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毒医她只想独自养崽》 第1章 开局浸猪笼 “不要脸!真是太不要脸了!” “就是,哪有没成亲就先怀了身孕的?不知羞!” “别说这先例还真不是没有,戚月不就是她娘不知道跟谁生的野种嘛!” “我倒真好奇,哪个男人对着戚月那张脸还能下得去手啊?这也太不挑食了哈哈哈哈!” “太不要脸了,赶紧沉塘!” “沉塘!” “沉塘沉塘!” …… 水流湍急的河岸边放着个竹编的猪笼子,细看下能看见里面蜷缩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一动不动的仿若还没等到沉塘就没气儿了。 围观的村民看热闹的居多,吵吵嚷嚷的催着村长快些沉塘,谁也没留意猪笼里的人动了。 戚月被嘈杂的人声唤回了意识,还没反应过来,大脑就轰的一声,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画面,都是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这是……想到失去意识前车身受到的猛烈撞击,应该是出了车祸。所以她是死了,然后穿越到的这个世界? 原身跟她同名,是这紫苏村的村民,因为生父不详,右半张脸又布满了青青紫紫的胎记,是以跟母亲一直备受冷眼。 母亲生产后身体不好,在原身三岁的时候就死了,临终前将女儿托付给了自己的哥哥,却不想兄嫂并没有用心待她…… 接收了原身的所有记忆后,戚月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摸到熟悉的触感时不由得愣住——居然还在。 魂穿还能把前世的东西带来,这对戚月来说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东西前世跟了她二十七年,靠着它自己治好了数不清的疑难杂症,只要有它,她人在哪里根本就不是问题! 戚月摸了摸困着自己的猪笼子,别说,还挺结实。 她有些犯愁,原身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又没习过武,丹田空空如也不可能有内力……最要紧的是,原身已经怀孕七个月了! 这也是她要被沉塘的原因,古代女子未婚先孕是很严重的,原身本就有些疯癫,根本说不清孩子的父亲是谁,她的舅舅舅母更不可能会护着她。 开局浸猪笼,也说不好她这运气到底算好还是不好。 戚月不动声色地在身后摸索着,试图摸到什么趁手的东西砸开猪笼子。 这猪笼子编得很细,几乎连大一点的石块都拿不进来。眼见着村长大手一挥,几个壮汉已经向自己这边走近了,戚月摸索的动作也不由得加快…… 忽然,戚月摸到了什么冰凉的物体,那是独属于金属的温度和触感,又短又窄的,是把匕首! 仅仅是轻轻碰了碰,指尖就已经微微传来刺痛感,似乎是被割伤了。戚月想也不想抓住了刀柄,同时另一手指尖抚上了颈间挂着的东西。 村民们眼见着几个大汉走到猪笼子跟前作势要将其推进河里,还来不及叫好喝彩,就见猪笼子里倏然扬起一阵青烟,下一刻几个大汉就掐着自己的脖子痛苦不已地跌倒了。 还没回过神,就见那用竹子编得异常结实的猪笼“嘭”地爆开,刚还犹如过街老鼠的戚月缓缓站直了身子,冷冷扫过在场众人,配上蓬乱发丝也遮盖不住的可怖胎记,简直犹如从地府爬出的恶鬼。 “妖,妖怪啊!”人群中不知谁嘀咕了一声。 第2章 暂时脱困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尤其是指使大汉的村长,越想方才诡异的那一幕就越是背脊发寒。 戚月从原身的记忆中对号入座一番,已经认清了在场的村民,随即目光落在一处,正是方才嚷嚷着“妖怪”的,原身的舅母李氏。 李氏被她这么一看,登时腿就软了,要不是旁边有丈夫扶了一把,她说不好直接就跪下了——总觉得戚月有些不一样了。 “戚月!”李氏抓着丈夫的胳膊,稍稍找回了点勇气,尖刻地嚷道:“你这么瞪着我也没有用,你自己不要脸跟野男人睡,就应该被沉塘!” 话音刚落,立即有几个面露鄙夷的年轻妇人点头附和,李氏见状更加得意了,“你识相点就自己跳河,也省的麻烦别人抬你!” 戚月不做声,目光微微偏移到李氏身旁,原身的舅舅戚大强身上——从头至尾,这个男人都没有吭过声。 戚月冷笑,只觉得没意思,转头看向村长张常缓缓道:“村长,纵欲伤肾,您还是悠着点的好!” 仅刚才匆匆一瞥,戚月就看出张常平日里对那种事丝毫不加节制,而有意思的是他身边的村长夫人胡氏跟他截然相反,是个彻头彻尾的冷淡。 张常猝不及防听到戚月说这个,老脸都涨红了,指着戚月破口大骂:“你,你你你……好你个小贱人,未婚先孕还说这种不知羞耻的话,你们几个,给我上!今天必须把这个贱人沉塘!” 被点到的村民正要动作,却瞥见先头倒地的几个壮汉还在地上打着滚,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不敢上前了。 戚月勾唇一笑,看向胡氏,淡然道:“夫人可得小心些,村长身上的疹子可不是寻常疹子,那是花柳病,传人很快的。” 胡氏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张常。好一会儿,才像反应过来似的扑上来就要掐村长的脖子。 张常连忙躲开,仗着自己比胡氏瘦小,跑的飞快,边跑边喊:“婆娘,那小贱人就是胡说的,你怎么能信呢?” 