人对小姑娘的崇拜眼神很是受用。 “我当时就让你把它带走养在身边，”元榛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墨清砚的背，“它是这里的老顽固，任何人都驯服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认准了你。” “它在这里会更好。” 墨清砚定定地看着那头棕熊，半晌才道：“让人把它引去训练场。” “你来真的？”元榛脸上带着担忧，也有一丝期待。 “看看它还认不认得主人。”墨清砚脱下大氅，戴上一旁熊原族人递上的特制皮手套，拿了几块鲜肉和一条长皮鞭便走进那个比驯兽场要小得多的封闭场地。 那里四边都有铁栅栏围着，雷震已经被人用食物单独引了进去。 “清砚！”宋绾玥有些紧张，不由得拧紧眉头，双手紧紧抓着袖口。 她在狩猎时见过不少成年熊，但如今不是狩猎，是实打实的驯服它。 “嫂嫂放心，我们的人都在旁边看着，不会有事的。”元榛见她模样，出言安慰，“熊原圈养的猛兽和野生的不一样，是世代的。驯养了这一脉的熊王、虎王、狮王，整个群落就都服从于我们。” 宋绾玥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紧紧盯着墨清砚，再看向一旁挂着的弓箭，计算着距离。 如果棕熊突然发难，她就一箭射过去，管它什么熊。 墨清砚进去后便关上了唯一的栅栏门，先是举着肉块慢慢靠近雷震，距离它还有三步远的时候将肉块扔在地上。 雷震上前用鼻子拱了拱，一口咬起肉块，囫囵吞下。 许是人为圈养，也未离开自己熟悉的场地，雷震显得十分自得，丝毫不见紧张戒备的姿态。 他又靠近两步，如今只要雷震抬起前爪往前一扑，就能直接将他拍倒在地。 成年棕熊的熊掌力量不容小觑。 墨清砚勾唇一笑，举着一块肉在雷震面前，引诱它闻、拱和撕咬，同时手缓慢抚摸它的脖子、背和下巴上的皮毛。 第48章 虎王 雷震吃完这块鲜肉，便将鼻子凑向墨清砚身上嗅来嗅去，逐渐向上，一边嗅一边拱着他的胸口，慢慢靠近脖颈位置了。 “嘶！”宋绾玥浑身一震，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周遭的声音仿佛弱去，只听得见自己越来越急速的气喘声。 感到快要喘不过气来了，眼睛却仍然紧紧盯着场内的英挺男子和那头巨熊。 “好！”元榛的欢呼声传来。 听见周遭的声音，宋绾玥才定了定神，看向训练场。 墨清砚此时已经顺利坐在雷震的背上，手里的缰绳扣在它脖子的皮质绑带上，缓慢控制着它从训练场里走出来。 看到这，宋绾玥才觉得自己的心脏归位了。 看着男人坐在熊背上，单手扯着缰绳，让雷震越来越靠近自己，她从一开始的紧张变得好奇。 墨清砚从雷震上下来，牵过小姑娘的手抚摸上这头巨大的雄性棕熊。 手感软乎乎、毛茸茸、热哄哄的，摸着和马儿完全不同，真舒服。 宋绾玥那颗跃跃欲试的心萌发了，“我也想驯服一头。” “好啊，随嫂嫂挑选。” “不行！”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元榛感受到墨清砚瞬间爆发的气场，立即退后几步看向远处，装作毫不知情。 墨清砚猛地将小姑娘拉进怀里，远离雷震。 “绾绾，这个很危险。你别看我刚刚骑上雷震那么容易，是因为我早就驯服了它，现在是跟它重新熟悉而已，要真正驯服一头猛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危险的！” 可宋绾玥实在很难控制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她不敢告诉墨清砚，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是骑着一头猛兽杀入皇宫，让它直接撕咬下宣帝的头。 想想就兴奋。 况且，元榛刚刚悄悄跟她说，以前各部落大战时，熊原部的猛兽骑兵简直所向披靡。 她实在太好奇，太想尝试一番了。 墨清砚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小姑娘根本没听进去，声音也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绾绾，别的我都依你，这个真的不行。” 元榛见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又焦灼，便鼓起勇气说道：“要不，让我们部落的勇士先示范一次如何驯服野兽，嫂嫂再决定？” “太好了！快快快，让我看看。”宋绾玥立即答应了。 墨清砚一言不发，神情愈发紧绷，冰冷的目光直接刺向元榛。 可话都说出口了，元榛亦只能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安排，“阿鲁图，去挑一头。” 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熊原男儿兴奋地跑去栅栏外围开始挑选。 “咳咳，嫂嫂，这是熊原的传统，”元榛试图无视那道刺骨的目光，努力扬起笑容说道，“及笄之年的部落男儿都要驯服一头猛兽，作为成年礼仪式。” “女子不可以吗？”宋绾玥问。 “也可以，但女子驯服猛兽不是必须的仪式，成功的并不多。”元榛神情认真起来，“到目前为止，也只有我的曾祖母成功驯服过一头狮子，其他都失败了。” “你看，多难，多危险。”墨清砚赶紧接话，“绾绾，咱不试这个好不好？” “先看看再说。”宋绾玥摆摆手，语气敷衍。 墨清砚舍不得跟小姑娘来硬的，只能咬牙切齿看着元榛。 可怜的熊原可汗只能在一旁陪着笑，话也不敢多说。 如果视线带刀，他已经被墨清砚切割成碎片了。 不到一盏茶时间，阿鲁图便驯服了那头熊。 元稹哀怨祈求的眼神看向墨清砚，试图请求他原谅。 他错了，真的。 他就不该叫阿鲁图上，在今年即将及笄要行成年礼的熊原部少年中，阿鲁图是公认最强的。 他习惯性便喊出这个名字。 这下没有人可以阻止宋绾玥了。 她已经学着阿鲁图的做法，带好皮质手套、拿好肉块、皮鞭和缰绳走向老虎场了。 她刚刚就看中了这些大老虎，其中还有几头白虎，雄壮又漂亮。 墨清砚跟在小姑娘身后唠唠叨叨：“绾绾，我说真的，咱别玩这个，很危险，我看你就是想吓死我。” 最后没办法，他只能改口道：“我们选头小的，选一头幼年的来试试好么？” 宋绾玥环视一圈，场内的老虎也逐渐发现了她，大部分瞄了一眼便继续趴着，有些会站起来，但并不走动。 这时，一头健壮的雄性白虎紧紧盯着宋绾玥，从虎群中缓慢走出来，站在最前面的空地上。 宋绾玥也被它吸引住，直直迎上它的眼神。 她缓慢移动去一边，这头白虎也跟着她移动。 “哇！这头啊，”元榛惊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上任虎王的幼子啊，才六岁，差不多到最壮期了，虎群里就没一头能打赢它的，绝对的新王啊。” 第49章 驯服 墨清砚这下无法淡定了，一把拉过小姑娘，声音也前所未有的紧绷。 “宋绾玥！” 看着男人的神情，她不得不哄道：“哎呀！你让我试试怎么了嘛，就让我试试嘛！” 声音娇娇的，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做作。 真是要了命！墨清砚内心磨磨霍霍。 往日怎么哄她让她撒个娇都不肯，今日居然为了头破老虎这么轻易就撒起娇来了？ 宋绾玥顾不得那么多，赶紧又看去那头白虎，它还在原地站着，盯着她，一动不动。 只有在她走动时，白虎才跟着移动。 太神奇了！跟动物就得讲眼缘，宋绾玥如是想。 “元榛可汗，麻烦让人引它过去训练场，我选它了。” “绾绾！”墨清砚大吼，抓着她的手就是不肯放。 “相信我，清砚，我会小心的。你现在的心情我明白，因为你刚才独自进去训练场时，我也是这样的，可我相信你啊，所以我没有阻止你。”宋绾玥并不挣扎，转头认真看着他。 墨清砚此刻才醒悟过来—— 他的绾绾从来不是躲在他羽翼下活着的小女子，她是青玄军的女少将啊，他怎么就不能相信她呢？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在宋绾玥进去训练场时，咬着牙低声喝道：“陈潇，弓箭！” 接过后，他立马拉弓搭箭对准那头一步一步靠近小姑娘的雄性白虎头颅。 它要是敢伤害小姑娘，他就一箭毙了它的命。 元榛看到这种情形，心里也发怵，“让弓箭手准备……不！阿泽，你来。” 人多未必好。 得到可汗指令，熊原部最好的弓箭手立马出列，箭头同样对准了那头白虎。 宋绾玥并未受场外影响，只是专注看着白虎的眼睛，一步步靠近，将一小块肉扔在它的前方。 白虎低头拱了几下，一口吃下。 她又扔了几块肉。 只剩下最后一块鲜肉时，她终于取出皮鞭开始挥动，另一手握着缰绳。 白虎此时也抬头看着她，先是腰部弓起，再变成前爪弯曲，龇开牙齿，上半身伏地，嘴里并未大声咆哮，而是低声嘶吼着。 宋绾玥看准了时机，在白虎跃起的同时向它猛跑两步，再向后下腰，从它腾空而起的身体下方屈膝滑行，躲过了这下进攻。 来到白虎身后，她双腿用力，站起身后再甩出缰绳，绳圈准确地套进白虎的脖颈处。 再将手腕转动了两圈，将缰绳牢牢捆在手臂上，双脚轻点两下，从地上一跃而起，在空中利落地翻转身体，又回到白虎的正前方，让它清楚的看到她。 宋绾玥连续不断地甩动着手里的皮鞭，每一下都稍稍扫过白虎的四肢，拍打在地上，扬起阵阵尘土。 眼神凶狠地紧盯着白虎，嘴里同样低声嘶吼着。 白虎被皮鞭连续的拍打控制在原地，稍微一动就会被鞭子擦过，虽然不会造成伤痕，但也确实让它不敢动弹。 看着白虎一直竖起的尾巴逐渐放下，夹在两股间，宋绾玥再次跳跃起身，一个跟斗翻身坐在白虎的背上。 双脚一下夹紧它的肚子，再一把拉紧缰绳，嘴里“哈”大喝一声，白虎便听话地在训练场内转圈小跑起来。 场外所有人几乎目瞪口呆，此番操作实在干脆利落。 多少年过去了，宋绾玥成为熊原部第二个成功驯服猛兽的女子。 “漂亮！嫂嫂威武！”元榛率先反应过来，在原地又叫又跳，不断鼓掌。 其他熊原族人还有影卫也都在欢呼鼓掌。 唯独墨清砚，负手站在原地，眼眸中只能看见小姑娘一人。 他又看见当初的宋绾玥了。 这些日子，即便小姑娘表面云淡风轻，但他知晓她只是强颜欢笑，内心的郁结仍然未散。 如今，他终于又看到那个策马奔腾、指点战局、肆意风发的女少将宋绾玥了。 他的绾绾，终于回来了。 可是，墨清砚对这头白虎的喜爱也就这一瞬。 此时此刻，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树下的一人一兽。 凶狠的视线不断刺向那头通体雪白夹着黑色虎纹的白虎，偶尔委屈巴巴地看向背靠干坐着的粉裙女子。 宋绾玥好久没试过如此放松，感受着草原上丝丝凉风，手下是白虎腹部皮毛柔软的触感。 虎王完全躺在草地上，肚皮向上显露出来，头靠着宋绾玥的大腿，时不时扭动着大头撒个娇，前爪抬起，想要主人摸摸揉揉，丝毫不见昔日虎王的威严姿态。 “绾绾……”墨清砚走到她身旁坐下，声音委屈。 白虎感到有人靠近立即转身趴下，看到主人牵着他坐下来，便又恢复原来的姿势，露出皮毛洁白蓬松的肚皮。 “你有了它之后都不黏我了。”男人捏着她的手。 宋绾玥还是第一次看见墨清砚脸上出现这种神情，便起了逗趣之心，“我平时也没黏你啊？” 男人闻言用力捏了一下她的小手，看似用力，其实完全不痛。 “你看小白多可爱，我们才刚认识，不得好好培养感情？”宋绾玥看不得他委屈，赶紧哄道。 “小白？你管这家伙叫小白？”墨清砚拧眉，看向白虎的眼神充满不屑。 宋绾玥一脸理所应当，“可不是，你看它肚皮白白，不是小白是什么？” 小白被她抚摸着皮毛感到十分舒服，嘶吼了两下，打了个哈欠再伸了个懒腰。 惹得宋绾玥更热衷于给它顺毛发了。 墨清砚看着白虎的眼神充满了怀疑，连带着对元榛也不满，觉得肯定是诓了他们，这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虎王。 “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回母族了，你要带着小白啊？也不怕吓着舅舅。”他仍想劝。 “不怕，小白很听话，刚一路跟着过来也没伤人。元榛不是说了吗，熊原部圈养的猛兽都是世代制的，都经过培养，除非是为了护主和自保，否则绝不会轻易伤人。” “而且，元榛说会把笼子给我们备上，晚上小白就待大笼子里，放我房间。”宋绾玥抬头看着他。 “你房间？那我怎么办？不准！”墨清砚眉头皱得更紧了。 “都要回母族了，舅舅一家可都在呢，你回自己房间去。”宋绾玥脸蛋红红，低头专心揉着小白，不再看他。 第50章 伽罗部落 虽然墨清砚是个正人君子，两人现在还是清清白白，但总是同住一个房间始终不好。 宋绾玥决定趁这个机会让他自己乖乖住一间房去。 第二天一早。 众人用完早膳后，元榛让人把他们的战马牵来了。 他早让人将马儿洗刷干净、喂足粮草。 还另外安排了一架马车，以及一小队人马护送他们到伽罗部的都城——盛乐牙帐城。 “砚阿兄，弟弟就送到这了，昨晚谈的我都记在心上，熊原部全族以墨家马首是瞻，”元榛眼神坚定地看着墨清砚，“等你归来。” 他刻意加重了“归来”二字，宋绾玥不自觉多看了一眼，觉其意有所指。 从熊原部到伽罗部的路程并不远，他们便缓慢前进。 “你和元榛聊了整整一晚，都谈好了？”宋绾玥与墨清砚坐在车内。 “只是谈了草原七大部落目前的情况，还有你的母族。” 说起母族，宋绾玥心底有一丝担忧。 “我很小的时候，舅舅曾经来过北辕看过母亲，之后便再没来了。”她说道，“听说外祖父当初并不同意母亲嫁入宋家。” “伯母把信物给你，让你回母族寻求庇佑肯定有她的道理。”见小姑娘看着玉牌沉思，墨清砚安慰道，“舅舅曾来北辕探望伯母，证明二人感情不错。” “但愿。” 她其实不明为何母亲临终时留下唯一的话就是让她回母族，但既然是母亲的遗言，她就非去不可。 “啾啾！” 一阵怪异的哨声响起。 “主子！”陈潇的声音略显紧张。 马匹纷纷发出短促的喷鼻声，不断嘶吼。 墨清砚掀开窗户一角看向外面，同时对宋绾玥道：“先别出去。” 约莫二十人，看打扮与昨晚见过的盗贼团伙相似，但是—— “他们不是牧民。”他声音笃定。 宋绾玥也透过窗户看出去，发现这些盗贼都使用软剑，剑柄上刻有统一的图腾，看着有些眼熟。 而且，他们组成阵式进行攻击，很有规律。 她低声对留守在车外的碧映说道：“全部灭口。” 未知对方身份，她和墨清砚不能亲自出手，万一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外面的打斗声逐渐停歇，两人从马车上下来。 宋绾玥观察了一下盗贼尸体的脸，喊道：“陈潇，脱下他们的裤子检查。” 说完便转身背对着在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倒吸声。 “他们都是宦官！”陈潇惊讶道。 果然是宫里的人！宋绾玥转身看向地上的尸体，脸色并未起伏。 “你说，他们是北辕派来的，还是东陈？”墨清砚问。 宋绾玥拿起其中一把刺客的软剑查看，都是普通图腾，并无特别意义。 “他们装作牧民打劫中原商人，次数多了，朝廷就有理由出手，逼着北方部落谈判，”她分析道，“以此为借口，轻则派兵沿途护航，重则直接攻入部落。” 墨清砚挑眉看向小姑娘，“好计谋。” “东陈皇帝年老，只顾着四处求金丹和长寿秘诀，连朝堂都没精力打理，”他道，“箫太子没这个心计，大皇子暂时没有实权。” “宣帝。”宋绾玥沉声道。 “好在刚才没出面，这些宦官肯定能认出咱们。”她说道，“我们要尽快赶去伽罗部告知舅舅他们。” “陈潇，清理干净。”墨清砚牵起小姑娘往马车上走，“传信影卫，盯紧宫里。另外安排人立即护送翟老回镇北府。” 宋绾玥问道：“不是说要等你从草原回去之时再派人去接翟老吗？” 墨清砚沉着一笑，一副运筹帷幄的镇定模样。 “宣帝既步步紧逼，墨家也是时候慢慢浮出水面了。” 他让熊原部的人立即返回，将宦官假装盗贼潜伏在草原一事告知元榛。 之后，去往伽罗部的路途十分平静。 随行的影卫仍然紧紧留意着各处。 越接近母族，宋绾玥觉得越紧张。 只是，她的忐忑在真正看见亲人的瞬间，便消失了。 舅母一见到她就紧紧拉着她的手，泪眼汪汪，“总算回来了，得知小妹出事，我们正要派人去北辕，怎料墨家送来了口信，我们就日夜盼望着。” 宋绾玥对舅母还是有印象的，舅舅当年来宋家探望母亲，也带着妻儿。 说起母亲问斩，她心里又涌上一丝悲痛。 “让舅舅、舅母担心了，绾玥感谢你们收留。”说罢便想行礼。 舅舅一步上前扶着她的手肘，阻止了她下跪，“以后，你就是我们伽罗部唯一的群主，无需再跪任何人，把北辕那一套收回去！” 宋绾玥原本只求一个庇护之所，未料能得此待遇。 “舅舅言重了，绾玥担不起此等晋封。” “小妹既是姑母的女儿，就担得起，”旁边一个壮硕男子走上前，低头看着她，“当年我跟着父汗去宋家探望姑母，你才不到四岁，如今也长成一个大姑娘了。” 宋绾玥看向他，想起舅舅膝下有三个儿子。 “大表哥？” “小妹还记得我！”独孤卓大笑，“当时你巍巍颤颤地拿着小木剑，追着我就说要比剑法，如今剑法可有进步啊？” 说起孩童时期玩闹的历史，宋绾玥也不好意思了，但说到剑法，又心动了。 “大表哥若有意，我们改天切磋一下如何？” “好！就这么定，小妹若是喜欢，我每日都陪你练剑。” 独孤卓话音刚落，身后一名男子也跟着开口了，“大哥，怎么一来就跟表妹切磋啊，要切磋也得先跟某人啊。” 他斜眼看向宋绾玥身后的墨清砚。 男人闻言挑起眉尾，神色依然淡定，微笑着迎上对方的目光。 作为镇北军副将，墨家家主，他怎么会不了解如今作为北边部落之首的伽罗部呢？ 由独孤氏统领，现任可汗独孤朗，正是宋绾玥的亲舅舅。 一直没和小姑娘说，他早就查探过独孤氏家族的底细，才同意让她来伽罗部暂住的。 看来，小姑娘的母族是真心实意地把她当做自家人了。 这让墨清砚安心了不少。 第51章 回归母族 “就是啊！大哥，要比也得先跟某人比，看看他的本事有没有资格保护表姐啊。”另外一个年轻的男子也走了上前，与他的两位兄长一同将宋绾玥护在中间。 宋绾玥看向这两个人，喊她表姐的应该是舅舅的小儿子独孤霖，那另一位就是二表哥独孤晨了。 “清砚见过舅舅、舅母、大表哥、二表哥，”墨清砚依次行礼，又看向独孤霖，“表弟有礼。” “谁是你表弟！”独孤霖年轻气盛，轻易被激起怒气。 “墨少将，想跟着表妹喊我二表哥，也得先得到伽罗部的承认才是？”独孤晨说道，“小妹已归，即便还没行册封礼，也已然是伽罗部的郡主，可不是你随意一句就能定下婚盟的寻常女子。” “没错，我们草原好男儿多的是，小妹的夫君必定要选最好的，北辕人还是算了。”独孤卓对姑母的死耿耿于怀，只是碍于宋绾玥在此，他才不明言。 墨清砚的脸色愈发冰冷，他不容许任何人议论他和小姑娘之间的关系。 虽然生气，他还是忍下来了。 只因这是小姑娘的亲人，而他们也是真心为她好。 “舅舅，表哥，清砚很好，对我也好。”虽然亲人的关怀让宋绾玥十分感动，但她不是愚孝之人，“在我心中，他就是最好的男儿。” 听到这番话，墨清砚怒意瞬间消散，温柔地看着她。 独孤朗听到这句话，表面虽然云淡风轻，内心却感到悲戚。 他的亲姐姐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宋魏信就是她心中最好的儿郎。 父母亲都反对，只有他支持和鼓励姐姐去追随心中所爱。 得到的结果却是姐姐客死异乡、身首异处，他还未能见上她最后一面。 如今，姐姐仅剩的一点血脉也爱上了外族儿郎，同样是北辕世家军，叫他怎能轻易同意？ “此事容后再议。”外甥女刚回母族，独孤朗只想她事事顺心。“玥儿，舅舅并非顽固之人，只要你喜欢便好，只是……” 他的语气转眼变得十分严肃，看向墨清砚的目光也毫无亲切感，“本汗如今有义务照顾和保护玥儿，墨少将若想迎娶我部群主，得拿出你的实力和诚意来。” “清砚真心求娶绾玥，此生仅她一人。”墨清砚向独孤朗抱拳行礼，“墨家会正式向伽罗部请婚下聘，所有仪式均为最高规格，请可汗放心。” “伽罗部若有任何规矩和考验，亦请尽数提出。清砚为了绾玥，可不惜一切代价。”他负手站立，看向坐在上座的独孤朗，眼神坚定。 “说得真好听，那就来比比。”话音刚落，独孤霖便一把抽出剑，向墨清砚刺去。 墨清砚抬手，用剑鞘挡下，之后也没抽出软剑，继续以剑鞘还击。 独孤霖攻击快、力气足，但缺乏经验，剑法单一，墨清砚几下便看通了他的攻击路径。 他每一下进攻都被墨清砚以剑鞘挡下，且脚步未动分毫，依然站在原地。 “霖儿，来者是客，不得无礼。”独孤朗沉声说道。 独孤霖立即收回剑，明白自己的功夫和墨清砚相比差距甚远，“墨少将赢了。” “表弟承让。”墨清砚将剑鞘收回腰间，神色不变。 “赢了我不代表我承认你这个表姐夫。”独孤霖说完，转身回到一旁。 “玥儿赶了那么久的路，怕是累了，赶紧去歇息。”舅母挽着宋绾玥，“清砚也来，房间早为你们准备好了。” 一出主帐，宋绾玥便看见停放着的大笼子，一头白虎正在里面呼呼大睡，周围无人敢靠近。 与亲人相见太开心了，一时就忘了它。 宋绾玥走过去打开了笼子，牵着白虎出来。 白虎被她唤醒，正倦倦地打着哈欠。 “舅母，这是小白，有点怕生，若是旁人来喂养它恐怕不习惯，还是把笼子放我的帐里，等它习惯了就好。” “小妹怎么养这种猛兽？”跟着出来的大表哥独孤卓震惊地看着那头白虎。 宋绾玥轻轻抚摸着白虎的头。 即便来到陌生地方，小白也没有显露应激情绪。 “它是我在熊原部驯服的，从此就归我了。” “你去了熊原部？他们怎么会让你一个外族女子驯服猛兽？”独孤卓惊呼。 “大表哥，熊原部的元榛可汗是我的挚友，回来伽罗部之前我们去探访了他。”墨清砚答道，声音洪亮，充满了自豪，“绾玥驯服的是他们圈养的虎王。” 他是故意的。 伽罗部除了独孤氏一脉，还有其他姓氏宗亲。 虽然宋绾玥的母亲是伽罗部先可汗的嫡亲女儿，但已外嫁多年。 宋绾玥作为外族女子，一回来便封为郡主，难免会有人不服。 而且，小姑娘还要在伽罗部住一段时间，他却要回北辕，就算有亲舅舅护着，他也要为她的处境作打算。 有墨家作为后盾，更有熊原部支持，他倒要看看有谁不长眼的，敢在他不在的时候欺负小姑娘。 熊原部是草原第二大部，地位和势力仅次于伽罗部。独孤卓对他们的传统十分清楚，一向只有熊原部的人方能驯服他们圈养的猛兽。 独孤卓立即返回主牙帐，将宋绾玥会驯兽一事告诉独孤朗以及两个弟弟。 “父汗，我们要尽快举行小妹的册封仪式。” 如此能干的表妹，得尽快成为正式的伽罗部郡主，可不能轻易让墨家娶回去。 “父汗，您别忘了姑母，小妹怎可再嫁入中原！”见帐中只剩下他们父子四人，独孤晨急急开口。 “就是，表姐千辛万苦才回到草原，宣帝残暴，北辕朝腐败无能，即便墨家和镇北军再厉害，他们不还是要听命于宣帝？”独孤霖虽然年轻，也明白个中道理。 “父汗，只要小妹被封为伽罗部郡主，即便宣帝将来得知她的身份，我们也无惧。”独孤晨说道。 “不可，姑母是先可汗的亲女儿，宣帝都敢一并杀害，我们不能冒险。”独孤卓对此并不认同，“册封礼依旧，但小妹的身份还是要继续瞒着。” 最后还是独孤朗一锤定音：“玥儿回来就行，其他都不重要。只要她人在伽罗，就没有人可以伤害她，北辕皇帝要是敢，他来试试看？” 他绝不允许再有亲人死在那个人手上！ 第52章 明尊佩的秘密 宋绾玥被舅母带去另一个毡帐。 帐内的布置居然与她在宋府时的闺房十分相似。 “我是按照当年去宋家看到你房间的结构布置的，也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我有没有记错。”舅母在她身后说。 宋绾玥看着熟悉的场景，泪水便盈满眼眶，转身抱着舅母。 “多谢舅母，玥儿很喜欢。” “那就好……”舅母摸着她的头，“我既担心你会触景伤情，又想你住得习惯，便冒险布置成这样，你喜欢就好。” “我怕你会伤心，还在隔壁布置了一间不一样的。你既喜欢这间，那另一间就给清砚住。”舅母拉着她到一旁的架子。 “我给你准备了好多衣裙和首饰。”舅母取下两件衣裙在她身上比划。 “咱们独孤一脉，你们这一辈全是男儿，终于有个女娃了，能给你穿衣打扮，我真是开心。” 宋绾玥也好久没有和长辈有过如此温馨的时刻，原本以为从此不会再有，没成想舅舅一家对她如此亲切。 她由着舅母给她挑选衣物，坐在妆奁前让舅母给她梳起精致的发髻。 正要脱下素衣，换上新衣裙时，舅母猛地拉住了她的手。 “玥儿，这是……你怎么会有这个？” 宋绾玥不解地低头看向脖子上挂着的吊坠，“这是清砚给我的婚盟信物，明尊佩。” 怕舅母误以为他们两人私定终身，她赶紧解释道：“清砚已经向我爹请婚了，爹爹已经同意。我当时在场，墨伯父和墨大哥都在。双方家长也算是见证了我们结成婚盟的。” “你知道明尊佩代表什么吗？”舅母双手颤抖，想摸上玉佩却又退开了。 “清砚说是墨家家主之物，缔约婚盟时交予主母作为信物，大婚时随主母入墨家。”宋绾玥回忆起墨清砚在巴岭城时对她说的话。 “不，不是这么简单……”舅母立马将她的衣服穿好，拉着她出门，“你随我来，也叫上清砚。” 两人被舅母带着快步走向主牙帐。 不单宋绾玥，连墨清砚也不明，父亲从没跟他说过明尊佩藏有什么秘密。 所有仆人被屏退，帐门紧闭，只剩下舅父、舅母和三个儿子，还有墨清砚和宋绾玥。 舅母示意宋绾玥取出明尊佩。 她担忧地看了一眼墨清砚，对方立刻环着她的肩，低声说道：“没事的，没人可以分开我们。” 墨清砚表面云淡风轻，其实也十分担心，怕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会影响他和小姑娘的关系。 宋绾玥把脖子上挂着的明尊佩取了出来，放在手心给众人看。 独孤朗身躯一震，从上座站起来快步跑下台阶，连面部肌肉都因震惊而颤抖。 “明尊佩？你怎么会有这个？” 墨清砚伸手拿起小姑娘手中的玉佩，“这是我墨家代代相传的家主信物，可有不妥？” “你……你，”独孤朗巍颤颤地指着他，最后还是问了出口，“你可知轩辕国和帝弘氏？” “略有听闻。” 墨清砚对轩辕国只知一二。 几百年前，北边草原尚有八大部落，为首的轩辕族统一了各族，随即南下收复中原，建立大一统王朝。 轩辕国最鼎盛时期，国土辽阔，北至赢风山脉，东至大海，南至南夷。 统治范围包括现在的北边草原、北辕和东陈，甚至连西边的几个小国都成为轩辕国的附属国。 “两百年前，御史大夫毒杀了当时轩辕国君尧帝，随后自封为帝，改朝西遥。从此，轩辕国分裂成北边七大部落和中原。”独孤朗说道。 墨清砚接着他的话说道：“而西遥的两位权臣又逼死了他们的最后一位国君，再次分裂成两部分——左丞相宇文氏建立北辕，大司马箫氏建立东陈。” 此后，整片大陆——北方各族、北辕、东陈的大战小战从未熄灭。还有一直盘踞在南方的南蛮族，与北辕和东陈亦屡次发生战争。 “舅舅，这与明尊佩有何关联？”宋绾玥问道。 独孤朗道：“轩辕族太祖可汗是帝弘氏，建立轩辕国后，他登基为祖皇帝。伽罗部、熊原部与迟尉部同为皇帝亲兵。当年，西遥追杀轩辕国皇族后人，帝弘氏一脉因此被迫改名换姓，南下逃生。” “到底改了什么姓氏，我们无从得知。独孤氏和元氏虽然一直在秘密寻找帝弘氏后人，但都无功而返。” “您的意思是……帝弘氏改了墨姓？”墨清砚稍微一想，明白了明尊佩作为墨家家主信物的含义。 “若明尊佩作为墨家信物，那墨家人很有可能就是帝弘氏后人。”独孤朗说到这里，神情逐渐变得激动，“那你……墨家现任家主，是你？” “正是。”墨清砚应道。 独孤朗猛地后退一步，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单膝跪下。 “独孤朗参见大可汗。” 舅母和三个儿子也同时下跪。 墨清砚双手扶起独孤朗，“独孤可汗无需行此大礼。” 宋绾玥也上前扶起舅母。 “舅舅、舅母，所以说……明尊佩其实是帝弘氏的信物？” 独孤朗点头，娓娓道来：“轩辕国帝弘氏是整个草原部族世代遵从的皇，我们作为亲兵部族，时刻谨记先祖教诲。先父汗曾告诉我，帝弘氏有两件信物，一个是石板地图，另一个就是明尊佩，这两个都是复辟轩辕国的关键。” “还有地图？”宋绾玥问道，转头看向墨清砚。 他摇头表示不知。 “相传，太祖可汗自建立轩辕国起就秘密修建了一处建筑，只有历代皇帝才知晓内部是什么，我们猜测可能是轩辕国的秘宝。” “所以，石板地图就是秘宝的位置？”宋绾玥猜测。 “没错，据说是在极北之地，”独孤朗说道，“先父汗说过，伽罗和熊原部的先祖曾经派过亲信去查探，都没有任何发现，最北边只有延绵千里的赢风山脉，没有任何建筑。” “至于明尊佩，应该是开启秘宝的钥匙。”独孤朗指着墨清砚手上的玉佩说道。 “先祖训示，待帝弘氏携信物出现，伽罗部上下必誓死追随，助大可汗复辟轩辕国。”独孤朗说罢，又向墨清砚俯身行礼。 第53章 远方来客 墨清砚牵着小姑娘回到她的牙帐，一路都没有说话。 宋绾玥安静地沏好一盏茶，才道：“清砚，你有何打算？” 他看着热茶腾升起的烟雾，“父亲从未告知石板地图的存在和明尊佩的作用。” “连轩辕国的事，伯父也没跟你提起过吗？” 墨清砚摇摇头。 “墨家历经九代，总有些家主不想子孙后代再次回到王权争斗的年代。就比如，若要我与你为敌，这天下之于我，不要也罢。” 宋绾玥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墨家要复辟轩辕国，势必要与北辕为敌。 若宋家尚在，且仍为宣帝所用，那他们就要与墨家对战沙场。 如今，宋家遭遇变故，墨家又是帝弘氏后代，似乎一切都将他们两人牵扯到一起。 果真都是天意吗？ 可她不想对没发生的事情进行揣测，便转移了话题：“别担心，以后总有机会问清楚墨伯父的。” 次日一早。 墨清砚被独孤朗唤去密谈。 宋绾玥独自带着白虎去附近的丛林狩猎。 元榛说过，熊原部圈养的猛兽不时就要放去丛林自行猎食，以保持兽性。 她一直不放心小白自行狩猎，怕吓着别人，才陪着它来。 这片丛林处于伽罗部最边缘，渺无人烟。 进了丛林走了好一段路，才解开了小白的缰绳，让其自行寻找猎物，她在后面不远处跟着。 小白原本伏低身子向前走去，突然身子一顿，快速跑回主人身边，身子紧紧贴着她，弓起背，眼神凶狠盯着某棵树上，嘴里不断发出低吼声。 宋绾玥知道这是它发现了危险的反应。 小白作为虎王，比人敏锐得多。 她抽出腰间的软剑，喊道：“出来，否则我不客气了。” “啧啧啧……想不到居然被个大猫发现了。” 听到这声音……宋绾玥翻了个白眼。 在她收回剑的同时，树上一个黑影也跳落地，没被面具遮住的半张脸露出呲牙笑容。 “宋妹妹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个大猫咪？”鬼面军师似乎并不惧怕这头猛兽，悠然自得地靠近。 宋绾玥揉了揉白虎头，比了个手势，“乖，去找吃的。” 白虎瞥了来人一眼，明白主人与他认识，转身头也不回往密林奔去。 鬼面军师来到她身边，“墨清砚真是丝毫不知节制啊，你们这一路几乎动用了玄冥阁所有的分坛去收集情报。” 宋绾玥自然是知道的，她将那块玄冥阁玉牌给了墨清砚使用。 “不用白不用，不是你说的可以随时去吗？” “我那是专门为你的，最后却是这小子得了益。” 宋绾玥并不认同，伸出手指摇了摇，“谁去查都一样，他对我从无隐瞒。” 她紧紧盯着他，开门见山问道：“来找我们干什么？我们最近可没功夫招待你。” 说罢，转身往白虎离开的方向而去。 鬼面军师跟在她身后道：“墨清砚放着好好的影卫不用，却让玄冥阁去查探宣帝的行踪，不就是明摆着要让我知晓吗？” 宋绾玥想起墨清砚昨天说的消息——宣帝带着一众后妃前往北辕南边的行宫避寒。 勾唇一笑，“我们还以为，你若知道宣帝离开了皇宫，会追过去刺杀他的。” “你们是想借刀杀人？”鬼面军师说，“这么看得起我？玄冥阁虽然是中原第一情报帮派，但要刺杀一国皇帝也不是那么容易，否则我早就下手了。” “而且，你不想亲自报仇吗？”他又问。 宋绾玥闻言停下了脚步，“之前是，现在不急了。” “他是一定要死的，但不是现在。何况，我还要他死出最大价值。” “看来……”鬼面军师快步上前拦住她，“我猜的不错，你们这次来北边不是投靠母族那么简单。” “你们是要笼络北边各部落反北辕！”他斩钉截铁地说，“那我跟过来果然没错，我要加入你们。” 宋绾玥并未否认，也没承认。 原本并无此意，如今既知轩辕国一事，之后的路确实难料。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们不缺军师，谢谢。” “说什么呢，反宣帝的地方必须有我一份！不当军师我可以当将军，什么都行。”鬼面军师说道，“宋妹妹，我能力大着呢。” 宋绾玥挑眉，“那你说说，你和宣帝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要三番两次和北辕过不去。” 树林中一时陷入沉默，只有不时响起的鸟啼声和远处传来的老虎吼叫声。 她也不继续追问，走到一旁的树干靠着。 “家破人亡，够不够？” 良久，鬼面军师说道，同时取下半脸面具。 十多条长长的疤痕从额发处蜿蜒至鼻梁、脸颊，有粗有细，交叉相叠。 宋绾玥看着那张脸，感觉有千万只细小的蚂蚁趴在身上啃咬，浑身发麻。 她想起来了，宣帝刚登基时，北辕朝确实有过一段阴暗血腥的历史。 当时，不少大臣和贵族认为宣帝登上帝位名不正言不顺。宣帝为此绞杀了不少臣子，全族不留。 “你是哪家臣子的血脉？”她皱眉问道。 鬼面军师苦笑，“你想到哪里去了，别猜了，你绝对猜不到。” “我还是那句话，是宋将军救了我，既然他没跟你提起，我也不会跟你说。”他又戴回面具，“至于将来如何……” 他耸耸肩。 宋绾玥不语，转头看向密林深处。 一抹白色的身影从树丛中出现，小跑着过来。 “吃好了？”宋绾玥说道，摸了摸大虎头，“回去。” 路过鬼面军师时，转头看着他，“你也来。当然，你要是另外有地方住就算了。” 鬼面军师扬声笑道，“哪有伽罗部的地方好啊。” 顺从地跟在前面的一人一虎后面。 墨清砚看到跟在宋绾玥身后的黑色面具男子时，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宋绾玥看到他平静如水的表情，挑眉道：“先知啊？” “强装镇定而已。”他似笑非笑，手向前伸出。 她将手放进他张开的手心，对方五指一弯，便将她的小手包裹住。 “哟，这不未来妹婿吗？”鬼面军师笑容异常明媚。 第54章 离别在即 “好笑。”墨清砚轻轻一扯，将小姑娘拉到自己怀中。“我从不知我家绾绾有个来历不明的阿兄。” “来历不重要，反正宋妹妹我是认定了。”鬼面军师说道。 话音刚落，便感觉到脖子上微微一凉。 墨清砚手执软剑，剑身正贴着鬼面军师的脖子。 鬼面军师轻佻一笑，“妹婿，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吗？” “你可以试试，看我能不能威胁得了你。”他轻蔑地说，“你当真以为，我容许你跟着我们过来，会不设任何后招？” 在墨清砚面前，鬼面军师还是有所顾忌。 扪心自问，他当真打不过这位年轻的墨家家主，论底蕴和心计也不及对方。 “如此说，你的人早就渗入玄冥阁了。”鬼面军师语气平淡地说，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墨清砚并未否认，脸上丝毫不见被人拆穿后的惊愕神情。 “号称中原最大的情报帮派，若是友，我当然乐意。”他说，“若是敌，以前尚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便是不能了。” 鬼面军师这下彻底明白了，若只是北辕的一个贵族世家确实没必要顾忌玄冥阁。 但现在不是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墨清砚应该不会止步于一个北辕世家军家主身份。 宋绾玥看着墨清砚，难怪这段日子他一直动用玄冥阁收集情报。 “我还以为你拿了玉牌就是完全信任玄冥阁，原来如此。”她感叹道。 “我不打没把握的仗。”墨清砚勾唇笑言，用剑身轻拍鬼面军师脖子上的皮肤，“怎么说？” “我主动跑来北边找宋妹妹可不是要与你们为敌。”鬼面军师看着他说道，“不管你是谁，只要是杀宣帝、灭北辕，我就跟你一路。” 墨清砚挑眉，“之后呢？” “呵！”鬼面军师轻笑，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我对这个天下没兴趣。待大仇得报，我依然是玄冥阁主，自然天高任鸟飞！” 墨清砚虽然神色未变，但收回了软剑插入剑鞘。 宋绾玥当然不会觉得他单凭鬼面军师一句承诺就会尽信，可她没打算细问。 “我住哪？”鬼面军师问宋绾玥。 墨清砚并未阻止小姑娘，由着她安排人带鬼面军师到他们附近的一处毡帐住下。 二人回到宋绾玥的毡帐。 “我发现你对这小贼还是很容易就信任啊。”墨清砚说道。 “你明白我的。”宋绾玥没有明言，语气淡淡的，“除了他，有些事情我也无法去问其他人了，不是吗？” 该死！墨清砚暗骂自己，又引得小姑娘回想起悲伤的事情。 他走上前从后面环抱住她，脸贴着她的头发。 “没事，我会让影卫查清他的底细，还有宋家的事情，我也会继续查。” 两人安静了好一会。 墨清砚有好些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将怀中的小姑娘抱得越来越紧。 他眼见独孤朗一家对她很好，放心了不少，而京城还有很多事情不得不他亲自去做。 换句话说，他即将要离开伽罗部返回北辕京城了。 只是一直不愿意开口，希望让时间过得再慢些。 宋绾玥感觉墨清砚胸膛在不断起伏，见他几番欲言又止，才想起他陪着她一路往北已经花费了好些时日，怕是不能再在伽罗部多停留了。 她轻扫他的背以作安抚，想要说的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绾绾，绾绾……”墨清砚不断低喃。 宋绾玥眼角发红，泪水逐渐盈满眼眶。 喉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破蛹而出，只能不断吞咽将哭声压下。 墨清砚似有所感，将小姑娘从怀中抽离，转而环着她的腰，将她身子提起，坐在他的腿上。 宋绾玥凝视着男人的双眸，手不自主抚上他的脸。 他抬手将她的一丝掉落的碎发挽至耳后。 少女小小的身子完全纳入他的保护圈内。 可是，他即将要再次抛下小姑娘。 一时情潮涌动，墨清砚右手顺着薄背滑上她的后脑，将她推向自己，唇同时迎上，直取两瓣嫣红果实。 与华光寺前那次离别之吻不同。 有了这些日子的经历，宋绾玥觉得自己对他更为眷恋，两人之间的感情更浓烈。 再次面临分别，她心中却不再迷惘。 因为深知二人心神合一，世间再无任何事能将他们分离。 墨清砚越发凶猛，似要将她拆腹入骨，再不离开她。 宋绾玥亦以无尽的温柔来顺服着这头雄狮，直至被他放倒在软榻上才从浓浓情意中惊醒。 “清砚！”她惊呼，一开口才发现声音软得完全不似往日的自己。 双手环抱着身上的俊美男子，看着他不断波动的眼神。 墨清砚俯下身，将脸埋在她的颈侧，深吸一口气，手臂愈发收紧，将她完全纳入身下。 “绾绾，要想我，想着我，我很快就会来找你，与你一同回我们的家。” 回家…… 宋绾玥感觉这两个字距离自己已经很遥远了。 “嗯，好，我等你，跟你回家。”她轻声说道。 纵使墨清砚千叮咛万嘱咐，纵使做足万全准备，他也无法放心。 宣帝的宦官已经在草原出现了，虽然不是奔着他们来，但难保不会发现真正的宋绾玥就藏于伽罗部。 “绾绾，好好待在伽罗部，无事不要外出。”墨清砚言语中充满了担忧。 宋绾玥自然明白他所思所想。 “那些宦官，你有何部署？”她问。 墨清砚摇头，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坐起来，同时扶起小姑娘，重新环抱着她，才开口说道：“我会提醒舅舅和元榛，让他们知会各部。目前，很多事情还不宜向其余部落表明，只能让他们二人出面。” “你是担心，轩辕国分裂多年，各部落已经各自划分地界当家做主，不会再统一战线？”宋绾玥问道。 墨清砚神色平淡，对此并未在意，“人心难测，当惯了主子，怎愿一朝回到从前，继续为人臣子？这些都不要紧，我们一步步来。” “轩辕国太祖当年能从一个小部落逐步建立大一统王朝，墨家作为帝弘氏后人，乃天选之子，”宋绾玥安抚道，“如今北方最大的两个部落也都归顺墨家，我们只需好好布局即可，无需过分担忧。” 男人半躺，单手托腮轻笑，“那是，我最幸运，有绾绾这样的小福星做夫人。” 惹得小姑娘轻捶他胸膛。 墨清砚一手包住她的小手，说道：“绾绾，就让你那位便宜阿兄也留在伽罗部。” 宋绾玥挑眉，“你不是不待见他，还要继续查他吗？” “其实有些眉目，但未能十分确定，”把玩着她的小手指，他又缓缓与她十指紧扣，“等我回了京城，问了那个人，一切便都知晓了。” “谁？” 墨清砚紧盯着她，似在酝酿着什么。 “一个亲人，受了很重的伤，还在昏迷。” “亲人？”宋绾玥坐直身，紧张地问。 他抿进唇瓣，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放心，一切都会好的。我答应你，待时机一到，我便全都告诉你。” 用完晚膳后，墨清砚便向舅舅和舅母见礼道别，趁着夜色出发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甚至无法与小姑娘好好道别。 宋绾玥看着男人利索地跨步上马。 他身穿玄色衣袍，在夜色中几乎与震雷混为一色。宝蓝色腰带上悬挂着一枚玉佩，显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十分清新俊逸。 墨清砚紧紧凝视着她，视线未曾远离，抓着缰绳的双手愈发收紧。 宋绾玥亦弯唇微笑看着他，微微点了下头。 她知道，他会明白的。 终于下定决心，墨清砚用力扯过缰绳，同时扬鞭挥下，控制着震雷调头，快步奔向远方，一路未曾回头。 直到他逐渐远去，只剩下一个若隐若现的黑点，宋绾玥扬起的唇角才缓缓垂下。 “别看了，笑得比哭还要难看。”鬼面军师在她身旁说道。 宋绾玥狠狠吐出一口气，转身微笑着对他说道：“孤家寡人，你懂什么。” 第55章 杀了便是 “嘶！我就说你被墨清砚带坏了！”鬼面军师愤愤不平说道，“你看看你嘴里说的啥，毫无良心可言！” “嗯，良心跟着他回北辕了。” “宋妹妹你真的变了！”他还在叫喊着，却被两个声音打断了—— “表姐！” “吼！” 一个巨大的雪白身影飞奔过来，正想往宋绾玥身上扑去便被主人扬声制止了。 “小白，停！”宋绾玥做了个手势示意。 白虎在她面前猛地停下，由于用力过猛，虎头直接扑在地上。 “也不看看你的体型，就这样扑上来我哪受得住啊。”宋绾玥伸出手指点着它毛茸茸的大虎头，耐心说教着。 独孤霖紧随白虎后跑到她跟前，呼喊道：“表姐，我被你的小白欺负惨了。” 他苦着一张脸，一个侧身挤开鬼面军师，拉着表姐的手臂往主牙帐走去。 “我刚带着它去丛林捕食，它根本不听话！喊都喊不回来。”独孤霖咋咋呼呼道，“还有中午！我午睡呢，它叼着一条不知是羊还是鹿的腿，扒在我床边啃咬，没把我吓死。” 表弟和小白才刚认识却莫名“投契”。严格说是小白占了上风，老是在表弟缠着宋绾玥玩闹时搞些小动作欺负表弟。 像两个小孩子跟长辈争宠一样。 宋绾玥只能将来自表弟的告状照单全收，“确实是小白不对，我替你罚它。” 她从来都是家里最小的妹妹，受尽宋家族人宠爱，还没试过有比她小的同辈向她撒娇呢。 自从宋家变故，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亲情欢乐了。 她终于明白，母亲临终时让她回归母族的本意。 这是她在人世间仅剩的血缘亲属啊。 “三弟，你又去缠着表妹干什么？”二表哥独孤晨早就在帐门前候着，看见弟弟带着宋绾玥走来，扬声招呼道，身旁站着他的大哥独孤卓。 “大表哥，二表哥。”宋绾玥屈膝向二人见礼。 大表哥独孤卓挥手示意，“一家人无需多礼。” 舅母从帐内出来，观察着她的神情，“玥儿，你别担心。清砚说过，等北辕的事情办妥了就来找你。” 宋绾玥上前扶上舅母双手，“舅母放心，玥儿明白的。” 舅母抬起她双手，对其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呀，还是太瘦了。这段时间，我得让你好好补补，长长肉。” 说着，她又和外甥女往毡帐走去，“我命人为你备好了热水，赶紧回去洗漱一下，早些休息。” 宋绾玥挽着舅母的手，一边走一边陪着她闲聊。 次日一早。 众人用早膳完毕，独孤朗屏退了仆人。 宋绾玥以为舅舅一家有要事商讨，正想着要不要独自告退。 怎知独孤朗先行发现了她的举动，打断了她：“玥儿，你也留下。” 她便在位置上坐好。 独孤朗说道：“舅舅明白你们知晓明尊佩的秘密后，肯定会去查探。答应我，不管你们查到什么，或者决定什么时候去寻找秘宝，都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连我们也不能说。” 宋绾玥对此不解，“舅舅，我和清砚从未打算对你们有所隐瞒。” 独孤朗：“任何有关秘宝的事情，都应该由现任墨家家主亲自对外公布。” 舅母也在一旁附议，“玥儿，你舅舅自有考量，就听他的。” 宋绾玥只能点头应是。 “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专心操持表妹的册封礼了？”独孤卓说道。 “没错没错，”独孤霖说道，“得尽快给表姐一个正式的身份，才可以参与部落事务。” “参与事务？”宋绾玥拧眉，“舅舅，母亲已经外嫁，我是外族亲眷，参与部落事务似乎不妥。” “不册封，你要以何身份嫁入墨家，成为主母，甚至……”独孤朗看着她道，“未来的轩辕国国母？” “玥儿，宦官装扮成盗贼兴风作浪，证明宣帝的势力已经渗入了草原。”舅母搭上宋绾玥的手说道，“为了你的安全，宋家女儿的身份必须保密，你将以独孤氏入伽罗部族谱。” “独孤氏？”宋绾玥惊讶道。 “没错，我会对外宣称你是我与你舅母的第三个孩子。在你刚出生时，萨满曾言你体弱多病，须送外族抚养长大。”独孤朗说道。 “此事我也与清砚略微谈过，他并未反对。”他继续说，“宣帝的势力不可小觑，墨家暂时不便与他公然抗衡。即便你如今回到母族，我们亦难以事事护你周全，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你换一个身份。” 他身子微微前倾，沉声说道：“你想，我们和熊原部一直都有派人保护牧民和来往商人的安全，却还是被宣帝钻了空子，派了人潜伏进来。现在谁能保证草原上还有多少宣帝的势力？” 独孤晨一拳拍打案面，眉间俱是厌恶，“好一个北辕宣帝，想插手草原的事，还远轮不到他。” “父汗，不能让他在草原肆意妄为，得想个法子。”独孤卓说道。 “要想法子也不难，杀了便是。”宋绾玥双目蒙上一层冷意。 “表妹这是何意？”独孤卓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要和北辕正式宣战？” 她神秘一笑，“何来宣战一说？从来没人说过那是宣帝派来的人。我们作为草原第一部落，只是联合各部剿灭这帮嚣张跋扈的盗贼。哪个部落敢不加入？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是他们部落的人做的？” 独孤晨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忽地一掌拍打大腿，“对呀！谁也没公开说过这些是北辕宦官打扮的假盗贼啊，部落联合在一起诛杀不守草原规矩的恶霸之徒，有何不可？” “舅舅，北边各部也该逐渐联合在一起了，此番不失为一个好时机。”宋绾玥看着独孤朗说道。 独孤霖灵机一动，“父汗，我们可以借表姐的册封礼，邀请各部前来伽罗部相聚，趁机号召各部剿灭盗贼。” 他转身面向宋绾玥说道：“表姐，册封礼势在必行，你就别推脱了，伽罗部小郡主。” “那你以后就别喊表姐，得喊姐姐，不能暴露了。”独孤晨笑言。 “独孤氏一族，我们这一辈并无女郎，玥儿此番回归母族，我早已将她当成亲妹妹，如今只是改个称呼而已。”独孤卓也说。 “真好，伽罗部终于有小郡主了，往后草原上的女眷活动，小妹也能代替伽罗部参加。”独孤晨朗声说道。 独孤朗一贯严肃冷峻的脸上也浮起笑意，“那是自然，我伽罗部唯一的郡主，必定是草原上最尊贵的女郎。” 舅母的心思不同于男儿们，她握上宋绾玥的手，轻声说道：“如此，伽罗部便是你的娘家，是你的底气。将来，你以草原第一大部郡主的身份嫁入墨家，北辕任何一家都无法欺负你。” 宋绾玥忍不住露出笑意，回握上舅母的手。 第56章 昭元郡主 “所以，你就这样成为伽罗部郡主了？”鬼面军师惊叹。 此时，宋绾玥正带着小白到树林里，让它自行觅食。 而她则与跟着一起来的鬼面军师坐在粗壮的枝丫上闲聊。 “舅舅和舅母说的不错，我确实需要一个身份掩饰过去。”她说道。 还不知要在伽罗部待多久，总不能永远大门不出，也不见人。 草原部落之间知根知底，忽然多了一个人，难保他日不被人发现。 “这么说也有道理，有了郡主身份，对我们要做的事情也有帮助。”鬼面军师说。 宋绾玥皱眉看着他，“我们要做什么事？” 鬼面军师一脸震惊，“你留在伽罗部，该不会只为了享福？” 既然墨清砚说鬼面军师是可用之人，宋绾玥便不再事事避开他，也将剿贼一事告诉了他。 鬼面军师听着，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你是想以此为借口，逐渐统一北边各部？” 宋绾玥微微点头，“迟早的事，但目前言之尚早。” “自轩辕国分裂后，八大部落各自为政，草原十分零散。如今我既已回到草原，又占了郡主头衔，总得为清砚和墨家谋划一二，有备无患嘛。” 若继续任由草原四分五裂、部落互相争斗，恐怕北辕迟早都会攻过来。 宣帝早已对北边草原地界虎视眈眈，看他当初下令镇北军与青玄军攻入敖垚部就知道了。 “此言不无道理。”看着她的神色，鬼面军师试探道，“对于统一，你已有良策？” 宋绾玥眼睛精光一闪，并未答话，只是唇角露出浅浅笑意。 算不上是良策，也就和她当初在青玄军拿下战功从而确立军中地位的策略一样呗。 宋绾玥的册封礼定在三日后举行。 有些偏远的部落已经提前到达伽罗部，由三位王子或族中大臣接待安顿。 而册封礼的主角则一直待在自己的帐内。 “碧映。”她唤道，将刚写完的书信折叠起来。 碧映打开帐门而入，来到书案前，“郡主。” 因墨清砚嘱咐，在伽罗部期间，影卫只能称呼宋绾玥为郡主，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宋绾玥将信封递过去，“送去给清砚。” “属下遵命。”碧映双手接过，颔首离开。 宋绾玥反复看着书案上摊开的三份书信，以及熟悉的字体。 无一不在述说思念，还写了对她册封郡主的看法及接下来的可做之事。 墨清砚应该是刚到达巴岭城便让影卫送出了第一封书信。 此后几乎隔日就送出一封。 现在到她手上的已经有三封了，而她刚刚才回了第一封。 宋绾玥靠着椅背，深呼吸几下仍然无法按下悸动的心。 她何尝不想念他呢，可最近实在太忙了。 不是被舅母催促着试新装，便是被表哥表弟带去玩骑射。 日子好不快活。 好像又回到这种无忧无虑的时光。 只是她的情绪仍时常起伏，无法控制。时而涌现哀伤，感叹天意造化弄人；时而倍感庆幸，尚能享受天伦温馨。 她正在努力适应北边草原生活。 “郡主，属下有事禀报。”陈潇在帐外求见。 宋绾玥放下惆怅，唤道：“进来。” 陈潇行抱拳礼后，急急说道：“影卫来报，东陈国大皇子率兵入宫弑杀皇帝，自立为帝，箫太子失踪。” 宋绾玥闻言，只剩叹息。 她早知大皇子并非安逸之人，怎甘屈身人下，为此还特意提醒箫皓轩。 不料，宫变还是发生了…… “箫遥儿呢？”她问道。 陈潇面带迟疑，“据闻箫公主被囚禁，大皇子有意将其送往北边部落联姻。” 宋绾玥一掌拍向书案，眉心骤然拧紧。 她最落魄最难过的时候，是箫氏两兄妹给了她庇护。 她实在无法做到见死不救。 宋绾玥突然觉得帐内有些安静，才发现少了往日的虎啸声——鬼面军师和独孤霖又带着白虎往外跑了。 想到这里，她才发现自己忘了鬼面军师的另一层身份了…… “让玄冥阁去查箫太子的踪影，找到以后告诉碧映，她知道该怎么做。”宋绾玥吩咐道，“再想办法查探东陈意欲与哪个部落联姻。” 玄冥阁总坛就在东陈国，让他们去查探会方便些。 陈潇得令后便出门寻找鬼面军师了。 玄冥阁查找情报的能力果然一流。 三天后，碧映依着宋绾玥的吩咐，出发去东陈国寻找箫太子，剩下陈潇带着伽罗部的仆人帮着宋绾玥打理册封一事。 元榛率领部族于册封礼前两天到达。 墨清砚不在，他必然要到场为嫂嫂撑腰。 大多数部落原本只派了使者出席，如今看见第二大部的可汗亲自前来，还指明是为郡主庆贺，都纷纷送信回部禀报。 终于，在册封礼当天，各部落的可汗携同适龄的王子全数到达，令伽罗部郡主的册封礼尤为盛大。 宋绾玥被大表哥和二表哥带着走上祭坛，接受萨满的祈祷祝福。 待行过礼，接过册封卷轴，以及一系列仪式后，她才被侍女扶起，转身面向众人。 独孤朗宣读册书时，称她的名字为独孤玥，以昭元为封号。 伽罗部族人跪地叩拜郡主，册封礼便完成了。 一直到晚上庆典开始之后，元榛才有机会与宋绾玥说上话。 “嫂……咳咳，”元榛立即止住话头，改口道，“昭元郡主。” “元榛可汗有礼。”在各部落前，礼数不能少，宋绾玥恭敬地屈膝行礼。 北边部落曾与中原同为轩辕国的大一统范围，礼仪已经偏向中原化。 因而她所行的礼并无不妥。 第57章 敌意 “别别别，我不敢当！”元榛不敢受，宋绾玥可是他砚阿兄的夫人。 “还是叫我元榛就好，或者干脆跟着某人喊我阿弟。” “不妥……”宋绾玥面带迟疑。 “妥，最妥不过。郡主曾驯服我部驯养的虎王，熊原部上下无不拜服。”元榛环顾四周，问道，“小白呢？” “白天让它在帐里待着。庆典有它最爱的烤肉，正要着人带它出来呢。”宋绾玥笑道。 元榛正要开口，身侧挤过来一个身穿绿色衣裙的女郎，环抱上他的手臂。 “元榛哥哥，原来你在这儿，可让我好找。” 来人拥有一把娇柔的嗓音，外表看上去却比宋绾玥要大不少。 一直跟随在宋绾玥身旁的侍女立即上前，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是敖垚部的碧豫郡主，慕容氏。” 敖垚部…… 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瞬间将宋绾玥拉回数月前那段日子。 墨清砚有跟她提过北辕那场攻敖战果。 敖垚族奉献了不少珍宝和黄金白银，才换得宣帝下旨签署他们递交的降书。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敖垚部再落魄也属于草原八大部落，慕容氏更是轩辕族八大姓之一。 即便其地位处于北边草原八大部的末位，可北辕真要彻底攻占，其余部落必不会继续袖手旁观。 “你怎么来了。”元榛看到来人，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臂，往旁边退了一步。 碧豫郡主转而狠狠瞪了宋绾玥一眼。 宋绾玥忍不住挑眉，这敌意来得莫名其妙啊，难不成认得她的身份？ 毕竟，敖垚五王子慕容錞当初辛苦逃离了那片密林，却最终命丧墨轻舟剑下，多少是因为她设计的缘故。 “本郡主是替父汗来参加册封礼的。”碧豫郡主说道，语带轻蔑之气，“听闻伽罗部不知从哪认回一个郡主，想必是这位女子了？” 宋绾玥平静回道：“碧豫郡主有礼。” “听闻昭元郡主在中原长大，怕是不太懂我们草原上的规矩，仪态气质也与草原毫不相配，不知……” “碧豫郡主，”元榛冷声打断了她，“昭元郡主驯服了熊原部的虎王作为她的坐骑。在本汗看来，她比草原儿郎都要厉害。” 他斜眼看向碧豫郡主，“你如此无礼，是在质疑伽罗部和熊原部吗？” 元榛突如其来的为难让碧豫郡主瞠目结舌，一时无言以对。 这番话所表达的意思颇为严重。 凭她一个敖垚部郡主，何德何能可以挑战草原两大部落的权威。 碧豫郡主强压下心里的恐慌，装作镇定说道：“元榛哥哥莫要说笑，一个中原女子有何资格挑战熊原部的虎王。” 碧豫郡主不肯相信，她是敖垚部唯一有封号的郡主，自诩骑射精通，在草原各种庆典大会中屡次艳压群芳。 如今一个来历不明的中原女子一跃成为草原第一大部的郡主，还得到熊原部可汗的青睐，这不是要把她比下去吗？ “嗷……” 一阵猛兽低吼声从身后传来，碧豫郡主正想往后看去，却被宋绾玥的话止住了动作。 “小白，过来。”宋绾玥挥手，向碧豫郡主身后示意。 一头英姿飒爽的白虎低吼着缓步走近。 不知白虎有心还是无意，路过碧豫郡主时竖起尾巴用力拍打了一下她的腿部，惹得她一声惊叫。 白虎来到宋绾玥旁边，前爪撑着，后腿屈膝坐下，头刚好碰到她腰部以上。 宋绾玥亲昵地摸着它的大脑袋，“真乖，等下给你烤肉吃。” “吼——” 白虎欢快地咆哮一声，用头蹭着她的手心。 宋绾玥作为刚册封的昭元郡主，是今晚的主人翁，本身就引人注意。 这一幕更惹得在场所有人围观注视。 “那头白虎……” “听见元榛可汗说的话吗？她居然会驯兽！” 歌舞声暂停了，庆典上逐渐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昭元郡主曾造访我部，驯服了现任虎王，”元榛面向碧豫郡主朗声说道，“碧豫郡主，可有异议？” “虎王？那不是……”碧豫郡主语塞，心中涌起无数猜想，却不愿说出口。 素闻熊原部驯养狮、虎、熊，三者均有一头为王。 元榛可汗的坐骑正是现任狮王，这个昭元郡主却驯服了虎王…… 难道二人有联姻之意？ 碧豫郡主看向宋绾玥的眼神更加阴狠——难怪一个郡主的册封礼，元榛可汗也要亲自前来，还处处维护这个来历不明的中原女子。 要知道他可是各部落女郎梦寐以求的夫婿，至今未娶妻，甚至连一个侍妾都未纳。 碧豫郡主想质问却不敢，只能用力拽紧衣裙，咬牙切齿紧盯宋绾玥。 小白感官灵敏，见她如此便抬臀站起，怒目凝视着她，呲牙低吼。 宋绾玥莞尔一笑，轻声道：“碧豫郡主，虽说来者是客。小白对我忠心耿耿，你若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它会误会的。” 碧豫郡主低头看了一眼白虎，身子不由自主颤抖起来，逼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想要避开白虎的视线。 “嗤！小白若真要攻击，你躲得开吗？”独孤霖拿着一碗奶酒走来。 刚才发生的事，他全程目睹了。 区区一个敖垚部郡主，居然敢对表姐无礼，就别怪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一旁的陈潇就不敢放松了，他趁众人散开后悄然上前。 “郡主，她可能认出了您，需要派影卫去查探吗？” 他担心敖垚部认出宋绾玥真正的身份。 毕竟当初在巴岭城外，她在对敖一战中的表现十分出色。 若真如此，这位碧豫郡主便不能留了，影卫会悄悄解决。 “不必声张，今晚先盯着他们。”宋绾玥目不斜视，仅唇瓣微动发出声音。 此时，独孤卓正好来寻她。 “小妹，父汗让你过去向几个部落可汗见礼。” 宋绾玥笑着点点头，由侍女领着走进主牙帐。 见礼完毕，她看向舅舅旁边的几位可汗。 其余都不要紧，迟尉部在草原八大部中，地位仅次伽罗部和熊原部。 卑雍可汗亲自前来，难怪独孤朗特意让她来见礼。 不单如此，好几个部落可汗都带了年龄相仿的王子前来，想必存了联姻之意。 第58章 一舞惊人 宋绾玥心里跟明镜似的，却并不担心。因为各部落联姻的提议都被独孤朗不动声色地回绝了。 庆典逐渐接近高潮。 好几个部落的王子和郡主都上前献技，既有舞刀剑，更有草原舞蹈。 若非天色已暗，估计还会来几段马术。 鬼面军师不知从哪冒出来，“你的册封礼庆典怎么变成联姻会了？” 宋绾玥侧身看着他，“你一整晚上哪去了？” “吃吃喝喝。”他递上一碟烤肉，“来点？” 宋绾玥摆摆手，“饱了。给小白，它肯定没吃够。” “它还用你管？独孤霖早就带着它啃烤全羊去了，熊原部虎王都成伽罗部宠儿了。”鬼面军师将肉放回案上，就着热酒吃起来。 宋绾玥轻笑，不语。 “看来，昭元郡主也对舞蹈有一番见解，可否为大家舞上一曲？” 一道娇媚声音从台上响起。 歌舞声戛然而止，众人看向宋绾玥处。 被点到名的主人翁挑眉看向说话之人—— 又是那个碧豫郡主。 叹气。 她确实该让影卫好好查一下，这位敖垚部郡主对她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 碧豫郡主舞完一曲，才在台上停步站稳，便瞧见嘴角含笑的宋绾玥。 一时气愤，便出言挑衅。 见对方毫无反应，她再次开口道：“昭元郡主笑得如此开心，想必舞技不凡。” 在她眼中，一个中原女子，论歌舞骑射必定不如草原女郎。 她等着看这位新晋郡主当众出丑。 “呃……”鬼面军师面露担忧。 这是将宋绾玥置于两难之地啊。 不舞，堂堂郡主就要当众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舞……她会吗？ 鬼面军师如是想便如是说：“你会吗？” 却见她挑眉一笑，缓缓站起身，“请父汗及各位可汗稍候片刻，玥儿去去就来。” 独孤三兄弟暗暗为她捏了把冷汗，还从未听宋绾玥提过她会跳舞。 独孤朗亦暗自担忧，却只能硬着头皮为其撑腰。 “好，你且快去快回。” 心里却道：慢点也不要紧。 鬼面军师看着宋绾玥远去的背影，莫名有种预感。 她从不是装模作样之人。 难道有后招？ 宋绾玥回到毡帐中便立即翻找舅母为她备的那些衣裙。 碧映焦急地跟了过来，“郡主，现下该如何是好？” 那个碧豫郡主分明是要害夫人，碧映只想直接了结了她。 “凡事莫慌。”宋绾玥在衣箱内不断翻找，一旁堆满了粉绿衣衫。 碧映正想上前询问，见她猛地站起身，手里提着一件红色轻纱衣裙。 “剪子拿来。”宋绾玥快步走向软榻，将衣裙平摊铺开。 碧映不敢怠慢，立即从屉中找出剪刀递了过去。 她接过剪刀便手起刀落，将这件普通的红色衣裙裁剪成混合了草原和西域风格的舞裙。 快速换上后，她又将裁剪下来的多余布料另外进行修剪，制作了一条帔帛。 宋绾玥一扬臂，将其搭于肩背上。 长长的条带在走动时随风摆动，显得潇洒自然。 出门前，她又看见挂在窗沿、正被风吹摆动而发出清脆响声的铃铛串。 一把扯下那串铃铛，稍微修整后将其挂于腰间。 再将衣裙收窄，显得纤纤细腰不盈一握。 宋绾玥出门前在铜镜前粗略看了一眼，便快步离开毡帐往庆典赶去。 席上。 歌舞器乐早已停歇。 尚未献技的王子和郡主听闻昭元郡主要上台献舞，都不敢先于其上台，全部老老实实安坐等候。 众人期待万分。 不久，一阵铃铛声从帐间传来。 一道红色的身影轻盈地踏上台阶，来到舞台中央。 黑夜的草原，全靠火把照亮。 红色的焰火映衬下，宋绾玥身穿一条层层叠叠的红色轻纱舞裙。 手臂抬起，半透的红色帔帛遮了半脸。 轻摆腰身，清脆的铃铛随动作摆动，似要抓紧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噗！”鬼面军师见此，一口奶酒未及吞下便喷了出来。 他甚至来不及擦拭湿漉漉的下巴和衣服，赶忙取出随身携带的纸笔。 如此精彩的画面，他不描画下来送给墨清砚可不行。 没多少人知道鬼面军师擅长绘画。 尤其是人像画。 碧映依照宋绾玥吩咐，告知乐师需要演奏的曲目。 前奏响起。 宋绾玥随着鼓点轻点脚尖，身躯轻盈摆动的同时，手臂亦缓缓抬起。 帔帛犹如仙子飘带一般，顺着她的舞步飘起。 “这是洛神舞啊！” 在场不少郡主认得，北边部落多为草原舞蹈，鲜少见人跳此舞种。 碧豫郡主见此正想出声指出宋绾玥身为部落郡主居然不懂本族舞蹈，却被突然强烈的音乐声打断了。 乐声节奏突然跌宕起伏。 “这不是胡旋舞吗？” 有人惊叹。 随着奏乐节拍愈发奔腾欢快，宋绾玥快速旋转蹬踏。 火红的飘带亦随着她的动作而绕着她的身躯不断飞舞。 像焰火迎风飘摇，在夜间显得妖艳异常。 从清纯如水到热辣如火，她都能轻松变换，把握自如。 随着一记沉重的鼓点敲响，她的动作又慢了下来。 随着飘带掉落，眼神骤变。 她继续紧跟着节奏，时而扭腰、摆臀、展臂…… 柔软的身躯，所舞出的动作却十分干练有力。 元榛眯眼一看，面露震惊。 “虎舞……熊舞……鹰舞……” “这是已经失传的草原舞蹈啊。” “真没想到世间还有人会跳这种舞蹈，精彩，真是精彩！” 众人深深被台上的火红人儿吸引。 宋绾玥勾唇一笑，快速移动至台子边缘，将手中的帔帛用力一甩。 布料拂过火把，帔帛两端被点燃。 随着乐曲愈发高昂，她利落地甩动着带火的帔帛，脚尖快速移动、点地，带着身体在舞台上旋转。 乐曲截然断音，她在最后一个鼓点落下之时回到了舞台中央，动作随音乐终止亦同时停下。 姿势与起始时一致，仿佛仙子从画中醒来，一舞惊众生后，又回到画中。 现场鸦雀无声。 只能听见风吹而草动的“沙沙”声以及火把燃烧跳动的声音。 “玥儿献丑了。” 宋绾玥盈盈走向台前，屈膝向上席就坐的各位可汗行礼。 第59章 草原联盟 众人被她的话惊醒，不知谁先有所动作，掌声突然爆发。 “美！太美了！” “不愧是草原第一大部的郡主。” “昭元郡主舞技惊人，我等拜服。” 各部落王子与郡主纷纷赞叹。 只除了一人——碧豫郡主脸色发白，双唇发抖，手紧紧握拳。 不过，已无人再分神关注她了。 一直到庆典结束，众人仍然对宋绾玥那一舞津津乐道，直至被侍女们各自带去帐中休息方有所停歇。 待众人散去，鬼面军师终于能够靠近宋绾玥了，“从来不知你会舞蹈，还舞得这样好，墨清砚知道吗？” “没跟他提过，应该不知道。”宋绾玥坐在草地上，手里把玩着明尊佩。 忙碌了一天，此刻才能安静下来。 “我母亲也是草原女子，善舞。小时候，爹爹常年征战在外，我们姐妹俩陪着母亲留在家。闲时，她便教我们舞蹈。” 回忆勾起，她低头不语。 鬼面军师见此，便转移话题：“今晚表现如此之好，不怕那些王子明天就抢着来下聘？” “无妨，舅舅和表哥会摆平。”宋绾玥说道，“今晚之事非我本意，既然人家要为难我，倒不如干脆利落地解决，以后这类麻烦便少了。” “恐怕，今后在草原上无人再敢与你比舞。” “换作比武我也不怕，武功的武。”她笑言，起身回帐。 鬼面军师随后也回到自己的毡帐。 坐于案前，取出今晚绘画的三幅画作，花了整整一晚的时间，仔细地为其调制上色。 天蒙亮之时，他终于完成了。 思索再三，他还是提笔写了一张纸条，连同三幅画一并放入信封，交给陈潇。 “特急情报，立即送去给你家主子。” 他在上床补眠时只剩下一个念头—— 真期待墨清砚看到画作时的表情啊。 第二天早膳过后。 难得草原各部落齐聚，正是集结论事的好时机。 独孤朗联同元榛，以北边草原八大部的名义，号召全体部落联合剿灭困扰多时的盗贼团伙。 “这些团伙来自草原，到底是哪个部落的畜牲，还是趁现在赶紧招了。”坐在独孤朗右侧下首的迟尉部卑雍可汗冷声说道。 “同意，趁八大部可汗齐聚，不管是偏远部落，还是旁支小族，现在招了，本汗保证从轻发落。”元榛说道。 虽然元榛早已知晓这些盗贼是北辕宣帝派出的宦官所冒充，但戏还是要演足。 意料之中，无人招认。 “既如此，那就代表诸位同意联合了？”独孤朗说道。 没等众人发表意见，他一锤定音。 “我，伽罗部独孤可汗，以八大部名义，组建草原联盟，号召各部出兵，剿灭盗贼。” 元榛立即附议：“熊原部愿追随伽罗部，组建联盟，共同剿灭盗贼。” 卑雍可汗虚虚一笑道：“迟尉部亦同意组建联盟，剿灭盗贼。” 既然草原三大部落可汗如是说，其余部落必然再无异议。 强者为王，中原如是，草原亦如是。 八大部落在主牙帐议事之时，宋绾玥一直在旁边的毡帐等候。 她刚刚沏好茶，独孤朗和元榛便掀开帐门进来。 等二人落座，看着他们的神情，宋绾玥便知晓一切顺利。 于是笑言：“我今日备的是中原的茶，不知舅舅和元榛阿弟可还习惯？” “砚阿兄给我带过不少中原茶叶，我很是中意。”元榛说道，随即品了一口茶。 独孤朗沉声说道：“总觉得那些部落并非全都安分守己，希望不会妨碍我们的剿贼计划。” “舅舅无需忧心，”宋绾玥安慰道，“草原部落众多，不说其他小族，恐怕连八大部落也未必全都齐心。” “嫂嫂果然事事通透，正是如此。”元榛道，“我看卑雍可汗就并非真心实意想要出兵。” 独孤朗赞同，“玥儿，墨家及明尊佩一事，暂时不必告诉迟尉部。” 宋绾玥明白，点头应是。 迟尉部虽然与伽罗部、熊原部同为昔日的帝弘氏亲兵，但舅舅和元榛都这么认为，她当然听从。 “我们需要逐步谋划，先建成草原联盟，再谋一统之事。”她说道，“谁有异心，借此机会彻底挖出来，提前铲除。” “嗯……”独孤朗点头，眼神犀利，“玥儿说得不错，对轩辕国有异心之人，还是趁早除掉，方为上策。” 宋绾玥：“另外，剿贼一事还需再等等，不可立即出发。” “为何还要等？”一旁的元榛对此不解，他本打算明天便带队前往那处，剿灭那队宦官盗贼。 宋绾玥解释道：“等影卫和玄冥阁查探出所有盗贼埋伏的位置也不迟。如果提前惊动了对方，宣帝将所有宦官撤出草原，之后我们再要追讨就难了。” “舅舅，元榛阿弟，一并铲除方为良策。既要行动，就要谋得最优结果，切勿因小失大。” 独孤朗凝视着宋绾玥，一时感慨良多。 她实在太像她的母亲了。 独孤朗记得，姐姐未出嫁时，也像玥儿这样，喜欢在草原上起舞，喜欢策马，更喜欢和先父汗谈见解。 可惜姐姐已逝，只留下这个小女儿——他唯一的外甥女。 “舅舅？”宋绾玥唤道。 独孤朗从回忆中惊醒。 “玥儿言之有理。”他又看向元榛，“贤侄，你意下如何？” 熊原部先可汗早逝。元榛虽已接任可汗之位，独孤朗私下仍把他视为疼爱的小辈。 “一切听从伯父和嫂嫂的意思。”元榛颔首道。 “玥儿，查探之事就辛苦你了。”独孤朗说道。 “舅舅放心，玥儿必定办妥。” 待回到毡帐中，宋绾玥立即修书一封，让影卫送回京城。 除了安排在北边部落的影卫军和玄冥阁查探，她还想借助墨家在北辕潜伏着的力量。 墨家在北辕朝堂的势力不少，宫中也有影卫匿藏。 若能查探出宣帝私下派遣宦官潜入北边的布防计划就更为稳妥。 同时，她还将谋划组建草原联盟一事在信中告知墨清砚。 宋绾玥将信件交予影卫，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沉思—— 若清砚在此，会否有更好的计策？ 第60章 墨清砚他酸啊 北辕京城，镇北将军府。 自墨清砚回到京城，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连有关轩辕国和石板地图的事情，他都未有时间找墨赟安一问究竟。 这日，他结束了早朝返回府中，行至花园，才在石凳坐下，周彦便递上两封书信。 陈潇被留在北边护着宋绾玥，墨清砚便将周彦提上来暂代陈潇的位置。 看着熟悉的字迹，他率先打开宋绾玥的亲笔书信，一字一句细细研读起来。 若是寻常书信，往日基本一目十行快速看完。 但对小姑娘的信，他总要看好几遍。 虽然每次所写的内容不多，但他能在字里行间中思念远在北边的人儿。 仅两三行字，墨清砚便花费了近一刻钟，才放下信件。 周彦鼓起勇气说道：“主子，还有一封书信，是随夫人的信件一同送到的。” “嗯？” 墨清砚看着那份厚厚的信封，漫不经心地接过来，干脆利落地撕开封口。 好像是画？ “是鬼面军师的信件，说是特急情报。”周彦说道。 墨清砚闻言，眉头瞬间皱起，以为是宋绾玥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就是怕小姑娘会报喜不报忧，更怕她又命令影卫陪着一同隐瞒，才让鬼面军师跟着，确保事事尽报。 他可不想再来一次小姑娘独自前往东陈国的事了。 先揭开那张纸条，只有一句话—— 妹婿你媳妇的门槛要被求亲之人踏破了。 莫名其妙！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将纸条扔往一旁，继续揭开折起来的三幅画。 砰！ 他猛然起立，一拳拍向石案，瞪大的眼睛紧盯着画作，似要将其盯出洞来。 周彦心惊胆战，以为书信所报之事及其重大，颤抖着开口：“主子？” 墨清砚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这是谁画的，送来途中可有人看过？” 周彦连忙答道：“报信的影卫说是鬼面军师亲自书写、装封后交给他的，期间未经他人之手，直接从草原送到主子手中。” 墨清砚眼眸中的怒火并未熄灭，双手因用力而发抖。 他想将画揉皱成团，却又舍不得。 三幅画作尽显真实情景—— 他的绾绾，身穿一身轻薄的红纱舞裙，在高台上翩翩起舞。 男男女女在台下围坐成一圈，抬头看着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尽情欣赏着她的舞姿…… 在第三幅画中，小姑娘抬着腿，露出笔直雪白的小腿。 往上……是不盈一握的蜂腰，再是细长洁白的手臂、肩、脖颈。 墨清砚闭眼抬头，猛喘粗气。 他从来不知小姑娘会跳舞，更别说亲眼欣赏她的舞姿。 他深知小姑娘的魅力…… 如今，他在千里之外，宋绾玥却被一帮豺狼虎豹环绕其中。 他怒啊，他苦啊，他酸啊…… 墨清砚猛地睁开双眼，低头寻找，一把捡回那张纸条。 不管鬼面军师写这张纸条只为调侃说笑还是认真的，他确实慌了。 不行！要离小姑娘再近些。 可以随时冲去伽罗部那种距离！ 他将画作放进衣内贴身保管，转头快步跑向正厅。 “父亲！孩儿自请替阿兄守边境，该轮到阿兄回京尽孝了！” 北边草原。 剿贼计划尚未开始，一年一度的草原盛事——骑射大会便要来临了。 每年的骑射大会基本由八大部轮流主持。 如今，众多部落仍然在伽罗部做客，便干脆由伽罗部举办。 各部落可汗基本已在伽罗部，只待族人携带勇士和马匹前来。 伽罗部愈发热闹，人数比宋绾玥册封礼时多了三倍不止。 各族女眷对这位新晋的昭元郡主甚是好奇，纷纷前来拜见。 宋绾玥是能躲则躲，借口协助打理族内之事无暇接见。 这日，她便躲在自己的帐内悠闲地看着书册。 “姐，我们挑马匹去！”尚未见人，独孤霖欢快的声音便从帐外传来。 “不去，我有追月。”宋绾玥头也不抬回道。 “那你陪我去选呗，我还没有自己的马儿呢。”独孤霖虽会奔马，却未能驯服得了自己专用的马匹。 宋绾玥皱眉道：“那你还敢天天拉着小白去玩？骑射大会都要到了你才去选马，还能有多长时间可以练骑射？” “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就陪我去选嘛，你选的肯定不会错。”独孤霖缠着她。 “哎，陪你去。”宋绾玥放下书册，“可你要知道，马儿是靠自己驯服的，这个我真帮不了你。旁人驯服的马儿，它不会听你的。” 她被独孤霖一路拖着，小跑着去马场。 还没来得及为他挑选，独孤霖自己先看上了一匹棕色母马，迫不及待飞奔过去驯服了。 她看着疯跑而去的少年身影，无奈地摇头。 感觉无聊，又被这蓝天绿草和骏马奔腾的画面所感染，宋绾玥一时兴致上来，便着人将追月牵出来。 追月这匹中原长大的战马，来了草原彻底放飞自我了。 她撑着马背，双腿用力一跃就跨到追月背上，完全无需重新适应。 她马鞭一扬，追月嘶叫一声便迈步飞奔。 宋绾玥骑着它奔跑良久，一人一马好不快活。 跑了好一会，她才利索地一扯缰绳，令追月停下，再调转马头，缓慢走回盛乐城。 微风吹拂，十分惬意。 “堂堂郡主，身侧连个奴仆都没有，真是寒酸。” 宋绾玥看向一旁骑马而来的几个人，为首的正是敖垚部的碧豫郡主。 而在她身后跟着的几名男女，看衣着打扮，应是一些边远小族的族长子女，经常跟在她身后出入。 骑射大会临近，来往伽罗部的人愈发多了起来。 宋绾玥一路奔跑都能看见零散玩乐的人群。 若不是碧豫郡主出声挑拨，他们这群人原本并未引起她的注意。 她不欲与之纠缠，只看了他们一眼，并未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着。 “放肆！竟敢漠视本郡主。” 碧豫郡主一时暴跳如雷，抽出长鞭向宋绾玥甩去。 第61章 要见识老虎吃人吗？ 长鞭抽在追月后腿上，惊得它一声长长的嘶叫，前腿高高抬起，准备向前飞奔。 宋绾玥虽始料未及，仍凭借熟练的纵马技术以及对追月的信任，很快让它平静下来。 追月小跑一段距离，再原地踏了几步便安静立在原地。 她转头看向碧豫郡主，冷声道：“本郡主不与你计较，你是不是以为我给你脸了？” “你！” 见碧豫郡主开口，她又狠声打断了：“我乃伽罗部郡主，你小小敖垚部，有何资格在我面前叫嚣。” “还是说，”她一个转音，慵懒地说，“堂堂郡主，连尊卑都不分？” “混账！你这来历不明的野种，看你还敢放肆！”碧豫郡主挥舞着长鞭便想继续甩向宋绾玥。 宋绾玥身形未动，从腰间抽出玄色皮鞭，利索向前一挥—— 皮鞭灵活得像蛇一样，缠绕上碧豫郡主的鞭子。 她迅速发力，向后一扯。 碧豫郡主根本来不及防备，鞭子便从手中脱离，如落叶般掉落在地。 宋绾玥所使用的皮鞭是墨清砚专门送给她的墨门特制武器，据说是用一种南蛮才有的鼍龙皮所制成。 同样使鞭，无论是招式还是鞭子，碧豫郡主都无法与她比拟。 她并未给对方反应时机，再次甩出皮鞭，狠狠抽上碧豫郡主身下马匹的臀部。 马儿一阵嘶叫便胡乱跑起来。碧豫郡主同伙所骑的马匹亦被惊得四散逃走。 碧豫郡主的御马之术并不如她往日跟众人所吹嘘的那样熟练，不单自己被吓得高声尖叫，还任由马儿疯跑而无法制止。 宋绾玥本想再补上两鞭，见此便算了。 此番折腾足够这个郡主受的了。 她无意在此浪费时间，看了一眼旁边的树林，决定跨越树林，走近道返回盛乐城。 于是便一扯缰绳，扭过追月往那片树林跑去。 进去没多久，她听到林中传来一阵熟悉的虎啸声。 小白如今已经很熟悉伽罗部地形，最近经常自行外出觅食。 她吹了几声口哨。 虎啸声停顿了一瞬，又欢快地吼叫起来，且声音越来越近。 果然是小白。 宋绾玥决定在原地等候，是时候让追月与小白互相熟悉了。 她隐约看见不远处的草丛中出现一道白色身影，正想唤它过来，又被打断了—— “贱婢，看你往哪逃！” 听见这把娇柔做作的声音，宋绾玥心中涌起浓浓的厌烦之感。 她计上心头，换了种音调吹了一声口哨。 丛林中那抹白色身影在听见她的口哨声后便停下了奔跑的脚步，改为伏低身子慢慢潜伏而来。 既如此喜欢纠缠，她便让这位碧豫郡主尝尝后果。 否则，其他人说不定还以为，平时不发威的老虎，便是病猫了？ 宋绾玥转身直接甩出皮鞭，捆上碧豫郡主的腰部。 再用力一拉，将她从马背上扯落在地。 碧豫郡主感觉腰腹一紧，被鞭子勒得呼吸一滞，还没来得及呼救便从马背上摔落。 她的脸和手臂狠狠擦过地面，剧烈的刺痛使得她无法控制表情，显得面目更为狰狞。 “小白，上。” 昏昏沉沉间，碧豫郡主听见宋绾玥喊了几个字，却未能听清。 正想爬起来骂人，却被一道重重的力量压制在地。 “吼——” 震耳欲聋的嚎叫几乎要刺穿她的耳膜。 虎啸声几乎持续了一盏茶才停下。 碧豫郡主感到一阵耳鸣，过了好一会才发现压着自己的是何物。 她惊恐万分，眼珠凸出，嘴巴大张却无法发出声响。 突然，她感觉下身一热，衣裙有股湿意。 小白的鼻孔突然一张一缩，压着她的前爪迅速抬起，向一旁跳去，弓起腰，呲牙低吼，眼神狠狠盯着仰躺在地的女子。 当发现郡主衣裙上那摊水迹时，宋绾玥眼眸一震，“你……不是？” 她的确没想到—— 堂堂郡主，吓得失禁了？ 碧豫郡主骤然情绪崩溃，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嘴里胡乱咆哮不知所言。 宋绾玥定了定心神，向那群呆若木鸡的人喊道：“傻愣着干什么？把人带走啊，还杵在这儿是想见识一下老虎吃人吗？” 跟着碧豫郡主的那群男女早在白虎扑上去时便吓得呆立在原地。 此时听见宋绾玥的吩咐才稍稍回神。 但看着呲牙咧嘴的白虎，有两个胆小的女郎吓得尖叫出声转身跑走，其余人也跟着不管不顾地四散跑走了。 徒留下宋绾玥和坐在地上鬼哭狼嚎的碧豫郡主。 宋绾玥眼角抽动，想把这个疯女人扔在原地由她自生自灭，又担心会给舅舅添麻烦。 好歹也是敖垚部的郡主。 她叹气一声，无奈地从腰带内取出墨清砚留给她的飞鹰哨。 这是影卫军护卫长以上级别用来传信的指令哨。 墨门规矩，家主和主母所在的地方，附近肯定有影卫潜伏着。 为了不引起注意，她早已命令影卫军未有传召不得靠近。 如今是别无他法了。 哨子吹响后，附近的影卫很快围拢过来。 “拜见主母。” 约有十名影卫，无声无息来到此处。 宋绾玥低声吩咐道：“把她带回去交给陈潇，别让人瞧见了。” “属下遵命。” 影卫动作十分迅速，用布团塞住碧豫郡主的嘴巴，麻绳捆绑四肢，再将其塞进麻袋、扔上马背，带着她离开树林。 宋绾玥也跨上追月，带着小白快速奔回盛乐城。 等她回到时，陈潇早已在她的毡帐外面候着了。 “郡主。”看见来人，他立即迎上去。 “人呢？”宋绾玥脚步未停。 “在里面。” 进去后，发现除了碧映，连鬼面军师和独孤晨也在。 “小妹，这是怎么了？”独孤晨神色担忧。 “我吓着她了……” 宋绾玥还没说完便被独孤晨打断了：“我不是说她，我听说你遭她袭击了，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倒是她……”她摆摆手，看向角落处。 碧豫郡主正蹲坐在地上，双手抱膝，脸色发白，眼睛瞪得老大，嘴里不断念叨着“不要吃我”。 第62章 乖乖当个疯子 “她怎么样？”宋绾玥问道。 “神志不清，不确定是不是疯了。”陈潇上前一步回道。 宋绾玥深感愧疚，“抱歉，二表哥，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妹别说这话，我不爱听。”独孤晨道，“区区一个敖垚部郡主胆敢对你不敬，只是疯了已经便宜她了。” “二表哥，如今草原联盟刚成立，剿贼计划还没实行，骑射大会也快到了，实在不宜多生事端。” 宋绾玥想趁骑射大会笼络各部，好让接下来的剿贼计划能够顺利完成，所以不想有任何意外影响到骑射大会。 那群潜伏在草原各处的盗贼都是宣帝派出的宦官假扮的。 只要是宣帝的爪牙，都要一一拔掉，就像当初在东陈国解决东柏军主帅一样。 她不会让宣帝的阴谋再次得逞。 “敖垚部可汗也在这里，留这个疯子在这很麻烦啊，”独孤晨瞄了碧豫郡主一眼，“我看干脆让她彻底消失得了。” “不可！”宋绾玥立即反对，“好好一个郡主在伽罗部没了，如何向众人交代。” 只纠结了一瞬，她心中便有了一个想法。 确实委屈了碧豫郡主，但先撩者贱，事到如今只能由她自己承受恶果了。 “陈潇，让影卫秘密把她扔到稍远一点的丛林。” “二表哥，找几个女眷，装作刚好发现碧豫郡主失踪，再由伽罗部和敖垚部一同派人去寻找。还有，派人去警告她身边那群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让他们自己心里有数。” 说完，宋绾玥才转身看着帐内众人。 “为今之计，只能说是她擅自外出，误进密林遭野兽袭击以致吓得神志不清。” 以防万一，鬼面军师给碧豫郡主额外灌了一瓶药。 “这是玄冥阁独门的迭迷散，短时间内能让人记忆混乱。”他解释道，“即便过了一段时间她想起来了，也没人会信她了。” “只要她以后能乖乖当个疯子就好，你也是为大局着想，切勿自责。”他转身面对宋绾玥，安慰道。 宋绾玥明白他的意思，自然不会自寻烦恼。 到那时候，就算碧豫郡主说出事实，也只会被当成疯言疯语。 第二日。 事情的发展正如宋绾玥预料的一样。 侍女们在傍晚大喊着碧豫郡主自早上骑马外出至今仍未归。 独孤晨亲自带队在盛乐城西南边的丛林里找到了碧豫郡主。 她在半山腰环抱着树干疯狂叫喊，所骑的马匹被野兽拖行至密林深处，被人发现时只剩下骨架。 敖垚部召了好几个大夫，都诊断碧豫郡主为失心疯。 连巫医也无法唤醒她的神志。 慕容可汗痛心女儿变得如此疯癫，却也只能派人将她送回敖垚部。 茫茫草原并未因此插曲而有何变化。 说到底也只是敖垚部的一个郡主，其他部落表面上惋惜一番后，继续全心应对接下来的骑射大会。 在伽罗部和熊原部的支持下，由宋绾玥带领两个部落筹备本次骑射大会。 为了尽快融合草原各部，除了骑射比赛，她还策划了夜市、烤肉场、联欢会、蹴鞠和摔跤大赛等各项活动。 几乎所有部落和边远小族都派人来了，草原前所未有的热闹。 并且，她还公布了今年骑射大会新增的压轴奖项。 “你真要这样做？”鬼面军师不认同。 此时的她与元榛、鬼面军师以及舅舅一家齐聚主牙帐中。 宋绾玥正向大家介绍骑射大会的布置情况。 当她说出骑射大会的优胜者将担任草原联盟盟主并带领各部剿贼后，帐内各人都不淡定了。 “玥儿，万一被有心人执掌盟主之位就麻烦了，还是谨慎些好。”独孤朗面带担忧。 “舅舅，我明白您的顾虑。”宋绾玥安抚。 她站起来环视众人，缓缓说道：“草原各部分裂多年，即便真的成立联盟，恐怕也是各自为政。就算伽罗部和熊原部以草原八大部名义担任草原联盟盟主，日子长了也会被人质疑，认为联盟只是两大部落意图把持草原事务的借口。” “可万一……”鬼面军师正欲开口。 “没有万一，”宋绾玥抬手打断了他，“盟主只能来自伽罗部或熊原部。” 元榛挑眉道：“嫂嫂，你有把握？” 宋绾玥说道：“这项奖项一旦公布，各部落可汗要么亲自参加，要么让王子、郡主参加。影卫已经查探过，他们的骑射真不如普通的部落勇士。” “那是因为大多数部落如今只顾争权争地界，早已没有以往游牧风气。那些王子郡主的骑射连我部孩童都不如。”元榛无奈道。 宋绾玥云淡风轻地说：“至于那些边远小族，更不用理会。就算他们的人水平再高，也不敢争夺。” 鬼面军师明白她的意思，“确实，若是边远小族获胜，恐怕不用等第二天天亮就被其他部落的人暗杀灭口了。” “灭口……”独孤朗眸光微动，似乎有些明白宋绾玥此番安排的另一个目的。 他问出心中的猜测：“玥儿，你是否想借此机会挖出存有异心的部落？” “准确说，我是要挖出与宣帝来往密切的部落。” 宋绾玥冷冷道。 “小妹，此话当真？”独孤卓一时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我暂时还没有十足把握，若能借此机会挖出来，也未尝不可。” 宋绾玥双唇紧闭，眼眸中闪烁着怒火。 陈潇昨夜向她禀报影卫探来的消息。 北辕宦官的潜伏路线是刻意布局的，几乎部落沿线都有这帮宦官假冒的盗贼，却唯独避开了沙弥部。 此外，这帮盗贼除了打劫中原商人，还骑劫了不少部落商队，而这些被劫的部落，几乎都和沙弥部存在地界纠纷。 未免太巧合了。 她看向独孤朗，“舅舅，待正式建立联盟，草原的格局将会完全改变，若真有对草原不利之人，还是趁早除掉为好。” 除此之外，她也存有私心。 若真有部落和宣帝来往甚密，甚至为宣帝所用，那对她和墨家来说也是潜在的危险。 她必须彻底除掉这个隐患。 元榛沉思片刻，说道：“我明白嫂嫂的意思，那我便代表熊原部，亲自出赛。” 宋绾玥点头认同，又看向独孤朗：“舅舅，对于伽罗部，您属意谁代表出赛？” 第63章 骑射大赛 独孤朗沉思片刻后，抬眼看向宋绾玥的眼神十分坚定。 “玥儿和卓儿，代表伽罗部出赛。” “孩儿领命。” “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宋绾玥不解，“舅舅，您这是何意？” “玥儿，若你能胜出，担任草原联盟盟主是最好的结果。若不能，还有卓儿和元榛，确保今年的神箭手落在我们两部之中。” 宋绾玥本意就是让大表哥或元榛出任草原联盟盟主，方能安心。 独孤朗起身，走到宋绾玥跟前，手抚上她的肩，似在进行某种交接仪式。 “玥儿，草原联盟一定要与墨家、与帝弘氏紧紧扣在一起，你明白吗？” 若草原联盟盟主是墨门主母，也就是帝弘氏一族的主母……这样，墨家与草原各部，才算是紧密联合在一起。 这是草原部落间不成文的传统。否则，各部落也不会如此热衷于联姻。 宋绾玥皱眉看着舅舅半晌，才恍然大悟。 如此，她只能全力以赴了。 骑射大会进行得如火如荼。 最惹人关注的便是最后一天的骑射大赛。 自从伽罗部与熊原部公布，今年夺得骑射大赛第一名，也就是“神箭手”称号的勇士将会成为刚成立的草原联盟盟主之后，各部族之间的争斗便愈发激烈。 正如宋绾玥预料的那样，小部族基本放弃参赛，只剩下七大部落的可汗或王子参赛。 宋绾玥是唯一参加的女郎。 但她是伽罗部昭元郡主，连熊原部都十分支持，其他部落并无反对。 何况，大部分勇士都觉得，区区一个中原长大的女郎参加骑射大赛只是兴之所至，肯定及不上草原土生土长的儿郎。 听见鬼面军师所言，宋绾玥不屑一笑。 “我可是在战场上实实在在练出来的骑射功夫。”她头也不抬，继续擦拭着手里的弓。 “也好，他们轻视我，必不会防我，更不会对我耍那些肮脏手段。” 鬼面军师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这几天，陆续有不少部落的王子在城外练习骑射时遭到袭击。 有好几个还是被盗贼所攻击的。 基本都是手脚皮外伤，不算严重，可短期内也无法骑马射箭了。 “看来，宣帝已然知晓，迫不及待想让他的同盟部落掌管草原联盟呢。”宋绾玥寒声道。 鬼面军师语带冰冷：“如意算盘打得真是不错。” 为此，宋绾玥早已吩咐影卫军盯紧各部落，鬼面军师也从中原调来更多玄冥阁探子。 宋绾玥笃定道：“这也证明，确实有部落为宣帝卖命，说不准还是七大部落之一。如此甚好，盗贼伤了部落中人，之后我们发动剿贼就更加师出有名了。” 鬼面军师说道：“我们的探子查到，这帮宦官是宣帝的秘密禁卫，直接隶属于他，负责刺杀敌对或大臣，人数应该不多。” “无论多少，来了就一个都别想逃。若能将这些秘密禁卫全部杀掉，宣帝可有得忙了。”宋绾玥眼神如刀般锋利，“既然我现在还取不了他的狗命，那就让他出点血，顺带为草原……增添点颜色。” 骑射大赛当天。 宋绾玥在场地旁边看着其他部落王子逐一登场。 今年的骑射大赛共有三个项目，分别是射柳、射箭和赛马。 但是，今年骑射大赛的意义又是以往任何一届都无法比拟的。 草原联盟盟主之位的诱惑比一切实物奖项都要吸引。 待元榛和独孤卓都完成三个项目后，就该轮到宋绾玥上场了。 只见她穿着一身玄色窄袖服饰，腰间别一条赤色蹀躞带，脚蹬一双玄色长靿靴。 她手持长弓，站在场边候着。 见旗帜挥下，她开始有所动作了。 与其他人逐一放箭不同，宋绾玥直接搭上三支箭，稳稳地拉开弓，犀利的双眸瞄准远处的柳枝。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松开了手。 三支箭如同猎豹般飞速离弦，全部精准命中柳条。 原本人声鼎沸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宋绾玥将弓搭在肩上，做了个手势让人将追月牵出来。 今年的规则有所改变，射箭和赛马可以分开进行，也可以一同比试。 宋绾玥是为数不多选择射箭和赛马一同比的勇士。 看见仆人将箭靶捆绑在一群羊身上时，场内再次喧闹起来。 “昭元郡主是要比移动箭靶啊……” “这不可能。” “对她一个女郎来说这也太难了。” “看她怎么出丑。” 宋绾玥并未受到议论声的影响，利落地跨上追月，等候羊群放出。 羊群被仆人驱赶着进入场内。上百头羊中，只有十头羊的身上绑有箭靶。 在仆人的驱赶下，羊群不断跑动，场内瞬间尘土飞扬。 宋绾玥要做的便是精准射中那十头羊身上的箭靶，且不能伤及羊只。 就在众人质疑和嘲笑声中，她高高扬起手臂，再挥下马鞭，利索地操控着追月冲向羊群。 追月犹如鱼儿畅游水中一样，自如地穿插在胡乱跑动的羊只之间。 宋绾玥并未打算让追月深入羊群，只在外围不断跑动。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跑动的羊只，她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在战场上，哪有敌人会站着让人打的？ 这里就是“战场”，而面对来回奔跑的敌人，只需要做一件事—— 她从肩上取下弓，另一只手同时抽出箭，瞬间拉开弓搭起箭。 手一松，也不看这一箭是否命中，她立即抽出第二支箭，继续拉弓。 她的动作利落而迅速，丝毫没有停顿，只一瞬便接连射出了五支箭。 众人的眼睛根本反应不过来应该看那个策马射箭的飒爽女子，还是该看羊群。 元榛站起来，眯眼辨认了一番，“嫂……诶不是，昭元郡主射中了五个箭靶，还剩五个！” 鬼面军师坐在一旁，右手执笔，在纸上飞快描画。 元榛低头看了他一眼，悄声问：“你在画嫂嫂？” “受人所托。”鬼面军师随口答道，头抬起快速看一眼，低下头继续动笔。 宋绾玥在心中默念。 她已经射出九支箭了。 按规定，最多还能射出六支。 她抽出第十支箭，搭在弓上，却并不急着瞄准，而是静静观察着羊群。 突然，她抬手稳稳拉开弓，目光如炬看向前方—— 第64章 草原联盟盟主 咻！ 第十支箭离弦，如闪电般穿过羊群。 嘭—— 箭头插最后一个空箭靶上。 宋绾玥放下弓，抬手示意。 仆人立即赶开羊群，将身上捆绑着箭靶的十头羊拉出来。 每一个箭靶上都插着一支箭，十个箭头几乎都插在各自箭靶的正中央。 “哇！”场内瞬间沸腾。 欢呼声和尖叫声几乎响彻草原。 除了伽罗部和熊原部，肉眼可见其余部落的可汗或子女都在强颜欢笑。 甚至有几位可汗都不想强装镇定，嘴唇抿得紧紧的，神情严肃。 虽然宋绾玥的表现堪称草原史上最精彩的骑射，但大家关心的并非神箭手花落谁家，而是—— “按约定，伽罗部昭元郡主独孤玥获胜，将出任草原联盟盟主，带领各部前往剿贼。” 独孤朗高声说道。 “荒谬！堂堂草原联盟盟主，怎可由一个女郎出任！”沙弥部刘泽可汗喊道。 迟尉部卑雍可汗也开口了：“独孤可汗，昭元郡主并非草原长大，却贸然成为盟主，确实不妥。” 有两位可汗发声质疑，其他部落的可汗和王子亦纷纷提出反对。 “吼！” 突然，一头白虎跳上台，对着众人咆哮起来。 “小白，不得无礼！”一道温婉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宋绾玥缓缓走上台，微微屈膝行礼：“各位可汗，请听玥儿一言。” 高台的人都安静下来，紧紧盯着那头白虎，虽怒而不敢言。 “玥儿身为伽罗部郡主，是堂堂正正的草原中人。若今日是其他参赛的王子获胜，想必各位不会有所质疑。” “规则如此，既然不服，那就按草原规矩，来战。”她眼神冷峻，视线从左扫向右，手轻抚卧在身侧的白虎。 “大家应该不介意，本郡主携带坐骑战斗。小白身为虎王，却也没有多少场实战经验，众部落王子郡主，不介意和我，还有小白练练手？” 宋绾玥转身看向台下，莞尔一笑地问。 “仗势欺人。” 人群中不知道谁悄声说了一句。 宋绾玥看过去，“看来你不服，出来，我单人与你战。若是我输了，盟主让你来当。” 说完，她从高台上一跃而起，在空中一个翻身便稳稳落地。 落地后并无停顿，直接抽出腰间的软剑，指向人群中。 “你，出来。” “嗤……”一个高大结实的男子走出来。 宋绾玥认出了他。 此人正是丘穆部的大王子穆卢克，也代表部落参加了骑射大赛。 “昭元郡主，我不服，我来战你。”他说道，“先说好，不是见好就收，此番生死天定，你我之间必有一死，敢吗？” 宋绾玥挑眉道：“你确定？” 穆卢克冷笑一声，直接拔起弯刀出招。 宋绾玥软剑横扫，挡下对方的攻击。 周围的人纷纷后退，以免被剑风所伤。 宋绾玥逐渐落下风，穆卢克的弯刀好几次贴着她的身体扫过，刀身几乎擦向她的脖颈。 好些人面容带笑，包括台上好几位可汗和王子郡主，都等着穆卢克将昭元郡主一刀毙命。 元榛看得直冒冷汗，双手搓在一起。 鬼面军师紧紧盯着打斗的两人，垂在身侧的手腕微动，一抹冷光出现在手心。 他从不是君子，只要对方敢伤害宋绾玥，他就会射出暗器。 穆卢克眼看宋绾玥被他压制得不断后退，眼睛发红，表情愈发激动，出招亦更为狠辣。 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伤到眼前的女子。 明明每次攻击都很贴近对方，可最终都能被她避开。 这让他越来越急躁，不由得出招更快……也更乱。 他的攻击套路已不似原本的顺畅，弯刀从四方八面劈过去，只求能砍中宋绾玥。 宋绾玥则是一直在观察他的招式变化，见此便知道时机到了！ 她眼神骤然变得狠厉，脚下动作加快，身形一闪便来到穆卢克身后，一剑划破他的后背。 穆卢克只觉身后一阵刺痛，激得他全身一震，差点握不住刀柄。 宋绾玥直接跃起，屈膝后再接一个横扫，膝盖狠狠撞向穆卢克的后脑勺，将他踢翻在地。 落地后，她软剑一刺，剑刃触及穆卢克的脖颈，只需轻轻一抹，就能夺其性命。 “你输了。”宋绾玥语气平静。 穆卢克背上痛得火辣辣，脖子上却感受着利刃透出的冰冷凉意。 “动手。”他面如死灰，却仍用力抬着头，露出脖颈。 “儿！”穆卢可汗在台上跪下来，声音痛苦凄厉。 宋绾玥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穆卢克，“你我虽不同部落，但同为草原中人，死在自己人手上未免太可惜了。” 说罢，她收回软剑，直接插回腰间别着的剑鞘。 “穆卢克王子既有如斯胆量和武功，不如用来剿贼。” 言毕，她转身走回高台之上。 穆卢克看着背对着他的那抹纤细身子，忽然醒悟—— 刚才的对战中，所谓略占上风其实只是“他以为”，昭元郡主的武功确实在他之上。 若宋绾玥一出手便将其一刀毙命，反而容易激起各部落反抗。 穆卢克招招致命，即便宋绾玥最后真的杀了他，亦只会让人觉得天经地义。 可她却收手了，放他一命。 穆卢克深深看着那个女子，眼神坚定。 如此心胸宽广、精通谋略的女郎，堪当盟主！ 他转头看向高台，“父汗！” 看着儿子诚恳祈求的眼神，穆卢可汗郑重点头。 穆卢克得令，高声喊道：“昭元郡主，无论是剿贼还是其他，丘穆部愿追随您。” 他站起来，抱拳放在胸前，低头叩首行礼：“恭迎盟主。” 丘穆部众人亦紧随其后行礼。 元榛待宋绾玥步上台后，亦抱拳行礼：“熊原部愿追随昭元郡主，恭迎盟主。” 独孤朗也站起来，面带欣慰向宋绾玥颔首。 一直默不作声的于河可汗亦向她叩首道：“河旁部愿追随盟主。” 其余部落可汗虽不言语，却也抱拳或叩首，向她行礼示意。 在伽罗部和熊原部其余族人的带领下，台下所有人纷纷向高台上跪拜。 “我等愿追随昭元郡主登上草原联盟盟主之位。” “恭迎盟主！” 第65章 醋王难哄 正如鬼面军师当日所言，宋绾玥的门槛虽说不至于被求亲者踏破，却也差不多了。 既是草原第一大部有封号的嫡亲郡主，又驯服了兽王。 骑射功夫了得，美貌又多才多艺，文武双全。 同时作为草原联盟盟主，即将带领各部剿贼…… 怎能不惹得草原儿郎趋之若鹜。 可是，身处焦点的宋绾玥并未因此受到打扰。 自骑射大会结束后，她基本待在毡帐内，闭门不出。 每日不是收集影卫送来的情报，便是和舅舅、元榛商讨剿贼的计划。 今日，她方能稍微空闲下来，悠闲地在自己的毡帐中看看书册。 “你可真清闲啊。”鬼面军师倚着门框，调侃道。 “总得让我透透气。”宋绾玥神色如常，又翻过一页。 鬼面军师挑眉暗笑。 他在骑射大赛结束当晚便将宋绾玥最新的画像交给影卫送出。 此时应该已经送到墨清砚手中。 想到这里，他的笑容愈发放大——真想看看墨清砚看到画的表情啊。 肯定很精彩！ 宋绾玥放下书册，起身打算外出。 “去哪啊，外面可都是等着堵你的人呢。”鬼面军师问道。 宋绾玥明白他所指为何。 骑射大赛第二日，各部落上门向独孤朗求娶昭元郡主的帖子都快堆满书案了。 “穆卢克天天想着找你，说要跟你当面求亲。”鬼面军师又说，“还打跑了不少部落的王子。” 宋绾玥蹙眉道：“他疯了？” “哎呀，不难理解啊。”他双手一摊，“你赢了他，又放了他。如此英勇无畏又大义的女子，可不比草原上任何一个女郎更有魅力？” 宋绾玥苦笑，如此说来她当时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了。 无奈摇头，越过鬼面军师往外走去。 “到底去哪啊？” “避一避风头，顺便带小白去找吃的。” “前面可都是人，记得从后面走！”鬼面军师喊道。 宋绾玥挥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白好久没被主人亲自陪着去觅食了。 一路上蹦蹦跳跳好不快活，不时停下脚步，用大脑袋蹭着主人，想要她揉揉自己。 一人一虎来到盛乐城后方不远处的丛林中。 此处并未离开伽罗部地界，宋绾玥很是放心。 如今她身为草原联盟盟主，嫉妒之人肯定会有。 她不想再来一个像碧豫郡主那样的人了。 她骑在白虎背上，缓慢深入密林中。 在一处空地找了棵树干坐下，又和小白玩了一会。 “好了，去找吃的，我在这等你。”宋绾玥朝树林方向做了个手势，白虎嚎叫一声便往那边跑去。 有她在的话，小白即便觅食也不会离开很远，以便主人有事，它可以立即返回。 这片林子的树木不算茂盛，还有不少野花。 宋绾玥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这里的野花更多。 见此，她乘兴而起，原地开始跳起舞来。 芊芊身影陷于花丛间，犹如蝴蝶般自在美丽。 她唇角带笑，一边哼曲，一边顺着节奏摆动双臂起舞，突然—— “看来……我不在的日子，绾绾过得很是快乐。” 听到这话，宋绾玥猛地止住动作，满目震惊。 这不是……这不可能，是她思念太多而出现幻听了吗？ 直到微风吹来一阵淡淡的龙涎香。 她不再犹豫，猛地转过身看向身后。 看着款款而来的男子，她眼眸发红，声音也颤抖了。 “清砚，清砚……” 还没来得及冲上去，她便卷入了结实温暖的怀抱中。 墨清砚猛跨几步来到小姑娘跟前，双臂一收将她紧抱入怀。 他迫不及待低下头，怀中女子也十分默契地抬头迎上。 双唇触碰的瞬间，宋绾玥才感到自己一直悬浮着的心落地了。 落到属于它的地方。 良久，墨清砚才稍微松开怀抱，却仍然贴着她轻喃：“绾绾，有些账，我们得好好算一算了。” 嗯？ 宋绾玥内心充满疑惑，怎么感觉气氛不太对？ 不过很快，她便明白过来了。 墨清砚直接将她扛在肩上，在影卫的护送下秘密回到盛乐城。 向独孤朗行礼问安后，他直接拉着小姑娘回到她的毡帐。 帐门一闭，便彻底爆发了。 “清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宋绾玥泪眼朦胧地被压在床上，双手无力地揪着身下的床衾。 她柔柔弱弱地抽泣着，断断续续讲述自己在册封礼和骑射大会上所做的事。 这男人太过分了！ 逼着她一字一句原原本本地讲述，每遗漏一处就要亲上半炷香。 宋绾玥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两人的衣袍均被揉得乱皱皱的。 外袍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只剩下单薄的衣裙。 身躯紧贴，她感到对方的体温逐渐点燃了她，很热…… “清砚！” 墨清砚伏在她的耳侧，顺着耳垂一路至脖颈。 她从未有过如此感觉，只剩下不断喘息，双手胡乱抓在对方身上。 男人的脸贴着她的脖子猛吸了一口气，坐起身来，连带着将小姑娘也拉起来锁在怀中。 看着坐在他腿上软若无骨的小姑娘—— 此刻的她脸色绯红，小嘴微张，本身有弧度的胸口因急促喘气而剧烈起伏。 墨清砚眼神发狠，额上青筋显露。 他将头埋于小姑娘起伏之间，声音无比温柔，但说出的话却十分霸道。 “绾绾乖，下次再敢穿成那样在他人面前起舞，就不止这么简单了，知道吗？” 宋绾玥脸色发热，却不敢动弹，双手环上对方的背，凭本能轻抚，祈求能安抚对方。 墨清砚抬头凝视着她：“那样的绾绾，以后只能给为夫看。” “嗯，只给夫君看。” 宋绾玥尚未反应过来便急急答道，只求他能放过自己。 墨清砚只觉呼吸一滞。 “你说什么？夫人再说一次，再叫一次！” 闻言，宋绾玥的思绪方才清晰起来，瞬间醒悟自己刚刚唤了啥。 “绾绾乖，再唤我一次。”他并不放弃，继续耐心哄着。 看着眼前多日未见的男子，是她心心念念的墨清砚啊。 何须顾忌，他们早已是彼此的唯一。 宋绾玥莞尔一笑，迎上对方的目光。 “夫君……” 刚说完，她被再次放倒。 “绾绾，以后都如此唤我，好吗？” 看着墨清砚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她再也说不出其他话了。 “嗯，夫君。” 第66章 组建草原军 第二日，众人发现昭元郡主身后多了一位佩戴面具的勇士。 大家一开始还以为是鬼面军师，可见二人身形又完全不同。 鬼面军师看着面前比他稍高，同样戴着半脸面具的男子，嘴角忍不住抽搐。 “怎么？妹婿是要当我的双胞胎兄弟吗？” 墨清砚懒得答话，环着宋绾玥往主牙帐走去。 宋绾玥闻言亦轻笑。 晨起时，她也被惊到了—— 才步出帐门，便看见墨清砚正好从旁边的毡帐出来，脸上戴着面具。 “清砚，你这是怎么了？”她困惑问道。 “我的身份暂时不宜暴露，草原各部难免会认出我。” 一听此话，宋绾玥便知晓其意。 镇北军守护边疆多年，与北边各部尤其是八大部尤为熟络。 墨清砚身为镇北军副将，被人发现与伽罗部过从甚密的话，确实不妥。 “你来了这边，京城的事情怎么办？”她又问道。 “阿兄回京了。”墨清砚一边说，一边牵着她的手。 两人从毡帐之间穿行，去往另一边的毡帐与舅舅一家用早膳。 “他不是不喜朝堂之事吗？” “我跟他说……”他侧头凝视着她，“若再不来，他的弟媳就要被别人求亲了。” “你怎能说这话！”宋绾玥轻捶他胸口。 墨清砚嘴角轻轻一扬，单手包裹着她的双手放在心口处。 “阿兄得知后立即让影卫传回口信，让我不要等他，即刻出发前来伽罗部。” “那他……” 墨清砚点头，“我到这里之前，他已经回到京城了。” 二人掀开帐门时，见舅舅一家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让舅舅、舅母等候，清砚失礼了。” “墨家主言重，请上座。”独孤朗恭敬说道。 墨清砚闻言未动，反而抱拳回礼：“舅舅唤我清砚便可，我既真心迎娶绾玥，她的亲人便是我的亲人，亲情至上，规矩次之。” 独孤朗对此深感欣慰。 墨家作为帝弘氏后人，将来带领八大部复辟轩辕国。身为轩辕国帝弘氏的亲兵，伽罗部理应视墨家家主为首领才对。 墨清砚却因宋绾玥的缘故，如此敬重他这位舅舅。 两人待舅舅、舅母落座后，方在下位就坐。 舅母看着墨清砚对宋绾玥照顾有加，开口说道：“看到你们感情笃定，我便放心了。清砚，你有喜爱吃的就和舅母说，房间可有缺的少的？尽管开口，舅母替你张罗。” 墨清砚尚未开口，独孤霖便抢着说道：“娘，还没正式拜堂成亲，您如此作态恐怕为之过早？” “霖儿，不得无礼。”独孤朗沉声道。 独孤霖仍想说话，但看着独孤朗的眼神，还是憋回去了，低头专心用膳。 墨清砚并未打算与这个小表弟计较。 他看得出舅舅一家都是真心疼爱宋绾玥，也愿意以十分的敬意对待他们。 用膳完毕。 宋绾玥便与独孤氏父子四人前往主牙帐，与各部落商讨剿贼行动。 在独孤朗的示意下，她独自坐于主位，戴着面具的墨清砚站立在她的侧后方。 众人第一时间便被昭元郡主身后的那名面具男子吸引住。 平时见惯了鬼面军师，大家便以为这位也是随侍昭元郡主的勇士。 只是，作为勇士，他的气场未免太大了。 即使站在角落并未言语，却像一头雄狮埋伏在草丛中，暗暗傲视全局，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大家好不容易才将心神放回到剿贼行动上。 敖垚部慕容可汗率先提出：“盟主，还是让八大部各率一队人马，从不同方向去剿灭盗贼就好。” 宋绾玥并未出声，斜眼看了一下元榛。 元榛立即意会，“慕容可汗此话不妥，若还是由各部自行领队剿贼，那组建联盟的意义何在？” 代表穆卢可汗出席的穆卢克也立即开声应和：“正是如此，既已成立联盟，也推举了盟主，各部就要联合起来剿贼。” 他抬头看向一直保持安静的宋绾玥，“未知盟主有何安排？丘穆部必定遵守。” 墨清砚隐藏在面具后的双眸眯了眯，冷冽的眼神射向了穆卢克。 他一进来便认出了这个丘穆部大王子。 想起影卫汇报的关于这人近日所做的事，不自觉抿紧了嘴唇。 “元榛可汗与穆卢克王子所说的正是本郡主的意思。”宋绾玥说道。 她放下手炉，双手放在两侧扶手，话语充满坚定。 “本郡主决定，将各部落兵马全部打散混合，重新组成草原军，再分为八支队伍，每队由一个部落带领，全面剿灭盗贼。” 此言一出，沙弥部、丘穆部、河旁部和敖垚部都不反对。 这四个部落在八大部里本身没有多少话语权。打散了各部，他们也能管理指挥一军，比以往只管自己部落的兵马，权力要大得多。 唯独迟尉部不同意—— “本汗认为不妥。”卑雍可汗眉头紧皱，高声说道，“盟主，不是自己部落之人，如何保证他们会听从主帅命令？” 宋绾玥对此早有预料，无需思索便答道：“所谓军令如山，若有不从，将军有权执军纪—— “杀！” “荒谬！怎可任由其他人杀害自己部落勇士。”卑雍可汗骂道。 “迟尉部至今仍然一口一句其他部落、自己部落，是要将联盟一事视为无物？”宋绾玥狠声喝道，眼神凝视着卑雍可汗。 卑雍可汗始料未及，被她犀利的眼神压迫得一时忘记反驳。 宋绾玥站起身，环视下方坐着的各部首领。 “各部的都统和勇士统一归入草原军，就是隶属草原联盟，听命于盟主。此后，我会再召集八大部研究设立官职机构，共同管理联盟事务。” 她负手而立，声音掷地有声： “若有人想借联盟之机谋取部落或个人之利，本盟主绝不姑息！我倒要看看，谁敢肆意杀戮，谁又敢违反军令。” 四个部落求之不得，再加上有伽罗部和熊原部支持，迟尉部寡不敌众。 卑雍可汗只能低头应允。 宋绾玥遣散众人回去各自准备，确定明日正式组建草原军，七日后正式出发剿贼。 待六个部落的首领离开后，殿内只剩下四人。 元榛忍不住问道：“嫂嫂，七日后才出发，那人岂不是有足够的时间向宣帝报信，撤走那些宦官禁卫？” 宋绾玥轻松一笑道：“不给时间报信，怎么把人揪出来？” 见闲杂人都离开了，墨清砚这才走上前。 “别担心，影卫军和玄冥阁一直紧盯着各部，他们绝对跑不掉。” “那人若担心东窗事发而不报信，我们七日后如常剿灭贼。”宋绾玥神情笃定，“若真敢出卖我们，不管是他的信还是命，都无法走出草原半步。” 第67章 布防 宋绾玥与墨清砚刚从主牙帐中出来，便看见一个男子正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徘徊。 是穆卢克。 墨清砚脸色清冷，眼神紧盯着那人。 宋绾玥见有外人在此，赶紧向前迈了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见此，墨清砚散发的气场愈发冰冷，看着穆卢克的眼神透出一丝凶狠。 穆卢克回头看见宋绾玥，快步走过来温柔唤道：“昭元郡主安好。” “穆卢克王子有礼，有何事？”宋绾玥负手而立，说道。 “是我唐突了，”穆卢克有些局促不安，“可我还是想亲自来询问郡主意思。” “无需拘束，有话请讲。”宋绾玥的脸色依旧平淡。 穆卢克似乎受到莫名的鼓励，瞬间面露喜色道：“未知郡主对伽罗部与丘穆部联姻之事，可有意向？” 宋绾玥蹙眉。 即便是在规矩相对较为开放的草原，穆卢克王子此番做派也确实失礼。 可想起骑射大赛当天的情形，以及近日他与同样向伽罗部求亲的部落王子决斗的事情，她又不觉得惊讶。 但是，她还是莫名涌起一股怒气—— 你要无礼是你的事，可知我身后那个男子有多难哄！ 宋绾玥在心中咬牙切齿，面上却只能冷淡一笑，缓缓回道： “本郡主刚回到母族，草原联盟事务繁忙，实在无暇考虑终身大事。丘穆部如有意与伽罗部联姻，可与我部可汗商议，挑选族中其他适龄女子，总会有合适的。” 说完也不等穆卢克回答，匆匆道句“失陪”便越过对方，头也不回往外走去。 墨清砚狠狠瞪了他一眼，背在身后的双拳紧握，嘴唇抿紧，亦跟在宋绾玥身后离开。 宋绾玥先回到毡帐，待看到墨清砚掀开帐门进来时，立即开口道：“你要讲道理，不能全都怪我！” 墨清砚本就没有打算向她发难，却被这出先发制人弄得哭笑不得。 “绾绾，我没想过要怪你。” 见她仍然一脸狐疑，他叹气道：“我是气不长眼的人，可我更气自己。” 宋绾玥拧眉问道：“形势所迫又与你何干？” 她确实不明白。 对外，他们二人的真实身份仍需暂时保密，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一切皆顺势而为，墨清砚实在无需责怪自己。 “若我早已迎娶你为妻，现在就能光明正大站你身旁，与你同出同进。”他上前环抱着小姑娘，轻声道，“再有不长眼的，我也能名正言顺地赶他们走。” 宋绾玥心中一颤，抬手环上他的脖颈，软声道：“会的，很快。” 这日后，穆卢克确实没再单独出现在宋绾玥跟前。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四日后。 陈潇趁着夜色悄然靠近宋绾玥的毡帐。 “郡主。” 宋绾玥原本坐在床上看书册，听见响声抬眼看了一眼在书案后习字的墨清砚。 “进。”他沉声道。 陈潇掀帐而入，向二人见礼后立即双手递上一卷纸，说道：“影卫在巴岭城内截下了送信使者。” 墨清砚接过打开，宋绾玥亦从床上下来，凑上前一同查看。 “竟是他……” 连日来，影卫军便紧紧盯着各个部落。 果不其然，就在宋绾玥在联盟大会上公布建立草原联盟军和剿贼计划的当晚，三名信使悄悄穿过草原往北辕去。 宋绾玥特意吩咐影卫待信使到达巴岭城后，再截取信函。 “绾绾有何想法？”墨清砚问道，将纸卷放在烛火上烧毁。 宋绾玥从书案上抽出一叠纸，上面写满了人名，还画有路线。 沉思片刻，她将其中几张纸上的几个名字划去，重新书写。 “你要把这些人放去丘穆部带领的队？”墨清砚问道。 “迟尉部、丘穆部和敖垚部一向交好，我就给出这个机会，看他们可否看清对方的真面目。至于宣帝的那个同盟部落，就任由他们继续单独一路。” 墨清砚又拿起她放下的笔，以相同的字迹又补充了几个名字。 “为何要将熊原部的人放进去？”宋绾玥默念一番，便想起了这几人。 “以防万一，我会通知元榛留意他们。” 墨清砚放下笔，将几张纸递给陈潇，“让影卫盯紧这三支队。” “是。”陈潇接过后便掀帐出去了。 墨清砚低头看见宋绾玥凝视着自己，烛火趁着她的双眸，里面盈盈闪着光。 坐下与之平视，手指挑了一下她的下巴，调戏道：“夫人为何这般看着我？” “那夫君又是何时学会我的字迹？”宋绾玥学着他的样子，用手指轻点他的鼻尖。 “为夫与夫人分隔两地，只能每日对着夫人的书信缓解思念之苦，就顺便临摹了几番。” 宋绾玥嫣然一笑，转身挥毫落纸——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题字方毕，她将毛笔放回砚上，抬头看着身侧的男子。 墨清砚在小姑娘写下第一个字时便已明了，双臂一收将她纳入怀抱中。 “夫人果真聪慧，这么快便学会为夫的字迹。” 宋绾玥莞尔一笑，转过身继续看书册。 两人无话，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却又尽显亲密。 此后几天。 宋绾玥将训练联盟军的事宜全权交由两位表哥和元榛负责。 她与墨清砚几乎整天待在帐中研究路线和队伍布防。 此时，她看着悬挂起来的草原地图，墨清砚刚刚在上面多画了几条进攻线路。 “东路安排两支队伍足矣，在原堪城分开，元榛带领的队伍绕过东栎山脉，与穆卢克带的队伍呈包围之势。”宋绾玥说道。 “我亦正有此意。”墨清砚执笔，按照她所说的继续描画，“另外，往赢风山脉这条路上的盗贼，就由我们沿途一路解决。” 宋绾玥点头同意：“舅舅曾说，轩辕国秘宝很有可能藏在极北之地，那边只有赢风山脉这一个地标，你是怕暴露那条路线？” “嗯，”墨清砚答道，“赢风山脉几乎在草原最边缘，从这里过去，一路上没多少牧民牙帐城，影卫沿途也设了不少埋伏，以防万一，还是别让人注意到比较好。” “也好，反正探子汇报说这条路线上的盗贼人数最多，安排伽罗和熊原两大部的人马解决也说得过去，其余宦官就悉数交给其他几支联盟军解决。” 二人刚讨论完毕，鬼面军师便掀开帐门进来了。 “特意叫我过来，有何贵干？” 他丝毫不客气，进门直接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熟络得无需他人招呼。 “你跟我们一队去剿贼。”墨清砚说道，期间并未回头，继续看着地图。 “我为什么要去？你们两个还不足以杀光他们吗？”鬼面军师喊道，看向宋绾玥，“或者让你家白虎王吼叫一声，直接指挥熊原部的猛兽去撕咬一通好了。” 第68章 剿贼 “区区宦官，哪用得着熊原部的兽兵。”宋绾玥笑道，“我这不是看你闲了太久，好给你机会去动动手脚。否则，等将来面对宣帝时，你浑身僵硬可怎么好？” 陈潇从帐外进来了，“禀报主子、夫人，那三名部落送信使者已经被影卫秘密押送回来了。” “没忘记我说的？”墨清砚问道。 “是！全部留活口。”陈潇颔首道。 “把人交给玄冥阁，他们有的是办法从犯人嘴里挖出东西来。”墨清砚侧头向鬼面军师示意。 一番骂人的话在鬼面军师嘴边回旋了一圈。 宋绾玥补充道：“审问可以，别轻易弄死了，留着命还有用的。” 鬼面军师无奈吃了口茶，“行行行，都听你的。” 出发当日，伽罗部都城——盛乐城。 各部落勇士在伽罗部主帐前集结完毕。 八支队伍最前方正是带队的将军。 本次出发剿灭宦官盗贼，是草原联盟军第一次出征，各部落正处于磨合期，人数不宜过多。 每支队伍也就一百来位草原勇士。 虽然每处埋伏的官宦人数不多，最多的一处也就几十人，但都零散分布于茫茫草原，是以每支草原军要沿着各自路线前往好几个位置进行剿贼。 宋绾玥登上高台面向众人，高声喊道：“众将士都是我们草原最勇猛的壮士。此番剿贼，是草原联盟军首次出征，象征各部团结一心，对抗外敌。祝我军顺利剿灭盗贼，凯旋而归。胜利！” “胜利！胜利！” 全军高声呐喊。 宋绾玥拾级而下，跨步上了追月背上。 全军勇士亦纷纷上马。 宋绾玥看了一眼在她左侧的墨清砚，以及右侧的鬼面军师——两人同样戴着半脸面具，仿佛左右罗刹护着她。 她目视前方，举手喊道：“出发！” “吼！” 伏在追月身侧的白虎立即站起身发出一声虎啸。 “嗵——嗵——” 城内鼓角齐鸣。 前来送行的部落贵族、勇士高声呼喊：“凯旋而归！凯旋而归！” 宋绾玥抬头看向高台上的舅舅和舅母。 独孤朗远远地向她点头示意。 宋绾玥猛扯缰绳，调头带队出发，往城外走去。 八支联盟军勇士骑着马浩浩荡荡紧随其后。 离开盛乐城不久，八支队伍就要原地分散，各自往不同方向的路线而去。 “郡主，祝一切顺利。”元榛带头，各队将军向宋绾玥抱拳行礼告别。 宋绾玥亦向众人回礼：“平安归来，我们在盛乐城再见。” “郡主保重。”穆卢克温声说道。 “保重。”宋绾玥正色回道。 元榛率先策马带一支队伍往西北方向去，一头威武的雄狮紧紧跟着他，这是他的坐骑，也是熊原部的狮王。 独孤卓与独孤晨亦策马跟在他身后。 其余队伍也往各自方向出发了。 除了元榛，所有联盟军的主帅都是由宋绾玥与墨清砚、舅舅认真商量后挑选决定的，既有部落的王子、郡主，更有能干的勇士都统，影卫早已查清各人底细。 宋绾玥对他们十分放心。 除了那一位…… 她自信一笑，牢牢掌控局面。 “我们也出发。” “是，谨遵盟主之令。”鬼面军师高声回应，声音调皮。 其他军队都跑不见影了，让他自在了不少。 宋绾玥带的人马全部由伽罗部和熊原部的心腹勇士，以及几十名装扮成勇士的影卫组成。 墨清砚操控着震雷与宋绾玥走在队伍最前方。 小白跟在追月旁边，时不时抬头看向主人。 此情此景，宋绾玥不禁有些唏嘘。 上一次和墨清砚一同领兵出征时，爹爹和青玄军都在。 如今…… 宋绾玥发觉视线有些模糊，眼眶酸酸胀胀的，感到一股湿润。 一条手帕出现在她眼前。 是墨清砚递过来的。 “绾绾，我在呢。” 宋绾玥接过盖于眼皮上，仅一瞬便放下。 帕子上印了几处水滴。 她单手将手帕收入衣袖。 说好要重新振作，就不能再纠结于过往。 她扬起头，继续领队往前，神情坚毅。 傍晚时分。 宋绾玥带的队伍终于行进到他们要剿灭的第一处盗贼窝附近。 借着夜色，她带着勇士和影卫潜伏在一处山坡，趴在坡顶边缘的草地上观察着不远处的两顶毡帐。 宣帝的这些宦官禁卫日常装扮成普通牧民的模样住在毡帐中，以便随时转移。 这些宦官来草原已经有些时日，甚至刺杀了部分牧民，占据了他们的毡帐用作隐藏。 “就是这里了。”墨清砚低声道，“影卫探得这里属河旁部地界边缘，比较偏僻，附近还有三个单独的牧民毡帐，都被这几个宦官占领了。” “那牧民呢？”宋绾玥问道。 “男的全被杀了，剩下几个女眷，留着命给他们烧火做饭。”墨清砚答道，“不过，等他们撤离这里时，估计会……” 剩下的不用他说，宋绾玥也明白。 一个不留，以绝后患，是宣帝一贯的做派。 “老鬼，另一个山坡下的毡帐交给你了，”她低声说道，“两处位置离得太近了，我们袭击这处，难保另一处不会吹响口哨传信给其他宦官。” “放心，影卫军早守在草原回北辕的必经之路，他们回不去北辕了。”墨清砚冷声道，“只要把他们困在草原，清掉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玄冥阁也派了人守在东陈与草原边界，他们也别想绕过东陈回去北辕。”鬼面军师说道，“不说了，我马上出发。” 他退出坡顶，挥手示意一小队勇士跟随他往另一边跑去。 天色已黑，他带着人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等他们行动，我们就攻下去。”宋绾玥说道。 他们距离下方两顶毡帐很近，几步便能跑下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阵猛兽呼气声从耳边传来—— 小白伏低身子爬了过来，趴在宋绾玥旁边，紧贴着她。 毛茸茸的皮毛暖呼呼的，让她身上的寒意减退不少。 “真乖，等下你就尽情咬。” 小白鼻孔用力喷了一口气，表示同意。 墨清砚看着这一幕，让他想起与宋绾玥初见时的场景。 “绾绾，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在皇家猎场……”他不禁问道。 宋绾玥原本轻抚着白虎头，听到这话便转头看他：“什么？” 第69章 宣帝赶尽杀绝 “没，没什么，没事了。”墨清砚看着身边的一人一虎，决定不再提及那张白虎皮袄的事情。 既然小姑娘已经忘记此事，那便算了。 他若再提及，指不定惹佳人生气。 他不断回想宋绾玥当初说过的话，决定今后有机会还是改送紫狐披肩好了。 宋绾玥略一思索便也想起来了，脸色显露些许尴尬。 既然墨清砚不提，她也就不问了。 什么皮不皮的还是算了。 二人忽然无话可谈，氛围略显怪异。 此时，几道刀剑碰撞声音从远处传来。 是鬼面军师去的方向——看来，那边已经打起来了。 宋绾玥立即提起心神，与墨清砚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视线。 事不宜迟，她高举手臂，喝道： “冲！” 小白最先冲下去，比所有勇士都快。 许是听见外面的声响，毡帐门被从内掀开了。 第一个探头出来的宦官禁卫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尖锐的白虎獠牙咬穿了脖颈。 在他身后亦跟着几个宦官，看来也是听到远处的刀剑打斗声音方才出来查看究竟。 小白紧接着一个虎爪拍向第二个掀开帐门的宦官。 硕大的猛兽掌风瞬间将他击飞，身躯狠狠倒向身后的两三名宦官。 还藏在毡帐中的宦官终于明白他们受到了袭击。 便不继续装作牧民盗贼，拿起软剑和匕首准备还击。 少了需要掩盖身份的顾虑，剩下的二十多名宦官出手十分狠辣。 可他们也从没试过应对如此凶猛的老虎，招式迟迟不得要领。 幸得小白担任先锋争取的时间，宋绾玥带着草原军，在宦官尚未来得及重新列阵之前便已包围了两个毡帐。 这些宦官直接隶属宣帝，相当于是宣帝的亲信禁卫。 对上他们，宋绾玥出招无一丝犹豫，每一剑都往要命的地方刺去。 小白紧跟在她身侧或后方，利用尖爪和獠牙尽情厮杀着意欲靠近她的宦官。 但这些并非一般的皇室护卫军，全都专门受过刺杀和决斗训练的。 因此，宋绾玥带来的勇士也有所折损。 “绾绾，不可硬碰。”同样在她身侧的墨清砚提醒道。 她冷静下来，高声喝道：“众将士，列阵。” 说完，她与墨清砚迅速退出了作战圈。 同样受过排兵布阵训练的草原勇士得令后，立即改变了原本有些凌乱的攻击方法，有序而迅速地将宦官包围起来。 勇士们将盾牌举在身前拼成一个同心圆。 像围猎一样，将这群擅长单打独斗的宦官全部困在中间。 那些宦官反应过来后，想从上方跃出包围圈。 潜伏在山坡上的影卫早已准备就绪，就等着这些宦官跃起，利用弓箭和长枪直接将其击毙在地。 如此一来，剩余的宦官不多了。 远处的刀剑声逐渐消失，宋绾玥此刻只想速战速决。 眼看有一位宦官意欲将哨子放入嘴。 她从腰间抽出皮鞭，手臂一扬便甩过去。 皮鞭直接击中他的手腕，哨子跌落在地。 不等那名宦官看过来，她又提剑冲了上去。 那人反应十分迅速，提刀便和宋绾玥对打起来。 二人顷刻来往了几十招。 宋绾玥看出此人武功并非等闲，猜测这位便是此处宦官禁卫的统领。 刀剑撞击之间，二人被剑风冲击得分开了稍远距离。 宋绾玥身形稳下来便想继续攻上前。 猝然间，这位宦官说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语，让她措手不及。 “宋少将？你果然在此。” 他的嗓音尖细刺耳，连带着说出的话也让宋绾玥感到阵阵阴冷。 她的思绪一片空白，如同跌入冰河中，四肢无力。 宋少将……如此久远的称谓。 “认得我？”既如此，她便不打算隐瞒，强装镇定道，“说，来草原假扮成盗贼，打的什么鬼主意？” “呵呵……谁人不知宋夫人的母族就是伽罗部，洒家奉陛下之名守在草原，若你敢回到草原，要么把你抓回北辕，要么让你香消玉殒。”宦官统领阴狠道。 “早就听说伽罗部新封了个郡主，本想去查探一二，没想到你自投罗网。洒家这就抓了你，好向陛下复命。” 话音刚落，他提剑主动进攻。 还未靠近宋绾玥，几道亮光闪过，宦官统领一个下腰向后退去，避开了几道暗器。 紧接着一道刀光闪过，墨清砚的软剑已经擦向他的命门。 瞬间鲜血喷射而出，宦官统领一命呜呼。 看着从东边加入的勇士和影卫，宋绾玥便明白，鬼面军师已经剿灭了那处毡帐的宦官，又折返回此处支援。 方才射向那位宦官统领的暗器便是他扔出来的。 “那边什么情况？”宋绾玥问他。 “不多，十来个，很快结束，还没来得及清理，我们先赶着过来。” 此处的宦官已经全部被剿灭，影卫正在清点。 墨清砚焦急问道：“绾绾，可有受伤？” “我没事。”宋绾玥面色发白，表情显得忧心忡忡，“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什么？你如何确定？”墨清砚面露担忧。 “我查探过，这些宦官只是袭击来往商人和牧民，从没发现他们打探关于你的事情。”鬼面军师局促不安，“玄冥阁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 “他刚刚唤我宋少将，还说奉宣帝之名守在草原，就等我回来。”宋绾玥语气平淡道，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他听说伽罗部新封了个郡主，本想查看一二，没想到我今晚会出现。” “他还说……”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奉宣帝旨意，要么把我抓回北辕，要么杀了我。” 第70章 设局 墨清砚听完小姑娘说的话，瞬间怒不可遏。 “陈潇！” 在一旁的陈潇立即跪地告罪：“属下该死，未能探清情报。” 他内心恐慌又惭愧。 如此重要的情况，影卫居然未能探得。 如果刺客查清宋绾玥隐藏的位置而杀过来，还导致她受了伤的话，那在草原上的影卫军可以自尽请罪了。 “不单影卫，连玄冥阁都没有查到。这些宦官扮成盗贼，一直在草原做的也是打家劫舍之事，谁会想到……”鬼面军师内心亦涌起一股怒意。 墨清砚瞬间有了对策，冷声喝道： “陈潇，加派三队影卫过来保护夫人。通告影卫军，全面扫荡所有宦官埋伏的位置，包括其余七支联盟军负责的路线，一个宦官都不能留，全部剿杀！人手不够就从各处调配过来。这次若再办不好，全部谢罪。” 鬼面军师急忙道：“陈潇，也让人拿我的玉牌通告玄冥阁各坛，派人与影卫联合围剿。” “属下遵命！”陈潇领命后立即飞跑上马，带着两名影卫离去。 宋绾玥看向墨清砚，见他面容冷峻，眼里杀机满满。 上前牵起他的手，将自己冰凉的手放进他的手心。 “夫君，别担心。有你，有舅舅，我不会有事的，我也有能力护着自己。” 墨清砚内心前所未有的慌乱，如果他没来，如果他没有来陪着小姑娘剿贼……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坚定，“绾绾，我无法再把你的安危交到别人手上，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确保灭掉草原上全部宦官禁卫。” “是我连累了你。”宋绾玥未来得及答话，鬼面军师便道。 宋绾玥皱眉看过去，“人家是抓我，与你何干？” “就是我，所有都是因我而起……”鬼面军师看向她的眼神十分复杂，眼底翻涌着一股莫名的悲哀，一度欲言又止。 他大概猜到宣帝仍不肯放过这最后一个宋家人的原因，可他不敢说出来。 墨清砚冷声道：“你的事以后再说，如今最重要的是赶紧清掉所有潜伏在草原上的宦官禁卫。” 宋绾玥对此十分同意，向众人高声下令道：“草原军立即出发！” 有此变故，她所带的第一草原军作战更迅速，出手更狠辣。 宁愿不从这些宦官身上探得更多情报，也不敢冒险留其活口。 全部就地解决。 鬼面军师提出，要让那三位部落细作使者送伪造信件回北辕，声称宋绾玥并不在草原，以此误导宣帝。 墨清砚对此并不同意。 “无需多此一举。此番草原八大部声势浩荡，公然组建联盟军剿灭盗贼。就让宣帝以为他的宦官禁卫是被当成盗贼被剿灭得了。” 宋绾玥也认为他说的有理，“待我们解决了这些宦官，再铲除那些个部落细作，就能拔掉宣帝在草原的一切爪牙。他再也无法探得关于我的消息。” 很快，陈潇从北辕秘密调入大量影卫军负责战后清理。 他们分批跟在各队草原联盟军后面，沿着草原军行进的路线一路扫荡过去，确保无一名宦官禁卫得以活命。 此番调来的影卫全是刺杀营和作战营的高手，对付这些宦官绰绰有余。 已经完成剿贼任务的草原军正在班师返回盛乐城途中。 目前草原上还有五支队伍继续剿灭剩余不多的盗贼。 宋绾玥带领的军队便是其中一支。 他们正在快马加鞭赶往最后一个位置——距离赢风山脉不到三十里的一处牧民牙帐。 影卫早已在该处埋伏，在宋绾玥带队到达之前，确保这些宦官仍在原地。 途中，一名勇士赶来会合，声称有信函呈予盟主。 “禀报盟主，穆卢克王子亲笔信函。” 宋绾玥认出这人是伽罗部的副统领。 是她特意将其放在穆卢克带领的队伍中。 她接过副统领呈上的纸条，里面仅一句话： 小心迟尉部 宋绾玥看完，不免有些许迟疑。 “穆卢克王子还说了什么？”她又问前来送信的副统领。 “禀盟主，迟尉部大王子卑雍钦佑带领的第三草原军表面上是去剿贼，实际绕道往沙弥部和河旁部边缘的牙帐城掳掠粮食和抓捕牧民，被我军遇上两次。可钦佑皇子每回都说是不熟悉地形的缘故。” “第三军中的其他部落勇士呢？也跟着他为非作歹？”宋绾玥问道，双手不自主拧紧了缰绳。 “卑雍大王子将第三军分为三路，他亲自带着迟尉部和敖垚部勇士去剿贼。至于其他部落的勇士，只安排他们负责探路。” 宋绾玥沉思片刻，回道：“知道了，你回去复命，就说本郡主会留意的。” “什么意思？丘穆部的勇士察觉不妥，于是报给穆卢克王子？”鬼面军师疑惑，“丘穆部不是和迟尉部交好吗？怎会出卖他们？” “和迟尉部交好的是穆卢可汗，不是丘穆部所有人。”宋绾玥回想起独孤朗交代她的话，“穆卢可汗老了，只想守着手中的那点地界，便一直依附迟尉部。” 墨清砚道：“迟尉部亦未见得就将丘穆部视为盟友，应该只当他们是附属部落而已。” “没错，”宋绾玥道，“大表哥也说过，丘穆部的王子和勇士私下不喜迟尉部。穆卢克送来的情报应该值得相信。” 墨清砚道：“也不可尽信，还是得查探虚实。” 宋绾玥转头看向鬼面军师，“老鬼，又要玄冥阁出马了。” 宦官禁卫武功高强狠毒，影卫军去实施剿杀最为合适，查探核实之事还是交给专业的情报帮派玄冥阁为妙。 鬼面军师即刻应下：“交给我。” “尽快查实，我有个想法。” “你又想到什么点子？”墨清砚问道。 宋绾玥不答，只是挥手让大军继续前进，同时狡黠一笑，向他说道： “你没见过狗和狗打架是会啃得一嘴毛吗？可精彩了。” 玄冥阁在查探宦官情报一事上吃了亏而被鬼面军师狠狠责罚一通后，他们查探情报的能力和敏锐还是有所提升的。 仅仅半天便将卑雍钦佑王子带兵的真实情况查明回报。 果真如穆卢克所说的那样。 宋绾玥听完内心并无起伏，反而平静地说出自己的谋划： “陈潇，让影卫打扮成宦官禁卫，去给那个细作部落的可汗传信。” “是，请夫人指示。”陈潇马上策马上前。 见宋绾玥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便将耳朵靠上前。 墨清砚在一旁听得真切，心中不禁赞叹一番。 第71章 环环相扣 “属下遵命，马上去办！”陈潇听完，一扯缰绳便调头往盛乐城方向奔去。 “绾绾聪慧。”墨清砚朝她赞赏道。 宋绾玥亦面向他调皮一笑，“那就加快进度，赶紧解决剩下几处，好去看戏。” 她挥下马鞭，率先策马出发。 入夜。 宋绾玥带领第一草原军来到一处山脊，悄悄包围了处于山坳下的两顶牧民毡帐。 按照影卫送来的情报，潜伏在草原的宦官基本上都被消灭完毕，只剩下这一处了。 负责此处的影卫在第一草原军到达之前，已经守了一天。 据他们观察所得，这帮宦官白天装扮成盗贼，去附近的丛林中查探和打猎，入夜后又返回毡帐。 鬼面军师环顾四周，悄悄回到他们埋伏的地方，低声问道：“这里接近赢风山脉，附近没多少牙帐城，他们为何在此处扎营？” 宋绾玥想起，伽罗部和熊原部曾秘密派兵前去寻找轩辕国秘宝的下落。 最远去到极北之地，那里只见赢风山脉。 难道…… “清砚，他们该不会发现了什么？”她担忧地问。 “老鬼，你们的人有没有发现他们行踪怪异？”墨清砚问道。 鬼面军师立即答道：“有，这个位置总共三十多名宦官，他们更换了好几个地方，行进路线一直远离八大部落的地界，都是围绕边缘走。看着像是传信官，平日只出来查探传信，没去抢劫袭击。” 墨清砚闻言，对宋绾玥说道：“听着不像是知晓了秘密。” 她冷笑一声，“管他们什么官，对我来说只有一个用处。” 说完，她做了个手势，低声喝道：“小白，去。” 白虎从她身边起来，伏低身子进入山坳，靠近那顶毡帐。 宋绾玥吹响口哨，声音与林鸮的叫声大同小异，在草原上倒也不突兀。 在山脊上隐藏着的弓箭手听见声响后立即探出头，开弓搭箭瞄准那两顶毡帐的门。 白虎悄无声息围绕毡帐行走了一圈。 最后在一处尚未燃尽的火堆前坐下，挺直身子。 火光将它雄伟巨大的猛兽身形照映在毡布上。 很快，帐内的宦官发现了它。 “谁！” 话音刚落，帐门被掀开了，三名宦官从里面出来。 早已埋伏好的草原军弓箭手纷纷松开手，每一箭精准射向宦官的腿部。 同时，骑兵策马冲下山坳。 手持麻绳包围了从帐内一拥而出的宦官。 草原勇士擅射箭，骑兵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们快而不乱，操控着马匹围绕宦官跑了几圈，将这些个宦官紧紧捆成一团。 影卫在陈潇的带领下紧随而上，将他们彻底捆绑起来，连嘴也给堵上了，绝了他们自尽的可能。 本想咬破牙中藏着的毒而不得法的宦官头子紧紧盯着伏击他们的人。 双目凶狠得几乎要爆出。 “想死，也得助我们把戏唱完了，再死也不迟。”宋绾玥悠闲地把玩着皮鞭，从山脊上缓步而下。 被逼着跪下的宦官们看见这些草原勇士中唯一的女子，震惊得不能自已，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嘤嘤嗯嗯”叫喊个不停。 “宋妹妹，果真好计谋。”鬼面军师紧随在她身后，拍掌称赞，“不费一兵一卒活捉了这伙阉人。” 听见那个充满侮辱性的词，宦官们的视线直直射向他。 鬼面军师也不畏惧，朝他们吹了一句口哨，还发出一阵嘲笑声。 “别闹了，”宋绾玥没好气地说，率先转身上马，向大家喊道：“众将士随我回城，看戏去！” 第一草原军一路未有停顿，押着这帮宦官往盛乐城奔去。 即将入城时，为首的宋绾玥高举手臂，示意全军停下。 “第一草原军分开两路，一路带着俘虏跟我走，另一路由都统带领回城。”她高声喊道。 “是！盟主。” 勇士们响应后便有序分开两列，其中一列在伽罗部的骑兵都统的带领下，策马回盛乐城复命。 “你这是要做哪出戏？”鬼面军师问道。 宋绾玥尚未应答，一名影卫从远处策马而来。 “禀报主子、夫人，一切准备就绪。” “好！把这帮人带过去。”墨清砚侧头，向后面被影卫捆绑着的宦官俘虏示意。 “是！”陈潇答道，挥手让后面的影卫带着俘虏跟上。 鬼面军师见此也不再询问，双手放后脑勺呈惬意状。 “得得得，我不问了，我就跟着你们，纯看戏。” 草原的另一边，此刻已是戌时。 迟尉部卑雍钦佑率领的第三草原军刚好行进至盛乐城东北侧，正继续往回走。 “钦佑王子，我军尚未清除所负责线路上的盗贼团便撤兵回城，万一……”敖垚部统领迟疑地开口。 卑雍钦佑不耐烦地打断他：“整条路线我们都走遍了，清不掉非得是我的错吗？就不能是情报有误？” 迟尉部作为草原八大部中排行第三的部落，一举一动广受瞩目。 此行只为有借口可以名正言顺带兵前往其他部落地界，卑雍钦佑丝毫不关心那些盗贼团伙的去向。 最好草原上永远残存着这些盗贼，他阴暗地想，迟尉部才能不断以此作为出兵理由，趁机攻打那些小部落。 就在他越想越窃喜时，一队骑兵从夜色中逐渐靠近。 见对方丝毫没有掩饰，马蹄声和呼喊声阵阵响起，卑雍钦佑起初还以为是其余草原联盟军。 直到对方在靠近他们未及十五丈便令兵马向两头分开，对第三草原军呈包围姿态，他才发觉不妥。 但已经来不及了—— 数十支箭骤然射来，卑雍钦佑堪堪躲过，惊恐喊道：“有敌人，注意！” 他迅速调整过来，提起马槊，策马冲上前。 靠近后，才看清对方带队的人，顿时瞳孔颤抖—— “刘泽可汗！是你？” 刘泽可汗丝毫没有被人认出的愧疚感，沉着地指挥沙弥部的骑兵对第三草原军进行包围和射击。 虽然沙弥部在八大部落中地位不算高，但刘泽氏好歹也是一名可汗，统领部落多年，该有的应战经验和气场还是充足的。 卑雍钦佑抬起马槊格挡了不少向他射来的箭，嘴里大骂：“好个沙弥部，刘泽可汗你疯了不成？胆敢攻击草原军。” 第72章 细作 此时此刻，他倒是将草原军放在嘴边了。 “本汗奉命剿灭第三草原军。钦佑王子，拿命来！” 刘泽可汗擅弓，年轻时曾在骑射大赛上赢得“神箭手”。 说话间，他手里的弓箭未曾停歇，动作利索开弓搭箭，每箭都对准卑雍钦佑。 “奉谁的命？难道是昭……” 卑雍钦佑话没说完，几道人影又从不远处的草丛中闪出，高喊着： “草原军，拿命来！” 卑雍钦佑转头一看，辨认出他们的衣着，正是那些盗贼！ 盗贼和刘泽可汗带来的人马合作无间，导致卑雍钦佑带领的第三草原军折损了不少人马。 盗贼似乎只对草原军中隶属于迟尉部的勇士进行追杀，甚至放任其余部落的勇士找寻空挡四散逃离。 刘泽可汗正想派人去追，却被盗贼头儿喝止了。 “别追！不过是几个零散小卒，消灭迟尉部要紧。” 听到这番话，卑雍钦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瞬间火冒三丈。 “刘泽氏！你个狗贼，竟然做了这群盗贼的帮凶，反过来对付草原兄弟。” “钦佑王子亦不枉多让，”刘泽可汗不屑说道，“你不也趁着这次剿贼之机，抢劫杀害了不少部落牧民吗？你与我又有何区别？” 盗贼头目身手不凡，很快突破第三草原军的防备圈，来到卑雍钦佑跟前。 只见他从马背上腾空而起，飞身至卑雍钦佑上方，手持软剑毫不犹豫向下一劈——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 刀光一闪，剑风扫过，似有什么掉落在地。 剜心刺骨的疼痛令卑雍钦佑从马上摔落在地，左手紧紧按着右侧湿漉漉、空荡荡且断了一截的衣袖。 还在殊死搏斗的迟尉部勇士惊恐地看着他们的大王子。 卑雍钦佑的右臂被盗贼头目生生劈下了。 断臂被胡乱奔走的马蹄踢向远处。 “嘶嘶！” 一阵马匹嘶叫声及马蹄声从远处而来。 盗贼头目听见声响，向着刘泽可汗高声下令：“宣帝陛下有命，沙弥部务必尽力解决草原军，以绝后患。我们不能暴露，撤！” 盗贼训练有素，立即列阵往远处的树林逃走。 卑雍钦佑几乎被右臂传来一波接一波的疼痛击晕，却仍努力稳定心神，看向新来的那群人马。 如果是沙弥部的人来支援，第三草原军今晚绝无活路！ 他不断眨眼，硬逼着自己保持清醒，终于看清那队带头的人—— 女子身形娇小却充满活力，左右两侧护着的两名半脸面具男子，尤其是个子稍高、体格稍壮的那名男子，气场冷冽肃杀。 宋绾玥掐着时间赶到了。 情况正如她所料，刘泽可汗将第三草原军折腾得够呛。 由盟主亲自带领的第一草原军很快掌控了战场。 虽然有几名沙弥部勇士趁机逃走了，但刘泽可汗和几名都统全被生擒了。 “盟主，盟主！刘泽狗，狗贼……出卖我们，他与盗贼勾结在一起，杀害草原兄弟……”卑雍钦佑趴在地上，气喘吁吁道，“还，还有那些盗贼……是北辕宣，宣帝的人。” 他的右臂仍在淌血，火光照着身下的草地，血迹斑斑。 “第三草原军将士，带你们的主帅回盛乐城让大夫诊治。沙弥部通敌一事，本盟主亲自审问后，自会让他们给大家一个交代。” 宋绾玥冷声道。 她并未下马，继续安坐着马背，俯视着地上众人。 “谢，谢盟主……”卑雍钦佑说完便失去了意识。 宋绾玥还特意嘱咐第三草原军副帅务必保护卑雍钦佑安全回城。 待第三草原军远离后，此处仅剩下第一草原军和影卫军，还有被俘虏的刘泽可汗等人。 宋绾玥从追月上滑落，缓步走上前，蹲下看着被影卫押着而不得不跪在地上的刘泽可汗。 墨清砚紧跟在她身后一步距离。 宋绾玥抽出一把匕首，刀刃来回擦过刘泽可汗的脸，冷声道：“宣帝的走狗，好玩吗？” “本汗不知盟主是何意思。”刘泽可汗仍嘴硬道，“盟主还年轻，识人不深，切勿被小人蒙骗利用。” “呵！你当真以为那帮盗贼冒出来帮你是理所当然的吗？”宋绾玥嗤笑道，“还是……你以为我出现在这里，也是巧合？” 刘泽可汗闻言，瞳孔颤抖起来，双眸由不解变得震惊，连声音也在发抖。 “你，你早已知晓？怎么……” “咱就不兜圈了，你要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考虑一下……”宋绾玥站起身，低头看着他，“放过你？” “说，宣帝都让你做了什么？”她又冷声问。 刘泽可汗低头，不言语。 宋绾玥也不急，挥手向身后示意。 在队伍最后面的影卫拖着一个男子走上前。 男子身上鞭痕累累，眼角带血，因为嘴里塞着一团麻布而无法说话。 “儿！”刘泽可汗见此，激动得想冲上前，却被人用力按着，连站起来都不能。 “独孤玥！你有事冲着我来，别伤我儿。”他狠狠喊道。 宋绾玥自得地笑，“没想到刘泽可汗还是位慈父啊，你是有多大的自信敢将妻儿放在后方，自己带走了全部得力勇士，一个也不留下保护他们啊？” “本盟主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盛乐城和沙弥部都城都有你的儿女，我不介意费些功夫将他们全部抓来与你叙旧。” 说完，她脸色一变，语气随之变得冷漠，“说！宣帝让你做了什么？这些盗贼潜伏在草原厮杀牧民是为何意？” 刘泽可汗眼中的光芒消散了，垂头丧气慢慢道出：“我只知这些盗贼都是宣帝的人，潜伏在草原各处搜集情报，掠杀过往的中原商人和牧民。” “连北辕的商队也不放过？”宋绾玥问道。 “无一例外。抢走他们的金银财物运送回北辕京城。” 居然连自己的百姓也不放过！宋绾玥眼神发狠。 “都得到了哪些情报？” 第73章 兵分两路 刘泽可汗摇头表示不知，“他们收集的情报从不知会我们。” “你们派出的信使，都将信函送去何处？”墨清砚压低声音问道。 刘泽可汗抬头看他，又以哀怨的眼神看了一眼被劫持着的儿子，低下了头颅，静默了半珦才叹气道：“一个在巴岭城……” 他缓缓说出了三个地址。 宋绾玥面上不露，心里却是震惊。 巴岭城…… 就在镇北军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三处宣帝禁卫的情报点，全部以普通商铺作为掩护。 墨清砚散发出一股冷冽气息，目光如刀看向陈潇。 陈潇身子禁不住猛缩，低声道：“属下马上派人去查探。” 再三确定北边草原部落范围内没有宣帝派来的人，宋绾玥觉得是时候了结当下。 她低头看着刘泽可汗，冷声说道：“通敌……背叛草原联盟，刘泽可汗，本盟主给你留个颜面。” “你且自行了断。至于你的儿女和族人，我会下令全部放归草原。不过……” 见刘泽可汗抬头，眼神充满希冀，宋绾玥语气平静道：“第三军已全部知晓此事，任谁也瞒不下去了。沙弥部通敌背叛的事情很快会传遍草原。” “你的子女族人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们的造化和运气了，你若在天有灵，就多多保佑他们。” 她轻飘飘说完，转身准备上马。 “独孤玥！你不讲信用廉耻！”刘泽可汗猛烈挣扎。 “从你的口中听到廉耻二字还真是让人惊奇不已。”宋绾玥并未回头，语带不屑道，“所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一个背叛草原还杀害同胞之人，本盟主是万万不敢再用。” 言尽于此，她转头看向在她身侧同时上马的墨清砚，微笑道：“走。” “嗯。”墨清砚回以微笑。 留下一小队影卫在原地收拾剩余残局，宋绾玥带着第一草原军返回盛乐城。 途中，他们路过一处树林，看见一小队人马正在树林外站立等候。 待宋绾玥一行走近停下后，他们才抱拳行礼：“属下参见主子、夫人。” “嗯，做得好。”墨清砚回道。 “谢主子。”为首的那人，说话的声音与刚才攻击迟尉部勇士的盗贼头目完全一样。 宋绾玥与墨清砚稍作停留便继续往前而去。 陈潇留下吩咐这群影卫：“夫人有令，尽快收尾。” “是。”站着的影卫说道，立即转身返回树林内。 鬼面军师稍作思考，便想通了宋绾玥此番算计。 “真没想到你让影卫打扮成盗贼去袭击卑雍钦佑。”他笑言，“宋妹妹，戏做完了？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回去盛乐城验收成果了？” 宋绾玥也不卖关子，“是要去验收成果，但戏没做完，还剩下最关键的一出。” “连人家王子的手臂都劈掉了，还能有啥？” “是我让影卫干的，我承认啊。”宋绾玥道。 “绾绾没做错。”墨清砚斩钉截铁道，“卑雍氏假借剿贼之名残害了那么多无辜牧民，如今只是让这次带头的人断臂出点血，已经很便宜他了。” “我没说宋妹妹错，我觉得她做得非常好！”鬼面军师赶紧表态，迅速转移话题，“赶紧说说，关键一出到底是啥？” “宣帝搞了那么多花样，矛头当然要指回他啦。”宋绾玥笑得胸有成竹。 “绾绾就是聪慧，最后一步放心交给我。”墨清砚立即附和，与她相视而笑，尽是默契。 鬼面军师见此坐正身子专心骑马，心道陪在这两人身边的日子是愈发过不下去了，秀起恩爱时丝毫不顾旁人。 墨清砚一挥手，带着一小队轻骑从侧翼离开，往东南方向快速奔去。 宋绾玥看着他策马离开的背影，回头看着第一草原军剩下的勇士。 “回城！” 墨清砚带着轻骑狂奔了好几十里，远远看见一处牙帐城有火光，两方人马正在发生打斗。 他抬手示意队伍停下，定定观察着。 此处牙帐城位于河旁部边缘，零散分布着几顶毡帐。 虽然已经天黑，所幸牙帐城内仍有不少火把，他很快便分辨出打斗双方的身份。 朗声吩咐道：“认清人，支援第六草原军，活捉敖垚部和迟尉部的勇士。” 说完，他举起拿着马鞭的右手，“冲！” 鞭子随话音一同落下，墨清砚骑着震雷率先冲了出去，身后跟着轻骑，马蹄声阵阵。 战马在打斗的人群中快速穿插而过。 墨清砚抬起左腿，臀部完全离开马鞍，仅靠右腿踩在马镫上，左手用力抓着马鞍，整个身子完全半挂在震雷的一边。 他单手抽出软剑，顺着震雷奔跑过去的路线，将剑刃划向敖垚部和迟尉部勇士的腿部。 腿部伤口的剧痛让这些勇士瞬间失了神，很快便被冲上来的第一草原军用刀剑控制住，被逼扔下武器跪于地上。 有些试图逃跑的勇士，也被影卫射出的弓箭逼回包围圈内。 穆卢克一刀划向敖垚部都统的手臂，对方的武器瞬间脱手。 墨清砚双手撑着马背，单腿用力踢向敖垚部都统的背上，将他狠狠踢出五步远。 影卫立即上前将其抓获，用麻绳捆绑起来。 穆卢克此时才抬头看向墨清砚，认出他是跟在昭元郡主身边那位戴着半脸面具的勇士。 墨清砚此时已经稳坐在马背上，俯视着穆卢克，冷声道：“奉盟主之命，前来协助第六草原军捉拿叛徒。” 穆卢克点头道：“幸亏你们及时赶到。” 墨清砚环顾四周，朗声道：“将所有联盟军叛徒捆绑起来，以布巾封口，带回盛乐城等候盟主发落。” “是！”第一草原军将士朗声应道，同时加快了手上捆绑的速度。 墨清砚再次低头看向穆卢克，“穆卢克王子的战马可还在？” “当，当然。”穆卢克不明此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为何如此冷冽。 “那就走，回去之后要不动声息，等着盟主发话。” 话音刚落，墨清砚不再看他，扯着缰绳，策马转身离开。 第74章 顺势而上 宋绾玥已经带着第一草原军回到了盛乐城。 还没靠近主牙帐，便听见帐内传出呼天喊地的哭叫声。 仆人掀开帐门，宋绾玥率先踏入。 见萨满正在帐中央摆阵。 两名大夫围着卑雍钦佑进行医治，血似乎已经被止住。 只是，人算是彻底残废了。 卑雍可汗夫人作为钦佑王子的生母，正跪在地上啼哭不止。 一旁的卑雍可汗心痛地看着长子，嘴里愤怒嚎叫。 见宋绾玥进来，卑雍可汗立即上前，“盟主，沙弥部残害我儿，迟尉部绝不罢休，与其势不两立！” “卑雍可汗稍安勿躁，本盟主答应过钦佑王子，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请随我来。” 宋绾玥带着众人步出主牙帐，来到不远处的空地上。 只见地上躺着几具尸体。 其中一个是刘泽可汗，其余的便是本次剿灭的盗贼。 “这……”其余部落的可汗面面相觑，不明为何要将盗贼的尸体运回来。 “请各位女眷转身回避。”宋绾玥朗声说道，“来人，将这些盗贼的裤子脱下。” 第一草原军的勇士纷纷上前，逐一掀开盗贼尸体的衣服。 慕容可汗面色不虞道：“昭元郡主，盗贼再坏也是草原部落的人。如今人已经死了，你还要侮辱他们吗？” 围观的各部族人窃窃私语，纷纷指责宋绾玥此举过狠。 宋绾玥并未受影响，同样转身背对地上那堆尸体，说道：“各位可汗稍安勿躁，你们看了就明白了。” 不一会，现场陆续响起抽气声。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怎么没有……” 接下来的话属实令人难以启齿。 宋绾玥手一挥，命人将这些尸体重新遮盖起来。 “诸位，可看清了？”她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卑雍可汗震惊地问。 “他们，是中原的宦官。”宋绾玥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 “刘泽氏已经招认了，北辕宣帝安排宦官禁卫装扮成盗贼，潜入草原各部落中，表面上是打劫中原商人，实质掳掠杀害牧民、探听情报，以此挑拨中原与草原、部落与部落之间的关系。” 此时，已经包扎完毕的卑雍钦佑被人扶着走出主牙帐。 他脸上毫无血色，强撑着精神，声音十分虚弱，“就是他们，他们中途加入，与沙弥部一同攻击我们。他们的招式一看就不是草原勇士，没想到居然是一群阉人！” 卑雍钦佑末了还狠狠啐了一口。 草原上的人是知晓中原的两个皇朝里都有宦官的存在，惯是看不起他们。 “父汗，就是他砍掉孩儿的手臂。”卑雍钦佑愤恨道，抬起左手，指着地上一具尸体。 那尸体身上穿着的衣物，即便化成灰，他也认得。 “难怪，最近连偏远一点的牙帐城亦屡遭洗劫，连牧民的性命也不放过，原来是这群阉人所为。”卑雍可汗狠狠喊道，“不能让这帮中原人在草原为非作歹，我们攻过去！” 宋绾玥不着痕迹瞄了他一眼，心中鄙视，面上却不显，道：“卑雍可汗，对北辕朝，你可曾了解？” 卑雍可汗被问得愣在原地。 其余人也面面相觑，不敢答话。 草原人鲜少与中原来往，最多也是在中原的商队北上路过草原时，与他们有所交集。 草原人较为熟知的，就只有镇守在北辕北边疆域的镇北军了。 “恕我直言，不管是哪个部落的勇士军，或是如今的草原联盟军，对上北辕军都毫无胜算。”宋绾玥说道。 她负手而立，侧头看向人群中某处，“敖垚部的慕容可汗对此应该很有经验了，对？” 被点名的慕容可汗脸色发红。 敖垚部与镇北、青玄联军的那一战，确实输得屈辱。 自己发动的战争，最终只换来儿子战死，还要赔偿金银财宝的结局。 “别忘了，如今北辕尚有四支世家军，战斗经验丰富。”宋绾玥道，“对草原各部零散的勇士军来说，任何一支世家军都能击败我们。” “盟主，难道我们就这么忍了？万一北辕继续派细作潜入草原，该如何是好？”元榛趁机抛出问题。 “当然不！”宋绾玥朗声道，“为今之计，便是组建正规的草原联盟和草原军，彻底合并草原各部落，废除原有七大部落各自为政的传统。” “今后，不再以地界隔绝部落，整片北边草原，包括牧民、牛羊、金钱在内，全部归属草原联盟。 “再参照当年轩辕国的制度，废部设郡，以郡划分地界，由草原联盟设立的郡府管理。” 此话一出，现场无人应答，十分安静。 仅一瞬，迟尉部率先爆发了。 “无稽之谈！”卑雍可汗骂道。 “何谓无稽？当年轩辕族作为草原八大部之首，一统草原，实力大升，更南下征服中原，建立大一统王朝。如今轩辕族不再，草原各部零散，实力大不如前，别说与北辕国抗衡，就连自保都难。”宋绾玥反驳道。 “今日，北辕可以派宦官过来。他日，难免不会直接集结世家军攻占草原，甚至中原两国联手北上。”宋绾玥言之凿凿，“届时，敢问各部落，打算如何应对？” 卑雍可汗冷笑道：“昭元郡主这是将自己比肩轩辕族太祖可汗吗？也不看看你这小身板配不配！” 不得不说，此话颇具人身攻击之嫌。 宋绾玥神色冷淡，浑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鬼面军师的手腕轻轻一动，一道闪光又出现在手心。 独孤朗冷冷道：“卑雍可汗，请慎言。玥儿既是伽罗部昭元郡主，亦是公认的草原联盟盟主。