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你》 第1章 遭遇猛虎 【本文耽美,误食请退】 【双洁双强,一路成长,双向奔赴,后期稍虐,结局圆满】 【前面看不下去剧情的,可以直接跳一百章以后,看两人甜甜恋爱的过程,但是大概一百九十章以后稍虐。】 【欢迎评论,但别骂人,谢谢!】 【谢谢!!】 “哎呦!” 又是屁股落地,这次恐怕已经摔成了八瓣了。 游漓跌落地面的瞬间,那老虎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扑了过去…… “啊!” 游漓狂叫。 他再没有了刚才在马上那股嚣张的气焰,只是在老虎即将咬向自己喉咙的一瞬,本能的用腰间的剑将它格挡开来。 老虎狠狠咬着剑鞘,游漓双手紧握着着剑的两端,只要他略一松劲,那老虎便会直冲自己的脖颈。 那几颗两寸多长的獠牙咬断自己的脖子简直轻而易举,除此之外,那东西还死命的踩着他的胸口,他快透不过气来…… 咸腥的口水滴落在游漓脸颊上时,他才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游漓艰难的开着玩笑:“虎哥,其实你要是想尝尝我的味道,我可以让你浅尝一口的……” 老虎听不懂他说的话,只是一味向他扑去。 游漓膂力本就不大,他便用腿用力踢老虎的肚子,可这并不能转移老虎的注意力。 “这他娘的,还没去比武,就死在半路上了?”游漓几乎快要放弃。 穹空之中几声尖啸带他一线希望。 原来几只鹰隼在林子上空盘桓。 “有人吗?!” “有人吗?” 游漓大喊,并无人回应。 “没人,我才……好办事!”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诡谲的笑意。 老虎几乎快要与游漓的嘴接吻,只差寸许。 游漓忍着恶心,凝神静气,自顾自念开了咒语。 “无视无听……无知无觉……抱神以静……” “游氏后人,穿无穷之门,游无极之野,闯无涯之境,修无为之界……” “控八方,御万物……” 这些在猛虎眼中,这些不过是猎物生前最后的那阵呻吟,相当于临终前无用的哀求。 于是它再次发狠用力逼近游漓,前爪使足了力气在他的胸口碾压。 猛地! 身下的猎物睁开了眼! 孩童一般清澈的双眼此时竟然泛出一阵阵幽蓝的光! 猛虎似是吓了一跳发出了一声低吼。 游漓的嘶哑着喉咙发出一声指令:“鹰隼,来袭!” 头顶上盘桓的鹰隼顷刻之间自空中俯冲而下,直直的朝老虎的眼睛冲去…… 鲜血霎时从老虎眼中迸出,滴到游漓的脸上。 它从游漓身上跳开发出一声极其愤怒的嘶吼。 那吼声穿透了游漓的耳膜,震得他胸腔发颤。 可此时游漓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得救了。 被啄瞎双眼的老虎,满地打滚,想要摆脱它头顶那几只鹰隼。 可事与愿违。 那些鹰隼毫不松懈,疯了一样不停啄咬猛虎脸上各处。 这根本就违背了动物的天性! 它们自然是受了游漓异术的驱使。 究竟是如何获得攻击老虎的勇气和力量的,恐怕只有鹰隼自己知道。 游漓此时在一旁站立,神色肃穆的像是可以掌控林间所有生物的神。 泛着幽蓝微光的眼睛冷漠的盯着脚下的老虎。 他拔剑出鞘,剑刃是不规则的踟蹰花瓣的形状,闪出一抹撩人肌骨的寒光。 “归林!” 游漓喝了一声,鹰隼霎时停下动作,霍然飞向四周。 自上而下的,它们看见驱使自己的主人一步步靠近在地上打滚的老虎。 而那老虎似是听到了游漓危险的脚步声,于是它不断退后,再退后…… 一声哀嚎响彻山林。 瞬即一切又归于平静。 此时游漓眼中的幽蓝已经消失,带着得胜者的骄傲神情。 只是他身上的泥污,面上混乱的血水,让他看上去不像个打虎英雄而是一个落败者。 他揉着屁股,有气无力的朝山下走去。 山脚下,一匹浑身泥污的骏马正乖乖的卧在地上。 它见到游漓后立马起身,转着圈儿的发出愉悦的鸣叫。 这马名叫不乖,同主人一样,顽皮得很,却比人狡猾。 危险来临时,撇下主人先一步跑到了山下。 一条小河似少年的发带一般蜿蜒在它的身后,映出粼粼波光。 游漓笑了笑,拍了拍那马儿的头,随后一人一马踏入小河之中,酣畅淋漓的将身上的脏污洗去。 身上的长袍早已被猛虎扯碎,不能再穿,里衣沾满了血污更是洗不干净。 偷偷从家逃出来的时候很是匆忙,所以轻飘飘的行囊中只有一身备用的里衣。 “管他的。谁也别想管老子” 游漓干脆扔了长袍,只换上那一身素白的里衣,翻身上马,继续向北走去。 他拉着马耳朵念叨着无用的废话: “不乖呀,穿过这片深山老林,往北行五十里,便可以到流风镇。” “过了流风镇,越过一片平原,再往北行二百里,便是都城。” “到了都城,就是到了。” 马儿看上去并不烦躁,许是因为少年的声音清澈透亮。 念叨了一阵子后,游漓自觉无趣,干脆抽出身上的玉箫,让箫声与夏日微风相互追逐打闹起来。 第2章 畅游初遇 “小玉郎,别走嘛,天这么热,快随我到楼上去,妾的床上镇着冰块,凉快的很。” 女人轻衣薄纱,声音勾人,她是迷香阁的头牌——迟花。 被她缠住的男子在她意料之中停下脚步,可神色却似冰封的湖面,异常冰冷。 男子让街上的男人无端生妒。 谁人不知迟花平日里架子大得很,想点她唱个曲儿得看她的心情。 假若谁能花重金邀她共赴一次云雨简直可以算是一种荣耀,让自己在同辈人面前吹嘘好一阵子。 今日这路过的男子如何修来这等好运能让迟花从迷香阁奔出,主动邀他入房? 得手了? 迟花心下暗喜,拉着男子便往阁中走。 可男子脚下似生了根,迟花根本拽不动。 “不必。” 男子此时握紧了悬在腰间的宝剑,吐出的两个字似冰封湖面上吹过的寒风打了迟花的脸。 他拒绝?! 男人们皆惊异不已。 迟花顿感失落挫败。 她本在阁中遥望街景,却不料这男子闯进她的视线。 气质如松,身形高大,面容俊朗。 这样少见的男人实在让她心痒。 于是,她从迷香阁中奔出,用极大的热情向这男子发出了赤裸裸的邀请。 怎么可能呢? 就没有老娘搞不定的男人! 迟花理了理头上因惊慌而散乱的发簪,重整旗鼓。 她整个人踮脚仰头似水蛇一般贴在了男子的身前,一只手攀住男子的肩膀,另一只手在他的背后拨雨撩云。 “小哥哥,可曾享过枕衾之乐?” 那时一种极其挑逗的口吻,说话人过于自信的将带着茉莉花香的口气与男子的鼻息纠缠到一处。 “玉面小哥哥……” 迟花还要更进一步。 “放手。” 男子终于低头看了一眼迟花。 眼底是杀气,与厌恶交错着。 这让迟花不寒而栗,她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 当男人生气时,撒娇便是女人最好的自救方式。 “我偏不放!” 那娇媚的声音,让周围痴望的男子心尖颤了三颤。 可迟花不知道,世界之大,不是所有的男子都会买她的账。 她话音刚刚落下,那男子左手猛地抽剑,没有丝毫犹豫的朝迟花拉着自己胳膊不放的小手劈去! 包括迟花在内的众人皆大惊失色。 谁能想到呢,一个男人竟然用这种方式拒绝一个女子! 那剑势极快,快到没人反应过来替迟花喊一句“手下留情!” “叮……” 一声脆响。 剑刃将吻未吻女子手腕之际,被一把洁白无瑕的玉箫拦住了去路。 男子愣住。 自己的脸刃锋利无比,竟没有击碎这看似脆弱的玉箫?! 握着玉箫的是一只清瘦修长的手。 此时无比灵活的将玉箫转动了一下,将人手中的剑压了下去 那人的手指和玉箫缠绕在一起,仿佛它们本就生长在这玉箫之上。 男子莫名的觉得这天气有些燥热。 “阁下何必对这样柔弱的一个女子动粗?” 玉箫的主人发了话,声音清润,似一缕清泉淋在人燥热的心头。 游漓进了流风镇,坐在马上便远远看见迟花围着这男子团团转。 可这男人却连头都不扭一下。 游漓本不想理睬他人的私事,可路过时,确见到男子抽剑伤人,便心中难平,出手相助。 男子一直没有看人的面孔,只视线在这游漓手上停留了片刻。 也觉得自己方才确实有些过火,便把剑收回了鞘中。 他用力甩开一直紧握自己胳膊的迟花的手。 迟花本就吓得呆住,此时脚一软便直接坐在地上。 这时她才算是有了一些反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梨花带雨,看上去楚楚可怜。 “你这又是何必!” 游漓忍不住嗔怪男子。 男子乜斜着看了游漓一眼,眼神无人能读懂。 “此事与你无关。”他冷冷的说了一句。 “怎么就和我无关了,你欺负良家少女,就应该有人替这姑娘撑腰说理。” 游漓弯腰将迟花从地上扶起。 迟花抬起头,看游漓的侧脸,不禁讶然:面孔清瘦却似酒盅一般瓷白,五官精致至极,眼睛真诚明亮,声音虽听上去像一个少年,下巴却没有一丝胡茬。一时之间,雌雄难辨。 迟花带着疑虑朝这人的胸口盯去,见这少年穿着随意,身背单薄,胸前一马平川,心中便了然。 于是假模假样的擦了擦泪:“谢谢这位小公子。” 这模样俨然一个受欺侮的小姑娘的神色,看上去很是让人心疼。 被迟花勾引的男子感到十分气恼,自己明明是被调戏的那个。 怎么搞得自己像是个欺负良家妇女的恶霸! “我觉得,你还是道个歉比较好。” 游漓看向男子,两人眼神相对时,游漓莫名心慌了一下。 他觉得男子的眼神似是有什么力量,让人心中涟漪荡个不停。 男子声音起了变化,淡淡的:“我不认识她。” “哦?”游漓带着一脸怀疑,转头问躲在自己身后的迟花:“姑娘,你们不认识吗?” “他是我心上人。” 迟花眼中闪过一丝狡诈。 男子不可置信的看向迟花,自己与这人素未谋面,怎么就成了她的心上人! 于是冷哼了一声,揶揄道:“这位姑娘倒应该去戏班子唱戏,别辜负了自己这身好功夫!” 说罢便意欲离开,可面前的少年却是个不依不饶的主,他鼓起勇气,拉住了男子的手! “不许走。” 第3章 二人对决 游漓未察觉,自己的指腹微微烫人。 男子没有甩开他的手,而是蹙眉上下打量着少年。 男子此时才发现这少年的打扮怪异极了。 他身上未着外穿的长袍,只是一身白得发亮的里衣和一双满是泥污的鞋。 手中一把玉箫,身后的马背上挂着一把剑,想来是刚经历一场麻烦事才把自己搞得如此滑稽。 男子向少年走近一步:“管他人闲事之前,最好让自己看上去别那么可笑。” 游漓眨了眨眼睛,面色慌乱分明。 怎么刚才没发现,自己比这男子矮了半头? 游漓松开了拉着对方的手。 一阵裹着热气的风从男子背后吹过,他身上那股子露水味道立刻牢牢将少年周身缠住。 游漓舔了舔嘴唇: “就算……我现在仪观不佳,但起码还有风度。” “阁下倒是仪表堂堂,但却对心上人那般绝情。” “心上人?” 男子疑惑的盯着游漓。 “难道不是么?” “她不是我的心上人。我们互不相识,从未谋面,不知对方姓名。” 男子解释道,他觉得自己的今天说的话有点多了。 迟花听了这话有些失望:“小哥哥,你也未免太过绝情了。” 她这句话让游漓会错了意。 他冷笑着问:“既然不认识?那为何要用剑将她的手砍掉?” 男子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与面前的少年解释清楚了,不免心中有些焦躁。 他神色严肃认真,身子却无限逼近游漓。 他身上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韵,好像无形中缠住了游漓的脖颈,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游小鱼,注意你的气势,气势!” 游漓这样暗示自己。 他挺直身子,一双灵动的眼睛坦坦荡荡的回视男子: “即便你不喜欢她了,你也不必要非得用暴力解决问题。暴力是最差的选择,像你这种人,”游漓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像你这种人,肯定不知道,被自己在意的人施暴,是一种多么痛苦的感受。” 游漓说到这里,不自觉的想抬起手摸摸脸上的痛处。 那是被父亲打过的地方,仍有些红肿,可是手抬到半空便又放了下来。 半晌,男子没有接话。 他眼眸低垂,盯着鼻尖,让游漓觉得他可能在反思自己的错处。 “你……”游漓还想说什么。 男子回过神来,眼神重新变得分外凌厉,厉声警告:“蠢货!再缠着我,别怪我剑下无情。” 说罢抬腿便走。 游漓反应极快,立马再次抓住男子的手,十分气恼的道:“你别走,你骂谁是蠢货?” 男子回头,狠狠盯着紧握自己手的少年,一阵清风吹过,少年乱发拂面,那张十分气恼的面孔此时显得特别生动。 男子愤然道:“只有蠢货在别人骂他时,还不知道自己被骂。” 他想甩掉少年的手,哪知这只手竟比刚才那个女人还要难缠。 游漓忍不住回骂: “我说姑娘,你不必为这种负心汉难过,有一副好皮囊又怎么样,待人如此心狠手辣,粗暴无礼,谁能愿意与他这种人白头谁就是瞎了他的狗眼,倒了八辈子霉!” (游漓此时还不知道,那个瞎了狗眼,倒了八辈子霉的人就是他自己啊!) 男子怒视少年,强压胸中怒火,用充满警告的语气一字字道:“放手。” 游漓此刻觉得男子的样子比晨间自己遇到的那只老虎还要骇人。 但事已至此,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如何能向一个负心汉低头? 于是他也回视男子:“我偏不放!除非你跟这姑娘道歉,再同我说声对不住。” 游漓扭过头找方才在自己身后哭啼的姑娘,可哪里还寻得到她的身影? 迟花听到男子的警告后早就一溜烟逃之夭夭,回迷香阁去了,此时正在阁中遥望僵持的两人。 即便如此,游漓口气仍倔强:“那姑娘走了,可你这负心汉还欠我一个道歉,若是不服,你我就比试一场。” 说罢,退后从马上将自己那把踟蹰剑取下,反手抽出宝剑,直指男子:“问剑,云外山,潇游山庄,游漓。” 男子的声音低沉冷峻:“居静山,畅吟。” 他简直不想再同人废话,还是剑招来的快些。 于是,在流风镇那株千年巨柳下,一个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的男子同一个穿着滑稽,气质俊逸的少年愤怒相视,剑拔弩张。 他们的这一战将会被流风镇的百姓口口相传,最终演变成两位江湖少侠因为迟花争风吃醋的风流韵事。 不知什么时候,那轮似火的骄阳隐在了乌云身后,急风打到柳树上,几片叶子落在了游漓的乱发上。 畅吟看着那几片鲜绿的叶子顺着游漓的黑发飘下。 语气没了方才的那股子凌厉,又是淡淡的:“你先。” “我先就我先。” 游漓也不推辞,欲起势出招时才感到自己的屁股特别的疼,这才发觉自己的小身板已经被晨间那头猛虎折腾得不轻。 “管他的。” 游漓低声叹了一句。 而后剑光似虹,雕刻着踟蹰花纹的剑从空中跃起,裹着寒凉的杀气,带着十分内力,朝畅吟胸口劈去。 两人相隔一丈远,剑刃眨眼间就要挨到畅吟胸口,可畅吟竟还不拔剑。 游漓眼神有些慌张,因为他知道,在比武场上,越是高手,越不会轻易拔剑。 畅吟神情淡然,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在对方的剑达胸口的瞬间,极快的抬手仅用剑鞘格挡住来剑。 “如果这是你的全部内力,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输了。” 男子语气冷静,但在游漓听来便是带着嘲讽。 游漓从小体弱,即便练武其内力也比常人弱三分,无论怎么修炼也只能到“潮水涌动”的段数——那只是内力修炼的初级。 “别废话,快出招!”游漓喝道。 畅吟嘴角微微翘起。 他快速抽出宝剑,只轻轻的与游漓的剑碰了一下,几乎连声音也无,便让游漓的踟蹰剑脱了他的手迅速沿原路回返,游漓即刻腾空握住剑柄。 几道闪电在天空划过,原来此时流风镇上空早已密布乌云,雷声随后隆隆响起。 天地空旷,疾风骤起,只剩二人对峙。 第4章 帮帮弟弟 畅吟此时提醒人:“注意,我要出招了。” “少啰嗦!” 游漓感受到了对方的轻视,哪有出招前还提醒对方的道理! 远方传来闷雷声响,游漓此时的心也不自觉的慌乱起来。 他发现,现在自己不远处的那人使剑的姿势实在是—— 有点好看。 他不自觉的溜了号。 缓过神来时才发觉畅吟的剑如电火行空般向自己门面刺来! 游漓急忙后仰躲避,可那人剑气实在过于浓重。 “刺啦。” 那是衣服被划破的细微声响。 胸口露出一片。 游漓恍惚觉得对面的人有些故意。 但冷静判断,此人虽然年轻,但出剑手法老辣,他的剑术绝对远远高于自己这个等闲之辈。 怎么初入江湖,第一次与人比武,就遇到了这样一个厉害角色! 倒霉! “剑回!”畅吟催剑入鞘,问:“你可还要继续?” 游漓嘴上依旧逞强:“至少我现在没认输。” 想赢他似乎是不大可能。 大庭广众的,不能施术。 异术在木燕是族诛的大罪! 而且自己那点子微弱的灵息,怎么斗得过人? “看招!” 游漓正神游,对面人传来一声,他听着怎么觉得对方的声音里有一丝… 紧张? 来不及细想,对面人的剑已经旋风般向游漓的腰间横扫而去! 好在游漓反应极快,迅速后撤几步,随即腾空跃起,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 而后连人带剑逆着疾风,朝畅吟袭去。 他虽然内力薄弱,但这身法却利落漂亮。 像长了翅膀一样伶俐。 畅吟怔了怔,即刻召回自己那柄长剑,格挡来势。 僵持之间,剑光映在少年本就纯净的眸子上,不自觉的,两人的呼吸无意间缠绕在一处。 畅吟与其对视,眼神不自觉躲闪。 游漓此时毫无知觉。 “他明明剑法内力比我高出许多,却为何不敢直视我?” “难道……他害羞不成?!” 游漓似想到了一个赢人的办法。 “小哥哥剑法如此高明,竟然也会不好意思!” 说着,游漓脸上的敌意通通撤掉,给人露出了一个纯粹似稚子一般的笑容。 “胡说!” 畅吟回嘴,却始终盯着自己面前的剑,不看对方的眼睛。 游漓此时轻笑一下,冲人挑了一下眉:“小哥哥,不敢看我,难道是因为我好看?!” 对方的手忽然松了一下。 游漓瞬即松开剑柄,一个翻身趴到了畅吟的背上,死活都不肯撒手。 “你!” 畅吟惊叫一声,他没想过游漓会弃了手中的剑,与自己近身搏斗。 毕竟自己也是第一次闯荡江湖,与游漓这一战也是他的首战。 游漓双手却朝畅吟的肋间挠了几下:“既然剑法不如你,那我又何必跟你硬碰硬,负心汉,快快求饶!” 畅吟心中升腾起无明火。 游漓的双腿似蛇一般紧紧盘在自己的腰上,甩脱不掉,自己背手出招更是被游漓灵活的身段躲了过去。 游漓自小与兄长在一处玩闹,挠痒痒更是两个人极其擅长的事情。 他尤其知道一般人身上敏感之处在哪里,于是他一边躲闪,双手一边在畅吟耳后、肋间、后腰几处作乱。 畅吟此时脸色更是难以平静,厉声道:“不择手段,卑鄙之徒!” 游漓毫不介意,手上依然在乱动:“好,我卑鄙,我不择手段,今日就让我来教训教训你,负了人家姑娘的心,弃了人家不说,竟然还想着让人缺胳膊断腿!” “撒手。” “我偏不!除非你认输!” 畅吟自十岁那年来到居静山,与师父一直各自独居,从未与人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游漓这样他无端全身发痒,气息不稳,可也只能强压着怒火,好声好气的说话:“你下来!” 游漓此刻找到了制服这高手的方法正用的十分开心,哪里肯停手:“认输,你快认输!” 畅吟咬牙,心一横,提剑向背后戳去。 剑光一闪,游漓吓了一跳:“此人难道还会使背手剑?” 于是他连忙躲开,只左侧身子扣住畅吟,右边一侧身子闪避来剑。 畅吟反手拿剑不管不顾的乱戳,只感到挑到了什么东西。 “刺啦。” 又是衣服划破的声音。 “哎,我……”游漓欲言又止。 畅吟心中感到不妙:“这人本是好心办了糊涂事,我不能伤他”。 于是他慌忙撤回剑,只见剑尖上挂了一个长长的布条。 布条上并未沾血,畅吟便松了一口气,可不知为何,身后的的人此时竟一动不动。 “喂!” 畅吟叫了一声,“你快下来,我不想伤你。” 身后的人不动。 “我与那女子本就不认识,我要是撒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感到背上那人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抽动了一下。 “你怎么……” 畅吟刚要扭过头,游漓却猛地从他的身上跳了下来。 “不乖!” 游漓不跟人说话,只是大声喊他的马,手捂着下腹,一脸尴尬的神色。 “我伤了你了?”畅吟问。 “没有。” “那你怎么。” “没什么没什么,既然是误会,那便算了。” 游漓听畅吟发了毒誓,而且通过问剑他也觉出此人不是个轻佻的人,便也觉出可能这其中真的是有几分误会。 他干脆捂着肚子朝不乖奔去,可他右手一直捂着腹部,上马的姿势显得尤为笨拙。 一阵雷声轰鸣而至,不乖似惊了一下,在地上一通踢踏。 “哎!别动……” 慌乱中伸出右手本能的扶住了马鞍,于是在还没跨到马上时,他的裤子便顺着腿滑落下来。 畅吟难以置信的看着游漓,原来方才自己乱戳,是将游漓的衣带削掉了…… 他人还挂在马背一侧,白花花的腿直截了当的露在人的面前。 “丢死个人了。”游漓皱眉嘟囔。 “我说,这位小哥哥,你看都看了,能不能帮弟弟一个忙?” 畅吟此时面红耳热,一言不发的站在一旁。 手指在袖中微蜷,似是被周围的空气烫到一样。 闪电将天空撕开了一个口子,一场瓢泼大雨,扑面而来。 第5章 海上夜舟「此章可略」 是夜。 一叶小舟在无垠的海面上飘荡,一如一片轻盈的浮萍,随时可以被渔人的船橹打翻。 海上多风,浪潮迭起。 可小舟上的五个人皆周身黑袍,一动不动,不发一言。 傀影立在船首,身体细长如鬼魅,他身后的四个人,在狭窄的空间里,神色肃穆,俯首半跪。 黑暗之中,一个稚嫩的女童声裹挟着海风送到傀影的耳畔:“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傀影闭着眼睛,口中柔声回答:“最快二十天,最晚一个月。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小舟上跪着的四人之中,有一六七岁孩童般大小的人听到傀影的声音,便一脸担忧的神色望着他的背影。 傀影的衣袍随着海风在夜空中大片的扬起,远远望去,那撑住衣袍的仿佛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副骨架钉在小舟上。 那女孩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哥哥,你怎么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傀影的双眼深深的陷在眼眶里,透过那层的眼皮,能看到他的眼珠在眼眶里不停转动,他的声音有些焦急:“哥哥没有,哥哥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下。” 一列海浪似狂兽一般张牙舞爪的站起,狠狠拍到傀影的身上,砭人肌骨。 傀影抽动了一下,他听到女孩子带着哀求和颤抖喊着:“哥哥,我好冷……” 同时他感到自己的喉咙被一只强壮的手狠狠扼住,背上传来撕裂般的痛感——皮鞭正抽打他的后背。 耳旁传来一个男人冷森森的声音:“把裤子褪了。” 倏然,傀影睁开了眼,眼中只有大片的眼白,不见瞳孔。 他身后那个六七岁的男孩子走到傀影的身后唤他,口中传出的声音却是极其成熟的男声:“殿下,殿下!” 他唤了傀影好一阵,傀影却不动,于是不得已伸出手,想轻摇对方的胳膊。 他的手刚刚碰到傀影,对方却霍然一个转身,伸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一只手将他腾空举起。 那男孩子被掐得透不过气来,傀影嘴唇发乌,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露出两颗尖长的虎牙,神情可怖,似鬼魅附身。 身后的三人见状纷纷叩头。 男孩子面色发紫,没有任何抵抗,气咽声丝,口中依旧是那两个字:“殿、下……” “啪”又一列浪潮打到身上,傀影猛然惊醒,眼睛恢复如常人,手背上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吐出微弱的气息 小舟上幽暗的烛火摇曳,他定神细看,他竟狠狠攥着傀蛮蛮的脖子! 傀影忙松手,傀蛮蛮掉在了他的脚下。 傀影擦了擦鼻尖上的冷汗,吁了口气,低头看伏在地上一边猛咳,一边大口喘着粗气的傀蛮蛮,略有歉意的道:“蛮蛮,对不住了。” 傀蛮蛮忍着痛意,慌忙在他脚下叩首,道:“殿下又做噩梦了。” 傀影仰头看天上那一线弯月,月色惨淡,一如他灰白的面庞。 “几时了?” 傀蛮蛮道:“应是午时了。”他自小对时间非常敏感,已经在傀影身边陪了十七年,所判断的时间十有八九与漏刻一致。 只是时间不断前行,他的心智一直在成熟,身体却只停留在七岁孩童时的模样。 “开始。”傀影道,未等傀蛮蛮在他身边站定,他一个冷不丁从傀蛮蛮腰间抽出弯刀,利落的划破右手,伤口中流出的鲜血滴在一面铜镜之上。 烛火冥冥,傀影形销骨立,枯瘦的手高举铜镜,面向月亮的方向,用阴森凄厉的声音哼出一首旁人听不懂的曲调。 身后众人均似泥塑般静止在颠簸的小舟上。 傀蛮蛮保持仰头的姿势,在黯淡的月光下,他看到铜镜上逐渐聚拢起一团血色的雾,而傀影的声音初闻只似邈远之处的一缕恶魂嚎叫般让人脊背发寒。 随后那声音由弱渐强,由远及近,让人心尖乱颤,恐惧不已。 众人胆寒之意正盛,傀影却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吟唱,可那声音却未消散。 四面八方传来无数陌生凄惨的鬼叫般的声调,让人毛发倒竖,惊悚不安。 倏然,脚下传来异动,傀影身后那三个下属慌忙站起。 傀影命令道:“别动。” 那三人只好强自忍着不动,心里琢磨,下面的是什么?恶鬼现形? 短暂的担心后,躁动忽然止住,几人正舒气的时候一头海兽从海面下钻出,眼神似有些无辜的望着小舟上的几人,它仅有头露出海面,可露出海面的部分已经有一丈高,无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究竟多大。 几个属下吓得失声,却只能强忍着不动。 傀影摇了摇腰间的铜铃,只见铜镜上围绕的那团血雾,如游丝般侵入海兽的眼中,万鬼哭嚎般的曲调渐渐弱了,接连涌起的无数诡异笑声,海兽那原本单纯无辜的双眼此时充满血色的愤怒。 傀蛮蛮提醒道:“殿下,该走了。” 傀影此时很是满意:“施了幽明术,千年来在这海上丧命的万千恶鬼便降身在此海兽身上,待恶鬼怨魂在这副躯体中作乱时,海中不知还会不会残存生命。” 傀影将腰间铜铃、铜镜放在傀蛮蛮手中,血雾的颜色渐渐薄了,海兽此时略显狂躁,发出阵阵尖啸,小舟在海面上剧烈的摇晃,随时都可以被海兽的巨口吞入腹中。 傀影此时俯身问身后面如土色的三人:“蛮蛮说,你们三个在战场上最是英勇,你们自己说你们如何英勇?” 几人有些错愕,主人为何在这样紧张的时候,问出这话? 迟疑之间,傀影冷声道:“说不好,把你们扔下去喂鱼!” 那几人立马身子吓得一抖,纷纷道出自己最拿得出手的战绩: “小人在车执国一战中,血洗二十个村落,四千人不论男女老幼,皆斩首,不留下一个活口。” “小人在屠戮冼月国时,带着部下,活埋万人。” “小的,小的围攻明帝城时,将那些百姓逼得自相残杀,互相易妻子为食,最后无肉可吃,他们被活活饿死。” 傀影淡淡一笑,道:“都是好样的,你们,到了阴间也能被这些怨魂缠身,到时再附到这海兽身上,定能给它增添许多凶煞气息。” 此三人听明白了,殿下是想要拿他们三人的明祭这海兽!于是慌忙站起退后,想要跳船逃走。 可傀影不知何时早已用袖中的一根丝线将他们三人拦腰围住,自己迅速飞旋到空中,身法竟像飞鸟般轻盈,他在空中用力收紧丝线两端,三人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 只听“噗噗”几声,那三人便一动不动——他们已经活生生的被那根奇怪的丝线割成了两截。傀影低声呢喃,铜镜上的血雾闪了一下后便彻底消散。 傀蛮蛮眨眼间便将三人推进海里,海兽闻到血腥气味,便兴奋的钻进海面之下。 小舟剧烈的颠簸,一阵浪潮涌来,烛火忽然熄灭。 黑暗中,只听傀影温柔的道:“妹妹别怕,哥哥就来了。” 第6章 独自吹箫 游漓就算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在流风镇多耽搁一刻了。 沿街店铺的掌柜、伙计、躲雨的百姓和客人看着捂着裤子的游漓便一副金鱼望天,强自憋笑的模样。 那个叫畅吟的男子自始至终没再多看他一眼,只是帮他把裤子提好,再把他的剑收回鞘中递给他,连一声“告辞”都没有说便匆匆离去。 游漓顶着雨在镇上偏僻的一隅找到了成衣铺,随便买了一身衣裳换上便出了成衣铺的门。 游漓还没出镇,大雨便停了。 众人又纷纷回到街上,口中皆是对刚才畅吟与游漓那一战的讨论: “光腚问剑?” “对呀,就是他,屁股上面几颗痣都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冷面小郎君还蛮有风度的,帮他把裤子提好了才走。” “天哪,要是我管他做什么……” “丢祖宗人啊。” …… 游漓在马上叹气,心中暗自祈祷:“母亲大人,在天有灵,别再让我遇到他。” 清月泠泠,星光杳杳。 游漓在马上已经昏昏沉沉的睡去,任不乖沿着通往都城的道路慢慢地走。 不乖路过一片原野便停下了脚步,发出一声嘶鸣,用力摇了摇屁股。 游漓感受到剧烈晃动便猛地起身,惊看四周。 他并未发现任何威胁,不远处只有一株参天大树托着几颗低垂的星星。 应是不乖被肥美的嫩草吸引才会停下脚步。 于是,游漓跳下马,放不乖在原野上吃草,打滚,撒欢。 他走近那棵足有五六人抱的大树。 夜风微凉,撩动树叶沙沙作响。 野草过膝,萤火虫在游漓腰间围绕闪烁荧光,气氛浪漫。 只是树上高亢刺耳的蝉鸣有些煞风景。 这蝉鸣引出了游漓的玩心。 他凝心聚神,低声哼出一段口诀后,竖起右手食中两指,发出指令:“止!” 蝉声顿然消失。 “复!” 蝉声骤然四起。 “止!” 游漓来回耍弄这些蝉,很臭美的来了一句:“打不过他,你们我还是手到擒来的!”。 他走到树下,脱去长袍小解,完事后又慢悠悠的走回草地。 盯着那草地中的萤光,他再次低声哼出口诀,几根修长手指姿势奇怪的绕在一起。 “聚。” 只见那些萤光不断向游漓聚拢,再聚拢…… 忽明忽暗的亮光仿若星河闪烁将他围绕其中。 游漓恣意的躺在地上,将白日里的不快忘得干干净净,此时竟来了兴致,取出了玉箫。 箫声悦耳悠扬,似乎那曲调中没有一丝哀愁,但偶尔某个调子又会让人觉出箫声中仿佛系着一缕思念,随风不知飘散到何处去…… “是谁在那?” 一个声音自远处传来。 游漓慌忙起身,对着萤火虫打了个指诀。 “散!” “谁的箫声如此动听?” 那声音穷追不舍。 游漓见里许之外,几个骑着马的人正举着火把向自己走来。 显然他们其中也有目力较好之人发现了自己的身影。 不知什么时候,不乖已经站到了游漓身后,充满警戒的望着来路不明的几人。 为首的那人周身紫色,腰扎一条金黄色锦带,锦带两端,分别绣着一个“孟”字,火光下很是扎眼。 那人行至不远处时略微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游漓一番,未至游漓跟前便深深行礼:“在下孟浪,不知方才可是姑娘吹奏的箫声?” 游漓一听这话便气的不行。 他平生最讨厌别人将自己错认成姑娘! 于是怒喝:“哪里有什么姑娘!我是男的。箫是我吹的,你有什么事?” 孟浪走至他跟前,细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而后他盯着游漓的脸看了看,歉意的道:“失礼失礼,在下自幼喜欢箫声,更是爱箫懂箫之人,姑……阁下尊姓大名?” 游漓冷冰冰的:“游漓。” 孟浪:“为何深夜在此,独自一人吹箫?” 游漓有些不耐烦:“管得着吗你?!” 孟浪身后的几名亲随见游漓这样无礼,脸上满是怒气。 只是孟浪依旧作谦卑状:“是是是。”于是主动告诉游漓自己家住何处,要去何方,为何途经至此云云。 游漓对此人毫无兴趣,对他所说的话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只觉得很是无趣,便牵着不乖想要离开。 孟浪见人想走急忙上前一步,伸出一把折扇拦住游漓去路:“阁下且慢。” 游漓一脸诧异,虽未言声,表情却是在质问对方想要干嘛。 孟浪一脸诚恳:“阁下一人行路,多有无趣,不若与我一起,如何?” 游漓轻蔑的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去哪吗?” 孟浪忙道:“知道,此路除了通往都城,别无他处。” 游漓随意的拱了拱手: “谢了,相比起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宁愿一个人呆着。” “我这个人,吃穿用度什么都可以将就,就是同行的人,”他摇了摇食指,道:“不行。” 孟浪怔怔盯着游漓的手指,忽然猛地握住了他的手,像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沉迷在酒香中,一脸痴醉:“这手指好漂亮。” 游漓心中作呕,他就算再怎么迟钝也明白孟浪拦住自己的意图了。 他用力甩开孟浪的手,朝孟浪下腹狠狠踢了一脚。 孟浪一声痛叫后跪在地上,他身后的四人即刻用剑逼向游漓,游漓也立马回身抽出宝剑,几人剑拔弩张。 孟浪回头冲几人大喝:“退下!” 游漓一脸不解,不知这孟浪还要搞什么幺蛾子。 孟浪将腰间的一把金锁取下,强忍痛意:“我与阁下萍水相逢,实在是一见钟情,此物是我随身之物,阁下请笑纳。” 孟浪见游漓瞥了那金锁一眼,以为他心中松动,眼中贼光一闪:“此处凉风阵阵,萤光闪闪,实在是个,是个裸身散发的好地方。” 孟浪塌鼻厚唇,一双小眼充盈着邪念。 裸身散发? 你奶奶的,想我? 火光之下,游漓强压怒火,眼珠一转,坏笑一下,附和着点了点头。 第7章 欢你祖宗 游漓从孟浪摊开的手掌拈起那金锁,在手中掂了掂,“这金锁很漂亮。” 孟浪忙道:“阁下喜欢就好。” 游漓:“喜欢,喜欢得很。” 孟浪欲言又止:“阁下……” 他凑近一步,似乎在向游漓暗示着下一步的举动。 游漓挑了挑眉:“让他们走。” 孟浪朝身后四人摆手,那几个人听话的退到丈许之外。 “再走。”游漓的语气坚定,不容人反驳。 孟浪命那四人退到一里之外。 “我的公子,这样就可以了,论是如何折腾喊叫,他们都听不到的。”孟浪此时急得火烧火燎。 游漓满意的点点头:“很好。” 孟浪情难自抑,上前拉住游漓的胳膊,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 “我知小公子这俊俏容貌分明是个女儿身,快与我……” 游漓勾勾手指,示意孟浪凑近一点,好像有话要说。 孟浪心下喜悦,连忙将耳朵凑到游漓嘴边。 游漓冷笑着说了一句:“欢你祖宗要不要?” “啪!” 未等孟浪反应过来,游漓便赏了他一个响亮的嘴巴。 而后游漓将金锁丢到人脚下,欲翻身上马。 孟浪捂着脸恼羞成怒:“贱人,给你脸了!” 他脑子不慢,即刻抽剑向游漓狠狠劈去。 他身法笨拙,内力一般,游漓对付他倒是绰绰有余。 可里许之外那四个护从听到打斗之声,迅疾赶来将游漓团团围住。 游漓体力不算好,一把剑同时对付五把,很是困难。 “绑也要给本公子绑了回去,玩够了再划花了脸扔到野地里。” 孟浪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口气恶狠狠的。 这孟浪是洛水城孟剑门孟潭渊和朗明月的独子,在父母的溺爱下长大,自幼横行霸道惯了,成人后无恶不作。 受欺负的百姓忌惮孟剑门威名不敢报官,其他门派碍于情面则对孟浪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亦是不敢多管。 孟浪与父母赶赴都城参加少年英雄会,顺路拜访江湖前辈,他途中觉得无趣便带几个人打马去了流风镇。 在迷香阁日夜颠倒,玩乐了几日才想起少年英雄会的事,于是趁夜间凉快启程打马至此,与游漓原野偶遇,便见色起意。 “今天你别想逃!” 再灵活的身法也难逃这剑势围成的牢笼。 此时周遭只有花虫,没有鸟兽可供游漓驱使,游漓如困兽般处境危难。 “完了。” 游漓心下绝望,闭上双眼,将剑横在胸前,一脸认命神情。 他脑海中已经想到了自己被孟浪脱得一丝不挂的模样。 “娘的,大不了被他侮辱一场,站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他做好了献身的打算,他闭上了眼睛。 “啊!” 伴着空中几声利落的“嗖嗖”声响,除游漓之外的众人惨叫。 游漓周身袭来的剑气骤然消散! 月光下,游漓看到孟浪几人纷纷举着右手,痛叫不已。 不知何人在暗处,仅用几截树枝便穿透了这几个狂徒的手掌! 孟浪几人再无法使剑,他见有高人暗中相助游漓,手法狠厉,自己绝对不敌,便带着随从匆匆上马。 临走时,不忘将这笔账算到游漓头上,“贱人,今日这手因你受伤,你且等着,日后有你好看!” “再不滚,我就趁人之危了。”游漓得意的笑道。 孟浪慌忙打马逃走了。 待那几人远去了,游漓才回头望身后那棵大树——原野之中只有此处可以藏身,他才猜那暗中相助的人必然躲藏在树上。 他一步步走近那棵树。 此时四周似乎变得吵闹起来。 几只蝉躲在树上狂叫。 游漓脚下的草叶窸窣作响。 一阵风吹过,似乎用树叶的沙沙声盖住了上面人的气息。 听上去好像……没人? 游漓心中有些迟疑。 干脆借着萤火虫明灭的萤光仰头向树上望去。 婆娑树影之中,一个人斜躺在密集的枝叶中,正一动不动垂眸看着自己! “怎么是你?!”游漓脱口而出。 畅吟并未答话,随后闭上双眼,似乎要开始休息。 他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方才自己施异术被他看到了吗? 游漓心里打鼓,舌头也打了结:“你……你……你……” “你想说什么。”树上的人说了话,语气淡淡的。 游漓嗫嚅道:“你方才……” “一直在这里。”畅吟好像知道他想问什么。 游漓深吸一口气,心在胸膛中翻转了一下:“那……” “什么都看到了。” “什么也都听到了。” 畅吟的回答干净利落。 游漓心中大叫不妙:“我……” 畅吟嘴角浮现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冷眼看游漓,发现游漓这人喜怒皆形于色,没什么城府可言,似乎有些过于简单了。 这样的人真不适合独自在江湖上闯荡。 可自己为什么白日偏偏被他这种人拿住,纠缠个没完? “我那个……”游漓磕磕巴巴。 “你不必多言,我更不想多听。我们就当没见过彼此便好。” 说罢,畅吟便从树上翻身而下,看也不看对方一眼,便径自朝都城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的说了句:“既然功夫不如人,便不要四处惹乱子。” “你……” 这是在嘲笑我吗?! 游漓很想拦住那人同他掰扯清楚,只是他再不能像下午那般理直气壮。 谁叫自己的小辫子在人手里呢! 独行在黑夜中的人身影依旧挺拔。 除去不快,游漓心中不免对他产生了几分好奇。 他去都城吗? 也是去参加少年英雄会? 游漓抬头看了看畅吟躺过的那根树干,轻轻跳了上去。 那上面似乎还带着一丝温热。 他学着方才畅吟的姿势向树下看去,树下的光景一览无余。 树下的一切在他这里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啪啪!”游漓扇了自己两个耳光,“让你手欠!” 随后他人又没心没肺的在树上睡去。 第8章 我叫畅吟「可略看」 五更天,重华门。 开门鼓乍响,这座城门便首先被守城士卒开启。 半个时辰后,围城四周的其他十二座城门才会被陆续打开。 无论哪座城门,想要进去必须出示说明来意的文引。 那身着黛蓝衣袍的路人不自在的抿了抿嘴角,向守门士卒走去,把文引递了过去。 守城士卒打着哈欠,懒懒的拖着长调:“何事入城?” 路人默了片刻才说:“少年英雄会。” 语气很冷淡。 守门士卒很少遇到这样的路人,多数路人——不管是百姓、客商还是游侠,即便通关文引齐全,仍然会对他们很殷勤的说一声“劳驾”或是“多谢”。 可面前的人不愿对他们再多说一个字,好像他们只是一个开门的工具。 守门士卒心中不很爽快,便皱眉抬头望这路人。 那人长相极俊,可眉眼间神色极冷。 高耸的鼻梁下,红唇紧闭,不苟言笑,凛若冰霜。 最让人觉得惊奇的是,居静山与都城相隔千里,此人未骑马,定是靠步行。 可头上发冠的竟然束得比城内大户人家公子还要精致漂亮。 身上的衣服更是毫无褶皱,一双黑靴没有一点尘土。 根本没有千里跋涉的旅人常有的脏乱。 他周身凝结着的那股气息,都在向守门士卒传递着一个讯息——不可欺。 要是往常,只要不是官家的人,守门士卒一定会为难一番。 可今日不一样,御林右监严恪之就在城楼上站着,谁敢造次! 他虽然因为逛窑子旷职被大王罚至此处守半个月城门,今日是最后一日领罚。 要是被大王身边的红人抓了自己的短处,要了自己命就跟吐口唾沫一样简单。 小卒想到这里,便细看眼前路人的文引,其上将姓名,籍贯,此行目的写的清清楚楚,便不再多问,摆手放行。 “慢着!” 城楼之上,传来一个严肃的声音,足以让这些下属生惧。 一个身形高大,满脸胡茬的人从城楼翻身而下,落在了路人身后。 守门士卒见状慌忙拦下那路人,一都尉模样的人几步跑到严恪之身边,在一旁拱手作揖道:“将军有何吩咐?” 严恪之并不理会身旁询问,而是直接冲那路人道:“少侠从何处来?” 路人转身看到严恪之后,默了半晌才道:“居静山。” 严恪之带着打量和揣度走向那路人,语气中忽然有几分关切,缓声道:“居静山可比都城冷?” 路人极快的眨了下眼,并不回视对方“我从未来过都城。” 严恪之轻笑,一副戳穿人谎言的表情“所来为何?” “少年英雄会。” “二十岁也叫少年么?” 那守城士卒纳闷,严小将军从未看过此人文引,如何知道此人已经二十? 想到这一层,他忽然惊觉,这人与他定是旧相识了。 路人眼中毫无波澜,没有答话,只是拱了拱手,便要离去。 “少侠留步。”路人被严恪之的一杆枪拦住。 “你想干什么?”路人此时扭头,与对方眼睛平视,丝毫没有平常人见官的怯意,方寸不乱。 “既然是比武,少侠不妨和我比试一二,如何?” 那路人沉默片刻:“我没兴趣。” 守城的都尉在旁喊道:“大胆!不管你是从哪个乱七八糟的江湖门派来的,你总得听过严……” “你闭嘴!”严恪之冲那都尉喝了一声。 揣摩出两人门道的守城士卒慌忙小跑,将上司拉到一旁使眼色低于了一番。 路人转过身,对严恪之说:“劳驾,放行。” 严恪之此时神情满是欣喜,语气却多了三分的挑衅:“我不放,除非,你跟我比划两下。” 未等人答话,严恪之便举起长枪向路人腰间横扫, 那路人眸光闪动,抽出腰间悬着的剑,但并不脱剑鞘,只是一任格挡。 僵持间,严恪之问:“少侠为何不拔剑?” 眼前之人不动声色,眼神却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我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人拔剑。” 严恪之加了三成内力,粗声粗气的:“与人比武,不拔剑,怎么赢?” 那人并未答话,忽然一个灵巧的闪身跃至严恪之身侧,躲过了这一枪。 他明明可以快速抽剑偷袭对方胁下,可他没有,只是沉静的站在那里。 城门外,众士卒站在不远处观战。 这两个气质截然不同的人面对面站着,执剑的路人鹤骨松姿,似乎随时可以一飞冲天,剑指晨星。 持枪的官兵鹰扬虎视,好像有摇山撼岳的力气和胆识。 严恪之并不罢休,长枪在他的手里宛若一条银龙,在空中不停变换路线,最后枪头似利爪般朝那路人胸口扑了过去…… 可那路人似是早已经预料到他的招数,闪到半空中去了。 待严恪之扑了个空,他才又跳回地面,定定的站在人身后。 “玩够了吗?”路人语气之中竟然带着几分愠怒。 严恪之一脸倔强,闷声道:“还没有。” 路人:“如何为我放行?” 严恪之眼睛一亮,一脸小孩子问大人要糖吃的讨好表情:“我想看少侠使剑。” 守城都尉在旁叨咕:“这严小将军平日杀伐果决说一不二,怎么到了这人面前语气变得如此卑微?” 严恪之话音刚落,路人便抽出腰间那柄看似平平无奇的剑。 剑影灵动的冲向严恪之。 严恪之举起长枪格挡,可那杆枪和剑刃刚刚挨在一起便“哐啷”一声被劈成了两半。 虽然这枪是朝廷定制配发的,但也足见使剑之人功夫脱俗。 那剑随后飞旋着折返到主人面前,路人动作利落的握住剑柄,收剑入鞘。 士卒皆大惊,不知此路人究竟是何来路,竟能破了严将军的枪! 于是众人张皇失措的将此人团团围住。 严恪之举手示意众士卒退下,憨笑道:“好剑!好剑!此剑何名?” “无名。” “如此妙剑,竟没有名字?” “有了名字便多了麻烦。” “说的有理。被人记住了名字,便总有人想着来问剑。” 路人侧目,冷声问:“我可以走了吗?” 严恪之叹了口气,颤着声:“少侠……少侠可以跟我走吗?” 路人的声音依旧如冰面上吹过的寒风:“我没有兴趣。” “殿下!”严恪之向路人走近一步,刻意低下声音唤他,语气有些失控。 路人别过脸,眼睛看向远方,沉着声:“我不是什么殿下,你怕是认错人了。” 严恪之盯着对方的脸,动情的道: “我不会错的,十年,我虽不知道殿下去了哪里,相貌如何。” “可见了你,便知道,这就是你了,你就该长这个样子,肯定错不了。” 那路人难得一笑,眸子里闪动着不易让人察觉的感动,似是寒山上多年的积雪消融:“感同身受。” 仅仅几个字便让严恪之紧缩的心舒展开来。 面前这人终于说了一句让人觉出暖意的话。 他并不在意对方现在叫什么姓名,是什么身份。 他只是想知道对方还认不认他这个朋友,还记不记得他们一起温书习武的童年。 而短短的一句“感同身受”足以抚慰严恪之多年来对这位朋友的惦念。 严恪之此刻似是要哭出声来,他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努力把泪水咽下,又用手随意的拧了拧将流未流的鼻涕,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抽泣。 “请问、请问阁下现在尊姓大名?” 那声音放在这个九尺糙汉将军身上实在滑稽得很。 路人终于盯着严恪之的眼睛,望着这个满脸胡茬的彪形大汉,叹了口气:“畅吟。” 严恪之笑着轻声喃喃道:“畅吟……” 随即眼中一亮:“好名字。有了名字,我便找得到你了。” 随后他挥了挥手,再一次恢复了威严神色,向城门处的士卒吼道:“愣着干什么,快放行!” 畅吟低声嘱咐了一句:“我回来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说罢便向城内走去,那背影从容不迫,好像他从不会向谁低头,更不会回头。 严恪之望着那背影,眼泪鼻涕已在脸上肆意穿行。 都尉弓着腰递上块皱巴巴的帕子,可他不知道这一次自己还是那么不合时宜——他们的严将军最讨厌别人看到他哭。 严恪之用满是刀痕的手在脸上撸了一把,怒骂道:“滚!”又忽然想起什么,用力拍了一下额头。 随即大声朝那背影喊道:“喂!你那两个字怎么写的?!” 第9章 叫我爹吧 五月初四,天色大明。 树上的风又柔又凉,浓荫笼罩下,游漓正睡得香。 只是为何总能听到萧萧马鸣? 游漓睁眼才发现不乖正在树下朝他嘶鸣,还在用屁股撞树。 原来不乖已经等不及了,于是游漓跳下树,一人一马继续赶路。 越往都城走,路上的人便越多了起来。 原来在明天,一场武林中的比武盛会——少年英雄会将在都城召开。 十二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均可参加比武,能闯过少年英雄会玄机阵考核的人,方有资格成名而被记录在少年英雄榜之中。 许多持枪夹棒,背刀执剑的年轻人走在这条路上,他们皆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游漓知道凭借自己那单薄的内力想一战成名几乎是没有可能,于是干脆放平心态,从口袋中掏出一块烧饼,人一口马一口,悠哉悠哉的赶路。 一个老者牵着驴在游漓前面不远处定住。 那驴不知为何忽然犯倔任打任骂都止步不前。 老者气急了,举起烟袋锅子在驴腚上狠拍。 “你这断子绝孙的野种!” “出门时我不带你,你偏要跟着,现在半路上跟老子使性子,看我用烟锅子在你这驴腚上烫出几个洞来,你走不走得!” 老头猛吸几口烟,只听“滋啦”一声,那牲口的屁股果真被老头狠心烫了一下。 驴子惨叫一声,向前冲去,惊了路人的马,撞翻了百姓挑菜的担子,又狂叫着在前面放横打起了滚。 坐在马上的几个衣着不凡的世家子弟紧勒缰绳,其中一个朝那老者嚷道:“喂!老头,快去把你那驴子弄走!它在前面撒泼,让我们后面的人怎么走!” 那老者的脾气与这驴有几分相像。 他本想奔上前去拉驴子,听了这几个年轻人的无礼言辞便干脆坐在地上,取出腰间的酒葫芦,一边饮酒,一边道: “我偏在此处歇着,你们能走便罢,走不了是你们没本事。” “哎,你这老头……” 游漓打断那年轻人: “看你们个个楚楚衣冠,却对这耄耋老人出言不逊。” “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把你们教的这样好!” 随后,游漓朝那老者作揖:“老人家,我帮你去治治那头倔驴。” 说罢便策马跑到驴子跟前去了,几个世家子弟被他骂的脸通红,灰溜溜躲到了一旁。 那倔驴还躺在地上在四腿乱蹬,叫声连连。 游漓似乎觉出它的声音中带着点委屈,于是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块烧饼,递到它的嘴边,那驴子闻着香味立马叼住不肯撒口。 “你再不起来,你老子就要把你变成驴肉烧饼就酒吃下去啦。” 游漓说罢完还轻轻抚了下驴子的头,那驴子似听懂了他的话,叼着烧饼站了起来。 游漓又将水袋中的清水倒在手心上,那驴子的厚厚的嘴唇便乖乖贴了上去。 游漓拍着驴子的头,柔声道:“乖,听你老子的话,和我们不乖玩一会儿。” “年轻人,你这样会驯驴,怎么能不知道‘驴马不同槽’的道理。” 不知何时,那老者已经站在一旁,抽着烟,笑眯眯看着游漓。 游漓仔细打量这老人,他佝偻着背,须发皆白,脸上的酒糟鼻特别醒目。 他不禁暗自思量,若是祖父还在世,是不是也是像他这样老了? 这老人干脆赖上了游漓。 吃他的烧饼,喝他的水,还让游漓一边骑马一边帮他牵驴,自己则悠哉悠哉的喝酒抽烟,哼着小曲,好不自在。 许是老人与自己去世的祖父年岁相近,游漓便不自觉的与他亲近几分,与他谈天说地,一路上也不觉得闷。 “老人家你为何不让子女同行,这样大的岁数,一人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那老人吐了口烟圈,满不在乎的道:“嗨,我是个绝户,哪有什么子女。” 游漓听了这话,忽然想起刚刚老人咒骂驴子“断子绝孙”的模样,不禁心中一乐,这老人家骂这驴子是“断子绝孙的野种”,不是把自己也骂了么。 “那您老来都城做什么?” 老人清了清嗓子,眼神中带着一丝狡猾,口气颇得意: “都城啊,有个富贵人家要看斗鸡。” “这讨好人的属下便把举国上下的正值壮年的鸡找了出来。” “可是有了鸡呢,又没人知道怎么斗,也不知道咋个制服斗疯了的鸡,那属下不知从哪听说了我年轻时是个斗鸡高手,便给我送了帖子,花重金——” 老人说到“花重金”这几个字的时候,特意拉长了音调:“让我去管一管这斗鸡大会。” 游漓赞叹道:“果真是学好一门手艺,到哪都不怕。” 老人玩味的看着游漓,悠悠道:“年轻人,你去都城所为何事啊?难道也是有鸡要斗?” “不不不,我没有,我……我是去比剑术。” “哦?学剑的。那你肯定会磨刀?我这把小刀有些钝了……”老人嘴角勾起笑意。 游漓神色有些尴尬,忙打断老者:“老人家,我不会,我剑术不佳,我的剑平时都是我哥哥给我保养的。” “你还有个哥哥?你和哥哥剑术哪个好啊?你打不打得过你哥哥呀?” “这……” 最烦长辈将自己与同辈人比来比去了。 游漓挠了挠腮,撅撅嘴:“打不过。” 老人一脸鄙夷神色:“你连你哥哥都打不过,那你去这什么比剑、比剑大会,定然得不了第一!” 游漓心想:“只要不是拿了倒数第一回去被父亲冷嘲热讽就好。”只是嘴上回道:“我也不是为了第一才去。” “那是为啥?” “为了一口气,我从小体弱,父亲不看好我,少年英雄会偏偏只让哥哥姐姐去,让我一个人留下看家,凭什么,我偏要去。”游漓气冲冲的道。 老人吐了口唾沫:“你爹偏了心眼子啦。” 游漓眼眸低垂:“他总觉得我欠他的……” “你当然欠他的,当子女的总是对父母有所亏欠……” 游漓此时似乎有些走神,有些心事重重的。 老人探过脸来,笑嘻嘻的:“要不然,你做我儿子,你叫我一声爹,我教你斗鸡!” 老人见游漓不言声,便一连串的道: “你要是不出声,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当我儿子很容易的,我不要你孝敬我衣食银钱,只要我死了给我收尸就行!” “啊?”游漓回过神,不知这老者刚才说了些什么,什么叫爹不叫爹的。 刚要再开口询问,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游漓循声看过去。 “我,那不是孟浪吗?!” 不止孟浪,他身旁有一个面相刁蛮的中年女子。 两人身后跟着十几个与男子服色一致的弟子。 丈许之外,孟浪大声喊道:“娘!就是这贱人伤了我!” “完了!” 游漓叫惨。 第10章 孟母寻仇 未等游漓对老者说出“快跑”二字,他们便被孟氏一门团团围住。 孟浪用缠着布条的右手指着游漓,一脸委屈:“娘,昨晚,就是他!” 你还好意思理直气壮! 游漓干脆大声道:“是我!怎么了!” 那妇人见了游漓忽然一怔,冷哼道:“原来是故人之子。” 故人之子? 我与母亲长得像,莫非这人认识我母亲? 游漓拱手:“晚辈竟不知道母亲有您这样一位旧友,不知前辈尊姓?” 妇人的眼睛死死盯着游漓的脸,一字一顿道:“朗明月。” “原来是《江湖英雄列传》中鞭法第一的前辈,久仰了。” 每一年冬天,他都会托义父自都城求一本了了堂发布的《江湖英雄列传》,那上面记录了每年秋天江湖各门派掌门、成名侠客间比武胜负情况。 去年的《江湖英雄列传》中,朗明月的名字在总榜和鞭法榜中,各出现一次,总榜之中居江湖第二十,鞭法榜中居第一,绰号“毒鞭夫人”。 游漓不好武,但他深知习武之人皆喜欢“第一”的名号,若想不动干戈化解误会,游漓当然得挑好听的话说。 朗明月依旧冷哼不说话。 “前辈请听我解释,昨日我在野地与这位孟浪兄弟偶遇,”他说到此处看了看孟浪,“他想与我裸身散发”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心想众目睽睽还是要给人留点面子于是改口道:“孟浪兄弟想与我一同赶路……” “我都知道了。”朗明月打断游漓。 “啊?”游漓心想:“都知道了?连他儿子想跟我那个都知道了?” 朗明月神色复杂:“他确实有错,我已经痛骂了他了。” 游漓诧异:“那前辈为何……” 未等游漓话问出口,朗明月厉声道:“我儿子的错我自会惩罚,但你的错,我不能姑息!” “若不是因为你,我儿子也不会受伤。幸好我恰好经过流风镇为他医治疗伤才止了血,要不然,他这右手便废了!” “因为你,他便会在明日少年英雄会上吃败仗,若是他因此入不了少年英雄榜,别说让你赔上身子,就算让你搭上性命不为过!” 丝毫不讲道理。 游漓感到匪夷所思。 他正愣神,忽见朗明月从腰后挥出一条长鞭,甩了出去,啪的一下打在了不乖的屁股上。 不乖从小没挨过一下鞭子,被这妇人冷冷一抽,便立起身子痛叫。 老者的驴被惊到,驮着老者撞出了孟氏重围,孟门子弟以为这老人不过是个路过百姓,便放任他和驴不管。 “你做什么!” 游漓怒视朗明月,此时他已经觉出这个女人言行不善,绝对不会是母亲的朋友。 朗明月狞笑一声:“你生气的样子,同那个贱人简直一模一样。” “你敢骂我娘?”游漓怒视妇人。 “为何不敢?!” 萧落十三年前意外身故,成了游漓心中永远的遗憾。 虽不知这朗明月因何事对母亲出言不逊,但他绝对容不得自己最思念最尊敬的人被他人侮辱,就算折了性命也要跟这毒妇拼个你死我活。 游漓冷笑一下:“那我可要还口了!” 他不容人说话,一连串骂了出来: “怪不得孟浪獐头鼠目,面相猥琐,下流淫荡,原来全是拜你这满脸褶皱、百拙千丑、蛮横无理的老女人所赐!” “昨日我遭到你家这淫猴子用强,今日就遇到你这母猴子对我家人出言不逊,原来不但是这淫猴子没被人教好,连你这土埋脖颈的母猴子也没有丝毫教养可言!” 游漓指着围着他的孟氏弟子:“你们洛水孟氏,以多欺少,恃强凌弱,通通都忘了什么是‘江湖道义’了吗?啊?!” 游漓虽然剑术矮常人几分,但嘴上功夫却得了舅舅萧起的真传。 朗明月脑子慢,她只听到“母猴子”“老”“土埋脖颈”几个词。 但仅是这样便让她脸色青紫,怒火升腾,身子发抖,却吐不出半个字来回嘴。 只有人后那骑驴的老者赞道:“骂的真好,我从未听过有人骂人能骂的如此酣畅淋漓!” 孟门子弟怒视老者,游漓怕这老者吃亏,连忙道:“你们只管冲我来,别伤及无辜!”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其中不乏武林人士。 一浓眉大眼的少年背着刀举着写有“赵”字的幡子在人群外围观。 他从游漓的骂声中仔细听出了事情原委,便对旁边的中年人道:“父亲,我们帮帮他,据说那孟浪在洛水无恶不作,其父母对他百般纵容,我们如果不帮他,恐怕……” 未等少年说完,旁边的中年人便打断了他:“如是,我同你讲过,不要轻易介入他人因果。” 可那少年似乎还要说什么,中年人眼睛一横,朝身后的十几个弟子冷冷道:“还不快走做什么?等着挨罚吗?” 这中年人是琅琊郡赵家刀第九代掌门人赵平沙,平时说一不二,对后辈管理甚严,赵如是见父亲有些不高兴,便不敢再争辩,只得叹口气,慢吞吞的跟在队伍后头,一步三回头。 朗明月被游漓痛骂一阵后抚着胸口好一阵儿才缓过气来:“你这嘴上功夫我是比不得了,但我可以帮你,帮你早些投胎,最好变成一只异兽,把当年吞了萧落的那只找到,给你母亲报仇。” 游漓心头一震,当年母亲为了救自己被一异兽吞噬,那畜生是他平生最痛恨的东西,朗明月此刻就是故意在他伤口上撒盐! 想到这里游漓强忍愤怒,作疑惑状:“咦?哪家的母猴子把蜣螂抱的粪含在了嘴里?怎的这么臭?” 朗明月怒不可遏,朝游漓甩出长鞭,:“小贱人,当年萧落最喜欢勾引男人,我现在送你去阴曹地府,同你家那老贱人一起去地府对阎王献媚!” 游漓从马上跳起,抽出踟蹰剑,全力抵抗。 他素来不喜欢也不擅长与人动武,但事到如今,他也忍不了了。 朗明月习武多年,性格刚硬,一条长鞭在她手上似蛇一般灵活自如,她又毫无保留的用了全部内力和十分心思,游漓只能勉强招架,而没有丝毫反攻的机会。 “母亲,抽烂他的脸!” 孟浪在一旁恨恨的道。 “不用你提醒。”此时朗明月已经信心满满,眼前这小贱人已经是自己的网下猎物。 游漓左右闪躲,上下跳跃,感到万分吃力,于是心一横,左不过今日就是一死,起码得让她痛一下,于是干脆大叫着不顾来袭的鞭子对朗明月一通乱砍。 朗明月得意的笑了一下,将内力传至鞭稍,直直的冲游漓的脸打去。 “不许伤我儿子!”骑驴老者不知何时已跑到朗明月身前。 朗明月被老人吓了一条,手一抖,鞭子自游漓面前撤回,本能的朝老人扫去。 “老人家,快跑,没有你的事。”游漓喊道。 老人此时竟然还不忘吸一口烟,呵呵笑道:“儿子,你这功夫也太差劲了,都不如我养的鸡厉害。” 说罢,他抬手捏住了朗明月来袭的鞭稍,几个转手便轻松制住了那本灵活凶猛的鞭子, 朗明月再想撤回鞭子,竟然使不上丝毫力气! 第11章 天下莫强 朗明月大惊,自己的内力已到了千浪之境,怎的就这样被这耄耋老人化解掉了! 不可能!! “你不信我能制住你?好,还你!再来!” 老人看出了她的心思。 朗明月再次运足了内力,按动了鞭柄上的什么机关,那鞭子上骤然竖起尖刺,朝这老人身前抽去。 老人迅疾躲了一下,对游漓道:“儿子,我躲这一下,是为了跟你说句话。” 话音未落,朗明月手中长鞭又朝他背后袭来,老人继续闪躲。 他虽年纪大,可步法灵活至极,化出无数虚影在朗明月四周晃动,无人辨得出哪一个才是他的真身。 游漓叹服老者的身手,并不介意老人怎么叫他,他赞道:“老人家,没想到你功夫这么好!你不是斗鸡师父吗?怎么还懂武功?” 老人不搭他的茬,自顾自道:“儿子,你内力薄弱,剑法不佳,与人对阵时若要想赢便不能拼蛮力。” “请老人家指点一二。” 老人谈起了条件:“叫我一声爹,我就告诉你。不然,我就走啦,留你一个人在这,你怕不怕?” 游漓一路走来败给畅吟、输给孟浪,这老人家此时要是走了,自己还没到都城便会被这朗明月给宰了,命都没了还要什么面子! 于是他毫不迟疑的用最甜的声音喊了三声:“爹,爹,爹!” 老人没想到游漓答应得如此痛快,喊一声不算,竟然还连喊三声,心里顿时觉得酥酥麻麻,比当年娶了媳妇还高兴。 于是心下激动,脚下生风,比先前速度还要快,让朗明月连虚影都辨不清楚,更别提抓到老人半片衣角。 “打蛇打七寸,挖树先挖根。疯狗打鼻子,抓鸡抓翅膀。”老人的声音自信张狂。 游漓不解他的意思,忽然看到老人黑风一般的身影猛地从地上跃起,在朗明月身后顿住,食中双指连点朗明月背部某处三下后,迅疾跳到游漓身侧。 朗明月被老者近身霎时恼羞成怒,即刻朝老人挥鞭,可鞭子却不似方才那样有力,行到半空便支持不住落了下来——朗明月大惊,为何自己半点气力也无?! 老者用脖子上挂着的汗巾擦了擦点过朗明月的那只手,对游漓扬扬下巴:“这一手跟抓鸡一个道理。” 游漓笑笑:明白了! 他点了朗明月的穴位,化掉了她的内力! 朗明月心中又急又气,忽然觉得呼吸一滞,胸口疼痛,五脏六腑似打架一般,此时才一脸恍然神色:“你是张……” 朗明月刚说出一个字,便一阵猛咳,吐出一口鲜血。 孟浪见母亲情况不妙,满脸惧色的问:“你对我母亲做了什么手脚?” 老者哼声:“露了几手抓鸡的功夫而已,你放心,七日之内死不了!” 孟门子弟大惊,师娘七日后便要死了?! “谢谢老人家。”游漓在旁作揖。 朗明月嘴唇煞白,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可是现在却是出气多进气少,连个音都吐不出来了。 周围弟子皆手忙脚乱,有去给孟门掌门孟潭渊报信儿的,有去找郎中的,很是热闹。 游漓自小连只鸡都没杀过,见朗明月气息微弱,面如死灰,心想她虽辱我骂我,但如今这濒死的模样已足够消磨我的怒气,母亲在天之灵也定然不希望有人因我失了性命,况且如果因为此事与孟门结怨,给父亲惹下麻烦,回去不知道还要挨多少顿揍。 于是游漓对老者道:“老……” 游漓见老人眼睛朝一斜,便赶快改口,道:“爹,不如我们让她三分,别让她死了。” 老者叼着烟嘴:“不让她死透?” “不不不,您高抬贵手,救她一命。” 老者:“儿子呀,你可得想好了,最毒妇人心,你饶这女人这一回,以后,恐怕她不会念你的好,还会反咬你一口,那时候你爹我若不在你身边……” 此时朗明月貌似已经在孟浪耳边断断续续交代了几句遗言,便翻了白眼,昏死过去。 孟浪在地上摇晃朗明月,哭喊道:“娘,娘!” 他知道自己与这老者说不上话,便几下跪倒在游漓脚边猛叩头,全然没有了昨晚那嚣张跋扈的模样:“求求你救救我娘。” 游漓自小痛失母亲,最见不得母子阴阳两隔的场面,他摇了摇老人的胳膊:“爹!求你了,就算她再找我寻仇,我也认了!” 老人一脸不悦,似是很不情愿,耷拉着脸走近朗明月,招手示意几个弟子散开。 孟浪忙命令:“快滚一边去。” 弟子们应声散到五步之外,只留两个弟子扶住朗明月。 老人挺起食中两指,对孟浪道:“你看好了!” 说罢便朝朗明月身后风池、哑门、肩外、秉风四穴狠狠点去。然后起身:“今晚开始,找人用大拇指不间断按摩此四穴十日,记住,十日之内一刻功夫也不能耽搁,一下也不能少,少一下,你母亲阳寿短一天。” 孟浪连连点头,却也不说一声谢谢。慌忙着人将朗明月扶上马,急急朝都城赶去。 游漓有些担忧:“爹,你确定她十日之后会没事吗?” 老人不以为然:“哪用的上十日啊,刚才我按了那几下,她便没事了。” “那你刚刚为何那样说?” 老人一脸嬉笑:“傻儿子,你怎么这样单纯,他儿子先前欺负你,这坏女人辱你先母,打你坐骑,为何让她这样好受?我只是让她多几天折磨,让她长长教训罢了。” 游漓顿时放下心来,跪地拱手道谢:“谢谢老人家救我一命,晚辈尚不知您老高姓大名?” 老人面带一丝顽皮微笑:“你先告诉我你的。” 游漓道:“小可名叫游漓,小名小鱼。老人家随便叫我什么都好。” 老人:“这姓不好听,不如‘张’字好,你什么时候跟你父亲断绝关系,跟我姓张?” “啊?!” “开玩笑,开玩笑。小鱼,记住了,你爹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张,名醉烟。” “张醉烟?”游漓瞪大眼睛,迅速从不乖背上取出行李,掏出太平二十年版本的《江湖英雄列传》,翻开书中第一页。 上面赫然写着:张醉烟,绰号“天下莫强”,开创醉仙拳,烟波指,永定初年至太平二十年稳居江湖第一,至今无人能敌,相貌不详。 “您是……天下第一?!” 此时,老人从脸部四周取下几根银针,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依旧是一副笑吟吟的表情:“是呀,天下莫强就是你老子我,你老子我就是天下莫强。” 第12章 游漓梦游 一路上游漓一直问个不停,张醉烟倒仰在驴背上,酒喝的不消停,烟也抽不好,只迷迷糊糊的回答游漓的问题。 游漓见人烦了便也不再多问。 行至正午,游漓来了瞌睡,他想反正不乖是知道沿着大路一直走的,便把老者的驴子和不乖的缰绳绑在一起,伏在马背上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渐渐拉起一道灰色的帷幕。 轰隆隆雷声传来时,游漓被惊醒。 抬眼看去,不乖已将他们带到了一片树林前。 游漓看向身旁,张醉烟还在呼呼大睡,他叫了老人几声,可那人睡起觉来竟然全然无觉,没有醒的意思。 游漓四下看去,发现路上竟然没有行人,想是风雨欲来找地方躲雨去了。 脚下的小路渐行渐窄,蜿蜒着通向不远处的一片野林。 一群燕子忽然应着一道闪电自游漓头顶低低略过,光影闪烁之间,游漓感到这片树林似乎有一种阴森诡秘的气息。 “此处,野树林,再向西二里,无魂岗。” 游漓低下头,寻到了一块路引,念了出来。 他平生最怕的便是鬼怪,一看附近山岗名曰“无魂”,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怎么着自己还领着一个绝世高手爹,难道冥界也有绝世高手鬼不成? 于是他壮着胆子向前走去,路上一个砍柴的樵夫正匆匆走向东边的岔路,游漓忙下马问:“这位大哥,前面还有多远到都城?” 那樵夫不说话,用手比划着前面,原来竟是个哑巴,游漓看不懂他的意思,便拱手告辞。 越往树林深处,光线便越是暗淡。 偶有闪电乍破天空,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树影便在游漓面前闪过,那些树干姿势古怪诡异,好像已然成了精。 游漓疑神疑鬼的侧耳倾听,幸好,没有听到什么气息。 没有气息! 一片树林,怎么能没有动物的气息! 方才从他头顶钻进林子的燕子跑哪里去了? 游漓自己吓自己,他有些惊慌的叫张醉烟:“前辈爹,爹?” 他晃了晃张醉烟的胳膊,这老者只是唧了几下嘴巴,鼾声依旧如雷。 林子深处越来越冷,游漓努力眺望,却看不到路有尽头。 浓雾渐起,远方的树影消失了,而后,一丈以外的事物不见了,最后,游漓连张醉烟的脸都看不清了。 游漓越来越怀疑他们走错了路,但是,他觉得已经走了这么久,此时再折返岂不是浪费时间? 倒不如出了林子后再作打算。于是他硬着头皮向前,空气稀薄,他有些喘不过气,一滴雾气凝结成的露水自树上滴到游漓的额头上,游漓便觉得脖子两侧都生起了阵阵寒意。 “小鱼儿。”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这声音,好熟悉…… 这辈子,肯叫他“小鱼儿”的也只有那个人。 游漓皱眉,怔愣着拉住缰绳,停下不乖的脚步。老者的驴也跟着停了下来。 “小鱼儿。” 那声音再度响起,似乎比方才更近了一些。 游漓忘记了呼吸,慢慢转过头。 惊讶,内疚,思念,委屈在他的眸中接连呈现。 他从马背上滚下,用力抱住那个身影,颤声道:“娘亲。” 萧落穿着游漓记忆最深刻的那身白色长袍,腰间别着一把剑,似是一个行走江湖的女中豪杰,此刻依旧如游漓四岁时那般巧笑嫣然,只是眼神略显空洞,不发一言。 “娘亲,原来你在这里!” 游漓拉起母亲的手,她的手冰凉,游漓忙把萧落的手塞向自己的胸口。 忽然,萧落脸色一变,抽回手,游漓慌忙道:“娘亲,你做什么?” 萧落的神情变得惊慌不安起来,她抽出腰间的剑,那剑似乎已经锈住,它缓缓指向了游漓…… 第13章 娘亲别怕 母亲一脸惊恐,不停后退,游漓抓不住母亲的衣角,便只能用手紧紧握住母亲的剑,随即掌心流下鲜血,痛感弥漫开来。 身后传来异响,游漓转过了头…… 那是一头巨大的兽,游漓诧异,为何自己长高了这么多,却还是像四岁时一样,额头只堪堪超过这异兽的脚踝? 是了,那只兽一定也在长大。 游漓以为当自己足够强大时再见到它,便不会如四岁时候那样感到惧怕。 可是十七岁的游漓此时此刻仍然觉得这兽很可怕。 一双眼睛似乎比十三年前更加鲜红,怒意更盛,虽然游漓不知道它到底为何愤怒。 它的脸抽搐着,浑身血腥,比四岁那年见到时更让人觉得恶心。 回忆再度涌现。 他好像再一次回到了十三年前的云外山。 他和一群人躲在巨石后,看不远处那头异兽,几具村民的尸体被它抛在空中,就像猫逗弄死耗子一样轻而易举。 萧落将三个孩子搂在怀里,望着那异兽踱着步子远去。 “我杀了你!” 一个四岁的小男孩持着木剑冲出去。 “别去!”箫落拉住他。 可已经晚了。 那小男孩狠狠将木剑插在了异兽的脚趾上,然后那畜生转身,眼露血光,口中含着的头颅被它吐了出来。 那男孩即刻吓得双腿似筛糠般抖动,连步子也迈不出了。 腿间感受到一股温热流下,而后裤子上一片湿凉。 那男孩不正是自己么? 异兽朝那男孩张开了恶气盈天的巨口,在那冰冷獠牙触到自己额头时,却忽然停住。 他的目光越过男孩,闪烁着贪婪的眼神,跳向不远的地方。 那里,萧落不知何时割断白色衣袍,雪白的手臂上流出殷红浓稠的血液…… 萧落向与巨石相反的方向跑去,异兽带着狂叫在她身后追逐。 “小鱼儿,快跑呀!” 那是母亲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同那异兽一起消失在远处的丛林中。 游漓即刻惊醒,他倒抽一口凉气,张开双臂把萧落挡在身后:“娘亲,别怕,这次孩儿保护你。” 说罢,他低吟口诀,打了个复杂的指诀后,大声道:“破!” 异兽不为所动,那眼中的血红似乎又深了几分。 游漓慌乱的对萧落说:“孩儿……孩儿异术修炼还不到家,母亲等一等,我换一个法诀。” 于是重复同样的动作后,游漓又大声道:“攻!” 依然没有丝毫变化,异兽似乎看到游漓出丑后,发出了一阵阵张狂的笑。 游漓骂道:“你这畜生,少得意!” 他心中焦急,自言自语:“怎么不灵了呢,我练了三四年,怎么还是不灵呢!” “娘亲,快跟我逃。”他转身看向身后。 可他的身后除了茫茫白雾,哪有半个人影! 此时,那异兽怒吼着朝他张开了深渊巨口。 “小鱼儿,快跑!” 母亲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 游漓看向异兽的时候,一如四岁时候,神情呆滞,双腿竟然一动也不能动。 “娘亲,娘亲!”游漓重复喊道,“你快跑,别管我!” 随后耳畔响起父亲醉酒之后充满恨意的声音: “孬种,你怎么是你活着……” “若不是你这孬种……你娘不会死……” “为什么是你!废物!” 游漓用力摇了摇头,想甩掉那声音,但那只是徒劳。 游漓干脆抽出剑,面对着即将袭来的深渊巨口,喊道:“你他妈的,我跟你这畜生拼了!杀了你!” 忽然,异兽的脸被浓雾稀释,声音也越来越远,游漓感到头顶一阵湿凉。 而后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年轻男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在游漓耳畔传来:“杀杀杀,让你杀,天天杀,夜夜杀,和我一个房间睡觉的时候就梦游,怎么自己赶着路还能梦游,快醒快醒!” 游漓大腿上传来一阵阵痛感,眼前的迷雾散去,他看到游涛在用力拧自己的大腿,游澴举着一个水袋在旁边冷眼看着自己。 “哎呦!别掐了!” 游漓后知后觉的痛叫起来。 游涛舒了口气:“终于醒了!” 刚才的一切那样真实,竟然是做梦? 游漓转过身,向四下看去,果真,除了大片的树木什么都没有。 “你们……怎么在这里?”游漓有些迟钝,忽慌张的问道:“前辈爹呢?不乖呢?” 游涛阴阳怪气的道:“什么前辈爹?你怎么跟父亲吵了一架出来就认了个爹?我晚上起夜发现你人不见了,便知道你离家出走了。舅舅担心江湖险恶,你年少体弱,长相俊美,被人欺负,当晚就带着我们二人快马加鞭不停追赶,行了两三日,好不容易赶到城门,看到不乖带着一头驴和一个老头从岔路林子里跑出来,就是不见你,舅舅便以为你被老头怎么样了,现在正在林子外守着老头看着马,我和游澴顺着这小路找过来,没走多远,就看见你披头散发,闭着眼睛,大吵大嚷,举着剑乱刺……” 游涛总是唠唠叨叨说一大串,游漓呆呆的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渐渐缓过神来,相信了方才的一切经历是梦境的事实。 他举起刚才握住萧落的剑的双手,那上面并没有一点伤痕。 他有些忧伤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母亲的剑锈住了。” 游澴盯着游漓,问:“还是那个梦吗?” 游漓“嗯”了一声。梦游是从母亲去世之后落下的毛病,而这梦游的内容似乎从未变过。 只是游漓与他们诉说的时候,省去了自己使异术的部分。 游澴见游漓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虚汗,衣服也不像是自己的,又问:“你的衣服呢,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啊?”游漓彻底从梦境中清醒,不过他并不想对游澴的问题多作解释,只是含糊其辞,随游涛一起跳上他的马,整个人的趴在了游涛的背上。 游涛抖了抖肩膀:“游漓,你别离我这么近,肉麻死了,真受不了你。” 可游漓此时觉得自己身上气力全无,于是无论游涛怎么骂他也是一动也不肯动。 行不多时,几人便从树林里走出,游漓回头远远望去,那片树林的头顶依旧阴沉,一群燕子哀叫着从里面穿出。 游漓自言自语道:“原来你们在这里,刚才便是我自己吓自己了。” 第14章 宁安大街 悠扬的晨钟在都城每个角落回荡。 四通八达的宁安大道与密如织网的小巷逐渐热闹起来。 青牛白马,香车纵横,人流如织,语笑喧哗。 一个孤独的身影沿着宁安大道一路向北走着,那个身影笔直挺拔,好像从不会弯腰,更不会向谁低头。 他的目光总是越过人们的头顶看向远方,像一座高出云表的山峰,冷漠的神情不给沿街叫卖的商贩任何搭讪的机会。 那人忽然怔愣了一下,在一块路引旁停下脚步。 也许是禁不住来往马车的磕碰,它的身上早已满是裂纹。 昨日雨后的积水还在,水面映出路引上红漆有些剥落的大字——宁安。 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挎着竹篮在旁边鼓起勇气,怯怯的唤了一声:“大哥哥,买束花给心上人,这是我娘一早上山采来的。” 白色的踟蹰花举到畅吟面前,他眸中闪动,一种久违的忧伤自胸口弥漫开来,像不停落在脸上的细碎雨滴,怎么也抹不掉。 嘈杂的马蹄声自北向南而来,一个官兵模样的人举起银鞭“啪”的抽打在小女孩脚下。 女孩一惊,那束踟蹰掉落在路引旁的水坑里,泥点从水坑中溅起,污了“宁安”二字。 “殿下驾到,速速避让!” 官兵的命令容不得人违抗,四周的百姓似被风吹倒的麦苗躬下了腰,头点着地。 唯有畅吟未跪,他弯腰用帕子将路引上的泥污轻轻擦掉,好像那石头做成的路引是一件绝世珍宝。 “大哥哥,快过来。”卖花的女孩好心提醒畅吟。 高头大马之上,那官兵一脸得意的看着众人,目光扫到那突兀的身影时,便怒喝道:“你是聋子不成?大王的公子驾到,快一边跪着去,要不然就滚进巷子里!” 畅吟退到路的一旁,但依旧不跪,正如那块被马车撞裂却依旧屹立不倒的路引。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要么,跪下,要么,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 不远处,一架华丽的马车在丈许之外停下。 车驾里的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立在车下的侍者道:“有人不跪,开路兵正在同他讲理。” 车帘被掀起一道缝,车驾里的人开始轻咳不止。 可能是因为从外面钻入车里的凉风,或者是因为那个不跪的身影。 侍从不耐烦的嚷道:“还讲理做什么,殿下身子受不住了!” 开路兵得令,举起手中的银鞭,只听车驾里的人高声道:“慢!” 那银鞭停滞在半空,开路兵神色诧异的望着车驾,如此身份尊贵的人从未这样直接下达命令。 侍者此刻也是不解的上前躬身询问:“殿下?” 只听车驾中的人似乎强忍着咳意,用只有侍者能听清的细微道:“换、换路。” 细雨霏霏,烟色迷离。 被雨水浸透后的朱红色宫墙在烟云中显得更为夺目,就像是用鲜血染成的。 皇宫外,门禁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但相比皇宫,北边那片寂静的皇陵,想要混进去却容易得多。 几个守门士卒开始插科打诨时,畅吟一个飞身,无声的落到了墙内。 巡逻的侍卫按部就班的在皇陵各处穿行,却只顾目视前方,未发现在树下躲闪的那个身影。 刺耳的蝉鸣掩盖了他本就轻悄的脚步声,虽然他只来过这地方一次,但他很快找到了那个祭奠他至亲之人的偏僻一隅。 他盯了牌位上“宁安夫人”几个字好一阵,才将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忍了回去,用手擦了擦落在上面的淡淡灰尘,拿出藏在怀中的那束白色踟蹰花,放在香案上,跪下之后低低的唤了一声:“母亲。” 畅吟把头深深的埋在地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宁安夫人带着暖意的手掌抚摸自己的头。 他其实准备了很多话,他想告诉母亲自己离开她的十年里,读了什么书,练了什么功夫,遇到了什么人。 只是,不知为何,他此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抬头环视祭奠母亲的这个小小灵殿,才发觉她的香案上贡品新鲜整齐,不似其他后宫嫔妃的牌位前贡品已经腐烂或者风干。 明显是有人在精心照看。 会是谁呢? 疑神间,畅吟忽然感觉门外传来一阵迟缓而沉重的脚步声,他慌忙闪到孝帘之后。 来人是位老妇,她瘸了一条腿,走路一跛一跛的,身形有些笨重,头发花白,手持着一个食盒。 畅吟从未见过此人,暗中思忖,莫非是有人托她照看母亲灵位? 老妇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拿出帕子,帕子上的绣样畅吟见着却十分熟悉,她拿起宁安夫人的牌位,手举到半空却又收了回去,她将牌位放到了原处。 显然,她发现了那牌位刚被人擦过。 老妇把供桌上的贡品逐一取下,待看到那供桌上添了一把踟蹰花时,她的嘴唇也像风中的树叶一样颤抖起来。 她把食盒里的食物虔诚的摆放到供桌上,又跪在蒲团上,嘴里念叨着: “小姐,今早上可高兴?” 畅吟心中猛地一跳,这世上,只有一人这样唤母亲,可那人如果活着,绝对不会这样苍老。 “今天是你的寿辰,老奴给你做了碗面。你趁热吃一口。” “小姐,你猜我昨天梦见谁了?我梦见您的‘小阿熠’啦!” 这一声“小阿熠”,让畅吟寸心如割,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的回忆,再一次潮水一般涌来: “小阿熠怎么板着脸呀?” “小阿熠要好好吃饭啊!” “小阿熠你这个捣蛋鬼!看我揍你!” 除了这个国的王,只有一人知道母亲这样叫自己——香蕊姑姑,它是母亲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侍婢。 透过白色的孝帘,畅吟再次仔细辨认那老妇,眉眼神韵居然真的与香蕊的有几分相像! 畅吟心中大惊:“怎么可能,她与母亲同年生,现在应该仅四十有二,那个曾经背着自己采果子,跳入水池中救出自己的俏丽强壮的丫鬟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但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的确是香蕊。 香蕊此时仍在同那牌位絮叨着什么,忽然,畅吟走出孝帘,淡淡的叫了声:“姑姑。” 对方明显一愣,循声望到畅吟,颤声道:“殿下?可是我的小殿下?” 畅吟走到近前,点点头,又即刻摇摇头道:“我早已不是殿下了,姑姑请叫我畅吟。” 香蕊面向畅吟跪在地上,双眼噙着热泪:“不管您是不是殿下,只要你是小姐的骨肉,便永远是我韩香蕊的主子。这些年,你去哪里了?可受苦了?” 畅吟并不答,而是将香蕊从地上扶起,香蕊上下来回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长开的少年,见他身体强壮,样貌俊朗,放心道:“二十岁便长高了这么多么?眉眼还是像小姐的。” 畅吟问:“姑姑,你为何来了此处?”话语间似乎有些歉疚神色。 香蕊洞察到畅吟的神情,心下雪亮,道:“公子不必因为当年独自离宫对老奴抱愧,当年,您也只有十岁,能借着陛下的一句气话,在除夕之夜光明正大的走出宫墙,魄力已经是超越常人的了。” 畅吟道:“当时,我太小了,思量不周密,只听他叫我‘滚’,我便一门心思朝宫门外走去,当时,我什么都没拿,什么都忘了。对不住,姑姑,将你落在宫中了。” 香蕊眼中没有丝毫埋怨的神色,柔声安慰道:“公子,你平安健康是我最大的心愿,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再说,那一晚,我听到消息便跟着跑了出去,可是狠心的侍卫竟拦住了我的去路……终究怨不得你。” 此时远处皇宫中隐约传来鼓乐之声。 畅吟想起十年前那个除夕之夜他与香蕊也像今日这般,静静守着宁安夫人的牌位,在极乐殿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中默哀,大王的侍人竟连着两次闯进来…… 第15章 陈年旧恨 王宫中传来的鼓乐之声,与十年前一样悦耳动听。 只是十年前的除夕之夜,宁安夫人刚去世一个月,畅吟与香蕊两人就像今日这般,一主一仆静静守着宁安夫人的灵位。 不远处的极乐殿中,爆竹声声,甚至隐约听得见那处传来的笑声。 畅吟实在不懂为何父王屡次叫人来请,他心中还生着那个王的气,气他直至母亲临死都不来见她一面,气他与胡十八在寝殿中与她那样亲近,气他怀里抱着胡十八,骂自己的那声‘滚’,气他前几日因为那束踟蹰花罚了自己半日的跪。 畅吟对那内侍道:“我阖家并未团圆,我为何还要赴团圆宴?” 可那内侍语气中似传达出大王的某种威胁:如果他不去,那便是朝鸣台的先生没教好他如何守孝道,知礼仪,当重罚…… 那一夜,北风呼号,大雪过膝。 他穿着单薄的孝衣,不顾香蕊让他换下衣履的劝阻,闯进极乐殿中。 极乐殿内,处处张灯结彩,好像母亲的离世没有给这座王宫增添一点悲伤色彩,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只是他们看到畅吟时,表情凝固下来。 这身行头势必会引发王的震怒。 年仅十岁的孩子站在极乐殿的中大声指责: “父王为了让这位异域婕妤见识我们除夕如何守岁,把我强行叫来,也许你只记得要给你这位婕妤长见识,却忘了我的母亲才下葬不久,我还在为母亲守孝!” “都是风俗,为何不让她见见我怎么给母亲守孝的!” “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那是慕容殇第二次骂他。 畅吟不再是一月之前撞见他与胡十八欢好时那般呆滞,那时他僵硬的被侍人扛出了寝殿。 他大声回应了一声:“好!” 便跪在殿正中朝慕容殇行了套三拜九叩的大礼,喊道:“谢父王恩典!” 那丹陛之上愠怒的王,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后即刻明了他的想法,却冷着脸不发一言,殿内的妃嫔、侍者都延颈而立,不敢出一点声音。 畅吟踏着厚厚的积雪,大步走出宫去。 沿途的侍卫欲拦下他,只听他大声喝道:“陛下让我‘滚出去’,你们何人敢阻拦!” 当那座朱红色的宫殿慢慢变成了他身后的一个红点,畅吟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却始终没有回头,只是捡起地上的一块冰咽了下去,将寒心的感觉记在心中,恨恨的道: “此后,世上再无慕容熠。”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我即便是滚出了王宫,也依然可以出类拔萃。” 畅吟神情凝重的盯着香蕊的脸,那脸上的道道沟壑将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想要问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香蕊毕竟看着畅吟从小长到大,哪能不明白他心里想的什么,她叹了口气:“你想不到我会变成这样,我也从来没想过,自小姐走了,我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那女人的阴谋。” 畅吟心中一惊,却不发问,只等她将牌位前快要燃尽的香换掉,让她自己平复好情绪,娓娓道来。 香蕊告诉畅吟,他走之后,胡十八的内侍郭玉海仗势欺人屡次调戏她,她死活不从,郭玉海便差人打断了她的腿,让她成了废人。 宁安夫人的寝殿住进了一位新人曹婕妤,而那曹婕妤嫌弃香蕊是个残废,便将她送到了净房受人差使,每日埋头清洗恭桶。 一日,香蕊在角落做事,听到了郭玉海在和一个丫鬟在说悄悄话。 郭玉海道:“主子交代你办的事,你办好了没有”。 那丫鬟答:“三天前就办好了。” 郭玉海冷笑道:“等着看!不出三个月,她必然会抑郁寡欢,形容消瘦,不成人形,气绝而亡!” 那丫鬟问:“比宁夫人还要快?” 香蕊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她看了看畅吟,只见畅吟此时脸上似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那双眼睛带着凌厉的恨意。 她才发现原来畅吟腰间还别着一把剑,他的手紧紧扣在剑柄上,似乎随时都能拔剑杀人,香蕊不觉心惊。 畅吟咬着牙强忍胸中愤恨:“姑姑,继续讲。” 香蕊继续说道:“我在角落仔细辨认那丫鬟的身影,那不正是新晋曹婕妤宫中的奴婢么!果真三个月后,宫里便传出曹婕妤无疾而终的消息。” “后来我推测出那胡十八手上有一味毒药,专用来对付那些貌美的妃嫔,她买通各宫内侍给妃嫔下药,而我们小姐最开始中毒应当是在那毒妇的宫中吃了一块异域的点心,只是那毒药见效慢,所以那点心并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 “后来,小姐重病,王太医开的药怎么也不见好,我推测,或是王太医早就被胡十八买通,或是有人继续将毒下进了汤药之中。小姐去世之后两年,我自己也老了不少。” “现在细细回想,应该是我帮小姐试了汤药的缘故,因为我每次只品一点,所以症状轻得多,但依然体虚,面容枯槁,似一老妇。” 她苦笑着将枯瘦的,长着老人斑的手举到畅吟面前,在灵殿中幽暗的灯光下,那好像只是一截枯树枝。 畅吟此时似要嚼穿龈血:“后来还有谁被那毒妇害了?” “二殿下的母亲,慎夫人,也是无疾而终。说起二殿下,他真是个好人。” “老二怎么?” “他无意中见我在净房受苦,念着与公子的情谊,求慎夫人给我安排个好去处,慎夫人与宁夫人之前很是要好,这才动了恻隐之心,找了她在朝中当差的哥哥,几番周折才将我安置在此处。” “我本以为此生并无机会当面致谢,可不曾想,我来到此处不出三月,便接到了慎夫人去世消息,慎夫人的灵殿,在小姐灵殿的西侧,我每日都会为她清扫灵殿,这算是我尽的一点心……” 畅吟忽然想到今早在宁安大道上偶遇的那驾马车,那马车之中的人,似乎一直在轻咳。 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自他脑海中显现:慕容楠。 他不敢想象,曾经每日跟在自己身后的楠儿,年仅八岁便丧母,那些经常欺侮他的人定不会让他好过,他在高墙之内应该活得更为艰辛。 想到这里,畅吟不禁心中泛起一阵辛酸。 不知不觉,一个单薄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后,他并不想那么快被畅吟发觉,只是他实在忍不住喉头的痒意,咳了出来…… 第16章 兄弟重逢 畅吟看着慕容楠,未发一言,面上更无意外神色。 此时香蕊早已谨守下人的本分,退到了随时可以找到她的角落。 慕容楠见到他很是激动,刚吐出一个“我”字,便又剧烈的咳嗽起来,但他依旧努力保持微笑,艰难的道:“我……我想……咳,咳咳,这里……应该能见到你。” 畅吟从灵殿内走出来,目光深沉的看着慕容楠,这个小自己两岁的弟弟早已一改儿时胖乎乎的模样,身形瘦弱,面色发青,似乎已是久病缠身了。 “为何一直咳嗽?”畅吟问。 慕容楠一脸苦笑:“母亲去世之后,我去胡十八那里住了一段时日,那时开始身体就不大好了,”慕容楠看了看畅吟清瘦却看似结实有力的臂膀,半开玩笑的道:“王兄的体魄倒是很健壮。” 畅吟垂下眼眸:“我已不姓慕容,别再叫我‘王兄’。” 慕容楠道:“无论你姓什么,无论你在哪,你都是我的兄长,这个变不了。” 畅吟“嗯”了一声,那声音极小极轻,似羽毛一般飘在慕容楠的耳廓。 他不擅长过多的表露自己的感情,这已经是自己回应的极限。 十年,兄弟二人历尽艰辛再次相见,话语万千,却都堵在胸口,不知先说什么好,一时之间竟然陷入沉默。 慕容楠先问道:“兄长这十年都去哪了?过得可好?” 畅吟道:“离宫之后的第二天,我在雪地中昏倒,被一老者救下,带到居静山,在那里生活至今。” 十年的艰难生活成了他口中的寥寥数语,畅吟将自己如何独自冒雪走出都城,如何在雪地中昏倒,如何被老者救下,如何忍受居静山的孤独寂寞等一概隐去,只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得清楚。 慕容楠眼中带着些心疼,他知道畅吟根本不会同他诉说这十年来的辛苦,正如自己不愿提及自己这十年的苦痛一样,于是另起话题问道:“兄长此次回都城,有什么打算?” “本来想趁着少年英雄会来祭拜母亲,现在……”畅吟脸上浮现出一抹杀气:“现在,还有另一件事等着我去做。” 那表情让人无端生惧,慕容楠一时间愣住,没有说话。 “我上一刻才听姑姑说起慎夫人十年前去世的消息,现在才来安慰你恐怕已经晚了,我实在没想到,你后来的日子竟比我还辛苦。” 慕容楠错开畅吟的目光,望着伏在高墙之上那株快要病死的藤蔓,缓缓道: “母亲走的前三年,我整日大哭,我以为我一直都会这样痛苦。” “只是岁月真的很可怕,它会消磨一切东西——痛苦、思念都是如此,” “所以我现在想起母亲,心中已经没那么难过了。” 畅吟盯着慕容楠,直截了当的说:“所以,你今天来见我,并不是因为思念。” “兄长性情虽然变了,但是还是很聪明,没错,我来劝你不要去杀胡十八。”慕容楠笑笑。 “她确实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 “但她在宫中盘桓十三年,根基深厚,父王对她百般疼爱呵护,言听计从,再者想要给她送礼的官员能从她的寝殿能从寝殿门口排到重华门,势力不容小觑。” “除此之外,后宫之中,那些阻碍胡十八上位的妃嫔,早已在八年前或病或疯或死,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那些害人的人证物证恐怕在我们还没有长大时,便凭空消失了。” “那些曾经对她颇有微词的老臣后来大多因各种缘由被父王贬谪出京,我们现在杀她,无凭无据无人帮,还会让父王恨极了我们。” 畅吟握紧手中的剑:“就算如此,我想她没办法阻挡一个刺客。” 慕容楠道:“如果可以杀她,我早就同她同归于尽了,何必置兄长于险境?” 畅吟问:“那究竟是为何不能杀她?” 慕容楠似乎有些答非所问,道:“你应当在重华门见到恪之哥哥了,他其实是因为受了父王的责罚才去到那里守城门的。” “因为他身为御林右监却旷职,在烟花街同那些烟花女醉了六日,连续六日未到朝中点卯,被御林中郎将也就是麟哥哥告到父王那去了,父王才因此责罚了他。” 畅吟低头思索,严恪之、慕容麟此二人是畅吟幼时玩伴,慕容麟是自己的堂兄,从小便对王室无比忠心,是以公事公办并不让人觉得意外。 只是严恪之是正直憨厚,极其自律之人,父亲是两朝镇国大将军严询,对他管教甚严,他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慕容楠似乎看透了到兄长心底的疑惑,笑道:“去烟花之地,只不过是他无奈之下随口编出的一个幌子罢了。他最终要掩盖的不过是他用这六日时间追了一只从野树林飞出的一只信鸟之事。” “那信鸟是胡十八的内侍郭玉海放出的,自从我得知母亲去世的真相,便将这事告诉了恪之哥哥。” “他便派人暗中跟踪胡十八的内侍,而后他渐渐发现那内侍郭玉海行踪极其诡异,每隔两个月都要去野树林放几只信鸟出去。” “恪之哥哥逮到了一只信鸟,我们俩费了好一阵才小心拆开绑在那信鸟脚上的信笺,我想兄长一定猜不到,那上面写了些什么。” 畅吟抬眉,示意慕容楠继续说下去。 慕容楠一字字道:“山陵可崩,只待南风。” 《国策》有言,“山陵崩”暗含帝王去世之喻,如果细细琢磨,则可以猜出,这句话的意思便是只待“南风”,君王的性命便随时可取。 畅吟带着吃惊,问道:“这南风指的是何处?” 此时雨已经停了,只剩阴云在空中游荡,阳光在慕容楠脸上时隐时现,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第17章 诡异棋局「可略看」 慕容楠故意卖了个关子:“兄长猜猜?” 畅吟沉吟着:“胡十八是附属小国冼月国进献的一个舞女,可冼月国几年前已经被凄凉国所灭,胡十八怎么也不可能为敌国效命的。” “怪就怪在这里,近几年朝中忠耿之臣因冼月国落败,胡十八无了母家依靠便放她一马,任由父王宠着她,想着她无父无母,无兄无弟,不可能掀起什么大风浪,可恪之哥哥追了那信鸟三天三夜,却眼见着它飞进了凄凉国的地界!” 畅吟心中思量:凄凉国与木燕接壤于云外山,十四年前,凄凉国水灾后百姓遭受疫病,凄凉国国君傀淙派其子傀影向木燕求助,木燕为凄凉国援助大批医者及草药,为何凄凉不顾这份恩情反倒要暗中在木燕作乱? 他冷静下来:“也许与凄凉国勾结之人就是那郭玉海也未可知,其背后主使也未必是胡十八。” 胡十八这女人固然该死,但他不愿意随意将未考证的罪名安在人的身上。 “她虽未必有叛国之罪,但她必定该死,为何不干脆将她杀了,以绝后患。” 慕容楠:“不可。” 畅吟:“到底为何?” 慕容楠: “理由有三。若她真的与凄凉勾结,我们将她杀了,杀她一人容易,可打了草惊了蛇,与其勾结的朝中官员、内庭侍人趁机匿影藏形,便不能将他们连根拔起,到时这些人也是木燕的后患。” “其二若是杀了她,让凄凉国由此生了戒备之心,反倒不利于我们探查一二。” “其三……是父王。” 畅吟沉下脸,他并不很愿意与慕容楠谈及这个让他伤心之人,于是冷冷问:“他又如何?” “我瞧着,他可能也中了胡十八的毒。” 畅吟:“她敢对王下毒?!” 慕容楠凄然道: “父王身体渐渐虚弱,太医每次来了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只说体力消耗过大,需要静心调养。” “可是我觉着,那分明就是胡十八暗中下了毒,只是那用毒的量把握的很好,让父王的身体不至于一下子垮掉,更不至于被太医察觉。就像我一样。” “他的心似乎也中了那个女人的毒,把冼月国落败之前对胡十八有敌意的臣子贬谪了不说。” “近几年,他连奏表也懒得看,均是由胡十八在旁帮忙念给他,众多朝臣讨好此女,也许太医忌惮胡十八滔天的权势,便隐瞒了父王的病情。” 畅吟问:“可找其他人看过?” 慕容楠摇头:“父王只信任胡十八推荐的人,我再多说,他们便会多疑。” “现在杀了她,父王所中何毒,如何解毒无人知晓,就像我现在身上所中的无名之毒,暗中问遍世间郎中,都未尝有解。” “更何况,那信条之上,似乎预示木燕不日将临大祸,未弄清凄凉国究竟要干什么之前,我们还是要以国为重,不要轻举妄动。你说呢,兄长?” 畅吟心中思忖,胡十八擅于使毒,凄凉国也以“毒蛊”闻名,如果说她的毒来自凄凉国,那为何胡十八为敌国效力? 也许…… 一个可怕的猜测自畅吟心中浮现,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这个问题。 也许胡十八本就是凄凉国十三年前她入宫时在木燕这张巨大的棋盘上下的第一步棋…… 也许这十三年来凄凉国已经在暗处下了许多步棋…… 它的棋下到了第几步了? 寒意从心底升腾。 畅吟面色阴沉可怖,“山陵可崩”四个字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他喃喃道:“也许,它只剩最后一步了。” 慕容楠问:“什么最后一步?” 畅吟盯着慕容楠看了一会儿,慕容楠被他看得有些慌,却不知再说些什么好。 畅吟道:“我想你今天来,除了阻止我去杀胡十八,还想让我做另一件事。” 慕容楠像是没有听懂畅吟的意思,反问道:“什么?” 畅吟定定的道:“你想让我去凄凉查探情况。” 慕容楠眼睛似因为惊讶刻意睁大了一下,而后坦然道: “我确实需要一个人,一个不受朝廷管束的人,去凄凉国探查敌情,弄清楚他们究竟要干嘛,拿到证据后告诉父王,让他早做应对。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你出现了。” 畅吟不语。 慕容楠又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条,那上面描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图案,问:“兄长可认得这个图案?” 畅吟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傀。” 慕容楠不可思议的道:“这是恪之哥哥见到的那信鸟脚环上刻的图案,他照着样子描了下来,我们都不认识此字,没想到你居然知道。” “这是凄凉国国姓,我幼时曾结交凄凉国王子,他叫傀影,他身上有个铜制的令牌,与这个字相同,那时他告诉我,这个字念‘傀’。” 慕容楠道:“那么,那信鸟的去处便彻底明了了。恪之哥哥不确定信鸟是否越过凄凉国飞到别处,回来之后,便派了几个心腹去凄凉国及附近查探情况,但那几个手下一月有余尚无音信,恐怕已遭遇不测。” 畅吟:“凄凉国虽小,但我听说那里的族人与常人不同,常年食用毒物,不可小觑。” 慕容楠似有些踌躇:“既然如此,兄长还是不要涉险的好。” 畅吟问:“如若我不曾出现,你可还有解?” 慕容楠苦笑一声:“说实话,无解,自始至终都是我和恪之哥哥两人知道此事,凭我们两人头脑、势力,根本不可能说服父王,更扳不倒胡十八,甚至可能被人算计也说不定。” 畅吟:“我与大王已经无了父子关系,我何必要帮他?” 慕容楠重复着:“对啊,你何必要帮他。”他的语气之中似乎有少许的失落。 畅吟垂下眼眸,让人探不到他心中所想,慕容楠发觉兄长的身上有一种特质,如果他想他就绝不会表露任何情绪——不露声色,那是王才有的特质。 畅吟默了一会儿:“你我同在朝鸣台时,我常偷懒背不出先贤哲言,我记得那时你总坐在我身后提醒我,后来的十年,再没有人举着戒尺逼着我背书,当年由你提醒我的那些先贤哲言却总是从脑子里窜出来。” 慕容楠干笑了一下:“我竟不记得这些童年趣事。” 畅吟道:“有句话我印象极为深刻。其中一句是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慕容楠怔了怔,畅吟又解释道:“无国则无家,无家身何存?我不是在帮他。” 慕容楠似乎明白了畅吟的决定,嘱咐道:“天下国家,男儿本色,兄长万事小心。” 远处传来一片凄然哭声,不知是宫里哪位妃嫔又因何事离世,让一众宫人侍婢啼哭不止。 巡视侍卫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畅吟道:“你与恪之暗中调查此事,如果我一月之内了无音信,你们便集结朝中耿正之臣,联名告发,如果你遭遇暗算,走投无路,去居静山,找徐夫人,在那里隐世,也很不错。” 说完,畅吟便与香蕊匆匆告别,隐入别人望不见的黑暗之中。 慕容楠立在原地,口中喃喃自语:“你我之间,总是我欠你多一些……” 第18章 剑起剑落 宁安大道西侧,自南向北数第十三条岔路有一巷子名曰“欢喜”,巷中有一酒楼,名曰“无梦”。 一楼是饮茶喝酒之处,二楼则是供客人安眠的客房。 传说饮了此处的落月酒,便可以一夜好眠,无梦烦扰。 酒楼老板巫云山是个看上去很和气的人,一双鹤眼总是带着笑意,哪怕别人打量他右侧那只空荡荡的衣袖,他也未有丝毫被冒犯的不满神色,只是坐在柜台之后,向注视他的人高举杯中酒,一饮而尽。 五月初四这日,时至正午,自宁安大道拐进来几名骑马的孟门弟子,几人行至无梦楼门前便跃马而下,等不及小二牵好他们的马,便直接涌进了无梦楼。 为首的弟子进门便将一锭银子拍在柜台之上:“让这里的客人都收拾收拾散了,我们将此处的一二楼都包下了,另外给我们拾掇一间上房,要快!我们师娘用的急!” 原来朗明月中了张醉烟一招,正心急按照张醉烟的嘱咐,找客房让人给自己按摩那几处穴位。 等那几人把话说完,柜台之后的人恰好斟满一杯酒,头也不抬,缓声道:“实在抱歉,恕不能从命。” 酒店老板虽然比这些弟子年长近三十岁,但未因这些人的失礼生气,依旧客客气气的。 “喂!别不识好歹,我们是洛水孟门孟潭渊门下的!”其中一个弟子语气狂傲。 赵如是在一楼厅堂角落处翻开《江湖英雄列传》,找到孟潭渊的名字,不屑的道:“不过第七而已,比我爹名次还低。得意什么!” 赵平沙在旁皱眉,悻悻不悦:“逆子,什么叫比我还低?” 赵如是自知说错了话,慌忙埋头吞饭。 那老板刚要将杯中酒饮下,听到那弟子的话,便重重将酒杯放到桌面上,冷冷道:“实在是抱歉,无梦楼接待九州各处的朋友,却偏偏不做一家的奴才!各位找错地方了,不要在我这白费力气。” 说罢,他举杯将杯中酒喝下。 其中一名弟子见酒店老板油盐不进,脸色便阴沉下来,不与他多做争辩,从腰间抽出宝剑,背身反手甩到酒楼门外,一楼的客人们皆一愣,不知弟子是何意图。 只听门外传出“咔”的清脆响声,应是竹竿断裂之声,写着“落月酒”的酒旗应声落下。 在那酒旗落地之前,飞出门外的宝剑又似一道光电沿原路退回他的手中。 那弟子露了一手后,得意的笑笑:“老头,不过是两层楼而已,我们又不短你银钱,做生意的人,应该懂得识时务。” 厅堂之中用饭饮酒的客人或面露不满神色,或向同行之人使眼色,却无一人出手相助。 赵如是沉声道:“父亲,方才在路上你不让我管那小兄弟的事,现在,这孟氏还在欺侮残弱百姓,我们还坐视不理么?” 赵平沙道:“若是这打闹的是寻常地皮流氓也就罢了,可他们是孟门弟子,洛水孟氏根基深厚,世代与朝廷交好,你若是因此事与孟氏结下恩怨,先不说输赢胜败,赵家刀由此便会被孟氏处处为难,你初涉江湖,遇事不能简单思量非黑即白的道理,还需考量这事情后边的世故人情。” 赵如是心中不忿,还想与赵平沙争辩些什么,赵夫人怕自己的孩儿被丈夫责罚,忙在一旁劝道:“孩子,就听你爹的。” 巫云山见酒旗落地,和气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愠怒,面上肌肉似是有些颤抖,他缓缓站起身,那群弟子见对方是个少了右臂的残废便更显得意神色。 “独臂老头,你……”其中一弟子带着挑衅刚说了半句。 “哗!” 巫云山左手迅速拎起一个酒坛子,将一坛酒齐齐泼在几人的脸上。 霎时,酒香四溢,清爽宜人的花果香气混着香醇的酒香弥漫在一楼各个角落,据说,这酒是这老板用山里的露水酿造。 酿好的酒自带一股清爽气息,再将每日晨间第一道阳光之下的踟蹰花蕊采来,捣成汁液,混在酒中,于是便让这酒有了花的气息。 此酒酿造过程繁琐,极为难求。 可那几名弟子哪有心思品酒?只是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酒水迅速拔剑怒指巫云山。 只听酒楼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剑起!” 那几个小子手中的剑竟如风中树叶一般抖动起来,发出阵阵吟啸。 不但那几人手中之剑发生异动,厅堂之内其他客人的刀剑,似乎也在发生异响,在鞘中蓄势欲出。 原本在桌旁稳坐的江湖子弟皆各自小心护好自己的刀剑,望向门外那个能同时召唤十几柄宝剑的人。 来人广袖宽袍,不修边幅,可未等众人辨认清楚那乱发之后的容貌,几个孟氏子弟手中的剑便不受主人控制,飞到半空之中。 孟门弟子皆是惊惧模样:不知从哪来的高人!他们慌忙跃起召回各自的剑,场面陷入混乱。 只听门外那人又喊道:“剑落!”那声音带着股潇洒不羁的劲儿。 几把剑听令又从半空中落下,那些弟子们刚刚握住各自的剑柄,可剑偏偏不受他们的控制执意飞向地面,弟子们又被剑带着摔到地上,显得狼狈不堪。 可此时他们知道门外那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不敢再言声,只是彼此传递着眼神,想要找个机会开溜。 赵如是不禁赞叹:“这人是谁?怎么功夫如此霸道,竟将父亲的不破刀唤得震颤不已。” 赵如是不自觉的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赵平沙脸色即刻气得涨红,他似乎对来人没有丝毫兴趣,只是冷哼一声,拉着赵夫人起身向二楼客房走去。 门外那人远远看到了赵平沙的身影,口中自言自语道:“哟,好巧。” 此时酒店老板朝人拱手道:“月升,你来了。” 萧起嘿嘿一笑,摆摆手,带着游氏兄妹走了进来,坐下之后,瞄着这几个孟氏子弟,慢悠悠带着些调侃的意味:“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巫兄你被这几个孬货欺负了不是。” 巫云山呵呵一笑,道:“我虽不擅武,大不了就报官嘛,官府自然会还我个公道。” 接着,他朝地上的那几人道:“念你们年轻,我不同你们一般计较,只是下次,别在想着以多欺少,仗势欺人了。” 萧起语气玩味:“巫兄啊,你怎么还这样心软。” 那几个小子跑出门去。 不料巫云山又突然叫住他们:“站住!” 那几人只能抖着腿停下,巫云山道:“各位公子,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呢!”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巫云山所指何意。 巫云山提醒道:“酒旗。” 当初一脸神气将酒旗砍断的弟子,如梦初醒般弓着身子将酒旗双手拾起,恭敬递到巫云山面前,口中不停的道:“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只是那人余光瞥到萧起身后偷笑的游漓时,面上闪过惊讶神色,随后狠狠剜了游漓一眼,便带着人打马离去。 第19章 怎么是你? 游漓想到那朗明月正急着找客房调理方才与张醉烟一战留下的内伤,便不与那弟子计较。 游涛在旁冷嘲热讽:“你看看你,未等进都城,便与孟氏一门结了仇,以后你如何独自一人仗剑走天涯?” 游漓撇撇嘴:“又不是我故意找人的茬,是他们惹上了我。” 萧起此时也有些阴阳怪气: “游漓说的有理!” “别看人家剑术不佳,出门却能有贵人相助,随随便便认个爹,就是天下莫强。” “你不妨别叫游漓,改叫张漓,出门举个旗子,上面写‘我爹乃天下莫强’,你看以后谁敢欺负你?” 游漓知道萧起因为自己叫张醉烟“爹”心中吃醋,便道:“我那时小命都快不保,我要是不叫他爹,他万一恼了弃我而去怎么办?” 萧起冷哼一声,不接他的话,转头对巫云山道:“你这义子,天生骨头软,竟然跟那老头子认识不到一个时辰就叫人家爹!” 游漓反驳道:“舅舅,你还好意思说我骨头软,方才,你不也跪下同张老前辈求饶不止了吗?我骨头软都是拜您所赐,不但如此,你比我还多了个不择手段,趁人之危!你趁人家睡着,用绳子把人绑在驴背上!好丢我的人啊。” 萧起道:“张醉烟每隔一个时辰换一副面容,世人本就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我怎么知道他是张醉烟,万一是把你拐走卖掉的人牙子呢?” “再说,就算绑了他,他也不曾吃亏,那老头子来了气性扇了我十几个巴掌,我毫无招架之力,再不求饶,他能把我的脸打得跟馒头一样肿!” 萧起掀起挡住脸的两撮乱发,两侧脸颊红肿不堪,哪还有刚才制服那几个孟门宵小的神气劲儿? 萧起又委屈的道:“这让我怎么去醉风阁找梨花?” 这舅甥二人的对话竟然像说书人一样逗趣,一楼客人们不觉低头抿嘴偷笑。 游漓嚷道:“说到底,你不分昼夜快马加鞭哪是来寻我的,你是为了找女人。” 巫云山摆手道:“行啦,别吵吵嚷嚷的啦,有事我们上楼说,客人们都被你们吵烦了。” 游漓才想起来自己把巫云山晾在了一旁很是失礼,便忙与游涛游澴几个向他作深揖行大礼。 巫云山眼中满是宠溺,双手端起游漓的手肘,四下打量:“越来越俊了,只是怎么这身打扮?我托人给你捎的衣服呢?” 游漓面露窘色,不知如何回应时,游涛在一旁插言道:“伯父只看你这义子,不看看我和游澴么?” 巫云山扭头望了望游涛和游澴,见游涛个子又长高了几分不说,面颊棱角分明,剑眉星目与游蔚然已有九分相似。 游澴比寻常女子也高出许多,眼神锐利,素面薄唇,竟然与萧起有八分相似。 但巫云山摇摇头,毫不留情的道:“一个像爹,一个像舅,俊是俊的,但和我家小鱼儿比起来,便还是逊色很多。” 说罢,将柜台之中的一个包裹打开来递给游漓,里面全是游漓喜欢吃的一种名叫“孩儿酥”的糖果。 游涛游澴两人脸色同时一沉,看游漓独得巫云山一人宠爱,恨不得找个角落,将他揍一顿。 巫云山道:“你们盯着他做什么,我不过是讲笑而已!赶快上楼,我让小二将酒菜布置到月升房间去。你们随着小二上去放好行李,我们今晚定要好好聚一聚。” 游漓只顾从包裹中摸出糖,埋头跟着几人上楼,未察觉迎面楼梯上下来一人,他刚剥开糖纸,嘴叼住糖果,竟不小心撞到那人的胸口上。 游漓连忙道歉,忽然闻到那人身上有一股寒露般的清爽气息,身上那身黛蓝色锦袍上绣着难得的松竹暗纹,他的心不禁跟着一跳,于是仰头看人。 “是你?!”游漓口中含着糖果,含糊不清的道。 畅吟垂眸与仰望自己的那双清澈眸子对视了片刻,轻轻点了下头,连声招呼也不打,便要侧身避过下楼。 “喂!”游漓慌忙挡住畅吟的去路。 畅吟眼神凌厉,身体本能的带着些防卫向后缩了缩,问:“何事?” 游漓舔了舔嘴唇,又咽了咽口中已经融化的糖水,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啊,畅吟兄。” 游漓说不清楚自己要谢畅吟什么,谢他在流风镇帮自己提裤子?谢他在原野上在孟浪剑下救了自己一命? 总之,一句谢谢,都包含在内了! 畅吟:“你不必与我称兄道弟,更不必觉得亏欠我什么,一切都是举手之劳而已,何必念念不忘?”说罢,便抬腿下楼。 游漓又叫住畅吟:“那个,还有,能不能……不要把我的秘密说出去?算我求你……”说罢,递上一颗糖果,一脸真诚的看着他。 畅吟本已经与游漓错开了两级台阶,听了他这话,转过头来,神色晦暗不明,正如外面阴沉沉的天气。 游漓此时已经站在高处,却依旧感到那人周身传递出的压迫感,于是他自顾自的道:“我知道,我的命值百金,我可以给你写一个借条,我慢慢存钱还了你就是,只要你不说出来,怎么着都可以!” 游漓最后一句话说出口,畅吟便恶狠狠的看着他,与在流风镇初见时的眼神别无二致。 游漓以为畅吟不懂他的意思,便继续道:“我是说,我不能死……” “闭嘴!”畅吟打断游漓,他感到本就复杂的心情,又添了一把无明火,他原打算立马出城,前往凄凉国一探究竟。 但想到自己出居静山时答应徐夫人,将“畅吟,居静山”几个字记录到《少年英雄列传》之上,便决定延缓一日行程,翌日参战后,再马不停蹄奔向南方凄凉国。 他如此盘算着下楼用饭,结果竟然又遇到了游漓。 本来自流风镇初见时,对方那副模样出行让他觉得定是个举止轻薄之人,而后在原野见到游漓与人拼死抵抗誓死不从孟浪时,他对他又多出了几分敬意,便出手相助。 可如今,他竟因为这点小事这样卑微的求自己,且在他眼中自己成了一个唯利是图之辈。 恐怕这个叫游漓的人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楼梯狭窄,畅吟干脆一步跨到游漓面前,游漓本能的后退,身体几乎贴到墙壁上,整个人都被他的身影覆盖。 游漓感觉自己好像一条离岸的鱼,被畅吟周身那张无形的密密沉沉的网罩住,无路可逃。 畅吟自上而下打量着游漓,让游漓浑身都很不自在。 畅吟声音不大,但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你就那么想活着?” “是不是每次你被人发现你的小秘密,都会这样卑微的去求别人?”未等游漓解释,对方便转身折返回了二楼的一间客房。 畅吟早已走远,可游漓身体仍贴在墙壁上,心中疑惑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啊,谁不想活着啊?这么奇怪的人,那姑娘怎么就喜欢上了他。 第20章 有误会啊 游漓回房换好衣服,洗漱一番,最后一个来到了萧起房中。 游漓一边含着饭,一边便将自己这几日如何遭遇山中老虎,如何遇到孟浪一伙,如何被朗明月折辱几件事细细说给几人听来,唯独隐去自己施用异术以及流风镇那桩窘事。 萧起将袖中一白色瓷瓶摆到游漓面前:“他让我交给你的。” 游漓接过瓷瓶:“这是什么,谁给我的?” 萧起硬着舌头:“你爹给的外用药,说敷在伤口上,好得快。” 游漓脑子有些糊涂:“张老前辈?” 萧起用手指狠狠弹了游漓额头一下,道:“你亲爹,游蔚然!” 游漓捂着额头,似有些怨气的道:“伤口都结痂了,再用药还有什么用!” 巫云山这才得知游漓离家出走的原委,禁不住怒骂道:“这个老家伙,没事拿孩子出什么气!” “还不是因为我才让母亲丧了命。”游漓直接举起酒壶对着壶嘴将剩下的半壶酒喝了个精光。 其余几人沉默良久,心中皆想起十几年年前的旧事,便各自喝起了闷酒。 巫云山打破了沉默: “你们几个第一次参加少年英雄会,我这个长辈要提醒你们。” “最后能不能闯进几个江湖长老的玄机阵根本不重要,切莫因为一时意气逞强伤了自己,你们还年轻,这一次全当时是一次历练。” 萧起醉声道:“对,切莫学当年,你们巫伯父……”他欲言又止。 见几人诧异,巫云山苦笑着解释道:“你们舅舅的意思是别学我当年,为了逞一时英雄,被人斩断一条手臂。” 游漓本有些神游,听到巫云山谈及自己的手臂,才愕然抬起头来,看着他那只空空洞洞的衣袖。 他本以为,这只断臂的缘由巫云山永远不会主动告知,却不成想今日他乘着酒意,说了出来。 未等游漓开口,游涛便气愤的问:“何人断了您的手臂?明日我与他领教一二!” 萧起哈哈大笑起来,对巫云山道:“你看这孩子,真是初生牛犊啊。” 游涛有些摸不着头脑,游澴此时在旁忽然开口问:“究竟是何人?”她除非遇到自己极感兴趣的话题,否则不会言声。 巫云山道:“他是今日的天下第四,以万人斩傲于刀客之首的‘刀圣’平万青。” 游涛瞪大了眼睛:“怎么是他?” 平万青在江湖上很是出名,他常常在画本中看到平万青惩恶扬善,扶贫助弱的故事,虽不知真假,但足以看出平万青广结善缘,甚得人心,皆称他为“刀圣”。 游漓问:“比武而已,为何他如此心狠手辣?怎么有脸以‘圣’自居?” 巫云山语气淡淡的:“我们那时少年英雄会规矩松散,万青兄与我正值少年气盛之时,下手没轻重了些。” “而且那个时候别说比武失掉一条手臂,甚至是性命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我们每人比武之前都在生死令上按了手印,只要不认输,伤亡皆是自愿。” “所以,我并不怪万青兄,而且,我们现在还是很好的朋友,前些日子,他还从无梦楼定了几十坛落月酒,让我差人明日一早送到问鼎阁呢。” “你们千万不要找他的麻烦,当然,找他麻烦的人,等于自寻死路。” 他说这番话时的口气好像不是丢了一条手臂,而是丢了一件衣服一样轻松。 游漓隔着衣服摸了摸巫云山光秃秃的右肩:“义父,很痛?” 巫云山淡然一笑:“都过去了,偶尔阴天时候,会有一点痒。” 萧起趴在桌上,硬着舌头: “巫兄,我是真佩服你这容人的雅量,今日竟能放过那孟门几个小子!” “当年孟潭渊趁我们不备,将你那右臂偷了去喂了狗,不然带着你那断臂去找大夫应当有的救,我若是你,今日我就宰了孟门那几个小兔崽子。” 游漓气得直拍桌子跺脚:“这孟潭渊的心肠怎么也这样歹毒!” 巫云山叹了口气:“都过去了,不然我要杀了他吗?他虽扔了我的手臂,但罪不至死。而且,从那之后,我便从了商,远离江湖打打杀杀,现在不也过得很好吗?” 萧起指着几个小辈:“学学你们伯父这肚量,怪不得酒量这么好!” 游漓愤然道:“比武场上,平万青不慎断您右臂,我尚能理解,但这孟潭渊,趁人不备,落井下石,果真他孟氏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 游涛将内力运至手掌,此刻他的宝剑受到召唤在剑鞘中震颤不已:“待我学成剑术,问鼎江湖英雄榜时,第一个要拿这孟氏开刀,伯父,这仇我帮你报。” 游漓、游澴异口同声道:“还有我。” 而后游漓想到自己剑术并不怎么样,异术脉息更是微弱得只能控制些花鸟鱼虫,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能力与之匹敌,便又改口道:“你们两个只管去打,我给你们提鞋。” “你们谁也不许为我报仇,我现在与任何人都无仇无怨,你们几个有这份心,我就知足了。”巫云山一脸动容。 酒过三巡,待几人已经喝得酣畅淋漓时已是暮色沉沉时候,于是便各自回房休息。 游漓难得自己一间房,几日颠簸下来,床榻成了他最盼望的事物,于是便和衣而卧,沉沉睡去。 夜半时分,游漓迷迷糊糊起来解手,忽然听到隔壁好像传来女子的痛叫声,那声音时大时小,时强时弱,好像很是痛苦。 游漓自练了异术,耳力目力变得很是敏感,他侧耳细听,感觉那女子的气息已经很是微弱,还不断在讨饶,就像是溺水之人在发出最后的求救信号。 游漓立马酒醒,心觉不妙:“莫不是哪个女子被坏人逮了去痛打?” 可他哪知道,这声音压根就跟他想的毫无关系,他虽然知道些情事,但从未亲身经历,更未亲眼见过,哪知道这是人的床笫之欢? 于是便一心认定是女子被歹人虐待。 于是他耳贴着墙壁,那声音仿似越来越痛苦。 游漓心中焦急起来,自言自语:“这女子可别失了性命。” 他担心自己打不过对方,便跳进游涛房间的窗户,游涛此时已经睡死,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太晚了,他又不好进游澴的门,于是去叫萧起,可此时萧起房间竟空无一人,不知道他又跑哪里逍遥去了。 游漓听着那女子声音越来越痛苦,仿佛下一瞬就要丧命,于是来不及回屋取兵器,便直接轻手轻脚跑到隔壁,用力一脚将门踹开。 门口正巧正有一高大男子穿着深衣立在门前,对方没有丝毫戒备,似乎没有想到会有人如此唐突的冲进来。 游漓一边不管不顾的扑到那人身上,一边喊道:“姑娘快跑!我拦住他!莫因为这歹人让你丢了性命!” 第21章 深夜独处 一股浓重的露水味道扑鼻而来。 房中很安静,游漓抱着人时才惊觉自己进错了房间,呻吟声还在隔壁响着。 未等游漓想清楚个中原委,便感觉自己的肩膀被对方手臂扣住,然后被人轻轻松松摔在了桌子上。 “你这个蠢货!”那人将游漓压在桌上,恨恨的看着他。 这声音很是熟悉,游漓借着极其轻薄的月色,看到了那双再熟悉不过的凝重眉眼。 “是你?!”游漓惊叹。 此时,那女子的声音再次带着节奏响起,越来越急,音调越来越高,终于在某一瞬,她的声音似是被人摄魂一样落了下去,然后归于平静…… 房间只能听到畅吟与游漓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游漓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他喝了酒头脑很是迷糊,想不清哪里不对。 游漓自言自语:“原来是隔壁的隔壁,她莫不是死了!你快放开我,我去救她。” 游漓刚要起身,身上人力道又重了些,游漓痛叫了一声。 畅吟此刻一只手狠狠缚住他的手腕用力扣在桌子上,另一手压住游漓的腰,没有一点松懈的意思:“别去。” “为何?岂能有见死不救之理!你快放开我。” 畅吟此时将身体压下来,盯着游漓那明澈的眼睛:“你多大了?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懂什么?”当游漓心中重复畅吟这个问题的时候,才想到,夜深人静,就算有歹人也不会在客房行凶,而且,一个女子若是呼救,为何不喊救命,而是不停的呻吟。 于是游漓便想起来以前在小巷买过的春宫画本,他便一下子开了窍。 游漓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不觉被自己气笑了,脸颊有些发热,哼了一声:“原来是这样的。” 此时他感受才发觉自己正被畅吟制在身下,于是求饶:“抱歉,畅吟兄,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孤陋寡闻,不如畅吟兄博学。能否行个方便把手松一下?” 畅吟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戏谑之意,便更加不肯放手,声音里带着威胁:“你嘲笑我。” “不不不不,我哪敢啊,我是夸你,夸你,比我知道的多。” 游漓赶忙找补,却被对方狠狠拧了一下手腕,游漓“哎呦”一声痛叫,对方才满意的松开手,站起身,披上长袍。 游漓起身,却并未打算走,他黏黏糊糊的问:“畅吟兄,你为何站在屋里,方才若是觉得他们吵,你可以敲敲他们的门呀。” 畅吟不语,他的思绪忽然回到母亲去世的那天。 自己急冲冲的去找被自己称作父王的人,想求父王前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他不顾内侍的阻拦冲进寝殿,却见到了他此生最觉得厌恶的一幕:那声音与自己今晚所听如出一辙。 当时已是冬天,屋子里却满是杏花香气,他不知如何打断父王,也不知怎样离开,当父王发现他的时候,他永远记得父王那疯狂又震怒的表情,父王骂道:“滚!” 他的双腿早已不听使唤,只能似一尊泥塑一样被内侍抱走。 然后,在离开王宫的第五年时,一天夜里,他惊讶的发现自己身体发生的异变,他没有任何欣喜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厌恶。 他立在门口,双腿便不知为何动也不能动一下,仿佛那门后是当年的父王,打开那扇门的话,便会见到他怒目圆睁,骂自己“滚”的样子,正无措时,游漓闯了进来…… 畅吟神游之时,游漓不知又东拉西扯的说了些什么,畅吟只听到他已经在摸黑寻蜡烛:“你怎么醒着也不点灯,蜡烛呢?” 畅吟淡淡道:“这屋子本来就没放烛台,他们结束了,回去睡,明日还要比武。” “这伙计真是的,怎么这样粗心呢!” 游漓此时却没有走的意思,干脆一屁股坐在靠窗的凳子上,揉着被按的酸痛的手腕,他一身烟青色长袍,浅淡的月光像一层薄纱披在他的身上,似一个被贬到凡间历劫小仙君。 畅吟怔愣着看他,并不答话。 游漓也看向畅吟,不知为何,那个之前似山巅寒松一样冷酷古怪的人物,此时让他觉得有点可怜。 后院的凉风穿进房间,将畅吟没有系紧的衣袍吹起, 游漓道:“你怎么不关上门呢?那样会着凉的。” 畅吟一字字道:“不方便。” 屋里有人,不方便关门。 话里话外,都在让游漓走。 游漓似乎没听出畅吟的不欢迎:“那个,畅吟兄,今日又得罪了。” “你得罪的还少吗?” 游漓忽然想到流风镇与他的那桩误会,有些心虚的道:“对不住啦,我这个人,有时候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冲动。” “不是冲动,是蠢,是笨,是愚不可及。”畅吟语气极为清淡,好像他不是在骂人,而是在说很寻常的一句家常话。 游漓深吸一口气,心想这人真真是有些小气,自己虽然有些冲动,但不至于是“蠢”“笨”“愚不可及”。 他本想与人争辩,但因为自己在他面前总是有一些理亏,而且小辫子又牢牢被对方抓在手中,便忍住反驳的冲动。 “畅吟兄,你独自一人来参加少年英雄会?没有人与你同行吗?” 畅吟感到心似乎被刺了一下。 他并未答话,只是透过窗子,远处高阁之中依稀可见那辉煌的灯火,只是那些光再照不到自己身上。 这一日,他似鬼影般在宁安大道上的车水马龙中独来独往,身在家乡却成了异客,似风中野草一般没有着落,那感觉比让他独自一人住在居静山山顶还要难受。 内心深处的孤独从胸口涌向齿关,快到嘴边时便被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拦住,硬生生咽了下去,畅吟的喉咙此时像是咽了一颗桃核一样难受。 他听到自己对人下了逐客令:“深更半夜,两人独处,有失体统,你快走。” 游漓满不在乎:“畅吟兄,你也太多规矩了,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体统不体统的,别说就是这样坐着,便是光着躺在一起,能怎么……” 说到这,游漓顿了顿,想到昨日孟浪对自己说的所谓“裸身散发之欢”,心中猛地一惊:昨日匆忙并没有细想两个男人如何“享裸身散发之欢”,难道两个男人也真能发生点什么不成? 于是便住了口,心想回去之后还是要多买些画本给自己开开小灶,这一路走来,自己的见识还是太过浅薄。 畅吟吁了口气,心想,这人现在毕竟是小孩脾性,比二弟慕容楠看着还要小,人事不通,做事冲动,且看上去散漫又没什么原则,自己又何必与他这种人纠缠。 “请回。还有,别这样叫我,我同你不熟。” “聊聊不就熟了?” “我来此处并不是为了聊天的。” “那你为何而来?” “决胜。”畅吟语气坚决,不容质疑。 十年前,除夕夜,大雪纷飞中,男孩穿着单薄的孝衣,伫立在野外白茫茫的雪地,遥望远处的宫殿,在声声爆竹之中,他吞下一块坚冰,那寒凉刺痛的感觉让人永生不忘。 于是,每年深冬,他都会找一块最坚硬的冰吞下,然后反复回味心中的那份不甘,他一次次告诉自己:“我一定要让你看得起我。” 游漓打断他的思绪:“也许今晚习武的少年都同你想的一样,可若是不能决胜,岂不是一无所获?” 畅吟道:“一无所获,未尝不是一种收获。” 游漓挠头:“你说的这话倒是很有禅意,只是何必非要对第一有执念呢?如果人人想得第一,谁去当那个最差的呢?” 畅吟冷哼,瞥了游漓一眼,揶揄道:“自然有人有那个天赋落后于别人,但绝对不会是我。” 游漓在做最后的尝试:“我的意思是,不如交个朋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同人交朋友。 畅吟打断他: “我也许明日真的不能问鼎少年榜,但我此行并无交友之意。” “你我性格迥异,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我们便当彼此是陌生人就好。” “别叫我‘畅吟兄’,那个称呼实在……有些恶心。” “还有你不必担心我会将你的秘密告知任何人,我这个人答应别人的事便不会失言,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请回。” 游漓知道自己讨了个没趣,只得悻悻走出房门,畅吟随即在他身后将门关上。 他眼睛扫到楼下那星星点点的荧光时忽然心念一动,确定四下无人后,手指缠绕成一个奇怪的形状,之后,游漓在空中画了个复杂的图案,口中低吟妙诀。 那些零散稀疏的光点慢慢聚拢了起来,它们飞向游漓,游漓没心思再像无人时把玩这些光亮,只是食指和中指并拢,朝畅吟房中一指。那萤光便顺着门缝似水一样流了进去。 畅吟的屋子里终于亮了起来。 游漓趴在门边,悄声道:“畅吟兄,”他顿了顿,又改口: “畅吟,既然你不愿我叫你畅吟兄,我也不愿直呼你的姓名,那我就叫你‘畅吟君’好了。” “畅吟君,我见你一时半会睡不着,又不想人陪,便送这些东西陪陪你!” 说罢便悄声折回房间去了。 无梦楼的后院里,巫云山从假山后闪出,他语气森凉阴暗:“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房间内,畅吟放下床帐,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那星星点点的流萤,好像自己躺在树上,耳边有萧声从梦中传来…… 第22章 不是朋友「可略看」 五更天,晨钟被敲响了三下。 随后,都城上下,开始鸡鸣犬吠,人声渐渐嘈杂。 了了堂十几名弟子皆一袭霜色素衣,施展轻功,在街市各处一边敲锣,一边狮子吼:“少年英雄会,辰时,问鼎阁。” 他们并不多做多余的解释,一个月前了了堂早已给各个门派下了拜帖,这只不过是按部就班的流程而已,一个凸显了了堂存在感的流程。 毕竟作为一个从来不上台比武的门派,他们的任务只是作为武林史官记录武林要事,将本次少年英雄会的战况记录在《少年英雄列传》上而已。 一众少年早已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候在仙福园内的问鼎阁门口,两个门子手持长枪交叉将门挡住,示意众人此时不能进入。 “喂,我同你讲,我听到了一个笑话。”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与自己的同门在问鼎阁门口谈笑。 巫云山、萧起陪着游氏兄妹三人,在一旁絮絮叨叨,游漓听得有些烦了,便竖起耳朵听那白衣少年讲笑。 “这笑话,我想到一次笑一次,这辈子都要靠这个笑话活着了。” “什么呀,你快讲。” 游漓也不自觉的靠近那白衣少年,那白衣少年倒是很自来熟,直接不管不顾将胳膊搭在他的肩上。 “我前几日经过流风镇时,听那里一个卖烧饼的说,有两个与咱们一般大的弟子打起来了。” “因为什么呀?”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一个烟花女,争风吃醋呗!” “后来呢!” “后来,两个人就顶着大雨比武。结果,其中一个……”那个白衣少年未等说完便已经乐不可支,笑到腹痛,不得不停下来。 “怎么了,你快说呀!” 游漓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猜测,他表情有些僵硬,等着那少年说出笑话的后半段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 “有一个人裤子掉下来了……他本就没穿外袍,然后捂着裤头上了马,还让他的对手帮他提了裤子……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卖烧饼的说,那位掉裤子的弟弟,顶着雨,捂着裤子,满大街的找成衣铺。” 游漓已经气得将口中的孩儿酥“咯嘣咯嘣”的嚼碎,心道:“那个卖烧饼的怎么这样喜欢传人闲话!这下,整个武林都知道自己这桩丑事了!” 白衣少年拍了拍游漓的肩膀:“很好笑!” 游漓点了点头,敷衍着道:“好笑,好笑。”而后便找个机会从人群中窜了出去。心中恨恨的骂着那个卖烧饼的伙计。 他回到游涛身边之时,游涛则笑得乱颤:“你怎么回来了,那人讲的多好笑!” 游漓瞪了他一眼,发现游澴也在强自忍笑,他撅着嘴:“真的有那么可笑吗?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们那人是我了。” 巫云山亦笑道:“小祖宗,今日你且跟着你哥哥姐姐,别出那样的丑我就心满意足了。” 游漓刚要回嘴,只见一些中年人从他们身后陆陆续续的走来,神色凛然,俨然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应该是前来观战的各门派掌门人。 一个中年女子从不远处走来,萧起风一样“嗖”一下躲在几个外甥的身后,命令道:“你们几个别动!” 只见那女子约莫三十五岁上下,皮肤竟仍似少女一般白细,眉不画竟碧,唇不点而红,眼不眨却显得很灵动,只是表情看上去特别严肃,似乎容不得别人一丝玩笑。 望着那女子远去的背影,游漓心中盘算起来,心念一动,忽然一脸坏笑道:“舅舅,你同这位前辈好过?我猜的对不对!” 游漓一语中的,萧起跳叫着起来,痛打游漓的头:“臭小子,一天心里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别乱猜度我!” 巫云山在旁笑而不语,意味深长的看着萧起,游涛游澴见巫云山那副神情,彼此快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雪亮。 游漓捂着脑袋:“舅舅,谁年少的时候不经历些荒唐事啊,你激动些什么。” 萧起此时还欲再打,却被一个稳重的声音打断:“云山兄。” 来人正是当年斩断巫云山右臂的平万青,他方脸细眼竟与画册上画的一模一样。 平万青拱手道:“云山兄,多谢你帮我置备了这么多好酒。”他似乎与巫云山岁数相当,腰间是一把朴素的宽大长刀,那刀上没雕刻涂画一点花样,但却让人看了心有寒意。 巫云山道:“客气了,万青兄。你是少年英雄会的召集人,京城这么多酒楼,你赏光偏偏看中我无梦楼的酒,我还得感谢你呢。除了你定的一百五十坛,我又让伙计多送了五十坛,就当我捧场了,让这些小兄弟们多饮几杯。” 平万青听后很是欣喜,又与巫云山寒暄客套一阵,才匆匆告辞。 游漓一直盯着平万青腰间那把刀心中感慨:斩过万人的刀,刀魂应该很是骇人! 不经意抬头时,见到不远处与他同龄的一个浓眉大眼背着刀的少年也盯着平万青的刀,他见游漓发现了他,不好意思的冲他傻笑了一下,游漓随即朝他眨了眨眼以示回应。 萧起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到游漓耳边,道:“想同他交朋友?” 游漓吓了一跳:“啊?没有。” 萧起道:“我带你认识认识。”说罢抓着游漓的手走了过去。 “喂,舅舅……”游漓觉得萧起这样有些唐突,但未等他说完,萧起已经几步走到了那浓眉大眼的少年身旁。 “平沙兄。”萧起拱手朝那少年的身边人打了招呼。 赵平沙正给匆忙给弟子部署着什么,听到萧起的声音,不禁皱眉扭头看了看萧起,他并未回应萧起,继续同弟子们讲话。 赵如是从未见过父亲对哪位长辈如此失礼过,此时只是替父亲找补,向萧起行礼:“前辈,父亲有些事务要料理,小可赵如是向您赔不是了。” 不曾想赵平沙突然冷冷道:“你向他赔什么不是!” 游漓尴尬的看了看萧起,低声道:“舅舅,你若是同人不熟便不要叨扰人家了。” 萧起:“当然熟了,我们是老朋友了。” 赵平沙厉声道:“我们早已不是朋友了!” 萧起道:“怎么不是,你背上的刀还认得我!”说罢,他挥掌朝赵平沙背上的刀发力,喊道:“不破!起!” “舅舅!”游漓惊呼一声。 赵平沙在《江湖英雄列传》之中排榜第五,其在刀客之中的地位仅次于平万青,据《列传》所说,其刀法已进入了“摇山境”,距离“凌霄境”仅有一步之遥,像他这种级别的人,人刀早已合一。 舅舅十三年来从未同人有过一场正式的比武,虽然他有些老成功夫,可如何能唤动天下第五的刀?! 第23章 萧起恶心「可略看」 游漓觉得舅舅有些自不量力,不成想赵平沙背上的刀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应声而起,迅疾飞入萧起手中! 游漓与众赵刀门弟子皆目瞪口呆,游涛在远处见到这情景,不禁道:“舅舅这是怎么,最近怎么这么喜欢召唤别人的刀剑?” 游澴冷冷道:“可能是疯癫症又犯了。我们得离远一点。” “你!”赵平沙来不及护刀,脸上的肌肉气得乱抖:“把刀还我!”说罢,挥掌发力,想要召回宝刀:“不破,回!” 萧起笑吟吟看着赵平沙,挑衅的道:“这刀虽同我分别了十几年,可它还是很喜欢我的。” 赵平沙见刀毫无反应,便直接朝萧起出掌:“快还我刀!” 萧起侧身躲避,四十几岁的人此刻竟像一个小无赖样:“不还,不还,我想不破了,我看看不行吗?” “那是我父亲的刀!”赵如是在旁边道。 “你父亲恐怕没告诉你,这刀是我生了之后送他的!”萧起跳着笑着躲闪,然后把不破刀抱在怀里,还在刀柄上亲了几下。 “你,我呸!萧起!你好恶心!”赵平沙难得在弟子面前表现出这样粗鲁的模样,众弟子只是站在一旁,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赵如是与游漓二人从未听各自长辈提起过与对方的纠葛恩怨。 游漓只知道自母亲离世后,舅舅与父亲便不再问江湖世事,父亲整日上山寻异兽踪迹,舅舅则不再为人铸剑,他或是饮酒,或是教三人学剑,从未跟后辈提起过有这样一位朋友。 萧起眨眼间飞到一丈外:“赵平沙,你这不破刀多久没磨了,现在我就帮你磨磨!”说罢,“呵”的一声从口中攒了口唾沫吐在刀刃上,两手拈着刀跳到了问鼎阁门前的石狮子旁打算磨磨刀。 众门派弟子则指点着萧起的方向,议论纷纷。 赵平沙早已在下一瞬跳到萧起身旁,怒道:“你个无赖,还我!”说罢抓住刀柄。 萧起忙双手握住刀身,只要赵平沙用力便会将手指割断。 游漓心中埋怨:“哪个笨蛋会蠢到握着刀刃与人夺刀!简直是愚不可及!”于是上前劝道:“舅舅,你松手,不要耽误这位前辈的功夫。” 萧起不理会游漓,握着刀刃不放。 赵平沙道:“你松手。” 萧起嘿嘿一笑,道:“平沙,你都跟我绝交十年了,累不累呀,就因为那个鹰勾鼻子恨我,你便同我绝交,也太狠了。” 此时,一个带着帷帽的人从两人身旁走过,那人左手只有四根手指,似鹰爪一样扣在剑柄之上。 他停在两人身边,游漓透过帷帘缝隙依稀见到一个鼻尖勾起的苍老面容,那人正是稳居江湖英雄榜的第三名千影杀,他也是千仇门的掌门。 那人冷哼道:“平沙,怎么,和你这位好兄弟和了?” 赵平沙原本生气的严肃面孔忽然闪出一丝惊惧,萧起瞬间感觉到了赵平沙的不对劲,于是立马松手,可竟有些赶不及,手掌被生生割了个口子。 游漓几人慌围上去喊:“舅舅!” 赵平沙则十分镇定的道:“我赵平沙与萧起从来不是朋友,何谈和好不和好!” 萧起惨叫:“赵平沙,你玩真的!千影杀,你个挨千刀的,我不就是杀了你那个流氓孙子为民除了害么?你没有理由给你孙子报仇,便耍这些阴间手段排挤我!” 游漓见萧起对江湖第三的千影杀出言不逊,担心萧起吃亏,便想将他拉走,冲他递眼色,却被萧起一巴掌甩到一边,骂道:“大人说话,小孩少掺和,一边玩去。” 千影杀听了萧起这话,左掌猛地抽搐了一下,那少了中指的手竟然灵巧的将腰间的剑拿了出来,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剑气已经直直的朝萧起的双目削去。 “快躲开!”游涛不知何时已从人群中窜出,拉走了游漓。 而萧起凭空跃起,顺手揪断一根细柳,细柳上的柳叶在他内力的催动之下,紧紧凑在一起,俨然成了一把剑的形状,那细柳竟能一改柔韧本性与千影杀腰间的那柄剑相抗衡。 千影杀冷笑道:“行啊,萧起,没想到你的剑术竟然有这么大的长进,进了木杀境了。”说着,众人只见数十道剑光闪过向萧起四周飞去,不给他留一丝躲闪余地。 只见萧起甩动柳条,柳叶带着萧起的内力脱落,仿佛化作一把把细小的宝剑飞了出去,瞬息之间便将那数十道剑光化解掉,打着旋飞转到地面上。 萧起道:“鹰勾鼻子,怎么,你逼着赵平沙同我绝交,逼着众掌门不同我比武,逼着各个门派不用我铸的刀剑,让我在江湖上没名没分的活着,你还能管我不练武?” “老子比你年轻,等你死后,老子直接闯进问鼎阁,到那时你变成鬼提着剑来寻我,哈哈哈……” 千影杀仰天大笑一阵后道:“好,好!今日你辱骂武林长辈,终于让我有理由杀了你!” 话音止处,千影杀收剑入鞘,运气于无形,只听周围剑风霍霍,令一丈之内的人身后倍感寒意,却不见丝毫剑影。 游漓反应过来,这是无剑境,乃剑客登峰造极之境界,即便是像舅舅一般很有天赋的剑客能够悟得木杀境已经很是难得,父亲也只是悟到钝杀境便止步不前而已,是以这是游漓生平第一次见人运出无剑境! 趁千影杀剑气尚未袭来,游漓喊道:“舅舅,这可是无剑境,不行就撤!保命要紧……” 人群中众弟子皆是鄙夷神色看着游漓,方才讲笑话的白衣少年大声道:“这小子看着俊美,却是个没骨气的,亏我方才还与他那样亲近!” 未等游漓话音落下,只见一道碗口粗的黑色剑气直直冲萧起印堂刺去,萧起手心外翻将内力运至掌心抵抗。 千影杀冷笑着:“萧起,今日我那可怜的孙儿大仇得报了!” 此时,又有十一道酒杯粗细的黑色剑气冲向萧起,萧起分身不得,只得兀自大喊:“老子就是死了,老子也不服你!你那孙子就是该死!” 十一道剑气马上挨到萧起身上各处要害时,只听锵锵几声,有人出手替萧起抵挡住了对方的剑招子。 原来,平万青、赵如是、游漓、游涛、游澴、巫云山分别出招帮他挡住了那十一道剑气。 巫云山身上不带兵器,只一只左手勉强运力劈断剑气,其余个人皆用刀剑斩断两道剑气,一团黑色烟雾终于自空中化为虚无。 “平万青!”千影杀怒喝道。 平万青拱手道:“杀兄,你被世人称为侠义之士,今日杀他于道理实在不通,当年那桩公案人尽皆知,令孙可是杀了十几个……” “够了!”千影杀打断平万青,平万青低头不敢多作言语。 千影杀透过帷帘恨恨盯着萧起,大声喊道:“萧起,你是好样的,有我在,我看江湖上谁敢与你比武给你排名,谁愿意让你进问鼎阁半步,我孙子不得好死,你也别想好活!” 说罢举起手指,指了一圈方才出手相助的几个年轻人,转身似狂飙般飞入问鼎阁去了。 赵平沙走到赵如是跟前,责问道:“谁让你多事的。” 赵如是慌忙跪地,不敢说话。 游漓忙从旁边分别向平万青、赵如是作揖:“多谢二位拔刀相助救我舅舅一命,在下游漓,感激不尽,”又对赵平沙作揖道:“我舅舅生性顽童一般,多有得罪,请前辈不要见怪,这位小兄弟方才也是出自侠义本心,请您不要责罚他。” 赵平沙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赵如是见父亲离去,便起身从袖中取出包扎用的纱布,冲萧起道歉:“前辈,真是抱歉,我父亲应当不是故意要伤你的,要不然你这手就保不住了,快包扎一下。” 萧起此时呲牙咧嘴的冲游漓和赵如是说:“快,你们快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第24章 故意挑衅 辰时。 问鼎阁大门洞开。 了了堂弟子在门前高声道:“请各门派掌门先行入场。” 其实在此之前,各个门派的掌门早已经进入问鼎阁中,这也仅仅是个流程罢了。 “请众位弟子列队。” 巫云山与萧起本无资格入阁,便各自嘱咐了几句便一个经营生意,一个寻欢作乐去了。 各门派弟子早就对少年英雄会的规矩略知一二, 此时也按要求排成了长长的两列。 有两队弟子因为站位先后吵了起来,只听了了堂的弟子喝道:“你们再吵,就叫你们师父出来料理你们了!” 两拨弟子便都止住了声音。 另外一列则有两伙弟子因为谁站在队首相互谦让,彼此推来搡去,不觉过了半晌。 “你们既然如此谦让有礼,便让我们站前面。”游涛说罢,就推着游漓,带着游澴站在了队伍前面。 见游涛三人后来者居上,那两伙弟子脸上虽有些不悦,但只能悻悻后退。 “神功堡。” “到。” “凉刀堂。” “在这呢。” “万圣堂。” “有。” …… 了了堂的弟子开始逐一点名,各个门派的名字简直五花八门,点到名字的门派弟子则晃晃手中的幡子应到。 “早知道,我们也不叫云外山游氏,我们也起个霸气一点的名字啊。”游漓对游涛道。 “你就喜欢摆花架子,在比武场上霸气点就可以了。”游涛训斥道。 游漓撇撇嘴,回身望向身后的众门派弟子,他们有人身着绫罗绸缎,有人素布麻衣,或是持刀执剑,或是夹枪带棒,或是两手空空,有的面带自信微笑,有的脸上稍显不安紧张神色。 曙光抚摸着他们生动的脸颊,游漓心中不禁感慨:“动人景色是少年。这些人中今日恐怕只有几个人能笑着离开,毕竟只能从里面选十人去与几位武林长老比试,只有过关者才能进入《少年英雄列传》。” 游漓愣神的功夫,了了堂弟子已经点到了最后一个门派。 “孟刀堂。” 没有人应到。 “孟刀堂!” 了了堂弟子抬高了声音。 只听远处来了一支队伍,孟潭渊走在前面,其后是孟浪,再后面是十几个弟子。 依旧是紫衣金带的显眼打扮,孟浪头戴金冠,他身后的弟子将金线绣制的幡子高高竖起,看起来比众门派的幡旗更为华丽。 孟潭渊在门口停住,转过身,眼神若有似无的扫了游漓一眼,对孟浪道:“别再惹事了,有些小门小户就像野狗一样,惹了他,反倒难缠的很。” 游漓听了气得直跳脚,但因对方并未指名道姓骂自己,却也只能作罢。 孟浪此时似个孝子一般,深深作揖道:“儿知道了,父亲慢走。” 孟潭渊走进问鼎阁后,了了堂的弟子对石头阶下的众弟子道:“请稍候片刻。”便转身进入阁中。 此时,门外的弟子皆一脸肃穆,唯有孟浪带着一脸挑衅和敌意看着游漓,在场的众弟子见孟浪这副神情皆心下了然——游漓与孟浪不对付。 游漓熟视无睹,他方才连孟潭渊那阴阳怪气的话都忍了,还会在意对方用什么表情看自己? 忍忍,游小鱼,毕竟闹起来让人知道了事情缘由,谁脸上也不好看。 “站队是?”孟浪却依旧不依不饶,他走到另一队前面,将站在队首的凉刀堂弟子随意一推,那凉刀堂的弟子竟不敢反抗一声,似乎早已逆来顺受,带着十几个弟子默默走到队尾再次站好。 之前在人群中讲笑话的白衣少年也在这一队中,一脸不满神色:“为何凉刀堂弟子如此忍让?” 他身后一个稳重持成的男子道:“凉刀堂掌门凉信河尚且对孟潭渊卑躬屈膝,他们的弟子腰杆子怎么会硬呢!” “谁愿与我孟浪一队?晚上我请客,醉风楼,清乐阁,万花洞随便挑。”孟浪向众弟子发出了邀请,可语气却让人感到威慑。 游漓听到身后几个弟子的议论:“何必因为站队与孟氏结仇?” 于是,后面的弟子纷纷站到了孟浪那一队去,游氏兄妹身后的人渐渐变少,最后竟一个人也不剩。 孟浪摆出一脸得意神情,似是比武夺冠了一样开心。 游漓轻蔑的笑笑,心想:这人真幼稚,还搞小孩子那套。 于是安慰身后脸色阴沉的游涛游澴:“我们此行又不是来交友的,我是来陪你们决胜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说出的这句话似曾相识,畅吟也说过同样的话。 孟浪正拊掌庆贺自己的“胜利”时,一个轻衣薄带的女子带着几个女子从他的队伍款款走出。 那女子身材娇小,长相也可爱,她带人走到游澴身后,冲她灿然一笑,带着南方软绵的口音:“我就偏偏喜欢站在你后面,看谁能把我怎么样!” 孟浪本有些恼意,可见这女孩子相貌可人,便只是客气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大声自报家门:“雾城山,许静芝门下,顾盈!你怎么样!” 孟浪呵呵一笑:“在下不敢对美人怎样,今日比武过后,可否请您赏个脸,我们……” “你要请我?”顾盈没有丝毫南方女子的羞怯含蓄神色。 孟浪连连点头,觉得这美人性格很合他的胃口。 “醉风楼,清乐阁还是万花洞?我对美人也很感兴趣嘞!”顾盈一脸嘲讽,身后那几名女子也哄笑一团。 素来不喜言笑的游澴此时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 孟浪并不生气,只是见这几个女孩子因为自己笑得花枝乱颤,心也不自觉的跟着飞了起来。 此时,赵如是大步走到游漓那一队,对同门的弟子道:“你们那处太挤了,我过来透透气。” 游漓朝赵如是笑笑,赵如是仍是带着憨傻气朝他挥了挥手。 “站个队也要耍这么多花样,我爱站哪站哪,谁能把我怎么样!”孟浪身后的队伍,又有十几个人走了出来,原来是那个在人群中讲笑话的白衣少年。 此时举着“无敌堂”的幡旗,拉着一个比他高大一点的男子,站到了孟浪与游漓为首的两支队伍中间,自成一队。 几个弟子在后面跟着,似是在那少年身后说了什么。 不料那少年大声道:“有什么怕的,知道姓名就知道,无敌堂怕过谁,我,无敌堂,徐槊门下,石酌泉。不愿与孟氏站在一队,又怎么样!” 那少年身后一个看上去较为稳重的男子,跟着道:“无敌堂,庭翠寒。” 孟浪咬着牙,却真的不敢拿无敌堂怎么样,无敌堂徐槊以“徐槊枪”闻名天下,其地位仅次于天下莫强,张醉烟从不收徒,是以天下第二教出来的弟子功夫定是强过其他门派。 游漓带着些敬佩看向石酌泉,可不知为何那人不似刚才讲笑话那般热情,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 此时只听问鼎阁门被推开,了了堂弟子站在两侧,一齐大呼:“太平二十一年,少年英雄会,开场,请众弟子进阁!” 弟子们有序进场,游漓四处张望,心中不禁疑惑:“畅吟人跑哪里去了?” 第25章 弟子进场「可略看」 了了堂堂主甄了得高声号令:“各弟子坐在自家掌门身后,一人一几,不必争抢。” 众弟子得令进入阁内。 游漓从未在外面认真打量过问鼎阁模样,而踏入阁中之时,竟觉得自己很是渺小。 此阁无主,是英雄盟平日比武切磋之场所,乃六十几年前由已经仙逝的几位江湖长老向各处尚武的富贵人家筹措资金而建。 问鼎阁与普通楼阁不同,虽只有两层,但每层足有一丈九尺九寸高,厅堂内为巨型八卦形状,其中最远两处距离六丈六尺六寸,是以宽阔异常。 问鼎阁除梁上悬挂数百灯火之外,墙壁上画着九十九幅英雄图。 那是自永定初年至去年,共计四十五年间名列少年英雄榜和江湖英雄榜的九十九位武林中人的画像,英雄图与真人大小相似,笔法灵动逼真,画中人手持各种兵器,或喜或怒,似要从墙面上跃下一样。 游漓逐一看去,竟然看到了父亲游蔚然、义父巫云山、以及舅舅萧起的画像。 父亲在画像中好像更胖一些,不似现在这样憔悴凌乱,而义父彼时竟未失去右臂,看上去是个翩翩少年模样,舅舅萧起持着一把剑,脸上一本正经,与如今顽劣模样截然不同。 游漓不禁慨叹万分,原来如今白头翁,亦有少年时。 “愣什么神儿!快找座位!”游涛推了游漓一把。 原来各家弟子已经在几案前端坐整齐,只剩游涛带着游澴和游漓在厅堂中闲晃。 游涛心中烦恼:游氏若说掌门便是自己那个早已不问世事的父亲了,可他并未出席,是以场上并未给他们留出“潇游山庄”掌门的席位,他们作为弟子,要坐在谁的后面呢。 甄了得注意到游氏几个,便问:“哪一处的弟子还不落座?” 游涛作揖道:“云外山,潇游山庄。” 甄了得:“游蔚然今年还是不来?” 游涛道:“家父身体不适,需要在山中静养,让我们几个小辈出来见见世面。” 此时流风阁阁主刘佩何调侃道:“游蔚然这么多年深居简出,不会是继承了游老爷子的衣钵了?” 游氏兄妹皆错愕,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只听席间传来一中年女子声音: “修习异术是族诛重罪,刘阁主怎么可以随意拿此说笑!” “我与萧落是旧友,游蔚然说过,他四岁时,游老爷子便将所创的异术修习秘籍销毁,带着游蔚然修了剑道,临终还将修习的灵脉取出用游蔚然的血封禁。” “那灵脉自此便会惧怕游蔚然,更不会认他为主,他如何修炼异术?” 刘佩何道:“我开个玩笑而已,许掌门怎么比人家游氏后人还紧张?我知道,你不但和萧落是旧友,你和萧起……” “闭嘴!”许静芝怒视刘佩何,面目通红,双拳紧握,只是右手拇指用力与食指磋磨,这是强压自己发出暗器的冲动时的惯有动作。 游涛忙打断两人:“各位前辈,勿要因游氏坏了和气,自从家母仙逝,家父日结心疾,不愿入世,晚辈不敢称谎。” 平万青也在旁调和:“说得对,两位掌门别因为这些小事坏了今日的和气。孩子们,快落座,落座!” 刘佩何只干笑几声,却不敢再多说半句,他知道自己要是再说话,许静芝的暗器就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过来,她门下的弟子人人身上藏着暗器,随便一甩袖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弟子将游氏三人引到门边一排空置的几案,这应是专门为掌门未到的小门户及游侠准备的,游涛坐在首位,游澴、游漓分别坐在其身后。 游漓坐稳后才发觉三十几家门派掌门的几案也是按照八卦图拼凑在一起的,几案上有鸡鱼美酒及各式点心。 但这些掌门均未敢动,齐齐望着居于坤位上四位长老,他们分别是天下莫强张醉烟,无敌堂堂主徐槊,剑客千影杀,刀圣平万青。 这四人分别居天下第一至第四,江湖威望甚高,平万青是近几年少年英雄会的召集人,而其余三位长老则是少年英雄会的评判。 所谓评判,便是对各位少年比武时的不齿行径做出干预、惩罚等事宜。 是以,此时此刻,众人望向他们的眼神中不敢有丝毫不敬。 游漓终于看到了早已换了另一幅面容的张醉烟,他正冲自己挤眉弄眼。 游漓能认出那是自己的“爹”,也是因为自己已经知道其他三位长老长什么样子,用排除法确定了张醉烟的身份。 游漓与他约莫有一丈远,他看见张醉烟对自己说话的口型,猜测对方说了两个字:“儿子。” 游漓顿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众人落座,甄了得刚要再次发令,却见一人从门外不紧不慢走了进来,来人衣履无一处褶皱,发髻更是扎的一丝不苟,神色凝重,身材高大,腰背挺直如松。 甄了得怔了怔,埋怨了一句:“怎么来的这么晚!报上姓名。” 来人声音中没有一丝悲喜情绪,只是淡淡道:“居静山,畅吟。” 随后,眼睛不自主的朝乾位看了一眼,游漓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那乾位前方专门列了两排纱屏,里面似乎有人影晃动,但却看得不很真切。 纱屏左右散着几十位游侠模样的青年将外人的视线挡住,一个个神情很是警戒,显得古怪异常。 游漓暗自思忖:自己进门比他还要久,尚来不及看到那乾位的古怪之处,畅吟如何一眼便落在乾位之上? 甄了得指着游漓后面的位置:“去那。” 畅吟身姿挺拔高大,眉目俊逸不俗,一身清冷气质,喜怒不形于色,说话惜字如金,与寻常习武之人有很大不同。 这会儿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甚至雾城山许静芝门下的几个女弟子都开始红着脸,对他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起来。 畅吟似是陌生人一样从游漓身旁路过,眼睛不看游漓一下,无声的坐在他的身后。 游漓一脸贱兮兮的模样转过头问道:“畅吟君,昨夜睡得可好?” 赵如是在旁边坏笑,两根手指指着游漓问道:“你们?昨夜?认识?” 畅吟与游漓同时张口: 一个道:“不熟。” 另一个道:“当然。” 气氛有些尴尬。 游漓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平万青发令:“那我们就开始。” 此时,了了堂的弟子将一面约莫三人抱的牛皮大鼓搬到众人中心的位置,那鼓似乎非常沉重,一个弟子不小心绊了一下,牛皮大鼓的一角落地便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游漓距离那鼓越有三丈之远,却觉得面前的几案都跟着微微颤动起来。 平万青此时道:“潭渊兄,可否请你家的弟子帮着将酒分给各门派的弟子们?” 孟潭渊连忙一脸奉承颜色,陪笑道:“哪的话,我的弟子您随意调遣!” 孟浪紧跟着走出几案,在平万青面前拱手作揖道:“小可孟浪,愿为少年英雄会效力,前辈勿要嫌弃小可愚笨才是!” 平万青点点头:“果真一表人才,劳烦同我万圣堂的弟子一起,给在场每位弟子道一碗酒,切记只要一碗,不能给他们一整坛酒,免得喝醉了,连北都找不到,如何能比武了?” 孟浪得令,即刻带着二十名弟子各自捧着酒坛麻利的为众人倒酒。 走到游漓面前时,孟浪故意将酒洒落一些到游漓的袖口上,眼神得意,游漓则全当他是小孩子的伎俩,不同他一般计较。 第26章 被逼上台 不过一会儿功夫,众人鼻息吞吐之间,皆能闻到花酒香气。 平万青朝徐槊摆了个请的手势:“老兄,该你露两手啦。” 徐槊点点头,将碗中的酒饮尽,站在那面牛皮大鼓前,众弟子正沉醉在落月酒特别的香气中,只听“咚、咚、咚”鼓声大躁,循声抬眼望去,一穿着玄色衣袍,须发皆白的沧桑老者敲响了那面鼓。 那鼓点声急如迸豆敲落在众人心上。 渐渐的,游漓随着鼓声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一个持枪的勇士身处苍茫沙漠,远处乌云低垂,狂风骤起,尘沙拂面,暴雨欲来。 鼓声渐缓似更漏之滴,可那并不让人感到放松,反而觉得重重危机。 勇士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歹人,他们正带着利刃似野兽般龇牙咧嘴的朝自己脚下匍匐而来,让人脊背发凉。 随后,霹雳一声,鼓声似神来之手将天空撕裂,大雨倾盆而下,勇士在风雨中与歹人不停厮杀,直至歹人告饶,再至风停雨霁,最后,苍穹之下,一轮残阳给沙漠染上了血红颜色,狂沙将无数尸首掩埋,只剩一个英雄苍老的身影,立在沙漠尽头…… 鼓声已止,游漓睁眼,只见徐槊早已放下鼓槌坐了回去,被他击过的大鼓此刻似是有了灵魂,鼓面仍旧在兀自震颤,众人缓缓睁眼,平万青领头拊掌喝彩。 平万青道:“各位,无敌堂徐槊老前辈的这曲《英雄令》可是动人心魄?” 众人无不叹服,皆点头称赞。 张醉烟在旁却冷冷道:“一般一般,没我儿子吹箫好听。” 徐槊登时脸色一变:“我竟不知骡子还能有后!” 游漓汗颜:“张醉烟不会在说我。” 张醉烟阴阳怪气:“有些人,四十岁才得功夫妙悟,我呢是八十岁得了儿子,五十步你不要笑百步哦。” 平万青怕张醉烟与徐槊这对冤家又吵起来,忙打圆场:“张老前辈,您老来得子了?恭喜恭喜啊,孩子取名叫什么?” 平万青听张醉烟主动提“儿子”而非“义子”,便以为他终于有了自己的亲儿子,便连忙用道喜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张醉烟一摆手:“是呢,得了一个儿子,真是我老汉的福气,”然后敲了敲烟袋锅子,朝游漓道:“儿子,快站起来给各位瞧瞧。” 游漓神色尴尬,却不能不给自己救命恩人这个面子,只能慢腾腾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蚊子似的哼了一声:“爹。” 游涛游澴皆转过头,一脸鄙视的看着他。 未等众人从错愕中缓过神来,孟潭渊在席上拱手道: “说起来,我还要代表贱内向您老人家赔个不是。” “之前犬子与这位小兄弟有些误会,不想贱内爱子心切便对这位小兄弟使了功夫。” “幸亏你老人家出手,不至于让贱内酿成大错,而贱内不知天高地厚对您不敬,晚辈在此向您赔罪了。” 孟潭渊话音未落,孟浪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张醉烟道:“小辈向您赔罪!也代母亲同您说声对不住,并谢您不杀之恩!” 孟浪此时将头埋在臂间,看不清他是何表情,只觉得此人一番言辞,甚是诚恳,很像浪子回了头。 可此时张醉烟忙着将草叶换到烟袋锅子里,像是没听到两人的话。 赵如是侧头轻声问游漓:“孟浪到底怎么着你了,我本来要帮你的,可是我爹……” 游漓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道:“他差点把我上了来着。” “啊?”赵如是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这游漓面貌俊逸,言辞却如此不羁。 游漓见赵如是反应过大,便忙摆手道:“嗨,小爷不是那好欺负的人,小爷运气好,得了贵人相助。 说着又调皮的转头朝畅吟眨了两下眼睛。 畅吟神色冷冷的,瞪了游漓一眼,游漓当下噤声,心想:“畅吟怎么总是对我凶巴巴的。” 孟浪跪了半晌后,张醉烟才慢悠悠道:“嗯,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小孩子打架而已,我本来观战来着,但眼见儿子吃亏便看不过去插了一手,不是什么大事,快起来回去坐着!” 待孟浪刚要坐下,张醉烟又敲敲烟杆,道:“只是众位且听我说一件事。” 孟浪听到张醉烟的声音,便又不得不僵着身子听张醉烟说完话。 张醉烟道:“以后你们欺负谁我不管,但如若敢无缘故伤我儿子一根汗毛,我定不饶他!” 他一改往日嬉笑神色,说话间满是杀气,此言一出便不觉令众弟子身子一凛,纷纷看着游漓,游漓本就一直站着,众人目光皆聚在他身上,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千影杀冷哼道:“这不是萧起的外甥嘛,怎么随便叫别人爹。张老前辈,你害我们白替你高兴,竟弄了个干儿子糊弄我们大家。” 张醉烟道:“什么干儿子湿儿子的,儿子就是儿子,只要我死的时候能给我披麻戴孝,就是好儿子!是儿子。” 张醉烟朝游漓一笑:“我儿子,嘴又甜,还会吹箫,要不然给大家来一段?” “啊?”游漓张大嘴巴。 游涛、游澴转过头的表情又从方才的鄙视变成了幸灾乐祸。 “算了。晚辈实在没那么深的造诣……”游漓忙推辞。 “怕什么!”张醉烟忽幻化一道虚影,将游漓拉到人前:“快吹!” 随后他在游漓耳边低声哀求道:“儿子,求你了,给我一个面子,我八十多岁的人了,那徐槊老是嘲笑我无后,今日就让他那个老不死的开开眼。” 游漓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挠了挠头。 张醉烟见游漓一副妥协神色,便放心飞身回到座位上:“大家难得一聚,比武之前,且让我儿子给大家吹个曲,助助兴!” 游漓抽出腰间别着的玉箫,算来已经两日没吹过箫了,游漓略擦了几下,将玉箫移至唇边, 他从不留心记曲谱,只是心情飞到哪里,便随意吹到哪里。 此时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竟不知自己的眼睛要落在何处,忽然看到门边一隅,那双凝重的眉眼好像在看自己,游漓的心猛地一跳,他低眉垂眸,想到了前日那场荒唐的大雨、那片空旷原野还有昨夜在隔壁房间的那场奇遇…… 悠悠的箫声便从少年的两片红唇间流淌出来,他的箫声似乎化作细雨、微风、星辰、淡月、流萤…… 众人被箫声牵引着来到了一个无比浪漫的梦中。 箫声渐渐止住,大家从箫声中醒来,再细看那身着烟青色的单薄少年,他腰间那把剑上錾着的踟蹰花好像下一刻就要绽放,梁上几颗微尘逆着光落到他的头上,似凡尘掉落到美玉之上。 凤起城狂风枪掌门魏如风此时赞叹道:“这孩子虽是男儿身,却竟比当年他母亲多几分超逸美秀气质,真是青出于蓝。” 此时神功堡堡主胡八旗道:“这位小兄弟萧是吹的美,只是……”他冷哼一声,挠了挠露在外面的胸毛,“看着体格单薄,不知一顿吃几个馒头,功夫能练到几成!” 凉刀堂堂主凉信河阴阳怪气:“说不定能四两拨千斤呢。” “他到底功夫如何,我们且等场上见分晓不就知道了,何必在此处废口舌!我们且快开始!” 游漓急忙草草行了个礼便想逃回座位。 此时千影杀对张醉烟道:“那干脆就让你这干儿子把比武的规矩念了给大家听,省的我费力了。” 张醉烟正得意:“这有什么难的,儿子,给大家念念,我们不但会吹曲儿,也能断字!” 千影杀从怀中掏出一个薄薄的册子,轻轻甩手,那册子便轻飘飘的落在游漓手中。 游漓心中盘算干脆给足了张醉烟面子,便未做他想,只是乖乖打开册子,敞开嗓门,见字便念:“王小姐解开衣扣,袒胸露……” 游漓念出这句话时,脑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念了什么,便迅速闭上嘴,可已经晚了。 第27章 替你解围 “啊呀!”现场哗然,众掌门皆一脸不堪神色,许多弟子捧腹窃笑,诸多女弟子除游澴面不改色外,皆羞得满面通红。 “这念得什么呀……这是……” “他怎么好意思念出来的。” “这人长得似个小仙君,怎么脸皮这么厚呀。” “就是。” 游漓感到很是委屈:“指摘我干什么,又不是我的错!” 张醉烟在旁道:“我说千影杀,你还没改了爱看淫文的毛病呀。都七老八十的人了,真是,克制一下!” 千影杀迅疾从怀中取出另一个册子直接丢给游漓:“拿错了!换这本!” 因为萧起,游漓本就对千影杀很有敌意。 现在他对自己颐指气使,心中更是不忿,他干脆甩袖不干了:“前辈,晚生愚笨,实在念不通顺这规矩,还是请您亲自为大家解释。” 说罢,便将手里那册子放回千影杀几案之上,退回到自己的座位。 “他一个无名小辈还跟我拿大了!”千影杀脸上挂不住了。 张醉烟道:“谁叫你拿错东西了!我儿子害羞了!他才十七岁呀,他懂什么呀,真是!” 孟浪几步跑上前,语气恭敬:“前辈,小可愿意代劳。” 于是,孟浪在众人面前将比武的规矩一一照着册子念了,无非是认输前伤亡自负,只要对手认输便不可再伤人,门派弟子不可聚集群斗,不可肆意场下挑衅他人等等。 赵如是头在游漓身侧,探过头,赞叹道:“游漓,你的箫吹得真好。” “多谢夸奖。”游漓坦然接受对方的夸赞,眼神真诚,没有丝毫掩饰。 随后游漓转过头,问身后的人:“畅吟……君,我的箫吹得好听吗?” 那样子简直是一只是在跟主人讨赏的猫。 畅吟盯着他的眼睛愣了片刻,才一字字道:“转过去。” 此时,平万青在台上举着酒杯:“请大家同饮侠义酒。” 游漓也跟着众人站了起来,举起面前的满满的一碗酒,一饮而尽。 味道依旧如被清泉润泽的踟蹰花香,只是怎么喝下肚中的感觉没平时清凉? 游漓忽觉得一阵头晕,可能是刚才的酒喝得太急了,便扶住了头,不再与赵如是闲聊。 见大家饮毕酒,平万青又道: “现在抽签,其中有一支竹签刻着花,其余均无字。” “抽到花签的,第一个上场,随后,场内弟子随意上场比试。” “各位长老则取武功最高强的十位弟子进玄机关,过关者方能进《少年英雄列传》之中,上少年英雄榜终榜。” 众弟子神色早已不似之前那样镇定,抽签时有的犹豫不决,有的甚至念起了佛。 赵如是凑到游漓耳旁,指着远处正手抖的石酌泉:“我猜他现在肯定紧张死了,那家伙传说最讨厌第一个上场了。” 赵如是的声音似乎过了很久才慢悠悠飘到游漓耳朵里,游漓感觉自己的脉息不大平稳,心跳得很急。 赵如是见游漓好像在神游,便自顾自的看起了别处的热闹。 游澴似是感应到什么,转过头来:“你怎么了?” 游漓含糊的应付道:“没事,应该是有些醉了。” 他感到浑身燥热,似有一颗火炭在肚子里滚,额头已经冒了一层虚汗。 且脉息越来越强烈,指尖控制不住的要释放脉息,手中的酒碗在他的手心里一跳一跳的。 只是他身处偏僻角落,众人目光均在孟浪手里的签筒之上,并无人注意到这异常。 “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有人在酒里下了药?可为什么旁人没事,偏偏我有事?” 游漓渐渐总结出身上的两处不适。 一是脉息。他并未凝神聚力调动体内脉息施异术,可现在不知为何体内脉息翻涌,正将那无形的力量聚集到手心,他却不能似往常一样控制这股力量。 他想给自己倒杯茶,水流竟然受到他掌中力量的驱使,从茶盅倒流回壶中,在外人看来,只是见到游漓一直在倒茶,却无人关注,那茶盅为何一直倒不满。 二是身下…… 游漓低头看了一下便羞耻的闭上眼睛,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实在是不堪。 他闭上眼睛,试图压制这两种感觉,不觉间已经面目通红,满头大汗。 孟浪不知何时举着竹筒来到游漓身边,那里面只剩两根竹签。 “游漓,游漓?”孟浪叫了他两声。 游漓睁开眼,看孟浪冲自己狞笑:“游漓兄弟,抽。这两支里有一个是花签。” 游漓恨恨的看着孟浪:“是你。” 孟浪此时一脸无辜神色:“你怎么了?” 游漓分明能看出孟浪神情中的幸灾乐祸。 游漓沉声问:“你下了什么药?” 孟浪佯装无辜:“兄弟不要说醉话,快抽签。” 全场的目光集中在游漓身上,却听不清两个人在嘀咕什么。 游漓左手团成了一个拳头,右手则显得有些颤抖,他心中很是复杂: “千万别让我抽到花签。” “如果这个时候让自己上场,丢人不算,说不定眼中露出异色,我便暴露了。” “那就完了……” “你怎么了,磨蹭什么呢?”游涛在前面扭头催促道。 游漓擦了擦汗,快速选了一支签,抽出的时候顺势用手握紧,不让孟浪看见。 随后,畅吟抽走了最后一支,他也冷着脸,握着竹签,不让孟浪看。 孟浪努着嘴,自讨没趣的带着人走了。 平万青在前面问道:“谁抽了花签?” 场上无人回应。 游漓感到有些听不清平万青的话,窗外的鸟叫声很吵,他很想让它们闭嘴。 他扣着大腿强自忍耐,却感到腿间那处燥热难耐。 游漓心中一直在想:“怎么办?孟浪究竟在酒中给我下了什么药?现在站起来,丢死人了不说,还会因为异术暴露连累全家。” 平万青此时又问:“哪位抽了花签,快出来,不要耽误大家功夫。” 孟浪站起来,指向游漓的位置。 众人纷纷望向游漓。 游澴,游涛也转过头来看着游漓,一脸疑惑。 游漓此时背上的衣服已经隐约染上了汗渍,他眼底一丝幽幽的蓝光若隐若现,隐秘之处也已经很是不堪。 他席地而坐,别人尚未察觉他那处私隐。 可游漓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入身后那人的眼中。 “莫不是喝醉了?” “是你你就快上场!” “就是啊……” 游漓苦笑:“狐狸尾巴快露出来了吗?”想到这里,他刚要晃晃悠悠的站起来。 “是我。”一个声音冷冷淡淡的从他头顶飘过。 游漓感到身后的人站了起来,似是带着一股清风拂过他的背。 他呆愣愣的看着那高大的身影经过自己,而后不紧不慢的走到众人之中那块空旷的场地。 畅吟竟然替自己解了围。 畅吟经过时,散出清新的露水味道,这让游漓忍不住多吸了两口。 台上,畅吟镇定道:“居静山,畅吟,谁第一个问剑?” 此时,游澴转过头关切的看着游漓,随后原本镇定的面孔流露出一丝讶异神色,原来游漓面前的那支竹签上面,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踟蹰。 第28章 游漓失控 第一个弟子上台的时候,游漓忍不住了。 “我去解手!”游漓不管游澴如何看他,几步窜出门外。 “就你事多!”游涛忍不住低声嗔怪。 隔着几排的人,孟浪眼睛若无其事的盯着前面,嘴角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游漓躲着园内几个扫地小童,来到园子中西北角的一间小巧精致的圊厕。 小室精巧干净,熏香,厕筹,装着清水的木盆皆配备齐全。 游漓面色通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暂且忽视周身乱窜的不安分的脉息,身下那处他必然是要先料理一下了,不然如何见人都是个问题。 他洗了把脸,顺便把手仔细洗了一遍。 自十六岁开始,深夜或晨间的被窝中,身体便会有这种自然的反应。 可他从未用这种方式处理过,因为那种冲动不用过多理会便会自然而然的褪去,今日竟然要他在茅厕里生硬的解决这需求。 游漓觉得必须要想点画本上的东西让自己兴奋一点。 想哪本书呢? 他苦想,忽然一张面孔的出现在自己脑海中。 那人胸口带着浓重的露水味道,游漓隐约回忆起,他当时只是穿着深衣,胸口上似乎有一颗痣若隐若现。 自己的手腕和腰被那人狠狠压住,不让多动半寸。 然后他命令自己:“别去。” 那带着热气的声音在耳边缠绕:“你多大了?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那明明是一声询问,可现在回忆起来,游漓却感觉那是赤裸裸的引诱。 游漓转过头,看到了他棱角分明的唇,和那双带有侵略性的眼睛。 “畅吟……” “畅吟……” “畅吟……” 游漓有些迷离的低声唤这个名字,语气有些急躁。 终于,自己被这场莫名其妙的幻想驯服,畅吟又一次给自己解了围。 自己竟然意淫了一个男子! 而且是一个连朋友都不算的男子! 游漓恢复神志后本想抽自己一个嘴巴,抬手间不小心将身下的一片衣角弄脏了。 他洗过手,正要清理残局,圊厕小门忽然被猛地撞开! “游漓兄弟,是不是需要我帮忙?” 是孟浪。 方才过于投入,竟然没发觉门外的动静。 一股厌意自心中升腾而起,周身的脉息随着他的情绪再次涌动起来,水盆之中的水跟着他的呼吸脉息上下浮动。 游漓冷笑:“果然是你,总有一天我要跟你算总账。” 孟浪呵呵一笑:“你想算哪笔账?我只同你有一账,名曰‘风流’,不如今日就算一算?”说罢便噘着嘴向游漓扑去。 游漓知道孟浪定会带着帮手,敌众我寡,此时与他纠缠并不聪明,于是闪身冲向门口,却怎么也推不开门。 原来他带的人已经遣走了门外几个小童,正一齐顶着外面的门。 那几人听到了动静,怪笑道:“游漓兄弟,我们少主功夫很好的,你何不试试?我们几个在这里,你跑不掉的。” “我在酒中放了卸你内力又催情的药,半个时辰之内,你就是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废人,你感受不到么?” 孟浪虽右手还扎着布条,但他心知游漓无法使出武功,自己即便不用右手便也敌得过游漓,说罢便又朝游漓扑过来,似有些哀求的道:“好兄弟,就这一次!” 游漓运掌,似乎确实除了异术的脉息涌动,内力已经全无。 “我哥哥姐姐都在问鼎阁,还有张醉烟,你不怕他替我报仇么!” “哈哈哈,这种事情你好意思说得出口,我就不怕。”孟浪脸上得意。 游漓气得直咬牙,确实,一个男子能被人这样欺侮,他怎么说的出口,说了之后,以后江湖之人该怎么看他?他还怎么混啊! 孟浪此时已经抱住了他的腰,手缠在游漓的身上想要解开他的衣带。 “你给我滚!” 游漓拱起腿,用膝盖狠狠撞到孟浪的肚子上。 随后甩开他拼尽全力去撞门。 “主儿,得手了吗?不如我们几个进去帮你!”门外几个孟门弟子语气很是兴奋。 “没我的令,谁也不许开门。”孟浪此时心急火燎的散开衣袍,饿狼一样盯着游漓。 “你别逼我。”游漓恨恨道。 “不逼你,你怎么体会另外一种乐趣?”孟浪嬉笑道。他又像狗皮膏药似的从游漓背后黏了上来。 孟浪体格扎实,游漓身背单薄,且内力全失,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孟浪左手捆住游漓的腰,根本不让他逃脱。 “孟浪,你禽兽!” “游漓弟弟,你骂个新鲜的,这些,这些闺阁姑娘骂的,我都听腻啦。” “你他妈的,不得好死!” “我不得好死之前,起码得让你不得好活!” 挣扎之间,水盆扣在了地上,水散了一地。 孟浪左手运出内力,干脆将游漓按在放水盆的条案上,右手虽带着伤,却不停在他身前摸索。 游漓想调动周身的脉息,可自己平日耍弄的花鸟鱼虫皆不在屋内,慌乱之中他竟想不到要用异术差遣何物! 游漓好恨! 他恨这个无耻之徒! 更恨自己蠢,恨自己笨,恨自己武功不如人,异术也修得不到家! 游漓拼命大喊:“有人吗!?救命啊!孟浪非礼良家少男啊!!!” 孟浪见肥肉很快吃到口中,便哄着游漓道:“好弟弟,我孟门弟子三千,又得与众门派交好,你以后跟了我,多少人奉承你,亏不了你的。” 游漓什么都听不进去,只管大声呼救。 孟浪右手摸索到游漓的裤带,正试图解开,只是手上缠着布条,有些笨拙。 此时只听外面忽然传来几人惨叫,下一瞬,圊厕小门被来人踢开! 未等孟浪反应过来,那人薅起他的衣领,运力打到孟浪身下最薄弱的地方,孟浪疼得如杀猪般惨叫。 游漓转过身,哥哥! 游涛正在观战的兴头之上,游澴接连几次自后面叫他,说她心中感到不安,让他去看看游漓。 游涛本不大愿意去,结果来到圊厕便看见孟氏弟子形容猥琐,不让人进,便知道游漓定是在里面受了孟浪的欺负。 于是怒从中来,一招击倒几名弟子后,见孟浪正骑在游漓身后一副浪荡淫秽模样,他怎么能忍,下手便重了一些。 游漓整理好衣衫看游涛还在孟浪身上运力没有停手的意思。 孟浪鼻青脸肿,这样下去是要出人命? 于是游漓喊:“大哥!别打了。” 游涛此时似是气得失去了理智,丝毫听不到外界声音,游漓强力拦住自己的拳头时,才清醒过来,停手作罢。 游涛指着孟浪的鼻子,恨恨道:“你再敢动我弟弟一下,我要了你命!” 第29章 少年比武(1)「可略看」 身后一片弟子倒地,惨叫不已,场面狼藉。 游漓被游涛拽着大步走回问鼎阁。 远远的只听见阁中传来呼声一片。 游漓胡乱问:“畅吟此时如何了?被人打下去了吗?” 游涛却不理他这茬,而是口中骂个不停: “缺了德的孟浪,怎么就被你遇上缠了你一路!” “你!也是!早不去解手,晚不去解手,偏偏这个时候解的哪门子的手!” 快走进门时,游涛似又想起了什么,上下打量了游漓一番,神情扭捏的道:“那个畜生怎么样你没有?” “啊?”游漓此时体内脉息乱窜,精神并不集中,没有听懂游涛的意思。 “你!有没有被孟浪那个!”游涛脾气很暴躁,见游漓不回答,便以为他被人占了便宜,欺负了去。 “没有。”游漓终于懂了。 “没有,这是什么!”游涛语气软下来,瞥了一眼游漓衣服上被弄脏的一角。 那片衣角上的东西已经干涸,只要是男人一看便明白是什么沾在了上面。 游漓忙解释道:“这不是他弄的,是我自己。” 游涛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一拳虚虚打在游漓胸口。 游漓本就脉息不稳,被他一打,眼底竟泛起一阵蓝色涟漪。 游漓一阵心烦:“做什么!” 游涛没有察觉游漓的异样,兀自道:“你说我做什么,你脑子里能不能想些正经事!现在开始,一步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说罢便不顾游漓反抗拉扯着进入问鼎阁中。 畅吟还在厅堂中上下翻飞与人决斗。 游漓坐回到座位上,偷偷按住自己几道气脉关键之处,想要控制时时想要冲向自己指尖的脉息。 待觉得稍稍无碍后,游漓睁开眼,赵如是正抻着脖子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游漓吓了一跳。 赵如是问:“你去哪里了,你那位熟人已经打倒一大片弟子了。” “啊,”游漓抬头望了望台上那个飘逸身影,“都什么人被他比下去了?” 赵如是掰着指头给人细数: “杨柳峰、凉刀堂、神功堡、万斤门、龙吟派……” “这些门派里功夫拔尖的弟子全被他一招便打下去了,连千仇门弟子也不在话下。” “他现在此时正和无敌堂徐槊门下的那个石酌泉斗呢!” “这个石酌泉也蛮厉害,同他对了三个回合了……” “锵啷!” 未等赵如是说完,石酌泉的长枪应声落地,畅吟的剑如疾电一般窜到他的喉间。 石酌泉输了。 少年不可思议的看着畅吟:“怎么可能,你剑术只到锐杀境,如何能破的了我的雷霆万钧之境?我不服!” 畅吟的回答毫不客气:“可是你就是输了。” 此时徐槊重重拍了下桌子:“糊涂东西!打不过还要耍赖不成,快滚下去,别给我无敌堂丢人!” 石酌泉似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仍站在原地不走。 听师父这样骂自己,便用力将长枪掷到两丈之外自己的座位上,那枪发出一阵龙吟,随后把用青石块铺成的地面击穿了一个洞。 “你再敢发个脾气试试!技不如人,还有脸耍性子!回去打二百个板子,看你还敢生气!把他叉下去!”徐槊继续骂着人。 赵如是低声道:“这个石酌泉,平时最在意输赢了,别看他平时笑嘻嘻的,要是他比武输了,他便经常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只是抱着长枪练功呢!” 台上,徐槊身后站着的两名弟子走过前去,想要拉石酌泉下去。石酌泉甩手喝道:“别动我,我自己会走。” 此时,庭翠寒从席间站出,大步到石酌泉身边,耐心劝道: “师弟,你方才那招‘画龙点睛’使的很好,只是此人剑术变幻无常,似是吃透了百家的剑法,却不拘泥于众人路数。” “你资历尚浅,敌不过他很正常,等你内力、枪法都上一个台阶,必能击破此人。” “让我来会会此人,看能不能敌得过他。” 庭翠寒说话时语气很是温柔,就像开导小孩子一样。 石酌泉此时再无方才那样任性,像是一头被驯服了的小兽,低头走到台下。 张醉烟乜斜着眼,朝徐槊吐了一口烟圈:“你这徒弟说话比你有分量,你除了瞎喊,还知道什么,抓紧把掌门的位置让了算了,难道还要带到棺材里去吗!” “老家伙,少拿你坟头那几缕青烟骚弄我,回去给他二百个板子,看是谁说了算!”说罢,徐槊将碗中的酒喝得精光,对庭翠寒道:“老大,别像老幺那样莽撞,探清他的虚招,在关键处,下全力,一招制敌!若是你治不服这家伙,恐怕其他在没有其他弟子能打得过他。” 徐槊此言一出,众门派掌门及弟子皆不自在的撇了撇嘴。 顾盈在后面低声道:“这老头狂什么!凭什么他家弟子打不过那人,便觉得别人也打不过!” 许静芝立马侧目警告:“休得胡言乱语!” 游漓的脉息依旧很不平静,他感到很是奇怪:孟浪下的两种药一是消解自己的内力,二是让自己欲望萌动。 怎么这两种药会影响自己的脉息到控制不了的地步? 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深思各种缘由,只能借用手边的玉箫,将涌动出来的无处消解的脉息作用在玉箫上,让玉箫飞速的在他的指尖转动起来。 赵如是像个说评书的在游漓耳边解释: “他是无敌堂徐槊门下的大弟子,石酌泉是与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弟,两人一起习武,感情很是要好,平时石酌泉最听这庭翠寒的话。” “据说,他的内力已经修炼到了千浪叠生之境,枪法也已经到了雷霆万钧之境,传说是我们这一辈中,功夫最好的了。我说这一战他一定能赢。” 他又悄声在游漓耳边问道:“你猜他们俩谁会赢?” 游漓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个如山巅寒松般的身影,一字字道:“畅吟。” 台上,庭翠寒起势,运出内力裹在银枪之上,随后那杆长枪便向畅吟直直刺去。 畅吟眸光一闪,他并不急着出招,而是在枪尖就快要刺到自己胸口的最后一瞬间,拔剑出鞘,用剑身格挡住来枪。 他运力很快,内力迅疾绕住剑身,只听“锵”的一声,那长枪便被畅吟的内力打退回来。 庭翠寒点头道:“好功夫,这招叫什么。” 畅吟道:“不知。” 庭翠寒有些意外:“你师父教你的时候不曾告诉你这招叫什么?” 畅吟:“他老了,记不住那么多事。” 庭翠寒问:“你的剑也不错,叫什么名字?” 畅吟:“无名。” 庭翠寒半开玩笑的道:“真是奇人,来处奇,招数奇,师父奇,你人也奇。” 畅吟:“我站在这里不是同你聊天的,你要么认输,要么继续。” 庭翠寒语气渐冷:“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方才的那一招,只是对畅吟的试探,庭翠寒感受到畅吟虽然动如脱兔,运力迅疾,但内力强弱并不如自己,估摸着只是洪涛不绝之境。 至于剑术,他见对方只拿了一柄外形朴素的利剑,非软剑、重剑、木剑,且看方才他与其他人对敌的表现,剑境也只不过到了锐杀而已。 打败他这样的简直易如反掌,庭翠寒嘴角勾起了笑。 他朝石酌泉递了个眼神,那个眼神充满信心和安慰。 确实,十几招下来,畅吟已经感受到了吃力。 庭翠寒枪法十分精妙,步法虚实变幻,招数快慢交叠,此时对方正步步紧逼,一杆银枪似化成九条游龙朝畅吟扑来。 “此招绝妙!”张醉烟忍不住夸赞。 “好!”那些被畅吟打败的弟子领头喝彩,其他弟子跟着鼓掌。 场上似乎所有人都希望这个无名之辈能败下阵来。 且正如他们期待的,庭翠寒手中的银枪似乎如怪兽一般长啸了一声,畅吟被这九龙幻影扑倒在地上! 第30章 少年比武(2)「可略看」 “妙哉!” “好!” “真有他的!” 诸多弟子拍案叫绝,石酌泉此时也喜笑颜开。 游漓看见畅吟倒在地上,心不自觉的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脸上也惊出一层薄汗。 庭翠寒看似温厚的一个人,此时却不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机会,枪尖直冲畅吟的喉咙冲去。 “畅吟,小心!”游漓在座位上大喊,他丝毫不顾弟子们的怪异目光。 张醉烟则玩味的看了游漓一眼。 此时畅吟躲过庭翠寒的枪尖,自地上滚到了庭翠寒的身后。 庭翠寒一改方才和气的语气,冷漠的道:“无名之辈,今天你恐怕只能走到这里了。” 畅吟不语,他正使出全力与对方僵持,众人此刻皆屏气敛息,聚精会神的看着前面,他们都在等着在等着庭翠寒给畅吟最后的致命一击。 畅吟此刻竟然还有功夫朝乾位处抬眸观望。 他知道,那纱屏乃宫廷匠人特质,自外向内并看不清人,而自内向外却能把外面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畅吟仿佛听到里面的人在冷哼:“你,离了宫,就是一介草民,什么东西都不是。” 庭翠寒枪尖那咄咄逼人的寒意,正与除夕之夜自己遥望宫殿时吞下的那块坚冰一样砭人肌骨。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知道,我即便是滚出了王宫,也依然过得很好。”畅吟听到那个十岁的孩子在雪地里恨恨的道。 畅吟道:“我……”庭翠寒以为他此刻要认输了,一脸胜利者的得意模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一定能决胜。”畅吟说罢,迅疾将宝剑脱手,双手握住对方的长枪,猛然运出内力,庭翠寒想不到对方丢了兵器,破釜沉舟与自己对抗。 畅吟内力顺着银枪直穿庭翠寒掌心,庭翠寒似被雷电打了一般,甩掉兵器,猛然退后几步。 长枪内外受庭翠寒、畅吟两股内力裹挟,在空中飞旋起来,最后穿到问鼎阁的壁画上,正中徐槊的画像。 众人哗然。 庭翠寒来不及召回长枪,只听席间徐槊大喊一声:“他奶奶的,老大,接枪!”那把刻着“徐槊”二字的徐槊枪飞到庭翠寒掌中。 此时畅吟已催动宝剑朝庭翠寒上身刺去。 只见庭翠寒旋动枪身,喊道:“看我“神龙见首不见尾”!” 于是与徐槊枪一同化作一股黑白相间的劲风,躲过畅吟来剑,在四周飞旋。 徐槊在席间大笑:“看你如何破的了我徒弟这招!” 畅吟顿了顿,迅捷飞身到半空中,催动长剑在那妖风身后追赶。 “你不可能抓得住我!”庭翠寒高声道。 而畅吟忽使内力催动腰间剑鞘,剑鞘则朝与长剑相反的方向向那妖风追去,畅吟的剑鞘与长剑有如两条游龙在庭翠寒化成的疾风中相互追逐戏弄。 庭翠寒嘲弄的声音响起:“剑鞘如何伤人,除非,你已经……” 那声音忽然止住,只听“咚”的一声,人与枪同时在地上顿住,庭翠寒倒在了地上,似是被击中了胸口,那感觉好像被一柄利剑穿透了身体。 “你已经,入了钝杀境……”庭翠寒呛出一口血。 众人惊讶不已。 游漓忽然想到,在原野上的那晚,畅吟能仅凭几断树枝便可洞穿孟浪几人的手掌,想来他早已到了钝杀境,只是他没有给自己配一把重剑而已。 “我从未跟你说过,我到底是什么剑境。”畅吟说着,已经剑指庭翠寒胸口。 “刚才那招叫什么!”庭翠寒问。 畅吟眼睛盯着乾位,似乎此时可以透过纱屏与那后面的人对视:“我叫它飞龙在天。” 纱屏之后终于有了几分响动,他知道,那纱屏之后,就是这个国的君王——慕容殇,他尚武,几乎每年都要亲临少年英雄会观战。 十几年前,自己曾陪伴他在那纱屏之后看热闹,而今,自己竟然成了热闹中的一人。 畅吟的心情变得复杂,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在意那纱屏之后的声音,明明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却为何还想要让他看见自己不屈不服的模样? 庭翠寒认输下台,台上的对手换了一个又一个。 长鞭、大刀、短剑…… 畅吟的心神游在外,体力也似乎有些不支,他的胳膊、手上开始留下对方来招时的微创。 但他是故意的,因为只有在有痛感袭来的时候,他才会从久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给出比对方更猛烈的还击,直到他听到“认输”二字。 端坐在乾位正中的人眼睛盯着畅吟的身影沉默不语。 纱屏后的气氛便显得有些沉重。 垂首而立的几人明显感受到了异样,皆不敢作声。 胡十八默默的给那人倒了一杯茶,再将那杯透着凉意的茶塞到人的微微冒汗的手心里,眼神带着仰慕和关切望着王的侧脸。 慕容殇缓过神,缓缓道:“我怎么瞧着这少年这么眼熟?” 随后他逐一环视身边众人,急切的想从他们的脸上得到答案。 “这……”老侍人海香芸立在一旁皱眉深思。 胡十八垂眸不言。 老将严询则捋着胡须,似乎没听到他的问话。 侍中独孤真一脸诧异模样,全然不知慕容殇说的是谁。 羽林中郎将慕容麟看了严恪之一眼,迅速低头,躲过慕容殇探寻的眼神。 严恪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慕容渊则不管不顾的道:“这人我看着怎么像……” 身后立着的几个小臣,不知是谁偷偷伸出手扯了一把他的袖子,慕容渊看着慕容殇,硬生生的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又改口道:“有点像壁画之上的那位剑客。” 慕容殇不去看慕容渊指着的壁画,而是将目光落到慕容楠身上,此时他正轻咳不止。 慕容殇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淡淡的岔开了话题:“你们别拘谨,我只是瞧着这年轻人有趣,让我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说罢,便拍了拍另一侧的慕容楠的肩膀:“楠儿,你的体魄若是同这上台的少侠一样,那为父便放心许多了。” 慕容楠垂眸,面色如纸,小心的道:“孩儿必日日苦练,不辜负父王的期待。” 慕容渊在旁道:“父王说的极是,二哥身体虚弱,必得多在体魄上下功夫,才能把旧疾治好,不然身子骨如此羸弱不堪,如何为朝廷建功立业?如何为父王分忧?对,二哥?” 他的语气中似乎有挖苦嘲讽之意。 慕容楠并不介意,止住咳嗽,喘息着道:“说的……极是。” 胡十八在旁关切问道:“楠儿,怎么还是不见好转吗?” 她身量纤纤,眼波温柔至极,丝毫不像一个二十七岁的妇人,且穿戴素净,不多加艳丽装饰,倒像是个少女一般纯净,任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动心。 慕容楠低头道:“承蒙夫人关心,我找了一个民间郎中,正想试试他的医术。” 胡十八问:“可把过脉了?” 慕容楠答:“把过了,他说我的病或许找到一味仙草便可医治,只是那仙草多生在深谷峭壁、多重险境之中,无人见过,于是他决定亲自为我去寻药。” 胡十八才笑道:“这郎中不计艰险,舍命求药,若是医治好了,我们必然要给人家重赏。” 慕容殇此时道:“怎么七拐八拐说到给楠儿看病上了?他的病一定得找人看好,只是我们说回今日这场比武,你们觉得如何?” 话音未落,只见几个闪着寒光的星点飞旋着穿透纱屏,朝慕容殇飞来。 “暗器!” 第31章 少年比武(3)「可略看」 慕容麟反应最快,一个挺身挡到慕容殇身前,提刀断了那暗器的去路。 严恪之则向前一步护在慕容殇另一侧空挡。 两个人配合很是默契,几乎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几枚暗器便“叮当”几声跌落在地。 原来,雾城山许静芝门下大弟子顾盈在几人说话间早已跳上厅堂,未等报上姓名便从袖口甩出几枚梅花钉。 畅吟侧身闪避,那几枚钉子便从畅吟背后飞过,穿透了纱屏。 “屏风后的朋友!得罪了,那钉子无毒!若是误伤了你们,请找我师父许静芝,她自会替我医治你们。”顾盈大声道。 孟潭渊笑道:“静芝妹子,你这徒弟倒很是顽皮。” 许静芝瞥了孟潭渊一眼,并不答话,只是大声对顾盈道:“你只管好好对阵,不要分神!” 纱屏后,慕容麟俯首低声道:“陛下,纱屏坏了,不如我们再向后撤一撤。” 慕容殇摆手拒绝,夸奖道:“关键时刻,还是麟儿和恪之反应最快,配合最好。” 严恪之此时方才发现自己刚才过于紧张,竟然未察觉自己已经距离慕容麟只有一步之遥,便立马退到后面,还不忘白了他一眼。 慕容麟也是一样举动。 慕容楠见状则轻轻叹了口气,心道:“这两人小时最要好,怎么今日便到了冰炭不能相容的地步?” 顾盈身材娇小伶俐,轻功身法竟比畅吟还要迅捷三分,且其出招很是狡猾,畅吟不出招,她便一动不动,畅吟只要催剑进攻,她便趁畅吟没有兵器格挡之时,迅速甩出若干飞镖、银钉、银针去捕捉畅吟的空挡。 畅吟出招便是防守,既要催动宝剑走势,又要防御如雨点般袭来的种种暗器,一时之间应接不暇。 坐在前排的掌门皆认真观战,不敢有一丝分神,唯恐自己被堂中飞来的暗器误伤。 “少侠,我现在发出的暗器,可都有剧毒哦。”顾盈道。 一只蛇形飞镖擦过畅吟身侧,衣服被划出一个口子,随后畅吟闻到衣物烧焦的味道,原来那飞镖之上的剧毒将他那衣服上的口子腐蚀了半寸。 畅吟召回宝剑,站定,顾盈也迅即停手,站在半丈之外,笑盈盈看着畅吟。 “不能再这样下去。”畅吟对自己说。 他定了定神,霍然催动剑鞘,朝顾盈印堂袭去。 顾盈即刻侧身闪躲,不知从身上何处甩出数十枚星芒状飞镖朝畅吟飞来,跟着那星芒状飞镖之后,又有十几枚麦穗形状的袖箭,从左右两侧朝畅吟夹击而来。 几道剑光闪过,畅吟将暗器纷纷击落,地面上,已经落有数不清的各类细小暗器。 游涛直愣愣盯着地上那些星点,口中喃喃道:“穿的这么少,她把暗器都藏哪去了。” 此时,顾盈用力甩袖,却再甩不出任何暗器,才发觉周身藏着的暗器皆用尽了。 畅吟抓到机会,跃到半空,向顾盈背后袭去。 可顾盈毫不慌张,运出内力,大喊一声:“起!” 地上散落的各种暗器,应声竟立了起来,只是她内力不足以催动这数百件暗器,只能让它们似钉子一样,竖在地面上。 之后,顾盈似要飞身躲闪畅吟来势,只是她还是慢了一步,脖颈处袭来一丝凉意。 “再动一下,你就中毒了。”畅吟冷冷的道。 她微微转过身,畅吟正以剑撑地,身体浮在半空,另一只手夹着自己的一支蛇形飞镖指向自己的脖颈。 原来,畅吟在众人不曾留意的时候,偷偷接了她的一支飞镖,藏在袖中,这飞镖非但没有伤到畅吟,反倒成了让她落败的兵器。 “我输了。” 顾盈叹了口气,随后挥袖,地上的各种暗器“叮当当”又躺回到地面上,顾盈拱手,道:“心服口服。”随后,站到许静芝面前,道:“徒儿无用,未能敌过他。” 许静芝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要你朝乾夕惕,无愧于心就好。师父不逼你一定要成为第一。” 顾盈听了,心中很是感动,默默为许静芝斟茶后回到座位上。 在席的众人不无赞叹畅吟这一招的绝妙。 游漓想到了昨晚自己与畅吟的对话: “那你为何而来?” “决胜。” 游漓心中叹了口气:“他果真是为了决胜而来的。我知道他功夫不俗,没想到竟是这样不俗。”游漓盯着自己身上那块污渍,心里竟然有些空空的。 赵如是又在旁悄声道:“你的英雄得胜了,为何你反倒闷闷不乐了?” 游漓只继续转动玉箫,摇摇头,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孟潭渊笑道:“看来,全场唯一的女弟子落败,看来此次少年英雄榜榜首的,一定是男子啦。” 万斤门掌门乔万斤笑道:“女人家毕竟力气不如男人大,很少见女子能打赢天下无敌手的,所以关键时刻还得看男人,只是女孩子使起功夫来,总是比男人身姿曼妙些,给我们这厅堂增色不少……” “你的意思,我们女人,在武林中就是个花瓶一般的摆设了?”许静芝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乔万斤。 乔万斤摆手道:“诶,你别误会,我不是说女人没用,我只是说,在关键时候,女人并没有男人那样有用而已。当年咱们几家掌门联合围剿幽明教的时候,你师父梁亦云带着一群女弟子逞强非要打头阵结果差点被幽明教教主宰了,还不是我们师父将你们救了……” 许静芝瞪了下眼,抬手将茶盅丢了出去,摔到乔万斤额头上。 乔万斤身后弟子霍然愤怒站起身,许静芝身后一众女弟子也是毫不客气起势似欲甩出暗器,两家剑拔弩张,一场火拼一触即发。 坤位上的几位评判依旧不动,只是张醉烟碎碎念道:“嗯,体现我作用的时候到了。” 随后用烟杆指着两伙人,道:“你们,要是打架,别处打去,在这里打,我老汉是要拦的,人家英雄盟这一千两银子不是白给我的,我不能坐视不理。只是,我一出手,下手没轻没重,你们是死是活,同我都没有关系啦。” 此时,徐槊道:“怎么给你一千两?平万青!为什么只给我五百两!我的身价比这老家伙低到哪里!” 平万青汗颜,道:“各位前辈,现在不是讨论这事的时候,许掌门、乔掌门,给我个面子,先不要在这里生事,多少弟子在这里,我们且得给他们做个榜样不是。” 乔万斤揉着脑门,恨恨道:“许静芝,老女人,你且等着。” 许静芝冷着脸,道:“随时奉陪!” 两伙人坐下了,千影杀突然冷冷的道:“为什么英雄盟只给我拨了二百两银子?” 张醉烟冷哼一声,道:“莫说是二百两,要是我说,就算是出两个大钱请你们我都觉得浪费,那什么,万青啊,下一次,他们俩的活我一个人都可以代劳,我只收一千二百两,比请三个人合算。” 徐槊拍案道:“张醉烟你不要太过分!” 平万青此时心中很是恼火:刚才起冲突的两伙人明明是我劝走的,你们起什么作用了,竟然还在此处因为酬劳起争执。 但自己却不敢跟这几个古怪人翻脸,不然这比武没了评判怎么继续? 只能满脸堆笑道:“哎哟,我说各位前辈老祖宗,现在什么时候,别计较这些小事好不好,这比武最多两个时辰便结束了,为这两个时辰,小弟忙前忙后跑断了腿,才不过一百两酬劳,体恤一下晚辈可好?明年这召集人的活,说什么我都不再干了!” 此时孟潭渊眼睛贼光一闪,道:“那明年,您看,要不我……” 平万青装作没听到,打断他的话,喊道:“比武继续!” 只见门口那偏僻的位置上,一个面容清秀的高个子女子站了起来。 第32章 少年比武(4)「可略看」 游澴霍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拱手道:“云外山,潇游山庄,游澴。问剑。” “小心,别逞强。”游涛嘱咐道。 游澴点点头,向厅堂中心走去,她眼神凌厉,面容清冷,身材比寻常女子高出半头,丝毫没有女子应有的温婉模样,路过乔万斤时狠狠瞪了他一眼,对方捂着脑袋感到莫名其妙。 赵如是轻声问道:“你姐姐功夫怎么样?你觉得他们俩谁能胜?” 游漓缓缓道:“我自然希望我姐姐能胜过他。” 他此时已停下手中飞转的玉箫,将它紧紧握在手中。 茶盏中原本平静的水面,再次随着他不稳定的脉息晃动起来。 畅吟拱了拱手,道:“请出招。” 游澴丝毫不客气,从腰间抽出来一柄软剑,一道银光带着凉风闪过,这剑有七尺七寸长,似软鞭一般在空中回旋,发出凤鸣般的声音。 赵如是惊道:“你姐姐,剑术已经练到柔杀境了?” 游澴挥动软剑朝畅吟袭去,畅吟侧身避过。 游澴一击未中,却未作迟疑,很快抖了抖剑身,软剑带着游澴的内力,似蛇一般朝畅吟背后冲去。 畅吟转身用剑鞘格挡来剑,游澴的剑身极软,剑尖已经裹着游澴的内力弯曲刺向畅吟面前,畅吟随即唤剑出鞘,“锵”的一声,那软剑被畅吟的剑削下一半。 游漓的心跟着一惊,叫了一声:“游澴!” 他察觉到畅吟似乎用余光瞥了自己一眼。 而后,游澴的肩被畅吟的剑柄痛击了一下,她不得不退后几步,这一击让她觉出此人武功定是在游涛之上。 她看了看游涛,心中盘算:自己未必打得过他,但一定要在游涛上场前,耗一耗他的体力,说不定那时游涛还有胜算。 她快速的和游涛交换了一个眼神,游涛立马会意,此刻正紧紧握住剑,心悬着看场上妹妹的一举一动。 游澴此时为了方便洒脱的像男人一样将衣摆掖到腰间玉带之上,场上弟子不觉瞪圆了眼睛,可她面不改色,运势使出内功。 躺在地上的那半截软剑竟然应着她的召唤跃起,与另一截软剑一起朝畅吟左右两侧刺去。 畅吟再次快速斩断这两截,软剑变成了四段。 游澴仍是不服,再使出同样招数。如此,软剑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最后竟被畅吟劈成了整整三十二段! 三十二段软剑此时化成一柄柄短剑,被游澴催动,朝各个方位向畅吟袭来。似是形成了一张剑网,而畅吟成了网中鱼。 “妙!” “妙!” 顾盈和赵如是异口同声,便皱眉彼此对视了一瞬。 而三十二截软剑将快挨到畅吟身子时,畅吟忽然使剑鞘击落头顶的两截,将这张剑网撕开了一个口子,似鱼一般窜了出来。 游漓松了一口气,可他看到畅吟再次出招时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想见到场上任何一方输,可他们两个现在却偏偏必须要分出个输赢。 游澴见对方出招忙收势召回三十几段短剑,可不等短剑回落到身旁,一道恢弘的剑气早已向游澴胸口斩去…… 游澴跃到半空中躲闪,忽听身下“当”的一声,一把未出鞘的剑直挺挺立在游澴前一刻站着的位置挡住了畅吟的剑气。 “对女孩子下手都这样狠吗?”剑的主人似乎有些怒意。 游澴落地,抬头,游涛早已来到不远处一脸怒气的看着畅吟。 畅吟道:“比武场上,不分男女,一视同仁,才是尊重。” 游涛道:“你说的没错,也没做错,但你斩断了我妹妹的剑,又推了她的肩膀,我这个作哥哥的定要让你还回来的。” 畅吟一字字道:“奉陪到底。” 游涛冷笑:“我看你能狂多久!” 于是一道道剑影闪过,两人酣斗起来。 游漓问从台上下来的游澴:“你有没有事?” 游澴的表情似是有些古怪:“你只关心我有没有事吗?” 游漓推了她一把,道:“你又在打什么哑谜!” 游澴道:“你心虚什么,人家一片好意替了你第一个上场,难道你全不在意?” 游漓道:“我又没求他。”此时,他心里打起了鼓,脉息又跟着他的情绪涌动起来,心中烦躁,低声道:“游澴!你酸里酸气的,什么意思!” 游澴瞥了他一眼,道:“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纱屏之后,慕容殇轻拍几案,看得很是起兴,问道:“麟儿,你喜欢舞刀弄剑,你说,这个叫畅吟的与这个叫……”他急敲额头,苦想对方名字。 慕容麟补充道:“游涛。” “对,游涛。他们两个看似年龄、身量都差不多,你觉得他们二人谁会赢呢?” 慕容麟默了一会儿,答:“臣说不好。” 慕容殇疑惑道:“为何?” 慕容麟道:“这位畅吟少侠已经战败五十六人,精力自然没有后来者好,只是他功夫确实不俗,总是能化险为夷,所以这一战是胜是败,臣真的说不好。” 慕容殇笑笑,头也不回,手指向身后站着的严恪之,问道:“恪之,你说,他们二人谁能赢?” 严恪之不假思索的道:“畅吟。” 此时,他感觉父亲严询在一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严恪之挠了挠后脑勺,不明所以。 “哦?”慕容殇面不改色,继续问道:“为何呀?” 严恪之支支吾吾:“臣……没有……为何,就是单纯的感觉而已。” 他心直口快,心中没什么城府,是以方才直接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可此时慕容殇继续问自己原因,自己断然不能告诉慕容殇畅吟就是他的儿子慕容熠,是以此时闪烁其词,嗫嗫嚅嚅。 慕容殇假装冷哼一声,不再多问,他早就在严恪之身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此时独孤真在后面道:“大王,不如我们下个注,图个乐呵,观战也能多些趣味。” 慕容殇答应的很痛快,于是众臣子纷纷在两个漆盘中下注,赌注玩的很大。 独孤真自告奋勇,压注三千石粮食发放给孤寡鳏独及穷苦百姓,赌游涛胜。 其余臣子皆效仿独孤真,或是出粮、或是出菜、或是出肉,且多赌畅吟胜。 胡十八道:“臣妾不懂这些的,还是算了,只是看看热闹就好了。” 慕容殇饶过了她。 严恪之道:“臣没有独孤大人那样有钱,浑身上下,只带了区区二十两,若是大王愿意,臣便压注畅吟。” 慕容殇点头应允。 慕容渊则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押给了游涛。 慕容楠轻咳,接着道:“父王,儿臣跟麟哥哥一样,觉得两人胜算均等,所以儿臣不参与了。”轮到严询押注时,其亦是与慕容楠同样言辞。 漆盘自各臣子处转了一圈,收罗了好些宝贝、票据,摆放到慕容殇面前,独孤真道:“大王,您要不要下一注?” 慕容殇似笑非笑的道:“好,要是这个叫畅吟的赢了,孤便将整个江山送与他!” “大王!” 胡十八低声惊呼,独孤真反应最快,跪倒在地,众臣子跟着独孤真跪在地上,但他们怕引起武林人士注意,不敢作大声。 严询此时正色道:“大王,军国大事,万不可随意付诸谈笑间。” 此时,宝剑相逼的刺耳声音传来,游涛重剑正在半空中飞旋,畅吟甩出剑鞘,在空中击中游涛的剑,那把笨重的宝剑直接穿入墙壁。 又一幅英雄图被毁,重剑直击图画上人的胸口,那是许久不现世的江湖怪人——游蔚然。 畅吟反手甩出一个漂亮的剑花,直指游涛的咽喉。 “赢了!”慕容殇拍手叫好。 第33章 激将游漓 在场的众位掌门听到纱屏之后的响动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他们知道,那纱屏之后坐着的从来都是不想露面,对少年英雄会捐资甚重的达官贵人。 就连平万青也想不到那纱屏之后,其实是这个国的王,所谓武林,所谓江湖,皆得臣服在此人脚下。 他只知道,纱屏后的人家姓穆,每年为英雄盟捐资千两黄金,管家姓顾,仅此而已,其余他也并不多问。 此时慕容楠、慕容渊皆与众臣一齐俯首跪地。 慕容渊脸色阴沉,道:“父王,方才是在说笑吗?” 慕容楠扯了扯慕容渊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问,慕容渊心中却越发不快,此时慕容殇不回答,便又道:“父王,儿臣觉得严老将军说的极是,万不可在此处拿慕容氏江山说笑。” 慕容殇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众人,道:“紧张了?孤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莫要紧张。快起来,一场比武而已。” 场上的游涛一脸不忿,他实在没有想到对方在十招之内便把自己拿下了,他恨恨道:“你不要得意,总有一天,我要赢过你。” 畅吟道:“随时恭候。” 游涛飞身迅速将壁画上的剑拔出,半空中抚了抚被弄坏的游蔚然的画像,然后又从众人头顶越过,回到座位之上,狂饮一杯茶后,将茶盅重重摔到几案上。 游漓撇撇嘴,心想,虽然我游氏未赢,但起码没有受伤,我也终于不用牵筋缩脉,坐立不安了。 此时场上众人也安静下来,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弟子敢上去应战。 游漓推推赵如是,问道:“你怎么不上去?” 赵如是忙摆手,悄声道:“你若是叫我杀个恶人,我便浑身是胆,但是倘若你让我去到人前比武,我便觉得自己一万个不行。” 此时,赵平沙转过头,看了赵如是一眼,那眼神的意思游漓都能看懂。 赵如是吞吞吐吐的道:“他那么厉害,我不行……” 赵平沙忍不住骂道:“畜生,废什么话!你若是不去,仔细你的皮!” 赵如是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嘴中磕磕绊绊的朝畅吟道:“琅琊郡,赵家刀,赵、赵如是。” 周围的弟子虽然很同情赵如是,但还是忍不住窃笑。 赵平沙回头低声道:“孽障,自报家门都困难,我还指望你什么,同此人过不了十招,回来你看我与不与你过招!” 