胡氏“呸”了一声大骂道:“我就说你咋总往城里跑,最近我身上跟你一样起疹子,说去瞧大夫你就是说没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两人你追我赶地跑远,围观的村民们也傻眼了,本来是看戚月被沉塘的热闹,怎么突然就变成看村长家的热闹了?胡氏那人最是小心眼,过后回过神来不会找他们麻烦? 还有这主事的人不在了,几个行刑的也都躺了,这沉塘到底还要不要继续了? 戚月不理会周遭村民,按着原身记忆朝家门走去——她快饿死了。 殊不知这一场闹剧都被不远处两人尽收眼底。 两人虽说都穿着比村民好不了多少的布衣,可一前一后站着,一看就是主仆。为首的身量颀长却单薄,面如白纸,却俊美异常,布衣也没能掩盖住一身的贵气。 男人薄唇轻启,声音温润又疏离:“有意思。” 后头那人面无表情地问:“主子,人暂且已经安全了,看起来她人也不像是真的痴傻,我们还用露面吗?” “露,怎么不露,”男人意味深长地看着戚月离去的方向,“毕竟,她怀着我的孩子呢。” 第3章 欠你的我都会替你讨回来 原身在紫苏村有自己的住处,是个茅屋,院子也不大,但好歹也算个容身之所。 小院挨着原身舅舅戚大强的家,这里才是原身母亲原本留给她的房子。戚月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里屋鼾声如雷,丝毫不在乎自己要被沉塘的表妹。 戚月在厨房瞧见几个包子,已经冷了,也没客气,拿起就要走,想了想又折回来拿了两个生鸡蛋,打算回去打个蛋花汤喝。 来的路上她已经粗略为自己诊过脉了,虽说怀孕七个月,但腹中胎儿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也就只有六个月大,不然也不至于现在才被发现有了身孕。且这几日连翻的惊吓,胎相并不怎么好,得想办法补补。 戚月一边啃着味道一般的素馅冷包子一边朝外走,刚出屋门,就见李氏气势汹汹地踏进院门,身后坠着原身那位闷不吭气儿的舅舅。 见到戚月从自家屋里出来,李氏明显愣了一下,待看清戚月手里拿的东西后登时发作起来:“好你个小贱人,做了那么丢脸的事还敢来偷东西吃!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抬你去沉塘!” 说着,李氏抄起一旁的扫帚冲了过来,戚月几口吃完了一个包子,侧身往边上挪了下,同时微不可察地伸了一下脚…… 李氏一扫帚没扫到人不说,还重心不稳地直直朝前倒去,“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了个前趴,脸更是直接扎进了泥坑里。 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鸡圈里的鸡鸭好像都忘了叫。 戚月淡定地后退一步躲过了溅起的泥点,将第二个素包子送进嘴里啃了一大口。 “啊——”李氏尖叫着爬了起来,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戚大强在后头不知道,她自己可清楚,刚才要不是戚月绊了她一下,自己根本不会摔!“你个小贱人赔钱货!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戚月也不慌,一边啃包子一边跟李氏在院子里绕圈子,等包子吃完,她和李氏都微微有些气喘。 怀孕了是麻烦。戚月面无表情的想。有一瞬间她想把孩子打掉,可下一秒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胎儿虽然长得小,但这个时候打掉,跟生孩子也没多大区别,而且她现在也没有条件做小月子,还不如再等三个月把孩子生下来—— 她暗自给自己定了个目标,三个月,做好大致的准备迎接这个小生命。 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戚月并没有多么关心,原身的记忆里也没有关于他的记忆,只知道某天一觉醒来就发现身上不对劲,不过那时原身脑子不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戚月现在的眼光来看,她当时应该是中了迷药。 戚月想那个男人多半也是有病,对着原身这张脸也能下得了手,还特意下迷药,之后又不知所踪,连原身就要被浸猪笼了也没个影子。 戚月搜寻了一遍原身的记忆,丝毫没有头绪。 管他是谁,都跟这孩子没关系,以她的能力,还养不活一个小孩子么。 “戚大强!”李氏尖刻的声音拉回了戚月的思绪,“你还傻站着干啥!你家这个赔钱货这么欺负我你也不管管!你还是不是男人?!” 最后一句话唤醒了戚大强的自尊心,他浑身一震,怒目瞪视着戚月,憋出了一句:“不准欺负你舅母!” 原身记忆里他就是这样,寡言少语,又懦弱又愚蠢,无声纵容着妻子对外甥女非打即骂,稍有反抗,就抄起一切趁手的工具往原身身上招呼。 胸中涌上一抹悲凉,夹带着不甘,仿佛原身的一缕残魂还停留在这具身体里,无声宣泄着情绪。 戚月默默在心里念道:你放心,欠你的我都会替你讨回来,算是我占据你这身体重活一世的谢礼! 奇迹般的,胸中莫名而来的情绪消了下去。 戚月抬眸看看缓足了劲扑上来的李氏,抬手摸上颈间,下一瞬便将手中凭空出现的东西拍了出去,正拍在李氏脸上。 李氏完全没摸清状况就被什么东西糊了一脸,继而辛辣呛人的味道涌入口鼻。 “呸呸呸!这什么东西?”李氏捂着脸呸了半天,又开始咳嗽不止,眼泪鼻涕混着着那不知名的泥浆糊的满脸都是,慌乱间踩了一脚泥,摔了个屁墩,顿觉疼痛感从尾骨一路爬到天灵盖。 