你没忘记，当时我们各部可都表过态，同意归顺草原联盟管辖。” “草原各部曾是轩辕族的兵马，伽罗部、熊原部以及迟尉部更是太祖可汗的亲兵。”元榛说道，“昭元郡主作为第一大部的郡主，自然以轩辕族为表率，她说的话亦无不妥。” “哼，大家可别忘了，她可是在中原长大的，凭什么成为草原盟主统领各部？”卑雍可汗指着宋绾玥，大声质问。 “没错！一个中原女子任草原联盟盟主本就不妥，如今还想统领七大部，是想将草原拱手相让给中原人吗？”慕容可汗立即附和。 第75章 收网 独孤朗狠声道：“放肆！玥儿是我伽罗部正式册封的郡主，是独孤氏血脉，还轮不到你们质疑。” 与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同，宋绾玥依然气定神闲立在原地。 突然，她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围绕着她，转头看向身后—— 墨清砚回来了。 见他笑着向自己点头，宋绾玥便知道一切都在顺利进行。 于是，她直接抬手打断了意欲继续质问的卑雍可汗。 “我如今仍然是草原联盟盟主。既然两位可汗不服，本盟主在此宣布，迟尉部、敖垚部不纳入草原联盟，两部一切如常。 “日后，若两部落对外有任何冲突、战争，联盟一概不予理会。” “请问其余部落可汗，觉得本盟主如此安排，可好？”宋绾玥问。 独孤朗优先表态：“伽罗部愿追随草原联盟，听候盟主差遣。” 元榛亦紧随其后，“熊原部愿归入联盟，听候盟主差遣。” 穆卢克王子面带犹豫看向父亲，见穆卢可汗一直低头不语，一时不敢做主。 于河可汗左右观察，思绪一番后道：“河旁部亦愿纳入联盟。” “你！于河老弟你竟敢……”卑雍可汗怒骂。 “卑雍可汗，有些事既然已经发生了，盟主不拆穿，我本不应再计较。”于河可汗说道，“你当真以为那些牧民全都是由盗贼杀害的吗？你真以为无人知晓？你觉得你的戏唱得很好是吗？” 他一连三问，视线直直射向迟尉部众人，最后，狠狠瞪着脸色发白的卑雍钦佑。 “河旁部势力虽远不及三大部，我亦不知纳入联盟后，部落的将来会如何。但是……”于河可汗突然提高音量喊道，“我绝不会和肆意杀害草原同胞的畜牲为伍。” “于河老弟，你这是何意？”独孤朗不解问道。 于河可汗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议论纷纷。 “你这是污蔑！牧民不是被盗贼所杀害的话，还能有谁？”卑雍可汗理直气壮喊道。 “这正是本盟主接下来要说的。”宋绾玥说道。 她看向河旁部众人，“各位，联盟既号召剿贼，有些事情，自然要对那些无故遭受杀害的牧民及其部落有所交代。” 她挥手向陈潇示意。 陈潇立即转身离开，不到一盏茶，便领着一队勇士而来。 每人手上不是抬着箱子，便是押着一个人。 “这是……” 卑雍可汗和慕容可汗看着被第一草原军押上来的人，冷汗直流。 全是迟尉部和敖垚部的勇士，部分甚至编入了这次外出剿贼的草原军中。 “跪下！”陈潇一脚踢向为首的那名敖垚部都统。 几十名勇士一同被按下跪在地上，手脚被麻绳捆绑着，脸色惊恐。 在他们前面的草地上，放着几只打开的箱子，里面全是一些牧民过冬用的储粮、肉干和衣物。 只有一个箱内装着一堆零碎的钱币，大部分都是一钱，目光所及最重的那锭银子不超一两重。 箱子前面的地上躺着几名牧民尸体，脸上、身上刀痕累累。 宋绾玥一手指着那些被捆绑着跪在地上的勇士，双眼紧紧盯着卑雍可汗和慕容可汗。 “两位，这些勇士，你们可认得？” 卑雍可汗嘴唇哆嗦却不出声。 慕容可汗意图往后退去，却被身后的人群挡住了。 “可千万别说不认得，这些勇士都代表你们部落参加过骑射大会的，咱们记性可没那么差。”宋绾玥说道。 她抬头看着众人，继续朗声说道：“诸位，我已着人检查过这些牧民身上的伤痕，与那些宦官杀害的牧民身上的伤痕完全不同。 “宦官出手基本一刀毙命，这是北辕朝禁卫惯用的手法。可这些牧民，身上的伤痕是由马槊、弯刀或者斧造成，是草原勇士惯用兵器。” “胡说八道！”卑雍可汗喊道，脸上发红，“大家不要被这小蹄子忽悠了，她就是……” 啪——啪——啪——啪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狠厉的掌风扇倒在地。 墨清砚翻身跃至卑雍可汗跟前，左右开弓扇了他四个巴掌。 “敢出言侮辱盟主，该打！”他冷声道。 “呜……你！”卑雍可汗嘴角流血，稍微张嘴便痛得脸部扭曲。 “父汗！” “可汗！” 迟尉部众人纷纷涌上来，想扶起卑雍可汗。 见主子出手了，陈潇亦立即带着影卫护在墨清砚和宋绾玥面前。 “安静！”宋绾玥喊道，右手抬起，“牧民尸体在此，被迟尉部和敖垚部劫走的牧民财产亦在此，诸位可直接检查。” 她走到那名跪着的敖垚部都统旁边，抽出软剑指着他，“他们，才是真正的草原劫匪。” 她又看向于河可汗和穆卢克王子，“二位，这是河旁部和丘穆部勇士抓的人，你们应该很清楚。” 穆卢克上前一步向宋绾玥行礼，说道：“幸得第一草原军及时赶到，我们所带领的第六草原军方能活捉这帮畜牲。” 于河可汗走上前，转身看向众人，语气愤恨，“各位，这些牧民正是河旁部边缘一个小族。第六草原军赶到时，这几个牙帐的牧民已全部被杀害，每人身上都有好几道刀痕，他们是被狠狠虐杀的！ “至于这些财帛和食物，是迟尉部和敖垚部的勇士从牧民帐中打劫得来的。” 于河可汗话毕，现场瞬间沸腾了。 众人纷纷怒骂。 “畜牲！” “同为草原同胞啊！居然下此狠手。” 几名部落女眷禁不住落泪，“都是一些过冬食物和碎银子，根本不值几个钱，居然……” “如此暴徒，有何资格质疑草原联盟，质疑盟主？”元榛剑指迟尉部和敖垚部众人，厉声质问。 鬼面军师不由一脸赞赏地看向宋绾玥和墨清砚。 这才明白这两人所说的最重要的一场戏是指什么。 第76章 叛逃 他来回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难怪墨清砚时刻调动影卫去于河部和丘穆部地界查探消息。 难怪他在回城期间独自带着一队轻骑去往河旁部的方向。 难怪宋绾玥刚刚一直站着任由卑雍可汗发难，直到墨清砚回来才有所动作。 原来如此，这两人…… 卑雍氏和慕容氏众人垂头而立。 有些性子原本比较刚烈的王子和郡主见卑雍可汗遭此惩罚，都胆战心惊看着昭元郡主，不敢多言。 见此，宋绾玥说道：“先将卑雍氏、慕容氏一族收押，将这两个部落的族人立即遣返各自主城，未经允许不得外出。” “你敢？”卑雍可汗大吼，一颗牙齿和着血水被喷了出来，脸上因墨清砚刚才的四个巴掌而又红又肿。 “吼——” 一直站在宋绾玥身侧不曾动弹的白虎立即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卑雍可汗大声咆哮，以作警告。 元榛身侧的狮王亦同时站立，向着卑雍氏族人咆哮。 匍匐在熊原部勇士们身侧的猛兽纷纷站立，紧随其后吼叫呼应。 猛兽的吼叫声响彻天际。 卑雍氏和慕容氏众人脸色煞白，有些胆小的女眷已经吓得跪下了。 宋绾玥吹了一声口哨，白虎闭上嘴巴停止咆哮。 其余猛兽亦安静下来。 “联盟各部落，还有异议吗？”宋绾玥高声问道。 “伽罗部听从盟主之意。” “熊原部谨遵盟主之意。” “河旁部亦遵从盟主意思。” 宋绾玥转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丘穆部众人。 穆卢可汗与卑雍氏一族交好，其妻子便是卑雍可汗的亲妹妹。 见他仍然低着头，她耐心耗尽，直接问道：“穆卢可汗，你们的意思是？” 穆卢可汗紧张地抬头看了一眼宋绾玥，又转头看了摊在地上的卑雍可汗，无视身侧不断扯着他衣袖的妻子。 “丘穆部……无，无异议。” “很好！”宋绾玥说道，“四位可汗深明大义，实乃联盟之福。” 她挥手示意，陈潇便带着第一草原军将卑雍氏、慕容氏族人押走了。 伽罗部和熊原部的勇士亦上前，带着迟尉部和敖垚部的人离开。 “天色已晚，各位先回牙帐休息。”宋绾玥吩咐道，“明日，草原联盟正式开始着手撤部建郡事宜。” 话毕，直接离开。 不少人仍留在原地窃窃私语。 宋绾玥不再理会，径直回到毡帐，见屏风后的浴盆内早已灌满热水。 侍女正候在一旁。 见她掀开帐门进来，立即迎上去。 “郡主，热水早已备好，请郡主入浴。” 这些原不是草原的规矩，肯定是舅母特意安排的。 宋绾玥心中一阵暖意。 彻底浸入水中，她觉得浑身的筋骨都放松了，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由着侍女为她清洗秀发、擦身子。 最后，她让侍女离开毡帐，独自泡泡澡，好让思绪清醒清醒。 估摸着有半炷香时间，水温已经微凉，她才从浴盆中起身，披上里衣从屏风后出来。 却见食案前已有一男子安坐着，案上摆放着沏好的热茶。 宋绾玥微微吃惊，继而羞涩，娇嗔：“你怎么悄无声息就进来了？” 墨清砚见她沐浴完毕，在一个空茶杯中倒入热茶。 “为夫明明是光明正大的进来，是夫人泡澡太专心，没听见而已。” “狡辩！”宋绾玥走向他身后的软榻，舒服地半躺着。 墨清砚将凉得正好的茶递给她，转身看见她的衣着，眉间皱起。 “入夜寒冷，你刚沐浴完，身子还不适应，很容易着凉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床边拿起外袍，给她披上。 又看见她才半干的长发，无奈叹气道：“头发还没干呢，明儿你又得喊头疼。” 他转身从架子上取下干净的帕子，坐上软榻为她绞干头发。 “堂堂镇北军少将、墨家家主为我穿衣擦头发，会不会有点大材小用啊？” 话虽如此，宋绾玥面上却无一丝不安，反而气定神闲地拿起小几上的书册看了起来。 “少将是人，家主亦是人，服侍妻子不是理所当然吗？”墨清砚当然知晓这小妮子又淘气起来，故意编排他，便顺着她的意思回话。 “你这话被其他男子听到得骂你。” 不管是在中原还是草原部落，自古皆是女子服侍男子。 尤其在北辕，盛行男尊女卑。自本朝宣帝登基后，这种风气更甚，丈夫若反过来服侍妻妾，被外人知道了，大部分人只会嗤笑他，更会斥责妻子无德。 墨清砚打心底里对这种风气不屑。 “我不管旁人，旁人亦莫管我们。我只知我的妻子由我自己疼。服侍爱妻，我毫无怨言。” 宋绾玥莞尔一笑，转过身轻吻了他一下。 笑道：“说得真好，可你别忘了，我们还不是真正的夫妻哦。” 说完又回过头看书册，不再理会暗自生闷气的墨清砚。 夜深。 除了在各处值守的草原军外，盛乐城各处无人走动。 连日来的剿贼，以及今晚的变故，众人皆无玩乐庆祝的心思，只想安稳休息一晚。 此刻，城内一片幽静。 好几道人影趁着夜色从众多牙帐之间穿插而过，往城后飞快走去。 突然，城内火把纷纷亮起，值守的勇士惊觉不妥而四处奔走叫喊时，方知为时已晚。 “郡主，郡主！” 宋绾玥从睡梦中惊醒，仅一瞬便反应过来是有人在帐外寻她。 “何事？” “禀郡主，穆卢可汗叛变，带同丘穆部勇士劫走了卑雍氏和慕容氏众人。” 她瞬间睡意全无，立即更衣，掀开帐门走出去。 墨清砚早已从旁边的毡帐中出来，脸上戴着面具。 “清砚！”宋绾玥急忙走过去。 墨清砚双手扶住她的肩，安慰道：“莫慌，老鬼带着玄冥阁的人追过去了。我已令陈潇吹响飞鹰哨，草原上的影卫军很快会有所行动。” 宋绾玥点头，和他一同走向主牙帐。 路上，她让影卫立即传召各部可汗前来商议。 独孤朗及三个儿子，元榛以及于河可汗匆匆步入帐内。 “混账！已经放他们一条狗命了，居然敢叛变出走！”元榛狠狠骂道。 第77章 首战！灭其士气 “丘穆部最终还是选择投靠迟尉部。”于河可汗一声叹息。 “两部本就是姻亲，一直交好，有此结果也不奇怪。”独孤卓说道。 宋绾玥一直坐于主位，不语。 “玥儿，你有何想法？”独孤朗问道。 宋绾玥手托下巴，沉思了一番，缓缓说道：“迟尉部、敖垚部和丘穆部此番也算是和草原联盟正式决裂，他们能做的就只有发兵攻打过来。” 刘泽氏一脉已死，沙弥部名存实亡。 如今草原上仅剩伽罗部、熊原部和河旁部组成的草原联盟，以及迟尉部、丘穆部和慕容部聚集而成的一派。 姑且称其为叛军。 宋绾玥如此想便如此说：“既要组建真正拥有实权的草原联盟，不服便只能战，一统之事绝不能退。” 元榛不屑嗤笑，“有本事就攻过来，我们三个部落组成的草原联盟军，还怕他们不成？” “这个我倒不担心，我是怕……有些人意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宋绾玥说道。 “北辕，宣帝。”墨清砚冷声道。 宋绾玥点头，眼神肃杀。 草原各部一旦混战，难保北辕国甚至东陈也来横插一脚，派兵入草原干扰。 她抬头凝视着墨清砚，见对方不着痕迹地向她微微点点头，心里才安定了不少。 如今，只能靠北辕国内的镇北军和影卫稳定着外部的威胁了。 她必须要趁此机会彻底收复草原部落。 天刚蒙亮。 一小队影卫从城外奔来。 还没来到牙帐前，为首的影卫长便飞身下马，高声报：“禀盟主，叛军从飞鸿城拔营而出，正往盛乐城攻来。” “这么快就集结好军队，看来是早有预谋。”墨清砚说道。 宋绾玥说：“估计是从我们提出组建草原联盟开始，他们便借着骑射大会将勇士伪装成普通族人，分批撤去迟尉部的都城隐藏，就等着现在大举进犯。” “盟主，熊原部的兽兵全部到了。”元榛走过来说。 熊原部以往与其余部落的小打小闹一般不会出动真正的兽兵，最多就是主帅和都统带着猛兽坐骑而已。 如今，算是动真格了。 独孤卓也回到主牙帐前，“小妹，留存的草原军已准备就绪，集结了联盟现有三个部落的所有勇士。” 既是消灭叛军，草原联盟军自然要以全力出战。 宋绾玥闻言，走上台阶，转身面向台下众人。 “我，独孤玥，以草原联盟盟主之名，号召联盟军迎战，誓将叛军一举消灭，一统草原！” “消灭叛军！一统草原！” “消灭叛军！一统草原！” 盛乐城外集结的数十万勇士高声呼喊，声音振奋，一浪传一浪。 “出发！”宋绾玥大吼。 从昨晚醒来后，她与墨清砚等人便没有休息，一直在研究战术。 “绾绾，你还好吗？”墨清砚悄声问道。 女子不同于男子，他始终不自觉担心她。 宋绾玥道：“我无事，往日上场打仗亦如此，无须担心。” 行军一天，他们到达位于草原中部的河旁部，见天色已暗，决定扎营一晚。 此时，宋绾玥正与墨清砚、元榛以及表哥表弟在牙帐中商讨。 “迟尉部地处草原以北，地形平坦。他们的轻装弓骑兵尤其厉害，论骑射，可谓草原之最。”独孤卓说道。 元榛说道：“论骑兵，虽然可与之一战，但对我们来说也着实够呛。” “不但如此，还要特别注意我们后方的运粮队和营地粮仓，”墨清砚说道，“敖垚部的慕容可汗尤其喜欢突袭敌方营帐和粮草。” 攻敖一战，镇北军就差点在这上面吃了亏。 “盟主，您意下如何？”于河可汗问道。 宋绾玥一直背对着男人们，看着架子上挂着的大幅地图，不语。 “报！”陈潇掀帐门而入。 “盟主，玄冥阁送来前方军情。”他双手递上纸卷。 宋绾玥立即转身接过，在案上摊开。 “是叛军的行军路线和扎营地。”墨清砚笑道，“老鬼果真有一手。” 宋绾玥用手划过纸张，紧皱的眉头逐渐放松。 “玥儿，你又想到什么好计谋了？”见她如此，墨清砚问道。 二人深有默契。他一看她的神情，便猜到她又有想法了。 “盟主，愿闻其详！”于河可汗说道。 这段日子，宋绾玥的能力，草原众人有目共睹。 “不算什么好计谋，既是首战，对方又号称草原第一骑兵，我们必定要重挫他们的锐气。”宋绾玥莞尔一笑。 她示意众人看向玄冥阁送来的地图。 “叛军分三路进攻，东侧为主力，由卑雍可汗亲自率领，精锐部队都在此。” “首战，我们以骑兵对之……” 宋绾玥缓缓讲解着部署。 元榛听完，问道：“可是，对方不会猜到我们会以第三军为主力出击吗？毕竟，草原各部只要看见熊原部的勇士，都会联想起猛兽。” “所以，我将亲自带第三军迎战，混淆对方。”宋绾玥说道，“其余两支部队，就交给你们了。” “嫂……呃，盟主？”元榛惊得差点叫出习惯的称呼，赶紧止住话头并看了一眼于河可汗。 “玥儿，你当真可以？”墨清砚担忧道。 “对啊，小妹，这太危险了。”独孤晨并不认同。 宋绾玥抬手安慰大家，“无妨，我会再带一小队轻骑。” 众人见她如此坚定，便不再劝说，继续讨论另外两军的作战部署。 次日一早，草原军拔营出发。 宋绾玥与墨清砚带着一队将近一万人的兵马快速赶往草原东北方向。 白虎并未跟在她身侧。 来到一处山脊，宋绾玥抬手勒令队伍停下。 “斥侯兵，去前面看看。”墨清砚吼道，脸上的银制面具闪着冷光。 一小队背上绑着旗帜的骑兵从队伍左翼而出。 其中几人到达队伍前方一定距离后，下马趴在地上探听动静。 剩余的兵分两路，迅速进入对面山脊两边的树林里隐藏起来。 趴着的几人很快上马奔回来。 “禀报盟主，兄弟们回来了。” 第78章 兽兵 宋绾玥点头，挥手示意他们归队。 果然，另外一队斥侯兵从远方策马而来。 为首的来到宋绾玥跟前，大声禀报：“盟主，叛军在前方不到一里处，正往这边来。” 也就是说，跨过了这道山脊，两军便首次正面遇上了。 宋绾玥抽出长枪，大吼道：“草原联盟，誓灭叛军。” “誓灭叛军！” “灭叛军！” 两侧战鼓、号角齐鸣。 咚咚的声音振奋人心。 “冲啊！”她吼叫一声，挥下马鞭，骑着追月率先冲下山脊。 墨清砚亦骑着震雷紧紧跟在她身侧。 身后的草原军骑兵有序冲下山脊，嘴里不断呼喊。 “冲啊！” “杀！” 很快，草原军已经掠过了两侧的树林，能清楚看见前方卑雍可汗带领的兵马。 双方继续对向奔去，为首的骑兵即将碰上。 宋绾玥长枪直指对方：“卑雍豪，赶快下马投降，本盟主还可饶你不死。” “我乃迟尉部可汗卑雍豪，专打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兔。你这个中原小娘子别妄想插手草原之事，快滚回去！本汗尚可饶你狗命。”卑雍豪大喊道。 两军主帅首先对上。 骑兵随即跟上。 人数最多的步兵从后面一拥而上，高举刀斧向敌人砍下。 刀剑碰撞声此起彼伏。 宋绾玥长枪一挥，直接攻向卑雍豪。 长枪连续舞出，与对方的大斧打得不相上下。 卑雍豪作为一部可汗，鲜少遇上如此猛烈的女子，初时免不了有些轻敌。 很快，宋绾玥便处于上风。 墨清砚在一旁同时对上卑雍氏的两位王子，仅一瞬便过了上百招。 卑雍豪开始全力应对，终于稍微扭转了对战局面，与宋绾玥打得不分伯仲。 两军对垒，胜负仅在分秒间。 宋绾玥带的兵马远不及卑雍豪所带的多。 不到半炷香时间，草原联盟军便处于劣势。 宋绾玥紧抓着缰绳令追月急速后退，同时大吼道：“人数太悬殊了，我们再打下去会吃亏的，快撤退！” 墨清砚也一同下令：“草原军，撤退！” 尚能战斗的草原联盟军士兵纷纷跟随盟主撤出山脊，往山坳奔去，队形略显凌乱。 “别让他们跑了，快追！”卑雍豪大吼道。 见己方处于优势，他顿时士气大振，策马率先追了过去。 已经杀红眼的叛军亦跟着主帅追上去。 草原军撤退得极快，很快已经退出了山坳，上到另一边的山脊。 突然，草原军骑兵从原本的凌乱队形瞬间变得十分默契，不待盟主下令便同时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再次面向叛军追来的方向。 宋绾玥高举长枪，大吼：“放箭！” 在山脊两侧隐藏的弓箭手早已备好弓搭好箭，闻令立即站起身暴露在叛军视线内，拉弓放箭。 成百上千的箭羽同时射向山坳内，叛军的弓箭兵甚至没来得及准备便被这轮攻击彻底打乱了阵式。 刚刚进入到山坳内的叛军受到连番的箭雨攻击，被紧紧控制在山坳内，进退不得。 宋绾玥再次大吼：“战鼓传令，兽兵上！” 草原军两侧的战鼓和号角的节奏瞬间改变。 鼓声变得悠长起伏。 “吼！” 一抹白色的身影无比神气地从草原军骑兵后方跑出，来到宋绾玥身边。 宋绾玥一掌击在马鞍上，在空中一个翻身便坐在白虎背上的兽鞍。 “小白！走。” “战鼓传令！弓箭手掩护。”墨清砚大吼的同时亦搭起弓箭。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草原军的弓箭手瞬间从一排分开两排交叉站立，前排单膝跪下。 一排射击完毕，第二排紧接着放箭。 箭雨愈发密集，齐刷刷射向叛军，将他们步步逼进去山坳中间。 卑雍豪当了二十多年的部落可汗，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见宋绾玥骑着白虎而来也不惧怕，继续大吼着挑衅：“妖女，别以为你骑着头虎王我就会怕你，我迟尉部的勇士什么都不怕，后方还有几万勇士，很快就包围你们，你睁大眼睛看着！” “哈哈哈！”宋绾玥大笑出声，“还是你睁大眼睛看看，到底是谁包围谁？” “吼——” 响彻天际的猛兽嘶吼声从四面八方而来，这可不是一头白虎能发出的声响。 “什么东……”卑雍豪惊得转头看向两旁。 一侧树林中涌出上万头猛兽，狮子、老虎、熊占多数，每头猛兽的背上都有一名熊原勇士。 甚至还有上千头灰狼夹在中间，整齐有序冲下山脊，直接扑向山坳中的叛军。 另一边树林的猛兽转头扑向叛军的后援兵马。 “啊！猛兽啊救……” “救命！狮子……” 猛兽瞬间杀掉不少叛军的轻装骑兵和步兵。 为首的熊兵以巨大的身躯和力量，直接冲散了叛军的重装骑兵队形。 猛兽身上都披上了重装战甲，是熊原部训练有素的兽兵。 叛军慌乱之下乱砍乱刺的刀剑只能划在它们的战甲上，根本无法伤到猛兽，反而在刀光的反射下，令它们更加凶残。 墨清砚在山脊上指挥着弓箭手，眼神紧紧盯着小姑娘的身影。 见到山坳内战况转变，他立即吼道：“战鼓传令，铁骑上！” 熊原部的士兵听见战鼓声音转变，几乎同时吹出口哨令，控制着座下的猛兽转头从山坳内退出，冲上两边山脊。 墨清砚软剑一挥，带着身后的铁骑冲下山脊，很快解决了叛军的重装骑兵队。 “小白，咬！”宋绾玥大吼，从白虎背上跃下。 小白后腿发力，飞扑上去咬在卑雍豪座下的马脖子。 战马随即跌倒在地，马身压着卑雍豪的左腿，让他逃脱不得。 “啊！”他痛得叫喊出声。 宋绾玥长枪直指在他面门，冷声喊道：“投降不投降？” 白虎前爪踩在已经死了的战马身上，附身低头，从喉咙发出低吼声，呲着血淋淋的牙齿看着被战马压着的卑雍豪。 尖尖的牙齿和嘴巴两旁的毛发都沾了血，显得它尤为恐怖。 “投降，我投降，别，别杀我……”卑雍豪颤抖着道。 宋绾玥收回长枪，示意一旁的草原军：“将他绑起来。” “是！”两名勇士正欲上前，夺走了卑雍豪手上的武器，刚将他从战马尸体下扯出来，就出现了变故—— 第79章 设陷阱 卑雍豪殊死一搏，以蛮力推倒两名勇士，转身便逃。 在他面前不远处，正是准备冒死冲过来接应他的迟尉部二王子。 墨清砚见此立即抽出弓搭上箭，一松手，利箭直直朝着他的背射出去。 宋绾玥亦同时举起长枪向前甩出去。 卑雍豪似早有预料，将来到身前的二儿子一把拉到身后，挡下那两记绝杀。 噗！ 二王子瞬间死去。 在宋绾玥震惊之时，卑雍豪已经骑上二王子空出来的战马，穿插在叛军中间，往外逃去。 “懦夫！”宋绾玥怒吼。 虎毒尚且不吃儿。她实在没想到卑雍豪居然以亲儿的死来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主帅跑了。留在原地的叛军四散逃离，跑不掉的要么死于箭下，要么只能跪地投降。 见胜负已分，独孤霖被激发了斗志，想上马奔入树林，号召熊原部勇士带着猛兽追过去。 “别追了！穷寇莫追没听过吗？”宋绾玥揪住他的衣领子，将他往后一扯。“我们虽然重挫叛军，但弟兄们伤亡惨重。赶紧清点伤兵送回去医治。” 又转头吩咐道：“斥侯兵！派人回盛乐城，让人再护送两批军医过来。” 一道道指令有序下达。 墨清砚深情款款看着他的小姑娘。 原来昔日的宋绾玥在战场上是如此的干练英明，肆意洒脱。 “陈潇，”墨清砚亦道，“让影卫军将就近几个驻点的独门伤药送过来。” 宋绾玥听见，转身看向他，微微一笑。 “此战伤亡比我们预想中要严重，小看他们了。”墨清砚说道。 “确实有些始料未及。”宋绾玥想到什么，随即吩咐两位都统，“马上整顿兵马、撤退回营，让兽兵去和元榛带的二路军会合。至于他……” 她看向地上的迟尉部二王子尸体，心中叹息。 “就地安葬。” 算是给这个孝子一个体面。 此后几天。 草原联盟的兽兵部队多次出战，对上叛军势如破竹。 叛军的主力部队基本都是迟尉部的勇士。 以骑兵着称的他们，经历了几仗之后，颇为一蹶不振。 入夜。 军帐内，联盟军将领齐聚。 “这几日风平浪静，我们是不是该趁机发动总攻？”元榛问道。 宋绾玥与墨清砚一同坐在案后，看着鬼面军师最新送回来的叛军布防图。 “太冒险了，玄冥阁探得他们的人马远不止于此。”宋绾玥担忧地说。 “这三个部落的勇士什么时候增加了这么多，居然比伽罗部和熊原部的还要多。”于河可汗实在想不明白。 “主要还是迟尉部的人马，”宋绾玥说着，将布防图重新折叠起来，“看来他们早有准备，提前招兵买马，意图在草原一方称霸。” “哼！这么一个自私冷漠之徒，屠杀同胞，连亲儿子都可以用来挡刀枪，草原交到他手上岂不成为炼狱？”元榛狠狠道。 “卑雍氏和慕容氏绝对不能留，可是……”宋绾玥抬头看着众人，“穆卢氏族多得是可用之才，灭之可惜。” “但穆卢可汗与卑雍氏结亲，他一心追随……”元榛说。 墨清砚抬手打断他，“那只是他，其他丘穆部族人不一定这么想。待撤部建郡后，将这个与我们目标不一致的人，换掉便好。” “阿兄，你的意思是？”元榛道。 宋绾玥看了墨清砚一眼，低头思索了一番。 “未尝不可。”宋绾玥道。 她站起身，挥笔在架子上的大幅地图中圈画了一处。 “命大军即刻拔营出发，明日在此处扎营。” 墨清砚看着地图。 小姑娘圈出来的地方地形独特，易守难攻，旁边有不少可以隐藏的丛林。 他有些明白她的想法，随即吩咐道：“元榛，明日让人运送一批粮草过来。” “啊？阿兄，我们粮草充足啊，为何还要？”元榛不明白。 见小姑娘看向自己，墨清砚亦向其回了一笑。 宋绾玥转身挑眉道：“此粮草非彼粮草。” “丘穆部和敖垚部既然如此擅长偷袭敌人后方，我们不妨给他们这个机会。” 说完，她狡黠一笑。 第二日一早，草原军浩浩荡荡拔营出发。 路上丝毫没有掩盖行军动静。 临近傍晚，他们终于到达宋绾玥划定的地点，快速扎营安置。 宋绾玥独自在帐内画着布防图时，墨清砚与元榛进来了。 见没有外人，元榛言语间轻松了不少，“阿兄，嫂嫂，你们就如此笃定对方会上钩吗？” “笃定不敢说，但你觉得迟尉部的粮草会分给别人多少呢？”墨清砚反问。 宋绾玥放下笔，说道：“战线拉长，敖垚部人少还好，丘穆部的粮草应该短缺了些时日了。即便他们再不愿，迟尉部也定会让其自行解决，绝不会多分给他们。” “让后方给他们运送粮草是不可能了，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墨清砚点到即止，意味深长地看着元榛。 “还真是迟尉部那帮老贼能干得出来的。”元榛瞬间明白，但仍然面带犹豫，“万一他们不上当怎么办？” “那就重新部署。”宋绾玥轻描淡写地说，“兵法精髓，我们只能猜测敌军的想法而提前谋划，无法保证他们会完全按照计划来，有备无患罢了。” 墨清砚道：“丘穆部的兵马已经饿了好几日，除了铤而走险，他们也没有其他法子了，上钩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希望穆卢氏一族能趁此机会想明白，如今只是部落战争便是如此，如果将来应对中原，各部落继续各顾各，结果只能是战败。”宋绾玥叹气道，“别再让丘穆部的勇士和牧民跟着受苦了。” 即便结盟又如何？始终不是一体。倒不如重新建立政权，将部落紧紧捆绑在一起。 墨清砚环着她的肩安抚道：“会的，放心。” 此时，独孤霖掀帐进入：“姐，人到了。” “让她进来。”宋绾玥点头，看向他们三人，“你们都出去。” 三个男人出去，各自策马带着小队人马离开军营。 一名女仆人拿着饭菜走进主帅帐内。 不多时，帐中走出来一个女子，穿着主帅铠甲。 她在帐外骑上追月，带着一小队骑兵离开营帐，往山后奔去。 军营内似乎只剩下草原军的普通士兵，由伽罗部的统领独自带着。 第80章 再战！诱敌深入 草原联盟军营往西十里。 丘穆部的斥侯兵从远处而来。 “禀报可汗，草原军分开三路，其中两路往迟尉部的营帐而去。剩下独孤玥带领的一队人马驻扎原地，有熊原部的士兵在搬运粮草。刚刚，独孤玥亦带着人马往东离开了。” “好！天色已暗，正是偷袭的好时机。成功的话，他们的粮草正好可以补充我们的不足。”穆卢可汗面带喜色道。 “父汗，只是一个弱女子带队，就由我带领一队人马过去偷袭。”丘穆部二王子上前一步提议。 穆卢可汗摆手道：“可别小看她，这个中原女子诡计多端，狡猾得很。别忘了卑雍可汗再三叮嘱我们要格外防备这个独孤玥。” “父汗，我们当真要去抢夺粮草吗？那和迟尉部还有那些盗贼有何区别？”穆卢克仍然面带犹豫。 “大哥若是怕，就回后方去，这里有我跟随父汗就够了。”二王子脸上似笑非笑。 “你！” 穆卢可汗打断大儿子的话，“你弟弟说的没错。为将者，既上了战场，就把你那套不知从哪学来的君子言行扔到一边去。” 说完，他率先上马，向全军喊道：“勇士们，跟本汗走！我们抢粮去。” “是！”二王子也立即上马，兴奋道，“若是能抓住那个独孤玥，这场战争就结束了。父汗，她就交给我！” 穆卢克无奈摇头，只能上马跟着奔去。 呜——轰！ 受袭的鼓声突然响起，草原军的营帐顿时乱作一团。 “叛军打来啦！快！备战。” “有人偷袭，快拿起武器准备反击！” 草原军众人奔相叫喊。 策马进入营区的穆卢可汗和二王子则激动叫喊着。 “杀！” “快！搬走他们的粮草。” 丘穆部的步兵在骑兵的掩护下冲进了营区，开始搬运粮草。 为数不多的草原军根本无法阻挡他们，扔下粮草便跑。 “快！看看那个妖女在哪，我要活抓独孤玥！”二王子见形势大好，激动得大声呼喊。 “是在找本盟主吗？” 一道空灵而响亮的声音响起。 铜制号筒将她的音量放大了。 宋绾玥从一处营帐内一跃而出，腾空翻身来到二王子眼前。 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宋绾玥的长枪已经插入了他的胸口。 二王子转眼间就被击杀堕马。 “儿啊！”穆卢可汗见此，悲痛呼叫。 叛军对突然扭转的形势有些反应不及。 宋绾玥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立即高举长枪示意。 在营区东侧的一处坡地上，突然冒出来一排排的草原军步兵。 宋绾玥大喊：“拐马脚！” 草原军立即将手中的飞镰刀甩向叛军战马的腿部。 战马纷纷摔倒，连带着上面的叛军骑兵也被甩落在地。 墨清砚带着影卫军铁骑在军营另一侧的小坡上，见此立即大吼着下令：“放箭！” 训练有素的铁骑立即开弓放箭。 密集的箭雨精准射向叛军之间的空隙上，让他们无法奔跑逃离，被死死困在原地。 “上！” 随着宋绾玥一声大吼，在营帐内隐藏的草原军一涌而出，与从外面冲过来的兄弟们将叛军围困在营区内。 元榛带着兵马冲入营内，从外围开始收缴俘虏们的兵器。 胜负瞬间分晓。 宋绾玥看着被人押着跪在地上的穆卢可汗，长枪一指，冷声道：“投不投降？” 穆卢可汗抬头紧盯着她，不语，也不挣扎。 宋绾玥抬头朗声喊道：“降兵不杀，若再反抗，就地处决。” 闻言，丘穆部无人敢再动。 宋绾玥随即下令：“将他们全部绑起来，押走！” 此处本就是她为了诱敌而临时让草原军随意搭建的营区。 见目的达到，她就不打算停留，立即动身撤回真正的军营。 待他们回到主军营时，已经天亮了。 这一夜动静颇大，对战双方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叛军原有的三支部落勇士，一支被兽兵瓦解，现在一支被全军俘虏。 仅剩下相对较弱的一支。 鬼面军师待宋绾玥返回主营帐内，立即迎上去，“刚刚得到的消息，敖垚部和迟尉部剩余的兵马会合了，似要对我军发动总攻。” 宋绾玥闻言并不慌，“如此甚好，可以早日结束这场战争。” 探子连日来的线报都说，叛军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所到之处，不管在哪个部落的牙帐城，几乎全数抢走牧民的金钱和粮食。 如果遇到牧民反抗，叛军在离开之前还会杀掉他们，再烧毁所有牙帐。 叛军如今倒是不用再找借口掩饰，大摇大摆的掠夺杀戮。 一些无归属任何部落的小族早已派人前来草原军的营区，表示臣服、归并草原联盟。 墨清砚听完鬼面军师所说，拿起毛笔沾了墨在地图上描画起来。 “绾绾，草原军需要略作调整。我们要先发制人，从这条路线攻过去。” “你们查探到叛军剩余多少人吗？”宋绾玥抬头问鬼面军师。 他立即答道：“嗯，不足五万，几乎是穷途之末了。” 两军对垒，还没到一个月，叛军几乎折损大半。 “清砚，可以让影卫传信给大表哥和二表哥了。”她看着墨清砚。 墨清砚明白她的意思。 最终的战场在何处，宋绾玥心中早有决定。 三人商量好后，墨清砚和鬼面军师离开营帐后各自忙去了。 宋绾玥独自走向营区后侧。 这里关押着丘穆部俘虏。 她来到一处小小的牙帐外。 穆卢克被单独囚禁在内。 宋绾玥拿着干粮，掀开营门而入。 看见被捆绑在木架上垂着头的狼狈男子，她从腰间取出了匕首。 将他身上的麻绳全部割断后，将干粮和水囊递给他，“吃。” 穆卢克不接，眼神死寂，“你就这样松开我，不怕我会趁机攻击你吗？” 宋绾玥语气平静道：“你本就打不过我，更别说你已经饿好几日。” 听到此话，穆卢克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是啊……我打不过你，丘穆部也打不过联盟军。” “不但丘穆部，叛军都打不过联盟军，如今只是在苟延残喘罢了。”宋绾玥说得毫不客气。 第81章 劝降 见他还是不动，宋绾玥将东西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没下毒，还是吃点。我若要杀你，无需费此心思。”她说，“不管你是想投降还是反抗，总得留着命才有资格跟我谈。” 穆卢克最终还是拿起水囊大口大口地喝了一半，再拿起干粮啃了起来。 宋绾玥说得没错，不只是他，丘穆部的兵马在这半个月里几乎没吃过一顿饱饭。 原本准备的粮草在这场战争开始没多久便吃完了。 而负责粮草补给的迟尉部迟迟供不上他们。 在绝对的饥饿面前，再坚强的勇士都能为任何事折腰。 “有没有想过，明明你们的人马比草原军多了好几万，可为什么连一场胜仗都拿不下？”宋绾玥问道。 穆卢克抬头看着她，不明她的意思。 这又是何意？强者为胜，古往今来，一向如是。 还能有别的原因？ “比我们弱？自当如此。”宋绾玥看透了他的思维，继续说，“可你们好歹也是七大部落的勇士，连一场小小的胜利都拿不下，真的只是因为比我们弱？” 她坐到一个木箱子上，微微倾身，将手肘放在大腿。 “穆卢克王子，请问贵部参战，到底所求为何？” 看着她，穆卢克愣住了。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他却回答不上来，懵得甚至忘记继续咀嚼口中塞满的食物。 “卑雍氏自己发动的战争，却要迟尉部、丘穆部和敖垚部无数勇士为了他的一己之私上了战场送了命，值得吗？”宋绾玥继续问。 穆卢克放下手中吃得一半的干粮，低头颓废地问：“那你呢？组建草原联盟，再撤部建郡……盟主，你不也想在草原称霸为王么？” “是想学你们中原人那套，做草原上的皇帝？”他紧紧盯着她，“我该叫你什么？女王陛下？” “噗嗤……”宋绾玥笑了，双手撑着大腿站了起来。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幽默的？” 她瞬间敛去笑容，正色道：“我不否认，建立草原联盟，撤部建郡，确实是要在草原称霸。” “这个霸，可以我来当，也可以是独孤氏一族的任何一人，甚至是元氏来当，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 “因为草原联盟的存在，从来不是为了一个人、一个部落。”她朗声道，“轩辕族太祖可汗曾经一统草原，收复中原，建立大一统王朝，他只是为了自己吗？” “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明白了。”她又坐下来，平视着穆卢克说。 “只有凌驾在所有人之上的绝对权力，才能主宰一切。而这个权，不能落在自私自利、残暴不仁、无能愚昧的人手里！” 穆卢克面露震惊，无法想象这番话是从眼前这个小女子嘴里说出。 “这场战争，正好印证了我说的那番话。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宋绾玥继续说道。 “宣帝不是普通人，是一个帝王。他不会无缘无故派那么多宦官费那么多心思潜伏在草原。” “看看你们这群叛军，屡战屡败！待他日北辕大军踏入草原，难道我们就靠这种各自为政、零散部落组成的勇士军去应战？” “北辕拥有的可是几十万训练有素的世家军啊！”宋绾玥低吼，“草原有多少勇士可以送命？” 见穆卢克说不出话来，她也不打算多说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她站起来俯视着他，“我会定时让人给你送吃的，包括你们的勇士，也会有人照应。” 她不再犹豫，转身离开，慢慢走回帅帐。 这几天，她想明白了，宣帝派宦官在此固然是为了抓住她。 但更多，怕是为了染指草原。 否则，仅仅一个没落世家的女儿，何德何能值得宣帝花费那么多心思。 墨清砚早已在帅帐外候着，见宋绾玥走近，便迎了上去。 发现小姑娘的神情有些落寞，以为她此番不顺。 他牵着她回到帐内，安慰道：“无事，丘穆部即便不降，叛军亦气数已尽，要彻底攻下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按照现在的情形，也不需要太久……” 宋绾玥猛地抱着他，深深陷入他的怀中，想要得到一丝依靠。 墨清砚被她的动作止住了话语，柔声问道：“绾绾？” “我怕不够时间了。”宋绾玥轻声说道。 “我费尽心思……宣帝步步紧逼，太后阴险恶毒，我怕我们还没准备好，宣帝就攻过来了。以目前的草原部落，如何抵抗得了？” “我不想我的亲人再受到伤害了……” 她没了家，幸得舅舅一家重新给了她温暖。 万一…… “不会的。”墨清砚抱着她，安慰道，“我们绝不会重蹈覆辙。” 他紧紧凝视着小姑娘：“我们都不是昔日的墨清砚和宋绾玥，不是吗？我的盟主殿下？” “是，帝弘可汗！”宋绾玥没好气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臂，往后一躺靠在椅背上。 墨清砚宠溺一笑，上手按揉着她的肩膀。 力度适中，让宋绾玥紧绷多日的身子放松了不少，睡意瞬间袭来。 “绾绾，我是认真的。这天下，你当真想要？”就在宋绾玥昏昏欲睡之际，墨清砚的话令她瞬间清醒。 “你说什么？”她睁开双眼问道。 “只有绝对的权力，才能主宰一切。你自己说的话，忘了？”墨清砚说道。 他明白，眼前的小姑娘并非恋栈权位之人。 所作所为仅为保护自己，保护亲人。 宋绾玥却答非所问：“你方才在帐外啊？” 墨清砚耸耸肩，并不否认，“穷寇一个，我怕他孤注一掷对你不利。” “所以……”他继续刚才的问题，“你果真要与我一同争夺这个天下？” 宋绾玥定定地看了他良久，“你终于决定了。” 墨清砚垂眸道：“起初，我并无如此大的野心。宣帝无道，百姓困苦，那便换人。可纵观大皇子，还有北辕几位王爷，并不比宣帝好多少。” 宋绾玥早已看出他心中纠结已久，现在终是做出了选择。 “清砚，这一步走出去了，便是骑兽之势，不管将来如何，我们都没有退路了。” 第82章 叛军攻来 墨清砚听着她的话，站起身，视线看向架子上挂着的大幅地图。 上面除了北边草原，更有北辕、东陈两国的地形。 他说：“去东陈找你的路上，我看到了许多无家可归的灾民。” 这话也让宋绾玥想起，从华光寺离开后，在那片树林外遇上的灾民。 尤其是那位抱着几个月大的婴儿走在最后面的瘦弱母亲…… “那时，我忽然就迷惘了，身为镇北军少将，我到底在守护什么……” “这些日子，我与你并肩作战，带着草原军对抗叛军。直到今天，我听到你那番话，我才想明白……” 墨清砚说完，转身看着宋绾玥。 “既无道，便取而代之！” 他的声音充满坚定。 宋绾玥莞尔一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牵着他的手。 “如此，我必定相随。” 次日一早。 鬼面军师来找宋绾玥，“丘穆部归降了。” 宋绾玥虽早已预料，却没想到仅一个晚上，穆卢克便想通了。 墨清砚怀疑的目光看向鬼面军师，“你干了什么？” 鬼面军师双手一摊，“穆卢克早就被宋妹妹劝服了，就他那个老父亲还有所顾忌而已。我就帮了个忙，将他的那点顾忌—— “去掉了。”他做了个划脖子的手势。 宋绾玥沉思了一下，问道：“你是指……穆卢可汗的夫人，卑雍豪的亲妹妹？” 鬼面军师点头，“她并非穆卢克生母。穆卢可汗在发妻死后，才娶她为继室。 “穆卢克本就无意加入叛军参战，还曾试过说服他爹归顺草原联盟。只是，穆卢可汗最终还是受到卑雍湄的唆摆起兵了。” “继母的一番算计，就有那么多部落勇士上了战场去送死，穆卢克恨她亦不无道理。”墨清砚说道。 “不但如此，”鬼面军师说道，“玄冥阁查到穆卢可汗发妻的死，似有蹊跷。” 宋绾玥震惊道，“难道是卑雍豪做的？” “十有八九。”鬼面军师说，“有必要追查？” “没有！这事到此为止。”宋绾玥说完，朗声喊道，“来人！” 她让人通知元榛，收编丘穆部俘虏的事就交给他了。 三日后。 叛军集结人马对草原军发动总攻。 宋绾玥令独孤晨带一队轻骑诱敌，草原大军随即拔营。 路上，影卫传来急报。 墨清砚迅速展开一看。 眼神变得肃杀。 “怎么？”一旁的宋绾玥问。 墨清砚冷声道：“东柏军秘密派兵支援叛军。” “难道宣帝派兵攻过来了？他的人发现你了？”鬼面军师看着宋绾玥道。 “不，不是冲着绾绾来的。”墨清砚道，“两军对垒，动静那么大，北辕肯定知道。” 宋绾玥也道：“看来卑雍豪给了陈家不少好处，竟然劝服了宣帝秘密出兵。” “宣帝也是在下赌。”墨清砚说道，“他想要叛军获胜。将来，北辕便能插手草原事务。” “切，废物加上废物，不还是废物？”鬼面军师嗤笑。 他说的不无道理，卑雍豪带领的叛军战无胜绩。如此弱军，东柏军来帮忙也无法增加多大胜算。 他转念又道：“没派离草原最近的镇北军，反而派了东柏，看来宣帝狗还是不信任墨家，怕你们趁机与草原部落勾结。” 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 宋绾玥从不轻敌，担忧道：“陈涛没了，现任东柏军主帅是他的长子陈庭，虽经验不足，但他自小在东柏军磨练，不可小觑。” “嘶！早知道这样，我就把他老子带来，看他敢不敢打。”鬼面军师狠狠说道。 “陈涛还活着？”宋绾玥震惊道。 “活……也不算活，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免得恶心。”鬼面军师语气尴尬。 “呵……”墨清砚眯眼看着，冷笑出声。 他知晓一点玄冥阁的手段，陈涛落在他们手里，确实是生不如死。 鬼面军师看着他的表情，骂道：“别这么看着我，你以为你们影卫背地里折磨囚犯的手段就很正直温柔吗？” 墨清砚大方一笑，他也不怕宋绾玥听见，本就不打算瞒着她。 小姑娘并非不知世事的柔弱女子，身为墨门主母，这些事情她迟早都会知道。 果然，宋绾玥笑道：“这样啊，那找个时间让我都见识见识呗。” 大军休整完毕，再次出发。 上马后，宋绾玥再次戴上了面纱。 一路没再停留。 两军相遇，气氛严肃紧张。 宋绾玥环视叛军兵马，并无发现东柏军将士身影。 “果然是秘密相助，看来东柏军是卸了他们的战甲，扮作草原勇士藏在叛军之中。” “那就把他们全军覆灭，一个不留。”鬼面军师说道，“万一将北辕的人收编为俘虏，将来入了草原军就糟了。” 宋绾玥并不担心，挑眉道：“既如此，元榛老弟，我们上。” “任凭盟主吩咐。”元榛朗声道。 镇守北辕东部的东柏军难得北上来到草原。 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兽兵。 “灭叛军！” “冲！” 一声令下，兽兵为首，径直冲向叛军。 宋绾玥骑着白虎王率先向前冲去。 元榛骑着狮王在她左侧。 墨清砚戴着半脸面具，骑着棕熊雷震紧随宋绾玥右侧。 在他们身后是成千上万兽兵。 草原军铁骑屯在山脊上，密密麻麻一片，蓄势待发。 兽兵最适合作为先锋军，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狠挫他们士气。 果然如此！ 在兽兵手下吃过不少亏的叛军看见这熟悉阵仗便慌了。 “不要怕！都给我冲！” “不准撤退！给我杀过去！” 卑雍豪大吼大叫，却无人听从他的命令。 战马被惊得嘶吼，有些胆小的士兵也在不断往后撤。 顷刻间，宋绾玥带着兽兵来到叛军跟前。 长枪一指，直接攻向叛军主帅。 “卑雍豪，上次被你逃脱，这次你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她使尽全力，出枪快速。 枪尖不断刺向卑雍豪。 卑雍豪亦提刀抵挡。 两人同时跳下坐骑，在地上对打起来。 白虎嘶吼着啃咬一旁的叛军士兵，不让他们靠近。 “小白！”宋绾玥大吼一声。 白虎闻令立即转身，一步跨到她身侧。 宋绾玥一脚踩在小白的背上，腾空而起。 她借此力度在空中不断翻转，同时伸直手臂，将长枪旋转着横扫出去，向卑雍豪猛刺…… 第83章 三战！再获盟友 噗！ “呃……”卑雍豪眼珠睁大，面目震惊，涓涓的鲜血从口中不断流出。 宋绾玥将枪尖狠狠插入他的锁骨之处，手臂一挥—— 枪尖拔出，连带着一道血柱喷射而出。 卑雍豪的脖子几乎都要断了。 主帅一死，叛军群龙无首。 再遇上毫无章法只顾猛扑和撕咬的兽兵，叛军更不得法，只得胡乱奔跑，只求逃脱猛兽血口。 “左翼，东柏军。”此时，墨清砚来到宋绾玥身侧。 宋绾玥往叛军左翼看去。 那处约五千骑兵，虽身穿草原勇士护甲，所列的阵式却是—— 圆阵。 这是草原勇士鲜少使用过的阵式。 “哼！我就说，宣帝怎会真心派兵来援助叛军。”宋绾玥低声喝道，“东柏军只顾着自身防守，根本没想着上前进攻。” “草原联盟军，随本帅杀过去！”她大吼，长枪指向左路方向。 敌军主帅已亡，是将叛军彻底收复的好时机。 “杀！” “冲啊！” 兽兵往左右两侧退去，草原军骑兵提着长枪和刀剑深入敌腹，冲散叛军队伍。 “绾绾，看那处！”墨清砚大吼，软剑直指南面方向。 有一队身穿草原护甲的骑兵往这边来，估摸有六千人。 “是东柏的援军。”他看着对方的队形，声音笃定。 宋绾玥正想开声下令，将残余叛军留给墨清砚解决，而她则带着另一队铁骑迎战援军。 却见另一队训练有素、队形规整的铁骑从盛乐城的方向而来，直接绕过主战场奔向南面的东柏援军。 “这是……”宋绾玥以为是舅舅亲自带兵出城，怎知…… “阿兄！”墨清砚惊叹。 “什么？”闻言，她震惊不已。 墨轻舟？ 她看向那队人马，身穿伽罗部勇士的护甲，却不似伽罗部的攻击阵式。 确实像镇北军铁骑。 镇北军常年镇守北方边境，熟知部落作战，所拥有的铁骑比北辕任何一支世家军都要厉害，甚至可以媲美草原骑兵之首的迟尉部。 “大表哥，这里交给你们。”宋绾玥向独孤卓大声说。 她骑着白虎，与墨清砚一同往镇北军铁骑奔去。 二人来到队伍之间，很快冲向最前方。 来不及招呼，宋绾玥从白虎身上跳下，喊道：“小白，攻！” 墨清砚亦离开了熊背，让它上前撕咬。 白虎直接扑上最靠近的那个东柏骑兵，张大血盆大口便咬上去。 棕熊后腿立起，挥舞着两只巨大有力的熊掌将东柏兵一个个从马背上拍下来。 一虎一熊配合得十分默契。 从没遇过如此训练有素的猛兽坐骑的东柏军瞬间乱了阵脚。 连战马也受了惊。 人的叫喊声和马儿的嘶吼声乱成一团。 “啊啊啊！老虎……” “啊娘啊，好大一头熊！” “怎么会有老虎！” “弓，弓箭手在哪啊快射啊！啊救命……” …… 镇北军立即认出了他们的墨少将，迅速跟在他身后配合着攻击。 宋绾玥在白虎和棕熊之间，挥舞着长尖枪，刺向一个个倒在地上的东柏军。 一枪一毙命。 “妹妹，好久不见，功夫又见增长啊。”墨轻舟一边拿着双刀在她不远处斩杀着敌军，一边笑道。 “阿兄，不是妹妹！”墨清砚立即大声反驳，一剑利索划向右手边的一个东柏兵。 “都一样！”墨轻舟同样大声回道。 墨家兄弟情深，并肩作战多年，彼此十分默契。 两人背对着背，一人持软剑，一人握双刀，方圆进入攻击范围内的东柏兵丝毫没有活命的机会。 一时间，两个攻击圈在东柏军中横扫而过。 左侧是一虎一熊搭配着宋绾玥，右侧是墨家兄弟。 镇北军铁骑迅速改变着阵式，一边开弓搭箭射向东柏兵，一边控制着战马将东柏军包围在中间。 宋绾玥辨认了一番，向墨家兄弟方向喊道：“陈庭不在。” 墨清砚回道：“他们主帅没来，仅左右先锋带兵。” 宋绾玥明白了，宣帝和东柏军根本无意真心援助草原叛军，就是想趁火打劫，好插手草原事务。 对宣帝来说，叛军胜了固然好，败了也不会得罪草原联盟，因为东柏军根本没正式露面。 宋绾玥冷笑道：“真是极品贱人。” “既如此，没必要留手了，全歼！”她大声吼道。 她拿起脖子上挂着的号角，放进嘴里用力吹响。 “呜——” 声音传向远处。 独孤卓听见，大吼出声：“主帅有令，全歼援军！” 他们早就分辨出东柏军和草原叛军。 得此令后，草原军的骑兵瞬间转向叛军左翼，攻向那队阵式与叛军完全不一致的五千士兵。 而镇北军更是招招充满肃杀之气。 “吁吁！” 宋绾玥吹了一阵口哨。 白虎和棕熊听见指示，撕咬拍打得更加凶猛。 宋绾玥出枪亦更快更狠，尖枪不断划过东柏兵的脖颈，刺入对方胸膛，不留任何命门。 “降……呃！” 有东柏兵忍不住呼声投降，还没说完便被宋绾玥灭掉了。 “众将士，一个不留，全歼援军！”她厉声吼道。 她要让宣帝从此惧怕发兵进入草原，插手部落的事。 以除后患！ 墨清砚紧接着喊道：“镇北军听令，一个不留！” “遵命！”众将士高声喊道，提剑杀向剩下为数不多的东柏残兵。 不消半炷香时间，草原上充满了血腥气息。 慕容可汗带着敖垚部剩下不多的残兵，在草原军和镇北军围攻东柏军时，乘机退离战场。 剩下一部分叛军，被草原军包围着，扔掉武器，跪在地上投降。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叛军主帅卑雍豪阵亡，仅剩下慕容可汗带着残兵，已经难成气候。 独孤三兄弟和元榛在原地收缴俘虏。 鬼面军师远远看向宋绾玥和身旁的两个同等身高的男子，识趣地不过去了，转身策马走向元榛那边。 “轻舟阿兄，谢谢你！”宋绾玥言笑晏晏。 墨轻舟特意带着镇北军北上支援他们，宋绾玥心存感激。 “绾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墨轻舟摆手说道，“影卫探得宣帝秘密派东柏军来支援迟尉，我就立即返回巴岭城，集结镇北军铁骑悄悄出城潜入草原。” 宋绾玥踌躇道：“那，墨伯父知道吗？” “当然！收到影卫自宫中传出来的消息，父亲马上就让我离京北上。”他笑言，“我带着镇北军刚到盛乐城，卸了甲换了装就赶来此处，时间刚好！” 第84章 暗箭 “阿兄，京中一切尚好？”墨清砚问道。 “放心，我让影卫军傀儡组的人扮作我留在京中，阿爹亦会布控好一切。”墨轻舟道，“至于那个‘你’，一直守着巴岭城。” “还有华光寺……”他半眯双眼凝视着弟弟，意有所指，“一切如常。” 墨清砚点头，眸光深邃，看向巴岭城的方向。 宋绾玥明白兄弟两人有话要谈，淡笑道：“轻舟阿兄、清砚，我过去一下。” 她指向身后的草原军。 墨清砚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扯到自己身前。 “收编俘虏之事交给元榛和两位表哥就好，你该好好休息了。” 墨轻舟也侧头看了一眼弟弟怀中的女子，“是啊，绾玥，这段时间你够忙了。” 他又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清砚，等草原之事解决得差不多了，你也该回京了。” 墨清砚何尝不知，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姑娘。 “阿兄说得对，你该回京主事了。”宋绾玥说道。 墨清砚见她神色正常，明白她的意思。 “好，”他看向墨轻舟，“阿兄什么时候回去，我随你一起。” “我啊，”墨轻舟抬头思考，“我可能……呃！” 墨清砚看着他，目眦尽裂，怒吼出声：“阿兄！” 宋绾玥瞬间失声，浑身冰冷。 一支箭从后面射来，插入了墨轻舟的背部。 墨清砚瞬间抽出软剑，转身看向后面。 又一支箭从远处射来，被他一剑劈下，箭断成两截。 宋绾玥这才找回心神，大吼：“众将士，列阵！” “大表哥，传军医来，快！”她向远处用尽力气叫喊，扑上去扶着墨轻舟。 宋绾玥从武士服上撕下布条，用力按在他的伤口处。 “阿兄，撑着！一定要撑着！没事的……没事……”泪水从眼眶内流出，她抽泣道。 鬼面军师立即飞奔过来，跳下马冲上前，见此情况，急急说道，“快松开他！” 同时，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拔出塞子，将里面散发着清香的药粉倒在冒血的伤口上。 “嗯！”墨轻舟痛得哼出声。 伤口流出的血明显少了。 鬼面军师再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按在他的伤口上。 独孤卓策马带着军医迅速奔来，一下马便拉着军医跑上前。 “快！”宋绾玥大吼。 军医上前处理着伤口。 转身看着宋绾玥道：“盟主，在此处不可拔箭。要立即送回军营，用药水清洗之后……” “停！别浪费时间，那就赶快送回去处理！”宋绾玥急急打断。 “等会，这里距离巴岭城更近，”鬼面军师拦住她，沉着地说道，“镇北军营的大夫和药物也更充足。” “影卫，快马回城传召军医准备。”墨清砚此时一把扶起兄长，大吼道，“镇北军听令！立即撤回巴岭！” 鬼面军师将玉瓶塞在他手里，“路上颠簸，拿着这个，万一再出血就撒在伤口，可以快速止血。” 墨清砚看着他，郑重点头。 他在看向宋绾玥，双唇颤抖。 宋绾玥瘫倒在地，双腿发软，强忍着眼泪颤抖说道：“快走，一定要救活阿兄！” 墨清砚毫不犹豫，一把抬起兄长放在马背上，扬鞭策马离开。 走去没多远，他回头看着宋绾玥，嘴唇一张一合。 宋绾玥看懂了—— 等我…… 鬼面军师扶起她，“没事的，你要相信他。” 直至镇北军已经没影了，宋绾玥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眼神肃杀，转头看向一处—— 那是暗箭射出的方向，正正就是敖垚部那群残兵败将撤离的方向。 他们居然暗藏了这一手。 宋绾玥冷声道：“大表哥，麻烦你带一队骑兵将俘虏押回盛乐城，该怎么就怎么处理。” “好。”独孤卓担忧地看着她，“玥儿……” 宋绾玥转身走开，朗声道：“众将士听令，立即出发，随我攻敖垚！” “元榛，带上兽兵随我，负责左右翼。” “二表哥、表弟，带铁骑，担当前锋。” 宋绾玥跨上追月，拿起缰绳，吹了一声口哨。 待白虎来到旁边。 低头看着它，温柔笑道：“小白乖，带着你的朋友们，跟我觅食去。” 跟着过来的鬼面军师听到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抬头看着她—— 从没见过这样的宋绾玥，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似乎从地狱而来的罗刹，轻易便能取去他人性命。 宋绾玥抬头，冷眼看着远方，扬手挥下马鞭。 “驾——” 全军将士早已准备完毕，主帅一声令下便紧随其后出发了。 寒风不断刮过宋绾玥的脸。 她死死睁大双眼，风吹得眼睛发干。 连带着脸上的泪痕都干了。 她咬紧下唇，心下了然。 按理说，那支箭应是冲着她来。 墨清砚挡住了她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可能是…… 敖垚部的慕容可汗，认出了墨轻舟—— 这个在巴岭城外杀掉他的五儿子，继而带兵攻进敖垚部又杀掉了他的得力都统的镇北军副将。 若是这样，慕容一族，不能留了。 不能让外人知晓镇北军与草原联盟的关系，以免宣帝起疑。 宋绾玥眼神带着决然，再扬马鞭，命追月狂奔而去。 同时大吼下令：“众将士，加快速度！别让他们跑了，誓要全灭慕容一族。” “是！” 草原联盟军士兵的叫喊声和猛兽的吼叫声混在一起，响彻云霄。 宋绾玥紧紧抓着缰绳，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看见前面四零八落慌忙的敖垚部勇士了。 以及那个骑在马上的慕容可汗，背上挂着一张弓。 宋绾玥咬牙切齿吼道：“冲！杀上去！” “降兵不杀，但慕容氏一族，一个不能留！” 宋绾玥喊完，感到一股气势从体内散发出来，让她浑身开始发热。 草原军的前锋很快追上了敖垚部残兵的后卫。 宋绾玥出手便是绝杀。 但她并没停留，继续奔向前。 鬼面军师和小白紧紧跟在她后面。 途中任何一个挡着她去路的敖垚兵，都被她的尖枪击杀。 她越来越靠近那个人了，大吼叫出他的名字—— “慕容狄，拿命来！” 第85章 终战！叛军覆灭 宋绾玥单手用力扔出长枪。 尖锐的枪头直直刺向慕容狄的背，打算以牙还牙，却被他侧身避过了。 她并未停下动作，随即从腰间抽出皮鞭，往前一甩。 皮鞭如毒蛇般缠上慕容狄的脖子。 她用力一扯，将他从马上拉落地。 慕容狄背部一痛，脖子一紧，连呼吸也几乎被切断。 他四肢趴在地上，忍不住吐舌干呕。 宋绾玥从追月背上跳下来，一鞕抽在慕容狄背上。 “贱人！” 再反手横扫再抽一鞕。 “狗贼！” 她打每一鞭都要骂上一句，与昔日上场打仗的模样完全不同。 她早已部署好草原军最后的进攻布防。 此刻，她对在场所有叛军残兵和慕容氏族人一概不理，全部交由其他草原军对付。 她更想复仇和发泄，狠狠鞭打着慕容狄。 只见他肥墩墩的身子被鞭子抽得生痛，想要往旁边滚去，意图躲过鞭打。 但宋绾玥出招精准，每一鞭都抽打在战甲遮不到的地方。 慕容狄露出来的武士服被抽出不少破洞。 脸上和脖子处也有不少血痕。 他努力想撑起身子站起来。 宋绾玥根本没给他机会，一鞭接一鞭毫无停顿。 若有不怕死想要冲上来的敖垚兵，宋绾玥用没拿鞭子的手抽出腰间软剑就划过去，将他们一剑毙命。 转身用软剑直指向慕容狄，冷声道：“是你放的暗箭？” 慕容狄听见此话，躺在地上气喘吁吁道：“呵呵，你，你这个妖女，伙同镇北军，就为了谋走草原的兵力。” “什么，什么草原联盟，根本就是你们的诡计！咳咳……”他狠声说完，便忍不住翻身咳嗽起来。 宋绾玥懒得解释。 将死之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她的眼神愈发冰冷。 “最后问你一遍，是不是你放的暗箭？我没有多少耐心。” “哈哈哈！”慕容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笑，“墨轻舟！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声音既充满愤怒，又带有得逞后的快意。 “錞儿！我的儿！”他抬头看着天，声音凄厉嘶吼，“墨轻舟敢杀害我儿，我怎能容他留于世上？” “我终于为爱儿报仇了。”他向宋绾玥嘲讽一笑，指着她仰天呼喊，“神明有灵！定灭妖女，你等着报应！” “哼，让你失望了……”宋绾玥冷笑道，刻意拖长了声音，“墨轻舟没死。” 慕容狄闻言瞪大双眼，不敢置信，“不可能！你骗我，妖女！你骗我！” “他确实没死，他没死！可你……到此为止了。”宋绾玥说完，后退了两步。 “要杀要剐你冲着我来！至死，我也是草原可汗！你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妖女，神明迟早惩罚于你。” “死？哪能让你死得那么容易啊？”宋绾玥轻蔑一笑，侧头看向后方，轻声唤道，“小白……” 白虎从喉咙发出低沉的嘶吼声，缓慢步上前。 猛兽狠厉的双目紧紧盯着地上的慕容狄，张开的嘴露出了尖尖的兽牙。 慕容狄感到一股恐惧从身体深处涌出，蔓延上大脑，直达四肢。 “你，你，你敢？” 宋绾玥冷冷看了他最后一眼，吹了一下短促的口哨，转身的同时轻声说： “用膳，小白……” “吼！” “啊……呃！” 猛兽吼声，人的凄厉叫喊声以及血肉分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瞬间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宋绾玥面不改色，继续向前走去。 鬼面军师皱眉看着这幕，并未制止。 “有舒服些吗？”在宋绾玥路过身侧时，他轻声问。 宋绾玥不语。 “降……” 绝望的声音此起彼伏。 敖垚部的残兵很快便被草原联盟军击败，纷纷扔掉武器，跪下投降。 元榛来到宋绾玥面前，“盟主，慕容氏族人都在那边。” 他指向不远处跪着的一群人，和其他敖垚部士兵分割开。 “收缴降兵，”宋绾玥看过去，语气平静地说，“慕容氏一族，就地处决。” “是。”元榛得令，立即过去带人处理。 “回去。”鬼面军师对她说。 终于结束了…… 大家都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宋绾玥跨上追月，吹了一声口哨唤回小白。 白虎听到声音，毫不犹豫地从被啃咬得没了半个身子的尸体处退开，转身来到宋绾玥身边，抬头看着她。 摇头晃脑，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宋绾玥看着它，心情平复了不少。 “吃得脸蛋脏兮兮的，回去你得好好洗个澡才能进毡帐！”她没好气地说。 “嗷呜？”白虎歪头看着主人，眼眸低垂，甚是委屈。 “让你玩水啊！” “吼！”白虎仰头咆哮。 鬼面军师看着她强装平静的模样，仔细听，她的声音隐隐颤抖着。 他不欲多言，只是上马跟在她身后。 元榛处理了降兵，见她此般模样，便替她朗声大喊道：“撤军回城！” 全军返回盛乐城。 宋绾玥一路无言，向舅舅和舅母行礼问安后，直接回了毡帐。 无人敢入内打扰。 此后数日。 宋绾玥将自己彻底关在毡帐内。 书册亦无心再看。 每天坐在书案后，提笔却不书写一字。 或是在帐门前坐着，抬头看向远方。 鬼面军师和元榛都来找过她，见她如此，便不再打扰。 众人皆知，她在等消息。 她几乎每天都问陈潇，可陈潇都摇头。 “郡主，还没有大少爷的消息。” 这日。 宋绾玥难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自然醒来。 她几乎做了一晚上的噩梦，直至天蒙亮才彻底入睡。 更衣后，她离开毡帐往主牙帐走去。 回来这些天，她也该陪一下舅舅、舅母用膳了。 才一进门，便看见帐内各人神色怪异。 尤其是舅母，看着她的眼神哀痛中带着怜悯。 这让宋绾玥心里一突一突，跳得十分慌乱。 她不敢开口询问，却又忍不住。 “你们怎么了？” 无人应答。 在她身旁的鬼面军师幽幽开口：“宋妹妹，那个……” “喂，老鬼！”元榛在对面低声喝道。 宋绾玥神色发冷，颤声道：“你让他说。” 鬼面军师转过来看着她，正色道：“玄冥阁从北辕京城传来的消息，墨家今早发丧了……” “长子墨轻舟……殁。” 第86章 撤部建郡 殁了…… 殁。 宋绾玥觉得他的话带着回音，在耳边不断回荡。 忽觉眼前一黑，身体突然脱力，差点从椅子上滑落在地。 舅母立即上前环着她的肩。 “玥儿，此事不怪你。” 宋绾玥觉得喉咙被一团棉花堵着，艰难地开口：“如何不怪我？” “身为盟主，又是草原军主帅，如果当时清砚不是在我身后挡着慕容狄的视线，那支箭会不会就射向我了？” “慕容狄总共射了两支箭，第二支被清砚劈下。” “如果我没被挡着，第一支是不是先射向我，第二支才会射向轻舟阿兄……那他就能避过了……” 她似乎陷入了魔怔，眼神发直，想哭也哭不出来，就这么一直低声呢喃。 当时的一幕幕，她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天，她把自己关在帐中，脑子里的场景愈发清晰。 “宋妹妹！不怪你，没人会怪你。”鬼面军师大声说道，“墨清砚也不会怪你！” 宋绾玥听到，没再低喃。 她慢慢抬起头，凝视着鬼面军师。 嘴唇颤抖了半天，终是道：“我怪……” 话音刚落，两行泪便从眼眶流了出来。 宋绾玥早膳未用，亦不准人跟着，自己带着白虎回到帐中。 小白感受到主人的心情，不叫也不闹，只静静俯卧在主人腿边。 宋绾玥滑落在毯子上，伏在白虎的背上。 压抑着的抽泣声断断续续传出，继而变成痛哭。 鬼面军师与独孤卓在帐门外，不敢入内打扰。 “郡主！夫人！夫人！巴岭城急报！” 陈潇从远处跑来，手上挥舞着纸张。 两人赶紧迎上去，一人一边扯住了他。 “她已经知道了。你别去打扰她，让她安静一下。”鬼面军师急急喝道。 话虽如此，但独孤卓还是担心，“让小妹一个人呆着，会不会想歪了去做傻事啊？” “她不会！”鬼面军师说道，“希望墨清砚忙完后能赶紧来看看她或者让人送个信来。” “这！这就是啊！”陈潇气喘吁吁说道，“主子的亲笔信，影卫刚从巴岭城快马送来，要夫人亲启。” 鬼面军师闻言又犹豫了，“你看过了吗？写的什么？” “这是主子给夫人的信，除了夫人谁都不能看。”陈潇用力推开他，“你让开！” 直接奔过去站在帐门前大喊：“夫人，影卫从巴岭快马送来主子的信，请您亲启。” 帐门很快被掀开了。 宋绾玥一把抢过信封转身进去。 鬼面军师和独孤卓实在担心，顾不得其他，也跟着进去了。 宋绾玥死死盯着手中的信封，不敢打开。 “小妹，不管如何，还是看看。”独孤卓斟酌着开口道。 宋绾玥双手颤抖着撕开信封，取出里面薄薄的纸片。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 墨清砚会诉说无尽哀痛？ 还是责怪她？ 万万没想到，上面只有三个字： 他安好 宋绾玥猛地转身问陈潇：“怎么回事？” 陈潇赶忙说：“此事绝密，主子怕路上生变所以不敢写在信上。” “夫人，大少爷重伤，但已无生命危险。主子和老爷决定对外发丧，假装大少爷已殁，应是在谋划着什么，属下对此并不清楚，但请夫人无须担心，主子想必会再找机会向夫人解释的。” 宋绾玥狠狠吐了一口气，眼泪忍不住喷涌而出。 “无事，无事就好，太好了，太好了……” “那……你小子！”独孤卓反应过来，转头一把揪住鬼面军师的衣领子，“你危言耸听干什么？害小妹流了那么多眼泪。” 鬼面军师也深感抱歉，“这，我也没想到啊。我也是担心宋妹妹，明白她想尽快知道墨轻舟的情况，就让探子随时留意墨家的消息，尽快报来啊。” 陈潇说道：“回夫人，大少爷刚到巴岭城，主子就让影卫秘密传信回府，老爷才决定对外发丧。想来，主子是等大少爷伤势好转，才得空写信给夫人，比玄冥阁的传信略慢了些。” 宋绾玥破涕为笑，扬手朗声道：“无妨！结果是好的就行，过程不重要。” “太好了，太好了。”虽只有三个字，可她还在反复看着信件。 再不舍，她还是将信件烧掉了。 既然说是绝密，就要消除一切隐患。 “此事不再提起，我们权当没听过。”她起身准备离开，开心道，“走，我饿了！吃早膳去。” 独孤卓和鬼面军师见此也放下心来，跟在她后面。 “小妹饿了？我让人立马送吃的过来。” “还吃什么早膳啊宋妹妹，干脆连午膳一起用得了！” 餐毕。 宋绾玥再次召集众人来到主牙帐，商量撤部建郡之事。 七大部落之间的战争刚刚结束，草原又恢复昔日的和平宁静。 “我们不能停歇，宣帝的动作更强烈了，居然敢暗中派世家军支援叛军，下次还不知道会有何举措。”宋绾玥坐在上首，面对众人正色道。 “盟主说得对。” 于河可汗担忧地提出：“可是，草原现在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尤其是被叛军洗劫掳掠过的牧民区和牙帐城，还是要先重建起来，尽快恢复牧民正常生活。” 宋绾玥立即答道：“于河可汗所言甚是，本盟主亦正有此意。何况，此番正好是撤部建郡的大好机遇。” “盟主，此话何解？”穆卢克问道，他知道宋绾玥计谋多，对她接下来的提议十分好奇。 “以往各部牙帐城因战争受累，只能大规模迁徙牧民，去新的地方建帐。”宋绾玥站起来，负手说道，“如今，联盟掌握草原所有的人、粮食和物资，可以由联盟统筹重建各处牙帐城。” 说完，她挥手示意陈潇在木架上展开大幅草原地图。 “第一步，撤销七大部落，正式建立伽罗、熊原、丘穆、于河四大郡，将已消亡的三个部落地界重新划分，由联盟设立的郡守府管理。” 她走到地图前，执笔圈起图上某处—— “盛乐城聚集的牧民最多，也是最繁荣的牙帐城。第二步，设盛乐城为都，扩大原伽罗部牙帐城，建为草原联盟都城。”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重组草原联盟军，名为铁血军，象征我草原勇士永远坚毅果敢。” “原七大部所有勇士归并铁血军，设都统长。再分五军，每军设都统一名，是为主将，设都护若干，为各军将领。” 说完，宋绾玥环视下方坐着的众人，问道：“各位意下如何？” 第87章 重选盟主 帐内一时鸦雀无声。 坐在下首的几乎是草原上地位最为显赫的男子，却因宋绾玥几句话而面露惊愕。 她诚恳问道：“若有异议，诸位不妨提出。” “没，我没有！”元榛率先反应过来，站起来轻轻鼓掌，表情仍保持呆滞，“盟主英明。” “明君正道，由昭元郡主担任盟主实为草原之福。”于河可汗笑言。 独孤朗抬头看着外甥女的眼神充满欣慰。 他点头以示鼓励，抬手让她继续说下去。 宋绾玥便继续说道：“至于被摧毁的牙帐城，与其原样重建，我有另外的想法—— “西遥刚建成时，曾大肆摧毁轩辕国时期建成的草原坞堡，以致部落至今仍以牙帐聚居，如今不妨再次建造坞堡。” 她指着地图上的好几处地方示意，“先让这些受叛军袭击的牧民全部迁移到附近的牙帐城，待坞堡建成后回迁原处。” 又挥毫描画了几笔，继续说道：“这几处原为各部主城，要率先建造起城墙，再逐渐在其余较大的牙帐城建起来，好在日后抵御中原两国侵扰。” 众人被宋绾玥的设想所吸引，纷纷站起来，走上前围着地图讨论起来。 足足两个时辰，直至天色已经昏暗，仆人前来请示传晚膳，众人才惊觉时间居然过得如此快。 “那就这么定了。”宋绾玥说道。 待众人回到下首就坐，她才郑重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提议重选草原联盟盟主。” “什么？”元榛惊愕喊道。 穆卢克激动得再次站起来，“为什么？” “诸位，当初由我出任盟主，仅仅因为在骑射大赛上夺魁，说好了只是为了统领联盟军剿贼，怎知后来要抗击叛军，重选一事便拖到现在。”宋绾玥说道。 “如今大局已定，要统领草原上将近五百万人，玥儿实在难当大任，亦不符体统。” 她站起来走到下首中间，向两边屈膝行礼。 “独孤玥敬请各位可汗，重选草原联盟盟主。” 她话音刚落，元榛便抢着说：“既然各位可汗都在，那就现在选。我推举昭元郡主独孤玥出任草原联盟盟主之位。” “我附议。”穆卢克紧接着答道。 独孤朗郑重道：“我无异议。” 于河可汗站起来，将手放至胸前向宋绾玥行礼，“昭元郡主，您任盟主至今，所想之策、所做之事，令我等拜服。既众望所归，还请郡主莫再推辞，继续担任盟主。” 重选盟主一事暂无定论。 众人今晚便散了。 见无外人，宋绾玥才开口劝独孤朗：“舅舅，玥儿本意是想大表哥或元榛出任盟主之位。” 独孤朗正色道：“我自然知晓你所想。可是，玥儿，你想过吗？盟主由你出任是很有必要的。” “为何？如今草原内部争斗已停歇，大表哥或元榛出任即可，我可以在背后出谋划策啊。”宋绾玥不解。 “最重要的原因……”独孤朗凝视着她，神情无比认真说道，“轩辕国，帝弘氏。” “玥儿，你身为女儿身，身为郡主，即便能力再出众，在当今时世之下，免不了有朝一日要为了草原、为大局作出牺牲，就比如和亲。若你作为盟主，便可杜绝这一可能性。我们现在虽只称联盟，但实际上亦和中原两国无异。” 独孤朗站起来，双手扶上外甥女的肩膀，“哪有一朝君主对外和亲的？” 宋绾玥不语，低头思考着。 元榛见此亦上前劝道：“嫂嫂，伯父说得对。轩辕国已经分裂了两百多年，除了我们祖上就是帝弘氏亲兵的七大部落，其他部落小族还记不记得昔日的轩辕国仍是未知。” 宋绾玥转身看着他，终于明白他们是何意。 “所以，你们是想以我为纽带，与帝弘氏，也就是现在墨家紧紧捆绑在一起？”她问。 “若你与清砚并无情意，舅舅自然不会勉强。幸而你们情深笃定还约定了婚盟，我们就不得不考虑到这一层。”独孤朗说道。 “嫂嫂，在草原各部，姻亲关系是很重要的纽带，也是最直接牢固的联盟关系。你若以草原联盟盟主身份与帝弘氏可汗结亲，草原众人定必追随。毕竟，在草原，轩辕国帝弘氏可不是普通氏族。” 宋绾玥明白了，亦有了决定。 “既然玥儿担此大任，定必为草原各族、为轩辕国鞠躬尽瘁。” 独孤朗从怀中取出一纸卷递给宋绾玥，“玥儿，你再看看这个。舅舅想着，此事由你动议实在不妥，还是由元榛在草原大会上提出更为妥当。” 宋绾玥接过，打开一看，惊讶地问：“撤销各部可汗称谓？” “是，既为联盟，可汗自然要撤销，今后是任郡守还是其他，我们再商议。”独孤朗点头说道。 宋绾玥沉思片刻，说道：“舅舅，元榛，此事我另有想法，你们容我决定，好吗？” 独孤朗与元榛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意了。 第二日，他们便知晓宋绾玥的决定。 她再次召集独孤氏、元氏、穆卢氏、于河氏现任可汗以及贵族宗亲到场。 在众人的推举下，宋绾玥向天地见礼，成为正统的草原联盟盟主。 而她的第一个决定，便是设立四大可汗。 “盟主？”元榛第一个想提出异议。 宋绾玥抬手打断了他，说道：“你们四位仍可称为可汗，作为盟主之下拥有相同等级的四大可汗，直接隶属于盟主，协助处理草原事务和制定秩序。” 随后，她将修建坞堡和城墙一事交由穆卢克和独孤晨负责。 而各郡县的划分和建制则由独孤卓和于河可汗去忙。 她还册封元榛为铁血军都统长，同时任命了五军都统及都护，几乎都是在此次剿灭宦官和叛军中，一直跟随着她，被她挖掘出来的领军人才。 刚结束战火的草原，开始恢复昔日辉煌。 第88章 中原使者 夜里。 宋绾玥在主牙帐批阅折子。 这是她担任盟主的第三天。 折子已经堆满了书案。 鬼面军师掀帐进来了，“独孤盟主可真忙啊，好几天难得见到你了。” 宋绾玥执笔书写，头也没抬，“还没感谢你，这些天帮我照顾小白和雷震。” 想起那一虎一熊玩得欢乐的样子，鬼面军师只道有趣。 “真不知道是随了主人，还是熊原驯养得好，它们凑一起居然不打架，还玩得不错。你都没看到它俩一起在草地上打滚的样子有多好笑。” 宋绾玥淡笑，不语。 鬼面军师转而正色道：“你舅舅和元榛都如此提议了，你还设四大可汗，不怕养虎为患？” 宋绾玥蹙眉看着他，转而消散，继续低头看回折子，缓缓说道： “我倒认为，为君者，不是让自己操劳至死，而是知人善用，让他人为草原办事。”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没听过吗？”她认真地看着鬼面军师，“你不就是这么加入我们的？” “行行行，你读书多，我说不过你，反正你小心便是。”鬼面军师摊手道。 宋绾玥将毛笔放在一旁，才再次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独孤氏是我母族，元榛是清砚可信之人。至于其他两个，我会让人盯着，慢慢观察，放心。” 有太后和陈惋希这样的前车之鉴，她又不傻，不会重蹈覆辙的。 “况且……”她挑眉看着他，“你以为，在我回母族之前，清砚没让人查清草原各部落的底细吗？” “噢……原来如此。” 宋绾玥确实在太后和陈惋希双重背叛下得到了惨痛的教训，但她不会因一件事就踌躇不前。 二人一度无言，只剩下毛笔书写的声音。 陈潇打断了帐内的沉默。 “盟主，东陈国使者来访，送来了国书。” 宋绾玥与鬼面军师交换了个不解的眼神。 “呈上来。”她唤道。 陈潇掀帐而入，双手递上文书。 宋绾玥立即展开，一目十行读起来。 鬼面军师见她表情越来越凝重，面露关切问道：“说了啥？” “和亲。”宋绾玥简单答道。 “谁和亲？”鬼面军师惊愕地问。 连陈潇也惊到了。 “箫遥儿。”宋绾玥说道，“东陈新君以嫡公主和亲，欲与草原联盟结成秦晋之好。” “她不是箫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鬼面军师想起来了。 听闻不是求娶宋绾玥，陈潇也松了一口气。 宋绾玥抬头看着他：“影卫或者玄冥阁的人见到箫遥儿了吗？” 陈潇想起她的吩咐，忙回道：“属下无能。箫遥儿被困于东陈皇宫，三层士兵把守，影卫无法潜入。” 鬼面军师也道：“玄冥阁也无法。” 宋绾玥叹气。 鬼面军师说：“万一你拒绝了，新君会不会转向与北辕或者南蛮联姻？” 这番话让宋绾玥眉头紧紧皱起。 鬼面军师所说的并非不可能，东陈大皇子弑父夺位，难以服众，便只能将继后所生的公主送去和亲，缔结盟友。 另一个影卫通报后亦进来了，“盟主，碧映回来了。” 碧映随即掀帐入内，身后跟着一个男子。 “夫人，属下将他带回来了。”碧映下跪向宋绾玥见礼。 宋绾玥立即叫起，“辛苦了，一路还顺利？” “回夫人，偶有追兵，但一切顺利。属下已经探过，没有尾巴跟来。” 宋绾玥点头，眼神转向碧映身后那个满身风霜的男子。 昔日得意风流的模样已经不见了，眉间仅剩惆怅和恨意。 “箫太子，别来无恙。”宋绾玥说道，起身绕过书案走上前。 男子自嘲一笑，声音低沉着道：“什么太子，哪还有箫太子。” 宋绾玥毫不在意，耸耸肩，“不叫太子也行啊，我给你封个左吏？令史？” 在草原各郡县中，这两个官职不算高，但好歹掌握了实际事务。 见箫皓轩低头不语，她再上前两步。 对箫太子现在的心情，她感同身受。 “你是要继续颓废呢，还是要听听箫遥儿的消息？” 听见妹妹的名字，箫皓轩猛地抬头，无神的眼睛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遥儿，她如何？”他急切地问。 宋绾玥向后抬手。 陈潇立即拿起书案上的国书递给她。 “你看看这个。”宋绾玥说道，示意箫皓轩自己看。 在他忍不住要怒撕国书的瞬间，宋绾玥一把抢回来了。 “就知道你……”她没好气说，将国书扔在书案上。 “那个混账！居然这么对遥儿。”箫皓轩愤怒喊道。 “你再大声些，最好将东陈的使者喊过来，让他们把你直接灭口，好让碧映舍命去救你的一切化为泡影。”宋绾玥冷声骂道。 箫皓轩不管不顾，仍然喊着：“好啊，让他们来，看我不……” “你怎么样？你打得过？”宋绾玥高声打断他。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仇不是靠谁大声谁有气势就能去报的。韬光养晦，懂吗？只要能报仇成功，早些晚些又何妨？” “还有，你要真认为现在是报仇比亲妹妹重要的话，我无话可说。想干什么，你请便。”说完，她伸手指向帐门示意。 箫皓轩深深呼吸几下，终是冷静下来，哀怨的眼神看向她，“小玥儿，你有法子救遥儿吗？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救救她。” 与宋绾玥在东陈崧江城相处的日子不算长，但他知道，眼前的人不同于普通女子，她总有办法解决困境。 “我确实有法子，但要暂时委屈遥儿。”宋绾玥答道。 这晚，她谴众人离开，让碧映将箫太子连夜送往坎原城，毕竟东陈使者就在盛乐城，他实在不宜留在这里。 除了宋绾玥，也只有碧映管得了这位太子殿下了。 果然，有碧映陪着，箫皓轩二话没说乖乖上了马车。 宋绾玥看着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转头命陈潇传召元榛过来。 将近亥时，元榛匆匆赶来。 见帐内仅有宋绾玥和陈潇，二人表情凝重，元榛心中骇然。 “嫂嫂，发生何事？” 宋绾玥示意他坐下。 二人面对面就坐。 看着元榛坐立不安的模样，她终是踌躇开口问道：“元榛老弟，你心中……可有意中人？” 第89章 联姻 元榛听到此话，脸上更加惊慌失措。 “嫂嫂？”他惊愕地问。 宋绾玥将东陈国书递给他。 在他低头看国书的时候，她继续说道：“东陈嫡公主箫遥儿和她的亲哥哥，在我落难于东陈时曾帮助过我。如今，东陈新君有意将她送去和亲，我实在无法置之不理。 “如果草原联盟拒绝，恐怕，她会被送去北辕或者南蛮和亲。要知道，不管是宣帝还是南蛮王，论年龄，当箫遥儿的爹都绰绰有余了。” 元榛心中冒出一个猜测，抬头看着她问道：“嫂嫂，你想如何，不妨直说。” 宋绾玥语带歉意道：“大表哥与二表哥比她大了好几年，表弟又比她小几年，都不合适。其他人我也不放心，想来想去，只有你了。” 元榛说道：“这个箫遥儿，也没有意中人吗？” 宋绾玥点头道：“尚未。你放心，我并非逼你娶她。就算你俩成婚，也只是暂时做对假夫妻。” 元榛恍然大悟，点头道：“我明白了。” 宋绾玥说道：“若你没有意中人，也愿意帮忙的话。两年后，联盟会对外宣布箫遥儿病故。我会给她一个新的身份。到那时，你们就各自恢复自由身。 “这两年，你就是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安身之所而已，只有我们知情。但是对外，你们要以夫妻名义相处。” 元榛沉思片刻，抬头看着她，郑重道：“嫂嫂，我并无意中人。若能帮到嫂嫂，这位箫公主也不觉得委屈的话，元榛义不容辞。” 宋绾玥如释重负，欣慰道：“元榛老弟，感谢你，委屈你了。” 元榛不在意地摆手道：“这种事，本身就是女子更委屈。她既不畏惧，我有何委屈可言？” 他站起身，向宋绾玥行了一礼道：“一切但凭嫂嫂做主。” 此事得到解决，宋绾玥心中放松了不少，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 宋绾玥身穿礼服，佩戴面纱，在主牙帐接见了东陈国的使者，与其商定联姻之事。 东陈使者十分惊喜。 独孤盟主决定让元榛与东陈国遥儿公主联姻，可谓十分抬举东陈国。 要知道元榛乃是草原联盟四大可汗之一，更是铁血军的都统长。 如此身份，在使者眼中，反而是他们这位与新帝异母的公主高攀了。 使者将东陈国礼物悉数奉上，约定将公主送来草原联盟成婚的日期后便离开了。 此次出使草原联盟如此顺利，他们迫不及待回去禀报那位东陈新帝。 消息一出，草原热闹非常。 自昭元郡主册封礼和骑射大会后，草原很久没有如此喜庆了。 何况这是草原联盟建立后的第一个盛事，更是联盟首次外交。 联盟上下尤为重视，纷纷用心操办起来。 元榛现在是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恭贺。 他已经有些麻木了。 鬼面军师远远看见他便笑着高声喊道：“准新郎官，恭喜恭喜！” 元榛没好气地给了他一掌，将他拉到身前，低声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啊？” “哎呀，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鬼面军师说道，搭着他的肩一同走，“我跟你说，这个遥儿公主号称东陈朝第一美人，所有官家女子都无法与她相比。” 元榛忍不住插话：“她的样貌有何重要？” 鬼面军师不管不顾继续说道：“还有，她是东陈军副将，身手据说不错。当然，比不上宋妹妹和碧映。” 元榛打断他：“你怎么那么清楚？” 鬼面军师翻了个白眼，“拜托，你以为玄冥阁是干什么的？” “虽然你们是……”看见元榛立即瞪大警告他的眼神，他及时止住话头，转而道，“再怎么样，也得给你介绍介绍嘛，总得相处不是？” 元榛不欲与其多言，甩开他的手臂，独自往军营走去。 就在草原联盟与东陈联谊一事逐渐平静下来之时，有人却坐不住了。 北辕也派来使者，向联盟送来了国书。 宋绾玥看着陈潇手中的折子，蹙眉道：“北辕朝并无正统血脉的公主，何来联姻？随便册封个大臣之女当公主送过来啊？” 陈潇不敢答话，继续举着国书。 宋绾玥没好气地接过，摊开看完，直接甩手将国书扔出去。 “荒谬！” 站在下面的元榛和独孤氏三兄弟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独孤卓捡起国书查看，其余三人凑上前看。 独孤霖年少，最为冲动，忍不住骂道：“表姐，万万不可答应他们！” “就是！”独孤晨亦骂道，“那个无耻的狗皇帝，想纳我们草原女子为妃？他也配！” 元榛神色凝重，“嫂嫂，虽然国书中并未明言，但既然是要纳为宣帝妃子，如果我们随便安排个无身份的女子，恐怕北辕会指责我们毫无体统礼仪。” 言下之意就是说宣帝异想天开了，就差没有写明要盟主自己去和亲。 “跟他还需要讲体统吗？”独孤霖喊道。 独孤卓抬头止住了三弟，“表面上还是要的，别忘了，草原联盟现在是北方霸主，总得顾及身份面子。” 此事比东陈的联姻还要难以解决。 不管是谁，宋绾玥都不想让任何一个草原女子入宣帝的后宫，简直折辱了那位女子。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鬼面军师急匆匆赶来。 “宋妹妹！大事不妙！” 以为他是要说北辕联姻一事，宋绾玥抬手截住了他的话。 “不用重复了，北辕的国书已经送到。你要是有好的法子，就说出来听听。” “什么？”鬼面军师蹙眉不解问道，“什么国书？他们也派使者来了？” 宋绾玥看着他，“你不是要说北辕联姻一事？” 鬼面军师频频摆手道：“不是这个！我们在北辕京城的探子探得一条消息，虽然宣帝还没下旨，但估计八九不离十了。” “有话快说，别卖关子。”元榛对他说。 鬼面军师神情严肃，凝视着宋绾玥。 “陈惋希向宣帝提出，将朱贵妃二妹妹赐予墨清砚为妻，宣帝同意了！” 第90章 入北辕朝为帝妃 砰！ 一个玉石镇纸被摔在地上，碎成小块。 众人定定看着那些碎石块，再缓缓抬头看向书案后的人。 “抱歉，手滑。”宋绾玥冷静说道。 独孤晨略带尴尬地开口说：“这，这挺奇怪啊。宣帝这两个妃子不是应该势成水火才对吗？陈惋希怎么会提议让朱贵妃的妹妹下嫁墨家？这不是给朱家助力吗？” 鬼面军师一时嘴快说道：“呵，你有所不知。这朱贵妃入宫前可是对墨清砚……” 他忽地止住话语，张大嘴巴，眼珠四处乱转，却不敢说话。 陈潇惊得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宋绾玥，猛地低下头看着地面。 “嗯？”宋绾玥柔声问道，“她对墨清砚怎么了？” 元榛也愣住了，他当真是不知情。 独孤三兄弟眯眼看着鬼面军师。 见无人应答，宋绾玥拿起茶盏，用茶盖慢慢拂开飘在上面的茶叶。 声音变得很是温柔，“陈潇？” “是，夫人！”陈潇大声答道，声音紧绷，抬头直视前方。 宋绾玥品了口茶，“不错，还记得我是夫人。” 陈潇欲哭无泪。 “你要是不说，就让老鬼来说。”她继续说道，“到那时，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听了。” 陈潇凶狠的眼神盯着鬼面军师。 谁知道这人会不会添油加醋，还是他冒死说出来。 陈潇抬头，咬紧下唇。 主子，对不起了！ “夫人，”陈潇低头，面无表情语速飞快地说，“那时主子年少，朱贵妃也尚未入宫。主子与友人在京城大街策马时，不知哪家公子的马儿惊了，马蹄子差点从朱大姑娘身上碾过去。 “主子心善，顺手拉了朱大姑娘一把。之后，这位朱姑娘不顾旁人，每日写帖子和书信到墨府，请求和主子见面诉情，但主子一封都没接，只让仆人原路送回，连府门都不让朱家人进。 “直到朱大姑娘入宫为妃，朱家方停歇了。”陈潇一口气说完，接着大喘一口气继续道，“属下保证，主子除了知道朱贵妃姓朱以外，有关她的事都不知情。属下禀报完毕。” 独孤三兄弟和元榛听完，都松了口气。 “还算这小子有良心。”独孤卓说道。 “哼，要是他不干不净，以后就别来找小妹。”独孤晨冷声道。 元榛朗声大喊：“哎呀，我砚阿兄对嫂嫂那叫一个忠贞不二。” “你砚阿兄当时还不认识我呢。”宋绾玥轻轻扣上杯盖，轻描淡写说道。 “呃……”元榛一愣。 完了，嫂子真生气了？ “嫂嫂放心，砚阿兄肯定不会顺着宣帝旨意。”元榛安慰道。 宋绾玥不语。 帐内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一名影卫从帐外进来。 “禀盟主，周彦来了。” “周彦？”陈潇惊道，“他现在不是跟在主子身边吗？” “传。”宋绾玥马上答道。 肯定是墨清砚有话要传。 最近草原事务繁忙，她这才惊觉已经好久没有收到墨清砚送来的书信了。 她只知道他早已回了京城，对外声称主持墨轻舟丧仪。 周彦掀帐而入，身后还跟着一名妖艳女子。 二人立即下跪行礼。 “属下参见夫人。” 宋绾玥叫起后，看着那名女子，从她的衣着，判断她也是一名影卫长。 她不单长得美艳，还浑身散发着一股妖媚之态。 墨清砚为何让此人来这？ 周彦说道：“禀报夫人，主子得知宣帝有意与联盟联姻，让属下带画眉过来。” 那名叫画眉的女子上前一步，再次屈膝行礼，“画眉见过夫人。” “清砚这是何意？”宋绾玥问道。 画眉回道：“回夫人，属下出身胭柳坊。” 宋绾玥倒吸一口气。 即便她没去过，也听说过此地。 胭柳坊地处北辕南部。对一些男子来说，这可是他们最为热衷向往的地方—— 整整一条村庄，都是做那种窑子买卖。 周彦说道：“回夫人，影卫中有一支特殊队伍，里面的人都是从各处胭花之地挑选出来，专门为墨门处理这些隐蔽之事。” 宋绾玥面带犹豫看着画眉，踌躇问道：“你可知这次是要做什么？” “夫人无需顾虑，画眉有的是手段应付宣帝。”画眉笑道，“亦有足够的能力为联盟、为墨门分忧，请夫人放心。” 周彦抱拳低头，恭敬地说：“夫人，在她们之中，画眉资历最深。” 宋绾玥这下全明白了。 联盟如今骑虎难下，北辕使者就候在盛乐城。 既是你情我愿…… 她朗声道：“元榛，你安排人，带画眉好好熟悉熊原部。” 说完，她站起身，绕过书案走下台阶，来到画眉跟前。 “世间从无画眉，你是熊原部元氏族人，元榛的族妹，名为元湄。今日，本盟主与你投缘，收你为义妹，封为昭罗郡主，入北辕朝为帝妃。” 独孤氏一族这一辈中仅有独孤玥一个嫡系女，这是草原人人皆知的事情。 若从旁系中寻一个人给宣帝，恐怕他会不满意而诸多纠缠。 倒不如以元氏女的身份更为妥帖。 画眉立即下跪，向宋绾玥行大礼，“元湄遵旨，谢盟主恩典。” 宋绾玥又转身朝独孤卓说道：“大表哥，请草拟一份国书。我要与北辕朝谈另一项联姻之事。” 第二日，独孤卓拿着一幅画卷匆匆而来，后面跟着鬼面军师。 独孤卓将画卷案上展开，“小妹，你看这个如何？” 宋绾玥看着画卷上的女子，虽长相平平，好歹算得上小家碧玉。 “不错，就是还差点什么。” 独孤卓问道：“差点什么？这可是老鬼照着人来画的。” 鬼面军师感受到质疑，脸上愤愤不平，“绝对一模一样！不信你去找她本人对照一番。” 宋绾玥坐下来，提笔沾墨，在画卷上描画了起来。 “嘶！小妹，你这是作甚？”独孤卓看着画卷，惊叫道。 鬼面军师不说话，只是眉头越皱越紧。 “你……这也太丑了。”他说道。 “就是要丑！”宋绾玥说。 她放下毛笔，双手拿起画卷欣赏起来。 “真好，完美！” “完美什么啊完美？”鬼面军师没好气地说，嫌弃地看着画卷上，那名两边脸颊全是麻子的少女。 宋绾玥重新将画卷卷起来递给独孤卓，开心地说：“大表哥，将画卷与国书一同给北辕使者，告诉他们……” 她压低音量，悄悄说道。 听完她的计谋，独孤卓大吃一惊：“你！你认真的？” 第91章 封妃 “妙啊！此计果真妙！”鬼面军师赞叹道。 独孤卓眼神疑惑，来回看向眼前两人，又问道：“那……要不要提前告诉清砚？” 没等宋绾玥说话，鬼面军师先急急说道：“为免打草惊蛇，当然不能说！” “是吗？”宋绾玥反问。 鬼面军师面不改色，“肯定啊。你想，要是妹婿提前知道了，还用得着宣帝？他立即就激动得跪着求赐婚啦。以宣帝的性子，想不怀疑他有异心都难。” 宋绾玥想想觉得也有道理。 宣帝多疑，镇北军本身就与部落交好。 万一宣帝真觉得墨家有异心，该如何是好？ “大表哥，老鬼说的有理，还是先瞒着清砚。”宋绾玥说道。 鬼面军师无比认真地点头，“你能如此想就对了。” 见表妹如此说，独孤卓只能同意，转身带着国书和画卷，与北辕使者商讨联姻之事。 北辕使者对此十分满意。 草原联盟盟主相当于是草原的君主。 昭罗郡主出身元氏，既是铁血军都统长的族妹，又是盟主义妹。 何况，草原联盟还提出了另一则联姻。 在使者看来，联盟这是将北辕看得比东陈更为重要。 为免生事端，北辕使者已经派人快马返回京城，将此事上报陛下。 席间，宋绾玥还随口说出草原联盟之前围剿盗贼一事，更向两位使者传达联盟的意思，如今草原一路畅通，中原商队无需惧怕，大可安心来往经商。 此话她之前也对东陈的使者提到。 见北辕的使者听到此话一脸欢喜，宋绾玥暗暗发笑。 宣帝派宦官潜入草原肯定是秘密进行，普通大臣如何能得知？ 联盟剿贼一事传回中原，必定得百姓欢呼支持，宣帝这口苦水只得自己往里吞了。 很快，北辕送来丰厚的聘礼，东柏军和西昶军到边境接应。 就在一个风清气爽的吉日，昭罗郡主拜别盟主和族人后，带着嫁妆浩浩荡荡去往北辕了。 由穆卢克担任主婚人亲自带队，铁血军派兵护送至边境。 宋绾玥穿着华贵礼服，站在高台上眺望队伍远去。 转身，她看着台下众人，扬声道：“三大可汗请往主帐，本盟主有要事商讨。” 北辕京城，皇宫。 经过连日的舟车劳顿，昭罗郡主终于入了宫门。 宣帝特意召开国宴接待，群臣朝拜道贺。 墨赟安与墨清砚奉命出席。 墨轻舟丧仪已毕，头七才过去没几天。 父子二人难得出府。 墨清砚坐在父亲身侧，神色冰冷。 影卫早已报信，陈惋希作妖，宣帝有意将朱二姑娘赐婚于他。 哼…… 他在心中冷笑，冰冷的眼神扫过朱、陈二妃。 宣帝若真敢下旨，他不介意让两妃母家立即办上白事，看看他们如何谋划？如何嫁女？ 朱贵妃哀怨的眼神不时看向下方那个俊朗高贵的男子——即便简单穿着朝服，亦与其他臣子不一样，不失典雅气质。 陈惋希挺直背，手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好不得意。 宣帝答应她会将朱二姑娘赐婚给墨清砚。 就在今天的宴会上，她会再次提出来，让宣帝一锤定音。 陈惋希想到这里，嘴角带着阴阴的冷笑看着对面的朱莘怡。 心中的爱慕不可诉说，还要看着心爱之人娶亲妹妹，这招可谓真真正正的杀人诛心。 这个年老色衰的朱贵妃，仗着膝下有皇长子，入宫时间又早，处处想着压自己一头。 陈惋希只想尽快产下皇子，好让宣帝兑现当日承诺，封她为后。 “鲜少见姐姐穿得如此单薄，还是要小心着凉啊。”她娇声道。 朱莘怡冷眼看着她，“有劳妹妹挂心了。妹妹月份大了，还是顾好自己。” 转头一想，又嘲讽笑出声，殷切地说：“不过，德妃妹妹今后倒可以安心养胎了，又有一位妹妹入宫了，也不知陛下会给她什么位份呢……德妃，你觉得呢？” “哼，边塞小族出来的，能有什么好的。”陈惋希不屑道。 “妹妹慎言，陛下特意派使者去往草原联盟求得昭罗郡主联姻北辕，可别因你的这点小心眼，误了国事。” 朱莘怡藏起眼中的不屑，当初还以为这陈家大姑娘有何等手段，怀着龙胎入宫，即登四妃之一的德妃。 如今看来，就是个满心爱慕着宣帝的草包美人，若母家不是世袭大柱国陈家，她在后宫哪有一席之地。 “陛下驾到！” 宦官尖声唱道，打断了朱莘怡的思绪。 众妃、大臣下跪见礼。 宣帝落座、叫起，众人方就坐。 随宣帝进来的还有几位草原联盟的使者，为首的正是穆卢克。 墨清砚心中并不担忧。 他在草原一直戴着面具，穆卢克无法认出他的真实面貌。 看宣帝的表情，想必在宴会前便已经与穆卢克商谈甚欢。 昭罗郡主早已候在殿外。 此时已经换上舞衣，进入殿内为宣帝献舞。 看着中央起舞的画眉，再看向龙椅上的宣帝，墨清砚心中愈发笃定。 自昭罗郡主进殿，宣帝已经两眼发直了，心思昭然若揭。 朱、陈二妃脸色却是越来越暗沉、发白。 墨清砚对此并不奇怪，画眉是他命周彦专门挑选带去草原的女影卫。 对她的本事和手段，身为家主，他自然清楚。 果然，昭罗郡主一舞毕，宣帝便下旨册封其为昭容，赐封号婉，居庆仁殿。 庆仁殿与弘圣殿相对，分别立于宣帝所居的正阳殿两侧。 弘圣殿是皇后的居所，再得宠的妃子也不能安排在此处。 元湄一入宫便获庆仁殿，可见宣帝对她的重视和喜爱。 朱、陈二妃笑意瞬间凝固，刺骨的眼神直直射向台下的昭罗郡主。 现在应该叫婉昭容了。 元湄并未受影响，扭着婀娜多姿的身子，拾级而上为宣帝献酒。 宣帝仰头饮尽，命她上座伴驾。 陈惋希还是沉不住气，“陛下，婉妹妹在臣妾与贵妃娘娘之下，陛下让她上座伴驾，恐有不妥。” 第92章 赐婚 朱莘怡面带微笑，一手掩唇，一手执勺进食，闻得此言，眼中露出不明，整个儿就是毫不认同。 心里暗笑，真不知当初陛下是如何哄骗得这个女人的。 如今看来，当真是个蠢的。 陛下新得美人，国宴之上，草原联盟的使者亦在，身为后妃却表现得如此善妒，是要将陛下的脸面踩在地下吗？ 果然，宣帝神色发冷，双唇抿紧，正欲发作。 朱莘怡想要出言安抚，却被元湄抢先一步。 “陛下，两位姐姐入宫早，臣妾理应向她们行礼，请陛下允准。” 宣帝见她如此识大体，甚是欢喜。 元湄立即起身，先后向朱、陈二妃敬酒行礼，还说了好些赞美之话。 宣帝大悦，起身走过去，亲昵地牵着她的手再次入座。 墨清砚一直目视前方，仅以眼角余光观察上座众人的动作，心中冷笑。 画眉是影卫精挑细选的胭柳细作，她一出手，必得宣帝欢心。 每步都在他的算计中。 司乐署再次奏乐，舞姬上台献舞。 墨清砚无暇观赏，只低头独酌，暗暗思念远方的人儿。 宋绾玥有好一段时间没给他送来书信了。 影卫只说她自从担任盟主后，事务繁忙，每日批阅奏折到深夜。 他听着十分挂心，怕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他近日也繁忙，昨日才得空命人送出好几封书信。 也不知道小姑娘什么时候能收到。 他可是时时盼着小姑娘的亲笔回信。 突然，场内爆发的恭贺声音唤醒了墨清砚的思绪。 他抬头一看，发现宣帝正看着他问道：“墨少将莫不是欢喜得连谢恩都忘了？” 看向身侧的父亲，惊恐的神情还没来得及收起。 墨清砚心中一片惊骇。 他居然想着小姑娘想得失了神，连当下发生何事都没察觉。 但众人的表情，让他深感不妙。 穆卢克冷声道：“莫非，墨少将对草原联盟提出的联姻请求不满意？” 这是宋绾玥特别吩咐的联姻旨意，还派他代表联盟出使北辕。 这个姻亲，北辕不同意也得同意。 宣帝脸上逐渐涌起怒意，眼神愈发冷淡。 有和墨家交好的大臣低声提醒：“墨少将如何高兴，也别忘了谢恩啊。” 联姻？草原联盟提出来的？和谁？ 与他有关的，只能是小姑娘啊。 但她身为盟主，怎可能外嫁联姻？ 墨赟安暗暗扯了扯儿子的衣袖，低声提醒他：“清砚，快谢恩。” 陈惋希此时却还要硬插一脚，“陛下，不如让朱二姑娘同时入墨府，与县主……” “陛下！”穆卢克朗声道：“玉儿县主虽为独孤氏旁支，但身为盟主的族妹，更得盟主抬姓为独孤氏，她的身份并不低。县主倾慕镇北军墨少将多年，此番得盟主亲下国书，草原联盟是真心想与北辕结成姻亲之喜。” 他冷眼看向陈惋希，“敢问这位娘娘，是要让我们盟主的妹妹独孤氏，与区区一个官家女子平起平坐吗？” 草原联盟虽并未称朝建制，但本质上和北辕、东陈无异，盟主自然就等同于草原君主。 独孤氏相当于草原上的国姓，可不是普通氏族可以媲美的。 宣帝脸色也不好，瞪了一眼陈惋希，语气带着浓重的警告，“北辕与草原联盟联姻乃国事，后宫不得干政，你可别忘了。” 陈惋希心中一惊，立即低头不敢迎上宣帝的视线，“臣妾失言，请陛下恕罪。” 宣帝心中不悦，别以为他不知道陈惋希藏了什么心思。 朱莘怡入宫前的事他略有耳闻，那朱二姑娘的长相亦与姐姐十分相似。 后妃曾心悦一个臣子，陈惋希还设计将朱二姑娘赐婚予墨清砚，不是明摆着膈应他这位天子吗？ “恳请陛下下旨赐婚。”穆卢克收回对墨清砚的视线，看向龙椅上的宣帝。 墨清砚的心情在呆滞、愤怒、悲伤轮番转换，就是不见欢喜。 玉儿县主是哪位？ 小姑娘什么时候多了位族妹？ 是她亲下的联姻国书？ 到底发生何事？小姑娘不要他了？居然将其他女人推给他？ 墨赟安看着宣帝的表情，立即跪地接旨：“臣代犬儿接旨，谢主隆恩。” 见穆卢克在此，宣帝亦不欲发作。 不管墨清砚意欲如何，都不能让他在草原联盟的使者面前推却了这桩联姻。 墨府。 砰！ 墨清砚一把甩上房门，大声喊道：“让我娶那个女人，不可能！” 墨赟安劝道：“儿，我知晓这委屈了玥儿，但这是陛下赐婚，我们不能不先接旨。何况，你也听到使者所说，是盟主亲下国书啊，那不是……” 墨清砚听到这里，心中的情绪彻底爆发。 “周彦！滚进来！” 墨清砚满腔怒火无从发泄，见到周彦进来，上前揪住他的领子，大声质问：“你在盛乐城见到夫人了没，是不是亲眼见到她，可有不妥，是否他人假冒夫人？” “主，主子，属下亲眼所见，确实是夫人。” 感到墨清砚愈发抓紧自己，周彦吓得再次道：“但，是不是被人假冒，属下无法确定。” “废物！”墨清砚一把甩开他。 周彦的背狠狠撞上门板，却不敢喊痛，立即站定，低下头。 “清砚，许是玥儿有何计策，只是尚未来得及告知于你。”墨赟安劝道。 墨清砚并不接受，“什么计谋要我娶别人！” 尾音带着浅浅的哭意。 他无法相信，在他们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宋绾玥会不要他，会让他另娶她人。 他绝不相信！ “周彦！立即安排，连夜出发，随我去北边。”墨清砚声音冰冷，脸色铁青。 “儿啊，此时此刻，你怎么可以离京？万一被陛下察觉……”墨赟安心急劝道。 “我要去找绾绾，我要问个清楚！”墨清砚转身，哀痛地看着父亲，“如果这个决定真的是盟主亲笔所下，那她一定不是我的绾绾。绾绾可能有危险！可能被人假冒掉包了！我要去找她！” 门外一个影卫在夜色中越来越靠近。 见房内剑拔弩张的情形，鼓起勇气说道：“主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墨清砚认得他是宫中潜伏的影卫之一。 从宴席离场，还没出宫门之前，他已启动宫内及城内城外的影卫探听消息。 希望这是个好消息。 深呼吸了几口，他才冷声道：“说。” 第93章 夜探闺房 影卫立即说道：“属下探得，那位玉儿县主在北辕接亲队伍返回当天，就由一队铁血军护送着，与元湄一同出发，现在已经到达城外的西郊驿馆。” 他看了一眼墨清砚的神情，吓得低头快速说道：“另，另外……宣帝从宴席回到正阳殿，此时正与穆卢克商定您与玉儿县主大婚事宜。” 话音刚落，一个花瓶在他脚边地板上碎裂。 是墨清砚扔的。 他如今理智全无，随手拿起架子上的花瓶用力甩出去。双目似要喷火，浑身肌肉因愤怒而绷紧。 “是穆卢克，必定是他搞的鬼。他认出我了，他知道我与绾绾两情相悦。”墨清砚在房中走来走去，怒喊道，“他一直对绾绾图谋不轨，所以设计拆散我们。绾绾有危险，绾绾肯定被他们关起来了！” 墨夫人从华光寺回来，惊闻赐婚一事，匆匆来到儿子房中。 “砚儿。”墨夫人看着儿子，心痛道。 墨清砚转身看着母亲，哽咽道：“母亲，绾绾不会不要我的，她肯定出事了。” 墨赟安喝道：“清砚！欲成大事者，当下你要做的就是忍！现在你没有任何办法，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害了墨府，害了绾玥。” “这个赐婚，墨家受了！”墨赟安双拳握紧，冷声道，“只是娶个人回来，你可以不把她视作妻子，也没人让你与她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让人将闲置阁苑收拾出来，让她住进去，成婚后无须见祖先，亦不作为主母入宗谱、受宗亲之礼，逢年过节出来与我们同台吃饭，仅此而已。” 说完，他忧愁地看了看儿子，叹了一口气，欲拂袖而去。 出门前，他又看了一眼妻子，才低头离开了。 墨夫人屏退所有人，关上门，转身看着儿子。 墨清砚仍然站在原地，不言不语，拳头紧紧握住，身子因愤怒却无能为力而发抖。 “儿子……” “母亲别劝了，清砚今生今世只有一个伴侣，除了宋绾玥，我谁都不要。” “孩儿绝不与那个女人成亲行礼，也不会与她同住一府。” “既然父亲要那个女人进府，那便进。” “只要她有那个命的话……” 一字一句，他的语气愈发冰冷。 说完，直接转身步出房门。 墨夫人拉住他，“你要去哪？” 墨清砚紧紧按住母亲的手，慢慢握住，再松开。 继续往前，走入夜色中。 “母亲别管了。” 墨清砚脱下朝服，换上玄色的束身武士服，趁着黑夜悄悄离开了墨府。 周彦紧紧跟着他。 墨清砚冷声吩咐着道道指令： “立即派人去草原，找到陈潇、元榛还有老鬼。” “元湄今晚一定在宣帝宫里，让影卫找机会见到她，问清究竟。” “发布飞鹰令，命北辕及草原全境的影卫搜寻夫人，查探联姻一事，捉拿穆卢克及其族人。” “派人去京城玄冥阁分坛……” 墨清砚确实怒了，也冷静了。 他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即便目前的局面暂时失控，他也相信自己很快便会扭转。 为免惊扰他人，他亲自带着一队影卫暗杀组，在夜色中快速往城外而去。 京城西郊，驿馆。 “县主安寝。” 侍女服侍主子上床安置后，熄灭房内的蜡烛，关上门便退下了。 玉儿在黑暗中突然睁开双眼，掀开被子起床。 她取出火折子，轻轻吹燃。 再将一旁挂着的水囊取下来，浸湿一方帕子。 在暗暗的火光下，她对着铜镜轻轻擦掉了脸上的乌黑痕迹。 一粒粒麻子和痣被擦去，露出一张白嫩娇俏的小脸，配着一头乌黑顺滑的秀发，即便在黑夜中，亦显得美艳动人。 玉儿叹了一口气，悄声自言自语：“最终还是忍不下去啊，老鬼这给的是什么破颜料啊，黏糊糊的难受死了。” 清洗完毕，她双手拍拍脸蛋，心情好多了。 等入了京城，还是戴回面纱，再在脸上涂抹这种颜料，她真的是受不了了。 如此想着，她熄灭火折子，准备上床睡觉。 突然，她听见外面有细微的声响。 有人！ 玉儿一把拿起匕首，站起来侧耳细听。 来人特意放轻脚步，逐渐靠近这个房间。 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她立即回到床沿，附身将枕塞进被窝内，造成有人在里面安睡的假象，再拉上床帐，转身躲在床架与墙之间的缝隙中。 将匕首从刀鞘中抽出，静静等着。 吱呀—— 门被轻轻打开了，一个身影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玉儿屏住呼吸，透过床帐看着那个人影。 来人在距离床帐还有五步便定住，不再往前。 突然，剑光一闪。 刺客出手神速，一剑刺向床架，正是玉儿潜伏的位置。 玉儿反应迅速，用匕首挡掉这下攻击，同时一跃而起，跳到床架顶上。 刺客是个高大强壮的男子，用的是软剑，且他脸上佩戴面罩，在黑暗中完全看不清样貌。 玉儿断定对方身手不凡，居然能看出她的藏身之处。 所以丝毫不敢放松，一个腾空翻转，从床架上跳到刺客身后。 她快速后退来到房间另一侧的墙边，一把抽出挂在上面的软剑。 仅这一瞬间，刺客已经攻到眼前。 好敏捷！ 玉儿惊叹，刺客的身手应在她之上，最低也是与她不相伯仲。 该如何应对呢？ 她不禁紧张起来。 一盏茶功夫，二人已经过了几十招。 看似难分高低，其实玉儿正在逐渐败退，被刺客一步步逼到墙角。 此时，她突然觉得刺客的招式十分熟悉。 好像在战场上见过…… 那个人也喜欢三招内发猛力，直取对手性命。 接下来，他就要发出最后的杀招。 他…… “清砚？”玉儿惊叹。 刺客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身子猛地定住了。 “绾绾？”他的声音中充满怀疑、惊喜。 “是我。”女子手心松开，软剑从手中脱落在地。 墨清砚一把取出火折子，吹燃后，终是看清对方的面孔。 “绾绾！” 第94章 玉儿县主 他一把抱住眼前的女子，逐渐用力收紧怀抱。 宋绾玥回到熟悉的怀抱中，闻着让她安心的气息，泪水便忍不住涌上来。 “清砚，清砚……” 她似是不敢相信，不断呢喃着刻在骨子里的那个名字。 墨清砚轻轻垂下眼帘，深深地看着怀中的女子。 再也忍受不了，他低头夺去她的呼吸，轮回在他心心念念的樱唇中。 单手抱起小姑娘，让她双脚离地，摸黑来到床边。 感到膝盖碰到床沿，他索性转身向后倒去。 宋绾玥只觉一阵失重，便被男人带着向前扑去。 嘴里的惊叫亦被生生堵住。 墨清砚正躺着，环抱着趴在他身上的宋绾玥，唇舌不断厮磨着她的。 慢慢地，他侧过头，一路去往她的耳畔，轻声细语呢喃着她的小名。 “绾绾，绾绾，我的绾绾……” 怎么都叫不够。 双手不住揉着她的背和腰身，逐渐向下。 宋绾玥亦止不住的颤抖，低声抽泣着唤道：“清砚，清砚，夫君……” 终于，墨清砚的手指触碰到那处。 宋绾玥惊得身子猛烈一震，惊呼出声。 “啊！” 墨清砚吓得再次堵上她止住了叫喊，一个翻身与她调换了位置。 良久。 “呜呜……” 压抑着的抽泣声从床帐内断断续续传出。 宋绾玥仅着一件桃色小衣和亵裤，蜷缩着身子窝在墨清砚怀中，浑身颤抖着。 “你太坏了！” 她不住嗔道，声音夹杂着哭声，显得特别娇气。 墨清砚听着，只觉耳朵都软了，只得按揉着她，抚着她光滑的背，在她耳边不断低声哄着。 听着听着，宋绾玥觉得耳边愈发滚烫了。 不断拍打着他，“谁是小娇娇啦！” 墨清砚赶紧应道：“你，你是我的小娇娇。看你这娇气样，为夫心都软了。夫人再这样，为夫可就忍不到大婚了。” 宋绾玥吓得立即止住了抽泣，只是肩膀还是微微抖动。 墨清砚将她拉进怀里，“你都不知道我今天经历了什么，整个心被你牵扯得大起大落的，都快痛得麻木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就成玉儿县主了？” 宋绾玥定了定心神，这才娓娓道来…… “所以，你以一副满脸麻子的丑画像骗过了宣帝，让他同意联姻赐婚？”墨清砚问道。 “是呀，有那么一位美艳妃子在前，我再提出多一项联姻，虽然要结亲的是他不喜的臣子，但玉儿县主长得这么丑，估计他心里在窃笑呢，以为自己恶心到墨家了。说不定，还盼着你会冷落这个丑媳妇，继而影响镇北军与草原的关系。” 宋绾玥语气中充满了计谋得逞的神气样。 “我怕他因为不喜墨家，不会同意联盟与墨家结亲，所以特别在画像上多加了几笔，嘻嘻！”她心情放松，说着说着便忍不住笑出声，“你没看到老鬼的表情，他当时看着画像快要吐了，何况是宣帝，哈哈哈！” 墨清砚幽幽说道：“所以，老鬼也知情？” “是呀。”宋绾玥不疑有他，老实回答。 那陈潇也不用说啦？ 呵，墨清砚冷笑。 都给他等着。 “那穆卢克又是怎么回事？”他又问道。 宋绾玥得意一笑，答道：“除了舅舅一家、元榛还有老鬼，其他人并不知道玉儿县主就是我。” 墨清砚不解，“盟主不见踪影，联盟没人察觉？莫非你用了什么借口？” “正是！”宋绾玥说，“我声称隐藏在元湄和玉儿县主的送亲队伍，秘密潜入北辕一段时间，亲自查探一些事情。穆卢克听完觉得不放心，提出由他亲自护送。” “呵，他可真是忠心耿耿。”墨清砚猛灌一口醋，酸气十足。 两人又腻歪了将近一个时辰，宋绾玥就开始赶人了。 “你该回去了！让人发现你在这里就糟了。”她不断推着他。 “不会，影卫守着呢，一只蚊子都进不来。”墨清砚纹丝不动，仍然侧躺着。 “哎呀，成亲前男女双方不能见面的你懂不懂呀？快回去。”宋绾玥不依，继续推着。 听到那两个字，墨清砚心中一阵撼动。 他猛扑上去，压着她与她额头相贴，柔声道：“绾绾，我们终于要成亲了。” 此刻的温情让宋绾玥心中一阵柔软，推着他胸膛的双手改为环上他线条分明的身躯。 “嗯……我们要成亲了。” 直至天蒙亮，墨清砚才离开床榻，穿戴完毕离开驿馆。 看着哼着小曲缓步而来的主子，周彦眼神发直。 他赶快迎上去，问道：“主子，属下立即进去清理尸体。” “大好的日子，清理什么尸体？”墨清砚骂道。 “呃……”周彦心中惶恐。 主子亲自出马，难道暗杀失败了？那个玉儿县主的武功得有多厉害啊？ “别进去吓着夫人。”墨清砚冷声道。 “诶？”周彦无比震惊。 夫人？当真要多一位夫人了？ 他很想问，可他不敢。 墨清砚一边走一边吩咐道：“撤掉飞鹰令，让影卫各归各位，恢复原样。” “另外，安排一队精锐里里外外暗中保护驿馆，所有进出驿馆的人和东西都要仔细查，确保夫人安全。” “绝不能让夫人出事！”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尤为用力。 小姑娘此番只能算是和亲，还是以县主的身份远嫁，正统婚礼中的很多步骤都不能有。 他已经觉得很是委屈了小姑娘。 她既然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也要千方百计回到北辕嫁给他。 他就绝不会让任何事阻碍他和小姑娘的大婚，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一路欢快，直到回到府里，他才想起某个人，转身看着周彦冷声道：“吹飞鹰哨，让陈潇滚回来见我。” 墨清砚才用完早膳，陈潇便滚回来了。 之所以如此迅速，是因为陈潇跟着宋绾玥，一路从草原回到北辕。 昨晚，他见是主子亲自来到驿馆，才没有露面。 再次见到主子，陈潇感慨良多。 一进门便下跪行了大礼，“属下参见主子。” 墨清砚并没叫起，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不错，还记得我是主子。” 诶？ 这个动作，还有这番话，怎么那么熟悉？ 第95章 布棋 陈潇闻言心中一惊，继续跪着，不敢起身。 墨清砚是何人，稍微想想便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 吓得他一惊一乍的，说什么玉儿县主倾慕已久求着嫁他。 确实是小姑娘的计谋没错，但她绝非有意瞒着他。 无非是鬼面军师一时贪玩，故意作弄，哄骗着宋绾玥同意隐瞒他。 而小姑娘心地善良，轻信他人。 陈潇则是胆大包天，知情不报。 一个现在找不到人，暂且放过。 一个他舍不得，只能放过。 至于这个…… 墨清砚冷眼瞄了陈潇一下。 “在外面够久了，既然回来了，就去凌霄山好好锻炼一番。” “主子？”陈潇惊吓失声。 凌霄山，那是北辕西边以外一处渺无人烟的山脉，地势凶险。 山上布满重重机关，更有野兽出没，是影卫的秘密训练场之一。 外人别说是上去，稍微靠近都很容易被机关或野兽弄得非死即伤。 “主子，属下错了。”陈潇哀怨道，虽然他不知道自己错在何方，但认错就对了。 “嗯，收拾收拾就去。”墨清砚放下茶盏，出门了。 陈潇无奈道：“是，属下遵命。” 上次进去，他连裤子都被野兽撕咬得破烂，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破布遮住才能下山回府。 这次……唉，陈潇垂着头，认命地出了府，往凌霄山去了。 墨赟安和夫人因担心儿子的状态，一整晚都没睡好。 早上起来，却见儿子神清气爽的在后院练剑。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墨夫人开口了：“砚儿……” 墨清砚闻言立即收回剑，上前向爹娘问安。 “砚儿，可是想通了？”墨赟安问道。 墨清砚皱眉问道：“父亲，此话何解？” 墨赟安只道儿子在强装淡定，便劝道：“想通便好，只是府里多了个人，其他都不会变，玥儿在我们心中的地位也不会变。” 墨夫人也温柔劝道：“是啊，儿子。明尊佩在玥儿手上，她才是墨家名正言顺的主母。待将来你们成亲，我保证，玥儿才是你的正妻。” 墨清砚这才反应过来。 他从驿馆回来便满心兴奋，一腔精力无处可泄，才来练剑消耗一下体力，现在方想起还没来得及与爹娘细说呢。 “父亲、母亲，不必担心孩儿。”墨清砚朗声道，“孩儿的妻子只有宋绾玥一人，她就是绾绾。” 墨赟安不明，“这是什么意思？” 墨夫人也是一脸疑惑。 墨清砚春风满面，“她就是绾绾啊。” 墨夫人倒吸一口气，抓着儿子的衣袖，“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 墨清砚眼眸弯弯，重重的点了个头。 墨夫人喜笑颜开，“太好了！你们经历了这么多，虽然好事多磨，但总算修成正果。” 墨赟安也十分开心，却也想问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墨府内外明里暗里都藏有影卫，家仆也是墨门中人，墨清砚还是觉得谨慎些好。 他请父母亲进房间，屏退下人后，才说出事情经过。 “真不愧是墨门主母，就应当如此。”墨赟安赞道。 墨夫人似想到什么，立马起身，“我要去华光寺，如此喜事，我要禀告祖先，要还神。” 墨赟安说道：“夫人，等等。” 他转头看向儿子，若有所思，“要不要让玥儿也去一趟华光寺？” 墨清砚沉思片刻，说道：“还是等大婚后再去，绾绾以玉儿县主的身份和亲，大婚前不能离开驿馆。” 见儿子有所安排，墨赟安亦乐意随他去，左右不过是小夫妻之间的事情，还是让孩子们自己决定。 他看向夫人，“既如此，婚事就得好好操办了。” 墨夫人立即应和，“那是自然。虽是和亲，很多仪式都没有，可我们也不能委屈了玥儿。她的爹娘无法到场，我们能做的都要做得最好。” “确实。”墨赟安点头道，又对儿子说，“你可要派人护好玥儿。” “爹，放心，我已经安排了影卫。”墨清砚郑重道，“孩儿绝不允许再有任何变故发生。” 送走了爹娘，他回内室洗漱完毕，准备更衣上早朝。 周彦却在此时敲门入内禀报：“主子，宫里派了宦官来传令，今日免朝。” “怎么回事？” “影卫传信，昨夜元湄侍寝，宣帝至今未起。” “呵，”墨清砚冷笑，“意料之中。” “主子，要不要把药送入宫给元湄？”周彦轻声问。 “不可，”墨清砚说，“我与夫人大婚前，不宜生事端，暂且留着他的命。” 周彦立刻就明白，若宣帝此时暴毙，北辕上下服国丧，主子和夫人的大婚必然要推迟。 “属下考虑不周，请主子恕罪。”他立即请罪。 “元湄殿中的人可都查过了？”墨清砚又脱下朝服，取出常服换上。 “是，内侍署依昭容的位份给元湄安排了宫人。基本都在外院洒扫，具体的还在细细排查。内殿全是草原联盟安排的陪嫁，有一半是影卫，是夫人安排的。” 提到小姑娘，墨清砚勾唇一笑，“以后，元湄的事情全数禀报夫人，由她处理。” 周彦稍微一顿，立即道：“属下明白。” “提醒元湄，凡事莫急，切勿暴露。”墨清砚说完，转身离开。 “是。”周彦紧跟其后。 看来，原本吩咐元湄的一切布局都要暂时停下来了。 北辕后宫瞬间风起云涌。 宣帝不顾朝臣反对，在婉昭容元湄侍寝的第二日便将其越级晋为婉妃，虽位不至四妃，但因着有封号，倒比一般的妃位要高半级。 此后半月，他几乎夜夜都宿在庆仁殿。 陈惋希好几次以龙胎不适为由请来了他，但仍无法让他留宿殿内。 毕竟现在的她并不能侍寝。 朱莘怡反而一派平静，除了邀约后妃赏花品茗，基本待在自己殿中，毫无邀宠献媚之意。 宋绾玥听完周彦的话，一手托腮，一手敲着案面思考。 “夫人，主子说以后元湄以及后宫的情况都向您汇报，由您全权安排处理。”周彦低头道。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宋绾玥说道。 周彦行礼后便离开了驿馆。 第96章 主母风范 距离墨清砚及宋绾玥的大婚还有不到七日。 原本应该还有半个多月，墨清砚硬是加快了进度，同时又要求婚仪必须华丽隆重，倒是忙坏了府中众人。 往日他几乎每晚都要偷偷潜入驿馆陪陪宋绾玥，最近几天倒是不得空了。 听说他每天都要在全府上下各处巡一遍，再命人从库房翻出不少宝贝进行添置。 就连婚服和首饰，乃至大婚的所有用具，他都要亲自选定样式，逐件检查。 这些本应由墨夫人带着奴婢们做的，他身为男子居然事事经手。 宋绾玥听见影卫如此禀报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种被他珍视着的感觉，真好！ 宋绾玥正准备脱下外衣，熟悉的带有节奏的敲门声又在门外响起。 她过去开门，果然是墨清砚。 “这么晚你还过来啊？”虽如此说，语气中却并无不耐。 墨清砚一入房内便牵起她的手，“好几日没见你了，想得紧。”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女子，穿着草原服饰。 宋绾玥看着她们，不明道：“这是？” 不等墨清砚示意，两名女子纷纷下跪，向她行礼，“属下见过夫人。” “影卫？”宋绾玥抬头看着墨清砚。 “没错。”墨清砚拉着她坐在榻上，解释道，“碧映留在草原替你处理事务。现在你回到京城，身边没人保护怎么行。她们两个是莫远亲自训练的女影卫，双胞胎见秋、念冬。” 宋绾玥看着她俩，果然长得很像。 “除了功夫了得，见秋还擅长医术，而念冬是个通语者。” 宋绾玥闻言，惊讶地看着念冬：“你会唇语？” “回夫人，属下自小学习唇语。” 见姐妹二人仍跪着，她赶紧叫起。 “为何穿着草原服饰？” 墨清砚答道：“对外，她们是你从草原娘家带来的陪嫁，作为你的贴身奴婢随侍。” 转头看着姐妹两人，脸上的温柔不见了，声音冰冷威严。 “今后，你们就好好跟着夫人，护好夫人。若有失职，凌霄山的野兽口腹，便是你们的归宿。” 见秋、念冬同时抱拳说道：“属下遵命，誓死保护夫人。” 屏退两姐妹后，房中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宋绾玥将双腿放在墨清砚的大腿上，浑身放松。 墨清砚一边按揉着她的小腿，一边陪她聊天，“真希望快点到大婚之日，为夫以后每日都为夫人按摩。” 他以前无法想象这种夫妻生活，也对此十分不屑，觉得甚是无聊。 现在的他，特别喜欢和小姑娘进行这种闺房之乐。 宋绾玥笑道：“别人家都是女子服侍丈夫的，我们却搞反了。” 她也喜欢墨清砚待她的模样，可就是爱说反话娇嗔。 果然，墨清砚对她的这种小把戏甘之如饴，“我就爱服侍你，最好日后让我服侍你用膳、更衣、沐浴……” 见话题越来越往不可说的方向去，宋绾玥赶紧喊道：“停停停！你说什么呢？” 墨清砚笑着看她，“为夫说的都是真心话，就看夫人愿不愿意。” 宋绾玥脸上发红发热，伸手从一边的条几上取过书册专心看了起来，不理会他。 墨清砚也不在意，低头专心按揉着。 宋绾玥眼睛看着书册，嘴里却说：“元湄身边那两个细作，影卫已经挖出来了，果然是陈惋希安排的。” 元湄对后妃们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必然有人想在内侍署安排的宫人中，安插细作进元湄宫殿潜伏。 墨清砚倒是觉得只要一切在掌握之中，问题都不大，可他还是想以小姑娘的决定为准。 他头也不抬，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留着，说不定以后有用。” 宋绾玥的想法果然与他不谋而合。 “绾绾越来越有主母风范了，”墨清砚抬头看她，“那就依你的。” “对了，老鬼让玄冥阁的人送了这些东西来。”宋绾玥起身走向妆奁台，拉开最底下的屉子，拿出两个玉瓶子。 墨清砚问道：“这是何物？” “玄冥阁秘药，一个是七星海棠，一个叫滴水观音。”宋绾玥说道，“七星海棠我见识过，在崧江城，老鬼就是用这个逼得东柏军不得不退兵。无色无味可溶于水，毒性极强，一口毙命。” “至于这个滴水观音……”她单独举起那个葫芦形的瓶子，似在欣赏，“每日一滴，掺在饭食中，时间越久，中毒之人的神志愈发涣散，九九八十一天后悄无声息死去，任谁也检查不出此人中了毒。” 墨清砚站起来拿过她手中的瓶子，赞叹道：“素闻幽冥山遍布天然毒物，毒花毒草毒蛇毒虫应有尽有，玄冥阁就地取材，所制的毒药果然了得。” “特意把这个给我们，是想用在宣帝身上？他可留了其他口信？” “十二个字，”宋绾玥说道，“要多少有多少，爱咋用就咋用。” “呵，是他的风格。”墨清砚无奈笑道。 他把两个瓶子放回屉子里锁上，转身说道：“我还以为他恨极了宣帝，迫不及待要让我们下毒呢。” 宋绾玥语气平静地说：“我也恨极了宣帝，做梦都是让小白把他啃下一块肉来，就像慕容狄的结局那样。” 墨清砚已经从影卫口中闻得小姑娘在草原上最后一战的经过。 宋绾玥发现墨清砚看着她的眼神，调笑道：“怕了？觉得我心狠手辣血腥暴力？” 墨清砚坐在她身侧，双手放在膝上，注视着她说道：“不，有驯服得了虎王的夫人护着，我这二十一年的人生从未有过如此安逸的时候。” “噗嗤！”宋绾玥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了。 墨清砚深知，要她暂时忍着不对宣帝出手，是难为她了。 “绾绾，委屈你了。” 宋绾玥正色道：“我不委屈。现在不是让他死的好时机，为了我们的大事，他要怎么死，什么时候死，我们都得好好斟酌。” “就这么直接毒死他，我们跟西遥和北辕有什么区别？” 墨清砚握紧她的手，“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何况，我现在最想对付的人还没轮到他……”宋绾玥凝视着案上的烛火。 那处火光跳动。 第97章 大婚前夜 大婚前一晚，驿馆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周彦敲门而入，“夫人，老夫人来了。” 听见他说的称呼，宋绾玥马上意识到什么，立即从榻上起身出房门迎接。 看着眼前的女子，墨老夫人喜出望外。 宋绾玥正欲屈膝行礼，被墨老夫人扶上小臂制止了。 “明日行礼也不迟，让我好好看看你。”墨老夫人将她在跟前转了一圈，“太瘦了，得给你好好补补。” “夫人……”宋绾玥第一次见墨清砚的母亲，心里有点紧张，对这个状况也不太适应。 墨老夫人的眼神并不赞同，“你没听见他们都要改口唤我为老夫人了？虽说明天正式拜了堂才算，可在墨门所有人心中，你早已是墨家夫人，墨门的主母。你要么就叫我伯母，但不该叫夫人，到了明日，便是连伯母也不能叫了。” 宋绾玥羞涩一笑，微微低头。 墨老夫人朝身后喊道：“进来。” 宋绾玥看过去，好几个老嬷嬷跟在她身后。 墨老夫人带着她往妆奁台走去，让她坐在凳上面对着铜镜。 “我知道今晚独自过来确实于礼不合，可我也顾不得了。你明日便要大婚，没有福气娘子给你梳头怎么行？”墨夫人说道。 按照北辕习俗，夫家早上来迎亲，在女家对岳父岳母行礼后再返回夫家。 待拜堂及其他仪式结束后，新郎家还要举行盛大的宴席。 宋绾玥和亲北辕，女家行礼的环节全部都无法进行，但该有的仪式，墨家还是想做足。 “梳头？”宋绾玥不明，按理说出嫁前应由女家安排教习嬷嬷的，只可惜…… 墨老夫人明了，不由得更心疼她，握紧她的手，“你放心，我带了教习嬷嬷来，今晚给你好好讲讲。明早，还有福气娘子给你梳头上妆，喜娘陪着你出嫁、带着你行礼，不必紧张。” 宋绾玥此时才放下心来，她从未学过这些，正愁婚礼时会出错。 “伯母，谢谢您为我做的这一切。”她抬头，感激地看着墨老夫人。 墨老夫人临走之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后拿起里面的一条玉珠项链。 玉珠粒粒通透晶莹，大小一致。 “这条项链……你明日戴着出嫁。”墨老夫人将项链戴在宋绾玥的脖子上，“上面有九十九颗珠子，专门请大师开过光作了福。希望你这一生幸福美满，与砚儿白头偕老、长长久久。” 宋绾玥一时不忍，眼泪就这样滑落。 “伯母！” 墨老夫人拿起帕子把她眼泪擦掉，“今晚可不能掉泪，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新娘子要美美的。” 她抽了几下鼻子，破涕为笑，朝墨老夫人乖巧点头。 “嗯，玥儿知道了。” 墨老夫人不能多待，留下嬷嬷们便离开了驿馆。 忙活了一整晚，宋绾玥好不容易睡着，便被人唤醒了。 看着窗外透进的亮光，她从床上惊坐而起，“什么时辰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何睡着的，怎么一睁眼天就亮了？ “夫人莫急，时间尚早，您先用了膳，奴婢们再服侍您上妆。”见秋拉起床帐，安慰道。 见秋和念冬手脚利索，很快服侍宋绾玥洗漱好，用上早膳。 餐案上，各式精致早点已摆放整齐。 见秋说道：“上了花轿后，直到拜完堂进了新房，夫人才能歇息。这是老夫人特意让厨房备了送过来的，您先用点，以免饿着。” 宋绾玥用了好些红枣、花生、桂圆烹成的汤羹和点心，稍稍饱腹便让人撤膳，不敢再用，生怕撑着礼服。 不管在战场上如何英姿飒爽，始终是个姑娘家。即将要嫁给心爱男子，她还是希望自己能漂漂亮亮地出嫁。 梳头娘子进来为她梳头，每梳一下，嘴里便说一句吉祥话。 宋绾玥一个字也没听清。 连带兵上战场都从没怕过的她，现下却十分紧张。 喜娘们拿着喜服首饰从门外有序进来，为她更换礼服、上妆。 等她回过神来，看着镜子里的人儿，都快认不出来了。 喜娘们纷纷叹道：“夫人真美，怪不得主子时刻心系夫人。” 宋绾玥羞涩一笑，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见秋说道：“把面纱取来。” 虽然这些嬷嬷和喜娘都是墨家的人，但下轿入府时总要露面，她现在可是玉儿县主，送了画像来北辕的，可不能让外人看到真容。 见秋特意取来一块大红面纱，与喜服搭配，倒是十分相衬。 喜娘也手持一木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一把大红喜扇。 “夫人，吉时将至，迎亲队伍已经到了，请持扇。” 宋绾玥戴着金灿灿的沉重头饰，穿着层层叠叠的华贵礼服，被喜娘们搀扶着起身。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双手持扇挡在脸前。 听着外面热闹喜庆的呼喊声，面纱之下，忍不住笑容绽放。 驿馆外，锣鼓喧天。 墨清砚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在炮竹燃尽的烟雾中缓缓靠近驿馆大门。 穆卢克带着草原使者候在驿馆外，待迎亲礼结束，他们便要返回盛乐城。 墨清砚下了马，与穆卢克互相见礼后，挥手让人奉上墨家的聘礼。 穆卢克看着那一车接一车的聘礼，虽在宴席上对他接旨时的怠慢感到不悦，如今见墨家的做派，倒是给足了草原联盟脸面。 不管墨家此刻是形势所迫还是心甘情愿，反正双方乐于见成。 “请新郎催妆！” 墨家派遣的迎亲使者在驿馆外高声呼唤，乐队在旁吹奏催妆曲。 在震雷上稳坐的新郎官墨清砚朗声吟出催妆诗，向新娘表明心迹。 在门后听着的宋绾玥只觉脸蛋和身子一起热起来了。 她以为催妆诗只是走个过场，怎知那男人竟将一腔情意都渗入诗句中，毫不避讳。 真是太让人害羞了！ “新娘上轿！” 喜娘们搀扶着宋绾玥步出驿馆大门。 墨清砚看着一身喜庆的小姑娘，心情激动澎湃。 生生忍住了冲上前将她抱上马的冲动。 第98章 大婚 宋绾玥不敢看向高头大马上的那个穿着喜服的男子，低垂着眼眸由着喜娘扶她上喜轿。 直到安坐在轿内，隔绝了外面所有人的视线，宋绾玥才稍稍松了口气，放下一直举着喜扇的双手。 “起轿！” 听到外面的一声呼喊，宋绾玥感到轿子一阵摇晃，便被安稳地抬着离开驿馆。 从驿馆往京城走去，一路上十分安静。 直到进了城门，欢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宋绾玥觉得奇怪，即便此处有喜事，如此热闹也不似寻常啊。 可她并不打算问。 她知道喜娘以及见秋、念冬都走在喜轿两侧。 喜娘特地提醒过她，没让说话时，新娘子不能发出声音。 见秋似乎知晓其所想，在轿子外隔着格扇说道：“夫人，主子让人在迎亲队伍途经之处，沿街派发红包给百姓，为您添喜。” 宋绾玥低头一笑，心中被喜悦盈满。 可她并不知道，除了舅舅和舅母备的丰厚嫁妆，墨清砚更增添了足足一倍的量混在其中。 称为十里红妆亦不为过。 沿途百姓看着墨家的迎亲队伍带着一车车的聘礼而去，接了新娘子后又跟着延绵数里的嫁妆而回。 纷纷叹道新娘子真真是好福气，娘家和婆家都如此重视。 再加上墨家迎亲使者沿途派发红包礼物，百姓们便欢呼叫喊着好些吉祥话。 没多久，宋绾玥感觉轿子停下了，没再往前，却并未落轿。 按理说没这么快就到达墨府啊，为何停下？宋绾玥不明，却也不敢掀开轿子的格扇。 见秋又在窗外朗声道：“夫人，有老者在前面缓慢行走，主子说大喜日子，让队伍礼让。” 宋绾玥明了。 见秋紧接着又压低声音说道：“此处是宋府大门前，老者是主子特意安排的。” 宋绾玥倒吸一口气，眼睛瞪得大大的。 墨清砚特意停在此处，停在宋府前，难道是为了她……是她以为的那样吗？ “起轿！” 迎亲使者再次高声喊道。 宋绾玥感到一阵抖动，轿子再次前行出发。 她终是忍不住落泪。 墨清砚为她做到这一步，她心中的感动喷涌而出。 她也算是从宋府出嫁了。 宋绾玥在心中默念：爹，娘，女儿今日出嫁了，你们能看到？ 她不敢擦拭，以免污了妆容。 她抬起头，努力逼回眼泪。 终于，在听到外面高喊“新娘落轿”之时，宋绾玥才定了心神。 带着幸福的微笑，再次举起喜扇，迎接属于她和他的婚礼。 踏出轿门，眼前便是心心念念的男子。 宋绾玥仅看了一眼便低垂眼眸，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迎亲使者唱道：“新娘跨过马鞍，寓意平平安安。” “我来。”墨清砚说道，弯腰直接将宋绾玥抱起来，转身跨过马鞍，直接入府。 他低头，透过喜扇凝视着她的双眸，朗声道：“我的妻子，自与我并尊。” 墨清砚一路抱着她走入墨府前院正殿。 墨赟安夫妇二人早已坐于高堂之上，殿内满是墨家亲眷和宾客。 众人脸上带着欢喜笑容。 墨清砚将宋绾玥放下，与她并排入内拜堂。 迎亲使者持续唱道： “新娘新郎行礼！” “一拜天地！” 墨清砚与宋绾玥同时转身，面向殿外，向天地神灵跪拜。 “二拜高堂！” 二人对墨赟安及墨老夫人郑重叩拜。 宋绾玥深深看了一眼墨老夫人，见她笑容中带着泪意，心中一阵感动。 “夫妻对拜！” 宋绾玥缓缓转身，迎上男子的视线，满目含情。 二人同时相对而拜。 “送入洞房！” 殿内欢呼声四起，簇拥着这对新婚夫妻向新房走去。 到了新房，仪式还得继续。 迎亲使者全部在正殿接待宾客，房内只剩下喜娘们。 夫妻二人在喜床上安坐，喜娘走上前来。 “新娘却扇。” 宋绾玥缓缓放下喜扇，放在喜娘举着的托盘上。 正想抬手摘下面纱，却被墨清砚握住了手。 “我来。” 他温柔说道，双手轻轻一扯，便取下了大红面纱。 终于看到小姑娘面容，见她此时垂眸含羞，红唇轻启的模样，墨清砚瞬间觉得呼吸都不畅了。 他赶紧转头看向别处，仅一瞬却又忍不住看着小姑娘。 喜娘再次举着另一个托盘上前，“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寓意长长久久。” 夫妻二人同时拿起酒杯，手指不慎轻触到对方，引起一阵颤栗。 二人眼神交缠在一起，手臂亦交缠着，共饮下交杯酒。 “夫妻结发，寓意永结同心！” 喜娘一边唱道，一边剪下新郎新娘的一束头发，将它们以红绳绑在一起。 “礼成！” 二人同时舒了口气，忍不住看向对方。 从此，他们将携手到老，不离不弃。 见秋与念冬带着喜娘们退下，关上房门。 新房内仅剩夫妻二人，宋绾玥只觉此处安静得连对方的呼吸都听得到了。 墨清砚双臂一收，拢她入怀，低头与她对视：“绾绾，你真美。” 两人近得能触碰到对方的呼吸。 见墨清砚欲低下头，宋绾玥赶紧侧头避过，“你赶紧去前厅陪伯父伯母招待宾客，大家定在宴席上等着你呢。” “嗯？”墨清砚用鼻尖擦过她的脸颊，“还叫伯父伯母呢？” 宋绾玥呼吸一滞，垂眸低声道：“你快去陪着爹娘迎客。” 墨清砚这才满意，低头亲了她一口，在她耳边低喃：“等我。” 他松开怀抱，起身打开房门，离开前还深深看了她一眼，万般不舍。 房门关上，宋绾玥长长舒了口气，双手忍不住拍打着火辣辣的脸颊，深呼吸平复心情。 嘴里娇轿地喊道：“咦！好紧张。” 她站起身，想找些事情做，喜娘说过，宴席起码要两个时辰，如今还早着呢。 房门再次被打开，见秋和念冬带着两位喜娘又进来了。 见秋说道：“夫人，主子让奴婢送来一些吃食备着，您若是饿了就先用一些。” 念冬带着喜娘走进内室，扶着宋绾玥到一旁。 “夫人，奴婢为您更衣，让您舒坦些。” 宋绾玥迫不及待，这身虽然好看，但实在太重太累了。 几位喜娘动作极快。 不一会，宋绾玥身上仅剩大红色的小衣和亵裤。 第99章 花烛夜 喜娘将一件薄纱给她披上，再将垂下的长发随意在脑后用红绳子绑成一束，披在背上。 虽将近年关，但屋里烤着火，宋绾玥并不觉得冷。 喜娘扶起她，“夫人，您要先用些点心吗？” “不必了，我不饿。” 喜娘便带着她坐回床沿中央，还将她的小衣往下拉了一点，鼓励道：“夫人，等会要大胆一些，知道吗？” 啊？ 宋绾玥看着见秋和念冬，又看看一屋子的喜娘，再看向大红喜床中间铺着的白喜帕，心中不由一紧。 这时，一个喜娘递给她一本书册。 宋绾玥还以为是墨清砚提前准备好给她解闷的，笑着接过。 “十六式？”她看着书册封面上的字，很是疑惑，“这是讲剑术还是功夫……” 她并未看到喜娘们暧昧的笑容，直接便打开了。 等看清上面的图画，宋绾玥红唇大张，惊得一下子用力合上书册。 脸色愈发红润。 她低头盯着地面，羞得不敢动。 一位喜娘上前问道：“夫人，还是老奴为您教习一番？” 宋绾玥快速答道：“不用！” 她用书册遮着脸，强装镇定，“都下去，我，我自己看就行了。” 房内安静了好半天。 要大胆一些，宋绾玥终是再次打开那本烫手的书册。 她逐渐看入了迷，不时自言自语。 “嘶！这，这怎么比我练的那套剑法还要难啊……” “这，这个又是怎么摆的？” “太难了，这个人都要对半折起来了，不要不要……” 门突然就又被打开了，把宋绾玥吓得将书册胡乱塞进床铺底下。 身穿喜服的墨清砚走了进来。 宋绾玥隔着屏风，看着他一步一步往内室走来，一边走还一边脱下外袍和腰带。 这，这个画面也太…… 终于，他走到床沿，俯身看着衣着单薄的宋绾玥。 宋绾玥只觉呼吸都停顿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连带着她也浮起些许醉意。 等她找回神志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墨清砚压在身下，身上的薄纱亦已掉落在地。 “夫君！” 她觉得热得很，说出的声音娇媚得不像自己。 “绾绾，今儿个，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忍了。”墨清砚在她耳边低沉地说，声音中压抑着浓浓的情意与张力。 从进门看见床帐半掩下的宋绾玥开始，墨清砚便觉得自己最后一点理智也消散了。 他将手伸向宋绾玥腰后，轻轻一扯便松开了那条细细的带子。 再将手收回来，指尖一挑，将大红色的小衣扔向一边。 墨清砚被眼前的莹白起伏激得血脉喷张，俯身便将脸埋了进去。 宋绾玥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腰不自觉挺直，双腿微曲起来。 双手毫无章法地胡乱划着，意图抓住什么好让心神能定一些，最后只得攀上墨清砚宽大结实的背。 墨清砚撑起身子，深深看着她，手沿着她的手臂向下滑，直到十指缓缓与她的相扣。 他再次伏在她的耳边，动情地低喃： “绾绾，我爱你。” 宋绾玥无比震动，一种特别的情绪汹涌而来，如万丈巨浪不断洗刷冲击着她。 红帐摇曳，伴着晃动的烛光，合奏了一整晚的琴瑟和鸣。 宋绾玥这一觉睡得极沉，睁眼醒来时，房间已经大亮了。 房内红烛早已燃尽。 她稍稍动了动身子，只觉疲惫得很。 这比她第一次学骑射时还要酸痛。 她回过神，昨夜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回荡在脑海里—— 就像在砧板上任人摆弄的鱼一样，被人翻来覆去的去皮拆骨，再上锅一蒸，热浪滚滚。 更别说这条鱼被蒸了两回，熟得透透的。 宋绾玥觉得被窝越来越热，忍不住抱紧被角跟个春蚕一样顾涌着。 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从身后圈过来，一道慵懒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醒了？怎么不多睡会？” 身后男子的嘴唇贴着她耳后，呼出的热气拂过娇嫩脆弱的皮肤，惹得耳垂发红。 见怀中人儿不答话，墨清砚将她翻了个身，让她面对着自己，“绾绾？” “嗯？”宋绾玥不是没见过墨清砚刚睡醒的样子，但她觉得一切都与以往不同了。 终究是正式拜了堂做了夫妻，心境和感觉都不同了。 她贴着墨清砚热热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觉得特别心安。 墨清砚也不自觉收紧怀抱，享受这一刻温存。 宋绾玥昏昏欲睡之际，突然惊醒，“啊！什么时辰了？” 她紧紧抓着丈夫的手臂。 墨清砚不明所以，“尚早，怎么了？” 因着大婚，他有五日休沐，无需早起上朝，正想与妻子多歇会。 “肯定不早了天都大亮了！大婚第二天要向公婆敬茶见礼的，赶紧起来！”宋绾玥掀开被子便想跨过墨清砚。 “哎！”怎知刚抬腿便一个不稳，整个人直接趴在墨清砚身上。 “嗯！”惹得他难耐地哼出了声，手臂一拢将她牢牢圈在身上，“夫人，你故意的？” 宋绾玥感到他的变化，不敢动了，“哪有啊，快起来！” 墨清砚带着她翻了个身，“你让为夫这样如何起身洗漱？” 半推半就间，宋绾玥只得陪着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方肯罢休。 最后，她忍不住踹了墨清砚一脚，“我饿了，快起来！” 她从昨天迎亲礼到现在都还没吃过东西呢。 墨清砚一把抓住她的小脚丫，在脚背上亲了一口，翻身掀开床帐，取过一旁的外袍给她披上，扶着她起身。 他穿上外衣后便唤人进来。 见秋和念冬带着几个嬷嬷拿着东西鱼贯而入。 墨清砚素来不要嬷嬷侍女在旁服侍。他所居住的清风苑原本只有男家仆。 如今有了宋绾玥，才添了好些个嬷嬷进院伺候，而原本的男家仆则不允许再进入主殿，仅可在外院走动。 见嬷嬷们在侍奉宋绾玥梳洗更衣，他才转身去旁边的耳房打理自己。 墨府的人都经过精挑细选，能进清风苑的更是经过再三筛查，因而宋绾玥并未戴上面纱，直接面见她们。 “夫人，老夫人身边的刘嬷嬷来了。”见秋向宋绾玥禀报。 第100章 藏在华光寺的秘密 刘嬷嬷原是墨老夫人的陪嫁婢子，随主子入府多年。 宋绾玥起身迎上。 刘嬷嬷进来，向宋绾玥躬身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嬷嬷不必多礼，我正准备去颐安苑向公公婆婆见礼。”宋绾玥抬手叫起。 “老夫人谴奴婢来传话，夫人身子要紧，不必急着见礼。此外，奴婢是来办事的。” 宋绾玥不明。 刘嬷嬷说完，微微屈膝行礼后便直接进了内室。 一个嬷嬷早已准备好，见刘嬷嬷进来了，便将装着白喜帕的托盘双手奉给她。 帕子上嫣红点点，甚是明显。 宋绾玥想起喜娘在大婚前夜的教习，按北辕规矩，婆母在大婚第二日是要检查的。 刘嬷嬷在托盘上盖上一块红布，接过来便从内室出来了。 “奴婢告退。”她向宋绾玥行了一礼。 “去。”宋绾玥虽有些不好意思，但已比昨日淡定从容多了。 刘嬷嬷带着侍女离开清风苑，前去复命。 宋绾玥再次坐回妆奁前，让嬷嬷为她梳妆。 北辕京城的高门夫人都喜高发髻，搭配金玉簪钗和步摇，甚是华贵典雅。 因而嬷嬷手脚利索地为她梳起一个单螺髻。 见秋拿过好几盒首饰，道：“夫人，这是老夫人和主子为您备下的。” 宋绾玥只挑选了一套花样简单却不失庄重的金簪环，最后在发髻一侧插上一串珍珠流苏步摇。 就在嬷嬷为她披上与襦服裙颜色相配的宝蓝色及地外袍和披帛后，墨清砚从外间进来了。 看着同样身穿宝蓝色衣袍的丈夫，宋绾玥娇俏一笑，迎了上去。 墨清砚握着妻子双手，“绾绾，以后每日睁眼便能看到你，我真高兴。” 宋绾玥抬头看着他，“我也是，夫君。” 她取出贴身收着的明尊佩递给他，“喏，还你，你不是说此佩随主母入府后回归墨门吗？” 墨清砚接过玉佩，又将它挂在她的腰带上，笑道：“你不用还我，定下婚盟后，明尊佩就一直由主母保管，直到……” 他轻轻环抱着宋绾玥，在她耳边低声道：“主母传给墨家下一任家主——我们的孩子。” 宋绾玥脸色一红，娇嗔一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墨清砚见此，笑容愈发灿烂，却也不继续逗她。 “我让人送来了早膳，你昨晚就没吃东西，先用点，我们再去颐安苑敬茶。” 宋绾玥却摇头道：“不好，已经晚了，我没事，等下还要陪着爹娘用早膳的，我们赶紧过去。” 墨清砚却不同意，“至少喝碗炖燕菜暖暖胃。” 他扬手示意嬷嬷将汤碗端过来。 拿起碗试了下温度，觉着合适便舀了一勺送至宋绾玥嘴边。 身边全是婢子看着，宋绾玥便直接拿过碗，“我自己来。” 墨清砚只好顺着她，道：“慢慢喝。” 宋绾玥喝了大半碗，想起墨清砚昨晚肯定在宴席上喝了不少酒，至今也没用早膳，便将碗放下，问他：“你呢？” 墨清砚将炖盅内剩下的一点燕菜倒进碗里，示意她全部喝掉。 宋绾玥摇头，“够了，你也赶紧吃些东西填填肚子，要去颐安苑了。” 她觉得有些腻，此时反而想喝点清茶。 墨清砚直接端起她的碗喝掉剩下的炖燕菜，放下空碗又取过帕子擦了擦，便牵着她出去。 等到夫妻二人来到颐安苑，墨赟安和夫人已经端坐在主殿等着了。 “老爷、老夫人，二少爷带同夫人来敬茶见礼了。” 门外候着的婢子赶紧喊道。 自昨日起，府中上下便改了口。从此，墨府夫人、当家主母便是宋绾玥。 墨清砚带着宋绾玥向两老敬茶。 墨老夫人满心欢喜地喝了媳妇茶，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链子。 “这个吉祥锁，还是我嫁入墨府时，清砚的祖母给我的，”她为宋绾玥戴上，“现在给你了。” “娘？大婚前一晚，您不是已经给了我一条链子了？”宋绾玥问道。 “那条啊……”墨老夫人看了儿子一眼，又看着她，“那不一样，那是母亲给你的嫁妆。” “孩子，有些事情该让你知晓了。”墨老夫人说道，“大婚第二日要去祭祖祭神，用完早膳，让清砚带你去华光寺。” 因着这番话，宋绾玥用膳时有些心不在焉，却也打起精神陪着公婆用了好些吃食。 等到坐上马车，宋绾玥才问墨清砚：“娘想让我知晓什么啊？” 她想起华光寺地下的密室，又问：“难道那处地宫还有通往其他地方吗？还是伯兄就藏在那？从昨天到现在，还没见过伯兄呢，他的伤势……” 墨清砚打断了她的话，神情郑重，眼神若有所思，“绾绾，我们去见爹娘。” “什么？”宋绾玥更加不明了，“爹娘在家里啊，我们是要回去吗？是漏了什么东西？” 墨清砚紧紧握着她的手，“我们去拜见岳父岳母。” 宋绾玥呼吸一滞，提起爹娘，她的神情有些失落。 “你，你给他们立了牌位？” 墨清砚面带犹豫，眼神却十分坚定，“绾绾，不是牌位……” 宋绾玥看着墨清砚的眼神，眼珠不住颤动。她不明白，她怕是自己想错了，怕会失望。 她想问却不敢问…… 一路上，宋绾玥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抓着丈夫的手。 到了华光寺，墨清砚扶着她下了马车。 抬头看着台阶上的寺庙，宋绾玥感触良多。 上一次来这里，是她遭遇家族惨剧，人生从此发生巨变。 回想过去的几个月，她经历了如此多，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变了。 可是现在，她心头突然冒出某种预感。 墨清砚牵着她走上台阶，穿过大门、正殿，又来到熟悉的那座后山，还有山下的那些僧寮。 直到墨清砚带她再次步入那间房，转动书架上那个香炉，看到墙后的石梯，宋绾玥便停住了。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清砚，你到底要带我去哪？见什么人？” 墨清砚不语，继续牵着她走下石梯，进入地宫。 他带着她穿过走廊，来到一道厚重的石门前。 就在墨清砚准备推开石门时，宋绾玥猛地扯住他的袖子，“到底见谁？” 她的声音已经带着一丝颤抖。 “爹娘。”墨清砚一把推开石门。 第101章 墨清砚的计谋 宋绾玥目不转睛看着门缝一点一点被拉开，双拳逐渐握紧。 在正对着石门的床上，坐着一个消瘦的半百老者，灰白的头发有些凌乱，因着病弱，精神有些不振。 一位妇人坐于床沿，正手持汤碗，喂着那名老者。虽然身上穿着的衣服并不华贵，却也无法掩盖她自带的那股仪态万方之气质。 听见门被推开，老者和妇人都看过来。 宋绾玥终于看清他们的面容，一直强忍着的泪水毫无征兆滴落。 虽然眼前两个人身上有了被苦难折磨的痕迹，显得沧桑不已，可宋绾玥还是一眼便将他们认出。 妇人一惊，双手颤抖，手中的碗勺亦掉落在地成了碎片，汤药洒了一地。 那个老者嘴唇抖动，嘴巴一张一合想要说话，更想抬起手来，却因无力而迟迟不得法。 宋绾玥双腿一软便要跪倒在地。 墨清砚只来得及扶着她缓冲一下力度，免得她磕着膝盖，也跟着一同跪下。 宋绾玥觉得视线愈发模糊，努力眨眼想要看清楚，生怕这只是一场梦，一闭眼便又回到原点。 她颤抖着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 “爹……娘！” 宋绾玥本能地爬起来，冲进去扑倒在爹娘面前。 用力喊着爹娘。 喊了一声又一声。 她无数次在梦里唤着他们，醒来后却只能在黑暗中悄悄抹泪。 如今，她像似怎样也喊不够一般，却又越喊越小声，最后只剩下呢喃。 嘴唇无声动着，她怕这只是另一场梦，不想被吵醒。 宋夫人亦泪流不止，俯身扶起自己的女儿，“孩子，我的孩子……” 她把女儿拉到半坐在床上的丈夫前，“老宋，我们的孩子，老宋……” 宋绾玥看着满脸病态的父亲，忆起昔日在战场上的青玄军主帅宋魏信，她心痛得无以复加。 “爹，您这是……怎么……” 她试探着握上父亲的手，像是枯萎的树干一样，触感干瘪粗糙。 她说不出话，额头贴着父亲的手，抽泣着道：“女儿不孝，女儿不孝，女儿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 宋魏信艰难地开口道：“乖……女儿，不，不怪你。” 简单一句话，似要用尽了他的力气，胸膛一起一伏，嘴张开微微喘着气。 宋绾玥见此十分紧张，不住地问：“爹，怎么了，您怎么样？” 墨清砚上前，“绾绾，岳父的身体还没完全好，别急，好好养着，会好转的。” 听到他的声音，宋绾玥猛地转身看着他，喊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 墨清砚说：“我费了些功夫，救出了岳父岳母，你听我慢慢说……” 宋绾玥激动了，“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么久了，你一个字都没提起！” 她知道不该生气，她知道墨清砚要救出他们，肯定费了好些功夫。 可她还是不明白，既然当初救出了他们，为何还要将她送走。 几个月过去了，直到昨天，他也完全没有透露。 她努力劝说自己不要生气，却还是忍不下去。 墨清砚只能问：“我要是当时跟你说了，你会安心离开北辕，回母族躲过追杀吗？” 不会！ 宋绾玥在心里说，这是肯定的，根本不需要考虑。 “当时宣帝正在四处搜捕你，抓到就是死，我不能冒险，不敢冒险。”墨清砚说道。 宋夫人转过女儿的身子，看着她说：“玥儿，不要怪清砚，他当时的选择是对的。要你冒着风险留在北辕，你若是问我，我也是不同意的。” “娘……”宋绾玥哀怨道，“所以，您当时给了我信物，让我回母族避险？” 宋夫人抚摸着她的脸，为她擦去泪珠。“我将信物交给影卫时，还不知道自己能活下来。我唯一想到的，是让你活着。” “何况，你爹当时的情况并不乐观。”宋夫人眷恋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坐回他身边，牵起他的手，抬头对女儿说道，“你爹在狱中被宣帝严刑拷打了一天一夜，差点活不成。 “清砚将我们救出来后，找了好些个大夫来医治。墨门的秘药，你公婆是一瓶一瓶流水般送过来，好不容易才把你爹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足足昏迷了四个月才苏醒，前些日子才有力气坐起来，能吃些东西了。” 难怪爹爹这么瘦弱。宋绾玥听着，抹了一把眼泪，又蹲下来握着父亲的手，脸贴上他的手背，似小时候跟爹爹撒娇那般。 墨清砚看她终于平静下来，也蹲在她身后抚上她的肩，缓缓说道：“宋家出事那晚，我发动全部影卫军，连夜去各处监狱搜寻死囚，与左右丞相里应外合，才将岳父岳母换了出来。 “我让右相向宣帝进谏，青玄军深入民心，公然处斩宋家全族恐遭恶怨缠身，遂以黑布盖头再问斩，才能成功偷龙转凤。 “本想换掉更多宋家人，可时间太紧，来不及了。还有几个幼童……” 宋绾玥转头迫切地看着他。 那都是她的堂弟妹，最小的不过三个月大。 墨清砚紧接着说：“宋家未满五岁的孩童，宣帝命人将其直接扔井里。我让影卫暗中救下他们，连夜送往偏远的农家抚养，以待来日寻回。” 如此安排，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有短短一个晚上的操作时间，还要避开宣帝的势力，墨清砚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 宋绾玥看着他，眸光加深，“夫君，对不起，我不该怪你。” 墨清砚揉着她的发，“傻丫头，我只怪自己能力不足，做得不够。” 宋夫人看着这对年轻夫妻，甚是欣慰，便安抚道：“清砚，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和老宋对你们家感激不尽。” 墨清砚赶紧起身，“岳母，您别这么说。绾绾是我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我是宋家的女婿，我做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宋绾玥原本还对爹娘无法看着自己出嫁深感抱歉和遗憾，如今却也释怀了。 宋夫人看着她，“乖女儿，你戴着那串玉珠子上轿拜堂，为娘也算是送你出嫁了。” “什么？”宋绾玥惊愕不已，“那串珠子不是婆婆给的吗？” 第102章 三跪九叩礼 “那链子，我和你婆婆都有一串。”