游漓此时抓住赵如是的手,关切的道:“如是兄,小心啊。” 他见赵如是心虚气短,气势薄弱,便知道此战胜算不大。 赵如是一脸苦相的点了点头。 赵如是内力一般,只到潮水涌动之境,但刀法却已经练到了四境之中的第二境——盛气境,且刀自来比剑力道凶狠,是以赵如是此时尚能与畅吟勉强应付。 赵如是一边接招,一边气喘吁吁的报数:“一……二……三……” 赵平沙此时骂道:“蠢材,你数招子作什么,找机会攻他双胁!” 过不多时,他见赵如是式微,又骂道:“天生的蠢材!快护住下路!” 哪知,赵平沙越骂,赵如是在场上竟然越发慌乱起来,竟然连招都磕磕绊绊。 游漓忙在赵平沙左后方劝道:“前辈,您且喝口茶,静静观战,你这样,如是兄只能越来越紧张,反倒发挥不好。” 赵平沙瞪了游漓一眼,道:“你懂什么叫武功!”说罢,便扭头继续道:“逆子,教你护住……” 话音未落,畅吟的剑锋此时已经指到赵如是的喉咙。 此时千影杀拍手笑道:“平沙小老弟,你可真逗,吵吵嚷嚷大半天,不还是输了。” 其他掌门也跟着哄笑一团。 赵平沙只瞪着牛眼,恨恨看着赵如是。 赵如是满头大汗,匆匆下场,不敢看赵平沙一眼。 游漓安慰道:“你表现不错,方才那些个弟子,许多不出三招都败下来了。” 赵如是点点头,闷闷不乐道:“只是回去免不了又是一顿。” 在他之后,又几名赵家刀弟子败下阵来,赵平沙面色铁青,似是阎王降世。 各门派几乎所有功夫数一数二的弟子都上场与畅吟斗了一遍,最后都垂头丧气的走下台去。 平万青再三询问:“还有弟子要上来同畅吟对阵吗?” 此时,孟浪竟从门口进来,道:“我我我,万青叔,还有我呢。” 孟潭渊喝道:“去哪里浪去了,才回来!” 孟浪揉了揉肚子,道:“刚才不大舒服,出去待了会儿。”说话时不忘瞄一眼游涛。 游涛瞥了一眼孟浪,心想,他竟然能走着进来,方才还是下手轻了。 游漓见到孟浪,呼吸一滞,方才被孟浪欺侮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于是气血上涌,脉息又开始在周身乱窜,游漓慌忙连按气脉重要关节,可这一招竟不如方才管用。 畅吟道:“你确定要同我比试?” 孟浪道:“我总得同问鼎之人过过招,才不虚此行嘛。” 畅吟冷冷道:“你已经同我交过手了。” 孟浪不解,疑惑道:“何时?” 畅吟指了指他缠着布条的右手。 孟浪大惊,后退几步,似有些惊悚的道:“是你?” 游澴转过头,质问游漓:“所以救你的那人,便是他了?流风镇同你比武的人是谁呢?来了吗?不会也是他?” 游漓支支吾吾,含糊其辞。 游澴点点头,似是一切了然于胸。 台上,畅吟又问:“是我,所以你还要比吗?” 孟潭渊在旁道:“明知打不过,还比什么!” 孟浪逞强道:“那又如何!你暗中伤人有什么骄傲的,就算斗不过你,我也不能做不敢上场的孬种!” 此时千影杀阴阳怪气的道:“孟家弟子,孬种又不止你一个,我看那游家老三,张家传人,不也一直没上场呢!” 众人此时皆望了游漓一眼,游漓心绪不宁,此时他感觉到脉息正冲向自己指尖,将手中的茶盅震得抖了起来。 石酌泉道:“这人是什么胆量,只是被别人点了个名字,便紧张的连杯子都握不好了!” 孟浪恨恨的盯着游漓,道:“那就更得让他一个人做孬种!”说罢便左手抽剑,猛然向畅吟刺去。 游涛冷哼道:“自不量……” 未等“力”字说出口,孟浪便被畅吟卸了剑,剑锋直逼脖颈。 孟潭渊道:“逆子,我说你不让你逞强!” 孟浪似是出自本能的跪地求饶道:“哥哥饶命!” 千影杀大笑道:“这一个求饶,却比那个不上场的孬种显得更孬了!” 众弟子忍不住哄笑,孟潭渊环瞪四周,笑声立马止住。 张醉烟此时满脸的不乐意道:“我们游漓才不是孬种,莫拿那两个字侮辱了他的名声!” 千影杀道:“哦?不是吗?他哥哥姐姐败下阵来,他都不曾帮着上阵报仇,可有一点男儿血性么?” 千影杀的话似乎戳中了游涛的心思,他转过头看了游漓一眼,游漓慌忙低下头。 孟浪此时就势叫道:“游漓,你若是敢上台应战,我便敬你是个爷们儿!你若是连台都不敢上,我就当你裤裆里没那玩意儿!” 第34章 甘愿认输 众人看向游漓,游漓低头看着茶盏中起伏的水面,水中那张摇晃的面孔,一双闪着一丝幽蓝的眼睛正望着自己——那是术人脉息涌动时特有的标记,幽蓝之眼。 “喂,你敢不敢上来!”孟浪朝游漓喊着。 畅吟蹙眉,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他自始至终都知道游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本来他的计划是与弟子中最后得胜的那一人比武,以便节省体力赶夜路奔赴凄凉国。 却不曾想,当他坐在游漓身后,看到他那发抖的指尖和因为脉息作乱跳出他掌心的酒碗时,便生出恻隐之心替他第一个上了台。 畅吟此时对游漓道:“你如若不想,可以不上来。” “孬种。”众弟子之中,不知道是谁低低的骂了一句。 然后,孟浪一个眼神,孟门弟子便扯着嗓子,齐声拍桌朝着游漓大喊:“孬种!孬种!孬种!” 游涛一脸愤恨,紧握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游澴眼神凌厉,似乎下一刻就想将那群叫嚣的弟子生吞活剥。 此时,孟潭渊摆了摆手,弟子们便噤声不言,孟潭渊道:“这孩子,虽与他娘长得像,可身为男子,性格却像女孩子一般,怯得很呢。” 凉信河附和道:“就是,可惜了他娘一条命了,我听说,这孩子胆子天生就小,见了那头异兽竟吓得连走路都不会了,那时候,我们帮着搜山找他娘,村民说,这孩子都尿裤子了……” 一些没眼力的人在席上胡乱哄笑。 畅吟眼睛朝那些哄笑之人瞪过去,眼神之中蓄满杀气,众人竟然被吓了一跳,不自觉的住了嘴。 畅吟看着游漓,见他此时面色气得涨红,便安慰道:“没人逼你非要上来,你不要强迫自己。” 纱屏之后,慕容殇叹道:“看看,这异术炼化的异兽伤了多少人性命,我们定不可再让异术现世,祸乱人间。” 众臣子连连附和称是。 张醉烟忿忿不平道:“你们各位天生英才,出生就会自己解手,我们普通人谁小时候没尿过裤子!为何拿人家死了的老娘刺激他,你们再这样,别怪我老头不客气。” 神功堡堡主胡八旗道:“您老也不用替你这干儿子找理由,你今日且看他敢不敢站起来。他敢站起来比武,我们说的就是屁话,可若他连比武都不敢,那就是一个妥妥的孬种。” 众弟子望着游漓,眼神不一,有人带着同情,有人则带着嬉笑鄙夷,有人只是一脸冷漠神色。 “孬种……” 游漓记得父亲也经常这样骂他。 “孬种,怎么是你活着……” “若不是你这孬种……你娘不会死……” “孬种,就你这三两下功夫,还想去少年英雄会上给游家丢人!” “看你这剑术就知道,你注定是个一事无成的孬种!” 游澴转过头,道:“我知道你身体不大舒服,但这个时候,你还能忍吗?” 游涛也转过身子,用拳头砸着几案,道:“游漓,上去比武,若是伤了哥哥背你回家疗伤!咱不做连比武都不敢的孬种!” 游漓将几案上那碗凉茶一饮而尽,此刻,凉意在体内流淌,他感觉自己的眼睛也清明了一些,于是强忍体内作乱的脉息,缓缓站起身,道:“云外城,潇游山庄,游漓,问战,畅吟。” 游涛似乎比他还紧张,抖着声音嘱咐道:“别紧张啊。” 游漓勉强翘了翘嘴角,迈步向前。 风把问鼎阁的门吹开,阁外的阳光洒落进来,照在飞扬的尘土之上,游漓似从晨雾中向畅吟缓缓走来。只到一步之遥时,游漓停下脚步。他手扶着因为受到脉息影响而震颤着的剑。 石酌泉在下面冷笑:“还没比呢,这个花面纸扇子就开始紧张了!量他也是在此瞎耽误功夫。” 畅吟看到游漓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低声道:“既然是比武,我便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游漓道:“我不需要你留情。” 说罢抬头看了一眼畅吟,他的眼神依旧如孩童般澄澈,眼神充满坚定,畅吟感到那眼睛里似乎有一股力量喷薄欲出。 游涛和游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游漓。 以前的游漓比武总喜欢耍赖,赖不过便干脆认输,“坚韧”二字似乎从来与他不沾边。 可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副随意散漫的模样,他们看到弟弟不慎被畅吟的剑气击倒后,竟然硬撑着站起来,再次被击倒后,再站起来…… 畅吟似乎有些不忍,提剑逼近游漓的瞬间,他察觉游漓眼底闪过的一丝幽蓝,便在出招时在他耳边低声提醒道:“你快露馅了,还不认输吗?” 游漓用剑全力格挡,似是忘了自己标记即将显露之事,只是强笑:“若是往常遇到这样的你我自然会立马认输,不耽误你的功夫,但今日我偏偏想多撑一会儿。” 说罢,便使出全力,将畅吟逼退,似惊鸿一般飞至半空,划出三道剑光,踟蹰剑飞速朝畅吟袭去。 畅吟本能的抵挡来剑,游漓再次亲身感受到了畅吟与众不同剑意,剑风凌厉,剑气恢弘,剑力凶狠,不禁心中慨叹:“未来他一定是江湖中叱咤风云的人物,而我注定在剑术这条道路上藉藉无名。” 因为孟浪在酒中下的药尚未消解,是以游漓身上短时续存的内力很快便消耗殆尽。 游漓自空中取回踟蹰剑,凭借身上的蛮力向畅吟挥去。 畅吟看到游漓满头大汗,眼中那抹蓝色似是越来越浓。 他小时也见过与游漓类似的一个人,父王赐了他一杯酒,不出一刻钟的功夫,那人便原形毕露,眼睛汹涌着蓝色,指尖抖个不停,脉息顺着他的手指涌动出来,隔空掐死了朝他挥剑的侍卫。 于是父王趁机一箭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还记得父王面无表情的道:“修习异术者,当一箭穿心,不容其族人苟活。” 可为何游漓眼中的蓝色不似那人那样明显?许是因为他修习异术的脉息还很微弱。 而那个对术人毫不手软的人就端坐在纱屏之后,畅吟知道,只要游漓有一丝迹象暴露在他的面前,他定能当场要了他的命。 游漓此时道:“畅吟,你为何不还手了,是不是看不起我?” 畅吟不语,只是格挡游漓来剑,与其僵持。 游漓又道:“一定是了,你现在就是在可怜我,你也觉得,我是个可笑的孬种。” 畅吟被游漓唤回神思,低声道:“不是。” 游漓道:“不是便不要让着我!我告诉你,我不会像孟浪那样向你求饶,我今日偏不做那个孬种,你要是想赢得痛快一些,就快点把我打到神志不清,倒地不起,否则你就是龟儿子!” 纱屏之后,慕容殇道:“这个娃娃倒是有趣……” 畅吟转头看了看那纱屏,又冲道:“你别逼我。” 游漓道:“废什么话,你不是来决胜的吗?” “过了我这一关,你便可以问鼎少年英雄榜了。” 张醉烟在席上劝道:“游漓啊,我的儿,认输,非要生生挨那一下做什么?” 游漓喊道:“不认!我宁愿缺胳膊断腿也不认输!我不要被人欺负!不要被人看不起!凭什么,我总是不被人看好的那一个!我绝不当孬种!我不是孬种!” 杨柳峰峰主杨二正道:“行啦,我们知道你不是孬种啦,别在瞎耽误功夫啦,认输,晚上还有约呢。” “就是……” 游漓骂道:“逼我上台比武的是你们,嫌我耽误功夫的也是你们!你们就是一群王八……” 话音未止,游漓听到对面那人一字字清晰的道:“我认输。” 第35章 退出比武 游漓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抬头看着眼前那人。 被畅吟打败的众弟子,面面相觑,一脸诧异,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话。 畅吟又道:“我说,我认输,你可以下去了。” 他心中思忖,龟儿子就龟儿子,龟寿万年。 石酌泉第一个站起来,怒问畅吟:“你?为何要认输?” 畅吟淡淡道:“想认输便认输,没有为何。” 石酌泉道:“你此时认输,未免也太不尊重这里了!你输给谁不好,为什么要向他认输!” 畅吟道:“我为何不能向他认输?” 石酌泉跳到两人跟前,忽将银枪刺出,带着十分内力,长枪现出九道虚影,似龙爪一样扑向游漓胸口,游漓倍感意外,脚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 只听“当”的一声,石酌泉的长枪在游漓脚边戳了一个洞,蹦出了几个火星。 石酌泉怒道:“这就是赢了你的人!此人连我一招都接不了,你向他认输,便是说,我们这群你手底下的败将,都不如他——一把花面纸扇子,一个剑术蠢材!” “喂,你骂人也太难听了!”游漓缓过神道。 “师弟!”庭翠寒强拉着石酌泉。 石酌泉冷笑道:“那么,这位连我都打不过的游氏老三,竟然跑到你的前头,问鼎少年英雄榜第一榜,也无妨喽?” 畅吟嘴硬道:“在我眼里,你们没有高低先后,都是一样的蠢!再者旁人排第几,不关我的事。我只要问鼎终榜即可。” 游漓此时插话道:“畅吟你什么意思,既然觉得我蠢,别认输啊,来来!我们重新打过!” 畅吟怒视游漓,却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自己方才是动了什么邪念,竟然想要放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一马! 又有一群弟子从席中站了起来叫嚷: “这个叫畅吟的说话也太狂妄了!” “就是。” “会点功夫便了不起了!” 场面一片混乱。 甄了得看向众掌门及四位长老,问道:“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庭翠寒站在石酌泉身前,道: “畅吟兄弟,我师弟说话鲁莽,多有得罪,可他虽冲动,但并非毫无道理,也许你天资聪颖,涉世未深,并不了解有关少年英雄会的个中细节。” “江湖之中习武弟子万余,但学成者却只有千余,历尽千辛万苦通过众门派筛选前来观战的仅百余人,而这些人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上台比武的机会,很多弟子只能翘首观望。” “而你,打败了场内所有人,一战成名,我们心服口服。” “此时却对这个剑法欠佳的小兄弟认输,也就是说,这第一榜成绩出来,我们这些功夫尚可的一众人,却都要被人误认为功力在这位小兄弟之下,如何让我们心甘情愿?” 庭翠寒一席话头头是道,有条不紊,亦让在场众位长辈连连点头。 畅吟方才满心只想替游漓解围,不想给他致命一击又想他快点躲到台下,便主动认输,却未曾想过其中还有这番曲折缘由,如此细细琢磨,自己方才的决断确实对方才数名身手不错的弟子有些不公,可事已至此,自己却也无法改变这样的结果。 此时张醉烟眼神玩味看看游漓,又打量畅吟,问道:“小兄弟,你身手不凡,为何不直接将游漓打倒,让对方求饶告终,却偏偏自己认输呢?” 畅吟默了一会儿,道:“因为我觉得他剑术不佳,又受人嘲讽……很可怜。”他隐去了那个最重要的原因不说。 游漓不自觉的喃喃道:“你果真是在可怜我。” 他此时许是经过活动,感觉气脉顺畅许多,周身那种脉息乱窜的感觉竟然渐渐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却是扑面而来的失落。 游漓心想:我这是怎么了,他可怜我又不是他的错。 张醉烟问:“儿啊,畅吟虽然认输了,你真的觉得自己赢了吗?” 游漓明白了张醉烟的意思,随即向四周拱手道: “众位,请听我一言。我乃云外山,潇游山庄,游家老三,游漓。” “自小身体单薄,剑术不佳,毫无天赋可言,” 游漓说到此处,垂下眼眸,显出一抹自卑神色,游涛游澴此时亦是有些心疼,游漓继续道:“此次本想来少年英雄会观战,见见世面,不曾想几位长辈谈及往事触碰我心结所在,加上几位同辈激将,我便上场与这位”游漓顿了顿,此时他竟不想叫对方“畅吟君”了,于是道:“与这位剑术奇才比试一二,一时间竟忘了鸡不及凤,蛇不如龙的道理,真是可笑。” 说到这里,游漓感觉自己的胸口闷闷的,有些透不过气,于是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一时昏了头,以命相逼,绝不认输,才让这位奇才兄弟动了恻隐之心,说到底,错不在他,在我,请各位武林兄弟不要怪他。他虽认输,但我却不愿因我自己给各位添麻烦,我游漓,甘愿退出少年英雄榜排名。” “给各位添麻烦了。”游漓说罢,向四周拱手作揖,起身时,视线与畅吟有片刻相接。 对方的眼神里的是什么?可怜?同情?游漓干脆匆匆避过,不想再想回味琢磨,此时此刻再无深究的必要。 千影杀哼声道:“说到底,还是功夫不到家。” 张醉烟道:“说到底,我儿子不是孬种。” 石酌泉此时低声道:“说到底,你这人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游漓笑笑,大步走到游涛面前,道:“回去等你们”,随后转身走出问鼎阁。 他远远听到甄了得在后面道:“畅吟、庭翠寒、石酌泉、顾盈、游涛、游澴、赵如是……十人按此顺序上二楼,与各长老过招!过关者,上少年英雄榜终榜!” 纱屏之后,慕容殇盯着游漓的背影,道:“我最不爱看那些老家伙比武,比来比去不过那几个招式,我累了,走!” 游漓从仙福园走出来,一时之间却不知道去哪里好。 他认识的同辈此时全在阁中观战,他独自一人又能去哪呢? 游漓信步在街上走着,他口中喃喃道:“早知道,听父亲的话留在家里好了,何必挨了他一顿打之后还要来这里上赶着逼外人打自己?我这不是贱嘛!” 不远处,一个小摊前挤满了人,一队极其华丽的车驾经过,将游漓挤到了人堆里。 游漓干脆凑起热闹张望,只见一个穿着风流的纨绔浪子,正左右开弓,对一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狂扇巴掌,打人时还满口的污言秽语。 游漓想上前一步拦住那歹人,却发现那十五六的少年脚下用几个大钱压着一块布,上面歪歪扭扭几个大字:“一个大子,打十下或骂十句。” 游漓不禁讶异:“挨打讨骂?也能赚钱?” 第36章 偶遇狗蛋「可略看」 那风流浪子似是喝醉了酒,口中满是污言秽语,下手极重,可这少年神情没有丝毫痛苦,只是不吭声,紧握手中一根形状古怪的黑色藤杖,任他打骂。 游漓心道:“果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能想到用这种办法求生的,估计也是个可怜人。”随即掏出几块碎银子扔到那少年脚下。 此时那浪子也打够骂够,心满意足的想要转身离去。 “请留步。”那少年沉声道。 那人似乎没听到少年声音,只三步两晃向前走。 少年拦住那浪子的去路,再次客气的道:“公子请留步。” 那浪子嘴里不干不净:“你个野猴子生的蠢货,干嘛拦了老子的路?” “你的钱没给够。”那少年答道,语气中似乎没有任何恼意。 那人硬着舌头道:“什么钱,刚才不是……不是扔了你一个大子?你想耍赖?” 少年指着脚下那块脏兮兮的布上写着的似虫子爬成的几个大字:“一个大子,打十下或骂十句。你打了我十五下,骂了我不下二十次,只一个大子,不够。你还欠我三个。” 游漓在旁哑然失笑,觉得少年有些可爱。 那浪子看到游漓这样一个美少年在旁边窃笑,便装腔作势道:“老子给你一个大子,是可怜你,真把这当成吃饭的行当了?老子就算不给你钱,骂你一句,你敢怎样?再敢要钱,小心你的皮!宁安大道,整条街,你不问问,谁不知道我……” 未等说完,便推开少年的手。 此时,少年腾的伸出手中黑色藤棍,挡住那浪子去路。 他手中的棍子形状古怪,周身漆黑,却给人的感觉是一件非常趁手的兵器。 游漓心中一惊,这少年虽只有这一个动作,但能看得出他使棍很灵巧,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 少年不依不饶:“三个大子。” 浪子一脸蛮横,抬手便朝少年脸上打去,可少年并不像之前那样有如假人一般任打任骂,而是抓住对方的手腕不放,只听那浪子痛叫一声,待他撤回手时却发现那只被少年抓过的手兀自垂下,再也抬不起来。 “你你……”那人眼睛瞪得像乌眼鸡。 “三个大子。”少年定定的看着那浪子,又重复了一遍。 “好好好!”那人酒醒了一大半,此刻打不过少年,便只能咬着牙将恨意咽下,用另一只好手从袖中将三个铜板扔到地上,转身便跑。 少年又叫住他:“等等。” 浪子不敢不停下,十分委屈的嚷道:“钱不是在那嘛!你还想怎么样?” 少年道:“你方才打了我十五下,还欠五下,我打了你一下,所以,你再打我四下。” “真是有病!”那浪子骂骂咧咧跑开去了。 少年将收了的钱扔进褡裢里,走到游漓面前,黑亮的眼睛透过额前蓬乱的头发看着游漓,道:“你给了我三块碎银子,至少有一两,值六百个大子,你可以打我六千下,或骂我六千句,我且数着,客官,请。” 游漓笑道:“那我要是真的打你六千下,你的脸岂不是会肿的跟猪头一样?” 少年道:“我既然收了你的钱,就要说到做到,做生意怎么能不讲信用?” 游漓道:“你如果想做生意,可以卖酒卖糖,为何选这样的偏门?用自己的身体做本钱,如果遇到一个力大无穷的汉子,你岂不是吃亏了?” 少年有些局促的道:“我没本钱。客官,你还是请。无论你多用力,六千下之内,我绝对不会还手,或者无论你骂得多脏,六千句以里,我也绝不还口。” 游漓摇头道:“不必了,我不喜欢打人,也不喜欢骂人。我给你钱,不是要糟蹋你,就是想帮你一把。” 少年倔强的道:“可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游漓道:“我不会要你做什么的,我如果不帮你,心中便过意不去,所以帮你,也就是让自己内心舒服一点,跟你没多大关系。” “可……”少年迟疑起来。 此时,游漓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拍拍少年的肩膀,道:“那里有一个面摊,不如你陪我吃一碗面?” 天气炎热,两个人在榕树下吃面吃得满头大汗。 游漓嚼着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有些扭捏的道:“狗蛋。” 游漓笑道:“怎么叫了个这样的名字?” 狗蛋道:“养我的道长随便起的。” 游漓疑惑道:“道长?你父母呢?” 狗蛋满不在乎的大口吸面,道:“我没爹没娘。是道长将我养大的。” “那养你的那位道长呢?为何你今天一人出来了?” 狗蛋道:“死了。死了半年了。” 游漓叹声道:“得罪了,触及你的伤心事。” 狗蛋道:“道长说,我的心是石头做的,他死了,我也不会伤心。结果他真的死了……” 少年话未说完,便又吸了一口面,用力咽下去,却呛到了面汤,忍不住咳了几声。 游漓拍拍他的背,道:“那后来呢?你怎么没为他守孝?” 狗蛋轻声道:“道长说,他与我非亲非故,不需要我为他守孝,只要好好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孝。” 游漓道:“你遇到了一个好人。” 狗蛋轻轻“嗯”了一声,吃面的动作似是放缓了。 游漓问:“你为何不找家店学门手艺?非要独自一人在街头讨生活?” 狗蛋道:“开始,我找了一家客店当小二,我吃的太多,掌柜的嫌弃我,而且,我不大会说话,客人也讨厌我。” 游漓看了看摆在狗蛋面前的六个空面碗,又想到方才那浪子垂下来的手腕,便扬眉笑道:“确实,你的性格不大讨客人喜欢。” 狗蛋道:“后来,我遇到一个歹人,他把我哄去了相公堂子。” 游漓问:“什么是相公堂子?那是干什么的地方?” 狗蛋很不自然的道:“你不知道就算了,反正是个糟践人的地方。我把客人打了成了猪头,相公堂子的打手四处搜罗我,我就跑到了都城混生活了。” “那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道长,他教的,他说捡到我的时候,我旁边躺着这根棍子,我命里就该是用这根棍子,便交给了我一些防身的棍法。” 游漓给狗蛋倒了杯茶,又问:“你,方才使内力了吗?” “什么是内力?” 游漓呵呵一笑,说:“我解释了你恐怕也不懂,你把手给我。” 狗蛋用衣服使劲擦了擦手,与游漓掌心相对放到对方手上,游漓眼睛盯着狗蛋的脸,全然不顾路人怪异的神色,搞得狗蛋却有些不好意思。 过了半晌,狗蛋没有丝毫感觉,他刚想张口,只听游漓“嘘”的一声,示意他安静,狗蛋此刻觉得自游漓手掌涌出一股力量,那力量由弱渐强似乎是在不断试探着自己,而他自己此刻竟然本能的调整起呼吸,感受对方自手心的传来的力度,呼吸吐纳之间,狗蛋觉得心中好像迸发出一股潮水般的酥麻感觉,顺着手臂上的脉络涌向掌心,那是从他心底传来的,随着游漓的节奏,心中的感觉不断向掌心回应着游漓。 不知过了多久,游漓睁开眼睛,擦了擦脸上的汗,道:“你的内力一定是比我强劲了,只是我内力有限,只能试探到这里。” 狗蛋“哦”了一声,急忙把手缩回袖子里。 游漓漱了下口,问道:“你为何不拜个师?精进一下武艺。” 狗蛋放下筷子,道:“哪个师父想要收留我这个白吃白喝,没有家世的徒弟?我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个街边的乞丐。” 游漓心感恻然,确实,这个年头拜师哪那么容易,据赵如是说,一般门派的拜师礼已经涨到了十两银子及十斤肉干,除非是资质特别好的弟子,才会格外免除这些俗礼。 游漓心念一动:不如把他带回潇游山庄? 这个想法立马被他否定了,自己尚三天两头挨父亲一顿打,带了狗蛋回家,说不定反倒让父亲迁怒于狗蛋,让狗蛋不自在。 送到无梦楼呢?就狗蛋这性格,说不定还要给义父惹下麻烦。 游漓叹了口气,道:“都怪我无能。” 狗蛋茫然:“啥?” 游漓不愿解释,狠狠心,将怀里的钱袋子全部塞到狗蛋手中,道:“弟弟,哥哥我就这么些了!你都拿着!我很快就要回家乡了,以后在都城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事,可以去无梦楼,找一位叫巫云山的人,说你是我的朋友,他自然会帮你。” 狗蛋看了游漓一眼,麻利的打开钱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上,将大钱及散碎银两归置成两小堆。 仔细数了数,又将散碎银两放在手心掂了掂。 游漓心想:“这小家伙虽然身世可怜,却怎么有点财迷心窍?” 他正纳闷的时候,狗蛋道:“算上方才你给的,总共大概是六两银子,十五个大钱,再加上你请我吃的这些面,折合成巴掌的话大概是……三万六千五百个!” 游漓被狗蛋气笑了,心想:“这人可真是执拗得可爱。” 狗蛋以为游漓没懂自己的意思,便又解释道:“你可以打我三万六千五百下或者骂我三万六千五百句。你什么时候开始打?” 游漓道:“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你。” 狗蛋固执的道:“不划算。你付了这么多钱,却只打我一下。真的不划算。” “你可真是个怪人。”游漓摆了摆手,意欲起身离去。 狗蛋忙拦住他,道:“三万六千四百九十九,小哥哥,你刚才骂了我一句,你还有三万六千四百九十九个机会打我或者骂我。我不想欠别人的。” 游漓胡乱说道:“明天,你好生等着,我明天开始,一天打你一下,打到我死,行了!”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离去,头也不回一下。 狗蛋望着那背影七拐八拐的消失在人海之中,忽然他想起来什么,口中不停的喊“等等”,一边疯了似的朝那背影消失的一点跑过去,可哪还有游漓的半点影子? 狗蛋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第37章 君王品酒「此章可略」 天气转至正午,一丝微风也无。 无梦楼上悬挂的酒旗耷拉下来,垂到穆姓夫妇马车的华盖上。 后院被一个个神色凛然的侍从围得水泄不通。 后院亭中坐着一户穆姓人家,一众随从承言候色齐齐立在这穆姓人家身后。 巫云山站在穆老爷身后,小心的道:“这位客官,此时无梦楼一个其他的客人也没有,是不是让您身边的人,撤出去一部分好叫伙计快点传菜上来。” 穆老爷身后,一个长相粗野的汉子道:“你让我们的人撤走,莫不是你有什么歹意?” 这个说话的人正是严恪之,他本就因大王中途退场,看不到畅吟后来的比武感到心烦,正打算将这行人送到宫中,自己再快马加鞭折返回问鼎阁观战,而半路胡十八却说想喝无梦楼的什么酒,让严恪之感到很是窝火。 巫云山忙扯着右边的袖子道:“天地良心,我一个断臂之人还想跟你们耍猴儿戏不成?我就是就是怕人太多菜汁撒到各位身上,惹得各位不高兴。” 慕容殇不答巫云山的话,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嘴中却开着严恪之的玩笑:“我这侄儿今日怎么有点反常?” 此时慕容麟道:“抱歉了,掌柜的,我这位弟弟最近丢了一门亲事,心情不顺,您见谅。” 严恪之强忍着压住想要送给慕容麟的白眼,对老板拱了拱手,以示歉意。 慕容殇哈哈一笑,指着慕容麟道:“你们瞧,我这大侄子多会说笑!” 众人附和着笑了起来。 慕容殇道:“罢了,你们外面候着,”左手搂着胡十八,右手拉着严询,道:“楠儿、渊儿、麟儿、恪之你们陪陪我们,其余人都撤出去。” 后又指着独孤真道:“你也留下。” 慕容麟很谨慎:“老爷,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慕容殇摆摆手,似乎不愿多言,慕容麟只得照办,朝几个都尉使了个眼色,那些形容警惕的人便都隐到了看不到的角落。 慕容殇轻声道:“坐。” 其余站着的众人才敢齐齐落座。 酒菜上齐,竹帘落下,将亭中人的面孔挡住。 偶有微风轻卷竹帘时,才影影绰绰看到里面人的笑容。 院门口,传来一个七岁小童叫卖“梨花酥酪糕”的声音,在都城的酒楼里,总是有在席间贩卖各种玩意儿的小贩,只是今日这小童被几个神情古怪的人挡着,不叫他进去,他便只能在院外吆喝两声。 胡十八却觉得新奇,循声而望,于是少女般白皙修长的脖颈和那顾盼的杏眼便落入慕容殇眼中,慕容殇眸子一亮,道:“夫人想吃?” 胡十八腼腆的笑笑,道:“只是好奇,不知道梨花制成的酥酪糕是什么味道。” 慕容殇道:“我们买回去尝尝。” 胡十八摆手道:“不敢添麻烦。” 慕容殇道:“谁说这是麻烦?”于是朝独孤真使了个眼色,下了个无声的命令。 胡十八忙道:“谢大……”慕容殇轻轻打断道:“谢谁?” 胡十八满脸通红,垂眸道:“谢夫君。” 独孤真会意,走到门口叫住那小童,那人转过头来时吓了他一跳,这哪是个孩子,竟是顶着二十几岁小伙子面孔的侏儒。 那小贩笑道:“客官,要尝尝梨花酥酪糕?” 独孤真道:“敢在别人的地盘吆喝自己的生意,你胆子够大的。” 小贩呵呵一笑,道:“胆子不大,怎么赚钱呀。” 独孤真冷哼一声,道:“我们夫人好奇梨花制成的酥酪糕是什么味道的,老爷让我买了给她尝尝。” 小贩道:“不瞒客官,这糕工艺复杂,我用十三年才学成这门手艺,您尝一尝。” 独孤真不屑的道:“十三年的手艺跟这糕好不好吃没什么关系?” 小贩一边麻利的包好糕点,一边絮絮叨叨:“手艺精,东西自然就做的精细,东西做的精细,自然会有人喜欢得要命。” 包好之后,小贩同独孤真递了一个眼神,轻拍那糕点两下。 独孤真给了小贩一锭银子,不动声色的道:“不跟你废话,夫人要是觉得好吃,我便再找你买。” 小贩笑着摆手,道:“我家就在城外野树林明阳村,客官要是想吃,可得……”他一激动差点撞上守门的随从,随从一瞪眼,那小贩吓了一跳,忙跑开去了。 伙计将酒菜备齐,巫云山不卑不亢一一将各类碗碟端放在桌上。 胡十八指着一壶落月酒,问:“这酒叫什么名字,味道好特别。” 巫云山笑道:“夫人,这是无梦楼专门酿造的酒,名曰落月。” 胡十八口中喃喃念着:“落月……落月……名字好美,味道也美,”而后抬眼问:“是用什么制的?” 巫云山道:“说起制法,倒也不难。在月亮落下时,收集山间露水,再将晨间第一缕阳光下盛开的踟蹰花花蕊采下,将这两样混在一起,收集汁液,混在酒中。” 胡十八道:“所以叫落月酒是因为采集露水的时辰?” 巫云山道:“非也。是因为小人的一位故人说过,落月时是一天之中最美的时候。小人常在落月时醒来感念故人,无意中饮酒时发现了这酿酒的方子。” 胡十八道:“专情者寡,你那位故人能得老板此番深情,也十分幸运了。” 巫云山沉声道:“故人已逝。” 胡十八道:“原来如此,多有得罪。” 巫云山道:“无妨。” 胡十八与巫云山交谈几句后,才要为慕容殇斟酒。 慕容殇闷声来了一句:“今日当饮雄黄。” 此言一出,酒席上的氛围便凝重了三分。 胡十八看着端坐在旁一动不动的慕容殇,轻轻一笑,拍了一下他的手背,道:“老板,叫伙计上一碟子醋来。” 巫云山疑惑道:“夫人,席上的菜并不需要就醋品尝。” 胡十八一脸调皮,话中有话:“我夫君专好这一口酸的,别说是吃菜,就是听人说话,也要就着醋喝下去。” 说罢,竟自己先饮了一口落月酒,然后将酒盅放到慕容殇唇边,道:“如此美酒,夫君真的不喝?” 席间众人皆敛声屏气,小心翼翼观察慕容殇的神情,胡十八取笑君王不说,竟敢不赐而饮,这已经是僭越了,世间谁敢如此? 慕容殇默了一会儿,将唇边酒盅一饮而尽,赞道:“确实是好酒。” 第38章 是大马猴「此章可略」 酒菜上齐,巫云山退下。 慕容殇一声令下:“快吃菜,饮酒,诸位不必拘束。” 严询等人才遵了令轻轻提起筷子。 席上众人轻声慢嚼,连碗筷相击声也无。 慕容麟与严恪之筷子指到同一块肉时,严恪之立马缩手将筷子放下,举杯饮酒,放下酒杯时,那块肉便出现在自己的碟中,慕容麟正笑盈盈看着自己。 那张脸只能让严恪之胸中犯呕,他连忙给自己灌了杯凉茶,俯仰之间,往事浮上心头…… 十年前,宫墙下。 严恪之道:“我们比大小,谁的小,谁便去把这乌龟图粘在先生背上!” 慕容麟道:“还是比谁尿得近!尿得最近的去!” 慕容熠总是领着矮了自己一头的慕容楠,一本正经的道:“这样楠弟最吃亏,我不同意,我看还是抓阄好了!” 最终慕容麟战战兢兢将乌龟图粘在了先生背上,却被先生抓了个现行。 慕容麟即刻就把其他几个始作俑者也抖落出来,于是慕容楠、慕容熠、严恪之、慕容麟几人并排立在朝鸣台的墙根下,齐齐伸出手心,结结实实的挨了先生三下戒尺。 想到这里,严恪之瞪了慕容麟一眼,心道:“他娘的,三岁看老,我那时候怎么就瞎了眼没看出来你是个小人!” 正吃菜的慕容麟被严恪之一瞪,顿感莫名其妙。 慕容熠离宫后不久,严恪之曾想求一求王上把慕容熠找回来,于是便偷偷的从朝鸣台溜到勤政殿。 严恪之躲在勤政殿门口的海棠树下,见慕容麟仰头对慕容殇道:“我觉得陛下无错,错在小殿下。” 严恪之登时在门后愣住,侧耳细听,只听慕容麟道:“宁夫人去世,陛下心亦难过,小殿下本应化悲痛为力量,努力修习才对得起夫人,对得起陛下的期盼,何必负气出走?” 慕容殇叹气道:“不想你小小孩童,竟懂得如此多的道理,将来必成大器。孤自当没生养过这样一个儿子!” 严恪之听了二人的话,便默然走开,自此以后,他未主动与慕容麟说过一句话。 很快他随父出征,十五岁便上了战场,屡立战功,十七岁回朝时得到了君王的青睐赞赏。 慕容殇问严恪之:“说,想要什么赏赐。” 在众臣艳羡的目光下,严恪之却道:“微臣,想去南方驻边……” 相比深居都城,自己被老父、兄弟整日挑毛病的生活,远在千里之外不是更自由自在? 慕容麟用不紧不慢的腔调打断了严恪之,道:“微臣觉得严小将军从小在战场征战,身上总归缺少些人情味,不如纳入我御林军中,在都城增添些人事历练,岂不更好?” 此言一出,皇帝也觉得甚好,众臣便连声附和。 严恪之如何再拒绝? 从此自由自在的生活便化为泡影,只能在御林军中担任御林右监掌控区区六卫人马,更让他感到厌烦的是还要在慕容鳞的麾下听他的指令做事。 严恪之此时正心堵,独孤真在右边推了推严恪之道:“喂!到你了” “啊?什么到我了?”严恪之回过神来。 严询喝道:“混小子,不知道又想什么呢!看来家法还是不够!” 独孤真道:“大王要我们行酒令,这鸡头对着你,便是你先!此处每一物都可作诗一句,做不出来的便罚酒!” 严恪之拍了拍脑袋,方才思绪早已跑到了十万八千里,竟没听到众人说话,早知道,自己找个理由躲出去不就好了! 严恪之看了看席上那条大鱼,鱼头对着慕容殇。 慕容殇似乎一眼便看穿了严恪之的意思,便道:“臭小子,看什么看,我是令官!你心思跑马,却还想赖!作不出便罚酒一壶!” 严恪之立马作揖:“伯父,饶侄儿一次,侄儿从未行过诗酒令,让侄儿最后一个。” 慕容殇摆摆手,道:“罢罢罢,我们饶他一次,这次我们谁想起来谁就先来。” 慕容渊抢先道:“我来!”见慕容殇点头,便指着一碟“西施舌”,摇着扇子道:“冰簟不消暑,美人更罗衣。” 慕容殇冷哼一声,道:“淫词滥调!今日端阳,我且不细说你,你自罚!” 慕容渊忙连罚三杯。 严恪之看着这亭中的事物,心想:“虽然低俗了些,起码他做的出来啊……” 他正想着,只听慕容楠咳了两声,道:“那请您听听我说的行不行。”他手攥着擦汗的帕子,沉吟两句:“潜游水中无声处,一声惊起万条鱼。” 慕容殇眼中一亮,放下酒杯,将慕容楠的诗重复了两遍,点点头,道:“不错,比渊儿的强上许多!”说 罢,又给慕容楠夹了块鱼肉,道:“此处的鱼肉最鲜嫩,你吃一点,楠儿一定要养好身体。” 严询、独孤真也在旁向慕容楠投来赞许的目光。 慕容渊脸上不敢有丝毫不快神色,只将手中的扇子越扇越快。 严恪之此时挨个数着行酒令的人,见慕容楠过关,心中紧张:“算上胡十八,还有四个便快到我了。” 他正心里打鼓,只听身侧慕容麟道:“那小侄献丑了,”便盯着擦手的汗巾道:“使得万物净,无妨惹尘埃。” 慕容殇呵呵一笑,道:“我这大侄子,整日与刀剑为伍,作起诗来倒也动听。” 慕容麟谦虚道:“小侄只是闲隙时间略学学诗文,不成想今日倒派上了用场。” 慕容殇手朝独孤真一指,道:“不知我的这位管家,你想好了没有哇。” 独孤真指着席上的一盘凤笋烧鸡,拱手道:“一身彩羽无人见,独守君窗为报鸣。” 他身旁的严询撇了撇嘴,严询是最听不得这种阿谀奉承之词的。 慕容殇点点头,淡淡道:“不错。”随后转过头对严询道:“不知我们家这位老哥哥想得如何?” 严询一直未发一言,此时手指点了几滴酒,在桌上乱画一阵,盯着桌上那盘凉拌云丝,意味深长的道:“深夜黑云已压城,雨漫床头仍熟寐。” 慕容殇平日很少喜形于色,此时倏然脸色暗沉下来,道:“好好地,老哥哥干什么老点我!” 前几日,严询携一众老臣上奏,指出胡十八有收受前朝官员贿赂之嫌,此番言论引起轩然大波,慕容殇为胡十八辩解,与众老臣闹得很不愉快。 今日为缓和关系,特别私下邀严询与自己观看比武并同席饮酒,却不曾想严询话里话外仍在讽刺自己被美色迷惑,心中顿觉不快。 此时胡十八在旁道:“严老将军这句诗作的好,大王想不想听听我的?” 慕容殇扭头,见胡十八脸上漾着红晕,眼波流转,心不禁又软了下来,道:“夫人可想到了。” 胡十八用筷子轻敲面前的那盘鞭笋炒肉,娓娓道:“君王堂前挥玉鞭,妾在深宫哪得知?” 此句一出,只听慕容楠咳声止住,慕容渊收了扇子,慕容麟垂眸不语,独孤真一脸怨气的看着严询。 慕容殇只是心疼的擦了擦胡十八落在脸上的一粒尘土,道:“老哥哥,你当自罚一杯!” 严询心道:“这胡十八真是不简单,简简单单的一句诗,倒是把自己的委屈都道尽了,惹得皇上心疼。” 于是叹了口气,道:“老夫甘拜下风。”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严恪之嘀嘀咕咕:“怎么这么快就到我了?” 慕容麟端起酒杯,翘着左手小指,那根指头上面戴了一枚松狮金戒指,小小的松狮嘴里还含着一粒碧莹萤的宝石。 他此时用不紧不慢的语气道:“你可别想耍赖。”那是严恪之平时最讨厌的一种腔调。 严恪之心想:“不就是罚酒么,罚就罚,随便说一句就是!”于是瞥了一眼身侧的慕容麟道:“醉酒不知身何处,身旁钻出个大马猴。”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看着面色铁青的慕容麟,皆笑出了声。 慕容麟将手里的酒杯捏碎,气得脸涨红。 严询隔着独孤真冲严恪之骂道:“畜生,你个畜生!” 慕容殇则拊掌哈哈笑道:“好诗,好诗!当浮一大白!” 第39章 与人拼酒 游漓轻手轻脚的猫腰迈过无梦楼的门槛,见巫云山不在一楼,便直起了身子。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巫云山解释为什么自己先回来。 两个身强体健的侍从挎着刀剑,拦住了通往后院的门。 游漓拉住伙计朱四,悄声问道:“朱四大哥,这是……有贵客来了?我义父呢?” 朱四比比划划着道:“来了一户姓穆的贵客,把我们掌柜的叫去后院伺候了,付给我们好大一个金锭。” “原来如此,”游漓想到狗蛋在街头愿意为一个大子挨打挨骂,禁不住叹声道:“钱是王八蛋,但有钱真是好。” 此时跑堂的小二悄声对朱四道:“四哥,来的那客人非要让掌柜的陪酒,他说要是掌柜的不来,他就要砸店啦!” 朱四气呼呼道:“掌柜的又不是花几个大子就能陪人喝酒的酒奴,就那身板,薄的跟面案一样,咱两个怕对付不过他?看他怎么用强!” 此时一楼堂中独坐一人,身穿黑色暗纹纱袍,身体单薄,面色如纸,像是个祭祀用的纸人被人立在凳子上。 另一个小伙计此时在旁不停解释:“我们掌柜的在后院接待贵客哪,现在实在不方便。您要不先等等?” 那人幽幽的道:“你的意思是,后院的是贵客,我们却是贱民喽?” 他声音虽然小,听上去却如鬼魅般让人倍感森凉。 此时此刻无人想到这样一副长相的人居然是凄凉国国君傀淙的儿子,傀影。 “他没这个意思。”游漓站到傀影面前,拍了拍小二的肩膀,示意小二忙别处去。 傀影看了游漓一眼,道:“你是什么人?” 游漓道:“你不是叫掌柜的来吗?我就是。” 傀影挑眉,冷笑道:“哦?看着不像啊。” 游漓挠挠下巴,解释道:“我是他的义子,以后说不定,这无梦楼被我接手,我便会成为下一任掌柜的。” 傀影冷哼一声:“你怎么知道他会把无梦楼送给你?” 游漓笑笑,觉得自己并没必要同一个陌生人解释他与巫云山的深厚感情,便直接问道:“你找掌柜的究竟有什么事。” 傀影道:“无事,就是想找他陪我喝酒。” 游漓问:“你认识他?” 傀影摇头不语。 游漓道:“既然不认识,为何又偏偏叫他陪你喝酒,你怎么不叫你的朋友?” 傀影道:“我没有朋友。” 游漓眼睛一亮,道:“我让伙计帮你叫几个酒奴来?” 傀影皱皱眉,道:“我讨厌她们身上的脂粉气。” 游漓道:“所以,你就只想让掌柜的陪你喝酒。” 傀影道:“我只想让掌柜的陪我喝酒。” “不然呢?” “不然我将你的店砸了,搅了你们里面那位贵客的雅兴也不好说。” 游漓本想同他来硬的,听他这样一说,方才想起,要是这样一闹,打扰了里面的客人不就给义父添堵了? 于是他软下脾气,道:“你我年龄相当,不如让我陪你喝酒!掌柜的是个老头,你跟一个老头喝酒不如同我喝的过瘾,喝的畅快,你看对吗?” 游漓说着话,已经一手扶住桌子,一手敲到了傀影的肩膀上。 傀影盯了眼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那双陷在眼眶里的眼睛看上去很渗人,游漓不自在的把手缩回来,道:“不……不行么?” 傀影默了一阵,不知为何,似是发出一声怪笑,道:“倒是也可以。” 游漓听到这话便立马坐在了那人的对面,叫小二给自己添一副碗筷。 “你想怎么喝?”游漓一边用湿手巾擦手一边问。 傀影问:“什么怎么喝?” 游漓道:“你平时怎样与人对酌?文酌?还是武酌?” 傀影盯着手里的酒杯道:“我还没有与人对酌过,无人陪我喝过酒。” 游漓诧异:“在酒肆里也没同陌生人喝过?” 傀影缓缓道:“我的家乡,没有酒肆。我的家里,也没有可以同我饮酒的人。” 游漓心直口快的道:“阁下说笑呢!普天之大,我尚未见过哪个地方连酒肆都没有呢!” 傀影看着游漓生动的面孔,幽幽道:“世事无常,也许不久之后的某一天,你便会见到普天之下真的有这样一个连酒肆都没有的地方。” 门外小贩热络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傀影的阴沉声音让游漓心中不觉一凛。 游漓强笑了一下,道:“我不喜欢清冷的地方,如果那个地方连酒肆都没有,我是不会去的。” 傀影淡淡一笑,游漓却觉得他笑比不笑看上去更渗人,于是他开门见山道:“兄弟,既然你未同人饮过酒,不妨入乡随俗,由在下带你体验一回喝酒的乐趣如何?” 傀影点头默许。 游漓眼珠一转,心想:“我舅舅就是一个酒鬼,平时劝酒的法子数不胜数,我随便用一个便能让你躺着出无梦楼的门,那时候我看你还想不想砸店!” 于是叫朱四:“四哥!把杯子撤了,喝酒的大碗拿上来!” 又转头对傀影道:“在下喝酒喜欢玩答问游戏,答不上对方的问题,或是你问的问题对方可以答出来,都要自罚一碗。” 傀影道:“听上去还算有趣。” 游漓一脸得意的道:“你是客,你可以先问。” 他在心中窃笑:“从前同舅舅、游涛喝酒,无论他们问的问题多刁钻我都能答得上,我不信你还能问得赢我。不出三个回合,我定能让你趴在桌子底下,看你还敢不敢砸店!” 想到这里还朝堂中的两个伙计使了个颜色,朱四朝游漓翘起了大拇指,似是在夸他这招实在是高。 傀影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有心上人吗?” 游漓不假思索的道:“没有!喝酒!” 说完,他心中跳出一个名字,游漓心虚的舔了舔嘴唇,连忙帮傀影满了一碗酒。 傀影并未察觉,仰头将酒一口闷下。 待傀影喝完,游漓一脸坏笑,道:“该我了,你上一次春梦是什么时候!” 傀影诧异道:“你这都是什么问题?” 游漓拍手道:“答不出来,喝酒!” 傀影只好又喝下一碗,他想明白了,问对方的问题要尽量挑刁钻的、对方答不出的问题,对方问自己的问题时要舍下面子回答,才不会一直输。 悟了这一层,他未等将酒碗放在桌上,便一脸严肃的问:“你那里最长的时候有多长?” 第40章 不世英雄 “啊?这……我哪量过。” 游漓不好意思的低头看看,心想,虽然才刚还照料过自己的小兄弟,可谁能认真量过尺寸呢,这家伙竟然不出两个问题就想清楚了想要让对方喝酒的关键所在,还挺聪明。 游漓耸耸鼻子,道:“我认罚。”一挺脖将酒喝下。 而后,游漓放下碗,擦嘴问道:“如果让你跟你的心上人说一句话,你会说什么?” 傀影笑笑,他发现面前的这个小白脸心思狡猾的很,这个问题直接默认了自己有心上人不算,还要自己将如此私隐的话吐露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听个热闹。 自己却不想再被罚酒,他默了一阵,眼神似是有些忧郁,道:“我会说‘好久未见,别来无恙’。” 游漓又将一杯酒饮尽,道:“失算了,失算了,这个问题问得太过简单。不过一杯酒听来一个人的情话,也心甘情愿。” 傀影哼笑一声,道:“小兄弟,现在换我来问你,你做春梦的时候心中想的人是谁?” 游漓发现此人比自己更阴险! 自己有没有做过春梦都是一说,他却直接问自己春梦的细节了。 虽然是学了自己方才的提问方式,但已经明显青出于蓝了。 游漓扭扭捏捏的道:“没……没谁。” 随即脑海里闪出一个人影,那个人是万万不能被旁人知道的。 傀影一笑,道:“喝!还用我同你讲理么?” 游漓又喝了一碗酒,此时已经三碗下肚,他感觉脚下似踩着棉花,有些轻飘飘的。 随后,两人问了许多让两个伙计禁不住竖起耳朵偷听的问题,有对方答得出来的,也有答不上的。 于是都各自又饮了许多酒。只是无论怎么喝,傀影似乎都不会醉一样,倒是把游漓喝的趴在桌子上直叫唤。 最后游漓摆手,道:“甘拜下风,甘拜下风!小弟没什么要问的了,阁下饶命!你若是想喝,小弟给你斟酒就是了!” 说着他晃晃悠悠的帮傀影满上酒:“喝!人生百年常在醉,算来三万六千场!” 傀影此时看上去很是心事重重,道:“人生哪有百年,不过艰难一梦而已。”说罢将杯中酒饮尽。 游漓挺着舌头道:“兄弟不必过于悲观,就算是梦,你的梦也还长着呢,再说,你的心上人还在你春梦里呢……” 未等说完,便伏在桌上笑到背抖。 傀影淡淡一笑:“说得对,心中有一人,肩上的事便不觉得艰难。成了事,说不定还可以见到心中人。” 游漓道:“兄弟,就凭你这海量,怎么可能成不了事,小弟,我祝你万事如意,早生贵子……” 傀影冷哼一声,忽见堂中通往后院的门前涌出几十个人,原来是所谓的贵客散了宴席,正要离场。 他佯装低下头喝酒,偷偷抬眼看向那人群,人群中,一个优雅清丽的女子伴着一个中年人被一群人簇拥着走后院门口,两人视线即刻对上,胡十八脸上的笑容即刻僵住,转瞬又恢复了那温婉的神情,随着慕容殇上了车驾。 巫云山将客人送走,折返回堂中,两个小伙计早已在门口同他交头接耳的讲了傀影闹事的经过。 巫云山来到傀影面前,看了看伏在桌上哼哼唧唧的游漓,眉头微皱,道:“阁下找我?” 傀影道:“本来想找你,但被你这义子拦下了,现在又不想找了。” 巫云山道:“这孩子年幼,若是言语上有所得罪,望阁下多包涵。” 傀影道:“无妨,这落月酒真是不错,听人说了十三年,终于能亲自来尝上一尝。甚好。” 巫云山道:“阁下若是喜欢,可以常来。” 傀影道:“我父亲总同我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掌柜的不如把这酿酒的方子卖给我,出多少钱,我都愿意,我得了方子也可以经常给我父亲酿酒喝。” 巫云山冷冷道:“阁下不知,即便你拿了方子过去,酿酒的人不同,味道也绝对不一样。” 傀影呵呵一笑,道:“罢了,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倒认真起来了。无梦楼的落月酒确实不错,告辞。”说罢拱了拱手,向门外走去。 朱四在旁提醒道:“掌柜的,他还没付钱呢。” 巫云山道:“小鱼儿同他喝了这么多,没法算钱。全当是请他了。” 傀影走出无梦楼的门没几步忽然像一个被人粘在地上的纸人一样定住。 他看到一身黛蓝衣袍的高大男子,头发鞋履一丝不苟,手握着剑,胳膊上带着些轻伤,正问伙计:“帮我送信了没有,我要的马备好了吗?” 傀影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来人。 可那人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傀影在盯着自己,只是与他擦肩而过,便快步向楼上走去。 傀影忽然感觉有些醉了,他踉跄几步扶住路旁的一棵大榕树,抬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 他看到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跪在一个巨大的青铜鼎下,尚不及那鼎足高,那不正是自己么? 在头顶无数华灯的照耀下,他卑微的举起一簇连着泥土的草药,战战兢兢的道:“凄凉国为大王寿辰特献‘极乐草’一簇,此草可治突发急症,有益寿延年之效,祝大王万寿无疆。” “傀淙乃一国之主,大王生辰,竟然就薅了一把草送来?是你们的君王太小器,还是你们凄凉国太穷了?” 华殿之上,各国使臣,举国臣子无不指指点点,嘲讽戏谑,慕容殇也是一脸不悦。 傀影颤声道:“凄凉国现正遭难,实在……实在没……” “笑话!” “我就不信,举国上下,真的穷的只剩一把草,你哪怕送一头羊来!” 傀影道:“这草并非一般草药,确实可以治疗急症,原是采来救治小人妹妹的,因知道大王生辰,特地……特地呈送给大王的。凄凉国三年颗粒无收,又遭疫病泛滥,请大王略施恩赐,解凄凉国民倒悬之境。” “大王,不能帮,这样的小国就算帮了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好处,而且这人身上说不定沾了疫病,给大家带了晦气……” “是呀……不能帮,快赶他出去……” 傀影紧咬干瘪的青灰嘴唇,他怕跨下的瘦马死在半路便没日没夜行了五日,滴水未进,粒米未食,却换来此等羞辱,早知如此,宁可被父亲打死守在妹妹病床前,也不要来这千里之外! “父王,儿臣有一言。”一个清亮的童声自席间响起,傀影循声望去,那是一个只有八九岁的孩童,面孔一如今日见到时那样清冷矜贵。 “讲。” 慕容熠缓步走到傀影身边,傀影看到了他的精致的耳朵,耳垂上点了一颗不易察觉的米粒大小的痣,很是好看。 “今日师父教孩儿学了一句话,是‘亲仁善邻,国之宝也’,意思是说能够对邻国亲近、仁义、友善,是国家的宝贵财富,凄凉国遭难,作为大国理应助邻国一臂之力,且凄凉与木燕如辅车相依,唇亡齿寒也。如果凄凉国的疫病得不到控制,那么疫病说不定很快也会传到木燕来。所以儿臣觉得,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帮一帮凄凉国。” 慕容殇一脸疼爱的看着慕容熠,似有些得意的道:“你们觉得寡人的熠儿如何?” 殿上群臣连连称赞。 于是慕容殇大手一挥,道:“冲我熠儿的这番说辞我也得帮一帮凄凉。” 傀影被侍人带下去时,慕容熠指着傀影腰上系着的铜牌问:“这个字念什么?” 傀影盯着慕容熠琉璃色的眼睛怔了怔,凄凉国举国上下都找不到这样美的一双眼,他轻轻道:“傀。” 慕容熠笑笑,眼中星河闪烁:“我叫慕容熠,你叫什么名字?” “殿下,殿下!”梦境开始崩塌,傀影听到傀蛮蛮在旁边叫自己。 他发现自己靠在榕树树干旁,那个身影正急匆匆的跑上楼去,傀影痴痴自言自语的道:“你忘了么,我叫傀影。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殿下,你怎么了?”傀蛮蛮一脸不解的看着傀影。 傀影甩开傀蛮蛮的手,恨恨的道:“掌嘴,五十。”说罢,拂袖而去。 此时,巫云山正让伙计扶游漓从凳子上站起来。 游涛带着游澴一脸不快的回来,见游漓大醉,便从伙计手里接过游漓,让他伏在自己肩上,问道:“怎么喝成了这幅样子!” 巫云山道:“我也不知道,伙计说是与客人拼了酒。你们今天怎么样?” 游涛悻悻道:“别提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回程。” 巫云山点点头,道:“别灰心,明年还有机会呢。快上楼歇着,晚上下来吃饭。” 游涛扶着游漓走上楼梯,气冲冲的道:“你倒是潇洒,一走了之,回来寻欢作乐,连你哥哥姐姐都不等一下的。” 游漓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大哥回来了么?你们比过武了?可上榜了?” 游涛闷声道:“几位长老的玄机阵是那么容易过的?我们几个都没过,除了那个……”说着,他忽然停下脚步,游漓则踉跄着撞在了匆匆下楼的人胸膛上。 又是一股浓重的露水气息,是畅吟。 游漓心中清醒了几分,他头也不抬,勾着嘴角轻笑一下,乜斜着一双发红的醉眼,甩开游涛的手,扑在畅吟怀里,笑道:“那一定就是你了。” “糊涂虫,你干什么!”游涛拉住他,他除了知道面前这人叫畅吟,其他一概不知,此时游漓举动轻佻,他恐怕激怒对方,惹出拳脚麻烦,自己又打不过他,是以连忙拉住游漓,游漓却连连甩开游涛的手。 畅吟此时竟然不躲,只是一手拿着行李,一手持剑垂眸看着游漓潮红的脸,谁也看不出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藏着什么情绪。 游漓笑嘻嘻从怀里摸出一颗孩儿酥,塞到畅吟衣服里心口处,顺便还在他胸上抓了一把,道:“不愧是第一,胸还这样好摸。” 畅吟耳后的汗毛竖了起来,耳尖登时通红,却依旧保持着镇定的神色,游漓伸出葱白的手指拍了拍畅吟的脸,一脸傻笑着道:“奖你的,我的不世英雄。” 游涛此时制住游漓双手,然后将他抗在肩上,道:“对不住了,兄弟,我弟弟喝多了就喜欢调弄别人。”说罢,三步并两步朝客房走去。 畅吟眼神暗了下来,余光盯着游漓远去的身影,此时游澴跟上来,对畅吟拱手道了一句:“多谢。” 第41章 梦一场 “别动。”游漓听到了畅吟在自己耳边带着诱惑的命令。 “你想干嘛?”游漓迷迷糊糊的问。 “我想干嘛你感受不到?”游漓感觉自己的腰再次被对方用力按住…… “畅吟……”游漓有些不知所措。 “嘘,别说话。” 那声音在自己耳侧传来,让游漓感到四肢发软,于是他听话的仰头,让对方尽情蹂躏自己的唇。 “嗯……”游漓感到有什么东西硌了自己一下,“这是……”游漓恍然,随即满脸羞涩。 “这……进展有点太快了!” “停!”游漓用力睁开眼,“怎么这么短!这么细!” 一道强光刺进自己的双眼,游漓发现游涛正一脸嫌恶的看着自己,嚷道:“你握着个鞍角在干什么!” 游漓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发现游涛,游澴正骑着马走在自己左右两侧。 而自己,正被一条粗大的绳索结结实实捆在了不乖的背上,身体则随着不乖的节奏颠簸着前行。 腰被制住的感觉还在,是因为那条可恶的绳子! 他手里还着一个硬硬的东西,那不是马鞍上的鞍角么! 游漓慌忙问:“我们去哪?为什么捆着我?义父呢?舅舅呢?畅吟……呢……”游漓说到最后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 游涛抽剑将绑缚在游漓腰上的绳索划开,道:“不捆着你,掉下来怎么办!” 游漓失落的道:“我们为什么回去的这样早,我还同赵如是约了在都城逛一逛呢!” 游涛道:“你不去找异兽了?我们不是同父亲说好了,只要能进少年英雄榜第一榜就跟他去山中搜寻异兽踪迹么!我今早又掐又拧,怎么也叫不醒你,总不能等你睡到日上三竿再走!干脆找朱四要了条运货用的绳索。” “那舅舅呢!怎么没同我们一起?”游漓环视四周看不到萧起的身影。 游涛道:“舅舅本来要同我们一起的,但是路上我们遇到那个雾城山的掌门,就不知为何扭扭捏捏的不肯走了,说是去别处喝够了酒再回云外山。” 游漓诧异:“雾城山的掌门?就是同万斤门那个什么流风阁阁主打起来的那位名叫许静芝的前辈?” 游涛揶揄道:“这些事你倒是记得清楚。” 游漓一脸坏笑:“看来舅舅同这位许掌门还有些故事,怎么这么大的事都不叫醒我!” 游涛道:“你看看你的胳膊,都被我掐紫了,可你死活就是不醒的!也不知道昨日喝了多少酒。” 游澴在旁冷不丁的道:“大事也不止这一件。” 游涛会意,又道:“据说,昨日我们过玄机关的时候,赵家刀掌门赵平沙昨日与平万青较量了一场,赵平沙将平万青打败了!” 游漓瞪大眼睛,道:“什么!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游涛道:“具体什么情况我们没人见到,只是后来听其他的弟子说的。平万青当场弃了‘刀圣’的名号。” “没想到赵如是的父亲看上去那样古怪,武功竟然这样高,将平万青打败了,难道……” 游漓脑中灵光一闪,道:“在问鼎阁门前,他是故意让着舅舅的?” “这我倒是没想到……”游涛摇摇头,随即眼睛一亮,道:“但昨晚吃饭时巫伯伯说,舅舅以前也是江湖中的一位风流人物呢!只是行侠仗义时失手杀了千影杀的唯一的流氓孙子,千影杀便对舅舅怀恨在心,可因为怕杀了舅舅被众人指责包庇自家恶行,于是动用各方的江湖关系孤立舅舅,各类比武不可给萧氏下帖,不可与萧氏结交,不许用舅舅铸的兵器,赵平沙本来与舅舅是很好的朋友,他那把‘不破刀’就是舅舅铸的,可为了赵家刀,便与舅舅割席了……” 游漓点头:“这样啊……” 游澴道:“他说的只是前半段。” 游涛继续道:“巫伯伯说,那时候舅舅同江湖中一位女侠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因为这档子事,那女侠的师父说什么也不同意这门亲事,把这门亲事搅黄了。此后舅舅便终日以酒为伴,成了这副邋里邋遢的模样。” 游漓道:“那女侠叫什么名字?” 游涛摇摇头,道:“巫伯伯没说。” 游漓道:“可是那位许掌门?” 游涛道:“不知。” 游漓急得直挠腮:“怎么不问问啊!” 游涛大声道:“陈年老黄历了,现在问有什么用!” 游漓转着眼珠,口中喃喃道:“肯定是那个许掌门了!” “接着!”游澴冷不丁将个包裹扔给游漓,道:“你两个干爹给你的,旧干爹说,这是他又托人买的孩儿酥,想他的时候可以吃一颗,新干爹……” 游漓道:“什么旧干爹新干爹的,你都把我说糊涂了。” 游涛道:“不是你认的干爹多,我们澴儿也不至于说的这样麻烦!旧干爹是谁自不必说,新干爹自然就是那位天下莫强了!” 游漓一拍脑门,道:“我怎么把他忘了。” 游澴道:“我说,你且听,听不懂自己回味几次就知道了,新干爹说,这包裹里面,是他送你的礼物,平时无聊了,可以翻开看看。” 游漓打开那包袱,里面竟是一本书,上面的字似是虫儿爬的一样,歪歪曲曲写着几个字——张醉烟绝学,再翻开里页,里面竟然画着奇奇怪怪的姿势动作和符号,游漓虽然看不懂,但是扫一眼就知道书上画的一定是某种武功招式。 “武功秘籍!”游漓失声道,“他为何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游涛冷声道:“那老头讨厌的很,昨日在玄机阵将游澴从二楼丢了下去,转过头来竟然偷偷摸摸的求她给你送东西,哼!” 游漓连忙问:“昨日你们破了几位长老的玄机阵?” 游涛忽然“唰”的拔剑指着游漓骂道:“信不信我抽你!昨晚你喝醉时,我已经同你讲了三遍,只有你的不世英雄破了!再问一遍,我就把你从马上踹下去!” “我的不世英雄?是谁啊?”游漓一脸疑惑。 游澴在旁不紧不慢的道:“畅吟啊,你昨日喝醉的时候,同人家说的,他是的你的‘不世英雄’。” “啊?我说了这种话!”游漓脸唰的红了,他轻易不会脸红,可红的时候,连耳垂都连着发热,特别明显。 游涛恨恨道:“我们在你眼里是‘不世狗熊’?” “哪有哪有,”游漓连忙道,又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那他人去哪了?” 游澴摇摇头,道:“昨日我们回来,他就走了。” 游漓似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道:“居然都没有同他好好道个别……” 游涛似有些激动的道:“你还想怎么道别!昨天你喝醉了酒,对他又搂又抱的,缠在人家身上扯都扯不走,人家脾气算是好的,要是我,早就一剑要了你的命!” “哈?又搂?又抱?我有吗?”游漓看着游澴,游澴点了点头。 “不会?怎么可能!”游漓恨不得从不乖身上跳下来,找一棵树一头撞死。 游澴在旁阴阳怪气的道:“凡事在你身上都有可能发生。” “啊啊啊啊!”游漓想到畅吟那张冷淡至极的面孔,便羞愧到无地自容。 “你别像头发春的驴子一样怪叫了!吵死了!”游涛一脸嫌恶,“你方才在梦里还在叫人家的名字,然后头扣在马背上不知在干嘛,我发现你最近怪得很!” “什么!我说梦话了?我说什么了!”游漓如雷击一般,耳垂红得似要滴血,心想:“糟糕,做个梦还让这俩人旁观了!” “你说,‘你想干嘛’,‘畅吟’,‘嗯’……”游澴一本正经的将游漓方才在梦中说出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出来。 游漓大叫:“求求你,别说了!”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骑着不乖,远远的把两人甩在了后面。 游涛双眉深锁,一脸忧愁的道:“游澴,你说游漓不会是个断袖……” 游澴道:“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 “还有更坏的?” “嗯。” “说说看。” “你是男人,还需要我说?”游澴扔下这句话打马前去。 游涛一脸疑惑的道:“这我哪懂啊。” 第42章 有鬼?!?!「此章可略」 夜色沉沉。 都城外的乡道上,除了凉刀堂弟子刀刃上的寒光,周围再没有别的东西见亮。 八名弟子担着步舆前行,凉刀堂堂主凉信河坐在步舆上昏昏欲睡。 前面两个弟子引路,后面一个新拜师的小徒弟扛着自己同凉信河的刀刃一步三回头的紧紧跟在后面。 前面两个领路的弟子悄声嘀咕着: “师父可真是的,今天和孟掌门喝了一天的酒,晚上竟也不休息,还要赶夜路回去。” “诶,你看不出来吗?拿我们撒气呢。昨日你我二人上去,不出三招被那个叫畅吟的打下来了,他看见我们心烦,又不便明说,故意走夜路折腾我们,他老人家你看睡得多美啊。” “啧啧啧,也不能这样说,许是他放心不下师娘,我走时,守堂的几个师兄说,师娘最近和……” “啊!有鬼有鬼!”队尾小弟子失声叫嚷起来。 那小徒弟叫喊着跳了几步,踩到了前面人的脚后跟,前面人扭了一下,又拉扯着绊倒了他再前面的人。 “小心,哎哟!”众弟子大呼,步舆还是落在了地上。 凉信河正在梦中与孟潭渊比武,忽然屁股被孟潭渊用剑劈成了几瓣,他痛的一哆嗦,睁开眼,屁股是真疼,不是做梦! “鬼啊!”此时那最先叫嚷的弟子抱住了其中一个同门便胡乱叫嚷。 “你们他娘的!怎么干的活!比武比不过人家,现在连个脚夫都不如!” 凉信河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站起身子,一把将身后那个吓得鬼叫的小徒弟拎到身边,“啪啪”赏了他两个耳光。 “穷叫嚷什么,哪里有鬼!你娘从坟里爬出来了?!老子当初瞎了眼,收了你这么个没胆的徒弟,天天怕鬼怕鬼,你指给我看,在哪呢!” 那小徒弟战战兢兢,单薄的身板此时似风中抖动的树叶,道:“师父,真的,真的有鬼,你听!” 大家竖起耳朵,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凄厉的狐鸣。 “这他娘的是狐狸,鬼你个大头鬼,再叫小心我把你变成鬼!” 凉信河又指着担着步舆的几个弟子道:“你们几个,再敢出差错,回家给老子洗三年脚!” 众弟子忙跪地拱手,道:“师父,不敢了,不敢了!” 凉信河此时也没了赶路的心情,便指着原野上的一棵树道:“我们去树下休息一会儿,继续赶路!” 那棵树足有五六人抱,想来至少已有百岁,它茕茕孑立,可并不孤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来到树下,发生各种各样的故事供它观赏。 凉信河坐在树下,觉得脖子痒痒的,似是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于是抓着脖子仰头望去,茂密枝叶间,一个人倒立在树上正露着一口白牙冲自己笑。 “凉堂主,你好啊!” “哎呀,我的妈。”凉信河吓得跳出半丈远,几个弟子见状也皆跌跌撞撞跟着他跑到身后去。 此时树上一齐落下十几个人,黑夜中分不清人的面貌,只看到方才树上那人的一口白牙。 “谁!装神弄鬼的!”凉信河抓紧了小徒弟的胳膊,喝问道。 那领头的人“刺啦”一声,用火折子将提灯点燃,摇曳的烛火下,只见来人皆光着膀子,坦露胸毛,一脸彪悍。 凉信河笑道:“原来是八旗兄,你们怎么在此处啊!” 原来是神功堡的人,凉刀堂的弟子们也皆松了一口气。 神功堡堡主胡八旗道:“本来在此歇息,看到是你,便想打个招呼。” 凉信河拱手道:“缘分缘分。” 两家弟子将随身带着的提灯通通点燃,将树下一隅照亮。 两家掌门用烛火就酒,热络的攀谈起来。 “其实,这些个门派,这些个江湖人物,论他们武功再高,我也不服,我单单就服老弟你,胡八旗!” 凉信河几口酒下肚,又开始冒出醉话来,凉刀堂弟子听到此处皆忍住笑,那两个爱嘀咕的弟子,悄声道:“师父这套说辞,从昨天到今天已经说了十几次了,他怎么也不累!” “哎,大哥,凉大哥,”胡八旗闭着眼去抓凉信河的手:“小弟也与大哥是同样想法!听说你前两日在前面那个山头上独自一人打死了一头猛虎,力大无穷,为民除害,小弟心中仰慕更甚啊!” 凉刀堂的弟子皆撇撇嘴,心中皆一个想法:他们遇到那老虎时,那老虎眼睛早被人戳瞎了,只剩下半口气,堂主一刀就斩断了它的头,美其名曰自己杀了一头老虎,还让众人把老虎放在步舆上,让几个弟子担到了客栈…… 其实应当是有人先一步制服了老虎,只是不小心给老虎留了半口气罢了。 凉信河摆摆手,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哎,打得虎又有什么用,毕竟咱们凉刀堂没有一个徒弟能给在英雄会上我长长脸!” 胡八旗道:“大哥,小弟何尝不是这样,你看我身后这几个废物,又有谁给我神功堡增光啦!”他靠在凉信河耳边,道:“昨日那什么少年英雄会,你也知道,不过就是小孩子们过家家一般玩闹罢了!那个叫畅吟的小子虽然入了少年英雄榜,可他那内力你也看出来,也就‘洪涛不绝’的水平,这样的人对你我来说,想让他尝尝苦头不是太简单了吗? 凉信河连连点头,道:“对,那小子未免也太狂傲了一些,到时候必须杀一杀他的锐气。” 胡八旗道:“大哥,别说那个叫畅吟的小子,我看,江湖里那几个老掉牙的长老,也未必是咱们的对手,只不过仗着他们的位分,同咱们耍威风罢了。你看那张醉烟,酒壶都快举不动了,还有那千影杀,想弄个娘们,还得靠看春宫小传提神,真是,咱们怕他们干嘛?” 凉信河道:“英雄所见略同!”他搂着胡八旗的肩膀,道:“兄弟,我与你十年间见过数面,竟然没发现你就是我的知己,今日一叙,真是相见恨晚啊!” 胡八旗眼神一亮,道:“不如我们在此结拜!以后门派间彼此有个照应!” 凉信河连声答应,便问小徒弟要刀,滴血起誓。 那两个嘴碎的徒弟低声道:“又结拜,堂主前日同杨柳峰、万斤门几人结拜的刀伤还没好,今日怎么又要动刀结拜了……” 此时,那个单薄的小徒弟将凉信河的刀递上,颤声在旁边说:“师父,我想去尿尿。” 凉信河道:“想尿就尿,怎么你尿尿还需要老子把尿吹哨吗?” 那小徒弟慌道:“不,不是,我想叫师兄陪我。我一个人不敢。” 众弟子皆手提着灯笑得直抖,凉信河气得说不出话,胡八旗忙道:“哎,大哥别生气,小孩子嘛,去去,那谁”胡八旗随便指着自己的一个徒弟道,“你陪这个小弟弟去一下。大哥,我们别管他,结拜!” 那小徒弟见有人跟在他身后放心了些,便远离烛火,找了远处一草木浓密的地方蹲着。 那胡八旗的弟子道:“喂,你尿尿怎么蹲着。” 那弟子嗫喏道:“站着总感觉会被鬼发现。” 那弟子冷哼一声,心道:“有病。”他悄声等了一阵子,终于不耐烦,粗声粗气的道:“喂,小兄弟,你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那小徒弟一脸窘相,“我有点紧张,半天没尿出来。算了,我们回去。” 待二人从草丛中原路摸回去,却发现除了远处几声孤零零的狐鸣,树下已经没了一丝声响。 众弟子提着灯立在原处,皆一动不动。 “师兄,怎么没音儿啦?”小徒弟仰头问自己身边的一个同门,那人不答,小徒弟只好再看陪自己撒尿的那个弟子,只见他神色有些慌张,正跪在胡八旗面前。 小徒弟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他看了看凉信河,他正怒眼圆睁,右手握着刀刃,鲜血挂在刀刃上将滴未滴,胡八旗也是一脸惊恐神色。 “师父!”小徒弟拍了拍凉信河的肩,凉信河应声倒在地上,那小徒弟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经没有呼吸了。 树下除了他们二人,竟然无一活口。 诡异的是,他们没从众人的身上见到一处致命伤口! 凉信河的肩头上,多了一片金色的布料,上面绣着精巧的一个字“孟”。 小徒弟惊叫一声,握住那布料,不顾两腿之间哗哗流下来的液体,与神功堡的弟子连滚带爬的跑开去了。 两个黑衣黑袍的人从树上似鬼魅般飘下,其中一人,正是傀影,他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问身后人:“傀蛮蛮、傀豹、傀狸他们是不是也开始动手了?” 身后人道:“他们比我们早半个时辰下手。” 傀影缓缓用手指沾了沾凉信河刀刃上的血,抹在自己唇上,似是品尝美味一般品了品味道:“估计过些时日便会有一场好戏上演了。” 身后人有些得意的道:“想来,这些门派长老也不知道自己阳寿将尽了,这都是大王与公子谋划得当……” “这狐狸真吵。”傀影说着,一挥手,不远处的狐鸣便即刻止住,无人知道傀影是怎样办到的。 树下的十几盏灯火也跟着傀影的动作熄灭,他身后的人双眼闪出的一丝惧色瞬即被黑暗掩盖。 第43章 与狼共舞 一轮缺月悬在夜空,几点寒鸦披着清冷凉薄的月色飞过,它们扑棱翅膀时几根细羽从身上掉落,飘荡着从茂密的树林枝叶上穿过,落在游漓的头顶。 游漓正靠在树上眯盹儿,游涛靠在游漓的肩上鼻息如雷,游澴闭目盘腿端坐,三人围着一块空地休息。 游漓感觉自己的手指似是被什么东西舔了舔,湿乎乎的,软软的,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脸惊喜:“呀,哪里来的小狗!” 那小狗只有两个巴掌大,一双闪着绿光的眼睛正看着游漓,表情很是无辜,正讨好的舔着他。 “小狗小狗,你是哪里来的?让我看看你是公的还是母的呀!”游漓掏出一块孩儿酥逗引掌心的小狗。 此时,游澴睁开眼,问:“哪来的狗?” 游漓笑道:“你看这小狗可不可爱。” 游澴默了一阵,叹了口气,道:“游漓,你想没想过,荒郊野外哪里会来这样一条小狗?” 游漓道:“许是跟着爹娘走丢了呗。” 游澴道:“那孩子丢了的话,他们爹娘此时又会干嘛?” 游漓不假思索的道:“如果爹妈没死,自然是会找孩子喽!” “那找过来的时候,你怎么办?” “那我自然会把小狗放下,还给他们。” “我劝你现在就把小狗放下。” “为何?” 游澴冷不丁的起身将游漓的踟蹰剑拔出,指向游漓背后,道:“因为它的爹妈,连同叔伯兄弟、两姨表亲,十亲九故,此时就在你的身后。” 游漓立即站起身顺着游澴所指看去,月色照不到的地方,十几只碧幽幽的眼睛正盯着此处。 此时,不乖察觉情况,立马带着另外两匹马跑了,那狼群竟然对这几匹马没有丝毫兴趣,只是贪婪的望着眼前的三人。 “哎呦,你干什么!”靠在游漓肩膀上的游涛脑袋着地,痛叫一声,醒了过来,抬头见到眼前的景象,立刻握住腰间的剑,一脸镇静的道:“有狼。” 游漓口中嘟囔着:“怎么是狼呢,我还以为是小狗呢!” 游澴命令道:“游漓快把那狼崽子放回去,让他们走。” 游漓慌忙探过身子,将小狼崽朝狼群轻轻抛出几步远,那小狼崽欢快的叫着跑到了家人的脚边,可那些狼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游涛冷笑一声,道:“恐怕他们不止想要孩子,还想要我们。” 其中一头狼发出一声阴森的嗥叫,又有数十双碧幽幽的眼睛在空地的四周亮了起来,那些绿点不停的朝几人靠近,再靠近…… 游氏三人背靠背,成防守之势站在一起。 游漓大声道:“喂!各位前辈,我哥哥姐姐剑术很厉害的,你们上有老,下有小,还是不要冲动的好。” 游涛问:“你在干嘛?” 游漓道:“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吗?我在谈判啊。” 正说话间,领头的狼再次嗥叫一声率先冲了出来,而后四周众狼兴奋的跟着头狼向三人冲去。 游涛一剑斩断头狼的喉咙,那头狼连声哀嚎都没有便倒地而亡。 游涛给了狼群一个严厉的警告。 狼群见头狼被一剑毙命,便齐齐停下脚步,伏在地面上呲牙低吼。 “叮铃铃……”丛林深处忽传来一阵诡异的铜铃声。 “哪来的铃声?啊,小心!”三人正诧异间,群狼再一次齐齐扑了过来。 游澴的剑在比武时被畅吟斩断,是以此时三人两剑应对数十头狼则有些手不应心。 游澴,游涛各持一剑将游漓夹在中间,游漓则一手一根树枝一顿乱喊乱戳。 游澴一剑劈下去砍伤几头狼,对游漓道:“你的剑该磨了,都有些钝了!” 那几头受伤的狼并没有被吓退,而是带着加倍的怒火朝游漓扑去,游漓来不及回游澴的话,伸出树枝去捅他们的眼睛。 “你们疯了吗!”游漓叫道。 他素来知道狼群如果遇到敌不过的对手便会识相的快速撤离,可这些狼似乎是受了蛊术驱使一样,丝毫没有撤退的打算。 “狼太多了!别对这些畜生手软!”游涛嘱咐道。 游澴抬手一剑,将两头狼串成肉串,又将他们甩出砸在群狼身上。 “今天不是你们死,就是你们亡!” 游漓用力将手中树枝穿进来袭的狼的嘴里,可树枝太钝,自己剑术又没到“木杀境”。 那头狼暴怒着咬断树枝,朝游漓手臂冲去。 “哎!!”游漓惊叫,一头狼牙齿划破自己手臂的瞬间,游涛反手一剑帮游漓将它的头斩断,那狼似乎还想狠狠咬住游漓这个鲜美的猎物,却猛然转转眼珠发现自己身首异处后,便呜咽一声,眼中带着不甘,头滚落在地上。 “游漓,你没兵器,跳树上去!”游涛道。 “大哥,最近的树都要两丈远!” “你脑子废了,轻功也废了吗?你踩着我的肩膀,跳过狼群,再跳树上去!” 说话间,游涛又砍死了一头狼,一串狼血迸溅到他的脸上。 游漓从没凭空跃过这样远的距离,但他知道,自己手上没有兵器,实在是碍了两人的事。 于是起势跳上游涛的肩膀奋力朝前一跃,他身子很是轻盈,似在月下飞行的鸿雁一般,可惜距离最近的树还有不到一丈远时脚上没有落脚点借力便凭空坠了下来。 脚下,几头狼正欲跳起迎接这个空降的猎物。 “哎哎哎!”游漓双脚蹬踏着惊叫。 “你个废物!”游涛骂声传来,他手中的剑跟着骂声飞旋着来到游漓脚下,在几头狼即将咬到游漓的脚时,将他们的鼻尖削去。 游漓随即轻轻蹬了下游涛的剑身,便迅捷的攀上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 游涛徒手扭断一头狼的脖子,此时飞旋而出的宝剑又沿原路回到游涛手上。 一会儿的功夫,兄妹二人已经连连斩杀十几头狼。剩下的二十几头狼,低伏在地上睁大眼睛或是咬牙切齿发出渗人的低吼,或是呲牙咆哮。 夜空中此时又回荡起铜铃的声音,狼群又随着铜铃兴奋起来。 “这声音……”游涛不解,游澴亦是皱眉。 “异术!”游漓心中说出了答案。 二十几头狼执迷不悟齐齐朝游涛兄妹袭来,游涛一剑削断四匹狼后,忙一只手用剑鞘格挡住其他狼的攻击,另一只手挥剑再战。 可这些近了他们身的狼要比他们想象中更为聪明,他们分散开来朝向他们二人身上不同的部位张开了嘴。 游涛被一匹狼咬住了小腿,鲜血迸出时,那些狼的举动显得更加亢奋。 “游澴,你趁机跑到外围去攻!我撑着!”话音未落,只见密密麻麻的乌鸦怪叫着从两人头顶俯冲而下,扑在了这些狼的脸上。 游涛兄妹二人逮到机会突出狼群的围攻,游涛、游澴迅捷出招,将这些畜生几剑毙命。 那群乌鸦随即散去,游澴望着远去的乌鸦猛地转过头看向游漓,神情中带着一丝恍然,此时游漓正手持着玉箫笑盈盈看着树下的二人。 “多亏了这乌鸦,他们哪来的?”游涛不解,小腿处传来的痛感却让他来不及细想,此时游漓从树上跳下,抱着游涛的腿,故作关切的神情问道:“受伤了么,怎么这么不小心!” 游涛推了游漓一把,道:“滚,但凡你功夫长进一点,我们怎么会斗不过这些狼!” 第44章 再次偶遇 “我要尿尿!我要尿尿!” 游漓在马上吵嚷起来。 游涛几人自与狼恶战一回,发觉深山氛围诡异,似乎是有人利用异术作祟,便困意全无不敢多作逗留,立即吹哨将马召回,急急行进。 “游漓,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多事儿。”游涛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等下山了再去吗?” “等不了了,我受不了!”游漓捂着肚子,表情痛苦难耐,似乎下一瞬就要尿裤子了。 “要去抓紧去,小心别被草蛇咬了屁股!” 游漓跳下马,慌里慌张的道:“你们往前走远点,帮我牵着不乖!” 游涛白了游漓一眼,牵着不乖向前走去。 “你为何不同去?”游澴问道。 “我没他尿多。”游涛气哼哼的答。 撒过尿后的游漓顿觉无比神清气爽,此时忽然听到十步开外似有搏斗粗喘的声音,还伴有猛兽的阵阵低吼。 “兴许是同路人遇了难了。”游漓心想,他却不敢叫人恐怕引起猛兽注意,只是循着声音,迎着月色悄悄拔剑轻手轻脚的摸过去。 只见一只老虎正将一人死死压在身下,面前的树叶正好将人的面貌挡住,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游漓救人心切,忙跳上前一剑刺穿了老虎的屁股。 那老虎愤怒甩头一双冒着黑气的眼睛看向游漓,游漓这才瞧见,老虎的喉咙已经被一把剑刺穿,那剑的形状看上去很是熟悉。 “这老虎被刺穿喉咙竟然不死!”游漓惊道,此时老虎已转身朝他扑去,游漓来不及看地上的人,便再一剑迎上向老虎脖颈。 此时之前被老虎压在身下的人立即从地上跃起,召回剑,又奋力朝老虎身躯再刺出几剑。 那老虎脖颈、腹部迸出鲜血,却依旧不顾死活的朝游漓扑去。 “这老虎比方才那群狼还厉害,到底是谁用了什么术法!”游漓惊道。 那老虎此时已经将他扑倒在地。 忽然方才被老虎压住的那人出现在它的背后,奋力扭住老虎脖颈,老虎抖着胡须,发出痛苦的咆哮。 梦里的那张脸出现在游漓面前。 是畅吟。 “快走!它打不死!” 游漓怔愣了一下,一个念想从脑中闪过,登时大叫:“我有办法,快闪开!” 随即提剑朝老虎的胸腔狠狠刺去。 畅吟跳开,那老虎似被刺中命门,顿时没了力气,游漓一脚踹开虎躯,用剑几下将胸腔中的心脏挑出来,那心脏竟然还在诡异的跳动。 游漓道:“恶鬼蒙了它的心智,控制了它的身体,除非摘心,否则不死。” 随后朝畅吟眨眼,道:“畅吟君,别来无……”话音未落,游漓脑后飞过一个的黑影。 “小心!”畅吟伸手拉了游漓胳膊一把,另一只手持剑刺向那黑影。 那黑影惨叫一声落在地上,游漓凑近看去,那是一只猴子,手里抓着方才挂在游漓剑上的心脏,死相诡谲至极。 “这里好不对劲,这些动物似乎是被施了邪术。”游漓喃喃道。 畅吟问:“你如何想到这个办法?” 游漓道:“我祖父留下来的书里,提到过,不死之兽。” 畅吟问:“何为不死之兽?” 游漓道: “有人利用猛兽的躯体注入了恶魂,方才我们遇到了一群狼,它们异常凶猛,且至死不退,那时候我就觉得有人用了异术蛊惑它们,只是异术施的不到家,恶魂没完全控制住这些狼的肉身,那些狼尚能被砍死。” “而这老虎被刺穿喉咙竟然不死,说明它被恶魂完全操纵,如果不刺中恶魂栖身之处,让其从躯体中分离,它就算是化成肉泥,还是会攻击我们。” 游漓眨眨眼,忽然发现,畅吟拉住自己胳膊的手此时并未放下。 畅吟似乎也意识过来,忙松了手,道:“方才多谢了。” 游漓感觉小臂上被他捏过的地方似是跳动了几下。 游漓想到前一日比武时被孟浪下了药搞得自己差点显形,畅吟替自己解围。 后来自己竟然与人在台上比武逼着人主动认输,心中竟然不好意思起来,口中“那个这个”了半天,却没一句完整的话。 “我说你撒个尿怎么……”游涛从不远处跑过来,见到两人,一脸惊讶:“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畅吟道:“如你所见。”说罢,收起剑,便意欲离开。 游漓跟在身后,问:“畅吟,你没有马吗?” 畅吟道:“马受惊跑了,此时不知在何处。” 游漓道:“这山里的禽兽都不正常,你这样徒步太危险了,不如我们一起,彼此有个照应,如何?” 游涛不动声色的掐了一下游漓的胳膊,游漓痛叫:“你掐我做什么。” 畅吟眼观鼻,道:“太麻烦了。” 他原本计划要在三日之内赶到凄凉国,结果行路坎坷,路上野兽不断,耽误了不少功夫,那匹马本就与自己没什么感情,临危受惊便跑了路。 沿途与野兽相斗不断,又施了会子轻功,体力已然不支,但他实在是个不愿意喜欢开口求助的人,尤其是在游漓面前,此人平日懒散,没什么原则,武功差自己百倍,向他求助岂不是太丢面子了。 游漓以为畅吟有些动摇,忙道:“不麻烦不麻烦,你骑着我的不乖,我和我哥同乘一马就可以,或者你同我哥……” 游涛忙摆手道:“我不习惯与别人乘一匹马的。” 尤其是不习惯与打败自己的家伙同乘一马。 畅吟还想拒绝,哪知游漓拉起自己的手便走,道:“你客气什么,之前你帮我过那么多次忙,我帮你一次,又算得了什么呢!” 游漓避开游澴审视的眼神,将畅吟扶上马,亲昵的摸了摸不乖的头,对不乖道:“不乖乖,我们今天接待一位贵客,你可要好好的给人家骑呀。” 游涛眼白似乎都要翻到了天上,道:“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快走!” 游漓很自然的跳上游涛的马,游澴从上到下打量着游漓,看得游漓心虚,游漓嚷道:“你看我做什么!” 游澴笑笑,却不言语,兀自打马赶到前面去。 畅吟跟在游涛和游漓身后,游漓靠着游涛的背,手扶着他的肩头,微薄的月光似是给游漓的侧脸上镀上了一层银纱,游漓的嘴角在不自觉的上翘。 畅吟怔了怔,双腿不由自主的夹紧了不乖的肚子,不乖不满的叫了一声,竟停下不走了。 第45章 是朋友吗 游漓忙跳下马,问:“怎么了。” 畅吟道:“你没有马鞭吗?” 游漓道:“还真没有,我这马脾气怪得很,你越是用强,它越是不听话。” 畅吟道:“它不大听我的话。” 游漓道:“不如我和哥哥同你换一下马?” 游涛在一马上冷冷道:“我的飞电是不会给旁人骑的!” “小气,你快走。” 游漓白了一眼游涛,仰起头朝畅吟伸出手,眼带笑意,道:“拉我一把,我坐你后面。” 畅吟淡淡道:“我不习惯背后有人。” 游漓道:“那我就坐前面呗,谁让你是我的恩人呢。” 畅吟眨了眨眼,鬼使神差的将游漓拉上了马。 他发现,游漓虽然做事冲动,没有原则,但他平时应该是一个很随和的人,应该有许多人喜欢他。 于是游漓一个翻身坐在了畅吟的前头,畅吟肩膀很宽,将游漓稳稳的圈在怀中,游漓回头冲畅吟道:“你不要夹紧腿,放松下来,不乖便会走了。” 转头时,游漓又闻到了自畅吟胸口处传来的清新的露水味道,他的脸颊又不小心蹭到了畅吟的下巴,登时觉得脸似火烧一样。 “这感觉是……”游漓立马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心中暗暗道:“游小鱼,你能不能争气一点,他是个男的,男的!” 游澴和游涛走在前面,他二人远远的跟在后面。 游漓先打破沉默,有些责备的道:“畅吟君,你昨日怎么不说一声便走了?” 他忽然有些后悔将这句话说出口,前天晚上与他闹了一场乌龙被畅吟赶出了客房门,昨晚上醉酒缠在了他的身上,自己总是得罪他,人家也并没有当自己是朋友,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责备对方呢。 畅吟答非所问:“你昨日喝得很醉。” 游漓道:“昨天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喝了酒便有些人来疯。” 畅吟道:“既然知道自己喝了酒会失态,以后便少喝为妙。” 游漓岔开话题,道:“畅吟君,你急匆匆离开都城要去哪里,做什么?” 畅吟默了一阵,一字字道:“不可说。” “哦。”游漓心中顿感失落,嘴里嘟嘟囔囔的道:“我们这样还不算朋友啊。” 他的话一字不落的被人听了进去,于是头顶传来清冷的声音:“对不住。出了这段路,我便将马还给你。” 游漓忙道:“没有没有,你别误会,我知道你不是随便交朋友的人,我们这样挺好的,挺好的。你之前救过我,帮我保守秘密不说,又帮我在英雄会上解围,说来,我都没有好好的谢过你,能与你这样的人走一乘路,我也不算白来都城一次。” 畅吟若有所思,轻轻叹息道:“我这样的人,是怎样的人。” 游漓道:“还用我说嘛?武功又好,心地也善良,长得又……” “俊。”游漓把最后那个字吐在了心里,他们两个的距离有些太近了,近到他感觉身后那人的心脏有力的敲了他的背两下,他又有些害羞了。 游漓心中的小人扇了自己无数个巴掌,道:“游小鱼,你不是以云外山脸皮最厚的人吗?怎么老像个未出阁的姑娘一样害羞做什么!” 畅吟似乎也不再追问下去,他知道自己此去有惊无险,如果凄凉国真的在背地里谋划侵吞木燕,那么自己能不能活着把军情送出去,或者回来之后能不能活着见到慕容楠都是一个问题。 他本孑然一身来到都城,而从都城出来之后,身上似乎又担负了许多责任,许多难以向他人诉说的责任。 自己现在与游漓交了朋友不但给自己心中徒增牵挂和软肋,还会给人留下负担和念想,甚至是麻烦。 也许,自己注定只能与游漓有这短短的一段路程的缘分,这段路走完,后会无期,一身无累,而游漓始终是这般无忧无虑模样,岂不很好? 一夜无话,两人在马上颠簸的两个时辰,天色渐明。 游漓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畅吟的臂上睡去,不乖看到曙光似是有些兴奋的颠了几步,游漓顿时觉的身后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 游漓嘶了一声,道:“好硬。” “畅吟君,你这是什么东西这样硬啊?”游漓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与身后那人戏耍,向咯到自己的地方胡乱摸去。 “别闹。”畅吟躲闪不及,游漓摸到了耷拉在畅吟腿上的一个圆圆的东西。 “这是……香囊?”游漓眼中闪动,那香囊周身鎏金,上面是镂空雕刻的踟蹰花纹,不是男人佩戴的东西。 游漓的心沉了一下,只是脸上依然故作轻松的问:“这是心上人送的?” 畅吟不语,游漓全当他是默认,脸上强挂着嬉笑的表情,开着玩笑道:“原来畅吟君早已心有所属,怪不得那晚听到那对男女的声音,你睡不着觉,想来……” “闭嘴。”游漓感觉到畅吟的气息有些不稳,但仍厚着脸皮道:“闭哪门子的嘴啊,有姑娘喜欢你,明明是件极好的事,你这个人啊,就是脸皮薄,喜欢不好意思……” 游漓说话间,二人正穿过一片巨大的梧桐树影,畅吟双腿用力夹了夹不乖的肚子,不乖再一次停下来。 “怎么不走了……喂!”游漓被身后的人一只手扣在怀里,另一只手强行扭过游漓的头。 游漓感到自己的气息与畅吟的交融在一起。 畅吟此时盯着游漓闪烁着慌张的眼,他看到自己的脸和树影夹杂着映在那明净的眸子中,直到游漓不再挣扎时,他才用充满警告意味的口气道:“有些玩笑不能乱开。” 穿过一片片浓荫,不远处的山脚下,依稀见到一条闪着粼粼波光的大河旁,炊烟袅袅升起,群鸟迎着曙光穿过炊烟,飞到云端,留下一串欢快的叫声。 到了说再见的时候,游漓心中有些落寞,嘴上却是不停: “畅吟君,我们走到那个镇子再下马。” “畅吟君,你还有钱弄一匹马吗?我问游澴借点钱?” “畅吟君,你若是不介意,我可以把不乖借给你,不用客气的。” “畅吟君,你要是不那么着急,我陪你走一路也是可以的,我很轻的,不会耽误你多少功夫。” 畅吟默然无言,并不答话,也没有立即下马。 直到游涛和游澴在通向山脚镇子的土路上用含义不明的眼神看着两个人时,畅吟便冷不丁的翻身下马。 “多谢一路关照,以后万事小心,切忌冲动,告辞。” 畅吟朝游漓拱了拱手,刚欲迈步向前,只听不远处传来一个憨憨的声音:“游漓!畅吟!游涛!游澴!你们要不要坐船!” 游漓正抿着嘴巴一脸黯然的看着畅吟,听到这声音忽然大喜,未等仔细辨认来人,便忙道:“要!我们要坐船!” 而后似乎带着一丝恳求对畅吟道:“畅吟,我们一起坐船向南走!水路比陆路要快呀!” 第46章 让我爱你 赵如是一脸灿烂的在另一个岔路口朝几个人挥手。 他的身后是赵家刀和杨柳峰的人。 游漓几人向赵家刀、杨柳峰的两位掌门见了礼,两位掌门见了畅吟一脸和气,却对游氏三人神情很是冷淡。 赵如是似是毫无察觉的搂着游漓的脖子,不给游漓一丝插话的机会: “见到你真好!我昨日去找你,见你醉着怎么也叫不醒,便只能跟父亲走了!” “这条河通海,这里的人都是行船的好把式。” “船家说,不满五十人,不能开船,否则划不来账。” “我们的人,算上杨柳峰的人总共四十六人。” “你猜怎么着,恰好遇上了你们!” “每人二两银子,分坐小船过河穿江,再换大船越海,不出一日,我们便可上岸,我们和杨柳峰的人半日就能到家,你们只需要一日时间,就可以到云外山,至于畅吟兄,你既然没有坐骑,还要去比云外还南边的地方,走水路肯定要比陆路快的!” 畅吟觉得赵如是说得条条是道,便点了一下头,道:“那就劳你费心了。” 游漓嘟了嘟嘴,似是白了一眼,心中埋怨道:“为何许人家叫你畅吟兄,却不许我这样叫,再说我不要你的钱邀你一路同行你都看上去不情不愿的,人家要钱,你竟然还答应的这么痛快!” 此时畅吟走出几步远,立到一株梧桐树下,身姿比那青翠的梧桐还要好看。 游漓心中的气顿时消了一半,他忽然想到饿虎山上野兽害人一事,于是忙一本正经的问:“饿虎山一带有人用异术作乱害人,你们知道了吗?我们要不要管一管,趁白天查一查那恶人的踪迹,将他们抓了去?” 游涛在旁道:“要去抓也是我们去,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就少去添乱了!” 游澴扫了游漓一眼,游漓满不在乎的笑道:“我起码能在旁边给你们吹箫助阵嘛!” 赵如是道:“不必了,我爹方才已经将情况同官府的人说了,他们得了情况立马上报朝廷,现在周围的百姓得到了消息都不会再穿过这片林子,暂时不会有人因此丧命,估计不出几个时辰,朝廷便会派了端公道士和一众将士前去清理饿虎山,他们兵强马壮,自然比我们快得多。” 游漓点点头,道:“那样我们也能放心赶路了。” 此时,赵平沙忽然冷声道:“请容老夫说一句话,我虽然对你们了解不多,但关于你们的事我也略知一二,既然一个时辰后我们要上同一艘大船,那么在船上便要以大家的安危为重,莫因小事与人争执,尤其是这位游漓少侠,”赵平沙此时转过身向身后的弟子道:“如果你们谁在船上乱惹是非,别怪老夫在船上不客气!” 这话摆明就是在对游漓发出警告,游漓心中很是不痛快,此时赵如是悄声在游漓耳边道:“我爹晕水,我们又都是旱鸭子,所以他最怕有人在船上惹事,你胡乱答应就好啦。” 游漓噗嗤一声被赵如是逗得笑了出来,便朝赵平沙拱手道:“多谢前辈提醒,只是晚辈素来是个好惹是生非的,不知在船上如何做才能让您放心?” 赵平沙道:“不该理的事不要理,不该管的事便不要管,我就能放心了。” 游漓又问:“除非呢?难道没有其他的可能?” 赵平沙觉得游漓此时惯会玩弄口舌,于是干脆直截了当的道:“我们赵氏、杨氏就算是死了人也不需要你管,你们游氏三人顾好自己就好,左右也就一日,上了岸,我们全当谁也不认识谁!至于这位畅吟少侠,功夫超群,性格稳重,我自然放心。” 游漓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况,原来自少年英雄会畅吟一战成名,便成为了众前辈中备受欢迎的人物,他们都喜欢与他结交。 至于他和游涛、游澴本就是萧起的外甥,萧起得罪了江湖长老,是以,赵平沙、杨二正并不待见他们三人。 游涛将游漓拉出几步远,背过身子气哄哄的道:“这样不欢迎我们,干什么还要同行!” 游澴附和道:“说得对。” 游漓忙在旁苦苦哀求,道:“我还没坐过海船呢,大哥大姐,不如就坐一次好了,行不行?” 游澴道:“你没做过的事情多了,我们却不愿受气。” 游涛道:“就是,明明花同样的银子上船,却要让人家贬损一顿,游漓你贱不贱?” 游漓给两位家人下跪的心都有了,双手合十,似拜菩萨一般,连连躬下身子道:“我想上船,我们上船嘛,游涛,你下个月的袜子我给你洗,游澴,我帮你磨剑,磨半年!行不行,啊?” 两张嘴加起来都拗不过游漓,游涛游澴只能同意,游漓立马开心的在空中跳了几跳,从游涛怀中取了船费小跑几步交到赵如是手里。 游澴冷不丁道:“项庄舞剑。” 游漓见被游澴猜中了心思,忙作嘘声示意她闭嘴,鬼鬼祟祟的看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畅吟,道:“好姐姐,行行好。” 赵平沙与杨二正两人称兄道弟,谦让着上了船,后面跟着呼呼啦啦的一群弟子,只有赵如是在后面陪着游漓几人。 几个人带着坐骑在河面上漂了半晌,有在江上行了半个时辰,河水摇曳,江水急流,游漓晕晕乎乎的跟着人来到海船上时,早已分不出个东南西北。 船仓有两层,下层是坐骑的存放之处,上层则分了二十六个隔间,两人一个隔间供船客休息,游澴同赵夫人两位女客一间,其他的男客则随意两人一间。 连续赶路,旅途劳顿,是以上了船大家都回到隔间休息去了。 赵平沙关切的道:“畅吟少侠,你初入江湖,与众人不很熟稔,不如让你与犬子同一间休息……” 畅吟表情很是清冷,打断赵平沙,冷冷的道:“不必您劳心,我在外面歇息就好。” 赵如是同畅吟并不熟悉,对他只有敬佩之意,却无朋友之谊,是以畅吟拒绝反倒让他松了一口气,他扯了扯赵平沙的衣袖道:“爹,我想去找游漓。” 赵平沙厉声道:“找谁都可以,找萧起的外甥就是不行!”他见畅吟身影远去,便点着赵如是的额头,骂道:“畜生,你怎么不跟好人交朋友!到底是随了谁!” 赵如是闷声闷气的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就那么看不上游漓,儿子觉得他没什么不好的。”说罢,干脆也坐在甲板上,不去隔间休息。 隔间只有六尺宽,各放了两尺宽的床板供人躺卧,此时游涛在上面鼾声如雷。 游漓昨夜虽然在马上,却在马上睡了一觉,此时竟然没什么困意,于是信步走上甲板,便见到畅吟,赵如是闷闷的坐在甲板上,彼此不言语,怔怔看船夫掌舵。 “你们好没意思。”游漓用玉箫点着下巴,噙着笑来到二人跟前。 赵如是见游漓过来,眼睛一亮,道:“船舱里有酒,不如我们借着海风的咸味,小酌几杯?” 畅吟此时眼神却是带着寒意扫了赵如是一眼,沉下脸道:“我不饮酒,不必算上我。” 过了半晌,赵如是竟然从船舱拎了两大坛酒过来,道:“这是从无梦楼买的落月酒。我们一人一坛,喝了直接找个隔间一起睡到天明,如何?” 游漓笑道:“没想到你的酒量这么,今日游漓奉陪到底,不醉不归。” 畅吟倏地站了起来,似乎是气冲冲的向船舱走去,游漓不解,忙问:“喂,畅吟,你去哪里?” 畅吟冷冷的道了两个字:“休息。” 海浪不停的打在船壁上,船却行的很是平稳,海风清凉,游漓与赵如是两人用粗茶碗喝酒,无话不谈,很是惬意。 七八碗下去,游漓似是有些上头,此时赵平沙板着脸连骂带踢将赵如是拉走,游漓便放下酒碗踉跄回到船舱。 他出舱时心中记得清楚,自己和游涛隔间在左侧最末一间,于是便三步两晃的顺着左侧走至最末处,一时之间,他竟忘了出舱与进舱的左边并不在同一侧。 他趔趄着拉开隔间的门,乜斜着醉眼见到窄窄的床板上躺着的人,那人缓睁双眸,看着游漓,眼神中没有意外,也辨不出喜怒。 游漓笑道:“为何我最近总是梦到你,这次我定不饶你。” 第47章 你喜欢么 畅吟见游漓欲与赵如是拼酒,不知为何心中升腾起一阵无名火。 于是干脆眼不见为净,找到一间空的隔间,躺在床板上,任思绪乱飞。 过不多时,他侧耳听到走廊中有一人踏着醉步而来,心中掂掇其脚步轻重,便知是游漓无疑,只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拉开了自己的隔间。 “你走错了。”畅吟轻声提醒。 此时的游漓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只当是对方闯入了自己的梦里,兀自关好拉门,一脸潮红,嘴上沾着水光,眼神迷离的看着畅吟。 畅吟耳尖血红,错开与他对视的目光。 游漓带着一些顽皮和霸道,吐着醉话:“你有心上人又如何,到了梦里,就得听我的!” 说罢,游漓便整个身子扑到了畅吟怀里。 “游漓!”畅吟强压住声音,唯恐惊扰到隔壁正打鼾的弟子。 游漓哼哼唧唧拍着畅吟的脸道:“畅吟,为何我最近总是梦到你,总想死皮赖脸的跟你套近乎,莫非,我喜欢上你了,可你是个男子呀!” 畅吟的脸红到脖子根,他用力推开游漓,却发现这家伙缠人的很,酒劲上来似乎更显赖皮。 游漓的鼻息与畅吟无限接近,很是动情的道:“为何一看见你,我便移不开眼,为何你身上那股子露水的味道那样好闻?为何你的声音能让我的心发颤?” 他轻轻撅起嘴唇,在畅吟唇瓣上贴了贴。 畅吟瞪大眼睛,嘴唇沾上了游漓的酒气,又生出一丝丝绵绵不息的酥痒感觉,而后这感觉又传到脖颈、脑后、随后就像是中了毒一样,整个身子都酥麻麻的。 只有他的心在胸腔中似擂鼓般狂跳,一个疯狂的念头跳了出来:他希望游漓此时不要醒酒。 游漓吐出的酒气又扑在畅吟的脸上,畅吟神昏意乱,五内如焚。 压在他身上的人又毫无章法的拨开畅吟的衣襟,轻轻啄了啄胸口那颗细小的痣,似有些撒娇的道:“那晚过后,我就想知道,这颗痣是什么味道的。” 畅吟强力呼出一口气,他看着眼前人眨着无辜的眼睛,心内升起一种莫名的冲动,想将人压在身下蹂躏,直到他醒酒,直到他看清这不是梦,直到他一声声惊呼自己的名字…… 神驰之间,游漓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畅吟一声急喘,颤抖着手臂想要制住游漓,紧张的道:“你想做什么,游漓。” 游漓一双迷离醉眼,此时充满诱惑,他似是孩子一般,带着乞求道:“畅吟君,我满心都是你,我想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说罢,游漓便将头伏了下去,不再言语。 海浪击打船舱的声音混着众人的阵阵鼾声在逼仄的隔间此起彼伏,畅吟低声粗喘,满头大汗,他紧紧捏住游漓的肩膀,却无力将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畅吟想,我这是怎么了? 游漓捉住畅吟扯着自己肩膀的手,口中含混不清,噙着笑道:“怎么这样不乖?再乱动我就咬了。” 畅吟艰难的打断道:“游漓,你快起来。” 游漓调皮的冒着醉话:“畅吟,你怎么这么久。难道是因为大……” 而后又带着可怜巴巴的神情道:“畅吟,别推我嘛,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梦到你,我想好好的要你一次。” 畅吟彻底停止了挣扎。 在此之前,他信誓旦旦要做一个无念之人,不被情欲蛊惑,坚定的像个战士。 可这才过了几天,自己还没经历什么磨砺,却被这样一个人轻易击垮了。 不知过了多久,畅吟一声闷哼,便颤抖着紧紧扣住游漓的肩膀,挺直双腿,一动不动。 游漓抬起泛着粉色水光的脸,头发有些散乱,眨着因为激动泛着薄泪的无辜双眼,喉咙似吞咽了几下,微微哑着嗓子,醉醺醺的道:“畅吟哥哥,你喜欢么。” 说罢便伏在他的腿上昏昏睡去…… 一轮弯月在无垠海面上升起。 游漓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自己与与畅吟在海上的隔间胡来了一场,他却不够尽兴,缠着畅吟想要继续,却不知道应该如何。 正焦急间,他感到有人正一下一下拍着自己的脸,又掐又拧的唤他起床。 游漓厌烦的睁开眼,才听到游涛的声音自耳边传来:“醒醒,你怎么睡这里了!” 游漓被人搅了好梦,自然没好气,道:“什么这里那里呢,你叫我干嘛?” 游涛道:“船上的伙计布了酒菜,叫我们出去吃呢。” 游漓仍暗自回忆梦中细节,忽然觉得方才那梦好像真的一样,于是慌忙抬手摸脸,却一丝痕迹也无,不禁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口中喃喃道:“梦也就梦了,难道自己还希望这是真的不成?” 游涛用力拧了他的胁下一把,喝问道:“什么真的假的,你到底去不去!” 游漓连声称去,又觉得自己虽然已经醒酒,浑身却是一身酒气很是难闻,便问游涛要了行李,换了衣服,用水袋里的水洗脸漱口,理了理发带才又走出舱去。 游漓见赵夫人带着游澴与赵如是,游涛,畅吟几人围坐一张席上。 赵夫人正朝自己挥手,道:“孩子,快过来。” 游漓向赵夫人见过礼后,便大大落落的席地而坐,落坐时,忽觉畅吟正含义不明的看着自己,游漓回望过去,一脸嫣然笑意,半开玩笑的道:“呀,好俊的一位仙君,你来人间做什么呢?” 众人被游漓引得禁不住看了看畅吟,只见迷蒙的月光下,畅吟换了一袭白衣,端坐如松,眉目清朗,身姿俊逸至极,被游漓这样一说耳尖变得血红。 游漓眼尖,又用玉箫轻点他的耳尖笑道:“呀,这样漂亮的仙君竟然也会不好意思。” 畅吟虽然未躲也未说话,眉目却冷了下来,让人不敢再多望一眼。 游涛拉了游漓一把,低声道:“少作妖,把人家惹得生气,揍你一顿可好?” 游漓吐吐舌头,道:“开个玩笑嘛。” 游涛对畅吟拱手道:“畅吟兄,不要介意,我弟弟喝了点酒专喜欢挑漂亮人调弄。” 游漓皱眉道:“你乱说什么呢!” 畅吟听了游涛的这话脸色似乎更冷,只撇了游漓一眼,便不再作声。 赵如是此时道:“我说游漓,怎么你喝了酒之后脸色变得这样好看了?” 游漓此时满面水粉光泽,眼不笑却含情,用玉箫挠着脸颊,不知如何回应。 赵夫人不禁叹道:“都说游家老三长得出挑动人,现在细看,竟然比你母亲还要好看,你若是个女儿,我定让如是娶了你回家。” 第48章 船上游戏 游漓嘿嘿一笑,道:“我是不是女儿身暂且不说,首要一件,您不怕赵前辈不应允么?” 赵夫人道:“我今日说过他了,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与你们小一辈没有关系,他总是拦着如是不让你们之间结交,哪有这样的道理。被我说完,他便闷头睡觉去了,我们且乐我们的!” 说罢,赵夫人为游漓夹了一口菜,半开玩笑道:“我的好儿媳,你多吃一些。” 游漓知道赵夫人拿自己取乐,却也不恼,道:“我若是有您这样一个好婆婆,不要聘礼,我都愿意!” 游涛低声在旁边骂道:“游漓,看你这没骨气的样!” 畅吟此时的脸色苍白似覆寒霜,手握成了一个拳头,游漓环顾四周,余光瞥到畅吟,便问:“畅吟君,你怎么脸色这样难看,是晕船了么?” 畅吟眼神似刀子一般看了游漓一眼,游漓身子一凛,问道:“怎么了?” 畅吟沉声道:“无事。”说罢,便想起身离席。 赵夫人见畅吟要走,以为是自己碍事,便忙站起身,道:“孩子别走,你们且吃你们的,想来我老人家让你们放不开手脚,左右在船上还有大半天的功夫,你们多吃一些,想喝酒便喝一点,怎么痛快怎么玩!我去与我老头子吃饭去了。” 畅吟见赵夫人热情相让,便也不好立马再走,只能闷着脸坐回在席上。 游漓见畅吟对自己态度冷淡,便也有些闷闷不乐起来,一时间,席上氛围便冷了下来。 赵如是道:“这样大好夜色,我们为何不一起玩个游戏!” 席上只有游漓捧场,应道:“玩什么游戏?” 赵如是忽然抽刀,从烛台上削断一小截蜡烛,微小的烛火正在上面摇曳,赵如是环视四周。道:“我们用各自的兵器传烛火,没接住烛火或是烛火在谁哪里灭了,或是半晌不传出去便是输了,输得人要么喝酒,要么答问题,要么听人的要求做一件事,如何?” 游涛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游澴亦是微微点头。 畅吟刚想拒绝,却被游漓拽住衣角道:“这位仙君,不如陪我们玩玩嘛。”他甩开游漓拉拉扯扯的手,却终究没有离席。 赵如是道:“那便热闹了!还不把你们各自的兵器拿出来。” 游澴缓缓道:“我没有兵器了。” 游漓道:“我的剑给你,我用筷子,毕竟我使剑的手也是极笨,不如筷子趁手。” 于是游漓外,几人向后坐开,各自拿着兵器抢起烛火来。 赵如是的刀很是灵活,那一小截蜡烛在刀背上滑了一下,刀锋一挑,便丢到了游澴面前。 游澴将游漓的踟蹰剑使的很是熟练,稳稳将烛火接住,只是一阵海风吹过,差点将烛火吹灭,游澴忙挡住风,风过后故意让烛火翻滚,向游涛脑后丢去。 游涛头也不回,只是反手持剑,用剑鞘将烛火接住,又回转到自己面前,游漓以为他会按座次将烛火传给自己,便紧握筷子,做足准备。 哪知游涛此时竟然出其不意将那细小的火苗丢到了赵如是面前,打赵如是一个措手不及,啪嗒一声,那一小截蜡烛落在桌面上。 赵如是挠头道:“我输了。” 游澴道:“自己选。” 赵如是忙答:“我选回答问题。” 如果是平常,游漓定然会挑难堪刁钻的问,只是有游澴在场便不好问这些问题,于是他冲游涛使了个眼色,游涛会意,挑了个实在的问题,道:“如是兄,你将来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此时,不远处,赵平沙正携夫人与杨二正正靠着船栏边吹海风边饮酒,听游涛这样问,不禁循声而望。 赵如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答:“就是,就是那样的人。” 游漓语气严肃的道:“你好好说,难不成等一下我们几人输了,你也希望我们同你是一样的态度?” 赵如是忙道:“我想成为天下第一的刀客,武艺超群,顶天立地,让众人敬仰。” 赵夫人听后连连点头,轻声赞:“这才是我赵家的好儿郎。” 赵平沙则冷哼一声,道:“空有志向,岂能成事?” 杨二正道:“平沙兄,不要泼冷水,只要是习武之人都想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我还记得你同萧起那时候还起誓……” 赵平沙脸色一沉,杨二正立马觉得自己说错了,忙住口噤声。 游涛道:“想不到,如是兄年纪轻轻竟然与我有同样想法。” 游澴此时冷冷道:“那么,你们要同我分出胜负才行,我一定也要成为天下第一。” 游涛道:“我们两个又不冲突,你是女侠里的第一不行么?” 游澴用手指擦了擦游漓的踟蹰剑的剑刃,道:“不行,我要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剑指千夫。” 赵夫人听后,在旁边与赵平沙轻声道:“你看,这游氏后人终究也是好样的,你之前先入为主,对人家误解颇深了些。” 赵平沙冷哼不语。 游漓笑道:“你们都想做天下第一,难不成我们这些做不了第一的不能活了?” 赵如是道:“那你以后想怎样?” 游漓道:“我以后若成为侠客,便会不管自身江湖排名,只行光明侠义之事,能为民除害就很好。” 游漓说这话时,脸上竟然是少有的正经坚定的表情,这表情映在畅吟的眼帘,在心间荡起阵阵涟漪。 游漓此时忽转过头来,畅吟的目光被他抓了个正着,于是游漓噙着笑问道:“畅吟君,你呢?” 畅吟摇摇头,眼神深沉的道:“不知。” 他放在腿上的手指不禁蜷了蜷。 此时赵如是将烛火丢到了游漓面前,游漓想用筷头接住,却不小心让那烛火掉了下来。 游漓心急,“哎呀”一声,想赤手去接那灼热烛火。 忽见一道寒光闪过,畅吟先他一步稳稳将那烛火接住。 却不料一滴蜡油从上方滑落掉落在游漓掌心,游漓痛叫一声。 畅吟眼神一晃,手一抖,那本就微弱的烛火掉进酒杯,“滋啦”一声便咽了气。 游涛嫌弃的看着游漓道:“你这笨蛋!” 赵如是道:“游漓,你没事。” 游漓随意用袖口将蜡油擦净,强笑道:“不妨事,男子汉大丈夫,这算什么。” 游澴在旁轻笑,意味深长的道:“这应该算谁输呢。” 游漓看了一眼畅吟,道:“算我,算我,我没接好。” 赵如是道:“不成!好不容易逮了一对,怎么能放过你们,应该算你们两个人的,你们各自选!” 游漓看了畅吟一眼,他不想喝酒,更不想被人追问心事,便心虚的道:“你们挑一件事让我去做好了。” 赵如是问:“畅吟兄呢?” 畅吟淡淡道:“一样。” 赵如是一脸坏笑,道:“那,有一件事,你们可以一起做。” 游漓脸一红,道:“什么?你别为难我们。” 畅吟的手心不知为何起了一层薄汗。 赵如是道:“畅吟武艺不俗,游漓擅弄管萧,如此夜色,不如让畅吟舞剑,游漓吹箫伴奏,岂不是一美景?” 畅吟盯着游漓的手并未回应,游漓似是看明白畅吟心中所想,便道:“我的手不碍事的。 说罢,便爽朗一笑,抽出玉箫,纵身跃到船舱之上,对畅吟道:“畅吟,我即兴吹奏,你可跟得上?” 第49章 一剑一箫 只见海色沉沉,月色茫茫,游漓一袭月蓝长袍,站在船舱之上,手指正灵活驾驭一柄玉箫,那双修长的手似乎比玉箫还要白上三分,惹得船上众人不住仰望。 萧声悠扬动情,温柔缱绻,飘飘然若海上云烟,令人倍觉缠绵悱恻,亲密无间,像春风中一对热恋的情人,难舍难分。 畅吟此时迎着月色拔剑而起,衣袖在随风飘动,剑气与月色相称,身体似游龙一般飞舞。 而后畅吟落地,变换更为凌厉的剑招,箫声也随即跟着加快了节奏,似乎也充斥杀伐之气。 于是,萧音中,那对情侣道别,换成心上人在战场浴血奋战的画面,夜空恰好响起一声霹雳,暗月无光,惊涛摇船,让人心生惧意,害怕下一刻自己便要沦落为畅吟的剑下鬼。 游漓心念一动,变换音调节奏,让人心中恐惧一扫而光,畅吟也跟着配合卸了剑上的杀气,只在空中快速闪出几十道剑光,而后步法盘旋,跳回甲板之上。 箫声再次灵动欢快起来,似乎是情人重聚时向对方诉说软语柔情…… 赵夫人禁不住赞叹:“游漓的箫声真是动人。” 赵平沙道:“你们女人家就是会被这无用的东西蛊惑!” 杨二正道:“这畅吟剑法这样好,究竟是谁教给他的?他说自己来自居静山,师从徐夫人,这徐夫人到底是谁的夫人,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两家的弟子此时也忍不住在两人身后指点着夸赞。 游漓朝畅吟眨眨眼,畅吟耳尖泛红,却视若无睹般坐回原处,游漓心中暗笑:“畅吟怎么这么喜欢害羞,我不过是逗他一下,耳朵便又泛红了。” 有些小弟子甚至跑到畅吟、游漓跟前敬酒,游漓不好意思拒绝,便一一喝下,而畅吟一脸清冷推开面前的酒杯:“我不会喝酒。” 游澴忽然问道:“这曲子以前怎么没听你给我们吹过?叫什么?” 游漓嘿嘿一笑,道:“刚刚想出来的,名字我方才已经想好了!” 说到此处时,众人便巴巴的看着他。 游漓却俏皮一笑,道:“我只能告诉畅吟一个人。” 他刚亲昵的凑到畅吟耳边,却被畅吟躲开,冷冷道:“我不想知道。” 游漓一阵失落,但他并不知道畅吟此时早已心乱如麻,之前在客栈楼梯被人摸了胸口还不算,到了船上竟然被人当作梦中人胡来了一场。 自小时看到过父亲与胡十八的云雨场面,他便对那事很是厌恶甚至觉得可耻,发誓自己长大以后绝对不会像父亲一般淫乱,于是自己似苦行僧一般清心寡欲在深山修炼十年,出山不到半月竟因为眼前这笑嘻嘻的人破了底线。想到这里畅吟的脸色则变得阴寒。 游漓问:“畅吟,你这是怎么了,明明上船的时候还好好的。” 畅吟道:“不要你管。” 此时话音刚落,便觉出船体剧烈一抖,掌舵的船夫大喊:“有海兽!” 游漓几人顺着船夫的手指望去,此时乌云蔽月,前方黑黢黢的一片,只是借着摇曳的火光,众人看到离船不远的一块礁石在动。 “深海哪有什么礁石!是海兽,海兽!”船夫失声叫道。 “别慌,它未必伤我们!”赵平沙此时却很是镇定,“谁也不要惊叫出声,别惊了他。从它侧面悄声绕过去!” 众人此时屏气敛息,噤若寒蝉。 几个船把式也在拼了命的调整船帆,控制方向,此时海上的风似乎消失了,那巨大的海兽突然沉入水面下。 “它走了。”船夫悄声道。 赵平沙道:“那就快……” 未等赵平沙说完,海面之下倏然传来一声声怪叫,如若魔怪惊吼,万鬼号哭。 一个十来丈高的大浪从海面站起,在前方狠狠拍下,瞬息之间,整条船似乎身处在急速的漩涡之中,一个又一个高浪从四面八方将船体包围,而后拍在船体上,似乎是海神在股掌之间逗弄一条性命垂危的小鱼。 赵平沙喊:“大家聚在一处,拉住彼此的手,别被浪打下去,千万要撑住!”他紧紧拉住赵夫人,弟子们亦是紧握彼此胳膊不敢有丝毫放松。 赵如是拉着游澴,游澴拉着游涛,游涛想要去拉游漓使却发现船体摇晃一下,游漓正船上滚落下去! “游漓!”游涛大喊。 此时却见畅吟攀住围栏俯下身去,在最后一刻死死拉住了游漓的胳膊,待浪退下的瞬间迅疾将他整个人拽回船上,而后带着他向众人靠拢。 游涛感激的看了眼畅吟,便立马抓住游漓的胳膊不敢再撒手。 游漓用手臂抹了一把湿哒哒的脸,来不及向畅吟道谢,脸上少有的严肃,道:“这海兽很大,就算是天下第一高手,也敌不过这样强大的力量。” “哗!”又一个浪拍来。 只见,浪潮退下时,一个庞大无比的海兽从海面上缓缓露出头,那双闪着诡异血光的眼睛看着众人,它露出海面的头部已经有一丈来高,无人知道海面之下的身体究竟多大。 “备战,出刀!”赵平沙大喊一声,船上所有人似乎从惊惧中醒来,本能的挥掌起势,使出全部内力,将兵器掷出,刺向海兽。 “嗷!”海兽怪叫一声,迅疾一个大浪朝赵平沙袭来,所有的兵刃被拍回船上。 赵平沙忽然觉得拉着夫人的那只手空荡荡的,四周烛火皆灭,黑暗中他反应过来,失声叫道:“夫人!” 赵夫人并不应声。 赵如是听到赵平沙的声音后大惊,跟着喊道:“娘!娘!” “赵夫人!赵夫人!”众弟子跟着呼唤,可始终无人回应,此时盖住月亮的乌云终于发了慈悲游到了别处,船体也似乎晃动得没那样剧烈,人们借着月光躬身看船上各处,竟找不到赵夫人身影。 赵如是望着海面拼命喊:“娘!” 赵平沙面部肌肉颤动,表情痛苦无比,狠狠攥着刀,问道:“谁会水,且帮我下去探探虚实!” 众人皆摇头摆手。 赵家刀其中一个弟子忽然道:“我听说,杨峰主会水!” 众人齐齐寻找杨二正的身影。 杨二正在黑暗中某处道:“平沙兄,恕小弟直言,这样大的海兽在下面作乱,就算是下去,也是在劫难逃,也许……”话说道一半,便唉声叹气,不敢再说下去。 赵平沙冷哼一声,心中了然。 游涛低声道:“海兽十有八九得了赵夫人作猎物,到海面之下把玩去了。” 游澴道:“我们得救。” 此时海兽在海面之下再次传来得意的叫嚣声,似乎在向船上的人挑衅。 游漓挺身而出,此时游涛拦住他,道:“你忘了我们上船之前,赵掌门是怎么警告我们的了?” “我们赵氏、杨氏就算是死了人也不需要你管,你们游氏三人顾好自己就好……” 游漓犹豫了一瞬,却很快被身旁赵如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叫醒,他似乎看到了那个四岁的小孩子,跑在血色淋漓的山坡上,哭喊着叫“娘。” 身旁游涛不知在说着什么,只听游漓兀自大喊一声:“娘,我来救你了!” 而后用力甩开游涛的手,似鱼儿一般“扑通”一声钻入海中。 赵如是见游漓下水,忙跪在船栏处向海面之下殷切望去,赵平沙此时心中更是五味杂陈,眼含热泪,神情复杂。 而后,只见畅吟扭头对游涛道:“我去帮他,你们不必下去,且在船上数二百个数,我们如果二百个数之内上不去,还需要靠你们在船上接应。”说罢,朝游漓落水的方向纵身跃下。 第50章 不许有事 海面之下并非黯淡无光。 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鱼发着光在海里乱窜。 游漓双手比出一个指诀,嘴唇张合之间,这些光亮便聚拢在一起,在海中形成一条极亮的光带,游漓的周围如白昼般明亮。 而那光亮的尽头,巨大海兽的身影似乎头也不回的朝远方游去,常人纵使再会水无论如何也追它不上。 赵夫人很可能被它带走,或是早已成了他腹中的点心,或是还被它含在嘴里, 游漓望着那海兽的身影,心中闪现一个坚定的念头:“必须要把它引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时,他感到手臂被人拉着向前追赶,来者是畅吟,他腰间带着剑! 游漓想到了让海兽回来的唯一办法,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于是趁畅吟不备,抽出他腰间的剑划破手掌,殷红的血液游丝般四散开来。 畅吟眼中的惊讶转瞬即逝,而后他也跟着划破了自己的手掌,两人掌心的血液在海中交织成微小的一片血红。 那海兽终于感觉到了海中的血腥味道,它迅即回转身子,激起海中的一阵狂澜,畅吟拉住一片海草,将游漓紧紧护在怀里,另一只手举着剑似要随时准备攻击。 游漓此时聚精会神,并未注意对方的动作,他终于看清,那海兽的双眼血红,眼周散发着黑气,那与山上那头饿虎没有什么两样。 赵夫人周身血痕,正被它鱼鳍上的尖刺挂住,此时已经双目紧闭,生死未卜。 不仅海兽被吸引过来,它的身后,一群一尺来长的食人小鱼也正冲将过来。 游漓摇了摇畅吟的手臂,指了指畅吟,又指了指赵夫人,意思很明确,即:你带赵夫人先走。 畅吟摆手,快速的比了一个手势,意思是:我们,一起走。 游漓心想: 在山中尚能和这些异兽对阵,可在水中哪怕武功再好,过半晌也会透不过气来,根本不可能敌得过。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险招,祖父留下的《无涯诀》中曾说过在水中脱险的办法,即是用御水诀对付水中的危机。 只是自己脉息微弱,并没有到御水的境界,想要此刻御水则必须立即强制打通周身未练通的气脉,倾尽所有脉息,奋力一搏。 自己思量时,海兽已经与自己距离不出一丈远,而畅吟竟然先行冲出将赵夫人从鱼鳍上拉了下来。而后带着赵夫人奋力向自己的方向奔逃。 他的背后,海兽早已张开深渊巨口,只要他慢一瞬,便可将他与赵夫人齐齐吞下。 游漓不动,他正凝神回忆祖父留下的《无涯诀》中所有的关键气脉,所幸他记性不赖,快速用左右中食指点到各个穴脉。 那群灵巧的嗜血小鱼先海兽一步缠住畅吟,畅吟挥剑抵挡,白色长袍已经微露血痕,海兽顺势跟上,将小鱼们吞入口中,随后张嘴冲向畅吟。 游漓双手不停,畅吟此时已经将剑插在海兽的牙床上与其搏命,挣扎撕扯之间,他好像看到畅吟冲自己说了两个字:“快走。” 游漓将一切看在眼里,在心中不停的告诉自己:“游漓,稳住。” “最后一个气脉最重要!”游漓左右双指同时力点额头。心中默念: “无视无听,无知无觉,抱神以静,游氏后人,穿无穷之门,游无极之野,闯无涯之境,修无为之界……” “控水!”游漓使出指诀。 但周身毫无反应,没有一丝力量感。 眼前的海兽自然毫无反应,眼中反而释放一股鬼魅般的黑气缠住了畅吟。 游漓再喊,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游漓此时心急如焚,不断敲击额头,心中默念道:“老祖宗,爷爷,帮帮忙,畅吟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厉害的一个人,这样优秀的一个人,他不能死,不可以死!” 此时,游漓心中似乎激起一阵狂澜,那狂澜来源于他内心想要救出畅吟的强烈愿望。 游漓心有所感,心中不停默念:你不可以死,你不能死,我要救你,救你! 游漓突然头顶一麻,似乎被什么摸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开始涌动起脉息,随后一股巨大的能量汇集在手掌。 游漓欣喜若狂,而后立即掌心朝外,指向海兽,将自己全身的脉息调到指尖,心中默念口诀,不顾呛水的危险,使出全部心力喊:“御水!”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在水中似乎变得低沉且诡异,就像另一头海兽。 掌心处先是形成两个巨大的漩涡,而后,漩涡之中,两股激流顺着游漓所指的方向向海兽双眼刺去,畅吟有所察觉,忙抽剑携着赵夫人侧身避过。 那两股激流似两只巨大的利剑刺中海兽双眼,黑气混着鲜血从它眼中涌出,那海兽惨叫一声,迅速逃了。 海中一片浑浊的血光,畅吟望向游漓,只见他身体悬浮不动,头发四散在水中,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前方,眼珠分不清瞳孔和眼白,皆呈一种诡异的墨蓝色。 畅吟触碰到游漓的一瞬间,那些发光的鱼不知为何止住了光亮,海底霎时一片漆黑。 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在畅吟心头,此时,他只能一手拉着赵夫人的胳膊,一手紧紧架着游漓的肩膀,将他扣在胸口,拼命的向海面游去。 畅吟心中不停默念:“游漓,你不能有事,我不许你有事。” 船上的人在齐声数数:“一百九十五,一百九十六……” “会水的就我们俩,我下去。”游涛脱了外袍便准备下水。 “我比你灵活,还是我去。”游澴拦住他。 两人争执间,忽然听到有人喊:“出来了!” 只见海面上,摇晃的月影被海里出现的人影搅碎,畅吟先伸出了头,而后是两张仰面朝天的面孔随着他游向大船。 “是畅吟!”赵如是率先叫道。 于是游涛忙下了水,畅吟将赵夫人先递给他,自己紧紧架着游漓,他们顺着绳梯各自将人带上了船。 赵平沙、赵如是一行人围着赵夫人翻眼睑,摸脉,输内力,手忙脚乱,无暇顾忌后上船的两人。 畅吟则抱着游漓,把他放到甲板上一个安静的角落。 畅吟将游漓胸中呛的水用力拍出,一边掐着他的人中,一边轻声在游漓耳边呼唤:“游漓,醒醒,游漓……” 第51章 原来如此 游漓恢复了气息,只是一双幽蓝的眼睛一直似鬼魅般瞪着。 游澴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将游漓的双眼盖住,抬头问畅吟:“所以你看到了,是吗?”她的话语充满杀气,手中紧握游漓的踟蹰剑,似乎畅吟只要表现出一点想要揭发游漓使用异术的蛛丝马迹,她便会与他拼命,一刀结果了他。 在游漓跳下水时,游澴觉得自己是陪他下水的最佳人选,结果被畅吟抢了先。 所以她在船上一直担心的不仅仅是游漓能不能活着回来,而是,游漓如果用了异术,那么便会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在人前,给自己和家人带来杀身之祸。 畅吟出身无名,背景迷离,且仅与游漓相识几天,就算她看出游漓有些喜欢他,而眼前这个人又如何能抵得住官府千金悬赏的诱惑? 畅吟手上动作不停,他快速推住游漓胸前的几个穴位,想给游漓输送一点自己的内力,冷声道:“我早就答应过游漓,不会泄露他的秘密,他浑身湿凉,你还是想想办法,怎样让他醒来。” 此时,游涛从人堆里窜出来,蹲在游漓身边,一把掀开游漓脸上的布条,道:“为什么要盖住眼……” 话未说完,他便住口,怔愣了一瞬,而后立马用手拂面将游漓的双眼合上,可游漓却怎么也闭不上眼睛,他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游澴,游澴则扭过头去。 游涛了然,沉下声道:“你们怎么瞒着我,游澴,你怎么能纵他。” 游澴道:“我也是昨天才发觉,饿虎山的那群乌鸦是他引来的。” 游涛又看畅吟,与游澴一样口气问道:“你看到了是不是?” 游澴忙拉住游涛,摇了摇头。 畅吟道:“我从来不重复自己的话,现在我只想知道怎样才能救他。” 说罢将游漓抱在怀里,向船舱的隔间走去,他不想游漓的秘密再被任何人发现。 游澴和游涛相视无言,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游漓,不是我们的弟弟么?他一个外人,怎么这样霸道?” 隔间中漆黑一片,众人害怕海兽再来,皆留在甲板上,所以根本没人察觉几人的秘密。 畅吟将他放在两人之间躺过的窄床上,问道:“他为何眼中总是有这抹蓝色?为何现在不醒?” 游澴不答,只是问:“他在下面做了什么?” 畅吟道:“他用水刺穿了海兽双眼,海兽跑了。” 游澴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道:“御水。” 游涛一拳打在床板上,骂道:“这个傻子!” 游澴解释道:““父亲警告过我们,如果没有灵脉,自己施行异术,则身体会发生异变,有的人是眼睛,有的人是性情,就连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会混淆……” 游涛不顾畅吟在不在场,便道:“所以他这两天做梦都是畅吟长,畅吟短的,我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罢了,结果竟然是因为他偷偷练了异术!” 畅吟的心一沉,原来如此。 原来,他在问鼎阁众人之前含情脉脉望着自己吹奏的那浪漫曲调,他在无梦楼醉酒之后缠在自己胸前叫自己“不世英雄”的暧昧口吻,与自己同乘一马时那突兀的心跳,甚至白日游漓醉酒之后对自己进行的那场胡闹,皆是因为异术作祟,而非他内心所愿。 原来如此。 黑暗之中,游氏兄妹并未发现畅吟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失落万分。 畅吟听到自己僵着声音问:“那他为何不醒?” 游澴道:“游漓身子本就薄弱,我猜他他异术修炼并不强,应该是在情急之下,打通了御水气脉,强行调动自己周身脉息,没有灵脉加持,脉息又用尽,此时已经气力全无……” 畅吟道:“应该怎么做?” 游澴摇头道:“这世上只有父亲知道如何做。” 游涛对着游漓的脸骂道:“出门时就挨了一顿打,现在这个样子回去,父亲还不剥了你的皮!” 畅吟道:“你们原来是游无涯的后人。” 畅吟从前在读《国史》中“禁忌之术”一节时了解过,木燕从前有一开国功臣,名曰游无涯,自创无涯术,无涯术乃异术中阳术中的一种,随他之后,又有不同门派的人钻研其他阳术,甚至有些鬼迷心窍想要利用异术牟利的门派去钻研阴术。 几十年前,一吴姓门派因创幽明术杀害了高祖喜爱的一名宫人,高祖震怒之中下令严禁异术,屠戮江湖术人。 游澴问:“你如何知道?” 畅吟答非所问:“所以游漓练的是阳术,名曰无涯术。” 游涛怒视游漓,道:“我们的异术在祖父那一辈就失传了,父亲都没有练过,我和游澴只是修习剑法而已,只是游漓这个脑子抽筋的,成天翻箱倒柜,定然是在哪个角落读了祖父留下来的闲书,练成了三脚猫的功夫,玩火自焚。” 此时,游漓身子忽然发抖,脸上不停抽搐,似在海中一样,伸出手掌,似在施用法诀,颤声不停的道:“无视无听,无知无觉……御水!畅吟,快走!你不能死!快走!!!” 游涛与游澴皆一脸震惊,不知所措。 畅吟拉住游漓的手,对二人道:“他在做梦,应是方才在海中的情景,我们需得稳住他的心神才好。” 游涛道:“如何稳住?” 畅吟道:“他浑身湿冷,身上肯定不舒服,需要给他换身衣服保暖才行。” 游涛连忙道:“我去取包袱!” 游澴在黑暗中道:“你自己也应该换一换。” 畅吟道:“我的包袱就在这里,我在此处换了就好,你去问船上的伙计要些烛火。” 黑暗之中,逼仄的空间再次剩下两人。 只是,白日那调皮的无赖酒鬼此时竟似挺尸一般躺在窄床之上。 畅吟脱衣服时,才发现掌心在阵阵作痛,方想起游漓掌心还有伤口,于是顾不上给自己包扎,先撕了长衫上一处干净的布块帮他包好。 游漓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胳膊,道:“你先走,畅吟,带上赵夫人,先走。” 畅吟只能坦着胸膛,在游漓耳边轻声安慰:“游漓,我们上船了,海兽被你击退了,我们可以一起走……” 未等话音落下,他只觉得游漓转过了头,嘴碰到了自己的唇边,浑身发抖,哭着道:“畅吟,你这样好,你不可以死,你不能死。” 畅吟愣了一瞬,而后望着游漓那双失神的眼睛,抛下了先前心中的失落,将自己灼热的胸膛紧紧贴在游漓的胸口,手扶着游漓的脸,把他冰凉的唇用力含在了嘴里,用唇舌将自己的那份温热到那人体内,终于游漓闭上了一直睁着的眼睛,安静下来…… 第52章 同乘一马 此时有人轻叩了几下隔间的门,赵平沙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畅吟少侠,你在里面吗?” …… …… …… 畅吟睁开眼,帮游漓擦了擦唇边的水渍,穿好了衣服。 赵平沙的身后紧跟着赵如是,几个弟子在后面举着火把,那火把的光亮让畅吟觉得有些刺眼。 赵平沙道:“畅吟少侠,多谢你救我夫人一命。” 赵如是也跟在赵平沙的身后作揖,余光却不停扫向隔间的门。 此时游涛在对面的隔间里终于借着门外的火光摸到了滚落在一角的包袱,走了出来。 隔间外赵平沙的声音被他听得真切,他连看都没看赵平沙一眼,一脸不快的闪进游漓房内。 赵平沙绝对不会想到凭游漓的武功会在海中掀起多大的风浪,他自始至终都觉得游漓下海也不会起多大的作用。 因此只是皱眉不解为何游涛这么大气性。 此时畅吟沉声道:“你自始至终要谢的人,不该是我。想办法击退海兽的是游漓,我只是在他重伤之后,将他从海里拖了出来。没有他,我和赵夫人,难逃一死。” 赵平沙一脸吃惊,赵如是带着怨气看了一眼赵平沙,终于理直气壮的开口道:“游漓怎么样了!” 说着便唰的一下,拉开隔间的门。 火光之下,游漓一脸安然睡相。只是白腻的胸膛坦露在外面,游涛正在给他换衣服。 畅吟的脸即刻变得很是阴沉,不容赵如是迈进去,一把将门关上,道:“他睡着,现在很不方便。” 赵平沙脸色微窘,隔着门,大声道:“游涛少侠,今日游漓救了我夫人一命,老夫欠你们游氏一笔,之前怠慢几位,”他又顿了顿,略有些失声:“对不住了!” 隔间里没有人回应,赵平沙又道:“游漓少侠的情况怎么样了,需不需要老夫为他通通血脉……” 话音未落,隔间里传来游涛的声音:“不必麻烦了,之前前辈便对游漓说过,你们就算是死了人也不需要我们游氏管,今晚他管了你的闲事昏过去他活该,你不必觉得欠我们的,我们游氏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左右也就这一日,上了岸,我们全当谁也不认识谁!” 游涛将之前上船时赵平沙对游漓的警告又原原本本的送了回去,赵平沙此时早已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不知再说些什么好。 赵如是见状便知游涛正在气头上,于是轻声问畅吟:“可有什么需要的,我现在叫伙计去准备。” 畅吟道:“需要找些安神香让他熏着,只是船上很多东西都被海浪浸湿了……” 赵如是痛快的道:“我去想办法,母亲的妆匣中应当存着一些。” 此时游澴空着手回来,她本去找船伙计要一支蜡烛,只是所有能用的照明工具都被赵氏、杨氏两家子弟占着且不肯借给她。 游澴本就不喜欢与人争辩,心里又担心游漓情况,只能灰心走了回来。 此时见了眼前情景及众人神情便知畅吟定是隐去游漓异术不提对赵平沙说了个大概,于是冷笑道:“多可笑,我弟弟为了救人差点丢了性命,此时竟然没有人愿意借我们一支蜡烛。” 隔间内,终于有四盏烛台同时亮起。 游漓一袭素衣躺在另一张稍微干燥一点的窄床上,神色安然的闭着眼,卷翘的睫毛被闪烁的烛光照映得一清二楚。 游涛不停的给游漓暖手,只是那双手此时好像被放在了冰窖里怎么也暖不热。 畅吟立在旁边,他很想压在他的身上,像被子一样覆住游漓的身体,只是他没有资格,更说不出任何可以这样做的理由。 自己只是游漓在异术蛊惑之下做梦的梦中人而已。 赵如是拉开隔间的门,递给畅吟一包东西,道:“香。” 他见游涛游澴对自己没什么好颜色,便也不在隔间里多留,只是十分关切的望了游漓一眼,喃喃道:“游漓,你千万快点醒来,我们还要一起去我家吃肉饼呢。” 畅吟解下腰间那个鎏金镂空踟蹰纹香囊,借着火光,把香燃着。 然后将香囊上一个细小的钩状开关扭开,那里面是一个连着持平环的香盂,他把香粒放在香盂里,再将香囊合上,轻轻放到游漓枕边。 游涛问:“这是干什么用?” 畅吟淡淡道:“给他带着安神用,明日下了船,也可以一直燃着,里面的东西不会掉。” 游澴看了看那香囊,她从未见过如此形制的香囊,知道此物来历不俗,便道:“不必了,如此贵重的东西,游漓受用不起。” 这香囊是宫廷之物,是畅吟母亲宁安夫人生前留下来的,上面的踟蹰花纹最让母亲喜爱,是以生前经常拿在手中把玩。 畅吟沉吟片刻,见游澴要把香囊从游漓身边拿走,忙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救我一命,让他用一用又算什么。” 他忽然想到,游漓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他说这话时,表情热情而生动,那时他拉着自己的手来到那匹叫不乖的马前,一脸诚挚的道:“你客气什么,之前你帮我过那么多次忙,我帮你一次,又算得了什么呢!” 从来路到去程,他已经记不清同游漓偶遇了几次,只是发觉自己越想同这个懒散、毫无原则的游漓撇清关系,越是不受控制的与他的身体连同性命纠缠到一起,甚至自己的心好像也慢慢沉沦…… 自己在居静山和尚一般修行十年,本以为早已经六根清净,无欲无求,却在遇到游漓的短短几天时间里,倾慕、紧张、在乎、嫉妒、占有……这些情绪和欲望竟然在心中疯长。 畅吟回过神来,此时游涛已经将游漓的脚抱在怀中,那双脚竟然也比寻常男子的还要细嫩,游涛喃喃道:“游漓,你这脚一根毛都没有,怎么长得跟娘一样,你在这样下去,怕是要变成个女人抛下我,去和游澴一屋子睡去了。” 游澴带着热水回来,畅吟将游漓抱在怀里,游澴则捏住他的脸颊,将水顺了进去。 而喝过水后,畅吟并未将他放下,只是道:“床板上太凉了,这样抱着,能暖和点。” 过不多时,游涛坐在地上抱着游漓的脚打起了酣。 游澴回到自己的隔间暂歇。 只剩畅吟醒着,船摆动一下,烛台上便滴下几滴烛泪,灯火摇曳。 畅吟轻轻抚摸游漓的手,他想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却回想起白日里这双手带给自己的异样感受,于是羞愧的将他的手放下,帮他捋了捋乱发,摸着他手腕的脉搏,闭眼枯坐到天明。 第二日正午,船终于靠岸,众人分道扬镳。 赵平沙邀请游涛一行人到百里之外的琅琊郡赵家刀养好伤再走。 游氏兄妹心知游漓的伤非父亲不能解,便齐声拒绝,更不敢接受赵门弟子的护送,怕游漓暴露马脚,带来麻烦。 畅吟与游氏同行,赵如是将牵了一匹马递给畅吟,畅吟想要付钱,却被赵如是摆手拒绝:“你这样是多看不起我!” 畅吟便只能作罢。 游涛将游漓放在不乖的背上,问船夫要来绳索,搭在游漓背上,正要将他与不乖绑在一起,畅吟阻拦道:“你这是干什么?” 游涛道:“绑着,怕他掉下去。” 赵如是在旁道:“不如去要一辆马车。” 游涛撇了赵如是一眼,冷冷回应:“马车太麻烦,绑在马上也是一样。” 畅吟道:“这样绑着他,会做噩梦,我与他同乘一马。” 他不容游涛拒绝,便利落的跨到马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扶住游漓,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 众人见畅吟如此清冷之人此时竟然对一个人如此贴心,心中不免惊奇。 游涛表情不很自在,他撇撇嘴,说道:“其实,你若是着急赶路,也不必同我们一起。” 畅吟耳尖发红,默了一阵,道:“无妨,反正也是顺路。” 第53章 游父大怒 畅吟、游涛、游澴三人恐怕野路再遇上异兽耽搁时间,便干脆不眠不休沿着官道向云外山行进。 路上游漓似乎有些好转,偶尔醒来一瞬,或是问:“娘呢?”或是问:“畅吟呢?” 然后不等人停下答话,便又接着靠在畅吟怀里沉沉睡去。 他半日滴水未进,无论如何不肯彻底醒来。 越向南行,游涛的心情便越焦虑不安,他开始跟游澴念叨: “这要是回去,该怎么向父亲解释?” “父亲会怎样对他?罚跪?戒鞭?” 畅吟听了不禁皱眉,问道:“难道在惩罚之前不能先救救他吗?” 游涛唉声叹气,游澴摇头不语,个中缘由,两人均不肯细说,畅吟早就在少年英雄会上众人口中猜到六七分,便也不再深究细问。 游漓觉得自己一直在做梦,从击退海兽梦到与畅吟一起制服老虎,再梦到与游涛游澴恶战群狼,梦里的时间一直在回流。 于是,他回到了十四岁那年夏天的某个正午。 他趁着众人午歇一个人来到后山的无定潭中洗澡。 潭水清湛,他潜入水中摸着五光十色的石子,忽见潭底沉着一块石碑,其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最右侧刻着三个大字:无涯诀。 游漓心中一惊:这莫不是传奇画本上祖父施用的无涯诀? 他用指尖触碰石碑上的文字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似乎在心底响起:“游漓,游漓……” 游漓惊悚,在心里发问:“你是谁?” 那声音回应他:“我是你爷爷,游无涯。” 游漓疑惑:“爷爷?祖父?你不是已经……变成……”又忙改口:“仙逝了?” 游无涯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却不恼:“小淘气,我即便变成了鬼,你身上只要留着游氏的血脉,我便一样可以找到你,同你对话。” 游漓道:“祖父,你叫我为你做什么?” 游无涯道:“不做什么,我只是要教你无涯术。” 游漓道:“祖父难道不知道?异术已经被朝廷……” 未等游漓说完,游无涯的声音再次响起:“朝廷不是绝对的正确,异术也不是绝对的错误,关键是看如何运用。” 游漓在心底重复:“如何运用……” 游无涯道:“以后,你有时间便来此处,我教给你,我早就算到,有朝一日,你一定会用无涯术解百姓倒悬之境。你且去岸上,今日,我教你第一招。” “是什么?” “感受。用五官感受周边的一切事物。感受微风,感受水滴,感受虫鸣,感受泥土的芬芳,感受一切微小但不容忽视的力量,将这些感觉记在心里,记住了便不能再忘,在心中不停召唤这些感觉,再将他们汇集到指尖……” “扑通,扑通……” 梦中静坐在岸上的游漓听到了一个人的心跳声,那声音很是稳重有力,他在梦中遵照祖父的引导将他听到的声音记到了心里,永远不会忘记…… 游漓指尖一抖,他睁开眼,看到了一个坚实的怀抱,自己正靠在这怀抱之中,他轻轻抬头,嘴唇不小心碰到了那人的脖子,游漓身上各处还未跟着意识苏醒,是以他全然未觉。 只是缓缓举起手挡住射到头顶的阳光,眯着眼睛仰头向上时才发现原来自己靠在畅吟的怀抱里,而那人正因为方才不经意的触碰面红耳赤垂眸注视着自己。 游漓的眼中残存一丝幽蓝,但眼白和瞳孔已经分明,他轻笑着道:“畅吟,你的心跳声,好吵,都把我吵醒了。” 官道之上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前面愁眉苦脸的两兄妹走得远了一些,是以并未听到游漓的声音。 畅吟夹紧了不乖的肚子,不乖便突兀的站在路边。 行人盯着白马上两位容貌极美的公子,他们的姿势极其亲昵,在世人看来似乎很是不雅,可此时,他们却全然不顾这些人的异样目光,似时间静止一般,彼此相望。 畅吟眉目间那座凝重的冰山早已融化,他帮他挡住斜照而来的阳光,柔声问:“你要不要喝水,饿不饿?” “醒了就自己骑马!”游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两人身前。 游漓刚想开口,却被游涛的声音吓了一跳。 几人终于在一处避人的树荫下歇脚,游澴立马将水袋和烧饼递到游漓手里,道:“你最好吃点东西,还有半日才能到家。” 游漓将水喝了精光,又咬着烧饼问:“赵夫人怎样了?” 游澴将他昏迷之后的情况原原本本的向他说了,游漓这才放心。 游涛此时冷冷道:“游漓,你是不是忘记了同我解释什么。” 游漓故作轻松的道:“解释什么?你这不都瞧见了,木已成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啦。”他朝畅吟眨了眨眼,却发现不知为何畅吟的眼尾连着耳朵均是通红。 于是打趣道:“畅吟君,你怎么又害羞了?” 游涛道:“哼,他竟然比我先知道。” 畅吟听到这,才知道是自己想歪了,原来游漓不知自己已经被他做成了“熟饭”,游漓还以为之前那场胡闹是做梦,所以他还可以当做一个秘密藏在心里,忘然后坦荡的看着自己, 而自己却早已不能再与他多对视片刻了。 游漓还在哄游涛,却见畅吟在旁边收拾行囊,翻身上了赵如是送他的那匹马。 游漓忙问:“你去哪里?” 畅吟恢复理智,神色一如初见时那样清冷疏离,语气冷漠的道:“继续赶路。” 游漓道:“别走。”说着便拉住畅吟的手腕,道:“不远就是我家了,你要不要……” “啪!”游漓的手一抖,手背顿时留下一道醒目的伤痕,畅吟竟然没看清是什么伤了游漓。 只见游漓眉头一皱,慌忙用手挡住想要抽剑的畅吟,他太熟悉这感觉了,根本不用猜打他的人是谁。 “畜生!我就知道是你!”一丈远外,一人从马上飓风一般飞身而来,其人长相竟然与游涛有九分相似,只是面容很是憔悴,眉间几缕愁纹非常显眼,此时一双眼中盛满了怒意站到了游漓跟前。 游涛、游澴立即挡在游漓身前,“扑通”一声齐齐跪下,游漓也跟着两人下了跪,沉声道:“父亲。” 游蔚然独自在潇游山庄,白日去山林间寻访异兽踪迹,晚间则回到家中看管父亲临终时自身体中取出的灵脉。 昨夜忽然发现灵脉异动,他心知不妙,游无涯临终时说过,游氏后人用异术调用五行时便会让灵脉异动。 游蔚然心道,定是游氏三个孩子有人偷偷用了异术,他担心几人暴露,于是便将灵脉封入无定潭中,快马加鞭向都城赶去。 在路上,他分析得很清楚,游涛性格愚笨但很听话不会做逾矩之事,游澴虽然聪明但志不在此,那么可能修习无涯术的人就只剩一个——游漓,他剑术不好,身体薄弱,总与自己对着干,是以,极可能是他趁自己不注意从某处发现了无涯诀,修习了异术。 他忧心忡忡行至此处,忽见游漓与一俊美男子同乘一马,动作暧昧不清,眼中残存施用异术之后的幽蓝痕迹,自己强自忍耐,跟着几人,直到树荫之下,看到游漓主动牵对方的手,便再也忍无可忍。 “孽子,你怎么敢!”游蔚然气得手抖,立马挥出手中一节竹鞭,向游漓脸上抽去。 游漓自知海底施行异术之中,眼中异色未退,自己已经在父亲面前暴露无遗,再也没机会狡辩,于是也丝毫不闪躲,闭眼等着竹鞭打到自己身上。 只是在那竹鞭将挨未挨到游漓面上时,突然被畅吟的手抓住。 第54章 废人一个 游蔚然一愣,随后毫不留情,使出内力到那竹鞭之上。 畅吟手上的剑伤尚未痊愈且出于对长辈的尊重并未用内力还击。 如此,便觉得竹鞭裹挟着力量攻到自己痛处,他胳膊一抖,却死活抓着竹鞭不松手。 游蔚然从竹鞭中探明畅吟内力深浅,于是咬牙切齿似要嚼穿龈血,骂道:“几日不见,游漓你本事倒大得很,自己是个剑术渣子,却寻了个比自己强一些的依靠。” “父亲!”游漓见游蔚然话中有话,似乎误会了自己与畅吟的关系,面前的人如皎皎明月,即便是自己对他很是喜欢,但对方毕竟有心上人,且无意与自己结交,如何能被父亲误解,玷污了清誉? 于是游漓解释道:“父亲,这位是少年英雄榜的榜首,畅吟,我们只是……”游漓看了畅吟一眼,心中叹息一下,道:“我们只是很普通的朋友。” 游漓心想:畅吟,冒犯了,我知道你不肯与我交朋友,我知道自己不配这样介绍你,但父亲在这,应是见到了方才我拉住了你的手,我也就只能这样解释了。 游涛带着不解的眼神偷偷与游澴对望了一眼,见游澴亦是与自己同样疑惑: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但此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 畅吟听了游漓的话,感觉心沉到谷底,脸上寒气毕露,忽又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他说的没错,普通朋友,不也是自己心中所愿么?于是终于松开竹鞭。 畅吟拱手道:“晚辈畅吟,见过游老前辈,我是外人,本不便多说,只是前辈当着众人的打骂游漓,是不是有些……” 游蔚然脸色阴沉,打断道:“我不管你姓甚名谁,你既然与我游氏非亲非故,就别对我怎么管孩子多言语,我游蔚然当了二十年父亲,还轮不到你这毛头小子教训我!你再多说一句,休怪老夫不客气!” 游漓知道父亲剑术已经修到木杀境,纵使畅吟剑法不俗也定然敌不过老成的父亲,他怕畅吟因自己遭到连累,于是狠下心来,道:“畅吟,你不要多管闲事,有事便快走!我死不了!” “多管……闲事?” 畅吟心灰意冷,终究自己没有资格再在此处多逗留。 于是冷冷的道了一句“告辞”便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打马扬鞭,下了不远处的一处岔道,朝南走去。 游漓呆呆望着畅吟的背影,心里默默对畅吟道:“畅吟君,你会去秋天的江湖英雄会吗?我还想看你比武,你一定要去。” “啪”游漓脸上留下竹鞭的一记红痕,他回过神来。 游蔚然在旁大骂:“畜生,还不滚回家!” 潇游山庄的祠堂前,竹鞭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很是刺耳。 鞭上沾着鲜血,此时就像是从活人身上抽出来的一截脊椎一样渗人。 游漓此时周身血痕,已经跪倒在地。 “说!你为何修习异术!从哪个见不得人的地方找到的无涯诀!” 游蔚然瞠目切齿,咆哮声响彻山庄各处,山庄仅有的两个家仆早就躲出去了。 游涛抱住游蔚然的腿,道:“父亲,求求您,别打了,游漓他气脉微弱,已经昏厥了一日,你已经打了二十下,论家法,也够了。再打,会死人的。您要打他出气,便打我好了!” 游蔚然骂道:“糊涂东西!你以为你不该打,他练成异术,你当大哥的整日与他共处一室竟然不知!”说着便甩给游涛一个耳光,竟将他扇出三步之远,鲜血立即从游涛嘴角流了下来。 游澴早已跪在一旁,冷冷道:“父亲,游漓违背家规有错,游涛与我亦有疏忽,可他之所以修习异术,是因为他本就没有剑术天赋,又整日被您奚落羞辱,非打即骂,所以才逼得他走上歧路。” 游蔚然面色铁青,抖着声音,不看游澴,却指向游漓道:“好哇,怪来怪去,你竟然怪到了我的头上。原来让你修炼异术的人,竟然是我!” 游漓被游澴说中心事,此时眼含泪珠,却倔强的不让它落下,道:“没人逼我,是我自己自愿。” 游蔚然道:“你知道就好。” 游漓苦笑道:“我知道我不如哥哥姐姐优秀,知道自己是个孬种,是怂包,是夯货,是逆子,是废物,是您的业障,我剑术不如人,品性不如人,事事比不过人,” 说到此处,游漓眼中的泪珠终于滚了下来,他哑着声音继续道:“这样的我,怎么配当你的儿子,又如何能为母亲报仇!?所以那日在后山无定潭中见到无涯诀,我便动了心,修了异术,可我游漓,三年来,从未用异术做过坏事,问心无愧。” 游蔚然道:“蔑视家法,蔑视祖宗规矩,你如何配当游氏儿郎!” 游漓道:“我不配,我从来都不配!我知道你一直后悔要我,从母亲去世的那天开始,你每时每刻都在后悔,在厌恶,你后悔为什么生下了我!你厌恶我,因为我的无知害死了母亲!你甚至在想,被异兽叼走的人,怎么就不是我!我说的对!所以你见不得我笑,更讨厌我哭,在这个家里,哪怕我喘气声大一些,你都会觉得我碍事,喝醉了便找由头打我,清醒时随口便骂我几句!你如果愿意,今日将我扫地出门,与我恩断义绝,我也绝无怨言!” “游漓!”游涛大喊一声,想要打断他,可游漓偏偏已经说完了。 游蔚然愣了半晌,而后抬头一阵狂笑,这笑声莫名其妙,却让人胆寒心惊,游蔚然一边笑一边指着游漓道:“我笑……我笑你活了十七年没随了你母亲的半点聪慧,没学好游氏的无忧剑法,屁都没学会,竟把你萧月升嘴皮子上的功夫学的出神入化……” 说罢他脸色一沉,扔下竹鞭,揪住游漓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他瞪着眼将眼中的泪强行逼回去,道:“对!对极了!游漓,我就是想不通,别人的孩子出生便是报恩,可你为什么成了我余生的祸害,你害得你母亲不得好死,害我没了今生挚爱,害你哥哥姐姐没了娘,现在你又连累他们身陷被族诛的风险。如果可以,我情愿没生过你!” 游漓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他心想:“我早已知道如此,但为什么心里这样难过。”于是只是含着热泪点头,不再说半个字, 游蔚然道:“你被异术反噬,自作自受,我即便知道如何疗愈,也不会帮你。但,异术自父亲一代便被朝廷禁止,我不能再让你祸害牵连家人,我今日必要遵从祖训封住你的气脉,让你此生再无法修习!” 说罢不顾游漓挣扎和游涛的拉扯,伸出食中两指,直劈游漓印堂及背后各个关键脉门。 游漓无力躲闪,只觉得头晕眼花,手脚酸麻,脊骨似被利器劈穿一样疼痛,他心中残留一个念头:“从此,我便是一个无用的废人了,如何……” 话语止住,眼前一片昏暗,游漓晕死过去。 第55章 平沙忏悔「此章可略」 琅琊郡,赵家。 众弟子正在一处宽敞的院中齐齐操练,声震屋瓦。 赵平沙静坐在众人面前,一直盯着刀架上的不破刀,面色沉郁,不知在想着什么。 赵如是似乎也没有练刀的心思,只站在前头应付了事。 旁边的师弟嘀咕道:“师父这几日是怎么了,自从都城回来后就看上去心事重重的。赢了刀圣,按理说应当高兴啊。” 赵如是摇头不答,晃神时竟不小心将手中的刀甩了出去,那刀直直的砍在了赵平沙头顶的那块“大勇不斗”的匾额上,发出阵阵龙吟。 赵平沙一惊,回过神来,骂道:“废物!你怎么不一刀砍死我。” 赵如是慌忙飞身将刀取下后,跪在地上,道:“请父亲责罚。” 赵平沙厉声道:“你心跑哪里去了!刀法这样差,还不认真,把他拖出去,打一百棍!” “师父!”众弟子齐齐跪下为赵如是求情。 赵平沙道:“赵如是,说一个我不罚你的理由。” 赵如是嗫嚅道:“我是见父亲神不守舍,心中担心,才不小心失了手的……” 赵平沙皱眉盯着赵如是,脸上写满了严肃,堂中人无人再敢多说一句话。 赵如是心想,父亲定是以为自己在胡诌,想来他已经十几天没有罚过自己了,算算日子也该罚了,于是干脆拎了一条板凳,趴在上面,道:“孩儿心甘情愿认罚。” 赵平沙一愣,随即叹了口气,道:“罢了,起来。” 赵如是不敢相信,一向严厉的父亲竟然说对自己说“罢了”! 赵平沙站起身,道:“今日,老夫教你们一套新的刀法,只示范一次,你们要记清。”未等众弟子反应过来,赵平沙便跳到场中,运出内力召唤道:“不破,来!” 刀架上,那柄不破刀应声从鞘中窜出,飞到赵平沙面前,众弟子迅疾退到两侧。 刀落入赵平沙手中瞬间,立即闪出无数刀光,让众人眼花缭乱。 赵平沙此时的身法竟然一改往常刚强硬朗风格,而是潇洒飘逸,动如逸兔。 “天女散花!”赵平沙大吼,不破刀飞到一株柳树旁,随后只听霍霍刀风,无数柳叶似兵刃一般带着力量与不破刀一齐飞旋到空中。 赵平沙一边舞刀,一边高声吟唱: “雨横风狂任它去!” “把酒持刀敢问天!” 赵平沙摇摇晃晃,虚浮脚步,似醉鬼一般,只是人醉刀未醉,那不破刀仍受他驱使将院中山石劈断。 赵如是思索,父亲此时的身法好像在哪处见过,他苦思冥想时,赵平沙将不破刀抛到空中,口中朗朗: “高处不忘贫时友!” “醉卧云端望月升。” “那个在问鼎阁前缠住父亲的前辈,萧起!”赵如是恍然,父亲此时的身法不正和那顽童一般的萧起一样么! 众弟子仰头望天,那把不破刀似有冲破天际的力量,不断向云端飞去,赵平沙此时大喊:“回!” 未等见到刀影,便听到头顶传来霍霍刀声,那不破刀自上而下直直穿入院中假山。当它再次落入赵平沙手里的一瞬间,赵如是看到了父亲脸上溢着笑,竟似一个灿烂的少年。 众弟子虽未看懂赵平沙使刀法具体一二三招是什么,只觉得师父气势如虹,似有神工妙力一般,便在旁齐声叫好。 众弟子问:“师父,这刀法叫什么名字?” 赵平沙脸上难得和蔼表情,眸中闪动,一字字道:“升平一笑。” 见众弟子在手心比比划划拼凑这几个字,便道:“此刀法虽不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刀法,但却能让人开阔心胸,神飞气扬。” 赵如是道:“父亲方才的招数,竟与平时不同,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 赵平沙道:“我与挚友共创。” 赵如是问:“您说的这位挚友,可是那位萧起?” 赵平沙厉声道:“放肆,怎么不用敬称!” 赵如是忙掌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心里偷偷想,还不是之前跟你学的。 赵平沙默了一阵,道:“父亲告诉我,要会交朋友,交朋友从来都是利益的相互交换,万不可交拖累自己又喜好惹是生非之人,月升行侠仗义,得罪了千影杀,于是我为了赵家刀不被连累,一意孤行与此人绝交,但十几年来,他并不嫉恨我,教出这样好的几个孩子,救了你娘,反观那些与我称兄道弟的人,见你娘被海兽捉走,竟然冷眼旁观,见死不救。” 赵如是连连点头,他从母亲被救上来的那一刻就想同父亲说这番话,只是惧于父亲威严不敢说出口。 赵平沙继续道:“时至今日,我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愚蠢,你们以后闯荡江湖,一定不要学我,不可好利忘义,摒弃旧交。” 众弟子不敢作声,赵如是道:“父亲还是有挽回的机会的!” 赵平沙点头会意,道:“如是,把我的刀拿去交给铸刀的师父,叫他别处不用动,只将刀鞘上被划掉之处重新刻上几个显眼一点的金字——‘萧月升铸’,那是十几年前,月升兄专门为我做的一把刀,我因与他绝交,又舍不得这刀,便干脆将他印在刀鞘上的名字划掉了。他后来也不再为人铸造兵器了……可现在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千影杀?孟潭渊?想挤兑赵氏便挤兑好了,我的刀法已经超过平万青,不日,或许我可以在武林中拔得头筹,还犯得着怕他们不成?” “是!”赵如是遵命。 赵平沙又将他带入练功房中,提起笔来,略微思索,唰唰几笔写了一封书信,并未让赵如是回避。 赵如是侧目观看,见父亲写道:月升,我赵平沙大错特错,你若肯原谅我同你割席之罪,见到此信后,来琅琊郡找我,我们一起老地方醉卧云端。 写到最后,赵平沙竟然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 他将书信封好后交给赵如是,直接道:“送到都城,醉风阁,他肯定在那里同梨花厮混。快去交给仆人交代了。” 赵如是遵命行事,急急去找人送信去了。 房中,赵平沙正一脸向往,看着窗外夏日疯长的花草,面露喜悦之色。 只听门外传来轻扣房门之声,他以为是赵如是,便道:“进来就是。” 房门被推开后立马便关上,赵平沙几乎听不到进房人的脚步声,于是转过身来,一脸惊讶道:“阁下怎么来了?” 那人道:“平沙兄,你那日的刀法,我有几处不懂,前来请教。” 赵平沙心中狐疑,为何他来却不让人通报?莫非是偷偷潜进来的? 可赵平沙的神情却不敢有一丝怠慢,忙道:“请坐。” 那人佯装从袖中掏出什么东西,见赵平沙毫无防备,忽从腰后抽出刀,冷冷刀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了赵平沙的喉咙。 赵平沙抓住那人衣袖,挣扎着道:“你……” 赵如是与家仆交代送信事宜后,家仆立马带着信骑快马出去送信了。 此时,赵如是见门外杨柳峰弟子正在里许之外,气势汹汹赶来。口中骂声连连: “赵平沙,滚出来,还我师父一命!” “赵平沙,滚出来,还我师父一命!” “赵平沙,滚出来,还我师父一命!” 第56章 江湖大乱(一)「此章可略」 赵如是惊怒交集,赶忙挡在门口,众弟子亦闻声操刀而至。 此时,杨柳峰的弟子此时已经涌进了赵家刀门口,将一张带血的纸摔在地上,道:“让赵平沙出来!” 赵如是怒道:“你们说话客气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杨柳峰弟子道:“我们师父都被你爹杀了,我们怕你!今日就是来索你赵氏的命的!” 赵如是惊讶道:“杨峰主被害了?”而后又忙解释:“家父自上岸,一直照顾家母,从未出门,怎么有时间去害杨峰主?” 那弟子道:“你可看清这纸上写的什么?” 赵如是见那纸被弟子捡起来,朝向赵门中人,那上面赫然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血字:“平。”定然是杨二正临死时留下的信息。 赵如是急道:“一个字能代表什么!” 杨柳峰弟子又道:“你爹定然是记恨我们峰主没有下水救你娘,才将他杀了的!让他出来!否则就是做贼心虚!”他后面的弟子连连高声附和。 赵如是此时道:“不可能是我爹,他从来不会做偷偷摸摸的事,我去找他来同你们对质!还怕了你们不成!” 说罢,赵如是转身使轻功跳到后院父亲的练功小室中,意急心忙竟忘了敲门,直接推门而出道:“爹,杨柳峰峰主死了,他们弟子叫你……” 赵如是话未说完,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父亲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一条金色的锦带挡住眼睛绑在了他的头上,锦带的尾端耷拉着垂到赵平沙的肩膀,上面绣着一个“孟”字。 赵如是感到奇怪,心不由得一沉:“父亲?” 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怪异的模样,于是抖着手将那条金色锦带解下,只见赵平沙双目圆睁,瞳孔放大,却是再也不能眨一下眼了。 五月阴晴不定,片云即可致雨。 自少年英雄会之后,都城的雨就一直没有断过。 街上基本没什么人,除了一个手持黑色藤棍的少年,一直顶着雨站在一个路口,似是在等什么人。 路人只当他是个乞丐,却没有人在他脚下那块浸着黑色墨迹的白布上丢下任何东西。 零星的几辆车马路过,溅了少年一身的水,可他已经全不在意,反正已经浑身湿透,再多一些又能怎么样? 一个醉醺醺的酒鬼晃荡着从他面前走过,瞥了他一眼,从胸口摸索着掏出六枚大钱朝他脚下扔过去,那六枚大钱几乎同时落地,在地上旋转后齐齐躺在了少年脚下。 之后又是六枚与前者同样的姿态被丢在少年脚下。 而后又是同样的六枚…… 少年抬眸,惊觉这人不是寻常的酒鬼。 酒鬼再摸,直到摸不出半个大子,于是僵着舌头道:“就这样。雨天……为何不换个地方要饭去?” 少年道:“我不是要饭,我在等人。” 那人问:“等谁?说不定我认识。” 少年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只告诉我,让我等他。” 醉鬼哈哈一笑,指着他道:“一个傻子!我晚上去赌场,缺一个给我数钱的小厮,你要不要跟我去?” 少年不假思索的拒绝,道:“不去,我在等人。” 醉鬼道:“一个连名字都不愿意让你知道的人,何苦要等呢?” 少年道:“我承诺了,就要做到,无所谓他赴不赴约。” 醉鬼道:“那如果他一辈子不来呢?” 少年咬咬牙,道:“那就等一辈子,反正我没爹没娘没牵挂。” 说着,把脚下的十八个大子捡起来还给对方,道:“您收着,我的钱比你多。” 醉鬼道:“老子好不容易发一回善心,可惜还是个犟种,也不知道谁生的你,罢了,谁管你。” 说罢,将十八个大子揣回怀里,拂袖走进了对面的醉风阁,喊道:“梨花,梨花!” 那醉鬼正是萧起。 他来找梨花并不是为了纾解欲望,而是为了能找个同龄人说说话,毕竟,姐姐去世之后,游蔚然沉默寡言,赵平沙同自己绝交,巫云山忙于生意,武林中人皆与自己疏远,剩下三个孩子还不通人事,他只能有时间就来到此处找梨花倾诉寂寞。 而今日,梨花很不方便。 她正在房中伺候另一位客人。 萧起攀着门沿,道:“你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这样受欢迎。出来同我聊两句。” 梨花用衣襟压了压胸口上留下的红痕,道:“忙着呢!别闹!” 萧起道:“我在外面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还不完?” 梨花道:“正改了个样子,在兴头上呢!你且等等。”说罢便要关门。 萧起吐出满口的酒气,用脚挡住门,朝里面嚷道:“我说,里面的,差不多得了,一两银子还想占多大的便宜,收拾收拾走!” 梨花忙掩住他的口,道:“行了!里面的那个武功厉害的很,你惹不起。” 萧起此时醉意正盛,道:“我萧起惹不起的人可不多!你让他出来,打过我了再说。”说着便往里面冲,他正想一下掀开床帏时,一支烟杆从床帏里伸了出来。 萧起一愣,打着晃定下脚步,他对这烟袋杆似曾相识,几天之前,自己正是败在持着这样一柄烟杆的人的掌下,自己活活挨了他十几个巴掌,到今天那巴掌印才彻底消下去。 萧起怂了,想要趁人不备偷偷溜走,梨花也在旁替他打掩护。 床帏里的人幽幽道:“老子压在梨花身上的时候,都左手醉翁掌,右手烟波指的防着人暗算哪,此时你偷偷摸摸要走,我能不知道?萧起,你给我站住。” 萧起一脸嬉笑模样,直接跪在地上,道:“干姐夫。” 张醉烟掀开床帏。 萧起抬头,他本就喝的头脑发昏,只觉得张醉烟好像又换了一副模样。 张醉烟道:“呦呵,你还挺会攀亲戚的。” “那是那是,咱们既然有这门亲,哪能不认呢。” 张醉烟要将烟袋中的烟草倒进烟锅中,萧起连忙伸手帮忙。 张醉烟笑道:“游漓这份机灵劲儿,像你。” 第57章 江湖大乱(二)「此章可略」 萧起哼哈着点头,他可不想再被张醉烟抽十几个嘴巴,人呐,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 张醉烟道:“我说,弟弟,我有一件事很好奇,千影杀那么恨你,为什么没将你杀了,你也不躲他,你不怕他抽空子将你杀掉吗?” 萧起道:“就他?干姐夫,您不知道。我那时候将他那流氓孙子打死了,我也肝颤着呢,我说这可怎么办呀,当时我亲姐夫就给我出了个主意,在千影杀生日的时候,我亲姐夫在大家面前给他送一块‘侠肝义胆’的匾额挂在堂上,他高兴得很。我再趁这时候将证人和他孙子的尸首带出来,跟他把这事儿说了个清楚。他气得鹰勾鼻子都在脸上抖!但没办法,谁让他是众人仰慕的大侠,总不能助纣为虐,将我一个行侠仗义的人杀死!所以当年他就没好意思杀我,我后来将消息传出去了,我萧起若是死于非命,那么凶手必定就是千影杀!左右他为了名声都不能杀我。” 张醉烟哼笑一声,道:“你不怕他有一天忍不了了,不顾及名声将你杀掉?” 萧起道:“除非他不想留个好名声了。” 张醉烟此时将烟袋锅子敲在地上,将衣服穿了,站起来朝通着后院的窗子道:“所以你今天不是来杀萧起的,你是来杀我的咯?” 萧起一惊,随即躲在张醉烟身后。 霎时间,从那窗子里齐齐滚进来十几个千仇门的弟子,这些人浑身滴着雨水。 最后一个人则脱了帷帽,露出一个瘦削苍老的面孔,那张脸上,鹰勾鼻子十分扎眼,一双豆眼也闪着贼光。 千影杀拱了拱手,笑道:“醉烟兄,百闻不如一见,床上果然好功夫。” 张醉烟道:“谬赞了。杀兄一介江湖大侠,还是改不了喜欢偷窥人云雨的毛病。” 周围人皆汗颜,心想这俩人是用哪门子的话打招呼。 千影杀道:“哎,大侠也不是一点毛病没有,有点癖好,很正常。” 萧起此时道:“那个,杀伯伯,我要不,我……” 千影杀冷声打断道:“我今天就是来索你的命的。” 张醉烟摆摆手道:“那我回避?” 千影杀挡住张醉烟去路,打断道:“您也走不掉!” 张醉烟道:“说一个杀我的理由。” 千影杀道:“理由很简单,我想当天下第一!” 说罢,众弟子齐齐使出千影剑法,朝萧起和张醉烟冲去。 萧起拿过张醉烟手中的烟杆,来回格挡还击,道:“干姐夫,不管你看不看得上我,现在,我们俩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不许丢下我不管!” 张醉烟躲过几道剑光,道:“你放心,我方才就是开玩笑,冲游漓是我儿子,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要不然我怎么有脸见游漓!” 说话间,张醉烟使出烟波指,在几个千仇门弟子背后点了几下,那几个弟子顿时瘫倒在地。 千影杀骂道:“没用的废物!” 张醉烟打趣道:“杀老弟,你位居天下第三,怎么不去先杀那个第二?反而过来杀我?” 千影杀冷哼一声,道:“你怎么知道你是头里的那个?” 张醉烟一惊,道:“你杀了他了!” 千影杀随即劈来一剑,道:“此时他恐怕早已喝过孟婆汤了!!” 千影杀剑招很快,可张醉烟的手指总是比他更快一些,瞬息之间,张醉烟食中二指捏住他的剑刃使了一下力便立马松手,千影杀的剑已经凭空碎成了粉末。 张醉烟道:“我看你还拿什么杀!” 萧起嚷道:“干姐夫,那剑只是他的一个装饰,他早就入了无剑境了!” 千影杀笑道:“说的很好。” 于是,曲起左手的四根手指,即刻起势,只见十几道黑色的剑影从他掌心飞出,那是用他的内力化成的无形之剑。 在剑影袭出时,千影杀道:“我再补充一点,老子的内力已经上了‘转日回天’之境了,同你这个老砍头的一样!” 随即腾空跃起,自二人头顶又甩出十几道黑色剑影逼了过来。 萧起闭眼道:“今天我要死在这啦!许静芝!救命呀!” 只见张醉烟霎时间忽然化成无数虚影,分别与一道道黑色剑影对抗,几乎眨眼的功夫,屋中的剑影便化作一片虚无。 张醉烟道:“千影杀,你我无仇无怨,我不想杀你,你快走。” 千影杀道:“我已经回不了头了!”随后朝弟子摆手道:“千影阵!” 剩下的八个弟子立刻遵命围住二人。 张醉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他娘的,吓不走他,刚才在床上废了太多功夫,现在感觉有些虚了。” 千影杀笑道:“你不是虚,是我进门的时候就散了软骨香啦。” 张醉烟道:“你当我是三岁孩子,你弄了香,我会品不出来?” 千影杀道:“这香连狗都察觉不到,何况是人!你俩算好样的,要不是我们吃了解药,早就不成了!” 说罢,千影杀已经带着弟子出招。 此时,弟子刺出有形之剑,千影杀使出全部内力运出无形之剑,一时之间似乎有几千柄剑呼之欲出,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向两人扑了过来。 张醉烟强自用内力抵挡快挨到头顶的剑网,可手上力气竟然越来越弱了。 千影杀面露喜色,道:“今日能将你二人一齐收网,也算了了我毕生的两大心愿!” 此时忽听躲在张醉烟身后的萧起沉声道:“未必!” 而后未等千影杀察觉萧起的动作,便见到空中十几枚铜币齐齐在空中飞转似袖箭一样快,朝千影杀及其他八名弟子的双眼袭去…… 那正是少年怀给萧起的十八个大子! 此时张醉烟默契配合,使出全力突破剑网,剑身受力反转,齐齐刺中众弟子身上各处,千影杀亦未逃过,但只是胳膊和腿上受了些轻伤。 等几人抬头时,哪还有两人的影子?! 千影杀吐了一口唾沫,用脚在地上一抿,道:“叫守在外面的人追!他们中了毒跑不了多远。” 随后回头朝外面喊道:“老妈妈,把那个叫梨花的带进来,看了半天,快馋死我了!” 萧起与张醉烟在雨中沿着小巷疾行,路过那巷口的少年时还不忘道谢。 张醉烟道:“想不到,你还会暗器,佩服,佩服!” 萧起另起话头道:“我们得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身。这样越跑越没力。” 张醉烟问:“去哪?” 萧起抬头道:“这不就是么!” 说罢,一脚踏进了无梦楼。 第58章 江湖大乱(三)「此章可略」 门外雨落成帘,酒楼生意萧索。 无梦楼的两个伙计还在谈说是非,七拉八扯。 萧起带着一个老翁从门口黑猫一般扑到了楼上的客房。 未等两个伙计好奇跟过去,只听萧起喊道:“别过来,当我没来过!” 伙计只当萧起又在搞一些无聊的花样,便又聊了起来。 一个身材魁梧,衣着华丽的男子打着油纸伞,立在门外,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嵌着松狮的戒指,上面宝石闪烁,很是显眼。 朱四当来了贵客,忙躬身迎客,将他请进门。 那男子话还没说,便先在朱四手里塞了两枚银锭,朱四眼神发亮,这可是官银。 于是更加不敢怠慢,可那男子却不坐,只是立在柜台处,道:“我只想问小哥们几个问题。” 朱四道:“您请说、请说!” 男子道:“五月初四的时候,这店里是不是来了一个名叫畅吟的人?” 朱四抓耳挠腮,迟疑道:“我想不太起来了,容我翻翻台账。” 另一个小伙计忙从柜台下面翻出账本子,自下而上,用手指点着逐一念道:“萧起、游涛、游澴、游漓、畅……吟,是了!他来过。” 男子眸子一亮,道:“他可走了?” 朱四道:“他只住了一晚,早走了。” “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嗐,来这里的都是江湖贵客,怎么可能同我们这些小人物说呢!” 男子又问:“他自己一个人吗?来了此处可见有人与他说话?” 朱四似想起什么,但眼珠随后一转,笑道:“那小人就不知道了,每天的活计太忙,哪还有心思关注这些?” 他心中暗自揣度:“这人不知是何来路,想要做什么,问些生人的消息,我可以告诉他,游小公子可是掌柜的干儿子,我要是给游小公子带来麻烦,那我这伙计还做不做了,况且他待我还不错。” 男子看出朱四表情里的端倪,却也不生气,只是不紧不慢的问:“他住在这里时有什么额外的交代没有?” “呃……”朱四苦想,忽然道:“马!他让我们帮他备了一匹马!还送了一封信给驿馆,送到居静山!” 男子立即问:“什么颜色的马?” “枣红的。” 男子点点头,道:“明白了,告辞。” 他刚欲转身,只见十几个浑身湿透的弟子持着剑冲了进来,见到男子时皆一愣,领头的却不顾忌,喊道:“给我搜!” 朱四推了一下身边的伙计:“赶快去找掌柜的。” 萧起与张醉烟一直似两瘫无骨的肉泥一般在楼上一间客房竖起耳朵听楼下的动静,此时楼下如此聒噪,便知道千仇门的弟子来到此处了,心中皆在打鼓。 张醉烟咬破手指,在地上写起了血书:“我的儿,一定把我葬到烟波洞的垂柳下,那里能天天看到醉春楼上的美人。” 萧起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想办法呀!” 楼下千仇门的弟子正想冲上楼去,只见楼下的男子喊了一声:“且慢!” 弟子们齐齐停手,领头的弟子道:“怎么?你敢拦?” 男子道:“我不能拦吗?” 弟子冷哼一声,道:“我们是千影杀门下弟子!识相的,就滚!” 男子从袖中掏出令牌,习惯性的翘起左手那根带着戒指的小指,道:“我乃御林中郎将慕容麟,你们休想在我眼前作乱。” 那弟子嘴硬道:“朝廷不问江湖事,我管你是哪来的官,我们江湖恩怨自行解决,我劝你少管,否则你就得半夜看好你的脑袋!”说罢便挥手令人继续上楼搜捕。 慕容麟也不再同他们废话,迅疾抄起立在门边的顶门杠与几人打斗起来。 几个江湖年轻子弟怎么可能敌得过这名朝廷武将! 不出半晌功夫,千仇门的弟子皆跪在地上求饶,慕容麟道:“我管你们是千仇门,还是百仇门,回去只管告诉你们掌门一句话,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若不服朝廷的管,趁早滚出木燕!” 弟子们爬滚着冲进雨里,赶回去报信去了。 张醉烟和萧起在楼上齐齐松了一口气,如获大赦:“得救了,得救了……” 一个时辰后,巫云山急匆匆跟着伙计冒雨赶了回来。 此时无梦楼已经风平浪静,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巫云山自客房中找到了瘫倒在地的两位人物,笑道:“你们二位怎么这副模样凑在一处了?” 还朝张醉烟拱了拱手,又道:“以前晚辈只敢称您前辈,现在从游漓那处论,您只能勉强听我叫您一声哥哥了。” 张醉烟道:“老弟不必客气,我们还是说正事。” 见巫云山疑惑,萧起忙把遭遇千影杀的经过同巫云山说了,巫云山立即找了两丸自外域购得的无名灵药,让两人吃了解毒。 见两人恢复正常神色后,巫云山脸色一沉,道:“你们知道吗?徐槊死了。” 张醉烟一脸惋惜,叹道:“他果真死了,我以为千影杀是诓我。他还算是个好人,除了说话难听。” 巫云山道:“无敌堂的弟子说,徐槊死在了问鼎阁,被人用孟氏的金腰带吊在了房梁上。” 张醉烟一脸惊愕,道:“是孟潭渊干的?” 随后又立即摇头,道:“不可能是他,他没那个能耐。” 巫云山道:“不是他还有谁呢!无独有偶,你们这几天在都城还不知道,我从外面采买回来,路过郊外,凉刀堂和神功堡的弟子从外地赶过来,给凉信河和胡八旗收尸呢。我听那幸存的弟子说,他小解的功夫,两个掌门和十几个弟子都被害死了,凉信河临死之前还握着孟门衣服的布料,两家弟子正琢磨拉拢别的门派找孟氏算账呢!” 张醉烟道:“杀人总得有个缘由,孟潭渊人坏但是不傻,一齐得罪这么多门派,他孟门弟子再多,终究也招架不住。” 巫云山道:“个中缘由,我就不知了,不只是孟门被指杀了人,其他的小门派的掌门也传言被别家的掌门杀了,他们有的上门报仇,相互伙拼两败俱伤,有的门派弟子见掌门人死了,又打不过人家,干脆散伙了。” 萧起道:“我姐夫如何?我得回去看看!” 巫云山呵呵一笑,摆手道:“他天高地远的,深居简出,无人嫉恨,能有什么事!” 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萧起:“梨花方才偷偷摸摸叫我转交给你的,说是赵家刀的人送过来的。” 萧起快速打开信,未读几字便面露大喜之色,道:“快叫伙计备酒饭,我要去琅琊郡,赵平沙找我喝酒呢!” 张醉烟道:“饭我就不吃了,大恩不言谢,我要去给徐槊那个老鬼吊丧去。” 说罢,便在脸上点了几点,瞬即换了另一幅痨病鬼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门。 第59章 找慕容熠「此章可略」 黄昏时分,雨声渐停。 王宫上空,依旧重云堆叠,一阵风吹过,将浓云吹散,一缕斜阳透过乌云之间的缝隙照到了大王的寝殿前。 香炉上幽幽升起几缕轻烟,整个寝殿弥漫着杏花香气,总让人觉得春天尚未过去,夏天还很遥远。 慕容殇将带血的帕子丢到胡太医面前,冷笑道:“神医,这就是你给孤开的方子,你莫不是通敌了?” 王太医已经俯首在地,此时恨不得再把头埋得低一些,他身体抖似筛糠:“大王,臣服侍大王二十载,臣怎么敢做不忠不义之事,只是臣无能,未能将殿下治好。” 他身后的几个随行的太医也纷纷伏在地上,不敢言语一声。 一个身影从香帘中缓步走出,毫不避讳的站到了几个太医面前。 王太医不敢抬头,只用余光瞄到了对方的簌簌轻裙时,便已经满头凉汗。 他不可能不出汗,十四年前,这个女人还是凄凉国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是自己在凄凉国作为大国使臣随意压在身下杂草一样践踏的人,怎么就在一年之后,被冼月国选中进献给了大王。 他有一个癖好:每次强暴一个女人之后,便会记下整个过程的细节供自己兴起时翻看:每一个姿势,他骂过对方的每一句话,以及那些女人让他倍感兴奋的反应。 王太医第一次为胡十八诊脉时,脑海里涌现出暗阁之中的本子上写的话:第一百一十八,凄凉国,傀雉,十三次,躺卧坐立皆可,贱婢也,哭叫数次,后忘乎所以,耳热眼花,力竭声嘶,六夜,夜夜不眠…… “臣该死……”王太医想到这里便跪倒在地。 胡十八一脸疑惑,神情似一个纯真少女,笑道:“王太医,认得我?” 那表情毫无刻意痕迹,几乎把他骗过去,好像她只是长得像自己的第一百一十八个女人而已。 而当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一瞬间,他感到了彻骨的杀气。 绝对是她。 她现在叫胡十八。 那时慕容殇神情和蔼,道:“爱卿,第一次给寡人的胡婕妤切脉,紧张很正常。” 大王看向胡十八的眼神很是疼爱。 王太医明白了胡十八的意思,有些故人,再遇见时,只能假装不认识,否则便会死无全尸。 于是,他如履薄冰,等着胡十八找个理由处理了自己。 可等来的,却是胡十八一次次过分的夸赞和大王的厚赏。 他在太医馆中的地位越来越高。 可这却比直接斩了他更让他难受,因为他猜不透,到底什么时候属于自己的报应会降临。 斩首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那把锋利的屠刀,好像时时刻刻都悬在自己的脖颈上,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 于是,王太医终于在四下无人之处,叩头在地,壮着胆子对胡十八道:“臣愿为胡婕妤肝脑涂地,只求婕妤不再提往日旧事。” 那日胡十八表情冷静,用脚踩断了王太医的一根手指,似玩笑一般道:“今日,我穿在衣服里的杏色心衣,你可还敢撕碎么?” 王太医不敢痛叫一声,只能似今日这般满头凉汗,抖着身子道:“臣,愿做婕妤犬马。” 胡十八道:“那时候,你总说,我要是想活命,就要一直叫,叫到你满意为止。现在,我告诉你,想活命,就闭上你的嘴。” 胡十八并没有让他做什么,只是大王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差,后宫妃嫔一个比一个命短,王太医心知肚明,却听话的闭上了嘴。 手下的众位太医更不敢忤逆这位受到大王爱妾赏识之人,只是见风使舵,人云亦云。 医者在官场还要什么仁心。 此时,殿外的仅有的一缕斜阳再次被乌云遮住。 胡十八又站在自己的跟前,柔声柔气的问:“王太医,你又紧张做什么呢?大王最近夜上看奏帖疲劳了一些,脾气急躁,你同几位太医商量着开些舒肝理气的方子,让大王好好养养,你是木燕的神医,如果你都医不好,我们还能求谁呢。” 王太医唯唯称是,稀里糊涂的带着几个小太医退了出去。 慕容殇冷哼一声,道:“没用的东西,太医院这些年一直是这几个人,该添些新的了。” 说罢起身离榻,缓步走到书案前,翻开一本奏帖,扶额坐下,看到上面写着“饿虎林,异兽”几个字时,拍了拍脑门,道:“楠儿和渊儿还在外面呢吗?” 慕容楠,慕容渊兄弟由内侍引着从门口走了进来。 慕容殇眯起眼睛打量丈许之外的两个儿子,一个身背单薄,有气无力,似乎一阵风便能将其吹倒,一个肥头胖耳,体态臃肿,好像没什么脑子。 他叹了一口气,又垂下眼,盯着奏帖不语,不知在想着什么。 胡十八在旁伺候笔墨,亦是低头无言。 两人行过礼,问候完毕,半晌,慕容殇才似回过神道:“起来,坐。” 慕容殇将奏帖扔到两人面前,道:“官府说查不出来是何人所为,饿虎林看不出丝毫线索,你们怎么看?” 二人神色严肃,似乎都陷入沉思。 慕容殇给足了他们思量的时间,而后终于失去耐心,问道:“老三,你怎么看?” 慕容渊摸了摸鼻子:“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查不出线索,定是下面的官员偷懒了,当罚,罚到他们查出来为止。” 慕容殇叹气又问:“老二,你呢?” 慕容楠道:“自幽冥教一案以来,除游氏外其他修习异术的党派均已斩草除根,而游氏因其先祖有助先王开国之功,萌先王恩惠,被豁免。几十年后,异兽重现,说明又有人用异术兴风作浪,这是否与游氏有关,或者游氏是否能就彻查一事相助一二,需得调查清楚。” 慕容殇道:“说的有理,如果还是查无所获且游氏于调查无用呢?” 慕容楠垂下眼眸,道:“孩儿不知,幼时听说,当年宫人被术人害命,先帝狠心对所有异术修习者寻根拔树,才换来这几十年的太平,那时孩儿觉得此举有些无情,但现在,异兽害人不浅,孩儿觉得此举明智。” 慕容殇面无表情,只是用手指虚虚点了点慕容楠的头,又看胡十八,问道:“十八,你怎么看?” 胡十八手上研墨,似有些生气的道:“贱妾不问朝中事,大王是嫌臣妾被奚落的不够多吗?请不要再问我。” 慕容殇笑道:“你看看你,我就是逗逗你。” 随后立马换了另一副严肃面孔,对两个儿子道:“渊儿着人给手下的人施压,叫他们继续查,楠儿,你着人去查探游氏,查不到,就看着办!” 慕容殇未将后面的话说清,只是指着那株胡十八放在寝殿的踟蹰花骂道:“要你们这些狗奴才有什么用,这花都枯了,为何不除掉,换另一株栽上?” 两位世子从寝殿出去时,暮色已然昏沉。 慕容麟不知什么时候垂首立在门边的廊下。 慕容麟向两位世子行过礼,未等两人有所反应,就随侍从进入了寝殿。 慕容渊眼中似有些妒意,道:“二哥,你说父王怎么独独召他一人?” 慕容望着那黑洞洞的殿门,一脸担忧,却只是道:“不知。” 书案前,慕容麟恭敬又虔诚的行礼,慕容殇侧目,胡十八便识趣的走开,路过守门的内侍时,微微朝那侍人使了一个眼神,那人立即低了低头。 慕容殇道:“如何了?” 慕容麟道:“有人看到他三日前与几个年轻弟子一起上了游船。” 慕容殇冷哼,道:“他倒是潇洒。” 而后抬眉问:“可知道他去哪?” 慕容麟神情凝重,道:“不知,似乎是一路向南。” 慕容殇道:“一定要把他找回来,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他,否则哪天死了,都不能瞑目。” 子时,东宫。 严恪之带着人巡查四周之后,回了侧房,依然睡不着,便干脆提了一把侍卫的刀在宫道上巡查。 一株合欢树的枝叶越过宫墙,一阵风过,叶子上垂着的残雨便滴到了他的衣领里。 脊背一片寒意,严恪之骂了一句,随后喃喃道:“畅吟,你可真会,不说一声就走了。” 他忽然感到身后似有人跟着自己,心中警觉起来,猛地转到一角,待那人跟过来时,严恪之猛地出刀,喝道:“什么人!” 那人一笑,面孔暴露在月色之下,不紧不慢的道:“严小将军可以啊。” “你怎么来了。”严恪之语气厌烦,将刀收入鞘中,却不给慕容麟行一个礼, 慕容麟全然不在意,道:“找你。” 严恪之道:“有什么事,明日晨会的时候说不就行了?” 慕容麟道:“刻不容缓。你刚才念叨的人,大王也在找。” 第60章 畅吟遇险 畅吟自与游漓告辞后便一路向南策马奔去。 沿途的葱翠植物快速在畅吟眼前闪过。 虽来不及细看,但畅吟仍止不住想:游漓自小生活的地方原来是这样。 畅吟翻过云外山,越过鬼骷髅岭,便到了凄凉国属地。 凄凉国城池只有六七座,眼下这条古道通着的,便是一个叫傀城的地方。 畅吟胯下的马忽然停下,回头向北而望。 畅吟蹙眉,道: “你想回去?” “你舍不得。” “情感是最无用的东西。” “多一分情感,软肋便会长一寸。” 他从来没有对畜生说话的习惯,为何不知不觉学了那个人? 脑海中那张清逸俊秀的面孔呈现,他同不乖说话时,嘴巴一张一合,很是生动活泼。 “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他的父亲看上去不会轻饶他。” “也许他的哥哥姐姐能帮上忙。” “我怎么,又想到他了。“ 畅吟高喊一声“驾”,强行打断了自己飞长的思绪,沿着古道行进。 城外满目萧索,似乎风平浪静。 直到有难民模样的人沿着与他相反的方向逃出。 他才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朝进城的方向前行。 难民身后是一些官兵在驱车追赶,追到了便将他们绑起来扔到车上。 “放了我,我不想被那畜生……呜呜呜呜”那些百姓在车上哭喊着。 官兵不停将鞭子抽在他们的身上,道:“想出城可以,除非死!” 官兵们驾着车将这些百姓载了回去,经过畅吟时则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位与傀城格格不入的旅人。 看来凄凉国国君真的谋划什么,自己必须要进城看看。 于是畅吟在城外僻静之处放走了马,在换了身暗色的劲装,找了一条小路,七拐八拐摸进了傀城。 夕阳残照,城中道路狭窄零乱,眼前皆是一片片用石头堆砌的低矮房屋,有些挂着破败的招牌,有些则是民居之用。 远处一座建筑倚天拔地,在这些石头屋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宏伟华丽,气势逼人。 畅吟再次环视四周,惊觉已到饭时,满城竟无炊烟升起。 再细看一座座房屋,它们之中的许多,竟然没有窗子! 街上行走的百姓,一脸苦楚,无一人含笑,日头越西,则城中人越少,待暮色将尽之时,街上竟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童,独坐在前面哭泣。 畅吟不想多事,只是路过他时,被他拽住了衣角,一双眼睛十分澄澈,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那小童道:“哥哥,给点吃的,我快饿死了。” 畅吟将随身带着的几个烧饼递给他,将其中一个吃了一半的烧饼留下,那是前一日游漓吃了剩下的。 小童吞了一个饼之后,畅吟问:“这条街叫什么?” 小童答:“这里叫无灯巷。” 这名字倒与满目凄凉之景相称。 畅吟又问:“为何此处的屋子没有窗子?” 孩子道:“我爹同我说,晚上会有野兽出没,有了窗子,便多了风险。” 畅吟了然,道:“所以这里用石头做房子。” 孩子点头,又问:“哥哥,你可是外地人,要去哪里,我给你带路可好?” 自进了傀城,畅吟没有一刻不想离开这里,只是他还没探寻到傀族的秘密便不能离开,且不眠不休的赶了一日路,身体确实有些乏累。 畅吟点了点头,道:“帮我在这附近找一家好一点的客店。” 孩子欣然同意,走在畅吟身前,带着畅吟七拐八绕,叽叽喳喳的道:“我要给哥哥找一家最舒服的客店。” 沿途有些石头房子上面涂了红色的油彩,一些衣着暴露的女人带着僵硬的微笑靠在门边,门里烛火昏暗,却显得气氛更加暧昧。 只要是男人便知道她们是做什么的。 畅吟避过那些毫无美感朝他招摇的枯瘦的手,忽然想到自己正是因为被这样的手缠住,才引来了游漓,他那时只穿着深衣,未着外袍,狼狈得很,可他面上绯红,骂自己:“负心汉。” 言犹在耳。 畅吟不禁勾起嘴角,抬眼时却发现走在前面的小童正不忍不住偷偷瞄向那些招摇的女人,眼神全无方才那般澄澈。 发现畅吟停下脚步时,那小童有一瞬的惊慌,但他仍作天真之态,坏笑道:“哥哥,你怎么不走了?是要选个姑娘作陪么?” 畅吟沉声问:“你叫什么?” 小童道:“傀蛮蛮。” 畅吟又问:“你几岁了?” 小童一脸真诚的道:“七岁。” 那神情似乎没有丝毫欺骗的痕迹。 可是,月光下,小童发现畅吟的脸色变得很是阴沉。 畅吟终于拔剑,指向他,道:“你绝对不是一个七岁的孩童。” 傀蛮蛮冷笑一声,撕下那张饱满天真的面具,露出一张成年男人的脸,袖中闪出两把精巧却锋利的斧头,道:“殿下说得没错,你果然聪明。” 畅吟似是思索了一下,随即便道出一个名字:“傀影。” 傀蛮蛮点点头,道:“你记得殿下就好。你若是能跟我回去,殿下会很高兴的,他已经十四年没开心过了。” 话音止处,傀蛮蛮吹了一声口哨,沿路房中灯火齐齐灭掉。四周围上来数百黑影。 傀蛮蛮下令:“要活的!” 于是这些披着黑袍的死士便疯了一样冲向畅吟。 月下一片刀光剑影,傀蛮蛮身法玲珑,力气也足,招式原本是朝人要害之处进攻,却总是为畅吟留有几分余地。 可那些杀手不知为何很是难缠,有的连中畅吟几剑,竟连退后一步也不肯,受了伤不叫不嚷就像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围攻畅吟,好像中邪一样没有丝毫痛感。 畅吟不得已,只得剑剑封喉,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之气。 打斗之间,傀蛮蛮道:“我们不想伤害你,只想带你走!” 畅吟道:“我身我主,为何要跟你走!” 在与这群人厮杀之时,畅吟已经想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来凄凉之前,傀族定然已经备好了这个圈套,是谁将自己的行踪透露出去的? 他不愿意细想那个简单的谜底。 原来这场冒险,本就有去无回。 畅吟连连杀掉数十人,终于找到了突围的间隙,于是找到时机跳到石屋上,施展轻功,几个翻身之后,便隐于月下某处的暗影之中。 傀蛮蛮拼命追赶,只听远处铜铃响起,他循声眺望,缺月下,傀影正坐在一处屋顶朝他招手。 傀蛮蛮跳过去,只听傀影背过身子,淡淡道:“别追了,再追,他就跑回木燕了。” 傀蛮蛮迟疑道:“可是大王不是……” 傀影道:“他那里,我自有交代。” 第61章 潜于凄凉 畅吟在黑影中跳跃,翻滚,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在没力气前行之时,一丝微弱烛火的顺着门缝照到他的眼前。 那是一座破败的院子。 住店的旗子插在房檐上几乎摇摇欲坠。 可畅吟还是看见了它。 他轻轻扣门。 守店的老人正在房中剥豆荚,他的店很少会有客人光临,只是每个月,会有路过押送新兵的官兵,在这里打个尖而已。 但作为一家店,还是要坚持每天到戌时再熄了烛火。 老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门又响了几声,他才站起身来。 “谁啊?” “住店。” 老人打开了门,将人让进屋里。 “客官……你这是……” 老人看到畅吟胳膊上的血痕一脸紧张,他后悔将他带进屋中,因为他的脸上如覆霜雪,眼中还残留一丝杀气。 畅吟缓和了颜色,道:“老伯别怕,这是被野兽抓了几下。” 老人深信不疑,立马找来店里仅存的一坛浊酒,想要帮他清理伤口。 畅吟举目四望,低矮的房间被隔成两半,前面摆放了几套陈旧的桌凳,后面似乎隔了几个小房间。 老人刚要将一口酒喷到他的臂上,被畅吟抬手拦住,他将身上唯一的一锭银子塞到老人手里。 老人惊讶的直接将一口老酒“咕咚”一声吞下。 那是畅吟身上最后的一点钱,出居静山后,他将十年前离宫时身上佩戴的一块泰山古玉当掉,换了去都城的盘缠。 “我需要一个房间,还需要你替我保密。” 老人头点的似捣蒜一般,这一块银子,够他后半辈子的吃喝了。 畅吟怕惊动傀蛮蛮一群人,特地叫老人不要再动炊火,只是要了一碗酒和凉粥,还有一些干净的布条,独自低头闪进了房间。 他从来没有喝过酒,就连少年英雄会上所谓的侠义酒,也是被他泼在了地上。 他将酒含在嘴里,又喷在伤口上,而后快速的将臂上的四道剑伤包扎好。 然后口中空余酒味。 这味道,没有游漓唇上的酒味香甜。 畅吟看了一眼已经结块发黄的凉粥,想到游漓唇齿的触感,于是更加觉得这粥没有让人下口的欲望。 他将手放在衣襟处,在胸口的位置摸出了一个指甲大小的东西。 那是一块叫“孩儿酥”的糖。 被桑皮纸包着。 他将糖纸打开,这块糖有一处已经化掉。 畅吟用舌尖小心舔了舔那化掉的位置,然后再用糖纸将那块小小的糖包上。 “奖你的,我的不世英雄。”游漓的那句话在他耳畔回响。 那只是游漓的醉话,可畅吟偏偏是一个极认真的人。 畅吟嘴角勾起,随后想起什么似的眼神变得很坚定。 “我不能就这样走掉。” “我必须弄清楚傀族究竟要做什么。” “还有母亲去世的真相到底同凄凉国是什么关系。” “我定不负你的这句不世英雄。” “如果我能再活着见到你,我定要问问你,我们是不是只能做普通朋友。” “哐!” 傀影被傀漴一把推到门上,沉重的木门打到墙壁,发出了一声巨响。 “我不是告诉你,要将他抓住!他有大用处!”傀淙瞪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牛眼,几近咆哮。 傀影从地上站起,他发现自己无论有多强大的功夫,在傀淙面前,自己仍然没有丝毫还手甚至防御的力量。 血自头顶流到傀影脸上,傀影跪在地上,道:“儿臣知罪,儿臣只是不想他……” 傀淙道:“你的想法重要吗?我才是这个国家的王!我要将慕容殇的长子关进笼子里,要用他来要挟整个木燕!只要他不死,折胳膊断腿的又有什么关系!” 傀影没有说话。 傀淙见傀影无言,心中愤怒不觉又多了一层,他将墙上挂着的皮鞭抄起,在地上空空打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傀淙同时怒吼道:“说话!” 傀影惊了一下,身子跟着一颤,道:“儿臣无话可说,但儿臣保证,不日,他必定会自己找上门来。” 傀淙冷笑道:“在国师回来之前,希望事情就像你说的一样顺利,否则,我的儿……”说着,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傀影的头顶,傀影的身子立即僵住,一脸惊悚的神情。 大殿的门被侍人关上。 里面回荡着的,是一声声无情的鞭响。 半个时辰后,傀影踉跄着从殿门走出,傀蛮蛮扶住他细弱的胳膊,而那双胳膊似乎还在发抖。 傀蛮蛮心疼的道:“殿下,值得吗?我们明明可以捉住他同大王复命的。” 傀影惨淡的一笑,面孔似乎比脚下的石阶还要苍白,他猛地几步抢到一棵榕树下,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第二天已经过去了大半。 依然没有发现通缉畅吟的告示。 更没有士兵挨家挨户的搜捕。 傀城风平浪静。仿佛无事发生。 畅吟带着帷帽在城里转了一圈,发现傀城上下,大多数人家只有老妇人和孩子,连十几岁的男子都很少有。 他们都去哪了? 一些士兵强行破门而入,从一个哭叫着的老妇手里夺走十岁出头的男孩。 老妇蓬头垢面,在地上哭喊:“十四年了!我老头子死在军营,大儿子,小儿子也都死了,就剩这么一个小孙子,他除非死了才能出军营,你们!还让我不让我活了!” “苍天哪,你快睁眼!” 说罢,那老妇不顾邻里的阻拦,一头撞在石墙上,死了。 邻里见状,无不落泪,一个年轻的妇人一边帮忙用帕子盖住老妇的脸,一边哭道:“看来我的命同李婶一样……” 畅吟走了几处,便大概了解清楚,原来,在凄凉国,每家每户至少要征召一名士兵,无男丁者便用女子顶替服役,只是女子不能在阵前操练,丑的做厨娘,有一点姿色的便会送到军中的花柳营之中受苦。 男子服役一直到老,“父死子承,兄终弟及”,这些男人服役时与家人见不了几次面。 他们如果活着,则每个月的口粮军饷则按时发放,如果哪个月没有发,那么就说明,这名兵丁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因何而死,在何处去世,则一概不知。 畅吟琢磨:凄凉国只是前些年侵犯了周边一些小国的城池,近几年无战事,为何耗时耗力征集兵丁?为什么士兵进了军营便不能再回来?究竟军营之中有什么秘密? 不知不觉,他已行至客店附近,只见几个长官模样的人在客店门前晃动,畅吟立马闪到角落。 那几人厉声喊叫:“我告诉你,要是明日你再交不上你侄子傀蛟,那么你便收拾行李同我们回营!” 老板扣头求饶,那长官却理也不理。 畅吟眸子一闪,想出了一个主意。 他等人走远,便将老人家扶起,问:“老伯,我替您侄子入营,可好?” 第62章 潜入傀营 翌日。 畅吟学着傀人的习俗,去了发冠,让老伯帮忙在头顶编了七根细小的辫子。 此处的男人头顶的辫子与年龄相关,傀蛟本人二十有一,每长三岁,头顶的辫子要多编一条,再用一条绛红色发带将头发拢在一起,披散着垂在身后。 他又问守店的老伯要了一身傀人常穿的黑色衣袍,衣袍配着类似观音兜一样的帽子,戴上便可以将面孔挡住大半。 守店的老伯见畅吟这副打扮不觉呆了,他从未见过谁将傀族男人的装扮呈现得这样气度不凡,风仪玉立。 老伯不禁道:“小伙子,你这样的人,去那里受苦做什么?” 畅吟嘱咐道:“伯父,从此以后,请叫我傀蛟。让你那侄子藏好,如果秘密泄露,代人参军,可是死罪。如果可以,让他拿着我的行李和剑,等我的消息,偷偷溜到云外去。” “傀蛟!” “傀蛟!” 门外,一群官兵在叫喊。 “来了!”守店的老伯将畅吟带出去。 为首的官兵身材高大魁梧,上下打量着畅吟,畅吟侧目,发现对方竟然正是那几个将难民捉回城中的官兵之一! 那天自己路过时,他也正是用这样的眼神打量自己! 领头的半晌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畅吟的脸。 身后的客店老伯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 畅吟不觉握紧了袖中的短刃。 那官兵忽然笑道:“老板,你这侄子,好生俊俏,怪不得不愿意带着他到军营受苦。带走!” 畅吟被蒙着眼睛绑在了队伍末尾,前面大概有五十人,皆用绳索将手捆住,再将他们串蚂蚱一样系在一起。 征兵的十几个官兵分散在队伍各处,恐怕路上有人使诈逃走。 队伍七拐八拐,好像故意不让他们知道行进的路线,这样他们到了军营即使有想要逃跑的想法,也会因为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而放弃。 畅吟感觉队伍在向南行,听声音,他们穿过了傀城的热闹之处,走到了郊外,又磕磕绊绊的翻过一座低矮的山丘。 直到在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走了一阵,领头的官兵才将他们蒙住眼睛的黑布扯下。 “到了!”领头人断喝一声,叫回众人纷乱不安的思绪。 一座只建成一半的黑色石像矗立在眼前,它的脚下,正如畅吟读过的史书里面描述的一样,有奴隶一般扛着石料的黑瘦百姓,有鞭笞百姓、发出阵阵怒吼的小兵,有稳坐在某处静观一切的长官,还有围站在旁边的妖艳女人发出媚笑。 那石像非神非佛,只是眼神故作慈悲,左手指着脚下众生,右手几个指头扭曲在一起,那是一个奇怪的指诀。 看到那指诀,便让畅吟再一次想起了游漓,游漓应该知道,这指诀是什么意思。 而石像的面孔眉眼间似乎与他见过的人有些相像,只是畅吟苦思一阵,究竟还是想不出来。 这个问题此时似乎不怎么重要,更加引人关注的是他们靠近军营时眼前渗人的景象。 军营四周皆用三四人高的木栅栏围着,栅栏的顶端是一个个尖刺,那上面挂着许多人头,有风干成骷髅的,也有看上去像不久前才斩杀的。 “解绑!”有官兵突然喊道。 于是他们手腕上的绳索被削断,队伍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便像野兔一样跑向不远处一片黑黢黢的树林。 瞬息之间,一支箭追上去,射穿了他的心脏。 那少年连头都没来得及回,只抽搐了几下,便倒在了地上。 射箭的正是那个领头的官兵,他没有了在外面时那样好的脾气。 他说:“谁敢跑,这就是下场。” 而后,一个兵挥刀将少年的头砍下,一把抓起那少年的头发,用力将断颈之处留下来的鲜血甩在草地上。 而后把他递给畅吟,用戏弄的语气道:“把这个挂到栅栏上去,不然你同他一样。” 原来,每个人身后的那根发带不仅仅用来绑头发,还可以用来将自己的项上人头悬挂在栅栏上。 畅吟故作惊恐笨拙的模样,用竹竿将那少年的头挂了上去。 他将那少年的头颅挂好之后,发现了旁边挂着的几颗头颅,竟然是他前日入城时遇到的那几个难民的。 只是他们的伤口看似并非由刀剑砍伤那样整齐,而像是某种巨兽撕咬过后留下的痕迹,有的人脸上,还留着巨兽的抓痕。 老兵们自顾自的走入营中,此时队伍里的人谁也不敢再逃,听话的跟着他们走进了军营。 “傀蛟!你跟着我!” 方才领头的官兵对畅吟点名道姓,他似乎对这个新招的兵很是满意。 畅吟随他到了营帐。 营帐内恶气盈天,他几乎闭气前行。 那人将畅吟领到一个小角落,道:“以后你睡这里。” 畅吟点头,那人的忽然绕到他的身后,一脚踹到他的腘窝处,畅吟单膝跪倒。 那人笑道:“我傀豹虽然只是个节长,但你毕竟是个新兵,新兵便要有新兵的样子。” 畅吟低眉垂首,道:“是,属下知错。” 新兵没有发放衣袍和盔甲,畅吟仍穿着那一袭黑袍跟着傀豹到各处点卯。 他很快摸清了整个军营的情况,每日有新兵从不断涌入,或是安排在营帐,或是干脆露天歇息。 傀豹与众节长诉苦攀谈时,畅吟大概听出这一营中,共有军士一千,而这样的营寨还有另外几十处,只是谁也不曾提起其他的营寨在哪里。 没有人知道召集如此多的士兵到底要干嘛,攻打何处,但畅吟知道,它如此大动干戈,必定是心怀不轨。 只是有一处地方,他还没有摸清楚,便是除了老兵,新人不得轻易靠近的那尊石像。 违者,军法处置。 畅吟在黑夜中借着营寨中的火光远望,那尊石像的脚下,似乎有一个秘密入口, 节长们每晚都会轮流带着老兵,一齐抬着白日里抓到的野味进入那入口,有时也会将一些病死、被活活打死的将士或百姓的尸体抬进去。 可奇怪的是,有的时候他们明明带去十几个人,回来的时候却只带回来几个老兵,他们大多数人回来之后或是魂不守舍的坐在草席上,或是疯疯癫癫的跑去花柳营饮酒。 那些消失的人分明是死了,可这些老兵和节长均三缄其口,他们或是睡着,或是醉倒,无人愿意谈起那石像脚下的秘密。 畅吟借着晚间打水的功夫想要溜到那入口处,可他刚将桶子拎出帐外,就见到傀豹带着几个面如死灰的老兵迎面走来。 众人之中唯有他春光满面,他见畅吟正要给自己打洗脚水,便满意的拍了拍着畅吟的肩膀,将他与身后几人围成一个圈。 然后将腰间一个装水的小口袋解下,自己先喝了一口,递给畅吟,畅吟虽有迟疑,却只能硬着头皮喝下。 畅吟喝过之后,然后传给旁边的人。 剩下的几人见了那水袋,死灰一般的脸庞竟然放了光,争抢着将水袋里的东西喝下。 “这里面是?” 畅吟很少发问,但他这一次终于忍不住了。 傀豹说:“极仙水,木燕人叫它春药。只是,木燕的春药不会上瘾,我的极仙水嘛……”傀豹一脸坏笑。 畅吟的心一沉,脸色有一瞬露出了杀气。 傀豹毫无察觉,兴奋的拥着畅吟的肩膀,道:“走,去花柳营。” 除了畅吟,军营中没有男人不喜欢那里。 据说,没有一个男人能直着腰从那里走出来。 第63章 营中花柳 十几个小巧精致的帐篷透着暧昧的烛火。 有些帐篷外面,可以看到里面人摇曳的身影。 还可以听到喘息,娇笑,撒娇,呻吟。 这里是营寨中快乐最多的地方。 狼多肉少,是以不经过长官的允许,士兵不可随意来此处取乐。 傀豹先是同几个属下坐在一间帐篷里。 一个浓妆艳抹的男人带着六七个姑娘走了进来。 那个男人眼神邪魅,柔声柔气的道:“各位,请选。” 老兵们此时面红耳赤,盯着那些衣着暴露的女人眼睛放光,但只是咽了咽唾沫,道:“节长,你先。” 傀豹眼神迷离,却仍保持着节长应有的镇定,他扫了一遍前面的女人,戏谑的冲前面那充当老鸨的男人道:“傀翟,你多少时间没接客了?” 傀翟笑道:“嗨,傀狸有些日子没来了,除了他,也没人翻我的牌。” 傀豹哈哈一笑,道:“痒不痒?不如让他们几个给你解解馋?” 其中一个老兵急着道:“节长,你要是拿这个烂腚的糊弄我几个,那我们干脆不要了!” 傀翟冷哼一声,道:“我也不敢脏了几位。” 傀豹此时安慰属下道:“行啦,我开个玩笑,怎么能把这样低劣的货色给你们,就是我自己上,也不能委屈了你们几个,你们今晚功劳大,你们先选!” 老兵们一拥而上,各自带着女人去周围的营帐。 傀翟带着剩下的两个女人站在前面,他刚要强笑说话,傀豹作嘘声示意安静,听到隔壁几个营帐闹出了动静时,才满意的大笑,喊道:“喂,你们几个,我帮你们听着哪个营帐的姑娘声音最大,时间最长!”说罢,还狂笑一阵。 老兵们没有回应,只是营帐中传出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畅吟此时垂首不动,双拳紧握,端坐在傀豹下首。 周围那些充满诱惑的声音对他来说只能勾起厌恶的感觉,早在十岁的时候,他就见过比这些还要淫秽百倍的场面,那人还是自己的父亲,从他知事起,想到幼年时那样的一番场景,便对男女之事再没有丝毫兴趣。 那口极仙水只是被含在了舌底,畅吟趁人不注意时便在路上吐了出去。 究竟还是沾染了一些,在那药水的作用下,他感受到了一团火不断在体内翻腾。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受还是几日前,在那艘颠簸摇晃的大船之上,那个人伏在自己的身下,侍弄良久,然后面带潮红,对自己灿然一笑道:“畅吟君,你喜欢么。” “傀蛟!傀蛟!” 畅吟出神半晌,才发现傀豹在叫自己,而傀翟则直直的盯着此处。 傀豹道:“你选,”说着又挑了挑眉,继续道:“你第一次,我不跟你抢。” 畅吟感觉自己陷入了绝境,如果手上有刀,恨不得直接冲杀出去。 可是傀人的秘密还没有揭晓,自己不能就这样走掉。 见畅吟犹豫,傀豹坏笑道:“万事开头难。” 畅吟始终不愿抬头,沉声道:“节长,我去解手。” 傀豹有些不耐烦的道:“这时候你解什么手,你不要怕,快选,不要扫了大家的兴。” 畅吟依旧不动,他发现自己宁愿死,都不愿挨此处的女人半下。 傀豹瞪大眼睛,似乎将要借着酒劲发火,此时傀翟将手边的两个姑娘一齐推到傀豹的怀里,道:“节长你先去,想是这位小兄弟不大懂得人事,我来教教他。” 傀豹被两个姑娘半推半拥着走出了营帐,傀豹临走时不忘嘱咐:“好好招待我这位小兄弟!不然我也不饶你!” 畅吟终于松了一口气,刚要站起身,傀翟却俯身对畅吟不怀好意的笑,又用扇子抵住畅吟的心口,道:“别装了,世界上没有谁比我更了解男人。” 畅吟觉得他这句话莫名其妙,便一把推开胸前的扇子,想要离开, 傀翟道:“你若敢走,信不信我立刻告诉众人,你不是傀人?” 畅吟被戳中心事,定住脚步,纳闷他如何看出。 傀翟似能看穿他的心事,笑道:“你身上没有傀人的味道,我闻得出来。傀人身上,都有那种味,”他来到畅吟身后,用手指摆弄了一下畅吟身后的辫子,继续道:“你没有。” 畅吟道:“阁下喝醉了。” 傀翟又故意嗅了嗅畅吟周围的气息,坏笑道:“而且我还知道,你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畅吟惊讶,他心中所思,又被这人戳中。 傀翟此时悄声在他耳边道:“我只要扫男人一眼,便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你听那几个老兵现在还在干事,其实没一口酒的功夫早就完事了,现在都是姑娘们在装的,还有你那个节长,最不是个玩意儿,自己不行,就总是将人弄得要死要活,遍体鳞伤的。” 畅吟别过头,道:“他们的事与我无关,阁下到底想怎样?” 傀翟笑笑,又轻声道:“花柳营无聊,我只是觉得你有趣,逗逗你罢了,顺便提醒你,若是听不到我们的声音,傀豹会对你起疑心的。” 畅吟不语,傀翟递上香气扑鼻的帕子,道:“快擦擦汗,看把你憋的。” 傀翟见对方不接,便道:“放心,我傀翟从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我只是见你怪可怜的,想要帮帮你。” 畅吟道:“我对阁下没兴趣。” 傀翟道:“我会不知道?” 畅吟道:“那阁下如何帮我?” 傀翟道:“你且跟我来。” 畅吟独坐在帐中某个角落,喝着冷茶,垂眸想事情。 帐中床上,只有傀翟一个人在大呼小叫的表演。 帐外传来傀豹戏谑的声音:“我说,傀蛟,原来你好这一口,想不到想不到……” 半支烛火燃尽,傀翟满头大汗的从床上坐起来,道:“你都不说一句谢谢吗?” 畅吟默了一会儿,道:“多谢,” 他思索片刻,又问:“阁下要我如何谢?我不想欠别人的。” 傀翟却不搭茬,道:“我方才那些姿势你可看清了?” 畅吟答:“不曾看过一眼。” 傀翟道:“闹了半天,我白忙活一场,以后你同你心上人用得上!” 畅吟道:“不用你教。” 傀翟笑道:“得!我贱,只是我好奇你这样的人,来这地狱想要干嘛?” 忽然,外面有人传报:“蛮蛮将军来了!” 畅吟眼神变得警惕而凌厉,帐中没有可以遮挡的地方,只有傀翟床上勉强可以藏好。 他用手捂住口鼻,将傀翟的被子抽出罩在面上。 傀翟立马会意。 帐外传来傀蛮蛮的声音:“傀翟呢?” 有姑娘答:“在接客。” 傀蛮蛮嘲弄着笑了一下,道:“哟,天狗吃月亮了,傀狸招兵去了,谁呀,对他有兴趣,让我瞧瞧!”说罢,他便向傀翟帐中走去。 