院子里的动静闹得很大,不少从河边回来的村民在门口看热闹,李氏气得不行,又累,索性坐在地上嚎开了: “哎呀大伙都来看哪!我们家好心好意养着妹子不知道跟谁生的小野种,结果这小野种就这么对我们啊!不光跟野男人怀了野种丢尽了戚家的脸,还打我这个舅母,没天理啦……” 戚大强看着院子外评头论足的村民,直觉脸上火辣辣的,眼睛都红了。他不敢跟李氏发作,只得将怒意转移到戚月身上。 他这外甥女虽然还是衣服蓬头垢面的邋遢样,却一改往日的颓丧与怯懦,腰杆挺得笔直,倒显得肚子更大了,看着实在碍眼,而且眼神也变了……总之是越看越来气! 戚大强冷哼一声,抄起扫帚大步流星地冲向戚月。 戚月一挑眉,冷冷道:“怎么,舅舅又觉得丢了面子要打我泄愤了吗?” 原身的记忆中,很多次被戚大强打都是因为所谓的给他丢脸了。 果然,听到这话的戚大强面上浮现出一丝羞恼,语气生硬道:“你做的这些,被打死都是该的!” 戚月简直听笑了,“哦?那霸占五岁幼童的房子和钱财,十四年来对那个孩子非打即骂,纵容自己孩子将其扔进河里,以至于那孩子痴傻了整整十年……这些要怎么算?” 戚大强瞪大了眼,握着扫帚竿的手都不自觉抖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其实戚月说的这些,村子里的人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只不过大多都抱着“不管别人家闲事,免得惹一身骚”的心态,看热闹居多,伸张正义的没有。 谁会在乎一个没爹没娘的傻子死活? 此时这些事毫无准备的被戚月捅到明面儿上,不止戚大强,就是院子门口看热闹的那些都愣住了。 还是李氏最先反应过来,也顾不上撒泼了,急吼吼地蹦起来,扯着嘶哑的嗓子朝戚月大骂:“你个小贱人放的哪门子屁?你当时才五岁拿来的钱?要不是我跟你舅舅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早就死外头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这么些年就是养条狗也该知道摇尾巴,猪狗不如的小贱人,就不该让你舅舅养你!” “哦呦这就急了?”戚月唇角一勾,“不认就不认呗你急什么?做贼心虚呀?” “你……” 这边正热闹着呢,屋门口传来一个不耐烦的男声:“他娘的睡个觉都睡不消停,这是闹什么呢!” 正是戚大强和李氏的宝贝儿子戚家宝。 戚家宝带着一身的起床气杵在门口,因为过度肥胖,只是从里屋冲出来就累得气喘。他皱眉扫了眼自家院子,看到戚月时似是没想到一般,失声道:“这丑八怪怎么还没死?” “这是个好问题,”戚月反唇相讥,“你这把媳妇气得带孩子回了娘家还要跟你闹和离的窝囊废都还活着,我干嘛要死?” 戚家宝没料到平日见了自己恨不得绕道走的傻子今日居然这么大胆子,登时挽起袖子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李氏大步跨过来拦住了宝贝儿子,小声嘀咕道:“家宝别过去,这小贱人今天好像让鬼上身了,尽使些妖法,你看看娘的脸。” 戚家宝不耐烦地看了自己母亲一眼,随即愣住——这个双目赤红,脸颊肮脏浮肿的猪头是谁?? 戚月过够了嘴瘾,也有些累了,这具身体太弱了,不好好调养只怕连孩子都生不下来。 “舅母可记好了刚才说的话,回头梦见我娘,也要这么理直气壮地同她说。”戚月说完,转身就走。 李氏自然不能放任。开玩笑,人都死了这么些年了,她会怕? “小贱人你去哪儿?”李氏大步上前拦住了戚月的去路,又想起什么似的下意识退了退,觉得安全了才掐着腰道:“别以为你在河边一通胡言乱语就糊弄过去了,未婚先孕就要沉塘这是规矩,不然以后传出去,别村都该以为我们紫苏村的风气不好,那其他好人家的女儿要怎么嫁人?” 此言一出,围观的村民登时做不到平常心看热闹了,尤其是家里有未出阁的女儿的,更是开始撺掇周围的男人动手将戚月捆了拉去沉塘。 李氏见状,总算出了口恶气,继续煽风点火:“乡亲们可都也看见了,这小贱人不光没知错,还没大没小满口胡话,倘若传到别村,我们紫苏村的女儿都是她这样的,以后可怎么办啊!” “戚家嫂子说的对!必须沉塘!” “对!沉塘!” “村长不在也没关系,这种不守妇道的贱人,人人都能处置!” …… 李氏得意地看着戚月,虽说她不清楚戚月怎么突然就不傻了,也不关心这个,但戚月今天必须死—— “放屁!活生生的人命哪是你们说处置就能处置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怒骂,竟然是村长夫人胡氏。 胡氏从人群中挤进来,径直走到戚月面前,人已经不复先前在河边看到的那番整洁,头发也乱了,衣裳也破了,气喘吁吁地问:“张常传给我的那病,你可能治?” 戚月看看她,言简意赅道:“能治。” 第4章 药坠 闻言,胡氏眼底重又有了光彩,随即又觉得不靠谱,那可是花柳病啊!从来只听过花柳病死状多惨的,哪里听过这病也能治好?更何况,说这话的还是村里都晓得的傻子…… 胡氏不由狐疑的上下打量着戚月,人还是那个人没错,可怎么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呢? “你,你说的可当真?”胡氏不太敢相信地问。 戚月点头,又道:“不过暂时只能压制和缓解,不能长久,要想根治,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毕竟这病不是小事,我也还没有诊过脉。” 