宋夫人缓缓道出，“当年，我从草原来到北辕嫁入宋府，刚开始并不擅长与高门贵妇打交道，每次聚会都拘谨得很，幸得你婆婆与我做伴。我俩十分投缘，私下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便一同打造了两串珠子。 “虽然后来各自有了孩子，也忙于府里琐事，见面的时间少了，但我们之间的友谊仍然牢固。” 宋夫人略带失落地牵起女儿的手，“宋府被封，宋家所有东西都没了，你婆婆见我失落，便提议将她的那串玉珠子给你戴着出嫁，作为是母家给你的嫁妆。你出嫁前，我亲自拿着链子在佛前祝祷，请寺中方丈开了光。” 宋绾玥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忍不住冒了出来，正欲说什么，还没开口便被人打断了。 “大伯、大伯娘，该用膳了。”一个男子一边提着食盒进门，一边朗声说道。 却在看见房中多出的两人时，面露震惊。 宋绾玥同样紧紧盯着他，还有他身后那名女子。 男子手里提着的食盒掉落，他慢慢走过来。 宋绾玥起身，两步迎了上去，“堂阿兄，青青！” 宋伦不敢置信，直到听见声音才被唤醒，“小妹……” 青青直接呆愣在原地，慢慢跪下，双眸盈满泪水，“小姐，小姐……” “阿兄，你还活着……那，其他人是不是？”宋绾玥今天遇到的惊喜太多了，她忍不住看向门外，会不会还有其他亲人活着？ 宋伦发现她的视线，明白她所想，兴奋中腾升起一丝落寞，“小妹，别看了……” “除了送往农家的弟弟妹妹，宋家……只剩下这间房里的四人了。” 宋绾玥觉得喉咙有些发疼，她努力吞了几下口水。 宋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连堂哥哥和几个弟弟妹妹都还活着，爹娘也在，她该知足的。 宋绾玥俯身扶起青青，“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辛苦你照顾爹娘。” 青青哭得更厉害，“不，不辛苦。墨少将救出老爷夫人后，便让奴婢过来照顾。奴婢一切都好，就是，就是想小姐……” 宋绾玥替她擦掉眼泪，又抬头看着宋伦，“阿兄，你是怎么逃脱的？” 宋伦却看向她身后的墨清砚，“我当时不在府里，与其他宋家亲兵一同被人带走，去了京城郊外的一座山里。” “那里布满了镇北军，还有左右丞相。没多久，墨少将也来了。其他弟兄都被掩护着分批离开，我选择留下来。” 他抬手摸着宋绾玥的发顶，就像小时候那样，“爹娘走了，只剩下大伯和大伯母，我想替你照顾他们，也想等着你回来。” 宋绾玥看着这个从小便疼爱她和姐姐的堂阿兄，往日很少想起来的儿时记忆愈发清晰。 她们这一辈，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兄弟姐妹唯有姐姐和宋伦。姐姐入宫后，她便整日跟着宋伦练武、游玩。 二人分别为青玄军的左右先锋，一同出生入死多年，感情与亲兄妹无异。 宋伦越过他来到墨清砚跟前，“墨少将，感谢你，小妹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墨清砚郑重说道：“我与绾绾结成夫妻，请允许我随她叫你一声堂阿兄。绾绾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在此向宋家保证，绝不辜负她。” 他歪头微笑看向宋绾玥：“夫人，我们该向岳父岳母敬茶见礼了。” 按照北辕惯例，新郎应该在婚礼当天在岳父岳母家中，与新娘一同行三跪九叩礼，再向两老奉茶，方能接新娘出门。 他们如今只能在这个地宫，这个密室里悄悄进行。 可宋家父母还是满脸笑意，连宋魏信也努力挺直身子，与夫人端坐床沿。 宋伦站在一旁，高兴唱道：“新郎新娘向岳父岳母行叩拜大礼！” “跪！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宋绾玥热泪盈眶，比大婚当日还要激动。 墨清砚在她一旁跪着，与她一同叩首。 “起！” “再跪！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起！” “三跪！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看着小夫妻行礼，宋伦唱礼的声音也激动得有些颤抖。 宋家遭遇灭顶之灾，他们太需要这种喜事除去心中的阴霾了。 “新郎新娘向岳父岳母敬茶！” 在接过女儿敬的茶时，宋父宋母强忍着的眼泪还是滑落在杯中。 宋伦扶着宋魏信的手，助他接过茶杯喝掉香茶。 宋魏信心情激动，因着体力不足，却仍然努力说道：“好，好，女儿，你没选错人。” 宋绾玥破涕为笑，转头看着墨清砚，与他相视一笑。 “清砚，要，要好好待玥，玥儿……” “请岳父放心，清砚一定会的。”墨清砚向前跪行一步，握上岳父伸出来的手。 宋夫人也对女儿说：“玥儿，你也要好好待清砚，夫妻之间要相互信任、和和睦睦，也要懂得孝敬公婆，学着操持家事，知道吗？” 按理说，女儿出嫁前，她身为母亲，也作为宋府的女主人，应该要带着嬷嬷教习女儿的。 如今，也只能是叮嘱一番了。 小女儿一向聪慧，相信她的婚姻一定会幸福美满。 宋绾玥认真说道：“女儿会的，请爹娘放心。” 她又陪着爹娘说了好一会体己话，见父亲愈发疲倦，便扶着他躺下来歇息。 今天心情太过起伏，又醒着说了好一会话，宋魏信确实累了，一下子便昏睡过去。 宋绾玥不敢打扰，与墨清砚离开房间回到地宫的外厅。 墨清砚又带着她来到另一个房间。 里面炊烟袅袅，香火正盛，左右两边墙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牌位。 宋绾玥刚一进去还以为是墨家先祖，待她靠近看清牌位上的名字后，便震惊得无法自已。 “这，他们……” 墨清砚走到一旁点了香，“这个房间，专门用来供奉被害殒命的宋家族人，每一个都设立了牌位。我请方丈为他们颂经超渡，寺里的弟子每日供奉，以保香火不断。” 说完，他将香递给她。 宋绾玥接过，上前跪在蒲团上，虔诚祭拜。 第103章 墨家秘史 顺着地宫的石梯步出，宋绾玥仍然紧紧抓着母亲的手。 墨清砚斟酌了一番，跟她说：“绾绾，我知道你不舍，但岳父岳母在这里的事情是绝密，为了不引人注意，爹娘都是借着每个月初一、十五来华光寺上香的机会探望他们，以后你也一起来。” 宋绾玥知道，她虽然很想每天都陪着爹娘，但她懂得分寸。 失去过一次，她不敢再冒险。 只要爹娘平安，她做什么都愿意。 “我明白，我不会独自行动暴露行踪的，你放心。”宋绾玥说道。 他们今天是以新婚来向墨家先祖和佛祖上香祭拜为由出来的，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 墨清砚只能开口劝她离开。 宋绾玥转身看着母亲：“娘，我走了，待十五日上香时再来看您。” 宋夫人点头道：“去，我会好好看着你爹的，放心。” 即便再不舍，宋绾玥还是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穿过正殿，闻着袅袅香火味，她的心情才慢慢回归平静。 出了寺庙大门，从台阶往下走的时候，她一蹦一跳的动作还是掩盖不了心中的喜悦。 面纱笼罩下，她还哼着曲呢。 墨清砚看着她孩童般的举动，虽觉得可爱得紧，却还是伸手拉住了她。 “你慢些！台阶那么高，你要一个不慎滚下去就当真是乐极生悲了。” “啊呸呸呸！大好日子你说什么呢？”宋绾玥不依，打了一下他的手心。 墨清砚发现，此时的宋绾玥又回到他们初见时那副青玄女少将的模样。 朝气蓬勃，英姿飒爽。 墨清砚宠溺道：“你这副模样，要是给草原弟兄们看见，恐怕以为他们的盟主回一趟中原就中邪了。” “我这叫遵从本性！”宋绾玥朗声说道，“夫君，我觉得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从华光寺里离开，直到上了马车回到墨府，她脸上的笑容就没变过。 墨清砚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完全放下。 他早就想将真相告知妻子，可他也真的怕局面失控，所以迟迟不敢冒险。 回到墨府，宋绾玥刚进正殿便取下面纱，一边挥舞着，一边嘴里哼着“啦啦啦”的不知名小调。 墨清砚一直跟在她一步以外，眼睛盯紧了，生怕…… “哎呀！”宋绾玥一个不慎，左右脚绊在一块，身子一歪便要摔倒在地。 墨清砚手臂一展，把妻子紧紧扣在怀里，没好气说道：“你看，我就说你乐极生悲，摔着可怎么好？” 宋绾玥赶紧撒娇耍赖，“哎呀，我就是知道夫君肯定会接住我的嘛。” “犯了错才知道要撒娇卖乖？” “怎么就错了？我错哪了？”宋绾玥身子一扭，从他怀里脱离出来。 “你……” “咳咳……” 听见门廊入口传来的声音，墨清砚咽下冲到嘴边的话。 宋绾玥倒吸一口气立即站直身子，转过身屈膝行礼：“爹，我们回来了。” 大婚第二日，便让公公撞见自己和丈夫打闹的场面，可太尴尬了。 墨清砚看着她认真的小模样，暗暗发笑。 墨赟安看着他们两个打闹，感叹府里好久没有这般欢声笑语了。 儿媳进了门，以后可就热闹咯。 “见着了？可还顺利？”他走上前问道。 宋绾玥上前一步，双手交叠在腰腹，福身向墨赟安行正礼，“媳妇感谢爹娘为我做的一切。” 墨赟安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是自家孩子，爹娘哪有不疼的。如今看你开开心心的，那便好。” 他又看向儿子。 儿子此番回京，墨赟安便一直留意他的变化，明白对某些事情，儿子已经下定决心了。 那么，有些家族历史，也到了传给儿子的时候了。 墨赟安带着小夫妻来到先贤楼。除了华光寺，这里也是祭拜供奉墨家先祖的地方。 “清砚，你过来，帮我抬起太祖牌位。” “为何？”墨清砚不解，所有先祖的牌位都是固定排列的，一般不作移动。尤其是太祖牌位，居于最上层正中间，单独一层，是最大的牌位，也是唯一用石头制成的牌位。 虽满心疑惑，可他还是跟着爹走到最上层，搬起牌位。 它和底座居然是分离的？ 宋绾玥惊讶地看着父子二人抬着这个长方体石头底座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墨清砚看到底座侧边四面有一条不起眼的细缝，正好奇着，父亲便顺着石缝分开了底座，将两块石板拼在一起—— 是一幅地图。 夫妻二人震惊地看着石板地图，上面有延绵凸起的部分，显然是山脉，那些凹下去的曲折交错的长条应该就是河流了。 这是哪里的地图呢？墨父为何藏着这样一幅地图？ 墨赟安缓缓说道：“你们也知道，墨家是从北边很远的地方南迁到这里的，但是其中的缘由，为父一直未提及。” “我们的先祖是轩辕族，帝弘是我们的本姓。”墨赟安看向儿子，“你的祖父曾与我说，轩辕国御史大夫谋反，刺杀尧帝后又下令屠杀所有帝弘氏。当时的皇太孙为了躲避追杀，带着亲信部队南迁，从此隐姓埋名。” “据说，太祖可汗建立轩辕国后，打造了一枚传国玉玺，不过在变故之后便遗失了。” 宋绾玥蹙眉道：“难道说，传国玉玺就在秘宝中？” “无从得知。”墨赟安说道，“这些秘史都由家主口口相传才留存下来，但对于秘宝在何处，藏了何物，从无只言片语记载。” 这些家族秘史，墨清砚在伽罗部时便从独孤朗口中得知一二。 只因着阿兄受伤一事，还要筹备婚礼，他一直没来得及与父亲细说。 听完父亲所说，他便也将独孤朗告诉他的事情全数告知父亲。 “因果报应。”墨赟安听后，只叹道。 “原来，这就是舅舅所说，轩辕国秘宝的地图，一直藏于墨家。”宋绾玥低头看着石板。 “没错，”墨赟安忧心忡忡，“砚儿，为父知道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你就要明白，以历朝历代为证，如今的中原实在令人悲愤惋惜，何不短痛一场，让百姓从此远离战火呢？” 第104章 入门礼 “爹……”墨清砚拧眉看着父亲，他早该想到父亲会猜到他心中所想，只是不知如何表明。 “先祖之所以留下这两块石板，还有历代家主口述传承的秘史，显然已经预料到，不管是西遥，还是北辕、东陈，都非贤能之辈。若中原陷入大乱，望能有人再次率领各族一统天下、解救万民。这是太祖可汗当初统一中原的初衷，也是真正的墨家祖训。” “让一切回归本源……”宋绾玥说道，“原来翟老所指的，是这个意思。” “若心意已决，切不可动摇。谨记以家取国，国可拔；以国取天下，天下可毕。”墨赟安语重心长的说，“同样的，不可操之过急，须万事俱备，更要学会运筹帷幄，方能万无一失。” 墨清砚郑重道：“孩儿明白了。” 宋绾玥低头认真研究那两块拼在一起的石板，见最右侧有所残缺，应该是一个长条石片。 “此处为何有所缺失？”她问。 墨清砚也发现了，“这里应该是秘宝藏身之地，缺了这一块，要搜寻的范围就太大了。” 宋绾玥也担忧，顺着这条路线过去，应是草原最北边，靠近赢风山脉那处。 范围太大了，没有指示，得搜寻到何年何月？ 墨赟安摩挲这两块石板，“这个石板一直摆放在此，为父从你们祖父手中接过时便是这个模样，你们且慢慢参详。” 墨清砚手持木盒走出先贤楼。父亲最终还是将石板交予他保管。 他觉得手中的份量有千斤重，承载的是墨家的祖训、万民的将来，更有宋家的仇恨。 宋绾玥跟在他身后，扶上他的手臂，抬头看着他。 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到清风苑东厢房，墨清砚拿出笔墨，将石板地图临摹于纸上。 不过，他留了个心眼，将地图反过来描画，还修改了一些细节处，与石板地图并不完全一致。 做完一切，他对宋绾玥说道：“绾绾，将书架第三层屉子里的药瓶拿过来。” 宋绾玥依他所言找出药瓶，放在书案上。 只见墨清砚执一支干净的毛笔，蘸取药水擦于纸上，地图上的笔画逐渐隐去。 宋绾玥挑眉道：“又是墨门秘药？” 墨清砚做完这一切，将石板藏于暗格内，把地图折叠起来塞进某本书册内。 宋绾玥问他：“你想什么时候去？” 墨清砚摆手，“不急。要在草原大张旗鼓搜索秘宝，搞不好还要开山劈石，动静太大了，需要的人力物力也多，得好好筹备，否则容易引起中原两国的注意。” 宋绾玥明白他的意思。 草原联盟刚刚宣布成立，东陈和北辕便先后派出使者送来国书。 虽然潜伏在草原内的宦官以及异心之人已尽数清除，但仍然无法确保万无一失。 墨清砚说道：“幸好，如今草原联盟由你掌管，我们若要去寻找，也相对方便些。” 宋绾玥问道：“可否派影卫给舅舅传信，让他们先查探一番？” 墨清砚反问道：“你想将临摹图送过去？” 宋绾玥摇头否认，“不，临摹图和石板必须我们亲自保管。从这里去盛乐城路途遥远，万一临摹图中途遗失就糟了。” “秘宝只剩下最后一段缺失。看路线是通往赢风山脉。正好，如今草原各处牙帐城在修建坞堡和城墙，可以让影卫传信回去，让大表哥和老鬼借监工之时，去北边查探一下地形。” 墨清砚斟酌后，觉得妥当，便让周彦去办。 宋绾玥又想起一事，“伯兄呢？” 墨清砚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宋绾玥眯眼看着他。 “哦！阿兄……”墨清砚笑道，“夫人，听着你跟个小媳妇一样称呼家里人，真是太可爱了。” 宋绾玥嘟嘟唇，低声道：“不就是小媳妇嘛。” “是是是，我的媳妇。”墨清砚拉着她的手，让她绕过书案来到他身边，环着她的腰，让她坐于他腿上。 “阿兄当时伤得挺重的，不宜走动，在巴岭城秘密休养。” “为何要对外发丧，假装伯兄身故？”宋绾玥问道。 墨清砚看着她，“墨家迟早要逐渐撤出北辕，最好的选择便是随你往草原去，总得有个人提前去打点。如今得知石板一事，想来父亲是早有想法了，才决定让阿兄先行撤离北去，为墨家铺垫。” “那，伯兄现在身体如何？要不要请他到盛乐城去？” “阿兄的事情不急，他在巴岭城很安全，再慢慢养一段时间再说。” 墨清砚起身拉着她回房，“现在，我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墨清砚着绣娘送来了两套男女衣袍，紫金色的面料，配以绣花，显得贵气逼人。 宋绾玥一试穿便爱不释手。 次日一早。 墨家要举行宋绾玥入宗谱的仪式。 这原本应在大婚第二日便要举行，可墨清砚还是给改成了第三日，让宋绾玥先去华光寺见了岳父岳母。 墨家宗亲叔伯以及小辈齐聚先贤楼内外，按辈分等级站着。 辈分较高的宗亲早已坐在先祖牌位两侧等候。 宋绾玥穿着一身紫金袍站在中央，梳着高耸的发髻，佩戴红宝镶嵌的金簪钗环，在刘嬷嬷的陪同下缓慢步入先贤楼。 墨府管事李怀安立于一旁，得到墨赟安指令后开始高声唱道：“请夫人上前，拜祖！” 宋绾玥走到祭台前，跪于蒲团上。 刘嬷嬷将点燃了的香烛送到宋绾玥手中。 “拜！” 宋绾玥手持香烛，高抬于额前，向先祖牌位三叩首祭拜。 刘嬷嬷从宋绾玥手中接过香烛，走向祭台插于香炉中。 墨赟安走到宋绾玥面前。 宋绾玥将脖颈上挂着的明尊佩取下，放在公公躺开的掌心中。 墨赟安高举明尊佩亮于堂下众人，高喊：“今以明尊佩为聘，迎独孤氏女绾玥为墨门第九代主母。” 这是宋绾玥与墨清砚事先商量好的，宋为父姓，独孤为母姓，不论取哪个都是她宋绾玥本人。 在北辕，宋家对外已消亡。为免暴露，遂以独孤氏女身份嫁入墨家。 当初为掩盖身份，在伽罗部行郡主册封礼时，仅以玥字为名。 如今，宋绾玥虽然必须舍弃宋姓改独孤氏，却仍想在记入宗谱时，保留爹娘给她取的闺名。 第105章 墨门家大业大 北辕百姓只知宣帝指婚给墨少将的玉儿县主与草原盟主同为独孤氏女，却鲜少有人知晓，盟主的闺名才是绾玥。 不论是草原联盟使者还是墨家，从无向宣帝提及玉儿县主闺名，连国书中亦只称独孤氏。 宋绾玥便大胆沿用自己真正的闺名 墨赟安将明尊佩重新给她戴上。 李管事唱道：“兴！恭迎主母。” 墨家众人起立，双手交叠放于身前。 墨清砚上前扶起宋绾玥。 他亲自将独孤绾玥的名字写上墨家宗谱，就在他的名字旁边。 朗声道：“我，墨清砚，墨门第九代家主，向先祖及全族起誓，今生今世仅有独孤绾玥一人为妻，绝不另娶纳妾。” 说完，与宋绾玥一同面对全族宗亲。 由几房年长叔伯带着，宗亲们向宋绾玥叩首行礼。 “恭迎主母。” 宋绾玥伸出左手，掌心朝上，朗声道：“起。” 仪式结束之时已将近午时。 众人又去正殿用膳。 忙了好半天的新婚夫妻才得以回到清风苑歇息。 宋绾玥迫不及待换回常服和简单的发髻。 “好看的服饰总是那么重！” 听着妻子在内室娇娇地抱怨，墨清砚只笑了笑，手上沏茶的动作并未停下。 见宋绾玥出来，墨清砚将案几上的茶盏推过去，“中午吃得有些腻了，喝盏茶压一压。” 宋绾玥闻了闻，又抿了一小口，“霍山黄芽？” 墨清砚挑眉看着她。 夫妻俩又闲聊了一会。 墨清砚向她介绍他们所居住的院落。 “绾绾，我们所居的清风苑在墨府正中。颐安苑你已经去过了，东西两侧还有不少院落，几个叔伯一脉居于此，还有其他宗亲在别院或另邸安置。 “平日里，府中琐事有李管事和母亲身边的刘嬷嬷、张嬷嬷打理，你握着大权即可，无需事事亲自操劳。我们苑中的婢子，你若觉得不够，便再添置些。” 宋绾玥抬头看着他，想起以前母亲在宋家主事的模样，“嗯？不是大事小事都要管的嘛？” 墨清砚道：“媳妇，我真心诚意迎你这位盟主大人为我墨门主母，让你打理家事岂不是大材小用？” 听着他的称呼，宋绾玥忍不住发笑。 墨清砚继续道：“许是本性如此，墨门众人一向齐心，各房各苑十分和睦，府中家事亦相对简单些。 “说回清风苑，主殿是我们的卧房，东厢房是处理公务看书品茶之所，西厢房……” 宋绾玥调皮地打断他，“我知道！西厢房一般都是备给侍妾们的。” 墨清砚眯眼盯着她，不语。 “嘿嘿，我就说个笑。”她心虚地低头品着茶。 墨清砚腹黑一笑，“无妨，玩笑话嘛，夫人开心就好。” 毕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晚上熄灭烛火后，自见分晓。 “西厢房我只留了一间，其他全部拆掉了，改成教场。” “教场？我们苑中还有个教场？”宋绾玥跃跃欲试，她一眼看过去还以为跟东厢房一样呢，没想到后面藏着个教场。 “没错，你想去练武射箭都可以。”墨清砚说完，抬手示意门外候着的周彦进来。 他示意周彦将一大叠本子放案上，说道：“除了记在墨家名下的房屋铺子，这些个地铺都记在影卫名下，以假名登记，外人不知是墨家产业。都交给你管了，你想用来做什么都行。” 他站起来，俯身意味深长看着她，“好好利用，任你在京城翻云覆雨，为夫给你兜着。” 说完，便带着周彦出府去了。 “好好利用……”宋绾玥拿起最上面的名册看了起来。 这些地铺的位置都不差，分布在京城各处，足足有五十多间。 下面还有好几张名册，是北辕其他城池的墨家地铺。看得她眼花缭乱，数不清有多少。 什么意思，是让她做大家族生意，为大业积累资金吗？ 宋绾玥并不觉得墨家缺钱。 见秋进来了，“夫人，五少爷和四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谁？”宋绾玥从名册中抬起头。 刘嬷嬷在大婚第二日跟她介绍过住在墨府的几房宗亲，太多了她有些分不清。 见秋立即回道：“回夫人，是主子堂叔父一房的，住在西怡苑。” “快请进来。”宋绾玥想起来了。 墨清砚颇疼爱同辈的弟弟妹妹。新婚宴席上，全靠这个五弟护在墨清砚身侧挡下全部敬酒，他才得以提前脱身回到新房。 算起来，这两个小辈也就比宋绾玥小一两岁而已。 一男一女从苑外走来，男子身穿翠绿衣袍，女子则是一身淡粉，给人一种清新爽朗的感觉。 “给主母请安。” 二人同时屈身行礼。 宋绾玥站起来摆摆手，“都是自家人，往后你们喊我嫂嫂便是。” 墨语嫣开心一笑，“嫂嫂性子真好，人也长得美！外面的人之前都说砚阿兄娶了个丑丑的外族女子，当真是三人成虎。” 她大咧咧地坐在宋绾玥身侧，原本还担心这位主母嫂嫂御下管教严肃，现在她倒是放下心来，也露出了原本的性子。 何况嫂嫂看着如此年轻，像是小姐妹一样，她当真高兴。 五少爷墨卿宇蹙眉看着妹妹道：“你和嫂嫂才第一次见面就显露本性了？” 在宋绾玥示意下，他方坐下，“嫂嫂，砚阿兄怕您刚入府不习惯，让我们多来陪陪您，前几天看您忙着，我们现在才敢过来打扰。” 听见丈夫如此贴心，宋绾玥心里也是欢喜的。 三人闲聊了好一会，墨语嫣终于说出了此行目的。 她靠近宋绾玥道：“嫂嫂，不如……我们出府逛逛？” 墨卿宇不赞同，“你自己贪玩，可别带坏了嫂嫂……” “好啊好啊！”倒是宋绾玥被勾起了兴致，迫不及待说道。 她回来北辕已经好些日子了，到现在还没出去京城大街好好看看呢。 如今得知爹娘无恙，她玩乐的心情又回来了。 见宋绾玥如此兴奋，墨卿宇也不好再反对。 可宋绾玥突然蔫了，“算了，你们去，我还是不去了……” 第106章 跟踪 “嫂嫂这是怎么了？”墨语嫣不明，声音委屈。 宋绾玥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婉转道：“我的面容不能让外面的人看见。” “为什……诶别别别，还是别跟我说。”墨语嫣本想追问的念头仅一瞬便止住了，“这种事情您还是跟砚阿兄商量后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我们。” 见宋绾玥是真失落，墨卿宇提议：“嫂嫂不能以真面容示人，可以改妆啊。” 宋绾玥何尝没想过，可又要涂抹上那些颜料再戴上面纱，玩乐的心情瞬间没了。 墨语嫣机灵一笑，“何须如此麻烦，不就是掩盖身份吗？我有法子。” 墨卿宇看着妹妹，眼角跳了好几下，“你该不会是想……” 只见墨语嫣迅速跑出去，又很快跑着回来，怀里抱着一个大包袱。 果然！ 墨卿宇面无表情，一手打开折扇遮住脸，不想面对。 宋绾玥惊讶地看着墨语嫣献宝似的打开包袱取出里面的东西—— “男装？” “嘿嘿，以前大伯母管得严，我都是靠女扮男装跟着宇阿兄溜出去的，这招还是砚阿兄教我的呢。” 墨卿宇一直以折扇遮脸，听到此话才嘟囔道：“别提我的名字，我谢谢你。” 墨语嫣不管他，挑选了好一番，选中了一套给宋绾玥，“嫂嫂，这套应该合身。放心，全是新做的。” 宋绾玥兴致勃勃地拉着墨语嫣一同进了内室更衣。 墨卿宇步出主殿，在外院等候。 等了差不多半炷香时间，两位翩翩“少年”才从主殿出来。 墨卿宇皱眉看着低头不语的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见宋绾玥的表情也略显尴尬，他更不明白了。 墨语嫣脸色通红道：“没，没什么。” 她怎么可以跟人说，就在刚刚换衣服时，她看见嫂嫂身上有好些红印子呢。 她虽然还没许配人家，可早已及笄，母亲也找了教习嬷嬷跟她讲过一些事情，所以她还是懂的。 她抬起头看向同样尴尬的嫂嫂，劝慰道：“嫂嫂，其实我懂的，你不必不好意思，夫妻之间这些都是正常的嘛。” 宋绾玥觉得脸蛋更热了，眼神委屈地看过去——语嫣小姑子，你这样说嫂嫂就更不好意思嘞…… 同时，她在心里将墨清砚好一通骂。 姑嫂之间的奇妙氛围，在到达京城大街时便消散了。 宋绾玥好久没逛过京城的集市，只觉一切都有趣得紧。 终于，三人逛得累了，墨语嫣带着他们去银鸿楼用膳。 墨府院落多，人也多，一般是家族宴席才要大家一起到正殿各厅。平日里，各房都是在各自院落用膳。 比如清风苑，还有单独的小厨房呢。 宋绾玥早就差人去禀报了公婆才跟着小叔子和小姑子出府的，晚些回府也无碍。 三人兴致勃勃地用着餐。 正吃着，小二又进来上菜。宋绾玥从他打开的门缝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若她没认错的话，刚刚经过他们雅间的那个人，应该是那位在中秋夜调戏了她，后被墨清砚裁了发髻的朱三公子。 朱贵妃的亲弟弟。 原本她对宫中之事毫无兴趣，但这个朱三公子与朱贵妃关系密切。 她直觉便想跟上去看看。 “都吃好了吗？”她问。 “好了，接下来我们去夜市？”墨语嫣问道。 “接下来，嫂嫂带你们走……”宋绾玥一手拉起一人便急急忙忙往外走去。 三人一路跟着，越来越往城里一处晚上异常热闹的街道走去。 墨卿宇猛地停住脚步，低声喊道：“嫂嫂，来此处做甚？” 他脸色瞬间不自然了。 他们身处一个小巷口，斜对面正是让那些男子流连忘返的宜春院。 宋绾玥也犹豫了，她还带着小辈呢，尤其还有墨卿宇，让人发现墨家五少爷来这种地方可如何是好？ 她立即带着二人离开，同时吩咐道：“见秋，让人查查那个朱家三公子，要仔细些。” “是。”同样身穿男装武士服的见秋随即转身折返，留下念冬继续保护夫人。 宋绾玥在回家路上仔细回忆着，这个朱三公子好歹有着一官半职，居然去烟花之地。按照北辕的律法，可是要判杖刑的。 等到沐浴完毕坐在暖烘烘的床上，宋绾玥还在想着这事。 见秋回来，直接进了内室，隔着屏风禀报：“夫人，三公子朱贵祥在宜春院长期包下一位叫红缨的姑娘。红缨是宜春院的花魁，好几位贵人都是她的入幕之宾。其他都不打紧，但有一位，是南飏将军府六公子柴邵荣，每隔半月便会去一趟。” 宋绾玥冷笑不已，表面是贵家公子，背地里尽是这些龌龊事。 “他们二人娶妻了吗？” 见秋道：“回夫人，二人确已娶妻，房中还有好几位姨娘。” 她又将查探到的其他情况尽数禀报，连他们各自妻子及姨娘们的母家都查了出来。 宋绾玥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如今京城周边，是不是大柱国陈家的势力范围？” “是的，从京城一直到东边沧浪江，都归大柱国东柏军管辖。”见秋立即答道。 宋绾玥想起墨清砚讲过，自宣帝册封“四大柱国”后，世家军明面上的权力比以往大了很多。 所管辖范围内，连官府和各司署的事务，柱国世家军都可过问。 唯独墨家能插手的朝廷事务并不多，宣帝事事提防着他们。 宋绾玥心中有了一计，“见秋，你过来。” 见秋立即绕过屏风来到床帐前。 宋绾玥掀开床帐，在她耳边细细道了一番。 墨清砚回来便看到，一个身穿玄色武士服的男子，弯腰立于床前。 而他的妻子，正靠在那名男子耳边说话。 墨清砚眼睛眯紧，拳头紧握，一步步靠近。 他刚看见时确实呼吸都惊得停止了，要不是他相信宋绾玥，此时已经抽出软剑刺向那个男子了。 见秋听完吩咐起身准备离开，转身看到神色可怖的墨清砚，立即抱拳行礼：“主子。” 见是她，墨清砚摆摆手，“下去。” 见秋和念冬不敢耽搁，立即离开，关上房门。 宋绾玥对着夜归的丈夫道：“回来了？我让人备好了热水，你先去沐浴？” 第107章 出言护妻 墨清砚想着小姑娘肯定喜欢舒舒服服地泡澡，特意将正殿室旁边的耳房改建为浴室，在里面打造了一个大浴池。 他笑道：“一起？” 宋绾玥不依，又往里面挪了挪，“我已经洗好了，你快去快回，我有话与你说。” 娇妻如此说，墨清砚动作果然快，不消一刻钟，便穿着寝衣回到内室。 宋绾玥见此忍不住唠叨：“都快到年关了，你还穿这么单薄，也不怕冷着。” 墨清砚赤脚上床凑了上去，“刚沐浴完，浑身热热的呢，夫人试试？” 见他热哄哄地拱过来，宋绾玥便顺势躺进他怀里。 小夫妻说了好一会体己话。 墨清砚说道：“我知你不喜门第之间的应酬，今日我独自去了几家要好的大臣家中做客回礼，就没喊上你。不过，明日一早我们须得一同入宫谢恩。” 宋绾玥自是明白的——他们的婚事算是联姻，还是宣帝赐的婚，确实得谢恩。 “我晓得，放心，我心境如今很平和。” 墨清砚问道：“绾绾，你现在是怎么个决定？” 宋绾玥无需考虑，直接回道：“宋家上百条人命，我姐姐的命，他们不用还吗？我心境改变是一回事，该做的还是得做。别忘了，我们现在的目标更大，要做的事情更多也更难。” “还有，你忘了爹跟我们说的？若心意已决，绝不可动摇。我以及背后的草原联盟早已有了决定，若你要夺这个天下，我们必定相随。” 墨清砚抱紧了她，亲吻她的额头，“有你真好。” 宋绾玥靠着他，缓缓说着今天的发现和吩咐见秋去办的事。 墨清砚叹道：“夫人这是要环环相扣，一箭三雕啊？” “若是成功才是三雕，若是失败，便只有朱三公子一人倒霉了。” 宋绾玥不想聊了，“睡，明日还要入宫呢。” 墨清砚却伸手从床铺下取出一本书册，“尚早，我们先研究一番。” 宋绾玥以为他是要讨论什么诗集书册，随口问道：“什么？” 墨清砚将打开了的书册的封面给她看。 熟悉的“十六式”…… “啊！你怎么偷拿了这个？”宋绾玥想抢回来。 墨清砚拿着书册的手立即举起来，另一手拢住了扑上来的妻子。 “怎么是偷拿？夫人翻开这一页，还特意放在床铺底下，不是故意要给为夫看到的吗？” “谁要给你看了？” 利用体型优势，墨清砚将书册拿得远远的，任宋绾玥如何抢都够不着。 无视她的反抗，他一边翻看着，一边说道：“只是夫人藏得如此隐晦，为夫要是没发现，岂不是糟蹋了夫人的一片心意？” “我没让你看！”宋绾玥仍在挣扎。 “既如此，今晚先研究夫人翻开的那一页？” 墨清砚说完，将书册随手扔在一旁的案几上，扯下床帐，一个翻身便牢牢控制住宋绾玥。 宋绾玥欲哭无泪，只得再次上锅蒸鱼。 床帐内哼哼唧唧了几乎两个时辰。 最后以宋绾玥带着哭腔的一句“夫君，我以后再也不说‘侍妾’二字了，救命呜呜”而停歇。 次日。 刚到卯时，清风苑的嬷嬷便来叫起了。 宋绾玥记着今日有事，也不好继续赖着，赶紧起来洗漱。 夫妻二人就在主殿用了简单的早膳。 墨清砚换上朝服，宋绾玥也换上朝廷命妇的宫装，戴上同色的面纱。 打开房门，宋绾玥惊喜道：“哇，下雪了！” 今天居然下起了初雪。 墨清砚命人取来二人的皮貂，将紫色那条给妻子披上。 宋绾玥低头一看，“这不是紫狐皮吗？” 墨清砚说道：“还记得我们在狩猎场初次见面时你说的话吗，你本想做一条紫狐皮貂……” 宋绾玥想起来了，低头一笑，“嗯，我还把肉留给你。” 墨清砚笑，隔着面纱揉了揉妻子的脸。 他牵起宋绾玥的手，“走。” 待夫妻二人到了宫门，从马车上下来，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些厚了。 从这里到正阳殿还有好一段距离，墨清砚一把将宋绾玥抱起来，提步往前走。 “清砚，我可以自己走。” 墨清砚步伐未停，“这段路不短，鞋袜会湿掉的，要是着凉了怎么好。” 宋绾玥嗓音娇软道：“那你就不会着凉吗？” 墨清砚低头看着她，唇角带笑“既然总有一人会湿了鞋袜，那为夫来就好。” 宋绾玥不再言语，将头靠在丈夫的胸膛。 朱莘怡从正阳殿廊下便发现远处走过来的挺拔男子，以及被他视若珍宝般抱在怀里的蒙面女子。 明明穿着厚厚的棉袍，可看着这一幕，她却感到刺骨的寒冷。 那个男子，就这样不顾旁人、不顾体统抱着妻子，一路往这边来。 墨清砚踏上台阶，来到没有积雪的殿门前，才放下宋绾玥。 转身看见朱莘怡，问安道：“参见贵妃娘娘。” 在他旁边的宋绾玥亦微微屈膝欠身问安。 朱莘怡藏在棉袍下的手用力握紧，修长的指甲弄得手心生痛。 “墨少将竟如此疼惜妻子，现下是在宫里，众目睽睽之下，也不知玉儿县主能不能承得了此等福气。” 只有她自己知道，说出“妻子”二字时，她的心有多难受。 墨清砚蹙眉，放下抱拳行礼的手垂于身体两侧。 “贵妃娘娘，臣夫妻二人得陛下赐婚，已经正式拜堂成亲。玉儿县主如今是墨家当家主母，臣名正言顺的夫人。” “娘娘应称内子为墨夫人。”他迎上朱莘怡的目光，神色未变。 朱莘怡忍不住退了半步，幸得宫婢及时在她身后搀扶着。 这是墨清砚对她说过最长的一句话，却字字带刃，一下一下切割着她。 她根本不想这个男子身侧有任何女人相伴，但此时此刻，她只想刺痛那个被他呵护疼惜的女子。 看着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子，朱莘怡只觉一团火从内腾升，冷笑道：“德妃曾启奏陛下，想让本宫的二妹妹入墨府，不知……” 第108章 面见宣帝 “请贵妃娘娘慎言。”墨清砚厉声打断她，“臣此生只娶一位妻子，更不会纳任何姬妾。” 此番话颇有不敬之意，可他仍然挺直腰背，毫不畏惧。 “不过，墨家尚有不少到了年龄却还没娶妻的儿郎，或是……”未等对方有所反应，他继而冷声道，“若愿为妾，有几位叔伯倒也合适。” 朱莘怡微微有些发抖，却答不上话。 面纱遮掩下，宋绾玥一直保持微笑，清澈的眼神一直看着朱莘怡，身形丝毫未动。 话已至此，墨清砚微微欠身，对朱莘怡说道：“臣与内子还须进殿向陛下谢恩，先行告退。” 说完便牵着宋绾玥的手，由宦官带着入了正阳殿。 朱莘怡侧头看着殿门缓缓关上，看着那对璧人的身影逐渐消失。 她做梦都是能与他说上一句话。 却没想到，真实的场景，竟如此悲凉。 殿内，墨清砚携宋绾玥下跪行礼。 “参见陛下。” 宣帝叫起。 夫妻二人朗声道：“谢陛下。”方才起身。 宋绾玥仅抬头看了宣帝一眼，便垂下眼眸。 宣帝紧紧盯着下方的二人，尤其是宋绾玥。 面纱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剩下双眼和额头露在外面。 不过宣帝也不在意，若看到如画像上一般的真实面容，他可是要做噩梦的。 “墨卿与夫人果真般配。”宣帝虚情假意道，“你们的婚事既是家事，更是北辕的国事，今后你们要好好相处、相互扶持，成为北辕和草原联盟的纽带。” 夫妻二人再次叩首谢恩。 宣帝便和墨清砚商谈起其他事情。 宋绾玥垂眸立于一旁，全程不语。全因北辕朝规矩——男尊女卑，朝堂之上，妇人不得多言。 而且，她也不想让宣帝的视线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以免暴露了身份。 虽然她并不确定宣帝是否认得昔日青玄军女少将——宋绾玥的长相。 “你们的婚事已了，朕想让你父亲尽快返回边境镇守。”宣帝似无意中提起，语气却不容置疑。 墨清砚与宋绾玥对视一眼。 墨赟安已有多年未曾镇守北边，基本都是由墨轻舟去。 即便如今对外宣称墨轻舟身故，也该由墨清砚或镇北军其他将领带兵前往，何须主帅？ 墨清砚说道：“启禀陛下，父亲年事已高，镇守北边恐难以胜任，还是由臣……” 宣帝高声打断：“在上次的国宴上，朕看着墨将军身体十分壮健。身为镇北军主帅，若由他镇守边疆，必定安宁。墨卿，你乃本朝中柱国，还是留在京城方为妥当。” 宋绾玥即刻明了。 若是让墨清砚回北边，新婚妻子必定跟随。 而她又为伽罗部县主，岂不是让墨家与北边部落的关系更加亲密？ 这桩婚事是草原联盟提出的，宣帝不得不应，却也不能不防。 墨清砚心里也明白，一时无法，只得接旨。 宋绾玥咬咬牙，还是上前道：“启禀陛下，年关将至，正是阖家团圆之时。臣妇刚入北辕，陛下便遣公婆即刻北上，若此事传回伽罗部，只怕长姐和伯父会认为北辕朝不满联姻一事，臣妇一来，公婆便要离家……” 感觉到宣帝看向自己的视线，宋绾玥保持眼眸下垂，继续道：“请陛下体恤，允许臣妇公婆年后再出发北上。” 宣帝听完，略有迟疑。 他心思颇多。玉儿县主总得与伽罗部有书信来往，这个他实在无法阻止。 且这桩婚事是由草原联盟盟主亲下的国书，由此看出盟主很重视这个族妹。 万一盟主当真认为北辕不满联姻…… 墨清砚抬眼看着宣帝，他知道，宣帝已经开始犹豫，很有可能会同意。 果不其然，宣帝还是准奏了，还说了好一番宽慰的话语，好彰显自己的体恤之情。 宋绾玥心中冷笑，但见目的达到，便与墨清砚一同谢恩。 待二人离开，一个宦官从侧门而入，来到宣帝跟前。 “贵妃碰上他们了？都说了什么。”宣帝冷声问。 宦官不敢怠慢，将刚才朱贵妃与墨清砚夫妇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道出。 “哼，她当真以为朕仍懵然不知。”宣帝将手上的折子狠狠砸向案面。 宦官低垂着头，连呼吸都控制着，不敢惊扰了圣上。 陛下刚下了早朝回到正阳殿。按理说，后宫嫔妃此时亦刚好向太后请安完毕，未经陛下传召伴驾，不应出现在此处。 可朱贵妃还是来了，显然是为了那人。 他一个去了势的宦官，对这种男女之情自然是不明的，却也知面前的龙袍男子既身为帝皇，宠幸多年的妃子居然心系旁人，还是自己的臣子，怎能不气？ 宣帝又问：“德妃的胎可好？” 宦官立即答道：“今晨太医诊了平安脉，称胎象稳固。” “盯紧些，德妃这一胎必须安稳落地。” “奴才明白。”宦官答道，正要从正阳殿离开，却又被宣帝喊住。 “传婉妃来。” 宦官应是，离了正阳殿便往庆仁殿赶去。 这位新晋的婉妃当真受宠，宣帝夜夜翻牌子不说，连白天也要她伴驾。 他在宣帝身边伺候多年，是何等机灵？婉妃怕是还有得继续往上升，他得好好巴结着。 如此一想，步子更快了。 另一边，墨家的车驾刚刚离开宫门。 宋绾玥抚上丈夫的手，“刚刚在殿外，你其实没必要与朱贵妃说那些话。” 墨清砚以为她担心今天的举动会影响两家在朝堂中的关系，笑道：“区区朱家，无妨，即便有大皇子，亦无需惧怕。” “我不是说朱家，我是怕宣帝会因朱贵妃对你的言行而气急攻心，转而迁怒于你。” 墨清砚不明，蹙眉道：“此话何解？” 宋绾玥见他是当真不明，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朱贵妃今日候在那处，与我们只是偶遇？” 墨清砚当然不这么认为，但他并无心思细想宣帝后妃的想法做派，“那你认为她这是做甚？” 宋绾玥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墨清砚果真是对朱贵妃当年对他的倾慕和诉情信函毫无记忆了。 她当然不会告知丈夫，有个女子钟情于他，甚至不惜引起宣帝怀疑也要来见他一面。 只怕墨清砚听了会无比恶心，尤其是那个女子还是宣帝的后妃。 第109章 谣言四起 宋绾玥莞尔一笑，挽上丈夫的手臂，头枕着他的肩膀，“无事，是我多心而已，夫君不必在意。” 墨清砚也没再追问，他打心底里信任宋绾玥。 她既然无意深谈，他便不问，遂转移了话题。 “宣帝命父亲北上镇守一事，你为何要自己提出？就没想过让元湄去劝？” 宋绾玥摇头道：“虽然我与元湄都来自伽罗部，可她如今正得宠，暂时还是不要让宣帝以为她与我们交好为妙。” “何况，我还需要她去办另一件事呢。”宋绾玥勾唇一笑。 墨清砚明了，抚上她放在她手臂上的小手，与她十指紧扣。 “一切依你。” 又歇了一日，墨清砚便结束休沐了。 这日，他早早起来，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妻子，满脸委屈地去外室洗漱更衣，出府上朝去了。 天寒地冻，他当真不想离开妻子和暖烘烘的被褥，去见宣帝那张脸。 出门前，他特意嘱咐婢子不要叫醒宋绾玥，让她自然醒来。 宋绾玥美美睡了一觉，才在暖暖的床榻上坐起来，摸着一旁早已经冷了的床褥，微微叹气。 看来墨清砚已经离开好一会。 墨府虽然规矩众多，却也算开明。已经独院而居的小辈无须每日向父母请安，各院也无需前来清风苑向家主和主母请安。 宋绾玥乐得清闲，一连好几天都是起床洗漱后先去苑内的教场练剑，再回主殿用早膳。 有时兴致上来，便拉上墨卿宇和墨语嫣出府闲逛。 再早早回到清风苑，等着墨清砚回来一同用晚膳。 可是今晚，墨清砚过了晚膳仍未归。回来时，周身还散发着骇人的冰霜。 宋绾玥见此立即放下书册，问道：“这是怎么了？” 一同跟着进东厢房的陈潇和周彦也一脸怒气。 墨清砚满脸震怒，狠声命令道：“马上查清消息源头！” 周彦得令，立即离开。 陈潇上前解释道：“回夫人，这两日宫里宫外到处传言，说墨府迎娶的玉儿县主精通妖术，明明长着一副丑脸，却把夫君迷得神魂颠倒，还说……” 他面带犹豫，紧张地看了一眼墨清砚。 宋绾玥神色不变，“无妨，继续说。” “说夫人是狐媚魇道。” 墨清砚是男子，这种弯弯道道可能一时看不懂，宋绾玥心中却有了猜测。 她如今的身份是玉儿县主，在北辕京城本就没有多少人认识，更别说与人结仇。 此番若不是冲着墨家和墨清砚而来，便是冲着她的。 若真是如此，对于谁是幕后主使，宋绾玥心中隐隐有些苗头。 她屏退众人，环上丈夫的脖子，手轻轻按揉着他的后脖子，“别为了这种事气坏了身子。” 墨清砚怒道：“胡说八道，妖言惑众，为夫怎能不气？” 他最是见不得小姑娘受欺负。 “好，那就让影卫好好查一番，查出来了切勿轻举妄动，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宋绾玥说道。 墨清砚凝视了她半晌，见她一脸强硬，只得无可奈何应了。 第二日，宋绾玥又换上男装，带着墨家两个小辈出去了。 她直接来到京城最热闹的茶楼，以往她仍然是青玄女少将时，经常与姐姐以及陈惋希来此处听说书人讲话本子。 今日并无说书人在此，亦无人唱戏，可茶楼却几乎坐满了食客。 宋绾玥好难得才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让小二上了茶水点心。 念冬会唇语。宋绾玥本想让她好好观察四周，看看大家在谈何事，却也不必了。 因为食客们闲聊得热烈，根本没有控制音量。 近日京中最热门的话题无非是镇北府墨家新娶的草原部落女子。 墨语嫣性子急，听着大家对宋绾玥一口一个妖女的言论，忍不住一掌拍向案面，欲上前与之争论。 宋绾玥按住她，“你管得了一人，管得了京城全部人的口舌吗？” “嫂嫂，那就任由他们胡乱攀扯您？”墨卿宇一脸愤愤不平道。 “人言可畏，议论之人有那么多，光处理他们是没有用的。”宋绾玥毫不在意，品了一口茶，“最简单的办法，便是用更具有话题性的事情掩盖了过去。” 墨语嫣正想再问，被宋绾玥举手打断了。 见秋从外面进来，呈给宋绾玥一封书信，“夫人，属下从城外截获了此物。” 宋绾玥接过后，打开看了一眼，便又重新折叠起来收进衣袖，勾唇道：“走，回府去。” 墨卿宇与墨语嫣对视一眼，虽不明宋绾玥的意思，却也听话，乖乖起身跟着她回府。 墨清砚从外面回来，最先看见的便是在清风苑前院候着的陈潇。 陈潇看见他，立即迎上去道：“主子，影卫探得谣言经由朱贵妃宫里的灵芝传向各宫。宫外还有朱三公子身边的家仆，在市集和茶寮散播。” “朱贵祥？” 墨清砚猛地挺住脚步，看着陈潇的眉头紧紧拧着，他想过好些可疑之人，却独独没想到朱家。 “为了对付元湄？”他想到这个可能性。 元湄与宋绾玥都来自伽罗部。婉妃圣宠正浓，朱贵妃一时无法对付，便只能将目标放在宫外的宋绾玥身上。 “跟夫人说了吗？”墨清砚一边问，一边抬脚往主殿走去。 陈潇赶紧道：“夫人在东厢房习字，属下已经禀报了。” 墨清砚脚步一转，往东厢房走去，见宋绾玥果然在书案前执笔书写。 他走过去一看——见她似在写信，又似临摹。 “你怎得练这种字体，是哪位名家的墨宝？”他属实没看出来。 “随便练练而已。”宋绾玥举起两张纸，左边是一封家书，右边则是她对照着临摹出来的几个字。“如何？是不是一模一样？” “果真难分真伪。”墨清砚仔细对比一番，“夫人的临摹水平愈发长进啊，这是何人的家书？这种字体也值得夫人临摹？” 他素来清楚宋绾玥在空闲时喜欢习字，他得空时也会陪着她一同书写。 只是，今天这幅字确实不怎么样…… 宋绾玥也不隐瞒，“我让见秋在城外截获了这封信，是京城宜春院的花魁——红缨姑娘寄往乡下的家书。” “你截获这种信做甚？还要亲自临摹。”墨清砚蹙眉问道。 第110章 打起来了 “自有用处。”宋绾玥低头继续写着，“夫君，这次的事情让我处理。当然，如果你在朝堂上有何打算，亦可继续，与我的计划不会有冲突。” 墨清砚挑眉，妻子与他果然默契十足。 虽然宋绾玥想要自己处理，可他也没打算坐以待毙，正准备让人将老朱大人和朱贵祥的一些“壮举”写进折子里呈给宣帝，好治一治朱家。 没想到宋绾玥居然提前猜到了。 便问：“夫人打算如何做？” “夫人我呀，一向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宋绾玥抬头，对着他狡黠一笑。 墨清砚欲追问，她却如何都不肯说。 好不容易把他哄去耳房沐浴，宋绾玥这才继续专心书写起来。 写情牍柬帖这种东西，还是不能让这个醋坛子知晓。 虽然她是以别人的名义来写，但毕竟是她亲笔写下来的——墨清砚若是知道了，心里肯定不爽。 宋绾玥仅花费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写了两封内容几乎一模一样的柬帖。 看着这两张纸上相同的字迹，与那份家书上的亦一致，宋绾玥对此十分满意。 “见秋，进来。” 宋绾玥将两封柬贴仔细折叠起来，递过去，“立即送去给那两个人，不能暴露身份。” “属下明白。”见秋接过后，趁着夜色离府。 次日，宋绾玥看着时辰差不多，便迫不及待更衣出门了。 她换上一身墨蓝色的男子衣袍，还特意在脸上贴了胡子，摇着一把折扇，带着陈潇以及同样身穿男装武士服的念冬出门了。 她来到宜春院对面的茶楼，在二楼找了个雅间，随便扔了腚银子打发小二，便在窗边坐下。 宜春院姑娘们招客的声音，在这个雅间内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见秋敲门而入，“夫人，朱贵祥已经进去了。” 宋绾玥低头看着楼下，远远便看见南飏将军府六公子柴邵荣也从巷口转身走出来，径直往宜春院去。 “念冬，吹哨。”宋绾玥看着柴邵荣进了宜春院，立即说道。 念冬立即往另一边窗户吹响口令哨。 宋绾玥今日的一番布置都计算好时间，以东柏军距离这里的路程和行进速度，应该不到一刻钟便会赶到。 “陈潇，人都布置好了？”宋绾玥随口一问。 陈潇道：“回夫人，影卫早已在宜春院内准备好了。” 宋绾玥闻言，唇角勾起—— 好戏要上演了。 与尚算宁静的街道不一样，宜春院三楼的樱花房可谓热闹非凡。 红缨虽然不知朱贵祥为何会在此刻过来，却也很快进入状态，使尽浑身解数勾着他。 “三爷，您有些日子没来了，奴家还以为您被夫人锁在家里了呢。”红缨与朱贵祥相识多时，惯是知晓他喜欢听什么。 果然，朱贵祥被打开了话头，顺着她的话怒骂起来。 朱贵祥正妻名唤柴燕，乃是南昶将军府五姑娘，为人霸道嚣张。京城高门之家谁不知道朱家最为热闹的便是这个大房三公子？ 朱贵祥在那头不断纳妾，柴燕这头便仗着娘家是南飏军，又是上柱国，在朱家只手遮天、虐打小妾。 以朱贵祥卑劣的性子，碰上这种“悍妻”，便时常来这些温柔乡寻求安慰。 朱贵祥越说越气，正想翻身和红缨再战一回时，门被人用力踢开了。 这一踢不打紧，却让朱贵祥吓得连人带被滚落在地。 柴邵荣也不是什么温良之人。明明是红缨写信约他相见，却在楼下被春娘子再三阻拦，硬说红缨房内有贵客。 柴邵荣怒气冲冲进了房，一时没留意地上的那团被子，只看见在床上不着一缕的红缨。 他一把推开身后的春娘子，“你这婆娘，居然敢诓爷，红缨就在这等着爷，都滚出去。” 他正要扑上去，地上那团被子中却突然冒出来一个人，猛地站起来直接撞向他。 好不容易摆脱了被褥束缚的朱贵祥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男子，不明所以。 柴邵荣亦看清了他的面容，面露震惊，“妹婿？” 看着眼前这个裹着被子的男子，再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床榻上的红缨，柴邵荣什么都明白了，一个拳头便打了上去。 “畜牲！你怎么对得起燕儿，我打死你！” 朱贵祥本就因柴燕连带着不待见柴家，在红缨面前更不愿落了下风，遂立即还手。 两人瞬间扭打成一团。 见他们都是朝臣公子，一时无人敢劝，为免生事端，红缨只得裹着薄纱上前劝和。 “走水啦！后院走水！” “走水！快跑……” 不知谁喊了一声，呼喊声一浪接着一浪，浓烟亦开始从楼下飘上来。 其他房间的客人衣衫不整地跳出来，奔跑着向外逃命。 被众人簇拥着的柴邵荣、朱贵祥和红缨三人，仍在一边纠缠着，一边往楼下跑去。 等到了大街上，朱贵祥和柴邵荣彻底打红了眼，又没了人群的拥挤，两人打得愈发狠起来。 柴邵荣气急了，不断扯着朱贵祥用来遮挡的被子，嘴里不断辱骂。 “大柱国办事，让开！都让开！” 一阵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从街口传来，越来越近。 在茶楼上的宋绾玥探出头，看到这一幕，勾唇道：“来得正是时候。” 东柏将军陈庭带着人马过来了，看见在前面扭打着的两人，立即挥手让人拉开他们。 他两眼发光地看着底下被士兵压着的两个人，朗声道：“本将接到匿名告密信，在大柱国管辖范围内居然有朝廷命官藐视北辕律法，流连胭花之地。” 他的声音带着无法自控的得意和兴奋，“没想到是你啊，朱公子，还有……柴公子？” 柴邵荣一把揪过朱贵祥，“大柱国来的正好，这个畜牲长期包着宜春院的红缨姑娘。你若不信，可去问问那里的春娘子和姑娘们，人人皆知！” 陈庭看着衣衫不整的柴邵荣——南飏军柴家身为上柱国，地位仅次于陈家。 他又怎会放过这个对付柴家的机会？ 还有朱家——他又看向朱贵祥。 朱家嫡长女朱莘怡身为贵妃，又有皇子，处处压着德妃陈惋希。 陈家与朱家早已不和。 “把他们带走。”陈庭朗声道，转身策马离开。 第111章 借刀杀人 几名东柏士兵立即上前捆绑着朱、柴二人，不顾他们咆哮乱叫，直接扭着他们离开此地。 宋绾玥见此，关上窗户，转身道：“回府。” 此时已经下午，街上满是百姓。无论是市集，还是食肆商铺，都吵吵嚷嚷——大家都在纷纷议论着宜春院外发生的事。 宋绾玥摇着折扇，悠闲地步行回府，一路都能听到路过的人在添油加醋地谈论。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画面，两个在街上为了宜春院花魁扭打在一起的男子，居然是朝廷命官，最后还像罪犯一样被士兵捆绑起来扭着离开。 有好些人认出了其中一个身上只挂着一条被子的男子正是横行霸道惯了的朱三公子，谈论得便更加起劲。 谁还记得那个根本没在百姓面前真正露过面、仅有只言片语传着流言的玉儿县主呢？ 宋绾玥回到清风苑，换回常服，舒服地坐在软榻上，一边看着书册，一边听着见秋和陈潇在兴高采烈地说着从市集上听来的话。 “夫人，都不用我们煽动，百姓们已经传遍了。”陈潇笑道。 “你让人在宜春院放的那把火，时间掐得正好，不然这戏也唱不下去。”宋绾玥赞道。 “属下是听命于夫人，还是夫人计谋好。”陈潇不敢邀功。 “告诉元湄，那些流言可以传出去了，让她多花点功夫，在宣帝面前哭得卖力些。” “请夫人放心，属下明白。” 墨清砚从外面回来，直接坐上软榻贴着宋绾玥。 三人见此，无需主子下令便同时转身离开，关上房门。 “夫人聪慧，果真一箭三雕。”墨清砚笑道。 他早已从周彦口中得知今天的事，从宫里出来便直接回了府。 “急什么，始作俑者还没付出代价呢。”宋绾玥说道，手上又翻过一页书页。 墨清砚思索一番，问道：“朱贵妃？” 宋绾玥笑了笑，“今天的事也够她忙的了。” 她放下书册，“陈惋希与朱莘怡不合已久，朱家仗着大皇子拉拢了好些臣子形成所谓的准太子党，处处打压着陈家。陈惋希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呢，不知是男是女，大皇子却满九岁了，陈家如何不急？” “所以，难得抓住了朱家的把柄，陈家又怎会轻易放过？”墨清砚顺着她的话道。“正如夫人所料，陈庭跳过了司政署，直接押着朱贵祥和柴邵荣入了宫。宣帝震怒，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呵，宣帝才颁发了新法令，便有人公然违反，这不明摆着打他的脸吗？”宋绾玥笑得开心。 “朱贵妃为了母家，必定向宣帝求情。以宣帝的性子，如何能听进去？”墨清砚说道。 “求不求情，结果都一样。”宋绾玥不屑道，“我还有后招，她且等着！” 没几日，宫里又流言四起。 宣帝日日宣召婉妃伴驾本就惹后宫侧目，早前又有玉儿县主的传言，现在宫里沸沸扬扬地传草原女子都会狐媚妖术。 入夜，趁宣帝又来到庆仁殿，元湄伏在他的膝上哭哭啼啼，直求宣帝将她废黜。 “爱妃这是为何？”每每从繁忙的朝政中脱身，宣帝都能从婉妃这里得到慰籍，这让他如何舍得？ 元湄轻纱掩面，抽泣着说道：“前有传玉儿县主迷惑夫君，那便罢了，如今却说臣妾魅惑了陛下。臣妾如何不要紧，可陛下是天子啊，说这些话岂不是辱没了陛下？让世人以为陛下能被一个小女子玩弄于鼓掌之中吗？ “还有，若是传回草原，传到盟主耳中可如何是好？不能让流言影响了北辕与联盟的关系啊。” “到底发生何事？什么流言？”宣帝问。 宣帝身边的宦官总管曹荣立即将近日宫里宫外对婉妃和玉儿县主的流言一一禀报。 宣帝怒道：“荒谬！给朕好好查，将那些乱嚼舌根的宫娥宦官处以杖刑，轰出宫去。” 元湄又擦着眼泪说道：“前几日大家还说着朱家三公子的事，没两日这流言便烧到臣妾身上，也不知臣妾得罪了何人，竟遭如此横祸。 “不过，如此也好，大家忘了朱三公子的事，贵妃姐姐也能舒心不少。臣妾前些日子见到姐姐，她正忧愁得很呢，今天向太后请安之时，姐姐愁容尽消，妹妹见此也安心了。” 元湄点到为止。 宣帝却因她的话而活络了思绪，也没了去后宫的心思，哄了一番婉妃后便返回正阳殿。 那日，他当着朝臣们的面，赐朱贵祥杖刑五十，降了他的官位，也贬斥了柴家。 宫里宫外纷纷议论着两家的丑事，可这两日却少了，他还以为是在早朝时敲打了众大臣的缘故。 如今看来，是有人故意煽动其他流言，好让大家淡忘朱家的丑事。 对宣帝来说，玉儿县主的流言蜚语如何伤到墨家倒不要紧，可如今却是把他也拉进去了！ 宣帝越想越生气，在正阳殿发了好一通火。 终于，曹荣回禀，有关玉儿县主的传言最先是从朱贵妃身边的宫女灵芝传出来的。 宣帝闻言，甩手砸掉一旁的茶盏，拂袖而去。 安仁殿。 朱莘怡正准备就寝，听见宦官唱道：“陛下驾到。” 她赶紧去殿外接驾，心中欢喜。这些日子宣帝几乎只去庆仁殿，今晚居然会过来，看来她在宣帝心中的分量还是高于旁人的。 就在她笑容满面准备屈膝行礼时，一道掌风刮得她脸上刺痛。 宣帝这一掌用了十足的力气，直接将朱莘怡扇倒在地。 “贱妇！好端端的你要对付墨夫人，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这里面藏着什么样的肮脏心思！”他狠声骂道，“你要对付墨家，朕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还要将火拱到朕的头上来，你安的什么心？” 朱莘怡只觉得耳边嗡嗡响，脸上火辣辣地痛，却也努力撑起身子怯懦着道：“臣妾，臣妾冤枉……” 第112章 翟老献计 “还敢说朕冤了你！你为了那个不争气的母家，三番两次求于朕。朕念你养育大皇子，还是给了你母家尊荣爵位，可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居然敢辱没了朕的名声！” “陛下……”朱莘怡爬上前，抓着宣帝的衣摆。 宣帝不管不顾，仍然愤怒咆哮：“听着，婉妃和墨夫人都事关北辕和草原之间的姻亲关系，是国事！你若再敢兴风作浪，朕必不容你！” 最后，他毫不留情拂开朱莘怡，摆驾庆仁殿。 两人都没有发现，殿外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次日一早，墨府。 宋绾玥正在梳妆，见秋立即将昨晚安仁殿发生的事情禀报给她。 “宣帝口谕，撤贵妃管理后宫之权，罚禁足三个月。德妃有孕不便，由婉妃帮着太后暂管宫务。” “哼，自己撕开了口，就自己全数承受着。”宋绾玥嗤笑，勾唇道，“告诉元湄，这段时间多去孝敬问候太后。” 见秋问：“夫人，是要元湄去太后身边查探吗？” “不，太后失了宋家这个依靠，元湄身后又是草原联盟，太后会喜欢她的。让元湄先哄着她，其他不用着急。” “属下明白。”见秋道。 宋绾玥道：“还有，让元湄劝宣帝多去陪陪有孕的德妃。” 见秋点头应是后，出去了。 陈潇在殿外喊道：“夫人，主子与翟老在碧云阁品茶下棋，请夫人过去。” “知道了。” 宋绾玥将玉簪子插进发髻便起身，由念冬陪着出门。 一进碧云阁，便见墨清砚与翟尚在矮案几两边相对而坐，各执一子。 墨清砚抬头看向她，“来了？” 宋绾玥将手放进他伸出来的手中，由他扶着坐在一旁的蒲团上。 “见过夫人。” 宋绾玥赶紧回礼，“翟老无需多礼。” “夫人此招借力打力，果真精彩！”翟尚说完，落下一子后，又对墨清砚问道，“家主，正如老夫之前所说‘收放自如’，未知家主可有参透？” 墨清砚勾唇看向宋绾玥，宋绾玥问道：“何谓收放自如？” 翟尚又落下一子，抬头笑道：“墨家拥有影卫军，又与玄冥阁建立盟友之义，一切皆为‘收’，却未有做到放。此番朱家通过流言打击夫人，夫人亦以流言还击，此曰‘放’。” 宋绾玥略略明白，“翟老的意思是，墨家如今擅于收集情报，却不能做到散布言论？” “准确说，是通过言论把控民心。”翟老道。 “愿闻其详。”宋绾玥道。 “言语带刀，便能伤人；一传十十传百，假的也变成真了。”翟尚收回下棋的手，说道，“百姓其实不会去追查事情的真伪，越有趣，越爱听，更爱讲。谁掌握了言论，便把握住了人心。” 翟尚又执起一子放于棋盘，“只有棋局中人，才会费神参透双方落每一子背后的所思所想。” “家主与夫人可知晓当年‘焚书逐文’一事？”翟尚转而问道。 墨清砚道：“自然。西遥皇帝曾集中焚烧书册、驱逐文人，以致读书人骤减。北辕刚建朝时亦如是，自此，官场基本由贵族世家把持，百姓多任农工商，有志难伸。” 翟尚道：“当年焚烧的多为史书和诗歌集，既为了掌控舆论，更为掩盖历史。” “翟老是指轩辕国覆灭的事实？”宋绾玥问。 “西遥夺位名不正言不顺，为掩盖真相，自然要掩盖和改写史书记载。”墨清砚不屑道，“北辕和东陈同样通过毒杀皇帝偷来的皇权，与西遥可谓一丘之貉。” “正是，两百多年过去，世间已鲜少有百姓知道轩辕国真实的历史，如此……”翟尚脸色变得沉重，“帝弘氏说是复辟，但要百姓响应又谈何容易？” 墨清砚问道：“翟老的意思是，墨家即便恢复帝弘姓氏重建轩辕国，若要攻入中原，在百姓心中，亦只是乱臣贼子改朝换代而已。” 宋绾玥如今倒是不在意了，“翟老，我倒认为，对北辕百姓来说，谁做皇帝并不重要，什么朝代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活得如何。只要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他们便满足了。以镇北军与铁血军如今的兵力足矣与北辕抗衡，我们何不直接发兵？” 墨清砚握上她的手，同样看着翟老。 宋绾玥此言，正是他三日前与翟尚说过的，可翟老当时并未明言。 翟尚不答反问：“敢问家主、夫人，若我军此时出兵，这场仗预计要耗时多久？死伤几人？” 墨清砚与宋绾玥对视一番，同时思考起来。 墨清砚沉声道：“起码数十年，军民死伤达二十万之多。” 宋绾玥知晓战争必定会有伤亡，但自北辕建朝以来，世家军从未参与过大规模的战役。因此，她便忽略了攻打北辕的这一仗与以往任何一场都无法相提并论。 要同时对上东柏、西昶、南飏还有皇城禁卫军，死伤人数必然史无前例。 除此之外，宋绾玥还想到一点。 “不但如此，即便我军凯旋，成功复辟轩辕国，只怕到时候国疲民穷，满目疮痍，而东陈、南蛮以及西域诸国经过多年休养生息，国力必然比现在有所提升，万一他们趁机攻入……” 宋绾玥蹙眉看向翟尚，“我们无法再承受一战，怕是连刚复辟的轩辕国亦要拱手让人。” “一鼓作气固然好。”翟尚执起一粒白子，放入围在一起的黑子中间。 看似入了残局。 “但对于我们，老夫认为蚁穴溃堤更为恰当。 “有时候我们看见一栋高门宅邸富丽奢华，等它骤然倒塌了才发现，原来里面的一梁一柱都被白蚁彻底侵蚀了。只要用心筹谋，小小蚂蚁也能轻易毁掉琼楼玉宇。” 翟尚说完，又落下一白子，棋盘上的局面瞬间扭转。 宋绾玥看着原本要被黑子“诛杀”的白子，此时已经胜券在握——翟尚正在不紧不慢地收缴着整片黑棋子。 翟尚将黑子放回棋罐中，又说：“如今北辕朝缺乏学识之士，宣帝残暴，朝臣腐败。若民心皆向帝弘氏，另外三支世家军亦同室操戈的话，老夫断定，我军一年内必取北辕，军民死伤不足五万。” 墨清砚脸上充满敬佩，“翟老神机妙算，言之有据，晚辈拜服。” 翟尚摆手，“老夫并非懂得神机妙算，只是晓得兵法精髓贵在忍耐，时机稍纵即逝，我们务必筹备一切，静待时机。” 第113章 夫子出山 宋绾玥与墨清砚从碧云阁回来后，便直接去了东厢房。 她取出墨清砚给她打理的地铺名册，细细参详起来。 墨清砚看着她，“夫人有所筹谋？” “依翟老所言，我觉得可以一试。” “可愿与为夫一说？” “只是略有想法，未成气候，”宋绾玥说完，向门外唤道，“陈潇。” 陈潇赶紧进来，“属下在。” “查一下京城内外有哪些德高望重的夫子，已经办了私塾教书的亦可，再筛选查找一些真正的文人。”宋绾玥吩咐道，“你看着办，像朱三公子那种徒有虚名的世家子弟就别塞我眼前。” “属下明白。”陈潇得令后便出去了。 墨清砚挑眉问道：“夫人是要办学？” “非也，非也。”宋绾玥摆摆手道，“如今时世，不管是草原还是中原都是武斗盛行，我觉得略缺乏了一些文斗，说不定我们能从中制造出不少机会？” “尊贤尚功，你是要挖掘提拔更多贤能之人？” “这只是一方面。”宋绾玥举起一本书册，“这些优秀文人写出来的书籍，世人往往追捧，还容易影响着人们的做事方式。我认为，以这个把控世间言论未尝不可。” “有道理，”墨清砚沉思道，“夫人大可以将我交予你的地铺改建为会馆或文人雅集。” “我亦有此意，北辕缺乏私塾，贵族子弟多请夫子教习，普通百姓根本难以接触。” 宋绾玥又叹了一口气，“不过，最近十多年，倒有不少夫子私下建书斋私塾，教习百姓，倒出了不少文人，可惜也只能是在节庆上猜猜灯谜，平时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墨清砚亦叹道：“西遥和北辕皆以家族出身或百姓资产作为选官标准，直到惠帝登基后才将道德纳入官员考核范围，但仍不乏上下其手、徇私舞弊的做派，即便百姓有心向学，志向无门而入，实在难以坚持。” 有了墨清砚的支持和提议，宋绾玥便开始筹办起来。 陈潇很快找好了人，翟尚还亲自去了一趟五鹭山，邀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夫子下山。 宋绾玥在碧云阁见到了这位杜夫子—— 只见他头发花白，搭配一身雪白布衣，颇具与世隔绝的仙人之气。 “杜夫子，一路辛苦了。”宋绾玥道。 杜夫子抱拳作揖，“见过墨夫人。” “夫子不必多礼。”宋绾玥抬手示意两位老者就坐。 见众人落座后，宋绾玥说：“此番邀请夫子前来，是有一事所请。” “夫人言重。”杜夫子说，“老夫与翟老相识多年，此番得知墨家有意扶持文人兴起，老夫定必义不容辞。” 宋绾玥得体微笑，“夫子大义，我便直说了。” “墨家想以夫子的名义举办一次文斗大会，借此机会号召各地读书人。之后，墨家会开办几间文人会馆或贤士雅集，交由几位夫子打理，各馆之间定期开展文艺切磋，由墨家在背后扶持。” 杜夫子听完，起了兴致，起身再向宋绾玥行礼，“墨家此行实为文人之福，老夫代天下读书人谢过夫人。” 宋绾玥摆摆手，“还有一事，北辕皇族不喜文人，更不喜文学，此次大会不宜大肆操办。翟老给了我一份名单，我已派人秘密前往各地邀请众人来京城。今后，会馆和雅集也不会以墨家的名义兴建，这方面我会另想一个法子，还请杜老理解。” 杜夫子听了此话便明白个中缘由，立即道：“夫人请放心，一切依照墨家的意思。” “翟老，我会让陈潇派人协助您。”宋绾玥转向另一边说道。 “请夫人放心，老夫明白。” 宋绾玥回到清风苑，墨清砚刚好下了早朝回来，正在院子里站着。 见宋绾玥进来，立即迎上去，“夫人忙完了？” 宋绾玥回握他的手，笑道：“这话怎么反过来说了？你今日怎也这么早？” 墨清砚道：“明日十五，你忘了？” 宋绾玥：“当然没忘，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去华光寺上香嘛。” 还有一句她没说，墨清砚也明白。 “今日公务不多，早些回来陪你，等用了午膳我们一起准备上香用的东西。” 上香能有什么东西要准备，必然是有东西要带给宋魏信夫妻了。 还没到午膳时间，夫妻两人先回到主殿品茶。 墨清砚状似闲聊，语气轻快说道：“今日早朝，左相连同司政署将老朱大人在修筑河堤期间谎报公帑，私自侵吞款项一事呈给宣帝。” 宋绾玥看着书册头也不抬道：“这是在宣帝还没熄灭的怒火上再添了一把啊？夫君得到这些证据有些时日了？” 墨清砚并不否认，“夫人有自己的处理方法，可为夫也不能任由夫人让人欺辱了去。” 宋绾玥放下书册，凑上前赏了个香。 “夫君真乖。” “就这样？”墨清砚不依了，“不劳烦夫人，为夫自行领赏。” 说完便将宋绾玥提起来置于腿上，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后脑，领取自己心仪的奖赏。 完了仍不愿离去，继续以唇与她轻轻厮磨着。 二人仍是新婚，宋绾玥爱极了与他单独相处时自然而然的温存时刻，便也顺着他心意好好缠绵了一番。 墨清砚心满意足了，让妻子继续坐在他的腿上，拿起茶杯给她喂了一口热茶。 房里暖烘烘的，烤得宋绾玥的脸颊也愈发红润。 宋绾玥抿了口茶，说道：“此番明明是南飏军的柴邵荣与朱贵祥犯事，却只有朱家被大柱国抓了把柄、独自遭殃，想必大皇子一党与陈家仇怨更深。” “因着德妃与贵妃的缘故，陈家和朱家本就不睦。此次，倒是无意中将南飏军柴家和东柏军陈家拉拢在一起了。” 宋绾玥抿唇，“是我考虑欠佳，我们得再想法子分裂三大世家军。” 墨清砚安慰道：“不必在意，即便这次陈、柴两家暂时结盟，亦不会长久，一来三大世家军本身就不可能连成一线。二来，夫人可别忘了，柴家与朱家可是姻亲关系……” 宋绾玥才想起这茬，“对呀！朱贵祥的正妻是柴燕！” 墨清砚道：“所以说，陈家是德妃孩子的母家，同为世家军的柴家即便凑上去，也只能屈于陈家之下。柴家只会与朱家稳站大皇子一派。”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宋绾玥正要说的话。 是见秋。 “夫人，大柱国陈夫人送来了帖子。” 第114章 鬼面军师的身世（上） “品茗会？” 墨清砚看着宋绾玥手中的帖子。 宋绾玥倒是见怪不怪，将帖子随手放在一边。 “母亲以往也时常参加这些高门夫人们的聚会。如今要数大柱国最为鼎盛，自然由陈家当家主母组织了。” “夫人若是不喜，就不去。”墨清砚并不觉得宋绾玥必须要去这些应酬，墨家亦不需要这种机会去拉拢各家。 “我确实不喜，到时候再想。” 宋绾玥又将帖子扔在更远处的一个架子上，走进了内室，不一会又拿着一个瓶子出来了。 她问见秋：“宣帝这几日还是只宿在元湄那里吗？” 见秋立即反应过来，“回夫人，元湄依夫人的意思劝过宣帝，这几日除了元湄那儿，宣帝也留宿过德妃处，或留在正阳殿传召新纳的几名采女。” “太后那儿呢？”宋绾玥又问。 “每日妃嫔问安后，太后都会留下元湄陪着聊天或赏花。” 宋绾玥将瓶子递给她，“在朱贵妃每日的膳食中滴上一滴，连续一个月。到那时，让元湄去求太后，解了朱贵妃的禁足。” 宋绾玥看着一旁瓶子里插着的梅花道：“等贵妃出来的时候，陈惋希应该快满七个月了？等皇子出生，她就要当皇后、掌权后宫了呢……让人好好提醒朱贵妃，这样的喜事，可别轻易忘了。” “属下明白。” 见秋接过后，宋绾玥又说：“一定要小心些，别让人发现。” “是。”见秋拿着瓶子就出去了。 墨清砚挑眉道：“我还以为你会将‘滴水观音’用在宣帝或陈惋希身上。” “一个被人步步紧逼的善妒女子，疯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是宣帝自己说的，待陈惋希产下皇子，便立她为后。 “朱贵妃当了一辈子的姬妾，好不容易在后宫掌权，却要被人一朝打回原形，眼看着别人的孩子变成嫡子，自己的儿子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庶子的名头。 “不疯怎么行啊？我不过是帮她一把而已。” 墨清砚听着宋绾玥的话，明白她之前所说的“后招”所指为何了。 “若一切顺利，朝中局势必定大乱。” 宋绾玥明白墨清砚的意思，正是如此—— 东柏军的犬马大臣都在饶首期盼着德妃能一举产下皇子，登上后位。 若德妃失子，不少大臣必定倒戈向朱家。 此时若再被人揭露是朱贵妃所为…… 这种滋味，惋希姐姐、宣帝，好好感受……想到这里，宋绾玥忍不住勾唇一笑。 次日一早。 夫妻二人用完早膳便出发了，直接往华光寺去。 宋绾玥起得特别早，亲自监督着小厨房准备父母亲喜欢的吃食。 上了马车便靠在墨清砚身上补眠。 到了华光寺，夫妻二人虔诚地在正殿参拜后，再去往后山的僧寮。 时隔十几日才见到父母，宋绾玥还是那么激动，一会给父母张罗着小菜点心，一会又靠着母亲的肩聊心事。 宋魏信的精神好了很多，已经能够从床上起身，由人搀扶着来到餐案前坐着。 宋绾玥想起一事，终于可以亲口问出来了。 “爹爹，我遇上同样拥有这条玉珠串的人了，这珠子到底是何物？他到底是谁？” 宋魏信激动道：“你遇上他了？他可好？” 宋绾玥将与鬼面军师认识至今发生的事全数告知了父母亲，包括在草原上的一切，也包括鬼面军师提过的关于宋将军的话。 “爹，他到底是谁啊？”宋绾玥再次问道。 宋魏信叹了一口气，“他便是太后所生的孩子，当年夭折了的小太子。按辈分，你应该唤他表阿兄。” “什么？”宋绾玥震惊得从凳子上站起来。 她记得墨清砚曾提过太后当年的孩子没死，却从没想过会是鬼面军师。 墨清砚虽内心同样震惊，却还算淡定。 “看来，我猜测得不错。影卫查出了点眉目，但无法最终确认。毕竟当年那几个宦官都已经死了。” “爹爹，这究竟怎么回事？”宋绾玥问。 宋魏信缓缓说道：“当年，我带兵返回京城，在城外看到几个人鬼鬼祟祟往一处山崖走去。其中有一个人我认得，是宣帝身边的一个小宦官。” 墨清砚道：“当年的宣帝还只是皇子？” “没错，刚满十岁。”宋魏信继续说，“我便偷偷跟上去，发现他们将一个小布包扔下山崖。我躲在一旁，等他们走远了，才下山搜寻，发现了那个布包，里面居然包裹着一个小婴儿！ “他也算命大。我找到他时，布包已经散开了，就挂在一根树枝上，另一端勾住了他的脚。 “我并未见过小太子，不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份。他脸上满是刀痕，沾满了血，哭声很弱。我赶紧带着他去找大夫，又给了附近一个农户一笔钱，让他们好生照顾着。 “等我回到京城，才得知太后生下一个男婴，未满足月便夭折了。我联想到那个眼熟的宦官，心中有个猜测。悄悄打听了一番，发现给太后接生的婆子，还有负责处理小太子尸体的宦官都已经被遣送宫外，或是犯了什么事被处死了。 “我便不敢再过问。过了一个月，我独自去了农家，带走了那个孩子，送去远离京城的一个少林寺，交给方丈抚养。我想着，若真如我猜测那般，希望这个孩子能学些武功，将来好防身。” “那这串珠子是岳父特意留给他的？”墨清砚问道。 宋魏信听见此话有些不好意思，倒是宋夫人说道：“当年他出征之时，我正好怀着绾玥。他便在回来的路上带回两串同心珠，想着送给我，结果发生了这事。你岳父情急之下便取了其中一串留给那个孩子，好日后便于相认。” 同心……珠？ 墨清砚眉头皱起。 宋魏信接着说：“就是这样，这串同心珠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象征着一乾一坤。” 乾坤…… 墨清砚眉头皱得更紧，低头看着妻子手腕上那串珠子，一股莫名的酸意涌上心头。 第115章 鬼面军师的身世（下） 墨清砚将妻子手上带着的玉珠串取了下来，递给岳父，“既已相认，珠子还是还给岳父。” 宋绾玥怎会不知他的想法，便也随着他来。 宋魏信接过珠子，“当时，我几乎每年都会借着外出访亲，顺路去看看那个孩子。可在他十五岁那年，方丈告诉我，说那孩子辞别了寺院众人，之后便不知去向。我不敢大张旗鼓找他，怕会给他、给宋家带来杀身之祸。” “爹，这话是何意？”宋绾玥不解，“宣帝当年只是一个庶子，生母位份也不高，鬼面军师乃是太后所生的嫡子。宣帝再有权有势，也没有能力派人继续来追杀嫡子？” 宋魏信叹气。 想到自己查到的那部分线索，墨清砚抚上妻子的肩膀，说道：“恐怕，当年知晓此事的还有先帝，而且默许了。” 宋绾玥不敢置信，“那可是他的亲儿子！” 说完这话，宋绾玥便觉得自己又天真了…… 她的姐姐宋秀玥不也怀着宣帝的嫡亲骨肉吗？还不是被宣帝和太后所害，落得个一尸两命的结局。 太后…… “爹，那太后为何要赐死姐姐，为何对宋家见死不救？”宋绾玥问道。 宋魏信闻言低下了头，嘴唇一张一合的就是说不出话。宋夫人已经伏在丈夫的肩头上痛哭出声了。 见此，宋绾玥也忍不住流泪。 宋秀玥的死，没人比宋父宋母的心更痛。 “宋家被捕当晚，宣帝独自审问了你爹一个晚上，还上了刑，想要那个孩子的下落，你爹才会重伤如此。”宋夫人抽泣着开口道，“宣帝早已知晓，是你爹救走了小太子。他本就忌惮宋家，再加上这层原因，他是断不能再容我们了。” 弑嫡夺位。 但凡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宣帝都不能让他们再开口。 “至于太后，我的表姐……”宋夫人越想越激动，“虽然知道宣帝是断然不会给你姐姐留活路的。可我从未想过，下那道旨意的人，居然是她……竟然是她！” 最后一句话，宋夫人几乎是叫喊出来的。 “秀秀，我的女儿……”她窝进丈夫怀中哭泣。 宋魏信抚着妻子的背，同样泪流满面。 宋绾玥不忍见父母亲如此，便只能由着墨清砚带她先行离开华光寺。 见妻子一直纠结不已，墨清砚道：“太后或许是迁怒。” “什么意思？” 墨清砚叹道：“我也只是猜测，太后恐怕对儿子夭折一事早已存疑。宣帝能查到的事情，她如何查不到？自己抚养多年的养子，还辅佐他登基为帝，如今发现这人是谋害自己亲儿的凶手，而先帝作为夫君，又是自己孩子的父亲，竟然是帮凶，太后如何能承受？ “可是，她如今却无法对始作俑者打击报复。先帝不在了，宣帝羽翼丰满，她只能迁怒于宋家，责怪自己的亲人送走了孩子却不将真相告知于她。岳父说过，老鬼十五岁便离开了少林寺，从此踏无音讯。宣帝和太后想找也找不到了。” 宋绾玥却觉得不可理喻。 “你自己听听这话，合理吗？你还不如说是宣帝为了掩盖真相，跟太后说是我爹偷走太子并且杀掉了呢。” “确实不合理啊。”墨清砚道，“宋家作为她的亲眷家族和靠山，她居然也要自断双臂，这件事本身就不合理。” “没了宋家，宣帝生性多疑，又非她亲生，她还能拿什么掣肘宣帝？除非……”墨清砚又想到另一个可能性。 “除非什么？”宋绾玥急忙问。 “宣帝弑弟，先帝知情却选择秘而不宣，反而对外宣布太子夭折，还将宣帝过继给太后，让他有了嫡出的名分。如果说宣帝为了皇位，那先帝就是为了稳定皇室。”墨清砚缓缓说道，“毕竟，当时先帝已老，膝下只有宣帝宜继承大统。” 宋绾玥有些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说，太后认为自己亲儿是因为丈夫和继子为了巩固皇权而死。所以，她是冲着皇权来的，不管是为了迁怒，还是为了削弱北辕朝国力，她都会对宋家下手？” 墨清砚点头道：“若真是如此，她不会就此收手。” 宋绾玥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冒上来，“那下一个，她会害谁？” 墨清砚沉思，宋绾玥想起近日布置的种种。 “我让元湄故意接近她孝敬她，她好像挺喜欢。元湄背靠草原，也是太后的母族……”宋绾玥蹙眉，细细分析道，“墨家是剩下唯一的外族世家军，是草原联盟的姻亲。” 墨清砚接着她的话说：“所以，太后会借助元湄的手拉拢墨家和草原，以此打击剩下的三大世家军。” 宋绾玥听完，呡呡唇，脸上浮现一抹凝重。 “这些只是猜测。”墨清砚握着妻子的手，凝视着她，“绾绾，太后也是宋家的仇人，如果真如我们分析的那样，你要如何？” 宋绾玥脸色严肃，思考了半刻，终是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轩辕国的事更为要紧。如果她真的是要拔下宣帝的爪牙，我倒是可以暂时放过她，好借力打力。”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再亲自会会她，我的表姨母！” 待回到清风苑，宋绾玥才对见秋说：“告诉元湄，陪着太后时要愈发小心，不要表现出自己一根筋爱慕宣帝的模样，要不着痕迹地让太后觉得她是一个处处为草原联盟着想的人。” 见秋略微思考一下，道：“是，属下明白夫人的意思。” “还有，让她留意太后跟她说的话，挑要紧的及时禀报我。” “是，属下即刻去办。” 宋绾玥头扶着额靠在软榻上，突然觉得身心疲惫。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局面愈发复杂。 她深呼吸一口气稳定了心神，取出笔墨修书一封递给念冬，“让影卫送去草原联盟给鬼面军师，绝密！” 念冬明白她的意思，“是，请夫人放心。” 墨清砚从颐安苑回来后便见宋绾玥眉头紧皱的模样，便上了榻坐于她身旁，为她按揉着头和肩背的穴道。 宋绾玥继续闭着眼，顺势扒在软榻上，“见完爹娘了？有问起我吗？” “嗯，我跟他们说了个大概。知晓你急着回来清风苑有事情要布置，爹娘让你凡事莫急，一切都会好的。娘担心你最近多思多虑，特意让厨房每晚给你熬安神汤，要你好好休息。” 第116章 六艺会馆 宋绾玥叹气，转身平躺着，握着丈夫的手，“我是一个不称职的主母，自成婚后，家里的事都是娘在张罗着。” “我们家绾绾是要与我一起做大事的人。爹娘也是过来人，他们明白的，你别多想。”墨清砚笑道，“如今你管着墨门的事，还帮着我打点公务来往。娘跟我说，家里布置年关的事情她来忙就好，你就帮忙看看，哪里不喜欢的跟她说，她再让人改。” 宋绾玥猛地起身圈着丈夫的脖子，靠在他身上。 “夫君，你真好，爹娘真好。” “嗯！我们的爹娘个个都好。”墨清砚说着便直接往前倒去，将她压在榻上。 “呀！你干嘛呢？” “办大事啊。”墨清砚说得理所当然，手也开始有所动作。 “你这办的什么鬼大事！” “夫妻之道还不是大事？” 宋绾玥看着他无耻的模样，无法辩驳。 东柏府陈夫人的品茗会，宋绾玥最终还是以年关将至，府中事务繁忙以及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 她没空操心这些贵夫人会如何想她。 墨清砚说得对，不管是墨家，还是她自己，都不需要和亲近东柏军陈家的大臣家眷交好。 宋绾玥这些日子专心忙着筹备会馆和文斗大会的事。 这日，她带着陈潇和念冬来到位于琵琶巷的一间精致茶馆。 陈潇引着宋绾玥直接穿过前院和正厅，沿着长廊路过一处假山流水，又过一道拱门便进入一个独立的小院，里面只有一间独栋小屋。 陈潇在门外候着，念冬单独陪着宋绾玥进去。 约莫一盏茶功夫，三个男子从茶馆的后门出来。 莫远站在一辆装饰低调的马车前，见他们出来了，向为首的人见礼。 “少爷。” 被唤为少爷的人微微点头，直接上了马车。 莫远与陈潇在外面驾着车，穿街过巷来到一间正在装修的商铺后门。 念冬扶着同样身穿男装的宋绾玥从车上下来。 一个小厮过来牵走车马。 宋绾玥带着人直接推门入内。 翟尚和杜夫子已经在后院等着了。 “见过夫人。” “翟老、杜夫子，这段日子有劳二位费心。”宋绾玥说道。 杜夫子带着宋绾玥来到室内参观会馆的装潢。 整个会馆以木和竹子为装饰，颇具一番淡泊雅致的气息。 “夫人，您认为如何？”杜夫子客气地问。 宋绾玥说道：“所有会馆和雅集的装潢布置，一切交由翟老与夫子决定便可。” 她一路往前院走去，路过前厅时，又说：“不过我觉得，前院与前厅可以改为茶坊或棋社。” “将前后院和厅室完全隔开，既不影响会馆的人和运作，也可作为掩饰。”她前后看了看，“将来，这里说不定还能有些别的用途。” 她看向翟尚和杜夫子，“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翟尚当然明白她所说的用途为何，自然认同。 见此，杜夫子亦十分乐意。 “这里是最大的一间会馆，亦作为文斗大会的场地。”杜夫子说，“还请夫人为会馆赐名。” 宋绾玥细想了一番，说道：“就叫六艺会馆，如何？” “六艺……”杜夫子沉吟。 “不错，所谓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宋绾玥说道，“我认为，身为学子亦当如是，‘礼乐射御书数’都需要细细研习，方称得上文人。” 杜夫子和翟尚相视而笑。 翟尚道：“夫人真知灼见，就依夫人的意思。” 杜夫子向宋绾玥抱拳见礼，“多谢夫人赐名六艺会馆。” 三人商谈甚欢，对接下来的文斗大会和其他文人会馆的建设交流了意见。 不知不觉，宋绾玥在此处待了将近一个时辰。 她返回琵琶巷茶馆时，已经申时了。 推开独院雅间的门，发现里面坐着一个人，正在品茶。 “清砚？你怎么来了？”宋绾玥惊喜道。 “刚忙完公务步出宫门，周彦便与我禀报，说你带着人去看会馆的装潢，我便想着来此处接你。”墨清砚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下，给她沏了一杯茶。 跟在宋绾玥后面的念冬很有眼力见地没进去，还关上了门。 忙了一个下午，宋绾玥确实渴了。 “累吗？”墨清砚问。 “不，会馆和文斗大会一切顺利，基本上都是由翟老带着人忙，我只是偶尔过去看看，又怎么会累？” “那，我们晚些回家？先去用了晚膳，再去逛夜市，好不好？” 宋绾玥兴奋道：“真的？太好了！自从中秋夜之后……” 提到这，她猛地止住了话语。 “你若真不想去，我们便直接回府。”墨清砚握着她的手，温柔笑道，“不过……绾绾，我想说的是，报仇归报仇，若能放下忧愁，开开心心，便更好。” 他看得出来，妻子已经从那场噩梦中走出来，但每每触碰起过往，还是难以释怀。 “清砚，坏人一日不死，忧愁永远都在。”宋绾玥低头盯着两人相握的手道。 墨清砚勾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 “绾绾，这一日会来的，我们只需要静待机会。” 宋绾玥看着他的眼神，似能安抚人心，让她心神回归平静。 她终是展颜露出笑容，“那我要吃夜市小吃，你不准像上次那样说这个不干净那个不卫生啊！” “唔……”墨清砚面带迟疑。 宋绾玥不依了，“那我不去了！” “好好好，依你的。”妻子一发威，墨清砚只能妥协，“不准吃撑了啊。还有，要是真吃坏了肚子，回家以后，看娘怎么唠叨你。” 两人从茶馆出来，正要上镇北府车驾，却被身后一道声音打断了。 “我还道是看错了，原来真是玉儿县主。” 宋绾玥转过身看向那位翠玉衣裙的女子，蹙眉道：“你是哪位？” “呃……”女子似乎没想到宋绾玥会如此说。 宋绾玥看向丈夫，“你认识？” 墨清砚脸色平静道：“没有印象。” 陈潇上来禀报：“回主子、夫人，她是朱家二姑娘。” 宋绾玥一下子便想起来了。 就是那位被陈惋希提议宣帝让纳入墨家的朱莘霜？ 墨清砚也想起来了，脸色瞬间不悦，扶着宋绾玥的腰便要上车离开，“夫人，我们走。” 第117章 怒骂 宋绾玥没被面纱遮掩的眼神又看了朱莘霜一眼，点了点头便准备随丈夫上马车。 “玉儿县主借口身体不适没来品茗会，如今却在此处见到你，看来是身体大好了。”朱莘霜上前几步，高声说道，“我还以为县主是担心真容外露而不敢见人呢。” 说完还以手帕掩脸轻笑，眼波微转，直直看向墨清砚。 墨清砚冷声道：“陈潇！即刻带同镇北军上朱家，我倒要问问老朱大人是如何教育后代，竟养出这种毫无教养的女子。” “砚公子？”朱莘霜惊愕道。 “放肆！”墨清砚语气狠戾，毫不掩饰心中的鄙夷，目光如冰刃般刺向她。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本将名讳。除了君上及父母，世间只有夫人能称呼本将名字，朱家是没教过你尊卑礼仪吗？” 墨清砚句句刺骨，宋绾玥鲜少见他怒骂外人。何况，对方还是个姑娘家。 她环着他的手臂安抚道：“夫君莫气。” 墨清砚怒气稍降，低头看着妻子好一会，终于温柔笑道：“好，听夫人的，上车。” 不远处的朱莘霜仍在震惊中，眼睛瞪大，整个人无法动弹。 终于在两人再次动作时，她头脑发热喊道：“墨，墨少将请留步。” 墨清砚并无回头，继续扶着宋绾玥上车。 朱莘霜急忙向两人走来，却被陈潇和念冬抬臂拦下，距离那两人足有十步远，根本无法靠近。 “朱二姑娘，请自重，别扰了我家主子和夫人。”陈潇冷声道。 朱莘霜却不管不顾，她知道此举不合规矩礼仪，若被旁人看了去，她堂堂朱家二姑娘当真是不用做人了。 可此时，她控制不了自己，于是高声喊道：“墨少将，德妃曾向陛下提出，让我入墨府为平妻，我的长姐亦有此意，不知……” “朱二姑娘若求着跪着都要进我墨家门，也不是不行。”墨清砚闻言，转头看向绿裙女子。 朱莘霜见他看着自己，凝视着那张棱角分明、伶俐逼人的脸庞，只觉心颤不已。 可他的笑容特别凉薄，“墨府有的是已娶正妻的叔伯宗亲，本将与夫人定为朱二姑娘挑选个合适的，让他择日抬你进府便是。” 一个“抬”字，尽诉卑微。 墨清砚甚至连“纳”都懒得用。 “不过，墨家规矩森严，朱二姑娘是做平妻还是做妾，还得看那位叔伯及其正妻的意思。”他接着说，“这些话，本将已与朱贵妃明言，也向陛下陈情禀告了。陛下已然准奏。” 宋绾玥抬眼看向朱莘霜，只见她脸色发白，单薄的身子随着墨清砚说出的话而不住地发抖。 末了，朱莘霜眼眶涌出泪水，“你，你们……” 墨清砚转身，横抱着宋绾玥踏上马车驭座，直接进了车舆。 清冷的声音从车舆内传出：“通告墨家全体护卫，再有这种不长眼的来冒犯夫人，直接绑了扔回本家去。” 墨家身为北辕朝“四柱国”之一，无需在意朱家以及别的朝臣家族。 陈潇与念冬在车外同时应是，随即放下手臂，上了马车策马离去。 徒留下朱二姑娘晕晕噩噩地呆立在原地，幸得婢子搀扶着，才没倒下。 而在马车内的宋绾玥无法与之共情，只顾着把玩墨清砚的手。 “你何须对一个弱女子说那么重的话，完全不符合你在京城女子心目中高贵清冷的形象。” “朱家这般三番四次的纠缠，着实令人厌烦，为夫这是以绝后患。” “你当真向宣帝陈情禀告了？还是诓她的？”宋绾玥笑着问。 “当然是真的！”墨清砚轻轻捏着她的小拇指，“我跟他说，迎亲当天，我便借着催妆诗向穆卢克以及草原联盟使者立誓，此生不娶二妻，亦不纳妾。” 宋绾玥想起那首让她心动不已的催妆诗，便笑倒在墨清砚怀中。 墨清砚对妻子的投怀送抱照单全收，手臂一抬便怀抱着她，直到马车停下方肯松开。 宋绾玥抬头看向招牌。 墨清砚带她来的是京城有名的聚福楼，总共七层，在最高一层外围雅间可观赏整个京城夜景。 墨清砚牵着宋绾玥从正门而入，由小二带着上最高层的一个雅间。 不多时，一个穿着似掌柜的中年男子进来亲自沏茶招呼。 待备好热茶、布好菜肴后，掌柜方向二人见礼，“秦升参见家主、夫人。” 宋绾玥心下一惊，疑惑的眼神看向墨清砚。 只见他品了一口茶，对掌柜淡定道：“秦叔不必多礼，我夫妻二人今日只是来当回‘客人’，您且忙去。” 秦叔随即应是，抬手示意身后一个年轻男子上前一步，“犬儿秦敬会留在外间，专侍家主、夫人。” 秦敬向二人见礼。 墨清砚叫起后，秦叔父子二人便在门外候着。 “这也是墨家的资产？”待雅间中只剩夫妻二人时，宋绾玥赶忙问道。 “嗯？”墨清砚挑眉道，“看来夫人并未看全为夫给你的地铺名册啊？” 宋绾玥讪讪地笑，“哎呀，太多了嘛。” 她最近一次看名册就只是圈出来适合作为文人会馆的地铺便又塞回去屉子里了。 墨清砚闻言并不在意，又呡了一口茶才道：“这些地铺都是墨家先祖一间一间买下来的。自父亲接手家主之位后，将大部分外租的地铺收了回来，重新记在他人名下。 “到我接任家主，又筹建了不少食肆酒楼、茶馆、楚馆，成了很多达官贵人日常聚集的地方。” 宋绾玥听明白了，“这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啊。” 原来，墨家背地里已然做了如此多准备。 这是历代墨家家主的布局，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墨清砚夹了一块名为“天仙翠”的点心喂给她，又道：“每间商铺都有专人打理，影卫军有人负责管账的，夫人嫌麻烦的话可以不用理会，咱们时不时看看账就行。” “嗯？”宋绾玥嘴里被点心塞得鼓鼓囊囊的，“夫君是要我当个甩手掌柜？” “胡说，明明是知人善用。”墨清砚不认同她的说法。 第118章 夫妻夜游 宋绾玥被他认真的神情逗笑了。 一顿饭用得甚是温馨。 餐毕时，天色已彻底暗了，街上却一片明亮。 聚福楼位于京城最为繁华的玄武大街上。 临近年关，京城愈发热闹。 此刻，楼下已经熙熙攘攘涌满了叫卖的贩夫和闲逛的百姓。 墨清砚牵着宋绾玥从聚福楼出来，走进夜市中。 陈潇和周彦，念冬和见秋分别护在两人身侧，周围亦隐藏着不少装扮成普通百姓的影卫。 宋绾玥看着那些烘烤得滋滋响的小吃，还有香甜的糕点，抬头看向身侧的丈夫。 “夫君是故意的，先在聚福楼喂饱了我。”宋绾玥又看了一圈，“害我现在都没有吃小食的欲望了。” “唉，夫人如此编排为夫，真是让人心寒啊。”墨清砚叹气道。 宋绾玥用力捏了下他的手，“胡说，你就是故意的。” 墨清砚也不否认，带着宋绾玥就往人堆里扎，陪着她将想玩的都玩了一遍。 若碰上宋绾玥喜欢的，他也二话不说付钱买下来。 两人逐渐穿行过最热闹的街区，转了个弯进入朱雀街，这里行人相对少了些。 两人正走着，一个老者突然拦于身前，“这位公子、夫人，好一对璧人。” 影卫正想围拢过来，墨清砚却扬手示意他们退下，对老者道：“老人家所言正是，我与夫人确实是一对璧人。” 即便被面纱遮挡，宋绾玥仍然保持着温婉微笑。 老人家继续说道：“两位郎才女貌，所谓鸳侣共唱随，正值大好光阴，不如画个画像留念？” 虽然知道老人家的话三分假七分真，更多只是为了推销。 不过夫妻二人兴致正浓，心情也好，相视一笑，无需言语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便并排坐于长凳之上。 “这位夫人，可否摘下面纱？”老者问。 宋绾玥摆手道：“不必了，就这样画。” 二人按照老者的意思紧紧相贴，肩并着肩，握着对方的手，眼神相对。 墨清砚凝视着宋绾玥，轻声道：“等下回家，为夫亲自为夫人画一幅……不带面纱的。” 宋绾玥闻言，笑得更为灿烂。 待回到清风苑，墨清砚果真让人布好笔墨纸砚，要亲自为宋绾玥作画。 “你就只画我吗？”宋绾玥问道，“那我摆什么姿势好呢？” 又看他放下笔起身进了内室，她不解问道：“你要去哪啊？” 怎知墨清砚拿着一条红色衣裙出来，对宋绾玥说道：“绾绾，换上这个，让为夫给你作画。” 宋绾玥不明，却还是接过衣裙。 嗯？这不是普通衣裙，而是一条舞裙，还跟她在郡主册封庆典上自己裁剪的那条舞裙十分相似。 宋绾玥无奈地看着他，“你这是谋划已久了？” 墨清砚笑而不答，转身取出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 宋绾玥见他从盒子里取出好几幅画，仔细辨认一番才发现画中人是自己。 “这不是我吗？是……是我在草原时候的？” 宋绾玥一张一张拿起来看，既有庆典上起舞的，也有骑射大会上策马射箭的。 “老鬼送过来的，为夫全部珍而藏之。”墨清砚凝视着妻子，“只可惜，为夫不能到现场一睹夫人的风采。” 宋绾玥挑眉道：“所以，你就命人做了一条一模一样的舞裙？” “有何不可？夫人若是兴致上来想舞上一曲，为夫亦早有准备。”墨清砚站起身来圈上她的腰。 宋绾玥嘴角勾起，拿开他放在自己后腰的手臂，转身拿起舞裙转入内室。 墨清砚坐于榻上，将前面书案上的大幅画布摊开。 宋绾玥如那晚庆典上的姿势一样，以披帛遮半脸，在外室与内室之间的屏风后缓缓走出来。 她嘴里哼着曲，身体亦随着节奏摆动。 墨清砚一手执笔，在画布上绘画，眼睛却紧紧盯着宋绾玥，完全不需要低头看一眼画布。 可最后，他的画作还是无法完成。 宋绾玥一把甩出披帛缠在他的颈后，双手微微一扯便将墨清砚从软榻上拉了起来。 墨清砚顺势贴上她，手臂环着她的身子，整个人随着她的舞步进了内室。 不多时，内室中便传出布料撕扯的声音。 “呀！你别扯坏了我的舞裙！” “夫人若是喜欢，为夫再命府中的绣娘为你多做几身不同款式的。” “不一样，我就爱这身，咋地？” “那就多做几套跟这身一样的。” 最后，屋内便只剩下阵阵喘息声。 甜蜜悄然而至。 接下来几天，墨清砚总会在回府时给宋绾玥带一些有趣的小玩意，要么干脆接上宋绾玥去外面用膳，或在晴好的日子去郊外策马，沿途欣赏风景。 墨少将与夫人恩爱之言传遍了宫里宫外。 墨清砚天天下了朝便不再逗留，离了朝房直接往宫门，上了马车就打道回府。 惹得相熟的大臣都调侃他娶了妻就是不一样。 有些大臣原本见墨清砚年轻有为，将来必承袭镇北将军及中柱国爵位，便想着让府中适龄的女儿入墨府，哪怕为妾亦可。 如今，这些无稽的念头歇了不少。 这些事情，宋绾玥一概不知。 文人会馆和文斗大会筹备得十分顺利，让她清闲了不少。 这段日子便每日陪着婆母打理府中琐事。 年关将至，这是宋绾玥入主墨家后过的第一个年。 年后墨赟安与夫人便要出发前往边境镇守。 宋绾玥只想一切做到尽善尽美。 除夕当天。 宋绾玥与墨清砚一早便来到颐安苑，向父母亲请安。 北辕朝规矩，宣帝在除夕的白天要宴请群臣，晚上再是后宫家宴。 待墨赟安与墨清砚一同入宫后，宋绾玥便与墨老夫人来到华光寺上香。 “玥儿，我们去用午膳。” 宋绾玥立即扶着墨老夫人往地宫去。 席上，见父母与婆母相谈甚欢，宋绾玥一时感慨。 数月前，她还以为与父母从此阴阳相隔。 没想到如今还能一起吃着团年饭。 “岳父岳母、娘，清砚来晚了。” 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宋绾玥立即起身迎上去，惊喜地问：“你不是在参加宫宴吗？怎么过来了？” “宴席差不多结束，我和爹提前告退了。”墨清砚扶着宋绾玥坐下来，自己才坐去她旁边，“这是我们成亲后过的第一个年，怎能不陪岳父岳母用除夕饭。” 宋绾玥心中愉悦，席间不断为墨清砚布菜。 第119章 除夕家宴 墨赟安也跟在儿子身后进来。 宋魏信见此立即起身，却被墨赟安快步上前扶住。 “老宋，你我之间还讲这些做甚，”他在宋魏信身侧的座位坐下，“咱们亲家一场，就别想着礼数，好好吃完这顿年夜饭。” 知晓宋魏信如今不能饮酒，墨老夫人便为墨赟安倒上茶，好让他们二人以茶代酒，好好叙话。 “今晚的墨家家宴，全族宗亲都要来。”墨清砚轻声对宋绾玥说道，“现下，才算是我们一家人真真正正的团圆宴。” 宋绾玥心中感动，紧紧握着丈夫的手。 这顿团年饭虽然只有他们几人，却是无比欢乐温馨。 宋绾玥与墨清砚不断为双方父母布菜。 宋伦及青青亦多次起身，为各人添茶。 听闻墨赟安与墨老夫人过了正月初五便要出发前往边疆，宋魏信一声叹息：“宣帝还是容不下外族世家军。” 宋绾玥惭愧地低下头，总觉得因为自己作为草原县主身份入主墨家，宣帝才急着将墨赟安外调。 墨清砚握上她的手，“不许胡思乱想，此事与你无关。” 宋绾玥低落地说：“爹娘年纪大了，按理说应该由我们去镇守边疆才是。” 墨赟安安慰道：“玥儿切勿多思。为父知道你们二人在京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们留在京城是对的。何况，轻舟伤势已然痊愈，等我与你娘到达巴岭城布置好一切，他便可悄然离开北辕，去北边先行探路。” 宋绾玥自然知晓墨轻舟此行是为探知轩辕国秘宝而北上。 “请爹娘放心，我会提前传信告知舅舅和大表哥。等伯兄到了盛乐城，舅舅会妥善安排好去赢风山脉的事宜。” 这顿饭很快便要结束，他们不能在华光寺逗留太久，以免让有心人察觉怪异。 宋绾玥还要与墨老夫人赶回府里主持晚上的墨门除夕家宴。 就在他们四人准备离开地宫时，宋魏信轻拍墨赟安的肩膀，郑重道：“老墨，善自珍重，等你回来，咱们哥俩要好好喝上一杯。” “好！你且安心养好身子，一切事情自有他们小两口解决。”墨赟安道，“等我回来，给你带来上好美酒，我们痛痛快快喝一场。” 宋夫人则握着女儿的手，笑着道：“玥儿，养好身子，我等着你明年给我带个小外孙来一起过年。” “娘？”宋绾玥始料未及，脸色一下子变红了。 墨清砚赶忙替她解围，笑道：“请岳母放心，小外孙迟早会有的。” 墨老夫人也挽上宋夫人的手，“亲家母，你看他们小两口感情笃定，要孩子有何难，你且放宽心。如今最要紧的是亲家公的身体，你俩好好的，他们小夫妻才有心思去忙别的。” 墨清砚扶着宋绾玥上了马车，一路返回镇北将军府。 他按揉着宋绾玥的脖子道：“夫人的厚礼，今晚就会送入宫了。” 宋绾玥勾唇一笑，看着窗外，“宣帝会喜欢的。” “陈惋希和陈家也喜欢，”墨清砚眼尾勾起，哼笑道，“朱家这下子要慌了。” “下给朱贵妃的‘滴水观音’快有一个月了。影卫来报，太后昨日已经下旨解了她的禁足，还让她出席今晚的除夕宫宴。”宋绾玥道。 早在一个月前，她便让影卫传信回去草原联盟，让舅父安排二十多名萨满法师前来，以元湄的名义在皇室除夕宫宴上进行御前献技。 美名曰要以草原萨满的占卜仪式，为北辕朝祈福。 “今晚，就看元湄的表现了。”宋绾玥看着窗外，意有所指。 回到府中，宋绾玥便一直在正殿忙着。 虽然事事有管事和刘嬷嬷带着人有条不紊地做着，可她也得陪着婆母一同操持着今晚的家宴。 天色渐暗，墨家的宗亲家眷已经在左右偏厅就坐。 正殿主厅唯有家主一脉方可上座。 墨清砚一边为宋绾玥布菜，一边嘱咐着：“稍后各房宗亲会过来向家主、主母敬酒见礼，你且吃些东西，莫空腹饮酒。” “我浅尝便可，夫君放心。”宋绾玥笑道。 墨清砚听见她如此说便放心了。身为主母，如此特权还是有的，并不失礼。 墨赟安看着小夫妻二人鹣鲽情深，满心欢喜，“砚儿，为父与你母亲初五便要离京了，你凡事多照顾着玥儿。” 墨清砚携宋绾玥起身，向父母亲见礼敬酒，“请父亲放心，孩儿与绾绾亦祝愿父母亲此行顺利，一路康泰。” 说完，二人便饮尽杯中酒。 没一会，偏厅各宗亲便按照辈分分别前来主厅见礼敬酒。 宴席后，墨赟安与墨清砚带同几位叔伯往颐安苑去品茶叙话。 宋绾玥早已吩咐管事安排了戏园子入府，此时正扶着墨老夫人，带着一众墨家女眷到前院的畅怀阁一同听戏。 墨家女眷们都十分喜欢宋绾玥这位主母，尤其是几个尚未出阁的姑娘以及年轻的婶母，纷纷陪在她身旁看戏闲聊，好不欢乐。 与一派和乐的镇北将军府不同，皇宫内院的戏码才刚刚开始—— 北辕皇宫，朝安殿。 太后正在高台的龙座左侧位置安坐。 龙座右侧却是德妃陈惋希，再下一位才是朱莘怡。 原本德妃的位置应该是朱贵妃就坐，因其早前犯错且刚解了禁足，现在只能坐于此。 连婉妃都能坐在太后旁边的坐席，朱贵妃却屈居于二妃之下。 除了宣帝，后宫众妃嫔皆已入坐。 与贵妃一向交好的丽昭仪扫视了一眼，扬声道：“不知婉妃姐姐是从外族而来不懂得规矩，还是刚掌管宫务才忙中出了错？后宫论位份，贵妃娘娘不应坐于陛下右侧的席位吗？” 太后必然于陛下左侧，右侧理应是皇后。可现在后位悬空，后宫位份最高的朱贵妃自然成为众妃之首。 朱贵妃似精神不振，恍惚间听见有人说“贵妃”二字才抬起头来。 见婉妃和德妃都看过来，丽昭仪又道：“陛下最重规矩礼仪，妹妹只是怕陛下会因此生气，迁怒于两位姐姐便不好了。” 元湄尴尬笑道：“多谢昭仪妹妹提醒。本宫也是想着，德妃姐姐怀有身孕，陛下更愿意陪着姐姐，才做如此安排。” 说完，眼神委屈地看向太后，起身告罪：“臣妾考虑不周，请太后恕罪。” 第120章 宫宴献技 太后并未看向众妃，反而冷笑出声：“丽昭仪，哀家看你的记性也不太好。如今后位悬空，你且说说，后宫掌管宫务的到底是婉妃……”转头冷眼看向丽昭仪，“还是哀家？” 丽昭仪立即起身下跪，“是臣妾失言，望太后恕罪，掌管后宫的自然是太后。” 此时，殿外宦官朗声唱道：“陛下驾到。” 众妃嫔从刚才的小插曲中惊醒，齐齐起身跪地恭迎。 宣帝在众人还没起身接驾时便已经看见正在行礼请罪的元湄和丽昭仪，进殿后先走到太后跟前欠身抱拳见礼，“儿臣来迟，请母后恕罪。” “皇上政务繁忙，哀家有婉妃陪着说话，不打紧。” 宣帝这才看向一旁的元湄，又看向太后：“婉妃年轻，又初来北辕，不习惯宫中规矩，还需要多多管教，劳母后费心了。” 太后笑道：“皇上说笑了。此次除夕家宴，婉妃办得不错，哀家很是喜欢。倒是其他人，正为了妃嫔的座次安排闹心呢。” 宣帝看向丽昭仪，又看向朱贵妃，心下明了，先牵着元湄的手拉她起身，“爱妃辛苦了。” 又转身走向陈惋希，“德妃身怀有孕，今后行礼皆免。” 宫婢立即上前扶起大腹便便的陈惋希。 她站稳后，温婉地看着宣帝，“臣妾谢陛下恩典。” 宣帝向她伸出手，待握住她的手后，温柔道：“德妃怀着龙裔确实辛苦，今晚家宴，就好好陪在朕的身边。” “是，臣妾遵旨。” 宣帝走上龙椅坐下，朗声道：“平身。” 宴席开始，舞姬上场了。 陈惋希斜眼看了一下坐在她右侧的朱莘怡。只见这位昔日春光满面、显赫后宫的贵妃娘娘，如今眼底泛着乌青，眼神带着一丝执拗，脸上亦尽显疲态。 见此，陈惋希在心中不屑冷笑。 朱莘怡惹怒陛下以致禁足一事，后宫人人皆知。 若不是她育有大皇子，太后见怜解了她的禁足，恐怕这位贵妃娘娘很快就会被陛下彻底厌恶，从此老死后宫了，还妄想着出来？ 果然有孩子和没孩子就是不一样。陈惋希如此想着，低头温柔地看着自己硕大的肚子，手轻轻抚摸着。 再有不到三个月，她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呢。如今后宫有孕的嫔妃只有她一人，她要趁这个机会享尽陛下的怜爱。 突然感到一道阴冷的视线从右侧而来，陈惋希看过去，却见朱贵妃正低头品着酒，其他妃嫔亦专心看着舞娘起舞。 她虽心下疑惑，却很快便放下心。 除夕宫宴，太后和陛下都在，谁敢造次呢？ 一曲舞毕，舞姬悉数退下，又见二十来个身穿奇装异服的法师从殿外进来。 元湄起身禀告：“启奏陛下，这是臣妾母族专门安排的萨满舞蹈，要向陛下献礼。在草原，除夕宴席上都会请萨满法师进行占卜仪式，以作祈福。” “好，草原联盟有心了。”宣帝开心道。 “边远部落的占卜，能相信吗？莫不是装神弄鬼，信口雌黄。”朱莘怡懒懒说道，无神的双眸看向中央的法师们，又瞪着婉妃。 大好的日子，宣帝对嫔妃之间的拌嘴尤为心烦，更不想让草原来的人看了后宫笑话。 他冷声道：“朕看贵妃精神欠佳，不如早些离席，回你自己殿里休息。” 未等朱莘怡发话，元湄便先站起来行礼，“陛下，难得除夕宫宴，众妃一同陪着太后和陛下，还请原谅贵妃姐姐，允许她留到宴席结束。” 宣帝的表情柔和了不少，又见是元湄开口说情，便允了。 元湄特意安排乐师学习了草原乐曲。此时，萨满法师便伴着节奏起舞，嘴里念着一串一串的祈福语。 一舞毕，为首的萨满大法师上前向陛下躬身行礼，“启禀陛下，我等在占卜仪式上，得到神明启示。” “大师请讲。”宣帝抬手示意他。 大法师朗声道：“北辕皇室在来年将有皇子降生。” 在场的妃嫔纷纷惊呆在座位上，好几个仍举着酒杯，一时忘记放下。 其中最为震惊的莫过于陈惋希。 明日便是新年，如今仅她怀孕七个多月，来年降生的皇子，岂不是…… 她展颜欢笑，抬头激动地看着宣帝。 与她不同，底下坐着的嫔妃神态各异。 大师只说来年，可没说是谁。万一德妃生的是个公主，下一个怀孕的嫔妃不就很有可能生下皇子？ 思及此，嫔妃们纷纷盯着陈惋希的肚子，恨不得从中看出性别来。 宣帝朗声大笑，“好！好！希望能如大法师所言，天降鸿福于我北辕，朕再得皇子。” 说着便扬手示意身旁的宦官，“赏！” 萨满法师们行礼后便退往殿外。 宣帝温柔地看着陈惋希，“德妃，朕今晚去你宫里陪你。” 众嫔妃牙龈咬碎，却不敢言。 朱莘怡狠狠瞪着面前的酒盏，她昨天才出了禁足，本想在今晚向宣帝示弱一番，好让他忆起昔日对自己的怜爱，今晚去她的殿中。 陈惋希却道：“谢陛下体恤，可臣妾的身子如今实在不便接驾。不如，还是由婉妃妹妹陪陛下，才不枉费了除夕大好时光。” 宣帝见她如此懂事，一改昔日的娇气争宠，心中喜悦，“也好，朕明日再去陪你。” 宴会结束后，宣帝拥着元湄先行离开。 众妃嫔心思各异，也没了闲聊的心思，三三两两从殿门而出。 走在后面的朱莘怡，侧头阴森森地看着后面被几个低位妃嫔簇拥着的陈惋希。 她脑海里回荡着萨满法师的话，还有宣帝的话…… 耳边嗡嗡作响，让她心神不宁，发抖的双手猛地抓住了衣襟。 突然，她摸到脖子上挂着的珍珠项链，心中冒出一个冲动的念头。 此时，她已经出了殿门，正要踏着石阶往下行。 她再次转头看向身后，呼吸不断加重，只觉脑子乱成一团，让她无法思考。 手似不听使唤一般，摸上了项链，用力一扯—— 圆润的珠子哗啦哗啦滚落一地。 “娘娘……”搀扶着朱莘怡的宫婢见此正想提醒她，却听见身旁传来一阵阵惊呼声。 “啊！” “德妃娘娘！” 第121章 小产 刚好走到此处的陈惋希一个不慎踩上了满地的珠子，身子一歪便顺着石阶滚落下去。 朱莘怡看着眼前混乱一片的场景，看着德妃的宫婢急忙向正阳殿的方向跑去。 再看向那个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女子，还有地上蔓延成一摊的鲜血。 她涣散的眼眸不断聚焦，眼底逐渐露出一丝疯狂…… 与乱作一团的皇宫不同，深夜的镇北府逐渐恢复了安宁。 墨家的除夕活动刚好结束，众位宗亲趁着夜色返回各苑，另行设府的亦已离开。 忙活了一天的宋绾玥原本懒懒地被丈夫牵着走。 墨清砚看到妻子疲惫的样子，终是不忍，干脆横抱起她，大踏步往清风苑走去。 耳房早已备好满池热水，他陪着宋绾玥一起躺进去池内的石躺椅上，帮她按揉着紧绷的肩膀。 就在宋绾玥昏昏欲睡之际，见秋匆匆从外进来，停步在外室并无入内。 “主子、夫人，宫中影卫传来口信—— “德妃小产了。” 宋绾玥眼神恢复清明，转身离开浴池，拿起一旁挂着的内袍穿上，来到外室，“说。” 见秋立即将宫宴上发生的事情全数禀报。 “太医全力抢救才为德妃止了血，孩子月份大了，引出来时已经成型，是个男孩。” “宣帝震怒，将朱贵妃禁足于寝殿，命禁卫严加看管。” 要动用禁卫看管，动怒是一方面，更多可能是要做给陈家看。 宋绾玥沉思道：“元湄呢，没怀疑到她？” “请夫人放心，元湄依照夫人吩咐，全程没有直接参与。” 宋绾玥摆手让见秋出去，自己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墨清砚穿好寝衣从内室出来，为她披上厚厚的外袍，再带着她从室内通道返回主殿内室。 待两人终于收拾完毕躺上床榻，墨清砚才将她拉入怀中，轻声说道：“明日一早还要去华光寺，岳父岳母看见你无精打采的模样会担心的，赶快睡。” 宋绾玥说道：“你说，宣帝会赐死朱贵妃吗？” 墨清砚笃定道：“不会，不管是为了大皇子还是朱家。至于处罚，就看陈家和朱家如何掰扯了。” 他果然没猜错。 影卫一早来传信，宣帝彻夜未眠，而德妃直至清晨才醒来。 昨晚宫宴之前，宫门就已经下钥，陈家和朱家直到今早才得以入宫面圣。 陈庭和老朱大人刚踏入正阳殿，还没来得及开口，宣帝的旨意便下来了。 德妃小产一事是为意外，朱贵妃的珍珠链纯属自然破损脱落。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因此，宣帝着贵妃朱莘怡降为昭仪，从此禁足寝宫，非召不得出。 陈家纵然不服，但圣旨已下便无法再扭转结果。 果然，在宣帝眼中，有孩子和没有孩子，就是不一样。 宋绾玥与墨清砚一早便在清风苑接待前来拜年的宗亲及小辈。 见秋和念冬将早已备好给各房各苑的礼物逐一递上。 直至午膳过后，宋绾玥才与墨清砚离开镇北府，上了马车前往华光寺。 进入地宫，宋绾玥先去到供奉宋家族人牌位的房间。 她抬头看着那块写有亲姐姐宋秀玥名字的牌位，泪水逐渐涌出。 “姐姐，陈惋希和宣帝，这两个畜牲，终于也要承受那股切肤之痛了。” “还没完呢，这只是开始。” “姐姐，我们拭目以待，他们的最终下场。” 宋绾玥独自待了一会，待心情平稳下来，擦干眼泪，才转身往父母居所走去。 开门见墨清砚正陪着父母聊天，宋伦和青青亦在一旁有说有笑的，让她骤然开朗。 “绾绾。”墨清砚抬头见她站在门外，伸手向她示意。 宋绾玥微笑着走过去，牵上他的手，顺着他的力度坐在一旁。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宋夫人掩唇一笑，“在说咱们宋家很快便又要办喜事了。” 说罢便看向一旁的宋伦。 宋绾玥抬头看过去，见宋伦和青青的脸色颇不自然。 尤其是青青，前所未有的一脸娇羞。 她便明白了，笑道：“那很好啊。青青从小跟着我，也是知根知底的人。” 她又看向宋伦，语气认真，“阿兄，青青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对她好。否则，妹妹可不饶你。” 宋伦脸色发红，却也认真道：“请大伯、大伯母还有小妹放心，我一定待青青好。” 说完便与青青对视一眼。仅一瞬，两人又同时看向别处。 宋绾玥见此，忍不住伏在墨清砚肩头发笑。 几人又围着说了一会话。 宋绾玥离开前特意拉着青青到外面，见青青欲言又止，率先说道：“青青，我不能带你在身边。” 青青一脸失落，却也明理，“奴婢明白，老爷和夫人说过，如今小姐不能以宋家人的身份出现在北辕。” 她从小便是宋绾玥的贴身侍女，出入都跟着，难免有人会认出她来。 宋绾玥拉着她的手道：“我不能时刻陪着爹娘，有你在他们身边照顾着，我很放心。你就安心呆在他们身边，替我尽孝，好吗？” 青青重重点头应道：“小姐放心，奴婢定会好生照顾老爷和夫人。” 日子很快过去。 今日便是初五，墨赟安和夫人要离开京城去往北边镇守边疆了。 墨清砚身为儿子，也是墨家家主，昨夜与墨赟安谈得很晚。 父子俩该交代的都已经谈好了，墨清砚此刻便安静立于一旁。 宋绾玥紧紧挽着婆婆的手，“娘，我为您备了好些爱吃的点心，您要是饿了记得吃。还有你们喜欢的茶叶，我都备好了，也交代了婢子，每到歇息时就会烧水沏茶。” 墨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别担心我们，我又不是第一次随军，你爹也不是第一次带兵镇守边疆，放心。” “我把刘嬷嬷留下来帮你打理家事，你就专心做你要做的事情。” 宋绾玥凝视着她，“娘……” “我都明白，你且放手大胆去做大事，那些内院琐事就交给刘嬷嬷。” 墨老夫人刻意加重“大事”二字，一切尽在不言中。 墨清砚与宋绾玥在城门外看着远去的父母。 宋绾玥幽幽说道：“权力才能主宰一切，果真如此。” 第122章 唯有立于权力之巅 “嗯？”墨清砚看着她。 “如果说，我之前筹谋的事只是为了报仇，为了墨家。如今，我真心觉得，只有站在权力之巅，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宋绾玥目光深远，凝视着天边—— “这种连性命与自由都不在自己手上的日子，我不想再有了。” 文斗大会当日。 六艺会馆内室挤满了一众文人学子，宋绾玥不便出现，便由墨清砚戴着半脸面具到场。 还真选出了几位不错的文人，从此留在京城，协助杜夫子打理六艺会馆。 至于其余文人，墨清砚亦挑选了几个放在别的会馆和雅集中。 宋绾玥看着陈潇递上来的名册，听着他的禀报。 “夫人，其他人也罢，有一个文人，主子说一定要详细介绍给您。”陈潇说道，“此人名曰文洛常，在文斗大会中尤其擅长以古博今，以历史作诗词对子，表现十分精彩。” “其中，他还提到‘轩辕’。” 宋绾玥抬头问道：“查过底细了？” “是，属下在大会结束后亦再次盘问过。他祖上可追溯至轩辕国时期，家中藏有不少史书竹简。当年焚书逐文期间，文家先祖将这些史书竹简以蜜蜡封存，藏于地窖，才得以幸免，至今不敢轻易暴露，仅供文家后人传阅。” 宋绾玥闻言，吩咐道：“告诉翟老和杜夫子，令文洛常拟一些关于轩辕国历史的话本子。另外，派影卫去城内外搜罗一些说书先生，查清楚底细后，带去会馆外间茶肆，让他们发挥口才，讲话本子。” 陈潇得令后准备出去，见秋却匆匆进来。 “夫人，朱昭仪殁了。” 宋绾玥蹙眉不解，“为何？宣帝不是免了她的死罪吗？”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被杀。 陈惋希清醒过来后，得知自己怀的是个男孩，已经七个多月却被人谋害流产，便日日以泪洗面。 再听闻朱莘怡的下场，她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朱昭仪寝宫外的守卫撤走了部分。 陈惋希便在夜深人静之时摸黑去到她的寝宫，潜入内室，活生生勒死了她。 “太医到时，朱昭仪已经没了脉搏。”见秋道。 宋绾玥一声叹息。 她确实是要借刀杀人，除掉陈惋希的孩子，却没想到陈惋希一个不会武功的文弱女子，竟能亲自下此狠手。 “朱、陈两家如何？”宋绾玥问。 “东柏将军一派与老朱大人为首的大皇子派在今日的早朝上剑拔弩张，下了朝还吵闹不已，最后闹到了正阳殿，遭到宣帝训斥。” 宋绾玥断定，接下来的日子，北辕朝堂只会越来越乱。 大皇子年幼，失了生母，必须牢牢依靠朱家及其背后的大臣家族，才能在宫中安稳度日，反之亦然。 至于其他大臣，眼见宣帝膝下仅剩一个大皇子，自然向大皇子一派靠拢。 陈惋希失去皇子的同时也没了登上后位的机会，陈家为巩固朝中地位只能不断打压身为对手的大皇子党。 如此，甚好。 按照翟老所说，他们现在要做的，不就是扰乱北辕朝堂吗？ 墨清砚从外面回来便看见宋绾玥坐在书案后，手敲着案面，似在思考。 “夫人在想什么？” 宋绾玥蹙眉道：“我总觉得朱莘怡的死没那么简单。” 她抬头看着墨清砚，“你想，陈惋希小产，还没出小月子，大晚上的独自一人出了宫殿，身边的宫婢居然没一人发现？她一路顺利来到朱莘怡宫里，那其他守夜宫人呢？侍卫呢？竟然无一人阻止。” “朱莘怡虽被责令终身禁足，但好歹还是昭仪，身边总不至于一个宫婢和宦官都没有？” 墨清砚问：“那你认为是……太后？” 宋绾玥眼眸闪了闪，“太后或是宣帝。” 墨清砚摆摆手说道：“太后为了报仇，激发陈、朱两家矛盾扰乱朝堂，这说的过去。宣帝就不太可能了，陈、朱两家闹翻对他来说并没有益处。” “怎么不可能？”宋绾玥道，“杀母夺子，他不是一直想要立陈惋希为新后吗？没了朱莘怡，他正好让大皇子过继给陈惋希。” 墨清砚沉思片刻，仍是摇头，“当初宣帝承诺说，待陈惋希生下皇子便册封其为皇后，这只是他笼络陈家的手段。如今，陈惋希小产，宣帝实在没必要再为了她扰乱自己的朝堂。” “若说是将大皇子过继给陈惋希，别说大皇子本人，就连朱家以及其背后的朝臣亦不会同意。”他继续说道，“陈家也不会愿意，大皇子已经懂事了，对他们来说不好拿捏。” 宋绾玥想想也是，便算了，“好，左右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不想了。” 第二日，太后下了懿旨，婉妃晋升为淑妃，代太后掌管六宫事务。 宋绾玥听念冬说完，问道：“元湄如今岂不是后宫第一人？” 念冬说道：“是的，贵淑德贤，如今后位与贵妃之位悬空，淑妃位份最高。” “德妃呢？没有什么赏赐以作安慰？” 念冬思考了一番，说道：“太后和宣帝只下令让太医署和司膳署好生为德妃调养，其他的没有听到风声。” “知道了。”宋绾玥说完，又对着铜镜，在发髻上插上一支翠玉珍珠流苏。 起身后又吩咐道：“告诉元湄，小心捧杀，还要继续亲近太后，即便名义上掌管着后宫，也要尽量事事请教了太后方可为之。” “一句话，要让太后觉得元湄好拿捏。”她眯眼看着念冬道。 念冬明白了，立即应是。 之后几日，墨清砚每日下了朝回府，都会跟宋绾玥讲早朝的事情。 陈、朱两家在朝政上斗争愈发激烈，凡是对方一派呈上的折子，必然攻之。 宣帝只得从中震慑调停。 这日，墨清砚回来便说，宣帝在早朝上将陈家和朱家狠狠斥责了一番，下了朝更将东柏将军及老朱大人传召进正阳殿。 宋绾玥听完，不解道：“陈庭是世袭大柱国，老朱大人不过是司仓署的一个上士，居然也敢与陈家作对？” 第123章 陷害 墨清砚道：“朱家和南飏军柴家是姻亲关系。老朱大人的夫人早逝，如今朱家由朱三公子的夫人柴燕掌管。老朱大人又是大皇子的外祖父，不少依附于柴家的大臣亦支持朱家。” “如此说来，柴家与陈家也势同水火啊。”宋绾玥不屑道，“三个贵族世家军面和心不和，宣帝的龙椅如何能坐得安稳？” “这不就是我们乐于见成的吗？”墨清砚勾唇道。 确实，宋绾玥心想。 日子又不咸不淡地过着。 这日，宋绾玥才用完早膳，半躺在软榻上看着陈潇送来的关于轩辕国历史的话本子草稿，提笔在上面修改着。 墨语嫣叽叽喳喳地从外面蹦了进来。 “你小心些，要是被你娘看见你这副模样，又要将你困在虞朗苑，命教习婆子好好教导你一番。”宋绾玥没好气说。 前些日子，墨语嫣的娘——墨四老爷的夫人请了一堆教习婆子入苑教导四房的几个姑娘。 墨语嫣今日是好不容易才得以休息，立即来寻宋绾玥玩儿。 “嫂嫂，我都要闷死了。”她满脸委屈地伏在宋绾玥的膝上，“好不容易可以歇息一天，您就别提婆子二字了。” 宋绾玥笑道：“你娘是为你好。请教习婆子入府这件事，四婶婶是提前问准过我的，婆子也是我吩咐刘嬷嬷去挑选的，你可别冤了你娘。” “啊？”墨语嫣抬头，惊愕地看着她。 “你们的功课我都看过了，过段日子还要请夫子上门给你们教书。”宋绾玥拍拍她的手，“除此之外，我还打算请人给你教骑射和防身武功，好好学。” 墨语嫣站起身，叹了一口气，“嫂嫂越来越有主母风范了，我也只能听命啦。” 宋绾玥说道：“我不是要为难你们，是想你们多读些书，学点拳脚功夫，以后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说完又笑着哄她：“你的几个大姐姐可都会骑射功夫啊，等你学会了，往后我们可以一同策马去郊外玩耍。” 墨语嫣瞬间起了兴致，“那说好了！到时候嫂嫂要带着我。” 宋绾玥让人给她上了茶和点心。 墨语嫣用了好些后，觉着不能浪费着这一天的歇息时间，哄着宋绾玥陪她出府玩乐。 宋绾玥被她的撒娇弄得实在没辙，只得随她去。 两人又来到琵琶巷的那家。 位于琵琶巷的鸣柳茶馆，是京中贵人们喜欢聚集的地方，位置不大，布置却十分雅致。内里区分了好几个院落，除了前厅，后院有一个水榭，还建有三十来个雅间。 好些高门家族都有固定的雅间。 早在宋家出事之前，宋绾玥闲来无事也喜欢来此处。 自从知晓此处是墨家私下的产业，她这些日子来得更频繁了。 自然，就被有心人留意到她的行踪。 自那日被墨清砚与宋绾玥在茶馆前一番羞辱后，朱莘霜每日就想着要对付这个草原来的玉儿县主。 只因长姐连番被贬，又在寝宫中暴毙而亡，朱家陷入了阴霾。 老朱大人每天从外面回来，心情都特别暴躁，她便装乖卖好了一段时间，直到前几天才得空离开朱府出来溜达。 朱莘霜才从府中出来，身边的婢子赶忙道：“姑娘，辛二守了好几日，那个玉儿县主今日出府了，去了鸣柳茶馆。” 又是那处！她被羞辱的地方。 朱莘霜很快赶到茶馆，抬头盯着招牌，转头对婢子狠狠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已经备好了。”婢子的声音有些紧张，“可是，鸣柳茶馆都是贵人们来的地方，出入森严，那个乞丐不好带进去啊。” 朱莘霜气急，正要开口训斥之时，看见巷口处来了一架华贵的马车，一位公子摇着折扇从车舆走下来。 她勾唇阴笑，简直天助我也！ 另一边，宋绾玥由掌柜带着去往那个独院雅间。 掌柜亲自沏好茶，布好点心后便退下了。 就在宋绾玥与墨语嫣闲话时，门被人敲响。 见秋进来了，“夫人，朱家二姑娘身边的婢子过来，请夫人往兰花阁一叙，称东柏将军府的陈夫人亦在那处。” 宋绾玥闻言眉头皱了皱，“陈家和朱家不和，她们两人怎么会凑在一起？” 见秋亦觉得不妥，便道：“夫人，属下命掌柜过来。” 见她点头，见秋立即出去，不一会带着掌柜回来。 宋绾玥直截了当问：“东柏将军府的陈夫人今日来了茶馆？” 掌柜很快回话：“并无。” 能做墨家私人产业商铺的掌柜都是人精，京中好几个大臣都是他们重点留意对象，身为大柱国的陈家就是其中之一。 陈家的人是否在茶馆中，掌柜必定一清二楚。 “兰花阁的客人是谁？”宋绾玥又问。 “回夫人，今日南飏将军府的六公子在兰花阁会友，此刻仅他一人在阁中。” 宋绾玥回想了一番，问道：“柴邵荣？” “正是。” “那朱二姑娘呢？” 掌柜回道：“在梅花阁。” 梅花阁与兰花阁仅一墙之隔。 朱莘霜要骗她进去柴邵荣的雅间是要做什么？ 宋绾玥转身吩咐道：“念冬，你去回了那个婢子，说我等下便过去。另外，你会唇语，跟去看看她们主仆俩密谋什么。” “是。”念冬立即出去了。 约莫一盏茶功夫，念冬回来，脸色严肃。 见墨语嫣在此，有些事情不宜被她一个姑娘家听到，便俯身在宋绾玥耳边低声禀报。 宋绾玥听完，冷笑一声：“真是猪脑袋才能想出来的馊主意。” 想那朱莘霜肯定以为她从外族而来，不懂北辕朝各大臣家的关系，以为很容易将她骗过去。 真是愚不可及！ 她转头看向掌柜，脸色不悦，“宗叔，你这里有伙计手脚不干净，赶紧查清了轰出去。” 宗掌柜神情一颤，赶紧低头道：“还请夫人明示。” 念冬在宋绾玥的示意下，对宗掌柜说道：“茶馆新招的一个杂役小工，收了朱二姑娘的钱，往兰花阁放了不干净的东西，意图谋害夫人。” 宋绾玥倒没打算处置宗掌柜及其他人。 这些地铺虽是墨家私下产业，却不似作为影卫驻点的商铺那么严谨。 比如聚福楼和这家鸣柳茶馆，除了掌柜一家是自己人，其余的小工都是由掌柜自行聘请，影卫并无查清他们的底细。 第124章 将计就计 宗掌柜听见念冬的话便知道不妙，赶紧向宋绾玥行礼：“是属下失职，属下马上去处理。” 宋绾玥招手示意念冬俯身上前，在她耳边低声吩咐着。 说完，她又对宗掌柜说：“派人守在这个院，别让人进来打扰。” 念冬带着宗掌柜一同出去了。 墨语嫣一直在一旁看着，心里愈发担心，直到现在才开口问道：“嫂嫂，这是怎么了？” “语嫣，等下我要出去一趟，你待在这里。”宋绾玥认真道，“你还是个姑娘家，有些场合你不便出现，待会儿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去。” “嗯，我明白了，嫂嫂放心。”墨语嫣虽然贪玩，但她确实是个聪明懂事的，也听话。 宋绾玥带着见秋出了院子。 沿着走廊往外走，远远便瞧见那梅花阁的牌子，以及在兰花阁外侧耳听着里面动静的婢子。 宋绾玥的眼神愈发冰冷。 既然要用如此下三滥的功夫对付她，就别怪她照样画葫芦地反击回去。 她闪身躲在一旁的假山后面，听见兰花阁传出一阵男子叫声以及打砸声。 贴着门外的婢子脸色变得惊慌，立即转身回到梅花阁，“姑娘，旁边似有不妥。” 朱莘霜急忙道：“我不是让你守着吗？滚回来干什么！有看见那个贱人进去吗？” “奴婢一直守着呢，无人进去，可里面突然传出男子的惨叫声，奴婢怕……” 朱莘霜心也慌起来，“里面只有柴公子一人，怎么会……” 若柴公子在此处发生什么意外，难保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柴燕如今在朱家掌事，朱莘霜与她姑嫂不睦已久。 所以她才铤而走险。 今日的事若是成了，让大家知道柴家六公子与玉儿县主在此处偷欢。 墨清砚定必不会再要这个外族女子，说不定还会气得一剑刺死她。 柴家也会因此蒙羞，柴燕以后便不敢再给她脸色。 可谓一箭双雕，朱莘霜想着想着便笑出了声。 她收起笑意，紧紧抓着婢子的手臂，“你确定那个杂役不会乱说话？” 婢子颤抖着说：“辛二给了他一袋银子，就让他放个熏香进去，应，应该不会乱说的。” “应该！”朱莘爽急得甩了她一巴掌。 婢子捂着脸抽泣着说：“姑娘，辛二是府中管事的长子，办事一向妥当，您且放心。” 突然，隔壁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有轻微的女子呻吟声。 朱莘霜以为事成，兴奋不已，看来那个贱人真的进去了。 她推开雅间的门，四处观察，发现外面没人后，转头吩咐婢子：“你在外面守着，我去看看。” 说完便出了门右拐，推开了旁边兰花阁的门。 见朱莘霜走进了兰花阁，藏在拐角处的念冬立即闪身而出，一掌劈晕了她的婢子。 刚才的女子呻吟声便是念冬刻意发出，用来误导这对主仆的。 宗掌柜带着另一个人快步走过来，将兰花阁的门关上，留下朱莘霜与柴邵荣独自在里面。 宋绾玥从假山后出来，算着时间。 “夫人，柴六公子的夫人带着人来了。”见秋从外院匆匆走回来。 柴家六公子柴邵荣今日本就是在这鸣柳茶馆中与亲友共聚，他的夫人现在正要带着亲友及女眷们过来。 时间刚刚好。 “上二楼。”宋绾玥说道，转身从一旁的木楼梯上去。 二楼雅间虽小，却能清晰看见兰花阁和梅花阁前面的院落。 透过窗户，她看到小二带着柴六夫人及一众男女进入院中，兰花阁里面的动静愈发激烈起来。 走到门外的众人被吓到，柴六夫人想到什么，冲上前一把推开门，随即发出一声惊叫。 茶馆中其他客人早已被兰花阁的动静吸引了过来，见此便纷纷围拢上去。 “哇！” “这，这不是柴六公子吗？他居然在此处与女子偷欢。” “是哪家青楼姑娘？” 柴六夫人乃是冯家的嫡次女冯桑桑。冯老爷身为司政署的中大夫，地位虽然及不上上柱国柴家，却比朱家要高。 听见众人议论纷纷，冯桑桑如何能忍，直接进了兰花阁，将柴邵荣扯到一边，揪起地上衣衫不整的女子便甩了一巴掌。 只见女子的衣服已经被彻底扯开，白嫩的皮肤上布满了痕迹。 冯桑桑这才看清女子的面容，震惊不已，“你，是你？” “天啊，这不是朱家二姑娘吗？” “哪个朱家？” “还能是哪个，就是已故朱贵妃的母家。” 来得此处的都是高门世家和朝臣家族，大家基本上都是互相认识的。 朱二姑娘作为朱家尚未出阁的嫡次女，又是大皇子的亲姨母，不少家族曾派媒人上门求亲。 可惜朱莘霜眼界高，谁也看不上，唯独看上了墨清砚，却被人一拒再拒。 如今…… 冯桑桑定了定神，闻到阁中有一股异香，又一巴掌甩了上去，“贱人！” 她系出名门，素知丈夫是何本性。 上次，柴邵荣与朱贵祥在宜春楼为了一个窑姐儿打架的事已经让她丢足了脸，害得她被城中夫人们嗤笑，大半个月不敢出门。 本以为这次又是和哪个低贱女子在此处偷欢，没想到竟是朱家二姑娘！ 若是旁的还好，她悄悄处理了便是。同为贵女，这下难办了！ 宋绾玥一直透过在二楼雅间的窗户看着下面。 她看见冯桑桑命人抬走了意识涣散的柴邵荣和一脸媚意的朱莘霜，不一会又从后头拉着一个杂役伙计，嘴里不断叫喊着“不关我的事，是朱二姑娘给了我钱，让我往兰花阁中放入熏香！” 底下众人的议论更猛烈了。 柴邵荣的神情一看便知道被用了药，稍微一查就能查到杂役伙计和朱莘霜身上。 冯桑桑不傻，明白是朱莘霜命人在柴邵荣的房中点燃了带有媚药的香薰。 至于目的……旁人只会以为是朱莘霜故意耍手段勾引柴家六公子，而不会联想到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的墨夫人身上。 宋绾玥冷眼看着这一切，嗤笑： “活该！” 第125章 言论造势 话虽如此。 看着被冯桑桑命人拖着走的朱莘霜，她身上的衣物甚至没来得及穿好。 宋绾玥又好像有一团棉花堵在喉咙一样，让她感到不舒服。 同为女子，她何尝希望朱莘霜会得此下场？ 但她转念一想，如若还是当初那个宋绾玥，只怕今日就毫无防备赴了朱二姑娘的约。 若真遭遇此罪，恐怕她的人生都无法再见天日了。 “夫人，主子来了。”见秋推开门进来，向宋绾玥说。 宋绾玥仍然看着窗外，并未回头，直到一个温热的身子从身后环抱上来。 “绾绾。” “我没事，”宋绾玥抚上他的手，“可是朱莘霜怕是……” 墨清砚打断她：“不准自责，她这是自作自受。” 从影卫口中得知茶馆发生的事，他立即赶了过来。虽然知道妻子一向机警，不会被此等雕虫小技谋算，却也忍不住担心。 幸好宋绾玥今日来的是墨家私下的茶馆，好歹算是自己的地方，容易掌握局面。 “其实，我大可以直接离开，让她的阴谋胎死腹中。”宋绾玥轻声道，“可我还是这么做了……” 墨清砚并不答话，他知道她的话还没说完，再略一思索，便明白妻子此番顺水推舟的目的是什么。 宋绾玥从他怀里转过身，手臂环上他的腰，耳边贴着他温热的胸膛。 “不能让陈家和柴家有任何联合的可能，我要把柴、朱两家紧紧捆在一起。” 朱莘霜并非普通人家，冯桑桑再不愿，只怕还是要纳她入门。 再加上朱贵祥和柴燕这一对，无论如何，柴家只能和朱家为伍。 宋绾玥要逐步分离宣帝的三支贵族世家军。 墨清砚稍稍放松怀抱，低头凝视着她，“绾绾，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事事都要小心。谁敢害你就报复回去，想做什么就做，一切有为夫兜底。” 宋绾玥踮起脚，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柔声道：“我知道。” 两日后，她从见秋口中得知，朱莘霜成了柴邵荣房中的一个姨娘。 “按照入门顺序来算，应该是七姨娘。”见秋道。 宋绾玥只是低头继续看着书册，不语。 距离鸣柳茶馆那事才过去了两天，连纳妾仪式都没有，就这么直接将朱莘霜抬进了柴府，就当是姨娘了。 堂堂朱家二姑娘，得此结局，也是令人唏嘘。 宋绾玥放下书册，问见秋：“元湄殿中那两个德妃的细作，近日可有动静？” 见秋思索了一番，想起来了。 元湄刚入宫时，陈惋希便在安排给她的宫人中插入了两个宫婢，用来监视庆仁殿。 见秋道：“回夫人，影卫并无发现这两人有什么动作，元湄一直将她们放在殿外负责洒扫。” 如今宫中高位妃嫔只剩下元湄和陈惋希。 陈惋希骤然失子，元湄位份又变得比她高，说不定会迁怒于元湄。 宋绾玥想了一下，吩咐道：“让元湄想办法，将那两个人中的一个，不着痕迹地送到宣帝跟前。” “是。”见秋应道。 “记住，选稍微逊色的那个，要让旁人觉得是她自己故意争宠，献媚于御前。”宋绾玥补充道。 “属下明白。”见秋说完便出去了。 墨清砚从外面进来，便听见宋绾玥跟见秋的话，笑道：“你又有什么好点子了？” “只是转移一下旁人对元湄的敌意而已，自打入宫，她晋封得太顺利了，容易树敌。” 墨清砚将手中的书册递给她，“文洛常的话本子，第一版已经拟好了。” 宋绾玥接过来，问道：“你都看过了？” “嗯，写的果真不错。”墨清砚坐在她旁边。 “陈潇！”宋绾玥朗声道。 “你不看看？”墨清砚问。 宋绾玥对他笑的灿烂，“你看过就行了。” 她将这叠话本子递给陈潇，问道：“之前找来的那些说书先生，都讲得如何？” “回夫人，属下这些日子都安排他们在各个茶肆中讲话本子，吸引了好些客人。” 宋绾玥点头，继而吩咐道：“将这些话本子分发给他们。除了茶肆，还要派人去市集以及乞丐聚集的地方讲。让影卫多留意宫里的动向，一旦查到这些人头上，马上撤走。” “夫人要开始造势了？”墨清砚问道。 “一步一步来，先传一轮试试看。” 文洛常所写的轩辕国话本子，颇为精彩。 从轩辕族太祖可汗建朝开始，到如何带兵统一草原各部，再南下收复中原…… 他都一一描写下来，谱写了一个从马背上打天下的伟大故事。 经过说书先生的精彩讲述，故事生动了不少。 还暗暗讽刺如今的皇帝养尊处优惯了，以往历代帝王那种御驾亲征，带兵打仗的英勇雄姿已不复存在，徒让士兵们保家卫国战死沙场，自己就留在后面兴建行宫，贪图享乐。 要知道宣帝近几年除了征战，还大兴修建行宫，征了不少男儿作为士兵和劳力，早已惹得百姓怨声载道。 如今经过一番发酵，百姓们街头巷尾都在传颂轩辕国的故事，甚至暗暗祈求如今隐姓埋名的帝弘氏族人能重返中原，解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中。 宋绾玥见效果颇好，让影卫连夜撤走京中的说书先生，不断流转去各个城池继续传播。 当宣帝派禁卫军在京城四处搜捕时，已经不见了那些所谓的说书先生。 百姓私下仍在不断传着。宣帝无法，总不能将全部百姓抓起来了事，只得在朝堂上叫嚣大臣言官无能，无法管束百姓。 这日，宋绾玥戴上面纱，与墨语嫣出了府。 除了陪墨语嫣挑选首饰，她更多是想亲自到街上听听轩辕国的故事传得如何。 在闹市逛了一圈，她才拉着墨语嫣去尚银斋。 姑嫂二人在柜台前开心地挑选着首饰，见秋与念冬在她们身后护着。 其实墨府的首饰多数由专人打造后再送入府内供女眷们挑选，但偶尔出来逛一下，宋绾玥和墨语嫣也是欢喜的。 不过，原本好好的闲逛兴致却被打扰了。 第126章 西域来犯 掌柜正陪着墨家姑嫂挑选，眼角瞄见进入店铺内的那名女子，挥手便让另一个伙计上去迎接。 “朱二姑娘，您来了，请往这边。” 朱莘霜冷眼看着伙计，狠辣的视线射向掌柜。 往日她来，都是掌柜亲自接待。如今见她名声被毁，连区区一个尚银斋都敢怠慢于她，仅让一个小伙计过来招呼。 鸣柳茶馆的事，朱莘霜再不愿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承了那个下药勾引柴家六公子的罪名。 她好歹是朱家二姑娘，老朱大人的嫡次女，如今只成了柴邵荣的七姨娘，受尽主母和六夫人冯桑桑明里暗里的打压，就连其他姨娘都敢欺辱了她。 柴邵荣更不用说，本就对她无意，如今颜面尽失，愈发不待见她，把她扔在最偏远的厢房住着当了事，也从不召她服侍。 朱莘霜转移视线看向背对着自己，正由掌柜亲自接待的两个女子，只觉得十分熟悉。 宋绾玥早已听到身后伙计的招呼声，知晓来人是谁，为免争执，便不予理会，继续和墨语嫣挑选着首饰。 怎知朱莘霜却不是个好打发的，她认真辨认了一番，终于是认出来了。 “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边陲小族来的玉儿县主。” 宋绾玥不欲与之对话，墨语嫣却不是个好惹的。 她早就听闻这个朱莘霜之前到处攀扯说要进墨府当砚阿兄的平妻，现在顶着个卑劣名声却仍然敢在嫂嫂面前叫嚣。 墨语嫣转身笑道：“你莫不是记岔了，我家嫂嫂独孤氏乃草原联盟大姓，身份尊贵，何来边陲小族一说？何况，她是砚阿兄明媒正娶的正妻，你该唤她墨夫人才是。” 不得不说墨语嫣确实机灵，打蛇专门打七寸。 明知朱莘霜此刻最是听不得这种妻妾辈分的话，她偏偏要挑明了说。 “你！”朱莘霜气急败坏。 掌柜见此赶紧上前劝道：“朱二姑娘，小的还是让人带您去看看新到的首饰。” 说完便打着眼色示意一旁的伙计。 墨语嫣爽朗一笑，扬声说道：“掌柜的，你说错了，如今要唤她为七姨娘才对。” 尚银斋中尚有其他高门夫人和贵女在光顾，听到此话，纷纷放下手里挑选了一半的首饰，悄悄看向朱莘霜。 毕竟鸣柳茶馆一事，不少高门家族私下也在说着八卦。 朱莘霜感到周围透过来的视线，脸色刷白。 “语嫣。”宋绾玥轻声唤道，“我们回府。” 墨语嫣闻言立即挽上宋绾玥的手，笑道：“好的嫂嫂，估摸着砚阿兄也快到家了。他呀，可是一刻都离不开嫂嫂呢，半天不见您，就想得慌！” 宋绾玥只得捏了捏她的手，对她以嘴型说了一句“调皮”。 墨语嫣俏皮地跟她撒了个娇，姑嫂两个相携着离开了尚银斋。 徒留下呆立在原地的朱莘霜。 经此一闹，宋绾玥也没了闲逛的心思，与墨语嫣早早回了府。 等墨清砚忙完公事回来，与他在清风苑一同用了晚膳。 今晚月色正好，墨清砚与宋绾玥在前院围炉煮茶，顺便聊着近日京城及周边城池传得沸沸扬扬的轩辕国故事。 “此番对轩辕国历史造势，夫人做得很好。”墨清砚叹道。 宋绾玥悠闲地吃着果子，嘴里嘟嘟囔囔道：“还得靠夫君配合，想必你号召了不少文人才子去市集中传播。” “确实，有几个才子得好好嘉赏一番，居然肯打扮成乞丐混入其中。” 宋绾玥笑道：“也得亏翟老和杜夫子教导有方，难得这些文人才子愿为大局牺牲自我，确实该赏。” 陈潇匆匆从外面进来，递上一纸卷。 “主子、夫人，西边影卫传信。” 墨清砚展开一目十行看完，脸色瞬间暗沉下来，紧抿着唇，将纸卷递给妻子。 宋绾玥接过，面露惊愕，“西域东边的尉国屯兵在外，距离北辕西边边境玛鲁城不到一百里。” 她抬起头，发现墨清砚眉头皱得很紧。 他沉声道：“尉国边境距离北辕超过三百里，如今已经行进了两百多里，看来是冲着北辕来的，而且很早就出兵了，朝中竟然无人知情。” “但我们不能将消息直接禀报给宣帝，否则会暴露了影卫和玄冥阁。”宋绾玥道，“宣帝的禁卫居然一个都没探到这个信息？” “他一门心思就放在北辕内的那点朝臣家事，以为北辕还跟先帝在位时那样鼎盛，周边列国不敢侵犯。” 墨清砚转头吩咐陈潇道：“再探，兵马、行进路线都要全部探清。立即派影卫传信去巴岭城告知父亲，另外派一队去盛乐城告知舅舅和元榛。” “是。”陈潇抱拳行礼后便匆匆离去。 宋绾玥敲着石案，沉思道：“若尉国当真来犯，光凭西昶军抵挡得了吗？” 北辕世家军之一的西昶军，常年驻守西边边疆八座城池。 目前由邓家掌管，现任家主邓百昌，与墨赟安、宋魏信年纪差不多，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 墨清砚道：“尉国在西域诸国中不算强，西域近年亦大小纷争不断，仅仅一个尉国不足为惧。怕只怕其他几个小国闻讯而来，与尉国联合攻北辕。” “若真如此，你认为宣帝会派哪一个世家军前往支援西昶军？” “南蛮一向不安分，镇守南边的南飏军轻易动不得。”墨清砚道。 “巴岭城距离西边太远了。”宋绾玥分析道，“而且，草原联盟逐渐强盛，铁血军不断壮大。虽有联姻之谊，但以宣帝的性子，他不会放心调离镇北军的。” “看来夫人与我想法一致。”墨清砚挑眉道。 “东柏军。”两人同时说出心中所想。 “确实，东柏军如今镇守东边及京城周边，距离西边城池最近，只能是他们。”墨清砚说道。 宋绾玥嗤笑，“真不知是天要亡他还是天助我也，我们才刚刚造势讽刺了他，如今便真的遇上外敌来犯。” 她似乎想到什么可能，眼神发亮，向前探出身子，挑眉问道： “你说，宣帝会御驾亲征吗？” 墨清砚满眼怀疑，“宣帝自登基以来，从未试过御驾亲征，要不是还有每年的秋猎，我都要怀疑他还会不会骑马。” “他不骑马，可以坐戎车啊！”宋绾玥激动道。 墨清砚凝视着她，觉得她的反应有些过于奇怪，“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绾玥神情严肃地问他：“以你的了解，你觉得尉国的兵马能不能攻破玛鲁城？” 第127章 宣帝亲征 玛鲁城是北辕国西边最外围的一座城池。 可以说是从西域通过北辕最后一道关口也不为过。 若尉过攻破玛鲁城，就是彻底踏入北辕的国土了。 墨清砚认真思考了一盏茶时间。 “若只是尉国，不能。”他终是道，“但是，我相信，他们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却还是敢发兵过来，估计心里也有一些把握，不能小看了他们。” 宋绾玥叹气，“虽然恨极了北辕，但真心希望朝廷能赶紧收到消息，尽早部署，至少赶得及让城里的百姓撤离了也好。” 墨清砚道：“我让影卫想办法，将这条信息通过第三人的手传给皇城禁卫。” 正如夫妻二人所设计那样。 尉国士兵距离北辕西边边境线仅剩七十里时，消息才由皇城禁卫送至宣帝手中。 宣帝命西昶军在玛鲁城做好守城准备，另外命陈庭带领东柏军立即出发，前往西边支援。 此后一个月，战报不断传来，北辕与尉国的战事愈发吃紧。 尉国仅仅三日便攻破了玛鲁城，西昶军和东柏军根据尉国的进攻路线，退至东南线的紫阳城镇守。 不断有百姓从西边城池涌入京城，以致城内百姓惊恐不已、议论声沸沸扬扬，唤着请求宣帝御驾亲征。 当中自然少不了墨家下面那些文人会馆的造势支持。 看着影卫每日送来的战报，北辕大军可谓是节节败退。 宋绾玥觉得很奇怪，尉国本是一个小国，再强也不可能将两个北辕世家军打至如斯境地。 正巧墨清砚从外面回来，神色凝重。 “怎么了？”宋绾玥问道。 墨清砚狠狠说：“该死的朱家！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敢算计。” 宋绾玥听着他讲，原来是影卫探得，北辕大军连续败退是因为粮草供应不足。 前方守城将领的粮草已经断了大半个月，将士们几乎是靠着稀薄的粥水度日。 而负责北辕大军粮草供应的正是司仓署，如今掌管粮草筹备和运送的偏偏就是老朱大人。 “宣帝不知道此事吗？”宋绾玥问道。 “很明显是老朱大人欺上瞒下。”墨清砚道，“别忘了还有南飏军柴家，和朱家是姻亲关系，身为大柱国的陈家倒了，排在陈家之后的上柱国柴家便能成为四大柱国之首。” 他气得一挥袖，“早就看出朱老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自私鼠辈，但没想到在这等家国大事上，心胸还是如此狭隘。当初宣帝要擢升他去司仓署任仓曹属，我就该让右相去劝阻。”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两家还要争这些虚无的地位！”宋绾玥愤愤道。 她记得走来走去，意图想个万全之策。 她不想为宣帝解困，但始终看不得百姓为了这些无谓的朝堂斗争而陷入杀戮中。 “绾绾……”墨清砚低声唤道。 “怎么了？”宋绾玥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我们不等了。”他声音笃定。 宋绾玥蹙眉道：“是要现在攻入北辕吗？那不是……” “不！以我们如今的情况，只能先解决外患，再除内忧。”墨清砚道。 尉国来犯是外患，这些外来兵马是不会轻易放过北辕百姓的，必须赶出去。 至于宣帝，那就是内患了。 等眼前的难关彻底解决了，他们再关起门打狗也来得及。 宋绾玥无奈道：“可是，不管是让镇北军还是铁血军去西边抗敌都不合适。宣帝没有旨意，在明面上，我们根本动不了，怎么出兵？” 镇北军还好，铁血军是真动不了。 草原与西域隔着一条横向的高耸山脉，名为天恒山，队列兵马根本无法从中来往，只能从北辕境内跨过去进入西边城池。 行军路线太长了，几十万铁血军得走到何年何月？ 战事吃紧，等走到也来不及了。 何况，以宣帝的心性，怎么可能同意铁血军进入北辕呢？ 除非…… “兽兵。” 宋绾玥将所有可能想了一遍，终于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法子。 快步走向书架，取出一卷大幅地图。 将地图摊开在书案上，指着某处说道：“天恒山脉旁边有条密林长廊，兵马无法大批经过，但野兽可以独自穿行过去。” “不妥，一旦出动兽兵，宣帝便会知晓。”墨清砚看着她所指的地方说道，“看见大批野兽过来，别说尉国的兵马，连北辕大军都会转头攻向我们。” 宋绾玥又思考了一番，狡黠一笑，“谁说派兽兵过来只是为了攻打尉国士兵？” “嗯？”墨清砚这下子倒是不明白了。 “清砚，你相信我吗？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这次成功的话，我们既可以赶跑尉国，也可以彻底搅乱北辕的朝局，为轩辕国复辟制造机会。”宋绾玥紧紧凝视着他。 墨清砚看着她的神情，温柔笑道：“绾绾，你知道的，我对你的信任从来不变。” “那就请夫君依照我的意思去做。” 清风苑的烛火亮了整整一晚，临近天蒙亮，从墨府中闪身离开几名影卫，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早朝开始前，左相便独自来到正阳殿求见宣帝。 第二日，宣帝命左相带同司政署，代他前往西边督军。 左相赶到边疆，真正的情报很快被送回北辕朝堂，上面揭露了老朱大人为一己私欲，公报私仇，居然扣押西昶军与东柏军的粮食，导致两军将士食不果腹，在战场上屡战屡败。 宣帝大怒，将折子直接扔向年迈的老朱大人身上。 奏折本身不重，老朱大人却因为事情败露，恐慌得直接瘫倒在朝堂之上。 右相趁机迈出一步，抱拳向宣帝启奏，请求陛下御驾亲征。 宣帝听完右相的话，脸上充满了震惊和抗拒。 可是，右相列出的条条理据，令他根本无法反驳。 “启禀陛下，尉国狼子野心犯我疆土，北辕历代帝王亦有御驾亲征之先例，臣认为陛下理应亲征，扬我北辕天威。” 司佃署上大夫亦步亦趋上前，“臣敬请陛下亲征，有陛下之威严镇压，满朝上下必不敢再欺上瞒下谎报前线情报。” 见此，不少大臣纷纷出列请求宣帝出征。 墨清砚抬头看见宣帝在龙椅上坐立不安的模样，便亲自出列，朗声道：“陛下，如今北辕大军节节败退，若陛下天威亲临，相信西昶军与东柏军必定士气大振，定能将尉国驱逐而去。” 身为上柱国的柴将军亦立即附和。 如今，四大柱国中有两支世家军在西边抗敌，另外两支连同右相以及一众大臣都提议宣帝亲征。 宣帝无法，只得微微一笑，“罢了，诸位卿家言之有理。朕，决定御驾亲征，传令下去……” 正阳殿内众大臣纷纷跪拜，大喊“陛下英明。” 墨清砚下了朝就往府里赶，一见宋绾玥便道：“成了！” 宋绾玥微微一笑，看着窗外，眼神越来越远。 “传信的影卫应该也快到达盛乐城了，希望老鬼和元榛赶得及布置好一切。” 第128章 险棋 下了早朝，老朱大人直接被司政署扣押进天字大牢，等宣帝班师回朝后再行发落。 同时，司佃署与司仓署紧急调配一批粮草送往西边边境。 一车车满满的粮草从京城而出，与涌进来的逃难百姓擦肩而过。 虽然眼馋，却无人敢抢。 为保证粮草完全到达前线城池，宣帝派留守在京城为数不多的镇北军和南飏军负责运送军粮，分别从东西线送给紫阳城前线守军。 宋绾玥听到这个旨意后，“切”了一声，耻笑道：“他是怕自己御驾亲征离开了京城，你们两个世家军会趁机霸占了他的龙椅吗？这都要让我们离开！” 墨清砚头疼地点着额头，“确实是他的脑子能想出来的事情。” 第二日，他便亲自带着镇北军运送粮草。 镇北军左先锋骑着一匹枣红色战马，一直低垂着头默默跟在墨清砚身后，不言不语。 前线粮草告急，镇北军一直没有驻扎休息，每每只是原地歇息一下就继续上路。 紧赶慢赶，才在既定的时间内，与南飏军同时到了紫阳城，将粮草送至前线两支世家军手中。 按照宣帝旨意，镇北军送达后须退至五十里外驻扎，南飏军要立即返回南边边疆镇压南蛮族。 卸载粮草后，墨清砚毫不犹豫，立即带着镇北军退出了紫阳城。 左右先锋分别骑着一匹玄色战马跟在他身后。 果真如此爽快走人吗？ 也不见得。 返程的路上，墨少将明显心神不宁，总想向后看去，但只能强硬控制着自己回头的冲动。 宋绾玥早已经换下镇北军左先锋的铠甲，穿着玄色紧身武士服窝在官道一旁的大树后。 等到南飏军离开，又看着墨清砚带镇北军逐渐远去后，她才转身远离官道，往城外的山上走去。 来到山腰处，陈潇、见秋和念冬带着一小队影卫已经在等着她了。 宋绾玥环顾了一圈，吩咐道：“带路。” 见秋和念冬分别带着十来名女影卫护在她身侧，走在最前面的陈潇负责带路。 陈潇早已带影卫小队来此处探过路，他现在就是要带宋绾玥安全穿过这片山林，到达天恒山脉东侧。 那里有一条细长的密林长廊，延绵十里，夹在北辕边境与天恒山脉之间。 宋绾玥要在此处与从草原过来的兽兵会合。 走了大半天，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们一行人才走到密林长廊的中部位置。 长廊十分狭窄，左右两边都是山体，仅有中间一条路，宽度堪堪能通过一辆小型马车。 地上零散长着低矮的树和灌木，连稍微高大一些的战马队伍都难以一次过通行。 陈潇带着她们来到一处空地，此处已有几名影卫在等候。 很明显他们是提前到达，砍伐了不少树木，才有了这么一处地方用来过夜歇脚。 见宋绾玥来到，影卫立即生起了火。 坐在火堆旁边烘烤了一会，她才觉得身子暖和了不少，喝了点水吃了点干粮，终于恢复了些许体力。 今晚怕是不能睡了。 突然，宋绾玥听见北面传来零碎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树枝断裂的声音。 影卫也察觉了，立即戒备起来，抽出软剑护在她身侧。 宋绾玥听见前方有猛兽低吼的声音，透过火光，隐约可以看见在灌木丛中有一个圆滚滚的硕大虎头。 因为它正伏低身子潜伏着，仅能看见耳朵和带着些许虎纹的头顶。 但它皮毛雪白，在暗暗的草丛中还是可以辨认出来。 宋绾玥有所感应，跨了一步上前，用力吹了一声口哨，开心地喊了一声：“小白！” 那头白虎猛地抬起头，神情从呲牙戒备，到肉眼可见地变得欢乐，甚至因为惊讶而瞪大的眼睛，显得很呆萌。 宋绾玥抬手示意后方跟着她的影卫，“不要慌，都退后。” 陈潇在草原时一直跟着宋绾玥，自然知道这头白虎，他完全不慌，反而探出身子看向白虎身后。 小白都来了，其他人应该也到了。 白虎吼叫了一声，直接一个跳起跃过了面前的草丛，一步就来到宋绾玥身前。 欢快的贴着她转了好几圈，坐在她身边用毛茸茸的虎头不断蹭着她的手。 宋绾玥也想它想得紧，蹲下来这里揉揉，那里摸摸，毛茸茸的头、背和肚子一处都不放过。 “小白，乖不乖，想不想我？” 小白一边蹭着她，一边在喉咙里不断发出呜呼的声音，使劲向主人撒着娇。 “嫂嫂！”“姐！” 宋绾玥听着熟悉的声音，抬头便看见元榛和独孤霖带着一队兽兵，从北面的密林中穿行过来了。 她高兴地看着他们，“都顺利吗？” “嫂嫂放心，所有都布置好了。”元榛说道，“兽兵现在就带一队狼群去天恒山上埋伏，剩下的就看老鬼那边了。” 宋绾玥看向元榛身后，果然有一队草原勇士，每人都带着一头狼。 为首的勇士站在原地，带领其他人向她行礼，“参见盟主。” “不必多礼，将士们辛苦了。”宋绾玥朗声道，“事不宜迟，各位出发，一定要小心。” “是！”勇士们带着狼群继续往前，直接路过此处继续往南边而去。 见宋绾玥面露担忧，元榛安抚道：“嫂嫂放心，我们早就将你派人送来的信函研究透了，每一步都不会出错的。老鬼比我们早一步出发，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得手了，很快就到我们这里会合。” “是呀，姐。”独孤霖紧接着说道：“有狼兵在，你更不用担心，元榛哥亲自带着他们模拟了两次进攻路线，绝对不会出错。” 宋绾玥点头，仍是担忧道：“此番是一次冒险的尝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决不能让草原的弟兄们折损在这种任务上。” 如果要用草原勇士们的性命去换宣帝那条命，她是万万不愿意的，可以冒险一试，但绝不能让他们出现死伤。 北辕皇宫守卫森严，宣帝好不容易才远离京城来到空旷的边境，这样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 所以，虽然有一子错满盘皆落索的可能，但她也不得不走下这步险棋。 元榛神情无比认真，郑重说道：“嫂嫂，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若能成功铲除那个孽障，就算不是为了轩辕国，也是为民造福，弟兄们都明白的。” 突然，一阵树叶擦过的声音响起。 十几名黑衣人从一侧的山体滑落下来，为首的正是鬼面军师。 第129章 尉国出兵 “得手了？”他才刚站稳，宋绾玥便问道。 “哥哥办事，你放心。”鬼面军师声音无比轻快，“那药下在尉国营帐内，我算着时间下的分量，绝不会错，差不多就是两军对垒时就会发作，只要你猜测的时间是准确的话。” 宋绾玥点头道：“宣帝已经到达紫阳城，他怕死，肯定不敢夜晚带兵突袭，必定是能拖就拖。但按照东柏和西昶两位将军的脾性，最多忍他到明日一早，必定会劝服他同意出城反攻。” 元榛担心地问：“万一，我说万一，他真的不出来呢？” 宋绾玥和鬼面军师同时喊道：“不可能！” 她解释说：“西昶军和东柏军几十万将士都看着呢，左相和其余大臣也在紫阳城内。宣帝第一次御驾亲征，首场一定要亲自带兵上阵。” 鬼面军师顺着他的话说道：“没错，但就凭他那胆子，可能也就撑得了一场，之后他还敢不敢出城迎敌就难说了。所以明天必须把握机会，一举成功。” 说完，他取出一幅画卷，张开摊在地上，用火把照亮。 这是紫阳城外空地的地形图，上面还有他手绘的机关。 他指着地图开始解释：“玄冥阁已经在紫阳城外两边的密林布置了机关，只要把宣帝逼到这两个位置的随便一个就可以了，优先选择靠近天恒山脉的这一个……” 他指着地图上圈起来的一处。 简单商量完毕后，宋绾玥示意大家原地歇息，一个时辰后出发，继续往南，彻底穿过密林，天亮前要到达紫阳城外的树林中隐蔽等候。 见大家三三两两坐在树下歇息，四周也有影卫和玄冥阁探子看守，她悄悄来到鬼面军师旁边。 小白也紧紧跟着她，见她坐下，就趴在她旁边，用温热的身子贴着她，为她保暖。 圆滚滚的虎头靠着她的大腿，耳朵时不时耸动一下，甚是有趣。 宋绾玥轻轻抚摸着白虎头，低声说了句话。 鬼面军师原以为宋绾玥过来是有重要事情和他谈，没想到仅听到一句—— “辛苦你了，表哥。” 鬼面军师震惊地看着她，见她神色如常，稍微想一下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宋将军没死？你见到他了？”他激动地问。 “嗯，清砚救出了爹娘。” 简单一句话带过，至于细枝末节，宋绾玥没打算在此时此处与他详细说。 过了会，她又轻声说道：“还有，我全部都知道了，包括太后和宣帝灭宋家的原因，还有你的身世。” 