只听帐内传来傀翟颠魂倒魄的呻吟之声,畅吟心中厌恶恨不得立马起身撕烂他的嘴,可此时他只能装死。 傀翟娇嗔道:“蛮蛮将军,你别过来,我们不方便。” 傀蛮蛮笑道:“什么没见过,有什么不方便的。”说罢,他将帐帘掀起。 只见傀翟赤裸上身坐在一坨被子上,身下似骑着一个人。 傀翟满面红晕,有些羞赧的道:“将军,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人家还没完事呢。” 傀蛮蛮道:“谁呀,怎么喜欢傀翟的,来我瞧瞧。” 被子里的人不应声。 傀蛮蛮心中闪过一丝狐疑,刚要伸手掀开盖在那人头上的被子,只听外面有人大喊:“不好啦,那东西跑出来啦!” 第64章 不得好死 傀蛮蛮迅疾从营帐中出去,畅吟见他离开便也立即起身。 只听帐外傀豹也在叫喊:“他娘的,第四节的兄弟,都给老子出来!” 畅吟对傀翟道了一句“多谢”便欲掀帐离开。 傀翟叫住他,妖娆着身姿,道:“别忘了,你可欠我一个人情。” 畅吟没说话,用衣领遮住面孔,出了营帐。 傀豹几人已经一边提着着裤子一边跑了出来,畅吟则低着头跟在傀豹的身后。 只见不远处,石像附近火光一片,人人皆拿着一支火把防身。 傀豹系着裤子骂道:“他娘的,今晚我们几个当值,你们几个出来时候,谁锁的门!”说完这话,他想起什么似的,敲了一下脑门,今晚落锁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后面几个老兵酒已经醒了,吓得腿直打晃,不敢说一句话。 大家面色惊惧,畅吟却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惊觉营中似有鬼魅般凄厉的呼号之声以及人凿骨穿心的惨叫声。 越往石像靠近,则人声越嘈杂。 “快把营寨打开,我们要出去。” “我们想活命,活命!” “这是什么东西!” “妈呀!” 畅吟跟在傀豹几人身后,火光通明,只见几丈之外,一个足有三人高的猛兽口里含着半个人的身子正嚼得欢。 畅吟借着火光打量,发现这兽非虎非狼,周身无毛,头似蟾蜍般形状但却长着一尺来长的獠牙,眼泛红光,眼周不断有黑气溢出,这一点与之前在饿虎林之中所见的那只被蛊惑的老虎有些相似。 一个疑问在畅吟心底解开:这应当就是少年英雄会上他们提到的异兽,如果他没有猜错,饿虎林之中那些异样的动物应该也与傀人有关。 望着那张牙舞爪的异兽,畅吟心生寒意:原来傀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将魔爪伸到了木燕都城的脚边。 傀豹此时夺过身边人的弓箭,抽出三支利箭,“嗖嗖”几声朝那猛兽射了过去,他箭法精准,箭力极大,直接深中猛兽额头。 如果是寻常猛兽,此时早已倒地而亡,可眼前这兽,竟然如搔痒一般,将几只箭拂掉,兴冲冲的朝傀豹的方向跑来。 “快往外跑!”他身后的几个老兵惊呼着朝军寨门口跑去。 一把精致的斧子闪着寒光从几人面前飞过,其中一人惨叫一声倒地,一命呜呼。 “我看谁敢跑!”傀蛮蛮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想要逃跑的人即刻呆立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傀豹见异兽正朝自己冲过来,忙高喊:“放箭!” 一些背着弓箭的官兵立马被猛兽围住,齐齐放箭。 那猛兽身中百箭,竟然毫无痛觉。 傀蛮蛮此时大喊:“别射中它的心脏,将它引进地洞!” 随后指着几个人,道:“你们几个,将地上躺着的尸体拖到地洞门口去!” 说罢,便从几个官兵的肩头上飞过,吹着哨子向石像的方向奔去。 十几个兵按照傀蛮蛮的吩咐照做,只是此时新鲜的猎物随手可得,哪是几个死人诱惑得了的,那异兽早已经失控。 傀豹喊道:“将军,不弄死它,我们今日都得死!” 他见傀蛮蛮已失了法子,正犹豫不决,于是趁机抽出一支利箭,蓄势瞄准异兽,其他几个箭法好的节长也跟着瞄准。 “不能射!”傀蛮蛮反应过来,大喊。 离弦的箭怎么会听话? 十几只箭齐齐射向异兽胸口,在将中未中之时,忽然一把铜镜从空中窜出,挡住了众箭的去路。 那异兽看见铜镜时竟然也停止了进攻,焦躁的原地踏步。 “他……”傀豹刚要骂,只听傀蛮蛮跪地高呼:“殿下!” 众人怔愣片刻,随着傀蛮蛮的跪拜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寂寥的夜空下,傀影正立在高台之上,俯视众人。 于是,地上的人呼呼啦啦跪倒在地,山呼:“殿下救命!” 畅吟随着众人跪地,抬眼细看高台上的人,而后恍然:这不正是十三年前,在极乐殿上向父亲献寿的那位凄凉国世子傀影么。 他已经长大了,眉眼没怎么变化,只是瘦得出奇,所以被畅吟一眼便认了出来。 畅吟深思:他来做什么呢?他在这场阴谋里充当的是什么角色? 只听咒音从头顶阵阵传来,替异兽挡箭的铜镜从地上一跃而起,傀影此时如万鬼加身一般,发出凄厉无比的哀调。 无人听得懂他唱的是什么,但只觉得害怕、惊悚、恐惧等情绪在心中不断升腾,翻涌,有的人竟然控制不住的尿了裤子。 畅吟心中明白,这是异术,且这术法与游漓所施的全然不同,游漓所施无涯术是异术之中的阳术,属正道,让人觉得浪漫温暖。 而眼前傀影展现的术法,是异术之中的阴术,属歧途,让他莫名胆寒。 可那异兽此时竟然乖顺起来,一下下应和着傀影的声调,坐在了地上。 傀影从高处跳下,立在异兽身前。 众人再次齐声道:“殿下威武!” 傀影不做任何反应,火光下,竟然看不清他陷在眼眶之中的双眼是怎样的情绪。 风起,他的黑袍在风中飘扬,整个人像一具穿着衣服的骨架立在那里,这比方才他施法术时更让人感到恐惧。 畅吟心中慨叹:“十三年前,那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如今竟能轻松驯服如此凶猛的异兽,不知他这样的功夫,师从何人,凄凉国还有何人会此术,自己断然无法与他匹敌,不知木燕江湖中的各位长老能不能行。” 只是此时的畅吟尚且不知,木燕的江湖早已经乱作一团了,哪还有什么人能对抗得了他? 傀蛮蛮从石像脚下几步飞到傀影跟前,冲众人吼道:“你们今晚谁当值!” 原来是到了问责之时了。 几个节长不敢说话,将目光偷偷的瞄向傀豹,意思非常明显。 傀豹抬头恨恨的瞪了那几个用眼神出卖了自己的节长一眼,傀蛮蛮发觉之后,便立即跳到他的面前,他比跪着的傀豹还要矮一点,却能一个巴掌将傀豹抽倒在地。 傀豹不敢叫痛,迅速从地上起来,再跪回去,头埋在他的脚下求饶。 畅吟在傀豹身后,怕被傀蛮蛮发现,亦是将头埋得更低。 傀蛮蛮兀自歇斯底里的吼道:“傀豹!异兽是不是撞开了木笼的锁,你们急着去花柳营见那几个娘们没耐性检查?你们今晚带的人里谁负责检查锁头?” 傀豹早就在出花柳营的时候就反应过来,走在众人最后负责检查锁头的人正是自己,他低头不敢言语,背上的汗已经浸透衣服,凉风吹过脊背,他忍不住瑟瑟发抖。 傀蛮蛮道:“傀豹!我给你一次机会,说出那人的名字,否则你们全都得死。” 傀蛮蛮以为傀豹不言语是在袒护下属,于是忍不住跟他提了个醒,毕竟傀豹与自己是旧相识,他不忍真的把他怎么样。 傀豹身侧一个属下忽然抬头,颤抖着将手指向傀豹。 傀豹怒目圆睁,呼的一下站起,将那人按在地上,道:“是他!” 话音止处,未等那人作任何辩驳,傀蛮蛮手起斧落,地上的人瞬间身首分离,脑袋咕噜噜滚到异兽脚下。 可那异兽此时闻到血腥气竟然纹丝不动,像忠犬一般,望着傀影。 众人瞪大眼睛,却无人敢惊呼一声。 畅吟亦是惊讶:“傀人军营断案竟然不问证据,肆意屠杀,真是荒诞!” 此时,傀影又哼了一段诡异的曲调,那异兽便走到了石像脚下那个洞口,挤了进去。 没有人跟在它的身后,那门却咔嗒一声响,自己上了锁。 众人惊惧交集,垂首跪地,他们不确定今晚这场灾祸是否已经结束,还会不会有人受到惩罚。 傀影幽幽的道:“这些人在此处也是浪费,不如收拾了喂我的爱宠,在哪里不是化为腐朽呢。蛮蛮,走。” 傀蛮蛮踢了傀豹的肩膀一下,冲他使了个眼神,道:“谁惹的烂摊子,谁去收拾!” 傀豹连连颤声应和,众人皆齐齐跪送两人离开,而后各自散去,只剩傀豹营中的三十几人围着他立在原地。 傀豹道:“都愣着干什么,傀蛟!跟我帮忙,把这些收拾了!” 地上血腥气味浓重,畅吟与众人一起将地上的尸首捡到麻布袋中,低头看到方才与他们一起在花柳营中享乐的两个老兵的头颅,畅吟停下手,有些犹豫。 傀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袋子,胡乱将两人的尸首丢了进去,道:“愣什么,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能得好死。你,我,都一样!或早或晚!” 而后,他命畅吟几人用架子担着麻袋,随他走进那石像入口。 第65章 地下世界 地下世界阴暗潮闷,青苔遍地。 一个不小心便能滑倒。 畅吟跟着傀豹在地下通道里七拐八拐。 终于在一扇石门前停下。 墙壁上的火把散出黑烟,呛得人眼睛发酸。 傀豹一边开锁,一边念叨着:“幸亏殿下帮我把圈着异兽的木笼落了锁,不然此时那怪物从门里扑出来,不是闹着玩的!” 他一路上的话很多,也许是因为受异兽影响惊魂未定,也许是因为他有些心虚。 明明方才从这里出来时跟在最后的人是他,明明是他没有检查好锁头,可死的人却是他的属下。 因而几个属下没了附和他的兴致,只有他一个人一路上喋喋不休。 石门终于被打开。 黑暗之中,一双双发着红光的眼睛从低处移到高处。 火光一点点穿透黑暗,原来,是异兽们闻到血腥气息,都急不可耐的站了起来。 幽暗的烛火下,异兽身上冒着团团黑气,黑气下分辨不清是什么东西支撑着如此庞大的身躯,无人知道到底是什么法术炼制的怪物。 傀豹几人像是见怪不怪,站在远处将袋子中的事物丢进木笼。 傀豹道:“傀蛟,你不怕么?我带的兵第一次来没一个不尿裤子的,这地上,净是一股子尿骚味。” 畅吟不说话,只是帮忙举着火把,他数不清这样的异兽到底有多少。 沿着过道向火光照射的尽头望去,见到的都是密密麻麻的上了锁的木笼,大腿般粗细的木桩发出咯吱声响,艰难的将躁动的异兽困在里面。 过道的尽头是一个黑洞,那黑洞似乎依旧包裹着无数双泛着红光的眼睛。 方才出来作乱的那只异兽,此时正安静的在笼中呆坐。 傀豹见它暂时被傀影驯服,便壮着胆子将之前被它撞开的锁头咔哒一声锁上,而后骂道:“都他娘的因为你,不是你,我那两个手下便不会死,等哪天用不上你的时候,拿你祭我两个兄弟。” 上锁的瞬间,隔壁笼子猛地伸出一只爪子,指尖蹭到傀豹肩膀,傀豹吓了一跳,“啊呀”一声怪叫。 栅栏的间隙较大,只要站在笼边,就可轻易被异兽拽进笼中。 畅吟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来到此处便有去无回。 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吃掉游漓母亲的异兽,就在这其中,此处与云外山距离不远,说不定十三年前,就像方才那样,有一头异兽偷偷跑到了云外山,祸害了那里的人…… 想到这里,他有些心疼,早在十三年前,游漓还是个四岁孩童的时候,竟然就见过这样凶猛的怪物,应该很怕。 畅吟举着火把,拎着一只较为轻巧的麻袋走进深处,忽然发现半路中有一个木笼是空着的,且那木笼连着一堵墙,墙上面镶嵌着一个机关。 墙后明显是一个暗室。 正愣神时,傀豹站在自己身后,忽道:“愣神做什么,开开眼就得了,抓紧干活!” 畅吟一惊,狠心将麻袋丢进了其中一个笼子中。 被异兽扯碎的尸块散落一地,着实令人作呕。 畅吟在心中不住念佛。 那笼子里的异兽呼嚎一声朝尸体扑了上去。 傀豹兀自朝畅吟道:“是不是吓得够呛。” 畅吟点点头。 傀豹又道:“我刚来时也是这样,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其他几个老兵喂过了异兽垂着手无精打采的跟在两人身后。 走廊里只剩傀豹跟畅吟说话的声音。 气氛越安静,傀豹越想说点什么,可此时,他只好意思对全然不知情的畅吟讲话。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将那个老兵按在地上的一瞬间,畅吟早就看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娘,我入营八年,这异兽兵龄比我还要长。” “你来这之后,没发现这附近连坟茔都没有么!” “那些人,碎了的都被异兽吃掉了。” 畅吟难得发问:“那剩下的呢?” 他指的是死去的人中得了全尸的。 傀豹神秘兮兮的,似乎说了这个秘密就像是给了畅吟某种额外的好处一样,道:“我没见过,他们被傀蛮蛮送到暗室里去了,他们有法子,让那些人死而复生。” 畅吟疑惑:“他们?是谁呢?” 傀豹拍了拍畅吟的肩膀,道:“以后你就见得到了。但是相比起那样活着,我情愿被异兽撕碎。” 畅吟等不到以后,他必须要明白傀人军营的全部秘密,再将这些秘密带给木燕。 眼下的这些异兽,其战斗力足足抵十万大军。 而傀人还有什么花样? 他今晚就要知道。 几人走到石门门口,几个老兵忽然离得远远的。 傀豹一愣,瞬即明白几人的意思,他们谁都不想做最后落锁的那个人,因为有时候,这锁根本困不住异兽。 它们躁动的时候,会将困住它们的用力撞开,什么东西都挡不住的。 可无论异兽因为什么原因出来,落锁人终究难逃罪责,死路一条。 傀豹眼珠一转,将挂在门鼻上的锁塞到畅吟手里,道:“你来,把木笼上的锁都查一遍,撞开的了话,你就小心锁上。” 他话说得轻巧,带着几个老兵走了出去。 畅吟跟上几人时,傀豹问道:“锁好了?” “好了。” 怎么可能。 他只检查了木笼的锁头,外面的两道门只是被他虚虚的锁上了。 畅吟赌在他再次光临地下之前,不会有别的异兽撞开木笼跑出去。 深夜,待傀豹睡下,他立即起身,从营帐中摸了出去。 军寨中漆黑一片,畅吟在俯身前行时惊觉,来至此处几日,竟然连一声鸟叫蝉鸣也未曾听到过。 门口几个兵哨早已睡熟,军营中来回巡视的几个兵也偷了懒,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畅吟来到石像脚下的入口,轻轻打开了门。 他将路线记得很清楚,很快便来到了石门边。 那些异兽好像不知疲惫,他推开石门的瞬间,一双双泛着红光的眼睛依旧盯向自己。 他借着火折子的微弱火光快速找到方才发现暗门的笼子,从木笼的缝隙中钻进去,一只异兽从隔壁的笼子猛地朝他伸出爪子,他快速闪躲,靠到墙壁上。 畅吟定定神,而后小心的按下了那暗门的机关。 里面是一个狭窄的小屋。 火光照射之处,床榻,衣架,书槅,书案一应俱全。 床榻没有一丝被人躺过的痕迹。 只是那上面静卧着一个剑匣,他不敢打开,唯恐其中有诈。 几件半旧的衣服挂在床旁边的衣架上。 畅吟盯着这些衣服有些出神,他觉得这些衣服看上去有些别扭,却始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衣架旁边的书槅上,皆摆放着一些术人所用的形状奇怪的法器。 还有几本用异国文字撰写的书。 看了也是白看。 书案上,有一张纸,上面是一副人像,畅吟走近细看,那画上的人让他忍不住低声惊呼。 游漓! 他?与此处有什么关系? 这些衣架上的衣服明显不是他的尺寸,所以他定然不会是这屋子的主人。 那么这屋子的主人为何会将游漓画上去? 他认识游漓? 游漓认识他吗? 畅吟琢磨不透,便信步走到那黑帘跟前,侧着身子,小心撩开帘子。 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是传来一股浓烈香料伴随着腐臭的味道。 畅吟将火折子伸进去,猛然发现一张睁着眼睛的死灰色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手一抖,对方却一动不动。 那是一个死人。 不,那不是一个。 畅吟将光源高举,他的面前,原来是一个望不到底的黑洞。 黑洞之中,数也数不清的死人,似泥胎一般,身着铠甲,满身是灰,立在原地。 这些人好像在等着谁一声令下,便会将腰上的刀抽出奔向战场。 显然,他们也是傀人阴谋的一部分,只是他们到底有什么效用和威力,畅吟无从知晓也从未听谁说过。 他终于从心底感到害怕,不仅仅是因为眼前的惊惧景象,而是因为他看出有人正在暗处处心积虑的谋划一场灾难,这场灾难与自己的心上人有关,与木燕有关。 而将要受难的人们却全然不知。 “山陵可崩,只待南风。”畅吟在心底琢磨这几个字。 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吹这场南风?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这阵南风,会从离凄凉国最近的地方吹起。 云外山。 游漓。 畅吟呼吸一滞,他现在恨不得立马逃出军营跑到云外,将这个消息递出去。 凄凉国打算什么时候进攻木燕? 一个月?两个月?三天?五天? 他起码得把这件事情弄清楚才能离开。 有没有人愿意帮自己将消息递出去呢? 思索之间,他已经落了两道门锁,再次从黑暗中摸到营帐,忽然一个人从暗处拍了拍他的肩膀。 畅吟一惊,傀豹的脸从黑暗之中探了出来,厉声问:“你去哪了?” 畅吟不动声色,道:“花柳营。” 第66章 傀翟送信 畅吟的回答让他逃过了傀豹的盘问,却也遭到了军营众人的嘲笑。 出事后的第二天,比昨晚异兽作乱还要引人关注的,是营中有一个叫傀蛟的,喜欢男人,而且和傀翟玩得很欢。 花柳营原本因为狼多肉少,不许士兵随意进入买醉寻欢。 但是傀豹知道军中人除了一个外出的名叫傀狸的节长,无人会翻傀翟的牌,便在第二天就特许畅吟,只要晚间没有军务,便可以随便找傀翟寻欢。 他当然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给了畅吟这样的特权。 畅吟借着这个由头,再一次夜晚起身,站在了傀翟的帐外。 周围帐中皆是兴奋欢愉之声,只有傀翟的营帐外,可以看到他一个人在灯下独酌的影子。 傀翟亦认得出帐外那个挺拔的身影,他慵懒的道了一声:“你就打算一直在外面站到天亮?” 畅吟掀开帐帘,站在门口,他没什么把握能说服眼前这个精明的人。 于是干脆开门见山的道:“在下有一件事,有求于阁下。” 傀翟坐在几案前,用手指拈起一点脸上的胭脂放在鼻尖处嗅了嗅,又抬起眼,看着畅吟,道:“我没见过你这样求人的。”然后,盯着眼前的酒杯。 畅吟会意,走到傀翟对面,席地而坐。 傀翟笑了笑,道:“你倒是聪明得很。” 说罢,拿过一个空酒杯,将滚热的茶水倒进去,又将那废水倒在地上,再将这酒杯甄满。 原来他怕畅吟嫌脏。 畅吟语气疏离,道:“我不饮酒。” 傀翟冷笑一声,似是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谁出生就是娼妓呢。” 他自顾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畅吟不语,亦不动酒杯,将一封书信递到傀翟面前。 傀翟笑道:“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收到情书。” 畅吟道:“我想请阁下帮我给家人递一封信。” 傀翟嘴上玩味着道:“家人?” 随后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问:“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畅吟沉默,他实在想不出可以让对方帮自己的理由,但是他有一种直觉,这个人并不像傀营之中的其他人那样势利狠毒,关键是他比傀营之中的其他人要聪明得多。 他想冒一次险,如果傀翟出卖自己,那么他立马就逃出军营,如果他愿意给自己送信,那么他便留下直到打探出傀人何时发起进攻以及后续的作战计划。 如果他假装同意却骗了自己,那么,他只能认栽。 这个时候,他只有赌。 傀翟从桌上拾起那封信,将它放到烛火上,火苗即刻将信吞了一半,傀翟随即打开香炉,将未燃尽的部分扔了进去。 他慢悠悠的道:“要知道,之前木燕派来的六个傻子,身子早就被异兽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他们的头,就挂在栅栏上。你恐怕已经认不得了。” 畅吟起身欲走,道:“既然阁下不愿意,就算了。” 傀翟道:“你怎么总是这么心急,在卧榻上同你心上人也是这样么?” 畅吟耳尖通红。 傀翟笑道:“我昨晚那样卖力都没见你有一丝反应,怎么我只提了你心上人一嘴,便害羞成这副模样,看来你是动了真心了。” 畅吟有些后悔找他了,问道:“我只问,阁下到底帮还是不帮?” 傀翟用手指揉搓着双唇,道:“从我十八岁起,男人找我无非就是卧榻上的那点事,还从来没有人找我,叫我一声阁下,让我帮件正经事呢。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说,什么忙。” 畅吟道:“你明天是不是要去外面召妓?” 傀翟冷呵一声,道:“你倒是打探的清楚。” 畅吟接着道:“我想让阁下把方才烧掉的那封信交给无明巷的傀蠊,让他按照信上的内容照做。” 傀翟笑道:“你现在是怪我将你的信烧掉喽?” 畅吟不答。 那是他偷了傀豹的笔墨借着月光提心吊胆写出来的。 傀翟道:“真是个不怕死的愣头青!你留了信不是会给人留下证据?来,直接口述。” 畅吟略迟疑,而后道:“让他帮我把我的行李送到云外山,如果有人接应他,让他告诉那人,异术横行,比先前所料更甚。” 凄凉无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傀蠊隐有猜疑只是为了保全侄子性命不愿明说。 畅吟只能这样交代对方,让对方看在自己替他侄子从军的份上想办法将行李和剑带到木燕国界。 既然慕容楠能让傀人知道自己的踪迹,那么他必然也会有办法知道自己后来的动向。 傀翟一脸狐疑,问:“那他如何出的了傀城?又如何入得了云外?” 未等畅吟搪塞一二,傀翟恍然大悟的指着畅吟,道:“你是让那个真正的傀蛟替了你的文引返回云外山。” 他实在有点聪明的可怕。 此时气氛沉默,畅吟感到了一丝紧张,他在等傀翟最终的答案。 畅吟握紧了袖中的短刃,他没打算杀他,但此时被人看得这样透,他不能不防,如果他敢大喊一声,他便一刀结果了他。 终于傀翟盯着他的袖口,道:“我可以帮你。” 畅吟松了一口气。 而后,傀翟语气玩味:“但是你目前为止,已经欠了我两个人情了,你怎么还呢?” 畅吟诚实的道:“不知。”又问:“你想我怎么还?” 傀翟笑笑,用手指沾了一点杯中的酒,向畅吟的唇上点去,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长得很勾人?” 畅吟皱眉躲开,眼神凛冽如山巅寒风,冷冷道:“请自重。” 傀翟禁不住大笑:“你竟然跟一个花柳营的娼妓说自重,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傀翟不停的笑,笑到最后捂着肚子趴在了几案上,后来笑声止住,他却不抬头的在那里抖着肩膀,也不说话。 畅吟知道,傀翟这是哭了,哭这个悲惨的世道,哭自己悲哀的人生。 畅吟将傀翟倒给自己的酒一饮而尽,起身,用依旧清冷的语气道:“好好活着,也许过不久,你便会自由了。” 他大步走出帐外,只见丈许之外,一人正摇晃着醉步大喊:“傀翟,傀翟呢!陪我。” 那人见到畅吟从傀翟帐中走出,立马三两步扑了上来,抓住他的衣领,道:“你他妈的,敢跟老子抢一个!” 畅吟心中想到,这定然就是傀狸了,这就是傀豹想要看的热闹。 畅吟忙退步拱手道:“小的不敢,外面皆是谣传。” 傀狸正用手指着畅吟,想要说些什么。 只听一人喝到:“鬼叫什么!人在这呢!” 傀翟此时站在帐外,满脸笑意,八面玲珑。 傀狸趔趄着走过去将他的脖子强搂在自己的腋下,对畅吟道:“这东西,你得让我先玩够,玩够了,爷再赏给你。” 傀翟应声附和,给畅吟快速的递了一个眼神。便与傀狸两人拉拉扯扯的进了营帐。 畅吟目送傀狸进了营帐,便快步往回走,可没等人走出几步,傀翟的营帐中便传来了痛苦的叫声…… 第67章 唱傀人腔 翌日,天色大亮,只是日头仍旧躲在阴云之后。 畅吟来到傀营的每一天,似乎从未看见过太阳。 傀翟带着一队士兵出了军寨的门,凄凉国有规矩,每家每户必须要出一人来军营,或为兵士,或为军妓。 傀翟此去,是来到那些没有男丁的人家,选家中长相较为可人的姑娘来花柳营伺候。 畅吟在暗处远远望着那人的身影,心中暗自期盼他一定要将信送到。 他端着水盆往回走,忽然听见角落处似有人在啼哭,畅吟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畅吟走过去,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哭?” 少年满脸泪痕,哽咽着声音道: “我叫傀蚣。昨日节长回来,见我不敢使刀杀人,便骂了我一顿。” “他昨日骂我的时候说,今日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我还提不起刀,便让我像傀翟一样,进花柳营!” “他们说,我与当年的傀翟是一样情况,可我,我不想……” 那少年坐在地上,抱着双膝,说到此处,便又把头埋在双臂间抽泣。 畅吟问:“你同我一样是新来的?” 少年道:“是。” 畅吟又问:“为何我们未曾听说过这样的说法?” 少年摇头,畅吟却想的很明白了,昨日回来的节长只有一个——傀狸,畅吟早听傀豹说过,这个傀狸对男风甚是痴迷,招兵时遇到姿色好一些的少年,便会找个由头霸占。 这些年被他强占的少年足有几十个,只是这些人早已因为各种原因死的死,亡的亡。 而傀翟,便是一个幸存者的特例。 畅吟道:“别哭了,我教你使刀。” 那少年道:“刀我会使,只是我不想杀人。”而后又恨恨的道:“他若是敢动我,我便去死!” “谁敢动你!”两人身后忽然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 原来说话间,傀狸和傀豹早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畅吟发现,傀人中有许多人脚步轻似鬼影,轻易无法察觉。 两人笑吟吟看着各自的属下,沉默了一阵。 畅吟忙向两位节长行礼,那少年方才说话还很硬气,此时却也不得不跟着畅吟行礼。 傀狸阴阳怪气的道:“我说豹哥,看不出来,你这属下倒是一个热心的。” 傀豹冷哼一声,道:“傀蛟,我叫你出来打水,你半天不归,却在跟着小子扯什么鸡毛!别人的事情,你少管。小心老子罚你。” 畅吟道:“小的一时忘了时辰,耽误了您,小的该死。” 傀狸盯着畅吟,昨日夜色昏暗且他醉酒时神志并不清醒,并未注意眼前这人长相如何,今天他细看才发觉,畅吟长相不俗,于是不由得心动。 于是笑道:“唉,豹哥,你怎么着也得看在我和你这位小兄弟志趣相投的份上,放他一马。” 傀豹盯着傀狸看了半晌,方才会意他所说的“志趣相投”指的是什么,于是一脸坏笑道:“怎么,昨天在花柳营遇上了?你们三个没一起试试?” 那跪在地上的少年一直没敢抬头,此时听了傀豹的话,似明白过来什么,偷偷觑了畅吟一眼。 傀狸哈哈一笑,全然不在意傀豹的调侃,道:“好主意!这么着,今晚我做东!你带着傀蛟,我带着这小崽子,我们几个一起喝一顿!” 说着,还用手拍了拍畅吟的背,别有深意的道:“想不到,你这背还挺结实的。” 畅吟本能的躲了躲,而此时傀狸竟然得寸进尺竟然仰头凑到他的耳边,悄声道:“不知你我二人,傀翟更满意哪一个,或是你和傀翟,哪一个能让我更满意。” 畅吟转头看向傀狸,他正一副猥琐下流的神情看着自己。 忽听伙房传来放饭的鼓点声。 畅吟强自忍耐心中厌恶,提醒道:“节长,要去领饭了。” 傀狸指着跪在他脚下的那个少年,道:“叫我这小崽子去跑腿,今天我们一起吃!” 这傀狸真是难缠得很,畅吟无奈,见傀豹毫无意见,只得作陪。 几人围坐在一块巨石旁。 傀狸神秘兮兮的道:“豹哥,你知道么,今日影殿下要来。” 傀豹道:“还来做什么?前日他已经来了一次了。” 畅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举着干粮,竖起耳朵细听两人说话。 傀狸道:“我听傀鹰说,要开始了。兴许,就这几天。” 傀豹点点头,道:“这些年,就等这一天呢。早点打完,我们早点回家了事!” 傀狸摆手,道:“家有什么意思!我说,豹哥,你家里除了二百斤的嫂子,还有别人么?” 傀豹摇摇头,道:“没有。” 傀狸道:“那不就得了,你盼着早打完干什么,这里无战事的时候有花柳营,有了战事,我们还可以尝尝木燕的美人儿是什么味道的,回了家,没钱,没人,谁肯给你尝!” 傀豹道:“说的也是,只是,我们这些当兵的,最怕的就是别人冷不防一下,一刀将我们……”他话不说完,只是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傀狸摆手,道:“你怕什么!咱们这异兽你又不是没见过,常人能敌得过?除了异兽,还有地下那些傀儡替咱们挡着呢,傀影殿下的术法你又不是没见过!” 傀豹道:“说得也对,只要咱们小心着,别被异兽吃了,就能多享两天福。” 傀狸道:“对咯,我不盼着早些回家,就盼着我们快点出战。” 说着,他用手中夹菜的两段树枝敲着几案,兴奋的哼了几声,看看傀豹,随后,傀豹跟着傀狸唱出词来。 他们一齐唱了起来,而后望向畅吟和少年,意思很是明显。 畅吟看出,他们所哼唱的必然是傀人熟悉的曲调,但自己却不知晓,对面的少年此时也抬起头,跟着两人哼唱了起来,畅吟只是虚虚的张了张嘴,想要浑水摸鱼。 几人附近的其他军士听到声音,也跟着一同唱了起来。 原来,这首歌名曰《傀人腔》,凄凉国除了聋子,哑巴,其他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会唱。 歌声从几人扩散到军营四周,又从四周渐渐向畅吟围拢而来。 畅吟警惕的瞄了瞄傀豹和傀狸,二人正彼此对视,兴奋高歌,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 一时之间,军营中,歌声大作,气势恢宏,如有千军万马伴着雷霆袭来。 歌声渐渐终了,只见不知何时,军营用来点兵的高台之上,傀影早已迎风站在那里。 傀蛮蛮敲响战鼓,那鼓声急如迸豆,这是在告诉营中每一人:集合。 第68章 蛟龙失水 众人慌忙将食物吞进肚子里,丢下碗筷,跑到各自的队列中去。 傀影下了高台,四十个节长另成一队,整齐的站在他的面前。 傀影从他们面前挨个走过,队列之中有些节长趁机说几句讨好的话。 傀影只是点头,却不怎么搭理对方,走到傀狸傀豹跟前时,他们似乎也是一脸阿谀的神情说着什么,只见傀影向畅吟的方向迅速看了一眼,便背过身去。 畅吟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兆。 只听天空忽然传来几声杜鹃啼叫,像是在说:“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众人不自觉的仰头看那杜鹃,畅吟亦循声而望,这是他几天以来,唯一听到的一声鸟叫。他觉得这鸟仿佛在提醒自己无论如何,要回去了。 “聒噪!”傀影一摆手,那只杜鹃鸟便凭空落下,扑棱着翅膀掉落在地上。 众人齐刷刷看向傀影,他们并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将这鸟杀死,于是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畅吟禁不住一惊,如果自己此时落入他手,也许就如这只杜鹃鸟一样下场。 傀影手托着那只鸟,走向高台,笑了笑,但眼神依旧空洞,他轻轻的道:“我们要出战,它却让我们归去,岂不该死。” 台下,傀狸连声附和:“该死,该死!” 傀影环视营中一切,忽然朝众人拱手,道:“这些年,各位将士为凄凉大计于此处深居简出,傀影在此拜谢各位了。” 众将士惶恐,齐齐单膝跪地,喊:“殿下千岁,千岁!” 傀蛮蛮忽然摆手,众人声音即刻止住。 傀影声音不大,却让人身处队伍角落处依然能听得清楚真切。 “明日,”傀影顿了顿,继续道:“我们明日就要行进,攻打木燕。” 他几乎是看着畅吟身处的方向,将明日所有的计划全盘托出: “明日,先聚集二十营兵士共计两万于此处汇合,越过鬼骷髅山,将云外山夷为平地。” 高台之下,千人山呼:“夷为平地!凄凉威武!夷为平地!凄凉威武!” 傀影又道:“所到之处,钱,女人,通通是你们的!” 众人颜色大喜,唯有畅吟冷汗不绝。 只听高台之上,傀影声音不断: “见到男人,不服者,杀后斩首。” “见到女人,不从者,奸后杀之。” “其余俘虏,圈禁至一处,或役或妓或奴,让他们自己选!” “只是一样,”傀影顿住,众人带着兴奋的眼神仰视,傀影一字一顿道:“不能手软。” 畅吟双拳紧握,心中暗自揣度:这傀影怎么变得这样狠毒,为何对木燕恩将仇报? 这些尚来不及细想,事出突然,从傀城明日出兵,不到半日便可抵达云外,真正的傀蛟能否在得到傀翟消息后立即上路? 凭他的脚力,能否在傀军到达木燕之前被人找到? 畅吟心中有些动摇:慕容楠,真的还会派人守在凄凉与木燕交界之处等候自己吗? 如果傀蛟的这条路行不通,那么云外山危在旦夕。 畅吟此时下定决心:既然已经知晓了出兵的计划,那么自己就应该趁着傀军还未出兵,亲自返回木燕则更加稳妥。 此时傀影施咒,两头异兽从石像脚下的入口走了出来,众军士见了异兽皆有些害怕,神色不免慌张起来,只是此时的异兽竟然乖乖的顺着傀影所指走进外面早已布好的铁笼之中。 随后,傀影道:“明日,这两头灵兽与各位将士一同前行。” 说罢,他将身上铜铃解下,交给傀蛮蛮,让他负责看管好异兽。 傀影道:“傀豹、傀狸,你们为先锋将,各带五百人马,明日打先锋。” 二人即刻遵命。 傀影又道:“其他的,让蛮蛮交代给你们好了。” 在众人欢呼声中,傀影出了军营。 随后,傀蛮蛮条理分明,向众位节长将后续军务交代得清清楚楚,而后各个节长组织人手准备粮草车马等事务,营中各人都十分忙乱。 每个人神情竟然像过年一般。 他们似乎忽视了一个问题,上了战场,便意味着伤亡。 只是他们都自以为自己一定是活着的那一个。 畅吟在找机会从营中逃走,可不知为何,傀豹不给他离开自己半步的机会。 他只能远远盯着花柳营的方向,盼望傀翟带来好消息,时近黄昏,仍不见傀翟身影。 畅吟想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其中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也许傀蛟早就逃走了,也许傀翟被人发现了,也许自己早就在晨间众人齐声高唱《傀人腔》的时候就暴露了也未可知。 在自己没有彻底成为众矢之的之前,脱身还没有那么困难。 于是在月亮刚刚从阴云中探出一角的时候,他逮到了一个机会。 他端着傀豹的木盆,佯装出来打水,摸到一个无人角落的时候,丢下木盆,从栅栏上挂着的腐臭人头上越过,纵身跳出了高墙。 刚刚落地时,他便远远看到了傀翟带着一众异域打扮的人被蒙着头,绑着手腕,走进了营寨。 寨中传来几个兵的喊声:“听说了吗?影殿下为了让犒劳我们,从云外山抓了几个美少年,有一个叫游漓的,模样俊得很。” 傀狸肆无忌惮的叫道:“你们谁也不能同我抢,我要在出战之前,好好饱餐一顿。” 畅吟的心一紧,他不敢想象游漓若是真落入敌手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形…… “是圈套吗?” “还是去看看,万一呢。” 畅吟这样想着,便再一次的跳回了围墙…… 他未等他落地,便见到傀影早已带着傀蛮蛮及傀豹、傀狸等众节长守在他之前站着的那一处。 一张网结结实实的兜住了他,而后,一阵浓烈的迷烟吹过,畅吟被呛得睁不开眼,只觉得手脚酸软,头脑发晕。 在昏过去的那一瞬,他似乎听到傀影有些失落的道:“我多希望你听了这个消息不要回来,你明明很聪明的,何时变得这样笨了呢……” 第69章 毫无保留 烛火明灭,万籁无声。 畅吟躺在一张软榻之上,闭着眼睛,似是已经睡着了。 如果不是软塌和人都在一个木笼之中,别人会以为他是受到凄凉国礼遇的宾客,而非一个犯人。 傀影在木笼旁默立良久,脸上的神情怅然若失,最终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畅吟本在一场混乱的梦中神游。 梦中,慕容楠将一块带血的牌子交到自己的手里,眼神中透着一丝诡异,道:“兄长,万事小心啊。” 而后,他竟然看见了父亲,在那两扇特制的屏风之后,他的手忽然伸得很长,绕过屏风,拍到他的肩膀,叫道:“熠儿,别去!” 在之后,他梦到自己站到一片荆棘之地,脚下满是人头——徐槊、赵平沙、凉信河…… 畅吟惊讶,他慌忙逃离那片荆棘,却忽然被一个人头绊倒,他低头细看,人头上的面孔竟然是游漓! 畅吟双手抱住那颗人头,痛苦大喊:“游漓!” 他从梦中惊醒,立马喘着粗气坐了起来。 傀影眉头微皱,瞳孔似收缩了一下,轻声问:“你们不过相识几天,怎么他就变得这样重要?” 傀影的声音将畅吟拉回现实,畅吟回过了神,发现方才是一场梦,而现实比梦好了一点,没有游漓,没有人头,只有自己被囚禁在这牢笼之中。 只是为何浑身酸软? 连半分内力都无? 畅吟慌忙坐定运势。 傀影指着香炉之中悠悠升起的青烟,道:“你中了软罗香,它会让你用不出内力,只要你呼吸,闻到这味道,便会一直无法使出内力,所以别白费力气了。” 畅吟终于注意到了傀影的存在,他抬头看了傀影一眼,没有说话。 只听傀影自顾自的道:“你是不是好奇我们为什么闻了这软罗香无事?你知道傀人擅长制毒,也擅长解毒,我们制毒,便必定会配上它的解药。” 畅吟道:“所以是你设了这个圈套。” 傀影道:“是我设了这个圈套,不,这不叫圈套,这只是个玩笑。” “玩笑?” 傀影道:“对,就是个玩笑,一个被你当真的玩笑。我本想,如果你听了那几个兵漏洞百出的话之后,依然逃走,那么我便再不追你,任父王责罚去,可是,你竟然回来了,”傀影惨淡一笑,望着畅吟的眼睛,问:“你怎么就回来了呢。” 畅吟不答,他回去,只因为游漓的名字出现在了那几个兵的口中,他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便觉得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软肋。 傀影问:“我很想知道一件事,你们关系变得这样好的,是在无梦楼?还是在饿虎林?或是在海底?还是在他醒来的时候?” 畅吟冷冷道:“你跟踪我们。” 傀影道:“是巧合,就像你和游漓偶遇一样巧。” 畅吟道:“所以木燕的那些被蛊惑的猛兽,是你们布下的。” 傀影道:“是我们布下的,但是我没想过用这些东西伤你,慕容熠。” 这个名字尘封已久,傀影开口却叫的熟练。 畅吟道:“我不是慕容熠。” 傀影道:“你少来了,我们虽然只是十四年前见过一面,但是有些人,”傀影忽然深情的望着他,道:“哪怕只是一眼,便深铭肺腑,永世不忘。” 畅吟无可辩驳,便道:“既然记得十四年前,为何还会以怨报德?” 傀影神色黯然,道:“十四年前,我当然记得,我妹妹就死在那场瘟疫中。” 畅吟眸间闪动,道:“令妹去世,令人哀婉,可天灾降世,与木燕何干?” 傀影似有些激动,道:“木燕给了凄凉帮助是不假,可也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屈辱,什么叫弱国可欺。当年,我们献出的那株极乐草,是留给我妹妹治病的,凄凉国穷困,父王只得将这仙草从病危的妹妹口中夺下派我献给慕容殇,可木燕上下竟如此奚落嘲笑,你可知,未等我回到凄凉国,我妹妹便走了。” 畅吟问:“木燕当年确实对你有些失礼,可何曾真正欺过凄凉?” 傀影冷笑道:“你可知道,十四年前,木燕派了几十位医者来到凄凉,这些医者强占了多少傀人子女?” 畅吟心中一惊,摇了摇头。 傀影道:“当时凄凉只有五座城池,每一城十名医者,十几个随从,从豆蔻少女到妙龄少妇,甚至一些貌美的少年,他们都不曾放过一个。” 畅吟道:“医者仁心,当年还有朝中名医带队,木燕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傀影道:“他们在木燕是医者,可来了凄凉便渐渐成了禽兽。因为他们认准像凄凉这样弱小的国家,不敢动他们一下,更不敢将这样的事与木燕撕破脸,即便有一天被人知道了,他们也只不过是寻了几个人玩乐一下而已,众人会说,凄凉国受助于木燕,怎么竟不知恩图报,变得这样小家子气。” 畅吟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大可将此事报与木燕,让医者受到责罚……” 傀影干笑一声,道:“慕容熠,你恐怕还是太过单纯了,木燕虽然没做过什么,可是它周边的那些小国却怕我们从这场天灾中活过来,想我们覆灭的国家太多了,我们只有战斗,才能保住自己。” 畅吟道:“所以几年前,你们灭了冼月,吞了谷幽。” 傀影道:“没错,我们活过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备战。” 畅吟道:“那木燕呢?木燕没侵过你半分田地。” 傀影道:“木燕与凄凉终有一战,与其未来让这个强大的敌人以正义的名义讨伐我们,不如我们趁其不备,杀他个措手不及。” 畅吟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说的坦荡。” 傀影转身倒了一杯茶,从木笼间隙递递给畅吟,柔声道:“我对你毫无保留。” 畅吟扭过头,问:“是因为我命不久矣?” 傀影如纸的面庞似是忽然有了几分血色,道:“我从没打算杀过你,甚至没想过伤你分毫,即便那天在海底,我想,如果你上不来,就算游漓死了,无法让你上去,我也会……” 畅吟冷声打断,道:“没有如果,没有就算,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谁也替代不了谁。” 游漓让他开了窍,他怎么能不明白此时傀影话里话外的意思? 傀影沉默良久,面色如冥纸一般。 畅吟问:“所以,傀淙什么时候杀我?用我在出征之前祭旗?还是侵吞木燕之后?” 傀影道:“我保证不会让你死的,但是别人,”他蹲下身子,意味深长的笑看畅吟,道:“我不敢保证。” 说罢大步走出了营帐,畅吟听到他对傀狸道:“明日随队伍出发,不许动他一根汗毛,一日两餐一顿都不能少,软罗香一个时辰一换,他若是跑了,我将你们生吞活剥,敲骨吸髓!” 第70章 洛水孟门 “孟潭渊,滚出来!” “孟潭渊,滚出来!” “孟潭渊,滚出来!” 凉刀堂、神功堡、无敌堂的弟子们带着几十个门派的几千弟子站在孟府门外叫阵。 孟府四周,被这些人齐齐围住,吓得院中的孟浪让家丁连狗洞都防得死死的。 外面的这些人比孟门的三千弟子可多得多。 孟浪跑到门口,让十几个人在里面顶住门,将门开了一道缝,露出一只豆眼,用从未有过的卑微语气求饶道:“各位兄弟,我爹不在家,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好不好?” “我们师父被你爹害死了,我们还等你爹回来?现在就应该杀了你们全家!” 众弟子喊声大震:“冲进去,杀全家!冲进去,杀全家!” 洛水孟氏大门上,挂着的“义薄云天”金字匾额已经被众人扎成了筛子,此时被众弟子的喊声震落到了地上。 孟浪吓得关上了门在里面喊道:“各位,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我爹绝对同此事毫无干系!” 众弟子道:“我们怎么会血口喷人,我们手上有证据!” “证据在哪里!”一个中年女人从后面拨开孟浪,不顾众人阻拦,猛地推开了大门,是郎明月。 她与张醉烟一战后在卧榻上趴了十日,身体才勉强觉得受用一些。 其实那些都是她自己的心理作用而已。 后接连三日不断有其他门派的弟子来孟门闹事,孟潭渊少年英雄会之后说是留在都城与人吃酒,郎明月本想等他回来,让他与众门派弟子解释清楚,却不料孟潭渊迟迟没有音信。 今日门口弟子越聚越多,再不想想办法,恐怕孟府的墙都会被众弟子推倒。 她手携长鞭,体格彪悍,推门而出,众弟子不禁一愣。 石酌泉反应倒快,应道:“你要证据,这不是么!” 只见,他身后的弟子挥了挥手中的布条。 郎明月道:“一群傻子,这个颜色的衣服,哪里不能买到,又不是只有我们孟氏有!” 庭翠寒此时道:“给她看!” 于是,各个门派的弟子将手中的布条放在地上,渐渐拼凑出了一件衣服的形状,竟然与孟浪身上的别无二致,这正是孟门弟子的衣服。 石酌泉道:“这是勒死我师父的发带,现在这身衣服只少了一条锦带!” “锦带在这里!”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赵如是与众弟子一般,身着孝衣,将那条绣着“孟”字的锦带丢在地上, 一脸悲痛,怒视郎明月,道:“锦带在这里。” 郎明月百口莫辩,她真的不知道这十几日孟潭渊那个死鬼都在外面做了什么,她只能强自争辩道:“孟潭渊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同时得罪你们几十个门派!他又不是傻子。” 庭翠寒道:“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解释,我们想知道他去了何处,为何我们师父死的时候,留下的都是与孟门的衣料,他不现身,岂不就是心虚?” 众弟子跟着应和。 “解释是现成的!”孟浪从郎明月身后探出头来。 众人道:“你快说!” 孟浪道:“大家应该都知道,我父亲生前与众位门派的掌门人都称兄道弟,关系极好的,我们之间无冤无仇,就算有些小事上有些摩擦,也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而且,那些去世的掌门,有些功夫高于我父,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对这么多人动手。”孟浪擦了擦额上的汗。 石酌泉冷笑一声,道:“除非,他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比如说,异术或者蛊毒之类的,否则,他怎么可能将我师父吊在房梁之上!我师父可是天下第二!” 孟浪忙道:“天地良心!各位来我孟府门内走走看看,我孟门历代修习剑术,可曾与那些邪术扯上一点关系!多年前,我祖父还出战讨伐修习邪术门派,这些武林大事我们都是学过的!” 庭翠寒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浪道:“所以,我孟门一定是被仇人诬陷的,而诬陷我孟门的人,一定就是杀死你们师父的凶手!” 庭翠寒冷笑一声,道:“你们的仇人倒是不少,你觉得会是谁能有本事将这么大的黑锅扣在你孟门头上!” 孟浪略微思忖,道:“不只是我孟门掌门被指认杀人了是吗?是不是也有其他掌门死时留下了别的门派的线索?” 石酌泉道:“这倒是实话。比如杨柳峰峰主,”他看看赵如是道:“传闻,是赵家刀的掌门杀的。” 另一个不知名的门派弟子道:“轻风枪的魏如风掌门拿着我们的枪说是他们掌门被我们害死的。” 又有人道:“还有流风阁阁主传说是暗门许静芝弄死的。” 孟浪拍手,道:“这就对了。我觉得,现场留下的布条、兵器、饰物都是有人蓄意为之,目的就是让我们自相残杀。” 众弟子似是被孟浪的话说动,纷纷点头道:“有道理。” 庭翠寒道:“所以你觉得是谁呢?” 孟浪道:“你师父那么高强的武功世上几个人能敌?” 庭翠寒道:“除了张醉烟,无人能敌!” 石酌泉忙道:“不可能是张老前辈,有人见到他一直在醉风阁喝的烂醉。” 孟浪道:“所以,能先后陆续杀害这些掌门的人,很可能用了邪术,而且,与我孟门有深仇,还有,他不可能将自己的痕迹留在现场!” 赵如是冷冷道:“你到底指谁?” 孟浪略微思忖,心中邪念骤起,道:“云外山,游氏。” 赵如是紧握住刀柄,恨恨道:“你放屁!” 孟浪道:“可是他符合我们方才的猜想,不是吗?你们都听说了的,之前几日,我同游氏幼子有些过节……说不定是他家父亲之类的长辈记恨于我,在暗处将这脏水泼到了我孟门的身上。而且,而且,几乎所有的门派都被人诬陷杀了人,除了他们!游氏,没有人说他游氏杀了人,不是吗?” 石酌泉与庭翠寒皱眉相视,似乎还是有些怀疑。 此时赵如是道:“我与游氏三人同行,不可能是他们。” 孟浪道:“游涛他们几个当然不可能,我指的是他们的父亲!大家别忘了,木燕境内,修习过异术还活着的就剩这么一门了!因为游氏先祖有助先王开国之功,所以当年那场清缴朝廷独独饶过游氏一族性命,让他们去了云外,你们不知道吗?我娘跟我讲过的,对不对,娘?” 孟浪与郎明月快速使了了眼色,郎明月紧锁眉头,她沉吟道:“是有此事……” 她本心觉得孟浪这样判断似乎有些不妥,但是她实在是想不到比这个更好的说法。 孟浪道:“那就是了,绝对是他们!” 赵如是道:“别信他的,游氏生性良善,不可能做此等卑鄙之事,此时如果不是孟掌门,那么就是另有其人。” 孟浪叫到:“信不信的,我们且去看看!说不定那个潇游山庄的庄主游蔚然正在使唤邪术呢!不是有一种药,兑在酒盅便会让异人显形,我们弄来一些,带着让游蔚然服下,他若是显了形,就证明我们猜测不假,他必定偷偷练了他那祖传的什么无涯术干了什么见不得的事!他若是什么事都没有,我孟浪愿意负荆请罪,跪在潇游山庄三天三夜不起。” 众弟子踟蹰不决,孟浪忽然喝道:“你们是不是不敢去?难不成你们找不到凶手便看准了我孟门功夫不高,便想拿我孟门出气了事?” 石酌泉被他一激,道:“看看就看看,又不是杀他全家,怕什么!但是孟浪,你必须跟我们走!” 孟浪从家仆手中拿过佩剑,挂在腰上,道:“当然!现在就出发,我孟浪奉陪到底!” “孟浪!”郎明月唤了一声,她似乎很不愿意儿子跟着人走。 孟浪道:“母亲,你别管,横竖我死不了就是了。” “走!走!”众弟子跟着嚷道。 赵如是拦住石酌泉的去路,道:“各位,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此时绝对与游氏毫无干系!你们绝对被孟浪这小子骗了,他与游漓结仇,此时必定想利用各位借机找游氏的麻烦!” 石酌泉道:“我们又不傻,怎么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去问问而已,你去不去无所谓,但是请别拦了我们的路!” 赵如是将背后的刀抽出横在众人面前,道:“不准你们去找游氏的麻烦!” 石酌泉冷笑道:“赵如是,我们现在是三千人,你只有三十几人,你在动粗之前,也得先掂掂自己身上那几招功夫打不打得过我们。” 说罢,其他门派的弟子纷纷红着眼睛,挺起兵器指向赵如是。 这群人早就昏了头。 赵如是无法,他不能拿赵家刀弟子三十几人的命开玩笑,只能将刀放下。 石酌泉冷哼一声,抓着孟浪的胳膊带身后众弟子离去。 第71章 游父后悔 “又烧起来了!花姐,端盆温水来!”游涛坐在游漓的床边唤家仆。 花姐闻声急匆匆跑到伙房烧水。 她是潇游山庄的家仆,自从游漓游澴出生,便留在此处做活,与几个孩子感情很好。 只见游蔚然在伙房门口晃荡着,花姐竟然不理,直接快步走到水缸边舀水。 游蔚然在花姐身后迟疑了半天,嗫嚅道:“那个,花……” 花姐直接打断了游蔚然:“老爷不要问我二少爷的事,你若是想知道,最好自己去看看。”花姐冷着脸,将水壶坐在火上,之后就蹲在炉灶后,埋头煽风点火。 游蔚然碰了一鼻子灰,悻悻不乐的离开,迎头碰到游澴正往这边走来,他忙招手,道:“澴儿……” 游澴似没见到他人一样,对花姐道:“花姐,强叔呢,他给游漓抓药还没回来吗?” 花姐道:“没呢,早上大夫开了二十几种药,村上药铺的药又不全,他许是跑得远了些,说不定得晚上了。” 游澴点点头,对花姐道:“我去李婶家取些东西,马上回来。” 随后转身就走,全然不顾一直看着两个人的游蔚然。 游蔚然也不恼,自从七日前将游漓身上气脉强行封住之后,他的脾气便硬不起来了。 七日以来,游漓一直睡着不醒,家里其他人也没有同他正经说过话。 连夜里做梦,梦见夫人萧落时,对方的样子都是懒懒的,不愿搭理他,只是一直说:“我是说过老三身子弱,万不能修习异术,但是没叫你要了他的命。” 游蔚然在梦中竟然也被萧落数落的哑口无言,只能醒来在院中晃荡,但始终没有勇气看游漓一眼。 他知道自己错了,自那日游漓不管不顾的说出那番话,他气头一过,再细细回想,便觉得自己确实对游漓有些过分。 毕竟当年他也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自己何必要怪他,他没了母亲,心里也很难受,但自己这脾气上来的时候,真是把控不住。 游蔚然想着事情,将骨头丢在地上,逗弄看伙房的小狗:“旺财,你说我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 旺财趴在窝里,连眼都不抬一下。 游蔚然叹了口气,抚了抚它身上的毛。 “父亲有闲工夫逗狗,不如看看老三去!” 游涛冷不丁从他身后窜出来,阴阳怪气的甩下这么一句话。 “我……”游蔚然刚要站起身说话,却见游涛从花姐手中接过水盆,大步回房去了。 游蔚然无奈,只能踱步往回走,门口竹子上忽然传来一声脆响,一个大蝴蝶风筝挂在了竹稍之上。 一个三四岁的小童拿着线轴怯怯的站在大门外。 游蔚然问:“你是李婶的小孙子?” 那小童点点头。 游蔚然指着那风筝问:“这是你的风筝?” 小童仍是点头。 游蔚然帮他将风筝取下,递给他,小童却是笑盈盈看着他,不肯接。 游蔚然问:“你怎么不接?” 小童呲出一排小白牙,道:“风筝,放,一起。” 游蔚然乐了,原来这孩子还不大会说话,游漓像他这样大的时候,话也说不全,但是常常咿咿呀呀的举着风筝困住自己的双腿,让他陪自己放风筝。 他们俩还会一起在风筝上画一些笑着的小人,很是逗趣。 那时候的自己对游漓简直是百依百顺,一是这孩子实在跟萧落长得太像,见到他就像见到了萧落小时候的样子,二是他实在是聪明伶俐得很。 只是自萧落去世那天开始,他觉得自己好像死了一般,就再也没心情陪孩子玩了。 游蔚然帮那孩子将风筝放好,又给他买了一包糖,背手转身回家时,却见到游澴端着碗冷冷看着自己,那副表情不言而喻:父亲对别人家的孩子竟然比对自己的孩子要好上百倍。 游蔚然避开游澴的眼神,闷着头回房。 在房中,他思忖了一个时辰,终于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 小鱼儿,爹爹错了。 爹爹不该骂你的朋友,平日里也不该对你态度这样差,那日更不该对你下手这样重。 对不住,等你好了,爹爹亲手教你练剑,好吗? 请原谅爹爹。 他吹干墨迹,将信纸小心折好,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将信纸再次展开,在后面画了一幅小画,上面是一个大人拉着一个小人在放风筝。 游蔚然将信纸塞到一个信封里,然后带着那封写好的信偷偷摸摸走到游漓房前。 恰巧房中无人,他来到游漓床边,将那封信小心翼翼的掖在游漓衣襟里,手摸了摸游漓的额头,皱眉道:“怎么这么热。” 而后,他点住游漓几道穴脉,用内力帮他按了按穴位。 只见游漓的睫毛此时扇动了一下,似乎哼唧了一声,游蔚然吓了一跳,猛地施展轻功从床边窜到门口。 差点撞上刚要进门的游涛。 游蔚然指着游涛被自己打得仍有些发青的嘴角,道:“你……我……” 游涛道:“父亲,游漓烧的不行,你且先让一让。” 此时,游漓醒了过来,口中喃喃道:“好渴,好干……” 游涛跑到游漓床边,忙用木勺取了点茶碗中的水,送到他的嘴边。 游漓喝了几口水,睁开眼,看见游涛,道:“大哥,我这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游涛骂道:“醒了就是醒了,什么死啊活啊的!你只是睡了七日而已。” 游漓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好久,偶尔醒来一瞬,却立马又跌回梦中。 “醒了,就要好好反思一下!”游蔚然突然在门口叉着腰,对游漓大声道。 游漓本来已经把晕倒前说的什么话都忘记了,此时游蔚然的话在自己耳边一震,方才想起,原来自己昏倒之前与父亲大吵了一架,这老头狠心将自己的异术废去了。 游漓想到这一层,“呼”的一下用被子闷住头,躺在床上,背过身去,不愿搭理游蔚然。只是这一下牵扯到了被竹鞭抽过的伤口,他咬住被子忍痛。 游蔚然觉得自己的面子有些挂不住,道:“你还好意思同我拿大,我这都是为了你好。”说着佯装咳嗽,走出了房门。 游涛在旁道:“他走了。” 游漓把被子掀开,游涛又摸了摸游漓的额头,道:“奇怪,你怎么忽然不烧了,刚才明明很热的。” 游漓坐起身,咕嘟咕嘟将茶碗中的水喝了个精光,递给游涛,道:“再来一碗。” 游涛忙又起身给他倒了一碗水,递给他,口中喋喋不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几天你连日发烧,出汗不止,把衣服都能浸透了,我每日都帮你换三身衣服,” 而后忽然抓住游漓,问道:“你现在什么感觉?还疼不疼。” 游漓会意,他当然知道游涛的意思是自己被封了异术的气脉之后,感觉如何,于是他盯着站在窗台上的一只杜鹃,凝聚意念,默念咒语,比划指诀,道:“来!” 第72章 吃团圆饭 两人直愣愣的看着那只杜鹃,可它竟然叫了一声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游漓还想再试,却觉得浑身气脉牵扯,各处似撕裂般疼痛,他痛叫道:“哥,我这回真的成了个废人了!以后靠你保护我了。” 游涛阴阳怪气的道:“你还用我保护吗?” 游漓道:“什么意思?你是我哥,你不保护我,谁保护我?” 游涛道:“你睡了一觉,睡傻了?怎么把你的不世英雄忘在脑后了?要知道,那日我和游澴吓得都不敢动,只他一个人敢帮你挡父亲的竹鞭呢!” 游漓脸上一热,嘴上说:“你说什么呢!” 心中却不自觉乱跳起来。 游涛笑道:“游小鱼,我发现一个问题,你怎么去了一趟都城,学会害羞了!” 游漓道:“胡扯!我饿了。” 游涛道:“叫你男人给你做呀!” 游漓叫道:“游涛你阴阳怪气的做什么!我也是男人好不好!” 游涛道:“你也知道你是男人,还是那一日他搂着你一起坐在马上,你俩那黏黏糊糊的眼神,哎哟,真是恶心。要不是我在后面当机立断叫醒你们,你们说不定光天化日之下都敢亲嘴了。” “游涛!我都说了我们是普通朋友。” “鬼才信你,普通朋友,你当他是普通朋友,他那副样子,绝对没把你当普通朋友。” 游漓忽想起什么似的在腰间不断摸索,没找到东西,又艰难捂着身上的伤口痛处看向四周身侧。 游涛问:“你找什么?” 游漓道:“我那日明明记得有个香囊的,那是畅吟的。” 游涛将香囊从袖中取出,在游漓眼前晃了晃,游漓立即忍痛去抢,游涛一闪,道:“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还你。” 游漓道:“什么?” 游涛认真的道:“不要再碰异术了。” 游漓惨笑道:“你看我还有这个条件吗?” 游涛道:“封住的气脉也许会有打开的一天,只是你不要再修习那玩意儿了,我情愿你是个废人。” 游漓道:“我若成了个废人,有坏人欺负我怎么办?” 游涛道:“我是你哥,你还有姐姐,你怕什么!我们能照顾你一辈子,只是一样,不要再碰异术了!先不说会不会被别人发现,修习异术,会折寿的,你看我们祖父便是英年早逝,你万不可步他的后尘。父亲虽然脾气急说话过分了些,但是将你的气脉封住,也未尝不是好事!” 游漓哼了一声,不耐烦道:“你怎么跟他一伙啦!”说罢,便气鼓鼓躺床上装睡。 游涛仍在一旁念叨:“你也别一心想着去找什么异兽了,把这件事交给我和游澴,横竖还有父亲和舅舅,我们四个人也够了,以后你就在潇游山庄,若是不喜欢练剑就不练,帮着花姐和强叔做做家事,要是觉得无聊,还可以吹吹你那管萧,或者买些画本看看,再或者去城里转转,也很不错。只是不能再一个人出城了,你这个人……” 游漓打断游涛:“哎呀,怎么我一醒来就听你这样念叨!我要吃饭,身上一点力气没有!” 游涛叹了口气,将香囊丢到他枕边,气哄哄的道:“游漓,下辈子别找我当你哥!” 说罢甩手便走了。 游漓将那香囊握在手中不断把玩,心想:“畅吟,你去哪了,现在在哪呢?” 夕阳斜照花庭,几只雏燕在房檐下朝两只老燕伸着小嘴,叫个不停。 游蔚然很是难得的准时端坐在饭桌前,往常,都是几个孩子等他。 游涛见游蔚然在此处,心想游漓已经转醒,就不必再同他置气,于是向游蔚然施了个礼,道了一声父亲。 游蔚然也全然没了刚才卑微的模样,端起了严父的架子,道:“去做什么?” 游涛道:“给游漓端饭。” 游蔚然哼了一声,道:“不是好了么!让他自己走过来吃!游氏后人,哪有那么娇气!” 游涛方想解释,只见游蔚然霍然起身,大步朝游漓房间走去,道:“就没见过这么娇气的孩子,我去把他架过来!” 游澴此时立在一旁,与游涛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父亲此时就是在找理由同游漓亲近,二人不禁哑然失笑。 游漓正在房中握着香囊胡思乱想,只见游蔚然从门外大步走来,游漓慌忙用被子盖住头。 游蔚然却不管,走到床边,呼的将游漓的被子掀开。 游漓气哄哄的道:“你做什么!” 游蔚然道:“起来吃饭!” 游漓倔强的将头扭到一边,也不看游蔚然一眼,道:“我让大哥帮我端过来了,不用你操心。” 游蔚然道:“不过就是挨了几鞭子,你还拿大了,起来!” 游漓不理他,亦不动身,他心里还生着父亲封了他气脉的气呢,练了三年的功夫,就这样没了。 游蔚然见游漓不动,忽然弯下腰背对着他,语气平和的道:“上来。” 游漓瞥了父亲一眼,道:“做什么?” “我背你去吃饭。” 游漓顿了一下,自四岁起,父亲就再没有背过自己一下,不禁问:“您……这是怎么了?” 游蔚然红着脸,嚷道:“什么怎么了!让你上来你就上来!做什么那么多废话。” 游漓终于听话趴在了游蔚然的背上,他发现自己睡了七日,虽然鞭伤没有痊愈,但是也并不妨碍行动了,便道:“我自己也能走的。” 游蔚然就当没有听到一样,伸手拖住他的屁股,只听游漓“嘶”地痛叫了一声。 游蔚然问:“还疼吗?” 游漓嗯了一声。 游蔚然手中力气放轻,缓步向伙房走着,声音似乎也随着步伐缓和下来,道:“你若是不惹祸,不气我,我怎么会揍你。” 游漓垂眸,想想自己偷偷练习了三年异术,违背朝廷条律,祖宗家法,确实有错,于是轻声道:“孩儿知错了。” 两人想到那日彼此说过的狠话,后悔中又带着些不好意思,便都不再说话,只是慢悠悠朝花庭走去。 游漓乖乖的趴在父亲的肩头,他忽然觉得父亲的肩膀竟然没有自己小时那样厚实了。 一缕斜阳照在二人头顶,游漓细看父亲有些凌乱的头发,方惊觉,原来他的耳后已经多了好几缕白发了,父亲何时这样老了? 游蔚然背着游漓走至花庭,见游澴、游涛坐在桌前看着他二人,便故意大声道:“游漓你若是再犯错,我定不轻饶你!” 而后,用力将游漓往石墩上一放,自顾自的坐下,命令道:“吃饭!” 这是几个孩子回到潇游山庄吃的第一顿正经饭,七日来,为了照顾游漓,游涛、游澴两人都是胡乱对付一口了事,游蔚然更是心中抱愧,吃不下饭。 此时一家人齐齐整整,每个人都觉得饭菜十分可口。 刚吃过饭,只听强叔拎着药包从外面跑来喊道:“不好了!老、老爷!不、不、不、不好了!” 第73章 兴师问罪 强叔有些结巴,他磕磕绊绊的告诉几人,方才在路上见到了许多身着孝服的弟子正持着兵器,浩浩荡荡的往这边来,领头的少年还在打听潇游山庄怎么走,恐怕是来者不善。 游氏兄妹三人一路上只遇到异兽作乱,根本不知道此时各门派掌门已经遭人暗害等一系列事。 游蔚然此时皱眉,问:“你们在外面还惹了别的事?” 游涛忙道:“并没有。” 却忽然想起游漓与孟氏结下的梁子,心想:“莫不是郎明月死了?或是孟浪死了?孟门来复仇了?” 游蔚然见游涛神色飘忽,便知其中有事,喝问道:“到底有没有,给个痛快话!” 游漓此时与游涛想到了一处,便道:“孟门孟潭渊的儿子孟浪见我一人独行,想要欺辱我,畅吟途中偶遇便救了我,却不料伤了孟浪,郎明月第二日找我算账,张醉烟张老前辈出手相助,点了她的穴位,但后来我求了情,张老前辈也帮忙将穴位解开了,应该没什么大碍的。后来,在问鼎阁,孟浪还想犯案,被大哥揍了一顿。就这样。” 游蔚然沉吟道:“这些都是小事情罢了,那他们为何身穿孝服?莫不是孟门死了重要人物,赖在了咱们的头上?” 花姐站在一旁道:“老爷!咱们人少,他们人多,我看我们还是出去躲躲。” 游蔚然道:“心中坦荡,何必躲闪,他们既然来了,我们就要光明正大的迎客……” 未等游蔚然说完,只见他一摆手,示意众人噤声,而后大声喝道:“什么人在上面!” 游漓四下望去,只见不远处正有一人背着刀在屋顶上疾行而来,仔细辨认模样,那不正是赵如是么! 赵如是跳到院中,跪拜到游蔚然面前,道:“赵平沙之子赵如是,拜见前辈。晚辈特来通风报信,怕在途中与孟浪等人相遇,便翻墙越瓦,请前辈不要见怪。” 游蔚然将赵如是扶起来,道:“你怎么穿成这样?难道……” 是赵夫人?游漓没问出口。 赵如是一脸悲痛,道:“我父亲被人杀了。” 众人讶异不已,于是赵如是便将近日江湖发生的种种怪事向几人草草说了,又说起众弟子缘何受到孟浪挑唆找来潇游山庄,还未等说完。 便听到强叔喘着粗气跑来,道:“他们,他们在门口了!” 潇游山庄门前本是一片宽阔田野,田野中,几十户农舍错落相依,因为此处有游氏一门,故无强盗敢来进犯。 此时,石酌泉、庭翠寒、孟浪几人骑着马,身后跟着的弟子正穿过田野,气势汹汹而来。 他们本有三千多人同行,可一路上,有些门派的弟子或是嫌路远无马,或是为师父雪恨之心不诚便半路偷偷溜走,有些则遇到异兽作乱,在路上丧命。 最后也只剩这将将一千人,跟着石酌泉、庭翠寒和孟浪几人来到潇游山庄。 游蔚然带着几个年轻人站在门前远望这一众人,未等对方叫阵,便高声呵斥道:“你们来便来了,为何要踩农户的麦苗!” 石酌泉等人一愣,便忙下了马,叫弟子们小心脚下。 孟浪却不是听话的,带着身后众人喊道:“老贼,我们是兴师问罪来的,你们这几株麦苗有个屁用。” 孟浪心中揣度,若是想让众门派以后不再找孟氏的麻烦,便要借着此次机会将这口锅扣到游氏身上,让大家对游氏引起怀疑,最好是未等双方对质明白,自己便挑唆他们打一场,这样便可以让众人对游氏不满,而后顺理成章的将游氏视为公敌。 这不仅能解孟氏之围,还可以报了自己同游漓的私仇,岂不是一举两得? 游涛被孟浪一句话勾起了火,叫道:“你说话尊重点!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孟浪道:“谁撕烂谁的嘴还不一定呢!你们行了不义之事,我们是来替天行道的!” 说罢回头看了一眼他带过来的几十个孟门弟子,那些弟子均会意,齐声大喝:“替天行道!替天行道!” 而队伍最末的弟子听不真切前面的人说了什么,只是稀里糊涂的跟着队伍走,见前面有人叫喊,便也跟着扯开嗓子齐声喊了起来。 游漓此时也全然不顾身上伤痛,叫道:“你别乱说话!我们什么都没做过。各位掌门的死同我们游氏毫无关系!” 孟浪拍了拍手,道:“看看!看看!我们来还没有说是什么事,他们就自己抖落出来了!” 身后众弟子哗然。 此时赵如是从游涛几人身后站了出来,道:“是我告诉他们的。” 孟浪道:“真是个蒙面丧心,厚颜无耻的奸细!你父亲被人害死了,你竟然还同奸人一伙!” 石酌泉此时与庭翠寒对视一眼,两人来到此处,见游蔚然携众家人坦坦荡荡站在门口,面无丝毫愧色,心中便有八九分明白此事定然与游氏没什么关系,只是已经行至此处,便不得不打破砂锅问到底。 于是庭翠寒横枪,用枪头指向孟浪的嘴,道:“闭嘴!” 而后与石酌泉向游蔚然作揖道:“游老前辈,晚生是徐槊门下弟子,庭翠寒,”随后指着身边矮他半头的少年,道:“这位是我的师弟,石酌泉。孟浪言行无状,与我们无敌堂无关,我们本就是各个门派聚集到此,无意冒犯,只是想将一些事情问个清楚。” 游蔚然摆手道:“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我一齐说了!” 于是干脆直接看着众千名弟子,高声道:“众位小兄弟,我游蔚然早年丧妻,失掉今生挚爱,若不是为了照顾几个孩子,寻到害我夫人的异兽,我早就去黄泉陪我夫人去了!江湖恩怨纷争、成败荣枯,我也早已不挂在心上,除了平时喝点酒,已经同半个出家人无异,更不可能无冤无仇去迫害各个门派掌门人。今日,我如若有半句谎言,我游蔚然不得好死。” 孟浪喊道:“你说你什么都没做!你敢不敢喝了这个!” 说着便从身后弟子手中接过一个白色瓷瓶,在面前晃了晃,道:“这是显形草配成的粉末,兑在酒里,异术修习者便会显形,你们游氏以异术起家,到你这一辈才修习了剑术,我们怎么知道你们私下里练没练,你还有你三个孩子,你们全家,敢不敢将它喝下去!自证清白?!” 第74章 活捉游漓 游蔚然神情一滞,略有迟疑之色,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游漓,凡是修习过异术之人,无论后续气脉是否被封,喝了显形草便都会有反应。 游涛游澴也知道此事,此时便本能的将游漓护在身后。 孟浪见几人不说话,语气就更加嚣张了一些:“大家看看,他们是不是心虚了!” 游澴此时从袖中掏出一瓶之前给游漓止血祛疤的药粉,道:“我们可以喝,只是我这里也有一瓶药,你们敢不敢也同我们一样兑着酒喝下去?” 孟浪道:“我们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凭什么喝?!” 游澴冷冷道:“谁又不是这样想的!凭什么你叫我们喝,我们就得喝,今日我们喝了你的药水,明日别人来了是不是还得喝!我游氏自在惯了,凭什么要受人指使,被人强按头饮水!” 庭翠寒觉得初来乍到,强行逼迫人家喝药水实在有些无礼,便在石酌泉耳旁道:“师弟,我们看到了,这游老前辈不像是坏人,我觉得不会是他们做的。”石酌泉亦是点头。 孟浪还在煽风点火,道:“看看!这就是心虚了!” 石酌泉道:“此行见到前辈,晚辈心中便明了了,多有得罪,我们即刻就走。” 孟浪兀自叫嚷:“别走啊,凶手就是他们!兄弟们,给我上!” 孟浪身后没有主见的弟子受了孟浪的蛊惑,又觉得行了三日路,就这样白白走了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是愚蠢? 江湖已然大乱,众掌门一死,多死这游氏一个给自己师父陪葬又算什么,宁可错杀一千,别放过这一个。 于是竟然有几百人不知天高地厚叫喊着向游蔚然冲过去。 游蔚然冷哼一声:“你们别后悔!” 说着,只是一挥手,大门上潇游山庄的匾额后便传出阵阵剑响,那里竟然飞出一把木剑! 游蔚然喝道:“无忧剑法,第九十九式,风飞云涌!” 于是,游蔚然使内力召唤木剑,木剑来去自如,剑气如虹,顷刻间让三四十人翻倒在地,孟浪也跟着倒在地上叫痛。 尽管如此,游蔚然手下还是留了情,只是略略伤及这些人的皮肉而并不损人性命。 庭翠寒此时高声道:“众位,你们到底是跟着我们还是孟浪?我无敌堂现在要走了,我们现下觉得,此事应该与游氏没什么关系!还是抓紧回去找真凶才好!” 一些弟子听了庭翠寒的话,觉得有理,便想转身折返回去。 忽然,远处的百十个村民朝潇游山庄狂奔而来,哭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凄凉国出兵啦!” 一片血色残阳之下,几里地之外黑压压的队伍正打着写着“傀”字的大旗从南面赶来,远远望去,人影接天连地,竟数不清有多少人。 游蔚然握紧手中木剑,道:“坏了!” 他抓住一个村民,问道:“守城的将士呢!” 那村民似是吓破了胆,抖着胳膊转身指向南边一角,道:“守城的人,被砍头啦!” 游蔚然顺着村民所指望去,原来云外将士的人头正一排排齐整整血淋淋的挂在凄凉国的战车上! 孟浪见状,吓得腿软,忙跳上马去,连句话都不说一句,便逃走了,与他一行的一干弟子哪见过兵临城下的阵势,早就忘了方才口中口口声声喊着的替天行道,溜之大吉了。 只有无敌堂的弟子及少数其他不知名门派的弟子留在原地。 百姓叫跑到游蔚然跟前,跪倒在地,高声道:“请游老爷庇护!” 庭翠寒此时道:“游老前辈,您是长辈,见识广,我们现行怎么办!是守还是走?” 游蔚然道:“潇游山庄后山上有一出山小径,比你们方才走的大路快的多,你们带着百姓从那里走!我给他们吃吃苦头,叫他们不要太得意!杀了我木燕的将士,我们总得叫他们数倍还回来!” 石酌泉道:“师父要是在,也会同前辈您想法一致,我们同游老前辈一起,给这些傀人一点苦头尝尝!”说罢便带领众弟子在潇游山庄门前列阵摆式。 赵如是也跳到前面,道:“我也不走!木燕侠客,关键时候,岂能当缩头乌龟!” 游涛,游澴纷纷道:“我也是!” 游漓此时血脉偾张,激动的道:“我也……” 游蔚然一脸嫌弃,打断道:“你就别拖我们的后腿了,已经是个废人,留下只能拖累我们。你和游澴,抓紧带着百姓从后山走!” 游澴野不似寻常女孩一样啰嗦,只是嘱咐道:“那你们一定要见好就收,给他们吃个厉害的,就快点撤!” 游涛道:“放心,有父亲在。” 游漓被游澴拖着出几丈,忽然难得的喊了一声:“爹!” 他很少这样叫游蔚然的。 游蔚然转头笑笑,忽然指了指游漓,又拍了拍衣襟的位置,游漓却不知他是何意。 只听游澴道:“我们走的越快,他们撤得越快,你别耽误功夫了。” 众百姓在山庄内四散躲逃,游漓见状,在马厩中牵出马,大声道:“云外城的百姓,跟着游澴,到后山来,”随后安排老弱骑上了马,自己则去房中取了剑和香囊挂在腰上勉强忍痛跟在了后面。 傀军忽然在距离潇游山庄几十丈外定住。 傀影坐在车驾上,远望潇游山庄门口立着的那一小撮人。 他扭头冲畅吟笑了一下,道:“阿熠殿下,方才你看到我们如何破了国界,杀了数百木燕军士,你说,我们要多久才能破了这个庄子?” 畅吟不搭理傀影的话。他与傀影一样端坐在车驾上,只不过,他此时被一强悍的笼子困住,那笼子直接由匠人在锁头上浇筑了铁水。 铁笼内,吃喝坐卧一应俱全,畅吟此时就像一直被人豢养的笼中鸟。 他仔细辨认那一撮人的面貌,他没有发现游漓,提着的心略微放了下来。 也许游漓跟着他姐姐先走了。 畅吟又胡思乱想起来:他为什么会先走,是不是身上的伤还没好? 傀影眼睛虽直视前方,却能时刻关注到畅吟,本是带着些笑意的脸,此时再次变得无情,他摆摆手,道;“傀鹰!傀雕!傀蛮蛮!” 傀蛮蛮带着两个长相凶悍的将士从身侧走出,齐声拱手道:“末将在!” 傀影道:“蛮蛮将军,你带两千人在前头强攻。” 他瞄了畅吟一眼,又道:“傀鹰,傀雕,你们带两百人,翻墙进山庄里去,看看方才涌入山庄后头的百姓跑那里去了,若是见到一个持剑的俊美少侠……” 他故意略作迟疑,侧过脸看畅吟。 畅吟的脸看似冷静,只是那双残阳下的琉璃色双眼中怎么被他品出了一点紧张? 傀影失落的道:“阿熠殿下,怎么你……” 两个属下此时一脸茫然的看着傀影,傀影叹气道:“别伤了他,活捉了回来,我有大用处。” 第75章 灵脉入体 潇游山庄后院是一片茂密的竹林。 穿过竹林中的一条幽寂小径,再顺着平地走一会儿,便到了无定潭。 无定潭边,里许之外。 三座坟静静的立在一株大树下,望着远处的两个游氏后人带着一众百姓艰难前行。 百姓们多是一些老弱病残之辈,走不了的老人或是趴在马上,或是让相对年轻的人背着,他们根本就走不快。 “别让他们跑了!” “前面有个美人!我都看到了!” “站住!站住!” 傀鹰带着十几个人先行追了上来。 百姓诚惶诚恐,可速度始终不敌傀人,他们在山路中如履平地,就像是与山融为一体的野兽。 游澴游漓躲在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之下,心急火燎,眼看那为首的人马上就要捉到队尾的几个百姓。 游漓紧皱眉头:“必须得有一个人将他们引开。” 游澴握住游漓手上的剑,毫不犹豫的道:“我去。” 她的剑被畅吟在少年英雄会上斩断后,一直没有功夫再找人重铸。 游漓紧紧握住剑,用全力将游澴拉了回来,道:“你不能去。” “为什么?” 游漓道:“你走了,剩下的一百来个父老乡亲,一路上要谁保护呢!让我去!” “你不能去。你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未等游漓反应过来,游澴剑也不拿便从石头后面向正纠缠住百姓的十几个傀人冲了上去。 “回来!”游漓低声喊,可游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快看,傀鹰将军!那个小美人,朝我们来了。”那些傀人发出一阵浪笑。 “这岂不是正好!” 游澴抓起一把石子,学着顾盈的样子朝那些傀人丢出去,从都城离开的前夜,顾盈找到她,两人在无梦楼的屋檐上坐谈,顾盈教了她这一手,对她说:“记住这一招,也许有一天,你能用得上!” 今日果真派上了用场! 几个傀人捂住眼睛痛叫。 游澴趁机夺过其中一人手上的刀,如一道光影般在傀人间飞旋,瞬息之间,傀人血腥四溅。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她从没想到过,自己竟然连眼都没眨一下。 傀人身后的傀鹰躲过了她的刀,手下惨死在自己脚下,他竟然也没有丝毫恼意,反而怪里怪气的笑了一下:“你这小女子有点意思。” 说着他竟然不紧不慢的取下腰间的水袋痛饮起来,那是傀人的极仙水,木燕把它叫做春药。 游澴趁傀鹰喝水的功夫挥刀朝他面上劈过去,傀鹰腾出一直手应对,他挥出拳头时,那上面的三把一尺来长的刀刃便被甩了出来。 傀鹰只用一只手,便能与游澴应对自如。他将喝光的水袋丢在地上,吹了一声口哨。 那是召集其他兵将的信号,过不了多久,其他傀兵便会循声而来。 傀鹰的一双拳刃不俗,加上他力气极大,十个回合下来,游澴几乎快要败下阵来。 且他刚刚喝下的极仙水很快就发挥了作用,身下开始发生反应,显得有些急不可耐。 游澴用力格挡住他的拳刃,却不成想与傀鹰的距离越来越近,那傀鹰用淫荡的口气道:“我就喜欢你这样会反抗的女人,你越反抗,我越会觉得舒服。” 游澴恶心至极,挺起膝盖用力撞了一下傀鹰身下,那是小时与游漓打闹时,游漓交给她的防身之术。 傀鹰惨叫一声,却不松手,只是怒道:“臭婊子!老子今天上了你,再把你扔到花柳营受罪!”说着,加大了手上的气力,那锋利的拳刃几乎要碰到游澴的脸颊。 “姐姐,快走!”游漓冷不防从二人身后窜出来,一剑刺中傀鹰的肩膀。 他一直没走,他本在暗中观察游澴战况,见游澴身法利落连杀十几个傀人,似乎用不上自己。 不料后面的这个傀鹰竟是这样难缠的主,于是他觉得要找一个机会让对方一剑毙命。 可傀鹰反应极快,他躲闪了一下,游漓的剑便刺偏了。 “你他妈的,老子杀了你!” 傀鹰怒从中来,加上有极仙水的作用,早就把傀影说的话忘得精光了,只想快点得到游澴,哪怕肩膀上的剑伤在血流不止。 一个小跟班此时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见傀鹰得势,便立即冲出来冲向了游漓。 形势紧急,游漓几乎忘了身上的所有伤痛,强制使出内力御剑,一剑刺穿那小跟班的胸膛,将他钉在了潭边的一棵树上。 傀鹰此时不知用了什么招数,已经解掉了游澴的兵器,将她扑在方才两人躲着的那块巨石之上,两只拳刃死死插在游澴两侧肩膀之上钉在石头里,让她动弹不得。 游漓见状来不及去拿兵器,赶忙抱住傀鹰的腿,一口咬了下去。 傀鹰痛叫,游漓喊道: “游澴!你快走!” “你只比我早出生一个时辰,不用处处护着我的!” “如果你要这样为我牺牲,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游澴,该死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十三年前我就应该死了!” “你快走!” “相比起我,你对大家更有用一些!” 傀鹰从石中抽出拳刃,将游漓的后背划出三道殷红的伤口。 游漓只管死死的抱住傀鹰的腿,为游澴留出空隙,让她找机会逃走。 游澴终于从傀鹰身下逃了出来。 到嘴的肥肉没有吃到,傀鹰大骂:“……。” 而后将拳刃插入游漓后背,又将他一脚踹入无定潭中。 本来碧色的潭水霎时血光一片。 “游漓!”游澴绝望大喊。 傀鹰还在后面追赶,她不能再折返回去了。 那是游漓用自己的命给她争取的逃命机会。 她飞身穿过平地,闪进一片林子中消失了。 傀鹰即便速度很快,但他对地形不熟,还是被游澴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将军!”傀雕带着几十个人跟了上来,道:“再追就出山了,殿下让我们找的那个持剑的少年呢?” 水中。 有那么一瞬游漓疼得几乎快昏死过去,他告诉自己:“游漓,不许睡!游澴还在岸上呢!你得上去,拖住那群禽兽!” 游漓努力上游,却见潭底一个琉璃瓶子闪着微光。 那是…… 灵脉! 祖父的灵脉! 那被封着的灵脉需要游氏后人的鲜血才能解除封印。 而游漓的血恰好混在了潭水之中,只见那琉璃瓶子开启,一抹蓝色的幽光顺着游漓流出的血丝找到了他,而后倏然钻进了他的身体。 游漓睁开眼,双眸幽蓝。 他觉得那灵脉在自己的身体内不安分的涌动起来。 也许,他还有一线机会! 第76章 游漓归来 傀鹰还要再追,却被傀雕拦住,道:“将军,我们还是去潭中将那小子捞上来。那不是影殿下交代的么!” 傀雕远远看见傀鹰将一个俊美少年踹进了潭中,便知道他定是一时来了兴致,忘了傀影交代的任务。 但傀影心狠手辣,眼明心慧,若是被他发现傀鹰将那个少年弄死沉尸潭中却不上报,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受连累? 于是他想劝回傀鹰,让他同自己一起找回少年,哪怕到时傀影怪罪下来,将原委解释清楚,自己也与此事什么关系。 傀鹰觉得很是扫兴:“我们就说他自尽了不成吗?!真他娘的。” 傀雕强拉着傀鹰:“就去,若是被殿下发觉了,真动了怒,我们俩都得死!” “你说的对,你们两个都得死。” 不知什么时候,游漓从无定潭中悄声游上了岸,站在了那些傀人的身后。 那些人一惊,纷纷回头。 傀鹰道:“你他娘的,竟然没死!” 游漓冷笑一下,道:“你父母没教过你,不要随便骂别人的娘么!” 说罢,手指朝傀鹰一点,低吟咒诀,潭中忽的涌出一团水,急速冲向傀鹰。 “啪!” 那是清脆又凌厉的水声。 傀鹰身子一抖,没躲开这一击,他没想到,被自己轻松踹进潭水的游漓能在片刻之后,御水伤了自己。 虽然那只是水,但傀鹰却感觉似是千条刀刃割到了自己脸上,右脸顿时肿起老高,几个傀兵连忙护住傀鹰。 傀雕见状,心里有些打鼓,但在决斗场上,谁先害怕,谁就输了! 于是,他强装镇定,道:“小子,我劝你不要反抗,束手就擒,我们也好交差。” 一百来个傀人围了上来,绑着十几个掉队的百姓,其中竟然有花姐和强叔。 花姐此时衣衫凌乱,满脸血痕,显然一副被傀人糟蹋之后的样子,她却不顾自己的痛苦,大声朝游漓道:“公子快跑!” “你们……”游漓见到花姐的惨相脸上的肌肉气得发颤,原本阳光的少年,此时神情变得阴鸷。 傀鹰强笑道:“傀雕,想不到你还会这手!” 傀雕冷哼一声,道:“我就怕这几个人有用!想着找到这小子之后再杀。” “放了他们!”游漓发出一声超乎常人的怒吼。 这一声,响彻云外,万鸟迎着血色的霞光飞出山林。 潇游山庄门外的众人都为之一凛,将这声音听得真真切切。 游涛一边挥剑砍杀了几个傀人,一边背靠游蔚然道:“父亲,说不准是游漓他们遇险了。” 游蔚然心中明白得很,道:“先别管他,臭小子动了你祖父的灵脉了!若是有灵脉加持,他应当可以勉强自保。” 畅吟眸子一亮,他也听出了是游漓的喊声。 游漓此刻比划出一个扭曲又奇怪的指诀,口中念念有词,只听四周忽然传来阵阵悲壮的低吟。 傀雕惊道:“他、他在召魂!” 他见过傀影召厉鬼的样子,虽然两人术法不同,但是他熟悉这氛围,只不过傀影召魂时感觉更让人凄厉惊惧,而游漓现下的召魂术则多了一分沉重肃穆。 游漓面带狠厉的表情,道:“说对了,只不过,我要让历代镇守云外山的血胆忠魂帮我弄死你们!” 游漓忽然大喊一声:“乡魂!” 话音止处,潭中竟然涌出一股数十丈的巨浪,不断化作人形跳到岸上同众傀人斗了起来。 傀人大惊,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敌人,于是忙抽出刀刃向一个个水人砍去,却无论如何也斩不断这至柔之水。 水人很快便缠到了众人身上。 “你……快松手!”傀雕觉得自己被水人捂住了口鼻,几乎快喘不过气来,无论怎样也摆脱不掉。 游漓怎么可能还给他活命的机会,不只是傀影,在场所有的傀人皆与傀雕一样情形,未等一会儿功夫,便颜色青紫,躺在了地上。 游漓收势,帮几个百姓解了绳索,道:“你们快跟上队伍走!” 花姐满脸血泪,哭着道:“公子,同我们一起走。” 游漓道:“我爹还在前面不知生死,你们快逃,这里我顶着,追上游澴的话,就告诉她,别难过,我没死!” 而后他看着花姐狼狈的样子,帮她扶了扶发簪,说道:“花姐,你就当是被野狗舔了一口,洗洗就好了!千万别将这事放在心上,这事我也遇到过,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帮你报仇!” 又转头冲强叔嘱咐了一句:“强叔,帮我照顾他们,保重。” 花姐强叔连连点头,便起身逃命去了。 游漓将钉在树上的踟蹰剑拔了出来,大步朝潇游山庄的正门走去。 他虽然有了灵脉加持,但此时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体力已经有些不支,可他担心父亲等人无法脱身,自己有了灵脉,怎么可能不去接应一下。 潇游山庄的门口,傀人的尸体已经摞得山高。 而游蔚然带着的一众弟子被傀人围成了一个小圈。 且那圈子越来越小。 “父亲,怎么办!” “杀出一个口子去!” 游蔚然领着众人朝一个方向猛攻,却不成想,傀人喝了极仙水,在战场上极度兴奋,他们根本忘了生死,不停的冲上来。 傀人多得根本就杀不完。 傀蛮蛮站在士兵肩头,朝负隅顽抗的那群人丢出手中两把精巧的斧头,几名弟子想要施展轻功跳出重围的弟子却被那斧头迅疾削断脖颈应声倒下。 谁敢施展轻功跳出来,谁便会死在他的利斧之下。 “殿下战法英明。” “威武威武。” 几个节长奉承着傀影。 忽然,只听一阵肃杀的萧声响起,潇游山庄的大门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浑身湿透,衣服裹着血色将身体的线条凸显出来,霞光之下,像一个披荆斩棘的不羁少侠。 只是无人看到残阳正抚摸着他后背上的伤口,殷红的血正流淌出来。 傀人不自觉的愣住。 赵如是叫道:“游漓!你怎么还不走!” 石酌泉道:“这时候,还不逃命,在此处装什么!” 游蔚然道:“趁他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还不快冲!” 傀蛮蛮率先反应过来,命令道:“撒网!” 傀人默契的在众弟子的头上盖住了一层网。 傀影一直轻扣车栏的手停了下了本来的节奏。 第一次见游漓时,他觉得对方还只是一脸稚气未脱的少年,几天不见,他的身上竟然添了许多不一样的味道。 畅吟紧紧盯着那残霞之下的那个熟悉的剪影,他的心在胸膛之中怦怦乱跳。 傀影看了看畅吟,心中有了很多猜测,于是冷声命令道:“再上五千人!一定要将他们通通拿下!” 畅吟终于喊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游漓,快带他们走!” 萧声戛然而止,是畅吟! 游漓倏然抬头,循声远望,畅吟此时竟然被人关在笼子里! 第77章 我好没用 游漓在意的人,在今天都遭到了傀人的欺辱和迫害。 他们,怎么可以把木燕最优秀的少年锁在笼子里? 怎么可以把最勇敢的少年们用抓猎物的网子罩住? 游漓带着愤怒双手合十,低声念咒。 方才在云外飞走的群鸟此时不知道从何处飞旋回来,朝众傀人面上扑过去。 负隅顽抗的游蔚然等来不及吃惊,只是借此机会不断冲杀傀人,想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游漓道:“爹!你快带着他们走!” 他有信心,有了众鸟的帮助,他们很快就能突破傀人的围攻。 毕竟他爹,武功还不错。 傀人果然矮了一截气势。 游漓踩了几下鸟背飞身隔着大片的田野朝畅吟奔来,此时,他不知道自己像极了从天而降的小仙君。 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畅吟走。 游漓在傀影的阵前定住。 傀影身后的傀兵则立即齐刷刷的抽刀。 傀影手搭在车栏上,举起两个手指,示意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傀影道:“小兄弟,别来无恙。” 游漓见到傀影只觉得面熟,如果对方不是敌人,他早就会热络的扑上去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但是不行,他们是敌人。 傀影似是窥探到游漓的心事,轻笑一声,道:“不记得了?” 于是他刻意的咳嗽了一下,问道:“你,上一次春梦是什么时候?” 这是游漓那一日同他斗酒的时候,问的一个问题。 众人瞪大眼睛,殿下莫不是同这少年有点什么? 畅吟的心沉了又沉,胸腔翻涌起一阵酸涩,他死死盯着游漓,心想:“是不是傀影,也曾在你梦里出现过?你是不是也同他……”他不敢往下想。 游漓冷笑了一下,道:“竟然是你。” 傀影道:“是我。” 游漓看了看畅吟,发现对方的脸色很是难看,好像是有些气恼的看着自己。他来不及多想,对傀影道:“你放了他。” 傀影道:“不然呢?” 游漓道:“不然,你就试试。”他的语气中蓄满了杀伐之气。 傀影亦不怯阵:“我试试就试试。” 说罢,命令属下:“再出将士五千,将那几个人围的死死的。” 而后冲游漓道:“今日你们谁也别想逃!” 游漓跳到空中,默念咒语,朝畅吟处比了一个指诀,只见那笼子的锁头兀自震动起来,游漓大喊:“破!” 锁头应声而碎。 畅吟推门出来,却忘了自己的脚下的铁链还困在铁栏上,围在笼边的几个傀人立马用刀把他逼回去。 傀影道:“游漓,你还是小孩子一样天真,你以为只有你会用异术么?” 说罢,举起铜镜,唱出邪咒。 霎时间,阴风阵阵,游漓感到似有万鬼在自己的耳际间哭嚎,让他心中惊惧不已。 他睁眼,眼前的世界已经消失,一个个长相可怖的厉鬼冲到自己的面前,他被吓了一跳。 游漓最怕的东西,就是鬼。 畅吟见他吓了一跳,似是梦魇一般木呆呆的,便知道他中了邪术,于是喊道:“游漓!游漓!这是他的术法,别被他骗了!” 游漓偏偏就中了邪,他看到了那些飘忽的身影中,母亲的魂魄正在被厉鬼缠住。 “你们放开我娘!” 游漓念咒,挥出指诀,傀影身后近万把刀刃随着游漓的咒语从傀人手中脱出。 傀人大惊。 傀影却笑,只听他又低吟一声,游漓似乎神情一动,那些刀刃齐齐的向地上砍去,未伤及任何人。 他用厉鬼阵迷惑了游漓。 畅吟无论如何呼喊,竟也叫不醒游漓。 游漓不断施咒,却依旧无济于事。 傀影邪魅一笑,道:“这是你的心魔,打败你的是你自己,不是我。” 畅吟不断叫: “游漓,游漓,醒醒!” “游漓,快来救我!” 游漓终于被畅吟的唤醒,他从厉鬼阵中逃了出来。 他盯着畅吟,尝试再次施咒。 只是,游漓情急之下根本没有察觉,祖父的灵脉需要强大的气脉来运转,方才他已经将祖父灵脉内残存的一点灵息用尽,而自己的气脉被封,确实再也使不上一点灵息了。 游漓再次尝试时,只觉得头重脚轻,一头栽在了地上。 他的背后是几道鲜明的血痕。 畅吟此时心疼至极,原来那个少年,是忍着伤来救自己的。 游漓还想要挣扎着起身,可还是没有力气,他撑着头望着远处还在同傀人拼杀的父亲和众少年,看了看铁链之下的畅吟,嘴巴虚虚张开,道:“对不起,我好没用。”而后,晕死过去。 “游漓!”畅吟失声。 潇游山庄门前的群鸟似乎感应到游漓的灵脉沉睡,忽然齐齐飞到天上去了。 傀人没了群鸟的侵扰,便再次得意起来,开始了疯狂的反扑。 游蔚然等人再一次被傀人的大网困住。 而他们也早已经伤痕累累了。 无论武功多高强,在绝对的数量面前,终是不敌。 几个傀人此时齐齐拉出一架巨大的弓箭,在高处朝那几人瞄准。 箭尾上似是带了软罗散,即便不中,掉到他们附近释放出的烟雾也能让人力气全无。 傀影站到昏倒的游漓身旁,道:“瞄准一些。” 于是那杆箭射出。 游涛正在酣斗,完全没发觉那支三指粗细的箭正朝着自己射来。 “小心啊!”游蔚然的余光发现那支箭时,它与游涛的胸口只有一尺远了。 游蔚然根本来不及换手出剑格挡。 两人背靠着背,游蔚然忽然转身,与游涛调转了一个方向,却让箭头射中了自己。 那箭带着强劲的力道,将游蔚然的胸口穿透,且也透过了游涛的胸口。 只不过,游蔚然是左胸,他是另外一侧。 游蔚然口吐鲜血,道:“儿子!” 游涛被箭突然击中,痛叫一声,道:“父亲,你怎么样?” 游蔚然瞳孔放大,但仍倔强的道:“我没事。” 赵如是看到游蔚然神色有变,自知不妙,推着他喊道:“老前辈,老前辈!” 软罗散的奇异香味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他忽觉腰酸腿软,再拿不起兵器来,模糊的视线中,石酌泉、庭翠寒也纷纷倒在了地上。 游氏父子此时因为巨痛,还有一些知觉。 两人各自挥着剑,挣扎不叫傀人靠近。 游蔚然强自支持道:“游涛,我们同他们玩一个游戏。” 游涛道:“父亲,这时候了,还玩什么游戏。” 游蔚然艰难的转过头在游涛耳边,悄声道:“我们现在比装死,看谁装得比较好。兴许,还能从死人堆里捡回一条命。”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比较笨,又绝对听话。 游涛道:“好。现在要是硬撑,也是死路一条。” 游蔚然道:“涛儿,父亲对不住你们。快闭气,你一定要活下来。” 游涛没有回应,他心想,装死就要装全套的,做什么还要说话呢! 说罢,两人一齐背靠着背坐在了地上。 游蔚然望着潇游山庄的门匾,轻声道:“落落,等我……” 傀蛮蛮坐在傀豹的肩膀上大呼小叫,傀人得意至极,齐齐唱起了傀人腔。 只是傀影望着游蔚然父子的身影,若有所思,他喃喃道:“何必表演父子情深的场面来刺激我呢。来人!” 几个傀人应声而来,俯首听令。 傀影道:“将那支箭砍断,不叫他们父子死在一起,把那个年轻的扔到鬼骷髅岭喂野狗!老的,斩首示众!” 畅吟恨恨盯着傀影,道:“傀影,做人还是要留一些余地。” 傀影轻笑:“阿熠殿下,你终于肯对我说话了。” 第78章 笼中困兽 黄昏时候天空还是一片彩霞,谁能想到,到了夜半时分,云外山竟然下起了微雨。 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营帐上,发出滴答微响。 不远处的两个巨笼中的异兽还在因为没吃饱而发出阵阵低吼。 而这些响动掩盖不了花柳营中云外妇女的哭叫声,和傀人肆无忌惮的兴奋狂笑。 被活捉的人在梦中紧皱眉头,终于被这些嘈杂的声音惊醒,猛地站了起来。 他瞪圆了眼睛,才发觉自己正如困兽一般身处牢笼之中。 这铁笼坚固,赵如是的手根本掰不动。 “别白费力气了。”离自己最近的笼中人说了话,那是庭翠寒。 “我们在哪?”赵如是手攀着铁笼,一脸惊慌,不知所措。 “还在云外山,只不过,这是敌营。”庭翠寒答,他旁边笼子中的石酌泉此时像被人点了哑穴,一声不吭,双眼失神的坐着发愣。 “大家呢?”赵如是环顾,方才发觉他们的笼子被放在一个巨大无比的营帐中,营帐里皆是牢笼。 想是怕大家逃走,营帐外四周点着数十火把,火光透过军帐,将这座简易的监狱照的清清楚楚。 见人不答话,赵如是又问了一遍:“大家呢?” 原本还有很多人的,怎么就剩这么几十个? 他见庭翠寒低头不答,又看向隔了一个笼子的石酌泉,火光之下,他的脸上似有泪痕。 对面被俘的一个弟子又哭了起来,失声道:“你看帐外。” 帐帘被夜风扬起。 帐外的事物影影绰绰间似乎不那么真切。 赵如是几乎把脸贴在笼壁上,眯起眼睛,而后双眼又倏然瞪大。 他终于看清,就在帐外的篝火旁,一个个人头被堆叠在一起。 原来方才与他浴血奋战的人都被斩了首,制成了傀人口中所谓的“人头观”。 赵如是不忍再细看,只是转眼的最后一瞬,他看到了人头观最上面的面孔,那竟是游蔚然。 游蔚然闭上了眼睛,脸上还留有方才与人对战时留下的伤痕,嘴巴微张,似乎临终时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 同自己一样。 游漓没有父亲了。 “他们怎么敢!” 赵如是紧紧抓着笼壁,紧咬牙关似要嚼穿龈血:“游涛呢?游漓呢?!” 庭翠寒指着石酌泉旁边的铁笼道:“游涛不知,游漓那不是么。” 赵如是借着火光看里侧,游漓正安静的靠在笼壁上沉睡,他尚且对外面的情形一无所知。 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另一个笼子的铁栏缝隙间伸了出来,帮游漓理着乱发。 畅吟眼神忧虑的看着游漓,他将自己笼中的衾褥卷起来,垫到游漓的头下,又把自己的外袍解下,勉强将它披到了游漓的身上。 他很怕他醒不来,又怕他马上就醒来。 游漓看到这人头观会怎样呢? 畅吟不敢想,他还没有做好安慰游漓的准备。 “畅吟。” “你怎么也在这里?” 赵如是擦了擦眼中的泪,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人。 上一次见他还是十几天前,那时彼此至少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一转眼,他们却以俘虏的身份聚了在这里,畅吟竟然还是一副傀人装扮,赵如是不禁苦笑。 畅吟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游漓,帮游漓理发的那只手依旧小心翼翼的动作着,答非所问: “他们在营帐中点了软罗香,这种香会让我们使不出内力,击不断牢笼。” “帐外低吼的事物是他们用异术炼化的异兽,他们叫它们灵兽,凶猛异常,如果明日他们要用活人喂食,想活命的话,就要想办法找东西刺中他们的心脏。” “傀狸,这里的一个节长,负责看守我们,此人好男色,你们最好不要惹他。” “迫不得已想要自尽的时候,最好不要让别人找到你的尸体,全尸的去处是炼化成傀儡,碎尸喂外面的畜生。”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像一片羽毛,轻飘飘的,但每一句都让在场的弟子们惊悚万分,不知所措。 有些弟子被吓得哭出了声。 “别哭了!不怕惹烦了那些傀人,拿你喂牲口!”石酌泉终于喝了一声。 那些弟子强行将哭声咽了回去,却还是抽抽搭搭的。 庭翠寒道:“所以我们只有在这等死了?” 畅吟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他若是有办法,早就逃出去了,何必还要连累游漓? 若是自己没叫他那一声就好了。 如果游漓不是循声来救自己,那些死去的人——游蔚然、游涛、还有各家弟子,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 石酌泉此时忽然冷笑一阵,道:“没想到,竟然被游漓这小子给骗了。他真的会异术。” 赵如是颓废的坐在笼中一角,他渐渐回过味来,原来那次在海上遇险,自己的母亲应该也是游漓施了异术救出来的。 忽然不知帐中谁说了一句:“游漓就是杀害众位掌门的凶手!” 石酌泉立即骂道:“你没长脑子吗!?他是凶手还会回来救我们吗?他这点段数,若是能杀了我们师父,何苦被人擒住!” 说完,又叹气道:“就算是术人,他也是比较笨的那一种而已。” 庭翠寒似乎在思索什么,口中喃喃道:“傀人、异兽、众掌门被杀……”他眼中一亮,道:“傀人为了侵吞木燕,便用了异术,炼化异兽,他们怕自己的计划被武林高手破坏,是以先下手为强,派人暗中杀害了众位掌门,制造了这起动乱!现在便是趁我们江湖大乱时,进攻木燕。” 畅吟早在见到众门派弟子身着孝衣时,便同庭翠寒一样理顺了近期在木燕发生的这些事情,这场看上去像是木燕江湖内部的动乱,仔细思量,没有一处不是有利于凄凉国侵吞木燕的谋划的。 畅吟脑海中又想起那句话:山陵可崩,只待南风。 原来最开始在饿虎林遇到异兽的时候,这阵南风便早已吹过来了,只是那时候,大家都还以为,这只是江湖之中的某个术人,对大家耍的一个小把戏而已。 “说得真好!”一个黑影从帐外踱步进来。 他背对着火光,众人实在看不清那黑袍之下是一副什么样的面孔,只是觉得面前的人如鬼魅一般,瘦得不成人形。 第79章 傀影惩罚 畅吟听声音便知道,傀影来了。 几个傀人跟着傀影,手中拖着一个跪着的俘虏。 那俘虏一身紫袍,头戴金冠,他头虽低着,似是晕了过去,可人人都认得出那是孟浪。 笼中的众人见了他,无丝毫讶异关心神色,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被丢进牢笼之中。 赵如是道:“所以是你们杀了我爹!杀了众位掌门!” 傀影反问:“你知道我是谁呢?” 赵如是咽住,只听石酌泉道:“管你是谁,要杀便将我们都杀了,别把我们当鸟养着!” 傀影笑笑,自顾自道:“我叫傀影。” 而后走到赵如是面前:“你叫赵如是,是游漓的朋友。” 又扬了扬尖细的下巴,冲庭翠寒道:“你叫庭翠寒,他是你师弟,叫石酌泉。” 赵如是道:“你怎么知道的我们?” 傀影笑笑:“行军打仗嘛,需得知己知彼。你们每个人,你们所属的门派,我都了如指掌。” 庭翠寒沉着声:“你想怎么样?” “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了你们,但是如果你们不听话,”傀影顿了顿,又阴恻恻的道:“我会让你们比死了还要难受。” 赵如是又问了一遍:“我只问你,是不是你们杀了我爹!杀了众位掌门!” 傀影回答人的时候总喜欢重复别人的话:“是我买通了你们的人,杀了你爹,杀了众位掌门。也是他们告诉我你们今日你们会在云外汇集,让我将你们一网打尽的,现在,你们还有心情猜猜我买通的人是谁么?” 傀影看着众人,就像是在与自己的伙伴玩灯谜。 庭翠寒问道:“我们认识?” 傀影道:“你们认识,而且武功极高。” 石酌泉咬牙道:“想不到木燕江湖之中竟然出了走狗!” 相比起敌人,走狗显然更加可恨该死。 赵如是脱口而出,道:“是孟潭渊!” 傀影哈哈一笑,道:“他只是走狗的走狗。” 庭翠寒问:“能干成这么多事的,必定不是一人,对么?” 傀影道:“当然不是一人。” 庭翠寒冷笑一声,恨恨道:“不必猜了,我知道是谁了。我终于知道,少年英雄会那日传说有一位贵客请四大长老吃酒,为何师父和张老前辈执意不去!原来他们不愿同你们这样的人来往,他们知道准没好事!” 傀影冷笑,道:“那是我给他们最后的机会,有些人抓住了,有些人没有抓住而已。” 石酌泉看着庭翠寒,忙问:“到底是谁?” 庭翠寒恶狠狠的道:“不必说!以后再见,我们叫他们两个挫骨扬灰!” 傀影幽幽的道:“但愿你们还有以后。”说着,他缓步走到畅吟身前,不出声的望了畅吟一会。 畅吟先是别过了头不看他,而后在傀影想要转身离开时又转过去扫了他一眼,傀影脑后似长了眼一般捕捉到他的动作,立即顿住,转身问:“你有话?” 畅吟道:“有话。” 傀影似是有些迫切:“你说。” 畅吟:“把人头观收了。” 傀影身子一僵,语气似有些失落:“还有么?” 畅吟似是迟疑了一下,道:“他背上有伤,需要敷药。” 两人都一动不动,周围的空气似是凝住了。 傀影默了许久,才道:“你同我说这两句话,竟都是为了他。” 笼中清醒着的众弟子奇怪的看着这两个人,他们似乎看出畅吟与傀影有些旧交。 畅吟道:“你只说,行还是不行。” 言辞是请求,语气却很强硬。 傀影道:“你只看他背上有伤,却不知道,他今日御水活活憋死了我百十来号弟兄,我手下最勇猛的两个得力干将也因此丧命。” 未等畅吟言语,赵如是痛快击掌:“杀得好!” 石酌泉道:“不是你傀人进犯,残害百姓,他怎么会下手杀你的人,只怕杀得还不够多,你的人死得还不够惨!” 傀影的眼角抖了一下,咬牙道:“来人!” 傀狸带着几个人从外面进来,傀影冷笑道:“赏这两个,二百刺鞭。” “好嘞!” 傀狸本就是个手段狠辣,心思扭曲之人,他见擒了这些少年俘虏,巴不得立马给他们上刑过过瘾,只是傀影发了话,不准动他们,他才老老实实的守在外面,其实心里早就痒痒的不行。 此刻得令便立马带着人将赵如是两个从笼中拖出去。 赵如是见有了出笼子的机会便想出拳反抗,只是一出手便觉得手脚酸软无力,似是被点穴了一样被人拿住。 傀影冷笑:“你是有多瞧不起我们凄凉国的软罗香。” 此时石酌泉倒是不怕,依旧叫骂:“傀狗!二百鞭子算什么,要么,你就干脆杀了我,来个痛快的!” 庭翠寒见师弟要挨打,也跟着狂喊:“傀影!你不怕自己糟了报应么!” 傀影道:“傀狸,将他也拖出去受刑!别以为我真的缺你们这几块烂肉!” 而后他忽然瞪大眼睛,迎着火光,看向笼中其他的人,众弟子终于看清那双深陷在眼眶里的阴森双眼,甚至比帐外的人头观还要可怖几分。 他的语调恢复了平静,环顾众人,问道:“你们,还有谁不服!谁还要说话!” 帐内笼中各人再无人吱声。 帐外很快传来凶狠又清脆的鞭声。 刺鞭打在人的身上立马见血,傀狸听不到鞭下几人的痛叫,心有不甘,便命手下使足了力气打。 可赵如是几个人兀自咬唇强忍,宁愿咬穿嘴唇也不肯叫惨一声。 傀影又看回畅吟,柔声道:“你还有别的话要同我说吗?” 畅吟不答,傀影阴晴不定,他不确定自己的话会不会再次惹怒他。 方才他明显是因为自己提出的两个请求,将火撒在了赵如是几人身上。 傀影蹲下身子,看着昏死过去的游漓:“我有的时候,不知道是应该恨他,还是应该感谢他。” 畅吟紧张的看着傀影,他的手时刻做着防备,他生怕傀影下一个动作便是去要游漓的命。 傀影干瘦的手指向游漓的脸颊探过去,柔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他?又为什么感谢他么?” 快要触到游漓脸颊时,畅吟的手从笼壁缝隙间穿过,挡了回去。 畅吟抿了抿嘴:“你别碰他。” 傀影怪笑一声,而后又看着畅吟狂笑不止,这笑声并不会让人觉得快乐,只是在这凄清的深夜,伴着鞭声显得诡异异常。 畅吟抬眼,他看到傀影笑着将枯瘦的手指并成一个指诀,快速指向游漓背上的伤口。 畅吟伸手去挡,却觉得似乎有几只看不见的手用力拉住了自己。 只见傀影指尖送出一股黑气,他慌忙问:“傀影,你在干什么?” 游漓背上的伤口好像正被人撕裂一般,血流不止。 傀影道:“求我。否则,我就把他的气脉顺着心脏连根拔出,让他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游漓本因体内脉息运转不了祖父强大的灵脉从而精疲力竭昏死过去,此时却被这突入而来的强烈痛感惊醒,未等睁开眼,便痛叫起来。 游漓刚要挣扎,竟然觉得自己的手和脚被人强行按住,动弹不得,似乎无数恶鬼在他身边嚎叫。 “游漓,一会儿你就同我们一样了。” “游漓,你只不过要变成一个废人而已。” 游漓终于睁眼,他背对着傀影,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满头大汗,喊着:“谁!好痛!快停手!” 傀影仍不停手,一字一顿的道:“慕容熠,你快说一句我想听的话,就一句。” 畅吟咬牙,他知道,以这种姿态向傀影求饶意味着什么。 游漓疼得发抖,却转头看到了畅吟,道:“畅吟!我们是下地狱了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傀影手下了狠力,道:“你还没下地狱,可是也快了!” 游漓觉得四肢百骸传来血脉撕裂般的痛感,傀影的声音让他清醒而愤怒:“我知道了,你他娘的,傀影,老子迟早要跟你算账!” 畅吟没比游漓好受到哪去,不停挣扎着想要摆脱那些无形的力量,大声问:“傀影,你为什么就这样恨他!” 傀影反问:“那你为什么这样讨厌我?” 四周的气氛很是诡异,没有人破解得了这两人说话的意思。 忽然,游漓觉得痛感渐渐在自己的身体里消退,他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 傀狸此时带着人呼呼啦啦的将几个被打得半死的少年从帐外拖进笼中。 只听帐外傀人来报:“殿下,国师有请。” 第80章 国师是谁「此章可略」 傀影来到潇游山庄,无定潭边。 今晚无月,此地无灯,傀影眼前只是黑漆漆的一片。 他正还要摸着黑向前,只听侧后方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道:“来了。” 傀影回头,朝那声音来处深深施了一礼,道:“亚父。” 这位凄凉国的国师似乎对傀影没那么热络,并不让他起身,只是冷冷的道:“你终究还是对这里的人下手了。” 傀影直起身子,问道:“亚父心疼了?” 国师没有答话,只是盯着不远处树下的三座坟包发愣。 傀影又道:“与其让人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后对您失望和怀恨,不如就让他们稀里糊涂的死去,不是吗?” 国师叹了一口气,道:“我终究对他们不住。” 傀影道:“想要报复对不起自己的人,避免不了要去辜负另一些人。” 国师道:“剩下的那些孩子,你想怎么处置?” 傀影道:“留着,你不是说,习武之人炼成的傀儡,比常人炼成的傀儡,更厉害吗?我要将这些习武的少年都捕回来,让他们亲眼看到国破家亡,在最后攻打都城的时候,将他们制成傀儡,帮我们打仗。” 国师冷笑,不知道是夸赞还是什么,来了一句:“你比你父亲还要狠。” 傀影顿了顿,一字字道:“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国师道:“你怎么处置那些人,我不管,只是游漓,你得留他一命。” 傀影问:“亚父舍不得他?” 国师答非所问,指着脚下,道:“他在这个地方将那些人全都弄死了?” “是。一百多个傀人,身上无伤,面色青紫,浑身是水,想是他那时御水,将他们活活溺死了。” 国师沉思半晌,想不到,他已经这样厉害了,究竟是什么时候修炼的?难不成,就是在这几日? 而后忽然发问:“可在潇游山庄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查过一遍,找到无涯诀了吗?” 傀影道:“所有的房间、大大小小的角落,连那小子藏的春宫图我都叫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哪有什么无涯诀!” 国师道:“说不定像我当年一样,祖父把我当做了最后的希望,将幽冥决刺到了我的背上,让我从狗洞里钻了出去,若是此处没有,那多半就是在游漓身上了,。” 傀影了然:“明白了。” 搜身这事情倒是简单的很。 国师道:“你用什么方式找出来,随你,只是不要伤了他。” 傀影道:“说晚了,方才已经要了他半条命了。孩儿实在不懂,亚父何必要养虎为患,难道只是因为萧落?依我看,游蔚然我们都杀得,何况是他?不如直接杀了了事,省的以后麻烦。” 国师上前一步,眯起眼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对方的表情看得真切。 傀影坦诚的暴露出脸上的邪恶,毫不遮掩。 国师冷着声音,“我们谁也不要提对方的伤心事,于我是萧落,于你是傀梦。” 傀影脸上神色僵住,后又淡淡说了句:“抱歉。” 国师背过身去,望着远方黑黢黢的树影,“游漓以后的用处比异兽、比这数十万的傀儡用处要大得多,我猜测,他同我一样,身上已有了先祖的灵脉,他的灵脉驭阳术,我的灵脉驭阴术,如果有一日能阴阳结合在同一人身上,你别说要拿下小小的木燕,就是华夏九州,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傀影脖子一扭,歪着头露出一个贪婪的笑,道:“所以只要我不叫他死,我想怎么样,都行,是吗?” “他失了父亲,就够他难受的了,你还想怎样!暂且封了他的气脉,饶他一阵子!” 傀影又问:“木燕那三个傻瓜呢?什么时候杀?” 国师神色淡淡的,不像是在说杀人的事:“那个姓孟的,不能得好死。剩下的两个只等没什么用处之后找机会灭掉即可。” 傀影笑道:“这时候亚父倒是一点都不心软了。” 国师道:“你记住,对这种买铁思金,背盟叛约的人,永远不要讲情义二字。” 叛徒没有活路。 傀影走出潇游山庄,只见傀蛮蛮正手持短斧守在门口。 “你为何来了?” 傀蛮蛮听了他的声音,忙上前俯首作揖:“我怕夜黑,殿下一个人不安全。木燕那几个人来了,我将他们安置在营中了,叫他们等殿下睡一觉再作打算。” 傀影道:“你看我何时睡过觉?我上次不小心睡着了,梦中差点把你掐死,你给忘了?睡着了也是在梦中醒着,不如睁着眼睛踏实。什么时候真的累到不行,什么时候自己也就睡了。” 傀蛮蛮道:“可殿下总得闭上眼睛养养神,木燕说不定明日就得出兵与我们对阵了。” 傀影问:“劝降书递给临近几个城了吗?” 傀蛮蛮道:“拿了云外城的时候就递出去了。” 傀影道:“很好。若是他们明日午时未按照我们说的递上降书,那就让那里的人生不如死。” 傀蛮蛮道:“殿下不用操心这个,咱们那几个手下,就没有心慈手软的。” 傀影冷笑一声,道“把木燕那几个人领到我营帐里,我好好见见这几个功臣。” 过不多时,千影杀、平万清、孟潭渊几人站在了傀影的营帐中。 他的营帐很小,一时之间,挤进去五个人,显得很是逼仄。 傀蛮蛮将一旁的木凳递到几人身后。 傀影挥手,道:“几位快请坐。” 千影杀和平万青两个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只剩孟潭渊垂手侧立在他们身后,不敢坐,傀影倒也不让他。 未等傀影发问,千影杀便主动道:“我说殿下,现在我不很明白,我们不是说好了将木燕各门派掌门人的子弟都杀光吗?为什么把那些掌门人的后代留下来了?要是让他们知道真相,虽说他们没那个功夫能要了我们的命,可一传十十传百,一代传一代,我千影杀的名声也不好听。” 傀影喝了一口热茶,这暑热的天气,这么热的茶简直能要命,可他偏偏喝的起劲。 喝了几口,他才不紧不慢的道:“前辈不要心急,他们还有别的用处,早晚都是一死,逃不出去的。” 平万青在一旁附和:“杀兄想得太多,我们一起共图凄凉大计,木燕人定是会恨我们入骨,可是到那时,凄凉的百姓有哪个不敬仰爱戴我们这些开疆拓土的功臣的呢?你选了一边站队,另一边的人自然会对你怀恨在心,世上的事哪能两全?” 傀影道:“前辈说的极是。” 千影杀冷哼一声,道:“就怕咱们最后落得个两边都不讨好!” 平万青道:“有殿下在,我们怕什么呢!” 傀影道:“千影杀前辈确实多虑了。”随后扭头对傀蛮蛮道:“把东西带上来。” 第81章 弟弟别怕 傀蛮蛮拍了拍手,帐外走进几人,将两个大木箱子搬了进来。 傀蛮蛮掀开箱盖,两个木箱子满满登登装着的都是金饼、金条、金锭。 千影杀、平万青、孟潭渊三人眼神不约而同的一亮。 傀影道:“这两箱是孝敬两位前辈的,两位前辈前几日出了不少力,也该享享福了。” 平万青面上欣喜,嘴上却故作推辞:“这……太多了。” 傀影笑道:“这哪完呢,以后用到两位前辈的日子还多着,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礼物,陛下说了,若是将木燕举国覆灭,城池、府邸、美人要什么没有呢,这点黄金又算得了什么。” 千影杀叹道:“我千影杀行走江湖半生,替人作镖,代人雪恨,什么脏活累活都接过,赚的也不过是几枚金锭而已,这一箱子黄金,我后半辈子都花不完。” 傀影道:“千影杀前辈,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想,到您这岁数,多少财宝也算不得什么,不像平前辈,花钱多的地方多,所以外面,我还给您两位留了几十个女人,破了身子的,没开苞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什么样的都有,看您的喜欢随意挑一些带走就是。” 千影杀听了这话喜出望外:“殿下对老夫真是关心备至,老夫拜谢了。” 话音刚落,他觉得身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千影杀这才想起与自己同行的孟潭渊。 于是又拱手道:“殿下,此次若不是孟老弟与众人饮酒,摸清了各人回程的路线,我们的计划也不会这样顺利。” “嗯,”傀影喝了一口茶,而后抬起头看着孟潭渊,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孟老哥,有没有生我们的气呀?” 孟潭渊忙跪地,问:“殿下这是从何说起呢!” 傀影道:“我着人将各门派的信物、衣料留在众位长老横死的现场,其中,属你门派的东西留的……” 那“最多”二字还没说完,孟潭渊连连叩首在地,高声道:“殿下哪的话,千影杀前辈愿意留我一命,让我孟氏一门未有伤亡,我们已经感激不尽,还去生哪门子的气呢,我孟氏一族愿为凄凉国披肝沥胆,尽忠报国。” 他说到“孟氏一族”时便提醒了傀影,孟浪尚被傀军半路俘了,押在营中。 于是傀影赞道:“孟老兄真是顾全大局之人,明日,我便放了孟浪,你们父子俩一齐帮我们傀军荡平木燕,如何?” 孟潭渊连连答应,没有发现对方眼底一瞬即逝的杀意。 傀影道:“既是这样,那两位老前辈就先歇着,在老地方等我的消息,到时接应我们。这位孟掌门,就留在这里。” 说到此处时,他瞄了傀蛮蛮一眼,傀蛮蛮即刻领会了傀影的这层意思。 他与傀影一同长大,对方眼神里是想杀人还是留人,他懂得不能再懂。 千影杀与平万青两人绝不拖沓,更不要人护送,各自带着财宝美女找地方享福去了。 孟潭渊跟着傀蛮蛮走出营帐,他搓着手,有些局促道:“那个,老弟,能不能让我见孟浪一面?” 傀蛮蛮面上闪过一丝诡异,而后立即转身,一脸热络神情:“孟前辈,您是贵客,同我客气个什么呢,您这就跟我走,我带你去看!” 两人迅疾钻入西南角那团漆黑之中,孟潭渊奉承的说笑声由近及远,在浓夜中渐渐散去。 …… 鬼骷髅山脚下,两个傀人坐在一个板车上,一边赶马,一边连声抱怨。 “晦气!第一天出门,怎么就咱们俩接了个运尸的活!” “就是,也不知道殿下怎么想的,非得让这两个死人分开,不叫他们在一起,老的留在原地,年轻的送到南边的鬼骷髅岭,按他的话说,在哪里不是化为腐朽,偏偏这两个木燕人,不能在一处腐朽了?” 其中一人防备的回望了一下两人身后那具年轻的尸体,好像他还活着,会偷听两个人说话一样。 “兄弟,你还不知道,这小殿下脾气就是怪。他就见不得别人父子两个好,方才你不也听见了, 他叫人将那老的斩首,放在人头观最上面呢。” 说到此处时,那尸体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眼睛倏然睁开。 他是被两个人的说话声吵醒的。 被几个傀人拖上板车时,他还在装死,而后,他发觉伤口血流不止,剧痛难忍,于是颠簸了半晌,不知不觉的昏死过去。 模模糊糊间,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车摇马晃,周围寂静,似乎只有两个傀人在他身边提到了自己的父亲被制成了“人头观”…… 于是他猛然清醒过来,父亲死了?不可能!明明说好一起做个游戏装死的,再分别找机会溜出来的,父亲怎么…… 他强忍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异响,又听前头那两个傀人在说: “这还不够呢,我还听说后来踩着鸟飞过来的那个小子,长相俊得很,傀狸见了他都挪不动步,他放了狠话,说迟早要把这小子送到花柳营玩弄一阵子。” “啧啧啧……要说傀狸这爱好,咱们营中,绝对是独一份,怎么就那么喜欢男色,他图什么呢?” “嗨,图什么,舒服呗,傀翟说了,只有男人才懂男人到底想要什么。” “你这话说得,是不是你也……” 两人正混笑在一处,其中一人不经意间扫了一眼身后,忽然失声叫道:“人呢!” 另一人忙转过头,瞪大眼睛,抓住对方的胳膊:“不是死了么!怎么不见了!” “还能怎么样,不是鬼吃了他,就是他变成鬼啦!” “快找找!” “找你妈个头!还不快跑!殿下又不会真的来看!” 两人反应过来,立马调转方向,想要驾车逃走。 只见前面不远处,那尸体一动不动横躺在地上。 两人吁了一口气:“他妈的,虚惊一场,原来是自己滚下去了。” 于是两个人纷纷走上前去,默契的分站到尸体首尾,想要将那尸体抬上车。 两人刚蹲下身子,只见那具尸体诈尸一般喝道:“你们今日命尽于此了!” 两个傀人“妈呀”一声叫喊着要跑开。 游涛快人一步将其中一傀人腰间的刀抽出,一刀将其中一人封喉毙命。 另一人见状自知不敌,撒腿便跑。 可未走出几步,游涛甩刀,用刀柄击中那人双脚,那傀人被绊倒在地,游涛大步走上前,将刀架在那傀人的脖子上,问道:“那个与我中了同一支箭的人呢?你们送到哪里去了!说!” 那傀人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早已吓破了胆,话不成句:“斩、首斩首,傀……蛮蛮,将……他……了!” 游涛眼含热泪,吼道:“你撒谎,不可能!!” 那傀人颤声道:“走时,我们远远的都看,都看到了。小的有半句假话……” 未能那傀人说完,游涛手起刀落,将他劈成了两半。 游涛环望四周,见再没有别人,便坐回板车上,借着马灯,便将衣服脱了,低头看自己的伤口,血已经将自己的衣服浸透,他迟疑了一阵,咬咬牙,忽然握住箭头一段,忍痛拔出刺穿自己身体的箭头。 似乎还有一些零星的碎末扎在自己的身体里,可他管不得那么些。 游涛浑身冒着冷汗,举着从身体里抽出的这半只箭看了半天,想到这箭的另一半还在游蔚然身上。 半晌才回过神来,颤着身子,哭着道:“父亲。” 泪水在他的脸上怎么擦也擦不掉,他将自己贴身的衣服撕成条,胡乱在路边薅了几把草,嚼碎按在伤口上,而后缠了一个粗糙的节。 又将其中一个傀人的黑袍脱下,披在身上,跨上那匹瘦马后,游涛哽咽着道:“弟弟别怕,我马上就来了。” 第82章 游漓丧父 “游漓,你怎样?” 畅吟担心的看着喘着粗气的游漓。 除了疼,游漓身上还不停的冒着冷汗,自打他醒来看见石酌泉几个人时,他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父亲和哥哥去哪里了? 他不敢问。 游漓的位置看不到帐外的情形。 而关在营中的其他弟子看他时怎么都躲躲闪闪的,不敢与他对视? 怎么回事? 昏暗的火光之下,游漓猛地抓住畅吟的手,生怕他逃走似的,扭头看畅吟,抖着声音:“畅吟,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游漓。”畅吟只唤他的名字,并不作答,他的眼神中似乎有一丝不忍。 游漓紧张的看着畅吟,试探着问:“我爹爹和我哥哥,逃走了?” 畅吟微微叹气:“你先别想这些。” “我怎么能不想!你快告诉我!他们怎么了!” 畅吟道:“游涛下落不明,游老前辈……”他攥紧拳头,终于吐出后面几个字:“身受重伤,被傀人杀了。” 他觉得“斩首”这两个字对游漓太过残忍,故隐去未提。 游漓瞪大眼睛,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连声问: “你说什么?我、是听错了吗?” “你再说一遍!” 游漓那双明澈的眼睛正带着乞求看着他,畅吟动了动嘴唇,却连“节哀”二字都不忍心再说出口了。 游漓见畅吟这副神情,便知道,他没有说假话。 可是游漓还是不愿意相信,明明几个时辰之前,父亲还在潇游山庄的门口将傀人的尸体摞得山高。 自己只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他就被杀了? 游漓忽然大喊大叫起来: “爹爹!” “你被关在哪里了?爹爹!” 营帐门口的赵如是忽然带着哭腔说了话:“游漓,畅吟没说错,游老前辈死了。我这个位置,能看到他的。” 游漓道:“不,不能,我爹爹剑术是木杀境,他内力那样好,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人杀死?他打我打一个时辰气都不会喘一下,怎么就能死了?你们是逗我玩呢?哈?” 他环视四周,似乎想从众人的神情之中找到一丝马脚,可是根本没有。 有个弟子在这时候忽然哭了起来:“游漓,我们这群人被关在笼子中,哪还有心情同你玩笑!” 游漓不理睬那人,努力踮脚向帐外看去,他看不到,于是冲门口大喊:“有人吗?有人吗?放我出去!!!” 帐外,傀狸走了进来。 看着游漓,笑道:“哟,小白脸醒了。” 畅吟的心一紧,道:“游漓,别闹了。” 他怕傀狸趁人之危。 游漓疯了似的叫嚷:“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傀狸冷笑道:“你当这是哪里?你当你是谁?注意你的身份,你已经是阶下囚啦!” 游漓:“我爹,我爹呢?你们把我爹弄哪里去了?” 傀狸明知故问:“你说那个老家伙?你想见他?” 游漓眼睛一亮,他也不管傀狸对自己的父亲称呼不敬,只要他还活着,老家伙就老家伙,于是问道:“他还活着?他在哪?” 傀狸道:“好,看在你长得这么漂亮的份上,我帮你把他请过来。” “傀狸!你敢!”畅吟将手伸向游漓,声音中似乎有些哀求的道:“游漓,你信我,你不会想看的。” 游漓呆愣着望着畅吟,他有些魔怔了,他根本不懂畅吟现在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游漓!”畅吟抓住了游漓的衣角。 傀狸此时故意嘲弄道:“游漓,你父亲还在,你到底想不想见他。” “想!”游漓甩开畅吟的手,紧紧抓着铁栏,期待的看着傀狸。 “游漓,你疯了吗?宁愿信一个傀人的话,也不信我们说的!”一直靠在墙角的石酌泉忍不住了。 畅吟心疼的看着游漓,他知道,游漓不是疯了,他只是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那么轻易的死去。 大家的真话让他感到绝望。 所以游漓只愿意相信傀狸那句让生出希望的假话——你父亲还在。 远远的游漓看到有傀人拎着一个东西走近。 不知为什么,此时眼睛变得模糊,他看得并不真切。 游漓问傀狸:“我父亲人呢?你们拿的……” 话未说完,游蔚然的头已经被人放到了他的面前。 傀狸一脸坏笑的看着游漓:“喏,你父亲在这呢。” 游漓皱眉瞪眼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而后眼底汹涌出血红的怒意,一阵疯吼:“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们!” 游漓紧跟着运势,念咒,点诀,四周万物都毫无反应,只有傀狸带着阵阵狞笑渐渐远去。 傀狸一开始就在捉弄他,傀影交代自己不许动他,但没说,自己不能同他开个小玩笑? 游漓看着游蔚然,忽然一声咳嗽吐出了一口鲜血,而后失神的坐到地上,而后不停喃喃道:“我要把你们杀光,一个也不留。” 畅吟将自己衣服上一块干净的布料扯下来,盖在游蔚然的头颅上。 而后隔着铁栏一手抓住游漓的肩膀,将他拉到自己的方向,用手擦掉他嘴角的血,再遮住他的眼,道:“游漓,过来!我们先不要看了,你这样,游老前辈会心疼的。” 他也心疼。 游漓呆呆的问:“怎么会这样呢?畅吟,我爹爹,怎么会这样呢……” 他想拨开畅吟的手,可实在没有那个力气,于是干脆将脸埋在掌心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之后,游漓忽然想起自己与游澴两个离开父亲时,父亲朝自己比划的手势,像是在提醒自己胸口有东西,他呼的一下直起身子,在自己胸口摸来摸去。 畅吟见游漓似乎有些疯癫,却不敢惊扰,只在旁边轻声问:“游漓,你在找什么呢?” “东西。”游漓答得敷衍。 果真他在衣襟里摸到一个湿嗒嗒的东西。 他将它小心拿出来,那竟然是一封书信,只是自己先前落入潭中,潭水将信浸湿了。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里面的信纸亦是湿的,但所幸它被游蔚然折了好几折,最厚的地方,有些字迹竟然还能看得清楚。 游漓借着火光将信纸托在手心上,几乎把眼睛贴在信纸上辨认那上面的字。 畅吟亦在旁边看着。 游漓半看半猜,终于看到这样几个字: ……鱼……,……错了。 ……骂……朋友,……不该……态度……差,……不该……下手……重。 对不……,等……了,爹爹……教你练剑,…… 请原谅…… 上面的字迹模糊得很,只是信的后面,游蔚然画的那得副简易小画依旧清楚:那上面是一个大人拉着一个小人在放风筝。 游漓扑通一声跪在游蔚然的头颅前,泪如泉涌。 第83章 误会畅吟 畅吟看到清晨的第一道曙光从营帐门口照了进来。 军营放饭的鼓点乍响,一阵喧嚣过后,几个傀人脚上裹着外面的红色尘土,将一碗碗简陋的餐食丢到了关着众位弟子的铁笼前面。 送到畅吟面前的,是一个精致的三层木盒。 傀狸将那木盒子一一打开,里面三荤一素,餐具整齐的放在盒中,对于军营而言这已经是美味佳肴。 他将这些菜摆在畅吟面前,道:“傀蛟啊傀蛟,也不知道你许了殿下什么好处,能与殿下吃的一样,老子还从没得过这样的赏呢!” 畅吟不动,众弟子虽饿了一天一夜,但也同他一样的倔强。 游漓像一尊泥塑般在游蔚然的头颅前跪了一夜,有时候是手隔着布料轻抚游蔚然的面孔低声流泪不知说着什么,有时候则忽然冲营帐门口大骂,将这辈子学的最脏的话都通通骂了出来。 负责看守的傀狸倒不生气,此时仍贱兮兮的在游漓身前蹲下,故作心疼的样子将碗递到游漓面前,道:“我的心尖儿,吃点,看你的眼睛哭的。” 游漓此时双眼红肿,清澈的眸子中那抹深沉的忧郁和悲伤令人心疼。 畅吟一整夜都守着游漓,游漓哭,他便为他擦泪,游漓骂那些傀人,他便在旁边柔声安慰。 黑夜里,他看不清楚游漓是怎样的神色,只听到他的声音便觉得心如刀锯。 而晨光中,他看到游漓这副心碎模样,他感觉自己的心在被无数个苍耳不停的磋磨。 游漓隔着笼壁,接过傀狸手中的碗,苍白的脸上竟然挂了一分笑意,傀狸受到这笑容的蛊惑不自主的也跟着笑了一下,而后,游漓忽然抬手将整个碗扣在了傀狸的脸上! 众弟子看着游漓,皆暗暗为他拍手叫好。 “你他妈的,贱人!”傀狸将污物甩去,隔着铁栏揪住游漓的衣领,手狠狠捏住他的下巴。 “放开他!”畅吟拿起筷子向傀狸手上打去,他虽失了内力,这一下却使寸劲儿轻轻打在傀狸的关节上,傀狸痛叫一声,撒开捏住游漓的手。 游漓精神似是有些失常了,朗声大笑,拍手道:“畅吟, 你看这非驴非马的畜生,他竟然也会尥蹶子,”而后又沉下声音,瞪着傀狸道:“你有种就放我出去,你弄不死我,你就是乌龟养的孬种!” “好好好!”傀狸道:“钥匙拿来!” 几个傀人俯首躬身,却是不动。 傀狸扭头怒视,其中一个才低声提醒:“影殿下说,我们不可以私自打开笼子。” “我叫你开锁!” 他身后的几个傀人皆跪地不从。 “哟,怎么这么大气性呢。” 帐外,傀翟喊了一声,刚要走进去,便被帐门口的两个傀人拦住。 傀翟笑道:“你们节长这副模样,你们也不心疼!不让我进去劝劝,小心你们晚上吃鞭子。” 门口两个人迟疑了一下,傀翟随即推开挡在面前的刀,缓步走了进去。 进了帐子他便拿出手帕捂住了口鼻,道:“这软罗香的味道真刺鼻,我又没吃解药,回去浑身酸软无力了可怎么办。” 众弟子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异物,皆盯着他,在心中盘算他是个什么角色。 傀狸此时正在用刀砍向游漓笼子的锁头,可那锁头结实得很,怎么都砸不开。 他心中生气不假,但几个手下提醒了他,傀影不让私自开锁,若是开了锁,自己因为这事受罚也是不值。 只是游漓将饭菜扣到自己身上,太过猖狂不说,还让囚犯和属下都看了自己的热闹。 畅吟的眼神像要吃人一般,对傀狸道:“你敢动他一下,我出去后,第一个杀了你。” 那气势让傀狸不自觉的害怕,可此时自己若轻易走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于是他便用力砸锁头,心里却道:“身边这几个呆头鹅竟也不拉拉我。” 傀翟只一眼便看清楚傀狸的心思。 他将几个手下推到两边,亲昵的握住傀狸的手,问:“节长这是做什么呢?怎么就同他们生这样大的气。” 傀狸终于停下手,故作气恼的问:“你进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傀翟有些生气的道:“要是别人在这看守,我便不来了!” 众弟子明白了,这男子与傀狸有些不正经。 傀狸冷笑一声,一把将傀翟摔到畅吟的笼壁上,道:“你是来看你的相好的!” 他把气撒到了傀翟身上。 “你来这里就是想他了!他才跟过你几次!老子不如他么!” 众弟子瞪大眼睛,连昨夜受过鞭刑的三个人都强撑着坐起身来看着畅吟。 眼神意思明确: 畅吟竟然跟这个人,那个过? 游漓一夜没睡,思绪迟钝,他最后一个转过头,乱发后的一双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畅吟,他想在畅吟的脸上找一个否定的答案,却一无所获。 畅吟的手在腿上已经握成了一个拳头,他不能当着傀人的面同游漓解释,如果他说他们什么都没有过,那么傀翟便会被傀狸怀疑包庇自己而丢掉性命。 他被俘后两人就失了联系,可畅吟大概知道,无论傀翟有没有成功帮自己送出口信,他终究没有出卖过自己。 在傀人中,傀翟算是个好人。 游漓本因游蔚然的死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思绪混乱不清,见此时畅吟垂下了眼眸,不肯与他对视,心中便有了八九分猜测,游漓想到两人在归乡路上的对话: “我们这样还不算朋友啊。” “对不住。出了山,我便将马还给你。” “没有没有,你别误会,我知道你不是随便交朋友的人……” 游漓看着畅吟点了点头,心道: “游漓,你的不世英雄,他不是同所有人都这样,他只是不喜欢你罢了。” “你还在期待什么呢?解释?你不配。” “说到底,你们两个什么都不算。” 游漓看着父亲的头颅,心中五味杂陈,终于留下两行清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眼泪是为了什么。 耳边依旧是傀翟和傀狸刺耳的对话: 傀翟道:“我和他,就那么两次怎么敌得过你和我!” 傀狸仍不松手,道:“我听说了,我不在的那几晚,人家都说,你那声音,让人听了销魂。” 傀翟忙道:“逢场作戏而已,你何必当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却看着游漓,而后又道:“他没你好。” 傀狸终于大笑着松手,他在傀翟这里撒了气,找回些面子,搂着傀翟道:“晚上再问你,他哪里没我好。” 傀狸指着失神的游漓狠狠道:“总有一天,老子要了你的命。” 而后,他带着傀翟黏黏糊糊的走出了营帐。 傀翟走时偷偷扫了畅吟一眼,发现畅吟的眼睛只望着游漓,原来他看一个人的眼神可以这样深情。 帐外车马人声嘈杂,帐内却安静的出奇。 大家都忘记了担忧和害怕,侧目看向营帐最里面那两个人。 畅吟抿抿嘴,竟然不顾众人的目光,开口轻声道:“游漓,不是你想的那样。” 游漓不看他,将身上披着的畅吟的袍子扯下,上面的衣带“刺啦”一声断掉了。 游漓隔着笼壁,将它丢还给畅吟身上,道:“畅吟兄。” 畅吟呼吸一滞,他感觉游漓这声“畅吟兄”把自己推得好远。 游漓叫了他这一声之后,自己也有些不适应,便默了半晌,才继续道:“畅吟兄,你不必同我解释这些。我对畅吟兄的私事也不很感兴趣,家父身亡,我没心思琢磨这些事情。如果有精力,还是想想我们到底怎样出去的好。” 游漓垂眸,看到自己腰间还悬着的那个鎏金踟蹰纹镂空香囊,一把将它拽了下来,手心拖着透过笼壁递给畅吟,道:“这个也还给你。” 畅吟怔愣了片刻,道:“不必了,你喜欢,戴着就好。” 游漓嘴硬的道:“不用了,再喜欢的东西,也得自己配的上才行。那天醒过来我便要还给你的,只是我爹爹半路杀出来,我便忘了,今天正好,一起还给你。” 畅吟不接,游漓便不缩手。 两人僵持了很久,畅吟无奈便起身将手伸了过去,他的指尖将将碰到游漓手心,游漓便立马收手,似乎不愿意与他接近一下。 “你……”畅吟欲言又止。 游漓此时却背过身去,抱膝坐在了离他最远的地方呆呆的看着游蔚然的头颅。 畅吟百语千言,如鲠在喉,万般心急,却无可奈何。 第84章 孟浪倒戈 “啊……,疼死我了。” 俘虏营中,昨日被丢进去的那坨紫金色的事物终于有了反应。 “我们在哪!” “谁捉了我们!” “现在是怎么样,等着被杀吗?!” “你们他妈的说句话啊!” 众人中再无一个人回答孟浪,他们心中对他怨怼颇深,如果不是因为他挑唆众人来潇游山庄对游蔚然兴师问罪,大家也不会落得这般惨相。 况且平日这家伙嚣张跋扈,仗着家世门楣作恶无数,众人恐得罪孟氏皆忍气吞声,此时同为笼中人,谁还怕他? 笼中一些弟子开口便骂:“闭上你那猪嘴,不想死就安静一会儿!” 孟浪怒视骂他的弟子,却也强硬不起来,心中又急又怕,便朝门口那几个守门的傀人叫嚷着道:“一群天杀的,叫我爹知道你们抓了老子,弄死你们!” “你们还不知道我爹是谁!” “我告诉你,我洛水孟氏弟子三千,我爹孟潭渊孟氏剑法天下闻名,害怕的就赶快放我出去!” “你们敢多留我一刻,小心我爹杀到你家里去!” “我母亲,郎明月,也不会放过你们!” “快将老子放了!” 孟浪疯狂摇着笼壁,似杀猪一般喊叫。 只见营帐外,傀影信步走了进来,幽幽道:“听说这里有好戏看?” 孟浪见到傀影,骂道:“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是你让人捉了老子?快放我出去,否则,以后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可知道……” 傀影打断他,转身冲傀蛮蛮道:“这孟氏的人平时说话就这样嚣张吗?” 傀蛮蛮拱手道:“听说是的,这个孟浪尤其跋扈,作恶多端。” 傀影笑笑,道:“怪不得,这些弟子见了现场留下的布料,这么轻易就信了,原来平时,这孟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孟浪此时啐了一口,道:“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傀影也不生气,高声中笼中的众人道:“今日,我们需要几个熟悉路线的弟子,带着我们向北探路,你们谁愿意去啊?” 孟浪骂道:“告诉你,我爹就在救我的路上,识相的,趁早把我放出去!谁愿意给你当狗谁当去,老子第一个不服你!” 傀影点点头,道:“你爹就在救你的路上,这话不假。” 孟浪眼中放光,忙问:“你们见到我爹了!?我爹在哪?” 游漓此时抬眼看了看孟浪。 他发现这场面似曾相识,昨晚自己也像孟浪一样,满心期待的问傀狗父亲在何处,可那些傀狗送来的竟然是父亲的头颅…… 孟潭渊大概也不会有多好的结局。 傀影道:“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帮我们领路?” 孟浪道:“呸!我孟浪死都不给你们当狗!” 傀影拊掌,道:“很好!有骨气,蛮蛮!” 傀蛮蛮转头冲外面的人道:“带上来!” 几个傀人,将一个罩着黑布的架子搬了上来。 几个傀人直接将那架子搬到了靠近畅吟旁最里面那处,好让帐中所有人都能看清楚。 黑布被傀蛮蛮一把拽掉,孟潭渊被绑在了架子上。 他的右臂似是被什么东西撕扯掉了,伤口很不整齐,一团肉筋在上面耷拉着,血自伤口流下滴答在地上。 他已经死了。 他死前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面呈灰色,眼珠充血,额头青筋暴起,嘴巴大张。 “爹!”孟浪惊惧交集,哭嚎不止。 傀影道:“这是蛮蛮从灵兽口中救下的呢,说起来,你还得感谢蛮蛮,要不然你父亲早就被灵兽消化了。” 孟浪泣不成声。 游漓大声道:“傀影,你做这些事,不怕遭报应么?” 傀影狂笑一声,道:“报应?那许是你们的父辈上辈子做的恶事多了,所以这辈子才落得如此下场。” “你……”游漓气到发抖,恨恨道:“傀影,或早或晚,我必让你死无全尸。” 傀影笑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我自己的恶,我清楚的很,报应来的那一天,我傀影认,只是现在,你们也拿我无可奈何不是?” 游漓咬牙切齿:“傀影,你少得意。” 傀影不理他,转身问孟浪:“孟浪,孟公子,你愿不愿意,为我们引路呢?” 孟浪抬头看着傀影,眼中的惧怕转瞬即逝,而后是满满的恨意。 傀影点点头:“既然这样,我就再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傀蛮蛮上前,将孟潭渊身上的绳索斩断,孟潭渊的尸体竟然没有跌落在地上,而是泥塑一般立在地上。 傀影从袖口抽出一串铜铃,猛地摇了三下,孟潭渊迅疾抬起了头! 他竟然动了! 甚至将腰间的剑抽了出来。 傀影命人将关着孟浪的铁笼打开,孟潭渊得了傀影的指令,一步步向孟浪走去…… 傀影一脸阴鸷: “这是我做的活偶人,怎么样,他不但能动,而且杀得了人,更关键的是,只有他杀人,人杀不死他!” “除非,你们将他碎尸万段,否则,哪怕只剩下一颗头,他得了令,依然会滚过去攻击你。” “你们若是不从,就是同他一样的下场!” 众弟子被彻底吓得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屏气敛息看着那活偶人走向孟浪。 孟潭渊此时已经走到了孟浪跟前,正要提剑朝孟浪劈去。 原本呆愣在原地的孟浪忽然闪躲了一下,猛地抢下孟潭渊手中的剑,而后竟将孟潭渊的左手斩断! 周围的弟子又惊又气,却不敢发出丝毫响动。 傀影手上的铜铃停了,孟潭渊也停下了动作。 孟浪怔愣着看父亲那只被自己砍下的左手,忽然将剑丢在地上,跪在了傀影的脚下。 他虔诚的不住磕头,道:“小人,愿意,小人愿意,小人从命,孟浪我就是您的一条狗,您让我做什么都行,只求大人留小的一命。” 平日里那个嚣张跋扈的孟浪此时似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卑微轻贱、低三下气的苦苦哀求傀影。 傀影踢开孟浪,缓步走到游漓面前。 游漓此时也瞪大眼睛看着那渗人的活偶人,他平时最害怕的就是这种装神弄鬼的东西,此时也被吓得面无血色。 傀影蹲下身子掀开盖在游蔚然头颅上的布料。 抬头对游漓冷笑道:“同样是没了父亲,你看看人家,舍得下脸来求着活命。我不信你游漓就那么有骨气。” 游漓将视线移至傀影面前,直愣愣的看了傀影半晌,缓过神来,淡淡道:“殿下说的是,游漓服气,我也愿意给殿下引路。” 众弟子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了游漓,似乎不愿相信这话出自游漓的口中。 游漓又激动的道:“不但愿意引路,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哪怕是去那什么花什么营,也行!” 第85章 游漓受辱 “游漓!”畅吟面带愠色,一瞬不瞬的看着游漓。 傀影看向畅吟,眼中的意思直白明确:“你看,你的这个游漓,也不过如此。” 游漓此时跪地,颤声道:“殿下说的对,我也是殿下的狗,请开了锁,让我向殿下行叩拜大礼。” 石酌泉与庭翠寒此时轻蔑的看向游漓,赵如是的眼神中也带着失落。 傀影命人开锁,游漓从笼中爬了出来,抱住了傀影的脚。 傀影道:“游漓,你若是愿意……”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脆响,游漓将方才扣在地上的碗击碎,狠狠扎进了傀影的脚上。 众人始料不及。 未等身后几个护卫反应过来,游漓已经手持着碎片冲向了傀影的脖颈,傀影一闪,脸却被游漓划了一个血口子。 游漓终于被傀蛮蛮带着几个护卫按在了笼壁上。 众弟子此时被游漓的意外举动触动,齐声大喊:“放开他!” 游漓口中只管叫骂: “傀影,你以为你他娘的是谁,叫我给你引路,有种,你也把我变成活偶人!” “看你那副尖嘴猴腮半死不活阴盛阳衰的模样!” “是个女人都会觉得你恶心,你还以为你是谁!” “你做这么多缺德事,迟早有一天,会五雷轰顶,死于非命!” 傀影将一直遮着脸的黑袍取了下来,露出一张阴森可怖的面孔。 他一步步靠近游漓,脸上的口子涌出鲜血。 畅吟站起了身:“傀影,你有什么冲我来,别动他!” 游漓道:“姓傀的,你他妈的今天不同我比划两下,你就是王八蛋!来呀!” 傀影轻轻拍了下游漓的脸,他自己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抽动。 游漓立马一口唾沫吐在傀影脸上。 “来!要杀要剐,来个痛快的,我变成恶鬼,也不会放过你!” 傀影忽然怪笑一声,道: “难怪人说长得越好看,脾气越大。” “我傀影,最喜欢你这种难驯服的,性子越烈,我越喜欢!” “我要让你知道,自己同那些贱人,根本没什么分别!你的自尊、骄傲根本一文不值。” 傀影摆手:“傀狸!” 傀狸立马应声:“有!” 傀影道:“送给你折腾他,只是,不能出这营帐!” 傀狸的声音变得兴奋起来:“谢殿下!” 孟潭渊的尸体和游蔚然的头颅迅疾被人收拾到了帐外。 “傀影!你不要动游漓!”畅吟叫住傀影,傀影带着怨恨和失望看了畅吟一眼,猛地转身大步走出了营帐。 无论畅吟再怎么喊他,他都不再回头。 “先把他架上去!”傀狸的声音得意的很。 几个傀人麻利的将游漓绑在了木架之上。 “你们想做什么?!”游漓被架在了畅吟的铁笼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 畅吟紧张的攀着笼壁,恨不得将那笼壁掰断,可那软罗香还在燃着,他一点内力也无。 傀狸戏谑的道:“畅吟,你动得了我的人,让我也动动你的。” 畅吟恨恨的看着傀狸,咬牙道:“你敢!” 游漓方才见到傀狸和那傀翟黏黏糊糊的样子,便对这人的喜好猜得八九不离十,但他此刻实在不知这傀狸到底要用什么方式折磨他。 傀狸笑道:“我试多没意思!你来。” 傀狸命人将绑着着游漓的架子搬到了畅吟面前。 游漓在架上剧烈挣扎,问:“到底要干什么!” 傀狸将刀架在了游漓的脖子上,朝畅吟扬了扬下巴,道:“将他的衣服脱了,不然,我就杀了他。” 畅吟紧握双拳看着游漓的眼睛,一动不动。 傀狸催道:“脱呀,难不成你想让他死?” 畅吟一字一顿道:“君子死而冠不免,我替他死!你放过他!” 包括游漓在内,众人皆是一愣。 畅吟竟然要替我死? 此时畅吟将一只手从铁栏中伸出,想要夺傀狸手中的刀。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游漓面前与刀相搏,很快便有了血痕,却在某一瞬迅速握住了锋利的刀刃。 有傀影的交代,傀狸不敢造次,连忙命人抓住畅吟的胳膊,可畅吟此时竟然握住了刀刃死不放手。 鲜血沿着刀刃流了下来。 游漓见他流血惊道:“畅吟,你快放手!” 畅吟直直的看着游漓双眼,一字字道:“我偏不放。” 游漓的心猛地一跳。 在流风镇与畅吟初遇时,自己也如他今日一般倔强,他抓着畅吟的手腕,对畅吟道:“我偏不放!除非你跟这姑娘道歉,再同我说声对不住。” 那日他觉得畅吟是负心汉,负的是那个姑娘。 畅吟方才的口气,明明与自己当初一模一样。 这个傻子现在想用这种方式向自己表达什么呢? 游漓来不及细想,只是眼中含泪,道:“快放手,你根本没必要这样,不值当的。” 畅吟倔强的道:“值当的。” 傀狸道:“你不放,我便将你的手指斩断了!” 游漓道:“我自己脱!你别动他的手!” 畅吟道:“游漓,你敢脱,我就自断这只手。” 游漓道:“畅吟,你忘了,我这个人脸皮厚的很,那日我们在流风镇比武,比到一半,我裤子还掉下来了,还是你给我提上的不是?” 石酌泉此时不顾身上的伤痛,对庭翠寒道:“那人竟是他……” 见畅吟依旧不动。 游漓继续劝道:“大老爷们,脱就脱,算什么!谁身上不是那几件东西,我的身上还能多一个那玩意儿不成?穿上又是一条好汉!你快松开手,你断了手,我一辈子都会觉得对不住你。” 畅吟忍痛,道:“我松了手,会更加觉得对不住你。” 傀狸道:“你们俩真是有趣,不必麻烦了!” 话音止处,傀狸另一只手抽出属下的刀,将游漓的衣带齐齐挑开去了。 畅吟松开手欲拦住另一把刀,却被铁栏隔住,终是不能,只能眼底饱含怒意,看着眼前的一幕发生。 游漓的胸膛裸露在人前。 众人愣住,包括畅吟在内。 没有人禁不住不看。 孟浪此时讨好的道:“傀狸大哥,弄他,游漓,游漓这人好得手的很,从前,从前我们!” 赵如是将一个馒头丢在孟浪头上,骂道:“畜生,你胡说什么!” 孟浪嚷道:“游漓什么不能!他有孔即能吹!” 这话实在是下流。 众弟子此时也忍不住,将铁笼前的馒头,菜叶,饭碗丢到孟浪头上,骂道:“叛徒,奸细,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呸!” 第86章 兄弟情深 傀狸直接将游漓上身的里里外外脱了个干净。 而后又命人将游漓的鞋和裤子齐齐脱了下来。 游漓的身体,赤裸的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众弟子羞红了脸,扭过头去。 这些少年,虽从小与师兄弟一起洗过澡,却从没见过这样一具让人浮想联翩的身体。 游漓个子不矮,脖颈修长,皮肤除了鞭痕,血痕之外的地方皆润白如玉,腰也很细,双腿上的肌肉生得小巧而紧致。 畅吟此时早已没了以往的镇定模样,似是气疯了一样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傀狸,我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傀狸此时早已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眼睛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游漓的身体,满脸写着欲望。 游漓在木架上不住挣扎,他有些慌了:“姓傀的,你想干什么。” 傀狸双眼迷离:“我告诉过你们,修了异术的人,除了头发眉毛,浑身毛都没有一根的,这回你们信了。” 几个手下皆神情下流的看着游漓身上各处,在旁边连声附和。 傀狸禁不住想要伸手去扯游漓的亵裤。 “你要干嘛,你恶不恶心!”游漓挣扎,可无济于事。 傀狸只一下,便将那布片扯掉了。 而后四周鸦雀无声,游漓发现众人都在看着自己,羞愤难当,破口大骂:“你个畜生,禽兽!” 傀狸道:“你看我说什么!下面一根毛也没有!” “非礼勿视!都转过去!”石酌泉即刻与众弟子皆背过身去。 孟浪禁不住众弟子的逼视也不得不转过身去。 现在笼中的众人除了少看游漓一眼,其他的忙什么也帮不上。 畅吟做不到背过身,但也不敢看游漓。 几个傀人在身后轻声提醒:“节长,别忘了殿下交代的。” 傀狸恍如初醒一般,道:“给我仔仔细细的看!还有他的衣服,牢里的东西,仔仔细细的搜一遍!” 于是傀狸带着两个人围着游漓身上各处仔细查看,其他人则奉命搜查游漓的衣服、鞋子等物。 游漓狂骂:“你们几个在爷爷身上看什么,爷爷身上是有宝吗?再看就你们脸上!” 几人不答,傀狸看够了,又道:“看背面。” 于是游漓被挪到畅吟的面前,背冲着众位傀人,被人细细查看身后。 畅吟忙红着脸用隔着铁栏用外袍帮游漓遮住身子。 那外袍的带子方才正被游漓扯断。 畅吟系不上只能伸手帮他拎着。 游漓扭头大骂身后那几人:“你们看完了没有!究竟是干嘛!” 又带着气,转头红着脸对畅吟道:“你别看!” 畅吟呼吸急促,耳尖通红的解释:“我没有。” 后面几个傀人在游漓背后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什么都没有找到。 一人在游漓笼中找到了游蔚然留给他的书信,递到傀狸面前。 游漓喊道:“把它还给我,放下!” 哪有人肯理会他。 只听傀狸道:“去复命。” 那傀人便小跑着复命去了。 原来,傀狸得了傀影的令,命他察看游漓身上是否刺着无涯诀,这任务傀影昨晚就交代给他了。 他本打算今日找个好点的时间,公报私仇,却因为游漓早上激怒了傀影,提前了这个计划。 傀影走时瞄了傀狸一眼,那意思傀狸懂——别真对他做什么,吓吓就行了。 游漓早忘了自己还光着的这回事,愤然叫骂。 畅吟蹲下身子,帮游漓将亵裤拉起,认真系好了,又快速的帮他把耷拉在脚面上的裤子套好。 傀狸阴阳怪气的冲畅吟道:“你还挺护食。” 说罢,伸手点了点游漓身后的腰窝,道:“怎么样,小兄弟,要不要试一试?” 未等游漓说话,只见畅吟伸手在傀狸手腕某处一弹,傀狸即刻痛叫起来,骂道:“傀蛟!别以为你有殿下护着,老子不敢动你!” 傀狸还想骂什么,却听门外傀人报:“医师到了!” 傀狸道:“让他进来!早不来晚不来的!” 几个傀人刚要将游漓抬回原处,只见那医师大步走来,说道:“把他解下来,按在墙上!” “喂,你们到底想干嘛!”游漓被几个傀人解绑,又粗暴的按在了墙上。 “没别的,殿下命我封了你的气脉!” 那医师从怀中取了一个瓷瓶,将它打开,里面净是满满的一把银针。 医师颤颤巍巍的拿出一张单子,口中念叨各种穴位的名字,又对不停挣扎的游漓道:“你最好不要动,我这也是第一次封别人的气脉!” 说着直直的冲着游漓背上的穴位扎去,那穴位正好处在游漓的伤口上。 游漓痛叫一声,疼得连胸前的都竖了起来。 畅吟的心也跟着一激灵,问:“游漓,你怎么样!” 游漓此时也忘了方才正同畅吟生着气,本能的答道:“好疼……” “你最好别乱动,老夫眼神不好,会扎错的!” 游漓身子一扭,果真那人用力一扎,背上的几道血口子因为这几下刺激又流出血来。 “啊……”游漓叫了一声,不仅仅是旧伤,他感到脊髓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朝两个方向断裂,同游蔚然当时封住自己气脉时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傀狸得意的看着热闹,道:“小兄弟,乖乖的,过了这关就好了。” 游漓浑身发抖,汗如雨下,背上的肌肉在这医师的刺激下疼得一颤一颤的。 畅吟将嘴唇咬出了血,他看游漓受罪,自己却被困笼中,无能为力,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游漓此时艰难的道:“我的气脉……我的气脉已经被我爹封住了,你们这样做,是白费功夫!” 那医师在游漓身上扎了数十根银针,手上还没有停的打算,道:“那我不管,上面怎么交代,我就怎么做,我不做,便是没命!” 此时,门外一个傀人有些踉跄的走了进来。 众人都在看游漓那处的热闹,无人注意这个傀人。 快走到近前时,傀狸才发现了他,问道:“你是谁的人?谁让你进来的!” 那傀人不理,兀自走近,傀狸即刻防备的握住刀柄。 只见那人走到医师跟前,道:“殿下有令。” 傀狸这才放下心来,原来这傀人是找医师的,于是卸下防备,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 医师手拈银针诧异的转过头去,只见这傀人霍然举起刀,瞬间将医师的头斩落在地…… 众人陡然变色。 傀狸大惊,忙抽刀问:“你是谁!” 那傀人揭下黑袍,恨恨的道:“不许你们欺负我弟弟。” 游漓一愣,摆脱挣扎扭过头去,而后委屈的哭了,道:“哥,你是傻子吗?快跑!这里被点了软罗香,只要喘气就没了内力啦!” 游涛听了忙闭住气。 可傀狸带着几个傀人早已将他围了起来。 游涛本就身中箭伤,又行了一夜的路,费尽心思好不容易跟着几个运粮草的傀人进了军营,摸到关押俘虏的营帐时,早已体力不支,只想着先在军营盘桓两日,摸清情况再说。 却在营帐外偷窥到游漓正赤身裸体的不知被人调弄些什么,于是脑子一热便闯了进来。 此时闻了几下软罗香的香气,已经感到酸软无力,处于下风,没几下就被傀狸制住了。 傀狸本见了游漓,心痒难耐,有力气没处使,便将游涛按在地上暴揍泄力。 打累了,便骂道:“竟然敢杀我们的人,老子叫你一命还一命!”说着便抽刀向游涛砍去。 游漓身上被扎得像刺猬一样,此刻终于摆脱了傀人的控制,扑过去用身子挡在了游涛身前。 “游漓!”畅吟隔着笼壁伸出手去。 石酌泉,赵如是等人皆被这场面动容,皆纷纷叫喊起来。 在刀刃将吻未吻游漓后背之时,只听军中锣鼓狂击,那是集合应战的信号。 傀狸收起刀,道:“将他们各自关起来,晚点再收拾!” 第87章 给你上药 傀狸集合去了,营帐外安插了十几个傀人守着。 游漓隔着过道问对面被锁在铁笼之中的游涛:“哥,你怎么样?我听说,你受伤了。” 游涛此时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嘴上哼哼着:“我死不了,你别哭。” 被游涛这样一说,游漓的哭声反倒止不住了,抽泣着道:“哥,爹被这群傀狗杀死了。” 游涛:“我看见了。说起来,我真是笨呐……”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坐起身子,半晌才想起什么,问:“游澴可跑出去了?” “嗯。” 游涛目光泛着恨意:“我们不可以死在这里,必须活着出去,把伤养好之后再找机会为爹爹报仇。” 游漓擦了擦眼泪,点点头。 游涛情绪有些激动,动作幅度大了些,不注意又扯到了胸口那处箭伤,疼得他“哎呀”叫了一声。 游涛拨开衣服,那伤口有铜钱般大小,淋漓着鲜血。 游漓道:“哥,你先别动了。” 游涛:“你也别管我,看看你自己,跟个刺猬似的,快把身上的针拔了。” 游漓此时光着上身,后背上的刀伤也是血淋淋的,还插着数十根银针,看上去既可怜,又滑稽。 他自己无法将背后的针拔去,扭头看看正闭目的畅吟,眸光迟疑。 不想让他帮忙。 虽然方才傀狸闹事的时候畅吟帮了自己。 但他终究还是介意傀翟与他的那事。 于是转过身,看着昨晚受了两百刺鞭的石酌泉。 他此时浑身也是血淋淋的与庭翠寒隔着铁栏靠在一处。 游漓道:“那个,石酌泉,要不你辛苦一下,帮我拔了针?” 石酌泉干笑一声,道:“你旁边有个好人你不求,却让我这个被打得半死的残废帮你!” 畅吟语气温润:“我帮你。” 游漓冷冷道:“不必。” 畅吟眼中一阵委屈和担忧闪过,最后依旧满眼心疼的望着游漓。 相比起他的伤,他对自己的态度不很重要。 必须得想办法弄点药才行。 正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营帐外走到了营帐中心,他正想要将营帐里吊着的香炉取下,将里面那几欲燃尽的软罗香续上。 畅吟此时打量那孩子,眼中一亮,叫住那少年:“几日不见,你的刀法练得如何了?傀狸后面可难为你了?” 那少年一愣,循声望去,正见到畅吟。 他机警的看了看帐外,而后轻手轻脚的靠近畅吟笼前,道:“傀蛟,你怎么就……” 畅吟举手示意他收声,低声道:“傀蚣,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傀蚣略有迟疑,但想到傀蛟是营中唯一一个关心过自己的人,随后点了点头:“你说,只要我办得到。” 畅吟:“帮我问傀翟要一些止血止痛的药粉,下一次续香的时候,你帮我带进来,可好?” 少年:“好是好,只是,问起来,可得帮我兜住了。” 要是被傀人发现私自帮囚犯传东西,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畅吟道:“放心。” 游漓一直侧目,一听“傀翟”这名字,心又凉了半截。 这他娘的是真的睡过了! 于是便冷冷背过身子,不愿再看畅吟。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那少年便趁值守人小解的功夫将三个纸包丢给了畅吟。 畅吟将一包丢给游涛,又将另一包多一些的丢给石酌泉几人。 而后他拿着药,对游漓轻声道:“游漓,你靠近点,我帮你上一下药。” 游漓此时阴阳怪气:“不必了,这么珍贵的药,别被我浪费了,畅吟兄你还是捂在怀里好好珍惜的好。我游漓命贱,忍一忍就好了。” 游涛不知个中原由,于是一通责备:“游漓,什么时候了,你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上了药好得快,省的逃跑的时候拖累人。” 游漓不吱声,只用胳膊抱住脑袋,将头埋在膝盖里。 笼中其他人皆自顾自的敷药,气氛安静得很。 畅吟坐在榻上,指腹蜷了蜷,默了一阵,再一次张开了口,他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些讨好和乞求:“你想我怎么样,才肯上药。” 这话是畅吟说的?! 那个不苟言笑,清冷疏离的畅吟?! 众弟子皆惊讶不已,竖起了耳朵。 这口气,这内容,明明是在哄游漓! 游漓亦是瞪大了眼睛,此时长满尖刺的心似是被一只温柔的手抚摸了一下,可依旧扭了扭身子,倔强不答。 众人侧耳倾听畅吟的反应。 只听畅吟又轻声轻语:“游漓,你说一句话。” 游涛此时喝道:“游漓,你再这样,小心我揍你了,爹都没了,你还在这冲畅吟使什么劲,人家是为你好,要是我,懒得理你!死了拉倒!” 游漓叹了一口气,自己终归是没有资格,没有道理,没有身份去跟畅吟置气。 于是不情不愿靠近了畅吟这一侧的笼壁。 那本就有些单薄的背上,伤痕斑驳,有之前竹鞭留下的淤痕,有傀人留下的骇人的刀伤,上面竟然还插着数十根银针。 畅吟眉头拧在一起看着血色淋漓的伤口,心疼不已。 他小心翼翼的将银针拔掉。 游漓忍住疼痛,佯装无事,可背上细密的汗珠出卖了他。 畅吟见状,忙问:“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游漓蚊子般哼了一声,他此刻觉得很不好意思。 畅吟却全然不在意他的态度,“那我轻一点。” 将银针悉数拔出之后,畅吟轻轻拍了拍游漓的裸着的肩膀:“你再向后靠一点,我给你上药。”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下,畅吟便觉得摸着游漓的那处指尖似痉挛一般跳动不止,自己的耳朵连着脖颈一片通红。 游漓向后靠了靠,觉得后背似有微风吹过,伤口又热又痒。 于是很不自在的问:“你在干什么?” “灰。” “灰?” “你的伤口上有灰,我帮你吹掉。” 畅吟的嘴离自己的伤口很近,惹得游漓的心在胸膛中狂跳,但他依旧强装着:“不用那么讲究,撒上就行了。” 畅吟不理,认真将灰吹走,再轻轻将药粉在伤口上撒匀,而后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他的身上:“先穿着,我若是让人送衣服过来,傀人看见,查出是有人暗中相助,他们必没有好下场的。” 游漓无法,自己光着膀子实在不像话,于是只好披上了外袍。 游涛此时呆愣愣的,口中念叨着:“也不知道游澴带着那些百姓走到哪里了,会不会遇到危险……” 游漓道:“我只求她可千万别像你一样,不管不顾的只身闯进来,那比噩梦还可怕……” 第88章 巨石之下「可略看」 游澴带着云外山的百姓在山谷里行了一夜一天。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沿着潇游山庄后面的窄路去到这么远的地方。 他们本来打算顺着岔路进城。 但是沿途遇到了从城里来逃命的百姓告诉他们,傀人早就从午时之后就开始发兵屠城了。 城内血流成河,尸横遍布,鸡犬不留,根本没有可以藏身之处。 游澴看着身后的老弱妇孺苦想,带他们去哪里呢? 都城太远了,自己还要回去查探潇游山庄的情况,可除了都城巫伯父处,游氏就再没有其他亲友可以投靠的了。 花姐看出了游澴的心思:“小姐,你把我们送到这里就去做自己的事。” 游澴摇了摇头:“必须得给你们找个能安身的地方,我才安心。” 游澴不想听花姐啰嗦,便干脆打马向前探路。 忽然见前面有一巨石将本就狭窄的山路挡得严严实实的。 那上面长满湿滑的青苔,将巨石上刻着的字盖住。 石后似有水流之声。 游澴找了一片树叶擦掉青苔,上面的字让她吃了一惊:“萧月升,许静芝,执手白头,至死不渝。” 两人名字之间,还画了一朵并蒂莲。 萧月升不就是舅舅萧起?! 许静芝不就是雾城山暗门掌门人?! 这是他们之前刻的?! 他们果真如少年英雄会上那些人口中传的,有一段故事。 游澴微微笑笑,她又抓到了舅舅的一个秘密,只是不知道舅舅现在何处醉酒,是否听说潇游山庄的事了呢? 游澴飞身站在石头上,果然发现巨石之后又是另一番光景。 不似之前狭窄的夹道,巨石另一侧,是一片宽敞的石滩。 石滩之上,一帘瀑布飞流直下。 一片嶙峋怪石之后,一个巨大的山洞似乎若隐若现。 一株古树垂在洞口之上,似是有了灵性,特意长在此处,供山洞里的人遮凉挡雨。 这里是个藏身的好去处,游澴自己尚可飞身过去,而后面的这群年岁大的老人呢? 他们根本过不去。 强叔带着几个男人跟了上来,问道:“小姐,前面、前面是死路吗?” 游澴道:“不是,里面有个去处,但需要把这巨石移走,我们这些人才能过得去。” 几个糙汉根本没有心思细看巨石上的字,只是听到有可以暂时藏身的地方,精神便为之一振,一起用力推那巨石。 口号声在山间回响。 那大石头终于松动了一些,待正被推出几寸时,只听“嗖嗖”几声,几只飞镖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 游澴忙道:“快闪开!有暗器!” 话音刚落,三只飞镖便穿透巨石,稳稳立在了上面。 这明显是不让他们动这巨石的警告。 众人面面相觑,游澴再次跳上巨石,看着三只飞镖,觉得眼熟。 此时,山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你们是哪里的人?快走!不要到我雾城山的地界作乱!” 原来是雾城山。 游澴心念一动。 于是她站在巨石之上,拱手高声道: “在下云外山,潇游山庄,游澴。” “云外山一日前遭傀人侵占,所以在下带着一群百姓沿途逃命,路过此处,觉得此地有个藏身的好去处,想借用此处暂避两日。” “你快走,我们不跟潇游山庄的人来往的!” 游澴心知雾城山之主许静芝应是碍于与舅舅有一段旧情,所以与潇游山庄断绝了来往。 但她也在少年英雄会上听她本人提起与母亲是旧友,危难之际,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她总得帮这些人一把。 于是游澴道:“麻烦阁下帮忙通传许掌门一声,萧落之女,游澴求见。” 三个娇俏的女子躲在山后的几颗怪树下,听到游澴如此说便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师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上次我们让一个云外山的人在此借了路,只不过耽搁了两个时辰,师父怎么对我们的。” “跪了一夜呢。” “对,你也记得这事,我记得师父说过,姓萧的没有一个好东西,管萧落是谁,若是让她带着这群人在这里暂住,我们不知道要跪几天几夜呢。” “让她回去!” 于是其中一个亮开嗓子,高声道:“我管你是谁家的女子,我师父说过,姓萧的没有一个好人,你还是快走!” 游澴一听这话心中很是恼火,而且身后这群百姓已经行至此处,沿途坎坷不说,根本再没有体力前行。 于是她干脆从巨石上跳下,站在瀑布之下:“我不信许掌门能见死不救!劳烦您通传一声,如果通传之后,前辈依旧不见我,那我游澴绝不多纠缠!” 那三个女子见游澴如此倔强,心中也不大高兴,从峭壁之后的古树上跳下来,上下打量了游澴一番。 其中一个年纪轻一点的女子躲在师姐的背后,冲另一人道:“这人长得好高啊,素面朝天,哪里像个女子?!” 站在前面的女子喝道:“我们已经是好言好语相劝,你莫要不知好歹。” 游澴道:“不是我不知好歹,是你们不知事情轻重!” 领头的女子冷笑:“云外山的人死活与我们雾城山有什么关系!实不相瞒,我师父将这块石头挡在这里,就是不想再见到云外山的人!” 游澴:“阁下若不帮这个忙,那么我们就只有硬闯了,你们还能同几个平头百姓动手不成?”于是转头,冲强叔几个道:“强叔,继续推!” “你!这潇游山庄的人怎么都这么无赖!”领头的女子气得跳:“那你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说罢便从袖口甩出几点寒星冲游澴胸口飞来,这人招式与顾盈类似。 她教过自己如何徒手接住这些暗器的。 游澴按照顾盈交给自己的方法夹住这四枚暗器。 又学着顾盈的样子,将暗器抛了回去。 几个女子见状陡然变色,道:“她怎么会我雾城山的招数?!” 年纪小的女子问:“师姐,我看我们还是同大师姐说一声!” 这几个人之中年纪大一点的师姐有些偏执的道:“通传什么,这样一个人也值得折腾她吗?看我再出一招,只这一招便就让她知难而退!” 第89章 游澴得助「可略看」 那女孩子说着,便将腰间藏着的四枚蒲公英一样的暗器射出。 那暗器路径竟然不似寻常飞镖直来直去,而是似真的蒲公英一样在空中飘悬。 游澴恐其中有诈,便想拾取几枚石子将它们打落在地。 那领头的女子见她如此,表情却很是得意,仿佛她的行动都在意料之中。 正待那石子要击中暗器之时,一粉红色身影从上方飞到游澴身侧,道:“小心!” 随即从袖中甩出长绢挡在游澴身前,只听石子击到那四枚暗器时,瞬间有黑色汁液从中迸裂而出,墨点溅在了白绢之上,迅疾烧出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洞。 “谁让你们无缘无故对一个女子用这么厉害的东西的!” 粉衣女子将那白绢扔到几个女子脚下。 那几名女子连忙拱手,毕恭毕敬的道:“大师姐!”而后一口大气也不敢再出。 来者正是顾盈。 顾盈转过头,问游澴:“游澴,你没伤到?有没有事?” 游澴摇摇头:“无事,多谢。” 顾盈见游澴身上狼狈,便忍不住嗔怪几个师妹:“定是你们与她纠缠久了,为难了她。” 游澴道:“与他们无关,是潇游山庄遇难所致。” 于是便将事情原委向顾盈草草说了。 顾盈听了之后不禁气愤:“同在木燕,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别说是安置照顾这些百姓,就是让我随你去傀营,我也愿意!我带你向师父求情!” 说着便拉起游澴的手,刚迈出一步,只听许静芝的声音自山谷间回荡:“把巨石移开,让他们进来。” 话音止处,许静芝人已经站在洞口之上那株古树旁。 游澴以及众弟子连忙行礼问候。 云外山的百姓远远听了,也纷纷叫好道谢。 许静芝命众弟子安置一群百姓的吃住事宜,将游澴请至自己的宅院之中稍事休息。 许静芝指着宅院之中一处僻静的屋子:“这是你母亲在世时同我玩在一处住的屋子,里面的布置陈设还是她上一次来住时的样子,除了平日打扫,没人动过,她留在里面的东西,你都可以用。” 游澴缓步走进屋子,里面陈设简单,但游澴并不敢随意翻找物件,只觉得既然母亲用过这屋子,还是不要乱动,保留住母亲的痕迹便好。 游澴看到墙上挂着一把精巧的软剑,若有所思。 许静芝看破她的心思:“这是你母亲的旧物,当年她调皮故意留在这里,说是给我留个念想的,你若是需要,可以拿去用。这虽然是一柄软剑,但削铁如泥,锋利的很。” 游澴将那柄剑拔出,这么多年过去,软剑剑认依旧锋芒毕露,明显是收藏之人精心保养的结果。 可见这位许静芝前辈与母亲感情甚笃。 游澴再次向许静芝道谢。 许静芝道:“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娘,你若不是萧落的女儿,就算一万个人赤手空拳的来了,我也不会将这剑送出去的。” 顾盈为游澴找了一身黑色劲装,道:“实在没有合身的女装,这个男装姑且还合你的身。快将衣服换了!” 许静芝笑笑:“从前我与萧落十七岁时,萧落便说,自己以后一定要生一个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儿宠着,结果她就得了你这样一个女儿,你如今也是十七岁,竟然与她年轻时一点也不像。倒是你那个弟弟,长得同萧落一模一样,可惜了,是个男子。” 顾盈问:“你下一步怎么打算呢?不如先在这里歇两日,我帮你去打探一下情况再说。” 游澴摇头皱眉:“游漓舍命将我救了出来,虽然听花姐说他将那些傀人杀了,但要是他与父亲几个无恙,他们早应该追上来了才是,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我必须得亲自去看看才行。” 顾盈抓着她的胳膊:“你一个人风险太大,我同你一起去!” 而后立马跪在许静芝膝下央求:“师父,请你允许让我和游澴同去。” 许静芝沉吟道:“傀人擅长制毒,手法狡诈,为人狠毒,如果你父亲功夫那么好,都出了事,你一个人,怎么救得了他们,游澴,我劝你还是避一避才好。傀人如果攻破了云外山,下一步就是雾城山,雾城山的一众百姓还需要我暗门守护,我恐怕不能亲自陪你查探一二,更没有那么多人手去帮你……” 游澴道:“前辈能如此待我游澴感激不尽,不敢奢求其他,只是我晚去一刻,我父亲还有哥哥弟弟就多一分凶险,我与游漓是双生子,有些心灵感应,这一路走来,我心绪不宁,内心慌乱,想是他已经出了什么事。我只有行动,才能心安一些,实在不能再耽搁了。” 许静芝点点头:“那么我便让顾盈与你同去。” 游澴略迟疑:“不必了,此行太过凶险,游澴一人便可。” 顾盈在旁边急的直跳脚:“我去,你让我去,就是有去无回,死在傀营,只要能陪着游澴,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许静芝嗔怪:“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有点什么事跟开了锁的猴子一样!”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颗花苞一样的东西,交给顾盈,道:“此物,名曰合欢杀,危急之时,将它投到人多的地方,它便会像合欢花一样盛开,里面有三四十二根毒针制成的合欢花蕊便会四处喷射,挨到皮肤上,不出三步,必死无疑,你们好生收着,只是千万别被误伤!” 顾盈连连点头,道:“师父,这东西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多给我几颗!” 许静芝道:“没了,几年就做这么一个!” 顾盈将手举到许静芝面前,一脸撒娇,问道:“还有什么别的玩意儿交代给徒弟的没有?” 许静芝道:“没了!臭丫头,你敢死在外头,看我饶不饶你!” 游澴在旁忙道:“其实我自己……” 未等说完,顾盈一把抓起游澴的手,道:“换过衣服吃了饭,我们就快赶路去!” 第90章 此章可略 “咚——咚!咚!咚!” 更鼓报时的声音在清冷的宫殿中回响。 四更天,正是宫中人熟睡的时候。 此时,不知从哪来了几只野猫,发出一阵阵“呜呜”声音,凄厉瘆人。 慕容殇觉得自己被这几只野猫吵醒了。 起身时,发现本应熟睡在身旁的胡十八竟然不见了。 “十八,十八。” 慕容殇轻声呼唤,却无人应答。 “来人!海香芸!”慕容殇隔着纱帘唤人。 可不知为何,此时寝殿中应该值夜的十几个侍人都没了踪影。 “慕容麟!慕容麟!御林卫!来人!” 还是没有人回应。 “人都死哪去啦!”慕容殇怒吼一声,此时院中那几只野猫的叫声却更大了。 “弄死你们!” 慕容殇赤脚跳下卧榻,从剑架上抽出宝剑,跑到了寝殿的门口。 门口欢斗的野猫一见到他的身影便东逃西窜,各自跑出去了。 慕容殇舒了一口气,抬眼时却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 寝殿前的合欢树下,一朵朵踟蹰花开得正盛,一个单薄清冷的女子,身着月白纱衣,赤着脚站在树下正含笑指点着赏玩那一朵朵踟蹰。 慕容殇望着那背影,许久没有反应过来,近些年来,他并不记得宫中有这样一位女子。 “你是哪里的人?” 女子不答,只是含笑着看那踟蹰花。 “更深露重的,快回去,小心着凉。” 慕容殇走近了几步,可那女子似乎全然没有听见似的,连个正脸都不愿意露给慕容殇。 “你……” 慕容殇觉得这女子的侧脸似曾相识,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在何处见过。 他用手拍了拍这女子的肩膀,那女子仍不看他,口中却道:“大王,你看这花开得多好。” “大王?” “你是……” 慕容殇疑惑,他看眼前的女子俯下身来,单薄的脊背透着纱衣隐约可见,她摘了一朵花别在耳后,拔下了发簪,乌黑的头发垂在了身后。 女子高兴的道:“大王,你看我好看吗?” 女子忽然转过了头…… 她的正脸让慕容殇毛发倒竖,她只有半张脸,另外半张只是骇人的白骨。 那女子一步步靠近慕容殇,道:“大王,你不认得我,也得认得我们的儿子才对。” 慕容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颤声道:“你是……宁安……吗?” 女子脸上流下血泪,道:“大王,小阿熠有什么错,你为什么将他赶了出去?” “因为他偷了胡十八的踟蹰花?” “还是因为他在除夕夜顶撞了你?” “要么……”那女子阴恻恻的笑出了声,“他撞破了你和胡十八的好事!” “我的孩子,他过得好苦……” “大王,你说话呀,大王!” 那诡异的面孔朝慕容殇扑了过来。 慕容殇觉自己四肢百骸都冰冷僵硬,就连嘴里的舌头都动弹不得,他只是支支吾吾的喊着:“不要,不要过来!” “大王!” “大王!” 慕容殇睁开眼,微弱的火光之下,胡十八正皱眉看着自己。 慕容殇猛地坐起,胡乱喊道:“不要叫我大王!”而后浑身发抖,一阵猛咳。 胡十八忙端起痰盂在下面接着,慕容殇终于吐出了几口痰,只是烛光幽暗,他并未看清,那痰中带着紫色的血丝。 胡十八无端的看了看殿中的香炉,只见香炉青烟未尽,杏花香依旧扑鼻。 她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慕容殇觉得好多了,隔着纱帘看了看四周,不远处十几个侍人正垂手侧立,门外似乎还有侍卫巡逻的脚步声。 他的心安定下来,终于看着正望向自己的胡十八:“寡人,梦魇了。” 胡十八用帕子帮他擦了擦汗:“大王,你梦见什么了,我都被你吓醒了。” 慕容殇道:“没什么。”而后默了一阵,又唤道:“来人!” 海香芸跪在榻下应声。 慕容殇:“过几日可是宁安夫人的忌辰?” 海香芸迟疑一阵:“大王,还早呢,宁安夫人是那年秋天走的。” 慕容殇摆摆手:“无妨,你让司天监挑个吉利日子,带一些道士,在她殿前诵几日经去。” 海香芸忙答应了。 此时,门外似有人低声说话。 慕容殇没了睡觉的心情,便大声问:“外面什么事?” 黄门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王,有探马八百里加急军情来报。” “讲!” 只听门外探马道:“大王,凄凉国昨日进犯云外城,正屠杀城内官兵及百姓。” 慕容殇喝了口茶:“知道了,下去。” 过不多时,又有另一名探马赶来,道:“大王,凄凉国血洗云外城,男女老幼,官兵农商,无一人幸存!” 慕容殇起身,一脸狐疑的问:“云外城,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 探马道:“据说是的。” 慕容殇淡淡道:“可惜云外游氏了。” 一个时辰后,第三名探马来告:“凄凉国占据云外城后,已经向周边的江城、淮城、汝城投递了劝降书!” 此时早已过了五更天。 慕容殇早已经坐不住了,召了几个心腹老臣商议如何对付凄凉。 中书令许为道:“微臣判断,小小凄凉,举国不过六座城池,民众未满二百万,战车不足百乘,不过尔尔,饿极了的疯狗,上来就咬,派兵两万,一棍打死便是。” 慕容殇沉吟不语,又抬眼看了看大将军严询。 严询拱手道:“臣以为,派兵退敌毋庸置疑,只是不可轻敌。今日臣听闻江湖武林动乱,都城周边异兽频发,尚未查明此时是何人所为,说不定是傀人搅乱民心的卑鄙手段。我们还得慎重行事。何况,凄凉国屠了云外城,现在又企图江、淮、汝三座城池,狼子野心,耳目昭彰。如果我们不能借此一战扫平敌寇,对方下一步便会得寸进尺,层层深入。” 慕容殇问:“那你以为,应当怎样?” 严询道:“一是治内,彻底查明江湖动乱、异兽之因与凄凉有无关系,如若有关,则应查出与凄凉作内应之人,国法惩治;二是平外,派兵十万,力压敌寇,不容有失,否则后患无穷。” 此时御史贾亦道:“严大人,有些小题大作了,区区凄凉国,十几年前穷得连饭都吃不上,那里的人用小拇指一推便倒,何必用我木燕十万强兵?” 严询方还要理论,此时只见慕容殇扬了扬下巴,问剩下未发言的几人:“你们几个闷葫芦,怎么说?” 左徒钟信道:“臣以为,严大将军所言有理,一言一词皆是为大王考量。” 许为、贾亦异口同声道:“臣等也是为大王思虑。” 立在慕容殇身侧的独孤真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群臣意见相左,慕容殇便有意要让他发言,未等慕容殇抬手张嘴,命他说话,独孤真便先一步跪在地上,道:“臣认为,几位大人所言皆有理,内查动乱不错,可外平贼寇更急,至于派兵十万还是两万,还得取决于由谁掌兵。” 慕容殇点头。 许为道:“看样子独孤大人心中早有人选,不妨同陛下举荐一二。” 独孤真道:“还真没有,臣不擅长打仗,只是臣以为,严老将军征战沙场多年,选人征战的眼光必定比我们几个要准才是。” 众人把目光看向严询,严询沉吟道:“臣以为,校尉王冲赋有勇有谋,多次为国效力,堪当此任。” 贾亦道:“严老将军,您如此举荐,是否是在避嫌?明明您府上就有两个十分现成合适的人选,怎么不用?” 严询道:“老臣养了七个儿子,老大恪慎、老二恪勤战死沙场,老三恪礼、老四恪言征战时成了残废,老五恪尊前几年跟老大老二走了,只剩老六和老七,老七恪之近日有外差,无暇分身,老六恪虔现驻守都城郊外,任狼牙军首领,他倒是说得过去,只是狼牙军乃都城最后一道防卫,必须得是信得过的人调用。近日偏不太安宁,若真有什么乱子,恪虔若是走了,谁能调遣狼牙军护城?臣尚想不到备用人选。” 许为道:“大将军多虑了,且不说都城能否遭难,难道我木燕上下,找不到一个忠臣代您儿子的职务?” 严询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 慕容殇咳嗽了一声,道:“行了,不必再争了,孤有决策了,就让那个王冲赋去,派兵五万,即刻出兵,许为传令去。 第91章 傀营闹鬼(一) 云外城通往淮城的官道上,挤满了前来淮城的兵民。 严恪之立在城门上,十日来,他将所有畅吟从北至南所有能走的路线都带人走了一遍。 就是见不到畅吟的影子,现在就只剩一个地方没去了。 遥遥南望,云外山上阴云密布。 人都说云外城有云外山。 只是那里的人始终说不清,到底是城中有山,还是山中有城。 严恪之愁眉不展时,眼见城门下来了一人,身着黛蓝色锦绣暗纹衣袍,腰佩一把长剑,只是那人身材矮小,明显配不上那衣袍和剑。 严恪之伸手一指:“抓住那人!” 几个手下麻利的将他按在了城墙上。 严恪之一把抓住那人腰上的剑,问:“剑的主人呢?他去哪了?” 那人颤声道:“我,我不是同你们说过了?他替我呆在傀营,后又让人传信,让我用他的文书回云外的!后来凄凉国发兵,我就逃到了这里的。” 严恪之疑惑,一只大手像捏鸡仔一样,将那人的脖子狠狠按在墙上,问:“还有人问过?是谁?!” 那人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不知道啊,求大人饶命。” 严恪之问:“你用他的身份回云外,那么他呢?他现在是什么身份?” 那人道:“我的身份,傀蛟。” 严恪之心中思忖:“为何他会去傀营?” 他猛然想起,五月初四那日,他见了畅吟之后,满面喜色在慕容楠殿前巡视。 慕容楠从车驾走下,惨白着脸,却问自己:“恪之哥哥,可有了什么高兴的事?” 严恪之喜不自胜,悄声道:“殿下,我同你讲,这是个秘密,你可不要告诉你麟儿哥哥……” 他将畅吟的踪迹透露给了慕容楠…… 严恪之猜了个大概,放开了制住傀蛟的手,一把将他腰上的佩剑扯了下来:“将你的衣服换下,跟我的人走!” 随行的属下问道:“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严恪之握着那柄无名长剑,咬牙:“摸到傀营去,就算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到。” 那人嘟嘟囔囔的道:“挖地三尺,那人不是不已经……” 未等那人说出后面的话,严恪之一巴掌便拍到了他的头上,差点来了个狗啃泥。 连着一天的瓢泼大雨打破了傀人继续进攻的计划。 看守俘虏的几个傀人在营帐中支起了桌凳,守着笼中人,在营帐里躲雨。 雨水混着血水倒灌进营帐。 傀豹顶了傀狸的班,把孟浪及几个弟子拽出了笼子,命他们将防汛用的沙袋挡在帐门口。 孟浪一个不小心,将沙袋滚在了地上,遭傀豹一阵好打。 几个弟子踉跄着放好了沙袋,虽勉强挡住了血水,却还是挡不住帐外那股子血腥气。 游漓两天两夜没有吃东西,再加上身心受伤,衣不蔽体,已经开始发烧了。 傀影的盛怒下,除了畅吟,所有弟子的饭食都已经停了。 没人知道是想活活饿死这些人,还是想让这些人在濒临饿死的时候向他求饶屈服。 畅吟将自己的汤尝了尝味道,端到游漓面前,游漓心中难过,扭过头去不肯喝。 畅吟道:“你起码要喝一点,令尊在天之灵才能安心。” 游漓含泪道:“我还能忍,你若是不想吃,就分给别人。” 到了夜里,几个傀人在营帐中百无聊赖,便开始找笼中众弟子的乐子。 傀豹将脚搭在条凳上:“娘的,这两天老子跑前跑后,脚上竟然磨出了一个血泡。” 其中一个属下道:“这血泡若是想好得快,需得叫人把他吸出来才行的。” 笼中众弟子皆皱眉,只听人这样说,便禁不住干哕。 傀豹环视四周,此时与孟浪对上了眼,孟浪心中满是厌恶,脸上却堆着僵硬的笑:“爷,爷,让小的给你消消肿!只求能给我一顿饱饭吃。” 傀豹冷哼道:“昨日那么殿下那么待你们,你们不领情,怎的,没怎么样,便想讨饭了?” “我昨日要吃的,是他们!”孟浪指着周围的弟子:“他们打翻了我的饭碗,我可不是故意不吃的。” 傀豹笑笑:“那我就给你这样一个机会。”说着, 便隔着铁栏把脚递了过去。 游漓见孟浪如此卑微模样,心中憎恶至极,忍不住骂道:“给畜生吮痔舔痈,木燕怎么能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孬种!” 傀豹的一个属下闻声忙跑过去隔着铁栏踢了游漓一脚,骂道:“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想活命就闭上你的嘴!” 游漓还欲还嘴,却被游涛眼睛一瞪,畅吟也在旁拽住他的胳膊:“为这样一个人,不值得。” 此时傀豹却格外宽容的叫道:“傀鹞,同他扯什么,快过来。” 他知道,傀影格外关注营帐中这两人的状况,自己还是不要轻易惹麻烦的好,像傀狸那样收不了场气得砸锁头,也不是很好看。 营帐之中,挂在上面的软罗香还未绝,几个傀人围着烛光在桌前插科打诨。 “喂,节长,我听说昨晚上闹鬼了?” “闹你个头,就是丢了个死人脑袋。” “不是,平白无故的,灵兽也没跑出来,谁能去偷那个脑袋啊?” “而且,我看,就是昨天傀狸带进营帐的那颗。” 游漓一听,眼睛倏然张大,而后看向对面笼中的游涛,两人默契的对了个眼神。 将父亲头颅拿走的不会是别人。 游澴来了。 她是一个人来的? 还是找到了舅舅或是其他的援军? 他们竟然毫无察觉。 两人心事重重,他们希望得救,却不希望游澴一个人身陷险境。 如果她是一个人来的,还得想办法提醒一下才行。 “什么声音!” “我怎么觉得帐后头有人?” 几个傀人叫道,于是一起去帐外望风。 游漓借着微弱的烛火环视四周,终于在畅吟的榻下发现了一株野草。 游漓抿抿嘴,轻轻推了畅吟一下,也不称呼名字,只是道:“把那个拔下来,给我。” 畅吟不知游漓想做什么,却听话的配合他。 游漓将那羸弱的小草揪下一片草叶,含在唇间,发出了蝉鸣一样的声音。 声音很有节奏,那似乎是一种信号。 这是游漓小时候同游涛游澴惯常玩弄的把戏,用这种方式代替言语。 哨声急促,便是需速速离开。 哨声缓慢,便是可缓缓归矣。 游漓连吹了十几遍,觉得脸又烧的红涨的时候,便止了声音,晕晕乎乎的靠在铁栏上。 只听外面寂静了一阵,忽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 外面一个傀人失声喊道:“傀鹞!傀鹞死了!” 第92章 傀营闹鬼(二) 方才羞辱游漓的那个傀人就叫傀鹞。 不出一刻钟的功夫,这人便死了。 这实在是过于巧合。 游漓和游涛几乎同时站了起来,他们俩此时谁也没有说话。 游澴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两个,她就在暗处,她知道方才发生的一切。 为了稳定军心,傀影并没有让人过度声张此事。 而是着人将这个被封喉的傀兵找个地方草草埋了。 不成想,第二日,又一个傀人被人用同样的方式一剑封喉。 而且,还是看守俘虏营的傀人之一。 这个被杀的傀人,早上打了游涛一拳。 一时之间,军心浮动,营中上下皆在讨论傀营闹鬼一事。 他们也摸清楚了规律,那恶鬼应当是冲着在俘虏营中当差的人去的。 甚至有傀人开始在私底下念经拜佛乞求佛祖保佑。 傀影看上去倒是不生气,仍旧不紧不慢的打着伞在军营各处闲逛。 靠近俘虏营时,便听门口执勤的几个傀人在议论: “对啊,死在茅坑里了。” “傀鹞死之前,正是骂了那小白脸一句。” “骂他什么了?” “没什么,好像是有娘生没娘养。” “他们都说,是云外城被杀的人化作恶鬼,护着这两个人,谁同他们不对付,便杀谁呢。” 傀蛮蛮咳嗽一声,几个傀人吓了一跳,原来傀影已经无声立在不远处。 那几人大惊,跪拜在地上。 傀影走上前,道:“下雨了,怎么不去营帐里守着?” 那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局促的道:“回殿下,在此处就好。” 傀影冷笑一声,他知道那几个人的心思,他们分明是怕与营中的俘虏沾边,而后被那所谓的“恶鬼”盯上。 傀影径直走到营帐深处,站到畅吟面前,看着他面前的纹丝未动的食盒,问道:“为何不吃东西?是做的不合口吗?” 说着,竟然蹲下身子,用畅吟的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尝了尝。 畅吟不答话。 傀影却也不觉得尴尬,竟然一口一口的将食盒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好像前几日那个眼神充满怨怼之色看着畅吟的人并不是他。 而后,他擦了擦嘴,冲身后的傀蛮蛮道:“叫伙房换几个新鲜的菜样,这个有点咸了,菜梗子炒的老,肉也是柴的,还有汤,汤也有些稠了。” 众弟子始终摸不清头脑,为何傀影会对畅吟这样好,除了看中了他的美貌,他们想不到其他的任何原因。 傀影含笑看着畅吟,继续对傀蛮蛮道:“明天,明天一早叫伙夫做一碗长寿面送过来。” 游漓讶异的看了畅吟一眼,傀影似乎看穿了游漓的心思,问:“你不知道?明天是他的生辰。” 游漓垂眸,他才发现,自己竟然都没有傀影了解畅吟。 他只知道,畅吟这个人名字叫畅吟而已。 这算哪门子的朋友? 还同人置气,游漓,你也好意思。 此时,畅吟冷冷道:“不必费心了,我从不过生辰。” 傀影脸上似是有些心疼的道:“我记得,你小时候……” 畅吟打断道:“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是现在。” 他不想与傀影再多说一句,他总感觉傀影或是傀翟来此处与自己说一句话,游漓对自己的态度便会恶劣一分。 他的感觉是对的,此时游漓的脸早已黑了。 傀影又凑到游漓面前,俯下身,轻轻对游漓道:“你不知道么?我们很早就认识了,比你早十四年。” 游漓强自忍耐心中的失落,冷笑道:“有趣得很,我为什么要对你们的事这样感兴趣。我又不喜欢男人,我只对姑娘感兴趣。” 傀影听了游漓的话,竟然邪魅一笑:“我以为你们的关系很好的。” 游漓:“萍水相逢,泛泛之交而已。” 畅吟的心中电闪雷鸣,无人知道他此时心中的失望和落寞。 傀影笑了,冲身后挥了挥手,道:“冲你这句话,便送你一身衣服。” 傀蛮蛮将衣服隔着铁栏递了过去,游漓迟疑了一瞬,便接了过去换上。 傀影:“这你怎么接了?” 游漓毫无顾忌的将畅吟的外袍解下,大喇喇穿上衣服:“体无寸缕,哪怕是仇人给的衣服,也得穿上再报仇。” 傀影笑笑:“已经有人替你们报仇了,不是么?” 游漓手上的动作一滞,若无其事的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傀影道:“你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他又转身看了看游涛:“你们还有一个姐妹,游澴。” 游漓笑道:“她不可能回来。” 傀影:“你逃走了,不是也还可以回来救人,你哥逃走了,不还是可以回来救你?你们游氏都是一个脾性,死也要死在一起,我说的对不对?方才,我捉了一个娇弱的女子,死活问不出姓名,想来就是了。” 游涛此时按捺不住,吼道:“傀影,你敢动她一下!我……” 游漓飞快的朝游涛使了个眼色,游涛自知失言,即刻闭嘴。 傀影拍手大笑:“看来你们三个,最笨的就是你了!我只是诈你们一下,你看看,露馅了!” 游漓冷冷:“你捉的是谁,我们不知道!” 傀影此时早已不管两人再说什么,只冲傀蛮蛮道:“鸣金,各营集合,逐一点名对人,花柳营的每个人都要查,刺客很可能是个女的!不抓住这个人,我们绝对不出兵!” 说罢,甩袖便走。 游漓气得直跳脚:“大哥,你是不是饿昏头了!他方才明明说捉了一个娇弱的女子,故意逗我们呢!游澴长得像个爷们,什么时候同娇弱沾边了!” 游涛此时颓丧的坐在地上,再不敢吭一声。 此时,傀营锣鼓声大作,各处传来傀人忙乱的脚步声。 各个营帐的节长在队伍中将名字点过之后,并不解散众人,只是节长们分头亲自在伙房、马厩、粮仓挨处盘查。 只听傀狸此时喊道:“花柳营的人,穿上衣服一个一个出来,不出来,我们便进去查了!” 傀翟此时刚调教完几个新来的女人,想要收拾一番再出去,于是便不慌不忙的走进自己的营帐。 坐在那面发乌的铜镜前,可以将身后事物看得清清楚楚。 傀翟微微一笑:“出来,能躲到这里,证明你们无处可藏了。”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直抵傀翟咽喉。 第93章 无处藏身?! 营帐外傀狸还在带着人胡乱叫嚷。 游澴威胁道:“敢喊一声,便杀了你。” 傀翟面不改色,只是侧目看了游澴一眼:“眼睛哭得那么肿,看来丢的那颗头颅的主人,是你的亲人了。” 游澴几乎将剑刃贴到了傀翟的脖颈上,强忍眼泪:“与你无关。” 游澴与顾盈摸到傀营的第一个晚上,就看到了游蔚然的头颅。 顾盈强拖着游澴,将游蔚然的头颅带走,溜了出去。 两个人又在云外山的一个山岗处找到了游蔚然的尸体,游蔚然的手,竟然还握着他那把木剑。 游澴泣血椎心,悲痛欲绝,顾盈劝了一夜,才止住了眼泪。 两人在云外山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将游蔚然草草埋葬,而后稍微歇息了一下,便又溜到了傀营。 此时正值雨天,声音聒噪,两人来去容易,很快就看到了俘虏营中的众人。 游澴听到了游漓给自己的暗号,便用杀傀人的方式给了他回应。 只是没有想到傀影那么快就猜到刺客是女人,且正值各营帐点名,他们实在无处可去,便偶然钻进了傀翟的营帐。 此时,傀翟不紧不慢的道:“我替你们想了,若是没有我,你们肯定逃不出去的。” 游澴与顾盈相视一愣,而后又将剑逼紧了傀翟:“我们凭什么信你?” 傀翟一边从铁盒中拈了一点胭脂涂在脸上,一边道:“女人就是比男人多疑,畅吟就没问过我这句话。” 顾盈连忙问:“你认识畅吟?” 傀翟眼神意味深长,得意的道:“那可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 游澴眉头紧锁,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营帐外传来傀狸催促的声音:“傀翟,怎么还不出来!” “老毛病犯了,就来!”傀翟应着。 顾盈:“他们是不是在传暗号!说,你老毛病是什么!你们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傀翟一脸无奈:“男的老毛病你也敢打听,我敢说,你敢听吗?” 顾盈脸一红,眸色慌乱,而后道:“我们信他这一把,他实在不像是撒谎,我们也实在无处可藏。” 游澴点点头。 傀翟随即指着角落一个木箱子:“你们两个委屈一下,钻进去。” 顾盈诧异:“我们两个怎么能进得去这么小的一个箱子。” 傀翟道:“委屈一下还是可以的,快点,他们等一下定要查房的,等过了他们这一关,我再同你们说怎样带他们逃出去。” 游澴见他要起身,仍不放心,不肯放下剑,又问:“帮我们你能得到什么?” 傀翟看了一眼游澴:“帮我杀了傀狸,这是你们欠我的。” 说着推开游澴的剑,缓步走了出去。 花柳营的几十个女人站了半晌,傀翟才从营帐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傀狸喝道:“快点,属你最慢!” 傀翟白了傀狸一眼,低声道:“昨晚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么,现在还敢催我!” 他亲昵的样子根本让人想不到他对傀狸有恨。 傀狸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些人都在这了?” 傀翟:“都在了。” 傀狸:“你看看多不多人,是不是我们前天捉的那些女人。” 傀翟佯装认真的模样看着眼前哭丧着脸的女人们:“不多,也不少。” 傀狸沉吟:“这便奇了怪了,究竟藏哪里去了。” 傀翟问:“什么藏哪里去了。” 傀狸:“刺客呗,其他地方翻天覆地的找了,可是都没有,就差你这花柳营没搜了。” 傀翟摆手:“里面挂着的都是女人的小物件,多不方便!” 傀狸道:“还是搜查一下,万一呢,出了事,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于是,命众人在花柳营前不动,独独带着傀翟和一众手下进了花柳营的各个围帐。 几处待客的营帐以及众烟花女的寝帐搜查完毕之后,傀狸在傀翟的营帐前驻足:“就差你这一处了,再没有,我就真没办法了。” 傀翟笑道:“什么话,屁大的地方,要是有刺客,我会发现不了?怎么可能在我的营帐里!” 傀狸笑而不语,摆手带着两个属下进了营帐。 里面的一应陈设傀狸及其熟悉,他实在想不到哪里还能藏人,只有眼前这个黑木箱子,尚能装得下一个人。 傀狸走进那箱子,傀翟挡在他的面前,在耳边轻声道:“要死!里面什么东西,你不记得了?让人看了怎么好?” 原来,里面有许多绣着男风春图的肚兜,两人在一处时傀狸常让傀翟穿在身上,说是助兴用的。 傀狸脸上的狐疑神情瞬间烟消云散,手指轻挑傀翟的下巴:“你不说,我就差点忘了。” 于是便带着人走出营帐,向外面的人道:“散了,这里没有。” 半个时辰之后,确认军中不再有什么动作,傀翟才将木箱子掀开。 只见游澴躺在箱底,顾盈身材较小,头靠在游澴胸口,早已沉沉睡去。 傀翟猛地掀开了箱盖,游澴抱着顾盈的手显得有些慌乱。 傀翟笑笑:“要不,我再盖上?你们再睡一会儿?” 顾盈此时醒了,又恢复了之前的机警神色,问:“没事了吗?” 傀翟道:“暂时无事。” 两人便蹑手蹑脚的从箱中出来。 顾盈道:“你这箱子里都放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春也就算了,竟然还是男风的。都快羞死我了。” 傀翟看着脸红的游澴:“真没看出来你有多害羞,只是这一位看上去倒是难为情得很。” 游澴正色道:“说正事,那俘虏营是怎么回事?” 傀翟道:“他们被下了药,那药是一种香,名叫软罗香,闻了之后便会四肢酸软,使不出内力,看守他们的傀人每日都会吃解药,所以哪些被囚禁的少年根本打不过他们几个凶猛的将士。” 游澴问:“所以,我们怎么才能救他们?” 傀翟道:“傀狸无时无刻将解药放在胸口,我肯定是偷不出来的,但是,我们可以想办法,把那香灭掉,香灭了之后,一个时辰,他们的内力便会视各人情况恢复,那时,你们再找机会将守营帐的人灭掉,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傀营。” 游澴:“我还是不明白。” 傀翟:“何处不明白?” 游澴:“你到底为了什么帮我们,若是让我们帮你杀一个人,方才的人情也已经够了。” 傀翟:“我不是帮你们。” “什么意思,这里面的人,你究竟想帮谁?” 傀翟毫不掩饰:“畅吟。” 游澴一顿,又道:“那我还要多问一句。” 傀翟:“讲。” 游澴:“你帮他,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傀翟冷笑一声:“我想得到的,他能给吗?你放心,我懂你什么意思,我知道,你那个弟弟很喜欢他,我傀翟虽然是男,可也没贱到要用这种事去要挟一个人的感情。我帮畅吟,也是在帮自己罢了,而且我又不会白帮忙。” 游澴问:“你还想干嘛?” 傀翟摇着扇子:“这就与你们无关了,这是畅吟应当还我的人情。” 第94章 设计出逃 “什么刺客呀,要我说,就是闹鬼呢。” “对啊,殿下应当找个驱鬼的,是正经。” “不必找,他自己就可以,把那些恶鬼迁到异兽身上。” …… 傀营上下连着吵闹了两个时辰,可始终还是没有捉到刺客的影子。 游漓七上八下的心又放下了。 到了晚间,雨声渐起,傀豹与傀狸竟然一同进了俘虏营的营帐。 原来是傀影有令,刺客未抓到,应当再派一个节的人手多加防范才是。 两个喜欢玩乐的人聚到了一处营帐,让不能睡觉的雨夜显得更加漫长。 傀狸营中的傀蚣被雨浇得落汤鸡似的走了进来。 傀狸喝问:“你来做什么?” 傀蚣:“一个时辰到了,软罗香应当换了。” 傀狸抬头看了看营中那微弱的残烟,一拍脑门:“我都忘了,亏你想得到。” 傀豹一脸坏笑的道:“傀蚣兄弟倒是细心得很。顶着雨,都要帮忙。” 傀狸笑笑,眯起眼睛看傀蚣,他正抬手仰头用竹竿将悬着的铜制香炉取下。 傀狸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今日看上去格外顺眼一些。 甚至不小心将香炉打翻在地,傀狸都没有骂他一句。 傀豹调笑道:“我们小狸节长心疼属下呢,傀蚣,你什么时候领他的情?” “那是自然。”傀蚣胡乱应和着,背着二人用手抿了抿脸上流下的的雨水,快速的朝营帐最里侧看去,那营帐深处的人果然在机警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傀蚣将软罗香换上,借着蜡烛上的火点着,身上的雨水早已将软罗香下段浸湿,只有前面一小截还是干的。 所以软罗香会神不知鬼不觉的熄灭,很难被人察觉。 畅吟看到了傀蚣的小动作,心中明白:原来今晚就是逃走的机会。 傀狸拉住要离开营帐的傀蚣:“既然来了,还走什么,坐下与我们说说话。” 傀蚣僵着身子面朝傀豹坐在了傀狸的身边,傀狸在他背后挑逗的动作一直没停过。 不知过了多久,傀蚣觉得软罗香的味道渐渐淡了,便道:“他们今晚出去望风的说,在潇游山庄里面找到了好些酒坛,说是味道不错,要不,我去问他们要一坛?给二位节长助兴?” 傀豹骂道:“他妈的,什么时候出去望风不好,偏赶着老子当值的时候!” 傀狸:“我听说了,他门也是受了殿下的令,说怕那刺客回潇游山庄,便顺便都查一查。” 傀豹撇撇嘴,啐了一口。 傀蚣很快抱着酒坛和酒碗回到了营帐。 傀狸笑道:“弟弟今晚怎么这么有眼力?”说完随即脸上一阵狐疑,低声道:“你不会是想要将我们二人灌醉了,让影殿下发现我们,惩罚我们?” 傀豹哈哈大笑:“我说傀狸,你小子,疑心可真重,傀蚣可是一片好心,影殿下今晚也出门去了,你不知道?” 傀狸问:“做什么去了?” 傀豹摇头:“主子干什么去,哪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能打听的?” 傀狸:“那我们晚上可以畅饮一回了。” 傀豹:“就是,你我的酒量都知道,没个几坛子酒撂不倒我们,能出什么事呢,难不成,这群废物还能同那异兽一样,自己从笼子里跑出来?” 于是,两人你敬我我敬你,轮番喝了十几碗酒。 傀狸借着酒兴,越发在傀蚣身上不老实起来。 傀豹一脸坏笑:“狸哥,你怕不是,现在就想要看他那两个小蛋黄子了?你真是方便,老弟我这里还有些干哪。” 趁着两人插科打诨之时。 畅吟轻拍一直在角落闭着眼睛的游漓:“游漓,醒醒。” 游漓连着几天没睡,方才忽然涌上一阵困意,此时听到畅吟叫他,强展双眸:“做什么?” 畅吟忽然抓住了游漓的手,游漓一惊,不知他要做什么,待要挣脱时,瞪大了眼,他感受到了畅吟的内力。 他即刻自己也试着运力,虽然还是酸软,但终于还是有了反应。 畅吟也感受到了游漓掌中传来的稍弱的力量,两人似乎忘了今日傀影来时给各自惹来的不快,终于相视一笑。 游漓又向四周看去,只见游涛、赵如是、庭翠寒、石酌泉几人皆会意的看着自己。 彼此心知肚明。 游漓心想:那么,就是只差一个将锁头砸开的机会了。 这样想着,只见傀翟举着伞出现在了帐外,冲傀豹傀狸道:“你们两个坏透了,竟然不带我!” 傀豹傀狸两个人方才借着酒插科打诨一阵,早已经把该聊得话聊完,此时傀翟出现,正好可以活跃场面,于是两人将他叫进了营帐。 傀翟:“我今晚上同他们出去望风,得了两个美人,您们想不想看?” 傀豹眼睛一亮:“什么美人?告诉他们别动,让我先尝了味道再说!” 傀翟:“我还没同别人说,只是几个新人知道,他们又不敢动。但是过了今晚,就保不住喽!” 傀豹:“你且将人带过来,我们看看!” 傀狸哎了一声,摇手示意不可。 傀豹欲令智昏,此时哪听得进劝:“怕什么,两个娘们,这他妈的夜这么长,我同你们几个臭男人呆在一起,简直要了我的命了!” 傀狸:“咱可说好了,这两个人可算是你事,若是问起来,可与我傀狸无关。” 傀豹道:“是是是,娘们的是与你无关,爷们儿的事嘛……” 两个人又混笑起来。 傀翟:“既是这样,那我叫他们带上洞箫,来给两位助助酒兴,又不做别的什么。” 傀狸道:“呦!又来了一个会吹箫的。” 随后色眯眯望了一眼游漓,道:“原来云外山的人都喜欢箫。” 游漓此时眼神亦是带着一丝妩媚,回了一句:“只是不知道她的萧声和我的萧声哪个动听一些?” 畅吟紧张的拉住游漓的衣角:“游漓,你做什么?” 游漓挣开畅吟的手,大声冲傀狸道:“狸大人,之前种种,多有得罪,不如今晚让我给您吹段曲子,助助酒兴?如何?” 游漓用一种众人从未见过的勾人神情看向傀狸,那张脸配上这样的表情,实在很难让人拒绝。 畅吟轻声道:“游漓,你别这样,我们还有办法的。” 游漓此时故意大声道:“我哪样?畅吟,我想同谁好,便要同谁好。我同你是什么关系,你凭什么管我?” 第95章 逃出升天 畅吟的瞳孔一震,随即脸色阴沉得似要杀人。 游漓简直不敢再看他一眼。 傀狸本就介意傀翟与畅吟的事,总觉得自己吃了亏,此时见畅吟在意的男子正撇下他冲自己示好,乐得大牙快掉了。 于是不顾手下的阻拦,抢过钥匙,将铁笼的锁头打开了。 游漓迈出了铁笼,此时傀翟也带着一高一矮的两个女子来了。 众弟子实在没有想到会在此处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两位女侠。 彼时飒爽的游澴,正一抹淡妆,一袭薄纱站在众人面前,确实比素面朝天的她要艳丽很多。 赵如是离游澴最近,禁不住瞪大了眼睛仔细看她。 游澴余光打量到赵如是,见他望着自己,便朝他一瞪眼,赵如是慌忙低下了头。 而顾盈身材本就娇小,此时那娇嫩柔美的样子更是不必说。 营帐中的弟子现在都明白了,他们二人就是傀营之中近日所传的鬼了。 而他们今日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营帐之中,就证明,他们已经做好了营救众人的准备。 连孟浪都识相的不再说话,与众弟子一同屏气敛息,静候时机。 傀豹一把搂住了顾盈,亲了一下她的脸,另一只手搂着游澴,笑道:“哪来的美人!怎么这么让人疼!” 游漓被傀狸拉着,坐到了他的身边。 傀蚣站在游漓身侧,为几人倒酒。 傀翟则直接坐到了傀狸的腿上。 傀狸打量游澴手上的洞箫,问:“你会吹箫?” 游澴含笑点了点头,细声细气的道:“只是吹得不好。” 游漓看了看游澴红肿的眼睛,知道她定然是为父亲难过,便道:“姑娘既然吹得不好,不如将这管箫让给我,我应当吹得比你好一些。” 