其实没那么麻烦,只不过戚月眼下处境不好,这样说能免去很多麻烦。 果然,听了戚月的话胡氏立马说:“好!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如果三天过后我身上的症状没有缓解,他们再要拖你去沉塘我可不拦着!” 戚月从她言语中听出了不小的漏洞,却也没有说破,只要眼下的麻烦解决,之后的问题都好办。 眼见着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李氏不干了,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张家嫂子,你可不要被这小贱人忽悠了,她……” “闭嘴!”胡氏不耐烦地打断她,“听不懂我的话么?她要真敢骗我,我自然不会放过她,现在我用得着她所以暂且留她一命,有意见的通通滚出紫苏村!” 话音一落,不止李氏,连院门外看热闹的村民都不敢吭气儿了。谁都知道,张常虽然是村长,但却极度怕媳妇,胡氏是个泼辣又小心眼的性子,平日里村长家的大事小情通通都是胡氏说了算,指东不敢往西。 也不知道张常哪里来的胆子,敢到县城的烟花巷子里消遣,先前在河边看热闹的村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戚月说的都是真的。 果然还是傻子的胡言乱语……人们的目光不自觉落在戚月刚刚站着的地方,发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人是被胡氏拉走的,胡氏嫌戚大强家乱,李氏又太聒噪,因而打算去戚月那个小茅屋里看病。 住惯了大房子的人,冷不防到这破茅屋来,自然满脸都是嫌弃,不过看这小院收拾的还算整洁,茅屋里也没什么怪味,胡氏的眉头才微微松了松,心道:看不出来,戚月平日里那么邋遢,家里倒收拾得挺干净。 戚月先前在戚大强那儿吃了几个冷包子,这会儿胃有点不舒服,只想喝点热的,想起自己怀中还揣着俩鸡蛋,便朝胡氏道:“随便坐,等我洗把脸烧个热水。” 还随便坐呢,这小破屋也就一个晃晃悠悠的木头凳子还能坐。胡氏又皱起眉,可毕竟有求于人,也不好发作,只得没什么好气儿地说了句:“你快点!” 戚月才不理会对方到底耐不耐烦,院子里有已经从井里打出来的水,放在院子里能晒到太阳,晒上一天水就不会太凉,用来洗个脸洗个手正好。 这是原身琢磨出来的,她自己去山里捡的木柴总是被李氏抢走许多,剩下那点儿烧水做饭都勉强,所以都是能省则省。 戚月看着水中的倒影,轻轻碰了碰右边的脸颊,这胎记看着是有点吓人,不过抛开胎记来看,这张脸跟前世的自己还是很像的,尤其是眼睛。 有时间还是把胎记弄下去。戚月想,虽说人不可貌相,但顶着这么一张脸出门,就是会遭到各种各样的冷眼,更不要说给人看病了。 洗了脸,又沾水将蓬乱的长发捋顺梳成马尾,下意识往手腕上一摸,什么也没摸到,这才想起自己穿越到一个连皮筋都没有的时代了。 索性任由头发这么散着,进屋去烧水。 小茅屋连个厨房都没有,就一个小炉子,一口锅底烧得黢黑的小锅,平日里原身尽吃些菜糊糊和稀粥,这一个锅倒是够用,就是日子过得也确实不像个人样。 戚月用家里剩下的木柴点着了炉子,因为前世好久没干过这种活,还有些手生,万幸没费多长时间就点着了。再从井里打点水上来,刷了下锅,剩下的倒锅里放炉子上。 忙活完,戚月擦了一把汗,心道这才三月,要是正值酷暑,在这里煮个饭还不得热死。 得赶紧把房子拿回来。 戚月在院子里洗了下手,也没擦,直接进了屋子问:“身上的疹子起了多少了?” 胡氏愣了一下,这人从头到尾没有号过脉,却能准确说出张常和自己的病症,瞧她那淡然的模样,分明是胸有成竹的。 之前到底为什么会传出,戚月是傻子的流言啊? “婶子?” “啊?哦!”戚月的声音唤会了胡氏游离的思绪,她有些难以启齿似的咬了咬唇,才道:“最,最开始只有下面有点,现在已经前胸后背都是了,又痛又痒的,姓张的那个老畜生还不肯让我瞧大夫……” 说着说着,胡氏的火气就又上来了,“你说,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有问题?” 戚月没吭声,她才不关心这种闲事,她拉过胡氏的手,指尖搭在脉搏处,垂眸静默片刻。 她不说话,胡氏自然也不敢开口,只神情忐忑地看着戚月指尖。 过了一会儿,戚月收回了手,但还是垂着眼帘不说话,胡氏左等右等,还是憋不住问道:“到底怎么样啊?” 戚月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我先给你开两副方子,内服外用都有,能缓解痛痒,至于根治的法子,我还要想想。你肝火旺脾胃却虚寒,好多药不适合给你用。” 胡氏连连点头,“那你快开方子。” 戚月看着她没动,胡氏疑惑:“怎,怎么了?” “我这没有纸笔,”戚月无奈道,话头一转又说:“我这方子可不是谁都能开出来的,再不济也值点粮食和肉?” 胡氏愣了下连连道:“哦哦哦我这就回家拿纸笔,再给你带点吃的!” 话音刚落,人已经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炉子上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戚月用抹布垫着把锅子端下来,又找到个豁口的碗,把两个鸡蛋都打进去,一边倒水一遍拿筷子把鸡蛋搅散,紧接着将目光落在墙角破旧的小矮柜上头。 原身的记忆里,她曾经藏了一小包白糖,里面最底下,一直舍不得吃。