鬼面军师露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高高仰着头，久久不出声。 “我们这次若是成功，你打算如何处置他？”宋绾玥问。 鬼面军师自然知道她口中这个“他”指的是谁，不答反问：“你呢？要亲手手刃了他吗？如果你想，那你随意，我不动手。” “还是等成功抓到他再说。”宋绾玥转头，平静地看着他。 鬼面军师盯了她一会，发现她是认真的，便答应了她。 似乎，宋绾玥对于宣帝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已经没那么执着了。 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 宋绾玥其实并未真正睡着，只是浅眠了一会。 睁开眼，发现林子里还是黑漆漆一片，全靠周围的火把照明。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吩咐大家继续出发。 几个影卫留着殿后，清理众人昨夜留下的痕迹。 又步行了不知多久。 在大家到达密林长廊的边缘时，天边才泛起一丝亮光。 宋绾玥抬手示意众人将火把全部熄灭。 她隐在一棵树干后面，看向远处的紫阳城城楼。 上面守军森严，除了两支世家军的帅旗，还多了一面以明黄色为底，上书“天宣”二字的旗帜。 天宣——正是宣帝登基后所用的年号。 宋绾玥眯眯眼，后退几步，挥手示意大家跟着她匍匐前进。 小白是头猛兽，又是虎王，在森林中穿行异常灵敏，它一直走在前面为她探路。 有它在，宋绾玥很轻松避开了好些以前残留下来的废弃战壕和捕兽陷阱。 在太阳彻底出来之前，他们终于到达目标树林中躲藏起来。 宋绾玥向后方的山腰看去，隐约能看见草原勇士给她露出的标记。 狼群就隐藏在那。 众人大概等了半个时辰，天才彻底大亮。 “来了。”鬼面军师低声道。 宋绾玥也听见了，从西面传来阵阵马蹄声和沉重的车轮滚动声。 尉国早前占领的玛鲁城，距离紫阳城不过六十里，看来他们一早就挥军出城，直往紫阳城而来。 走在最前面，也是率先接近紫阳城的是尉国的重装骑兵，后面才是步兵和巨大的投石机。 “他们还带了攻城锤。”宋绾玥看向从西面而来的尉国后方兵马，沉声道。 紫阳城城墙上烽火早已全部点燃，此刻战鼓齐鸣，城门逐渐打开。 西昶军和东柏军联合而成的北辕大军出城迎战，为首的正是宣帝的御龙戎车。 独孤霖皱眉道：“专心守城就好了，干嘛非得出来迎战啊。” “啧！”鬼面军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简直没眼看了。 “都已经被尉国攻下一座玛鲁城了，现在皇帝亲征，全军士气大振，就该出城迎敌，再顺势收复失地。不是教过你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吗？又忘了？这段日子你到底跟我学的啥兵法，出去别和人说认识我。” “宋妹妹就是算准了这点才有今日这个布局，不然你以为我们大晚上的还要摸黑过来，就只是为了排排坐看他们打架吗？看你和小白打架不是更好玩？” 说完，他又忍不住再拍一掌在独孤霖的后脑勺上。 独孤霖闻言，斜眼瞄了一眼小白，强装镇定道：“我能打趴它。” 小白适时从鼻孔中用力喷了一团气。 “都别吵！专心盯着。”宋绾玥低声喝道。 “宣帝身边那些一动不动的是什么人？”元榛问道。 宋绾玥早就看见了，心里涌起一股烦躁，“他的皇城禁卫军。” 鬼面军师狠狠骂道：“他莫不是疯了，领兵打仗还专门带一支禁卫军护着自己？让将士们看到像什么话？” 于是，战场上出现很诡异的一幕—— 北辕大军与尉国士兵正打得激烈，东柏将军陈庭直接对上了对方的主帅。 而作为北辕大军主帅的宣帝，却站在戎车上，一直停留在大军后方。 戎车四周至少围绕了三圈禁卫军，每人手持刀剑紧紧护着他。 看到这，鬼面军师狠狠啐了一口，“不管哪个朝代，有这种皇帝简直是作孽！” 他在敖垚部当军师攻打巴岭城时，就连傻大个慕容錞都没有过这么窝囊的时候——身为主帅躲在后面，睁眼看着弟兄们去死。 宋绾玥眉头紧紧皱起，她千算万算，甚至算到了尉国出兵攻城的时辰，可她真高估了宣帝的魄力和胆量。 咬着牙道：“这下不妙，原本的计划都不能用了……那么多禁卫军守着他，我们要调整策略了。” 第130章 劫持宣帝（上） “那怎么办？”元榛紧张地问道。 宋绾玥想了一下，让鬼面军师将地图取出来，又研究了一番，才吩咐道： “元榛阿弟，派人去通知埋伏在另一边的兽兵，让他们等我指令，改路去冲散宣帝周围的禁卫军，别管那些步兵了。” “老鬼，你和我带同影卫冲进去禁卫圈，玄冥阁探子负责掩护。” 她点了点地图上一处红点，“放弃第一个选择，我们将他逼过去南面的这个机关。” 她抬头看着鬼面军师，“你在此处设置了何种机关？” 昨晚在密林时，鬼面军师只详细讲了第一处机关，第二处原本只打算作为一个备用陷阱，他就没详细提。 没想到真的要用上。 他快速说道：“此处原本是一个荒废的捕兽陷阱，下面有一个不大的溶洞连着地下河，已经被我们打通了。” “只要我们顺利将他劫走，进了陷阱，就可以顺着地下通道去往紫阳城郊的一处村庄的枯井。” 宋绾玥闻言，立即吩咐陈潇：“发布飞鹰令，命紫阳城内外影卫跟着玄冥阁探子，即刻前往那个村庄布控。” 在陈潇转身离开前，鬼面军师转头吩咐身后的探子，“你们几个过去会合影卫。” 宋绾玥站起身，收回地图，继续看着两军目前的对战情况。 就在他们讨论之时，尉国军队的阵式突然变得混乱不堪。 不少骑兵从马背上摔倒在地，步兵身体突然脱力，连武器都拿不稳了。 宋绾玥见此，眼角抽动，“老鬼，我感谢你当初带敖垚军攻北辕时，没将此药用在青玄军和镇北军身上。” 鬼面军师面不改色说道：“扪心自问，你们的军营会如此疏漏？那么容易就让我们进去投了药？再说了，有青玄军和宋将军在，我不会如此对待你们。” 他转头看向宋绾玥，似被勾起了兴致，“你都不知道，那尉国军营简直就是……” 宋绾玥厉声打断了他，“机会到了，准备！” 鬼面军师马上看过去——尉国士兵已经彻底失去战斗力了。 战场内，东柏将军陈庭虽不知原因，但见到敌人这个样子，顿时信心大振。 他早就想在今天的战场上，在宣帝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以示大柱国威武，突然生变的局面对他来说简直如有神助。 他立即抬手挥动软剑，高声喊道：“众将士，跟本将冲，收复玛鲁城，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说罢便率先策马往尉国士兵慌乱逃走的方向追去。 西昶将军邓百昌是个沉稳老到的将领，本想再行部署，准备充足后再反攻夺回玛鲁城。 但宣帝偏偏在此时下令全军追击，顺势收复失地。 首次御驾亲征便大获全胜，宣帝正为此沾沾自喜，满脑子都在想着班师回朝时万民敬仰、出城跪地迎接他的场面。 哪里会想到事出突然必有因？哪还有心思再部署？ 得到命令，北辕大军的主力全力冲去玛鲁城的方向，与后方的宣帝戎车分开了好一段距离。 宣帝见到自己一上场，敌人就战败，连警惕性也放松了不少。 就是现在，宋绾玥站起身，高声喊道：“传令，狼群上！” 元榛立即取出一个特制的号角吹响，所发出的声音形似尉国的战鼓号令。 第一声响起时，小白就带着那群狼从埋伏的草丛中扑了出去，奋力冲向宣帝戎车。 围在宣帝四周的都是皇城禁卫，总共不到五十人，别说北辕国境，他们平日连京城都没怎么离开过。 看见一头成年白虎带着一整群狼冲过来，瞬间失了分寸，只晓得挥舞着剑胡乱砍过去。 宋绾玥之所以让兽兵携带狼群过来，而舍弃更为凶猛的熊狮虎，皆因狼更适合团队协作出击。 她看着那些穿着战甲的狼自然而然就三三两两组成几个小队，分批攻向那些禁卫。 小白动作灵敏，从禁卫中穿插而过，直接跳跃上戎车，一口将驾车士兵的脖子咬断了。 突如其来的状况，宣帝吓得想翻身下车，却又被戎车外面的狼群吓退，只得颤抖着手举着剑指向小白，双腿也在不停抖动。 宋绾玥见此，取出黑色面纱遮盖半脸，向鬼面军师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举手再挥下，率先从埋伏的树丛中冲了出去。 几个脚步轻点，她一下便飞跃到宣帝所在的戎车前，鬼面军师和她几乎同步到达。 影卫紧随二人。 宋绾玥吹了一道口哨，白虎听到哨令，直接跳下了戎车，吼叫了一声，带着四周的狼群有序撤回树林。 她并不担心小白和狼群，留守在原地的元榛和独孤霖，还有兽兵勇士自然会接应它们。 影卫立即攻向那些被狼群冲撞零散的禁卫。 陈潇这次挑选的全是影卫军刺杀营的精英，个个下手精准狠辣，几招便取了禁卫性命。 宋绾玥与鬼面军师一个翻身跳上了戎车。 她一剑挑向宣帝的右手腕，逼得他甩掉手中剑，再抬腿横扫向他的右脑，就将他彻底击晕了。 鬼面军师将宣帝扛在肩上跳下戎车，一边用尉国语言大声嚎叫着，一边往那处机关奔去。 宋绾玥亦跳下戎车跟在他身后跑。 影卫见此，不再恋战，立即紧随其后撤退。 见秋和念冬护在她两侧。 陈潇带着暗杀组殿后，有不少扑上来意图救驾的北辕军将士，都被影卫直接一刀划过去，但并未取其性命。 鬼面军师扛着宣帝第一个到达机关入口。 宋绾玥来到时，看见地上有一个约莫容纳两人同时通过的洞口。 她毫不犹豫跟着鬼面军师跳进去，一路滑行到一处溶洞。 她摔在一块坚硬的石块上，忍着疼痛站起来，看见身后的影卫亦全部顺利抵达，无一折损。 鬼面军师将宣帝扔给早在溶洞里等着的探子，转身看向宋绾玥，“快走，洞口要被堵上了。” 他们跟着鬼面军师往前走了没多久，又转入了一条更加狭小的地下通道。 通道呈空心圆筒状，底下有一条湍急的河流，仅在一边有一条凸出的石头小路，可以容纳一个人侧身通行。 宋绾玥刚踩上小路，就听见溶洞那边传来一阵石头滚动的声音。 鬼面军师在她前面侧身走着，解释道：“我在这里设计了三道机关，刚才那个声音是石块堵上我们进来的那个洞口。待我们全部进入这条小路后，后面的通道口也会悉数堵上，等我们穿过这条小道，最后一道机关就会封上这里。” 宋绾玥沉声道：“就是说，我们没有退路了，只能往前走。” 第131章 劫持宣帝（下） 听他这么说，后面的路都堵死了，他们根本无法回头，只能从这条地道走到底。 “放心，这条路有好几个出口，一旦状况有变，我们可以随时在最近的洞口爬出去，回到地面，每个出入口我都派了探子守着，确保安全。” 鬼面军师说着，脚步也越来越快。 宋绾玥将背紧紧贴着石壁，侧着身子跟在他身后一步步迈着。 最前方的探子及身后的几个影卫举着火把用来照明。 她只觉得耳边充斥着脚步声、水流声及洞内的回声。 因为保持同一个姿势和速度走着，人逐渐麻木了，连腿也愈发酸软。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看见地道前方有一条石阶。 石阶下仍然是湍急的河流，地下河继续向前延伸，看不见尽头。 鬼面军师率先顺着石阶走上去。 宋绾玥紧随其后，身后是那名扛着宣帝的探子。 顺着石阶到达一处枯井口，她双手扶着井边跳出来，观察着四周。 此处是一座破败茅屋的前院，四周有竹篱笆围着。 宋绾玥透过篱笆看向外面，他们所在的位置在一条村庄的外围，只是住在此处的百姓应该不多了。 远处还有几间茅屋，如今快到午时，屋顶的烟囱却不见烟火冒起。 “这条村庄已经没人住了吗？”宋绾玥轻声问道。 鬼面军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外面。 “这里已经算是边境，百姓本来就不多。原本住在这条村子的人，男子大多被抓走充军或押去修筑行宫，剩下的老弱妇孺估计也难以维持生计，只得离开此处，往东边城池去谋生了。” 宋绾玥听着，又想起当初逃离京城时，在郊外密林看见的那些灾民。 再转头看向被探子甩在地上仍然昏迷不醒的宣帝，越看他的脸，心中的怒火便烧得越旺，忍不住快步上前，一脚踩在他的脸上。 鬼面军师将帕子团成球塞进宣帝口中，起身对众人吩咐道，“马上转移去地牢。” “地牢？”宋绾玥问。 鬼面军师一边带着她出去，一边说：“在舟岩城，离这里比较远，我们下了山，还要坐马车过去。” “原本打算在第一个机关进入另一条地道，去往北面的村子，现在走了这条路，转移的路线就都要改了。” 宋绾玥跟着他离开院子，一路顺着村道而出。 玄冥阁探子待所有人离开后才开始清理茅屋的痕迹、封堵枯井。 他们很快下了山，山脚那里有几架破烂的马车，就停在大片荒废农田的边上。 宋绾玥带着陈潇上了其中一驾，鬼面军师亦跟了上来。 见秋和念冬在第二驾马车上，宣帝被全身捆绑着，由姐妹俩负责看管。 马车开始行进，宋绾玥问道：“为何不就地解决他？” “紫阳城有驻军，距离这里又近，杀了他很难处理得了无痕迹，还是去舟岩城的玄冥阁分坛比较安全，那里有东西可以好好招呼他。”鬼面军师沉声道。 舟岩城位于紫阳城东南面约七十里。 绕开官道过去的话虽然安全些，但所需时间也会延长，路上起码要走三四个时辰，到时候天都要黑了。 而且他们还带着宣帝，万一被人发现…… 见她眯着眼睛盯着自己，鬼面军师讪笑，解释道： “我明白你担心什么，放心，我安排了探子负责殿后，而且北辕大军肯定以为是尉国人劫走了宣帝，暂时不会怀疑到其他人身上。” “何况，现在西边陷入战乱，百姓流动大，一路上没人会注意到我们的。” 看着她仍然紧盯着自己，鬼面军事最终还是耸耸肩，无奈道： “好……万一真的出现变数，我们可以就近去一处分坛或影卫驻点，甚至干脆一刀解决了他。” 宋绾玥没好气说道：“那不如现在就选择最后一个。” 鬼面军师闻言却勾唇道：“那就不好玩了……玄冥阁有的是东西招呼他，不尝试一下我还真不甘心呢。” 宋绾玥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恶趣味！ 另一边。 紫阳城往东五十里，镇北军营。 墨清砚在主帅帐中来回踱步，焦心不已。 自与宋绾玥在紫阳城分别开始，他便一直心神不宁。 虽说他十分了解和相信妻子的能力，却仍止不住的担心，恨不得不顾一切陪着她。 他正想吩咐影卫再去探时，便听见一阵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周彦甚至来不及在帐外站定禀报，帐门就被人从内掀开了。 墨清砚步出主帅帐，见他仍想行礼，急忙打断道：“废话少讲，有何消息？” 周彦猛地咽下口水，喘着气道：“事情已经成了，夫人和鬼面军师正在紫阳城南郊一荒废村庄内，无一折损。” 听到最后一句话，墨清砚这才觉得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稳稳落下，正想开口有所吩咐，又见远处一兵卒举着信函跑来。 看样子像是战报，但如今奉命出兵的仅是东柏军和西昶军。 既然送来了镇北军营帐，想来是前线情况突变，需要镇北军去支援。 墨清砚眯了眯眼，心思活跃起来。 兵卒来到主帅帐前单膝跪下，双手高举呈上信函，“启禀少将，紫阳城急报。” 墨清砚接过，直接撕开信函看了起来。 薄唇微勾，自在地收起信函，转身进入主帅帐并扬声吩咐道：“传令下去，立即拔营回京。” 周彦一愣，大声应是后便立即转身离开，去寻左右先锋。 墨清砚坐回案后，又展开信函，眼神变得冷冽。 东柏军及西昶军声称尉国大败退兵，临走前却劫走了宣帝。 如今北辕群龙无首，东柏将军陈庭以大柱国身份急召四大世家军返京。 他稍一思索便可断定，若宣帝被劫的消息传回京城，文武百官必定阵脚大乱。 最大的可能，便是如宋绾玥那晚与他所说的那样—— “陈惋希小产，宣帝膝下只有一个大皇子，陈家已经没指望了。” “若是宣帝被敌军所劫，陈庭肯定想避而不宣，但邓百昌一定不会同意。” “那么，摆在陈庭面前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带兵追过去救回宣帝，要么逼宫叛变，自己做皇帝。否则，待大皇子登基后，陈家必定没落，因为朱家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至于太后……她才不会管宣帝能不能活着回来呢，被劫的消息传回去，她只会笼络柴、朱两家，立即推举大皇子登基为帝，而她……” 墨清砚记得宋绾玥当时说到这里稍有停顿，定定看着烛火好一会，才道： “垂帘听政。”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宠溺一笑。 爱妻果然聪慧，设计成尉国劫走宣帝，就算东柏军一路追向西域也没有办法，因为走那条路，根本不可能寻回宣帝。 如此，他也不能拖其后腿啊，须尽快返回京城布置一切。 第132章 地牢 天逐渐暗下来，距离宣帝被劫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与东柏军火烧眉毛的气氛不同，舟岩城外的一处庙宇，安静得有点异常。 宋绾玥下了马车，发现他们被带到一处山腰，从这里往山下看，隐约还能看见舟岩城楼和城内的点点亮光。 鬼面军师带着他们走进庙宇，穿过一座座积满灰尘和蛛网的大佛，来到后院一处破落的禅房。 禅房外站着几个玄冥阁探子，见他们到了，上前推开禅房门，其中一人扛起宣帝率先走进去。 宋绾玥进入前对影卫吩咐道：“陈潇跟我进去，其余人守在外面。” 门被关上了。 她发现这个禅房面积很大，与外面看见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应该是挖了部分山体，再在外面建寺庙，而这间禅房与山洞连成一体。 探子在前方一路点燃挂在墙上的火把。 宋绾玥跟着鬼面军师往里走，顺着一条石阶继续往下。 越深入山洞内部，那股腐败味道便越浓。 最后，他们往右一拐，来到一个更大的石山洞，地上有一个铸铁制成的栅栏门，下面有水声，散发着阵阵恶臭。 “水牢？”宋绾玥问道。 她凑上前看了一眼，那股味道刺激得她忍不住抽出面纱掩鼻。 水牢里面黑漆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深渊。 “没错。”鬼面军师展臂示意她看向四周。 “这里就是我专门为他准备的，陪伴他往后余生的囚笼。” 宋绾玥视线从水牢中收回，抬头看向这个山洞。 在入口的一侧有一个半人高的缸子，旁边还有不少药罐。 玄冥阁探子陆续摆出二十来个玉瓶子放在缸子旁。 另有两个探子将宣帝捆绑在一张靠背椅子上。 宋绾玥见此，向宣帝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道：“弄醒他。” 鬼面军师从身上取出一个玉瓶子，拔出塞子，将瓶口放在宣帝面前。 宣帝逐渐转醒了。 只见他双眼半眯，眼神混沌，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处于何种局面。 他慢慢抬起头，双眼逐渐瞪大，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半脸面具男子和戴着黑面纱女子，还有满屋子的黑衣人。 他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被束缚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撕扯着喉咙想叫喊出声，又因为有布团堵着，只发出一阵“呜呜”声。 “皇兄，终于有机会见面了。”鬼面军师俯身平视着宣帝，近得面具几乎碰到他的鼻尖。 宣帝听见此话，眼神从一开始的迷茫到震惊，嘴里嘶吼得更厉害。 鬼面军师一把抽出他口中的布团，像触摸到什么肮脏物件一样，嫌弃地扔向地上。 “咳咳……你，你……”宣帝连喘带咳，好不容易才说出两个字。 “是太久没有听过别人叫你皇兄，一时不适应？”鬼面军师冷声道，“还是，你已经忘了我的存在？以为我早就死了？” 不等宣帝回话，他继续说：“让你失望了，我活得好好的。多少年过去了，我们终于见面了。” 他的声线充满调笑，“没想到啊，居然以这样的方式，真是风水轮流转。” 宣帝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别在这装神弄鬼！朕不知道你是谁。朕警告你，赶紧放了朕，不然，朕的大军……” “陛下是想说……北辕世家军吗？”宋绾玥悠悠问道，“还是你的那些宦官禁卫？” 宣帝看向她。 宋绾玥放下面纱，眼神鄙视地看着他。 “怎么？不认得我？好歹也花了那么多心思派人去往天南地北抓捕我，你居然连我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你那些潜入草原的宦官，可是一眼就认出我了呢……” 说到最后一句，她刻意拖长了声音，唇角微微勾起。 宣帝眼珠抖动了几下，终是反应过来，“宋……宋少将？” “呵，难为你了，还记得我的头衔。也是，臣子女儿的闺名，你又怎么会知晓呢。” 宋绾玥从腰间抽出鞭子，抬起他的下巴，“不过，我如今的名字叫独孤玥，或者说，你也可以称我为草原联盟盟主，又或是玉儿县主……” 她再次拖长声音，欣赏着宣帝的眼睛逐渐瞪大，嘴巴大张，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 就在他刚要开声说话时，她出手了，扬起皮鞭狠狠拍打在他身上。 宣帝原本要说话的声音瞬间变成惨叫，响彻整个山洞。 宋绾玥一口气打了他十几鞭，直打得他皮开肉绽，就连脸上也有好几道血痕。 发泄完这一轮，她才狠狠骂道：“畜牲！残害宋家全族上百条无辜性命，还对我父亲用刑，杀害我姐姐，畜牲！” 说罢便又打了他好几十鞭。 见宋绾玥终于停了手，而宣帝也被打得有些迷迷糊糊了，鬼面军师才向旁边招手示意。 一名探子抬着一个木桶上前，将里面的液体全数倒在宣帝身上。 “啊——啊！”宣帝嘶哑着声音尖叫，身子不住挣扎，却怎么都无法脱离麻绳的束缚。 宋绾玥感到一股辛辣刺激的味道直直冲入鼻腔，勾唇看向鬼面军师，“果真是准备充足啊。” 鬼面军师耸耸肩，抬手示意她继续。 见宣帝被剧痛刺激得清醒了些，宋绾玥才继续对他说道： “哦，差点忘了……本盟主得感谢你呢，要不是你步步紧逼，我怎么会回到母族一统草原成为盟主？又怎么会如愿嫁入墨家，回到北辕向你复仇呢？” “很快，铁血军和镇北军会踏平你的北辕，灭掉你的皇族，北辕朝将会成为一段恶臭的历史……” “轩辕国会再次回归中原，重建大一统王朝。” 听着她的话，宣帝面露惊愕，意识亦逐渐恢复清明，终于想起近日京城内外传得沸沸扬扬的轩辕国故事。 “你……你们，还有墨家……你们就是帝弘氏？那些流言是你们传的？” 第133章 局面扭转 “那不是流言，而是事实！”宋绾玥狠声道，“是被西遥，被东陈，还有你们这些贱人恶意掩盖的事实。” “你身为北辕皇室，不会不清楚你的先祖是怎么用卑贱手段来谋夺座下龙椅的？” 她抬手，以鞭子指着宣帝，狠狠说道：“你！阴险自私，残暴不仁，谋害贤臣，压榨百姓，北辕迟早毁在你手上。如今，我们就是要拨乱反正！” “逆贼！”宣帝似乎被刺激了，“朕没错，你们宋家就是逆贼！朕当初就该将你们宋家的尸首悬挂城门，逼你现身，好斩草除根！” 宋绾玥勾唇一笑，“那让你失望了，我爹娘都没死，还活得好好的呢。连青玄军的两万多亲兵，一个都没死，早已安全离开了京城。” 宣帝似被堵住了喉咙，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半饷才颤抖着嘴唇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在诓朕……你们都在诓朕……” “诶！你猜对了，我们诓你的何止一两件事啊？”宋绾玥笑了，朗声道。 “元湄是我的人，专门从胭柳坊挑选的细作。陈惋希小产也是我设计的。还有什么？我想想啊……哦，玉儿县主那幅画像！” 她拍了一下鬼面军师的肩膀，转头看向宣帝，“那是我们表兄妹的杰作。还有你派去草原的宦官禁卫，你的同盟沙弥部……都是我设法剿灭的。” 她伏低身子，双手撑在膝上，盯着宣帝道：“还有……你这次御驾亲征，也是我安排左右丞相互相配合，鼓动朝臣逼你上阵的。” 眼前的女子，让宣帝想起亲自审问宋魏信的那个夜晚。 哪怕到生命的最后，宋将军依然不肯透露关于当年那个小太子的下落，所以，他便失去了耐心，下令斩杀宋家全族。 禁卫押走宋将军之前，他也是如此，毫不保留地将所有事情说了出来，也不怕宋将军听见会怎样了。 因为，那一刻，他信心满满，以为宋家将灭，即便宋将军知道了真相，也再没有机会说出去了。 思及此，他无比惊恐地看着宋绾玥，似乎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变得语无伦次。 她告诉他那么多，还会给他说出去的机会吗？ “别，别杀朕，别杀朕……宋少将！朕答应你，只要你放了朕，朕必定恢复宋家满门荣耀，青玄军一切照旧。放了我，放了我！我是你姐夫啊！你放了我！” 他不断颤抖着重复说道，甚至都不再自称“朕”，只求宋绾玥能如她的亲姐姐那般，性子弱又耳根子软，能放过他。 见他还敢提及宋秀玥，还敢用她姐姐来求情，宋绾玥觉得心中一团怒火骤然腾起，转头问鬼面军师： “你如果没有要问他的，就干脆喂药毒哑他算了，省得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鬼面军师早就想好了法子要折磨他，刚才不动手只是想让她先发泄个够而已。 如今见她玩够了，也该轮到自己玩一下了，便笑着对她说：“你先离开，这里交给我。” 宋绾玥明白他那点子心思，干脆利落带着陈潇离开了石洞。 山东内又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叫喊声，她面不改色，一路步出禅房。 回到庙宇后院，她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想起去年宋家发生巨变的那个中秋夜。 今晚和那个中秋夜不同。 那晚月色很好，而今晚的月亮，和星星一同躲藏在云层后，天空暗黑暗黑的。 而她，终于是把局面扭转了。 此刻，她无比想念墨清砚。 陈潇见她如此，便上前一步，“夫人，根深露重，还是早些去村庄安置。” 影卫早已在附近的一处村庄布控好，收拾了几间农房让他们暂住。 宋绾玥深呼吸了几口气，觉得残存在鼻腔内的那股山洞气息去掉了不少。 “走。”她带着影卫率先离开庙宇，往山脚下的村落走去。 第134章 宣帝死 宣帝被劫失踪一事还是没能瞒住。 那日，陈庭带领东柏军自玛鲁城而出，往西追了将近百里，再往前便要进入其他国家的边境城池了。 东柏军常年在中原腹地作战，并不熟悉西域地形情况，更不擅长在荒漠作战，若真遇上西域诸国袭击，恐怕难以脱身。 陈庭无法，只能佯称怕尉国沿途设下陷阱，下令撤兵。 北辕京城，正阳殿。 墨清砚冷眼看着殿内争吵不断的情景，似与自己毫无关系。 本朝并未正式册立太子，但宣帝御驾亲征前，曾下旨由右相暂代监国一职，是以群臣纷纷出列，请右相主持大局。 陈庭明显急了。 满朝皆知北辕右丞相向来与世家军不睦，一直以来，他在朝堂之上就没少给他们添堵。 可宣帝偏生信任右相，这让陈庭愤恨不已，心中忍不住暗暗诅咒，干脆让这蠢笨皇帝殁于尉国算了。 要不是陈惋希的龙胎没保住，他现在也不会这么被动。 如此一想，心中愈发气了。 见右相似有动作，陈庭先行跨出一步，抢着道：“诸位，请听本将一言。” 众卿纷纷安静下来，看着他。 陈庭说道：“陛下被劫，本将认为应当集结我朝四大世家军之力，攻入尉国救驾，迎陛下回京。” 怎料他话音刚落，南飏将军柴勋一声嗤笑，道：“东柏将军说得真轻巧。四大世家军同时向西出征，北辕岂不是成为一宅空城，可以任人宰割？” “你可别忘了，南蛮族和东陈国近年与我朝大小战不断，他们岂会错过此等机会？” 陈庭愤愤不平道：“君遇险境，吾等不前往救驾，又怎能担得起四大柱国之名？敢问满朝文武，你们对得起陛下，对得起黎民百姓吗？” 西昶将军邓百昌斜眼看向陈庭，“若真要对得起黎民百姓，如今应当尽快稳定朝纲，再考虑救驾之事。” 陈庭质问道：“君不在朝，何以稳定朝纲？” “所以，本将认为应当另立新君主持大局，以安定人心。”柴勋说道。 陈庭立即反对，“陛下尚在，你要另立新君？诸位，你们谁敢？” 众臣一下被问住，局面又回到最初，只得再次将问题抛向右相。 只见右相沉吟一瞬，视线看向一直不发声的墨清砚，抱拳向他见了一礼，问道：“敢问中柱国，对现下的局面，可有见解？” 墨清砚见大家看向自己，便将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说道：“诸位是否忘了，君虽不在，但北辕朝目前最高权位者乃是太后？” 众大臣恍然大悟，纷纷同意。 唯有陈庭仍然辩驳：“后宫妇人，按照北辕规矩，不得干政。” 墨清砚勾唇，镇定地看着他，“东柏将军全盘反对吾等提出的种种建议，到底是何用意？别忘了，世家军出征须经陛下派遣。你可以自行领兵前往西域，可你无权指挥全部世家军与你一同出征。” 南飏将军及西昶将军被他一言惊醒，纷纷站队应和。 他们刚刚确实忘了，即便是贵为四大柱国之首的陈家，亦不拥有所有世家军的兵权。 北辕朝唯有陛下一人可以下令派遣世家军。 皇帝不在，就算陈庭再叫嚣几百次，只要家主不同意，其他三个世家军依旧无须出兵。 陈庭无法，只得任由左右丞相入内庭恭请太后上殿。 墨清砚看着左右相一同离开正阳殿的背影，眼神深邃。 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宋绾玥在舟岩城外的村庄已经待了三日，期间没再去过那间庙宇。 鬼面军师倒是一直在山洞里，也不知道他在捣鼓些什么。 宋绾玥留在房内，透过窗户看向外面，心里逐渐有了一番新盘算。 敲门声响起，陈潇在屋外禀报：“夫人，主子派人送来密函。” 宋绾玥立即推门而出，接过密函看了起来。 果然！ 她吩咐道：“命影卫准备撤离，随我前往庙宇，记得清理村庄痕迹。” 宋绾玥带着影卫直接往庙宇赶去，直到进了山洞才稍微慢下脚步。 洞中除了那股霉味，还多了一丝血腥味。 她想起墨清砚刚刚送来的那封密函，只觉好笑。 满朝文武怎么会想到，那个人人都以为已经远离故土的宣帝，居然尚在北辕，而且就在距离京城不到二百里的一处山洞内 鬼面军师见她来了，心情大好的招呼道：“表妹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带给表阿兄？” 宋绾玥此时过来，想必就是京城那边有变动了。 她将密函递给他，才看向宣帝。 仅仅三日，这位北辕皇帝便与昔日高高在上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身上穿着灰白色破破烂烂的囚衣，衣服上血迹斑斑。 没被衣物遮挡的皮肤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刀痕和鞭痕。 左边脸上还有一处烫伤，连皮肤都已经焦黑了，伤口深可见骨。 此刻，他垂着头瘫坐在地，四肢被锁链捆绑着固定在石壁上。 宋绾玥站在他跟前看着他。 宣帝似感应到洒在脸上的亮光被遮挡着，以为又要对他用刑，便喘着气抬起头。 见是她，他惊恐痛哭，“求，求你，放了我，待，待我回朝，我，我册封你为公主，封宋，宋家为，大，大柱国……” 宋绾玥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对皇位是有多执着啊，还妄想着能出去呢？” “朕，朕乃天子……朕的朝臣，朕的世家军，一定会来救朕！”宣帝气喘吁吁说着。 这几日，他一直抱着这个希望，才能坚持到现在。 他是北辕唯一的天子啊！ 就算眼前这个折磨了他三天的皇弟回到京城去，有谁会相信这就是当年那个已经被先帝宣布薨逝的嫡子？ “就算我肯放了你，恐怕你也没那个机会回宫去了。” 宋绾玥半蹲，盯着他，一字一句缓慢说道：“北辕皇室已于昨日昭告天下，宣帝御驾亲征期间因急病驾崩。太后推举大皇子登基，是为靖帝。” 宣帝听到这番话，饱受刺激。 只见他眼珠凸起，嘴巴不断喘气，四肢抽动，扯得锁链不断发出“哐当”声。 “逆子！逆子！妖后！”他大喊道，“他们这是想要朕的命啊！他们个个都想要朕的命啊！” 宋绾玥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如今，在北辕皇室及朝臣心中，世间哪还有什么宣帝？ 如今的他，可不就是一个死人吗？ 不管是他的嫡母还是亲儿，恐怕都不愿他还有机会活着回到宫里。 她转身看着鬼面军师：“了结此处，我们撤。” 鬼面军师将手中密函放于火把上烧毁后，才向一旁招手示意。 两名探子解开了宣帝身上的锁链，将他的手脚蜷缩起来与身体紧贴成一团。 再将他整个人塞进墙角的那个半人高缸子里，最后以木板封口，仅露出一道缝隙，让他的头从这里伸出来，肩膀以下却死死困在缸中。 探子又打开水牢上的铁门，将缸子扔了进去，再按下一旁石壁上的机关，涓涓水流便从水牢内部的通道涌进去。 缸子里放了不少石块，既能硌得宣帝生痛，又增加了整体重量，使缸子底端完全坐落于池底。 水不断涌入水牢，逐渐漫上缸子，宣帝满目惊恐，嘶哑着声音呼喊求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不断向他逼近。 宋绾玥转身离开，在洞外等候，鬼面军师紧随她出来。 她听见洞中的呼喊声逐渐减弱，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呜”声。 之后，便连一丝人声都听不见了，潺潺水声彻底掩盖了其他声响。 到最后，只剩下清脆空灵的嘀嗒声。 第135章 共浴 探子关上了机关，不再注水进去。 尘埃落定了。 鬼面军师说道：“撤。” 说罢便想离开，却被宋绾玥喊住了。 “表哥，若将来对上太后，我不会放过她。” 宋绾玥这些天一直在纠结，有些事情还是早点与他说明白比较好。 若真如陈涛当日在东陈国崧江城对她说的那样，是太后下旨赐宋秀玥白绫自尽的话，她绝对不会饶过太后。 鬼面军师背对着她，既不说话，也不动。 “你可以阻止我，可以去救她，我不会怪你。”宋绾玥一边说一边缓步往外走，“但你不能阻止轩辕国大业。” 即便不是为了报仇，等将来他们攻入北辕时，始终会对上太后。 她不会手软，也不会阻止鬼面军师凭自己的能力救出他的生母。 只要鬼面军师不会妨碍大局。 大不了到那时，他们表兄妹二人，再打一场。 鬼面军师最后只说了一句“我去会合元榛”，就先行离开了。 宋绾玥也不打算追上去问。 即便在鬼面军师的记忆中已经没有生母的模样，但要他亲口说出“你动手”这样的决定，还是难为了他。 她不再多想，离开了庙宇，上了影卫安排的马车，一路返回京城。 镇北将军府侧边巷内停下几辆不起眼的马车，从上面匆匆下来几个人，闪身进了侧门。 墨清砚早在门内等着，一眼便看见走在最前面的妻子，立即迎了上去。 他不顾随行影卫看着，直接紧抱起宋绾玥，“夫人离开这些天，可想死我了。” 又回到熟悉的怀抱，宋绾玥悬挂了好几天的心，此刻终于安稳。 “我刚从外面回来，这几日都没好好洗漱呢，你就黏上来，也不嫌臭。” 墨清砚贴着她的颈部，用力嗅了一口，“夫人竟胡诌，明明浑身香香的，哪里臭了？” 宋绾玥被他呼出的气弄得发痒，一个劲往后躲。 墨清砚一手穿过她的膝窝，一手绕过她的腰，托抱起她，像抱着孩子一样，转身往清风苑走去。 “夫人舟车劳顿，我已经让人备好了热水，你就好好沐浴。” 他抱着她进了耳房，浴池中果然已经注满热水，冒出腾腾烟雾，水面上还飘着些许花瓣。 宋绾玥也顾不得害羞，解下武士服便将整个身子浸入池水中，慵懒地躺在池子里的石椅上，合适的水温很快除去满身疲惫。 墨清砚亦进了浴池，来到妻子身旁，为她按摩舒缓。 二人泡了好一会，又聊着天，倒不感觉时间过去。 感觉池水渐凉，墨清砚才将宋绾玥抱起来安置在池边的美人榻上，为她绞干头发，再披上外袍。 夫妻二人又从室内通道回到主殿。 直到进入内室，墨清砚才将她放下。 “绾绾。”他温柔唤道。 宋绾玥一转身，便撞上了丈夫温热湿润的胸膛。 下巴被他轻轻挑起，下一瞬便被他的双唇夺去了呼吸。 只觉周遭都充满了男人的阳刚气息，紧紧笼罩着她。 一股酥麻之意自心脏蔓延至四肢，惹得她不自主地往他身上靠近。 突然，她感到浑身一凉，惊觉身上仅有的外袍已然滑落在地，让一刚一柔两具身子毫无遮挡地紧紧相贴。 空气中的隐隐凉意让她忍不住颤抖，身子被眼前的男子抱得更紧。 他身上的热气不断传递给她，让她也渐渐热了起来，带着他一步步往后退。 直至膝盖碰到床沿，她顺势向后躺下，抱着他的双手依然紧紧不放。 情到浓时，她紧紧抓着床帐，却被墨清砚抓过她的手环到自己背上。 她终于找到了支撑点，只想攀着他、贴着他，再也不放手。 床帐脱力垂下，随着眷侣低吟而不断摇晃。 后半夜，天空下起丝丝细雨，更响起几道春雷，惊醒了清风苑主殿门外守夜的婢子。 几个婢子还年轻，听着内室隐约传出的声音，只觉耳朵发热，低着头不敢细听。 两位嬷嬷倒是面色如常，继续挺直着身子站于廊下。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屋内的声响才得以停歇。 耳尖的嬷嬷听见主子唤人入内，便领着婢子鱼贯而入，全程低着头目不斜视。 屋内充满着一股旖旎的气息，进到内室仍不见主子和夫人，应是去了耳房浴池那边。 嬷嬷手脚麻利地清理了床榻上的一堆事后帕，婢子们快速换下床铺被褥，不到一盏茶功夫便又离开，关上门继续守在廊下。 宋绾玥被墨清砚抱回来时看见这清爽干净的床榻，脸颊一红，轻轻拍打着他。 “都怪你。” 声音娇柔中带着一丝沙哑，弄得墨清砚心头痒痒的。 “好，都怪我。”他根本没听清妻子说了什么，只知道此时此刻，宋绾玥怎么说他便怎么做。 二人重新躺回温暖松软的被褥中，都不欲再说话，没一会就相拥而眠，熟睡过去。 宋绾玥睡了这些日子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自然醒来时，睁开眼睛便看见墨清砚早已睡醒，正在她身侧背靠着床柱，半躺在床上看着一卷书册。 见她醒来，墨清砚放下书册，重新躺下，拉过她抱在怀中，温柔道：“醒了？要不要再多睡会？” 宋绾玥嘤呜了一声表示不想再睡，手臂圈着他的腰，脸紧紧贴着他的心口。 虽不睡了，却明显还不想起身，只想继续赖着。 见她这娇气样，墨清砚轻笑，稍微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夫妻俩又温存了一会。 宋绾玥又躺了好一会，脑子才逐渐清醒过来。 她伸了个懒腰，仍然抱着墨清砚的腰，低声说：“我和老鬼说了，若将来和太后对上了，我不会心软放过她。” 墨清砚安抚道：“他会明白你的，就算他要阻止，你也会坚持，对吗？” 宋绾玥并未犹豫，直接应是。 “那就别想了。真到了那时候，你想怎么做，随着当下的意愿去做就是了。现在事情还没发生呢，一切皆有可能再生变故。” 宋绾玥明白他的意思。 若陈家接下来真要起兵逼宫，太后的生死就不是他们可以把握的了。 第136章 搅局 之后几天，北辕朝堂倒是安稳了不少。 宣帝御驾亲征期间发病驾崩的消息如雪花般飘落至全国各处，北辕臣民进入三年守丧期。 京城内外如死寂般安静，一切庆典皆要取消，百姓似恢复了很久以前那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静生活。 这日，墨清砚下朝回府，向宋绾玥讲述如今朝廷的状况。 年幼的靖帝坐于高高的龙座上，双脚甚至都不能触碰到地面，浪荡着垂下，与龙座下面的踏板还有差不多一个小臂的距离。 珠帘之后方是如今北辕皇权的实际把持者。 宣帝在位时并未册立继后，后妃均已悉数奉为太妃，迁宫别居。 垂帘听政的便只能是当今太皇太后——昔日的太后了。 宋绾玥听着，良久，方垂眸道：“她还是得偿所愿了。” 如果他们分析得没错，太皇太后当初任由宣帝屠杀宋家、赐死宋秀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的话。 如今，她确实已经达成目的了——将丈夫和继子视若性命的皇权掌握在她一个后宫妇人之手，借助年幼的皇帝把持北辕朝政。 宋绾玥又问：“陈家最近有什么动向？” 墨清砚早已着影卫紧盯着陈家，确实有不少新发现。 东柏将军府在京城郊外置有一处庄子，背靠着泠山。 影卫日前发现，陈家在庄子后新开辟了一条土路，可绕过泠山到达另一边。 那有一处硕大的空地，四面被山环绕，仅靠小路进入，常人一般不容易发现。 墨清砚冷声道：“负责监视的影卫说，如今离开京城的农户越来越多了。西边边境两城才刚刚结束战乱，百姓纷纷往京城涌进来，或去往北边和东边那些城池。” “但偏偏每日都有好几个农户，成群结队的，出了城便往北边走，与大部分百姓走的方向相反，想不发现他们都不行。” 宋绾玥问到，“你的意思是，那些人是东柏军？他们扮成农户，悄悄出城，往泠山后面去？” 说完又觉得不对，于是皱眉继续道：“可如果他们真的要逼宫，为何不直接在城内集结，还要特意绕道城外？” 墨清砚道：“东柏军经过尉国一役折损了不少，需要时间召集重组。别忘了，他们常年镇守在沧浪江边，那里还有不少他们的兵马。如果全数调入京城，未免太过显眼了。” 这一点，宋绾玥倒是忽略了。 见她又低头思索，墨清砚并不打扰，只定定看着她。 待宋绾玥抬起头时，神情精明。 墨清砚勾唇问道：“夫人又想到什么好计谋了？” 宋绾玥不答反问：“夫君，陈家一旦逼宫，墨家是要立即撤出北辕吗？” 墨清砚亦不隐瞒，这些日子他一直忙着墨家撤出北辕以及北上前往草原的准备。 早做打算总是没错的，一旦京城发生变故，他们就可以随时抽身离开。 他道：“这是迟早的事，只不过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 宋绾玥勾唇笑道：“既然现在没有理由，那便由我来制造这个理由呗，如果一切顺利，还能顺道推陈家一把，让北辕朝政局彻底改变。” 墨清砚眉尾挑起，被她的话引起了兴趣，问道：“怎么说？” 她笑得妖媚，看向门的方向朗声唤道：“陈潇，进来，我有消息要影卫传给左右相。” 在这日之后的大半个月里，北辕朝堂上逐渐掀起道道波浪。 太皇太后联同柴勋、朱家以及原本的一众大皇子党派朝臣，在朝政决策上致力打压着陈庭。 身处高位的朝臣仍在观望，见左右丞相都默不作声不愿管，便也随波逐流，不管了。 朝政被太皇太后把持，人人都求着自保。 打压陈家最为积极的，要算老朱大人了。 靖帝刚登基，右相便向太皇太后进谏，应为新帝考虑，以国丧为由，令老朱大人无罪释放。 先是判去为宣帝守皇陵，后又以靖帝孝顺外祖父为由，令其留在京城，恢复原职。 要知道，在当初老朱大人克扣粮草一事上，东柏军党派叫嚣得最为厉害，非逼着宣帝严厉处置此事，才让老朱大人一把年纪还进了趟牢狱，受了回杖刑。 再加上朱贵祥和柴邵荣在宜春院斗殴，被东柏军抓到宣帝跟前，导致这两人屡遭贬斥。 更别说陈惋希小产一事与已故的朱莘怡拖不了干系，而朱莘怡又是被陈惋希亲手杀死的。 新仇旧仇各种叠加，柴、朱两家在打压陈庭上面毫不手软，越演越烈。 就连东柏军要更换军医这么一件小事，都能被柴、朱两家妨碍耽误了好几天。 当然，陈庭对抗的动作也毫不客气，只不过因为寡不敌众，并未能伤到朱家的根本。 西昶将军邓百昌倒是直接率兵离开了京城，继续镇守西边疆土，远离朝堂纷争。 徒留下陈庭一人面对老朱大人的报复。 墨家更是置身事外。 墨清砚在朝堂上事事不参与不表决，句句表示听从太皇太后旨意。 宋绾玥听着他讲述如今的朝堂动态，唇角弯弯，语气笃定道： “以陈庭的性子，他忍不了很久的。” 说完，夫妻二人默契一笑。 果不其然，影卫又发现泠山脚下陈家庄子的动作愈发大起来。 陈潇来清风苑回禀时，说道：“东柏军已在泠山后空地上屯足了兵马，沧浪江边上的军营其实已经全部被搬空了。” 既要逼宫，撤离沧浪江也无妨。 就算将皇室众人往东边逼去，他们也不敢渡江过去东陈国，最终也是无处可逃。 宋绾玥与墨清砚仅交流了一个眼神，便知时机成熟。 她冷声吩咐道：“告诉那些文人和说书先生，按照我给的纸条去传，开始第二轮造势。” 陈潇应是，随即离开了墨府往六艺会馆去。 不到五日，京中百姓及朝臣被一道惊雷炸响。 第137章 东柏军叛变 一条传言逐渐从几个茶肆酒楼中流传开去。 说当初宋家被判满门斩首一事，其实是东柏军陈家恶意栽赃诬陷的结果。 不但如此，陈家更让嫡长女陈惋希魅惑勾引了宣帝，哄骗太后下旨赐死身怀龙裔的宋皇后，好让陈家彻底替代宋家，成为北辕世家军之首。 百姓们听得津津有味，传得头头是道。 大家都说，有好几个自称刚到年龄离宫返乡的老宦官，在酒楼喝多了，一时兴头上来，就向大家道出了这些阴暗事儿。 一时之间，不管是朝臣还是百姓，都对陈家破口大骂。 陈庭本身就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何况他已经愈发不想再忍耐太皇太后和她的党派。 于是也派遣家臣到城中各处酒楼食肆、市集夜街，亮明了身份，堂而皇之诉说当初宋家覆灭的真相。 直言是宣帝疑心重，更是太皇太后一意孤行，母子二人联手残忍毒害外甥女宋皇后及其腹中嫡子。 一时之间，两派相争，各执一词，京中百姓议论更甚。 某一个夜晚，两名影卫奉宋绾玥之命悄悄进入右相府中。 第二日，右相就在早朝上启奏，恭请太皇太后下《罪己诏》。 果不其然，当皇室罪己诏张贴于城内各处时，百姓纷纷赞道太皇太后大义，更斥责陈家无德无耻。 《罪己诏》中，太皇太后痛心枉死的宋皇后，称她和宣帝都是被陈家所蒙蔽，以致错杀贤后、忠臣。 宋绾玥听完见秋禀报的京中情况，神情未变，因为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挥手让见秋退下，她独自步入东厢房，走到正坐在书案后书写着信函的墨清砚身后，俯身环抱着他。 轻声道：“夫君，我们要准备离开了。” 说罢，她抬头，不舍地看着这里的一台一凳。 虽说她嫁入墨家的时间不长，但她确实在这里度过了很温馨和乐的一段日子。 突然要离开，不知能不能再回来，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心里总会不舍。 墨清砚揉着她的手腕安抚道：“不要难过，只要我们在一起，到哪里都是家。” 宋绾玥将脸埋在他的颈部，贴着他跳动有力的脉搏。 墨清砚身子向后，由着她依靠着自己，抬手示意在门后候着的陈潇离开此处，按他刚才所说的去准备。 不多时，镇北将军府侧边巷道中，两架低调的马车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京城。 一个时辰后，又有三架农户马车候在镇北府东侧巷口。 墨语嫣与墨卿宇穿着低调的粗布麻衣站在侧门，还带着几个墨家同辈弟妹。 墨语嫣束起了简单的发髻，一支步摇发簪都没戴上去。 她转身看见宋绾玥出现在拱门那边，压低声音喊道：“嫂嫂。” 弟弟妹妹闻言纷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招呼道：“嫂嫂。” 宋绾玥匆匆而来，握着墨语嫣的手，见她似有泪光，安慰道：“别怕，影卫会护送你们一路到达盛乐城。” 墨语嫣摇头，“我不怕，墨家人就没有怕的，我只是担心阿兄和嫂嫂，你们什么时候过来？” 她深知阿兄和嫂嫂肯定还有其他事情要做，说不定还很危险，她只恨自己年纪轻能力不足，帮不上忙。 “我紧随你们之后出发，很快我们就能见面了。”宋绾玥自然明白她的心思，拍拍她的头安抚道。 “你只要护好自己，照顾好弟弟妹妹，就是在帮我的忙了，知道吗？” “嗯。”墨语嫣含着泪点头。 墨卿宇上前向宋绾玥抱拳道：“请嫂嫂放心，我们在草原等你们。” 目送他们离开后，宋绾玥才缓步回到清风苑。 见秋和念冬刚从外面回来。 念冬先上前禀报：“夫人，墨门所有物资、财帛已经全部装上了货船，经沧浪江运送至草原，由影卫军的水手护送。” “嗯，元榛那边呢？”宋绾玥问道。 “影卫送回元可汗口信，说碧映会带着铁血军在上游接应。” 宋绾玥点头，再看向另一人。 见秋亦道：“元湄及宫中影卫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带那人秘密出宫。” 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宋绾玥转身等着。 墨清砚领着陈潇回来了，见她在此，直直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岳父岳母已经离开了，有宋伦和青青陪着，更有莫远和白止亲自带一队影卫护送他们，放心。” “那就剩最后一步了。”宋绾玥看着他，紧紧回握着他的手。 这一夜，京城表面一派平静，内里却汹涌异常。 第二日天尚未亮，东柏军骤然起兵，直接攻破了京城的北城门，一路杀入皇宫。 陈庭声称东柏军此举意为除奸臣、清君侧，怒斥太皇太后联同柴、朱两家，操控年幼的靖帝，好让自己把持朝政，简直败坏纲纪。 此时的宫门尚未开启，仅靠皇城禁卫及宫中侍卫抵挡。 太皇太后受惊，当即发布懿旨要求镇北、南飏和西昶三支世家军赶回京城，入宫救驾。 秘密逃出皇宫传信的禁卫快马来到西边军营，却连门都进不去。 西昶军将军邓百昌称病不接见，显然要保持中立，哪边都不站，只求自保。 另一队禁卫去到镇北将军府，发现里面早已人去楼空，连京郊的那一小部分镇北军都不见了影，战马和武器也都不见了。 只剩下空落落的军营以及几顶空帐篷立在风中，破落凌乱。 就在陈庭攻破宫门的同时，墨少将公开表示对北辕皇室杀害贤臣青玄将军及宋家一脉的事感到悲痛和失望，更对叛逆逼宫的东柏军表示不耻。 于是带同留守在京城的镇北军撤离，宣布正式脱离北辕，归顺墨家主母的母族——草原联盟。 于是，当陈庭带领着东柏军挥舞大刀冲进正阳殿之时，仅有南飏一支世家军赶到。 柴勋带同南飏军兵马，与宫中的禁卫军一同对抗陈庭所领的东柏军。 京城刀光剑影。 百姓一改往日都爱往京城扎堆的模样，纷纷往城外涌去。 第138章 身死 宋绾玥骑着追月，仅带着见秋和念冬两人，出了京城，往西侧的尧山奔去。 此刻，她就在半山腰的树林中，正在等人。 与城内喧哗纷乱不同，此处十分安静。 宋绾玥往山崖方向走去，从这里可以俯视整个京城北面街道以及京郊的情况。 她看着拥挤的百姓缓慢穿过城门往北走。 此时此刻，青玄军那两万亲兵发挥出特殊的作用。 宋绾玥命他们装作普通百姓或农民，混入逃难的百姓中，为他们引路。 必要时候，还需要帮她传递信息。 沿途的影卫驻点早已打点好，会尽量收留流离失所的百姓，或者派发干粮给他们。 见秋走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夫人，人带到了。” 宋绾玥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和决然。 她转身重新回到树林中，远远便看见被几名女影卫压在地上的一名宫装女子。 那名女子肤色粉白娇嫩，发髻高耸，金玉镶嵌的耳珠钗环尽显华贵，明显是个被长年娇养着的高门妇人。 此刻，她被人压着肩膀，跪在布满碎石的地上，硌得她膝盖剧痛，更因被劫持而惊恐得冒出了泪水，却因嘴里塞着一团布绢而淹没了哭声。 宋绾玥一步一步缓慢走向她，终是来到她前面。 见她看见自己而瞪得大大的眼睛，宋绾玥嗤笑不止。 蹲下来取出她口中的布绢，嘴角笑意放大，“惋希姐姐，有些日子不见了，可还好啊？” “你，玥，玥妹妹……”陈惋希震惊道。 宋绾玥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眼神依然很平静，但说话的语气十分狠厉。 “别这么唤我，我觉得恶心。” 从小到大，陈惋希和宋秀玥一样，都是唤她妹妹。 她曾经，是真心将陈惋希视作与亲姐姐宋秀玥一样重要的人。 她冷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和宣帝勾搭在一起的，背着我姐姐和那个昏君在一起时，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陈惋希听见“宣帝”二字，眼中露出悲痛。 宋绾玥见此，忍不住挑眉，“真是想不到啊，对那种人渣，你也能情深意重起来啊？” 陈惋希抬头看着她，又看向一旁的元湄，终于明白过来，“淑妃，是你的人？” 宋绾玥不答，这件事在她眼中并不重要，继续说道：“早知道你对宣帝如此钟情，我就该把你带到沧浪江去，或者随便给你找个池塘，让你与他拥有同一个结局才是。” 陈惋希感到一股毛骨悚然，大声叫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陛下不是被尉国劫走的吗？” 想到这里，她心中无比愤恨。 她的阿兄陈庭多次请旨，请太后和朝臣支持四支世家军出征尉国救回陛下，偏偏无人应和，还公然昭告天下，称宣帝急病驾崩。 可她不相信，她觉得宣帝必定是在尉国，正等着他们去救他。 宋绾玥朗声笑道：“当然是被劫走，但不是尉国，是我做的！”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狠戾，声音却刻意拉长，夹着笑意，字字句句如刀般刺入陈惋希心口。 “你心心念念的宣帝，此刻就沉在舟岩城外一个山洞的废水池底呢……都这么些天了，估计等你到了地下与他重逢时，也认不出来了？” 陈惋希先是目瞪口呆，突然彻底癫狂起来，嘴里不断嘶吼。 “啊！贱人，你这个贱人！” 直到此刻，宋绾玥才真的相信陈惋希确实倾慕宣帝。 认识多年，她一直没看出来。 可如今都不重要了。 她站起来，正想让影卫动手时，陈惋希突然又哭又笑，似疯子般说话了。 “哈哈哈！秀玥姐姐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呢。” 仅一句话，就让宋绾玥感到浑身冰冷，从指间到心脏再到脑子，都被冻住了。 陈惋希仿佛知道如何才能让她更痛苦，面带眷恋，似在回忆起过往，动情的说道： “我第一次见陛下，是与你一同入宫看望秀玥姐姐。” “我远远看着那个男子从殿外走进来，来到秀玥姐姐身边，牵着她的手，扶着她的腰。我当时就在想，如此温柔的男子，如果只看我，那该多好啊……” “就在你传信让我替你入宫那次，我和秀玥姐姐说，陛下在行宫时便宠幸了我，还答应要封我为妃。” 她的语气突然从情意中抽离，变得激烈狰狞。 “我以为她会为我开心的，可是……她骂我，骂我不知廉耻！” “明明后宫有那么多嫔妃！她个个都能接受，为什么就是不能成全我？为什么？” 最后一句，陈惋希尖声骂道，眼泪又流了下来，哭了几声，她又笑了。 “呵呵……既然不肯成全我，那就死。”她双眸透露着疯狂，抬头狠狠盯着宋绾玥。 “陛下本来就想灭了宋家，所以，我设法怀上龙裔。我告诉他，既然要灭宋家，那宋秀玥和腹中龙子就可有可无了。他想要笼络东柏军，想要孩子，我全部都可以给他咳咳……” 宋绾玥猛然出手，右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看着她呼吸越来越艰难的模样，厉声道：“你爹不是说，是太后亲下的懿旨，赐皇后白绫自尽吗？” “咳咳，是，是太后的懿旨，不，不过，是陛下借太后之名下，下的咳咳……” 宋绾玥一把甩开她。 陈惋希脱力，趴在地上不断咳嗽喘气，却仍坚持说着：“呵呵……是陛下的旨意又如何，太后还不是眼睁睁看着你们宋家全族被下令斩首，从来都没想过要救你们。” 宋绾玥定定看着她，眼神逐渐从愤怒恢复平静，双手扶着她的脸颊，微笑着说道：“那你知道吗？除了你心爱的宣帝，你爹、还有你苦心怀得的龙子，都是我设计弄死的。” 看着陈惋希脸上神情的复杂变化，她勾唇不屑，继续说： “陈涛，在东陈国就被我生擒了，断手断腿，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还有，是我命人将毒药下给朱莘怡，使她昏昏沉沉神志不清，也是我让人时刻提醒着她，说你身怀龙裔，等瓜熟蒂落之日便是册封为后之时。” “没想到啊，那么普通的一条珠子，就能轻易夺去你最珍贵的东西。” 见陈惋希似要挣扎怒骂，宋绾玥再次掐住她的脖子，冷声说道：“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可以安心上路了……” 她松开陈惋希，向旁边伸出手。 见秋将一条白绫放在她手上。 宋绾玥轻轻将白绫缠在陈惋希的脖子上，看着她的眼神从愤怒逐渐变得绝望、惊恐，头不断摇着，嘴唇不断嚅动着。 “我，我曾经，有想过救下你……就，就在你从巴岭回，回京见我的时候，我，我犹豫了，我提醒过你……” 听到她颤抖得语不成调的话，宋绾玥想起来这些过去了，可脸色依然很平静。 “一切都太迟了，你到了地底下，再向死去的宋家人告罪。” 她终于是松开了手，无视陈惋希压抑着喉咙，嘶哑呢喃着“不要”。 见秋和元湄分别将白绫的一端甩向两旁的树上，再在手里攥着。 宋绾玥站起身，俯视着她——这个昔日从小相伴到大的姐妹。 最后一眼了…… “惋希姐姐，走好。” 说完，她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见秋和元湄用力一扯，白绫在陈惋希颈部勒紧，将她整个人吊了起来。 一众女影卫纷纷护在宋绾玥身后，往树林外走去。 宋绾玥听着林中逐渐消失的声音，咬着唇，脚下步子并未放慢，来到追月身侧，踩着脚蹬坐上马背。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见秋与元湄才从树林走出来。 “夫人，已经清理好了。” 宋绾玥脸色不变，朗声道：“撤！” 率先策马下山，向着北边城池赶去。 那里，有她心爱的人在等她。 接下来的路，不管有多凶险，她都会与墨清砚一起，携手走下去。 第139章 帝弘氏回归草原 墨清砚站在巴岭城的后城墙看向远方。 早在十日前，他就带同京城留守的那部分镇北军到达了巴岭城，与墨赟安会师。 陈潇从城墙下跑上来，禀报道：“主子，北边十八座城池的百姓已经全部安顿完毕，现在由镇北军驻守在各城。” “嗯。”墨清砚答道，仍在远眺。 宋绾玥也缓步走上城墙，看到丈夫的身影，挥手让陈潇离开。 她走过去墨清砚身边，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上，与他看向同一片土地。 二人一时无言。 良久，墨清砚才道：“岳父岳母还有些时日才能到达巴岭，父母亲会留在这里接应。” 宋绾玥闻言用脸颊蹭了蹭他，“那我们明日出发。” 他们也该回盛乐城了。 回到草原之后，他们的动作会非常大。 双方父母还是隐藏在巴岭城内更为安全，毕竟周边十八座城池都有镇北军守着。 她蹭了蹭墨清砚的肩，说道：“影卫刚刚传信回来，舅舅他们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就等着我们回去。” “好。”墨清砚换了个姿势，从背后抱着宋绾玥，“希望我们，早日开创盛世，让百姓安居乐业。” 次日一早。 墨清砚与宋绾玥带着兵马，浩浩荡荡从巴岭城而出，去往北边草原。 行进数日，大军终于抵达草原联盟。 宋绾玥时隔好几个月才回来，惊觉盛乐城变化颇大。 城墙已经修建完毕，墙内还设置了不少守城机关。 墨清砚挑眉道：“一看就是老鬼的杰作，以后得让他在所有边境城池都搞一套。” 联盟四大可汗早已在城外恭候。 宋绾玥返回北辕后，独孤朗和元榛就在联盟内部透露她此行去北辕所做的事。 穆卢克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中原男子，才明白过来当初送亲的真相。 是他，亲手将盟主送到这位墨少将身边。 墨清砚与宋绾玥并排而行，看见穆卢克挣扎的神情，勾唇一笑，“穆卢可汗，咱们又见面了。” “墨少将。”穆卢克咬牙切齿道。 “恭迎盟主回城。”于河铭向宋绾玥见礼。 宋绾玥环视四周，“我不在的时候，辛苦诸位了。” 她看向独孤朗，“舅舅，玥儿回来了。” “好，真好。”独孤朗欣慰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知道一切尘埃落定。 元榛上前一步，“阿兄，嫂嫂，仪式准备好了，我们进去。” 宋绾玥领着大家，率先策马入城。 独孤朗带着他们回到一处颇为宏伟的宫殿。 多月未见，连原本主牙帐的位置也建成了殿院。 众人进了主殿。 墨清砚将妻子迎上主座后，在她左侧下首位置入座。 宋绾玥见四大可汗到场，从腰带内侧取出明尊佩。 “诸位可汗应该都能认出此佩。当年，草原七大部落先祖作为轩辕族帝弘氏的亲兵，曾随太祖可汗征战四方。” 于河铭看到那佩，激动地站立起来，问道：“盟主此番北辕之行，是否已经寻回帝弘氏后人？” 穆卢克亦说道：“据闻帝弘氏当年改名换姓南迁隐居。盟主，您真的找到他们了？” 宋绾玥答道：“没错，我此行南下北辕，正是寻找帝弘氏后人。” 她抬手示意墨清砚，“以明尊佩及石板地图为证，墨家就是帝弘氏族。” 宋绾玥从主位站起来，墨清砚及四大可汗见此亦从座位上起来。 她将手伸向左侧。 墨清砚意会，走上台阶，牵起她的手，与她并肩而立。 宋绾玥朗声道：“我独孤玥以草原联盟盟主身份，正式恭迎轩辕族帝弘氏回归草原，统领联盟事务，号召各部。” 除了早已知晓来龙去脉的独孤朗和元榛，穆卢克亦算镇定，唯独于河铭的反应惊到众人。 他快步走向墨清砚，在他面前单膝跪下行礼：“于河铭叩见大可汗。” 各部落当年便是尊称轩辕国可汗为大可汗，墨清砚对此称呼并不奇怪，但于河铭的行为还是有些激烈。 他单手扶起于河铭，“于河可汗无需多礼，有话不妨直说。” 于河铭问道：“敢问大可汗，石板地图是否已经寻回？” 墨清砚如实答道：“石板地图和明尊佩一直在墨家手中，从无丢失。” 于河铭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链子，末端挂着一个石头吊坠。 说是吊坠也不合适，它太大了，呈长方体，表面雕刻有图腾。 宋绾玥心头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急忙问：“于河可汗，难道这就是石板地图上缺失的部分？” 墨清砚接过于河铭递上来的链子，光看轮廓，确实和石板地图吻合。 墨清砚转头吩咐道：“陈潇，将地图取来。” 很快，陈潇呈上一个上了锁的木盒。 墨清砚将两块石板拼在一起，再将那长条石片放上去。 地图终于恢复完整。 蜿蜒起伏的地形中，一条弯曲路线从盛乐城一路延至赢风山脉山腰某处。 “盛乐城就是当年轩辕国的都城，这条路也是从盛了城出发，直达最北。”独孤朗说道。 墨清砚亦说道：“阿兄去极北之地探过路，也是说入口处很有可能就在赢风山脉上面，果然……” 他抬头看向于河铭，“于河可汗，缺失的石片为何在你这里？” 于河铭叹了口气，缓缓道出于河氏先祖可汗之间口口相传的祖训和历史。 “都说七大部落都是帝弘氏的亲兵。其实，于河氏一族并非亲兵，而是太祖可汗的家仆，立誓每一代于河族人必定效忠帝弘氏。” “当年，尧帝被毒害，西遥连皇室后人都不放过，大肆搜捕追杀。轩辕国的太子冀赴死前，将石板地图破开，命皇太孙携明尊佩和两块石板，带领族人南下逃亡，又将石片交由家仆保管。” “这块石片由我族可汗世代相传，今日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于河铭说道，“于河铭有幸见证帝弘氏回归，真是万分感谢盟主。” 说罢，他向宋绾玥抱拳见礼。 宋绾玥抬手示意，转身面向殿内众人，“各位，我以草原联盟盟主独孤氏女身份与墨家家主成婚，今后不管是七大部落还是草原联盟都已成过去。” 说完，她转头看向墨清砚，从对方眼眸中看到满满的信任。 墨清砚对她温柔一笑，看向大家朗声道：“我以帝弘氏家主身份，以明尊佩为证，迎独孤氏女玥为轩辕族主母。我会与夫人一同，统领轩辕族各部，南下一统中原。” “谨遵大可汗旨意，统领轩辕族，一统中原。”宋绾玥凝视着他，淡笑道。 四大可汗同时下跪见礼：“遵从轩辕族大可汗及夫人命令，一统中原。” 第140章 极北之地 众人一大早就在主殿内商量。 北辕与东柏军的战争愈演愈烈，中原格局大乱。 穆卢克倒是主张先行南下，趁乱讨伐，但其他三位可汗并未同意。 于河铭说道：“太子冀将石片交予我族先祖的时候就提及过，秘宝里面藏有象征轩辕国最高贵的东西，还有无数珍宝。所以，我认为应当先行前往赢风山脉寻回秘宝，再研究南下讨伐中原一事。” 宋绾玥略一思索，抬头看向墨清砚，“于河可汗，而且，我们还是亲自去一趟？” 墨清砚点头，“我正有此意。” 元榛说道：“据闻太祖可汗擅长奇门遁甲和研究布置各种机关，如此机密的秘宝，应该有多重机关保护。” “确实。”独孤朗闻言，眉头紧皱，“先可汗曾派人在极北好几个地方搜寻过，最后无功而返，有几次就在赢风山脉遭到了机关暗算，差点困死在山腰丛林中，而且每次中机关的地方都不同。” “好几个地方？”宋绾玥注意到这点，“可地图上不是只显示一处秘宝吗？” “石板地图一直由帝弘氏族人保管，我们没有见过，只能在大范围内搜索。”独孤朗说道。 墨清砚说道：“我想太祖可汗应该布置了好几个地方作为掩饰，但只有地图上的才是真的。” “那……这个我们还得想想办法，秘宝里面机关可能更多更危险，得做好准备。”宋绾玥低头沉思。 两日后，墨家最后一批物资也运到了，碧映亲自带着铁血军从码头运至盛乐城。 宋绾玥又安排萨满举行一个盛大隆重的占卜仪式。 由萨满大法师公布轩辕族帝弘氏回归并统领草原。 “都安排好了？”宋绾玥从祭台上下来，侧头问站在一旁的陈潇。 陈潇立即答道：“按照夫人意思，属下已安排留守北辕和东陈的影卫发动所有文人学子散播消息，轩辕族重见天日一事很快会传遍中原百姓。” 宋绾玥点点头，由墨清砚牵着回主殿。 之前借着话本子造势了一轮，如今继续造势，宣扬昔日轩辕国功绩。 连墨清砚也叹道：“绾绾此计定能笼络不少民心。” 宋绾玥勾唇，“还差最重要的一场戏，待我们找到秘宝回来，就可以唱完了。” 占卜仪式第二日，墨清砚和宋绾玥带着影卫军出发往极北了。 顺手还拉了鬼面军师上了马车和他们一道去。 鬼面军师撑着马车门，没好气道：“为何就非得带上我呢？” “上去！”墨清砚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让他整个人飞扑入了车舆内。 行走了将近一个月，墨清砚和宋绾玥才到达目的地。 这里接近大陆的最北端，远远便能看见延绵的赢风山脉，自东往西几乎占据整个视线范围。 最高峰已经被白雪覆盖了。 宋绾玥手执墨清砚临摹的地图在最前面带路。 “里面肯定有机关。”墨清砚认真道，转头看向鬼面军师，“我们之中，除了你，谁还能玩机关玩得出神入化？你不来不行啊。” 他们现在正身处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面积不算大，大部分是灌木丛，只有一条窄小弯曲的小道通往山上。 来到半山腰，一座破败的小木屋出现在眼前，连屋顶都被掀翻了，碎砖瓦掉落一地。 宋绾玥穿过摇摇欲坠的木门来到后院，发现了一口枯井。 “应该是这里了，看来入口很隐蔽，得仔细找找。”她对照着地图，看向四周。 鬼面军师双臂抱胸站在原地，转着圈环顾四周。 宋绾玥在井口旁边的地上发现很多小坑，缺口不平整，只有一个是特别规整的圆形，里面还刻有一些坑纹。 她灵光一闪，想起舅舅曾说过明尊佩就是开启秘宝的钥匙。 她从袖中取出玉佩放进圆坑里，却丝毫没有反应。 宋绾玥心中涌起一种难言的焦虑感，看来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重新拿起地图来研究，定定地看着那条路线，萌生了一个想法。 “这里是极北之地，古谓之北辰，”她用手指顺着地图上的那条曲折粗线描画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北辰，其星有五，在紫薇中……” “绾绾，你还会占星术？”墨清砚惊道，“难道此处和星象有关？” “我不懂得占星，但母亲以前经常带着我夜观星空，她和我讲过不少星辰典故，我都是当故事听的。还有爹爹，也教过我看星，他说行军打仗，要学会以星象辨认方向。” 宋绾玥一边说着，一边用捡起来的碎石放进去一些小坑中作为标记，以坑为点，在地上标出石板地图的完整路线。 “我娘说过，天上的星星不是一成不变的，唯有紫微星具有独特地位，处于正北，象征帝皇和永恒。” “太祖可汗是个见识广博又有远见的人，他登基之初就开始设置这处秘宝留给后人，希望天下归一，轩辕国得以永恒续存，不就像紫微星一样吗？” 宋绾玥用手指着放置了明尊佩的那个圆坑，“如果说中间这个坑代表的是紫微星，而我们是从远方而来寻找秘宝，就是在最远处的这个点开始往紫微星靠拢……” 她又拿起明尊佩，将它放置在最外面第一个小坑内，又拿起来，依照地图所示路线，按照顺序逐一放入小坑、拿起……就像下棋一样一步步往中间走去。 直到最后，她将玉佩放入最中间那个圆形坑内。 “咔嗒！” “轰隆……” 一阵石块移动碰撞的声音响起，枯井自动从中间裂开，向四边移开，一条石梯暴露出来，从井口延伸至地下。 第141章 机关重重的秘宝 墨清砚双目瞪大，看向枯井，再看回宋绾玥，眼眸中满是惊喜。 “绾绾，你真厉害。” 他转头无语地看着鬼面军师，“机关大师，您倒是有点贡献啊。” 鬼面军师不屑道：“真正进去之后你就知道我有没有贡献了。” “走。”宋绾玥说完，率先走进地道。 “陈潇与碧莹带一队人随我们进入地堡，其他人守在出口。”墨清砚手臂搭在鬼面军师肩膀上，与他一同走进地道。 “喂！跟你很熟吗靠那么近？”鬼面军师不断挣扎，“刚你不还嫌弃我来着？” 墨清砚气定神闲地说：“我看索性推你一把，让你直接滚下楼梯算了。” “哎哟妹婿，这么说多伤感情啊，喜欢靠着我是？靠着那就。”鬼面军师手伸过去，抓着墨清砚搭在他肩上的小臂。 顺着石阶而下，里面十分黑暗，陈潇和碧映点燃了火把走在前面。 众人刚踏入第一个平台，宋绾玥对鬼面军师说道：“你往前带路，该你发挥所长的时刻了。” “唔……这里虽然看着像是墓穴，但只是用来掩饰的，但旁人轻易辨别不出来。”鬼面军师托着下巴环顾着地道各处。 身为玄冥阁阁主，他什么阴暗地方没去过？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都分辨得出来。”墨清砚挑眉道，“想不到啊，你们以前还干盗墓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啊？” 鬼面军师借着火光看着两边石壁的花纹，研究了半晌说道：“应该是个地宫，从这条楼梯一直通往下面，整座山体内部应该被挖空，地宫的主体部分会很大。” 说完，他拿过陈潇手里的火把，走在最前面，带着大家从石阶继续往下走。 一路上，他们总共遇到三道机关，分别是从石壁两边弹出钢钉板、从顶上射出数千支箭，还有一处最危险，两个硕大的火球从前后两边滚过来夹攻。 虽然艰难，但都被鬼面军师带着大家一一化解了。 “你就不能不触动这些机关直接带我们避过吗？”宋绾玥从躲避火球的一个墙壁缝隙中走出来，没好气地说。 鬼面军师无奈耸肩，“没办法，你没看见我们一路过了很多石拱门吗？必须逐一触发机关才能打开这些门，如果避开就没法往前了。” “这些机关设置得是真巧妙，玄冥阁以前去过的地堡地宫没有一个及得上这里。”他又向下走了几级台阶，检查下一个机关的位置。 墨清砚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些机关环环相扣，根本无法直接略过，触发一处机关就是开启下一处机关的钥匙？” “没错。” “那么，这些机关会不会有顺序的？”宋绾玥猜测，“秘宝应该藏得很严密，很有可能在最底下。前面这些机关的触发顺序会不会就是开启秘宝大门的钥匙？” “聪明！”鬼面军师转身看着她，“就比如我们刚才遇上的火球，它的触发点在第二道钢板钉机关之前，但我们必须避过了钢板钉和箭，再返回触发火球，第三道石拱门才会开启。” 宋绾玥明白了，难怪刚才鬼面军师带着他们躲避了弓箭攻击后，让他们分别躲在石缝里，独自顺着石梯回到第一个平台处。 墨清砚举着火把看向两旁的石壁花纹，“我明白了，这上面的诗句和壁画藏着机关的位置和触发顺序，你是靠它们来解密的。” “没这么简单，”宋绾玥抬头看着上方，“光看一处的诗词和壁画是没用的，整条地道就像一个万花筒，壁画所讲述的故事顺序也都是打乱，必须全部连在一起看。” 她轻声念出其中两篇诗句。 “我明白了，”她说，火光映衬着她飞扬自信的神情，“拆解诗句就能得出壁画故事的排列顺序，每三幅画代表一处机关，里面藏着触发点位置和机关名称。” 墨清砚按照她的方法解读着诗句和壁画，发现果真如此，不禁感叹道：“好仔细的功夫，太祖可汗果真是擅长机关之人。” “你也不差啊，没研究过机关之术也能这么快看出玄机。”鬼面军师看着宋绾玥说道。 宋绾玥耸耸肩，“我只是书读得多，又喜欢钻研而已。” 墨清砚跨步向下走去，“我们继续。” “看样子，这里面确实从没有人来过。”鬼面军师一路走，一路观察着四周的石壁。 宋绾玥道，“秘宝未被外人指染，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终于走完了这条石阶地道，到达最底下的平地处。 前方有一道巨大的石门，几乎到顶。 上面雕刻着两条龙，左右对称，中间是一颗硕大的石珠，两条龙的周围布满祥云雕刻。 石门正前方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台子，边长约十五丈，高一丈，四面各有一段石阶。 宋绾玥踏上最近的那段石阶，台子上也刻有很多图腾花纹，中间是有个巨大的圆形，里面包裹着无数个小圆。 鬼面军师围绕台子走了两圈，又走上台阶观察着上面的雕刻。 “这是一个祭台。”他说。 宋绾玥也发现了，台子正中间最小的一个圆形坑位里也有一个图腾坑纹，和明尊佩家主那面的图腾正好匹配。 她将明尊佩放进去，依旧没有反应。 见此，墨清砚说道：“应该和入口一样，肯定还有别的地方没做好。” 他在祭台四周观察，蹲下身看着边缘雕刻的古文字，又说：“字形和石板地图上一致。” 宋绾玥走向他身边，仔细辨认了一番，“和中原文字也非常形似，应该是轩辕国时期的文字。” 只见上面雕刻着三行字： 西来猛士 虽魂归故乡 仍以身守四方 墨清砚嘴里重复念着这三句话，站起来围着祭台走动。 “清砚，你想到什么？”宋绾玥问道。 “父亲曾言，帝弘氏祖训就是一统天下，魂归故乡，镇守四方……” 他看向台子的四个角，分别都有一个圆形，里面有一个兽形石刻图腾，“这四个恰好就是镇守四方的神兽，青龙、白虎、朱雀，还有玄武。” 宋绾玥蹲在他手指指着的玄武石刻旁边，手摸着石刻纹理，“这个石刻图腾的边缘有一条缝隙。” 墨清砚闻言也摸向他脚下白虎的图腾，“我这里白虎也有缝隙。” 但是，这条缝隙也太宽了点？不像一般的石刻，于是，他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将双手按着白虎石刻凸起的部位，将它用力向左边一扭。 兽形石刻被转动了！ 第142章 轩辕国地宫 宋绾玥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也学着他的方法将玄武石刻转动半圈。 果然动了！ 她兴奋喊道：“将四方神兽石刻的头都转向中间！” 墨清砚和鬼面军师分别转动了剩余两只石刻神兽。 但是，身后的石门纹丝不动。 墨清砚又走回祭台中间，看着那些石刻，皱眉道：“四大神兽又称四象，象征星宿，难道这里和入口一样，也是以星宿规律作为开启大门的钥匙？” 宋绾玥也来到祭台中间，看着脚下零碎的小石刻，发现它们和四个神兽石刻造型完全不同。 祭台表面有无数个零散的小石刻，每个约巴掌大，且都有一个尖锐的角，指向不同的方向。 这些小石刻虽然是凸起的，但并无刻有特殊图腾。 “不像是胡乱雕刻的。”宋绾玥说道，她蹲下去，尝试扭动脚边的一处凸起的小石刻。 同样是可以转动的。 “祭台表面那么多小坑和凸起石刻，不可能胡乱排布，肯定还有些其他规律。”鬼面军师说道，“只要我们找出来，说不定能打开那道石门。” 墨清砚弯腰盯着那些小石刻，若有所思道：“不全是石刻，还有些是凹下去的小坑，能够转动的都是石刻，小坑无法转动。” 宋绾玥一直没说话，一边听着他们说的话在思考，一边看着四个神兽包围着的石刻。 在她左手边，有二十个凸起的石刻围成了一个椭圆，而在右手边的地上，也有同样的两个椭圆。 “星宿……三垣。”宋绾玥灵光一闪，“我明白了！是三垣。” “什么东西？”鬼面军师问道。 墨清砚面无表情看着他，“你不看书的吗？” 宋绾玥不理会两人幼稚的吵闹，来回在祭台的四个角之间跑动，不时蹲下身子扭动石刻，但每个石刻扭动的方向和角度都不同。 随着扭动的石刻越多，她的神情愈发放松。 “幸好儿时翻看过母亲的星宿藏书……”她一边跑动，一边念念有词，不时默念出一些星宿名称。 墨清砚跟在她身后，发现她扭动的石刻是存在一定顺序的。 “绾绾，你这是以什么为依据？” 宋绾玥站起来看着两人说道：“石刻代表的是星宿，将它们连起来就是星宫。” 她又蹲下身子，继续转动着一个个石刻，将它们凸起尖角的那端指向右边的石刻，如此类推，将石刻连成一段一段弧线。 等到宋绾玥扭动完最后一块石刻，她才站起来。 这块石刻与旁边的六块正好连成了一个形似勺子的图案—— “北斗星？”墨清砚问。 宋绾玥站起来，用手指描绘着这些石刻星图说道：“据《秦经谱》和《春秋运斗枢》记载，这七颗星形成的斗柄形，第一至第四为魁，第五至第七为标，合而则为斗。” 她又指着“勺子”上方一点位置的椭圆形星宫，“北斗星上面的就是紫微垣，象征帝皇宫殿。” “在它之下，东北方就是太微垣，东南方是天市垣。”宋绾玥走向象征“紫微垣”星宫的那个圆形坑位，指着它说道，“而这个，就是紫微星，又称为帝星。” 说完，她再次取出明尊佩，放进脚下那个小坑中—— 玉佩的大小与这个坑位完全契合。 “砰——隆——” 祭台对面的巨大石门发出一阵声响，原本中间的细小缝隙越来越大。 石门向内缓慢打开，扬起一阵尘土。 他们从祭台上下来，穿过石门入内，看向所谓的“墨家秘宝”。 “这是……”宋绾玥语塞。 她本来想说地堡，可用地堡称这个地方显然不合适了。 里面居然有一座完整的宫殿。 连成一片的石雕宫墙，高约三丈，墙内是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殿宇楼阁。 面向着石门的，就是这座宫殿高耸的正城门，两侧各有一座风姿绰约的角楼，前面还有宽十五丈的护城河， 五座并列的单孔白玉拱桥横亘在河上。 宋绾玥看着眼前的建筑，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的感受。 当她抬头看向上方，才反应过来为何在阴暗山体内，他们没有火把也能看清这座雄伟的宫殿。 顶端的石壁有一条细长的缝隙可通向外面，阳光就是从这里照射入内。 “宫殿……”墨清砚感叹，“这是轩辕国的地下宫殿。” 宋绾玥的声音几乎轻得听不见，“这就是太祖可汗秘密建造的建筑，他将赢风山脉内部挖空，在里面建了一个宫殿。” 难怪至今无人发现秘宝。 赢风山脉可以说是大陆最高的山脉，单凭肉眼根本无法估算其高度，说是高耸入云也不为过，常人根本无法登顶，连上半山腰都难。 鬼面军师环视一圈，转身走向一旁的石壁，点燃了上面插着的火把。 山体内石壁每隔一段距离便挂着一根火把，随着鬼面军师点燃了第一根火把，之后的便一根接一根倒下了。 倒下的火把逐一点燃旁边的，在墙壁上连成一条火路，将山体内部彻底照亮。 鬼面军师勾唇，得意地看向宋绾玥和墨清砚，“我果然没猜错，这里也是一处机关。” 正是无数的火把照亮了此处，让墨清砚看清了石壁上的一条条石缝。 这些石缝在外面地道的石壁上也有，他早已发现。 他走向石壁，手抚摸着石缝的纹路，终于有所发现。 “这些石缝……”他退后两步，抬头一路向上看去。 “陈潇！”他朗声喝道，“你亲自带人检查，看看宫殿后方的山体内壁有没有石缝。” “是！”陈潇带着一小队影卫绕着城墙往后跑去。 “你想到什么？”宋绾玥问。 “赢风山脉只是掩护，除去山体石壁的厚度，如果中间都是空的，这座宫殿至少二十万亩。”他的声音显示出一丝颤抖，“不对外的密室宫殿，根本不需要做到这个规模。” “我认为，赢风山脉向南的这面山坡，是可以沿着这些石缝分割。”墨清砚说，“把它们清理后，就是一座坐南朝北的完整宫殿。” “你是说，这里还有一道机关可以卸掉这面山坡，让宫殿完全显露？”宋绾玥不敢置信。 几百年前的轩辕国就有如此技术了吗？ 墨清砚摇头，“只是猜测，当务之急还是先进去查探。” 他挥手让碧映上前，“传信影卫军，分批进入宫殿检查。” “是！”碧映略一点头，转头穿过石门离开。 宋绾玥跟在墨清砚身后踏上拱桥，跨过护城河。 穿过宫殿正中间的太极门，他们来到第一间正殿。 宋绾玥看着这些殿阁建筑，风格和北边部落城镇以及中原的建筑完全不同。 “全是石头，连这些柱子也是……”她摸着这些两个人都环抱不过来的巨大石柱，“到底是怎么将这些石块切割，又运送进来的？” 第143章 传国玉玺 鬼面军师也面露震惊，“从没见过这样的石刻和建筑工艺，不论是草原联盟还是中原诸国，绝对做不到这样。” “正因如此才能保留到现在，”墨清砚淡淡地说，“如果是木头，早就腐朽了。” 宫殿的墙壁是由无数块半人高的长方体石块堆砌而成，石块仍然是原始的土黄色，并未人为上色。 墨清砚看着角楼上半圆的屋顶，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曾经在父亲的书房看过一本西方游记，里面有一幅风景画，所描画的殿阁构造和这里类似。”他回忆道，“不知道作者是谁，父亲只说是先祖留存藏书。” “西方？”宋绾玥问道。 “这个我知道，”鬼面军师抢着说，“传说从玛鲁城而出，一路往西，穿过沙漠和高山，那里有着和中原完全不同风土人情的国家。玄冥阁曾经派人前去，却没能成功穿过沙漠。” 宋绾玥知道，在中原以外肯定还有别的国家朝代，但她一直以为那是与世隔绝之地。 比如这次攻打北辕的尉国便是其中一个西域国家，不过他们距离中原还是比较近。 再远一些的地方，还存在其他国家，至今尚未与中原有过任何交集。 对他们来说，那些国家还是个迷。 墨清砚抬头看了一眼殿门上方的石头牌匾，以隶书雕刻的“太极殿”三字显得尤为气派。 “这里应该是帝皇所居的正殿。”宋绾玥说。 墨清砚用力推开双开石门，扑面而来一股房屋久无人烟的气味。 他借着火把映照的光，看到大殿中心的那张纯金打造的椅子。 随行的影卫举着火把，点燃了殿内全部烛火。 这个房间很大，这应该是皇帝与朝臣议事论政的地方，或是朝典之地。 殿内四面墙壁以及顶上都雕刻了成千上万条龙纹，连石柱上都雕刻了龙凤图腾。 东南西北四角分别安设了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四大神兽的石刻雕像。 从大殿中间的一段石阶拾级而上便是龙椅，背靠一面纯金打造的巨大屏风。 屏风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上面雕刻着延绵的江山风景，还有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在腾云驾雾，傲视人间。 但是，金龙的眼珠部分却是镂空的，似乎缺失了某样东西。 墨清砚站在屏风下仔细观察了一番，说道：“绾绾，明尊佩给我。” 宋绾玥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屏风上的金龙，明白他所想之事。 “你抬我上去，我来放。” 墨清砚与她相视一笑，弯腰抱着宋绾玥的大腿，轻松将她抬起，让她稳稳地坐在他的右肩上。 宋绾玥将明尊佩放入金龙眼珠部位。 “咔哒！” 细小的声音从那张纯金龙椅下方响起，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 鬼面军师俯身看向龙椅下，“是一个盒子。”他伸手取了出来，递给墨清砚。 墨清砚放在手上把玩，这是一个朴素的木质盒子，没有任何雕花刻纹。 “分量不轻啊。”说着便将它放在龙椅上，抽出软剑挑起木闩，打开了盒子。 里面仅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玉石。 整块玉石碧绿剔透，方圆四寸，上刻五条互相交缠在一起的龙，正面刻有一串篆字体。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宋绾玥念出来。 她倒吸一口气，“这……该不会是玉玺？” “传国玉玺……”墨清砚目光愕然，双手捧起它，“原来真的有传国玉玺。” “传说轩辕国太祖可汗幸得传国玉玺，之后统一北边部落和中原，建立大一统朝代。”鬼面军师说道，“但西遥灭轩辕时便遗失了，从此消失于世间。” 宋绾玥说：“民间传言，得传国玉玺者受命于天，失之则气数已尽。没想到西遥、北辕、东陈历代皇帝渴求已久之物，居然一直藏在这里，一直留在轩辕国，从未离开过。” 墨清砚沉思一番，说道：“绾绾，这个我们得随身携带，不能继续放在这里。” “好。”宋绾玥答道。 她上前拿过墨清砚手中的玉玺放回盒子中，再从衣袖取出一块手帕，将木盒包裹起来。 做完一切，她又问：“接下来我们是去别的殿阁查探吗？” 墨清砚说：“没必要，剩下的等影卫军进来查探。” “那我们现在就回盛乐城？” 墨清砚说道：“不，在这里待几天，看看影卫探出些什么，我们挑选要紧的去看。” “住这里？”鬼面军师惊呼，“怎么住？” “收拾收拾就能住了，迟早都要住人的。”墨清砚慵懒地说，用衣袖拂去龙椅上的尘埃，环抱着宋绾玥一同落座。 “反正我们带来的人不多，我允许你任意挑挑一间殿阁。” 鬼面军师眼神像要喷出火来，狠狠瞪了一眼墨清砚，转身盘腿坐在台阶上。 “我一路看过来，没有发现有机关可以破开山体内壁。”他仍然坐在地上，背对着他们说。 “山体这么大，要找到这个机关确实不容易。”宋绾玥说。 鬼面军师说：“只能找找看是否有其他线索，如果没有机关，要露出这座宫殿，就得劈开眼前这面石壁，但要做到破开内壁又不破坏宫殿，太难了。” 墨清砚沉思片刻，“若真无法，就没必要劈开山体，继续保持原样。” 宋绾玥明白他的意思，劈开山体耗损人力物力太大，实在没必要。 她叹道：“那这里就只能作为一个秘密地宫了。” 墨清砚也在心中叹气一声，“即便如此，我们也可以将宫殿内外仔细探一探，将尚且能用的物品搬回去。” 陈潇快步从殿外走来，“主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说。” “宫殿朝北面的山体内壁并无石缝，只有南面的才有。” 宋绾玥转头看着墨清砚：“这也太巧合了，我们不如仔细检查一下那些石缝。” 第144章 墓葬群 未等墨清砚回答，陈潇继续说：“另外，属下前去宫殿后方途中，在东侧宫墙外发现一处墓葬群，似有不妥。” 鬼面军师惊喊：“墓葬？不可能，这个地宫完全不是墓穴的布局，怎么会有墓葬群。” 墨清砚站起身，“不管如何先去瞧瞧。” 三人在陈潇引路下，快步来到那处墓葬群。 约莫一百个排列整齐的坟墓，每个坟墓上都有一块大小形状一致的墓碑，上面雕刻着一些符号和文字。 “来自西方帝国的勇士……”宋绾玥念出墓碑上那段文字，又看向另一处，“旁边那串符号是什么？我看不懂。” 墨清砚仔细辨认了一番，“这种……我好像曾经在某一本游记上看到过，这个不是符号，是西方的一种文字。” “嗯，确实是文字。”鬼面军师蹲在墓碑前查看，“玄冥阁探子曾经带回一样西方物品，上面有几个字和墓碑上的形状和笔画都十分相似，可我们没人能看懂。” “难道这些不是轩辕族人？那为什么葬在轩辕国宫殿旁？”宋绾玥不解地问。 墨清砚也十分疑惑，怎会在宫殿旁建墓葬群呢？ “家门口建墓，轩辕国还有这样的传统吗？多渗人啊。”鬼面军师拧眉看着墨清砚说道。 宋绾玥走过一排一排坟墓，墓碑面朝的方向都是一致的，书写的内容也是一样，并无发现什么特殊标记。 一时之间她也没有头绪。 突然。 “咦？”她走到倒数第三排坟墓，发现中间有一个墓碑有点奇怪。 相对于旁边的墓碑，它朝向的角度稍微歪了些。 宋绾玥慢慢靠近这块墓碑，围绕它转了两圈，又站在它的背面仔细观察。 “绾绾，怎么了？”墨清砚早就发现她的动向，便走了过来。 宋绾玥托腮思考了一阵，皱眉说道：“这块墓碑，好像歪了……你看，其他墓碑都是面朝正前方，又排列整齐，唯独它歪向了右边。” 她伸直手臂，指向这块墓碑正面对着的方向。 墨清砚顺着她手臂的方向看去，确实指向的是右前方。 他蹲下身查看这块墓碑下方的石头底座，连鬼面军师也走了过来。 墨清砚再看向旁边几个墓碑的底座，终于发现了异样之处。 他站起来，双手扶着其中一块墓碑，用力向右边扭动。 “轰！” 声音从远处传来。 众人抬头看向宫殿前方的山体石壁，声音正是从那里发出—— 在距离地面约三丈高的位置，一条石缝分裂开来，阳光从石缝中透入山体内。 “嘶……打开了！真的有机关！”鬼面军师抬手指着那处惊叫。 墨清砚立即将墓碑扭回原位，石缝又重新闭合起来。 他激动得一把抱起宋绾玥，“绾绾，你真是我的福星。” 除了鬼面军师和陈潇，身旁还有不少影卫看着，宋绾玥觉得很不好意思。 “快放我下来，”她嘴角轻扬，脸色微红，转头看向影卫，“快去看看其他墓碑底座。” “是，夫人！属下遵命。”陈潇立即指挥其他影卫分散各处检查。 就在同一排相隔不远的另一个墓碑，同样和底座之间存在空隙，两者是分离的。 墨清砚尝试将其向右扭动，山体石壁却没有丝毫变化，石缝并无分离。 宋绾玥醒悟，“试试扭向左边？” 墨清砚了然，将墓碑重新拧向左边。 石壁上方另一条石缝果然裂开了。 宋绾玥走远了一些，回到墓葬群正前方来回走动。 整个墓葬群是一个规整的正方形，每行每列的坟墓数量都是一样的，布局整齐划一。 她思考了一会，将心中冒出的想法道出：“影卫听令，将所有可以扭动的墓碑进行标记。” 陈潇带着影卫立即动手，在松动的墓碑上放置布条以作记号。 宋绾玥轻点几步翻上宫墙，从高处往下看，这才发现了端倪。 可以松动的墓碑隐约形成一个大圆圈，里面包裹着两个对称的圆点和一条弧线。 “我明白了！”宋绾玥高声喊道，“影卫军听令，每人站在一块可以转动的墓碑前，再听我号令注意转动墓碑。” 她挥手示意墨清砚上来。 墨清砚和鬼面军师同样飞奔几步，踩着石块借力腾空跃上宫墙。 “原来如此……”墨清砚一看就明白了。 宋绾玥扬手指挥着影卫扭动墓碑，每块墓碑扭动的方向和角度都有差异，且每动一块，顶上的石壁缝隙都会裂开一条。 最后，在墓葬群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图案—— 太极八卦阵。 就在影卫准备扭动最后十座墓碑时，被墨清砚朗声制止了。 听到墨清砚下令将全部墓碑恢复原样，宋绾玥挑挑眉，问道：“夫君是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打开地宫露出吗？” “传国玉玺和宫殿都要选择合适的时机现世，”墨清砚回道，“贸然出现，只会引起北辕和东陈的敌视，别忘了还有南蛮族。” “那你有什么计划？”宋绾玥问道。 墨清砚思考片刻，勾唇道：“看来，又要萨满法师做一场戏了。” 他的声音清冷，面容冷淡，在宫墙之上卓然而立，一身帝皇气息颇具指点江山之势。 宋绾玥托着下巴思考，说道：“地宫的机关都是以星象作为线索，想来轩辕国信奉星象之说。” 她莞尔一笑，主动牵起墨清砚的手，“我明白了，回去便安排萨满大法师布置。” 墨清砚与她对视一眼，同样回以微笑。 鬼面军师看着身旁两人含情脉脉的模样，翻了个白眼，率先跳下宫墙回到地面。 “走走走，又累又饿，赶紧去收拾屋子休息。” 第145章 来自西方的勇士 待他们回到正殿，碧映正好带着一队影卫军进入地宫。 两个时辰后，影卫军就将几个宫室收拾出来，还翻找出不少金简典籍。 更有一套奇怪的皮质工具箱，里面装着纯金打造的小刀和笔等小件工具。 宋绾玥将里面工具一件件取出来，“看样子， 这不是中原人所使用的工具，很有可能是那些西方勇士留下来的。” 墨清砚也拿起里面的两把小刀把玩着，又递给鬼面军师，“老鬼，这套给你拿回去研究研究。” “没问题。”鬼面军师欢快接过，他就喜欢研究这些新奇玩意。 其他都不要紧，宋绾玥倒是在两份金简上找到了关于宫殿旁墓葬群的情况。 墨清砚也找到一幅布卷画轴，上面画了一批正在修建宫殿的士兵。 这些士兵明显来自不同种族，其中一些应是中原人，看服饰像是轩辕国的将领。 还有一部分士兵，无论长相、肤色还是所穿着的铠甲，都与草原人和中原人不同。 “这就是那些西方勇士？”宋绾玥问道。 他们将陆续找出来的典籍和画轴铺在地上，虽然有些已经被虫蛀坏或腐朽损毁，但还是能看明白大致内容。 三人终于将整个事件脉络整理出来—— 几百年前，轩辕国太祖可汗统治时期。 一队精良骑兵从西方穿过荒漠而来，带领的将军声称遭遇族内叛变，携亲兵逃离本国，寻求庇护之所。 幸得太祖可汗见怜，在边境给他们划定一个城镇作为居所。 为报答轩辕国恩情，西方将军带领勇士们利用他们先进的算术和建筑技巧，修筑因战乱损毁的城墙和城池房屋。 这队西方军队从此就在轩辕国定居。 后来，他们还秘密为太祖可汗在赢风山脉内修建了一座宫殿。 一些西方士兵死后被埋葬在这座宫殿旁，活着的同伴以此设立最后一道机关阵，用于破山，让宫殿在将来得以重新出现在世人。 直到最后一个西方士兵去世，八卦机关阵最终由轩辕国将士建成，让来自西方的勇士永远安睡在此。 宋绾玥放下手中的金简，叹息：“如此工艺，居然来自远方。”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墨清砚道，“这些典籍和工具，值得我们仔细研习。” 次日早上。 宋绾玥在一间宫室的床上醒来，睁眼便不见墨清砚。 伸手一摸，身旁的床铺早已经冷了。 她简单洗漱一番便来到正殿，果然见墨清砚与鬼面军师正在对照图纸研究着什么。 墨清砚见她来了，马上迎上去，“饿了没？正等你一同用早膳呢。” 众人就着带来的干粮用完早膳便离开了宫殿。 大部分影卫军被留下，继续收拾修复宫殿。 宋绾玥顺着地道回到山腰处的破屋，踏出枯井口，一时被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 颇有一番世上已千年的感概。 “重回人间！”鬼面军师在她身后感叹。 下山的速度比上山时快了不少，众人利索地上了马车，往盛乐城的方向奔去。 马车上，鬼面军师问道：“你们是要将轩辕国都城定在此处吗？” “不。” “不妥。” 墨清砚和宋绾玥几乎同时答道。 墨清砚道：“赢风山脉几乎处于草原最北面，再往北是从未有人踏入的地方，到了冬天，那处几乎被冰雪覆盖，不适合作为都城定居。” 宋绾玥也道：“而且，我们不日便要南下讨伐北辕，实在没必要迁移到宫殿，又原路返回南边，听着便多此一举。” “也是啊，真要作为轩辕国皇宫，就太过老旧破损了，得花好些功夫进行修缮。”鬼面军师说道，“还不如省着点人力物力征战中原呢。” 墨清砚说道：“虽然不作为皇宫，但我们还是要安排影卫军和部分墨家宗亲在这里，地库和各个宫殿还有很多书册和珍宝，最偏的那处宫殿地下还有一个武器库，里面有不少图纸，得尽数搬出来。” 宋绾玥：“那些武器好些都不能用了，但只要有图纸，我们就有可能对照着制造出来。” “没错。”墨清砚笑道，握住她的手。 从赢风山脉回来的路上，宋绾玥与墨清砚沿途检查了各处牙帐城和坞堡的修筑情况。 熊原郡郡守正陪着二人巡视，“启禀大可汗、盟主，坎原城周边二十座牙帐城的坞堡及城墙修缮基本完成。” 宋绾玥站在城墙上，从这里能看见正在城外不远处训练的兽兵。 吩咐道：“将琳琅山脉上面散养的猛兽尽数收回，在坎原城外分开几个地方圈养训练。” “是，盟主。”郡守朗声道。 墨清砚站在宋绾玥旁边，一同看向那处驯兽场，“兽兵集中在草原东边，往南便是东陈国，将来我们从西线南下讨伐北辕，兽兵正好可以在边境压着东陈，免得他们趁机插一脚。” 宋绾玥看着他，勾唇一笑。 知她者，莫若墨清砚也。 待回到盛乐城，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北辕内战也打了好几个月。 宋绾玥和墨清砚刚到主殿，远远看见周彦候在殿前。 见二人回来，他立即递上一份北辕战报。 墨清砚展开纸卷，与宋绾玥一同看： “南飏军携太皇太后及靖帝出逃至南边行宫，占据北辕南部三十座城池。” “东柏军占据京城以东四十八座城池。另西昶军在紫阳城以西建立防守线，占领北辕西边边疆十八城。” 宋绾玥抬头，迎上墨清砚略带戏弄的眼神，也不自觉叹气道：“没想到北辕的结局竟会是这样。” 再加上镇北军镇守的北边边疆城池，北辕可以说是被世代保护疆土完整的世家军彻底分割了。 鬼面军师问道：“这么看来，北辕三个贵族世家军算是各自为王了，而东柏军目前占据的疆土面积最大，兵力最强。” 墨清砚摇摇头，“西昶军仍算是中立，与其余两军并无正面交战。” 宋绾玥却有些担忧，“我倒认为应该小心东陈国，他们那个新帝并非等闲之辈，很有可能趁火打劫。” 中原战局一触即发。 墨清砚回到正殿，坐于上座，宋绾玥与他一并入座。 待四大可汗入殿后，墨清砚便吩咐道：“元榛，立即派遣一队铁血军骑兵，带同一队兽兵屯于草原与东陈国交界。” 说完，他转头看向墨轻舟，“阿兄，带领全体镇北军返回巴岭城待命。” “大可汗，是否再多派一队铁血军随镇北军回巴岭？”独孤朗问道。 中原的局面越来越紧张，他担心轩辕国尚未复辟，就被东柏军和西昶军趁机北上。 宋绾玥安抚道：“舅舅无需担心，如今情况尚在我们掌控之中，待登基礼过后，再商量南下讨伐中原也不迟。” 第146章 帝皇星，玉玺现 依照草原风俗，在登基大典前，萨满大法师要在盛乐城最高的高台上举行盛大的占卜仪式。 烈日下，众人正在高台之上忙碌着。 鬼面军师从高台上下来，没有被面具遮住的皮肤能看出细密的汗珠。 “累死我了，机关终于都设好了。”他气喘吁吁回到主殿。 宋绾玥正坐在书案后执笔习字，墨清砚坐在她身旁陪着。 见鬼面军师进来，她抬头看过去，笑道：“辛苦你了鬼表哥，茶点已经准备好。” 指向一旁案几上备好的香茶和美点。 鬼面军师一手抓心扔进嘴里，“还是宋妹妹有良心。” 宋绾玥：“我们这场戏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机关了，这不得好好供着你？” “呵！得了，我办事你放心。”鬼面军师囫囵吞下点心，“你俩要不亲自上去看看？” 墨清砚摆摆手，“不必了，玄冥阁阁主亲自设置的机关，绝无错漏。” 鬼面军师撇撇嘴说道：“能得到妹婿一句赞可真是不容易啊。” 宋绾玥道：“今晚出席仪式的只有部落宗亲，就算失败了也无妨，反正明天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只有一个故事。” “我亲自设的机关，不会失败。”鬼面军师又吞了一块点心，含了一口茶吞下去，凑上前去看宋绾玥写的字。 陈潇从外面进来，见礼后道：“启禀主子、夫人，影卫军已经准备就绪，今晚丑时就会启动赢风山脉地堡太极墓葬群的机关。” 宋绾玥道：“知道了。” 鬼面军师问道：“就那么确定今晚会有陨星出现？万一没有，或者与地堡重现的时辰对不上，又该如何是好？” 宋绾玥瞄了他一眼，又低头写下最后几笔，勾唇道：“这场戏的重点本身就不是在这，不管今晚是否有陨星，我们要做的事情是让传国玉玺和轩辕国地宫重现人间，再在草原和中原流传开。” 她终是写毕，放下毛笔。 墨清砚拿起墨宝观赏一番后，才递给一旁的见秋， 勾唇道：“百姓能够听到的才是我们要的结果，至于其他，对我们来说都不重要。” 鬼面军师听到这话，再看向宋绾玥刚刚写下的字—— 日月归掌中 他才恍然大悟。 掌控了言论，便是掌握了民心。 丑时将至。 高台之下围坐着草原各大姓的宗亲。 宋绾玥抬头看着萨满大法师的动作，侧过头向墨清砚轻声道：“我这几日与翟老夜观星象，预料今晚将有陨星闪现。一切已经准备就绪，等下夫君接着演便是。” 墨清砚握着她的手，“为夫对绾绾一向信任，剩下的就交给我。” 宋绾玥挑眉，继续看向高台上不断起舞的萨满法师。 仪式最后，墨清砚由萨满法师陪着，缓步登上高台。 就在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之时，几串陨星果真从漆黑的夜空中划过。 同时，一团火光在祭台上的火盆中冒出。 “天降启示，神明闪现！” 萨满法师纷纷跪地恭迎，仅剩墨清砚负手站立于高台上，在明亮的火光之间显得气宇轩昂。 宋绾玥从座位上站起来，众人亦随她起立。 跃动的火光中，一个玉石所制的盒子从火盆中间弹出，掉落在墨清砚脚边。 墨清砚俯身拾起玉盒，丝毫不感到盒子表面的滚烫。 他打开盖子，取出里面的传国玉玺，高举于头，朗声高喊道： “神明启示，传国玉玺重回轩辕族帝弘氏手中，本汗顺应天命，将继任太祖可汗大业，必以百姓之福为己任，以复辟轩辕国为纲纪。” 高台之下，四大可汗及各部落宗亲纷纷下跪，齐声朗道：“大可汗为天下苍生所依赖，我等奉大可汗登大位，必定守盟誓，尽忠良，将以此生奉于轩辕国。” 宋绾玥抬头看着高台上的墨清砚。 二人相视一笑，尽是默契。 不管今晚占卜的结果如何，影卫和玄冥阁即将传遍草原及中原的消息，都只有一个说法。 战火在中原大地上扫荡了几个月，现在才得以暂歇。 东柏军、西昶军与南飏军，以及沧浪江以东的东陈国都处于暂时停战休养阶段。 百姓们恢复了平静生活。 人一旦放松下来，空闲多了，出门的时间也多了。 一条传言在草原散播开来。 先是在村落、茶肆和市集中传播，其后便如雨后春笋般广泛流传在中原大地上。 此刻，京城大街一茶肆内，说书先生正讲得激情昂扬，在他四围满了百姓。 “曾有圣人预言帝皇星下凡，果然，帝弘氏就回归了草原，带领草原联盟复辟轩辕国。” “你们不知道吗？半月前的一个夜晚，神明在北边发出启示，以陨星闪现天际。之后，轩辕国太祖可汗的传国玉玺从火光中重现，回到帝弘氏大可汗手中。” “之前就有传言，说当年帝弘氏为躲避西遥逆臣追杀，改名换姓南下隐藏起来，原来是真的！” “数月前，草原联盟盟主寻回帝弘氏后人，大可汗还与盟主结了亲，真真是强强联合。” “陨星降世那晚，处于极北之地的赢风山脉居然从中间裂开了，昔日轩辕国的宫殿重现人间……” “大可汗即将登基称帝，复辟轩辕国，再起兵讨伐当年背叛帝弘氏的乱臣贼子后代。将来一统天下，百姓终于可以脱离苦困啦！” …… 幸好京城如今十分混乱，东柏军刚经历数场战事，根本无暇管理城内百姓。 是以东柏军听到风声要来捉拿这些说书先生时，茶肆早已人去楼空。 盛乐城，正殿。 墨清砚与宋绾玥正召集众人议事。 陈潇正跪于殿内中央禀报：“属下查探得知，近两月，百姓讨论热切，更私下雕刻神明用以拜祭，祈求轩辕国帝弘氏一统。东柏军及南飏军四处搜捕，抓了不少百姓。” 周彦亦道：“属下亦查得北辕太皇太后已经下令，命南飏军征收更多男丁送往战场。” “北辕此举意图扩张军队，众卿可有见解？”墨清砚闻言，问道。 元榛率先说道：“禀大可汗，南下讨伐一事需师出有名，臣认为可先行发布北辕三个世家军的罪书，痛陈要害，我军再以此为理据，出兵讨伐。” 宋绾玥听着，思考一瞬便道：“东柏军及南飏军的罪书倒容易成立。唯独西昶军，我认为可对其劝降，收为己用。” 墨清砚蹙眉道：“虽说西昶将军邓百昌经验丰富，是一名不可多得的猛将，可他遇事逃避，危难之时弃百姓于不顾，自行封锁城池，实非忠义之士。” “大可汗英明。”独孤朗担忧道，“而且，西昶军一直处于中立，我怕他会摇摆不定。” 第147章 改朝建制 “邓百昌确实不是个好盟友，可他麾下的十五万兵马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宋绾玥道，“如不能收为己用，便只能设计除掉，决不能落入东柏军或北辕手上。” 众人议论了一番，此事仍未能定夺，暂且搁下。 见讨论得差不多，翟尚才出列，向上首抱拳见礼，禀报道：“大可汗、夫人，老夫有事启奏。” “翟老请讲。”墨清砚眉头扬起，抬手示意他。 “依老夫愚见，大可汗复辟轩辕国应效法太祖可汗之举，在我军南下讨伐中原之前，先举行登基仪式，再下讨伐诏书，如此一来，方为出师有名。” 墨清砚点头道：“翟老言之有理。” 翟尚继续道：“我朝自复辟之年起，是为元年，恭请大可汗亲定年号。” “此外，大可汗应舍‘汗’改称‘帝’，舍族改称国，舍‘本汗’自称‘朕’，大可汗夫人亦应册封为皇后，舍‘我’自称‘本宫’。” “我朝应设三省，分别为中书、门下和尚书，再设吏礼兵刑户工共六部，助帝管理事务，各级官员今后自称‘臣’，各级将领自称‘末将’。” “卿之所奏，朕一一皆准。”墨清砚朗声道，“翟老学识广博，为轩辕国复辟一事深谋远虑。朕决定，奉翟老为轩辕国丞相。” “翟相刚才所奏的一切事项，待登基典礼与封后大典后正式实行。” 一时，盛乐城上下都为登基大典忙碌了起来。 接连好几日，影卫军陆续从极北之地运回来上万箱珍宝书籍，还有不少从未见过的攻城守城武器。 宋绾玥正在主殿后侧的空地上看着影卫军搬运安装这些武器。 “这些就是从地宫运回来的东西了？” 陈潇立即答道：“回皇后，影卫军将所有宫殿都搜罗了一遍，已经将轩辕国先祖留存的物品全部整理搬了回来。” 轩辕国留存的书册全部以蜜蜡封存，并无破损。 相比于其他珍宝，宋绾玥对这些书册更加爱不惜手，几乎天天都要阅读。 其中有一些书册是西方文字，旁面还有不少中原文字的手写标注。 宋绾玥特意将这些书册找出来，整齐码进房间的书架上，准备好好研读一番。 墨清砚将书册上的图画与地宫存着的武器比较了一番，“果真是西方来的武器，可惜存放的时间太久，已经不能用了。” 宋绾玥看向鬼面军师，“老鬼，你看能不能照着书册修一下或者重新仿做？若真如书册所言，这些武器对我们来说十分有利。尤其是一些大型攻城器，很多都失传了，我在青玄军时根本没见有任何一支中原军队用过。” 鬼面军师闻言面露难色，“不是不能，只是我们随时准备着南下，若是仿做，我怕耗费时间太长，修的话……我也没有多少把握。” “先试着修补，反正镇北军在巴岭城内也有现成的攻城器。”墨清砚说道，“这些西方武器若能为我军所用自然锦上添花，若实在不能，就无需多费心思了。” 末了，他又沉声补充道：“一定要妥善保管这些书册，绝对不能外泄。” 鬼面军师点头应道：“明白了，我现在就带玄冥阁的人去看看。” 从主殿出来，宋绾玥一眼就看见候在一旁的女子。 “玥姐姐！”箫遥儿见她出来，立即迎上去，“终于见到你了。” 宋绾玥亦十分惊喜，两步上前，上下打量着她，“遥儿？来草原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见她身穿草原妇人惯穿的服饰，但明显比其他人要华贵些，发髻上簪着独特的发饰，倒有一番草原可汗夫人的气韵。 宋绾玥挑眉看着她，“你看上去与崧江城时大不一样了，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听影卫禀报，就在她到达北辕没多久，箫遥儿也到了盛乐城与元榛完婚，如今也在草原生活好几个月了。 此刻，她心下觉得有点奇怪，怎么觉得这人的眼底深处有些许以往没有的娇媚之态？ 箫遥儿脸蛋红红的，高兴地挽着宋绾玥的手，“多亏玥姐姐为我筹谋，让我有机会脱离东陈来了草原，离开了伤心地，我和阿兄都开心自在不少。” “那就好，元榛待你如何？”宋绾玥终于找着机会问了。 闻言，箫遥儿脸色有些不自然。 宋绾玥还以为她受了委屈，忙问道：“发生何事？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但依她对元榛的了解，他应该不是这样的男子才是。 箫遥儿急忙摆手，脸色更加慌张，“没有没有，玥姐姐不要误会。元榛……他待我挺好的，草原的人都待我很好。” 宋绾玥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有些明白了，“你放心，我和元榛老弟谈好的……” 她看看四周，才凑近箫遥儿的耳边，压低声音说：“两年后，等这些事淡了，我们就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到那时，你想去哪都可以，回东陈也行，你还能再找一个如意郎君呢。” “我！”箫遥儿听到这话，眉头紧紧皱起，“我在草原挺好的，也不想去其他的地方。” 宋绾玥还想开口说什么…… “嫂嫂。” 听见突然出现的男子声音，她们同时看过去。 “是元榛阿弟啊，来找清砚？”宋绾玥问道，感觉箫遥儿挽着自己的手抖了一下。 “是……”元榛嘴里虽然回应着宋绾玥，眼神却看向她身后的箫遥儿。 “咳咳……遥儿？”他唤道。 “啊？”箫遥儿马上就出声应了。 抬头看着他，与他对视了仅一瞬，就又转移视线，“你要有事就先忙去，我和玥姐姐说会话。” 元榛见宋绾玥在此也不好说什么，见了一礼便准备进殿去，“那我先去找砚阿兄。” 宋绾玥点头，正要与箫遥儿离开。 元榛又转过头唤了句：“遥儿。” 箫遥儿脚步一顿，侧头看着他，“怎么了？” “草原人多口杂，你还是要改口唤嫂嫂和砚伯兄，以前的称谓别再用了。” “好，我知道了。”箫遥儿乖乖答道。 元榛勾唇笑了一下，转身进了正殿。 宋绾玥见此眉头跳了一下，再看向箫遥儿的眼神充满审视和笑意。 箫遥儿收回视线，看着她的眼神，脸色愈发红了。 宋绾玥语气中充满调侃，“看来……我的无意之举，倒成了一桩美事？” 第148章 撮合 “嫂嫂！”箫遥儿跺了跺脚。 宋绾玥哼笑一声，直接拉着箫遥儿回了她与墨清砚的寝殿。 关上门，房内只剩下两人。 墨清砚与元榛情同兄弟，宋绾玥自然将箫遥儿视作妯娌一般。 她语重心长道：“遥儿，在给你们定下婚盟之前，我就问过元榛，他笃定说自己并无意中人。” “而且，我之前在草原，也没发现他有红颜知己，他的为人也好，我才出此下策让你们完婚的……” “嫂嫂，我知道他人很好。”箫遥儿抢着说，脸上还是充满纠结。 “我的意思是……”宋绾玥按着她放在膝上的手，“你若也对他有意，不如大胆一些，与他如正常夫妻那般相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箫遥儿自然是明白的。 她虽然作为嫡公主，自小受宫廷教习，但同时身为东陈军副将，她反而比其他官家女子要大胆开朗些。 她比宋绾玥小几年，在崧江城时，便将其视作姐姐一般。如今只有两人，她倒也愿意说些心底话。 “嫂嫂，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愿意的，就是不知道他……” 见她面带犹豫，宋绾玥叹了口气道：“元榛刚刚看你的神情，与清砚当初跟我表明心迹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箫遥儿惊喜地看着她，“真的？” “你说呢？若不然，我也不会鼓励你大胆些。”宋绾玥道，“不过，你还是得把握一下尺度。若他有意，迟早会向你表明，你自己先别说出口。” 见眼前的少女眼中露出的不明，宋绾玥勾唇道：“如此好一个女子山长水远来到自己身边，这还不懂得珍惜，就枉费我和他砚阿兄疼他。” 箫遥儿机灵，马上就明白，娇俏一笑。 妯娌二人又说了好些话，快到传晚膳的时辰，箫遥儿才起身离开。 思虑再三，她还是拒绝了宋绾玥的邀约。 “嫂嫂还是陪着砚伯兄用膳，遥儿就不叨扰了。何况，元榛只要不忙政务，平日里都会回来与我一同用膳……” 宋绾玥一脸调戏，“行行行，看你归心似箭的模样，赶紧回。” 果然，箫遥儿才回到房中没多久，元榛也回来了。 如今天气已经暖和不少，元榛进了房便干脆脱下外袍。 箫遥儿见此，上前接过他的衣袍，给他挂在架子上。 如今她做着这些已经习惯不少，毕竟已经来了草原好些日子。 元榛也从一开始睡在软榻上，变为与箫遥儿同睡床榻，虽然两人至今仍然各自盖一床被子…… 箫遥儿转头看着他，“你是要先沐浴还是传膳？” 元榛扶着她的腰让她坐下，朗声唤人进来上膳，才对她道：“你一直等着我回来，也该饿了，还是先用膳。” “我今天让人备了你爱吃的烤肉。”箫遥儿笑着道。 虽说嫂嫂再三叮嘱她照常相处，不要表现得太过，可她还是想适当表示一下她的关心，就是不知这草原汉子会否明白。 元榛挑眉道：“倒是巧了，我出门前也让他们今晚准备你爱吃的点心，上次看你用了不少。” 二人眼神紧紧交融，却一直无话，直到婢子进来上膳。 墨清砚回到殿中，就看到宋绾玥脸上带笑，正躺在软榻上看着书册。 “夫人何事如此开心？” 不管多么繁忙，只要回房看见宋绾玥，墨清砚都会觉得一天的疲惫消退了。 他也自然地脱鞋上了榻，微微贴着她。 “成了一桩好事，自然是开心的。”宋绾玥开心道，又翻了一页。 墨清砚略一思索，猜测道：“元榛和箫遥儿？” 见妻子的神情，就明白自己说对了。 “难怪，今天元榛老弟进殿的神情特别……怎么说呢？餍足？” 宋绾玥皱眉，“这是什么表情？” 墨清砚眼珠一转，薄唇勾起，倾身上前贴着她的耳朵低语一番，惹得她脸色发红，娇气嗔道：“你讨厌！” “为夫并非胡言，往日为夫每晚看着你的神情就是如此。” 宋绾玥气得扔下书册，上手意欲堵住他的嘴。 墨清砚向后一仰头，连带着将妻子也按在自己身上，双臂扣住她便从软榻上起身，抱着她往内室走去。 “夫人不信？那为夫现在就给夫人重温一番……” 第149章 称帝封后 云雨歇过。 宋绾玥趴在丈夫怀中稍作休息。 墨清砚温柔抚着她光滑薄背给她顺着气儿。 宋绾玥觉得气息平稳后，缓缓说道：“遥儿今日与我说，东陈安排给她的陪嫁侍女都是新帝的人，让我们小心提防。箫皓轩亦因为这个原因，一直躲在坎原城，以免被东陈新帝发现。” “嗯，元榛对此事早已知晓。放心，他有分寸，何况他对箫遥儿上了心，更会妥善处理。”墨清砚慵懒说道。 他侧头吻了她额头一口，又道：“夫人，此事还得你费些心。” 宋绾玥自然知道，元榛既是他的好兄弟，又是轩辕国的得力臣子，统领着铁血军。 事关臣子房中之事，还涉及其妻子，墨清砚实在不便插手。 “放心，我也不忍他二人因此生了嫌隙，会看着处理的。”宋绾玥抬头蹭了蹭他的下巴，“夫君就专心筹备登基和封后大典便好。” 墨清砚闻言与她十指紧扣，侧头柔柔凝视着她，“好，为夫要与夫人携手走上那万人之上的位置。” 即位节当日。 在翟相及萨满大法师的测算下，选定了这样一个天时地利的黄道吉日，称为即位节。 盛乐城上下繁忙至极。 早在宋绾玥回去北辕期间，独孤朗就命人拆去了原本的牙帐城，在盛乐城内重新选址，花了几个月时间建了宫殿，直到宋绾玥与墨清砚回来前几天才正式完工。 这些天，除了筹备登基封后事宜，还在原本新建的宫殿上新置了不少从轩辕国古地宫中运来的珍宝。 帝后所居的圣元殿内。 墨清砚早已准备完毕。 一身明黄锦袍，上面以金丝金线绣着龙纹图案。 此刻，他正看着坐在妆奁前上妆的宋绾玥。 同为一身隆重华贵的明黄锦袍。 包裹着修长纤细的身子，两袖绣有凤凰，全身绣满百花为底。 宋绾玥腰带上挂着明尊佩，头上梳着轩辕国传统的高发髻。 宫娥正为她插入最后一支孔雀簪。 发髻正中间是一个凤凰吐珠的黄金头饰，凤凰双目镶嵌夜明珠。 按规矩，封后礼应在皇帝登基大典之后择日再举行，可墨清砚坚持要与宋绾玥一同受封。 见她站起身，他立即迎上去，牵起她的手，与她相视一笑。 二人一同步出殿外。 太微殿位于圣元殿前，是帝后接见大臣、处理政务之所。 台阶之下，众大臣已身穿新制的官袍朝服列于一旁。 在他们前面的是墨家和独孤氏宗亲，以墨轻舟和独孤朗为首。 草原各部宗亲列在其后。 另一旁，由舅母带着众女眷站着，箫遥儿同样身穿命妇朝服站在第一排，与她并肩。 墨清砚紧紧牵着宋绾玥，伴着鼓乐齐鸣，从三十六人抬着的玉辇上下来。 二人并肩，步伐一致，踏上红毯，再缓缓走上台阶，一步一步踏上太微宫前面的高台上。 终于，他们一同立于高位，转身俯视台下。 大臣及命妇肃立，翟老作为轩辕国复辟后的首位丞相，朗声宣读登基诏书及封后诏书。 完毕，翟老高声喊道：“朝拜帝后，跪！” 转身带同大臣命妇，面朝帝后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绾玥不解，转头看向墨清砚，目露震惊。 墨清砚此时亦侧过头看着她，双目含笑，柔声对她说道： “我与绾绾，此生此世并肩而立，无分你我。若世间没有绾绾，我亦不愿独活，又何来万岁与千岁之分？” 宋绾玥咬紧下唇，忍下从心底涌上的泪意。 “我愿追随墨郎，永不分离。” 墨清砚看向众大臣，朗声道：“朕今日登基，当行太祖仁义之道，安天下之苍生。定国号为轩辕，开元恒。立独孤氏女绾玥为皇后，与朕并称‘二圣’，共商国政。众卿见皇后如见朕。” “即日起，除钦犯国犯外，大赦天下。” “朕，不设后宫，不纳妃妾。” 宋绾玥凝视着身旁的墨清砚，握着他的手亦愈发收紧。 他明明可以在之后上朝时再宣布不设后宫之事，却偏要在登基大典上向世人宣布。 须知登基大典上的一言一行，都要被史官记载在册，以传后世的。 宋绾玥感受着手心传来的阵阵暖意，深呼一口气，与身旁的人共同接受百官和命妇下跪朝拜。 从此，帝后同心，永世其昌。 典礼结束后，宋绾玥与墨清砚回到圣元殿卸妆更衣。 按照轩辕国规矩，登基大典后应有隆重的庆典。 但墨清砚不欲过多耗费，便就此作罢。 宋绾玥心中明白，笑道：“既然我们要复辟轩辕国，再南下讨伐中原，那登基大典必然无法忽略。至于其他，还是可免则免，无谓继续耗损人力财力。” 墨清砚站在她身后，看向铜镜中映照出她的身影，与镜中的她相视。 二人默契一笑。 “绾绾与为夫心意相通，为夫所思所想，绾绾都能即刻明了。” 次日早朝。 墨清砚与宋绾玥同坐于龙座上。 虽说是帝后临朝，可宋绾玥在朝上一般都不会先于墨清砚说话。 此刻，她便双手交叠于腿上，端坐一旁。 “众卿家有事启奏。”墨清砚朗声道。 原北辕右相，现为轩辕国御史大夫踏出一步禀报道： “臣有事启奏，北辕朝东柏军主帅陈庭于京城自立为溥帝，建大毅朝，与南边行宫的北辕以乌行山脉相隔，分庭抗礼。加上西昶军在西边边境防守的城池，目前北辕成三足鼎立之势。” 御史大夫话音刚落，另一大臣就抢着道：“臣认为，南下讨伐之事不宜再推迟，应当即刻出兵攻打大毅。” 此人正是从北辕跟随墨家来到轩辕国的臣子中的一个。 昔日在北辕时，他虽为墨家办过不少事，为人却过于取巧。 如今来了盛乐城，虽不处于闲职，官位却也不算高。 御史大夫斜看了他一眼，又道：“陛下，臣认为此时南下并不妥当。轩辕国刚立，百废待兴，若即刻南下，恐怕我军准备尚有不足。” 墨轻舟亦道：“陛下，臣认为御史大夫所言有理。纵观中原各国，以轩辕国国土最为辽阔，边境线横跨东陈、大毅。若此刻南下，恐怕东陈会趁机打劫，从东线攻入轩辕。” 翟相往前一步，欠身抱拳说道：“如今中原分为四个势力，再加上盘踞一方的南蛮族，要南下夺取中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臣认为应当妥善筹谋，蓄积实力。” 墨清砚微微侧目，温柔一笑道：“皇后以为如何？” 第150章 二圣临朝 宋绾玥略一思索，道：“如果我军此刻出兵大毅，东陈真有所图谋也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攻入轩辕国东线，二是与我军夹击，过沧浪江攻向大毅东边边境。” “未有准确情报前，臣妾认为不可轻举妄动，若东陈当真攻向我朝东线，只怕我军难以同时应对两国。” 翟相抱拳应道：“皇后圣明。” 宋绾玥继续说：“另外，西昶军仅守着边疆几座城池，他们不可能长久独善其身。” 墨清砚刚才一直不语，此时才道：“西昶军尚有十五万兵马，实在不可小觑。若他们当真宣布归顺其中一方，中原诸国如今的格局将会即时扭转。” 宋绾玥点头道：“不单是我朝，其他三国必定试图劝服西昶归顺。” 她想起鬼面军师送来的情报。 北辕和大毅已经派遣了好几批使者去劝西昶归顺自己，却全被拦截在紫阳城外而不得入。 如此看来，西昶将军邓百昌心中确有归顺对象，很有可能是轩辕国。 邓家麾下仍有十五万兵马，宋绾玥确实心动。 可一想到对方协助宣帝陷害宋家，还扔下靖帝和北辕独善其身的做派，她又感到犹豫。 略一思索，她心中有所决定，“陛下，臣妾有一言。” 墨清砚看向她，“皇后请讲。” “西昶军的十五万兵马确实是个不小的势力，可邓百昌的为人，臣妾不敢苟同，相信众卿亦有此想法。”宋绾玥说完，看向下方各大臣。 墨轻舟立即道：“邓百昌临阵逃脱，弃靖帝于不顾，臣为之不齿。” 元榛亦道：“臣同为将军，深觉此人不可收为己用。” 宋绾玥便顺势说：“本宫认为，不如发布一则皇榜，凡征入轩辕军者，其家眷每人获五十钱，同时发动文人先生，将此消息传入西昶军防守的城池内。” 独孤朗担忧道：“启禀皇后，臣恐怕会有异心人士趁机潜入我军。” 宋绾玥抬手道：“独孤郡守无需担忧，关于召集到的人，本宫另有安排。” “自古攻城，以先锋部队死伤最多，这些新征士兵就作为编制在轩辕军以外的非正式军，单独在一处扎营训练，日后攻城时作为先锋军出征。” “那笔银子，便算作安家费。” 宋绾玥环视下首，又问：“敢问各位将军，对于这些为了钱就可以随意背弃旧主，投靠别军的人，你们当真敢用吗？他们能与我忠心耿耿的轩辕军雄狮比肩吗？” 元榛率先抱拳行礼，“皇后英明，如此之徒，臣必定不能将其与出生入死的轩辕军兄弟相比。” 翟相亦道：“皇后此举甚妙，不管召集到的人数有多少，总归削弱了西昶军的兵力。” 墨轻舟趁机道：““臣经过查探，邓百昌对大毅和北辕的使臣视而不见，号令全军留守城内。但出了玛鲁城往西边全是荒漠，大毅和北辕各城池也不可能运送粮草过去，恐怕西昶军仅剩的粮草支撑不了多久。” 翟相：“如此看来，此次召集的士兵应该不在少数。” 这些消息都是遍布中原的影卫及玄冥阁查探得来，但这两支都属于墨清砚和宋绾玥背后隐藏的势力，二人不欲在朝堂上向所有大臣披露。 墨清砚不方便说的事情，就由墨轻舟找机会提出来，尤其是一些特别的情报和任务。 至于鬼面军师，不欲进入朝堂，只愿在背后给予协助，玄冥阁的情报也只能借他人之口在朝中提出来。 龙座之上的墨清砚，转动着视线，与墨轻舟相视一笑。 兄弟之间默契无间。 墨清砚一锤定音，即命御史大夫草拟皇榜，不日对外公布。 帝后下朝回到圣元殿。 屏退众人，墨清砚又与宋绾玥腻在软榻上。 女子执一书册在看，男子一手揽着她，一手批着折子。 甚是安逸。 “绾绾，那个法子，你怎么自己先提出来了？”墨清砚头也没回，问道。 关于发布皇榜和散布消息征收新兵用于攻城一事，是昨晚二人讨论时，宋绾玥随口一提的。 此举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墨清砚便想自己在今天早朝或下了朝召集大臣单独提出。 宋绾玥闻言放下书册，身子向前倾，从背后抱着墨清砚。 “这种做法，说得好听呢是削弱西昶军，又知人善用，但准确来说，其实就是让他们去充当人墙，送死。” 她换了个姿势，半跪在软榻上，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你是帝皇，是顶天立地的男子，这种法子怎可从你口中说出来。”她娇俏一笑，“可我本就是女子啊，想出这些小计谋也无妨。如此一来，那些言官和史官才不会胡乱攀扯你。” “哼，我既要用这些人就不计较这些言论，若那些言官不用心办事，满脑子只想着攀扯我们的做派，那也没必要再留了。” 墨清砚听着她的话，眼神发冷。 他容不得别人说宋绾玥一点不好，哪怕是私下议论亦不可。 “夫君那天还说行仁义之道呢，如今又与自己的臣子计较起来了。” 墨清砚放下毛笔，转身扣住宋绾玥，“我不愿你受到一丝委屈。” 宋绾玥看着他的眼神十分清明，“我一点儿也不委屈。” 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宋绾玥温柔一笑，“好，别恼。这样，以后不管任何事情，我们都要和对方说，和对方商量着来，好吗？” 墨清砚紧紧抱着她，“好，绝无任何隐瞒。” 第151章 生个储君吧？ 午膳后，墨清砚召集了部分朝臣往太微殿议事。 宋绾玥则独自在圣元殿批着折子。 见秋来禀：“皇后，独孤夫人在殿外求见。” “快传。”宋绾玥放下笔，从书案后起身。 见舅母要下跪行礼，宋绾玥立即扶着她的手劝止道：“此处并无外人，舅母莫要多礼。” 她挽着独孤夫人往偏殿去，二人一同坐于软榻上。 念冬领着宫娥奉上茶水点心后便带着众人退下了。 宋绾玥以为舅母此时前来是为闲聊，可见她神情有些犹豫，笑道：“舅母有话不妨直说。” 独孤夫人直言道：“皇后娘娘，确有一事，妾身思虑再三，还是要与您说说。” “本想着等您有空闲时再来，可我今日收到您母亲的书信，里面的内容与我不谋而合，只能即刻来了。” “母亲的书信？”宋绾玥不明，为何母亲不直接送于她？反而要通过舅母来跟她说。 舅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娘娘，如今您贵为中宫，陛下体恤，下旨不纳妃妾后宫。可为了安定民心军心，您还是要早日有个自己的孩子才好。” “呃……舅母？”宋绾玥一愣，确实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桩事。 “陛下早晚要御驾亲征，轩辕国若没有储君，恐怕……”独孤夫人点到即止。 宋绾玥却明白了。 确实，如今的墨清砚可不是昔日的墨家家主，她也不单单是个高门贵族主母了。 凡事要看高一些，也要看广一点。 轩辕国刚刚复辟，将来她与墨清砚必定亲征，战场上危机四伏，结局难定，没有储君确实不妥。 良久，宋绾玥终是点头道：“舅母放心，玥儿明白的。” 墨清砚今晚忙得很晚才回来。 可他去西偏殿的浴池洗漱完毕回到内室时，宋绾玥居然还醒着，正坐在床上等他。 墨清砚赶紧上了床榻抱着她，“怎么还不睡？往后我回来晚了你别等，先睡，嗯？” 宋绾玥跪起来，一个抬腿便跨坐在他腿上，贴着他。 “就想等你嘛……” 懒懒娇软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如那蛛丝般勾着他的心弦。 墨清砚的声音也变得低沉慵懒，压抑着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欲望。 “夫人如今没有为夫陪着就睡不着了？是为夫的错，以后只要无事，我晚上都留在圣元殿可好？连折子都在这里与你一同批阅。” “哎，今晚是和大臣们谈得晚了些，才……” 宋绾玥却猛地抬起头，堵住了他还欲说话的嘴。 墨清砚一惊，小姑娘鲜少如此主动。 虽如此，却很快反应过来，立即反客为主，一个翻身将妻子压下。 二人很快滚作一团，坦诚相见。 一回方歇，宋绾玥稍微平复了气息，又爬起来，跨在墨清砚身上缠着他。 墨清砚再喜欢也觉得今晚的妻子不同以往，将她拉到眼前，温柔问道：“今晚是怎么了？” 见她不说话，只是凝视着自己，墨清砚只得哄道：“绾绾乖，我们说好的，任何事情都不许瞒着对方，与我说说，嗯？” 宋绾玥俯身下去，脸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感到很是心安。 她缓缓将今天独孤夫人与她说的话全数告诉丈夫。 墨清砚闻言，带着她换了个姿势，与她相对侧躺着，平视着她。 “傻夫人，若能有个我们自己的孩子，我当然欢喜。可我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与你共赴云雨，这是我们夫妻二人的事情，应真心相对。” “何况，墨家还有很多小辈，若只是想要稳定朝政军心，直接选个好的过继到我们膝下便可，又何须让你来苦恼。” 宋绾玥不依，轻轻拍打着他，“你说什么呢？我也想要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啊。” 过继什么的，她又不是不能生。 见佳人生气了，墨清砚赶紧哄她，“好好好，夫人想要，为夫必定努力！” 他起身从一旁的屉子里取出一本书册。 宋绾玥看着封面上的三个字，只觉眼前发黑。 “你怎么把这个也带来了？” 她简直难以置信，墨清砚居然连这种书册都从墨府带过来北边。 墨清砚一脸理所当然，“夫人酷爱书册，为夫自然吩咐下去，府内藏书一本不能少，全数带上。” “什么藏书！这是哪门子的藏书！”宋绾玥骂道。 一想到那些嬷嬷婢子收拾行装的时候，看到这种东西……她简直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好好好，这是为夫的藏书……”墨清砚一边认真翻看着，一边随口答道。 终于，他翻到心心念念了很久的那一页，“夫人，今晚就决定用第十二式了。” 宋绾玥看着书册上的两个小人，双手一摊，放弃抗辩。 第152章 夫人全权处理（元榛×箫遥儿） 一连小半个月，墨清砚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大臣们发现每日早朝时，恒帝一脸神清气爽，皇后的脸色也愈发红润，浑身散发一股柔和气质。 见秋和念冬也觉得皇后有所变化。 以往隔几日才想起来要把平安脉，现在每天早上雷打不动让太医令准时来圣元殿请脉，补身的药膳一顿不落全部喝掉。 而且，恒帝每晚回殿的时辰十分准时，晚膳必定是要在圣元殿陪皇后用的。 帝后恩爱，她们这些伺候的人自然乐见其成。 箫遥儿今日也来圣元殿陪宋绾玥闲聊。 元榛前往东边巡视兽兵了，她这些日子便有些无聊。 她一坐下来就盯着宋绾玥看了好一会，害得人家也不好意思起来。 “遥儿，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你最近气色很好诶，嫂嫂……”箫遥儿说着说着就犹豫了，“唔……皇嫂？也不对，现在该叫什么呢？” 见她纠结的模样，宋绾玥笑道：“私下无人时，还是唤我嫂嫂。” 箫遥儿便开心唤了句“嫂嫂”。 如今元榛与墨轻舟同为轩辕国大将军。 人人都知道她是从东陈和亲来的公主，丈夫又统领着铁血军和兽兵，生怕自己的言行会给元榛添了麻烦。 宋绾玥蹙眉看着她，“你现在怎么连这点小事都战战兢兢的？” 完全不像她初认识的那个箫公主。 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她心中有个猜测，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了。 “是不是你府中有人给你脸色看了？” 如今的盛乐城作为轩辕国都城，早已比原来的牙帐城扩大了三倍不止。 元榛、独孤朗、于河铭和穆卢克等家眷大臣早已在城内另设府邸作为居所。 箫遥儿母国与轩辕国战事一触即发，宋绾玥便猜测有人不待见她，甚至趁元榛不在时为难她。 果然，她话音才刚落，箫遥儿就犹犹豫豫将事情道出： “元榛有个远房表妹，最近从坎原城过来府中暂住。我见她柔柔弱弱一个小女子，还说自己想来说亲的，便处处上心为她筹谋。没想到，她却跟伺候她的嬷嬷说我名不正言不顺。” “你和元榛还没……”宋绾玥挑眉问她。 箫遥儿摇摇头。 “那她怎会知道？”宋绾玥“啪”一声放下手中的书册，不满道，“这是你们主院的事情，与她何干？一个客人，也敢与下人肆意讨论主子的事。” 她耐心教导着，“遥儿，你是将军府的夫人，哪个敢在背后嚼舌根，议论主子和夫人的事情，你要摆正态度，该处罚就得处罚。” 见她仍然面带犹豫，她的语气严肃也变得要严肃，“我明白，你总觉得自己和亲过来的，与元榛又有协议在前，只当假夫妻。” “可不管你们将来如何，这两年内，人前人后你都是元榛的夫人，是将军府的女主人。何况你俩有情，就勇敢放下那个协议，顺着心意去相处，好吗？” “好，我明白该怎么做了。”箫遥儿失落淡笑，转头又说起另一件事，“对了嫂嫂，大皇兄安排给我的陪嫁侍女，昨日给了我一条指示。” 见她不准备细说，宋绾玥也不多问，“那你预备如何应对？” “嫂嫂相信我，我有法子，会尽快实行的。”箫遥儿勾唇一笑。 见她如此机灵的模样，终于有点崧江城时肆意飞扬的模样，宋绾玥便放心了。 箫遥儿又坐了一会，待墨清砚回圣元殿陪宋绾玥用膳时，便起身向他见了一礼，先离开了。 刚回到府门，从马车上下来，发现元榛就站在府外，连铠甲都还没换下。 她一脸惊喜道：“不是说还要两三天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元榛见她从马车出来，一步上前扶着她下车舆。 “巡视完了就紧赶慢赶着回来了。这些日子，你独自在府中可还好？” “挺好的，府中诸事都有人操持着，我平日里无事便去找独孤夫人还有嫂嫂闲聊。” 元榛知道她以前是东陈军的副将，骨子里也是和宋绾玥一样的性子，让她过这种高门贵妇的日子难免无聊。 他扶着她的背，与她一同往主院走去。 “你若是无聊，想要练武策马，直接去便好，我早就吩咐了管事，你到时候带着家仆一起去。” 他转念一想，又道：“我明日比较空闲，不如，等我下了早朝回来陪你去？” “好啊！”箫遥儿开心应道。 “表哥……” 一道娇俏的女声传来。 元榛和箫遥儿看过去，正是那位要来盛乐城说亲的远房表妹，阿史隆珠圆。 箫遥儿自下午与宋绾玥聊天后，心态改变了不少。 在来人开口说话前，她抢先问道：“夫君，你是不是还有个表妹叫玉润啊？” “什么？”元榛满脑子都是箫遥儿那句“夫君”，根本没听清她的话。 这可是她第一次唤他“夫君”，元榛觉得心脏好像被羽毛轻轻拂过一般，痒痒的。 但下一瞬，他又被一声刺耳的“表哥”唤回了思绪，转头看着这个多年未见的表妹，眉头忍不住蹙起。 记得这个远房表妹的母家早前就意图将族中女眷送来盛乐城，希望他能举荐她们入宫为恒帝妃。 可恒帝早已公然宣布不设后宫，不但不会开设选秀，也不会选召草原贵族女眷入宫为妃。 不过，恒帝近日倒是松了口，待他与皇后所生的皇子到了年岁就会恢复选秀，为皇子充实内院。 当然，恒帝和皇后都特别提及过，必须经过皇子们同意选秀才可以。 部分大臣仍然不死心，但也无法，只能听命。 墨清砚虽年少为帝，骨子里却充满威严，他决定的事情，轻易不被大臣所影响。 元榛以为阿史隆家族尚未死心，于是脸上尽是不满之意。 “谁允许你们来盛乐城的？” “呃……”珠圆看着这个多年未见的表哥，心下戚戚然。 临行前，父亲提醒过她，即便无法入宫，能留在元榛府中也未尚不可。 何况，她入府后收买了不少仆人，听说元榛并不待见这个从东陈嫁过来的公主，成婚至今还没圆房呢。 如此想着，她的胆子便大了起来，“是父亲让我过来探望元榛表哥的。我来了这些日子，听说箫公主惯不会服侍表哥，不如……” “大胆！”元榛冷声喝道，“本将军与夫人之事，何时轮到你这个外人来评头论足？” 他虽是武将，但好歹也是部落可汗出身，对这些小心机一眼便看穿。 转身吩咐管事，“立即送她回母家，以后不得入府。今后府中事务交由夫人全权处理。将那些个嘴碎的嬷嬷家仆，各罚三十杖，赶出盛乐城。” 第153章 真正的夫妻（元榛×箫遥儿） 箫遥儿无视身后尖声乱叫的阿史隆珠圆，由着元榛带她回房。 待房中只剩他们二人时，元榛才转身看着她，眼神无比认真。 “遥儿，成婚时我们有过协议，两年后给你一个新的身份，让你离开这里，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箫遥儿闻言抬头看着他，脸上充满惊讶，不明白他现在提及此事是何意。 是要提前解除协议，让她现在就离开吗？ 可他接下来说的并非她所想的那般。 “你嫁给我已经几个月了，不知……当时这个协议，你还想继续作数吗？” “我……” 见她面带犹豫，元榛的心跳也跟着加快，语速也加快了。 “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们相处得不错，嗯……你是否愿意留下来，与我成为真正的夫妻？” 箫遥儿闻言，笑逐颜开。 她身为东陈嫡公主，虽后来成了副将，但也是自小在后宫内院长大。 她早已知晓，她的婚事是轮不到自己掌控的。 本以为自己会与母后一样，永远困在一府内院中，与妾室们一同服侍夫君，与行军打仗再也无缘了。 如今的生活对她来说十分幸运。 来了草原，认识了元榛。 他尊重她，爱护她，真心为她。 见箫遥儿迟迟不说话，元榛心中渐渐冷了。 终于…… “好。”她低着头，轻轻说道。 听到预料之外的回答，元榛浑身一震，双手抚上她的脸颊，让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你答应了？” 箫遥儿凝视着他，认真地点头答应，“嗯，我们就当真正的夫妻。” 元榛猛地将她圈在怀中，良久，问道：“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他停顿一瞬，不等箫遥儿回答，继续道： “代表以后，不管生老病死，开心还是悲伤，我们都会一起面对。代表着，我们会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也代表着，不管将来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放你离开了。你这辈子只能留在我身边，你可愿意？” 箫遥儿窝在他怀中，闻着那股让她心神安定的男儿气息，颤抖却坚定地说：“我愿意，今生今世都与你一起。” 元榛怀抱愈发收紧，“遥儿，我答应你，这辈子就你一个女子，再无旁人了。” “嗯？”箫遥儿震惊地抬起头，看着他，似要分辨真伪。 她以为，以元榛的身份，哪怕将来还会纳妾，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想着自己能应付得来。 没想到，他居然给出如此承诺。 元榛蹙眉道：“怎么，你不相信？” 箫遥儿面带犹豫。 她是不敢相信，父皇与母后曾经也是情深笃定，可父皇还是纳了诸多嫔妃。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母后脸上虽然很快乐，但内心是寂寞的。 元榛看着她，脑子飞快转动，一想到箫遥儿的出身，便明白了。 他单手握住箫遥儿双手，放在心口上，“时间会为我证明一切的。” 箫遥儿发自内心地笑了，她从不会纠结于还没发生的事情上，只知道最重要的是过好眼前的日子。 元榛再次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既然要当真正的夫妻，新婚时还没完成的事情，我们也该完成了。” 箫遥儿听见这话，将脸彻底埋在他的胸膛前。 二人传了晚膳，却食不知味。 眼眸中情感止不住外露，偶尔相交的视线似有火花，烧得房内的氛围越来越热。 入了夜，箫遥儿的贴身嬷嬷带着婢子在门外廊下守夜。 听着房内隐约传出的声音，心里终是定了。 箫遥儿刚嫁入草原，嬷嬷便被元榛指派来贴身服侍夫人。 对于两位主子之间的关系，嬷嬷是清楚的，心里也急。 眼看着阿史隆珠圆入了府，还处处指手画脚，她心里多少也替夫人干着急，本想找机会好好劝劝夫人，没想到今晚事儿便成了。 房内。 一节细嫩洁白的手臂从床帐中伸出来，五指紧紧抓着床褥边缘，手背上淡淡地泛着红，连小臂上也有几个红印子。 又一节粗壮结实手臂伸了出来，手背青筋暴起，小臂肌肉线条绷紧，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那只嫩白小手。 一暗一白的肤色，交叠在床褥之上，泾渭分明却又十分相配。 听着元榛在自己耳边动情的低喃，箫遥儿的心被填得满满的。 她在狂风摇摆中，紧紧抱着眼前的男子，顺服于他。 年轻的箫遥儿当晚便明白了一个事实。 刚开荤的男人，有多猛烈…… 晓是她常年习武，也有些吃不消了。 次日一早，元榛一动身，箫遥儿便跟着也醒了。 看着蜷缩在被窝里定定看着自己的箫遥儿——他名副其实的妻子，元榛满心满眼都是笑意，温柔道：“我要去早朝了，你再睡会。” “嗯……”箫遥儿半张脸都遮在被褥下，仅露出小鹿般的眼眸，盈盈看着他。 元榛穿上朝服，出门前还是忍不住掀开床帐，单手从被窝中捞出箫遥儿，细细亲了好一会才松开她，不敢再多看一眼，转身穿过屏风直往房外走去。 他从没有过这种万般不舍的心情，再多看她一眼，便觉今日都不想出门了。 箫遥儿梳洗完毕，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好一会，终于有所决定，转头吩咐道：“拿笔墨来。” 既已决定留在这里，有些事情，她要尽快解决。 她持笔沾墨，一笔便绘就一幅士兵布防图。 她放下毛笔，拿起纸卷看了一眼，甚是满意。 身为东陈军副将，绘制布防图对她来说又有何难？ 只是不知，她那位野心愈发膨胀的大皇兄，是否能认出，这幅图并非他想要的铁血军布防图，而是她带兵时期，东陈军在崧江城的布防图。 入夜。 箫遥儿来到前院的一处假山后，那里早已有一个身穿婢仆服装的女子候着。 “公主殿下，陛下想要的东西拿到了吗？”虽是婢女，语气却无任何恭敬之意。 箫遥儿懒得应付她，直接从衣袖中取出叠起来的纸张递过去。 见女子接过想打开查看，她不屑道：“你连个字都认不全，能看懂这图吗？我得之不易，你可别笨手笨脚的弄破了才好。” 女子瞪了她一眼，将纸张塞进袖中，从假山另一头离开。 箫遥儿也转身从假山后出来，刚转出拐角处便看见元榛神情严肃冷淡地看着她。 她心中并不紧张，正欲开口说话，却被元榛一步跨过来，单手环着她的腰带离前院。 元榛直接抱着她回了房，将她放在凳上便转身离开。 他站在廊下，背对着敞开的房门，冷声道：“自今日起，夫人禁足房内，未经本将军同意，任何人不得进出。” 箫遥儿不可置信，从凳上猛地站起来，因着身子酸痛疲惫，她感到一阵眩晕，却也努力稳定心神。 “元榛，你听我说，我可以解释的。” 可他毫不犹豫，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箫遥儿看着被关上的房门，看着逐渐消失在门缝中的元榛冷冽的背影。 良久，一滴泪从眼眶滑落，身子也缓慢坐于地上。 “那是假的……” 第154章 计中计 两道身穿黑色束身服的身影从宫道中匆匆而过，直往太微殿去。 已是丑时，太微殿依然灯火通明。 墨清砚与宋绾玥身穿常服坐于龙座上，不时交谈着。 见元榛与鬼面军师同时进了殿，墨清砚随即问道：“如何？” 元榛说道：“成了，府内的东陈探子拿了布防图出了府，直奔盛乐城外。” 鬼面军师接着说：“我让玄冥阁探子跟着他们，一路到了盛乐城以东的一处丛林，他们的人就住在里面的一处山洞，铁血军已经包围了整片林子。” “驻扎在东陈边境的兽兵和铁血军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拔营。”元榛紧接着道。 墨清砚抬手道：“不急，如今不可主动出兵，我们的首要目标还是大毅和北辕。” 宋绾玥点头，“至于东陈，只要他们不起兵，我们也先按兵不动。此番是因为他们的手伸得太长了，我们只能砍掉。” 东陈皇帝本就是将箫遥儿当商品用来交易。 早就猜到他心思不纯，必定趁机派人潜入轩辕国。 既然敢来，就一一给他拔掉。 鬼面军师说道：“独孤晨带着铁血军守在林子外，就等你们一声令下，随时可以攻进去。” 墨清砚向一旁吩咐道：“陈潇。” 陈潇点头应是，立即跑出殿外吹响飞鹰哨。 哨声层层向外传达，很快便传到了独孤晨带着的铁血军耳中。 独孤晨听见声音，高举长枪喊道：“攻进去，记得留活口！” 太微殿内。 宋绾玥看着元榛冷冽的神色，问道：“遥儿如何？” 元榛将箫遥儿绘画假布防图一事告知。 宋绾玥叹了口气，“遥儿是关心则乱，她不想给我们添麻烦，所以自己悄悄解决。” 早就知道东陈皇帝安排给她的陪嫁婢子心怀不轨，只是一直未能探得她们具体的任务。 元榛未与箫遥儿表明心迹前，从不与她交谈这些。 直到箫遥儿和宋绾玥说了那些婢子的意图，而鬼面军师又探得东陈国派了刺客潜伏在盛乐城附近，他们才开始布局。 在元榛书房内准备好了假的布防图，准备引蛇出洞，引诱府中的东陈细作盗走。 怎知还是箫遥儿快了一步。 逼得他们干脆将计就计。 宋绾玥问道：“元榛阿弟，对于遥儿，你是打算如何？” 元榛语气认真，“嫂嫂，遥儿是我的妻子，这辈子都是。” “我借口将遥儿禁足房内，让那些细作以为到手的布防图是真的。又派人重重保护着主院，里里外外三圈护卫，即便东陈细作狗急跳墙，也无法动遥儿分毫。” 话已至此，宋绾玥明白他们二人这是互表心意，终于放心了。 “有你护着她便好。” 四人又去了偏殿，在巨大的沙盘上讨论了好一会边境布防。 如今轩辕国边境线太长了，东面临海，又贴着东陈国，但有兽兵在边境线镇压，东陈军不敢轻举妄动。 西面除了原本的草原地界，更有镇北军以往镇守着的北方城池，也纳入了版图，往南与大毅朝对望。 北辕虽然苟延残喘，但对国土并未死心。 东陈与大毅都是狼子野心。 墨清砚与宋绾玥看着沙盘，迟迟未有决定。 元榛在沙盘上某处插了几支小红旗，说道：“可否先以兽兵向东陈发兵镇压？” 鬼面军师道：“真要如此，就要选好时机，最好趁大毅与北辕或者西昶军对打之时，我们改路，先攻东陈。” “老鬼说得对，”宋绾玥道，“否则，大毅绝对会趁火打劫。” 墨清砚说道：“东陈虽然经历朝堂变故，但兵力尚足，要拿下他们并非易事。即便我们最终战胜，恐怕亦耗损不少，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攻大毅，得不偿失。” 宋绾玥双手撑着沙盘边缘，皱眉思考一番，道：“大毅目前与北辕停战，双方休养生息，等他们恢复就麻烦了，确实先攻大毅更为妥当。” 鬼面军师叹道：“现在的局面，牵一发而动全身，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宋绾玥明白他的意思，针对这个问题，她与墨清砚谈论得最多。 轩辕国国土最广，国力最强。 盘踞在轩辕南边的三国以及西昶军，必然将轩辕国视为最好的盟友，也是最强的劲敌。 “一旦我们发兵，搞不好大毅、北辕和西昶军化干戈为玉帛，联合反攻，再加上野心勃勃的东陈国……”宋绾玥缓缓说道。 “你说的不无道理，有道是，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墨清砚顺着她的话说道。 鬼面军师道：“我们探得，如今南边百姓对轩辕国十分向往。” 宋绾玥：“我们一直以来都让文人和说书先生到处制造言论优势，有此情况也很正常。” “可这都是为了我们将来入主中原后便于收复民心的举措。真要打起仗来，还是要靠谋略和兵力，总不能让普通老百姓为我们去冲锋陷阵。” “这是自然，暂时按兵不动。”墨清砚转头看向元榛，“阿弟，还是按照我们原本的布防和计划，训好士兵，排好兵阵，有任何变数，我们也好随时上阵。” “是。”元榛应道。 墨清砚：“西面各城池有镇北军，时机到了随时可以发兵南下攻入大毅。你再加派一队兽兵，与铁血军继续屯于东边边境，压着东陈国。” 今晚到此为止，四人这便算讨论完毕。 见鬼面军师与元榛已经出了殿外，宋绾玥看了一眼墨清砚，见他笑着对自己点点头，转身追了出去。 “老鬼。”宋绾玥喊住他。 鬼面军师转头看着她，元榛见此，走开两步，候在一旁。 “陈惋希死前告诉我，太后并无下旨赐死姐姐。”宋绾玥缓缓说道，“但她确实对宋家全族见死不救。” 鬼面军师垂下眼眸，不语。 “待将来攻入北辕，如果她还在，生死便由不得她。可在这之前，我不会专门设局去杀她。这是我看在你份上，仅有的一丝仁慈了。” 鬼面军师震惊地看着她，“宋妹妹，你……” “你若想去救她，便去。” 毕竟是他的亲娘，虽然太后没有抚养过他一天，但宋绾玥确实无法了解他与太后之间的母子情还剩多少。 可她不能阻止人家去救生母。 将心比心，假如宋父宋母也是十恶不赦之人，但明知他们身陷险境，以她的本能，也是一样会去救。 鬼面军师凝视了她好一会。 宋绾玥也不离开，直接迎上他审视的目光。 好一会，他才勾唇一笑，转身离开，轻快的声音飘来： “宋妹妹，我如今是轩辕国的军师，说好了以后还要带着你和妹婿的孩子上山下水玩儿呢，你想让我去哪啊？这种话以后别说了。” 元榛过来，抱拳向宋绾玥行了一礼，快步跟上鬼面军师离开。 宋绾玥定定看着他们的背影。 墨清砚从身后环上她的腰，带着她转身返回殿内。 “说出来便好，他既有了决定，你也别多想了。” “嗯。”宋绾玥侧头，靠在丈夫身上。 第155章 冰释前嫌（元榛×箫遥儿） 元榛快步追上鬼面军师，一掌拍在他肩上，又认真看了看他的脸。 “咦……我看你跑得那么快，还以为你哭了，不想让人看见呢。” 鬼面军师一掌拍开他，“你疯了，你才哭了呢。赶紧滚回你府里，我还要回自己房间呢。” 要是以往，他还会与元榛秉烛夜谈。 现在人家有了媳妇，他只想赶紧回房睡大觉，或者捣鼓捣鼓毒物，看能不能研究出用于大大范围的毒药。 之前两次给东柏军和尉国军下的药，威力还是不够。 两人还没走出多远，便见远处一个身影快步跑过来。 元榛定睛一看，认出来人是府里的护卫。 他一阵心慌，还没等对方站稳，急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府中有事？” 护卫气喘吁吁，断断续续道：“禀，禀将军，嬷嬷发现送进主院的饭菜未动，进去发现夫人高热昏厥，已，已经传了府医。” 元榛惊吓不已，欲狂奔出宫。 鬼面军师猛地拉住他，“你要跑着回去啊？傻子！赶快去御马苑骑匹马回去啊。” 护卫立即说道：“将军，属下的马就在宫门外。” 元榛二话不说跑向宫门。 鬼面军师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身影，不知道元榛的府医有多大本事，想了想还是转身快步去太医署，叫个太医出宫。 元榛一扯缰绳，还没待马儿站稳便从马背上滑下，快步跑进府，直奔主院。 见主院大门敞开，婢子进进出出，人人神色都十分紧张。 箫遥儿瘫坐在地，上半身趴在软榻上，双眼紧闭，脸上发红冒汗。 贴身嬷嬷跪在一旁，怎么叫都叫不醒她。 他带着一身冷意，一步跨上前，俯身横抱起箫遥儿，焦急唤道：“遥儿，遥儿！” 快步走向内室，将她放在床榻上，转身看着一屋子的嬷嬷婢子，冷声呵斥：“地上那么冷，你们就任由夫人瘫坐着吗？府医呢？还不让他滚过来。” 嬷嬷声音颤抖，仍鼓起勇气道：“将军，夫人衣服都被汗湿透了，还是先让奴婢给她换了里衣，以免着凉。” “衣服拿来，你们去外室候着，等我给夫人换好衣服再让府医进来。” 元榛接过嬷嬷递上来的干净衣服，快速将箫遥儿身上的衣服脱掉，再拿干爽的帕子给她擦去身上细密的汗珠。 当再次看到她小腹往上一点的那道刀疤时，心中又一阵抽痛。 昨晚，他第一次看到这道疤痕，就被箫遥儿伸手挡住了。 拿开她的手，问怎么回事。 此时的箫遥儿已经动情了，迎着他的视线，脸色红润地说道： “那是我第一次上战场，对阵东柏军。我与他们的副将陈庭对上了，虽然打了个平手，可我还是负伤了。” “现在疤痕已经很淡了，但这是我的战功，是我第一次打胜仗的印记，我并不觉得它丑。”她扭扭捏捏说道。 元榛勾唇一笑，“不丑，我的遥儿打了胜仗，真厉害。” 昨晚，他几次舔舐着那处疤痕，眸中尽是怜惜，心中隐隐发誓，他再也会不让箫遥儿受到伤害了。 没想到，才过了一天，便让她受到病痛折磨，还是他害的。 元榛压下心中的痛意，扔开已经湿透的帕子，为她换上里衣，连小衣和亵裤都换了新的。 又在她头上放了一条冷帕子，正想唤府医进来，便见嬷嬷进来禀报：“将军，宫里派了一名女太医来。” “快传。” 他刚回府没多久，太医后脚便到，一想就知道是鬼面军师的杰作。 女太医细细诊了一番，又问了嬷嬷一些事情，才转过身来禀报。 无非是没休息好又挨了饿受了冻，更有心情压抑的缘故。 最后，女太医还是顶着元榛凌厉的视线，鼓足勇气提醒他要注意节制。 别人不知道，她一看便明白元夫人昨晚经历了什么。 元榛脸色不变，挥手让嬷嬷随太医去煎药。 一整晚，他都没有合眼，喂箫遥儿喝了药，又彻夜为她更换冷帕子、擦汗。 终于在天蒙蒙亮时，箫遥儿才退了热。 看着将军阴转晴的脸色，一屋子的嬷嬷婢子才松了口气，夫人若再不好转，她们怕是都要遭殃。 元榛屏退了一屋子奴婢，脱去外袍，仅着里衣躺上床，紧紧抱着箫遥儿补眠。 温热的嘴唇贴着她耳边，不断呢喃着“遥儿”，他才渐渐睡去。 …… 箫遥儿醒来时，还以为自己仍然瘫在地上。 她最后的意识是半坐在地，趴在软榻上哭，哭着哭着觉得浑身忽冷忽热。 之后便没有了记忆，只觉得身子突然轻飘飘的，耳边充斥着各种吵杂声。 她陷入一个接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元榛训斥她，将她贬回东陈…… 宋绾玥对她满脸失望…… 她百口莫辩，不断拍打着紧闭的大门想要解释却无人理她…… 最后，她手执长枪，与元榛兵戎相见。 就这样，她挣扎着从梦中逃离，终于睁开眼回到现实。 看到头顶熟悉的床帐，还以为是嬷嬷将她送回床榻上，感到身子被禁锢着，转头一看，就对上元榛毫无防备的睡颜。 见他紧紧抱着自己，箫遥儿有一瞬间错以为昨晚的争执和禁足是做梦，待意识回笼后，她转身滚向床榻另一边，从他的怀抱中脱离。 感到怀中一空，元榛猛地惊醒，看见箫遥儿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他向前挪了挪，又将妻子抱入怀。 箫遥儿怎么肯依，又蠕动着身子向前挪。 元榛失笑，“夫人再往前，就要撞到墙上了，冷冰冰的墙壁哪有夫君的怀抱好？” “不要你管，再坚硬的墙都不及你心冷心硬。” 听着妻子不带感情的语调，元榛当真急了，伸手便将她的身子转过来，紧紧扣在胸前。 当看到她强忍着泪水的眼眸，他又感到那种钻心的痛。 嘴唇就这么贴上她冰冷湿润的眼皮，又逐渐向下，堵住那张说出刺骨话语的小嘴，最后珍重地在眉间盖上印记。 “遥儿，是我错了，我不应该瞒着你，我应该提前告知于你。” 元榛将昨晚之事，连同与墨清砚他们的布局全部道出。 箫遥儿这才放下心中芥蒂，抬头看着他，“所以，那些人都抓到了吗？” “嗯。”元榛温柔道，“你不用操心，都交给我。往后，你与东陈再无关系，他们再也无法威胁到你，我会为你铲除一切障碍和隐患。” 不管是东陈皇帝，还是昔日的东柏军陈庭，凡是伤害过遥儿的，他都记住了，将来迟早向他们讨回。 见箫遥儿恢复昔日的俏皮性子，元榛以额头贴着她的额，与她鼻尖相对，低声说道：“傻瓜，我要是真的生气，还将你禁足房中啊？