游澴与游漓对视的一瞬,几乎快要流出泪来。 上次见面还是在潇游山庄的后院,生死关头时游漓抱住傀鹰让她逃走。 她还记得游漓对自己说的话:“游澴,该死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十三年前我就应该死了!” 游澴强忍情绪,缓声道:“惯常吹箫的人,怎么没有自己的箫?” 游漓垂眸:“我的箫丢了。” 游澴便将手上的箫递了过去。 游漓接过那柄箫,心知这一定不是游澴的东西,便冲傀狸极慢的眨了一下眼睛,那双眼便含着一层水雾,问:“叫你这小兄弟给我倒一碗酒可好?” 傀豹望着游漓那勾人的面孔,对游漓恨恨道:“你怎么就不是个女人!老天太他妈不长眼了。” 畅吟咬着嘴唇,握紧了拳头,怒视着对游漓虎视眈眈的人。 傀狸将一碗酒递到游漓嘴边,冲傀豹笑道:“你不知道,正因为他是个男人,才更是难得呢。那天,我们几人将他剥了衣服……” 游澴脸色一沉,游漓忙用手指抵住傀狸嘴唇:“大人们,还是听我吹箫。” 游漓将一口酒含在口中,却不咽下,冲身旁无人之处将酒喷在了洞箫之上。 傀翟皱眉,原来他是嫌脏。 游漓又用袖子擦了擦,而后缓缓吹奏起来。 箫声呜咽,让人心生无限悲凉。 傀狸:“怎么这样让人难过,不好不好!” 游澴道:“大人不知,这是我们云外本地的曲调,过了这一段就好了。” 果不其然,只听箫声忽然在极其悲凉的地方止住,声调变得明快起来,让听众渐渐如沐春雨之中,后又似在山巅乘风一样兴奋至极。 箫声节奏越来越快,调子也越来越高亢。 忽然在高潮处戛然而止。 傀狸傀豹将酒碗停顿在半空中满脸期待的着看着吹箫人下一个声调。 游漓快速的冲游澴看了一眼,游澴此时早已听懂他箫声的意思,在箫声止住的瞬间,游漓猛地将洞箫砍在傀蚣不经意露出的刀刃上。 一把洞箫霎时变成了两只利箭。 傀狸大叫一声不好,正待拔刀时那洞箫早已经插入了坐在游漓对面的傀豹的心口。 游澴与游漓几乎是同时动作,从腰间抽出软剑将傀狸一剑封喉。 顾盈慢两人一步甩手出镖,将营帐内的其他几个傀人毙命。 门口的傀人察觉,连滚带爬的失声向周围营帐大喊:“不好了!不好了!” 今晚傀影不在,也不叫傀蛮蛮随行,不知是做什么去了。 傀蛮蛮在帐中听到箫声便知道是傀豹几人叫了人在俘虏营厮混,但想到无论如何这些人也跑不出来,便干脆放两个手下一马。 可他听到这箫声戛然而止,心中便觉得不祥,不出半晌有傀人叫喊声传来,傀蛮蛮迅疾从榻上跳了起来,带着一众傀人朝离自己最远的俘虏营奔去。 此时,游澴早已用剑将众人锁头斩断,众弟子终于逃出牢笼,聚在了一处。 唯有孟浪还困在笼中。 孟浪苦苦哀求道:“哥哥姐姐,还有我呢,把我带走。” 游漓白了一眼孟浪,捡起傀人身上的刀帮他将笼子上挂着的锁头斩断,道:“木燕人不打木燕人,我且放你一条生路,看你以后还敢做走狗!” 畅吟对众人:“外面是一场恶战,我们务必杀出一条血路,从傀营冲出去。” 此时傀翟拉住畅吟:“你带我和傀蚣走!” 傀翟不容畅吟迟疑,又道:“这是你欠我的,你必须带我们走!” 畅吟点点头,看了一眼身后神色不明的游漓。 游澴搀扶着游涛:“我们快走!” 此时,已有数十个就近的傀人围了上来。 众弟子虽然在笼中困顿几日,或饿或伤,可此时是众人唯一的生机,他们就像逃出牢笼的困兽,凶猛至极。 一时之间,傀营各处人马朝俘虏营奔去,火把的光亮渐渐向一个方向聚集,喊杀之声响彻夜空。 畅吟带着十几个弟子向东北角逃窜。 他本来拉住了游漓的衣角,途中却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再加上前面来了几个傀人,一阵砍杀之后,畅吟竟发现游漓掉到了队尾。 傀翟正带着傀蚣躲在自己的身后。 “游漓!跟着我!”畅吟冲游漓大喊。 只见游漓挥刀砍下一个傀人的头,鲜血溅到脸上来不及擦,又抬手将另一个傀人的喉咙削断。他似乎杀红了眼,全然没有听到畅吟的声音。 傀蛮蛮踩着傀人的肩头,飞到畅吟面前,用双斧拦住他的去路,道:“殿下说过,谁都能逃,偏偏你不能逃走!” 第96章 怦然心动 畅吟与傀蛮蛮缠斗起来,赵如是,石酌泉等人继续沿东北方向逃杀。 游漓砍杀一阵后,抬眼发现自己已经落了队伍好大一截。 忽然身后传来异兽凄厉阴森的怪叫—— 原来傀人带出凄凉的两只异兽在木笼之中闻到了此处浓重的血腥气息异常兴奋,其中一只挣脱笼子朝众人追了过来。 “异兽!”游漓叫道。 虽然不是小时候见到的那一只,但他终于找到了它们的同类,也就是说,杀死母亲的那只很可能也是傀人炼化的! “别管他,快跑!先保命!再报仇!” 游涛回头声嘶力竭的朝游漓大喊,他自己由游澴搀着,跑得也不是很快,前面是赵如是、石酌泉、庭翠寒三人开路。 再后面是顾盈带着十几个弟子和傀翟傀蚣。 游漓努力的跟在队伍最后,却觉得那异兽的鼻息已经扑在了自己的脑后。 他前头的孟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游漓用力推着他:“快跑,你不想活命了吗?” 孟浪边跑边道:“不行了,必须让它吃到东西停下才行。” 说着便顿了一下,游漓以为他跑不动了,还想拉住他,却被孟浪向后一拽,猛地把他向那异兽的巨口之中推去! 而后孟浪头也不回的拼命跑向前方。 “你!” 游漓浑身战栗,瞪大眼睛,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异兽口中的涎液几乎甩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完了。”游漓心想。 眼前一片火光,那是众人逃杀的方向。 而自己的身后只剩异兽深渊一般的巨口。 游漓觉得自己正在被异兽散出的黑气吞噬…… 忽然! 黑气之中,一双手伸了过来来,拦腰将他从异兽口中夺了回来。 将他扑在了地上。 是畅吟。 他死死压在游漓身上,似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看着游漓。 游漓感到他的那颗心正扑通扑通的隔着衣服急速砸在自己的胸口。 异兽从二人身上跃过,继续向前追去。 畅吟迅速用手擦了擦游漓的脸上乱七八糟的各种液体,好像在确认游漓有没有受伤。 未等游漓反应过来,便见畅吟迅疾起身,将手中的刀裹挟着内力向前面掷去! 只见刀光追上了孟浪,随后,穿透了孟浪的胸口。 异兽从后面抢上去,一口将孟浪的头拽了下来。 游漓呆在原地看着眼前惊悚的一幕。 畅吟这是有多恨。 “快走!” 畅吟拉着有些呆滞的游漓,快速绕过了正啃食孟浪的异兽。 游漓低头看去,孟浪的心已经被异兽卷到了舌尖把玩。 原来,畅吟正与傀蛮蛮搏斗时,眼见孟浪使诈将游漓推向异兽,就不顾傀蛮蛮阻拦,飞身去救游漓,自己的左胳膊却被傀蛮蛮的斧头划伤。 异兽将众弟子和身后追赶的傀人格挡开来,三口两口将孟浪吞入腹中之后,便转身冲向营中的傀人。 傀蛮蛮无奈,只得派出一路人马追赶那群少年,自己留下想法子收拾异兽,否则整个傀营都不得安生。 那群弟子从傀营撕开了一个口子,隐身于深夜幽暗的深林小径之中。 待走出几里路时,众人终于精疲力竭,找到一个山洞暂歇。 山洞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得到各人的声音。 不知是谁呜呜哭了起来:“我们终于逃出来了,他娘的坑人的孟浪,害死我了。” 庭翠寒问:“话说他人呢?谁见到他了。” 无人答话,一团漆黑之中,畅吟忽然紧紧扣住了游漓的手,淡淡道:“孟浪被我杀了。” 众人沉默良久,忽听石酌泉笑道:“杀得好,这种人,就该死!” “对,早就该死了。” 游漓不知道畅吟为何握住自己的手不放,此时却也没有挣脱。 他太累了,干脆轻轻靠在畅吟的肩头上闭上眼睛休息。 赵如是问:“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庭翠寒道:“养好伤,报仇雪恨。” 石酌泉忧伤的道:“我们无敌堂都散了,家都没了,我们带来的弟兄们死的死,逃的逃,就剩下这么几个,去哪里养伤。” 家。 游漓的眼角留下眼泪,他的家也彻底没了。 从前,他以为那个地方不配叫作家。 现在,他多想回到自己醒来的那一天,父亲背着自己在夕阳西下的院子里慢慢的走…… 畅吟似乎感受到了游漓留在自己肩头热热的眼泪,于是腾出一只手轻抚游漓的脸颊,将他脸上流淌的泪水擦去。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可他就是想对游漓这样做。 顾盈道:“你们可以去雾城山的,这里离那里不很远。” 游澴道:“那里都是女弟子,我们这么多人去了,很不方便。” 赵如是道:“不然同我回琅琊郡。” 石酌泉道:“山高路远的,身上带着伤,还没走到那里,我便死了。” 众人七嘴八舌,但好像都没有什么好的提议。 “如果各位不嫌弃,可以同我回居静山,那里,只有我和我师父,他老人家,倒很喜欢热闹。”畅吟向各位发出了邀请。 “居静山?” “嗯,过了淮城,就是居静山,我们现在出发,明天就能到。” “现在?” “此地不宜久留,傀影一定会派人在暗处追赶的。” 大家都在考虑要不要去,畅吟为人清冷疏离,众弟子与他除了少年英雄会上过了几招,平日里也没那么熟悉。 游涛此时问:“游漓游澴,你们去不去?” 游澴道:“看他。” 游涛道:“我也看他,他去,我们就去。” 赵如是附和道:“我也是。” “哈?”游漓有些犹豫。 忽然他感受到了畅吟似是用力握了握自己的手,用只有游漓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跟我走。” 未等游漓回应,只听石酌泉在某处响起:“反正我们也没了去处了,去就去,哎呀,师兄你扯我做什么?!” 游漓道:“是不是……” 畅吟似是知道游漓要说什么话,干脆打断道:“不打扰。” 不远处,传来的傀翟声音:“那我和傀蚣能否也跟着去?” 黑暗中,无人发现游漓的嘴撇成一个“八”。 畅吟轻声在游漓耳旁问:“可以吗?” 游漓一愣,觉得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便想仰头看看畅吟,虽然他知道什么也看不到。 畅吟似乎没有防备游漓会抬头,两人的嘴唇就这样不经意的碰了一下,游漓即刻像触电一样,抖了下身子,与畅吟分开去了。 不远处,畅吟的声音依旧冷淡淡的:“没有你们,我们出不去,你们想去,就去好了,只是居静山不是傀营,说话做事,还是要收敛一些。” 傀翟会意,这是提醒自己说话做事不要那么放浪了,便道:“你放心,我和傀蚣很乖的。” 此时,只听外面“啪”的一声,似乎有人踩断了树枝,众人霎时屏气敛息,紧张起来。 第97章 给你钱花 山洞外的声响把众人吓得够呛。 畅吟站起身:“我去看看。” 他轻手轻脚的走出山洞,眼见一众傀人举着火把在山脚正似长蛇一样缓缓进山。 方才的声音很清脆,绝对不是这些傀人发出的。 畅吟再回身时,只见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指着自己。 持剑人道:“你这人真是绝情,出门办事,能将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兵器都丢了。” 是严恪之,他手里拿着的,正是畅吟的剑。 此时山洞中的人也摸黑走了出来,一脸防备的看着严恪之。 畅吟转头对众弟子道:“他不是坏人。” 严恪之呵呵一笑:“所以,这些日子,你就同这些人混在一起?” 这一句话,将在场的弟子全得罪了。 石酌泉低声嘟囔:“他是谁啊,什么是我们这些人?” 畅吟道:“他们都是各门派的弟子,方才与我一起从傀营逃出来了,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严恪之道:“大……”未等将“王”字说出口,便觉得自己失言,改口道:“是老爷,老爷想见见你,让我来找你。” 畅吟:“所以,你是怎么找来的?” 严恪之:“这附近有我的暗哨,他们说远看着傀营大乱,许是有人逃出来了,便在此处等着。” 畅吟:“你回去同老爷说,傀人做了异兽和活死人,估计很快要用在战场上,你叫他,保护好自己。” 严恪之:“你不回去?” 畅吟:“你身上带钱了吗?” 严恪之:“你要多少?” 畅吟:“你有多少?” 严恪之将自己和属下身上掏了个遍,交给畅吟:“就这些了。” 畅吟:“都给我。” 严恪之嘟嘟囔囔:“回去,不就什么都有了,还至于从我这里抠。” 畅吟:“我要去居静山。”而后,他忽然想到什么,又问:“你的人骑马了吗?” 严恪之:“骑了。” 畅吟:“也给我,他们是伤员,走路慢。” 严恪之讶异:“为了他们,你让我们千里迢迢的腿着回去,还一两银子也不给我留?” 畅吟淡淡道:“反正,你有的是办法。叫你的人把那些傀人处理掉。” 畅吟知道严恪之带着官印和令牌,在哪个官驿都能混口饭吃,混匹快马骑回去。 众人都好奇严恪之与畅吟是什么关系,为何能相熟到把身上的银两和随行的马匹都给了畅吟,但无人敢多问一句。 而后,他对身后的十几个弟子道:“走,那些人越来越近了。” 游涛游澴游漓朝云外城游蔚然坟墓的方向拜了三拜之后,畅吟便牵过严恪之一行人的马,让女子和伤员都上了马,一些没受伤的弟子则在后面跟着。 他自己在游漓身前蹲下,柔声道:“我背你。” “你这是做什么,我自己能走。”游漓有些失措。 他觉得畅吟自从出了傀营,举止言行就有些怪怪的。 他对自己有些格外的在意。 不,在傀营的时候就很怪,他好像对自己不那么凶了。 是同情自己的遭遇? 游漓摸不清头脑。 见畅吟不说话依旧在他身前半蹲着,游漓依旧推辞:“你的手还有刀伤呢。” 胳膊上也有傀蛮蛮留下的伤,只是畅吟没说,黑灯瞎火的,没人看见。 只是实在没有另外多余的马,畅吟又不想游漓受累。 于是他依旧一动不动。 游漓拗不过他,便只好轻轻跳上他的背,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畅吟的手从后面稳稳拖住了他的…… 屁股! 游漓浑身一震,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 畅吟面上很热,手却没动。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借着月色向前走着。 严恪之跟属下交代好任务,便从后面赶上来。 他一脸怪异的神色看着畅吟:“你这是干什么?感情问我要了三匹马,自己一匹也没有骑上?” 畅吟:“有伤员。” 严恪之拦住畅吟的路:“我帮你背伤员。” 原来严恪之把游漓当成了一个简简单单的伤员而已。 畅吟白了严恪之一眼,冷冷道:“这个我自己背就好。” 游漓见两人很熟,便也不多插嘴,只是在旁边静静听着,他更希望通过两人的对话多了解畅吟的过往,毕竟他现在除了“居静山畅吟”这几个字之外,对畅吟的其他一无所知。 “畅吟,同我回去,你不会不知道,这时候老爷叫你回去意味什么?”严恪之继续同畅吟磨叽。 畅吟沉默半晌:“意味着什么?” 严恪之看了看游漓,他不方便说,而且他知道畅吟在故意用这种方式让他闭嘴。 严恪之:“你知道的,家里的生意,你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畅吟:“我不是。” 严恪之急的直跺脚,耐不住性子嚷道:“你为何不是?在我眼里,没有比你更合适的继承人。” 畅吟:“我不是绝情之人,想管好那个家,必须得绝情人才行。” 严恪之嘴里嘟嘟囔囔的:“绝不绝情的,先接过来就是了,横竖有一帮人帮你呢。” 畅吟:“只要姓氏未变,帮谁不是一样。” 游漓实在忍不住插了话:“那个……你家是不是很有钱?” 畅吟嗯了一声,又道:“那不是我的家,我父亲很有钱,而我是一个穷光蛋。” 游漓道:“畅吟君,你听我一句劝,听听这位兄台的话,这世道没有钱哪里都行不通的。” 畅吟侧过头,问游漓:“你想我变得很有钱?” 游漓道:“不是我想,是为你考虑,你一直这样穷着在江湖流浪,以后怎么过生活,怎么娶媳妇呢,毕竟这世道,想要什么,都得需要钱的。” 严恪之在旁边道:“看看,这位小兄弟说的多有理!” 畅吟冷冷道:“我不娶妻。” 想娶你。 畅吟这样想。 游漓笑道:“你真是奇怪,哪有不想娶妻的男人呢?” 严恪之嘿嘿一笑,在旁附和:“就是,明日都二十一了,要是在家里,早就给你说媳妇了。” 畅吟神色一凛,严恪之立马闭嘴。 游漓继续劝着:“好好,就算你不打算娶妻生子,你就说你自己,你自己也是需要钱的!” 畅吟:“你很喜欢钱?” 游漓:“也不算,但我总不缺钱花,我义父有钱,除了家里给的,他会给我一些钱花。” 畅吟:“就是无梦楼的那个老板。” 游漓:“这你都知道?” 畅吟嗯了一声,柔声道:“你大可不必花别人的钱,以后我有钱了,也可以给你花。” 游漓脸上一红:“什么话,我为什么要花你的钱?” 为什么义父成了别人,他好像却理所当然的成了自己人? 严恪之在两人身后跟着,皱眉看着畅吟的背影,总觉得畅吟有些不对劲,但始终觉不出哪里不对。 反正他决定了,畅吟不跟自己回王宫面圣,他走到哪里,自己便跟到哪里就是。 第98章 畅吟生辰 傀影披着晨曦的阳光回到傀营,连自己的营帐也没进便兴冲冲的向俘虏营走去。 只见晨光下,地上血腥一片,傀蛮蛮领着傀人在俘虏营前,似是一动不动的跪了很久。 傀影脚步放慢,再见到一片狼藉的瞬间,他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飘忽的鬼影。 傀蛮蛮刚想说话,傀影一摆手,走进了营帐。 他叹了一口气,果然,营帐里面的铁笼早已经空了。 傀影走到最里面的那个铁笼前,俯下身。 原来畅吟的铁笼里面,地上竟然留下了两个浅浅的脚印。 他望着那脚印愣了很久,而后走到铁笼里,坐在榻上。 他从怀中掏出一束踟蹰花。 他记得的,九岁的慕容熠喜欢晨间滴着露水的踟蹰。 傀影夜间独自行了好远的路,这时的踟蹰花花期将尽,想找那些盛放的花朵实在是难。 他时而顶着雨,时而淋着月色,找了一个晚上,寻到了最美的二十一支踟蹰花。 回来的路上,他甚至还想象畅吟见到这花会是怎样的神情。 傀影觉得有些头晕,干脆躺在畅吟坐过的榻上,看着那踟蹰花瓣上的露水似泪滴一样滴在地上。 傀蛮蛮跪在笼外,不敢作出一丝响动。 沉默半晌。 傀影开口问:“长寿面呢?” 傀蛮蛮忙跑到外面,将一碗热腾腾的面端到傀影的面前:“蛮蛮该死。” 傀影盯着那碗面良久,而后从畅吟未动的食盒子里翻出筷子,一口一口将面吃了下去。 傀影问:“傀豹和傀狸呢?” 傀蛮蛮道:“死了。” 傀影:“死不足惜,当诛全家。” 傀蛮蛮问:“大王要来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呢?” 傀影:“要杀要剐随他的便,但在他来之前,我们务必要用尽各种手段把江、淮、汝三座城攻下来。攻下来,人才找得到。” 畅吟一行人走了大半个夜晚。 在彻底进入淮城境内的时候,才放下心来在郊外找了一块野地休息。 破晓之时,群鸟苏醒,在林间喧闹不止。 畅吟被鸟叫声惊醒,强展双眸,见众人或坐在树下,或躺在地上,皆是一副酣睡模样。 严恪之和游涛的鼾声一个赛过一个,两人似是在比赛一样,呼噜越打越响。 畅吟蹙眉,觉得身边的气氛有些不对,便扭头看向左肩靠着的人——竟是傀翟! 畅吟吓了一跳,即刻站起身。 傀翟朦胧着睡眼,撞到畅吟身旁的石头上,迷迷糊糊的问:“做什么!” 畅吟不答话,四处张望,却见不到游漓的身影。 背后是山,前面是河。 畅吟决定去河边找找。 抬手拨开草丛时,发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好了,是用游漓身上的一片布料细心包上的。 畅吟一脸温柔的摸了摸那个粗糙的结。 果然,一片草丛和一排杨树之后,一个单薄的身影正光着膀子蹲在河边。 游漓听到动静之后,转过头,发现是畅吟时,便摆了摆手,随后眉毛微蹙,应该是扯到了背上的伤口。 畅吟红着脸,将衣服披到游漓的背上,问:“在做什么?怎么不叫我?” 游漓道:“天太热了,我们被那些畜生关到笼子里几天都没有洗澡,昨晚我身上还沾了异兽的口水,早上睁开眼就觉得自己臭死了。” 说着又扯掉畅吟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你别急着给我盖,我还想扎到河里凉快凉快呢。” 畅吟道:“不可。” 游漓一脸诧异,畅吟正色道:“背上的伤口还没完全结痂,会发脓的。” 游漓哦了一声,便弯腰捧了水泼到了自己的脸上。 游漓脸上挂着水珠,呆愣愣的看着远处的太阳升起。 而后又垂眸看向清澈的水面下嬉戏的小鱼,眼中悲伤翻涌。 畅吟知道他又在想父亲了。 游漓语气有些悲伤:“你同你父亲的关系是不是也不好?” 畅吟嗯了一声。 游漓转过头看向畅吟。 畅吟盯着游漓脸颊上的水珠,见那水珠一路向下,穿过脖颈,流向游漓润白的胸口,不禁有些走神。 游漓的声音拉回畅吟的神志:“母亲过世后,我一直以为我同父亲的关系也很糟糕的,他对我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真是坏得很。” 游漓微微笑了一下,又轻声道:“你知道吗?那日你走之后,我的气脉便被父亲封掉了,他还用竹鞭狠狠打了我一顿。” 他扭过身子,让畅吟看自己的背,那背上还残存一些青紫的鞭痕。 畅吟想要伸手摸时,游漓又转过去:“可是现在,我好希望这些伤痕能一直留在我的身上,好想父亲活过来,哪怕一天打我一顿,也是愿意的。” “他留给我的信上说,那天不应该下手这样重,也不应该对你凶,等我的伤好了,他教我练剑,你看,我爹心底还是很在意我的,可这些,我也是在他去世的那一晚看了信才知道。” “也许我爹确实不喜欢平日里的我,可我相信他心底里并不是不爱我,他只是不懂怎样表达罢了。” 游漓定定看着畅吟的眼睛:“我发现,世界上,不爱孩子的父母太少了,即便是我这样闯了大祸的孩子,我父亲还是爱我的。” 畅吟垂眸不语,他听懂了游漓的意思。 游漓道:“我不是很了解你,也不很了解你的家庭,我只是觉得,无论你的父亲之前给了你多大的委屈,你起码要给他一个解释和道歉的机会,别像我一样,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活在遗憾里。” 自己的身世过往有些复杂,畅吟不知道该如何向游漓说起,他没想过要原谅父王,但也没有做好与他见面的准备,以父王的个性,他能解释都难得,还奢望什么道歉。 此时,游漓也觉得自己的话题有些沉重了,便一边穿上衣服,一边笑盈盈的问:“畅吟,听说今天是你的生辰来着,说,你想要做什么?” 畅吟道:“母亲去世之后,我便没有过生辰的习惯了,都是不过的。” 游漓道:“但是你遇到我啦,我们两个同命相连,惺惺惜惺惺,以后我陪你过生辰,你只要说你想要什么,就是天上的星星……” 说到这里,游漓挠挠头不再往下说了,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浪子,在骗单纯的小姑娘,而畅吟正配合他,痴痴的望着自己。 第99章 畅吟失态 畅吟的声音差点被潺潺河水声盖过。 “有一样。” 游漓问:“什么,你说。” 畅吟一本正经:“有一个问题。” 游漓一脸坏笑:“我也有一个问题。” 畅吟:“你先问。” 游漓挠了挠后脑勺,面上故作玩笑:“你跟那个傀翟……你们俩、你们到底有没有那个过?” 问完了游漓就有些后悔,自己同畅吟早就不知不觉的把这页黄历翻过了。 现在问是不是显得有些太刻意了,好像自己很在意这件事一样。 畅吟脸上却没有生气的表情,只是看着游漓的眼睛:“你很在意?” 游漓含糊其辞,左右手食指指尖对在一起:“没有啦,只是,只是好奇,男子之间怎么那个的……” 畅吟不说话,半蹲着的身子,面孔一味靠近游漓。 游漓一阵心慌,被人逼得失去平衡,强自用手肘撑地。 畅吟垂着眸子,眼中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为什么好奇?” 游漓红了脸,嗫嚅着道: “就、就是好奇罢了,哎呀。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你都二十一了,谁还没有个七情六欲,我能理解能理解的。” 游漓撂下话就想起身离开,却被人用手臂拦住去路。 游漓心有些慌:“畅吟,你干什么,我不问了还不行,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闷得慌。” 畅吟定定的看着游漓失措慌乱的面孔:“可我的问题还没有问呢。” 无人看见,畅吟的指腹已经蜷起。 游漓咽了咽口水:“那、那你快说。” 畅吟问:“我们是不是只能做普通朋友。” 那日游漓当着游蔚然的面,告诉游蔚然,畅吟与他只是普通朋友。 畅吟心中失落,便狠心打马离去。 后来到了凄凉国的第一日他便遇险,独自一人在客店舔着游漓给自己的那枚糖果想他,畅吟暗下决心,如果还能活着见到游漓,就一定要问他这个问题。 游漓心中讶异,他怎么还记得这件事,于是语无伦次的道:“我游漓有幸同你做普通朋友,我已经,我已经,满意到非常……” 对方这样压制着他,他很难正正经经的思考回答。 畅吟心中无端有些气恼,未等游漓将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说完,便上半身撑在地上,用手臂将游漓圈在身下。 游漓慌忙问:“畅吟,你做什么!” 他已经顾不得背上的疼痛,心中方寸大乱,只想快点起来。 他有些不敢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畅吟不容他挣扎,俯下身蛮横的用力咬了一下游漓刚刚被水浸过的湿凉嘴唇。 游漓感受到痛意哼叫了一声,随后瞪大眼睛,吃惊的瞪着畅吟。 昨晚在山洞中自己那下无意的碰撞已经够让他脸红心跳,那么畅吟这有意的逗弄更让他感到心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脸上红得像火炭一样。 游漓言颠语倒:“畅、畅吟,你做什么,你放开……” “我偏不放!” 畅吟的身体像一堵墙,怎么也推不动。 他粗喘着在游漓耳边,似是有些委屈的道:“既然只想同我做普通朋友,为什么在船上那样对我?!” 船上? 游漓不解:“我怎样对你了?”问这句话时,一些淫靡的画面涌上心头。 那不会,不是梦? 不能?! 畅吟道:“你要我重复一遍吗?” 游漓不可思议的看着畅吟,他确实不相信畅吟能把自己梦中的情节说出来。 畅吟口中的热气扑在游漓耳畔,轻声道: “你说‘畅吟君,我满心都是你,我想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你还说‘为何一看见你,我便移不开眼,为何你身上那股子露水的味道那样好闻?为何你的声音能让我的心发颤?’” “你还说……” 游漓面红耳赤,想伸手捂住畅吟的嘴,却被畅吟咬住了手指含在嘴里,继续道:“你还说‘那晚过后,我就想知道,这颗痣是什么味道的。’” “畅吟,别说了!”游漓简直没脸,恨不得直接跳进河里。 原来那不是自己的醉梦一场,只是在一切结束时,趁自己睡着,畅吟清理了现场,让他误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原来自己已经给他…… 畅吟道:“你最后,还问我,喜不喜欢。” 游漓羞愧的闭上了眼睛。 畅吟根本不打算饶过游漓,低下头狠狠咬住他的唇瓣,不容人有任何躲闪的机会…… 游漓几乎快窒息了,他用力推着畅吟的胸口,而后又轻轻打了他的背几下,最后终于似一只被驯服的小兽一样带着哀求哼声,接受了畅吟的蛮横。 畅吟已经过分失态了,他喘着粗气,似乎是发火一样,对游漓道:“你在船上对我那样胡来,却自己以为做了一场春梦,之后还同别人说我是你的普通朋友,你想过我的感受吗?啊?” 他用力咬了一口游漓的肩膀,游漓不敢大声痛叫,只能抓住畅吟的肩膀忍耐。 “畅吟,你别这样。” 畅吟问:“我只问你,你在船上对我说的,是不是真心的?” 他见游漓不肯回答,畅吟的吻便雨点般落在游漓的脸上,脖子上,口气却是恨恨的,问:“普通朋友,你是不是对普通朋友都这么热情。” 话音未落,畅吟用力吸了一口游漓的脖颈,瓷白的脖颈上瞬间出了个红色印记,游漓本能的呻吟了一下。 而后畅吟用嘴将游漓的下巴噙住:“我在你眼里,就这样轻贱,同谁都能云情雨意的是吗?” 原来他在同游漓算账,他将游漓说过的做过的另他难过的事通通记在了心上,平日把这些暗暗藏在心里,只等待一个时机爆发。 畅吟不等游漓答话,又强硬压住游漓,用力去咬他的舌头,看到游漓发红的眼尾时,才惊觉自己的神智已经离家出走好一会儿了。 游漓感受到畅吟停下了动作,便缓缓睁开双眸,眼神迷离的看着此时已经跨在自己身上的人。 两人的身下已经有了反应,此时只隔着两层布料,紧紧的贴在一起。 晨光将畅吟的耳尖照得血红,他身下的游漓,也是一样。 理智慢慢回归,两人对视着,谁也不好意思先说话。 “我说,你们俩……” 严恪之大步走了过来,见到这场面,舌头顿时打了结,惊慌不已,手足无措,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装作仰头看天。 游漓慌忙推开畅吟,站起身,红着脸走了。 畅吟强装镇定的站了起来,从严恪之身边走过时狠狠瞪了他一眼,眼底裹着一股杀气。 第100章 可怕至极 原来两人在河边纠缠的功夫,众人已经纷纷转醒,正找他们二人。 游漓先一步从草丛走出来。 游涛责问:“这么久,去干什么了?” 游漓还未回答便发现傀翟正用玩味的眼神盯着自己,似是已经将自己的心思看穿了,于是心中一阵紧张,结结巴巴的道:“我、我解手去了。” 畅吟此时也从草丛走了出来,站在离几人不远的地方。 游涛正仔细打量游漓的脖颈,伸手摸过去:“你这脖子这里怎么回事?让虫子咬了吗?” 游漓闪躲了一下:“什么啊,哪里有。” 畅吟听到两人的对话脸上又是一红。 游漓转身,两人的视线不小心对上,又紧忙慌乱的错开。 傀翟从身侧凑过来:“你们俩怎么了?” 畅吟一愣,面色阴沉下来:“关你什么事。” 游澴牵着马过来,把缰绳递到游漓手中:“让人家背了一夜,你今天还是同他骑马好了。” 游漓没有拒绝,小心跨上了马,但没有邀请畅吟一起,畅吟自然也没有好意思上前去。 两人一个在队伍前头,一个在队尾,一上午都没有说一句话。 游漓只是心不在焉的应着赵如是和游涛的话,心里一直想着自己方才与畅吟在河边荒唐的一幕。 畅吟,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严恪之一直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畅吟,屡次想要说话却欲言又止。 畅吟终于叹了口气:“你究竟想说什么。” 严恪之支支吾吾:“你,你什么时候,你方才,你……” 畅吟:“说不出来就闭嘴赶路。” 严恪之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喜欢他?” 他知道畅吟一向认真,从小就不是喜欢玩弄感情的人。 如果他想亲近一个人,除了喜欢,就没有其他任何理由。 畅吟没有说话,用远望游漓的深情眼神回答了严恪之。 严恪之就是再傻,从眼神里也看得出畅吟有多喜欢游漓。 严恪之忍着肉麻,问:“那,那老爷……” 畅吟打断他:“他是他,我是我,我的事与他有什么相干。” “你下一步想怎么样?要一直同这群弟子在一处吗?你要一直同他……” 畅吟:“下一步,当然是要养精蓄锐,报仇雪恨。” 严恪之:“二殿下同你说了宁安夫人的事,也说了我们之前发现的一切,是不是?” 畅吟嗯了一声。 严恪之道:“所以你才会来凄凉国打探消息,而后被傀人捉了去。你怎么会被捉到呢?” 畅吟道:“去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一个陷阱,之后潜伏在了傀营,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被发现了,没逃出去。” 严恪之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有一些事情,两人都没有说出口,但彼此都心知肚明了。 慕容楠让他去凄凉国探查情况,随后他便遇到了陷阱,这之中一定有人暗通凄凉将这个消息传递了出去。 而且,自己接到慕容麟的命令从都城一路向南走到云外的时候,总是有人先一步去打探畅吟的消息。 是谁呢? 胡十八或者其他心怀不轨的人暗中探听? 还是…… 严恪之不敢再想,但无疑,慕容楠绝对是那个最合理的答案。 当天知道畅吟来到都城的人只有自己和慕容楠。 旁人怎么会想得到他们会在皇陵会面? 且畅吟如果被凄凉捉住,慕容楠便少了一个继承王位的强劲对手。 严恪之心思再粗糙,也想到了这一层。 于是他紧张的抓住畅吟的胳膊:“你必须回去,你再在外面耽搁一天,就多一分让人害死的可能。” 畅吟笑笑,他对严恪之的意思了然于心,停下脚步,推开了他的手,故作疑问道:“你说什么笑话,傀人都没想我死,难道木燕真会有人置我于死地?” 说罢继续不紧不慢的走向前去。 严恪之快走几步,抢在畅吟面前:“那你究竟是为什么不回?” 畅吟淡淡道:“让我滚的人是他,让我回的人也是他,我又不是他后宫的女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如果有一天回去,一定不是这个理由。” 严恪之道:“你有没有为自己的未来想过,你的才华,你的青春,就在这茫茫江湖之中耗尽吗?如果你愿意回去,冲老爷子低个头,什么得不到!何必在这里过苦日子呢!” 畅吟的双眼看向远处,语气无比坚定:“我绝对不会向谁低头。” 严恪之胡乱的点点头,强忍着心中的气:“好好好,你若是不同我回去,你走到哪我便跟到哪,看我们两个谁能耗过谁!” 畅吟:“朝廷用人之际,带兵打仗,你不心痒?” 他太了解他了,从小就立志征战杀敌的人,怎么能在敌人入侵的时候,让自己手中的刀休息。 严恪之咬着牙阴阳怪气:“能同你在一起,多逍遥自在。” 畅吟淡淡道:“那你就逍遥一阵子。只可惜,到底是没弄清楚,胡十八同这事情有没有关系。探查的军情,也是迟了的。” 严恪之哼声道:“活着出来已经是万幸了,还想这些。” 畅吟问:“你将傀人施行异术、服用极仙草应战的消息递出去了吗?” 严恪之道:“已经传信过去了。” 畅吟道:“术人之前都被清缴干净了,此时若想找到术人遏制傀人的邪术,恐怕是太难了。” 严恪之道:“我就不信,那异术能厉害到哪里去,兵器、山石、水、火、巫术、佛祖它总得怕一样?” 畅吟道:“你没见过,不知道其中厉害。” 其实除了异兽,畅吟也没见过傀人还用异术做了什么,只是凄凉国地下世界那些数不清的异兽,就已经可以抵得上千军万马了。 而且那样的地方不知道凄凉国偷偷建了多少。 畅吟心中思忖,需得找个法子,将傀人的异术制住,木燕才有可能脱离险境,否则就算木燕有再多的铁血男儿,都敌不过那些凶猛的家伙。 更何况,凄凉国除了异兽,还有地下兵团。 还有服用极仙草之后不知疼痛死活的将士。 真是可怕至极。 第101章 住在一起 畅吟一行人走了一会儿便路过一个不知名的镇子。 众人见到那一笼笼热气腾腾的包子时,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起来。 畅吟掏出严恪之昨晚给自己的钱,让众人饱餐了一顿。 游漓心情仍是恹恹的,吃的很少。 游涛将包子推到他的面前:“你不吃,怎么给父亲母亲报仇,快吃!” 游漓摇摇头:“没什么胃口,吃那么多,还不是只会那么两下功夫,我的异术……” 游澴用筷子抽了他的手一下:“你现在在木燕,再提这茬,小心有人将你绑了送到官府去。” 旁边的赵如是、石酌泉、庭翠寒听了游澴的话,纷纷点头:“我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游漓道:“就算绑了我又有什么用,气脉被封,废人一个,” 而后他冲赵如是几人拱手:“以后仰仗各位大侠照拂了,求各位给我在江湖上留一块立锥之地。” 畅吟和严恪之在旁边的一桌,严恪之已经吃了三十几个包子,面前的空笼屉已经堆成了小山。 他吃完一笼,朝老板挥手:“老板!再来一屉。” 畅吟忙冲老板道:“老板,不必了。” 严恪之委屈的看着畅吟。 畅吟冷冷道:“浪费银钱,等你回去了吃别人家的,那是管够的。” 他的意思是让严恪之去官家的驿站吃饱喝足。 而后畅吟起身,走向卖糖果子的小贩处,买了一包糖果子,轻轻放到游漓面前:“路上吃。” 严恪之气得直攥拳头,心里叫骂:“操!用老子的钱讨好人!” 游漓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还欲假模假样的推辞,畅吟却已经走到前面帮他整理马鞍去了。 石酌泉对游漓阴阳怪气的道:“我看你也不必仰仗我们各位,仰仗这位以一当十的就可以了。” 游涛警告道:“到了居静山给我规规矩矩的,不许给游氏丢人,你敢有什么过分举动,我替父亲剥了你的皮!” 那说话的语气简直跟游蔚然如出一辙,仿佛游蔚然魂魄附体。 游漓不禁吓得身子一凛。 众人填饱肚子之后,行进速度快了一些。 过了淮城向北,穿过一片空林后,便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连绵秀丽的山峰脚下。 时至正午,又是夏日晴天,本应暑热难耐,可山间却是凉风阵阵,沁人肺腑,半点暑气也无。 畅吟此时走在前头,不声不响的牵起游漓的马,为众人带路。 游漓看着畅吟,虽历经磨难周折,他的身背却依旧与四周林立的山峰一样高俊峭拔,就好像他本就是山峰的一部分,此时正在慢慢归位。 “就是这里了。” 畅吟已将众人引至山门口。 他向游漓伸过手:“把手给我。” 游漓不知何意。 畅吟解释:“扶你下马。” 赵如是在游涛身后嘀咕:“我怎么觉得游漓像个小媳妇一样,被人接回婆家了?” 游漓推辞道:“不用,我……” 未等说完,畅吟直接将手扣在游漓的腰上,托举着将他拦腰抱了下来:“小心点。” 众人怔愣在原地看着畅吟,畅吟?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呢? 此时,只听山间远远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我的乖徒儿终于开窍啦。” 众人还在环顾四周搜寻声音来处,却见一身素白衣服的老人不知不觉的立到了众人跟前。 “在找我么?” 众人吓了一跳。 畅吟忙跪地道:“师父。” 见畅吟跪,严恪之及带着的两个随护也连忙跪地。 众弟子不明所以,只是在畅吟身后作揖问候。 顾盈在游澴身旁轻轻道:“我觉得这个叫严恪之的,看上去不仅仅像畅吟的朋友,有时候,竟像畅吟的一个属下。” 游澴不动声色的打量那几个人,严恪之本人虽然粗野,但他带的人行为举止很守规矩,不似是江湖上的侠客,看上去,像是官家的人。 而严恪之是冲着畅吟来的,什么事都听畅吟的,畅吟又是个什么身份? 他之前送给游漓的那枚鎏金香囊,看一眼就知道并非民间俗物,莫非畅吟也是某位大人物的公子?非富即贵? 若是果真如此,富贵人家中专情者寡,他对游漓的喜欢到底有几分真假? 游澴一脸担忧的看着游漓,游漓正与面前的老人问好。 徐夫人上下打量了游漓一番,又转头对畅吟道:“嗯,不错。” 游漓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问。 畅吟听懂了师父的话,红着耳尖道:“师父,这些弟子乃江湖之中众掌门的徒弟,众掌门遇害,他们受了凄凉国傀族的迫害,需要在此处暂时调养,再做打算。” 徐夫人虽久居深山,但偶尔也会乔装到外面闲逛。 最近江湖上的事情他早已听说,畅吟出门一月未回,他本就担心,此时乖徒儿不但回来了,还赚了一个人回来,心中自是欢喜得很。 他冲畅吟身后的众弟子道:“孩子们,你们在此处不必拘束,我在这住了几十年,居静山睡觉的地方多的是,就是简陋一些,我给你安排住处,随后我为你们疗伤。” 众弟子听了纷纷道谢。 游涛拉着游漓:“走,同我一起。” 徐夫人忙道:“诶,你们不大方便在一间屋子。” 他见游涛不解,便缓缓道:“众位若想好的快些,需得听老夫的安排。没受伤的,住在一处院子练功,做些家务。受了皮肉伤的,就像你、你、你,”他分别指了指赵如是、石酌泉、庭翠寒,道:“你们伤情一样,在一处方便探讨病情。” 而后,又道:“两位女客当然要另外安排一处院子,还有这两个异域装扮的,也自己住一处。” 他分别指的是游澴和顾盈,傀翟和傀蚣。 至于你,徐夫人看了看游涛:“你是贯穿伤,需得自己静养。” 游涛指着游漓问:“他呢?” 徐夫人一本正经的道:“他皮肉伤得不深,只是气脉受损过重,需要一个阳气重的人照顾。就让他跟我这傻徒弟一处院子。” 游漓很是吃惊,这老师父竟然能一眼看出自己气脉有问题。 游涛说:“老前辈,我们在场的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谁没个阳气!我挺一挺,也能照顾我弟弟的。” 徐夫人点点头,转着眼珠道:“哦,你是他哥哥,”随后眼皮一抬,看着游涛道:“那就更不行了,我给人瞧病,不喜欢有亲缘关系的人在一处,碍事。而且,你的阳气没他足。” 徐夫人又指了指畅吟。 众人禁不住一乐。 畅吟知道徐夫人方才的一番话通通是胡说,却见他拐弯抹角的都是向着自己,便也不多说什么。 游涛还欲分辩,只见徐夫人摆手道:“就这么着,既来之则安之,哑童!” 一个十几岁的布衣孩童,从老者身后闪出,徐夫人道:“给他们带路。将他们安顿好了,我老头子逐一给他们治病,此处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那哑童是个哑巴,挥着手里的树枝指着山门深处,将众人带走了。 游漓问畅吟:“喂,你师父是什么意思啊?什么阳气重不重的,我到底是跟谁住啊。” 畅吟脖子涨红着道:“同我。” “那个,打扰一下,我……能不能同你们……”严恪之带着几个属下在旁边搓手。 畅吟瞪了严恪之一眼。 严恪之识趣的道:“懂懂懂,我随后再找你。”说着撇下两人跟着哑童去了。 第102章 谢谢谢谢 畅吟蹲到游漓跟前,弯下腰:“上来。” 又是熟悉的动作,又是熟悉的话。 游漓很自然的明白了畅吟是什么意思。 反正他也不喜欢爬山,又在众人后头,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便轻轻跳上了畅吟的背。 双手礼貌的搭在畅吟肩膀上。 畅吟却静止不前。 游漓问:“怎么了?我太重了?你背不动?” 畅吟:“不是。” “那是怎么?” 畅吟答:“此处是山路。” “所以呢?” “山路有坡。” “然后呢?”游漓还是不懂。 “坡陡。” “畅吟,你究竟想说什么,若是背不动我,我就下来。”游漓说着就动作起来。 畅吟用力抓住游漓的屁股,游漓一惊,吓了一跳,打了人背一下:“你干嘛啊?” 畅吟道:“别下来,坡陡,你搭着我的肩膀,我不好向前走。” “那我应该怎么样。” 畅吟不语,直接拉着游漓的手腕向前,让游漓整个前胸都贴到了自己的背上。 游漓被他冷不防的一拽,头直接靠在了畅吟的肩上,脸和畅吟的脖子紧紧贴在了一处。 两人都很不好意思,但都没再说话。 畅吟慢慢绕开人多的那条路,沿另一条山路行进。 走了半晌,游漓才打破沉默,问:“畅吟君,你的住处在哪里?” 畅吟道:“山顶。” 游漓仰头望去,确实有一株不老松连着一座小院静卧在山巅之上。 游漓惊道:“这么高!你要走多久。” 畅吟:“不知,我很久没这样走了,上次走还是在十三岁。” “那你十三岁之后怎么上山的?” 畅吟眨了眨眼睛,他不想回答。 游漓却不停的问:“怎么不说话了?你十三岁之后,怎么上山的?” 畅吟无奈道:“师父教了我入峰十三巅……” 游漓问:“那是什么?” 畅吟道:“一种轻功。” “所以有多厉害。” 畅吟:“踩着这山峰之上的关键地方,从此处,到山顶只需要十三步。” 游漓:“那你为何还像现在这样一步步走?多麻烦。” 畅吟默了一会儿,耳尖通红:“我想多走一会儿。” 我想背着你,多走一会儿。 傻子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游漓觉得自己的脸上的火烧云从前一晚到现在就没有退下来过,他抿抿嘴:“畅吟,我怎么觉得你对我的态度变了?” 畅吟问:“变得怎么了?” 游漓道:“你以前看到我恨不得躲得老远,我一靠近你,你便凶我。” “现在呢?” “嗯……”游漓迟疑了一下,畅吟偏头回望,游漓差点亲到他的脸颊,连忙一躲:“现在,变好了,拿我当朋友了。” 畅吟冷冷道:“我对朋友,不是这样的。” 他如何对朋友,看他怎么对严恪之就知道了。 游漓一阵心慌,却没有再问下去。 又是沉默。 只听得到各色的鸟带着欢快的叫声在林间飞来飞去。 还有风吹过时,树叶沙沙声响。 再细听,便能听到畅吟的呼吸和心跳声。 良久,畅吟道:“对不起。” 游漓不解,问:“你开什么玩笑呢,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 畅吟:“最初遇到你的时候,对你那样凶。” 游漓:“那你要这样算老帐的话,我也有话要说。” “什么?” 游漓清了清嗓子,在畅吟耳边说:“畅吟君,谢谢你。” 畅吟道:“谢我什么。” 游漓道: “什么都谢。” “谢你在流风镇,帮我……提上了裤子。” “谢你在原野上帮我对付孟浪。” “谢你在少年英雄会上替我解围。” “谢你在饿虎林中打死那只偷袭我的猴子。” “谢你在海中将我捞了出来。” “谢你在傀营那样照顾我,安慰我。” “谢你昨晚将我从异兽口中救了回来。” “谢谢你现在,这样背着我。” “总之……谢谢你。” 游漓忽然觉得人生很奇妙,自己同畅吟才认识一月有余,怎么两人之间竟发生了这样多刻骨铭心的故事,他明明还不了解畅吟什么,却产生了想这样与他一直走下去的念头。 畅吟:“这样说的话,我也有很多事情要谢你的。” 游漓:“我也有你值得感谢的地方?” 畅吟:“自然有的。” 游漓:“那你别像我一样啰嗦,就挑一件最紧要的说。” 畅吟想了半晌,却没了声音。 游漓不满的道:“喂,畅吟,你不会一件都想不到?难道你忘了,我在海底也救了你呢!再有,见到你被傀人锁在笼子里时,我也是奋不顾身的冲上去了呢,虽然……虽然没救成,但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人不会这样没良心!” 畅吟:“这些不是最紧要的。” 游漓追问:“还有比这更紧要的?” 畅吟嗯了一声,游漓见他仍是不说话,便摇着他的肩膀,身体不安分的在他的背上扭来扭去,:“你说呀!快说!不说我就……” 游漓见畅吟双手不得空,便眼珠一转:“不说我就挠你痒痒了!” 说着游漓伸手向畅吟衣襟里抓去。 畅吟呼吸一滞,颤声道:“谢谢你喜欢我。” 游漓结结巴巴:“谁说,谁说我喜欢你了。” 畅吟侧过脸,脸颊与游漓的嘴将挨未挨:“你在船上说过的,不要赖账。难道你说的是假话?” 畅吟余光像刀子一样。 好像游漓下一句的回答不让他满意,便会直接将游漓问斩。 游漓手在畅吟衣襟里摸到一个小小硬硬的东西,眼珠一转,岔开话题:“这是什么?” 他以为是畅吟不小心带进衣服里的石子,结果拿在手中一看,竟然是一颗皱皱巴巴的糖。 畅吟急忙道:“别动。” “孩儿酥……”游漓再熟悉不过,于是问道:“你怎么会有孩儿酥的?” 畅吟又是不作声。 游漓威胁道:“不说我就扔了。” 畅吟:“五月初五那天,你喝醉酒之后送的。” “哈?你怎么还留着?我替你吃了好了。”游漓说着将糖纸打开,嫌弃的道:“畅吟,这糖都化成这样了,扔了,到时候我让义父给我带点好的,我再送你。” 畅吟:“留着,还是甜的。” 游漓看着这颗糖,狐疑的道:“一颗糖而已,你不会还分几次吃!” 畅吟:“现在不会分几次吃了。” 说着未等游漓反应过来便将糖叼走,含了在嘴里。 游漓有些失落的道:“我也是半个月没吃孩儿酥了,还真有点想了,那包孩儿酥,应该是喂了傀狗了。” 畅吟此时已经走到了山顶。 云雾迷蒙中,畅吟将游漓放到不老松下。 “这里很不错啊。” 游漓遥望远处风景,畅吟却望着云雾间的游漓。 待游漓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早已被畅吟双臂困住。 “畅吟,你怎么了。”游漓心中忐忑。 畅吟低下头:“给你尝尝。” 游漓问:“什么?” “孩儿……” 畅吟等不及说完便将唇凑了过去,游漓红着脸闪躲,而后一通乱叫。 “畅吟,你干什么,我还受伤呢。” “你早上占了我的便宜,现在还想怎样?” “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我叫人了……呜……” 山巅之上,哪还有什么人听见。 畅吟不理,只是用力抱紧他,任凭他在怀里怎么挣扎,就是不放,霸道蛮横的噙住游漓的唇瓣,横冲直闯着将舌尖上的的糖汁送进游漓口中。 第103章 畅吟出去 游漓觉得很不公平。 为什么畅吟一而再霸道的占自己便宜。 虽然自己也挺舒服,但是这不一样。 就算是自己醉酒时同他胡闹了一次,但也不能就像欠他一样,次次被他欺负,这还得了? 他还从未说过喜欢自己,没名没分的,这算什么呀。 于是,趁畅吟在自己口中攻城略地的时候。 游漓用力咬了一下他的舌根。 畅吟闷哼一声,停下了动作。 游漓腿都有些软了,喘息着靠在树干上,佯装生气:“畅吟,你到底想干什么!” 畅吟不回答,但却有些委屈的看着游漓。 游漓道: “就算,就算那次我醉酒之后轻薄了你,但我毕竟是醉了,毕竟失去了神智以为自己在梦中。” “你呢?” “堂堂少年英雄榜榜首之人,怎么从傀营出来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总想欺负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 “是不是,是不是也想像傀狸一样玩弄我……放开……” 畅吟听到游漓提到傀狸的名字,便发了狠,用力抱住游漓,咬着游漓的耳垂道:“不许提这个名字。” “呵,”游漓用力推着畅吟:“畅吟,给我个理由,你凭什么管我提谁不提谁的。我不但要提他,我还想跟你聊一聊傀翟和傀影呢。” “这些都不许提。”畅吟的声音卷着热气扑到游漓耳旁,游漓的心被他的声音震得酥麻麻的。 “凭什么,给我一个让我闭嘴的理由。不然……” “你要了我了,我是你的人。”畅吟的脸烧得火炭一样,哼出这句话。 “哈?”游漓愕然。 哪样就算是要了他了? “我是你的。”畅吟双手紧张得握成了拳头,重复了一遍。 “我说畅吟……” 游漓还想与他理论自己怎么就要了他了,可未等说完,便痛叫一声,用手摸了摸后背。 原来游漓这两次拉扯得太过,伤口竟然有些渗血了。 “你快进房间歇着,我去找师父拿一些药。” 畅吟将游漓送进院中自己的内室,便从山巅一跃而下,没了踪影。 游漓站在畅吟房中,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一个月前两个人还在流风镇像敌人一样比武问剑,一个月后自己竟然走进了他最私密的地方。 房中的陈设就像畅吟的人一样,一丝不苟,简单大气。 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能看出房屋主人对每一件东西的摆放都着极其严格的要求。 卧榻上的衾褥没有一点被人坐过的痕迹。 架子上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更无一丝褶皱。 竹槅子上所有的书都按大小次序摆放整齐。 就连笔架上挂着的毛笔,也是按照粗细排布好。 墙上没有什么装饰,除了一副女子的画像。 画中的女子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笑着的样子竟然与畅吟有些神似。 她衣着华丽,像大户人家尊贵的夫人。 而她腰上悬着的香囊,正与自己还给畅吟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这是畅吟的母亲?”游漓眼中一亮,去搜寻那画的落款。 落款上竟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慕容熠。 “慕容?这是王族姓氏。” “慕容熠和畅吟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将他的画挂在房间里?” “画上的人同这两个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 游漓好奇心被彻底激起,便想在畅吟房中翻找线索,却被徐夫人的声音吓了一跳。 “刀伤挨了几天了,怎么还能渗血,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畅吟闷声答道:“没有。” 徐夫人推门而入。 游漓尴尬的立在书案旁,拿着一本书举在面前,不知所措。 “哎呀,真是蠢,我这时候拿什么书呀!”游漓慌忙把书扔到书案上。 进来的人却没在意游漓慌张的样子。 徐夫人:“孩子,快来,我看看你的刀伤。把衣服脱了。” 游漓舒了一口气,挠挠头道:“老师父,不用了,上些药就好了,我哥哥和赵如是他们怎么样了?” 徐夫人道:“他们已经上好药了,你放心。快让我看看,别是刀上抹了什么毒,你们年轻人大意不知道。” “哈?”游漓诧异:“刀上要是有毒,我不早死了?” 徐夫人道:“那不一定,有些毒是慢性的,你得让我看看才行,来把衣服脱了。” 畅吟忙道:“师父,我看过他的伤,应该没毒的,等一下我帮他上药就好,找您来,主要是想让你帮帮看看他的脉,他在傀营被人施了针。” 徐夫人点点头:“所以还是得脱衣服,让我看看施针在何处了。” 游漓哑然失笑,心想:“这老头名字怪, 脾气也怪,怎么三句话离不开脱衣服,罢了罢了,他也是好心。” 于是大喇喇的将衣服脱下,雪白的膀子迎着日光露在了外头。 畅吟面色略有不快。 徐夫人看了他的上身一眼,神色立马变得很是严肃:“裤子也脱了。” “师父……” “老师父……” 徐夫人道:“快脱!” 那口气不容置疑。 游漓无法,只得坐在畅吟的榻上,将自己脱了个精光,只剩了一条亵裤。 徐夫人命令道:“你趴过去。” 游漓只能听他的话。 只见徐夫人凑近看游漓的胳膊,腋下,大腿,小腿各处皮肤。 游漓道:“老师父,你究竟要干嘛呀?” 徐夫人道:“畅吟出去。” 畅吟一动不动。 “我不走,师父有什么话,说便是了。” 游漓光着身子,也没有心情矫情,便对徐夫人道:“老师父,你快说,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说的。” 徐夫人眼睛瞄了瞄游漓的下身,道:“我猜你身上一根汗毛都没长,包括私隐之处对不对?” 游漓没想到徐夫人会问这样的问题,脸上顿时冒出汗珠,向畅吟摆手使眼色道:“畅吟,你快出去!” 畅吟听了徐夫人的话虽然耳尖通红,但身子却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 徐夫人又一本正经的道:“你从生下来开始就没长过,是不是?” 游漓只得含糊其辞的嗯啊着回答。 第104章 游漓肾虚 徐夫人伸手摸游漓的脉,手猛地一抖,道:“你是游无涯的后人?游无涯的灵脉在你身上?” 游漓一惊,道:“老师父,你怎么知道的?” 徐夫人道:“那小子年轻时,常常找我诊脉的,他的脉怎么个节奏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 游漓问:“老师父,您多大年纪,我祖父都去世啦。” 徐夫人道:“记不清啦,也就一百来岁,比你爷爷大个二十来岁。你先不要讲话,让我把你的脉摸完。” 游漓便住了口,将头枕在畅吟的枕头上,他的枕头与他人一样,味道干净,让人心安。 徐夫人切过脉,便将畅吟的被子盖在了游漓身上:“可以了。你现在除了刀伤,身上有两样病症。” 畅吟比游漓还要心急,忙问:“是什么?” 徐夫人笑笑:“游漓,你是不是最近经常做梦?晚上总是睡不好?而且经常梦游?甚至老做春梦?” 游漓偷偷看了眼畅吟,捏了捏鼻子,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徐夫人道:“嗯,这是肾气不足。” 游漓不解的看着徐夫人,徐夫人便换了个说法:“就是肾虚。” “什么?!”游漓坐了起来。 他虽然不学医,但是从春宫画本上知道,这是嘲笑男子那方面不行时候才用的话。 他一个男人,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况且畅吟还在旁边! “你先不要激动。”徐夫人忙安抚游漓。 “我……老师父,你不要乱说话,我堂堂一个童男子,强着呢,什么肾虚肾实的,不信你看看!”游漓说着就要脱了身上的亵裤。 畅吟忙拦住他:“你听师父说完。” 徐夫人道:“你看,脾气急躁,也是肾虚的表现。” 游漓气得直咬牙:“我等着!您先说。” 徐夫人:“你也不用急,我知道一般男人都接受不了别人说自己肾虚,但是,气脉骗不了人的,你的肾脉都快摸不到啦。” 游漓死命按住脉搏,想要自己探脉,恨恨道:“怎么可能。老师父,肾脉在哪里,你快告诉我,我自己摸摸看。” 徐夫人道:“别费劲啦,你听我说,你身上一根汗毛都没有,作为男人,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也是虚的表现。” 游漓无言以对,要说梦游什么症状倒还可以胡诌一个原因,但是这汗毛的问题,他没办法解释。 徐夫人见游漓熄了火,便继续道:“你虚的原因有二,一来,你在娘胎里就没养好,第二个,就是练了异术之后,精力虚耗过多。” 游漓皱眉,一字一顿的问:“那、怎么、办?” 徐夫人:“一个字,养。” 而后冲畅吟坏笑,道:“不可胡思乱想淫逸之事,更不可朝云暮雨耗费精力。” 游漓脸跟火烧的一样:“老师父,我哪里能懂这么多,再说,我同谁朝云暮雨啊。” 徐夫人哈哈一笑:“这我就不管啦,我只是提醒,再者,还有一个,就是短期不可再修习异术。” 游漓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我还要去报仇呢……” 徐夫人道:“你如果再修习异术,肾气继续严重损耗,就不单单是梦游和长汗毛的问题了,可能会影响你以后那个……我这老家伙这么大岁数说这些也真是不要脸……” 畅吟打破砂锅问到底:“影响什么?” 徐夫人道:“影响情欲,变成无念之人。” 游漓垂眸:“老师父,我知道了,你说第二个问题。” 徐夫人:“第二个问题,是你的脉息过弱,不足以支撑游无涯这小子强大的灵脉。这东西,在你体内时间长了也会虚耗你的精力。需得想个办法,把你祖父的灵脉取出来。” 畅吟问:“如何取?” 游漓道:“不能取。” 两人即刻对视,游漓将目光移向别处:“我自己修行太弱,没有长出灵脉,能支配个花鸟鱼虫就算好的,现在祖父的灵脉在这,我还有希望对付那些异兽和傀人,取了,我就什么都不能了。” 徐夫人道:“可你现在气脉被封,也无法操纵灵脉不是?而且就算你气脉一日能通了,施了异术,肾气消耗过多,还不是自讨苦吃。” 游漓瞪着清澈的大眼睛望向徐夫人:“老师父,照你这么说,我现在不就是废人一个了?” 徐夫人道: “说实话,短期内,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你只能等肾气养好,强健体魄,再想着如何打通异术气脉,才能去盘算后续的事情。” “只是现在想要养肾,便不能用自己的身体去养你祖父的灵脉。万不可本末倒置。” 游漓道:“那我若是不养肾呢?如果我现在就想通了脉门,施行异术呢?” 徐夫人道:“你自己没有精力元气,除非从别的地方获得,否则,就算再施异术,迟早都会气脉枯竭……” “气脉枯竭了又怎样呢?”游漓追问。 徐夫人:“那时,便无人再医得了你。你只能等死了。” 游漓:“所以,我现在为了活命,就得什么都不做?只是白白养着?” 徐夫人点头。 游漓却摇头:“大仇未报,我怎么能苟且偷生,那就不是我游漓。” 畅吟:“那你想怎样?” 游漓:“大不了,就耗尽肾气,一生不念,万缘俱寂。” 徐夫人叹气:“你这孩子,脾气怎么这样倔。” 游漓含泪:“我眼见母亲被异兽吞食,父亲尸体变成两截,试问天下的儿女,但凡有一点良知,都会选择不顾性命给父母报仇,我说的不对吗?” 畅吟默然,他无话可说,连自己都要拼命为母亲报仇,何况是游漓呢。 此时游漓说了一声:“太爷爷。” 徐夫人眼睛一亮,心想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谁这样亲昵的叫过我。 游漓道:“既然你曾为我祖父施恩治病,又是我祖父的长辈,你又没什么后代,我叫你太爷爷不过分。” 徐夫人一脸笑嘻嘻的模样:“不过分,不过分。” 游漓嘴甜得很,问道:“太爷爷,你快告诉我,怎么将被封的脉门打开?” 畅吟忙道:“不可。” 徐夫人被游漓哄得晕乎乎的,摆摆手:“告诉他也没什么不可,就是……” 畅吟:“师父!” 游漓着急嚷道:“畅吟,你再这样,就出去!” 他竟然对房间的主人下了逐客令。 徐夫人道:“无妨,无妨。我听你祖父提起过的,被封了气脉的术人,要么养好了身体气脉便通了,要么是有强烈的情绪起伏,或是喜怒,或是欲望,能让血气急涌,被封了气脉才有被冲破的可能。” 游漓皱眉,摸着胸口灵脉栖着的那处,若有所思:“多谢太爷爷。” 而后,徐夫人又交代了刀刃处上药的事宜,才被畅吟送下山去。 畅吟在外面的空档,游漓暗自琢磨如何打通被封住的气脉: 身体暂时这副模样,是养不好了。 喜乐?父亲被人杀了,自己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愤怒的情绪在傀营早就体会过了,根本没用。 现在,可以试的只有一个办法。 第105章 算我求你 人的欲望有很多种。 生存欲,性欲,情欲…… 到底是哪一种能激起自己内心最强烈的情绪,成为打开自己气脉的钥匙呢? 游漓躲在畅吟的衾褥中闭眼琢磨,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他一定要把皮肉伤养好,然后偷偷的逐个试试。 他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周围竟然一片黑暗。 “畅吟?”游漓唤人的名字。 房中无人应答。 游漓穿好衣服出门俯视山脚,只能见到一些微弱的烛火,看不清山下的人在做什么。 畅吟去哪了? 游漓找不到蜡烛照明,只能借着月光坐在不老松下等着。 要是路近一点,他就自己摸下山去了。 可惜山有些高,后背的伤口还疼着,他不想动。 山中开始出现一些白日里不曾出现的动物怪叫。 而后是飘忽不定的凉风从四面袭来。 自己背后的那株不老松,晚上像是成了精,在他背后张牙舞爪。 游漓有些生气,为何畅吟不说一声便跑出去了?! “不气不气,肾虚的人才容易激动呢。” 游漓这样暗示自己。 半山腰上,畅吟先后被几波人缠住了。 先是傀翟,招摇着身子冲畅吟无比热情的招呼。 畅吟冷声警告:“如果再这样,你干脆就离开居静山。” 而后是游涛叫住他,低声威胁他:“若是你跟游漓在一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先剥了游漓的皮,再找你算总账。” 再就是游澴追问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干脆不答,径直带着食盒往回走。 刚要施展轻功时又被严恪之嬉皮笑脸的拽住,他给了严恪之一拳,告诉他明日再来烦他。 游漓肾虚,他也烦恼得很,偏偏缠着他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畅吟带着食盒跳上山巅,发现游漓正披着月光,坐在不老松下。 原来睡着的人醒了,因为身边无人,正鼓着两腮生气呢。 “你去哪了?”游漓先声夺人。 畅吟把食盒放在树下的石桌上:“去取饭了,哑童忙不过来不能送上来,我自己去取了。” 游漓带着气:“你知不知道,我很怕鬼的。” 畅吟:“你从未说过。” 游漓:“山上就我们两个人,你一走,便空荡荡的,四处全是怪声,不如我还是回去同哥哥住在一起,他们那里热闹一些。” 后半句后明显就是在耍小脾气了。 游漓说着便起身向山下走去,畅吟忙拉住游漓的胳膊:“别去。” 游漓:“那你走了为什么不说一声,连蜡烛也不给我留。” 畅吟:“明天我叫哑童送上来,这屋子本来就不用蜡烛。” “不用蜡烛?那你平日晚上怎么过?” 畅吟:“睡不着就去外面练剑,练累了,就回房睡觉。” 游漓诧异:“那白天呢?做什么?” 畅吟:“练剑,看书。” 游漓问:“不去外面看看?” 畅吟道:“不去。” 游漓又问:“你晚上不怕?” 畅吟摇头:“这里附近只有几只猿猴,别的没什么的。” 游漓瞪着眼睛问:“畅吟,你这样过了多少年?” 畅吟:“我十岁被师父带到这里的,今年是第十一年。” 游漓心叹,这样单调无趣的生活,他竟然也受得了,真是个奇人。 想到这里,游漓不禁暗笑,估计在山中他连春宫画本都没看过,怪不得觉得我在船上就那样招惹了他一下,他便觉得自己是我的人了,真是有些单纯得可爱。 畅吟见游漓心情好了一些,便将食盒中的吃食一一摆出,虽然不丰盛,但也足可以饱腹。 许久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游漓将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而后,游漓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身上:“那个,畅吟,你这里是怎么洗澡的?” 内室后有一个狭小的隔间。 畅吟将热水倒进浴桶,热气便在隔间内升腾起来。 畅吟敲敲内室的墙壁,对里面的人道:“好了。” 游漓便光着脚拿着畅吟的衣裤走进了浴房。 畅吟帮里面的人拉好门。 隔间里传来衣物窸窣之声,想是游漓已经在摆弄衣物了。 而后哗啦一声水响,畅吟猜测,人应当已经坐在浴桶之中了。 畅吟想去内室静静神,抬脚时,只听游漓在里面道:“畅吟,你不要走。” 畅吟定住,喉结滚动了一下,问:“什么事。” 游漓有些可怜巴巴的:“我有些害怕,你在外面,我心安些。” 畅吟在石阶上默默坐下。 “那个,畅吟,你想不想,”游漓顿了一下,改口道:“你不想洗澡吗?” 畅吟默了一阵:“等你洗完,我去半山腰的静心泉中洗。” 游漓声音有些急促:“那多麻烦,不如我们一起?” 他的意图有些太过赤裸了。 畅吟又不笨,他一直琢磨师父走时对游漓说如何打开受封气脉的话。 以他对游漓的了解,他现在不会有很高兴的情绪,极度的愤怒在傀营中已经体会过了,那么他现在一定是想试试别的方式。 比如激发欲望。 他在自己身上能得到的东西不言而喻。 畅吟隔着门想象那副春光旖旎的画面,艰难的答:“不要。” 游漓的声音带着一丝诱惑:“可是我想同你一起,怎么办?” 畅吟长舒一口气,依然拒绝:“游漓,你再闹我就走了!” 游漓没有答话。 浴房里面忽然静悄悄的。 “游漓?”畅吟唤人的名字。 依旧一片寂静,连水声也无。 他有些担心,于是轻扣房门。 里面仍是没有一丝声响。 “游漓!” 畅吟拉开了房门。 狭小的房间里竟然看不到游漓的身影。 畅吟向前一步细看。 “哗!” 浴桶的水里钻出一个赤条条的身影,直直的扑向了他。 畅吟本能的抱住游漓。 带着热气的湿漉漉的身体在他怀中纠缠。 游漓仰头,嘴唇若有似无的挨到畅吟的下巴。 “畅吟君,求你了。” “游漓!别闹了!”畅吟用力制住游漓的双手,低吼了一声。 游漓一愣,月光下,他一丝不挂的缠在畅吟身上,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看着畅吟。 畅吟觉得自己快沉溺在这双眼睛里了。 他有些心软,柔声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别闹了,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游漓不答,只趁对方低头说话的功夫,闭上眼,将唇瓣凑了过去。 第106章 为何亲你 这是游漓清醒的状态下,第一次主动亲他。 他怎么可能禁得住这样的诱惑? 畅吟颤抖着嘴唇回应了游漓。 游漓身上的水渍未干,在墙上印出一个人形。 而后是书案上齐整的纸张被弄的散乱不堪。 最后滚到床榻上的时候,游漓身上竟然一点水痕也无。 畅吟压在游漓身上,胸腔被猛烈的心跳撞得几欲碎裂。 “他在利用你,这不是他的真心。畅吟,快醒过来!” 一个声音在畅吟心底吼叫。 可身体的却不听他的话,诚实的起了。 游漓忽然睁开眼睛,神情似得逞一般将畅吟压在了身下。 畅吟的神智就像快要断线的风筝,马上要被这场欲望的风吹走。 在游漓用手握住自己的时候,畅吟弓起身子,喟叹一声。 吻还在继续,游漓动作未停,他还在哼哼唧唧的胡乱说着:“畅吟君,你怎么这样好。” 那是他在看过的画本中总结的套路,想要一个男人全心全意的为你,那么就要不停地夸他。 畅吟几乎快要窒息了,被游漓制住的地方像要爆炸。 一个声音忽然在畅吟的脑海中响起:“大不了,就耗尽肾气,一生不念,万缘俱寂。” 那是游漓白日当着徐夫人的面说过的话。 一生不念,万缘俱寂。 畅吟惊醒:游漓现在这样,就是铁了心虚耗他自己的身体,不打算再同自己有未来。 他的心忽然冷了下来,身体的热浪倏然褪去。 畅吟用手推了推游漓。 游漓在他耳边柔声应道:“别心急,就快了。” 畅吟狠心,用了力,游漓一下子滚到了床榻另一侧。 游漓原地呆住。 畅吟站起身来,冷冷道:“我去洗澡。” 畅吟在半山腰上的静心泉泡了一个时辰。 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回到房间的时候,游漓已经穿好衣服,将自己藏在了被子里。 被子里面还有轻微的响动,他似乎也没有睡着。 畅吟将方才取到的蜡烛摆好,点着。 推了推被子里面那个团成一团的人形,柔声道:“起来,后背的药还没有上。” 游漓呼啦一下自己将被子掀开:“明天我就走!” 那气鼓鼓的样子,让畅吟不禁哑然失笑:“你走去哪里。” 游漓:“不要你管,我又不是你的谁。” 畅吟实在是不大会哄人,想了半晌才说:“可我是你的人,你说去哪,我跟着你。” 游漓盯着畅吟的脸,阴阳怪气的道:“你可不是我什么人,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畅吟听这话里带着刺,明显就是对自己方才的拒绝不满。 游漓见畅吟不说话,便又躺了回去。 猛地! 畅吟用强力将游漓整个人面朝下翻了过去。 “做什么,放开我!” 畅吟不顾人的挣扎直接坐在游漓的身上压制住他:“来,上药。” 而后强硬的将游漓的衣带从前面扯开,把游漓刚穿好的上衣剥了个精光。 游漓还在撒气: “畅吟,你走开,我明天让我哥给我擦,不用你!” “别碰我!” 药粉扑在伤口上的时候,游漓忽然叫了一声:“啊……疼!” 畅吟皱眉道:“别闹了,有些肿了。” 游漓也累了,终于识趣的安静下来,让畅吟认认真真的上药。 山顶风声不止,衬得房中过于寂静。 除了畅吟将药粉轻拍到游漓背上的响动外,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其实两人的心里此时都热闹得很。 好半天,游漓抿了抿嘴,打破沉默:“畅吟君。” 畅吟“嗯”了一声。 游漓:“方才对不住。” 畅吟没有答话,上好药后,自顾自的道: “师父说,这药上了之后可能会发热,但是药效很好,不出几日,你背上的伤便会好了,但是疤痕可能得有日子才能消退。” 游漓翻过身,将衣服拢好。 畅吟的衣服很大,游漓的半个胸口都露在外面。 畅吟移开目光:“我去外间睡,那里还有一张木床。” 游漓闷声道:“反正你对我也没有感觉,我以后是无念之人,睡在一起又能怎么样,要是能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 说着便滚到了床榻的里侧。 畅吟迟疑了一阵,他怕自己一走惹得游漓再恼火,便吹了烛火,听话的躺了上去。 两个人面对面,一时都舍不得闭上眼睛。 却又都不敢再多靠近对方半寸。 一缕乱发从游漓鬓边掉到了脸上,挡住游漓的眼睛。 游漓也不管,只是透过乱发呆呆的看着畅吟那张清冷的脸。 畅吟一愣,伸手轻轻将他的头发理到耳后。 游漓也伸出了手到畅吟面前,快要摸到畅吟的脸颊时,却又忽然缩了回去。 畅吟问:“怎么?” 怎么不摸了? 这是畅吟的意思。 游漓心领神会后,坏笑道:“脏。” 方才两人在榻上纠缠的画面又在畅吟脑海中涌现,畅吟的耳尖发热,喘气的声音明显重了。 游漓伸手摸了摸畅吟的心口,问:“你的心怎么跳的这样厉害?” 而后看着畅吟的眼睛,再一次逗弄道:“是不是阳气重,需要泻火?” 畅吟的眼神似要把他整个人吞下去,口气却是相当镇静,又带着警告:“游漓,不要再闹了。” 游漓到底是些怯了,忙“哦”了一声,缩回了手。 半晌,畅吟稳了稳心神,才轻声说:“游漓,我对你有感觉的。” 他的语气清冷,却又带着温度。 游漓没想过畅吟会这样直白。 畅吟抓住他的手,摸向他的心口:“你靠近我的时候,我的心便不听我的话,有的时候是忽然停下,有的时候是急速跳动,有的时候恨不得要从胸口蹦出来。” 游漓:“什么时候……开始的?” 畅吟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畅吟认真的样子让游漓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将手从畅吟手里抽了回去:“你现在说这些做什么?” 畅吟将脸凑近了,认真的道:“我要说,因为你总是误会我,你误会我同傀翟……误会我对你是戏弄,误会我对你没有感觉。” 游漓忙道:“好好好,你说话就好,你不要离我这样近。” 游漓方才对畅吟热情如火,是因为自己一心想着利用畅吟通气脉,没有真正的代入感情。 而现在畅吟的话让他脸红心热,有些难为情起来,全然不似方才放浪大胆的模样,反倒像一个小姑娘。 深夜里的畅吟无比直白,对游漓剖腹明心。 “游漓,我亲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我拒绝你是因为想同你有个未来。” “你懂不懂?嗯?” 第107章 荒唐不已 畅吟抓着游漓的手:“你能不能答应我,先养好身体,不好再想异术的事,你的仇,我帮你报。” 游漓满面含羞,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嗯”完他就后悔不已! 怎么能被畅吟几句情话就弄得晕头转向,轻易答应了他的要求? 可此时畅吟已经将他揽在怀里,亲吻他的黑发。 游漓有些心虚,不去回应畅吟,而是岔开话题,问:“墙壁上的人是你的娘亲么?” 畅吟眼色一沉,答:“是。” 游漓道:“你的娘亲,很漂亮。” 见畅吟不吱声,游漓又问:“画上的落款的名字是慕容熠,慕容熠是谁?同你是什么关系?” 畅吟呼吸滞住,这幅画是他十四岁那年画的,他作画时想既然是画母亲,那么所提的落款必定是母亲知道的姓名才好,于是便将本名提了上去。 想到无人会来此处,也不必担心露出马脚。 “慕容熠”这个名字担负了太多的悲伤、痛苦、绝望。 一时这样被游漓问起,畅吟不知怎样回答,于是淡淡道:“他是我一个朋友,已经死了。” “对不住,我不知道。他画画得这样好,怎么命这样薄呢?” 畅吟:“他十岁那年,冻死在都城郊外的雪地里了。” 游漓见畅吟神情悲戚,便不忍心再问,于是岔开话题:“说起来,你和母亲眉眼间是有些相似的。” 画像,眉眼…… 畅吟想起了一件事:“我在凄凉国的傀营,看到过一张你的画像。” “我的画像?” 畅吟修正了自己的话:“也许是你的,也许是同你长得很像的人的。” 游漓:“你是说,那画像也许是我娘亲的?” 畅吟点点头。 游漓坐起身子,让畅吟细说。 畅吟便将自己如何见到傀营地下世界的异兽、活死人以及暗室等等都一同向游漓说了。 游漓皱眉深思,看来操纵异兽、活死人的人应当认识自己或者自己的娘亲才对。 他摇着畅吟的手臂:“我的右眼下面有一点泪痣的,我娘亲没有这颗痣,你记得那画像上点了痣没有?” 畅吟闭上眼睛回忆那间暗室的景象。 床榻,剑匣,衣架,书案…… 最后是画像。 微弱的火光下,画像上的眼睛确实与游漓有些区别,不似游漓那样澄澈,而且右眼下方没有泪痣。 畅吟缓缓睁眼:“没有。” “你确定?” “确定。” 游漓点点头,沉思道:看来,背地里捣鬼的人,一定与我母亲有些干系了,我还得跟哥哥姐姐商量一下才行。 月色越来越浓。 两人渐渐止了声。 游漓躺在榻上怀着乱七八糟的心事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畅吟这里无论我怎么勾引是行不通了,必须得想点别的法子通了气脉才行。 又想,究竟畅吟口中那暗室里画了母亲画像的人是谁呢,他实在猜不到。 再后来想到父亲那被傀人斩下的头颅,心中又难过起来,开始偷偷的无声流泪。 畅吟还是感受到了游漓的不对劲,于是轻轻将他搂在了怀里。 游漓同游涛睡在一起的时候,每晚就像是在打架争地方,你推我搡。 没有人在睡觉的时候这样抱过游漓,这个姿势让游漓感到非常温暖踏实。 畅吟的鼻息轻轻落在游漓的后颈上。 游漓也轻轻握住了揽着自己腰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两个人就这样渐渐睡着了。 夜半时分,畅吟感到怀里的人动了动,于是睁开眼。 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 游漓正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只是此时他双眼无神,似是目空一切,无悲无喜。 “游漓?”畅吟唤他。 游漓没有说话,仍是呆呆的站起身,赤脚走下了床榻。 畅吟看他在内室里绕了两圈,而后推门,走向了室外。 “游漓,你怎么了?” 畅吟起身跟上去。 游漓正不紧不慢的走向院中那株不老松。 不老松下,是千仞峭壁。 “游漓!” 畅吟见游漓走到树下依然不打算停,便在游漓的脚快踏空时用力抓住了他。 游漓回过身,又朝另一个方向直愣愣走去。 畅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只是松开手,看他到底要干嘛。 “哐!” 在走到墙根底下的时候,游漓竟然整个人撞在了墙上,然后仰躺着倒在了地上。 梦游?! 畅吟终于明白游漓究竟是怎么了,于是上前将他整个人抱起来往屋内走。 烛光下,游漓的额头已经鼓了一个大包。 可他竟然还睁着眼。 畅吟第一次见到人梦游,想不到竟是这样的景象。 他摸了摸游漓的额头,还有一些发烧。 他轻声唤游漓,游漓口中接连蹦出“杀”“打死”之类的梦话,并不理会他。 做的应当不是什么好梦。 畅吟又怕粗暴的将他喊醒会吓到人。 之前听师父说过,人在做梦时,如果外界给他一些刺激,那么梦境也会因为刺激的好坏而发生变化。 想到这里,畅吟用胳膊撑住身子,垂眸看着游漓,眼神温柔缱绻,而后他低下头,轻轻的吻着游漓的脸颊…… 他想给游漓一些甜蜜的刺激。 游漓的表情果真不那么紧张,也不再说梦话,而是轻声唤了一声“畅吟”,便闭上了双眼,神色安然的睡去。 房中静谧无比,畅吟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身下的游漓,眼睫卷翘,闭着眼也能让人感受到媚意,面色因发烧而绯红,嘴唇挺翘着似在等待人征服。 最让人心动的是,他方才在梦中叫了自己的名字。 畅吟彻底睡不着了,之前被自己强行压抑的欲望,又被勾了起来。 他开始回想游漓那些生动的模样。 清浅的月色下,游漓被自己压在桌上慌乱的样子。 狭窄的走廊里,他乜斜着醉眼不管不顾扑在自己怀里的样子。 摇晃的大船上,游漓不顾自己的反对用力的样子。 颠簸的马背上,他如梦初醒,回眸含笑的样子。 自己惦念的人就在身下睡着。 畅吟期盼有一天,游漓能清醒着呼唤自己的名字,在自己的身下求饶,臣服,颤抖。 畅吟这样想着,便不由自主的看着游漓沉睡的脸发出粗喘,他小心翼翼啮咬游漓的脸颊,轻吻他的脖颈。 终于在游漓呻吟般的梦呓后,畅吟闷哼一声,颤抖着吻住了游漓的唇瓣。 第108章 一闹一静 “那是什么东西?” “同我们打仗的不是人啊!” “妈呀,快跑啊!” “宁愿死在将军刀下,也不能让这东西咬死。” 淮城郊外,一群士兵们好像发了疯一样向后退。 他们面前,两头两人高的异兽,一步步逼近众将士。 焦灼的烈日下,除了两双泛着红光的眼睛,异兽的身体竟然被团团黑气笼罩着,让人辨不清它们究竟长什么样。 王冲赋人带着盔甲被血水迸溅成了红色,他仍在大喊:“不要退!结阵,向前冲!” 说着指着一群逃兵:“快给我冲上去!” 那几个逃兵不听他的话,王冲赋挥刀砍下两个兵士的头颅:“都给我冲!谁敢退,下场同他们一样!” 王冲赋在进军路上收到了严恪之的消息:傀人在云外城屯兵两万,另有异兽和活死人不计其数,尚不知对三城如何谋划。 他派出四员大将各带两万人分守江、汝两城。 自己则带兵一万镇守淮城。 他不信,自己征战多年,会被瘦如麻杆的傀人打败。 哪怕从傀人此时已经将木燕将士节节逼退至淮城门之下,王冲赋仍旧不信自己会败。 他相信老天会将胜利的旗帜插在自己这一边,只是早晚而已。 两个副将惊慌的抱住王冲赋的脚:“将军,撤,怕是不行了。” 王冲赋怒道:“你们说什么丧气话,再坚持一下,将他那两头异兽砍死,那些傀人,十个也打不过我们一个!” 其中一个副将用手一指,喊:“将军,你看那!” 话音未落,一只箭就射穿了他的心脏,那副将变成了一具尸首倒在了脚下木燕将士的尸体上。 王冲赋一惊,顺着那人临终前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傀人正推出一架战车,车上竟然载着一座巨大的人头观! 王冲赋带着震惊仔细瞧去,人头观最上面的竟然是他派出去镇守江城、汝城的四员大将的头颅! 王冲赋怒道:“混账!江城、汝城失守,为什么无人来报!” 手下人哭道:“将军,你看那人头摞得山高,想是他们没有一个活着逃出来的。” “娘的,老子就不信了!” 王冲赋夺过副将背上的弓箭,一弓双箭朝那异兽双眼射去。 两只羽箭急速飞去穿透了异兽的双眼。 异兽怒号一声,势气却丝毫不减,甩着头,一口将脚底两个士兵吞在口中。 “将军!别打了,水火刀枪都试了,没一样能要了他的命的!” 那副将正劝着,另一头异兽此时窜到了王冲赋跟前。 王冲赋看清了被团团黑气包裹着的异兽的身体,是一个个骷髅堆叠而成的。 此时傀人的阵营中响起了傀人腔,那似是哀乐一般从四面八方传来。 而后,傀人带着疯狂的叫声从异兽身后再一次反扑上来。 王冲赋终于不再倔强。 他一把推开身侧已经呆愣的副将,大喊:“快走,关城门!” 说罢,从马上跳起,举起刀向异兽的头颅砍去…… 城门终于在最后一瞬将异兽和傀人关在了外面。 但挡不住门外木燕将士尸体上传来的血腥之气。 城外的傀人在疯狂的围着一小波没来的及入城的兵将叫嚣追打。 那被王冲赋推进城门的副将失声问守城将士:“我们还有多少人?” “不到两千了。” “派人送信到都城,王冲赋及所携四名下属王冲文,王冲达,王勇,王明皆战死,汝城、江城失守,淮城……淮城余兵士两千,生死存亡,尚不能知。” 淮城内外沸反盈天,居静山里却安静得很。 游漓醒过来时,天色已然大明。 畅吟却依旧睡得格外香甜,从出了都城再到逃出傀营这么多天,他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游漓睡饱了,心情放松了一些,却也不着急起来,只是眯着眼看畅吟睡着的样子。 眉眼修长,睫毛似羽,鼻梁高挺,唇峰倔强的翘起一个分明弧度。 游漓忍不出伸手上前轻轻点了点。 随即游漓的手被人抓住,他想缩手时却挣脱不开了。 畅吟侧过脸,微睁双眸,在看到游漓时便敛了锋芒,变幻出一抹柔光。 两个人含笑看着对方,却都没有说话。 只听得到院外那株不老松上传来阵阵欢快的鸟叫。 游漓的脸突然红了,而后立即撤回目光,从身边抽出被子,盖在了身上。 而后垂眸问:“你要不要盖?” 畅吟亦是红着脸,接过被子盖在了身下。 默了一阵,游漓又带着坏笑问:“要不要我帮你?” 说着便要伸手。 畅吟将用力按住人的手腕压在头顶,却在打闹中不知不觉跨在了他的身上。 身体触碰到一起的瞬间,两人皆重重喘息一下。 游漓咬住嘴唇,白日里,他魅惑多情的姿态被畅吟看得一清二楚。 畅吟几乎快要被他蛊惑到崩溃,在摩擦到对方的瞬间,他强逼着自己从游漓身上挪开,躺了回去。 “畅吟,你就是……”游漓带着几分羞恼。 未等说完,却被畅吟猛地起身吓了一跳。 他用胸膛压住人,将游漓宽松的衣服一把拽落,狠狠的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啊……”游漓皱眉痛叫。 两人的胸口失了布料的束缚紧紧贴合在一处,游漓感受到了畅吟躁动不安的心跳。 而后畅吟近乎用蹂躏的方式,吮吸啮咬着游漓的脖颈和前胸。 游漓推不开畅吟,也不肯有一声屈服求饶的意思。 畅吟此时眼底欲色汹涌,喘着粗气在游漓耳边道:“求我,我就放过你。” 游漓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却仍一脸倔强。 “快求我。” 游漓疼得哼了几声,终于在畅吟咬到自己胸口最敏感那处时,软下声音:“畅吟,别弄了,求你……” 第109章 徐氏讲堂「可略看」 两人换好衣服走到山脚下的时候。 众弟子已经吃过早饭好一会儿了。 一天一夜没见,游涛,赵如是等受过重伤的人好像身体恢复了很多,没事儿人一样在的泉边打坐。 游澴和顾盈带着其他的弟子围成一圈对阵练武。 傀翟和傀蚣坐在石头上看热闹。 众人眼神扫到畅吟和游漓的时候,两人刚刚触碰到的手瞬即慌乱的分开。 畅吟若无其事的环视了四周,发现少了人,便找到哑童,问:“严恪之呢?” 哑童同他比划说他往下山的路去了,但不知道是去干什么。 游漓将游涛和游澴拉在一处,把关于母亲画像的事与他们二人细细说了。 二人与游漓一样,猜不出背后捣鬼的人是谁。 游澴道:“早早晚晚,必须得查出此人才行,不能叫他跑了。” 游涛恨恨道:“管他是谁!养好了伤,我将他们一个个碎尸万段。” 徐夫人却在几人身后呵呵呵的笑。 几人连忙躬身问好。 徐夫人道:“游涛,我昨日观你内力,恐怕杀几个傀人还可,若是成千上万的傀人涌上来,你恐怕还真难应对。” 游涛问:“老前辈懂功夫?” 游漓白了游涛一眼,心想,大哥也有些忒呆了,能在深山老林里住的不是豺狼虎豹,就是隐世高手,而且昨日他轻功那样厉害,怎么可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者呢! 再说,你看看畅吟那身功夫不就知道了吗? 这话问得,傻里傻气! 徐夫人谦虚道:“略懂略懂。” 游涛迟钝的道:“哦,我忘了,畅吟就是你教出来的。” 徐夫人道:“跟我没关系,我都是胡乱教的,只是徒弟聪明。” 游漓见徐夫人有心指点一二,便连忙扯着游涛游澴跪倒在地: “太爷爷,我虽然剑术一团糟,大愚不灵,但我哥哥姐姐还是有些禀赋的,求太爷爷不吝赐教,助我哥哥姐姐增进武艺,让他们出山之后能扶正祛邪,替天行道。” 游涛游澴快速的对了个眼神,游漓这家伙,到一个地方认一门亲,上次认了天下莫强当干爹,这一次干脆认这个百十来岁的老师父做太爷爷,脸皮真是厚的可以。 众弟子虽没有在江湖英雄榜上见过徐夫人的姓名,但仅凭他是少年英雄榜榜首畅吟师父这一点原因便足以让大家信服。 于是也跟着纷纷跪在地上,齐声道:“我们师父被贼人所害,我们也要报仇,求老先生指点。” 说罢,众人便想行拜师礼。 徐夫人连忙摆手:“罢了罢了,不就是教你们几个招子吗?不必如此大礼啦,我这辈子就畅吟一个徒弟,多了我也不认,顶多认个……” 老头用眼睛瞧了瞧游漓,嘿嘿一笑。 游漓见徐夫人的表情,知道他在逗自己,没憋什么好话,脸颊登时通红。 徐夫人话不说完,朝众弟子道:“都起来!” 众弟子连忙起身,恭敬围在老者身边,听他的指点。 徐夫人道:“但凡能称为武功高强的大英雄,有四样东西不可少,你们说说是什么?” 众弟子皆疑惑摇头,游漓眼睛滴溜溜一转,道:“在我看过的画本上,那些不世英雄也有四样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同太爷爷所说的对上。” 徐夫人道:“那么你便说说看。” 游漓道:“首要应是有仁心,无仁心者不可称之为英雄,只可称作高手中的混蛋,比如杀害众长老的那些江湖败类,他们武功虽强却配不上英雄的之名。” 徐夫人道:“好小子,对啦,那你说第二个是什么呢?” 游漓道:“第二个就是体魄,没有好的身体,修不成深厚的内力,像我一样,纵然有心,也无力。” 徐夫人笑着点头,示意他继续。 众弟子皆向游漓投去钦佩目光。 此时石酌泉忽然打断道:“既然是这么说,我便知道后面两样是什么了。术和器,对不对?” 徐夫人连连点头,道:“不错!术乃你们各路弟子所修炼的武功招术,器就是你们所用的兵器。想成为一个武功盖世的英雄,身、心、术、器一样也不能少。” 见众弟子埋头深思,徐夫人便继续道:“你们行侠仗义也好,报仇雪恨也罢,但在杀人之前,都要扪心自问,你们要杀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的罪行该不该死,想清楚这些再做决定才行。” 庭翠寒道:“老师父,千影杀、平万青无视江湖规矩,勾结外人扰乱武林,害死众掌门无数,这样的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游涛接着道:“傀人杀我父母,残害木燕百姓,侵吞木燕国土,不将他们杀了,怎么报仇雪耻,怎么还百姓安定太平?” 众弟子点头道:“正是。” 赵如是:“这一条记清楚了,请老师父说下一个。” 徐夫人沉吟道:“所谓体魄,是修炼内功的关键,而内功又是你们修习各类武林招术的必要。此次你们之所以会败,不仅仅在于数量上敌众我寡,还在于自身内功不够强大。” “你们应当知道,我木燕江湖众长老将内力分了四段……” 未等老人说完,石酌泉就抢先答道:“分为潮水涌动、洪涛不绝、千浪叠生、转日回天这四段。” 徐夫人捋了捋白须:“哦,现在是这样的叫法,我那时候……罢了,别管是什么,内力分了四段,来,到第二段的举手。” 包括畅吟在内的众弟子皆纷纷举起了手。 只有游漓尴尬的躲在众人身后摸鼻子挠头。 畅吟看他那副样子,倒觉得可爱,于是微微翘起嘴角。 徐夫人点头:“你们中的大多数人,到这一段数很长时间内就不会再提高了。知道为什么吗?” 赵如是:“我猜,是体力大不如前了。” 石酌泉:“体力不支只是个别人,习武之人哪个身体不好?” 庭翠寒:“恐怕同年龄有关。” 徐夫人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 顾盈此时抢道:“老先生,您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 徐夫人呵呵一笑:“许多人在练武时发现,从第一段提升到第二段简直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他见游漓皱眉,便又改口道:“个别人体魄欠佳的人不算。” “那正是他们在少年时小有所成,非常高兴的一段日子,觉得自己潜力无穷,未来可期。” “但是,几年之后,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时,到了讨生活的年纪,大多数人便开始心灰意冷,他们发现,自己哪有什么潜力天赋,只不过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罢了,于是很多人便退出江湖,归隐于民间烟火之中。” “或者许多人仍在武林之中混迹,但心思再不是少年时那般单纯,而是苦心钻营门派关系,混个老成的资历,接着便去诓骗一些弟子听令于他,扩大自己的声势,赚取一些钱财罢了。” 石酌泉:“我确实见过不少这样的,比方说凉刀堂的凉信河。空有名头,而无实力,常与众掌门称兄道弟,却不在武功上有所早已。” 赵如是:“还有流风阁的刘佩何,杨柳峰的杨二正。” 游漓:“这种时候,怎么能缺了洛水孟门呢!” 众弟子附和道:“同意!” 徐夫人道:“你们说的这些人跟我都隔着好多辈,我也不认识。我还是说我的,于是呢,在武林之中,那些放弃钻研功夫的人成了蝇营狗苟的大多数,反倒笑那些一心想要练成绝学的人是傻子和痴人。” “曾经成为天下第一,仗剑走天涯的梦想早就被这些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最后不过化成两个字:认命。” 众弟子仰头望着老者,徐夫人望着远处青翠的山峰,缓缓道:“江湖中人,一旦认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认命,便是对自己的功夫得过且过,便是向他人的臣服和求饶,便是身未老心却死。” “认命,便是一个英雄的自戕。” “得失在人,善败由己。修炼内功入门容易出师却难,你们若想提高功夫,千万不能得过且过,听天任命,而要朝夕不倦,方能九转丹成。” 游漓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手心,手指灵活的比了一个指诀,指尖却无脉息涌动。 他目光如炬,口中喃喃自语:“得失在人,善败由己……朝夕不倦,九转丹成……” 第110章 五颗石子「此章可略」 畅吟看着游漓,心中不禁担忧,他知道他又在琢磨打通气脉的事了。 徐夫人所说的这些话他已经倒背如流。 从方才众人围坐在徐夫人身旁到现在,他一直看着游漓,眼神从未分给别人过。 游漓此时感觉到畅吟似乎在看着他,于是慌忙缩手,转过头,冲畅吟淡淡一笑。 畅吟低声冲游漓道:“不许练功。” 游漓撅撅嘴,转过了头。 石酌泉问:“老师父,既然内功这么关键,除了努力还有什么捷径吗?” 徐夫人道:“所有的捷径都是在登山的时候发现的,如果你不登过一次山,你永远不知道山的捷径在哪。” 众弟子皆重重叹了口气,所以想要提高功力,除了练还是练。 游漓道:“但是我遇到过一个人,他同我讲,有些人可能在一些时机会遇到属于自己的妙悟。” 徐夫人点头:“不错,但那样的人太少了,我只见过一个人有了妙悟。” “谁啊?” 徐夫人扬扬下巴道:“你们不知道么,我徒弟,畅吟啊。他年方二十一,内力都到了第三段啦,我猜他不出一年的功夫,便可以到第四段。” 众弟子大惊看看畅吟,而畅吟只管静坐不语。 此处除了庭翠寒,无人内力比得过畅吟,但庭翠寒长畅吟四岁,在畅吟之前,他是武林中到达第三段内力的最年轻的弟子。 石酌泉道:“不可能!我同他比武的时候,试探他的内力,他才只到洪涛境。” 徐夫人呵呵一笑:“真正的高手,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底牌完全展示给别人看呢?” 庭翠寒:“他怎么练的?” 徐夫人:“我说了你们也做不到。” 众弟子:“快说!” 徐夫人:“你们能做到数十年如一日,心如止水,将自己困在山巅之上,除了几只山间的野猴子无人相伴?” “还是夜以继日,子时睡,卯时醒,除了往返千仞峭壁数十次,就是练功习剑,无一点玩乐?” “十年,除了我老头子每月初五教教他功夫,没有一个人陪他,我这徒儿,过得惨啊。” 徐夫人眼睛瞄着游漓,连连替畅吟叫苦。 众弟子看着畅吟,眼中不无敬佩。 游漓垂眸深思,昨晚他人就在畅吟山巅的小院里,只是晚间自己呆了那样一小会儿,便已经觉得很是寂寞难捱,他怎么能在那里独自过了整整十年? 他不怕鬼吗? 不想家吗? 石酌泉问:“可这些,和妙悟有什么关系?” 徐夫人道:“有很大的关系,心思不纯,用心不专,妙悟即便是在你身上降临,你也感觉不到的。” 赵如是道:“说白了,就是一个字,练。从今日起,我也要像畅吟一样,子时睡,卯时醒,往返千仞峭壁数十次,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功。我不信,我内功不长进。” 石酌泉道:“对,把那些偷懒玩乐的毛病都戒掉!” 徐夫人点点头:“如此便很好。” 庭翠寒道:“话说回来,内力上的妙悟到底是什么感觉?” 众弟子望向畅吟,畅吟见躲不过去,便答:“我不知别人,我只知道自己内力消耗到精疲力尽之时,体内忽然某个关窍松动了,而后更多的力量在那处不断汇集,这些力量自然而然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可以为我所用。而且,这只是从第二段悟到了第三段,至于第四段什么时候能达到,我自己也不知。” 见众弟子沉默,徐夫人道:“那么我再同大家说说各位练的招子。” 庭翠寒道:“我正要问,畅吟去少年英雄会时招术变化莫测,似是集了百家之长,但又与百家不同,问他他又说不出名字,请教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 徐夫人道:“这怪我,我教他的时候,从不说名字的。只因为我岁数大了,记不住那么多,想到哪里便教到哪里,每月初五,随便想十招给我这徒弟示范,可怜我的徒弟,要将这些招术逐一记下,然后还要独自练习。” 石酌泉道:“你不怕他记混,记错,或者直接忘了?” 徐夫人道:“武功招术本就是为防身,就算记混,记错又如何,只要能在关键时候得到妙用,便是好招,忘了的,就忘了,说明他自己的身体用不来那招,又何必要逼他硬学?” “其实你们在座的大多数弟子,皆是困在了师门的条条框框之中。” “什么这一招必须要连着那一招,什么这一招的胳膊、腿必须要怎样,到了战场上,只要能活命,什么上下连招,什么伸胳膊缩腿的,都不用管啦。” 游漓道:“师父的意思是,各位学习武林招数的时候不要成为招数的奴隶,而是要懂得变通,让它为我们所用。” 徐夫人欣慰的看着游漓,似是对他很是认可:“说的好呀。” 石酌泉道:“大道理我们都懂,老师父何不演示给我们看看?” 徐夫人即刻起势,从地上运起五个三寸长的石块,握在手心,道:“这些能变成什么?” 顾盈道:“杀人的暗器!” 徐夫人淡然一笑,将五颗石子随手一丢,那石子竟然紧紧挨在一起,棍棒般朝顾盈飞去,顾盈抬手想要接过石子,不想石子竟然转换方向打在了前面赵如是头上。 赵如是“哎呦”一声。 石子打到赵如是的时候,竟然依然是棍棒一般排列,而后又回到徐夫人手中,此时徐夫人只是手指轻拈前两颗石子,其余三颗竟然像是粘在一起似的,不曾掉落在地上。 徐夫人道:“现在你告诉我,它们又变成了什么?” 石酌泉道:“它们变换了形状,成了棍棒。” 徐夫人又挥出左手,悬在空中最前端的那颗石头竟然被削出了一个锋利的尖。 众人无不叹服徐夫人的功夫之精妙。 游涛道:“好像变成了一把锏。” 徐夫人点头,又将石头放在手心,左右手合击到一处,石头变成了粉末,问:“现在它们又是什么?” 游漓沉吟道:“什么也不是了。原来修习功夫便是从一无所有再到一无所有的过程。” 石酌泉,庭翠寒几人跟着点头。 可大多数弟子仍是不解。 徐夫人道:“畅吟解释。” 畅吟道:“所谓招术,各位都是从全然无知之时懵懂学得,但是当你练到一定的境界,学了许多东西之后,才会发现,自己擅长的就那么几招,只要把这几招用好,就像这几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一样,按照需要灵活变通,依然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畅吟说完,众弟子方恍然大悟。 第111章 六界通屠 赵如是、游涛从来没听过这样的理论,此时似是着了魔一样,道:“老师父,再同我们讲一讲兵器!” 徐夫人摆手道:“兵器没什么好讲的。” 石酌泉道:“怎么没什么讲的,我看您守着的山洞里就有一个好东西!” 徐夫人笑笑:“臭小子,眼睛真尖,既然被你们知道了,就跟我来!” 于是,徐夫人将众弟子引到山脚下一处偏僻的山洞中。 畅吟也知道这个所在,但他性情本就淡漠,师父不多说的,自己也从来不多问,所以他从来没有多看过师父所守的山洞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哑童举着燃着的烛台走到山洞最里面。 摇曳的烛火之下,巨石之上,插着一把未出鞘的剑。 那剑周身青铜色,上面雕着红色的咒文,看上去神秘莫测。 “这把剑就是我守在此处的原因。”徐夫人盯着那把剑,神情中带着肃穆庄重。 众弟子被这剑吸引,还有几个弟子想要上前摸一摸。 徐夫人忙道:“不可!” 未等话音落下,一股强势的剑气袭来,直接将几个伸手的弟子击倒在地。 “你看看,我话没说完,你们心急什么。” 游澴:“这是什么剑,怎么剑气这样狂烈?” 徐夫人道:“此剑,名为六界通屠。是我徐家第三十代世传宝剑。” 游漓道:“六界通屠?莫非是神、仙、人、妖、魔、冥六界所在皆可斩杀?” 徐夫人点头:“孩子不大,怎么脑袋里装的东西这么多?确实,祖训上是这样讲的。” 游漓与畅吟兴奋的相互对视一眼,彼此都猜到了对方心中的意思。 如果祖训所言为真,那么杀个异兽还不跟杀一只鸡一样简单? 徐夫人:“我要借这件器物告诉你们,所谓兵器,不在于它本身有多厉害,而在于你能不能驾驭得了,它趁不趁手。就像这把剑,我至今没有找到适合它的主人。” 游漓问:“太爷爷,你不就是他的主人吗?” 徐夫人摇头:“我只是它的守护人,主人是可以驾驭它的人,我驾驭不了它的。” 说着,他向那宝剑伸出手去,那剑似是发了脾气一样用剑气将徐夫人的手拨走。 徐夫人:“你看。我其力亲为伺候它这么多年,还是这个臭脾气。今天,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有一次机会将这把剑拔出来,拔出这把剑的人,便可以成为它的主人。” 游涛兴奋的问:“真的?” 徐夫人点头:“真的。老夫决不食言,否则断子绝孙。” 游漓在旁偷笑一下,畅吟似是看穿了他笑什么似的,在人后头捏了捏他的手指。 徐夫人本来也没有子嗣啊,断子绝孙的咒在他身上早就应验了的。 游涛上前一步:“那让我先试。” 徐夫人提醒他:“你要在这把剑之前报上自己的来处,姓名,用剑的意图,才知道它愿不愿意跟你。” 游涛神情严肃,忍着箭痛恭恭敬敬的对六界通屠施了一个礼:“云外城,潇游山庄,游蔚然长子,游涛,以洪涛不绝之内力,钝杀境,请剑出鞘!与君一同斩杀妖邪!替天行道!” 说着,便伸手靠近那宝剑,众弟子皆屏气敛息看着游涛拔剑。 宝剑此时并没有发出先前的剑气, 游涛以为自己被六界通屠选中,眼中一亮,立马手放在剑柄之上。 “锵!” 只听宝剑一震,恢宏剑气迸发,游涛应声倒地。 众人一惊,忙将他扶起。 赵如是不服,走上前去,学着游涛的样子对那宝剑道:“琅琊郡,赵家刀,赵家独子,赵如是,以洪涛不绝之内力,盛气境之刀法,请您出鞘!愿与您一同……!” “锵!” 又是一声。 六界通屠似是烦了,未等赵如是说完,便发出一声龙吟,一股剑气瞬即拂面,似是抽了赵如是一个巴掌。 赵如是痛的“哎呦”一声,捂住了右脸。 众弟子见此二人都拔不出宝剑,便更不敢轻易上前。 游漓问游澴:“你为何不去?” 游澴:“我有母亲的剑护身就好,何必管什么通屠不通屠的。” 徐夫人此时问众人:“你们还有谁要试试?” 石酌泉、庭翠寒使惯了枪,自知即便拔出剑也是不顺手,而且很可能根本拔不出,也不上前。 徐夫人指着顾盈:“你为何不试试呢?说不定六界通屠喜欢小姑娘。” 顾盈:“那东西看上去很重,我拿都拿不动,怎么杀敌,就是它选中我,我也不要。” 徐夫人看着游涛和赵如是:“这两位姑娘就比你们这些人通透得很。” 游漓看了看畅吟:“畅吟,你试试?啊?” 畅吟若有所思,似乎有些迟疑,徐夫人忙叫道:“徒儿,你也来叫叫,说不定这剑认你呢。” 所有人又齐齐看着畅吟。 畅吟意味深长的看了徐夫人一眼,抿了抿嘴,刚要说话,又被游漓打断:“等等!” 游漓几步抢到前面:“我先帮你劝劝它。说不定它听了我的劝便更愿意跟你了呢。” 众人觉得好笑,哪有一个人请剑,还要让另一个人帮他劝的。 游漓一本正经的冲那宝剑道:“喂,老兄,我叫游漓,是刚才那位游涛的亲弟弟。” 话音刚落,那宝剑发出一阵龙吟,似要发作,畅吟紧张的在前面护住游漓,游漓忙一摆手,道:“停!” 那宝剑瞬即无声,游漓又道:“你先不要对我动粗,我不想做你的主人,我作为朋友,同你谈谈可好?” 六界通屠的剑鞘上的红色咒文似是闪动了一下,好像在表示自己听懂了游漓的意思。 包括徐夫人在内的众人皆感到很是惊讶,这剑鞘上的花纹竟然还有这作用?! “小六子,我这样叫你,你不生气?”游漓俏皮的说。 那把宝剑轻轻震动一下,没有让人感受到凌厉的气息,让人觉得它是认同了游漓的意思。 游漓笑道:“小六子,我且问你,方才的几人哪里不合你的心意?是长得不够俊?还是功夫不到家?或者是他们的门第你不喜欢?” 六界通屠,微微震动了三下。 众人正疑惑间,游漓装作恍然大悟:“哦,我懂了,你是都不满意对不对?” 而后,他的手指点了一下宝剑的剑柄,那剑柄上镶嵌了一块血色宝石,随即一闪。 游漓:“我也觉得他们配不上你。” 游涛、赵如是纷纷恨恨瞪着游漓。 游漓也不理人的目光,自顾自的道:“但是我手上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此时,六界通屠未有任何变化,似是在等着游漓细说。 游漓:“他是太平二十一年,木燕少年英雄榜榜首的少年,厉不厉害?” 六界通屠剑柄上的宝石又闪动了一下。 游漓道:“你再闪一下,我就当你认可我说的。” 果然,那六界通屠的剑柄又闪动了一下。 游漓又道:“他为了刺探军情,只身一人跑到傀营中去,英不英勇?” 那宝剑又用同样的方式回应了他。 “这样一个功夫好的人,又有这样的担当,他配不配得上你呢?” 那宝剑此时浑身的红色咒文闪动了两下。 游漓道:“那好,小六子,我让他报上自己的名字和来处,你让他请你出来好不好?” 六界通途似是听懂了一样,发出阵阵龙吟,仿佛是一只迫不及待见到主人的小兽。 游漓冲畅吟使了一个眼神,意思让他按照自己说的做。 畅吟迟疑了一下,将手放在剑柄之上:“居静山,畅吟,请剑出鞘。” 那宝剑听到畅吟的声音即刻出鞘。 只见剑身露出蓝色寒光,剑刃之上竟然也刻着一团团黑色的奇怪图形。 无人知道那是什么,只是都伸着脖子细瞧。 徐夫人激动的道:“守了这么多年,还是我爷爷那辈的人拔出来过,现在我终于又见到这剑身啦,没想到这剑的主人十年前就来到这里……” 徐夫人话还没说完,另一半剑身却不知为何拔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众人惊奇道。 游漓问:“小六子,你是锈住了?” 那剑此时不回应他,而是剧烈抖动剑身,一阵比方才还要强烈的剑气向众人袭来。 “快趴下!” 畅吟将游漓护在身下。 待众人再抬头回望六界通屠时,那柄剑已经回归鞘中去了。 游漓嗔怒:“小六子,你什么意思啊!你在这逗我们玩哪!” 此时六界通屠再无任何动静。 畅吟神色凝重的看着那剑,又看了看徐夫人,徐夫人此时也与他同样神色,回望着他。 第112章 决定回都 众弟子受了徐夫人的教诲,便不敢懈怠,立即重整旗鼓,各自在山中练起了功夫。 或有修炼上不明白之处,还会缠着徐夫人请教一二。 原本空寂的居静山,此时竟热闹非凡。 畅吟在不远处看着游漓,众弟子在此处的吃穿尚能对付,只是游漓的衣服总是有些不合身,他决定自己也打马下山帮游漓买一些,顺便去找一找严恪之。 游漓正蹲在山下的泉边用柳条点着水下的小鱼,畅吟走到人的身旁:“我要下山一趟。” 游漓听了,眼珠一转,笑着说:“去,去,早去早回。” 他不问人去干吗,更不想着要与人同去,属实是有些奇怪。 畅吟皱眉:“你……” 游漓站起身来,推着人的胳膊:“放心好了,我不会瞎练的,放心,放心。” 畅吟见游漓如此痛快,自己便也迅疾翻身上马,下山去了。 他打马走到镇上,看到一群群百姓正在沿着乡道向北逃。 那惊慌失措的神情简直与从凄凉国傀城城门口逃出的百姓如出一辙。 前晚他们从傀营逃了,傀影势必大怒,定是发兵向北进犯木燕了。 而木燕此时很大可能是败了。 不然百姓不会如此行色匆匆。 畅吟再向南望去,只见道边蹲着一个糙汉,那不正是严恪之么。 畅吟跳下马,走过去:“来此处做什么?” 严恪之埋着的头并未抬起,脸上的泪珠与飞扬的尘土混在一起,变成泥在地上滚动。 半晌,严恪之才闷声道:“败了,五万人,江城、汝城全都没了,只剩淮城的两千兵士还在死守城门。” 畅吟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站着。 严恪之道: “你没有上过战场,你不知道四万八千人被活活杀死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四万八千具尸体,可以摞得山高。” “血流成河,大夏天的,日头将血腥气蒸出来可以招来无数苍蝇蚊子。” “那些苍蝇、蚊子飞到将士们的尸体上乱爬,还有郊外的野狗,也不会放过他们。” “原野厌人肉,尸体最后便会腐臭变成白骨……” 严恪之猛地站起来,盯着畅吟的眼睛:“殿下,同我回去。” 畅吟道:“我回去,可以解决什么问题?” 严恪之: “起码,不是这样白白耗费生命,浪费时间。不是吗?” “朝中正是用人的时候,现在奸臣多,忠臣少,你若回去,发挥自己的才干,调兵遣将,我们一起抗敌!” “我知道你同大王的问题不可调和,但是,国难当头,傀人很快就要攻下淮城,再往里打一层,就快到都城了!” “难道你真的要眼见着傀人屠戮百姓,看木燕国将不国吗?” 畅吟皱眉,严恪之说的问题自己不是没有考虑过,国难当头,作为慕容氏后人,怎么能遗世独立? 只是他现在心中有一人,让他放不下。 严恪之猛地拉起他的手,跳上路边的一块巨石,指着南边,那里似有灰蒙蒙的烟冒出来。 严恪之道: “殿下,你闻到肉香了吗?那是傀人将众将士的尸体堆成高台,烧火庆祝呢!” “你听到了吗,他们还在城外唱那种怪声怪气的歌谣,叫什么《傀人腔》!” 严恪之摇着畅吟的肩膀: “我认识的慕容熠,从小就是一个不为私情所困的大气英雄,是我眼中未来的国君!” “国难当头,慕容熠不可能甘当隐士君子,袖手旁观,坐视不理的!” “还有!你只有回去,才有杀掉胡十八的机会,才能真正的给宁安夫人报仇。” “只有回去,才能调兵遣将,杀掉更多的傀人,给你喜欢的那位报仇。” “你不回去,只靠你带的那些散兵游勇,伤兵残将,想给傀人致命一击,根本不可能。” 这些话,是严恪之冥思苦想了一夜的结果,他不信说不动畅吟。 而后,他又补了一句:“你心里其实明白得很,大萝卜还用尿浇吗?” 畅吟微微蹙眉,思忖良久,心里下了一个决定,缓缓道:“我跟你走。” 严恪之面露喜色,问“什么时候?” 畅吟叹了一口气:“今晚。” 严恪之陪着畅吟来到城里将游漓所需的东西买好。 在即将打马回程时,畅吟忽然看到管乐斋中,摆着一把玉箫,与游漓之前手中常常把玩的那把很像。 游漓的那把在傀营连同兵器都弄丢了。 老板要价很贵。 畅吟低头看着严恪之腰间的荷包,命令道:“再掏。” 严恪之就快把衣服脱了给人看,摊着手:“没了,真的没了。” 畅吟似是有些生气:“靴子。” 严恪之一脸心虚,最后无奈从靴子里掏出一块玉佩,唠唠叨叨:“浑身就这么点值钱的玩意儿,都给你算了,我们俩回去路上饿肚子好了!” 畅吟买到那把玉箫之后,便跨上马似飞奔一样往居静山赶去,把严恪之远远的落在后头。 严恪之心理委屈得很,这个慕容熠,见色忘友,但好在再有三个时辰,就可以跟自己回都城领兵杀敌了。 想到这里,严恪之就没觉得那么委屈了。 距离晚上,只有三个时辰了。 畅吟拎着东西来到山脚下,环视四周,众人还在练功,却不见游漓身影。 游澴与顾盈在一处练武,并没注意游漓的动向。 游涛说:“他说自己不舒服往山上去了,我看傀蚣送他,便没理。” 游漓从未与傀翟,傀蚣等人主动搭讪过,今日怎么还让他送? 畅吟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却没有说出来,于是朝傀翟傀蚣的院子走了一圈,果然,也没看见傀翟的影子。 游漓昨晚为了打通被封住的气脉对自己那样殷勤主动。 此时与傀翟等人一齐消失,去干吗了? 畅吟心中焦躁起来:“游漓,你若是……我定不饶你!” 他这样想着,便用徐夫人教他的“入峰十三巅”跳上半山腰。 远远的,他看到傀翟傀蚣两人正同游漓说着什么。 他落到暗处,侧耳倾听几人对话。 只听游漓道:“这么说,你们都是用这个提神的?” 傀蚣:“岂止是提神,我们喝了之后,会变得兴奋得很。有些节长,去花柳营之前都会喝一口这个的。” “所以喝了是什么感觉?” 傀翟:“据说喝了会开心得很,都是男人,怕什么呢,喝一口尝尝。” 畅吟立刻明白了,傀蚣二人定然是逃跑时将傀营的极仙水带在了身上,正逗引游漓品尝。 他立马从山后跳到几人面前,阻拦道:“不可!” 第113章 喝极仙水 游漓本独自一个人琢磨打通气脉的法子。 在山脚之下的泉边,静修,打指诀,念咒,甚至把头浸在水中让自己溺水激发求生欲。 这些法子都试了,脉息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 傀蚣在泉边看游漓折腾了一个时辰,终于带着好奇与他搭了话。 游漓含含糊糊的回答傀蚣,自己想要体验一下非常极度的情绪或者欲望。 傀蚣想起他逃出傀营时腰间还系着半袋极仙草配成的药水,自己之前也喝过。 这药水不是正好对了游漓的症? 游漓听了傀蚣的话,又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尝试,便偷偷与傀蚣溜到了后山。 此时傀翟也正是无聊,见两人鬼鬼祟祟便跟了上来,听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他未曾见过游漓这样的美男子喝了极仙草之后是什么样子,也想看看热闹,便在跟着旁边劝了几句。 游漓正要将极仙水喝下去,畅吟却半路杀了出来,坏了他的事。 畅吟冷冷道了一句:“不可”,便伸手想要将游漓手上的东西抢过来。 游漓背上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此时躲闪也很是灵活,没叫畅吟抢去。 游漓带着恳求的笑:“畅吟,你听我说。” “我不听,快把那东西给我。”畅吟的面色比天色还要阴沉。 傀翟在旁笑道:“畅吟,你慌什么,在营中你又不是没喝过?” 畅吟立马朝傀翟瞪眼,傀翟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忙拉着傀蚣下山去了。 游漓听了傀翟的话便更不肯给畅吟,更加理直气壮:“你喝过这东西?你喝它做什么?既然你都喝了,我为什么不能试试?” 说着便抱着水囊在后山小路上狂奔。 畅吟在后一边追赶,一边道:“你忘了师父说的了吗?肾气不足,精力耗尽之时,你便只有等死了!你现在就是在自寻死路!” 游漓:“畅吟,人生三万六千梦,谁最后不是死呢,大家都在为了复仇努力,我不能什么都不做的,大仇如果能得报,就是死了我也甘愿!总比做一个废人、一个无念之人强!” 说着找到一个角落背过身去,解开了水囊。 畅吟赶到游漓身后,从后面伸手去抢,哪知游漓一仰脖早已喝了两口下肚。 “你做什么!” 畅吟抢下水囊,将它摔在地上,瞪眼朝游漓怒喝。 水囊被畅吟施了内力,在地上摔得稀碎,里面的极仙水也跟着溅了一地。 游漓似是被吓了一跳,他知道畅吟为人严肃,不苟言笑,但是他从来没对自己发过火,动过粗。 忽然严肃起来让游漓不禁觉得有些委屈:“你这么凶做什么!” 畅吟不答他的话,只是强硬在人身后去拍游漓的背:“快吐出来!” 游漓来了脾气,用力甩开对方的禁锢:“我不吐,你凭什么管我!” 畅吟怔愣了一下,松开手。 游漓转过身怒视着自己。 此时游漓已经满面通红而不自知,对畅吟道:“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我喝极仙水,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会为这个选择承担后果。” 畅吟眼中带着失望,缓缓道:“所以,你根本没把昨晚我说的话听进去,对吗?” 游漓哭笑,道:“让你帮我复仇?还是你想跟我这个肾脉都快摸不到的废人有未来?” 畅吟被游漓的反问噎住。 游漓:“醒醒,畅吟,老师父的话你是没听明白?那我就我再同你解释一遍。” “我后半辈子就是一个废人,你同一个废人虚守一生,又有什么意思?” “不如趁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及时悬崖勒马,另配佳人才是。” 畅吟气得发抖,重复着人的话:“什么都没发生……悬崖勒马……另配佳人……” 游漓此时也气红了眼:“对,就是别同我浪费时间。” “我知道你心里过意不去,是因为船上我喝醉的那次。” “但……”游漓顿了顿,心里劝解自己:“游漓,你还想从他身上奢求什么,你以后左右也是个废人,让这样好的一个人将光阴浪费在你身上,你不臊得慌吗?” 于是狠下心来,接着道:“我喝醉了就喜欢对人这样,你也不是唯一的一个。更不用觉得因此就认定了我。” 游漓此时每说出一句话,畅吟的心便会撕裂一点,最后这句,就像一只牙齿锋利的小兽一口撕咬到自己的心尖上。 游漓继续逼自己说道:“我本来对你很感激,怕坏了气氛便一直没有对你摊牌,今天正好趁这个机会,同你一起说了,省的我们两个再继续纠缠下去。” 游漓不知,他的脸颊,眼尾早已一片绯红,原本粉润的嘴唇,也变得血红。 他猛然觉得腿发软,心乱跳,身下感觉异样,这不是自己在问鼎阁中喝了那侠义酒的感受吗?难道那时候孟浪下的就是这个药? 还是下药的另有其人呢? 游漓来不及细想,只是扶住峭壁上的一颗松树,强自忍耐心中燥热,对畅吟道:“我还有事要琢磨,你自便。” 畅吟恨恨的盯着游漓,他此时觉得游漓这个人太可恶了。 随随便便轻薄了他,现在竟然弃自己如敝履,穿过了,就不想要了? 游漓此时着了魔一样,一边走,一边施诀念咒,可脉息仍旧没有一丝反应。 “他妈的。”游漓躬下身子,蹲在地上粗喘。 身下的燥热让他很是分心,脑海中不自觉的想起与畅吟一起的画面。 他转过头,发现畅吟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就像一头猛兽看着注定要落入口中的猎物。 游漓有些后悔方才说那么狠的话惹人生气了,因为自己现在需要人帮忙。 “畅吟君,我走不动了。” 游漓尴尬的笑笑,随后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模模糊糊之间,他感觉自己被畅吟丢到了床榻上。 畅吟依旧目光恨恨,俯视着游漓。 游漓粗喘着,在药物作用下毫无廉耻的给了畅吟一个勾人的笑:“怎么,你生气了?” 畅吟不答。 游漓软下声音,很不要脸的求道: “畅吟君,在你生气之前,能不能帮帮我。” “求你……” 第114章 我只有你 游漓握住了畅吟的手,手心滚烫,乜斜着眼,乞求畅吟。 “畅吟,别走,喂我一口水喝。” “我错了,我好难受。” “你不是不需要我管你的事?”畅吟此刻咬牙切齿,撕了人的心都有。 “要的要的,要你管我的。”游漓的回答也很不要脸。 同样喝过极仙水,畅吟太了解游漓此时的感受了,此时他似是报复一样,靠近游漓的脸。 “你不是要自己承担后果吗?” 游漓哼哼唧唧的不愿回答。 畅吟见他赖皮,起身便想走。 “畅吟君,求你,我一个人不行。”游漓面色潮红,已然欲令智昏。 畅吟强逼着自己别过头,不去看游漓,冷冷道: “我们不如趁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悬崖勒马,各自另配佳人才好,省的浪费彼此的时间。” “而且我又不是你唯一的一个,不需要你负责。” 他又将游漓方才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还了回去。 他不知道游漓方才说的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只是想象他与别人纠缠到一处的画面,便恨不得将那些人全都杀了。 想到这里,便甩开游漓的手,大步朝门口走去。 身后的人没有出声挽留。 畅吟心中有些好奇,便立在门口微微转头侧目,发现游漓正一脸委屈,眼含泪光看着自己的身影远去。 像一朵迎风垂泪的兰花。 终究还是叫人有一万个不忍心。 畅吟叹了一口气,大步折返回游漓身边。 游漓浑身烫的像火炉一样,含含糊糊的道:“畅吟君,你怎么那么不禁逗。” 只这一句话,畅吟便觉得自己被完全打败了。 “你想我怎么样,你说。”畅吟问。 好像游漓此时所有的要求对他而言都百无禁忌。 “我不知道……我好难受……”游漓弓着身子侧躺,闭着眼睛虚弱的回答。 畅吟其实也不很懂,他唯一与人亲近的经验,就是船上游漓喝醉的那次。 于是,他心中下了一个荒唐的决定。 他颤着手慌乱的扯掉了游漓身上的衣物! 游漓不着片缕,急忙用手挡住私隐之处。 畅吟亦是紧张,但还是将对方的手强行按住,满眼温柔的欣赏眼前这具纯净美好的,俯下身去…… 游漓竟然在这时候都不忘了叫喊着比划指诀,打通气脉,可终究还是无用。 畅吟见他不专心,便更加用力去他。 游漓最终还是认输,任凭人摆布去了。 急速的心跳带动浑身躁动的血液将他的情绪一步步推向高点。 在某一瞬,游漓忽然噤了声,一动不动,眼神带着惊慌和期盼看着畅吟。 畅吟故意停下来,问:“告诉我,你是不是同别人这样过。” 游漓像一条窒息的鱼想去乞求大海的庇护,颤声道:“求你。” “啪!” 一巴掌打在他的腿上,顿时起了一个红印。 畅吟依旧不依不饶的问:“快回答我。” 游漓眼角挂着两滴泪,一字字道:“自始至终,只有你。” 终于还是得到了怜惜。 两个人的手紧紧相扣。 游漓的身体紧绷,乞求着道:“别放开我,求你了……” 畅吟自己也快崩溃了,却不敢有一丝放松,柔声安慰:“你放心。” 半晌,游漓终于软下身子,迷迷糊糊的抓住了畅吟:“我帮你。” 畅吟制住他的手,狠狠咬住他的肩膀,游漓痛叫一声,神智开始回笼。 畅吟口中的热气扑到游漓耳边:“你已经破戒了,不可以再这样了,明不明白,嗯?” 游漓疼得连声答应。 游漓虔诚的看着畅吟,眨了眨眼,他知道自己为了打通气脉已经有些疯魔了,有的没的伤人的话说了很多,于是也不敢再造次。 而后,畅吟强忍燥热,将自己从游漓身上撤走,只紧紧攥着游漓的手,躺在了旁边。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游漓羞耻的不去看畅吟,也不敢挣脱已经被人掐疼了的手。 毕竟这个祸是自己惹的。 良久,畅吟松开了攥着游漓的手,用力扭过游漓的头,颤动着唇瓣吻了他。 在游漓回应他的时候,畅吟用力咬住了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跟我道歉。” 游漓此时再无方才那副乖张模样,哼着声音道:“我错了。” 畅饮终于不再折磨人,也不在自我折磨了。 两个人躺在床榻上,不知不觉,已经日落西山了。 “游漓。” “嗯?” 畅吟顿住,他知道这个时候实在不是说离开的好时机,但又不得不开口。 被他驯服的游漓眼神好像裹着温柔的晚霞,又将畅吟的身影映衬在晚霞之中。 畅吟红了脸:“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一定不要再练异术了,答应我,好不好,保重好身体。”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走?”游漓微微蹙眉。 “父亲手里有兵,我想去带兵打那些傀人。”畅吟道。 游漓“哦”了一声,便不再答话。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游漓又问:“畅吟,你告诉我,你父亲是不是一个大官?我姐姐今天告诉我,她觉得你是有些来历的,只是瞒着我们不肯说。” 畅吟抿抿嘴,未等说话,游漓又道:“是了。你能同慕容姓的人交朋友,叫那个慕容熠为你母亲画画,你的来头肯定也是不小了。” 而后又冲畅吟一笑:“我可真傻,怎么现在才想到呢。” 畅吟鼓起勇气,道:“其实我……” 第115章 立下字据 游漓打断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 畅吟蹙眉:“我不知道,也许一个月?或者三个月?” 游漓:“啊?这么久?那要不然,我跟你去?” 畅吟有些迟疑:“我此去能否得到父亲的认可尚未可知,你跟着我恐怕会跟我受苦的。” 他此行是去王宫,自己有无落脚之还不知道,怎么能让游漓跟着自己飘摇受罪? 还不如将他安置在师父身边稳妥些,师父武功高强,照看一个游漓还是简单得很。 游漓似是有些生气: “畅吟,你是不是在戏弄我?其实你就是来玩一遭的,到了继承家产的时候,你便要回去娶媳妇了。” “不是的。”畅吟忙道,“我方才说的是真的。” “真的是去杀敌?” “真的。” “不是回去继承家产,然后娶媳妇?” “不是。” 游漓闷声道:“我不管,你跟我立个字据。” 畅吟道:“什么字据?” 游漓红着脸:“你说呢?” 畅吟不解的看着游漓。 游漓气恼的拍着他的胸口:“你怎么这样!我们两个都那样了!你叫我以后怎么去喜欢别人呢!” 畅吟明白了,游漓这是怕自己翻脸不认人,于是无奈笑道:“你说,你想我怎么写。” 说完便立马起身净手洗脸,坐在书案处。 游漓此时药劲过了,也起身穿衣站在一旁,指挥道:“你写,本人畅吟,于太平二十一年,六月初五在居静山起誓,此生只钟情于游漓一人,至死不渝。” 畅吟的字如其人,挺拔大气,照令写完了还在后面加了几个字:如背信违约,则不得善终。 游漓见了忙道:“重写,我不要后面的。” 畅吟却不照做,还咬破手指在那上面印了一个血指印。 叠好了塞在游漓胸口,痴痴的看着游漓:“我也要你立个字据。” 游漓问:“你要我写什么呢?” 畅吟一本正经的道:“你写,本人游漓,年方十七,于太平二十一年,六月初五居静山委身于畅吟,发誓不再倾心于他人,待平定凄凉国后,与畅吟昼看朝阳,夜数星辰,不离不弃,相守一生。” 游漓耍赖道:“肉麻死了,我不写!” 畅吟眼带着威胁,咬着游漓的耳朵,低声道:“怎么到你这里就不写了?莫不是你还想同别人有什么?” 游漓道:“你说的好肉麻,什么委身于,什么昼看朝阳,夜数星辰的,我写不来。” “必须写。”畅吟双手下移,捏住游漓后腰敏感的一处,用力按了下去。 游漓“哎呦”一声,眼泪瞬即涌出眼眶,嚷道:“畅吟!你怎么知道的!” 他从未同畅吟讲过自己这个地方很敏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他发现了。 畅吟继续威胁:“写不写,不写我还有。” 说着,手伸到游漓衣襟里,揉搓着按住前胸那已经有些凸起的一点。 游漓软下声音道:“我写……你别弄了。” 畅吟两只手都没放下,生怕游漓后悔,霸道的命令:“照我方才说的写,一个字都不能落。” 游漓照做。 畅吟盯着写好的字据皱眉,游漓的字龙飞凤舞,他根本看不清写的到底是个什么。 只是见字数差不多,依稀可以辨认“游漓”“委身”“星辰”的字眼,便小心翼翼的折了起来。 他知道游漓在偷笑,一定是在字据上捣了鬼,但只要他把关键内容写了,自己也就不再追究细节了。 夕阳下,不老松旁,两人在晚霞中几近失控的拥吻。 良久,游漓觉得自己的舌尖都有些发麻了,推开畅吟:“别亲了,都磨得疼了。” 畅吟呆呆的看着游漓的一举一动,也不放手,他的魂魄似是已经被人勾走了。 不远处不知是谁打了一个喷嚏。 “谁?!”畅吟立即回过神,转身喝问。 “我……别激动。”严恪之笑嘻嘻的从小径上走过来。 畅吟白了了严恪之一眼。 严恪之道:“那个,我就是来提醒你……” 他怕畅吟舍不得走,便想过来催催。 “马上,你先下去。”畅吟不等他说完,便下了逐客令。 严恪之也觉得自己来的有些多余,慕容熠根本就不是一个失信的人,自己这是在怕什么呢。 畅吟将一个包袱塞到游漓的手里,那是他今天出门给游漓买的东西。 嘱咐道:“你喜欢梦游,一个人住这里不安全,我走了,你还是与游涛同住。” 而后,他将袖中那个鎏金香囊取出,悬在游漓腰间:“这个还是给你。” 游漓问:“这是你母亲的,你舍得么?” 畅吟:“放在你这里,我安心。” 而后,他想起什么似的,摸便了全身,将身上的几两银子和几十个铜板都一同放在那包袱里。 游漓:“你不用这样的,你路上不花钱吗?” 畅吟:“不花,我自有办法,你拿着,我才放心。” 最后,畅吟又取出在城中买的玉箫,别在游漓的腰后,道: “同你的那支还是有些不一样,但你无聊了,可以拿着它解解闷。只是一样,” 他抬起头,再次严肃的看着游漓,道:“不许再偷偷琢磨怎么通气脉,你的仇,有我帮你报,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游漓垂眸观鼻不答话。 畅吟见他如此,便用力咬住他的嘴唇,时间紧迫,游漓不回应,他便开始发狠。 游漓痛哼一声,血丝从皮肉渗出,畅吟贪婪的吮吸那属于游漓的独特味道。 游漓受不住,终于勉强答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于是,畅吟带着游漓下山,将他送到了山脚下游涛的院中。 畅吟来到徐夫人独居的山洞,行过大礼后,便将自己出行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徐夫人道:“你走,放心,这里有我呢。” 畅吟耳尖通红:“师父,方才,游漓……” 徐夫人看穿了畅吟想要说什么,坏笑道:“都是年轻人,一次两次的没什么,我明日给他调理调理就好。” 畅吟放了心,方要走出山洞,徐夫人叫住他,语气变得严肃:“慕容熠,你要不要再试试将六界通屠拔出来?” 第116章 畅吟御剑 畅吟明白了徐夫人的意思,上一次他在拔剑时只拔出了一半,原因为何,他与师父都心知肚明。 徐夫人道: “六界通屠,不听说谎者的令,你用畅吟这个名字唤它,它势必不会从你。” “但你已经将它拔出了一半,说明你与它有一定的缘份。” “若是你能成为这把剑的主人,老头子我也就放心了。” 畅吟问:“这把剑,是否真的如您所言,可以通杀六界?” 徐夫人道: “说实话,我不知道。” “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曾经告诉我,它能斩杀妖兽。”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没人见它出过鞘,更加没人知道那些流传下来的故事,到底是杜撰还是史实了……” 畅吟:“如果真的可以斩杀异兽,那么让傀人退兵便有望了。” 徐夫人指着那把剑:“既然如此,你就再试试。” 幽暗的烛火下,青铜宝剑的剑身竟然闪着碧油油的光泽,那抹光泽此时衬得气氛变得肃穆起来。 畅吟走到那把剑的身前,把手握在剑柄上。 他想了半晌,用极其清冷的调子道:“我是木燕国君慕容殇之长子,慕容熠,傀人当道,异兽作乱,百姓蒙难,现请剑出鞘,与我一起斩杀异兽,扬清抑浊,匡扶正义。” “砰!” 那是巨石断裂的声音。 “锵——” 宝剑发出阵阵龙吟。 一道寒光猛地从石中窜出,飞到畅吟面前,剑身上血色的咒文连连闪动。 畅吟一手擒住剑柄,一手握住剑鞘,他只轻轻用力,一抹幽蓝的光应声出鞘! 瞬息之间,宝剑竟然带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畅吟飞出山洞。 “六界通屠出鞘啦,快来看啊!畅吟将它拔出来啦。”游漓坐在山洞口叫嚷。 众弟子听到游漓的喊声便夺门而出。 果真,明亮的月色下,畅吟正被那把剑牵引着在山间乱窜。 宝剑上的剑气将地上的草叶、树枝纷纷削落。 一阵凉风乍起,又把这些残枝碎叶卷到空中。 游漓心中自然很为畅吟高兴,便抽出畅吟刚送给自己的玉箫,斜坐在山泉边吹奏起来。 曲调仍是海上畅吟舞剑时,游漓吹奏的那首。 箫声动人,宝剑似感受到了游漓的箫声,便带着畅吟直直的向他门面刺去。 游澴游涛大惊:“游漓,快闪开!” 游漓竟然不躲,他相信他的畅吟君不会让这把剑伤到自己。 果然,在剑尖就快要挨到游漓的一瞬,畅吟使出了全部的内力,拉回了宝剑,将它猛地插到地上。 六界通屠被主人禁锢在地上,便不再作妖了。 游漓踢了那宝剑一脚:“小六子,你也忒不老实了,以后你要好好听你主人的话,” 而后又轻轻在宝剑旁道:“替我好好照顾他。” 剑柄上的血色宝石闪了闪,似是在调皮的回应游漓的话。 游漓看向畅吟,畅吟的耳尖早已通红了。 两人周围似是设了一层仙家常用的结界,让他人只敢远望两人脚下的六界通屠,不敢上前打扰半分。 严恪之牵着马,又是打喷嚏,又是咳嗽的立在不远处。 畅吟轻声对游漓说:“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记住我说的话。” 游漓听出了畅吟声音中似乎是有一丝不舍。 自己亦是与他同样的心情,游漓很想再亲亲自己的心上人,只是自己若是这样做了,别说让周围弟子咋舌,哥哥就得第一个上来敲自己的头。 于是只是胡乱的踢着地上的石子,轻声哼道:“畅吟,不要让我等太久。” 畅吟却没有再答话,看了游漓半晌后,霍然将剑从地上拔起,收回鞘中,大步走向徐夫人跟前拜了三拜,而后翻身上马,与严恪之并驾齐驱带着两个护从乘着月色离去。 游漓轻声叹了一口气,继续吹奏起玉箫。 箫声响彻山谷,好像吹箫人可以伴着离人走很远很远。 畅吟忍不住回眸,他始终忘了问,这支曲子叫什么名字。 一行人来到一个岔路口,严恪之叫住畅吟:“殿下!你怎么向南走呢!我们应该是往北!” 畅吟道:“先试试这把剑,把傀人攻城的那两只异兽杀了。” 异兽在淮城门前待得越久,将士们便越惧怕,淮城则多一分危险。 杀了那两个东西可以为木燕将士争取更多的时间等等候援军。 淮城内的百姓正乱作一团,连哭带嚷的背着包袱行李,拖家带口,向北方奔逃。 远远地便隔着城门听见异兽的凄厉的号叫声和傀人的歌声。 随后,一阵阵血腥味从城门外传来。 畅吟站在城门上俯视,只见城门下尸横遍地。 迎着月光,可以看到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坑,那其实是战士们的血水汇聚而成的。 傀人腔一直没停,异兽大后方驻扎的傀人似乎永远不会累。 即便傀人的阵营此时已经撤出很远,淮城城门里依然不敢有人出来收拾城门下的残局。 因为傀人把两头异兽放在了城门口,在血泊中随意践踏那些将士的尸身,它们对人的头颅好像情有独钟。 月色下,它们睁着泛着红光的眼睛,浑身散发黑气,将一个个头颅像球一样,丢到半空,再吞进体内。 城楼上的将士看着同袍的尸体被如此玩弄,一个个皆含悲忍泣。 “你真的可以吗?”严恪之担心的问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这样说着,畅吟便从城门跃下。 严恪之立马抬手,一边握紧了刀柄随时准备跟着畅吟跳下城门,一边下令:“弓箭手准备!” 数十名将士紧张的举起弓箭,对准正朝畅吟扑来的两头异兽。 其实弓箭的作用只是帮助畅吟扰乱异兽的注意力而已,并不会对异兽产生致命威胁。 六界通屠在剑鞘中便按捺不住了,畅吟还未拔剑,它自己便震颤几下,而后从剑鞘中蹿了出来。 那宝剑剑身之上,原本黑色的咒文,此时竟然也变成了血红色。 畅吟握住剑柄,在其中一只异兽冲过来的一瞬,跳到半空,朝它的额头劈去。 异兽从来没有在战场上打过退堂鼓。 此时它们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眼中的红光竟然微弱了一些,叫声似乎也没方才那样嚣张。 感应到了剑气之后,它们竟然开始背着身子后退。 畅吟并不打算饶过它们,直直的挺出宝剑。 在剑尖将将碰到其中一只异兽的额头时,那异兽发出一声哀嚎,似是被抽筋剥骨一般痛苦。随后周身黑气似飓风一般逃走,眼中红光似烛火一般被黑气吹灭了。 清冷的月光下,中剑的异兽只剩一堆用人头拼凑出来的巨大骨架。 一阵轻柔的凉风吹过,无数骷髅轻飘飘的散落一地,发出“哗啦”脆响。 另外一只异兽见状撒腿便跑,六界通屠似飞电一般追上了它…… 木燕将士齐声喝彩。 原本不止不休的傀人腔终于停了下来…… 营帐中傀影还在扶额对着灯火痴痴枯坐。 傀蛮蛮连招呼也没打一声,直接跪倒在营帐中:“殿下,异兽被破了!” 傀影没有惊慌神色,只是手点了两下桌面,问:“谁破的?!” 傀蛮蛮埋头,失声道:“慕容熠。” 傀影眼神依旧空洞冷漠,也并不问细节,而是用两个指头将烛火生生掐灭,黑暗中,他长叹一声。 第117章 遭遇杀手 路上畅吟与严恪之两人一前一后,一夜无话。 “我说,殿下,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严恪之在后面追上来问畅吟。 凭两人的关系,他其实早已不需要用“殿下”称呼畅吟,只是他现在喜欢这样叫他,因为叫出“殿下”两个字的时候,就证明慕容熠回到自己的生活里了。 畅吟恍然,原来自己此行,出了居静山,便不再是畅吟了,而是殿下,是慕容熠。 他把所有的热情和温柔,都留给了居静山的那个人。 此时畅吟冷漠的神情,周身那股凌厉的气势,让严恪之感到无端生惧。 慕容熠瞥了严恪之一眼:“说什么。” 严恪之:“那个你……”在居静山不是挺能说的吗? 严恪之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怕自己说了,慕容熠一巴掌把自己拍晕过去。 慕容熠继续问:“我什么?” 严恪之:“那个叫游漓的小孩儿,他好像比二殿下还要小一岁……”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他依旧是吞了后半句话。 慕容熠:“嗯。” 严恪之:“你们怎么……那个我是说……” 慕容熠:“心里想好了再说,听得人心烦。” 严恪之低头问:“你们谁先喜欢谁的?” 慕容熠白了严恪之一眼,这个人明明平时粗枝大叶的,怎么这时候这么喜欢打听别人的私隐。 严恪之没有看到慕容熠的白眼,反而自顾自的道:“你这样的人,放到哪里,喜欢你的人也一大把,可我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竟然喜欢男子……” 慕容熠冷冷的说:“谁说我喜欢男子。” 严恪之诧异着问:“那你……” 慕容熠:“我只喜欢他。” 语气平淡,提到“他”的时候透着一股子温柔。 严恪之恨不得立马把身上的鸡皮疙瘩抖在地上:“那小子体格精瘦的,一副女儿像,怎么就……” 慕容熠的目光杀了过来,严恪之一凛,忙道:“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了行。” 两人默了一会儿,严恪之又打破沉默,不依不饶的问:“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谁欺负谁的?” 慕容熠骂了一句:“不要脸。” 而后策马狂奔,将严恪之远远落在了后头。 被严恪之提起这样的话头,慕容熠又禁不住开始想念游漓,今晚,他睡得好吗?好想抱抱他。 黎明时分,一行人终于觉得有些乏了,便找了一处驿馆歇脚。 乡道上,这家驿馆竟然有三个驿卒在前后忙活着。 馆中无客,一个驿卒寒暄着问严恪之的官职,有模有样的将他的信息登记在册。 而后便另有驿卒毕恭毕敬的将一壶茶端上来:“二位请用茶。” 严恪之看了那茶一眼,对慕容熠说:“我们在此处歇息一个时辰,然后明日马不停蹄的赶去琅琊郡那里坐船回都城面见大王,如何?” 慕容熠瞥了严恪之一眼,亦未动那茶水:“甚好。” 此时,他身后的两个属下听了这话连忙放下了嘴边的茶杯,无言静坐。 严恪之在外面从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说出行程,他这样说的时候,其实就是一种暗号。 此时,另外一个长相伶俐的驿卒上前给严恪之二人倒茶:“二位大人旅途劳顿,且略微尝尝我们的茶提提神。” 驿馆后头,竟然有几只野狗不知为什么撕咬了起来,发出恼人的叫声。 严恪之笑笑:“好。” 于是吹了吹那茶杯,刚要入口,便又将茶杯摔倒桌子上:“太烫了,你想烫死我?” 驿卒赔笑:“哪能呢,小的怎么敢!” 严恪之道:“算了,你下去!” 那驿卒又问:“二位大人,现在想吃点什么吗?小的这里什么都有,馒头,包子,面条。” 严恪之冷哼道:“你准备得倒还挺全。” 驿卒:“当然了,就怕遇到大人这样夜半行路的,饿着肚子走,多不好受!” 严恪之摆摆手:“我想吃绿豆糕,你有么?” 驿卒:“这……有些为难了。” 严恪之:“没有我们便不吃了。” 另一个驿卒在旁边忽然问:“两位大人,来我们驿馆怎么能不吃也不喝?” 严恪之:“因为你们这,不是吃喝的地方!” 话音刚落,慕容熠便与他一同起身,朝驿馆外冲去。 后面几个原本卑躬屈膝的驿卒忽然变了另一副凶狠颜色,从桌下摸出几把钢刀便向两人砍去。 其中一个喊:“杀那个长得俊的,我看了画像了,就是他,他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几个驿卒武功不赖,竟然将严恪之的亲自训练选拔的侍卫砍伤了一个。 慕容熠抽出自己原本的长剑,打掉其中一个恶人手上的刀,严恪之默契的挥刀将那人的胳膊斩断。 严恪之命令两个侍卫:“看着他,不能让他死!” 那另外两个歹人见事情不妙,便想溜走,可慕容熠早已赶到两人的前头,封住了他们的去路。 两人咬牙与慕容熠硬拼。 严恪之在后面提刀赶到,攮死其中一个。 另外一个被慕容熠逼中咽喉。 慕容熠问:“原本驿馆里的人呢?” 那人不说,只是狂笑一声:“终究是没有花那黄金百两的命!” 而后似是咬碎了口中的什么东西,口吐白沫,死掉了。 严恪之忙冲两个手下喊:“掰开那人的嘴,别叫他……” 未等说完,两个手下应声:“他死了!” 严恪之气得跺脚,骂道:“他奶奶个孙子的!” 驿馆后头,有一只野狗叼着一只人手跑到了丛林中。 几人走近前一看,原来此处还有一个被几只野狗撕得七零八碎的人,应当是这几个歹人所害。 这人应当才是真正的驿卒。 慕容熠看了看地上死透的人,也不气恼,只是淡淡道:“我们走。” 严恪之问道:“你不好奇是谁吗?” 慕容熠道:“我既然做了回都城的决定,就做好了路上被追杀的准备,也盘算到了想要了我的命的人。” 严恪之问:“谁?” 慕容熠:“太多了,数不过来。” 木燕内外扰攘,朝廷上下动荡,从宠妃,到王室子嗣,再到朝廷中的各路党人奸臣,有哪个还希望慕容熠回到王宫与他们夺权呢? 这小小的一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以后的路,注定不会太平,但他却不得不走。 第118章 朝堂争论「此章可略」 “啪!” 慕容殇将奏帖丢到了严询的脚下。 明政殿中,众臣屏声敛气,垂手而立,殿中除了香炉中冉冉升起的轻烟,谁也不敢多动一下。 “严老将军,这就是你说的王冲赋!” “五万人,五万人哪,就剩两千将士死守淮城!” “你给寡人解释解释……咳咳咳咳……这就是你说的有勇有谋?” 慕容殇动了气,说话间带着痰音,而后又是一阵猛咳,手不自觉的捂住嘴,坐在他身后的胡十八连忙递上一块手帕。 众人皆各怀心思,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这个能轻易操纵大王喜怒的女人,今天她竟然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君王与忠臣议政的殿上,真是神通广大呀。 严询此时从队列中走出:“大王息怒,老臣觉得王冲赋并没有谋略不当的地方,只是我军未曾想到傀人异术诡诈,兴无义之战,利用异兽进犯,待得到消息时为时已晚……。” 未等严询说完,御史贾宜便撅着胡子站了出来,高声道: “臣觉得,此次兵败,严大人有举荐不当之责。” “那日大王在房中再三询问,严大人力荐王冲赋,微臣当时就觉得不妥,一个平平无奇的校尉,怎么就担得起这样的重责。” “臣后续派人细心打探那王冲赋平日为人,岂料,其手下颇有微词,说王冲赋平日为人激进,不懂进退,很是轻敌,且探马来报,王冲赋眼见异兽上了战场,明知异兽古怪,刀枪不入,竟还逼着众将士上前白白葬送性命,这不正应了之前的种种评价么?” 慕容殇冷冷道:“觉得有问题你为什么不早说!” 贾宜被慕容殇问住,即刻变得吞吐起来。 此时独孤真站出来:“大王息怒,臣以为,现在王冲赋已经战死沙场,谈论他到底犯了什么错导致兵败已经无用,严老将军虽然战功赫赫,但只要是人就总有走眼的时候,我们姑且把这些放一放,待平定外乱之后,我们再定罪追责。” 严询心中气得直骂娘:“这他娘的独孤真真卑鄙无耻啊,旁人只是在抢白我有没有责任,他倒好,一句话,把我默认成了戴罪之身,我如果再纠缠下去,反倒显得我不顾全大局了。” 左徒钟信道:“大王,臣以为,严老将军为人不偏不倚,一直秉公办事……” 慕容殇摆手:“罢了,先不要说这个了,说说现在火烧眉毛的事情!怎么制服那些南方蛮子!” 此时,讨论的氛围热烈起来,丹陛之下的这些臣子开始建言献策,慕容殇听了一会便扶额半躺在榻上。 有的说要祭天,祈求上天的庇佑,用上天的力量来击退傀人。 有的说傀人之所以进犯是因为国民操行不足,应举国背诵数千遍《道德经》。 还有的人说,之所以蒙此大难是因为木燕后宫有妖星,话锋直指胡十八。 慕容殇简直头痛,心中烦恼:“自己这么些年都养了一群什么玩意儿!十几年前明政殿中的那群臣子哪去了,他们的谏言起码比这群人要靠谱一些!” 与胡十八对阵的那批人,早就被胡十八暗中以各种理由换掉了,或疯或傻,或伤或死,哪怕是现在将他们请回朝堂,估计说的疯话不比这些人少。 慕容殇急的气喘:“你们就说,现在应当怎么同傀人打!” 严询道:“老臣认为,现在缺两个人,一个是能领兵打仗的将才,另一个是能制服傀人异术的怪才。” 慕容殇道:“先说将才,选谁去!” 众臣止了声音,都看向严询,严询此时未答话。 慕容殇冷笑道:“严老将军怕了?怕举荐错了人,寡人怪你?” 严询正要答话,只听前面一个瘦弱的身影站出来,作揖道:“儿臣愿意领兵抗敌。” 说话人正是慕容楠。 慕容殇笑笑,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慕容楠继续道:“国难当头,儿子理应为父亲分忧,如果能用儿子的命换来木燕太平,咳咳……儿子也心甘情愿。” 话音刚落,只见慕容渊也从慕容楠身后站出:“儿臣也愿意!二哥和我想的一样,但是他身子孱弱,恐经不起战场上的折腾,父王派我去岂不是更好?” 此时慕容殇面容深沉的看着丹陛之下的两个儿子,依旧没有讲话。 有臣子在下面附和道:“若有两位公子出征御敌,必能振奋军心,给敌人震慑。” 独孤真见慕容殇不语,便道:“臣以为不妥,傀人狡诈,战场艰险,两位公子没什么御敌对抗的经验,万一遇险,这可如何是好?” 慕容楠道:“独孤大人放心,兵书我也不是白读的,我的剑也未尝不能杀人。请父王给儿臣一个立功的机会!” 此时慕容渊也跟着高声道:“请父王派儿臣去,儿臣身子健壮,比二哥要合适呢!” 慕容殇:“你们不是不能去,此次出征非同小可,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将带着你们才行,毕竟,你们还小,没什么领兵的经验,去了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言外之意,便是你们俩都不是将才,去了也就是看看热闹。 独孤真走上前:“若陛下执意让两位公子去,那么微臣举荐严老将军坐镇,他身经百战,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严询推拒:“老臣自几年前回朝,眼疾一直未好,近日看事物总是不大真切,恐怕……” “诶,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将军虽然八十二,看着却像五十二,再说两位公子都去了,可以当老将军的眼睛,老将军还恐怕个什么!”许为在侧帮了独孤真的忙。 慕容殇皱眉:“严将军岁数大了,有没有其他人选?” 此时慕容麟从队列站出:“臣愿代替严老将军出征。” 队伍中也先后走出几名年轻的武官,声称自己愿往。 独孤真见慕容殇迟疑:“其他的年轻将才恐怕都不如严老将军可靠,能让两位公子服气的,恐怕就只有严老将军啦。” 慕容楠与众臣亦是点头。 严询怕被人指摘怯战,便不再推辞,道:“老臣可以去,但是两位公子不能都去,请陛下做个取舍。” 第119章 重返都城 慕容殇明白严询的意思,刀枪无眼,自己的两个儿子不能都去涉陷,若是有个什么万一,还有另一个指望,想到这里,慕容殇又盼着慕容熠能快点回来, 慕容渊想法却单纯: 此行有严老将军压镇,胜算不低,正是个崭露头角的好机会。 之前父王总是嫌自己轻浮,这次我定要立个功给他看看。 异兽什么的,哼,不过是人装神弄鬼的把戏罢了。 于是他不等慕容楠说话,便叩首在地:“请父王一定要让儿臣上前线,否则儿臣心神不安,日夜难寐,就让二哥在家好生养着身体!” 慕容楠此时竟然不似先前那样积极,只是跪在地上等慕容殇定夺。 慕容殇神情似有些无奈:“那么便随了渊儿的心愿!你们即日领兵十万,严老将军再选几个得力的干将跟着一起去前线抗敌。” 他从榻上起身,走到严询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严老将军,你是两朝元老,寡人把儿子都托付给你了,这一战,你一定要赢。” 严询不敢妄自托大,谨慎答道:“老臣尽力而为。” 慕容渊即刻喜笑颜开,一副得意神情看着慕容楠的后脑勺。 慕容楠此时也回头看着慕容渊,笑笑,嘱咐了一句:“战场凶险,三弟要好好保重。” 慕容殇又问:“那位对抗傀人的术人怪才,各位有什么推荐的没有?” 众臣纷纷摇头。 慕容楠道:“儿臣之前奉令查访异兽一事,据几个老端公所言,蛊惑野兽失性的歹人用的是异术中的阴术,游氏一门的无涯术乃阳术,与异兽没什么干系,于是儿臣想派人走访云外城,不料未等到达,就听闻云外城被傀人侵占,潇游山庄被屠的消息。” 又有臣进言:“几十年前,幽冥教暗害宫人,先帝一怒之下下了禁令,并清缴邪教教徒,在那次之后,所有修习异术的门派逃的逃,亡的亡,只有云外山游氏一门因游无涯有辅佐先帝开国之功留了下来,但据传,游无涯早已作古多年,其后代修习剑道,更非术人。” 慕容殇道:“这么说来游氏即便是活着,对于制服傀人的阴术,也没什么大用。你们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众臣一时无话。 只听珠帘之后,胡十八轻轻叹了口气。 慕容殇回头,问道:“夫人有话?” 胡十八抿嘴摇头,垂眸不语。 慕容殇:“你若是有法子你就说。” 胡十八:“妾是来侍奉大王的身子的,断断不能违背祖训,干涉朝堂。” 钟信道:“大王,夫人来明政殿已经开了祖宗先例,不可……” 慕容殇冷冷打断:“这时候了,还讲究什么,谁有退敌之策,管他是什么人呢!你们若是有办法,寡人还用得着问她?快讲!” 胡十八:“大王记得前几日您梦魇的事么?那柏云观的云霄,云风两位道人不是为大王在宫中作了法事驱邪?大王这几日可好了,可还有鬼魅压床之症?” 慕容殇:“做了法事之后,便没有了。” “我听侍人郭玉海提到,这两位道士不同凡人,可以驱邪退孽,役使鬼神,行令斗法,说不定可以破傀人的阴术之局呢!” 慕容殇沉吟道:“不知他们是不是真有那个能耐。” 独孤真道:“术士重术法,掌一门之术,道士重修行,走正道,术法只是辅助,说起来,这些道士要比那些江湖术人稳妥一些。” 见众臣此时也别无他法,慕容殇也只能大袖一挥:“既是这样,那就这么办了。让郭玉海带人去请那两位道人,与严询他们一同出发。” 不日,木燕便从各处调兵集合十万之众,立于祭坛前誓师。 而后十万少年子弟披坚执锐,步伐坚定的向南行进。 百姓一路相送,欢声雷动,载歌载舞,这情形好像不是在送别,而是在迎接凯旋之师。 严询骑马走在前头,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愣在人群里的严恪之,他停都没停,只是冲严恪之喝道:“在这杵着干什么,赶快复命去!” 严恪之一脸凝重,那句“请您多加小心”始终没有说得出口。 慕容熠在旁拱手高声道:“老将军一定保重。” 严询看到慕容熠,满脸赞赏欣慰之色,点了点头,便打马离去。 忽然两人身后传来一个不紧不慢的声调:“让我们好找,殿下快跟我走。” 二人回头,原来慕容麟早已笑眯眯站在了身后。 儿时的玩伴再次聚首,却再不像小时那样随便。 几人骑着马,尊卑有序,一路无言。 而后在一处无名宅邸前停了下来。 未等慕容熠发问。 慕容麟跳下马:“这是大王怕公子在宫中触景生情,便专门准备了一套宅邸,公子先去换洗一下,再同我入宫面圣。” 两夜一天,经历了几波不知名的歹人拦路,身上满是脏尘。 慕容熠也不多做推辞,跟着宅子里的仆从走进房中。 走进浴房时,几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婢女迎了上来,要帮慕容熠宽衣。 却被慕容熠冷冷拒绝:“出去。” 浴桶里有水气蒸腾开来,他站在浴桶前良久。 幻想着在下一瞬,水面“哗”的一响,一个少年猛地从水里钻出来,湿漉漉的身体毫不顾忌的扑在他的身上…… 慕容熠轻点水面,桶里的水清澈见底,哪有什么少年。 慕容熠换上了衣架上为他备好的衣服,拉开房门。 只见慕容麟和严恪之齐齐站在院门口,回头望向他的眼神齐齐一亮。 严恪之欣喜的道:“我就说你在山中的衣服太素了,哪有这一身好看。” 不同于之前的一身素衣,慕容熠此时锦衣玉带,银冠高履,面若冠玉,体似青松。 清冷至极,矜贵至极。 只是手上的那把六界通屠给他平添了一丝杀伐之气。 不知不觉,几人走到了宫门口。 慕容麟停下脚步,伸出双手,恭敬的道:“殿下,手上的兵器,得上缴,才可进去。” 慕容熠心念一动,回道:“它不喜欢别人碰它。” “没听说过剑还有脾气。”慕容麟的神情似有些不大相信。 慕容熠微微眯了下眼,将六界通屠递出,慕容麟正欲接过宝剑,忽然那宝剑发出一阵声响,朝慕容麟推出一股剑气,直接斩断了他鬓边的一缕发丝。 严恪之在后面偷笑。 慕容熠亦是翘起了嘴角。 慕容麟终于放下了那副公事公办的面孔,失态的道:“为什么我们几个里,我总是吃亏的那一个!” 慕容熠直接将六界通屠插在了宫门口的一株青松下,大步走进了宫里。 第120章 父父子子 大王寝殿前,一个挺拔的身影端正的立在门口。 慕容熠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回到这个地方。 老侍人海香芸竟然还是那副笑盈盈的样子:“殿下,请进。” 慕容熠一动未动。 说实话,即便已经长大了十岁,让他迈过寝殿的门槛,还是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 一些画面,又在心头闪现: 那日,母亲在病床前垂危,瞪大了眼睛想要大王来见自己一面。 宫人去求,回来时竟是一副为难神色,支支吾吾也不说大王为何不来。 慕容熠心急如焚,拔腿跑向父王寝殿,只听寝殿外,传来细语呢喃,阵阵娇喘。 十岁的孩子懂什么呢? 什么事情,能比完成母亲的遗愿更重要? 于是他飞扑进寝殿的门。 香炉散着杏花香味,香帘之后,自己的父亲正赤身裸体以一个非常奇怪的姿势和另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纠缠在一起。 那不正是胡十八? 床榻上的两人却因为太过投入没有察觉慕容熠的到来。 众侍人跪在门外,不敢进来,只轻声叫慕容熠。 但慕容熠却被眼前的画面吓得一动不动。 只等父亲正用身体几近疯狂的拍着胡十八身后的时候,才发现站在房中的慕容熠。 “滚出去!”慕容殇大骂。 海香芸终于敢跑进来将他抱走。 慕容熠带着两行清泪回了母亲的宫苑,当母亲看到他独自回来时,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长舒一口气后,慕容熠终于迈过了大王寝殿的门槛。 先看到的竟然是胡十八,她在浇花,浇一盆踟蹰花。 那踟蹰竟然过了花季还能开得这样旺盛,真是难得。 想来,自己十年前为了在母亲灵位前摆上一束踟蹰花,还到她的院子里来偷,却被父王抓了个现行罚跪了半日,当初真是巧得很。 今日,她竟还在这里摆弄这盆踟蹰,她想对自己暗示什么呢? 慕容熠冷着脸,也不对她行礼,她倒也不生气,只是一副欣喜神色,喊道:“大王,熠儿来了。” 不远处,书槅前,一个男人正背对着自己。 从前,那人曾经把自己举在高高的肩头上。 现在,他好像比自己还矮了半头。 胡十八躲出去了。 慕容熠依旧是没说话,屋里也没人动。 他们都在玩一个游戏:谁先动谁就输了。 良久,慕容殇转过身,目光中欣喜和责备交织。 慕容熠见人动了,才行了大礼:“草民畅吟,拜见大王。” 这句话,让门外的慕容麟和严恪之差点跪在地上。 十年了,慕容熠的脾气怎么还是这么倔。 慕容殇冷笑:“呵呵,草民?你还生气呢?快起来,草民。” 慕容熠并不起身:“不知大王召见草民,所为何事?” 慕容殇:“没事,看看你行不行?年纪不小,气性挺大。” 慕容熠不答话,只是兀自默默跪在地上。 慕容殇似是自言自语,手中把玩一串念珠: “你现在也二十一了,也是个男人了,你设身处地的想想,我骂你‘滚’不应该么?” 慕容熠默了半晌,果真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如果自己和游漓正滚在床榻之上被人擅自闯入,自己可能会一剑刺中那人的胸腔。 于是道:“应该。” “你再想,你给宁安送花是孝心,却偷偷摸摸的跑到人家的庭院中偷,我骂你,应不应该?” 慕容熠:“应该。” 慕容殇:“这不就得了,你还有什么好生气的。我都不气你了。” 慕容熠:“我是为母亲觉得不值。” 慕容殇皱眉:“又来了,你怪我不去看你母亲,可你们都没说清楚情况,叫我怎么知道呢!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慕容熠:“往事不必多谈,您请说召见我来,所为何事?” 慕容殇站起身,上下打量慕容熠:“想问你两件事。” 慕容熠冷冷道:“第一件。” 慕容殇被眼前的倔驴气笑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同自己说话。 可他见了慕容熠心中还是欣喜之意更胜,于是不同他计较:“你想不想当木燕的王。” 慕容熠直接了当的回绝:“没兴趣。” 慕容殇冷哼一声:“我看得出来,你小子,对少年英雄会上那个游漓有点意思,是不是?” 慕容熠:“这件事,你不需要知道。” 慕容殇:“那小子在比武的时候骂你是龟儿子,你当我忘了?哼!” “龟寿万年。”慕容熠在替游漓辩护。 “我不管,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因为他才不想当王?你当了王,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慕容熠:“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想。历来王者需得绝情又多情。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你倒是总结的很好,绝情、多情。那你是深情又专情呗?” 慕容熠道:“反正比您略胜一筹。” 慕容殇被自己这个儿子弄得哭笑不得:“这事情先搁置,我们说第二件。” “您请讲。” 慕容殇:“傀人进犯的事你一定听说了,朝中无人,你回来帮帮我。” 慕容熠毫不犹豫:“可以。” 慕容殇面色稍显轻松之意,手中的念珠似乎转的更轻快了。 “但有个条件。”慕容熠补充道。 “说。” 慕容殇想,为了木燕,自己没什么条件不能答应的。 “杀了胡十八。” 殿内顿时寂静。 “你还是恨她?”慕容殇眉头拧成了一个扭曲的结。 慕容熠道:“您还觉得她清白?这么多年后宫女子死于非命的有多少,您心里不是没数。” 这么多年,慕容殇多多少少心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不敢往深了想,从第一次见胡十八到现在,他没有一天能离开她。 胡十八,掌握了他所有的快乐。 可是,现在让他杀了胡十八,除了舍不得,还会证明自己这十几年的昏庸和愚蠢,他始终把胡十八的行为当成是争宠的表现,做了也就做了,谁叫自己爱她。 慕容熠:“如果你不愿意,那么让我回朝的事情还需搁置。” 慕容殇冷笑:“你以为没了你不行。” “时至今日,您就是没了我不行。” “为何不行?” “没有我,此战必败。” “为何?” “我有六界通屠,可斩异兽。” 慕容殇笑道:“我也请了两个道士,且看他们能不能比的上你那个什么通屠。” “既然这样,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慕容熠起身便走。 慕容殇急忙道:“你先别走!在那处住着,那宅子是给你的!” 慕容熠未答话,礼都未施,便大步走了出去。 走出殿外再会看这个寝殿时,发现童年所害怕的那些事物,现在简直不堪一击。 第121章 所爱之人 慕容熠终于光明正大的走在宫殿中。 身后跟着慕容麟和严恪之。 在下一个转角,便见到了含笑等候的慕容楠。 曾经的“朝鸣台四魔头”聚齐,几人相视一笑。 他们坐在朝鸣台的墙根下,看夕阳斜照宫墙,好像同小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慕容熠居最左,而后是严恪之,慕容麟,最后是个子最矮的慕容楠。 朝鸣台中传来阵阵稚子惨叫,那是先生在惩戒顽皮的学生。 慕容楠最先说了话:“以前,最调皮的就是大哥了,总是带着我们调皮捣蛋。” 慕容麟道:“他是始作俑者,我是被怂恿者,先挨罚的总是我。” 严恪之:“还有我。” 慕容楠问:“那我呢?” 慕容熠淡淡道:“你是最小的,我们总得护着你。” 慕容楠愣了愣,又轻声道:“大哥,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慕容熠眸光暗沉下来:“哪怕是回来同你争王位?你也高兴?” 慕容楠垂眸不答,神情有些不自在起来,他们彼此都对过往的一切心知肚明。 慕容熠在凄凉国被抓,十有八九是他将消息透给了傀人,他就没想让慕容熠再回来。 慕容麟是个聪明人,从二人的话语和神情中听出了一些端倪。 严恪之打破沉默:“这样说话真干,不如一起痛快喝一场。” 于是,几人又来到慕容熠的居所。 以暖居为名,摆起了一桌酒席。 慕容熠扣住杯口:“我不饮酒,你们喝便好。” 慕容麟:“过了生日都二十一岁了,怎么连酒都不碰?” 慕容楠:“就是,大哥活的太素了,你看麒哥哥,十九岁就娶亲了呢,今年孩子都多大了,上次见你也没问你,到底你成亲了没有。” 严恪之一脸猥琐笑意:“你们不知道,他可……” “闭嘴。”慕容熠耳尖发红,冷声打断严恪之。 慕容麟与慕容楠相互对视:“那我们也明白了,你这是有了。” “嫂子是哪里人?” “嫂子长得可好看?” 想起游漓,慕容熠的心就乱跳,于是强压住内心紧张:“你们别听他胡说八道。” “他才不可能胡说八道,他最实在了,上次,你比武那回,我和楠殿下都看出来,上面那人是你,大王拿不准,便旁敲侧击的问恪之觉得台上的人谁能赢,恪之毫不犹豫的就说畅吟肯定能赢,他这么一说,大王立马确定,台上那人就是你了。” 严恪之道:“为何我说畅吟能赢,大王便确定了?” 慕容楠答:“因为你平日里看别人比武,不到最后一刻,从来不会轻易说谁输谁赢的,那天你态度反常,他们两个还没有过招,你便说了畅吟能赢,那么在你心里,你本能的就认可他。要知道,从小到大,除了慕容熠这个名字,让你认可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是一个陌生人?所以父王通过你的回答就确认了台上那个叫畅吟的人就是大哥。” 严恪之挠头,闷声道:“怪不得我爹会瞪我,跟你们这些人在一起,一百个心眼子都不够。” 慕容楠:“所以,恪之哥哥,快同我说说,嫂子究竟长什么样?好不好看?” 严恪之瞄了慕容熠一眼,见他不答,便道:“我见过他的,好看是好看的,应该说,比我见过的姑娘都好看。” 慕容麟意味深长的看着慕容熠笑:“真有点想一睹芳容了。” 慕容楠连问:“她多大?” 严恪之挠头道:“我听说,比楠殿下小一岁。” 慕容麟:“这样便是比阿熠殿下小四岁了?” 慕容楠:“十七岁呀,哎呀,二八破瓜之年呢。是谁家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严恪之看看慕容熠,慕容熠一字一顿道:“游漓,他不是女孩,是我所爱之人。” 众人一阵沉默。 慕容麟皱眉:“所以是个少年?殿下,你可是认真的?” 慕容熠:“我从不在感情上开玩笑。” 慕容楠问:“可是潇游山庄,游氏老三,游漓?” “你知道?” 慕容麟目光变得有些深沉:“这名字我熟悉,少年英雄会上,你不是还同他认输了?我们记得清楚,你认输的那个少年,就叫游漓,他箫吹得也很是不错呢。” 慕容楠:“父王命我查访术人的时候,我专门查了这户人家的,要不是你说,我还以为他们满门都被……” “只有游老前辈被斩首,剩下兄妹三人,都还活着。”慕容熠打断了慕容楠的话。 “看大哥的样子,是想与他厮守一生的了。” 慕容熠坚定的嗯了一声,道:“这次事完,我便回去找他。” 慕容楠:“回去做什么,把他接来不就完了?正好也叫我们瞧瞧。” 慕容熠转头定定的对慕容楠道:“我怕都城容不下我们。” 慕容楠一脸担忧:“父王那边呢?你怎么说?” “他管不着。”慕容熠的语气斩钉截铁。 慕容楠有些明白了,慕容熠的愿望只是同那个叫游漓的厮守一生,他对父王的态度连一丝奉承讨好都没有,他根本没有当王的打算,回来只不过是为了木燕尽一份力。 酒过三巡,众人打道回府,慕容楠走在最后,他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 “你想说什么。”慕容熠看穿了他的心思,其实他心里有些期望慕容楠能对他说点什么。 比如,把自己的行踪透漏给傀人的理由,比如,一声我错了,对不住,大哥。 慕容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抿嘴笑笑,便离开了。 …… 深夜,这个空寂的华丽宅邸中,慕容熠睡不着。 他发了疯似的想念游漓。 不知道那一次之后,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有没有偷偷练异术,应该嘱咐哑童多盯着他点的。 他,也在想着自己吗? 慕容熠的心跳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他回想起那具热情的身体和缠绵的声音,还有离别时,他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畅吟,不要让我等太久。” 慕容熠叹着气,自己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道: “游漓,如果不是国难当头,我怎么舍得让你等。” 第122章 终成主将 慕容熠与慕容殇两人还在拉锯。 可接二连三发生的两件事,让慕容殇有些坐不住了。 第一件则是慕容渊在战场上好大喜功,不听严询指令,跟着两个道士杀到了战场,结果被傀人活捉。慕容殇迁怒于严询,临阵换将,让严询回京领罚。 第二件则是他将严询换下后,选了一个错误的人去领兵——独孤真,即便钟信等人冒死劝谏,他还是莫名其妙的将兵符交给了独孤真。 因为他觉得独孤真是他的宠臣,没领兵的经验不要紧,多派几个武将跟着不就行了? 他办事怎么着都会比那些年轻的将官稳妥一些。 不料十天之后,前线传来消息,独孤真带着十万兵马,投降了! 傀人得了淮城,又多了兵马,便更近一步朝都城进攻,近乎三成的国土,就这样白白拱手让人! 独孤真,这个十几年前从边境赶来为慕容殇进献灵药的小官,竟然是傀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一颗棋子! 这样一看,傀人早就在多年前就在开始密谋这场战事了,那时候自己还在为木燕的清明盛世洋洋自得。 慕容殇怀疑,除了独孤真,会不会还有别的人早就背叛了自己,只不过潜形匿迹,隐而不发罢了。 他震怒之下吐了一口黑血之后,让慕容麟即刻召慕容熠进宫。 慕容熠早已经急的乱转,傀人进犯,不知道游漓和师父现在安危如何,他从来到这宅子的第二日开始每日派了几波侍卫去居静山打探情况,回来的每一个人却说,未见居静山有人烟。 不知道他们是藏起来了,还是换了住所。 但在慕容殇面前,他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慕容殇见了慕容熠便开门见山:“我答应你,胡十八一定会死,但不是现在。” 慕容熠问:“何时?” 慕容殇:“我死的那一天,让她殉葬,绝不碍你的眼,如何?” 慕容熠不答,他对这个答复不是很满意。 慕容殇急了,将兵符直接丢到慕容熠脚下:“那群傀人攻上来了,你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吗?行啦!去!算我求你,保住木燕,整个江山给你都行!就是不能让他落在外姓人手中!” 慕容熠捡起兵符:“我对大王的江山没兴趣。只是大王的胡十八很可能也是傀人的内线,陛下若是到现在还执迷不悟,恐怕木燕国很快就要改名换姓了。” 慕容熠自顾自说完,便大步离宫,前往都城郊外点兵去了。 慕容殇怔愣在原地,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自己这儿子说话太直,也太毒了。 可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对他有些无可奈何了呢? 果不其然,在以后的几天,慕容殇让慕容麟找人偷偷给自己诊了脉,发现自己中毒已久,而查遍自己身边所有物品,竟然是胡十八进宫开始就与自己一起使用的杏欢香上。 当他想要命人捉拿胡十八问罪的时候,侍人传信:胡十八与侍卫郭玉海早在前晚便人去楼空了,侍卫们竟然都没有察觉她是什么时候、怎样逃走的! 慕容殇震怒,自己的王宫原来不过是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驿馆,自己还被人当了蠢物戏弄了十几年! 她一走了之倒好,自己还要舔着脸看之前那些反对胡十八老臣的脸色,受他们的埋怨! 他一气之下,将太医院所有给自己诊过脉的人都斩了,而后重病不起,每天只等着慕容熠在前线的消息。 为了鼓励慕容熠,他接连让人嘘寒问暖送封赏,送补品,送女人,最后一狠心,追尊宁安夫人为木燕王后。 恨不得把十几年来没有给过慕容熠的全都在这几天时间内一下子补上。 此时朝廷上下无人不知,大公子慕容熠得了大王的器重,是未来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人。 在最后一道封赏送到时,慕容熠已经带着十几名年轻的武将和十万兵马驻扎在前线了。 遥遥南望,木燕的国土上,插着凄凉国的旗帜。 甚至能听到,傀人阵营中,那些俘虏的哀嚎。 探马得到消息,傀人又带来异兽十头,兵士五万。 豫城是兵家必争之地,保住豫城,则保住了木燕另外七成的国土。 严恪之携众将士问慕容熠:“殿下,这仗怎么打,手快痒痒得不行了。” 慕容熠此时身披铠甲,语气冷静:“异兽我自能解决。只是那些傀人,喝了极仙水上战场便不要命,同活死人一般不知痛痒,需要想些计谋才行。” 翌日,傀人在豫城门前叫阵。 豫城上插着红色的“严”字旗幡,傀人大笑:“原来严询这个缩头乌龟没走,躲到这里来了!” 众人讥笑间,严恪之带着一千兵马冲傀人冲去,喝道:“爷爷严恪之在此,众人拿命来!” 严恪之跑在最前头,直接冲进傀人的阵列中斩下几人头颅。 木燕的兵士无不内心赞叹严恪之的身手。 傀人接连迎上,却终是不敌。 傀影笑笑:“怎么严询那人很是稳重,闭门不出,换上他儿子却这样冲动?” 傀蛮蛮道:“殿下管他做什么呢?我们杀不就是了?” 于是傀人见主将已经杀出,立功心切,便将笼中十头异兽放出,傀影操纵异兽,傀兵则跟在众异兽后头。 严恪之纵兵深入,突然见到面前异兽怪物一样朝自己袭来,佯装恐慌,忙带着人往回逃。 此时慕容熠挥手,命令低伏在城墙后的神射手:“准备。” 傀人以为严恪之畏战,便跟着异兽连连在后穷追不舍,企图攻破城门。 严恪之压在队尾,他在城门关严的前一瞬灵巧的钻了进去。 慕容熠将手一摆,命令道:“放。” 霎时间,火油浇到数千傀人身上,而后羽箭携着火苗射了上去,城下即刻传出一股刺鼻的烧焦味道。 那异兽本似是对火很不惧怕,此时团团围住城门,愤怒又急躁的嗥叫。 傀影忽然觉得城墙之后好像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缓缓从座位中站了起来。 傀蛮蛮冷哼道:“这个严恪之倒是个有心计的。” 未等话音落下,只见一道寒光从豫城城墙闪出,直逼异兽而来。 那是六界通屠! 傀影忙施咒,命异兽速速回撤,可异兽的速度哪有那一柄剑灵巧,只见那柄宝剑闪着血色的咒文,释放出恢宏剑气,十头异兽在几步之内散落成一地白骨。 傀影没有灵脉支持,操纵十头异兽,让他觉有些无力,他远望豫城城墙后的那个身影。 此时,慕容熠似乎也在隔着千军万马望向自己。 傀影没有因为战败产生一丝恼意,只是隔着远远的距离,冲那熟悉的身影喊道:“慕容熠,你生辰那一天,是如何过的?” 第123章 异术回归 慕容熠没有答傀影的话。 自己二十一岁的生辰,是十几年来最幸福的一天。 可这幸福与面前的人毫无关系。 他只下令:“开城门,迎战。” 声音充满了威严和冰冷的意味。 无人能从这样的声音中窥探到那因为游漓变得温暖潮湿的心。 城下,一个个成了火团的傀人落荒回逃。 木燕将士带着血海深仇似猛兽一般冲杀出去。 没有了异兽,傀人便心虚起来,即便喝了极仙水,也难抗的住木燕将士愤怒的刀刃。 于是傀影干脆的下令,撤退。 傀影很高兴,因为能再次见到慕容熠。 哪怕他是以敌方主将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 战场上,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慕容熠这次要下比了解爱人还要多的功夫来了解曾经让他毫无兴趣的自己。 这样也挺好。 但是如果注定不能与他相守,成为让他日日牢记的敌人,不也很好? 慕容熠,这一次,要么是你臣服在我的脚下,要么是我成为你的囚奴。 想到这,他竟然笑了声出来。 慕容熠首战得胜的消息轰动了木燕。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木燕国君的大公子是个好样的。 于是,都城里一辆辆香车驾载着美女顺着官道向豫城驶去。 一群少年连同一位老者立在道旁,看着香车美女啧啧称奇。 石酌泉冲赶车的官兵问:“官兵大哥,这是要去哪?” 那官兵兴高采烈的道:“自然是送到前线,我们大公子打了胜仗,这是大王赏他的。” 庭翠寒问:“只听说木燕有二公子和三公子,从未听过大公子的姓名。” 那官兵是个嘴碎的,忙道:“现在举国上下谁不知道大公子的名号?就是新晋的伏波侯,慑敌将军慕容熠呀。” “他叫什么?”游漓一惊,忙又问了一遍。 “叫慕容……哎哟!”那官兵的头被长官用拳头擂了一下。 “同人瞎搭什么话,将军的名号也是你随便乱叫的?叫人知道了罚不罚你!” 说着,那车马已经走远了。 众弟子也继续向北行进。 淮城被破之后,徐夫人见势头不好,便领着这群伤员往北面找个地方扎营去。 一路上庭翠寒、石酌泉等人收罗各门派遗落的武林子弟,干脆成立了一个“救国英雄盟”,打算人再多一点的时候,便跟着官兵去前线杀敌。 游漓慢吞吞跟着徐夫人走在队尾,皱眉思索:“慕容熠?他不是已经死了?” 徐夫人心知游漓尚不清楚事情全貌,自己又不好在背后多说什么,万一引起两人间什么误会就不好了,于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哎呀,好饿啊。” 游漓一把拉住徐夫人的袖口:“太爷爷,畅吟是不是骗我,他对我说慕容熠十岁那年就死了!一个死了的人,怎么还能去战场上打仗呢?” 徐夫人:“这个嘛,你还是等他回来再同你解释。” 游澴阴阳怪气:“都说了让你问清楚,你偏不问。” 游涛附和道:“你那个画本上,怎么写的来着……” 游澴道:“画本里,决断的情人才总当对方是死人呢!” 游漓眉头紧锁,咬着嘴唇不说话,心沉了又沉:“畅吟,慕容熠是你的旧情?” 对啊,畅吟比自己大四岁,又是官家子弟,怎么可能没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 一定是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慕容熠能给他的母亲作画,就证明两个人关系匪浅,到了人家父母皆知的地步。 畅吟,你究竟是有多爱慕容熠,爱到与他决断之后都能留着人的画? 游漓,你好傻啊,同他在一起时,都不问问他之前有没有过的。 所以,畅吟你此行是为打仗还是为了守护那个叫慕容熠的? 也许,你们两个正一起策马扬鞭,驰骋疆场。 说不定,旧情都他娘的复燃了。 老子还在傻里傻气白纸一张被人揉皱了贱兮兮的挂念你。 畅吟,你最好别回来,见到我,你就死定了。 想到这里,游漓怒意更胜,随手朝树上闹人的喜鹊比了一个指诀:“闭嘴!” 他也只是随便那么一试,那喜鹊忽然就噤了声。 游澴游涛皆一愣,游漓此时心烦意乱似乎对此毫无察觉。 “游漓,要不你再试一次?” 游漓看着游澴游涛的神情也反应过来,愣了半晌,又默念咒语,而后下令道:“叫!” 那喜鹊随即便叽叽喳喳的叫嚷开来。 徐夫人哼了一声:“奇了,奇了,在居静山连自杀都偷偷试过了,气脉就是不通,怎么这回又行了,方才你想什么了?” 游漓心念一动,原来让自己通了气脉的极端情绪,竟然方才心中激起的占有欲和嫉妒心。 第124章 拼死一战 游漓在路上给巫云山送了信,告诉了他现在潇游山庄发生事情的始末,他估计巫云山早就得急的火烧火燎,四处打探自己的消息,只是一直找不到自己而已。 于是,便在信中将“救国英雄盟”的事写的清清楚楚: 庭翠寒因武功高,为人稳重成熟被封为盟主。 江湖之中众弟子一传十十传百,故许多弟子慕名找到了他们,都想为国效力。 于是很快不出一个月,便聚集了来自凉刀堂、杨柳峰、神功堡、赵家刀、雾城山的两千弟子。 也就是之前以少年英雄会为由头聚集在一起的众门派弟子,现在又因为抗敌聚到了一处。 于是,众掌门之死的来龙去脉,也就人尽皆知。 千影杀、平万青收了敌国的银子,谋害江湖中的各位掌门,企图挑起门派争斗,让木燕无法借助江湖力量对抗傀人的异术。 其心可诛。 最后,游漓想了想,又坦白的告诉巫云山,自己修习了无涯术,誓死为父亲报仇。 一个月来,众弟子的耳边连连有捷报传来。 先是,慕容熠守住了豫城。 而后,是慕容熠夺回了汝城。 再有,则是慕容熠将傀人击退到淮城。 众弟子皆夸赞,这慕容熠真是厉害,听说,他也只有二十一岁而已。 游漓每每听到这,便气得直撇嘴。 于是便抓着徐夫人,让他教自己修炼内功,恢复体力,一刻不停的修炼。 谁让畅吟有这样厉害的旧情人,自己可不想被人比下去。 起码,要把肾虚这个毛病治好! 总不能让人家指摘,畅吟现在的心上人是个纸人,中看不中用! 徐夫人被他缠得烦了,便干脆将自己的内力给他过一点,说自己老了,用不了这么多。 游漓脸皮厚的很,徐夫人肯给自己,他便一口一个太爷爷的哄着人,坦然的收下内力蓄在自己体内,身体恢复得比游涛还快。 一日,徐夫人为游漓诊脉,惊奇的发现,他的肾脉一改以往那虚弱的脉象,竟然跳动的强劲有力。 游漓欢欣不已。 游涛在旁揶揄:“什么时候,都是不要脸的人吃香。” 游漓不管那么多,体力修复好了,那么下一步便是如何让自己的异术更进一步,毕竟他在剑术上,是真的没什么造诣。 无涯术有三个段数,众生境、无生境、无形境。 众生境即是能通过指诀咒语控制植物和动物的行动。 无生境即是能利用体内的脉息调动五行。 而最难的是无形境,需要可以召集无形中的精、灵为自己所用。 每一个段数都要循序渐进,如果越级修炼,那么便是之前气脉受损,昏迷不醒的下场。 国难当前,英雄盟的人不会把术人当做怪人看待了。 所以游漓再也不偷偷摸摸的练习异术,修为突飞猛进。 他从控制花鸟鱼虫开始,到后来,他每天晚上都会偷偷利用游涛练手。 游涛晚上睡着之后,只要一打鼾,他便施诀念咒,让游涛闭上嘴。 开始他的修为只够让游涛安静一会儿,半个月后,便能让游涛安静一整夜。 游漓知道,这样还不够,起码要轻松的驾驭无生境才能让自己在战场上发挥作用。 只是还未等他完全掌握调动五行的窍门时,前线传来了慕容熠战败的消息。 据传,傀人将数以千计的异兽带到了战场,一个慕容熠,根本抵挡不了这洪水猛兽。 很快,淮城便又重新被傀人夺走,他们很快继续向北进发,在豫城门前叫阵。 豫城又危在旦夕。 游漓的心焦躁起来,他知道,慕容熠定然是靠着畅吟的六界通屠才能击退异兽。 六界通屠只有一把,根本没办法短时间击退这么多异兽。 畅吟只有一个,万一在战场遭遇不测,他可怎么办? 游漓对庭翠寒焦急的道:“我们必须现在就得到前线,哪怕是战死沙场,我也愿意!” 游涛难得帮他说话:“对,现在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前线战事吃紧,我们去了刚好能派上用场!” 石酌泉、赵如是亦是附和两人的话。 庭翠寒皱眉:“我们人少,但是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绝技,不能像之前那样在战场上与傀人硬拼,而是应该发挥我们个人擅长才行。” 游漓道:“你放心,到了战场,我们依旧听你的指派,只是我们现在必须过去!不然……” 畅吟就完了。 游漓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众人达成一致,庭翠寒将徐夫人、哑童、傀翟傀蚣等人留在了营寨。 剩余两千弟子连夜冒雨向豫城进发。 直到清晨,雨还是没停。 好像越往南,雨水越大,越让人在雨中喘不过气。 可是傀人的动作没有因为大雨停下。 数千头异兽齐齐撞向豫城城门。 那些异兽好像从来都不知道疲倦为何物,它们已经这样撞了一天一夜了。 傀影一个人定然无法控制这么多的异兽,这当然有国师的功劳。 国师修为高强,这些异兽能凭空炼化,皆是出自他手,亦能轻松被他掌控。 原本厚重的城门此时正发出惨叫。 傀影站在雨中,傀人齐声将他的话大声喊出来: “慕容熠,出来,与我对阵。否则城墙就要破了。” 城楼之上,所有人的脚下传来清晰的震感。 “哄!” “哄!” “嗙!” 忽然脚下剧烈的一晃。 严恪之惊道:“不好!” 果然,城门几欲被异兽撞散。 数百个将士在门内用木桩抵住城门。 郊外的泥水从外面倒灌进来,将士们的脚下开始打滑。 严恪之跳下城楼,对里面的将士喊道:“死守,死守!抵住城门!” 于是又来了五百将士,死死推着前面的人。 在傀人的狂叫声中,慕容熠终于催动六界通屠。 宝剑在雨中丝毫不改剑势,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让数十头异兽化成了一滩白骨。 敌营中,傀蛮蛮喊道:“国师,那把剑又出来了!” 于是国师左手使出指诀,默念咒语,地上散落的异兽在空中汇集成团团黑气将那宝剑困住,六界通屠在那邪气中乱窜,似乎迷了路一样,慕容熠无论怎样催动内力,都无法再将它从空中召回。 严恪之喊道:“他娘的,我干脆下去,同他们真刀真枪的打一架,死了也愿意,受这窝囊气!” 异兽没了宝剑的威胁显得更加猖狂,数以万计的傀人开始纷纷跟着异兽进发。 “准备,拼死一战。” 慕容熠抽出腰间无名长剑,看着城墙之下嚣张的傀人和异兽,视死如归。 第125章 不要你管 即便到了生死关头,慕容熠的心中还是在挂念游漓。 他现在睡醒了吗? 对不住,游漓,恐怕你等不来我了。 慕容熠来不及再想其他。 猛地! 他跳下城楼,他想要争取最后的机会,召回六界通屠。 凄凉国的国师再次使出术法,空中的黑气将慕容熠团团围住,那黑色的雾气带着诡异的声响,斩不断,挥不散。 慕容熠连同那把剑都被困在了里面。 那黑气在周身缠绕,似乎邪气正侵入他的体内,他从未感受过这样透骨的寒。 面部肌肉都在乱颤,他忽然很想抱住那个给他带来温暖,让他感受到炽热的身体。 于是他大喊:“游漓!” 而后,向下坠落…… 身下是无数深渊巨口…… 傀影失声大叫:“阿熠!” 他没想让国师会杀他,只见国师冷笑着:“一个慕容氏的人,值得殿下如此紧张?我们说过,慕容氏一个都不能留。” 傀影瘫坐在地上。 然而,最后一瞬。 雨水结成一面细密的网,稳稳托住了慕容熠的身体,将他从异兽口中救了回来。 是谁?! 慕容熠来不及细想,带着求生的本能,快速找到平衡,借力带着宝剑跳回城楼。 此时雨水汇集成一道水帘,将异兽与城门隔绝开来。 而后,另一道水帘形成,阻断了异兽和众傀人的退路。 那水帘看似脆弱,可异兽无论如何也撞不破。 国师从椅子里缓缓站了起来。 面具之下的那双阴鸷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恐。 城门一隅,游涛在山坡上奋力大喊:“畅吟,御剑!要快!” 慕容熠恍然,再次催动六界通屠。 被困住的异兽似翁中之鳖只待六界通屠斩杀,却再无伤人的可能。 战场上的傀人惊慌不已,从一侧的水帘之间的空隙中逃出,可他们不知,武林众弟子正那里持着兵器等候。 “严恪之!带兵五千,封住另一侧出口!” 慕容熠下令斩钉截铁。 严恪之得令,打马飞到另一侧出口,将乱窜的傀人截住,一个不留。 傀影笑着问国师:“怎么办?” 幽冥术只能调集怨气、恶魂、妖煞,是以忽然有人用御水之术对抗,他一时也想不到对策。 傀影见国师不语:“国师笑我放不下慕容熠,可因为你这妇人之仁,反倒是养虎为患了。”而后摆手下令:“撤兵!” 数千头异兽及数万傀人被大部队遗弃,倒在了血泊之中。 游漓强自坚持,终于听到了傀人撤退的锣鼓声,便泄了力,倒在了赵如是的身上。 那是他拼尽身体里所有的脉息再一次违背异术修炼的原则,越过段数御水的结果。 但是这一次比上一次好得多,他觉得自己只是累晕过去,而不是昏死,他尚能听得到赵如是在自己耳边狂叫。 其他的弟子都在战场上泄愤杀敌。 慕容熠在城墙上垂眸朝战场上逐处看去,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浑身湿透,被人背在背上。 发现他的瞬间他便一跃而下,从人背上接过游漓,紧紧抱在怀里。 多日不见,游漓好像瘦了很多,方才的水帘,定然是他调动脉息的结果,他通了气脉了? 怎么通的?不是说是极端的情绪和欲望之下才会打通吗? 所以他经历了什么? 慕容熠的眼神含着复杂的情绪,但始终是爱多一些,他轻声道:“游漓,你又不听我的话了!” 而后用身子为游漓挡住打在他脸上的雨水。 几个副将以为只是慕容熠的普通朋友,便想伸手帮忙来接。 慕容熠皱眉:“不用你们,其余的人清理战场、查探敌情、安置外援、整顿军务。” 随后,他带着人回到了城中。 雨声渐渐停了。 游漓的呼吸很均匀,他只睡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人在脱他的衣服,立马本能的抓住了在他身上乱动的那只手。 那只手任凭他抓着,骨节分明,还带着薄薄的剑茧。 是畅吟。 游漓眼睛只打开一道缝,却掩不住眸子中闪出的细碎光芒。 畅吟见他醒了,欣喜的道:“游漓。” 两人十指相扣,皆看着对方。 游漓上下打量畅吟,他这一个多月似乎瘦了很多,脸上不再像走的时候那样光洁,而是留着一层胡茬,显得很憔悴,想来是这阵子日夜忙着打仗的结果。 不然他那样讲究的一个人,怎么能忘了修理胡子呢。 他的身上不再是广袖宽袍,而是一层闪着银光的冰冷铠甲,别有一番味道。 腰上别了一块令牌,上面有一个字“熠”。 游漓见到那个字,便哼了一声,甩开畅吟的手,坐起身来想走。 畅吟见他神色不对,慌忙拉住他:“你身上还湿着呢,你去哪?” “不要你管。”这语气听着像是怄气了。 畅吟蹙眉,一个月不见,游漓为何这样生气? 他用巾帕擦净游漓的脸上的水,眼神中尽是宠溺和深情。 一个多月来,每天都沉浸在打打杀杀中,现在能着看游漓生动的样子,真好。 哪怕人是对自己的生气的,也好。 于是他柔声问道:“生什么气呢,说说看。” 游漓撅着嘴:“我都知道了。” 畅吟问:“知道什么了?” 游漓道:“慕容熠。” 畅吟以为师父同畅吟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便轻轻“嗯”了一声:“我本来想等这事完了再同你说的。” 游漓不可思议的看着畅吟,完了再说? 难道同别人在一起之前,不需要跟人交代一下自己的过往吗? 完了再说,是怎么回事,自己差点被他…… 他们此时都不知道彼此会错了意。 游漓气得直抖:“畅吟,我没想过你竟然是这样的。算我看错了人!” 说着,便起身要走。 畅吟怎么可能就这样让他走。 他一把抱住游漓,心中涟漪骤起,他很久都没这样抱过游漓了:“走什么,你浑身都是湿的,不换了会着凉的。” 游漓推开人,唇瓣一张一合:“畅吟,你放开我,别逼我用术法伤你,现在我的修为大增,就是十个你按住我,我也不在怕的!放开我,放开!” 说着就去打畅吟紧紧扣住自己肩膀的手。 畅吟看着游漓的唇瓣闪着水光,心潮涌动,禁不住俯下身,贴了上去。 游漓在身下挣扎,慕容熠便用力将他的手腕合在一处,扣到头顶,不叫人动。 他实在是想他,晚上想,白天想,活着的时候想,快死的时候竟然还在想。 只是游漓的齿关依旧倔强,根本不让他有任何得逞的机会。 “畅吟,你放开我,你这个卑鄙小人,骗了我,你无耻!” 游漓用两个人才能听轻的声音,将这话从齿缝间递到了畅吟口中。 畅吟:“游漓,对不住,我本来想说的。” 游漓:“畅吟,你别逼我!” 说着,用力咬住畅吟的唇,一股血腥味道弥漫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畅吟“嘶”的一声起身,他愣了一瞬,而后本来裹着温柔缱绻的眼神,竟然带着危险的占有欲。 游漓神色一动,是不是自己太狠了? 畅吟未等他反应过来,便再次压下身去…… 严恪之忽然不管不顾的冲进营帐:“杀了一万多个傀人,过瘾!” 而后他愣住了,营帐中,畅吟正压在游漓身上,听到自己的声音时,转过头含恨看着自己。 游漓用力踢了畅吟一脚,站起了身,瞪了严恪之一眼,大步走出了营帐。 严恪之不知所措:“这……那个……也没人告诉我。” 畅吟含了含被游漓咬破的唇瓣,声线冷峻异常: “严恪之,进我的营帐之前,能不能先在外面通传一下,哪怕咳嗽一声也行!” 第126章 烦闷得很 游漓出了畅吟的营帐,便闷闷的跟在游涛屁股后面。 游涛怪声怪气的道:“难得哟,你之前都是畅吟长,畅吟短的,一个月没见,怎么不同他腻歪去了?” 游漓一脸烦躁:“哥,你以后改名字,叫游滔滔不绝算了!” 游涛用力弹了弹游漓的头,看在他方才在战场上立功的份上,不同他计较。 不远处,庭翠寒正同一个副将模样的人寒暄。 那人叫李平,正跟庭翠寒致谢: “要不是你们救国英雄盟关键时刻来助阵,我们恐怕今日这城便守不住了,我们将军说了,今晚设宴,款待众位英雄。” 将军?慕容熠? 游漓有些好奇那个叫慕容熠的长什么样子,便走过去,问:“你们将军会来吗?” 李平:“当然,我们将军说了,要亲自感谢各位呢。” 庭翠寒拱手:“替我谢谢将军的一番好意,但这本就是木燕人应该做的,麻烦转告将军,酒席不必准备了,只给我们众弟子一处栖身的地方,一些干粮就够了,把我们当作普通兵士对待即可。” 到底是年长一些,庭翠寒为人谦卑,说话滴水不漏。 李平有些迟疑:“那请……容我回禀将军。” 过不多时,李平又来找人: “将军说了,你们一路行进,已经很操劳,且立了大功。” “今晚务必备下宴席犒劳众人,日后再同众将士待遇一视同仁,还有,” 李平顿了顿,看了眼游漓:“将军额外嘱咐了我一定要请英雄盟的几位干将来他的营帐中赴宴。” 游漓心想,看我做什么,自己救的人始终只有畅吟而已,跟他慕容熠没什么关系,我才不去赴宴! 庭翠寒见慕容熠执意如此,便也不好再推辞,便应承了下来。 畅吟整个白天就没再露面,他一直同严恪之及几位副将商议后续应对傀人的对策。 待商议完毕后,太阳早已落山,外面酒饭飘香。 游漓整日躲在营帐中睡大觉,不去找人。 游涛觉得游漓有些太不正常了,便用力推醒迷迷糊糊的游漓:“你怎么不去找你男人?” 游漓一下子从席子上坐起来,怒喝道:“游涛,你能不能别这样恶心,我也是个男人,为什么叫我去找男人,我没有男人!” 游涛压根就听不进去游漓的话,自顾自的问道:“决断了?” 游漓脸一红:“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说着又用袖子蒙住头,不理游涛。 游涛问:“那你饭也不吃吗?我要跟着庭翠寒去将军营帐呢,你这个立功的干将,不去吗?” 游漓知道畅吟一定会去赴宴,他可不想看到畅吟与旧情人眉来眼去的样子。 于是闷声道:“要去你们去,我在外面跟大家吃,为什么非要上赶着呢。” 游涛笑笑:“你不好奇你情人的旧情人长什么样?我都有些好奇了。” 游漓被人彻底惹恼了,直呼其名:“游涛!你知道我经常趁你睡着了的时候练功?保不齐,我今晚练个新的术法,叫虫子爬进你嘴里去!” 游涛还真有点不敢惹这个术法突飞猛进的弟弟,便不敢再逗弄人,便大步走出了营帐。 营帐外传来篝火毕毕剥剥的响声,兵士们围坐一圈,吃烤肉,喝浊酒,唱小调。 游漓一天没吃东西,身上各处潮乎乎的,确实需要在火边坐一坐。 他找了一处地方坐下,随便听营中的士兵们闲聊,自己也时不时插上几句话。 众兵士觉得游漓长相异常俊逸,脾气和善,也十分欢迎他与大家坐在一处。 不远处,自己早上呆过的营帐中竟然响起阵阵曲乐,帐子上有妖娆身影晃动,似乎为了款待庭翠寒几人,将军还请了舞女助兴。 游漓心中冷哼:“为什么请人吃饭还要用别人的营帐,还是……” 慕容熠和畅吟用的是同一个营帐?! 想到这里,游漓心塞不已,接过士兵递过来的酒碗,一饮而尽。 众将士夸赞道:“好酒量。” 还有人向游漓发出了邀请:“那我们拼酒!” 游漓心中气不顺,正向找个发泄的法子,于是答应下来:“你说,怎么拼!文的还是武的!” 那个兵从袖中掏出一枚骰子:“赌单双,输的人,脱衣服!输一次脱一件!赢的人,喝酒!反正不管输赢谁也逃不掉!” 在营中无聊时,他们也经常会玩这种游戏,今日如此美男子在自己面前,怎么能放过这个一饱眼福的机会呢。 虽然他们也不喜欢男的,但看这样的男子出丑,比那些粗鲁大汉脱光了要有趣的多。 游漓内心迟疑了一下,反正自己一个人很是无聊,玩一玩又怎么样。 “好!都是男人,怕什么!”他爽快的答应下来。 那人道:“对对对,游戏而已嘛。” 庭翠寒几人怎么也想不到,原来畅吟就是慕容熠,慕容熠就是畅吟。 见到畅吟一袭便装坐在主位时,众人都惊呆了。 还是庭翠寒先反应过来,带着游涛、石酌泉、赵如是几人见了礼。 畅吟淡淡道:“不必拘礼,我们都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人,像平时一样相处便好。” 游涛嘴里嘟嘟囔囔的道:“想必我们那一个还不知道这一层,正生着闷气呢。” 畅吟一眼就看到席下空了一处,便问:“游漓呢?” 游涛拱手,表情很不自然:“回禀殿下将军,他不舒服,说在外面将就一口就行了。” 这称呼古古怪怪,让他猛地改口还真不怎么好改。 畅吟没有说话,颜色不辨悲喜,没有人看出他眸光中微微闪动的不满情绪。 石酌泉、赵如是彼此偷偷交换着眼色,他们实在没有想到畅吟竟然就是伏波侯。 畅吟平时性格清冷,与人很少有话,此时席上的众人更觉得没什么话说。 副将李平将一众浓妆艳抹的女子叫了上来,那是大王送来军营的女人,军务繁忙,畅吟还没腾出功夫让李平将这些人送还回去。 此时琴弦缓动,众女子莺歌燕舞,显露出窈窕身姿。 营帐中的男人们不觉看得呆了。 畅吟本身不喜欢客套,便跟严恪之使了个眼神,让他照应各位,便缓步走出了营帐。 只见不远处,一处篝火围着一众弟子和将士。 想是人群中心的人在玩闹着什么。 畅吟本不想理,但听到游漓的阵阵笑声。 他的声音清润,在说话皆是粗声粗气的军营中很好识别。 畅吟走过去,周围的士兵见是他,忙自动闪出一条路。 几个士兵狼狈的光着上身,有的下身只剩一条亵裤,有的连鞋子都不见了。 篝火之下,游漓褪去了外衫,一袭薄衣坐在地上,端着酒碗,举止有些放浪,一脸得逞的笑意:“小样,跟我拼酒,你们还玩不玩了?” 第127章 我只要你 原来,游漓有意逗弄人,他故意输了第一局,脱了一层薄衫。 而周围有几个兵见状轻了敌便后续纷纷加入了游戏。 后来的几局,游漓略施术法,便让他们输得很狼狈。 此时他举着酒碗,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抓了一个弟子:“你说,他们非要同我玩……” 那弟子没有答话。 游漓才反应过来周围的气氛异常安静。 抬眼一看,畅吟正阴沉着脸站在自己面前。 那些士兵则是一副卑微神色,刚要见礼,却被畅吟摆手示意,而止了声。 游漓皱眉,哼了一声,心想,大家怕他做什么,难不成因为他同那位什么殿下关系好,所以大家都怕他? 于是他仍坐在地上,将一碗浊酒饮下,站起身,想要离开。 畅吟长舒了一口气,收敛起方才的不悦神色,弯腰将游漓扔在地上的衣衫拾起,披在他的身上,问:“怎么不去营帐中吃?” 游漓倔强的道:“我最不喜欢那些虚假客套的,同大家一起,更自在。” 此时,畅吟身后的将士张大了嘴看着游漓,这小子胆子真肥!军营之中,谁敢同这位军法严明、杀伐果决的殿下说话如此不敬? 畅吟不顾众人目光,捉住游漓的手:“游漓,怎么来了一直同我闹别扭,”而后他又用众人从未听过的调子,柔声道:“到底是为什么,你说明白,死了也愿意。” 周围听到这话的众将士瞳孔似乎都惊得震了三震,脖子抻得老长,但都不敢抬头。 这个人说话如此无礼,为何将军还对他这样柔声柔气的! 这,是什么情况?! 游漓冷声道:“我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他正吃着畅吟和慕容熠的醋呢。 此时,一名副将赶到,毕恭毕敬的行礼:“殿下。” 游漓回头四顾,这四周哪有那个什么慕容熠殿下的影子?这人在叫谁? 这时畅吟摆手:“这几个人营中赌博,每人十下军棍,让他们长长教训。” 殿下?畅吟?! 游漓瞪大眼睛看畅吟身后的一众将士,每个人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神色。 “殿下?” 游漓眉头微蹙,一副不解神色,在口中琢磨这两个字。 “他们为什么唤你殿下?” 那后来请命的副将喝道:“大胆!怎么敢对我们将军如此不敬?我们殿下……” 畅吟回头瞪了那人一眼,眼神像刀子一样凌厉,手下顿时吓得止了声。 游漓依旧一脸惊讶,众弟子却比他反应快得多,此时纷纷向畅吟行礼。 见礼的声音参差不齐,有问伏波侯安的,有说将军好的,有说殿下千岁的。 畅吟不得不向众人应付了一句:“不必拘礼,请起。” 只有游漓立在原地呆呆看着畅吟。 他渐渐反应过来了。 原来少年英雄会上那个武功高强的少年,是木燕国君的大公子,慕容熠。 怪不得,他有那么精致的香囊。 怪不得,他说慕容熠在十岁那年就死了,原来说的是他自己。 怪不得,他的气质、他的言行看上去同旁人那样不同。 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自己就没想到,慕容熠就是畅吟,畅吟就是慕容熠呢! 游涛这时候应该早就知道了,怎么不出来告诉我,是不是光在营帐中看美女了! 自己真是画本看多了,自然而然想到的都是俗套的情节! 他人还呆愣在原地时,众人已经听令慌慌散去。 畅吟还立在篝火旁,一脸痴痴的望着游漓。 游漓想要逃走,却被人再次紧紧握住手腕:“不许走。” 游漓被带进了另一个偏僻的营帐中。 之前那个营帐,只是慕容熠议事用的,早上游漓情况危及,又下着雨,那个营帐近一些,便将游漓抱到了那里。 即便里面无人,营帐外也有几个当值的士兵。 畅吟拉人进营帐前,便命令众人:“你们去,这里不用你们守着。” 士兵得令散去,他们乐不得立马飞奔去篝火下与人吃肉饮酒。 营帐里,一片漆黑,将帐外的喧嚣隔绝在外。 游漓听到了畅吟急促的呼吸声,而后,自己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畅吟喘着粗气,他有些激动,但语气依旧柔和:“游漓。” 游漓强压住起伏的心潮,一字字道:“慕容熠。” 好陌生的三个字。 畅吟呼吸一滞,用手抬起游漓的头,在黑暗中看着游漓依旧闪着微光的眸子:“别这样叫我。” 游漓噘着嘴:“谁叫你走之前不同我讲清楚,我偏这样叫,慕容熠慕容熠慕容熠……” “唔……” 这次游漓没有躲,任凭人轻咬住自己的唇瓣,而后,雨点般的吻落在游漓的额头、脸颊、脖颈上。 而后是胸口。 自己的衣襟早就被畅吟拨弄得大敞四开了。 畅吟用力含住游漓胸前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游漓强自忍耐:“畅吟,这里是军营,快停手。” 游漓篝火旁的样子早就激起了畅吟的怒意。 想到他轻衣薄衫,含情带笑的模样被人看去,心中满是嫉妒。 于是畅吟不搭理他,松了口又去用力咬游漓的锁骨。 游漓被磋磨得失去几欲失去理智,失声呻吟了一下。 畅吟受了这声音的刺激,身子一震,随后双手扣住游漓的腰,将他带到了自己的榻上。 这床榻上满是畅吟的味道,游漓躺在上面,卸掉了之前所有的小脾气,声线变得温柔:“畅吟君,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我们说会话好不好。” 畅被这温柔的声音弄得心中凌乱,咬着游漓的脖颈:“做完,再说。” 随后将游漓腰后的玉箫抽走放在枕边,而后立马下手扯开他的衣带。 游漓一慌,身子却早已被畅吟制住。 畅吟轻声道:“我想你,很想你,游漓,我想要……”他忍不了了。 “要什么?” 游漓一脸似乎不懂,却觉得身下传来威胁。 畅吟在他的耳边急喘,咬着他的发烫的耳垂:“你多大了,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游漓恍然,在五月初四那一晚,自己因为女子的呻吟声闯入畅吟客房时,畅吟将自己压在身下,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游漓明白畅吟现在想要什么了。 他一脸羞赧,咬住畅吟的肩膀:“畅吟,你坏蛋,你那时候就是在调戏我……” 畅吟也不解释,这一个月来,他每每在睡前,便会将与游漓一起经历的情节细细回味一遍。 游漓的每句话,每个表情,自己对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回忆与他有关的细节,成了他独处时的唯一乐趣。 畅吟的声线低沉,帐外的火光混着月光映出人眼底的欲望,口中竟是哀求的语气:“游漓,别不理我,我只要你……” 第128章 你的眼泪 游漓终于被畅吟弄得神昏意乱。 他为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撤掉了所有的底线。 兵临城下之际,只听外面传来士兵的声音:“殿下,内侍海香芸来了,说大王有旨。” 游漓听到畅吟低低的骂了一句,那是他第一次听到畅吟骂脏话骂得那样难听。 海香芸尖细的声音随后隔着帐外传来:“殿下,您可在帐中呢?” 半晌都未听到帐中有人应声。 负责守帐的士兵喃喃道:“不能呀,我见着殿下拉了一个男子进来的。” 海香芸一听,心下了然。 在君王身旁侍奉了这么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 只是这小士卒年纪尚小,仍未开窍。 听士卒这样一说,海香芸抬腿便走:“等殿下露面,劳烦你再通传一声。” 此时,只见帐中闪烁微光。 畅吟衣冠齐整的从帐中走出,眼底还残存一丝他人无法察觉的情欲气息。 军营中,其他的属下也闻讯赶到,跪在慕容熠的身后领旨。 海香芸大声将王上的旨意念了。 游漓在帐中听了,气得直跺脚,这狗屁大王竟然给慕容熠选了十个美女! 美其名曰贴身婢女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还别有深意的送了有滋阴壮阳功效的神龙丹。 这明显是想用美色拉拢慰劳慕容熠! 帐外慕容熠语气倒是冷冷的:“前线不便有女人存身,请公公将人带回,连同上次送来的那批舞女也带回去,她们在此处,实在扰得军心不宁。” 海香芸劝道:“殿下,大王整日在宫中念叨你,你不收着,他的心便安定不下来,这些人你且先留用,等到班师回朝的时候,再撵他们走,也是不迟的。” 海香芸见慕容熠依旧不动,便又劝道:“殿下愣着做什么,快领旨接赏,你得让大王放心。” 慕容熠接过了那绣着龙纹的黄色绸绢。 不收,便会让慕容殇生疑,带兵在外,还指着人的粮草度日呢。 海香芸又同他寒暄了几句,而后便离了军营,打马回程复命去了。 众人纷纷散去,慕容熠转身掀开帐帘,只见烛光下,游漓却早已穿好了衣服,坐在他的床榻上,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 “过来。”游漓勾起手指,慕容熠便乖乖的坐在他的身旁,手自然而然握住游漓。 “殿下,大王赏赐你的美人,可还受用?”那声音似是喝了一碗醋之后说出来的。 慕容熠急忙解释:“不是……” 游漓用手指抵住慕容熠的唇:“我问你答,多一个字都不要讲。” 那语气蛮横又霸道。 “大王之前送你的那批美女,可好看?” 慕容熠忙摇头,此时竟像极了一个乖乖的童子:“我一眼都没看过。” 在我眼里,你最好看。 慕容熠没好意思把这句话说出口。 游漓冷哼一声,又问:“她们,你,有没有……” 慕容熠知道游漓不会有很好的猜测,忙道:“完全没有,若是有谎,天打……” 游漓忙用手捂住慕容熠的嘴,不叫他往下说。 畅吟说没有,游漓一定相信。 幽幽的火光下,两人的视线刚好在这一刻对上。 于是二人不自觉的想到方才在黑暗之中摸索着要做的事,脸都红了。 游漓道:“畅吟,我们好好的说会话。” 畅吟眨了一下眼睛,似是答应了。 游漓问:“为何在山上的时候,你不同我说清楚你的身份?” “我想要说的,被你打断了。后来想击退傀人之后,回到居静山,再同你细说的。” 还细说什么呢? 游漓现在已经将他的过往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当年他一定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大的委屈,才鼓起勇气独自一人逃出王宫的。 游漓不忍心再问下去,畅吟却在他的耳边缓缓道出当年的一切: “我的母亲,宁安夫人,是木燕最好看的女子。” “在胡十八来之前,父王一直很爱她。” “可胡十八进宫之后的第三年,也就是我十岁那年,她便离世了。” “她病了半年,便走了。” “一个多月前,我才从我母亲的贴身侍女口中得知,她是被胡十八害死的。” “她走的时候,只想见父王一面,可那时,大王正与那毒妇在亲热……” “无人敢去打扰。” “那时候,我很小,并不懂得这些事,于是便闯入了寝殿……” 说到这里,畅吟握紧了游漓的手。 游漓只是听着,便觉得揪心。 “我只记得,父亲震怒,让我‘滚’,我吓呆了,还是方才来的那个老侍人将我抱出了寝殿。” “我回到母亲宫苑的时候,她便已经离世了。” “后来,我想为母亲灵前送上一束她最喜爱的踟蹰。” “那时已经是深秋,踟蹰花早已过季,可偏偏那毒妇的宫中有专人养着那花。” “我便偷偷溜到她的后院,偷了一束,却不巧,被前来赏花的父亲撞见。” “他惩罚了我,却始终不问我为何去偷花。” “再后来,是除夕之夜,我守在母亲灵位前。” “父亲置办了盛宴,为的是让那女人看看木燕是如何守岁的,可他见我没到场,偏偏三番五次差人叫我过去。” “然后,我在宴席上惹怒了他,他又叫我‘滚’,我一气之下,冒雪走出了宫殿。” 畅吟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游漓却看到了一个十岁的孩童,身着白衣,在过膝的雪地里艰难前行,身后是万家灯火,热闹喧哗,而自己身前却是冰冷绝望的白茫茫雪地。 游漓禁不住眼中蓄满泪水,他不忍再听下去。 “我在雪中冻晕,师父救了我,知道了事情始末,帮我改了个名字,在居静山将我养大……” “我苦练功夫,为的只是有朝一日,能让那个人后悔,后悔当初对我那样无情。” “少年英雄会,问鼎阁的乾位上,屏风之后,便是他在观战。” 