戚月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它找了出来,一股脑全倒进碗里,拿筷子搅了下,一碗香香甜甜的鸡蛋水就做好了。 戚月迫不及待地吸溜了两口,甜滋滋热乎乎的,胃里登时就舒坦了不少,心情也好了,肚子里的胎儿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在里面扑腾了两下。 戚月摸摸肚子,这还是她来这里以后第一次感受到胎动。 一碗鸡蛋水刚喝完,胡氏就带着东西回来了,进门就迫不及待将纸铺开,一边磨墨一边催促道:“快写方子。” 戚月拿起毛笔,她本就喜欢书法,因此这会儿也没有抓瞎,下笔动作行云流水,不一会儿就写好了两张方子。 “这张是外用的,煮水放凉后用药布沾上敷在患处一炷香的时间,一天两次。另一张是内服的,要熬够两个时辰,一天喝一次就好……” 戚月详细地将两张药方的用法跟胡氏说明,随即把人送了出去,这才有机会看胡氏都给自己拿了些什么。 一斤糙米,六个鸡蛋,三个土豆,还有一小块猪肉,最底下居然还放了一小包红糖。东西不多,但好歹比稀粥菜糊糊有营养,戚月打算休息一下,就给自己煮饭吃。 躺在有些硌得慌的床上,戚月习惯性地摸了摸颈间那个坠子,随即拿出来放到眼前。 坠子约摸寸余大小,简单的水滴形,似玉非玉,白里透着嫩绿的线条。在原身的记忆中,这枚坠子是母亲临终前交给她的,还嘱咐她一定要贴身收着,千万不要给任何人看到。 可根据刚才在河边以及戚大强舅舅家的使用情况来看,这的确是戚月前世家里祖传的那枚坠子没错。 这枚坠子叫药坠,至于来历,家里没人能说清,只知道这东西很有灵性,在它不认可的人手里,它就是个还算好看的装饰品,而在它认可的人手里,它就成了一个没有上限的草药随身空间,里面有取之不尽的草药,只要心念一动,药材就可以以任何形态出现在使用者手里。 而更离奇的是,这枚药坠只在戚家人手里选主,据说很久以前这玩意儿经常被偷被抢,可到别人手里也没有用,最后几经周折还是回到了戚家人手里。 之所以说它有灵性,其实最大原因是因为,曾经也有不少人动过把里面草药拿出来卖钱的心思,也确实这么做了,可没两天,那些人就失去了药坠的使用能力。 药坠到了戚月手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戚月都想搞清楚它的来历和远离,可始终毫无头绪。 …… 因为怀孕的缘故,纵使脑中思绪乱飞,也扛不住睡意潮水般袭来,想的是歇一会儿,人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5章 李氏的噩梦 戚月是被一声刺耳的尖叫惊醒的,睁眼见屋内黑黢黢的,唯有一丝月光从窗子里透进来,又是一声尖叫,衬得这场景分外阴森。 声音是从隔壁戚大强家传来的,是李氏的声音。 过了会儿,隔壁吵闹了起来,似乎是戚家宝被吵醒了,跑去质问李氏大半夜抽什么风,随即李氏慌慌张张说了些什么听不清…… 戚月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勾唇笑了笑,心道果然做了亏心事的人禁不住吓。 她从床上起身,到窗前往外看了看,这会儿估摸着都得有半夜十二点了,也就是这里的子时,李氏醒的还真是时候,这个时间点儿最容易出鬼故事了。 “咕噜噜……”肚子发出一阵抗议的声响,睡了这么久,早就该饿了。而且屋子里的小炉子也熄了,晚上凉,得有点火源取暖。 戚月引着了炉子,抓了把胡氏拿来的糙米,洗完放锅里搁炉子上煮粥,又在腌菜缸里捞出半个芥菜疙瘩,洗净了切成丝备用。 隔壁的吵闹声还没停,站在院子里听的更真切了。李氏慌慌张张的“她来找我了”,伴随着戚家宝不耐的咒骂“死老太婆有完没完”,大半夜的还挺热闹,把村东头一户人家养的大黄狗都惊动了,“汪汪”地叫个没完。 粥开锅了,戚月将芥菜丝下锅,她前世自己不爱吃饭的时候就这么煮粥,待会儿再打个蛋花。 这么想想,肚子就更饿了,戚月揉着肚子继续往炉子里添柴。 隔壁动静渐渐小了,戚月的一小锅粥也煮好了。她并没着急吃,而是盛到碗里晾着,刷了刷锅又倒了点清水进去继续放炉子上烧,这才捧着粥碗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粥熬得很稠,蛋花和芥菜的香气中和得很好,又清淡又爽口,几口下去,胃里暖融融的,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吃完了粥,水也烧开了,还不等戚月把水倒出来,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伴随着李氏尖锐的声音:“赔钱货!你给我滚出来!” 戚月找了块抹布垫着,端起锅就出去了。 “干嘛?”戚月语气不善的问。 李氏本来是想扑上来,可看清戚月手里端着的东西,登时刹住了脚,稳住了身形才指着戚月叫道:“赔钱货!是不是你?” 戚月冷声道:“什么玩意儿是不是我?你做的哪门子梦?” 听到“梦”这个字,李氏身体控制不住一般狠狠哆嗦了一下,气焰登时消了不少:“你,我……谁做梦了我我没做梦!你这小贱人,你诅咒我见鬼是不是?”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半夜跑我这来发疯,你走不走?再不走我……”戚月说着,作势要泼。 李氏吓得连连后退,快退到院门口了,才恶狠狠朝戚月道:“小贱人你别得意!等你跟村长媳妇说的那些胡言乱语被戳破,看你死不死!” “要死也是你先死!”