也不想想晚上我睡哪，还不是得回来与你一同。” 箫遥儿嘟起嘴巴道：“我哪知道你，还从没见过你如此生气，我就慌了嘛。” 元榛叹了口气，将她的脸紧紧贴在自己的脖颈处，“没关系，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相处，可以慢慢了解。” 第156章 皇后功高盖主 东陈国那些随箫遥儿进来盛乐城的细作，已经悉数被鬼面军师拔除。 人全部关在大牢，由玄冥阁负责审问。 鬼面军师去大牢之前还特意跑来问宋绾玥：“真不去见识见识我们审问的手段？” 墨清砚抬眸瞄了他一眼，不语。 他并不担忧宋绾玥看到这些东西会不适，她想看就去看，反正他会陪着。 宋绾玥正批着折子，头也不抬，“在舟岩城时，不是已经见识过你对付宣帝的手段了吗？我对玄冥阁很放心。” “你也不用顾忌东陈国，尽情发挥，那些个细作，若真审问不出什么，死了便死了。” 她现在根本不怕得罪任何一国派来的细作，能审问出来东西就好，问不出来就干脆解决掉，以防后患。 鬼面军师这下倒不认同了。 “那多浪费啊，若是没用了就交给我处置，我最近在研制大范围杀伤力的毒药呢，正缺点试验品。” “随你。”宋绾玥答道，又拿起下一本折子。 鬼面军师得令，甩动着手中的玉珠串，哼着曲儿离开了太微殿。 墨清砚此时也修改好了铁血军和镇北军的布防图，递给一旁候着的陈潇。 “即刻给元榛和阿兄，按照此图调动。” “是。”身穿宫廷护卫长服装的陈潇快步离开。 墨清砚拿过一叠折子放到自己这边，又走到宋绾玥身后坐下，给她按揉着肩颈。 “批了一上午折子，休息一下，剩下的让我来。” 宋绾玥放下毛笔，放松地向后靠在他身上。 “你不也从昨晚忙到现在才改好布防图吗？你才应该去补补眠呢。” “我不困。”墨清砚握着她的双手，给她按揉着指骨。 宋绾玥温婉笑着，在他的手心中转动着手掌，逐渐与他十指相扣，同时将头伏在他的大腿上。 墨清砚享受着此刻温情，眼眸一抬便看见宋绾玥正在批阅的那本折子，眉头瞬间皱起。 宋绾玥感到他握着自己手掌的力度加重，抬头看着他，不解道：“怎么了？” 墨清砚站起身，拿起那本折子一目十行看完，随即狠狠甩于案上。 “荒谬！” 宋绾玥见此便明白，赶忙劝道：“莫为这种小事生气。” “这不是小事！我不容许有人辱没了你。”墨清砚厉声道。 折子陈述着独孤皇后意图把持朝政，扰乱君心。 最后还将“悍妒”二字加重，意指恒帝不纳嫔妃，全因她嫉妒教唆。 “小小一个从六品员外郎胆敢上奏弹劾皇后，要说背后没有更高一级大臣指使，朕是绝对不信的。” 见他的称谓都变了，宋绾玥就知晓他是当真怒了。 天子之怒，又有多少大臣可以承受？ 不单是墨清砚，就连宋绾玥稍微一想，也知道这份折子实际上是授了何人之意。 如今轩辕国的大臣多数是原来草原联盟的人。 高一级的官员除了翟相，便是从北辕朝堂跟着墨清砚过来的左右相——现在的御史大夫和侍郎。 三人同为帝后的近侍大臣。 其余各级大臣，除了由草原宗亲担任，就是以前在北辕暗中跟着墨清砚的臣子。 他们多少也为墨家暗中办过事，若留在北辕，恐怕会凶多吉少。 轩辕国事务繁多，不管大事小事，总要有人干活，想到这层，墨清砚当初才会将他们全数带来了盛乐城。 没想到，在这些人之间，有几个低位的臣子居然存了这样的私心。 只因家中有适龄女子，却无法送入宫，更是因为帝后要组建尚宫局缘故。 尚宫局全为女官，内设六署六司六典制，直接归皇后管理，协助宋绾玥处理内庭事务，连六部也无权过问。 女子为官，在草原联盟出身的大臣中并无异议，连翟相、御史大夫和侍郎三大臣以及元榛、墨轻舟两位大将军也都附议。 唯独北辕出身的几个臣子不断上呈折子意欲阻止。 除此之外，他们还反对设立皇后亲兵…… “这些个废物之前就呈过一份折子，认为铁血军是你当初在草原设立的，已经算是你的兵马。见我还要再设立一支青玄军作为皇后亲兵，就担心你会功高盖主。”墨清砚冷哼道。 “愚昧，狭窄，荒谬，朝中居然有这种臣子，简直是朕的心腹大患。” 他走向偏殿，取来一本厚厚的折子递给她。 宋绾玥疑惑地看着他，接过来打开一看。 这是翟相和御史大夫、侍郎联名草拟的。 她从未看过这份折子，皱眉不解，“这是什么时候呈上来的？” 墨清砚沉声道：“我让他们拟的，不日便会公告天下，你先看看。” 宋绾玥快速翻看着，眼眸逐渐瞪大。 “你，你这是……” 墨清砚坐上龙椅，环着同坐在龙椅之上的妻子。 “我罗列了你为建立草原联盟所做的一切，不管是御兽、骑射大会，还是收复部落、一统草原，我都让他们写进这份功勋诏。” “朕要让朝臣通晓，更要让天下人知晓……” 墨清砚挑起她的下巴，紧紧凝视着她，“你，独孤皇后宋绾玥，是帝弘氏恒帝当之无愧的皇后，是我的结发妻子，今生今世唯一的女人，有足够的能力居于后位之上。将来，我们会一同打下江山，任谁也无法替代你。” 宋绾玥感到一股热气涌上喉咙，让她鼻腔一酸。 “你这样做，让天下人如何评价你？” 墨清砚毫不在意，“我坚持不立后宫，绾绾都愿为我担了这个悍妒之名。如今我只是将你做过的事情公诸于世，又有何不可？” 听到这番话，宋绾玥想起，就在登基大典当晚，她似开玩笑般与墨清砚说过—— “臣妾不当那又当又立之辈，除非陛下设立后宫，而后妃又有所出。否则，善妒悍妇这名头迟早落在臣妾头上。” “那臣妾还不如堂堂正正担了这悍妒头衔，免得有些不长眼的人不断劝你纳妃。” 思及此，她低头一笑，用帕子印了印眼底。 他事事为她周全，总怕她会受委屈，会被欺负，想尽办法处处护着她。 她如何不知？ 抬起头，眼眸中再无泪意，满是调笑。 宋绾玥双手环上墨清砚的脖子，脸也凑了过去，轻声道：“夫君就不怕我功高盖主，处处碾压着你吗？” 只见他神情未变，直接双手一摊，就向后躺下了。 连带着宋绾玥也被他拉着一同倒下，整个身子趴在他身上。 他凝视着她，柔声说道：“为夫说过，有夫人陪着，这二十一年的人生从未有过如此安逸的时候。” 宋绾玥展颜欢笑，安心的将脸颊贴在他结实宽阔的胸膛上。 “夫君，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任何困难，我都会与你一同面对。所有妨碍你的人，我也会一一扫清。” 墨清砚紧紧扣着她的腰，勾起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着自己。 “好，我们一起。” 第157章 箫太子请婚 这日早朝结束。 帝后在太微殿偏殿一边用着茶点，一边批折子。 “绾绾，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 宋绾玥听见此话，放下茶盏，看着他。 墨清砚说道：“岳父身体渐好，我想将两家老人都接来盛乐城，也好与我们有个照应。” 宋绾玥自然是乐意的，但他还没说完。 “另外，我想恢复宋家氏族的身份。宋伦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将领人才，青玄军为你麾下亲兵，由他担任主帅，平日里协助你统领青玄军。” 宋绾玥闻言，深思片刻，终是有了决定。 “让堂阿兄为青玄军主帅倒是可以，但是恢复宋家氏族，就不必了。”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人皆知宋家已亡，如今爹爹身体大不如前，我实在不想他再操劳。倒不如让爹娘安稳度过余生，别再参与任何朝堂之事。” 墨清砚问道：“那你……” 宋绾玥洒脱一笑，“他日史书工笔，轩辕国恒帝的皇后乃独孤氏女，名绾玥。” 墨清砚凝视着她，半晌，才温柔笑道：“好，都听你的。” 宋绾玥再次拿起喝了一口的茶水，欲与他继续探讨昨晚二人就寝前仍未有定论的话题。 “我觉得，还是要想个法子，鼓动大毅和北辕打起来……” 尚未说完，见秋便入内禀报，打断了夫妻二人的谈话。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铁血军箫皓轩先锋求见。” 墨清砚与宋绾玥交换了一个眼神，应道：“传。” 宋绾玥倒是很久没听见箫皓轩的消息了，只知墨清砚将他调去独孤卓麾下研习用兵之法。 见他进来，宋绾玥眉毛忍不住抽了下。 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昔日娇生惯养的凤眼风流少年太子，如今居然有点草原壮汉的样貌，肤色黑了些，体型也壮了不少，人也显得成熟了。 “末将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见他有模有样地单膝下跪、抱拳见礼，宋绾玥一时忘了反应，还是墨清砚叫起的。 “咳咳……”宋绾玥满脸好奇地看着他，“现下就我们，不必多礼了，坐下说话。” 见秋立即从外搬了一张凳子入内，请箫皓轩入座。 “末将特意前来，是想求皇后娘娘赐婚。”箫皓轩神情认真，却也有些紧绷。 鲜少见他居然也有如此紧张的时候，宋绾玥挑眉道：“不知是哪家女子入了箫先锋的眼？” “是娘娘麾下的女影卫长，碧映。” “哦……”宋绾玥眼中虽未见惊讶，却也略显为难。 “碧映是跟着我的第一个女影卫，与我出生入死，一路从北辕到东陈，再到草原……你想求娶她，我总要问问她的意思，断不能委屈了她。” 好说歹说总算先劝退了箫皓轩，宋绾玥转头便唤了念冬。 前些日子，念冬被她指派去盯着各城池城墙加固工程，刚好就与碧映一道。 念冬认真思考了一番，回道：“禀皇后娘娘，许是穆卢郡守的缘故。” “穆卢克？他又怎么了？”宋绾玥惊讶道。 除了元榛，其余三大可汗都封为郡守，管着各自郡县事务。 穆卢克参加完登基大典就立即赶往丘穆郡了，每隔三个月回一次盛乐城述职。 宋绾玥思考了一番，之前安排碧映与念冬代她去巡视，二人确实在丘穆郡待了一段时间。 难道说…… 念冬说道：“穆卢郡守似对碧映姐姐有意，曾多次向姐姐提出决斗切磋，但都被姐姐以不敢以下犯上为由拒绝了。” 坐在一旁的墨清砚闻言笑出了声，宋绾玥立即瞪过去。 见此，他抿紧嘴唇，拿起折子遮住自己的脸。 宋绾玥挥手让见秋和念冬出去，待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才没好气道：“有旁人在呢，你如此直白的嘲笑臣子，也好意思？” “我没，没嘲笑啊。”墨清砚依旧用折子遮住脸。 宋绾玥起身走过去抢下折子，就看到他憋不住的笑容。 墨清砚不再忍耐，放肆笑了起来。 宋绾玥无奈地看着丈夫。 想起穆卢克和箫皓轩都曾对自己诉说过情意，不管他们是真心还是玩笑，墨清砚确实因这两人吃过不少醋。 她干脆抱着双臂站在丈夫面前，由着他笑个够。 刚刚听念冬说完，她便想明白了。 箫皓轩也经常缠着碧映去练武场比试，碧映只要得空，都不会拒绝，且回回都将箫皓轩狠狠打趴下，把他压在地上。 但下一次，箫皓轩又会继续缠着她比试，屡战屡败，仍屡败屡战。 可面对穆卢克，碧映却如此厚此薄彼、干脆利落的拒绝，旁人还有什么不明的？ 墨清砚终于笑完了，说道：“箫皓轩这是慌了。” 宋绾玥对此并无意见，若二人真的彼此有意，她赐婚便是。 此刻，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墨清砚，“我现在才明白，你将箫皓轩放在大表哥麾下是何用意。” 墨清砚轻轻一笑，又执起毛笔批阅刚才看得一半的折子。 “他本就对朝堂无意，只因自己是嫡出，才被封为太子。可你看他，哪有半分储君的模样？即便放他回去东陈，再助他一把，他也无法夺回皇位。” “所以，干脆据为己用？”宋绾玥问道。 墨清砚看着她，举起毛笔摇了摇表示不对，“夫人只说对了一半。” “不单我们想据为己用，他自己也想要个名正言顺的安身之所，而不是寄人篱下。同时，他也想在日后可以手刃仇人，为父母报仇。” “此谓两相欢喜。”说完，他又垂头继续批阅奏折。 宋绾玥坐回另一侧，拿起茶盏呡了口茶，才道：“那为何不放在伯兄或者元榛麾下？” “镇北军在巴岭周边几个城池，距离盛乐城太远了，箫皓轩应该轻易不想离开他的亲妹妹。”墨清砚道。 “元榛若无对箫遥儿上了心，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如今便罢了。” 宋绾玥并不认同，“元榛不是不讲军纪之人，即便箫皓轩跟了他，他也会秉公处理。” “他是会秉公处理，可真到那时候，恐怕也很为难。” 墨清砚抬头看见宋绾玥还是一脸怀疑的样子，轻笑道：“夫人还真别小看了这些，毕竟为夫在夫人面前就没多少底线可言，怎知元榛阿弟会否是世间上另一个我？” 宋绾玥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唇角，决定停止讨论，专心批折子。 第158章 皇后早就开始布局了 不出几日，赐婚的懿旨同时到了箫皓轩和碧映手中。 无他，只因宋绾玥在箫皓轩离开后，又单独传召了碧映。 她才说了个开头，就看见碧映的神情变了。 宋绾玥即刻明了，不再追问，当即命人拟了赐婚的旨意，又命尚宫局悉心筹办婚礼。 婚事筹备得很快，也很简单。 碧映不愿铺张，箫皓轩便都依着她，二人决定在军中举办婚礼。 宋绾玥立于宫墙上，看着远去的送嫁队伍。 就在刚刚，她亲自为碧映戴上一串同心锁，送她出嫁。 鬼面军师也步上宫墙，在她旁边看着那队红妆。 “当初，你得了我们的情报，知道东陈国大皇子叛变，逼得箫太子出逃，立马就安排碧映去救出箫皓轩，有想到他们俩的结局会是这样吗？” 宋绾玥低头一笑，“这不挺皆大欢喜的？” “宋妹妹好手段。如此一来，东陈国两位嫡出子嗣便都归轩辕国麾下。你当时选择让元榛娶箫遥儿，就是看他俩性子合适，最后事成的可能性更大？” 鬼面军师侧身看着她，笑道：“我现在回想才发现，有很多事情，其实你早就开始布局。得亏你与妹婿情深笃定，否则那些臣子确实该防着你。” “鬼哥哥太看得起我了。”宋绾玥又唤回那个久远的称呼，继续说道，“我不过是给他们一个选择，至于如何做，我并无过多插手。” 她转身迎上他的视线，“若他们彼此无意，我自然不会勉强。可若只差一步，我也不妨在背后推他们一把。” 箫遥儿和元榛能够终成眷属，不就是她推波助澜的结果吗？ 至于箫皓轩和碧映…… 她承认自己为他们二人制造了很多机会，可也要他们自己心中对彼此有情才行。 否则，一切布局也是白搭。 鬼面军师不再追问。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纸卷递过去，“这是那些上奏弹劾你的臣子名单，玄冥阁再三查探确认过，绝无遗漏，也绝不冤枉好人。” 宋绾玥并不接，移步面向宫墙以外，双手置于石墙上。 “给清砚，我不便处理。” 这本来就是墨清砚吩咐他查的。 鬼面军师低头一笑，“我早就送一份到他手上了，你们倒是默契十足。” 宋绾玥认真道：“我与清砚，可以将自己的后方完全交予对方。” 入夜。 与欢乐喜庆、一片大紫大红的铁血军西南军营的氛围不同。 盛乐城的皇宫中，一派肃穆。 若不是有宫灯亮着，恐怕那些宫娥宦官也不敢在此时外出走动。 太微殿内。 墨清砚安坐于龙座上，宋绾玥并不在此。 下方站立着陈潇和周彦，一队影卫军暗杀组亦在殿外候着。 “留活口。”墨清砚冷声道。 陈潇与周彦得令，抱拳后从殿内离开。 宋绾玥此时才从偏殿中步出，直接踏上台阶，坐上龙椅，将头靠在墨清砚的肩上，在他耳边耳语一番。 墨清砚听见她的话，眉头跳动，一个念头闪过。 他立即就明白她话语中潜在的意思，但又对这些废物的本事表示怀疑。 “夫人，你觉得光凭这几个愚昧无知、只懂搅乱朝局的低阶臣子，能鼓动得了那两国动手？” 这几个臣子，是生是死，对他来说本就不要紧。 只是，若真要公然杀害这些曾在北辕朝堂暗中为墨家办事的臣子，难免不会令其他用心办事的大臣寒心。 本想着暂时养着这些人也无妨，待安稳度过这段时间再说，可当他看到鬼面军师送来的情报后，便再也不能忍了。 “他们，竟敢在我宣布功勋诏后，仍在编排捏造你的经历，还意图将当初各部落王子向伽罗部求亲一事翻出来，暗指皇后失德。”墨清砚的声音愈发冷冽，“我怎可再容他们继续留于朝堂。” 宋绾玥抬手抚着他的胸膛，安慰道：“你说，如果他们此番能逃掉，会去北辕，还是大毅？” 墨清砚蹙眉道：“你的意思是？” “我倒觉得，他们最终投靠哪国，取决于得手的情报是什么。夫君，你认为呢？”宋绾玥狡黠一笑。 墨清砚用手指卷起她耳后垂下的一束秀发，一边把玩着，一边思考。 “你想设计让他们逃脱，将我们给的假情报送出去？” 宋绾玥听到这话，得意的笑了一声。 墨清砚沉思片刻，挑眉道：“有点意思啊……夫人真是心思灵敏，聪敏过人。若此番事成，北辕与大毅战局一触即发，我们只须再添一把火就成了。” 宋绾玥以鼻音“嗯”了一声，接下来的声音便消失于二人相交的唇舌间。 墨清砚贴着她低喃道：“绾绾，没了你，我可如何是好啊……” 他侧头将吻落在她耳后，“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永远都是。” 二人直到殿外的宦官高声禀报才离了对方。 与端坐着的宋绾玥不同，墨清砚慵懒地靠坐在龙椅的另一边。 鬼面军师匆匆从外面进来，看着二人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 他朝天翻了个白眼，道：“都逮住了，无一遗漏。” 宋绾玥起身，双手撑着龙案，说道：“老鬼，泄露给他们一条情报，给再他们机会逃走。” “为何？”鬼面军师面露惊讶，“不是说要在明日的朝堂上，公布他们私下收集情报送去大毅，以一个通敌罪名处置了他们吗？怎得又变了？” “他们都没拿到真正的情报，不管是杀掉他们还是放走，对我们而言没多大区别。”宋绾玥表示毫不在意，摆手道。 “没了臣子的光环，即便他们逃去民间，难道就敢在百姓面前胡言了吗？” 他们如此大胆，私下编排攀扯皇后，还频频上奏折子，不就仗着帝后因着仁义之名不好公开处置他们吗？ 只是他们没想到帝后还拥有影卫军和玄冥阁两股藏在暗处的力量，紧紧盯着朝堂和民间，将他们私下做的事全部挖了个干净。 鬼面军师点点头，“也是，难得逃走了，躲还来不及，怎么敢再攀扯帝后？若再被抓住，就能名正言顺的赐死了。” 宋绾玥勾唇一笑，“所以，就让他们带着一条假情报，逃去我们想让他们去的地方，扰乱别国。” 第159章 帝后一唱一和 鬼面军师若有所思，来回看着眼前的帝后二人。 “你们想让他们去哪？” 他何等机灵，自然明白，情报的内容决定了这些臣子投靠的对象。 宋绾玥回头看了墨清砚一眼，只见他点了点头，看来是和自己想的一样。 “大毅。”她答道。 墨清砚紧接着说道：“北辕如今的兵力仅剩南飏军一支。以柴家的性子，若非到了绝境，是绝对不会主动出兵攻击。” “而且，如今北辕四面受击，虽然西昶军不会出来，可东边有东陈，南北各有南蛮、大毅，柴家断然不敢动，年幼的靖帝更不敢。” “陈庭狼子野心，他只是休养生息而已，不会就此罢休的。”宋绾玥说道，“他要是得到这份情报，最有可能会主动出兵。” “明白了，我去办。”鬼面军师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 宋绾玥朗声问道：“你知道要给什么情报嘛？” 鬼面军师“啧”了一声，没好气道：“就说北辕和东陈分别递了国书，欲与轩辕国结交。随便陈庭攻去哪边，反正动了就行，只要打起来，双方都会伤，是？” “机智！”“聪慧！” 帝后同时赞道。 “我谢谢你们夫妻俩！”鬼面军师高声说道，继续往前走，消失于夜色中。 宋绾玥重新坐下来，身子一歪靠在墨清砚身上，由着他抱自己起身，回圣元殿歇息。 她并不担心陈庭会转头攻入轩辕国，傻子才会放着弱的，去攻比自己兵力国力强三倍的轩辕国呢。 墨清砚也明白这一点，低头看着她，说道：“陈庭知道是你除掉了陈惋希，也明知我们恨极了陈家，他是不会由着另外两国与我们结交而继续坐上观壁的。” “当然，他若真要攻过来，我们也随时准备好，无需怕他。” 宋绾玥道：“嗯，但我们现在就和大毅对上的话，会是一场硬仗，如无必要，还是慢慢谋划为妙。” 墨清砚抱着她回到圣元殿，直接往内室走去。 “若是陈庭选择发兵攻向东陈国，不管胜负如何，双方都会元气大伤。” “所以，我觉得他很有可能会舍东陈而攻打北辕。”宋绾玥被稳稳放置在床榻上，顺势拉着墨清砚一同坐下。 她靠上去，贴着他耳边低声说：“若真如此，我们便可走第二步棋了……” 墨清砚侧过头，双唇几乎要触碰到她，“嗯……” 语毕，剩下的话便消失于唇舌间，二人继续刚才未完之事。 鬼面军师与陈潇联合在一起，果然十分了得。 就在影卫军将暗中捉拿的那些臣子押入天牢的第二日。 御史大夫在早朝上将他们的罪状上呈帝后，公告朝臣。 折子中罗列了他们的不敬之罪五，贪污之罪八。 最重要的还要数谋逆之罪四，包括私下打听朝堂之事外送别国。 恒帝震怒，幸得独孤皇后当场劝慰，下令将一干人等及其家眷收押天牢等候发落。 否则，恒帝必定当庭下杀令。 鬼面军师站在殿外，远远看着龙座上并排而坐的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演白脸。 眼眸微微眯起，只道这两人如今的演技真是愈发默契、愈发精湛。 若不是他提前知晓实情，恐怕要被这对夫妻的演技给骗了去。 陈潇从台阶下走上来，轻声对他说道：“影卫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过去？” 鬼面军师转身揽着他的肩便走，“走走走，速战速决。” 他最喜欢干这种审问活。 二人赶忙往天牢走去。 太微殿内，众大臣正因天子之怒而不敢言。 见事情已暂告一段落，翟相才走出一步，抱拳禀告： “启奏陛下、皇后娘娘，如今轩辕国百姓既有草原人，亦有中原人，为保社稷安稳，我朝应在增强兵力的同时，颁布新法令，统一百姓行为。” 墨清砚说道：“翟相的折子，朕与皇后十分认同，那就依你所奏。此事由三省负责，六部协助制定具体的法令。” “臣遵旨。”众大臣朗声道。 宋绾玥见此，亦道：“陛下，如今各城池的城墙基本修建完毕。臣妾认为，应尽快调配工匠造船，为将来南下征讨做准备” 沧浪江贯穿大陆南北，从草原上游一直穿过中原、南蛮，直达最南边的入海口。 以如今的局势，难保有朝一日，轩辕国军队需要从沧浪江顺游而下，提前造船总是有备无患。 墨清砚赞赏道：“皇后所言有理。” 转头看向翟相，“此事一并办妥。” 宋绾玥看向翟相道：“于河郡临海，他们拥有不少熟悉水性的勇士水手，更有造船能匠，此事可与于河郡守一同办。” 翟相欠身行礼：“臣遵旨。” 她又看向元榛：“铁血军亦需要增加水手，训练士兵水性。本宫记得，副将独孤卓麾下的先锋箫皓轩，昔日在东陈国之时，曾有过数次水上作战经验，是个可用之人。” 元榛抱拳道：“末将领命，会携箫先锋一同办妥此事。” 赢风山脉地宫中的财宝金银可谓数之不尽，轩辕国国库充足，暂时无需担忧军饷税收。 最迫切的还是为将来的南下做基础准备。 宋绾玥又道：“此外，我朝颁布新法令的同时，亦应设法减轻百姓负担。比如屯田耕种，可以养城养军。” 墨清砚闻言，即刻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宋绾玥挺了挺腰背，朗声吩咐道： “命户部划定各城池外的良田土地，挑选一批轩辕军兵卒，带领城内百姓，于农忙时节屯田耕作，凡响应皇令者，族内于劳作期间减免赋税。” “再从国库中划拨一笔银子，在农闲时节，众人改为修筑各城池防御工事，凡劳作的兵卒和农民，朝廷按规定给予薪酬。” “命御史大夫联同刑部负责监管银子流向，若发现有人违反旨意、贪赃枉法，陛下与本宫必定严惩。” 众大臣听令，纷纷跪拜高喊道：“臣遵旨，陛下、皇后圣明。” 第160章 突发时疫 当晚。 盛乐城皇宫传出一道消息。 那些被囚于天牢的逆臣被全部劫走了。 恒帝当即下令封锁宫门，命轩辕国全境加强戒备。 铁血军及镇北军随即拔营往南推进，屯兵在边疆城池内，而重新组建的青玄军负责守卫盛乐城及周边城池。 宋绾玥与墨清砚在太微殿偏殿的沙盘上摆弄着那些红色小旗帜。 墨清砚：“夫人这招放羊归山，时机确实巧妙，我军即便拔营而出，亦合情合理，不会引得周边两国怀疑。” 宋绾玥勾唇道：“如今，轩辕国内各城池守卫森严，这些逆臣肯定不敢逗留，会尽快往大毅去。” 墨清砚：“我们再将这些人携带情报的消息放出去，东陈、大毅和北辕肯定急着招揽他们。只不过，他们能逃的方向，也只有大毅了。” 说完，他将其中一个小红旗放去另一处。 宋绾玥敲了敲沙盘边沿，“确实，大毅距离这里最近，他们没有车马仅凭步行，又养尊处优了这么久，根本走不远。” 墨清砚：“得派人照应着，不能让他们还没爬到京城就死了，那就浪费了我们的一番布置。” 宋绾玥点点头，“说得对，此事交给老鬼，玄冥阁自有法子。” 见墨清砚又在沙盘上摆放了几支小旗，宋绾玥又道：“暂且先这样，动作太大会惊动东陈和大毅的，万一逼急了他们，我们得不偿失。” “嗯。”墨清砚走过去，揽着她的腰便往软榻上歇息，“这些逆臣光靠双脚，要去往大毅还需要些时日，我们不必急在一时。” “也是……”宋绾玥向门外朗声吩咐道，“见秋，吩咐下去，这些日子让影卫和玄冥阁都要盯紧些，中原各方若有任何动静，立即禀报。” “是。”见秋福了一福身就离开偏殿，出去传令了。 宋绾玥张嘴接下墨清砚喂过来的茶点，还没吞下，便被门外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吸引了过去。 念冬快步走近偏殿，神情有些慌张。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西照城出现时疫。” 宋绾玥惊得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转头看向墨清砚。 见他的神色也骤然变得冷冽严肃。 众大臣接到宦官传召，连夜赶入宫。 太微殿再次彻夜灯火通明。 墨轻舟首先步出，禀报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西照城为轩辕边境城池，出了城门往南便是大毅。臣探得此番时疫是因城内一处客栈住客突发恶疾所引起，应是从大毅朝涌进城内的百姓。” 翟相紧接着道：“臣已根据陛下旨意，命南部各郡封锁全部城池的出入口，西照城内发现时疫的地方亦已封锁，目前尚未蔓延至其他城池。” “这些日子，不少百姓想方设法涌入轩辕国城池以求安稳度日，这才被人钻空子了。”宋绾玥想了想，下令道，“即刻封锁边疆沿线的所有城池，即日起，轩辕国只准出不准入。” “百姓必定恐慌，要尽快稳定民心。”墨清砚皱眉道。 宋绾玥想想也有道理，凝视着他的双眸，明白他的意思。 便抢着道：“陛下身为天子，须镇守在此，请让臣妾去西照城督办。” “不可！”墨清砚狠声道。 宋绾玥挥手让大臣退下，独自面对他。 待殿门紧闭，方道：“清砚，你知道的，我们之间，总有一个人要过去的。” 他如何不知？轩辕国刚复辟就发生这种事情，帝后亲自前去，比任何人都更能安定臣民。 “我们说好的，即便亲征，也要一起。” “可这次不是亲征，中原三国蠢蠢欲动，你必须在盛乐城稳住后方。”宋绾玥劝道，“清砚，还是我去。” “那就我去，你留在宫中主持大局。”墨清砚还是不松口。 宋绾玥坐在他的腿上，环抱着他的脖子，语气柔中带着一丝急切。 “清砚，你我再不愿，这个时世就是这样，你身为帝皇，是男子，须得镇住大局，有你在朝堂上号令指挥，朝臣才能安稳。” 道理确实如此，墨清砚再不愿，也无法。 他一手按在宋绾玥的后颈，将她按向自己，薄唇一合，咬上了她的唇。 这一吻又狠又急，久久不愿离去。 宋绾玥环在他背上的手轻柔安抚着他，全数承受着他浓浓的不舍和情意。 唇舌间充斥着他满满占有欲的男人气息。 良久，墨清砚才放开了她，以额抵着她的。 声线沙哑又低沉，“一定要平安，我等你回来。” 天才刚亮。 宋绾玥便带着专属她的女影卫军出发了。 除了见秋和念冬，她还把画眉带上。 至于箫遥儿和碧映，宋绾玥是出了宫门来到队伍前面时才看见她们的。 “你们怎么来了？我没安排啊。”她不解道。 “属下请求跟随皇后前往西照城。”碧映单膝跪下，抱拳道。 这一幕，让宋绾玥想起当初离开北辕前往东陈国躲避的情形。 那时的碧映也像今日一样，不管前路如何，一定要跟着她。 箫遥儿上前一步，欠身行礼道：“嫂嫂，让我跟着你，多个人多个照应。我曾经也是个副将，不会拖累你的。” 宋绾玥扶起碧映，又拉着箫遥儿的手。 “让你们一同来没关系，但出了宫门，这些礼数就免了。” 说完，宋绾玥率先跨上追月，带着大队出发了。 此行轻装上路，她所带的影卫军全是轻骑，马车一律免去。 墨清砚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去的队伍中，为首的那个洒脱人儿…… 正惆怅时，左右两边各走来一人——是元榛和箫皓轩。 三个男人看向同一个方向，不约而同叹息一声—— “唉……” 鬼面军师刚好走上来，见他们如此，没好气道： “有啥好担心啊？光宋妹妹一个就够猛了，再加上碧映和箫遥儿，还有三个女影卫长，一队影卫轻骑，还需要担心啥？你们告诉我……” “你懂什么？孤家寡人！” 三道不同的男声同时狠狠说道，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我……你们……”鬼面军师伸直手臂，来回指着他们，气急。 真想抬腿横扫过去，一脚将眼前的三人踹下城楼。 第161章 哄抬米价 众人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到西照城。 刺史李巍早已得郡守命令，出城迎接。 此刻，他便带着西照城大小官员立于一旁，待宋绾玥队伍走近后，跪拜行礼。 宋绾玥抬手叫起，从马背上下来。 她环顾一圈，问道：“郡守呢？” 西照城属道安郡管辖下的一个边疆城池。按理说，西照城时疫严峻，郡守应在此号令。 李巍抱拳回道：“启禀皇后娘娘，西照城粮食紧缺，周郡守亲自带人往东边的城池收运米粮过来，估摸今晚辰时才能回到。” 轩辕国下设郡县两级，各郡守均由墨清砚钦点。素闻这位周郡守勤政爱民，关心民间疾苦，从他每每呈上的谏言折子便可看出一二。 听到李巍的话，宋绾玥甚是满意。 “众卿平身，随本宫入城。” 西照城官员带着她从城墙一路往病坊步行而去。 城内各处被控制得很好，时疫病患全部被安置在城西巷中，以竹竿及幕布作棚，仅少量负责照顾病人的大夫和官员可进出。 路上可见百姓皆以布巾蒙着鼻和嘴。 宋绾玥和影卫军同样以布巾蒙脸后才入城。 刺史府外大街上，百姓正排队领取清粥。 宋绾玥仅穿普通武士服，亦提前吩咐下去不能惊动百姓迎接。 因此，百姓们看见这一行人也只当是城内普通官员，没有很大反应。 宋绾玥上前看了一下那口大锅，见里面的清粥甚稀，基本只有莹白混浊的粥水，沉在锅底的米粒清晰可见。 她转头蹙眉看向李巍。 他一脸惭愧，垂着头低声回道：“微臣已下令开放粮仓派米给百姓，但米粮逐渐沽清，只得改为每日供以清粥充饥。” 宋绾玥闻言，又带着人折返回病坊外面，看着里面忙碌不已的众人，问道：“时疫患者和大夫们的饮食呢？你们怎么安排？” 李巍回道：“微臣命人尽量将好的吃食供进病坊，周郡守亦不断从周边城池粮仓中调配粮草过来。” “周边各城池米价如何？”宋绾玥问道。 李巍见她一问便问出了重点，仅惊愕一瞬便道：“前段时间，大毅百姓纷纷涌入，人口增加了不少，如今又碰上时疫，附近好几个城池富商趁机将原本六十文一斗的大米，提价至每斗一百二十文。” 宋绾玥眯眼凝视着他，“所以说，如今各城粮食短缺，并非因为库存米粮不足，而是有人趁火打劫，抬高物价。官仓因为发放米粮，所以要空了，可商户私仓里，还有大量粮食囤积，是吗？” “微臣无能……”李巍身子躬得更低，声音透出无力。 “此非李卿之过。”宋绾玥抬手止住他的话，“让周郡守回来后即刻到刺史府见本宫。” 说完，她转身带着人回刺史府。 刚进后院，便看见画眉与念冬在厢房外候着。 宋绾玥在距离西照城尚有十里时，就让她们二人先行离队，独自前往周边城池查探。 二人立即上前推开厢房门，跟在她身后进入。 “如何？”宋绾玥问道。 念冬抱拳见礼后道：“属下与画眉走访周边各城池村镇，时疫并无蔓延，百姓们多数出城采摘挖掘野果野菜充饥。” 宋绾玥用手揉捏着额，眉头皱起。 箫遥儿看着她颇有疲倦的脸色，趁给她递上热茶的功夫，轻声问道：“嫂嫂，是否身子不爽？要不让见秋来把把脉？” “我没事，不必麻烦了。”宋绾玥摆摆手，接过茶盏，吹了吹飘在上面的茶叶，闻言又放下茶盏，转头看着窗台出神。 “快要到黄梅时节了呢……”她轻飘飘说出这样一句话，低头抿了一口茶，又看向窗外，嘴角微微勾起。 箫遥儿见此便放心了，以为她只是烦恼，并无不适。 宋绾玥每次想到好法子时都是这副模样，就跟当初在崧江城外，设计活捉东柏军主帅时一样。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李巍亲自带人将呈给宋绾玥及影卫军的膳食送过来。 看着食案上布好的丰富菜肴，宋绾玥脸色不悦。 李巍看见了，心中暗暗不快。 百姓都吃不饱了，城里本就没多少好材料，他已经将顶好的菜肴呈上，还让刺史府护卫去城外山林狩猎，好不容易凑了些荤腥上桌，没想到皇后才看了一眼就不满。 正当李巍想要劝谏时，宋绾玥沉声问道：“粥坊今晚制了什么膳食派发百姓？” 李巍一愣，赶忙回道：“启禀娘娘，微臣午后派刺史府护卫到城外挖了不少野菜，今晚制了野菜粥。” “将本宫与影卫军的膳食撤下，全数送进病坊。”宋绾玥吩咐道，“若病人吃不得这些，就给大夫们吃。” “往后，粥坊每日制给百姓们的膳食，原样送呈给本宫即可，无需另外制膳。” 李巍吓得赶紧抱拳劝道：“皇后娘娘，此举恐怕有损凤体……” “百姓吃得，本宫为何吃不得？”宋绾玥反问，声音更低沉了。 箫遥儿看了她一眼，站起来对李巍说道：“刺史大人若是不便，也不劳烦你的人，我自会亲自去粥坊取来膳食。” 李巍闻言，知晓皇后此番并非作假，心中对她肃然起敬，立即欠身道：“怎敢劳烦将军夫人，微臣遵旨，即刻将晚膳送往病坊，重新呈上膳食，敦请皇后娘娘稍等。” 他正要转身出去安排，见秋回来了。 “启禀皇后娘娘，周郡守回来了。” 宋绾玥起身步出厢房，“本宫在正厅见他。” 刚入正厅，见周郡守正要跪地行礼，她直接抬手示意，“免礼，挑要紧的回话。” 周郡守上月进京述职时已然见识过独孤皇后的为人做派，听见她的命令，将双手垂于身体两侧，恭敬禀报道： “臣从道安郡七个城池调配米粮入西照城，应该可以再撑个把月。” 道安郡是轩辕国边疆郡之一，毗邻大毅，郡内有镇北军主力驻扎在此，以往官粮尽数供给镇北军营，百姓则主要从私人粮仓购买口粮，鲜少习惯囤积粮食。 如今商人恶意抬价，除了部分仍有存粮的百姓人家外，大部分百姓缺粮挨饿，只得靠刺史府派发官粮救济。 宋绾玥容不得这种趁时疫之时与百姓背道而驰的商人。 于是厉声吩咐道：“李卿，自明日起，由影卫军带同刺史府护卫外出狩猎、挖掘野菜，供给病坊和粥坊用于制膳。” “微臣领旨。” 她转头看向周郡守，“周卿，立即在道安郡各城池发布皇榜，称郡守府要高价收购私仓米粮，多高的价格均可，尽数收来。” 周郡守闻言愣住了，直到箫遥儿咳嗽一声，他才反应过来。 “这……皇后娘娘，臣不明，如此岂不是助长了米商的不良之风？” 第162章 皇后巧治恶商 宋绾玥哼笑一声。 “价钱高自然会吸引更多米商运粮入城兜售，货多了，价格自然降了。收来的米粮，本宫自有用处，周卿无需担忧。” “至于钱银一事，就更不必担心，本宫说了，不管多高的价格，你尽管收来。” 周郡守虽是不明，但对深得恒帝宠爱和尊敬的独孤皇后无比信服，于是立即照办。 不出几日，皇榜便张贴在道安郡各处。 米商见此，纷纷坐地起价。 原本一百五十文一斗的米，升到了每斗一百八十文，而西照城刺史府居然也照价全收。 百姓纷纷破口大骂，周郡守战战兢兢将此事禀告了皇后。 宋绾玥毫不在意，摆手示意他退下后，转头吩咐念冬和画眉，“命人将此事传遍附近几个大毅的边境城池。记住，不管多高的米价，西照城官仓都收。” “属下遵命。”两位女影卫抱拳见礼后，快步离开刺史府，趁着夜色出城了。 城内百姓议论纷纷，宋绾玥依旧每日往病坊外视察完毕便直接回了刺史府，并无其他动静。 数日后。 周郡守又来禀报：“启禀皇后娘娘，周边城池的米商几乎都往西照城来，随队的还有不少运粮车。不但如此，连大毅几个边疆城池的米商也运粮过来了，应是奔着西照城收粮价高来的。” 李巍问道：“娘娘，朝廷早已下令封锁边疆，是否将他们赶回？” 宋绾玥摆手道：“商人见有利可图，自会想尽办法运粮进来卖给官仓。陛下与本宫虽下令封锁边疆，却也说过，许进，不许出。” “他们要进来卖粮，若城门守军检验无事，那自是可以入城的。可入了城，想再出去，便由不得他们了。” 说到最后一句，宋绾玥唇角勾起。 一旁的箫遥儿见此，心中有些明白皇后此番用意。 果然如她所料，待轩辕国道安郡各城池以及大毅过来的米商运粮入城后，宋绾玥随即命李巍开仓派粮。 西照城之前收了不少米粮，官仓早已放满，此番派粮，不仅可如常供应病坊和粥坊，城中官粮店铺亦可恢复正常营业。 每斗米仅卖五十钱，引得百姓纷纷涌去购买。 宋绾玥站在粮店对面的酒楼二楼看向下方街道，不少外地米商运来的米粮堆于横街之中，却无人光顾。 她缩回身子，吩咐道：“传令，为防止时疫蔓延，各城池继续加强城门驻守和边疆防守，一律许进不许出，若有擅闯，立即收入监牢。” “是……”碧映、见秋、念冬和画眉同时说道，转身出了门去办事。 箫遥儿同样在另一边窗台往外看，闻言看向宋绾玥笑道：“嫂嫂此招甚妙，既可解决西照城粮食紧缺，又压了米价。” 宋绾玥又看向窗外，道：“如今是梅雨季节，米商大量囤积粮食于此，出不了城，路途又远，运回去也于事无补了，只能就地解决。他们再不降价出售，所有米粮只能烂在大街上，最后血本无归。” 宋绾玥转身继续看向外面，眼眸愈发冷淡。 小商贩何来的能力运粮于此，能长途跋涉运来大量米粮的必是拥有私人仓库的富商。 民以食为天，粮食是百姓生存之本，既然这些人胆敢借百姓爆发时疫病苦之时发横财，她便让他们美梦破碎。 果不其然，因为官仓粮食充足，每斗卖五十钱。 私人米商为赶在梅雨季节期间尽量清空囤积在此的库存，只得压价。 私仓米铺和外地米商遂以每斗米四十至四十五钱，忍痛出售。 无法，若比官粮店价高，百姓根本不去买他们的米。 米价问题得到解决的同时，宋绾玥又命影卫前往道安郡其他城池广泛征集大夫，如今大夫们已经全部到达西照城。 影卫来报时，她正在病坊外视察每日送入去的膳食和草药。 随即吩咐道：“传令，所有进入病坊处置时疫病患的大夫，其本家免两年徭役赋税。待时疫结束后，每人赏黄金百两至其本家。” 此消息很快传颂出去，周边城池大夫纷纷主动过来西照城，请旨进入病坊救治病患，病坊人手不足的问题得到妥善解决。 但宋绾玥并未让所有大夫都往病坊扎堆，她让影卫挑选部分知名大夫，聚集于刺史府，专门用于研究解决时疫的药方。 她又命周郡守发布皇榜，若有私下研究出时疫方子的，本家免三年赋税，赏黄金万两。 可惜，小半个月过去，尚未有人研究出解决时疫的方子，不过西照城新增时疫病人倒是有所减少。 且周边城池至今无人感染时疫。 在宋绾玥来了西照城将近两个月后，鬼面军师从盛乐城过来了。 见到匆匆步入刺史府的男子，她才觉得时日过得特别快。 “宋妹妹，我来挽救你们了。”来人爽朗说道。 宋绾玥惊讶道：“怎么是你来了？” “除了我还能有谁呢？”鬼面军师双手一摊，得意道。 “妹婿与元榛是不可能抽身离开盛乐城的，箫皓轩倒是可以来。可是呀……男人都是小心眼的，另外两人怎么可能让他独自如愿来陪伴夫人呢？” 宋绾玥嘴角抽动。 “所以呀！只能是我来了，这样，他们仨都得服气！” “清砚如何？宫里一切可好？”待他坐下，宋绾玥急忙问道。 “啧……宋妹妹如今颇具母仪天下之态，事事以陛下及家国为先……” “别废话！”见他仍在调侃，宋绾玥干脆打断他。 鬼面军师从袖中取出一折起来的纸张，得意地扬了扬。 “太医署研究出了医治时疫的方子，我紧赶慢赶的，一路未停歇，以最快速度送过……” 宋绾玥一把抢过来，因动作过猛，眼前突然黑了一下，扶着食案稳住身子。 第163章 有孕 “娘娘！” “宋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鬼面军师以及随侍她的几名女影卫都十分紧张。 “无妨，不过是最近没休息好而已。” 宋绾玥抽出手帕捂住口鼻，又将药方递给碧映，吩咐道：“赶紧送去病坊，吩咐下去，照方煎药，尽快送给全部病患。” 转头看着另外两人，又说：“念冬、画眉，你们去盯着刺史府那些人，确保所有病死之人要及时烧掉。” “是！”三人同时抱拳见礼后，从房内出去了。 鬼面军师仍然十分担心，正想开口说话之时，箫遥儿拿着今天的午膳进来了。 看见房内的情形，她惊讶问：“怎么了这是？” 鬼面军师看向她问道：“元夫人，近日皇后是否经常晕眩？” 箫遥儿闻言，面露惊慌。 “晕眩？并无……不过嫂嫂这段日子胃口都不太好，许是之前天天米粥的缘故。” 宋绾玥坚持每日与百姓同样吃粥坊所制的膳食。 前些日子几乎顿顿都是清淡如水的米粥，如今米价问题得到解决，百姓基本可以自给自足，不需要再依靠刺史府粥坊度日。 粥坊如今每日都可供应饭菜给穷苦人家，宋绾玥和影卫军们这才恢复了正常膳食。 箫遥儿放下米饭菜肴，在宋绾玥面前蹲下身子劝道：“嫂嫂，用完午膳让见秋给您把把脉？ ” “也好。” 宋绾玥也不敢再忽视，她今早起身后确实觉得身子十分不爽利，偶有反胃，连早膳都没吃几口就让人撤下了。 她看到箫遥儿送来的菜肴，虽觉得饿，却始终提不起胃口。 箫遥儿坐于一旁，也招呼鬼面军师坐下一同用膳。 她一边给宋绾玥布菜，一边说道：“嫂嫂，今日我带着几名影卫军到城外狩猎，得了些新鲜野鸡子，还去河里摸了鱼，制了这道蒸鱼，都挺清淡，您尝尝。” 宋绾玥知道不吃东西不行，还是勉强夹起一块鱼肉，但尚未放入口中，便感觉一股酸气从胃里涌出。 鱼肉掉落在地。 她赶忙跑去庭院，扶着廊柱开始呕吐，又因没吃什么东西，除了水什么也没吐出来。 其他三人也跟着跑了出来。 鬼面军师神色慌张，“你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有无发热？” 宋绾玥刚想张口说话，又被那股不适感逼得俯下身子呕吐起来。 箫遥儿和见秋待她好些，才扶着她回房里去。 她刚坐下，见秋上手开始把脉。 箫遥儿递上一杯温水给她漱口。 “如何？不会是时疫？”鬼面军师担忧地看着见秋。 他脸色暗沉，双拳紧握，心神不定——若宋绾玥真的感染了时疫，墨清砚会疯掉的。 见秋抬头看着宋绾玥，面露惊喜，甚至都不需要问其他事情。 她与念冬随侍皇后，皇后的身子她自然清楚。 “恭喜皇后娘娘，您有喜了，已三月有余。”她声音鲜少如此颤抖。 “啊？” “什么？” 鬼面军师与箫遥儿同样震惊，目瞪口呆的看着宋绾玥。 宋绾玥本来因呕吐不适而有些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明起来。 “你，你是说……我有孩子了？” 见秋肯定地点头。 宋绾玥觉得鼻头一酸，低头紧紧盯着自己的腹部，手也跟着抚了上去。 这段日子，她从宫里出来，一路上奔波了好些时日，到了西照城，又醉心于解决时疫和百姓米粮问题。 现在才反应过来，她连自己信期有异都没有留意到。 她轻轻抚摸着尚未显怀的腹部，无比庆幸这期间并无发生意外，否则她要如何原谅自己的粗心大意？ 她真想立即长出翅膀飞回盛乐城，飞入墨清砚怀中，告诉他——他们要有孩子了。 鬼面军师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他挥舞着双手，激动道：“我，我这就让影卫传信回宫，你，你赶紧回盛乐城去，不能再待在这了，我替你在这里守着。” 箫遥儿也激动不已，“嫂嫂，我们回宫，您现在身子可不能再操劳了。” “娘娘还是回宫。属下真该死，没照顾好娘娘。”见秋十分自责。 她一直随侍皇后，居然没有注意到皇后身体异样，还舟车劳顿，又在西照城过了好些吃不好睡不好的日子。 “回宫……”宋绾玥仍在犹豫，西照城时疫未清，她身为皇后，怎能离开？ “我在这呢！你放心，赶紧回去养胎。”鬼面军师说道。 宋绾玥抬头看着他，灵光一闪，勾唇道： “你在这啊？你凭什么身份在这啊……皇后的表哥？名不正言不顺，这下真坐实了我外戚干政的名头了，你让百姓们如何看待我？又让西照城的官员如何服从于你？” 鬼面军师蹙眉，正想反驳，又被她打断了—— “除非……”她眉头挑起，朗声道出真正的目的，“你成了轩辕国的国师，那就好办了。” 第164章 要当爹了 鬼面军师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墨清砚早就提出要将他册封为国师，好名正言顺参与到政务中。 奈何他就是不愿意，非要当什么两袖清风之人，如今参与国事纯粹为了帮助宋妹妹，待天下大局已定，他便要四处游玩。 宋绾玥见他迟迟不肯应，垂头叹气道：“唉……看来还是得我继续操劳着。” “啊！”鬼面军师大吼一声。 叉着腰，没好气道：“得了，你回去，我在这替你守着。那，那什么劳什子国师，你就让妹婿颁个旨，我接了，行了吗？” 宋绾玥一副失落样尽散，双手一拍掌，“表哥英明，表妹代轩辕国百姓感谢表哥的无私奉献。” 鬼面军师抬手阻止她，“别了，我要有俸禄的，把‘无私’二字去掉。” 他转头步出房外，嘴里说道：“我信不过你，得亲自去让人传信回宫，还要安排人准备马车，你到时候给我老老实实上马车一路回宫去。” 宋绾玥唇角弯弯，微微弯腰，乖乖应是。 西照城时疫已经得到控制，如今又有宫中太医拟的方子，彻底清除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又有鬼面军师坐镇，她确实可以提前回宫了。 而且，她真的是迫不及待要见到墨清砚。 盛乐城，皇宫。 得到鬼面军师指示，影卫快马加鞭一路赶着回宫，一路未停，仅在驿站换了马匹便继续赶路。 接连奔波数日，终是在这日宫门下钥前进了定安门。 陈潇拿着影卫送呈的情报快步跑进太微殿。 独孤皇后离宫将近三月，恒帝几乎宿在太微殿中，每日批阅折子至深夜。 皇后不在，他便不允许宫娥进殿伺候，仅陈潇、周彦以及部分宦官可近身。 墨清砚刚批完一份奏章，正想放下御笔稍作歇息，便听见殿门外匆忙的脚步声。 陈潇快步进殿，双手呈上情报，“启禀陛下，鬼面军师从西照城传来信函。” 墨清砚一把接过，撕开便看起来——里面居然有三四张信纸，看来老鬼要汇报的事情不少。 宋绾玥去西照城这些日子，鲜少派人送来信函。 影卫报信亦只说皇后忙于处置时疫。 这让他担心不已，若不是国事无法耽搁，他无论如何也要去西照城。 看着信函上所说宋绾玥解决西照城米价以及时疫的法子，墨清砚赞叹道：“不愧是我的绾绾，就是聪慧过人……咦？” 见墨清砚面露惊愕，陈潇看着他。 “难得啊，老鬼居然同意了，不知绾绾是如何劝服了他。”墨清砚抬头看向陈潇，“即刻拟旨，册封鬼面军师为轩辕国大国师。” 陈潇亦面露惊愕。 陛下之前提出过几次，鬼面军师都拒绝了，现在终于答应了？ “是！”陈潇欢快答道。 有了官衔，鬼面军师就不能轻易离开轩辕国了，得继续留在这里。 他恨不得立即冲过去抓老鬼回来共事。 墨清砚放下看完的信纸，看向最后一张，画了一个大大的鬼面笑脸，纸张的角落只有一句话，字体特意写得很小很潦草，得仔细看。 他看着嘴角抽动，第一反应便是想扔掉信纸。 “老鬼莫不是疯……呃！” 陈潇看着恒帝难得露出如此……呆愣的神情，觉得十分奇怪。 难道信函中说了什么不好的情报？ 他语气中不自觉显露担忧，轻轻问道：“陛下？” 墨清砚突然抬头，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我要当父亲了！” 嗬！陈潇斗胆拿过恒帝手中的信函，无视掉那个笑脸，看向角落那句话—— 妹婿 你要当爹了 宋妹妹有孕三月余 陈潇立即朗声恭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独孤皇后有孕，恒帝要当父亲，轩辕国要有储君了。 这当真是举国大喜事。 “陈潇。”墨清砚高声喊道，“派人请父亲及舅舅入宫，朕离宫期间，由二人监国，翟相带同三省长官辅助。” 说完，他快步走出太微殿，一边继续下达着吩咐。 “命太医令立即随朕出宫，朕要亲自去盛乐城接皇后。” “再命尚宫局对皇后所用之物、膳食一应进行调整……立即布置皇子公主所居宫殿……选拔乳母和嬷嬷，命影卫全部查清其九族底细……” 陈潇一边记着，一边在心里默默说道—— 这，还很早啊陛下，现在就要准备这些了吗？ 看着陛下激动的神色，再看着他垂于身体两侧不断颤抖的双手……陈潇决定还是算了，不提醒陛下了。 第165章 皇后失踪 就在墨清砚有序布置着宫里，好尽快赶来西照城时，宋绾玥倒是一如往昔，每日在西照城内，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只是，不管她去到哪里，除了见秋、念冬、碧映和画眉四个女影卫，连鬼面军师都要跟着她。 “我就是去街上看看现在城里恢复的情况，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宋绾玥无奈道。 “这些事情大可以让影卫去，然后跟你汇报，你就待在刺史府里等着妹婿来不好吗？”鬼面军师叉着腰反驳。 “我已经不靠近病坊了，也不去人多的地方。”宋绾玥转身看着他，“我说我可以自己回宫，你又不同意，非得等他来接我。” 鬼面军师摆摆手，“得了，真要由得你自己回去，妹婿会发兵来灭掉我们一行人的，你也不想看到我们被吊在城墙上？” 他都不用等影卫回信便知道墨清砚肯定会亲自过来。 算算信函送回去的时间，估摸着这两日大队就会出发了。 “启禀主子。”一名影卫匆匆从街道的另一端过来，“病坊里好像出事了，刺史大人正往那边赶。” 不等宋绾玥应道，鬼面军师抢着说：“你别靠近那边，我过去。” “碧映、见秋，你们也去。”宋绾玥吩咐道。 “是。”二人跟在鬼面军师身后往病坊赶去。 画眉上前一步，轻声道：“主子，咱们还是先回府，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了。” 自从太医署的时疫方子送到，发病的人越来越少，百姓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产作息。 “走。”宋绾玥正欲转身，却看到另一边横巷中的一个人—— 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宋绾玥双目瞪大，面露震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人已经快步跑了过去。 跟在她身后的念冬和画眉稍微一愣，也跟着追上去。 “主子，您慢点。” 皇后现在可千万不能摔倒啊。 宋绾玥跑得极快，待念冬和画眉拐进横巷时，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恐惧，拧过头快步跑进横巷内，脚步慌乱。 突然，宋绾玥从横巷尽头出来，冷眼看着她们二人。 念冬和画眉同时停住脚步，“主子？” 宋绾玥面朝她们点点头，提步折返，从横巷又回到大街上，径直走向刺史府方向。 念冬与画眉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也不敢问皇后，只得跟在她身后回府。 回到刺史府中，箫遥儿刚好从前厅来到后院，与正好回来的宋绾玥碰上了。 “嫂嫂，您回来了？身子……” 宋绾玥仅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便直接推门进了厢房，又关上门。 箫遥儿觉得很奇怪，便看向念冬和画眉，问道：“娘娘怎么了？” 念冬皱眉道：“属下不知，刚刚娘娘好像发现了什么，一头冲进了巷子里，再出来便一言不发，直接回了府。” “有派人去查查吗？”箫遥儿又问。 画眉道：“是，属下刚刚已经派影卫再去那条横巷子，待查探后回禀。” 箫遥儿正想说什么，却看见鬼面军师带着见秋和碧映回来了。 “你们不是与嫂嫂一道出去的吗？”她问。 鬼面军师看见念冬和画眉都在，便知道宋绾玥也回来了。 “影卫来报病坊出事了，我们就过去看看。不知怎的，病人和大夫突然有腹泻之兆，我让李巍去调查。”他看向四周，又问，“皇后呢？” “在厢房里。”箫遥儿指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鬼面军师正想过去，“我跟她说一下情况。” 箫遥儿拦住了他，“先别去，她有些奇怪，一言不发，回来直接进了厢房。” 鬼面军师皱眉看向念冬，“你们两个跟着皇后的，发生了什么事？” 念冬又将刚刚在横巷中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鬼面军师皱眉听着，觉得很是不妥，沉声道：“我去看看。” 箫遥儿跟在他身后。 鬼面军师停在厢房前，敲了敲门，“宋妹妹，有关病坊的事情，我想跟你谈谈。” 房中无声无息。 鬼面军师眉头皱得更紧，继续敲门，力度更大。 “宋妹妹！”他又改为拍门。 心中一阵慌乱，他后退半步，抬腿踢开了房门。 他闪身往一边，转身跟箫遥儿和女影卫说：“你们进去看看。” 厢房并不大，一眼便能看清，也没可以躲藏的箱子或柜子。 里面确实空无一人。 听见房内传出的叫喊声，鬼面军师亦冲了进去。 只一眼便清楚怎么回事。 床榻上放着宋绾玥今天出门穿着的常服，发髻上的簪子发钗也全数放在妆奁台上。 鬼面军师看向另一侧，窗户开了一条缝。 他赶紧过去推开棂窗向外看去。 宋绾玥所居的厢房位于刺史府正中央，后面通向府内一个小湖，湖上建有水榭。 鬼面军师反身回到房间正中，沉声说道：“皇后被劫了，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碧映她们四人脸上瞬间显出杀气，几乎同时从腰间抽出软剑，转身快步闪身离开。 箫遥儿面露紧张，一把抓住他，“你确定吗？” “宋妹妹不会无缘无故不辞而别的，何况她现在有了孩子，绝对不会去冒险。” 箫遥儿盯着他，就算被面具遮挡，也能感到脸上冷冽的神色，便知他所言非虚。 “那，刚刚回来的那个……那个人是谁？”箫遥儿想起刚刚与她碰面的女子，现在想起来，确实很奇怪，根本不像平常的宋绾玥。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宋绾玥？果真长得一模一样？”鬼面军师低头看着她。 箫遥儿稳下心神，将刚才的每一幕在脑中回忆一遍，试图找出不妥之处。 她缓缓道：“长相确实一模一样，衣服发髻也是今天出去的模样……可是，她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很冷淡。” 她抬头看向鬼面军师，“长相是她，可人不像她。” 鬼面军师便明白了，“难道……是易容术？” “果真有？”箫遥儿身为东陈国公主，是听说过南边有这种能人。 鬼面军师作为玄冥阁阁主，当然比她更加清楚。 “素闻南蛮族擅长易容之术，只是从未真正见识过。” 他对箫遥儿说：“这里需要一个人坐镇，你留在府内等消息，我去找她。” 说完，他快步跑出刺史府，一边取出暗哨呼唤玄冥阁，一边快步向最近的分坛赶去。 宋绾玥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墨清砚可不会再管什么大局，必定不惜代价，也要踏平世间一切。 而他也不会原谅自己，他就只剩下这几个亲人了。 第166章 南蛮来人 宋绾玥是在颠簸中被震醒的。 她第一反应便是自己被人劫走了，于是继续紧闭着双眼，等待时机。 记忆逐渐回笼、清晰…… 刚刚她不顾一切冲进横巷，皆因她见到了亲姐姐——宋秀玥。 在经历过父母和宋伦“死而复生”之后，她那一瞬间才会以为姐姐并没有死，肯定是设计逃了出来。 可当她被人用布捂住脸，一股奇异的香味涌入鼻腔中，意识逐渐涣散之时，她就知道自己中计了。 脑子逐渐恢复清明，根据声音，她判断自己在一架行驶的马车内，于是将眼皮微微张开一条缝。 发现车内无人，她才彻底睁开双眼。 马车内漆黑一片，窗外也无任何光亮，应是晚上。 也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现在身处何方。 她抚上腹部——那里仍然平坦，但她知道孩儿必定无恙。 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慢慢坐起身，发现自己并未被人捆绑起来，但身上的外衣已经被换掉了，里衣没被动过。 收在腰间的软剑和皮鞭也不见了，就连…… 宋绾玥惊恐地抓向心口某处—— 待握紧明尊佩后，心里终于安定了不少。 她脑子疯狂转动，在分析何人能在轩辕国的范围内，在镇北军主力遍布的郡内，在一整队影卫军守卫的西照城内将她劫走。 能有此番本事，不可能是北辕、东陈或是大毅…… 到底是谁？ 宋绾玥眼神越发冰冷。 西照城以北，官道。 墨清砚带领一队影卫军赶往西照城，准备接宋绾玥回宫。 就在距离西照城尚有不到五十里时，他听见了熟悉的哨声，惊得猛地拉紧缰绳，停在原地。 落后他一个马身的陈潇惊讶道：“陛下，是飞鹰令。” 若非紧急情况，飞鹰令不会随意下达。 正想加快速度往西照城赶去时，便见远处几名影卫快马赶来。 墨清砚心口莫名一跳，很是慌乱。 来人远远便看见陛下所带的队伍，距离还有五步时跳下马背，单膝跪于陛下跟前。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被劫，至今失踪。国师已带同影卫军及玄冥阁众人外出搜索。”为首的影卫递上一纸卷，说道，“这是国师亲笔所书，让属下呈给陛下。” 墨清砚粗暴抢过纸卷一目十行看起来，手背及额头青筋凸起，脸部肌肉亦因愤怒而抽动。 他单手一握，纸卷瞬间成灰，随风飘散于空中。 陈潇看到此景，便知陛下如今是前所未有的震怒。 墨清砚功夫了得，一般与人打斗，甚至上了战场也鲜少需要用到内力。 因此，没多少人知道他内功深厚。 如今，他却不再隐藏，无意识地便以内力让纸卷灰飞烟灭。 陈潇既为皇后担忧，又觉心惊胆颤。 若皇后出了事，那他们，还有劫走皇后的人，不管是谁，都承不起这番天子之怒。 墨清砚不发一言，狠狠挥下马鞭，策马往西照城方向而去。 身后的影卫紧紧跟着他。 震雷以最快速度奔跑着，其他战马几乎追不上。 墨清砚凌厉的声音伴着风传来—— “陈潇，命镇北军和铁血军拔营，元榛担任主帅，带铁血军从东路屯兵于沧浪江上游，随侍准备坐船顺流而下，攻入南蛮。 “让阿兄即刻率领镇北军绕过玛鲁城，从西路南下，直往南蛮。” 南蛮？怎么与那个南蛮族有关？ 陈潇不敢多想，立即应道：“属下遵命。” 他与身侧的周彦交换一个视线，便调转马头离开队伍，往镇北军主力营区而去。 墨清砚用力抓紧缰绳，狠抽马鞭，不断加快速度。 如今他没时间亲征，必须亲自去找寻宋绾玥。 他不敢猜测宋绾玥可能遭受的处境，光是想一下他便心口抽痛。 越靠近西照城，他的思绪越是绷紧。 他恨极了这种失去宋绾玥消息的境况。 若是南蛮敢伤害她，他保证，将不惜一切代价，踏平南蛮，灭其全族。 没了宋绾玥，这天下于他而言，还有何意义？ 另一边，载着宋绾玥的马车仍然在黑夜中行驶。 宋绾玥悄悄移动到窗边，试图听清马车外面的情况—— 并无任何交谈声和特殊声音，只有马蹄奔跑的声音，无法得知外面有多少人，更判断不出他们的身份。 宋绾玥深呼吸几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既然他们只是劫走她，并无当场杀掉她，证明她对这些人来说肯定还有用处。 若是想要以她来威胁墨清砚…… 一想到这个可能，心中怒气腾起。 此时的她可不能轻举妄动，不能受伤，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腹中的孩儿，她须谨慎再谨慎…… 感到马车的行进速度慢下来，宋绾玥赶紧躺回原位闭上双眼，装作仍在昏迷的样子。 一阵凉风拂过，马车的门被人打开了。 宋绾玥被两个人抬着下了马车。 她借着夜色，将上下眼皮揭开一条小缝观察着—— 抬着她双腿的黑衣人带着面纱，应是个女子。 她又借着两人走动的动作将头歪向另一边—— 他们现在应该是在一处破旧院落外面，正准备往里走去。 屋内已经有几名黑衣人候着。 两名黑衣女子将宋绾玥放在一处铺好的稻草堆中，转身向一个头带斗笠的男子欠身道：“大王。” 被唤作“大王”的男子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向一边，走到宋绾玥面前蹲下，对她说道：“独孤皇后，你若是醒了，还是别装了，起来，我们谈谈。” 他下药的份量十分精准，想必眼前这位闻名轩辕国及中原的独孤皇后在马车上便已经醒来，如今只是在装睡。 宋绾玥猛地睁开双眼，双手一撑从草堆上半坐起身，一个滑行拉开了与男子的距离，将背靠在墙上。 眼前的男子身穿黑色蟒袍，头戴黑纱斗笠，脚上的鞋履并不像中原人所穿着的。 宋绾玥冷笑一声，“身份都不敢亮明的人，本宫与你有什么好谈的？” 一声叹息从斗笠下传出。 男子抬手取下头上的斗笠，露出略显苍老的面容。 “我是南蛮王，孟枳。” 第167章 我还有个哥哥？ 南蛮族？ 宋绾玥看着眼前年过半百的男子，心中惊讶，面上却不露。 她想起横巷中那个人、那张脸，一个猜测浮现—— “是你们用易容术骗我过去的？带我来这到底为了什么？” 似乎惊讶于宋绾玥居然知晓易容术，孟枳眼神中带着赏识。 “独孤皇后不必紧张，本王并无恶意。”他说道，“本王携心腹潜入轩辕国多时，实在无法得见皇后，情非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待本王查清一些事情后，自会将皇后安全送回盛乐城。” 宋绾玥冷声道：“南蛮王若要面见本宫，大可向轩辕国递交国书，又何须偷偷摸摸？” 孟枳闻言眼眸下垂，面带失落，“此事，本王不能让南蛮王族中人得知，尤其是王妃。” 南蛮王妃？那不就是他的妻子？ 宋绾玥目光凶狠，心中泛起一股恶心，“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脑海不自觉浮现出那些话本子中昏庸君主残害发妻的故事，更让她想起宣帝和她的姐姐宋皇后。 “皇后莫要误会，请听本王细细道来——” “本王的王妃原为伽罗部独孤氏女，册封为郡主后联姻南蛮族。自嫁予本王后，她至今未有所出。” “王妃善妒，嫉恨众姬妾，本王与姬妾所育子女要么胎死腹中，要么出生后又被毒害夭折，以致南蛮族如今后继无人，族内宗亲蠢蠢欲动。” “独孤氏女？”宋绾玥从没听舅舅说过，伽罗部曾与南蛮族有过联姻。 她打量了一下孟枳，想着他的年纪应和舅舅、母亲同辈，便猜测道：“本宫的母亲是伽罗部先可汗独女，嫁入北辕宋家。独孤氏嫡亲一脉中，只有母亲与我是伽罗部郡主。未知南蛮王所指何人？莫不是有人冒认。” 宋绾玥不得不怀疑孟枳所说的真实性。 好歹是一族王妃，总不会是旁支族女。 孟枳道：“不会有错，本王的王妃是伽罗部旁系血脉。当年，本王尚为太子，向伽罗部求娶独孤氏女。伽罗部先可汗便将旁系族女抬为独孤氏，嫁入南蛮，成为我的太子妃。” 宋绾玥不明，“既她已为王妃，便是南蛮王后宫之事，她所作所为又与本宫何干？” 总不能让她再选一位女子嫁入南蛮？ 孟枳都这把年纪了，哪还有适龄的未婚女子？若让她选一个妙龄少女，她实在不忍，也不能。 “皇后误会了，本王此番潜入轩辕国，是为了寻找我的亲儿。” “我族长老巫师以血祭作了最后一个预言，称本王遗落一子，身处北边。”说到这，孟枳双眸发亮，看向宋绾玥的眼神充满期盼。 “实不相瞒，当年，本王到伽罗部求亲时曾遭到暗算。”孟枳神情发狠，“你母亲原本被指婚迟尉部，而她的一个族妹倾慕迟尉部可汗已久，心生一抹算计，将药下在本王和你母亲的膳食中，意图用污名拆散你母亲的婚事…… “后来，你母亲逃婚，入了北辕，结识了当时的青玄军宋副将。伽罗部先可汗为表歉意，只能将那位族妹抬姓，嫁予南蛮。” 宋绾玥不敢置信，站起身来，“你说清楚！什么药？怎么会牵涉到母亲？” 孟枳也跟着站起来，“本王曾经派人查过你姐姐出生的时间，并未对得上。所以，你知不知道，你母亲在生下你姐姐之前，是否有过别的孩子？” 宋绾玥厉声骂道：“你闭嘴！” 她气得浑身发抖，甚至感到腹部传出一阵疼痛，吓得她赶紧深呼吸平复心情。 她狠狠呼出几口气后，继续骂道：“不准你污了本宫母亲的清誉！母亲只有本宫与姐姐两个孩子，我们是宋家的孩子！” 若不是她此时并无武器在手，她早就挥剑过去。 “可本王与你母亲确实……” “你闭嘴！”宋绾玥快步上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周围的黑衣人见此立即抽出刀剑，却被孟枳抬手制止。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本王记得自己所做的事情。” 孟枳感到握在脖子上的五指愈发收紧，仍然艰难说道：“虽然本王当时中了药，并未看清那名女子的长相，醒来后身旁亦无人，但王妃信誓旦旦说将药下在本王与你母亲的膳食中。” “那又如何？”宋绾玥狠狠瞪着他，“你既无法确认，便无从考究。本宫告诉你，我父母亲成亲多年，感情深重，他们只有我与姐姐两个孩子。” “本王只想知道那名孩子的下落，并无毁你母亲清誉之意。”孟枳眼神中带着恳求，“南蛮族历代长老巫师的血祭预言从无出错，本王必定有一子遗落在北边。唯一的可能，便是你母亲所生的孩子……” 见宋绾玥不语，他继续说道：“你不明白，王妃早与宗亲勾结，我们如今找到了你，她肯定不会放过这条线索，他们……”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刀剑打斗声。 宋绾玥一惊，手上的力度放松了，让孟枳一个转身脱开了她的桎梏。 黑衣人纷纷围拢上来，却不是将刀刃向她，而是背对着她和孟枳，面向屋外。 其中一名黑衣人紧张说道：“大王，怕是杀手来了。” 孟枳说道：“将武器还给独孤皇后。” 黑衣人递上软剑和皮鞭。 宋绾玥一把接过。 孟枳道：“独孤皇后，这些是王妃和宗亲派来的杀手，来者不善，要护好自己。自从长老巫师的预言泄露后，他们便顺着我们查探的线索一路追过来，想比本王更早找到遗落在外的子嗣，斩草除根。” 宋绾玥对于南蛮的皇室斗争毫无兴趣。 从刚才谈话的过程中，看来孟枳尚不知晓她的父母亲仍然活着，她便没打算透露。 她此刻十分庆幸当初没有恢复宋家氏族。 宋绾玥悄悄移动着脚步，观察四周寻找逃脱机会。 她并不想参与到南蛮内部两派之间的斗争，也不想加入到无谓的打斗中，只想护好腹中的孩子逃离此处。 第168章 获救 屋门被人从外面破开。 一队白衣刺客从外提剑冲进来，径直刺向孟枳。 屋内的黑衣人一拥而上，将孟枳牢牢护在身后。 宋绾玥亦抽出了软剑，准备趁乱逃走…… 头顶的屋顶却传来一阵瓦砾破裂的声音——宋绾玥抬头看去，屋顶突然破开了一个洞口，有人从上方跳下来。 当看见来人熟悉的半脸面具时，她的心安定不少。 “老鬼！” “走！”鬼面军师一手圈住她的腰，另一手扯着一条麻绳，双脚一蹬，借助机关带着她一同上升，从屋顶破开的洞口出来。 屋顶上围着一圈的女影卫军，画眉和碧映都在，见秋和念冬在屋顶边缘紧盯着下方的战局。 还有不少玄冥阁的黑衣人。 “撤退！”鬼面军师喊道，一手拉着宋绾玥从屋顶上跳落到屋后院落，快步往外跑去。 “宋妹妹，忍着些，我们必须尽快撤退到安全地方。” 宋绾玥一手被他扯着，另一只手紧紧按在自己的腹部上。 她明知此时的小腹仍然平坦，而胎儿根本无法感应到外面，但她还是不自觉就想要安抚腹中孩儿。 从院落出来，她才知道自己身处一座山下。 南蛮王劫持她藏身的破败屋院，正是在山脚下不远的村庄内。 鬼面军师此时拉着她沿山体奔跑。 宋绾玥抬头看上去，这座山的树木长相奇特，还长有不少艳丽的花草，不时从山里传来几声野兽嘶吼声。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来到山的另一边，那里有几个玄冥阁探子牵着马匹候着。 “上马，快！”鬼面军师喊道。 宋绾玥踩着马镫跨上其中一匹玄色的战马，尚未来得及甩下马鞭，发现远处有人追过来了—— 是那些白衣刺客。 “他们怎会追着我们来？不是要刺杀南蛮王的吗？”鬼面军师惊吓道。 宋绾玥看向四周，无法判断他们所在的位置，“我们如今在何方？” “玛鲁城外往西五十里的凌霄山下。”鬼面军师快速答道，眼睛紧紧盯着传来声音的那个方向。 “凌霄山……”宋绾玥重复道，她听说过这座山脉。 “娘娘，请随属下来，我们往山上去。”碧映喊道。 鬼面军师转头看向她，“凌霄山地势险要，遍布野兽，无人敢进入，硬闯就是九死一生，还不如直接迎上那些刺客呢。” “凌霄山是影卫的一处秘密训练场。”碧映喊道，“我们所有人都独自在凌霄山成功存活三个月，才能进入影卫军，里面的野兽和机关都是墨门设置的。别人进去是死，我们进去是生！” 说完，她冷眼看向那群越来越接近的白衣刺客，说道：“有本事他们就跟着上山。” 宋绾玥惊讶地看着碧映。 她从来不知道凌霄山属于墨门。 “影卫带路，上山！”她不再犹豫，朗声下令道。 “属下遵命！” 影卫军紧紧护在宋绾玥四周，带着鬼面军师和玄冥阁探子策马进入凌霄山。 那些白衣刺客果然在山下犹豫不决，不敢进入。 突然，一名身穿紫色衣衫的蒙脸女子发出尖锐叫声：“给我追！无论如何都要杀掉那个宋绾玥。” 宋绾玥闻言惊讶地看向身后。 那个看似是白衣刺客首领的女子，不是冲着孟枳来的吗？为何会来追杀她？ “宋妹妹，别慌，有我们在，他们近不了你身。”鬼面军师同样惊讶，但也安慰道，“我已经传信给妹婿了，他肯定也带着人往这边赶，没事的。” “可是他们……那群刺客……”她踌躇道。 鬼面军师说道：“先别管他们，等我们安全了再慢慢查。有玄冥阁和影卫在，还有什么查不到的？” 宋绾玥一想，确实如此。 但是，与其派人去查，她倒不如成功脱身后，先回去问问母亲和舅舅。 一切的根源都在那个所谓的族妹身上。 “啊！” 从身后传来树木倒塌和人的尖叫声。 宋绾玥并未回头，继续跟着前面的碧映往山林的深处奔去。 策马在她身侧的见秋说道：“娘娘，刺客应是碰上机关了。” “凌霄山的机关每三月调整一次，专门用来训练新影卫，这次来营救娘娘的都是护卫长以上级别的女影卫，熟知野兽和机关分布。”念冬在另一边道。 看天色，如今已是深夜，山里稍有凉意。 宋绾玥仅着单薄的玄色武士服，凉风从各处钻入衣内，让她瑟瑟发抖。 “宋妹妹现在的身子熬不住的。”鬼面军师担忧道，“碧映，附近有没有山洞什么的可以躲藏的地方，生火歇息一下。” “随我来！”碧映喊道，一扯缰绳进入一处茂密的草丛，往山腰另一侧去。 到了一处树木更茂密的地方，碧映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下了马，她点燃火把带着大家继续往树林里走。 在一处石壁外，画眉借着火光，站在一棵树下，抬头寻找着什么。 这棵树垂着粗细不同的树藤，树干十分粗壮。 终于，她抬手握住其中一根垂下的树藤，猛地一拉—— 一块凸出的巨大岩石缓缓移向一边，石壁中骇然出现一个可同时通过两人的洞口。 “娘娘，进去。” 见秋先行扶着宋绾玥进去。 宋绾玥也不逞强，她现在又饿又冷，还怀着孩子，实在不能不小心。 画眉和念冬在洞外，一个指挥其他影卫到附近埋伏警戒，另一个带着人去附近狩猎。 碧映提着火把率先进了洞内，确认安全后点燃了洞内残留的一堆树枝木头，生起一个火堆，周围很快暖和起来。 鬼面军师往四周看了一眼，将各处散落的干草堆在火堆前，转身看向宋绾玥。 “宋妹妹，快在这里休息一下，取取暖，别再站着了。” 待宋绾玥坐下后，他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你现在可不能着凉，得护好我的小外甥。” 宋绾玥将外衣裹紧，双手伸出来靠近火堆取暖，感到身子终于暖了不少，也不发抖了。 她转头问鬼面军师，“清砚……” “你被劫后，碧映就下达飞鹰令了，全体影卫军都发动了，我们的一举一动，会由方圆一层一层的影卫向外传给妹婿的，你就放心。” 鬼面军师也坐在宋绾玥旁边。 碧映进洞后一直在忙碌。 她从角落找出一些锅碗，将带来的水尽数倒进锅里，放在火堆上烧热。 见水温合适，便将其倒进碗里，递给宋绾玥，“娘娘，喝点热水暖暖身。” 念冬很快带着猎物从外面回来，怕宋绾玥闻着血腥味会不适呕吐，还特意在外面将猎物宰杀剥皮切块后再拿入洞内烤制。 第169章 南蛮杀手 怎知宋绾玥闻到烤肉的味道便止不住的呕吐。 奈何胃内已经空了，她弯腰吐了半天也只能吐些水出来。 吐完之后，她整个人感到更加难受，甚至没什么力气坐起来，只得半躺在干草堆上。 碧映见此自责道：“属下该死，是属下考虑不周，没带干粮来。” 他们得知宋绾玥被劫后，都急坏了。 玄冥阁一查到宋绾玥的线索，没来得及细想便带着人马直接追了过来，生怕南蛮人又将宋绾玥转移。 宋绾玥彻底吐了个干净，深呼吸几口气，又用温水漱口后，才慢慢缓了过来。 她看着脸色担忧的几人，努力扬起笑脸，道：“我无事，你们不必如此。” 鬼面军师说道：“你如今这副模样，我们还是不要再走动了，就在这里等妹婿过来接你。” 见秋想了想，道：“属下去摘些野果子来，酸酸甜甜的可能会好入口些。” 宋绾玥微微点头，确实饿得有些脱力了。 她看向鬼面军师，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鬼面军师改为盘腿坐，双手放于膝上，说道：“幽冥山本身就处于东陈与南蛮交界，玄冥阁对南蛮族的事情还是挺了解的，我一听箫遥儿说的话，就猜到有人易容成你的模样回到刺史府，想要误导我们，好拖延时间。” “若论易容术，还能让你身边四个女影卫都无法辨认出来，以我所知的，便只有南蛮族有这等本事。” “南蛮搞巫蛊、易容这些旁门左道确实了得，若论情报，在中原大地上，他们根本敌不过玄冥阁和影卫。找到你确实没花多少功夫，倒是在来的路上发现了那些白色刺客。” 说到这，鬼面军师神情变得严肃。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和南蛮王是一路的。如今看来，他们应该是南蛮王妃和宗亲派来的杀手。”他停顿了一下，眼睛微微眯起，“至于刚刚那个紫衣女子，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南蛮王妃。” “南蛮王妃追杀南蛮王？”宋绾玥皱眉问道。 鬼面军师耸耸肩，道：“南蛮王妃善妒，几乎害得南蛮王断子绝孙，南蛮王室到孟枳这一代，并无任何一个王子和公主平安长大。奈何这个王妃手段了得，居然哄得王室宗亲们倒戈支持她。” “但南蛮王为何要抓走你，王妃又为何追杀你，我暂时未能查知。我还以为他们是想对轩辕国不利呢，现在看来又不是这个原因。” 宋绾玥将南蛮王跟她说的话缓缓说与鬼面军师知晓。 鬼面军师听完愣了好半天，“竟是如此……那，你确实不知你母亲在你姐姐之前，有没有怀过孩子？” 宋绾玥沉声道：“我真的不知道，也从来没发现爹爹和娘之间有何嫌隙。” 她轻轻抚着腹部，才说道：“若孟枳说的是真的，那个孩子应该比我姐姐要年长，可我也从来没听姐姐提起过。” 鬼面军师说道：“你若真想知道，此事还是要你亲自去问宋将军和夫人，但是……你还是再考虑一下？毕竟他们多年来夫妻情深，万一是真的？万一宋将军根本不知情？那你让宋夫人怎么办……” 他的顾虑，宋绾玥自己早就想过了，所以才犹豫不决。 此时的她最忌讳胡思乱想，以免影响情绪，便转移了话题：“你们是从哪里找到我的？” 她刚刚一直被鬼面军师拉着跑了好长一段路，完全分不清方向，好不容易才支撑到骑着马上了凌霄山。 “就在凌霄山附近的一个无人居住的村落。”鬼面军师简单说道，“凌霄山名声在外，常人不敢靠近。想来他们就是冲着这一点，以为这一带必定人烟稀少才往这边走。” “查到你的位置后，我生怕他们是要绕过玛鲁城，从西边荒漠返回南蛮，赶紧就带着人过来了。” “孟枳应该没想着带我回南蛮。”宋绾玥说道，“他深信那个长老巫师的预言，想必会继续往北。” 鬼面军师冷笑出声，“笑话，劫持你往北，他真当我们吃素的？别说在轩辕国，就算把你劫去南蛮，妹婿翻转了他们的老窝也要找到你。” “对了！你还不知道……” 见宋绾玥疑惑的眼神看过来，他勾唇道：“妹婿得知你被劫，立即号令镇北军和铁血军拔营了。” “什么？”宋绾玥面露震惊，“他竟如此冲动！” 鬼面军师耸耸肩。 宋绾玥逐渐平复下来。 好，换作是她，估计也会这么做。 若是墨清砚被劫，不管敌人是谁，她肯定会不惜一切去救他。 不多时，见秋采摘了不少野果子回来，用锅内剩余的温水清洗浸泡后，待果子有些温热才递给宋绾玥。 宋绾玥果然没有那股呕吐感，一个接一个的吃了好多。 见秋却不敢让她多吃，毕竟是生冷寒凉的果子。 待她吃完，见秋手指探上她的手腕，把脉确认无碍后才放心。 画眉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低声道：“娘娘，有人靠近了，是白衣刺客。” 见秋和念冬一人一边扶起宋绾玥。 碧映冷声道：“他们居然有本事上这儿来？” 画眉说道：“他们一路折损了不少人，却死不放弃，还是追了过来。” 宋绾玥吃了些东西，终是恢复点力气，她率先走出洞穴，吩咐道：“此地不宜久留，撤退。” 到了外面，她的声音猛地止住—— 她听到隐隐约约的飞鹰令哨声。 不单是她，其他影卫也听见了。 可是，宋绾玥却不敢松懈。 哨声是层层传来的，如今听着十分微弱，看来距离这里还有好一段路。 且不知道，来的人是普通影卫军，还是墨清砚本人…… 宋绾玥从里衣抽出飞鹰哨，想了想还是放回去，不吹动了。 刺客同样在山内，万一把他们引过来就糟了。 她镇定下来，抽出软剑，转身面向众人，命令道：“留意哨声传出的方位，我们往那边去。” 第170章 刺杀宋绾玥 鬼面军师同样抽出长剑，走在她前面。 碧映带着见秋、念冬和画眉，以及一众女影卫将宋绾玥团团包围起来，护着她往山腰另一边快步走去。 这里丛林茂密，马儿走得慢还容易暴露行踪，他们只得步行。 “娘娘放心，凌霄山有多个据点，我们下了山就可以骑马离开。”画眉说道，“另外，山下驻守的影卫已经分批上了山，目标是搜索消灭那些刺客。” 他们才走出来没多久，最前面的鬼面军师猛地后退半步，转身一把抱住宋绾玥跃上一旁的高树上。 同时厉声大吼：“蛊毒！小心。” 碧映四人反应倒是快，跟着便跃到树上。 几名影卫和玄冥阁探子躲闪不及，在下方凄厉嘶叫。 宋绾玥低头看着地上，根本看不见袭击他们的是何物。 “这……这到底……” “是蛊虫。”鬼面军师将手里的火把扔向树下一处草丛，不断大吼，“全部人用火把点燃下方草丛。” 宋绾玥看向脚下，她和鬼面军师所在的树枝并不粗壮，恐怕支撑不了他们两个人。 她轻点几步，转身跳向另一支树枝站着，一手持剑，一手扶着树干。 鬼面军师从袖中取出两个瓶子，拔出木塞，灵活跳跃在各棵树之间，将药粉洒向下方。 宋绾玥耳朵一动，有所发现，手挥出道道剑花，向后一个翻身便攻向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的刺客—— 正是那名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立即提刀迎上。 宋绾玥出手狠戾，脚步轻盈，借助月色和下方的火光，观察着周围树枝的位置，不断跳跃变换位置，再双脚蹬向树干，飞身刺向紫衣女子。 二人持续对战了几十招。 宋绾玥看准空隙，将剑刺向她的脸部，一挑划破了她的面纱。 当看到她脸上的血红色胎记时，宋绾玥稍微一愣，继续提剑刺过去。 紫衣女子因面容显露，受了刺激，尖叫一声后攻击也愈发用力。 但她的阵式显然已经乱了。 宋绾玥又舞了一道剑花，剑刃发出“刷刷刷”爽利的声音。 两刃相碰，发出“哐锵”一声—— 宋绾玥狠狠喝了一声，右手执剑，剑刃似麻花般卷着对方的刀刃。 她向上一挑，对方的刀柄便离了手。 将对方的刀甩向远处，她反手又将剑刺向对方的脖子，锋利冰冷的剑刃贴着脖子上的皮肤。 大声唤道：“老鬼！” 紫衣女子目露凶光，试图说话，宋绾玥的刀刃又入了一分，紫色衣袍遮不住的脖子处已有些许血丝冒出。 “刀剑无情，你若识趣就不要动。”她冷声道。 鬼面军师很快来到她身边，见此情景，挑起眉头。 “还有好玩的毒药吗？” 见宋绾玥如此说，他瞬间明了。 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瓶子，单手扯着紫衣女子的头发逼着她仰头张嘴，将瓶子内的药水尽数倒进她的嘴里。 见她又想开口，宋绾玥软剑一挥，将她手筋脚筋逐一挑断。 紫衣女子失声尖叫，面容痛苦，身子脱力，从树枝上跌落在地。 宋绾玥与鬼面军师亦跟着跳下去。 落地时，鬼面军师不忘扶着她。 “孽种！我不会放过你。”紫衣女子四仰八叉躺在湿润的泥土上，衣袍与头发沾染了脏污，显得狼狈不堪。 “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鬼面军师冷声道，“你刚刚喝下的毒药名为七曜铃兰，每七日发作一次。如不及时服下解药，毒发之时便犹如头尾牵扯撕裂般痛苦。” “对了……忘了告诉你。”他似是刚刚想起，好心提醒道，“解药共有七道，每隔七日服下一道，服迟了或者缺了其中一道，就会在第八日毒发身亡。” “死的时候啊……”他半眯着眼睛，似在回味，“七孔流血，那叫一个鲜艳！” 宋绾玥一脚踩上她的心口，冷声道：“你认识我娘？” 观察了一下紫衣女子的面容，她问道：“你就是嫁给孟枳的那位族妹？” 紫衣女子强忍着疼痛，嗤笑，“你就跟你那个娘一样，面目可憎，表里不一……嘶！” 宋绾玥以脚尖用力踢向她的脸颊，“嘴巴放干净些，自古成王败寇，如今你像蛆虫一般任我踩踏，再敢惹我不快，我不介意让你再痛苦些。” 说完给鬼面军师递了个眼神。 他单手揪住紫衣女子的后领子，将她提起来挡在他与宋绾玥身前，面对着那群与影卫打斗的白衣刺客。 高声喊道：“都住手！” 白衣刺客纷纷看过来，发现紫衣女子被挟持，均愣在原地。 前来营救宋绾玥的都是影卫军一等一的高手，见此自然不会放过好时机，即刻将战局扭转。 白衣刺客的动作也就停了一下，立即又投入打斗中。 宋绾玥见此，对紫衣女子勾唇道，“王妃殿下，看来你在南蛮的地位也没多高啊，看你带来的这些人，你都被挟持了，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上来相救，还在自顾自打呢。” 很快，山中各处影卫纷纷聚拢过来，白衣刺客陷入了困局。 影卫已占据优势，见秋和念冬同时向后翻了个跟斗退出战斗圈，落在宋绾玥两旁护着她。 鬼面军师已经用铁锒铛将紫衣女子捆绑着扔在一旁。 画眉与碧映同时对战其中一个白衣刺客。 宋绾玥看着他的身手以及其他白衣刺客的布阵位置，断定此人应是他们的头领。 她本想提剑冲上去，但想到自己如今的身子，便高声吩咐道：“留他活口，其余全歼。” 碧映飞身一剑刺向刺客头领，逼他后退两步，背撞上身后的树干。 画眉同时借着树干的力度腾空而起，挺直了身子在半空中螺旋翻转，手臂一展，数十枚闪着冷光的暗器从袖中射出去，直直刺向那名刺客头领的四肢和腹部。 刺客头领抬手，从衣袖中飞出一条绳索，将最近的那个白衣刺客捆绑着拉到他的面前，以肉身替他挡下暗器。 刺客头领从已经没了气息的下属身后飞身而出，目光落在被三个人护着的宋绾玥身上。 他一把扯下面罩，从嘴里吐出一枚毒针，径直射向她。 宋绾玥早有防备，软剑一挥挡下了这记毫无胜算的暗器。 但她侧头的时候也出现了空隙，给了白衣刺客一瞬的反应时机—— 刺客头领见暗算失败却并未停手，反而趁这时机狠声喊了一句：“主。” 其余白衣刺客听到指令，不再恋战于眼前的影卫，也不再抵挡，以身躯迎上刀剑，打算正面冲破影卫军，杀向宋绾玥。 宋绾玥瞳孔震了震—— 他们这是宁死也要来杀掉她。 第171章 救妻 影卫自然也发现了，立即调转方向往宋绾玥那边追去。 不少白衣刺客还没靠近她便被影卫一刀毙命，但残余的同伴毫不在意，仍然冒死往她冲来。 见秋与念冬双剑交叉，挡下最先来到跟前的刺客头领。 鬼面军师一脚将紫衣女子踢到地上，带着宋绾玥后退，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他们这是不要命了，如今的你万不能跟他们打，撤！” 宋绾玥咬着下唇，她倒是想撤，可对方不要命的追着她。 她与鬼面军师还没退开两步，两名白衣刺客便到了眼前。 鬼面军师看着所有白衣刺客同时做出的动作，瞳孔睁大，大喊出声：“蛊虫！都散开！” 他不管不顾，一把拉着宋绾玥的手腾空跃去另一棵树上，再轻点几步跳落地，也不等站稳，拉着她就迈步向前狂奔。 宋绾玥也没心思理会那名紫衣女子的死活，稳住紧张的心神跟着鬼面军师跑。 这些白衣刺客显然是抱着与宋绾玥同归于尽的心，居然直接将所有蛊虫甩出来，也不顾自己和同伴也在蛊虫波及的范围内。 其他影卫方才已经见识过蛊虫的厉害，听到鬼面军师的指令亦立即跳跃而起，避开了蛊虫。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连日奔波，宋绾玥觉得小腹隐隐有股坠痛。 她一手扶着腹部，虽然心中十分慌乱，却仍然默不作声由着鬼面军师拉着她奔跑。 身后传来密集的“唧唧”叫声，让她愈发恐惧。 “这是什么声音？”她气喘吁吁问。 “蛊虫，太多了……你别往后看，跑就是了。”鬼面军师带着她奔跑几步，看见前面被乱石阻挡了去路，便带着她跃上上方的树枝，又扶着她跳下地继续奔跑。 宋绾玥听见女影卫军紧紧护在她身后，时不时传来几声刀剑碰撞和血肉厮杀的声音。 待他们去到一个位置，碧映大吼一声：“赤龙阵。” 宋绾玥拧头一看——随着碧映的一声令下，见秋、念冬和画眉，带着剩余的女影卫军分别跃上不同方向的树上，以拳脚撞向树干的某个位置，然后立即向四方撤退。 “轰隆——轰隆！” 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几十棵大树纷纷倒下，形成一个锥形的囚笼，将那些白衣刺客困在其中。 可惜，缝隙能阻挡人的步伐，却阻挡不了细小的蛊虫。 影卫军又从树木枝干之间不断跳跃，紧紧护在宋绾玥四周往前继续奔跑。 宋绾玥听见前方有阵阵铁蹄声，心中一动。 她努力看向那个方向，借着对面铁骑携带火把的光亮，看清了那面熟悉的军旗。 “是，是清砚！” 墨清砚很明显也看到他们，正加快速度往这边来。 宋绾玥想到身后紧跟而来的蛊虫，紧张不已，大吼：“有蛊虫，别过来。” 墨清砚听见她的声音，心中一紧，策马的步伐更快更急了。 鬼面军师带着她飞速奔跑过去，但在他们前面不远处，却有一条一丈宽的长长土坑。 宋绾玥感到下腹的坠痛不断加剧，双腿也愈发无力。 “老，老鬼……我，恐怕跃不过去。” “我扔你过去！”鬼面军师朝前方大吼道，“妹婿，接着啊！” 墨清砚明白他的意图，立即道：“砍草，扔下土坑，弓箭手准备点火。” 前排的铁骑纷纷下马，手起刀落，砍掉身旁的杂草扔下土坑内。 鬼面军师借着奔跑的力度，距离土坑尚有五步之遥便一手拉着宋绾玥的左手，一手扶着她的后腰，大喝一声，用尽全力将她甩向对面。 墨清砚一脚踏上马鞍，从马背上跃起，于半空中紧紧抱住宋绾玥，再一个转身，又稳稳坐回马鞍上。 鬼面军师与女影卫军同时跃过土坑，落地后各自快步跨上了最靠近自己的那个铁骑的马背。 墨清砚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同时吼道：“放箭，撤退！” 最前面的铁骑跟着他调头撤退，后面的弓箭手同时射出数百支点燃的弩箭，精准落在土坑中，形成一道火墙。 紧随追上来的蛊虫纷纷撞上火墙，发出更加凄厉的“唧唧”声，不多时便散发出一股昆虫烧焦的腥臭味。 宋绾玥紧紧环着男人的腰，脸贴着他的胸膛。 此刻，她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绾绾，我来晚了。”墨清砚有些颤抖的声音传来，手上环着她的力度不断加大，似乎这样才能确定她在自己怀中。 碧映不敢怠慢，立即朗声禀报道：“陛下，刺客被困赤龙阵。” 墨清砚语气震怒，狠声道：“命影卫军全面搜索凌霄山，一个不留！” “是！”其中一个铁骑立即调转方向，往另一边山脚下奔去。 墨清砚感到宋绾玥仍在颤抖，抓着他的手也愈发用力，便温柔哄道：“绾绾，不怕，我在呢，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宋绾玥不敢隐瞒，压抑着哭意道：“清砚，我好痛，肚子好痛。” 墨清砚惊恐不已，一手握紧缰绳，一手紧紧抱着她，“没事，有我在。” 他环顾四周，立即下令：“随朕去南面山洞。” 身后的铁骑纷纷跟着他调转方向，从蜿蜒的山路之间快速穿行而过。 凌霄山在南面的山洞有一个影卫驻点，里面备有干粮和药物。 墨清砚很快带着铁骑到此，洞内留守的影卫立即出来迎接。 里面早已点燃了篝火，十分暖和。 墨清砚将宋绾玥抱进去，冷声吩咐道：“见秋进来！” 将她轻放在洞内一处木床上，又将一旁的被褥全部垫在她的身下，坐在她身旁，将她紧紧环抱于胸前。 看着她拧紧的眉头，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恐慌，“绾绾，你怎么样？” 宋绾玥闭着眼，不断喘着气，却说不出话。 见秋见此，立即上前为她把脉。 仅一瞬，她神色变得慌张，瞳孔震动。 墨清砚眉眼骤然凌厉，“如何？” 见秋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囊，快速说道：“娘娘动了胎气，此处没有药物，属下要即刻为娘娘施针。” 墨清砚心中抽痛，看着神情痛苦的宋绾玥，眸底夹杂着悲痛。 他喉结滚了滚，艰难说道：“无论如何，保皇后。”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他如何舍得？ 但与宋绾玥相比，天下间再没有任何事比她更为重要。 墨清砚将宋绾玥平着躺在床上，他伏在她耳边，喃喃道：“绾绾，别怕……” 第172章 另一拨刺客 鬼面军师这才走上前，翻找着身上存有的药，却始终不敢给有孕之人服用。 他无力地垂下头，走向一边，靠着墙坐在地上。 见秋沉着又快速地在宋绾玥好几个穴位施针完毕。 待针全部拔除后，宋绾玥紧绷的眉头终于舒缓下来，呼吸也平稳不少。 墨清砚手抚上她的小腹，颤抖着问道：“皇后如何？” 见秋额间已然冒出冷汗，吞了下口水才道：“娘娘与龙胎均安，现下不要移动娘娘，最好休息一下再出发回宫。” 墨清砚这下才重重舒了口气，薄唇紧紧贴着宋绾玥的额头，“绾绾，好好睡，我陪着你。” 起身挥手示意一旁的碧映众人。 碧映会意，带着影卫军出去了。 鬼面军师见此，缓缓站起身，冷声道：“我先下山，带玄冥阁继续查探。抓走宋妹妹的人，与跟着上凌霄山追杀她的不是同一拨。” 影卫其实也查探了个大概，只是墨清砚尚未能分神研究。 “将影卫查到的消息也拿去，另外……”墨清砚看过去，眸底一片冷冽，“孟枳不要紧，那些南蛮宗亲派来的白衣刺客必须全部歼灭。交给你了，老鬼。” 一夜过去。 阳光照进山洞，墨清砚彻夜未眠，侧躺在木床上环着宋绾玥，不时在她梦魇之时低声呢喃，哄她再次入睡。 到了后半夜，宋绾玥才算彻底沉睡。 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墨清砚才稍稍闭上眼小憩。 宋绾玥不断受着噩梦困扰，梦里刀光剑影，还听到了婴孩凄厉的哭喊声…… 最后墨清砚出现了，她才彻底没入黑暗中，脱离了梦境。 意识逐渐清醒，她闻着那股熟悉的龙涎香，慢慢睁开眼，入目便是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 只见他脸上稍有颓废神色，下巴虽略有胡渣，却显得他成熟沉稳，只是…… 宋绾玥抚上他发青的眼底，眼底显露出心疼。 墨清砚感到怀中人的动作，猛地睁开双眼，看着她醒来，惊喜道：“绾绾，你醒了？可有不适？” 宋绾玥摇头，想起什么，脸上一惊，手抚上小腹，“孩子！” 墨清砚亦按在她的手背上，温柔道：“孩子没事。” 宋绾玥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凝视着他，“你这几日肯定没休息好。” 墨清砚收紧怀抱，将她紧紧贴在心口处，“好想你，这几日，我都快要吓死了。” “我也是。”宋绾玥这几日何尝不揪心，没有一时半刻不想着他。 尤其在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以后，恨不得立即飞回他身边去。 “我要是再找不到你，就要发兵攻打南蛮了，镇北军已经拔营屯兵在外，铁血军都在沧浪江上游准备登船南下了。” 宋绾玥早已听闻鬼面军师所说，便叹道：“你怎可如此冲动？” 铁血军和镇北军一直养精蓄锐，只待合适时机便攻入中原诸国，如今却骤然暴露于人前，该如何是好？ “绾绾，听闻你被劫失踪，我还何来理智可言？”墨清砚扶着她的后脑勺，紧紧凝视着她，似要将她深深收于眼底。 宋绾玥叹气，伸手安抚着他的心口处，“罢了，若换了是我，想必也会如此下令。” 她没说出口的是——若是墨清砚被劫，她第一时间就会亲自带着兽兵追过去。 墨清砚把玩着她的秀发，道：“放心，得知你在凌霄山附近，我就已经下令两军按兵不动，独自带着影卫军赶来，此番并未惊动中原三国。” 宋绾玥这才放心，又靠在他身上休息。 歇了将近一个时辰，命见秋为宋绾玥再次把脉，确定她身子无碍后，墨清砚才下令先行撤回巴岭城，视宋绾玥的身子情况再决定何时回盛乐城。 镇北军屯兵在道安郡一带，巴岭城为道安郡郡治，守卫森严，且如今陛下和皇后在此，一整队影卫军都在，谁人敢来造次。 所以，墨清砚并不急着赶回盛乐城。 因顾着宋绾玥的身子，队伍行进稍慢。 墨清砚陪着她坐于外观低调的马车内，随队影卫装扮成普通商人，周围亦有影卫及玄冥阁探子暗中监视着。 众人行进了半天，才找了一处村落停下脚步歇息。 喝了口热茶，宋绾玥想起一事，问道：“西照城的时疫情况如何？” 墨清砚坐在一旁为她温热着果子，道：“有太医研制的药方，时疫已基本清除，我又命御史大夫到城内亲自督办收尾，你莫要担心了。” 如此，宋绾玥终是安下心来，她如今的身子，无论如何也该回盛乐城好好调养，不宜再操劳过多。 宋绾玥就着果子又用了好些干粮，一行人才继续起行出发。 见她身体情况好了不少，也不再腹痛呕吐，墨清砚便命车队加快速度赶路。 进行了不到一个时辰，一阵熟悉的哨声响起。 在车舆内闭目养神的宋绾玥骤然惊醒，被墨清砚扶着肩安稳住。 “绾绾莫慌，留在马车内。” 鬼面军师被他调去处置白衣刺客，他便判断来此处拦截他们的，应是孟枳的人马。 墨清砚转头看了一眼宋绾玥，见她眼神沉稳，向自己点头示意，也回以一笑，闪身离开马车，飞身而出。 宋绾玥右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也出了车舆，半蹲于驭座上。 隐藏的影卫从两旁的树丛中一涌而上，很快和那些黑衣刺客对打起来。 鬼面军师亦带着一队玄冥阁的探子加入，而他则直接跨步跃上驭座，立于宋绾玥身侧。 “你怎么在这？”她问。 鬼面军师紧紧盯着前方打斗，答道：“处理好就回来了，正好碰上这波人，我们干脆尾随着他们，果然是追着你们来的。” 宋绾玥紧紧盯着前方那道手持软剑应对敌人的刚劲身影—— 墨清砚的身形并未大动，仅在一步以内横扫出猛烈剑风击杀刺客，那股居高临下的姿态，透着一股让人臣服的威严。 突然，一个男刺客持一杆三叉戟，脱离出战斗圈，单独向宋绾玥攻来。 第173章 皇后野心膨胀 宋绾玥刚从腰间抽出软剑，墨清砚就已经飞身回到她身旁，以软剑击退逼到她眼前的尖锐戟头。 “绾绾小心。”他背对着她说道，继续对上这名新加入战局的黑衣男子。 宋绾玥认出攻击她的是孟枳。 鬼面军师未有打算上前帮忙，一直在宋绾玥身旁护着。 墨清砚武功在孟枳之上。 仅仅数十招，孟枳已居于下风，动作愈发迟缓，艰难抵挡着墨清砚凌厉的剑风。 其他想要靠近他的黑衣刺客并未得法，被影卫的阵式层层阻隔于三丈以外。 最后，墨清砚狠戾的一脚，精准地踢在孟枳的胸膛正中。 逼得他喷出一口鲜血，直直摔倒在地上，一手撑于地上却如何也站立不起来。 墨清砚一剑指向他的眉眼处，冷声道：“南蛮王，久仰大名。” 其余黑衣刺客已然被影卫制服，被押着跪于地上，碍于他们的主子战败被胁，不敢有所反抗，更不敢使计自尽。 孟枳咳嗽几下，吐出不少血水，抬头看着墨清砚，“恒帝，本王并无意谋害于你，只想向独孤皇后问个究竟。” 墨清砚勾唇冷笑，“胆敢掳走朕的皇后，朕无需与你讲君子礼仪。” 说到此处，他身形未动，手中的剑刃却又移动了几分，冰冷的剑尖紧紧贴着孟枳的左脸，一道血痕立现。 “大王！”为首的黑衣刺客急切喊道，却被陈潇的剑刃逼回原地。 “画眉，喂药。”墨清砚吩咐道。 此刻，他的眼神如地狱罗刹般凝视着孟枳。 画眉得令，从腰间取出一个玉瓶，单手捏着孟枳的脸颊，将瓶中药水倒入他的口中。 玄冥阁的毒药固然了得，可墨门的独门药物亦不可小觑。 这一小瓶药并不会要了孟枳的命，却也让他无法轻易逃走。 墨清砚眯着眼，面无表情看着地上痛苦不堪的孟枳。 “南蛮王不是想问个究竟吗？朕成全你。”他手腕一转收回软剑，转身跃上驭座，环着宋绾玥的肩。 继而下令道：“将南蛮王及一干人等押回巴岭城，着人医治他身上的伤，别让他轻易死了。” 很快，众人继续出发往北。 待马车开始摇摇晃晃移动后，宋绾玥才问道：“他身上有伤？可你明明没有真正伤到他啊。” 若真要论，也只有脸上那道血痕了。 墨清砚揉着她的手，道：“跟他打斗时发现的。新伤旧伤都有，最新的不超过三日，估计他这一路也被那群白衣刺客折磨得够呛。” 宋绾玥无奈笑道：“不要命地前来，就为了那个什么预言中的亲儿？值得吗？” 墨清砚：“南蛮族是古老王族，孟枳多年无子，宗亲便肆意妄为，犹如蛇蝎猛兽一般虎视眈眈着他的王座。如今发现有亲儿的线索，必然不想就此放过。” 听到这番话，宋绾玥凝视着眼前的男子，手不自觉抚上小腹—— 那，他呢？如今贵为轩辕国恒帝，他是否还如之前那般想法？ 墨清砚感到她的情绪变动，转头看着她，捕捉到她眼底那抹来不及隐藏的纠结。 他无奈笑道：“绾绾，你又忘了之前我与你说的话了？” 什么？宋绾玥一时没反应过来。 墨清砚也不恼，侧过身子正面着她，双手握着她的，与她十指交缠。 “那我便再说一次，你牢牢记住了。”他眼神认真，隐射出心底一片赤诚。 “我先是你的夫君，再是皇帝，孩子之于你我，只是锦上添花。你才是我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没了你，这天下于我，便什么也不是。” 宋绾玥凝视着他，半晌，才靠上前环抱着他，听着他沉着有力的心跳声，很是心安。 入夜。 他们到了明安城，距离巴岭城仅剩百里不到。 一行人直接歇在明安城刺史府内，镇北军与影卫军层层看守，城内守军亦严阵以待。 鬼面军师带着人，趁着夜色悄悄去往刺史府囚室，又回到内院。 他屏退玄冥阁探子，独自进了墨清砚与宋绾玥所在的厢房。 “如何？”墨清砚也不废话招呼，直接问道。 “孟枳身上都是外伤，有几处比较严重，用了药，死不了。”鬼面军师沉声道，“至于那个紫衣女子，也抓回来了。” “宋妹妹当时已经断了她手脚筋，她根本跑不了，影卫上山搜寻时，她还在原地呢。” 宋绾玥挑挑眉，“我还以为那些蛊虫早就把她除去了。” “她好歹当了那么些年的南蛮王妃，总归知道怎么控制蛊虫。”鬼面军师不以为然，已经给她下了七曜铃兰，除非一死，否则她无论如何逃不掉。 按他所想，就该直接带着影卫军暗杀组将那些南蛮族人全部灭个干净，何必使计让他们跟过来。 就墨清砚非得派人过来拦截了他，说留着孟枳另有用处，活捉了不算还要费心给他医治。 听到鬼面军师略带着抱怨的语气，墨清砚朝他使了个眼色，又不着痕迹地侧头看了眼宋绾玥。 鬼面军师明白，犹豫问道：“宋妹妹，你又有什么想法？” “老鬼，你先出去，我想和清砚单独谈谈。”宋绾玥抬头看着他，“明儿我再与你说。” 鬼面军师与墨清砚对视一眼，不再说什么。 他转身离开，还替他们关上了门。 墨清砚坐回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也不催促，安静等着她开口。 宋绾玥吸了吸鼻子，双手一抬，圈上他的脖子。 “绾绾……” 他感到脖颈处有些湿润，心中一惊，刚开口想劝，便被打断了—— “清砚，我觉得自己有野心了。” 墨清砚眉头皱紧，“绾绾何出此言？” 宋绾玥继续道：“我不单有了野心，还愈发膨胀起来。” 第174章 活捉南蛮王 墨清砚舒展眉心，用手轻轻地扫着她的背，温柔道：“与我说说，嗯？” 宋绾玥咽了咽唾沫，愁容满面，实在难以开口。 怕他听了会觉得眼前的自己面目可憎起来。 墨清砚低头看了怀中人一眼，勾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的双眸，拇指揉着她眉心。 “绾绾，你如此忧愁，可会影响腹中孩儿的，你也不想他一出生就满脸褶子？” 宋绾玥听见此话，气得拍打过去，“你胡说啥呢？我们的孩子是最最漂亮的孩子。” 墨清砚笑道：“好，我的绾绾也是最最听话的乖孩子。来，与为夫说说。” 宋绾玥咬了咬唇，终是说道：“我让老鬼引孟枳过来，是想利用他。” 墨清砚当然明白，只是不知这远在大陆最南边的南蛮王，有何用处？ 宋绾玥缓缓道来：“清砚，南蛮族历来与北辕、东陈战争不断，待来日我们彻底收复了中原，那直接面对南蛮的便是轩辕国。” “当知道南蛮王的那段秘史后，我心中隐隐有了个想法……”她面带踌躇，“孟枳千里迢迢冒着刺杀的危险也要潜入中原找到那个孩子，想必……是让他回去继承王位？” 墨清砚回想影卫查探得来的资料，点头道：“确实如此。南蛮王族各宗亲盘综复杂，孟枳至今无子可承，确实是王室动荡不安的主要缘故，所以宗亲勾结了王妃刺杀南蛮王，又追杀过来，生怕他找回亲儿。” “南蛮屡屡进犯北辕和东陈，也是宗亲鼓吹的缘故？”宋绾玥问道。 “早年间孟枳也是个好战之人，可他年老之后仍然无子，也查明了个中缘由，便停歇了扩张的念头，一门心思寻子。倒是南蛮族宗亲仍乐此不彼，非与孟枳对着干。” 墨清砚转念又道：“可是，这个孩子是否真的存在，如今也无从得知啊？你当真要去问岳父岳母？” 他也是担心会影响了岳父岳母的感情。 “不管真假，我安给他一个孩子便是。”宋绾玥低着头，轻声道。 “你说什么？”她说得太快了，墨清砚有些听不清。 宋绾玥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着他，盈盈的眼眸透着清明—— “给孟枳安一个我们的人充当他的孩子，成为下一任南蛮王。如此，南蛮族将来就不会是轩辕国的威胁。” 墨清砚看着她，明白她有此想法是认真的。 良久，唇角微微勾起，眼眸深处显露出一股不可思议的精光，“夫人的想法，倒是与为夫一致？” “嗯？”宋绾玥眼睛瞪大，半晌才回过神来，“你，你也如此想过？” “夫人还有话没说完？随便安插个人也不容易啊，你心中可是已有人选？”墨清砚挑挑眼尾，鼓励她继续说道。 宋绾玥被他凝视着低垂下眼眸，闭上眼吐出一口气，道：“堂阿兄。” 墨清砚闻言并未惊讶，静静思索了一番，“以宋伦的出身，确实能圆过去。” 既是宋家人，又比宋绾玥姐妹要大。 从年龄上来说，确实能圆谎。 至于验亲什么的，须靠影卫和玄冥阁的手段来想想法子掩盖过去。 “可若真如此，我娘的名声……”宋绾玥紧紧抓着他的衣衫。 她说不清，道不明。 她只是在想如何不动兵卒吃下南蛮，脑筋一转便不自觉冒出了这个计谋。 “清砚，如今的我，与宣帝之流有何区别？”她纠结说道。 算计布局，筹谋安排每一个人，如今连亲人都能计算在内…… 她什么时候变成这般不择手段了？ 墨清砚在她面前蹲下，抬起头凝视着她，“绾绾，你本身就与普通女子不同。” “在别的世家女子留在闺房专注女红针线之时，你就喜欢策马扬鞭于天地间。明明是女儿身，刚及笄就能带兵上战场打仗。” 宋绾玥眉头皱起，看着他，不明所以。 “你筹谋使计，哪次不是为了我，为了墨家？如今你贵为轩辕国皇后，所有的谋算都是为了天下百姓，你与宣帝那种为了一己之私谋害他人的人渣，完全不同。”墨清砚紧紧按住她的手。 “绾绾，身为国母，自当如是。” “我们本来就是要这个天下，有野心是正常的。” “你成长了。” 听着他的话，看着他深邃的眼神，宋绾玥终于看清了男人眼底的那抹磅礴野心。 这个男人，她最亲密的丈夫—— 墨清砚不管是昔日的镇北军少将、墨家家主，还是现在的轩辕国恒帝，他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总会想尽办法得到手。 他从没掩饰过自己的野心，也从没对她隐瞒自己的目标。 以往种种筹谋，不管是建立影卫军、墨门，还是遍布各处的驻点、地铺，都是墨家韬光养晦、蓄势待发的手段，是历代墨家家主精心的布局筹谋。 这种上位者本能，是墨清砚与生俱来的。 宋绾玥明白了。 如今他们身为帝后，背后是千万轩辕国臣民。如果他们仍然是不争不抢、不谋略不布局的被动性子，如何担得起整个轩辕国的未来？ 她要学会的，便是在权衡利弊之间作出取舍。 比如她，因为不想墨清砚纳后宫，甘愿承担了那悍妒污名…… 又比如墨清砚，因为不想委屈了宋绾玥，他可以不顾帝皇威严，甘愿发布皇后功勋诏…… 想到此处，她豁然开朗。 见她的眉心稍有舒展，墨清砚勾唇道：“其实，绾绾无需担心会污了岳母的名声。” 宋绾玥不解地看着他，“为何？倘若真让堂阿兄顶上孟枳独子的头衔，不就承认了孟枳说的话是真的嘛。” 墨清砚：“这个，就等老鬼将查到的事全数告知，又或者，待我们回宫，直接去问岳父岳母，便都知晓了。” “到底什么意思？”宋绾玥迫不及待问道，总觉得他知道了些什么。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墨清砚老实说道。 “得知你被劫，我连发数条御令，朝廷和两军动作如此大，怎瞒得住在宫里的岳父岳母？为使他们安心，我便派一队影卫回宫，如实告知了关于你的情况。” “就在我快到达凌霄山时，岳父岳母派影卫回了口信，让我们带孟枳回轩辕国，他们自会告知一切。” “若不是岳父身体不适宜奔波在外，估计他们会等不及亲自过来寻你。” 墨清砚说完，站起身坐回床榻上。 “所以，真有那么一个孩子？南蛮太子？”宋绾玥震惊道。 如果不是这样，为何要让他们带孟枳回去？ 墨清砚点头，“可能性很大，这个与老鬼查探出来的差不多。可那孩子究竟在何处，除了岳父岳母，估计无人知晓。” 得知父母有所安排，宋绾玥便安心了。 可她心中，隐隐有个预感。 第175章 南蛮太子 宋绾玥等不及了。 见自己并无大碍，便催促着墨清砚赶紧回盛乐城。 墨清砚无法，知晓她心里急切面见岳父岳母问个明白，只得听从她的意思。 他在凌霄山吃过没带安胎药物的亏，特意命影卫搜罗民间擅长孕产圣手的女医家，查清底细后随队回盛乐城。 见秋其实并不擅长产褥接生，当初他命人挑选会医术的见秋随侍宋绾玥时，并未考虑到这一层。 因此，在帝后所乘坐的圣辇后方，跟着一辆不太显眼的小型马车，里面全是专侍皇后的稳婆、女医家，更装载了不少安胎补品。 宋绾玥见墨清砚如此大张旗鼓，不由问道：“我身子已经大好，还有必要这么铺张吗？” 墨清砚将她的身子往自己身上更靠近些，好让她坐得更舒服。 “这是必要的准备，我不会再让你和孩子有危险。”他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绾绾无需操心，所有事情我都会替你想好，你专心养身子就好。” 宋绾玥自然是相信他的，便全然心安理得由着他安排。 她低头专心把玩着他的手指，把他的手心打开，将自己的手置于他的掌中。 她的手掌小小的，每根手指都比他的短了几乎一节指骨——墨清砚稍微一拢，将她整个小手包裹其中。 宋绾玥看着二人交缠在一起的手，缓缓道：“你打算何时颁布我有孕的消息？” 皇后有孕，这可不是随口公布的消息，须细细考虑。 墨清砚早有安排，只因这几天顾着她的身子，根本无心思与她商量其他。 “一收到老鬼传信说你有孕，我便命人准备照顾你孕产期的物件和太医，也命翟相草拟诏书，只待接你回宫安顿好后，就可以对外昭告了。” 这可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夫妻两人心中都充满了新奇和感动。 不管男孩女孩，他们都会珍而重之。 若是男孩，便是轩辕国的第一个储君。 若是女孩，墨清砚必定将这个掌上明珠放在手心上宠着。 “绾绾，得知你有孕，我很高兴。”他低头，郑重地在她发顶印上一吻，“我连孩子的宫室都命人加紧布置了。” “什么？”宋绾玥抬头看着他，眼神包裹着疑惑，“还不满四个月，你现在就开始给孩子布置独立宫室了？” 他怎么回事？ 即便知道丈夫素来习惯未雨绸缪早作准备，也不至于到如斯程度啊？ “还没见到你以前，我脑海里每时每刻都会冒出各种想法，生怕自己做得不够，不能给你和孩子最好的……”墨清砚脸上难得显出一丝窘迫。 “而且，我特意请教了母亲和岳母，她们都说孩子出生后会很吵闹，我怕你休息不好，打算将他另殿安置，让乳母和嬷嬷照料，你就安心养身子。” 宋绾玥略带好奇地审视着他。 她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墨清砚，还以为他永远都是一副运筹帷幄，淡然冷静的模样，除了…… 她抬头仔细回想过去种种，好像墨清砚稍有的几次失态都是因为她。 宋绾玥身子向他倾去，调笑道：“没想到啊……果然是第一次为人父，即便是万人之上的陛下，也会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墨清砚并不恼，反而一脸求赞赏的得意模样，“夫人且笑，为夫还有什么样子是夫人不能看见的？能博夫人一笑，为夫做什么都值得。” “哈哈……”宋绾玥被他哄得笑倒在他身上。 墨清砚紧紧揽着她，免得她一个不注意跌下车座。 终是笑够了，宋绾玥心情大好，人也不困了，斜靠在他身上，上半身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又牵起他的手，与自己的交叠放置于小腹上。 二人一路无话，只想一同享受这种静逸时光。 只是，越接近盛乐城，宋绾玥心中那股道不明的隐隐预感便愈发明显起来…… 而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有时候真的十分准确。 一回到盛乐城，队伍还没入正宫门，远远便看见父母亲都在外候着。 连宋魏信也在宋伦的搀扶下立在一旁，也不知等了多久。 墨清砚先从圣辇走下来，未来得及见礼于长辈，先转身扶着宋绾玥下来。 墨老夫人及宋夫人率先走上去，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的手。 墨清砚被迫退了一步，委委屈屈站在妻子身后。 “玥儿啊，身子可好啊？”墨老夫人忧心问道。 宋夫人虽是责备，脸上却尽是担忧，“你这孩子，下次可不许胡来，怎得连自己身子异样也察觉不出来？接下来这段日子可不准再单独出宫去。” 宋绾玥娇娇地迎着两位母亲关切的眼神，乖巧道：“我这不好好的吗？放心，有清砚在呢，没事的。” 墨老夫人正想说说儿子，倒是宋夫人觉得在宫门前太引人注目，唯恐损了君威，便拉住了亲家母的手，劝道：“此处是风口，还是先回殿里再叙话。” 宋绾玥倒是并未随着两位母亲的动作而动，稍稍按了按她们的手，与墨清砚一同过去两位父亲站立的地方，向他们行礼。 墨赟安立即扶起，“如今你们夫妻二人贵为帝后，在外就免了礼数，为父不在意这些。” 宋绾玥弯唇一笑，转向宋魏信，“爹，身子可好些了？” “玥儿放心，爹爹身体大好，每日还与你娘去院子里走走呢。” 见爹爹脸上如今稍稍泛着红光，不像之前那般惨白，宋绾玥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一行人直接回了圣元殿，宋绾玥有些急切，屏退了宫娥就想开口询问爹娘。 怎知宋夫人稍微用力按住她的手，转头向宋伦道：“伦儿，你大伯父的药在小厨房里煨了好些时辰了，你替我去看看？” 宋伦稍微一愣，面色很快平静下来，却有些犹豫不决的模样。 宋绾玥神色复杂的来回看着宋伦和母亲。 为何母亲要刻意避着堂阿兄？ 第176章 当年真相 她转身欲问道：“娘……” “伯娘，让我留在这。”宋伦打断了宋绾玥的话，看向她的双眸呈现出某种决心。 他走向宋魏信夫妇，凝视着他们道：“大伯父、伯娘，其实我早已知晓自己并非爹娘亲生。” “什么？”宋绾玥止不住的诧异，“堂阿兄，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那个未来得及说出来的计谋，该不会一语成谶？ 宋夫人神色复杂地看了宋伦一眼，叹了口气，由着他扶着坐回宋魏信旁边。 墨清砚亦过来扶着宋绾玥坐于正殿的主位之上，再在她旁边坐下。 墨赟安与夫人相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默契。 转头笑道：“砚儿，既然你回来了，为父先去整理一下这阵子的奏折，你得空了再好好看看。” “亲家母……”宋夫人起身，刚想说话，却被墨老夫人看向她的眼神劝住了。 墨老夫人对她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挽着丈夫的手出去了。 即便两家父母已经无话不谈，但保留一些分寸感还是有必要的。 宋绾玥心里一抽一抽，甚是不宁。 看爹娘这做派，孟枳的亲儿十有八九还存活于世，并且爹娘都是知晓的。 那…… 她看向宋伦。 “在说这件事之前，我要强调一下。”宋魏信沉声说道，“无论如何，伦儿都是我宋家的孩子，这个事实不会有变。” “大伯……”宋伦单膝跪于宋魏信面前，握着他的手。 “孩子，待你知道真相以后，你想如何做都好，只一样，别忘了我们都在你身后。”宋魏信低头对宋伦说道，拍了拍他的手，转头看向妻子，点头示意—— 宋夫人终是将那段往事细细道出：“当年，我还是伽罗部的郡主，原被指婚给迟尉部可汗长子卑雍氏，可我不愿就此接受父汗的安排，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成婚过一辈子，便在你舅舅的帮助下，打算离开了草原，往南去……” 就在南逃的前一晚，意外发生了。 宋夫人独孤氏有一旁系族妹，连赫氏，名云鸢。 云鸢自小妒忌这位嫡系族姐，见她即将成为迟尉部大王子正妻，心生不忿。 正巧此时，南蛮族太子孟枳千里迢迢来到草原求娶独孤氏族女。 云鸢便在送往孟枳所居住帐中的饭菜中下了药，又设计让婢女邀约宋夫人到那个帐内，声称自己有事要与长姐商讨。 宋夫人向来不管部落事务，对南蛮族使者的到来毫不知情。 而伽罗部先可汗对区区南蛮族并不重视，根本没打算以独孤氏女子下嫁南蛮，便也没打算向女儿提及南蛮请求联姻一事。 宋夫人身边有一个叫竹青的婢女，自小跟着她，十分忠诚。 竹青是知晓这个云鸢县主对她的主子没安好心，便留了个心眼，劝了宋夫人留在自己帐中，自己去往云鸢所说的那个毡帐查看一番。 宋夫人说到此处，面容甚是忧愁，低头看着地面继续说道：“竹青所想所做都是为了我。我想着都在自家部落地盘，量云鸢也不敢造次，便由着竹青去了。可她去了半个时辰不到，就被云鸢带着人给抓住了。” 云鸢见到事情败露自然怨怒，却也无法。 她也不明白为何每一环都算计好了，最后进去孟枳毡帐中之人居然不是长姐。 竹青只是伽罗部一个婢女，先可汗本是想成其好事，将竹青赐婚给孟枳当了结了这场联姻。 可南蛮族使者并不罢休，在孟枳尚未清醒过来之时，要求必须是伽罗部本族女子下嫁，竹青可以当做媵妾一同前往南蛮。 独孤朗深感不妙，怕父汗会同意，便与宋夫人一合谋，连夜将她和竹青送走，一路往南去。 竹青悲愤不已，不想前往南蛮，又不想连累了主子，一心只想寻死，好说歹说才被宋夫人劝住了，同意与她一同前往中原。 “到了中原没多久，竹青感到身子有了异样，我请了大夫为她诊脉，才发现她有了身孕。”宋夫人说道，“她不舍得腹中孩子，坚持要留下，我便同意了。又过了段日子，我认识了魏信，顺利与他成婚了。” 宋绾玥想起，在她和姐姐小时候，娘就曾经说过自己与爹爹是一见钟情，相见恨晚，很快便成了婚，之后便有了姐姐。 “所以，堂阿兄的亲娘是竹青？”宋绾玥踌躇问道。 宋夫人点点头，“我嫁入宋府没多久，竹青早产生下了伦儿，可她却难产过世了……” 想到这段回忆，那些画面又浮在眼前，宋夫人缓了缓气，用手帕擦了擦眼底浅浅的泪痕。 宋魏信拍了拍夫人的肩，接着道：“我们本想直接抚养伦儿，正巧，堂弟妹在此时产下一个死婴，堂弟怕她醒来受不了打击，便来央求我们，将伦儿交给他们抚养。” “我与夫人商量过，竹青宁可独自跟着夫人逃离草原，也不愿跟着那个南蛮王子当妾室，想必是不愿孩子知晓自己的来历。”宋魏信抬头看着宋伦，“我们看堂弟夫妇为人忠厚亲和，便应允了，让伦儿成为他们的儿子。” “孩子，你又是何时知晓的？”宋夫人抬头看着宋伦问。 宋伦面容倒是十分平和，“有一次爹娘在房里叙话，我无意中听到了此事，但我并未因此自怨自怜。爹娘待我如何，天知地知，从我知道那刻开始，我便决定，无论将来如何，我永远都是宋家人，是爹娘的孩儿。” 说到此处，他喉结突然滚动了下，哽咽道：“我从未责怪过爹娘，只恨自己没有机会为他们赡养送终。” “伦儿。”宋夫人唤道，“如今，你的亲生父亲就在盛乐城，你若想见他，让玥儿为你安排。” 宋绾玥闻言，看向堂阿兄。 回到盛乐城以前，她心中确实存了那个谋划，可当真正面对宋伦时，她又迟迟说不出口。 宋伦低头沉思半晌，才抬头凝视着宋绾玥。 他与小妹成为青玄军左右先锋，出生入死，默契还是有的。 如今，他虽然已经看不透这个小妹，可也知晓她心中应有所想法了。 第177章 皇后性情变了 他并未明言，反而转身对宋魏信夫妇说道：“大伯、大伯娘，你们在宫门站了好些时辰，又说了这么久的话，想必是累了，今日先这样，我扶你们回房歇息。” 宋魏信夫妇看了一眼女儿和女婿，便顺着宋伦的话先行回殿。 儿女大了，且都是聪明孩子，自然有所筹谋，无需爹娘指点。 宋绾玥目送他们离开，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墨清砚上前一步，扶着她步行回内室旁边的浴房去，“夫人若真想做，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的话，不如让为夫替你和堂舅兄谈？” “不。”宋绾玥答得极快，根本无需考虑，“我想亲自跟堂阿兄说。” “好。”墨清砚便依了她，带着她往浴池走去，“舟车劳顿这些日子，先洗漱一番。待会我让太医给你把脉看看，回宫到现在你还没歇过呢。” 听着他唠叨，宋绾玥丝毫不觉得厌烦，转过身亲了他一下，温柔道：“都听你的。” 墨清砚双手绕到她身后，大掌贴着她的腰，盯着她的目光凉幽幽的，满是委屈。 “夫人如今可别逗我，明知我碰不得你，经不起丝毫逗弄。” 宋绾玥噗嗤一声笑了，“好，那你出去，我要沐浴了。” “那不成！”墨清砚立即反对，“浴房湿滑，可不能让你独自一人在此。” 宋绾玥斜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更衣，将外袍、襦裙、里衣、小衣逐一扔向一旁的美人榻上。 最后一步一步走向浴池，同时伸手摘下头上的发钗。 乌黑长直的秀发离了发钗的束缚，自由地垂下，随着她走路的动作，一摇一摆扫过美背。 墨清砚跨步上前便将她整个身子收入怀中，靠于自己身前，薄唇略微贴着她的耳边。 “夫人怕是不知，即便碰不得，为夫仍然有很多其他法子的。”他沙哑磁性的声音压抑着浓浓的情意，也夹杂着一丝不可言说的压抑。 宋绾玥还是天真了…… 墨清砚的法子，确实是她想也想不到，即便想到也不敢做的。 最后，她吸着鼻子被他抱回内室，安置于床榻上。 墨清砚将她抱入蓬松丝滑的被褥之中，再为她绞干头发，才上了床榻，为她按揉着肩背。 宋绾玥一直嘟着嘴唇背对着他，听他好言好语哄了好一会，才转过身，将酸软的手伸向他眼前，娇嗔：“酸，要揉！” 墨清砚将她整个置于身上，顺从地为她揉着小手，还陪着她说话，时不时偷香几口。 宋绾玥伴着耳边充满磁性的声线，逐渐升起倦意，很快入睡。 墨清砚是动也不敢动，任由她整个人揽着自己入睡，生怕扰了妻子的好梦。 自己的夫人自己宠，他一向如此，乐此不疲。 宋绾玥有些日子没这么安稳地睡一觉。 回到熟悉的圣元殿龙榻上，又有墨清砚陪着，她心中安稳，睡得很沉，睁眼已是天明，一摸身旁的床榻，早已凉透。 “娘娘您醒了？”在屏风外守着的见秋听见声响，立即入内询问。 身后跟着长串宫娥，端着盥洗用具进来内室伺候。 宋绾玥尚未完全清醒，困倦地问：“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话，刚过卯时，陛下已经上早朝去了。”见秋掀起两旁的床帐，正欲俯身扶起宋绾玥。 “什么？为何无人叫醒本宫？”宋绾玥质问道。 “是朕不让叫的。”爽朗精神又略带磁性的男人声线从外间传来。 宋绾玥听着熟悉的声音，视线迎上那抹身着明黄衣袍的强壮身形，随着他步步靠近，视线也逐渐收拢。 即便成婚已有些时日，如今连孩子也有了，可宋绾玥每每看到他时，仍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挥手让见秋带着宫娥退下，墨清砚坐上床榻，为宋绾玥拿着犀角杯，好让她净口。 又拿过一旁的漱盂让她吐水，最后拧了一条干净帕子为她洗脸。 宋绾玥看着他穿戴皇帝朝服做着这些伺候人的功夫，居然不觉得突兀。 “让人看见堂堂恒帝干着这等下人之事，臣民都要震惊了，还不坐实了我权倾朝野、霸凌君上的名头？”她调笑道。 “在外面，我们是帝后，自然要顾着身份。”墨清砚手臂环上她的后腰，没怎么用力便把她从床榻上抱起来。 “可不管何时何地，我们都是夫妻，我要照顾为我辛苦生儿育女的妻子，有何不妥？”待她站稳了，墨清砚才唤宫娥进来为她梳妆。 对宋绾玥的事，他倒是想样样经手，可他只擅长为她解衣，不擅长妇人发髻和上妆，更怕自己身为男子，动作难免粗鲁，为她梳头时会弄疼了她。 宋绾玥透过铜镜与他对视，心里并不知晓他的想法，倒是对他笑得温柔。 若让她知晓，必定嗤之以鼻。 床榻之上、浴池之中……这人弄疼她也不是一两回了，怎不见他有所忌讳？ 真要发起狠来的时候，有时连她的哭泣求饶都不顾。 在宋绾玥梳妆更衣之时，墨清砚也在另一侧屏风后脱下了生硬冷漠的朝服，换上舒适的常服。 宋绾玥看着他穿着月白缎子的宽袖衣袍，仅以玉带系于腰间，黑发上的金銮冠亦已除下，以一束髻冠立于发顶。 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月白雪绢裙，上面以金线绣着金银如意云纹，倒是与墨清砚这一身相得益彰。 墨清砚从屏风后出来，看见她略带单薄的衣着便皱起了眉，正要为她披上外袍，被宋绾玥按住了手臂。 “清砚，我不冷。” 如今已然夏日，又在殿内，她仅着单衣即可。 “绾绾，你如今不是一个人，得仔细着不能受凉，否则难受的是你。”墨清砚还是担忧。 他已经细细问过太医，宋绾玥若在孕期得了风寒或其他病症，能用的药少之又少，还不是得靠她自己扛过去？ 他当真舍不得。 “若冷了我自会添衣，别担心。”宋绾玥怕他再劝，赶紧拉着他往外间走去，与他一同坐于餐案后，让宫娥布膳。 用了几口早膳，宋绾玥看了身旁男子一眼，开口道：“清砚，怎得今天不叫我一同上朝啊？” “夫人确定我没叫你？”墨清砚挑起眼尾，凑近她的脸，语气中带着戏谑。 宋绾玥看着他的神情，记忆中有些朦胧的画面显露出来。 “绾绾……” “嗯……别，别闹……” “当真不起身？” “……” 记忆断裂，宋绾玥讪讪笑着，眼眸含着水盈盈的娇气。 “那，那你强硬一点叫我啊，反正都怪你……” 墨清砚看着她的神情，这才明白母亲和岳母所说的—— 女子有孕后，性情果真会有所变化。 第178章 南蛮不可小觑 以往的宋绾玥也曾向他露出过小女孩的娇嫩模样，成婚后更不时向他撒娇，依赖着他，偶尔还会向他耍耍赖。 却不似如今这般不讲理。 话虽如此，他还是觉得妻子可爱得紧，也喜欢得很，便赶紧伏低做小哄着佳人：“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可是太医也说了，你这个月份是会容易困倦，要是困了就睡，想睡多久都好，最重要休息好，所以朝政之事让为夫来操持，你别担心。” 宋绾玥看着他眼底的乌青，心里发紧。 墨清砚连日来奔波在外寻她，接了她赶回宫才不到一天，又投身于政事上。 她怎会不知，轩辕国百事待兴，犹如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虽筹谋已久准备充足，但事事都需要帝后亲自费心过问。 且轩辕国幅员辽阔，城池众多，各地呈上来的奏折可以垒成一座小山，根本没有见底之日。 她倒是安稳睡了，墨清砚肯定是摸黑起来批阅折子，再去上的早朝。 看着她担忧的神情，墨清砚放下汤勺，转过身面对着她，大手包裹着她的手，凝视着她道： “夫人与我不是一向分工合作？如今夫人怀着我们的孩子，这种辛苦只能夫人受着，为夫再疼惜也无法替你承受，只能陪着你、帮着你。” 他又将宋绾玥揽进怀里，“绾绾为我承受着生育的辛苦，那我就多分担一些国事，你说对不对？别担心我了。” 宋绾玥也不动，仍旧静静地靠在他怀中，“那我用完早膳与你一同批阅折子，每天歇着我也会闷得慌啊，总得找些事情打发时间。” “好，都依你。”墨清砚声线异常柔和，“批一会折子，我便陪你到院子里散散步，午间若是困了再小憩一会，好吗？” “嗯。”宋绾玥将脸埋在他胸前，喏喏道。 墨清砚察觉有人过来，抬眼看去果然是一道玄色窄袍的高大身影穿过院中，正往寝殿而来。 来人旁若无人进来安坐在夫妻二人对面，墨清砚亦将宋绾玥扶正坐好。 “看你走得这么急，是有情况？”说完，墨清砚抬手示意立在一旁的见秋上茶。 鬼面军师呡了一口新沏的茶水，才道：“下在南蛮王妃身上的‘七曜铃兰’，只剩最后一道解药还没服下。” 他看向宋绾玥，“你想怎样？救她？还是干脆除了她？” 他们一路将孟枳与王妃带回盛乐城，王妃囚于牢狱中，南蛮王的待遇稍微好些，在偏远的宫殿住着，但不准进出，外面亦有人把守。 “孟枳倒是十分配合，也不想着逃走，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鬼面军师又道，“不过，他应该安静不了多久。” 在盛乐城皇宫，南蛮族宗亲的刺客自然不可能得手，孟枳乐于躲在这里，还能找机会查清自己亲儿的下落。但他离开南蛮已久，留在族内的宗亲难免有所动作。 怕是担心自己回去南蛮之时，王座之上已然易主。 所以，他不会一直坐以待毙。 宋绾玥还没与宋伦详谈，因为有一件事，她想要先问个清楚。 即便她想让宋伦回去南蛮继承王位，也得看此行是否值得。 宋绾玥问道：“老鬼，你对南蛮了解有多深？” “世人皆说南蛮是蛮夷之地，满是荒野苍林，猛兽横行，族人食不果腹，其实不然。”鬼面军师说道，“你们都知道泽梁城？” 墨清砚啧了一声，“你这不废话吗？” 昔日北辕朝的泽梁城，如今归属大毅境内，素来有中原粮仓之称。 仅泽梁每年产出的米粮不但能供应全北辕臣民，更能为四大世家军提供充足的军粮。 “南蛮族全域气候适宜，雨水充足，盛产各种蔬果作物，是这片大陆上真正的天然粮仓。别的不说，仅米粮，南蛮一年的产出几乎是泽梁城三倍之多。” “果真？”宋绾玥惊讶道。 墨清砚虽是脸上不显露痕迹，心中却为之一震。 宋绾玥想起之前在早朝时颁下的懿旨，命户部筹划屯田养军养城一事，就是为了囤积粮草。 轩辕军日益壮大，目前已有铁血军、镇北军、青玄军三支精良队伍，总人数将达百万。 但要攻下中原，兵力是一回事，粮食也十分重要。 “只是粮食吗？”墨清砚挑眉道，他总觉得老鬼并未言尽。 鬼面军师嘴角勾起，“南蛮的兵力不容小觑，仅南蛮王麾下的兵马就有至少二十万之数，更别说其他宗亲的零散兵马。而且他们尤其擅长陆上丛林作战，步兵和弓箭手非常强。” 宋绾玥不可置信，连身子也坐直了，“若真如此，为何他们之前不干脆北上？每次都只是与北辕小打小闹？” 昔日北辕尚有五大世家军坐镇，南面边疆仅靠南飏军镇守，虽与南蛮族时有发生激战，却从未让南蛮军真正踏入过北辕境内。 要知道南飏军在世家军中的实力只处于中下水平，所以宋绾玥一直以为南蛮军势孤力薄，不堪一击。 鬼面军师此言，可谓是彻底颠覆她之前的想法。 他摆摆手道：“所以我才说世人当真误解了南蛮，也小看了他们。” “南蛮兵强，但内部混乱，根本不同心对外，能有什么作为？不就只能小打小闹？”鬼面军师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可等他们族内安定下来，难保他们不会挥军北上，那就麻烦了。到时候，不管我们是否已经拿下中原，恐怕都是个大变数。” “南蛮王无子继承王位，宗亲迟早逼宫。”鬼面军师继续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最有可能的就是孟枳的堂弟孟鹰，此人是个好战暴徒，若由他主政南蛮……” 宋绾玥看向墨清砚，发现他的眉头也皱得紧紧的，薄唇抿紧，神色也愈发冷冽。 她在脑中细细思考着，待轩辕国顺利拿下中原，国力兵力必然有所损伤，若此时再对上南蛮几十万大军…… 又或是，在轩辕军与中原诸国对战时，南蛮大军加入搅局。 这两个可能性都不是她想要的—— “看来，我确实要和堂阿兄好好谈谈了。”宋绾玥幽幽说道，眉间皱起。 “宋妹妹，欲成大事者，不可妇人之仁。”鬼面军师语气淡然，话却在理，“你若不好开口，便让妹婿去。” 宋绾玥看向墨清砚，发现他也在紧紧盯着自己。 从他毫不掩饰的决然眼神中，宋绾玥明白他心中已有决定。 她亦重重呼了口气。 “不必，我单独与他谈。” 第179章 兄妹 宋伦被见秋带来太微殿内，看见里面仅有宋绾玥一人。 平日里都是朝臣站于下首，恒帝与独孤皇后坐于龙座上。 此时的太微殿正殿中，仅他们兄妹二人立于中央，倒是显得更为空旷，连呼吸都好像有了回声。 见秋带着其他人出去，关上了殿门。 宋绾玥微微一笑，转身走到龙座前的台阶上，直接盘腿坐于其中一级阶梯，挥手招呼道：“阿兄过来坐，我们说说话。” 宋伦看着这一幕，仿佛儿时的他们一样。 宋府后院有棵高大的柏树。小小的宋绾玥蹦蹦跳跳跑着过去，就这么跌坐在树下，挥手唤来宋伦和宋秀玥，“阿兄姐姐快来坐，这儿凉快！” 那道稚嫩清脆的声音与现在宋绾玥的话重叠着，在耳边回荡。 宋伦感到眼眶一酸，立即低下头，想压下脑中那些画面。 时间飞快流逝，事到如今，他们相互陪伴着长大的三兄妹，终于到了天各一方的时候。 有一个甚至已经与他们阴阳相隔。 他抬步往宋绾玥走去，坐在与她同一级台阶上，声音听不出情绪，“地面凉，你是有身子的人还敢这么坐着。” 兄妹俩四目双对。 宋伦嘴角勾起，温婉得跟往日一般，带着一股莫名的鼓励。 “阿兄，我想请你回南蛮族，登基为南蛮王。” 宋伦听到小妹说出的这句话，唇角的笑意扩大。 小妹还是那个小妹，想要什么就直接要，从不拐弯抹角。 “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宋伦凝视着她。 “意味着什么都不会变，你仍然是我的伦阿兄，轩辕国是你的背靠，我不会让你有一丝危险。”宋绾玥眼眸中是无比认真的自信。 她确实是想宋伦回南蛮去，但她绝不会弃他不顾。 她既然决定要推宋伦走这一步，就必然会为他做好万全准备和保护。 “为什么？”宋伦仍然带着笑意。 可宋绾玥看见他脸上的肌肉稍稍抖动了一下，语气也带着一丝颤抖，虽掩饰得好，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仗是要打，可我不想有更多的人无辜送死。”宋绾玥身子向后倾，将头靠向身后的护栏。 她水盈盈的眼眸看着上方的雕花穹顶，眼神逐渐发散。 “即便是一丝机会，我也想努力一下，若能少打几场仗，少死几个兵卒，也好啊。” 宋伦看着她，思绪慢慢走远。 自从得知那个男人是自己生父，宋伦近日常常驻足于廊下，远远看向那座殿宇的屋檐，脚步沉重，想迈开步子，但最终还是转身离开。 连在青玄军中训练兵卒之时，亦经常走神。 宋绾玥看着他暗晦不明的神情，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舒服些，再将鬼面军师说与她的关于南蛮的情况，缓缓道出。 她讲得很慢，很清晰，一字不漏，如实告知。 最后，她才说了一句：“阿兄，这天下太乱了。这一仗，我们不打，便是子女后代去打。南蛮不稳，将来还得由他们去收复。” 她低头看着小腹，手轻轻抚着。 宋伦的视线也随着她的动作，愈发柔和。 即便与宋家并无血缘，他却切实感受到与宋绾玥的兄妹情谊，乃至对其腹中孩儿的疼惜。 那是他的小外甥呢。 “小妹。”他唤道，“自你为后，我替你接管青玄军，从原本的两万扩至现在的八万兵马，就是为了他日与你一同南下征战，就如同我们昔日在沙场上那般。” 宋绾玥看着他的眼眸带着些许微动，“阿兄……” 她和阿兄——曾经配合默契的青玄军左右先锋，仅一句话，她便明白他的决定了。 宋伦扬起那抹熟悉的坦荡自在笑容，说道：“小妹，昔日战场上，你我二人向来一个负责攻，另一个就掩护对方。此番也是一样……” 他如同小时候那样，将手放在她头顶拍了拍，“你勇敢在前面冲，阿兄定会做你坚实的后方。” 宋绾玥的泪水始终没能忍住，在宋伦温暖的手落在她发顶时，亦随之落下。 墨清砚陪着宋绾玥，与宋伦一同去孟枳的殿阁中。 夫妻二人看着眼前有些平淡的认亲场面，只觉意料之中。 孟枳震惊万分，因激动而扯着旧伤，明明痛得抽气，却仍然坚持着站起来，抓着宋伦的肩，怎么看都看不够。 宋伦倒是十分平淡，一直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不言也不语。 孟枳激动过后，冷静下来，说要和宋伦单独叙话。 宋绾玥便与墨清砚出去了。 出门前，还特意按了按见秋的手腕，示意她留在门外。 虽然皇宫各处都有影卫，但宋绾玥仍怕万一，总得留个人保护宋伦才安心。 待离开宫殿稍远，她才低声道：“他也不怕我们随便安个人给他充当儿子？” 墨清砚扶着她的腰往回走，勾唇道：“老鬼说南蛮族有专门的验证法子。别忘了，他们的巫术十分了得，想必回去以后就会进行认亲仪式。” “就没有什么是老鬼查不到的。” 墨清砚也不得不承认，哼笑道：“得亏是表哥，若他成了其他国家的军师，我们要防着这样的人，也是够呛。” 墨清砚扶着她缓步走回圣元殿，远远便见宋夫人在殿门外。 “娘？怎么不进去坐着？”宋绾玥快步上前，握上母亲的手。 “你慢些。”宋夫人皱眉看着她，“我嫌里面闷得慌，便出来等着。” 墨清砚听着便吩咐人去取冰来，转头与宋绾玥一起扶着岳母进殿。 “如今已经盛夏，绾绾有孕怕热，冬日存在冰窖里的冰倒是可以取出来用了。”墨清砚说道，“我命人在岳父岳母殿中也备一些？” “不必，你岳父如今十分畏寒，虽然天气炎热，却也不敢用冰。”宋夫人坐下后，问了一下宋伦的情况。 听完大概，她才点点头，又道：“昨日，我与老宋跟他谈了许久，该说的也都说了。我们跟你的想法一样，他去了南蛮，要是过得好便好，若不好，还是让他回来。” 宋绾玥看了会母亲，答道：“嗯，女儿明白了。” 第180章 双生子 昨晚她与墨清砚也谈过，并非只有宋伦执掌南蛮这一个法子，只不过这是最稳妥最省力的而已。 宋伦若真的在南蛮待得不如意，或者有何危险，他们还是备了后路让其撤回轩辕国。 南蛮以后若当真敢来犯，他们再好好应对便是，绝不会让宋伦陷入险境。 三人又就着茶水用了些糕点。 宋夫人垂眸定定看着宋绾玥的小腹——因着夏日，女儿今日穿的是一身桃黄色的纱裙，层层叠叠的下摆略显蓬松。 “玥儿，你这也有五个月了？” “嗯，都快满六月了。” 这，这怎么比她有孕七月时还要大些呢？宋夫人凝视了好一会，一个惊喜的念头不受控地涌上来。 她勾唇道：“你可有每日让太医来请平安脉？他怎么说？” 宋绾玥刚咬下半块糕点，嘴里鼓鼓囊囊道：“见秋会医术，我看自己没什么不适便都让她每天晨起给我诊脉，这样更方便。” 宋夫人越看越觉得像那么回事，拿过女儿手中剩下一半的糕点放回碟中，吩咐宫娥传唤太医入宫。 “岳母，可是有什么不妥？”墨清砚现在可谓是草木皆兵，生怕宋绾玥出岔子。 “玥儿这肚子比寻常五个月的有孕之人还要大些。”宋夫人笑道，“若真如我所想那般，那可真是大喜啊。” 宋绾玥与墨清砚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喜”从何来，也没了用茶点的心思。 尤其是墨清砚，心思瞬间活络起来。自宋绾玥诊出喜脉，他便调整了原先的很多朝政布局，包括对中原诸国的部署，目前只想一切求稳。 他可不想在宋绾玥生产之时，自己得在外征战而不能陪着她。 因而，整片大陆倒是难得恢复一阵平静，各国暂时安稳过着日子，表面上并未有所动作。 太医令很快赶到，细细为宋绾玥诊脉完毕，欢喜地伏于地上报喜：“恭喜陛下，恭喜皇后，腹中确为双生胎。” 宋绾玥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 墨清砚激动得不能自已，将宋绾玥抱起来置于腿上，珍而重之得落吻于她的眉间，额头贴着她的，低声喃道：“绾绾谢谢你，有你真好。” 宋绾玥手指顺着他壮硕结实的手臂，一直滑到他的手心，与他十指相扣。 “清砚，我很开心。” 宋夫人早已带着太医和宫娥出去了，留给小两口温馨的时间。 她紧赶慢赶往外走去，只想赶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宋和亲家。 宋绾玥的月份渐渐大了，现在站起身来低头往下看，已经完全看不见自己的脚尖了。 鬼面军师和独孤霖过来圣元殿寻她的时候，她正挺着大肚子批阅奏折。 许是坐得有些腰酸，她半靠着身子，手在揉着后腰。 “你怎么不躺着休息？政务让妹婿来就好啦。”鬼面军师没好气说道。 宋绾玥微微一笑，“清砚和元榛去于河郡督办楼船整造，又要去铁血水师队督军，要忙活好些日子呢，总不能等他回来还要面对堆满整个殿阁的折子，而且有些事情还真耽搁不得，要尽快下决定。” “得得得，反正你忙归忙，要顾着自己，都七个多月了，人家说双生子鲜少有足月生的，你可要仔细着。” 两人倒也熟络，不等宫娥动手，自顾自搬了凳子坐在她对面。 宋绾玥挑挑眉，“你怎么连这些都知道？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 说到这里，鬼面军师就叉着腰，语气像告状一般。 “你还说，就会欺负咱们玄冥阁传递消息快，妹婿远在东边，也要让探子天天跟他禀报你的情况，还要长篇大论的嘱咐传回来，生怕你忙起来不听不看，非得让我转述。” “等你生完，我看我都可以转行去做稳婆了。” 宋绾玥笑道：“那不挺好吗？你自己说以后要带着孩子们去上山下海玩儿的，正好让你先学着，免得将来手忙脚乱。” 在奏折上写下最后一笔，才将奏折放在右边那堆折子上，让见秋搬走它们。 她扶着腰站起身，让两人跟她一同到旁边的檀香木案后坐下，又让宫娥呈上一些独孤霖爱吃的香脆小食。 看着表弟吃得欢快，宋绾玥也有些馋了。 独孤霖留意到她蠢蠢欲动的目光，赶紧双臂一伸揽过案上的小食，“姐别看了，你现在可吃不得这些东西。” 说完就摆手让宫娥全数撤下，他自己也不吃了。 “我也不吃，免得馋着你。”他扬起头，一副渴求赞扬的模样。 “得瑟！”鬼面军师轻轻推开他的脸。 见无外人，宋绾玥的姿势也稍微放松些，用手肘撑着凭几，倚靠其上。 喝了口香茶润润喉，才道：“正好你来，我想与你谈谈堂阿兄去往南蛮的安排。” 鬼面军师：“你决定派谁护送他过去？还是干脆拨一队人给他用，随他一同留在南蛮，好有个照应？” 宋绾玥敲着茶盖，“堂阿兄与我同为先锋那么多年，他的本事我还是很清楚的，但南蛮族内斗太严重了，又有巫术和蛊毒，阿兄一向正直，我怕他防不胜防。” 鬼面军师沉思道：“玄冥阁总坛在幽冥山，正正就在东陈与南蛮的交界处，咱们总坛的人倒是对南蛮颇为熟悉，要么我安排一队人随他入南蛮？” 宋绾玥当然求之不得，“那自然好啊！影卫中就画眉最擅长用毒和暗器，我打算让她，还有碧映、周彦一同前去。” 鬼面军师坐直了身子，“你让碧映去？让箫皓轩知道了不得来拆了你的髻？” 第181章 快要上钩了 宋绾玥皱眉，不认同他的说法，“碧映首先是女影卫，其次才是他箫皓轩的妻子。而且，我已经问过碧映，她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你的命令，碧映就没有不从，怎么可能会不同意。” 宋绾玥勾唇一笑，“我没说箫皓轩不能跟着去啊，我看他也成长了不少，如今还没到南下的时机，他学习的兵法和训练已经足够了，是时候放出去让他正经的锻炼锻炼。” “他如今在东边军营帮着元榛训练水师，培养了不少兵将，让他走开一下去南蛮也无妨，有画眉和碧映带着，又有堂阿兄教导，他的心智说不定还能再长进些。” “等将来南下攻入中原，我还想让他带领水师负责沧浪江这条线呢。” 鬼面军师皱眉，“让他亲自带兵打东陈，他能行吗？” 宋绾玥道：“我还会安排其他人一起，何况有碧映在，我相信她。” 见她早有计划，鬼面军师也就不担心了，“行，箫皓轩好歹上过战场，就是没什么心眼，当时若不是心思单纯，总想着骨血亲情，也不会被自己皇兄这般算计。” 宋绾玥叹气，不欲再谈当初。 “若不是白止和莫远要顾着中原各处影卫布防，轻易动不得他们两个，我都不想调离碧映，但要安排普通影卫保护阿兄，我又不放心。” 鬼面军师拍拍胸口，“放心，玄冥阁精通蛊毒的也不少，我给你安排一队顶好的。” 他转念又道：“对了，我今日过来，是想和你说我们之前故意放走的那些大臣，走了这么些日子，终于是走到大毅京郊了，陈庭很快就要上钩了。” 当真是不容易啊，这些人家都被抄了，身无分文，揣着那些个假情报一步步走到了大毅京城。 有一大半病死在半路上，好在仍然有些顽强的活了下来。 宋绾玥瞄了他一眼，“你们的探子没少花心思护着剩下那几个？” 鬼面军师“嗐”了一声，“要是让他们全死了，岂不是白费力气了？他们的生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将那份情报通过他们送到陈庭手上。” 独孤霖不解道：“为何要这么麻烦？让探子或者影卫设计让人将情报送到他手上不就好了吗？” 鬼面军师气得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拍了一掌，动作熟悉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宋绾玥勾唇一笑，反问道：“我设计让他们去大毅，而不是去东陈或者北辕，你就没想过我这么做的原因？” 见师傅和姐姐都看着自己，独孤霖皱眉想了半晌，还是“呃”了一声：“所以……为什么？” 宋绾玥放下茶盏，坐正身子，耐心道：“这些大臣都是昔日北辕朝出身，离了轩辕国，他们能够选择的就只有大毅或者北辕。” “陈庭认识他们，才会相信他们手上的情报。你以为，随便一个人送个情报给他，他就会相信？” “可要去北辕，路途远不说，兵权也不掌握在太皇太后和靖帝手里，南飏军柴家敌不过大毅和东陈，情报给了他们，北辕估计不会贸然出兵主动攻打。” “给陈庭就不同了，他是皇帝，兵权在自己手里，出兵的机会很大。” 鬼面军师点点头，“没错，那份情报说的是东陈与北辕已向轩辕国递交了结盟国书，陈庭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独孤霖又问：“可万一他选择舍弃东陈和北辕，而先攻轩辕呢？” “他不敢。”“你当他傻啊？” 宋绾玥与鬼面军师同时说道。 宋绾玥语气十分笃定，“轩辕国西线边疆由镇北军驻守，大毅朝不过就是昔日的东柏军，即便他们有所扩充，也轻易攻不下镇北军，反而削弱了自己。” 独孤霖点点头，总算是明白了，他又想到了另外一层。 “那，情报送到以后……”他踌躇地看了一眼师傅和姐姐，喃喃道，“这些大臣先是从北辕投奔轩辕，又背叛了轩辕投奔大毅，陈庭会怎么处置他们？” 宋绾玥定定地看着他，“这个就不是我们应该关心的事情了。” 她叹了口气，手肘撑着凭几，身子向前倾，“弟弟，你还年轻，很多事情看不透，性格又软，你要好好跟着老鬼学。” 转头看向鬼面军师，“劳烦表哥多费心了。” “放心，我会好好教这小子。”说罢，他上手揉了揉独孤霖的头。 又看向宋绾玥道：“另外，那件事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算好时间的，假情报送到陈庭手上还需要一些时日。” “妹婿说过，在你生产之前，整片大陆都要安安稳稳，中原三国自己打起来不要紧，就怕战火烧过来，逼得我们提前出兵。” 宋绾玥其实心里也担心，虽然墨清砚两兄弟，还有元榛和老鬼都是带兵的好手，更别说还有独孤三兄弟和穆卢克呢。 轩辕国得力的将领其实并不少，但让她独自留在宫中不能随他们上战场，她肯定会很焦虑，反而不利于养胎。 还不如先好好生下孩子，再一鼓作气南下讨伐中原。 宋绾玥说道：“反正有你盯着，我很放心，另外，你替我查查西昶军的几个副将，还有主帅邓柏昌的子女。” 鬼面军师骁有兴致，“怎么？决定要对付西昶了？你那条五十文征收兵卒的旨意十分有效，皇榜张贴了好几个月，从西昶军脱离出来的兵卒差不多有一万，按照你的吩咐，都在西线那边的军营校场练着攻城呢。” 宋绾玥只是笑笑，“他们纯粹是个敢死队，将来攻城就放在第一波，或者直接送过去当细作，反正所有部署都不会让他们知晓。” “西昶军守着那点盘踞地，不出不入的，那几座城池本身也没多少良田，又不利于畜牧，昔日全靠北辕朝廷将周边城池的粮运过去。” “他们依靠存粮才撑了这么久，但现在都入秋了，很快就要过冬，他们还能剩多少粮草？再死撑就要杀战马果腹了，那还算一支军队吗？到那时，自己不想出来也得出来，不然就得全部饿死在里面。” “我不能让大毅和北辕收复了他们，如果不能收为我们自己的兵马，便只能忍痛除掉。” 鬼面军师想了好一会，才问道：“所以，你是想摸清西昶将领的底细？逼他们投诚归降？” 第182章 分别之日 宋绾玥道：“嗯，要攻下西昶，就必须从西线绕过大毅打过去，这样一来，战线拉得太长了，一定会惊动大毅和北辕的，我暂时还不想同时对上那两国，天时地利我们都不占啊，还先摸清楚底细再想其他办法。” 她敲了敲案面，“还有，当时我们劫走宣帝的那些地道，我让影卫带着人去重新挖通了。” 鬼面军师当时就没想过这些地道后续还有用，为了切断追兵，将所有出口都用石块堵上了。 “啊……你还有用？哎呀早知道我就留一手，现在就不用那么麻烦。” 宋绾玥摆摆手，并不在意，“你我又不是先知，怎么能猜到以后？那条地道从外面直通玛鲁、紫阳和舟岩三城，这些都是西昶军盘踞的城池，先准备着，万一要潜入，我们可以从天恒山脉旁边的密林长廊过去。” “但是大队兵马是过不去了，只能以小队潜入。” 元榛和老鬼当时不就从这里带着兽兵来到西边边疆吗？宋绾玥不过是一计再用罢了。 鬼面军师离开后，箫遥儿又来向她请安。 看着宋绾玥硕大的肚子，她双眼都瞪大了。 “嫂嫂，你这样很辛苦？真是不容易。” 辛苦是辛苦，但宋绾玥抚摸着腹部还是笑得一脸安心温婉，“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懂了，这种感情，旁人是无法理解。” 箫遥儿脸上有些不自在，又有些好奇，“我和元榛才在一起没多久，而且不久就要征战了，我是绝对要跟着他一路的，还是等大局已定之后再说。” “你们的事情，自己决定就好了。” 箫遥儿想想也是，便不再围绕这个话题，陪着宋绾玥用了些茶点才出宫回府。 秋风吹起时，分别之日也到了。 宋绾玥早已经穿起斗篷，正和一众人在盛乐城城墙外送别宋伦。 “堂阿兄，此行路途遥远，切记万事小心。” 宋绾玥抬头看着宋伦，眼眸中既有担忧，却十分坚决。 宋伦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妹，反过来劝慰道：“不必担心我，你安排了那么多高手随我入南蛮，已经足够了。何况，阿兄并非无能之辈，相信我……” “阿兄会成为你坚强的后盾。” 宋绾玥安心一笑，“玥儿也会为阿兄保驾护航。” 在一旁的青青早已泪流满面，向前一步，对宋绾玥福了一福。 “小姐，要善自珍重。” 宋绾玥握着她的手，叹了口气，嘱咐道：“你打小就跟着我，我知道你是个聪明机灵的人，有你在阿兄身边，我很放心，但出门在外，还是要长点心，要懂得护好自己，知道吗？” “嗯。”青青狠狠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会的，也会照顾好伦小爷。” 宋绾玥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玉镯取出来，亲手给青青戴上。 “也没来得及给你们举行婚礼，这个就当作是我给你的礼物，等你们大婚时，我定会给你备好嫁妆。” 青青终于是忍不住，正欲下跪向宋绾玥拜别，却被她猜中了意图，一把扶住了。 宋绾玥“哎”了一声，没好气道：“你是我阿兄的未婚妻，就是我的堂嫂嫂，将来你是南蛮王妃，不是昔日的婢子了，摆正自己的身份，以后别随随便便就下跪。” 青青摇摇头，语气坚定，“不管奴婢以后是何身份，您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我的小姐。” 宋绾玥也不勉强。 她素来知晓青青的脾性，知道再劝的话恐怕这小妮子会哭得更不能自已。 到了最后，也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将她的手递给宋伦。 宋伦毫不犹豫地握紧了青青的手，对宋绾玥点点头，又揉了揉她的发顶，终于下定决心，牵着转身上了马车。 孟枳这时才上前一步，欠了欠身，抱拳向宋绾玥拜别。 “皇后娘娘，此前多有冒犯得罪，孟枳实在失礼。” “南蛮王言重了。”宋绾玥勾起一抹得体的微笑，说道，“南蛮与我轩辕国已经签订了盟约，从此结成真正的盟友之谊，过去种种便如过眼云烟，随风飘散了。” 孟枳再次欠了欠身，“皇后娘娘大义，请代为向恒帝陛下问安，孟枳告辞了。” 宋绾玥点头，微笑着目送南蛮的车队远去。 在宋伦的马车内，除了青青，还有碧映和箫皓轩，画眉、周彦带着一队影卫军骑着马，在马车四周随行护送。 等到了南蛮边境，更有鬼面军师安排的玄冥阁总坛探子队伍加入，宋绾玥很是放心。 何况，对南蛮与轩辕国签订的盟约条款，她也十分满意。 孟枳老了，又经历了长时间的宗族斗争，如今寻回亲儿，只想一切随着宋伦的意思来。 他的王位迟早要传给宋伦的，明知宋伦对宋家、对轩辕国的感情是谁也无法切割。 他当然愿意为了儿子，与轩辕国结成坚定的盟友关系。 哪怕退让几步，也愿意。 第183章 发动前夕 宋绾玥坐着马车回宫，刚到太微殿外，便见鬼面军师在廊下等着了。 见到她下马车走上来，鬼面军师迎上去问道：“看来，你昨日和南蛮王谈判得很顺利？” 宋绾玥笑而不答，回到殿内，将放置在龙案左侧的一份卷轴递给他，示意他自己打开来看。 鬼面军师接过一看便知这就是轩辕国与南蛮签订的盟约书，打开后一目十行快速阅读起来。 “为轩辕国无偿提供足额军粮……”他眼神发亮，“这个好！有了这个保证，又有宋伦继承南蛮王位，我们无须再担心粮草，也根本不需要中原其他盟友。” 宋绾玥也笑了，“此次谈判十分顺利，除了军粮，还有南蛮的援兵，不过，我暂时不会轻易请求他们出兵相助，要知道，南蛮粮草充足，让他们无偿提供这个不是问题，但要出兵的话，还是谨慎些好。” 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在龙椅上，“如今的中原三国中，北辕最弱，我不想第一个就动它。东陈最强，大毅与南蛮之间又隔着个北辕，即便我们有需要，南蛮也鞭长莫及。” “估计也就是请南蛮屯兵在边境，用来压制着东陈，其余的，我没必要请南蛮动兵。” 鬼面军师想了想，也同意，“而且，最好还是等宋伦真正执掌南蛮后，再将南蛮族当作可以推心置腹的真正盟友。” “嗯，你说的不错。” 这一点，宋绾玥与他是想到一处了。 轩辕国东面，于河郡。 墨清砚与元榛在这里督办楼船制造已经差不多两个月了。 于河郡位于轩辕国东面腹地，面朝大海，自撤部建郡后，于河郡比以前作为部落时的面积足足大了三倍，城池周边良田丰富。 墨清砚与元榛离开船坞后，由铁血军及影卫护送着前往于河郡北面的五座城池出巡。 如今已是秋天，不少卸甲归田的兵卒正带着附近城池的百姓劳作收成。 于河铭作为郡守，正陪着墨清砚巡视。 “启禀陛下，各城池这一造收成颇丰，质量上乘，待全部收成完毕，臣会下令将所有粮食入库。” 墨清砚想起从京城送来的情报，知晓宋绾玥已与南蛮王孟枳达成盟约协议，宋伦亦已出发前往南蛮。 便道：“如今三军军粮充足，优先满足各城池粮仓补给再批量入库。” 于河铭抱拳道：“臣遵旨。” 不一会，于河铭带着他往东北方向的一处校场走去。 这里有一条宽广的河流，从赢风山脉一路延伸至此，再从东侧入海口流入大海。 墨清砚看着水师正在此处练兵，薄唇勾起。 不得不说，宋绾玥当初下令让铁血军镇北军筛选部分兵卒卸甲归田，带动百姓在各城池围边开垦良田劳作，真是一条妙招。 劳作的动静越来越大，正好掩盖了隐藏在轩辕国内陆腹地以及沿海各处的水师校场，还有秘密制造战船的船坞。 大毅前身是东柏军，常年驻守沧浪江边，东陈国的东西两边国境线都靠着水。 论水上作战，轩辕国的铁血军和镇北军确实比不上大毅、东陈两支军队。 必须加快建造属于自己的战船，还要扩充增强水师才是。 看着那些顶着凉风赤膊入水的水师将士，墨清砚沉着下令道：“加快楼船建设进度，继续扩大水师规模。元将军、于河郡守，此事交由你们去办，直接向朕和皇后禀报。” “臣遵旨。” 在他身后，元榛和于河铭同时抱拳应道。 墨清砚看着将士们的目光带着满满的志在必得。 他和宋绾玥都有信心，假以时日，轩辕国水师绝对是在南下讨伐中原时的一支得力队伍，必能重挫东陈和大毅水师。 墨清砚巡视结束回宫时，宋绾玥孕期已经将近九个月了。 她倒是很想到城外迎接他，可也真的是行动不便。 