游漓恍然,怪不得畅吟当时进场时就看向那屏风,果真后面有他认识的人啊。 畅吟的话还在继续。 “再后来,我遇到了你,你一次一次闯进我的世界,你拉住我的手腕,你让我帮你提裤子,你叫我畅吟君,你扑到我的怀里,你与我同乘一马对我回眸一笑,你在船上对我……” 如果畅吟是高原上那片寸草不生的冰凉雪地。 那么游漓就是从雪地里钻出去拼命盛开的花。 他让这片雪地不再荒芜,让雪地也能变得灿烂、热情和生动。 游漓仰头咬住畅吟的下巴,面上含羞:“别说了。” 畅吟垂眸,此时眼中蓄着泪水:“游漓,如果生老病死是注定,那我爱你又何尝不是?” 他直直的看着游漓的眼睛,摇曳的烛火下,游漓的脸上竟然有泪珠。 畅吟慌张的帮他擦脸,问:“你怎么哭了。” 游漓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笑着道:“傻瓜,那是你的眼泪啊。” 第129章 好事多磨 帐外依旧喧闹。 帐中的人亦不能平静。 畅吟俯身将游漓脸上的泪水吻干。 游漓失笑:“眼泪很咸的。” 畅吟坦然的道:“这算什么,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话里分明有话,游漓和畅吟脸上变得滚热…… 半晌两人无话。 待到外面的喧嚣声渐渐淡了,游漓有些不自在的说:“那个,宴席应该快散了了,我去……” 还未说完,人便起身要走。 畅吟立马从身后抱住游漓:“你去哪,我还有话要问你。” 他的气息只是扑在游漓耳后,却带得人浑身无端酥麻。 “你问。” “这一个多月,你都做什么了?怎么通的气脉?” 游漓转过身,挑眉笑笑:“你想知道?” 畅吟轻轻嗯了一声。 游漓将脸凑到与畅吟无限近。 畅吟呆呆的看着那双灵动的眼睛,眼前人忽然俏皮的一笑:“我偏不告诉你。” 他忙扣住游漓的腰,而后向他后腰处不轻不重的按了一下。 游漓大叫一声,立马仰脖挺身,眼含薄泪,有些气恼的道:“畅吟!” 一个月了,他竟然还记得! 畅吟不依不饶,咬住游漓的耳朵,问:“你到底怎么通的气脉,明明我们那样都没有用的,你快说!” 声音止处,畅吟又用舌头轻舔游漓的耳后,游漓立马打了个激灵,他捶打了畅吟的背一下,:“你怎么还知道这里!” 没想到自己这种细小的地方都被人摸得清清楚楚。 “你最好现在别告诉我答案,因为我还有别的地方要试。”畅吟说着他便伸手去摸索游漓的大腿处。 游漓终于受不住:“别……畅吟,我说……” 于是他将自己通气脉的经过同人说了。 畅吟又问:“师父可帮你调理了身体?” 游漓乖乖回答:“太爷爷说,只要不过度虚耗,便没什么大碍了。” 畅吟语气玩味:“所以,是正常了?” “算是。”游漓这回应的语气带着些不好意思。 畅吟轻笑一声,擒住了游漓的唇瓣,带着霸道和掠夺冲破游漓的齿关。 “游漓,今晚别走了,好不好……”畅吟的声音竟然带着些少见的乞求。 游漓欲令智昏,胡乱答应着,两条腿灵活的盘上了畅吟的腰…… 忽然! 外面一阵喧哗,似乎有人在吵架。 副将李平在帐外嚷道:“殿下,不好了,严将军和那位游姓少侠不知道因为什么吵起来了,众人劝不开,现在还要动刀子打呢!” 畅吟一脸阴沉的冲外面吼道:“叫他们离这里远点再打!” 游漓听到自己哥哥有事,便坐不住了,推了推畅吟:“我哥哥身上还有箭伤呢,别真的出了事。” 畅吟问:“有那么重要?” 游漓蹙眉:“一个是我哥哥,另一个是你兄弟,你说呢。” 畅吟真的被这些杂事烦扰的有些恼了,他用力咬了游漓的耳垂一下。 “嘶……”游漓痛叫一声,“畅吟,你早上没吃狗食吗?” 畅吟不吱声,腾的站起身子先一步走出了营帐。 游漓立马在后面跟了出去。 果真,赵如是,庭翠寒拉着游涛,李平连同另一个副将王超拽着严恪之。 可这俩人彼此扯着对方的衣领和胳膊,就是不撒手。 畅吟脸色差得要命,游漓紧赶慢赶的跑上前去问几个人:“这是怎么了?” 庭翠寒道:“具体怎么,谁也不知道,只是见到严将军在游涛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两个人便这样了。” 王超道:“不只是严将军说了什么,后来游涛少侠将酒泼在了他的脸上,两个人才打起来的。” 这明显是在护着长官了,要是处理不当,很容易引起武林弟子与官兵不睦。 两个醉汉谁也不说是为什么,只是喊着让人拿枪拿剑,要让对方尝尝自己的厉害。 见没人给他们递兵器,两人便开始赤手空拳的搏斗。 游漓上前拉住游涛:“哥,快住手!” 游涛喝醉了,手上没轻没重将游漓推了个趔趄。 畅吟忙上前一步扶住游漓,眼色似带了一股子肃杀之气。 但这气却没法冲游漓的哥哥撒,于是他抬腿拌住严恪之。 严恪之本就摇摇晃晃,被畅吟绊了一脚更是失去平衡半跪在地上。 游涛也被庭翠寒几人借机会扯开。 两人还欲发作,却发现畅吟正一脸愠怒的看着他们。 严恪之游涛连忙见礼。 畅吟不好对游涛发难,便问严恪之:“严将军,为何打架?” 严恪之酒醒了一半,他看了看四周,见围观的人不少,便不说话。 游漓跟着问:“哥,你说,干什么来这里就同人打架,你们在居静山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就打起来了。” 游涛也是看着四周的人,撇撇嘴,不说话。 畅吟见两人似有无法对外人说的缘由,便命令四周:“无关人员退下。” 庭翠寒,赵如是,石酌泉以及几名副将连忙退下,并遣散了四周看热闹的人。 严恪之才张口道:“也没什么,我就是想同游涛少侠喝一杯而已。” 畅吟:“那为何会喝出仇来?” 游涛恨恨道:“你问问他怎么称呼我的?” 游漓和畅吟看向严恪之,严恪之理直气壮:“我叫他大舅子,有错么?” 游涛又道:“谁是你大舅子,你说话注意点!你怎么知道我们游漓……” 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游涛愣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游漓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畅吟身上,他听明白了两人在因为什么吵架。 畅吟此时的耳尖也是通红通红的。 两人偷瞄了彼此一眼,若不是有他们这一架,这个问题恐怕早就知道答案了。 游漓红着脸也不看畅吟,拉着游涛就往营帐走 第130章 小鱼遇难 军营简陋,游漓与游涛、赵如是、石酌泉、庭翠寒睡在同一个营帐中。 游漓一整个白天都在睡觉,加上晚上帐中那几个人打呼噜,他有些失眠。 他施了异术,让几个人闭了一个时辰的嘴,一个时辰之后,几个人又齐齐打起了鼾。 游漓知道这时候畅吟肯定没有睡着,他一定也在等着自己过去。 但是他不可以去。 不是因为不想,是不能。 两个人趁着外面人多喧哗的时候胡闹一下也就算了,要是半夜闹出什么动静,让人听了去,畅吟作为主将的面子往哪放。 还要一起并肩作战到击退傀人,他可不想畅吟失了威严,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 也不想让人发觉自己与畅吟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被人特殊对待。 于是他在席子上穷折腾了一夜,早上顶了个黑眼圈就稀里糊涂的起来了。 出了营帐便见到畅吟与自己一样,眼圈发黑,一脸幽怨带着委屈看着自己。 他肯定早就起来了,而且正如自己昨晚想的那样。 游漓慌忙躲过对方的目光,与赵如是说笑着去洗脸打饭。 畅吟昨晚躺在榻上一直睁眼等着游漓,恨不得直接去游漓营帐中将人拽出来。 可终于还是克制住了这份冲动。 他明白了游漓不来的意思。 他在有意的与自己保持距离,不想因为与他的关系打扰到他。 这是好意。 可是见到吃不到的感觉,实在是难受。 凄凉国的大批异兽被斩杀。 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运送更多的异兽入境。 这就意味着,傀营此时的战斗力只有傀人,这是个乘胜出击的绝佳机会。 经历了一夜的休整,将士们的精神状态都很不错。 慕容熠决定带五万兵马疾行一日,夜间偷袭驻扎在淮城的傀人。 拿下淮城之后,便可以一路向南,直取云外山,木燕的国土就此便完整了。 傀人也不是吃素的。 退回了淮城之后,连夜就向北修筑工事,派了一众人马向南死守。 黑夜中,傀人阵营中各处点亮着的火把像一双双警惕的眼睛。 严恪之在荆棘丛中俯视傀营,冷笑道:“他们怕了。” 慕容熠沉吟道:“如果他们暂时无法调用异兽,那么会不会直接用毒?在傀营的时候,他们会用一种香,名叫软罗,会让人的筋骨失去力气,叫将士们用布巾拂面,千万别中了他们的毒。还有,不要心急,要在他们最困的时候动手。” 严恪之叹服,慕容熠就是慕容熠,虽然自己在战场上的经验比他多得多,但他总是想的比自己多一点。 慕容熠远望庭翠寒等人栖身之处,又嘱咐道:“帮我告诉游涛,护好他弟弟。” 严恪之一脸不自在,昨晚刚同游涛闹了矛盾,今日去说话很是尴尬。 于是搪塞道:“你这嘱咐就是多余,那是他亲弟弟,他怎么不会护着?你若是不放心,我派几个人护着他,不让他上阵就是。” 游漓正靠在赵如是的肩头咪盹。 游涛一脸嫌弃:“游漓,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赖赖唧唧的,昨晚为什么不睡觉?” 游漓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答:“你们呼噜打得山响,叫我怎么睡啊。” 赵如是嗤笑一声:“开什么玩笑!我从来不知道,我还会打呼噜呢。” 游漓:“开什么玩笑!你们的呼噜就跟比赛一样,一个比一个大声,我根本就没法合眼!” 石酌泉坏笑着:“开什么玩笑!你是不会打呼噜,但是你会说梦话,有时还梦游呢!前两晚上的梦话,哎呦,简直没法听!” 众人一齐咧嘴。 游漓红了脸,举起一个石子打在石酌泉脸上:“小勺子,信不信我揍你。” 赵如是语气不阴不阳:“你的梦话,真是妙不可言呀!就跟看画本是一样的。” 游漓用力拧了赵如是一把。 一个多月的时间下来,这群少年的关系已经变得亲密无间了。 庭翠寒此时“嘘”声道:“别吵,丑时了,殿下那边好像要行动了。” 傀人的阵营早已安静下来,丑时是人最困的时候。 游漓遥遥望去,只见月光之下,李平,王超带着两队人轻手轻脚的摸黑靠近傀营的工事城防。 半晌都没有听到声响。 没有声响,就说明,一切顺利。 两队人从东西两侧出动,悄么声的斩杀了值守的十几个傀人。 而后他们沿着勾索向上跳到城墙上时,城楼上一个起夜的傀人终于发现了他们。 可惜已经晚了。 那傀人发现他们时便被李平一把短刃封喉。 李平王超等人兵分两路,一路开门,一路将城楼上的人杀了个干净。 傀营鼓声大躁之时,城门已经洞开。 木燕将士冲杀进去,城内傀人大乱。 傀蛮蛮跑到傀影房中,慌道:“殿下,守城的傀人偷懒,叫他们夺了城门,闯进城了!” 傀影即可下令:“撤退!没有异兽,淮城肯定是保不住了,干脆让千影杀、平万青将那几个人解决了!省的以后碍我们的眼!” 英雄盟的两千弟子分成四拨闯入城中。 庭翠寒、石酌泉、游涛各领了五百人配合将士们与傀人争斗。 游漓跟着赵如是两个人领着五百人在后面捡漏。 傀人毫无准备,四散奔逃,很是脆弱。 两人一刀一个,正杀得欢乐。 游漓发现自己身后多了几个如影随形的木燕将士替自己挡刀。 他冲他几个人道:“你们跟着我做什么!杀敌呀!” 那几人道:“将军让我们保护你的!” 游漓知道是畅吟的意思,这份宠爱让他心里欢喜得很。 但他还是一本正经的道:“我有什么好保护的,你们快去,你们是木燕将士,不是我游漓的护卫 第131章 命悬一线 赵如是低声在游漓耳侧道:“游漓,你找准机会就跑,我拖住他们。” “开什么玩笑,我游漓从来不会丢下自己的朋友不管。”游漓皱眉发起了抗议。 “你救过我母亲的命!这次全当我报答你!”赵如是的声音很激动。 “别废话了!我若是跑了,没几招你便会被他们杀死的!” “到时候带着救兵给你收尸吗?” “若是那样我宁愿与你一同战死!” “再说,我们两个一起上,没准,还能活命!” “一成机会我们两个一起活,和十成机会一个活一个死,你选哪个?!” 赵如是眸光闪动:“我选前一个。” 游漓坚定的道:“所以你也别瞧我不起。” 平万青此时提醒千影杀:“杀兄,你可要小心咯,这游家老三真的练成了异术了。” “喂!老走狗,你的对手是我!”赵如是冲平万青喝了一声。 平万青冷哼一声:“你爹我都杀得,你又算什么!” 说着他的那把万人斩便应声出鞘,长啸一声,闪动凛冽寒光。 平万青刀法已入凌霄境,内功也是一流,赵如是应对的很是勉强。 游漓施咒,将身后那数十傀人的兵器夺来,分别护在赵如是身前。 “游家老三,管别人之前最好看看你自己的死期是不是到了。” 倏地,千影杀出招,他运力极快,几十把内力运成的黑剑直直刺向游漓,游漓慌忙闪身避过。 那黑色剑气似鬼影一般追着游漓不放,游漓身法再好也敌不过它。 忽然! 一条长鞭飞来卷住游漓的腰将他拉到了一边。 是郎明月! “郎明月,你敢坏我的好事?”千影杀收了招,语气却似刀一样,让人无端生惧。 “晚辈不敢,晚辈只想问他一件事,问完了,前辈再杀了他也不迟。”郎明月恭敬的道。 千影杀冷笑:“看在孟潭渊与我关系不错的份上,我给你点时间。” 他闪身到了一边。 此时郎明月的长鞭似蛇一样在游漓身上游走,很快困住了游漓的脖颈。 她拽长鞭,游漓即刻便觉得胸口透不过气。 “我问你,孟浪哪里去了,为何我没在你们这些人里看到他?” “你光问你的儿子,你可知道,你夫君的下场?” 游漓话语艰难,喉咙像是卡了一团棉花,可话还是硬的。 郎明月得了游漓的提醒,将手中长鞭一紧:“那个死鬼跑哪去了?” 游漓实话实说:“他被傀人制成了活死人,用来威胁你的儿子投敌。” “那孟浪呢!”郎明月连忙问,眼神中有一丝怯怕和迟疑,似是不想听到人的回答,内心却又很焦急。 “你儿子死了……”游漓双手奋力扯着郎明月的长鞭,想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 “不可能!他明明说好会回来的,怎么可能死!”郎明月带着哭腔,她不肯接受这个现实。 “你别动游漓,他死在傀营了,同游漓没有关系!” 赵如是帮游漓说话时,胳膊又受了平万青一刀。 郎明月逼回眼中的泪水,恨声问:“谁将他杀死的?” 游漓顿了顿,杀死孟浪的人是畅吟,可他不想郎明月去找畅吟的麻烦。 畅吟还得带兵打仗呢,怎么能有精力和这个泼妇纠缠?! 于是他冷笑一声:“他玩火自焚,被我杀了!” 赵如是喊道:“游漓,你胡说什么!不想活命了!” 郎明月此时似是疯了一般狂笑:“好!算你有种承认!千影杀,这人我替你杀了!” 她选择信游漓的话。 不是因为游漓的话可信。 而是现在她需要杀人泄愤。 千影杀拍了拍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游漓此时欲要施异术,可因脖颈之处的气脉被郎明月勒得死死的,无法施术。 他的脸已经变得紫涨,胸中只剩最后一口气。 郎明月恨恨道:“游漓,你的死期,到了!” “游漓!” 赵如是想要挥刀帮游漓将郎明月的鞭子斩断,却被平万青一刀拦下。 平万青冷笑:“贤侄,留一句遗言!” 说着不破刀便斩断了赵如是手中的兵刃。 两人命悬一线。 木燕将士一路所向披靡。 将傀人赶出了淮城。 几个副将想要带人出城追赶却被慕容熠拦住,他恐路上傀人使诈。 于是命令今晚就此作罢。 他回望身后,严恪之、李平、王超等人均未受伤。 又看英雄盟的人,庭翠寒、游涛、石酌泉都在。 慕容熠眉头紧拧:“游漓呢?” 游涛道:“他和赵如是在后面捡漏呢!” 此时城内傀人跑空,已经没有追赶叫喊之声,他们去何处捡漏? 慕容熠的心有些发慌。 严恪之忽然冲几个兵喝道:“你们几个在这?不是让你们跟着小游少侠吗?” 慕容熠上前一步,问那几个兵:“他在哪呢?” 那几个兵忙着解释:“小游少侠把我们赶走了,说给我们发军饷的不是他,让我们去杀敌……” 慕容熠:“他在哪把你们赶走的?” 那几个兵道:“在古牌坊那里。” 慕容熠一声不吭,即刻上马向古牌坊奔去。 严恪之,游涛等人也知道事情可能不好,便跟着追出去了。 游漓几乎快要昏死过去。 郎明月猩红着眼睛,恨恨道:“儿,今日我便给你报仇!” 她刚要下死手,空中几道寒星向郎明月袭来。 郎明月慌忙撤回手。 而后,两道身影向郎明月冲去,是游澴和顾盈。 她们从雾城山追过来了。 而后许静芝也从空中跃下:“今日这两个孩子,你们谁也动不得!” 千影杀大笑一声:“许静芝,你以为凭你小小的雾城山,可以杀得了我。” “老走狗,不止有我,还有别人同你算账!” 话音止处,又有两个飓风般的身影飞到众人面前。 是萧起和张醉烟,他们竟然一起来了。 游漓跪在地上猛咳,脖子被郎明月勒出了几道紫色的淤青。 且她方才按下了鞭子上的机关,让鞭子上的倒刺立起,扎进了游漓脖颈之中,留下了很多细微的针孔。 萧起对游漓道:“外甥,你别动!我先帮你赵平沙叔叔报仇!” 说着他人便跳到了平万青面前。 张醉烟扶住游漓:“我的儿。叫你当初杀了那个郎明月你不听,你留着她干嘛!” 而后,他看着游漓脖颈上发黑的针孔:“这刺鞭有毒!我先帮你把毒逼出来。” 张醉烟在游漓胸口点了几下,便有黑色的血珠从游漓脖颈的伤口处流了出来。 游漓此时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脚下无力,魂魄已经飞到了半空中。 张醉烟将一粒丹药塞到游漓口中:“这是你义父送我的万灵丹,不知管不管用,你快吃下去。” 那丹药似牛眼一般大小,游漓喉咙受损,此时竟是吞咽也不能了。 张醉烟:“孩子你死不了,咽不下去也别吐出来!你舅妈要被千影杀打死了!我得去救她!” 说着便把游漓放在了地上。 第132章 游漓清醒 慕容熠带着一众人赶到古牌坊的时候。 现场混乱至极。 游澴,顾盈正与郎明月缠斗。 张醉烟,许静芝连同几名雾城山的女子追着千影杀四处跑。 赵如是,萧起一边讨论招术,一边与平万青对打。 只有游漓,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口里含着一丸巨大的丹药。 慕容熠从马上飞身过去,将游漓抱在怀里。 游漓此时面色惨白如纸。 游涛拍着游漓的脸,喊:“游漓!游漓!” 郎明月的怪笑声传来:“你弟弟中了我的毒鞭啦,今日我就是一命换一命,也心甘情愿!” 张醉烟在旁边嚷:“此毒应当可解,快帮游漓把药丸咽下去!” 游涛怒气难消,提刀冲向郎明月:“你这个阴毒的女人!” 慕容熠此时眼底亦蓄满杀气。 “锵!” 六界通屠被他催动出鞘,似离弦之箭先游涛一步刺入郎明月腹中。 众人再望向慕容熠时,那六界通屠已经入鞘。 而后郎明月倒在了地上。 严恪之连忙道:“这里我来处理,你快让游漓把丹药吃下去。” 而后指着几个副将:“你们几个快去找水。” 几个副将手忙脚乱的去百姓家中敲门找水。 清亮的月光映照出慕容熠手上傀人的脏血。 他无法用手取出丹药,他迟疑了一瞬,便用口将丹药从游漓口中叼了出来。 而后放在自己嘴里嚼碎,又用舌尖将碎了的药丸抵进游漓嘴里。 那丹药混着津液自游漓喉间流下。 李平等人举着水碗在两人身后看呆了。 慕容熠似是知道他们来了,头也不回,只是向后抬手:“水。” 李平慌忙将水碗奉上。 慕容熠仰头含了一口水,将水度到了游漓的口中。 丹药一点不少的被游漓吞下。 慕容熠唤游漓名字,怀中人双眸微睁,强笑着:“畅吟君,我这是活着,还是死了?” 慕容熠眸光闪动,似是含着一层薄泪,他吻了吻游漓的额头:“跟我回去。” 一夜激战后,已是黎明时分。 将士们开始在城中清理傀人尸首。 庭翠寒将千影杀,平万青的头颅立在两千武林弟子面前。 众弟子眼含热泪,激动无比:“报仇雪恨,替天行道!” 庭翠寒带着众弟子冲张醉烟、萧起、许静芝三人行大礼:“感谢各位前辈出手相助!” 张醉烟摆摆手道:“这些孩子,谢我们干什么,这都是武林人应当做的。” 萧起连声附和,目光一直停留在许静芝身上不放。 顾盈悄声在游澴耳边说:“没想到,你舅舅与我师父是老相识。” 游澴笑了笑:“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 顾盈拉着游澴的胳膊:“还有什么我没想到?” 游澴低头看看顾盈没说话,顾盈忽然觉得有些害羞,便松开了手。 游漓躺在畅吟的榻上。 畅吟一直扣着他的手。 游涛同赵如是慌慌张张冲进来,问道:“游漓怎么样了?” 畅吟:“张老前辈帮他把毒逼了出来,他的解药也吃下去了,只是不知为何,还是不醒。” 游涛几步走到游漓面前,轻轻用手扇了游漓两个巴掌,唤道:“游漓,醒醒。” 畅吟皱眉,伸出两个指头拦住游涛的手,有些不满的道:“你对他,能不能别这么粗暴?” 游涛道:“这算什么,不这样他也不醒的,之前睡懒觉不醒,我都是连掐带……” 畅吟眼睛一横,游涛忽然被这肃杀之气吓住,止了声。 此时赵如是见游漓睫羽闪动忙道:“醒了醒了。” 畅吟握紧了游漓的手。 游漓沙哑着声音,轻声吐出两个字:“好渴。” 游涛连忙将游漓扶起来,畅吟将水碗递到游漓嘴边。 游漓痛苦的捂住脖颈上的淤痕,似是低头也很费力,皱眉道:“郎明月将我的喉咙捏碎了吗?” 畅吟忙用勺子盛水递到游漓嘴边,让他将水喝下。 喝了几口,游漓似回过神来,眼睛睁大了一些看着众人,问:“那几个叛徒怎么样了?” 游涛道:“他们死了。” 游漓又问:“郎明月呢?” 赵如是道:“也死了。” 游漓叹气:“她也是个可怜人。” 游涛问:“她为何要杀你呢?” 游漓他转转眼珠,扫了一眼畅吟,装作没听见,不答。 赵如是接过话茬:“还不是他说孟浪是他杀的,把郎明月惹怒了。” 畅吟的心似是被人揉捏了一下,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盯着游漓的脸,握着人的手不放开。 游漓当着人的面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手抽回来:“说这些做什么,人都死了,我饿了!要吃饭!” 游涛将碗递给他:“这不是嘛,馒头和咸菜。” 游漓撇撇嘴:“我不喜欢吃馒头,也吃够咸菜了,死里逃生,我要吃好的。” “游小鱼,你不要过分,馒头算好的了。”游涛习惯性的对他嗔骂一通。 “你想吃什么,我去找。”赵如是心中对游漓很是感激,很想多为他做点什么。 游漓:“我想吃鱼,想喝白粥。” “我去给你找。”说着抬腿便要走。 游涛拦住赵如是:“不必理他!他一生病就这样挑挑拣拣的,把东西放在那,他饿得受不住了自己便吃了!我们去帮百姓收拾街上那些烂摊子,是死是活都不管你了!” 说着强拉着赵如是便走出营帐。 畅吟柔声问:“你想吃什么鱼?粥要咸的还是甜的?” 游漓咳嗽了一声:“想吃烤鱼,放一点盐粒子在上面,很香的。粥要咸中带一点甜的,那样刚刚好。” 畅吟点点头,回头冲几个手下道:“听见了吗?” 李平几人连声答应:“听见了听见了。” 自从昨晚看过那一幕,游漓少侠和殿下的关系不言而喻,几人哪敢懈怠。 畅吟嘱咐: “不用你们亲自去,找城中的百姓,付他们钱,将要求说了,让他们做。” 他又顺便交代了些军务: “另外,李平尽快帮百姓清理好傀人的尸首,记住,不可虐待尸首。” “王超做好城防,剩下几人差人出去刺探军情,看看傀人现在退到哪里了,再派另一波人整顿人马。” 而后对严恪之道:“你先帮我安置好那几位武林的老前辈,一定要好好款待他们。” 没有他们,自己便再也见不到游漓了。 畅吟没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游漓眯着眼看畅吟交代军务的样子,他对属下说话有条不紊,气度超然,任是画本中哪一位王侯将相,也不如他此刻迷人。 畅吟回头时,正将游漓一脸崇拜望着自己的神情抓个正着。 游漓目光无处闪躲,便把头闷到了被子里。 第133章 佳偶天成 众人散去后。 畅吟轻轻掀开游漓盖在头上的被子:“这被子有些脏了,别捂着。” 而后伸手去摸游漓脖颈上的淤痕,他看着游漓:“你怎么这么傻。” 语气三分责备,七分宠溺。 “什么傻,怎么傻了,你救我那么多次,我替你担这一次,又怎么了。”游漓知道畅吟指的什么。 畅吟不语,他将人从被子里捞起,紧紧抱住游漓,将头埋在他的肩上,温热的鼻息扑在游漓脖颈。 游漓打了个激灵:“快松开,痒。” 畅吟依旧不放。 游漓:“我身上沾了傀人的血,你闻着不腥么?” 畅吟:“那我们洗澡。” 游漓柔声柔气的道:“大白天的,谁要跟你一起洗呀,你真不知羞。” 说话的同时便轻轻衔住畅吟的耳垂。 他在故意撩他。 畅吟呼吸变得急了,他受不了这酥酥麻麻的感觉。 想亲他,又怕惹得他喉咙痛。 于是一把扯下游漓的衣襟去吻着人光滑的肩膀,而后是吮吸,最后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 游漓吃痛,哑着嗓子叫了一下。 只一声便惹得畅吟粗喘。 此时的游漓衣襟半敞,脖颈带着被人虐待后的勒痕,眼含一层薄泪,皱眉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正紧紧抓住自己的胳膊。 “疼,你干嘛!” 畅吟觉得喉咙发干,胸腔比外面的日头还要燥热几分。 外面传来李平的声音:“殿下,小游少侠要的东西好了。” 游漓一脸调皮推开畅吟,拢好衣服,喊道:“是李平将军?你送进来就是。” 他喜欢看畅吟欲而不得的模样。 与平时一本正经,清冷疏离的他判若两人。 他眼底泛红,气息粗重,那是因为自己乱了阵脚的样子。 畅吟不得不在李平进门的一瞬离游漓远一些。 李平帮着把饭菜放到小几上,而后道:“小游少侠,你先喝点粥,吃点小菜,城里一片混乱,百姓家实在无鱼,我已经差人到城外去捕鱼了。” “无妨无妨,不吃也没有关系的,你们还是正事要紧。”游漓为自己的任性感到不好意思。 李平道:“你的哥哥说,让你吃过饭,去老牌坊见见家里的长辈去。” 他不说,游漓差点把舅舅和干爹给忘了。 于是三口两口将粥吃了,便起身想走。 畅吟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强压着他坐在自己腿上,发出了命令:“晚上过来睡,你不来,我睡不着。” “你松手,松手我就答应你。”游漓讲了个条件。 畅吟信了他的话,连忙松手。 “畅吟君,你怎么这么好骗。”游漓留给人一个坏笑。 未等畅吟起身,他便快步窜出了房门。 游漓出了门,才发现原来自己方才在一家客店中。 客店对面,就是老牌坊。 老牌坊下面,游澴、游涛、顾盈、赵如是、石酌泉、庭翠寒正围着几位前辈说话。 上次见这几位的时候父亲还在世。 想到这里,游漓不禁红了眼眶,喊道:“舅舅,干爹!” 张醉烟先萧起一步抱住游漓,哭嚎着:“我这可怜的儿啊,年纪轻轻就没了父亲。以后把干爹当成亲爹,爹来照顾你。” 萧起也从背后抱着游漓哭:“别太难过,你们父亲的心早就随着你们母亲去了,以后舅舅陪着你们。” 几个人哭成一团。 游漓眼睛肿的跟桃一样,抽噎着将几人的遭遇同几位长辈说了。 萧起道:“现在江湖里的乱党叛徒已经清了,我和你们舅妈,干爹一起去杀傀人。” 许静芝冷冷道:“萧起,你不要脸。” 萧起道:“我说的不对么,你就说之前我们怎么打的赌!” 许静芝道:“我认输,但是我没同意你改我的名字!” 游漓问:“改了什么名字了?” 萧起一字一顿道:“你、们、舅、妈、这几个字呀。我就改的这个,叫着顺口。” 许静芝满脸通红,哼声拂袖离去。 众弟子修整了半天。 午后,张醉烟,萧起和许静芝带着大家找了一块空地操练。 游漓还受着伤,张醉烟只教了他一些调养内息的功夫,便让他歇着去了。 其实受伤只是游漓的借口,他想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到异术修炼上。 昨晚一战,游漓发觉自己的是脉息不足,体力不支。 于是他想到无涯术里的众生境中可以通过施咒吸收其他事物中蕴含的玄气为自己所用。 只是他一直不得要领,于是偷偷洗了个澡,便跑到不远的小树林中练习。 不知不觉,三个时辰过去,已是夕阳西下。 游漓坐在阳光下,手指轻点一株大树,闭眼施咒。 一股清冷的气息顺着指尖流到身体深处,很是舒服。 这一招终于被游漓参破了,他笑着睁眼。 却看到畅吟正静静矗立不远处。 他人站的笔直,背后是无尽的彩霞和一群群归林的鸟。 晚风拂过,吹动他的衣角,周围的树叶耐不住风的撩动沙沙作响。 畅吟慢慢的眨了一下眼,游漓看到那双眼中分明是无限温柔缱绻。 游漓傻傻的看着他,差点把方才领悟到的诀窍忘得一干二净,他脑子似是一团浆糊,口中胡言乱语:“畅吟哥哥,你为什么在这里呢?” 畅吟也恍了神,将手中的事物提起:“鱼。” 原来他忙完军务,亲自去附近的河中为游漓捕了一条鱼。 阳光下,游漓身上似披上了一层金纱,周身四处闪动着细碎的光芒,他的头发有些乱了打在两颊上,却衬得他的双眼格外清澈灵动。 畅吟上前几步,伸出手,道:“跟我回去吃饭。” 畅吟一手拉着人,一手提着鱼,向城中袅袅炊烟处走去。 淮城的百姓没有想过如此俊美的两个男子竟然也能这样相配。 就像夜空与星河,盛夏伴凉风。 天造地设,佳偶天成。 谁也取代不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一众将士路过,向畅吟见礼。 游漓要将手分开,畅吟不依。 游漓道:“畅吟,回去再闹,好不好?” 畅吟道:“不好。” 明明大了游漓三岁半,却偏偏还要跟他耍孩子脾气。 游漓成了哄人的那个。 游漓:“你是慕容熠,是殿下,是将军。” 畅吟:“我不在乎,如果可以,这些我都可以不要,我只想成为你的人。” 李平王超他们就在前面一丈远的地方,经常在野外作战的人,耳力定然也不会差。 心在游漓胸腔狂跳,他用力捏了捏畅吟的手,威胁道:“你再这样不管不顾的,我……我晚上就不去了。” 此时,两人头顶传来一声哨响,而后萧起提着酒壶大声:“不得了了!游涛,游澴!你们快来看!游漓他这是怎么回事!” 第134章 长辈问话 “所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萧起皱眉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游氏三人。 游漓红了脸:“舅舅,你说什么呢,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萧起拍了下桌子:“你都跟他那样了,还什么想象不想象!关羽和张飞会手牵手眉来眼去的在街上闲逛吗?” 游涛“噗嗤”笑出了声。 萧起抽出一根柳条,“啪”的打在桌上,装模作样的喝道:“跪下!” 他心想,游蔚然走了,他需得拿出点大家长的威严才行,不然就游漓这性子,以后不得跟人浪的没边。 游涛、游澴在游漓两侧也跟着跪下。 萧起道:“游澴不用跪,你出去找顾盈玩去,我来管管这两人。” 游澴立即起身,走出门去。 畅吟此时正直直的立在门边。 游澴已经知道了畅吟的真实身份,却也不见礼,故意逗畅吟:“走喽,里面的要用家法喽。” 畅吟脸色一沉,手攥成了个拳头。 此时门内传来游涛的声音:“怎么还有我的事,我又没同人那样。” 萧起道:“你们俩床下的那种画本少看了?怎么没你的事!游涛,就你把他带坏的。你十六岁开始看画本,你弟弟小你三岁,跟着你十三岁就开始看,从小脑子里就是乱七八糟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游涛道:“我又没看男风的!” 游漓脸一红:“舅舅你七扯八扯什么,要打便打,打完了我还要去吃饭呢!” 萧起又“啪”的打了一下桌面:“认真点!我要替你们母亲问清楚。” “问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游漓还在嘴硬。 “什么都不知道还能那么亲热?那么不避讳人,连那些个属下都见怪不怪了,这是多长时间的事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游漓道。 “好,死鸭子嘴硬是不是,明天,跟我去都城算了,也别抗什么敌,你这是打着抗敌的幌子同人谈情说爱来了。”萧起故意恨着声。 畅吟听到说要带人走,便着了急,刚要夺门而入,却听到游漓的话。 “我没有,我是……” 畅吟停下动作,细听人的声音。 萧起问:“你是什么?” 游漓咬咬唇,似是下了某种决心般,仰头坚定的看着萧起:“舅舅,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游涛瞪大眼睛看着游漓,萧起听了这话呆坐在椅子里吓出了一个酒嗝。 游漓干脆竹筒倒豆子,一连串说了出来: “我们是在流风镇认识的,见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很好看。” “后来,他在原野上救了我,在少年英雄会上怕我暴露术人的身份替我解围,我们慢慢就熟悉了。” 萧起问:“所以你喜欢他什么,他对你的好?” 游漓道:“不是……说实话,我也说不出来自己到底喜欢他哪一处,只是他身上的每一处,他的眼神,他的气度,他的性格,他的一切哪怕是缺点,我都喜欢。” “见不到他,我会心乱如麻,见到他心就会乱跳,会觉得欢喜和心安。” “舅舅,我以前从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这究竟算什么,但是现在,我只想跟着自己的心走,请舅舅成全。” 畅吟眼眶不觉红了。 母亲离世后,他就以为自己是这个世上可有可无的存在。 游漓的话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重要,至少在游漓心中很重要。 游涛此时气恼的道:“游小鱼,这么多年,那些小流氓欺负你的时候,都是谁舍命护着你啊,怎么两个多月,碰到了一个畅吟,就把你迷得神魂颠倒,把你哥都忘了,到底是个白眼狼!” 游漓道:“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感觉不一样。你是大哥,他是……” 畅吟君。 畅吟哥哥。 能一样么? 游漓没将后面的话讲出来。 萧起是个过来人,见过生老病死无数。 自己曾经因为得罪了江湖长老千影杀,许静芝的师父便死活不同意二人的亲事,于是半生孤独潦倒,何其痛苦自是不必细说。 今日今时,能再次与许静芝重聚,哪怕只是一同抗敌,他也觉得幸福。 所以他当然知道,能同心爱之人一起有多开心。 萧起沉吟半晌,一脸正经颜色:“说实话,你们两个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游漓面色通红,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舅舅!” “快说!” 舅舅的心中一阵坏笑,这时候不问还有机会再知道么。 见游漓不说,萧起便威胁道:“你不说,我就去畅吟房门前叫阵,你别以为我干不出来!看看到时候丢谁的人!” 此时,畅吟轻扣了几下门,在门外道:“前辈,我来替他回答。” 游涛开了门,畅吟走进来,陪着游漓跪倒了萧起面前。 萧起假装冷哼一声:“殿下别这样,我可当不起。” 畅吟:“我在这里,只是畅吟。在战场上,才是慕容熠。舅舅请受我一拜。” 说着便给萧起行礼。 而后道: “我想舅舅这样问,心里一定是担心游漓会被人骗,会吃亏,会受伤。” “请舅舅放心,我对游漓的心,永远不会变。” 游漓仰头,畅吟亦垂眸看着他。 两人眼中似乎含着些薄泪,彼此相视一笑。 游涛似乎都有些不忍心了:“舅舅,他俩其实……” 萧起冲游涛使了个眼神,示意他闭嘴,而后严肃的道: “我能理解你们,但毕竟你俩的关系违背世俗常伦,你还是王室之人,都城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你怎么能保证对我们游漓一心一意?” “还有,你难道能一辈子不娶妻不生子?” 萧起仔细打量着畅吟,见人体格强健,面貌俊美,气质如松,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游漓赚了,游漓赚了,游漓赚了……” 但他面上依旧不改颜色。 畅吟默了默:“待击退凄凉,我跟着游漓,他喜欢哪里,我们便去哪,请舅舅成全。” 萧起迟疑:“成全?你这是……提亲?” 游漓脸一红:“舅舅你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女人。” 畅吟垂眸对游漓:“如果你想有三书六聘之礼,我可以准备,只是未必会有宾客来。” 游漓的脸红的像块火炭,这屋子他实在待不下去了,冲萧起道:“舅舅,你到底怎么说!是死是活,给个痛快话!” “就这一会儿,错过多大的事。”张醉烟从门外推门进来了,“管你舅舅怎么说,他还不得听你爹我的,我说老弟,你说是不是?” 萧起忙站了起来,连声道:“是是是。” 在江湖,武功第一的人有绝对的话语权。 张醉烟道:“我准了,人生三万六千天,喜欢怎样就怎样!只要对得起天地良心,游漓就是喜欢一头驴,咱们当老人的也管不着。只是我们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 游漓畅吟齐齐仰头。 张醉烟坏笑:“你们亲过嘴了吗?” 两人面红耳赤,急急忙忙又行了一个礼,走出门去。 游涛亦是汗颜,也跟着跑了出去。 萧起张大嘴哈哈一笑:“干姐夫,你怎么看?” 张醉烟眼神狡猾:“看样子,肯定是亲过了。只是……” 萧起坏笑:“只是什么?” 张醉烟低声道:“你我都是过来人,何必说得这样透彻……” 第135章 星空原野 几人房中的谈话被隔壁庭翠寒等人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等畅吟走后,几人纷纷从门口溜出来意味深长的看着游漓笑。 游漓心中大不自在,乱嚷道:“你们看什么看!” 赵如是笑道:“看你好看。” 顾盈:“你看着好看有什么用,得别人看着好看才行。” 石酌泉问:“谁呢?” 庭翠寒附和:“谁呢?” 几人相顾无言,或捂嘴或捧腹欢笑。 游漓的嘴从来不肯让人,可此时被几人调弄,心里害羞,实在是再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还击了。 只能叹气大步走开。 晚饭。 游漓不好意思再去找畅吟,只与这几人坐在一处。 萧起、张醉烟两人在里间吃酒。 许静芝与几个女弟子在另一张桌上。 此时李平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李平就算只是个副将,在外也被人称将军。 众弟子年纪轻,身份微薄连忙起身拱手见礼。 李平回礼,却又独独在游漓面前又行了一礼。 众人见状,又是抿嘴笑。 游漓蹙眉,问:“李平将军,你怎么不去吃饭,有什么事吗?” 李平道:“殿下着人送了几坛子好酒,说是慰劳各位前辈和众江湖义士朋友。” 游漓“哦”了一声,看向庭翠寒。 他才是盟主,干什么要跟我说这个事。 庭翠寒反应过来,忙道:“多谢殿下了。”于是连忙带人将酒分给几桌人。 李平分了酒却不走:“殿下让游少侠去吃饭。” 石酌泉嘴快,明知故问:“敢问将军,这席上有三个姓游的,殿下可说明是哪个游少侠?” 李平:“当然是游漓少侠了。” 众人又坏笑起来。 游漓涨红了脸,冲几人道:“你们真是够了。” 又转头对李平说:“告诉他,我吃过了,就不去了。” 李平忙道:“殿下说,让我告诉你,方才捉的鱼已经烤上了,要是烤过了,便不好吃了。” 游漓忽然想起畅吟亲自去捉的那条鱼,那是费了功夫才捉到的,心中不忍叫畅吟失望,便对李平道:“你同他说,我等一下过去。” 李平哪里替人传过这种磨磨唧唧的话,长年征战心粗更不太会看人脸色,并不知道游漓正被人打趣玩笑。 于是干脆将畅吟教他的话一同说了出来:“殿下说了,要来就是现在,一刻也不能等。你不来,他就不吃。” 石酌泉阴阳怪气的道:“有意思,知道是说鱼,不知道的以为是说人呢!” 游漓叹了口气,心想,李平这脑子是怎么当上这个副将的,有什么话,不能换个方式说吗?却只能无奈回答:“知道了,这就去!” 而后站起身,气恼看着笑成一团的众人,话不成句:“你们……最好都……我们走着瞧!” 吃饭的地方竟然不在室内,而是一片无人的原野。 方圆二里,除了畅吟,再无他人。 树下,柴火将鱼烤的滋滋作响。 跳跃的火光旁,畅吟正端坐在鱼上撒盐。 他换了一身常服,未束发冠,显然也是洗了澡过来的。 游漓心猛的跳了几下,他却故意放慢脚步,从背后轻轻捂住畅吟的眼睛。 畅吟却不挣扎,就这样任游漓捂着。 游漓问:“你怎么不问问是谁呢?” 畅吟的语气比晚风还温柔:“不用问,有你的味道。” 游漓松开手,头搭在畅吟的肩头:“我什么味道?” 畅吟吻了吻他的脸颊:“我说不出,只是一嗅,便知道是你了。” 游漓坐下来,靠着畅吟的背:“畅吟,我能不能跟你提点意见。” “你讲。” “你能不能不要让李平他们去找我,我快被人笑死了。” “那我以后直接去找你?” 游漓绝倒。 畅吟这人起初明明是个很害羞的人啊,怎么现在比自己脸皮都厚。 “你找我,过后他们岂不是更会拿我取笑了?” 畅吟手上一顿:“那怎么办?” “我们要不然,先各自干各自的,等这一战完了,再说别的?” 畅吟不答,将手上烤好的鱼放在碟子里,迎着火光,将鱼刺挑了,把鱼肉递到游漓嘴边:“尝尝。” 游漓称赞:“好吃。我最喜欢吃的就是鱼了。” 畅吟连忙道:“那你多吃一点。” 而后他又将食盒打开,里面只是几个平常小菜:“对不住,我的饭就是这样。” 游漓问:“畅吟,你怎么吃的比我们英雄盟的还要寒酸?” 畅吟道:“今日几位长老来相助,是贵客,我们自然要款待,我们同傀人还有很多仗要打,不俭省一点怎么行,我是主将,更要做出表率,才能服众。” 游漓忍不住心中叹服,于是眼波流转,道:“那我们两个人呢,你属下都在吃素,你是不是也要做个表率,我们先不要这样见面,回去再说?” 畅吟默了半晌:“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 畅吟转过头,一脸委屈:“做不到不见你。” 两人的脸忽然离得很近,呼吸也开始凌乱,而后彼此的气息不自主的相互纠缠。 游漓脑子一热,便主动凑上去亲了一下畅吟的嘴角。 畅吟眼睛快速的眨了两下,而后瞬即将游漓扑倒在地。 他隔着衣服去捏游漓的后腰,游漓推了人一下:“畅吟,这是外面!” 畅吟不说话,只是几近疯狂的亲吻游漓,身体死死压着他,不许他乱动。 游漓喘不过气来,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轻的声音在齿间乞求着哼道:“畅吟,放了我,让我喘口气。” 畅吟终于肯放过他的嘴,却又转战到他的耳后,游漓禁不住轻叫。 畅吟愣住。 游漓呆愣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发愣。 而后猛地一扑,两人位置翻转过来。 游漓笑道:“畅吟哥哥,你不许动。” 说着,比诀施咒,将他定住了。 游漓贴了贴他的嘴,安慰道:“别怕,我的脉息,只够控制你这样的人半个时辰。” 畅吟慌张的问:“游漓,你想做什么。” 游漓坏笑:“你猜呢。” 夜风吹拂过膝的野草,惹得草叶乱颤。 畅吟动不得,只能急喘握拳,语气急躁的道:“游漓,你……你……快上来。” 游漓哪里肯,吞吐之间,他喘着粗气逗人:“那我上来。” 他这样说的时候,畅吟却又不说话了。 游漓道:“畅吟,你口是心非。” …… 半晌,游漓起身,躺进畅吟的怀里:“坏蛋,你根本不是叫我来吃饭的。” 畅吟紧紧握着人的肩膀:“游漓,下次不要这样。” “为什么?” 畅吟默了一会儿,用力揽了揽游漓的身子,红着脸:“脏。” 游漓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闷声问:“你不喜欢?” 畅吟不语。 游漓见他不说话,就咬他的胸口:“说清楚,喜不喜欢。” 畅吟轻声道:“喜欢。” “喜欢我怎样?” 畅吟:“你同你舅舅一样,喜欢刨根问底的。” “我不管,你快说。” 畅吟说不出口,于是干脆将游漓扭过去,背对着自己,咬着他的肩膀:“我帮你。” 两人把身影藏在过膝的草地里。 看不清楚那两人究竟在做什么。 星空下,风声连细碎的呻吟和呢喃都吹散在原野中…… 第136章 游漓被骗 日上三竿。 游漓被游涛几个巴掌拍醒。 “成日里不知道在练些什么功夫,昨晚上出去浪到子时才回来。” “快起来!要跟着他们去云外了!” “再不起来,把你留在这,我们没人等你!” 游漓勉强支起眼皮,一夜无梦,此时依旧很困。 他很少有不做梦的时候,昨晚竟然睡得很好。 游漓呆呆的问:“这就要走了么?” 游涛道:“不然呢?在这里颐养天年么?” 随后把馒头递给游漓:“给你留的,爱吃不吃。” 游漓昨晚没怎么吃东西,此时倒真的有些饿了,便将馒头叼在嘴里,拎着行李起身就走。 昨夜星空下的画面慢慢在脑海铺散开来,游漓禁不住面通红心乱跳。 游涛盯着他看了半晌:“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游漓躲开他探寻自己额头的手:“哪里红了,快走。” 楼下,游澴牵着不乖走到游漓跟前:“喜新厌旧,是不是把你的马忘了?” 那不乖见了游漓便欢叫一声,俯身在地,意思让游漓骑上来。 游漓紧紧抱住不乖的脖子,跨了上去。 不乖便又叫了一声,一路绝尘,冲在了前面。 阳光穿透薄雾,打在少年的身上。 游漓身量颀长,面色瓷白透粉,双眼灵动清澈,鼻梁挺翘,红唇贝齿。 一袭青白素衣随风飘荡,一缕白色发带混着黑亮的长发在风中狂舞。 “不乖,慢点!” 声音热情洋溢,却不失烂漫天真。 他从街上急速穿过,路过在路边说话的慕容麟和严恪之。 慕容麟眼睛一亮,玩味的打量游漓远去的身影,挑着眉不紧不慢的道:“殿下虽然流落民间,但是眼光却不俗,这样的人,哪个不喜欢,要是在都城,只怕迷倒一片公子姑娘。” 慕容熠此时正好从楼上下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打断了人发愣的神情:“你怎么来了?” 慕容麟道:“大王听你得胜,心中高兴,让我替他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些养身的丹药,说是珍贵的很,一年才烧出一丸。” 慕容熠冷声道:“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慕容麟问:“连顿饭也不给?” 慕容熠:“营中口粮本就不多,你自己另做打算!” 严恪之帮腔:“就是,跟我们抢什么饭!” 慕容麟:“行,你们行。” 他知道俩人在同自己开玩笑,心中并没有生气。 自己事务繁多,要不是海香芸病倒,大王找不到信任的人,他也不会来跑这一趟。 于是转身便走。 慕容熠忽然说了一声:“等等。” 慕容麟忙回身问:“殿下什么事?” 慕容熠冷冷道:“下次再那副样子看他,我就揍你。” 游漓溜了一圈马,一不小心便冲到了队伍大前头。 于是干脆在前面一棵树上打盹等着后面的人。 忽然,一只怪叫的乌鸦从头顶穿过,将他吵醒。 一个老妇一瘸一拐的从南向北走来。 游漓跳下树:“老奶奶,你受伤了吗?” 那老妇转头,警惕的打量了游漓,半晌,才缓声道:“孩子,我从南边逃命来的,路上走得急,摔了一跤。” 游漓问:“你要去哪?” 老妇:“我要去淮城,我妹妹一家在淮城,我去投奔他们。” 游漓指着城门:“前面不就是了?” 老妇点点头:“终于要到了。” 游漓见大部队还没有赶来,便拍拍马背:“婆婆,不如这段路我送你,你坐在我的马上。” 那妇人也不推辞,说了一声:“那就多谢了。” 游漓将老妇扶上了马,自己则牵着马往前走。 自从有了畅吟,他便不再习惯与别人在一匹马上行进,哪怕是亲哥哥游涛。 短短一段路,很快便到了。 慕容熠远远正带着一众人马前行。 老妇忽然道:“送这里就可以了!” 而后她连忙下马。 “小伙子,多谢了,我这里有一个平安符,在我们村子的寺庙里求的,很灵的,你们是去打仗?送给你了。” 游漓想要推辞,那老妇却将平安符塞到他手里就急匆匆的进城了。 他无法,只得将平安符收在手中。 慕容熠走近,问:“游漓,那老妇人是做什么的?” 游漓笑笑:“逃荒的。” 慕容熠问:“从哪座城逃到这里的?” 游漓:“不知道,我没问。” 慕容熠皱眉:“你手上的是什么?那妇人给的吗?” 游漓翻身上马,摇了摇那个平安符:“这是那个老婆婆奖励我这个好心人的!” 他见慕容熠有些不放心,知道怕是傀人的奸细,于是安慰道:“你放心,她应当没那个力气当奸细的。” 说着便冲慕容熠灿然一笑,带着不乖走到队伍后头去了。 慕容熠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瞬即把方才的怀疑抛诸脑后。 马上的游漓,别有一番风味。 那老妇人在淮城中开始只是慢慢走着。 待拐到岔路上,脚步竟然加快,身板也渐渐直了起来,姿态根本不是一个老人家。 而后,她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衣服扯下来,露出一袭劲装。 最后,她将脑后的面具一扯,一张噙着笑的年轻面孔显露出来。 是胡十八。 随后,她钻进一个小巷,没了踪影。 一行人马行了一天,终于在月上枝头时,在距离云外山三十里处驻扎。 慕容熠放出了几个斥候,命人弄清楚云外城傀人的动向。 严恪之问:“今晚打吗?” 慕容熠沉吟道:“今早几个副将已经拿下了汝城、江城,云外城便是他们在木燕的最后一个存身之处,他们势必会严阵以待,拼命守住。只是不知道,他们还会使什么伎俩,我们且先观察他们此时情况。” 云外城,潇游山庄。 胡十八将一件衣服递到国师面前,一脸严肃的道:“从他的包袱里抽出来的。” 国师点点头:“是他的。” 傀影问:“只是我不明白,此地就有他的衣服,为什么不用呢?” 国师道:“需得有他三日之内的气息才好。那东西现在在他身上吗?” 胡十八:“他塞到袖口里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现在应当还在的。” 国师:“那我们就开始。” 傀影叹气:“国父,这次,你若是不成,你儿徒我的命恐怕就不保了。” 国师看了看傀影:“放心,让谁送了命,都不会让你死的。开始!” 胡十八连忙将那衣服摆在一把玉箫和一柄踟蹰剑旁,而后又将另一个奇怪的符篆放到那衣服上。 “叮铃铃……” 铜铃声音刺耳,似是穿透幽暗的房间传到了百里以外…… 随后一串串奇怪的声调,从国师的口中哼了出来…… 第137章 游漓中邪(1) 营帐内外禁火,只食用随身带的干粮,吃好了就在营中安静休息。 游漓草草吃了一口烧饼,便又打着哈欠睡去了。 昨夜没有睡好,畅吟与他在原野上散步到子时方回,第二日一早又起来赶了一天的路。 他实在是很困。 身旁游涛与石酌泉、庭翠寒、赵如是几人的谈话声很快便听不见了。 深夜,除了值夜的士兵,营中几乎所有人都和衣而卧,半睡半醒,只等慕容熠一声号令,便可起身集合。 慕容熠与几位副将一直在一处闭目静坐等待斥候的消息。 游漓睡得很沉,只觉得周围几人鼾声渐起,吵得人烦,却也无力施咒阻拦。 “叮铃铃……”一阵诡异的铜铃声传到耳畔。 游漓心中忽然一惊,想要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他告诉自己:“应该是梦。” 一双修长的手持着一把玉箫从浓雾中显现出来。 游漓心道:“这不是……我的手吗?” 浓雾后,传来一人轻笑:“对,这就是你。” 说话间,浓雾散去,与游漓一模一样的惨白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是那双眼,没有眼白和瞳孔,蓄满了墨蓝色。 “我这是……怎么了?” 梦中的游漓道:“我给你看看,以后的你是什么模样。” 话音止处,游漓看到自己的脸竟然像干涸的河床一样,四分五裂,流出来的血竟然是蓝色…… 游漓想要呼救,却感觉喉咙哽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坐起来时才四肢动弹不得。 “你想做什么?为何会这样?!” “这就是成为术人的下场,游漓,你注定是废人一个,为何还要修习异术,抓紧将灵脉挖出来毁掉!” “你是谁!你是谁!” 混沌中,那个游漓消失了。 只是声音一直盘旋在他耳边:“毁掉灵脉,毁掉灵脉,毁掉灵脉……” 游漓摇头大喊:“我不要!爷爷,救我!” 倏然,半晌过后,那声音止住。 梦中,游漓进了一片山岗,上岗上怪树林立,其中一棵树的树干上歪歪斜斜刻着三个字:无魂岗。 游漓愕然:这里?不是都城郊外的野树林吗? 他在无魂岗上走着,忽然脚下踩到一个东西,低头看去,竟然是一具白骨。 他在傀营见过比这更加渗人的场面,所以并不觉得害怕。 可后颈传来一阵凉风,让他脊背发凉。 他缓缓回头,一个老人正贴在他的身后,一双死鱼眼直直的盯着他! 老人问:“你为什么踩我?” 游漓毛发倒竖:“我没有!我没有!” 而后反应过来,难不成他们是鬼! 他最怕的东西就是鬼了! 游漓颤着声音问:“这里不是叫无魂岗,为什么有鬼?” 老人道:“魂是魂,鬼是鬼!此处无魂,不代表没有恶鬼!” 游漓撒腿就跑,却感觉双腿似绑着铁铊一样沉重。 那老人飘到他的身边,猛地拉住他的手,冷笑:“你当这是哪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哈哈哈哈……” 笑声从周围响起,无数衣着鲜艳的男女老少缓缓向自己飘来。 游漓惊狂不已,大喊:“救命,救命!” 说着便要施异术防御。 老人道:“没用的!你的无涯术段数太低,还不能制服我们!” 说着便缠住游漓,带着无数鬼魂咬住了游漓身上各处。 游漓只觉得心里似针扎般疼痛,于是拼命呼救。 他看到一双手向自己的心口掏去,而后自己的心脏在那双手上跳动,另一端则连着祖父的那支灵脉。 “不要!” 游漓猛然想起畅吟的六界通屠可以斩杀六界事物,于是拼命大喊:“畅吟,救我!” 叫声整个军营都听得见,半睡半醒的将士们均吓了一跳。 慕容熠立马起身,来到游漓帐外,侧耳倾听。 只听游涛骂道:“游漓你有病吗?做梦喊成这样!” 石酌泉轻笑:“梦里都是这个人,这是有多喜欢!” 慕容熠知道他是做梦,便放下心,往回走。 游涛几人也当游漓时做梦便正要继续睡。 只见帐中游漓猛地窜出营帐:“灵脉!挖出灵脉!回家!我要回家!” 游涛察觉不妙,忙跑了出来。 畅吟回头,只见月光之下,游漓无比惊恐的睁着双眼,形容怪异,施展轻功向南奔去。 畅吟失声大喊:“游漓,回来!” 说着便与游涛一前一后追了出去。 庭翠寒几人也急忙跟上。 游漓神智不清,只狂奔几里便开始辨不清方向。 在树林之间胡乱奔逃。 畅吟追上他:“游漓,你怎么了?” 游漓不理他,口中只兀自念道:“灵脉,挖出灵脉。” 他的手胡乱朝前挥着:“别碰我,有鬼!你们是鬼!我没踩你们,别碰我。” 游涛:“他梦游了,快将他抱回去!” 畅吟抓住游漓的肩膀,游漓反倒更加惊惧,觉得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样:“你们别碰我,无冤无仇,何必如此……” 畅吟干脆将游漓抗在肩上往回走。 游漓手乱抓乱挠,将畅吟的脸上挠出了几个血道子。 畅吟一直安抚游漓:“游漓,我是畅吟,我带你回去。” 游漓什么也听不到,只觉得自己是被那些鬼怪扛着,正要塞到坟墓中去,他使出最大的力气挣扎。 待到军营时,众将士早已从营帐站了出来。 原来是几个副将恐生变乱,将人叫起来了。 畅吟将游漓放下,晃着他的肩膀:“游漓,醒醒,醒醒!” 游漓呼吸一滞,畅吟以为他听懂了,稍有放手,而游漓竟似一条鱼一样再次冲出军营。 “快拦住他!”严恪之命令身后的一众兵士。 月光下,游漓的眼神愤怒,而后周身似乎缠着一丝邪魅的黑气,无比狠厉:“谁敢拦我!” 话刚说出口,只见头顶树叶全部漱漱落下,拦路的十几名将士竟然一动也不能动了。 后面的将士此时也不敢上前。 游涛,庭翠寒从后面赶过来,拦住游漓的去路。 游漓盯着面前拦路的几人,脸上的肌肉都在颤动,用无比阴鸷的声音一字一顿道:“牛鬼蛇神,全都该死!” 第138章 游漓中邪(2) “游漓,我是你哥哥!你脑子清醒点!”游涛冲人大喊。 游漓不理他,兀自用手指在空中挥动指诀,声音杀气甚浓,大声念咒: “无视无听,无知无觉,抱神以静。游氏后人,穿无穷之门,游无极之野,闯无涯之境,修无为之界,控八方,御万物,制五行,辟鬼怪!” 游漓的头发被疾风吹得张狂。 包括畅吟在内的众人听呆了,从来没见过好脾气的游漓身上有这么重的杀意。 不远处雷声渐渐响起。 “请赐辟邪斩!” 众人愣神之间,觉得地面似晃动了一下。 晴空中一道霹雳直直刺在游涛几人脚下,声音震耳欲聋。 “快闪开!” 游涛、赵如是、石酌泉、庭翠寒一齐滚到一丈远的地方。 畅吟迅速将游漓扑在地上。 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那道霹雳将游涛几人方才站着的位置烧焦了。 畅吟用尽气力将游漓按住:“游漓,别再闹了,你看看我,我是畅吟!” 游漓又用手扣住左胸口,手指紧紧抠住胸口,似乎要穿透胸腔将心脏掏出来。 畅吟慌忙问:“游漓你做什么?!” 此时,张醉烟,萧起,许静芝也纷纷来到跟前。 张醉烟:“这不是梦游,是中邪!快将他打晕!” 游澴见畅吟略有迟疑,似乎不忍,便上前一掌劈在了游漓脑后。 游漓瞬即软下了身子。 此时几个斥候赶到畅吟身边:“殿下,二十里外,似有五万不同服饰的百姓缓缓向北来。” “百姓?” 斥候:“是人,只是姿势有些奇怪。” 严恪之:“快说,别一点点崩屁!” 斥候:“他们一直保持一个速度在走,且他们不说话,也没有表情,感觉、感觉像是中了什么邪!” 畅吟心下一沉,冷声道:“是凄凉国的活死人。” 在傀营中,几人早就见到了孟潭渊变成活死人的样子,不知痛痒,哪怕头颅不见,还可以挥剑战斗。 庭翠寒冷哼一声,道:“怪不得游漓会中邪,他们算好了的,我们只有游漓一人懂异术尚可对付这些活死人,只是他们不知到底用了什么诡计让游漓变成这样!” 严恪之问:“现下怎么办?” 张醉烟道:“那东西早几十年听说过,虽然动作僵硬,但是不知痛痒,让他不受驱使,彻底死亡,需得掏出被邪祟侵入的心脏。” 游涛:“不如将这些活死人灭掉。” 畅吟问那几个斥候:“以你们观察,那些活死人行五十里大概要多久?” 斥候道:“至少六个时辰。” 畅吟道:“我们用最快的速度沿着活死人行走的方向北后撤五十里,争取比这些东西快四个时辰,设陷阱将活死人聚在一处,而后将他们焚化。再做出兵打算。” 张醉烟,萧起,许静芝在旁听了连连点头。 畅吟抱着游漓,命令道:“事不宜迟,快动,各位前辈身法快,劳烦先大批人马一步,帮我们提前观察一二。” 萧起道:“把游漓给我!我背着他,带他先回去。” 畅吟有些迟疑,萧起道:“别啰嗦了,他是我外甥,就是我死了也不会让他有事的。” 畅吟终于将游漓轻轻放到萧起肩头,神色凝重的看着萧起使了轻功随着许静芝的身影消失在黑黢黢的丛林之中。 英雄盟的众弟子也纷纷似飞鸟一般,疾行而去。 快到天明时候。 众人终于从之前的地方后撤了五十里。 斥候不间断的在活死人和大营之间往返,上报那些东西的最新动向。 畅吟命五万将士分成几十个列阵,在树林中布置深沟陷阱。 又名弓箭手立在树上,待活死人齐齐掉落坑中,将燃着的羽箭射在坑中,将尸体焚化。 而后,又安排几个副将带兵埋伏在暗处杀死那些漏网之鱼。 营外的将士忙得热火朝天,一刻也不敢放松。 畅吟部署好军务,来到为游漓专门设下的营帐中,俯身细看躺在席上的游漓。 他还在睡着,畅吟轻轻掀开他的眼睛,眼珠布满了血丝样的黑色纹路,甚是骇人。 畅吟又去摸他的手,亦是冰凉,他忙将游漓的手放进自己的胸口。 游澴问:“怎么莫名其妙的就中邪了,总得有个理由。” 游涛:“莫不是你们昨晚出门撞到什么了?” 畅吟:“不可能。” 昨晚两个人一只在原野上,没见到任何反常的事物。 他忽然想起今早游漓遇到的那个老妇,似是给了他一个东西。 于是连忙在游漓身上翻找,终于在游漓的袖中,找到一个绣着红色符篆的金色小布袋,是那个平安符。 畅吟举起那个布袋:“这是今早一个老妇人给他的,她说是平安符。” 萧起拿在手里仔细看:“这平安符倒是没什么不一样。” 张醉烟:“打开看看,有没有猫腻。” 萧起将那小布袋打开,猛地从中窜出一股白烟,张醉烟喊道:“快闭气!这他妈的是骨灰!” 萧起连忙将那布袋扔在地上。 游涛气得直跺脚:“游漓怎么这么好骗,不能随便收陌生人的东西,七岁开始我就一直告诉他的!” 畅吟垂眸看着游漓灰白的脸,不禁扣紧了他的手指:“各位前辈可有什么法子?” 许静芝道:“我们从未修习过此类术法,我只是知道小时候家里的一些土方子罢了。” 张醉烟道:“别管什么方子,试试总比这样半死不活的强。” 许静芝欲言又止,畅吟此时心急如焚,忙道:“前辈不必拘束,请说便是。” 许静芝转头向萧起:“我们住的地方隔得不远,你不也知道吗?” 萧起看着顾盈和游澴,似有些吞吐:“知道是知道……” 许静芝会意:“游澴,顾盈,我们去外面搭一把手。”说着便领了两人出去。 营帐之中剩下的都是男人。 张醉烟道:“快说,现场的都是爷们儿,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萧起道:“我们本地的方子是,混上香灰,喝一盅童男子的血。” 张醉烟:“这还不简单,这地方男人多的是。眼前不就有!” “用我的血!”赵如是、游涛异口同声。 萧起道:“游涛不行,不能是亲人的,赵如是的可以。” 赵如是即刻要拔刀。 畅吟抬头忽然道:“且慢。” 赵如是停手,畅吟迟疑了一瞬,问:“请问什么样的算是童男子?” 张醉烟道:“自然是没有在女人至阴之处泄过精气的。” 女人,而非男人。 那么这样说来,自己也算了。 做什么要让游漓喝别人的血。 于是畅吟抬起手:“我来。” 第139章 游漓中邪(3) 严恪之有些迟疑的将酒盅递给畅吟:“要不然,我替你受这一刀?” 畅吟冷声道:“不必,谁也不能替我。” 说着便提起剑,毫不犹豫的在手心划了道口子,殷红的血液顺着手掌的纹路掉落到酒盅之中。 畅吟又将一撮香灰拌进酒盅里。 严恪之将酒盅夺过去:“你手上还有血口子呢,包一下,剩下的我们来。” 畅吟怕严恪之将东西撒了,便不同他强争,快速用白布条缠住手掌。 游涛正欲上前将昏着的游漓扶起来,只见游漓猛地一睁眼,直愣愣的坐了起来。 霎时,面色发黑。 游漓疯疯癫癫的在口中念叨:“斩断灵脉,斩断灵脉。六界……” 说着便手忙脚乱想起身,眼睛看向四周,似乎在翻找什么。 游涛将游漓按住:“你找什么,游漓!” 游漓转头,盯着游涛的脸看了半晌,轻声道:“哥哥。” 游涛欣喜道:“你好了?游漓?” 游漓又看向畅吟:“畅吟。” 畅吟忙上前问:“游漓,你怎么样?” 游漓此时不答他的话,只是道:“六界通屠!给我六界通屠!” 畅吟问:“你要它做什么。” 游漓道:“给我,不给我,我会死的!” 游涛道:“他又说疯话了,快将这盅东西灌下去!” 于是赵如是按住游漓的腿,石酌泉、庭翠寒分别按住一只胳膊。 游漓绝望大哭:“你们放开我,我不要,我不要,别动我。” 畅吟从严恪之手里拿过酒盅,安慰着:“游漓,你快喝下去,现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说着顺着游漓张开的口中,游涛抬起游漓的脖子,强逼着他将那酒盅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在游漓的梦境中,自己正在被无数鬼怪拉扯,冷得浑身发颤。 咽下那盅血的瞬间,忽然觉得梦里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那只手骨节分明,游漓一把将那只手拽住,温暖从指尖流向全身。 但只是一瞬,梦中,那只手被一只恶鬼一口吞下,游漓大喊:“不要!别吃他啊!” 那恶鬼怪笑:“除非,你将自己的连着灵脉的心剖出来,我就把他的手吐出来,也会放过你!” 畅吟见游漓的眼睛只一瞬恢复了清明,而后又变回之前的样子,他仍哀求着:“快给我六界通屠!求求你们!” 畅吟问:“游漓,你要它何用?” 畅饮蹙眉,他实在不知道游漓现在是好了还是没好。 其他人亦是狐疑的看着他。 游漓终于看到畅吟腰间悬着的那把六界通屠,趁畅吟迟疑时便一把夺过抱在怀里。 那六界通屠剑身上的咒文闪动了一下,似乎没有发出剑气抵抗。 “这、这怎么回事?六界通屠不是不让除了你以外的人碰吗?”游涛诧异。 畅吟亦是惊奇。 此时张醉烟道:“游漓身上肯定是沾了畅吟的气息,让六界通屠错认了。” 畅吟抱着游漓的肩膀:“游漓,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游漓的语气满是可怜和哀求:“你们,你们离我远一点。我不闹了。” 好像周围的人想要了他的命。 众人无奈,只得纷纷退后。 畅吟见他拿着剑,心中放心不下,紧张的问:“游漓,你到底要做什么。” 游漓脸上阴森森一笑,与平日里清越的声音不同,此时声音似是另一个人的,沙哑又低沉:“我当然是,要他的命!” 猛地,游漓将六界通屠拔出,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不要!” 众人大惊。 幸亏畅吟反应够快,游漓只将将划破皮肉时,畅吟便用内力催动宝剑拉住游漓。 霎时间,六界通屠剑身上的咒文闪动,一缕黑气顺着游漓的伤口从他的体内窜出来附着到剑身上。 那黑气似乎传来鬼泣呜咽之声。 “邪气被剑赶出来了!快救人!”张醉烟喊了一声。 话音止处,游漓身子一软,连人带剑倒在了地上。 潇游山庄。 只见傀影、胡十八、傀狐正紧紧盯着国师作法。 忽然,国师手中铜铃落地,口中喷出一口黑血。 众人惊慌的问:“怎么样?” 国师摇摇头:“不成。被他们识破了!” 傀影恨恨道:“游漓不死,幽冥术永无出头之日。” 胡十八、傀狐纷纷拱手在侧:“那就让我们去试试。” 混沌之中,缠住游漓的恶鬼已经散去。 游漓又来到了一片光影柔和的所在。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很是面善。 那老人冲游漓招手,游漓便乖乖过去,跪在老人膝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跪下去,可是就是这样做了。 老人轻抚游漓的额头:“孙儿。” 游漓抬头:“你是我爷爷?” 他之前在无定潭中只能听到吕无涯的声音,却从未见过其真容。 老人点头,又疼爱的点了点游漓的鼻子,问:“方才可害怕?” 游漓急忙点头。 老人道:“你可知你为何害怕?” 游漓道:“我最怕的就是鬼了。” 老人摆摆手:“你怕,是因为你内心的软弱。别人正是利用了你的软弱,才让邪气钻进了你的体内。” 游漓问:“爷爷,我如何破?” 老人道:“孙儿,可还记得无涯诀的最后一句话?” 游漓眼珠一转:“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老人打了游漓的头一下:“不是这句!上一句!” 游漓道:“欲达无形之境,抵御阴术之鬼魔妖煞,除强大脉息,还需坚斩邪之心,定万夫莫夺之志。” 老人点头:“说白了,就是鼓起勇气,别被那些邪气驱使。否则害己不算,还可能会害人。” 游漓:“爷爷,我懂了。这是我自己的心魔,我需得战胜它才行。” 老人点点头,身影在迷雾中散去,只听到他的声音在游漓耳边回荡:“心中光明坦荡何惧万鬼缠身。” 一道强光袭来,游漓忙捂住眼睛。 再睁眼时,畅吟正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他身后是哥哥,舅舅和干爹。 畅吟声音很轻,似乎怕吓到他:“游漓,你怎么样?” 游漓想要起身,忽觉心口一阵痛意袭来,他“嘶”了一声。 畅吟忙扶住他:“你别动,你受伤了。” 游漓蹙眉,眨着眼睛问畅吟:“这是怎么回事?” 游涛刚骂骂咧咧的讲了几句,便被萧起、张醉烟一人一边拉扯走了:“这有你什么事。去外面帮忙。” 众人识趣的走出营帐,游漓看着畅吟,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看他脸颊上有三道血印,便打趣道:“畅吟,你的脸怎么伤了?是不是轻薄了哪个姑娘,被人挠了?” 畅吟知道游漓是同自己玩笑,也不生气。 他用力攥住游漓的手吻了吻,身子轻轻挨过去,抱着游漓,生怕弄疼他的伤口。 而后用无比温柔的语气道:“你没事就好,以后听话,别收陌生人送的东西了,好不好?” 第140章 好不要脸 “殿下!他们来了!”李平在帐外传报。 畅吟将游漓的衣服拢好,拿起剑,对游漓柔声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哪也不许去,知不知道?” 游漓点头答应,畅吟又有些不放心,转头又要嘱咐什么,游漓忙道:“你放心。” 畅吟方点点头,走出了营帐。 方才在畅吟口中,游漓已经知道了自己中邪以及活死人的事。 虽然畅吟告诉他处理这些活死人不需要自己出手,但他还是隐隐有些不放心,于是忍痛起身,偷偷闪身出了营帐。 树影斑驳,外面竟然一片寂静,游漓也不敢多作声响,除了营地,只敢躲在一处偏僻的树后观看。 众将士已经四散在周围浓密的草木之下。 游漓找不到畅吟在哪里,他肯定藏的更加隐蔽。 脚步声渐渐从不远处传来。 夏日强烈的阳光下,将这些死人面上的裂纹照的清清楚楚。 他们的衣着年龄各不相同,有的手握兵器,有的赤手空拳。 一阵热风吹过,似乎整个林子都弥漫着他们身上的腐臭味道。 他们都在沿着一个既定的方向直直走着,只是快要到那些陷阱时,忽然似感应到什么一样,轻微偏转了一个方向,而后继续朝同一个方向疾行。 一些活死人掉进深坑之中,但大多数活死人因为偏转方向躲过了陷阱。 “怎么方向变了?!”严恪之惊道。 畅吟伏在一处山坡上细细观察,沿着那些活死人行进方向的一里之外,正是躲在树下的游漓! “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是游漓!” 说着,畅吟使出轻功,从埋伏在草丛里的众人头上越过,跳到游漓身边:“跟我来!” 随后搂住游漓的腰,跳到陷阱的正后方一里处。 活死人似有了感应,又偏转方向,朝游漓走去。 众人也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畅吟此时高声下令。 树上几十名神射手,将燃着的羽箭射到掉进坑中的活死人身上。 坑中本就放了干草和枯枝,那些活死人很快变成了一个个火团。 每个坑都挖的很深很大,所以那些动作僵硬的活死人根本不可能跑出去。 几十个深坑埋葬了尽半数的活死人。 依然有大批的活死人踩着被填满的深坑身上带着火走了过来。 畅吟将游漓抱到树上,一脸严肃的命令:“游漓,你不许下来。” 游漓被畅吟气笑了:“你当我是傻子吗?现在下来,不是会被他们压成肉饼?” 畅吟点点头,跳下了树,与众将士和弟子一起奋战。 “刺他们的心脏!”张醉烟高声提醒在场的将士。 那些活死人中剑之后,已经没有血流出,只是一个黑黢黢的硬硬的东西被刀剑带出来,那是他们早已经风干的心脏,被邪气驱使所以发黑。 越来越多的活死人围在游漓的脚下。 游漓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指尖轻点粗大的树干,将树干中蕴含的玄气过度给自己。 而后凝神念咒。 地上的藤条忽然腾空,将行进中的活死人绊倒在地。 一簇士兵们见了这奇异景象无不瞪大眼睛看向游漓。 经过昨晚那么一闹,营中没有人不知道游漓的厉害,此时见游漓施展法术,更是觉得新奇。 游漓喊道:“你们看我干什么,快将他们杀了呀。” 一个时辰后。 树林里回复了宁静。 只是尸横遍地,根本无处落脚。 将士们将那些活死人整齐的摆放在深沟之中。 殿下有令:“活死人生前也是可怜的百姓和兵士,只是受了邪术的驱使才到这般境地,千万不可以随便处置,需得好生焚化填埋,给他们一个好的归宿。” 游漓甚至用术法将两排杨树移到到了沟边,为他们遮风挡雨。 众将问:“将军,下面怎么办?” 慕容熠道:“此处方才浓烟阵阵,肯定会引人注意,我们必须速速离开此处。” 严恪之问:“进还是退?” 慕容熠默了一阵:“你们觉得呢?” 他见众将迟疑,便问庭翠寒:“翠寒兄,你觉得应当进还是退?” 庭翠寒道:“我们一路走来,他们的两张牌都被我们破了,还怕什么呢。我说,进。直接将云外夺回来。” 慕容熠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 夺了云外,游漓就可以回家了。 严恪之道:“如果是进,那么就需要一鼓作气,直抵巢穴,出其不意才行。” 慕容熠道:“命众将士暂歇半个时辰,而后一路疾行,直达云外。” 游漓吃着游澴递过来的烧饼,喝了口赵如是水囊中的水,靠在游涛的后背上。 他问石酌泉:“喂,小勺子,你们今天看我的眼神怎么怪怪的,怎么那些弟子还躲着我走呢?” 石酌泉抬起脚在游漓脸前晃啊晃,游漓皱眉闪躲:“做什么,臭死了!” 石酌泉道:“我让你看看我鞋面上的洞,烧焦的!” 游漓问:“被火烧焦的?” 众人无奈的笑,赵如是抬起袖子:“那你看看我的衣袖,与他一样的洞。” 游涛:“你看看我后面的头发,有一撮也烧焦了。” 游漓皱眉问:“你们什么意思。” 石酌泉问:“你不记得?” 游漓无辜的摇摇头。 石酌泉道:“我们这是被雷劈的,想起来了么?” 游漓依旧摇头,只是笑道:“你们做了什么天打雷劈的好事,应了自己发的毒誓了?” “我们被什么辟邪斩劈的呀,想起来没?”石酌泉提醒道。 游漓道:“辟邪斩不是无涯术里的一招么?你们怎么知道的?” 游涛气得狂吼:“你用了!用在我们身上了啊!想起来了没有!” 游漓一脸无辜:“怎么可能。” 他看向游澴,游澴是不可能对自己说假话的。 游澴此时点了点头:“我看见了,就是你,差点把他们四个人劈死。” 石酌泉道:“我这脚面上还有个水泡,你要不要看看?” 游漓摆手,一脸嫌弃:“死都不要看。” 赵如是道:“我们一晚上,不是在追你,就是被你追着打,还差点放血救你。” 游漓问:“放什么血?” 游澴此时站起身拉着顾盈到别处去了。 赵如是继续说:“萧前辈说的,用童男子的血救你么。” 喝人血?! 游漓抓着赵如是的胳膊,紧张到失声:“所以我喝了?” 游涛笑了笑:“当然喝了,别说是喝血,那时候就是说喝尿能辟邪我们也得试一试!反正又不是我喝!” 游漓感到胃里一阵恶心,嘴里也感觉有些腥味:“我喝了你们谁的血!” 赵如是向游漓挑眉示意:“那不吗?” 慕容熠正在不远处布置军务,左手上缠着布条,应该是有伤。 似是感应到有人看自己,他回过了头。 游漓瞪大眼睛问:“他说他是童男子吗?所以让我喝了他的血吗?” 赵如是道:“他说自己是啊。” 这些慕容熠完全没对游漓提起。 游漓咬着唇,此时心里只有三个字:“不、要、脸。” 第141章 是童男子 虽然知道自己喝的是畅吟的血之后便没什么恶心的感觉了。 但游漓心里还是很气,畅吟竟然跟众人撒谎说自己是童男子,骗过众人让自己喝了他的血?! 他对自己也太不负责了! 游漓气鼓鼓的躺在树干上,用一片巴掌大的树叶挡住了脸。 畅吟同一众下属交代了一番,看向四周,找不到人。 只听此时不乖冲他叫了一声。 一个青果子从上面砸在不乖头上。 上面的人喝道:“不乖,不许叫。” 树上人的衣摆垂下,在绿叶间随风轻扬。 畅吟舒眉,原来游漓在树上呢。 他走过去,仰头冲游漓道:“要走了,下来。” 游漓将盖在脸上的树叶团成一团丢在畅吟身上:“你走开。” 畅吟柔声说:“我接着你,你有伤。” 周围都是人。 张醉烟和萧起听了这话,都叼着烧饼转过头来看着两人。 游漓皱眉,畅吟什么时候连害羞都不会了。 游漓不敢当众发作,于是耐心的道:“畅吟,我自己可以的。” 畅吟不走。 此时石酌泉和赵如是也赶过来伸手,开着玩笑:“下来,让哥哥们接着你。” 游漓笑道:“哪里就这样娇气了。” 于是纵身跳到赵如是和石酌泉身上。 畅吟面色一沉,心里很不乐意:游漓为什么要这样刻意同自己保持距离呢。 一个时辰已过,众人上马的上马,站队的战队,不敢有一丝耽搁。 游漓亦是骑着马在队伍前面疾行,这条路他熟得很,毕竟离自己的家很近。 不知什么时候,畅吟从后面赶了上来,也不说话,只是乖乖的跟着。 游漓转过头,问:“畅吟,你不去带着队伍,跟着我干嘛。” 畅吟淡淡道:“你去哪,我去哪,我去哪,他们去哪。” 游漓无奈轻笑:“畅吟,你什么时候这样油嘴滑舌了!” 畅吟:“我说的是实话。” 游漓:“但你今天跟人撒谎了!” 畅吟问:“什么时候?” 游漓:“你自己知道。” 畅吟心念一动,似乎知道游漓指的什么,但想让游漓自己说出口,便道:“我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吗?童男子?啊?!”游漓狠狠瞪了人一眼。 畅吟耳尖通红,嘴上却说:“我本来就是童男子。” “呵!” 游漓点头轻笑:“你你你,畅吟,你不要脸。” 畅吟转头看着游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又没……” “你再说!” 游漓终于受不了了,一通乱拳狠狠打在畅吟背上。 后面的众人看得怔愣住了。 将军那张冰山一样的脸上竟然挂着笑! 而且是被人当众那样捶打,还会傻呵呵的笑! 李平道:“原来殿下也有笑的时候啊。” 王超道:“你这话说的,殿下笑的时候少,但笑起来看着是真开心。” 严恪之不语,只是看着慕容熠开心的笑脸,心中很是欣慰,好像小时候那个灿烂的少年此刻又回来了。 前面两人完全忘了后面人的感受。 游漓仍捶打畅吟不放:“所以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怕我喝了你这个假童男子的血,死过去么?” 畅吟攥住游漓的手,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你恐怕没搞清楚什么是童男子。” 有些事情,他们确实还没有一起完成。 游漓的脸刷的一红:“我虽然不大清楚到底什么是童男子,但我起码知道,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童男子之前,最好找一个稳妥的人,比如我哥!” 畅吟:“有亲缘的不行。” 游漓:“那赵如是。” 畅吟:“他更不行。” 游漓问:“为何?” 畅吟:“一是我不希望你喝别人身体里的东西,二是我不希望别人身体里的东西进到你的口中,三是我不希望别人身体里的东西在你的体内乱窜,光是想想都觉得不行。” 畅吟这三句话意思根本没什么差别。 “说来说去,你就是霸道。”游漓想抽回手,畅吟却死抓住不放。 游漓揶揄道:“童男子,你快放手……” 畅吟终于脸一红松开了手。 游漓见他害羞,觉得自己的报复成功了,于是又笑道:“既然你这么想当童男子,那我就成全你。” 说完就带着不乖全速前行,将畅吟远远落在了后面。 众人行了两个时辰。 终于来到了距离云外城三十里处的一片深林之中。 乌云笼月。 雾气渐起。 深林幽黑。 林中忽然一阵大风刮过,似是透过人肺腑一般寒凉,几乎将火把上的光亮吹灭。 又行了一个时辰,慕容熠摆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 不对劲。 没有蝉鸣虫叫,也没有野兽呼吸声。 而且,他记得昨晚穿过这片林子用了半个时辰不到。 今日,竟然一个时辰还没有穿过这片树林。 慕容熠没有说话,严恪之和几名副将都发现了问题。 但他们谁都没有吱声。 因为怕众兵士会陷入恐慌。 于是慕容熠下令:“就地休息。” 他打算探清楚情况再说。 树林被浓雾遮盖真容,依旧看不清真实情状。 游漓带着游涛游澴赶到队首,冲慕容熠道:“畅吟,我们几个去找路,你们在这里等着,这里我们熟悉的。” 畅吟拉住游漓的手:“我同你去。” 游漓悄声凑到畅吟耳边:“你别这样,你是慕容熠,你在,军心才在。” 游漓说的对,畅吟只得无奈松开了手。 庭翠寒带着一众弟子也赶了过来:“我们也一起去看看。” 严恪之:“我带上人,同你们一起去!” 事不宜迟,众人向南走去。 严恪之在队尾安慰畅吟:“你放心,我死了都不会让他有事的。” “他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有事我也会担心的。”畅吟神情严肃。 严恪之憨笑:“知道了。” 原来自己在慕容熠心里的分量也没有那么轻嘛。 随后他屁颠屁颠赶上前面的人穿进那条他们已经走了两遍的路。 畅吟蹙眉看着消失在迷雾中的身影,心中喃喃道:“你死,我替你收尸报仇,他死,我不想独活。” 第142章 小迷魂阵 “鬼遮眼了!” 游漓与一行人走在前头,一边做标记,一边赶路,却发现,只走了那么一段距离之后又开始在原地转圈。 “我就不信了。” 游漓低吟念咒,比划指诀,骤然间一行人的火把比之前亮了数倍。 终于,他们从小径穿出来到了一处平坦的空地。 游漓举起火把看向远处,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顿时吓得乱叫。 游涛拉住游漓:“说出去都是笑话,谁能想到,斩鬼的人最怕鬼!” 游漓不敢看脚下,抖着声音问:“我踩到了个什么。” 游涛:“就是一只死兔子。” 此时游澴声音十分严肃:“不是一只。” 而后众人将火把放低,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齐齐退后了几步。 火光照亮之处,全是动物的尸体,根本没有他们落脚的地方。 众人不禁惊呼:“这是怎么回事!” 游漓此时倒是冷静了下来:“不是人捣鬼,就是鬼捣人。” 游澴:“在这里住了十七年,从来没听说过此处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游漓:“那么就是有人捣鬼了。” 猛地一阵阴风吹过,火把瞬间熄灭。 众人连忙去找火折子,只听头顶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 “别忙活了,你们点不着。” 能听出,这声音是一个男人的。 严恪之吼道:“你是谁,要来便来,别跟老子耍这些阴招!” 那声音道:“我已经来了,你们看不见吗?” 又一阵阴风,众人面前的浓雾散去,一个黑袍人立在距离众人一丈远的地方,他的身后,似有一群黑影。 “严小将军,你好啊。”黑袍人冲严恪之打招呼。 严恪之皱眉:“我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谁?” 那人将围在头上的帽子解下:“是我。” 严恪之举起火把仔细分辨,待看清那人面孔后,冷笑一声:“这不是我们的忠臣么,独孤大人。” 那黑袍人道:“叫我傀狐。” “走狗,贱人。” “我不是走狗,我是凄凉国的功臣。” “殿下这些年,哪里对不起你,却让你这样忘恩负义。” 傀狐叹气:“慕容殇是好人,可是木燕的国君是我们的仇人,我先是傀狐,后来才为了傀狐变成了独孤真!” 严恪之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子听不懂!你只管说,胡十八是不是也跟着你们跑过来了!” 傀狐道:“她不叫什么胡十八,她是我姐姐,傀雉。她不但来了,此时此刻,就在慕容熠跟前作法呢!” 游漓将心里的担心脱口而出:“畅吟有危险!” 傀狐阴恻恻的笑道:“担心别人有危险之前,起码要看看自己在不在险境之中!” 说着,一声哨响,他身后的数十人俯身在地,齐齐念咒。 游漓道:“不好,他们将咱们引到这空地里,定是要作法,我们快从这里中撤出去!” 他话音未落,众人也未来得及转身的时候,只见众人周围猛地竖起一道火墙。 一个兵身子挨到火墙,忽然哭嚎一声,即刻化成了灰。 众人惊愕不已。 傀狐冷笑一声:“这就害怕了?还不够。” 说着,他摇了摇手中的铜铃,一缕缕黑气便穿过火墙在他们身边围绕。 那黑气在他们之间窜来窜去,斩不断,挥不散。 严恪之喊道:“这他妈的是什么!” “让你们自相残杀的迷魂阵!” 这是幽冥术术法之一,可以召集怨气将人困在火墙之中,蛊惑人的心智,让人癫狂不已。 话音止处,一缕黑气钻进严恪之的印堂。 瞬即,明亮的火光之下,众人看见严恪之双目被黑色填满。 严恪之抽刀,朝游漓劈去! 游漓急忙侧身避过:“严恪之,你疯了!快醒醒!” 而后,他觉得有怨气在自己四周盘旋,头里止不住一个声音道:“快将他们都杀了。” 游漓猛地摇摇头,只见带来的两个兵已经开始缠斗在一处了。 严恪之被庭翠寒,游涛两人按住。 顾盈隔着火墙冲傀狐丢掷暗器,却不想,那火墙似无形结界一般,将暗器弹了回来。 傀狐哈哈大笑:“暗器根本没有用!” 说着挥手,一股黑气窜进顾盈体内,顾盈手上动作一滞。 游澴即刻拉住她,可顾盈此时却也现出诡异的笑,将一只袖箭插进了游澴的肩膀上。 “顾盈!” 游澴立马闪到顾盈的身后将她击晕。 此时石酌泉与赵如是也满地打滚:“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一直有一个声音叫我们拿刀砍死你们!” 庭翠寒与游涛将严恪打晕:“我们也是,游漓,快想法子!” 傀狐在火墙之外,定定立着:“游漓,我看你怎么破!” 他四周的术人念咒的声音似乎更大了,火墙似一个牢笼将一众人困住。 而火墙之内,怨气、邪气种种蛊惑人心智的东西不停从众人身体穿过。 此时,众人已经已经完全受到蛊惑相互打斗起来。 游漓施展异术,将几人齐齐定住,凭自己的脉息,也将将让他们消停一刻而已。 但总比让他们这样搏杀的强。 傀狐见状,又不停摇动铜铃。 游漓几乎要被蛊惑去施行灭杀咒,此时忽然想起自己梦中祖父对自己说的话,便不停默念:坚斩邪之心,定万夫莫夺之志。 游漓强自遏制住杀人的冲动,脑中将无涯诀过了一遍。 怨气,需得召唤精、灵来制服。 火牢,需得御水抵抗。 这样说来,这两样自己都试过,只是脉息不足,是个问题。 游漓此时脑海中又是一阵迷糊,他狠狠咬了手背一口。 傀狐得意的道:“你倒是很能坚持!只是你的兄弟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 游漓回过头去,被打晕的严恪之此时已经醒来,慢慢冲自己走了过来。 游漓脑中飞转:元气,我需要元气,有了元气就可以施决。 之前吸收的力量来自树,只是这是空地,离树太远,草的又太微弱,那么只有…… 人的。 第143章 大迷魂阵 严恪之此时冲了过来,游漓闪身,轻点严恪之胸口:“得罪了!” 霎时,一股灼热的力量从指尖过给了游漓。 严恪之软下身子,瘫倒在地上。 游漓略过游澴和顾盈,分别轻点剩下几个男人的胸口,分别将他们的元气吸走了几分。 傀狐所修习的术法与游漓有很大不同,此时并不知道游漓在做什么,只是嘲笑道:“现在给他们过脉是不是太晚了!” 游漓此时再不受那些声音的影响,隔着火墙向傀狐走近:“你叫傀狐是么?你过来。” 傀狐心知火墙穿不透,便有些得意:“来就来,你能把我怎样!” 只见游漓笑盈盈,食中两指向傀狐额头点去,傀狐凑过去。 他以为火墙会将游漓挡住,岂料只一瞬间,游漓的手似乎由一层冰护着穿过了火墙,点到了自己的额头之处。 瞬息之间,傀狐觉得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在向游漓的指尖涌去。 他在吸收自己的元气! 傀狐拼命挣扎,一众手下也停止念咒,拉扯住傀狐,可他们竟然一连串的被游漓吸附住了。 只几声嚎叫的功夫,游漓便将他们的元气几乎吸干了。 傀狐,连抵挡都来不及,便昏死在地。 怨气仍有余波。 火墙还在燃烧。 游漓此刻不怕了,他的心中充满力量。 他比划指诀召唤无形空间中的各处精、灵,将火墙之内各种邪恶驱散掉了。 外人看去,他此刻就像个疯子,在火墙之中胡乱挥着袖子。 而后,游漓轻点火墙,清越咒音落下,火墙变成了冰墙,一踹即碎。 被定住的众人也纷纷转醒,浑身却酸软无力。 游涛问:“游漓,怎么偏偏你没事?” 游漓皱眉:“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你们且在后面慢行,我先走一步,畅吟恐怕有难。” 说着,便施展轻功原路返回。 严恪之闷声道:“除了游澴和顾盈,他把我们体内的元气都吸到自己体内去了!” 果真。 慕容熠带着的人马已经乱作一团。 他们虽然还没有到自相残杀的地步,但是众弟子和将士都被怨气杀气恐吓,吓似无头苍蝇一般在火牢里乱转。 他们刚穿出火墙,身体便化成了一撮白灰。 张醉烟、萧起、许静芝带着几名神志清醒的弟子纷纷在人群中点穴,不叫那些被吓疯的人乱动。 他们也是抖着手强压住体内杀人的冲动,还在强撑着告诉别人:“不要乱跑,静气凝神!” 慕容熠抽出六界通屠,让它在空中飞旋吸收咒怨之气。 他自己却被傀雉的声音干扰。 “我今天就告诉你母亲的死因。” “她是吃了我的糕点,中了慢性毒药死的。” “她死的那天,你见到的那一幕是我安排的。” “连你偷花,也是我刻意设计的。” “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是木燕人,你是国君的儿子!” 慕容熠眼底猩红,脸上肌肉颤动。 那个叫傀雉的女人近在咫尺,但自己竟不能杀他。 因为被那火墙挨了身子,便会化成一撮骨灰。 “你过来,杀掉我!” “来呀!” “呵,你就是没种。” 傀雉语气妖娆,不停的激怒着慕容熠。 终于,慕容熠从腰间抽出了自己那把无名剑。 傀雉似是很兴奋的整个人趴在火墙上:“来,慕容熠,让姨娘好好疼疼你。” 剑刺不透火墙。 傀雉此时却施法放出一股怨气钻进慕容熠心里。 心尖绞痛,慕容熠退后几步。 李平、王超忙扶住慕容熠:“殿下,你怎么样?” 慕容熠转头,看到的面前的人都顶着胡十八的面孔,冲自己露出妖媚且得意的笑。 他咬牙恨恨的看着无数个胡十八,将掉落在地上的剑捡起,朝那些人的喉咙削去。 墙外,是傀雉放浪的笑:迷魂阵啊迷魂阵,还真是管用。 李平、王超躲不过慕容熠,更不敢还招,慕容熠长剑将挨未挨两人喉咙之际,只听空中一声大喊:“畅吟!快住手!” 是游漓的声音。 慕容熠停下手循声望去。 “畅吟哥哥,你不停手,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远远地,游漓隔着火墙从不远处的小径上飞身而来,还在冲自己撒娇。 慕容熠隔着火墙喊:“游漓,快走!” 傀雉发现游漓,失声的问:“怎么是你?” 游漓落在距离傀雉丈许之外的地方:“不然你以为是谁?傀狐吗?不知道此刻,他的尸首有没有分家。” “弟弟。”傀雉哀戚的喊了一声,而后眼色凌厉,恨恨道:“你杀了我弟弟,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游漓道:“你这个女人真是好笑,你自己算算,这些年你手上害了多少条人命,按道理来说,都不知道应该陪葬多少次了,怎么别人害你家人一条性命,你就要让我们所有人丧命?难道你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傀雉冷笑:“曾经我以为众生平等的时候,那些木燕人却把我们的生命当做草芥,现在我将这些木燕人的命踩在脚下,你们却反过来叫我平等待众生。我又不是佛祖,哪来那么多慈悲!我只知道木燕欠我的,我就必须要数倍偿还!” 游漓道:“傀雉,你搞错了,木燕不欠你的,欠你的是个别的人,谁欠你的你找谁去!干什么祸害这么多无辜性命!” 傀雉咬牙切齿:“已经晚了!今天你们必须死!” 游漓问:“否则呢?” 傀雉:“否则我活不成!” 傀雉摆手,她的身后黑衣术人加紧的念着咒。 游漓见她想要施展术法,便道:“你弟弟那点把戏已经被我破了,如果你想要赢,最好出别的招。” 说着冲那火墙比划出一个指诀,那火墙瞬即成冰,慕容熠默契的将那冰墙踹倒。 而后游漓施咒,驱散墙内的邪怨之气。 傀雉冷笑:“就这样?” 游漓:“就是这样。治你们够了。” 傀雉:“只是这样,恐怕你还是差得远了!” 说着,摇响手中铜铃,柔声:“看我。” 游漓不知傀雉搞什么花样,只是轻轻扫了她一眼,便见到她幻化成畅吟模样,正冲自己勾手。 游漓笑笑:“这是你唬人的术法!”却不敢朝她下手。 慕容熠此时朝胡十八刺出长剑,剑尖将中之时,傀雉的脸忽然变成的了游漓的样子。 慕容熠同样不忍下手。 傀雉冷笑:“你们不敢了。” 而后,她身后的数十个术人都变换成游漓和慕容熠的样子,将原本站定的二人冲散。 很快便让他们眼花缭乱,认不清彼此。 众将士击破冰墙,也被这场面吓傻了,不知道应该帮谁。 游漓寻思一阵,忽然大笑:“傀雉,我猜你与傀狐的段数一定是你们这些术人里最低的。” “别废话,看你能拿我们怎么样!” 数十个术士用游漓和慕容熠的模样乱窜,只想找准机会一招致其二人性命。 游漓大叫一声:“我的童男子呢!” 众人看向他的眼中只有不解和愕然。 数十个慕容熠中,有一人耳尖发红,眼神动情的看着那个说话的自己。 游漓一笑,飞身拉住那人的手:“畅吟哥哥,拉住我的衣角,别撒手。” 慕容熠乖乖听话。 傀雉见自己招术被破,慌忙现身召唤怨气继续侵袭游漓。 游漓,念咒施诀,死死控住那股怨气。 未等傀雉反应过来,慕容熠使出六界通屠,直抵傀雉心口,傀雉气咽声丝,抬起手似乎还要做什么,可终究是没了力气,只是道了一句:“弟弟。”便垂下了头。 其他术人惊恐,作鸟兽散。 李平王超反应过来道:“抓住他们!” 那些术人群龙无首,溃不成军,没跑多久,便束手就擒。 一切平息之时,严恪之拎着傀狐的头颅,带着几个弟子晃晃荡荡的从小径上走了回来。 慕容熠见几人无精打采,形容憔悴,便问:“你们受伤了?” 游漓忙在慕容熠身后冲众人使眼色。 英雄盟的人知道游漓的意思便没有答话。 游澴顾盈无声走了回去。 只有严恪之惯不会看人脸色:“你没发觉游漓今天很厉害么,那是他把我们几个的元气快吸干了。” 吸别人的元气? 慕容熠皱眉转头找人,游漓早就挠着头,若无其事的跟萧起几人说话去了。 第144章 不要过来 慕容熠来不及同游漓计较,连夜派十几名将士将傀雉和傀狐的尸首送往都城。 而后整顿兵马,即刻出发,赶往云外。 云外山中有城,城中有山。 傀淙正立在城南门。 傀影,国师,傀蛮蛮还有几个傀姓的臣子跪在地上。 傀淙冷声道:“所以,十三年的棋招就这样一步步败了?” 地上的人无言。 傀淙又道:“废了那么多功夫,学幽冥术,炼化异兽,活死人,竟然还是不敌?” 国师:“木燕国力旺盛,又有无涯术术人与幽冥术相克,故难发挥大作用。” 傀淙:“既然知道无涯术的厉害,为什么不早点解决掉那个术人!” 国师的左手攥成了拳头:“是我的错,我没想过,他会成气候。” 傀淙抓住国师的衣领,咬牙切齿:“是你,既要报仇又何必假装慈悲!” 而后又指着傀影:“还有你!偏偏叫慕容熠逃走了,他们可好,一个领兵打仗,一个用无涯术助阵!怎么你们两个蠢货不如人家两个配合的好!” 国师道:“大王现在着急也没有用,活死人、异兽我们已经通通用完,所剩无几,傀人体力不如那些北方人,不如我们早早……” “早早干什么!说进也是你,说退还是你!木燕的地盘是我的,给我战,死战!” 众臣子跪地央求道:“大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傀淙狂笑一阵,瞪大眼睛,捏住傀影的脸颊:“以我十万傀人,对他五万木燕将士,难道没有胜算?不能拼一拼?” 傀影神色黯然:“游漓不死,木燕难夺。” “那就想尽办法,让他死,哪怕损我十万傀人,也要夺他的命!不然以后凄凉国也不得安宁!” 傀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国师:“国父,你从都城带来的那两个宝贝,得派上用场了?” 国师不语,左手攥成了拳头,看得出来他有些舍不得。 “再不用,那两个宝贝都快臭了!难道等着凄凉国被慕容熠和游漓联手灭掉吗?那时候,你幽冥教也别想再存身!”傀淙也跟着响了起来。 国师无奈的点点头:“臣知道了。” 黎明时分,众人来到云外。 于是埋伏,拼杀,追赶…… 战争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十万傀人喝了极仙水与木燕将士战斗得更加疯狂。 这是死战。 所幸慕容熠用兵得当,进退有度,适机设伏。 游漓居高处施展术法,随机应变,与众人配合默契。 待天色渐明时。 游漓在高处,看到傀人与木燕将士的尸体遍地, 原本青翠的云外山变成了一片鲜红。 终于破了城门。 只是云外城里竟然空无一人。 薄雾之中,一个与城门一般大的影子晃荡着走了出来。 那是一头巨大无比的异兽,长相与之前慕容熠所见到的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它又高又大,常人只有它的脚踝高。 “退后!”慕容熠发令,所有将士都遵令后退。 而一个身影竟然在此时从慕容熠的身后跳到了那异兽的面前。 “游漓,你先退后。” 畅吟拉住游漓,却发现游漓身体僵硬得很,手上冰凉,神情也非常呆滞。 他的口中喃喃道:“是它……是它……” 忽而冲萧起和游涛游澴大喊:“是它!” 三人反应过来,齐齐飞身到游漓身边。 畅吟明白了,这一定就是游漓四岁时遇到的那只异兽了,他从未想过,原来它竟比那些黑乎乎的异兽还要骇人。 那异兽低头,看着游漓,正如十三年前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游漓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萧起在手心里吐了口吐沫:“他娘的是你,游漓当初说很大我还不信,结果真是个大家伙!我他娘的我今天跟你拼了!” 说着,萧起便使出全部内力,将刀插在了异兽的脚上。 那异兽怒吼一声。 口中冲天的臭气几乎能将附近的人吹倒。 在众人闪躲臭气之时,异兽张着嘴朝游漓扑了上去。 游漓反应过来,即刻闪躲:“你们快躲开,寻常刀剑无用的!” 周围人慌忙跳开。 畅吟催动六界通屠,从侧后方插进了异兽的身躯之中。 异兽似感受到痛苦,扭动着身躯,却挣扎着不肯死去,带着那柄六界通屠在人群中作乱。 畅吟则死抓住剑柄不放,被异兽带着在空中甩来甩去。 游漓赶忙施咒,忽然听见空中“嗖嗖”几声,似乎有冷箭正朝自己飞来。 庭翠寒反应极快:“有暗箭!!” 话音止处,游涛游澴齐齐为游漓挡下暗箭,却不小心漏了一只箭刺中游漓的右肩。 “箭上有毒!”游澴低头,看到那黑色的箭头惊声大叫。 随后转身不管游漓疼痛,直接将箭头拔了出来。 游漓痛叫一声,却无暇与游澴计较:“别管那么多啦!先抓住这只异兽,死了也愿意!” 畅吟还在异兽身上挂着呢! 而后游漓朝畅吟喊了一声:“畅吟,快下来!辟邪斩要来啦!” 周围众人见游漓声音被异兽盖住,便齐齐帮他喊:“畅吟,快下来!辟邪斩要来啦!” 畅吟跳回地上的一瞬,只听晴空乍响,竟有一声霹雳击到异兽身上。 那异兽哀嚎一声,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此时英雄盟的弟子将城门角落处放暗箭的人按在了地上。 众人正围着死去的异兽细看时。 畅吟见城门处有一个人影缓缓走来,忙下令:“警戒!” 众将士忙提刀,警惕的看向那人影。 那是一个妇人,身着杏色衣衫,面容整洁,只是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 她正慢慢地向众人靠近。 众人不知她是敌是友,只是一味退后。 游漓、游涛、游澴三人一动不动,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等那妇人到了丈许之外时,三人呆愣愣的齐声道:“母亲?” 那是一张与游漓几乎一样的面孔。 只是游漓的右眼下方有一颗泪痣,且他的眼睛更为灵动。 游澴、游涛已经围了上去抱住萧落的腿。 萧起、许静芝也纷纷一脸欣喜模样飞身到她的身侧。 “落落?” “姐姐,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娘亲,娘亲你这些年去哪了。” 萧落面带僵硬的笑意,不理众人的问候,只是不停的道:“小鱼儿,快跑……” 他们刻意无视萧落的反常,骗别人,也骗自己。 “小鱼儿,快跑……” 那是母亲死之前留给游漓的最后一句话。 只有游漓依旧站在原地,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 面前的人像母亲,又不是母亲。 母亲的眼睛是温暖的,不像现在这样冷漠空洞。 母亲的笑是温和自然的,不是现在这样僵硬无情。 萧落不顾绊在脚下的游涛游澴,仍直直的走向游漓。 游漓终于留下眼泪,颤声道:“娘亲,你站在那里,不要过来。” 第145章 回到云外 游漓颤抖着声音:“娘亲,你不要,不要过来,求求你,站在那里,别动,好不好。” 游澴,游涛以及萧起等人呆立在萧落背后。 萧落脚前的一个矮小的石头将她绊住,而后她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头上的发簪掉了,脸上沾着细灰,此时竟然与之前遇到的活死人没有两样了。。 很显然,有人别有用心的把萧落当成了最特殊的一个。 是驱动她去杀死自己的儿子最后一张底牌。 现场一片寂静,周围的人僵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好。 游漓咬住左手的食中两指,他不想对娘亲施咒。 畅吟在旁边轻声说:“游漓,萧落前辈已经走了,现在这具身体对她来说,就是折磨。” 游漓泣不成声:“我不要……我不想……那是我娘啊……” 这种重逢,不如不见,让人心如刀绞。 一步,两步…… 萧落距离游漓越来越近,她举起了手中的剑。 那握剑的姿势,依然保持十三年前的模样。 六界通屠被畅吟催动挡在了游漓身前。 “求你,先别杀她,让我看看她。”游漓轻轻推开六界通屠。。 游澴,游涛跪在了地上,与游漓一样痛苦。 萧起此时恢复了理智,沉声道:“游漓,让你娘安息,让她去找你父亲。” 游漓似是没有听到萧起的话。 他握住萧落持剑的那只手,颤声道:“娘亲,真的、真的、对不起。” “那一日,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异兽那么可怕。” “娘亲,我好想你。” “娘亲,还有家里,家里的树,家里的树大大小小共有六十六棵,对不对?你那天让我数的,你还记得吗?” “你还让我长大了去数无定潭底有多少块石子,数清楚了告诉你,孩儿想你的时候就到潭中数石子,我早就数清楚了,总共是一千七百六十四颗。” “是一千六百七十四颗……” 四岁的游漓话很多,缠人的很,萧落干脆让他去数院子里的树,数无定潭中的石子。 十三年,游漓依旧记得母亲的话,虽然当时只是对游漓不经意的应付,却成了想念母亲时唯一可做的事。 在场的人听了游漓的话无不动容。 “别犹豫了!”萧起哭着提醒。 游漓还想说什么,萧落却朝他挥起了剑。 畅吟拉着游漓闪躲到一旁,他没有还手的资格。 游漓此时面色已经发青,畅吟搂住他肩膀时,明显感觉怀中的人抖了一下,这才发觉他的箭伤。 畅吟惊慌的道:“你受伤了?” 游漓:“不碍事的。” 游澴道:“带他走,箭上有毒。” 畅吟知道游漓不愿意走,便仔细查看他肩膀上的箭伤,撕开右肩的一片衣服,发现伤口附近已经青紫,于是慌忙帮他封住穴位,避免毒物蔓延到全身。 萧起,许静芝,游涛,游澴团团围住了萧落,却无人出手。 游澴看了看游漓发青的面孔,她知道游漓要亲眼看着母亲才肯走。 于是对萧落道:“母亲,这是你生平喜爱的一把剑,孩儿,用这剑让您安息,请接招。” 说着,她闭上眼,用手中的软剑刺中了萧落心口。 随后旋转剑身,一颗黑色的心脏被剜了出来…… 傀人撤退了。 一番收拾后。 潇游山庄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游漓被张醉烟逼出毒液,又吃了一粒不知叫什么的药丸,身体已经无恙了。 夕阳西下时候,游氏后人将母亲和父亲的遗体合在一处,葬在了潇游山庄后院的大树下。 而后,兄妹几个在那颗大树下抱头痛哭。 许静芝见这场面亦是难过。 萧起想要为她擦泪,却被她一把推走,红着眼圈:“萧落是萧落,你是你,萧落是我的朋友,你依旧是个狗屁!” 萧起道:“你看你这话说得,我怎么就是狗屁。” 许静芝道:“萧起,你别以为我忘了,十四年前,我们说好私奔的,结果你没去。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跟我又什么瓜葛。” 萧起道:“我去了!但是……被你师父撵走了。” 许静芝道:“我师父?” 萧起道:“对,你师父。” 许静芝冷笑道:“不可能,我师父怎么……可能……”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萧起淡然道:“你想起来了,那日她出门了的。她找到了我,说了些有的没的,总之就是,不想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我承认,我当时怂了,也不全赖你师父。” 许静芝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只是可怜了我们的……” 她欲言又止。 萧起一听话头不对,忙问:“我们的什么?” 许静芝缓和了表情:“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云外已经夺了回来,剩下的事我们暗门的人就不插手了,云外山的百姓,我会让弟子护送回来。以后,你与我,还是井水不犯河水。” 许静芝说完便来到萧落与游蔚然的坟前,行了礼,带着众位女弟子拂袖离去。 萧起愣在原地,口中喃喃道:“我们的……什么呢?她想说什么?” 张醉烟拍了拍游漓的肩膀:“孩儿,爹回烟波洞了,无聊了的话,可以去烟波洞找我。” 游漓点点头,并结结实实的在父母坟前给张醉烟磕了三个头,这算是在心底里承认他这个爹了。 前来祭拜的英雄盟弟子也渐渐散了。 畅吟知道游漓的毒可解之后,便匆匆带着属下去了军营。 毕竟他是领兵的将,不能因为私事耽搁军务。 他差人去都城报捷,又递上了出兵凄凉的折子。 他答应过游漓的,要为他报仇。 不杀了傀影,杀掉那些用阴术害死他母亲的人,怎么算兑现承诺? 做好这些事,天色已晚,他便急急忙忙打马走向潇游山庄。 山庄里人声嘈杂,原来庭翠寒、石酌泉、赵如是、顾盈等人也在院子里陪着游涛游澴说话。 门开了。 畅吟走进来。 众人齐齐向畅吟见礼。 未等畅吟发问。 游涛便道:“游漓还在后山呢,他说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畅吟点点头,穿过前院,在后院的小径上走了一阵,忽然见到一个大蝴蝶风筝在空中摇摇晃晃的飘着。 游漓抱着膝坐在无定潭边,夕阳将他清瘦的剪影映出,那身影让人心中倍生怜意。 畅吟没有说话,先走到远处那株独木成林的大树之下的几座坟处,依照辈分次序向长辈们一一见礼。 而后紧挨着游漓坐下。 游漓转过头看了看畅吟,勉强翘了一下嘴角,他的眼睛已经哭肿了。 畅吟无言的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的手背上安抚磋磨,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游漓靠在畅吟的怀里,看着那只断了线的蝴蝶风筝远去,变小,最后消失不见…… 第146章 无定潭中 一阵喧腾的鸟叫声将游漓吵醒。 他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家的床榻上。 而且竟然一觉睡到了早上? 身边似乎有人,游漓转过头,游涛的脸在自己面前无限放大,并发出阵阵雷鼾。 游漓吓了一跳,坐了起来。 自己昨天靠着畅吟的肩膀睡着了,想来在无知无觉中被人抱了回来。 初来潇游山庄,畅吟那个惯会害羞的定然不会好意思在这里留宿。 昨日的画面在脑海中重现。 异兽…… 母亲…… 十三年来的心结,终于可以暂搁在心中一隅了…… 他也可以终于有一个新的开始。 游漓起身,恶作剧似的用力踹了一脚睡得欢快的游涛。 游涛不耐烦的道:“干什么!” 游漓笑笑不说话,跳下了床榻,抱着一身新衣服去了无定潭。 除了他,不会有人来这里。 因为游涛游澴都知道,游漓懒得给自己烧洗澡水,无定潭就是他专属的天然浴桶。 他脱光了跳进潭水浅处。 清凉的水镇住他肩膀上那一块有些发痒发热的箭伤。 他像一条鱼一样灵活的在水中翻腾,兴起时竟然还伸手捡起一片飘在水面上的竹叶,吹起了调子。 忽然,他听到枯枝被踩断的一下“咔”声响。 那声音很轻,落脚的人应该很是小心。 游漓慌忙问:“什么人?!我……我在洗澡呢,你不要过来啊。” 他以为是暂住在潇游山庄的某个弟子,他昨日听见哥哥留庭翠寒他们几个住在这里的。 隔着几排竹子,游漓觉得那脚步声似乎猖狂了些。 游漓以为是来人要恶作剧,于是问:“是赵如是还是石酌泉?” 没人说话,只是一味地靠近。 游漓看向身后,眼神似一头慌张的小鹿。 畅吟正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自己。 潭水清澈见底。 游漓红了脸,手足无措,不知道要先盖住哪里。 衣服离自己有些远,想要拿到就必须从水里站起。 可面前的人好没眼力,眼神灼热赤裸,不加任何掩饰的侵略着自己身体各处。 畅吟听到他说:“你转过去。” 转过去? 为什么? 畅吟没有听他的话,而是蹲下身子,眼睛微微眯着细看游漓。 他再一次看到一丝不挂的游漓。 身体颀长,双腿修直,肤白胜雪,滑润如玉。 手指细长,挡住身体的时候无意间摸到凸起的肋骨,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肩膀上带着的伤,让他看上去像几欲破碎的花瓣,逼人细心怜护。 视线在他的身体上游离太久,畅吟最后才去看游漓的脸。 游漓清秀的眉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却始终不如他的眸子闪亮。 水珠顺着鼻梁滑落到那抹红唇上,似乎在代替主人向他发出邀请。 畅吟心弦被拨动。 这具身体的主人不自知的释放着魅惑,却偏偏还透出一股子坚忍和倔强。 游漓觉得自己正被人欺负,虽然畅吟好像什么也没做。 “不动是不是?”游漓的玩心被激起,羞恼便被他抛在了脑后。 “哗!”一抔水打在了畅吟身上。 “你怎么不躲。”游漓仰着头问。 畅吟的身上被打湿。 却又不止是身上。 他受不住,凑了上去。 两人的呼吸瞬即拉扯在一起。 嘴唇几乎快要挨在一起。 只听不远处传来声音:“师兄,你做什么这么心急!” 游漓一惊,是石酌泉的声音。 手足无措间,他把畅吟整个人都拉进了水中。 畅吟身法极好,瞬间找到平衡,无声随人钻进水里。 却在水中半天,才肯将头露出水面。 游漓觉得自己简直蠢极了,应该是自己上岸,而不是将人拉下来。 这样被人看见,好像自己真的在与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慌乱的压在畅吟身上,嘘声示意对方别说话,两人皆屏气敛息静听林外之音。 竹林一侧是一片灌木丛。 石酌泉两人的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 “大仇得报,我高兴。” 是庭翠寒的声音。 “这,这是潇游山庄,我们回去再……” “不管,这么多天了,你忍心么?这么早,没人见到的。” “哎,师兄,不要……” 随后是细碎的呻吟。 游漓瞪大了眼睛看着畅吟。 原来,石酌泉同庭翠寒…… 畅吟却没有惊讶之色,眼神流转之间,他挑了一下眉,似乎在说:“难道你没看出来?” 畅吟为人清冷疏离,但并不代表他看不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早就在少年英雄会上就看出了两人举动不一般。 在傀营,石酌泉受鞭刑的时候庭翠寒会冲出来与他一起。 在游漓中邪需要童男子血的时候,石酌泉和庭翠寒竟然都没有主动站出来。 畅吟品出端倪,但并不多说,因为这些都与他无关。 两人都不敢再有任何的动作,这时候出去,大家都尴尬。 除了装死,别无他法。 幽静的竹林中,传来外面两人的声音。 衣服被扯坏,庭翠寒粗喘,石酌泉轻笑,而后是似乎没有尽头的规律的声响。 潭水寒凉清心,却依旧让游漓和畅吟面红耳热。 游漓干脆钻进了水下,他从小就可以在水下潜很久。 本想静静心,却在畅吟身上看到了让他移不开眼的事物。 呵,男人。 游漓顽皮的凑了过去。 畅吟不敢挣扎,却别无他法。 只能咬住嘴唇,轻吐体内灼热的气息。 在清凉的水底,他感受到了游漓柔软又灼热的尖。 林外那声音变得剧烈,似乎那两人此时已经命悬一线。 终于,传来满足的叹息声后,两人带着说笑离去。 游漓终于钻出水面,换了口气后又钻回水里。 他与畅吟的手相扣,心中的顽皮早已被虔诚的爱意取代。 畅吟不忍,在游漓第四次换气时,拉住他。 可游漓不愿,他知道人明明难受得厉害,自己最见不得他受委屈。 终于,畅吟轻轻闷哼一声,将游漓从水中托了出来。 此刻,畅吟的眼神无比迷离,近乎疯狂去吻游漓。 水下,两个人的身体早已似水草一般缠绕在一起。 游漓轻推畅吟:“畅吟君,你今日一句话还没同我说呢。” 畅吟停下来,看着游漓的双眼渐渐聚焦,而后凑到游漓耳边,无比动情的道:“游漓,我心悦你。” 他的手在游漓身上作乱,手抚到他身下时却一顿。 游漓红着脸道:“做什么,这么凉的水,你以为所有人都同你一样,还能有反应。” 畅吟被人打趣又用力咬向游漓。 游漓闪躲,他的身体在水中似鱼一样灵活。 他口中调笑不止:“畅吟,你就是这样当你的童男子的!” 畅吟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抓住游漓的手,命令道:“施咒,吸我的元气。” 隔了一天,他竟然还念念不忘。 游漓道:“你怎么还记着呢,我当时也是没办法嘛。” 畅吟道:“现在,快点。” 随后用力将游漓的手抵住自己的胸口。 他理解游漓求生时的慌不择路,可还是遏制不住心中的嫉妒。 游漓双手挂在畅吟的脖子上,咬住他的耳垂:“畅吟哥哥,我刚才不是吸了?你还想要?” 第147章 被赐婚啦 游漓帮畅吟去军营取到衣服并送过去时,天色已经大亮。 两人齐齐从后院走出,庭中的人瞬间一愣。 石酌泉不自在的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去后院的?” 游漓打着哈哈:“你们方才去花庭吃饭的时候。” 未等众人分说,他便拉着畅吟到小厨房找饭吃。 原来花姐和强叔得了云外山被收复的消息先众人一步赶回来了。 历经生死之后再重逢,两个仆人见到游漓既难过又激动。 但见有客人在便没有多说话,而是识趣的走开了。 游漓将两碗热粥,四个煮鸡蛋和一些小菜,端到了人的面前。 阳光顺着花架抚到游漓身上,让他整个人透着温煦又清透的气息。 紧张的战事暂歇,没有了刀光剑影,打打杀杀,这充满烟火气的一幕让畅吟的心流涌动。 这感觉……好像…… 家? 畅吟对这个字陌生至极,此时此刻终于品出了它的一点意思。 愣神间,游漓已经剥好了一个鸡蛋,送到了他的嘴边。 畅吟看了看那枚被剥得惨不忍睹的鸡蛋:“你先吃。” 游漓撅撅嘴:“你嫌弃我。” “不是嫌弃,你吃,我来剥。” 畅吟几下就将剩下的几个鸡蛋剥好了。 游漓又从袖子中摸出几块孩儿酥,痛快的剥了外面的糖纸。 “这糖还是上次从都城回来,义父给我的,方才我找出来了,这段时间,天下大乱,也不知道他收到我的信没有……” 畅吟见了那糖被丢进粥里,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游漓用勺子搅了搅,盛出一勺递到畅吟嘴边。 畅吟蹙眉,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吃法,但怕扫人的兴,便一口将粥吞了下去。 喉咙和食道被烫的灼热。 “好吃吗?”游漓眨着眼睛问。 他期盼的看着人,很希望得到对方满意的答案。 他在与他分享自己的喜好和生活。 畅吟从那双虔诚的眸子中读到了这层意思,嘴角便勾勒出笑意,道:“好吃。” 他是北方人,其实,不大喜欢吃甜饭。 但此话一出,游漓的眸子里便闪动着开心,畅吟见状恨不得再吞下一口。 再甜再烫也愿意。 晃神时游漓已经将粥放到了自己的嘴边。 “先别吃!”畅吟来不及阻拦。 勺子刚挨到舌头,便被丢回碗里。 游漓吐着烫得通红的舌尖:“畅吟!烫你怎么不说!方才那一口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好疼好疼,烫死我了。”游漓伸手倒了一杯凉茶塞到畅吟手里:“快喝掉!肠子都烫疼了?” 杀伐果决,说一不二的冷面将军在这人的面前百依百顺,一滴不落的将水喝了下去。 游漓此时还挺着舌尖呼气,面色绯红,不满的看着畅吟。 畅吟将茶杯放在桌上,而后猛地起身,双手扶住游漓的脸,用被凉茶冰镇过的嘴含住了游漓的舌尖。 游漓呆住,被人吻了这么多次,他的心还是会乱跳,就像第一次亲吻一样。 畅吟的舌尖在游漓被烫的那处不停轻画,游漓感到自己像被一支柔软的羽毛抚慰。 他不觉得疼了,轻推畅吟胸口,红着脸:“一会儿来人了。” 气息纠缠间,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在转角处响起:“我可以进来吗?” ……………………………… 慕容麟出现在这小小的花庭,严恪之跟在他的身后:“我叫他在军营等一下的,他非要现在就来。” 畅吟非常不喜欢慕容麟出现在与游漓有关的地方。 即使他是兄弟,也不行。 因为他看游漓的眼神,实在有些不干不净。 慕容麟道:“我是来宣旨的。你有喜事了。” “喜事?”游漓心下一沉,什么叫喜事。 对于一个年轻男人来讲,所谓的喜事,不就是…… 游漓低头垂眸,睫毛在脸上拖出好长的一片影子。 严恪之看向游漓的目光都带着点同情。 畅吟扫了一眼严恪之的神情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可始终还得听听都城的那位到底怎么说。 于是对游漓柔声道:“等我,我等下就回来。” 游漓看看畅吟,呆呆的点了点头。 “你们,跟我出去。” 在山庄外,畅吟将那印着龙纹的绢布丢在了地上。 “殿下,小心点,幸亏就我们俩在场!别人看见了,传小话给大王,不罚你才怪!”严恪之声音有些激动。 畅吟冷声道:“告诉他,好意我领了,我的终身大事,不用他操心。” 慕容麟阴阳怪气:“这话,我可不敢转告,再说,我只负责传旨。” 畅吟攥紧了拳头,强忍心中怒火:“我修书一封,总可以?” 慕容麟淡淡道:“殿下,这门亲不错,将这女子娶了,对你以后继位……” “谁说我以后要继位!”畅吟打断了他,口气冷似雪山上的坚冰。 气氛冷到了极点。 默了一会儿,慕容麟叹了口气:“我仗着与殿下从小的情义,说点推心置腹的话,不知殿下可愿意听?” 畅吟道:“说。” 慕容麟把玩着左手小指上那枚松狮雕文的戒指,口气悠哉: “历来君王之子,不去夺权那么就会被别人夺命。” 畅吟:“那是过去,与当下无关。” 慕容麟轻笑:“无关?那殿下告诉我,三殿下为什么现在还被押在傀营,难道你真的天真的以为此事与二殿下无关?” 畅吟知道,慕容渊是自告奋勇上阵杀敌的,但他也听说,在那之前,抢着上战场的明明是楠儿。 慕容渊有勇无谋,却争强好胜,慕容楠就是吃透了他这一点,便轻松的将他支到了战场上。 如果自己不即位,慕容殇便还有两个儿子可选,十八岁的慕容楠和十岁的慕容兰。 那位深宫中的四弟是自己走之后才降生的,自己从未与其谋面。 但从年龄心智来说,显然慕容楠更胜一筹。 “你现在不争,不代表你以后不争,所以,你的存在,便是别人的威胁。这话你应该听得懂。” “而且,大王开明,他说了,只要将人娶回家,至于你府里,你自己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别说这一个,十个八个,一百个他都不管,这是原话。” “阿熠,你总得为未来做些打算,高傲的慕容熠,真的甘愿居于人下吗?” 打算。 畅吟不语,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一直很忙。 忙着爱人,忙着领兵,忙着复仇。 确实他没来得及打算他与游漓的未来。 但他清楚的知道,他的未来,一定要有游漓才行,没有他,自己也与傀人手下的那些行尸无异。 “不必再说了,我们的未来,我会打算,我修书一封到都城,你只管帮我带到。” 角落处,野花丛中,游漓将几个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几只蜜蜂被他嘴边的甜香吸引,围着他打转。 游漓心中五味翻涌,大脑空白,胡乱用手驱赶。 终于,一只蜜蜂瞄着游漓的脖颈一处,毫不犹豫的叮了上去。 “嘶……” 游漓轻声抽气,将后面的痛叫咬碎吞进腹中。 他的心也似被蜜蜂蛰了一下。 开始微微的疼。 而后不止微疼。 第148章 喘不过气 王室,权力,斗争,性命…… 游漓开始明白畅吟与自己担负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他是君王之子,手上失了权力,就会被君王其他的儿子欺辱,直到死去…… 举国上下,军功赫赫的慕容熠最受人的认可,包括曾经伤害他的慕容殇,也有意传位于他。 如果没有自己,说不定今日的事,畅吟会痛痛快快的答应下来,然后娶妻纳妾,享乐天伦,前程光明无阻。 而且,游漓相信,他一定会是木燕最仁慈最圣明的君主,那样一定是木燕臣民的福气。 深山十年磨一剑,个中辛苦无人知。 权力,财富,尊严这些本就应该是他慕容熠应得的。 而自己,除了任性和坏脾气,样样都给不了他,跟着自己他只能受委屈。 或者自己像鸟一样被他养在宫里? 和那些女人玩宫斗? 开玩笑,不可能。 想到这里,他觉得胸口闷闷的,似灌铅倒泥一般喘不过气。 “妈的。” 游漓骂了一句,鼻子一酸:“早知道这样,就不喜欢你了。” 他缓步走回花庭,面无表情的喝粥。 方才滚烫的粥已经温了,甚至有那么一丝寒意沁入心里。 心尖微微颤动,指腹也在跟着轻抖。 畅吟许久才回来,见游漓脸色不对,脖子上混着之前的鞭痕肿了好大的一个包。 “这是怎么了?”畅吟伸手去摸。 游漓轻轻向后一退,那动作带着防备和怨气,可抬眸时撞上人盛满爱意的眼神,心里不觉又软了几分。 对啊,他只是喜欢我,又有什么错呢。 眼底的情绪被游漓迅速隐藏,随后轻轻皱眉一笑:“被蜂媒子蛰了一下。” “怎么这么不小心。”畅吟责备道。 而后蹲在游漓身前,细看脖颈处的伤口。 那根毒刺几乎微乎其微,可畅吟偏偏看到了。 畅吟一脸紧张:“得将它弄出来才行。”说着就要上前。 游漓没那个心情,他又躲了一下:“算了,等下我叫他们帮我弄。” 而后明知故问:“那个来的人是谁?到底什么事找你?” 畅吟才发觉方才忘了介绍慕容麟,不介绍也好,最好永远都不要认识。 他默了半晌:“大王赏了我一套宅子。” 游漓几乎要嗤笑一声,畅吟撒谎的技术实在太差,谎话还没有说出口,耳后便红了一片。 “哦”,游漓配合着,却觉得心被泡在了一坛老醋里。 实在说不上是什么味道。 气氛有些沉静。 畅吟看上去心事重重。 游漓也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于是淡淡道:“你是不是还有事要忙。” 畅吟欲言又止,他实在有些害怕游漓知道真相时候的样子。 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些怕游漓生气,怕游漓不理他,怕游漓不爱他。 对游漓,他患得患失。 畅吟俯身,唇瓣向游漓那处红肿靠近。 游涛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在后院响起:“游漓!过来!” 游漓松了一口气,顺势躲开,他心里压着石头的时候,根本不想被人亲近。 他强笑着:“你若是忙就快去,我哥在叫我,我让他帮我涂一些药就好了。” 没有给人任何机会,游漓快步走了回去。 畅吟愣了愣,知道游漓情况不对,但一切来不及细想。 最要紧的是赶快写信给都城那位。 十年前还对自己不闻不问,十年后竟然想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插手。 最是无耻帝王家。 唉。 骂他也是骂自己。 他写好了书信递给慕容麟,语气微冷:“希望下次来传信的不是你。” 慕容麟笑着:“你就这么不欢迎我?” 慕容熠的眼神意味深长:“你来得太频了,我不信海香芸一直病着。” 慕容麟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相:“我有什么办法,谁让大王信任我呢。” “那你现在可以回去复命了。” “听说你们晚上有庆功宴,上一次将我赶走了,这一次,不会还要赶我走?” “你最好是立马走,一刻也不要多待。”慕容熠是真不想留他。 慕容麟无奈:“我人可以走,但是马走不动了,你总得让我的马休息一下?” 严恪之在旁憨憨的拉住慕容熠:“你让他吃一顿饭,不要让人觉得咱们小气。” 慕容麟笑了:“你看,还是我的属下疼我。” 慕容熠乜斜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警告和威胁。 这让慕容麟心中无端的一抖,那种眼神,很久没在大王的眼中看到过了。 失地收复,百姓顺利回城。 这两天云外城热闹得很。 游漓手中把玩畅吟送自己的那支玉箫,可怎么都下不去嘴。 没心思吹。 于是干脆四仰八叉的躺在榻上,胡思乱想。 “畅吟……不,慕容熠登上王位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呢?” 游漓想象不到,他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的看到他登上王位的样子。 “他的孩子,应该和他一样俊的。” 于是他心中想出了一个缩小版的慕容熠,琉璃色的眼眸,傲人的鼻梁,坚毅的下巴,不屈的嘴角。 笑的时候嘴角那微微一点弧度很勾人。 生气的时候…… 对自己好像没什么生气的时候。 “他和那个女人……时候是什么样子?” 游漓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胸口似堵了好大一团棉花,愣了好久,才勉强透过一口气。 “艹!做死你算了!” “怎么还骂人呢?”石酌泉闯了进来,在门外就听到了这声嘀咕。 游漓看到石酌泉,难过的情绪暂时搁置到了一边,眼神玩味的看着他,浅笑不语。 早上听到的石酌泉,和现在他这副单纯无辜的模样简直是格格不入。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石酌泉踢了游漓一脚。 游漓依旧是笑,笑得石酌泉心里发毛。 “不是,游漓,你怎么回事?给我说话!” 石酌泉看出了游漓眼中的嘲弄,却想不出这嘲弄到底为何。 游漓心想,你叫我怎么说呢?又叫我从何说起呢? 说听到你说舒服?还是快点?还是那几声求饶? 这都不好说,唯有轻轻一笑。 可游漓惯不会藏着自己的情绪,想到那些情形,脸上的笑就变得有些狡诈复杂。 石酌泉不是个笨人,此时有些回过味来,红着脸道:“说,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游漓终于笑趴在床上:“光是听就够了,我怎么敢看!” 石酌泉有些羞恼,扑到游漓身上,胡乱抓着他身上各处打闹起来。 “游老三,你要是敢说出去,你死定了!” 两人混闹在一处时,游漓卧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第149章 喜欢女人 畅吟生气的时候,外面的天好像都配合着阴了一些。 眼底寒意汹涌,嘴角无端微微抽动。 给他一把剑,他能直接将人砍了。 “我们,我们就是闹着玩……”石酌泉讪讪道。 对方也没问,可他竟吓得主动解释起来。 “你先去,我过后去找你。” 游漓给了石酌泉一个安慰的笑脸,拍拍他的胳膊,石酌泉朝畅吟见了个礼,便走了。 随即,笑容被游漓吝啬的收回,他身子靠在榻上看了看窗外,问人:“你忙完了?” 畅吟无言,默默走到游漓身边,“啪”的一声将一个白色瓷瓶放到榻上。 他是来送药给游漓的。 云外城的百姓刚刚回来,他便托药铺老板将药铺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了最后一瓶消肿的药粉。 除非军务在身,否则与游漓有关的事,他都不喜欢假手于人。 游漓看着那瓷瓶子,似乎被畅吟摔出了几道裂纹。 呵…… 他都快忘了,畅吟也是有脾气的,只是自己在他面前放纵惯了。 但游漓现在也不想哄人。 他心里也委屈得紧。 畅吟将药倒在手上,而后道:“转过来。” 语气没有温度,像命令他手下的兵。 可自己偏偏不归他管。 游漓背向畅吟躺着,闷闷道:“我不要。” 其实脖子一侧红肿的那处疼得不行,他在故意装强。 沉默之中,游漓听得到畅吟的呼吸变得粗重,似乎是在表达对自己抗拒的不满。 两人之间在拉扯一根脆弱却紧绷的丝线,只要一方稍微用力,那根线便可以即刻崩断。 “你要是……” 游漓未等说完,便被人强行按着趴在了榻上! 还未挣扎几下,畅吟便将药涂好松了手。 游漓火了,腾的一下坐起来,瞪着畅吟,眼神涌动着委屈,愤怒,不甘。 畅吟错愕,与人那样在榻上打闹的明明是他! 为何反倒好像是自己犯了错? 游漓直接赤脚下地,从门前的石槽中捧出水,刻意将脖子上的药粉胡乱洗去,挑衅的回看背后的畅吟。 嫉妒心让游漓失了理智,火和气只能对面前的人撒。 所有的烦恼都是因畅吟而起,他也实在算不上无辜。 被眼前的人挑起怒意,畅吟却尽量保持语气平和,“你到底在气什么。” “没气什么。方才上过药,就不必再上第二回。” “你哥哥,舅舅一直同庭翠寒他们在忙。你姐姐去了雾城山还没有回来,谁给你上的药?” 畅吟本意是关心,可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质问。 游漓冷笑一下,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上药这种事,不必非得让殿下亲力亲为。” 畅吟背在身后的手猛地一收,与心脏同频。 游漓的一声殿下好像将一团棉花堵在畅吟胸口,又憋又堵,快难受死了。 明明早上还浓情蜜意的,怎么过了半天,就变成这样? 畅吟紧紧抿着嘴唇,眼底蕴含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殿下。” 游漓又将一团棉花强塞进人的胸口。 畅吟冷冷道:“你不必这样叫我。” 游漓垂眸,指尖磋磨,似乎有一句话在唇边酝酿很久。 畅吟沉下一口气,垂眸看着面前跟自己拧着来的人:“游漓,你到底想说什么。” 游漓仰头,看到畅吟眼中的无措几乎要漾出来。 他的心跟着刺痛一下,于是决定好好说话。 “畅吟,你别这样。” 一哭二闹三上吊挽留人实在不是游漓的作风。 光给人这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就够让他难受的。 成为人光明前途的绊脚石之前,不如自己识趣一点。 趁着……两人还没有完全把自己交给对方。 游漓叹了一口气,垂着头,不看畅吟。 有些卷曲的长睫毛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 让人看不透他眼底的情绪。 “我们两个,不如做回普通朋友。” 他的语气轻松,说词委婉,却极具有杀伤力。 半晌,都不敢抬头看人,亦不敢说话。 他不敢想象对方生气时那种能扯碎人魂魄的目光。 畅吟此时近前一步,身子几乎快与游漓的挨在一起。 他的鼻息打在游漓的额上,让游漓有些透不过气。 “理由。”畅吟压着怒火问。 既然要分开,就不要给彼此留余地。 游漓咬唇,那颗虎牙几乎要将它咬破了: “我喜欢女人。” 他眨了一下眼,不等对方反应,继续道:“我想象了一下同你做的画面,我觉得,我还是喜欢女人。跟女人,可能更爽一些。” “而且,我想有孩子。” “趁还没有突破最后一步,我们……不如悬崖勒马。” 万箭穿心。 五雷轰顶。 晴天霹雳。 畅吟不笨,他来之前想到了游漓肯定是听到了早上几人的对话,所以情绪才不阴不阳的。 他甚至做好了哄人的准备,却被游漓的理由气到吐血。 喜欢女人? 畅吟几乎整个胸腔都在发颤,他死死盯着游漓,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颤动,语气里带着想要将人敲骨吸髓的凶狠:“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好凶。 从来没有这样凶过。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游漓忍住鼻酸,再纠缠,他自己也要露馅了。 于是他抬头,强撑着气势,“说不说的,你不是已经听清了吗?别说两遍,再说一百遍,我也还是,喜、欢、女、人。” 趁畅吟没有发作,游漓立马往屋子里走,可方迈出一步,却被人打横抱起,三步并作两步扔在了卧榻上! 游漓一阵心慌,“你做什么?” 畅吟不言语,说话已经无用,为什么还要同人浪费半个字! 在游漓眼中,畅吟从来有理有度。 此时却像是饿了很久的猛兽见到猎物,粗暴至极。 自己的衣襟被人扯烂。 然后身体各处被人带着恨意疯狂的啮咬。 脖颈,锁骨,胸膛上全是紫红的印子。 连脖子上那被蛰的地方也不放过。 游漓不喊痛,也绝不求饶,更不想用异术还击。 如此挺尸了半晌,却还是发现自己身体有了一点变化的时候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我真是贱。 对方灵敏的发觉了游漓的变化。 畅吟死死盯着身下的人,细看整个过程。 游漓羞耻想扭过身子,却被人用力按住不能动。 畅吟捏住游漓羞红的脸,眼底缭绕的情欲被他强行克制住,而后眼中尽是嘲讽意味。 最终他猛地从游漓身上起身,决绝离去。 第150章 揍他一顿 这是同意? 还是反对? 游漓想不明白。 反正,自己就算是单方面与畅吟决断了。 至于畅吟如何,现下肯定是恨自己,但以后大把的美人什么样的没有,哪缺一个游漓! 在自己这里,这页就算翻过去了。 虽然已经分手,但不好弄得老死不相往来,彼此面上难看。 毕竟,之前弄得那样大张旗鼓,轰轰烈烈。 晚上的庆功宴,该去还得去。 游漓叹息一声,换了一身衣服,在花庭中呆呆坐了半晌,估摸着英雄盟的其他人早已到场,便起身往军营走去。 他忽然觉出今天过得好漫长,畅吟定然也不会好受。 以后…… 没有以后了…… 今天听说慕容熠不大舒服,便不设私宴,只是让众人在帐外随意吃肉饮酒。 于是营中篝火燃起,人声鼎沸。 赵如是搂着游漓的肩膀同众将士一齐高唱战歌。 石酌泉在和庭翠寒低声耳语。 游涛与舅舅依旧划拳行酒。 军营的篝火呛人,游漓咳出几滴眼泪,于是就着喝下一口浊酒。 他今晚没心情玩乐,只是魂不守舍的哼哈着应付众人。 远看畅吟亮着烛火的营帐,游漓的心无端烦躁。 他有些后悔说出分手的话了。 于是起身端着一碗酒漫无目的走向一片空地,抬头望月。 忽然听到身后一声突兀的马鸣。 而后一匹高头大马在军营中乱冲乱撞。 挑弄那匹马的兵在后面拉着缰绳想要上马,可那马偏偏倔得很,别着身子不让他上。 随后迅速朝那个最大的营帐冲去。 那是……畅吟的营帐? 来不及细想,游漓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那匹马听到后立马狂飙般转向冲向游漓。 这马毛色油亮,蹄音清脆,风姿飒爽,一看就知道, 它并非俗物。 游漓倒也不怯,在马冲向自己的最后一瞬凭空跃起,倒着躺在马背上,随后漂亮的转了个身,拉住缰绳,往空地处跑去。 只跑了一圈,那马便被人驯服,跟着他回了营。 慕容麟听说自己的马受了惊,便从营帐中赶了出来,看到了驯马的少年。 “喂,漂亮小公子,多谢了。” 慕容麟笑着道谢,可话语间似乎还带着点别的什么。 “我不叫‘喂’,也不叫‘漂亮小公子’,我叫游漓!” 游漓冷着脸跳下马,将缰绳递到放马士卒的手上,转身就走。 慕容麟眼神中多了一丝意外和探究。 干脆追到人的身后:“游漓少侠心情不好?” 游漓瞄了一眼慕容麟,只要他一来,不是给畅吟送美人就是送老婆,自己心情能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代表都城那个王,自己实在对他没什么好感。 游漓“嗯”了一声,“抱歉,我想一个人静静。” 刚往前走,却被慕容麟拦住去路:“见少侠心情不好,那我给少侠变个戏法。” 变戏法? 游漓毕竟年少,好奇心骤起。 未等人推辞,慕容麟脱下左手小指上的那枚戒指,叫游漓放在手中。 而后轻摇游漓手腕,再让游漓摊开手时,那戒指便不见了。 游漓诧异,戒指从自己手中消失,自己却全然无觉! 神奇! “哪去了?”游漓问。 “哪去了?”慕容麟重复游漓的话,那语气似乎在逗一个小孩子。 随后指了指游漓的衣带。 游漓眼看着慕容麟,摸了摸腰侧衣带,脸上终于由阴转晴:“怎么在这!” 慕容麟眼波流转:“喜欢么?” “什么?” “喜欢这个戏法么?”慕容麟说清楚了一些。 游漓将戒指递给他,“嗯,有趣。想不到将军还会这么多花样。” 慕容麟盯着他脖子上的肿肿的包,道:“我还有一个,想看么?” 游漓的兴趣完全被激起来:“拭目以待。” 慕容麟发现游漓似乎很好哄。 于是拿出一个小拇指般大小的瓶子,举在游漓面前,“我将你脖子上那个包变走。” “吹牛。”游漓不信。 脖子上的包肿了一天,他说变就能变走? “吹不吹牛,你试试才知道。” 游漓问:“怎么试试?” 慕容麟将游漓面前的光影挡住,上前一步道:“你别动。” 畅吟在营中静坐。 确切的说,从游漓处回来到现在,一直在静坐。 心里憋着一口气。 普通朋友,游漓,你觉得我们还能做回朋友? 你把我畅吟当什么? 想要就要,想撵走就撵走。 究竟我在你心中有多少斤两? 严恪之此时不管不顾的从营外冲进来。 畅吟闭着眼,语气异常烦躁:“我说过,进来之前打个招呼。” 严恪之皱眉沉了一口气,却配合他的脾气,重新走出营帐,在外面高声道:“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畅吟睁开眼,那眼底血丝依旧,“进。” 严恪之行了个礼,语气前所未有的规矩:“属下有一事禀报。” 畅吟双眼无神,声音淡漠:“讲。” 严恪之道:“慕容麟。” 畅吟:“走了?” 严恪之一脸别扭:“他没走,在变戏法。” 畅吟蹙眉:“与我何干?” 严恪之撇撇嘴:“他在给游漓变戏法,在山坡上看着快亲上了!” “你怎么不早说!” “是你要我守规矩的!” 畅吟说话的功夫,提剑冲出帐外。 远处的荒地上,正有两个人影。 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到底在干嘛。 畅吟悄悄走上前。 他觉得自己像个偷窥的贼人,但也顾不上那么多。 那两人面对面,都很专注,没有发现他。 只听游漓“嘶”了一声,“疼。” 慕容麟语气温柔:“马上就好了。” 只听“啵”的一声,畅吟的心似被划了一刀,随后僵在几步之外。 游漓惊喜的道:“真的没有了,厉害厉害!怎么做到的?” 慕容麟刚要答话,只见严恪之从后面吵吵嚷嚷的赶到:“你看你,怎么走这么快。” 两人愣住,转头才看见面如死灰的畅吟。 畅吟此时也将两人形容看得真切,游漓脖颈上那个肿胀的包已经不见,那上面留下了一个深色的印迹。 那印迹不是自己的,在潇游山庄那时他还是心软了的。 月光下,畅吟那双狭长的眼中透着让人刺骨的冷漠。 游漓莫名一阵心慌,却不肯解释什么。 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已经分开了。 自己同谁在一处,那是自己的自由。 “这是怎么了……”慕容麟佯装一脸无辜。 畅吟眯起眼睛看慕容麟手上的那个小瓶,明白了方才两人在干嘛。 慕容麟喜欢从外域倒腾一些新鲜玩意儿,这瓶子的东西多半可以帮游漓治好脖子上的包。 但畅吟心中依旧醋意翻腾,于是声线冰冻三尺:“严恪之。” 严恪之随时听令:“在。” 畅吟咬牙道:“揍他一顿,连夜送他走!” “哎,不是,严恪之你也是我手下……” “快走你!” 第151章 艰难过审… 严恪之得令后便使出浑身蛮力将慕容麟拖走。 未等慕容麟辩解,游漓插了言:“殿下,你何故要揍人家?” 畅吟眼底幽暗,气势逼人。 又叫我殿下。 游漓,你这么想把我推开? 一阵风吹过,游漓却反倒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畅吟依旧不说话,拉起游漓便大步往营帐走去。 “殿下!” “放开我!” “慕容熠!” 游漓挣不脱他的手,急着大叫一声:“畅吟!” 终于,畅吟停下来,月光下,眼中似乎含着一丝委屈看向游漓。 而后不顾游漓的挣扎和叫嚷,直接将人扛在肩上。 远处的人还在高歌畅饮,哪里听得到偏僻一隅的吵闹。 畅吟走到营帐门口,对在周围的值守的兵下令:“不许任何人进来!” 游漓又一次被狠狠摔在了榻上,这一次,是畅吟自己的床榻。 游漓皱眉,捂住被摔疼的那处:“畅吟,你干什么?” 干什么你会不知道? 畅吟不言语,从下午到现在,他没有跟游漓说一句话。 他试了,说多了没用。 那么就干脆来点有用的。 游漓推搡反抗:“畅吟!你听我说!唔……” 畅吟堵住了他的嘴。 游漓口中一股酒味,引得畅吟薄怒。 我在营中独处难过,你竟然还有心思饮酒作乐? 于是狠皱眉头,一边吻人,一边解下腰带,将人的手腕绑了起来。 游漓被迫用只有两人才听得清楚的调子央求:“畅吟,别这样。” 随后,一股血腥味道在两人口中弥漫。 畅吟一愣,他的眼中不知什么时候盛满了几欲破碎的深情,就那样看着游漓。 游漓的心感觉是被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不该咬的这样狠的。 没来由的,他仰起头…… “啵。” 轻轻亲了一下畅吟的嘴角。 游漓眼中闪着的光似一点星火将畅吟心口点燃。 帐外众人喧嚣不止。 帐内床榻之上阵阵窸窣声响。 游漓身上所有的束缚都被强制解开,他红着脸:“你将灯熄了。” 畅吟不去。 他生气起来就是这样,说话也不答,让做什么偏不听。 却当着人的面毫不迟疑的将衣服一件件脱掉。 烛光摇曳,畅吟极具有诱惑力的身形展现在游漓面前。 身体触碰之时,两人都闷哼一声。 游漓觉出了对方的意图与往日不同。 “别……畅吟……” 畅吟眼中没有丝毫怜惜,坚定的制住了人光滑的腿…… 游漓趴在榻上,别过头,不去看人。 太羞耻了。 开始明明被人弄得很疼,最后却求着人不让人走。 关键是,自己竟然没有丝毫抗拒,反倒像是出于本能的配合。 畅吟的威胁犹言在耳: “犯错了知不知道?” “还做普通朋友吗?” “午后同人在榻上闹成那样,晚上还看别的人变戏法,是觉得我无趣吗?” “还喜欢女人吗?” 游漓不答,屁股便挨了打,还被人喝令:“回答我!” 在自己快死的时候,畅吟竟然趁机威胁自己:“要不要离开我?” 而自己那带着哭腔的回答更贱,“不离开,不离开,我错了……” 最后的时候,游漓紧紧咬住畅吟的胳膊,留下了一个青紫的牙印。 游漓转身平躺,还是疼,他干脆又羞愤的趴回去。 酸疼是一阵阵的,跟着五脏六腑都动。 外面人声已经散了。 营帐内空气闷热,还有一丝别样的气息。 蜡烛燃尽,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 “来人。” 畅吟忽然叫了一声。 营帐外的侍卫并不进入,只在外面应到,似乎对里面的情况心知肚明。 “热水,我要洗澡。” 这是一条极其少见的要求,平日畅吟都是自己解决。 过不多时,一个装满热水的浴桶被两个侍卫摸黑抬了进来。 浴桶内水面平静之时。 畅吟起身,将游漓抱起,放了进去。 游漓挡住畅吟的手,黑暗中,无人看得到他眼中闪动的羞怯,“我自己来。” 声音是嘶哑的,方才门口的侍卫定是听得清清楚楚。 游漓咬住唇,没来由的用力捶打畅吟一下。 畅吟依旧不理,将他身上各处洗了,也摸了个遍,又再把他抱回去,帮人换了身衣服。 而后,自己再用人剩下的水洗了,擦干净,凑着躺了过去。 游漓背过身子,不知道自己要怎样面对畅吟,下午还在说分手,晚上就同人…… 更进一步,毫无保留。 静默之中,畅吟忽然将对方搂在了怀里,轻轻按摩人的后腰。 外面的草地上的似有不知名的虫在鸣叫。 畅吟忽然唤了声:“游漓。” “哦。”这算是回应。 半天,畅吟问:“方才爽不爽?” 话语邪恶,语气却是一本正经。 淫靡的画面再度浮现在眼前,游漓面红耳赤,咬住畅吟垫在自己头下的小臂。 畅吟左手用力按向游漓的腰后,威胁道:“说。” “说什么?”游漓烦躁的扭了扭身子。 “方才。”那手又加了些力。 游漓轻声呻吟一下,“我方才不是说了!” 畅吟又咬住游漓的耳朵:“做的时候不算,我要你现在说。” 游漓“唔”的一声,嘴硬道:“不爽。” 畅吟再一次翻身而上。 不顾游漓反抗,又了他一次。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问:“说,爽不爽?” 游漓累极了,迷迷糊糊的问:“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 畅吟语气有些忧郁,“你不是说,跟女人会……更爽。” 游漓心里一疼,白日的话他还真听到心里去了。 于是翻到人的身上,噙住对方的喉结:“你不是要去找女人了,我为什么不能去?” 畅吟粗喘一声:“谁说的。” 游漓鼻子一酸,闷闷道:“我猜的,所以想着放手,反正你迟早要走。” 畅吟听出游漓声音不对,于是捏住他的下巴迎着月光细看人脸。 游漓却用手臂挡住眼,不叫人看。 畅吟伸手去摸,他的脸颊竟是湿乎乎的一片。 游漓随后埋进畅吟怀里,用极其委屈的调子抽泣道: “畅吟你好坏,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却还对我那样凶。” “你还对我撒谎。” “见我生气,也不哄我。” “就知道吃没来由的醋。” “咬我,啃我,还让我跪着。” “你欺负我……” 游漓的眼泪让畅吟一阵心慌。 他连忙紧紧搂住面前人清瘦的身体。 温柔的吻落在游漓身上各处。 “对不起,游漓,对不起,我的错。” …… 第152章 各自乱想 游漓感觉这一夜睡得零碎。 像是睡了,又像是一点也没睡。 胳膊,腿,腰,背酸疼。 还有屁股,疼得要命。 “嗯……” 仅这一声,便能听出声音极其嘶哑。 畅吟睁眼问:“要喝水?” 游漓点点头,眼睛不去看人。 畅吟起身,倒了水,放到游漓嘴边。 游漓喝了之后,他便就着游漓用过的茶杯,也喝了一点。 外面天刚刚泛起鱼肚白。 周围安静得很。 帐中人醒着,但也都不说话。 冷不丁的,畅吟打破沉默,“夫人。” 气得游漓一口咬住畅吟的手指。 畅吟不躲,两根手指反倒配合深入游漓口中,让他咬。 游漓舌尖被人轻画时才反应过来,对方在调弄自己。 于是松口,直接转身踹人胸口。 畅吟干脆扭住他的脚腕,再次将他压在身下。 游漓无法反抗便呲出莹亮的牙齿冲畅吟面上乱咬。 脸上泛着莲色,眼里盛着两汪泉泊。 畅吟再次动情。 游漓察觉不对,慌忙推开畅吟:“不做了,好累。” 畅吟伏在游漓的锁骨处,闷声道:“我就是抱抱你。” 游漓抽了一口气,“你上一次也是这样说的”,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上上次。” 畅吟就是个怪物。 表面看着清冷而已,只是表面。 畅吟粗喘一声,似撒娇一样道:“今日不许跟石酌泉在榻上胡闹,以后慕容麟那个混蛋来了, 你躲远一点。” 游漓不解,挣扎一下,问:“为什么?他人不坏。” 还帮我把肿的包治好了。 后半句话没说,怕说了被人罚。 畅吟:“反正就是不行,听到没。”说着将游漓两边脚腕压下,以示威胁。 此时畅吟霸道的模样与平日里的温柔镇静截然相反,但是游漓喜欢。 游漓“嗯”了一声,又扭了扭身体,“你是不是想把我拆散架?” 其实他可以用施咒的,但是他舍不得那样对畅吟。 他甚至有些喜欢畅吟在他的身体上肆虐。 那样的畅吟,别人都见不到。 只属于游漓自己。 至少是现在。 想到这里,游漓的声线酸涩,“你什么时候娶亲?” 畅吟眼色暗沉,声音略带严肃,“谁跟你说我要娶亲。” “我听见了,都赐婚了。” 畅吟捏住游漓的下颚,在他的唇瓣上吻了一下,“我只娶你。你忘了我们写过的字据了?” 游漓细长的食指在畅吟面上轻划,半开玩笑:“娶我?娶我我们住哪里?都城还是居静山?” 畅吟问:“你想如何呢?” 游漓眼波流转,摇摇头:“我不想去都城玩宫斗,也不想去居静山,太苦了。”而后眼中闪过一丝狡诈:“不如,你嫁过来?入赘潇游山庄?” 畅吟咬了游漓脸颊一口,“不要。” 游漓噘着嘴,“那这门亲就是不能成的意思喽?后会无期。”说着就要起身。 畅吟死死搂住游漓不放,“不成也得成,我是你的。” “那我呢?” “是我的。” 两人像小孩一样斗嘴。 游漓又问,“那若是我有一天死了呢?你知道,术人活不长的。” 畅吟与游漓额头相抵,鼻尖相触,呼吸混淆在一处。 眼睛盛着昨晚未见到的星河,“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声音里的坚定让游漓想到扎根在峭壁上的青松。 他觉得自己把这辈子的羞都害光了,想扭过脸去,畅吟却偏偏扳住他的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但我要是死了,你千万要好好活着,我不希望你……” 未等畅吟说完,游漓毫不犹豫:“我改嫁。” 畅吟气得又了他一次。 两人趁众人未醒时换好衣服出了营帐。 畅吟将游漓背回山庄,路上,畅吟几次都想说什么。 “游漓。” “嗯?” “没事。” “游漓?” “嗯?” “没事。” “不说?信不信我挠痒?” 两人打闹了一路,畅吟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只是嘱咐好游漓要休息,要上药,不要乱跑,便快步走回军营去了。 昨日慕容麟除了带来慕容殇赐婚的旨意,也带到了下一步的进军安排。 择日攻打凄凉。 择哪一日,让慕容熠自己看着办。 所以他今天会与众副将商议作战计划,几乎没有闲暇时候。 偶尔端起手臂,摸到被游漓咬的那一处,心便扑通扑通直跳,嘴角禁不住勾起笑意。 军事商议完后,众将在一起喝了一杯茶。 慕容熠发现严恪之,李平,王超几个不住瞄他,便问:“我脸上有东西?” 众人忙摇头。 王超嗫嚅道:“殿下,殿下今日气色很好。” 李平补充:“精神也好。” 严恪之心中冷哼:“昨晚那声音,气色精神能不好?” 但他舔舔嘴唇,没敢将这话说出口。 慕容熠心里高兴,没有细想众人的意思,忽然想起什么,问:“王超,你可成亲了?” 王超道:“成了五六年了。” 慕容熠:“你怎么娶到你夫人的?他怎么同意的?” 王超道:“殿下,这你可问着了,我那媳妇不是媒人介绍的,是我们在舞狮大会上认识的!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兵呢,他娘嫌我穷,百般阻挠,最后拗不过我们,便提了三个条件呢!” 慕容熠:“哪三个?” “一是要有个宅院遮风挡雨,二是不能纳妾,三是所赚银钱必须一分不少的让我媳妇管着。” 慕容熠点点头:“有理。” 慕容熠问:“要是对方父母早逝呢?这事是应是谁做主?” 王超道:“自然是娘家大哥了。” 严恪之偷笑:这是要将游漓带回家啊,这样说来,慕容麟也算是帮了他们,却白白挨了我几拳头,也是够委屈。 众人散去时,慕容熠写了一封书信,差人送了出去。 游漓回家才发现,潇游山庄竟然是空的。 估计游涛与庭翠寒等人去外面找地方练功了。 花姐、强叔出去采买了。 游澴顾盈今日才往回走,尚未回到山庄。 一切正合他的意。 他偷溜到花庭找了口饭吃,而后回到房中趴在榻上吃糖。 昨晚的画面不停在脑海里反复,光是想到,就变面红耳热。 于是想起什么似的,从行囊中摸出一张纸,确切的说,那是一张字据。 上面的字挺拔大气: 本人畅吟,于太平二十一年,六月初五在居静山起誓,此生只钟情于游漓一人,至死不渝。 后面的字他不喜欢,干脆不看。 眼中漾着笑意,口中得意自言自语:“小样,还不是离不开我。” 忽然游漓听到院中有脚步声,他慌忙将字据塞到枕头下。 起身望去时,那人已经推门而入! 第153章 游漓失踪 午后,慕容熠接到探马的消息,凄凉国已经在傀城外聚集了数万兵力预备迎敌。 于是慕容熠又召集众将就方才商议的计划补充了一些细节。 这之后,已经夕阳西下。 游漓今天竟然一天没有出现,应当是昨晚太累了,还没有缓过来。 想到这,慕容熠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 严恪之趁帐中众人散去后,便挠头道:“那个,提醒你个事。” 慕容熠:“讲。” 严恪之表情很不自然:“以后干那事的时候,小声点,我们都听见了。” 他速度很快,慕容熠手中茶杯丢出去的瞬间他早已没影儿了。 慕容熠耳尖通红,害羞之余,心中却想:大吗?我怎么还嫌游漓声音小呢。 他刚要起身去潇游山庄找人,却听到帐外传来游涛急切的声音:“殿下,游漓在这呢吗?” 慕容熠蹙眉,忙走出去:“他不在家?” 游涛诧异:“他不在这?”又道:“我回家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只看见床榻上胡乱一片,枕头下有这个。” 慕容熠接过游涛递过来的东西,那只是一张轻飘飘的纸,慕容熠拿在手上只一眼就看出是什么,他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收好,又问:“后山呢?找了吗?” “没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所以我才来问殿下。” 慕容熠感到脑子一懵,再次发问:“你确定?” 游涛声音似是有些急了:“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今天找他就是要揍他的,昨晚夜不归宿,能得他了!也不知道躲哪去了。” 此时游澴、顾盈、萧起也纷纷来了,相互问着。 “找到了吗?” “没有。” 游涛急得原地跺脚:“山庄,城里常去的那几个地方都找了,就差军营了,他真不在这?” 慕容熠皱眉,一脸担忧:“真不在这。” 游涛问:“昨晚呢?” 慕容熠深吸一口气:“昨晚在这。” 周围人心中诧异,但现在实在不是想昨晚游漓在这干嘛的时候,于是又问:“什么时候走的。” 慕容熠:“早上,”而后报了个精确的时间:“辰时三刻。我送他到了潇游山庄门口。” 说完慕容熠就站不住了,召集两队人,命他们在荒地、树林等野外各处搜去。 而后自己打马又去了一趟潇游山庄。 床榻上,几十枚孩儿酥散在上面,慕容熠低头,在地上找到了一块脱了糖纸的糖块。 那糖块比完整的要小很多,而且走了形。 很可能是游漓口中掉出来的。 游涛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我们两个的房间,他从来不敢这样胡乱吐东西在地上的,即使掉了,也会立即捡走。” 此时石酌泉,赵如是,庭翠寒一身湿漉漉的赶过来:“连无定潭都被我们捞了一遍,真的没有。” 又等了一会儿,有兵来报:“没有发现小游少侠的踪迹,也没有人见过他。” 游涛咬牙切齿:“游漓,敢这样藏着,找到你看我不揍死你!” 慕容熠心急如焚:“再找。树上,去树上看看,他可能在树上睡着了也说不定,看到他的时候,别叫的太大声吓到他。” 说完自己也冲进了沉沉暮色中。 黑暗。 面前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游漓睁开眼睛时,以为自己瞎了。 因为再黑的屋子,总得有光从窗子外透过。 可自己所在的这处竟然没有。 日光,月光都与这处无缘。 “我在哪?” 游漓试探着发问。 他忽然想起,自己昏过去之前,巫云山迈进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挥了挥衣袖,自己便没了知觉。 “义父?” 幽黑中传来一个人呼呼吹气的声音,而后,一个光点亮起。 一团烛火被人用火折子点亮,烛火微小,却将这狭小的空间照的一清二楚。 那人点亮烛火的人,正笑着唤了一声:“游漓。” 烛光下那张脸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义父?”游漓眼中涌现无尽惊异,“这是哪?我们为什么在这?我到底……” 游漓话没说完就顿住了,他发现巫云山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无言看着自己。 游漓快速打量这狭小空间内的陈设,自己躺在榻上,旁边是一个剑匣。 榻旁边是衣架、书案、书槅,另一侧的墙上有个门帘。 这一切,同畅吟在居静山上与自己说的一模一样! 游漓惊呼:“我们在凄凉国!” 巫云山点点头:“是在凄凉。” “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游漓不解,心里的猜测让他有些狂躁不安,“义父,说话!” 巫云山叹了口气:“是我带你来这的。” “你?我不懂!”游漓一脸茫然,他实在不敢想象远在都城的无梦楼老板怎么跟凄凉国扯上了关系。 巫云山苦涩的一笑:“你还是个孩子,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你怎么会懂……” 游漓一脸紧张,无端的他又不想听巫云山后面的话了,于是打断了人的话:“义父,跟我从这里逃出去,我知道这里的,畅吟同我讲过……” 巫云山打断了他:“我若是想出去,可以光明正大的走,没有人敢拦住我的。” 游漓晃了晃脑袋,似乎还是没听明白巫云山的意思。 其实他的意思再浅显不过。 可巫云山还是解释了一下:“我是说,我是凄凉国的人,他们叫我国师。” 游漓哑然失笑:“义父,你是不是被人施了邪术说疯话了?”他跳下床榻,冲人走了几步,想去摸巫云山的额头,可手到了半空便缩回去了。 巫云山幽黑的瞳孔闪烁着坦诚,他绝对不是在说假话。 游漓懵住了,心中五味杂陈…… 一时之间,两人沉默。 巫云山背过身去,用仅有的一只手将上衣脱下,游漓迎着烛光,看到了一个厚实的背膀。 背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他看不懂的文字。 游漓瞪大眼睛,耳边传来巫云山出奇平淡的声音,可话语却偏偏让人听上去觉得惊心动魄: “你可得耐心一点,我说的是一个与复仇有关的故事。” “这是幽冥诀。这是我们幽冥教的文字,你看不懂。” “怎么说呢,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慕容殇的爹最喜欢的一个宫人被害死了,人说是异术害的,于是各武林门派便配合朝廷对术人进行了一场屠杀。” “术人中的其中一支就是我们幽冥教,阴术邪性大,对各门派威胁最多,成为公敌也是必然的事情。” “我也不记得什么,我只记得那天,我的家里,血浆四溅。” “我的爹,娘,叔叔,婶婶,侍妾,家仆全部被武林各门派用不同的方法杀死。” “我的爷爷,在前一晚将幽冥决刺在了我的身上,然后在那天,将我从狗洞塞了出去。” “巫云山,字重雾,是遇到你爷爷之后改了的,我本姓吴,叫吴重。” “游老前辈让我和你父亲一起长大,木燕除了他,再没人知道我的身世。” 第154章 你恨我吗 游漓听得呆住,他只是简单听过多年前的那起武林大事,那些门派对术人多少有些残忍。 但是他绝对想不到许多年前各武林门派人士对这些术人发出的狠招,竟然也能命中自己。 “所以游氏是吴氏的仇人?” “恩人。”巫云山喃喃道,“是恩人。” “那些人将我家人的尸体扔在了无魂岗,游老前辈从都城出来,就在那里看到了无家可归的我,便将我带走了。” “他为我改名换姓,将我养大,告诉我,不要再想以前的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 “可是怎么能够!我身上流的是吴氏的血,我到死都不能忘记我的爷爷尸体被人抛在无魂岗上的时候,眼珠被枭鸟叼走的画面!” 游漓心中明白了几分:“所以各个门派自相残杀,是你促成的。” “没错。” 游漓又问:“所以凄凉国异兽、活死人,你是始作俑者?” “正是。” 巫云山说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没有半分愧色,好像那些被他害死的人,理所应当的该死。 游漓猛地靠近巫云山,恨意在眼中汹涌:“那也就是说,我母亲的死,是你造成的!我母亲的尸体也是你炼化的!” 巫云山苦涩的摇头: “我如果说我自始至终都没想潇游山庄的任何人死,尤其是你母亲,你信吗?” “我爱她。” 游漓瞪大眼睛,仿佛没听懂巫云山的话,于是巫云山又重复了一遍。 “我爱萧落。” 游漓紧拽着巫云山衣领:“那你告诉我,我母亲为何会死。” 巫云山的神情似乎比游漓还要痛苦,“那是个意外!” 游漓歇斯底里:“什么狗屁意外!” 巫云山涕泪纵横,几乎是撕心裂肺: “因为我想你母亲,我找机会想回来看看她!” “哪怕只是一眼!哪怕只是借口与你父亲、舅舅去瞧武林中的长辈!” “回来就发现异兽越过鬼骷髅山跑到了云外!还是最凶的那只!” “你绝对不想知道我是怎样跑回到这里将你母亲从异兽腹中夺下的……” “也绝对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处理那几个看守异兽的畜生的!” 两人的声音在逼仄的空间剧烈碰撞,这让游漓脑子有些发蒙。 空气里弥漫着的是一种说不清的腐臭味道,这更让游漓有些透不过气。 游漓松开手,失神的坐在屋子一角,痛苦的抱住头。 半晌,他理智回归,闷声道:“因为那场屠杀,你恨木燕,恨大家,所以勾结了傀人。” 巫云山深吸一口气,原本狭小的空间因为他的动作显得更憋闷了一些。 “对,我恨,我恨姓慕容的人,恨所谓的江湖武林,那些人通通都是道貌岸然的狗屁!” 游漓:“你还恨平万青,恨孟潭渊。” 巫云山:“我已经让他们的下场很好了。” 游漓问:“为了恨,去伤害爱的人,值得吗?” 巫云山抿抿嘴,擦掉脸上的泪:“这是我的命,我活着就是为了让他们死,到了这一步,我还有什么选择?” 游漓看了看巫云山,发现这个独臂的中年人有些可怜,当然更多的是可恨。 “你可以选择继续,或者收手认罪。” 巫云山苦笑一声:“被人碎尸万段?” 游漓道:“至少不会遗臭万年,你现在的罪过,只够遗臭……百年?百年之后,你的名字就被人忘了。” 巫云山语气变得平静:“游漓,你恨我吗?” 游漓毫不犹豫:“当然。你间接害死了我的母亲,我父亲的死同你也脱不了干系,还有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 “那你想杀了我吗?” 游漓仰头,看着那张面孔,那是给过自己父爱的人,对自己亲亲抱抱的人,时不时大手笔给自己买糖果又不吝啬银钱的人,在自己失意时鼓励自己的人…… 怎么就是个坏人? 他将头埋了下去:“我不知道。” 巫云山无神的双眼忽然闪过一丝难得的光亮:“若是我死了,大家会欢庆我的死亡,你会有一点难过吗?” 游漓没有说话,心底那个答案翻涌,他怕让大家失望。 巫云山神色变得晦暗:“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去死,这仇,我必须报。” 游漓站起身,强压住激动的情绪,冷冷道:“收手,不然我就杀了你。” 云外山,灯火通明。 呼声此起彼伏。 只关于一个名字:游漓。 慕容熠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之前他觉得世界上除了母亲的死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将他打败。 可他太过自信,对自己的预判也太过盲目。 游漓只是消失了几个时辰,就让他的世界天塌地陷。 那个人能带自己翻云入海,也能让自己不战而溃。 不同的人站到自己面前,说出来的话大致一样。 “没有。” “没看到。” “还是没有。” 游涛问:“昨晚他闷闷的,是不是同你生气了?” 慕容熠摇头:“又好了的。” 游涛:“你确定?” 慕容熠回想,游漓昨晚在自己身下承欢的愉悦神情是装不了的。 “确定,我非常确定。” 游澴在旁冷不丁道:“他不是自己走,便是被人带走了,他异术不差,谁能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将他轻而易举的带走?” 慕容熠:“那个人肯定非常熟悉云外,熟悉潇游山庄。”于是转头问严恪之:“我们的营中有人逃走吗?” 严恪之道:“点了四遍,一个不少。” 庭翠寒补充道:“英雄盟的人也一个不缺。” 游澴道:“那就是老熟人或者是个本地熟人,至少不会是敌人。” 游涛恨恨道:“上次被一个老妇人骗到中邪,这次真不知道他究竟遇到了谁,真是急死人了!小时候差点因为一颗糖被花子拐走,全木燕最好骗的就是他了!” 慕容熠呼吸开始颤抖,若是游漓被人拐走,在他身上会发生什么,他根本不敢想。 他叫人:“找到云外城的城相,问云外城所有出入口值守的官兵,有没有见过游漓,或者见过一些怪异的人,或者事。” 半个时辰后,有人来报:“所有当值的都问过了,他们本就是本地人,听说了这事,都说没见过游少侠,但是……” 慕容熠蹙眉,严恪之在旁大声道:“有屁快放!” 那人道:“但是见到一个之前与游漓关系很好的中年人,从南面进城,过不多时从小路赶着马车出来,又出城去了。” 众人几乎异口同声:“是谁?” 那人道:“当值的说姓巫,是个独臂人。” 慕容熠问:“他去哪了。” 那人答:“说是去境外送一批货,往南面去了。” 慕容熠如被数道闷雷击中,心沉到了谷底。 第155章 暗室之中 萧起惊呼:“是巫云山?” “巫伯父这时候去南面干什么,回来为什么不说一声呢?”游涛满脸疑惑。 慕容熠没有再多问,心中藏着的关于那个暗室的疑团已经有了答案。 比如,为什么傀营那个暗室里,衣架上那些半旧的衣服右臂上没有任何褶皱。 比如,为什么书案上会有游漓母亲的画像。 巫云山,一定和前前后后发生的这些事脱不了干系。 一个能在地下与异兽和活死人同住的人,绝对不是一个善类。 慕容熠此时只有一个办法,他也痛快又凶狠的将那个办法说了出来。 “出兵。” 严恪之似乎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什么?不是明天吗?” 周围的众人也止了声。 慕容熠又将自己的意思说得完整了一些:“即刻出兵,攻打傀城,游漓在他们手上。” 狭小的空间内所有的东西乱作一团。 粗重的喘息声在地上翻滚。 游漓与巫云山两个人在赤手空拳的无声肉搏。 巫云山虽然独臂,但是功夫老道,他已经将游漓按在了地上,一只手掐住他的脖颈不放。 游漓几乎快喘不过气,在窒息的一瞬间,他想起,自己还是个术人。 指诀颤抖着比到空中,巫云山见势立马按住游漓那只手:“这就是我要将你绑到这里的原因。” 游漓的脖颈摆脱了禁锢,大口吸气时,又与巫云山挣扎起来。 游漓艰难的道:“你不要逼我。你也许会死,但我不希望杀你的人是我。” 巫云山口气坚决:“如果我非得死,那我的心愿便是,让你结果了我!” 话音落处,巫云山施咒,他施咒的声音并没有傀影那样恐怖,相反,那似乎是一种安抚。 游漓觉得自己的另一只手,渐渐被无形的某样东西按住。 他头皮发麻:“按住我的,是鬼!?” 巫云山冷笑:“是恶鬼,你别怕,我没让他们伤你。”而后松了手。 游漓即刻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按在榻上,就像一条被人按在菜板上的鱼,任何扭曲和挣扎都是死亡前的无效动作。 巫云山:“你可以施咒了,但你得会召唤那些来无形之力制约这些鬼魂才行!可惜我猜你修炼异术不久,功夫还没那么强。” “我虽然不打算杀你,但你祖父的灵脉,我必须带走!否则,你就得死了!” 他说着便出手向游漓胸口探去,“孩子,那东西连着心脏,可能会有点疼。” 游漓心中默念召灵法诀,可此地本就阴寒,是冤魂恶鬼聚集之处,根本没有灵愿意在此停留,是以这招根本无效。 胸口好疼,好像心在被人撕裂。 畅吟。 疼到极点时,游漓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昨晚是我们的第一晚,也许也是最后一晚了。 巫云山几乎快要将那抹蓝色的灵脉从游漓体内吸附出来。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呵斥:“吴重,你敢伤我孙儿!只记得报仇,忘了报恩吗?” 那是游无涯的声音。 巫云山手一抖,那灵脉又回到游漓身体,游漓吐出一口鲜血:“要拿就快,怎么还折腾人!” 此时,暗室外有人敲门。 巫云山回过神来,打开门。 傀影走了进来,他得意的扫了一眼游漓:“又见面了。” 游漓恨恨道:“傀影,你少得意。” “得意的该是你,慕容熠为了救你,疯了似的,现在已经荡平半个傀城了,他快打过来了。” “那是你们活该。” 傀影走上前:“我们该活,而你该死!”随后转过头,问巫云山:“取出来了?” 巫云山摇头。 “怎么回事?” 巫云山道:“不知。” 傀影道:“那现下怎么办?还要带上这个累赘?” 巫云山:“这里暂时没被他们发现。” 游漓神色不动,他们原来不知道畅吟知道这里。 如果畅吟查到自己被巫云山带到了傀营,那么这里就会是他第一个来找的地方。 这一点,游漓确信无疑,他想到的,畅吟一定会想到。 一定会的。 巫云山问:“傀淙什么打算?” 傀影声音低沉:“他被我杀了。” 游漓心中一惊,弑君?傀影玩的挺大。 巫云山却哈哈一笑,作揖道:“参见大王。” 傀影摆摆手:“我就是受够他了,受够他骂我母亲,受够他骂我野种。他养我的恩,我只能来世再报了。” 巫云山:“现下是守还是退?” 傀影惨笑:“都一样,慕容熠带着二十万人马,后面援兵不断,我们抓了他,”他看着游漓,眼神似乎闪过一丝羡慕:“犯了慕容熠的忌,不灭了凄凉,他不会甘心。” 巫云山叹气:“那就只剩背水一战了。” 傀影跟着叹气:“只剩背水一战。” 他猛地扑到游漓跟前,恶狠狠的掐住游漓的脖子:“但是在这之前,他必须死!” 游漓本在暗自默念召灵诀,忽然被人来这样一下,心中又惊又怕,可他依旧嘴硬:“要杀就杀,别想我会求饶!” 巫云山眸中闪现不忍,问傀影:“杀了他慕容熠会爱你?” 傀影忽然一顿松了力,似乎有些迟疑。 巫云山道:“杀了他,只会让慕容熠恨你。” 傀影忽然冷笑:“恨也行了,至少能记住我一辈子。”说着手上又加了力。 巫云山皱眉,他没想到自己这句话竟然起了反作用,他自始至终都没希望游漓真的死。 只是傀影性情多疑,自己再多说一句,恐怕就会被人推到对立面上,自己国师的位置便也难保。 游漓粗喘,口中的气息喷在傀影面上。 傀影瞪大眼睛,呼吸一滞,鼻尖无限接近游漓的嘴,深情的道:“你身上竟然有慕容熠的味道。” 而后猛地松了手:“我们还是留着他,虽然得不到慕容熠,得到他喜欢的人,也总算和他能产生联系。” 巫云山点头:“里面那东西呢?” 傀影道:“里面那个,是最后的筹码,退无可退之时,还得用他跟木燕谈判。” 两人说完,一前一后走出了暗室。 巫云山想要将烛火熄灭,可是看了看死死盯着自己的游漓,便留下了那烛火:“我们也许很快就能回来。” 游漓:“我希望你们永远别回来。” 巫云山冷笑:“就那么想在这里饿死?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 游漓软下声音:“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头。” 巫云山的目光依旧射出恨意:“我要把慕容氏杀得片甲不留。” 第156章 逃出暗室 方才傀影和巫云山说话的时候提到了“那东西”。 听着说话的意思,好像“那东西”与游漓正在一起。 游漓皱眉深思,那“那东西”是谁?是个人吗? 说不定他可以帮自己。 “有人吗?!” “有人吗?!” 游漓喊了两声,听不到人的回应。 他一喊,按住自己的那几股力量仿佛更大了。 按得他生疼。 “艹!” 游漓气得骂了一句。 暗室墙上挂着的帘子动了。 一个人被套着脑袋五花大绑着跳了出来。 游漓吓了一跳,“他妈的,什么玩意儿,你是人是鬼?还是僵尸傀儡?” “离我远点!”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朝游漓的方向一点点跳。 中途被地上的东西绊倒,又尝试着用手肘撑起身子再身靠着墙壁站起。 游漓分辨出,那应该是一个人,是傀影他们说的“那东西”,是最后“谈判的筹码”。 “你谁啊?” 此时,那人已经弯着腰,将头靠近游漓,意思是让游漓将自己的头套取下。 那头套一股尸体的腐味儿,游漓没办法,忍着恶心衔住头套一角帮他拽了下来。 忙活了一阵,游漓看清了面前的人。 他穿着与慕容熠一样制式的衣服,嘴里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堵得严严实实的。 “你是慕容渊?” 那人“哼哼呜呜”的连连点头,而后又扬着下巴往游漓脸上贴。 “你干嘛?!” 游漓皱眉,他没有拿出丝毫应有的礼节。 那人“哼哼呜呜”的声音又大了一点,不住点头。 游漓明白了,这是叫自己用嘴把他嘴里塞的东西叼出来。 游漓皱眉:“你舌头没劲吗?自己用舌头推呀!!” 开什么玩笑,死都不帮。 被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渊无奈,摇头晃脑了一阵,终于把嘴里的东西吐在了地上。 “大……大胆!”慕容渊喘着粗气。 游漓白了慕容渊一眼:你哥哥都被我搞定了,何况是你,论道理,你得叫我…… “我说慕容渊,你别在这跟我耍威风了,想要出去,得听我的!否则,我们俩都得死在这!” 慕容渊被俘虏后深知自己无能,在傀营被吓破了胆,要不是怕死,他早就一头撞死了。 他在帐后听出来游漓应当是会异术的,所以现在把希望寄托在了游漓身上。 “知道了,帮我解开。”慕容渊身子背过去,将背后的绳节冲着游漓。 游漓:“不帮。” “为何?” “求人帮忙,要懂礼貌。” 慕容渊顿了顿:“请帮我解开。” 游漓他看了看那个绳节,要是用嘴咬就得挨到慕容渊的手,于是撇撇嘴:“那有蜡烛,你自己烧断不就得了,反正我们俩不着急。” “你……” 游漓回瞪慕容渊:“我什么我,抓紧烧,你再凶一个我们谁也别想走!” 慕容渊手脚还算伶俐,很快便解了绳索。 解开绳索他就要自己冲出去! 游漓被他这副模样气笑了:“你信不信,你自己冲出来不管我,你哥哥会宰了你。” 慕容渊问:“你是我哥哥什么人,会因为你宰了我?” 他此时才认真看清游漓面容,媚而不俗,柔却坚韧,像是一朵即使深陷泥潭也会明媚绽放的白兰。 此时那花开了,游漓邪魅一笑,挑眉问:“你猜?” 慕容渊软下声音,他向来对美色没有什么抵抗力:“不猜了,你说,怎么办。” 游漓:“当然是救我,两个人一起出去喽。” 慕容渊:“你身上被施了邪术,怎么救,我照做。” 游漓道:“我旁边有个剑匣,你打开。” 慕容渊乖乖照做,果然里面有一把剑。 游漓:“现在需要把控住我的恶鬼引走,我才能动。” 慕容渊点头:“如何引?” 游漓一本正经:“你放点血,恶鬼喜欢血。” 慕容渊惊讶:“你走了,恶鬼缠着我,那我怎么办?” 游漓:“你傻呀,我身上的咒破了,你那事便简单了,我自然可以解。” 慕容渊咬咬牙,拔出剑,挥了几次,似乎都不大敢下手。 只听头顶传来隆隆之声,应该是上面的人打起来了。 游漓:“你快点,等会儿他们回来找我们,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慕容熠下了大决心,“哎哟”一声,在手指腹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口子,问:“行吗?” 游漓无奈:“行,太行了。” 这慕容渊怕疼怕死,游漓只能帮帮他了,他手腕被恶鬼制住,但手指依然可以挥诀。 慕容熠原本没挤出来什么血,游漓念咒一声,那口子里的血竟然涌了出来。 慕容渊惊声:“唉,你干什么了,够了够了!” 只听渗人鬼叫响起,似乎在慕容渊耳后围了过来。 游漓即刻从榻上起身,慕容渊慌道:“我背后好像有东西跟着我啊,凉飕飕的,你不是有办法?” 游漓拉起慕容渊的胳膊:“跑!” 慕容渊疑惑:“跑?!” “跑!快点!” “你骗我!” “我不骗你,你怎么会救我呢!” 说着游漓拉着慕容渊按了机关,冲出暗室。 暗室之中的木笼大多空了,只有两头异兽在门口把守。 见两人出来便冲了过去。 慕容渊吓得乱叫,游漓烦得很:“你闭嘴!” 而后游漓施咒,移动木笼将异兽暂时困住,带人迅速冲出了大门。 面前只剩通往外界的一条小径,上面布满青苔,湿滑得很。 两人在黑暗中狂奔起来。 后面仿佛听到木头断裂的脆响,异兽应当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 慕容渊气喘吁吁的废话:“我猜到了,你是我哥哥的相好。” 游漓:“我不是他的相好。” “那是什么?挚友?” 游漓:“此生挚爱。”又补充了一句:“不止是此生。” 慕容渊问:“那你爱他吗?要不要试试爱我?他有的,我也有。” 游漓:“那不一定,他有的,你不一定有。” 慕容渊:“他很厉害吗?” 游漓:“什么?” 慕容渊:“那方面,活儿。” 游漓瞪了他一眼:“你不要脸,”又跑了几步才道:“很厉害。” 这话让游漓分了神,滑倒在地上崴到了脚,痛的直呲牙。 慕容渊坏笑:“怎么样,要是跟我我就背你,一次也行。” 游漓站起身,扶着墙艰难走着,骂道:“滚。” 慕容渊笑笑,背过身去:“上来。” 游漓:“走开。” 慕容渊道:“我就是逗逗你,见到好看的我就忍不住逗。” 此时头顶一阵轰鸣,似是有石块从很高的地方砸在了地上。 整个通道都跟着抖了几抖。 碎石块和尘土扑了两人一身。 慕容渊道:“快上来,没工夫给你磨蹭。不然和我一起葬在这里,骨肉在一处腐烂?” 游漓一听这话,就跳上慕容渊的背:“快走。” 第157章 杀入傀营 外面的慕容熠已经杀红了眼。 没了异兽和活死人这些羁绊,与傀军对敌似乎也没那么困难。 况且木燕一路援兵不断,很快傀城被荡平。 小小的傀营被木燕将士围得水泄不通。 傀影和巫云山术法再高,也不可能用它制服二十万之众。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术法显得微不足道。 只是穷途末路的狼,总是凶恶异常,他们拼死反抗,绝不屈服。 慕容熠隔着混乱的人海,冲傀影喊:“傀影,游漓在哪?” “我知道他在哪,但我偏偏不想告诉你。”傀影笑着说出这句话,随后发出几道怨气,冲向慕容熠。 慕容熠眼底蕴着愤怒,运出六界通屠,与其过招。 傀影:“你退兵,我就把游漓还你,不但还给你游漓,还将慕容渊给你,如何?” 慕容熠蹙眉,傀影惯喜欢使诈,他实在分辨不清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未等慕容熠答言,只见军营中,那座山一样高的石像竟然动了起来。 一脚就踩死了百十来号将士。 众人惊惧交集,慌乱四散。 慕容熠仔细看去,巫云山正立在石像肩头上施咒。 原来那石像与巫云山有七分相似,应该是匠人按照巫云山的模样做的。 石像版的巫云山双臂健全,正疯狂的踩着脚下的士兵。 “退后!”慕容熠下令。 而后他催动六界通屠,朝石像刺去。 石像…… 如果游漓是被巫云山擒去的,那么巫云山在这里的落脚之处是—— 暗室! 慕容熠想到了! 忽然,宝剑被傀影的一股邪气挡住,他的声音温柔:“别着急走,再同我过几招,过几招我就告诉你游漓去哪了。” 慕容熠眼神带着恨意:“傀影,你想死。” 傀影苦笑一声,眸光闪动着幽怨:“本来活着就没意思。” 慕容熠怒意渗人,蓦地,他强硬的将宝剑从邪气中撤回,六界通屠似一道疾电向傀影飞去,待他反应过来时,那剑锋已经抵到他的喉咙:“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傀影冷笑:“我也最后问你一遍,你究竟想不想同我一起……” 慕容熠打断他:“我不想同你扯上任何瓜葛,我讨厌你。” “呵……”傀影舒出一口气,枯瘦的脸上,表情有些扭曲,他本就像一株枯败的野草,此时的神情更显得凋零落寞。 他的精神似有些失常: “慕容熠,能被你讨厌,也是难得。你这辈子可以喜欢很多人,但讨厌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对不对?” “你知道,像游漓那样的人,喜欢他的,他喜欢的,可以有很多个,而我,我只有你。你,你也可以只有我的。我们同病相怜,不是吗?” 慕容熠眉头紧紧拧着,一个连父亲都敢杀的人,现在竟然想跟自己谈情说爱。 “我们不是一类人,我对你无意。” 傀影:“那我就更不会告诉你游漓在哪了,说不定现在他已经死了。” 慕容熠:“你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了。”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镇定,仿佛已经对自己的猜测确信无疑。 傀影面上一慌,慕容熠剑尖轻挑,似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划破了他的喉咙。 鲜血四溅,傀影倒在地上。 他的眼睛半睁着看向慕容熠。 他有一点赌的成分,他赌慕容熠不会对自己动手。 毕竟他即便对别人犯了千刀万剐的罪行,但对慕容熠还是百般温柔。 可是他赌输了,输的代价有点大。 此时傀蛮蛮也被庭翠寒、石酌泉制住,伏在了地上,看到傀影倒在血泊之中,瞪大眼睛,悲痛着惊叫:“殿下,殿下!” 慕容熠正俯视着脚下的傀影。 傀影嘴角带着一抹笑意,手向慕容熠的脚伸了过去。 他的手指颤颤巍巍的,在将抚未抚人鞋面的那一瞬时,慕容熠便抬脚走开了。 傀影的手空落到地上,抽动一下,便再也不动了。 他到死,眼睛都在看向慕容熠。 那是他生命之中永远抚摸不到的光。 …… 主将已死,军心大乱,傀人四散奔逃。 只有巫云山还驾驭着石像负隅顽抗。 此时,那石像正一步步向慕容熠走去。 一步抵常人五十步。 慕容熠没有想过躲,只提剑找了个高点跳向巫云山。 巫云山运出邪气,困住慕容熠的宝剑,慕容熠无法,只能跳回地上。 几千支羽箭连着顾盈身上的几百枚暗器齐齐冲向巫云山,可巫云山用邪气护体,竟然毫发未伤。 萧起大喊:“巫云山,你这是何苦!” 巫云山双瞳发黑,似是已经走火入魔:“我就是恨,恨木燕,恨慕容氏,恨道貌岸然的江湖人!他们必须都得死!” 话音落处,那石像又踩死几个兵将。 而后巫云山念咒,将慕容熠以及其周围的十几名将士定在了地上! 那个灰白色的石像,正迈出左脚朝慕容熠落脚! 众人大惊,可石像巨大无比,任是多厉害的武林高手都没有那个能力将几百万斤的石像推倒。 这石像的一脚落在人的身上,会被碾成一张肉饼! 慕容熠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视线恍惚间,他好像听到游漓叫了自己一声:“畅吟君。” 生命的最后一瞬,慕容熠疯狂的想念游漓,他后悔今早没将心里话同游漓说了: “游漓,别不要我,好不好。” “游漓,当我夫人,不愿意的话,随便你想当什么都行,是你就好,别拿诀断吓人,好不好?” “游漓,我爱你,只爱你。” 石像已经触及慕容熠的头顶。 那冰凉的触感让人脊背发凉。 倏地,头上惊人的力道停住。 自己身后,凭空多了一块巨石,撑住了那石像的脚掌。 “你快住手!” 不远处,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 游漓! 慕容熠的心忽然狂跳不止,他四肢动弹不得,只能扭头循声而望。 果然,游漓正挥动指诀与巫云山对抗。 巫云山狂笑:“你竟然跑出来了!游漓,我就是太心软了。” 游漓道:“你想要什么?才肯解咒。” 巫云山:“我要他的命。” 游漓:“只要他的命?我的命行不行?” 慕容熠瞪大眼睛,心慌意乱,喊道:“游漓,你别乱来!” 游漓不理慕容熠,他在认真的同巫云山讨价还价。 “我把我的灵脉给你,你放了他,行不行?” 游涛道:“游漓,你想干什么,你给他你的灵脉,你会不会死啊?那东西不是连着心脉吗?” 游漓没有答话。 巫云山:“那你过来。” 游漓:“你下来。” 巫云山冷笑:“那我们没得谈了!” 说着,石像踩碎了巨石一角,继续往下。 游漓连忙道:“好,你等我一下,我上去!你别动他!” 慕容熠喊:“游漓,你疯了,别去!” 游漓一瘸一拐的走向慕容熠,今日他穿的竟然是烟青色的纱袍,衬得他的皮肤格外透亮。 场面安静,游漓的脚步声像打在慕容熠的心上,慕容熠敛住呼吸,一瞬不瞬的看着让自己发疯找了半天的人。 终于找到了。 不,是他自己够聪明逃出来的。 众目睽睽之下,游漓轻轻摸了摸慕容熠的脸颊,笑笑:“我丢了,你着不着急?” 慕容熠毫不犹豫:“着急,”又急着道:“你不要去,我不要你为我这样。” 游漓不搭这茬,继续问:“你早上想对我说什么?” 慕容熠道:“想说很多。” “你挑一句。” 慕容熠:“我爱你。” 周围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慕容熠的告白。 那个清冷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将军殿下说,我爱你。 游漓笑得灿烂,亲了亲他的脸,轻声在慕容熠耳边道:“游漓爱畅吟,也爱慕容熠。” 口中的热气轻轻扑在慕容熠耳朵上,很快被凉风吹散。 慕容熠抖着声音:“别去,求你,我求你。” 游漓深深望了慕容熠一眼,走到游涛跟前交代了一句什么后,洒脱的施展轻功向巨人石像的肩头跳去! 第158章 傻瓜爱你 “游漓!” 所有在意游漓的人都在呼唤这个名字,但是没有人去阻拦。 因为游漓说:“你们都别拦着,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爱他,所以我这样选择,这是我的命。” 而后众人却步,仰望着他跳到了石像肩头。 游漓靠着石像的脖颈站着,面对巫云山:“来,放人。” 巫云山道:“我没逼你这样做。” 游漓语气很淡:“我知道,但我想让他活。” 巫云山苦笑了一下,这笑显得异常沧桑:“想不到,才几个月,你就爱上了一个人。” 游漓也是一样的苦笑,只是他的眼睛闪着巫云山没有的光:“本来,我打算以后亲自告诉你的,只是你现在,没资格了。” 巫云山红了眼眶:“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游老前辈,你父亲,你母亲……” 游漓:“你现在还要对不起我,所以值得吗?你为了恨,伤害了所有爱你的人。” 巫云山:“我不知道。也许,这也是我的命。” 游漓长长舒了一口气:“那你就动手,我不希望自己的爱人一直处于危险中,那滋味很难受。” 慕容熠看到不到任何情况。 他死命挣扎,他想看游漓,想看活生生的游漓,想看一直被自己护在身下的游漓。 游漓明明很柔弱的,剑术笨得很,异术也没那么高明。 为什么每次都那么勇敢无畏的护着自己? 人也单纯得很,会傻笑,会轻易的被别人骗。 也会被自己骗着要他,此时甘愿让人剖腹挖心也是因为他对自己那单纯的傻乎乎的爱慕。 慕容熠终于想到了让游漓下来的理由。 “游漓,我不爱你了!” “游漓,我不喜欢你!” “游漓,我同意,你昨日说的,分手,决断!我去娶妻生子!” “你下来!游漓……” “我讨厌你……” 慕容熠哭了。 那个杀伐果决,严霜覆面的将军,他哭了。 “你信他的话吗?”巫云山问。 游漓眼中充满坚定:“我信自己。” “值得吗?”巫云山又问。 游漓:“别废话了,快点。” 巫云山伸出了手,就像方才在暗室中对游漓做的。 疼。 剜心一般的疼。 游漓咬唇,他不想让慕容熠听到自己的痛叫。 也许自己会死去。 他不希望让慕容熠觉得自己死得很惨。 血自嘴角渗出,又滴落到巫云山手上。 幽蓝的光透过游漓胸膛。 巫云山用尽了所有脉息去吸附那支灵脉。 石像之下,游涛大喊:“巫云山,你对得起游漓叫你的那声‘义父’吗?” 巫云山忽然走了一下神。 游漓眼睛一亮! 机会来了,就是现在! 而后,他用同样的方法向巫云山的胸膛伸出手去! 那是停止这场灾难的第二个办法。 将巫云山的邪脉剖出来! 巫云山左手想要抽出却被游漓的脉息缠住。 游漓一瞬间用尽了所有的力量。 他听到了皮肉撕裂的声音。 是巫云山的。 而后游漓手上一团阴沉的黑气。 月光之下,巫云山脸上尽是阴沉的笑:“游漓,原来,这是才你的命。” 话音未落,那团黑气霍然钻进了游漓的胸口。 石像之下的众人看不清此时二人的状态。 只在黑暗之中,影影绰绰看到游漓靠着石像站着。 游漓感到邪气在周身流动,冰凉的感觉侵入四肢百骸。 好像自己赤身裸体的躺在雪地里。 “这是什么!” 巫云山气咽生丝:“游漓,我的邪脉过给了你,你……” 他还想说什么,却整个人从石像肩头掉落下去。 游漓还没缓过神来,只听“啪”的一声巨响。 再低头看去时巫云山的脑浆散了一地。 慕容熠感知到束缚消失的一瞬便冲了出来。 “轰隆!” 石像裂成一块块碎石,崩塌倾倒。 “游漓!” 慕容熠看到游漓的身体与无数的碎石一齐坠落,而后无数个碎石块将他埋在了里面。 远远望去,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慕容熠感到天旋地转,扑面的灰尘几乎快要让他窒息。 游涛游澴先他一步带着人往那碎石堆中去。 “快帮忙!”严恪之喊,几百人跟了围了上去,徒手去挖那些碎石块。 而后严恪之拦腰抱住慕容熠:“殿下,别去了。” 被那样的碎石压在身上,大抵是活不成了。 严恪之这样想。 慕容熠一把推开他,冲上去,跟着游涛游澴跪在地上徒手挖着。 凌乱,落魄…… 那是慕容熠觉得自己快失去游漓的样子。 “游漓,游漓,你不要有事……” “阿弥陀佛。” 慕容熠只信自己。 他不信佛,此时竟然在求佛。 佛祖也仁慈的给了他回音。 慕容熠感觉到身下传来轻微的咳声。 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在这!在这!” 众人围过来帮忙。 火光之下,游漓的脸上覆着尘土,微微闪动的睫毛在告诉慕容熠他还活着。 慕容熠小心翼翼的将游漓抱了出来,就像抱着一个几欲破碎的花瓶。 “游漓!你怎么样!啊?” 游漓双眸微展:“动不了了,废人一个。” 慕容熠不管不顾的将唇轻覆在游漓脸上:“活着就好,我养你,我照顾你,跟我走。” 游漓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语气有些虚弱: “畅吟,你方才说不爱我了,要去娶妻生子,是不是真的?” 他竟然还在意这个问题。 慕容熠抱着游漓跑向马车:“我那是骗傻瓜的话。” 游漓笑笑,轻咳一声:“傻瓜信了,怎么办。” 慕容熠:“那你为什么不下来。” 游漓闭上眼睛,轻轻道:“傻瓜爱你。” 而后,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被重物压过之后的游漓浑身青紫。 慕容熠将他抱回了军营亲自看护。 其余的战事则分配给众副将去做了。 游漓一连睡了三十天,就是不醒,只是会在梦中叫喊畅吟的名字。 大夫说,是虚耗过多,身体疲累,睡饱了睡够了,自己就能醒了。 所幸汤药都能喂得进去,身上被石块压的淤痕也在慢慢消退。 大家每天都会去营帐看游漓。 也都好奇游漓究竟会在什么时候醒过来。 游漓睡着的第三十二天的清晨,畅吟给游漓擦洗身体。 晨光透过营帐,将游漓的皮肤映的细腻透亮。 那睡得发红的脸颊让人欲念骤起。 畅吟想起两人第一次的那一晚,不禁情动。 于是带着薄薄剑茧的指腹轻轻揉捻游漓的嘴唇,脖颈,一路向下。 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游漓的小兄弟,醒了。 “畅吟君,你非礼我。” 这是游漓醒来说的第一句话,眼中盛着晨光,望着畅吟。 “你昨晚在我身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畅吟君,你好……唔……” 第159章 我好想你 “游漓,我好想你。” “真的好想你。” 睡了三十几天。 游漓浑身都是软的。 一点抵抗的力气也没有。 畅吟去摸人剧烈的心跳。 这是鲜活又生动的游漓。 他想这样的游漓想得快疯了! 游漓喘着粗气:“畅吟,你放我,我想小解。” 畅吟不放,又扑上来咬住游漓柔软的耳垂:“我身上。” 游漓身子颤抖一下,骂了一句:“畅吟,你就是个疯子。” 三十几天不见,游漓发现畅吟话变得很多。 “游漓,你想不想我?” “有没有梦到我?” “游漓,谢谢你。” “游漓,做我的妻。” …… 话说完了,就在不停地叫游漓的名字。 游漓大脑还未完全清醒,只有含混不清的应着。 最后,两人十指紧紧相扣。 这种感觉让游漓觉得,自己是真的醒了。 他推推畅吟,满脸羞涩:“快出去。” 畅吟的声音像细沙在游漓耳侧流淌:“不要,我想多感受你一下。” 游漓轻笑:“你不嫌脏吗?我多少天没洗澡了。” “我每天都给你擦洗,”畅吟顿了顿,又补充道:“擦得很认真。” 游漓掐了掐他结实的手臂:“我发现自从……你脸皮就厚的很,以前喜欢害羞的畅吟呢?” 畅吟学游漓说话:“我发现自从……你就很容易害羞,以前那个厚脸皮的游漓呢?” 两人面对面笑了,畅吟的天终于放晴了。 严恪之、李平等人纷纷在凄凉国传来捷报。 这场十三年布下的阴谋终于以失败告终。 凄凉国的百姓也因为摆脱了傀族残忍的压迫重获新生。 游漓转醒的第二天,畅吟作为主将请了几位副将和英雄盟的几位回云外山喝庆功酒。 畅吟坐在主位。 游漓按照尊卑次序,与畅吟隔得远了一些。 畅吟不会喝酒,与众人话也不多,只是说了些客套话,便让众人随意吃酒去了。 自己则低着头用筷子忙着挑着什么。 众人看到游漓醒过来也十分高兴,纷纷向人敬酒。 游漓刚喝了一杯。 畅吟便冷不丁从座位上站起,将一个小碟子端到游漓面前,里面都是剔好刺的白嫩鱼肉。 他霸道的将游漓的酒杯夺走,语气却是淡淡的:“他刚醒,喝酒伤身。众位的好意,我心领了。” 而后就着游漓的酒杯给自己甄满:“我代他回敬各位了。” 众人从未见过畅吟喝酒,此时能主动饮酒已经是给足了大家的面子。 于是连忙起身,将杯中酒饮尽。 游漓蹙眉不满的瞄了一眼人,眼神的意思明确:“畅吟,你敢管我。” 游漓喜欢喝酒,尤其是睡了三十几天,见到酒心里就痒得很。 被畅吟这样一拦,满心的不愿意。 可他就算不满也只能撅撅嘴,不敢当众拂他的面子。 毕竟他是慕容熠,不能让他在下属面前丢人。 畅吟似是知道游漓的小情绪,便弯下身子将鱼肉挪动到离游漓筷子近一点的位置。 用温柔的调子说:“吃一点肉,这些天都瘦了。” 游漓闷声答:“不想吃。” 第160章 兄妹的话 游涛在旁插嘴:“殿下,你不要惯着他,饿死他拉倒。” 这个当兄长的对弟弟总是嘴硬心软。 畅吟没有搭游涛的话,抿了抿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轻的声音在游漓耳边说:“不吃晚上打屁股。” 游漓脸腾的一下红了! 他终于受不了了! 以前我的那个冷面小仙君呢! 怎么变成了个冷面大流氓啊! 他用力推了一下畅吟肩头,不顾众人的诧异,气冲冲的跑出帐外。 “你发什么疯呢!”游涛忍不住骂游漓,抬头看畅吟时,发现他脸上竟然还噙着笑。 真是少见。 这人平时不笑。 怎么挨打还会傻笑呢。 此时,游澴拽了拽游涛的袖子,冲他使了个眼神。 游涛才想起之前与游澴商量的事,便上前冲畅吟施了一礼:“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畅吟猜出了几分意思,于是随人去了帐外。 他本来与两个人交集就不多,又是个清冷的性子,还有木燕公子的身份加成,这些让游涛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 畅吟向来不喜欢在游漓以外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也不想与游涛游澴寒暄周旋,便开门见山的道:“有话请直接说。” 游澴嫌弃的看了看游涛,干脆利落的问人:“殿下喜欢我弟弟?” 畅吟看着远处游漓逗弄不乖的身影,眼神温柔缱绻:“是喜欢,不止喜欢。” 游澴问:“那么,冒犯问一句,是哪种喜欢?” 畅吟问:“必须要说?” 游澴:“舅舅去雾城山前特意交代我们要将游漓的事情办好,我们必须得知道,殿下对游漓喜欢到什么程度。” 畅吟点点头:“没有他不行,不是他也不行。” 我爱他。 这句话没有说,他并不喜欢经常说这句话。 畅吟的眼神诚恳得像对大地许诺月光的月亮。 “那么大王的赐婚,殿下打算怎么办?” 畅吟:“我已经修书给大王表明自己不接受赐婚的,无论如何,也不接受。” “我听说你们不日就要班师回朝,分开以后应该怎么办?” 畅吟:“我不会让他离开我,我想让他跟我走。至于以后,几天后,你们会知道答案的,那是我给游漓的礼物,我不想在他之前告诉你们。” “那么,畅吟,我们下面的话,请你耐心听一听。” 游澴叫慕容熠畅吟,也是随着游漓叫的。 游澴看着游漓在不远处晃来晃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我那个傻弟弟是个死心眼,认准了人,就会一路跟到底,他很有可能会答应你的请求。” “但如果是这样,”她的眼神深沉,蕴含着一丝警告: “恕我不敬,先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他以后受了什么委屈,我和我哥哥可是会找你说理的。” 会用手上的剑找你说理。 后半句话游澴没有说出口,但是畅吟明明白白的听出了这层意思。 他一直都知道,这两个人能为了游漓拼命。 畅吟明白了,两人是怕游漓跟着自己会受欺负,特意来警告自己的。 于是跟两个人作揖,郑重的道:“畅吟此生定不负游漓,也不会让兄长和姐姐失望。” 他比游涛和游澴都大,此时也跟着游漓的辈分称呼两人。 游涛心里高兴又感动,于是一股脑将心中的话都说了出来: “游漓和游澴是龙凤双生,出生的时候游澴六斤六两,游漓就像个猫崽子,瘦得可怜。” “出生之后不喝奶,只发烧,三天之后,游漓便没气了。” “云外山最好的大夫说,他在娘胎里就没长好。” “我爹趁我娘哭晕过去的时候,将游漓带到后山,偷偷葬了。” “是我娘,我娘醒来之后,跑过去的时候,棺材上已经盖了一层土,她夺过仆人手上的铁铲,不叫人埋,也是老天有眼,游漓在棺材里忽然哭了,便捡回来一条命。” “娘没了以后,我爹就不怎么管家里的事,周围村上的男孩子老欺辱他,骂他是娘娘腔,把他气得直哭,他最讨厌别人叫他娘娘腔了,现在也非常讨厌别人把他当做姑娘。” “可是他那时像根豆苗一样,根本打不过人家,我就抄着顶门杠冲上去跟那些孩子拼命。” “你知道的,他从四岁起因为那件事就不受我们父亲待见。” “他性子闹腾,是个惹祸精,所以,在家里也没少挨揍。身上也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今年,你遇见他的时候,也是挨了一顿打偷着从家里跑出来的,估计他好面子都没同你讲过这些的。” 畅吟蹙眉看着游漓不远处的身影,心里一揪一揪的疼,这些事游漓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 “而且,这几个月,他糟的罪你也看见了。” “偏偏他又是个死心眼,爱一个人,可以爱的死去活来的。” “他脾气冲,但是来得快,去的也快,哄一哄,很快就能好,不想哄的话,放他在那里,自己也能好。” “他睡觉喜欢梦游,喜欢在梦里打打杀杀的,所以你睡觉的时候要留一个心眼。” “他身子不好,大夫说不能挑食才长得壮,别太宠着他。” “我护了他十七年,游澴陪着他长了十七年,我们知道你是个好人,我,我的意思是……”游涛说到这里有些哽咽了,竟然红着眼圈不说话。 游澴此时接过他的话:“交给你了,对他好点。” “要是有一天不喜欢他了,别打他,别骂他,我们带他回家。” 说完,就拉着游涛回了营帐与众人喝酒去了。 第161章 不乖不乖 游漓感觉今天的不乖是真的有些不乖。 他喂它草,不吃。 喂它糖,不吃。 见了他只是一味的后退,发出不满的嘶鸣。 “不乖,你想造反?”游漓威胁着摸了摸不乖的脸。 “嘶——” 手背被不乖咬了一口。 “你他娘的咬我,忘恩负义的马东西!” 游漓狂扇不乖嘴巴,说着就想跳到不乖背上。 不乖狂叫一声,直接在地上站起来,试图将游漓从背上甩下去。 快要落地的一瞬间,游漓的腰被一双手稳稳的禁锢住。 那双手对自己做了太多次的同样的动作。 游漓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他现在不想搭理人。 不让自己喝酒。 还当众撩骚人。 霸道。 不讲理。 冷面大流氓! 月光下,畅吟抱着游漓不放,轻轻在人耳边叫:“夫人。” 游漓肉麻到跳脚,直接转过身:“嗳!你不要乱叫,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畅吟扣住游漓的后背,不叫人躲闪,额头与他相抵,问:“为什么不喜欢。” 没来由的急速心跳。 畅吟的手就覆在自己背上,那是与自己心脏对应的位置。 没等人回答上一个问题,畅吟又问:“为什么心跳这么快?” 他的声音像今晚的晚风一样,是扑面而来温柔。 游漓的心跳的更快了。 游漓,你就这样被人轻轻松松拿捏在股掌之中了? 以后你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游漓反客为主,干脆主动扑到畅吟的怀里。 “啵!” 在人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吻,舌尖有意无意的轻轻划过。 这一反应出乎畅吟的意料,让人莫名紧张。 “夫人这个称呼呢,有点娘。而且,我嘛,不想一直做下面的那个……” “畅吟君,你懂吗?” 游漓挑着眉毛,眼神里带着些意味不明的威胁,柔软的指尖在畅吟的下巴尖轻划。 畅吟:……………………………… 游漓的心里在打鼓,但仍带着七分佯装。 他用恶狠狠的表情捏了捏人的屁股。 “再叫我夫人,我就你。” “怕不怕?” 游漓以为自己很凶,其实他在畅吟眼中就是一只翻着肚皮抱着人手胡乱蹬咬的小猫。 畅吟忍住嘴角泛起的笑意,看着游漓一脸认真的表情,配合着点头:“怕。” “怕以后就老实点,不要管着我,不要叫我夫人,不要在人前撩骚我。” “不听话,就晕你。” 游漓一脸得意,拉着人回营帐去了。 …… 半夜,畅吟箍住游漓的腰不放。 游漓气喘: “畅吟,这样不行,别弄……” 身后那人的热气扑在自己后颈,似狼一样凶狠:“听我的。” 四肢百骸战栗之时,畅吟清冷却极具诱惑的声音在游漓耳后响起:“要不要?” 游漓眉头紧紧皱着,在高点落不下来的滋味让他心乱至极。 “想要就叫我。” “畅吟……” “不对。” “畅吟君。” “不是这个。” 游漓苦思冥想,慌乱中逮到一个称呼:“夫君”,他叫了他一声夫君。 柔软的调子还没有落下,被子已经被游漓咬碎了…… “畅吟,你欺负我……” 畅吟声线委屈:“你不愿意?” 愿意。 一辈子都愿意。 两辈子也可以。 生生世世,有点烦,但也还能忍。 游漓将这些话含着,带进了梦里。 第162章 游漓闹心 已是夤夜,万物都跌到了梦里。 “游漓,这才是你的命,你……” 阴沉的声音在梦中回响,仿若说这话的人就在自己的面前那样真实。 游漓的眼睛倏然睁大。 而后一阵急喘,带着一身冷汗。 畅吟睡熟了,没有察觉到游漓的异动。 游漓站起身,赤着脚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水被缓缓倒在杯子里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显得有些诡异。 此时已是夏末,月光变得格外清冷。 游漓低头饮水,却猛地看到月光下,杯中水面上那个人影! 不是自己! 是巫云山! 带着阴沉笑意的巫云山! 游漓倒抽一口气,水撒了一地。 强忍着没把杯子扔了,他怕吵醒畅吟。 因为怕打扰别人,今晚两人是在云外城的客店留宿。 这间房是客店里最大的一间,几面窗子齐齐开着。 凉风穿堂而过,有些砭人肌骨的意思。 游漓走到窗边,想要关上窗子。 窗外的大树上,一只鸮鸟正在几尺之外,倒立在树枝上。 猛地,它瞪着眼朝游漓怪笑了两声。 那声音异常刺耳。 “聒噪!”游漓有些恼了,他冲那鸟猛地挥动指诀,让它闭嘴。 他发誓,他只想让那只鸟闭嘴而已。 却没料到那鸟竟然直直的坠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 游漓吃了一惊,干脆光着脚跑下楼去。 自己从来没有用异术伤害过不相干的动物。 怎么只是这样一甩手,它就死了! 黑黢黢的树影下,他站在那只鸟跟前,确认它真的死了。 游漓抬起手,惨白的月光下,他分明看到手掌根部一个黑色的纹路在血管中蔓延。 那条阴脉长在了自己的体内。 这是他第一反应,而且准确无疑。 这是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 连畅吟都以为那阴脉已经被毁了。 如果不是现在。 游漓自己都快想不起来了。 “怎么在这?还光着脚?” 畅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游漓猛然回身,眼神带着的惊慌被他迅速隐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藏。 可他就是这样做了。 也许是不想让人担心。 也许是出于一种害怕。 他的身体正在与邪恶共生。 而自己的爱人却是正义的化身。 畅吟二话不说,将人揽腰抱了回去。 游漓伏在人的怀里,闭着眼,像身后那只死鸟一样一动不动,佯装睡熟。 心中却似一只失措的小舟,在风浪中翻腾不安…… ………… 坐立难安,魂不守舍,心绪不宁,都可以用来形容游漓这几天的样子。 在客店的那一晚仿若梦境,因为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手掌上那黑色的纹路便不见了。 只是离开时,庭院中那滩没有被伙计来得及清洗的血迹在告诉游漓—— 一切的一切都是事实。 体内有一股阴寒的气息在窜动。 有时候它们汇集在指尖,有时候汇集在腹中。 偶尔还会隔着皮肤突兀的跳动几下。 像是在向游漓挑衅,逼游漓对自己的身体宣战。 只有失去一切理智变得极端疯狂的时候,游漓才不会被那感觉操控。 于是,每当夜晚袭来,游漓对畅吟变得格外热情。 畅吟不是没有察觉到游漓的异样。 只是他想不清楚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可每当看到游漓讨好自己的欢愉模样,畅吟都不忍心再去追究探寻。 游漓怎么样,自己都爱。 而后,游漓精疲力竭抱着畅吟沉沉睡去。 连续几天,夜夜无话。 游漓也终于清楚为什么最近不乖总是疏离自己。 因为它怕,它害怕自己身上的那股子邪气。 不止不乖害怕。 游漓敏锐的感觉到潇游山庄的旺财看到自己也是狂叫。 游涛说:“你看,旺财都让你快点滚。” 游漓问:“滚去哪里?” 游澴阴阳怪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畅吟你就得随畅吟。” 游漓凝眉,早知道,不这样轰轰烈烈的就好了,搞得一点不跟人走的理由都没有。 其实早知道的话,自己也没得选。 心里有个巨石一样的秘密压在心底。 畅吟身边,只有那把六界通屠察觉得出来。 见到游漓的时候会发出具有敌意的龙吟,连带着闪动咒文。 几个副将调笑着说:“这是见到小游少侠高兴了。” 畅吟亦是宠溺的看着游漓。 只有游漓僵笑着不言语。 他对那把六界通屠不再肆无忌惮,本能的惧意让他想要远离。 他怕,怕自己成为畅吟剑下的鬼。 于是吃饭的时候,他闷闷的对畅吟说:“畅吟,能不能以后不要总带着小六子?” 六界通屠剑柄上的红珠闪动一下。 “为何?” “不为何,我烦它,行不行?”游漓莫名的一阵心烦。 畅吟笑笑,将游漓嘴角的饭粒拾去,答应道:“好。” 自己的小鱼最近脾气怪得很,得宠着才行。 “我看你多半是怀了!” 慕容渊叼着一根草棍子将三根指头搭在游漓的手腕上胡说八道。 自从认清自己就是个废物之后,他不再想着争权夺位,而是选择老老实实的当个废物,乖乖的跟慕容熠的车马回家。 “我看你找死!” 游漓抓了一把土往慕容渊的身上丢。 自己就不应该信慕容渊的话,什么半个老中医,专治不孕不育。 怎么姓慕容的就这么喜欢忽悠人呢。 一个擅长变戏法。 一个说自己会看病。 另一个直接伪装成游侠将自己骗走了。 “那你说,你为什么烦?不想跟我大哥走?还是心里有别人,不好意思说出口?” 慕容渊嘴里总没什么好话。 游漓叹了一口气,他要是说巫云山的邪脉就在自己的身体里,这小子得原地吓尿。 如果这件事公之于众,会带来什么后果呢? 众人的畏惧,鄙夷?这个游漓不在乎。 哥哥姐姐的担心,责骂?