戚月端着锅往外冲,李氏吓得大叫一声扭头就跑,一直跑到自家院门了还在纳闷,这戚月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 赶跑李氏,戚月冷笑一声回了屋,给自己倒了碗热水小口喝了起来。这才第一晚,李氏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之后几天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之后的三天,果然如同戚月预料的一般李氏夜夜做噩梦,夜夜在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只是不知是亏心还是怎么着,倒是没来找戚月的麻烦。 第四天,麻烦上门,却不是李氏,而是出人意料的村长夫人,胡氏。 彼时戚月刚吃完早饭,胡氏上回带来的吃的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木柴也没有了,戚月本打算上山看看,胡氏就带着几个壮汉闯了进来。 戚月看了看面色不善的几人,却并没有多么意外,只是淡然地看向胡氏问:“婶子这是什么意思?是我开的方子出了问题?” 第6章 妖女 胡氏冷哼一声没说话,人群中又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道士打扮,捻着八字胡盯着戚月瞧。而另一个,竟然是戚家宝那气得回了娘家的媳妇,黄氏。 黄氏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戚月嚷道:“你这妖女少装傻!乡里乡亲们都知道,戚月那个赔钱货自小就是个傻子,大字不识一个,哪可能会写什么药方给人看病?你肯定是哪里来的妖女夺了戚月的舍!” 戚月看也没看她一眼,只看着胡氏问道:“怎么,我给婶子的方子不好用?” 胡氏被戚月那波澜不惊的目光看得莫名有些心虚,但想到这么多人在场,便定了心神。“什么破药方,我去县城找了好几个郎中看,都说看不出来是治什么病的,谁还敢乱用……” 话都还说完,声音就虚了——其实胡氏前半句说的是实话,她的确是去县城找了几家医馆的大夫看了那两张方子,人家也确实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按理说那么多大夫都不敢打包票说这方子是干嘛用的,正常人就不敢乱用了。可胡氏身上的疹子都开始有溃烂的迹象了,且听说这病最后死相都很凄惨,如今有个方子说能治,她怎么着也该试一试。 于是到底还是抓了药,还怕万一见了鬼方子真的管用了,一定不能便宜了张常那个老王八蛋,所以就带着药回娘家住了两天。 没成想那药刚用了一天,身上的疹子就好转了不少,不过三天时间,原本要溃烂的疹子几乎都要看不见了,也没有其他不适的症状。 胡氏不放心,又去县城请大夫号脉,都瞧不出她有那个病,反而连她原本体虚湿气重的毛病都好了不少。胡氏又惊又喜之余,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戚月给骗了。 什么花柳病什么斟酌用药,都是拖延时间的借口?毕竟戚月当时眼看着就要被沉塘了,不说那些话拖延时间,谁能保得了她? 想到这些,胡氏觉得自己真是机智,再听说戚大强家的儿媳妇请了道士来驱邪时,都有心情回来凑热闹了。 “哦?没用过么?”戚月面无表情地反问一句。 胡氏眼神四下乱飘,就是不看戚月,“就是没用过,怎,怎么着?”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原因,胡氏不敢看戚月,尤其是她的眼睛,总觉得对视一眼,自己就要被那双眼睛洞穿了。 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从前的戚月整日呆呆傻傻的,偶尔自己蹲在院门口自己嘀嘀咕咕像个疯子,别人跟她说话她也不理人。 可自从那日说要沉塘,戚月好像突然鬼上身了一般,不仅话说得溜了,竟还忽然会给人看病了,脉都不用切,就知道自己和张常那老王八蛋的症状,简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老戚家那儿媳说得对,这戚月真的被哪方妖孽给夺舍了。 心思百转,也不过数息时间,戚月饶有兴致地看着胡氏,道:“我倒是不会怎么着,只是婶子身上症状虽然暂时缓解了,内里病症却并未根除,且那药方虽然暂时起到了压制作用,但要不了多久就会失效,到时候婶子再来找我,我可懒得再管了。” 听到戚月这番话,胡氏明显有些迟疑,可不等她多想,旁边的黄氏就忍不住了,“婶子可别听这妖女妖言惑众,她不过就是想拖延时间罢了!钱大师,您快做法把这妖女收了,不要让她祸害村里!” 打从露面就一直捻着八字胡一副高深莫测模样的道士这才开口道:“贫道方才观察了一番,这妖女道行极高,收了她恐要折损贫道二十年的修为……” 说着,姓钱的道士朝黄氏伸出了一只手,手心朝天,拇指和食指相对捻了捻,意图十分明显。 黄氏默默翻了个朝天的白眼,她这次以请道士驱邪为由从李氏那里扣出来了一两银子,本来想着至少能剩一半,没想到这臭道士以各种理由让她加钱,到现在自己手里就剩下三钱了,他竟还要加价! 好容易把人请来,这个时候说不给,那岂不是之前的钱都白花了?黄氏心不甘情不愿地又扔了一钱银子出去,钱道士搁在手心颠了颠揣进怀里,这才不紧不慢地一甩拂尘,缓步走向戚月。 “大胆妖女,胆敢抢占他人肉身,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说着,钱道士从斜挎的布包里摸出一个瓷瓶,拔开木塞就对着戚月迎头泼来。 戚月鼻子灵,离老远就闻到了血腥气,微微朝后错了一步,才不至于被泼一脸,只是还是有些溅到了手上和衣摆上。 “果然道行深厚,黑狗血竟拿你不得!”钱道士说着,上前一步扬起拂尘抽向戚月。 那道士长得又矮又瘦,看着很有气势,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力气,拂尘还没挨到戚月的衣角,就被她一把抓住。 钱道士愣住,作势要抽回拂尘,拉了几下却没拉动,反倒戚月一用力就把他带到自己跟前。 下一刻,钱道士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觉眼前一花,随即一张七窍流血的惨白人脸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只差一点就要贴上自己的鼻尖。 那张人脸阴恻恻地看着他,鲜红的嘴唇缓缓扯出个冰冷的笑容来,露出一口森白的牙。 眼见着那东西嘴角都要扯到耳根了,钱道士再也忍不住大吼一声,扬起拂尘拼了命朝那人脸挥舞着,口中振振有词:“啊啊啊啊!不是我,跟我没关系!是你自己要去送死,我可劝过你了!别找我别找我啊啊啊……” 而在其他人眼里,这道士先是要打戚月,却突然顿住,然后就疯了般对着空气一面胡言乱语一面拿拂尘乱挥,哪还有方才半分的高深莫测。 其实戚月也没做什么,不过是从药坠里取了一样草药的粉末罢了。这种草药若是取少量搭配其他几种药材,就是完美的麻药,可这个草药本身有致幻的作用,如果用量太大,白日见鬼也不是没可能。 她当日拍在李氏脸上的东西,就用了一点这个草药,是以李氏做了三个晚上的噩梦,还只当是撞了邪。 钱道士不知道这些,他见打不走那人脸,满口嚷嚷着“不要过来啊”,推开人群就跑了,完全没听见身后黄氏气急败坏的叫骂! “这个臭道士,坑了老娘那么多钱,就这么跑了?”黄氏难以接受,却听戚月竟然还笑了,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扭头骂道:“小贱人,你笑什么?” 戚月也不恼,笑眯眯道:“我笑你蠢,一个江湖骗子就把你糊弄了。他说我是妖女你也信?我还说舅母和你是黄鼠狼附体呢!反正都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事。” 黄氏张口就要反驳,戚月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继续道:“我不过是差点死过一回想通了许多事,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过日子了。至于岐黄之术,我早就会,只是懒得说罢了。”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黄氏一时都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她,更不要说外人。 围观村民中就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小声嘀咕道:“当年戚家那二丫头将孩子的爹捂得严严实实的,问得狠了也只推说是大人物。所以那大人物是个郎中?” 此言一出,村民中年岁大些的都多少想起了些。 当年戚家那二丫头说是去县城,结果一走就是一年多,回来就抱着个小娃娃,说是自己的女儿,因为手拿婚书,村民们也抓不到她未婚先孕的证据,这才没有沉塘,可大伙心里都默认了她未婚先孕的事实。 旁人问起孩子的父亲,戚家二丫头从来不肯多透漏只言片语,只说是大人物,要保密。 如今看戚月这样,难不成那大人物是个很厉害的郎中,还把医术传授给了戚月?不对,那会儿戚月才多大,传给戚月她娘还差不多。 戚月不在乎自己的一番话令村民们脑补出怎样的故事,只冷冷瞪着黄氏道:“没话说就快滚,别打扰我休息!” 黄氏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回嘴,就听一旁的胡氏厉声道:“你这不守妇道的东西,未婚先孕的罪名早已板上钉钉了!来人,今日就把这贱人拖去沉塘!” 听了这话,戚月是一点都不意外。那日在戚家院子戚月就听出来了,胡氏只说三日时间自己不能拿出方子就要去沉塘,却没说如果治好了会怎样。 过河拆桥的人戚月见得多了,胡氏这种段位压根排不上号。 应对这些人的办法太多了,虽说她现在内力全失,原身这身子骨也不是太禁折腾,但好歹基础的拳法还没丢,再不济她还有药坠,大不了就再送出一张“白日见鬼”体验卡。只是…… 太烦人了,跟一群叮肉的苍蝇一样,赶走了还回来,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难道还能一股脑全毒死? 正烦着,院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谁说她是未婚先孕的?” 第7章 村里的穷秀才 此言一出,围观的人群都是一惊,齐刷刷将目光移向声源,就连戚月也是微微怔愣了一下,跟着看了过去。 来的是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不似大多村民穿着精简方便干活,虽也是布衣,却穿出了一副飘逸出尘的味道,面容苍白却俊美,身子骨单薄得不像话,活脱脱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他穿过人群走进了戚月的小院,竟比在场的村民都要高。 