下身已经十分浮肿，原来的鞋子已经穿不下了，全靠尚宫局司制房特别为她整造的偏大凤头鞋履。 腹部硕大笨重，她每每出入都需要见秋和念冬在两旁扶着。 此时，她便由姐妹二人扶着，在圣元殿外的廊下等着。 “娘娘，咱们不如回殿里等，朝臣们都到城外接驾，陛下回宫后说不定要先去太微殿召见大臣议事。”见秋担忧道。 宋绾玥倒是不在意，“刘嬷嬷说了，本宫怀着双生子容易早产，平日里要多走动，生产之时才会顺利些。” 墨老夫人自得知她有孕后，便将身边的刘嬷嬷和陈嬷嬷派过来照料。 毕竟宋绾玥身边随侍的女影卫和宫娥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对于妇人生产之事，她们再能干也不如两位有照料怀孕妇人经验的嬷嬷。 宋绾玥对婆母的一番安排十分感激满意，对两位嬷嬷的养生建议，基本都会听从。 刘嬷嬷拿着一件颇厚的披风从殿内出来，披在宋绾玥身上。 念冬见此，让到一旁，由刘嬷嬷扶着皇后。 刘嬷嬷见皇后在这里站了许久，心下明白，便劝道：“娘娘，都快到中秋了，此处风大，您站在廊下阴凉处容易受寒，奴婢看着今天太阳不算猛烈，不如到前面院子走走？” 宋绾玥想了下，道：“也好，本宫这几日基本上都是坐着躺着，也该出来走动走动了。” 刘嬷嬷一手扶着她的小臂，一手撑着她的后腰，主仆几人缓慢走着。 念秋紧跟在宋绾玥身后一步远，与刘嬷嬷、见秋正好三面围绕，护着宋绾玥。 见秋和念冬因为是女影卫，平日里本身话不多。 刘嬷嬷倒是懂得找话题陪着宋绾玥聊天，即便只是环绕着院子走动，也不会让她觉得无聊。 但走了没多久，宋绾玥便开始有些气喘，觉得肚子有股3一坠一坠的牵扯感。 第184章 产子（上） 她脚步越来越重，走得越来越慢，抓着见秋和刘嬷嬷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见秋担忧地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宋绾玥身子已经歪了，上半身几乎全部靠在见秋身上。 在她身后的念冬立即上前一步，托着她的背。 宋绾玥喘息声又重了些，声音颤抖中透着一丝紧绷，“我，我，肚子好奇怪，有点坠痛。” 刘嬷嬷立即问道：“娘娘是一抽一抽，一阵一阵的痛吗？” “有，有点，但不是很痛，好像在拉着我往下。”宋绾玥说完，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搏动得有些乱的心稳下来。 刘嬷嬷当机立断说道：“念冬，你先去偏殿安排人准备着，我和见秋扶着娘娘挪过去。” “好。”念冬用力点头，转身快步往东偏殿跑去。 早在宋绾玥足六月时，墨清砚便让人在圣元殿偏殿布置好了，稳婆、嬷嬷还有一切接生用具都备足。 尤其是太医叮嘱过双生子鲜少有足月出生的。 就在宋绾玥满七个月时，连墨老夫人和宋夫人都搬到离圣元殿最近的庆安殿居住，方便随时可以过来陪着她。 三人没挪动几步，宋绾玥觉得那股坠痛感愈发密集起来，她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了，身子只想往下躺。 幸亏见秋力气大，整个人垫在她身后，半跪在地上，撑着她的身子。 刘嬷嬷见此，语气中也带着急促，“这样不行，见秋，你在这陪着娘娘，我去喊人过来，得尽快抬娘娘去偏殿。” “我来！” 一道身穿玄色蟒袍的高大身影一步从殿外踏入，直接来到宋绾玥身边。 “绾绾，我回来了。” 宋绾玥刚一直闭着眼深呼吸，听到这道令人安心的熟悉声音，蓦然睁开双眼。 “清，清砚？” 她的声音中隐隐带着哭腔，惹得墨清砚心肝抽痛。 他有好多话想对妻子说，但此刻容不得他耽搁。 他一手从她身后穿过，环着她的肩，一手撑在她的膝窝，将她整个人托抱起来，往东偏殿快步走去。 如今宋绾玥的体重可不比往日，但墨清砚抱着她还是走得又快又稳，一点都没颠着她。 他入了盛乐城就直接策马回宫，朝臣们都在太微殿等着，可他还是想先回来圣元殿看看妻子再过去处理巡视时发现的问题。 有段时间没见到宋绾玥，他总觉得心神不宁。 墨清砚进了偏殿，发现里面的丫头嬷嬷都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稳婆也都换好了统一的干净衣服，正将剪刀放在火上烘烤。 他直接穿过屏风，将宋绾玥轻轻放置在最里面那张低矮的床榻上。 床榻四周垂着床帐，防止寒风吹入。 宋绾玥躺下后，嬷嬷和丫头们便上来开始为她脱掉斗篷和外衣，仅剩单薄的里衣。 四个宫娥一人拿着一床绣有繁花大红色底百子被的角，将其犹如帐篷一样撑在宋绾玥下半身上面，下面留出空隙让稳婆出入。 墨清砚半蹲在床头，紧紧握着宋绾玥的手，低声哄道：“绾绾，别怕，我在这，我会一直陪着你。” 见她紧闭着双眼喘气，眉头越来越皱紧，又紧张地问：“怎么了？是很痛吗？” 转头狠戾吩咐道：“太医呢？赶紧传太医来，给皇后止痛。” 生孩子哪有不痛的？稳婆在一旁干着急，想开口又不敢劝。 倒是刘嬷嬷资历足，又是看着墨清砚长大的，胆子比其他宫娥嬷嬷都要大些，便上前一步劝他出去。 “陛下，娘娘这是头胎，没那么快能生出来，您还是先出去，产房血腥重，免得冲撞了您。” “什么冲撞不冲撞的，朕不信这些！”墨清砚狠声道。 宋绾玥觉得这阵疼痛过去了，又恢复了些精力，看见墨清砚在这里，视线下移，发现他一直握着自己的手，两人手心都是汗。 便劝道：“清砚你出去，我会好好的，你到外面等。” “我不，说好的我一定会陪着你的，你别管我，我不会妨碍你，我就陪着你，你要是痛得受不了就咬我，啊？”说着他就将手伸直抖了抖，将衣袖弄上去，露出结实的小臂，伸到宋绾玥嘴边。 他的这番动作惹得她发笑，“谁要咬你啊，硬邦邦的。” 才笑了没两下，便牵扯着腹部也疼痛起来。 下一波疼痛又开始了，她便没了与他说话的力气，但也时刻记着刘嬷嬷教过她的，还没开始生之前就深呼吸，不要呼喊，以免浪费了力气。 两道急急的脚步声从外而来，墨老夫人和宋夫人得知宋绾玥发动了，立即赶了过来。 穿过屏风来到床榻前，发现墨清砚守在床头，墨老夫人没好气地拉着他就往外走。 “母亲，你拉我做什么？我要陪着绾绾。”墨清砚不愿意离开，但也不敢挥开母亲，视线仍然盯着床榻方向。 墨老夫人好不容易将他拉扯到偏殿外，将他推了出去，低声骂道：“你一个大男人懂什么？等一下她开始生的时候你也帮不上忙，你紧张兮兮的反而影响了玥儿。” “还有，女子这种时候都是最狼狈的模样，怎么会愿意被夫君看见呢？出去出去，到外面等着去。” 说完她瞪了一眼儿子警告他，一个拂袖便又转身返回偏殿。 陈潇一直候在殿外院子里，见陛下被老夫人赶了出来，急得原地转圈，便鼓起勇气走上去。 “陛下，不如到亭廊下坐着等？” 墨清砚侧目怒视着他，狠声骂道：“嫌站得累就自己滚出去坐，别妨碍朕。” “属，属下不敢。”陈潇低着头应道，距离他两步之遥站着，再也不敢开口劝。 听见里面传出宋绾玥微弱的声音，墨清砚惊得不再挪动步子，就这么直挺挺站着，紧紧盯着大开的门。 宫娥嬷嬷端着水盆出出入入，十分忙碌。 一盆盆冒着烟的热水被送进去，又一盆盆红色的血水被端出来。 墨清砚看着那抹红，双眸抖动，双拳紧握。 这都是绾绾的血？她那小身板哪来这么多血啊，她得有多痛啊…… 第185章 产子（下） 没亲眼见过妇人产子，墨清砚从来不知道原来这是何等辛苦，何等危险的事。 是他想得太理所当然了，以为女子都会生子，如此寻常的事情又怎么会有危险呢？ “不生了，不，不生了……”他双唇抖动，喃喃道。 太医在廊下指挥着宦官宫娥煮药，好了以后先自行试药，再让见秋送进去。 见秋端着药碗来到床榻旁，宋绾玥从一屋的血腥味中闻到一丝浓浓的药味。 念冬扶起她，从后面撑着她的身子，见秋负责喂药。 宋绾玥喘着气问道：“这又是什么。” 她刚刚已经被墨老夫人塞了参片含在嘴里，整个口腔鼻腔都是一股参味，现在又给她端来药味更为浓郁的一碗东西。 “娘娘，这是太医开的催产饮，服用之后，孩子很快就能出来了，您也会舒服些。” 宋绾玥声音虚弱的道：“别用汤勺了，直接喝。” 她闷头一口气喝掉碗中药，苦味直冲天灵盖，能不能催产不知道，倒是让她精神了些。 她再次躺下，双手抓着上方垂下的一根粗粗的红麻绳，借着它来发力。 “娘娘，使劲啊，快使劲！”稳婆在百子被下的空隙中一边按揉着宋绾玥的腹部，一边叫喊着鼓励她。 “唔……”宋绾玥随着她们的节奏，双手用力抓着头顶的麻绳，咬牙发力。 狰狞的小脸，紧皱的眉头，肉眼可见她如今并不好过。 墨老夫人在一旁指挥着宫娥嬷嬷送热水和干净帕子，宋夫人则坐在床头，不时为女儿擦掉脸上的汗珠。 宋绾玥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和思绪管旁的事。 她只知道下身疼痛就没有停止过，而且不断加重。 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她仅剩下一个意识，就是紧紧抓着手中的麻绳，使劲，再使劲…… “娘娘，使劲啊，孩子快要出来了，就快看到头了，快使劲！” “唔！” 宋绾玥紧咬牙关，随着稳婆的声音再一次用力，这次连上半身都离了床榻，整个腰板弯曲起来，下巴都碰到锁骨了。 以往带兵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她自问是一个很能承受疼痛的人，可从没试过现在这样，身体仿佛被人从两边撕扯着，要将她上下半身生生扯开一般的痛。 “唔……好痛！”宋绾玥始终没忍住叫喊出来。 “女儿，再加把劲，生出来就好了，孩子出来就不痛了。” 宋夫人在一旁焦心不已，只得不断为女儿擦汗。 两个稳婆不断按揉推拿着宋绾玥的肚子，帮助她尽快生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孩子仍然没有出来的迹象，眼看着皇后越来越虚弱，两个稳婆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终于站起来禀报。 “夫人，娘娘因着疼痛已经脱力了，可孩子还没能出来，再这么下去，只怕孩子会被憋伤，到时候连娘娘也有危险。” 见秋站起来，猛地冲了出去。 “太医！太医！” 墨清砚见她出来，心中一惊，立即跑过去问道：“绾绾怎么了？” 她顾不上君臣礼仪，直接冲到廊下，一把抓过太医令，急忙问道：“娘娘难产，孩子生不下来，我要为她施针止痛，好让她发力。” 太医令稳了稳心神，对这个随侍皇后的女影卫长的医术是十分清楚的，仅思考了一瞬便点头道：“老夫认为可以，你应该也知道穴道，快去。” 说罢，他从药箱中取出针囊递给她。 见秋接过后又立即转身跑回殿内。 难产，孩子生不下来…… 字字句句涌入耳内，墨清砚觉得自己身体都变得僵硬。 突然听见殿内宫娥纷纷呼喊着“皇后！”“娘娘！” 墨清砚仿佛被人用棒槌撞击脑袋，浑身一震，再也顾不得周遭一切，直接跑进了偏殿。 里面的人只觉有一阵风吹过，便见一个高大的玄色衣袍身影一闪而过，猛地扑向床榻上的皇后。 墨清砚看着眼前仿佛浸泡在水里的人儿，衣服、皮肤都被汗湿透了，发丝一束一束地粘在头皮和额上。 宋绾玥半眯着眼睛，耳膜嗡嗡作响，突然感到一阵凉意，是见秋掀开了百子被，开始为她施针。 见秋跪在床榻边，将针在火上烘烤后，将针依次刺入宋绾玥的合谷、三阴交、承山等穴道。 一番操作下来，宋绾玥觉得浑身的疼痛得到了舒缓，精神也恢复了些。 稳婆看见她的变化，马上大声呼喊道：“娘娘！快，快用力，再加把劲。” 另一个稳婆双手再次用力，加大了按揉推拿的力度，帮她将孩子往下推。 宋绾玥已经没力气抬起手抓住顶上的麻绳了，只得用力抓着身下的床衾。 突然一个温热的大手抓住了她的，与她十指紧握。 “绾绾别怕，我陪着你。” 宋绾玥看着眼前的男子，突然就有一股力量涌进体内。 她紧紧回握着墨清砚的手，再次咬牙发力。 “唔！” “绾绾，使劲，跟着我，使劲。” 宋绾玥仿佛有了方向，跟随着他的声音。 吸气——憋住用力——再吸气——再憋住用力。 “看见孩子的头了！娘娘，再使使劲，快了！就快成了！”稳婆欢快的喊声传来。 宋绾玥听见声音，眼前好像出现了一道白光，她想一鼓作气追上去，便紧抿着唇，用尽体内最后一丝力气，将孩子向外逼出去。 “啊！” 她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下身血肉撕裂的剧痛，终于感到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体内。 第186章 不是双生子啊 “生了！第一个孩子出来了，是，是个皇子！” “还有一个，快！娘娘，不要停，再使劲。” 稳婆只来得及将第一个孩子的脐带剪掉，递给一旁的刘嬷嬷，便继续推按着宋绾玥的肚子。 刘嬷嬷接过孩子，丝毫不敢耽搁，拍着他的臀部，听见他哭喊出声，才放心抱去一旁早已备好的温水盆里，清洗着孩子身上的血污，再用襁褓将他包起来。 墨清砚一直紧紧抓着宋绾玥的手，额头贴着她的耳边，沉稳磁性的声音不断鼓励着她。 “绾绾真厉害，绾绾乖，再使劲。” 宋绾玥知道自己腹中不止一个孩子，所以生出来第一个后也不敢泄力，继续憋着那股劲再次发力。 “出来了出来了！第二个孩子也出来了。” 稳婆高声呼喊着，又抱着一个哭喊着的孩子起身。 听到这话，墨清砚刚松了口气，却见宋绾玥的神情仍然很痛苦，又紧张了起来。 “绾绾，你怎么了？见秋，快……” “不对！还有一个！” 另一个稳婆一声惊呼，打断了墨清砚想要让见秋和太医为宋绾玥施救的命令。 这个稳婆一直盯着宋绾玥的肚子和下身，觉得情况不对，又上手按揉了一会，才惊喜的喊道：“还有一个！娘娘，再加把劲，使劲！” 墨清砚已经惊愕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呆愣地继续由着宋绾玥用力抓着自己的手，连手掌发麻都不觉。 宋绾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只知道听着周围的人让她使劲，她就使劲。 她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远去，麻木地重复着吸气、憋气使劲的动作。 终于，她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的力气仿佛完全被抽离，连同体内的重重负担也被一同抽离了…… “生了！第三个孩子出来了！是个小公主。” 稳婆第三次剪掉脐带，抱着第三个婴儿递给身后的嬷嬷去清洗包裹。 两个稳婆已经累得瘫倒在床尾，双腿发软，站不起来了。 墨老夫人和宋夫人过去帮忙照看刚出生的孩子，这可是宋绾玥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两位夫人热泪盈眶地看着三个小小的襁褓，激动不已。 宋绾玥喘了几口气，逐渐恢复了些许神志，眼睛定定地看着人群，气若游丝道：“孩子，让我看看孩子……” 墨清砚俯身环抱着她，不断亲着她的额间、发旋，“绾绾，谢谢你，你生下了我们的孩子，你真勇敢，我爱你。” 宋绾玥将视线移向他，眼眸透出眷恋，“夫君，我们有孩子了呢。” “嗯，我们有孩子了。”墨清砚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鼻腔也酸酸的，双眼发胀。 “绾绾，你真伟大，真了不起。” 这时，两位夫人和嬷嬷将三个襁褓抱过来床边，给新上任的这对父母好好看看孩子，等会就得让乳母抱过去喂奶了。 宋绾玥激动的想用手肘撑着身子坐起来，却被墨清砚按住了。 “别坐，你现在不能坐起来。” 她怎么肯依，皱眉道：“可我这样怎么看孩子啊？” 墨清砚无法，只能扶起她，让她半躺着靠在自己身上，不让她自己用力，也不让她完全坐起来。 刘嬷嬷抱着孩子凑上前去，微微掀开厚重的襁褓，露出孩子的小脸。 “小皇子与小公主向父皇母后见礼了。” 宋绾玥此时才知道自己生了几个孩子，惊愕道：“三个孩子？” 墨老夫人笑逐颜开，“是呀，玥儿，你当真了不起，这可是大喜。” 宋夫人指着三个襁褓告诉她：“你看，这个红色被子的是大皇子，黄色的是二皇子，还有粉色的那个，是小公主，她最晚出来，是小妹妹呢。” 宋绾玥与墨清砚看着他们，眼神涌动，怎么看都看不够。 “好小啊。”她叹道。 宋夫人笑道：“三胞胎嘛，刚出生是小了些，稳婆和太医都已经瞧过了，说三个孩子很是健康，好好养着就会长大了，和其他孩子无异。” 宋绾玥这才松了口气，终于是放下心来。 神志一松，她便觉得有点晕眩，眼皮快要撑不住了，只想合上。 墨清砚感到怀中人儿越来越重，低头看到她半眯眼眸，以为她身子有事，吓得惊呼：“绾绾！” 见秋立马上前对宋绾玥把了脉，又检查了一番，才安抚道：“陛下，娘娘无碍，只是太累睡过去了，这时候最好还是让娘娘安心睡一觉，才能尽快恢复身体。” 墨清砚重重呼了口气，吩咐道：“刘嬷嬷、念冬，你们二人将孩子抱去西偏殿，好生照料，一步都不能离。” “圣元殿上下、太医署，以及今日殿中侍奉的人，全部有赏，重赏！” 见众人要跪地叩拜，墨清砚低声道：“不必谢恩，不要吵着皇后，都下去，陈嬷嬷和见秋在外间候着，朕独自陪着皇后。” 一屋子的宫娥利索地收拾着一屋子狼狈，手脚麻利又轻，丝毫没有弄出动静。 很快，殿内被收拾干净，宫娥鱼贯而出离开了偏殿。 见墨老夫人和宋夫人仍然在殿内，墨清砚低声劝道：“岳母、母亲，你们也累了，快去歇着，这里有我就好。” 两位夫人笑着摇摇头，墨老夫人道：“我们不累，去西偏殿看着孩子，玥儿十月怀胎生下他们，如此辛苦，可不能出岔子，我得去亲自盯着。” 宋夫人闻言也点点头，“我们精神着呢，你不必担心，好好陪着玥儿。” 说完，两位夫人便挽着手一同出去了。 墨清砚接过陈嬷嬷递上的干净帕子。 他给宋绾玥擦干身上的薄汗，又替她换上干爽的里衣，再为她盖好被子，想起自己刚从外面回来，身上的衣衫还没换呢，一身风尘仆仆。 急忙回正殿换了衣衫，又洗漱之后，才敢回到东偏殿。 他轻手轻脚地坐在床沿，握着宋绾玥的手，半靠在床柱，看着她的睡颜，只觉得心里被幸福温暖填得满满的，唇边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第187章 有我呢 宋绾玥迷迷糊糊醒来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方。 她只记得自己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人人都围绕着她。 当她好不容易剥开人群，前方突然射来一道光亮，中间逐渐显露几道人影，有一个人很高大，还有三个犹如小土豆一样的小小身影…… 就在此时，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前的是熟悉的明黄色床帐，床柱上刻有龙凤浮雕。 是圣元殿正殿，她与墨清砚的床榻。 清砚……孩子…… 宋绾玥想坐起来却有些虚弱，但她的动静马上惊到了在床帐外守着的宫娥。 见秋拉开床帐，见她醒来，欢喜道：“娘娘，您醒了？” “清砚呢？孩子呢？”她急忙问道。 念冬说道：“陛下一直在这守着娘娘，见您还没醒来，半个时辰以前先去上朝了，着奴婢等娘娘醒来后要立即禀报，陛下会马上赶回来。” “皇子与公主一直在西偏殿，由嬷嬷和乳母照料着，两位老夫人也都在那，从没离开过。” 说完她福了一福身，便转身离开主殿，打发殿外的宦官赶去太微殿禀报圣上。 宋绾玥又躺了一会，才逐渐想起来昨天的事。 感到额头上有东西束缚着，她抬手摸了下，原来是抹额，女子坐褥期要戴的。 “我睡多久了？” 见秋轻声回道：“从昨天到现在，差不多五六个时辰了，现在卯时刚过。” 卯时……确实要上早朝了。 墨清砚巡视了那么长时间才回来，昨天又忙活了那么久，朝政之事不能耽搁，巡视期间发现的问题也要尽快与朝臣们商议解决。 宋绾玥叹了口气，昨天本来还想等他回来后，好好问问巡视的情况，没想到孩子突然就早产了，幸好有所准备…… 她又问：“我不是在东偏殿吗？怎么回来了？” 见秋给她掖好被子，道：“东偏殿比较冷，没有正殿来得舒坦，陛下等您睡熟了，就用厚厚的棉被将您包裹着，抱了过来。” 她俯身看着宋绾玥问道：“娘娘，您现在觉得怎么样了？太医令一直在偏殿候着呢，等着为您请脉。” 宋绾玥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道：“痛倒是不痛了，就是有点饿。” 见秋笑道：“您昨天生了两位小皇子和一位小公主，又睡了这么长时间，肯定累坏了，小厨房里一直煨着粥呢，奴婢给您送来？” 宋绾玥“嗯”了一声，在她转身前又道：“也顺便让太医令过来看脉。” 国事繁忙，孩子也小，她不敢轻视了自己的身子，得尽快调养好。 怎知太医令还没到呢，一阵急促沉稳的脚步便从外面传来。 宋绾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转头透过屏风看出去，那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墨清砚。 太微殿就在圣元殿正南面，两殿相隔本来就不远，可在偏殿的太医还没到，他就赶来了，肯定是听见宦官通报，便急急忙忙撤了早朝赶了过来。 他越过屏风来到内室，坐在床沿，想握上她的手，又怕自己从外面而来带着一股寒气，猛地缩回了手。 见秋赶紧送上一盆温水让他净了手。 墨清砚感到手终于温热起来，才敢握上妻子的小手，与她十指紧握。 “绾绾，还好吗？” 即便他的眼底有些许乌青，但眼眸却充满了精神，显得温柔又激动。 宋绾玥捏了捏他的手心，“干嘛这么急着赶回来啊，等上完早朝也不迟啊，我又不会跑。” 墨清砚嘴唇勾起，将她的手抱在手心里，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才道： “我人在早朝，心全挂在你这呢，早上离了圣元殿便开始想你，你都不知道，我刚刚在早朝上，无数次看向殿外，就等着有人来通报说你醒了。” 他又握着她的手放在心口处，“远远看见小宦官从殿外跑过来，还没等他进殿通报呢，我就下令退了早朝，赶着回来了。” “回来一看，果真是你醒了，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宋绾玥笑了一声，“你现在哄人的话是愈发熟练了。” 墨清砚拧眉，“我只哄你，而且你怎知这就只是哄了？明明都是我的真心话。” 宋绾玥笑容更甚，被他紧握着的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 夫妻俩正说着话，见秋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身后跟着太医令进来了。 等太医令为宋绾玥诊脉后，确定一切无虞，墨清砚的心才终于放下。 挥手让他们退下，自己扶起宋绾玥，喂她吃了一整碗米粥，又让她躺着歇息。 “岳母和母亲特意叮嘱过，你这几日无事就躺着，不要坐起来，更不能着了凉。”他一边检查着被褥，确保把她紧紧盖住不透风，一边唠唠叨叨。 “母亲说这一屋子的奴婢没有照顾妇人和孩子的经验，又筛选了几个得力的嬷嬷过来，一些来照顾你坐褥期，另外一些日夜轮流守着孩子。” “好。” 对婆母的这个安排，宋绾玥是乐于接受的。 在她孕期，有刘嬷嬷和陈嬷嬷照顾着，确实让她很省心很放心。 “我想见见孩子，昨日我才见了他们一面呢。” 她睡足够了，又吃饱了，恢复了精神，总是心心念念想看孩子。 墨清砚向见秋挥手示意，让她去西偏殿带孩子过来。 见秋福身后，立即出去了。 说到孩子，墨清砚就有说不完的话想与她说，“岳母和母亲都说，孩子很好很健康，大口大口地使劲吃奶，吃饱了就睡，也不怎么哭闹，可乖巧了。” 宋绾玥却皱眉，“你没去看他们吗？” 墨清砚讪笑，“你人都没醒，我揪心呢，哪里舍得离开你。” 看见宋绾玥眉头又紧了些，他快速补充道：“不过，我上早朝前去看了他们一眼，那时他们还都睡着呢。” 宋绾玥嘟着嘴，娇嗔道：“我那么辛苦生下来的孩子，又在坐褥期哪都去不了，你还不对孩子上点心，全扔给两位母亲和嬷嬷，我可要生气了。” “别生气别生气，你现在不能生气。”墨清砚慌忙道，“我怎么可能对孩子不上心呢，我向你保证，你就好好养身子，孩子的事情有我呢。” 宋绾玥这才“噗嗤”一笑，放过他了。 第188章 那年心动 很快，她的视线便被从殿外进来的一串宫娥嬷嬷吸引了过去。 见秋身后跟着的三个乳母，每人手上都抱着一个襁褓。 她的视线完全被固定住，在三个孩子之间来回转动，一时不知道该看谁，怎么也看不够。 墨清砚挥手示意最左边的嬷嬷，等她上前一步便伸手接过了她怀中的襁褓，转身伏下身子，好让妻子能好好看清楚包裹襁褓中的孩子。 “来，这是我们的大皇子。” 宋绾玥目光柔和地看着那张皱巴巴的小脸，只见他双眼紧闭着熟睡，嘴唇不时嘟一下，冒出几个小水泡。 “好可爱！” 儿子无知烂漫的模样，惹得她压着声线低声呼叫，用手指轻轻触碰着他稚嫩的脸蛋，生怕吵醒了他。 墨清砚将大皇子递回去给乳母，又接过第二个黄色襁褓送到妻子面前。 “这是弟弟，比他哥哥还要壮一些呢。” 二皇子五官长得极好，完全不像他哥哥那样刚出生时皱巴巴的模样，且他睡得极其安稳，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好像你。”宋绾玥低头看看儿子，又看看丈夫，越看越像了，尤其是那股沉稳傲然的气势。 “眼睛像你。”墨清砚温柔道，“早上我去看他时，他好像知道我来一样，睁开了眼睛，两颗小眼珠跟你一模一样，很是灵动有神呢。” 到了小女儿，他明显比抱儿子们的时候都要激动，动作也更加温柔。 宋绾玥看着他偏心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 果然父亲看女儿，越看越中意。 “哎哟，父皇的小公主，小心肝……”墨清砚接过女儿后，说起话来，是前所未有的…… 扭捏。 这是宋绾玥的第一感觉。 不想让一屋子的嬷嬷宫娥看到他穿着威武庄严的朝服却一副女儿奴的傻子模样，没好气道：“你别光顾着自己开心，赶紧抱过来给我看看。” 墨清砚俯身将小女儿放在床榻上，紧紧靠着宋绾玥，又半蹲下身子，夫妻二人一左一右围绕着女儿逗弄着。 每次伸手碰女儿的鼻尖，女儿便会耸一耸鼻翼，可爱极了！ 墨清砚仿佛上了瘾，指尖不断逗着她。 眼看着他这副幼稚的傻样儿，又怕女儿被他弄醒，宋绾玥赶紧拍了一下他，低声喝道：“别闹了，幼不幼稚啊你，等下吵醒了她你来哄啊？” “我哄就我哄，女儿肯定很听话。”墨清砚嘴上是这么说，却也很听话地不再逗弄着小公主。 虽然看不够，但想着宋绾玥刚醒来，还是不想让她太操劳，墨清砚便让乳母将孩子们带回去偏殿，又屏退了宫娥嬷嬷，自己留下来陪着妻子聊天。 他从身后环抱着宋绾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墨清砚用脸颊贴着她的额发，语气充满了回忆感。 “绾绾，想起第一次见你时，好像还是昨天，又好像很遥远，没想到，我们如今连孩子都有了。” 宋绾玥闻言一笑，呢喃着： “是呀，先是在营区，你替我教训了朱莘霜，之后狩猎，我们射中了同一头老虎，如今回想，好像一切都是注定的……怎么就这么巧？我们都在那天去了狩猎场。” “呵……”墨清砚笑了一声，低头凝视着她，“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我认识你，要比那次还要早，但同样是在狩猎场。” “什么？”宋绾玥惊讶道，“你说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她怎么从来没察觉，也从没听墨清砚说过。 墨清砚又将她紧紧揽在怀里，目光投向窗台，似要从外面透进来的丝丝阳光中，捕捉藏在记忆深处的那抹悸动。 那是他与宋绾玥在狩猎场结识的前一年。 刚好是北辕秋猎时节，每到这时候，皇帝都会带同皇室成员以及朝臣武将一同到皇家狩猎场，开展盛大的狩猎活动。 北辕朝会骑射的官家女子本就不多，而能够受到家族重视，有资格一同参加皇室狩猎的女眷就更少。 宋绾玥便是其中一个，也是与众不同的一个。 贵族官家女子日常被困于闺房，皇室狩猎正好是一个结识外人的好机会。 若是运气好，还能遇上自己属意的如意郎君，有机会请求家里长辈做主，不必将来被指给连面都没见过的男子。 但宋绾玥与她们的心思不同，她真的一心来狩猎的。 墨清砚一眼就看到她——在一众男子中，她身穿大红色束身武士服，真真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乌黑的长发高高束成马尾，随着她骑马的动作来回摆动。 其他女子装模作样骑着温顺母马，想猎一些最简单的兔子，却连拉弓的姿势都不准确。 唯独宋绾玥，利索地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稳稳跑在最前面，丝毫不输给男子。 一旦发现猎物，她仅凭双脚踩着马镫，双腿夹紧马身稳住自己，双手放开缰绳，开弓搭箭的姿势飒爽又利落。 那双看似柔软的小手一放，利箭“咻”一下犹如猎豹般冲向目标，无论是飞鹰还是猛兽，只要是她看上的，都能被她夺下。 墨清砚不是第一次参加狩猎，他本身就十分爱这项活动。 以往都是带着一队人最先冲入林中。 但这一次，他完全没有了狩猎的兴致，或者说，没有了去狩猎动物的兴致。 他发觉自己总不自觉寻找那抹大红色的身影，不舍得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于是总想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也不过去打扰她。 从狩猎场回府后，父亲便提出想为他请旨一门婚事，来问他的意见。 那一刻，墨清砚脑海中突然浮现了红衣女子的模样，便听也不听，直接拒绝了父亲。 可是第二日，父亲送来的一幅女子画像，却让他心中泛起前所未有的悸动。 太陌生了，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画像上，女子虽然没有身穿红衣，他却一眼便认出了她来。 从父亲口中，他才得知了这个女子的身份和闺名。 再之后，他便知道宋府拒绝了父亲提出的这门婚事…… 宋绾玥听着他诉说过往，全程没有打断他。 “所以，那次在狩猎场，你是故意跟着我的？” 墨清砚笑了，“倒也不是，那次真的是偶遇。我远远看见那个人袭击你，害得追月受惊，生怕你会受伤，可我还没迈开腿呢，你就稳稳地控制住了马儿。” “我当时想啊，真不愧是宋少将，真厉害。” “不过……”他又低头凝视着她，“看到你进了树林狩猎，我确实忍不住跟着你进去了。” 宋绾玥莞尔一笑，调戏道：“我还道是缘分使然呢，原来是蓄谋已久。” 墨清砚并不否认，“如果没有那一次相遇，想来我也不能等很久了，必然会找机会与你结识。” 他低下头，与她额头相贴。 “绾绾，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我注定会被你吸引，你我注定会在一起。” “因为，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宋绾玥勾唇一笑，不语。 看他此时的模样，她才不会告诉他，就在他们共乘一骑从鹿林赶往十里坡期间，她就已经开始心悦他了呢。 第189章 真正的目标 宋绾玥踏出圣元殿，迎接阳光的第一感受，觉得空气都是自由清新的。 若不是要顾及身份体统，若不是一旁有那么多宫娥嬷嬷，殿外还有不少宦官侍卫，她当真想对着天空喊出来。 自由啦！ 宋绾玥的坐褥期足足有一百天。 刚刚结束坐褥期，她便坐不住了，立即让见秋唤朝臣到正殿议事。 虽然她基本都是躺着或坐着，不时起来走动，也会陪着孩子玩儿，但她更多时候还是喜欢看书册。 轩辕国地宫那些西方书册，她看得津津有味，对照着先人写下的笔录，还增添了不少自己的见解，写成了手札。 她刚在正殿主位上坐下，才抿了一口茶，便见鬼面军师、翟相和杜夫子从外面进来。 “臣参见皇后娘娘。” 翟相和杜夫子都见礼，鬼面军师也有模有样地见礼。 看着他一副正经的表情，宋绾玥忍着没笑出声。 “众卿平身。”她微微抬手示意，“赐座。” 见秋和念冬带着宫娥搬来凳子，又为三人上了茶，才屏退了其他宫娥，只留下姐妹两人在殿内随侍。 宋绾玥朗声说道：“各位都是我轩辕的得力谋臣，本宫今日召你们来，是想听听诸位对收复西昶的看法。” 说完，她将面前书案上放着的一份纸卷递给见秋，示意她传递给翟老和杜夫子。 见翟老看完又递给了杜夫子，宋绾玥才道：“这是大国师带领玄冥阁搜集到的西昶军所有将领名册和出身背景资料。” “其中有一个人，想必杜夫子也认识。”她看向翟老旁边的老者。 “回皇后娘娘，老夫确实认识。”杜夫子抬头看着她，语气肯定。 宋绾玥所说的那位，正是现任西昶军副将齐明安，曾经入读杜夫子开设的私塾。 可以说，杜夫子是他的启蒙先生，即便是离开了私塾，再充军入营，到后来步步高升成为西昶军副将，齐明安仍然时刻记挂着昔日的先生。 只要有机会路过私塾，都会专门去探望杜夫子。 “对于这个齐明安，杜夫子，您可了解？”宋绾玥向他问道。 杜夫子低着头沉思，并没回答，他自然知道宋绾玥要问的是什么，所以需要仔细想清楚。 能够查到的基本情报，自有玄冥阁去查。 特意问他，肯定是一些只有他才会知道，而外人难以查探到的消息。 半晌，杜夫子终于开口道：“老夫对这个学生最有印象的事，便是他入私塾的第一天。” “老夫对每个新收的学生，都会让他们写下或口述自己将来最想成为的人以及最想做的事。” 宋绾玥挑挑眉，觉得这个倒是有趣，便问：“那他写了什么？” 杜夫子扬起头看着她，沉声道：“希望他日史书中会有他齐明安辉煌的一笔。” 鬼面军师闻言，勾唇笑道：“倒是个有志气的人。” 他看向宋绾玥，发现她的神情有些轻松自在，看来是有想法了。 果然，她轻声道：“既然是个有欲望的人，如今目标未达成，自然不会甘愿屈在一个小小的紫阳城里等死。” “所以，他一定存在破绽。” 她看向杜夫子，“或许，本宫需要杜老陪着走这一趟。” 杜夫子问道：“未知娘娘的意思是？” “西昶军尚有十多万兵马，邓百昌身为主帅，毫无作为，胆小怕事，最终只能让西昶军活活饿死在城内，或者被东陈、北辕攻入而白白送了命。” “既然这个齐明安有志气，本宫且看看他有多少本事，若是个有能力又有德之人，我轩辕国自然是希望可以纳为己用，免得浪费了人才。” 杜夫子听完，站起来向宋绾玥抱拳行了一礼，“皇后娘娘深明大义，老夫愿意为娘娘走这一趟。” 他也确实不忍看着学生走一条不归路。 宋绾玥抬手示意他坐下，又转头看向鬼面军师道：“国师，第二道情报可以送出去了。” 鬼面军师点头道：“我早已按照你的意思拟好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纸卷。 念冬走下去接过，双手呈给宋绾玥。 纸卷内的文字不多，仅仅三行，但里面的内容足以撼动大毅朝皇帝陈庭接下来的所有部署。 翟相问道：“敢问皇后娘娘，是有好消息吗？” 宋绾玥将纸卷给见秋，让她拿下去给他。 “翟相，您且看看。”不等他看完回答，她继续说道，“本宫之前故意放走的那些北辕大臣，几个月前就已经将那份假情报送到陈庭手中，如今，该给他第二道了。” 陈庭得到那份情报，必定不会轻易相信，肯定会派人查探究竟。 宋绾玥给他准备好的这第二道假情报，便是让玄冥阁悄无声息送到陈庭派出来的探子手中。 内容是北辕与东陈确实呈送了结盟国书至轩辕国，可轩辕国拒绝了北辕，正在考虑与东陈结成盟友，同时派使者前往西昶军驻扎的城池。 目标是对大毅形成三面包围之势。 连续两道情报环环相扣，才有可能逼得陈庭动兵。 但宋绾玥的真正目标，根本不是大毅。 翟相思考了一番，笑得神秘，“臣若是陈庭，必定最先选择收复最弱的西昶，将他们的兵马收为己用，进一步扩充大毅军队。” 宋绾玥点头道：“本宫也是这么想的。” 她看向杜夫子，“若是成功逼得陈庭出兵，西昶便不能再当缩头乌龟躲着，必须要做出决定，轩辕国会在此时向他们伸出援手。” “不过。”转眼，她的语气变得深沉，“西昶军的主帅不能再是邓家人，本宫觉得，齐明安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杜夫子眼神笃定，点头道：“老夫明白娘娘的意思，劝降一事，必定会仔细筹谋。” 宋绾玥笑道：“一切便有劳杜老了。” 第190章 绾绾不疼我了 翟相与杜夫子告退后，鬼面军师一直端正坐着的姿势才放松下来。 宋绾玥嗤笑道：“真想看看你还能装多久。” 鬼面军师没好气道：“都说不当这劳什子国师，人前人后都得守着规矩，累得我！” 宋绾玥不管他，拿过茶盏喝了一口。 当了国师就永远都是国师，他再也逃不掉了。 鬼面军师单独留下，自然是有些事情要单独告诉她。 “你让我查西昶军将领的底细，刚才那份都是明着来的，有些邓家的私事，我觉得还是得说与你听听。” 宋绾玥向他挥挥手，“有话直说。” “邓百昌原有三子，长子与次子均已战死，仅剩下的第三子，从小便受宠，有两个哥哥在前面顶着，反而养得他不擅兵法，整日只知道玩乐，还曾经在狩猎场跟陈庭因为争抢猎物而打斗过呢。” 宋绾玥回想了一下西昶军那份将领名册，“难怪里面都没有几个邓家子弟将领，全是外姓人。” 鬼面军师挑挑眉，“没错，所以齐明安这个副将，在军中威望挺高，你想让西昶这个世家军改姓，不难。” “再也没有什么世家军。”宋绾玥朗声道，“北辕那一套可以弃了，只要是轩辕国的兵，不管是归哪一军，兵权都要在我和清砚手里。” “齐明安若还是想参照北辕那一套，我宁可不要那几万人马，免得将来后患无穷。” 鬼面军师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之后再说，反正咱们也不止这一条法子和他一个人选。” “还有一个消息。”他的语气变得有些讽刺，“大毅发布了皇令，要为皇帝选秀了。” 宋绾玥蹙起眉，“他皇位坐稳了吗？这就开始享受了？” 不过她暂时没想通过这种事往大毅后宫放自己人的想法，转念又问：“邓家那个三儿子，最近喜欢玩乐什么？” 说到这个，鬼面军师又来劲了，“还真有！他新纳了个小妾，是紫阳城里面的一个破落农家女，也不知怎得被他看上，收了房。” “很受宠？” 鬼面军师点头说道：“上哪都带着。” 宋绾玥听到这里，便不说话了，只是不断拿起茶盖又磕上，来来回回，似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她才说道：“老鬼，派人劫走那个小妾和她的家人，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让人好生安顿着。” 鬼面军师不解，“你要干什么？” 宋绾玥没明确回答，反而道：“等他们发现了开始找人时，想办法让人传消息给他，就说大毅皇帝选秀，那小妾一家出逃往大毅去了。” 鬼面军师想了想，道：“可是这个……他肯定会派人去查探啊，西昶军看守城池看得很紧，如今是时间长了他们熬不住才容易漏了空子让我们钻，邓三公子应该不会那么轻易相信小妾一家能自己逃出去。” 宋绾玥耸耸肩，并不在意，“没不让他查啊，他最好往大毅皇宫里面派人去查，查到陈庭眼皮子底下。” 鬼面军师定定看了她一会，终于明白她的用意。 他拍拍大腿，站了起来，“我这脑袋瓜子，就是没你机灵，明白了！” 说罢，他挥挥手准备往外走，又朗声说道：“爱妾失踪了肯定得查啊是不是？不查也得查，我肯定把查探的人凑到陈庭面前，你放心。” 宋绾玥也不看他，又拿起一旁的书册看了起来。 她相信鬼面军师的手段，邓三公子会不会派人去查根本不是重点。 她要的只是有声称邓家的人潜入大毅皇宫查探，还要不着意地露出马脚。 至于陈庭是怎么想的，是以为西昶军派人来刺杀他，还是来查探军情…… 有什么要紧的？与她何干呢？ 她突然觉得心情愉悦，起身往偏殿走去。 三个孩子已经满百日了，样貌彻底长开了，与刚出生时变了些模样。 更别说现在他们已经学会翻身了，整天挥舞着手脚，嘴里冒着水泡泡，很是可爱。 宋绾玥如今为了方便抱孩子，连头上的发簪钗环都选择款式轻便简单的，所有头发直接挽起来固定在头顶。 她整个人清爽了不少，也免得陪孩子们玩闹时，被他们抓住发丝。 进了偏殿，发现老大和老二都还在睡，就小公主闹着不肯午睡，乳母怎么哄都不行。 见她进来了，乳母熟练地将小公主递过去给她抱。 “你这小丫头，又不肯好好睡觉觉了是不是？” 宋绾玥接过后，捏着声音逗着她。 小公主见母后抱起自己，嘴里呜呜哇哇地欢快叫着。 三个孩子都极其喜欢黏着母亲，每次她过来，都抢着要她抱。 尤其是大皇子和小公主，只要母亲不是先抱自己，就抢着哭，仿佛要看谁的哭声更大。 唯独二皇子。 他很少哭闹，每次看见父皇母后抱着哥哥姐姐，他也只是撇撇嘴一副不争不抢的委屈样。 惹得墨清砚和宋绾玥两人看着就心疼，立马抱起他。 一旦被抱着，他就会紧紧抓住父皇母后的衣襟不撒手，小脸还不断贴贴，似在撒娇。 弄得两人根本舍不得放下他。 如此一来，看似最为淡泊不争的二皇子，反而获得父母抱抱的次数是最多的。 刚从太微殿处理完政事的墨清砚，回到圣元殿正殿不见妻子，便立即进内室换了衣衫净了手，出门一拐往偏殿走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妻子哄着小女儿的声音，还有女儿娇娇嫩嫩的回应声。 乳母和嬷嬷正要福身见礼，墨清砚挥挥手让她们保持安静，上前一步直接将妻子连同女儿一起抱在怀里。 他有力的手臂托在妻子的手臂下，好让她放松些。 “这小脸蛋，小鼻子，小眼睛，小眉毛的倒是越来越像你了。”墨清砚贴着妻子的耳边说，声音转而又带一丝委屈，“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坯子，咱们得护好了，不能让外面的小子随随便便就哄了去。” 宋绾玥无语一笑，“女儿才多大啊，你就想这些。” 墨清砚倒是不在意，“我总算是明白当初岳父刚得知我们的事情后，为什么不待见我了。” “换作是我，得打断那个混小子的腿。” 宋绾玥毫不客气地嗤笑，“你现在打断自己的腿也来得及。” 墨清砚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盯着妻子，“人都说有了孩子，以后心里就只有孩子了，我原本还不信，现在算是领悟了。绾绾，你都不疼我了，眼里只有孩子。” 看见周围还有乳母嬷嬷，宋绾玥用手肘推了推他的胸膛，“胡诌些什么呢？” 墨清砚还想说什么，听见背后传来两道孩子的声音，便知道是两个小子醒了。 他转过身去，一手一个抱起儿子们。 现在的他，抱起孩子来可熟练了。 抱着他们凑到宋绾玥跟前，三兄妹互相挥着手，嘴里咿咿呀呀地好像在对话呢。 看得夫妻俩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学着他们的声音唤几句。 虽然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 第191章 潜入 得知玄冥阁已经劫走了邓三公子家的小妾，宋绾玥只是“嗯”了一声，便挥手让前来禀报的影卫下去。 她又重新低头描画着铁血军水师的布防图。 墨清砚刚好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大叠纸张。 “这是什么？”宋绾玥问道。 墨清砚只是对她笑了笑，不答，反而将她描画得一半的布防图先移向一边，将那叠纸张一一铺开。 宋绾玥看着上面弯弯曲曲的路线图，还有那些标记和熟悉的城池名称，有个预感—— “大毅和北辕的军队布防图？你怎么得到的？”她惊喜道。 拿起一张张布防图仔细看着，又问：“这都准确吗？” 墨清砚坐在她身侧，说道：“确实花了好些功夫，但绝对准确，此番全靠中原的影卫驻点，还有……咱们的那些地铺和文人会馆。” 大毅朝廷上的臣子基本都是昔日东柏军陈家的家臣和相熟的同僚，墨家的商铺本身就有很多贵族子弟常聚，是个收集情报的好地方。 而墨家脱离北辕之前筛选召集的那些文人，可谓有勇有谋。 好些个投身去成为大毅和北辕朝臣的门客和家臣，以身犯险获取了不少情报，墨清砚安排了影卫暗中保护和接应他们。 之前因着宋绾玥早产和坐褥，墨清砚不想她心烦劳神，才没告诉她这些事，现在倒是可以全数告知与她。 宋绾玥看着这些布防图，感叹道：“真是辛苦他们了。” 墨清砚不屑道：“也怪陈庭大意，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没有妥善保管。” 宋绾玥虽然觉得情报珍贵，却也必须确保无误才好。 “还是派影卫去现场查探一番比较保险。” 墨清砚轻轻拍拍她的头，“放心，我早就让影卫去实地查探过了，确实如布防图上所示一样，所以才会拿给你看。” 如此，宋绾玥便彻底放心了，开始认真研究起这几份图纸。 看着看着，她嗤笑一声，“这陈庭怎么还是用以前宣帝的老办法啊？主力部队分东南西北中五路驻守……他那点东柏军总共加起来才多少人，还要这样分开？” “其他倒不要紧，你看看这一处防御工事。”墨清砚抽出其中一幅地形图，上面有一处在建的战棚。 宋绾玥猛地抓过，仔细看了半晌，皱眉道：“这里不是城池，又不是什么重要腹地，更不是什么险要地形，在这里建一个战棚干什么？” 她的脑子瞬间快速转动起来，想了好多种可能性。 墨清砚猜测道：“此举确实多余，除非这里有什么东西需要隐藏着……” “又或者是，用来诱敌，这只是个陷阱？”宋绾玥提出另一个可能性。 “影卫去现场看过了吗？怎么说？”她又问。 墨清砚摇摇头道：“去是去过了，看也看了，但没有发现是什么有用的东西，确实就只有一个战棚，里面有一小队守军。” 他叹了口气，“这里太空旷了，影卫不方便靠近查看，以免打草惊蛇。” 宋绾玥又盯着布防图看了一会，抬头看向墨清砚的眼神又变得闪亮亮犹如狐狸般机灵。 墨清砚对妻子的这个表情可谓十分熟悉了，捏了捏她的脸颊，哄道：“夫人有何妙招，快快告诉为夫。” “是真的有秘密还是设了陷阱，到时候找人去搞一下不就知道了？” 墨清砚倒是猜中了她的想法，于是挑眉道：“夫人属意谁？” 宋绾玥凑上前，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了两个字。 “什么？”墨清砚皱眉道，他确实想岔了，没想到妻子会选择那个。 “如此一来，我们要和他们成为盟友啊？你乐意？”他不敢相信。 “乐意，怎么不乐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啦！”宋绾玥满脸不在意，摆摆手道。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暂时结个盟友利用一下他们又有何妨？” “哎，好，那为夫这就去安排人，按照你的意思布置啦？”墨清砚宠溺道。 “去去。”宋绾玥挥挥手，又拿过没画完的布防图，重新拿起毛笔描画起来。 鬼面军师的动作非常迅速不拖沓。 很快便按照宋绾玥所说的那样，利用假情报、假刺杀，将大毅和西昶军的战火拱起来了。 但是，西昶军好歹镇守西边边境多年，守城经验十分充足，大毅倒是一下子也无法攻入。 北辕如今的兵权由柴家执掌，主帅柴勋性子素来低调安逸，所以这次也是主张观望。 东陈距离西昶军盘踞的位置太远了，二者之间隔着一整个大毅，自然作壁上观。 虽不明说，但其实东陈和北辕都在悄悄观察着轩辕国的动静。 宋绾玥早在大毅与西昶军战事打响之前便秘密带一队影卫军和杜夫子来到西照城。 只待时机成熟，就直接跨过国境，深入西昶军驻扎的盘踞地区。 西昶军如今粮食紧缺，又要在东线和南线全力应对着大毅，根本没有心思管北线城池的防守。 宋绾玥要带人从这里潜入可谓是十分轻松。 杜夫子在这日又来问她，何时可以潜入西昶军驻守地。 宋绾玥知道他担心自己的学生齐明安，只简单道一句：“不急。” 但是第二日，她便率领影卫军转移到西照城西南面约八十里的落影城。 按照鬼面军师当初劫持宣帝时所设计的地道机关，从落影城的地道可以直接通向紫阳城内某处。 就是当初他们舍弃的第一道机关，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能用得上。 跟着她过来的鬼面军师感叹道：“天要助你啊，要是重新打通当时我们带走宣帝的那条地道，工程量可就大了，没想到当时的一点变故，反而方便了现在。” 宋绾玥说道：“我也没想到，本来以为还是得重新打通你堵上的地道去舟岩城，没想到大毅那么快就打到了紫阳城，倒是给我们省事了。” 在一旁听着的杜夫子有些明白，惊讶道：“原来皇后娘娘一直在等的时机是指这个？娘娘果然料事如神，老夫拜服。” 宋绾玥谦虚道：“杜老谬赞了，只能说纯粹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本宫真正要等的时机并非您以为的这个。” 第192章 守城，困城 “哦？愿闻其详。”杜夫子抱拳欠欠身，问道。 宋绾玥倒也不隐瞒，“不让齐明安真正见识过大毅的虚伪凶残，恐怕没那么容易被我们劝服归降。” 她转头问鬼面军师，“算算时间也快了，都准备好了吗？” 鬼面军师点头道：“自然，入夜就可以进入地道。” 宋绾玥心中却有些担心，“西昶军估计也就再能守个两三天，城内还有不少百姓，我们要预留时间撤走他们。” “一路上都有人接应，别忘了，妹婿也在西照城，有他在后方护航，你就放心。” 想到墨清砚，宋绾玥也不禁叹息。 虽然有影卫和玄冥阁护着，但怎么说也是进入西昶军的地盘，总有风险。 以他们二人如今的身份，需要顾虑的事情就更多，除非带兵亲征，这些秘密任务已经不能一同去冒险了，必须要有个人留在后方。 墨清砚倒是提出他过来，让宋绾玥在西照城。 可她总觉得身后有墨清砚守着，她才更安心，如果让她独自待着，反而焦虑。 墨清砚对她的这种想法也是没辙，只得应了。 正在思考间，见秋推门而入，“皇后娘娘，陛下来了。” “你说什么？” 宋绾玥站起身往门外跑去，就撞上正好步入房内的男子的胸膛。 墨清砚手臂一圈，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宠溺道：“你慢些，我又不会跑。” 宋绾玥惊喜道：“你怎么过来了？” 转念又皱起眉头，手指点了点他硬邦邦的胸膛，“不是让你在西照城等我嘛，早知道就得让你留在宫里，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刺杀你呀，我的陛下？” “那你又知不知道为夫没那么容易让人得手呀，我的皇后？”墨清砚用鼻尖触碰她的，“就只有你担心我？我就不担心你吗？怎么可能真的让你一个人去。” 宋绾玥扁扁嘴，嘟囔道：“那你答应我，不能暴露身份，万一西昶军中有意图不轨之人怎么办？我们不能冒险。” 墨清砚温柔道：“好，我都听你的，就像当初在草原一样，我就充当你的护卫，不出面，好吗？” 宋绾玥笑了，正想说话，又想起了什么，满脸尴尬地看向四周，发现房内早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墨清砚看着她，勾唇道：“嗯？看什么呢？就在你扑上来的时候，老鬼就带着杜老出去了，连门都给我们关上了。” “哎哟！”宋绾玥害羞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 她总是这样，一看到墨清砚，就开心得把什么都忘了。 一名玄冥阁探子过来敲门禀报：“启禀陛下、皇后，大毅军久攻不下，已经退出紫阳城往东，约莫二万兵马就在城外扎营。” 墨清砚沉声说道：“他们是想要将西昶军活活困死在里面。” 宋绾玥说道：“西昶军本身就没有多少粮草了，后方又没有补给，大毅如今只派两万人，就是想打持久战的。” 墨清砚“嗯”了一声，道：“只要守在城外耗死他们，大毅都不用冒死攻城了，因为邓百昌根本不敢下令出城攻击，只会命西昶军死守。这样下去，结局就只有一个。” 从他怀中离开，宋绾玥推开门冷声吩咐道：“出发。” 由玄冥阁在前方带路，影卫护着宋绾玥、墨清砚、鬼面军师和杜夫子四人趁着夜色穿街过巷，进了落影城的地道，从地下往紫阳城内摸去。 这些地下通道断断续续的，贯穿了不少溶洞，还需要经过几处地下湖。 路程比当日劫持宣帝时走的通道要长，但比那日的路要好走很多。 一路上，墨清砚都紧紧牵着宋绾玥的手，路过地下湖时，还会将她拉到内侧。 不到一个时辰，带路的探子就带着他们跃过一处窄窄的暗沟，拐进一条小道，尽头有一条竹梯子，往上通向一处圆圆的洞口。 墨清砚先扶上梯子，转头对宋绾玥说：“我先上去。” “嗯，小心。”宋绾玥点点头。 见他已经出了洞口，她转头吩咐道：“照顾好杜老。” 便双手抓上梯子，爬了上去。 见她靠近洞口，墨清砚撑着她的腋下，将她整个人抱了出来。 宋绾玥出来先环顾四周，他们现在正处于一个不大的厨房。 地道的出口就在角落一个水缸下面。 厨房内外站满了玄冥阁探子和影卫，神情肃穆。 杜夫子出来后，按原来的计划，由一小队探子和影卫护着宋绾玥他们离开这处房屋院落，往城墙那边去，鬼面军师单独带一队人去另一边。 “我先去布置机关，你们自己小心，回见。” 鬼面军师和他们在院落门口道别，带着一队探子快步走向另一个方向，闪身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宋绾玥和墨清砚将斗篷的兜帽戴上，隐藏在影卫中，跟在杜夫子身后往紫阳城的东城墙走去。 探子早已查得，齐明安就在城墙的敌楼里。 见大街上有一行人走近，城墙下的西昶守军立即拔剑指向他们，高声喊道：“什么人？” 声音惊动了城墙上的西昶军将领，齐明安率先一步出来，大声问道：“何事惊慌？” 为首的杜夫子站在城墙下，抬起头看向敌楼方向。 齐明安看到那张苍老却又慈祥的脸，满目震惊，“先生！” 他快步从城墙上跑下来，在杜夫子面前下跪磕头，抬头看着杜夫子的双眸闪烁着激动。 “先生，您怎会到此？” “明安，老夫奉轩辕国圣上及皇后之命，前来劝西昶军归降。” 杜夫子直接明了地说出此行目标，他本就不是一个拐弯抹角的人，相信他教导出来的学生亦是如此。 “先生？您……”齐明安不可置信，瞪大双眼看着他。 半晌，他又磕了一个头，“先生，请恕弟子不能从命。弟子是西昶军副将，主帅有命，死守紫阳城，哪怕拼尽最后一兵一卒，弟子也不能退！” 杜夫子俯身，双手扶起他，认真问道：“守城，你有多少把握？城内的百姓，你能全数保下吗？” 齐明安闻言，咬着嘴唇不答，或者说，他答不出来。 西昶军与大毅军兵力相差甚远，更别说，他们已经军粮耗尽了，除了硬着头皮守着这道城门，别无他法。 杜夫子说道：“等到最后一兵一卒都没了之后，百姓怎么办？你们倒是成全了自己的忠心之名，可让百姓折损，真能成就你的威名了吗？” “先生……”齐明安喉咙发出一声哽咽。 第193章 本宫敢保证 这个道理，齐明安如何不知？ 他也想提前打开城门撤走百姓，但能让他们去哪里？ 往西便是荒漠，难道让百姓穿过几百里的荒漠去西域外族？ 若是往东，大毅怎么可能会收容这些百姓？ 杜夫子确实了解他的学生，知道齐明安虽重威名，但更心系百姓安危。 齐明安声音充满了无助和恳求，“敢问先生，轩辕国当真能容纳紫阳城和玛鲁城的百姓？” 大毅一路从东线攻来，已经吞下了好几个西昶军驻守的城池，对于城内百姓，轻则直接赶出城，重则烧杀抢掠。 他实在不忍心再有百姓枉死。 “当然。”杜夫子笃定道，“不但是两个城池的百姓，包括西昶军，只要真心归顺，定有你们的安身之所。” “安身之所……”齐明安呢喃道，“怕是从此寄人篱下，毫无尊严可言。” 他抬头看着杜夫子：“敢问先生，谁敢保证百姓和弟兄们的安危？” “本宫敢保证！” 一道清脆却沉稳的女声从杜夫子身后的一众护卫中传出。 女子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莹白却又张扬的脸，长长的头发束成马尾固定在发顶。 杜夫子在她走出来时，就侧身让到一旁，微微欠身恭迎。 墨清砚跟在她身后出来，与她只保持一步距离。 陈潇、见秋和念冬手握着剑，紧紧护在他们身边。 齐明安见此，十分疑惑，不明白教导过多位将领朝臣的德高望重的杜夫子为何要对一个年轻女子如此恭敬。 宋绾玥走到齐明安跟前，见他仍然单膝跪在地上，朝他抬手道：“本宫乃轩辕国独孤皇后，齐副将请起。” 齐明安跟随西昶军被困西边城池多时，虽然知道帝弘氏于盛乐城复辟轩辕国，建朝称帝，并迎娶独孤氏女为后。 却从没想过，堂堂一国皇后，居然如此年轻，还敢独自带着这点人马进入西昶军驻地。 齐明安立即站起来，他并非轩辕国臣民，且对女子抛头露面的行为向来不屑，怎愿在她面前继续下跪。 宋绾玥看着他略带不敬的神情并不在意，勾唇道：“齐副将，只要诚心归降，本宫可以保证，轩辕国必定有你们的百姓和守军一席之地。” 齐明安嗤笑：“一席之地……恐怕也是奴隶身份？” “奴隶……还是死尸，就看齐副将怎么选择了。”宋绾玥继续保持着志在必得的微笑。 齐明安仰头，“本将没资格下令西昶军归降，独孤皇后若能劝服邓将军，本将自然无异议。” “邓家没有那个机会和资格成为我轩辕国人！”宋绾玥朗声道。 见齐明安蹙眉看着自己，她接着说：“但凡西昶军当初选择护着靖帝抵抗东柏军，或是助东柏军反抗北辕腐败朝政，我都敬你们是条好汉。” “可是，西昶军在邓家的统领下，都做了什么？” 她举起右手食指，不屑道：“一个词形容，贪生怕死。” 齐明安听着她的话，脸部肌肉抖动，一股耻辱感从内心深处涌上来，却连一句话都反驳不出口。 宋绾玥放下双手，相握置于下腹前，一边走动，一边环顾着眼前的西昶军。 “乱世之中，谁能置身事外？你们倒好，封闭城池，由着百姓陪你们困在龟壳里活活饿死。” “真不知你们倚仗的什么，擅于守城？呵呵……”她一阵冷笑，“对付你们何须苦苦攻城？等天下大定，恐怕你们也早就饿死在这里。” “到那时，任凭你城门多厚多坚固，还不是轻轻一推便开？” “那时候的西昶军，留给世人的还有什么呢？” 她又走回到齐明安面前，张开双臂示意他看向四周。 “看看你的弟兄们，看看你的兵卒，国，你们弃了，家也没了。他日史书工笔，都不会有你们西昶军的只言片语。千百年后，谁还记得这片土地上曾经有过一支足足十几万人的西昶军呢？” 说完，她猛地一挥衣袖，将双手负于身后。 “本宫想，十五万兵卒，总会有些人的家里还有亲眷？别说死前还能不能见上一面，就算在将来，你们的后人想要寻回先祖功勋骸骨，好让魂归故里，恐怕也办不到了。” 眼看齐明安和在场西昶军将领的神情早已松动，宋绾玥放缓了声音，又说道： “齐副将，我轩辕大军百万雄师，还真不缺这区区十五万人马。陛下与本宫只是怜惜，不想有能力有志气的将士枉死，更不忍百姓受累。” “若要归顺，必得忠诚。不忠不义者，轩辕宁杀也不会要。” “这个机会要不要，全在你们。” 说完，她转身退回到影卫军中间，眼神定定看着齐明安。 杜夫子走到他面前，缓缓抬起布满皱纹的干枯双手。 齐明安见此，赶紧屈膝俯身，好让夫子将双手置于他的肩上。 杜夫子语重深长道：“明安，为师知道你一向是个深明大义、敢作敢为之人，为了西昶军和百姓，你好好想想。” 足足考虑了一盏茶时间，最终，齐明安眼神放空，俯身向宋绾玥抱拳见礼道：“若能保城内百姓安全，本将愿归顺轩辕国。” 说完，他转身看向身后的西昶军将领，包括都督、校尉和左右先锋。 双手抱拳向他们说道：“各位兄弟，可愿继续追随本将？” 自西昶军将自己和百姓困在西边城池，众将士早已对邓家失望。 邓柏昌携家眷独自躲在玛鲁城，留下齐副将带着几万将士死死守在紫阳城。 前有敌人，后无支援，他们早已陷入绝望。 如今轩辕国愿意给他们一条生路，总比在这里等死要好。 在场的西昶军将领纷纷对齐明安回礼，大声喊道：“末将愿追随齐将军，归顺轩辕国。” 第194章 战利品 “好，各位兄弟能够如此相信齐某，我定带各位逃出生路，请各位赶紧回营准备。” 齐明安躬身向他们行了一礼。 在场的西昶守军同样抱拳回礼后，纷纷离开城墙下，往各处军营跑去。 齐明安转身问宋绾玥，眼眸中的不屑已然褪去。 “敢问皇后娘娘，如今大毅军驻扎在东城墙外，我军稍有动静便会惊动他们，要如何安全撤离百姓？” 宋绾玥声音笃定，“本宫早已安排好，齐将军，让西昶军叫上城内的百姓尽快到此，跟随我们的人去往东西两边的地道，听从指挥离开。” 就在玄冥阁探子带着百姓分批从地道撤离的时候，宋绾玥又命齐明安将西昶军所有先锋以上级别将领召集过来。 得知城内目前尚有八万兵卒时，宋绾玥内心并不觉得惊讶。 西昶军总共尚有十五万兵马，邓百昌不可能将所有人安排在紫阳城，必定还安排人保护自己。 墨清砚思虑再三，俯身低声对宋绾玥道：“要尽快撤走紫阳城的守军，玛鲁城的……只能弃了。” 宋绾玥叹气，看着他点了点头，明白此举实属无奈。 待齐明安带上人过来后，墨清砚将这个决定说了出来。 见齐明安神情悲痛，宋绾玥道：“别说本宫不愿接纳邓家，恐怕邓百昌自己也不会愿意归顺。如果我们强行带走玛鲁城内七万兵马，万一邓百昌反抗，惊动了城外的大毅军，连这里的守军也走不了。” 她看向齐明安，语气认真问道：“齐副将，你有多少把握，能够令玛鲁城内的七万西昶军听从你的命令归顺轩辕国？” 此话一出，墨清砚也定定注视着他。 齐明安被问住了。 留守玛鲁城的七万西昶军，都是由邓百昌的心腹将领所带领，对他这个副将早已忌惮，根本不可能听从他的命令。 宋绾玥观察着他的神情，心想鬼面军师查探回来的情报果然没错。 西昶军内部将领分派，此番正好可以将跟随邓百昌的那帮胆小如鼠的兵卒弃掉。 她句句说到点子上，齐明安便放下对玛鲁城城守军的帮助之情，专心应付当下。 宋绾玥见此，不再浪费时间，各处走动，指令条条传达下去。 紫阳城尚有八万西昶军，如此庞大，根本不可能全部从地道撤离。 于是，宋绾玥召集西昶军各将领，在城墙内一张木案上，摊开了一幅手绘布防图。 她朗声说道：“待百姓撤离后，西昶军分成几批，直接从城外离开。” “皇后，大毅军肯定在城外布满探子和哨塔，一旦开了城门，他们必定攻过来，还怎么离开？”齐明安急忙道。 宋绾玥用手指点了点图上某处，说道：“大毅只派了西路军在此，总共两万人不到，他们就是以为你们撑不了多久，没打算花费很多兵力攻打。” 等她布置完，墨清砚抬手示意大家看向旁边的街道上，几名影卫正带着西昶军搬着一些大木箱，不下上百个。 箱子全部打开着，另有一小队西昶军从城内各处搜集出一些破旧衣服、草席、瓦砾、瓷器塞进去。 齐明安收回视线，问道：“这是要干什么？” 影卫连树枝树叶都清扫进去置于底部，上面再以一些贵重的瓷器掩盖。 宋绾玥与墨清砚相视一笑，二人同时说道：“战利品。” 清晨。 当太阳缓慢升起时，驻扎在紫阳城外的大毅西路军终于发现了不妥的地方。 紫阳城墙上，西昶军帅旗倒下了，守军全都不见了踪影。 大毅军派出斥侯兵查探，发现紫阳城城门都没关上，冒险进去，城内空空荡荡，只剩下街道上零零散散的行军箱。 大毅军主帅便派出副将带兵进入紫阳城，确实里面空无一人。 城内空空荡荡，只能听见大毅军骑兵的马蹄声。 大毅军校尉从城内南侧策马跑回来，激动道：“禀曾副将，都督府及城内各处军营帐篷已经空了，看来西昶军已经弃城西逃，我们不如乘胜追击，直接攻向玛鲁城？” 曾副将沉思片刻，眼神冷冽地看向周围，总觉得这里安静得十分诡异。 他挥手示意兵卒对散落着的行军箱进行检查。 打开了放在最外面的几个，里面都是一些珍贵的瓷器装饰，甚至还有好几箱金银铜钱。 校尉更加激动了，“看来他们是撑不下去了，生怕我们随时攻入，这才落荒而逃，连这些财物都来不及带走。” 他转头向副将请示：“曾副将，末将认为大军应该即刻入城。” 副将心思较为谨慎，决定还是再观望一下比较好，于是道：“暂时按兵不动，命人将所有行军箱搬回军营，派一小队人马守在城墙内外。” “是！”校尉大声答道，挥手让一小队步兵入城，将这些行军箱悉数搬回城外的军营。 夜晚，大毅西路军军营将领兵卒好不欢乐。 整整一天了，留守在城内外的士兵都没有发现异样，骑兵也对城内检查过，确实没有异样，也没有看见西昶军的踪影。 不但如此，大毅军在紫阳城内搜罗到不少酒坛，里面全是陈年佳酿，醇香扑鼻。 他们将重重的酒坛子也搬回了军营，连日来的攻城备战，如今敌人终于败退，他们难得放松下来，将士兵卒一同畅饮，好不自在。 夜深露重，天气愈发冷了。 在军营哨塔上留守的末等兵卒低头看着下面营帐内从欢声醉语到恢复安静，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语气既羡慕又惆怅。 “唉，我也好想喝口热酒暖暖身啊。” “呸！这帮子杂碎，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小兵卒，让人送碗酒送口肉上来也好啊。” “他们喝完了倒头就睡，我们还得守到天亮。” 又一阵寒风吹来，其中一人搓着手给自己取取暖，正欲对身侧的同伴开口。 突然！ 脖颈上一凉，他想要发出声音，却在张嘴的瞬间喷出一口鲜血，生命的最后，他只能看到同伴瞪大的双眼，以及脖颈上那道涓涓流着血的伤口。 第195章 屠城 在两个大毅哨兵身后，是一个身穿玄色紧身武士服的轩辕国影卫，正取出飞鹰哨吹响。 他无视这两具瘫倒的大毅哨兵尸体，转头看向下方。 一道道黑影正从紫阳城搬回来的那些行军箱中悄声爬出来。 上百个行军箱，其中只有五十多个装满了物品。 其余的箱子，宋绾玥命玄冥阁探子设置了机关，箱内有暗格，有通风口，正好容纳一人蜷缩着躲进去。 影卫暗杀组从箱内出来，摸黑快速掠过一处处帐篷，将在帐外驻守的兵卒和仍然清醒的将领一一除掉。 飞鹰哨层层传过来，早在昨日便躲藏在紫阳城后方山坳中，以及城内地道内的八万西昶军一涌而出，呼喊着冲往东边，径直往大毅西路军军营扑去。 为首的正是齐明安，带着西昶军骑兵，策马掠过紫阳城正大街，穿过东城门，杀入大毅军营。 而在紫阳城东城墙内外的大毅斥侯兵和守军，在发现不妥的时候，就已经被跑在最前面的西昶军骑兵灭掉。 墨清砚牵着宋绾玥从地道出来，步上紫阳城城墙看向城外不远处的战况。 西昶军可谓是快刀斩乱麻，毫不心软将大毅军杀掉。 鬼面军师站在他们旁边，问道：“你们俩都不上场啊？” 墨清砚哼笑一声，“没必要，八万对两万，而且敌军已经醉倒了大半，将领和哨兵也被影卫放倒了，如果连这都攻不下，齐明安也就不配当我轩辕军将领。” “醉？是晕倒？”鬼面军师调皮地笑出声，“那些酒我可是下足了料的。” 宋绾玥耸耸肩，“怪只怪大毅，又蠢又大意。” 齐明安很快带着西昶军彻底灭掉了大毅驻扎在城外的两万兵马。 按照部署，他们现在要将大毅军的尸体搬运回城内。 昨天他们讨论布防时，鬼面军师并不在，见到这一幕，皱眉问道：“他们要干嘛？将尸体搬回来有什么用？” “制造屠城假象。”宋绾玥平静说道。 “什么意思？”鬼面军师说道。 墨清砚说道：“给这些大毅军换上西昶军铠甲和普通百姓的衣服，丢在城内，造成大毅屠杀紫阳城的假象，为西昶军争取时间撤离。” 宋绾玥接着道：“足足八万人的西昶军，我实在没把握让他们同时撤走，这样太惹人注目了。所以，我让他们换上普通老百姓的衣服，直接从紫阳城离开，混入百姓中，分开前往巴岭、巴闼、西照和落影四个城池。” 她转身走下城楼，和墨清砚同时戴上面罩，转头对鬼面军师说：“你最好也戴上面罩，虽然现在天气比较凉，尸体不容易腐败，但还是要护好自己。” 城内的影卫和玄冥阁探子一直都戴着玄色面罩，倒是不用另外提醒。 步下城楼，西昶军正好将部分大毅兵卒的尸体搬运入城，所有人都带好了面罩。 墨清砚朗声吩咐道：“众将士，立即更衣。” 说完，伸手遮住宋绾玥双眼，转过身将她彻底遮挡着。 西昶军高声应是，立即原地脱下铠甲，换上粗布麻衣，再将身上的铠甲给一些大毅军穿上，另一些铠甲直接扔向街道中央的篝火里烧掉。 亲手将属于自己的那件西昶铠甲扔向篝火里，齐明安站在火光前久久不离开。 良久，墨清砚才松开宋绾玥。 她转过身看见眼前已经更换上普通衣服，个个农民装扮的西昶军。 一脚踩上旁边的一张长凳上，高声喊道：“众将士，铠甲已毁，代表你们与过去彻底告别。” “本宫应允你们，保留西昶军头衔。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轩辕国的西昶军，是轩辕勇猛的将士，随我朝征战天下，平定四方！” 齐明安定定地看着高位上的女子，率先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末将齐明安，誓死遵从圣上及皇后旨意，归顺轩辕，征战天下，平定四方！” 西昶军将士兵卒虽身穿普通衣服，神情却十分坚毅，纷纷随齐明安单膝下跪，抱拳见礼，齐齐高喊： “归顺轩辕，征战天下，平定四方！” 墨清砚抬头看着宋绾玥，伸手将她扶下来。 宋绾玥凝视着他充满信任的眼神，握着他的手不断收紧、收紧…… 宋绾玥一行才回到西照城没多久，大毅军攻入紫阳城并屠尽城内守军和百姓的消息就在各处流传开了。 早在紫阳城时，宋绾玥就交代了西昶军。 她让齐明安挑选一百来个比较机敏，身手比较好的兵卒，装作从紫阳城逃出来的难民，沿路散播大毅军屠城的消息。 等到陈庭在京城收到消息，却迟迟未见军报传来，再派兵去紫阳城查探虚实时，一切都晚了。 消息早已传遍中原大地。 墨清砚看完影卫刚刚送来的军报，说道：“陈庭派的大军攻入了玛鲁城，邓家殁了。” 宋绾玥顿了一下，又翻过一页，继续看书。 她不打算问那剩下的七万西昶军结局如何，已经没必要了。 墨清砚继续说道：“看样子，陈庭并没有发现齐明安带着八万西昶军归顺了我们，还以为他们撤入了玛鲁城。” 宋绾玥淡淡说道：“他也无法得知屠城的真相了？毕竟两万大毅军一个不留，那些四散在紫阳城内的大毅军尸体早已腐烂，看不清样貌，已经没有人可以亲口将真相告诉陈庭了。” “嗯。”墨清砚坐回她旁边，“屠城的罪名，他只能担着了。” 门被敲响，墨轻舟推门进来。 “好几批西昶军已经到了落影城和西照城，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与早前为了五十文安家费投奔过来的人放到一处吗？” 墨清砚摇头道：“不，从紫阳城撤出的西昶军暂时单独放在西边的一处军营，和镇北军以及攻城敢死队都稍微离远一些，待遇与镇北军铁血军一样。” 墨轻舟沉吟一下，“那就要正式收编他们了，连队伍建制和管理也要和轩辕国军队一致？” 墨清砚站起身，抚上兄长的肩头，“阿兄，对于北辕的世家军，你要比元榛熟悉，这件事就交给你了。那个齐明安是个可用之人，好生对待。” 墨轻舟“嗯”了一声，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宋绾玥，“弟妹，你的想法是？” 第196章 枢密署 在他进来之时，宋绾玥已将书册合上，听见他的话，便将书册放在一旁，站起身走过来。 “伯兄，这么说，在之后的战场上，我会下令让齐明安带一路军队，单独攻一条线。” 墨清砚闻言，勾唇一笑。 墨轻舟稍微一愣，便明白了。 这是要将西昶军正式收为轩辕军。 “好，收编之事就交给我，至于齐明安，我去会会他，希望能如弟妹所愿。” “有劳伯兄。”宋绾玥点点头，与墨清砚目送他出去。 墨清砚转身看着她，“其实西昶军并不擅于攻城，我们也不需要守城军。” 言下之意，其实他们不一定需要正式收编西昶军。 宋绾玥却不认同，“目前轩辕国拥有的四支军队，铁血军、镇北军、青玄军还有西昶军，全部都是各自建立，一同归顺轩辕国，和昔日的北辕世家军很相似，是不是？” 铁血军是昔日的草原联盟军勇士，人数最多。 镇北军一直由墨家统领，编入轩辕国。 青玄军只有三万人，大部分是宋家昔日的亲兵，不对外征战，仅仅作为盛乐城皇宫禁卫军。 再有就是这支刚刚归顺的西昶军，暂时由齐明安作为主帅。 墨清砚眉尾勾起，说道：“你想将四支军队全部打乱，再重新编制？” 宋绾玥点头道：“此事我在离开京城之前就开始部署，除了作为皇宫护卫的青玄军，其他三支都要打乱后重新编制。” 守护皇宫的必须是忠心耿耿的死士亲兵，虽然仍称为青玄军，但里面已经收编了不少昔日墨家亲兵和伽罗部、熊原部的勇士。 墨清砚觉得此举确实很有必要，北辕的例子历历在目，世家军由家族统领，拥有绝对的兵权，一旦发生争斗，自然不会与皇帝同心。 宋绾玥又叹了一声，“收编西昶军后，齐明安骤然成为轩辕国大将军之一，恐怕会引起朝臣异议。” “其实我还是属意于伦阿兄担任主帅，或者将箫皓轩提上来，让齐明安暂时任副将。可惜他们二人如今都在南蛮，一时回不来，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大表哥是青玄军主帅，二表哥暂时未能独当一面，想了一圈，都没有合适的人选。” 她抬头看向墨清砚，“夫君，你有何见解？” 墨清砚双手背在身后，走了几步，低着头沉思。 约莫一盏茶后，他有了决定，看着宋绾玥说道：“既然要将三支军队全部打散重编，倒不如将部分将领也重新进行调整。” “怎么说？”宋绾玥有了兴趣，坐直身子问道。 墨清砚一掀衣摆坐下，手放在木案上轻点着。 “阿兄、元榛、大舅兄作为轩辕三大主帅这一点不能变动，镇北、铁血和青玄的副将、校尉、左右先锋也不变。西昶军就由齐明安担任主帅，但副将和校尉要换人。” “另外，我打算设立枢密署，由我们二人直接管辖，老鬼负责内部事务。” “如今军机情报基本都是由影卫和玄冥阁负责，倒不如将这部分事务整合在一起，除了收集情报，还要研究军队布防，为我们之后讨伐中原做准备。” 宋绾玥有些明白他的想法，说道：“草原勇士擅攻不擅守，而北辕四大世家军中，西昶军最擅长守城，我们正好缺乏这些人才。” 她眼神发亮，勾唇道：“既然这样，就将他们的副将和校尉先调入枢密署，老鬼可以派人盯着他们，等确认安全了再真正用起来。” 墨清砚勾唇一笑，“正是如此，还是夫人最懂我，枢密署掌管情报，若他们真的有异心，在老鬼眼皮子底下，很容易就会露出马脚。” “而且，老鬼做事也谨慎，真正的情报不会轻易让这些人获得。”宋绾玥顺着他的话说道。 事不宜迟，两人立即起身，去了鬼面军师的房间。 鬼面军师坐在书案后，眼珠来回看着坐在对面的夫妻俩。 “有事就说，虽然知道你们一起来找我就肯定没好事，但还是说说看？” 这两人有事基本都叫影卫传唤他过去，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么积极主动必定有因。 果然，在听完两人说的计划后，鬼面军师双臂抱在胸前，嗤笑道：“又给我增加活儿？” “本质上也没什么变化啊，你不一直和我们一起做着这些吗？”宋绾玥说道。 说的也是。 其实还是情报收集分析和军机部署，鬼面军师确实一直帮着他们两人做着。 他“唉”了一声。 “得，看在你们现在要分神照顾我三个小外甥的份上，我累就累点呗。枢密署是？我给你们建起来，将西昶那些人放进来，我自有法子探出来。” 一切都部署好，墨清砚和宋绾玥二人也不再停留，立即下令回宫。 鬼面军师果然有实力又有行动力，回到盛乐城不到半月，便将枢密署筹建起来了，连里面的人员也配备齐了，统称为枢密使。 陈潇被他拉进去与他一同负责统筹。 两人这些日子天天带着选拔出来的影卫和玄冥阁探子在枢密署议事，雪花般的情报纸条堆满了书案。 独孤霖也被鬼面军师抓进了枢密署旁听学习。 弄得他哪里都不能去了，无聊起来甚至都不喊师傅了，直接称他们两人为爹娘。 话音刚落，脑袋立即收获了左右巴掌各一。 但他确实懂事，天天准时到枢密署报道，静静在一旁听着，还不时执笔记下来。 日子过得很快。 这日。 一个枢密使从外面回来，直接进了枢密署密室。 “禀报国师、陈护卫，探子从大毅传来口信。” 鬼面军师听完，立即起身。 陈潇正好将口信记录了下来，放下笔，起身与他一同往圣元殿走去。 墨清砚与宋绾玥一同看着陈潇呈上的纸条。 鬼面军师说道：“东陈与北辕臣民百姓以为大毅灭了西昶，又屠了两座城池，正恐慌万分呢。” 墨清砚放下纸条，与宋绾玥对视半晌，见她微微点头，便知他们再次想到一处去。 他说道：“既然两国有此想法，如果此时有人煽动，他们必定主动联合他国，讨伐大毅。” 第197章 讨伐大毅 宋绾玥思考一番，说道：“北辕与大毅敌对已久，太皇太后和柴家一直都想收复被大毅霸占的国土。” 墨清砚看了她一眼，点头道：“确实，与东陈相比，北辕更有可能出兵攻打大毅。” 他看向鬼面军师，“老鬼，派策士去北辕朝游说，再发国书去，说轩辕国意欲联合北辕，共同讨伐大毅。” 宋绾玥也说道：“就让中原各城池潜伏着的文人学子充当策士，他们当中已经有不少人是北辕朝臣的门客，让他们煽动那些臣子，游说靖帝和太皇太后同意出兵。” 鬼面军师点头，“我知道了，马上去办。” 之后的日子，墨清砚每日与枢密署、四大主帅研究轩辕四支军队编制一事，此番攻打大毅，正好用来给各军磨合。 宋绾玥也没闲着，既要研究枢密署探听收集来的大毅军布防图，又要绘制轩辕各军布防。 一忙起来，倒也不觉日子飞逝。 等到陈潇将北辕发回的联合讨伐大毅的国书呈上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段时间里，大毅朝暴戾凶残名声早已传遍大陆。 如此一来，陈庭倒也不再顾忌，行军布阵的动作大开大合，十分张扬。 墨清砚将北辕国书合上，“啪”一声放在龙案上。 宋绾玥坐正身子，朗声吩咐道：“传众卿上殿议事。” 帝后二人同坐于太微殿龙座上，众卿于堂下站立两旁。 墨清砚首先朗声说道：“大毅灭邓家，屠尽紫阳、玛鲁两城百姓以及七万西昶军，朕深恶痛嫉。” “今轩辕国将与北辕联手，共同讨伐大毅，将盘踞在我朝南面的凶残毒瘤彻底拔除。” 宋绾玥打开面前的精致木盒，里面有龙、狮、虎、鹰四个造型的军令牌，通身玄色，每块在中间都分裂开两部分。 帝后执一半，任命带兵的主帅执另一半，象征帝后交付兵权，号令军队出征。 宋绾玥取出一块军令牌，朗声道：“元榛，本宫授予你狮符，命你带领二十万铁血军，从东线而下，攻入大毅。” 元榛向中间跨出一步，单膝下跪，双手高举头上接过见秋传递下来的狮符，高声应道：“末将领命。” 待元榛起来后，她又取出另一块，“墨轻舟，现授你虎符，领十五万镇北军，从西照城出，南下讨伐大毅。” “末将领旨。” 最后，她取出半块鹰符，“齐明安，本宫授你鹰符，带领西昶军十二万从西线一路南下征讨。” 齐明安身穿崭新的轩辕国主帅铠甲，跪地接过鹰符，“末将领命。” 墨清砚说道：“元榛，命兽兵屯兵在东边军营，距离东陈国境界不少于五十里，镇压着他们。” “独孤卓，即刻调动青玄军入盛乐城镇守。” “末将领命。”被点到名字的两人同时喊道。 布置完一切，宋绾玥与墨清砚从太微殿离开，直接回了圣元殿偏殿。 两个儿子和小女儿正排排坐在软榻上，由乳母嬷嬷陪着玩儿。 夫妻二人踏入偏殿，这里与太微殿风声鹤唳的氛围完全不同，是难得的一室温馨。 两人坐到软榻上，墨清砚挥手让众人退至殿外，与宋绾玥一同陪着三个小家伙玩儿。 宋绾玥取过一个拨浪鼓晃动着，逗得孩子们展露笑颜，露出几颗白白的小牙齿。 她叹气道：“我们可能随时都要带兵出征，真怕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学会说话了。” “我不想错过他们的成长，却也没有办法。”她将头靠在墨清砚肩上。 墨清砚环抱着她，安慰道：“咱们的孩子，从出生开始，身上肩负的职责就和普通家庭的孩子不一样，在其位谋其职，都是注定的。” 宋绾玥当然明白，只是一时感慨而已。 她用脸颊蹭了蹭丈夫的脸，“我们这一代打了太多仗，不希望孩子们还要继续打，真希望等他们长大之后，天下早已经安享太平。” 墨清砚声音沉稳道：“会的，我们会将一个太平盛世，传到我们的孩子手中。” 在之后的几个月里，战报不断从前线传来。 轩辕国的三支军队攻势勇猛，步伐几乎一致，分别从三条线路方向进攻大毅。 宋绾玥看着最新送来的军报，唇角勾起。 “我军共斩首大毅军十万，得十八城。” 她放下这张，继续看向下面一张军报，笑容更甚。 “副将箫遥儿，带五万铁血军绕过泽阳山，与元榛带领的主力军将大毅东路军合围于泽梁城。” “铁血军于此仗斩杀敌军三万，箫遥儿挥刀绝杀大毅东路军主帅。” 她挑挑眉，赞叹道：“箫遥儿果真有一手，不愧是昔日东陈嫡公主兼副将，与元榛老弟真是绝配，这一仗配合得天衣无缝。” “为夫与夫人也是绝配，以往我们共同打的每一仗都十分精彩，你忘了？”墨清砚将下巴放在她的肩头上，撒娇道。 幸亏此时圣元殿内没有宫娥，宋绾玥便由着他耍性子。 墨清砚连续批了两个时辰折子，确实有些累了，索性赖在妻子身上偷偷懒。 宋绾玥继续看着军报，时不时挑选重要的念出来给墨清砚听。 “原以为齐明安只擅长守城，没想到连突袭也有一手。” “他将西昶军分三路，从舟岩城外择丛林小路行进，于夜间袭击敌军辎重队，烧毁了粮草，抢夺戎车二十驾、投石器十二座，俘虏兵卒五千。” 墨清砚笑道：“证明绾绾眼光不错，当时在西昶军众将领中就选了这么一人，果真是个良将。” 宋绾玥也不敢居功，“还得老鬼情报收集得好，还有，以杜夫子的为人，他看重的学生，也不会太差。” “再这么下去，恐怕今年中秋前，我们就能攻入京城了。”墨清砚懒懒道。 第198章 泄露情报 除了轩辕国从北面进攻，在大毅南边的北辕也全力北上攻入。 柴家集中南飏军主力，聚合成一支军队，从南往北一路攻向大毅京城，虽然势头及不上轩辕国，但也小胜了几场。 要知道当初陈庭带领东柏军逼宫造反时，可是将南飏军打得片甲不留，一路打去了南边行宫。 北辕被迫贡献了不少珍宝，陈庭才肯罢休，与他们划定界线，从此休战，一北一南分庭抗礼。 所以，这次有轩辕国压境，北辕终于可以一雪前耻，打得尤为用力。 听到墨清砚的话，宋绾玥却不敢大意。 “陈庭不会就此认输的，我就怕他会找东陈联合。” 墨清砚想了一下，道：“万一大毅被灭，北辕就不说了，我们的国土对东陈而言，将会呈西面和北面包围之势。所谓唇亡齿亡，东陈国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大毅被瓜分。” 宋绾玥又说道：“还有另外一个可能，东陈也来分一杯羹，发兵跨过沧浪江攻入大毅，哪怕霸占几个城池也是好的。” 墨清砚立即坐直了身子，皱眉道：“如果是这样就不妙了，要真让他们成功渡江攻下临江的几座城池，以后沧浪江中段岂不是成了东陈国的内陆江？” 宋绾玥也想到了这点，“是呀，若是每次船只南下都要经过东陈国境内，确实不妥。” “看来要提醒元榛留意东陈。”说完，她转头看向墨清砚问道，“要不多派一队兵马走东线支援元榛？防止东陈真的发兵。” 墨清砚思考了一番，又将最新的布防图从一旁取过来，提笔描画起来。 宋绾玥侧头看着图纸，发现他正在将各军现在的位置，以及枢密署探来的有关大毅军扎营的位置全部标记出来。 在其中一块比较空旷的地方，墨清砚画了一个草棚。 看到这里，宋绾玥想起来了，于是说道：“此处大毅的防御工事，枢密署可是查探出来究竟了？” “嗯。”墨清砚答道，“此处位置这么明显，是用来掩护的，实际要保护着的地方是东面一里外的一个山林，那里山脚有一个土地公破庙，里面是一个山洞。” 他又在图纸上将山洞的位置标出来，说道：“大毅在里面建了一个工场，用来制造攻城器和武器。” 宋绾玥挑眉，“原来如此，用战棚来掩护，再在山脚下埋伏探子，万一战棚受到袭击，也有足够时间撤走山洞里的人和兵器。” “夫人说对了，就是这样。” 宋绾玥思考片刻，勾唇道：“当时我就说，要找人去搞一下，现在看来，也是时候了。” 墨清砚将图纸推过去，示意她讲解，“夫人请指教。” 宋绾玥不答，朗声将门外候着的念冬唤进来，让她传召鬼面军师到此。 等他一进来，她将墨清砚描画的图纸推过去，迫不及待说道：“想办法，将一份情报装作泄露的样子，让北辕知悉。” “什么情报？”鬼面军师问道。 宋绾玥手指点了点图纸上那处草棚。 鬼面军师一眼便认出来了，毕竟此处防御军事和东边隐藏的山洞工场都是他派人去查探回来的呢。 宋绾玥接着说：“就说我们轩辕国探得此处山洞内有玄机，大毅在洞内藏有珍宝，很有可能是当初北辕上贡给大毅的那批。” 鬼面军师扬起眉头，问道：“你想让北辕军主动改道攻向此处？” 宋绾玥点头，“没错，此处靠近沧浪江，若北辕占了东线，守在沧浪江边缘，再加上我们的兽兵在东陈北边压境威胁，东陈肯定不敢轻易出兵跨过沧浪江。” 墨清砚思考一番，觉得此招尚有胜算，即便失败了，东陈并不如他们预料的那般动作，也无妨。 敌不动我动，总好过在这里胡乱猜测的要好。 起码北辕打掉了大毅的那处秘密工场。 “绾绾说的有理，北辕军在东线，元榛所带的铁血军也在往东线靠近，东陈一旦跨过沧浪江，就会直接对上两军，他们肯定不敢贸然发兵！”墨清砚笃定道。 鬼面军师思考了一番，也说：“以北辕的性子，若得知那批珍宝藏在那处，又以为我们独自探得情报并未告知他们，肯定以为我们想独占，迫不及待就会先自己赶过去。” 转念，他有问道：“可是北辕转去东线，南边怎么办？” 宋绾玥摆摆手，“不必在意，目前大毅境内有我们轩辕的三支军队，陈庭根本分不开心思往南。” 鬼面军师应道，“行，就按你说的办，我马上派探子去走漏风声。” 说完这话，他自己就先被逗笑了。 这种活，枢密署可从没试过呢。 第199章 大毅求和 “哎呀你先放开我。” 宋绾玥娇娇气气道。 墨清砚却仍是圈着她不放，“为夫都忙了一天了，才回了房，夫人连抱一下都不肯了？” “你就等一下嘛，我先去偏殿看看孩子们，等他们睡下了我再回来。”宋绾玥双手用力推着他硬邦邦的胸膛，却还是被他越贴越紧。 “我回来时就去看过了，都睡下了，咱们也安置。” 说罢，墨清砚弯腰，直接将她横抱起来，往耳房的浴池走去。 宋绾玥娇嗔：“我已经洗过了。” 她晃动着两条小腿，挣扎着，可男人依然稳如泰山，继续迈步向充满烟雾热气的浴房走去。 “陪我。”他用嘴唇贴着她的耳边说道，语气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唉…… 宋绾玥没法，只得应了他。 这些日子，大毅节节败退，轩辕军屡战屡胜，战事稍稍平复，他们才能稍微轻松了些。 墨清砚在浴池边放下了她，自己独自脱衣走进池内。 宋绾玥发现他刚刚就是在逗自己，气得蹲下身子，用手掬起一捧水甩到他身上。 墨清砚用指尖擦了擦被她弄到脸上和锁骨上的水珠，调笑道：“夫人若想戏水，下来便是，为夫肯定奉陪到底。” 一边说着，一边从池内慢慢走过来，一步步靠近她。 宋绾玥吓得赶紧起身退了一步，生怕他突然抓着自己的脚腕，将她拉下浴池。 他惯是喜欢突袭，没少对她这么做过。 圣元殿内室的书案上还摆着见秋刚刚送来的各地奏折，等着她批阅呢。 此刻，她可没胆量刺激他，万一着了道，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宋绾玥“哼”了一声就从浴房离开，打算回内室去。 刚出了门，念冬便迎上来，双手递上一份纸卷，“启禀皇后，枢密署刚刚送来最新军报。” 宋绾玥认出这是枢密使的专用信函，立即接过展开。 里面就三行字，快速读完，她拿着纸条转身又回到浴房。 听见声响，墨清砚转过身，看见妻子又进来了，调戏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 以他对宋绾玥的了解，自然知道她既然出去了，短时间内又进来肯定是有要事。 果然，她语速飞快说道：“北辕军拿下大毅的那处山洞工场了，但折损了六千人马。” 墨清砚眉头皱起，“区区一个空旷地的假防御工事和工场，怎会损失如此多兵卒？” 他沐浴的速度本就不慢，此时干脆从浴池中出来，拿起一旁架子上搭着的浴衣，直接披上，牵着宋绾玥从室内通道回到正殿。 陈潇果然已经在外间等着了。 “说。”墨清砚冷声说道。 陈潇未及行礼，立即说道：“启禀陛下、皇后，那处工场本身就存有不少已经制成的攻城器、武器以及原料，多数是矿石和木材，还有不少草垛。” “北辕军并未杀尽战棚内隐蔽着的大毅兵卒，让他们得了机会，传口信招来了援兵。” “北辕攻破工场后，也没有马上撤离或者烧毁现场，反而调入更多兵马想将洞内的武器和材料运走。结果，大毅的援军赶到，压制了洞外为数不多的北辕兵，堵塞了洞口，点燃了洞内的木头草垛。” “那六千北辕兵，大多是被活活烧死的。” 说到最后，陈潇的语气也变得很是沉重。 墨清砚抿紧嘴唇，一拳拍向书案，“真是愚蠢至极！” “是不是每一个步骤，都要我们逐字逐句教他们，才知道要怎么做？竟然连因小失大的道理都不懂。”他厉声说道。 “若不是顾着形势，这样的国君根本不配做我轩辕国的盟友。” 宋绾玥挥手让陈潇出去，又从架子上取下外袍给墨清砚披上。 墨清砚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至自己腿上坐着，将她整个身子收进怀里。 又将温热的大手按在她的后颈，在她扬起头的同时，在她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感到十分合心意，一吻结束仍然不愿放开，反而得寸进尺，以唇舌继续深入描绘着她的美好，力度不断加重。 听见她在微微喘气，又将薄唇流连在她双颊、脖颈、耳后和锁骨之间的娇嫩肌肤，来回厮磨着。 宋绾玥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热气逐渐蔓延到脸上乃至全身，凝视着墙上的眼神也变得愈发迷离。 最后，墨清砚将脸埋在她的起伏间，叹息道：“眼看着大毅和北辕两败俱伤，我倒是挺欢喜的，但一想到我们居然和这种蠢货结成盟友之义，还要继续同气连枝，就觉得憋屈。” 宋绾玥双手抚上他的后脑，顺着他沐浴后披撒下来的长发，叹道：“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大意，幸好这次没有影响了整体战局，否则我们真是得不偿失。” “就一个武器工场，也不算大，又不是什么重要据点，能毁掉当然好，但真不值得折损六千兵将。” 墨清砚松开宋绾玥，取过一边的布防图看起来。 “如今的形势，大毅很快就扛不住了，若不想就此战败，必定会求和或者拉拢盟友。” 宋绾玥说道：“以东陈皇帝的品行，若没有好处，是断断不会出兵相助大毅。陈庭若要求和，便只能来找我们了，只要我们退兵，单凭北辕一支军队肯定不敢再攻。” 正如她所料。 大毅派使者前来盛乐城求和了。 宋绾玥觉得没什么，倒是墨清砚，可真是气坏了。 “陈庭这是将我比作宣帝？想以美色诱惑？”墨清砚看着国书，再想起那个大毅使者带来的人，狠骂一句，“简直荒谬！” 陈庭送来一个号称大毅第一美人的周姓姑娘，跟随在使者后面进入太微殿。 美人儿唇红齿白，腰枝细柳，弱不禁风的模样，一双媚眼仿佛藏有钩子，一看就知这人接受过那等教习。 墨清砚正欲发作，怎知宋绾玥率先扬手，吩咐宫娥将周姑娘带去闲职的宫殿中安置。 感到墨清砚满是质疑和喷火的眼神，宋绾玥藏在龙案后的手悄悄伸过去握住了他的，以作安抚。 脸上却不显露情绪，扬声吩咐大臣招待大毅使者，再令众卿退下。 第200章 册封周美人 墨清砚还是第一次远远抛离宋绾玥独自快步走在前面。 宋绾玥看着他冷冽肃杀的背影，好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禁撇了撇嘴。 这人，就是不肯停下来听她劝说。 不过转念一想，换作是她，恐怕也无法做到如此大度。 罢了，还是好好哄哄这个男人，要知道他从没对她生过气，这要真生起气来，那可就真的是很严重了。 “哎呀！” 宋绾玥故意摔倒在地，手揉着脚腕，娇嗔：“好痛。” “皇后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见秋和念冬不知所以，根本来不及扶住她，就这样让她坐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吓得赶紧上蹲下去看看。 宋绾玥声音无比委屈，“脚腕好像扭到了。” 垂下的发丝遮住了眼眸，眼角余光却悄悄瞄向远处那个一听到声音就立即转身，快速折返回来的男子。 “绾绾怎么了？伤到哪了？” 墨清砚轻轻揉捏着她的脚腕，说话的语气十分急切。 见他准备着人传召太医，宋绾玥立即圈住他的脖子，撒着娇道：“有夫君在，好像没那么痛了。” 墨清砚疑惑地看着她，须臾即明白过来，佯装责骂道：“真是胡闹！” 说完就想直接起身不管她，却因宋绾玥环着他的脖子，实在不忍心甩开她的手。 墨清砚重重叹了口气，双手托抱起她往圣元殿走去。 虽然表情看上去好像毫不在意，但仍然口嫌体正直，用生硬的语气说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宋绾玥窝在他怀里吐了吐舌，笑得机灵，脸颊贴着他的胸膛。 就在他们回到圣元殿时，鬼面军师已经在正殿等着了。 见到二人的姿势，他见怪不怪，无视掉他们之间怪异的氛围，急忙迎上前来，说道： “枢密署查到，大毅使者带来的那些人，除了那个要献给妹婿的美人……” 他才说到这里，墨清砚凶狠的目光就直直射向他，逼得他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才敢继续说下去。 “还有一队五百人的护卫，应该都是刺客。而且，枢密使秘密查过他们的行囊，有好些个带有机关暗格，里面藏有兵器和毒物。” 鬼面军师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里面有一颗黑色的药丸，散发着一股特殊的刺鼻味道。 宋绾玥以宽袖掩鼻，皱眉道：“香味甚是怪异，这是何物？” 鬼面军师充满戏谑的眼神看向墨清砚，“太医令查验过，此乃男女愉情之药，有毒，且药力凶猛，更会使人成瘾，服用会损害身体根本。” 墨清砚冷笑，“哼，竟使出如此阴险的招数，看来……我们在战场上还是对他们下手太轻了，陈庭居然还有心思想出这些旁门左道。” “就是因为正道无门，所以才要想这些偏门法子。”宋绾玥说道。 鬼面军师：“至于那个第一美人，陈庭给了她司政署上大夫嫡长女的头衔，但她的真正身份，是一个暗娼。” 墨清砚又重重哼了一声，斜眼看着宋绾玥。 “别这么看着我嘛。”宋绾玥抬头迎上他的眼神，“我留着她自然是有原因的啊，怎么这次你就不相信我了呢？” 墨清砚拧开头不看她，“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就是生气。” “唉……”宋绾玥双手夹着他两边脸颊，逼迫他转头看着自己。 “那个美人儿，我留着是有用处的。”她语重心长道，“轩辕国与北辕联合讨伐大毅，又是我们先下的国书，就得处处顾着结盟之义。” “如今大毅将如此大的把柄送上门来，咱们若能好好利用，就能名正言顺直接一路杀入京城，无需再顾着北辕。” “即便咱们毁掉与北辕的结盟约定，亦有理有据。” 墨清砚皱眉看着她，连鬼面军师也急忙问道：“你有何计谋？” “咳咳。”她尴尬地笑了下，紧紧盯着墨清砚，“你先答应我，不管我接下来做什么，你都不能阻止。” 闻言，墨清砚眉头皱得更紧了，“要伤害你自己的事情，我绝不同意。” 怎知她听到此话，笑容更尴尬了，“也不算是……伤害我？” 随着圣元殿内一阵瓷器碎裂的声响，将殿外的宫娥宦官惊得浑身一震。 第二天，朝堂上亦响起一道惊雷。 独孤皇后亲下懿旨，将大毅皇帝奉上的第一美人周姑娘册封为美人，赐居宣仪殿。 恒帝曾昭告天下，绝不纳妾选妃，没想到轩辕后宫的第一位后妃居然是由独孤皇后亲自册封的。 一时，朝中一些低等朝臣的心思也活络起来，费尽心思想让自家女儿入宫露面，却遭恒帝当庭训斥。 鬼面军师看着在书案后坐着的男子，只见他安静批着奏折，周身散发着低沉寒冷的气息，无人敢靠近。 连他也不敢在这种时候玩闹，悄悄转头轻声问宋绾玥：“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宋绾玥瞄了一眼墨清砚，清了清声音，才道：“设计大毅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还是这些烦人的折子。” 她将放在旁边的一份折子递给鬼面军师。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大臣劝诫恒帝要广纳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 他将折子犹如垃圾一般扔在地上，冷声道：“简直不知所谓，还说什么为皇室开枝散叶，满嘴正义凛然，说白了不就是为了自己的仕途，想将女儿送入宫？” 他转头认真看着她，“要不要枢密署将他们的隐私查个透彻，肯定能查出不少猫腻，再不然我给他们塞几个罪名，保证证据确凿，到时候你就直接发落了他们，省得以后还敢事事窥探着后宫。” 宋绾玥斜眼看他，嗤笑，“祸害忠良啊？” “哼！”墨清砚冷笑一声，却也不细说，只是下笔的力度愈发大了。 宋绾玥听着丈夫幼稚的动静，不为所动，但仍然耐心的说：“这种人没多少本事，也不是身居高位，但朝廷上总有些官位需要他们去做。” “若真要让其他能人去做这些小事务，就太浪费，也太小题大用了。” 她抿了口茶，继续说：“这些人平日里作用不大，太清闲了，自然而然就生出旁的心思，最积极的就是盯着后宫。清砚每每训斥一回，过段时间他们又重蹈覆辙，继续上奏纳妃。” “因为这些臣子根本不相信男子只会钟情于一人，你看他们府中纳了多少侍妾就知道了。” “所以啊，我干脆借着这位周美人，将这些臣子和家中女眷好好敲打一番。” 宋绾玥的一番话明着是对鬼面军师说得，实际要说给谁听，也很明显了。 第201章 中毒 墨清砚虽然头也不抬，看似依然专心致志批着奏折，可脸上的神情明显已经松弛了很多。 鬼面军师来回看着他们，心里“啧”了一声。 好的，他就是一随手可用的工具人。 这厢正好说着，那边主角便登场了。 殿外。 见秋和念冬看见远远扭着身子走来的红裙女子，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姐妹俩不约而同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了厌恶和鄙视。 见来人已经步上台阶，两人同时向前一步，伸出手臂阻挡。 “宫中规矩，未得陛下和娘娘传召，任何人不得进入圣元殿。” 周美人手持托盘，还没跨入殿内便被她们拦住了，眼神不屑扫过。 但看着她们身上的衣着与其他宫娥并不相同，想她们二人能在圣元殿服侍的，身份自然不一般，语气便稍微放缓了些。 “二位姑姑，我乃陛下新封的周美人，后宫就我一个嫔妃，你们该不会不认得？麻烦替我通传一下。” 见秋动作未动，冷声道：“你是不识字还是脑子不好，你的册封诏书是皇后娘娘亲下的懿旨，并非陛下亲封，可莫要胡言。” “你！”周美人瞬间怒目，声音尖利，“好一个皇后调教出来的奴才，果真是粗鄙不堪，我好生与你说话，你倒是上脸了？竟敢对我如此无礼，懂不懂什么叫新欢旧爱？” “等我见了陛下，定要将你们这些奴才一个个……” 啪啪！ 念冬见她声音颇大，懒得与她周旋，直接上手甩了她两个耳光。 “这是我替陛下和皇后娘娘打的，若再敢在此吵闹，就不止是耳光了。” 念冬是墨清砚特意拨来随侍宋绾玥的女影卫，动作看似轻松，却是实打实的劲力。 周美人的脸颊被打得又红又肿。 知道陛下此刻就在殿内，她的眼泪瞬间流下，声音愈发尖锐，哭闹着大喊：“陛下！皇后放任身边的宫娥折辱臣妾，臣妾求陛下垂怜！” “皇后生性嫉妒，容不下后宫妃嫔，求陛下为臣妾做主。” 墨清砚耳力甚好，早就听见殿外传来的声响，脸色愈发冷冽，唇线紧紧抿紧。 一旁候着的陈潇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垂着头，视线紧紧盯着地板。 墨清砚缓缓抬起头，眉头逐渐皱起，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陈潇惊恐地看了一眼殿门，又看了一眼主子的眼神，心里暗骂了一句“这颠婆娘”。 周美人的声音尖细又响亮。 连在偏殿的宋绾玥与鬼面军师都得一清二楚。 宋绾玥嗤笑了一声，摇摇头，拿起茶盏又品了口茶。 倒是鬼面军师坐直了身子，冷冷骂道：“她有病？在这乱吠乱叫。” 转头看向宋绾玥，一脸认真，“要不要我去毒哑了她？我这有个药，挺不错的。” 宋绾玥随意拂了拂袖，“何必浪费？她也没几天能说话的机会了。” 哐啷啷！ 两人被正殿的声音惊动了，齐齐看过去。 墨清砚从龙座上站起来，抓起手边的茶盏器皿就甩了出去。 瓷器在地上破碎，声音震惊了殿外殿内所有人。 见外面终于安静下来，他仍不解气，低沉着声音怒吼道：“把这贱人拉下去，若再敢吵闹，就扒了她的皮！” 见秋和念冬得令，向旁边一挥手。 两名宦官小跑着过来，直接将一块抹布塞进周美人仍然大张着的嘴里。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她，将她拖走了。 鬼面军师看看旁边坐着的宋绾玥，又看向正殿。 见墨清砚仍然站着，胸膛起伏喘着气，明显怒气未消。 他叹了口气，喝光了杯中茶，拍拍袖站起来，头也不回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大声喊道：“去和我小外甥们玩去咯。” 这个局面他可劝不了，任何人都劝不了。 墨清砚的怒火向来只有一个人有本事熄灭。 见鬼面军师出去了，陈潇也趁机步出殿外，还关上了殿门。 宋绾玥缓步走出偏殿，来到墨清砚身边。 拉着他坐回龙座上，自己也坐在他身边，挽着他粗壮有力的手臂，脸靠着他的肩头。 墨清砚绷紧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用力放下毛笔，控制着怒意问道：“那个周美人，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 宋绾玥凑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好一会，才笑着看他。 墨清砚怒气尽消，眉头挑起，也侧头看向她，“这招不错。” 他上手揉着她的后颈，连语气也变得轻浮，完全看不出刚刚动过怒的模样。 “我夫人这小脑袋瓜怎么总是有这些奇思妙想呢？” 宋绾玥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不过，这次计谋是否成功，最重要还是看夫君如何配合。” “还有，咱们墨家在中原的地铺，也该发挥一下其他作用了。” 第二日。 周美人来圣元殿向恒帝与独孤皇后请安。 陛下与皇后终于接见了她。 可她才进了殿内没多久，里面就传出一声呼喊，还夹杂着皇后震怒的声音。 随后，宫娥宦官脚步匆匆奔跑在宫中各处，陈潇从太医院拉着好几名太医奔向圣元殿。 青玄军也被惊动了，将士们将皇宫各殿里里外外看守起来，不少人都看见主帅独孤卓亲自带着一队人，从圣元殿中押着一名身穿粉裙宫装女子出来。 在无人发现的暗处，影卫的动作也在愈发加大。 朝臣们不知何事，内心十分紧张，生怕帝后的怒火下一刻就烧向自己。 直到下午，独孤皇后急招众卿到太微殿议事，大家才得知了缘由。 恒帝中毒了！ 第202章 御驾亲征 太微殿正殿。 朝臣按等级排列在两旁。 独孤卓先迈步出来，抱拳禀报道：“启禀皇后，末将在周美人的宣仪殿内的箱子中发现了暗格，内藏有毒物，经太医验证，正是陛下所中之毒。” 鬼面军师紧接着说道：“臣派人将周美人从大毅带过来的人一一查探，发现大毅借使者入轩辕国的机会，暗中安插了五百名刺客。臣已命枢密署将刺客全数捉拿，并交由青玄军看管，等候娘娘下旨发落。” 宋绾玥冷哼一声，“周氏远道而来，得陛下与本宫体恤恩准，册封为美人，怎知此人居然心怀不轨，本宫必不能容。” 尚宫大人身为女官，本不应在此。 但因此事牵涉后宫，现在，她也与朝臣一同站在大殿上，听见宋绾玥这番话，便走到中间，双手交叠于小腹前，福了一福，说道： “启禀皇后娘娘，臣已按娘娘旨意处置了周氏，如今，她正高挂在宫门之上。” 宋绾玥环视着站立在堂下两侧的大臣，尤其是站在最后面的几个低位臣子，往日要数他们在上报奏折请求恒帝纳妃一事上最为积极。 她半眯着双眼，远远盯着他们几人，朗声道：“好！周氏蓄意入宫为妃，实则图谋不轨，意图谋害陛下与本宫，有此结局纯属自作自受。” “想来，周氏的下场，定能让一些人得到警醒。”她勾唇道，“张卿，你说是吗？” 被唤为张卿的男子一直垂着头，听见此话立即抬起头，却在触碰到皇后的目光时惊得猛地跪下，连声音也颤抖了。 “臣，臣……皇后英明。” 他膝下有三个女儿，整天想着靠女儿入宫为嫔妃之后，自己能飞黄腾达，再升官位。 不然，以他小小一个司乐管事，怎么敢带头拉拢其他低品阶臣子，整日将刀口对准后宫兴风作浪呢？ 宋绾玥平日里是懒得与这些小臣计较，此番既然逮着送上门的机会，她不介意趁机狠狠敲打一下他们。 看着他们的神情，她心情大好的摆弄了一下发髻上垂下的流苏。 心里自然知道张卿此刻为何如此惧怕。 因为…… 此刻的周氏，未着半缕，四肢被麻绳捆绑着，高高悬挂在宫门上。 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完好，刀痕、鞭痕遍布全身，犹如被工匠精心雕刻的木纹花柱一样。 但只需一眼便能看出，所有伤痕都不是随意用刑才造成的。 每一道伤痕都是刻意为之，是影卫军专门负责审问犯人的小队，以小刀、皮鞭专门在她的皮肉上雕刻出来的。 想必众大臣入宫时，就已经看见宫门之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只是未能看清她的面容而已。 如今听到皇后和尚宫大人的话，不论是张卿还是其他人，都回想起刚刚路过宫门时看见的那一幕。 明白了真相之后，有些臣子心中的惊骇也愈发浓烈。 宋绾玥站起身，绕过龙案，站立于台阶上俯视着众大臣，高声喊道：“大毅朝谋害陛下，此举无异是对轩辕国的挑衅。” “本宫决定，御驾亲征，带领我轩辕军雄狮，挥师伐大毅！” “大国师，本宫命你随军出征，为轩辕军军师。” 鬼面军师上前一步，抱拳朗声道：“臣领旨。” “众卿听令，本宫御驾亲征期间，敦请太上皇管理朝政，命翟相、中书令和御史大夫协理政务。” “后宫诸事以及尚宫局，请太后主理。” 话音刚落，众卿齐齐跪拜，朗声唱道：“臣遵旨，恭祝皇后娘娘胜利归来。” 早在轩辕国发兵攻打大毅之前，墨清砚便拟了旨意并昭告天下。 奉墨赟安为太上皇，墨老夫人为太后。 至于宋父宋母，宋绾玥早就与墨清砚商量过。 宋父重伤，身体大不如前，实在不愿他再操劳。 于是，墨清砚将独孤朗擢升为中书令，在朝中的地位与翟相相当。 都是为了在他们夫妻二人将来御驾亲征时，让父母亲和舅舅名正言顺地管理朝中和后宫事务。 没想到，亲征的日子，这么快就到来。 宋绾玥从太微殿离开，直接回了圣元殿偏殿。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明日她便要带兵出发南下。 进了偏殿，见太后也在。 宋绾玥郑重道：“母亲，三个孩子就拜托您了。” 太后紧紧握着她的手，“你不必担心孩子，我会将他们带回我殿中，与我一同住在正殿，乳母和宫娥都是精挑细选的人，影卫也足足增添一倍人手护着，你就放心。” “还有你父母亲，我也会好好照顾的。” 她的语气转眼充满担忧，“我倒是担心你，你明日就要出征，砚儿也要秘密外出，战场刀光剑影的，你们可千万要当心啊。” 宋绾玥点点头，“母亲放心。” 太后知晓她肯定想再多陪陪三个孩子，就不多待了，先行离开。 宋绾玥蹲在软榻前，张开手臂环住三个孩子。 如今他们已经可以坐起来了，还学会了爬，愈发活泼好动。 宋绾玥不舍地将吻落在孩子们的额头上，哽咽着道：“你们都要乖乖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爹爹和娘很快就会回来了。” 眼泪忍不住落下，她轻轻与三个孩子额头相碰。 “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第203章 南下 轩辕国军营。 宋绾玥独自在主帅帐摆弄着沙盘上的各色旗帜和车马模型。 这些模型小工具全是在赢风山脉的地宫内找到的，各式各样的造型，其中有些刀剑模型与中原的很不相同，应该是那些西方勇士为太祖可汗打造的。 她拿起其中一个较为大型的模型，在手上把玩着。 这个模型犹如一个四四方方的高楼般，分开数层，下面有八个车轮。 根据地宫藏书殿内找到的一本札记所载，这个模型叫作吕公车，由太祖可汗和时任轩辕国丞相吕公发明的，可惜自西遥后便失传了，幸好还有文书记载。 鬼面军师掀开帐门进来，满脸兴奋。 “宋妹妹，吕公车终于制造出来了，铁血军副都统带着人将二十台吕公车运送过来，后方工场还在不断制造攻城器送过来。” 宋绾玥：“太好了！太祖可汗留下来的笔记记载了很多兵器，基本都失传了，一架都没有留下。研究了这么久，终于成功了。” “得亏你之前下令各城屯田耕种，养了好些牛只。现在正值农闲，铁血军征用了好多耕牛用来拉吕公车，节省了不少兵卒人力。”鬼面军师说道，“尤其是我们现在南下讨伐，吕公车在攻城时真是太有用了，必定能给大毅重重一击。” 开心过后，宋绾玥平静下来，又想起了什么，“不过，大毅的守城军有狼牙拍，这个……我们得想想办法。” 她坐回书案后，继续说：“当时敖垚部攻占巴岭城后，镇北军曾经调配过几架狼牙拍来，但是并没有机会上场，我到现在也只是在书上看见过。” 她与鬼面军师商量一番后，终是有了决定，便让见秋和念冬传召将领过来。 鬼面军师按照她的意思，将需要的旗帜和模型逐一放上沙盘。 宋绾玥一边在沙盘前摆弄着旗帜和模型，一边对随军将领下着军令： “传信齐明安，命西昶军往东急行五十里扎营，在外围压着京城，等候我军赶到与他们会合。告诉他，决不能让陈庭的援军赶来，一旦发现援军有所动作，立即拔营出发，就地歼灭。” “传信墨轻舟和元榛，命镇北军与铁血军即刻拔营，三日后在与我军在常宁城外会师，集中主力，一路往南，逐城收割，直至京城。” 张副都统问道：“皇后娘娘，大毅军兵分三路，我军不再分为几路人马将他们逐一击破吗？” 宋绾玥摆摆手，“任凭大毅分几路，我军主力只集中在一路，集中兵力，一座座城池攻过去。” “老鬼。”她转头看着他，“想办法将一条情报不露痕迹的传给大毅探子。” 她在沙盘上一处三面有山环绕的地势插上一支红色小旗，“就说北辕军设重兵在这个地方徘徊，意图在此处布控陷阱，全歼大毅东路军。” 她又在刚才红色小旗东面不远的一个小坑内插一支蓝色小旗，继续说道：“张副都统，你带两万兵马到这个山坳内隐藏起来，记住，大毅和北辕没打起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张副都统：“末将领命。” 鬼面军师看了看沙盘，说道：“北辕军如今的位置在京城往东南方向二十里，再往东走就是沧浪江西岸，往西就有我们的兵马，这么想来，他们能行进的方向只有你所说的这处。” 宋绾玥点头道：“虽然大毅烧死了北辕六千人马，但他们也被北辕毁了那处工场，这口气肯定咽不下。一旦得知北辕的动向，大毅必定追过去。” 鬼面军师：“大毅也就是昔日的东柏军，当初起兵造反时将南飏军打得屁滚尿流，一路逃去南行宫，南飏军看着大毅军，那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要让大毅东路军往那处去，让北辕军拖着他们，好让我们的主力军从中路拿下大毅五座城池，早日打到京城。” “即便暂时无法攻到京城也不怕，只要……”她用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个城池的模型，“我们成功拿下常宁城。” 鬼面军师：“常宁城地处大毅机要位置，若我军占领了常宁，相当于在中部打入了一根钉子，牢牢控制住大毅半壁江山，还能切断他们的辎重队进行路线。” 宋绾玥勾唇道：“没错，我们只要占领了大毅辎重队行进路线上的重要城池，就相当于切断了他们的粮草军需补给，大毅坚持不了多久。” 鬼面军师立即说道：“我马上去安排。” 宋绾玥点头，又向众将士朗声吩咐道：“传令下去，立即拔营出发。” 三日后，常宁城。 轩辕军两架望楼车就在城外不同位置架着，枢密使在望楼车与军营主帅帐中来回走动。 “报！”一个枢密使掀开帐门而入，双手呈上一叠图画，“启禀皇后娘娘，这是城墙和城内现状图。” 宋绾玥直接伸手接过，将图画一张张摊开。 墨轻舟和元榛也进来了。 宋绾玥扬手止住了二人想要行礼的动作，直接说道：“伯兄、榛阿弟，不必多礼了，快来看看这个。” 墨轻舟拿起其中一幅，“常宁城没有护城河，大毅军也没有挖掘壕沟，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元榛也说道：“嫂嫂，趁北辕困住了大毅东路军，援军也赶不到，我建议立即攻城。” 宋绾玥左手敲着案面，右手将图画一张一张翻开查看。 看到其中一张东面城墙的图画时，她将它拖到面前。 元榛探过头看了一眼，“经过观察，东面城墙上守军最少。” 宋绾玥说道：“但这面墙是最坚固的，你看，上面根本没有多少修复痕迹，反而有过多次加固加厚。” “如此看来，他们对这面墙的防守最有信心，才把重兵放在北面城墙。”她又将另一张右上角写有“北”字的图画放在最上面。 上面写有守军人数分布和轮换岗时辰。 正在三人讨论时，鬼面军师掀开帐门而入。 “妹婿密函。”他将一个细长的竹筒递给宋绾玥。 宋绾玥接过后，将竹筒打开，取出卷起来的纸条，一眼看完。 从纸卷上收回视线，抬眼看向面前三个男人，沉声道：“传令下去，今晚丑时攻城。” 第204章 攻城（上） 她抽出几幅图画出来，用笔在城墙外地面上描画起来。 停下笔，说道：“伯兄，派几队斥候兵，入夜后在城墙外这几处查探。” “你担心大毅军会在城外暗中设地下壕沟？”墨轻舟问道。 “不止是暗沟，连散兵坑都要一一探出来，但不要打草惊蛇。”宋绾玥说道，“我们的望楼车就架在城外，城内的守军肯定知道我军在观察他们，他们也会观察我们，不能不防。” 墨轻舟点头，“我马上安排下去。” 元榛问道：“嫂嫂，对于攻城，你有多少把握？我们的军营距离常宁城太近了，虽然加强了防守，但还是不宜久留于此，如果久攻不下，还是要先撤到远一些的地方扎营。” 宋绾玥厉声道：“必须尽快拿下，清砚行进顺利，如果我们这里进度慢了，会拖累后面的全部布置，而且此处战事拖得越长，北辕和西昶军扛不住的话，大毅援军就会突围赶到，到时候我们的优势就没了。” 她摊开手掌摩挲着触感粗糙的画纸，“如此好的机会，必须速战速决。” 见秋掀开帐门进来，快速说道：“启禀皇后娘娘，兽兵到了。” 宋绾玥扬起笑容，“好！时机刚刚好，让大毅见识见识咱们轩辕国猛兽。” 抬头看着三人道：“伯兄、老鬼、元榛，你们听着，我们分三个方向……” 丑时将至。 轩辕军已经集结在军营前。 宋绾玥坐在追月背上，旁边跟着见秋和念冬。 一队影卫军手持盾牌将她围在中间。 前面是重骑兵和轻骑兵，后面是吕公车，再后面压着云梯和投石车，以及在步兵中间的钩撞车。 全军在黑夜中十分安静，等候时机。 宋绾玥听见一阵马蹄声传来，抬眼看去，一小队斥候兵冒着夜色往队伍这边靠近。 为首的单膝跪下抱拳禀报：“禀皇后娘娘，城外没有发现壕沟和散兵坑。墨将军和元将军已经在东西两边集结完毕，恭请娘娘指令。” 宋绾玥挥手示意，几个斥候立即分开，各自往队伍后方的投石车和吕公车队伍奔去。 夜间雾色正浓。 在常宁城城墙上守夜的大毅军将身子探出女墙外，睁着眼睛想透过夜色再看得清楚点。 “这该死的雾气，根本看不清。” “轩辕军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没有，外面静悄悄的，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见。” “听说他们将东路和中路军集结一起了，由皇后亲征。” “切，一个娘们！看咱们主帅怎么弄死她……” 砰！ 一阵天崩地裂的声音响起，刚才探出上半身在女墙外的几个士兵被吓得缩在城墙之下。 与其说是吓，不如说脚下也有崩塌般的震动。 他们转过头看向声响处，发现女墙上已经被砸出一个半弧缺口，一个硕大的石球将站在那处的几个大毅兵压在墙角，他们几乎成了肉泥。 惊呼声和尖叫声响彻城墙。 “来了！轩辕军来了！” “快！通知主帅。” “烽火台啊快点燃烽火！”“狼牙拍呢？” “投石器准备！” …… 源源不断的石球从外面砸来，全数砸在刚才已经打开的缺口处。 宋绾玥看着城墙上亮起的火光，以及已经趁着夜色缓步靠近城墙的轩辕国攻城器。 朗声呼喊道：“上火球。” “是！投石车上火球。”在她身旁的斥候听令，立即往后奔去。 为了不让敌军判断出他们的准确位置，宋绾玥此仗特意将战鼓队压在最后面，传令全靠斥候兵。 第一排投石车已经装载完毕，三十多个大火球以一个完美的弧度同时飞向常宁城北面城墙，精准砸向东西两个角的箭楼。 看见漆黑的空中亮起火球，在东边城墙外带兵掩蔽的墨轻舟立即策马奔跑出来，朗声呼喊道：“皇后娘娘传令，开始进攻。” “火球上！” 在墨轻舟身后的投石车上早已装载了被麻布覆盖的石头。 士兵将其淋上油，再点燃投出。 轰轰轰！ 墨轻舟抬头看着砸向东面城墙的十多个火球，扬手挥舞道：“加快装载速度，火球覆盖。” “弓箭手掩护，上云梯，快！” …… 常宁城守军紧急从各处而出，跑上城楼，骑兵和重甲步兵在城门内大街集结。 轩辕军几名斥候兵从望楼车上奔跑下来，向宋绾玥禀报敌军的情况。 “禀报皇后娘娘，北边城墙东西箭楼已被我军投石机摧毁，东西女墙缺口已打开。” “墨将军在东面城墙发动攻击，已经砸出缺口，开始攻城。” 其中一个斥候双手递上一张手绘草图，快速说道：“城内守军位置有变，西面城墙出现空缺，尽数调动至东面和北面城墙防守。” 宋绾玥看着前方吕公车和云梯已经十分接近城墙，不可能被敌军的投石机所毁。 她立即抽出长枪，高举过头，喊道：“轩辕军听令，攻城！” “是，战鼓队传令攻城！” “攻城！钩撞车出发。” 斥候兵纷纷往后方跑去，一路高声呼喊着。 轩辕军的重甲步兵早已列队，听到号令立即举着盾牌往吕公车奔去，轻甲步兵则往云梯而去。 重甲骑兵和轻骑稳稳控制着战马，缓步跟在他们之后。 大毅军弓箭手开始还击，但夜色影响了视线，他们漫无目的地对外射出密集的箭。 箭头大部分钉在吕公车和云梯外面覆盖着的木板和皮革上。 推车的士兵和牛只被好好保护着，攻城器得以一步步靠近城墙。 前面的兵卒中箭倒下了，后面的人脚步丝毫不停，毫不犹豫就跟着冲上去补上。 轩辕军逐渐逼近城墙。 吕公车足足有五层，比城楼还高。 大毅军从没见识过这种攻城器。 看着面前出现的庞然大物，他们彻底慌了。 “啊！这是什么。” “快，弓箭手上啊，快！” 用木头造的吕公车距离城墙还有两三丈远，大毅军无法用刀砍过去，只得以弓箭射之。 但他们根本看不到轩辕军的身影，箭头凌乱地钉在木头上。 就在此时，前进得最快的两架吕公车终于到达城下，正正就在最开始被投石机砸出的两个缺口处。 位于最上层的轩辕军弓箭手立即探出身子，向城墙平台上的敌军射出密集箭雨，为下层的兄弟登楼制造时机。 吊桥“噔”一声降下来。 轩辕军重甲步兵提着盾牌和大刀冲过吊桥，顺利登上城墙。 最顶层的弓箭手掩护着他们，拉弓搭箭对准城墙平台上的常宁守军。 从两架吕公车下来的轩辕重甲步兵趁着弓箭手制造的短暂时间，在平台上列阵完毕，从东西两边朝城墙上的大毅军逼近。 “冲！” 更多的大毅军从城墙下跑上来，提着刀剑向轩辕军攻过来。 轩辕军首先登上城墙的重甲步兵折损了不少，但其他吕公车和云梯已经趁着这个机会安全到达城墙下。 有重甲步兵在前面压阵，轻甲步兵也从云梯快速爬上了城墙平台，挥舞着刀剑砍向大毅军。 “杀啊！”“杀上去！” 第205章 攻城（下） 大毅军紧急从南面和西面城墙调来了几队步兵，现在北面城墙上密密麻麻全是两军兵卒，一时刀光血影。 咚咚！ 轩辕军的钩撞车顺利来到北面城墙下，步兵扶着巨大的木桩撞击高耸的城门。 常宁城城门发出沉重的响声，紧贴着它的大毅军感到手掌都要被震麻了，酥麻的感觉顺着手臂传达至全身。 “守住！撑住啊！” “守住城门！” 大毅军扯着嘶哑的声音大喊着，全身用力死死顶着城门。 轩辕军的重甲步兵和轻甲步兵方队不断逼近城墙，源源不断从云梯和吕公车登上城墙平台。 城内的大毅军投石器仍然在不断投出石块和火球，砸向城外的轩辕军。 一时，尖叫声和石块撞击的声音十分混乱。 不少轩辕兵在冲过来的路上就被石块砸倒。 宋绾玥见此，立即大吼：“传令，轩辕军方队立即散开。” 战鼓声节奏改变了。 轩辕兵看似混乱地往四面跑，但仍然有序向城墙下攻去。 早已经登上城墙平台上的轩辕军步兵将领高声呼喊道：“兄弟们，攻击投石器步兵，全部砸毁了，让我们后方的弟兄们过来。” 轩辕军重装骑兵和轻骑方队快速跑向城墙，即便面对上方不断轰过来的石块和火球仍然不退缩。 不少火球就落在自己身侧，听见身侧兄弟们的呼喊声，幸存的骑兵们死死抓着缰绳稳住战马，快速向前奔跑，眼睛紧紧看着目标。 不一会，从城内投出的火球明显少了，弓箭也几乎没有。 轩辕军骑兵将领抽出刀刺向前，“冲啊！” 骑兵放下一直高举着的盾牌，奋力挥下马鞭，跟着将领向前冲去。 北面城墙平台上逐渐被轩辕军占领。 他们一步步逼着大毅军下了城墙。 常宁城内大毅军的呼喊愈发急切。 “快来人，扛不住了！快调人过来。” 大毅军主帅就在城门内指挥着。 一名大毅斥侯兵从西面城墙上滚下来，脚步慌乱地跑向主帅。 “禀，禀报主帅，西城墙遇袭，轩辕军攻上来了。” “什么？”大毅军主帅满目震惊，怒喊道，“他们怎么进来的？” 他带着一支骑兵快速奔向西城门，滑下马背便跑上城墙，看着黑夜中，距离城墙只有不到几丈的方方正正的五层木头物体，神色惊慌。 “他们怎么有这么多？” 这种攻城器刚刚在北面城墙已经见识过了，他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想到连西面城墙都有。 大毅主帅看着这几座木头物体垂下吊桥，一队队举着盾牌和刀剑的轩辕军重甲步兵从里面冲出来。 “快！列阵备战。”大毅主帅尖声怒吼。 大毅兵立即举起盾牌列阵，在城楼平台处建起一道盾牌墙。 但是，很快他们就觉得此处并不简单。 跟随着轩辕军重甲步兵下来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头接一头身披铠甲的巨大棕熊。 这些大毅军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 当初去草原支援叛军的东柏兵早就被斩杀完了，以致现在的大毅军只听说过兽兵，却根本无法想象出来有多恐怖。 “啊这是什么怪物！” “熊啊跑啊！” “快跑……呃！？” 好些个大毅兵凄厉的呼喊声就这么被堵在喉头，人已经被棕熊一巴掌呼死了。 这些训练有素的猛兽在步兵的掩护下，迅速有序的踏上吊桥，一下便从吕公车上跳下了城墙平台，直接就攻向大毅军。 凭借有力的后腿，这些棕熊站立起来比人还要高出半个身子。 它们挥舞着熊掌，一下就能将一个大毅兵拍下城墙。 棕熊们甚至都不用獠牙，直接以熊掌接连不断的攻击。 城墙平台上瞬间响起大毅兵的惨叫声和骨头碎裂的声音。 有几个大毅兵奋勇地以盾牌格挡，却被棕熊连人带盾拍飞了，背脊直接撞到箭楼的外墙上，如死去的虫子般坠落在地。 被熊掌直接击中的盾牌上也有了几道裂痕。 一直没有露面的元榛就在一架吕公车的最上层，指挥着轩辕军进攻西城墙。 “弓箭手掩护，步兵立即登上城墙。” 常宁城的西城墙最为坚固，以投石车砸出缺口耗费的时间太长了。 但是，正因为它坚固，守军反而最少。 宋绾玥干脆将投石器尽数用在北城墙和西城墙外面，制造出很大动静。 又以吕公车和云梯让步兵登城，逼着大毅军将更多守军调来北面和东面两座城墙。 这样一来，西面城墙的守军就更少了。 元榛趁着这个机会，在越来越浓的雾气之间，带着三架吕公车和一队兽兵悄声靠近西城墙，迅速登上。 箫遥儿在元榛旁边向下看去，指着一个男子高声喊道：“那是大毅军主帅！” 元榛一把抽出弓箭，拉弓搭箭瞄准了他，须臾间便射出数道箭。 大毅主帅挥剑挡下，眼看着从吕公车和云梯攻入西城墙的轩辕军越来越多。 棕熊也越来越多。 人对上它们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撤！退守墙下。”眼看着大毅军寡不敌众，主帅只得带着兵卒步步后退，撤下了城墙。 “将军，守不住了！” “援军为什么还不来？” “轩辕军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了？” “怎么还有熊啊？” 他们数日前就已经请求朝廷派遣援军。 眼看着轩辕军在城外扎营，望楼车也搭起来了，他们便知道攻城的时刻很快就到。 常宁城内只有大毅其中一路士兵守着。 他们是从北面几座城池一路被镇北军打过来的，好不容易在常宁城休养了几天，本想一心等候援军的，但还没等到，便在这个雾气浓重的夜晚，被轩辕军悄无声息攻进来了。 咚——咚！ 北城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大。 咔嚓！ 门闩和闸板不堪撞击，终于还是从中间断裂了。 轩辕军的钩撞车从外面冲入，固定在上面的巨大攻城锤将高耸的城门撞开了。 城墙平台上已经没有大毅弓箭手可以向墙外射击。 宋绾玥早早带着骑兵守在墙外。 见城门一开，她立即高举长枪大喊道： “众将士，随本宫杀入敌营！” 第206章 斩草除根 宋绾玥挥下马鞭，率先策马冲入去，重装骑兵在她前面先行开路，影卫军手持盾牌和刀剑护着她，在她身后跟着轻骑和步兵。 轩辕军步兵一入城，立即踏上阶梯往城墙上走去，与通过吕公车和云梯登上城墙的兄弟们内外夹击，将大毅军围困在城墙楼梯之间。 宋绾玥继续扬鞭策马奔向前，左手一挥，喊道：“左翼去东面支援镇北军。” “末将领命。” 镇北军左先锋得令后，立即带着一队轻甲步兵冲向东边，解决掉那处的大毅军后，从里面打开了东城门。 墨轻舟率领镇北军从东边攻入。 他留下副帅在此解决残余的大毅军，自己策马赶往大毅军兵营，与宋绾玥所带的主力军会合。 两支队伍在城内大街集结，直接策马攻入大毅在城内设置的兵营。 常宁城的大毅兵营几乎已经空了，守城将领全部分布在城墙上守城。 由重装骑兵打头阵，轻易冲破为数不多的大毅残余兵马。 一队斥候兵从南面城墙下策马过来，为首的高声喊道：“禀报皇后娘娘，大毅主帅带领剩余兵马从南城门而出，弃城逃了。” 宋绾玥勾唇一笑，“意料之中，随他们去，反正也是瓮中捉鳖。” 从常宁城南城门出去，只有一条窄小的山间土路。 路的两旁都是山，伴着黑夜浓雾和风吹过树枝的“刷刷”声，让人觉得十分阴森恐怖。 大毅主帅带着一队人马从城内逃出来。 怕暴露了行踪，他们连火把都不敢点燃，凭借着记忆策马奔跑在山路，想往西南面逃去，那里有大毅其他城池，顺利的话，他们还能休整一下继续往京城去。 大毅主帅凭借自己的经验，判断从他们的位置往西南急行七十里，便是距离常宁城最近的一个城池。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能进去歇息一会，还能从城内就地征集兵马，重新扩充队伍。 说不定能熬到皇上的援军赶到。 “快跑，不能慢下来！后方注意防守，小心轩辕军追过来。”大毅军主帅一边挥动马鞭，一边大声呼喊着鼓劲。 但是，一阵陌生的马匹嘶叫声从前方黑暗的道路旁响起—— “嘶嘶！” 大毅逃兵吓得拉紧了缰绳停在原地。 “怎么回事？” “有埋伏！别停，快跑！”大毅主帅稍微一想便知晓怎么回事—— 山上有弓箭手埋伏！ 他实在想不到今夜攻入常宁城的镇北军会有这么多人，说是从四方八面包围了城池也不为过。 但按照之前对上墨轻舟那几仗，镇北军不是只有不到二十万人马吗？ 而且前面几仗他们必定也有折损，居然这么短时间内就又能集结这么多兵马。 大毅主帅狠狠啐了一口，“轩辕国肯定加派了援军，镇北军的人数几乎比之前翻了一倍不止。” 随着越来越多大毅兵被轩辕军的弓箭所射杀，主帅心中愈发绝望。 刷—— 一支长枪从旁边的山上射出，直接插在他胯下的战马脖子上。 战马扬起前蹄，哀嚎了一声便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着，嘴里大口大口吐出血沫。 大毅主帅单手撑着马鞍，动作利索地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站立在一旁。 他不敢松懈，立即举起刀和盾牌，面向长枪射出的方向。 一道玄色身影带着劲风攻来，一剑劈在他的盾牌上。 精钢相碰，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刀光逼得他瞬间失了神，镇定下来便发现眼前是一个脸上佩戴着半脸鬼面具的男子，在夜色中浑身肃杀。 鬼面军师手持软剑，冷声道：“我等奉轩辕国独孤皇后懿旨，追捕尔等，但降者不杀，若再敢反抗，死活不论！” 大毅主帅一声嗤笑，“本将军深受朝廷俸禄，誓死追随大毅，陛下英伟之姿，很快就会率领援军赶到，到时候必定将轩辕军杀尽。” 鬼面军师唇角亦勾起一抹耻笑，“真有骨气，可惜啊，大毅皇帝的英伟之姿你是看不到了，轩辕军踏平京城的画面，你也看不到了。” 话音刚落，他灵活地转动手腕，“刷刷刷”的舞出一道道剑花，直接攻向大毅军主帅。 他不再留手，剑刃屡屡攻向敌军主帅的死门。 宋绾玥命他带兵守在南城门外的山路上，就是为了防止这批大毅兵向南面出逃。 她亲口说的：“有用之人，若真心向我军归降，我不介意收为己用。若不能，就直接除去，不能给敌军留着，免除后患。” 鬼面军师沉吟，这个大毅主帅看着挺有用的，也忠心，但既然是敌军的人，即便可惜，他也只能有一个下场。 如此想着，鬼面军师手腕一转，刀刃佯装划去另一边，下一瞬便折回扫过眼前这位大毅主帅的脖颈。 一道血柱喷出，这个铮铮铁骨的男子，躺倒在地，双目狰狞。 鬼面军师只看了他一眼，手一挥便收回软剑，抬眼看向周围，从城内逃亡出来的大毅军已经被他带来的兵马悉数除掉。 再看向常宁城的方向，有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往这边来。 是轩辕军的斥候兵队，从城门而出，来到他跟前，为首的人下马禀报：“启禀军师，我军已攻下常宁城，皇后娘娘有命，各军尽快入城休整。” “知道了。”鬼面军师应道。 一名士兵将他的战马牵了过来。 他跨步上马，朗声吩咐道：“众将士，随我入城。” 昨夜丑时开始攻城，等到战火终于停歇时，天已经亮了。 第207章 合纵反攻 常宁城，轩辕军兵营。 元榛神情轻松，直接在主帅帐内席地而坐，朗声说道：“兽兵都还没来得及上，居然这么轻易就拿下了常宁城。” 宋绾玥语气倒是平静，“那是因为我们集合了两军之力，人数是常宁城守军的好几倍，看上去当然容易。” 墨轻舟刚派人清点了两军折损人数以及伤兵，叹道：“但我们这仗折损的也不少，得好好休整一番。” 鬼面军师：“自古攻城战都是惨烈的，死伤要比一般的战事更为严重，我们这次折损的人数尚在预算之内。” 宋绾玥：“我已经命人在已经占领的各城池招兵买马扩充军队，毕竟之后还有好几座城池要拿下，无论是士兵和民夫，我们都需要继续增加。” 鬼面军师：“如此也好，我们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整一番。常宁城物资丰富，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打下了这处，与后方各城就能连成一线，我们之后的粮草补给也能畅通无阻。” “没错，虽然代价大了些，但常宁是必须拿下的。”宋绾玥说道，“不过，之后攻城，我们得想法子智取，每次都强攻，对我军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耗损。” 她从书案后起身，走到架子上的大幅地图前研究起来。 其余三人也凑上前去。 鬼面军师：“按照我们原本的计划，拿下常宁后，就要往西南行进七十里，继续攻下弥须城。” 宋绾玥：“经过昨夜一战，弥须城守军应该已经收到了战报，肯定会加强防范。” 墨轻舟：“弥须城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若他们还要加强防守，我们得好好研究一番。” 宋绾玥转身看着鬼面军师：“老鬼，咱们的军报和进度要及时送给清砚。” “放心，昨晚攻城一结束我就派枢密使秘密出城了，不过我想，以妹婿的能力，应该想到我们会在常宁城休整一番。” 宋绾玥也是如此认为的，墨清砚擅长把握大局。 虽然他不在此处，但想必已经在心中对轩辕军攻常宁城一战预演了好几次了。 宋绾玥转身坐回到书案后，“元榛，传信回去，再多安排两批军医过来，尽快治疗伤兵。” “还有，尸体要尽快运至城外好生埋葬，不能留在城内。” “是，我马上命人去办。” 元榛说完，正想掀开帐门出去，却被外面匆匆跑进来的一个枢密使止住了脚步，两人差点撞到一块。 那枢密使神情焦急，来不及请罪便立即快步向前，将手中握着的纸卷呈上。 “启禀皇后娘娘，前方急报。” 宋绾玥一手接过，展开一看，里面仅有一行字，却让她原本平静的心焦躁起来。 墨轻舟见她眉头皱起，忙问：“弟妹，怎么了？” 宋绾玥深呼吸一口气，将纸卷递过去，同时说道： “不妙，大毅与东陈联合起来了。” “什么？”鬼面军师拍案而起，惊呼道。 连原本要离开主帅帐的元榛也重新走过来。 墨轻舟低头紧紧盯着纸卷，说道：“东陈军集结于沧浪江东岸，准备渡江支援大毅军东线，合纵伐轩辕军和北辕军。” “东线，那岂不是……”鬼面军师眉头皱起，看了眼元榛，语气也变得沉重，“呃，岂不是北辕军会率先对上他们的联军。” 元榛感受到他的视线，垂眸看向地面，不语。 他早就想会一会东陈，尤其是那个东陈皇帝，好替遥儿出一口气。 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快。 墨轻舟说道：“北辕肯定打不过他们。” 宋绾玥：“与其担心北辕打不打得过，还不如担心一下他们会不会直接撤军逃回南行宫去。” 闻言，元榛忍不住脸部肌肉都抽了下，“这倒不至于？” 鬼面军师却斩钉截铁说：“不，这很有可能，别高估了北辕朝和南飏军的勇气。” 宋绾玥有节奏地敲着案面，这是她思考时无意识惯有的小动作。 最后，她手掌轻拍了一下，抬头说道：“元榛，传令回去，命铁血军出兵五万，带同在轩辕国东边驻守的兽兵五万，压过边境线。” “与东陈国边境城池守军保持至少十里距离，原地驻扎，钳制住东陈，做好防守，小心被反扑。还有，绝对不能伤了百姓。” “遇上东陈军，暂且按兵不动，若是他们先动兵，轩辕军无须上报，立即发动攻击。” 她又看向鬼面军师问道：“你上次是不是从我们那批文人中筛选了几个能说会道又机灵的，充当枢密署策士？” 鬼面军师点头道：“没错，怎么了？” 宋绾玥沉思了一番，有了决定，“让他们去东陈国游说那几个朝臣，想法子破坏东陈和大毅联合。再探探口风，若这些朝臣能令东陈皇帝立即下令撤军，看看他们想要什么甜头？” 鬼面军师点点头，便和元榛准备出去安排，宋绾玥纠结了一下，还是叫住了他们：“等等。” 她看向元榛：“让遥儿过来一趟，另外，传信南蛮，让箫皓轩立即赶回来。” 箫遥儿来到主帅帐，宋绾玥将众人屏退出去。 帐中只剩下她们二人。 见她神色如常，宋绾玥问道：“元榛都跟你说了？” 箫遥儿“嗯”了一声，“嫂嫂，你有什么安排就直接说，我既然选择跟随元榛出征，就预料到有一天会对上东陈军。” “我不知道在战场上遇到昔日军中眼熟的兄弟是会如何，但我是个将领，还是轩辕国的将领，无论如何，我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 “我是铁血军主帅元榛的妻子，是一个轩辕国人。” 她的眼神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宋绾玥笑着凝视她，“我让你跟着元榛带兵，又单独见你，就是相信你，你知道我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箫遥儿终于放下心来，从进入帅帐后一直绷直的肩膀都放松了，“嫂嫂，那你有何打算？” 宋绾玥摆摆手，“我用少量兵力越过了边境线，在东陈北边钳制住他们，应该能暂时拖住援军的步伐，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箫遥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啊……需要我做什么？” 第208章 迫不及待 宋绾玥：“确实需要，但得等你阿兄回来。” 箫遥儿掀开帐门，看见元榛就等在外面。 他听见身后声音，立即转过身，“嫂嫂与你说什么了？” 箫遥儿无奈一笑，“你在紧张什么？嫂嫂若真有何安排也是军令，她既没让你进去，我自然也不能告诉你。” 元榛虽然明白这层道理，但听到妻子亲口这么说，心里还是别扭了一下。 箫遥儿看着他垂下的唇角，看见此处守军颇多，不便说话，挽着他的手回到他们的帐中。 等到只剩下夫妻二人时，元榛急急开口：“到底怎么了？嫂嫂是不是要你单独去做什么？” 箫遥儿拍了他胸膛一掌，“你胡说什么呢？阿兄不日便会回来，嫂嫂说要等他回来再商议。” 元榛稍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床榻上，“自古忠义两难全，要让你们兄妹二人随我们攻打母国，确实是难为你们。” 箫遥儿用食指按住他的唇瓣，“夫君莫要这样说，若当真对上东陈军，我必定不会手下留情，即便不论忠，我也要为孝道打好这一仗。” 元榛看着她的眼神，里面的笑意逐渐隐去，多了一丝冰冷。 他叹气道：“遥儿……” 箫遥儿放下手，转过身去，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淡，却也十分坚定。 “箫皓杰刺杀父皇母后，自立为帝，又驱逐追杀阿兄，将我当商品一样外送联姻，若不是得到嫂嫂垂怜安排，我与阿兄的命运还不知会如何。” 她又转过身凝视着丈夫，“就算不为了你，不为嫂嫂，我也要为父皇和母后报仇，手刃这个杀父杀母的仇人！” 元榛与鬼面军师面面相觑。 宋绾玥派人传唤他们到帅帐，又屏退了众人，看样子是有重要事情要商议。 她挥手让他们坐下。 两人便一左一右坐在她的对面，隔着书案。 见她只是来回看着他们，也不说话，鬼面军师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 “宋妹妹，你有话就说，咱们也不需要什么场面话了不是？” 元榛大概猜到她的用意，以为她是不好开口，便道：“嫂嫂……” 宋绾玥抬起手制止了他下面的话，说道：“叫你们来只为了一件事，我暂时还没决定接下来要以什么战略对待东陈军，只一点……” “若是箫皓轩兄妹二人在面对东陈皇帝时下不了手，你们就替他们办了。” “这个倒是不难。”鬼面军师脸上轻松了不少，“不过，你这是不相信他们两个？” 元榛闻言垂下眼眸。 宋绾玥：“我不是不相信他们，可我不敢低估了亲情。箫皓杰与他们虽非一母同胞，但好歹是他们的亲哥哥，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若箫皓轩箫遥儿到了最后关头才来心软放过，我找谁说理去？” “东陈狼子野心，将来我们始终会与他们有一战，要是箫皓轩和遥儿真的下不了手，我也不想勉强他们，但箫皓杰身为东陈皇帝，他的命是断不能留的。” 鬼面军师看了一眼元榛，说道：“那交给我，我安排玄冥阁探子跟着兄妹俩。” 元榛深吸一口气，抬头迎上宋绾玥的视线，“嫂嫂，将来对上箫皓杰，若遥儿失了手，我身为她的夫君，也是主帅，定当替她完成任务。” 宋绾玥双掌摊开，声音高扬，“这件事情我就交给你们了，一切等箫皓轩回来再商议，我们暂时按照原计划，直取京城。” “老鬼，传信北辕军主帅，让他们继续沿着东线往上行进，负责守住沧浪江西岸，绝不能让东陈军顺利过江。大毅的其余军队，就交给我军解决。” 元榛：“嫂嫂，你之前不是担心北辕会胆怯撤军吗？怎么就放心将东线留给他们？” 宋绾玥唇角勾起，将手边的一张纸条递给他。 “你先看看这个，清砚刚命影卫送来的。” 纸条上面只有简单几句话，还有一幅手绘路线图。 元榛仔细辨认一番，抬起头惊愕地问：“这是东陈军的行进路线？” 宋绾玥点头道：“东陈根本不是真心与大毅联合，只是找个借口跨过沧浪江而已。” 鬼面军师也凑上来看着纸条，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他们表面上说是和大毅合纵讨伐轩辕，实则不然。” 宋绾玥：“所以，北辕军即便退，东陈军也会直接追过去，顺势攻入北辕，换句话说，北辕军根本退无可退，只能跟我们一起战。” 元榛放下纸条，宋绾玥又拿起来，放在烛火上烧毁。 “传令下去，明日出城，按原计划往西南攻去。” 自那日轩辕军主力从常宁城出，一路往西南方攻去，势如破竹又拿下了大毅八座城池。 这一仗打了几乎一年。 等到轩辕国三路军队顺利会师，合围大毅军于京城的时候，又一年秋天将至了。 宋绾玥此刻就站在京城外的泠山上。 轩辕军就在山下的军营驻扎。 马蹄声从身后响起，宋绾玥微微侧头过去。 鬼面军师带着一队枢密使策马上山寻她。 挥手让枢密使候在一旁，他独自下马走过去宋绾玥身边。 “照你的意思，枢密署将消息都散出去了，轩辕国恒帝自中毒后，一直仔细养着身子，近日终于有所好转，能起身了，相信不日便可彻底恢复。” 宋绾玥短促地“嗯”了一声，叹了口气，才说道：“清砚中毒的消息传了这么久，若再不好转，民心和军心都会受到打击，确实该好起来了。我军虽然拿下了八座城池，但死伤也重，将士们太需要这种振奋人心的消息了。” 鬼面军师叹气，“哎！可算是结束了，也是难为了你们俩，分开了那么久，终于可以见面了。” 宋绾玥微微一笑，面上一片云淡风轻。 “我与清砚本就不在意一朝一夕。与其在乱世中如坐针毡，每天费心筹谋算计，倒不如忍一时分离之苦，只求将来能在盛世中，把酒畅欢，再无烦忧。” 她远远看向京城的方向，看着城内寂静无比的街道，深呼吸一口气，转身跨上追月。 “走，好久没回京城了，我都迫不及待了。” 宋绾玥刚回到军营，枢密使便迎上来，呈上两份纸卷。 她接过，匆匆看起来。 鬼面军师也下了马走上前来，“是妹婿吗？” 宋绾玥沉吟着应是，“清砚已经准备就绪，就等我们的信号。” 第209章 是时候了 “还有，东陈撤回沧浪江对岸了。” 宋绾玥侧头看向鬼面军师，勾唇一笑，“枢密署的策士果真机灵，游说都说到点子上，很是奏效。” 鬼面军师耸耸肩，“铁血军带着兽兵在东陈北边城池扎营安置，兽兵又攻击了几处东陈守军营帐，他们见识过猛兽的凶狠，本身就怕了，再加上有策士游说朝臣，鼓动箫皓杰舍弃大毅，转向联合轩辕国，有我们这样强大的盟友作对比，他自然就下令撤兵了。” “说到底还是宋妹妹计谋好，一环扣一环，逼得东陈皇帝顺着你的路子走。” 宋绾玥一把掀开帅帐的门进去。 鬼面军师从枢密使手中接过一份卷轴，也跟在她身后走进帅帐。 “这是大毅朝的重要朝臣名册及其家眷资料。” 宋绾玥接过看了下，问道：“有没有缺口？” 鬼面军师说道：“枢密署已经仔细研究过了，大毅朝司政署的上大夫梁喆，私下生活奢靡，妻妾成群，更在宫外私建了若干大宅，这样的花费，单凭他的俸禄，根本不足以支撑。” 宋绾玥挑挑眉，“他既爱财，又贪心好色，这样的人这样的性子，正好为我们所利用。” 鬼面军师说道：“没错，枢密使已经派遣策士去接触他了，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宋绾玥用手敲着案面，垂头思考了一番，终于有了决定。 “等你们那边收买成功了，马上传密信给清砚，咱们两边得同时行动。” 数月后。 大毅京城五里外，轩辕军兵营。 帅帐内，宋绾玥立于沙盘前，摆弄着上面的若干旗帜。 元榛与齐明安从外面掀帐而入。 “启禀皇后娘娘，末将率西昶军再夺一城，俘虏大毅士卒两万余，生擒先锋以上五人，在城内缴获黄金五千两，白银十八万余两，牲畜十万余头。”齐明安抱拳见了一礼。 元榛接着说道：“末将率铁血军与镇北军将大毅西路军合围于京城以西十里的兵营中，俘虏士卒三万，生擒将领十人，收缴武器五万件，粮草一万二千石。” 宋绾玥听着他们二人的话，将几支同样颜色的小旗帜插入沙盘上几个位置。 勾唇道：“众将士辛苦了。” “本宫命轩辕三军分散攻向京城外各处驻扎的大毅军，就是为了消耗大毅国力，好以战养战。” 她转身看向他们，又道：“将普通士卒尽数收编，派一队兵马好好管教，小心摘除细作。至于，先锋级别以上的大毅将领，全部交给枢密署，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挖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是，末将领命。”二人同时见礼后，出帐外安排去了。 寒冬将至，天气越来越冷了。 轩辕军兵营内早就点燃起了篝火取暖。 从这里一路往北的城池已经全部夺下，辎重队路线畅通。 粮草、军备源源不断从后方运来，补给充足。 各城池百姓自愿应征为民工，宋绾玥下令给予适当报酬。 民工对轩辕国十分忠心，砍伐柴垛、修筑防御工事、搬运器具方面非常积极，倒省了兵卒们不少功夫。 轩辕几路军队将兵营驻扎在京城外，每隔几日便出兵攻向城外的大毅军，将他们全部逼回京城内。 如今，大毅主力军被团团围困在城内，轻易不敢动兵。 轩辕军也不攻城，就这么驻扎在城外安置着。 但只要有大毅军从其他城池赶来救援，就必定被轩辕军出兵攻打，也不全歼，只是将他们往京城里面赶。 这日。 墨轻舟、元榛、鬼面军师，还有齐明安齐聚帅帐，被宋绾玥召来议事。 齐明安说道：“娘娘，这段时间，我军总共大败敌军四十余次，又从四面八方围困着京城，任何人不得出入，大毅气数已尽，无需我们攻城，他们自己就会慢慢困死在里面。” 宋绾玥抬头看向鬼面军师，“陛下有密函来吗？” 鬼面军师从袖中取出纸卷，呈上。 宋绾玥展开纸卷一看，唇角弯起。 抬头问道：“我们将大毅军困在城里几日了？” 鬼面军师沉吟了下，说道：“有大半个月了。” 听着外面呼啸而过的寒风声，她哼笑一声，“天气越来越冷，也是时候了。” 朗声吩咐立在她左右两侧的见秋和念冬：“传令，命伙夫宰杀一批从大毅城池缴获回来的牲畜，熬成肉粥，置于城门外。” 又看向齐明安与墨轻舟，“你们派人在城外向守军喊话，就说轩辕军怜惜城中百姓饥饿，允许他们将百姓放出来领取米粥。” 齐明安蹙眉问道：“娘娘，万一他们将士兵装扮成百姓出来，我军岂不是很危险？” 元榛也道：“是呀娘娘，即便他们不出来伏击我们，就纯粹扮作百姓出来领取粮食，那我们将他们困在城中断其粮草的意义何在？” 宋绾玥耐心道：“你们怕他们会假扮百姓出城，他们还怕我们此举有诈呢。” 她从书案后站起来，视线来回扫过他们，问道：“你们猜，以陈庭的性子，他敢不敢下令开城门放百姓出来？” 众人一时无话，各自低着头在思考。 在他们几人之中，要数墨轻舟和齐明安这两个昔日北辕世家军将领最为了解陈庭。 墨轻舟率先道：“我们断了京城的粮食，算算城内的人口加上之前增加的士兵，他们留存的粮草应该已经不多了。若是粮草短缺，陈庭肯定先顾着自己，将米粮尽数供应着宫里。” 齐明安看着他，也道：“没错，陈庭绝对做得出来弃百姓和兵卒不顾，只求自己安生。” 墨轻舟：“如今大毅皇宫里应该还有一点存粮，饿不着陈庭及其家眷，但其他民用粮仓……” 鬼面军师“嘶”了一声，有些明白宋绾玥此举的用意。 第210章 不是君子 “照你们这么说，陈庭肯定不敢冒险打开城门，如此一来，没有口粮的城中军民肯定熬不了多久。” 鬼面军师看向宋绾玥，眼神发亮，“若再让那群文人学子鼓吹一下，百姓肯定会聚集起来，要求守军开城门。” 元榛被他一言点醒，双掌一拍道：“别说百姓了，兵卒饿了这么长时间，估计也快受不了了，说不定就地造反，主动开城门。” 宋绾玥：“没错，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她走到架子上的大幅地图前，看着上面的京城地图。 负手而立，叹气道：“京城百姓太多了，还有，本宫也不想大肆攻城，想要尽量保持京城城墙和建筑完整，免得日后我们还要大兴土木做修复。” 当初，重建草原牙帐城的城墙和坞堡就是一个耗时耗人力又耗金钱的工程，像京城这种历朝都城，修复起来就更难了，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齐明安出言安慰道：“娘娘，您已经够仁慈了，只是围困了京城，断其粮草，并无断水源。” 西昶军以前经历过多次守城，对这些攻城的计谋自然也是知晓的。 若真要围困一城，粮草还是其次，断掉水源才是绝杀。 京城的水源主要靠南北两条河流引水入城，只要截住了源头，城内的守军熬不过两天。 听见他的话，宋绾玥勾唇一笑，“别把本宫想得那么伟大，本宫不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大毅军，只是为了城内百姓，更是为了咱们轩辕军。” 说到这个，鬼面军师神情又紧张了，低声说道：“皇后，我们不能耽搁太久了，时间拖得越长，咱们在京城里的那些秘密武器就越容易暴露，到时候就很危险了。” 宋绾玥何尝不担心，深思一番后，便有了决定。 “众将军听令，让各军做好准备。若到明日，派粮鼓吹一计未能成功的话，咱们就攻城。” 三位将军仅停顿一瞬，立即抱拳，朗声应道：“末将领命。” 宋绾玥走到沙盘前，双手飞快摆弄着上面的各色旗帜和攻城模型。 “若真的攻城，大毅是扛不住我们的，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他们会不会弃城而逃。” 元榛：“若真如此，以后想要抓到陈庭，又得花费不少心血布局。” 宋绾玥毫不犹豫地回答：“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逃走，必须就此解决，免留后患。” 鬼面军师：“没错，若陈庭带兵出逃，很有可能会投靠东陈，若让他们两军合并，就麻烦了。” 宋绾玥脑海里早已有完整的布防图，没一会就将整个布局在沙盘上做出来了。 “京城以东有北辕军，大毅在沧浪江西岸的船只也早被我们烧毁了，陈庭即便弃城而逃，也不会选择东线。” 宋绾玥说着，又将沙盘上放在京城东面的旗帜拿走了，“所以我们无需耗费大量兵力在此。” 墨轻舟说道：“若是从城南出去的话，就只能直往南边的北辕而去，北辕军必定追过去，不如我们也派一支队伍往南，与北辕合围夹击？” 宋绾玥听到这句话，手上的动作反而止住了。 元榛问道：“娘娘，怎么了？” 宋绾玥放下手里的模型，手指敲着沙盘的木质边缘，眉头皱成“川”字。 众人见她如此，不禁面面相觑，却不敢出声打扰，只是安静等着。 良久，她才轻声说道：“如果，陈庭并没有选择我们刚才说的做法，而是将少量兵力派往南边，借此引开我们和北辕，那他本人会带着主力逃去哪呢？”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气。 鬼面军师微微张开嘴，心中一阵惊愕。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万一他故意让人引开我们，自己逃跑的话……” 元榛和墨轻舟同时上前一步，双手扶着沙盘，弯腰仔细看着上面的地形和城池分布，开始思考。 齐明安也转身走到挂在木架上的大幅地图前，以手指描画，在上面研究着路线。 宋绾玥低声道：“大家都不敢断定，是？可能性太多了。” 鬼面军师看了一眼其他三个男人，先说道：“最大的可能还是往东线，京城一旦破了，陈庭只能带着主力军投靠东陈，即便我们毁了他们的战船，他们也可以传信给东陈派船过来接应。” “若真是如此，只要我们截住了他们的传信，或者守住沧浪江西岸就好。” “唔……”宋绾玥沉吟片刻，并未同意。 最后，她一手将刚刚放上去的小旗帜全部拿掉。 在几个男人惊讶的眼神中，朗声说道：“既然猜不出敌军的选择，就索性让他们没有选择，只能跟着我们的布局走。” 齐明安被她充满自信的一番话燃起了斗志，“敢问娘娘，是否已有妙策？” “嗯。”宋绾玥点了点头，转向鬼面军师，“告诉枢密使，想办法秘密传信给清砚。” “将原本的布局反过来，从内部先开刀，我们紧接着攻城。” “还有，让你派人去收买那个大臣梁喆，事成了吗？” 鬼面军师立即道：“差点忘了跟你说，成了，只要信号一到，他会为我们打开城门。另外，城西的那条通往城内的密道，梁喆也已经派人打通了后半段，我们可以从那里直通他城内的一处宅子后院。” 宋绾玥眼角抽了一下，“你到底给了他什么啊，居然肯这么卖力为我们？” “哦，我就随口一说的，许了他常宁城东侧良田千亩。”鬼面军师耸耸肩，语气充满了随意。 看见眼前几人都用不赞同的鄙视眼神看着自己，他咋咋呼呼道：“反正他也没命享用了，我说说又怎么了？这种卖主的贪财之徒，你们用啊？给你们敢用吗？” “反正我从来不是什么君子，用完立马就弃了他，到时候我动手就好，不会脏了你们几位大将军之手。” 宋绾玥朝他挥了挥手，“我也不是君子，我同意，就交给你处理了，要做就做得悄无声息的，别留手尾。” 鬼面军师“嗐”了一声，“那是自然，你放心。” 宋绾玥弯曲手指敲了敲沙盘，“行，就这么定了，各自回去布置。传令下去，明天三军安排将士到城外，帮忙派发肉粥。” 第211章 派粮 轩辕军兵卒们抬着一桶桶还冒着蒸汽的滚烫肉粥往兵营外走去。 距离京城北面城墙约七十丈的位置，轩辕军早已经搭起了几处木棚。 长条木案上摆放着香喷喷的肉粥。 不但如此，宋绾玥还命人在粥棚旁边架起了篝火，用来烤肉。 火架上的肉块烤得滋滋作响，散发出阵阵肉香。 见时辰差不多了，宋绾玥一挥手，一队士兵出列，站在粥棚和篝火后面。 每人手持一把大葵扇，借着西北风，将米香和肉香往东南方向的京城吹去。 墨轻舟带着一小队轻骑从轩辕军兵营而出，距离京城护城河还有十丈便不再往前，只是左右不断跑动。 墨家和镇北军在京城百姓心目中，仍然有着仁义之师的威名。 由墨家人喊话再适合不过。 墨轻舟取出一个巨大的铜制号筒，抬头看着站在女墙后的大毅守军，高声喊道： “京城守军，我乃轩辕国镇北军主帅墨轻舟，代表轩辕军前来喊话，若你们肯开城门投降，我军保证，绝不伤害城内军民，请诸位三思。” 