这个尚且也能忍受。 畅吟肯定不会离开自己,这一点游漓确信无疑。 但正因为他不会离开自己,便意味着,他可能为了自己与全木燕为敌。 新晋的伏波侯,战功赫赫的大公子,未来最有可能的木燕国国君,木燕百姓的福气…… 自己的身份在世人眼里本就已经不伦不类。 如果这件事让人知道,别人,会怎么看待畅吟呢? 畅吟,又会因此遭遇什么呢? 不想说,不能说,不敢说。 操! 老子快他娘的烦死了。 “要不然,你跟我试一次,我御人无数,活儿也不错的,说不定……” 慕容渊嗑起了瓜子,说这些骚话跟玩儿一样。 “你能不能滚啊!!!!” 游漓用力把那些瓜子丢到了慕容渊脸上。 吼声整个军营都能听见。 慕容熠闻声出来,见到两个人坐在一处,脸色不禁阴沉了些。 严恪之为难的道:“三殿下自己过去的,身份在那,别人也不好说。” 慕容渊吓了一跳,赶忙灰溜溜的要走。 “回来!”游漓喊,“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游漓将事情说了,慕容渊笑笑:“看在什么份上?” “当然看在我将你从傀营救出来的份上!” 慕容渊讨价还价:“这不够。” 表情暧昧至极。 游漓白了他一眼:“信不信我把你从坡上踹下去。” “算了!就看在我们认识的份上,我答应你就是!”慕容渊胆怯退步。 他还没在谁的身上吃过瘪,游漓是第一个。 草地似海浪般轻摇,只有风知道,游漓求了慕容渊什么事。 第163章 拒绝告白 选择将自己的秘密守口如瓶之后。 游漓的心头缠着一个问题:自己会不会死。 如果很快要死的话,是不是就没有必要跟畅吟跋山涉水的去都城复命。 如果不死,自己面对的又是什么呢? 他在无定潭中潜水几次,看遍了刻在水底石碑上的无涯诀,都没有找到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 然后他将潇游山庄翻了个底朝天。 终于在父亲房间的一个破箱子里找到了一个发黄的小册子。 里面写了一个关于阴脉和阳脉融为一体之后的术人故事。 游漓在父亲房间兴致勃勃的看完了前九十九页叙述的内容,几乎与自己得到阴脉的过程一致。 可往下再去寻找解决问题的答案时,第一百页只写了一个字:完。 完?! 游漓狠狠的咬了那册子半天,往脑后一丢,隔着窗子把它扔到了游涛的头上。 窗子外游涛一掌拍到游漓头上:“看在你后天要走的份上我忍你,再这样折腾别怪我真的揍你!” “谁说我要走了!”游漓随口反驳。 畅吟提着两包糖站在墙外,将游漓的话听得真真切切。 游涛问:“不是你死乞白赖的把人家追到了手,现在又不要人家了?” “谁追他了,我没有!” “那你舍得让他一个人走?” “我恨不得他一个人走了算了!” 游漓胡言乱语一通回到房间,发现自己榻上的两包糖果,心中一惊。 完了。 被人听见了。 …… 慕容麟又来了。 右眼眶一片青紫。 那是上次畅吟发话令严恪之揍他的时候留下的印子。 严恪之笑道:“阿麟,怎么舍得用你那宝贝给人治肿包,却舍不得给自己吸一吸淤血呢!” 慕容麟白了他一眼:“你今日还想同我动手?” “那得看你有没有坏我们之间的规矩。”严恪之语气变得严肃。 朋友妻,不可欺。 军营放饭的鼓点乍响,慕容麟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游漓远远的从营门口向二人跑来,带着一股清风,裹着淡淡花草香。 慕容麟垂眸看了看游漓,眼神微不可察的慌乱了一下。 “看见畅吟了吗?”游漓像没看见他一样,逮住严恪之就问。 严恪之:“不是去找你了?” “是,是去找我了,他,他回来了吗?”游漓上气不接下气,面色涨红,那张精致的脸此时看上去比晚霞还要生动三分。 严恪之摇摇头:“我不知道。” 游漓又想跑着去找人,自从发觉身体里的邪脉后,他就没怎么骑过马。 慕容麟用眼罩遮住被严恪之打肿的眼眶,叫住游漓:“少侠的伤可痊愈了?” 游漓转头,蹙眉看了半晌,才认出那是前几天给自己变戏法的人:“好了好了,你怎么又来了……你这,”游漓指了指眼睛,“不会是前几日被严将军揍的?” 慕容麟轻咳了一声:“我自己碰了一下。” 严恪之在旁撇了撇嘴,但还是没说话,给慕容麟留了个面子。 游漓心里着急根本没时间同人寒暄:“那就好那就好,我去找畅吟了。” 慕容麟皱眉,那怎么好了? 来不及细想这些,他冲游漓的背影喊道:“不必这样火急火燎的,我帮你找。” 未等游漓答话,慕容麟从怀中掏出一样事物,一脸严肃庄重:“请慕容熠接旨。” 这下换成严恪之带着人火急火燎的去找畅吟了。 慕容麟拦住想跑的游漓:“能不能同少侠说几句话?” 游漓心中有些不大情愿,方才畅吟已经生气了。 要是被人发现与慕容麟独处岂不是火上浇油? 他刚要开口拒绝,却敌不过慕容麟一脸恳切:“就说几句。” 又是一个夕阳西下,晚霞藏在青山后羞怯不动。 山下几十个兵在河边洗衣玩水。 伙房炒菜的香味被清风卷到人的跟前。 这些情景让人忍不住留恋这个世界。 “听说,少侠要随殿下回都城?”慕容麟的目光深邃难懂。 “没有随谁,想去便去了,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游漓这样答,透着一股子倔强和防备。 “天下之大,少侠自然是想去哪就去哪的。只是,我不忍心让少侠赴险。” “赴险?赴什么险?”游漓有些不明白。 慕容麟声音总是不紧不慢,此时语调带着寒意: “大王,最讨厌的就是术人。” “他的母亲,早些年去世的那名宫人,就是术人所害。” “他心底,恨极了术人。” “尤其是蛊惑人心的术人。” 游漓的笑有些勉强:“好的术人也不行?” 慕容麟垂眸看着游漓单纯到让人心疼的眸子:“大王的眼里不分好坏,只看一个人是不是威胁。” “所以我是威胁?” “你不是吗?” 游漓失神半晌,而后重复:“我是,威、胁。” 何止是个简单的威胁啊…… 因为自己,他的儿子不愿娶妻生子,不想接受王位。 在那位寡情的大王眼中,自己现在,应该死才对。 慕容麟看着游漓额头上的汗,将怀中的帕子递给游漓:“擦擦。” 游漓皱眉看了看他的帕子,慕容麟连忙说:“我没用过。” 游漓没有接他手中的东西:“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呢?这是大王的意思?” 慕容麟手停在半空,眼神并不敢与游漓有交集,他提了一口气,似是鼓了勇气才道: “我只是预判了大王的意思,我并不想看到你被针对的样子。” 游漓没有说话。 青山渐渐把夕阳藏住。 游漓感到四周的气息凝滞发闷。 慕容麟尴尬的收回了手,近处的光线已经暗淡下来,天边灿烂的晚霞似是遥不可及。 他没有鼓起勇气看几步之外的人。 “因为爱一个人,如履薄冰的活着,值得吗?真的到了那个程度,还会那样爱那个人吗?” “其实,除了他,你爱谁都可以。当然,除了他,也有别人喜欢你……” 慕容麟的话几乎露骨,只要不傻都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他可以不来这一趟的,可偏偏鬼使神差的向慕容殇主动请缨来传旨。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抽刀断丝,杀伐果决,忠诚无情的勇士。 可什么时候开始竟变得柔肠百转,筋柔骨脆了呢? 也许是游漓打马从自己身边经过的那一日。 或许是游漓气哼哼的说自己不叫喂,也不叫漂亮小公子,他叫游漓的那一瞬。 又或者,是那双让人引起贪欲的眸子望着你的时候。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心是麻木的,直到这些让他心动的瞬间出现。 那朵花朝着阳光开放,它不是为你,但你依旧嗅得到花香。 游漓看向远处。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营门口骑着马归来。 夕阳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 他似乎有许多人跟在身后,可那些人却连他的影子都敬而远之。 越走越近时,游漓看到了畅吟落寞的神情。 风把一片彩霞撕碎,天空映出血色。 游漓的心疼了一下。 慕容麟好像还在说着什么。 可游漓无心再听。 他打断了他: “将军,谢谢你的好意。” “可是我没有他不行,换做谁都不行。” “也许有一天我真的到了如履薄冰的地步,会活的很累,但我不会觉得不值,哪怕丢了性命,也不会觉得不值。” 慕容麟在做最后的努力:“你小名叫小鱼儿是不是?蛟龙入海,鱼游浅滩,怎么能共存?” 游漓笑笑:“江海同归,为了找到蛟龙,小鱼儿过河穿江也是愿意。” 话音止处,游漓规规矩矩的同慕容麟行了个礼,逆着霞光向畅吟走去。 第164章 是我小气 慕容麟莫名其妙的冷着脸,宣读了大王的旨意: 大王要论功行赏,褒奖全军,甚至对一直在前线出力的英雄盟都要逐一列名单重赏。 宣旨后,慕容麟便公事公办的要走。 慕容熠没有挽留,也没有主动再说什么,脸色阴沉得像低垂的乌云。 这种旨意需要慕容麟来传? 如果不是大王多疑,那么慕容麟他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用心在哪里,方才入营的时候自己不是看到了吗? 严恪之见慕容麟脸上的伤,心里有些不忍,挽留道:“今日营中有饭。” 慕容麟冷冷的回答:“不必了,急着复命。” “你最好快走,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揍你。”慕容熠发了话。 慕容麟深吸一口气,同人较劲:“有时候,我还真挺希望你能有理由揍我,可偏偏别人没给你这个理由。” 慕容熠站起身,视线与慕容麟平齐,眼神中藏着的愠怒蓄势待发,似要吞人骨肉。 明明前些日子,两人关系还好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剑拔弩张。 慕容麟神情中没有丝毫怯意,当然,也没有杀意。 两个人上一次这样,还是在七岁的时候,为了抢一只风筝把彼此揍得鼻青脸肿。 “我喜欢他。”慕容麟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可偏偏那人是慕容熠用命去宠着的! 严恪之瞪大了眼睛:“慕容麟,你疯了!” 慕容熠眼色猩红,声音却是理智: “他那么好,喜欢他不是你的错。” “被人喜欢也不是他的错。” “但请别打扰我们。” 慕容麟笑笑,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让慕容熠和严恪之震惊十足的话: “慕容楠被大王终身禁足了。” “什么?”严恪之难以置信的看着人,“二殿下?为什么?!” 慕容麟目光回视慕容熠,吐出两个字:“弑君,他想弑君夺权。” 半晌,慕容熠才回过神:“他简直是疯了。” 慕容麟冷笑:“他才没疯,他清醒得很。” “朝中支持你的人越来越多,就算你同他说过你对王位没有兴趣,但不代表大王对你没兴趣。” “与其这样等着,不如在你班师回朝之前,自己直接争取。” 慕容熠:“所以你想说什么?” 慕容麟:“我想说,你的命没得选。三殿下无才,四殿下年幼,你是大王唯一的选择。” “然后呢?”慕容熠追问。 “朝中那些臣子肯定容不下你的身边人,你应该很庆幸,在你登上王位抛下他之前,还有人替你喜欢他才对。” “你一点都不了解他,也不了解我。”慕容熠自信的看着对方。 “他要的,从来不是别人的喜欢。” “他也从来不在意不相干的人喜欢不喜欢他。” “他在意的是我,我也只在意他。”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也不会为了王位抛下他。” 慕容麟:“这么确定?” “确信无疑。” 慕容麟笑笑: “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他主动离开你的那一天。” “只要等到那一个机会,我相信,我也能让他快乐的。” “因为就生活情趣来说,我本来就比殿下有趣得多。” “他明显喜欢有趣的人,不是吗?” “你们只不过是在我之前遇见而已。” 慕容麟话说的张扬,他想要什么从来不藏着掖着,这算是他的优点,但此时让人觉得讨厌。 严恪之猛的拎起慕容麟的衣领:“你信不信我再揍你一顿。” 慕容麟擒住他的手腕:“别以为我会像上次一样让你。” “放他。”慕容熠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似铜铁一样硬,却命令严恪之放开对方。 因为他只是喜欢他,喜欢一个人没有错。 但想要拆散两个相互喜欢的人是大错特错,慕容麟还在这条线的边缘徘徊。 他迈过那条线之前,自己不应该对他动手。 关键是,游漓在外面,他不想人觉得自己像个争风吃醋的莽汉。 慕容麟整了整衣领,口气淡定从容:“殿下若是想揍我,也得想想,你以什么名义和身份打我,毕竟,你还什么都没有给他。” “你走。”慕容熠咬着牙说,“直接送他到营门口,让他立马走。” 他不想游漓再被人搭讪一句。 营帐内的人走了。 畅吟的心情也坏透了。 不光是因为游漓方才在潇游山庄说的那句。 还有慕容麟的话。 二弟怎么可以那样傻! 为了王位什么都干的出来! 这简直是自作聪明。 不,是自作自受! 还有…… 他真的是很无趣的人吗? 如果游漓先一步遇见慕容麟,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吗? 他就一个游漓,为什么总有人要觊觎? 心乱如麻…… 此时营帐外响起一个俏皮的声音:“我可以进来吗?” 沉重的心即刻变得轻快起来,畅吟知道来人是游漓,却不答话,闷着头举起了一本兵书挡住了脸。 游漓拎着个大食盒子欢快的走进来了。 他人一来,营帐内的光线都跟着明亮了几分。 畅吟不抬头,只盯着面前的书页看,神情冷漠,让人猜测不出悲喜。 游漓知道,这是生气了,得哄哄。 他将食盒放在桌边。 扑通一声,做作的跪在畅吟案前,然后一样样将盒中的吃食摆到畅吟面前。 畅吟侧目瞥了人一眼后,即刻收回目光。 他不喜欢游漓对自己卑躬屈膝的。 但此时他不想说话,他生气的时候,就是不喜欢理人。 不是恨不得我一个人离开么,游漓,真有你的。 游漓看了看雕塑一般不动的人,点了点头,行,一招就让你理我。 他伸手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热汤,“烫烫烫,快接着,好烫。” 畅吟连忙放下书,接过了汤,而后他便顿住,抿了抿嘴,才把汤放到桌边。 他发现自己即便是生气,也会出于本能去保护游漓。 游漓的手不怎么练剑,没什么剑茧,所以手指细嫩,一根指尖被烫得通红。 畅吟皱眉夺过游漓的手,帮他将手上的汤吸走,又去吹烫红的地方,声音带着训斥:“非要跪着才能做事吗?站着不能做?” 指尖被人吹得反倒发烫。 游漓挣开人的手,用发烫的指腹去轻挑畅吟的下巴,语气意味深长:“你不是喜欢我跪着?” 那是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懂的暗语。 畅吟发现自己在逐步落入人的圈套,于是放下人的手,闷头看书。 游漓窜到畅吟面前,一把夺过他的书:“看的什么书,有我好看吗?” “还给我!”畅吟伸手要将书抢回来,两只胳膊刚好将游漓从身后拢住。 游漓狡猾的一笑,猛地转过身,差点与人的脸撞在一起。 “亲一下,就还给你。” 游漓立马闭上眼,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他的眼睫毛很长,睫羽微动时带着畅吟的心在颤。 嘴唇轻翘,裹着一丝欲色,让人很难拒绝。 畅吟深吸一口气,轻轻的亲了游漓的嘴角一下。 他不止想亲嘴角了。 游漓分明吃过方才他送过去的糖,甜味顺着嘴角溢到了自己的唇上。 游漓得意的转过身,却被畅吟强硬的扭了回来。 片刻间,两人的呼吸开始纠缠不清,而后游漓冲人极慢的眨了一下眼。 畅吟瞬即低头含住了人的唇瓣。 占有,掠夺…… 这是一个霸道至极的吻。 不让游漓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游漓这一次破天荒的没有咬他。 他顺从的接受畅吟给的一切。 他知道,惹人生气,需要付出代价来哄。 于是,舌尖轻抵畅吟强硬的情绪,一下一下耐心的安抚。 终于自某个瞬间,畅吟也变得温柔。 也不知过了多久,军营中某个顽皮的士兵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 两人回过了神,放过了彼此。 那本可怜的书被挤得皱巴巴的躲在了角落。 游漓歪在畅吟的怀里,开始撒娇:“我饿了。” 畅吟将游漓喜欢吃的菜挑在汤匙里,放到游漓嘴边,看上去还是有点生气。 气性还挺大。 游漓眼珠一转,低声嘟囔:“不是这个饿。” 畅吟强忍悸动,冷着调子责怪:“你不是恨不得我一个人走,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游漓盯着手腕黑气涌现的那处,心底忽然觉得委屈。 他鼻子一酸:“我当然希望你一个人走别管我,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不用赴汤蹈火去爱你了。” 说完,大颗大颗的眼泪就真的顺着眼角流出来了。 这些天,游漓都在自己扛着一个秘密,他担惊受怕,寝食难安。 那可是邪脉,一切灾祸的根源,正在他的身上生根发芽…… 他明显感觉得到因为那邪脉,他的身体,他的情绪,他的脾气都在发生着细微的改变。 那种无法掌控自我的无措感让他惊慌不已。 可他不能对任何人说,连畅吟也不能,他快憋死了。 他的眼泪好像一滴滴落到畅吟翻滚的心上,带着烫人的温度。 畅吟紧张不已,桌上那碗汤被他取帕子的时候打翻了也没有管。 他慌张的去帮游漓擦泪: “怎么就哭了呢?” “怪我,不要哭了,好不好。” 游漓咬着畅吟的手背,使足了力气:“畅吟,你就是个小气鬼。” 畅吟闷哼一声:“是,我是。” 第165章 离开云外 两个人还是很凶很凶的吵了一架—— 在客店的床上。 游漓:“畅吟,我能不能晚个十天八天的再去找你。” 畅吟:“怕你有危险,你什么时候去,我跟你走。” 游漓:“你晚去一天,你不怕大王误会你谋反吗?” 畅吟:“那你跟我走。” 游漓:“我不会有事的,又不是小孩子了。” 畅吟:“你就是小孩子,傻透了的小孩子。” 游漓:“小孩子你现在还我,下去!” 畅吟:“不要!” 游漓:“我认真的,有些事还没想清楚。” 畅吟:“你在担心什么?” 而后他狠狠掐住了游漓的腰。 游漓痛叫一声,却不答话。 畅吟发着狠: “为什么慕容渊趁我不在就要去找你。” “为什么慕容麟今日同你说了那么久的话。” “你是不是后悔要我了?是不是想喜欢别人去。” 游漓咬住畅吟的肩膀:“你混蛋!” 畅吟闷哼一声:“慕容麟今日同你说什么了?” 游漓心虚:“没……没说什么。” 畅吟按住游漓的后腰一处:“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我能看出来。” 游漓瞬即眼含薄泪,他的身上现在乱作一团,感觉复杂极了。 游漓呻吟一声:“他说了什么,重要吗?” “不重要,可关于你的,我还是想知道。” 游漓扭过畅吟的脸:“畅吟哥哥,你记住最重要的就好了。” “什么?” 游漓眼神炽热:“小鱼喜欢你。” 畅吟痴痴的问:“仅仅是喜欢?” 游漓故意逗他:“比喜欢多一点?” 畅吟敛眸,有些失落:“你有没有觉得我很无趣……” 游漓翻身坐在畅吟的身上:“谁说你无趣的?说你无趣的人,真的了解你吗?跟你睡过?” 他的动作逐渐疯狂起来,喘着气:“我觉得你很有趣。” “哪里有趣。小鱼,”畅吟第一次这样叫,他握紧了游漓的手:“你到底喜欢我哪里。” “你想知道?” “嗯。”畅吟真诚的道。 游漓望着畅吟的眼睛,脸上一片潮红: “喜欢你身上洗不掉擦不去的露水味道。” “喜欢你眼睛,眉毛,鼻子,嘴巴,耳朵和胸口的痣。” “喜欢你的怀抱和臂膀。” “喜欢你带着剑茧的手。” “喜欢你的声音和你的心跳。” “喜欢你清冷疏离,冷静果断和独钟于我的温柔同疯狂。” “喜欢你开心和生气的表情。” …… 游漓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 每一句话都似带着甜味的风抚在畅吟心上。 畅吟痴痴的听着,将他说这话的样子刻在了心里。 两人的心跳越来越快,游漓双眼缠绕着炽热的深情。 他终于敢将压在心底的话说出口:“畅吟哥哥,我快死了,你知不知道……” 在那一瞬,眼角再一次有泪顺着脸颊流下。 他颤抖着瘫倒在畅吟的怀里。 游漓经常在这个时候说自己“快死了”。 此时畅吟疯狂的吻着自己:“游漓,陪着我去复命,求你可怜可怜我,我离不开你。” 畅吟在求自己啊,怎么舍得拒绝呢。 英雄盟的人在云外城豪饮一顿后,先慕容熠一步各自打道回府了。 慕容熠在隔天才带着人马离开。 出发之前,游漓额外提了一个要求。 要坐马车。 无人发现,游漓最近离各种动物都远了很多。 不乖早就不让他骑了。 还让他骑在身上的,只有畅吟那个傻子。 因为这个矫情的要求,游漓被游涛贬损了一顿。 但是畅吟当即就派人将马车布置得柔软舒服。 “走了。” 游漓不喜欢啰啰嗦嗦的告别。 画本里,告别一啰嗦,就意味着这里面肯定会有人死。 以前他生死无畏,因为他觉得他的命早就应该在四岁的时候被异兽掠走。 现在他想活,想活很久很久,至少,要看到畅吟活得好一些才行。 游涛在车下闷声道:“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别那么缺心眼,记得写信!” 游澴道:“不舒服就回家。”随后将一包东西塞到游漓手里。 游漓皱眉:“这是什么?” 游澴:“银子,不多,拿着。” 游漓:“我不要。” 游澴:“有备无患。”口气有些阴阳怪气的,“万一,我是说万一,你俩决断了呢。”说着,干脆绕过人,将东西扔在车上。 游漓笑笑,也没再推辞。 游涛扭扭捏捏递上一包东西。 “你的剑!你的箫!从傀城地下挖出来的。实在有人惹你,用不了术法,还有剑能防身。” 游漓点头,看到包裹里的最后一样东西,不禁脸一红,别扭的喊了一声:“哥哥!” 畅吟在身后垂眸看着游漓,耳尖也红了。 游涛道:“有什么的!上次你说要买来看,我没给你买,这次带过去慢慢看!” 游漓也不好将东西丢回去,那是一本《云外消夜图》,里面的内容实在让人看一眼都觉得眼睛脏了。 游澴皱眉:“因为你们两个,我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游漓调侃道:“那祝你能拿下你喜欢的姑娘。” 游澴愣了愣,笑笑:“借你吉言。” 游涛一听话不对,嚷道:“你们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话到分别时竟然说不完了。 明明在家的时候还经常吵架的。 游漓终于狠狠心上了车。 畅吟也就此与游涛游澴兄妹二人作别。 游涛拱手道:“殿下,记着你自己承诺的,也记着我们嘱咐的。” “一定。”畅吟点头,便随着游漓上了车。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云外山。 车上。 游漓纳闷的问:“你同我哥哥姐姐聊过?” 畅吟笑笑:“没说过什么。只是说你小时候……” “小时候什么?”游漓皱眉,浑身的小尖刺又竖了起来。 “说你小时候长得好看。” 好看的像个小姑娘。 后半句话,畅吟咽下去,没敢说。 说了一定会被人打死在车里。 游漓歪着头:“我现在长得不好看吗?” “好看,一直都好看。” 老了也好看,到九十岁也还是好看。 后半句话,畅吟也咽下去,红着脸,没好意思说。 第166章 慢些回去 畅吟没想那么快回都城。 所以行军的速度不快。 一路车马摇晃,风吹木叶作响。 伴随山间鸟鸣,路边蝉虫欢叫。 游漓很快放松下来,靠在畅吟肩头沉沉睡去。 畅吟低头看人,脸上漾着笑意直接将他稳稳的抱在怀中。 游漓睡着的样子不乖。 有时会偶尔说几声梦话,有时睫毛微闪,有时咬唇嘬嘴。 但畅吟怎么也看不够,他的每一处都长在自己的心坎上。 清秀,俊逸,自在,张扬…… 却又不止这些。 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无比坚韧。 有时怯懦关键时刻又比谁都勇敢。 说他心思单纯好上当可却比任何人都聪明三分。 这就是他的游漓,他爱的人,爱他的人。 他太特别了。 游漓…… 你是不是从天上掉下来渡劫的小仙君,渡过劫抛下自己就跑了呢? 想到这里,畅吟的怀抱又紧了紧。 仙君也不行,谁都不能让你走。 行了半日,到途中休息的时候,游漓才转醒。 “饿吗?”畅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撩得人额头酥酥麻麻的。 “嗯……”游漓拉长了调子,声音慵懒,眼神朦胧,自成风景。 畅吟先人一步跳下车,掀开车帘,冲游漓伸手:“下来。” 游漓有些恍惚,畅吟将一切都表现的那样自然,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 明明才三个月而已啊。 清醒之后,那抹心事又似厚雾一样蒙上心头。 游漓被人揽着坐在树下,有些心不在焉。 畅吟将干粮掰成小块,递给游漓。 游漓呆愣愣的,一只蜻蜓翅膀闪着五颜六色的碎光停在他的鬓边,他也丝毫无觉。 似一朵静立在水间,将开未开的荷花。 “还没睡醒?”畅吟问,语气里带着宠溺。 游漓慌忙回过神,接过畅吟手中的东西,一股脑塞到嘴里。 蜻蜓飞走了,但荷花开了。 畅吟毫不遮掩自己眼中的爱恋和痴迷。 游漓忽然脸涨得通红,不停拍着胸口。 噎到了…… 畅吟慌忙递过水,轻轻拍他的背。 “怎么样?是不是小畅吟在肚子里闹呢。” 畅吟面上严肃,外人看了以为他说的是一句很正经的话。 游漓顺了气,红着脸用力捶了畅吟几下。 畅吟也不闪躲,只轻轻握住对方的拳头,看着人傻笑。 他发现,最近游漓有些魂不守舍的。 只有被自己逗弄的时候,才又变得鲜活生动。 可他想不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众将士坐在地上叼着饼子直愣愣的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李平:“殿下……对小游少侠还蛮好的呐。” 王超:“岂止是蛮好,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李平:“殿下挨打,我怎么还替殿下高兴呢?” 严恪之抄起一只烤好的野鸡给两人送过去。 畅吟:“多谢。” 他从来有礼,没有把自己摆在上位者的位置觉得别人给他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他撕下一个鸡腿,递给游漓。 游漓有些迟疑的道:“我不吃了,我不喜欢吃皮,叫他们吃,怪浪费的。” 畅吟拿起竹筷将鸡皮扯下,放到自己的碟子里:“不浪费,我帮你吃了,你还不吃什么,同我讲讲。” 游漓掰着指头细数: “不吃肥肉,会腻。” “不吃牛羊,太膻。” “不吃狗肉,残忍。” “不吃内脏,恶心。” 严恪之道:“小游少侠,你这样的上了战场会饿死的。” 畅吟替游漓说话:“他又不是没上过战场,饿不死的。而且以后也用不上他。” 说着便把处理好的鸡腿放到游漓面前:“是不是太大了,要不要把肉撕开。” 严恪之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翻了个白眼,闪到一边去了。 游漓叼起一块肉,抬头问人:“畅吟,你问这些做什么?” 畅吟:“之前兵荒马乱,事情太多,没什么功夫细想你的喜好,我们以后还有很久,我要照顾你,当然要多问问。” 就着畅吟的话将肉咽下去,忽然就觉得堵得慌,游漓有些话不说,他真的会憋死。 “其实……” 畅吟赶忙握住游漓的手:“其实什么,你想说什么?” 他希望游漓抓紧告诉他点什么。 游漓不自在的躲闪着人探寻的眼神。 说了,会改变什么吗? 畅吟修的是剑道,根本不懂术法。 说了只能让他徒增担心。 大家也会怕他。 游漓低头盯着在树叶上放着的那只被撕掉右腿的烤鸡,脑海中莫名的浮现出巫云山那张阴沉的脸。 他摇摇头:“无事,”而后又调转话题:“前面是居静山了。” 畅吟眼神些失落:“是居静山,等一下,要去看看师父。” 游漓眸子一亮:“那去看看太爷爷。” 兴许徐夫人能帮自己! 畅吟笑笑:“游漓,你叫我师父太爷爷,你有没有想过该怎么叫我?我与无涯老前辈一个辈分吗?” 游漓不想惯着畅吟了,狠狠扑上去打了他几拳。 两人将大部队甩在后面,畅吟带着游漓先行一步,到了山脚下。 他命几个侍从在山脚等候,而后背着人上了山。 游漓头靠在畅吟的肩上,拖着慵懒的调子:“畅吟,我重不重?” 畅吟:“轻得很。” 游漓笑笑:“那你怎么走的这么慢,是不是不行?!” 畅吟停下脚步反问:“那你觉得呢?我行还是不行?” 游漓不敢再接话。 这种问题怎么答好像都会吃亏。 阳光透过枝叶,细碎的光点撒在畅吟的脸上。 游漓发现畅吟这几个月的变化挺大。 初遇的时候,他面色苍白,是个清冷的少年。 现在,他变黑了,但是好像比那个时候更有味道了。 几个月前,畅吟也是这样背着自己从傀营逃了出来。 时间,过得好快啊。 自己从一个无知少年—— 变成了一个被人开过苞的少男! 想想还真是有点吃亏! 游漓猛地就在畅吟侧颈狠狠咬了一下。 畅吟蹙眉:“这一下又是为了什么?” 游漓撅撅嘴:“不为什么!想咬就咬了,你怎么样?不给咬就换人!” 畅吟将游漓放下,抵在一株迎风摇曳,姿态万千的槐树下,声音有些不满:“你最近,火气好像很大。而且,换人是什么意思?你想换谁?” 游漓自知失言,连忙乖巧搂住人的脖颈,在脸颊上亲了一口,软着声音:“我错了。” 他的指腹轻触畅吟的脖颈,像火星迸溅在原野上。 畅吟咬住游漓的耳垂,痒意瞬即袭遍游漓全身:“小鱼,你再提换人,晚上别想好好睡觉,小小鱼也别想睡。” “畅吟,你从哪学的这些混账话!” “遇到你就无师自通了。” “孙儿,徒儿,你们来啦!” 徐夫人的声音自半山腰响起。 游漓听到声音忙推开缠在自己身上的人,拉着畅吟作揖问礼。 徐夫人依旧笑眯眯的,看着两人打趣:“感情不错。远远就看见了。” 这句话像一把无形的刷子给两人的脸上上了色。 游漓狠狠掐了畅吟胳膊一下,小声的道:“都怪你。” 第167章 剩六个月 徐夫人的住处只有哑童一人。 游漓说话旁敲侧击的:“太爷爷,怎么这里只剩你们两个了,别人呢?” 徐夫人:“你说傀翟和傀蚣啊,他们走啦!说是要做生意去。” 游漓瞥了眼畅吟,语气酸溜溜的:“说不定以后还能遇见呢。” 这是还吃着醋呢。 畅吟勾起一抹笑意,没有答游漓的话。 他同徐夫人将自己这两个月做的事情说了说,随后又问了问对方的近况,还将大王赏赐的一些补品和财物留给徐夫人一些,便打算告辞。 “你上次送的香囊,我留在了你的房中,要不然你帮我取来?我喜欢,想一直戴着。” 快走时,游漓支走了畅吟。 畅吟没有多想,即刻转身去了。 游漓见人走远了,长吁一口气,扑通一声跪在徐夫人面前:“太爷爷,救救孙儿!” “你这是……”徐夫人被游漓吓了一跳。 游漓将胳膊伸出来:“请您老搭个脉。” 徐夫人刚把手搭在了游漓脉上,即刻似被蛇咬了一样缩回手。 “游漓,这是怎么回事!” 游漓惨笑:“阴差阳错,就这样了呗。太爷爷只管告诉我,还有没有救。” 徐夫人目光沉重复杂,半晌无言。 泉水叮咚作响。 一群小鱼在水间窜来窜去,你追我赶。 轻风撩扰树叶,惹出沙沙响声。 游漓突然觉得自己好留恋这个世界。 这感觉还真他妈的有点悲凉。 “我只听你爷爷提起与你类似的一个术人,不出六个月,药石无医,便死了。” “游漓啊,我的孩儿……”徐夫人轻抚游漓的头,再说不出什么。 游漓擦了擦脸上的泪:“所以我会有什么反应?” 徐夫人:“脾气会越发暴躁易怒,两股脉息一正一邪在体内争斗,似绞碎五脏六腑一样疼,直到耗光人的所有精力,才肯罢休。” 游漓眼神空洞:“您的意思是,我只有等死。” 徐夫人:“要不然你留下来?让我守着你?只是,我只能给你内力,气脉什么的,我帮不上什么忙……” 游漓摇摇头:“之前您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要了。” 徐夫人:“看来畅吟还蒙在鼓里。” 游漓眼睛盯着水中相互咬尾的两条小鱼,叹了口气:“他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与其陪我一起愁眉苦脸的,不如让陪他开心的过。” 徐夫人:“所以我不能对畅吟说?” 游漓抬头:“求您先别说。” 辞别徐夫人,畅吟背着游漓往山下行。 游漓精神有些恍惚,半天没有说话。 畅吟觉得这样的游漓太奇怪了。 于是干脆将他放在一块巨石上,自己用双臂困住人。 “游漓,你心里在想什么?” “告诉我,好不好?” 游漓缓缓抬头,他在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呆愣愣的神情。 他觉得畅吟的命好苦。 十岁丧母。 二十一岁丧偶。 爱的人都离世,一个人在这世上的滋味应当比死了还要难受。 自己死了,魂魄可以找到母亲和父亲团聚。 游涛游澴还有彼此可以照顾,相互安慰。 可畅吟,他只有自己啊。 该怎么,多给他一点快乐呢? 该怎么,让他好好活下去呢? “畅吟……” 游漓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嘶哑,眼底泛红。 “嗯。”畅吟无限接近游漓,用鼻尖轻抚人的脸颊,温柔的道:“游漓,你说什么,我都接受,告诉我好不好。” “畅吟,你爱不爱苍生?” 这问题问得,实在跳脱。 畅吟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半晌才答:“爱,因为苍生里有游漓。” 他说这话的时候,头顶刚好有风吹过,几片绿叶相互追逐着应风落下,飘到小溪里远去了。 好美的风景,好动听的话。 游漓听了,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他扭过头不看畅吟,泪水顺着脸滚落下来,滴到畅吟的手背上。 畅吟捧起游漓的脸:“最近怎么这么爱哭,是不是要变成小姑娘。” 游漓干脆将头闷在畅吟怀中:“答应我,为了游漓,要好好爱苍生。” 畅吟问:“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游漓仰头,眸子里盛着畅吟看不大懂的情绪,说出的话更让人难懂: “我想你好好做慕容熠,慕容熠可能比畅吟会好受一点,有理想抱负,为苍生造福,让无数人景仰。” “如果当畅吟,就活得太萧条,太可怜了。” 畅吟只有游漓。 游漓死了。 畅吟就什么都没有了。 游漓这样想。 畅吟愣着看了看游漓,开了句玩笑:“傻子,那若是父王逼着我娶妻呢?你也还想我做慕容熠吗?” 游漓眼中的迟疑转瞬即逝,而后忽然下了决心: “那就娶!” “畅吟,那你就娶。” “生个小小的慕容熠,给我看……” 畅吟表情凝住,眼中惊讶和失望交织。 山谷里,天光忽然溜走,气氛变得沉闷,游漓有些喘不过气。 畅吟愤怒的转身,将游漓一人留在石头上,快步走下了山。 幸亏离山脚不远,游漓一个人走完了剩下的路,回到了车上。 当晚,无论游漓怎么哄,畅吟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第二天,畅吟干脆将游漓留在马车中,自己骑马与严恪之走在前头。 休息时,也是闷闷不语,眼底被怒色洇染,好要随时要杀人焚尸。 几个手下见状无人敢多说一句话。 军中再无前一日的热闹,皆是死气沉沉的一片。 半路休息时,畅吟命人将吃的给游漓送去,自己连看也不看人一眼。 让游漓连个哄人的机会都没有。 全军的人都看出来了,殿下同小游少侠生气了。 游漓根本没心思吃饭,干脆来到河边呆呆的坐着。 慕容渊凑过去,坐在人身旁,使了个贼溜溜的眼神:“生气了?还是分手了?” 游漓白了他一眼,抱起膝盖:“想你哥哥好受一点,就离我远点。” 慕容渊嗤笑一声:“我为什么想他好受,他的存在证明了我是个废物,为什么我要让他好受!” 游漓叹了一口气:“他就是不在,也会有别人证明这件事的。” 慕容渊撇撇嘴,对游漓的讽刺毫不在意:“想哄?” “啊——”游漓拖了个长长的调子,应了一声。 慕容渊挑了挑眉毛,坏坏一笑:“男人想什么,我最清楚了。” 游漓:“谢谢,我也是男的。” 但是自己已经技穷了。 于是他又腆着脸问:“你,有什么好办法?” 慕容渊:“哄男人,最好让他主动来找你。” 游漓:“怎么做呢?” “上来,我背着你。”慕容渊道。 游漓皱眉:“这不好,他会来,但也会更生气,我不想让他难过。” 在自己离世之前,他想让畅吟有许多许多的快乐,而不是生气和难过。 “他还是生气,我就还过来背你。” 游漓摆手:“我不要,我哄人为什么还要利用你呢。” 未等游漓答话,慕容渊便站起身用足了力踢了游漓脚一下。 “你做什么!?”游漓捂住了那只带伤的脚。 右脚脚踝之前在傀营崴了一下,本就留着旧伤,现在果真又疼了起来。 “游漓!你怎么了?脚又崴了,要我背背吗?” 慕容渊做作的大喊。 游漓扶额汗颜。 “闪开,我自己走!你这什么鬼主意!”游漓低声推开慕容渊。 游漓还未起身,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将他整个人结结实实的罩住。 第168章 娶你娶你 畅吟居高临下的看着游漓,这无端让人生出几分惧意。 慕容渊刚伸手拉住游漓想要扶他起来,却被畅吟拦住。 冷冷的视线杀过去,慕容渊便识相的跑开了。 畅吟蹲下身,直接抬起游漓的脚踝细看。 “诶,你……” 游漓想要躲,却被人牢牢的抓住。 慕容渊踢的那一下挺用力,旧伤处果然有些红肿。 “自己能走吗?”畅吟这样问,语气比河水还冰。 “不能了。”游漓鬼使神差的说了这样一句,其实只有三分痛意。 别说走,忍着上树都能行。 他的眼珠还在打转,身体却忽然被人打横抱起。 畅吟不看怀里的人,目视前方,向马车走去。 久违的身体接触让游漓有些心慌,头有意无意的靠向畅吟肩头。 于是温热的鼻息时有时无打在对方脖颈。 畅吟神情未变,脖子却红了一大片。 “抱上了抱上了……” 游漓听到不远处一些士兵在低语。 而后大家好像都松了一口气。 “吓死了,再不和好,我们这一路怎么过,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游漓偷偷一笑,表情恰好被人的余光捉住,而后畅吟停下了脚步。 畅吟觉得有些恼火,原本冷清的面孔此时又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为什么,游漓心里藏着事,不对我说呢? 为什么,他老是想要将我推出去呢? 为什么,他故意惹怒我却还要使诈来哄呢? 游漓看出了畅吟眼底的情绪——不解,委屈,连带着一丝丝的怒意。 游漓顿时有些心疼了,柔着调子轻声说:“畅吟,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收回昨天的那些话。” 畅吟不语,也不放人,就只倔强的站在原地。 “畅吟,你现在这样动也不动跟个傻子一样,你要是还生气,就把我放下来。” 畅吟还是不动。 “对不起,我不再说那样的话了,我错了。游小鱼跟你道歉。” 游漓狠了狠心,妈的,老子都要死了,管周围这些人做什么呢! 于是…… “啵!” 他在畅吟的嘴角亲了一下! 周围几千号士兵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闷头狂吃手中的干粮。 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此时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们相互之间传递的眼神都是一个意思:亲上了亲上了…… 严恪之靠着树翘起了脚,心想:“这算什么,有一天晚上,他们两个谁上谁下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整整一晚上!然后惹得老子……” 慕容渊咬着饼子皱眉:“游漓这么会哄人,还问我要招子?” 游漓听到了畅吟剧烈的心跳声。 他的眸子在自己亲他的那一瞬闪过一缕微光。 这个细微的表情刚好在游漓里亲上他的那一瞬被游漓抓个正着。 畅吟表情依旧冷,可抱着游漓的手却变得更紧了。 他微微低头看向怀中人。 游漓眼中满是歉意和讨好,那模样终于让畅吟心软。 他将游漓放在树下,让人靠着树干。 自己则抱着游漓的脚坐在了对面。 手上一边轻轻揉着游漓受伤的脚踝。 一边恨声警告:“你再敢说一次那样的话,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游漓看着畅吟,心里很歉疚。 他明明很生气,还要心疼的给自己揉脚。 怎么,就那么可爱呢…… 游漓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畅吟。 “送给你。” 畅吟眼睛一亮,手上动作停住,而后小心的接过那个轻飘飘却带着温热的东西。 那是用草叶编的一个铜钱大的扣节,花纹细密整齐,显然是用心编成的。 扣节的一面用草梗拼成一个“游”字。畅吟的眼睛明显是在笑,他在那字上摸了摸,而后又翻到另一面,是一个“畅”字。 “这是……”他的语气柔和许多。 “同心结呀。在云外山,这东西只能送给心上人的。”游漓笑盈盈的看着畅吟。 “我从早上就开始做了,编了好多个就选出这么一个看得过去的,你不许弄丢了……” 未等游漓说完话,畅吟站起身,一把将游漓抱上了马车! 黄昏。 青山衔住夕阳。 游漓还在打盹。 畅吟叫了王超一声,轻声嘱咐了几句。 王超便连连点头,到前面引路去了。 车马一停,游漓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又要休息了?” 他一直在车里休息,所谓的休息其实是他下车放风的时间。 畅吟点点头:“下去走走。” 游漓跟着人下了车。 夏末的风有了凉意,裹着远处村庄传来的饭香扑到人的鼻尖。 游漓顿时醒了,他走了两步,忽然见到林中一条幽径曲曲折折通往一处宅院。 青瓦粉墙,竹林四散周围,颇有一番清逸别致味道。 院门敞开,似乎在等人进来。 游漓走上那条小路,院门上的匾额让他瞪大了眼睛。 “畅吟,你看那里……我们……” 游漓惊喜交集,指着那匾额,语无伦次。 “那匾额上的字,同你的字好像啊,还将我们俩的姓氏拼在一起,好有缘分。” 院门的匾额上题着挺拔大气的三个字:“畅游苑。” 畅吟眼中满是温柔宠溺:“既是有缘,那么就要进去讨一杯茶吃。” “那是自然。” 游漓快步走到院门,叩动门环,“请问有人吗?” 里面没有人答。 畅吟:“不如进去看看?” 游漓迟疑片刻,心想:我们又不是贼人,就是进去看看,怕什么呢。 “大不了,主人赶我们走,我们就出来。”游漓说着,就拉着畅吟进了门。 院子很大,住人的房子很少,好像只有一间。 细听院内有潺潺水声,应该是主人将山中的泉水引到了院中。 院中最显眼的便是那株枝叶繁茂的大树,有五六人抱着那么粗。 “这树好眼熟啊。”游漓眼睛一亮,“畅吟,像不像流风镇通往都城原野上的那一株?” 畅吟故意蹙眉,装作冥思苦想。 游漓晃着他的胳膊:“像,像!” 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树上绑了一架秋千,风一吹,便轻摇起来。 “这家的主人是独居吗?”游漓说着人便坐在了秋千上:“畅吟,推我一把。” 畅吟用力推着。 “用力!” “畅吟,再用点力!” “再大力一点!” 游漓迎风高高荡起,将笑声留在半空中。 畅吟也跟着人笑了。 他们好几天都没笑得这样开心了。 游漓玩够了,就拉着畅吟:“主人不在,我们要不然就走。” 畅吟不动,将游漓拉回怀中:“主人在。” 游漓仰头疑惑的看向畅吟,畅吟缓缓冲游漓眨了一下眼睛,那眼神里写着答案。 “啊……”游漓反应过来,快步跑到院子门口盯着那匾额瞧了半天。 又跑到主人的房间,打开了门。 冲着门的那面墙上挂了一副画! 画上,是一个自在悠闲的少年,躺在草地上吹箫。 画画的人,应是俯视着少年,将这一幕画了下来。 “这不是……我么?” 游漓惊喜的转过看向畅吟。 畅吟点点头:“这是你。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 “畅吟,你这是……” 游漓环视四周,房中有十几个开了盖子的木箱子,里面全是整整齐齐的官制金银和许多财宝首饰。 这些东西都是这些天大王赏赐给畅吟的。 畅吟将自己的所有身家都放在了这里,派专人看管起来。 “娶你。”畅吟说。 游漓立在他面前不动,似是没有听清他的话,表情呆呆的。 “娶你。”畅吟又说了一遍。 第169章 今晚摆酒 夕阳的余晖将一高一低的两道影子拉长,映在刻有比翼鸟的松木地板上。 轻风穿堂而过,裹着院中的竹叶香。 游漓额前的碎发跟着轻风起舞。 畅吟坚定的声音正正好好飘到他的耳畔,“娶你。” “娶你。”畅吟向游漓走近一步,又说了一声。 游漓的喉结滚动一下,他紧紧捏着衣袖,强行忍住浑身上下不规律的悸动。 眼神漾着的惊喜和感动,但又很快蒙上一层雾蒙蒙的情绪。 他以为畅吟的“夫人”只是玩笑。 他没想过畅吟会正经准备这些东西。 他高兴死了。 也难过死了。 那是畅吟呐…… 那个之前出现你春梦里的人,说要娶你呀。 游漓,你知道娶你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一生一世,共数星辰。 是夜夜相伴,呢喃耳语。 是风雨同舟,共白首,不相离。 畅吟,他真的爱你。 他要成为你死的时候,在你墓碑上刻字的人。 可是,游漓,六个月或者更短的时候。 你忍心看见他在你墓碑上刻字的表情吗? 你舍得吗…… 游漓木在原地,思绪飞速翻转。 嘴虚虚的张了半天,话没说出一句。 眼泪率先打破沉默落在地上发出细微“啪嗒”声响。 游漓猛地抱住畅吟,将泪眼藏在他的胸口,双手纠结的揉搓着畅吟背后的衣服,一丝不苟的衣衫顿时起了皱。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畅吟预想了游漓所有可能的反应,唯独没有料到游漓会对自己说对不起。 畅吟慌张至极: “游漓,你怎么了?” “是不是担心服孝的事?” “我同你哥哥姐姐说过了的,我们不办喜宴,我只是将我所有的东西给你,我只是想,只是想给你一个保障。” 游漓在畅吟怀中抽泣,胸口那块巨石越来越沉重,好像很快就要从悬崖上滚落,砸向见不到底的深渊。 他摇摇头。 畅吟眼神变得晦暗复杂:“游漓,你……是不是不想跟我……” 游漓还是摇头,紧紧搂住畅吟的腰。 畅吟问:“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你说,说什么,我都接受。” 游漓啜泣道:“我怕……” “怕什么?” 游漓的双手在畅吟背后捉住一块布料死命的揉拧,眼泪洇湿了人胸前一片衣衫。 他还是不能说。 他不想让痛苦蔓延。 他想尽量给畅吟一些甜蜜的回忆。 于是游漓含糊其辞:“我怕术人命短,活不过你,不能陪你很久。” 畅吟长舒了一口气,似带着一些无可奈何的气恼揉着游漓的头发:“你这些天,就担心这个?” “嗯。”游漓他违心的嗯了一声,声音很轻。 畅吟咬着游漓的耳朵:“我同你说过的,你死了,我不独活。” 游漓擦了擦眼泪,认真的看着畅吟:“你这句话是认真说的吗?” 畅吟反问:“我什么时候同你撒过谎?” 游漓有些生气,他掐住畅吟的胳膊,声音微颤: “我不许你这样想!” “如果你自戕,即便是死了,去了黄泉,阎王也不会让你见到你想见的人的。” “阴间有这个规矩的,自戕的人在黄泉不能遂愿。” “只有好好活着,好好活着,才能在死后让想见的人接你。” 畅吟被他一脸认真的表情逗笑:“你怎么知道的?” 游漓:“我查了。” “我要你答应我,即便我死在你前头,都不可以自弃,要为我好好的活着。” 畅吟捏住游漓的脸颊,那张殷红的小嘴撅了起来,倒真像一条鱼。 “我家小鱼长命百岁。” 游漓听了这话鼻子又开始泛酸,但还是严肃的命令人:“答应我。” 那口气好像拿了一把刀架在畅吟脖子上。 畅吟不想接这句话。 游漓无奈的叹了口气:“答应我,我就让你娶。” 他实在不忍心让畅吟失望。 畅吟立马道:“好,我答应。” 而后畅吟在心中默念:游漓游小鱼长命百岁,不,两百岁。 游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似是肩上的万斤重担被他卸了下来。 他将畅吟的脸颊捧在手心里,踮脚朝人的唇瓣轻轻贴了一下,轻轻叫:“夫君。” 畅吟得偿所愿,眼神变得炽热迷离,热烈的回应着人的轻吻:“游漓,我的妻。” …… “夫君,我们请你弟弟,严恪之,李平几个喝点酒。” 游漓想,虽然不是喜宴,但这个时候值得找人一同纪念。 畅吟答应了他的请求。 几个人在院子里摆了一桌。 酒是畅吟早就命人备好的。 菜就是军营伙房做的,虽然粗糙,但也还算可口。 游漓很开心的与几个人喝酒。 畅吟一直在为游漓夹菜,自己也没怎么吃几口。 两人一人伸出一只手在桌下相互缠着,不肯放松一刻。 严恪之看畅吟将一片肉上的肥肉咬下,瘦的那部分放在游漓碗中,而后自己将肥肉吃掉。 于是他低声在畅吟耳边打趣:“我的殿下,吃那么多肥肉,不腻么。” 畅吟:“滚。” 严恪之道:“我就是羡慕。你急什么。” 畅吟:“喝你的酒。” 严恪之:“你们两个,谁是妻?” 畅吟默了一阵,才说:“游漓。” 语气很轻仿佛怕自己说话用力一点,把游漓两个字咬碎了。 严恪之喜不自胜:“你看看,我当初我就猜对了,游涛非得同我……” 畅吟冷冷一个目光刺过去,严恪之立马住了嘴。 此时王超对游漓打开了话匣子: “小游少侠,你可不知道,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们殿下便差人将这处宅院布置好了,就等着你来呢,他又是写信,又是作图,废了多少功夫呢。” 游漓了然,怪不得自己说要迟些去找畅吟他会非常不高兴,原来是早就在准备这一天。 游漓此时用力握了握畅吟的手指,畅吟也自然而然的加了力度回应他。 无意中,两人默契的察觉出这个动作极其暧昧,目光碰触的瞬间同时将各自的手缩了回去。 李平王超对游漓说了一堆殿下的好话,好像生怕游漓不要殿下似的。 畅吟觉得这两个副将今日的表现最让他满意,他也怕游漓忽然不要他,怕极了。 席上,游漓与慕容渊划拳,结果一直输一直喝酒。 游漓气得不行,带着七分醉意:“畅吟,你看他呀,老赢我。你替我赢了他!” 畅吟道:“我不会。” 慕容渊得意极了:“我就没有输的时候。” 话音止处,两人再划拳,游漓又输了,慕容渊将酒杯递过去,被畅吟一把夺下。 “我替他喝。” 连着替游漓喝了三杯。 待酒席散去的时候,两人都脚步虚浮,醉眼迷离的躺在了床上。 烛光下,两人面对面,笑看着彼此。 窗外,蛙鸣蝉叫相互呼应。 房间里安静得很,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两人耳边缠绕。 游漓将手指覆在畅吟唇上,问:“畅吟,你为什么笑的这样开心。” 畅吟痴痴的:“为我的妻,游漓。” 游漓脸上挂着稚子般单纯灿烂的笑意,却拉着暧昧的调子说:“夫君,想亲我的小夫君。” 第170章 邪脉作祟 醉酒的两人失去了理智。 游漓更是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在了脑后。 姿态近乎疯狂。 茶壶和茶杯掉在地上,茶桌上水洒了一片。 书案也移了位置,歪扭在窗下。 床榻上的褥衾被人扯破。 游漓说的每一句话,拖出的每一个调子都让畅吟发狂。 看上去是他掌控着游漓。 其实游漓的反应无时无刻都在牵动着他。 游漓似小兽一般在自己身前带着哭腔无助呻吟的时候,畅吟极尽怜爱的在他的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在那一瞬间,畅吟知道,他的游漓很爱很爱他,很需要他,离不开他。 所有感官都被无限的放大,两人继续随着浪潮翻滚在漫漫长夜。 …… 随后的两天依旧在路上。 游漓会时不时的问关于畅游苑的事情。 “你花了多少钱买的那块地?” “那么多钱放在那里,不会丢吗?” “真的是给我的?你自己一点也没有留吗?” “我们什么时候去那里住呢?” “那幅画你什么时候画的?” “那间屋子…那么乱…人家一看就浮想联翩,你怎么好意思派人收拾啊…” 没人知道畅吟在游漓耳边说了什么。 只看到游漓红着脸用力掐了畅吟一下:“畅吟,你坏死了。” …… 将士们明显轻松了很多。 他们的殿下不再像那日死气沉沉,睁眼发狠看人。 那样随时都能杀人见红的殿下让他们害怕。 他们非常乐意看到殿下在小游少侠面前变成另一副乖巧可欺的模样。 “畅吟,你个笨蛋,去那里摘啊,你看不见吗?” 游漓站在树下,仰头看畅吟在上面摘野果子。 “笨蛋,笨蛋,拉我上去!” “你脚伤没有好,不许上来。”畅吟这样命令。 “我要吃那串最红的!”游漓急的直跳脚。 于是周围几千将士齐齐仰头,去看殿下跳上最高最细的树梢,帮人摘那几个小破野果子。 王超:“殿下他……需不需要帮忙啊?” 李平:“如果是摘果子的话当然需要帮忙,但你觉得殿下摘的是果子吗?” 严恪之咬牙:“慕容熠,我真是认识你了。” 慕容渊:“羡慕啊羡慕,嫉妒啊嫉妒,我这个废物不配拥有。” 白日休息时,畅吟经常在树荫下给游漓揉脚。 游漓将摘来的野果子笑吟吟的隔空抛到畅吟的嘴里,而那人则殷勤的张着嘴去接。 那张清冷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因为游漓变得生动起来。 他们还喜欢在晚上坐在河边或树下赏月。 晚风温柔拂面。 情话撩人心尖。 “畅吟,你喜欢怎样的我?” “怎样的都喜欢。” “说一个最喜欢的。” “被我哭的时候。” “你不要脸。”游漓狠狠掐了畅吟的耳朵一下。 “可你昨晚不是这样说的。” “畅吟……”游漓沉吟道。 “别叫我畅吟。” “那叫什么?” “叫什么你不知道?”畅吟握住游漓的脚腕,带着刻意的力度。 游漓浑身酥痒,将河里的水撩到人的脸上: “我一开始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 “你是不是故意这样装着让我去喜欢你的。” “现在的你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恶心极了。” 畅吟:“那恶心极了你喜欢吗?” 游漓红着脸扭头不答。 “快说,喜不喜欢。” 游漓起身要走,畅吟一把将人拉回怀里威胁道:“不说今晚还得听我的。” 游漓把脸埋在人的衣服里,哼声道:“喜欢。” “大点声。” 游漓隔着布料咬了一口人硬邦邦的肚子:“我说喜欢。” 畅吟用力揉捻游漓的脖颈,命令道:“回营帐。” 游漓道:“不要。” “为什么?” 半天,游漓哼哼唧唧的说:“声音太大,别人能听到的。” “他们敢听吗?” “畅吟,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 …… 游漓被幸福冲昏了头。 可身体里的那支邪脉似乎比他清醒得多。 回程路上的第四天。 突如其来的大雨让行军的速度变得极其缓慢。 阴冷潮湿的天气让游漓一早就觉出自己的五脏六腑浸着森凉寒意。 畅吟将一碗热汤放在游漓嘴边:“喝下去,会好受一点。” 游漓皱眉摇头,他知道,他的身体不需要这些汤汤水水。 可需要什么,他也不知道。 身体在极寒和极热之间来回转换。 骨骼筋脉似是朝两个极端的方向撕扯。 像是两拨拔河的士兵,谁也不肯让对方一寸。 他痛得瑟瑟发抖。 汗珠比外面的雨滴还要大,顺着额间流下。 游漓干脆用身子去撞摇晃的马车,他觉得马车快被他撞散了。 “还有多久能到都城?”他听到畅吟这样问,声音比外面的雨还要急。 “正午!”车外的严恪之回答得利落干脆。 畅吟紧紧抱住游漓:“游漓,你忍耐一下,还有一会儿,一会儿就能帮你请大夫来了。” “我不需要大夫,我不看大夫。”游漓眼中不自觉的透着一股子邪魅,乱发贴在额前,面无血色。 畅吟觉得今日游漓的瞳孔特别的黑。 “好好,我们不看大夫。”畅吟慌忙帮人擦了擦汗,轻拍游漓的背。 可这些根本无法缓解游漓的痛感。 他干脆俯下身咬住自己的胳膊,眼角噙着泪滴。 当莹白的皮肤透出渗人的血痕时,他又另换了一处继续撕咬。 他想转移注意力,可无济于事。 畅吟目光深沉,将胳膊送到游漓嘴边:“别咬自己,咬我的。” 游漓哼声胡乱的摇头,又把头伸向窗外。 雨落成帘。 一片野林就那样突兀的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那是……” 那是游漓几个月前去都城时误入的那片野树林。 在那浓厚的迷雾里,他梦见了娘亲和异兽。 车马在正确的路上走着,正要与那片林子擦肩而过。 脑海里一个声音邪恶的叫嚣起来:“快去!快去!” “我不去!”游漓忽然瞪大了眼,五官有些扭曲似堕了魔。 畅吟慌忙问:“游漓,你不去什么?不去哪里?” “游漓,你怎么了?” 游漓冲出马车的瞬间,拉车的两匹马发出惊叫,在队伍里乱撞。 畅吟立马跟着人跳下了车。 严恪之感受到游漓身上的杀意,觉得不妙,忙命令众人:“停下,快,来一伙人,跟上!” 游漓在雨中极速奔跑,比任何一次都快。 鞋子都被他跑丢了,却依然无知无觉的光着脚踩过一片荆棘。 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身体变得轻松起来。 畅吟惊异于他的速度,使出全力却只能在人身后勉强着。 “游漓,你要去哪!” “游漓!” 终于,游漓站到了野树林的岔路口,雨中,地上那块路引似一块小小的墓碑。 上面清晰的写着几个字:“野树林,再向西二里,无魂岗。” 游漓口中喃喃:“此处有岗,名曰无魂。” 而后,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西狂奔而去! 第171章 我是好人 瓢泼大雨拍在人的脸上,让游漓几乎透不过气。 他浑身湿透,身体不管不顾的随着耳畔盘桓的声音跑向无魂岗。 跑得越近,便越能听清那些声音在诉说着什么故事: “我吴氏一门并未害人,为什么要诛杀我全家?” “报仇,我们要找慕容氏报仇!” “雪恨,所有武林门派都得死,不能有一个活口!” “放我们出去!” “我们在镇魂塔,放我们出去!我们要报仇!” “呜呜呜……多少无辜的性命啊,让该死的人下地狱!” …… 游漓跑到无魂岗时已经累得几欲瘫倒。 可这里实在没有多余的地方让他这样做。 眼前是用无数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山岗。 有些尸骨发黑发黄,看上去像是有年头了。 游漓将脸上的雨水抹去,细看山岗旁的一株死树,腐朽的树干上刻着一串歪歪扭扭的字: “永定六年八月十五,吴氏全族三十一人葬于此,吴明之孙吴重叩立。” 吴重,就是巫云山了。 永定六年,那时候他才……六岁! 在阖家团圆之日,一个六岁的孩子面对被人胡乱丢弃的家人的尸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游漓仿佛看到六岁的巫云山,站在这棵树下,头顶是阴沉压抑的天空,脚下是死相可怖的亲人们的面孔。 尸山血流成河,血腥味扑鼻而来…… 面对堆成小山的尸首,他根本无力挖掘坟墓,只能在树干上刻下这样无助的几个字…… 除了窒息一般的绝望,游漓想不到别的。 自己之所以受到此处怨气的影响,大概是因为这邪脉是吴氏的,从附近经过时让它们之间有了感应。 这些冤魂还在叫嚣: “游漓,我们认得你的魂魄,你在此梦游过,还带着我们的邪脉,快放我们出去!” “你不放,我们让你一刻也不安宁!直到死去。” 邪脉感应到怨气,开始在游漓身上涌动起来。 游漓的左手不受控制的伸进雨里,指尖颤抖着将那股黑气释放出来。 “啪……” “啪……” 那是一阵阵脆响。 无魂岗上的白骨齐齐立了起来! 不仅仅是吴氏的三十一副骨架,山岗上那些不知名的白骨也跟着站了起来! “啊……” 游漓瞪大了眼睛看眼前惊悚的一幕,他不敢相信这邪恶的景象与自己有关。 畅吟被游漓彻底甩在了后面。 他正站在野树林之中的岔路口迷惘着。 该死的雨将地上的脚印砸的一干二净。 天地之间,只有恼人的雨声,再寻不到其他响动。 “游漓,游漓!”畅吟在雨中奋力呼唤。 “啊!” 终于在雨中传来一声扭曲的尖叫。 像是游漓! 畅吟毫不犹豫的循声追了过去! “去镇魂塔,用你的血解除封印,让我们出去!” “我们只要出去,就能返回人世复仇!” 这些声音似一根尖锐的锥子扎进游漓的心口。 游漓敢逆着他们朝反方向走一步,那锥子便深扎一寸。 游漓穿过面前的白骨向山顶走去。 那上面,确实有一个半人高的黑漆漆的木塔。 木塔上刻着几个字: 闲人勿动,后果自负——游无涯。 这看上去的确像是祖父的手笔。 “解除封印,放我们走!” 声音叫嚣着,甚至开始兴奋起来。 “吴重已经害了许多木燕人的性命,这些还不够吗?” 游漓话音刚落,便痛苦的捂住了心口。 他感觉心快被那无形的锥子穿透了。 “解除封印,不然这里的怨气够你受的!” “我不开!死也不开!”游漓跪在地上,疼得滚在了泥里。 “游漓,你以为你有得选吗?你的身体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 “那些白骨,就是你召集起来的!你同吴重没什么两样!” “迟早,我们吞噬掉你体内的阳脉,你整个人,就被我们驱使,你就是我们幽冥教的人!” 忽然,游漓的左手似是失控了一样,抓到一块尖锐的石块,朝他的右手手腕割去。 “不要!” 游漓试图用右手将左手的石块抢下。 可他的左手是惯用手,力气比右手大得多,右手根本敌不过左手。 “屈服,游漓,带着这股邪脉,你也始终成不了好人。” “我们的脉,在你的身上,你没得选择。” “这是你的命。” “打开封印,让我们出去!” “让我们这些恶鬼冤魂帮你统治木燕!” 尖锐的石块在游漓手腕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游漓跪在镇魂塔边,腕上的血汇聚成血珠将滴未滴…… 畅吟跑到无魂岗上的时候,大雨忽然停了。 上面的情景让畅吟吃了一惊。 严恪之带着人跟在他的身后也是霎时呆住。 “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儿?”严恪之骂了一句。 那些白骨被大雨冲刷得一尘不染,齐齐站立着,像一支训练有素,整装待发的军队。 此时这些“白骨将士”感应到外人的气息侵入便齐齐朝畅吟扑了过去。 畅吟带着众人打散那些看似不堪一击的白骨。 确实把它们击倒在地并不费什么力气。 只是,这些白骨散架之后,竟然还能自动凑在一起,继续阻拦对方的去路。 畅吟隔着阴戚戚的白骨,远远望见游漓正跪在山岗之上。 “游漓!” 畅吟想要跑过去。 所有白森森的骨头倏然聚集在一起,怨气聚集,变成了一头异兽,挡在了畅吟身前。 “这玩意儿怎么还能出现!巫云山不是死了吗?!”严恪之惊叫。 畅吟来不及思考,抽出腰间的六界通屠,向那异兽刺去。 只一下,黑色怨气便被六界通屠吸走,骨架散落一地,发出“哗啦”一声巨响。 畅吟召剑回鞘,可此时六界通屠发出阵阵龙吟,似乎不肯听从畅吟的召唤,直挺挺的朝游漓的方向冲去! 冤魂的声音还在继续: “游漓,你召集的白骨正在杀人,你不是好人!” “游漓,屈服!” 游漓口中喃喃着: “我不能……” “我不要……” “我不要做坏人。” “我是好人,是侠客,是好的术人,不是坏人!” “我是游漓。” “我是云外山游无涯之孙,游蔚然与萧落之子,游漓。” “我是,畅吟的妻……” 游漓跪在泥地里不住提醒自己,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将左手的碎石块插在地上。 一个尖细的声音忽的响起:“游漓,你召集的白骨已经将慕容熠杀了!” 游漓听到这句话一愣,而后神情张皇失措。 “不可能!” 游漓下了一个决心,他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不然,迟早会出事的! 他将自己的身子挪到那只不听话的左手前,而后猛地使全身力气朝左臂压了下去。 “咔!” 那是胳膊断掉的声音。 游漓痛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几乎是同时,六界通屠的剑身差点挨到游漓的肩膀,却因为游漓无意的闪躲,整把剑插在了他身前的树干上。 畅吟失声唤着游漓的名字,磕磕绊绊跑过去。 六界通屠飞过去的瞬间,他吓得腿软。 生命中从来没有一刻让他这样胆战心惊过。 从来没有。 畅吟颤抖双腿跪在地上将游漓紧紧抱在怀里。 游漓额头上汗水混着雨水,瞳孔急剧的收缩,他颤着音念叨着: “我是游漓。” “我是云外山游无涯之孙,游蔚然之子,游漓。” “我是好人,是侠客,不是坏人……” “我是畅吟的妻……” 第172章 给个解释 雨后,太阳终于露出了脸。 可游漓的面色在日光下惨白如纸。 “游漓,你怎么样?”畅吟抱住游漓骑着严恪之的马往军营赶去。 游漓这次没有昏睡过去,他半眯着眼睛,虚虚抬起右手,无力的指了指天空。 一点说话的气力也无,游漓想:也许人死的时候,也无外乎这样。 畅吟问:“什么,你想说什么。” 游漓笑笑,他的声音似乎在马上多用力颠簸一下就能碎掉。 “彩虹,有彩虹……” 畅吟抬头,果真一个大大的彩虹挂在天空上。 他心疼的看看游漓,语气有些嗔怪: “傻瓜,你都这样了,怎么还有心思看彩虹。” “一个人跑那么快,那么远,我差点找不到你。” “还生生把自己的胳膊压断了,多疼啊。” “肚子呢,现在还疼不疼?” 游漓强笑着安慰:“不疼的,现在不疼了。夫君,我们停下来,看一会儿彩虹。” 他叫他夫君。 畅吟的心瞬即化成一滩水:“只给看一会儿。” 于是游漓看着天上的彩虹,畅吟一瞬不瞬的看着游漓。 可能是看了彩虹之后心情转好,那张小脸又变得生动起来。 游漓靠在畅吟怀里,缓缓眨了眨眼:“畅吟,我和彩虹谁好看。” “你好看。”畅吟不假思索。 游漓微微翘起嘴巴:“亲一下。” 畅吟毫不犹豫的亲了亲游漓的柔软无力的唇。 游漓道:“画本上说,在彩虹下亲嘴,下辈子还能在一起。” 畅吟心中泛起一阵涟漪,于是凑到游漓嘴边想要继续亲。 “那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还要你,只要你。” 游漓轻轻别过头去:“不给,我嫌你烦。每一世都只要你一个,太亏了。” 畅吟一手搂着他,一手蛮横的扭过他的头,连着亲了几十次才肯放手。 要不是游漓说胳膊疼,他能亲到彩虹消失。 此处离都城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 畅吟还是让严恪之临时扎了个营帐。 游漓浑身湿透,需要换衣服。 左侧胳膊和右手手腕上的伤也需要包扎一下。 军营的军医在战场上被傀人杀死了,现下军中已经没有大夫。 手腕上的伤畅吟可以帮人处理,但是断了的胳膊怎么弄他不会。 只能请严恪之、李平几个人来给游漓看看。 毕竟他们常年打仗,处理这样的伤是常有的事。 “不是断!是脱位了。” 严恪之肯定的道。 “我也觉得,要是断,小游少侠肯定疼得死去活来的了。” 李平附和着,王超也跟着点头。 游漓靠在畅吟怀里:“那你们会……” “我来。”严恪之未等游漓说完,便自告奋勇。 “把胳膊露出来,衣衫太啰嗦了。” 畅吟抿抿嘴,看了看几个人。 他没有办法,这几个人加在一起才勉强算半个大夫,少一个人,游漓这胳膊就别想接上。 游漓没有看畅吟,却能感受到他的心思。 “没事的,都是男人。” 游漓这样安慰人。 畅吟将游漓的衣衫褪下。 那条胳膊连着修长的手指无力的垂下,赤裸着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胳膊上没有一丝汗毛,游漓天生如此。 皮肤润白,肌肉紧致,是少年独有的清瘦美感。 李平、王超干咳了几声。 严恪之开始禁不住快速眨眼。 他小时候就有这个毛病,看到什么事物不好意思了,就会不停眨眼。 畅吟调转了个方向让游漓面对面靠在自己的肩头,而后冷声冲几个人道: “看够了吗。” 游漓头靠在畅吟颈窝处,柔声说:“你别这样凶。” 他是怕严恪之几个人紧张,反倒忘了怎么治自己的胳膊了。 李平、王超被吓得慌了一下,嘴里胡乱应着:“看够了看够了。” 畅吟一瞪眼,他们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于是各自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什么看够了,压根就不能看! 严恪之反应过来,便用力瞪大眼睛,撸起衣袖,粗黑的胳膊上长满浓密的汗毛,他有些局促的搓搓手。 双手不知道碰游漓哪里好。 “这条胳膊,真他妈的比姑娘的还要漂亮。我算知道慕容熠是为什么喜欢人家了。” 他心里这样嘀咕。 “严将军,快。”游漓催促着。 严恪之双手托起游漓的胳膊,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好像是一头野猪叼起了一支莲藕。 他又快速眨了一阵眼睛,忽然捏着游漓的前臂转动一下。 “啊……”游漓痛叫,咬住畅吟肩膀。 “不对,不对!反了!他是左手啊!”李平在旁边跳起了脚。 “啊?”严恪之反应过来。 畅吟眼底汹涌着恼意:“严恪之,你到底会不会!” 游漓额间冒出一层汗,强忍着痛安慰:“没事的,没事的,你们,别紧张……” 严恪之:“我平时给人治的都是右手,我给忘了。大意了,大意了。” 李平此时赶忙上前,托起游漓的胳膊,朝相反的方向轻轻转动一下,游漓的痛意才彻底散去。 “这回好了。” “前几天得多休息,不能乱动的。” 严恪之几个人嘱咐完,都识相的退出了营帐。 游漓活动了一下胳膊,一脸欣喜:“畅吟,真的好了诶。” 畅吟看着游漓的胳膊,放下心来,帮人拢好衣服。 他的眼神复杂,心底压着的问题脱口而出: “游漓,告诉我,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何要将自己的胳膊弄脱位?” “无魂岗上的白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方才游漓身上有伤,他没有细问,现在人好了,他必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总觉得,今日游漓身体和情绪的异常与无魂岗脱不了干系。 那一定不是游漓偶然的闯入和惊动才导致的。 因为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游漓半遮半掩,还是不肯说出邪脉的事。 他也不知道能瞒多久,可他就是不想让畅吟揪着心掰着指头跟自己过剩下的日子。 “我……听到这些冤魂在召唤我,让我去那里,我不去,他们就让我痛。” “然后就来到了镇魂塔下,那木塔是我祖父做来镇压冤魂恶鬼的,想是将他们困在了里面,他们出不去,只能在无魂岗上作乱。” 畅吟问:“那他们为什么会抓着你不放,为何不抓着旁人?” 游漓略微思索了一下,他在找一个合理的理由: “镇魂塔需要游氏后代的血才能解封,我想是这样。” 畅吟追着问:“那他们如何认得你的?” “嗯……我想可能是我第一次来野树林的时候,就遇到过他们,他们进了我梦,用我的心结造了一个异兽和我母亲的幻象。所以他们认得我。” “或者,或者我身上有我祖父的灵脉,他们感应到了……” 畅吟:“那些白骨呢,为何会再次形成异兽,那不是需要术人催动吗?” 游漓呼吸一滞,那些白骨,是那条邪脉催动的。 “嗯……我猜,是那地方邪气重,它们自己发疯了,对,一定是这样。” 说完,游漓故意拖着恰到好处的调子撒娇:“我要换衣服了,你要不要出去……” 爱情不但影响人拔剑抽刀的速度,还会影响人的思考。 畅吟深吸一口气,思绪完全被带偏:“我帮你。” 第173章 吾妻游漓 慕容熠和游漓换好衣服后,便有传令兵来报,大王已出宫携百姓迎胜利之师回朝。 君王亲自迎接,哪一个还敢怠慢耽搁? 慕容熠将大部队带回都城郊外的兵营,而后领着众人快速前往重华门。 极其华丽的仪仗等候在重华门下。 华盖之下,慕容殇远望原野中徐徐出现的凯旋之师。 胡十八、独孤真死后,一众余党被他斩草除根。 从前被陷害的忠臣良将昭雪后再次得到重用。 他们此时站在慕容殇的身后,赞许的看着远处那个缓缓而来的高大身影。 百姓夹道欢呼美酒相迎,姑娘们将鲜花丢到众将士身上。 忽然鼓乐大作,五彩斑斓的狮队在城墙下跳跃起舞。 游漓将车帘掀起一道缝隙,看外面热闹的情景。 慕容熠爱苍生,苍生也在爱着慕容熠。 也许慕容熠以后可以为了苍生继续活着。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 游漓眼睛瞄到重华门下那个肃穆的身影时,不自觉的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大王? 我的……公公? 游漓自动带入角色,此时心好像在坐秋千一样,高低起伏着。 队伍停下,慕容熠翻身下马。 游漓彻底慌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躲在车里还是出去见礼。 他觉得自己很多余,像一只流光溢彩的巨鸟身上长了一根杂毛。 慕容熠就是那只鸟,自己就是那根杂毛。 鼓乐声止住,慕容熠的脚步声却离自己越来越近。 而后帐帘被人掀开,游漓面带慌怯的看着慕容熠清冷镇静的脸。 他朝游漓伸手:“下来。” 游漓畏畏缩缩:“我……这……” 他看出了游漓的心思,轻声道:“或者你想我抱你下来?” 慕容熠的眼神不是开玩笑。 游漓抿抿嘴,从车上走了下来。 百姓的欢呼声止住了。 他们开始窃声说着什么。 游漓听到其中几句,表情像是吃了一只吸过别人血的蚊子。 慕容熠携着游漓的手,带着人向大王恭敬行礼:“儿臣叩拜父王。” 游漓虚虚的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对大王问好,只能傻乎乎的跟人跪在了人的脚下。 慕容熠将兵符从袖中取下,双手奉上,神色庄重。 慕容殇神色玩味,要是在平时,自己的儿子断然不可能给自己行这么大的礼。 这孩子的脾气他太知道了,现在他如此,就是当着百姓和朝臣给足了自己面子。 他摆摆手,命人收了兵符,将慕容熠扶起:“起来。” 而后他捶了捶慕容熠的胳膊:“壮了。” 慕容熠本能的闪躲了一下,说到底,自己十岁以后与父王也没有多熟。 慕容殇没有在意,他松开手,盯着地上的游漓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游漓。” 游漓一愣,自己还没有准备好问安的词呢,都怪慕容熠昨晚上不教自己,光知道…… 于是他他怯怯的抬头。 那双清澈的眼睛有足够的本事让慕容殇还他一个微笑。 慕容殇眼神流转到慕容熠身上:“介绍一下。” 他对游漓的身份心知肚明,军中又不是没有他的眼线。 但他还是想试试慕容熠的胆气,看他到底怎么说。 这下连百姓的议论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在等慕容熠一个明确的回答。 “吾妻,游漓。”慕容熠没有任何迟疑,说出了答案。 游漓瞪大眼睛仰头看着他,秋千上悬着的心,此时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然后荡向更高处…… 城门下,上到王侯将相,达官贵人,下到布衣百姓,男女老幼皆听到了那个沉着坚定的声音。 “殿下喜欢男子啊……” “就是……” 慕容麟定定的站在大王身侧,他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眼睛倏地瞪大了一下,而后看向游漓,眼中是深沉复杂的情绪。 一众老臣噤声,相互之间交换着狡猾的眼神。 慕容熠坦荡的看着自己的父王,他没有多做解释。 慕容殇亦冷静打量着自己的儿子,也没有问更多。 父子俩的神色都是异常镇定,谁也不先说话,也不先表露各自的情绪。 游漓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在暗自较劲,彼此拉锯。 慕容殇的眼神忽然闪出一丝狡黠,他想到自己如果当着全城人的面不认可游漓,那么游漓便在都城混不下去。 而后那丝狡黠又变成了落寞,他也猜到了那样做的后果,如果不认可游漓,那么自己的这个儿子会留在都城吗? 即便自己用极端手段困住慕容熠,他会心甘情愿的为木燕卖命吗? 慕容熠的眼神正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游漓走,我也走。 慕容殇先咳嗽了一声,指了指游漓:“长得很好看,就是跟无涯先生一点都不像。” 游漓抬起头:“殿下……见过我祖父?” 慕容殇:“啊,他抱过我。你祖父同先王关系很好的。” 慕容熠的眼神依旧,慕容殇品出的意思是:给句痛快话,别扯那么些没用的。 慕容殇叹了口气:“既然认定了,就先这么着。” “看来只能背后上手段了。” 慕容殇这样想。 慕容熠随即拱手谢恩。 众臣也听清了大王的意思,气氛一时间缓和了不少。 “走!为你接风!”慕容殇想要拉慕容熠。 慕容熠后退一步,将跪在地上的游漓扶起来。 慕容殇白了儿子一眼,这小子,还因为他母亲那件事跟我别别扭扭的! 也不问问我这段时间怎么过来的! 胡十八、独孤真叛逃后,我废了多大的心思将那些王八蛋同党连根拔起,稳住了朝堂! 慕容楠还想用枕头捂死我,抢我的王位,要不是我早有防备,你小子回来就得被你弟弟宰了! 还娶妻! 娶你…… 算了,君王不能说脏话。 宴席之上,慕容殇论功行赏。 严恪之、李平、王超等都得了厚赏。 酒过三巡,慕容殇故意逗游漓:“游漓,听说,你是个术人。” “啊……”游漓本能的“啊”了一声,像是在同一个寻常的长辈聊天。 身侧的慕容渊低声提醒:“行礼。” 游漓忙起身跪在殿中:“草民,草民是术人。” 慕容殇幽幽道:“术人在之前是杀头的罪。” 你不但没被杀头,还占了我儿子! 慕容殇在心里狂吼,可神色依旧不动。 游漓俯首在地:“草民知罪。” 第174章 大王有赏 游漓在殿中跪下去的时候,慕容熠指腹微蜷,面带不悦。 他在床上都舍不得让游漓跪几次,今天他的人跪得有点太多了。 “术人是有罪。”慕容殇重复游漓的话。 而后冲慕容熠狡猾一笑,话锋一转:“但阿熠特意修书说了你的功劳,你同你爷爷一样,对木燕有功,有大功!” 游漓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我要赏你,钱,人,官职,你想要什么?” 游漓瞄了一眼慕容熠,心想,要是在五月的时候,这些东西从天而降,他什么都想要! 现在…… 现在自己还有六个月的寿命都不到,除了慕容熠,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可是走之前,自己是不是还能为别人做点什么呢? 还是得好好珍惜机会。 游漓思忖片刻,鼓起勇气:“我想问大王要三样东西,行吗?” 众臣哗然,这俊俏小公子还挺贪,大王总共说了三样,他便想三样都要?! 慕容殇将酒杯放在案上,回头命令身后扇风的侍人:“别扇了,有点冷了。” 众臣觉出大王神色不对,连忙噤声旁观。 慕容殇扬扬下巴:“你说。” 游漓:“那我就说了。” “你但说无妨。” 慕容熠此时也在猜测:游漓,你想要什么呢?我不能给你吗?为什么要求他? 游漓道:“第一件,请大王将都城郊外野树林中,无魂岗上的尸首安葬。” 慕容殇心中诧异,笑着道:“你倒是有趣,钱权人都不要,要我安顿一堆白骨。” 游漓此时理清了思绪,说话有条不紊: “此次木燕一战,根源在于多年前对术人的那场清缴,幽冥教余孤吴重,难念旧恨,才酿成此次灾祸。” “当年事情祸从谁手,牵扯到的许多人物已死,根本再难查清楚。” “可无魂岗上怨气极重,行人容易涉险,且其上的冤魂束缚在塔中难以超度,还请大王放下旧日恩怨,请僧人诵经,道士作法,让那些亡灵得到安息。” “这是第一件。” 慕容殇眼神带着欣赏,点点头:“准了!司天监去办。” 而后慕容殇神色变得愉悦,他冲游漓笑笑:“我现在开始好奇,你想求的第二件东西是什么了。” 游漓喉咙一滚,继续道: “第二件,事关木燕武林。” “此次傀人因忌惮木燕江湖力量,暗地里使诈让各个门派彼此结怨,自相残杀,许多武林长老因此被害。” “虽然现在误会解开,但是各个门派仍是遭到了重创。” “武林之中的众位少年资历尚浅,想要恢复门派往日风光,一时之间恐怕很难。” 慕容殇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游漓:“银钱资助,让他们重整旗鼓,还有重新修整问鼎阁,恢复江湖榜。就是,帮个忙振兴武林……” 慕容殇故意为难人:“为什么呢?” 游漓:“大王知道的,他们在前线出了力的,没有他们,也没有今日。” 慕容熠此时看着游漓,他的眼中除了恋人之间的爱恋,还有无限的仰慕。 是的,他仰慕游漓。 游漓刚刚在无魂岗上受了苦难,没有丝毫恨意不说,还想着要去安葬那些亡灵。 而几个月前,他在问鼎阁中丢尽了脸,受到武林中人的嘲笑和奚落。 他历经磨难站在高处之时,依然能将往日的屈辱和怨恨撇下,想着帮那些人一把。 他忘记了霜雪打在自己身上时的疼痛,却想反过来用伤害他的霜雪堆砌一个漂亮的雪人。 这是他的游漓,让他如何不爱? 慕容殇点头:“我答应。你说第三件。” 游漓看了眼周围,怯声道:“第三件…能不能私下说呢?” 慕容殇挑眉:“害怕别人听?你只管说!” 游漓舔了舔嘴唇,他不知道自己无形中的小动作在王族眼中就是殿前失仪。 当然慕容殇此时也没有挑理,他有点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喜欢这样一个人了。 游漓这个人,长得一个精致冰冷的贵重瓷器,其实那瓷器里装着的是翩翩起舞的灵魂。 游漓道:“您知道的,您和慕容熠关系不大好的。” 在场众人一愣,眼睛瞪得老大,这伤疤你也敢揭?! 慕容殇神色一冷:“你想要说什么?” 游漓道:“你能不能赐他一块免死金牌,我听说王室有这个东西的……” 慕容殇:“理由。” 游漓知道慕容殇态度有些冷,但说都说了,自己也就豁出去了,于是深吸一口气: “慕容熠,哦,不对,应该叫他殿下的。” 慕容熠此时听了这话,宠溺的冲游漓笑笑。 “殿下他本心正直,就是跟您有那么一点点犯倔,要是有一天他惹怒您了,您能不能饶他一次,不要金牌也行,有您一个口头承诺……就行。” 游漓说话的时候左右手指习惯性的对在一起,他用最小心的姿态,说着最大胆的话。 这些小动作,但在慕容熠眼里,可爱至极。 慕容殇冷哼一声:“你求的三件事都不是为你自己,不后悔吗?” “游漓别无他求。” 慕容殇哼了一声:“你倒是一个有趣的人,我答应了。众人听好了,哪天我与阿熠起冲突想要惩罚他的时候,冲着今天游漓的请求,你们还有一次为阿熠求情的机会。” 众臣应声。 游漓心中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赐免死金牌,那东西多管用啊。” 回到席位的时候,游漓发现自己的碟中多了几块挑了刺的鱼肉。 他扭过头会心的冲慕容熠笑笑。 慕容熠也看着游漓。 两人在四溢的酒香和喧哗声中无言对视。 好像对方能懂彼此每一瞬的眼神中的意思。 游漓心弦拨动,他在想:这,是不是就是心有灵犀呢?。 慕容熠他虽然不喝酒,但要应付大王和众臣的话。 游漓感到无趣,环顾四周时,发现对面一个男孩冲自己甜笑。 他的眉眼与慕容熠有五分相像。 游漓忽然想起来,大王还有一个儿子,年纪最小,名叫慕容兰。 这男孩应当就是他了。 此时慕容兰冲游漓努了努嘴,示意两人去殿外活动。 游漓正觉得有些闲寂,便以解手为由溜了出来。 第175章 说悄悄话 “游漓哥哥,你怎么生的那么好看呢?” 游漓刚出了殿门,身后冷不丁的冒出一个清脆的声音。 他转过身,慕容兰正在笑眯眯的靠着石柱看自己。 游漓连忙冲人行礼。 慕容兰上前几步扶起他:“快起来,你是我大哥哥的妻,我怎么敢受你的礼呢。” 随后慕容兰拉着游漓到了殿后头的凉亭中。 两人一时无话,但游漓觉得就算无话也比看殿中那些假生的面孔轻松得多。 游漓从袖中找出两枚糖果,摊在手心,递到慕容兰面前:“你吃吗?” 慕容兰没有任何迟疑,拿了一块塞到嘴里:“真甜。” “哥哥,你是术人,能不能给我变个术法瞧瞧。” 自从邪脉附身,游漓就没有施过术,他怕自己会失控。 可此时慕容兰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他实在不忍心扫了人的兴。 于是游漓答应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大王很忌讳术人,你得替我保密。” 慕容兰连连点头。 “你看好了,我就显摆这一次。”说着,他便指着池塘中的一群金银鳞锦鲤比诀施咒。 可过了半晌,池子里都没有什么响动。 “这怎么……”游漓心中打鼓,不会是无涯诀不灵了? 于是挠着头去池塘旁边细看。 还未等走到池边,百十来条金银鳞锦鲤猛地窜出水面。 金银两色锦鲤微光闪烁,像一条华美的项链坠在云端。 那是平时见不到的奇妙景象。 “好看!术法真有意思!”慕容兰不住称赞,忽然他眼睛一亮,抓住游漓的胳膊,“游漓哥哥,能不能教教我?” 游漓问:“殿下学这个做什么?” “他们……老欺负我。”慕容兰低下了头。 “他们?是谁呢?”游漓追问。 慕容兰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游漓从慕容渊口中听说过,慕容兰年岁最小,他的生母出身并不好,在宫中也不怎么得大王的宠爱,经常被其他嫔妃欺负。 慕容兰尚年幼,前面还有三个哥哥,自然也不会有人重视他。 游漓叹了口气,又喂了慕容兰一颗糖果:“术人命短,殿下不能学。如果你想不被人欺负,就要让自己强大起来。” 慕容兰眼中闪着失落,口中喃喃着:“怎么样才能强大起来呢……” “咱们俩同病相怜,我小时候也经常被同乡的孩子欺负。”游漓冲慕容兰眨了眨眼睛。 “同乡的男孩子,会经常扒我的裤子,把我围在一个圈里,对着我撒尿。” “他们,他们还会剪我的头发。把我最喜欢的风筝踩坏。” “还会骂我娘娘腔。” 慕容兰脸气得涨红,拳头紧紧攥着:“他们太坏了。” “是很坏,但我还是长大了,他们依旧是我的同乡,可早就不敢再像小时候那样对我了。” “还得是我反过来保护他们。” 慕容兰问:“游漓哥哥,你怎么做到不让这些人欺负的呢?” 游漓挠挠头:“先忍着呗!养精蓄锐,偷偷练习术法,尽量让自己没那么好欺负呀。然后嘛……自己要是打不过,就找哥哥,哥哥最靠谱了!” 慕容兰:“你是找亲哥哥还是阿熠哥哥呀。” 游漓脸上一红: “以前是找亲哥哥来着,现在当然是找你阿熠哥哥呀。” “可阿熠哥哥是你的亲哥哥,你以后要是有了困难,可以去找他的。” “他虽然面上冷冷的,但他这里,”游漓拍拍心口,“是热的。他一定会帮你。” 慕容兰:“所以游漓哥哥的生存法则是,打不过就先忍着找哥哥帮忙,而后偷偷让自己变强?” 游漓挠挠下巴:“嗯……差不多。还有一招的。” 慕容兰:“什么?” 游漓忘形的踩在亭中的长凳上,弯下身子脸逼近慕容兰,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他: “要是欺负你的人真的做的过分了,你就像我这样死死的盯着他,然后说——” “今日你所做的来日我必百倍奉还,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 “一般人这样听你说了便会有三分怯意的。” “咳咳咳——” 身后有人! 怕不是方才施术被人看见了?! “哎哟!” 游漓一慌,脚下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仰去。 一双手稳稳从后面伸出拖住游漓的肩膀。 这手感不是慕容熠,游漓第一反应是:快撤! 于是他极快的朝这双手借了个力,迅速站好。 而后,他才看向扶住自己的人——慕容麟。 “麟哥哥。”慕容兰打了个招呼,眼睛滴溜溜的在游漓和慕容麟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慕容麟冲两人拱了拱手:“想不到你们两个在这里偷闲。” “是啊,有点久了,要不我们回?” 游漓尽量避免跟人有接触,被慕容熠发现的话自己晚上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而且生命里最后的日子,他没有必要因为慕容麟与慕容熠闹得不愉快。 慕容兰却趁这功夫先游漓一步跑回去了。 “唉你等我一下呀殿下。” 游漓朝慕容麟见过礼,便欲大步离去。 “想不到,这次见你,你已经是别人的妻了。” 慕容麟叹了口气,语气惆怅又落寞。 游漓已经走出了两步,可对方的话明明白白落在自己的耳边,就这样走,好像不大好。 “哈……那个啊……”游漓转过身,不知说什么好。 慕容麟双手扶在围栏上,手背青筋凸起,指节也有些发白,那木质的栏杆在发出细微惨叫。 半晌,游漓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慕容麟便干脆岔开话题: “我见你左手看上去懒懒的,是不是受伤了?” “啊,就是扭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将军的眼眶也好的很快呀。”游漓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慕容麟神色暗淡下来,眼眶上的伤就是因为与他搭讪留下的,游漓这话明显在提醒自己。 “再挨几下也无妨,只要少侠开心,我……” “别说了。”游漓实在有些受不了这个尴尴尬尬的气氛。 “其实,你什么意思我听得懂,可是我心里只有一人,这辈子也只愿意跟他。” “将军若是再这样三句话离不开……那个,我便与将军连朋友也不能做了!” “先走一步!” 游漓说完,就痛痛快快的从凉亭走出来,留慕容麟一人吹风。 凉亭之后的假山中藏着一支小径,游漓想也没想就钻了进去。 却与里面一人撞了个满怀。 闻味道都知道是谁。 “你怎么来了?”游漓轻呼。 慕容熠垂眸看着游漓绯红的脸颊:“四弟他告诉我,麟哥哥在找游漓哥哥说悄悄话,你说我不应该来么?” 第176章 哄个醉鬼 “哈?他跑那么快是去找你了?”游漓反应过来,无奈的笑笑:“这个小机灵鬼。” 真是现学现卖,方才告诉他有了困难找亲哥,现在就学会讨好自己的靠山了。 游漓看了看凉亭的方向,叹了口气,拉起慕容熠:“快走。” 慕容熠不动:“你们方才说的,我都听见了。” 游漓:“不,你什么都没听见,快跟我走。” 慕容熠阴沉着脸:“你先走。” 游漓皱眉:“你做什么啊?” “找他打一架。”慕容熠声音闷闷的,语气带着一丝委屈,嘴也是难得的撅着,他口中的热气扑在了游漓鼻尖,游漓闻到一股子呛人的酒味。 “你喝酒了?” 慕容熠点点头,今日他左推右拒,说不会喝酒。 但是不知道谁说了几句祝他和游漓白头到老,百年好合的吉利话,他心中高兴便将敬的酒通通都喝了。 “畅吟,别闹,这是宫里。跟我回去,乖。” 游漓死死拉着慕容熠的手腕不让人去凉亭找麻烦。 他刚回宫就与大王身边的人打架,传出去,对他一点都不好。 “他老跟我抢你,你是我的妻,他怎么还要觊觎。” 慕容熠的口气竟然带着一丝娇嗔! 游漓忍俊不禁,点了点慕容熠的鼻尖:“放心,谁也抢不走我,游漓只跟畅吟好。” 慕容熠眼神变得迷离,痴痴的一笑:“亲一下,我的小鱼,亲我一下。” 游漓无奈,跟喝醉的人没法讲理,于是趁四下无人路过时,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慕容熠似是被这吻点着了一样,迅速按住游漓后颈,亲吻人的嘴角:“不够,我还要。”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应当是有侍人路过。 游漓推拒着人:“不行,这里到处都是人,换个条件。” 他仰着头,眼中急得起了一层水雾,可怜又动人。 慕容熠嘴角勾起一个坏坏的弧度:“晚上给我看小小鱼。” “你……下流!” 游漓有些羞恼,转身就走,心想:老子不伺候了,爱打就打去,真是给你惯得越来越像个无赖了! 慕容熠见游漓生气,便本能的跟着走了,哪还想得起来打架的事。 架以后攒着一起打,人必须立马就哄。 慕容殇见严恪之与慕容熠脾气相投,便命严恪之以后跟随护从慕容熠左右,不再受慕容麟的差遣。 酒宴散去后,严恪之便领着游漓和醉酒的慕容熠回了伏波侯府邸。 府中,宫人,侍女,侍卫,仆从早就齐齐跪在院中等候。 院中掌事的名叫李淮,他知道殿下今日班师回朝,但并不知道还带回来一位。 只觉得扶着殿下的那位小公子长得很是俊俏脱俗,却也没有多做揣测。 他殷勤的从游漓手里接过畅吟,客气道:“辛苦二位大人,殿下交给我们伺候就成了。” “那个……其实……”游漓不好意思的搓搓手。 李淮四十来岁,在宫中谋事三十年,他从未见过游漓,断定他不是都城某个官家的人。 于是便以为他只是王宫中着便装出门的小宫人。 明白了,这是想讨要赏钱。 李淮点点头:“来福,给小相公塞点车马费。” 严恪之解释道:“用不着你们给,他是你们殿下的妻。” “七?” 李淮一时之间没有听懂。 慕容熠此时似是有些醒酒,见是李淮搀着他,便厌烦的甩开了他的胳膊,向游漓走去,口中不忘念叨:“游漓,游漓,亲亲我,亲亲我。” 严恪之听了这话转身就走。 这哪是慕容熠会说的话!恶心死了!肉麻死了! 游漓脸上一红,却上前一步扶住慕容熠:“你闭嘴!” 院子里的人见两人这副情形,才反应过来严恪之口中的“妻”是个什么意思。 原来殿下喜欢男的! 李淮连连跪地,一身的冷汗:“小的失礼了,小的该死该死。” 游漓摆摆手:“无妨,帮我把他弄进房里,我这条胳膊伤了,弄不动他。” 李淮听了忙命人分别去扶二人。 慕容熠乜斜着醉眼,见有人拉扯游漓,便推开围上来的下人,护在游漓身前。 “滚!不许你们碰他!”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跪倒在地。 游漓拉住慕容熠:“你别闹了,快跟人回房间啊。” “我不回!他们欺负你。我们走。”慕容熠拉着游漓就往外走。 游漓扯住他:“走去哪,这是你的宅子。” 慕容熠:“我都想好了,他们若是有人欺负你,我就带你走,我们回畅游苑。” 游漓笑笑:“没有人欺负我,快跟人回卧房。” “不去,不去卧房!” 慕容熠高大挺拔,耍起赖时,除非自己愿意,否则没有人能拉得动他。 “怎样才走?!”游漓拽不动畅吟,已经有些恼火了。 慕容熠嘴角一勾,眼神却是无辜:“你知道的。” 要亲亲。 “真是,磨人。”游漓心里想。 而后他看着周围愣愣的几十个下人:“你们,能不能转过去。” 李淮第一个反应过来,忙带头背过身去,其他人也跟着李淮齐齐转了过去。 游漓红着脸,再一次踮脚在慕容熠嘴角轻轻亲了一下,而后拉起人的衣袖就往后院走。 “不要这个,我要带响的!”慕容熠干脆坐在了地上! 那口气,像个撒娇耍横的孩子! “你……”游漓气得直跺脚,但又不好在下人面前发作。 “慕容熠,等你醒酒,你死定了。” 游漓强压着怒火,蹲下身,往人的额头上凑了过去。 院中鸦雀无声,下人们皆在竖耳细听。 “啵!” “亲上了亲上了。”下人们彼此对了对眼神,抿着嘴偷笑。 “游漓,你不生我的气。”慕容熠坐在地上搂住游漓的脖子。 “不气了。”游漓的拳头硬了。 “好,你就在这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慕容熠起身往门外走。 “你去哪里?!”游漓问。 “打架。”慕容熠捡了立在门外的一根顶门杠,一脚迈出了大门。 第177章 游漓好难 ……………… 游漓晕死! 怎么这人还记得找慕容麟打架这茬! 畅吟怎么酒品这么差的! “老子不伺候了!” “我的行李呢!” 游漓气得在院子里打转。 “给我!”游漓从下人手里夺过包袱。 “我要回家!” “你爱找谁打架就打去,等你回来,别想见到我!” 他说着便扛着行李气冲冲的往门外走。 畅吟摇摇晃晃的挡在游漓身前,把他紧紧禁锢在怀里。 游漓气得咬畅吟的胳膊:“畅吟,你这个无赖,快撒手!” “不能走。” “不要走。” “不许你走。” “要走也行。” “一起走。” “你去哪我去哪。” 院子里的人看呆了,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打架还是在亲热呀?”一个下人在旁边嘀咕。 李淮瞪了一眼,那人立马闭嘴。 “你不是要去打架吗?你快撒手!” “受够你了!” “今天你不去打架,你就是王八蛋。” 游漓用力推着畅吟,他虽然没喝酒,可此时也在说着醉话。 “不去,我不去。我是王八蛋。” “游漓别不要我。” “求求你。” “啊呀!”推搡之间,游漓痛叫一声。 畅吟的酒醒了一半:“怎么了?”他松了松力。 “胳膊……痛。”游漓揉了揉早上刚接好的那处,一脸认真的道。 “啪!”顶门杠被丢在地上。 畅吟猛地揽腰将游漓整个人抱起,大步往后院走去。 “回……房。”畅吟语气仍带着三分醉意,步子却稳多了。 下人连忙让出一条路。 “终于把你这个无赖搞定了。”游漓松了一口气,偷偷笑了一下。 “管家大伯!”游漓胡乱称呼李淮。 李淮忙道:“小的叫李淮,公子有事就说。” “李淮大伯,我要醒酒汤,麻烦帮忙煮一碗。还有,还有洗澡水,多谢了。” 李淮连声答应,下人们赶紧忙活开了。 “殿下有了妻了!” “是个男的!” “长得比殿下还好看!” “俩人很般配!” “待下人也很客气!” 院子里的下人口口相传的都是这样的话。 畅吟把游漓放在床上后,自己扑通一声压在人的身上睡着了。 还醉着呢。 游漓长吁了一口气,将畅吟推到身旁。 洗澡水和醒酒汤很快就送进了房。 游漓让下人扶着畅吟,将醒酒汤灌了下去。 而后他拒绝了侍女帮忙洗澡的好意,将所有人都打发走了。 可畅吟太大个了,游漓根本弄不动他。 干脆沾湿了帕子,帮畅吟在浑身各处擦了擦。 而后自己跳进浴桶,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一切收拾妥当后,他躺在床上,静静看着畅吟。 院中的花香拉着轻风在房中回环光顾。 窗子和门被风撩动发出吱吱呀呀的细响。 细听,还能听见遥远热闹的街市里小贩的叫卖声,曲乐声还有歌女的歌声。 烛光透过轻薄的床帐映在畅吟脸上,看上去柔和又静谧。 “活着,真好。” “能见到你,真好。” “被你爱着,在意着,真好。” 游漓将这些话清清楚楚的写在凝望着畅吟的眸光里。 到底是谁说的人生漫长? “我他大爷。”游漓禁不住骂出了声。 畅吟似被游漓的声音惊扰,半展醉眼。 “你醒了?”游漓有些歉意的说。 “游漓,我的小鱼。”畅吟眼睛红着,哼着醉话。 “不许你回娘家。” “不许你走。” 说着畅吟又将人的腰紧紧掐住。 游漓粗喘一声,畅小吟醉了,游小鱼没醉呀! 太危险了。 他连忙与人拉开距离。 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问:“畅吟……要是有一天我真走了呢?” “找你。”畅吟闷声道。 “要是……要是找不到呢,就是我丢了呢?”游漓小心翼翼的问。 畅吟呼着酒气,捧着游漓的脸亲了一下人的鼻尖:“一直找,找到你……为止。” “那你后半辈子岂不是耽误了?”游漓一脸担忧。 “不耽误,和你在一起……”畅吟昏昏欲睡。 “什么?”游漓想听他把话说完。 “和你在一起,是我的意义。”畅吟乖乖答。 我人生的意义是和游漓在一起。 游漓听懂了,一阵鼻酸,捏了捏畅吟的鼻尖:“傻瓜。” 不能让畅吟的人生有这样的意义,必须让他的人生拥有更多的意义才好。 他的人生,本就不能只是为了自己。 属于游漓的意义,应当被抹去。 “那我……那我要是死了呢。” 这个问题,一路上游漓问了不下三遍,畅吟每次的答案都不让他满意。 “我去……”畅吟一副冥思苦想的神情,“不,小鱼说自戕的话,就见不到他。” 游漓苦涩的笑笑,表情像是喝了一口黑色的汤药:“对,自戕的人找不到爱人的魂魄的。” 畅吟口中喃喃:“游漓长命百岁,两百岁……” 游漓酸着鼻子嘱咐道:“所以,我走了之后,你要做好事行善事,做百姓眼里的好殿下,为小鱼祈福积德啊。” 畅吟一脸紧张:“你……去哪里?” 游漓亲了亲畅吟的手:“我不去哪里,我在你这里,”他指了指畅吟的心口:“陪你。” 畅吟满意的笑笑,似懂非懂,睡了过去。 游漓叹息一声,眉毛又忽然拧成一个结。 身体里那邪脉又在作乱了,抽筋削骨的疼。 他每天晚上都偷偷尝试了无数种自救的方式。 挖灵脉,吸元气,作法施咒…… 可是没有任何用处,只能让五脏六腑、筋骨皮肉更难过而已。 那根阴脉似树根扎在土里一样结结实实的在自己体内生根发芽。 目前看来,木燕无人能救他。 他人蜷缩在床里瑟瑟发抖,脑子却异常清醒。 徐夫人说过那术人死时的样子——脸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血丝,眼珠凸出,头发花白,比鬼还要渗三分。 这还是他怕自己难受保守着说的。 事实一定比徐夫人描述的还要可怕。 他不想让畅吟看到那样的自己。 丑死了。 如果让畅吟看着爱人那样痛苦却无可奈何,他的心情应该很绝望。 游漓暗下决心,不能让他的余生都活在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的阴影里。 自己要死的时候,不能让畅吟在身边。 要不装作自己走丢了?丢一辈子? 将人就这样丢下,凭畅吟的性子,他能一直找下去。 那么他剩余的人生便是朝着根本达不到的目标努力。 这样好不负责任啊。 有没让自己漂亮一点,让畅吟心安一点的死法呢? 应该…… 是有的。 制造一次完美的死亡,看上去死的壮烈,死的痛快,死得让大家都心安。 让畅吟、让哥哥姐姐舅舅接受自己的死去,为了他能好好的活。 时间应该还充足,这件事可以慢慢想。 “好他娘的难啊。” 疼痛过后,游漓叹了一句。 而后起身吻了吻畅吟的唇:“坏蛋,都是因为你。” …… 夜半时分,窗外清晰的一声猫叫将两人齐齐吵醒。 游漓惊慌的坐起身看窗外。 畅吟拉住游漓的手:“别怕,是猫叫。” 他彻底醒酒了。 “这猫怎么叫的这样怪?”游漓口中自言自语。 畅吟将人拽回怀中,凑到游漓耳边:“是发情。” 那声音沙沙的质感像流沙一样,撒在游漓心头,带着痒意和分量。 游漓仰头,轻巧的舌尖在畅吟喉结轻画:“畅吟,想要。” 预见自己生命的结局后,游漓毫不掩饰的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没什么可遮掩和害羞的,想爱就爱,想要就要。 他这样想。 醒了酒的畅吟更没有让游漓失望。 夜色沉沉,发情的野猫依旧在怪叫。 细听,好像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些别的什么。 轻笑,嗔骂,呢喃,呻吟…… 那声音风一吹就散,具体是什么,只有两个人懂。 第178章 吻的味道 游漓在畅吟怀中醒来。 展开双眸时,见畅吟正看着自己,眼神温柔缱绻。 视线对接的瞬间,一些情景便不间断的涌入脑海。 “畅吟,别这样弄。” “听我的。” “唔……” “舒不舒服,嗯?” “嗯……” 两人纷纷红了脸。 游漓干脆转过身子,面对墙壁。 畅吟从后面抱住了他。 “饿不饿?”畅吟问。 游漓不答。 “想吃什么?”畅吟将游漓的身子裹得紧了些,期待怀里的人有个回应。 还是不回。 畅吟知道,这是害羞得紧了。 于是伸手在游漓大腿处撩了撩。 游漓怕痒,猛地转过了身,抓住人的手。 “畅吟,你讨厌死了。”游漓的嗓子哑了,声音让人心疼。 “讨厌你喜不喜欢。” “不喜欢。”游漓的手摸向畅吟背后,然后出其不意的狠狠掐了一把。 畅吟闷哼一声,游漓得逞的笑了一下,亲了亲人的嘴角。 “你知不知道你昨晚喝醉的时候有多难哄?”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我亲。” “还要出去与人打架。” “你不是不喝酒吗?为什么破戒?” “说。” 游漓一连串说了很多。 畅吟吻了吻游漓的额头:“他们恭喜我们,祝我们白头到老的。” 游漓呼吸一滞,这祝福好听得有些刺耳。 他没说话,把头埋进畅吟的怀里,贪婪的嗅取对方胸口那抹清新的露水味道:“我饿了,想吃饭。” “你说,吃什么,我叫他们做。” “我想吃夫君做的饭。”游漓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撒娇的意味。 他想吃一次畅吟做的饭,在生命终结之前。 畅吟有些尴尬:“你夫君不会做饭。” 这些年他都是吃徐夫人和哑童做的饭,如果徐夫人有事出门,他就吃山里剩下的干粮。 不是他懒,是他觉得饭菜好像跟自己有仇,它们在自己手里的死相都很惨烈。 “那次你给我烤的鱼还不错。”游漓眨着眼睛,提了个要求。 “还要喝甜中带咸的白粥。” 游漓又蹦出一个想法。 “还要一个清炒的小菜,不要辣。” 想法一个接一个。 “白粥,小菜,烤鱼。” 畅吟记住了,起身换好衣服就乖乖去了伙房。 虽然不会,但是游漓想要,他就可以学。 日子长了,总有会的一天。 畅吟这样鼓励自己。 李淮得了手下的通报连忙往伙房跑去。 “殿下,你想吃什么吩咐下面的人去做就好了,你怎么……” “不必,我要做给游漓吃。”畅吟神色冰冷,与昨天醉酒之后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麻利的将米倒进砂锅而后放在火上,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旁边的厨子搓着手,嗫嚅道:“那个殿下,你还没加水呢。” 畅吟连忙放了一盆水进去。 厨子又道:“多了……” 畅吟的声音似要砍人:“早一点提醒我是不是会死?” 厨子没吱声,心想,煮粥放水要适量,这还用人提醒吗? “菜。”畅吟接过厨子手里的一把青菜。 持剑的手,此时拿着菜刀不知所措。 他只知道怎么杀人,还不知道怎么切菜。 “殿下,要不我来?”厨子请求道。 教殿下做菜,比让自己一口气做一百道菜还难受。 “你只管说,怎么切。”畅吟像仇人一样盯着菜板上的那一堆。 “这样,这样,再这样……”厨子比划了几下。 畅吟手起刀落,厨子看着菜板上被分尸的菜一脸愁容。 “可以吗?” “也行……”厨子不敢再多说什么。 李淮摇摇头,这夫妻俩玩什么情趣呢,这么吓人的菜,谁敢吃啊,啧啧啧。 一个时辰后,畅吟端着食盘进了房。 粥做了两次才算过关。 同样的青菜炒了四把,才选出味道最好的那盘。 鱼杀了三条,因为没有第四条,所以择优录用了第三条。 厨子给出的理由是:味道都差不多,但是第三条热乎。 游漓已经起来,偷偷摸摸的在书案前写着什么。 见人来了,便慌忙将东西折好,藏到竹制的笔筒中。 “怎么这么慢呀,人都饿扁了。快让我尝尝!”游漓有些迫不及待了。 “看上去不错!”游漓动了筷子。 畅吟心里有些忐忑。 他对食物没什么感情,能吃就行,所以也不会觉得什么东西特别难吃或者好吃。 他也尝了自己做的饭,说实话,他挺满意。 “怎么样?”畅吟这样问。 游漓砸着嘴,眼睛眨了眨,眸光回避人的视线:“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好吃吗?” “好吃,”游漓将口中的东西咽了下去,“下次别做了。” 畅吟做的饭,这辈子尝一次就好。 畅吟听出了游漓的意思,有些闷闷不乐。 游漓看出人不乐意,于是眼中盛着室外的晴光,亲了亲畅吟的嘴角: “谢谢夫君给我做这么好吃的饭。我的意思是,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做。” “我们可以一起做更有趣的事。”畅吟目光诚恳,语气正经,手上的动作却下流。 “畅吟,你坏到骨子里了。”游漓口中骂着,但却没舍得推开人的手。 而后游漓盛了一勺粥吹了吹,喂了畅吟一口:“这粥这么咸,你尝不出来吗?” 畅吟品了品,摇摇头。 “太咸了,对身体不好的。”游漓皱眉,“你没有味觉的呀?还是你以前都吃这么咸?” 游漓干脆从伙房又盛了一碗白粥,稍稍放了一点糖和一点点盐。 又喂给了畅吟一口:“尝尝,有没有区别。” 畅吟:“你的,好吃一点。” 那双琉璃色的眼睛看着游漓时总是那样认真而投入,真诚又无辜。 和那个众人面前凌厉果敢,杀气腾腾的慕容熠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游漓太喜欢畅吟的这种反差了。 他忍不住跨坐在人的腿上,帮人擦了擦嘴角,趁人愣住的时候,主动吻了上去。 他这次没有求饶,而是用尽气力将畅吟吻得呼吸凌乱,甚至胸腔都在颤抖。 他想在走之前,让畅吟记住自己热烈的爱意。 一片阳光撒到两人身上,这一刻在无限拉长。 喘息声,心跳声,衣服布料相互摩擦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大。 偶尔游漓还会缓缓睁开眼睛看极其投入的那个人。 终于,两人情动时,游漓停了下来,双手捧住畅吟的脸,嘱咐道: “记住了吗?粥和菜都是,一点点糖,一点点盐,是小鱼喜欢的味道。” “你自己也不要吃太咸,要清淡一点,这样可以活的更久。” 畅吟恍惚觉得,游漓热烈的吻,让他真的记住了此刻的味觉。 “一点点糖,一点点盐,是小鱼喜欢的味道。粥和菜,都是。” 在后来许多个独自挨过的日子里,畅吟命人将自己的菜都只放一点点糖,一点点盐,因为那是游漓喜欢的味道。 是那个绵长,热烈,而又疯狂的吻的味道。 第179章 要纳妾吗 “宁安夫人……” 游漓跪在畅吟母亲的灵位前说话。 他与畅吟吃过早饭就到了皇陵。 “称呼不对。”畅吟跪在游漓身旁提醒。 慕容熠出征时,慕容殇为了讨好自己的这个儿子,便追尊了宁安夫人为木燕王后。 游漓想到这一层,便改口道:“王后……” “还是不对。”畅吟面色微冷,侧目看着游漓。 游漓皱眉不解,回视畅吟一眼。 香蕊姑姑站在旁边瞧出了畅吟的意思,她提醒游漓:“小游少侠,殿下对小姐说你是他的妻,那么你想想,应该叫我们小姐什么。” 游漓脑子不慢,他红着脸,噘噘嘴:“婆婆……” 畅吟嘴角勾了勾,继续听游漓说话。 “我们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我听过畅吟,哦,不,是阿熠,阿熠对我说过很多关于您的事。” “我们希望,您在那边能好好的。” “如果想阿熠了,就去梦里找他说说话。或者您想见见我,也可以来找我的。” “当然啦,来的时候您一个人来就行,其他的陌生人别带来,我胆子小……害怕。” “现在踟蹰花已经过了花期了,我采了一些木芙蓉让您看看,是不是也很好看?” 游漓说的极其认真: “我们……我们很好,我很喜欢您的儿子。” 游漓看向畅吟的眼神毫不掩饰对他的仰慕,他开始按照计划猛夸畅吟: “您的儿子,是全天下最优秀的男子,是我的不世英雄。” “您的小阿熠,已经位尊伏波侯,百姓很喜欢他的,您知道了应该很高兴?” “有他这样的人在木燕,百姓才能幸福安乐。” 游漓的话敲打在畅吟心上。 畅吟忽然发现,自己这一年有了很大的改变。 从前,他仅仅是一个想要向父亲证明自己的毛头小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人生目标。 后来,木燕落难,他也只知道作为慕容氏后人理应上阵杀敌,共赴国难,保全慕容氏江山。 现在,游漓正有意无意的引导他,提示他以后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正如游漓所期待的,他想成为带给百姓幸福安乐的人。 是王吗? 畅吟当即否定了这个答案。 如果成为王,游漓注定这辈子无名无份,他不要做王。 他要游漓。 “母亲,我很好。游漓,也很好。希望你在那边,安好。” “不必浪费精力保佑我们,我们会照顾好自己,您保重。” 畅吟说完话,起身扶起游漓。 游漓问:“这就说完了?” “嗯。” 游漓没有起身,扭捏的道:“我还有一句悄悄话要说。” 香蕊立即走开了。 畅吟问:“我在你不能说?” 游漓:“这是个秘密。” 畅吟无法只得走出殿外。 见人走远了,游漓才小声道: “夫人……婆婆。” “方才我没同您说,我可能也要不久于人世了。” “对不起啊,我不能陪阿熠很久。” “请您务必保佑阿熠,在没有我的日子里能开心,健康,平安, 顺遂。” “游漓给您磕头了。” 他郑重的在灵位前磕了三个响头。 那个清瘦的身影跪在母亲灵位前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畅吟远远的盯着游漓虔诚的模样,心感欣慰。 香蕊在旁边问:“殿下很喜欢小游少侠?” 畅吟没有回答,嘴角的笑将答案写得清清楚楚。 游漓此时已经从牌位前起身,转身朝自己缓缓走来。 他从一片树荫下穿过,风吹叶动,细碎的光点摇晃着打到他的脸上,好像阳光也很喜欢他,乘着风抚摸他脸上的各处。 游漓身上淡淡的花草香味先一步来到畅吟面前。 具体哪种花哪种草说不清道不明,那味道却只有游漓身上才有。 香蕊叹了口气:“要是个姑娘就好了,还能开枝散叶,不如殿下纳个妾……” 年岁大的人难免絮叨,畅吟的回答直接又坚定: “游漓怎么样,我都喜欢。” “他是男子,我喜欢,是姑娘,我也喜欢。” “只要是游漓就好。” “我没有王位要传给后代,这辈子只要和他开心。” “纳妾不可能,游漓以外的人,我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请姑姑以后不要再提,我会生气。” 香蕊虚虚的张了张嘴,但始终没有再说什么。 游漓此时走到二人面前: “姑姑,这里太辛苦了,不如回去与阿熠同住。” “我们找最好的大夫给您看病。” “他从小就和你呆在一处,府上的人都是后来的,对阿熠了解不多,你去了还可以照应他。” 说完他还摇了摇畅吟的手臂:“是,小阿熠?” 游漓想,自己若是走了,香蕊虽然不能安慰畅吟什么,但她起码可以照应畅吟的饮食起居。 香蕊面色略有尴尬,搓了搓手,很不好意思。 小游少侠竟然还想着将自己带回去! 自己方才还在劝殿下纳妾呢。 惭愧惭愧! 畅吟抚了抚游漓身后几缕卷曲着的头发,答应着:“好。” 随后畅吟便命人陪香蕊收拾行李带回府邸,自己带着游漓来到了宁安大道。 今日是八月十五,街市上人挤人,小贩招呼客人一个个都快把喉咙喊破了。 “都城就是都城,比云外山热闹太多了。”游漓吃了一口糖糕,笑容比那糖糕甜。 畅吟盯着糖糕上被人咬出的月牙。 忽然感觉心尖被那月牙挠得发痒。 “给我吃一口。”他本来不爱吃甜食,可现在偏偏想吃那个月牙。 游漓从纸袋里拿出出一块新的,递到人的嘴边。 “我要吃你那块。”畅吟舔了舔嘴唇,清了清嗓子,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什么癖好?这里有好的。” “我只吃你剩的那块。”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只说给不给。” 游漓盯着畅吟的眼睛看了半天,品出了人眼神中的意思。 “不给,畅吟你恶心,喜欢吃人的口水。” 畅吟在游漓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游漓当场跳脚:“畅吟,你坏死了!” 两人正因为这半块糕纠缠理论,却见不远处,严恪之打马赶过来。 “可找到你们了!”严恪之跳下马。 “慕容麒给我们下了帖子,让晚上去他园中赏月呢。” 第180章 游漓好娘! 畅吟听到这名字,脸色就变得比糖糕里的枣红馅料还深沉:“不去。” 游漓问:“慕容麒……是谁啊?” 其实前一天的庆功宴,慕容麒也在。 但是庆功宴上的人太多,人家没有主动搭理游漓,游漓对他也没什么印象。 胡十八活着的时候,最想扳倒的人就是慕容麒和慕容麟两兄弟。 但无论使什么伎俩都没有逞,可见慕容殇对他们的信任非同一般。 这两兄弟是大王早亡的弟弟慕容珏的儿子。 慕容珏与慕容殇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他却在战乱中身死殉国。 所以慕容殇格外看重自己兄弟留下来的这两个孩子。 慕容麒继承了父亲的侯位,掌管都城外护城的五万兵马。 慕容麟任御林中郎将护从大王左右。 如果不是极度的信任,慕容殇不可能将这样重要的位置交给这二位兄弟。 下到朝中官员,上到公子侯爵都对慕容麒有七分怯,三分敬。 无人敢得罪他们。 “兄长,我们叫他兄长。”严恪之解释。 严恪之从小与慕容氏的后人玩到大,所以私下里都是以兄弟称呼彼此。 “慕容麟的亲哥哥。”畅吟黑着脸跟游漓补充。 游漓明白了畅吟为什么脸色这样难看,原来是因为慕容麟。 因为自己,畅吟与他的这位朋友关系越来越差。 游漓劝道:“既然是兄长,叫你去,你就去,你现在又不是独行侠,干嘛老死不相往来的。” 畅吟不语。 游漓哄着:“我在家等你,你去了点个卯就回来还不行?” 严恪之冷哼一声:“小游少侠也得去,人家帖子里特意强调了的,殿下务必带着小游少侠一块去。” 游漓:“……” 不想看到慕容麟。 游漓这样想,但是嘴上没说。 “告诉他,我们不去。”畅吟拒绝得痛快,事情一旦牵连游漓,他就变得有些冲动。 严恪之苦笑: “他什么位置,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劝你还是去,刚回都城就拿大,始终不大好。” “人家帖子上说了,你若是不去,就亲自上门去请。” “你总不能,真的让人家上门,闹成那样,多难看呀。” 畅吟抿着嘴:官场好烦。 游漓撅着嘴:慕容麟好烦。 严恪之见这俩人不禁一乐: “你看你们俩那副样子,果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走?各自回去换衣服。” 游漓:“我想再买点糖果,还想去吃一碗面。” 畅吟:“买,吃,来得及。” 回到府中,畅吟很快就换好了衣服,立在院中的荼靡架下等游漓出来。 半晌,都不见人出门。 “大伯!大伯!”游漓在叫李淮。 他总是能很亲昵的称呼别人,让人不自觉的与他拉近距离。 “游漓,怎么了。”畅吟在门外问。 “畅吟,你先在外面等等。我跟李淮大伯说两句话。” 李淮在门口应着:“公子,您说。” “大伯,怎么给我置办的衣服……这么娘啊!” 畅吟忍俊不禁,原来游漓是在嫌弃衣服。 李淮看出两个人之前行走江湖,穿衣打扮不很讲究,许多衣服也旧了。 现在回到都城,出去见人,当然要穿的精致贵气一些。 所以昨晚两人回了宅子后,李淮当晚就差人比着他们的旧衣服连夜赶制了几身新的。 尤其是新来的这位小公子,不能马虎,出门在外,要配得上殿下才行。 匠人正午就将衣服送到了府里。 恰逢两人回来后说是晚上要去麒麟府,正好穿得上。 “公子,这是现下都城最流行的样式,我跟裁缝说了您的长相,他配着长相赶制出来的,您穿着绝对好看。” “我不要好看!女里女气的,我是男的!把我的旧衣服拿来!” 游漓在发脾气,可他的声音就像银铃在风中乱摇一样,不会让人觉得无礼蛮横,反倒想让人多听几声。 “公子,你的旧衣服我方才叫人都洗了,现在根本干不了的。” “你穿出来让我们大伙看看,至少,至少让殿下过目一下。” “您信不过我们小的眼光,还信不过殿下吗?” 房间里默了一阵,没有吱声。 畅吟方要走进屋中看人的情况。 猛地,房门“唰”的被里面的人拉开。 游漓穿着一抹淡淡的丁香色大步流星走到了荼靡架下。 李淮惊叹:“公子,你穿这身也太好看了。” 他没有穿外衫,轻薄又合身的衣服衬出少年完美的身形。 一条锦带隔着衣服将人纤细柔软的腰扎住。 锦带之下是颀长的双腿,没有穿鞋,一双脚秀而翘,脚腕只堪一握。 而锦带之上透出少年清瘦却又富有活力的身背。 游漓头发张扬的披在身后。 秀气的指尖从袖口露出来,勾着一条发带。 荼蘼架下,光影随风而动打在游漓脸上,少年的眼中好像盛着晚上待赏的月光。 抬头正与畅吟的视线对上。 “这发带不会系。”游漓不自然的撅撅嘴。 随后手又揉搓着腰带:“剩下的两身一身是鹅黄,一身是大红,就这个还能将就着穿穿。” 最后咬着嘴唇轻声在畅吟耳旁道:“你不知道,这都城的衣服款式奇奇怪怪,里面还有那种样子的肚兜和亵裤,真是难为情死了……” 畅吟一直怔愣着,此刻游漓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的心在胸腔里任意冲闯。 他知道,不是这衣服好看,是游漓衬得衣服好看而已。 游漓就算只穿一袭黑袍,也会让人觉得妙。 他的人本就有这样的魔力。 畅吟连忙拉住人的手:“我帮你系发带。” 李淮见殿下神色欢喜,在旁边就夸得更加卖力。 畅吟灵活的手指的在游漓身后翻动,淡色丁香的发带闪着金属光泽的质感,系在游漓丝绸般的黑发上极为动人。 几个侍女隔着院墙偷偷踮脚瞧着。 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提醒道:“公子头上还缺了点什么。” 畅吟眸间一动,对李淮道:“大王昨天赏赐的那些金银首饰呢?” 李淮忙命人抬了一箱上来。 畅吟扫了一眼,伸手从里面捡出一只银色镂空踟蹰花纹的发饰,别在游漓发间。 “我不要!我又不是姑娘!”游漓抬手就要将那发饰摘下。 “别动。”畅吟抓住人的手腕命令道,而后柔着调子哄人:“我的小鱼最好看了。” “不娘?”游漓问。 畅吟偷偷一乐,他知道游漓最不喜欢被人当成姑娘,便笑道:“一点也不。” 游漓稍稍放心,而后又宽慰自己:快死的人,怎么还在意这些,畅吟觉得好看舒服不就行了? 见游漓的神色放松下来,畅吟又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然后极其享受的在荼蘼花架下挨了游漓一通暴打。 “看看,殿下和公子打起来了。” “但是打得好恩爱呀。” “有他们在这,这院子都热闹了好多呢。” 墙外的侍女叽叽喳喳的,李淮一个白眼,她们便像受惊的鸟一样四散惊逃。 第181章 情敌拦路 万家灯火像在人间玩耍的星星,让夜晚的都城比白日看上去更有韵味。 游漓撩起车帘看街市喧闹的风景。 畅吟则在车里看着他眼中的夜色。 严恪之骑马于车前领路,一众兵士在前后左右护从。 巷子里路过的车马人流远远见了这阵仗就退避到两侧。 在都城,不给伏波侯让路的车驾可没有几个。 “慕容熠!你下来!” 一个干脆利落的女声挡住了车驾。 “姐……你怎么来了?”严恪之的声音响起。 游漓探出头去,发现一个身姿飒爽的女人跨坐在马上,眼神恨恨的盯着他这边的方向。 “这是……”游漓疑惑的看着畅吟。 马车中昏暗的光线不如畅吟的脸色黯淡。 畅吟抚了抚游漓的手:“是严恪之的姐姐,严盈盈。” “严恪之,你别管!我就想问他一句话。” 游漓:“她这是……” 畅吟垂眸,无奈道:“之前赐婚的就是她。” “哦……”游漓这一声“哦”拐了十几个调子,听上去阴阳怪气的。 “那人家找你,你就去呀。” 狭小的车厢里,游漓的身子忽然向后一靠,尽量与畅吟离得远到不能再远。 然后他眼神玩味的看着畅吟,左右手灵活的在胸前彼此翻折。 “慕容熠,你给我下来!小时候过家家不是说好了吗?我做新娘子,你做新郎官儿,怎么到事儿上,你却不干了?!” “姐,你这样父亲知道了会剥了你的皮的!” “我严盈盈怕过谁!剥皮就剥皮,把话说清楚,死了也愿意!” 游漓喜怒皆形于色,此时脸上的怒意早就挂了相。 “小时候你就同人私定终身了?” “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畅吟顾不上外面的那个,哄着人:“小鱼,那是四岁的时候……” 游漓甩开畅吟的手:“我生气的时候你最好闭嘴。” 他别过了脸,那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再理人。 畅吟无法,只能从马车上下来先对付前面那只拦路虎。 严盈盈见人下来,给了严恪之一个大耳刮子,将人甩到地上。 直接从马上跳到畅吟面前。 “姐,你疯了!”严恪之趴在地上喊,“给我拦住她!” 周围兵士见来人是严将军的姐姐,再者听出来人与殿下有些瓜葛,都不敢上前。 严盈盈冷笑一声,对畅吟作揖:“大公子,别来无恙。” 畅吟:“什么事,说。” 严盈盈:“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何不同意赐婚?我不信是因为一个男人。” 畅吟直截了当:“我不喜欢你。”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说出口的话总是让相干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严盈盈骄傲的神情滞住:“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明明小时候我们常常在一处玩的。” 严恪之在身后插话:“姐,你小时候还跟麒哥哥玩过家家呢,慕容氏的后人,同你玩过家家的还少啊?” “你闭嘴!”严盈盈凝眉,面上浮起一丝羞怯,“可是我喜欢你,你娶了我,我们……” 畅吟皱眉:“你是你,我是我,请别用我们称呼你和我。” “要不然,你现在试试呢?”严盈盈抬起头,看着畅吟。 “试什么?” “过……家家……”严盈盈声音低了下来。 “不可能,我有家。”畅吟道。 “同那个男人在一起,也叫家?他真的配吗?”严盈盈嗔目恨视畅吟身后的车帘,似乎要用目光把那道车帘割断,再将里面的人碎尸万段。 “我不信殿下喜欢男人!” “我是不喜欢男人,我只喜欢我身后的这个人,我说的够清楚了吗?你再敢多说他一个字,我就不会顾及儿时一起玩耍过的情谊了。” 严盈盈愣住,半晌才缓过神,喃喃道:“我以为,我们才是青梅竹马,天生一对,我以为你拒绝赐婚,是因为不想受大王摆布。” 很少会有未出阁的姑娘将情话说的这样坦荡。 母亲早逝,这样蛮横强势、粗糙无礼的性格是自小与严家八个男人生活在一处的结果。 慕容熠声音冷酷至极:“你以为的错了。抱歉。请让路。” 严盈盈:“我能看看你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吗?” 未等慕容熠回答,严盈盈便冲车驾里的人嚷:“诶,你敢出来吗?” “这是……跟我抢人?”外面人说的话游漓听得一清二楚,此时他挑起了眉毛。 “不出来?你胆子这样小,也配得上伏波侯?都说你长得像女人……” “呼啦”一声,畅吟的车帘被里面的人用长剑撩开。 游漓此时火大得很,他继承了萧起的嘴皮子。 吵架,可是一点不在怕的。 他将腿叠着翘在一处,居高临下的看着来人,没打算先说话。 “哼,果真漂亮。”严盈盈冷笑,“可惜是个哑巴。” 严恪之:“姐!” 慕容熠:“够了!” 游漓:“你们都闭嘴。” 他扬了扬下巴,问严盈盈:“你要干嘛?” 看透生死之后的游漓对外人说话不再啰里啰嗦,语言动作都变得极其冷淡利索,让人无端有些心慌。 严盈盈:“看看传说中的妖孽不行吗?” 游漓笑道:“都城的人是这么传我的?” “不是吗?不男不女,长相狐媚,专蛊人心。”严盈盈说着气话。 游漓听了这话干脆从车里走了出来,在众人的凝视中慵懒的坐在车厢前。 一条修长的腿耷拉着,脚尖摇摆着几乎快点到地上,另一条腿曲起,右臂自然地搭在膝上。 那种气度和身姿是潇洒俊逸中又透着一股子柔媚,旁人学不来。 忽闪的灯火中,严盈盈终于看清了游漓的长相。 她心中感叹:原来美人不仅美在五官。 游漓看了眼严恪之,遏制住了怒意,语气淡淡的:“因为蛊惑的人是木燕的大公子,所以是妖孽对吗?” 严盈盈不自觉的愣了愣,答:“对。” 游漓:“那么他不是大公子的时候,你们死哪里去了?” 严盈盈被一下子问住了。 游漓又道: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他,有没有在他母亲离世的时候给过他关心?” “有没有在得知他离家出走的时候,去天寒地冻的雪地里找到他,给他披一件棉衣,带他回家?” “十年来,你在锦衣玉食的时候他在山中独居,那么喜欢他的你有没有为找他做过一点点努力?” 严盈盈沉默。 没有。 确实没有。 严盈盈只记得她知道慕容熠母亲去世的时候自己哀叹了一声。 慕容熠离家出走的第二天她早上痛哭了一场。 而这之后的十年,她也从未想过要去找人。 所谓的喜欢是虚的,她喜欢的是慕容熠的身份带给她的虚荣感。 而现在所忿忿不平的,则是是自己不被人接受而被伤害的自尊心。 “你们从来不肯给含苞的枯枝浇水,却都想在花开之后去采花。” “你们怎么不问问那花是喜欢浇花的人还是问花的人呢?” “盈盈姑娘,你的喜欢来的太轻浮,太迟缓。” “而你这样的喜欢,与现在成千上万人对他的喜欢没什么不同,总而言之,太廉价。” 游漓第一次同人理论的时候措辞这样文明,但这样的话却比骂了脏话还要伤人。 “那你呢?你不也是……”严盈盈反问。 “我喜欢他的时候不知道他是慕容熠,是另外的一串名号。” “还有,如果我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十年前失去母亲,离家出走,晕倒在冰天雪地里,我就是一丝不挂,光脚踩着荆棘,也会去找他的。” “现在光是想想他十年前受的那份苦,这里,”游漓指了指心口,“还替他疼着呢。” 游漓与人辩驳时不小心说起了情话而不自知。 畅吟听到这些话时心已经跟着乱跳了很多拍。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游漓,眸光中裹着爱慕和感动。 严恪之简直丢死人了,在旁边拉着严盈盈的衣袖:“姐,人家两个是真心的。” 严盈盈呆愣在原地,继续听游漓的话: “我们在数不清的战斗中为彼此拼过命,受过伤,流过泪,你比那个什么过家家,刻骨铭心得多,当然,也刺激得多。” “你们侮辱我的长相,不过是爱而不得时的恶意揣测,认为慕容熠喜欢的只是我的皮囊,你看看轻了他的为人,也看低了我。” “我的灵魂,”游漓忽然挑眉一笑,“比我的外在还要好看。” “可惜,我的长相别人可随意阅览,可灵魂只供一人品尝。” 严盈盈被游漓的气场和自信震住,这样的人,无论男女,自己是不可能比得过的。 无形中,她将头埋得更低了,自己站在这里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另外,说别人不男不女的时候,最好先审视一下自己,我看,你也没有多像女人。” “看严将军的面子上,我就不说脏话了,你再不走,别怪我对你施咒。” 游漓敛起笑容,沉着脸转身回到了车厢。 畅吟跟着上了车。 严恪之在严盈盈身边嘟囔了几句,带着车队离开了。 幽暗的车厢内,畅吟去拉游漓的手,却被人甩开了。 游漓双臂抱在胸前,紧紧贴着车厢内壁,不肯与人有半分气息的纠缠。 第182章 为难游漓 一路无言。 畅吟怎么哄人,游漓还是冷脸撅嘴不说话。 游漓就是气。 要死了还有人同他抢男人。 说不定自己死了之后,就会有小姑娘成群结队的去拦畅吟的车驾。 那时候,自己只能化成鬼魂在旁边看着干着急! 车驾不知不觉到了麒麟府。 畅吟在车下主动向游漓伸手。 慕容麟就站在门口迎客,一下子就看见了两个人。 出门在外,面子还要给的。 游漓这样想,然后像无事人一样将手搭在畅吟手上,跳下了车。 畅吟趁机捏了捏游漓的指尖。 游漓很快将手抽回,跟在畅吟的身后。 慕容麟对慕容熠恭敬的道:“恭迎殿下。” 慕容熠此时看了看慕容麟,那眼神像一头愤怒的狮子遇上了一只讨厌的鬣狗。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压抑不安。 游漓知道他为了什么。 “我们,迟早得打一架。”半晌,慕容熠说了这么一句话。 慕容麟不动声色:“殿下想的话,随时奉陪。” “我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是他?”慕容熠凑近了一步问慕容麟。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是他。”慕容麟用同样的话回答。 话语说的含糊,意思只有局中人清楚。 游漓受不了两个人在门口拉锯现眼。 干脆拉上慕容熠往院里走。 严恪之跟在后面,瞪了慕容麟一眼:“能不能要点脸,人妻就这么有意思?” 麒麟府的布置简直比王宫还要精致奢华。 在此处,除了设计精绝的亭台楼阁,水木山石。 还有许多北方见不到的奇珍异草和稀有鸟兽。 “呵,这气派。”严恪之在侧赞叹。 既是赏月,宴席自然摆设在了一处宽敞的庭院中。 慕容麒还未落座,仍在院子门口招呼来人。 见到慕容熠时,他分外的热络:“弟弟,你怎么才来,咱们的人都快到齐了。” 只是他看着游漓的神情有些冷,连招呼都没打。 游漓暗自思忖:既然不欢迎我来,干嘛还非要请我呢! 慕容熠随人进入院中,立在院中的慕容氏后人纷纷向他见礼。 大王最器重的公子,谁敢不敬? 游漓听人在旁边寒暄才知道,慕容殇本想召集所有的慕容氏后人去宫中热闹。 可慕容麒则觉得慕容氏后人太多太杂,都进宫太闹人了。 而且前一日大家方在殿中聚过一次,于是别出心裁,主动请缨召集慕容氏后辈来麒麟府。 而剩下与慕容殇的同辈或者长辈则宫中与大王同乐。 慕容熠的位置仅次于主人席位。 游漓作为家眷,他的几案设在慕容熠的身后。 慕容熠忽然想到什么,摆手叫了身后的一个侍从:“你去二殿下宫中将白天我买的东西想法子送进去。” 严恪之嘟囔:“他杀你的心都有了,你倒是有情有义,还想着他。” 慕容熠侧目回应:“他毕竟是我弟弟,我们几个一起长大的。” 游漓听了两人的话,忍不住看了慕容熠一眼,却被人抓了个现行。 两个人不知为什么一同笑了,方才的不快一下子烟消云散。 “吃橘子吗?”慕容熠轻声问。 游漓摇头:“我不喜欢橘络,黏黏的。” 慕容熠转过头,手上摆弄着什么,很快,便将一个剥好的橘子放到游漓面前。 那橘子一丝不挂,连橘络也被剥得一点不剩。 游漓抬眼看人,慕容熠眸光中的歉意和疼爱被月色映照分明。 游漓将橘子分了一半递给慕容熠。 指尖轻触对方时,两人的心都随风抖了一下。 严恪之白了两人一眼,心道:怎么一个橘子都被你们吃的这么黏糊。 宴席开始,慕容麒拍了拍掌,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就命人在院中的戏台上表演。 驯兽人带着鸟兽上场。 淡黄的月色下,几百只喜鹊在哨声的驱使下飞向夜空,凑成一个个喜庆的图形。 众人惊叹不已,不住拊掌称赞,游漓亦仰头观望。 忽然,几十只鸟在路过游漓处时失了秩序,惊叫着脱离队伍朝游漓冲了过去! 驯兽人哨声尖锐急促,却唤不回那些乱飞的鸟。 “小心!”慕容熠转身将游漓护在身下。 “怎么回事!”慕容麒怒喝着。 游漓本能的挥出指诀施咒,催动脉息的瞬间他的心在隐隐作痛。 但所幸,施咒后那些鸟便乖顺了许多,回到了队伍中。 驯兽人跪在园中连连认错求饶。 席上有人忽然道:“不能怪这师傅,听说游漓公子本就是个术人,这些鸟兽见了术人许是有些害怕。” “对对对……”众人点头附和。 游漓撇撇嘴,他猜测鸟受惊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己身体里的邪脉,以前的自己可不是这样的。 一个轻浮的声音从席间飘了出来:“既然游小公子会术法,代替这老师傅给我们训个兽看看,岂不很好?” 说话的是慕容翟,是慕容殇兄长的长子,是慕容熠同辈人中年龄最大的。 “你们少来!人家游漓少侠的异术是用在战场上的。”慕容渊替游漓说了一句话。 但他的声音很快被众人的话语淹没。 “还听说游小公子箫声也是一绝呢。” “阿熠弟弟得了如此妙人,为何不给大家表演一二。” 游漓轻呵一声,这些人把自己当成了男伶戏子了。 也是,今天穿得这么娘,不被当成戏子才怪。 慕容麒和着稀泥:“你们这群人,说你们点什么好……” 游漓心思单纯,但不笨。 打狗也要看主人。 虽然自己不是狗,慕容熠也不是他的主人。 但众人对游漓的态度轻浮,说到底,是对慕容熠的不敬。 慕容熠此时怒意直达眼底,他人还没张嘴,众人感受到他身上散出的威慑,便识趣的止了声。 “游漓是我的妻,你们让他给你们变戏法吹箫,究竟是看不起他,还是看不起我?” 慕容熠的声音似一把刀子割断了众人的声带,让场上所有人无言。 月光明明是温柔的暖色,可院中的气氛却似被霜打了一样。 半晌,慕容麒缓声道:“阿熠,大家没有恶意的,你忘了,以前我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家眷们也会弹琴、咏诗,跳舞,竭尽所能给大家助兴嘛。” 慕容熠膝上拳头紧握:“游漓不会。” 慕容兰在旁直截了当的道:“游漓哥哥是侠客,不是取悦人的男宠,也不是被人养在后宫的妃嫔!” 游漓哑然失笑,你这孩子,才十岁,知道什么是男宠啊。 第183章 女色引诱 游漓朝慕容兰笑笑,这孩子虽然只有十岁,但是胆量不小,敢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替自己辩驳。 慕容翟一脸狡猾,又开了腔: “我说弟弟们,小游公子还没说话,你们怎么一个比一个认真。” “咱们又不是殿前议事,今晚都是玩乐而已。” “小游少侠,你说呢?” 游漓思绪飞转,若是跟人认真理论起来,可能会被这群人指摘自己恃宠而骄,狐假虎威。 但真登台表演的话,畅吟面子又放哪里? 无形之中,自己早掉进了画本里才有的宫斗圈套。 可惜自己之前看闲书只选武林江湖的奇闻轶事,那些宫斗的被游澴拿去了。 一点参考的策略也没有。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小游少侠?” “小游公子?” 慕容翟还在唤他,众人也看着游漓。 豁出去了! 游漓思绪回归,微微一笑,手背轻托下巴,修长的手指无意玩弄着胸口露出的一点软肉。 慕容熠觉得那手指好像是在挠着自己一样,痒痒的。 游漓看着慕容翟,话语中带着挑衅:“我敢献丑,公子敢看吗?” “不过是些骗人的玩意儿,有什么不敢的。”慕容翟眯起眼睛回视游漓,语气很不屑。 “好。” 游漓轻轻的说了声“好”。 话音止处,他连指诀都没施,咒也没念,好像只是换了个姿势坐着。 “结束了。”游漓说。 大家不解的看着他: “你表演什么了?” “这术法也太骗人了……” “啥也没有啊。” 众人哗然时,慕容翟忽然在席间艰难的道:“我、我动不了了。” 不止他一个,方才起哄的几个人此时都一动不能动。 他们的动作都停在游漓方才说“好”的那一瞬。 怎么做到的?! 众人大惊失色。 慕容熠眼角带着笑意看向游漓。 “各位公子,可尽兴了?”游漓俏皮的歪了一下头。 慕容翟连声答应:“尽兴、尽兴了。”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活埋了一样,只留头在外面。 游漓点点头:“那好。” 话音落处,那几个人夸张的在原地抖了一下,而后胡乱摸索自己的身体各处,检查有无受伤。 “厉害厉害。”慕容麒赞叹,他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 现场众人再不敢多言,皆齐齐赞叹游漓技绝。 游漓此时故作轻松的喝了一杯酒。 这都是强装。 心脉快痛死了。 昨日给慕容兰显摆术法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呢。 今日怎么这样疼了呢。 游漓啊游漓,我看你活不过六个月。 月色渐浓时,酒席的气氛也跟着热络起来。 众人开始在院中随意找人拉话,敬酒。 慕容熠初来乍到,又深得大王器重,自然有数不清的人围着他问长问短。 他虽然不喜言辞,但也得应付几句。 游漓仰头,看月色当空。 他心中叹道,这月亮命真长。 一直从过去照到自己无法再看到的将来。 明年今日,眼前的人会同谁,在哪里赏月呢? 管弦声渐起。 一群衣着暴露的舞女赤脚走进了庭院。 领舞的叫“舞剑仙”,一个女子,薄衣轻带,神色潋滟,持剑在院中翻飞。 浑身上下的肉都在摇晃震颤。 眼神略过每一张席时都显露出挑逗的意味。 剑在她手中不是剑,像一个勾引人用的情趣玩物。 夜色掩盖了众人白日里的君子作态,本能的欲望在男人们的眼睛里暴露无遗。 慕容麒忽然转头问游漓:“小游公子,这女子剑舞得如何?” “挺好。”游漓应付了一句。 慕容熠蹙眉回望,游漓飞快的朝人抛了个媚眼。 眼神意思明确:我骗他的,你明明更好。 想尿尿。 游漓这样想着,便悄悄起身去后院找茅厕。 慕容熠想陪着人同去,却被慕容麒强拉住叙旧。 他不好推辞,便命两个侍从跟着游漓。 麒麟府的酒很烈,后劲很大。 游漓记得自己只喝了两杯而已,可走了几步却发现身体轻飘飘的,像在水里飘着。 两个侍从干脆扶着游漓去了后院的菁厕。 出菁厕的门时,游漓依旧迷迷糊糊的,辨不清来路。 方才跟着自己的两个侍从不知跑哪里去了。 忽然之间,一双肉乎乎的手,扶住了自己的胳膊。 “公子,我把你送出去,跟我来。”是一个女声。 艳俗的香气扑鼻。 游漓借着月色看去,竟然是那个“舞剑仙”! 他抽回胳膊,踉跄了两步,拒绝道:“不必了。” 那女子黏了过来:“客气什么,您是贵客,我代表老爷,自然要好好招待你的。” 说着,她冲游漓的面上吹了一口气。 游漓心跳猛地缓了下来,随后浑身没了气力。 “你想做什么?” 游漓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慢了了几十倍,音色都变得低沉扭曲起来。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推进了一间屋子,明亮的月色下,那“舞剑仙”当着自己的面一件一件的将身上的衣服脱掉…… “你……畅吟……”游漓挣扎着起身,却没力气走下床去…… 半晌,游漓都没有回来。 慕容熠盯着通往后院的门,心开始焦躁起来。 慕容麒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拉着自己聊小时候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慕容熠的记忆中,慕容麒本与自己话不多,可今晚他的话特别稠。 此时,席上一直没有露面的慕容麟来了,坐到了慕容麒的身旁。 慕容熠猛地发现,慕容麟一脸焦虑的看了自己一眼,而后一口气喝了一杯烈酒! 他与慕容麟从小在一处玩,那表情什么意思,他清清楚楚。 那是一种信号。 或者是一种提示。 ——你身边的人有危险! 身后的严恪之此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慕容熠先一步站起了身,挣脱了慕容麒拉着自己的手,带着严恪之大步向后院走去。 第184章 差点失身 前院喧哗扰攘,衬得后院安静得出奇。 里面除了菁厕便是几个供来客临时歇脚的房间。 严恪之检查了菁厕:“没有!” 慕容熠侧耳细听,不远处有一扇门后传来男女嬉戏的淫逸之声。 他的心一紧,顾不上许多,大步走过去,一脚将门踹开! 那扇门直接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两男两女相互纠缠,赤身裸体,躺在地上各自交欢。 月光暴露出那两个侍从惊愕害怕的神情。 严恪之骂道:“妈的,让你们看着人,你们在这乱来,看我明日怎么处置你们!公子呢?!” 两个侍从跪在地上,似乎被人从梦中吓醒:“不知道,不知道!” 一个女人颤抖着声音:“舞剑仙领走了,在,在隔壁!” 隔壁一片安静,里面似乎没人。 或者人已经睡着了。 慕容熠觉得自己的头脑也异常安静,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 严恪之拦住他:“我去开门。” 慕容熠看到严恪之复杂的表情,反应过来他说的话的意思。 他摇摇头,甩开了严恪之抓着自己的手。 慕容熠尽量快步走着,可他依旧觉得自己很慢,那扇门好像离自己很远很远。 人站到门口时,他反倒不似方才那样急切。 他颤抖着吸气,而后顿了一顿,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门发出一声怪叫,而后很轻易的开了。 慕容熠用力过猛,进门的时候有些踉跄。 房中的画面让他觉得地面都晃了三晃。 月色暧昧,室内俗香扑鼻。 一堆凌乱的衣物散落在地。 一把剑闪着银光静静躺着。 一个女人一丝不挂的站在床榻前。 她的手正扯着榻上人的腰带。 那腰带还是自己白日帮人束好的。 此时已经被人拉开。 愤怒,失落齐齐涌上心头。 慕容熠不敢再细看,可身体不听大脑的指挥依旧向床榻走去。 走了几步,他才惊觉,为什么床边的女人不惊叫也不闪躲? 他又走近才看清榻上的游漓闭着眼睛,手指艰难的比着指诀,嘴里还在低声念咒。 原来他施了术法,不让那女人靠近自己! 此时,游漓听到了人的脚步声响,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月光把游漓眼中的委屈映照得清清楚楚。 那眼神似绵密的针扎到了慕容熠的心上。 “你怎么才来。”游漓强笑着看向慕容熠,气息微弱,声音却带着责怪。 慕容熠忽然感觉自己很脆弱。 脆弱到对方只用这样轻轻的一句话,就让自己刚刚筑起的愤怒高墙崩塌。 游漓在最关键的时候,强忍着心脉的疼痛硬逼自己再一次催动了脉息,让那个女人定在了自己身前。 那是他唯一的自我保护方式。 慕容熠绕过那个舞女,一步走到游漓身前,将游漓腰间的锦带从女子手里抽走,重新帮人系上。 “醉成这样吗?怎么不跑呢?”慕容熠语气里带着嗔怪,神色依旧冰冷得似结了厚冰的湖面。 “求公子放我一马。”那赤裸的女子僵着身子求饶。 游漓终于松了手,解了咒。 严恪之看明白了事态,骂道:“快滚!” 游漓虚弱的道:“先别滚。解药,解药给我。” 慕容熠手上动作一滞,他这才明白,游漓被人下了药,筋骨瘫软,一动也动不得,于是带着心疼和歉意把人拥到怀里。 那女子胡乱将衣服盖在身上:“公子,这药没解药,喝了水之后,一刻钟便能好。” 慕容熠的声音像一把冰刀可以割人骨肉:“谁让你这么做的。” 他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邀请了游漓的请柬,慕容麒的反常,慕容麟的神情…… 这女人的答案可能只是一个小角色的名字,她必然不知道幕后指使是谁。 通过此情此景,慕容熠已经强烈的感受到了都城对游漓的敌意。 始作俑者,要么是想坏了游漓的声誉,要么是想离间自己和游漓的关系。 那女子颤着声音:“我,我就是喜欢这位小谪仙,我想……” 声音害怕得抖,言语狡猾得很。 慕容熠紧紧握着拳头,似乎心有不甘。 游漓舒了一口气:“算了,让她走,事情闹大了你不好看。” 大家都明白其中道理。 昨日慕容熠当众承认游漓是他的妻。 今日如果让人知道游漓与这舞女共处一室,丢的是慕容熠的人。 这种事情,不管怎么理论辩驳,传到众人口中,只能给慕容熠摸黑。 严恪之冲那女子骂道:“滚!敢说出去一个字,老子抹了你的脖子!” 女子千恩万谢后,慌乱的跑了出去。 游漓除了浑身无力,还有五脏六腑在疼。 他不敢对人说,只能强忍着痛意,额间满是汗珠。 他听见自己对慕容熠说:“今晚玩够了,我们回去。” 慕容熠快步将人抱离后院,从前院穿过。 慕容麒尴尬的从席上站了起来,慕容熠看也不看一眼,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当着众人面离去。 严恪之哼哈这与慕容麒客气的照应了一声,便匆匆跟着走了。 夜已经深了。 马车中,游漓躺在慕容熠的怀里:“想喝水。” 慕容熠轻声道:“没有带,等等就到了。” “嘴里,”游漓舔了舔嘴唇,声音有些沙哑:“好干。” 想是被人下了药的缘故。 慕容熠手指微蜷,呼吸开始变得小心,因为一个邪恶的想法窜入脑海挥之不去。 并且他严格的按照想法做了。 半晌。 游漓喘着粗气:“畅吟,慕容熠,你恶心。” 慕容熠柔声问:“还干不干?还要不要?” 游漓:“滚。我要下车。” 慕容熠:“你还没好呢。” 游漓:“我要看月亮,你背我回去。” 这是自己人生中最后一个中秋。 所幸,月色尚浓。 街上只剩稀稀落落的商贩在叫卖一些小玩意儿。 青石板路上被沿街的店家洗刷了一遍,连带着空气也潮漉漉的。 游漓脸靠着人的肩头,看天上的月亮。 月光撒在慕容熠有棱有角的面庞上,让原本清冷的神情变幻出许多温柔。 游漓忍不住,亲了亲人的脸颊。 被亲的人脸上鼓起一块,似乎是开心的笑了。 “你们……还有个活人在你们身边呢。是不是想我死啊?”严恪之在旁边道。 “我叫你散值了。”慕容熠头也不回,与肩上的人一起看月亮。 “我不放心你们,你说这么远的路,偏偏要腿着,这不是有病嘛。” 游漓笑道:“严将军,你不懂,和喜欢的人一起,不管走多远的路,都不会觉得远,也不会觉得时间漫长。” 慕容熠的心又被游漓这句无意的情话撩动,游漓最近很喜欢说情话而不自知。 严恪之:“我走。” 而后,又嗫嚅着道:“今天我姐姐……” 游漓摆摆手:“没事。” 严恪之点点头,便识趣的带着侍卫打马走了。 游漓此时感觉心脉没那么疼了,人开始调皮起来,他咬住人的耳垂审问:“说!看到晚上那个场景的时候,什么感觉!” 第185章 永远永远 畅吟被人咬住了耳朵遭受质问。 说实话,看到舞女的衣服散落一地的瞬间,他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更不敢去看床上的人。 心里把所有的难过都挨了一遍。 嫉妒、愤恨、失落、伤心、绝望…… 想要杀人,却下不去手…… “是不是想把我杀了?”游漓语气软软的,声音似带着羽毛,撩得人心痒。 手还掐着畅吟的喉咙,带着蛮横无理的威胁。 畅吟狠狠心还是说了句硬话:“我恨不得吃了你。” 游漓哼笑:“怎么吃,清蒸还是油炸?” “先扒光了衣服,用滚热的水烫三遍,再问伙房要一把猪鬃刷子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刷三遍。” 游漓笑了:“去你的。” 月色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轻轻的叠起印在青石板路上。 街上的人声淡了,不知不觉,人间灯火渐次熄灭。 世界好像只剩他们两个人用一双脚在缓步前行。 “游漓。”畅吟轻声唤游漓的名字。 “嗯?” “游漓。”畅吟又唤。 “嗯。” “游漓。”畅吟叫了第三遍。 “嗯……” 每一次游漓都耐心的回应,他知道畅吟只是想叫叫自己。 “游小鱼,是我的。”畅吟莫名其妙的说了这样一句。 游漓前胸紧紧贴在畅吟的背上,他的背厚实又温暖,身体也不像之前那样难受了。 “那么畅小吟呢?”游漓问。 “是你的。”畅吟答。 “小阿熠呢?”游漓又问。 “还是你的。”畅吟又答。 游漓满意的笑笑,用唇瓣轻轻抚摸畅吟的脖颈。 “不是严盈盈的?”游漓想起来这件事,语气中带着戏谑和嘲讽。 畅吟捏了捏人的屁股,威胁道:“你再说。” “你四岁就跟人家私定终身了,凭什么不叫人说呢!” 畅吟:“四岁过家家时候的话,你也信?” 游漓:“信,比严盈盈还信。” 畅吟:“那你小时候没同人过过家家?” 游漓嘴硬:“没有。” 畅吟:“你撒谎。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我能感觉到。” 游漓偷笑,自己一定是个出色的骗子。 因为畅吟到现在还没发觉自己隐藏的那个大秘密。 游漓调转话题:“她能一直记着四岁时候的话,至少说明她心里是有你的。” 畅吟:“你说了,她的喜欢是廉价的,她喜欢的是慕容熠的光。” 游漓叹气:“慕容熠这么好,谁会不喜欢慕容熠的光呢。” 畅吟停下脚步:“那你喜欢我什么?” 游漓直截了当:“我不说。” “不能不说。”话音止处,畅吟手又不安分的捏住了人的大腿根。 游漓耐不住痒,嘴上胡乱的道:“喜欢你蠢,喜欢你傻。” 畅吟干脆将人放下,强硬的将人按到墙壁上亲吻。 世界一片安静,只有两人在空旷的街道乱来。 直到游漓喘不上气时畅吟才松了口,又一次威胁:“好好说。” 游漓抬头与畅吟那双带着浓浓爱意的眸子对视。 他忽然不好意思的躲到人的怀里,手勾着人的背。 “真的,以前我也同人一样仰望你的光。” “现在的我开始喜欢你的傻,你的笨,你的蠢,你的错,你的脆弱。” “那样的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游漓的话让畅吟有些晕乎。 游漓未等畅吟反应过来又跳上人的背:“我腿软了,站不住。” 畅吟继续沿着坑坑洼洼的路面走着。 胸口被人撩得滚烫时,畅吟停下脚步:“现在要去客店吗?不回府了?” 那似乎是一种赤裸裸的请求。 游漓笑着说:“你知不知道,月圆之夜禁忌,否则对月神不敬。” 畅吟:“你怎么知道的?” 游漓:“我查的。” “你从哪里查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畅吟问。 “乱七八糟的你信不信?” 畅吟顿了顿:“信。” 游漓说的,就信。 “那你喜欢严盈盈吗?四岁那时候。”游漓有些不依不饶的。 畅吟摇摇头:“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那你什么时候知道喜欢的意思的?”他总是对畅吟充满好奇。 畅吟不语,却不小心踩到一处水坑,脚下发出“啪嗒”声响。 游漓咬住人的后颈:“快说。” “我在原野上,看到了一个少年,躺在草地上,吹箫,一片萤火虫围着他,很美。” 游漓脸红了,他知道畅吟说的是自己。 畅吟继续道: “这副画面是在我心里反复了很久之后,才想起用喜欢这个词来搭配的。” “搭配了之后,我在反复思考,我喜欢这幅画面的什么。” “我以为自己喜欢的是那片原野,可是再返回去时,发现它不过是一片荒芜的草地。” “我以为我喜欢听箫声,但是流风镇吹箫的高手不少,我还是觉得那些声音不够动人。” “我以为我是留恋那群流萤,于是自己偷偷抓了几只瞧,却发觉他们不过几点光亮而已。” “然后,我在回程的路上,看到了饿虎林中的你。” “看到了你,才觉得你周围的一切事物,我都喜欢。” “原来,我喜欢的是你。游漓。” 空旷的街巷将畅吟的声音从一侧墙壁传到另一侧墙壁,然后不断回响,摇晃着一次次落到游漓心田。 “我现在可以死了。”游漓这样想,“无怨无悔。” “有这样一个人喜欢着,知足了。” 游漓鼻子一酸,把头埋在畅吟的脖颈里,不再说话。 他怕多说一个字,眼泪便会流出来而被人发觉。 “小鱼,你怎么不说话。”畅吟柔声问。 “昂……”游漓撑着声线,强忍泪水,不让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而后他用力将泪水回咽到肚子里,开着玩笑:“畅吟,你越来越会说话了,从哪本书上学到的?给我看看。” 畅吟笑道:“一本名叫《永远爱游漓》的书。” 游漓含泪的眼睛,裹着一抹比月色还要浓郁的忧伤:“永远?” 畅吟“哼”了一声,重复道:“永远。” “永远是多久呢?” 畅吟轻轻道;“很久很久……自我生,到我死,我再生,到再死,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游漓遥望着远处的星空,畅吟每说一个字都有一颗星星闪耀,话音落处时,一颗流星似带着光火从夜空飞过。 游漓牙齿用力去咬人的肩膀:“你够了,畅吟,你真的够了。” 第186章 游漓醒醒 畅吟把游漓背回府邸的时候,游漓已经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他觉得自己被人放在云里。 然后很快沉沉的跌入梦中。 梦里,他再一次看到游无涯,老人依然是和蔼慈祥的看着游漓。 他有些害怕的问:“爷爷,你是来接我的吗?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游无涯摇头:“我的小鱼儿不会死。” 而后,他将手伸向游漓的胸口:“小鱼用力,呼吸用力。” 游漓照做。 游无涯的手暖暖的,游漓打趣道:“爷爷,鬼的手也能这么暖的吗?” “小兔崽子。”游无涯笑笑,然后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胸口处的一丝温热。 “诶,爷爷你别生气呀。” 游漓晃荡了没几步,就看见了父亲和母亲。 他们在一棵树下相互依偎着看自己! 游漓跪在他们面前,高兴的喊:“爹,娘。” 游蔚然点点游漓的头:“死心眼的孩子,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受这么多苦,为了什么?!” 萧落伸出双手:“抱抱我的小鱼儿。” 游漓扑进了萧落怀中。 萧落柔声安慰:“小鱼儿,要坚强,你一个人呐,要走好久的夜路呢。” 游漓刚要同母亲撒娇,忽然身边的一切消失! 周围变得不再光明柔软,而是一片灰暗混沌。 在用黑云堆叠的坟墓中,他看到了困在里面的巫云山。 “义父。”游漓习惯了这样叫他。 “小鱼,你来了。”巫云山的语气恢复了慈爱。 “抱歉。” “我没想这样伤害你的。” “只是这条脉,现在也不受我的控制。” “你怎么样,只能看你自己的修行了。” 电闪雷鸣中,黑云翻涌,身边风声呼啸似恶鬼缠身怪叫。 或者说是恶鬼的怪叫像呼啸的风声一样。 游漓分不清楚它们到底谁像谁。 因为极度的害怕,他只能自顾自的胡乱念咒施诀。 那些恶鬼叫道:“简直可笑至极!招鬼的人竟然怕鬼!” 游漓惊悚的道:“你们不是我招的,你们同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我们的主人!” “主人,主人,呜呜呜呜……” “你们……不要过来!” “游漓。醒醒,游漓!”畅吟在游漓床前已经这样叫了人三天。 自中秋节那晚把人背回到府里,游漓已经睡了三天三夜。 畅吟最初还以为游漓只是贪睡,所以直到第一天午后才舍得叫人。 那时他才发现游漓是无论如何也叫不醒的。 他去摸游漓的额头,没有发烧。 又检查游漓的全身,更没有伤口。 于是他命人去请都城最好的大夫。 可大夫的答案却与之前游漓沉睡三十几天的时候是一样的:累到了,歇歇就好了,喝点补药就行。 畅吟用手指轻轻揉捻游漓睡梦中微蹙的眉头,不断思索:他的游漓怎么总是会累到呢?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笨,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游漓究竟为何有这样的异常。 与前一次一睡不醒不同,水和药被游漓尽数从口中吐出。 畅吟的神色也越来越难看。 “不然在他喉咙那里插根管子连上漏斗将汤药从上面硬灌下去?”严恪之问。 畅吟手指微蜷。 太粗鲁,他舍不得。 “现在哪还管那么多!” “这样下去,人会撑不住的!” “要是死了……” “闭嘴。”畅吟抬手示意严恪之噤声。 他听到游漓口中似在念叨着什么。 于是将耳朵凑过去,细听。 “无知无觉,抱神以静……” 是无涯诀。 “游漓,醒醒,你要做什么?”畅吟推着人。 猛地! 游漓睁开眼,眼中无神,随后翻身下地,双手食中两指点地。 “这是要干嘛?!”严恪之惊讶的道,随即远远躲开。 一些可怕又熟悉的场景在他脑中回顾。 游漓中邪的时候可是吓人得很! 伴随着风鸣,地下似乎有一个东西鼓起,而后穿破地面向游漓冲去! 畅吟上前去拉游漓,却被人挥出的一股力量推了出去。 “砰!” 畅吟被摔在了墙上! 那力道实在很大,让畅吟有些眼花。 严恪之慌忙去扶畅吟:“你没事?!” 畅吟粗喘着再去靠近游漓。 可游漓此时似乎被一股非水非气的东西隔绝住了,谁也靠近不得。 半晌。 院子里的人在惊叫:“怎么一眨眼,院子里的树全都枯死了?!” 畅吟反应过来,游漓应当在梦中施咒,将院子里的树的玄气收走了! 待畅吟听不到风鸣,感受到无形的障碍消失时,便又扑到游漓跟前。 “我说,我们离他远点,他会不会梦中杀人啊!”严恪之在畅吟身后劝道。 畅吟不管那么多,摇晃游漓的肩膀:“游漓,游漓!醒醒啊!你怎么了?” 游漓念了一句咒诀,声音异常低沉。 房中的金器、银器、铜铁器都在发出尖锐的鸣叫,那声音极其刺耳,似乎是一把锥子将人的大脑一点点穿透。 李淮失声在外面喊:“殿下,闹鬼了闹鬼了,好多鬼影,我们都看见了!” 又听见下人来报:“伙房走水了!院墙好像在裂缝!水!凭空从缸里跳出来!撒了一院子!” 畅吟顾不上那么多。 他死死盯着游漓,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安抚面前失控的人?! 严恪之拽着他:“快走,这样你会死的!他自己在这闹够了,我们再回来看他!” 畅吟决绝的甩开严恪之的手,不顾对方讶异的眼神,用力朝游漓的嘴吻了上去! “我!”严恪之气得直跺脚,狂吼:“你疯了!爱疯了啊!” 畅吟不管,他不能留游漓一个人在这。 游漓一定在梦中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不然不会一直施诀念咒。 虽然他不懂异术,帮不到游漓。 但是他想把自己能给的都送给游漓,哪怕…… 是这条命。 也许这只能在他混乱的梦中激起一点点涟漪,但只要让游漓感受到自己。 就算只是一点点,也好。 幸亏。 安抚的效果不止一点点,游漓渐渐乖顺下来。 舌尖也有了温度,甚至闭上了眼去回应畅吟。 良久。 畅吟将人轻轻放到床上。 “嗙!” 一声巨响。 床塌了,畅吟还没有松手,便随着床上的人随着陷落下去。 游漓睁开了无辜的双眼,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你终于舍得醒了。”畅吟阴郁的面色总算放晴。 他强撑着身体不去压着人,语气携着无限的宠溺,这样对游漓说。 第187章 不看大夫 一片狼藉。 伏波侯府邸像经历了一场灾难。 下人在院中来来往往,忙乱异常。 “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觉起来家里变成这样了?” 游漓被人从塌陷的床铺里抱出来,眨着水蒙蒙的眼睛仰头问畅吟。 “你什么都不知道?”严恪之问。 畅吟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带了些警告,严恪之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外面。” “外面怎么这么吵?这是抄家了?”游漓又问。 畅吟怕一下子说出方才的情景来会吓到游漓,便将人抱到院子里的荼靡架下,轻声问:“是不是做梦了?” “啊……”游漓挠了挠头,“是做了。” “什么梦?” “梦见好多人,我爷爷,我爹娘,我义父,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鬼怪。做得我肚子好饿。” 游漓如是说着,忽然想到什么:“你昨天不是说,我们一起去吃一家开了三十年的点心铺吗?” 心真大,家都成这样了,他竟然还想着吃东西。 畅吟“嗯”了一声,委婉的道:“今天去不了,香蕊姑姑说,那家每月十八不开张的。” 游漓纳闷:“今天……不是十六吗?” “十八,游漓,你睡了三天了。”畅吟缓缓的说。 “哈……”游漓半张着嘴看着畅吟,除了眼睛在眨,浑身一动未动。 “所以……”他从人的身上站起来,细看院子四周。 原本茂盛的梧桐枯死了。 地上不知为何砖面凸起,鼓起一个大包。 四周的院墙四分五裂,摇摇欲坠。 他又跑回房间,方才睡眼惺忪并没有看清屋里的情况。 香炉,铜盆,宝剑……所有金银铜铁散落一地。 他带着诧异的眼神回看畅吟,又猛地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似是从伙房传来的…… 他慌里慌张跑到伙房,满脸黑灰的厨子还在那同救火的侍卫说:“我正给小游公子熬药呢,那火‘呼’的一下就扑我脸上了。” …… 游漓有些明白了,梦里自己玩了命去施法驾驭五行斗鬼。 原来…… 不是斗鬼。 是在梦里把家拆了。 畅吟在人身后猛地把游漓揽腰抱起:“鞋子也不穿,瞎跑什么。” “那个……畅吟,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游漓挠了挠鼻尖。 “你说什么?”畅吟声音忽然变得极冷,眸光中带着不满和质问。 “对不……” 畅吟用力咬了一下人的唇,游漓痛叫一声。 路过的几个下人慌忙转身回避。 “畅吟!你看看场合!” “我自己的地盘,为什么要分场合!再说一声对不起,回去打屁股!” 游漓被人带到了客房。 府邸说悄悄话的地方多的是。 “说,为什么从傀城一战之后,总是有一睡不醒的情况发生。” 畅吟一瞬不瞬的盯着游漓,想要从他的表情中捕捉一丝蛛丝马迹。 “我哪知道啊。”游漓佯装理直气壮,直视畅吟。 心里不断提醒自己,游漓你这个时候要是怂了就被人看穿了! “在傀营的时候,是不是吃过什么东西?见过什么人?或者被人施了什么咒诀?”畅吟问。 “你不要多想,应该是中秋那天晚上施了术,耗了脉息,累到了。” 畅吟眨眨眼,似乎游漓的这个理由还算合理,他手指轻点着桌面,盯着人的面孔深思。 游漓又连忙说:“你知道的,我的气脉比较弱,可能最近没怎么修炼,也没收些元气在身上,昨晚上冷不丁的用了两次,身体有些受不住……” 说着说着,游漓的调子就变得不大安分起来:“我快饿死了,求殿下给口饭吃。” 伙房被烧了,两人凑活着吃了一口饭。 而后畅吟便命人立即去请大夫。 他还是想让大夫来看看,自己才能放心。 “我不看大夫!”游漓起身就想跑。 却被畅吟用双臂死死拦腰困住。 游漓敌不过人的蛮力,一屁股坐在了畅吟的腿上。 “我不看,我没病!” 游漓心里慌张得很,怕真请来个什么神医,瞧出他所剩无几的寿命,不就完了?! 这样的话,剩下的日子就不能同畅吟开开心心的过了。 “不看不行。” “畅吟,你别逼我。”游漓挥出指诀。 “定住我,你也跑不掉,我不松手就是了。” “你……” “大夫来了!”严恪之将大夫领进门。 畅吟忙把游漓的手腕扣在桌上,哄着人道:“乖乖听话,看了大夫,我们晚上去街上。” 游漓还在死命挣扎。 严恪之受不了了:“小游爷爷,您就别矫情了,看了大夫殿下才好放心,他两天没睡了,方才你施了术,把他拍到墙上……” “嘶——”畅吟只这么警示一声,严恪之便不敢再多说话。 “你受伤了?我看看!”游漓坐在畅吟的腿上,转过身,手顺着衣领摸下去,想要看人的背。 大夫撅着胡子干咳了一声。 严恪之嘟囔着:“你们两个注意点,我受得了,人家大夫能不能受得了?” 畅吟躲开游漓的手:“我无事,你先让大夫摸摸脉。” “不摸,我没病。” “游漓!”畅吟低吼了一声。 游漓被吓了一跳,他知道畅吟这口气是生气了。 自己本来把家拆成这样,还把人给伤了,根本没什么底气同他辩驳。 “那……就一下。”游漓的神情委屈极了。 大夫摸过脉后,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 游漓长舒一口气,心想:果然是个庸医。 畅吟从大夫罗里嗦的话中总结出两个字:虚,养。 而后立即命人接着按照大夫之前的方子给游漓熬药。 游漓哀怨的看了看畅吟,没说什么话。 不想喝药…… 苦的要死不说,喝了药根本没肚子吃好吃的。 要是这药有用的话,自己也就不用这样辛苦的藏着掖着了。 医术是医术,异术是异术。 第188章 一起服药 看过大夫之后,天色已经晚了。 两人干脆哪里都没有去,回房休息。 卧室的床榻已经被匠人修好。 床上放了张小几。 上面是一碗药和一个白色的瓷瓶。 一碗是给游漓喝的。 一瓶是给畅吟擦的。 畅吟和游漓对视片刻,几乎在同一时间将话说出口。 畅吟:“喝药。” 游漓:“上药。” 两人噗嗤一乐。 畅吟威胁道:“你喝药我就上药。” 游漓坏笑:“你上了药我就喝药。” 畅吟思忖半晌,才道:“我不信你。” 自己能说到做到,游漓可未必,他很有可能在自己上完药之后,将药汤泼在地上耍赖。 畅吟剥了两块糖放在桌上,用手指点了点,意思明确,喝了药之后可以吃糖。 游漓想了想,此时跑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看了看那碗黑色的水,深吸一口气,仰头将药吞在口中,而后将碗拍在了桌上。 一气呵成。 畅吟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刚要跟人说话,游漓却鼓着腮帮子带着坏笑扑了上来! 他没将汤药咽下去,而且此时嘴已经凑了过来! 畅吟明白了游漓的意图,却来不及闪躲,被人按在身下。 “别闹了,药很苦的。”畅吟挣扎着。 游漓嘴里含着药说不了话,便去挠身下人的痒痒。 终于,畅吟忍不住笑了。 游漓找到了机会,俯冲下去,将嘴里的药过到了畅吟的口中。 这药苦到让人舌根发麻。 游漓竟然能忍住含在嘴里同自己闹这么久。 畅吟把药咽了下去。 游漓从他身上翻下,咽下了剩余的半口,而后抓起小几上的两粒糖。 给畅吟塞了一颗,又含了一颗在自己嘴里。 他眼中星河流动,笑着道:“这叫同甘共苦。来,夫君,上药。”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开始下起了雨。 雨点打在屋顶发出细微的声响衬得屋内气氛极其安静。 两个人的呼吸都不大均匀。 游漓面对面跪在畅吟身前。 畅吟的上半身赤裸着。 烛焰调皮的摇曳着,烛光却是温柔,不将两人的羞涩照得那么明显。 游漓仔细看着,手指在畅吟的皮肤上将点未点。 腰腹上的沟壑横平竖直,肌肉块垒分明。 一条深沟从胸口一路延伸向下藏进了神秘地带。 让人的视线禁不住想进一步探索。 游漓轻呼一声:“畅吟,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就没看见过你这样的。” 畅吟手指在膝上蜷缩了一下,紧着嘴:“你还看过谁的。” “很多啊。”游漓故作坏笑,拍拍人的肩膀:“转过去,我要看背。” 畅吟不动,重复了方才的问题:“还看过谁的?” 语气有些不自然,想来是很介意游漓方才的话。 游漓心里偷笑,掰着指头数:“我父亲和我哥的这不算,赵如是、石酌泉、庭翠寒的…嗨,数不过来,英雄盟的弟子,很多我都看过的!” “你没事看人家身子做什么!”畅吟的眼中波澜起伏,似有妒意翻涌。 “这算什么呀,我们成立英雄盟的时候,天天晚上睡在一处,一起洗澡,一起打水仗,都是常有的事呀。” “都是男人,没什么好避讳的。” 游漓眨眨眼,将药油滴在手心,“你快转过去,我要给你上药呢。” 常有的事…… 没什么好避讳的…… 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畅吟咬着嘴唇,忽然扑在了游漓的身上! 他的身体大了游漓两圈,将游漓压在身下的时候,会让游漓不自觉的感到有些害怕。 “你做什么,手上有药油!”游漓双手摊在两侧,膝盖屈起,抵住人的胸口。 “以后不许看别人的身子,男的女的,都不行。” “那个时候没有办法嘛,条件艰苦,换衣服都没地方……”游漓感受到了压迫,便急着解释。 “从现在开始,不行。”畅吟语气急躁,热气扑在游漓的脖颈上。 气氛实在暧昧。 游漓连连答应:“我答应你,你快起身。” “还有……”畅吟快速的眨了两下眼睛,问:“谁的最好看?” “什么?”游漓皱眉,不理解人的问题。 “我们几个,谁的最好看?”畅吟带着些孩子气,他又问了一遍。 畅吟这样冷冷淡淡的人竟然背地里在跟人家比身材? 游漓听懂了人的意思哑然失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畅吟盯着游漓狡猾的神色,压人的力道又重了一些:“我要你说。” 游漓轻哼一声:“习武之人身材哪有特别难看的呀!” “哎呀”,游漓的膝盖被畅吟按到了两侧,明显对他的话不满意。 游漓忙道:“当然是我夫君的,我夫君的最好看。” 畅吟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却还不放心的确认:“真的?” “真的。” “比庭翠寒好看?” “比他好看一百倍。” “比游涛好吗?” “我哥哥的那坨肉算什么东西。” “比赵如是呢?” “赵如是的丑死了。” …… 游漓觉得,大自己三岁的畅吟,此时竟然比自己还孩子气,非要在自己面前同别人分出个高低上下才行。 游漓终于强哄着人把后背留给自己。 巴掌大的一片淤痕十分醒目。 “见我施咒,你怎么不走开?” 游漓有些愧疚的道,帮人轻轻的在患处按摩涂药。 “不想走,想陪你。” “傻子。”游漓轻笑,“下次你直接把我丢到笼子里,我不会怪你的。” “不要。没有下次。你不许有下次。”畅吟拒绝道。 游漓无言,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被邪脉挟持,出现类似异常的情况只能有增无减。 如果不是祖父的灵脉在自己体内维持着,恐怕现在他早就堕入巫云山的邪道了。 相比堕入邪道,慢慢耗尽脉息和体力死去,已经是个很好的结果了。 他想到一个可以在自己失控时不伤害畅吟的办法。 “畅吟。”游漓舔了舔嘴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手指点着药油在人的后背轻轻画圈。 “嗯?” “其实,术人是可以认主的。”游漓轻轻道。 院子外头的野猫也应景的叫了几声,差点将游漓的声音盖过。 第189章 认了个主 游漓同畅吟说的话有些小心翼翼:“其实,术人是可以认主的。” “什么是认主?”畅吟不懂就问。 游漓的指腹有些发热,在畅吟背上轻点的时候,将热意传了出去。 好像是无数落叶接续掉进原本平静的水面,激起一层又一层无休无止的涟漪。 他隐约明白了游漓的意思。 “那个……就是在那个的时候施术,让我的灵脉认得你的气味,记住你。” “把你当做我身体的一部分。” “这就是认主。” “一辈子,只能认一个。” 游漓干脆一口气把话说完。 最后一句话彻底激起了畅吟的兴趣。 一辈子只能认一个。 “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畅吟问。 “我那个,我没想自己会伤害你,所以觉得这个不怎么重要。” 游漓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为什么不重要。”畅吟转过身,逼近游漓,“认了我,是不是不会再认别人了?” 游漓的眼睛不自觉的看人腰腹之下被遮盖的地方,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妥之后,慌忙将视线上移,却被人的眼神抓了个正着。 “嗯,认主之后,我的术法对你无效。”游漓红着脸,缓缓答了这句话。 “会累吗?”畅吟将游漓的头发抚到他的背后,无意间又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什么?” “认主这件事,会累吗?我不想你很累。” 畅吟琉璃色的眸子里,将欲望强行封在眼底,面上是对游漓的心疼,“我不想你一觉几天都不醒。” “就是一下下,我也没试过,但是好像……不难。” 游漓无端有些口干舌燥,轻推畅吟胸口:“你干嘛,我就是说说……” 畅吟扑了上去。 一阵风吹过。 院中荼蘼花瓣落下,有两片花瓣卷在一起,肆无忌惮的在秋雨里打滚。 游漓不再紧张、不安,他开始释放自己的本性中的顽皮。 “你听我说,我没说完。” “说什么。” 游漓脸上一抹坏笑:“无涯诀上说,得让我在上面。” 他喜欢这样逗畅吟。 畅吟看着游漓,那眼神似乎能把游漓小心思看透,而后他极其缓慢的眨了下眼。 “游漓,你不是说让灵脉认识我的气味?” 他破了游漓的谎话。 随后,游漓被人制住,他慌乱道:“那你也得听我的。” 畅吟轻吻着人的面颊:“你说,要怎么样。” 游漓眨眨眼:“我们得一起……来。” 无涯诀根本不是这样说的。 这完全是游漓自己的要求和想法。 畅吟这次没有考证人说话的真伪。 他不再多言语,而是认真做事。 游漓看着畅吟。 发现他认真起来的样子总是很勾人。 无论是舞剑,还是思考,还是……别的什么。 游漓的肤色好像夏日湖中最粉嫩的并蒂莲。 那颜色越来越深,游漓的头皮发麻:“畅吟,你……” 畅吟:“等等,马上。” 马上又马上,好几个马上过去了。 畅吟的后背出现道道红痕。 游漓叫骂连带着哀求:“坏蛋,王八蛋…求你……” 畅吟不肯:“不是说好要一起吗?” 哀求无济于事。 “我不管,我要施咒了,不然……没力了。” 随后游漓用手指在人背上轻画,那似乎是一个什么图形,而后,心里默念一阵。 猛地—— 游漓的声音似被摄了魂。 畅吟身子荡了一下。 世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十指相扣,发丝互绕,心跳同频。 那是他后来独自生活的日子里,不敢再去奢望的感觉。 每想一次,身体和心便各受一次刑。 一个时辰后。 两人依旧清醒着,回味着。 但都没有再说话。 更鼓敲响。 “梆——梆、梆、梆。” 一慢三快。 “四更天了。”游漓哑着嗓子说了这么一句话。 “嗯。”畅吟摩挲着游漓的肩头。 游漓微微一笑,忘了害羞,挑着眉逗人:“什么感觉?” 畅吟倒是有些反常,他羞于表述方才的一切。 归属感?愉悦感? 无法形容,怎样说,都是词不达意。 游漓扭过人的下巴:“你我,你害羞什么。” 畅吟岔开话题:“所以,这算认主了吗?” 游漓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日,两人吃早饭时便发现了下人们的不对劲。 李淮顶着黑眼圈把补汤端上了桌。 “这是香蕊姑姑吩咐后厨给殿下和公子熬的。” 游漓用筷子搅了搅汤盅,从里面夹出一只王八。 “这是……” 李淮忙道:“香蕊姑姑说,这个补身子极好的。” 游漓盯着李淮和他身后的几个侍从:“你们怎么黑眼圈这么重……” “啊?有吗?”李淮摸了摸脸:“公子看错了,看错了。” 畅吟冷着脸:“你们有什么事?” 除了游漓,他对谁说话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让人不敢多言。 李淮道:“没事没事……”随后搓了搓手:“公子……” 他觉得畅吟有些不好说话,便对着游漓说。 “我想,是不是我带着这些下人搬去院里最僻静的西北角比较好。” “为何?”游漓看了看畅吟,不明所以。 畅吟明白了李淮的意思,这些人昨晚根本没睡着,因为两人动静太大了。 “准了,去。”畅吟将人打发走了。 “他们这是……” “我们昨晚吵到人家了。”畅吟面不改色,喝了一口汤。 游漓反应过来后,面色通红,抓狂不已:“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畅吟:“那么好听,又是我自己的家,我为什么要提醒呢。” 他眼角分明有坏笑! 游漓跳到畅吟背上,将人用力揍了一顿。 第190章 时光易逝 时光易逝。 这是游漓在都城晃晃荡荡过了一个月的感觉。 自从那一次连睡三天之后。 身体里的痛意便愈加明显。 有时候是肚子里像有一只猫爪子抓来挠去。 有的时候是胸口疼到让他想原地打滚。 畅吟在身边时,他都是强抠着手心,将这些忍住了。 他不想让畅吟担心,不想因为自己拖了人的后腿。 畅吟初回都城,不能整日与自己在府邸厮混。 毕竟他还有未来可以打算。 游漓这样想。 所以,即使畅吟不愿意,他也催着畅吟按照大王的意思,每日去宫中议事。 听说,自从木燕与凄凉一战之后,因国力稍显空虚,周边的小国也开始对木燕蠢蠢欲动。 天下并没有因为这次战争变得更加太平。 人性总是贪婪的。 就像现在一样,游漓也在贪婪的珍惜自己生命中的每一刻。 他尽量让自己少睡觉。 死后是会在地下长眠的。 而且,他开始越来越黏人。 每天早上,他紧紧搂着畅吟装睡,不想让人走。 畅吟轻吻他的额头:“不然,我今日不去了,或者你想的话,我们干脆回畅游苑隐居,不在都城了。” 游漓鼻子发酸,回了畅游苑,我死了,你还有什么呢。 于是他又狠心把人一脚踹下床去,叫人快滚。 畅吟走了之后,他也会快速起床,草草吃一些东西后,伏在书案上写信。 他以前不喜欢写字,但是现在自己能留在人间的,好像只有文字。 他改掉了龙飞凤舞的字体,一笔一划的在信纸上留下痕迹。 他总要给畅吟留下点什么,让畅吟在失去自己的日子里没那么难过。 他不为自己的死感到难过害怕,因为他总觉得这是自己的命。 更多的,他会对畅吟有心疼,有愧疚,有遗憾。 有些人,不爱是错,爱了竟然还是错。 老天爷,你看看你,有多可笑。 他把写好的信折成一张张小小的字条,像捉迷藏一样,放在畅吟根本不可能发现的角落。 但是,这些纸条他只要找到一处,便会知道下一处应该什么时候,去哪里找。 这是,游漓给畅吟留下的念想,他不想让他活不下去。 除了给畅吟留字条,游漓还会隔天给哥哥,姐姐,舅舅,张醉烟还有徐夫人去信问安。 信的内容平常,但是啰嗦: “哥,我们的床下,最里面,地砖下,我藏了一本最喜欢的春宫,送给你了,但是别动我的枕头,我喜欢我的小枕头。” “姐,虽然你不喜欢男人,但别对所有男人都有那么大敌意了,要是喜欢那个姑娘,就主动一点,反正给游氏传宗接代的任务不在我们身上。” “舅舅,少喝酒,静芝舅妈会难过的。你们不是和好了吗?不打算生孩子了吗?” “干爹,儿子想你了,你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是不是又换了一副模样去骗别人儿子了呢?” “太爷爷,你好,祝安康,游漓敬上。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千万千万。” 写好信后,他便会差人将信分别送出去。 而后随身带一些钱,也不叫人跟着,自己去附近街上闲逛买东西打发时间。 他知道,带上钱,去街上买一圈东西,回去与下人聊几句,畅吟就到了回来的时间了。 有时候买一些好吃的点心,自己和畅吟吃不完,便给香蕊姑姑和下人们分去。 有时候买一些小玩意儿,放在卧房挂着,但是想到已经快死了,给畅吟留那么多东西无用,又一样样拿下来,丢到角落里去。 有时候邪脉发作得厉害,他就在屋顶上颓废的躺着,呆愣愣的看秋日暖阳。 每日两人晚上吃过晚饭,洗了澡,游漓就搂着畅吟上床。 不睡觉也不做别的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人。 “为什么?”畅吟看着游漓的眼睛,手护着游漓露在外面的肩头。 已是深秋,游漓还是不喜欢好好盖被子。 “什么为什么?”游漓轻轻舔了一下畅吟挺翘的下巴。 他心里知道畅吟的意思,却仍习惯性的选择逃避。 “为什么最近这么乖了?天黑了就上床,以前你不喜欢这么早睡的。” “那我去醉风阁找你三弟?他现在应该在搂着女人喝酒。”游漓佯装起身,他完美的岔开了话题。 畅吟将人拉回怀里:“不许去,三弟不正经。” “你现在又有多正经?”游漓又轻轻咬了一下人的喉结。 畅吟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极度的克制:“游漓,大夫说,你不能每天。” 游漓动作不停:“我知道。” 然后按住畅吟的手,滑到了被子里。 他就是想感受。 感受一切美好。 感受一切刺激。 因为死后,他连麻木都感受不到。 良久,畅吟将游漓从被子里拉出。 游漓轻笑:“畅吟,你的腿毛好粗好硬,磨得我的肩膀好疼。” 畅吟紧紧扣住他的身子,从背后轻吻人的肩膀,激动到不能说话。 游漓迎着微弱摇晃的烛光看自己的手腕。 青蓝色的血管上,依稀可以看到一抹不易察觉的幽黑。 他从枕边掏出一个东西,递给畅吟:“喏。” “什么?”畅吟将那东西拿在手中。 是一条用桃木雕刻而成的小鱼,刚刚好可以让人握在手心的大小。 “辟邪的。”游漓说。 是辟自己的。 游漓心里想。 他身体里有邪脉,说不定无意召集一些怨气伤到人也说不定。 畅吟翻看那小鱼的背面,上面刻了几个字:小鱼爱畅吟。 “好丑的字。”畅吟笑道。 “你不要就算了。”游漓忽然有些生气,阴着脸将东西从人手里抢走。 将那条小鱼丢到床的一角。 “要,别生气。”畅吟搂着游漓,低声哄着。 游小鱼最近脾气大得很,他真不确定今晚能不能把人哄好。 一阵哀求之后,游漓忽然转过头,眨着眼睛问畅吟:“畅吟,我给你吹箫?” 畅吟懵了一下,怎么上了床还想从床上下来? 不知道游漓最近怎么了,想一出是一出,但他喜欢就好。 于是两人穿了衣服,齐齐跳上了屋顶。 深秋,叶子的尸体偷偷的落在地上,而后被风葬在泥土里。 秋风似乎过于心急的裹上了凛冽。 远处,朦胧的灯火夹杂着不真切的人声。 头顶的星辰遥不可及,却在游漓眼中汇集成河。 游漓再一次吹起了那段熟悉的音律。 这是畅吟第三次听。 第一次,是在问鼎阁,游漓被张醉烟逼着给众人吹奏这段曲子,那时这旋律吹出来显得有些生涩,虽是他即兴而为,但足够动人。 第二次,是在海上,两个人因为传烛火的游戏被罚吹箫舞剑,游漓与他配合得默契,那箫声醉人,听过后似喝了一坛清冽的酒。 第三次,是今晚。游漓没来由的要吹一段箫给畅吟听,他的手指似乎是长在玉箫上一样,灵活又恣意的在上面跳动着,箫声浪漫,却在尾音出让畅吟听到了一丝哀凉。 曲毕,畅吟看了游漓半晌:“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秋风将游漓眼中吹起一层薄泪,他笑着问:“畅吟君,这是我想起与你一起时的画面作的曲子,所以你猜猜我会起什么名字呢?” 畅吟刚要说话,只听严恪之在下面叫嚷:“殿下,大王急召!” 第191章 坦白事实 畅吟一夜未归。 游漓一夜未睡。 如此紧急的将人召进宫,不是战事紧急就是国君命危。 要么,就是畅吟说了或是做了什么让大王不悦的事。 邪脉扰乱了游漓的情绪,他此刻感到十分心慌。 他在院中来回踱步,地上的枯叶被他踩碎时发出的轻微脆响更加让人心烦。 于是,天色刚泛白时,他干脆悄悄一人出了府邸沿着宁安大道一路向宫殿走去。 秋天已经接近尾声。 初冬来得过于心急。 早上的都城各处,都被淡蓝色的寒雾包裹。 游漓一路疾行,他不知道自己来宫殿的意义是什么。 但是此时此刻,他就是想尽量离畅吟近一些。 他没有令牌,只能离远了靠着墙瞧着宫殿正门发呆。 一个身影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侍卫从侧门走出来。 是慕容麟。 他远远看见了游漓,便跟手下交代了几句,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游漓的神情不自在起来。 “怎么站在这里,多凉。”慕容麟没有问好,他的语气里带着本不该有的嗔怪。 游漓站直了身子,拱了拱手:“将军。” 慕容麟一愣,还了一礼:“少侠。” 半晌无话。 游漓知道,慕容麟绝对清楚慕容熠此时在哪里,在做什么,但是他就是不想欠人情主动去问。 “你回去,里面的事,你帮不上忙的。”慕容麟盯着游漓倔强的嘴,说了这么一句话。 游漓扭头看向那高高的血一样鲜红的院墙,还是忍不住了:“是因为我吗?” 慕容麟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周围,低声道:“也是也不是,但是,我还是劝你,离开殿下,与他分开。” 游漓问:“为什么?” “你不断,便会死,大王不会看着一个合适的继承人被你毁掉。” 游漓此时抬眸,看了眼一直盯着自己的人,那人目光诚挚,似乎没有说假话的迹象。 “所以中秋那晚,是大王的离间计?”游漓冷笑一声,问。 慕容麟没有答话,沉默就是默认。 那晚,因为自己对慕容熠的暗示,大王交代给慕容麒的计划没有得逞。 宴席之后还挨了哥哥一顿臭骂。 自己在这个世界,一直是利用和被利用,没有谁真正关心他。 干净、自由一直与慕容麟无关。 “如果我不断呢?”游漓问。 慕容麟眼神阴沉沉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很快就要动手了,不超过一个月,他身体越来越差,昨晚病重,他一直让阿熠在殿外候着。” 说着,他走近一步:“他走之前,绝对不会让你留在这世上。” 游漓抬头:“所以,动手的会是你对吗?” 慕容麟依旧没有答话。 游漓有些释然:“不用他动手。” 淡淡的声音秋风一撕就碎。 “什么意思?”慕容麟一脸疑惑。 “我说,不用他动手,我自己死。这是我的原话,如果可以,请你转告。” 游漓眼神里有一种看淡生死的气魄,让慕容麟为之一愣。 游漓知道慕容麟还是不懂,于是继续道: “我今天同你说的话,请你不要告诉慕容熠,我不想让他知道。” “我的命本来就不长,早几个月,晚几个月都是一样。” 想到这,游漓难免一阵心酸,如果可以晚一段时间,他还可以回云外山看看哥哥姐姐。 “我不让大王动手,是不想他的儿子对他多一份怨恨,这样对慕容熠来说,是痛苦。” “我不死,他也不会放过我的家人,所以,请他放心,我一定去死。” “但是,我需要这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你可以代替大王,看着我死去。” 慕容麟面容紧张到有些僵硬,声音发涩:“你……怎么了?” 游漓轻轻道:“我病了,病得很严重。” 他轻轻翻转手腕:“你看。” 游漓攥紧了拳头,数着数:“一、二、三。” 话音刚落,手腕上原本蓝色的血管变成了黑色。 慕容熠的瞳孔一震,游漓观察到人的表情后瞬即松手,把手藏在背后。 “阴脉和阳脉都在我的身体里,我是一个注定会死的术人,有高人在一个月前说,命数不超过六个月。” “我身体本就不好,六个月都是多说。” “现下还剩四个月的时间,可我不想让慕容熠看到我被邪脉侵蚀的那副丑样子。” “所以,我势必得在那之前走。” “我想一个月的时间应该够了。” 慕容麟无措看着游漓,这是第一次,他觉得有些慌了。 而游漓的语气像是在聊家常: “只是,我得找一个好的死法,一个让慕容熠能接受的死法。” “而且,我不想自杀,自杀的人死后见不到自己爱的人,我要在黄泉下和父母团聚的。” “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就没有别的路吗?”慕容麟目光沉郁,忧伤直达眼底。 游漓苦笑一声:“神仙也救不了我,所以,你可以将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大王,一个月后,他既可以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手上又不会沾血,简直两全其美。” 晨曦初上,天光透过云雾泄在游漓脸上。 他的皮肤几乎白的像薄薄的瓷器,好像随便一碰就会碎掉。 一个看上去无比脆弱的人,竟然在生死上做了一个如此胆大的决定。 “让我帮你。”慕容麟靠的不能再近。 “逾矩了。”游漓扭过头提醒。 慕容麟顿了一下,退后一步,游漓道:“谁也帮不了我……” “哟!怎么你们两个这么亲热?”一个油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慕容翟在马车里探出了头,他远远的就看见了游漓和慕容麟在一处说话。 慕容麟连忙大步退后,冲人恭敬问礼。 游漓虽然对慕容翟的轻浮话语感到不满,但还是礼貌的作揖。 “小游少侠,玩得还挺花的嘛。我这几个弟弟,让你玩遍了?” 慕容翟并不着急走,而是下了车,在游漓面前踱步。 那晚被游漓用术法戏弄了一下,他心里实在不大痛快。 今日在宫殿外,他想游漓说什么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于是又开始放浪起来。 第192章 冒犯游漓 “我不来,你们两个都快亲上了。” “少侠,我那日就听说,你和麒麟府的舞女在一间房里待了许久。” “我本来还不信,今天一见,原来你也不是什么老实人嘛。” “不过也是借着我弟弟的名声,在外面寻花问柳。” 慕容翟言语间不无挑衅。 游漓神色变得阴沉。 本来就忍着邪脉带来的剧痛,跟慕容麟絮叨了这么多心烦事,他心里早就不大痛快。 偏偏又遇到这么一个狗东西! 慕容麟此时脸色也像吃了一口黄莲,但碍于情面,还是恭敬的道:“堂兄,你是不是要去看望大王?” 慕容翟呵呵一笑:“嫌我碍事了?” 他走到游漓面前,像慕容麟那样靠近游漓,而后拉住人的手。 “说来,游漓老弟,你的这双手,真是漂亮,看着有力量,却又像小葱一样纤细修长,带着那么一股子……劲儿。” 肃穆的高墙下,他轻佻的捏了捏游漓的指尖。 “怎么样?到我府上给我吹吹箫,耍一会儿术法,我便不把你们今天的事告诉慕容熠。” “他那个人若是知道了,想想你的下场。” 慕容麟盯着慕容翟手上的动作,冷声道:“堂兄,你逾矩了。” 游漓没有急着撤回自己的手,而是冷笑着问:“你说我和他有什么事?” “好事坏事,大事小事,全凭我的一张嘴。”慕容翟狡猾的说。 游漓:“全凭你的一张嘴?” 慕容翟重复着:“全凭我的一张嘴。” 游漓猛地收敛笑容,眸光闪过一丝杀意:“你也配!” 话音止处,他抬手比诀念咒,脉息涌动时,慕容翟瞬即被他推出老远拍到血色的墙上。 而后他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狠狠掐住了脖子! 侍卫围了上来,但是主人的命在游漓手中,谁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游漓,你敢……”慕容翟艰难的对游漓发出警告。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敢?”游漓冰冷的道。 “游漓,快撒手,这里是王宫!”慕容麟失声道。 游漓不理,慕容翟面色已经青紫。 可游漓胸中怒火依旧难灭。 “我都快死了,留这东西在人间给慕容熠添堵吗?” 游漓心里这样想着,干脆的下了个决定,杀死他。 “他冒犯我了,该死。”游漓一字一顿道。 慕容麟仰头对慕容翟道:“堂兄,快!道歉。” 慕容翟喉咙被卡得死死的,已经无法说话。 御林卫的将士看到这里的情况围了上来只等慕容麟一声令下。 “他冒犯我了,该、死。” 游漓重复着,那乖戾的神色,是游漓平日里没有的,他显然失控了。 “游漓,别这样,算我求你,你会被抓的!”慕容麟在游漓身后扯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试图让游漓的理智回归。 游漓专注施术,根本没注意自己的手被慕容麟拉着。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传来:“游漓!停手!” 游漓循声而望,是慕容熠,他眼神中的戾气忽然就散掉了。 “砰!”慕容翟从半空跌到众人脚下,他伏在地上贪婪的呼吸,而后一阵猛咳。 慕容熠走近时,脸色就像这晨间的雾一样寒凉。 他不关心慕容翟的死活。 他在意的是游漓的另一只手,被慕容麟拉着。 那是,只属于他的手。 游漓似乎根本没注意这回事,依旧恨恨的看着慕容翟:“记住,是你弟弟救了你!” 慕容麟松手时,游漓才发觉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拉着。 他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了眼慕容麟,又看着渐渐走近的慕容熠。 “他们俩在这里亲热,我看不过,训斥了他们几句,游漓便要杀我!” 慕容翟坐在地上缓过气来,说了这么一句。 慕容熠看也不看慕容翟一眼,他走近游漓,整个人的身影结结实实的罩住游漓全身。 两人一夜未见,眼神禁不住缠在一处。 游漓的心剧烈跳动一下,他惊觉,那种被人征服和驾驭的感觉,只有慕容熠才能给他。 “你信吗他说的吗?”游漓问。 “不信。”慕容熠痛快的回答。 而后猛地,他挥出一记快拳打在慕容麟的脸上! 游漓张大嘴看着人,待慕容熠还要挥拳打第二下时,他才想起来拉架。 “你做什么?!” 慕容麟生生挨了这一拳,嘴角吐出一口鲜血,他身后的羽林卫向前一步,但都没敢动。 “你心疼?”慕容熠垂眸看着挡在身前的游漓,忍不住带着醋意说。 “你……”游漓不想跟人争辩,在这里吵架实在是不好看,他瞪了慕容熠一眼,身子气得直抖。 慕容熠脑子整天想的都是什么?! 自己一大早在宫殿外等他回家,他还在吃没用的醋! 老子死都他妈想着你,你还在怀疑我同别人有私情。 打,你打死他!看你爹罚不罚你就是了! 游漓气冲冲的走掉了,留下几个人对峙。 “你不配。”慕容麟擦了擦嘴角说了这样一句。 慕容熠皱眉看着慕容麟:“你没资格评价这事。” 他身后的严恪之亦是怒视着慕容麟。 慕容翟在地上道:“有没有人关心一下我的死活?游漓对我动了手,总得给我一个说法?!” 慕容熠冷冰冰的道:“等我查明原委,定然会给你个说法的。只是堂兄,那时候我若是知道你对游漓做了什么逾矩的事,或者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我也会找你讨个说法的。” 慕容翟自知理亏,连忙让人扶自己上车,打道回府了。 空旷的宫殿门口,此时只剩三个人。 “我说,你非得喜欢游漓吗?换个人,不行吗?换个人,我们照样做兄弟。” 严恪之忍不住道。 慕容麟狂笑,眼角似带着泪,他说不清自己此时的感受。 愧疚?无奈?难过?遗憾? 好像都有。 那个打马在街头狂奔的少年。 那个帮自己制服受惊之马的少年。 那个眼神永远澄澈,身躯永远自由的少年。 他快死了吗? 而那样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要死了呢? 自己只有看到他的时候,心才是热的呀。 慕容麟来路不明的狂笑在宫墙间回环,震得人耳朵疼,这忽然让慕容熠有些不安。 他不想再同人多废话,他想去找游漓。 于是吩咐严恪之查清楚事情原委,便匆匆打马沿着游漓离去的方向找人去了。 第193章 极致诱惑 扰攘的街头很快就看到了游漓的身影。 他身量颀长,步履潇洒,在人群中显得很特别。 步伐比平日快了两倍,看得出来,他还在生气。 慕容熠跟上人,叫了一声:“游漓。” 游漓早就在身后听到了慕容熠的马蹄声,他闷着头,自顾自的走,不搭理人。 “小鱼。” 慕容熠看着游漓气鼓鼓的样子,后悔自己方才不该说气话。 游漓此时抬起了头,依旧是不言语。 慕容熠无奈,拿出了杀手锏:“夫人。” 对方不理自己的时候,这两个字最管用的。 可今天的游漓,竟然没像往常一样打上来。 慕容熠跳下马,匆忙拉住了游漓。 游漓回头瞪了他一眼,用力甩开了人的手。 慕容熠有些失落,情急之下,嘴上又犯了贱:“方才怎么不用这么大的力甩开那个人的手?” 说完,他就又想扇自己耳光了。 慕容熠呀慕容熠,你能不能别那么大醋劲儿? 他相信游漓,他知道游漓让人那样拉着他自有他的缘由,可是他就是没来由的气。 游漓攥紧了拳头,乜斜着看了慕容熠一眼。 慕容熠低着头抿着嘴,手指相互磋磨着,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游漓忽然冷笑一下,依旧没有说话,把人落在了身后。 慕容熠似是一个被人丢在街头的孩子,垂着头,牵着马,跟着人走回了府。 游漓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院中石槽中的水净了手。 而后把慕容熠的被褥枕头扔到了院子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他又在房中叫李淮:“大伯!差人帮我备水,我要洗澡!” 游小公子生了气都敢将殿下撵出房去,下人们谁还敢怠慢懒散?! 于是众仆人得了令便跑去备水了。 慕容熠回到院子里,看到自己的被褥躺在了院中,便更加知道,自己这次真把人惹得生气了。 于是神色呆滞着,将被褥捡起抱着坐在门口石阶上。 香蕊姑姑听了下人们传的话赶了过来,有意无意的大声道: “这像什么话?” “殿下,说到底,你才是一家之主。” “再怎么生气,小游公子也不能这样对你。” 游漓坐在房中,将香蕊姑姑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但他不生气。 有人这样护着慕容熠,很好,他觉得很欣慰。 慕容熠蹙眉看了看香蕊:“姑姑,我们两个的事,我们自己处理,您还是请回。” 香蕊看慕容熠脸色不好,也没再多说什么,识相的回去了。 走时气得直用拐棍点地:“小姐啊小姐,你的小阿熠,竟然是个……” 过不多时,下人将蒸腾着热气的浴桶抬到了院中。 慕容熠的位置正好挡了人的去路。 其中一个下人小心的道:“殿下,要不您让让?” 慕容熠抿了抿嘴,自己现在连个下人都不如,起码人家有进屋的资格,哪怕只是送个洗澡水! 他站起身跟着下人走进房中,却被游漓一瞪眼吓得退了回去。 他怕再惹人生气,干脆又乖乖坐回了门口的石阶上。 屋内响起水声,游漓应该已经开始洗澡了。 为什么回来就嚷着要洗澡呢? 慕容熠想不清楚。 此时严恪之匆匆赶来: “查清楚了。他们说小游少侠一早上就到宫外了,靠着墙不知在等着谁。” 哎,还能等谁,等我呗。 慕容熠一阵心疼。 “慕容麟去了,与他说了两句话,然后慕容翟路过下了马车,说了几句便抓着小游少侠的手不放……” “刺啦。” 慕容熠将被子撕成了两半,手背青筋凸起,眼底生恨,杀气呼之欲出。 “小游少侠来了脾气谁也挡不住,慕容麟拉着他也是为了不让他冲动,一直到你来……” 慕容熠道:“告诉慕容翟,三日之内,不登门道歉,我就带着人亲自找他算账。让他自己掂掇掂掇。” 严恪之打量了慕容熠一眼,高头大马的人坐在门口的小石阶上抱着一坨被撕碎的被子,棉絮散了一地。 谁能想到说一不二的伏波侯回到家被人制得这样可怜? 于是便隔着门帮慕容熠说话: “那个,小游少侠,昨夜他一夜没睡。” “大王装病,威胁他让他娶了邻国的公主为妾室,他死活不同意。” “大王来了脾气,让他一直在殿外候着,直到他同意为止。” “他在寝殿外站了一夜,大王实在拗不过他,一早心软了才放他走的。” “小游少侠,你差不多出出气就得了,好歹让他睡一觉,你们再算账。” 游漓听完严恪之的话也没搭理人,只是用力在水中搓着手指,心里松动了一下,轻声自言自语:“这个傻子。” “我能只能说这么多了,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严恪之同情的看了慕容熠一眼,便做事去了。 李淮命下人将早饭端了过来,游漓没叫早饭,但李淮见殿下被赶出了门,便很有眼力的帮慕容熠制造哄人的机会,把食盘递给了他。 慕容熠默契的领会了李淮的意思,主动接过了东西。 轻轻的,他拉开了房门。 所幸,屋里的人这次在屏风后,没有赶自己走。 游漓不说话,慕容熠也不敢出声。 他将门关严,把早饭摆好,便坐在桌旁痴痴看着纱屏后那并不真切的身影。 屏风后,游漓从水中站了起来。 他将手伸向衣架,发现换洗的衣服被自己忘在了床榻上。 他知道如果自己张嘴,屋里那人巴不得帮忙。 才不要! 游漓撇撇嘴,擦干身体后,干脆用旧衣服胡乱围住腰大步走向了床榻! 他人站在床边时,干脆松了衣服的禁锢,背对着人更衣。 慕容熠缓缓的站了起来,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晴光之下冒着热气的身体。 游漓的头发散在胸前,背后的光景让人一览无余。 他双腿修长,裹着线条分明的肌肉,脚腕只堪一握。 右脚撑着地,左脚俏皮的点地,脚趾是诱惑的粉红。 翘臀衬出两个显眼的腰窝。 慕容熠知道,只要按住那里,游漓便会浑身一激灵,眼中瞬即泛泪。 而后是那清瘦细窄的腰连着人带着细微刀痕的背。 背上水珠未干,顺着肩胛骨凸起的弧度滴落到人的臀尖。 “啪嗒!” “啪嗒!” 慕容熠觉得那水珠好像轻点在自己的心口,激起一阵阵无法平息的涟漪。 第194章 畅吟认错 未等游漓穿好里衣,慕容熠便从身后袭来死死抱住了人。 “你……” 游漓的心剧烈一跳,他感受到了身后似被什么东西抵住。 根本不用想是什么。 “你滚!”游漓转过身,推着黏在自己身上的慕容熠。 “小鱼,我错了,别生气。”慕容熠搂着游漓的腰,把头埋在人暖呼呼的脖颈上。 任是怀里的人推他,掐他,踩他,踢他也不松手。 “不要脸,慕容熠,你不要脸!” 游漓这样骂着的时候,身上所有敏感的地方都被人隔着衣服摩挲了一遍。 他还不可遏制的起了反应。 游漓羞耻极了。 “一夜不见,你不想吗?” 慕容熠扯开了人刚刚穿好的衣服,手伸向了游漓的后腰。 “嗯……”游漓咬住嘴唇,不让声音泄出,那是他最后的一点倔强。 …… “对不起,小鱼,对不起。” “畅吟,你就是贱,王八蛋。” “嗯,小鱼说的对。贱人王八蛋都爱你。” “老子一夜没睡,早上跑去外面等你,骨头都被风打凉了,你还敢对老子说酸话。” 游漓一口咬在慕容熠的手臂上。 “对不起,小鱼。” 慕容熠的心软的一塌糊涂,他亲吻游漓背上的刀痕,动作尽量温柔轻缓,让游漓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浑身得到了人很好的照拂,游漓便失去了话语的能力。 气恼、羞愤、倔强接连在心头散去。 他发现自己在一点点的被慕容熠征服。 …… 良久,游漓从失神中醒来,推了推身上的人:“你还没……” 畅吟轻轻“嗯”了一声。 “罚你!” 说着,游漓便一脚将人踹下床去! 畅吟没想过游漓会来这么一招,整个人失去平衡,“砰”的一声,仰躺在地。 游漓在床上伸出头看着地上的人,笑得乱颤:“怎么,阿熠殿下,没想到吗?” 他笑的时候,让畅吟感觉春天跳过了冬天飞进房间。 畅吟跳回床上,死死按住人的腰,不让人动一点。 “你干嘛?!”游漓明知故问,带着佯装的气恼。 畅吟委屈的看着身下的人,想要糖吃。 游漓命令道:“认错。” 畅吟乖乖道:“我错了。” “错哪了?” 畅吟想了想:“不该跟小鱼说气话。” “还有呢?” “还……有吗?”畅吟蹙眉,无辜的看着游漓。 游漓无奈的道:“你不是还打人了吗?” 畅吟抿抿嘴:“他该打。” 慕容麟该打。 “我说,你打人你还有理了?” 畅吟听游漓帮慕容麟说话,心中又不大是滋味,干脆用了力。 “嘶……”游漓露出痛苦的表情,随即大叫:“慕容熠!” “你自己多大心里没数吗?弄疼我了!” 畅吟咬住人的唇瓣:“小鱼,我真错了,别生气。” …… 天空中一队大雁正留声南飞。 秋风吹动窗纸,发出轻声脆响。 房间内那张本就半残的床此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细听纱帘后,两个人的声音已经被风声盖过。 但那声音的的确确存在着。 “我只喜欢你。” “只认你。” “你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你忘了吗?嗯?” …… 一日之后,慕容翟便带着礼物登门向游漓请罪。 他虽然心有不忿,但慕容熠是国君的儿子。 是木燕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人。 他现在认清了一个现实,招惹游漓就是招惹慕容熠。 论地位,论实力,自己都不应该惹慕容熠的。 怎么那日就鬼迷心窍的把他身边的人给得罪了呢? 不但丢了脸,以后也讨不到好果子吃。 真是不应该! 游漓听说慕容翟上门赔罪,只冷笑一声,吩咐李淮:“就说我病了,不见客!” 慕容翟被几个下人打发走了,他气得站在慕容熠府邸后门的墙角用力擂了几拳,恨恨道:“慕容熠,游漓,我们走着瞧!” “你脖子上的印儿是怎么回事?” 慕容殇盯着慕容熠的脖颈看了半天,与几个心腹议事之后,冷不丁的问了这么一句。 在侧的慕容麟看了看慕容熠,他喉结处果真有一块海棠果大小的红印。 自己也是经历过情事的人,怎么能看不懂那痕迹是什么! 大王多半也是在明知故问,逗弄自己性情清冷的儿子。 是游漓…… 想到此处,慕容麟攥紧了拳头。 慕容熠毫不避讳的挺着脖子,似乎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游漓亲的。” “哎呦我嘞娘。”他身后不知哪位老臣发出一声感叹。 慕容殇冷笑一声,手上批折子的笔不停: “你们……还挺亲热。” “可亲热归亲热,他又不能给你传宗接代,我跟你说的纳妾的事,你必须再考虑考虑。” “房里多几个,怕什么!” 慕容熠的语气似乎有些许不耐烦:“儿臣说过,这辈子只要他。” “确实是多一个人都不行?”这个问题慕容殇问了不下二十遍。 “多一个人都不行。” 慕容熠早就答得厌了,于是见礼道:“如若无事,儿臣便告退了。” 说完,便不顾众臣的目光退出了大王的书房。 待众人退下后,慕容殇叫住了慕容麟,他沉着声音,用无比恳切的语气道:“麟儿,帮寡人个忙。” 慕容麟毕恭毕敬:“请大王吩咐。”其实他心中已经猜到了八分。 此时的心空落落的,心情复杂得很。 “游漓,不能让他出现在阿熠的身边,不管,”慕容殇手上的笔没停,语气平常的像是同人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不管用什么法子。” 慕容麟微微张了张嘴,前日游漓告诉自己的话差点被他说出口,但他选择不说。 “请大王说个期限。” 自那日游漓告诉他关于他身体的秘密,慕容麟将当年父亲清缴异术所获的各种秘籍找了出来,认真钻研两天一夜,他发现了一个也许可能救游漓的办法。 