等候片刻，见城墙上的兵卒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敢发话，也没有动静。 他继续喊道：“我朝军令已下，若你们再不投降，我们不日便会攻城。但自古双方交战，百姓是无辜的，我军怜惜城内百姓，实在不忍看见饿殍遍野。” “我军已在城外准备足量的肉粥和烤肉，希望京城守军可以打开城门，允许百姓出来领取口粮，我军保证，绝不会伤害一个百姓，更不会乘虚而入。” 见城门仍然毫无动静，守军也并无回应。 远处，在军营前站立的宋绾玥抿了抿唇。 站在她一旁的鬼面军师和元榛伸长了脖子看过去。 另一边的箫遥儿忍不住担忧道：“若大毅当真不肯打开城门，该如何是好？” 宋绾玥叹了口气，“无妨，百姓和普通兵卒知道了就行，若连他们都逼不了陈庭打开城门投降，我们就只能用最后一个办法了。” 连续两天，轩辕军每到午晚饭时便准备肉粥和烤肉，由墨轻舟前来喊话。 城门依然紧闭，从外面观察城墙，看似丝毫不受影响，实际上，城内早就躁动不已。 京城百姓拥挤在北城门，哀求着城墙下的守军。 “求求你们打开城门，我们快要饿死了。” “已经好几天没饭吃，孩子要熬不住了，求你们开城门。” 有些人甚至抱着孩子跪在地上，顶着寒风不愿离去。 一个男子从人群中挤出来，直接抓住一个守军，“已经关上城门好长时间了，家里米都没有了，又不让我们出城，你们到底想要怎样？是不是要看着老百姓死才安心？” “对，他们就是要让我们死。” “轩辕军要派粮给我们，你们为什么不打开城门？” “皇帝老儿在那大鱼大肉，放着老百姓活活饿死……” “开城门！快开城门！” 见有人带头动手，好些个百姓便一拥上前，与守军推搡起来。 …… 轩辕军兵营外。 一个枢密使快步跑过来。 “禀报皇后娘娘，城内百姓与守军发生争执，守军将领派了人往皇宫方向赶去。” “知道了。” 宋绾玥挥手让他退下。 远远看去那高耸的城墙，纹丝不动的城门以及仍在原地等着的墨轻舟等人。 宋绾玥扯了一下缰绳，调转马头准备回营，同时吩咐道： “再等半个时辰，若还是不开城门，还是让将士们出来用餐，可别浪费了。” 这两日，只要喊话一个时辰仍然不开城门放百姓出来领取食物，轩辕军将士便会从军营中出来吃完这些肉粥和烤肉。 鬼面军师眼波一转，调笑着说：“放心，我来安排。” 宋绾玥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了往兵营去。 元榛和箫遥儿紧跟着她也回去了。 要说鬼面军师的做派是真恶劣，但也确实是一招绝杀。 他亲自带领一队轻骑，拿上烤肉，来到城墙外一边喊话一边大摇大摆的吃肉。 帅帐内。 元榛听着斥侯兵的禀报，一阵失笑，“老鬼也不怕激着大毅军，令弓箭手将他打成筛子？” 宋绾玥嗤笑，“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个道理陈庭还是懂的。他若真敢动手，就不怕我不惜代价，也要踏平他的京城么？” 一个枢密使从外面进来，看见帐内情形，垂下头候在一旁。 元榛挥手示意仍站在原地的斥侯兵，“退下。” 宋绾玥这才抬头看向那个枢密使。 他立即双手呈上一份纸卷，“娘娘，陛下密函。” 宋绾玥立即接过展开，随即勾起唇角，眸底一片坚定。 “请墨轻舟、齐明安两位将军，还有国师即刻回营，有要事相商。” 与外面鼎沸不止的状况不同，京城内一些商铺反而清净了不少。 比如昔日门庭若市的鸣柳茶馆和聚福楼，这几日都是大门紧闭。 而早已人去楼空的墨家，反而发出了不少声响。 只因如今京城人心惶惶，根本没人留意而已。 陈潇身穿一身玄色紧身武士服，匆匆走进清风苑。 主殿内只有一男子安坐，虽身穿普通常服，但眉眼间的威严以及举手投足间的气度，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陈潇入内禀报：“陛下，密函已送呈皇后娘娘。” 墨清砚放下茶盏，“传令城内各影卫驻点还有墨家地铺，今夜子时，与城外轩辕军同步行动。” “是！”陈潇抱拳见了一礼，立即转身快步离开。 墨清砚站起身，看着他与宋绾玥昔日居所，心中冷笑。 任陈庭想破脑袋，也不会猜到自己满心想要对付的轩辕国恒帝，此刻就在京城，在他触手可及的墨府之内。 墨家撤离北辕后，陈庭倒是派人来过墨府，想搜刮财物，奈何一无所获。 大毅朝建立后，也有陈家家臣想将富丽堂皇的墨府作为府邸。 可惜，只要在墨府待上几日，他们都会因为不明原因发病，不日便会死亡。 久而久之，墨府便空下来了，陈庭只派人在大门上贴了封条，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 墨清砚回到京城后，一直隐藏在聚福楼，昨日才回来墨府。 他摸着清风苑主殿内室的妆奁台——宋绾玥往日都在这里梳妆打扮。 叹了口气，低声呢喃着：“绾绾，为夫好想你。” 第212章 箫皓轩归来 远在京城以外轩辕军兵营的宋绾玥同样思念着墨清砚。 许是因为终于可以与夫君相见，今日这股情感比以往都要浓烈些。 她正摆弄着沙盘上的布置，动作不自觉的显得有些急切。 语速也加快了不少。 “老鬼、明安，入夜之后，你们带一队三百人轻装步兵，从兵营西翼出，往西城门地道去，子时前必须进入梁喆城内的别院埋伏。” “记住，地道出入口必须要派人守着。攻城信号一发，你们直接往西城楼，杀掉那处的守军，打开城门。” “西昶军要提前在西城门外面的山坳处集结埋伏，等城门一开，马上入城往北去，占领玄武大街，清理从北城门到宫门的敌军。” 宋绾玥话音刚落，鬼面军师严肃点点头，齐明安亦立即答道：“末将领命。” “伯兄，你带领镇北军往东边城墙外围集结，分批进入密道，与陛下率领的兵马会合。” 宋绾玥说完，拿起几个模型放在沙盘上的一处，抬头看着元榛。 “元榛，你和遥儿随我攻城，我们要在北城门制造攻城之势，吸引守军兵力，为城内的弟兄们争取时间。” 元榛面容绷紧，语气严肃，“末将领命。” 若要大阵仗攻城，城内守军必定全数往北城墙集结，守城武器亦会尽数往这边攻击。 此处任务十分艰巨啊。 宋绾玥又道：“陛下已经安排城内的影卫军暗中伏击北城墙敌军，为我们打开北城门，只要我们熬过第一波攻击即可。” “入城后，元榛，你带领一队人马尽快占领北城门，再一路往南清理敌军，与西昶军形成合围，迅速控制住所有大街。” “我带一队人马直接攻入皇宫，与陛下会合，拿下陈庭及其家眷。” 待她说完，墨轻舟才道：“镇北军亦会兵分两路，一路随我会合陛下，另一路由副将带领，与铁血军、西昶军合围控制城内。” 宋绾玥点头，“可以。” 齐明安面上不显，但内心无比庆幸当时选择归顺轩辕国。 恒帝和皇后的胆识和谋略，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还是陛下与娘娘圣明，早在娘娘亲征前就已经开始筹谋此事，明安拜服。” 鬼面军师亦忍不住道：“我也没想到，墨家在京城居然有那么多地铺，借助运送货物入城，实则将轩辕军和武器秘密运送进去。” 墨轻舟唇角勾起，说道：“部署了几乎一年，我们陆陆续续往城里埋伏了上万轩辕军，还有三队影卫军。明面上是由皇后娘娘御驾亲征，一个接一个拿下大毅的城池。” “暗地里，陛下就从另一条线秘密带兵南下。三个月前，陛下已经顺利进入京城潜伏，暗中筹谋攻城一事，如今终于万事俱备。” 鬼面军师笑道：“陈庭又怎么会想到，陛下才是那个伏击他的暗箭呢？皇后利用周美人，让陛下以中毒养病为由，让大毅将目光集中在御驾亲征的皇后身上，反而忽略了城内的防守。” 墨轻舟：“我们原本就灭了大毅不少人马，拿下常宁城后又一路攻过来，逼着陈庭不断往外加派援军，令京城里面的守军不断减少。” 元榛顺着他的话说道：“等到陛下在城内布置好一切，皇后才算着时间带兵来到京城，大毅此时才开始传令各路军队回城，可惜，已经晚了。” 齐明安：“难怪皇后娘娘下令全军一路急行赶来京城，差不多到达时又不急了，原来如此。” 他向宋绾玥躬身，抱拳见礼，“皇后英明。” 宋绾玥挑挑眼尾，扬了扬下巴，“过奖了。” 一个斥候兵掀开帐门进来禀报：“娘娘，箫先锋与碧映影卫长回来了。” 宋绾玥招招手，高兴道：“快让他们进来。” 斥侯兵掀开掌门，箫皓轩与碧映快步进来，正要行礼，宋绾玥赶紧出言叫止：“这里并无外人，不必行礼了。” 来回看着他们夫妻二人，面上有些疲态，许是赶路回来的缘故，但精神尚可。 想到影卫定时传来关于南蛮的动态，宋绾玥说道：“多亏有你们助伦阿兄管治南蛮一族，我放心多了。” 箫皓轩道：“宋伦顺利继任王位，虽然那些宗亲仍然不安稳，但一切尚在他的掌握之中。” 碧映：“而且，在我们出发前，青青被诊出有了身孕，南蛮王族上下很是欢喜。” “青青有喜了？”宋绾玥惊喜道，“真好，阿兄要当父亲了，等这些事了了，我得亲自去一趟南蛮看望他们。” 她转念一想，轻笑一声，“至于南蛮王族是否真的都欢喜，且再看看。” 碧映同样微笑颔首，“有画眉在，娘娘大可放心。” “画眉能够潜伏在宣帝身边这么久，她的本事，本宫自然清楚。” 见二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箫皓轩才正色道：“娘娘，如今末将已归，请娘娘同意末将随军出征，攻入京城。” 宋绾玥摆摆手，“我全部都已经布置好了，你与碧映留守军营以防不时之需。” 箫皓轩想了下，点头应是。 宋绾玥又道：“你在南蛮表现不错，会有你上场的时候，不必急在一时。” 箫皓轩微微一笑，“是，末将知道了。” 箫遥儿此时上前一步挽着他的手臂，“是啊阿兄，我们全部都布置好了，你就放心，拿下京城不是问题。” 箫皓轩揉了揉妹妹的头，宠溺道：“知道了。对了，我进军营时看见外面那些粥棚，有何用处？” 元榛叹息一声，“舅兄，你有所不知。这本是皇后娘娘特意下令设置的粥棚，给城内百姓派发米粥的，可是陈庭根本不肯打开城门。” “其实，我不是没给他们活命的机会。”宋绾玥无奈道，“这两日，又喊话又派粮的……可惜啊，他们就是不肯投降，那就没办法了，我们总不能一直跟他们耗下去，只能战了。” 鬼面军师：“是呀，再这样下去，百姓要么饿死，要么暴动，到时候伤亡更重。” “没错，所以不能再拖了。”宋绾玥收敛起表情，双手撑着沙盘边缘。 “各位将军，陛下今晚就要带兵杀入皇宫，我们必须与陛下同步行动。” “此仗，只许胜！” 第213章 秘密武器 夜色正浓。 宋绾玥高高坐于追月背上，遥看着远处。 飕飕寒风掠过耳边，她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铠甲。 在黑夜中，京城的城墙显得漆黑肃杀，隐约可见平台上有火光在移动，是守军举着火把在巡逻。 一阵尖锐的哨声从风声中精准落入轩辕军耳中。 宋绾玥敏锐捕捉到这声信号，一把举高长枪，狠声道：“开始攻城！” 在她身边候着的斥候队立即策马奔跑在兵卒阵列中，一道道指令随之下达。 “战鼓齐鸣！” 处于轩辕军左右两翼的战鼓队立即吹响号角，敲响战鼓。 咚咚轰轰的声音瞬间响彻天际，震破黑夜。 宋绾玥看着城墙平台上突然混乱起来的火光，确定守军已经被惊动了，于是高声道：“投石！” “是，战鼓队传令，上投石器。” 在轩辕军右翼的两架投石器早已装载完毕，听见鼓声节奏变化后同时将石块投出。 巨大的石块在黑夜中犹如猛兽般砸向城墙。 一块将女墙砸出一个缺口，另一块直接砸在城墙最右侧角落的箭楼。 破碎的石块飞扬起来，撞去周围的大毅军。 守军面露惊恐，四处呼喊着往城楼下跑去，与下面想往城墙上跑的守军在楼梯处撞成一团。 “啊——” “敌军来啦！轩辕军攻城了！” “快去禀报陛下啊！快去。” 趁着混乱，无数身穿玄色束身服的影卫军从各处店铺闪身而出。 他们从大街小巷中不断穿插，有些往皇宫方向去，还有一队径直冲向北城墙。 火光照射在他们手上握着的利刃，冷光闪闪。 冲在最前面的影卫眼睛一眯，握着利剑的手麻利一挥—— 一道刀光飞速掠过。 最外面的那个大毅兵只觉得脖子一凉，瞪大的双眼还没看清来人，眸底的惊恐尚未来得及收起，就因为失去生命，顺着楼梯滚下城墙。 影卫军手起刀落，每一剑都精准抹向一个大毅兵的脖子。 北城墙上，大毅投石器的石块才刚装载完毕投出去，还没来得及投第二轮。 大毅守军就已经全数覆灭了。 城墙外，宋绾玥一直盯着平台上的守军变动。 在望楼车上的斥侯兵最先看到北城墙上的战况。 当看见象征着恒帝的明黄底帅旗高挂于城楼上时，他快步跑下来，直接冲过来大声禀报： “启禀皇后娘娘，影卫军已经占领北城墙了。” 宋绾玥左手一扯缰绳，右手高举长枪。 “冲！” 追月的头和前蹄高高仰起，发出一阵尖锐的嘶嘶声。 随即前蹄踏下，率先从队伍中冲出去。 身后的骑兵紧紧跟随着她，快速往北城墙下冲去。 北城门中间出现了一条缝，然后缓缓向两边打开。 城门彻底开启了。 壕桥搭起。 “城门开了，弟兄们冲啊！” “冲！” 马蹄踏着桥面奔跑而过，发出蹬蹬声响。 轩辕军骑兵快速通过了护城河，直接穿过北城门。 宋绾玥带着骑兵一路冲入城，见各处街道已经被轩辕军占领了。 来到玄武大街与朱雀街拐角时，墨轻舟正好策马从一旁巷道跑过来。 宋绾玥动作未停，再次挥下马鞭。 嘴里大声喊道：“伯兄，一切可好？” 墨轻舟亦喊着回道：“放心，东城门已由我军占领，我们即刻入宫会合清砚。” 京城基本上已经被轩辕军控制住。 宋绾玥一路无阻来到皇宫。 宫门大开，地上凌乱躺着几十具大毅军和皇宫侍卫的尸体。 他们身上都插着箭，更有不少刀剑造成的伤痕。 远远看见正阳殿，宋绾玥轻轻一拉缰绳，追月的脚步慢了下来。 缓步靠近大殿，她抬头看着上面的牌匾，缓缓呼出一口气，只觉此情此景，恍如昨日。 上一次来到正阳殿，也是寒冬。 那年初雪，她与墨清砚入宫面见宣帝，向他跪地谢恩。 此时，宋绾玥抬眼看见列队在殿门前的轩辕军，以及最前面那个气宇轩昂的男子背影。 她倒吸一口气，觉得耳边的风声都静止了。 从追月上跳下来，缓步向前。 后排的轩辕兵听见声响，转头看见她，立即向两边让开一条道路，跪地见礼。 身穿明黄铠甲的男子转过身，看见一色轩辕军跪地迎接的女子，眸底戾气尽退，皱起的眉头亦彻底放松下来。 他将披风一手挥向身后，迈开长腿大步走向前。 时隔那么久才看见丈夫，宋绾玥一时失了神，顾不得周围的将领兵卒，直接小跑过去。 铠甲相碰，发出“锵”的一声。 两人终于紧紧相拥在一起。 直到双手环上男子的宽肩，男子有力的双臂将自己的身子紧紧拢入怀中，宋绾玥才觉得悬空已久的心神安稳下来。 “夫君……” 墨清砚双唇贴着她的耳边，声音充满磁性和温柔。 “绾绾，你来了。” 他用力抱了她一下，就松开了手臂。 尽管这个拥抱根本不足以疏解他对妻子的满腔思念，但此时此刻，不得不先处理正事。 宋绾玥稳住自己凌乱的心跳，抬头问他：“陈庭呢？还有陈家其他人在何处？” 墨清砚朝身后紧闭的殿门扬了扬下巴，说道：“我们到这里的时候，陈庭已经将他自己以及家眷锁在正阳殿内。” “我潜入京城后，命影卫收买了不少陈家家臣，刚刚让他们进去劝陈庭出来投降。” 宋绾玥看向殿门方向。 廊下已经有一小队轩辕军弓箭队拉弓搭箭对准了殿门。 另有一队重甲骑兵手持刀和盾牌，在门前列好了阵式，准备随时攻入。 陈潇快步从廊下跑下来，“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殿内似有不妥，有刀剑碰撞的声音。” 墨清砚心里一直在算着时间，听到这话，挥了挥手指，冷声道：“进去，弓箭手掩护。” 陈潇抱拳喊道：“是！” 转身跑上台阶回到廊下，准备下令攻入。 墨清砚侧头看了一眼宋绾玥，牵起她的手，一同步上台阶。 几名步兵猛地踢开了所有殿门，陈潇带着兵卒一拥而入。 眼尖的弓箭手亦将箭头对准殿内站立的人，可是…… 墨清砚与宋绾玥亦准备步入殿内，但人还没跨过门槛，殿内浓重的血腥味便已冲入鼻腔。 宋绾玥忍不住皱了皱鼻翼，待看清殿内情形，心中一惊。 就连身旁的墨清砚亦猛地止住了脚步，牵着她的手一下子收紧。 大毅皇帝陈庭瘫坐在龙座之上，并未束冠，头垂着，长发披散，肉眼可见其中长出了不少白发。 身上穿着的龙袍满是血污，右手握着一把剑。 剑尖点地，鲜血从剑刃上滑落，在地上聚成了一摊暗红。 龙座之下、台阶上以及大殿堂下各处，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最小的那具应是个男孩，看着身形，觉得年龄并不大。 第214章 大毅灭（上） 墨清砚一眼便认出，其中有几具尸体正是刚刚进入殿内劝说陈庭投降的大毅朝臣。 宋绾玥视线扫过那个倒地的小男孩，看着他身上尚未凝固的鲜血，心中一阵不忍。 墨清砚抬头看着龙座上那个颓废的男子，声音无比冷淡，“陈庭，朕并无对陈家赶尽杀绝之意，反而让人费心劝说你投降，你这又是何苦呢？” 陈庭冷笑一声，微微抬起头，看向他们的眼神一片混浊。 “墨清砚，朕乃是大毅皇帝，陈家要死，也绝不能死在敌人手里。” 他转动着眼珠，看着地上躺着的家人，沉淀在眸底的绝望中隐隐藏着一丝疯狂。 “朕亲手了结了陈家。”他一边咬牙说着，一边抬手指着众人，“你们……一个都别想对陈家动手。” 墨清砚语气仍然冷淡平静，“朕没打算对陈家动手，只要你肯投降，看在昔日同僚之情，朕可以给你们一个安居之所。” “哈哈哈……安居之所……”陈庭仰头，对天疯狂大笑。 他笑得身体都抽搐了，从龙座上慢慢站起身，看向墨清砚的视线满是执拗，咬牙切齿着道：“恐怕是葬身之地？” 闻言，墨清砚唇角微微勾起，似有深意。 陈庭继续说道：“墨清砚，别把自己说得如此道貌岸然。轩辕军一向自称仁义之师，满城的百姓看着，你必不能公然屠我满门。” “可等你彻底占领京城之后呢？谁还会记得统领大毅朝的陈家？只怕到那时，不管我们去到哪里，都是杀机四伏，阴霾处处……” “说不定……还没等我们步出宫门，就已到达黄泉末路了。” 他的声音变得阴冷又低沉，视线透过发丝来回看着地上的各处尸体。 “既然都是死，倒不如由我亲自送他们上路。” 他看到那几个进来劝说他投降的家臣，目光突然迸出一抹狠辣，剑尖一指，“还有这些叛徒，朕身边都是叛徒，全都是叛徒！”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用尽力气喊出来，声音都嘶哑了。 墨清砚负手站立，只叹道：“这全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 陈庭举着的剑转而指向他，“这根本就是你墨家的处事作风！” 周围的轩辕军在他举剑的同时，立即向前迈了一步，将墨清砚与宋绾玥团团护在中间。 陈庭动作未变，继续说道：“私下放你们入城的梁喆，你们不也承诺他良田千亩？可他的结果呢？身首异处，就死在他亲手放轩辕军入城的别院里！” 墨清砚勾唇耻笑，“一个叛国求荣之人，你为何觉得朕还会留为己用？” “我轩辕国不养废人，更不养见利忘义的卖主小人。” 他向前走了几步，护在前面的轩辕军纷纷让开，可仍然举着剑守在他身侧。 宋绾玥也将右手按在腰间的软剑，紧紧跟在墨清砚身后走上前。 墨清砚缓缓道：“陈庭，你大势已去，放下武器投降，好歹给你陈家留一点血脉。” “血脉……哈哈……血脉？”陈庭哼哼笑了几声，扶着扶手，艰难地站起身。 宋绾玥此时才看清，他的模样比当初在紫阳城外对战尉国时要憔悴苍老了许多，身形也瘦弱了不少。 这套龙袍穿在他身上，明显过于宽大不合身。 按理说陈庭与墨轻舟的年龄差不多，再早衰也不至于如此。 如今光是站起来，就耗费了他不少力气。 陈庭步履蹒跚地向前走了一步，用剑作拐杖支撑着身体，仅仅这些动作便让他气喘不已，但他仍然艰难说道：“你看看朕现在的鬼样子，这一年来，朕的身体愈发衰弱，以致兵临城下也无法带兵脱困。” 宋绾玥这下才明白，难怪轩辕军一路南下，陈庭从来没有亲自挂帅上阵，竟是因为这样…… “如今朕才明白过来，这一年来，你们的兵马一批一批潜入京城，城内那么多贵族世家惯去的商铺原来都是你们墨家的地盘。” “还有朕……这副残躯。”陈庭狠狠朝墨清砚啐了一口，“你敢说朕搞成这副模样没有你的手笔？” 宋绾玥抬头看了一眼丈夫。 她早就知道，他们耐心布置了一年，利用各地铺货物入城的时候运送士兵武器。 墨清砚更是提前三个月便亲自潜伏在城内，必然有所动作。 原来他早就设计好了。 宋绾玥向左边迈出一步，从墨清砚身后出来。 她直直看着陈庭，唇角忍不住勾起。 不管过去如何，现在他知道了那么多事情，是断断不能再留了。 对陈家，她从未打算心慈手软，毕竟宣帝当初设计杀害宋家全族之时，陈家可是出了不少力呢。 陈庭这才看到墨清砚身后的那个女子，眼眸逐渐瞪大。 “宋，宋绾玥？” 墨清砚眉头皱得紧紧的，对这人直接唤自家夫人闺名的举止十分不悦。 宋绾玥挑挑眉，“你认得我？” 陈庭不敢置信，又向前迈了两步，“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活着是吗？你以为我跟其他宋家族人一样，早被你们设计害死了？” 她不屑道：“本宫福大命大，岂是你们这些个小人可以随意谋害的？” 陈庭听着她自称“本宫”，来回看向她和墨清砚，头微微摇动，“不，不可能。” 宋绾玥看着他的神情，笑道：“怎就不可能了？本宫如今姓独孤氏，乃轩辕国皇后。” 见陈庭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微张的震惊模样，她又说道：“看来你是猜出来了？” 故意停顿一瞬，才道：“没错，草原联盟盟主是我，被宣帝赐婚于墨家的玉儿县主也是我。” “陈惋希是我杀的，宣帝更是。” 宋绾玥向前迈了一步，笑容愈发张扬，“你得感谢我才是，若不是我除掉了宣帝，你还没机会建立大毅，登基为皇呢。” 陈庭看着她肆意的模样，定定看了半晌，才苦笑着垂下头。 “天意，都是天意……” 第215章 大毅灭（下） 陈庭又抬起头看向宋绾玥，“你可知，我父亲曾经向宋将军说过亲？” 宋绾玥被他的话惊得呆住了。 不但如此，她还感受到身旁的丈夫骤然迸发出来的冷冽气势。 陈庭盯着她的眼神渐渐涣散开来，似在回忆起脑海深处的某些过往。 “你恐怕都不知道？北辕朝唯一的女少将，多少世家贵族想求娶你，我也不例外。” “可是，宋将军拒绝了。” 他踏下两级台阶，眼神仍然看向宋绾玥。 墨清砚握着妻子的手腕，将她一把拉进自己怀里紧紧护着，眸底浓浓的占有欲，宣示着主权。 陈庭并未受影响，继续说道：“如果当初是你我成了婚，现在的结局，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你妄想！”墨清砚牙根咬紧，狠声骂道，“敢觊觎朕的皇后，简直找死。” 说着，他抽出腰间的软剑，手臂伸直，剑尖笔直指向陈庭。 宋绾玥抬手拍了拍他的胸膛，垫脚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夫君莫气。” 她转头看着陈庭，眼眸一片坚定。 “任你求娶千百遍，本宫都不会看上你。” “即便本宫在陛下之前遇上千万人，他们对本宫来说也不过是过客而已，本宫最终还是会坚定不移的走去陛下身边。” “就算遇见的是你，也没有例外。” “绾绾……”墨清砚凝视着她，低声唤道。 宋绾玥朝他一笑，又看向陈庭，语气骤然变得肃杀。 “陈庭，你公然对陛下不敬，还污蔑本宫清誉，本宫必不能容你。” “既然你想死，本宫成全你。” 说完，她挥手示意一旁的弓箭手。 陈庭仰头狂笑一声，“陈家全族已灭，朕本就没想独活于世。” 他挥剑一指，大声喊道：“朕堂堂大毅皇帝，即便是死，也不能死在敌国手里！” “他日史书记载，我陈庭，依然是大毅皇帝，永远都是皇帝！” 他拼尽全力喊道，握着剑的手一收，手腕一转，毫不犹豫将剑尖反手刺向自己的胸膛。 鲜血将他胸前的明黄锦袍染红，艳目的红色逐渐晕染开去。 陈庭艰难着倒退两步，右手向后，努力伸直，想要够上龙椅的扶手，好让自己坐回龙椅之上。 只差一步就可以够上那张金灿灿的龙座了…… 但是，他的生命已经彻底流走，身体随之脱力，滑落在地。 最后，陈庭瘫坐在龙椅下的踏板上，上半身靠着雕刻金龙的椅足。双目瞪大，但里面已经没有了神采，犹如一片死寂的泥潭。 宋绾玥看着死不瞑目的陈庭，一阵叹息。 “一朝皇帝自戕，亲手屠尽亲眷子女，总归不好听，对轩辕国的名声也会有影响。”墨清砚轻声说道。 陈庭这招确实狠。 人人都看见轩辕军大肆入城，攻入皇宫。 陈氏一族却在此时覆灭，难免会有人无端揣测。 宋绾玥明白他的意思，遂唤了一声：“陈潇。” “属下在。” “对外宣称陈庭不愿归顺投降，大毅朝臣八人持刀攻入正阳殿挟持陈氏一族，逼迫陈庭携兵弃城出逃，陈氏一族宁死不屈，不愿弃绝城内军民百姓。” “轩辕军来到之时，只见陈氏一族仅剩陈庭一人，与朝臣同归于尽了。” “我军感念大毅皇帝无畏，给予全族厚葬。” 宋绾玥逐字逐句说完，抬头看向墨清砚。 他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转身步出殿外，同时道：“依照皇后旨意处置。” “属下遵命。”陈潇抱拳应道，立即指挥殿内的轩辕军搬走满地尸体。 墨清砚直接牵着宋绾玥离开皇宫。 攻城战持续了大半夜，此时天色仍然灰暗。 城内各处仅靠火把照亮。 不少百姓被惊醒，宋绾玥早已下令全军不得惊扰百姓。 于是，将士兵卒们都好言劝着百姓回屋里去，还将带来的干粮顺手派发给他们。 宫门外早有一辆马车候着，宋绾玥与墨清砚直接上了马车，由陈潇在外面驾驶着离开。 夫妻二人时隔这么长时间终于见面，车内又只有二人，一直压抑着的情感瞬间喷涌而出。 宋绾玥只觉周围充斥着男人热烈如火的气息。 身子被他抱得越来越紧。 静逸的车舆内，只能听见彼此的喘息声、心跳声。 良久，宋绾玥才得以重获呼吸，喘着气倒在男人的怀中，双唇略微红肿。 她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跨坐在丈夫腿上，听着马车外面的声响，尴尬得想坐回旁边的空位上。 但稍微一动，墨清砚又将她往怀里再拢紧了些。 “别动，让我抱抱你。” 宋绾玥只得耐心劝道：“我们等下还要处置战后的事情呢，你先……” 墨清砚霸道地打断她的话，“元榛和老鬼会安排的，别忘了还有阿兄呢，再不济也有箫皓轩帮忙，无需我们事事操心。” 他将脸埋在宋绾玥的锁骨处，声音透露着委屈，“元榛和箫皓轩一路上都有自己的夫人陪着，唯独是我，与夫人分别了几乎一年，现在让我休息一下和夫人独处一会都不行吗？” 宋绾玥失笑，“看你这说的，让人听见得笑话你。” 墨清砚木木道：“笑就笑，反正谁也不能阻止我与夫人在一起。” 这个攻占京城的计谋是宋绾玥提出的，要和墨清砚分开多时，她也挣扎了很久，但实在无法。 “清砚，京城是历朝都城，历代皇帝都对城墙进行加固加高，实在是易守难攻啊。若我们强硬攻城，还不知要耗费多久，死伤多少人呢。” “现在，我们轻易就攻占了京城，灭了大毅，死伤比预计的要少得多，虽然要饱尝相思之苦，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墨清砚蹭了蹭她的脸，稍稍松开她，“我知道，你所思所想我都知道。” 他抬头凝视着妻子，“绾绾越来越有一朝国母的典范了。” 宋绾玥手指抚着他的眉眼，在透过他的面容思念着与他十分相像的人儿。 “我想三个孩子了，真想赶紧结束战争回去陪着他们。” 她侧头靠在丈夫的肩上，“算算时间，他们现在应该要学走路了？” 墨清砚抚摸着她的背，柔声道：“是呀，该学走路和说话了。” 宋绾玥猛地抬头看着他，“会不会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他们都学会骑射了？” 她可是一直心心念念着，要亲自教导他们策马射箭的呢。 墨清砚勾唇一笑，“我不知道，但我想，等我们一统中原以后，会有很多父母可以陪着自己的孩子长大，不用再担心什么时候家里的男丁会上了战场，房子什么时候又会毁于战乱。” 第216章 疯狂 宋绾玥因他的话而心动，也笑着回道：“你说得对，到那时，很多孩子都能平安长大，能入学堂读书，百姓也会丰衣足食，国泰民安。” 墨清砚凑上前，额头与她的额相贴，大手也握着她的手。 “所以呀，为了将来，我们要打好接下来的每一仗。” 车舆内安静了没多久，车轮子便停下了。 车门打开，宋绾玥率先步出马车，看见眼前的大门，恍如回到一年多以前。 她还以为墨清砚是要回军营，没想到他们到了墨府。 大门开着，里里外外站满了影卫军。 墨清砚牵着妻子跨进府门，一路回到熟悉的清风苑。 宋绾玥看着府内的布置，与他们当初离开的时候并无不同。 “陈庭居然没来搜查过墨府？还是你找人重新收拾过了？” “陈庭一登基就派人来搜查过了，不单是他，墨家才刚撤离京城，太后就派人来搜过了，不过，我使了点手段，让他们全部无功而返。” 墨清砚改为搭着她的肩继续往前走，“轩辕军入城后，要暂时居于城内，好好休整一下再研究继续攻去东陈的部署。” “我想着，与皇宫相比，你会更愿意回家里安置，所以就让人拾掇了一下。” “阿兄和元榛他们也与我们一同住在府里，其余将领和兵卒暂时居于皇宫和军营。” 两人刚步入清风苑，发现见秋和念冬早就带着几个女影卫在门外候着。 墨清砚挥手屏退她们，抱着宋绾玥进了主殿旁边的耳房。 里面的浴池早已注满热水。 “夫人从盛乐城一路带兵往南，想必已经好久没有好好沐浴了，如今战事得以暂时停歇，得好好泡个澡歇息一下。” 墨清砚帮她去掉累赘脏污的铠甲，又脱下自己的，与她一同躺进浴池内。 夫妻两人分别多时，战火在池内就燃起来了。 水浪翻滚的声音持续了几乎一个时辰。 墨清砚稍微果腹，将昏昏沉沉的宋绾玥横抱着回到内室。 两人直接躺进松软的床褥。 火场亦随着他们转移至此。 …… 一夜过去，天快要大亮了。 丝丝阳光从窗户外透进来。 宋绾玥半眯着眼凝视着仍不知疲倦在耕耘的男人，眼神愈发涣散。 意识被他制造的狂热波涛不断冲刷着，她的身心也只能随着他上下浮沉。 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宋绾玥再次恢复意识之时，是被饿醒的。 睁开眼好一会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处京城墨府。 房内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每一处角落。 什么时辰了？ 宋绾玥眨眨眼，发现自己整个身子趴在墨清砚身上，一条腿横跨着他，腿心紧紧贴着那人的某处。 感到腰间和大腿隐隐酸痛，她才反应过来。 两人因为分开太长时间了，昨晚异常疯狂，那团火燃烧得比新婚那时还要猛烈。 到了最后，疲惫得直接就以那个姿势睡着了。 宋绾玥才稍微挪动一下，便感到那处发生了变化。 闻见男人喉间滚动，发出一声充满慵懒气息的“嗯”，惊得她整个人顿住了，不敢再动。 感到男人放在她后腰上的手臂越收越紧，她知道不能再装睡了。 微微抬起头，见他的喉结正好在眼前。 随着他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画面很是性感。 宋绾玥起了坏心，胸口莫名涌上一股冲动和胆量，凑上前，张嘴在他喉间的凸起上轻轻咬了一下。 墨清砚旋即抽吸一口气，一个翻身将她压着。 晨起的声音带着沙哑和磁性，又充满一股蓄势待发的张力。 “绾绾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他俯下身子，一边以唇作笔描绘着她的身形线条，还逐渐向下。 一边呢喃着道：“还是……饿太久了？” 这种若有若无的触碰令宋绾玥止不住的颤抖，逼得她腰背挺直躲避，却没想其实是将自己更往他跟前送去。 墨清砚张嘴含入送上来的红梅果实，双眼微微张开，欣赏着她的神情变化。 见宋绾玥逐渐陷落在他编织的捕猎网中，看准了时机，他腰腹猛地发力。 大船再次驶入梦寐以求的港湾。 …… 再次饱腹一顿后，清风苑主殿从后半夜燃烧到午间的战火终于停歇了。 宋绾玥面上恹恹的，大摇大摆地坐着，任由墨清砚服侍她洗漱更衣，嘴里娇嗔：“哼！也该我享受享受了。” 她坐在妆奁台前，将梳子塞到他手上，示意他动手。 墨清砚勾唇一笑，视线透过铜镜紧紧盯着她。 一边为她梳着长发，一边调笑道：“夫人这话说得不对，明明辛勤的是我，享受的是你。” “你讨厌！”宋绾玥拧眉骂道，声音却丝毫没有威严，反而显得娇娇的。 墨清砚弯腰，双臂一收，从背后将她抱入怀，贴着她的耳边道：“我想你了嘛，一时没收住，难道夫人就不想我？” 宋绾玥这才嘟了嘟唇，轻声道：“怎么不想？天天都想，你都不知道。” “为夫怎会不知？”墨清砚对着铜镜照映出来的妻子一笑，重新站直替她梳好了秀发。 宋绾玥自己上手将全部头发在头顶上扎成清爽简单的马尾。 出征在外，她一向不喜摆弄妆发，也没这个必要，一切简单方便为好。 夫妻二人就在主殿略略用了膳，出了清风苑往墨府正殿走去。 影卫早已将正殿布置了一番，沙盘和各式布防图、木架都放了进去，方便众将士议事。 两人步入正殿，墨轻舟、鬼面军师和元榛他们全部都在了。 众人已经十分默契，见帝后到来，无需招呼，几乎同时往前围拢在沙盘前。 墨清砚：“经过昨晚攻城一战，伤兵都清点完毕了？” 元榛立即回道：“轩辕军死伤不足五百，伤兵集中在皇宫，军医正在处理。” 墨清砚又看向齐明安。 他立即意会，禀报道：“昨夜再次俘虏大毅兵卒两万余，正在陆续安排收编。” 宋绾玥看了墨清砚一眼。 难怪他昨晚结束后直接带着她回了府放肆到现在，原来他早就将所有事情吩咐下去了。 她心中一暖，有他在，她总能轻松不少，不用像之前那样事事都要她考虑周全。 第217章 刘先锋 墨清砚转头看向另一侧，“东陈那边如何？” 鬼面军师伸出手指在沙盘上某个城池点了一下，说道：“枢密使探得，东陈军今晨到了织鳄城，北辕提前退兵了，东陈军犹如入无人之境，不到半个时辰就占领了织鳄城，现在蠢蠢欲动准备继续往西。” “退兵？”宋绾玥皱眉质问，“不是让他们守住东线，由我们来解决大毅剩下的兵马吗？他们为何擅自退兵？” 墨轻舟狠声道：“北辕这是恶意破坏两国联盟之义，是对轩辕国的背刺。” 鬼面军师说道：“我军占领了京城，灭了大毅，北辕立即退守到自己攻占的几座城池里，城门紧闭，要与我们划清界限。” 墨清砚冷笑一声，“他们的意思是，如果之后要攻打东陈就是轩辕国的事，与北辕无关。他们收复了几座城池，知足了，不想也不敢与我们争，以后就守着他们那部分国土过日子，是吗？” 宋绾玥闻言，双手一拍掌，“如此甚好，反正我们也没打算与这种小人建立长久的联盟关系。” 墨清砚朝她一笑，“夫人说的不错，他们退兵也好，省得在我们对战东陈时在背后拖后腿。而且，他们将来定会为此等不义之为付出代价。” 看着丈夫脸上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宋绾玥深知他另有筹谋，也不急着此时追问。 见此话题已揭过，她俯身拿起数十支玄色小旗，在沙盘上逐一插上，将这些小旗排列成一条弧线。 “如今，轩辕国国土扩展了不少，西至玛鲁城，南至京城以南，与北辕相望。东至沧浪江中段，对岸便是东陈国。” 宋绾玥沉吟片刻，吩咐道：“明安，西昶军擅守城，你率领将士们守住京城一带的城池，防止北辕趁我军主力部队入东陈后，起兵反咬我们一口。” 齐明安朗声道：“是，末将领命。” 墨清砚亦道：“老鬼，安排枢密使再去探消息，我要清楚知道东陈军的行军动态。” 鬼面军师拍拍胸口，“放心，早就安排下去了，第一批枢密使已趁乱秘密潜入了织鳄城。” 宋绾玥：“元榛，命水师出发南下，注意不要大规模船队，打扮成商船作为掩饰，免得引起东陈军注意。” 元榛想了想，“我明白了，这就去布置。” 箫皓轩看向宋绾玥，“皇后娘娘，水师到达后，请由末将率军出战。” 宋绾玥看了他好一会，才道：“可以，轩辕军水师自建立你就参与其中，对于水师的排兵布阵也十分熟悉，就交给你。” 她又看向元榛，“你安排一下，让水师将领协助箫先锋。” 元榛：“是。” 见讨论得差不多，宋绾玥屏退了其他人，独独留下箫皓轩两兄妹。 箫遥儿看着元榛，微微朝他点了下头，元榛才放心的离开。 宋绾玥招呼二人坐下，沏了一壶热茶为他们倒上，才开口道：“此番是要进攻你们的母国，若一切顺利，不出半年，沧浪江以东尽数纳入轩辕国版图，世上再无东陈。” 她来回看着坐在对面的兄妹俩，“无关元榛和碧映，你们有什么想法，现在就可以跟我提出。” 未等二人回话，她又道：“只一点，有什么话现在就要说好，等上了战场，不准有任何犹豫，否则，军法处置！” 她的声音透露着坚决和威严。 箫遥儿转头看了一眼哥哥，回道：“嫂嫂，要说的我之前已经说过了，就不再重复了，身为轩辕军将领，陛下与皇后娘娘，还有主帅吩咐我做什么，我就一定会完成任务，绝无异心。” 宋绾玥勾唇微笑一下，看向未发一言的那人。 箫皓轩一直低着头，凝视着自己那杯热茶上袅袅腾升的烟雾。 他朝那团水汽吹了口气，一切消散，眼前一切变得清明。 抬头迎上宋绾玥的视线，语气带着笃定。 “皇后娘娘，末将乃铁血军先锋，与妹妹一样，是轩辕军将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哪怕让我对上敌军的主帅亦无惧。” “既然娘娘同意让我率领水师出征，我身上就背负着弟兄们的性命，我既带领他们上战场，就不是奔着战败和送死去的。” 宋绾玥听完他的话，道：“有个消息我刚刚没跟大家公布，恐怕你们也不知道。” 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东陈如今虽然屯兵在织鳄城，但只是为了压制北辕。皇帝箫皓杰亲征，另率一路军从上京城出发往西，目标正正就是我军。” “所以，我们用不着等攻到上京，很快就会对上箫皓杰，你们的大皇兄。” 箫皓轩惊愕，“是老鬼查探出来的？” 宋绾玥点头道：“这条军报前天就送来了，我们本来以为箫皓杰是想率兵前来与先遣军会合，如今看来，他是冲着我和清砚亲自带领的主力军而来。” 箫遥儿明晃晃地讥讽冷笑，“他是想和轩辕军一决胜负吗？简直可笑。” 宋绾玥拧眉，“遥儿，永远不要低估了对手，自大会反过来害了自己。既然你们兄妹已经下定决心，那我们就商量一下接下来的部署。” 箫皓轩不明白，“刚才不是已经布置下去了吗？难道……皇后娘娘是另有任务要单独安排给我们？” 宋绾玥笑道：“人果然是要历练才有成长，现在的你，与我们在崧江城初见时大不一样，已经有将领风范了。” 箫皓轩也感叹，侧头看了一眼妹妹，“我们兄妹俩有今日，全靠陛下与皇后。还有碧映，若没有她，我还是那个一蹶不振的执胯太子。” 他才说完，箫遥儿便抢着道：“还有元榛。嫂嫂，我真心感谢你当初的安排。” 宋绾玥嘴角上扬了一下，摆摆手，“真要感谢我，就在战场上好好表现。” “言归正传，我留下你们，是想谈谈那个刘先锋，你们还记得吗？” 箫皓轩闻言，双拳握紧，咬牙切齿道：“化了灰我都记得他！” 要说这个刘先锋，本名刘泽帆。 宋绾玥第一次见他，还是当初在沧浪江跟随箫皓轩去崧江城时。 “如今，他已经是东陈军的主帅了。”宋绾玥说道。 箫遥儿语气冰冷，“我被囚禁在东陈时，他就已经升任为主帅了，都怪我们自己蠢，没想到大皇兄的手伸得这般长，刘先锋原来是他的人。” 箫皓轩悔不当初，“皇后娘娘，在崧江城时，你就提醒过我要小心大皇兄。现在回想，难怪当时援兵迟迟不到，粮草也没有供来，原来我身边的刘先锋一直是箫皓杰的内应。” 他抬头看向她，“若不是有你挺身而出，我们那时就全军覆没了，哪还有今日。” 箫遥儿问：“嫂嫂，所以我们现在是要从刘泽帆入手吗？” 宋绾玥：“没错！我要你们去策反他。” 第218章 谋略 萧皓轩和箫遥儿两兄妹闻言十分惊讶，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箫皓轩语气带着一丝犹豫，“皇后娘娘，实话说，我并无把握能够策反他。当初我为东陈太子时，刘泽帆便是箫皓杰的人，如今我和遥儿都为轩辕军将领，他更不可能听命于我。” 宋绾玥伸出食指摇了摇，“你能不能策反他，让他归顺我们，这不是重点。我要的是箫皓杰认定刘泽帆背叛了他。” 箫遥儿语塞，缓了一下才道：“嫂嫂，你的意思是？” 宋绾玥：“箫皓杰弑杀君父，追杀弟弟，囚禁妹妹，在他眼中，任何人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这样一个冷心冷情之人，他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只要有一点苗头，他必定心生怀疑、方寸大乱。” 她指了指箫皓轩，“刘泽帆曾经是你麾下的先锋，与你相处的时间很长，却背叛了你。这样的人，如今看你成为轩辕军将领，背靠强劲，他反过来背叛箫皓杰，重新向你表忠心，一点也不意外。” 她又敲了敲案面，继续道：“至于箫皓杰，以他昏聩刻薄、猜忌多疑的性子，一旦发现自己的主帅有反叛的苗头，怒气攻心之下必狠心惩之。” “主帅一死，即便有皇帝坐镇，东陈军亦会大乱。”说到这，宋绾玥挑了挑眉，“到那时，如果萧皓杰更换另外一个与刘泽帆本就有过节的人担任主帅，你们猜，这人上任的第一刀，会砍向谁？”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摊开后放在案上，示意箫氏兄妹看。 箫皓轩看着上面一串串熟悉的名字，“这是东陈军主要将领名单？” “没错。”宋绾玥说道，“老鬼得到名单有些时日了，但要查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和过往确实花了枢密署很大一番功夫。” 箫遥儿凑上前去，认真看起来。 每个人名后都写着一段话，更有不少亲属关系。 其中有一个人名旁边有朱批。 宋绾玥指着这个名字说道：“这是我与陛下再三研究后，决定要利用的第二个人。” 袁信尹。 她接着道：“此人是东陈军副将，在箫皓杰还是皇子时就跟着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升为主帅，却被军衔比他要低的刘先锋捷足先登，一跃成为主帅，居于他之上。” “刘泽帆上位后，迅速撤掉袁信尹的亲信将领，悉数换上自己的人。你们想，待刘泽帆一死，袁信尹继任主帅，军中将领根本不会听他使唤，而他最想做的，就是撤掉这些跟随刘泽帆的将领，换上自己的亲信。” “如此一番频繁大动作，东陈军内部大乱，我军便可趁机攻入。” 箫遥儿兴奋道：“这样的话，我军岂不是可以直接消灭东陈军主力，逼萧皓杰投降？” 宋绾玥摇摇头，“东陈国历经几代帝皇，须知烂船也有三斤钉子，只是一条小计谋，不足以让他们彻底覆灭。” “我并不指望这一番操作下来就能彻底除掉东陈。我们的目标是要将东陈军的主力部队打散，我军再逐一收割。” 她双手一摊，“这不比我们直接对上他们的主力军，死命打个七年要好？” 箫皓轩明白了，笑道：“皇后娘娘英明，那我与妹妹该如何做？” 他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即就去策反刘泽帆。 宋绾玥摆摆手，“不急，我让影卫去抓了几个人来，到时候，咱们唱一出戏便好。” 见兄妹二人面露疑惑，她勾唇一笑，“等着，这场戏，比当初故意放走逆臣的还要精彩。” 入夜。 身穿一身玄色束身服的陈潇快步走进清风苑。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影卫已经抓到那几个兵卒，就囚禁在城内军营中。” 宋绾玥与墨清砚对视一眼，站起来道：“陈潇，此事交给你与老鬼，再去通知箫皓轩兄妹，一切依计行事。” 陈潇抱拳见礼，道：“是，属下即刻去办。” 待他出去后，墨清砚才笑道：“夫人此招甚妙，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宋绾玥却不敢懈怠，“好是好，但这个计划要想成功，必须要快。箫皓杰能弑君夺位，本身就不是个等闲之辈，若等他反应过来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我们便前功尽废。” 墨清砚安慰道：“夫人无需担心，我们一切都布置好了。倘若失败，我们便直接出兵对上他们的主力军。” 宋绾玥看向书案上摊开的大幅东陈国地图，手指沿着沧浪江一直往下，嘴上念念有词。 墨清砚见此，并未出声打扰，放轻脚步走到她身侧。 宋绾玥抬头看向他，“咱们的水师虽然训练了好些时日，但就目前来说，还远比不上东陈水师，要箫皓轩亲自带兵，我有点担心。” 目前的轩辕军中，论起水上作战经验的，箫皓轩算是最为丰富。 但他都是以前在东陈军时期参与的战争，论战术，也是从东陈学来的，徒弟对上师傅，赢面难评。 墨清砚：“确实，东陈西面贴着沧浪江，东面临海，国土线大半依水，天然的地理位置使得水师训练有素，经验丰富，若要与其水上作战，我们胜算实在不大。” “那就不能让他们的水师有机会出兵。”夫妻二人同时道。 两人看向对方，相视一笑。 宋绾玥执笔沾墨，在地图上描画起来，“我们要在东陈水师出兵之前就用计谋打散他们的主力军，尤其不能让他们成功渡江。” 墨清砚顺着她的话说：“不如趁他们不备，先让我军水师秘密从中上游登上沧浪江东岸，潜入东陈。” 宋绾玥按照他的话，描画出布防图，同时说道：“我们的水师都是从铁血军中筛选，本就擅长陆上作战，上岸后要立即分批绕路潜入上京城周围村落……” 墨清砚紧接着道：“……就能封堵住东陈主力军的后方。” “如此一来，等我们将主力部队打散后，东陈军便无法折返上京，只得分散开来，而上京城的守军也出不来。”宋绾玥说着，脑中思路逐渐清晰，描画的动作不断加快。 “然后，我们兵分几路将他们逐一……”她停住了，眉头皱起。 嘴里低声呢喃着道：“有必要一一攻破吗？” 墨清砚来到她身后，大手握上她执笔的手，带着她继续描画起来，“我们是要兵分几路，一部分去压制住其他敌军，将主要兵力集中在一路，用于围剿……” “箫皓杰。”宋绾玥斩钉截铁的说，“皇帝一死，群龙无首，东陈即灭。” 墨清砚揉揉她的发顶，“夫人聪慧。” 宋绾玥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是夫君配合得好。” 转头朝门外朗声唤道：“见秋，即刻传召三军主帅到清风苑，有要事相商。” 第219章 难得安逸 箫皓轩与箫遥儿从关押着从东陈军抓来的几名兵卒的营帐中出来。 鬼面军师与陈潇就在不远处等着。 等兄妹二人走近，鬼面军师问道：“如何？” 箫遥儿笑得机灵，“他们见到阿兄惊呆了。东陈军都以为昔日箫太子已死，从没想过他还能活着，成了轩辕军的先锋。” “没暴露？” 箫皓轩说道：“放心老鬼，我聪明着呢。皇后说了，我只需露个面，让他们知道我不但活着还归顺了轩辕军便行，多余的话不必说。” 箫遥儿冷哼一声：“他们一开始还没认出阿兄，是看到我才相信的。不过阿兄确实比当初在东陈时有很大变化，恐怕也没几个人能一眼认出他来。” 陈潇道：“这些个俘虏都是效忠袁信尹一派的兵卒，一直跟着箫皓杰身边，从没跟过箫先锋，自然不认得。” “管他呢，只要这几个人都跟袁信尹一样恨极了刘泽帆和他的亲信，对我们来说已然足够。”鬼面军师勾唇一笑，“接下来便看我的。” 他朝后面挥挥手。 两个身穿最低等兵卒铠甲的枢密使赶紧走过来。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食物和水囊。 鬼面军师问道：“要你们说的话，可都记得？” 没拿东西的那个枢密使道：“请国师放心，属下已经演练过几次，很是熟练。” 鬼面军师向那边营帐挥手，“去。” 两名枢密使脚步轻松地往那边走去，直到关押着东陈兵卒的营帐外，才刻意加重了脚步，说话的声量不大，却能让帐内的人清楚听见。 “哎你说，干什么还要费心给他们送吃的呢？反正东陈军也没几天活路了。” “说什么呢？两军还没对上，你现在就知道结果了？” “嗐！我亲耳听见箫皓轩先锋向元将军禀报的，说东陈军主帅刘泽帆是他以前的部下，已经与他秘密约定，准备献城投降了。” “果真？你可别骗我。” “骗你干什么，家里婆娘还带着孩子等我呢，我只想赶紧结束战事好返乡去。” 说完，二人掀开营帐将食物送进去，出来的时候只是随意合上了帐门。 四人一直观察着那处，见两个枢密使出来，鬼面军师才看向箫皓轩，问道：“你那边准备好了？” “那封信就放在书案上，我特意将我的营帐设在这里附近。”箫皓轩笃定道，“他们一旦逃出，必定想办法寻找有力的证据，证明刘泽帆与我有联系，那封信便是他的罪证。” 信是他写给刘泽帆的。 上面道明了让对方提供东陈军行军路线。 也允诺了，只要刘泽帆献城投降，箫皓轩兄妹必定向恒帝请旨，封他为轩辕军将领，另赐黄金万两，良田千亩。 陈潇道：“箫皓杰会轻易相信吗？” 鬼面军师：“这几个人得到此信，必定第一时间给袁信尹，但要如何让箫皓杰相信，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箫皓轩说道：“没错，袁信尹肯定会想方设法让刘泽帆通敌叛国的罪名坐实，我们等着便是。” 箫遥儿再次感叹：“嫂嫂这招真是妙啊。” 深夜。 轩辕军在京城内东侧的兵营发出一阵骚动。 随后各处营帐纷纷闻令而动。 陈潇带着一小队骑兵从京城西门而出，在官道上搜索了几十里才折返回城。 这一夜，墨府府门大开。 不断有轩辕军士卒来回出入，脚步忙而不乱。 正殿灯火通明。 鬼面军师和陈潇从外面匆匆步入。 在殿内坐着的箫皓轩远远望见他们，旋即站起身跑到廊下，语气急切问道：“如何？” 鬼面军师一手搭着他的肩，将他带回殿内。 “别急，陈潇明着去搜索，我暗地里带着枢密使进行监视，已经成功一半了。” 坐于主位的宋绾玥脸色平和，闻言放下喝了一半的茶盏，才道：“他们到哪了？” 鬼面军师在她下首左侧座位入座，再为自己倒了杯茶。 “我看着他们安全渡过沧浪江才回来的，箫皓杰带的兵马就驻扎在崧江城内，上了东岸再过那片树林，算算时间……” 他抬头思考了一下，“此刻应该快要入城了。” “正值两军交战，又在夜间，江面无民间船只。我怕打草惊蛇，不敢贸然安排枢密使跟着那几人渡江入城，只在岸边看着他们上了一片破旧的木筏。” 说完，他一口喝尽杯中茶。 墨清砚看向元榛，“立即传信水师加快脚程，往东南急行百里，务必趁东陈军主力内乱之时，尽快绕到他们后方。” 元榛抱拳道：“阿兄放心，水师已经出发数日了，顺流而下，不日便可到达中游，在西岸登陆。” 宋绾玥吩咐道：“老鬼，让枢密使盯紧了崧江城，东陈军有任何动态都要及时传信回来。” 鬼面军师想了想，“我还是亲自潜入崧江城最为妥当，万一发生变数，我也能从中使计。” 宋绾玥并未说话，倒是墨清砚想了一下，说道：“若你在那，我们确实最为放心。” 宋绾玥便道：“既如此，你便一直潜伏在东陈军附近，别再来回奔波了，且等我们渡江后与你会合。” 鬼面军师：“就这么说定了，我即刻出发，等我传信。” 墨清砚点头道：“小心。” 鬼面军师不再逗留，出了墨府就跨上战马，带着一小队枢密使直往西边去。 接连数日。 轩辕军度过了南下征战以来最为安稳的一段日子。 趁这段时间，帝后命镇北、铁血和西昶三军士卒好好整顿休息。 这日。 墨清砚一早就上了北城楼，查看轩辕军操练的情况。 墨轻舟步上城楼，来到在他旁边，“还以为攻占京城后要立即准备攻入东陈，没想到这几日倒是平静不少。” 墨清砚视线从城墙下方的方阵抽离，投向远方，“绾绾这个法子正好在我们休养的同时重挫对方。轩辕军与大毅征战一年有余，损兵折将。东陈却一直在养精蓄锐，若此时直接碰上，我们恐怕伤亡惨重啊。” 墨轻舟：“当初在巴闼城初识弟妹时，我就想，若弟妹是镇北军的人便好了。没想到一语成谶。” 墨清砚轻轻一笑，“遇见绾绾是我的幸运。” 他抬手搭在兄长肩上。 墨轻舟亦笑道：“更是墨家之幸。” 兄弟俩很久没有过如此轻松谈话的时候了。 “阿兄不必羡慕，等天下安定，我夫妻二人必定为阿兄找一个良配，好让阿兄也过上成双成对的温暖日子。” 墨轻舟肩膀一抖，甩开他的手臂，“别，我就喜欢自由自在。” 墨清砚不乐意了，“有了夫人怎么就不能自由自在了？我与夫人一起便是最是舒心自在的时候。” 第220章 铺浮桥 墨轻舟正欲说话，便被来人打扰了。 陈潇快步跑上城楼，抱拳见礼后禀报道：“陛下，皇后娘娘请陛下回府，老鬼有口信传回。” 墨清砚闻言，立即转身步下城楼，上了马就往墨府赶。 墨轻舟和陈潇也紧跟着他上马狂奔。 刚拐进墨府前面的大街，就看见一女子在府门前站着。 墨清砚从马背上下来，快步走上前去，握上她的手，“天寒地冻的，怎么不在屋里等我？” 寒冬时节，尽管京城比盛乐城要暖和，但在户外仍然十分寒冷。 宋绾玥从他的手心里抽出双手，改为挽着他，一同走去正殿。 “我披着棉袄呢，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你别担心我。” 正殿中央，一个枢密使正站着等候，头发上沾了不少雪花，很是风尘仆仆。 闻见脚踏积雪的声响，他转身向来人下跪行礼，“属下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墨清砚抬手示意，“起来，有话快回。” 枢密使起来后，快速禀报：“传国师口信，袁信尹得了那封书信以及那几个兵卒的情报后立即上报，箫皓杰听信了，认为刘泽帆暗通我军箫先锋。” “刘泽帆试图逃走，被东陈士兵当场抓捕。箫皓杰已然下令，将其关押在兵营内，择日处置。” 宋绾玥拧眉道：“不是当即处死？” 枢密使：“回娘娘，军中有不少刘泽帆的亲信将领，他们集体求情，箫皓杰有所顾忌，不敢贸然处死。” 站在一旁的箫皓轩很是担忧，“再拖下去，恐怕夜长梦多啊，万一箫皓杰心软了？” 宋绾玥打断道：“不，以箫皓杰的心性，绝不会心软，刘泽帆的亲信越是求情，只会让他死得更快。” 墨清砚点头道：“没错，越多人求情，箫皓杰就越是觉得东陈军都是刘泽帆的人，身为帝皇，他必无法容忍。” 见箫皓轩看过来，墨清砚沉声道： “轩辕国四支军队，镇北、铁血、青玄还有西昶，既要忠于他们各自的主帅，但更要忠于朕和皇后，异心之人断不能留，明白吗？” 宋绾玥：“不错，箫皓杰同为帝皇，也是如此。” 箫皓轩垂着头，面带惭愧，他果然不适合当储君，更不适合当皇帝。 想当初他在东陈军担任主帅时，总是心慈手软，容易相信他人，又不懂得兵法筹谋，这才让箫皓杰和刘泽帆钻了空子。 墨清砚见他如此，走过去一捶打在他肩上，“身为轩辕军先锋，你即将带兵上战场了，垂头丧气的像什么样，知道自己不足就好好学。” 箫皓轩被痛击而退了两步，回过神来，立即抱拳朗声道：“末将受教。” 宋绾玥朝那个枢密使吩咐道：“立即传信国师，安排一队影卫军，入夜后佯装攻入东陈军营想要劫走刘泽帆，其余的，让国师看着办。” 枢密使抱拳道：“是，属下遵命。” 见枢密使飞快跑着出去，墨清砚环上妻子的腰身，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扯。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那是！”宋绾玥调皮一笑，“我干脆让刘泽帆通敌的罪名坐实了，逼得箫皓杰不得不立即下令处死了他。” 静了好些日子的京城，又再次骚动起来。 城内百姓眼看着轩辕军这几日频繁罗列排兵，比往日动作大了许多，骤然生出不少惧意。 “又要打仗了？” “是东陈兵要打过来了吗？” “慌什么，有轩辕军在呢，他们入城后就没伤过百姓，咱不怕！” …… 清风苑。 听着见秋禀报上来的情况，宋绾玥目光落在最新描画的布防图和老鬼送来的书信上。 “本宫知道了。” 墨清砚从内室走出来，见秋禀报的话他全然听见了。 “将士们在城里走动，自然会引起百姓关注和议论，不必过分忧心。” 宋绾玥抱着手臂说道：“这点我并不担心，待我们离开京城后，齐明安会率领西昶军镇守在此，我相信他。” 墨清砚走过去拿起鬼面军师的书信看起来。 这是枢密使刚送来的。 里面言及，箫皓杰果然中计，再加上袁信尹的鼓动，根本不等刘泽帆和他的人多做辩解。 就在影卫佯装劫走刘泽帆失败的那晚，箫皓杰直接下令将他及其提拔的将领全部就地处决。 袁信尹也不给箫皓杰后悔的机会，亲自带着人将刘泽帆在内的东陈军三十名将领全部斩首。 箫皓杰旋即将袁信尹提为东陈军主帅，又提拔了不少袁信尹的亲信作为新的将领。 墨清砚嗓子发出一声嗤笑，将薄薄的那张书信放到烛火上焚烧。 “一切进展得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他道。 宋绾玥眼神晦暗莫测，“算算时间，咱们的水师应该已经成功登陆上岸，从陆上行军至上京城周边村庄丛林，化整为零隐藏起来了。” 她抬头看着丈夫，又道：“我们也得尽快渡江，不能让东陈军主力有休整恢复的机会。” 墨清砚也是这个意思。 他们本来的计划便是在东陈军主帅和将领内斗之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墨清砚垂下双臂，扬起头向门外唤道：“陈潇，传令下去，命镇北军、铁血军和影卫军即刻拔营出发。” 宋绾玥勾唇一笑，“咱们以镇北军和铁血军在城内外大肆排兵引起的动静吸引注意力，掩护影卫军利用商船货船制作浮桥，如今总算用得着了。” 早在她设计刘泽帆那天便已经下令，让影卫军将城内外大大小小的商船货船聚集到一起，连普通民家木筏和竹筏也不放过，全部作为桥墩横排在沧浪江上。 浮桥以船身作为桥墩，上面铺设了梁板和栈桥。 有了这座横跨沧浪江东西两岸的浮桥，轩辕军的兵马可以快速从桥上通过，行进速度比登船渡江要快得多。 如今正值寒冬，鲜少有船家驾船外出。 轩辕军又对提供船只的百姓给予报酬，并承诺不日会将船只悉数归还。 因而，京城内外的百姓都十分乐意，主动将船只供给轩辕军。 待镇北、铁血两军整装完毕，墨清砚与宋绾玥穿上铠甲，带同影卫军离开墨府。 帝后双双骑着战马跑在最前面。 轩辕全军拔营往沧浪江边赶去。 第221章 大礼 江面上。 虽然天气寒冷，但沧浪江中下游水流急，轻易不会结冰。 上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舟筏打横排列，以铁索捆绑固定，木制的梁板和栈桥将它们连接起来。 滚滚波浪令浮桥起伏摇荡。 面对犹如江中游龙般的浮桥，轩辕军的骑兵最先踏上去。 马蹄踩在木板上发出整齐有序的“哒哒”声，连同铁甲碰撞的铿锵声音，响彻沧浪江两岸。 先行渡江的骑兵很快在岸边重新列阵完毕，步兵在浮桥上要比控制战马的骑兵灵活，行进的速度自然比他们快。 但几十万轩辕军要安全渡江亦并非易事，待他们全部渡江后，天色已经昏暗。 墨清砚与宋绾玥最先渡江，在一处树林内等候，不一会便见墨轻舟和元榛一同策马而来。 墨轻舟道：“大军已经渡江完毕，如今就列阵在西岸一带。” 箫皓轩也从北面策马赶过来，“敌军没被惊动，我刚和老鬼碰面了，他带着一队影卫军守着东陈军兵营外围。” 跟他一起过来的箫遥儿道：“幸亏如今东陈军内乱，自顾不暇，我们在江边弄出这么大动静，他们居然都没发现。” 宋绾玥笑着挑眉，“袁信尹本身就不是个英明的将领，让刘泽帆这个背主的小人压着他这么久才终于登上主帅，此刻必是急着整顿兵卒，哪有心思即刻出兵。” 墨清砚哂笑一声，“难为他了，这个主帅最多也只能当个把月，若是连他也没了，东陈军当真无人可用。” 见各军将领已经全部到齐，他朗声喊道：“全军出发，兵分三路。” “今晚，咱们得给东陈军一份大礼。” 沧浪江西岸，东陈国境。 宋绾玥与墨清砚带一路军，来到崧江城外东北侧的一处山的山腰位置，与鬼面军师会合。 在他的示意下，宋绾玥隐藏在一棵树后面，看向山坳下面的点点星光。 这座山并不高，如今已是黑夜，周围很是安静，除了林中不时传来鸟鸣声，便只能隐约听见东陈军兵营内的马匹嘶叫声。 鬼面军师指了指下面说道：“东陈军将兵营驻扎在这里其实是看准了地势，此处三面环山，易守难攻，仅有一个出口，距离沧浪江也不远，他们只要守住这个口，大军可以随时从此处拔营向东攻向我们。” 宋绾玥勾唇冷笑，“只是，箫皓杰没想到我们会悄悄摸了过来，还将他们包围了起来，易守难攻反而变成瓮中捉鳖。” 墨清砚道：“他不是想不到，只是刘泽帆一事让他方寸大乱，根本无暇考虑其他，若不是我们设计搅乱他们的将领，恐怕他们也不会在这里驻扎停留，早就过沧浪江了。” 鬼面军师：“所以还是那招反间计使得好啊，一环接一环，连环招数打得他们无可应对。” 宋绾玥伸手向后面一挥，“传令另外两路军，可以准备了，等我们这边火光指令。” 陈潇马上答道：“是。”立即就安排一队斥侯兵在黑夜中往不同方向去。 风声夹杂着树叶的“刷刷”声，掩盖了轩辕军轻手轻脚来回走动的声响。 宋绾玥看着对面山脊死角位处隐约出现的火光，这是其余两军发出的信号。 各军已经准备就绪。 宋绾玥转头看向身后，他们这边两排弓箭手已经以前排半跪后排站立的姿势，列好阵式。 密集的箭尖在微弱的月色下闪着冷光。 宋绾玥眯眼看向山坳处的东陈军兵营，抬手一挥，冷声吩咐道： “传令各军，即刻进攻！” 弓箭手将箭点燃，同时抬手拉弓搭箭射了出去。 密集的火箭如雨点般，在黑夜中好似无数带着火光的陨星划过，瞬间照亮夜空。 山坳内的东陈兵尚未反应过来，箭头便已经精准落在两旁山坡，深深插入泥土中，箭上的火焰点燃了周围的野草。 “那是何物？” “走水了！走水了！山上有火！” “有敌军，快禀报陛下！” “主帅！快去通知主帅！快！” …… 东陈军兵营顿时乱作一团。 埋伏在各处的轩辕军趁东陈军尚未来得及有所应对之时，忙而不乱地加快手上的动作。 野草越烧越旺，无数半人高的草垛球亦从山脊上滚落下来，碾过着火的野草。 草垛球也被火星引燃，瞬间变成大火球。 火球从三面山坡迅速滚落至东陈军兵营，砸倒了外围的栅栏。 有好些撞上低矮的障碍物或裸露在地面的石块上，被反弹而起。 这些火球在夜空中划出漂亮但笨重的抛物线，跃过东陈军兵营护栏，砸向营内的帐篷还有马场。 被圈养着的战马纷纷受到惊吓，胡乱跑动起来。 最外面的几匹被火球砸伤，埋头冲破了马场的木栅栏，往外窜去。 其他战马也跟着同伴，从木栅栏的缺口跑出去。 “啊！马跑了，快，快拉住！” “走水了，东边营帐走水了……” “西边营帐着火，快灭火！” “水啊快找人抬水来！” 东陈士兵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六神无主，皇帝箫皓杰在主帅袁信尹的保护下从主帅帐中匆忙出来。 在山腰处一直观察着兵营动向的宋绾玥转身跨上一匹战马，朗声吩咐道：“众将士，随本宫冲下去。” 一队铁血军轻骑紧随她其后，从山脊俯冲而下。 阵阵马蹄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早早埋伏在三面山脊处的铁血军和镇北军在各自主帅的带领下冲向东陈军营。 就在箫皓杰带着士兵想从扎营的山坳内唯一的出口撤退时，才发现自己早已被包围。 宋绾玥与墨清砚走在队伍最前面，后面跟着的是墨轻舟、元榛还有轩辕军其他将领。 弓箭手已经从隐藏的地方出来，在山坡上列队完毕，箭头全部对准下方的东陈军。 墨清砚摇了摇缰绳，策马向前走了两步，眉头扬了扬，对着不远处的箫皓杰神秘一笑。 “箫皓杰，别来无恙啊。” 与丈夫落后一个马身的宋绾玥轻笑一声。 墨清砚早就与她说过，当年他第一次上战场，并不是往北边边疆去，而是随父亲带领镇北军往东支援东柏军。 首仗，镇北军就对上东陈军的主力部队。 当时，箫皓杰只是东陈军右先锋。 墨清砚身为镇北军副帅，直接就对上他，没几招就将他从马上打下来。 若不是东陈军的主帅冲上来舍命相救，恐怕世间再无箫皓杰这人了。 “墨清砚！” 狼狈站在对面的箫皓杰咬牙切齿唤了一句，看来是想起来了。 第222章 兄弟决斗（上） 萧皓杰理所当然地一眼便认出昔日仇敌。 当年他身为右先锋，却让主帅为救他而受伤。 之后几仗，镇北军趁东陈军主帅负伤群龙无首的好机会，乘势而上，很快收复东陈占领的三座城池。 墨清砚轻轻抚了下腰间的宝剑剑鞘，“别说朕不给你机会，当年被你侥幸逃脱，不如今天再单独战一场，若你赢了，朕放你离开。” “可若你输了……”他拖长了尾音，看向箫皓杰的眼神带着一抹冷意，“即刻投降，从此东陈归轩辕国内属。” 箫皓杰闻言，狠狠啐了一口，“你想得美！” 墨清砚勾唇一笑，“莫不是…你怕了？” 他抬手指了指四周，“如今你们就是瓮中捉鳖的那个鳖，何必让你的士兵白白送死呢？自己不敢上场打，却让他们赶着上来赴死，实非明君所为。” 箫皓杰面露迟疑。 他心里自有一番盘算，按照现在的局面，且不知周围还有多少轩辕军埋伏其中。 指不定出了这个山坳，外面一路上都有埋伏，东陈军未必可以全身而退。 箫皓杰抬眸看了一眼墨清砚，想起来之前探子就回报过，说轩辕国恒帝被大毅朝设计中了毒，休养了整整一年才好。 那墨清砚的身体应该大不如前。 箫皓杰借着夜色，暗中观察了他好一会，见他挺直了腰板坐在马背上，铠甲包裹着的身躯依旧蓬勃壮硕，心里又有些不确定。 当年一战，墨清砚有少年名将之称，箫皓杰自然是对他有些了解的，知道这人能力出众，不好对付。 东陈军主帅袁信尹见箫皓杰有所迟疑，策马向前一步，轻声道：“陛下，不如让末将应战。” 他年纪比墨清砚要大不少，自认为在东陈军多年，自然比这个轩辕国恒帝经验丰富。 而且，他刚升任为东陈军主帅，军心未定，若能战胜恒帝，他主帅的位置就彻底坐稳了。 箫皓杰被他的话活跃了心思，脑袋迅速转动起来分析着利害。 袁信尹身为主帅，虽然对方是轩辕国皇帝，但要单独对上他也不是不行。 若是赢了自然好，要是输了…… 那他就干脆号令起兵反击，反正现场只有两军，如今又是在东陈国的地界，即便他违反约定又如何？ 只是口头赌约而已。 箫皓杰眼眸露出一抹想出了奸计的阴狠。 元榛自然留意到他的眼神，策马上前了几步，来到墨清砚旁边，低声道：“陛下，以箫皓杰为人，恐怕他输了也不会退兵投降，说不定藏了什么阴险招数。” 墨清砚轻笑一声，“猜到了，不过无妨，他即便想逃，也无法带着全军逃出这里，没了主力部队的箫皓杰，不足为惧。” 宋绾玥靠近了一步，“清砚，你没必要亲自上阵，我估计箫皓杰应该会派袁信尹。” 元榛捏紧了缰绳，“若真是如此，就由我对阵袁信尹。” 主帅对阵主帅，也合情合理。 在另一侧的墨轻舟也道：“没错，我或者元老弟都行，不必你亲自对阵一个主帅。” 墨清砚沉吟片刻，侧头看着妻子，“绾绾，如今东陈军主帅刚刚变更，军心不稳，若是此时便让昔日的东陈太子和嫡公主出现，你觉得，他们会如何？” 看着丈夫闪着精光和算计的眼神，宋绾玥立即明白过来，回以精明一笑： “虽然有些冒险，但不失为一出奇招，夫君不妨一试。” 墨清砚朗声唤道：“箫皓轩、箫遥儿。” 箫氏兄妹从元榛左侧骑兵队中出列，抱拳同时应道：“末将在。” 墨清砚这一声惊醒了在对面密谋的箫皓杰和袁信尹。 箫皓杰双目狰狞，神情震惊地看向从轩辕军策马缓步而出的一男一女。 不正是他同父异母的皇弟皇妹？ 怎么会… “你，你们…！” 墨清砚充满审视的目光紧紧盯着箫氏兄妹二人，“仇不急着在这里报，命也不能白送，所以，尔等且如实回答朕，可有信心？” 箫皓轩看了妹妹一眼，再次抱拳见了一礼，音量比刚才还要大，“末将有信心，敦请陛下下旨。” 墨清砚点点头，“去。” “元榛，你带一队人过去，以防箫皓杰有诈。”他又轻声吩咐道。 “是。”元榛抬手一挥。碧映随即出列，带着一小队轻骑跟在他身后，箫遥儿自然也一起过去。 箫皓轩策马逐渐靠近东陈军，距离箫皓杰仅六丈距离。 前排的东陈军士兵已经认出了他来，大家面面相觑，全都震惊不已。 “太子殿下……” “是太子，我不是眼花？” “太子不是已经失踪了吗？陛下说他已经死了啊。” “这人是假冒的？” “肯定是真的，你没看见遥儿公主也在。” 箫皓杰止不住发抖，双手死死抓住缰绳，才不至于从马背上滑落在地或者转头逃跑。 “你，你没死？” 箫皓轩止不住的冷笑，“你当然想我死，你这个罔顾人伦的畜牲！杀害了父皇和母后，还派人追杀我。皇兄，看到我如今好好的，是不是很惊讶啊？” 箫皓杰咽了好几口唾沫，才镇定下来，尖声嘶吼道： “一派胡言！你身为先帝的儿子，东陈国皇子，居然投靠敌军，反过来攻打自己的母国，还胆敢编排朕，捏造谣言，箫皓轩，你该当何罪？”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显得无力。 箫遥儿上前一步，大声斥责他，语气充满着厌恶。 “捏造谣言的明明是你！是你亲手杀了父皇和母后，谋夺帝位，还派人追杀太子殿下，将我囚禁于寝宫，将我送往大毅和轩辕联姻谋取利益。” “幸得轩辕国恒帝和独孤皇后怜悯体恤，救了太子殿下和本公主，我们才有命回来，为父皇母后报仇！” 箫皓轩抽出剑，直指前方，朗声吼道：“箫皓杰，你这个小人，只懂耍计弄权，纵情于声色犬马，东陈国在你的掌权下，以致民不聊生，百姓犹如活在地狱。” “我箫皓轩，为了东陈百姓，决定弃暗投明。” “我作为轩辕国先锋，今奉我朝陛下旨意，讨伐东陈昏君。但我不忍看见东陈士兵枉死，也不欲造成生灵涂炭，你要还是个人，就出来与我决斗一场。” “若你赢了，我军立即退兵，你要是输了，即刻投降，东陈从此归顺轩辕国。” 箫皓轩剑尖直直指着箫皓杰，声音突然增大，语气中的怒意更甚。 “箫皓杰，你敢还是不敢？” 第223章 兄弟决斗（下） 箫皓杰闻言死死抿着唇。 在他眼里，箫皓轩一直以来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做派，武功不强，更不会带兵。 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看似与世无争，处处忍让着他，只有他明白，箫皓轩只是虚伪！ 就是他，还有他那个母亲，哄得父皇只宠信他们。 虽然箫皓杰是庶出，但他才是长子，为何要被个什么都不会的太子处处压了一头？ 就因为萧皓轩是嫡出？ 越想越气，往事点滴在心头。 箫皓杰踢了踢马镫，向前走了两步，眼中笑意阴险又狠辣。 他不知道箫皓轩逃亡在外面的这段日子经历了什么，就算看上去壮硕不少，眉眼间也充满干练和成熟。 可他还是觉得这个弟弟仍然是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柴太子。 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这种事不可能会出现在箫皓轩身上。 见箫皓杰有所动作，袁信尹担忧地跟上前，“陛下，小心有诈。” 箫皓杰不屑一笑，“朕乃东陈国正统皇帝，岂会惧怕区区一个背叛母国的前太子。” 说完，他策马向前，一步一步靠近箫皓轩。 就算箫皓轩不承认，他无论如何也得将他和箫遥儿叛国通敌的名头坐实了。 袁信尹同样挥手带着一小队骑兵跟在他身后。 很快，箫皓杰与箫皓轩同时下马，提剑走向对方。 两人现在面对面，只相隔不到一丈。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宋绾玥侧头向旁边的人低声说道：“老鬼，你也带一队人过去，备好暗器。” 鬼面军师惊愕问：“是要现在动手吗？” 宋绾玥答得毫不犹豫，“不，我们若暗中出手杀了箫皓杰，箫皓轩赢得名不正言不顺，东陈军不会有人服他不说，更会激起他们的愤怒和士气。” “我只是不相信箫皓杰和袁信尹的为人。你看着出手，若他们敢使暗招，我们亦不必遵君子之道。” 鬼面军师意味深长地看向对面，“我明白了。” 说着便抬手一挥，带着十来个同样身穿轩辕军铠甲的玄冥阁探子不动声息策马出列。 他单手拉着缰绳策马缓慢向前走，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做着手势，给其他玄冥阁探子下令。 论使暗器，玄冥阁的人都不差。 他们同时来到元榛旁边候着，从不同方向观察着。 两军正中间的空地上，箫氏两兄弟早已经对打起来。 即便是在黑夜，也能看到他们二人周围翻飞的尘土。 零星的野草也因剑风扫过而疯狂飘摇，有好些甚至被利剑横腰割断。 箫皓轩虽然比以往壮硕了不少，但动作依旧灵活多变。 而且因为经历的事多了，不管如何动作，他的神情一直平稳，沉着地观察对方寻找弱点。 不似箫皓杰。 看似动作稳重，实则处处被箫皓轩压着打，以致动作越来越缓慢笨拙。 坐在马背上的碧映看似一脸淡定自若，但除了她自己，没人发现她抓着缰绳的双手越来越用力。 她擅长决斗，不管是徒手还是使剑都不在话下，所以一眼便看出箫皓杰的招式根本不成气候。 场上众人看着箫皓轩猛地后退几步，看似是箫皓杰反扑成功。 就在袁信尹抬手准备为他们的陛下欢呼之时，箫皓轩后腿突然发力，靠着向前蹬的力度，将身躯绷紧，执剑的右手同时伸直。 剑与手臂、手臂与身躯、身躯与双腿仿佛一支利箭，所有力量集中在剑尖，带着凌厉的剑风向着箫皓杰刺去。 看到这幕的墨清砚唇角勾起，旁边的宋绾玥也轻松一笑，“稳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箫皓轩已经将剑利落地刺入箫皓杰的右肩。 胜负已定…… 原本这一剑应该刺入箫皓杰的胸膛正中。 但箫皓杰也不是不懂武之人，自小习武的本能让他身体先于大脑反应过来，立即向左侧一避，才让箫皓轩的杀招失了手。 箫皓轩一招未成，动作并未慌乱，进攻的速度没有停顿，继续组织第二次杀招。 但是，场上出现了变数…… 许是因为剑伤和剧痛，箫皓杰求生的欲望瞬间爆发出来。 他居然一把甩开御剑，转身踉跄地往身后东陈军队伍跑去。 这下不单是轩辕军，连袁信尹和东陈军都被他这个临阵退缩、决斗中途逃跑的行为弄得措手不及，个个呆愣在原地。 箫皓轩同样愣住了，但仅顷刻，他便握紧剑柄试图再次冲上去。 墨清砚见此，大吼一声：“回来。” 声音透着威严和镇定。 箫皓轩猛地止住脚步，视线从左到右环顾对面一眼，立即转头跑向自己的马，重新跨上马背，后退至元榛他们的位置。 刚刚如果不是墨清砚下令，他一个冲动追过去，距离袁信尹及其背后的东陈军骑兵就太近了。 都不用弓箭手，袁信尹带着人围攻上来就能打得他无力还手。 箫皓轩在马鞍上坐定后，挥剑指向对面的东陈兵，厉声骂道：“这就是你们侍奉的君王？为子不孝，为君不仁，为人不义，这样的畜牲也值得你们为他卖命？” 东陈军将领及各路士兵面面相觑，议论声嗡嗡作响。 “传令，让弓箭手准备。”宋绾玥朗声吩咐道。 “是。”立于一旁的陈潇立即高举旗帜。 一直在山坡上的轩辕军弓箭手得令，同时拉弓搭箭对准东陈军方向。 在最前方元榛见此，上前一个马身出列，对东陈军吼道：“我乃轩辕国铁血军主帅，东陈皇帝，你已经输了，还不立即下马投降归顺？” “各位东陈将士，我朝陛下有令，降兵不杀。若再执迷不悟，我军定不手软，直至屠尽你们最后一兵为止。” “为了这样一个贪生怕死、荒淫无度的昏君白白牺牲自己的性命，真的值得吗？”元榛抬起大刀指着箫皓杰，语气不屑。 “别傻了！”他刀刃“刷”地向下一挥，狠声落下最后一句。 箫皓杰坐在马上，回头看见军中将士士气消退，有些人甚至拿着武器的手都垂下了，脚步在不自觉往后退。 他目眦俱裂，挥剑在空中胡乱劈着，嘴里大吼道：“不准退，谁敢当逃兵即违反军令，立斩！” 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并无威信。 相反，更多士兵萌生了退意。 箫皓杰见此，抽出马背一侧的弓箭，拉弓搭箭便直接射向东陈军队列中一个正在悄悄后退着的士兵。 箭头直穿喉咙，从那名士兵的颈后冒出。 士兵双目瞪大，看着自己下巴处的箭，喉咙发出“呃”一声，嘴巴张大，身体直直倒下，没了气息。 周围的士兵被吓得呆立在原地，不敢再退。 “给朕冲！杀出去！” 箫皓杰大吼着下令。 转头一剑指向袁信尹，狠戾道：“你是主帅，朕命你不准退就是不准退，攻过去！” 墨清砚勾唇，眼神中的不屑和厌恶尽露，“好，朕敬你们都是忠心耿耿的好汉。只可惜，一腔忠心却用在这种昏君之上，那我们也不必留手了。” “朕准你们死后哀荣，所有东陈军尸首留在此处，以马革裹尸，并允许你们的家人将你们带回去安葬。” 他抽出宝剑指向前方，声音提高，“轩辕军听令，全歼东陈军。” 第224章 开战 墨轻舟随即朗声吼道：“末将领命。” 一旁的宋绾玥手执长枪，另一手紧握缰绳。 元榛和墨轻舟几乎同时朗声下令：“列阵。” “喝！” 铁血军和镇北军手握兵器齐齐呼喊，阵式摆开，蓄势待发。 山坡两侧的弓箭手将箭弦拉得更紧，箭头在月色和火光下闪着冷光。 “绾绾，你与我一道。”墨清砚轻声说道。 “嗯。”宋绾玥目视前方，策马与他同步向前。 袁信尹咽了咽唾沫，抽出剑面朝前方喊道：“东陈军摆阵，进攻！” 声音足够响亮，但其中一丝颤抖将他内心未来得及隐藏起来的胆怯暴露无遗。 随着墨清砚和宋绾玥将手中武器同时高举过头，轩辕军战鼓队齐齐动手，动作整齐一致。 鼓声和号角声响彻山间。 “咚咚”“呼呼”的声音相互交叠，声响撞击山体，彼此回荡，鼓舞了轩辕军心中的士气，也震慑了东陈军。 肉眼可见他们大部分人忍不住低下了头。 借着火光照明，宋绾玥认真看了一圈，低声道：“左翼，应该是箫皓杰的亲兵。” 墨清砚也看到了，微眯了眯眼，“皇帝不退，他们也会战到最后，直至最后一兵一卒。” “阿兄。”他轻声唤道。 “交给我。”墨轻舟同样眯眼看向那处，兄弟俩的表情如出一辙。 元榛和箫皓轩他们已经回到大部队中，调转马头面向东陈军。 宋绾玥吩咐道：“元榛、箫皓轩，封锁前锋和右翼，将他们脱离出来。” “是。”两人同时答道。 “放箭！”宋绾玥一声令下，在她身旁的见秋高举旗帜。 山坡两旁的弓箭手呈三排布阵，最前一排单膝跪下，第二排半蹲，第三排站立。 借着山势斜坡高度差，他们依次松手，三层密集的箭雨尽数射向东陈军前面的骑兵和两侧步兵。 一排箭射完，其余两排紧接着放箭，前排趁此机会又再次搭箭。 东陈军的布阵立即乱了。 轩辕军的弓箭攻击完全没有空隙，东陈军找不到可以重新列队的时机。 “重组阵型，快重组阵型！”袁信尹大吼着意图继续指挥。 可是东陈军大部分兵将的士气被打击得厉害，战阵兵法迟迟不得要领，还没走到位置就又被一箭毙命。 看着身旁弟兄一个个倒下，剩余的东陈军更加恐慌，阵列更加混乱。 夜色太黑了，轩辕弓箭手特意身穿玄色武士服和铁色铠甲，以致山坳内的东陈军根本看不清隐藏在两旁山坡上的他们。 藏在兵营内的投石器也无法使用。 轩辕军今夜突袭，东陈军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准备投石器。 见时机差不多，墨清砚侧过头与宋绾玥相视一眼，目视前方，高举宝剑。 “冲！” 墨清砚与宋绾玥率先策马冲出去。 元榛和墨轻舟同样挥下马鞭，分别在两侧带着人马飞奔冲向东陈军两翼。 两军重骑兵首先对上，战马互相从对方中间穿插而过。 轩辕军的重骑兵比东陈强了不是一点，原本镇北军骑兵就训练有序，再加上草原猛汉出身的铁血军，马上作战十分强劲。 轩辕军重骑兵以整齐一致的队形将东陈军的阵式彻底撞散。 轻骑和步兵紧随其后。 轻骑兵成小队散开来，从空隙中快速穿行，路过之处直接提着刀剑将东陈军一刀毙命。 “前锋向前推进！”宋绾玥高声下令。 步兵们一手拿着盾牌一手拿着刀剑和长枪，以防守阵式向前推着，逼得东陈军不断后退。 等到时机适合，各步兵小方阵最外围聚拢在一起的盾牌同时分开，隐藏在后面的步兵举着武器，猛地冲向前击杀出去，又将靠近己方阵式的东陈兵又杀了一波。 宋绾玥与墨清砚十分默契，在影卫军的掩护下，直接杀向已经受了重伤的箫皓杰和主帅袁信尹。 夫妻俩分别攻向一人。 墨清砚手握宝剑，从战马背上一跃而起，借力攻向手执大刀的袁信尹。 宋绾玥坐在马背上，用长枪不断刺向箫皓杰。 影卫军包围在两位主子身侧，以绝佳的身手挡开想要冲上来支援的东陈兵。 宋绾玥攻击精准，出招利索，很快又在箫皓杰身上刺了几下。 不得不说箫皓杰真的擅长躲避，每次都能躲开要害。 但他屡屡负伤，反应速度已大不如前。 就在宋绾玥的枪尖即将划上他脖颈的瞬间，他突然一个下腰，将整个背部贴在马鞍上。 宋绾玥单手将长枪在头顶划了一圈，准备再度刺上去之时，箫皓杰一把扭过缰绳，调转了马头，头也不回的往东陈军左翼逃去。 “想走？”宋绾玥大吼一声，收回长枪，一挥马鞭追上去。 同时高声下令：“战鼓传令镇北军，左侧合围。” “是。”无论何时紧随着她的见秋和念冬两姐妹十分默契，同时抽出弓，点燃了箭向斜上方射出。 两道火箭亮于空中，又以一道抛物线滑落，没入东陈军左边。 轩辕军战鼓声节奏突变。 在左翼攻击的镇北军的攻势瞬息之间也发生了变化。 墨轻舟听见战鼓传令，立时大吼着下令：“众将士听令，对敌军左翼呈合围之势，向前推进！” 镇北军步兵立即举着盾牌冲向前方列成阵式，将左翼的东陈军团团包围在中间，逼着他们往后靠拢。 正独自策马冲过来的箫皓杰见此不由得大惊失色，一把扯住缰绳停在原地。 他盲目拉着缰绳，战马毫无方向地原地打着转儿。 箫皓杰环顾一圈，慌乱大吼：“保护朕，撤退，撤回军营内。” 趁着轩辕军尚未对其合围起来之前，箫皓杰完全不顾战场上其他将领士兵，直接扭转马头往东陈军营退去。 最靠近他的那些亲兵也紧随其后齐齐撤退进军营内。 眼看着他们越来越靠近军营外围的护栏，宋绾玥高举长枪，跟着她的影卫军和合围而来的镇北军纷纷停下。 她迅速分析着突然生变的情况，脸色大变，“糟糕，他们还有后招。” 想追过去，却是来不及了…… 第225章 黄雀 宋绾玥想追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箫皓杰带着人马进了军营，与轩辕军之间尚隔着好多东陈兵，宋绾玥一时无法带着人追过去。 且不知道军营内是否有陷阱，她也不敢贸然进入。 宋绾玥咬咬牙，扭转马头，快步撤回墨清砚身边，狠声道：“让箫皓杰跑了！” 墨清砚早已坐回战马上，右手执剑自然垂下，脸上一片淡然，气息平和，完全看不出刚刚决斗过一场并且成功生擒敌军主帅的疲惫。 他勾唇向妻子一笑，“无妨，穷弩之末而已。先是死了个主帅，新主帅刚上任便被擒，又没了主力部队，箫皓杰身边已无人可用，翻不起多大风浪，我们且再行部署。” 宋绾玥心中的不忿很快消退，向丈夫回以一笑，“嗯，夫君说的不错。” 看了一眼被影卫捆绑起来押在地上的袁信尹。 只见他身上有两处剑伤，嘴角也有血，垂头跪坐着。 “这人也没什么用啊，刚升任的主帅，在军中又没有威严地位，也不指望他能吐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宋绾玥随手一指，懒散说道。 “嗯，将他和其他俘虏关在一起。”墨清砚应道，向旁边挥手示意。 “属下遵命。”陈潇高声回道，带着人将袁信尹及其残余的亲信将领一同押走了。 皇帝跑了，主帅被擒，东陈军已经不成气候。 那群逃不掉的皇帝亲兵仍然不肯放弃，与轩辕军战至最后，结果全部战死。 墨清砚当即下令，战后安排人将所有东陈兵的尸首全数搬至东陈军兵营前排列摆放，以马革覆盖。 元榛此时策马过来，“剩余的东陈兵全部弃械投降，共收俘虏八千。” 因着墨清砚曾下令全歼东陈军，所以元榛一时也不敢全数收缴俘虏，只让他们聚拢在一起，跪在原地。 宋绾玥看了一眼，轻声吩咐道：“留着，我还有用处。” 抬眼看向墨清砚：“夫君，虽说他们愚忠又怕死，但就这么斩杀了也是可惜，更与轩辕军仁义雄狮之名不符，不如让我处理。” 丈夫身为轩辕国皇帝，与她同为主帅，军令已下又贸然改变，若此时公然下令斩杀这些东陈兵，实在不妥。 墨清砚审视地看了她一会，似意会妻子心中所想，“夫人又有招？” “嗯哼！”宋绾玥娇俏一笑，“取自其中，反用其身，未尝不可？” 墨清砚以嘴型无声问了一句“送死？” 宋绾玥挑挑眉，轻声道：“反正都是死，不如死得其所。” 墨清砚勾唇一笑，刻意朗声道：“就依皇后所请，暂且收押俘虏，听候发落。” 元榛全程听着，闻言立即道：“皇后仁慈，陛下英明。” 挥手让人去收编俘虏，单独关押在一处。 箫皓轩此时也过来了，不解问：“还留着做什么？蠢钝如斯，又忠于昏君。” “自有用处，箫皓杰逃了，他当初既然敢弑君夺位，又当了这么久的皇帝，肯定还有后招。”宋绾玥说道，“我估计他还有不少亲兵在后方，得再行部署才好将他彻底击破。” “而且我们这一仗也有伤亡，得重新整顿以应对接下来的战事才是。” “绾绾说的不错。”墨清砚说完，抬手朗声吩咐：“回营。” 轩辕军休整了几天便继续在东陈国境内往东北边推进。 箫皓杰带着从其他城池调配来的几万亲兵节节败退，被墨清砚他们一路逼向上京城。 轩辕军兵营。 众人正聚在主帅帐内议事。 墨清砚起身来到大幅地图前，背过手站着，“轩辕军已经深入东陈国腹地，我们后方的粮草必须要跟上。” 元榛立即说道：“我们渡江时的浮桥依然在，两岸都安排了士兵把守，定能确保辎重队的路线安全。” “宋伦在南蛮亦通过水路为我们源源不断送来粮草，这方面绝对不用担心。”墨轻舟亦道。 宋绾玥起身走到丈夫身边，与他一同看向地图，“按照这个路线和当初的计划，我们很快就会和先上岸的水师部队将东陈军合围于上京城外。” 上京城在崧江城东北方向。 轩辕军追着箫皓杰一路往这条路去，如今距离上京城已然不到一百里了。 “水师登岸后一路在陆地上往东行进，目前在这个位置。”元榛执笔在地图上标记了一处位置，转头看向宋绾玥：“是否要传信给水师，让他们就地选择丛林埋伏起来？” 宋绾玥闻言，抿紧了唇。 墨清砚低声问道：“箫皓杰舍弃主力部队和兵营，自行带着亲兵逃脱，一路没有停留在任何城池。你猜，他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粮草！”宋绾玥恍然大悟，毫不犹豫答道。 她快步走向主帅帐另一侧的沙盘上，一边拿起几面旗帜放上去，一边快速说道： “元榛，安排一队辎重队从这条路线运粮，佯装要送去水师部队那边，准备好运粮车，再挑选一小队精兵过来，我另有安排。” 她继续说：“箫皓轩，从收缴来的东陈兵里挑选一批比较弱的负责运粮。” 看着宋绾玥划定的这条运粮路线，元榛皱眉道：“嫂嫂，这条路线十分险要，道路狭窄不说，两边都是山，很适合敌军埋伏啊。” 箫皓轩也道：“是啊，万一箫皓杰派人在这里伏击我们的辎重队那该怎么办？还有，要弱兵做什么？” 宋绾玥与墨清砚相视一笑，得意道：“给他上演一出「黄雀在后」啊。” 数日后。 东陈军的斥侯兵快步跑向一处隐蔽丛林中，箫皓杰带着他那几万亲兵就驻扎在里面。 轩辕军来势汹汹，经过那晚崧江城外的一战，他实在没有胆量再大摇大摆的扎营，这些日子都是凭借对东陈地形的熟悉，隐藏在各处山林中。 早已传信回上京城和周边的城池，要求各城派遣守军前来支援，至今迟迟未到，也没有回信。 紧急召集来的三万多亲兵所带来的粮草也已经不多了，他们很快就没有退路。 这些日子，箫皓杰愈发焦急，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报。” 听着斥侯兵慌乱的声音，箫皓杰烦躁喝道：“又有何事慌张？” 第226章 捕螳螂 因动作激动而扯到伤口，才说了一句话，箫皓杰便要扶着树干咳嗽起来。 那晚被箫皓轩和宋绾玥连番砍伤，紧接着又是逃亡，他根本没办法好好养伤，以致伤口迟迟未能痊愈，身体也越来越差。 那名斥侯兵飞快跑到箫皓杰面前，单膝跪下抱拳禀报：“启禀陛下，发现轩辕军辎重队在距离此处东南方十里外的山路运送粮草。总共六十架运粮车，有一队人马护送，粗略估算有两千人。” 箫皓杰听到这话，立即有了精神，“果真？” 一队不到三千人的兵马运粮，而他们有几万亲兵驻扎在林中，要抢走轩辕军的粮草再逃离根本不是难事。 东陈军的亲兵护卫长犹豫了一阵，还是开口劝说：“陛下，轩辕军仅以两千人运送粮草十分冒险，此举恐防有诈。” 箫皓杰不耐烦道：“好，那你来告诉朕，不抢这批粮，我军粮草该如何解决？你若有妙计便去使，别只会将问题丢回给朕。” “这……”护卫长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粮草问题已困扰他们多时，这些天都是靠挖野菜菌菇和狩猎充饥，但因为天气愈发寒冷，鲜少有动物出没，大部分士兵只能靠煮树皮树根解决。 箫皓杰看向周围垂头丧气的亲兵就觉得窝火，厉声喝道：“徐护卫，你亲自挑选一队人马，入夜后去伏击轩辕军的辎重队，必须将粮草抢来。” 徐护卫皱皱眉，但还是抱拳应道：“末将领命。” 宋绾玥和墨清砚带着一队轻骑，在入夜前便已跑出数里以外，隐藏在一处山脊后面。 宋绾玥观察一下四周，拉紧了缰绳放慢脚步，抬起手示意队伍停下，转头对丈夫说道： “我们已经跑离辎重队有十里，应该可以了，先停一下，离得太远也不行。” 墨清砚几乎与她同时拉停战马，挥手示意左手边的队伍，“陈潇，带领弓箭手到山上隐藏起来，听哨声再行动。” “属下领命。”紧跟在墨清砚后面的陈潇从队伍中策马出来，抬手向后一挥就带着一队骑兵顺着山路往上跑去。 “箫皓杰不会亲自带人来动手的，他肯定躲在扎营地。”墨清砚说道。 宋绾玥沉思片刻，“如果他们真的来抢粮，我们要不要放走几个？让影卫跟在他们后面找到箫皓杰藏身之处？” 自从前几日又和箫皓杰打了一仗，被他再次逃脱后，这些天出动的枢密使都没办法找到他的踪影。 一想到这，宋绾玥就觉得麻烦。 “果然是在自己的地盘，让箫皓杰占尽了地形优势，屡屡往丛林深山这些小路跑，我们不熟悉地形，又担心他会设陷阱，总是不敢直接追去。” “不必烦心。”墨清砚淡然一笑，劝慰道：“我们已经拦截了所有官道，上京城以南又有水师包围，他们没有粮草可以补给，夫人此招引蛇出洞，必定奏效。” “但愿。”宋绾玥叹气。 “至于你说放走几个嘛……我觉得可以。”墨清砚停顿一下，才道，“但是别忘了，箫皓杰跟宣帝不一样，他不能在东陈死得悄无声息。” 宣帝当时御驾亲征是对战尉国，就算劫走他杀掉，朝臣和百姓也不会怀疑到墨家。 但如今东陈国和轩辕国正在打仗，萧皓杰一死，世人定然以为是轩辕国所为。 好歹是一国之君，轩辕国一向以仁义治国，实在不能让敌军的皇帝死得了无痕迹。 而且，箫皓杰就这么死了，东陈的皇室宗亲完全可以拥戴皇子登基为帝，继续下旨发兵。 如此一来，两国战事不知何时才能停歇。 宋绾玥一下子便反应过来，“那便活捉他们，再设计审问出箫皓杰的窝藏之处。” 墨清砚思索一瞬便道：“那就得看看，萧皓杰是派什么人过来抢粮了。” 宋绾玥看着他的神情，“你的意思是，如果是干将，不如直接了结为好？” 墨清砚点头道：“不错，待萧皓杰身边无人可用，我们要拿下他轻而易举。” 二人此后并无交谈，只双双坐于马背上静候。 骑兵亦将全部火把熄灭，安静埋伏在此处。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个身穿玄色紧身武士服的枢密使从夜色中奔来。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东陈军一队骑兵往我军辎重队来。” 宋绾玥勾唇一笑，“果然中计了。” 数里外的轩辕军辎重队趁着夜色推着六十架运粮车，装载着满满的粮草，刚好行走进一条山间小道中。 负责运送这批粮草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崧江城外与箫皓杰第一战时收缴回来的东陈军俘虏，但现在全部穿上了轩辕军末等步兵铠甲。 前后各有一千铁血军重骑兵护送。 就在辎重队最后一个人也走进了山间小路六十丈后，危险悄然而至…… 咻咻—— 数十支箭射向推着运粮车的兵卒。 前后的重骑兵队发现袭击立即列阵防御。 倒是那些个东陈俘虏，没一会就被曾经的同伴放出的密集箭雨射杀而死。 “啊！” “有敌军，列阵！”轩辕军重骑兵将领高声呼喊。 “列阵！”骑兵们前呼后继高喊起来，抽出兵器和盾牌抵挡从两边射来的箭。 一队东陈兵从两旁岩石坡滑落下来，另外有数千东陈轻骑从轩辕辎重队后面策马狂奔过来。 “杀！” “快，搬走，通通搬走……” 从两边山坡下来的东陈兵将剩余的几个推车的运粮兵一刀毙命后，开始动手卸下车上的粮草。 轩辕军重骑兵似乎被山坡上的东陈弓箭手压制着，只顾着高举盾牌列阵格挡，让东陈的轻骑非常轻易就穿过了他们的方阵进去小路，顺利接应卸载粮草的兄弟们。 “快，搬上来。” 一个东陈步兵兴奋地将最上面的两袋粮草一手提一袋的搬下来，正要递给身后的骑兵，满载惊喜的眼眸在转身的瞬间就瞪大了一倍。 负责接应他的东陈骑兵看着他，眸底的惊喜变成了惊恐。 只见一抹闪着冷光的刀刃从那名抢粮的步兵的胸膛中间冒了出来。 其他同样在搬运粮草的东陈兵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来不及反应就一一送了命。 “杀！” 东陈轻骑终于反应过来。 轩辕辎重队六十架运粮车中各藏了至少五名精兵。 就在东陈兵出手搬运的瞬间—— 轩辕精兵抽出刀剑，掀开盖在身上用作掩护的草垛，飞身跃出运粮车，利落地将他们全数砍杀。 第227章 夺粮失败 “弓箭手呢？弓箭手！放箭，快啊……”坐在战马上的东陈亲兵护卫长慌乱叫喊。 可惜，原本在两边山坡上伏击的东陈弓箭手已经无暇再为小道内的兄弟们护航了。 一整队轩辕弓箭手从山顶的隐蔽处冲下山腰，每人腰间都捆绑着一个可以射出麻绳的机关，麻绳另一端绑在山顶粗壮的树干上。 这队弓箭手借助麻绳的拉扯，令双腿稳稳立在山体的岩石上，整个身体横在半空中，几乎与下方的小道地面平行。 他们正正立在东陈弓箭手的上方。 鬼面军师也在其中。 “放箭！”鬼面军师吼叫一声，率先抽出腰间的弩机。 轩辕弓箭手纷纷抽出弩机对准下方的东陈弓箭手，快速连发数箭，将他们全数击落在地。 在下方小道的东陈亲兵护卫长睁眼看着他安排在山坡上的那队弓箭手的尸体一具接一具砸落下来。 终于明白过来他们中了圈套，立即高举手中的剑呼喊道：“撤退，快撤出小道。” 最外面的东陈轻骑本来已经准备好以肉身撞击开挡着他们的轩辕军重骑兵，却发现他们居然散开了。 宋绾玥与墨清砚带着一队轻骑从山间小道外奔来，重骑兵让道就是为了让他们进来的。 东陈亲兵护卫长见此，立即调转马头想从小道的另一边撤出，却见元榛也带着一队轻骑堵住了那边的出口。 “徐护卫，我们被困住了！”东陈骑兵双手紧张地抓住缰绳，徒劳地来回调转马头，却无路可逃。 宋绾玥很快就分辨出带领这队东陈兵的人。 她搭起弓箭瞄准了他，利索地射出手中箭。 箭头直直插入徐护卫的左肩，猛冲的力度让他来不及躲避，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徐护卫！”周围的东陈骑兵惊恐喊道。 墨清砚朗声吩咐道：“留下主，其余全杀。” 回响在山间石壁的声音充满了浓浓的肃杀。 宋绾玥侧头看着他冷冽的眼神，并未出言阻止。 身为东陈皇帝箫皓杰的亲兵，和普通兵将不同，没有劝降的必要。 因为这些人轻易不会投降，即便投降也不是真心归顺。 所以无需心软。 凄厉的叫喊声和战马的嘶叫声回荡在山间小道。 不多时，来此处突袭的东陈军骑兵和步兵几乎被杀尽。 徐护卫按着受了箭伤的肩膀，眼眸无神地看着一个个倒下的兄弟，只剩下自己和身旁两三个濒死的骑兵。 心中涌起浓浓绝望。 宋绾玥眯眼看了看他们几个，转头向身后的箫皓轩说：“你过去说说？” “是。”箫皓轩点点头，策马缓步走过去。 来到这个半瘫在地的亲兵护卫长前面，冷笑一声，“好久不见了徐护卫。” 徐护卫抬头看着他，咬唇不语。 东陈皇帝亲兵立誓忠于当今皇帝，不管是谁。 虽然当初人人都以为会是箫皓轩登基，但如今一切已成定局，箫皓杰才是他们的主子。 即便是昔日的东陈太子，也无法号令他们这些亲兵护卫。 箫皓轩视线从这几人身上轻飘飘扫过去，“本将可以放你回去。你且告诉箫皓杰，不要再做无谓的斗争，别让弟兄们继续送死，投降。” 徐护卫抬头定定看着这个昔日的东陈太子。 外表和气质看上去，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吊儿郎当的殿下大不一样了。 “回去？呵呵……太子殿下说的话还是这般天真啊？”他不傻，才不会相信轩辕军会如此轻易放他们几个回去。 说是放走他们，肯定会派人在后面跟着他们，目的是要找到箫皓杰的藏身之地。 徐护卫高高仰起头，高声说道：“徐某身为东陈皇帝亲兵护卫长，一向信奉忠心二字，虽然为人粗鲁，但并不蠢笨。” “恐怕徐某几人这头回去，尔等那头便会跟着我们追过来，既然无处可去，与其苟延残喘为陛下留下祸患，倒不如当即了断。” 他叹了一口气，张开手臂朝天呼喊：“陛下，末将未能完成陛下的命令，是末将无能，唯有以死谢罪！” “但愿徐常忠来世还能侍奉陛下左右。” 说罢，徐护卫一手拿起地上的利剑，没有丝毫犹豫便挥向自己。 宋绾玥扬了扬缰绳，缓步靠近。 借助火把照亮，看着插入徐护卫胸口的利剑，还有铠甲上逐渐扩大的血印。 她微微叹息，“徐常忠……果真名副其实，是个难得的忠心之人。” 墨清砚也来到她旁边，挥手示意一旁的轩辕军骑兵吩咐道：“好生安葬了。” 忠君之士，即便是敌军，亦值得他们尊重。 就在这晚。 直到拂晓之时，萧皓杰仍未见徐护卫带着人返回，便下令撤出藏身的树林，往北面逃去，此后便再次失去踪影。 轩辕军的枢密使奔波了几日，终于探得东陈军剩余几万亲兵的踪影。 轩辕军兵营。 鬼面军师快步从外面策马回来，一直往主帅帐跑去。 掀开帐门，里面只有宋绾玥和墨清砚二人。 鬼面军师也不耽搁，直接禀报道：“箫皓杰的亲兵在娄伊城外五十里与我军水师对上了，被迫改道往淄别城方向去。” “淄别……”宋绾玥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城池名，低头沉思。 墨清砚听到这个地方也有印象，“当初宋家出事，我们从东陈北上回伽罗部的时候，就在淄别城待了两天，还请到了翟老出山相助。” 宋绾玥却想起来另一件事，于是站起来走到挂在架子上的大幅地形图前面。 “如今的时节，是不是快到东陈国北部几个城池村庄特有的扫鬼节了？” “嗯？”墨清砚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时怔住。 宋绾玥转头吩咐见秋去请箫皓轩和箫遥儿过来。 待兄妹二人进来后，她直奔主题，询问关于扫鬼节的事情。 箫遥儿微微一愣，没想到会问她这个问题，低头思考了一会才道：“嫂嫂所说的扫鬼节，是东陈国最北面几座城池的特有节日，在大雪天气到来之前就会举行。” 箫皓轩也想起来了，“可今年冷得比较早，雪已经下了好几场。估算一下……应该还有小半个月就是了。” 墨清砚自然也记起他们当时去淄别城时，刚好就是扫鬼节的情形，转身问宋绾玥：“怎么突然关心这个？” 第228章 扫鬼节 宋绾玥并未急着答，只抬头看了丈夫一眼，再看向箫氏兄妹问道：“你们对这个扫鬼节了解得多吗？我只记得是周边城池村庄都会进淄别城去，整个节庆要持续好几天。” 箫皓轩立即答：“一连七天，也不一定是聚集在淄别城，有这个风俗的城池都要轮流主办，许是你们去的那次刚好是在淄别城。” 箫遥儿接着道：“但现在我军与东陈打仗，战线逐渐往北转移，应该很快会蔓延到北面城池，百姓们应该没有心思举办扫鬼节了。” 鬼面军师道：“就算百姓想照常举办，箫皓杰也不会允许？他这段时间被我军数次驱逐攻击，如今就守在淄别城内，怎么可能还有心思让城内百姓出城过节庆呢？” 怎料宋绾玥闻言，反而笑了。 转头看向墨清砚，“夫君，还记得我们前几日下达的命令吗？” 墨清砚立即回答：“自然。” 他们两人日前下达了口谕。 命轩辕军所到之处，不得扰百姓，不得毁农田，不得损屋舍，凡降兵、俘虏和百姓不能斩杀。 凡应征入轩辕军者，其家眷每人可获五十钱。这部分应征者大部分充作民工，被分批派去拆毁东陈军以往建好的防御工事和险要军事要塞。 此令一出，东陈国百姓纷纷响应，有不少城池守军将领早就听说现任东陈皇帝箫皓杰弑君杀父的真相。 在得知轩辕国救下了昔日的东陈太子箫皓轩和嫡公主箫遥儿，且这兄妹二人已选择弃暗投明，成为轩辕国铁血军副将和先锋后，纷纷大开城门，选择向轩辕国归降。 墨清砚不明白宋绾玥此时又提及这个是为了什么，“绾绾，到底怎么了？” 宋绾玥定定了看了地图好一会，转身看着大家，眼神带着笃定。 “传令，公告各城，扫鬼节期间一律停战，轩辕军所占领城池内，百姓可照常举行节庆，全军将士加强戒备，但绝不能滋扰百姓庆典。” 墨清砚目光落在她娇俏的脸上，有些明白她的用意。 他的眼尾微微挑起，语气裹挟着一丝兴味，“百姓听闻此令必然欢喜，而同样拥有这个传统节日的淄别城百姓，眼看着轩辕军统治的地方是如此祥和喜庆，反观自己却是一片死城的话……” 宋绾玥接上丈夫的话说道：“他们必定心动。” 箫皓轩听了也隐隐透着兴奋：“如此一来，便更显得箫皓杰视民如草。” 箫遥儿也说：“说不定会有更多城池主动向我们投诚。” 宋绾玥却说：“这只是一个目的，可我的主要目的并不在此。” 鬼面军师也好奇了，“那是？” 她微微一笑，“我记得，这些百姓过扫鬼节时，会点燃篝火，用来驱除鬼神，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 墨清砚被她的话勾起了兴致，搂着她的腰往沙盘那里走去，“绾绾，仔细说说你的想法？” 宋绾玥拿了好些车马模型摆放在沙盘上，将心中的想法详细解说出来…… “如此一来，即便淄别城不投降，我们用此法攻破，也可将箫皓杰逼出来。”她看向围拢在沙盘的众人问道，“如何？你们觉得可行吗？” 墨清砚神情居然鲜少的有些呆愣。 他很快恢复平静，眼神热烈地看着宋绾玥，“妙计！” 鬼面军师忍不住拍了拍手掌，激动得原地跺了几步，转身跑出营帐，“我这就去准备。” 箫氏兄妹对视一眼，“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很快就到扫鬼节，我们也得去帮老鬼准备。” 待主帅帐内又只剩下夫妻二人，宋绾玥无奈朝丈夫一笑，“哎呀……他们都抢着去部署，我反而闲下来了呢。” 墨清砚对上她的目光，伸手牵过她往书案后走去，“夫人嫌无聊，不妨来陪为夫描画新的布防图。” 宋绾玥被他拉着坐在他旁边，微微颔首道：“确实该重新准备布防图，此番我们调整了战略，很多部署都要更改。” 说着，她将一张新的纸铺在案上，墨清砚执起毛笔沾墨，在上面开始凭空描画起来。 很快就将轩辕军兵营目前所在位置的地形描画出来。 宋绾玥叹道：“夫君果然厉害，对中原各处地形都了然于心。” 墨清砚头也不抬笑道：“夫人谬赞了，你不也能做到吗？” 宋绾玥低头专心看着他动笔，“我们在淄别城外的水军要先撤离吗？” 墨清砚道：“不错。既然不能影响扫鬼节，那就不能让将士们妨碍百姓出城走动，如此，才能更加吸引淄别城的百姓，是不是？” 抬头看向宋绾玥。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心中已有默契。 一连数日。 轩辕军所占领的城池久违地十分欢乐喜庆。 宋绾玥立于城楼上，看向下面进出城门的百姓。 这里是纣临城，往北去淄别城不到五十里。 墨清砚带着元榛和箫皓轩从城楼下上来。 宋绾玥听着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并未回过头，直到腰间环上来一条手臂。 墨清砚靠着她道：“一切都按照你的布置准备就绪，且等明晚。” 他口中的明晚，正是扫鬼节最重要的环节——沉寂。 在扫鬼节的第六日夜晚，所有百姓入夜后都要回到家中不得外出。 民间百姓纷纷传说，鬼神将会在这一天出没，一旦在街上发现活物，会被直接掳走，吸干精气。 “百姓会全部待在家里，而东陈守军必须留守在外，巡查城楼，倒是方便了我们。”宋绾玥勾唇一笑。 墨清砚也道：“多亏了夫人前几次对箫皓杰使的招数，他已经怕了，怎么可能完全不设防备，让守军也跟着躲进营帐呢。” 宋绾玥从他怀中出来，看向元榛，“兽兵准备得如何？” 元榛的语气透着浓浓的信心，“兽兵在轩辕国东南边境线苦练夜间作战已久，于日前已经拔营出发。刚刚收到斥侯兵送来消息，兽兵已经埋伏在淄别城外以北二十里的山林中，随时可以进攻。” “一切，只等陛下和娘娘的号令。”萧皓轩微微颔首。 第229章 巧夺淄别城 宋绾玥闻言便看向箫皓轩，扬扬下巴向他示意。 箫皓轩立即意会，道：“末将挑选了一批机灵的士兵，自扫鬼节第一天开始，分批混杂在百姓民工当中进入淄别城，如今一切顺利。” 宋绾玥挑挑眉，“箫皓杰在偷袭我军辎重队时受了这么大的损失，居然没有彻查所有入城的百姓和马车？” 箫皓轩也笑，“非也非也，淄别城守军确实排查森严，每辆入城马车上的稻草和货物都被他们用尖刀刺入试探过。” “但末将早就猜想他们有此一着，所以另外雇佣了一批民工运送稻草入城，让守军查个够，再命士兵紧随他们后面扮作入城参加节庆的农民，不带任何货物，守军果然懒得全部搜查。” 宋绾玥上下打量着他，视线充满深究和赞赏，“果然大不一样了，现在是有勇有谋了？既敢单挑敌军主帅，又懂得运筹帷幄去设局布置了。” 箫皓轩眸底尽是感激和真诚，“全靠皇后对我的再造之恩。自从我入了铁血军，屡屡给我锻炼的机会，让我练水师、去南蛮。经历了这么多，我要是再不长进，也枉费了这么多人的心血，更对不起碧映。” 宋绾玥点点头，“碧映是个好姑娘，等战事了了，天下太平，你们就可以好好过日子。” “嗯。”箫皓轩抿紧唇，用力地点头。 宋绾玥颇具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面朝元榛，“传本宫懿旨，跃升箫皓轩为铁血军副将。” 箫皓轩双目瞪圆看向她，正欲张口谏言，却被墨清砚抬手阻止。 墨清砚看了一眼妻子，挥手让他们二人先行退下。 箫皓轩与元榛对视一眼，抱拳躬身后便步下城楼。 墨清砚走到宋绾玥面前，垂眸看着她：“箫遥儿已经是铁血军左路副将，再升一个箫皓轩，你不怕？” 宋绾玥摇摇头，“如果你是问他们兄妹二人会不会背叛，那我可以笃定，他们不会，而且有元榛和碧映在，夫君实在无须担心。” “至于朝臣会如何说，我并不在意，箫皓轩此番表现很好，升他是迟早的事情，可镇北军由墨家统领，青玄军是伦阿兄重新建立起来的，现在由大表哥统领，将箫皓轩放在这两军里，他融不进去。” “西昶军就更不用说了，我不打算让箫皓轩回后方，打东陈这一仗必须要有他。” 墨清砚对上她的眸光，微微一笑，“既然夫人心中已有决定，为夫听夫人的。跃升箫皓轩的事情我本来也想跟你商议，想来想去，确实让他继续在铁血军比较适合。” 宋绾玥含嗔看了他一眼，“你就是故意让我提出来的，好让他领的是我的情。” 墨清砚唇边的弧度放大，并不否认，“他们兄妹二人都是你提携上来的。此番对战东陈，两人表现确实不错，在军中威望提升，自然要让他们记住，是谁让他们有了今天。” “箫皓轩现在不傻，学聪明了，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你提他为副将要顶着多大的风险和朝臣议论，他自会对你感激不尽。”墨清砚说完，俯身亲昵地蹭了蹭妻子的脸。 “还是夫君深谋远虑。” 宋绾玥视线跃过女墙看向北面淄别城的方向，轻声道：“快入夜了……” 几个时辰后。 正值冬季，天黑得快。 戌时未至，淄别城内的街上已经没有百姓了。 大街小巷的地面上只剩下白天篝火燃烧后的木炭灰烬和痕迹。 各家各户门窗紧闭，只有几家仍然透着微微亮光。 城墙上的守军顶着寒风继续守着。 太阳下山后，他们更是冷得瑟瑟发抖。 戌时刚过。 几道玄色的身影从迎风客栈后巷摸黑冲出来，在各个小巷中穿行而过，一出来大街就兵分两路，每队约莫五十人，一南一北往两边城墙冲去。 这不是别人，正是箫皓轩挑选的精兵，扮作农民和民工入城后，就各自前往迎风客栈躲避起来。 迎风客栈作为墨家影卫军驻点之一，再次发挥了作用。 说是精兵，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影卫军暗杀组的人。 果然，留守在城墙上的东陈守军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这些影卫悄无声息地杀掉了。 为首的影卫在城楼顶上高高举起火把挥了挥，向城外无声发出口令。 宋绾玥和墨清砚带着一队骑兵隐藏在淄别城南边外的一处小山坡旁。 元榛远远看到城墙上摇曳的火光，向二人禀报道：“陛下，皇后，城墙已被我军占领，兽兵在北面城墙也已经准备就绪。” 墨清砚冷喝一声，“好，传令，南北面同时进攻，先锋部队立即入城，骑兵随朕突入。” “是。”一旁的箫皓轩立即策马绕过山坡跑向前方，伸出手臂向前一挥，“车队进攻。” 至少有五十架木头推车，上面满载稻草。 每架推车前都由一匹覆盖着皮革的战马拉着。 几十个马夫听令后，立即扬起马鞭挥下，战马嘶叫一声后就拉着推车向淄别城的城墙下奔去。 在车队距离淄别城还有不到五十丈时，城门从里面被缓缓打开了…… 轩辕军骑兵紧紧跟随在稻草车队后面狂奔。 第一架马车距离城门不到十丈…… 就在此时，坐在马夫身边的士兵迅速点燃火把，连同火折子扔去身后的稻草堆上。 几十架马车上面的稻草几乎同时燃烧起来。士兵带着马夫向车外一跃，借力滚了几圈，远远离开马车行进的方向。 马蹄“噔噔”作响，地上扬起了不少尘土沙石。 轩辕军骑兵策马奔入。 城内的东陈守军全部被惊动了，嘴里不住惊呼“南北面城墙同时有一条火龙，鬼神来了”。 宋绾玥带着一队骑兵，入城后直接顺着城中的大街往北面城墙而去。 没多久便见埋伏在北面城墙的兽兵亦跟在燃烧的稻草马车后攻入淄别城。 借着火光，她一眼便看见为首的那头毛色亮白的猛兽。 宋绾玥猛挥几下马鞭，径直向它冲去。 算着距离，嘴里吹出一下独特的哨声。 白虎王耳朵机警灵敏，训练有素的它从吵闹的环境中一下就听到了这下短促的声响。 抬头四处环顾一圈，一眼便发现坐于战马背上那个身穿铠甲的女子。 它欢快又威严地大声吼叫，直朝那名女子冲过去。 第230章 再次逃脱 宋绾玥在白虎王还没来到跟前就从马背上站起身，一脚踩上马鞍，借力跃起。 柔软轻盈的身体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落下便准确坐在白虎王背上的兽鞍。 宋绾玥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揉了揉它的大虎头顶上的绒毛，“小白，想我没？” 小白高高扬起头，十分欢快地吼叫一声。 自从离开盛乐城南下，宋绾玥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和小白玩和带它猎食了。 “等下再陪你玩，乖乖跟我打完这场仗！” 宋绾玥说着便抽出长枪高举过头，“兽兵随我进攻，一定要记住，切不可伤百姓，但对东陈兵无需客气。他们若有反抗，一个不留。” “是。” “杀！” 北面城门内的兽兵同样高举手中武器互相呼喊，士气大大提升。 猛兽亦张开血盆大口吼叫着。 训练有序的兽兵立即分成几个小队，往四周涌上来的敌军扑去。 东陈军兵营就在城内驻扎，紧靠着东南西北四面城墙。 东陈兵卒听见南北两面城门传来的骚动立即就赶了过来。 但他们尚未靠近，就看到在黑夜中被火光映照到墙上的巨大兽影，纷纷惊恐叫喊。 “啊！鬼啊！” “鬼火点燃，天下大乱。” “快走啊，有鬼！” 火光照射在猛兽身上，受过夜间战斗训练的猛兽们看到火焰反而异常凶狠，飞跃扑向东陈守军，张开大口就撕咬一口。 狮子、老虎、熊还有狼，一头接一头咬住守军的肉身不放松，无论如何都要拽一口皮肉下来。 瞬间，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还伴随着火烤的焦味。 宋绾玥让兽兵将领继续带着主力在城内对抗守军，自己骑着小白，单独带一队骑兵往东陈军兵营赶去。 来到军营外面，见墨清砚和墨轻舟带着镇北军铁骑也刚好赶到。 鬼面军师跟在他们二人身后。 “夫君，一切可还顺利？”宋绾玥问道。 墨清砚看见她的身影后也开始加快步伐，很快来到妻子面前，“元榛带着铁血军在南面城墙对抗守军，我想你带着兽兵会直接过来这边，便和阿兄还有老鬼先一步过来了。” 墨轻舟向后一挥，一小队镇北军重甲步兵小跑着从队伍后面出来，有序进去东陈军兵营。 “东陈大军应该都出营了，我在北城墙那边没见到箫皓杰。”宋绾玥说道。 墨清砚向军营内扬了扬下巴，“我们从南面城墙而入也没见到他，估计还躲在军营里。” 宋绾玥觉得有些不对劲。箫皓杰身为皇帝又是主帅，城内都打起来了，他怎么可能还留在军营里等着他们来找呢？ 她转头看向鬼面军师：“老鬼，让枢密使带几队人马到城内各处搜寻，我总觉得箫皓杰早有部署。” 鬼面军师沉吟片刻，明白她的意思，压低声音道：“你说的有道理，这里交给你们，我亲自带人搜城。” 果然，就在鬼面军师带着一队铁骑离开没多久，进入军营内的镇北军重甲步兵便搜索完出来了。 为首的一人抱拳向三人禀报道：“启禀陛下、皇后、墨将军，末将等人已经仔细搜过东陈军营，未见箫皓杰及其他亲兵将领的踪影。” 墨轻舟眉头拧起，“怎么可能？我们一入城就占领了南北两面城墙，东西两边的城门外我们也有兵马守着，难道城内还有其他密道？” 宋绾玥重重呼了口气，“恐怕在我们攻进来之前，他就已经逃出去了。” 墨轻舟不敢相信，“不能？城外四周都是我们的兵马，萧皓杰插翼都难飞。” 墨清砚想了想却道：“并非不可能，箫皓杰现在干什么我都不觉得惊讶。在崧江城外，他可以放弃东陈大军主力，仅带着亲兵逃脱，现在舍弃城内兵马和百姓自己逃亡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宋绾玥叹了口气，“箫皓杰很有可能是混在这几日出入淄别城的百姓中逃了出去，我们利用了这一点，他肯定也不会忽略。” 墨清砚嗤笑一声，“被我们算计了这么多次，终于学精了，说不定在我们公布停战并允许百姓过扫鬼节的时候，他便已经起了疑心。” 宋绾玥摸了摸白虎头，吹了一声口哨。 小白听话地转身往来的方向走回去。 宋绾玥道：“且看看老鬼能不能搜出什么东西来，我看箫皓杰狡兔三尺，若真的让他出了淄别城，想再找到他就难了。” 众人折返至城中大街。 元榛和箫皓轩已经率领兽兵和铁血军将城内残兵全部控制住。 剩余仍然握着武器尚可战斗的守军见此纷纷丢弃手中兵器，跪地投降。 见墨清砚等人过来，元榛率先问道：“如何？抓到箫皓杰吗？” 他视线越过重重骑兵看向后面，并没有发现有人被捆绑着，脸色骤然一沉。 箫皓轩也发现了，亦变得急切起来。 宋绾玥冷淡道：“兵营中不见他，老鬼去城内搜索了。” 墨清砚朗声唤了一声“陈潇”，等他从后面策马出列来到跟前，立即吩咐道：“让淄别城的影卫长带一队人到城内搜索，看看有没有密道，一处都不能遗漏。” “属下领命。”陈潇抱拳见礼后，调转马头往迎风客栈奔去。 箫皓轩狠狠挥了下马鞭，“明明布下了天罗地网，这都让他逃了？” 宋绾玥对他说：“箫皓杰带的人应该不多。你和箫遥儿再好好想想，若箫皓杰当真离开了这里，还能往什么地方去？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兵马，还有谁能给他提供援军？” 箫皓轩听完她这番话，微微一怔。 记忆深处有些一直被忽略的东西，好像清晰了起来…… 第231章 吴王军 淄别城，轩辕军临时兵营。 墨清砚及宋绾玥以及一众轩辕军将领正齐聚主帅帐中。 “吴王？” 听完箫皓轩所说，宋绾玥皱眉重复道。 “不错。”箫皓轩抿唇点头，“如今东陈军和皇帝亲兵的主力几乎都被我军全灭，箫皓杰唯一能够投靠的人就只剩下吴王一个。” 吴王乃箫皓轩和箫皓杰皇祖父的长子，也就是他们兄弟二人的亲伯父。 吴王虽为长子，但生母不受宠，位份也不高，所以他自小在宫中并不受待见。 先帝登基后，册封这个长兄为吴王，授予东陈国位于东北边缘临海的十六座城池作为封地。 “吴王为东陈国箫氏宗亲，手握重兵，若箫皓杰当真联同吴王，必定气势大增。”箫皓轩担忧道。 箫遥儿也想起来了，“想当年我仍为东陈军副将时，吴王已有将近二十万兵马。倘若这些时日他仍在招揽士卒的话，人数将会更多。” 箫皓轩接着道：“不但如此，吴王军素来以骑兵着称于东陈国，尤其是重骑兵和战车队，可谓是东陈各军之最。” 墨清砚嗤笑一声，“天子脚下，东陈先帝以及箫皓杰居然能够容忍宗亲王爷拥有如此犀利的兵马，也是奇怪，这个吴王明显窝藏野心，只是在等合适的时机而已。” 宋绾玥皱眉道：“如果吴王真的出兵帮助箫皓杰，二人应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鬼面军师抢着说：“不如我派枢密使去查探一下，设计瓦解他们的联合？” 墨清砚与宋绾玥同时道：“没必要。”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墨清砚道：“既要收复东陈为我轩辕国土，就决不容许有吴王这样的兵力继续盘踞在一方。” “不错。”宋绾玥眼神灼灼看着木架上的大幅地图，“若再留他，他日必将成为轩辕国的心腹大患。” 元榛思考了一下，亦道：“确实，假如箫皓杰没有联合吴王，我们倒不急着现在对上那几十万吴王军，但既然他们已经联合在一起，我们就应该一次将他们彻底解决，永绝后患。” 宋绾玥转头看向鬼面军师，“老鬼，你派人查探一下吴王军兵营所在地，还有战车的样式图，至于布防图和其他情报……” 她垂眸思考良久，才道：“在我们想到应对之策前，能探就探，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鬼面军师点点头，“我明白了，这次绝对会小心。” 鬼面军师派出好几批枢密使，但除了查探出吴王军的三处兵营和吴王各个府邸别苑所在地外，再无所获。 “守卫非常森严，尤其在我军与东陈军开战后，吴王封地内的各城池一律不准百姓进出，我们想派人潜入也难。”鬼面军师叹道。 宋绾玥听到他的汇报，一时也无计可施。 最后还是鬼面军师亲自带着一小队枢密使精锐，在吴王封地外围埋伏将近半个月，才成功找到一个空隙机会潜入。 之后数日。 看着鬼面军师送回来的一叠图纸，宋绾玥不禁叹道：“亏得是你，旁人估计潜伏一年都难以有所得着。” 鬼面军师挑挑眉，“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得担起中原最大情报帮派这一头衔啊。” 他将铺在书案上的图纸一张张铺开，介绍道：“吴王军的战车都是如此样式，除了主帅乘坐的戎车之外，几乎都是这种最普通的战车……” 他指着最中间的一张手绘图纸。 战车前面有三到四匹战马拉着，后面的车座上可容纳五到六名士兵。他们可以在战车上向前方敌军投掷长枪，也可急速行进，冲散敌军阵式之后，士兵再下车杀敌。 墨清砚看了一眼，“这也不是很特别的战车，与镇北军的战车队差不多。若吴王军战车队当真比我们有优势，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数量上。” 鬼面军师一拳轻轻捶在那张图纸上，“说得不错，就是数量。” “多少？”宋绾玥抬眸看向他。 “五千，另有三万重骑兵和一万轻骑兵。” 宋绾玥皱眉，“一般都是轻骑要多些，怎么吴王军就与别不同？” 鬼面军师在一旁撇嘴，耸耸肩，明确表示不明白，又补了一句：“而且，这只是我们能探得在明面上进行操练的数量。” “你的意思是，吴王暗地里还有兵马？”宋绾玥问道。 鬼面军师并未给准话，只道：“吴王封底内，城池和兵营分散，我们不敢全部探一次，怕暴露踪迹。” 宋绾玥抬头看向墨清砚，“这个吴王军跟东陈军和大毅军都很不一样啊，防守和攻击意识兼备，咱们不可小看了他们。” 墨清砚手指敲着书案，皱眉思考了一番，道：“他们既然有如此强悍的装备，又是联合箫皓杰要对我们进行反攻，应该不会再守着城池，定会主动出击。” 宋绾玥又想起来另一个情况，脸色略变得担忧起来，“东陈国北面几乎都是平坦地形，吴王军这个装备和战车队很适合在这种地形上作战。” 墨清砚语气有些暗沉，“镇北军的战车队可与之一拼。铁血军和镇北军的骑兵都很强，即便对上吴王军的骑兵亦不在话下，至于步兵，我们人数上远远占优势，但就是……” 宋绾玥叹气，“一场硬仗，死伤难料。” 三人一时无话，主帅帐内陷入久久的安静。 宋绾玥一直垂头盯着那幅吴王军战车图样，看着看着，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台战车的模样。 她想到的那台战车和图纸上的有些不同，风格和装饰都和中原的风格也不一致。 是她在轩辕国地宫中找到的西方书册上看到过的。 宋绾玥一掌拍在书案上，震惊了另外两个男人。 她来不及细说，慌忙从书案另一边拿过一张空白的纸，右手执起毛笔沾墨快速描画起来。 见她画了一辆另类造型的战车，墨清砚稍稍想一下便明白，勾唇道：“又是从地宫藏书中看到的？” 宋绾玥语调轻松，“夫君真聪明，不过我们现在没有办法原样照做了，只能做些改动。” 不到半柱香时间，她就描画了一辆完整的战车，又在旁边空白处画上一些小工具。 看着那些中原农家随处可以找到的普通工具，鬼面军师不解道：“这些镰刀和钉耙是要做什么用？” 宋绾玥简单一句，“杀敌用。” “啊……什么？”鬼面军师更是不解了，这些不都是农具？怎么杀？ 宋绾玥放下毛笔，将墨迹尚未完全干的图纸放在他们面前，耐心讲解道：“重新打造战车是绝对来不及的，只能将我军现有的战车进行改造。” “用木板和盾牌将战车包围起来用作防护，士兵藏在里面，再留几条缝隙和缺口。” “在周边村庄农户收集大量的镰刀和钉耙，以木棍连接成扇叶，另一端接上辘轳。” “士兵在战车内转动手把，辘轳随之滚动……” 听着宋绾玥的话，鬼面军师俯身认真看了看这架全新的战车造型和战术，犹豫地问：“你要以这个击破吴王军的战车队，可行吗？” 第232章 改装战车 宋绾玥闻言，叹气道：“我还真不敢保证可行与否，但总得一试，若与如此强大的战车队硬碰硬，我军胜算不大。” 墨清砚一锤定音，“照你说的办，我这就派人在城里城外大量收集镰刀和钉耙。” 之后的一个月里。 鬼面军师和陈潇带着一队枢密使往东北吴王封地刺探军情。 宋绾玥和墨清砚以及其他轩辕军将领几乎没离开过淄别城，都是在城内临时搭建的工场监督战车改造。 宋绾玥绘制的战车图样被工匠重新描绘了一幅更大的布画，悬挂在工场的一侧墙上，由民夫对照着图样重新拆卸、组装战车。 墨轻舟今日也来了工场。 这些日子他一直忙着练兵和收编新兵，还没来得及到工场看看。 “阿兄。”墨清砚先看到他，便招呼一声。 墨轻舟看着最前面的一排工匠正在安装的三架战车，又看到工场内为数不多的民夫，不解地问：“怎么不让更多人过来开工？” 宋绾玥：“越少人知道越好，咱们这种战车在中原从未没出现过，我们要打吴王军一个措手不及。” 墨轻舟点点头，“难怪专门调了一队镇北军在外围把守。” 墨清砚带他往工场另一边走去，那里四周都挂了麻布以作遮挡，外间轻易看不见。 “我们只调用少部分民夫，在出兵之前，这些人都不能离开工场半步。” 宋绾玥亦道：“虽然一天能改造的战车不多，但还是不能随意添人过来，万事求稳，绝不能让人探听到这里的情况。” 三人缓步进到里间。 墨轻舟发现这里和外面大为不同。 外面的民夫主要是将皮革和木板装载在战车外围，用于抵御敌军弓箭和长枪。 在这里工作的民夫，却是将一些农民常用的镰刀、钉耙装在轮轴上，再将轮轴镶嵌在战车两侧。 墨轻舟眉头皱起，一脸不认同，“弟妹，你打算用这些东西攻破吴王军的战车队？不能。” 这些不过就是淄别城内外村民日常使用的普通镰刀和钉耙，就算再精心打磨，也不可能比精铁铸造的战刀战斧有优势。 别说吴王军的战车装备精良，怕是最简陋的木头战车，这些镰刀也不见得能劈开它们。 宋绾玥莞尔一笑，“伯兄，你误会了。人人都以为我们会以战车应对战车，吴王军自然也是，可我军在战车数量上并不占优势，不能硬碰硬。” 她来到一旁堆放武器的角落，拿起一把毫不起眼的镰刀，“用这些东西破坏战车是不可能的，若用来杀敌，他们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用镰刀和钉耙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墨轻舟问：“这是何意？不以战车击之，难道以士兵的肉身对抗战车？即便步兵在人数上占优势，但要他们对上战车亦是一场恶战。” 宋绾玥道：“战车之所以厉害，不过依靠排列阵式，轻易不能被人攻破。以往战场上，都是让战车去到敌军的战阵中，再以步兵配合着战车破敌。” “若战车阵尚未来得及到达我军方阵便被提前攻破的话，这些路线单一、移动缓慢的战车，便成了吴王军死穴。” “这些战车是用来斩杀吴王军的步兵和骑兵。”宋绾玥抬头看着面前两个男人，唇角勾起一抹狠辣，“至于攻破吴王军战车队的最佳武器，我们早已有了……” 数日后。 鬼面军师命枢密使快马送呈最新军报。 主帅帐内，墨清砚一把拿过枢密使呈上的纸条，快速浏览起来。 宋绾玥看着他的脸色骤然显露肃杀，忍不住问：“如何？是否吴王军情况有变？” 墨清砚将纸条扔进火盆内烧毁，才道：“吴王和箫皓杰出兵了，三十万大军往淄别城来。老鬼之前的刺探没错，吴王军战车队充当前锋，投石机和云梯队压阵。” 宋绾玥嗤笑一声，“果然是想来攻城啊，难得箫皓杰有这等魄力。” “得了，箫皓杰在吴王军中可没什么话语权。”墨清砚一脸不屑。 宋绾玥面露疑惑，在帅帐内走来走去，“吴王到底为了什么而出兵呢？他和箫皓杰达成了什么交易？难不成箫皓杰真的会将皇位拱手奉上？” 墨清砚摇摇头，“现在别想这些。东陈国内基本都是平原地带，按照老鬼推算吴王军的行进路线，若他们中途不停歇，只需一个月便可到达。” 宋绾玥沉思了下，起身来到架子上挂着的大幅地图前研究了一番，“你分析得不错，吴王军既然准备攻城，必然不会急行军，否则士兵疲劳耗损太重，我猜……” 她拿起毛笔沾墨，在地图上某个位置打了个圈，“他们到了这里就会驻扎休整，之后才会准备攻城。” 她放下毛笔，转头看向丈夫，“这个位置距离淄别城不远，若等他们来到这里休整备战攻城，我军太被动了。” 墨清砚低头紧紧凝视了她，似要从妻子的眼眸中探究她的想法，“你是想此刻出兵拦截吴王军，化被动为主动？” 宋绾玥微笑点头道：“不错，咱们的战车若用于守城战根本没有优势，最好还是在平原上直接对上他们。” 墨清砚弯曲食指，用关节在地图上轻敲了几下。 宋绾玥知道他在思考对策，便不出声打扰，又缓缓坐下。 很快，墨清砚有了决定，转身看向妻子，“绾绾，就按你的部署来，此战由你挂帅号令。” 宋绾玥挑挑眉，“你是想，吴王看见我一个小女子挂帅，会对我们更加轻视吗？” 墨清砚背着手走到书案的另一端，不疾不徐说道：“箫皓杰的性子咱们都是见识过的，吴王作为有封地的亲王，是他的伯父，这一路应该受了他不少的气，心里慢慢就会堆积愤怒。” “来到这儿，发现浩浩荡荡的轩辕军居然是一个小女子挂帅，为夫认为，吴王连番对上两个比他资历浅的人物，搞不好会愈发自大轻狂，乱了心神。” 宋绾玥手指跟弹奏一样敲了几下案面，站起身来，斩钉截铁道：“行，此仗我命箫遥儿和碧映为副将，随我打前锋。” “诶？”墨清砚不敢置信，怎么跟他预想的有些不同了？ “夫人，那我呢？不说好要一起吗？” 宋绾玥猛地一拍手掌，“对，夫君必须在，我需要你带一队人马做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第233章 平原之战 数日后，轩辕军从淄别城出，往东北方向行进。 宋绾玥骑着战马在最前面。 后面是将近三十万轩辕军。 碧映和箫遥儿分别骑一匹战马跟在她左右两侧。 他们从淄别城出发，连续行进，昨夜才驻扎休息，直到今日午时又继续急行。 早上出了好一会太阳，路上的雪融化不少。 宋绾玥一路过来都观察着地形，心情很是不错。 又行进一会，便见前方官道上有一长串人影靠近。 宋绾玥一把勒紧缰绳，高举拳头示意全军停下。 来的果然是轩辕军先行出发的斥候队，后面还跟着几名枢密使。 为首的斥侯兵率先下马来到宋绾玥战马前，抱拳行礼，“启禀皇后娘娘，吴王军距离此处还有不到五十里。” 在他身后的枢密使也下了马，上前几步，将藏在衣襟内的纸卷奉上，“启禀皇后娘娘，国师有书信送呈。” 一旁战马上的见秋立即下马取来，双手高举递给战马上的宋绾玥。 宋绾玥缓缓展开纸卷。 纸张仅巴掌大，里面密密麻麻都是细小的文字，还有一幅简陋图画。 看样子像是临时绘画，笔法潦草。 宋绾玥扬声吩咐道：“全军原地休整，外围注意防守。” 她向左右两边挥了挥手，率先调转马头往队伍中间跑去。 箫遥儿和碧映得令也跟在她身后而去，一路上的轩辕军纷纷让开一条小道让三人通过。 才穿过骑兵队，宋绾玥便停下。 墨清砚和元榛早就看见她们三人的动静，从骑着的猛兽背上下来，走到宋绾玥面前。 墨轻舟和箫皓轩也从战车队中走过来。 宋绾玥将鬼面军师送来的纸摊开在手心上，“吴王军的列阵图，老鬼刚派人送来的。” 元榛叹道：“他这是跟了人家一路啊？” 墨清砚：“果然不错，战车队一直充当前锋，包围着整个骑兵队和步兵队。” “但现在和上一次老鬼送来的情报又有些不同。”宋绾玥指了指图上某处，“你们瞧，战车队后面紧跟着步兵方阵。看来吴王调整了列阵，直到淄别城之前都不准备再驻扎休整，直接便是攻城。” 墨清砚：“不难预料，我们已经行进两天，三十万大军急行，不可能完全将动静掩盖，吴王军的斥侯兵应该也探到我们的路线。” 墨轻舟也发现了，他指指图上右上角的位置，道：“吴王将投石机、云梯和其他攻城器全部压阵，落后主力一段距离。他们是想把我们一路打回淄别城，好等压阵部队过来再行攻城。” 箫遥儿道：“其实他们大可以上投石机来对付我们啊。” 宋绾玥抿抿唇，环顾四周，“这样太冒险了，此处地形平坦，两军很快便会对上，兵马交叉走动，贸然上投石机，无疑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语毕，她抬眸看向墨清砚，见对方向自己轻笑着点头，“恭请主帅布阵。” 宋绾玥从腰间抽出剑，直接以剑鞘在地上描画起来。 “我和遥儿、碧映带一小队轻骑在最前面，兽兵紧随我们……” “战车队调整到左右翼，中间重甲步兵压阵……” 说完布阵安排，她看向墨清砚和元榛的神情有些严肃，“你们这个位置很是凶险，一定要小心。” 墨清砚抬手拍拍元榛的肩，看向妻子的眼神带着安慰，“放心，为夫已然安排妥当。” 宋绾玥点点头，“那便各自回兵阵传令。” 说完便率先上马，小跑着回到队伍最前方。 同时，一直紧随她的斥候兵飞快跑向战鼓阵。 就在轩辕军调整各队伍完毕后，宋绾玥听见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抬眼看去，又是一队斥侯奔跑过来。 几人来不及下马，刚扯住缰绳，马儿还在走动，马背上的斥侯兵便慌张开口道：“启禀皇后娘娘，吴王军脚程加快了，就在前方……” 宋绾玥抬手示意他不必再禀。 她已经听到远处的阵阵马蹄踏着土地的沉重声音。 越来越近了…… 她目视前方轻声问道：“国师得手了吗？” 斥侯兵快速回道：“吴王军全程并未停歇，国师派出的枢密使无法寻得下手机会。” “知道了。”宋绾玥轻微叹气，挥手示意斥侯兵归队。 她将挂在战马身侧的长枪拿起握紧，吼道：“传令全军准备。” “是，全军准备。”碧映听令立即高举旗帜示意。 宋绾玥抓着缰绳的左手越收越紧。 终于……吴王军最前排的兵马出现在轩辕军视线内。 宋绾玥高高举起长枪，“我轩辕雄狮，无所畏惧！” 身后一众女影卫军和铁血军轻骑随她高声喊道：“无所畏惧！” 宋绾玥手执长枪利索挥下，闪着冷光的锐利枪尖直至前方的吴王军方向，大吼道：“跟我冲！” 在她身侧的箫遥儿、碧映以及女影卫军轻骑紧随她吼道：“冲！” 轩辕军战鼓队率先动作，鼓号齐鸣。 鼓声和号角声阵阵，响彻天际，伴着战马嘶吼和马蹄声振动起来。 宋绾玥策马跑在最前面，跟随她的正是箫遥儿和碧映两位女副将和一众女影卫军骑兵。 两军很快便对上。 吴王看见她们，便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极，轩辕军是没人了吗，居然让小娘子上阵。” 宋绾玥不屑耻笑，“吴王都这么说了，众将士，就让他们见识见识轩辕娘子军的厉害。” “是。”箫遥儿应道。 她同样手执长枪，枪尖横扫而过，一枪便划掉最前面几个吴王军骑兵的脖颈，直接冲向箫皓杰，“大皇兄，咱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啊。” 语气轻蔑中带着笑意，出手却十分狠辣，对上箫皓杰完全不留情面，每一下都往他的死角刺去。 箫皓杰本身功夫就不行，又因着旧伤未愈，加上数月来的舟车劳顿，一时被箫遥儿击得节节败退。 但他嘴上仍然嚣张不已，“逆贼！你身为东陈皇族中人，居然联同轩辕国攻打自己母国，你对得起父皇，对得起东陈先祖？” 箫遥儿被他的话刺激得眼睛发红，出枪的招式更猛烈，嘴里尖声吼道：“你别跟我提父皇，你没资格提他，我现在就杀了你这个畜牲，为父皇母后报仇。” 在这对决斗的兄妹旁边，宋绾玥和吴王已经过了几十招。 别看吴王年过半百，昔日在封地也没什么战事，但他长期练功，身手十分了得。 宋绾玥一边和他对打，一边观察着他的招式。 吴王用的是环首刀，倒也不是什么特殊兵器，一般是骑兵在马背上用来劈砍远刺。 但这把环首刀的刀刃比普通的要稍长一些，因此与宋绾玥的长枪对战起来也不显劣势。 突然—— 宋绾玥见眼前刀光一闪，眉头一皱，身体反应十分迅速。 面对即将横擦过来的锋利刀刃，她不退反进，在跨步上前的同时将右手的长枪换到左手。 左手腕一转，利用枪尖挡下吴王这一击。 右手也没闲着，从腰间抽出软剑，反手握着剑柄，像使匕首一样将剑刃刺向吴王的脸部。 第234章 对上战车阵 吴王惊得双目瞪大，脚步瞬间乱了。 只能凭借身体本能，将环首刀剑身打平，连同左手套着的护盾一并抬起挡在身前，才堪堪挡下宋绾玥这一记攻击。 薄薄的剑锋擦过护盾，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宋绾玥反应神速，左手继续握着长枪，以枪尖着地作为支撑点。 左腿同时发力从地上蹬起，将整个身体侧着悬空。 右腿绷紧伸直，右脚用力踢向吴王的护盾。 吴王视线被护盾遮挡，且宋绾玥这一连串的招式仅在须弥间完成。 “呃唔…！” 吴王反应不及，被宋绾玥这一脚踢得仰倒在地，背部擦着地面向后退了几步，带起一路尘土。 “皇叔！” “王爷！王爷！” 箫皓杰以及一众吴王军将领震惊不已，手上的动作甚至停了下来，睁眼看着吴王被打倒在地。 宋绾玥双脚刚落地，动作并无停顿。 她抬脚踢向枪尖，同时一手将软剑重新收回腰间，另一手重新正握长枪准备继续攻上去，想要就此拿下吴王。 却见吴王在地上四肢乱划，像个青蛙一样。 他神色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看后面，直接往一旁的战马跑去。 宋绾玥眼睛眯起，将手中长枪对准他，用力投过去。 枪尖擦过吴王的甲胄，尖头径直插入没被马铠覆盖的战马后腿上。 长枪碰撞甲胄的声音吓得吴王缩着脖子蹲下来。 战马也因伤受惊，凄厉地嘶叫一声，四肢疯狂乱动，一下便跌倒在地。 看着躺在地上无法再站立的战马以及上面插着的长枪，吴王顾不得往后看，惊恐得四处张望。 宋绾玥眼看周围的吴王骑兵纷纷涌上前来，只得被逼暂时后退几步。 远远看见列阵在吴王军骑兵队后方的那支队伍，她连续后退几步，身躯轻盈一跃又重新坐回马背上，朗声吼道：“影卫撤。” 箫遥儿和碧映分别对战着几个吴王军骑兵，听到此令也不恋战，立即退回马背上，其他女影卫骑兵亦紧随其后。 宋绾玥看了一眼周围情况，不见某人踪影，急切问道：“箫皓杰呢？” 箫遥儿心里实在有气，这下也顾不得礼仪，啐了一口道：“他拉过几个骑兵为他挡枪，自己往后方逃跑了，真是个懦夫。” “那就不必管他了。”宋绾玥有些焦躁，来回看着前方敌军，“吴王应该要上重头戏了。” “你是说……” 萧遥儿话音未落，便见前面吴王军的布阵已经开始发生变化。 吴王刚才逃脱宋绾玥的击杀后，从一匹马上一把扯下一个骑兵，自己跨上对方的马就往队伍中后部奔去，手里的环首刀不断挥舞着，嘴里也在大吼大叫。 宋绾玥不再犹豫，一把拉住缰绳，朗声吩咐道：“战鼓传令，兽兵上，战车队后方列阵。” “是。”一直跟随她的碧映立即应道，抬手做了一个手势。 旁边一名女影卫从领口取出一个银质哨子，放进嘴里吹出几下带有特殊节奏的哨声。 不远处的轩辕军战鼓队的鼓号声节奏立即发生变化。 “轻骑准备，听我号令。”宋绾玥大吼着，手里紧紧抓着缰绳稳住马身。 她这次亲自带的轻骑全部是都女影卫军，这么多年来一直跟随她，相互之间搭配十分有默契。 听到她的命令，这些女影卫军纷纷勒住缰绳，稳稳坐于马背上，傲然立在轩辕军最前方。 吴王军充当这次前锋的骑兵本身不多，大部队都压在后面。 很快，吴王的骑兵全部撤出前锋，后面战车队排列成方阵，汹涌冲出来。 阵阵马蹄声和车轱辘声音向轩辕军扑面而来。 宋绾玥看准时机，高举右手吼道：“轻骑往两翼撤退。” 她率先挥下马鞭，一把扯过缰绳，往轩辕军左翼奔去。 女影卫军立即从中间分成两路，一左一右分别跟随宋绾玥和箫遥儿向两翼撤去，将身后真正的先锋队彻底暴露出来。 吴王军战车队还以为宋绾玥带领的女子军被吓得逃跑，战意满满的想要追过去。 不料下一瞬，他们就被眼前这队从没见过的阵式给彻底镇在原地。 “这是……” “熊啊！好多熊……” “救命！” “啊！别过来啊，好多熊啊！” “弓箭手！弓箭手掩护啊快啊！” 墨清砚和元榛分别骑着一头身穿铁甲兽铠的棕熊，带着一整队熊兵向吴王军战车队扑过去。 棕熊上的兽兵一手持厚重的盾牌，一手抓着缰绳，与胯下的棕熊配合得十分好。 棕熊利用有力的后腿站立，两只前掌直接拍在战马或战车侧面，利用全身的力气，将它们连马带车推翻在地。 在战车上的吴王军因为惊恐，手上的武器毫无章法的劈向兽兵，却只能落在兽铠和盾牌上，无法伤害棕熊和背上的兽兵分毫。 不少棕熊异常勇猛，一边奔跑冲入战车队中，一边直接用头和身躯撞向战车，将它们一架接一架掀翻在地。 从战车上跌落的吴王兵未来得及站起身，就被棕熊背上的兽兵一刀毙命，有些甚至被狂奔过来的棕熊直接拍翻在地，以熊掌践踏而过。 越来越多吴王兵的尸体像破布一样蜷缩在地，又被一浪接一浪跑过来的棕熊当做蹴鞠一般踢来踢去。 吴王军在东陈一向以无敌的战车队显赫一方，吴王对此也十分自豪，才会被宋绾玥打倒后立即出动战车队，打算以此挽回局面。 没想到还没发挥出战车队的实力，就被轩辕军兽兵打得溃不成军。 早就听说过轩辕军的兽兵，以为士兵在战车上不容易被猛兽攻击，必能击破兽兵阵，没想到反被这队熊兵破了战车阵。 吴王眼看着战车队受损过半，心下着急。 他立于最后一排的主帅战车上，见一排接一排的棕熊全数往这边攻过来。 “快，弓箭手掩护！”他向前挥舞环首刀指挥布阵，颤抖着声音吼道，“步兵，步兵上……” 步兵能做什么？ 人遇上熊还能有活路吗？ 吴王的步兵方阵已经散乱，几个将领高喊着想要重组阵式，却无法如愿。 因为恐惧和怒意，吴王双唇抿紧，脸逐渐变红，连眼珠都充满血丝。 他远远看去轩辕军，兽兵现在处于轩辕军最前面充作先锋，位于他们左右两翼的骑兵和步兵也与吴王军对上，场面十分混乱。 轩辕军将兽兵全部集中在先锋中部，全力应对战车队。 吴王咬咬牙，决定一拼…… 第235章 熊兵 大吼着吩咐副将和其他将领，“将重骑兵全数调往中部拖住兽兵，轻骑和步兵从左右两翼出，绕过战车队和兽兵，攻向轩辕军后方。” “另外，上投石机。” 副将闻言十分惊惧，“请王爷三思，咱们的兵卒也在投石机射程范围内。” “按本王说的去做！”吴王不管不顾的大吼大叫，脸部的肌肉因为激动而紧紧绷着。 墨清砚骑着雷震，带着熊兵深入战车队的阵列中。 眼看就要大破吴王军的战车阵，却见不远处的吴王军骑兵和步兵又有所行动，行进方向却不是往他们这边来。 元榛也发现了，道：“阿兄，吴王这是要绕过我们的兽兵阵攻向我军后方。” 墨清砚手执宝剑，剑锋一扫又杀掉几个吴王兵，冷声道：“绾绾知道该如何做，无需我们操心。” 战场上，他无比信任妻子，无时无刻都可以将自己的安危和轩辕军的指挥权悉数交予她。 早在兽兵深入吴王军中间时，宋绾玥便带着轻骑回到队伍中部。 见前面的兵马骤然变得混乱，她向一旁的箫遥儿道：“情况有变，这儿交给你，我到后方。” “是！”箫遥儿一边大声应道，一边又一枪捅进一个吴王兵的胸膛，将他整个人甩下马。 见秋和念冬见宋绾玥调转马头，立即带着几个女影卫军护在她周围，往后方跑去。 一路上的轩辕军快速闪身往两边，为她们让道。 宋绾玥径直朝主帅戎车的方向狂奔而去，战鼓队就在戎车两旁。 她心里盘算着距离，快要到戎车跟前时，一脚踏上马鞍，借力从马背上跃起，在空中一个跟斗便准确落在车上。 抬眸便见吴王所乘坐的战车从队伍中脱离，往左翼去。 吴王军左右两翼的布阵亦发生了变化。 “果然有变。”宋绾玥沉思一会，低声道，“是时候了。” 她做了个手势示意队伍向前，同时高声吩咐道：“战车前进，步兵列阵。” “是，战鼓队立即传令战车前进，步兵列阵！”斥侯兵快速往两边战鼓队跑去。 很快，轩辕军战鼓的节奏变得急促起来。 早就带着战车队准备的箫皓轩和墨轻舟都听见这道战鼓声。 “墨将军，要出击了。”箫皓轩一脸兴奋看着他，准备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上场。 墨轻舟严肃一点头，从腰间一把抽出宝剑，直指前方，大吼着道：“战车队听令，全速前进，瓦解他们的步兵阵。” “是！” “瓦解步兵阵！” 宋绾玥回头一看，见轩辕军战车队从队伍后方冲出来，以完全不同的车体构造彻底暴露在吴王军面前。 但是，她的注意力被吴王军后方逐渐向前推进的投石机吸引了。 不妙…… 以射程计算，若当真开始投石攻击，不但能够伤害到轩辕军，连吴王军都会折损不少。 但现在，吴王趁着两军对垒混乱，竟悄悄将投石器往前推，显然目标就是轩辕军后方—— 主帅戎车的位置…… 宋绾玥双手撑在戎车护栏上，远眺过去，快速思考着对策。 她看向远处的兽兵。 墨清砚已经带着他们攻陷中路，吴王军战车队的主力已然被破，仅剩下零散数十架战车，难成气候。 宋绾玥一眼便看见骑在雷震背上的那道男子身影，离得太远无法看见面容，只能凭身上的铠甲辨认出他来。 看着丈夫挥舞着宝剑，使出道道剑花，周围的吴王兵根本无法靠近他分毫。 宋绾玥仔细观察，现在距离投石机最近的便是兽兵，她相信丈夫会懂她的意思。 抽出脖子上挂着的飞鹰哨，毫不犹豫地吹出急促的三短一长的哨声。 不远处的影卫军很快便听见了，其中几名影卫长立即取出飞鹰哨，将哨声层层向外传达。 不一会，深入敌军的兽兵亦听见声响。 元榛惊讶喊道：“阿兄！怎么了？” 墨清砚心下一惊，这是家主和主母遇险的信号。 绾绾有危险？ 他一剑划向又围拢上来的几个吴王兵，大吼着，“靠拢防守。” “是。”元榛立即指挥胯下的棕熊来到他旁边，其余的兽兵亦重新列阵完毕。 墨清砚双腿夹紧雷震的腹部。 棕熊得令，立即以后腿支撑，前掌离地，整个熊身立了起来。 墨清砚一脚踏在雷震的肩上，一脚踩在兽鞍，一手拉着缰绳，身形稳稳地半靠在雷震的背部。 借着棕熊的高度，他一下子便看见在主帅戎车上的妻子，在轩辕军后方，很是安全。 他明白过来，绾绾对兽兵有新的指令，是他们之前没有讨论过的，无法以战鼓队传令，只能依靠飞鹰令传递。 宋绾玥见丈夫的姿势，确认他已经听到哨声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抽出软剑直直指向投石机。 墨清砚顺着她软剑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立即看到不远处的吴王军动向。 他和元榛一直与吴王军的战车队周旋，根本无暇顾及敌军后方情况。 见此，他宝剑同样指向投石机，“兽兵听令，调转方向，目标是投石机步兵。” 元榛也看见了投石机在不断向前推进，再让他们往前便能投石击向轩辕军了。 吴王如今节节败退，难免不会舍弃一部分吴王兵，宁愿让他们与轩辕军同归于尽也会下令投石。 雷震重新四掌着地。墨清砚一手扯住缰绳，带着兽兵往吴王军后方的投石机奔去。 可他们尚未能行进数丈，便被左右两侧围拢上来的吴王军重甲骑兵挡住去路。 墨清砚只当他们是来保护投石机的，轻蔑一笑，“连战车都抵挡不住兽兵，区区重骑兵何须费力？” 旋即向一旁大吼道：“元榛，你带一队人马掩护，压制住这些骑兵，我继续带人往投石机去。” “阿兄放心交给我。”元榛脸上满是志在必得，一挥手做了个手势，带着数百个兽兵，分开左右两路扑向那些重骑兵。 “弟兄们，随我掩护陛下。” “是。”兽兵们抬眸看了手势一眼便知晓其意，纷纷吼叫着应道。 犹如应对战车阵一样，兽兵以盾牌格挡，所骑的棕熊以身躯全力撞向骑兵胯下的战马。 即便有重甲覆裹保护，战马在披着铁制兽铠面前的兽兵部队亦没有丝毫胜算。 吴王军的重甲骑兵犹如撞上树干的飞鸟昆虫一般，被棕熊直接撞飞。 战马带着背上的骑兵重重跌在地上。 好些个运气不好的骑兵甚至被战马压在身下，一口鲜血喷出，须臾便送了命。 在元榛的掩护下，吴王军的重甲骑兵无法轻易靠近墨清砚所带的兽兵部队。 墨清砚很快便带着兽兵穿过骑兵阵的包围，来到投石机附近…… 第236章 轩辕军战车队 吴王在这里安排了一小队步兵守着。 投石机两边各有几个民夫推着前进，后面的战车载着石头。 猛兽犹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无人可与之匹敌。 看着往这边冲过来的棕熊，这些步兵瞬间慌了。 更别说那些被临时征召来负责修筑工事和搬运物资的民夫，都是普通老百姓，本就没有士兵的那种勇气鼓劲，更没听说过猛兽也能上战场。 见到有上千头熊向自己跑来，他们惊吓得厉声尖叫起来，四散逃跑开去。 “啊怪物！” 常年身处平原的民夫有些甚至没见过熊，不知这到底是何活物。 众人嘴里惊恐呼喊，脚步慌乱四散逃去。 好几个民夫撞到一起，跌倒在地也顾不得了，跳起来就连爬带滚跑开去。 还有些因为恐惧而手忙脚乱，才刚爬起来便又被同伴踩踏在地。 墨清砚见此，号令兽兵尽数除掉投石机附近的步兵队。 “全歼，一个不留！”他大吼着下令，和元榛配合默契，两人两熊各自手执武器，很快将守在这里的步兵阵悉数打乱。 宋绾玥看着投石机的方向，彻底放心下来。 有丈夫和元榛在，吴王军的投石机不可能对他们发动攻击了。 另一边。 轩辕军战车队行进十分顺利。 吴王本来对这些造型特殊的战车不以为然，以为轩辕军只是简单改造战车，让它们看起来更具备防御性，纯粹装腔作势而已。 他尤其擅长训练战车队，明白攻破战车队的有效方法，随即下令：“即命骑兵突入，保护步兵前进，砸掉他们的车轮，快！” 宋绾玥眯眼看着轩辕战车队与敌军的距离，眼眸骤然变得冷冽，高高扬手，“战鼓队传令，战车队开始攻击。” 四五名斥侯兵纷纷跑向战鼓队各处。 战鼓队击打吹号声骤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响亮，所有人都打出同一个节奏，传达同一个指令。 在轩辕军战车阵听见战鼓声响，无需现场发令，立即明白怎么做。 由铁甲和护盾保护着的马夫用力挥下马鞭，战车行进的速度随即加快。 战马被重甲彻底包裹，仅露出四肢。 视线的受限让它们无法受到刀光影响，毫不胆怯的拉着战车快速往前奔去。 被木板和皮革重重包围着的车与内，六名步兵分别站在两侧边缘，双手紧握一根木质长柄向外一推。 战车外部空隙处瞬间伸出几把锋利的镰刀和钉耙。 外面的人看过去，仿佛轩辕军战车是成千上百头长有钢铁手臂的怪物。 “起！”车内，为首的那名步兵大声吼道。 “起！”“起！”…… 六道声音同时发出，重叠着回响。 步兵们手握着木柄以相同节奏快速转动着滚轮。 轰隆隆—— 滚轮发出沉重的声响，那些镰刀和钉耙随即飞速旋转起来。 吴王军跑在最前面的轻骑很快便发现轩辕军战车队的恐怖之处。 从车与两边伸出来的镰刀和钉耙犹如风车般，肉眼根本无法看清那些锋利的刀片和尖钉，只能看见一个仿佛迷魂阵一样的风圈。 一个个刀片风圈如同罗刹手中的利剑，所到之处，不管是马还是人，顷刻间鲜肉翻飞，血溅满地。 吴王军前排的轻骑只来得及让马儿放慢速度，根本无法避让。 一道寒风闪过，耳边响起战马凄厉嘶叫，便见脸上被溅了一抹尚有余热的腥臭液体。 钻心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轻骑兵嘴大张着想叫喊出声，却因生命的流逝再也无法做到。 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些吴王骑兵仍然双目圆滚狰狞，视线定格之处，正是自己以及身边弟兄们被镰刀钉耙分割开的身体部位。 吴王被眼前一排一排被切割着肉身倒地而亡的士兵吓得死命扯住缰绳，想要让马儿停下。 轩辕军战车队几乎所向无敌，比兽兵还要猛烈残暴。 吴王军的轻骑和步兵阵在轩辕军的战车面前，就像成熟的庄稼一样，被它们全数收割，只要进入攻击范围，绝无活口。 眼看着轩辕军战车队逐渐逼近，吴王浑身颤抖，几乎要从马背上滑落。 他只得死死夹住马肚子稳住身子，嘴里胡乱喊道：“退，退，撤退！” 根本顾不上众将士。 吴王无比粗暴的扯过缰绳调转马头，连身体都因慌乱和用力而歪在马背上。 他甚至来不及在马鞍上重新坐稳便疯狂挥舞着马鞭，策马往后方撤退。 一路跑着一路呼喊“撤退，全军撤退回营。” 离吴王最近的士兵得了命令，跟着他飞速骑马撤退，步兵甚至握不住手中兵器，只能扔掉头上的甲胄，脱掉繁重的铠甲转头便跑。 真可谓是弃甲曳兵。 坐在主帅戎车上的宋绾玥早就发现吴王军的动向，立即大吼道：“战鼓传令，骑兵和战车队追击，步兵压阵，绝不能让他们逃了。” 她朝一旁做了个手势，离她最近的女影卫立即将一杆长枪甩向她。 宋绾玥右手接过，转身以枪尖点地作为支撑，跳出戎车外。 翻身坐上她的御马追月，嘴里凌厉的一声“驾”，追月便四蹄离地，快速向前跑去。 处于战场最前方的墨清砚也发现吴王军准备弃械撤离，又听见后方战鼓声号令全军追击。 眼看宋绾玥带着骑兵越过他们往吴王撤退的方向追去，墨清砚迫不及待下令：“兽兵撤退，元榛随我追击。” 猛兽并不擅长追击，更别说要追上训练有素的战马。 “末将领命。”兽兵的带兵将领立即吹响口令哨，其余兽兵纷纷指挥棕熊队撤出此地。 陈潇自宋绾玥下令后便带着两匹战马赶了过来。 墨清砚跨上御马震雷，元榛亦快步跨上战马。 两人毫不犹豫带军往吴王军逃跑的方向跑去。 一队影卫军早已经跟随陈潇过来护着墨清砚。 震雷脚程极快，墨清砚不一会便追上宋绾玥，仅落后追月半个马身。 “绾绾，吴王不能留。”墨清砚一路狂奔，语调却依然轻松，未见丝毫气喘。 第237章 灭吴王 宋绾玥看着前方吴王的身影在马背上一起一伏。 轩辕军与吴王逃兵的距离不算近。 她转头看了丈夫一眼，问道：“这个距离，你可有把握？” 墨清砚眯眼看着吴王的方向在心里量度一番，“有，但我需要你来控着震雷。” 听这语气，宋绾玥便知他定能做到，遂向他伸出右手。 墨清砚一把握着她的手腕，宋绾玥同时脚下用力一蹬，借着丈夫的力度从追月背上跃起，身子转了半圈便稳稳坐在震雷背上，被丈夫有力的双臂圈着。 墨清砚双脚牢牢扣着马镫，见坐在他身前的妻子已经执起缰绳，便放心松开双手。 他一手抽出震雷身侧挂着的轩辕弓。 此弓乃是军监署参照太祖可汗在轩辕国地宫兵器库中收藏的御用弓弩，再重新为恒帝打造的御弓。 弓身以玄铁所制，弓弦为兕兽的筋，其乃南方丛林特有的猛兽，全身覆裹犀甲，头顶尖角。 轩辕弓射程远、威力大、精准度高，重量亦十分惊人，并非一般人所能提握。 墨清砚却能单手执起此弓。 此刻，他右手执一精钢箭，以强劲的臂力稳稳拉开弓弦。 宋绾玥上半身几乎贴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抓着缰绳稳住震雷奔跑的方向。 听见头顶上方发出“咻——”一声，宋绾玥立即抬头看向前方。 粗黑的钢箭顷刻离弦，从风中穿刺而过，掠过一众吴王军兵马，如同猎豹般精准射向目标。 钢箭所途径之处，吴王兵只觉耳边一道劲风吹过，眼前闪过一道修长笔直的黑影，还没看清其真面目，便见这道黑影飞速接近他们的主帅。 “呃啊——！”吴王嘴里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喊声，便犹如被人握住咽喉一般堵在喉头而不得发，瞬间消散在“嘚嘚”马蹄声中。 护在他两边的将领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吴王上半身先是向前倾斜，之后便浑身脱力，从马背上滑落在地。 “王爷！” “王爷——！” 看见这一幕，离吴王最近的几名将领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还没反应过来要收紧缰绳，马蹄仍然向前猛冲几步。 其余策马跟随吴王撤退的骑兵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双腿好似被冻住一样。 吴王军副将立即勒紧缰绳，战马嘴里一阵阵嘶嘶声，前蹄高高抬起。 蹄子就悬在吴王的身躯上，副将死命将缰绳往旁边一扯，才让战马转了个身子，马蹄嘚嘚用力踩在吴王身侧。 副将最先从战马背上滑落，一个滑跪便来到吴王旁边，惊恐地扶起他。 只见吴王上胸已被钢箭贯穿。 尖锐的箭头沾着血，从胸口左侧冒出来。 吴王嘴角尚有一条血痕，鼻孔和双目大开着，看见将领们围绕他，呼喊他，想张开口说话，却只能喷出两口鲜血。 最后，吴王大张着口长呼一口气，剧烈起伏的胸膛彻底平静下来，双眸仍然瞪着远方，里面已无神采。 “王爷！” “吴王！” …… 残缺的部队仍然往后方跑去，只剩下一路跟随吴王的几名高级将领跪在吴王周围，仿佛失去了活下去继续奋战的动力。 墨清砚环抱着宋绾玥策马途径他们，只吼一句“陈潇留下处理”，便继续带兵往吴王军兵营方向追去。 轩辕军并无追很远，毕竟敌军主帅已亡，将领被俘。剩余的吴王兵犹如失了头狼的零散孤狼一般，面对团结一致、兵力强劲包围上来的轩辕军，毫无还手之力。 民夫最早跪地投降，面对这伙手无寸铁的平民，轩辕军直接绑到一处便不再管。 那些为着南下攻淄别城才被临时招入军的新兵卒，本身对吴王就没多少拥戴之心，见吴王军已败，轩辕军纷沓而至，立即弃械投降。 “降……” 箫皓轩立即带一队人将他们绑到另一处，命人加以看守。 只剩不到千人的吴王亲兵，见此情形，知晓吴王军大势已去，东陈亦气数已尽，悲愤之下，向东北吴王封地方向跪地遥拜三下，便集体举剑自尽。 墨清砚一把扯住缰绳停下马儿，圈着怀里的妻子，看向周围，面上不显任何情绪，垂头贴着宋绾玥的脸轻声道：“回营？” “嗯……”宋绾玥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 她看向天边，快要日落西山了，虽是冬日，但刚经历了数个时辰的一战，且全程聚精会神用兵部署，内里的衣衫早被汗湿透。 