也悟出了在与游漓动若参商的关系中,自己的唯一一丝机会。 “半个月,我要得到他的死讯,让世人都知道,慕容熠喜欢的那个男人死了。” 慕容殇给人下令的时候很少摆明了说自己的想法,很多时候都是让手下的人去猜,尤其决定去杀一个人的时候。 此时最后一本奏帖已经被慕容殇批好,“啪”的一声被人合上。 慕容麟一直没有抬起头,他从来都习惯了在上位者面前保持低头。 他此时沉声答道:“请大王,等我的好消息。” 他从来没让大王失望过。 这次,他更不会让自己失望。 第195章 替我收尸 计划果然赶不上变化快。 游漓坐在茶楼里,举起手中的糖人咬了一口,嘴里却说不出是什么个滋味。 他又趁着慕容熠去宫里的时候出来闲逛了。 慕容麟轻而易举的找到了他,将大王的想法告诉了游漓。 “确切的说,是十四天,他是昨天同我交代的。” 慕容麟的心底有些迫不及待,而面上依旧带着几分佯装。 他分辨不清此时的自己算是虚伪还是为那份喜欢着了魔。 但是如果能借着大王的幌子将游漓理所当然的藏起来,他甘愿当一次伪君子。 反正人从来不是绝对的好,也不是绝对的坏。 自己的人生中有这样一次坏,也没什么。 他不信慕容熠从来就活得那样坦荡。 “哎呀,这个糖,粘牙啊……”游漓皱眉,用舌尖挑嘴里的糖。 他没搭慕容麟的话。 “十月初十,是最后一天,过了那天,我就得行令……” 慕容麟的神色有些愧疚,透着一点点只有自己才能察觉到的心虚。 他继续道:“你若是想逃,可以……” “挺好的!”游漓舔了舔沾着糖的嘴唇,朝人灿然一笑。 慕容麟眼中的惊异明显不过,被游漓一眼看穿。 “我说,挺好的。” 游漓的表情又冷不丁的变得平静。 早一天,晚一天,都要离开人,不是么。 只是注定了离别的相爱,还真是让人心酸得慌。 游漓忍住了心底的情绪,继续佯装淡定: “十月初十,是我的生辰,算来,畅吟还没有给我过过生辰,以那一天当做结束,很不错。” 慕容麟右手几根手指纠结的捏着左手小指上套着的戒指,皱眉问:“你打算怎样离开呢?” “不能死在大王的令下,慕容熠会恨他父亲的。” “不能自杀,我死后会见不到想见的人。” “或许,我可以找个地方等着邪脉将我折磨死。” “在那之前,可以制造一场意外,让慕容熠接受我的死亡。” “这是我能想到的,还算合理的打算。” 游漓用手点着茶水,在桌面上乱画,但他这一次终于将自己胡乱的思绪理得清清楚楚。 “你能帮我个忙吗?” 游漓抬眸望了慕容麟一眼,带着些不好意思:“我想这个忙,你能帮得上。” 原来,他也有求得着慕容麟的时候。 “确切的说,是两个。” 慕容麟垂眸,不敢去看人清透如泓的双眼。 “你说就是。”他不自在的喝了一口茶。 游漓道:“我需要一个与我身量相当的死刑犯人,最好是已经死了的,十恶不赦,无人认领的。” 慕容麟盯着游漓修长白皙的双手:“这……有点难。” 有这么好的身子,任是谁都会有更好的选择,何必去十恶不赦? “我只要身量相当的……其他的,我自己想办法。” “什么时候?”慕容麟问了这么一句。 “还能什么时候?”游漓苦笑一下,又谨慎的问了一句:“十月十一,五更时候,送到野树林,可以吗?” “在十月十一那天,慕容熠会得到我的死讯。”游漓的眼中带着一丝不忍和心疼。 “那么你人呢?你会不会反悔?会不会不忍心看他伤心难过又跑回去?”慕容麟觉得自己有些恬不知耻,因为他怕游漓会逃走。 游漓抿抿嘴:“那就劳烦你,看着我了。” 一切合情合理,慕容麟觉得老天在这件事上帮了他。 自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游漓藏起来,如果顺利,自己才是陪着游漓度过余生的人。 他一定不会让游漓死去,他有这个信心。 “只是,得麻烦你,想办法在十月十一那天,将我的死讯搞得人尽皆知。” 游漓的手灵巧的剥了一堆瓜子,将瓜子仁推到慕容麟的面前,故作轻松的开着玩笑:“这是完事之后的酬劳。” 慕容麟盯着那一小堆整齐的瓜子仁,问:“这是第一个忙?” 游漓点点头:“第二个。很简单。” 慕容麟道:“你说。” 游漓:“慕容熠的性格很容易得罪人的,他以后……你……” 他不知道怎么把话继续说下去。 慕容麟叹了一口气,面前这人,在死之前都在为慕容熠打算。 这是有多爱呢? “你放心,他打我,我不怪他,我始终,会站在他这一边。” 游漓长吁了一口气:“这就好,”而后眼中带着一丝倦意:“谢谢你啊,将军。” 将军。 他未来会怎样叫自己呢? 恍神的瞬间,慕容麟眼中的温柔一时之间无法收敛干净。 游漓站起身:“那我就走了,还要赶着回家。” 陪我夫君。 这句话,游漓没好意思说出口。 慕容麟目送游漓下楼,又远望他的身影消失在热闹的街市。 他极其耐心的将桌上剥的干净的瓜子仁一粒粒吃完后才站起身独自离开。 “好像……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办呢。” 游漓在街上晃荡着,但他细想也想不清楚究竟还有什么事没办。 不知不觉,他竟然走到了自来都城之后最不愿意涉足的地方——无梦楼。 楼门处已经贴了封条。 游漓忽然想清楚了许久以前的事。 五月初五那天,自己在问鼎阁喝了落月酒,而后一边发情,一边脉息涌动似要显形。 发情的药是孟浪下的。 后一种药,应当是巫云山的手笔。 无梦——无“孟”。 义父应当还是恨孟潭渊的,不然为什么独独让那个丢掉自己断臂的人在死后未留全尸,叫异兽将他的右臂吃掉了呢。 游漓慨叹一阵,便想快步离开。 只是转身时,一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手拿黑色藤棍,仍是一脸倔强模样。 挺眼熟的。 游漓脑海飞转,眼神倏然一亮:“狗蛋?” “终于……等到你了。”那少年瞳孔幽黑。 几个月风吹雨淋在街头的苦苦等待,让他眼中的情绪变得复杂。 “你在等我?”游漓问。 “我在等你,一直在等你。”狗蛋重复着这句话,又道:“我只知道你提过无梦楼,在原来那处等不到,我便来到了这里。” “为什么?”游漓又问。 “三万六千四百九十九,小哥哥,你还有三万六千四百九十九个机会打我或者骂我。我不想欠别人的。” 游漓哑然失笑,这人还真是倔强,现在已经是九月末,他等了自己四个多月,就为了不欠自己的! “与其打你这么多下,不如,我让你帮个忙,就算一笔勾销,好么?”游漓淡淡道。 “什么?”狗蛋问。 “替我收尸。” 街市热闹的声音几乎把游漓的话冲散。 但狗蛋隔着两步远的距离,还是通过游漓认真的神色确信自己并没有听错。 第196章 哄我夫君 今天的游漓很忙。 他和狗蛋作别之后,直接雇了都城最快的一架马车赶往烟波洞找了张醉烟一趟。 来回用了两个时辰,待回到都城时,天已经黑透了。 不远处的伏波侯府上上下下灯火通明,游漓不用猜都知道那些灯火是为谁亮的。 游漓知道,今日他没有报备便出了城,畅吟回到府中没有见到人,一定是等得急了。 此时说不定已经把他白日可以去的地方查了个底朝天。 当然也一定查得到今日他在茶楼见了谁。 畅吟一定会生气的。 想到这里,游漓叹了口气,跳下了车。 李淮站在门口急急忙忙的喊:“小游公子回来啦,殿下!人回来啦!” 意料之中没有畅吟出门迎人,游漓心里有了数。 李淮跟在游漓身后,一路念叨: “小游公子,下次出门你还是带着几个人的好。” “去哪里,我们能有人回来传个信儿。” “你不知道,殿下见你没回来,人都急坏了。” “就现在,严将军还在外面找呢。” 游漓没答他的话,只是问:“他吃饭了吗?” “哎哟喂,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吃饭。” “全府的人,没一个吃了饭的,连看家的狗都被领着出去找你了。” 游漓面带愧色:“抱歉了,大伯,我也是一时兴起。” 李淮忙道:“跟我们做下人的说什么道歉,殿下,一直没出屋子,闷闷的,我瞧着是生气了。你快着哄哄。” 游漓走到荼靡架下看向屋里。 头顶枯萎的花叶竟然还没掉干净,在瑟瑟秋风中凌乱作响,衬得屋中极静。 房中书案处只点了一盏烛台。 烛光下,一个身影坐的端正,在烛火下看书。 游漓偷笑,他知道,畅吟与自己一起的时候,从不看书。 只要是看书,就是在生气。 他将从烟波洞买的东西放在茶桌上。 走到畅吟身后,伸手想要将畅吟手中的书抽走。 却没抽动,那书被畅吟死死握着。 “别动。”他的调子冷冷淡淡。 游漓顿了顿,很显然,畅吟不只是有一点点生气而已。 自己私下与慕容麟见面了不说。 还独自出城两个时辰。 很难不让人猜测这两个时辰游漓和谁究竟做了什么。 严恪之从院外冲了进来,嚷道:“查明白了!除了早上去了茶楼,慕容麟全天一直在家,没出过门!” 院外的李淮远远见了严恪之便招手,悄声提醒:“严将军,别进去,人回来了!” 幽暗中,畅吟似是舒了一口气,但脸依旧冷冰冰的对着手里的书,没有说话。 游漓趴在人的背上,半咬畅吟的耳垂,声音带着轻佻:“敢查我。” 畅吟没有闪躲,看着书的眼睛眨啊眨,神色变得有些委屈。 “看我。”游漓亲了亲畅吟的脸。 畅吟一动不动。 “叫你看我。”亲变成了咬,语气变得蛮横。 人依旧没有回应。 游漓起了坏心思。 猛地! 他探过头吹灭了书案上的烛台。 一脸得意的跨坐在畅吟身上,与人面对着面。 月光下,畅吟仰头看着游漓。 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有不安,委屈,难过…… 各种错杂的情绪交织在一处,让游漓心疼得发颤。 于是游漓干脆抓住人的手,放在心口,让对方感受自己的心跳。 行动和言语也许会让人误解。 但是心跳永远不会撒谎。 那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畅吟感受到游漓的诚意,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游漓忍不住亲了亲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便顺从的闭上,再睁开时裹着万种柔情。 而后,游漓靠近人的鼻息,用唇瓣轻轻安抚对方急促的呼吸,可那好像并不怎么管用。 游漓饶过畅吟的唇,去亲吻人骄傲的下巴和凸出的喉结时,畅吟的手开始慌乱起来。 他按住人的后颈,急切的探索着。 不再需要多说一个字。 清冷的月光下,两颗炽热的心再度翻滚到一起时,一切都已经很明了。 房里的战火绵延到子时。 游漓即便哭着求饶,畅吟也依旧不放,而是直接用手指堵住了人的嘴。 但他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游漓,你身上的人只能是我。” 语气让对方听上去像此生必须遵从的命令。 游漓讨好的去轻画人的指尖,可对方还是不带丝毫怜悯。 丑时。 万物静默。 房内是一片水响。 浴桶中,是两个精疲力竭相互依偎的身影。 水气氤氲,让游漓的脸上欲色更浓,身上带着被人虐过的红痕。 畅吟撩起一捧水,试图掩盖那些痕迹,却被怀中的人逮了个正着。 “知道心疼了?”游漓的声音有些哑。 畅吟心虚的眨了眨眼,又抿抿嘴,不好意思说话。 “生气了?”游漓用指腹轻揉对方今晚不怎么说话的嘴。 “见不到你,着急。”畅吟解释。 “两个时辰就这样,要是两天,两个月,两年,二十年,一辈子,你会什么样?” 没来由的,游漓说了这样一句。 但你细想,出口的这句话,却又并非毫无缘由。 “你敢。” 畅吟的语气满是威胁,但手上再舍不得用一点力。 再用力,他怕他的游漓会在浴桶中化掉。 “我就敢,你怎么样?” 游漓调皮的眨眨眼,眼中盛满了窗外的月光。 “不许你敢。”畅吟的语气终于柔下来。 “就敢。” “不许。” “就要。” “揍你。” 两个人的谈话看似毫无意义,但他们就喜欢这样无意义的虚度时光。 洗过澡后,两个人坐在桌前。 游漓将在烟波洞买回来的东西打开,里面是一只烧鸡。 “吃。”他撕了一个鸡腿递给畅吟。 “你去烟波洞,是为了这个?”畅吟蹙眉问。 “当然不是,这哪里没有,我就是看到了,很想同你一起吃,买回来了而已。” “那你去烟波洞做什么?” “看看干爹,有日子没见他人了。”游漓嘬了嘬手指,“啊……挺香的。” 吃鸡的样子比方才在床上还要陶醉享受。 畅吟面色沉了沉,忍不住闷声问:“那茶楼呢,慕容麟呢?来人说,你给他剥了瓜子。” …… 连剥瓜子都有人报告? 游漓内心跑马,神色却佯装平静。 “恰好碰到,替你赔了个罪。”游漓抽了抽鼻子,继续吃鸡。 此时的游漓撒没撒谎,畅吟不是感受不到。 他平日里无论干什么,表情都是生动的。 只有撒谎的时候,为了刻意抹掉脸上的不自然,干脆就保持神情镇定。 但他的心跳实在真诚,看自己的眼神也绝无差错。 这样美好的光景,干嘛要浪费在这些愚蠢的事情上呢。 畅吟这样想,便撕下一块鸡肉,塞到游漓的嘴里。 那张灵活的小嘴以为骗过了自己,又叽叽喳喳变得生动起来。 畅吟用力咬了上去。 “嘶……”游漓捂住嘴,“畅吟,我你大爷!疼!” 自从知道慕容翟的爹是畅吟伯父之后,游漓就单单喜欢这样骂他。 畅吟浅笑看着人,瞬即忘记了心中的不快。 第197章 虚度光阴 游漓睡饱了醒来时,房中已有了一些光亮,畅吟正背对着自己更衣。 他的肩膀很宽,好像靠在那样的肩膀上,就再没什么可怕的了。 或许,在这样一副肩膀上死去,也很不错。 游漓愣愣的看着。 忽然,他从床上站起猛地跳到了畅吟背上。 那身体似乎随时都准备人从后面跳上来,竟然稳稳当当的接住了游漓。 “今天,不出门了好不好。”游漓的语气格外娇嗔。 畅吟宠溺的侧头看着背上的人,轻声道:“好。” 游漓语气又变得很怪:“慕容熠,你怎么能是这样的人?” 畅吟明知故问:“我怎样?” 游漓:“因为美色耽误正事的人。” “你是美色吗?”畅吟故意逗他。 游漓用力一口咬在畅吟肩头,连声质问: “用完了就不承认了是不是?” “是不是?!” 畅吟将人压在床上,动作干净利落:“那再给我用用,检查一下还美不美。” “用你大爷!快滚,早去早回。”游漓用被子蒙住头,不理身上的人。 粉嫩的脚趾露在被子外,畅吟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我走了。” 游漓在心中划了个记号:第一天。 在这一天,游漓仍然是照例写了家信寄给潇游山庄,信的内容都是最平常不过的问候。 而后,游漓哪都没有去,他绕着府邸走了一圈,跟李淮嘱咐了一些事情。 “开春的时候院中种一些踟蹰花,纯白的多一些,殿下喜欢。” “以后伙食要多换换样子,给他做的尽量清淡一些,不要他不挑嘴,你们下面的人就糊弄他。” “再在院中开辟一个安静的地方,给他练剑用。” “他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尤其是衣服和被褥,你们最好整理之前问问他的意思。” “哦,对了,他喜欢冷水澡,你以后每晚都给他房中送热水,叫他洗热水澡才好。” 李淮问:“小游少侠这是要远行吗?” 游漓笑笑:“不远行,就不能交代这些了?” 我不是远行,我他妈是要死得远远的。 “能的,能的,我记住就是。”李淮不敢再多问。 在这一天,游漓给畅吟做了一次饭。 他们两个人的厨艺简直是绝配,半斤对八两。 这是厨子在人身后说的话。 畅吟却吃的很欢喜,连声赞叹:“我的妻做的很不错。” 游漓刚想要尝一口,却被畅吟拦住,“这么好吃你就别吃了,给我留着就好。” 游漓苦笑,看来自己这辈子也只做一次饭给人就好了。 第二天,畅吟告假。 游漓求着畅吟画一副畅吟自己的小像。 开始是求,为了让畅吟自己画自己,好听的话被游漓说了个遍。 “夫君最好了。” “小鱼很喜欢你画画。” 一旦畅吟开始动笔,游漓的态度就差的要命。 他将人画的东西团了一地,骂声隔着院墙都能被下人听到。 “畅吟!你画的简直是在浪费纸!” 而后又对着畅吟举起铜镜,“你自己看看你有这么难看吗?!” “不画了!”畅吟也是有脾气的,板着脸把笔丢到了案上。 两人因为这事生了一天的闷气,晚间到了床上才又和好。 游漓叹息,自己又浪费了一天啊。 第三天,北风呼啸。 游漓吵着要去放风筝。 两个人跑到院子后头一块空旷的地方跑啊跑。 一条红色的锦鲤在天空中游来游去。 “我是不是和这条鱼一样好看?”游漓红着鼻尖问。 “你自己看看你有这么难看吗?”畅吟把人昨天骂自己的话又还了回去。 “小气,畅吟,你最小气。” 正午时候,游漓疯了似的举着自己的踟蹰剑,要与畅吟比剑法。 比完之后,游漓气喘着道:“这辈子是赢不了你了。” 畅吟将人拥在怀中:“你疼疼我,明天就让你赢了我。” 而后,游漓突发奇想的要在房中与人下棋。 下到一半,他便开始耍赖,后来干脆把棋子打乱,在榻上打滚。 畅吟把游漓抱到床上,柔声道:“要滚就去床上滚。” 第四天,游漓忽然对两个人谁上谁下产生了质疑。 “为什么,你是欺负我的那个?” “为什么我要一直被你欺负?” “我就不能?” “不行,我不甘心,我也要,这样感觉才是完整的。” 畅吟推拒。 游漓干脆生气的背过身子: “那不做了!谁也别想要,都去做和尚!” “畅吟你根本就不爱我!” 两个人在床上默了一个时辰。 畅吟在黑暗中轻声道:“那让你。” 游漓瞬即翻身到人的身上,兴奋的学着畅吟平时的样子。 哼哼唧唧了半个时辰。 畅吟一动不动看着在被窝里老鼠一样窜来窜去的游漓,终于忍不住问:“开始了吗?” 游漓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来畅吟平时的活。 终于停了手:“你给我示范一下。” 第五天,游漓趁畅吟出门的时候让侍女给自己买了一身女装! 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让畅吟记住自己女装的样子。 万一,下辈子自己是个女人呢…… 游漓这样想。 他穿着女装,任凭几个侍女倒腾自己的头发,还配上了首饰。 然后,堂而皇之的走上了街。 除了身高,没有任何人对游漓产生质疑,背后皆是一片赞叹。 “那是谁家的姑娘,好漂亮。” “漂亮这词都在贬低他,是美,绝世的美!” “就是有些高啊。” 公子们接二连三的围上来搭讪。 游漓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哈哈,下辈子做女人也是不愁嫁的。” 他完全没注意畅吟已经阴沉着脸从街对面大步走到了自己身后。 然后游漓被人拉回府邸,扔到了床上。 穿了半个时辰不到的衣服被人撕碎了。 “不许再穿女装,穿也只能我一个人看。” 步摇被扔在了地上。 项链用来绑游漓的手腕。 畅吟吃光了游漓唇上的胭脂。 游漓哭着叫痛。 第六日,游漓带着畅吟去吃了自己平日最喜欢吃的几家小吃。 路上遇到什么东西,只要游漓说喜欢,畅吟便会毫不犹豫的买下来。 在街市上遇到了卖鸟的,游漓说:“我们把街上所有的鸟都买下来放生。” 畅吟点头说好。 于是两人坐着马车,将买来的鸟一个个放了生。 游漓施了术,一把火将空鸟笼烧得干干净净。 而后瞪大了眼睛看远处:“畅吟,那里有一只野鸡,捉来我吃!” 放了生就杀生,畅吟哭笑不得。 游漓看出了畅吟的意思,解释道:“那些鸟是替你放的,是为你积的功德。” 我这辈子不需要了啊,畅吟。 第198章 请慢点走 距离那天见过慕容麟之后,游漓只剩十四天的时间陪畅吟,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快要过半。 第七天的时候,他干脆哪也不去。 两人在床上紧紧扣着手。 游漓气喘,艰难的道:“畅吟,我、我想回畅游苑看看。” “嗯。”畅吟很难分散注意力。 游漓拍了人的背一下:“我说认真的。” “嗯。”畅吟又这样答,而后缓了缓,才沙着声音问人:“你想什么时候去?” “不知道。”游漓心里又忽然泛起一阵失落,恐怕也只是想想了。 然后一掌打在人身上:“用点力,没吃饭吗?” 畅吟发了狠的时候,游漓又带着哭腔乞求。 “游漓。” “嗯。”这次换游漓有些失神。 “你想去我们就找时间去,反正余生很长。” “嗯。”游漓胡乱应着。 畅吟知道游漓像是在等着什么。 故意使坏,将一切进行得很慢。 “我们可以在那里变老。” “种菜养花施术练剑吹箫放风筝随你的便。” “还可以荡秋千。” 游漓失去了理智:“秋千,我要荡秋千,求你,畅吟君,让我荡秋千……” 畅吟得逞的笑了:“让你荡,给你。” 话音落处,游漓便觉得自己身置秋千之上,似被畅吟推着,从低处冲上高点,落下后,又返回…… 第八日,两人还是在床上,但是什么都没有做。 游漓缠着畅吟让他给自己讲故事。 畅吟给游漓讲了庄周梦蝶。 游漓眨着眼睛问:“那么你猜,我们到底是谁梦见了谁呢?” 畅吟吻了吻游漓的眼睛:“谁梦见谁都好,我们现在都不要醒过来。” 第九天,游漓做了个恶作剧。 他趁着畅吟睡着的时候,用毛笔画花了人的脸。 然后在畅吟醒来的时候,催着他去伙房给自己拿粥。 畅吟全然不知,依旧板着面孔问厨子:“这个是盐吗?” 那厨子乐出了声。 畅吟问:“笑什么,我很好笑吗?” 伙房众人跪在地上请罪,一个个却金鱼似的鼓着腮望天憋笑。 然后畅吟在养鱼的水缸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脸上被人画了一只蝴蝶。 他气得脸通红,大步回卧房找人算账。 看到被子里笑得浑身发抖的游漓时,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于是拿起毛笔,将游漓报复性的压在床上,也要在人脸上作画。 墨汁溅到了床帘上,游漓又道歉,又求饶,畅吟到底也没舍得下手。 指头数到十的时候,游漓问畅吟:“我们在居静山上立下的字据还有吗?” 畅吟快速又精准的从衣槅中取出东西递给游漓。 游漓捧在手里看了看。 “呲啦!” 他将两张字据撕碎了。 游漓想,就此作废。 “你做什么?”畅吟皱眉不解,将字据从人手中夺过来。 游漓笑笑:“这里面只承诺了一辈子,太短了,我想下辈子还是你。” 畅吟抱住游漓。 游漓不敢再说,怕情绪会失控,于是拉着人去屋顶:“去看星星。” 数了半个时辰的星星,游漓的身子便凉透了。 畅吟将人强行抱回房间,两人脱光了在被子里暖着。 游漓觉得畅吟的身体好像一直都是热的,像一块火炭,自己却像一块在火中慢慢消失的冰。 剩下的日子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院中枯树上,最后一片枯叶已经在树枝上摇摇欲坠,已经变成了尚未埋葬的尸体。 游漓呆呆的望着。 忽然的,他手指点在树上,轻声念咒,将自己的元气过给了这棵树。 “你做什么?!” 畅吟拦住他,却始终没来得及。 “快看!”游漓仰头,畅吟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那片枯叶变成了嫩绿的颜色。 只是那抹新绿转瞬即逝,叶子最后变枯,掉落地上,发出一声哀叹。 “不许再这样耗气脉!”畅吟搂住游漓的腰,有些生气的道。 游漓笑笑,那笑容淡然至极:“你下辈子要做什么呢?男人,还是女人。” 畅吟蹙眉,游漓的笑容让他心中有些不安,他说:“我下辈子,还做畅吟,遇到游漓的畅吟。” 游漓看出了畅吟的心思,立刻调整了神色,撅着嘴故意逗人:“可我下辈子不想做游漓了。” “那你要做什么?”畅吟忙问。 “下辈子做畅吟,尝尝游漓是什么滋味。”游漓给了畅吟一个纯真的笑。 那笑容让畅吟再度放下心来。 于是他怀拥着游漓:“我现在告诉你,是什么滋味好不好。” “你滚。”游漓骂了他一句。 日子还剩三天的时候,游漓用手摸遍了畅吟身上所有的地方。 阴沉的天光透过窗子,畅吟身上的每一处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他耳尖通红的接受着游漓的检阅。 指腹抚摸畅吟的头发,轻点人的眉毛,鼻尖,嘴唇和下巴…… 还有身上纵横着的浅淡的伤痕,游漓忍不住上前轻吻。 畅吟粗喘:“想要就做。” 游漓轻轻道:“我就是看看。” “畅吟。”游漓已经看到了身体的下半段。 “嗯。”畅吟答。 “你是真大。”游漓异常冷静的评价道。 “你……”畅吟面红耳赤,且无言以对。 “真的,我在夸你。”指腹微烫,游漓却不自知。 “画本上的,别人的,我见过很多的……” 游漓被人压在了身下,他自知失言,连声乞求:“你让我说完。” 畅吟给了游漓一个自救的机会。 “都没有你的好看。” 自救无效。 “比别人的好用吗?”畅吟带着醋意审问。 “只有你,只用过你。” 畅吟终于松开了制住游漓的手,游漓扑到人的胸口,贪婪的吮吸人身上的露水味道。 第十三天天没亮的时候,游漓便俯身看着畅吟,直到天明,直到人醒。 他只记得自己在畅吟无意间,特地说了一句话:“畅吟,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做个不世英雄。” 也不知道畅吟记住了没有。 最后一天,十月初十。 游漓在畅吟的怀里装睡。 想象这只是这十四天中的第一天。 去年十月初十,是哥哥姐姐陪着自己过的。 游涛说:“十七岁了,做个男子汉,别总让我管你。今天也是游澴的生辰,她都成了女子汉了,你怎么还这么弱?” 游澴说:“生辰快乐,弟弟。” 姐姐,生辰快乐。 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呢?应该会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辰? 天气阴沉沉的,像胸口憋闷的呼吸。 游漓被人从床上拉起来,闭着眼任人帮自己更衣。 畅吟问:“游漓,醒醒,为什么闭着眼?” 游漓不理人,抿着嘴不答话,换好衣服也是趴回床上把头闷在枕头里。 畅吟从外面出去了一会儿。 回来时,在游漓手里塞了一个热热的东西。 游漓用下巴撑着头,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一只描了红的鸡蛋。 “十八岁了,我的小鱼。”畅吟蹲在床边,点了点游漓的鼻尖,眼中满是宠溺。 畅吟话音落处,游漓眼眶里的泪水毫无章法的涌现出来。 第199章 雪天生辰 “怎么哭了?” “是不是不喜欢吃鸡蛋?” “你、你平时过生日都喜欢吃什么啊?” “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给别人过。” 畅吟有些手足无措。 他慌张的捧着人的脸,将游漓脸上的泪拭去,却发现那张小脸上的眼泪越擦越多。 他越这样,游漓的心便越觉得痛,眼泪越是止不住。 “对不起……” “畅吟,对不起……” 游漓抽着鼻子趴在床上看人,那模样实在有八分可怜,两分滑稽。 畅吟重新躺在人的身旁,将人搂紧在怀。 “到底……怎么了?” “你说一句话。” “你这样哭,我很难受。” “要我做什么。” 沙沙的声线裹着温柔,似乎可以摄人心魄。 “我……”游漓哭了一阵之后才发觉自己的失态。 “我想家了……” 到什么时候,想家都可以理所当然的成为哭泣的理由。 “今日过完生辰,我们明日启程回云外山看看。怎么样,啊?” 畅吟用帕子擦掉游漓脸上的泪,声音带着心疼:“别哭了,小寿星。” “嗯。”游漓带着鼻音,声音很软,隔着胸腔让畅吟心尖颤了又颤。 外面忽然响起一声闷雷。 然后有下人在院中兴奋的道:“下雪了!” 雪…… 雪?! 游漓眼睛一亮。 常年在南方生活,他还没有见过雪呢! 老天真是细心又浪漫,竟然让他在与畅吟的最后一天看到了雪。 他泪还没干便隔着畅吟跳下床,冲出了房门外。 “你把斗篷穿上。”畅吟无奈的笑笑,追了出去。 大片的雪花飘飘荡荡,随风而来。 不一会儿庭院就盖上了一层薄被。 游漓仰面伸出舌尖去尝雪的味道。 伸手看雪花落在自己的手心融化的瞬间。 再蹲下身子用手指在雪地里写字。 可当畅吟靠近去看时,那字已经被雪花覆盖了。 畅吟给人系上斗篷,带着些嗔怪:“不冷吗?” 游漓佯装搂住人的脖颈想要亲吻,却乘人不备把手里的一团雪塞进人的衣服里,而后撒腿就跑! 畅吟从衣服里捞出雪团,就去院子里追人。 两个人肆意在宅邸各处将雪团打在对方的身上。 游漓甚至命令下人:“快,帮我打他!” 下人们只是围在旁边看热闹,并不敢真的动手。 在这一刻,游漓仿佛忘了所有忧伤…… “休战!”游漓喘着粗气,又加了条威胁:“不然我就施术法,团的雪团肯定比你快!” “好。”畅吟答应了,却将一个雪团藏在手中。 两人看似已经谈和,却在靠近对方的瞬间不约而同的偷袭了彼此。 雪团在对方身上炸开,游漓的欢愉的笑声响彻府邸。 “哈哈哈哈哈……” “畅吟,你卑鄙!” 最后,为了哄人开心,畅吟站在雪地里任人用雪团打。 游漓看准一个地方,猛地打了过去。 畅吟眉头紧皱:“游漓,想守寡你就直说。” 游漓故作夸张的跑过去:“哎呀,我不是故意打那里的。” 瞬即,他整个人被畅吟扑倒在一处厚厚的雪堆中…… 畅吟禁锢住人的身背,又翻转一下,让游漓趴在自己的身上。 “你做什么?松开!大伙都看着呢!”游漓有些慌了,抬头向四周看去。 咦?明明周围都有人的,怎么这会儿都不见了? 畅吟深情的看着游漓,看他卷翘的睫毛上积着的几片雪花。 而后畅吟用力扣住人的后颈吻了上去。 彼此微凉的舌尖让两人格外敏感。 “你不冷吗?”游漓喘息着问。 “有个地方好热。”畅吟眼神极坏。 “坏蛋,我要起来。”游漓手撑着地,腰却被人紧紧搂着。 “叫声夫君听听。”畅吟提了要求。 游漓舔了舔嘴唇,在畅吟耳边求了句什么,畅吟满意的松开了手。 游漓玩累了,又开始呆愣愣的看着那雪地里面对面站着的两个雪人。 树枝做成的臂膀随风微动。 游漓此时却似冰雕一般静止。 哥哥,姐姐,舅舅,父亲,母亲…… 游漓看到雪了…… 忽然,他想到了不乖,他在都城唯一的老相识! 他还没有交代好不乖的以后呢。 于是拉起畅吟的手,跑向马厩。 不乖还在乖乖的吃着草料。 “畅吟,不乖送你了好不好?!”游漓眼中带着乞求。 “你……”畅吟觉得游漓此时莫名其妙。 “我是说,不乖不大听我的话,以后就给你骑了。”游漓藏住眼中的谜,冲畅吟眨了眨眼。 “好。”畅吟答应。 “你要对他好一辈子。”游漓不放心的跟畅吟确定什么。 “不许凶他,打他,冷落他。” “你觉得我有那个胆量吗?”畅吟无奈的问。 “借你个胆子你也不敢。”游漓碰了一抔雪,扔到不乖的槽子里,大步走了回去。 回到院中的时候,雪已经过膝。 游漓的头顶,肩膀,胳膊全是雪。 畅吟帮他将身上的雪拍去,又想抚去游漓头顶的雪。 游漓轻轻拦住人的手,痴痴的问:“你说,我们这也算一起白头了?” 游漓被人亲吻着逼到了床上。 而后,身下被一个东西咯到。 “这是……”游漓从身下将那东西抽出来。 那是一个瓷盒子。 畅吟从游漓身上翻下,耳尖有些红:“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礼物?”游漓眼中亮了一下。 随后立马坐起身子打开了盒子。 是两条链子。 游漓捡起了稍微粗一些的在手上摆弄,那上面挂着一条拇指大小的精致的小鱼。 是用千万个极其微小的金珠拼凑而成的。 屋子里的光线并不明朗,但这条小鱼依旧闪烁着微光,显得异常灵动。 游漓用手晃了晃,金鱼里面似有声响,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测。 他抬眸看了一眼畅吟,畅吟眨了眨眼,似乎对他的猜测表示肯定。 于是,游漓把嘴放在那条金鱼的嘴边轻轻吹了一下,动听的声响便开始在整间屋子中回荡。 吹动时,那条鱼的鱼尾巴还在动,好像真的在水里游一样。 “喜欢吗?”畅吟疼爱的擦了擦人嘴角的口水。 “嗯,多谢。”游漓有些害羞了,他第一次收到这么正经的礼物。 平时的生辰,家人都是准备些吃的,玩的就算过去了。 “你低头。”畅吟接过那条链子,麻利的帮人戴上。 他略微帮游漓松了松领口,那条金鱼便伏在了人的胸口上。 畅吟喉结翻滚,他有点嫉妒那条鱼了。 “另一个呢,是什么?”游漓拿起盒子中的稍长一些的细链子问。 那上面挂着的十几个铃铛,比平日里见到的铃铛小了几百倍,链子两端是两条细小的鱼。 游漓猜不出这是挂在哪里的。 “我帮你带上。”畅吟说着,便极其熟练的将人的衣带扯下。 拿起链子伸向了游漓的腰间。 “喂,畅吟,这是什么?!”游漓慌张的问。 “咔哒。”一声脆响。 畅吟让链子两端的鱼亲吻,而后那条链子正正好好的悬在了游漓的腰上。 “畅吟,这是什么,快解开。”游漓心中有些不安。 “解不掉。” “什么?” “带上了就解不掉。”畅吟的眼神真诚,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我跟匠人交代的。” “老子死你!”游漓扑到了人的身上。 雪一直无声落下,顺带将房中的声音掩盖。 极其轻微的铃铛声似乎带着某种节奏快速又清脆的在房中环绕。 “不要……我不要……这玩意儿太骚了。”游漓在人怀里挣扎。 畅吟不理人,只是闷声道:“你还没兑现方才在雪地里承诺我的话呢。” 游漓羞耻的咬了咬嘴唇,眼波流转间似乎要耍赖,畅吟用力:“不许耍赖!” 话音止处,游漓叫了一声:“夫君。” 第二声:“夫君……” 第三声:“夫君……” 然后千千万万遍“夫君”在房中回响…… 第200章 吾与君诀 这一夜很长。 两人说了很多话。 游漓说:“对不起,畅吟君。” 畅吟不满的打了人的屁股:“再说对不起,今晚就别睡了。” 游漓轻哼一声:“我是认真的,这段时间,我的脾气太臭了。” 畅吟的汗滴到人的胸口:“我喜欢,脾气更臭的我也喜欢。” 游漓用力捏了一下人胳膊上硬实的肌肉:“你贱。” 畅吟:“贱你喜欢吗?” 游漓:“你又来。” 畅吟:“你只说喜欢不喜欢。” “昂……”游漓的声音带着一丝娇嗔,算是承认。 “谢谢你。”两人浑身湿透的时候,游漓这样说了一句。 怕人没听见,他又凑到畅吟的耳边重复道:“谢谢你,夫君。” 畅吟咬住游漓的耳垂:“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游漓的泪水又开始不争气的在眼眶打转,他干脆闭上眼睛咬住对方的喉结。 轻声说:“我还想要。” 今晚的游漓让畅吟有些招架不住…… 终于在三更天的时候,游漓喂了人一杯水,畅吟便没了知觉。 睡梦中,畅吟觉得自己的全身被人吻了又吻。 梦里的游漓也好看极了…… 游漓精疲力尽。 将一封书信放到畅吟的手里,又给畅吟掖了掖被子。 “永别了,畅吟。” 随后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门。 因为下雪的原因,黑夜好像也泛着森森白光。 除了畅吟挂在自己腰上的链子解不下来,还有一把玉箫,游漓什么都没有带。 衣服,佩剑…… 通通都留在了这里。 带了也没用,不如给人留个念想。 游漓这样想。 雪已经停了,可风还在呼啸。 风声很好的掩盖了游漓踩在雪里的声音。 宅邸的各处出口都已经落了锁。 游漓只找到一处偏僻的院墙,而后从墙头轻轻翻过。 他不期待狗蛋会在这里等着自己。 但对方偏偏是个言而有信的轴人。 “你来了。” 游漓跳到狗蛋身边的时候打了声招呼,随后脚下一软,被狗蛋扶住。 “公子。” 狗蛋这样叫自己,眼中盛着雪光。 游漓笑笑,用手指拨弄了一下狗蛋额头上的头发:“都冻冰了呢,你等了多久。” 狗蛋答非所问:“打更人雪天偷懒,明明三更天了,还不报时。” 游漓猜他从子时等到了现在。 “你会不会背人?”游漓问。 “会的。”狗蛋说。 “那你背我,我腿软的很。” “好。” 狗蛋虽然比游漓小两岁,但力气够大。 他稳稳的将游漓拖住,淌着雪走向重华门。 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那声音好像在不停的磨擦游漓的心。 “值吗?”狗蛋忽然这样问。 声音被埋在呼啸的风里。 却还是被游漓捡了起来。 “为了一个人,选择孤独的死去,值吗?”未等游漓回答,狗蛋又解释了自己的问题。 “你可以有别的选择的。” 游漓笑笑: “你知道猫?” “如果可以,它们从来不会选择在自己的主人面前死去。” 狗蛋问:“为什么这样呢?” 游漓被强灌了一口冷风,腹腔瞬即有了痛意,但他还撑着耐心对狗蛋解释。 “它们一是不想被爱的人看到它们死时的惨相。” “二是不想徒增痛苦,爱自己的人在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肯定会千方百计的求人问药,哪怕那些只是徒劳,可那只会徒增彼此的痛苦。” “当然,这是我猜的。” 狗蛋点点头:“懂了。” 游漓问了同样的问题:“值吗?” “什么值吗?” “风吹雨淋的站在街头等了我几个月,最后换来了这么啰嗦的一个活,值吗?”游漓解释道。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狗蛋顿了顿,又说:“公子是个好人。” 走到宁安大道的时候,两人上了一驾马车。 马车里,不只游漓和狗蛋两个人。 还有慕容麟和另一个死人。 空气是彻骨的冷。 死人浑身盖着比雪还白的布,身上的味道好像凝固在车厢的地板上,坐位上的人闻不到。 “走。”游漓坐稳之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连句招呼也没和慕容麟打,更没问人为什么不按约定在五更的野树林里等着。 知道自己的结局之后,便对所有引向这一结局的过程都毫无兴趣。 马车一路向南行进。 车辙印在雪地上留了一瞬,又被风吹散。 守城的侍卫看了车里人递出的令牌破例将城门在五更天之前打开了。 游漓用冻得发红的指头掀开车帘,看身后那座城。 它看上去那样肃穆冷漠,却装着自己人生中的大多数快乐。 游漓落寞的眼神裹着留恋和不舍。 “你回不了头了。”慕容麟冷不丁说了这样一句话。 正午时分。 畅吟从睡梦中醒来。 身旁是虚虚的一坨被子,没有温度。 上面安静的躺着那条金鱼项链。 那是两个人昨晚嫌碍事摘下来的。 “人呢?” 畅吟睡眼迷离着,而后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 那是一封信,信封上几个字很显眼:【夫君 亲启】。 畅吟皱眉发笑:“游漓这是又搞什么怪呢?” 他拆开了信封。 此时严恪之在院墙外头雪地里喊着,那声音好像站在火炭上一样焦急:“殿下,你起来了吗?” “等着。”畅吟来不及同严恪之多说,打开手中的厚厚的一沓信纸。 上面的字一笔一划,看上去写的极其认真。 【畅吟 畅吟哥哥 畅吟君 夫君 坏蛋】 畅吟禁不住被人逗笑,又看下面的内容: 【自从五月初四那日遇到了你】 【我的生活每一天都有你的影子】 【请你相信 我不是一个轻浮的人】 【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轻而易举的喜欢上了你】 【也请你记住 小鱼儿只喜欢你】 【畅吟或者慕容熠都喜欢】 游漓,你想说什么? 畅吟皱眉,忍不住去翻书信的下一页。 【你 千万千万要牢记 因为小鱼儿喜欢你】 【所以你以后一定要善待被小鱼儿喜欢的自己】 【此页只想写这两句 请看下页】 畅吟的心一沉,带着惊慌去翻看下面的内容。 【此页还是不忍心说下面的话】 【请再翻一页】 此时严恪之已经走到了门口:“殿下!你出来!我真的有事!” 畅吟不理严恪之,口中喃喃自语:游漓,你搞什么? 接连十几页都是类似的话。 畅吟直翻到最后一页,才看到后续的内容—— 【畅吟君 游漓要去找父亲母亲了 就此别过】 【夫君 如果余生真的寂寞难熬】 【你可以以慕容熠的身份再娶】 【但是畅吟是游漓一个人的】 【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自戕的人 见不到自己爱的人】 【如果你虐待自己 游漓不会原谅你】 【如果一时之间你挨不过 去看看书案上笔筒里】 【我给你留了东西】 畅吟大脑一片空白…… “嘭!” 外面的门被严恪之踹开。 雪光刺痛了畅吟的眼睛。 “殿下!” “慕容熠!” “你听到我说的了吗?!” “游漓!” “在城外出事了啊!” 第201章 戳穿谎言 畅吟的头似是被锥子扎了一样刺痛。 他用力甩甩头,还是听不大懂严恪之的话。 但他明白游漓信上的内容。 游漓要与自己诀别,他要寻死。 或者是对昨晚的事不大满意同自己耍脾气也说不定。 得赶快找到人哄好才行。 畅吟这样想。 于是他从床上跌撞着站起。 衣服,鞋,佩剑被他稀里糊涂的穿戴好。 然后便向门外冲去。 严恪之猛地拉住他,嘴巴在他面前一张一合。 可声音是隐隐约约的扭曲着,竟然听不大真切。 “殿下,衙役来报。” “今早饿虎林里,一辆马车从悬崖上掉下去。” “车里只有一个人,身穿烟青色长袍……” “被人发现的时候……” “游漓呢?”畅吟根本没有听严恪之的话,他推开人去喊李淮:“李淮!游漓去哪了?在伙房吗?” 李淮跑过来:“殿下,我一早起来就没见小游公子的影子啊,我以为他还睡着呢。” 严恪之继续在畅吟身旁说:“车里,一把玉箫也跟着掉在旁边……” 畅吟反应了半天,才想清楚严恪之方才同自己说的话。 他眉头拧在了一处:“严恪之,你是不是傻了?喜欢穿烟青色的人多了,喜欢玉箫的人也并非游漓一个,衙役怎么知道就是游漓!他脸上写字了吗?!” 畅吟口气极差,他去翻衣架。 果真,没在衣槅子里找到游漓的那件衣服。 畅吟的心似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攥在了一处。 “荒唐!” 他觉得胸闷极了,推开严恪之便向门外走去。 游漓一定是捉弄自己,这是他常用的把戏。 “李平!”严恪之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畅吟即刻顿住,听人后面的话。 “李平带兵操练,经过那处的时候,看到了游漓……” “你知道,他绝对不会看错的。” 畅吟虚虚的张着嘴,他的眼底的猛地涌起一片猩红,转过头看严恪之。 严恪之不敢与慕容熠对视,他怕自己再多说一句,慕容熠摇摇晃晃的身体会像危墙一样垮塌下去。 马车上。 慕容熠怀里揣着游漓留下的几张冰冷的信纸。 他的拳头有些发抖。 他尝试了骑马,可不知为什么,半路从马上跌了下去,然后就怎么都跳不上马背了。 “我把他带回来,你别去了。”半路上,严恪之有些不忍。 慕容熠不说话,紧紧咬着牙。 他一定要亲自去,他不去,怎么证明所有人是错误的呢。 路上的时间很慢。 北风在哭喊,慕容熠觉得这风很烦。 他想不通。 游漓三更天的时候还同自己在一起,怎么一觉醒来就不见踪影了? 游漓信中是什么意思,同自己——诀别? 为什么? 为什么好好地要诀别呢? 脑海是一片混乱,根本理不清一点头绪。 饿虎林上的悬崖不算陡峭。 但足矣摔死一匹马和马车中的人。 慕容熠俯身看去,雪堆里,影影绰绰看不清人影。 只看到几片散乱的布片,那熟悉的颜色让慕容熠几乎站不住脚。 严恪之搀住了他。 “李平发现他的时候,已经被老虎……” “只剩下头了。” 他一直没忍心将这事情告诉慕容熠。 慕容熠腮上的肌肉似是跳了一下,而后他怒视着严恪之。 那份没来由的怒意,让严恪之有些害怕。 慕容熠甩开了严恪之的手。 他的身子依旧挺得笔直,但此刻却让人觉得像一株光秃秃的树僵在风中。 李平一直守在尸首旁没叫旁人动,因为他知道,这具尸首对慕容熠来说,有多重要。 慕容熠走上前,蹲下身子,低头看向雪地中那一处混乱。 盖着尸首的白布被微风轻轻卷起。 晴光下,他似乎看得到尸首脸上青紫的血管。 还有…… 那娇俏的嘴角。 一定不是你! 慕容熠在心中默念着,伸向那白布的手上的青筋在抖。 猛地,他掀开了白布! 那张脸暴露在雪光之中,夹杂着血腥气味。 半晌。 慕容熠闭上了眼睛,他心底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你听,不信佛的人又在为自己的爱人念佛。 这张脸,确实很像游漓。 但不是他。 头发,气味,还有脖颈上粗糙的皮肤,都在告诉自己,这不是游漓。 慕容熠快速将白布盖回尸首上。 而后用身后的雪搓了搓手。 捡起躺在一旁的玉箫,看了一下。 这玉箫是游漓自己的那一把。 冰凉的触感让慕容熠的理智快速回归。 书信与这野外的尸首出现的如此默契,证明游漓想让自己相信他已经这样死了。 为什么呢? 游漓这样做,为的是让人相信。 他觉得这样可以骗过自己? 慕容熠环视四周,严恪之、李平皆是哀戚的神情,他们已经全然相信眼前的景象。 不。 骗过自己,那对游漓要求太高了。 他应该想骗过大多数人,大多数不了解他的人。 至少让大多数人相信他已经死了。 但是在这茫茫的大多数人中,希望他死的,只有一个! 只有那个人听到游漓的死讯会高兴。 慕容熠回头冷漠的瞧了眼那尸首。 易容,是张醉烟的手笔。 游漓那日去烟波洞肯定求的就是这件事。 那么其余的呢? 是他自己完成,还是…… 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慕容熠脑海现出一个刺眼的名字。 游漓那日还见了他的。 慕容熠站起身。 严恪之跟着凑了上来。 “带回去。” “报丧。” 慕容熠神色冷静得让众人吃惊。 游漓,既然你想让别人相信你死了,那我就帮你一把。 他终于利落的翻身上马。 “你去哪里?!”严恪之问。 “找人。”慕容熠说了这样一句,便朝都城一路狂奔。 麒麟府。 “嗙!” 千年古树制成的架子被慕容麟压得瞬间散架。 一并碎尸的还有原本放在架子上的瓷器古董。 门外是一众呆若木鸡的侍卫和家丁。 他们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门内的慕容熠俯瞰着脚下的人。 “说实话。” “他在哪?” 慕容熠的声音比昨夜的北风还要冷七分。 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刺痛。 “我不知道。” “他不是应该陪着你么?” 慕容麟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睑下的肌肉颤动着。 细微的表情被慕容熠看透,分辨撒谎和不撒谎,对这对从小就玩在一起的人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于是又送了他一拳! 慕容麟眼前似有昨晚清冷的雪光闪烁。 “好玩吗?”慕容熠咆哮着,“骗我好玩吗?” 慕容麟吐出一口血。 “我再说一遍,我不知道。” 慕容熠失去了理智,接下来,一拳、两拳…… 拳拳到肉,打到他自己的拳头都被慕容麟的颧骨咯得生疼。 似乎有人拦住了他,却都被他挣脱开来。 “谁敢拦我!” 他一直在打人。 身下的人似乎已经有气无力。 “住手!” 慕容殇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身后。 慕容熠猩红着眼,转过了头。 那模样像极了一头愤怒的狮子。 第202章 知道真相 “住手。”慕容殇又重复了一遍。 慕容熠将慕容麟扔到地上,缓缓站起了身,走向慕容殇。 “游漓有什么错?”他语气变得镇定了些,喘着粗气,问慕容殇。 “有什么错?!”慕容熠朝慕容殇大吼,猩红的眼睛垂眸看着人的时候,竟然有些像傀人炼化的异兽。 在场的人鸦雀无声,全木燕找不出第二个人敢这样同大王说话。 一时之间,慕容殇亦不敢与慕容熠对视,他以为游漓此时此刻已经被慕容麟制造的意外弄死了。 “你冲我发什么火!”慕容殇跟着喊了起来。 狂暴的语气可以很好的掩饰自己的心虚,慕容殇这样暗示自己。 “他死了你高兴。”慕容熠脸上的肌肉抽动着。 “反正不难过。”慕容殇扭过脸,干脆答得坦荡。 随后便说了一个谎:“但我没动他,我们都没有。” 慕容熠冷笑一声: “那他怎么死了?” “他才十八岁!” “是个术人!” “没谁伤得了他!” “他怎么就死了!” 慕容熠在陪游漓演戏,他知道,自己的情绪越激动越难过,慕容殇便越相信游漓已经死了。 如果自己猜得没错,慕容麟受了慕容殇的差遣去除掉游漓,但是他根本对游漓下不了手。 他现在与自己一样,都希望慕容殇能够相信游漓的死。 让慕容殇相信这件事,不再插手过问游漓,那么自己以后就只剩一件事——寻找游漓。 “他真的……死了?”慕容殇不自觉的将目光看向了自己最信任的慕容麟。 慕容麟的眸光忠诚,似乎没有任何谎言。 “唉,可惜了,我们……厚葬他。” 慕容殇抬起头,似乎带着一点讨好看着自己的儿子。 心虚,狡诈,卑微…… 慕容熠似乎一瞬间就看透了这个木燕王者的眼神。 这是王吗? 他有些不信,而后退步到门口。 恨恨的冲地下的慕容麟道:“我们的帐还没完!” 说完便大步走出了麒麟府。 身后是慕容殇带着咳嗽的暴跳声音: “你还想怎么样!这是你三叔的儿子!”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 “因为一个男子,闹成这样,好看吗?!” 游漓,戏我陪你演完了,你出来好不好。 别躲着我,好不好。 跟我回家。 回畅游苑。 求你。 妻。 慕容熠坐在马上,有些仓皇的看着天地之间,这个拥挤的世界。 雪被人清理在道路两旁。 中间只剩窄窄的一条路留给人通行。 尸首的秘密迄今为止应当只有他和慕容麟知道。 多一个知道都可能走漏风声置游漓于危险之中。 于是慕容熠干脆扔下马,亲自沿着街去所有游漓可能去的地方找人…… 清风茶馆、欢喜酒楼、听箫阁、论道堂…… 这些平时自己不在乎名字的地方此时此刻被他清楚的想起。 所有可能去的地方他都找了个遍。 压根没有游漓的影子。 这感觉让他胸口憋闷。 “游漓,你在哪里?!” 他想喊这句话,但他只能忍着。 头有些眩晕。 昨日和人玩了雪之后就直接回房了,没有吃东西。 今天也是。 游漓,你现在饿不饿? 吃东西了没有? 雪这么厚,你只穿了那么一身衣服,不冷吗? 慕容熠扶着头落魄的蹲在了一处脏兮兮的雪堆旁。 严恪之找到了他:“殿下,回去,徐夫人来了。” 李淮办事永远那么高效。 远远的慕容熠就看见伏波侯府的大门挂起了白幡。 如果不出意外,他早就代表自己将游漓的死讯托人送往云外山还有英雄盟各处的人。 游漓,这回你可满意了? 过两天所有人都会来奔丧了。 前堂,是盛放着游漓假尸首的棺椁。 徐夫人带着哑童站在了前面。 老头的面色带着愧疚:“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终于斟酌着话语将游漓身体藏着巫云山邪脉的事告诉了慕容熠。 慕容熠声音极其疲倦:“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刚刚还以为,游漓只是做了一场闹剧。 闹剧之后,游漓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然后对自己说:“畅吟,我们走!” 原来,他还藏了一个秘密,没让自己知道。 邪脉。 他带着邪脉,走了? 徐夫人叹息道:“他不想让你担心,不想在剩下的日子,让你不快乐。” “您的意思是,当初他问你的时候,就只剩不到六个月的命了,对吗?” 慕容熠的声音听上去很脆弱,似乎风一吹,便会落在地上碎成粉末。 徐夫人点头:“阴阳两脉同时在一个人身上,死相会很惨。他求我,不让我告诉你。我这两个月还是不放心,便来此处看看他,不成想……” 慕容熠木然的点头。 这就对了。 之前一切的不对劲不正常不合理在此时此刻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原来…… 他的昏迷不醒或是突然的疯狂,都是因为邪脉作祟。 他之前劝自己娶妻生子,是怕早逝之后自己将孤独终老。 他有时无端哭泣,是心底里的绝望、遗憾在作祟…… 他经常劝自己要爱苍生要做不世英雄,是想在他离世之后,让自己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他一次又一次的说,不能自戕,原来是真的怕自己失去他后会冲动犯傻。 他不想看病不爱喝药,是因为他知道药不对症,却还为了让自己安心,每日把那么苦的汤水咽下去。 每晚的贪欢,是他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自己,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游漓,守着这么绝望的一个秘密还要陪无知的自己傻笑,你傻不傻…… 说到底,慕容熠,你比游漓还傻。 你怎么就能被游漓这样的傻子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将所有的怀疑抛诸脑后了呢? 徐夫人低声在慕容熠耳边说: “我看得出来,这人不是游漓。” “但是,他一定下了决心,不叫你找到自己。” “他有自己的尊严,每个术人,都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死相。” “他爷爷当年,也是自己死在了山洞里。” 两行滚烫的泪从慕容熠的眼中掉出。 他颤抖着双唇,靠着石柱坐在了地上。 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岁那年,母亲离世时的样子。 这个世界又把他抛弃了。 外面大雪纷纷扬扬,被风拍到他的脸上。 “畅吟,接招!” 触感很像游漓昨日扔在自己脸上的雪球。 畅吟恍惚,好像看见游漓跑了出去,将自己留在了白茫茫的雪地中。 第203章 彻底丢了 “畅吟,你怎么也变这么懒了,快醒醒。” 游漓的声音在耳畔环绕。 慕容熠猛地睁眼,转头看枕边。 那条金鱼链子还在微光下闪烁。 戴链子的人呢? 慕容熠坐了起来,低喘着轻呼:“游漓……” 严恪之此时端着白粥走进了房中:“你醒了。你饿晕了知不知道。” “游漓,找到了吗?”慕容熠脑子依旧不清醒,他忘了严恪之不知道这事。 “你……”严恪之抿抿嘴,同情的看着他:“你还是先喝粥。” 他把白粥端到慕容熠面前:“现下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处理。” 慕容熠拿起那条链子,攥在手心。 他若有所思的问:“慕容麟,他今日出府了吗?” 严恪之一愣:“不知道。” 他隐约从人口中听到了慕容熠将慕容麟打得半死的事情。 自己那时还在忙着收拾游漓的尸首,没有赶到。 他不明白游漓的死同慕容麟有什么关系。 “查。查他今早,三更之后有没有出门,去了哪里,从现在开始一直找人跟着他,把他的行踪一条也不落的报给我。” 慕容熠蹙眉,将那一碗白粥灌进口中。 “烫!”严恪之来不及阻止。 话音落处,慕容熠已经站起了身子,他没有丝毫反应,似乎游漓把他的一切感觉都带走了。 “你查慕容麟做什么?没有证据能证明游漓是他杀的。” 慕容熠转过头看人,他的脸似乎在一天之内瘦了一大圈,“你就查,多谢了。” 慕容熠在灵堂守着。 连续七日。 府上大张旗鼓的接受各处宾客对游漓的吊唁。 下人们齐齐对着那副假尸首在哭。 冥币在火盆中燃烧,火焰张牙舞爪。 让慕容熠想到游漓乖张的样子,可爱又可恨。 慕容熠自然不会为那个假人哭泣。 但他的心此时似是在荆棘丛中被万斤铁铊碾压。 游漓,你怎么这么狠。 我预想过我们的未来。 我为我们规划了那么多。 你却出其不意,让我规划你的丧礼。 等我再见到你,游漓你完了。 这几日。 各路门派的弟子陆陆续续的到了。 石酌泉、赵如是在游漓的灵前哭的最凶。 赵如是抽泣着,将一摞圆乎乎的饼子放在灵案上:“最终,你还是没吃上我家乡的肉饼。游漓,我的好兄弟。” 石酌泉鼻涕眼泪淌了满脸:“明明我们约好,一起办一场最有趣的少年英雄会的……你怎么就走了!” 对外报出的死因是雪天路滑,车驾跌落悬崖,人昏死过去被野兽袭击。 听上去合情合理,所以他们并没有对游漓的死因产生质疑。 游涛游澴是最晚到的。 剑比人先一步到慕容熠的跟前,游涛的剑把地面戳出一个窟窿。 “慕容熠!我弟弟呢!?”游涛冲他叫嚷。 “走的时候你怎么答应的!” “现在呢?!” “我问你现在呢?!” 慕容熠的衣领几乎快被游涛扯碎。 严恪之想要上前拦着,却被他制止。 “让他。” 慕容熠心中确实有愧。 他没照顾好游漓。 蠢得连他身上的邪脉都没发现。 连他偷偷逃跑的计划都没察觉。 游涛伏在游漓的棺木上大哭: “弟弟,你这个情种,你就不应该跟着他来!” “你喜欢谁不好!” “都城的日子不好过,为什么不跟哥哥说,为什么不回家!” “没长腿吗?不会回家吗?!” “没长嘴吗?” “不会在信里说吗?” “在信里说了那么多废话,没一句有用的,为什么不说重要的呢!” “哥哥可以接你回家的!” “你最怕鬼了,去了那边,你可怎么办!” “我就问你,你怎么办!” “哥哥抱抱你……” “那边的前辈,我弟弟是新来的,一生良善,拜托你们别欺负他……” 游澴带着游漓喜欢吃的点心,喜欢玩的事物,滴着清泪将它们摆在了灵案上。 她的情绪不似游涛一样激动。 但是却比往日还要冷静十二分。 “谁?”游澴问,她的手扣在剑柄上,意图不言而喻。 慕容熠明白她的意思。 她不相信自己的弟弟就这样死了。 游漓那样聪明,怎么可能就这样让自己摔下悬崖,被野兽吃了呢? 她一路上已经想的清楚,一定是都城有人害了他。 慕容熠叹了一口气:“没有人。” 游澴冷笑的看着他:“怕说出来影响你继位?” “还是你想继位之后,再替我弟弟报仇?” “给我一点时间。”慕容熠只能这样回答,他别无选择。 让游涛游澴知道事实的真相后,事情的结果可能更糟。 “畅吟,没想到你当了几个月的慕容熠,那点子血性,这么快就没了。” “早知道是这样,我就是打断了他的腿,也不会让他跟你来都城。” “因为你不值。” 游澴一字一顿的道。 慕容熠垂眸,将手蜷缩在袖中。 游漓,你看看你给我出的难题啊。 “带走!” “游漓不能在此处下葬。” “他的根在云外山,他必须跟我们走……” 游涛带着哭腔说。 游澴冷冷的看着慕容熠,语气不容人质疑: “他的东西,还给我们。” “你给他的不算。” “但是他的,剑、箫、在云外山的衣物,我们都要带走。” 严恪之插了一句:“你们理智一点……” 游澴终于控制不住情绪,顾盈在侧拉着她的胳膊也阻止不了她逼到严恪之面前大吼: “我弟弟才过了十八岁的生辰,他才十八岁,你叫我怎么理智?!” “那是我的弟弟,我们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小心翼翼保护他这么多年。” “我今早梦到他,他告诉我,姐姐,我好冷!我好冷!我想回家!” “舅舅已经在家哭晕过去了,连上马的力气都没有,你让他怎么活!” 慕容熠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游漓,你看见你哥哥姐姐伤心的样子了吗? 你也忍心同他们开这么大的玩笑。 回来。 就算是死,我也陪着你。 自己去面临死亡,你得多害怕。 让我抱你…… 游漓的棺椁被游涛游澴带走了。 剩下的事情,他们根本不让慕容熠插手。 从此以后,知道游漓的人皆知。 木燕唯一的术人死了。 死在雪地里。 葬在云外山。 慕容熠站在空荡荡的灵堂发愣。 看着案上那个被游涛游澴丢下的牌位: 吾妻 游漓之位 生于 太平三年十月初十 卒于 太平二十一年十月十一 他猛地转身,冲进铺天盖地的大雪里。 太平二十一年十月十一,他的小鱼被他弄丢了。 第204章 游漓的话 独自一人奋战的滋味让慕容熠感到疲惫。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对什么事情力不从心。 可是寻找游漓例外。 他终于在游漓走后的第八天,在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后,对严恪之说了事实。 而后,严恪之找了十个肯为他出生入死的心腹,继续寻找游漓的下落。 游漓失踪那日,慕容麟的踪迹根本没人查到。 御林中郎将,掌管大王安危的人,只要他不想被人知道,就没那么容易暴露。 慕容熠站到麒麟府门前的时候,麒麟府的侍卫肉眼可见的齐齐打了个激灵。 他们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慕容熠冷静的道:“别怕,我就是找人说几句话。” 话音未落,他就大步走进府中。 侍卫们在他的身后手忙脚乱,但都不敢挡住人的去路。 在他们眼里,这位伏波侯太过疯狂,随时都能杀人。 慕容熠轻车熟路的走向慕容麟的卧房。 那人头上裹着纱布。 想来是被自己揍得不轻。 慕容麟对他的到访并不意外。 他知道,除了游漓说他笨,所有人都认为慕容熠是个聪明人。 “看茶。”慕容麟吩咐下人,语气冷静,没有一丝波澜。 “不必。”慕容熠站在床边,冷冷的拒绝。 慕容麟冷笑:“那就是还想揍我一顿?” 慕容熠没有说话,他盯着慕容麟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半晌,慕容熠才问:“他在哪里?” 慕容麟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吐了出来:“他走了,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你觉得我会信?”慕容熠的拳头又攥得紧紧的,他将内心的无助死死扣在手心里。 “你信不信的,事实就是这样。”慕容麟被纱布裹着的脸,让人分辨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你,会放他走?”慕容熠不自觉的吐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觉得我为什么不会?”慕容麟反问,而后又道:“我不想他死在我的手上。” “反正,他不出几个月,自己也会死。不是么?”慕容麟补充道,这意思他们两个人都懂。 “大王知道他邪脉的事吗?”慕容熠问。 这个问题,很危险。 如果大王知道游漓不出几个月就会自己死去,那么他根本不必要对人下手,除非他急不可耐。 如果大王不知道,那么慕容麟为什么没将游漓的事转告大王? 很可能他想拿王令当幌子,理所当然的将游漓从自己身边带走。 慕容熠这样想。 “六个月,得耽误木燕多少事。”慕容麟答。 意思是,大王等不及要人杀了游漓。 慕容熠:“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再给我一万次机会,我也是这样,事实就是事实,就看你自己信不信。” “他这样走,就是希望你相信,他已经死了。” “他不愿意让你看到他那样的死法,比那个假的渗人一百倍。” 慕容熠没有再说话,他用了半晌回味慕容麟方才的话。 然后他木讷的转身向外走,连打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后的人忽然说了半句话:“他让我告诉你”。 慕容熠停下,转头看慕容麟。 “他让我告诉你,他找了人为他收尸,他死之后,会有人把他送还给你。” “他让你记得,他写在信中的话。” 慕容麟本来不打算将话转告给他,但慕容熠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怜。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慕容熠大步走了出去。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慕容熠忽然跳下了马。 在路上走着走。 中秋节那晚,满月如盘,月色生辉,照亮整个世界。 他和游漓藏在了月色照不到的角落,急切的拥吻。 现在,那月亮还在,只是月色凄惨,若有似无。 只剩他一个人行走在夜路中。 他回到冰冷的府邸。 等候各处探子传来的消息。 他不敢离府,他怕万一游漓后悔又回来找他呢。 这宅院,没了游漓,所有的人都屏气敛息,不敢大声说话。 个个走路都像猫一样轻手轻脚。 慕容熠每走一步,都能在院子里想起关于两人的甜蜜回忆。 他根本不敢在院中多呆。 于是大步冲回卧房,“砰”的拉上门。 把两人在院中痴缠打闹的情景关在门外。 而后疲惫的坐在床上。 “嘎吱。” 床叫了一声。 他又动。 “嘎吱嘎吱。” 那些画面弥散开来…… “畅吟你别这样,不行的。” “听我的。” “嗯……” “舒服吗?嗯?” 那时的游漓任它响着,也没有挑剔。 慕容熠从床上起身,抱着被褥躺在了地上。 床帘上那几滴墨水在盯着他。 那是前些日子游漓同自己打闹时溅在上面的。 “我错了,畅吟,别画我脸上,求你……” “怎么样都行……求你……小鱼错了。” 慕容熠起身去床上寻游漓的枕头,他想闻游漓留在上面的几乎快散尽的味道。 忽然发现枕头下一个东西硬硬的。 他迎着月光将那东西举起细看。 那是游漓留给自己的鱼形桃木。 上面刻着“小鱼爱畅吟。” 游漓,你好狠心。 你在田野里放火,可你只管放火,不管田野死活,是吗? 猛地,他想到游漓在书信中提到的笔筒。 于是干脆大步走过去,将笔筒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地上。 “哗啦——” 在散乱一地的毛笔中,发现了一个字条。 【畅吟君,你以后不要喝酒了,喝醉了的你,太难哄。还有,如果你想我,就去看看书槅子,第二层,从东向西数第三本书。】 慕容熠慌忙去找,起初他没有找到,后来想想,那日游漓不报备便出城,自己是在房中是佯装看书生了闷气的,所以书的顺序被打乱了。 于是他把第二层的书都翻了一遍。 终于找到夹着游漓字条的那本。 字条上写: 【夫君,看来你是真的想我。】 【我也一样。】 【亲你一下。过一段时间就好了,过一段时间,思念就淡了,你要是还熬不住,就在除夕夜,把书案桌腿下压着的字条拿出来看看,就当小鱼一直在陪你,好不好?】 “游漓,我凭什么听你的。”慕容熠恨恨的道。 他等不及除夕,立即抬手,将桌腿下压着的字条取出来看。 每一张字条的结尾,都会提醒他下一张字条在哪里,要他什么时候去看。 慕容熠干脆一口气将那些字条都找了出来。 房梁上,床底下,花瓶里…… 这些微小偏僻的角落,都被游漓藏了字条。 他写了很多嘱咐。 也写了很多激励自己的话。 还交代了自己里要替他做的事—— 清明:记得给我婆婆去采一把踟蹰花啊 要亲自去 中秋:小鱼想吃你亲手做的月饼 你做给我 多难吃都行 重阳:去帮小鱼来世祈福 我还要重阳糕和桂花酒 游漓写了二十四张,时间足足跨过了两年。 他怕自己熬不住,怕自己寂寞,怕自己犯傻。 看着这些字条,慕容熠觉得自己又被游漓爱了一遍。 他那双修长白润的手,好像变得无形,跨越了时间和空间抚摸着自己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慕容熠的泪滴在字条上,字迹变得模糊,他慌忙去擦,上面的字便更模糊了一点。 于是他抽了自己一个巴掌,将脸上的泪擦了。 小心的把那些字条折好,放回去。 而后连夜出了伏波侯府,两人相爱时呆过的地方,慕容熠一刻也不想多待。 第205章 畅游吟 慕容熠一直没有进宫面圣。 即便大王传召,他也全当不知道。 奇怪的是,慕容殇竟然也没有动怒。 细细想来,其实一切事情都有缘由。 两个月来,慕容熠一直在都城不同的客店待着。 都城人尽皆知,伏波侯丧偶之后,每晚夜不归宿。 这听上去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尽管不在府邸,慕容熠依旧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 那个名字一直在心中翻腾,似是烙铁一样,在他的心上不停上刑。 慕容麟也以养伤为由足不出户两个月,没有给人抓住自己马脚的机会。 “我说,你不然回去收拾收拾呢?”严恪之一脸愁容的看着慕容熠。 这哪是初来都城时那个一丝不苟的俊朗少年? 游漓人走了两个月,这人满脸胡茬,面色沧桑,似是老了很多岁一样。 慕容熠摆手示意人别说话,他正透过窗子看街头一个身影好像游漓。 待那人转过身后,他才叹了一口气:“慕容麟还是没动静?” “没有。” 慕容熠垂眸深思: 八月见徐夫人的时候,他说游漓最多只有六个月的命。 现在距离那时大概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也就是,游漓最多还有两个月的寿命? 他现在怎么样了? 慕容熠觉得自己的心紧绷绷的。 “城外的人呢?有消息没有。”慕容熠又问。 “从都城往南北两个方向,各个城池都查了三遍,没有。”严恪之皱眉回答。 游漓说,如果他死了,会让人把自己送回来。 可我要等这样的他回来吗? 慕容熠攥紧了拳头,内心纠结又焦虑。 他抬手举起手边的酒壶,里面是半壶烈酒,他猛灌一口。 “殿下,你以前不喝酒的,不是喝了几杯就会醉?”严恪之眉头紧拧,眼前的人变化实在太大。 慕容熠将酒咽下,擦擦嘴角:“现在喝了,怎么样?” “游漓不是嘱咐了……” “我凭什么听他的!他的帐我还没算完呢!” 慕容熠的舌尖有些发抖,声音里带着怨气。 游漓,你别让我找到你! 游漓,你……在哪…… 慕容熠猛地抓起身边的剑,大步走出门去。 “你去哪?”严恪之慌忙问道。 “城外。”慕容熠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要是我死了,我所有的钱、东西都给你。” 他把一张字据塞到严恪之手中,那是他晚上睡不着时写的,凭这张字据,严恪之可以在他死后得到他作为伏波侯时享受的所有财物。 而后又道:“帮我把我和游漓葬在畅游苑,那棵大树下。” “你这是干什么!”严恪之怒吼,用力摇晃慕容熠的肩膀。 “别跟着我,去盯慕容麟,他去哪都要跟着他。”慕容熠甩开人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北方的冬天还很长。 天地之间,是无垠的雪地。 慕容熠浑浑噩噩的骑在马上。 寒风灌进他的脖子,他也觉不出冷热痛痒。 出了城也没有觉得心情有多好过。 这个人在作画时喜欢留白。 现在他觉得自己就身处在自己画里大片留白的部分。 而自己的身影,只是落在留白之处的一粒尘埃。 耳畔忽然传来竹箫声。 慕容熠侧耳细听,精神一振。 干枯的古柳下,一个中年人背着风吹着一段熟悉的旋律。 那中年人面容苍老,但眸子似是被新雨冲刷过一样澄澈明亮。 慕容熠下马,愣在中年人身旁。 中年人止了箫声,问:“阁下可是想问这曲子?” 慕容熠一愣,他点了点头。 中年人道:“想问这曲子什么?” “你怎么会这曲子的?”慕容熠问,这明明是游漓即兴创作的,应当只有他才会。 “两个月前,一个年轻人教给我的。”中年人答。 “他途径流风镇,遇到我一个人在树下吹箫,那时我还是个瞎子。” 慕容熠紧紧捏着指腹,盯着那人的眼睛,心里没来由的紧张。 中年人道:“他看我可怜,他将一些脉息过给了我的眼睛,受了这年轻人的恩,我才能重新看清这天地之间的光景。” 慕容熠问:“那他……” “他说自己是将死之人,留着脉息也没什么用,”中年人叹气,“我想报答他,他便让我帮忙做一件事。” “什么事?” “每日无事时坐在此处吹箫,给来问这首曲子的人带话。” 慕容熠忙问:“他托你带什么话。” 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狡猾:“好心的公子说,猜对这曲子名字的人,才能知道他留的话。否则,不行。” 慕容熠舔了舔被风吹得发干的嘴唇。 这是自己第四次听这段曲子。 上一次是几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游漓没来由的要给自己吹箫。 那晚,箫声浪漫,却在尾音处让自己听到了一丝凉意。 曲毕,自己看了游漓半晌,问:“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游漓眼中泛着薄泪,问:“畅吟君,这是我想起与你一起时的画面作的曲子,所以你猜猜我会起什么名字呢?” 那时还没等自己想出个结果,就忽然被父王传进了宫。 没来由的,慕容熠想哭。 游漓,你还在这等着我的话呢。 你真的,太讨厌了。 中年人问:“所以,阁下想出来了吗?好心的公子说了,每个问的人只有一次机会。” 慕容熠抖着声音:“现在,想出来了。” “请说。” 慕容熠呼吸紧张了一瞬,颤着声音道:“畅游吟,这首曲子,应该叫畅游吟。” 他眼角有泪滴下,滴到雪地里,凝成了晶莹的冰珠。 中年人点头:“是畅游吟,阁下是我要等的人。那我就说了,阁下请仔细听着。” “公子说,畅吟,回去,别找了,人生难免风流云散,你我缘起流风镇,你也应该在此处止步。” “话就是这些了,言尽于此。” 话音落处,冷风卷起一团雪,将那中年人撵走了。 只剩慕容熠在那株古柳下站立良久。 久到凄冷的月光出现撒在雪地上。 久到飞雪把他塑成一个半个雪人。 畅吟慢慢蹲下身,用手指在雪地里不断地写: “畅游吟、畅游吟、畅游吟……” 手指冻得毫无知觉。 那些字,边写边消失。 第206章 畅吟笨蛋 怎么找到一个,故意与你走散的人? 慕容熠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他用几近两个月的时间,一人一马走遍了木燕大大小小的地方。 游漓去过的,没去过的,没一处落下。 “一个男子,十七八岁,眼睛大大的,他的睫毛,睫毛是翘起来的,脸小小的……” “比我矮半个头,有点瘦。” “笑起来,很好看。” 这是他每天拉着人就问的话。 他没有命人张贴告示,毕竟游漓在世人眼里已经死了。 大多数人给出的答案是没有。 也有少数人说:我见过这样的人! 于是他被带到各种地方,去见各种像游漓的人。 有人像他的眉目。 有人像他的剪影。 有人笑起来好看。 但他们都不是他。 绝望至极…… 有那么几天,慕容熠甚至会在不知名的街头将银子摔在算命摊子前:“卜卦,找人。” 一个不信命理神佛的人,再次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有的先生念咒掐指,胡乱给出个方位。 慕容熠去寻,结果一无所获,他气冲冲的打马回程,将人的摊子砸个稀烂。 有的先生说:“公子,这人不必找,他自会回到你身边”。 慕容熠问:“回来时,是活的吗?” “这……天机不可泄露。” 还有人答得干脆:“人已经死了!” 慕容熠少有的骂了一句脏话:“放你娘的屁!” 他落寞的回到畅游苑。 院子里那棵五六人抱的大树下,秋千上落满了灰尘。 他轻推秋千上绑着的绳索,秋千便摇晃起来。 “哈哈哈……” “高点呀畅吟,你没吃饭吗?” “荡秋千……畅吟……我要荡秋千……给我……” 慕容熠猛地把秋千拦住,不再让它动。 而后转身走向卧房。 里面被下人收拾得整整齐齐。 再无那日两人离开时凌乱的样子。 他记得那日自己就站在游漓的身后,对他说:“娶你。” 然后游漓哭了,用力抱住了自己…… 慕容熠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画,游漓还在画中吹着箫。 他伸手,轻抚画中人,又轻轻的道:“娶你。” 他闭眼,再没有人的拥抱,空气里连尘埃都是静止。 两张破旧的纸被慕容熠从怀里掏出来。 那是两张幼稚的字据,是两人在居静山分别写给对方的。 慕容熠细看游漓写的那张: 【本人游漓,年方十七,于太平二十一年,六月初五居静山委身于畅吟,发誓不再倾心于他人,待平定凄凉国后,与畅吟昼看朝阳,夜数星辰,不离不弃,相守一生。】 话语肉麻,那是自己强逼着人写的。 慕容熠皱眉,仔细辨认字据后面多出来的几个字,他一个个的念了出来:“畅、吟、大、笨、蛋。” 慕容熠嘴角竟然勾出一丝笑:“幼稚。” 而后,嘴角的弧度垂了下来,看字据的人手在抖,他又说:“游漓,你幼稚……” “幼稚!” 最后,他抱着那字据哭出了声: “畅吟是笨蛋,是大笨蛋。” “笨蛋你喜不喜欢。” “笨蛋叫你回来……” “游漓,你的字据还在这里,为什么……” 承诺被你无声的收回了呢? 游漓,你不是认了主了? 我不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吗? 你怎么舍得,把这一部分丢下呢?! 当雨水毫无章法的淋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慕容熠惊觉,冬天已经过去,春天急匆匆的来了。 他抬头,路边的树已经开始发出新芽。 伏波侯府邸里那些枯死的树呢? 游漓吸收过他们的玄气。 师父说,如果术人已死,那些被吸收过玄气的植物,便会长得格外茂盛。 慕容熠不安起来。 他想到这里,打马一路飞奔,没日没夜。 烟雨里的都城亦是一片新绿。 他讨厌这绿。 他撇下马,走进伏波侯府邸。 守门人问了一句:“你是……” 直到他感受到慕容熠凌厉的眼神,才跪在地上掌自己的嘴。 殿下变化太大,下人竟然连他的模样也认不出了。 李淮和香蕊迎了上来,眼神里带着惊诧,却不敢多问一句。 慕容熠比走的时候还要憔悴,苍老,甚至看上去有一点邋遢。 眼前人不理会下人的眼神,而是大步去看卧房门口被游漓吸过玄气的树。 踏进寝院时,他一愣,而后疯了一样抽出剑去砍那些树的枝条,新芽被斩落一地,迸溅出白色的血浆。 “谁让你活的!” “谁让你活的!” “谁让你活的!” 你活,就意味着,小鱼的灵脉已经枯竭…… 严恪之抱住他:“慕容熠,你醒醒!” 慕容熠似想起来什么,转过身来,捏着人的胳膊: “这段时间,有人来吗?” “有人送……” “送什么过来吗?” 严恪之摇摇头。 而后慕容熠垂下手,默默走向无光的卧房。 严恪之看着他的背影,才惊觉,那个他以为从来也不会向谁低头的人,此时垂着头,似是走进了一个幽黑的深渊。 慕容殇听闻慕容熠回城的消息便隔三差五的送来赏赐。 黄金、补药、女人、女人、补药、黄金…… 他似乎最热衷送这几样东西。 慕容熠依旧不进宫谢恩。 慕容殇固执的一直封赏。 作为大王,当初对儿子有多绝情,现在就有多卑微。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经常昏昏欲睡。 有一日,他从噩梦中醒来,抓着慕容麟的手:“你说,有些事,寡人是不是做错了?” 慕容麟垂眸:“陛下永远圣明,怎么会错?” 慕容殇驾崩的那日。 慕容熠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 出门时,严恪之恍然,好像彼时那个俊朗的少年重新回来了。 寝殿之中,还有一口气的慕容殇看着跪立在榻下的少年。 他眼神冷漠空洞,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愿。 慕容殇艰难的道:“行啦,别恨啦,我都快死了。” 慕容熠抬眸,敛尽眼中的冷漠,却没有说话。 身后是几个儿子和老臣,外面的妃子和侍人哭声一片。 慕容殇朝慕容熠伸手,他发现,自己死之前,很想抱抱这个儿子。 这个儿子明明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个。 可胡十八来了之后,自己怎么就觉得他讨厌了呢? 说到底,还是自己昏庸啊。 慕容熠走上前去,任慕容殇拉着自己。 慕容殇奄奄一息:“慕容熠,我承认,你比我强,别……让我小看你。” 如果在去年今日听到这句话,慕容熠会非常高兴。 可他此时的心,似一潭死水,任何话语都激不起波澜。 太平二十二年五月初五。 慕容殇驾崩,传位慕容熠。 第207章 找个替身 坐在龙榻之上的慕容熠,俯视丹陛之下的众臣。 先王死后,朝廷在他的意料之中经历了一些风波和动荡。 慕容熠很好的控制了局面,化解了这些难题。 那些曾经被先王雪藏的忠臣贤人也被他亲自请了回来。 他恨慕容殇。 但他希望木燕好。 只是慕容麟被他毫无缘由的撤了职。 看上去毫无缘由,其实为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谁敢提呢? 一个国有王,就必然得有王后。 可新王后宫空虚,不曾近过女人的身。 先王在世时,曾逼着他娶邻国的一个公主。 他不肯,父子僵持之间,三弟慕容渊帮他解了围。 他说:“我替他娶了!女人而已!” 出了宫门的时,慕容渊道:“大哥,你以为我为什么帮你?” 慕容熠摇头:“不知。” 慕容渊笑笑:“有那么一个人,曾经求过我,若是以后见到你父子起了争执,一定要帮帮你,我当时脑子一热,就答应了,谁叫他救过我的命呢。” 慕容熠眸光闪动,大步走开。 此时他坐在丹陛之上,俯视朝臣,今日他们聒噪得很。 “大王应对天下负责,让百姓心安。” “……应为木燕长远打算……” “立后……” 慕容熠冷笑,为了天下,去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像畜生一样交合? 大王不是人当的。 游漓,我只要你,我说过的。 忽然,他抬手:“宣旨。” 众臣忙跪倒在地,今日的大王怎么这么好说话?劝了两句就要立后了? 殿中鸦雀无声,都在等慕容熠说话。 “让位,慕容兰。” “我要做回伏波侯。” 在众臣的惊诧中,他大步走下丹陛,将木燕王印递到慕容兰身前。 十一岁的慕容兰沉静稳重,心思缜密,胆大聪明。 最重要的是,慕容熠看得出来,他有做王的野心和志向。 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众臣口中那个最合适的君主。 慕容兰不可思议的看着慕容熠:“大哥……你……” “你不想做?”慕容熠的眼神似乎能把人内心看透,“我帮你,没人敢欺负你。” 慕容兰缓缓接过了王印,在慕容熠的逼视下,众臣俯首在地,向新王行礼。 主幼国疑。 周边小国听说了慕容兰即位的消息,便又开始蠢蠢欲动。 慕容熠让严询、钟信等一众老臣帮慕容兰料理政务。 自己则亲自带兵征战。 “怕不怕我?”出征前,慕容熠问慕容兰。 意思是,怕不怕自己谋反。 “不怕。”慕容兰眼神坚定。 “为什么呢?我们没什么感情可言的。”慕容熠淡淡的说。 毕竟他离宫那年,慕容兰才出生而已。 “你若是想当王,我随时可以让位。因为这王位本就不属于我。” “还有,你既然要让就证明你不想,何必还要大费周折。” “最后,游漓哥哥说过,你看上去很冷,但是你的心是热的。” “游漓哥哥……”慕容熠重复着这几个字,而后翻身上马。 游漓,你那时,偷偷为我做了多少事呢? 连慕容兰这里,你都不忘了让他记我的好?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为什么,你人不在,我却越来越爱你了呢。 外出征战一年,伏波侯再度名声大躁。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敬,无人不怕。 迎接凯旋之师的百姓将鲜花撇向严恪之、李平、王超等副将身上。 却没有一人敢将花丢向慕容熠。 那位将军身上的戾气实在太重,好像眼神扫到谁的身上,那人当场就会毙命。 长得是最俊的,怎么感觉最凶呢? 这是百姓的言论。 严恪之听了,忍不住望向慕容熠的背影。 这一年,慕容熠很少同自己谈心。 吃饭,就是烤鱼和白粥,粥必须放糖和盐,不能太咸不能太甜。 味道过重了,就丢在一旁,干脆不吃。 打仗,必须亲自上阵,不杀得累了倦了,他干脆不回阵营。 怎么劝,就是不行。 睡觉,必须要抱着一个枕头,可惜那个枕头在一次战役中被敌人烧了。 从那之后,严恪之便发现,他经常在烛光中枯坐。 这一年,除了吃饭,睡觉,打仗,他再没别的事可做。 以前他像一株迎风不倒的树,现在像是被人斩断了根,截去了枝,活生生像一段木头。 恍神之间,一位故人拦住了慕容熠的去路。 傀翟。 他的身后领着一个身着烟青色长袍的少年。 身量颀长,体格清瘦,眼神带着一股子清澈。 手里,拿着一把玉箫。 比普通男子要俊逸得多。 却又比游漓差了千倍百倍。 慕容熠犹豫,将人领到了茶楼。 游漓不喜欢傀翟,领回家里会客,他会生气。 傀翟会意的笑笑,喝了一口茶,卸了脂粉的他面目亦是清秀。 “我说你,何必呢。” “我都知道了。” “你再这么熬着,会憋死的。” “剩下的人总得活下去。” 傀翟在都城开了一间曲艺坊,他早听说了游漓的事,也知道慕容熠过得不好。 于是无意间,帮他物色了这样一个少年。 “领回去。” “给他一口饭吃。” “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傀翟将那个少年拉到慕容熠跟前。 慕容熠看也不看一眼:“少管别人的闲事。” 他抬腿便走了。 傀翟一个眼神,那少年便慢吞吞的跟在了人的身后。 严恪之在旁边问:“这样……真的行吗?” 傀翟是严恪之找来的,因为他实在不懂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现在需要什么。 傀翟给他出了这么一招。 傀翟说,心也许永远有缺口,但是身体的感觉总能满足? 不能让人总这样空着,身体的欲望满足了,心里的伤总会被时间填平,也就是七年八年的事。 严恪之将信将疑,一拍大腿,同意了人的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那少年跟着慕容熠,直到伏波侯宅邸门口。 慕容熠皱眉:“你跟着我做什么?” 少年眼神怯懦,跪在地上:“求大人给一条活路。”样子楚楚可怜。 慕容熠冷笑:“你有手有脚,凭什么要别人给你活路?” 少年抬头,眸子里忽然涌现泪水:“不想,不想再被客人调弄。” 慕容熠愣了愣,想起游漓哭的时候,那双大眼睛里,泪水就会毫无征兆的忽然涌上来。 那时候,见到游漓哭,他最是心疼无措。 慕容熠发现,这么长时间,自己无论遇到谁,都有了比较和参照。 而没有人,能达到游漓的标准。 第208章 空空如也 慕容熠还是让李淮安置了那个叫阿欢的少年。 李淮见到人模样的时候神情明显一愣。 虽然阿欢长得不像小游公子,但那身打扮总有几分相像。 于是他不敢派人做重活,只是让他负责打理院中的花草,对人也是恭恭敬敬的,不敢像使唤普通下人一样使唤阿欢。 日子一天天过去,人心日渐显露。 阿欢在慕容熠面前总是一副可怜像,可在这群下人面前,却异常跋扈。 他知道一点慕容熠的过去,于是在私底下,把像游漓三分的自己当成了第二个主子。 甚至不大把李淮放在眼里。 下人们忍气吞声,却始终不敢多说半句。 一日,慕容熠坐在荼靡架下饮酒。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游漓从院外走进来。 只是人挡着脸,把手藏在袖中,不叫他看。 醉梦中的慕容熠只觉得游漓一直没离开自己,很自然的,他笑着问:“小鱼,什么时候这样害羞了?” 他动情的拉住人的手。 那双手确实细腻,但不如游漓那样白润修长。 慕容熠猛地惊醒,眼底猩红一片,似被蛇咬到一样,甩开人的手:“谁让你进来的!” 阿欢跪在地上,抱住慕容熠的腿:“殿下动情了,不是吗?” “求殿下成全,拿我当谁都可以!” 慕容熠厌恶的看着脚下的人,硬生生的踢开了他,关上了卧房的门。 他靠在床上,看向四周的事物。 它们静止,冰冷,就像死了一样。 游漓在的时候,它们明明会响,会动。 游漓,你在哪,我快撑不住了…… 慕容熠这样想。 幸好一场战事救了他。 慕容熠又从一块木头,变成了战场上的大树。 这一次,他格外拼命,比那些急着立功的普通将士还要拼。 他冲进最危险的阵地,脑海中只有一句话:“痛快点,砍死我!” 战后。 严恪之闯进他的营帐,不管不顾的冲慕容熠大吼:“你疯了吗?!” 慕容熠搅动碗里的粥,拈了一点点盐,慢条斯理的扔了一块糖进去,他没有说话。 那些话,都融在了粥里,被他喝进去了。 “方才那样危险,你作为主将为什么不能坐镇?” “你对木燕负责吗?” “你不想活了吗?” “啊?!” “你说句话!” 严恪之的声音响彻整个军营,军营里所有的将士皆是屏气敛声。 慕容熠还是不说话,他不想活了,他就是这样想的,他想给别人一个机会杀死自己。 因为游漓说过,自戕的人去了黄泉找不到自己想见的人。 他无数次想要一剑结果了自己的性命,但是他怕,怕游漓瞧不起自己,怕游漓见到自己的时候生气的样子。 那副生动的面孔可能会说:“你走,我不见你,你不配。” 他想,自己还是得找一个合适的缘由死去才行。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多么光荣,到了黄泉,游漓也会为自己骄傲。 可自己不能死的太晚。 如果五十岁才死,怎么能配得上十八岁的游漓呢? 游漓那么好看,不可能会喜欢一个老头。 最晚,不超过五年。 这是极限了。 他那么活泼好动,自己再老一点,恐怕也背不动他了。 严恪之跪在地上呜呜的哭出了声: “兄弟,你到底想怎么活,失去一个游漓,你后半辈子就废了吗?” “如果当初知道花会谢,还不如不叫它开。” 慕容熠苦笑: “花要开的时候,你拦得住吗?” “严恪之,我不怕你笑话。” “没有游漓,我都硬不起来。” “没有他,我不行。” 安庆元年,也就是游漓走后的第二年,慕容熠说:“没有他,我不行。” 再次回都城的时候,已经是安庆二年的初夏。 慕容熠回到宅邸。 他有点想念自己一成不变的卧房,那里是游漓唯一残存气息的地方。 回来时,却发现房间上上下下都变了模样。 带着墨迹的床惟被换了。 自己藏在枕头下面的同心结也换了一个新的。 那些游漓藏的小纸条也找不见了! 书案,茶桌都被轻微的挪动过,再不是游漓走时的模样! 慕容熠阴沉着脸,走到后院。 他听到阿欢嚣张的声音: “种什么踟蹰!难看又难闻,通通拔掉!” 李淮在旁压着脾气说:“那是小游公子交代的,种一些踟蹰,白的多些,殿下喜欢。” 阿欢的声音带着敌意:“人都死了,你们怎么那么听他的话?” 慕容熠一步步悄声走近阿欢。 他背对着面色阴沉的慕容熠,依旧自顾自嚷道:“他在这里多久,有三个月吗?我在这里多久了?怎么他说的话你们都记得,我的话你们偏偏忘掉?” 慕容熠冷不丁的问了话:“我的房间,是谁收拾的?” 阿欢神色一凛,忙转过身跪下,一脸卑微神色:“是我……” 他刚要解释,慕容熠打断:“我的同心结呢?” 阿欢嗫嚅:“我见那个已经枯了,我在老家也会编这个的,我编了新的……” 慕容熠将那个新的发亮的同心结扔到地上:“我只要我的那个,还有被清理的那些字条。” 察觉到人不悦,阿欢一脸惊慌:“被我,被我扔掉了……” 慕容熠从来不打下人。 这一次,他真的恼了。 抄起院墙旁立着的马鞭,结结实实的抽了他几十下,阿欢皮开肉绽,疼得晕死过去。 下人们齐齐跪在院中,一动也不敢动。 严恪之跑过来抱住他:“做什么!不喜欢,撵走就是了!” “他太坏了,太坏了,别再让我看到他,让傀翟领他走!” 慕容熠喘着粗气,扔下马鞭,边走边喊:“以后阿猫阿狗通通不要送进来!” 被扔掉的东西最终还是被李淮找到,送回了房中。 临走时,李淮命人将热的洗澡水送到慕容熠房中:“殿下,洗热水澡,消消气,小游少侠之前嘱咐过的,你总是不听。” 慕容熠望着氤氲的水气,走近几步。 他低头看水面,期待里面钻出一个身上蒸腾着热气的少年。 可惜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第209章 游漓醒来 游漓神智恢复正常时,已经是安庆二年的初夏。 那也是慕容兰在位的第二年。 他从床榻上强展双眸,光线刺进眼中,他用力摇了摇头。 随后察觉脑海中空无一物。 “你是谁?”他眼中满是慌张,问面前一袭黑衣已经拔节的少年。 少年坐在他的身旁,身上靠着一根形状古怪的黑色藤棍。 “游湾。”少年皱眉,“公子不认识我了?” 这个叫游湾的少年人,就是当年的狗蛋。 游漓与人一起生活了一阵子,熟了之后,他嫌弃狗蛋这名字实在是难听。 便想帮他改个名字。 狗蛋说:“我觉得‘游’这个姓就很好听。” 游漓笑道:“那么你就跟我一个姓,做我的弟弟,怎么样?” 于是,他给人起名叫“游湾”。 醒来的游漓似乎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了。 他瞪大眼睛,坐起身子,用审视的眼光打量周围的一切。 所有的东西都是那样陌生。 阳光似刀刃一般从竹窗泄下,照到一面坑坑洼洼的墙上。 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仔细看,这些字都是相同的:畅吟。 看了半晌,游漓看不出个所以然。 “这是哪?”游漓皱眉问,他努力掩盖住自己内心的惊慌。 他分不清面前的人是善是恶。 “这是……法库。” “法库是哪?” “木燕以北。” “木燕是……哪?” 游湾含着泪:“公子,你是不是全忘了?” 游漓看到游湾眼中的泪闪烁着善意,他终于抛出内心最想问的话:“公子?我……是谁?” 谁都想不到,慕容麟将人送出了木燕。 那是他尽最大的可能,说服了自己的哥哥,派人在路上东绕西绕,将游漓带出了国境。 早在很多年之前,法库人就非常信服慕容麟和慕容麒的父亲慕容珏。 那是给他们带来和平安定的一位将军,代表木燕帮他们解决了周边国家的侵扰。 在许多年后,这个小小的地方再次发生动乱的时候,慕容麒偷偷施以援手,帮那里的人度过了难关。 法库王与那里的臣民都对慕容麒有着无比的感激和敬意。 游湾记得关于游漓的一些事。 那些事是游漓在法库没有发邪症的前两个月时间里零零碎碎告诉他的。 游湾说:“你叫游漓,今年应当二十岁了。你成亲了,有个夫君。” “夫君?”游漓皱眉:“可我是男的。” 游湾语气坚定:“你有个夫君,你说他叫畅吟。” “畅吟是谁?” “是你的夫君。” “我是说,他是什么身份?在哪?” 游湾道:“你说他是你的不世英雄,人在木燕的都城。” 游漓疑惑:“你不是在骗我?” 游湾定定的看着他:“我守了你两年半,就为了等你醒过来骗你吗?” “你还有哥哥姐姐,舅舅干爹。他们,都在木燕。” “那我为什么来这?” “因为,你那时候以为自己要死了,你不想让你夫君看到你死时候的丑样子难过,就拜托别人,把你弄到了这里。” 游湾只知道事情的一部分,所以游漓听了这话感觉更加疑惑。 “我会……这样做?”游漓不解,“这也太傻,太痴情了?” “我夫君长什么样子?值得我为他这样?连自己要死了都在心疼他?” 游湾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那是一张小像,是游漓离开伏波侯府邸的时候带出来的。 那小像是他求着畅吟画的,只是画的不像,被他团成团扔掉了。 后来畅吟生气,便没再画。 他无法,又将纸团留下了,走的时候带在了身上。 “喏。” 游漓接过那画,上面的墨迹已经有些花了,人像模模糊糊的。 他撅撅嘴:“好像也不怎么样啊。” 游湾问:“你不是应该好奇自己为什么要死吗?” 游漓被人提醒,连忙点头,问:“所以我为什么会死?” “因为你是个术人。” “术人……”游漓皱眉重复,忽然眼神变得凌厉,他想起来什么:“就像这样吗?” 他抬手念咒,竹窗外喧嚣的蝉鸣忽然止住。 游湾一脸兴奋:“这个你怎么记得?!” 游漓摇摇头:“不知道。” “你抗击傀人的时候,被邪脉侵入了身体,你说你的太爷爷告诉你,你只有六个月不到的寿命。” “那个时候,你已经爱上了一个人,一个打算跟你过一辈子的人。” “后来因为邪脉的事,你没有陪他很久,就偷偷离开他了。” 游漓神色凝重:“那他岂不是很伤心?” 游湾没有答话。 游漓又问:“距离那时,过去了多久?” “两年半了啊,我说过了。” 游漓问的问题太多太杂,一时之间他脑子也是稀里糊涂的。 “哈?”游漓一脸哀愁:“那他是不是早就另娶了呀?” 游湾:“一个可以让公子付出这么多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另寻新欢了呢?我觉得应该不能。” 游漓点点头:“说的也是。” “公子现在不应该一直关心的夫君,而是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游漓闭眼凝神,而后睁开一只眼,俏皮的道:“好像没什么反应呀,我现在是怎样?那个什么邪脉,到底取出来了吗?” “公子来到这里不出两个月就开始发病了,你发病的时候……很可怕……” “有多可怕?”游漓问。 游湾摇摇头:“你不会想知道的,幸亏之前养我的师父是个道士,那些可怕的事物我也见怪不怪了,但是你那样子……” 是我一辈子的阴影。 游湾没说后半句话,游漓也没想再问。 “所以,后来我怎么好的?” “麟哥哥,是麟哥哥提前安排的法库的一个术人,救了你。”游湾解释道,“那个术人在你正邪两脉相争两败俱伤后,施术复活了你体内的灵脉。” “法库也有术人?那人叫什么名字?”游漓的问题很多。 游湾:“我听他说,他们是当年木燕清缴各路异术门派时逃到法库去的一脉人。那个人术法好像不低呢,名叫亦邪。” “这名字听上去不像好人啊……”游漓低声嘟囔。 “管他好的坏的,关键是,公子你醒了啊,你被他治好了。” “那个麟哥哥,又是谁啊?”游漓想到了对话里游湾方才提到的名字。 游湾略有迟疑答道:“是你的一个故人……”而后忽然指着外头,“他这不是来了?” 透过竹窗窗纱,影影绰绰的,游漓看到篱笆小院外,一个高大的身影跳下了马,正打开院门朝此处走来。 第210章 不清不楚 慕容殇去世后,慕容麟便被撤了职。 他如愿以偿成了自由身。 即使有慕容熠的人在麒麟府门口盯着,他也总能想法子出门。 那些暗卫甚至没有发觉,慕容麟会隔三差五的换上下人的衣服出国门去法库看游漓。 只是游漓发病之后,有两年多的时间都在发烧、昏迷和疯癫中度过的。 游漓并不知晓慕容麟为他做过的一切。 那身影靠近自己的时候,游漓心中有些不大自在。 那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似乎不想同人距离过近。 可慕容麟见到醒来的游漓却很开心,他将手中的一包糕点打开,拿出一个,递到游漓嘴边:“尝尝。” 游漓皱眉,看看在一旁坐着的游湾,又看看慕容麟手中的果子,最后将视线移到了人的脸上。 “我们……很熟?” 慕容麟愣了半晌,而后坦白的说:“我喜欢你。” 他不打算隐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的眼神,他的举动,无时无刻都在跟游漓传递这个信号。 游湾在旁不大好意思,便借口熬药走出了门。 游漓向床内靠了靠,他一直在思考慕容麟方才说的这话。 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把他带到了远离自己爱人和亲人的地方。 着实……有些可疑。 而且他现在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失忆之后的游漓对每个人防备心都很重,包括游湾。 他在想:“这小子这时候跑什么?他为什么要给我和慕容麟创造独处的机会呢?” 慕容麟放下那块点心:“但我没打算去要挟你什么,我只想你有一天能慢慢喜欢上我。” 而后他将掉落在身上的点心渣子拍在地上,重新看向游漓。 动作不紧不慢,神色也是淡然。 “我的病,算是好了?”游漓问。 慕容麟:“每隔两个月,喝一次亦邪特制的药,喝上几次,应当就没什么事了。” “就是……不喝是不是也可以?”游漓又问。 “什么意思呢?为什么不喝?” 慕容麟探寻的看着游漓小心却又灵动的表情,他的心无端猛跳一下,像是被兔子踹了一脚。 “我是说,好像认识我的人,都在木燕。”游漓话里话外都有要走的意思。 慕容麟苦笑一声:“你离开木燕的时候,就没打算回去的,你忘了?” “可那时候我快死了。”游漓答,指腹紧紧蜷着,游湾对他说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慕容麟道:“可木燕认识你的人,现在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他们……”游漓有些不敢问了。 “他们已经适应没有你的生活了,有些人已经开启了新生。”慕容麟垂下眸子,不去看游漓,眼下的肌肉突然跳了一下。 他在撒谎。 游漓没有追究那些细微表情的含义。 他转过头,眼神略带忧伤的看向了窗外。 撅着嘴不再说话。 天已经黑了。 慕容麟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游漓叫游湾:“游湾!游湾!” 游湾从外面走进来:“怎么了公子。” “我要洗澡,怎么烧热水啊?”游漓问,眼神若有似无的飘向慕容麟。 慕容麟看出了游漓的意思,他在逐客。 但他依旧没动,只是坐在床边的竹椅里一口口细细啜饮着清茶。 床边只有那一把略显单薄的竹椅,他人高马大,坐在里面却显得非常惬意,好像那个地方专属于他。 游湾道:“我去帮你烧。” 游漓起身:“我出去看看。” 身子有些紧绷,下床的时候扭了一下,慕容麟伸手扶住了人的胳膊。 游漓拘谨的收回胳膊,而后快步走了出去。 院子前后都有密集的竹林挡着。 竹林之外看不真切,影影绰绰的似有一些人影晃动。 游漓思索,那是看着我的人吗? 石子铺成的小院中有一口井。 游湾正在打水。 游漓站在旁边:“弟弟。” 他叫了这么一声,弟弟。 游湾愣住,这是游漓失忆后第一次主动这样叫他。 原来失忆归失忆,游漓热络的性格依旧没变。 游湾的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他渴望家,渴望那种被人需要的感觉。 “游漓哥哥,怎么了?” “屋子里的那个人,是不是有点奇怪?”游漓警觉地看看周围,把手括在嘴边低声问游湾。 “嗯……他一直这样,不怎么说话,来了就习惯坐在你床边。” “有时候……” 游湾欲言又止。 “有时候什么?”游漓忙问,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有时候,你疼得受不住了,他会抱你抱一夜。” 晴天霹雳。 “你不要乱说,我是成了亲的!”游漓拧了一下游湾的胳膊。 “哥哥,我没有乱说。”游湾一脸认真,“但是他抱着你的时候,我一直在旁边守着的。” 游漓呼出一口气:“你话不说完,是要死人的!” “我以为你会喜欢他的。”游湾喃喃道。 “为什么?”游漓道。 “因为他好像,真的很喜欢你。”游湾眸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但是没有说。 “你想说什么?”游漓察觉到了游湾神色的变化。 “他帮你逃出木燕。” “给了你这处落脚的地方。” “两年多的时间,不离不弃。” “陪着你,治病。” “甚至……” “甚至什么?游湾你把话说完。”游漓神色愈加凝重。 “甚至用自己的心头血给你做药引子……” 游漓呆立在原地,虚虚的张着嘴,皱眉看着游湾。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的灵脉枯死之后,亦邪施了术法,开了药方子,说需要一个人的心头血做药引子把灵脉养活,当时他在,就取了自己的。” “意思是,我喝了他的血?” “我灌下去的。” “你?!”游漓瞪大眼睛:“为什么不征求我的同意呢?” “去黄泉之下问你的想法,还来得及吗?”游湾淡定的道。 游漓在不远处看向卧房,那个高大的剪影映在竹窗上,他的心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那他现在是什么意思?” “怎么这么晚还不走?” “是要我怎么样还他这个人情?” “我如果要走,他会不会放?” 游湾挠头:“哥哥,我这我也不知道哇……” 正说话间,慕容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当自己完全没有听到的对话。 他扔下一句:“我明日再来。”便走出门去。 游漓望着那身影远去之后,又一脸严肃的问游湾:“这两年,洗澡,吃饭,穿衣,如厕,这些事情,都是谁在帮我?” 游湾道:“我。” “每次都是?” “是啊。” “为什么?对了,你是我亲弟弟?” 游湾苦笑:“其实我是你在街上捡来的,不过你别担心,我都给你算着帐呢,你还有三万多次可以差遣我的机会。” “三万六千四百九十九减去你这两年用掉的四千五百次,还剩……”游湾捻着指头算账。 “这都什么跟什么玩意儿?”游漓皱眉,他头疼极了。 第211章 醒后心烦 深夜。 游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床下,游湾已经打起了呼噜。 “游湾,游湾。”游漓轻声唤人。 许是自己彻底清醒了,游湾的心情也放松了,所以睡得特别沉。 游漓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望向通往院外的那条小路。 慕容麟来去的时候都是那样轻松自如。 那么自己…… 游漓朝那门走去,他刚刚靠近那扇矮小脆弱的,用竹篱笆扎成的院门。 隔着竹林便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公子,天太晚了,请回。” 那人的口音和咬字的方式与自己不同,但游漓还是听得明白他是这样的意思。 “我……我想出去走走。”游漓尝试与人商量,而后推开了院门。 几十个高大的身影黑压压的围了上来。 “公子,想出去,可以白天,但是晚上,大人交代了,不能乱走。” “大人……”游漓问:“是慕容麟吗?” 为首的人点点头,不再言声。 他们神色肃穆,手一直放在腰间的刀柄上警戒,看上去有些不好说话。 游漓干脆转身往回走。 夏风穿过竹林吹进院中。 有些绵绵的凉意。 竹叶被风带着低语。 好像勾起了游漓藏在心底的一些声音。 “游漓。” “嗯?” “游漓。” “嗯。” “游漓。” “嗯……” “游小鱼,是我的。” “那么畅小吟呢?” “是你的。” “小阿熠呢?” “还是你的。” 这是…… 游漓皱眉深思,他和那个叫畅吟曾经的对话? 听上去好像还很恩爱哪。 游漓的心猛地一跳,呼吸无端急促起来,畅吟两个字跃入脑海。 于是他大步走回房中,迎着月光去摸索墙上刻着的密密麻麻的字。 数不清有多少,但它们都和一个人的名字有关——畅吟。 游漓摸到了枕边一把细小的竹刀,又刻了一个。 果真,同墙上那些一模一样。 是自己刻的。 看来这个人对自己来说,很重要。 他轻轻用指腹去摸墙上的名字。 一些声音的碎片再度袭来: “永远是多久呢?”那是游漓的声音。 “很久很久,自我生,到我死,我再生,到再死,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另一个声音沙沙的,很好听。 游漓在脑中探寻发生这些对话的画面,但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弟弟,游湾……”游漓轻声叫人,但床下的人毫无反应。 猛地! 游漓用脚踹了一下床下打鼾的人。 游湾一惊,坐了起来:“怎么了?!” “我问你,我为什么会失忆?” 游湾舒了一口气:“大晚上的,哥哥,白天问不行吗?” “快告诉我。我现在就要知道。” “亦邪说,你体内的阴脉与阳脉相克,耗了你太多的脉息和元气,记不住事,也很正常。”说完,游湾又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游漓神色狐疑,用手指轻轻敲着冰凉的墙壁,却也不再多问什么。 他把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摸索着什么。 洗澡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腰上系了一串东西,解也解不掉。 身子剧烈晃动时,上面的铃铛还会发出细碎动听的声响。 合口处是两条嘴对嘴的鱼。 他仔细看,小鱼身上还刻着米粒大的几个字:“畅吟爱小鱼。” 那应该是自己的夫君送给自己的。 他是怎样的人呢? 怎么送自己这么骚的玩意儿啊? 绑在腰上,亏他想得出来。 待他摸到腰间那两条小鱼后,白日醒来之后所有的不安便消散了。 睡意即刻袭来。 睡梦中,一双骨节分明,带着微微薄茧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摩挲。 它轻轻抚摸自己的脸,而后是脖颈,胸口,后腰,再一路向下…… 触感温柔,却在某些时候非常有力。 “小鱼,想我吗?” “我想你。” “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疯掉了。” 畅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人真的在耳边说话一样。 游漓睁开眼,惊醒后额头起了一层薄汗。 “哒。” 耳旁是茶杯轻轻放在桌上的声音。 “醒了。” 游漓听得出说话人是谁,心中不大乐意。 为什么他可以随意进入自己的房间? 自己还没穿好衣服呢。 他干脆扭过身子装睡。 身后的人似乎毫不介意他的脾气,而是继续说道:“听人说你想出去走走,不如,今日我带你出去转转?” “好。”游漓禁不住诱惑,答了一句。 总得知道自己在什么样的地方,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慕容麟的语气似乎很高兴:“那我出去,你把衣服换了。” 法库人很热情。 无论彼此认不认识,他们都会主动打招呼,而且似乎随时随地都能跳舞。 这里的男子很喜欢打扮自己,与游漓素净的穿着不同,他们往往穿得鲜艳,身上各处带着奇形怪状的首饰。 游漓本性活泼,很快就融入了这样的异域氛围。 游漓看中街上小贩卖的衣服,拍拍游湾:“我们两个的衣服都旧了,一人选几套穿着,怎么样?” 游湾扭捏着:“这不像男子穿的,太艳了。” “你懂什么,这叫入乡随俗!”游漓冲游湾伸手:“钱,拿来。” “什么?” “钱啊。”游漓理所当然的认为游湾手里有两人的盘缠。 “哥哥,我没有钱。” “那这两年……”游漓转头看几步之外的那人:“都是靠他?” “昂……不然呢?你从伏波侯府偷偷溜出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啊。” 游漓叹了口气,有些扫兴。 慕容麟将一锭金子递到游漓面前:“喜欢什么就买,当我借给你的。” 游漓抬眼看了看人:“我,没什么东西可以还。” “你有。”慕容麟答,语气坚定又温柔。 “我有什么?”游漓问。 气氛有些微妙,周围鼎沸的人声并没有盖住慕容麟轻声说的话。 “你想呢。”慕容麟笑笑,眼中的暧昧一闪而过,将金子塞到了人的手里。 游漓心中虚虚的,他连忙将东西推还给他:“我不能要,我真的没什么东西可以还你。” 说完,他就拉着游湾闷着头往前走。 自己好像欠慕容麟挺多的。 多呆一天,都是欠人家的。 越在这里,他越是还不清。 说到底,当初自己为什么找他帮忙,让他带自己走呢? 游漓心思沉重起来,有些事还是感觉不清不楚的,没人同他说明白。 ! 怎么这么傻! 当初为什么不写个自传带身上! ! 游漓你是傻子吗?! 你也不知道你自己会失忆啊! 真他娘的烦。 第212章 理清思绪 长得好看,还是有优待的。 即使没钱,还是有小贩拉着游漓给他打耳洞。 “很疼,不要打了。”慕容麟拉住游漓的胳膊,想把人拽走。 这激起了游漓的叛逆心。 这人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这样管我呢。 “打。”游漓冲那小贩挑了挑眉。 “哥哥,我就不陪你了。”游湾站到了人的身后。 “你也打,我打你就得打。”游漓命令游湾。 “这……有点奇怪诶。”游湾道。 “这边男人打一个,女人打一双,有什么奇怪的,我们打一个就是了。” 小贩夹着尖锐的米粒在自己耳垂上使劲揉搓的时候。 游漓忽然脸一红,这刺痛的感觉让他想起好像曾经有个人也用力咬过这处。 “等等。” 他说话时已经晚了,绣花针穿透了自己的耳垂。 “嘶——”游漓皱眉。 慕容麟有些心疼的看着他,带着嗔怪对小贩说:“怎么不轻点”。 小贩笑道:“第一次,都会疼的。” “游湾你还是别打了,感觉好奇怪,好像自己不完整了。”游漓直接说出了心里的感觉。 游湾连连点头。 那小贩把一盒精美的耳坠子摆在人面前时,游漓才反应过来,人家不要钱打耳洞是想卖自己耳坠! “必须得带吗?” “不带,会难受的。”小贩狡猾一笑。 “可我没钱呀。”游漓垂眸,有些为难。 慕容麟将钱放到摊上,对小贩道:“适合男子的,都带走。” 游漓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欠人家的了。 挂着这样的耳坠子,再穿自己本来的衣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干脆,游漓换上了当地人的衣服,红白相间的配色看上去十分脱俗。 此时自己的发式就显得突兀了。 于是,游漓让本地人帮自己盘了当地男子的发式,多彩的丝线编在黑亮的头发里,还有一条五色石子被丝线穿着搭在额前,显得缤纷动人。 “从没见过哪个法库男人这样好看!” “是呀。” “是法库神谱里的神君吗?” 路过的法库人看着游漓连声赞叹。 慕容麟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游漓。 相比起木燕那个素净的游漓。 在法库的游漓明明更动人,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当地人吹的埙游漓不出一时半刻便学会了。 他对可以吹奏的乐器似乎有一种接近于本能的天赋。 修长的手指捧着那块由粗糙的陶土烧制而成的乐器时,就像是凡尘正被仙人的双手温柔抚摸。 一段尘封的曲调涌上心头,游漓不自觉的吹了出来。 路人不住夸赞游漓的曲子欢愉浪漫,连卖埙的老板都在向他请教这调子。 “请公子好好教教我,我会吹了你的这支曲子,以后肯定有更多人买我的埙!” 游漓将这曲调交给了这老板。 慕容麟不错眼珠的看着只留给自己后背的人,他听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失忆了还在想着他? 慕容麟的心中一阵失落。 几个人坐在一家面摊前。 游漓嗦了一口面,冷不丁的来了这样一句:“我要是走,你放吗?” 话语落地,面汤似乎把他呛了一下,他心虚的咳嗽了一声。 “会不会对我太残忍了点?”慕容麟苦笑,他将沾着酱汁的鸡蛋推到人的面前:“这是本地的吃法,你尝尝。” 游湾不说话,也没接他的蛋,他只管吃面。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当初我怕我夫君见我的死相,那我自己偷偷走掉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找到你呢?” 游漓抬头,认真的看着慕容麟。 “是我找的你,因为我得看着你死,先王想让你死,我是先王派来处理你的,可我下不去手,便将你带走了。”慕容麟的眼中似乎有一些不情愿。 一些事情说得多了,会让面前人的头脑更加清楚。 “先王?他死了?”游漓问。 “死了。” “后来的王呢?容不容得下我?”游漓又问。 后来的王…… 慕容麟不想说话了。 游漓隐隐的有些猜出人的意思。 木燕容不下他的人已经死了,而且他又活过来了,那么就完全可以返回木燕。 “你将我带走的时候,是不是就知道,我不会死?”游漓的问题让慕容麟神情一滞。 “你知道你能治好我,但是你没有告诉我。” “你只是想借着这次机会让我离开木燕。” “对吗?” 游漓一连串的将疑问说出口,语气带着些逼问。 “对不起。”慕容麟放下筷子:“我确实没有告诉你,我可以将你治好。也许,遇到了你之后,我就变得有些自私。” “如果你当年帮我在都城治好病,我是不是不用离开他?我的夫君。”游漓的神色变得阴沉。 他虽然失忆,但他的思绪在不停尝试理清自己身处异乡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显然,他已经接近成功了。 “你给我个机会呢?游漓。”慕容麟将帕子从胸口掏出,他本来想去擦游漓的嘴。 但他发觉游漓此时浑身长满了刺,于是缩回手,擦了擦嘴,“我陪你这么久,看在我找人救了你的份上,你试着喜欢一下我呢。” 慕容麟又开始不停擦手。 “我成亲了。”游漓神色坚定。 “他已经当你死了。”慕容麟简直要将手里的帕子扯碎。 “不止是他,我还有亲人。”游漓解释道。 “我叫他们过来看你。” “为什么我一定要在这?一定要在法库?”游漓皱着眉头看慕容麟,语气很激动。 今日在法库街头体验到的愉悦,于此时此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你的脉息很弱,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亦邪鼻子上穿了几个莫名其妙的洞,上面挂着鸟骨头。 游漓恨不得伸手将那些鸟骨头拽掉。 但据说对方异术不赖,自己也不想挨揍。 “不用你提醒。”游漓冷冷道。 “呵……”亦邪笑道:“作为你的救命恩人,你应该对我说声谢谢。” “谢谢。”游漓用被子闷住了头。 “我说,我劝你一句,麟公子人真的不错,法库所有的女子没有不喜欢他的。” “那你们为什么不赶快挑一个让他动心的。”游漓闷声问。 “他对你着魔了,不然你以为我们不想?而且……”亦邪故意欲言又止。 游漓把被子掀开,坐起来瞪着眼看着人:“有屁快放!” “你的灵脉是他的心头血养活的,你是术人,知道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游漓不懂。 “哦你失忆了……”亦邪舔舔嘴唇,挠了挠头。 “你知道术人寻找伴侣,会找什么样的人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游漓烦躁得很。 “术人会喜欢术人,也会喜欢用心头血养自己灵脉的人。” “为什么?!” “因为那样做的时候,会比跟普通人,更爽。” 游漓瞪大眼睛,脸不可遏制的气得涨红。 他霍然伸出手,将亦邪鼻子上挂着的鸟骨头一把拽了下来! 第213章 养精蓄锐 “!别拉着我!” 游漓被游湾强行拦着,气得跺脚大叫。 亦邪的鼻子被游漓拽出了好几个血淋淋的豁口,他痛得龇牙咧嘴。 此时慕容麟不在房中,他一早接到哥哥传来的急讯,赶回木燕去了。 “游漓,你过分了。”亦邪强压着怒意,施术给自己疗愈。 “你们他妈的提前商量好的是?连着我失忆,也是趁着我病着给我下得药?!” 游漓哑声大喊,他有些清楚自己的情况了,自己是被慕容麟拐走了! 被他救活,但也被他拐走了! 游漓明确了慕容麟的目的,他就是想让自己爱上他,不管是出于喜欢还是本能,他不想让自己离开法库,离开他! 亦邪笑笑: “公子,我叫你公子是因为麟大人,你这样的身手,在我这里,连给我提鞋我都嫌碍事。” “我劝你是因为心疼我们大人。” “你也要想清楚你自己的情况,说到底,你离不开法库。为了大人,我们也不会让你离开。” “你的未来很简单,要么自己挖出那支被大人养活的灵脉,要么迟早你都会爱上他,你抵抗不了身体需要他的本能。” “是人,总有动情的时候。” “只要他让你闻到他血液的味道,我相信,你忘不了那种感觉。你的灵脉一定会让你动情的。” 游漓眼睛被激红了一片:“我是成了亲的,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那是你前世的事了,我劝你最好忘了,”亦邪冷声道:“你要知道,你的这一世,是麟大人给的。” “所以我要脱光了衣服躺床上用自己报答他,对吗?!”游漓声嘶力竭。 “话是有些难听,但实际上,就应该是这样。”亦邪笑笑,而后道:“而且,有时候,有些人,往往是身体互相爱上了之后,才会动真心的。” “你现在最好走!”一直没有说话的游湾冲亦邪喝了一句。 “操!” 亦邪走后,游漓不顾游湾的阻拦,将屋中的摆设摔了一地。 瓷器、铁器掉落在地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而后,他抱膝坐在床上的角落,焦虑的用头撞着膝盖,他感到有些无力,甚至是绝望。 自己唯一依靠的灵脉,已经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被人控制住了。 之后的日子里,游漓不再同除了游湾的任何人说话。 他不让亦邪摸自己的脉,也不喝任何药。 对于隔三差五来访的慕容麟,他看也不看一眼。 无事的时候,便静气凝神,修养脉息。 他想带游湾逃出法库。 游湾也是一样的想法于是干脆没事的时候就练习棍法。 两个人每日在小院中都不闲着,各练各的。 “你想走?”慕容麟坐在人的身前问。 见游漓不回答,他倒是也没什么恼意,声音依旧是不紧不慢的:“留在法库不好吗?” “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在法库生活得很好。” “一辈子,我可以只有你。” “我喜欢你,见你第一面,就喜欢。” “不然,我不会去军营那么多次,我可以不去的。” “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你哭着喊疼的时候,紧紧抓着我的胳膊……” “别说了。”游漓本想照旧不理人,但慕容麟说到这的时候,他实在听不下去了。 慕容麟面色放晴,游漓今日终于同他说了句话,尽管这句话是告诉他不让他说话。 他依然高兴,这也算两人关系的进步。 “我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但我恨你掠夺我的自由。” “你现在这样,跟让我去死没什么区别。” 游漓这样说的时候,慕容麟脸上的笑僵住,他看到这个院子里最后一片枯叶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冬天马上要来了。 原本的那支灵脉已经在自己的身体似大树一样生根发芽。 如果自己没有长出灵脉护体,那么很有可能在取出他那支灵脉的时候,便暴毙身亡。 这看似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相比起让自己爱上慕容麟。 静心养自己的灵脉好像也不是没那个可能。 只有有了自己的灵脉,才不会死,才不会被慕容麟的心头血控制本能,才能活着回木燕。 整个十月。 游漓昼夜在院中的枯树下坐定。 他很少吃饭。 晚上也不回房间睡觉。 就是那样坐着。 他对无涯诀的记忆格外清楚。 他记着祖父在里面写的话,想要生出灵脉,必然要懂得感受。 感受雨雪风霜,冷热饥寒。 终于在某个晦暗多风的清晨,他察觉到了身体里的异动。 痒痒的,似乎是什么东西在沿着自己的气脉生长。 游漓睁开眼,成了。 十一月的游漓看上去没有十月那样紧张。 他经常隔着窗子看窗外的飞雪。 今年的雪下得额外的大。 慕容麟还是那样不请自来的坐在游漓的床边。 他来看游漓。 “这里离木燕的都城有多远?”游漓忽然问了他一句话。 慕容麟神色喜悦,因为游漓对自己说的上一句话还停留在九月。 “你猜呢。”慕容麟虽然高兴,但还是很狡猾。 “我猜两天都用不到,这里应该离那里很近。” 游漓说着,打开窗子,寒风裹着雪扑到他的面上,他眨了两下眼睛。 “你怎么猜的?”慕容麟问。 “你每次离开法库,到你再回法库,都会用五天左右的时间。” “你在都城至少要休息一天。” “这样去程与回程的时间大概就是两天,或者不到。” 游漓脑子很快。 “你这是……在关心我?”慕容麟抬眸看着人。 游漓转过头,忽然冲他微笑:“不能关心?” 慕容麟仔细琢磨游漓的这个笑。 他看过的许多游漓给自己的笑:冷笑,苦笑,轻蔑的笑…… 现在这个笑真诚纯净,让他的心尖一暖。 “我们出去走走?”游漓问。 “这当然是再好不过了。”慕容麟答应道。 雪地里,游漓每走一步,地上都会发出声响。 “咯吱。” 一些画面闯入他的脑海,画中人并不真切。 “游漓,你想守寡就直说!” 畅吟的声音…… 你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我已经离开你三年了。 你……是不是已经再娶了呢? 想到这里,他扭头看看身侧的慕容麟,向人凑近了一步。 第214章 放松警惕 后来的日子,慕容麟来的时候,游漓便会让他带自己出去闲逛。 法库这地方不大。 自己所处的城池也很小。 他很快知道了出入口在哪里。 也理清了从竹院逃到出城口的三条线路。 他让慕容麟给自己买各种东西:衣服、香料、首饰。 因为他越是这样,对方越高兴,越会觉得他已经回心转意。 游漓甚至将自己的旧衣服扔掉,平日都是一副本地人的打扮。 这样,是不是够真诚了呢? 只有让慕容麟感觉到真诚,他才会放松警惕,才能找到逃出法库的机会。 游漓瞥了一下慕容麟的眼神,显然他的眼神中充满期待和贪婪。 他想要的,比自己能给的多得多。 慕容麟能够察觉游漓明显又喜人的变化。 但也能敏感的发现,游漓刻意与自己保持的那份距离感。 比如,游漓不愿意与自己共用一个茶杯喝茶。 走路的时候,也是本能的与自己隔开三指的距离。 在一些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发生时,游漓的身体明显会变得僵硬,而后的态度便是拒绝。 “你说你喜欢我的自由,可你为什么老让人看着我呢?”游漓有些不满的问慕容麟。 慕容麟有些讨好的道:“留下两个保护你和游湾,怎么样?” “那晚上我可不可以出去走走?”游漓的语气听上去似乎是带着得寸进尺的撒娇。 “可以,但他们得跟着。” 而后游漓将一撮剥好皮的瓜子仁递到慕容麟的手中。 指尖轻触慕容麟的手心,他觉得心里痒痒的。 游漓无事的时候,还是会去卖埙的摊子上找老板聊天。 老板已经将游漓教给自己的曲子学会了,可是他的埙依旧无人问津。 “你的埙怎么没什么人买呢?”游漓问。 那老板答:“嗨,地方小,人少,而且大多数人买来就是当个摆设。” 他很喜欢与游漓闲聊。 虽然这位小公子看上去有一点怪——他的身后总是有两个大汉跟着。 但他长得极俊,法库人的衣服在他身上变得更加缤纷多情。 有他在,也会有更多的人来有意无意的照顾他的生意。 “为什么不换个地方呢?” 游漓下巴支着桌子,慵懒的看着这个留着络腮胡须的老板:“我知道一个地方,人多,那里的人都喜欢买一些新奇的玩意儿。” 老板显然来了兴趣:“请公子指点。” 身后的两个侍卫此时以为游漓就是闲来无事与本地人插科打诨,所以他们并不细听。 “我教你的那支曲子,是我们木燕的都城人非常爱听的。” “你带着你的货到街上卖,有喜欢的人听到了这曲子,说不定就一口气将你的埙全买了呢。” 游漓冲老板眨眨眼。 老板哈哈一笑:“买一个已经难得了,怎么可能会有人都买下来呢。” 游漓道:“你去试,如果有人听了你的曲子后问这是谁教你吹的,你就说,你把我的埙都买下来,我就告诉你。” 老板疑惑问:“会有人这么傻?” 游漓笑笑:“如果去了那里没人买你的埙,等你回来,我就买你一千只,如何?” 老板问:“当真?” “当真。”游漓无比笃定:“如果遇到肯为这个问题买了你所有埙的人,老板便可以实话实说。” 游漓模模糊糊的记得,这曲子,好像是他自己作的。 自己的夫君、亲人、朋友也许就有听过的,也许,他们能偶遇这个老板也说不定呢! 虽然关于他的事情老板不知道什么。 但是在意自己的人,通过这个老板的描述,一定知道一个确定的讯息——自己在法库! 游漓呵呵暗笑:“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聪明了呀。” 第二天,游漓闲逛时就发现老板的摊子不见了。 他心中窃喜,每天盘算着日子,甚至幻想也许此时此刻,便有认识自己人从这座城池冲进来,直接将自己带走。 可一连二十几天过去。 他期望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那老板不知为什么,也没有回来。 “真他妈的笨,认识自己的人哪能那么巧就和那位老板遇上呢!”游漓暗骂。 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些事情,还在朝着更糟的方向发展。 一个北风呼号的夜晚。 游漓与游湾已经在各自的房间睡去。 自从游漓身体渐好,游湾便不再他的床下值夜,而是去了单独的房间睡觉。 慕容麟从院中闯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酒气,不知道是从哪里喝了酒过来。 他推门而入。 身上带着一些残雪。 游漓从床上坐起来,清冷的月光照到他的眸子,里面满是警惕。 慕容麟被这样的眼神激怒。 他尝试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但是半晌之后,他还是朝游漓扑了上去! “游湾!游湾!”脉息微弱,游漓无力控制身上的人,只能惊声大叫。 “他睡得死了。”慕容麟压住游漓,无法遏制与人身体亲近时不自觉的颤抖。 “慕容麟,你放开我,别让我恨你!” 游漓双肘推拒对方的身体,却格挡不住人的唇瓣在自己脖颈上的试探。 “游漓,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慕容麟扣住了游漓的腰。 “你想做什么?”游漓脸上闪现出惊慌无措。 “我想做,”慕容麟将酒气喷在游漓的脸颊,“梦里对你想做的事。” 游漓感到一阵恶心:“你不是说,想让我慢慢喜欢你的吗?慕容麟!你醒醒!” “我、对不起,我等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慕容麟!”游漓从人身下抽出一只脚,狠狠踹向慕容麟的胸口。 慕容麟灵活的一闪,直接握住了他的脚腕。 脚腕纤细,只堪一握。 慕容麟制住人的腿,伸手向游漓衣服里面探寻。 “慕容麟!你这样,我真的会恨你一辈子!”游漓恨恨道。 他除了警告,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 “反正,你心底,也是恨的,是不是?” 慕容麟摸到了游漓的腰肢,他觉得自己的指腹发烫。 游漓感受到了男子来自身下粗暴无比的威胁,于是用力躬起身子。 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画面,那是一个男子赤裸着从背后环抱着自己,姿势动作都无比温柔。 “畅吟……”游漓流着泪,说出了那个名字。 慕容麟一愣,同时他在人的腰间摸到一个东西,带着铃铛发出细碎声响。 他从不知道游漓身上有这样一个东西。 “畅吟……”游漓觉得脑海中的画面更清晰了一些,只是还是看不清人的五官。 慕容麟眼神里的火忽然被游漓的声音吹灭,他松开了手,下床,推门,出院,然后落魄的走回到北风中。 第215章 逃出法库 震怒,委屈,害怕,无措。 游漓慌忙拢好了自己的衣服,走到游湾床前的时候双腿都有些打颤。 “游湾!游湾!”游漓用力掐了游湾一下。 “嗯……”游湾应了一声。 “我要逃出去,你跟不跟我走?!”游漓脸上带着泪痕。 “哥哥去哪,我就去哪。”游湾闭着眼睛哼哼。 游漓此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人的觉怎么就这么沉! “啪!” 游漓气得扇了他一个巴掌。 游湾依旧挠挠脸,没醒。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闯进游漓的脑海:“游漓,你不醒是不是,别怪我扇你耳光了!” 与畅吟声音不一样,带着蛮横,这……又是谁啊。 游漓抱膝坐在游湾的床下,呆呆的看着竹影映在窗上,然后看着那些奇怪的形状一点点慢慢消失…… 第二日,慕容麟带着愧疚和歉意来竹院。 游漓在团弄雪球,手指冻得通红。 慕容麟第一次改了不紧不慢的说话的强调,有些吞吞吐吐的:“我……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是我没有准备好。”游漓的回应平静得让人觉得出奇。 这话让慕容麟眸子一亮,看来眼前的人是真的想与自己一直走下去了。 “也许有一天,我准备好了……”游漓的脸被风刮得通红,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 晴光映雪,他的眸子也是雪亮。 慕容麟蹲下身,握住游漓通红的指尖:“我等你。” “听说今晚城里开夜市,很热闹,我们去。”游漓难得的没挣脱他的手,提了这样一个请求。 慕容麟被游漓的态度搞得头脑迷糊,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 夜市上简直就是人挤人,前面的人推着后面的背。 这么小的一座城池,真不知道一下子从哪涌上来这么多的人。 通明的灯火下,游漓一身法库人的装扮,显得姿色撩人。 人群中,游漓主动牵了慕容麟的手:“别把我弄丢了。” 游漓眨了眨眼,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掐着游湾的胳膊。 慕容麟把游漓带到人少一些的岔路口,低头时发现游漓脚上的鞋少了一只。 “怎么没了一只鞋呢?”他笑了。 “我也是才看到。”游漓看着慕容麟的面孔轻声答。 “这么冷的天,坐车回去也要一段时间,这怎么办?”游湾少有的问了一句。 “我去买一双给你。”慕容麟说着,就往回折返。 “别去,”游漓拉住人的胳膊,“人太多了,就这样,冷不到哪去。” 游漓的眼睛里面盛着少见的关切。 “很快的,我去去就回。你们在车里等着。”慕容麟更加坚持了。 游漓看似迟疑的松开了手,望着人远望的背影,他舒了一口气。 待人的身影在人群中消失不见时,游漓转身冲那两个大汉道:“我要解手。” 他和游湾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与那两个大汉拼死一搏。 结果是,游湾想要下死手时,被游漓拦住:“他们成家了,有老婆孩子,我听他们聊过。” 于是两人架着马车,一路疾行逃出了城门。 今晚夜市喧闹,守城的兵心思都被法库姑娘撩走了,所以出城没有那么麻烦。 游漓坐在车里向北看去,他难以想象,慕容麟发现自己逃走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骗人的滋味不大好受。 木燕,都城,严府。 今晚的严府人流如织,宾客满堂。 因为严询的小儿子,严恪之今日成亲。 三年来,慕容熠从来不去赴别人的宴。 只是严恪之道:“我就是等游漓这事过去三年,才选的这日子成亲,因为我想你来。要不两年前,我早成亲了。” 盛情难却,慕容熠无法,带着侍从和比旁人厚重十倍的礼去了严府。 酒席上,谁来敬酒,慕容熠基本都不会拒绝。 没人拦,他能一直喝。 事实上,以他的身份,地位,性情,确实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 待宾朋散去的深夜,酒席上只剩严恪之和慕容熠两人。 严恪之拉着慕容熠的手:“兄弟,今日我成亲,新娘子还在洞房等着我……” “再喝一杯,洞房什么时候不能……”慕容熠给严恪之倒满。 “你知道的,喝多了,我还怎么办事。”严恪之舌头发直。 “那就不办。” “你……说得轻巧,到你自己的时候……”严恪之忽然觉得有些失言便住了口。 慕容熠没有生气,苦笑着摆摆手:“去,新郎官,早生贵子。” 严恪之拍拍人的肩膀,僵着背走向后院:“你随意,我走了,春宵一刻……” 慕容熠亦是摇摇晃晃的起身,他走出严府的时候,风把树上的雪吹落,打在他的脸上。 “帮我打他!”游漓的声音响起。 慕容熠轻笑:“坏家伙,连风都在帮你。” 侍从想要伸手扶他上车,慕容熠却说:“我想自己走走。” 从前他讨厌雪,因为他十岁时困在雪地里差点就死了。 现在他喜欢雪,因为想那个雪里与自己打闹的人。 慕容熠顺着都城的路漫无目的的走着。 不远处,隔了几条街,好像听到谁在吹奏什么。 风把那调子吹得扭曲,让人听不真切。 忽然另一阵风从另一边来了,将那声音的一小段吹到慕容熠的耳边。 慕容熠眸子一亮,仔细辨认那声音的方位。 街上空旷,还带着回声,没那么容易听清声音的来处。 “谁在吹奏?”慕容熠大喊。 没人回应,路人皆怪异的看他。 慕容熠踏着雪,随便朝一个方向冲去。 发现声音越来越淡后,他就再换一个方向,他有些后悔今日喝酒喝得多了。 为了那若有似无的调子,他不知走了多远。 随从在他的身后远远跟着,并不敢真的让他一个人走。 看到他疯癫的样子,上前提醒道:“殿下,风太大了,不然回去。” 慕容熠无视他的声音,继续在风里跑着。 终于,在一盏微弱的灯火下,他看到一个异域人在收拾摊子。 摊子上,摆着各色的埙。 慕容熠在宫中见过这东西,他确定,方才听到的曲子,就是源自它。 “唉,那小公子给我出的什么主意,来这一个月,才卖出去十个,回去的盘缠都不够。” 那人念叨着,将一个个埙摆回用棉絮铺好的木箱中。 “老板。”慕容熠在人面前驻足,眼神发怯,他不敢再带任何希望看人。 第216章 感谢老天 慕容熠站在那个卖埙的摊子前。 他没期待老板会给自己一个什么结果。 但这些年只要有关于游漓的一切线索出现,他还是会习惯性的去问。 慕容熠神色凛然,让异域人有些不自在,他搓着手,口音别扭:“大人想买埙吗?” “方才你吹的那段曲子。”慕容熠心中没来由的紧张起来,他说到这的时候停了一会儿才问:“是谁教你的?” 老板眼中一亮,还真被那小公子说中了啊! 他捋了捋山羊胡子,打量一番面前的人,穿着打扮像是能买得起自己所有埙的样子。 “教我曲子的人交代了,若是能把我所有的埙都买下来,我才能告诉你。”老板小心的说,生怕被人揍。 “哒。” 似是心中的一潭死水被什么东西击中,变得不再平静。 慕容熠抖着嘴唇,他觉得老板提到的人俏皮得好像游漓。 “我买,我全买。”慕容熠说,他将身上所有的银钱放到摊子上。 老板笑笑:“小公子说的真准啊。” “小公子?他叫什么名字?”慕容熠连忙问。 老板摇摇头:“我不知道。但他常常找我,而且他对乐器很有天赋,箫、笛子,基本带孔的,他都能吹的很好。” 慕容熠紧紧攥着衣袖:“这曲子是他教的?”他问得循序渐进,小心翼翼。 他很怕一下子戳破现实,自己再次跌回深渊的那种绝望。 “是他教的,今年夏天,教给我的。”老板实话实说。 “今年……夏天……”慕容熠眼中莫名含着一层薄泪,“他长什么样子?” 他在心里祈祷:阿弥陀佛,一定要是游漓,求求你,佛祖,我愿意折寿祈盼这人就是游漓,可怜我一次,好吗? 老板略微思索,而后大声夸赞道: “漂亮得很!” 慕容熠抬起头,眼泪几乎快被老板这句话勾出来,他紧张的听着。 “眼睛大大的,吹埙的时候眼眸子垂下来,睫毛又卷又翘!” “脸很小,巴掌大。” “他不怎么笑,但是笑起来,牙都是亮晶晶的,让人不自觉跟着笑。” 慕容熠猛地狠狠抓住了老板的胳膊,那老板被他吓了一跳:“他多大呢?您觉得他有多大?” 老板被人弄得有些紧张,想了半天才道:“十七八岁。” 十七八岁? 游漓今年应当二十一岁才对。 慕容熠脸上落寞,背过身去。 老板看出了人的失落,想到这人毕竟买下了自己所有的埙,便搜肠刮肚的找出出关于游漓的所有信息:“他有些怪。” “怎么怪?”慕容熠转头问。 “他应该很少出门,也很少笑。他说自己,说自己是木燕人。” 慕容熠瞳孔一震。 “还有……他从来不自己出门,我的意思是,一直有几个男人跟着他。” “我也没问过他几岁,只是估摸猜着有十七八那么大,他吹埙吹一会儿就会累,他说过,自己生了一场大病。” 慕容熠拉着老板大步往伏波侯府邸走去,他的酒完全醒了。 “诶,我的摊子,大人。” “我赔你十个摊子。”慕容熠淡淡道,“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都行,你来跟我认个人。” 他要做最后的确认。 此处距离府邸只有两条小街,却不知为何,慕容熠带着这人好像用了好久才走完。 待他将人拉到卧房前的时候,才听到老板说:“大人,下手轻点,快被你捏断了。” 慕容熠松开了手:“你别走。”他嘱咐了人一句。 老板觉得这句话莫名其妙的,好像怕人凭空消失一样。 慕容熠将游漓的画像从卧房中拿出来。 一幅画卷顺着人轻柔的力度被小心展开。 迎着烛光,老板看了看,而后惊讶的道:“除了衣服……这……一模一样呀!” 是游漓,是游漓啊! 慕容熠扳着老板的肩膀:“你确定吗?!你确定吗?!” 老板懵了,又看看那画:“这……有什么不好确定的呀?小公子就是这样呀。” “他现在在哪?你上一次见他,他在哪?” “自然是在我老家法库了。” “法库?!”慕容熠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是了,慕容熠你这个蠢货! 木燕没有,为什么不去周边的国去找找看看呢! 游漓在法库! “法库哪儿?” “石头城……”老板忽然有些明白自己的作用了,原来那位小公子在利用自己找人啊。 “李淮!”慕容熠大喊,“李淮!” 管家李淮小跑着赶到。 “这位老板,安顿好这位老板。”慕容熠话不成句,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赏他黄金千两,我回来前,不要让他走。” 老板跪在地上连声道谢,自己是哪辈子修了这样的大德遇到了出手这么阔绰的贵人! 感谢老天,感谢那位小公子! 慕容熠又命人喊来李平、王超,这些一路走来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属下。 “叫严恪之,告诉他,现在,立马来此处与我们汇合!有比他洞房还要重要的事!” 慕容熠当晚还给慕容兰去了信,他要带五十精兵去法库找人。 慕容兰自然知道他要去找谁,很快就派人传了信:准。 “五十够吗?”严恪之脸上带着些怨气,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自己的洞房花烛夜就这样被人搅合得稀碎,刚……就…… “多了,会被法库误会的。”慕容熠急匆匆跨上剑,“走。” “雪深,坐马车。”严恪之拦住慕容熠,他怕自己的朋友还像那年前那样从马上跌下去。 慕容熠知道人的意思,但还是命令侍从:“将不乖带上。” 他想让游漓与自己骑着不乖回家。 慕容麟捧着一双厚实的羊毛靴子来到方才与游漓分别的岔路口时,脸色忽然暗了。 空荡荡的路口哪还有一个人影? 跑去哪了? 他低头看车辙。 可风雪早已把这些痕迹卷的一干二净。 他在呼啸的风中找到了歪在巷子里的两个侍卫。 “人呢?!”慕容麟朝人大吼。 侍卫醒来后慌张的跪在地上请罪。 慕容麟来不及惩罚那两个人,而是丢了魂一般跑回竹院,带着最后的希望去找人。 事实果真残酷,慕容麟瘫在游漓房间的竹椅中惨笑。 亦邪闻讯赶来:“还不追吗?” “追了,就能得到了吗?” 慕容麟看着膝上放着的那双靴子,想起方才在店中,老板问:“穿鞋的人脚多大呢?” 他想起那晚他握着人的脚腕,看到那只秀而俏的脚,他精准的用两只手比划着:“就这么大。” “他的灵脉是你的心头血养的,只要让他闻到你血的味道,灵脉就会让他回到你身边的!” 亦邪的话将他的思绪拉回。 “不把他追回来,回到木燕漏了陷,慕容熠会怎么样呢?” 慕容麟狠狠握着竹椅的扶手,竹椅随之惨叫。 “他怎么就不能喜欢我呢?” …… 第217章 何止认识 游湾赶着马。 游漓在车里抱膝坐着。 深冬的天气实在是冷,没了一只鞋后,脚上连着身上便是带着痒意的刺骨的寒。 他很害怕,害怕后面突然有追兵赶来。 更害怕如果自己被人抓回去面对慕容麟时会遭遇什么后果。 游漓时不时打开车帘。 白茫茫的雪地里,暂时干干净净,没有别的人影。 心惊胆战的赶了一夜的路,前面的雪越来越深,路也越来越窄。 从路面就看得出,法库与木燕往来得不多。 游湾赶车的架势笨拙,车在路上颠簸摇晃得厉害,游漓的屁股都快被颠碎了。 忽然,拉车的黑马惨叫一声,甩开了车驾的禁锢跑向道路一侧漫无边际的雪原。 车厢向前倾倒,游漓差点从车里滚出来。 游湾在关键时候扶住了车厢。 “哥哥,你没事?!” “昂……脑壳快震碎了。”游漓回了一句。 游湾麻利的将车厢横在路上,再用车撑子撑住地,让游漓在车里能安稳的待着。 “我去追那马,没有马,我们走不远的!”游湾一边喊一边跑进了雪地里。 游漓想要叫住人,他不想自己待着,但是此时此刻,真真没有别的办法。 天阴沉沉的,风卷着雪吹进车厢,他觉得自己快冻透了。 一夜未睡的他疲倦不已,竟然有点想睡觉。 “不能睡。”游漓告诉自己,“睡了就冻死了。” 他施术,尽量汇集了一些暖意在自己的脚上,但脉息微弱,作用不大。 北风穿透车厢的缝隙,似一把把利刃割在游漓脸上。 “游湾……你怎么还不来……”游漓虚弱的念叨着。 慕容熠坐着四匹快马拉着的车驾,沿着木燕通往法库的唯一的路上疾行。 这么窄的路,四匹马将将能通过。 严恪之在前面开路,他们昨晚启程,穿过黑夜又追上了清晨。 慕容熠急得手心一直出汗,他恨这马车不能再快一点。 忽然,严恪之抬手,身后的众人便停了下来。 “怎么了?”慕容熠焦急的在车里问。 “路被挡住了,是一辆车。”严恪之回道。 慕容熠皱眉:“将它抬到路边去。” 严恪之骑着马走上前去谨慎的喊了一声:“有人吗?” 车里有人低低的咳嗽了一声。 “劳驾,你这车挡了我们的路,我们帮你抬到路边。” 车里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咳嗽。 忽然! 严恪之身后,王超惊叫一声:“不乖!” 他一边骑着自己的马,一边牵着不乖。 一路上,不乖都很听话,不知现在是怎么了。 不乖不管不顾的冲出了队伍,跑向了拦着众人的那瘦小单薄的车驾! “不乖!”王超大喊。 慕容熠没听到前面车厢里的动静,只听到队伍中的异响,便干脆火急火燎的跳下车去。 他看到不乖冲向车厢,而后毫不迟疑的在车厢旁停下,跪在了地上! 它的意思明确,让车里的人上马。 它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这样殷勤过,除了游漓。 慕容熠心中一惊。 游漓…… “这……”王超连忙跑过去。 慕容熠摆了摆手,示意人别动。 不乖通身银白,比身下的雪还要闪耀,它的双眼似装着期待。 “咴……” 它用力欢叫一声。 那声音惊动了车厢里的人:“游湾,你回来了么?” 不乖再次欢鸣。 严恪之,李平,王超齐齐愣住了…… 常年上战场的人耳力极好,记性也不赖,他们清楚的记得这声音属于谁。 慕容熠呼吸凌乱,心脏在胸腔里紧缩成一团,连着自己的双腿也有些打颤。 他逆着风,淌着过膝的雪一步步走近那横着的车厢。 一步,两步…… 他的手几乎快要够到那车帘。 众人皆屏气敛息,齐齐看着慕容熠的动作。 严恪之攥紧了缰绳在心中为慕容熠祈祷。 这时谁都没有注意,一个黑衣服的少年从西边走了过来。 “嗙!” 黑色藤棍打到了车壁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没人告诉过你,没有人的时候,不能随便动别人的东西么?” 慕容熠仔细分辨眼前的少年,神色肃穆,一袭黑衣,面带十分防范。 “你们最好是走。”游湾道。 “车里是谁?你又是谁?”严恪之替慕容熠问了这句话。 “与你们没有关系!” 慕容熠一言不发,他的心思一直在那单薄的车帘上,可游湾此时挡在他的身前,冷冷的盯着他:“离我的马车远点。想靠近它,还得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话说的决绝而张狂,游湾拿起藤棍,好像要与人决一死战。 “退后。”游湾用藤棍指着慕容熠。 “游湾,怎么了。”车厢里传出那个熟悉的声音。 游漓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他有些不放心的叫了游湾一声。 慕容熠呆住,他眼圈一红,声音有些虚弱:“游漓,是你吗?” 游漓听到这人的声音,心忽然狠狠地跳了一下,又一下…… 这是…… 脑海中对话里那人的声音! 是畅吟的声音! 情绪有些激动,他方要说话,却呛了口寒气又咳嗽了几声。 那咳音让慕容熠快哭出了声,他又问:“游漓,是你吗?” 游湾此时有些无措,他不知道面前这人与游漓是什么关系,于是迟疑着退后了一步。 颤抖着,带着怯意和紧张,游漓伸手缓缓撩开了车帘…… 一身黛蓝色长袍的男子,眼含着泪光看着自己。 两个人的视线在这一瞬间交织在一处。 游漓抑制住内心的悸动,皱眉仔细看人。 那人长相很冷,此时存着几分温柔,身材高大,只是两鬓有两缕头发过早的白了,显得有些憔悴。 慕容熠根本不用分辨车里的人,那双撩起车帘的手,就是游漓的啊。 他强压着激动的呼吸,心不听话的在嗓子眼乱撞,让自己的声线变得奇怪:“游漓。” 他走近一步,直接拉住人的手:“游漓。” 指尖都是颤抖的,碰到游漓的一瞬,慕容熠眼泪掉了出来。 游漓似是一头受惊的鹿,抽回了手,缩回车里。 他带着防备和警觉问:“你……认识我?” 声音是对的。 长相和画中的不大一样。 游漓不敢确定,这人是畅吟。 慕容熠有那么一瞬是惊愕的,随后很快恢复了理智。 他的游漓是生病了,病到不认得自己了。 但是只要是他就行。 “认识,”慕容熠嘴唇抽搐着,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何止认识。” 第218章 别再打了 “是朋友,还是敌人?”游漓这样问,他忽闪着眼睛,渴望得到答案。 “是……”慕容熠揣度着用词,他怕吓到游漓。 “我是畅吟。”他改口这样回答。 “我的夫君?”游漓的眼睛眨了眨,面上闪过一丝笑意。 “你记得?”慕容熠嗓子不知为何哑了。 “声音有九分像,”游漓干脆从车里跳了出来。 方才慕容熠光顾着看游漓的脸,并没注意人的装扮。 此时看到游漓的衣装,与着身后的人齐齐瞪大了眼。 那是一个绝美的异域男子。 红白相间的棉袍在风中张扬,头发被五色细线编在一起垂在肩上,耳朵上坠着一条轻飘飘五色轻纱,被风打在脸上。 惹眼,缤纷,动人。 “怎么比之前还……”李平在后面喃喃道,王超瞪了他一眼,他连忙噤声。 慕容熠本能的伸手扶住他,他恨不得立马将人揉进怀里,可他不敢。 游漓拒绝慕容熠的帮助,他扶住了游湾的肩头,站在了车下。 慕容熠搓了搓手,“你的鞋呢。” 他还是注意到了,游漓少了一只鞋。 游漓没答他的话,转头对游湾说:“画。” 游湾默契的从怀里将那张被游漓翻了千百遍的画像掏出来。 游漓打开那张皱巴巴的纸,低头看看画,再抬头看看人。 “也不像啊……”游漓喃喃道。 慕容熠仔细看那张纸,那不是三年前游漓求着自己画的小像么! 当时因为挨了骂,一气之下就没再画,怎么被人带到这里来了! 早知道认认真真的画不就好了吗?! 慕容熠哭笑不得: “游漓,那是我画的,画得不好。” “跟我回车上,这里太冷了。” 游漓不动,他怕自己从一个陷阱跳到另一个陷阱。 他将画小心的收起来,那样子让慕容熠有些心疼,看样子,游漓很珍惜那副画。 游漓问:“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慕容熠答:“因为那个卖埙的老板,你叫他来找我的,是不是?” 游漓垂眸:“不是找你,是找在意我的人。” 慕容熠鼻子发酸,他柔声道:“我带你回去,回木燕,回都城,回我们的家。” “你怎么能证明,你是我夫君呢?”游漓看着慕容熠的眼睛,莫名觉得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严恪之在旁忍不住道:“小游少侠,你怎么了?你以前……” 慕容熠瞪了人一眼,他伸出手,冲游漓说:“施术。” “什么?”游漓问。 “你……还会异术吗?”慕容熠问。 “会一些。”游漓道。 “对我,施术。”慕容熠语气坚定,像是发出了命令。 游漓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但莫名其妙的,他就想听面前这个人的话。 他低声念咒,而后比出指诀下令:“禁声。” 慕容熠怜爱的看着游漓:“对我无效。” 游漓瞪大眼睛。 严恪之此时不大耐烦:“你们……”随后的话没说出口,他就闭上了嘴。 他被游漓禁声了。 游漓惊异的看着慕容熠,慕容熠也看着他。 “你对我施了认主诀。”慕容熠道。 没人知道他们说话的意思。 游漓的脸却像一块火炭,他的心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他记得无涯诀里的认主是什么意思,在什么情况下完成。 游漓眼神躲闪着,有些不知所措。 猛地他被慕容熠紧紧抓住了手腕。 游漓挣扎了一下,还在与人做最后的确认,他问:“你爱我吗?” “永远爱你。”慕容熠迫切的答。 “永远是多久?”游漓即刻想到以往他们说过的话,然后重复自己当年问过的问题。 慕容熠愣了一下,他也想到了他们曾经在一起时,他对人承诺过的话,于是轻声说:“很久很久,自我生,到我死,我再生,到再死,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声音和内容与自己脑海里的一模一样,连语气里的真诚和坚定都分毫不差。 游漓终于抬头勇敢的看向那人琉璃色的眼睛。 慕容熠身后,严恪之,李平,王超听到了这个回答哭得稀里哗啦。 “跟我走。”慕容熠抱住了身体有些打颤的游漓,他不知道,自己比游漓颤得更厉害。 “他们追过来了!”游湾转过头,路的最北面,几十个男人骑着强壮的马正极速奔来。 游漓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慕容熠把人护在怀里,安抚道:“别怕。” 那些人在不远处停下,自动为后面的慕容麟让出了一条路,亦邪也跟着人走到了近前。 严恪之哼哼哈哈,说不出话,游漓连忙解咒。 “慕容麟,你太他娘的狠了!朋友的妻,你也敢动!”严恪之破口大骂。 “抱歉了,慕容熠,我的心不归我管。”慕容麟始终看着慕容熠身后的游漓,他把一双鞋扔在游漓的脚下。 游漓垂眸,那应该是他昨晚买来的鞋。 “跟我回去。”慕容麟道。 “我要回木燕。”游漓道。 “别忘了是谁救了你的命。”亦邪在慕容麟身后帮腔。 游漓抓紧了慕容熠的手,那样子似乎是抓着救命的稻草。 他带着哀求对慕容麟道:“放过我,放过自己,不行吗?慕容麟。” 慕容熠感觉到了游漓的惧意,他来不及细想这惧怕的原因,而是右手紧紧握着剑柄,冷冷道:“慕容麟,打一架。” “我打不过你。”慕容麟答。 “打不过也得打。”慕容熠恼怒的道:“你偷走了我们的三年!” 他催动长剑刺向慕容麟。 “我不偷,他就得死!”慕容麟抽出刀还招。 打斗间,两人还在对话: “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将他治好?让我们感激你一辈子?” “我想要他,我想得到他,就是这样。” “你本来是我兄弟,为什么非得逼我杀你。”慕容熠问。 慕容麟冷笑:“我们做回兄弟,你把游漓给我。” 严恪之骂道:“操!慕容麟你能不能正常点,气死我了。” 忽然慕容麟一声惨叫。 慕容熠斩断了慕容麟左手那只带着戒指的小指。 鲜血淋漓在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眼。 “够了!住手!”游漓挡在了两人中间,他面向慕容熠,身体护住慕容麟。 慕容熠的脸似抽动了一下,委屈和失落在眼底涌动。 游漓,你心疼了吗? 你是不是对他…… 慕容麟捡起被斩断的手指,站了起来,重复了自己曾经在人面前说过一千遍一万遍的话:“游漓,跟我在一起。” “你离不开他的血!”亦邪忽然在旁提醒。 第219章 跟我回家 亦邪总是说着让游漓不自在的话:“你离不开他的血!” 慕容熠慌乱的看着游漓:“他什么意思?” 亦邪含着邪魅的笑看着慕容熠: “他用心头血养了游漓的灵脉,游漓离不开他。” “换句话说,游漓在床上,跟他比跟你更舒服。” “你他妈的能不能住口!”游漓愤然将一个雪团丢到了亦邪脸上,亦邪躲了过去。 “他说的,是真的?”慕容熠觉得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心似被人掏空了一块。 游漓没有答话,一时之间,他说不清楚前因后果。 “你们别不信。”亦邪说着,就比诀念咒。 没人知道他在光明正大的做什么手脚。 游漓怒问:“你在干什么?!” 忽然他神色一顿,捂住了心口,跪在地上。 慕容熠抱住游漓:“你怎么了?” 亦邪对慕容熠道:“你松开游漓,麟大人也别动,你们看看游漓是要他还是要你!” 游漓觉得祖父的那支灵脉时而有钻心的痒意,时而似挖筋断脉一般的痛。 “啊……”游漓痛苦的叫了一声,“亦邪,你卑鄙!” “我是让你看清,当你灵脉虚弱的时候,你需要谁而已。”亦邪笑道。 “好!我让你们看!”游漓强撑着站起了身子,“放手。”他这样命令慕容熠。 慕容熠不放,他以为自己要失去游漓了。 “你先放手。” 游漓难受极了,他根本无法耐心同人解释,只大力挣脱慕容熠,走向身后的慕容麟。 “游漓!”严恪之愤怒着叫喊了一声。 “你们看清了吗?这是他的本能,他离不开他。”亦邪向众人得意的解释。 慕容麟动情的看着游漓,此时竟然忘了手指断掉那处的疼痛,“跟我走,”他乞求着,而后眼泪流了下来。 在游漓面前,慕容麟觉得自己卑微得不能再卑微了,他只想乞求一点游漓的爱。 游漓看看身后神色冷得像冰一样的慕容熠,而后苦笑着拉住慕容麟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他在干嘛?!游漓,你在干嘛?!快跟我们走!慕容熠为了你快死了,他没你活不成!”严恪之急不可耐。 慕容熠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别说话,他不相信他的游漓会这样跟人走,尽管他觉得此时自己的心疼得快碎掉了。 “感觉到了吗?不跳。”游漓忍着难受,艰难的说,“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心是死的。” 他定定的看着慕容麟,诚实的说出了心底的答案。 慕容麟愣在原地,这一切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对不起,我实在无法爱上你,更别说一起。” 慕容麟摇头,他不接受这个答案,却再也说不出半句挽留的话。 游漓接着道:“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如果非要我还你什么……” 他松开慕容麟的手,而后按住了自己胸口。 “不要!”慕容麟瞪大了眼睛带着震惊狂吼,他对这个动作太熟悉了。 游漓之前濒死的时候,也是想这样自掘灵脉。 慕容熠反应快他一步抱住游漓。 可他们还是晚了。 游漓快速又决绝的从身体里掘出了自己的那支灵脉。 “这灵脉是你救活的,还给你,够不够。”游漓将那闪着幽蓝的东西扔到了慕容麟脚边,疼得晕了过去。 慕容熠跟着跪在地上,想伸手去捡,却发现,那抹幽蓝已经瞬即随风消逝了。 “游漓!游漓!”慕容熠摇了摇游漓的苍白的脸。 “慕容麟,我们的帐以后再算!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他恨恨的留下这句话,心急火燎的抱起人上了车。 亦邪也被游漓吓呆了,他从没见过哪个术人肯忍受巨大的痛苦将自己的灵脉取出。 说到底,自己还是小看了人。 “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夺回来。”亦邪喃喃道。 慕容麟苦笑着摇头,落寞的坐在雪堆里,看着曾经的兄弟和心上人远去。 车上。 游漓气息微弱,一直喊冷。 游湾哭着帮他暖手。 慕容熠搂住人的身子。 他叫严恪之上了车,给游漓暖脚。 严恪之不情不愿的将人的脚贴到肚皮上,再用衣服捂着。 “我说,我给他捂脚这事你别说出去。游漓这种人,男的女的,都得防着他。我夫人知道了这回事,肯定是要生我的气的。”严恪之嘱咐道。 慕容熠根本不理他的话,他用手捂着游漓被冻到发烫的脸:“你怎么样,游漓。” 游漓闭着眼,虚弱的回了一句:“回木燕,回家。” “回,我们回去,我带你回去。”慕容熠回应着他。 被围在温暖的怀里,游漓感到特别的舒适安稳,他渐渐睡去了。 感受到怀中人安宁的气息之后,慕容熠问了游湾关于游漓三年来所有的事。 他知道了游湾与游漓的关系,知道了游漓是怎么从伏波侯府溜出来的,知道了慕容麟如何带着游漓来到了法库。 越问到后面,他越有些胆怯。 “游漓发病的时候,谁陪着他?”慕容熠口气强装镇定,他的紧紧蜷在一起的指腹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我,然后是麟……”游湾顿了顿,改口道:“慕容麟,每隔几天就会来看他。” 慕容熠死死咬住了唇瓣,陪伴游漓本应该是自己的职责。 “游漓发病的时候,是怎样的?” “你不会想知道的。”游湾眸子暗淡下来。 “我想知道,你说给我。”慕容熠语气坚决,那似乎是一种不容人违抗的命令。 “他整个人是疯的,浑身血管,分成了黑、蓝两个颜色,黑色的那一半人形都快散了……应该说,比恶鬼要吓人得多。”游湾道:“这些我没同他说过,你也别告诉他,我怕他害怕。” 游湾继续说: “他疼得急了的时候,会喊‘畅吟’这个名字。然后用一把竹刀在墙上刻字。” “来到法库的前两年半,他每天都会刻的,有时候是一遍,有时候不停地刻,一刻也不歇着。” “墙上是密密麻麻的,他说刻这个名字,感觉不会那么痛。” 慕容熠哽住声音,眼圈发红:“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走。” “不走不行。”游湾解释道,“他当初制造这场意外,是想骗你,让你以为自己就在意外中死掉了,他不想让你恨你的父王,他说,他不想一个孩子恨自己的父亲,那样那个孩子太可怜了,反正他早晚都要死的。” “傻子。”慕容熠看着游漓,紧紧捏着人的肩头:“你以为,你能骗过我?” 车马摇晃,游漓身子忽然一抖,慕容熠又连忙松手,轻轻的抚了抚游漓的脸,轻声问游湾:“他……有没有被欺负?” 第220章 回家之后 “他……有没有被欺负?” 慕容熠觉得自己永远不会直接问游漓这样的问题,他怕游漓难过。 于是他干脆从游湾口中撬出答案。 “什么?欺负……”游湾有些难为情。 “洗澡,穿衣,如厕,这些事情。谁帮他?”慕容熠问。 “是我,不过你放心,他是我哥哥,我没别的什么的。” “那么,他睡着的时候……” “你想听实话?”游湾抬眼看了慕容熠一下。 “你说。” 游湾干脆说的清楚:“他发病的时候我彻夜守着他,偶尔,慕容麟也会像你这样抱着他……”游湾顿了顿,又补充道:“抱一夜。” 慕容熠的面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沉,好像随时都要下一场暴雪。 “真他妈的不要脸。慕容麟怎么是这样的人!”严恪之忍不住了。 “游漓哥哥醒来的时候知道这件事也是吓了一跳。”游湾道。 “还有吗?”慕容熠语气冷冷的,“这些不算,还有别的吗?” “我不知道了……”游湾瞥了一眼慕容熠,他实在杀气很重,让他有些不敢说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放心,游漓是我的妻,我不会对他不好。” 游湾叹了口气: “有一天我早上起来的时候,游漓哥哥在我床边坐着睡着了,他好像就那样坐了一夜,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回自己的房间。” “我猜,可能是前一晚慕容麟来了,但是发生了什么,我睡死了,根本就不知道。” “他经常不请自来,不管人醒着还是睡着,就是坐在旁边看着,一坐就是一天。” “我们什么都是靠那个人,我……我也不大敢得罪他,我怕他要了游漓哥哥的命……” 慕容熠死死扣着自己的手心,他恨刚才没有一剑杀死慕容麟。 终于,一行人到家了。 李淮,香蕊等人看到慕容熠抱着游漓回房的时候,惊吓的几乎快要站不住。 李淮先反应过来:“是公子,公子没死,公子回来了!” 而后府里像开了锅一样,众人马不停蹄的忙乱开来。 两碗鸡汤被灌了游漓口中。 洗澡水也送进了房中后,慕容熠将所有人都打发走了。 游漓躺在他们的床上。 慕容熠迎着烛光细看人的脸,他觉得这一切像在做梦。 风声呼号,却不让人觉得刺耳。 雪花渐落,在房门堆叠成小山。 慕容熠将两个手背掐得青紫才抑制住内心的紧张,帮游漓将身上的羁绊轻轻褪掉。 模糊而颤抖的视线中,游漓的身体依旧如十八岁生辰那晚一样。 好像,这三年,只是慕容熠自己做的一场梦。 好像,游漓从未离开过。 慕容熠手伸过去,却始终不敢凌越最后的半寸距离。 手影代替他摸遍了游漓全身,最后停在腰间那条精巧的链子上。 慕容熠泪流满面。 帮游漓洗过澡,擦干身体后,他将人安稳的放在了床上。 而后,他自己躺在了地上。 他怕游漓睡醒时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男人,会吓到。 即使地板冰凉,慕容熠还是兴奋得睡不着。 他总是想起身看游漓睡得怎么样了。 总是害怕自己睡得太熟了,游漓醒来会趁自己不备跑掉。 此时游漓说了几句梦话,将被子踹开了。 慕容熠慌忙跪在床上,帮他掖好被角。 忽然,游漓猛地弓起身子,闭着眼喊:“你别碰我!” 许是游漓梦中梦到了什么。 慕容熠的手顿住,他有些不知所措。 游漓双手似是推着人,带着哭腔:“你别这样,我成了亲的,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语气是带着哀求,又透着绝望。 “慕容麟。”慕容熠的样子似乎要将这个名字嚼碎。 他究竟对游漓做了什么? 游漓为什么在梦中还这样怕…… 慕容熠手攥着被子,他不敢细想。 “走开,求你了。” “畅吟……”游漓在梦中叫人的名字,“畅吟……” 慕容熠回过神,轻拍游漓的后背,将心中的怒火强压下来,柔声道:“没事了,游漓,没事了,我在……” 猛地,感受到有人在摸自己,游漓瞪大了眼睛清醒过来。 他踹了身上的人胸口一脚,坐起身子:“你要干什么?!” 蓄着泪水的眼睛含着无助,慕容熠快心疼死了。 “游湾!游湾!”游漓冲下了床。 慕容熠从后面抱住游漓:“游漓,我是畅吟!你听我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游漓顿住脚,转过身,仔细打量身后的人。 “我不碰你。”慕容熠说着,松开了手,“你听我说句话好不好。” 畅吟高出游漓半个头,此时身影牢牢的将游漓盖住,让游漓感到一丝压迫,但是他的眼神在告诉他:他真的不会伤害他。 游漓饶过慕容熠走回去,打量屋内的一切。 慕容熠跟着走在他的身后:“我方才是给你盖被子,我睡在床下的,你看。” 游漓低头,才发现,床下是有被子的。 “我知道,有些事情,让你难过。” “我们不再去想了好不好。” “我以后只想好好陪着你。” 游漓问:“我为什么要让你陪着我呢?”说着他坐在了床边。 慕容熠蹲在游漓的脚边,仰头道:“因为我爱你,而且我确定,你也爱我,只是你暂时忘了这回事。” 游漓看向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像清澈又温柔的湖面,他的心不自觉的跟着变得柔软。 “对不起,都是我笨,才会让你受这么多苦,如果我当初早一点发现你的不对劲,事情就不会是这样。”慕容熠在认真的道歉。 “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游漓垂着头说了这样一句,不知道是在回应慕容熠还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不想以前,看以后,好吗?我会一直陪着你,爱你。” 外面的风声吹得紧,衬得慕容熠的声音格外的温暖动听。 第221章 床上对话 “你爱我,有条件吗?”游漓禁不住看慕容熠的眼睛,并且发现喜欢跟人视线牵扯交缠的感觉,“就是说,你会不会强迫我……” 游漓的话让慕容熠心疼。 “不会,我爱你,无条件的。”慕容熠答,“我愿意陪着你,保护你,但是不会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甚至,你失忆的时候,如果发现自己不爱我……”慕容熠抿了抿嘴,语气似是有些委屈:“你想喜欢另一个人,我也能接受。” 游漓忽然“噗嗤”一声笑了:“一妻多夫吗?” 慕容熠被这笑带着心情明朗起来,他极慢的眨了一下眼睛,仰头看着人,他非常想亲游漓,但是不能,不能吓到他。 “我不会跟你讲条件。”慕容熠重复道。 “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我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 “你的所有不满,所有委屈,所有不好的情绪都可以发泄在我的身上。” 游漓此时没有刚才那样防备了,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可爱,他好像,很喜欢自己,而自己也不排斥他。 他干脆趴在床上,撑着下巴,歪头看着慕容熠:“为什么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关系这样好,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慕容熠道:“因为我们一开始就被对方吸引,为彼此拼过命,受过伤,流过泪,我们爱得刻骨铭心。” 他搬出了游漓以前说过的情话,但他觉得自己说的没游漓好听。 游漓脸上发烫,他躲进被子里,而后小心的背过了身子。 慕容熠偷笑,这人虽然失忆了,但是害羞时的小动作还是没变。 “我们既然是夫妻,我们……到什么程度了?”游漓声音有些紧张。 “你猜呢?”慕容熠反问。 “猜不到。”游漓把头蒙在被子里,“我睡了。” 慕容熠似是没听到游漓说要睡觉的话,自顾自的说:“我们……什么都试过了。” 此时,屋内的烛火忽然自己熄灭了,外面的风也停了,两个人凌乱的呼吸在黑暗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但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这一觉游漓睡得很安稳。 安稳到自己掉下床,趴在人的身上都毫无知觉。 慕容熠就那样抱着游漓,垂眸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心潮不断翻涌。 游漓的鼻息扑在自己的下巴上,是酥酥麻麻的。 他的头发凉凉的顺着自己的脖颈淌在地上,与自己的交缠在一起。 慕容熠觉得满足极了。 而且游漓的手不自觉的抓住了慕容熠的手臂。 怕人从自己身上滚下去,慕容熠右臂托着游漓的背,另一只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腰。 他舍不得就这样将游漓放回床上。 渐渐地,身上某个部分又开始苏醒翘立。 慕容熠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颤抖的呼吸惊醒了怀中的人,未等人发作,慕容熠慌忙解释:“你从床上掉下来了,我……” 游漓实在没什么理,自己掉下来的,怨不得别人。 于是他撑起还没睡醒的身子,仰头时嘴唇不自觉刮到了人的下巴,他一紧张,面朝下再次落入人的怀里。 而后,身下被对方硌得生疼。 慕容熠心虚的看了人一眼,做贼一样。 “你……”游漓脸上羞赧,他立马扶住床,躺了回去,将自己裹进被子里。 心跳声被游漓死死的藏在被子中。 他忽然发现自己只是害羞,并不排斥与人这样的接触。 外面有扫雪的声音,还有麻雀在枝头乱叫,房中光线暧昧,气氛变得静谧又温柔。 “你……新长出的灵脉,还好吗?”慕容熠打破了沉默。 “嗯……就是疼当时那么一下,应该没事了。”游漓勉强回了一句。 “饿不饿,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慕容熠问。 游漓忽然觉得床下那个人距离自己有点远,声音听着有些费劲。 他开始期待一些温暖的画面,比如两个人在床上抱着,温柔的说着话,看窗外的阳光一点点撒进房间,拖到不能再拖时再起身更衣。 “畅吟。”游漓正式的,这样叫了人一声,而后把手从床上垂下。 畅吟有些不明白人的意思,他舔了舔嘴唇,指尖相互磋磨着,有些不知所措。 游漓勾勾手指:“你上来,我们说会儿话。” 手上的动作同以前一模一样,叫人过来的时候,食指和中指不自觉的并拢,灵活的朝人勾起。 畅吟听话的坐到了人的床边。 游漓面对着他,看着人有些局促的神情,不禁笑了:“你躺下呀。” 然后畅吟躺在了游漓身边。 两个人面对面相互看着。 畅吟眼眶红了,这是他奢望已久的画面,他曾经以为自己后半生只能在梦中寻找这个画面了。 游漓望着那双泛红的眼睛,心底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上涌,是委屈。 他很想扑到人的怀里,哭诉自己醒来之后经历的一切。 但是他只是撅撅嘴,忍住了。 “你生我的气吗?我偷跑出去。”游漓问。 “生气,快被你气死了。”畅吟实话实说。 “那我走之后,你……”游漓嗫嚅,畅吟这次没懂他的意思,“你再娶了吗?” “我打算再娶的,”畅吟逗人,但随即发现游漓面上的失落,又不忍心了,他连忙道:“但找一个比你好的,实在很难。” “我不信。”游漓眨眨眼,“成了亲的男人怎么可能忍住三年都不那个的。” 畅吟不接他的话,游漓的话让他心中有些难过,游漓,你这三年,是不是没忍住呢。 游漓似是察觉到了人的不悦,却也没有解释什么,而是问:“你找我了吗?” 全木燕就差各处的坟墓没挖了。 畅吟心里也委屈得很,但语气依旧淡然:“找了。” “哦。”游漓垂下眸子。 “别再让我找你。”游漓听到面前的人说了这样一句。 游漓抬眸,对上人的视线,畅吟又重复:“别再让我找你,会把我逼疯的。” 游漓攥着被子背过身去,他听到身后的人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呼吸是有些急促的,身体里某处一直有不安分的热流在心头,指尖和腹部乱窜。 两个人都是。 游漓发觉和畅吟在一起时,身体变得极为敏感。 尽管对方只是把手臂虚虚的搭在他的肩上。 他后颈上细弱浅淡的绒毛依然战栗起来,这情景被畅吟看得一清二楚。 畅吟鼓起勇气,用唇瓣轻抚了一下人的后颈。 他发誓,只是轻轻的一下,自己就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游漓转过身子,眼中含着一层水雾,面上粉红似夏日的睡莲。 而后,他一脚将人踹下了床! 第222章 被踹下床 “砰!” 一声巨响。 那是畅吟落地的声音。 畅吟闷哼一声,头脑也跟着清醒过来。 “对不起……”他是被踹下床的那个,却主动跟床上的人道歉。 踹他是出于游漓防备的本能,游漓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用力。 他踹得多用力,就证明刚才被人抱着的时候心里有多痒。 但是游漓不想稀里糊涂的过,很多被遗忘的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他想对自己负责,也想对畅吟负责。 “你没事?”游漓探出了头,笑意盈盈。 “嗯……没事……”畅吟道。 其实腰闪了一下。 他摇晃着站起身:“我去让人备饭。” 伏波侯府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殿下和小游公子同时在房间时,寝院不必留下人。 这规矩是三年前留下来的,昨日游漓被人带了回来,李淮连夜又把各种规矩同下人们重申了一遍。 畅吟乖乖的走到屏风后,将衣服换好,而后又对游漓道:“你的衣服我放在旁边了,你……” “我知道了。”游漓忽闪着眨眼。 游漓好像没怎么不高兴,畅吟放心向门外走去,快到门口时,又转过身嘱咐人:“你答应过我的……” “我不走。”游漓知道他要说什么。 “不是不走,是如果要走,怎么走,去哪里,为什么走跟我说清楚。”阳光隔着窗子温柔的抚到畅吟的脸上,“说清楚,我才找得到你。” 游漓忽然有点心疼站在门口的人了,他找自己一定找得很辛苦。 于是他嗓子有些发涩,答道:“知道了,你放心。” 慕容熠出门的时候才扶住自己的腰。 严恪之站在院子外,带着坏笑上下打量着他。 “你看什么!”慕容熠心里有些不爽。 “看看我们的小阿熠……”严恪之挑挑眉,故意不把话说完。 “滚。”慕容熠知道他后面没憋什么好屁。 “第一晚就不行了?”严恪之嘴贱个没完,“要不要我弄点补药,这么久没开张,是会有点……” “闭嘴。”慕容熠大步走出院子,李淮正在院门口立着。 “白粥,一点糖,一点盐,不能太甜,不能太咸,烤鱼,小菜。”慕容熠话说的简练,但李淮都懂,小游公子在的时候,就是这老三样做早餐。 “还有,白日里其他的饭食,不要肥肉,不要内脏,不要狗牛羊肉之类。”慕容熠还在嘱咐。 李淮忙道:“殿下放心,小游公子的喜好,我还记得。” 慕容熠点点头。 “我来是问你慕容麟的事怎么处理。”严恪之说了正经事。 “于公还是于私?”慕容熠问。 “先说于公。”严恪之道。 “跟大王禀明情况,治慕容麟私出界罪,禁慕容麒的足,彻查这些年这两兄弟与法库之间的勾当,了解他们真实目的之后,再做打算。” “于私呢?” “现在就想杀了他。”慕容熠咬牙切齿,可是游漓不让。 “他毕竟是我们曾经的朋友,”严恪之求了句情,“虽然他把游漓拐走了,但是他也救了游漓的命。” “你们都这么说,谁管我失去游漓时候的死活。”慕容熠一脸不悦。 “给他一条活路,他现在人在法库,再也回不来了,就别想着要他的命了。” 慕容熠神色晦暗,扶着腰转身往回走:“你就是向着他,你们都向着他。” 严恪之被人气笑了,游漓一回来,这人说话也一股小孩子气。 小孩子气也比死木头强。 慕容熠回到房中的时候,游漓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铜镜前绑发带。 他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让法库人给自己编发,冷不丁的换回木燕男人的发饰,他怎么也绑不好了。 “要我帮你吗?”慕容熠站到他的身后,声音沉沉的。 游漓听着似乎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不痛快。 “啊……你要是方便的话。”游漓客气的道。 越客气慕容熠心里越不痛快,他冷着脸接过发带,想了想,又将发带放到了桌上。 “你……” “你二十一了,应该束冠。”慕容熠打开角落里的一个大木箱子,里面是他三年前从大王赏赐之物里为游漓选的一箱子首饰。 他从里面挑出一个花枝状银色镂空的发冠,上面还嵌着细软的白羽,精致华贵,又带着些俏皮生动。 “喜欢这个么?”慕容熠问。 “嗯……都行……”游漓点点头。 慕容熠抿着嘴,心想,游漓走的时候才十八岁,明明还可以看两年他绑发带的样子,结果被慕容麟那个挨千刀的偷走了三年! 他越想越气,面色越来越冷。 “我说,”游漓皱眉,“你要是有事就去忙你的,别不动啊。” 原来慕容熠已经不知不觉在游漓身后愣了好一阵。 “没有。”慕容熠连忙应声,他拿起梳子帮游漓把头发理顺。 一下,又一下,轻轻柔柔的。 院子里的麻雀还在无忧无虑的欢叫。 空气中隐隐约约飘来一缕缕烟火气息。 阳光隔着窗纸漫进房间,游漓看得到尘埃在漂浮翻涌。 慕容熠伸手去拿桌上的发簪,而后胸口散出的晨露味道让游漓觉得好闻又熟悉。 是记忆里的味道。 温暖又踏实。 铜镜中,两个模糊的人影交叠在一起。 游漓看着铜镜里的人:“畅吟。” “嗯。”他在为游漓的发冠做最后的调整。 “你的头发,为什么两鬓那里有那么密的白发呢?一直都这样?”游漓好奇的问。 畅吟的气质本就清冷,违背年龄出现的白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不好接近。 慕容熠手上虚虚忙活了一阵,才缓缓道:“后来,长出来的。” “为什么会一下子长那么多?”游漓转过头,看畅吟两鬓那两缕白发。 两人距离不过一尺。 带了发冠的游漓两颊不再有碎发拂面,五官也更加突出精致。 少年依旧。 慕容熠想亲他,但此时腰疼了一下,似是对他的一次警告。 “想你想的。”慕容熠只能干巴巴的看着游漓的眼睛实话实说。 “夸张。”游漓扭过头撇撇嘴,却口是心非的选择相信了他的话。 如果真的因为我长了这么多白发,这三年,他应该过得很难。 游漓这样默默的想,而后他打量铜镜里的畅吟。 “你多大?二十九吗?”游漓想逗逗一直抿着嘴的人。 却不想惹毛了慕容熠。 “我有这么老?”慕容熠不可思议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而后忍不住扳过人的肩膀,凑上前去:“你看看我,我有那么老吗?” “我开玩笑的。”游漓笑着挣扎。 不经意间,两人的脸凑得很近。 慕容熠不肯撤退,亦制住游漓的肩膀,不让他走。 他想亲他想得快疯了。 游漓的胸口像藏着一直兔子,他红了脸,心中却没有丝毫抗拒的感觉。 甚至是,有些期待…… 一只飞鸟的影子映在窗纸上,而后一闪而过。 房中的瞬间被两人无限拉长。 两人小心再小心的靠近三指之外的对方。 慕容熠不断放慢,怕自己不够温柔,怕吓到游漓。 游漓害羞的神情像初涉情事的少年…… 时间像是在两人鼻尖将碰未碰的瞬间停了下来。 他们止了呼吸,心却急速的跳。 直到—— 有人轻声扣门:“游漓哥哥,你在里面吗?” 第223章 偶遇阿欢 游漓瞬间清醒,挣脱人的禁锢,调整了呼吸,起身去开了门。 游湾吃过饭来看游漓,他不知道自己的出现让慕容熠心里有多不爽快。 只是这人是游漓认下的干弟弟,也是自己的小舅子。 他照顾游漓生活起居三年,自己怎么着也不能冲人家发火。 可直到下人将饭端上来,游湾竟然还围在游漓身旁问这问那不肯走。 游漓尝了一口粥:“这粥的味道我喜欢。” 游湾抢过游漓手上的碗,跟着尝了一口,而后恨不得将东西吐在地上:“什么味道呀,白粥怎么还有味道。” 游漓笑着摇摇头:“你是北方人,不喜欢也正常。” 游湾看慕容熠的碗:“那姐夫的跟你味道一样吗?” 游漓拍了游湾的手:“乱叫什么!我是男的!” 慕容熠忽然微笑,他觉得游湾也没那么讨厌了。 他将挑好鱼刺的鱼肉放到游漓面前:“我的粥和你是一个味道。” “你也喜欢这样吃?”游漓红着脸,他知道慕容熠为什么笑。 “我以前不喜欢,自从你用嘴喂我吃了一口,便喜欢了。”慕容熠面不改色的喝光了碗里的粥。 “你……”游漓有些无地自容,欲言又止,面前的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慕容熠此时站起身在游漓耳边柔声嘱咐:“出门的话,别乱跑,我安排了侍卫跟着,还有,我马上回来。” 他说过今日要去宫里,有很重要的事要与大王商量。 见人走远了,游湾才有些吞吞吐吐的道:“哥哥,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和姐夫在一起的时候,比我现在还小一岁诶,你怎么那么早就开窍了……” “小孩子,瞎打听什么!”游漓将游湾推了出去,“收拾收拾,我要出门走走!” “都城变化大吗?”游漓问游湾。 “大,也不大,城还是那座城,街还是那样,只是我们回来的时候年号也改了,也多了好些以前没见过的铺面。” 游漓点点头,他对以前的都城仍然没有丝毫记忆,他出门是想看看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昨晚听畅吟说,他们在都城的那段时间很幸福。 街上,一家曲乐坊吸引了游漓的目光,里面丝竹管弦之声很是悦耳动听。 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将两人拉了进去。 “哥哥,你听,那人箫吹得不错。”游湾给游漓倒了一杯茶。 “嗯……”游漓点点头,他看向不远处正给客人吹奏的男子,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那人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有些怪怪的。 曲毕,游漓起身想走,那男子走过去却对他行礼:“游漓公子,请点一支曲子。” “你认识我?”游漓问。 男子摇摇头,“不认识,但是在下在伏波侯府做事的时候,总听下人们提起。” “你……去过我们家?”游漓来了兴趣。 那男子脸上带着羞怯:“被傀老板派过去,服侍了殿下一阵子。” 阿欢没说一句假话,但是他隐瞒了一部分事实,这样说出来的话就足以让游漓陡然变色。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因为他挨了慕容熠一顿打后被赶回了这里,傀老板也臭骂了他一顿。 “哈……”游漓点点头,而后转身,“告辞。” 游湾大步跟在游漓后面:“哥哥,刚才那人说话是什么意思?” 游漓的心有些乱,说话也没什么好气:“你都十八岁了,又是男人,他什么意思,你听不出来吗?” 游湾没敢再言声。 而后,游漓转身问:“我在云外山有家是不是?” 游湾连忙道:“昨日姐夫……” “别这样叫他!”游漓忽然喝了一声。 游湾慌忙改口:“昨日殿下带你回来之后,已经派人去云外山报信了。” 游漓咬着嘴唇点点头:“我们不如现在就回去看看,我也很想知道我的亲人都长什么样。” “现在?”游湾有些诧异。 “现在,多一刻也不能等,回去收拾一下。”游漓脸色阴沉,全然没有了方才出门时的愉悦。 如果是以前的游漓,见到阿欢,他根本不会将人放在眼里。 但是现在,游漓失掉了以前的记忆,他忘了畅吟曾经到底有多爱自己。 就像是盲人走路,引路人陪着他时他走得顺畅平安,可一旦人不在,一个小小的石头便能轻易将他绊倒。 他的心里此时空空的,连同早上被慕容熠填满的温暖和爱意,都消散了。 “男人,有几个好东西!”游漓忽然总结了这么一句话,大步走近宅院。 游湾对身后的侍从道:“要不然,你去宫里,跟殿下说一声呢?” 慕容熠刚与慕容兰理清楚麒麟府兄弟的事,便得到了游漓要回云外的消息。 “早上不是还好好的?”慕容熠这样一边问自己,一边打马赶回家。 卧房中游漓简单的挑了自己的几身衣服,正快速包包袱。 李淮少见的站在门口:“公子,要不等吃过饭再走呢,殿下快回来了……”他看出游漓有些不高兴,却不敢多嘴问是因为什么。 “我等他回来干嘛呢?”游漓手上不停,“他也不是非我不可,马备好了吗?” 这话被慕容熠远远的就听见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房中,李淮默默退下。 “怎么就要走呢?”慕容熠问,按下被游漓打得结结实实的包袱,一只大手顺势将游漓的手扣在里面。 “我想回家。”游漓声音有些抖,似是带着委屈,而后把手抽走了。 “那我陪你回去。”慕容熠道。 “我不要。”游漓不去看人,语气坚决的很。 “我是你夫君,我……” “我们和离。” 一句话,差点让慕容熠给人跪下。 自己的妻刚刚接回来,心还没暖热,怎么就要与自己和离呢? 没等他反应过来,游漓便挎着包袱大步走了出去在院门口问:“李淮,大伯,马呢?” 他人不记得了,但是称呼人的习惯还是没变, 游湾此时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那个,殿下,我们今日出门,遇到了一个叫阿欢的……” 慕容熠立马就冲出去追人。 “游漓,你听我解释。”慕容熠冲到院子门口,将人生生从不乖背上抱了下来。 李淮很有眼力的命人赶快将马牵回去。 “你别碰我!”游漓发现慕容熠力气好大,扛着自己的时候,步伐依旧轻快。 “我不碰你,等到了房间,就放你下来,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慕容熠紧紧抱着肩上的人不肯撒手。 游漓隔着衣服用最大的力气捶了他后腰一下,慕容熠痛哼一声,却还是不放。 “游湾!游湾!帮我!”游漓只能向游湾求助,这个院子的人,除了游湾,都是向着慕容熠的。 别看他们好像跟游漓很亲近,但是他看得出来,他们心都跟慕容熠站在一边,关键时刻,全都隐身遁形。 游湾好像也消失了,游漓大声叫喊:“还有没有王法了!慕容熠!放我下来!” 游湾躲在角落看着游漓自言自语:“哥哥,我听说,姐夫曾经就是王。” 第224章 承认爱我 慕容熠言而有信,将人扛进卧房后,便轻轻将游漓放在了床边。 游漓脚一沾地就往外冲,却被面前这个高大结实的身影挡住。 “你听我说,就一句。” “一句也不要听。”游漓心里的无名火还没撒完,他用力捶着人的胸口想要冲出人的包围。 那架势似乎在拼尽全力去离开慕容熠。 一番折腾下来,游漓满面潮粉,两鬓碎发耷拉下来,嘴唇被他咬出了微痕,他用力时会不自知的发出轻哼。 慕容熠垂眸看着怀下折腾的人,心跳像脱缰的野马,根本慢不下来。 指腹紧紧捏在一起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克制…… 再也不能克制! 他猛地抬起人的下巴,用力吻了上去! 游漓的后颈被他扣住,动弹不得。 此时慕容熠另一只手又灵活的将游漓的两只手腕锁住。 唇瓣紧紧贴在一起,冰凉酥麻的触觉直接让两人呼吸变得急促不安。 游漓的嘴被堵住,喉咙里发出急躁的喊声,可心一直在跳,连着身体各处穴脉都在震颤。 他违心的抗拒,可身体的反应骗不了自己,他喜欢被慕容熠亲吻的感觉。 慕容熠得寸进尺的侵占着自己,齿关、舌尖连同嘴里一碰就发痒的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游漓已经躺在了床上。 在人手扶着自己的后腰时,他猛然惊醒,用力咬对方直到血腥味弥漫却依旧无果。 于是,他猛地用膝盖顶向人的下腹…… “嗯……”慕容熠停了下来,略带痛苦的看着身下的游漓。 这一下,真的是疼。 感觉快被折断了…… 慕容熠忍着痛,粗喘带着热络的气息扑在游漓的下巴上。 游漓心虚的眨了一下眼睛,两人距离不过一寸,眼底的心疼被慕容熠看得清清楚楚。 “你下去,我听你说。”游漓推了推身上的人。 慕容熠起身坐在了床下,游漓则抱膝在床上坐着。 “那人是傀翟送来的。”慕容熠深吸一口气,揉着小腹解释道。 “傀翟是谁?”游漓问。 完了,又是一个游漓不喜欢的人,这可怎么解释。 曾经是军?在军营里帮了自己? 是不是容易被人误会呢? 慕容熠皱眉深思时,游漓就发现里面有故事。 “不说算了,现在回家。”游漓又要起身。 “我说,”慕容熠连忙道:“他曾经是凄凉国军营里面当差的。” “敌国的人?”慕容熠跟游漓提过他们一起与傀人战斗的事,游漓不解:“怎么跟敌国的人相熟?” “这不重要。”慕容熠不自在的抿抿嘴。 “你说不说。”游漓语气自带威胁。 “他是花柳营的人,想逃出去,所以帮了我们。”慕容熠连忙简明扼要的解释。 “花柳营是什么?” “是类似于……青楼的地方。” “你去过花柳营,然后认识了他?他是男的女的?”游漓连着问。 慕容熠急着张口时,被游漓打断:“先说,去没去过花柳营,去还是没去,就答这个。” “去了。” “认识他。” “男的。” 每一个回答,都让游漓面上冷三分。 “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是为了刺探军情。”慕容熠握住他的手,“真的,我们没发生过什么。” 游漓冷着脸抽回手:“知道了,说阿欢。” “阿欢,傀翟说是同你长得像,送给我的。” “我没对他动过心。” “我不知道他对你说了什么,但是我心里只有你,我不可能碰他的,我发誓。” 曾经的王,在床下缩着高大的身躯,眨着无辜的眼睛,虔诚的看着床上的游漓,多多少少都会让人心软。 慕容熠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表忠心了。 忽然床褥下,一件丁香色的衣服被慕容熠抽出来。 “这是……”游漓疑惑看看,将那东西从慕容熠手心里轻轻拈起。 是一条亵裤! 开档的! 看大小肯定不是慕容熠的! “这是你的。”慕容熠耳尖通红,“我在府里时,每晚抱着它。” …… 慕容熠还是被打出了房门。 但是游漓没再提要走的事。 游漓将自己藏在被子里,又坐起身,面红耳赤的看着被他扔在地上的那件衣服。 他隔着裤子试了一下,尺寸分毫不差,上面还绣着一条鱼。 是自己的东西应该不假。 游漓看着从后腰开到肚脐的裤子自言自语:“以前……得疯狂成什么样啊。” 慕容熠在客房呆了半日,外面太冷了,他在游漓门外站了一个时辰便冻得脚疼。 他打算等游漓睡着了再溜回到人的床下装死。 游漓心思烦闷,也不知道怎么了,回到都城之后,脑海里不再跳跃以前的片段,反而什么都想不起来。 自己就像一个傻子,什么都要别人跟自己解释。 或者谁想戏弄一下自己,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慕容熠不在的时候,他就变得很没安全感。 晚间,他在府里遛弯时,发现一个房间放着几百个埙,那应该是法库卖埙的老板留在这里的。 原来慕容熠为了得到自己的消息,真的将老板所有的埙都买了下来。 游漓笑笑,他挑了形状最好看的一个,握在手里,迎着月色,跳上了屋顶。 所幸今夜无风,又是遍地银光。 游漓坐在一处被风扫净的屋脊,吹着法库人会的曲调。 埙声比箫声低沉,又自带几分凄凉,将游漓心中的烦闷悠悠带出,却也惊动了房中的人。 慕容熠轻悄悄跳到人的身后静静听着。 都是他没听过的曲子,想来都是游漓在法库新学的。 说不定慕容麟先自己一步听到了。 于是心底不自觉的发酸。 曲毕,慕容熠上前一步:“怎么不吹箫了呢?” “吹箫的人太多,改吹埙了。”游漓不看人,语气也是酸得很,起身便要下去。 慕容熠拉住他:“我只喜欢听你吹。” “吹你个头。”游漓甩开人的手,却忘了屋脊下霜雪未化,他脚一滑,后仰着倒了下去! 游漓惊叫着下坠。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拉住了他,而后将他面朝下护到怀里。 “砰!”两人摔在了地上。 游漓被人紧紧抱着,慕容熠把自己的身体垫在了下面。 “你没事?”游漓满脸慌张的看着慕容熠,再没有之前那爱答不理的样子。 慕容熠看着游漓的表情,忽然就笑了。 游漓用力拍拍他的脸:“你怎么了?摔傻了吗?” “游漓,承认。”慕容熠说,他眸光闪烁,比雪光月光都亮,声音在雪窝里听上去分外温柔。 “什么?”游漓皱眉看着身下的人,他紧张到忘了从人的身上起来。 “你想不起来过去的事,可你仍然记得爱我。” “一天都用不上,你开始在意我,会吃醋,会生气,会打人,因为你爱我。” “你的身体,也记得我。” “你爱我,同以前一样。” 游漓瞪大眼睛看身下的人,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被人点醒。 一阵风吹得头顶的枯树乱晃,它用尽全力,吹落枯枝上的那抹留白,为两人下了一场雪。 第225章 给你上药 因为腰部受伤,慕容熠顺理成章的跟着人回到了卧房。 而后他大大方方的在房中洗了个热水澡。 结实高大的身形在纱屏后影影绰绰的,带着暧昧的水声,响彻整个房间。 慕容熠换好衣服从纱屏后出来时,游漓正把头闷在被子里。 他帮人把被子掀开,人的脸被捂得通红。 无言相视,目光痴缠了片刻,又各自慌乱逃开,心跳连着漏了几拍。 慕容熠趴在了游漓身旁。 “你做什么?”游漓问。 “腰疼,需要上药。”慕容熠理直气壮的回答。 “我去帮你叫人。”游漓想要起身的时候,整个人被慕容熠一只手按在床上。 “游漓,我的身体,除了你,没有给任何人摸过。”说着,慕容熠干脆起身,将上衣脱了,露出强壮的胸膛和结实的腰腹。 被子在游漓手中被攥得紧紧的。 游漓视线禁不住在人裸露的地方游走,他提醒自己别看了,可眼睛却不老实。 “你可以摸的。”慕容熠握住游漓的手。 “啪!”游漓打了人的手背一下,“趴过去!” 他从床边拿起慕容熠提前放好的药油,跪在人的身侧。 慕容熠的肩背很宽,也许,自己趴在这样的背上睡着会很舒服。 游漓禁不住胡思乱想。 药油淋在了手上,他摩擦着手心将药暖热,而后覆到人的后腰。 游漓的手很软很热,慕容熠禁不住轻哼了一声。 “疼吗?”游漓手上小心了一些,慢慢轻轻的帮人揉着。 慕容熠后腰两侧的肌肉被人越揉越硬。 “我说,”游漓皱眉,“你能放松吗?” “你一碰我,我就想用力。”慕容熠轻笑一声。 “逗我,好玩吗?”游漓的语气带着几分威胁,未等慕容熠回答,他就把一瓶药油通通倒在了人的背上。 “嘶……”触感冰凉,慕容熠却喜欢。 “讨厌,别再动了。”游漓认真的帮人把药油擦了,而后重新轻揉后人腰被石阶硌到的那一处。 红烛摇曳,两个交叠的身影映在墙上,其中一个在不停起伏晃动。 游漓发现,慕容熠盯着墙上影子的目光实在不干净。 “不要脸。”游漓骂了一句。 “只对你。”慕容熠答,怕人不懂,又清楚的道:“只对你不要脸。” “阿欢呢?”游漓在翻旧账。 “真的没有。” “他为什么走?”游漓问。 “他说你的坏话,说你已经死了。”慕容熠的语气委屈得像个孩子,“我的游漓,明明活的好好的。” 游漓心中感到一阵酸涩,手上却轻轻掐了一下人的背:“谁是你的。” “你是我的,迟早都是。”慕容熠回过头,余光透着坚定,认真的回答。 游漓盯着被他藏在床里的那条丁香色的亵裤,舔了舔嘴唇:“我们……以前很恩爱?” 他的小动作被慕容熠的余光捕捉到,于是慕容熠笑笑,答:“夜夜都爱,有时候,白天也能爱一天。” “慕容熠!”游漓脸烧得像火炭,他用力将人往床下推,“我要睡了,你快下去。” 慕容熠借势搂住人:“我不说了,别让我下去,地上太凉了。” “你……”游漓仰头看他,他发现自己才来这里一天而已,慕容熠就变得很赖皮,好像不是昨晚被他踹下床的那个老实人。 “我腰受伤了。”慕容熠狡猾的眨了眨眼。 “那你穿上衣服。”游漓无奈,毕竟人是因为护住自己才受的伤。 外面的灯火和月光相映,在窗纸上留下深深浅浅,奇形怪状的几道树影。 “把床帏放下。”游漓命令睡在床外侧的人。 “怎么?”慕容熠问。 游漓迟疑了半晌,才答:“在法库的时候,晚上看窗上的树影,会害怕。” 不是害怕那些树影,是慕容麟压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窗上映着的树影看到了自己那时的无力和绝望。 所以看到类似的画面,游漓回想起那个不愉快的夜晚。 慕容熠没再问为什么,他把薄厚两层床帘都解了,让它们将两人严严实实的围住。 这下连一丝纤瘦的月影也透不进来了。 世界一片黑暗,只剩他们两个。 游漓后悔了。 身后的那双手试探着伸了过来。 “我就抱抱你。”那声音沙沙的,温柔又诚恳。 外面的野猫怪叫了几声,随后没等游漓同意,慕容熠就抱住了人。 游漓的心一直在扑腾着乱跳,像装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慕容熠胸口挨着人的后背,腰以下的部分礼貌的用被子隔住对方。 “游漓。” “嗯。” “游漓。” “嗯。” “游漓。” “嗯……” 对话与回忆中的一模一样,游漓偷偷笑了,真是无聊又温暖。 慕容熠忽然想起来什么,从床角摸啊摸,然后将一条冰凉凉的东西在游漓耳边蹭了蹭。 游漓什么也看不到,他转过身,凭借触感抓到了那东西:“是什么?” “是你的,链子,三年前我送你的。”慕容熠道。 游漓手里把玩着那东西,忽然问:“和腰上的是一套?” “嗯。”慕容熠凑近了一些,问:“腰上的,怎么三年都没解下来?” “我怎么知道。”黑暗中,游漓感受得到慕容熠的呼吸离自己很近很近,于是他干脆向后靠在了墙壁上,“我试了,解不下来。” “要我帮你吗?” “你解得下来?”游漓问。 他等来的不是人的回应,而是对方伸向自己腰间的手。 “喂!”游漓心慌了一下。 可那只手不请自来,灵活的穿进自己的衣服里,熟门熟路的摸到了自己腰上的链子。 而后手指轻巧的在自己的皮肤上挪动几寸,很快找到了那链子的接口,最后手指交错在一起捏着那两条小鱼用了下力。 “咔哒。” 那链子真的被人解开了。 而后那只手礼貌的撤退,甚至熟练的帮人拢了拢衣服。 黑暗中,整个过程流畅至极。 他对游漓的身体简直了如指掌。 “你……”比我自己还了解我的身体。 游漓没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你无论穿什么站在我面前,在我眼里,就跟没穿衣服是一样的。”慕容熠的话清楚又赤裸,似是知道游漓想说什么。 “你无耻。”游漓骂人。 “想对你无耻,只想对你无耻。”这一声似是从头顶传来,笼罩游漓的全身,浑身都被那沙沙的声音撩动得发痒。 游漓想要转过身子,再次躲进被子里。 可慕容熠没让,他握住游漓的手,粗喘着带着人的手放进自己的被子里。 “游漓,求你,这里现在必须要上药。” “不上,今晚就活不成了。” “三年多,可怜可怜我。” “哪怕只是摸一摸。” “我的妻。” “小鱼。” “嗯……” 第226章 涟漪不止 慕容熠的身体是遏制不住的兴奋。 哪怕仅仅是游漓的手而已。 游漓生涩不安的情绪在指尖传递,他颤着声问:“你想我怎么做?” 这样的反应却让慕容熠更加疯狂。 他拉着游漓的手,引导他完成下面的事。 “小鱼,慢慢的……”他想他的小鱼一直握着他。 “要求别那么多,我第一次!” 游漓快羞死了,这人怎么这样不要脸,这时候要求还这样多! 话音止处,慕容熠用力将人揽进怀里,将人吻到窒息。 …… 不知过了多久,手腕被人捏得酸痛。 游漓粗喘着问:“慕容熠,你到底来不来?手快痛死了。” 慕容熠托着游漓后腰的手抬起,去用力捏游漓的下巴,他命令着:“说你爱我,快说。” “有点爱。”游漓不想撒谎,他忘了以前的一切,所以现在对人的爱意不够浓。 “坏蛋,游漓,你这个坏蛋。”慕容熠声音似是有些张皇失措。 游漓感觉有些异样,他慌张的想要撤回手,却被人死死的按住。 “求你,小鱼,别走。” 而后慕容熠咬上了他的唇,带着有节奏的力度,与游漓手中的感受同频。 游漓忍不住轻吟一声,这逗引得他手上的那颗心剧烈的跳动许久…… …… 手腕快被慕容熠捏碎了。 游漓洗了手躺回床上,用力踢了一下还在平复气息的慕容熠。 这人根本就是个伪君子,昨晚还说不碰我不动我,今晚就为非作歹! 慕容熠拉住游漓,手不安分的在他身前移动。 游漓粗喘一声,拒绝了人的好意:“给我一点时间。” 是这个人不假,很喜欢他也不错。 但是自己忘了两个人曾经刻骨铭心的回忆,这喜欢和爱好像就变得无根无据。 他不会像慕容熠那样爱自己爱得热烈疯狂。 他对慕容熠的爱变得朦胧又浅薄。 慕容熠这次听话的止住手,游漓将头埋到人的胸口。 “对不起。”游漓低声道歉。 “对不起什么?”慕容熠有些紧张,对游漓他患得患失。 “我忘了以前的那些,所以我……”游漓欲言又止。 慕容熠轻吻游漓的额头:“是你就好,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没那么爱我也行,只要偶尔爱我一下,就行。” 游漓听着人轻柔的声音,安心的睡着了。 慕容熠感受到人平静的呼吸后,也拥着人放心睡去。 …… 游漓醒来时,床帐外已经有微光漫进来。 远处,不知是哪户人家在放鞭炮,劈啪作响。 他回来之后就没有细数日子,此时想想,应当快到除夕了。 慕容熠依旧睡着,这一夜他几乎一动也没有动。 恍惚间,游漓觉得他鬓边的白发好像少了一些。 他好奇的用手去拨弄。 却被人闭着眼握住了手,而后那双眼睛极慢的睁开,声音比眼神先到:“手还疼吗?” “唰”的一下,游漓脸就红了。 好像是一个白泥娃娃,被匠人一笔上了色。 慕容熠发现游漓失忆也不是没有好处,比以前更知羞了,害羞至极的样子,妙不可言。 “你以前,可不这样。”慕容熠将手搭在游漓的腰上,嘴角勾着笑,其实游漓以前也这样。 自从两人圆房之后,一直喜欢害羞。 游漓不自在的想要挣脱,慕容熠连忙道:“有点凉,我帮你暖暖。” “我以前什么样?”游漓问。 “有一次,在船上。”慕容熠盯着人的脸,似是在期待对方的反应:“你求我。” “畅吟,你少胡说八道。”游漓想逃,却被慕容熠顺势捏住了手:“你怎么不信呢,等你自己想起来,你就知道了。” “这种回忆,还是忘掉得好。”游漓盯着慕容熠的手愣神,其实他的手,也很好看。 那双手很大,看上去很有力量,随便捏个什么都能让它碎掉一样,可摸着自己的时候却偏偏刻意温柔。 指腹长着薄薄的剑茧,碰到时让人感到一丝粗糙,让人泛起痒意。 慕容熠抓着了人的眼神,继续恬不知耻的道:“我们做的时候,会十指相扣。” 一群麻雀在门口、窗边跳上跳下,叫得人心里凌乱。 “吵死了。”游漓将头埋在被子里,话音止处,那些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他偷偷在被子里施了术。 “你会叫,会喊我。”慕容熠继续在被子外面追忆往昔。 “你闭嘴。”如果可以,游漓也想对身旁的人施术,只是自己的术法对他应当无效。 忽然,他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于是呼啦一下将被子扯开:“我们,我们……”游漓咽了咽口水,“谁是下面的那个?” “你猜呢。”慕容熠看着游漓,强烈的占有欲直达眼底。 游漓慌乱的错开与人对视的目光。 “砰!” 外面巨大的爆竹声响。 游漓吓得抖了一下,慕容熠趁人不备压到了他的身上。 “你……”游漓胡乱推搡着身上的人,“你干嘛?” 挣扎根本就就是徒劳,不是因为对方力气大,而是自己从内而外的无法拒绝面前的人。 慕容熠扣住人的手腕,而后胡乱轻吻人身上各处。 游漓的身体似是记起了什么,非常默契的配合对方将手举过了头顶。 身体自然而然的…… 那是一种被驯服而成的本能。 “你看……” 慕容熠粗重的呼吸在游漓耳边响起,他克制着快要溢出的情绪:“你这不是想起来了?” 回过神的游漓羞愤不已,他张嘴冲向人的肩膀,一口咬了下去。 慕容熠干脆报复性的咬住了人相同的位置。 游漓轻吟,却咬着人不放,他不愿服输,慕容熠也不肯松口。 游漓用力捶打慕容熠的后背,哼声道:“畅吟,你坏的要死。” “求我,我就松开。”慕容熠不敢用力,力道却足以让游漓不能挣脱。 “你求我。”游漓使足了力气,胜负欲极旺盛。 僵持之间,暗流涌动,身体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异常反应。 他们谁也不放过对方,却都在忍受彼此给彼此的煎熬。 慕容熠受不住了,他一只手灵活的同时解下两人的衣带。 奇异的触感让两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他那只手是真的大,包容了自己,也包容了游漓。 游漓死死的咬着人的肩膀,似一个濒死的生灵抓住救命的稻草。 “畅吟,别乱来。”游漓满面薄汗,强忍着说:“我还没想起来……” “我让你想起来,相信我。”慕容熠先松了口,无比直白的看着身下的人。 第227章 叫你夫君 “叩叩叩……” “游漓哥哥,你在里面吗?”游湾准时的站在了门外。 游漓眼周发红,呼吸也是抖着的。 一些零碎的画面和声音在脑海中不断来回,起伏之间,他想起来一些自己和这个人在这个房间发生过的记忆碎片。 只是还不够真切,还不够强烈…… 游漓痛苦的闭着眼,剧烈的呼吸让他嗓子发干。 “想起来了吗?嗯?”慕容熠面上亦是通红,可他的声音依旧听上去镇静。 “游漓哥哥……”游湾还在叫门。 “嗯……”游漓皱眉,睁开眼的时候声音带着乞求:“一点点,畅吟,想起来一点点。” “哥哥……”游湾的声音不休不止。 “要继续吗?”慕容熠含住了游漓的耳垂,“你弟弟在叫门。” 游漓脖子上的皮肤瞬即战栗,他别过头,强忍着浑身的悸动:“游湾……你等一下再来……”那声线沙哑,吐字听上去艰难。 “你怎么了?”游湾大声问。 “……” “没……没怎么……”游漓答。 “要不要我进去?”游湾以为房中只有他一人,“你是不是病了……” “我们在亲热!以后别一早就来叫门!”慕容熠难耐的嚷了一句。 门外的声音瞬即消失,游湾红着脸飞也似的跑出了主人的寝院。 游漓怨恨的掐了慕容熠的背一下。 慕容熠报复性的停了手。 “你……”游漓面上闪过一丝失望。 慕容熠即刻心软,他咬住人的唇:“说,想起来什么了。” 游漓痛苦不言,眼里含着一层薄泪,他觉得自己浑身都紧绷绷的。 “快说。”慕容熠命令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不容人违抗的气势。 “没法说,求你。”游漓眼中的泪快要涌出来。 “我求你,你告诉我,你想起什么了。”慕容熠的语气软了下来,他心疼了。 “我……”游漓浑身颤动:“我们在书案上,我叫你……” “叫我什么?说,说出来你就舒服了,”慕容熠引诱着他,他知道那答案是什么,但他也快失去理智:“快叫,我要听。” 游漓哭了,带着痛苦和委屈,哭声中他听见自己喊:“夫君,我叫你夫君啊……” 游漓被慕容熠紧紧抱着。 密不透风的床帐中散不去的是暧昧气息。 那一瞬间,游漓想起来很多关于两人的鲜活画面。 营帐中,原野上,畅游苑,最多的还是这个房间里的各处…… 没有具体的事情,只是疯狂又热烈的交合。 那是他们相爱的证据,生动又美好。 反应还没有结束,游漓还在一阵一阵的发抖和轻哼。 慕容熠轻吻着游漓冒汗的额头,心中窃喜怀中的人比三年前还要敏感。 这让他确定了某些不好再过问的事情。 他极力克制心底快要溢出的欲望,尽管他知道,进展已经比自己想象中顺利很多。 游漓攀着慕容熠的肩膀,嘴唇不自觉的吻着人的胸膛。 他的身体现在不归他管,心也是。 半晌。 游漓恢复了平静,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装模作样的闭着。 慕容熠举起手,游漓警告一声:“你不要再得寸进尺了。” “我去洗手。”慕容熠嘴角勾笑。 游漓羞恼的将身下的枕头丢在了人的身上:“你坏透了。” “刚才你不是这样说的。” 慕容熠拉开床帐,外面的光线有些刺眼,原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殿下,殿下。”李淮在门外叫人。 “什么事?”慕容熠皱眉,口气听不出来喜怒,但游漓觉着他像是有些不耐烦。 “小的就是来问问,明天是岁末最后一天了,今年小游公子回来了,咱们府上是不是可以过个年?” 游漓走的这三年,慕容熠站起来像一块木雕,躺着像一具尸体,毫无生气。 下人们谁都不敢提过节的事。 李淮见这两日游漓无恙,才敢斗着胆子跟慕容熠提这一嘴。 慕容熠刚好洗过手,便干脆走到门口,隔着门对李淮说:“那就好好准备,他还没在都城过过年。” “是是是。”李淮高兴的应和着便退下了,院子里终于可以有一些喜庆的氛围了。 游漓诧异:“过年,不是应该提早准备的吗?为什么今日才准备呢?” “因为你回来了。”慕容熠躺回人的身边,又将人搂在怀里。 “什么意思?” “你不在,我们什么节都不过。”慕容熠解释。 “傻不傻?!那我以后死了呢!你们都不活了吗?”游漓仰头问人。 “那我死了,你还会过年吗?”慕容熠反问。 “会,你死的话,第二天我就改嫁。”游漓轻笑着想要起身。 以前慕容熠问过这样的问题,游漓也是同样的回答。 失忆了的人,怎么每次回答这个问题选择都一样! 慕容熠把人推倒:“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话。” “改嫁,改嫁,改嫁!”游漓偏不听他的。 “刺啦——” 游漓身下一凉,慕容熠一把扯碎了他的裤子。 “这是你自己作的!”慕容熠将人翻转,背过身按在床上。 “啪!啪!啪!” 游漓的屁股挨了人三下巴掌。 “你打我?!”游漓惊呼。 “不能打吗?有什么事不跟我说,还跑去跟别人说!”慕容熠火气上来了。 话音止处,他又“啪”的打了一下。 “跟人说了也就算了,还傻乎乎的被人拐跑了,一跑就是三年!” “啪啪!”又是两下。 “在别人面前穿那么好看,还打了耳洞,那是我的!为什么去打耳洞!?” “啪啪啪!” 伴随着清脆的响声,慕容熠问:“说!还跑不跑了?!” 游漓被打懵了,这人好狡诈,确定得到自己的心了才想起来翻旧账。 如果一见面他对自己这样,自己说不定早就跑了!谁还跟他回家! 可这几天了解了慕容熠之后,游漓选择咬着枕头,生生受着,他知道慕容熠心中有气有怨有恨有火。 白花花的皮肉上见了红印,但每一下都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慕容熠回过神来,忽然心一疼,停了手,眼圈瞬即红了。 而后他把脸埋进游漓的后颈,游漓感觉背后湿乎乎的。 “你……”游漓回视身后的人,他看见慕容熠哭了。 那样子,好像一棵潦倒的大树。 游漓扭过身子,环抱哭泣的人,不必再问他为什么哭。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自己的情绪,体恤自己这的三年的苦。 而爱是相互的。 自己当初有多想他,他就有多想自己。 自己可以失忆忘了他,他却一直担负着失去自己的苦痛,孤单又麻木的在无爱的沙漠中前行。 两人失散的这三年,他可能活得还不如自己。 “对不起,是我太蠢。别哭了,好不好。”游漓笨拙的哄着人。 胸口被人的眼泪浸湿一片,终于,慕容熠含泪的目光恨恨的,语气却像是一个妇人:“游漓,你再敢跑一次,我就上吊。” 第228章 街头失控 岁末这一日,伏波侯府上各处都是喜庆的颜色。 连院子里的枯树都应着节日绑上了红带。 下人们在府中忙碌,连游湾都跟着兴冲冲的买了一堆爆竹回来。 两个闲人在府中转了一圈,觉得站在哪好像都碍下人的事。 慕容熠干脆手牵着手将游漓拉出了门。 “你这是做什么?”游漓举起被人攥得紧紧的那只手。 “带你逛集市。”慕容熠答。 “我知道,可两个大男人牵手,被人看见……” “再这样说我现在就亲你。”慕容熠转过头,一脸认真。 那样子不像在开玩笑,游漓只能任人牵着。 街上人声鼎沸。 卖各式东西的商贩占据了宁安大道两侧。 人挤着人,每走一步都困难极了。 两人没带侍从,只管跟着人流在街上走。 游漓好奇心重,基本每个摊子都能找到让他觉得新奇的玩意儿。 一会儿的功夫,慕容熠怀里手里都是游漓买下的东西。 游漓今日气色极好,衣服的颜色也鲜艳夺目。 路过的行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一些姑娘妇人见了他也是掩面偷笑,眉目传情。 甚至有些长得不错的男子,也喜欢在他身边绕来绕去。 游漓压根没注意这些,慕容熠却沉着脸,他有些后悔将人带出来了。 一个媒婆子忽然挡住了游漓的去路问东问西的: “公子家住哪里?” “今年多大?” “成亲了吗?” “我这里有一门亲……” 慕容熠冷着脸挡在了游漓的身前,还没说话,便直接把人吓走了。 “你干嘛这么凶,人家也是好意。”游漓捏了捏慕容熠的手。 慕容熠回过身:“都要把你拐跑了,还是好意?” “那也好好说嗳。”游漓的语气娇嗔得很,惹得慕容熠心头发痒。 可他们正处在闹市中心,周围人来人往,如果亲他,他会生气? 这一次心潮涌动时,慕容熠忍住了。 忽然,不知是哪家酒楼在高空中洒下了五彩花笺。 那里面多是一些吉利话,人们纷纷挥着手去抓空中飘着的那些缤纷颜色,想图一个好彩头。 游漓也跳着脚举手在空中抓来抓去,他笑着抓到了一个花笺,脸变得红扑扑的。 慕容熠有些忍不住了,他死死攥住衣袖,不住提醒自己:“游漓……会生气的。” 游漓摇了摇手里的花笺,问垂眸看着自己的人:“你猜,里面写的什么。” 不等慕容熠反应过来,游漓便打开花笺看里面的字,而后他噗嗤一笑。 嘴唇红红的,牙齿也是亮晶晶的。 慕容熠的心急速的跳了一阵,他舔舔嘴唇:“游漓……” 游漓仰着头,将空中的飞舞的缤纷花笺盛在眸中:“上面写,得此笺者,有情人……” “别生气。”慕容熠打断了他,没头没尾的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他低头吻住了看向自己的人,用手扣住人的后颈,不让人躲。 游漓是我的。 给你们看个够。 慕容熠这样想着。 买到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眼疾手快的小孩子瞬间将地上的那些宝贝捡的干干净净。 路过的大人们则齐齐的站在周围,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两个身份不详的男人。 游漓推不开慕容熠,他力气实在太大了。于是只能紧闭齿关,不叫人得寸进尺,他恨恨的在唇齿间低声警告:“慕容熠,你差不多得了。” 慕容熠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亲了几下便松了口。 “这……好像是伏波侯……”有人认出了慕容熠,捂着嘴口口相传。 “天哪,好像真的是他。”还有人附和着确认。 百姓纷纷跪倒一片。 这街是没法逛了。 游漓瞪了慕容熠一眼,甩开人的手气恼的往回走。 回去的路畅通无阻,百姓自动的为他们让了一条路。 于是,安庆三年这一整年,街头巷尾都在流传一段关于伏波侯的风流韵事。 伏波侯丧妻后,梅开二度,在街头公然调戏貌美小公子,还把人带回了家。 游漓撅着嘴回到了府里,李淮不明所以在侧观察,恐怕生出什么变故让这年过不成。 但是他见慕容熠跟在人的身后嘴角勾着笑,便又放了心,冲下人挥挥手:“忙去忙去。” 院中,游漓团了一个碗口大的雪团砸在人的身上:“你成心的!” 慕容熠傻傻的笑着,任人打:“小鱼别生气,我没忍住。” 现在就算被游漓打,他也觉得幸福得要死。 “你欺负我!”游漓又攥了一把雪,塞到慕容熠衣服里。 “我错了,那你欺负回来。”慕容熠忍着背后的凉意哄着。 “你当我傻吗?你亲我,跟我亲你有什么不一样!”游漓气得跺脚。 “那你说,怎么你才解气。”慕容熠问。 “气就气在,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出气!”游漓用力掐慕容熠的胳膊。 不是没有出气的办法,只是怎么样,游漓都觉得有点舍不得。 “别生气了,下次不这样了。”慕容熠将游漓冻得冰凉的手塞进自己的衣袖中,柔着调子说话的时候,让游漓耳畔连着脖颈都发酥。 游漓很好哄,他轻而易举的原谅了眼前的人,在慕容熠的袖中暖了一会儿手。 而后又跑到了树下一块干净的雪地上。 慕容熠看游漓冻得通红的长指头在银白地上轻画,字迹龙飞凤舞。 旁人辨不出内容。 但慕容熠不是旁人,这几年,他捧着游漓的字条,把他的笔画研究得透彻。 他看到游漓写下一句话:有情人成眷属。 慕容熠笑了,这一次,那些字没有边写边消失。 大王、慕容渊还有一些官员差人将新年礼送到了府上,晚上就没有别人再来府里。 游漓命李淮额外给府中下人封了比平时节日多十倍的赏钱,算是对他们这三年没有过节的一点补偿。 还让下人们自己在后院找一处喝酒吃菜,不用管他和慕容熠。 下人们齐整整的跪在寝院外头,欢天喜地的跪地谢恩。 他们太喜欢小游公子了,和善,大方,体恤下人。 有他在,殿下对他们说话的态度都缓和很多。 团圆饭后,游湾在院子里放鞭炮玩,游漓和慕容熠坐在屋顶上观夜景。 王宫上方的天空,忽然有缤纷的烟花绽放。 “听说你当王了。”游漓靠在慕容熠的肩上。 “嗯。” “怎么就让位了呢?后宫佳丽三千啊……”游漓挠了挠慕容熠的掌心。 慕容熠吻着游漓的额头:“只有你,才能让我硬起来。” “下流。” “下流你喜不喜欢?” 第229章 互赠礼物 “下流你喜不喜欢?”慕容熠重复着自己惯常会问的问题。 “讨厌死了。慕容熠,你讨厌死了。”游漓这样答,脸上却漾着笑意。 忽然,他想起什么,眸子一亮,站起身,对慕容熠道:“你闭上眼睛。” “我不,你要做什么?”慕容熠紧张的抓着游漓,他怕面前的人溜走。 游漓用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声音里带着撒娇:“叫你闭上你就闭上。” “不许走。”慕容熠嘱咐道,说着听话的闭上了眼。 “我不走。”游漓冲院中的游湾摆了摆手,游湾会意,帮他把提前准备好的蜡烛拿了出来,按照游漓之前交代的方位插进了院中的雪地里。 “好了。”游漓拍拍慕容熠的肩膀。 慕容熠睁眼,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不一样的,他不解的看着身旁的人。 游漓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笑笑,一只手比划指诀:“亮。” 一瞬间,院中烛火闪耀, 风阵阵吹过,可那些火光却一直亮着,应当是游漓施的法诀使然。 雪地上,那些鲜艳的火苗排成了几个字:“畅吟岁岁平安。” “希望我的夫君,每年都能快乐,健康,平安,顺遂。” 游漓俯视身侧的人,解释着:“你别嫌我小气,烟花只供给宫里,我们买不到,所以只能用蜡烛玩玩花样……” 慕容熠将游漓拉回怀里,看着那些闪耀的烛光,动情的道:“你送我什么我都喜欢。” “送你个小妾,你喜欢么?”游漓跟人抬杠。 慕容熠没法接话,低头去咬怀里的人。 “你也闭眼。”慕容熠命令道。 游漓照做。 过了半晌,慕容熠咬了一下游漓的唇瓣:“可以了。” 游漓睁开眼时一个一丈长四人高的红鱼灯笼在不远处的屋顶亮着,像一条浮出海面的鲸。 那红鱼灯笼里藏着数不清的小灯笼,让这条大鱼在夜空中格外扎眼。 比那些璀璨的烟花还要夺目。 “好漂亮。”游漓由衷赞叹。 慕容熠轻吻人的鼻尖:“你仔细看看上面的字。” 游漓仔细瞧着,发现大鱼的背鳍上写着几个金闪闪的大字:“小鱼岁岁平安。” 两个人祝福彼此的话一模一样。 “喜欢吗?”慕容熠垂眸,问怀里的人。 “喜欢。”游漓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夫君好有心,这条鱼好漂亮,我真的很喜欢啊。” 慕容熠听了,得意的道:“那我还有东西要给你。”说着就把袖中一张单据给了游漓。 游漓将那单子接过来,见上面写着:“黄金二十万两,白银五十万两,田三千亩……” “什么意思?”游漓皱着眉头,抬头看慕容熠。 慕容熠随即从袖中掏出刻着自己名字的印章,塞到游漓手里:“我们的所有财产,都给你,有了这个印章,所有的这些东西,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这么信任我?”游漓抿着嘴笑笑,手上灵活的把玩那个小巧的白玉印章。 慕容熠看着那印章在他指缝间跳来跳去,好像那些毫无生气的东西沾上游漓都变得富有灵性。 “你是的我妻,我的所有东西就该归你,包括我自己,”慕容熠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想要。” “我自己可以赚钱。”游漓将东西塞回给人,他从来没想过要花慕容熠很多钱。 “你拿着,我安心。”慕容熠这样说着,又把东西塞回人的手上。 游漓撇撇嘴:“慕容熠,你俗气,哪有送这么多钱给心上人的。” 城中四处都是烟花爆竹劈啪作响的声音,连带着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烟熏的味道。 慕容熠将鼻子埋进游漓的发间,贪婪的细嗅属于游漓的味道:“跟我回房,送你一点不俗气的。” 而后他便跳下屋顶,在地上朝人高举双臂。 游漓毫不犹豫的跳下,被人稳稳的接住,他自然而然的搂住人的脖子,双腿盘在了对方的腰上。 慕容熠瞬即耳尖通红,游漓意识到什么,慌忙从人身上跳了下来。 两人把世界关在了门外。 慕容熠从书槅里掏出一个一尺见方的蜀锦盒子,递给游漓。 游漓接过那盒子,脱了外袍和鞋子,跳上了床,他有些冷,又有些倦意。 盒子被人小心的打开,里面是一沓一沓的书信。 游漓一愣,看着坐在床沿上的慕容熠。 慕容熠脸上微红,手指磋磨在一处,显然是有些害羞的。 “你写的?”游漓问。 “我写的。” “写给……我的?” “嗯。” 游漓这才看到,这些每一封书信的信封上都规规矩矩的写着收信的人——“吾妻 游漓。” 那些书信新旧不一,有的已经发黄发皱,有的甚至带着血迹或者说不清是什么的水渍。 那些污渍在告诉游漓,哪些是在战场上拼杀之后手上带着伤写完的,哪些是哭着写好的…… 游漓数了数,总共有四十封,正好是自己离开都城的四十个月,游漓抽了一口气,感到惊讶极了。 “每个月,一封。”慕容熠看着惊讶的表情,忍不住解释。 “写的什么?” “闲了再看……”慕容熠想拦住人,游漓的手却快得很,已经打开了一封。 那里面是厚厚的十几页纸: 【小鱼,近日安好?】 【时至年关,转眼你已经离开两年有余。】 【前年的这个时候,你的笑比雪还多,正在喜欢我。】 【现在,你在哪里呢?】 【不知道你在的地方是冷是热,是黑是明。】 【惟愿你冷时有衣,热时有荫,暗时有光……】 【只是你会不会害怕?怕的时候,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呢?】 【……………………】 【最近发现,我已经长出白发了。】 【我们再相见时,你会不会嫌弃我老了呢?】 【不如,你现在就接我走。】 【天地之间没了我照旧,畅吟没了小鱼没法照旧。】 【……………………】 【想你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吵吵闹闹,故作声响。】 【我快挺不住了……】 【从相遇到你离开,每一件我们一起经历的事,每一个瞬间,我都回忆了无数遍。】 【也许余生,我只能靠着这些回忆度过。】 【你说思念会淡,可是为何我闭上眼睛是你,睁开眼睛心里还是你?】 【你怎么……这么狠呢?】 【我恨你。】 【不,我不恨你,你别怕。】 【我想你,你在哪,你快回来。】 【求你。】 【畅吟和慕容熠都求你。】 【…………】 不知不觉游漓的眼圈红了,手也在抖,这些字让他感受到人写这封信时无尽的孤独和绝望,似在深渊中。 他不顾人的阻拦,又拆开几封书信,上面亦是写满了慕容熠的哀思。 “傻子,你怎么不再找呢。”游漓强忍着眼泪。 忽然他见压在那些信件之下的,还有一张画像。 游漓走后的第三年,慕容熠深夜里忽然想到了两人为了画像争吵的那天,他心中对游漓愧疚不安,于是坐在一盏孤灯前完成了游漓之前让自己作的画。 “这张画的像。”游漓虽然忘了他为什么要画这画,但忍不住酸着鼻子夸赞一句。 盒子的下面,还有一个暗阁。 游漓打开那暗阁,那里面有几十个新旧各异的长命锁和平安坠,像是在不同时间到不同的地方求来的,锁和平安符上面都有字:“祈愿游漓,无事平安。” 游漓终于绷不住了,眼泪漱漱落下,他拉过慕容熠,一阵捶打:“大过年的,成心让我哭是不是?” 寝院外头,传来下人们的欢笑声:“子时喽,新的一年到咯!” 这声音差点把游漓的声音掩去。 可慕容熠还是听到了他带着抽泣,又羞怯的细语: “圆房,不等了。”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第230章 亲友到访 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整整三年没有经历过情事,加上之前在法库被慕容麟吓了那么一下。 游漓整个人紧张得要命。 “小鱼,别怕。”慕容熠憋得满头大汗,却还在安慰人。 “嗯,我没有。”游漓慌张的答着,手不自觉的在推拒身上的人。 “要不睡,我们改天。”慕容熠额上青筋凸起,强忍胸口的躁动,他怕适得其反。 “我不要。”游漓主动仰头回应慕容熠的吻,口气任性又倔强。 慕容熠无法,拿出了枕边一个白色的瓷瓶,将里面的东西滴在了手上…… 整个过程慕容熠都尽量温柔。 游漓开始喊“疼”想走。 “方才我说不做的,现在你走,算什么。”慕容熠彻底被游漓的乞求激出兽性。 游漓失去了理智,咬住慕容熠的肩膀,带着哭腔叫:“畅吟君……” 慕容熠一愣,问:“你叫我什么?”声音里带着一些惊喜。 那是很久远的一个称呼,久到他自己都快忘却了。 游漓没有意识,口中兀自胡乱喊着:“畅吟君,畅吟哥哥,畅吟,夫君,小阿熠……” 慕容熠嘴角勾起坏笑,在游漓耳边低语。 游漓咬住了人的耳朵:“慕容熠,你坏到骨子里了。” 爆竹声彻夜都在响,人跟爆竹一样忙。 两人结束一切,洗过澡再躺回床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慕容熠不能睡,他今天要去参加王室的祭礼。 “我晚上回来。”他轻轻在游漓耳边说。 游漓不情不愿的,胡乱发着脾气:“慕容熠,你到手了就不珍惜了。” “没不珍惜。”慕容熠吻着人额头,轻拍人的后背,安抚道:“小鱼乖,很快就回来了。” 这样的动作让游漓感到舒服又安全,于是他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 慕容熠数到第九十九下的时候,怀中人便沉沉睡去。 他给游漓掖了掖被角,拉好床帐,匆匆忙换好衣服,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间。 他走时特意交代李淮:“今日院中一应清扫杂事全免,府中人也不许放鞭炮,不许任何人来院子里打扰游漓,他爱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祭天礼之后,慕容兰设宴,款待众臣,慕容熠再心急也不能推辞。 今年宴席上少了慕容麒、慕容麟两兄弟,又有几位慕容氏老一辈人逝世,未免显得有些萧索。 慕容翟趁着慕容兰高兴为慕容麒求了情:“他弟弟是他弟弟,麒哥哥一直忠于王族,请大王开恩,解禁麒麟府。” 慕容兰看向慕容熠,想问他的意思。 慕容熠沉声道:“事情才过了五天不到,不能妄下定论,还是等查明之后,再做打算。” 慕容兰点点头,对慕容翟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何必着急,他若是没有通敌卖国,到时自然放他。” 慕容翟附和着,而后不痛快的吹了吹嘴上的胡子,闷下一口酒。 他素来与慕容麒交好,两人暗地里合伙在都城做了许多笔大买卖。 可慕容麒的事情一出,许多生意人怕受牵连,便不敢再与两人来往,因为这事,这几天两人已经折损了几十万两银子。 慕容翟本来家底就薄,在朝中没有职务军功,更没什么话语权,所以根本没有别的来钱的路子。 之前因为游漓,他就与慕容熠产生了过节,这次慕容熠的作为更让自己捉襟见肘,他心中难免愤恨:“慕容熠,你别猖狂,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游漓睡到黄昏时候方才醒来。 出门找饭时,发现院中一片寂静。 游湾正蹲在院门口,用树枝子在雪地里乱画。 “怎么不放炮玩了?”游漓笑着问。 “殿下不让。”游湾声音有些哀怨,“他说你昨晚没睡好,怕我们吵醒你,就让我们大年初一的躲在屋子里装死。” 游漓脸一红,怪不得自己睡那么好,梦里还在想怎么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原来是因为这个。 于是他忙拉着游湾去外面,挑着一家像模像样的酒楼,哄着人吃了一顿好的。 回到街上时,都城各处已经上灯了。 两人带着三分醉意,慢慢的往回走。 快走到伏波侯府时,见到门口石阶上坐着一个老人,那老人一手拿着烟袋锅子,另一只手握着一个酒壶神情自得。 游漓见那老人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于是蹲下身子:“老人家,天这么冷,你在此处喝醉睡着了,会冻死的。” 那老人乜斜了游漓一眼:“我在等我儿子。” 游漓笑笑:“这里是伏波府,你儿子是这里的下人?” 老人冷哼一声:“你扶我起来,扶我起来我就告诉你。” 游湾此时酒醒,带着几分防备拦住游漓,游漓笑着摆手:“扶一个老人家,怕什么。” 于是他端着老人的手臂,将人扶了起来。 小巷北面的一个角落,几个身影在不安的攒动,那是庭翠寒、石酌泉、赵如是和顾盈四人。 “看清了吗?” “看清了,真是游漓!” “游漓没死!” “天哪,原来报信的人说的不是假话!” 游漓回到府上的当晚,慕容熠就命人将他重返木燕的消息带给了与游漓关系密切的人。 萧起和许静芝在小巷西面卖糖果的摊子旁立着。 萧起紧紧攥着着许静芝的手,声音发抖:“那是我的外甥啊。” 许静芝却看着伏波府门口游漓身旁站着的那个手持黑色藤棍的拔节少年,她的手不自觉的回握萧起,甚至力道比他更大:“萧起,那里不仅仅有你的外甥啊。” 游漓将老人扶起后,从袖中掏出了钱袋:“老人家,你可能找错地方了。这里有些钱,你拿去找个好点的地方住几天,慢慢找你儿子。” 老人笑嘻嘻的,佯装去接游漓手里的钱袋,却忽然抓住了游漓的胳膊:“抓住了!你们出来!这次跑不了了!” 第231章 大闹府邸 那个拉着游漓不放的老人正是张醉烟。 游漓带着三分醉意,反应迟缓了一些,尚不明白张醉烟为什么大呼小叫抓着自己不放。 游湾反应极快,抽出黑色藤棍冲老人手腕打去,老人松手,游湾便迅疾将游漓护在自己身后。 而后,一批侍卫赶到,他们本来在门房里吃饭,见到老人以为是要饭的打算吃了这口饭再作理会。 哪成想这会儿功夫,游漓回来被老人缠住,他们才慌手慌脚的将老人团团围住。 老人连忙摆手,他的舌头已经喝得发硬了:“我从不和官家的人动手,我只是来看热闹、看热闹……”未等说完他便又坐在了石阶上。 此时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持着剑的一男一女。 男的大概二十四岁左右,女的看上去与游漓一样大。 是游涛和游澴。 两人手上的剑都在发抖,风声把他们的剑鸣吹得扭曲凌乱。 游涛声音很激动:“小兔崽子,这三年你死哪去了!” 游漓诧异:“你们认识我吗?” 游澴抿着嘴,似是快哭了:“我们是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快跟我们回家!” 说完两人便冲了过来。 众侍卫怎么可能让这些人接近游漓! 若是歹人将小游公子劫走了,殿下回来能砍了他们。 于是拼死挡在游漓身前,不让两人靠近。 可他们根本不是这几个人的对手,不出一会儿功夫,这些侍卫便七零八落的躺在了地上。 而后更多的侍卫从府邸涌了出来,还有周围巡逻的兵及时赶到帮忙。 石酌泉几人在不远处商量:“我们上不上呀?” 庭翠寒冷声道:“上什么,我们本来就是来看看游漓的,等他们打完了再说,这是伏波侯府,伏波侯是曾经的大王,也是当今大王的依靠,再不是畅吟了!” “我们不想伤害你们,只想带我们弟弟走!”游涛冲那些侍卫喊着。 游漓躲在侍卫们的身后问:“你说你是我哥哥,你有什么证据?”他被人骗怕了,不得不多问一句。 “小子,终于没那么轻易相信别人了!”游涛的口气带着欣慰,他打翻一个侍卫后,当着众人的面嚷道:“你右边屁股上有一颗红痣。” 游漓失忆,这三年都在混沌痛苦中度过,哪有精力留心自己屁股上有没有痣。 于是转身问游湾:“他说的对吗?” 这三年洗澡如厕都是游湾在照顾他,可游湾是个粗心的,只顾着挠头:“这我哪注意啊。” 严恪之在附近听到游涛来府的消息连忙派人带话给慕容熠,而后自己快马加鞭的赶过来了。 伏波府门前一片凌乱,游涛游澴正逼近一众侍卫。 严恪之连忙从马上跳到两人面前:“游漓是殿下的命,你们不能带他走!” “严将军,这两个人是我哥哥姐姐吗?”游漓终于找到了一个靠谱的人询问。 严恪之深深看了游漓一眼,叹了口气:“是你哥哥姐姐,但我不能让他们带你走,你走了,慕容熠又变回木头了。” 游涛口气忽然变得恨恨的,踹倒两个侍卫后,骂道:“严恪之,你别管我们家事!识相的就躲开!不然老子一剑攮了你也说不定。” 游漓喊道:“既然是亲人,有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 “不能!老子跟慕容熠的人没什么好说的,你差点因为他死掉!快跟我回去!” “那就抱歉了,殿下回来之前你们谁也带不走。” 严恪之抽出了刀与游涛打起来。 游澴则在侧应付那群侍卫。 游漓想拦着这些人叫他们别打,可他们压根不听自己的话! 急得直跳脚的时候,游漓才想起来自己是个术人,于是他念动咒诀:“定!”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可原本生龙活虎的一群人即刻便一动不动了。 游漓得意的笑笑,此时反倒优哉游哉的陪醉倒在一旁的张醉烟坐在了石阶上: “让你们有话不能好好说,被人定住的滋味,是不是很难受啊?” “你们答应不再动手,我就解咒!” “同意就眨眼睛!” 一众侍卫和严恪之先眨了眨眼,而后游澴也眨眼同意了游漓的要求。 只有游涛,他翻了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偏偏硬挺着不眨眼。 此时萧起带着许静芝走了出来:“外甥,给你哥哥解咒。我们有话好好说。” 游漓一脸诧异:“你是我舅舅吗?” “臭小子,真是把我忘了啊。”萧起走过去用力拍了下游漓的头。 随后,庭翠寒带着石酌泉几人也走了出来:“还记不记得我们了?” 游漓茫然的摇头,此时张醉烟醉醺醺的道:“连我这个爹都忘了,怎么可能还记得你们这群狐朋狗友呢!” 酒宴散时,慕容熠从极乐殿大步走了出来,远远的就看见严恪之的一个心腹跑向自己。 他心中顿感不妙,果真,那人告诉他:“一群江湖打扮的人大闹伏波府,要将游漓少侠带走!” 慕容熠心中盘算,一定是游涛游澴带人来找游漓了,他知道游涛得到消息一定会来,但是没想到他能来得这么快! 于是慕容熠连车也不坐,夺过送信人的马往伏波府赶去。 一路上,他心中七上八下,恨不能马再快些,他怕等他回去的时候游漓已经被人带走了。 伏波府外围似乎一片寂静,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波澜。 可越是这样,慕容熠越焦虑,快到门口的时候,他直接从马上跳下,施展轻功跑进了府邸。 远远的,慕容熠就听见游涛大吵大嚷的:“回去,一天都不能在这里多待!” 他走进正堂,一屋子的熟人本在堂中姿态各异的坐着,见到慕容熠,皆是一愣。 庭翠寒低声提醒:“愣着做什么,给伏波侯行礼啊!” 于是众人才回过神,恭恭敬敬的冲慕容熠行了礼。 慕容熠也不顾众人的客套,大步走到游漓身边,拉过人的手:“游漓,别走。” 声音带着紧张和哀求,完全像一个孩子。 游漓回握慕容熠的手,用眼神给慕容熠提了个醒。 慕容熠略感心安,便回身冲众人道:“众位都是曾经的江湖故人,快请起,不必拘礼。” 张醉烟最先起来,回到椅子上抽起了烟。 随后萧起牵着许静芝坐了回去,他们的视线紧紧盯着游湾,这让游湾感到很不自在。 庭翠寒等人回到座位上时,游涛和游澴仍旧维持姿势不动。 游漓皱眉看地上的两个倔驴,提醒道:“你们两个怎么不起来?” “请殿下放人。”游涛似乎带着气。 未等慕容熠说话,游漓笑着说:“我又不是他的囚犯,什么放人不放人的。” “那你跟我们回去。”游澴站起身。 “回去?是什么意思?” “就是跟我们回潇游山庄生活。”游澴明白游漓的意思。 慕容熠紧紧抓着游漓的手,游漓感到他的手心已经冒出了凉汗。 “可他是我的妻。”慕容熠坚定的说。 第232章 夫君难哄 “殿下!”游涛似乎一直对慕容熠有些不满,他姿态恭敬,但是口气早已有些不耐。 “太平二十一年,我弟弟离开我们三个月,就传出了死讯。” “当初你认出那尸首是假的,却也不同我们言语一声。” “假尸首的事,还是前两天得到游漓的消息之后,在路上遇到张老前辈告诉我的。” “我们为游漓的死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你怎么能忍住不告诉我们真相的?” “你把他当妻不假,可你根本不把我们当家人!” 慕容熠无言,当初他为了配合游漓演戏,怕游涛游澴露出马脚,就没有告诉两人,他对他们两个总归是有些愧疚。 “哥!”游漓想帮慕容熠说话,于是叫了一下游涛,虽然他失忆了,但是叫游涛的口气却很自然。 游涛抬起头,哭丧着脸,五官忽然变得异常扭曲,他一步步走近游漓,弄得游漓有些慌张。 忽然,游涛紧紧的抱住了游漓,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弟弟,我的游小鱼!” “呜呜呜呜……” “你知不知道,哥哥天天去你的坟头给你拔草!你那坟头都被我拔秃了!” “有一次我发现那草根里带着蚯蚓,我……难受了好多天。” “我想,你要是在里面害怕可怎么办。” “你最怕蚯蚓了!” “呜呜呜呜呜……” 而后,游涛哭着用力捶打游漓的背:“怎么三年,身体还是这样单薄!” 游涛失态的哭声似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游漓锁在心中的某种感觉。 那是植根在血脉中的亲情,带着暖意,袭遍游漓全身。 游漓不自觉的用手轻拍游涛的肩膀,哽咽着安慰人:“哥,你别哭了,丢死人了。” 此时萧起也坐不住了,走到跟前搂住两个外甥,跟着哭了起来:“跟我们回去,至少,待一段时间,看看你去世的祖父和爹娘,和我们说说你这三年过得怎么样。” 游漓酸着鼻子,点了点头:“好。” 话音刚落,他感觉慕容熠抓着自己右手的力道有些松了。 游漓舔舔嘴唇,推开抱着自己的两人,看向慕容熠,口气坚定:“他,也得跟我回去。” 很明显,他这话刚说出口,慕容熠的眸光即刻亮了一下。 “我们的意思是,殿下最好是在都城,毕竟我们想你在潇游山庄多待一段时间,朝廷公务繁忙,殿下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的。”游澴话语变得委婉很多,可意思谁都听得懂。 他们不欢迎慕容熠去潇游山庄,甚至不大欢迎他去云外山。 堂中一时变得安静下来,好像都在等游漓的决定。 游漓抬头看看慕容熠,他正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 游漓又看看满堂的人,他们风尘仆仆,都是为自己而来的。 三年没回过家,没祭拜过爹娘了。 回去一趟,说不定还能找回一些记忆。 再说,又不是回不来。 “要不……”游漓转头看着慕容熠。 其实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就被慕容熠看穿了他的意思。 慕容熠眼神黯淡下来,他松开了一直握着游漓的手。 而后挥手叫守在堂外的李淮:“将来人安顿好,不可怠慢。” 说完,他没再说话,便缓步走回了寝院,那身影落寞孤独,看得游漓有些心疼。 只是此时,他不能立马追过去,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总得派出一个出来应酬,不然让人觉得失礼。 他好说歹说让游涛游澴留在伏波侯府住一夜,并且答应两人,第二天一早就跟人回家。 游涛听了这话,才放心留宿。 李淮用伏波侯府上最高的规格准备了酒席款待众人。 游漓看着赵如是,石酌泉大快朵颐的吃相,才想到,他们接到消息之后,一定是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过来的,为了自己定然没吃好也没睡好。 于是他也不好提前下桌,一直陪着众人吃酒到天黑,将长辈们送回房,他才匆匆赶回寝院。 卧房里黑漆漆的,静谧无声。 “咦,跑哪去了?”借着月光,游漓盯着床上躺着的人影明知故问。 “算了,出去找找!”游漓故意转身往外走。 忽然,床上一阵刻意的声响传来。 游漓笑笑:“呀,原来小阿熠在这呢。” 然后,他大步走过去,隔着被子抱住了慕容熠。 酒气混着凉气扑到对方的脸上,慕容熠紧紧闭着眼睛,面向墙壁,不理来人。 “睡着了么?”游漓点燃蜡烛,烛光下,额头上突兀跳动的青筋出卖了慕容熠。 看样子在装睡。 “生气了?”游漓手指轻点那倔强的青筋,轻轻吻了那处一下。 慕容熠嘴角抿着,手偷偷攥着被子一角,忍着游漓的挑逗,倔强的不答他的话。 “嗯……”游漓故作呻吟,含着酒气去挑逗人的嘴角,可怎么做,慕容熠都不理他。 “看我。”游漓命令人。 他可以看到慕容熠的眼珠隔着眼皮在转动,但就是不睁眼。 “你……”游漓欲言又止,他直接去掀人的眼皮。 慕容熠感受到游漓的调皮,猛的用被子盖住脸,把自己整个人都藏在被子里。 游漓无奈的笑笑,自己的夫君生气的时候真是难哄极了。 “还有三四个时辰,我就要走了。”游漓闷声说。 他明显感觉被子里的人一缩,于是继续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在这。但是我总得回去看看生我养我的地方什么样。” “说不定,还能想起来关于我们的事。” “我答应你,一个月,一个月我就回来,好不好?” “你和我哥哥姐姐之间有些误会,我总得花时间同他们解释清楚。” 游漓说了一阵,见被子里的人没再动,以为慕容熠睡着了,便叹了口气,叫下人送了热水,洗好澡一身轻衣躺回到人的身边。 他知道慕容熠昨晚一夜没睡,也不想打扰他睡觉,干脆后背轻轻靠着他,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今天来的人太多,他的脑子有点累,很快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到深夜再醒的时候,游漓发现自己正和慕容熠躺在一个被窝里。 不但在一个被窝里,自己还与人面对面,腿搭在了慕容熠的腰上。 而慕容熠的手也搂着自己。 游漓偷笑,就算再怎么生气,睡觉的时候,两个人也会不自觉地缠在一处。 蜡烛还没有灭,摇晃的烛光下,慕容熠睫毛微动,嘴角依旧轻轻抿着,似在梦中也不很高兴。 游漓不敢打扰人睡觉,有些心疼的看着他,自己从回来到现在也才与他相处四五天而已。 他忽然觉得有些舍不得慕容熠,好想让他陪自己回家…… 外面更鼓阵阵,已经是四更天了。 猛地,慕容熠听到了报更人的鼓点声,慌张的睁开眼,眼神短暂聚焦之后,他发现游漓正痴痴的看着自己。 心连着身体各处都颤了一下。 两个人枕着一个枕头,慕容熠怀疑游漓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们没有说话,呼吸却混乱起来,游漓向前凑了一点,慕容熠先一步吻了怀中的人。 那是一个霸道又深情的吻,让人透不过气,游漓却还忍不住逢迎。 身上的禁锢干脆是被慕容熠撕扯着褪下的。 今晚的他显得暴躁又焦急,可不知为何,他用力掐住游漓的腰,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游漓耐不住了:“夫君。” 慕容熠不说话,只是一味在人耳边粗喘。 “畅吟君。”游漓又唤了一声。 身上的人还是不说话,游漓干脆带着责备:“怎么不做?” 慕容熠额头上滚出了汗珠,带着委屈又克制的调子缓声说:“你一早还要赶路呢。” 游漓的心被这句话撩得荡漾不止,原来慕容熠在心疼他,怕他在路上难受。 他忽然难耐的哼了一声,双手扣住慕容熠的后颈,用一个极其深情的吻诱惑人躺回去。 而后游漓的身体像鱼一样,钻到人身下的被子里欢腾起来。 游漓正在被子里捣乱,是三年多来,他第一次这样做。 也是慕容熠三年多来的第一次。 他感觉得到游漓的紧张生涩,却又十分坚定的力量。 “游漓……游漓……”慕容熠脑子不清不楚,唤着人的名字。 痛苦极了,也幸福极了。 “畅吟。”被子里的人在艰难的回应他,“快点,给我。” “小鱼……”慕容熠迟疑着,想拉人上来,他总是心软。 游漓抖着胸腔,带着哭腔:“我要,我全都要。” 他变得极为灵活。 慕容熠根本受不了这样的蛊惑,他难得的出了声…… 第233章 依依不舍 不知不觉,幽黑的天幕渐渐褪色成了无尽的墨蓝。 “等我回来。”游漓哑着声音说。 “嗯。”慕容熠声音沉得似乎是身上压着千斤重担,但他的脸色显然比昨晚上好太多。 “一个月。” “什么?”游漓问。 “我最多等你一个月,一个月不回来,我就去找你。”慕容熠咬住游漓的唇瓣,声音委屈极了,“每天都要写信,每天都要想我。” “一定回来。每天都写,每刻都想。”游漓安抚着人。 “嘴这么甜,抹蜜了吗?”慕容熠被游漓乖巧的模样逗笑了。 “没抹蜜。”游漓嘴角却噙着一抹坏笑,故意和对方的视线暧昧纠缠,还调皮的挑了一下右边的眉毛。 抹过什么,你不知道么? 慕容熠耳尖通红,用被子盖住两人的头:“再睡一会儿。” 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两人黏黏糊糊的起了床。 慕容熠趁游漓换衣洗漱的时候出门跟李淮交代了一句什么,而后又回屋一脸苦瓜相看着游漓。 游漓被人的样子逗笑了:“你看你,又来。”而后轻轻跳到了他的身上。 虽然他对两人的共同回忆想起的不多,但是身体先头脑一步找回了以前与慕容熠相处的感觉。 “现在就开始想你了。”慕容熠把脸埋在游漓脖颈。 “我还没走呢。”游漓脖颈上被人的气息撩得通红一片,他的声音娇嗔得很。 慕容熠呼吸一滞,双臂紧紧抱着游漓,似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快点回来,我要……” “你现在来,我也同意。”游漓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泛起欲色。 昨晚两个人都没有尽兴,此时点火就着。 游漓刚刚穿好的衣服被人揉乱了。 而后慕容熠拖着游漓,轻松的将他按在茶桌上,吻着那个胡乱哼唧的人。 “我后悔了。”他情难自控,说着两个人才能听懂的话。 “他们还没叫我。” 游漓像高低起伏的热浪,他的手已经伸进慕容熠的衣领里。 “别惹我。”慕容熠重重的叹息一声,说话时额头上两条青筋暴起。 声音卷着口中的热气烫了游漓的脸颊一下。 游漓调皮的假装呻吟一声,声音未止,他的腿就被人用力掐住。 “我认真的。”慕容熠死死压着人。 游漓痛苦的皱了下眉头:“忍不住,就去找阿欢。”这话能让慕容熠闻到醋味。 慕容熠急了,一把握住游漓:“不许再提他。” “我就提,你敢做不敢认。”游漓抓着慕容熠的后背,身体很诚实的向人靠拢。 “哥哥!要走了!”游湾在院墙的拱门下叫人,自从被慕容熠喝了一声后,他不敢再在早上惊扰两人。 所以游漓知道,这肯定是游涛游澴他们几个怂恿着游湾让他来叫的。 “要走了……”游漓的呼吸艰难。 “嗯。”慕容熠不打算放过人,他做事总是有始有终。 “快,停下,时辰来不及了。”游漓断断续续的说着。 “叫人。”慕容熠根本不听游漓的话,他在发号施令。 “哥哥!游漓哥哥!”游湾又喊了一声。 “求你了,畅吟,快放我走。”游漓抖着手无力的推着慕容熠。 “叫。”慕容熠依旧从容不迫,“我要看你。” “还得换衣服。”游漓在做最后的挣扎,可他的手已经不再推拒人,而是紧紧捏住了慕容熠的肩膀。 “我给你换。”慕容熠此时的气度像个坚定的王者,不在折腾出结果,他绝对不会罢休。 “哥哥!我们去门外等你。”游湾见里面的人不回,识趣的走了。 “夫君。”游漓终于叫了一声,似风中战栗的野草。 这一声,让窗外的麻雀四散飞逃。 “饶了我。” 游漓的声音似乎一碰就会碎。 慕容熠死死盯着着游漓的神情,像是要把他的样子铭刻在心里。 “畅吟,畅吟哥哥,畅吟君。”游漓不知道到底哪把钥匙能开锁,只能胡乱的试。 “说你爱我。”慕容熠的声音变得残忍又冷酷,好像人不说,他就不会再继续。 “爱你……爱你,小鱼爱你,游漓爱你!”游漓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愈发坚定。 慕容熠得到了内心的满足,他俯下身,在游漓耳边轻声道:“畅吟爱你。” 慕容熠与游漓同乘一马走在去城外的路上。 “还难受么?”快到城门口的时候,慕容熠低声问。 游漓轻轻靠在人的肩头,白色狐狸裘大氅将他的脸围住,他假装没有听到慕容熠的话。 太羞耻了,快出门时被人弄得那样狼狈。 慕容熠,你坏死了。 游漓用力掐了慕容熠的手臂一下。 慕容熠却将他楼得更紧了。 忽然,不乖停住了脚步,原来已经到了城外。 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众人齐齐下马。 游漓也要下去,被慕容熠按在马上:“别动。” 游涛白了两人一眼,没说什么。 游漓回头,才看到身后的十几架马车,问道:“这是什么啊?让我给你押镖吗?” 慕容熠跳下马:“一架给你休息用,剩下的十架是给潇游山庄的礼。” 他从王超那里大概知道了些媳妇回娘家的规矩,虽然自己不受人娘家的待见,但是还是要尽礼数。 “什么啊?”游漓问。 “什么都有,我让李淮备下的。”慕容熠应付着人。 其实里面全是钱,他实在不知道让游漓带什么回去,就嘱咐李淮,把库里的银两搬十大箱出来,让人带走。 “太多了……”游漓推辞着。 “我们潇游山庄除了我弟弟,什么都不缺。”游涛就是穷硬气。 “拿着,应该的。”慕容熠也不生气,说话的时候依旧看着游漓。 游漓知道,自己要是不带,会让慕容熠丢面子,便也不再推脱。 王超带着人马从后面赶来,见到慕容熠,连忙下马行礼。 慕容熠点点头,对游漓道:“我让王超带兵一千,送你回去。” 石酌泉有些不忍心了,拉着赵如是:“你说,游涛会不会对这对鸳鸯太过分了一点。” 赵如是道:“是啊,我瞧着都有些不忍心了,这么多礼,又带了这么多人护送,真是把游漓放在心尖上了。” 庭翠寒在旁插言:“之前不也一样吗?从傀营被俘到我们战胜分别,畅吟什么时候对游漓不好过?” “该走啦!”张醉烟吐了口烟圈发了话。 于是所有人对慕容熠见过礼,便纷纷上马,游漓在队伍前头,他对慕容熠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走了。” 但不乖的蹄子依旧很沉重的在地上顿踏着。 慕容熠从袖中取出三年前他送给游漓的那条金鱼链子,冲人举起了双手。 “低头。”他命令马上的人。 迟疑间,游漓被人轻拉着肩膀不自觉的俯下身子。 慕容熠一边将那链子挂在游漓脖颈上,一边嘱咐:“记得写信。” 眸子含着的深情,目光似乎热得烫人。 游漓不敢再与他对视,只“哦”了一声,便慌忙要起身。 慕容熠不放,游漓轻轻蹙眉,慌乱起来:“做什么,快松开,后面一千多人看着呢。” 慕容熠依旧不管不顾,拉住游漓,而后在人额上用力亲了一下。 “啵——” 队尾的人都能隐约听到这声音。 那些兵不敢动,每个人都偷偷抽了一口气,这不约而同的抽气声汇集在一起,比风声还大,让游漓听得清清楚楚。 他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游漓的亲友们都张大了嘴看两个人。 张醉烟被烟呛了一下不住猛咳。 “坏蛋。”游漓瞪了慕容熠一眼,干脆利落的回过身,骑着不乖走了,除了一声坏蛋他没再跟人说别的话。 该说了,前一晚都说过了,今早上也说了不少。 队伍渐渐远去。 游漓走了很远,才偷偷回头,他发现慕容熠站在城门下依旧没有回去。 晴光之下,那身影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好像风再大一点,那黑点便会像一粒尘埃一样,被风吹走。 北风呼啸着,游漓仿佛能从世界千万种声音里分辨出来自那黑点的轻叹。 第234章 想念夫君 一行人走远了,远到连野地里的枯草都挡住了他们的身影。 “怎么就这么让人走了呢?”严恪之站在慕容熠身后,口气带着些心疼。 “我只有他,他却不止有我。”慕容熠叹了口气,缓步往回走,精神肉眼可见的颓丧起来。 “大年初二就让人走了,你这年还怎么过。”严恪之跟在慕容熠的身后絮叨。 “喝酒,陪我喝酒。” “啊?”严恪之有些犹豫,“我得陪我夫人……回娘家。” 慕容熠瞪了严恪之一眼,目光锋利得能剐人:“为什么你可以陪你夫人回娘家?!” 路上,游涛高兴得很,他甚至邀请庭翠寒一众人到潇游山庄过元宵节。 冬日里大家都没什么事,便欣然同意了。 游漓苦笑着问游澴:“你们能邀请这么多朋友去潇游山庄,怎么就容不下畅吟呢?” “他若是愿意跟你做朋友,我们也愿意邀请他。”游漓发现游澴这个姐姐口齿也很伶俐。 萧起在旁边帮腔:“没良心的!当初他信誓旦旦的答应我们要照顾好你,可你离开云外山三个月不到,就出事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怎么熬的。” “那也不怪他。”游漓忍不住替人说了话,“怪我自己蠢。” 游澴乜斜着眼看游漓:“你不是把过去的事情都忘了么?怎么还这么护着他?” “我只是忘了过去的事,又不是……”游漓嗫嚅着,而后小声说:“又不是不喜欢他了。” “就是说,事情忘了,喜好没变。”游澴白了人一眼。 “昂——”游漓答应了一声。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游涛从后头赶来,用手指弹了人脑壳一下,“这段时间,不许提他,不许想他,不许跟他联系,好好陪陪我们!” “疼死了!”游漓皱眉,被游涛这一下弄得没来由的心烦,这什么哥哥,有点烦人啊! “你看看他那样,是不是还跟以前似的。”游涛跟游澴笑着,压根不管游漓烦不烦自己。 一路上像做梦一样。 饿虎林,流风镇,琅琊郡,豫城,淮城…… 游涛还是按原路返回潇游山庄。 每到一处,他和游澴都会同游漓说说他们一起经历的故事。 可游漓还是没记起来他们说的事情。 只是他们绝口不提的,倒是想起来一些。 比如……他在流风镇,拉着畅吟的手,蛮横的道:“不许走,除非你跟这位姑娘道歉,再同我说声对不住……” 再比如,他与畅吟同乘一马,自己从人怀里醒来那怦然心动的瞬间。 所有想起来的事情,都与畅吟有关。 一想到畅吟的面孔,游漓的心就会跟着沸腾翻滚,然后再跟着想起来更多的事。 渐渐地,关于畅吟的回忆越来越多,七拼八凑的让游漓想清楚了他们相遇相恋的故事。 于是,思念一发不可收拾。 看着众人笑闹在一处的样子,游漓会担心,自己离开伏波侯府邸之后,畅吟一个人,会不会一直冷着脸呢? 这简直是毋庸置疑的,此时此刻的慕容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两个人的卧房,坐在地上饮酒。 灯枯了也不点着,干脆就坐在黑暗里,一口接一口的喝。 喝醉了,就躲回两人盖过的被子里,抱着游漓这两天枕过的枕头睡觉。 梦里还冒着醉话:“小鱼,我的小鱼,快回来……” 不知不觉,一行人到了潇游山庄。 王超命人将马车上的东西搬进山庄里便急着回程。 游漓没有强留。 临走时,王超迟疑一下,还是鼓着勇气对游漓说:“小游少侠,能早点回都城还是早点回,回来的时候去信,还是我接你回去。” 游漓强笑着问:“为什么?” 王超叹着气,道: “你在,殿下的魂儿才能归位。” “你不在,他就跟当年我们一起打的活死人一样,一点生气儿也没有。” “你回都城没几天,他有好些事情都没告诉你,也不叫我们多嘴。” “这三年,他吃饭就吃你喜欢的白粥烤鱼,一个从来不喝酒的人,经常把自己喝的烂醉。” “战时哪里危险去哪里,他成了军营里最不怕死的那一个。” “作为属下,我都看得出来,那阵子,他快活不下去了。” “总之,没你,他真的不行。” 寒风呛进游漓的口中,好像带着刺扎进胸腔。 生疼。 游漓眼中夜色沉郁,但还是强忍着难受,轻声答了一句:“知道了,路上小心。” 说着,他把写好的书信递给王超:“帮我把这个给他。” 王超走得匆忙,游漓只来得及在上面写几个字:【已到平安到达潇游山庄,小鱼向夫君问安。】 游漓转身,潇游山庄灯火通明,一片祥和。 花庭里两个家仆忙着做饭,炊烟直入夜空,炒菜的香气铺面而来。 石酌泉拉着庭翠寒在院子里放炮。 萧起,许静芝不知为什么总是围着游湾问长问短。 游澴和顾盈坐在石阶上说话。 赵如是与游涛在探讨刀剑之法。 张醉烟抽着烟在旁指点一二。 场面极其热闹,朋友,亲人都在,可独独少了他。 那个人同自己没血缘关系,相处的时间细细算来也不长。 但是他为了自己,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肯给。 真是个可笑又可爱的傻瓜。 游漓蹲下身,捂住悸动的心脏,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那个大鱼灯笼还点着呢吗? 他忽然想回都城去看它。 它现在应当独自在寒风中荡着,纵然里面有千万根烛火。 可都城的夜空中总归只有它自己,终究是有些孤独。 游漓不停的喝着酒,连心思粗糙的游涛都看出来他回到山庄并不怎么开心,心事重重的。 他知道自己的弟弟就是有点……贱。 不是有点,是很贱。 喜欢上一个人,满心满眼就全是那个人。 本以为他失忆了,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人带回家,然后让他继续失忆,忘掉畅吟,无忧无虑的继续在潇游山庄生活。 可哪成想,被畅吟接回都城还没有几天,他还是死性不改的喜欢上了人家。 “就这么喜欢啊?”游涛问。 “喜欢什么?”游漓明知故问,他眼神躲闪着,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狗。”游涛骂了一句。 游漓一拳砸在游涛胳膊上:“你怎么骂人!” 游涛坏笑着:“我就是问你喜不喜欢狗。” 游漓口气醉醺醺的:“你真烦。” 顾盈拉着游澴的袖口,问了一句:“你们这算不算棒打鸳鸯呢?会遭报应的。” 游澴神色暧昧不明,反问人:“一报还一报么?” 顾盈当即咬住了嘴唇,不再说话。 “嗯?”游漓用手强撑着下巴,皱眉看着两个人,怎么瞧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们……”游漓想问话。 游澴得意的笑笑:“我们什么?” 游漓昏昏沉沉的举起两根手指:“两个……” 未等说完,就晕了过去。 第235章 情根深种 喝倒的游漓被游涛扛进了卧房。 游涛躺在游漓身边,细瞧这个被自己护了十七年的弟弟。 还是跟娘亲一样好看。 还是那么清瘦。 这时游漓的手猛的搭上游涛肩头,喊了一声:“畅吟,慕容熠。” 游涛一脸嫌弃,扇了游漓一巴掌,骂道:“不要脸。” 游漓打个个酒嗝,冒着梦话:“喜欢……” “喜欢什么?”游涛紧皱眉头,“喜欢那只狗?” “讨厌,”游漓似是回应着哥哥的话,“不许骂畅吟。” “我说游漓,”游涛晃了晃游漓的胳膊,“要是我们让你一直留在潇游山庄,你干不干?” “不干。”游漓闭着眼睛,扭着调子,回答果断。 “这里有你哥,你姐,舅舅,咱们还多了一位舅妈,听他们说,游湾好像是我们的表弟。这些江湖的朋友也经常来找我们一起玩。这么热闹,你为什么不干?” “因为……没有畅吟。”游漓的声音比外面孤鸟的鸣叫还要落寞几分。 “艹!我们这么多人比不过一个畅吟吗?你喜欢男人,哥哥在云外给你物色一个,不行么?” “我不喜欢男人。”游漓将眼皮支起来,乜斜着看游涛,“我喜欢的,是畅吟。” “贱。”游涛又骂了一句,而后觉得骂人不足以泄愤,又狠狠地掐了游漓大腿一下。 “痛!”游漓皱眉,踹了游涛一脚。 “那如果让你选,畅吟和我们这些人,你选哪边?”游涛继续追问。 游漓哼了一声,“不选。凭什么难为我。” “我就说如果,你选呢?选一下。”游涛哄着游漓,眼神却严肃起来。 “畅吟……畅吟只有我,”游漓恍惚着答了话,“这辈子,只要我。没我,他活得不好。” 游涛深深叹了一口气,而后猛地弹了游漓的额头一下,说起了慕容熠的坏话: “真是被人迷昏了头!” “你知不知道,你传出死讯之后,人家都说,伏波侯常常夜不归宿。” “还有,他即位之后,后宫那么些侍女,你知道他有没有动过?!” “这三年,他收没收过别人,你知道吗?” “人是会变的,畅吟只是他的曾经,他现在是慕容熠,连大王都得仰仗他。” 游漓忽然捂着肚子笑了,笑得身子发抖,带着连床榻都跟着震颤。 游涛推了他一把:“你笑什么,我认真的。” 游漓笑够了,才断断续续的道:“哥……我不在,畅吟就是这个。”说着,他竖起了小指在游涛面前晃啊晃。 “什么意思?”游涛脑子有些笨。 “我不在……他硬不起来,哈哈哈哈哈……”喝醉的游漓脸皮厚的很,“硬不起来,他怎么同人那个……” 游涛都替游漓臊得慌,一把将游漓推到墙角,而后自己背着人躺了过去:“真恶心。他就拿这话忽悠你的?你也信?” “为什么不信,他为我拼过命,流过血。” “我走了,他一个人抗下了所有的秘密,偷偷去找我。” “找不到我,以为我死了,他自己就去战场搏杀,只求速死。” “你知道的,从前他多骄傲,多精致……” “没了我,他变得潦倒、落魄,像个流浪汉。” “他跟你同岁啊,他鬓边都有白头发了。” “我死之后,你们难受,还能相互抱着,彼此安慰一下,他能去找谁呢?” 游漓说着说着,就醒酒了,眼角还闪着泪光,他继续道: “我喜欢他,见他第一眼,就喜欢。” “失忆之后,在车里第一次看他,还是喜欢。” “哥……你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床榻另一头没有声音。 游漓转头看向游涛:“哥?” 炮响一般的鼾声从游涛口鼻涌出,他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游漓踹了游涛一脚,“白白浪费我的感情跟你说那么多心里话!” 游漓回家之后的每天都会给都城去信。 只是他写的字不多。 不是没什么说的,是想说的太多。 在书案前写信写得久了,游涛又会在一旁阴阳怪气的,游漓干脆捡重要的写: 【自己偷偷喝酒呢?等我回去,要是闻到你身上有酒味,你就别同我一张床睡觉!】 慕容熠几天之后收到这信,慌忙差人将地上的酒壶扔了。 天寒地冻的,他竟然门窗大开去散屋里的酒气。 还将喝酒时穿过的衣服通通扔了。 而后他逮到了王超,问人:“是你?你告诉游漓,我在喝酒?” 没几天游漓就收到了畅吟的认错信: 【小鱼,夫君不是故意的,就是想你想得睡不着,以后不喝了。】 有时畅吟想游漓想得紧,干脆一天连写三封,但都是一些絮絮叨叨的零碎话: 【游漓,吾妻。】 【云外山是不是比都城要暖和一些?】 【在那里还住的惯吗?】 【失忆之后,那里的吃食还合你的胃口吗?】 ……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然我去接你,顺路一起回畅游苑住些日子。】 【如何?】 【盼复。】 【盼复。】 【盼复。】 过了些日子,游漓起了玩心,干脆在信中逗弄人,故意只写半句话: 【想你想得……】 畅吟将那张薄薄的纸翻来覆去的,找不到下面的话,心里急的很,现在写信问人也来不及,却只能巴巴的等第二日游漓的信。 翌日,畅吟从李淮手里接过云外山的来信,回到卧房拆开。 里面只有游漓的一个字:【痒】 畅吟将两封信拼凑在一起:【想你想得,痒】 呼吸立马变得急躁不安,畅吟攥着那信,恨着声音:“游漓,你太坏了。” 而后,他带着信,找到游漓离开那日一早换下的衣服,躺到了床上…… 游漓每天最期盼的就是都城的来信。 信差也最喜欢给他送信,因为每次游漓接了信都会给他打赏。 拿了信,游漓便跑到无定潭边认真看信。 游澴,游涛搂着游湾在暗处观察游漓。 游涛无奈的道:“这个情种,可怎么办哪。” 游澴:“真是嫁出去的游漓,泼出去的水。” “他俩本来……”游湾欲言又止。 “本来什么?”游涛好奇的问。 “本来就很亲热,他们在一起每天好像都有说不完的话,就算是不说话,他们看彼此的眼神,好像也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意思。” “这样子,还能和离吗?”游涛自言自语。 “这比让我喜欢男人都难。”游澴摇摇头走了。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十几天后,游漓真的给慕容熠写了一封和离书。 第236章 突生变故 安庆三年的正月二十七,天气骤然回暖。 宁安大道街面上散乱的雪堆彻底被太阳打败,化成污浊的泥水正往各处窜逃。 宫中,地上的雪水干净得能映出一闪而过的飞鸟。 慕容熠盯着那汉白玉路面上的两滩雪水出神。 它们的形状有点像游漓的眼眸。 算来,游漓还有四天就要回程了。 “啪嗒啪嗒。” 整齐的队列踩到地上的雪水,水花四溅,两滩雪水散了形。 慕容熠回过神来。 原来各诸侯朝臣已经列着队走进极乐殿中。 今天是大王慕容兰的生辰。 宫里专门设宴为君王庆生。 席间,管弦声声,众人依照尊卑次序为慕容兰献礼。 可所献宝物无非就是些奇珍异石,这些东西对这位十四岁童心未泯的君王来说着实有些无趣。 此时,慕容翟恭敬的站了起来: “大王,我有一个好玩的东西,想送给大王当生辰贺礼。” 慕容兰被人挑起了兴致:“是什么?” 慕容翟朝门口挥挥手,三个衣着鲜艳,耳挂轻纱,身姿窈窕的异域男人赤脚走了上来。 慕容熠神色一凛,那些人穿的衣服样式他眼熟得很,家里那位就有一身。 不过游漓从法库回都城的当晚,就被慕容熠脱下来,用内力撕碎了。 他不喜欢看游漓穿成法库人的样子。 再好看,也不行。 “法库人?”慕容兰口气有些不悦。 慕容麟刚逃到了法库,慕容麒因为私自资援法库被禁足。 此时慕容翟搞了三个法库人来席上,不是成心给自己找不痛快? “大王别误会,”慕容翟慌忙解释,“这几个人是我早几年从法库带来的,他们与别的人不同,他们会戏法,趁着大王生辰,我们不妨让他们给大王助助兴?” “那就变来看看。”慕容兰不大擅长拒绝,做了王之后,更没办法将喜怒好恶表现得太明显。 三个法库人的戏法确实很精彩,慕容兰一直看着他们,眼睛一眨不眨,一刻钟的功夫,连一口茶也没有喝。 慕容熠在旁冷眼观看,心想:“原来慕容麟当初忽悠游漓的那几个戏法是从这里学来的。” 戏法变完,领头的一个法库人对慕容兰说了一堆吉利话,而后请求道:“草民还有一个从未向世人展示的戏法,不知大王愿不愿意观看?” 慕容兰被激起了兴致:“是什么?” “我能把春天提早请到大王身边。”领头的人神情毕恭毕敬,口气认真无比。 “我不信。”慕容兰哼笑了一声。 此时的木燕气候回暖,但草木皆枯,万物都尚未到苏醒的时候,春天怎么可能说来就来呢? 慕容熠微蹙眉头,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这几个法库人看上去像是没什么问题。 但方才表演最热闹精彩的时候慕容翟却反常的出了极乐殿,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大哥。”慕容熠听见慕容兰叫他。 “大哥,叫他们变给我们看看?”慕容兰对慕容熠总是有本能的依赖。 慕容熠点点头,忽然问慕容翟席位后的侍人:“翟公子去哪了?” “公子早上吃坏了肚子,出去方便了,他说自己很快回来。”那侍人答得滴水不漏。 慕容熠中指在案上点了两下,坐在他身后的严恪之便心领神会,出去一探究竟。 慕容兰此时兴致勃勃的冲那法库人道:“你变来给大家看看,若是真的变出来,寡人有赏!” 丹陛之下的三人毕恭毕敬的领命。 伴着诡秘的曲调,三个男人跳起了舞,那些动作妖娆妩媚比寻常舞女胆大很多。 这吸引了殿中人的目光,他们头一次见男人跳舞跳得这样好。 有些人在席间议论:“这会跳舞的男人,简直比女人还要勾魂啊。” 慕容熠皱眉:“游漓这三年也是跟这样的法库人呆在一起吗?等他回来得好好盘问盘问。” 倏地,殿中其中一个男子身前被两个法库人用厚纱围住。 厚纱落下的瞬间,男子原本红白相间的衣服变成了新绿。 另外两人也用同样的方式换好了衣服。 突然的视觉冲击让众人忍不住叫好。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这就是春天?”慕容兰对男色毫无兴趣,语气有些失望。 “大王,请看。”领头的法库人话语刚落。 只见殿中几人脚下突然生出一株藤蔓。 红毡上藤蔓的新绿格外扎眼。 更让人新奇的是,它还在不断的伸长蔓延,像一只怪异的手。 “这是……异术?”慕容熠蹙眉,他握紧了靠在几案上的剑。 众臣中,只有他有资格带剑进殿。 “好!算是春天,赏!”慕容兰拊掌赞叹。 话音刚落,严恪之赶到慕容熠身后:“慕容翟跑了,麒麟府中的慕容麒好像也逃了,他找人装扮成他的样子骗过了……” 话未说完,慕容熠眼中,那藤蔓霍然窜出老高,冲向丈许之外那位年轻的君王。 慕容兰呼吸一滞,见那藤蔓来势汹汹,似乎也觉察出有些不妙。 但他从未遇到过这样危及的情况,此刻已愣住不敢动。 慕容兰身边的侍人并没有察觉到君王的异常,无知无觉的在两侧站着。 “杀了这三个人!”慕容熠下令,即刻从席上跳出,抽剑冲向那张狂的藤蔓。 众臣大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伏波侯要谋反啊……” 于是殿中人乱叫一团,殿外侍卫涌了进来。 严询站起身大喝道:“乱叫什么,那几个法库人要害大王,还不快跟着伏波侯护驾!” 严恪之跟着用极快的速度擒住了几个法库人。 “快撤回咒诀!” 在慕容熠将藤蔓斩断的瞬间,严恪之命令那几个人。 被斩断的藤蔓与此时摇头的三个异域人同样固执,依旧似箭样冲向慕容兰。 慕容熠干脆丢下剑,在藤蔓刺向慕容兰的一瞬,他一把拉住了那些扎手蔓条。 离近了,他才闻到这些藤蔓的气味并不寻常,似是浸泡了某种毒物,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其中一个法库人神色忽然变得邪魅,他大声念了一句咒语。 严恪之不明就里,大声喊:“别念了!” 那法库人视死如归,根本不听任何人的话。 慕容熠手中的藤蔓即刻转向,刺向他的心口…… “殿下!”严恪之带着惊慌杀了那个法库人。 慕容熠不可能丢下藤蔓让它们去伤害大王。 于是,邪恶的藤蔓得逞,慕容熠的胸口被刺中,他瞬即半跪在地上粗喘。 “快救人!”慕容兰终于反应过来。 嗜血的藤蔓此时软了下来,但尖端依旧紧紧吸附在慕容熠胸口。 “快撤咒!”严恪之用刀逼着另外两个法库人。 那两人笑着摇头,语气坚决: “撤咒没用,我们用了毒。” “我的主人说,想要解药,十天之内拿两样东西换。” “一个是木燕承诺百年不发兵法库的盟约,二是游漓。” “否则,慕容熠只有死。” 话音刚落,两个人嘴角流出黑血,死了。 “!”严恪之骂了一句,跑到丹陛上扶住慕容熠。 慕容熠胸口被血浸透,脸色发青,他听到了法库人的话。 他紧紧抓着严恪之胳膊,喉咙几乎快发不出声音;“别告诉游漓,别让他……回……” 慕容熠说不出后面的话,用手指急点地面,而后身体僵着倒在了地上。 黑色的血大片漫在红毡上亦是格外扎眼。 严恪之看懂了慕容熠没说完的那句话:“别让游漓回都城。” 第236章 突生变故 安庆三年的正月二十七,天气骤然回暖。 宁安大道街面上散乱的雪堆彻底被太阳打败,化成污浊的泥水正往各处窜逃。 宫中,地上的雪水干净得能映出一闪而过的飞鸟。 慕容熠盯着那汉白玉路面上的两滩雪水出神。 它们的形状有点像游漓的眼眸。 算来,游漓还有四天就要回程了。 “啪嗒啪嗒。” 整齐的队列踩到地上的雪水,水花四溅,两滩雪水散了形。 慕容熠回过神来。 原来各诸侯朝臣已经列着队走进极乐殿中。 今天是大王慕容兰的生辰。 宫里专门设宴为君王庆生。 席间,管弦声声,众人依照尊卑次序为慕容兰献礼。 可所献宝物无非就是些奇珍异石,这些东西对这位十四岁童心未泯的君王来说着实有些无趣。 此时,慕容翟恭敬的站了起来: “大王,我有一个好玩的东西,想送给大王当生辰贺礼。” 慕容兰被人挑起了兴致:“是什么?” 慕容翟朝门口挥挥手,三个衣着鲜艳,耳挂轻纱,身姿窈窕的异域男人赤脚走了上来。 慕容熠神色一凛,那些人穿的衣服样式他眼熟得很,家里那位就有一身。 不过游漓从法库回都城的当晚,就被慕容熠脱下来,用内力撕碎了。 他不喜欢看游漓穿成法库人的样子。 再好看,也不行。 “法库人?”慕容兰口气有些不悦。 慕容麟刚逃到了法库,慕容麒因为私自资援法库被禁足。 此时慕容翟搞了三个法库人来席上,不是成心给自己找不痛快? “大王别误会,”慕容翟慌忙解释,“这几个人是我早几年从法库带来的,他们与别的人不同,他们会戏法,趁着大王生辰,我们不妨让他们给大王助助兴?” “那就变来看看。”慕容兰不大擅长拒绝,做了王之后,更没办法将喜怒好恶表现得太明显。 三个法库人的戏法确实很精彩,慕容兰一直看着他们,眼睛一眨不眨,一刻钟的功夫,连一口茶也没有喝。 慕容熠在旁冷眼观看,心想:“原来慕容麟当初忽悠游漓的那几个戏法是从这里学来的。” 戏法变完,领头的一个法库人对慕容兰说了一堆吉利话,而后请求道:“草民还有一个从未向世人展示的戏法,不知大王愿不愿意观看?” 慕容兰被激起了兴致:“是什么?” “我能把春天提早请到大王身边。”领头的人神情毕恭毕敬,口气认真无比。 “我不信。”慕容兰哼笑了一声。 此时的木燕气候回暖,但草木皆枯,万物都尚未到苏醒的时候,春天怎么可能说来就来呢? 慕容熠微蹙眉头,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这几个法库人看上去像是没什么问题。 但方才表演最热闹精彩的时候慕容翟却反常的出了极乐殿,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大哥。”慕容熠听见慕容兰叫他。 “大哥,叫他们变给我们看看?”慕容兰对慕容熠总是有本能的依赖。 慕容熠点点头,忽然问慕容翟席位后的侍人:“翟公子去哪了?” “公子早上吃坏了肚子,出去方便了,他说自己很快回来。”那侍人答得滴水不漏。 慕容熠中指在案上点了两下,坐在他身后的严恪之便心领神会,出去一探究竟。 慕容兰此时兴致勃勃的冲那法库人道:“你变来给大家看看,若是真的变出来,寡人有赏!” 丹陛之下的三人毕恭毕敬的领命。 伴着诡秘的曲调,三个男人跳起了舞,那些动作妖娆妩媚比寻常舞女胆大很多。 这吸引了殿中人的目光,他们头一次见男人跳舞跳得这样好。 有些人在席间议论:“这会跳舞的男人,简直比女人还要勾魂啊。” 慕容熠皱眉:“游漓这三年也是跟这样的法库人呆在一起吗?等他回来得好好盘问盘问。” 倏地,殿中其中一个男子身前被两个法库人用厚纱围住。 厚纱落下的瞬间,男子原本红白相间的衣服变成了新绿。 另外两人也用同样的方式换好了衣服。 突然的视觉冲击让众人忍不住叫好。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这就是春天?”慕容兰对男色毫无兴趣,语气有些失望。 “大王,请看。”领头的法库人话语刚落。 只见殿中几人脚下突然生出一株藤蔓。 红毡上藤蔓的新绿格外扎眼。 更让人新奇的是,它还在不断的伸长蔓延,像一只怪异的手。 “这是……异术?”慕容熠蹙眉,他握紧了靠在几案上的剑。 众臣中,只有他有资格带剑进殿。 “好!算是春天,赏!”慕容兰拊掌赞叹。 话音刚落,严恪之赶到慕容熠身后:“慕容翟跑了,麒麟府中的慕容麒好像也逃了,他找人装扮成他的样子骗过了……” 话未说完,慕容熠眼中,那藤蔓霍然窜出老高,冲向丈许之外那位年轻的君王。 慕容兰呼吸一滞,见那藤蔓来势汹汹,似乎也觉察出有些不妙。 但他从未遇到过这样危及的情况,此刻已愣住不敢动。 慕容兰身边的侍人并没有察觉到君王的异常,无知无觉的在两侧站着。 “杀了这三个人!”慕容熠下令,即刻从席上跳出,抽剑冲向那张狂的藤蔓。 众臣大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伏波侯要谋反啊……” 于是殿中人乱叫一团,殿外侍卫涌了进来。 严询站起身大喝道:“乱叫什么,那几个法库人要害大王,还不快跟着伏波侯护驾!” 严恪之跟着用极快的速度擒住了几个法库人。 “快撤回咒诀!” 在慕容熠将藤蔓斩断的瞬间,严恪之命令那几个人。 被斩断的藤蔓与此时摇头的三个异域人同样固执,依旧似箭样冲向慕容兰。 慕容熠干脆丢下剑,在藤蔓刺向慕容兰的一瞬,他一把拉住了那些扎手蔓条。 离近了,他才闻到这些藤蔓的气味并不寻常,似是浸泡了某种毒物,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其中一个法库人神色忽然变得邪魅,他大声念了一句咒语。 严恪之不明就里,大声喊:“别念了!” 那法库人视死如归,根本不听任何人的话。 慕容熠手中的藤蔓即刻转向,刺向他的心口…… “殿下!”严恪之带着惊慌杀了那个法库人。 慕容熠不可能丢下藤蔓让它们去伤害大王。 于是,邪恶的藤蔓得逞,慕容熠的胸口被刺中,他瞬即半跪在地上粗喘。 “快救人!”慕容兰终于反应过来。 嗜血的藤蔓此时软了下来,但尖端依旧紧紧吸附在慕容熠胸口。 “快撤咒!”严恪之用刀逼着另外两个法库人。 那两人笑着摇头,语气坚决: “撤咒没用,我们用了毒。” “我的主人说,想要解药,十天之内拿两样东西换。” “一个是木燕承诺百年不发兵法库的盟约,二是游漓。” “否则,慕容熠只有死。” 话音刚落,两个人嘴角流出黑血,死了。 “!”严恪之骂了一句,跑到丹陛上扶住慕容熠。 慕容熠胸口被血浸透,脸色发青,他听到了法库人的话。 他紧紧抓着严恪之胳膊,喉咙几乎快发不出声音;“别告诉游漓,别让他……回……” 慕容熠说不出后面的话,用手指急点地面,而后身体僵着倒在了地上。 黑色的血大片漫在红毡上亦是格外扎眼。 严恪之看懂了慕容熠没说完的那句话:“别让游漓回都城。” 第237章 游漓回都 慕容熠的来信停留在正月二十七那一天,信上写: 【小鱼,再不回都城,我就去接你。】 【速回。】 【想你。】 【快死了。】 那日之后,连着三天,慕容熠音信全无。 这让游漓坐立难安。 游涛冷哼一声:“肯定是耐不住寂寞,找新欢了,我看你干脆就别回去,一别两宽!” 游漓瞪人一眼,大步走出房间,干脆抱臂倚在潇游山庄的门口远望都城方向。 游澴问游湾:“你还跟你哥哥回都城么?” “回。”游湾毫不迟疑。 “你爹娘同意?”游澴问。 她指的是萧起和许静芝,两人年轻时私定终身,后来阴差阳错的因为种种误会分手。 许静芝偷偷为萧起诞下一子,那孩子生下后被其师父送给一个道人。 游湾手中的黑色藤棍,就是师父留给游湾的东西,许静芝也是凭这个才认出游湾的。 “嗯,他们管不着。”游湾显然不太能接受这对突然冒出来的父母。 “那你以后什么打算?”游澴问。 “参军。”游湾目光灼灼,“我要当将军。” 游澴佩服的点点头:“你比你这个情种哥哥有志向得多。” 游漓转过头:“讨厌,别聊什么都想着要贬损我,人各有志。” “哥哥,等我当了将军,伏波侯欺负你,我给你撑腰。”游湾对游漓这样承诺。 “他什么时候欺负过我?” 游湾:“我知道的,那时候在都城,我早上站在你门口叫你,听见你在里面叫了。” 游漓脸红得像门上挂着的灯笼,嚷道:“你小孩子少胡说!以后不许站我们门口!” 游澴一脸嫌弃的打量着游漓,未等说话,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凌乱迅疾的马蹄声。 游漓循声而望,王超带着一队人神色慌张的赶了过来。 还未到潇游山庄门口,王超就从马上跳下,而后,他带着的几十人跟着下马齐齐跪向游漓。 这样的情形让游漓无端心慌,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心中升腾。 王超还没说话,游漓一脸紧张,转过头对游湾道:“快备马,现在就回都城。” 王超只将事情说了一半,游漓就干脆跳上了马。 他在马上听完了后面的事。 慕容熠不让自己知道他中毒的事,也不想让自己回都城。 笨蛋,他打算一个人等死吗?! 一路上,游漓思绪飞转。 自己没日没夜赶往都城需要两天时间。 见到那个傻子的时候,他已经中毒五天了。 那么也就是说,到了都城,就只剩五天的时间去想解决办法。 “请大夫了吗?”游漓问身后的王超。 马比风跑的还快,嘹亮的蹄声盖过了游漓的声音。 王超两天滴水未进,精神涣散,没有听清游漓的话。 “大夫!”游漓干脆说了关键。 王超恍然:“第一天,全都城的名医都来了,没用,所以严将军才决定来找你,问问怎么办。” “徐夫人!”游漓又道,他的意思是,有没有请慕容熠的师父徐夫人。 “请了!还有江湖上的几个有名的制毒隐士,现在应当都在路上!” 游漓心更急了,慕容熠到底中了什么毒,名医医不好,都无助到请江湖人士的地步! 王超对慕容熠中毒的症状闭口不谈,游漓更不敢问,怕知道了再没办法骑马。 游涛在游漓身侧劝道:“你别着急,徐夫人最了解慕容熠的气脉了,他若是去了,八成不会有什么问题。” 虽然他还生着慕容熠的气,但毕竟他是弟弟喜欢的人。 于是匆忙中,他将游澴留在家里,与游湾一起陪着弟弟来都城帮忙照应。 游漓没有答游涛的话,他拼了命的赶路,眼前的光线从暗到明,又从明到暗,恍恍惚惚天色再亮时,他已经赶到了都城城门口,慕容熠一个月前送别游漓的地方。 游漓的神智回复过来,想到上一次,他人还好好的让自己靠在他的怀里。 怎么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自己回了趟家,他就中毒了呢? 游漓忽然勒住马,转头问王超:“你们是不是为了让我快点回都城,合起伙来骗我?” 王超眼神发直,一脸苦笑,未等答话便从马上栽了下来,四天水米未进,他饿晕了。 看样子,真的不是骗人。 游漓叹了口气,命令身后的士兵::“快送他回去!别管我,我认路。” 而后他带着游湾游涛急急的赶往伏波侯府。 那个大鱼灯笼远远的朝着游漓摆着尾巴。 晴空下,它的双眼有些呆滞,鱼鳍上“小鱼岁岁平安”几个金字依旧闪闪发光。 府邸门口严恪之正急得转圈,见到游漓的身影,赶忙迎了上去。 游漓跳下马就向门里冲。 “你听我说。”严恪之少有的拉住了游漓的胳膊,即刻又松开手。 游漓扭过头,眼神慌张的看向严恪之,他发现严恪之虽然没有赶路,但形容好像比王超还要憔悴。 严恪之舔舔发干的嘴唇:“有点吓人,心里做好准备。” 游漓的喉咙不自觉的滚了一下,但他还是毫不迟疑的向寝院走,严恪之一路跟着他。 “你们留在这里。”房门口,游漓对游涛和游湾说。 他进门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身上裹着厚厚的寒气,应当在外面晒晒阳光再进来的。 床上的人用被子盖着,脸上盖了一层薄纱。 游漓的心上下不停地翻转,双腿软着艰难的走完门口到床边剩下的十几步。 走到近前,他才注意到李淮,香蕊正立在床边垂泪,徐夫人坐在床沿上摸着慕容熠的脉皱眉叹气摇头。 游漓鼻子一酸,跪在徐夫人膝下:“太爷爷,你能救吗?” 徐夫人抿着嘴,双眼浑浊含泪:“老头子孤陋寡闻,从未见过此毒。” 游漓转过头,看着那挡着慕容熠面孔的薄纱,轻轻说:“我想和他单独待一会儿。” 众人走出了门。 严恪之道:“我还是留在这,我怕万一你……” 游漓点点头,他坐在床下,舒了一口气,揭下了那缕沉重的薄纱。 没来由的,游漓看到人的第一眼竟然笑了。 严恪之诧异的看着他,可他笑声越来越大,笑到游漓捂着肚子指着人的脸,转过头看严恪之。 严恪之顿时心里发毛,他以为游漓被吓疯了。 “他……”游漓话不成声,忽然想到这话不能对第三个人说。 慕容熠的脸色与那天他拿给自己的亵裤颜色一模一样。 丁香色。 “哈哈哈哈……”游漓笑着,他抬手去捏慕容熠的脸。 那张脸没什么温度,游漓干脆跪到床上,用手心去捂人的脸颊。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丑死了?” “你还说喜欢我穿这颜色。” “这下好了。” 游漓一边笑,一边有眼泪涌出来。 第237章 游漓回都 慕容熠的来信停留在正月二十七那一天,信上写: 【小鱼,再不回都城,我就去接你。】 【速回。】 【想你。】 【快死了。】 那日之后,连着三天,慕容熠音信全无。 这让游漓坐立难安。 游涛冷哼一声:“肯定是耐不住寂寞,找新欢了,我看你干脆就别回去,一别两宽!” 游漓瞪人一眼,大步走出房间,干脆抱臂倚在潇游山庄的门口远望都城方向。 游澴问游湾:“你还跟你哥哥回都城么?” “回。”游湾毫不迟疑。 “你爹娘同意?”游澴问。 她指的是萧起和许静芝,两人年轻时私定终身,后来阴差阳错的因为种种误会分手。 许静芝偷偷为萧起诞下一子,那孩子生下后被其师父送给一个道人。 游湾手中的黑色藤棍,就是师父留给游湾的东西,许静芝也是凭这个才认出游湾的。 “嗯,他们管不着。”游湾显然不太能接受这对突然冒出来的父母。 “那你以后什么打算?”游澴问。 “参军。”游湾目光灼灼,“我要当将军。” 游澴佩服的点点头:“你比你这个情种哥哥有志向得多。” 游漓转过头:“讨厌,别聊什么都想着要贬损我,人各有志。” “哥哥,等我当了将军,伏波侯欺负你,我给你撑腰。”游湾对游漓这样承诺。 “他什么时候欺负过我?” 游湾:“我知道的,那时候在都城,我早上站在你门口叫你,听见你在里面叫了。” 游漓脸红得像门上挂着的灯笼,嚷道:“你小孩子少胡说!以后不许站我们门口!” 游澴一脸嫌弃的打量着游漓,未等说话,便听到不远处传来凌乱迅疾的马蹄声。 游漓循声而望,王超带着一队人神色慌张的赶了过来。 还未到潇游山庄门口,王超就从马上跳下,而后,他带着的几十人跟着下马齐齐跪向游漓。 这样的情形让游漓无端心慌,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心中升腾。 王超还没说话,游漓一脸紧张,转过头对游湾道:“快备马,现在就回都城。” 王超只将事情说了一半,游漓就干脆跳上了马。 他在马上听完了后面的事。 慕容熠不让自己知道他中毒的事,也不想让自己回都城。 笨蛋,他打算一个人等死吗?! 一路上,游漓思绪飞转。 自己没日没夜赶往都城需要两天时间。 见到那个傻子的时候,他已经中毒五天了。 那么也就是说,到了都城,就只剩五天的时间去想解决办法。 “请大夫了吗?”游漓问身后的王超。 马比风跑的还快,嘹亮的蹄声盖过了游漓的声音。 王超两天滴水未进,精神涣散,没有听清游漓的话。 “大夫!”游漓干脆说了关键。 王超恍然:“第一天,全都城的名医都来了,没用,所以严将军才决定来找你,问问怎么办。” “徐夫人!”游漓又道,他的意思是,有没有请慕容熠的师父徐夫人。 “请了!还有江湖上的几个有名的制毒隐士,现在应当都在路上!” 游漓心更急了,慕容熠到底中了什么毒,名医医不好,都无助到请江湖人士的地步! 王超对慕容熠中毒的症状闭口不谈,游漓更不敢问,怕知道了再没办法骑马。 游涛在游漓身侧劝道:“你别着急,徐夫人最了解慕容熠的气脉了,他若是去了,八成不会有什么问题。” 虽然他还生着慕容熠的气,但毕竟他是弟弟喜欢的人。 于是匆忙中,他将游澴留在家里,与游湾一起陪着弟弟来都城帮忙照应。 游漓没有答游涛的话,他拼了命的赶路,眼前的光线从暗到明,又从明到暗,恍恍惚惚天色再亮时,他已经赶到了都城城门口,慕容熠一个月前送别游漓的地方。 游漓的神智回复过来,想到上一次,他人还好好的让自己靠在他的怀里。 怎么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自己回了趟家,他就中毒了呢? 游漓忽然勒住马,转头问王超:“你们是不是为了让我快点回都城,合起伙来骗我?” 王超眼神发直,一脸苦笑,未等答话便从马上栽了下来,四天水米未进,他饿晕了。 看样子,真的不是骗人。 游漓叹了口气,命令身后的士兵::“快送他回去!别管我,我认路。” 而后他带着游湾游涛急急的赶往伏波侯府。 那个大鱼灯笼远远的朝着游漓摆着尾巴。 晴空下,它的双眼有些呆滞,鱼鳍上“小鱼岁岁平安”几个金字依旧闪闪发光。 府邸门口严恪之正急得转圈,见到游漓的身影,赶忙迎了上去。 游漓跳下马就向门里冲。 “你听我说。”严恪之少有的拉住了游漓的胳膊,即刻又松开手。 游漓扭过头,眼神慌张的看向严恪之,他发现严恪之虽然没有赶路,但形容好像比王超还要憔悴。 严恪之舔舔发干的嘴唇:“有点吓人,心里做好准备。” 游漓的喉咙不自觉的滚了一下,但他还是毫不迟疑的向寝院走,严恪之一路跟着他。 “你们留在这里。”房门口,游漓对游涛和游湾说。 他进门的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身上裹着厚厚的寒气,应当在外面晒晒阳光再进来的。 床上的人用被子盖着,脸上盖了一层薄纱。 游漓的心上下不停地翻转,双腿软着艰难的走完门口到床边剩下的十几步。 走到近前,他才注意到李淮,香蕊正立在床边垂泪,徐夫人坐在床沿上摸着慕容熠的脉皱眉叹气摇头。 游漓鼻子一酸,跪在徐夫人膝下:“太爷爷,你能救吗?” 徐夫人抿着嘴,双眼浑浊含泪:“老头子孤陋寡闻,从未见过此毒。” 游漓转过头,看着那挡着慕容熠面孔的薄纱,轻轻说:“我想和他单独待一会儿。” 众人走出了门。 严恪之道:“我还是留在这,我怕万一你……” 游漓点点头,他坐在床下,舒了一口气,揭下了那缕沉重的薄纱。 没来由的,游漓看到人的第一眼竟然笑了。 严恪之诧异的看着他,可他笑声越来越大,笑到游漓捂着肚子指着人的脸,转过头看严恪之。 严恪之顿时心里发毛,他以为游漓被吓疯了。 “他……”游漓话不成声,忽然想到这话不能对第三个人说。 慕容熠的脸色与那天他拿给自己的亵裤颜色一模一样。 丁香色。 “哈哈哈哈……”游漓笑着,他抬手去捏慕容熠的脸。 那张脸没什么温度,游漓干脆跪到床上,用手心去捂人的脸颊。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丑死了?” “你还说喜欢我穿这颜色。” “这下好了。” 游漓一边笑,一边有眼泪涌出来。 第238章 去换解药 “我其实没想让你去法库,我……”严恪之想解释什么。 游漓回来的路上,他将所有能救慕容熠的办法都试了,可没一个管用。 “不用解释,你不派人告诉我,我会恨你的。”游漓声音哑着。 “那我……”严恪之面带一丝愧疚。 人和人,总有个亲疏远近,他不想看着慕容熠死,所以只能委屈游漓。 哪怕慕容熠醒来恨自己,他也愿意,起码他的命保住了。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你怎么想的没有任何关系。” “这事先别告诉游涛和游湾。” “我们得进宫找大王求盟约。” “但是,得在我睡醒之后。” 游漓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又一直在马上,他实在是有些倦了。 话说完,他就躺在了慕容熠的身旁,放下了床边的纱帘。 严恪之点点头,走了。 游漓看慕容熠的侧脸,那双凌厉的琉璃色眸子被面前的人紧紧收在眼皮下,鼻梁骄傲的挺着似是对什么都不会屈服。 可他的脸颊像是被人揍了一拳似的,微微肿着,看上去有些可怜。 游漓用手指点了点人的唇瓣:“麻烦精。” 而后他掀开被子,慕容熠光着上身,身上也是丁香色。 像是在染缸里泡过似的。 这让游漓再一次哑然失笑。 看到他胸口的伤已经被医者包扎好了。 游漓才放心的帮他盖好被子。 伤口不致命,就是人需要解毒而已。 “小事一桩,我帮你去求解药,好不好。”游漓在慕容熠耳边轻声说。 而后他与慕容熠的手十指相扣。 那只原本温暖有力的大手,此时残存一抹温凉,虚弱无力的任人摆布。 游漓干脆脱了衣服,赤裸着抱着慕容熠的手臂,闭上眼,睡着了。 梦里,慕容熠坐在一株大树下,一只蝴蝶无声的落在他的头上。 游漓盯着那蝴蝶,想要用手去捏它的花翅膀。 慕容熠抬头,蝴蝶惊飞,游漓打了人一下:“坏蛋,没看见我在捉蝴蝶吗?” “小鱼,别生气,我们再梦一只。”慕容熠将游漓搂住,声音低低的哄着人。 “最讨厌你,你笨死了。”游漓这样说着,却禁不住仰头去捕捉人的气息。 忽然,温柔的触感消失,梦中人不见了。 游漓的手猛地抽动一下,跌回了现实。 外面的光线是一片血色,已是夕阳斜照时候。 游漓轻轻抚了抚慕容熠的额头,而后立马起身穿好了衣服。 他在卧房里翻找一通,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可他总想在离开之前给慕容熠留点什么。 终于,他找到几颗自己没来得及吃的孩儿酥…… 游漓将其中一颗藏在慕容熠手心,剩下的几颗通通塞进自己嘴里。 糖块渐渐融化。 他含着糖汁,用舌尖轻轻撬开了慕容熠的齿关。 甜液被游漓过到慕容熠的口中,直到他嘴里的糖全部融尽,游漓才舍得与人分开…… “奖你的,我的不世英雄。” 太平二十一年五月初五那一天,醉酒的游漓在如梦楼与慕容熠撞见,他对他说了同样的话。 游漓尽量让自己听上去像那天一样俏皮,尽管慕容熠此时无知无觉。 做完这些事,他坐到书案前走笔。 不多时,一封信被他折好。 信封上是工工整整的三个字:和离书。 “你们帮我照顾他一下,我亲自去请一位江湖前辈,说是他可能治好慕容熠。”游漓镇定的胡言乱语,游涛和游湾竟然都信了。 暮色昏沉,正如游漓离开伏波侯府邸时的心境。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这次去法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我看见你留在桌子上的东西了。”马车里,严恪之对游漓说,眼神中满是愧色。 “别急着给他,等他好了让他自己走过去发现。不然虚弱的时候看到,容易被气死。”游漓嘱咐。 “谢谢你。”严恪之从没发出过这么微弱的声音,他觉得自己从来为人坦荡,但现在明显感到底气不足。 游漓笑笑:“谢我什么,这个人要不是我夫君,我才懒得管他的死活。” 王宫的灯火依旧辉煌,只是今晚殿内的烛火总在乱晃。 “大哥若是醒着,他不会让你去的。”慕容兰背过身子,不看游漓的脸:“我得听我大哥的。” “大王想慕容熠死?”游漓说话直接了当。 “当然不想。”慕容兰的手紧紧攥着。 慕容熠是他最信任的人,这位哥哥对他而言,有胸襟,守信用,为了救他敢舍掉自己的命。 主幼国疑,如果没了慕容熠站在自己身后,仅仅凭自己,根本不可能服众。 “那求大王拟约。”游漓跪在了地上,“法库与木燕百年不战,也是好事。” 慕容兰慌忙伸手去扶人:“游漓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游漓没有站起来,而是埋首在地: “木燕可以没有游漓,但是不能没有伏波侯。” “用我去换慕容熠的命,实在划算得很。” “而且,我又不是去送死。” “他们是要我的人,不是要我的项上人头。” “求大王拟约。” 慕容兰眸光闪动,眼眶发红:“游漓哥哥,我大哥有你是他的福气。” 直到慕容兰将写好的盟约递到游漓跟前,游漓才肯起身。 盟约是一模一样的两卷绢帛,上面盖好了木燕的国印,后面的位置给法库王印留了空白。 游漓明白,其中一份应当盖好对方的王印,与解药着人一齐送回。 他说了一句:“多谢大王。”便快步走出了王宫。 夜空蒙着一层阴云,遮住天上的星辰。 游漓放下车帘,失落的叹了口气。 “要是他活过来了,想办法告诉我一声。” “他好了,我们一起想办法去救你回来。”严恪之认真的道。 游漓敛眸,手护在胸口,摆弄挂在脖子上的金鱼链子。 如果这事是慕容麟主使,他怎么可能还会像上次一样好骗? 所以他没想过能活着回木燕。 更没想着要在法库苟活。 在一个不喜欢的人身下承欢,去感受别人的气息,想想都觉得难受。 “千万别再让他喝酒了。”游漓淡淡的嘱咐,“他喝醉的样子,实在不好看。” “还有,给他养个孩子。亲的,抱的,都行,得让他的生活有点念想。” “对不起啊,让你受委屈了。”严恪之咬着唇,心里不好受。 “哐当!哐当!” 车马剧烈的颠簸两下,像是从巨石上碾过。 游漓的声音几乎要被颠碎:“我说了,跟你没关系,又不是你逼我的。” 这辆马车一个多月前载着游漓从法库回了木燕。 现在,它逆着游漓的心向法库狂奔,可游漓恨不得它快一点,再快一点。 第238章 去换解药 “我其实没想让你去法库,我……”严恪之想解释什么。 游漓回来的路上,他将所有能救慕容熠的办法都试了,可没一个管用。 “不用解释,你不派人告诉我,我会恨你的。”游漓声音哑着。 “那我……”严恪之面带一丝愧疚。 人和人,总有个亲疏远近,他不想看着慕容熠死,所以只能委屈游漓。 哪怕慕容熠醒来恨自己,他也愿意,起码他的命保住了。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你怎么想的没有任何关系。” “这事先别告诉游涛和游湾。” “我们得进宫找大王求盟约。” “但是,得在我睡醒之后。” 游漓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又一直在马上,他实在是有些倦了。 话说完,他就躺在了慕容熠的身旁,放下了床边的纱帘。 严恪之点点头,走了。 游漓看慕容熠的侧脸,那双凌厉的琉璃色眸子被面前的人紧紧收在眼皮下,鼻梁骄傲的挺着似是对什么都不会屈服。 可他的脸颊像是被人揍了一拳似的,微微肿着,看上去有些可怜。 游漓用手指点了点人的唇瓣:“麻烦精。” 而后他掀开被子,慕容熠光着上身,身上也是丁香色。 像是在染缸里泡过似的。 这让游漓再一次哑然失笑。 看到他胸口的伤已经被医者包扎好了。 游漓才放心的帮他盖好被子。 伤口不致命,就是人需要解毒而已。 “小事一桩,我帮你去求解药,好不好。”游漓在慕容熠耳边轻声说。 而后他与慕容熠的手十指相扣。 那只原本温暖有力的大手,此时残存一抹温凉,虚弱无力的任人摆布。 游漓干脆脱了衣服,赤裸着抱着慕容熠的手臂,闭上眼,睡着了。 梦里,慕容熠坐在一株大树下,一只蝴蝶无声的落在他的头上。 游漓盯着那蝴蝶,想要用手去捏它的花翅膀。 慕容熠抬头,蝴蝶惊飞,游漓打了人一下:“坏蛋,没看见我在捉蝴蝶吗?” “小鱼,别生气,我们再梦一只。”慕容熠将游漓搂住,声音低低的哄着人。 “最讨厌你,你笨死了。”游漓这样说着,却禁不住仰头去捕捉人的气息。 忽然,温柔的触感消失,梦中人不见了。 游漓的手猛地抽动一下,跌回了现实。 外面的光线是一片血色,已是夕阳斜照时候。 游漓轻轻抚了抚慕容熠的额头,而后立马起身穿好了衣服。 他在卧房里翻找一通,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可他总想在离开之前给慕容熠留点什么。 终于,他找到几颗自己没来得及吃的孩儿酥…… 游漓将其中一颗藏在慕容熠手心,剩下的几颗通通塞进自己嘴里。 糖块渐渐融化。 他含着糖汁,用舌尖轻轻撬开了慕容熠的齿关。 甜液被游漓过到慕容熠的口中,直到他嘴里的糖全部融尽,游漓才舍得与人分开…… “奖你的,我的不世英雄。” 太平二十一年五月初五那一天,醉酒的游漓在如梦楼与慕容熠撞见,他对他说了同样的话。 游漓尽量让自己听上去像那天一样俏皮,尽管慕容熠此时无知无觉。 做完这些事,他坐到书案前走笔。 不多时,一封信被他折好。 信封上是工工整整的三个字:和离书。 “你们帮我照顾他一下,我亲自去请一位江湖前辈,说是他可能治好慕容熠。”游漓镇定的胡言乱语,游涛和游湾竟然都信了。 暮色昏沉,正如游漓离开伏波侯府邸时的心境。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这次去法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我看见你留在桌子上的东西了。”马车里,严恪之对游漓说,眼神中满是愧色。 “别急着给他,等他好了让他自己走过去发现。不然虚弱的时候看到,容易被气死。”游漓嘱咐。 “谢谢你。”严恪之从没发出过这么微弱的声音,他觉得自己从来为人坦荡,但现在明显感到底气不足。 游漓笑笑:“谢我什么,这个人要不是我夫君,我才懒得管他的死活。” 王宫的灯火依旧辉煌,只是今晚殿内的烛火总在乱晃。 “大哥若是醒着,他不会让你去的。”慕容兰背过身子,不看游漓的脸:“我得听我大哥的。” “大王想慕容熠死?”游漓说话直接了当。 “当然不想。”慕容兰的手紧紧攥着。 慕容熠是他最信任的人,这位哥哥对他而言,有胸襟,守信用,为了救他敢舍掉自己的命。 主幼国疑,如果没了慕容熠站在自己身后,仅仅凭自己,根本不可能服众。 “那求大王拟约。”游漓跪在了地上,“法库与木燕百年不战,也是好事。” 慕容兰慌忙伸手去扶人:“游漓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游漓没有站起来,而是埋首在地: “木燕可以没有游漓,但是不能没有伏波侯。” “用我去换慕容熠的命,实在划算得很。” “而且,我又不是去送死。” “他们是要我的人,不是要我的项上人头。” “求大王拟约。” 慕容兰眸光闪动,眼眶发红:“游漓哥哥,我大哥有你是他的福气。” 直到慕容兰将写好的盟约递到游漓跟前,游漓才肯起身。 盟约是一模一样的两卷绢帛,上面盖好了木燕的国印,后面的位置给法库王印留了空白。 游漓明白,其中一份应当盖好对方的王印,与解药着人一齐送回。 他说了一句:“多谢大王。”便快步走出了王宫。 夜空蒙着一层阴云,遮住天上的星辰。 游漓放下车帘,失落的叹了口气。 “要是他活过来了,想办法告诉我一声。” “他好了,我们一起想办法去救你回来。”严恪之认真的道。 游漓敛眸,手护在胸口,摆弄挂在脖子上的金鱼链子。 如果这事是慕容麟主使,他怎么可能还会像上次一样好骗? 所以他没想过能活着回木燕。 更没想着要在法库苟活。 在一个不喜欢的人身下承欢,去感受别人的气息,想想都觉得难受。 “千万别再让他喝酒了。”游漓淡淡的嘱咐,“他喝醉的样子,实在不好看。” “还有,给他养个孩子。亲的,抱的,都行,得让他的生活有点念想。” “对不起啊,让你受委屈了。”严恪之咬着唇,心里不好受。 “哐当!哐当!” 车马剧烈的颠簸两下,像是从巨石上碾过。 游漓的声音几乎要被颠碎:“我说了,跟你没关系,又不是你逼我的。” 这辆马车一个多月前载着游漓从法库回了木燕。 现在,它逆着游漓的心向法库狂奔,可游漓恨不得它快一点,再快一点。 第239章 到了法库 天空独留太白星的时候,游漓的马车停在了法库石头城的城门口。 城门紧闭,像猛兽咬紧了牙关伏在地上。 游漓知道,城楼上的人应当早就看见他们一行人了。 “给我。”游漓冲严恪之伸手。 严恪之把那两卷黄帛在手中攥了一下,有些迟疑。 游漓嫌弃的看了人一眼,而后从他手中将东西夺走。 “在这等着。”游漓走向城门。 严恪之看着人的背影,心想:这人平时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到了关键时刻,比自己还干脆利落。 倏地,一个身影从城门跃下,游漓停住了脚步。 严恪之带着身后的几百个侍卫握紧了刀柄,死死盯着那身影。 是亦邪。 “你真的来了?”他的口气带着些调侃意味。 “我不来,慕容熠就得死。”游漓在亦邪的脸上看到一丝不屑,便紧接着道:“他死了,法库也没一个人能活。” 亦邪神情凝住,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他显然被吓了一跳。 “敢拿曾经的木燕王开玩笑,胆子够大的。”游漓神情冷漠,语气亦是凛冽。 “人被仇恨蒙住心的时候,行动就变得不理智。”亦邪这样说,而后又道:“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慕容麟恨我?”游漓问。 亦邪叹了口气:“不,是麒大人,恨慕容熠。” “所以,他想怎么样呢?”游漓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慕容麒不敢真杀了慕容熠,但又不想慕容熠过的好。 干脆将自己扣在法库当人质,这样既能保护他自己,又能让慕容熠难过。 “他没说。”亦邪的口气没上一次离开时那样让人讨厌了,“他只说,人和盟约一起到,解药就可以给。” 游漓递上了盟约。 亦邪招手,身后的人将两份盟约送回城楼。 过不多时,那人又捧着其中一份回来,递到游漓手中。 游漓将那黄帛展开,法库的王印工工整整的扣在了上面。 “喂!”游漓转身,将那黄帛扔给严恪之,严恪之腾空接住。 “解药。”游漓似乎对亦邪带着命令。 “手。”亦邪也在命令游漓,他立在身后的人正拎着一副镣铐。 那镣铐比游漓的手腕还粗。 它锁不住游漓,只要他施术。 可是他不能,他此刻无比虔诚的伸出双手,甘愿被冰冷的镣铐锁住。 严恪之眉毛拧着,颤着嘴唇看眼前的场景,他实在没想过游漓会被这样对待。 其实,他压根没有想过游漓在法库会经受什么。 他想的都是慕容熠怎么活过来。 此时此刻,他有些后悔了。 慕容熠醒过来,会撕了自己。 拷住游漓的瞬间,亦邪将解药塞到他的手里。 “怎么信你?”游漓问人。 “我们敢骗木燕吗?”亦邪苦笑。 “怎么吃。” “正常吃。” “什么时候醒。” “即刻。” “颜色什么时候消失?” “立马。” 游漓冷哼一声,道:“真有你的。” 说着,他转身,手腕上沉重的束缚让他只能虚虚的朝严恪之挥手。 严恪之跑过去,将解药收在怀里,而后他攥紧了拳头。 “严将军,我是术人。”亦邪提醒严恪之,“对付你们,还是有些能力的,别让场面太难看。” 严恪之喉咙滚了一下,他看了看游漓。 游漓冲人笑笑:“快走。” 而后一脸轻松的对亦邪说:“我饿了,带我走。” 随后,那城门发出一声巨响,游漓跟亦邪走了进去。 似野兽低吼着,把游漓吞进了腹中。 严恪之夺过身后兵士的马,狂飙般赶往都城。 “畅吟。”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温柔又调皮。 “麻烦精!”说话的人,好像有些生气了。 慕容熠慌忙睁开眼,晃眼的光线里,看到一群人。 他用力抬手揉了揉眼睛,胸口的刺痛叫醒了他的听觉。 “醒了,醒了。”是严恪之的声音。 “这应该是解毒了。”是徐夫人。 “我去伙房叫人备饭。”是香蕊。 “游漓……”慕容熠开了口,视线逐渐清晰,他开始不停探寻,但没找到人。 慕容熠舔了舔嘴唇,竟然是熟悉的甜味。 严恪之道:“这是渴了!” 而后,慕容熠被人扶起来喂水。 喝了水,神智开始慢慢回笼,慕容熠感到右手手心里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抬手细看,是一颗糖。 慕容熠即刻明白过来,游漓肯定是来过了! 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力气让他抓住了严恪之的衣领:“我为什么会醒?!” 慕容熠呼吸有些颤抖,眼神带着慌乱。 严恪之的神情比他还慌,他没想到慕容熠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问题。 “他去哪了?”慕容熠眼睛瞪大了些,让人有些害怕。 严恪之想起游漓带着镣铐走进石头城的身影,而后眼眶红了,他不敢说话。 慕容熠推开严恪之,他并没有用多大的力,严恪之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师父!”慕容熠坐了起来,拉住了想走的徐夫人。 徐夫人一脸为难的看着严恪之。 严恪之半晌才缓缓道:“他去法库了。” 下坠…… 慕容熠的心探不到深渊的底,只是一路下坠。 他克服周身的虚弱感,强忍伤痛下床,想找衣服拿剑救人。 “你做什么!”严恪之抱住他,“你先别急。” “严恪之,你是男人吗?”慕容熠抖眼底血红:“你会让你夫人为了救你,送羊入虎口吗?” 答案是不会,严恪之心想,自己的夫人也未必能为自己去冒这样的险。 “我当时,只想让你活。”严恪之无力的解释着。 “谁让你们替我做的决定!”慕容熠吼着,房檐上的积雪跟着被震落下来。 “你想没想过他们会对他做什么!?”他快把严恪之的肩膀捏碎了。 游漓从法库回来的第一晚,碰都不让人碰一下。 慕容熠想到这里,干脆扔下呆住的严恪之,去拿衣服。 “游漓那孩子坚持要去的,我们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徐夫人的声音苍老了很多,显然这几天也为慕容熠操了不少心。 “师父……”慕容熠不忍心责怪恩师。 一封信躺在几步之外的书案上,慕容熠一眼就扫到了它。 “这是什么?”他几步抢了过去。 严恪之没拦住他。 慕容熠的眼神比人先到:和离书? “谁的?”慕容熠有些发懵了,“这怎么是游漓的字?” 严恪之垂着头,不敢去看慕容熠。 徐夫人干脆走出门,站到门口去了。 第239章 到了法库 天空独留太白星的时候,游漓的马车停在了法库石头城的城门口。 城门紧闭,像猛兽咬紧了牙关伏在地上。 游漓知道,城楼上的人应当早就看见他们一行人了。 “给我。”游漓冲严恪之伸手。 严恪之把那两卷黄帛在手中攥了一下,有些迟疑。 游漓嫌弃的看了人一眼,而后从他手中将东西夺走。 “在这等着。”游漓走向城门。 严恪之看着人的背影,心想:这人平时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到了关键时刻,比自己还干脆利落。 倏地,一个身影从城门跃下,游漓停住了脚步。 严恪之带着身后的几百个侍卫握紧了刀柄,死死盯着那身影。 是亦邪。 “你真的来了?”他的口气带着些调侃意味。 “我不来,慕容熠就得死。”游漓在亦邪的脸上看到一丝不屑,便紧接着道:“他死了,法库也没一个人能活。” 亦邪神情凝住,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他显然被吓了一跳。 “敢拿曾经的木燕王开玩笑,胆子够大的。”游漓神情冷漠,语气亦是凛冽。 “人被仇恨蒙住心的时候,行动就变得不理智。”亦邪这样说,而后又道:“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慕容麟恨我?”游漓问。 亦邪叹了口气:“不,是麒大人,恨慕容熠。” “所以,他想怎么样呢?”游漓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慕容麒不敢真杀了慕容熠,但又不想慕容熠过的好。 干脆将自己扣在法库当人质,这样既能保护他自己,又能让慕容熠难过。 “他没说。”亦邪的口气没上一次离开时那样让人讨厌了,“他只说,人和盟约一起到,解药就可以给。” 游漓递上了盟约。 亦邪招手,身后的人将两份盟约送回城楼。 过不多时,那人又捧着其中一份回来,递到游漓手中。 游漓将那黄帛展开,法库的王印工工整整的扣在了上面。 “喂!”游漓转身,将那黄帛扔给严恪之,严恪之腾空接住。 “解药。”游漓似乎对亦邪带着命令。 “手。”亦邪也在命令游漓,他立在身后的人正拎着一副镣铐。 那镣铐比游漓的手腕还粗。 它锁不住游漓,只要他施术。 可是他不能,他此刻无比虔诚的伸出双手,甘愿被冰冷的镣铐锁住。 严恪之眉毛拧着,颤着嘴唇看眼前的场景,他实在没想过游漓会被这样对待。 其实,他压根没有想过游漓在法库会经受什么。 他想的都是慕容熠怎么活过来。 此时此刻,他有些后悔了。 慕容熠醒过来,会撕了自己。 拷住游漓的瞬间,亦邪将解药塞到他的手里。 “怎么信你?”游漓问人。 “我们敢骗木燕吗?”亦邪苦笑。 “怎么吃。” “正常吃。” “什么时候醒。” “即刻。” “颜色什么时候消失?” “立马。” 游漓冷哼一声,道:“真有你的。” 说着,他转身,手腕上沉重的束缚让他只能虚虚的朝严恪之挥手。 严恪之跑过去,将解药收在怀里,而后他攥紧了拳头。 “严将军,我是术人。”亦邪提醒严恪之,“对付你们,还是有些能力的,别让场面太难看。” 严恪之喉咙滚了一下,他看了看游漓。 游漓冲人笑笑:“快走。” 而后一脸轻松的对亦邪说:“我饿了,带我走。” 随后,那城门发出一声巨响,游漓跟亦邪走了进去。 似野兽低吼着,把游漓吞进了腹中。 严恪之夺过身后兵士的马,狂飙般赶往都城。 “畅吟。”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温柔又调皮。 “麻烦精!”说话的人,好像有些生气了。 慕容熠慌忙睁开眼,晃眼的光线里,看到一群人。 他用力抬手揉了揉眼睛,胸口的刺痛叫醒了他的听觉。 “醒了,醒了。”是严恪之的声音。 “这应该是解毒了。”是徐夫人。 “我去伙房叫人备饭。”是香蕊。 “游漓……”慕容熠开了口,视线逐渐清晰,他开始不停探寻,但没找到人。 慕容熠舔了舔嘴唇,竟然是熟悉的甜味。 严恪之道:“这是渴了!” 而后,慕容熠被人扶起来喂水。 喝了水,神智开始慢慢回笼,慕容熠感到右手手心里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抬手细看,是一颗糖。 慕容熠即刻明白过来,游漓肯定是来过了! 不知道从哪来的一股力气让他抓住了严恪之的衣领:“我为什么会醒?!” 慕容熠呼吸有些颤抖,眼神带着慌乱。 严恪之的神情比他还慌,他没想到慕容熠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问题。 “他去哪了?”慕容熠眼睛瞪大了些,让人有些害怕。 严恪之想起游漓带着镣铐走进石头城的身影,而后眼眶红了,他不敢说话。 慕容熠推开严恪之,他并没有用多大的力,严恪之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师父!”慕容熠坐了起来,拉住了想走的徐夫人。 徐夫人一脸为难的看着严恪之。 严恪之半晌才缓缓道:“他去法库了。” 下坠…… 慕容熠的心探不到深渊的底,只是一路下坠。 他克服周身的虚弱感,强忍伤痛下床,想找衣服拿剑救人。 “你做什么!”严恪之抱住他,“你先别急。” “严恪之,你是男人吗?”慕容熠抖眼底血红:“你会让你夫人为了救你,送羊入虎口吗?” 答案是不会,严恪之心想,自己的夫人也未必能为自己去冒这样的险。 “我当时,只想让你活。”严恪之无力的解释着。 “谁让你们替我做的决定!”慕容熠吼着,房檐上的积雪跟着被震落下来。 “你想没想过他们会对他做什么!?”他快把严恪之的肩膀捏碎了。 游漓从法库回来的第一晚,碰都不让人碰一下。 慕容熠想到这里,干脆扔下呆住的严恪之,去拿衣服。 “游漓那孩子坚持要去的,我们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徐夫人的声音苍老了很多,显然这几天也为慕容熠操了不少心。 “师父……”慕容熠不忍心责怪恩师。 一封信躺在几步之外的书案上,慕容熠一眼就扫到了它。 “这是什么?”他几步抢了过去。 严恪之没拦住他。 慕容熠的眼神比人先到:和离书? “谁的?”慕容熠有些发懵了,“这怎么是游漓的字?” 严恪之垂着头,不敢去看慕容熠。 徐夫人干脆走出门,站到门口去了。 第240章 解毒之后 慕容熠哆嗦着拆开了书信,信上的字有些缭乱,但能让人看懂: 【本人游漓 太平四年十月初十生于云外山潇游山庄】 【太平二十一年五月初涉江湖 同年八月 与君违伦常 定终身 成夫妻 】 【至今三年有余 聚少离多 悲喜同在 】 【君为人良善 待吾温厚包容 】 【漓蛮横愚笨 惹却麻烦无数 】 【二心不同 难归一意 】 【无福与君 共数星辰 】 【今游漓与君长诀 并归还此前获赠所有钱物至李淮处 】 【望君此后清风依旧 重现风华 】 【珍重 珍重】 【游漓 敬呈】 后面是一枚鲜红的指印。 慕容熠一看便知那是游漓左手食指按上去的。 “这写的什么狗屁?”慕容熠捏着信纸转头问严恪之。 “他想把我休了?” “这辈子不见我了?” “傻子……” 慕容熠随后将那书信撕得比飞雪还要碎。 游漓在法库最后的落脚点,根本不是他预想中的石头城。 他坐马车上被蒙住头,七拐八绕的颠簸了一路。 头套被亦邪扯下来的时候,他晕的连北都找不到了。 莫名有些恶心,游漓扶住一棵树干哕。 可身体里能吐出来的只有绿色的胆汁。 “擦擦。” 一只手帕从身后递过来。 游漓顿住,这声音太熟悉了,他直起身子,转过头。 透过凌乱的发丝,他看到慕容麟那张憔悴的面孔。 “我没用过。”慕容麟又将手帕往前递了递。 身上的镣铐有十几斤重,举手投足间发出突兀的声响。 游漓接过手帕,用那刺耳的声响回应了慕容麟。 被镣铐拖曳着的游漓背有些弯了,慕容麟面带愧色:“这次,不是我。” 游漓干笑了一下,晃了晃手中的帕子:“脏了,扔了还是还你?” “给我。”慕容麟接过了手帕。 游漓注意到他的左手。 那根带着松狮戒指的骄傲小指,被慕容熠削去了。 “怎么没接上?”游漓皱眉。 “有些事情,值得记住它的教训。”慕容麟苦笑。 他的眼神不像之前在石头城时深沉复杂。 此时此刻他看向游漓的眼眸中里装满释然。 游漓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了怎么戴戒指。”游漓开了句玩笑。 “这不是?”慕容麟晃了晃右手,“这边还有一根呢。” 那枚小巧的戒指被慕容麟戴在了右手上。 这次游漓是真的被逗笑了。 慕容麟也笑着看他。 他发现自己不带欲念去接近游漓的时候,反倒让两人相处得更融洽。 这一个月来,他在法库想了很多。 对游漓,他该做的尝试都做了。 道德的,不道德的都试了。 为了他,舍掉了自己的朋友,丢掉了木燕的一切。 可游漓依旧不喜欢自己。 哪怕是他失忆的时候,也对自己毫无兴趣。 就像—— 你不能逼着猫放弃鱼去喜欢青草。 更不能胁迫兔子不吃草,去喜欢鱼。 让游漓喜欢慕容麟这件事,永远强求不来。 那些本就不为自己而开的花,虽然嗅得到香味,但它不属于你,你也只配做个看客。 “吃饭吗?”慕容麟敛起眼中的惆怅,问游漓。 游漓点点头:“是有些饿了,给毒药都能吃下去。” 镣铐缠在自己的身上,慕容麟没说给人解掉,游漓也没开口要求。 解了也跑不掉,自己饿得没什么力气不说,亦邪还带着那么些人。 既然已经决定用自己去交换解药,那就得言而有信,无需矫情。 游漓走得很慢,慕容麟陪游漓慢慢的走着,后面跟着亦邪一众人。 而后,他将游漓带上了一艘小船。 灰色的湖面上,仍有残冰未化。 船夫很小心的拨走那些冰块,船行得缓慢。。 游漓蹲下身,伸手去摸船侧冰面上覆着的雪。 他在上面随意勾画,写了许多个“游漓”。 慕容麟笑笑:“别人看了一定知道,这个叫‘游漓’的人,是个南方人。” “为什么?”游漓问。 “因为北方人,玩够了雪,根本不屑于在上面写自己的名字。” “哈……”游漓点点头,“说得有理。” 可他的手依旧没停,心里在惦念另一个人,他没好意思写出来。 不知不觉,小船行至湖心的小岛。 小岛周围先是层层叠叠的枯树。 外面的人根本无法透过枯树看清里面如何。 游漓踩在软绵绵的雪水里,跟着慕容麟向前走。 小径曲折,通往一个无名的庄园。 穿过泥泞的小路时,游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再抬头时,慕容麒正立在门口,一脸阴森的看着他。 “别怕,我哥哥不会对你怎么样。”慕容麟压低声音提醒。 游漓却觉得慕容麒敌意甚浓。 说实话,他有些怕了。 “啪!” 游漓感觉没错。 他人未等走近慕容麒,脸上就挨了对方狠狠地一鞭子。 “大哥!”慕容麟几近失声的喊道。 慕容麒发出扭曲的干笑声:“我得看看,他现在这张脸,是真的还是假的,别像上次一样,是糊弄先王玩的。” 从左侧额头到右边的嘴角都是火辣辣的。 游漓忍痛,脸上是倔强的笑:“你不如把我这张脸揭掉,看看是真是假。” “哼,当我傻?我的家眷还在木燕,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我不死,你也已经是穷途末路。” 慕容麒逼近游漓:“你最好祈祷我还有路,因为我死了也会叫你活不成。” “哟,来了?”慕容翟从慕容麒身后闪了出来,眼神里透着坏。 游漓想不出这人是谁了,但听声音就觉得这人讨厌。 慕容麟主动迈出一步挡在了游漓身前。 慕容翟尴尬的笑了一声:“大家都是一个岛上的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呢?还想怜香惜玉?” “他是我的朋友。”慕容麟这样说。 “一个害得我们所有人在木燕无立锥之地的朋友?”慕容翟做作的拍了拍慕容麟的左手,像是有意提醒着什么。 慕容麟厌恶的甩开他,隔着慕容翟,向慕容麒看过去: “从现在开始,谁伤他,就是伤我。” “伤了我,什么疯狂的事,我都做得出来。” 慕容麒的怒吼将枯树枝上的麻雀吓得四散:“不是因为他,你会来法库?不是因为法库这档子事,我们会像现在这样吗?” “现在还跟狗一样护着他,你图什么?!” 而后,他盯着游漓:“我不杀你,但也不会让你好活!你最好时时刻刻都祈祷我弟弟能一直看着你!” 第240章 解毒之后 慕容熠哆嗦着拆开了书信,信上的字有些缭乱,但能让人看懂: 【本人游漓 太平四年十月初十生于云外山潇游山庄】 【太平二十一年五月初涉江湖 同年八月 与君违伦常 定终身 成夫妻 】 【至今三年有余 聚少离多 悲喜同在 】 【君为人良善 待吾温厚包容 】 【漓蛮横愚笨 惹却麻烦无数 】 【二心不同 难归一意 】 【无福与君 共数星辰 】 【今游漓与君长诀 并归还此前获赠所有钱物至李淮处 】 【望君此后清风依旧 重现风华 】 【珍重 珍重】 【游漓 敬呈】 后面是一枚鲜红的指印。 慕容熠一看便知那是游漓左手食指按上去的。 “这写的什么狗屁?”慕容熠捏着信纸转头问严恪之。 “他想把我休了?” “这辈子不见我了?” “傻子……” 慕容熠随后将那书信撕得比飞雪还要碎。 游漓在法库最后的落脚点,根本不是他预想中的石头城。 他坐马车上被蒙住头,七拐八绕的颠簸了一路。 头套被亦邪扯下来的时候,他晕的连北都找不到了。 莫名有些恶心,游漓扶住一棵树干哕。 可身体里能吐出来的只有绿色的胆汁。 “擦擦。” 一只手帕从身后递过来。 游漓顿住,这声音太熟悉了,他直起身子,转过头。 透过凌乱的发丝,他看到慕容麟那张憔悴的面孔。 “我没用过。”慕容麟又将手帕往前递了递。 身上的镣铐有十几斤重,举手投足间发出突兀的声响。 游漓接过手帕,用那刺耳的声响回应了慕容麟。 被镣铐拖曳着的游漓背有些弯了,慕容麟面带愧色:“这次,不是我。” 游漓干笑了一下,晃了晃手中的帕子:“脏了,扔了还是还你?” “给我。”慕容麟接过了手帕。 游漓注意到他的左手。 那根带着松狮戒指的骄傲小指,被慕容熠削去了。 “怎么没接上?”游漓皱眉。 “有些事情,值得记住它的教训。”慕容麟苦笑。 他的眼神不像之前在石头城时深沉复杂。 此时此刻他看向游漓的眼眸中里装满释然。 游漓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了怎么戴戒指。”游漓开了句玩笑。 “这不是?”慕容麟晃了晃右手,“这边还有一根呢。” 那枚小巧的戒指被慕容麟戴在了右手上。 这次游漓是真的被逗笑了。 慕容麟也笑着看他。 他发现自己不带欲念去接近游漓的时候,反倒让两人相处得更融洽。 这一个月来,他在法库想了很多。 对游漓,他该做的尝试都做了。 道德的,不道德的都试了。 为了他,舍掉了自己的朋友,丢掉了木燕的一切。 可游漓依旧不喜欢自己。 哪怕是他失忆的时候,也对自己毫无兴趣。 就像—— 你不能逼着猫放弃鱼去喜欢青草。 更不能胁迫兔子不吃草,去喜欢鱼。 让游漓喜欢慕容麟这件事,永远强求不来。 那些本就不为自己而开的花,虽然嗅得到香味,但它不属于你,你也只配做个看客。 “吃饭吗?”慕容麟敛起眼中的惆怅,问游漓。 游漓点点头:“是有些饿了,给毒药都能吃下去。” 镣铐缠在自己的身上,慕容麟没说给人解掉,游漓也没开口要求。 解了也跑不掉,自己饿得没什么力气不说,亦邪还带着那么些人。 既然已经决定用自己去交换解药,那就得言而有信,无需矫情。 游漓走得很慢,慕容麟陪游漓慢慢的走着,后面跟着亦邪一众人。 而后,他将游漓带上了一艘小船。 灰色的湖面上,仍有残冰未化。 船夫很小心的拨走那些冰块,船行得缓慢。。 游漓蹲下身,伸手去摸船侧冰面上覆着的雪。 他在上面随意勾画,写了许多个“游漓”。 慕容麟笑笑:“别人看了一定知道,这个叫‘游漓’的人,是个南方人。” “为什么?”游漓问。 “因为北方人,玩够了雪,根本不屑于在上面写自己的名字。” “哈……”游漓点点头,“说得有理。” 可他的手依旧没停,心里在惦念另一个人,他没好意思写出来。 不知不觉,小船行至湖心的小岛。 小岛周围先是层层叠叠的枯树。 外面的人根本无法透过枯树看清里面如何。 游漓踩在软绵绵的雪水里,跟着慕容麟向前走。 小径曲折,通往一个无名的庄园。 穿过泥泞的小路时,游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再抬头时,慕容麒正立在门口,一脸阴森的看着他。 “别怕,我哥哥不会对你怎么样。”慕容麟压低声音提醒。 游漓却觉得慕容麒敌意甚浓。 说实话,他有些怕了。 “啪!” 游漓感觉没错。 他人未等走近慕容麒,脸上就挨了对方狠狠地一鞭子。 “大哥!”慕容麟几近失声的喊道。 慕容麒发出扭曲的干笑声:“我得看看,他现在这张脸,是真的还是假的,别像上次一样,是糊弄先王玩的。” 从左侧额头到右边的嘴角都是火辣辣的。 游漓忍痛,脸上是倔强的笑:“你不如把我这张脸揭掉,看看是真是假。” “哼,当我傻?我的家眷还在木燕,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我不死,你也已经是穷途末路。” 慕容麒逼近游漓:“你最好祈祷我还有路,因为我死了也会叫你活不成。” “哟,来了?”慕容翟从慕容麒身后闪了出来,眼神里透着坏。 游漓想不出这人是谁了,但听声音就觉得这人讨厌。 慕容麟主动迈出一步挡在了游漓身前。 慕容翟尴尬的笑了一声:“大家都是一个岛上的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呢?还想怜香惜玉?” “他是我的朋友。”慕容麟这样说。 “一个害得我们所有人在木燕无立锥之地的朋友?”慕容翟做作的拍了拍慕容麟的左手,像是有意提醒着什么。 慕容麟厌恶的甩开他,隔着慕容翟,向慕容麒看过去: “从现在开始,谁伤他,就是伤我。” “伤了我,什么疯狂的事,我都做得出来。” 慕容麒的怒吼将枯树枝上的麻雀吓得四散:“不是因为他,你会来法库?不是因为法库这档子事,我们会像现在这样吗?” “现在还跟狗一样护着他,你图什么?!” 而后,他盯着游漓:“我不杀你,但也不会让你好活!你最好时时刻刻都祈祷我弟弟能一直看着你!” 第241章 进入法库 原本在火上微滚的粥,被下人直接从煲里盛了一碗出来,直接被李淮端到慕容熠的卧房。 不吃,就没有力气。 没有力气,就救不了游漓。 慕容熠这样告诉自己,于是他站着直接把热粥往嘴里灌。 游涛难得的没有冲任何人发火。 他知道自己的弟弟的脾气,拿自己换解药,这事他干的出来。 “你……慢点喝。”游涛反常的劝了慕容熠一句,他的指节发出脆响,又说了一句:“游漓回得来。” 喉咙滚烫,慕容熠忽然想,游漓这时候有东西吃吗? 剩下的半碗被他放在桌上,而后拔腿就走。 徐夫人从外面进来,直接拉过慕容熠的胳膊,用手点到他的心口。 瞬息之间,慕容熠觉得体内力量充盈。 “师父越老越没用,只能把我的内力过给你。” “万事小心啊。” 慕容熠眼眶含泪,哽咽着:“谢师父。” 而后他冲徐夫人郑重的拜了三拜,带着人离开了寝院。 “那五十个侍卫选好了吗?”慕容熠问严恪之。 严恪之连连点头:“也和陛下说了。” “他怎么说。” “他同意,他说,木燕承诺不发兵法库,但是属于木燕的犯人,必须带回来。到了法库,就这样交涉。” 一路走马狂奔,化了的雪变成泥水溅得人身上都是。 到了法库时,已经是深夜。 灰白的月光下,城门紧闭,城楼上几点微光比月色亮一点,证明还有人值守。 严恪之下马,将城门敲得山响。 “什么人?”城楼上的兵喝问,带着异域的强调。 “木燕人,找城相。” “太晚了……” “再啰嗦,进城就剐了你。”严恪之吓唬了人一句。 那守城的兵见人来者不善,便慌忙去叫长官。 城门校尉举着火把,不大耐烦:“城相早就睡了,任你们是天大的事……” “我是慕容熠,求见城相。”慕容熠打断了这校尉。 “木燕的……伏波……伏波侯?”那校尉高举火把,探头细看,舌头打了结。 这几年,慕容熠战功赫赫,周边国家从军者无人不知其名。 “是,请速速通报,事情很急。”慕容熠保持着最后的一点冷静。 他现在心里比谁都着急,但这事涉及到两国关系,再急也得好好说话。 一个时辰后,连城相带法库王都从城门迎了出来。 未等慕容熠下马,法库王便向慕容熠行了个礼。 看得出来,他对慕容熠带着十二分惧意。 这礼应当是慕容熠对他行的。 “大王心虚了?”慕容熠跳下马,将法库王扶起。 佟华打着哆嗦根本不敢看慕容熠。 他对慕容麒曾经的帮助感恩戴德,所以在慕容麒落难时偷偷的帮了人一把逃出木燕。 但没有想到,慕容麒来到法库,威逼利诱着怂恿自己配合他给慕容熠下毒,强逼木燕送来和平盟约和游漓。 自己如果不帮,凭借慕容麒在法库的生意能直接掐断法库的财路,把自己变成光杆大王,让整个法库民不聊生。 小小的法库国,还没有木燕的都城大,想控制它,太简单了。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 当法库王太难了。 “孤……孤……”佟华像鸽子一样“咕咕”了半天。 慕容熠直截了当:“我们不是来违约的,木燕信守盟约,不会让无辜的人受伤,这一点,请大王放心。” 佟华松了一口气,话变得流畅: “我们真的没有害您的意思。” “是慕容麒,他对我们有恩,来了之后,逼着我们配合他做这事。” “我们……我们也很为难。” 慕容熠冷眼看着佟华:“我们要将他和他的同党一齐带回木燕,陛下可允准?” 他的声音砭人肌骨,让佟华感觉自己赤身站在暴雪中。 佟华打着哆嗦,应道:“这,这本来就是木燕的家事,我们绝对不管。” “但是……但是……慕容麒毕竟帮过我们……” 慕容熠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动手。” “无论我们谁死在这,陛下全当不知道。” “我们只求您,别再干预这事。” “这也是木燕王的意思。” 说着,他将慕容兰的手书交给佟华,这手书是严恪之在慕容熠解毒后火急火燎向慕容兰求来的。 佟华草草看过书信,慌忙请人进城。 慕容熠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问:“大王打不打算告诉我们慕容麒的住处?” 佟华刚刚直起的身子又塌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这……我真不知道……” 他不敢说。 慕容熠看穿了人的意思,不想与他废话,刚要跳上马,佟华又叫住他:“慕容麒买了许多当地的打手,还有一个术人领着好些徒弟,你们,多加小心。” 慕容熠点点头,走进了夜色中。 “我们先去竹院看看!” 游湾轻车熟路的带着一众人在黑漆漆的石头城往竹院赶去。 一刻钟后,慕容熠终于看到了游漓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竹院周围无人把手,游漓肯定不在这。 但他还是走了进去。 兴许,能有点线索呢。 他这样想。 屋内的残烛被点燃。 混着月光,斑驳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刻着的是数不清的“畅吟”二字。 他听游湾说过这事,但跟亲眼见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那些字有大有小,有时写的工整,有时写的凌乱,有时最后那个“吟”字只写了几笔就没了下文…… 慕容熠霎时间好像看到这冰冷的墙壁上靠着很多个游漓。 清醒的,痛苦的,疯癫的,甚至是气息奄奄的…… 他穿着单薄的衣服,一次次用并不锋利的刀刃抖着手刻出爱人的名字。 刻这些字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慕容熠的心疼得发抖,胸口的伤被剧烈的呼吸撕扯着。 “这个傻子。”游涛带着哭腔。 “墙上的字没有多,他应当没有来过这里的。”游湾对这些字见怪不怪,反倒冷静的检查了一遍墙面。 游漓的床靠着窗,那窗纸上映着怪异的树影,似扭曲至极的手掌。 慕容熠终于知道,游漓为什么会怕窗上映着的树影了。 原来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没有床帘遮挡,夜晚清醒的时候一直看着这样的影子难免有些惧意。 也许…… 游湾口中说的,某一天晚上,游漓也是看着这样的树影感到无助和绝望。 慕容熠再向周围看去,游漓的床边只有一把竹椅,那竹椅不大规矩的冲着床的方向。 旁边的小几上只有一个茶杯。 “慕容麟常常坐在床边,看游漓哥哥……”这是游湾说过的话。 慕容熠想起他的话,瞬即伸手将那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严恪之也明白了些什么,他哑着声音:“对不住,我真没来得及细想这些事。” 那些圆润的茶杯在地上化成无数锋利的碎片冲着慕容熠龇牙咧嘴。 慕容熠在心中默念:这么深的夜,游漓,你千万要平安无事。 第241章 进入法库 原本在火上微滚的粥,被下人直接从煲里盛了一碗出来,直接被李淮端到慕容熠的卧房。 不吃,就没有力气。 没有力气,就救不了游漓。 慕容熠这样告诉自己,于是他站着直接把热粥往嘴里灌。 游涛难得的没有冲任何人发火。 他知道自己的弟弟的脾气,拿自己换解药,这事他干的出来。 “你……慢点喝。”游涛反常的劝了慕容熠一句,他的指节发出脆响,又说了一句:“游漓回得来。” 喉咙滚烫,慕容熠忽然想,游漓这时候有东西吃吗? 剩下的半碗被他放在桌上,而后拔腿就走。 徐夫人从外面进来,直接拉过慕容熠的胳膊,用手点到他的心口。 瞬息之间,慕容熠觉得体内力量充盈。 “师父越老越没用,只能把我的内力过给你。” “万事小心啊。” 慕容熠眼眶含泪,哽咽着:“谢师父。” 而后他冲徐夫人郑重的拜了三拜,带着人离开了寝院。 “那五十个侍卫选好了吗?”慕容熠问严恪之。 严恪之连连点头:“也和陛下说了。” “他怎么说。” “他同意,他说,木燕承诺不发兵法库,但是属于木燕的犯人,必须带回来。到了法库,就这样交涉。” 一路走马狂奔,化了的雪变成泥水溅得人身上都是。 到了法库时,已经是深夜。 灰白的月光下,城门紧闭,城楼上几点微光比月色亮一点,证明还有人值守。 严恪之下马,将城门敲得山响。 “什么人?”城楼上的兵喝问,带着异域的强调。 “木燕人,找城相。” “太晚了……” “再啰嗦,进城就剐了你。”严恪之吓唬了人一句。 那守城的兵见人来者不善,便慌忙去叫长官。 城门校尉举着火把,不大耐烦:“城相早就睡了,任你们是天大的事……” “我是慕容熠,求见城相。”慕容熠打断了这校尉。 “木燕的……伏波……伏波侯?”那校尉高举火把,探头细看,舌头打了结。 这几年,慕容熠战功赫赫,周边国家从军者无人不知其名。 “是,请速速通报,事情很急。”慕容熠保持着最后的一点冷静。 他现在心里比谁都着急,但这事涉及到两国关系,再急也得好好说话。 一个时辰后,连城相带法库王都从城门迎了出来。 未等慕容熠下马,法库王便向慕容熠行了个礼。 看得出来,他对慕容熠带着十二分惧意。 这礼应当是慕容熠对他行的。 “大王心虚了?”慕容熠跳下马,将法库王扶起。 佟华打着哆嗦根本不敢看慕容熠。 他对慕容麒曾经的帮助感恩戴德,所以在慕容麒落难时偷偷的帮了人一把逃出木燕。 但没有想到,慕容麒来到法库,威逼利诱着怂恿自己配合他给慕容熠下毒,强逼木燕送来和平盟约和游漓。 自己如果不帮,凭借慕容麒在法库的生意能直接掐断法库的财路,把自己变成光杆大王,让整个法库民不聊生。 小小的法库国,还没有木燕的都城大,想控制它,太简单了。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 当法库王太难了。 “孤……孤……”佟华像鸽子一样“咕咕”了半天。 慕容熠直截了当:“我们不是来违约的,木燕信守盟约,不会让无辜的人受伤,这一点,请大王放心。” 佟华松了一口气,话变得流畅: “我们真的没有害您的意思。” “是慕容麒,他对我们有恩,来了之后,逼着我们配合他做这事。” “我们……我们也很为难。” 慕容熠冷眼看着佟华:“我们要将他和他的同党一齐带回木燕,陛下可允准?” 他的声音砭人肌骨,让佟华感觉自己赤身站在暴雪中。 佟华打着哆嗦,应道:“这,这本来就是木燕的家事,我们绝对不管。” “但是……但是……慕容麒毕竟帮过我们……” 慕容熠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们的事,我们自己动手。” “无论我们谁死在这,陛下全当不知道。” “我们只求您,别再干预这事。” “这也是木燕王的意思。” 说着,他将慕容兰的手书交给佟华,这手书是严恪之在慕容熠解毒后火急火燎向慕容兰求来的。 佟华草草看过书信,慌忙请人进城。 慕容熠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问:“大王打不打算告诉我们慕容麒的住处?” 佟华刚刚直起的身子又塌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这……我真不知道……” 他不敢说。 慕容熠看穿了人的意思,不想与他废话,刚要跳上马,佟华又叫住他:“慕容麒买了许多当地的打手,还有一个术人领着好些徒弟,你们,多加小心。” 慕容熠点点头,走进了夜色中。 “我们先去竹院看看!” 游湾轻车熟路的带着一众人在黑漆漆的石头城往竹院赶去。 一刻钟后,慕容熠终于看到了游漓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竹院周围无人把手,游漓肯定不在这。 但他还是走了进去。 兴许,能有点线索呢。 他这样想。 屋内的残烛被点燃。 混着月光,斑驳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刻着的是数不清的“畅吟”二字。 他听游湾说过这事,但跟亲眼见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那些字有大有小,有时写的工整,有时写的凌乱,有时最后那个“吟”字只写了几笔就没了下文…… 慕容熠霎时间好像看到这冰冷的墙壁上靠着很多个游漓。 清醒的,痛苦的,疯癫的,甚至是气息奄奄的…… 他穿着单薄的衣服,一次次用并不锋利的刀刃抖着手刻出爱人的名字。 刻这些字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慕容熠的心疼得发抖,胸口的伤被剧烈的呼吸撕扯着。 “这个傻子。”游涛带着哭腔。 “墙上的字没有多,他应当没有来过这里的。”游湾对这些字见怪不怪,反倒冷静的检查了一遍墙面。 游漓的床靠着窗,那窗纸上映着怪异的树影,似扭曲至极的手掌。 慕容熠终于知道,游漓为什么会怕窗上映着的树影了。 原来他躺在床上的时候,没有床帘遮挡,夜晚清醒的时候一直看着这样的影子难免有些惧意。 也许…… 游湾口中说的,某一天晚上,游漓也是看着这样的树影感到无助和绝望。 慕容熠再向周围看去,游漓的床边只有一把竹椅,那竹椅不大规矩的冲着床的方向。 旁边的小几上只有一个茶杯。 “慕容麟常常坐在床边,看游漓哥哥……”这是游湾说过的话。 慕容熠想起他的话,瞬即伸手将那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严恪之也明白了些什么,他哑着声音:“对不住,我真没来得及细想这些事。” 那些圆润的茶杯在地上化成无数锋利的碎片冲着慕容熠龇牙咧嘴。 慕容熠在心中默念:这么深的夜,游漓,你千万要平安无事。 第242章 游漓有难 一行人出了竹院的门。 两个醉鬼正摇摇晃晃的向竹院走来。 游湾眼睛一亮,喊道:“我认识他们俩!” 那两人正是游漓逃跑那日,负责看住他们的两个护卫。 游漓逃走之后,慕容麟没有责罚他们,反而让他们留下来看守这竹院。 今晚,他们得知慕容麟不会来竹院,便偷偷出去喝酒去了。 严恪之即刻带人将这两个人按在地上。 两人即刻醒了酒,看到游湾之后,心里就知道他们一定是为游漓而来的。 “游漓在哪?”慕容熠抽剑逼住其中一人的喉咙,有细微的血丝从那人皮肉中渗出来。 “不知道,我们没见过他!”那两个人紧张的喘着粗气。 游湾抢过去,摇晃着其中一人的肩膀: “你们记不记得那日我们逃走,本来是可以打死你们的!” “我家哥哥说,他听见你们聊天,说你们有老婆孩子,叫我放你们一马。” “你们若是有一点良心,就告诉我,他在哪?!” 其中一人抬起头,满眼泪花:“公子是个好人,可我们确实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在哪。” 慕容熠问:“游漓不在,你们为何还会在此处当差?” 那人道:“那位公子走后,麟大人平时就住在这里的。” “日日都在?” “日日都在。” “今日呢?” “今日不在,护从说,他今日要去湖心岛。” 明白了。 游漓走了,他就在游漓住过的地方呆着。 游漓来了,他就一定会去游漓在的地方。 慕容熠收剑入鞘,跳上马,冲地上的两人道:“给我们带路。” 昏暗的烛火在庄园偏僻的一隅摇曳着。 “谁说一支蜡烛能把整个房间照亮的?” 游漓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回响。 他手指拈起一根竹筷,变换着节奏和力度轻敲手上的镣铐。 这堆烂铁若是有灵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也能发出这么动听的声音。 慕容麟道:“那我再去点一支。” “不必了,人质不配点两根蜡烛。”游漓调皮的笑笑。 “敲得是什么?”慕容麟问。 “乱敲的,好听吗?”游漓的回答漫不经心,随意的靠在床榻上,抬眼看了看屋顶。 “好听。” 慕容麟也跟着游漓看看屋顶。 悸动的心引出慕容麟的杂念:要是游漓一直这样陪着自己多好。 可他盯着游漓的手腕看了看,那对手腕已经被沉重的烂铁拖得发青,还沾上了铁锈。 慕容麟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些泡沫般的幻想摇碎,悄声问人:“想不想走?” “我说不想,你信吗?”游漓扔下筷子,喝了一口水。 “真是对不住,我没想过,我哥哥会来这么一招。” “这一个月,我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慕容麟带着愧疚解释着。 “这是你今天第三次道歉了,再说,我都听烦了。” “我带你走,”慕容麟看着游漓,“我是说,我帮你逃走。” 游漓苦笑着摇头:“你是打得过你哥哥这几百个护从,还是斗得过亦邪?我现在可是废人一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 他来到这间屋子的第一件事,就是被亦邪灌了一碗汤药,喝下去之后,术法全无。 “我们找机会。”慕容麟的口气无比认真。 游漓垂下眸子,唧了两下嘴,才说: “慕容麟,谢谢你啊。” “你救了我的命。” “我……还那样伤害你 。” 慕容麟淡然的笑笑: “是我,压根就不应该奢望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而且,我背叛了他。” “我对不起他,越想越觉得对不起,甚至说出他的名字都觉得烫嘴。” “现在护着你,一方面确实是喜欢你,另一方面,我不想再对不住他。” “他”指的是慕容熠。 “也许,有一天你们还可以再做回兄弟呢。”游漓安慰着人。 慕容麟苦笑:“他会原谅我?我偷走了你们的三年。” 游漓无言以对,两人沉默良久。 外面传来看守规律的脚步声和偶尔的低语,这些声音似无形的牢笼将里面的人困住。 “变个戏法!”游漓挑了一下烛心,想让火光更亮一点。 “你想看?”慕容麟眸光微闪。 “嗯,”游漓点点头,“你不是不打算走了吗?我们两个男人,这样坐着,多无聊。” 慕容麟脱下手上的戒指,给游漓又变了一回“戒指消失”的戏法。 “你这个是怎么变的?什么时候躲过我的视线把戒指藏起来的?”游漓问。 “告诉你,以后我怎么给别人变?”慕容麟将戒指带回手上。 他只给游漓变过这个戏法。 也许有许多人想看,但他只想给游漓变。 如果以后有机会,他还想变给他看。 所以他不可能告诉人其中的玄机。 “切,扫兴。”游漓靠回了床榻上。 外面的夜已经黑透了,不说话,游漓便昏昏欲睡。 他始终带着防备,睡不太熟,头总是垂下又抬起。 两人隔着一张小几。 慕容麟靠在床榻另一边,轻声说:“睡,我守着。” “不用,你去你房间睡,我做好死的准备了。” 游漓这样一说,慕容麟更不敢走了。 两人各自靠着床闭目浅睡。 窗外,忽然传来一串杂乱的脚步声和粗糙的笑声。 睡梦中,他们以为是护卫换岗。 “吱嘎——” 突兀的开门声让两人齐齐睁开了眼。 蜡烛几乎快要燃尽,它努力发出最后一丝光亮,让游漓看清了来人。 是慕容翟。 他带着十几个魁梧的汉子钻进了房中。 “出去。”慕容麟先游漓一步说了话。 慕容翟坏笑:“你哥哥点了头的。” “你看我的刀点不点头。”慕容麟抽出了刀。 黑压压的一群人围了上来,游漓莫名的心慌,他没有问慕容翟要做什么。 反正—— 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只是玩一玩。”慕容翟看了眼游漓,用商量的口气对慕容麟说。 “玩什么?”游漓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么漂亮的小公子,闲着多可惜。”这声音好像带着恶臭,让人讨厌。 游漓想到了他和慕容熠在床上做的事。 心忽然被什么吊了起来,眼前晃了三晃,一种说不出来的慌张让他有些发抖。 “你别想动他,不然我要了你的命。”慕容麟警告来人。 “我怎么会动他?”慕容翟嗤笑一声,“我喜欢没被人过的。” “我现在只想让人把他戳烂,让慕容熠痛不欲生。” “我知道,那样之后的游漓,慕容熠还把不把他当宝贝宠着。” 烛光微弱,慕容翟的眼窝深陷在眼眶里,好像两团漆黑又黏人的沼泽。 “我拖住他们,你快跑!”慕容麟对游漓说。 忽然,房中的烛火灭了,眼前一团漆黑。 慕容麟冲上前缠住其中几个男人,“快走!” 游漓摸到一个空隙就冲了出去。 他脚刚沾地,就被黑暗中的另外的几双手制住,硬生生将他拖回了床上! “别动他!我杀了你们!”慕容麟恨得要命,黑暗中抓到人便砍。 那几个男人不敢同他动手,将一包粉末扑在他的面上…… “当!” 慕容麟的刀掉在地上。 “慕容麟!” “慕容麟!” 游漓被按在床榻上,他声嘶力竭,想叫醒这个今晚信誓旦旦要保护他的人。 第242章 游漓有难 一行人出了竹院的门。 两个醉鬼正摇摇晃晃的向竹院走来。 游湾眼睛一亮,喊道:“我认识他们俩!” 那两人正是游漓逃跑那日,负责看住他们的两个护卫。 游漓逃走之后,慕容麟没有责罚他们,反而让他们留下来看守这竹院。 今晚,他们得知慕容麟不会来竹院,便偷偷出去喝酒去了。 严恪之即刻带人将这两个人按在地上。 两人即刻醒了酒,看到游湾之后,心里就知道他们一定是为游漓而来的。 “游漓在哪?”慕容熠抽剑逼住其中一人的喉咙,有细微的血丝从那人皮肉中渗出来。 “不知道,我们没见过他!”那两个人紧张的喘着粗气。 游湾抢过去,摇晃着其中一人的肩膀: “你们记不记得那日我们逃走,本来是可以打死你们的!” “我家哥哥说,他听见你们聊天,说你们有老婆孩子,叫我放你们一马。” “你们若是有一点良心,就告诉我,他在哪?!” 其中一人抬起头,满眼泪花:“公子是个好人,可我们确实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在哪。” 慕容熠问:“游漓不在,你们为何还会在此处当差?” 那人道:“那位公子走后,麟大人平时就住在这里的。” “日日都在?” “日日都在。” “今日呢?” “今日不在,护从说,他今日要去湖心岛。” 明白了。 游漓走了,他就在游漓住过的地方呆着。 游漓来了,他就一定会去游漓在的地方。 慕容熠收剑入鞘,跳上马,冲地上的两人道:“给我们带路。” 昏暗的烛火在庄园偏僻的一隅摇曳着。 “谁说一支蜡烛能把整个房间照亮的?” 游漓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回响。 他手指拈起一根竹筷,变换着节奏和力度轻敲手上的镣铐。 这堆烂铁若是有灵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也能发出这么动听的声音。 慕容麟道:“那我再去点一支。” “不必了,人质不配点两根蜡烛。”游漓调皮的笑笑。 “敲得是什么?”慕容麟问。 “乱敲的,好听吗?”游漓的回答漫不经心,随意的靠在床榻上,抬眼看了看屋顶。 “好听。” 慕容麟也跟着游漓看看屋顶。 悸动的心引出慕容麟的杂念:要是游漓一直这样陪着自己多好。 可他盯着游漓的手腕看了看,那对手腕已经被沉重的烂铁拖得发青,还沾上了铁锈。 慕容麟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些泡沫般的幻想摇碎,悄声问人:“想不想走?” “我说不想,你信吗?”游漓扔下筷子,喝了一口水。 “真是对不住,我没想过,我哥哥会来这么一招。” “这一个月,我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慕容麟带着愧疚解释着。 “这是你今天第三次道歉了,再说,我都听烦了。” “我带你走,”慕容麟看着游漓,“我是说,我帮你逃走。” 游漓苦笑着摇头:“你是打得过你哥哥这几百个护从,还是斗得过亦邪?我现在可是废人一个,什么忙都帮不上的。” 他来到这间屋子的第一件事,就是被亦邪灌了一碗汤药,喝下去之后,术法全无。 “我们找机会。”慕容麟的口气无比认真。 游漓垂下眸子,唧了两下嘴,才说: “慕容麟,谢谢你啊。” “你救了我的命。” “我……还那样伤害你 。” 慕容麟淡然的笑笑: “是我,压根就不应该奢望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而且,我背叛了他。” “我对不起他,越想越觉得对不起,甚至说出他的名字都觉得烫嘴。” “现在护着你,一方面确实是喜欢你,另一方面,我不想再对不住他。” “他”指的是慕容熠。 “也许,有一天你们还可以再做回兄弟呢。”游漓安慰着人。 慕容麟苦笑:“他会原谅我?我偷走了你们的三年。” 游漓无言以对,两人沉默良久。 外面传来看守规律的脚步声和偶尔的低语,这些声音似无形的牢笼将里面的人困住。 “变个戏法!”游漓挑了一下烛心,想让火光更亮一点。 “你想看?”慕容麟眸光微闪。 “嗯,”游漓点点头,“你不是不打算走了吗?我们两个男人,这样坐着,多无聊。” 慕容麟脱下手上的戒指,给游漓又变了一回“戒指消失”的戏法。 “你这个是怎么变的?什么时候躲过我的视线把戒指藏起来的?”游漓问。 “告诉你,以后我怎么给别人变?”慕容麟将戒指带回手上。 他只给游漓变过这个戏法。 也许有许多人想看,但他只想给游漓变。 如果以后有机会,他还想变给他看。 所以他不可能告诉人其中的玄机。 “切,扫兴。”游漓靠回了床榻上。 外面的夜已经黑透了,不说话,游漓便昏昏欲睡。 他始终带着防备,睡不太熟,头总是垂下又抬起。 两人隔着一张小几。 慕容麟靠在床榻另一边,轻声说:“睡,我守着。” “不用,你去你房间睡,我做好死的准备了。” 游漓这样一说,慕容麟更不敢走了。 两人各自靠着床闭目浅睡。 窗外,忽然传来一串杂乱的脚步声和粗糙的笑声。 睡梦中,他们以为是护卫换岗。 “吱嘎——” 突兀的开门声让两人齐齐睁开了眼。 蜡烛几乎快要燃尽,它努力发出最后一丝光亮,让游漓看清了来人。 是慕容翟。 他带着十几个魁梧的汉子钻进了房中。 “出去。”慕容麟先游漓一步说了话。 慕容翟坏笑:“你哥哥点了头的。” “你看我的刀点不点头。”慕容麟抽出了刀。 黑压压的一群人围了上来,游漓莫名的心慌,他没有问慕容翟要做什么。 反正—— 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只是玩一玩。”慕容翟看了眼游漓,用商量的口气对慕容麟说。 “玩什么?”游漓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么漂亮的小公子,闲着多可惜。”这声音好像带着恶臭,让人讨厌。 游漓想到了他和慕容熠在床上做的事。 心忽然被什么吊了起来,眼前晃了三晃,一种说不出来的慌张让他有些发抖。 “你别想动他,不然我要了你的命。”慕容麟警告来人。 “我怎么会动他?”慕容翟嗤笑一声,“我喜欢没被人过的。” “我现在只想让人把他戳烂,让慕容熠痛不欲生。” “我知道,那样之后的游漓,慕容熠还把不把他当宝贝宠着。” 烛光微弱,慕容翟的眼窝深陷在眼眶里,好像两团漆黑又黏人的沼泽。 “我拖住他们,你快跑!”慕容麟对游漓说。 忽然,房中的烛火灭了,眼前一团漆黑。 慕容麟冲上前缠住其中几个男人,“快走!” 游漓摸到一个空隙就冲了出去。 他脚刚沾地,就被黑暗中的另外的几双手制住,硬生生将他拖回了床上! “别动他!我杀了你们!”慕容麟恨得要命,黑暗中抓到人便砍。 那几个男人不敢同他动手,将一包粉末扑在他的面上…… “当!” 慕容麟的刀掉在地上。 “慕容麟!” “慕容麟!” 游漓被按在床榻上,他声嘶力竭,想叫醒这个今晚信誓旦旦要保护他的人。 第243章 救出游漓 月色被一团不识相的阴云蒙住。 远远望去,湖心岛看上去像一个躺倒的佛影。 “没有船。”严恪之悄声在慕容熠耳边道,“沿着湖边扫了一圈,一条船都没有。” 慕容熠:“他们怕我们来,将船划到对面去了。” 严恪之:“现下怎么办?” 慕容熠没有一丝迟疑:“游过去。” “你的伤能行吗?” “没事。”慕容熠说着,就踩进水里。 冬末初春的夜晚依旧寒凉,湖面上的残冰比白日里要尖锐。 身体浸在水里的瞬间,寒气袭遍全身化成针扎到骨头缝里。 一行人相互拉扯着,哆哆嗦嗦的上了岸,躲在枯树密集的地方将身上的水拧净。 凉风打在身上的瞬间,简直比泡在水里还要冷,有的人禁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忍住!憋着!”严恪之低声提醒众人。 可他们还没直起身,亦邪便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水波一动,我就知道是你们。”亦邪身后的火把亮起,映出他得意的笑。 “你想拦我们?”慕容熠握紧了剑柄。 “岂止是拦。”亦邪说,“麒大人说,今晚谁上岸就杀谁。” 同术人纠缠,是一个极其耗费精力和时间的过程。 想救游漓,就必须要让亦邪心甘情愿的尽快让路。 “慕容麒给了你钱,所以你忠于他,是吗?”慕容熠问。 “别扯没用的。”亦邪朝人逼近一步,他比好了指诀。 “如果我没记错,你姓菅,草菅人命的菅。对不对?”慕容熠坚持发问。 亦邪瞳孔震了一下,没几个外族人知道他姓什么。 “你查我?” “不该查吗?”慕容熠反问。 游漓回娘家的时候,他闲来无事将与慕容麒相关的一干人都查了一遍,自然就清楚了亦邪的老底。 “你记不记得,你们族人是怎么逃出木燕的?” 亦邪声音变得紧张:“一码归一码,这事跟那没关系!” 他以为这件事早已被世上的人遗忘。 慕容熠朝亦邪走近一步,声音无比清楚: “是游漓的爷爷,冒死放了你们一条生路。” “因为这件事,他被我祖父贬为庶民,去了云外山。” 他努力保持语气镇定,将所有的担心都强行的捏在手心里。 游涛一脸吃惊,这些陈年旧事,没人跟他说过,他根本不知道。 慕容熠不愧是慕容熠,看上去想游漓想得要死要活,却偷偷的做了这么多功课。 “木燕姓游的不多,游姓的术人,也只有游漓一个。” “他那日毁的那条灵脉,就是游无涯老前辈的!” “这完全都是拜你的术法所赐!” “不是!”亦邪呼吸变得沉重,声音弱了下来,他身子向后退了一步,“我没想过,他是我们恩人的后代。” “你不是没有想到,你是故意没去想。” “你是不是要让你的族人背上恩将仇报的骂名,让天下的术人都唾骂你们忘恩负义?” “慕容麒是木燕的叛徒,以后也是法库的威胁,他真的值得你这样做吗?” 慕容熠字字诛心,每说一句,亦邪的头就垂下去一点。 话说完了,亦邪似失了魂一般塌着背,再无方才张扬的神色。 而后,慕容熠又上前逼近一步:“劳驾,让一让路。” 他不想逼着亦邪说出游漓的位置,他只要求亦邪别再挡路。 亦邪抿了抿嘴,向旁边退后一步。 他身后的十几个术人也跟着他让路。 慕容熠刚走出几步,亦邪忽然抬头,冲人道:“在西南角!” 众人回头看着亦邪,亦邪嗫嚅着: “游漓……在庄园西南角的那处房子。” “快去……慕容翟,带了十几个精壮的汉子,去找他了……” 慕容熠感觉地面晃了一下,他的手用力攥了一下身旁带着尖刺的枯树。 痛感让他恢复了理智,而后紧紧握住剑柄,迅疾转身带着人从庄园的高墙跃了进去。 挣扎间,游漓上身的布料被人撕碎,只剩虚弱的几片,勉强挂在身上。 鞋被他在蹬踹的时候甩了出去,而后袜子被人抽走。 他大声求救:“慕容麟!你醒醒!” 慕容麟此刻昏睡在床榻上,即便床摇晃得剧烈也毫无知觉。 扯着游漓的汉子请求立在一旁的慕容翟:“这小子太能动了,费劲得很,给他也来点药。” “不给。” “你不是很骄傲吗?” “我要你亲眼看着自己怎么被人折磨的。” 慕容翟狂笑着,而后指挥身边的人:“快上!怎么这么慢!” 游漓似一条被人从河中钓起来的鱼,胡乱扑腾着:“慕容翟,你不会有好报的。” “现在,没有好报的,是你,游漓。” 游漓被人按住了四肢,他警告周围凑过来的十几个人:“你们敢碰我,有人会杀你们全家的!” 那语气极狠,像无形的刀子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那些人有那么一瞬被游漓唬住,动作迟疑了一下。 而后冲上来一个不怕死的:“一个阶下囚,还嘴硬什么,今晚的事今晚了,明天全当不知道!他能记住我们是谁呢!” 说着,那人抖了一下裆,解下了裤带。 慕容翟笑声响彻整个房间:“游漓,记住让你欲生欲死的今天。” 身前人的手伸到游漓的裤带。 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游漓却觉得时间停了下来,绝望和无助在不断的拉长。 周围这群男人因为极度兴奋身上散出了油汗味。 他们的喉咙翻滚,粗声粗气的彼此争抢着顺序。 游漓的脚乱踢着,触碰到那些人身上粗糙又潮湿的布料。 他无法呼吸,心脏似在悲鸣,喉咙哽住,再无法喊出声音。 他也不知道要叫谁。 “畅吟……”他只用气息弱弱的叫一声,只有自己听得到。 眼前的黑影逐渐聚拢。 噩梦即将进入高潮。 忽然,守门人一声惨叫。 眼前的黑影倏地四散开来。 压着自己裤头的手撤走。 血腥味扑鼻而来。 耳边是痛声求饶。 屋子里有了光亮。 游漓挣扎着要起来。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快速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慕容熠的五官愤怒的扭曲着,俯身看着游漓时,眼神满是心碎。 游漓失神的看着这张脸,浑身发抖,他哼哼了几声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慕容熠双手撑着床榻,护住几近赤裸的游漓,哭出了声:“对不起,是我没用,我来晚了。” “游漓,对不起。” “对不起。” 他的眼泪滴到自己脸上。 游漓忽然就觉得好委屈。 他皱着眉头,凝视面前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哭不出来了。 慕容熠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而后愤怒的看着游漓身上的一片狼狈。 他解下身后的半湿的披风,围在游漓身上,将他抱起,声音压着怒意,强装温柔去安慰怀中的人:“不怕不怕啊,我来了,我保护你呢。” 游漓看着慕容熠,他的心还在余悸中抖得像一片薄薄的枯叶。 慕容熠的身体也是抖着的,他越看游漓那失常呆滞的神情,越觉得慌:“游漓,你说句话,他们谁欺负你了,我让他们死!” “哇”的一声,游漓终于哭了出来,他开始胡言乱语: “他们都欺负我了!” “慕容翟说,要让我记住这天。” “他们按着我不让我动。” “还要给我下药。” “好疼啊……” “诶!”跪在地上的汉子没等分辩,严恪之、游涛怒骂着将这十几个人的头颅齐齐砍去。 慕容翟被人按着趴在地上,他在努力求饶:“可不是的……他们连你的裤子都还没脱利索呢。” “怎么处置?”严恪之刀架在慕容翟脖子上,问慕容熠。 “我是王室的人,你们不能随便动我。”慕容翟努力为自己争取最后活命的机会。 “绑了。”慕容熠脸上的肌肉都在颤动,眼神阴鸷无比。 慕容翟整个人松了一口气,自己这条命终于有了缓。 “扔到湖里去。”慕容熠将后面的话说完,慕容翟整个人昏倒在地上。 第243章 救出游漓 月色被一团不识相的阴云蒙住。 远远望去,湖心岛看上去像一个躺倒的佛影。 “没有船。”严恪之悄声在慕容熠耳边道,“沿着湖边扫了一圈,一条船都没有。” 慕容熠:“他们怕我们来,将船划到对面去了。” 严恪之:“现下怎么办?” 慕容熠没有一丝迟疑:“游过去。” “你的伤能行吗?” “没事。”慕容熠说着,就踩进水里。 冬末初春的夜晚依旧寒凉,湖面上的残冰比白日里要尖锐。 身体浸在水里的瞬间,寒气袭遍全身化成针扎到骨头缝里。 一行人相互拉扯着,哆哆嗦嗦的上了岸,躲在枯树密集的地方将身上的水拧净。 凉风打在身上的瞬间,简直比泡在水里还要冷,有的人禁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忍住!憋着!”严恪之低声提醒众人。 可他们还没直起身,亦邪便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水波一动,我就知道是你们。”亦邪身后的火把亮起,映出他得意的笑。 “你想拦我们?”慕容熠握紧了剑柄。 “岂止是拦。”亦邪说,“麒大人说,今晚谁上岸就杀谁。” 同术人纠缠,是一个极其耗费精力和时间的过程。 想救游漓,就必须要让亦邪心甘情愿的尽快让路。 “慕容麒给了你钱,所以你忠于他,是吗?”慕容熠问。 “别扯没用的。”亦邪朝人逼近一步,他比好了指诀。 “如果我没记错,你姓菅,草菅人命的菅。对不对?”慕容熠坚持发问。 亦邪瞳孔震了一下,没几个外族人知道他姓什么。 “你查我?” “不该查吗?”慕容熠反问。 游漓回娘家的时候,他闲来无事将与慕容麒相关的一干人都查了一遍,自然就清楚了亦邪的老底。 “你记不记得,你们族人是怎么逃出木燕的?” 亦邪声音变得紧张:“一码归一码,这事跟那没关系!” 他以为这件事早已被世上的人遗忘。 慕容熠朝亦邪走近一步,声音无比清楚: “是游漓的爷爷,冒死放了你们一条生路。” “因为这件事,他被我祖父贬为庶民,去了云外山。” 他努力保持语气镇定,将所有的担心都强行的捏在手心里。 游涛一脸吃惊,这些陈年旧事,没人跟他说过,他根本不知道。 慕容熠不愧是慕容熠,看上去想游漓想得要死要活,却偷偷的做了这么多功课。 “木燕姓游的不多,游姓的术人,也只有游漓一个。” “他那日毁的那条灵脉,就是游无涯老前辈的!” “这完全都是拜你的术法所赐!” “不是!”亦邪呼吸变得沉重,声音弱了下来,他身子向后退了一步,“我没想过,他是我们恩人的后代。” “你不是没有想到,你是故意没去想。” “你是不是要让你的族人背上恩将仇报的骂名,让天下的术人都唾骂你们忘恩负义?” “慕容麒是木燕的叛徒,以后也是法库的威胁,他真的值得你这样做吗?” 慕容熠字字诛心,每说一句,亦邪的头就垂下去一点。 话说完了,亦邪似失了魂一般塌着背,再无方才张扬的神色。 而后,慕容熠又上前逼近一步:“劳驾,让一让路。” 他不想逼着亦邪说出游漓的位置,他只要求亦邪别再挡路。 亦邪抿了抿嘴,向旁边退后一步。 他身后的十几个术人也跟着他让路。 慕容熠刚走出几步,亦邪忽然抬头,冲人道:“在西南角!” 众人回头看着亦邪,亦邪嗫嚅着: “游漓……在庄园西南角的那处房子。” “快去……慕容翟,带了十几个精壮的汉子,去找他了……” 慕容熠感觉地面晃了一下,他的手用力攥了一下身旁带着尖刺的枯树。 痛感让他恢复了理智,而后紧紧握住剑柄,迅疾转身带着人从庄园的高墙跃了进去。 挣扎间,游漓上身的布料被人撕碎,只剩虚弱的几片,勉强挂在身上。 鞋被他在蹬踹的时候甩了出去,而后袜子被人抽走。 他大声求救:“慕容麟!你醒醒!” 慕容麟此刻昏睡在床榻上,即便床摇晃得剧烈也毫无知觉。 扯着游漓的汉子请求立在一旁的慕容翟:“这小子太能动了,费劲得很,给他也来点药。” “不给。” “你不是很骄傲吗?” “我要你亲眼看着自己怎么被人折磨的。” 慕容翟狂笑着,而后指挥身边的人:“快上!怎么这么慢!” 游漓似一条被人从河中钓起来的鱼,胡乱扑腾着:“慕容翟,你不会有好报的。” “现在,没有好报的,是你,游漓。” 游漓被人按住了四肢,他警告周围凑过来的十几个人:“你们敢碰我,有人会杀你们全家的!” 那语气极狠,像无形的刀子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那些人有那么一瞬被游漓唬住,动作迟疑了一下。 而后冲上来一个不怕死的:“一个阶下囚,还嘴硬什么,今晚的事今晚了,明天全当不知道!他能记住我们是谁呢!” 说着,那人抖了一下裆,解下了裤带。 慕容翟笑声响彻整个房间:“游漓,记住让你欲生欲死的今天。” 身前人的手伸到游漓的裤带。 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游漓却觉得时间停了下来,绝望和无助在不断的拉长。 周围这群男人因为极度兴奋身上散出了油汗味。 他们的喉咙翻滚,粗声粗气的彼此争抢着顺序。 游漓的脚乱踢着,触碰到那些人身上粗糙又潮湿的布料。 他无法呼吸,心脏似在悲鸣,喉咙哽住,再无法喊出声音。 他也不知道要叫谁。 “畅吟……”他只用气息弱弱的叫一声,只有自己听得到。 眼前的黑影逐渐聚拢。 噩梦即将进入高潮。 忽然,守门人一声惨叫。 眼前的黑影倏地四散开来。 压着自己裤头的手撤走。 血腥味扑鼻而来。 耳边是痛声求饶。 屋子里有了光亮。 游漓挣扎着要起来。 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快速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慕容熠的五官愤怒的扭曲着,俯身看着游漓时,眼神满是心碎。 游漓失神的看着这张脸,浑身发抖,他哼哼了几声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慕容熠双手撑着床榻,护住几近赤裸的游漓,哭出了声:“对不起,是我没用,我来晚了。” “游漓,对不起。” “对不起。” 他的眼泪滴到自己脸上。 游漓忽然就觉得好委屈。 他皱着眉头,凝视面前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哭不出来了。 慕容熠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而后愤怒的看着游漓身上的一片狼狈。 他解下身后的半湿的披风,围在游漓身上,将他抱起,声音压着怒意,强装温柔去安慰怀中的人:“不怕不怕啊,我来了,我保护你呢。” 游漓看着慕容熠,他的心还在余悸中抖得像一片薄薄的枯叶。 慕容熠的身体也是抖着的,他越看游漓那失常呆滞的神情,越觉得慌:“游漓,你说句话,他们谁欺负你了,我让他们死!” “哇”的一声,游漓终于哭了出来,他开始胡言乱语: “他们都欺负我了!” “慕容翟说,要让我记住这天。” “他们按着我不让我动。” “还要给我下药。” “好疼啊……” “诶!”跪在地上的汉子没等分辩,严恪之、游涛怒骂着将这十几个人的头颅齐齐砍去。 慕容翟被人按着趴在地上,他在努力求饶:“可不是的……他们连你的裤子都还没脱利索呢。” “怎么处置?”严恪之刀架在慕容翟脖子上,问慕容熠。 “我是王室的人,你们不能随便动我。”慕容翟努力为自己争取最后活命的机会。 “绑了。”慕容熠脸上的肌肉都在颤动,眼神阴鸷无比。 慕容翟整个人松了一口气,自己这条命终于有了缓。 “扔到湖里去。”慕容熠将后面的话说完,慕容翟整个人昏倒在地上。 第244章 逃出小岛 慕容麒想到慕容熠会来,但没想到他这么快,而且来得悄无声息! 他本以为亦邪帮他可以逃过一难,然后自己带着人从法库远走高飞。 结果关键时刻,亦邪人却不见了。 如此紧急的时候,他根本顾不上慕容麟。 “所有的祸都是你惹的,你也别怪哥哥心狠!” 慕容麒命手下困住慕容熠等人,自己乘着船离开了湖心岛。 在离开之前,他命人点燃了无名庄园。 在庄园西北角的房子里。 慕容熠斩断游漓手腕上的镣铐。 外面忽然有人喊:“外面着火了!” 这时众人这才发觉外面原本幽黑的夜幕被火光照亮。 “这火十有八九是慕容麒放的,我们快走!”严恪之喊道。 游漓活动一下手腕,看了一眼仍在榻上昏睡的慕容麟。 “带上他!”游漓代替慕容熠向两个侍卫下了令。 慕容熠白了一眼慕容麟,拉起游漓冲出门去。 他捡起地上的一把刀,将自己的剑递给游漓防身。 几百个死士从四周涌了上来。 他们在兑现慕容麒用金钱买来的承诺。 慕容熠拉住游漓:“别离开我!” 他只带了五十个侍卫,对方却是十倍之数。 想要以少胜多,必须奋力一搏。 很快,五十几个人被不同方向的阻力冲散。 游漓已经三年多没摸剑了。 加上失忆,以前学的那些剑招,简直快忘光了。 所幸袭向游漓的刀光剑影总是能在恰当的时候被慕容熠和游涛及时拦住,让他得以侥幸逃命。 火势越来越汹涌,那些死士的斗志随着火势不断上涨。 “你们不要命了吗?快跑!”游漓举着剑跟一个逼上来的死士僵持着。 “拿人钱财,替人……”未等那人说完,慕容熠一刀结果了他。 庄园各处的火苗窜出来,舔舐着地上那些血淋淋的尸体。 喊杀声,哀嚎声连成一片。 血腥味,烤肉味混作一团。 身上被火光烤得滚热,额头被风卷得发凉。 游漓一阵干哕,不小心吐在脚下的尸体上,而后觉得更加想吐。 这情景和感觉,好像身处地狱之中。 他眼前一阵眩晕,只能拉着慕容熠的衣角稀里糊涂的向外冲。 此时又有十几个死士叫嚷着上来。 身边的人各自被那些死士缠住。 慕容熠一个人正对付三把来自不同方向的刀。 一个死士冲过来时,游漓松开了拉住慕容熠衣角的手。 他呲着牙,逼着游漓和那些尸体躺在地上。 游漓手上的剑还在与对方的刀做最后的抵抗。 他忽然觉得很累,累到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对方看到了游漓眼中的疲惫,而后用尽全力压下了游漓手中的剑,刀迫近游漓的喉咙…… 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快到让游漓连叫人都没想起来。 脖颈感受到寒意的瞬间,游漓以为自己会命绝于此。 直到—— 一把刀飞旋着削断了身上人的喉咙。 游漓脖颈上方的刀失了力,他迅速反应过来,慌忙用手推开那把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刀。 那死掉的人压在了游漓的胸口,又瞬即被上面的一只手扯开。 “怎么不跟住我?!”慕容熠一把将游漓整个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游漓刚要说话,身后另一个死士在他背后猛地站了起来,而后举起了刀! 慕容熠手上的兵刃方才甩了出去。 于是本能的,他将游漓护在怀里,转过身背朝着敌人,生生挨了对方这一刀。 游漓吓得呆住。 慕容熠闷哼一声,但疼痛让他的反应更快,他知道自己根本来不及转身。 于是在身后人即将砍来第二刀之前,灵巧的握住游漓持剑的手,背对着敌人刺出了致命的一剑。 那人随即倒下。 游漓脸上细小的汗毛都战栗起来,他瞪着眼看慕容熠:“你怎么样?!” 快疼死了。 慕容熠没把这话说出口,游漓看上去已经吓得失魂落魄。 他将鼻子凑到游漓的额头上,强忍着疼去逗怀里的人:“傻瓜,忘了怎么使剑了?” 如果不是情况危急,他真的很想亲亲他的。 “快走!”严恪之与游涛在前头不约而同的冲两人喊。 慕容熠拉着呆愣的游漓冲出了庄园。 岸边所有的船都被烧毁了。 慕容麒没想给岛上的任何人留活路,包括他的亲弟弟。 “只能再游回去了。”严恪之道。 “慕容麟呢?”游漓问了一句。 慕容熠皱眉看了游漓一眼,那眼神中满是醋意。 “在后面呢,丢不了。”严恪之答道,而后转头问慕容熠:“下水?” 慕容熠冷着脸,点点头。 游漓抓着慕容熠的手,声音那么虚弱了:“你的背受伤了,动不了的,我背你游过去。” “不用。”慕容熠有些逞强,可他的表情出卖了自己。 游漓干脆拉起人来到水边:“你双臂动不了,自己根本游不动。” 慕容熠有些迟疑:“我很重的,你能行吗?” “不然你叫他们背你?” 严恪之:“我没在水里背过人。” 游涛:“我们家只有游漓会这么骚的游法。” “快!”游漓催促着,“我不用什么力的,就是借你搭一下而已,你腿还是能用力的。” 后面已经有人影在火光中急促的晃动,分不清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游漓干脆强拉着慕容熠进了水,慕容熠轻轻搭着游漓的肩头,生怕因为自己给人造成压力。 水依旧是方才的水,却因为有游漓,让慕容熠感觉不到寒意。 冰凉的湖水好像将游漓身上所有的怪味和污渍捉走了。 身体虽然饱受寒意侵袭,但游漓的精神活跃了不少。 他的身体在水中极其灵活,游到半程时,甚至将身子翻转朝上,双手拉住了慕容熠的胳膊,借着岛上通天的火光去看慕容熠。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因为有太多的话要说。 游漓只看了慕容熠一会儿,便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将头埋在水里,带着人迅速朝湖岸上冲去。 第244章 逃出小岛 慕容麒想到慕容熠会来,但没想到他这么快,而且来得悄无声息! 他本以为亦邪帮他可以逃过一难,然后自己带着人从法库远走高飞。 结果关键时刻,亦邪人却不见了。 如此紧急的时候,他根本顾不上慕容麟。 “所有的祸都是你惹的,你也别怪哥哥心狠!” 慕容麒命手下困住慕容熠等人,自己乘着船离开了湖心岛。 在离开之前,他命人点燃了无名庄园。 在庄园西北角的房子里。 慕容熠斩断游漓手腕上的镣铐。 外面忽然有人喊:“外面着火了!” 这时众人这才发觉外面原本幽黑的夜幕被火光照亮。 “这火十有八九是慕容麒放的,我们快走!”严恪之喊道。 游漓活动一下手腕,看了一眼仍在榻上昏睡的慕容麟。 “带上他!”游漓代替慕容熠向两个侍卫下了令。 慕容熠白了一眼慕容麟,拉起游漓冲出门去。 他捡起地上的一把刀,将自己的剑递给游漓防身。 几百个死士从四周涌了上来。 他们在兑现慕容麒用金钱买来的承诺。 慕容熠拉住游漓:“别离开我!” 他只带了五十个侍卫,对方却是十倍之数。 想要以少胜多,必须奋力一搏。 很快,五十几个人被不同方向的阻力冲散。 游漓已经三年多没摸剑了。 加上失忆,以前学的那些剑招,简直快忘光了。 所幸袭向游漓的刀光剑影总是能在恰当的时候被慕容熠和游涛及时拦住,让他得以侥幸逃命。 火势越来越汹涌,那些死士的斗志随着火势不断上涨。 “你们不要命了吗?快跑!”游漓举着剑跟一个逼上来的死士僵持着。 “拿人钱财,替人……”未等那人说完,慕容熠一刀结果了他。 庄园各处的火苗窜出来,舔舐着地上那些血淋淋的尸体。 喊杀声,哀嚎声连成一片。 血腥味,烤肉味混作一团。 身上被火光烤得滚热,额头被风卷得发凉。 游漓一阵干哕,不小心吐在脚下的尸体上,而后觉得更加想吐。 这情景和感觉,好像身处地狱之中。 他眼前一阵眩晕,只能拉着慕容熠的衣角稀里糊涂的向外冲。 此时又有十几个死士叫嚷着上来。 身边的人各自被那些死士缠住。 慕容熠一个人正对付三把来自不同方向的刀。 一个死士冲过来时,游漓松开了拉住慕容熠衣角的手。 他呲着牙,逼着游漓和那些尸体躺在地上。 游漓手上的剑还在与对方的刀做最后的抵抗。 他忽然觉得很累,累到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对方看到了游漓眼中的疲惫,而后用尽全力压下了游漓手中的剑,刀迫近游漓的喉咙…… 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快到让游漓连叫人都没想起来。 脖颈感受到寒意的瞬间,游漓以为自己会命绝于此。 直到—— 一把刀飞旋着削断了身上人的喉咙。 游漓脖颈上方的刀失了力,他迅速反应过来,慌忙用手推开那把差点要了他的命的刀。 那死掉的人压在了游漓的胸口,又瞬即被上面的一只手扯开。 “怎么不跟住我?!”慕容熠一把将游漓整个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游漓刚要说话,身后另一个死士在他背后猛地站了起来,而后举起了刀! 慕容熠手上的兵刃方才甩了出去。 于是本能的,他将游漓护在怀里,转过身背朝着敌人,生生挨了对方这一刀。 游漓吓得呆住。 慕容熠闷哼一声,但疼痛让他的反应更快,他知道自己根本来不及转身。 于是在身后人即将砍来第二刀之前,灵巧的握住游漓持剑的手,背对着敌人刺出了致命的一剑。 那人随即倒下。 游漓脸上细小的汗毛都战栗起来,他瞪着眼看慕容熠:“你怎么样?!” 快疼死了。 慕容熠没把这话说出口,游漓看上去已经吓得失魂落魄。 他将鼻子凑到游漓的额头上,强忍着疼去逗怀里的人:“傻瓜,忘了怎么使剑了?” 如果不是情况危急,他真的很想亲亲他的。 “快走!”严恪之与游涛在前头不约而同的冲两人喊。 慕容熠拉着呆愣的游漓冲出了庄园。 岸边所有的船都被烧毁了。 慕容麒没想给岛上的任何人留活路,包括他的亲弟弟。 “只能再游回去了。”严恪之道。 “慕容麟呢?”游漓问了一句。 慕容熠皱眉看了游漓一眼,那眼神中满是醋意。 “在后面呢,丢不了。”严恪之答道,而后转头问慕容熠:“下水?” 慕容熠冷着脸,点点头。 游漓抓着慕容熠的手,声音那么虚弱了:“你的背受伤了,动不了的,我背你游过去。” “不用。”慕容熠有些逞强,可他的表情出卖了自己。 游漓干脆拉起人来到水边:“你双臂动不了,自己根本游不动。” 慕容熠有些迟疑:“我很重的,你能行吗?” “不然你叫他们背你?” 严恪之:“我没在水里背过人。” 游涛:“我们家只有游漓会这么骚的游法。” “快!”游漓催促着,“我不用什么力的,就是借你搭一下而已,你腿还是能用力的。” 后面已经有人影在火光中急促的晃动,分不清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游漓干脆强拉着慕容熠进了水,慕容熠轻轻搭着游漓的肩头,生怕因为自己给人造成压力。 水依旧是方才的水,却因为有游漓,让慕容熠感觉不到寒意。 冰凉的湖水好像将游漓身上所有的怪味和污渍捉走了。 身体虽然饱受寒意侵袭,但游漓的精神活跃了不少。 他的身体在水中极其灵活,游到半程时,甚至将身子翻转朝上,双手拉住了慕容熠的胳膊,借着岛上通天的火光去看慕容熠。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因为有太多的话要说。 游漓只看了慕容熠一会儿,便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将头埋在水里,带着人迅速朝湖岸上冲去。 第245章 上岸之后 游漓从水面上钻出来时,恰好看到天空中独留的那颗太白星。 那星星和自己昨日来到法库时位置相同,但是今天的它好像更亮一些。 手心里握着的那只手挣了一下,游漓回头,慕容熠望着自己:“你怎么水性这么好,全程连口气都没换?” 游漓眼睛弯了一下,好像月牙跑到他的眼睛里作客:“你也不想想,我姓什么。” 慕容熠身后是一群死士在扑腾着追赶,身前是一片毫无生机的野地,身上的刀伤肆意的将鲜血放到湖中。 而不同地方传递来的痛苦、焦急和恼怒通通被身下人的动人神情打败。 慕容熠的心快速的收缩一下,而后又随着游漓放松的表情舒展开来。 “畅吟,我们该上岸了!”游漓拉着慕容熠走向湖岸。 野地里的风打在人湿漉漉的身上是直穿心脏的冷。 游湾蹲在游漓脚下,游漓躲在慕容熠的怀里,连游涛和严恪之这两个平日不大对付的人都忍不住背靠着背。 慕容熠带着的五十精兵迅速跟了上来。 游漓看到慕容麟被绑着伏在一个侍卫的背上,依旧是昏睡的状态。 他不自觉的叹了口气:“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被人捉住,兄长抛弃自己,那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还有一群死士在湖里挣扎着。 他们好像不谙水性,游得非常吃力,能不能活着上岸都是一个问题。 慕容熠几个人干脆站在岸边,看他们游过来,像是在看一场表演。 忽然原野尽头鱼肚翻白的地方传来嘹亮的马蹄声,而后一队骑在马上的士兵出现在众人眼前。 湖中的那些死士见状又拼了命的往回游,可岛上早已火光一片,没有存身落脚之处。 他们在水中显得茫然无措。 “上来!迟早都能捉到你们!”游漓哆嗦着,忍不住喊了一句,“你们在水中时间长了腿抽筋会溺死的!” 那些死士听了人的话,干脆壮着胆子游上岸。 马队此时已经赶了过来,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朝慕容熠恭敬的行礼:“大王命我协助伏波侯捉拿案犯。” 法库王佟华回去之后连夜与众臣一起商议,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帮慕容熠一把。 理由很简单,要是慕容熠在法库有个三长两短,木燕以后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法库。 “哼,逃出来才想起来帮忙,是不是有点晚了?”严恪之埋怨了一句。 为首的官员的将头伏在地上:“末将将全力以赴,协助伏波侯捉拿要犯。” 浑身湿透,众人根本不能再骑马。 法库人为他们备好了去客栈的马车。 严恪之故意拉着游涛和游湾上了另一辆车。 他给慕容熠和游漓制造了独处的机会。 车帘被车夫放下,将一切嘈杂声音隔绝在外。 慕容熠靠在车壁上,手搂着游漓。 身上痛痒交织,心头情绪复杂。 两人都是如此,也都没有说话。 游漓忽然觉得很冷。 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低头时看到自己身上晃荡着的破碎的布片,想起昨晚被那些人按在床上的情景,脸上现出一丝惧意。 慕容熠看懂人的心思,终于忍不住酸着鼻子把心底的责怪抖落出来: “现在才知道怕,你想没想过,我若是不来,你今晚会怎么样。” “为什么非要为我冒这个险。” “你知道我宁愿死也不愿意你来这一趟的。” “你知道我醒了之后有多着急……” 他话没说完,游漓就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哭了。 游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慕容熠的面前就这样爱哭。 而慕容熠最受不了的就是看游漓哭,他的声音即刻软了下来: “别哭了,我不该提,我们不说这个了。” 游漓感到后颈发凉,心里一阵阵后怕,如果慕容熠不来,自己可能真的被慕容翟带着的那群人戳烂了…… 那该是个什么滋味…… 他在慕容熠怀中打了个激灵,而后开始放着声嚎啕大哭。 慕容熠彻底慌了神,像捧着一片几欲破碎的花瓣,小心翼翼用掌心最柔软的部分轻抚游漓面颊。 他不敢对他有过多的肌肤接触,怕勾起人昨晚痛苦的记忆。 “小鱼……” 游漓将整张脸都藏进慕容熠的怀里,只露出一只耳朵。 慕容熠心疼的摸着游漓那只哭得发烫的耳朵。 “我知道你害怕,也知道你难受。” “不管昨晚……”慕容熠喉结滚动一下,眸光似是脆弱得要碎掉了,“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我都要你,只要你。” 游漓渐渐抽泣着止住哭声,吐出两个字:“好疼。” 慕容熠的心被这两个字撕裂了,后背的痛感似乎都被这剧烈的心痛比了下去。 “哪疼?”慕容熠含着泪光,忍不住不去想游漓被人欺侮的画面。 “哪里……都疼。”游漓抽着鼻子,说话断断续续的。 “后背。” 游漓换气的功夫,慕容熠好像又被他带回到湖心岛的那个房子里。 他的眉毛拧成了疙瘩,是了,游漓肯定是想跑,然后被人硬拖着到了床榻上,然后咯到了后背。 “手腕,脚腕。”游漓补充着。 对啊,那些歹人必定按得用力,慕容熠低头看去,游漓的腕部已经是一片淤青了。 于是他脸上的肌肉绷紧,咬牙诅咒那些歹人:“他们下辈子都不得好死。” “肩膀也痛。”游漓又吐出一句。 慕容熠用手轻抚游漓胸口被撕得破烂的衣服,而后手攥成了一个拳头。 “最痛的是腿。”游漓这句话带着委屈的哭腔,像一只刚刚出生却喝不到奶的小猫。 慕容熠听到这话时,几乎看到那些恶人强掰着他的双腿,做着恶事。 他心中悔恨,方才让慕容翟那些人死得太痛快了些。 慕容熠的心彻底被分成了血淋淋的碎块,怒火从眼底窜出。 他尽量克制这种极端的情绪,冷静的安慰怀中人:“等一下,我帮你洗。” 游漓依旧抽泣着答着:“也没那么急,穿好衣服,对付回都城就行。” 慕容熠疑惑的看着游漓,每次亲热之后游漓是最先嚷着洗澡的那个,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糊涂了? 慕容熠摸了摸游漓的额头,是很烫。 “你发烧了。”慕容熠声音绷紧,用冰凉的手背为游漓降温。 “我想回家。”游漓闭上了眼睛,躺在了慕容熠的腿上。 “先找个地方洗澡换衣服。” “不要洗澡,方才在湖里洗过了。”游漓回答得莫名其妙。 慕容熠担忧的看着人,却也不敢再多问一句。 第245章 上岸之后 游漓从水面上钻出来时,恰好看到天空中独留的那颗太白星。 那星星和自己昨日来到法库时位置相同,但是今天的它好像更亮一些。 手心里握着的那只手挣了一下,游漓回头,慕容熠望着自己:“你怎么水性这么好,全程连口气都没换?” 游漓眼睛弯了一下,好像月牙跑到他的眼睛里作客:“你也不想想,我姓什么。” 慕容熠身后是一群死士在扑腾着追赶,身前是一片毫无生机的野地,身上的刀伤肆意的将鲜血放到湖中。 而不同地方传递来的痛苦、焦急和恼怒通通被身下人的动人神情打败。 慕容熠的心快速的收缩一下,而后又随着游漓放松的表情舒展开来。 “畅吟,我们该上岸了!”游漓拉着慕容熠走向湖岸。 野地里的风打在人湿漉漉的身上是直穿心脏的冷。 游湾蹲在游漓脚下,游漓躲在慕容熠的怀里,连游涛和严恪之这两个平日不大对付的人都忍不住背靠着背。 慕容熠带着的五十精兵迅速跟了上来。 游漓看到慕容麟被绑着伏在一个侍卫的背上,依旧是昏睡的状态。 他不自觉的叹了口气:“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被人捉住,兄长抛弃自己,那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还有一群死士在湖里挣扎着。 他们好像不谙水性,游得非常吃力,能不能活着上岸都是一个问题。 慕容熠几个人干脆站在岸边,看他们游过来,像是在看一场表演。 忽然原野尽头鱼肚翻白的地方传来嘹亮的马蹄声,而后一队骑在马上的士兵出现在众人眼前。 湖中的那些死士见状又拼了命的往回游,可岛上早已火光一片,没有存身落脚之处。 他们在水中显得茫然无措。 “上来!迟早都能捉到你们!”游漓哆嗦着,忍不住喊了一句,“你们在水中时间长了腿抽筋会溺死的!” 那些死士听了人的话,干脆壮着胆子游上岸。 马队此时已经赶了过来,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朝慕容熠恭敬的行礼:“大王命我协助伏波侯捉拿案犯。” 法库王佟华回去之后连夜与众臣一起商议,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帮慕容熠一把。 理由很简单,要是慕容熠在法库有个三长两短,木燕以后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法库。 “哼,逃出来才想起来帮忙,是不是有点晚了?”严恪之埋怨了一句。 为首的官员的将头伏在地上:“末将将全力以赴,协助伏波侯捉拿要犯。” 浑身湿透,众人根本不能再骑马。 法库人为他们备好了去客栈的马车。 严恪之故意拉着游涛和游湾上了另一辆车。 他给慕容熠和游漓制造了独处的机会。 车帘被车夫放下,将一切嘈杂声音隔绝在外。 慕容熠靠在车壁上,手搂着游漓。 身上痛痒交织,心头情绪复杂。 两人都是如此,也都没有说话。 游漓忽然觉得很冷。 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低头时看到自己身上晃荡着的破碎的布片,想起昨晚被那些人按在床上的情景,脸上现出一丝惧意。 慕容熠看懂人的心思,终于忍不住酸着鼻子把心底的责怪抖落出来: “现在才知道怕,你想没想过,我若是不来,你今晚会怎么样。” “为什么非要为我冒这个险。” “你知道我宁愿死也不愿意你来这一趟的。” “你知道我醒了之后有多着急……” 他话没说完,游漓就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哭了。 游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慕容熠的面前就这样爱哭。 而慕容熠最受不了的就是看游漓哭,他的声音即刻软了下来: “别哭了,我不该提,我们不说这个了。” 游漓感到后颈发凉,心里一阵阵后怕,如果慕容熠不来,自己可能真的被慕容翟带着的那群人戳烂了…… 那该是个什么滋味…… 他在慕容熠怀中打了个激灵,而后开始放着声嚎啕大哭。 慕容熠彻底慌了神,像捧着一片几欲破碎的花瓣,小心翼翼用掌心最柔软的部分轻抚游漓面颊。 他不敢对他有过多的肌肤接触,怕勾起人昨晚痛苦的记忆。 “小鱼……” 游漓将整张脸都藏进慕容熠的怀里,只露出一只耳朵。 慕容熠心疼的摸着游漓那只哭得发烫的耳朵。 “我知道你害怕,也知道你难受。” “不管昨晚……”慕容熠喉结滚动一下,眸光似是脆弱得要碎掉了,“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我都要你,只要你。” 游漓渐渐抽泣着止住哭声,吐出两个字:“好疼。” 慕容熠的心被这两个字撕裂了,后背的痛感似乎都被这剧烈的心痛比了下去。 “哪疼?”慕容熠含着泪光,忍不住不去想游漓被人欺侮的画面。 “哪里……都疼。”游漓抽着鼻子,说话断断续续的。 “后背。” 游漓换气的功夫,慕容熠好像又被他带回到湖心岛的那个房子里。 他的眉毛拧成了疙瘩,是了,游漓肯定是想跑,然后被人硬拖着到了床榻上,然后咯到了后背。 “手腕,脚腕。”游漓补充着。 对啊,那些歹人必定按得用力,慕容熠低头看去,游漓的腕部已经是一片淤青了。 于是他脸上的肌肉绷紧,咬牙诅咒那些歹人:“他们下辈子都不得好死。” “肩膀也痛。”游漓又吐出一句。 慕容熠用手轻抚游漓胸口被撕得破烂的衣服,而后手攥成了一个拳头。 “最痛的是腿。”游漓这句话带着委屈的哭腔,像一只刚刚出生却喝不到奶的小猫。 慕容熠听到这话时,几乎看到那些恶人强掰着他的双腿,做着恶事。 他心中悔恨,方才让慕容翟那些人死得太痛快了些。 慕容熠的心彻底被分成了血淋淋的碎块,怒火从眼底窜出。 他尽量克制这种极端的情绪,冷静的安慰怀中人:“等一下,我帮你洗。” 游漓依旧抽泣着答着:“也没那么急,穿好衣服,对付回都城就行。” 慕容熠疑惑的看着游漓,每次亲热之后游漓是最先嚷着洗澡的那个,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糊涂了? 慕容熠摸了摸游漓的额头,是很烫。 “你发烧了。”慕容熠声音绷紧,用冰凉的手背为游漓降温。 “我想回家。”游漓闭上了眼睛,躺在了慕容熠的腿上。 “先找个地方洗澡换衣服。” “不要洗澡,方才在湖里洗过了。”游漓回答得莫名其妙。 慕容熠担忧的看着人,却也不敢再多问一句。 第246章 解释清楚 “被十几个人欺负完,第二天会这么悠闲的吃东西吗?” “游漓的心这么大吗?” 慕容熠趴在床上,一瞬不瞬看着的游漓。 他正把手中剩下的半个卤蛋塞进嘴里,站在一旁看大夫给慕容熠上药。 “大夫,你轻一点,他痛了也不会告诉你的。”游漓嘱咐了大夫一句,而后舔了舔指头上的酱汁,对趴在床上的人说:“这里沾鸡蛋的酱料还挺好吃的,我们回去的时候问老板买一些。”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慕容熠看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不解和疑惑。 游涛和游湾把浴桶搬进来的时候,看游漓的神情也与慕容熠一样。 而后游涛与慕容熠异常默契的对视了一下,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游涛:“怎么跟傻子一样乐呵?” 慕容熠:“不知道。” 游漓全然无觉,他大哭一场后,昨晚的痛苦很快被他丢到脑后,精神好了很多。 等屋里不相干的人走了,游涛有些心疼的看着游漓:“洗澡水给你备好了,好好洗个澡,睡一觉,什么都忘了。” 游漓觉得奇怪,这个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殷勤? “我不要,我在湖里洗过了。”游漓坐到慕容熠床边,帮人把被子盖好。 游涛冲慕容熠使眼色:“是不是被吓得精神失常了,你问问?” 慕容熠回避了人的眼神,甚至带着一丝怯意,好像在说:“我不敢。” 他怕让游漓不痛快,游漓不痛快的时候,自己也别想好过。 游涛白了慕容熠一眼,威风凛凛的伏波侯,怎么在自己弟弟面前就这么怂呢。 他干脆将游漓从床上拉起来,拽到屏风后面:“叫你洗,你就洗,要是不方便,或者疼,我和游湾帮你。” “做什么?!我好累,我不要洗。”游漓觉得这俩人简直莫名其妙。 “那些人不是碰你了吗?”游涛问这话的时候,慕容熠眉头一皱,他嫌游涛问得太直接,会让游漓难受的。 “碰了。”游漓眨眨眼睛,看着屋子里紧盯着自己的三双眼睛,心里回过味来,“哈……不是那个碰。” “所以到底碰没碰?要把我急死吗?!”游涛被游漓弄得有些烦躁。 “你叫我怎么说啊。”游漓舔了舔嘴唇,游湾还是个孩子,这多难为情啊。 “脱裤子了没有!”游涛直接了当。 慕容熠挣扎着起身:“别问了……”他真怕游漓会难过。 “还没到那步呢。”游漓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原来你们叫我洗澡,是以为我……” 游涛一拳打到游漓心口,游漓痛叫一声:“疼,你干什么!” “以后把话说明白,死了也愿意!”说完,游涛神色激动,拽着游湾出了客房的门。 他走时口里念叨:“游湾,以后别跟你小哥学,咱们家最蠢的就是这家伙,为了救人眼差点被人戳烂!” 慕容熠忍痛从床上起来,几步抢到游漓面前,捏着他的肩膀:“小鱼,你怎么不说清楚,你知道昨晚,你那副模样快把我吓死了。” 慕容熠此时上身赤裸着,饱满的胸肌凑过去,游漓说话开始打结:“那个……慕容翟不是说了吗?” “我们都以为他在狡辩。”慕容熠低头去探寻游漓的唇,他终于可以不用琢磨要怎么小心翼翼的去亲近游漓了。 游漓想起什么,一把推开人:“原来你一直没亲我,是嫌弃我被人碰过!” “不是,我怕吓到你,怕你不愿意。” 慕容熠背后的刀口疼了一下,可他的语气依旧温柔得像浴桶上方氤氲着的水汽,而后双臂用力将游漓锁进怀里。 “哼。”游漓的脸靠在慕容熠胸前,注意到人胸口被藤蔓刺伤的地方,那伤口已经结痂, 像一朵枯萎的花嵌在皮肉里。 游漓鼻子一酸,用指腹轻挠那处:“麻烦精,都怪你。” “怪我,是我给你惹了麻烦。”慕容熠的心都被游漓这几下挠痒了。 “要是昨晚,我真的被……”游漓仰头看人,“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如果昨晚房间里的人是我,你怎么办?你是不是不要我?”慕容熠反问游漓。 游漓打了慕容熠一下,他当然不会不要慕容熠,他只会心疼和自责。 “我爱你。”慕容熠手指挑起游漓的脸,认真的看着对方,将滚烫的情话烙在游漓心上。 他轻吻游漓面上那道的鞭痕。 “你是美是丑,我都爱。” “你的身体穿过泥地也好,沼泽也罢,我都不会嫌弃。” “我承认我需要你的身体,但我只是想在和你亲热的时候,无限接近你的心,告诉它,我爱你,我要你,我只要你。” 慕容熠含住了游漓的唇瓣,声音在通过齿关传到游漓口中: “求你,别怀疑我,别不要我。” “无论什么伤,畅吟都陪你。” 一个多月未见面,两人的身体不自觉的表达出对彼此的思念。 他们的姿态像两株彼此缠绕生长的藤蔓。 给彼此的吻像是下着一场暴雨——沉重,密集,急躁。 游漓微微发着烧,舌尖比平时要烫,慕容熠很快难以自持。 “对不起,小鱼。” “我欠你的太多了。” 游漓眼色迷蒙:“那你还我。” “还什么?”慕容熠的动作开始放肆。 可游漓这身刚换的衣服衣带很麻烦,慕容熠急促的喘了几声。 游漓主动帮了他的忙,而后背过身去。 他脸上的鞭痕未消,并不想对着慕容熠的脸。 慕容熠迅疾将人的腰身紧紧搂住:“小鱼,回答我,要我还什么。” 游漓的眼尾被慕容熠灼热的鼻息染上一层粉红,他艰难的告诉身后的人:“帮我忘掉昨晚的事。” 第246章 解释清楚 “被十几个人欺负完,第二天会这么悠闲的吃东西吗?” “游漓的心这么大吗?” 慕容熠趴在床上,一瞬不瞬看着的游漓。 他正把手中剩下的半个卤蛋塞进嘴里,站在一旁看大夫给慕容熠上药。 “大夫,你轻一点,他痛了也不会告诉你的。”游漓嘱咐了大夫一句,而后舔了舔指头上的酱汁,对趴在床上的人说:“这里沾鸡蛋的酱料还挺好吃的,我们回去的时候问老板买一些。”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慕容熠看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不解和疑惑。 游涛和游湾把浴桶搬进来的时候,看游漓的神情也与慕容熠一样。 而后游涛与慕容熠异常默契的对视了一下,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游涛:“怎么跟傻子一样乐呵?” 慕容熠:“不知道。” 游漓全然无觉,他大哭一场后,昨晚的痛苦很快被他丢到脑后,精神好了很多。 等屋里不相干的人走了,游涛有些心疼的看着游漓:“洗澡水给你备好了,好好洗个澡,睡一觉,什么都忘了。” 游漓觉得奇怪,这个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殷勤? “我不要,我在湖里洗过了。”游漓坐到慕容熠床边,帮人把被子盖好。 游涛冲慕容熠使眼色:“是不是被吓得精神失常了,你问问?” 慕容熠回避了人的眼神,甚至带着一丝怯意,好像在说:“我不敢。” 他怕让游漓不痛快,游漓不痛快的时候,自己也别想好过。 游涛白了慕容熠一眼,威风凛凛的伏波侯,怎么在自己弟弟面前就这么怂呢。 他干脆将游漓从床上拉起来,拽到屏风后面:“叫你洗,你就洗,要是不方便,或者疼,我和游湾帮你。” “做什么?!我好累,我不要洗。”游漓觉得这俩人简直莫名其妙。 “那些人不是碰你了吗?”游涛问这话的时候,慕容熠眉头一皱,他嫌游涛问得太直接,会让游漓难受的。 “碰了。”游漓眨眨眼睛,看着屋子里紧盯着自己的三双眼睛,心里回过味来,“哈……不是那个碰。” “所以到底碰没碰?要把我急死吗?!”游涛被游漓弄得有些烦躁。 “你叫我怎么说啊。”游漓舔了舔嘴唇,游湾还是个孩子,这多难为情啊。 “脱裤子了没有!”游涛直接了当。 慕容熠挣扎着起身:“别问了……”他真怕游漓会难过。 “还没到那步呢。”游漓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原来你们叫我洗澡,是以为我……” 游涛一拳打到游漓心口,游漓痛叫一声:“疼,你干什么!” “以后把话说明白,死了也愿意!”说完,游涛神色激动,拽着游湾出了客房的门。 他走时口里念叨:“游湾,以后别跟你小哥学,咱们家最蠢的就是这家伙,为了救人眼差点被人戳烂!” 慕容熠忍痛从床上起来,几步抢到游漓面前,捏着他的肩膀:“小鱼,你怎么不说清楚,你知道昨晚,你那副模样快把我吓死了。” 慕容熠此时上身赤裸着,饱满的胸肌凑过去,游漓说话开始打结:“那个……慕容翟不是说了吗?” “我们都以为他在狡辩。”慕容熠低头去探寻游漓的唇,他终于可以不用琢磨要怎么小心翼翼的去亲近游漓了。 游漓想起什么,一把推开人:“原来你一直没亲我,是嫌弃我被人碰过!” “不是,我怕吓到你,怕你不愿意。” 慕容熠背后的刀口疼了一下,可他的语气依旧温柔得像浴桶上方氤氲着的水汽,而后双臂用力将游漓锁进怀里。 “哼。”游漓的脸靠在慕容熠胸前,注意到人胸口被藤蔓刺伤的地方,那伤口已经结痂, 像一朵枯萎的花嵌在皮肉里。 游漓鼻子一酸,用指腹轻挠那处:“麻烦精,都怪你。” “怪我,是我给你惹了麻烦。”慕容熠的心都被游漓这几下挠痒了。 “要是昨晚,我真的被……”游漓仰头看人,“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如果昨晚房间里的人是我,你怎么办?你是不是不要我?”慕容熠反问游漓。 游漓打了慕容熠一下,他当然不会不要慕容熠,他只会心疼和自责。 “我爱你。”慕容熠手指挑起游漓的脸,认真的看着对方,将滚烫的情话烙在游漓心上。 他轻吻游漓面上那道的鞭痕。 “你是美是丑,我都爱。” “你的身体穿过泥地也好,沼泽也罢,我都不会嫌弃。” “我承认我需要你的身体,但我只是想在和你亲热的时候,无限接近你的心,告诉它,我爱你,我要你,我只要你。” 慕容熠含住了游漓的唇瓣,声音在通过齿关传到游漓口中: “求你,别怀疑我,别不要我。” “无论什么伤,畅吟都陪你。” 一个多月未见面,两人的身体不自觉的表达出对彼此的思念。 他们的姿态像两株彼此缠绕生长的藤蔓。 给彼此的吻像是下着一场暴雨——沉重,密集,急躁。 游漓微微发着烧,舌尖比平时要烫,慕容熠很快难以自持。 “对不起,小鱼。” “我欠你的太多了。” 游漓眼色迷蒙:“那你还我。” “还什么?”慕容熠的动作开始放肆。 可游漓这身刚换的衣服衣带很麻烦,慕容熠急促的喘了几声。 游漓主动帮了他的忙,而后背过身去。 他脸上的鞭痕未消,并不想对着慕容熠的脸。 慕容熠迅疾将人的腰身紧紧搂住:“小鱼,回答我,要我还什么。” 游漓的眼尾被慕容熠灼热的鼻息染上一层粉红,他艰难的告诉身后的人:“帮我忘掉昨晚的事。” 第247章 教你戏法 严恪之急匆匆的走向慕容熠房间门口,叩了叩门:“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半晌,房间里没有动静。 严恪之刚想推门进去。 慕容熠的声音突然传来:“嗯,不可以。” 伴随着人的声音,屋中一个茶杯掉落在地上。 茶杯接触地面的瞬间发出“嘎”的一声脆响,而后在地上摇晃旋转。 “你怎么了?”严恪之听到异响之后,隔着门问。 屋中又是刺耳的一声,像是桌子腿蹭了地面一下。 “你有事就说!”慕容熠语气极不耐烦。 游漓正痛苦的咬着他的手臂,他不想让游漓忍得这样辛苦。 “慕容麒抓到了。” “哦。”慕容熠答了一声,又没了动静。 严恪之觉得今日的慕容熠太过奇怪,他平时从来不“嗯嗯哦哦”的应付别人的话。 “现下怎么办。”严恪之追问。 “绑着。” 严恪之无奈的笑了:“不绑着还好吃好喝的招待吗?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里面的人默了一会,像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吩咐道:“多派几个人手看着,别让他跑了,我们暂歇一下,明天一早启程回去。” “知道了。”严恪之又问:“你伤怎么样?大夫上药了没有?我看了一圈,怎么没找到游漓呢?” 他把人送到客店,自己换了身衣服就去抓人了,压根不知道后面的情况。 “严恪之,我现在不想跟你聊天!你快走!” 严恪之对慕容熠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这是两个人生气了?算了,让走就抓紧走,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严恪之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慕容熠皱着眉头,舔舐游漓的背。 背上的刀口一直痛着,看来等一下还要再找人帮忙包扎一下。 胳膊是一片醒目的牙印,那是游漓不断膨胀却又努力克制的诉求。 “他走了。”慕容熠安慰额上满是细汗的游漓,“他走了。” 沙沙的声音像温柔的阳光轻抚人面颊。 游漓松开了口,面上的红晕却不断加深。 慕容熠将人托了起来,游漓随即默契的转身扣住对方的后颈。 “这里太凉了,我们去床上。”慕容熠哄着身上那个几乎失控的人。 屋顶上的残雪在晴光的照耀下化成了水,带着并不规律的节奏滴答在窗沿上。 悠扬的曲调被耳生的乐器吹进屋子里,伴着路上行人异域的腔调。 沿街的商贩正叫买一种名字很陌生的食物,热烈又香甜的气息被凉风裹着钻进屋子里。 外面的世界热闹新奇的很,可屋里的两个人只对彼此全神贯注。 他们慷慨的给予自己能给的所有,而后又贪婪的向对方索要自己想要的一切。 “出声,小鱼,别忍着。” “哥哥,哥哥在外面呢。”游漓啜泣着,眼角的泪滴在床上,在布料上洇成不规则的花。 “有我在,别怕。” “不要……”游漓咬住了唇,将所有情绪死命压在高低起伏的胸腔里。 那样子让慕容熠心疼得要死,于是他决定不再温柔…… 游漓再也忍不住了,他用力咬住慕容熠的肩膀。 而后破碎的哀求和哭声盖过一切声响,在房中不断回环。 背上的刀口将绢帛染得鲜红,游漓慌张的从浴桶中站起来,擦干身子,穿好衣服,责怪站在一旁的人: “疼你你怎么不说啊。” “硬挺着有意思吗?” “我忘了你不会提醒我吗?” 慕容熠一脸委屈:“我也想。” 游漓胡乱捋了捋头发,又穿上鞋子:“你这个月都不要再想了,把衣服穿上,我去叫大夫。” 说着就大步流星的走出去叫侍卫快去请大夫,转身时,走廊另一端的房间门开了。 有个侍卫正端着饭进去,慕容麟带着镣铐坐在正对门的榻上,严恪之冷着脸立在他身边。 隔着许多个肃穆的人影,他还是注意到了游漓,而后眼神便一直在他的身上不动。 游漓于心不忍,走了过去。 “还想睡吗?”游漓迈进门,跟慕容麟打着趣。 “听说你没事,真好。”慕容麟面带愧疚。 自己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人,却被歹人用两把迷药撂倒了。 被慕容熠罢黜职务的三年里,慕容麟的功夫到底是退步了许多。 “我没事。”游漓垂眸,发现慕容麟虽然换过了衣服,但是鞋还滴着水。 应该是严恪之心粗,没有注意到这事。 当初慕容麟因为心疼自己而跑去买鞋,让自己钻了空子逃出了法库。 现在他换上的衣服并不怎么合身,鞋也是湿漉漉的,看上去狼狈落魄。 这个人这副样子,好像真的都只是因为自己。 他骗过他,伤过他,但,他也救过他的命。 想到这里,游漓忍不住道:“我会替你求情的。” 严恪之抬眸意味不明的看了游漓一眼。 游漓没有理会,继续坦诚的说:“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替你求个情。” 虽然他没想好跟谁求这个情。 慕容麟欣慰的冲游漓笑笑:“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 他面色惨白如纸,可看向游漓的眼神依旧带着一抹光亮。 “我能,单独跟他说几句话吗?”慕容麟看向严恪之。 严恪之表情很是为难,最终还是抿了抿嘴,走出了房门。 “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游漓问。 慕容麟笑着摇摇头:“你过来一点。” 游漓本与慕容麟隔了三步远,他听了人的要求,有些迟疑。 “让我再给你变一次戏法。”慕容麟解释道。 游漓无奈的笑笑:“其实,以后还是有机会的。”他虽这样说,可脚下还是朝人走近了两步。 “我是想教你这个戏法。”慕容麟站了起来,脱下右指那枚戒指,垂眸看着游漓长长的眼睫。 怦然心动。 就像那日在军营中的山坡上,他第一次给人变戏法那样。 慕容麟恍惚觉得一股炎热的风从三年前那个初次对话的晚上吹到了此时此刻。 游漓依旧是那副单纯,张扬又自由的模样,像一匹无暇的白马。 慕容麟忍住眼中雾蒙蒙的情绪,镣铐拖着他的手,可他丝毫不觉得沉重,手指依然灵活的摆弄那枚松狮戒指。 第247章 教你戏法 严恪之急匆匆的走向慕容熠房间门口,叩了叩门:“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半晌,房间里没有动静。 严恪之刚想推门进去。 慕容熠的声音突然传来:“嗯,不可以。” 伴随着人的声音,屋中一个茶杯掉落在地上。 茶杯接触地面的瞬间发出“嘎”的一声脆响,而后在地上摇晃旋转。 “你怎么了?”严恪之听到异响之后,隔着门问。 屋中又是刺耳的一声,像是桌子腿蹭了地面一下。 “你有事就说!”慕容熠语气极不耐烦。 游漓正痛苦的咬着他的手臂,他不想让游漓忍得这样辛苦。 “慕容麒抓到了。” “哦。”慕容熠答了一声,又没了动静。 严恪之觉得今日的慕容熠太过奇怪,他平时从来不“嗯嗯哦哦”的应付别人的话。 “现下怎么办。”严恪之追问。 “绑着。” 严恪之无奈的笑了:“不绑着还好吃好喝的招待吗?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里面的人默了一会,像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吩咐道:“多派几个人手看着,别让他跑了,我们暂歇一下,明天一早启程回去。” “知道了。”严恪之又问:“你伤怎么样?大夫上药了没有?我看了一圈,怎么没找到游漓呢?” 他把人送到客店,自己换了身衣服就去抓人了,压根不知道后面的情况。 “严恪之,我现在不想跟你聊天!你快走!” 严恪之对慕容熠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这是两个人生气了?算了,让走就抓紧走,管那么多闲事干嘛!” 严恪之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慕容熠皱着眉头,舔舐游漓的背。 背上的刀口一直痛着,看来等一下还要再找人帮忙包扎一下。 胳膊是一片醒目的牙印,那是游漓不断膨胀却又努力克制的诉求。 “他走了。”慕容熠安慰额上满是细汗的游漓,“他走了。” 沙沙的声音像温柔的阳光轻抚人面颊。 游漓松开了口,面上的红晕却不断加深。 慕容熠将人托了起来,游漓随即默契的转身扣住对方的后颈。 “这里太凉了,我们去床上。”慕容熠哄着身上那个几乎失控的人。 屋顶上的残雪在晴光的照耀下化成了水,带着并不规律的节奏滴答在窗沿上。 悠扬的曲调被耳生的乐器吹进屋子里,伴着路上行人异域的腔调。 沿街的商贩正叫买一种名字很陌生的食物,热烈又香甜的气息被凉风裹着钻进屋子里。 外面的世界热闹新奇的很,可屋里的两个人只对彼此全神贯注。 他们慷慨的给予自己能给的所有,而后又贪婪的向对方索要自己想要的一切。 “出声,小鱼,别忍着。” “哥哥,哥哥在外面呢。”游漓啜泣着,眼角的泪滴在床上,在布料上洇成不规则的花。 “有我在,别怕。” “不要……”游漓咬住了唇,将所有情绪死命压在高低起伏的胸腔里。 那样子让慕容熠心疼得要死,于是他决定不再温柔…… 游漓再也忍不住了,他用力咬住慕容熠的肩膀。 而后破碎的哀求和哭声盖过一切声响,在房中不断回环。 背上的刀口将绢帛染得鲜红,游漓慌张的从浴桶中站起来,擦干身子,穿好衣服,责怪站在一旁的人: “疼你你怎么不说啊。” “硬挺着有意思吗?” “我忘了你不会提醒我吗?” 慕容熠一脸委屈:“我也想。” 游漓胡乱捋了捋头发,又穿上鞋子:“你这个月都不要再想了,把衣服穿上,我去叫大夫。” 说着就大步流星的走出去叫侍卫快去请大夫,转身时,走廊另一端的房间门开了。 有个侍卫正端着饭进去,慕容麟带着镣铐坐在正对门的榻上,严恪之冷着脸立在他身边。 隔着许多个肃穆的人影,他还是注意到了游漓,而后眼神便一直在他的身上不动。 游漓于心不忍,走了过去。 “还想睡吗?”游漓迈进门,跟慕容麟打着趣。 “听说你没事,真好。”慕容麟面带愧疚。 自己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人,却被歹人用两把迷药撂倒了。 被慕容熠罢黜职务的三年里,慕容麟的功夫到底是退步了许多。 “我没事。”游漓垂眸,发现慕容麟虽然换过了衣服,但是鞋还滴着水。 应该是严恪之心粗,没有注意到这事。 当初慕容麟因为心疼自己而跑去买鞋,让自己钻了空子逃出了法库。 现在他换上的衣服并不怎么合身,鞋也是湿漉漉的,看上去狼狈落魄。 这个人这副样子,好像真的都只是因为自己。 他骗过他,伤过他,但,他也救过他的命。 想到这里,游漓忍不住道:“我会替你求情的。” 严恪之抬眸意味不明的看了游漓一眼。 游漓没有理会,继续坦诚的说:“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替你求个情。” 虽然他没想好跟谁求这个情。 慕容麟欣慰的冲游漓笑笑:“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 他面色惨白如纸,可看向游漓的眼神依旧带着一抹光亮。 “我能,单独跟他说几句话吗?”慕容麟看向严恪之。 严恪之表情很是为难,最终还是抿了抿嘴,走出了房门。 “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游漓问。 慕容麟笑着摇摇头:“你过来一点。” 游漓本与慕容麟隔了三步远,他听了人的要求,有些迟疑。 “让我再给你变一次戏法。”慕容麟解释道。 游漓无奈的笑笑:“其实,以后还是有机会的。”他虽这样说,可脚下还是朝人走近了两步。 “我是想教你这个戏法。”慕容麟站了起来,脱下右指那枚戒指,垂眸看着游漓长长的眼睫。 怦然心动。 就像那日在军营中的山坡上,他第一次给人变戏法那样。 慕容麟恍惚觉得一股炎热的风从三年前那个初次对话的晚上吹到了此时此刻。 游漓依旧是那副单纯,张扬又自由的模样,像一匹无暇的白马。 慕容麟忍住眼中雾蒙蒙的情绪,镣铐拖着他的手,可他丝毫不觉得沉重,手指依然灵活的摆弄那枚松狮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