如今尘埃落定，天空也逐渐暗淡下来，宋绾玥觉得冷意骤然袭来。 感觉怀里的人儿隐隐发着抖，墨清砚将双臂收紧，仅以单手控着缰绳，另一手圈上她整个身躯，宽大厚实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薄背。 他稍稍探出头想观察妻子的神情，语气带着一丝紧张，“绾绾，可是受凉了？” 宋绾玥微微摇头，身子向后靠着丈夫，欲寻求片刻心安，“夫君莫要担心，我只是觉得有些许疲惫。” 墨清砚感受着她的依赖，便不再追问，只是将怀抱再收紧一些，抱着她的手渐渐下滑，直到触碰到她有些冰凉的双手，才将其一并包裹于手心。 宋绾玥感觉一股暖意从双手传递至全身，心下平静了不少，思绪也愈发清晰起来。 “咱们还是尽快返回淄别城，稍作休整便赶往上京，还得和箫皓轩兄妹商量一番，该如何安置箫氏宗亲。” 墨清砚温润的声线缓缓说道：“绾绾只管好好休息，你今日够累了，剩下的都交给为夫。” 宋绾玥侧头看向他，视线与他眸底的温柔相交融，忍不住勾起嘴角。 墨清砚一路带着骑兵回营，见吴王军降兵和民夫已被元榛带着人围拢在一处。 他朝一旁紧跟着他的陈潇吩咐道：“该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一应由元榛定夺，无需再禀。再多派些军医，请阿兄好生安置伤兵。” “属下明白。”陈潇抱拳应道。 墨清砚并未停留，带着影卫军和主力部队径直返回淄别城。 第238章 安宁 待回到兵营，墨清砚牵着宋绾玥便进了主帅帐，旋即吩咐见秋和念冬安排随侍的婢女备水。 双胞胎姐妹手脚倒是麻利。 见秋很快带着六个婢女进了帐中，立起六面屏风。 念冬则带着另外三名婢女抬入浴桶，往里面注入温热的水。 待一切准备完毕，墨清砚挥手让其悉数退出帐外，转身替自己和宋绾玥解下繁重脏污的铠甲，连同里面的武士服亦一并脱下。 直至夫妻二人一同坐于浴桶中，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彻底松懈下来。 “夫君果真知我心意。”宋绾玥手臂交叠于桶沿，侧头靠在小臂上闭眼歇息，语气十分懒怠。 “这是自然。如今天寒，湿了衣衫更易感染风寒，须得谨慎些才好。” 墨清砚坐于她身后，大手掬起一捧水淋在她的后颈，水流顺着她光滑的薄背滑落。 如此这般来回几次，他才开始按揉着她的肩背，以恰到好处的力度给她放松着筋肉。 直至水逐渐转凉，墨清砚才起身跨出浴桶，简单披上外衫，另取一件宽大外衫将宋绾玥完全包裹起来，横抱起她上了卧榻。 夫妻二人刚从热水中出来，浑身还热着，再加上帐内燃着火炉，仅着外衫盖着薄毯也不觉得冷。 “饿不饿？我让人传膳？”墨清砚以手臂支着头，侧身看着同样侧躺面对自己的妻子，另一手虚虚揽着她，骨节修长的手指卷起她的一缕秀发随意把玩着。 宋绾玥“唔”了一声，“没胃口，夫君呢？” “那就等你一起再用。”墨清砚放下撑着头的手臂，与她一同靠在枕上，鼻尖贴着鼻尖。 “我昨日已经吩咐下去，派一小队留守军营的兵卒外出狩猎。如今虽不是狩猎的好时节，收获不多，又着伙夫宰杀了一些之前收缴而来的牲畜家禽，慰劳出征返营的兄弟。” 宋绾玥轻轻一笑，“他们确实辛苦，是要饱餐一顿才好。” 墨清砚接着道：“我们军粮军备一向充足，不但从北面运粮来，更有宋伦从南蛮以水路运来的米粮。只是出兵在外，实在难见肉腥，如今东陈战事已了，继续往南之前，稍微让兵卒松泛些。” 宋绾玥身子往前挪动，整个人靠在丈夫怀里，“夫君说的是。” 两人沉默半晌，宋绾玥又道：“再往南，便是北辕了。” 墨清砚并未答话，只是以大掌轻拍着她的背。 即便妻子并未明言，他也明白其意…… 北辕，就要对上她的姨母了。 那位表面疼惜宋绾玥，背地里却冷眼看着宋家满门被屠尽的姨母。 事已毕，宋绾玥与墨清砚不欲停留，遂下令一路军留守上京城，二人与墨轻舟、元榛两位大将军，率轩辕军主力继续南下。 至东陈南边境，墨清砚又令镇北军先行返回京城守备，留铁血军及兽兵在此。 要说箫皓轩如今也是雷厉风行之辈。 自进上京城皇宫后，即号召东陈朝臣。 他以前东陈太子的身份发布诏书，公布箫皓杰弑父杀弟抢夺帝位的恶行，并感恩轩辕国恒帝与独孤皇后收留，方为先帝先皇后报仇雪恨。 但箫氏皇族内部仍然有不少箫皓杰的党羽。 昔日被箫皓杰登基后暴力镇压着的前太子党，见箫皓轩归来，便再次奋起，誓死追随。 就在轩辕军返回上京城不久，他们便不着痕迹清理掉箫皓杰残留的朋党。 说到箫皓杰的结局，闻者亦觉唏嘘。 他费尽心机夺来帝位，却只会贪图享乐，害得朝臣百姓苦不堪言。 就在轩辕军与吴王军一战中，箫皓杰因慌乱逃跑，最终死在轩辕军战车队的钉耙和镰刀之下，连身体部位都找不全。 宋绾玥一行虽在上京城以外驻扎兵营，并未入宫，但对这一切也是了如指掌。 箫皓轩回上京城后所行之事，不过是他们早就已经商讨好的。 这日。 墨清砚从外面掀帐而入，脸上的肃杀之气还没来得及隐藏。 宋绾玥将手上看得一半的书册放置一旁，从软榻上起身迎上，“夫君，是否事情进展不顺？” “尚有几个老臣拼死力谏，这些人在东陈朝臣以及百姓当中德高望重，我实在不欲赐死，也不想让影卫私下解决。”墨清砚脱下沾染不少雨露的披风和铠甲，换掉内里的武士服，又披上外衫，才牵着宋绾玥的手一同坐回软榻上。 宋绾玥俯下身子，从前面的食案上舀起一盏温热的清茶递给他，才道：“既如此，这些人必定为东陈效力多年，也是有真才实干，才得百姓拥戴，若能为我轩辕所用，亦未尝不可。” “正因如此，我才想留着他们。”墨清砚品了一口茶便放下茶盏，“如今东陈外部动荡，内里腐朽不堪，尤其需要这些熟知东陈情况的臣子做事。” 宋绾玥又道：“夫君何不考虑让翟相出面相劝？” 怎料墨清砚朝她勾唇一笑，“夫人所思所想正与为夫吻合。” 宋绾玥刚才便知晓，若墨清砚真的无法，断不会还有心情回来品茶。 果然墨清砚又道：“可惜翟相年老，实在不宜长途奔波。我已命陈潇安排精锐影卫速传口信回盛乐城，命翟相亲笔书信一封，并送来一物为证，望能以此劝降那批东陈老臣。” 宋绾玥点头，“如此甚好。” 见墨清砚眉头仍未松散，她继续劝解：“夫君勿忧，凡事总有办法解决，此法不成，我们另想一计便好。咱们从这条艰难的一统之路走过来，遇到难关之时不一直如此渡过吗？” 墨清砚伸手搂过她，“绾绾真是我的解语花，人生幸得你一路同行，否则我难以坚持下去。” 宋绾玥不语，只是抬手回抱丈夫，享受夫妻二人片刻安宁。 第238章 安宁 待回到兵营，墨清砚牵着宋绾玥便进了主帅帐，旋即吩咐见秋和念冬安排随侍的婢女备水。 双胞胎姐妹手脚倒是麻利。 见秋很快带着六个婢女进了帐中，立起六面屏风。 念冬则带着另外三名婢女抬入浴桶，往里面注入温热的水。 待一切准备完毕，墨清砚挥手让其悉数退出帐外，转身替自己和宋绾玥解下繁重脏污的铠甲，连同里面的武士服亦一并脱下。 直至夫妻二人一同坐于浴桶中，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彻底松懈下来。 “夫君果真知我心意。”宋绾玥手臂交叠于桶沿，侧头靠在小臂上闭眼歇息，语气十分懒怠。 “这是自然。如今天寒，湿了衣衫更易感染风寒，须得谨慎些才好。” 墨清砚坐于她身后，大手掬起一捧水淋在她的后颈，水流顺着她光滑的薄背滑落。 如此这般来回几次，他才开始按揉着她的肩背，以恰到好处的力度给她放松着筋肉。 直至水逐渐转凉，墨清砚才起身跨出浴桶，简单披上外衫，另取一件宽大外衫将宋绾玥完全包裹起来，横抱起她上了卧榻。 夫妻二人刚从热水中出来，浑身还热着，再加上帐内燃着火炉，仅着外衫盖着薄毯也不觉得冷。 “饿不饿？我让人传膳？”墨清砚以手臂支着头，侧身看着同样侧躺面对自己的妻子，另一手虚虚揽着她，骨节修长的手指卷起她的一缕秀发随意把玩着。 宋绾玥“唔”了一声，“没胃口，夫君呢？” “那就等你一起再用。”墨清砚放下撑着头的手臂，与她一同靠在枕上，鼻尖贴着鼻尖。 “我昨日已经吩咐下去，派一小队留守军营的兵卒外出狩猎。如今虽不是狩猎的好时节，收获不多，又着伙夫宰杀了一些之前收缴而来的牲畜家禽，慰劳出征返营的兄弟。” 宋绾玥轻轻一笑，“他们确实辛苦，是要饱餐一顿才好。” 墨清砚接着道：“我们军粮军备一向充足，不但从北面运粮来，更有宋伦从南蛮以水路运来的米粮。只是出兵在外，实在难见肉腥，如今东陈战事已了，继续往南之前，稍微让兵卒松泛些。” 宋绾玥身子往前挪动，整个人靠在丈夫怀里，“夫君说的是。” 两人沉默半晌，宋绾玥又道：“再往南，便是北辕了。” 墨清砚并未答话，只是以大掌轻拍着她的背。 即便妻子并未明言，他也明白其意…… 北辕，就要对上她的姨母了。 那位表面疼惜宋绾玥，背地里却冷眼看着宋家满门被屠尽的姨母。 事已毕，宋绾玥与墨清砚不欲停留，遂下令一路军留守上京城，二人与墨轻舟、元榛两位大将军，率轩辕军主力继续南下。 至东陈南边境，墨清砚又令镇北军先行返回京城守备，留铁血军及兽兵在此。 要说箫皓轩如今也是雷厉风行之辈。 自进上京城皇宫后，即号召东陈朝臣。 他以前东陈太子的身份发布诏书，公布箫皓杰弑父杀弟抢夺帝位的恶行，并感恩轩辕国恒帝与独孤皇后收留，方为先帝先皇后报仇雪恨。 但箫氏皇族内部仍然有不少箫皓杰的党羽。 昔日被箫皓杰登基后暴力镇压着的前太子党，见箫皓轩归来，便再次奋起，誓死追随。 就在轩辕军返回上京城不久，他们便不着痕迹清理掉箫皓杰残留的朋党。 说到箫皓杰的结局，闻者亦觉唏嘘。 他费尽心机夺来帝位，却只会贪图享乐，害得朝臣百姓苦不堪言。 就在轩辕军与吴王军一战中，箫皓杰因慌乱逃跑，最终死在轩辕军战车队的钉耙和镰刀之下，连身体部位都找不全。 宋绾玥一行虽在上京城以外驻扎兵营，并未入宫，但对这一切也是了如指掌。 箫皓轩回上京城后所行之事，不过是他们早就已经商讨好的。 这日。 墨清砚从外面掀帐而入，脸上的肃杀之气还没来得及隐藏。 宋绾玥将手上看得一半的书册放置一旁，从软榻上起身迎上，“夫君，是否事情进展不顺？” “尚有几个老臣拼死力谏，这些人在东陈朝臣以及百姓当中德高望重，我实在不欲赐死，也不想让影卫私下解决。”墨清砚脱下沾染不少雨露的披风和铠甲，换掉内里的武士服，又披上外衫，才牵着宋绾玥的手一同坐回软榻上。 宋绾玥俯下身子，从前面的食案上舀起一盏温热的清茶递给他，才道：“既如此，这些人必定为东陈效力多年，也是有真才实干，才得百姓拥戴，若能为我轩辕所用，亦未尝不可。” “正因如此，我才想留着他们。”墨清砚品了一口茶便放下茶盏，“如今东陈外部动荡，内里腐朽不堪，尤其需要这些熟知东陈情况的臣子做事。” 宋绾玥又道：“夫君何不考虑让翟相出面相劝？” 怎料墨清砚朝她勾唇一笑，“夫人所思所想正与为夫吻合。” 宋绾玥刚才便知晓，若墨清砚真的无法，断不会还有心情回来品茶。 果然墨清砚又道：“可惜翟相年老，实在不宜长途奔波。我已命陈潇安排精锐影卫速传口信回盛乐城，命翟相亲笔书信一封，并送来一物为证，望能以此劝降那批东陈老臣。” 宋绾玥点头，“如此甚好。” 见墨清砚眉头仍未松散，她继续劝解：“夫君勿忧，凡事总有办法解决，此法不成，我们另想一计便好。咱们从这条艰难的一统之路走过来，遇到难关之时不一直如此渡过吗？” 墨清砚伸手搂过她，“绾绾真是我的解语花，人生幸得你一路同行，否则我难以坚持下去。” 宋绾玥不语，只是抬手回抱丈夫，享受夫妻二人片刻安宁。 第239章 东陈灭 影卫军精锐果然神速，连日快马加鞭，又有各城池影卫驻点接力传信，不出一月便将翟相的回信从盛乐城送返上京城。 见信，那批老臣的意志果然有所松动。 再加上箫皓轩和箫遥儿兄妹二人的不懈坚持，最终，在元恒五年三月，太子箫皓轩以东陈国最后一任储君之命颁下诏书—— 东陈国向轩辕国递交国书，从此东陈国纳入轩辕国版图。 原东陈国一分为三，分别设郡县。 从此中原大陆再无东陈国。 目前以北面轩辕国，中北辕朝，南边有南蛮族，看似三足鼎立之势。 实际轩辕国与南蛮族早已结盟，南北夹击北辕朝。 当然，南蛮族内部尚有一部分存有异心的宗亲，暂且不论。 箫皓轩颁下诏书第二日，宋绾玥于轩辕军主帅帐内召见箫氏两兄妹，墨清砚亦坐于书案后看着他们。 宋绾玥开门见山，“若你二人有意为东陈郡守，本宫可立即下令。” 箫皓轩看了一眼身旁的妹妹，答道：“末将乃铁血军副将，不愿舍弃弟兄们，徒留自己守在后方自保平安。” 箫遥儿紧接着道：“嫂嫂，我与元榛生死相随，他去哪我便去哪，既然他是铁血军主帅，我便是主帅夫人，自当随他出征。” 宋绾玥对此并不觉得意外，“本宫其实早有预料，只是须得问准了你们。” “如此，我们便继续南下，一举拿下北辕。”声音中透露着一往无前的笃定。 元榛和鬼面军师随后便来到主帅帐。 宋绾玥立于中央，看着一旁大幅地图上最南边的一片土地—— 北辕朝。 这是中原版图中，除南蛮族外，唯一不属轩辕国的部分。 鬼面军师在众人出声前，先行取出一封密函递上。 “枢密使刚刚从盛乐城送来，北辕太皇太后派亲信向独孤朗秘密送去数份书信。” 宋绾玥转头看向鬼面军师，只见他一脸淡然地将生母称呼得如此陌生。 鬼面军师感受到她的目光，温声道：“早在盛乐城之时，我们不是已经谈过了吗？你忘了？” 宋绾玥微微一笑，“只是一时感概，表阿兄不要见怪。” “小女子就是小女子。”鬼面军师撇嘴说道。 听着他充满歧义的一番话，宋绾玥霎时不悦起来，“喂！莫要胡言。” 鬼面军师摊手，“得了，你快看密函，那才是要紧事。” 墨清砚早已展开一目十行看完，宋绾玥这才接过来看。 鬼面军师忍不住讥讽一笑，“你说她是怎么想的？居然请求独孤朗率独孤氏族众人，要向恒帝和独孤皇后请求与北辕再度结盟，从此不再起战事争端。” 元榛听到也觉得好笑，“起不起战事已经轮不到一个小小北辕说了算，太皇太后这是怕了。” 宋绾玥将密函揉成一团扔在一旁，连焚烧都懒得做，“她自然是怕的，西昶军早已屯兵在北辕以北一带，镇北军亦南下守备，要攻入北辕是须臾之间的事情，太皇太后和柴家怎会不怕？” “那些亲信呢？”她又问。 鬼面军师立即答道：“早已着人看着了，权看你与表妹夫如何定夺，是干脆去了，还是以独孤朗的名义给她回信，我们可从中设计，引她入局。” 宋绾玥沉吟半晌，“先看看情况，如要使计，须得仔细筹谋，不可操之过急。” 墨清砚亦道：“绾绾说的不错，南蛮族虽有宋伦为王，但内部宗亲蠢蠢欲动，我们随时要做好入南蛮的准备。北辕朝夹在轩辕国与南蛮之间，我们必须稳稳拿下。” 箫遥儿如何都想不明白，便问：“太皇太后怎会以为独孤郡守会为了她率领独孤氏向陛下请求结盟呢？独孤郡守乃是嫂嫂的亲舅舅，长姐一家被宣帝下杀令，她冷眼看着宋家全族被灭，现在居然还有脸向独孤氏族求援？” 宋绾玥道：“因为她根本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也不知宋家并未全灭，更不知我爹娘尚在人世，自然以为我舅舅不愿亲属间兵戎相见，会看在她这个表姐份上向轩辕国军求情。” 说罢，她冷哼一声，“殊不知，我舅舅一直记恨她有份参与谋害宋家，恨不能亲自带兵诛杀她，又怎会遂了她的愿。” 墨清砚伸手清扫她的背以作安抚，“如此，我们干脆送口信回盛乐城，让舅舅装作没有收到这些国书，该怎么做还得继续。” “不错，夫君说的是。”宋绾玥抬头向丈夫展露笑颜。 鬼面军师问道：“那是要怎么做？” 宋绾玥背手而立，“本宫与陛下决定，发布「三不书」，昭告天下，痛陈北辕罪行。” 第239章 东陈灭 影卫军精锐果然神速，连日快马加鞭，又有各城池影卫驻点接力传信，不出一月便将翟相的回信从盛乐城送返上京城。 见信，那批老臣的意志果然有所松动。 再加上箫皓轩和箫遥儿兄妹二人的不懈坚持，最终，在元恒五年三月，太子箫皓轩以东陈国最后一任储君之命颁下诏书—— 东陈国向轩辕国递交国书，从此东陈国纳入轩辕国版图。 原东陈国一分为三，分别设郡县。 从此中原大陆再无东陈国。 目前以北面轩辕国，中北辕朝，南边有南蛮族，看似三足鼎立之势。 实际轩辕国与南蛮族早已结盟，南北夹击北辕朝。 当然，南蛮族内部尚有一部分存有异心的宗亲，暂且不论。 箫皓轩颁下诏书第二日，宋绾玥于轩辕军主帅帐内召见箫氏两兄妹，墨清砚亦坐于书案后看着他们。 宋绾玥开门见山，“若你二人有意为东陈郡守，本宫可立即下令。” 箫皓轩看了一眼身旁的妹妹，答道：“末将乃铁血军副将，不愿舍弃弟兄们，徒留自己守在后方自保平安。” 箫遥儿紧接着道：“嫂嫂，我与元榛生死相随，他去哪我便去哪，既然他是铁血军主帅，我便是主帅夫人，自当随他出征。” 宋绾玥对此并不觉得意外，“本宫其实早有预料，只是须得问准了你们。” “如此，我们便继续南下，一举拿下北辕。”声音中透露着一往无前的笃定。 元榛和鬼面军师随后便来到主帅帐。 宋绾玥立于中央，看着一旁大幅地图上最南边的一片土地—— 北辕朝。 这是中原版图中，除南蛮族外，唯一不属轩辕国的部分。 鬼面军师在众人出声前，先行取出一封密函递上。 “枢密使刚刚从盛乐城送来，北辕太皇太后派亲信向独孤朗秘密送去数份书信。” 宋绾玥转头看向鬼面军师，只见他一脸淡然地将生母称呼得如此陌生。 鬼面军师感受到她的目光，温声道：“早在盛乐城之时，我们不是已经谈过了吗？你忘了？” 宋绾玥微微一笑，“只是一时感概，表阿兄不要见怪。” “小女子就是小女子。”鬼面军师撇嘴说道。 听着他充满歧义的一番话，宋绾玥霎时不悦起来，“喂！莫要胡言。” 鬼面军师摊手，“得了，你快看密函，那才是要紧事。” 墨清砚早已展开一目十行看完，宋绾玥这才接过来看。 鬼面军师忍不住讥讽一笑，“你说她是怎么想的？居然请求独孤朗率独孤氏族众人，要向恒帝和独孤皇后请求与北辕再度结盟，从此不再起战事争端。” 元榛听到也觉得好笑，“起不起战事已经轮不到一个小小北辕说了算，太皇太后这是怕了。” 宋绾玥将密函揉成一团扔在一旁，连焚烧都懒得做，“她自然是怕的，西昶军早已屯兵在北辕以北一带，镇北军亦南下守备，要攻入北辕是须臾之间的事情，太皇太后和柴家怎会不怕？” “那些亲信呢？”她又问。 鬼面军师立即答道：“早已着人看着了，权看你与表妹夫如何定夺，是干脆去了，还是以独孤朗的名义给她回信，我们可从中设计，引她入局。” 宋绾玥沉吟半晌，“先看看情况，如要使计，须得仔细筹谋，不可操之过急。” 墨清砚亦道：“绾绾说的不错，南蛮族虽有宋伦为王，但内部宗亲蠢蠢欲动，我们随时要做好入南蛮的准备。北辕朝夹在轩辕国与南蛮之间，我们必须稳稳拿下。” 箫遥儿如何都想不明白，便问：“太皇太后怎会以为独孤郡守会为了她率领独孤氏向陛下请求结盟呢？独孤郡守乃是嫂嫂的亲舅舅，长姐一家被宣帝下杀令，她冷眼看着宋家全族被灭，现在居然还有脸向独孤氏族求援？” 宋绾玥道：“因为她根本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也不知宋家并未全灭，更不知我爹娘尚在人世，自然以为我舅舅不愿亲属间兵戎相见，会看在她这个表姐份上向轩辕国军求情。” 说罢，她冷哼一声，“殊不知，我舅舅一直记恨她有份参与谋害宋家，恨不能亲自带兵诛杀她，又怎会遂了她的愿。” 墨清砚伸手清扫她的背以作安抚，“如此，我们干脆送口信回盛乐城，让舅舅装作没有收到这些国书，该怎么做还得继续。” “不错，夫君说的是。”宋绾玥抬头向丈夫展露笑颜。 鬼面军师问道：“那是要怎么做？” 宋绾玥背手而立，“本宫与陛下决定，发布「三不书」，昭告天下，痛陈北辕罪行。” 第240章 紫阳太皇太后 元恒五年，五月初八。 轩辕国恒帝与独孤皇后于上京郡的郡城发布征讨北辕的檄文。 原东陈皇宫现在已作为上京郡的郡府。 这日。 恒帝一身明黄武士袍，外披重甲立于上京郡郡府正殿廊下阶梯的最高一级上，三军将领方阵立于下首。 恒帝朗声宣布：“朕与皇后意已决，今以北辕朝「三不为」告天下，发兵攻打北辕。” “轩辕国今岁必征北辕，将其纳入版图。” 墨清砚话音刚落，石阶下的数个方阵兵卒，纷纷高举手中长枪刀剑，高声呼喊： “征北辕！” “征北辕！” …… 十日后，轩辕国发布「北辕三不书」并公告天下，黄底红字的文书在轩辕国各城池张贴出去。 上面清晰列明轩辕国决定出兵征讨北辕的原因。 一是君不作为，紫阳太皇太后表面拥护年幼的靖帝登基，实则是为了自己把持朝政。 二乃官不当道。 「三不书」直指朱家外戚干政，偏私重用家臣，柴家亦同样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贪桩枉法，以致北辕朝内斗风气甚行，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 多亏了鬼面军师率领枢密使收集得来的情报。 檄文在第二不列明了朱家亲眷家臣贪来的钱财数额明细，其中还包括被压榨残害的百姓人数。 最后一「不」，便是国不当义。 当初北辕与轩辕国签订结盟国书，却在轩辕军与东陈对战之初擅自退兵，以致织鳄城的百姓和守军毫无防备，被东陈军不费一兵一卒直入城池。 城内百姓一夜之间流离失所，超半数无辜丧失性命。 「三不书」一出，百姓对此无一不咬牙切齿、义愤填膺。 五月廿四，恒帝与独孤皇后于上京郡号令三军出征。 命齐明安率西昶军从京城出，走西线往南过北辕国境线，直取北辕行宫。 命墨轻舟领镇北军从东线南下，与西昶军对北辕军形成包围之势，围困北辕军于南行宫城。 又命铁血军分两路，一路水师由箫皓轩及碧映率领，从沧浪江顺流而下直入北辕。 东陈军素来以强劲的水军屹立于中原诸国之巅。 如今东陈降兵悉数收编入铁血军，令轩辕国的水师力量大增。 帝后亲率一路铁血军及影卫军，携元榛、箫遥儿及大军利用船只浮桥之计再次渡江进入北辕。 轩辕军四路军兵力强大，直逼北辕皇宫。 南行宫城，北辕皇宫。 前线战报如雪花般送入宫中，昔日的皇太后，现在的紫阳太皇太后与靖帝并排坐于龙座上。 原有的纱帘早已撤下，朝政大事全由紫阳太皇太后定夺。 半人高的靖帝低垂着头，双手置于大腿上，紧紧抓着略微宽松的龙袍。 衣袍上的龙纹祥云刺绣是肉眼可见的粗糙，与紫阳太皇太后平滑光亮的黑红相间凤袍完全不同。 靖帝不自觉用手指摩擦着龙袍上的那处粗糙绣线，越是刺痛越要摩擦。 朝臣列于下首两旁， 原北辕世家军南飏军家主、现北辕军将军柴勋第六子柴邵荣向前走出一步，抱拳禀报道：“启禀太皇太后，轩辕军分四路攻入。西昶军与镇北军合力围攻，我军节节败退，现距离皇宫不足五十里，恭请太皇太后尽早下令，征召适龄男子充军入伍。至于粮草……” 老朱大人在此时出列打断柴六公子的话，“小柴大人此言差矣。” 他面向龙座抱拳躬身，“太皇太后，我军早前出兵征讨大毅，已然耗损兵力。刚过寒冬，举国粮草不足，实在不宜此时与轩辕军硬碰硬。” 柴邵荣斜睨他一眼，不屑道：“朱大人这是怕了？如今轩辕军三支军队，除铁血军为原草原联盟勇士外，西昶军与镇北军均为北辕世家军出身，与昔日我柴家平起平坐，旗鼓相当，根本无需畏惧。” “无需畏惧？”老朱大人冷哼出声，“敢问粮草何来？士卒何来？若轩辕军全力攻城，小柴大人认为我军有多大胜算？” “况且，说是平起平坐旗鼓相当恐怕不妥？”他眼神透露出鄙夷，“昔日北辕朝四大世家军，以镇北军为首，青玄军次之，若老夫没记错，柴大人的南飏军位列最末，怎可轻易与其匹敌？” 柴邵荣指着他，压低声音怒吼道，“青玄军弑君叛变，被先帝下令斩首，镇北军亦叛逃出走轩辕国。你竟敢将他们立于我柴家军之上？” “难道不是阁下先要与之比较吗？”老朱大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老夫劝你慎言。如今还能称柴家军？莫非你越活越回去了？竟将北辕军称作柴家军？姓柴？” “你！” “够了！”紫阳太皇太后冷眼看着堂下争论不休的两派人，双唇抿紧，脸上的皱纹愈发明显。 柴邵荣双唇因用力抿紧而失去血色，眼神惊恐地看向龙座之上的老妇人，敢怒不敢言。 太皇太后双手交叠于膝上，挺直腰板端坐。 此刻，她调整姿态，试图对两位在朝堂之上公然剑拔弩张的重臣循循善导，“两位卿家的想法不无道理，与其浪费时间争论，倒不如静下心来商讨两全之法。” 个别朝臣悄悄看了一眼太皇太后，又毫不在意的转开视线。 这番劝慰的说话可谓毫无作用。 老朱大人和柴邵荣虽然退了回去，但脸上的神情丝毫不见舒缓。 太皇太后来回看着朝臣，发现根本没有可用之人。 暗自叹气。 早在轩辕国发布「三不书」宣布继续南下讨伐北辕之时，北辕朝堂便已分成左右两派。 一派以柴家为首，主张皇室号召全国上下倾力支持北辕军出兵应战轩辕军。 不得不说，柴家如今的家主柴邵荣仍以为自己是昔日与西昶军邓家、镇北军墨家尚是同僚的上柱国，对处于自己下首的两家很是瞧不上。 还有一个原因，早前北辕联合轩辕国出征大毅获胜。 虽然北辕军伤亡惨重，但也夺得不少城池，让柴邵荣的心有所膨胀，不免会轻敌。 坐于龙座上的紫阳太皇太后看向老朱大人。 以朱家为首的另一派一直主张与轩辕国议和，以免生灵涂炭。 她何尝不明白柴家和朱家的真正用意？ 一个希望继续建立军功，好让自家在朝堂独大。 一个只想朝堂稳定，太平，他们才继续牟利。 太皇太后看着满堂男子，只觉心力交瘁。 费尽心里筹谋算计夺来的皇权，比她原先想象的要难守。 殿内也就安静了片刻，柴家和朱家再次争论起来，太皇太后眼不见心不烦，直接下令退朝，择日再议。 疲惫地走回寝宫，进到内室，待屏退宫娥，方能与跟随自己多年的贴身嬷嬷说点心里话。 “哀家何尝不知轩辕军强劲，但哀家命人送去盛乐城给表阿弟的书信至今都没有回音。”太皇太后扶额瘫坐在软榻之上，语气颓废，“这可如何是好？” 徐嬷嬷是当年从草原作为太皇太后陪嫁来到北辕的，自然知晓她所说的正是轩辕国独孤皇后的亲舅舅，她的表阿弟独孤朗，也就是昔日的伽罗部可汗。 “主子，虽说独孤皇后深得轩辕皇帝宠爱，但她毕竟只是后宫女眷，我们无法得知独孤皇后在恒帝心中到底是何地位，实在不能将希望全数放在独孤朗身上。” “而且，据闻这个独孤皇后一直养在外面，直到前几年伽罗部才将其迎回草原，册封为郡主。”徐嬷嬷一脸忧愁，“奴婢认为，独孤皇后与独孤朗的父女感情并不深厚，他们恐怕不会冒险为北辕说情。” 紫阳太皇太后叹气道，“你能想到的，哀家又怎么没考虑到？但总得一试，果真如先前所料一般，看来求母家相助是不可行了。” 第240章 紫阳太皇太后 元恒五年，五月初八。 轩辕国恒帝与独孤皇后于上京郡的郡城发布征讨北辕的檄文。 原东陈皇宫现在已作为上京郡的郡府。 这日。 恒帝一身明黄武士袍，外披重甲立于上京郡郡府正殿廊下阶梯的最高一级上，三军将领方阵立于下首。 恒帝朗声宣布：“朕与皇后意已决，今以北辕朝「三不为」告天下，发兵攻打北辕。” “轩辕国今岁必征北辕，将其纳入版图。” 墨清砚话音刚落，石阶下的数个方阵兵卒，纷纷高举手中长枪刀剑，高声呼喊： “征北辕！” “征北辕！” …… 十日后，轩辕国发布「北辕三不书」并公告天下，黄底红字的文书在轩辕国各城池张贴出去。 上面清晰列明轩辕国决定出兵征讨北辕的原因。 一是君不作为，紫阳太皇太后表面拥护年幼的靖帝登基，实则是为了自己把持朝政。 二乃官不当道。 「三不书」直指朱家外戚干政，偏私重用家臣，柴家亦同样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贪桩枉法，以致北辕朝内斗风气甚行，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 多亏了鬼面军师率领枢密使收集得来的情报。 檄文在第二不列明了朱家亲眷家臣贪来的钱财数额明细，其中还包括被压榨残害的百姓人数。 最后一「不」，便是国不当义。 当初北辕与轩辕国签订结盟国书，却在轩辕军与东陈对战之初擅自退兵，以致织鳄城的百姓和守军毫无防备，被东陈军不费一兵一卒直入城池。 城内百姓一夜之间流离失所，超半数无辜丧失性命。 「三不书」一出，百姓对此无一不咬牙切齿、义愤填膺。 五月廿四，恒帝与独孤皇后于上京郡号令三军出征。 命齐明安率西昶军从京城出，走西线往南过北辕国境线，直取北辕行宫。 命墨轻舟领镇北军从东线南下，与西昶军对北辕军形成包围之势，围困北辕军于南行宫城。 又命铁血军分两路，一路水师由箫皓轩及碧映率领，从沧浪江顺流而下直入北辕。 东陈军素来以强劲的水军屹立于中原诸国之巅。 如今东陈降兵悉数收编入铁血军，令轩辕国的水师力量大增。 帝后亲率一路铁血军及影卫军，携元榛、箫遥儿及大军利用船只浮桥之计再次渡江进入北辕。 轩辕军四路军兵力强大，直逼北辕皇宫。 南行宫城，北辕皇宫。 前线战报如雪花般送入宫中，昔日的皇太后，现在的紫阳太皇太后与靖帝并排坐于龙座上。 原有的纱帘早已撤下，朝政大事全由紫阳太皇太后定夺。 半人高的靖帝低垂着头，双手置于大腿上，紧紧抓着略微宽松的龙袍。 衣袍上的龙纹祥云刺绣是肉眼可见的粗糙，与紫阳太皇太后平滑光亮的黑红相间凤袍完全不同。 靖帝不自觉用手指摩擦着龙袍上的那处粗糙绣线，越是刺痛越要摩擦。 朝臣列于下首两旁， 原北辕世家军南飏军家主、现北辕军将军柴勋第六子柴邵荣向前走出一步，抱拳禀报道：“启禀太皇太后，轩辕军分四路攻入。西昶军与镇北军合力围攻，我军节节败退，现距离皇宫不足五十里，恭请太皇太后尽早下令，征召适龄男子充军入伍。至于粮草……” 老朱大人在此时出列打断柴六公子的话，“小柴大人此言差矣。” 他面向龙座抱拳躬身，“太皇太后，我军早前出兵征讨大毅，已然耗损兵力。刚过寒冬，举国粮草不足，实在不宜此时与轩辕军硬碰硬。” 柴邵荣斜睨他一眼，不屑道：“朱大人这是怕了？如今轩辕军三支军队，除铁血军为原草原联盟勇士外，西昶军与镇北军均为北辕世家军出身，与昔日我柴家平起平坐，旗鼓相当，根本无需畏惧。” “无需畏惧？”老朱大人冷哼出声，“敢问粮草何来？士卒何来？若轩辕军全力攻城，小柴大人认为我军有多大胜算？” “况且，说是平起平坐旗鼓相当恐怕不妥？”他眼神透露出鄙夷，“昔日北辕朝四大世家军，以镇北军为首，青玄军次之，若老夫没记错，柴大人的南飏军位列最末，怎可轻易与其匹敌？” 柴邵荣指着他，压低声音怒吼道，“青玄军弑君叛变，被先帝下令斩首，镇北军亦叛逃出走轩辕国。你竟敢将他们立于我柴家军之上？” “难道不是阁下先要与之比较吗？”老朱大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老夫劝你慎言。如今还能称柴家军？莫非你越活越回去了？竟将北辕军称作柴家军？姓柴？” “你！” “够了！”紫阳太皇太后冷眼看着堂下争论不休的两派人，双唇抿紧，脸上的皱纹愈发明显。 柴邵荣双唇因用力抿紧而失去血色，眼神惊恐地看向龙座之上的老妇人，敢怒不敢言。 太皇太后双手交叠于膝上，挺直腰板端坐。 此刻，她调整姿态，试图对两位在朝堂之上公然剑拔弩张的重臣循循善导，“两位卿家的想法不无道理，与其浪费时间争论，倒不如静下心来商讨两全之法。” 个别朝臣悄悄看了一眼太皇太后，又毫不在意的转开视线。 这番劝慰的说话可谓毫无作用。 老朱大人和柴邵荣虽然退了回去，但脸上的神情丝毫不见舒缓。 太皇太后来回看着朝臣，发现根本没有可用之人。 暗自叹气。 早在轩辕国发布「三不书」宣布继续南下讨伐北辕之时，北辕朝堂便已分成左右两派。 一派以柴家为首，主张皇室号召全国上下倾力支持北辕军出兵应战轩辕军。 不得不说，柴家如今的家主柴邵荣仍以为自己是昔日与西昶军邓家、镇北军墨家尚是同僚的上柱国，对处于自己下首的两家很是瞧不上。 还有一个原因，早前北辕联合轩辕国出征大毅获胜。 虽然北辕军伤亡惨重，但也夺得不少城池，让柴邵荣的心有所膨胀，不免会轻敌。 坐于龙座上的紫阳太皇太后看向老朱大人。 以朱家为首的另一派一直主张与轩辕国议和，以免生灵涂炭。 她何尝不明白柴家和朱家的真正用意？ 一个希望继续建立军功，好让自家在朝堂独大。 一个只想朝堂稳定，太平，他们才继续牟利。 太皇太后看着满堂男子，只觉心力交瘁。 费尽心里筹谋算计夺来的皇权，比她原先想象的要难守。 殿内也就安静了片刻，柴家和朱家再次争论起来，太皇太后眼不见心不烦，直接下令退朝，择日再议。 疲惫地走回寝宫，进到内室，待屏退宫娥，方能与跟随自己多年的贴身嬷嬷说点心里话。 “哀家何尝不知轩辕军强劲，但哀家命人送去盛乐城给表阿弟的书信至今都没有回音。”太皇太后扶额瘫坐在软榻之上，语气颓废，“这可如何是好？” 徐嬷嬷是当年从草原作为太皇太后陪嫁来到北辕的，自然知晓她所说的正是轩辕国独孤皇后的亲舅舅，她的表阿弟独孤朗，也就是昔日的伽罗部可汗。 “主子，虽说独孤皇后深得轩辕皇帝宠爱，但她毕竟只是后宫女眷，我们无法得知独孤皇后在恒帝心中到底是何地位，实在不能将希望全数放在独孤朗身上。” “而且，据闻这个独孤皇后一直养在外面，直到前几年伽罗部才将其迎回草原，册封为郡主。”徐嬷嬷一脸忧愁，“奴婢认为，独孤皇后与独孤朗的父女感情并不深厚，他们恐怕不会冒险为北辕说情。” 紫阳太皇太后叹气道，“你能想到的，哀家又怎么没考虑到？但总得一试，果真如先前所料一般，看来求母家相助是不可行了。” 第241章 南蛮请求内属 太皇太后看了看挂在墙上的丹青，哀叹：“柴家军是断然敌不过轩辕军，难道北辕只剩下向轩辕国议和这一条路吗？” 徐嬷嬷说道：“若真如此，亦未尝不可。柴家军刚经历与大毅一仗，尚未恢复，对上轩辕军根本毫无胜算。轩辕国很快便会兵临城下，您想想东陈国，建朝百年，如今已然纳入轩辕国版图，他们断然不会放过我们。” 太皇太后一脸为难，“当初陈家叛变，我朝被大毅夺去一半国土，至今屈就于昔日的北辕南行宫。现在，我们还能以什么为条件，向轩辕国提出议和？” 她突然想到什么，又问：“哀家上次让你查探之事如何？” 徐嬷嬷俯身凑近太皇太后耳边，轻声道：“主子，奴婢查探得知，自先南蛮王孟枳从轩辕国认回亲子，并将王位让位于他，南蛮新王主政后，即与轩辕国结成盟友，屡屡向轩辕军提供粮草，南蛮旁系宗亲对此早已不满。” “其中，孟枳的堂弟孟鹰是个好战暴徒，原以为孟枳无子，自己能凭借兵力顺利夺位，可惜天不从人愿，如今夺位无望，更被新王处处打压。” “奴婢认为，我们不妨与其合作。” “素闻南蛮族擅长各种蛊毒和易容妖术……”太皇太后从软榻上站起身，走了两步，转身看向徐嬷嬷的眼神带着精光。 “铁血军是昔日草原联盟军，为独孤皇后所建立，如果我们能从皇后身上入手，铁血军一破，轩辕国兵力骤减，北辕尚能有些许胜算。” “若我们能说动孟鹰出兵相助，一举拿下轩辕国也并非不可能。” 她越说越兴奋，好似脑中幻想的一切即刻便能实现。 “主子英明。”徐嬷嬷福了福身，立即应和。 太皇太后快步走向书案，执笔沾墨书写起来。 不一会，她将仍带着墨香的信放进信封，加以蜜蜡封口，才递给徐嬷嬷。 “即刻命人将此信秘密送去南蛮，必须将信亲自送至孟鹰手中，不得有误。” “奴婢晓得了。”徐嬷嬷接过信塞进袖内，快步走了出去。 北辕南行宫城以北五十里，轩辕军兵营。 轩辕军四路兵马早已会师于北辕境内，如今可谓是全军压境，夺下北辕仅在转瞬间。 早在帝后亲率兵马以及水师到达之前，西昶军与镇北军便已和柴勋率领的北辕军对上两场。 北辕军犹如被玉面狸玩耍的耗子一般，被西昶军和镇北军屡次围困在丛林和乡村栈道中。 轩辕两军也不急着对其彻底剿灭，每每攻几轮便休止，逐渐将其逼退回南边。 几回下来，北辕军兵力折损数万。 宋绾玥本意是让齐明安和墨轻舟率军拖住北辕军兵马，再由她与墨清砚带同登陆上岸后的铁血军水师，取道从东边攻入南行宫城，直取南行宫。 如此便能逼得北辕投降，减少兵卒伤亡。 没想到北辕军如此不堪一击，屡屡败退，如今已经退回到南行宫城的城墙之下。 南行宫城可不比京城。 入城后不到两里路便到达宫门。 因而，轩辕军只需攻破城墙，骑兵便可立即杀入皇宫，北辕皇室朝臣插翅都难飞。 这几日，天上不时暗暗闪着蓝色雷光，云层密布，雨哗啦啦的下，整个南边大陆顿时变得模糊起来，空气湿冷。 帝后正和三位将军在主帅帐中商议用兵计策。 密集的雨点打在帐布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巨大声响。 “正值春末夏初，雨水越来越多，我军已经在此地驻扎几日，原本的布防依然不适宜再用。”墨清砚淡淡问道。 宋绾玥亦道：“我们无法轻易出兵，北辕军亦被困在南行宫城外一处密林，原本我们断其水源米粮，不消数日便能逼其投降，如今日日降雨，倒是给他们解决了这一难题。” 墨清砚抬眸看向帐内众人，“诸位可有良策？” 墨轻舟道：“如今我们处于南边大陆，过了南行宫城便是南蛮，这一带地形复杂，重连叠嶂，路况难料，雨若再下，易发山洪，到时候不但难以行军，我们恐怕得退回北边避灾。” 齐明安紧接着说道：“不仅如此，南边地区到了夏季气候炎热湿润，兵卒闷热难耐不说精神不振不说，还容易中暑、得痢疾。” “还有瘴气。”墨轻舟道，“我军并不擅长长期在密林作战。” 墨清砚轻点着书案上的布质地形图，“所以，诸位还是认为该立即出兵，速战速决？” 这一点，他们已经讨论了好一会，仍未定论。 墨轻舟毫不犹豫，颔首道：“是，再拖下去，恐有更多变故。” 齐明安抱拳道：“末将亦认为应该立即出兵，只怕过段时间再攻，北辕便可趁机休养生息，我军届时可能伤亡更多。” 帐内一时又恢复平静。 鬼面军师小跑着从外面进入。 帐门尚未关上，他已经冲到众人中间，手里举着一封信。 墨清砚看着他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齐明安略显紧张，“可是战事有变？” 鬼面军师大喘了一口气，晃了晃手上的信，一脸兴奋道：“宋伦向南蛮全族公布诏书，并向轩辕国递交降表。他将率南蛮族向轩辕国称臣，请求内属。” 宋绾玥看向墨清砚，从对方眼中看到与自己同样的一抹惊愕。 “这是为何？伦阿兄上次送来的信中并无提及此事。” 她接过鬼面军师手中的信一目十行读起来，当看到某处，语带惊喜道：“夫君，伦阿兄将率亲兵三十万自南边入北辕，与我军合围剿灭柴家军。” 墨清砚站在妻子身后，俯身与她一同看着那封信，脸上一喜，道：“有伦舅兄及其一脉统领南蛮，我们很是放心，本没打算要让南蛮内属于轩辕国。如今他有此决定，我军简直如虎添翼。” “但信里面并无写仔细，宋伦为防此信落入南蛮宗亲和北辕探子手中，又让玄冥阁探子传来口信。”鬼面军师道：“南蛮王军已于昨日出发往北行，不日便会进入北辕境内，他要亲自率兵卒攻打北辕，与轩辕军夹击。” 宋绾玥将信重新折叠起来放在书案上。 “看来，伦阿兄也想亲手为他的养父母报仇，诛杀太皇太后和柴家。” 第241章 南蛮请求内属 太皇太后看了看挂在墙上的丹青，哀叹：“柴家军是断然敌不过轩辕军，难道北辕只剩下向轩辕国议和这一条路吗？” 徐嬷嬷说道：“若真如此，亦未尝不可。柴家军刚经历与大毅一仗，尚未恢复，对上轩辕军根本毫无胜算。轩辕国很快便会兵临城下，您想想东陈国，建朝百年，如今已然纳入轩辕国版图，他们断然不会放过我们。” 太皇太后一脸为难，“当初陈家叛变，我朝被大毅夺去一半国土，至今屈就于昔日的北辕南行宫。现在，我们还能以什么为条件，向轩辕国提出议和？” 她突然想到什么，又问：“哀家上次让你查探之事如何？” 徐嬷嬷俯身凑近太皇太后耳边，轻声道：“主子，奴婢查探得知，自先南蛮王孟枳从轩辕国认回亲子，并将王位让位于他，南蛮新王主政后，即与轩辕国结成盟友，屡屡向轩辕军提供粮草，南蛮旁系宗亲对此早已不满。” “其中，孟枳的堂弟孟鹰是个好战暴徒，原以为孟枳无子，自己能凭借兵力顺利夺位，可惜天不从人愿，如今夺位无望，更被新王处处打压。” “奴婢认为，我们不妨与其合作。” “素闻南蛮族擅长各种蛊毒和易容妖术……”太皇太后从软榻上站起身，走了两步，转身看向徐嬷嬷的眼神带着精光。 “铁血军是昔日草原联盟军，为独孤皇后所建立，如果我们能从皇后身上入手，铁血军一破，轩辕国兵力骤减，北辕尚能有些许胜算。” “若我们能说动孟鹰出兵相助，一举拿下轩辕国也并非不可能。” 她越说越兴奋，好似脑中幻想的一切即刻便能实现。 “主子英明。”徐嬷嬷福了福身，立即应和。 太皇太后快步走向书案，执笔沾墨书写起来。 不一会，她将仍带着墨香的信放进信封，加以蜜蜡封口，才递给徐嬷嬷。 “即刻命人将此信秘密送去南蛮，必须将信亲自送至孟鹰手中，不得有误。” “奴婢晓得了。”徐嬷嬷接过信塞进袖内，快步走了出去。 北辕南行宫城以北五十里，轩辕军兵营。 轩辕军四路兵马早已会师于北辕境内，如今可谓是全军压境，夺下北辕仅在转瞬间。 早在帝后亲率兵马以及水师到达之前，西昶军与镇北军便已和柴勋率领的北辕军对上两场。 北辕军犹如被玉面狸玩耍的耗子一般，被西昶军和镇北军屡次围困在丛林和乡村栈道中。 轩辕两军也不急着对其彻底剿灭，每每攻几轮便休止，逐渐将其逼退回南边。 几回下来，北辕军兵力折损数万。 宋绾玥本意是让齐明安和墨轻舟率军拖住北辕军兵马，再由她与墨清砚带同登陆上岸后的铁血军水师，取道从东边攻入南行宫城，直取南行宫。 如此便能逼得北辕投降，减少兵卒伤亡。 没想到北辕军如此不堪一击，屡屡败退，如今已经退回到南行宫城的城墙之下。 南行宫城可不比京城。 入城后不到两里路便到达宫门。 因而，轩辕军只需攻破城墙，骑兵便可立即杀入皇宫，北辕皇室朝臣插翅都难飞。 这几日，天上不时暗暗闪着蓝色雷光，云层密布，雨哗啦啦的下，整个南边大陆顿时变得模糊起来，空气湿冷。 帝后正和三位将军在主帅帐中商议用兵计策。 密集的雨点打在帐布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巨大声响。 “正值春末夏初，雨水越来越多，我军已经在此地驻扎几日，原本的布防依然不适宜再用。”墨清砚淡淡问道。 宋绾玥亦道：“我们无法轻易出兵，北辕军亦被困在南行宫城外一处密林，原本我们断其水源米粮，不消数日便能逼其投降，如今日日降雨，倒是给他们解决了这一难题。” 墨清砚抬眸看向帐内众人，“诸位可有良策？” 墨轻舟道：“如今我们处于南边大陆，过了南行宫城便是南蛮，这一带地形复杂，重连叠嶂，路况难料，雨若再下，易发山洪，到时候不但难以行军，我们恐怕得退回北边避灾。” 齐明安紧接着说道：“不仅如此，南边地区到了夏季气候炎热湿润，兵卒闷热难耐不说精神不振不说，还容易中暑、得痢疾。” “还有瘴气。”墨轻舟道，“我军并不擅长长期在密林作战。” 墨清砚轻点着书案上的布质地形图，“所以，诸位还是认为该立即出兵，速战速决？” 这一点，他们已经讨论了好一会，仍未定论。 墨轻舟毫不犹豫，颔首道：“是，再拖下去，恐有更多变故。” 齐明安抱拳道：“末将亦认为应该立即出兵，只怕过段时间再攻，北辕便可趁机休养生息，我军届时可能伤亡更多。” 帐内一时又恢复平静。 鬼面军师小跑着从外面进入。 帐门尚未关上，他已经冲到众人中间，手里举着一封信。 墨清砚看着他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齐明安略显紧张，“可是战事有变？” 鬼面军师大喘了一口气，晃了晃手上的信，一脸兴奋道：“宋伦向南蛮全族公布诏书，并向轩辕国递交降表。他将率南蛮族向轩辕国称臣，请求内属。” 宋绾玥看向墨清砚，从对方眼中看到与自己同样的一抹惊愕。 “这是为何？伦阿兄上次送来的信中并无提及此事。” 她接过鬼面军师手中的信一目十行读起来，当看到某处，语带惊喜道：“夫君，伦阿兄将率亲兵三十万自南边入北辕，与我军合围剿灭柴家军。” 墨清砚站在妻子身后，俯身与她一同看着那封信，脸上一喜，道：“有伦舅兄及其一脉统领南蛮，我们很是放心，本没打算要让南蛮内属于轩辕国。如今他有此决定，我军简直如虎添翼。” “但信里面并无写仔细，宋伦为防此信落入南蛮宗亲和北辕探子手中，又让玄冥阁探子传来口信。”鬼面军师道：“南蛮王军已于昨日出发往北行，不日便会进入北辕境内，他要亲自率兵卒攻打北辕，与轩辕军夹击。” 宋绾玥将信重新折叠起来放在书案上。 “看来，伦阿兄也想亲手为他的养父母报仇，诛杀太皇太后和柴家。” 第242章 北辕灭 宋绾玥看了一眼箫皓轩和碧映，想起一事，遂担忧地问：“你们从南蛮出发之时，青青已经有孕，如今算算时间也该生了？” “不错。” “稚子年幼，青青尚在休养，伦阿兄便要亲征吗？” 鬼面军师劝慰道：“放心，画眉带着玄冥阁探子护送青青和孩子往幽冥山去。那里是我玄冥阁总坛，只要进了幽冥山范围，天王老子都伤不了他们母子。” “另有周彦带同影卫军陪同宋伦出征，我也安排一队枢密使赶往南边与宋伦会合，按脚程算，他们到达南行宫城不需一月。” 鬼面军师如此安排实在周到妥帖，墨清砚闻言将手放在妻子肩上安慰道：“为夫知道你在想什么，南蛮族的宗亲虽然不安分，但观宋伦一直以来传来的书信，又有影卫暗中保护，一切尚在掌握中，绾绾不必担心。” “嗯。”宋绾玥定了定心神，又转身看回沙盘，继续刚才讨论得一半便被打断的话题。 “既然南边有伦阿兄的兵马，我们暂且不攻，改为持久战，将北辕军死死困在南行宫城内。” 齐明安道：“皇后娘娘，北辕已是强弩之末，我军根本不需要南蛮援军便能直接拿下，何不直接攻城？” 宋绾玥继续低头看着沙盘。 随着他们行军路线，如今沙盘的地域范围变成北辕和南蛮全境。 她走到一侧，面前正好是南蛮族的国境。 “伦阿兄骤然宣布向轩辕国称臣内属，南蛮内部的亲王党自然拥护他的决定，但其他宗亲便不一定了，尤其是先南蛮王的堂阿弟孟鹰。” “伦阿兄尚未回归南蛮之时，此人曾数次被议储，手下又有兵马，难保他不会趁伦阿兄出征期间起兵造反。” 她一直都记得鬼面军师曾经对她和墨清砚说过的关于南蛮族内部的情况，对这个孟鹰很有印象。 墨清砚亦道：“既然南蛮内属轩辕国，孟鹰就如同东陈国的吴王一样，这种不安分的宗亲实不能留，尤其是，孟鹰养兵，必须收回他的兵权。” 北辕皇朝和世家军之间纠葛多年的教训，墨清砚一直谨记。 轩辕国兵权必须归属帝后，决不能旁落他人。 尤其是孟鹰和吴王这种存有异心之人，更不能妇人之仁放任其继续壮大。 宋绾玥抬眸看了一眼丈夫，从他眼中看出了信任，遂看着大家朗声说道：“自征讨大毅之日算起，轩辕军一路向南，逐鹿中原已两年有余。” “如今中原版图内仅剩下轩辕国和北辕。南蛮名义上虽已入我朝内属，但内部混乱，斗争不断。” “接下来尚有几场硬仗要应对。既然北辕气数将尽，我们暂且等一下伦阿兄。在这段时间，既能消耗北辕意志和精力，我军亦能好好休整一番。” 元榛问道：“嫂嫂是担心我们接下来要对上孟鹰的兵马？” 宋绾玥点头道：“不错。此处已属中原南边地带，丛林山丘众多，孟鹰的军队擅长林间作战，我军在别人的地盘难显优势。” “且南蛮族擅用蛊，还会易容等数种秘术，我就在他们手上吃过亏。这与我们昔日对上的敌人很不同，必须从长计议。” 一想到上次宋绾玥怀着身孕被先南蛮王妃和宗亲一派的刺客追杀，逼得逃上凌霄山求生，以致动了胎气，墨清砚脸上的肃杀之气便尽数显露。 “哼，这个孟鹰，朕必亲手将其诛杀。” 数日后。 墨清砚下令将兵营向前推进三十里，如今在南行宫城北城墙以外二十里处扎营。 轩辕国镇北军、铁血军和西昶军三军齐聚，黑压压包围着南行宫城，逼得城门紧闭，北辕人连一条缝都不敢露。 天色稍微暗下来，城墙上的火把全数点亮，肉眼可见北辕守军添了足足一倍之数，在城墙上昼夜巡逻。 不敢开城门应对，也不敢丝毫懈怠，生怕稍微放松精神便是死路。 就这样过了半月，轩辕军只顾好好休整、练兵备战，气势和精神十足。 不时还大剌剌派遣骑兵队外出狩猎，就在军营外架起火烤肉，浓浓肉香顺风飘远。 看似一派安逸，连派遣小队前往挑衅试探一下北辕守军都没有。 旁人甚至以为他们来南边并不是打仗而是狩猎游玩。 北辕军一时也看不透，但城墙上的守军已如行尸走肉般。 轩辕军兵营，主帅帐。 “北辕的粮草逐渐减少，城池被我们封死了，他们没有补给，如今兵马不足五万。”元榛一脸戏谑，“怕是不用等宋伦和我们会合，北辕朝便要弃城投降了。” 宋绾玥食指点了点书案，思考一番，抬眸看向鬼面军师，“你确定城内已无普通百姓？” 鬼面军师猛点头道：“南行宫城本身就不大，除了行宫主体，城内所有屋舍只能给北辕几个重要朝臣作为居所，大部分都是柴家和朱家的亲近家臣。” “百姓们早在紫阳太皇太后下令迁移至南行宫城时就被柴家带兵赶走了。” 宋绾玥目光一凛，一掌拍于书案，冷声道：“传令，立即断其水源。” 南行宫城只有一条从西边引入的河流作为城内的饮用水源，只要堵截源头绝了水源，五万北辕军熬不了几天。 齐明安得令后，亲自带一队人马，乘黑夜从轩辕军兵营出，摸黑往西行，仅一夜便挖掘了壕沟，将西河水源头引流向别处。 又用石块沙土将流入城内的河道完全填埋。 待天边泛起鱼肚白之时，齐明安已带人返回兵营，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 情况比宋绾玥预料的还要好，北辕军仅支撑了两日便熬不住了。 水源断尽，粮草紧缺，被围困在南行宫城内的朝臣便已无法忍受，更别说那群贯是养尊处优的皇族中人。 就在水源被截断的第三天，北辕皇室亲眷及朝臣全部聚集于大殿之上，逼迫紫阳太皇太后开城投降。 连柴家和北辕军的战意亦完全消退，看着身边的士卒一个个饥渴难熬最终倒下。 他们如今只求能有一口饭一碗水续命。 紫阳太皇太后立于大殿龙座前，身后是缩成一团的靖帝，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孤立无援。 最后，她垂下头颅，低沉地道了句： “众卿所请，准。” 就在南行宫城门大开之日，宋伦终于率军赶到。 宋绾玥尚未来得及与久未见面的堂阿兄叙旧，便要率领轩辕三军入城。 轩辕军三位将军以及宋伦亲自带兵护送帝后入城，浩浩荡荡的轩辕军士兵将南行宫城内内外外各个位置都占领了。 五万北辕军尽数卸去铠甲武器，被分批关押收编。 一步步靠近正殿，宋绾玥的心情越是沉重。 如今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夺下北辕自然是好，免了无谓的生灵涂炭。 但轩辕军素来以仁义着称，北辕朝投降就意味着—— 她不能随意虐杀太皇太后了。 至少不能明面上诛杀，得想个法子。 宋绾玥从戎车上下来，嘴唇紧紧抿着。 在她身后的宋伦神情也很是严肃深沉，右手紧紧按着挂在腰间的宝剑，不让自己握上剑柄，以免见到那人控制不了自己想要拔剑出招。 终于，众人步上大殿前的台阶，入目便是敞开的殿门。 即便是白天，殿内很是昏暗，隐约可见龙座龙案、龙凤石柱。 以及，在殿中央站着的一众北辕皇族中人。 宋绾玥一眼便认出来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老女人。 带着一抹凉薄嗜血的笑意，她抬脚跨过御门槛，缓步走入殿内。 距离那个女人一丈远，冷眼看着对方见到自己面容后震惊不已的神情。 宋绾玥忍不住嗤笑，冷声道： “好久不见啊，表姨母。” 第242章 北辕灭 宋绾玥看了一眼箫皓轩和碧映，想起一事，遂担忧地问：“你们从南蛮出发之时，青青已经有孕，如今算算时间也该生了？” “不错。” “稚子年幼，青青尚在休养，伦阿兄便要亲征吗？” 鬼面军师劝慰道：“放心，画眉带着玄冥阁探子护送青青和孩子往幽冥山去。那里是我玄冥阁总坛，只要进了幽冥山范围，天王老子都伤不了他们母子。” “另有周彦带同影卫军陪同宋伦出征，我也安排一队枢密使赶往南边与宋伦会合，按脚程算，他们到达南行宫城不需一月。” 鬼面军师如此安排实在周到妥帖，墨清砚闻言将手放在妻子肩上安慰道：“为夫知道你在想什么，南蛮族的宗亲虽然不安分，但观宋伦一直以来传来的书信，又有影卫暗中保护，一切尚在掌握中，绾绾不必担心。” “嗯。”宋绾玥定了定心神，又转身看回沙盘，继续刚才讨论得一半便被打断的话题。 “既然南边有伦阿兄的兵马，我们暂且不攻，改为持久战，将北辕军死死困在南行宫城内。” 齐明安道：“皇后娘娘，北辕已是强弩之末，我军根本不需要南蛮援军便能直接拿下，何不直接攻城？” 宋绾玥继续低头看着沙盘。 随着他们行军路线，如今沙盘的地域范围变成北辕和南蛮全境。 她走到一侧，面前正好是南蛮族的国境。 “伦阿兄骤然宣布向轩辕国称臣内属，南蛮内部的亲王党自然拥护他的决定，但其他宗亲便不一定了，尤其是先南蛮王的堂阿弟孟鹰。” “伦阿兄尚未回归南蛮之时，此人曾数次被议储，手下又有兵马，难保他不会趁伦阿兄出征期间起兵造反。” 她一直都记得鬼面军师曾经对她和墨清砚说过的关于南蛮族内部的情况，对这个孟鹰很有印象。 墨清砚亦道：“既然南蛮内属轩辕国，孟鹰就如同东陈国的吴王一样，这种不安分的宗亲实不能留，尤其是，孟鹰养兵，必须收回他的兵权。” 北辕皇朝和世家军之间纠葛多年的教训，墨清砚一直谨记。 轩辕国兵权必须归属帝后，决不能旁落他人。 尤其是孟鹰和吴王这种存有异心之人，更不能妇人之仁放任其继续壮大。 宋绾玥抬眸看了一眼丈夫，从他眼中看出了信任，遂看着大家朗声说道：“自征讨大毅之日算起，轩辕军一路向南，逐鹿中原已两年有余。” “如今中原版图内仅剩下轩辕国和北辕。南蛮名义上虽已入我朝内属，但内部混乱，斗争不断。” “接下来尚有几场硬仗要应对。既然北辕气数将尽，我们暂且等一下伦阿兄。在这段时间，既能消耗北辕意志和精力，我军亦能好好休整一番。” 元榛问道：“嫂嫂是担心我们接下来要对上孟鹰的兵马？” 宋绾玥点头道：“不错。此处已属中原南边地带，丛林山丘众多，孟鹰的军队擅长林间作战，我军在别人的地盘难显优势。” “且南蛮族擅用蛊，还会易容等数种秘术，我就在他们手上吃过亏。这与我们昔日对上的敌人很不同，必须从长计议。” 一想到上次宋绾玥怀着身孕被先南蛮王妃和宗亲一派的刺客追杀，逼得逃上凌霄山求生，以致动了胎气，墨清砚脸上的肃杀之气便尽数显露。 “哼，这个孟鹰，朕必亲手将其诛杀。” 数日后。 墨清砚下令将兵营向前推进三十里，如今在南行宫城北城墙以外二十里处扎营。 轩辕国镇北军、铁血军和西昶军三军齐聚，黑压压包围着南行宫城，逼得城门紧闭，北辕人连一条缝都不敢露。 天色稍微暗下来，城墙上的火把全数点亮，肉眼可见北辕守军添了足足一倍之数，在城墙上昼夜巡逻。 不敢开城门应对，也不敢丝毫懈怠，生怕稍微放松精神便是死路。 就这样过了半月，轩辕军只顾好好休整、练兵备战，气势和精神十足。 不时还大剌剌派遣骑兵队外出狩猎，就在军营外架起火烤肉，浓浓肉香顺风飘远。 看似一派安逸，连派遣小队前往挑衅试探一下北辕守军都没有。 旁人甚至以为他们来南边并不是打仗而是狩猎游玩。 北辕军一时也看不透，但城墙上的守军已如行尸走肉般。 轩辕军兵营，主帅帐。 “北辕的粮草逐渐减少，城池被我们封死了，他们没有补给，如今兵马不足五万。”元榛一脸戏谑，“怕是不用等宋伦和我们会合，北辕朝便要弃城投降了。” 宋绾玥食指点了点书案，思考一番，抬眸看向鬼面军师，“你确定城内已无普通百姓？” 鬼面军师猛点头道：“南行宫城本身就不大，除了行宫主体，城内所有屋舍只能给北辕几个重要朝臣作为居所，大部分都是柴家和朱家的亲近家臣。” “百姓们早在紫阳太皇太后下令迁移至南行宫城时就被柴家带兵赶走了。” 宋绾玥目光一凛，一掌拍于书案，冷声道：“传令，立即断其水源。” 南行宫城只有一条从西边引入的河流作为城内的饮用水源，只要堵截源头绝了水源，五万北辕军熬不了几天。 齐明安得令后，亲自带一队人马，乘黑夜从轩辕军兵营出，摸黑往西行，仅一夜便挖掘了壕沟，将西河水源头引流向别处。 又用石块沙土将流入城内的河道完全填埋。 待天边泛起鱼肚白之时，齐明安已带人返回兵营，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 情况比宋绾玥预料的还要好，北辕军仅支撑了两日便熬不住了。 水源断尽，粮草紧缺，被围困在南行宫城内的朝臣便已无法忍受，更别说那群贯是养尊处优的皇族中人。 就在水源被截断的第三天，北辕皇室亲眷及朝臣全部聚集于大殿之上，逼迫紫阳太皇太后开城投降。 连柴家和北辕军的战意亦完全消退，看着身边的士卒一个个饥渴难熬最终倒下。 他们如今只求能有一口饭一碗水续命。 紫阳太皇太后立于大殿龙座前，身后是缩成一团的靖帝，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孤立无援。 最后，她垂下头颅，低沉地道了句： “众卿所请，准。” 就在南行宫城门大开之日，宋伦终于率军赶到。 宋绾玥尚未来得及与久未见面的堂阿兄叙旧，便要率领轩辕三军入城。 轩辕军三位将军以及宋伦亲自带兵护送帝后入城，浩浩荡荡的轩辕军士兵将南行宫城内内外外各个位置都占领了。 五万北辕军尽数卸去铠甲武器，被分批关押收编。 一步步靠近正殿，宋绾玥的心情越是沉重。 如今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夺下北辕自然是好，免了无谓的生灵涂炭。 但轩辕军素来以仁义着称，北辕朝投降就意味着—— 她不能随意虐杀太皇太后了。 至少不能明面上诛杀，得想个法子。 宋绾玥从戎车上下来，嘴唇紧紧抿着。 在她身后的宋伦神情也很是严肃深沉，右手紧紧按着挂在腰间的宝剑，不让自己握上剑柄，以免见到那人控制不了自己想要拔剑出招。 终于，众人步上大殿前的台阶，入目便是敞开的殿门。 即便是白天，殿内很是昏暗，隐约可见龙座龙案、龙凤石柱。 以及，在殿中央站着的一众北辕皇族中人。 宋绾玥一眼便认出来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老女人。 带着一抹凉薄嗜血的笑意，她抬脚跨过御门槛，缓步走入殿内。 距离那个女人一丈远，冷眼看着对方见到自己面容后震惊不已的神情。 宋绾玥忍不住嗤笑，冷声道： “好久不见啊，表姨母。” 第243章 姨甥对峙 “你…你怎会…？！” 紫阳太皇太后惊愕万分，伸出颤抖的手指着迎面向自己走来的女人。 即便经历了长久的战争风霜，宋绾玥依然一派威严华贵的姿态，看上去比她这个长年被人服侍，养尊处优的北辕朝后宫之主还要高贵。 但是，宋绾玥怎么可能还活着？至少不可能活成这般模样。 比她在青玄将军府做二小姐的时候，还要雍容高贵，还添了一丝妇人的成熟典雅之态。 “时隔多年未见，表姨母还能认得我，真是难得。”宋绾玥从容一笑，神色十分平淡。 “你……你没死？”紫阳太皇太后还是没忍住问出这个问题。 “放肆！”立于宋绾玥身侧的墨清砚一声冷喝，“无知妇人，竟敢出言诅咒朕的皇后。” 紫阳太皇太后没被他的语气吓着，倒是在她身后的靖帝，惊得抖如簸箕。 宋绾玥微微侧头看向被太皇太后遮住半边身子的小小孩儿，了然轻笑。 好一个靖帝，都被自己的皇祖母养废了。 靖帝虽然看上去很是无能，但他毕竟是个犹如白纸般的孩童，万一将来性子又被有心人调整过来就麻烦了。 还是他们自己找人养着，从此稳固他的性子比较妥当。 宋绾玥与丈夫对视一眼，明白对方与自己所想一致，遂抬手向后一挥。 一个影卫立即快步上前，俯身想要抱起靖帝。 “啊！别碰我！救命，别！救……” 靖帝惊叫连连，不断蹬着双腿想要向后退。 娇小的背抵着冰冷的台阶和柱子，前面又有靠近的影卫，他一时进退不得，脸色煞白。 “你们要做甚？”紫阳太皇太后难得出手护住这个孙儿。 她展开宽大的衣袖，一把将靖帝扯到身后彻底将他挡着。 许是知道归降的帝王可能遭遇的悲惨下场，紫阳太皇太后即便从不善待这个孙儿，此刻也不忍心让其落在敌军手里。 “轩辕国一向以仁义治天下，自然会善待北辕皇室最后一点正统血脉。”宋绾玥冷眼看着她的动作，说话的语气十分狠厉，“绝不会跟他爹一样，将人赶尽杀绝，满门屠尽。” 看到紫阳太皇太后脸上因为她的话而骤然生出颤抖惊恐的神情，宋绾玥面上满是嘲讽，“太皇太后也会害怕吗？难道午夜梦回之时，你也会想起枉死的宋家人？” 满意地看着太皇太后变幻莫测的神情，她再次下令：“把他带走。” 两个影卫一同上前，直接从紫阳太皇太后身后将靖帝扯出来一把扛在肩上就将他带离正殿。 有几个胆小的朝臣已经被吓得滑倒在地，还有几个女眷惊呼不已。 宋绾玥朗声道：“今得太祖可汗庇佑，吾等在帝弘氏恒帝统领下得以再次问鼎中原，自当行仁义之道，安天下苍生。” “北辕朝已灭，靖帝已废，念他只是一黄毛小儿，我朝定然好生将他安置，还有……”她扫视一圈殿内众人，“北辕朝皇室中人，也一并安置。” 老朱大人从殿外步进来，双手举着一份文书，来到紫阳太皇太后面前躬身道：“天下大局已定，北辕军只剩下不到五万，已尽数弃甲、不成气候。为免再生灵涂炭，恭请太皇太后亲下诏书投降。” 紫阳太皇太后艰难吞咽几下，抬起紧握的拳头，却迟迟不肯执笔。 聚拢在她身后的北辕皇室及朝臣家眷纷纷跪地催促，“恭请太皇太后亲下诏书投降。” 宋绾玥讽刺地看着这一幕。 她这个表姨母千辛万苦得来的帝位皇权，最终只得到众叛亲离、贸然一身，还被迫向敌军投降称臣的结局。 宋绾玥看着太皇太后终于松开拳头，执笔沾墨签下降书没，才冷声吩咐道：“把他们全部带出去，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本宫要和太皇太后好好叙旧一番。” “是，末将领命。” 轩辕三军将领将殿内的北辕人尽数押出去，最后只剩下帝后和紫阳太皇太后三人。 宋绾玥转头看了一眼早已步出殿外的鬼面军师，见对方也在回头看她。 鬼面军师嘴唇微微勾起，朝她点了点头。 宋绾玥明了，回过头看着眼前这个老妇人。 成王败寇，但凡想要的都没有了。 紫阳太皇太后反倒一脸寂然，大有一番无欲无求，外人无法动摇她分毫的模样。 殿门紧闭，这里一下安静下来，也昏暗了不少。 宋绾玥抬手一握，以十足的手劲捏住太皇太后的脖子。 “嗬呃……！”太皇太后嘴巴张开，双目凸出，因恐惧缺氧而缩起身子。 她实在想不到，宋绾玥屏退众人，就为了将她杀死。 怎么敢？ 她喉咙生痛，艰难地说：“北…北辕的人还…在外面呢，你…你敢杀，杀我？杀了你的姨母？你不怕天下…人耻笑你…你这” “你以为我怕？”宋绾玥勾腿踢向她的膝窝，单手将她按在地上，厉声打断她道：“毒妇！胆敢联同宣帝这个畜牲谋害我宋家。你别忘了，若不是宋家多年来在背后支撑你，就凭你这个伽罗部旁系庶出身份，当年能顺利嫁给太子？当皇后？还做了太后？” 啪——啪！ 未等她说话，宋绾玥空出来的手来回给她狠狠甩了两个巴掌。 “难为我父亲冒险救下你亲儿，你居然恩将仇报，将我宋家族人置于死地。” 太皇太后两边脸颊泛红，指痕明显，连精心束起的发髻亦凌乱了，数枚发簪散落在地。 她喘着气艰难地说：“你，你既知晓了…哀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错！哀家就是要屠尽你宋家全族，一个不留！” 听到此话，宋绾玥握着她脖子的手五指不断收紧用力。 太皇太后咳嗽好几声，才得以继续说：“凭什么哀家母，母子分，分离…呵…呵，你们宋家还能团圆美满？还，还有那个逆子，哀家将他视如己出，怎么都没料到居然就是他谋害我亲儿！” “哀，哀家要你们宋家死，要那个逆子死……都要死！” “那真是可惜了表姨母。”宋绾玥叹道，“我活得好好的，爹娘也活得好好的。” “不但如此，本宫如今是轩辕国独孤皇后。夫君许我皇权在手，我们夫妻二人相互信任，二圣临朝。” 紫阳太皇太后面目愈发狰狞，双目充满不可置信。 宋绾玥见此，嘴角微微上扬，对她勾出一抹轻笑，“还有更惊喜的呢表姨母……” 她手上力度不减，微微俯下身子，凑近她的耳边，低低笑了几声，才道：“你心心念念的亲生儿子也活着。” 抬起头拉开与太皇太后的距离，见她双唇颤抖，眼眶发红，宋绾玥朝她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不但如此，他如今是我轩辕国人，和我们一起上阵杀敌，一举灭掉北辕，逼你退位投降！” 宋绾玥说完最后一句，用力将她甩在地上。 紫阳太皇太后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嘴里不住怯懦：“不会的，不可能，你们都在诓哀家，通通在诓哀家……我，我儿，我儿不会这么对我，他死了，他早就死了，他不在了……” 她胡言乱语一通，最后颤抖着用双臂撑起身子，双目凶狠地瞪着宋绾玥，“你，你这个贱人！” 墨清砚一手抽出别在腰间的软剑就划向她的头。 “啊！” 紫阳太皇太后吓得以双手紧紧遮住自己的眼睛。 冷光一闪。 只见她一头花白的长发被宝剑拦腰划断，蚕丝般的头发团在她的脚下。 “表姨母，被最亲的人赶尽杀绝是什么滋味？你就好好体会。”宋绾玥表情又恢复进殿时得平淡，十分从容疏远。 “今生今世，你就在这个行宫了断残生，永远别想见你亲儿一面。” 第243章 姨甥对峙 “你…你怎会…？！” 紫阳太皇太后惊愕万分，伸出颤抖的手指着迎面向自己走来的女人。 即便经历了长久的战争风霜，宋绾玥依然一派威严华贵的姿态，看上去比她这个长年被人服侍，养尊处优的北辕朝后宫之主还要高贵。 但是，宋绾玥怎么可能还活着？至少不可能活成这般模样。 比她在青玄将军府做二小姐的时候，还要雍容高贵，还添了一丝妇人的成熟典雅之态。 “时隔多年未见，表姨母还能认得我，真是难得。”宋绾玥从容一笑，神色十分平淡。 “你……你没死？”紫阳太皇太后还是没忍住问出这个问题。 “放肆！”立于宋绾玥身侧的墨清砚一声冷喝，“无知妇人，竟敢出言诅咒朕的皇后。” 紫阳太皇太后没被他的语气吓着，倒是在她身后的靖帝，惊得抖如簸箕。 宋绾玥微微侧头看向被太皇太后遮住半边身子的小小孩儿，了然轻笑。 好一个靖帝，都被自己的皇祖母养废了。 靖帝虽然看上去很是无能，但他毕竟是个犹如白纸般的孩童，万一将来性子又被有心人调整过来就麻烦了。 还是他们自己找人养着，从此稳固他的性子比较妥当。 宋绾玥与丈夫对视一眼，明白对方与自己所想一致，遂抬手向后一挥。 一个影卫立即快步上前，俯身想要抱起靖帝。 “啊！别碰我！救命，别！救……” 靖帝惊叫连连，不断蹬着双腿想要向后退。 娇小的背抵着冰冷的台阶和柱子，前面又有靠近的影卫，他一时进退不得，脸色煞白。 “你们要做甚？”紫阳太皇太后难得出手护住这个孙儿。 她展开宽大的衣袖，一把将靖帝扯到身后彻底将他挡着。 许是知道归降的帝王可能遭遇的悲惨下场，紫阳太皇太后即便从不善待这个孙儿，此刻也不忍心让其落在敌军手里。 “轩辕国一向以仁义治天下，自然会善待北辕皇室最后一点正统血脉。”宋绾玥冷眼看着她的动作，说话的语气十分狠厉，“绝不会跟他爹一样，将人赶尽杀绝，满门屠尽。” 看到紫阳太皇太后脸上因为她的话而骤然生出颤抖惊恐的神情，宋绾玥面上满是嘲讽，“太皇太后也会害怕吗？难道午夜梦回之时，你也会想起枉死的宋家人？” 满意地看着太皇太后变幻莫测的神情，她再次下令：“把他带走。” 两个影卫一同上前，直接从紫阳太皇太后身后将靖帝扯出来一把扛在肩上就将他带离正殿。 有几个胆小的朝臣已经被吓得滑倒在地，还有几个女眷惊呼不已。 宋绾玥朗声道：“今得太祖可汗庇佑，吾等在帝弘氏恒帝统领下得以再次问鼎中原，自当行仁义之道，安天下苍生。” “北辕朝已灭，靖帝已废，念他只是一黄毛小儿，我朝定然好生将他安置，还有……”她扫视一圈殿内众人，“北辕朝皇室中人，也一并安置。” 老朱大人从殿外步进来，双手举着一份文书，来到紫阳太皇太后面前躬身道：“天下大局已定，北辕军只剩下不到五万，已尽数弃甲、不成气候。为免再生灵涂炭，恭请太皇太后亲下诏书投降。” 紫阳太皇太后艰难吞咽几下，抬起紧握的拳头，却迟迟不肯执笔。 聚拢在她身后的北辕皇室及朝臣家眷纷纷跪地催促，“恭请太皇太后亲下诏书投降。” 宋绾玥讽刺地看着这一幕。 她这个表姨母千辛万苦得来的帝位皇权，最终只得到众叛亲离、贸然一身，还被迫向敌军投降称臣的结局。 宋绾玥看着太皇太后终于松开拳头，执笔沾墨签下降书没，才冷声吩咐道：“把他们全部带出去，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本宫要和太皇太后好好叙旧一番。” “是，末将领命。” 轩辕三军将领将殿内的北辕人尽数押出去，最后只剩下帝后和紫阳太皇太后三人。 宋绾玥转头看了一眼早已步出殿外的鬼面军师，见对方也在回头看她。 鬼面军师嘴唇微微勾起，朝她点了点头。 宋绾玥明了，回过头看着眼前这个老妇人。 成王败寇，但凡想要的都没有了。 紫阳太皇太后反倒一脸寂然，大有一番无欲无求，外人无法动摇她分毫的模样。 殿门紧闭，这里一下安静下来，也昏暗了不少。 宋绾玥抬手一握，以十足的手劲捏住太皇太后的脖子。 “嗬呃……！”太皇太后嘴巴张开，双目凸出，因恐惧缺氧而缩起身子。 她实在想不到，宋绾玥屏退众人，就为了将她杀死。 怎么敢？ 她喉咙生痛，艰难地说：“北…北辕的人还…在外面呢，你…你敢杀，杀我？杀了你的姨母？你不怕天下…人耻笑你…你这” “你以为我怕？”宋绾玥勾腿踢向她的膝窝，单手将她按在地上，厉声打断她道：“毒妇！胆敢联同宣帝这个畜牲谋害我宋家。你别忘了，若不是宋家多年来在背后支撑你，就凭你这个伽罗部旁系庶出身份，当年能顺利嫁给太子？当皇后？还做了太后？” 啪——啪！ 未等她说话，宋绾玥空出来的手来回给她狠狠甩了两个巴掌。 “难为我父亲冒险救下你亲儿，你居然恩将仇报，将我宋家族人置于死地。” 太皇太后两边脸颊泛红，指痕明显，连精心束起的发髻亦凌乱了，数枚发簪散落在地。 她喘着气艰难地说：“你，你既知晓了…哀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不错！哀家就是要屠尽你宋家全族，一个不留！” 听到此话，宋绾玥握着她脖子的手五指不断收紧用力。 太皇太后咳嗽好几声，才得以继续说：“凭什么哀家母，母子分，分离…呵…呵，你们宋家还能团圆美满？还，还有那个逆子，哀家将他视如己出，怎么都没料到居然就是他谋害我亲儿！” “哀，哀家要你们宋家死，要那个逆子死……都要死！” “那真是可惜了表姨母。”宋绾玥叹道，“我活得好好的，爹娘也活得好好的。” “不但如此，本宫如今是轩辕国独孤皇后。夫君许我皇权在手，我们夫妻二人相互信任，二圣临朝。” 紫阳太皇太后面目愈发狰狞，双目充满不可置信。 宋绾玥见此，嘴角微微上扬，对她勾出一抹轻笑，“还有更惊喜的呢表姨母……” 她手上力度不减，微微俯下身子，凑近她的耳边，低低笑了几声，才道：“你心心念念的亲生儿子也活着。” 抬起头拉开与太皇太后的距离，见她双唇颤抖，眼眶发红，宋绾玥朝她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不但如此，他如今是我轩辕国人，和我们一起上阵杀敌，一举灭掉北辕，逼你退位投降！” 宋绾玥说完最后一句，用力将她甩在地上。 紫阳太皇太后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嘴里不住怯懦：“不会的，不可能，你们都在诓哀家，通通在诓哀家……我，我儿，我儿不会这么对我，他死了，他早就死了，他不在了……” 她胡言乱语一通，最后颤抖着用双臂撑起身子，双目凶狠地瞪着宋绾玥，“你，你这个贱人！” 墨清砚一手抽出别在腰间的软剑就划向她的头。 “啊！” 紫阳太皇太后吓得以双手紧紧遮住自己的眼睛。 冷光一闪。 只见她一头花白的长发被宝剑拦腰划断，蚕丝般的头发团在她的脚下。 “表姨母，被最亲的人赶尽杀绝是什么滋味？你就好好体会。”宋绾玥表情又恢复进殿时得平淡，十分从容疏远。 “今生今世，你就在这个行宫了断残生，永远别想见你亲儿一面。” 第244章 最大的阴谋 宋绾玥推开殿门到了外面，鬼面军师和宋伦正候在殿外廊下。 二人听见声响，立即转身看过来。 宋绾玥对鬼面军师道：“对不起，还是没忍住动了手。” 墨清砚向前迈一步挡在她面前，道：“别怪绾绾，是我动手断了她的发。” 鬼面军师面无表情，“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怪你们，我也没打算与她相认。我的命是宋将军救下来的，她要杀宋家全族，我实在无地自容，也无法原谅。” 宋绾玥又看向宋伦，“阿兄，咱们现在不能轻易杀了她，天下刚定，朝臣和百姓都看着。” 宋伦深深看了一眼鬼面军师，才低头看她，“小妹，你的顾虑我都明白，宣帝已死，三大世家军的家主及家眷已灭，你我也算是为族人报仇了。” “至于她。”宋伦朝殿门方向扬扬头，“便由她在这儿自生自灭。” 轩辕军经历了漫长的南下征讨战争。 终于劝降收复西昶军，悉数灭掉大毅、东陈还有北辕朝，将其尽数纳入轩辕国版图。 “恭喜陛下，恭喜皇后，一统中原大业已成，天下尽归轩辕国。” 南行宫正殿外，墨轻舟、元榛以及齐明安分别率镇北军、铁血军和西昶军将领及主力立于台阶下。 墨清砚紧紧握着宋绾玥的手接受众将士跪拜。 一如当年登基封后大典，二人也是执手立于万人之巅，共览山河。 礼毕，众人再次返回轩辕军营主帅帐内。 一同出生入死的几人，不在百万轩辕雄狮面前，自然摒去君臣之礼。 “伦阿兄，南蛮形势如何？”宋绾玥担忧地问。 既已一统中原，南蛮便成了盘踞在轩辕国南边的唯一外族。 本有宋伦为南蛮王，宋绾玥与墨清砚自然高枕无忧，奈何南蛮宗亲的野心战火至今未得平息。 宋伦早在南蛮之时已有决定，见她一问，便道：“我本欲在东陈宣布归顺之时便同时下诏，以南蛮王身份向轩辕国递交国书，南蛮全族纳入轩辕国内属。” “可惜，在我与族王亲兵将领商议之前，就被孟鹰提前探得，还意欲挟持青青，想要威胁我。” “我只能按兵不动，在你们发兵攻打北辕时，趁机带同亲兵离开南蛮，以此引开孟鹰探子的注意力，另外派人将青青送往幽冥山。” 鬼面军师道：“总坛早已向我传来口信，画眉护送青青安全到达幽冥山。” 他拍了拍宋伦的肩，“放心，只要进了玄冥阁范围，管他孟鹰有何本事，都伤不了青青分毫。” 墨清砚握拳轻轻敲在书案上，“孟鹰是断不能留了。” 元榛问道：“那我们是联同族王亲兵攻入南蛮吗？” 宋绾玥摆手道：“不可轻举妄动。” 墨清砚道：“绾绾说得不错，南蛮地界复杂，丛林居多，气候多变，轩辕军不熟悉地形，又没有经过特殊训练，贸然进入南蛮域内，实在太冒险了。” “不错，而且我们一统大业才刚刚达成，不宜轻易大动干戈。” 宋伦亦道：“我虽已在南蛮待了相当长一段时日，可若真带兵打起仗来，未必比得上那帮南蛮本土宗亲，尤其他们擅长秘术。” 宋绾玥一下就想起，当初她和鬼面军师带着一众女影卫在西照城处理时疫，被南蛮宗亲派来的刺客追上逍遥山的狼狈样。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孟鹰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要对付他，须得从长计议，还是先让弟兄们好好休整一段时间再说。” 与其乐融融、一派和气的轩辕军兵营不同，南行宫正殿一片死寂。 别说是轩辕军，就连北辕朝臣、宫娥甚至宦官也沉浸在终于不用再面对战争生死的劫后余生中，一时忘了这里还关着一位昔日辉煌高贵的紫阳太皇太后。 正殿的龙座之下，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地板下传来。 “谁？”紫阳太皇太后在黑暗中低喝一声。 “主子，是奴婢。”徐嬷嬷通过密道从后院进入正殿内。 “那人到了吗？”紫阳太皇太后散落的头发仅到耳边，沙哑着声音问，语气中很是急切。 徐嬷嬷借着从外面投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到黑暗中趴在大殿中央的一道人影，快步走过去。 终于来到太皇太后身边，借着窗外微弱的点点月光，才隐约看到她的轮廓。 不敢置信地抬手摸上她的发，嘴唇因为惊恐不安而抖动，带着哭腔，“主子，您的发髻…您的发，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敢……” “别管这些！”太皇太后厉声打断她，再次重复追问，“人到了没？” 徐嬷嬷抽泣一下，才道：“回主子，孟鹰的人已经到了，那个女人也都准备好了。” “主子，您快跟奴婢离开这里，奴婢已经打点好一切。”徐嬷嬷说着便想扶起她。 “不可。”太皇太后一把按住她的手臂，“哀家若是离开，定会打草惊蛇，决不能让轩辕国的人知道我们的计划。” “可是……” “听哀家的。”太皇太后语速越来越快，眼神中裹挟着疯狂，“快将那个女人送过去，只要我们控制了宋绾玥和恒帝，轩辕国顷刻土崩瓦解，只有这样，我们就还有机会，孟鹰也可趁机出兵北上，将他们尽数斩杀。” “你告诉那人，宋绾玥她习惯……” 太皇太后断断续续讲了好一会，才将她印象中关于宋绾玥的小动作小习惯讲述出来。 末了，她紧紧抓着徐嬷嬷的手，嘱咐道：“记得，一定要让她好好留意，务必查出我孩儿的下落，告诉他，母亲在这里，让他赶快来救我。”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大的阴谋。 徐嬷嬷面对着太皇太后伏地行了一个大礼，“请主子放心，奴婢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定会完成主子的旨意，圆了主子的心愿。” 墨清砚今晚和元榛、墨轻舟几人谈论得比较晚。 宋绾玥本来也要来，但墨清砚见她连日奔波后实在疲惫，还是让她先回主帅帐歇息，剩下的事务由他来做便好。 处理完要务，已近丑时，再有不到几个时辰都快天亮了。 墨清砚本以为宋绾玥早已入睡，想不到主帅帐仍在亮灯，见秋和念冬在帐门外守着。 “参见陛下。”双胞胎姐妹二人立即向他屈膝见礼。 “皇后呢？” “回陛下，皇后娘娘尚未安置，刚独自外出说要寻大国师谈事，才回来没多久，奴婢适才送了夜宵入内。”见秋回道。 “嗯。” 念冬立即掀起帐门。 墨清砚一步踏入，里面烤着火炉，十分暖和。 妻子正跪坐在书案后的软榻上，双手交叠置于腿上。 见她并未像往常那般看着书册等他，反而以如此规整的姿势端着，还以为她有不妥。 正欲开口之时，却被软榻上那人先于他出声了。 “陛下总算回来了，臣妾正等着您一同用夜宵呢。” 墨清砚抬手准备抱上她的动作猛地怔住，眼神充满疑惑。 下一瞬。 他浑身散发出冷冽肃杀的气息，让意欲起身靠近他的女人被逼得定在原地。 “你是谁……” 第244章 最大的阴谋 宋绾玥推开殿门到了外面，鬼面军师和宋伦正候在殿外廊下。 二人听见声响，立即转身看过来。 宋绾玥对鬼面军师道：“对不起，还是没忍住动了手。” 墨清砚向前迈一步挡在她面前，道：“别怪绾绾，是我动手断了她的发。” 鬼面军师面无表情，“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怪你们，我也没打算与她相认。我的命是宋将军救下来的，她要杀宋家全族，我实在无地自容，也无法原谅。” 宋绾玥又看向宋伦，“阿兄，咱们现在不能轻易杀了她，天下刚定，朝臣和百姓都看着。” 宋伦深深看了一眼鬼面军师，才低头看她，“小妹，你的顾虑我都明白，宣帝已死，三大世家军的家主及家眷已灭，你我也算是为族人报仇了。” “至于她。”宋伦朝殿门方向扬扬头，“便由她在这儿自生自灭。” 轩辕军经历了漫长的南下征讨战争。 终于劝降收复西昶军，悉数灭掉大毅、东陈还有北辕朝，将其尽数纳入轩辕国版图。 “恭喜陛下，恭喜皇后，一统中原大业已成，天下尽归轩辕国。” 南行宫正殿外，墨轻舟、元榛以及齐明安分别率镇北军、铁血军和西昶军将领及主力立于台阶下。 墨清砚紧紧握着宋绾玥的手接受众将士跪拜。 一如当年登基封后大典，二人也是执手立于万人之巅，共览山河。 礼毕，众人再次返回轩辕军营主帅帐内。 一同出生入死的几人，不在百万轩辕雄狮面前，自然摒去君臣之礼。 “伦阿兄，南蛮形势如何？”宋绾玥担忧地问。 既已一统中原，南蛮便成了盘踞在轩辕国南边的唯一外族。 本有宋伦为南蛮王，宋绾玥与墨清砚自然高枕无忧，奈何南蛮宗亲的野心战火至今未得平息。 宋伦早在南蛮之时已有决定，见她一问，便道：“我本欲在东陈宣布归顺之时便同时下诏，以南蛮王身份向轩辕国递交国书，南蛮全族纳入轩辕国内属。” “可惜，在我与族王亲兵将领商议之前，就被孟鹰提前探得，还意欲挟持青青，想要威胁我。” “我只能按兵不动，在你们发兵攻打北辕时，趁机带同亲兵离开南蛮，以此引开孟鹰探子的注意力，另外派人将青青送往幽冥山。” 鬼面军师道：“总坛早已向我传来口信，画眉护送青青安全到达幽冥山。” 他拍了拍宋伦的肩，“放心，只要进了玄冥阁范围，管他孟鹰有何本事，都伤不了青青分毫。” 墨清砚握拳轻轻敲在书案上，“孟鹰是断不能留了。” 元榛问道：“那我们是联同族王亲兵攻入南蛮吗？” 宋绾玥摆手道：“不可轻举妄动。” 墨清砚道：“绾绾说得不错，南蛮地界复杂，丛林居多，气候多变，轩辕军不熟悉地形，又没有经过特殊训练，贸然进入南蛮域内，实在太冒险了。” “不错，而且我们一统大业才刚刚达成，不宜轻易大动干戈。” 宋伦亦道：“我虽已在南蛮待了相当长一段时日，可若真带兵打起仗来，未必比得上那帮南蛮本土宗亲，尤其他们擅长秘术。” 宋绾玥一下就想起，当初她和鬼面军师带着一众女影卫在西照城处理时疫，被南蛮宗亲派来的刺客追上逍遥山的狼狈样。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孟鹰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要对付他，须得从长计议，还是先让弟兄们好好休整一段时间再说。” 与其乐融融、一派和气的轩辕军兵营不同，南行宫正殿一片死寂。 别说是轩辕军，就连北辕朝臣、宫娥甚至宦官也沉浸在终于不用再面对战争生死的劫后余生中，一时忘了这里还关着一位昔日辉煌高贵的紫阳太皇太后。 正殿的龙座之下，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地板下传来。 “谁？”紫阳太皇太后在黑暗中低喝一声。 “主子，是奴婢。”徐嬷嬷通过密道从后院进入正殿内。 “那人到了吗？”紫阳太皇太后散落的头发仅到耳边，沙哑着声音问，语气中很是急切。 徐嬷嬷借着从外面投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到黑暗中趴在大殿中央的一道人影，快步走过去。 终于来到太皇太后身边，借着窗外微弱的点点月光，才隐约看到她的轮廓。 不敢置信地抬手摸上她的发，嘴唇因为惊恐不安而抖动，带着哭腔，“主子，您的发髻…您的发，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敢……” “别管这些！”太皇太后厉声打断她，再次重复追问，“人到了没？” 徐嬷嬷抽泣一下，才道：“回主子，孟鹰的人已经到了，那个女人也都准备好了。” “主子，您快跟奴婢离开这里，奴婢已经打点好一切。”徐嬷嬷说着便想扶起她。 “不可。”太皇太后一把按住她的手臂，“哀家若是离开，定会打草惊蛇，决不能让轩辕国的人知道我们的计划。” “可是……” “听哀家的。”太皇太后语速越来越快，眼神中裹挟着疯狂，“快将那个女人送过去，只要我们控制了宋绾玥和恒帝，轩辕国顷刻土崩瓦解，只有这样，我们就还有机会，孟鹰也可趁机出兵北上，将他们尽数斩杀。” “你告诉那人，宋绾玥她习惯……” 太皇太后断断续续讲了好一会，才将她印象中关于宋绾玥的小动作小习惯讲述出来。 末了，她紧紧抓着徐嬷嬷的手，嘱咐道：“记得，一定要让她好好留意，务必查出我孩儿的下落，告诉他，母亲在这里，让他赶快来救我。”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大的阴谋。 徐嬷嬷面对着太皇太后伏地行了一个大礼，“请主子放心，奴婢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定会完成主子的旨意，圆了主子的心愿。” 墨清砚今晚和元榛、墨轻舟几人谈论得比较晚。 宋绾玥本来也要来，但墨清砚见她连日奔波后实在疲惫，还是让她先回主帅帐歇息，剩下的事务由他来做便好。 处理完要务，已近丑时，再有不到几个时辰都快天亮了。 墨清砚本以为宋绾玥早已入睡，想不到主帅帐仍在亮灯，见秋和念冬在帐门外守着。 “参见陛下。”双胞胎姐妹二人立即向他屈膝见礼。 “皇后呢？” “回陛下，皇后娘娘尚未安置，刚独自外出说要寻大国师谈事，才回来没多久，奴婢适才送了夜宵入内。”见秋回道。 “嗯。” 念冬立即掀起帐门。 墨清砚一步踏入，里面烤着火炉，十分暖和。 妻子正跪坐在书案后的软榻上，双手交叠置于腿上。 见她并未像往常那般看着书册等他，反而以如此规整的姿势端着，还以为她有不妥。 正欲开口之时，却被软榻上那人先于他出声了。 “陛下总算回来了，臣妾正等着您一同用夜宵呢。” 墨清砚抬手准备抱上她的动作猛地怔住，眼神充满疑惑。 下一瞬。 他浑身散发出冷冽肃杀的气息，让意欲起身靠近他的女人被逼得定在原地。 “你是谁……” 第245章 易容术 那“妇人”身子猛地一震，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声音也因紧张而变得颤抖起来。 “陛，陛下……您在说什么呢，臣妾听不明白。” 话音刚落便迎上男人怒目灼灼的目光，凌厉逼人得让妇人如同身处冰窖之中，浑身被寒意包裹。 耐心已然耗尽，墨清砚从腰间抽软剑，脚步轻点几下来到妇人跟前，剑尖擦过她的脖颈。 妇人想要躲避，却被寒冰般的剑锋吓得动弹不得，只得大张着嘴尖叫出声。 墨清砚大怒道：“来人！” 在门外的陈潇和见秋念冬双胞胎姐妹立即掀开帐门入内。 三人均被眼前一幕惊得不能自已。 素来恩爱的帝后，如今陛下却剑指皇后？ 陈潇吓得立即跪下，“陛，陛下……”猛地磕头在地，“请陛下息怒。” 主子和皇后是如何从相识到相爱，携手至今，他一直看在眼里，深知如果今日墨清砚伤了宋绾玥，他日必定后悔痛恨。 见秋和念冬立在一旁，觉得皇后十分奇怪，即便面对的是陛下，但她竟然毫无反抗之意，只是用双手掩着耳朵缩在软榻一角。 这根本不是皇后的本性。 三人不知所措，墨清砚声色俱厉吩咐道：“陈潇，传令下去，即刻封锁各城池，所有人不得出入，违者立斩。” “告诉老鬼和元榛，皇后失踪了，马上带人全城搜索。” 陈潇惊恐地看着软榻上的妇人，脚步好像冻在原地一般。 皇后失踪？那这个人是…… “还不快去！” 思绪被恒帝悲愤的喊声唤醒，陈潇甚至来不及告一声便立即跳起来，转身快步跑出帐外。 见秋和念冬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出惊讶和愤怒。 双胞胎异口同声说道：“易容术？” 墨清砚被一言惊醒。 宋绾玥在西照城时，就被南蛮族以易容术骗过身边的影卫，从而掳走她。 如今宋伦已顺利登基为南蛮王，唯一的可能便是南蛮族其他人对她出手。 墨清砚呼吸愈发沉重，声音异常低沉，犹如地狱罗刹的低喃。 “人交给你们，务必让她吐出有用的东西。” “是，属下遵命。”见秋和念冬同时抱拳应道。 姐妹两人同时上前，一人抓着妇人的一边手臂就将她整个身子提起来，仿佛抓住一只待宰的鸡。 “不，不要，不要这样对臣妾。”妇人惊恐地猛烈摇头，伸手想要抓住墨清砚的衣袖，想要得到这个年轻俊美帝王的一点怜惜，“陛下，陛下！臣妾是您的皇后呃……！” 墨清砚一步跨上前，一手干净利落地掐住她的脖子，手指越收越紧，嘴里咬牙切齿道：“别侮辱了朕的皇后，你最好老实交代，再敢冒认皇后，朕必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妇人嘴里一张一合发出“呃唔”声，眼珠一点点向上翻起。 墨清砚看着濒死的她，内心没有丝毫怜悯之意，语气带着浓浓的暴戾和鄙夷，“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皇后在朕面前，不会唤朕陛下，更不会自称臣妾。” 墨清砚一下手便知道此人根本不通武功，更不是什么死士，就是一个娇柔懦弱又无能怕事的小家子妇人。 他一时也摸不准，南蛮居然派这么个废物来冒充皇后？ 可惜此时的他，并无耐心细想，微眯起双眼，“识趣的就老实交代皇后的去向，朕还能留你全尸，否则，定灭你全族。” 见妇人眼神躲闪，明明怕得双腿发软打滑，却仍然死死咬着下唇不肯交代。 墨清砚眼神逐渐染上残忍，仿佛看着一具尸体，冷声吩咐：“遮住她的脸，带下去审问，使出影卫的真本事来。” “是。”见秋回道，抽出一面手帕揉成团塞进妇人的嘴里。 念冬同时扯过一旁架子上的布绢地图，将妇人全身一裹，从头到脚都遮盖住。 鬼面军师脚步慌乱的从外面跑过来，远远就看见双胞胎影卫抬着一个长条布卷从主帅帐出来。 与两人交换了眼神，立即明白此为何物，冷声问道：“你们可有手段让她开口？” 他对影卫审问犯人的法子还算了解一些，只觉得远不及玄冥阁厉害。 见秋勾起一抹冷笑，“国师大人可别小看咱们女影卫军，只怕连您的玄冥阁也不敢亲眼见识我们的审问手段。” 皇后再次在姐妹二人的眼前失踪，这让她们情绪糟到极点，除了感到尊严被狠狠践踏在地，更多的还是担心皇后的安危。 这是第二次了，她们辜负了陛下和皇后的信任。 皇后若有不测，她们定会亲手屠尽恶人，再自行了断，以此谢罪。 姐妹两人说完也不等鬼面军师回话，继续抬着仍在小幅度挣扎的“布卷”往另一边的营帐走去。 鬼面军师不敢耽搁，正欲转身，就感到一道劲风从主帅帐冲出。 墨清砚一剑划破帐门，大踏步走出来。 眼前的年轻帝皇双目发红，俊美的脸庞噙着一抹凶残嗜血的笑容，让他流露出隐隐邪恶。 犹如一头踏着尸山、踩着鲜血的猛兽，周身散发出极大的逼人压力。 “到底怎么回事？”鬼面军师迫不及待问道。 “南蛮易容术，我怀疑是孟鹰。” 听到此言，鬼面军师怔在原地，“此处都是我们的人，他如何进得来？” 难道…… “是宋伦的亲兵？有内鬼潜入了？” 墨清砚薄唇抿紧，微微摇头，“不会，那妇人能够骗过见秋和念冬，必定经过训练，有特意留意过绾绾的习惯。如此周密部署，应该早就计划好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早就藏在北辕南行宫当中？”鬼面军师沉吟半晌，才道，“那得有人接应啊……” “嘶！若真如你猜测那般，北辕朝内有人接应孟鹰。”他斩钉截铁地说。 “就是那老虔婆。”墨清砚狠声道。 若论整个北辕，如今最恨宋绾玥的莫过于紫阳太皇太后。 可是，她是在轩辕军攻入行宫逼靖帝退位之时才再次见到宋绾玥，又怎可能未卜先知训练好一个女人来易容冒认呢？ 墨清砚觉得思维再次陷入死胡同。 鬼面军师见他面上忽明忽暗，劝慰道：“莫急，既然有了方向，不妨先从这上面查。搜城一事有元榛和墨轻舟，我会亲自带枢密署，从太皇太后还有孟鹰身边的人开始逐一查探，总能查到线索。” “交给你。”墨清砚说完，便想提剑往外，被鬼面军师一把按住肩膀。 他脚步一顿，未被拧转身，冷声道：“放手。” 鬼面军师上前一步面对着他，“绾玥已经失踪了，你必须在这儿主持大局。别忘了，中原战事刚定，轩辕国还要靠你撑着。” “绾绾不在，何以为家。”墨清砚神色逐渐蔓上一抹哀伤，语气悲痛不已，“无家，何来有国。” 第245章 易容术 那“妇人”身子猛地一震，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声音也因紧张而变得颤抖起来。 “陛，陛下……您在说什么呢，臣妾听不明白。” 话音刚落便迎上男人怒目灼灼的目光，凌厉逼人得让妇人如同身处冰窖之中，浑身被寒意包裹。 耐心已然耗尽，墨清砚从腰间抽软剑，脚步轻点几下来到妇人跟前，剑尖擦过她的脖颈。 妇人想要躲避，却被寒冰般的剑锋吓得动弹不得，只得大张着嘴尖叫出声。 墨清砚大怒道：“来人！” 在门外的陈潇和见秋念冬双胞胎姐妹立即掀开帐门入内。 三人均被眼前一幕惊得不能自已。 素来恩爱的帝后，如今陛下却剑指皇后？ 陈潇吓得立即跪下，“陛，陛下……”猛地磕头在地，“请陛下息怒。” 主子和皇后是如何从相识到相爱，携手至今，他一直看在眼里，深知如果今日墨清砚伤了宋绾玥，他日必定后悔痛恨。 见秋和念冬立在一旁，觉得皇后十分奇怪，即便面对的是陛下，但她竟然毫无反抗之意，只是用双手掩着耳朵缩在软榻一角。 这根本不是皇后的本性。 三人不知所措，墨清砚声色俱厉吩咐道：“陈潇，传令下去，即刻封锁各城池，所有人不得出入，违者立斩。” “告诉老鬼和元榛，皇后失踪了，马上带人全城搜索。” 陈潇惊恐地看着软榻上的妇人，脚步好像冻在原地一般。 皇后失踪？那这个人是…… “还不快去！” 思绪被恒帝悲愤的喊声唤醒，陈潇甚至来不及告一声便立即跳起来，转身快步跑出帐外。 见秋和念冬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出惊讶和愤怒。 双胞胎异口同声说道：“易容术？” 墨清砚被一言惊醒。 宋绾玥在西照城时，就被南蛮族以易容术骗过身边的影卫，从而掳走她。 如今宋伦已顺利登基为南蛮王，唯一的可能便是南蛮族其他人对她出手。 墨清砚呼吸愈发沉重，声音异常低沉，犹如地狱罗刹的低喃。 “人交给你们，务必让她吐出有用的东西。” “是，属下遵命。”见秋和念冬同时抱拳应道。 姐妹两人同时上前，一人抓着妇人的一边手臂就将她整个身子提起来，仿佛抓住一只待宰的鸡。 “不，不要，不要这样对臣妾。”妇人惊恐地猛烈摇头，伸手想要抓住墨清砚的衣袖，想要得到这个年轻俊美帝王的一点怜惜，“陛下，陛下！臣妾是您的皇后呃……！” 墨清砚一步跨上前，一手干净利落地掐住她的脖子，手指越收越紧，嘴里咬牙切齿道：“别侮辱了朕的皇后，你最好老实交代，再敢冒认皇后，朕必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妇人嘴里一张一合发出“呃唔”声，眼珠一点点向上翻起。 墨清砚看着濒死的她，内心没有丝毫怜悯之意，语气带着浓浓的暴戾和鄙夷，“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皇后在朕面前，不会唤朕陛下，更不会自称臣妾。” 墨清砚一下手便知道此人根本不通武功，更不是什么死士，就是一个娇柔懦弱又无能怕事的小家子妇人。 他一时也摸不准，南蛮居然派这么个废物来冒充皇后？ 可惜此时的他，并无耐心细想，微眯起双眼，“识趣的就老实交代皇后的去向，朕还能留你全尸，否则，定灭你全族。” 见妇人眼神躲闪，明明怕得双腿发软打滑，却仍然死死咬着下唇不肯交代。 墨清砚眼神逐渐染上残忍，仿佛看着一具尸体，冷声吩咐：“遮住她的脸，带下去审问，使出影卫的真本事来。” “是。”见秋回道，抽出一面手帕揉成团塞进妇人的嘴里。 念冬同时扯过一旁架子上的布绢地图，将妇人全身一裹，从头到脚都遮盖住。 鬼面军师脚步慌乱的从外面跑过来，远远就看见双胞胎影卫抬着一个长条布卷从主帅帐出来。 与两人交换了眼神，立即明白此为何物，冷声问道：“你们可有手段让她开口？” 他对影卫审问犯人的法子还算了解一些，只觉得远不及玄冥阁厉害。 见秋勾起一抹冷笑，“国师大人可别小看咱们女影卫军，只怕连您的玄冥阁也不敢亲眼见识我们的审问手段。” 皇后再次在姐妹二人的眼前失踪，这让她们情绪糟到极点，除了感到尊严被狠狠践踏在地，更多的还是担心皇后的安危。 这是第二次了，她们辜负了陛下和皇后的信任。 皇后若有不测，她们定会亲手屠尽恶人，再自行了断，以此谢罪。 姐妹两人说完也不等鬼面军师回话，继续抬着仍在小幅度挣扎的“布卷”往另一边的营帐走去。 鬼面军师不敢耽搁，正欲转身，就感到一道劲风从主帅帐冲出。 墨清砚一剑划破帐门，大踏步走出来。 眼前的年轻帝皇双目发红，俊美的脸庞噙着一抹凶残嗜血的笑容，让他流露出隐隐邪恶。 犹如一头踏着尸山、踩着鲜血的猛兽，周身散发出极大的逼人压力。 “到底怎么回事？”鬼面军师迫不及待问道。 “南蛮易容术，我怀疑是孟鹰。” 听到此言，鬼面军师怔在原地，“此处都是我们的人，他如何进得来？” 难道…… “是宋伦的亲兵？有内鬼潜入了？” 墨清砚薄唇抿紧，微微摇头，“不会，那妇人能够骗过见秋和念冬，必定经过训练，有特意留意过绾绾的习惯。如此周密部署，应该早就计划好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早就藏在北辕南行宫当中？”鬼面军师沉吟半晌，才道，“那得有人接应啊……” “嘶！若真如你猜测那般，北辕朝内有人接应孟鹰。”他斩钉截铁地说。 “就是那老虔婆。”墨清砚狠声道。 若论整个北辕，如今最恨宋绾玥的莫过于紫阳太皇太后。 可是，她是在轩辕军攻入行宫逼靖帝退位之时才再次见到宋绾玥，又怎可能未卜先知训练好一个女人来易容冒认呢？ 墨清砚觉得思维再次陷入死胡同。 鬼面军师见他面上忽明忽暗，劝慰道：“莫急，既然有了方向，不妨先从这上面查。搜城一事有元榛和墨轻舟，我会亲自带枢密署，从太皇太后还有孟鹰身边的人开始逐一查探，总能查到线索。” “交给你。”墨清砚说完，便想提剑往外，被鬼面军师一把按住肩膀。 他脚步一顿，未被拧转身，冷声道：“放手。” 鬼面军师上前一步面对着他，“绾玥已经失踪了，你必须在这儿主持大局。别忘了，中原战事刚定，轩辕国还要靠你撑着。” “绾绾不在，何以为家。”墨清砚神色逐渐蔓上一抹哀伤，语气悲痛不已，“无家，何来有国。” 第246章 危机 鬼面军师看着难得如此颓废的年轻帝皇，心里很担忧。 也就涉及宋绾玥的事情上，才能让一向不对人显露情绪的墨清砚失控。 “以绾玥的心性，她不会想看见你如此颓废。”鬼面军师淡淡道。 墨清砚默默垂下眼眸，不语。 鬼面军师拍拍他的肩，“听我的，你留在这儿，外面的事儿交给我们。” 墨清砚喉结滚了滚，鬼面军师的话虽然在理，但他就是控制不住思绪。 突然，墨清砚瞳孔一震，似想到什么，激动道：“让小白去找，白虎王嗅觉强大，最是熟悉主人气息，它一定能追踪到绾绾的气味。” 鬼面军师猛一拍掌，“对哦！我怎么给忘了小白呢？我这就让独孤霖和小白带一队兽兵去追踪。” “告诉元榛，命兽兵立即拔营出发，派最精锐的虎兵跟随独孤霖和小白去找。”他顿了下，又道，“让狼兵也去，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狼兵最擅长群体战术，行走于丛林也很自如。” 即便陷入僵局，墨清砚还是能很快作出策略。 但鬼面军师皱眉问道：“但是，兽兵都是昔日熊原部勇士，常年在草原，能适应南方丛林地形吗？” 墨清砚：“自从决定南下，我就命元榛根据中原各国地形特点训练兽兵，尤其上次孟枳带走绾绾……”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现下宋绾玥失踪的局面，心里一阵刺痛。 鬼面军师唇线也抿紧。 帐内突然变得安静。 艰难忍下这种彻骨痛楚后，墨清砚才继续道：“上次过后，我料想，轩辕国与南蛮始终有一战，便让元榛加紧训练狼兵，以便今后在丛林中作战。” “晓得了，我这就去找小白。”鬼面军师说罢，不欲再聊，转身投入夜色中。 月光衬着两旁火把的亮光照射在他脸上的银制面具，掠过眸底一抹肃杀。 宋绾玥躲藏在暗处，屏住呼吸，狠厉的眼眸看着火光处。 周围很安静，她的精神高度集中，就连远处微弱的飞虫鸟叫声都听得见。 几个时辰以前，她还在军营，隐约看见几个黑影鬼鬼祟祟往南行宫方向走去，看衣着并不是轩辕军人，更不是北辕人。 眼看几人就要离开视线范围，又怕打草惊蛇，她顾不得喊人，打算保持一段距离，悄悄跟上去看个究竟。 还没走几步，有人从一旁的小路跑出来，听脚步声，不似学武之人。 宋绾玥微微暼过去，震惊不已，浑身僵硬钉在原地。 眼前居然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突然！她闻到一股淡淡的奇异气味。 很熟悉，好似曾经闻到过…… 好像当年西照城那次…… 赫！ 宋绾玥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便屏住了呼吸。 果然！下一瞬，她感到身后有人靠近，一块布巾捂上她的嘴鼻。 情况未明，宋绾玥顺势假装昏迷。 感到一阵失重，感到有人托着她的腋下，另一人抱着她的小腿，将她整个人抬起。 趁着夜色昏暗，宋绾玥上下眼皮露出一条缝，隐约看见有几十道黑影从四处靠近，都穿着北辕宦官和宫女的衣衫，手持刀剑。 顿时，她懊恼不已。 早知如此，她就应该谨慎些，发现不妥先行返回主帅帐将情况告知墨清砚，而不是自行追过来。 宋绾玥快速盘算一番，此处距离军营距离稍远，要闹出很大动静才能引得轩辕军的人过来。 若要等轩辕军寻过来，这边早就打起来了。 未知这帮人的底细和武功，宋绾玥不敢贸然发起攻击。 须臾间，她便有了决定，索性将计就计。 装作中了迷药昏迷，再找机会逃脱。 就在两个人抬起她走了一段路之后，趁前面有人说话的机会，宋绾玥将明尊佩掉在地上。 玉佩跌落泥地的轻微声音被说话声掩盖，无人发现。 不多时，她被放上一辆马车，随后便听见车轮“骨碌碌”滚动的声响。 宋绾玥猛地睁开眼，坐起来。 这架马车又窄又小，她根本站不起来，光是坐着，头就快碰到车顶了。 只有一个小窗，马车跑得很快，木窗框被震得一晃一晃。 宋绾玥快速检查一下全身，除了明尊佩是她自己丢下的，身上所有物品都还在。 包括武器。 宋绾玥暗暗嗤笑。 上次南蛮王孟枳还知道让人换掉她的衣服，拿走她身上的软剑和皮鞭。 这次的刺客居然如此心大，是觉得她武功差瞧不起她？ 还是个个都是绝世高手，哪怕她留有武器也不怕？ 如此正好，宋绾玥取出挂在大腿的匕首，利索划破自己的手心。 忍着刺痛，手掌靠近木窗，将血滴在马车外面。 之后，每跑一段路，她都如此操作。 沿途留下血迹。 她没办法，总不能割下自己的衣服扔出去，容易被发现不说，万一被风吹走…… 宋绾玥如此想着，算着马车又跑了一小段路，再次抬手往木窗外滴了两滴血。 小白就在军营中，希望墨清砚发现她失踪后，能想到利用小白的嗅觉找到她。 还有明尊佩……轩辕军的人都认得，只要发现了，肯定会交给墨清砚。 宋绾玥一想到丈夫，心里一阵刺痛。 她又让自己陷入危险了，墨清砚得有多着急多伤心啊。 不知跑了多远，马车缓缓停下，她赶紧躺下装作昏迷，受伤的手握拳，不让人发现手心的新鲜伤口。 宋绾玥感到被人抱起来，周围的人说的中原话，带有浓重的口音，是她在中原和草原这么多年都没听过。 甚至还有几句完全听不懂的话。 宋绾玥心中有个猜测。 刚才她看见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时候，就想到南蛮的易容术。 但看见那些劫走她的人身穿北辕宦官宫娥衣服，就又怀疑自己的判断。 一阵摇晃颠簸，她被放在松软的泥地上，一阵泥土夹杂着腐肉的味道瞬间充盈鼻腔。 她死死忍住想要反胃呕吐的感觉，用力紧闭双眼。 等到周围没有他人气息，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不对，这就是一间屋子，并不是屋内的某个房间。 火光从两边纸糊的窗户透进来。 屋子只有一个门。 宋绾玥站起身观察一番，发现角落矮柜旁边有个缺口，能通往屋后。 就在她准备过去查看缺口的时候，耳朵一动，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房门那边传来。 有人要进来！ 第246章 危机 鬼面军师看着难得如此颓废的年轻帝皇，心里很担忧。 也就涉及宋绾玥的事情上，才能让一向不对人显露情绪的墨清砚失控。 “以绾玥的心性，她不会想看见你如此颓废。”鬼面军师淡淡道。 墨清砚默默垂下眼眸，不语。 鬼面军师拍拍他的肩，“听我的，你留在这儿，外面的事儿交给我们。” 墨清砚喉结滚了滚，鬼面军师的话虽然在理，但他就是控制不住思绪。 突然，墨清砚瞳孔一震，似想到什么，激动道：“让小白去找，白虎王嗅觉强大，最是熟悉主人气息，它一定能追踪到绾绾的气味。” 鬼面军师猛一拍掌，“对哦！我怎么给忘了小白呢？我这就让独孤霖和小白带一队兽兵去追踪。” “告诉元榛，命兽兵立即拔营出发，派最精锐的虎兵跟随独孤霖和小白去找。”他顿了下，又道，“让狼兵也去，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狼兵最擅长群体战术，行走于丛林也很自如。” 即便陷入僵局，墨清砚还是能很快作出策略。 但鬼面军师皱眉问道：“但是，兽兵都是昔日熊原部勇士，常年在草原，能适应南方丛林地形吗？” 墨清砚：“自从决定南下，我就命元榛根据中原各国地形特点训练兽兵，尤其上次孟枳带走绾绾……” 说到这里，他又想到现下宋绾玥失踪的局面，心里一阵刺痛。 鬼面军师唇线也抿紧。 帐内突然变得安静。 艰难忍下这种彻骨痛楚后，墨清砚才继续道：“上次过后，我料想，轩辕国与南蛮始终有一战，便让元榛加紧训练狼兵，以便今后在丛林中作战。” “晓得了，我这就去找小白。”鬼面军师说罢，不欲再聊，转身投入夜色中。 月光衬着两旁火把的亮光照射在他脸上的银制面具，掠过眸底一抹肃杀。 宋绾玥躲藏在暗处，屏住呼吸，狠厉的眼眸看着火光处。 周围很安静，她的精神高度集中，就连远处微弱的飞虫鸟叫声都听得见。 几个时辰以前，她还在军营，隐约看见几个黑影鬼鬼祟祟往南行宫方向走去，看衣着并不是轩辕军人，更不是北辕人。 眼看几人就要离开视线范围，又怕打草惊蛇，她顾不得喊人，打算保持一段距离，悄悄跟上去看个究竟。 还没走几步，有人从一旁的小路跑出来，听脚步声，不似学武之人。 宋绾玥微微暼过去，震惊不已，浑身僵硬钉在原地。 眼前居然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突然！她闻到一股淡淡的奇异气味。 很熟悉，好似曾经闻到过…… 好像当年西照城那次…… 赫！ 宋绾玥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便屏住了呼吸。 果然！下一瞬，她感到身后有人靠近，一块布巾捂上她的嘴鼻。 情况未明，宋绾玥顺势假装昏迷。 感到一阵失重，感到有人托着她的腋下，另一人抱着她的小腿，将她整个人抬起。 趁着夜色昏暗，宋绾玥上下眼皮露出一条缝，隐约看见有几十道黑影从四处靠近，都穿着北辕宦官和宫女的衣衫，手持刀剑。 顿时，她懊恼不已。 早知如此，她就应该谨慎些，发现不妥先行返回主帅帐将情况告知墨清砚，而不是自行追过来。 宋绾玥快速盘算一番，此处距离军营距离稍远，要闹出很大动静才能引得轩辕军的人过来。 若要等轩辕军寻过来，这边早就打起来了。 未知这帮人的底细和武功，宋绾玥不敢贸然发起攻击。 须臾间，她便有了决定，索性将计就计。 装作中了迷药昏迷，再找机会逃脱。 就在两个人抬起她走了一段路之后，趁前面有人说话的机会，宋绾玥将明尊佩掉在地上。 玉佩跌落泥地的轻微声音被说话声掩盖，无人发现。 不多时，她被放上一辆马车，随后便听见车轮“骨碌碌”滚动的声响。 宋绾玥猛地睁开眼，坐起来。 这架马车又窄又小，她根本站不起来，光是坐着，头就快碰到车顶了。 只有一个小窗，马车跑得很快，木窗框被震得一晃一晃。 宋绾玥快速检查一下全身，除了明尊佩是她自己丢下的，身上所有物品都还在。 包括武器。 宋绾玥暗暗嗤笑。 上次南蛮王孟枳还知道让人换掉她的衣服，拿走她身上的软剑和皮鞭。 这次的刺客居然如此心大，是觉得她武功差瞧不起她？ 还是个个都是绝世高手，哪怕她留有武器也不怕？ 如此正好，宋绾玥取出挂在大腿的匕首，利索划破自己的手心。 忍着刺痛，手掌靠近木窗，将血滴在马车外面。 之后，每跑一段路，她都如此操作。 沿途留下血迹。 她没办法，总不能割下自己的衣服扔出去，容易被发现不说，万一被风吹走…… 宋绾玥如此想着，算着马车又跑了一小段路，再次抬手往木窗外滴了两滴血。 小白就在军营中，希望墨清砚发现她失踪后，能想到利用小白的嗅觉找到她。 还有明尊佩……轩辕军的人都认得，只要发现了，肯定会交给墨清砚。 宋绾玥一想到丈夫，心里一阵刺痛。 她又让自己陷入危险了，墨清砚得有多着急多伤心啊。 不知跑了多远，马车缓缓停下，她赶紧躺下装作昏迷，受伤的手握拳，不让人发现手心的新鲜伤口。 宋绾玥感到被人抱起来，周围的人说的中原话，带有浓重的口音，是她在中原和草原这么多年都没听过。 甚至还有几句完全听不懂的话。 宋绾玥心中有个猜测。 刚才她看见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时候，就想到南蛮的易容术。 但看见那些劫走她的人身穿北辕宦官宫娥衣服，就又怀疑自己的判断。 一阵摇晃颠簸，她被放在松软的泥地上，一阵泥土夹杂着腐肉的味道瞬间充盈鼻腔。 她死死忍住想要反胃呕吐的感觉，用力紧闭双眼。 等到周围没有他人气息，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不对，这就是一间屋子，并不是屋内的某个房间。 火光从两边纸糊的窗户透进来。 屋子只有一个门。 宋绾玥站起身观察一番，发现角落矮柜旁边有个缺口，能通往屋后。 就在她准备过去查看缺口的时候，耳朵一动，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房门那边传来。 有人要进来！ 第247章 勾结 宋绾玥一个滑跪便迅速躺回原地。 刚刚闭上眼睛，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一股陌生的气息如鬼灵般飘入，且越来越靠近，她可以确定，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宋绾玥缓缓揭开眼皮，只见一位黑衣女子正蹲在自己面前，试图伸手触碰她。 说时迟那时快，宋绾玥抬手如铁钳一般握住来人的手腕，迅速一拧，就将她的手臂扭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 “啊……”黑衣女子想要呼喊求救，声音却在出来的瞬间就被宋绾玥的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只能发出一丝微弱的惊呼声。 黑衣女子只觉得肩膀关节仿佛要被撕裂一般，剧痛难忍，紧接着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咙。 宋绾玥的手臂如同铁索一般紧紧锁住她的脖子，只听“咔哒”一声微弱的骨头错位声，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听见。 宋绾玥双手一松，失去生命的黑衣女子如软泥一般滑落在地，双眼圆睁，眼珠上翻，死不瞑目。 她在黑衣女子身上仔细摸索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厚重的盔甲，毫不犹豫地脱掉，换上对方的黑色武士服。 接着，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软剑、皮鞭和匕首小心地别在身上，然后从墙角的缺口慢慢爬了出去。 宋绾玥收敛起周身的杀伐之气，轻手轻脚地寻找着出路。 从屋后闪身而出，就看见屋前有火光，还有说话声，她不敢轻举妄动，立即转身寻找隐藏之处。 屋后有一处高高的杂草丛，宋绾玥俯身趴在其中。 幸好此刻是夜晚，一身黑色的衣服让她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难以被人察觉。 宋绾玥抬头望向四周，前方的天空中有一片连绵的黑影，与地面相接。 那应该是一座座低矮的山丘。 这种地形，在北辕南边地带十分常见。 宋绾玥判断这里应该是某座山的山脚处。 眼前是几座破败的木屋，看上去就像是以前住在附近的猎户外出狩猎时，用来过夜的临时居所。 木屋后面随意垫起的几块石块，围成一个圈，中间是个圆形坑，那想必是猎户挖掘的水井，旁边还有破烂的木桶。 犹如蛇一样盘成一团的麻绳看上去已经松散腐烂，看来这个井早已干枯。 此处应该久久没有猎户居住了。 宋绾玥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身子。 她的目光落在木屋周围的一段段栅栏上，这些栅栏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宋绾玥双脚如同被钉住一般，无法动弹。 她认得，这是中原南部特有的，农家屋舍外用于抵御野兽偷袭的工具。 每根栏杆都粗壮得如成年男子的手臂，顶端被削成尖锐的形状，仿佛在警告着来者。 每段栅栏的两边都挂上了火把，火光跳跃，像是守护农家的卫兵，让那些惧火的野兽望而却步。 宋绾玥的心情愈发焦躁，背上冒出的细汗，如小虫在爬，让她的皮肤紧紧粘在衣服上，异常难受。 现在并非冬季，若是夜间有野兽出没，那可真是个大麻烦。 尤其是，据闻中原南方常有兕兽出没，她也只是在书中看到过它们。 此等猛兽，皮革坚硬如甲，普通刀剑难以穿透，体型庞大如小山，头上的尖角更是令人胆寒，即便是狮子老虎这样的猛兽，碰上它们也毫无胜算。 万一遭遇兕兽，白虎王又不在身边，宋绾玥心中实在没底。 正当她思考之际，火光处传来两个低沉沙哑的男子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喂！你去看看她醒了没。” “怎会现在就醒？我可是下了十足的迷药，足够撑到我们回崇象城。” 崇象城乃是南蛮都城，是南蛮皇族世代居住之处。 听到这儿，宋绾玥更加确信，这帮人就是南蛮族的人。 但他们是如何混入宋伦的兵马中来到这里的呢？ 再联想到这些人的衣着，她的眼眸微微眯起。 说不定，北辕朝内就有他们的内应。 在宋伦抵达南行宫城之前，这些人就已经入城潜伏着了。 忽然听到有好几个人走动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关押她的小屋，宋绾玥的心如擂鼓。 他们只要踏进那个屋子，就会发现她已经逃脱，到时候必定会四处搜查。 这里距离屋子太近了，躲在这儿，就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岌岌可危。 眼看着火光照耀下的一道道黑影逐渐向原先关着她的木屋靠近，宋绾玥的心跳愈发急促。 她焦急地四处张望，终于发现了身后的山坡。 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但此处山坡壁立千仞，陡峭得仿佛与地面垂直，没有丝毫缝隙，想要徒手攀爬上去，简直是痴人说梦，因为根本没有可以落脚或抓握的地方。 好在，坡上生长着不少树木，树干粗细与成年男子的腰身相差无几。 时间紧迫，宋绾玥当机立断，抽出缠在腰间的皮鞭，用力一挥，手臂如闪电般快速晃动几圈。 皮鞭如同一条灵动的蛇，紧紧缠住其中一棵树的树干。 宋绾玥拉了一下鞭子，发现还算牢固，但要承受一个人的体重肯定是天方夜谭，鞭子随时可能松开。 然而，稍微借一下力应该不成问题。 宋绾玥听见小屋前院越来越大的动静，深知危险将至！ 她不再迟疑，用未受伤的手紧紧抓住皮鞭，脚步轻点，如履平地般在几棵树干上连番跳跃，迅速爬上陡峭的山坡。 就在她的双脚踏上坡上一块由石头自然堆积而成的狭窄平台时，身子还未稳住，便听到山脚木屋那边传来阵阵呼喊声。 宋绾玥深吸一口气，稳稳站住的同时迅速转身趴下。 她那娇小的身躯紧贴着石头，前面有树木和杂草掩护，山脚下的人绝对发现不了她。 除非他们上山搜索。 “人呢？”一声尖锐的叫喊从屋内传来。 “娑娜！娑……娑娜！”又有另一道低沉哀痛声惊叫出来。 “没气了……娑娜死了！” “皇……轩辕国皇后呢？” “独孤玥人呢？” “人跑了快去找啊！” 忽地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雌雄难辨，“你们都是饭桶吗？不是说药效能持续到天亮吗？” 这个声音……宋绾玥的五指紧紧收拢，仿佛要将身下的石头捏碎。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个人肯定是北辕朝的宦官。 她隐约记得，曾经在太皇太后身边听见过这个声音，应该是贴身侍奉她那个表里不一、佛口蛇心的表姨母。 屋内，被那个宦官质问的人语气中充满了惶恐，“我……我们……” 宦官的声音更加愤怒了，“这么多人睁睁眼看着，居然也能把人弄丢了，孟鹰手底下的人都是酒囊饭袋吗？还妄称自己是南蛮宗亲之首，你们有何颜面去见太皇太后？” 孟鹰……太皇太后。 听到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北辕果然与南蛮宗亲勾结在一起。 宋绾玥唇角勾起一抹杀意。 第247章 勾结 宋绾玥一个滑跪便迅速躺回原地。 刚刚闭上眼睛，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一股陌生的气息如鬼灵般飘入，且越来越靠近，她可以确定，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宋绾玥缓缓揭开眼皮，只见一位黑衣女子正蹲在自己面前，试图伸手触碰她。 说时迟那时快，宋绾玥抬手如铁钳一般握住来人的手腕，迅速一拧，就将她的手臂扭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 “啊……”黑衣女子想要呼喊求救，声音却在出来的瞬间就被宋绾玥的另一只手死死捂住，只能发出一丝微弱的惊呼声。 黑衣女子只觉得肩膀关节仿佛要被撕裂一般，剧痛难忍，紧接着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咙。 宋绾玥的手臂如同铁索一般紧紧锁住她的脖子，只听“咔哒”一声微弱的骨头错位声，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听见。 宋绾玥双手一松，失去生命的黑衣女子如软泥一般滑落在地，双眼圆睁，眼珠上翻，死不瞑目。 她在黑衣女子身上仔细摸索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厚重的盔甲，毫不犹豫地脱掉，换上对方的黑色武士服。 接着，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软剑、皮鞭和匕首小心地别在身上，然后从墙角的缺口慢慢爬了出去。 宋绾玥收敛起周身的杀伐之气，轻手轻脚地寻找着出路。 从屋后闪身而出，就看见屋前有火光，还有说话声，她不敢轻举妄动，立即转身寻找隐藏之处。 屋后有一处高高的杂草丛，宋绾玥俯身趴在其中。 幸好此刻是夜晚，一身黑色的衣服让她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难以被人察觉。 宋绾玥抬头望向四周，前方的天空中有一片连绵的黑影，与地面相接。 那应该是一座座低矮的山丘。 这种地形，在北辕南边地带十分常见。 宋绾玥判断这里应该是某座山的山脚处。 眼前是几座破败的木屋，看上去就像是以前住在附近的猎户外出狩猎时，用来过夜的临时居所。 木屋后面随意垫起的几块石块，围成一个圈，中间是个圆形坑，那想必是猎户挖掘的水井，旁边还有破烂的木桶。 犹如蛇一样盘成一团的麻绳看上去已经松散腐烂，看来这个井早已干枯。 此处应该久久没有猎户居住了。 宋绾玥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身子。 她的目光落在木屋周围的一段段栅栏上，这些栅栏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宋绾玥双脚如同被钉住一般，无法动弹。 她认得，这是中原南部特有的，农家屋舍外用于抵御野兽偷袭的工具。 每根栏杆都粗壮得如成年男子的手臂，顶端被削成尖锐的形状，仿佛在警告着来者。 每段栅栏的两边都挂上了火把，火光跳跃，像是守护农家的卫兵，让那些惧火的野兽望而却步。 宋绾玥的心情愈发焦躁，背上冒出的细汗，如小虫在爬，让她的皮肤紧紧粘在衣服上，异常难受。 现在并非冬季，若是夜间有野兽出没，那可真是个大麻烦。 尤其是，据闻中原南方常有兕兽出没，她也只是在书中看到过它们。 此等猛兽，皮革坚硬如甲，普通刀剑难以穿透，体型庞大如小山，头上的尖角更是令人胆寒，即便是狮子老虎这样的猛兽，碰上它们也毫无胜算。 万一遭遇兕兽，白虎王又不在身边，宋绾玥心中实在没底。 正当她思考之际，火光处传来两个低沉沙哑的男子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喂！你去看看她醒了没。” “怎会现在就醒？我可是下了十足的迷药，足够撑到我们回崇象城。” 崇象城乃是南蛮都城，是南蛮皇族世代居住之处。 听到这儿，宋绾玥更加确信，这帮人就是南蛮族的人。 但他们是如何混入宋伦的兵马中来到这里的呢？ 再联想到这些人的衣着，她的眼眸微微眯起。 说不定，北辕朝内就有他们的内应。 在宋伦抵达南行宫城之前，这些人就已经入城潜伏着了。 忽然听到有好几个人走动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关押她的小屋，宋绾玥的心如擂鼓。 他们只要踏进那个屋子，就会发现她已经逃脱，到时候必定会四处搜查。 这里距离屋子太近了，躲在这儿，就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岌岌可危。 眼看着火光照耀下的一道道黑影逐渐向原先关着她的木屋靠近，宋绾玥的心跳愈发急促。 她焦急地四处张望，终于发现了身后的山坡。 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但此处山坡壁立千仞，陡峭得仿佛与地面垂直，没有丝毫缝隙，想要徒手攀爬上去，简直是痴人说梦，因为根本没有可以落脚或抓握的地方。 好在，坡上生长着不少树木，树干粗细与成年男子的腰身相差无几。 时间紧迫，宋绾玥当机立断，抽出缠在腰间的皮鞭，用力一挥，手臂如闪电般快速晃动几圈。 皮鞭如同一条灵动的蛇，紧紧缠住其中一棵树的树干。 宋绾玥拉了一下鞭子，发现还算牢固，但要承受一个人的体重肯定是天方夜谭，鞭子随时可能松开。 然而，稍微借一下力应该不成问题。 宋绾玥听见小屋前院越来越大的动静，深知危险将至！ 她不再迟疑，用未受伤的手紧紧抓住皮鞭，脚步轻点，如履平地般在几棵树干上连番跳跃，迅速爬上陡峭的山坡。 就在她的双脚踏上坡上一块由石头自然堆积而成的狭窄平台时，身子还未稳住，便听到山脚木屋那边传来阵阵呼喊声。 宋绾玥深吸一口气，稳稳站住的同时迅速转身趴下。 她那娇小的身躯紧贴着石头，前面有树木和杂草掩护，山脚下的人绝对发现不了她。 除非他们上山搜索。 “人呢？”一声尖锐的叫喊从屋内传来。 “娑娜！娑……娑娜！”又有另一道低沉哀痛声惊叫出来。 “没气了……娑娜死了！” “皇……轩辕国皇后呢？” “独孤玥人呢？” “人跑了快去找啊！” 忽地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雌雄难辨，“你们都是饭桶吗？不是说药效能持续到天亮吗？” 这个声音……宋绾玥的五指紧紧收拢，仿佛要将身下的石头捏碎。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这个人肯定是北辕朝的宦官。 她隐约记得，曾经在太皇太后身边听见过这个声音，应该是贴身侍奉她那个表里不一、佛口蛇心的表姨母。 屋内，被那个宦官质问的人语气中充满了惶恐，“我……我们……” 宦官的声音更加愤怒了，“这么多人睁睁眼看着，居然也能把人弄丢了，孟鹰手底下的人都是酒囊饭袋吗？还妄称自己是南蛮宗亲之首，你们有何颜面去见太皇太后？” 孟鹰……太皇太后。 听到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北辕果然与南蛮宗亲勾结在一起。 宋绾玥唇角勾起一抹杀意。 第248章 用刑 不得不说，北辕的那些宦官简直蠢得像头猪。 三言两语就将阴谋和盘托出。 宋绾玥微微侧头，机警地观察着四周。 就在她藏身的石头旁边，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宛如羊肠小道般蜿蜒至山下。 宋绾玥又将目光投向山脚，火光和人影在那里剧烈舞动，仿佛跳着一场疯狂的舞蹈，应该是那些人举着火把四处走动。 她心中有些犹豫不决。 是先逃回轩辕军营？还是跟着这些人？ 宋绾玥不确定他们现在是否会直接去找孟鹰。 紫阳太皇太后被囚禁在北辕行宫的地牢内，有轩辕军重兵把守，她插翅也难飞。 宋绾玥在心底快速分析一番。 猜测孟鹰应该已经离开南蛮族的地界，说不定就藏匿在轩辕军的军营附近。 若是如此，必须尽快找出他的位置。 以孟鹰的心性，他是绝对不会独自离开南蛮，必定带着兵马潜伏在暗处。 如此一来，轩辕军便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宋绾玥咬咬嘴唇，陷入了两难的困境，实在难以抉择。 算算时间，距离她被劫持离开轩辕军营，至少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她坚信墨清砚肯定早就发现她失踪了，会立刻出来寻她。 不知道墨清砚能不能及时发现她留下的明尊佩和血迹。 出来寻她的话，有没有带上小白。 眼看那些宦官和黑衣人举着火把渐行渐远，宋绾玥心急如焚。 跟还是不跟？ 到底该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轩辕军内也是一片骚动。 皇后失踪，陛下龙颜大怒。 三位大将军亲自挂帅，率领兵马，分成几路，往不同方向搜寻。 鬼面军师更是带着枢密使和玄冥阁的人将轩辕军营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北辕行宫也没有放过，每条密道都派人从头搜到尾。 他深知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万一所有人都朝外寻找，最后却发现宋绾玥其实就被困在军营内，那他们不就全都愚蠢至极？ 不过，鬼面军师并未亲自出去军营外面寻找。 枢密使皆是他亲自选拔和培训的，不论是找人还是找线索，个个能力非凡。 于是，待安排好一切后，鬼面军师又返回军营，朝着关押假“宋绾玥”的营帐走去。 才掀开帐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如汹涌的潮水般直直涌上脑门。 只见那女子已被刀划得面目全非，四肢被牢牢固定在十字木架上。 见秋和念冬这对双胞胎影卫姐妹，一人手中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一人手持满是倒刺的黑色皮鞭。 犹如黑白无常，一左一右站在木架两旁。 木架前面的长木案上摆满了各式刑具。 营帐内各处亦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大型刑具，甚至还有轩辕国朝堂用来处置极刑犯的闸刀。 墨清砚也在，他背着手，身姿笔挺地立于营帐中央。 此刻的他并未穿着行军时所用的龙纹盔甲，仅着一身玄色窄袖袍衫，藏青色的缎带束于腰间。 鬼面军师尚站在帐门边，便已感受到这位年轻的轩辕国帝王所散发出来的冰冷气势，如凌厉的剑刃般，令人不寒而栗。 墨清砚并未回头，仅凭脚步声和气息，已知晓来者何人。 他的声音冰冷如寒泉，问道：“可有线索？” 其实墨清砚心中已然猜到，鬼面军师此刻过来此处，并非带来好消息。 若已找到宋绾玥的下落，老鬼又岂会如此平静地走进来？ 果然，墨清砚话音刚落，鬼面军师便缓缓走上前，说道：“已下令全军出动，想必很快便能找到。” 墨清砚的神情顿时晦涩难明。 帐内烛火摇曳，微弱的幽光照在他的脸庞上。 那本应是俊美得令人心动的面容，此刻却仿佛笼罩着一层黑色的阴霾，暗沉而危险，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见秋和念冬听闻鬼面军师的回话，不约而同地抿紧双唇。 二人再次上前，对木架上浑身是血的女子施刑。 营帐内又响起女子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其间夹杂着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 鞭子上的倒刺无情地插入那早已伤痕累累的皮肉中，抽出时又带出些许皮肉，留下密密麻麻的血洞和鞭痕。 女子的声音逐渐微弱，几近气绝，双胞胎这才同时罢手。 见秋又抬起放置在一旁地上的木盆，将里面还在冒烟的滚烫热水全部泼洒在女子身上。 “啊！”女子发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叫喊，嘴巴张得极大，仿佛濒死的战马发出最后的悲鸣。 墨清砚怒不可遏地说道：“朕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最后问你一次。” “朕的皇后在哪？！” 女子的头无力地低垂着，听到这句话，她竭尽全力想要抬起头。 经过数次尝试，她才勉强抬起一点。 血水顺着额头滴落，模糊了她的视线。 眼前是一片猩红，但那个多年来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俊美男子，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即便视线模糊不清，她也能感受到墨清砚那厌恶又充满杀机的眼神。 在她为数不多与他相遇的时候，他都是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熟悉得令人可悲、可恨。 鬼面军师的语气如寒风般凛冽。 “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女子想要开口，然而每动一下嘴唇，痛苦便如潮水般从胸腔涌上，席卷四肢和喉咙。 “说不说？”墨清砚的声音冷得仿佛来自地狱的飕飕凉风。 女子用力喘了几口气，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垂死挣扎道：“臣妾是…是您的皇后，我是皇后，是您的…妻…啊！” 她的声音好似风中残烛，话尚未说完便被一阵痛意打断。 快要冲破头骨的剧痛如毒蛇般，从她的侧腰一直蔓延到双腿之间。 墨清砚手持滴着鲜血的软剑，剑尖抵在她那娇嫩的脖颈上。 “不知死活。” 他的杀气如冰凌，轻点在她那薄如蝉翼的颈部皮肤上，寒冷彻骨。 女子想要后退，但身后就是木架，她根本无路可退。 墨清砚见她吓得瑟瑟发抖，嘴角微微扬起，手腕轻轻一转，软剑便如灵蛇般收回腰间。 “既不肯说，你便再无价值。” 他的声音冰冷如霜，吩咐道：“朕记得，北辕朝内还有不少宦官未曾离宫。” 鬼面军师看着他，一时不明所以。 留在行宫的那些个宦官，先前俱是用来伺候北辕后宫妃嫔的。 手不能提剑，更遑论会武功。 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都准备打发他们离宫了。 墨清砚残忍地看着木架上的半死女子，幽幽说道：“把那些宦官全部叫过来，让他们好好享用。” 听到这句话，女子的身体如狂风中的落叶般颤抖得更加厉害。 享用？ 这是何意？ 第248章 用刑 不得不说，北辕的那些宦官简直蠢得像头猪。 三言两语就将阴谋和盘托出。 宋绾玥微微侧头，机警地观察着四周。 就在她藏身的石头旁边，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宛如羊肠小道般蜿蜒至山下。 宋绾玥又将目光投向山脚，火光和人影在那里剧烈舞动，仿佛跳着一场疯狂的舞蹈，应该是那些人举着火把四处走动。 她心中有些犹豫不决。 是先逃回轩辕军营？还是跟着这些人？ 宋绾玥不确定他们现在是否会直接去找孟鹰。 紫阳太皇太后被囚禁在北辕行宫的地牢内，有轩辕军重兵把守，她插翅也难飞。 宋绾玥在心底快速分析一番。 猜测孟鹰应该已经离开南蛮族的地界，说不定就藏匿在轩辕军的军营附近。 若是如此，必须尽快找出他的位置。 以孟鹰的心性，他是绝对不会独自离开南蛮，必定带着兵马潜伏在暗处。 如此一来，轩辕军便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宋绾玥咬咬嘴唇，陷入了两难的困境，实在难以抉择。 算算时间，距离她被劫持离开轩辕军营，至少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她坚信墨清砚肯定早就发现她失踪了，会立刻出来寻她。 不知道墨清砚能不能及时发现她留下的明尊佩和血迹。 出来寻她的话，有没有带上小白。 眼看那些宦官和黑衣人举着火把渐行渐远，宋绾玥心急如焚。 跟还是不跟？ 到底该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轩辕军内也是一片骚动。 皇后失踪，陛下龙颜大怒。 三位大将军亲自挂帅，率领兵马，分成几路，往不同方向搜寻。 鬼面军师更是带着枢密使和玄冥阁的人将轩辕军营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北辕行宫也没有放过，每条密道都派人从头搜到尾。 他深知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万一所有人都朝外寻找，最后却发现宋绾玥其实就被困在军营内，那他们不就全都愚蠢至极？ 不过，鬼面军师并未亲自出去军营外面寻找。 枢密使皆是他亲自选拔和培训的，不论是找人还是找线索，个个能力非凡。 于是，待安排好一切后，鬼面军师又返回军营，朝着关押假“宋绾玥”的营帐走去。 才掀开帐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如汹涌的潮水般直直涌上脑门。 只见那女子已被刀划得面目全非，四肢被牢牢固定在十字木架上。 见秋和念冬这对双胞胎影卫姐妹，一人手中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一人手持满是倒刺的黑色皮鞭。 犹如黑白无常，一左一右站在木架两旁。 木架前面的长木案上摆满了各式刑具。 营帐内各处亦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大型刑具，甚至还有轩辕国朝堂用来处置极刑犯的闸刀。 墨清砚也在，他背着手，身姿笔挺地立于营帐中央。 此刻的他并未穿着行军时所用的龙纹盔甲，仅着一身玄色窄袖袍衫，藏青色的缎带束于腰间。 鬼面军师尚站在帐门边，便已感受到这位年轻的轩辕国帝王所散发出来的冰冷气势，如凌厉的剑刃般，令人不寒而栗。 墨清砚并未回头，仅凭脚步声和气息，已知晓来者何人。 他的声音冰冷如寒泉，问道：“可有线索？” 其实墨清砚心中已然猜到，鬼面军师此刻过来此处，并非带来好消息。 若已找到宋绾玥的下落，老鬼又岂会如此平静地走进来？ 果然，墨清砚话音刚落，鬼面军师便缓缓走上前，说道：“已下令全军出动，想必很快便能找到。” 墨清砚的神情顿时晦涩难明。 帐内烛火摇曳，微弱的幽光照在他的脸庞上。 那本应是俊美得令人心动的面容，此刻却仿佛笼罩着一层黑色的阴霾，暗沉而危险，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见秋和念冬听闻鬼面军师的回话，不约而同地抿紧双唇。 二人再次上前，对木架上浑身是血的女子施刑。 营帐内又响起女子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其间夹杂着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 鞭子上的倒刺无情地插入那早已伤痕累累的皮肉中，抽出时又带出些许皮肉，留下密密麻麻的血洞和鞭痕。 女子的声音逐渐微弱，几近气绝，双胞胎这才同时罢手。 见秋又抬起放置在一旁地上的木盆，将里面还在冒烟的滚烫热水全部泼洒在女子身上。 “啊！”女子发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叫喊，嘴巴张得极大，仿佛濒死的战马发出最后的悲鸣。 墨清砚怒不可遏地说道：“朕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最后问你一次。” “朕的皇后在哪？！” 女子的头无力地低垂着，听到这句话，她竭尽全力想要抬起头。 经过数次尝试，她才勉强抬起一点。 血水顺着额头滴落，模糊了她的视线。 眼前是一片猩红，但那个多年来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俊美男子，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即便视线模糊不清，她也能感受到墨清砚那厌恶又充满杀机的眼神。 在她为数不多与他相遇的时候，他都是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熟悉得令人可悲、可恨。 鬼面军师的语气如寒风般凛冽。 “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女子想要开口，然而每动一下嘴唇，痛苦便如潮水般从胸腔涌上，席卷四肢和喉咙。 “说不说？”墨清砚的声音冷得仿佛来自地狱的飕飕凉风。 女子用力喘了几口气，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垂死挣扎道：“臣妾是…是您的皇后，我是皇后，是您的…妻…啊！” 她的声音好似风中残烛，话尚未说完便被一阵痛意打断。 快要冲破头骨的剧痛如毒蛇般，从她的侧腰一直蔓延到双腿之间。 墨清砚手持滴着鲜血的软剑，剑尖抵在她那娇嫩的脖颈上。 “不知死活。” 他的杀气如冰凌，轻点在她那薄如蝉翼的颈部皮肤上，寒冷彻骨。 女子想要后退，但身后就是木架，她根本无路可退。 墨清砚见她吓得瑟瑟发抖，嘴角微微扬起，手腕轻轻一转，软剑便如灵蛇般收回腰间。 “既不肯说，你便再无价值。” 他的声音冰冷如霜，吩咐道：“朕记得，北辕朝内还有不少宦官未曾离宫。” 鬼面军师看着他，一时不明所以。 留在行宫的那些个宦官，先前俱是用来伺候北辕后宫妃嫔的。 手不能提剑，更遑论会武功。 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都准备打发他们离宫了。 墨清砚残忍地看着木架上的半死女子，幽幽说道：“把那些宦官全部叫过来，让他们好好享用。” 听到这句话，女子的身体如狂风中的落叶般颤抖得更加厉害。 享用？ 这是何意？ 第249章 帝皇狠辣 木架上那伤痕累累的女子，努力睁开被鲜血糊得黏糊糊的眼皮，不断摇头，想要求得眼前男子的一点怜惜。 她想要求饶，但因为激动，一张口就喘不上气，剧烈咳嗽起来。 她好歹也是昔日北辕朝名门出身，可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他……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见墨清砚转身准备离开，那两个对她用刑的女影卫也放下了刑具，跟在他身后。 女子终于崩溃了，她不要，她不能！ 北辕的宦官早被净身，根本不是真正的男子，但他们对女子的心思并未消散。 她以往在后宅就听其他妯娌说过，不少宦官从偏远乡村骗来穷苦女子，或从胭花之地赎走风尘女子，养在宫外，肆意玩弄。 她宁死都不能被这些宦官糟蹋。 “不，不要……” 微弱又恐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墨清砚停住脚步，但并未回头。 女子抽泣几下，终于肯交代。 “我，我是朱莘霜。” 墨清砚一时想不起这号人，他也没那个闲情去细想，只想尽快找到宋绾玥。 他缓缓转过身，厉声质问：“皇后在哪？” 墨清砚的眼底充满了寒意，如同一股冰冷的寒风，让朱莘霜感受到彻骨刺痛。 他不记得她了……原来她在这个男子的心中，连一丁点儿的空间都没有。 事已至此，朱莘霜眼底犹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气，宛如傀儡娃娃般垂着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问什么就答什么。 “我不知道，半个月前，太皇太后身边的徐嬷嬷来府上找我，说只要听从她们说的去做，我就能嫁给轩辕国恒帝，成为整个中原最尊贵的女人。” “我被带到城外一个破庙，徐嬷嬷教我草原女子的风气和习惯。” “昨天，徐嬷嬷带来几个奇装异服的男人。他们给我喝了一瓶药水，我就睡过去了。” “我迷迷糊糊，感觉有好多双手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等我醒来，我就成了宋绾玥的样子。” “我一眼就认出来，宋绾玥！当年在狩猎场，那种屈辱，我记得清清楚楚，即便她化成灰，我也认得。” “没想到……我竟成了她……” 朱莘霜用力抬起头，睁着不甘心的眼神看向墨清砚。 “徐嬷嬷告诉我，恒帝就是墨清砚……原来，嫁给你的人就是宋绾玥，我最恨的人，嫁给了你？嫁给我爱慕多年的砚公子……呵，哈哈哈……” 看着气喘吁吁仍然撑着力气笑得一脸疯癫的女子，听见她说起狩猎场，墨清砚终于记起她是何人。 朱莘霜…… 北辕朝朱家二姑娘？ 当初在鸣柳茶馆设计害宋绾玥，却自招恶果，被抬进柴家给柴六公子当七姨娘。 本以为北辕覆灭，柴家也没落，本以为她从此屈在宅院了却残生，没想到居然还能联同太皇太后那个老虔婆谋害宋绾玥。 真是可恨！ 墨清砚咬牙切齿想。 看着这张皮肉翻滚开绽的脸，他细细思索。 在这片中原大地上，能有这种改头换面的能力，除了南蛮族，他想不出第二个。 但是，宋伦已然顺利接替南蛮王之位，亦已请求归轩辕国内属，忠于南蛮王的一派断然不会做这种蠢事。 唯一的可能便是孟鹰。 思及此，墨清砚眸底的杀意瞬间喷涌而出，不再掩饰心底暴虐的情绪。 孟鹰、太皇太后…… 敢害宋绾玥？那就得死。 再看向朱莘霜这张脸，如今已血肉模糊，难以看清原本的模样。 刚才他实在不愿目睹这张与宋绾玥一模一样的伪容，于是连挥数剑将其划破。 此刻，听闻自己的名字从此人口中说出，又听闻她对宋绾玥的恨意，再加上是宋绾玥以外的人对他说出爱慕这种字眼。 每一样，都让他感到晦气又愤怒，便向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见秋即刻心领神会，一个闪身来到朱莘霜面前，抬手给了她几巴掌。 “啊……呃！”朱莘霜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痛苦地尖叫着。 见秋用尽全力，朱莘霜被打得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也在缓缓旋转。 见秋掐住她的脖子，“休要废话。” 既然朱莘霜并不知晓宋绾玥的下落，又确定此事与太皇太后以及孟鹰有关，墨清砚对其他事情便毫无兴趣，只想尽快赶去营救爱妻。 就因为这个女人，害得宋绾玥失踪，甚至可能身陷险境，墨清砚只要一想，便无法让此人轻易死去。 他逐字逐句，犹如地狱罗刹一般，对她进行最后的宣判—— “将她扔去地牢，让所有未曾离宫的宦官都进去，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让朱家和柴家所有人过去，看着她如何死去。” “莫要再让她说出一个字。” 朱莘霜浑身僵硬，仿佛有千千万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身体，又好像脚底下突然冒出一个漆黑的空洞，无数双冰冷的手从洞里伸出来，要将她拖往地狱。 “不，不要！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不要！” 恐惧、绝望……死。 什么恐怖的念头都冒出来了。 不！ 就算此刻马上死去，她都不会这般绝望。 她想叫喊，想求饶，求他施舍一丝怜悯。 可惜，她做不到了。 还没来得及再喊一声“砚公子”，朱莘霜只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人大力捏住，冰冷的刀刃如毒蛇般钻入她的嘴里。 她艰难地从喉咙挤出几下不成字句的喊声。 下一瞬，剧烈的疼痛瞬间穿透骨髓，刺破大脑。 浓重的血腥味充满口腔和鼻腔。 滚烫又腥甜的鲜血从嘴里喷出，顺着嘴角流淌至下巴，有一些却顺着喉咙吞咽回去。 只听见轻微的一声“啪嗒”，一块沾满血的肉块从朱莘霜的嘴里掉落在地。 见秋将染了血的匕首随意扔在地上就准备离开，没走几步便见帐门被人从外面掀开。 念冬唤了人过来，要将朱莘霜带往地牢。 见秋大可以用墨门的秘药将其毒哑，但她不想。 朱莘霜胆敢谋害皇后，就别想好过，这种灭顶的痛楚，她且好好受着。 墨清砚离开营帐就准备往主帅帐去。 到了帐门却又不想进去了。 里面全是宋绾玥的痕迹，人却不在，让他感到无比压抑。 自从宋绾玥失踪后，他在帐内待得心神不宁，残暴的念头在心头不断滋生。 只要一闭眼，眼前就看见宋绾玥受苦的场景，逼得墨清砚必须找事情做，这才会去亲自审问朱莘霜。 鬼面军师一直跟在墨清砚后面。 见他站在帐门前，不进去，也不去别处，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也只能叹气，实在不知该怎么劝。 三大将军都出去找人了，个个都不放心墨清砚，才会死命劝他留下，否则墨清砚早就亲自带兵去搜寻了。 两人正沉默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墨清砚猛地回过头，渴望的眼神看着远处。 来人正是铁血军一个骑兵，还没跑近就飞身下马，踉跄着跑上前，滑跪在墨清砚面前，高举双手。 “禀陛下，铁血军在军营外往南的林间小路上发现明尊佩。” 墨清砚觉得四肢好似捆绑了巨石一般沉重，迟迟无法接过。 无尽的恐惧从脚底不断往上冒，撕扯着他的身心。 明尊佩…… 宋绾玥自戴上就未曾离身的明尊佩。 如今佩在，人呢？ 第249章 帝皇狠辣 木架上那伤痕累累的女子，努力睁开被鲜血糊得黏糊糊的眼皮，不断摇头，想要求得眼前男子的一点怜惜。 她想要求饶，但因为激动，一张口就喘不上气，剧烈咳嗽起来。 她好歹也是昔日北辕朝名门出身，可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他……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见墨清砚转身准备离开，那两个对她用刑的女影卫也放下了刑具，跟在他身后。 女子终于崩溃了，她不要，她不能！ 北辕的宦官早被净身，根本不是真正的男子，但他们对女子的心思并未消散。 她以往在后宅就听其他妯娌说过，不少宦官从偏远乡村骗来穷苦女子，或从胭花之地赎走风尘女子，养在宫外，肆意玩弄。 她宁死都不能被这些宦官糟蹋。 “不，不要……” 微弱又恐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墨清砚停住脚步，但并未回头。 女子抽泣几下，终于肯交代。 “我，我是朱莘霜。” 墨清砚一时想不起这号人，他也没那个闲情去细想，只想尽快找到宋绾玥。 他缓缓转过身，厉声质问：“皇后在哪？” 墨清砚的眼底充满了寒意，如同一股冰冷的寒风，让朱莘霜感受到彻骨刺痛。 他不记得她了……原来她在这个男子的心中，连一丁点儿的空间都没有。 事已至此，朱莘霜眼底犹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气，宛如傀儡娃娃般垂着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问什么就答什么。 “我不知道，半个月前，太皇太后身边的徐嬷嬷来府上找我，说只要听从她们说的去做，我就能嫁给轩辕国恒帝，成为整个中原最尊贵的女人。” “我被带到城外一个破庙，徐嬷嬷教我草原女子的风气和习惯。” “昨天，徐嬷嬷带来几个奇装异服的男人。他们给我喝了一瓶药水，我就睡过去了。” “我迷迷糊糊，感觉有好多双手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等我醒来，我就成了宋绾玥的样子。” “我一眼就认出来，宋绾玥！当年在狩猎场，那种屈辱，我记得清清楚楚，即便她化成灰，我也认得。” “没想到……我竟成了她……” 朱莘霜用力抬起头，睁着不甘心的眼神看向墨清砚。 “徐嬷嬷告诉我，恒帝就是墨清砚……原来，嫁给你的人就是宋绾玥，我最恨的人，嫁给了你？嫁给我爱慕多年的砚公子……呵，哈哈哈……” 看着气喘吁吁仍然撑着力气笑得一脸疯癫的女子，听见她说起狩猎场，墨清砚终于记起她是何人。 朱莘霜…… 北辕朝朱家二姑娘？ 当初在鸣柳茶馆设计害宋绾玥，却自招恶果，被抬进柴家给柴六公子当七姨娘。 本以为北辕覆灭，柴家也没落，本以为她从此屈在宅院了却残生，没想到居然还能联同太皇太后那个老虔婆谋害宋绾玥。 真是可恨！ 墨清砚咬牙切齿想。 看着这张皮肉翻滚开绽的脸，他细细思索。 在这片中原大地上，能有这种改头换面的能力，除了南蛮族，他想不出第二个。 但是，宋伦已然顺利接替南蛮王之位，亦已请求归轩辕国内属，忠于南蛮王的一派断然不会做这种蠢事。 唯一的可能便是孟鹰。 思及此，墨清砚眸底的杀意瞬间喷涌而出，不再掩饰心底暴虐的情绪。 孟鹰、太皇太后…… 敢害宋绾玥？那就得死。 再看向朱莘霜这张脸，如今已血肉模糊，难以看清原本的模样。 刚才他实在不愿目睹这张与宋绾玥一模一样的伪容，于是连挥数剑将其划破。 此刻，听闻自己的名字从此人口中说出，又听闻她对宋绾玥的恨意，再加上是宋绾玥以外的人对他说出爱慕这种字眼。 每一样，都让他感到晦气又愤怒，便向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见秋即刻心领神会，一个闪身来到朱莘霜面前，抬手给了她几巴掌。 “啊……呃！”朱莘霜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痛苦地尖叫着。 见秋用尽全力，朱莘霜被打得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也在缓缓旋转。 见秋掐住她的脖子，“休要废话。” 既然朱莘霜并不知晓宋绾玥的下落，又确定此事与太皇太后以及孟鹰有关，墨清砚对其他事情便毫无兴趣，只想尽快赶去营救爱妻。 就因为这个女人，害得宋绾玥失踪，甚至可能身陷险境，墨清砚只要一想，便无法让此人轻易死去。 他逐字逐句，犹如地狱罗刹一般，对她进行最后的宣判—— “将她扔去地牢，让所有未曾离宫的宦官都进去，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让朱家和柴家所有人过去，看着她如何死去。” “莫要再让她说出一个字。” 朱莘霜浑身僵硬，仿佛有千千万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身体，又好像脚底下突然冒出一个漆黑的空洞，无数双冰冷的手从洞里伸出来，要将她拖往地狱。 “不，不要！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不要！” 恐惧、绝望……死。 什么恐怖的念头都冒出来了。 不！ 就算此刻马上死去，她都不会这般绝望。 她想叫喊，想求饶，求他施舍一丝怜悯。 可惜，她做不到了。 还没来得及再喊一声“砚公子”，朱莘霜只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人大力捏住，冰冷的刀刃如毒蛇般钻入她的嘴里。 她艰难地从喉咙挤出几下不成字句的喊声。 下一瞬，剧烈的疼痛瞬间穿透骨髓，刺破大脑。 浓重的血腥味充满口腔和鼻腔。 滚烫又腥甜的鲜血从嘴里喷出，顺着嘴角流淌至下巴，有一些却顺着喉咙吞咽回去。 只听见轻微的一声“啪嗒”，一块沾满血的肉块从朱莘霜的嘴里掉落在地。 见秋将染了血的匕首随意扔在地上就准备离开，没走几步便见帐门被人从外面掀开。 念冬唤了人过来，要将朱莘霜带往地牢。 见秋大可以用墨门的秘药将其毒哑，但她不想。 朱莘霜胆敢谋害皇后，就别想好过，这种灭顶的痛楚，她且好好受着。 墨清砚离开营帐就准备往主帅帐去。 到了帐门却又不想进去了。 里面全是宋绾玥的痕迹，人却不在，让他感到无比压抑。 自从宋绾玥失踪后，他在帐内待得心神不宁，残暴的念头在心头不断滋生。 只要一闭眼，眼前就看见宋绾玥受苦的场景，逼得墨清砚必须找事情做，这才会去亲自审问朱莘霜。 鬼面军师一直跟在墨清砚后面。 见他站在帐门前，不进去，也不去别处，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也只能叹气，实在不知该怎么劝。 三大将军都出去找人了，个个都不放心墨清砚，才会死命劝他留下，否则墨清砚早就亲自带兵去搜寻了。 两人正沉默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墨清砚猛地回过头，渴望的眼神看着远处。 来人正是铁血军一个骑兵，还没跑近就飞身下马，踉跄着跑上前，滑跪在墨清砚面前，高举双手。 “禀陛下，铁血军在军营外往南的林间小路上发现明尊佩。” 墨清砚觉得四肢好似捆绑了巨石一般沉重，迟迟无法接过。 无尽的恐惧从脚底不断往上冒，撕扯着他的身心。 明尊佩…… 宋绾玥自戴上就未曾离身的明尊佩。 如今佩在，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