这个人,戚月在原身的记忆里没搜刮出什么印象,可看围观村民的反应,分明都是认识的。 众人怔愣间,青年已然踱到了戚月跟前,薄唇微勾,牵出一抹和煦的笑容来,“抱歉,我回来晚了。” 戚月满脑子刷的都是“你谁?”、“你干嘛的?”、“原身真的认识你?”等弹幕,少见的大脑都停止了思考。 不过也就一瞬的工夫,根本没来得及在脸上显现出异样。她抬眸看了青年一眼,没吭声。 几个听命要把戚月拖走的壮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进退不得,胡氏见状,看着那青年不悦地开口:“喻秀才?你不是参加科举去了吗?” 胡氏这么一说,戚月隐约有了些印象,都是原身疯疯癫癫的时候听村口闲聊的八卦。 喻晨,自幼跟随父母走商,十来岁的时候一家人突然就人间蒸发了一般,过了五六年,喻晨独自回了村子,说是一次跟随父母亲出海时出了意外,父母都丧生在了海上,他一个人在外颠沛流离了三年才终于回到了家乡。 原身的记忆里,应该是喻晨刚回来的时候,村里人闲聊时还说,这在县城里呆过的小孩就是不一样,生得白白净净的,要不是他拿着老喻家的房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喻晨。 这孩子回来以后,就立志要考科举,常年不在家,但好几年过去也没听说考出什么名堂来,反而将家里本就所剩不多的积蓄也花得底儿掉,落榜后便在家给村里幼童授课,因为价钱便宜,白天又不用一边干活一边看孩子,因此村里有孩子的人家都很乐意掏这个钱。 只是村里人丁稀少,收到的银钱也毕竟有限,久而久之,喻晨就成了村里出名的穷秀才,偶尔在家,还会有隔壁村的村民把孩子送来的,他也照单全收,脾气好得不像话。 但是戚月很确定,原身的记忆中,这俩人完全没有过什么交集。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实在不怪戚月多想。 可这人的出现一下子就震慑住了听从胡氏差遣的那几个人,戚月也乐得清闲,泰然自若地看着事态会如何发展。 喻晨见了她的反应,眼底闪过一抹赞赏,扭头看向胡氏谦卑道:“惭愧,这次又落榜了。”而后话锋一转,有些不高兴似的道:“不过幸好落榜了,不然都不知道你们这般欺侮我的妻子。” “啥玩意儿?”围观村民中传来一声低呼,语调间满是不可置信。 要不是场景不对又人多眼杂,戚月自己都要惊呼一声“啥玩意儿?”了,这人的瞎话真是张口就来,也不怕闪了舌头。 哪知喻晨像是生怕别人不觉得他有病似的,从袖中抖出一张红帖,朝围观众人展开来,朗声道:“有官府落印的婚书在此,戚月的确是我妻,她腹中怀的也是我的孩子,你们若是有异议,那我们就去官府,让官老爷评评理!” 一说要报官,村民们都不吭声了。都是最底层的小老百姓,一年到头种的那点地也就勉强混个温饱,谁没事儿干愿意去官老爷那里闹?那戚月又不是他们家的闺女。 只有胡氏不死心:“让我看看!”说着一把夺过喻晨手里的婚书,的确是官府落了印,也的确写了喻晨和戚月的亲笔签名。旁人不知道,胡氏却是反复看过戚月写的药方的,这上头的名字的确是戚月写的不错。 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他们一点都不知道?此时胡氏和一旁看傻了的黄氏心中都是这一个念头。 别说他们了,就连戚月本人都有些懵。胡氏查看婚书的时候她正好也看到了签名,乍一看确实很像她写的,起码外人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这就很见鬼了,原身的确如黄氏所说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根本写不出这么端正的字,而她穿越过来之后也就动过那么一回笔,是给胡氏写方子,方子写完就被胡氏拿走了,根本没转过旁人手…… 不对,胡氏肯定找人看过,而且不止一个,所以喻晨是在这个过程中拿到了那个方子,又找人仿照上头的字写的签名,再伪造个婚书? 他图什么? 戚月满心疑问得不到解答,又将目光落在喻晨的身上,别的不说,单是仿造字迹伪造婚书这一点,他就不是个穷秀才那么简单了。隐姓埋名在这个小破村子,必然有他的理由。 他的理由是什么其实不重要,但他为什么要保自己,就值得深究了。戚月不想身边留下不明不白的隐患,等村民走了,一定得弄清楚。 那边喻晨三言两语就赶走了看热闹的村民,胡氏见不能再拿不守妇道的事发落戚月,便也就悻悻然离开了,唯独黄氏还愣在院子里。 良久,黄氏才像回魂儿了似的,指责戚月道:“好你个赔钱货,不声不响就跟人私定终身了,等我告诉公公,看他不打死你!” 戚月哪里会怕她?登时挺着肚子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回嘴道:“你让他来呀!看是谁揍谁!” 黄氏见了鬼似的看了她一阵,忙不迭跑回去告状去了。 小院终于清静了,唯独剩下一个不速之客。戚月转头,冷眼瞧着喻晨。 后者从容地整了整衣襟,似笑非笑地看着戚月,全然没了方才那股子酸腐气。 这人果然不简单!戚月想。 忽然,喻晨开口了:“你不是戚月。”虽是疑问句,语气却没什么起伏,分明是笃定的。 戚月丝毫不怵,唇角泛起一抹寒凉的弧度,反问道:“你也不是喻晨?” 第8章 看着羸弱居然会打猎 喻晨眼里顿时涌起一股兴致,“哦?这就承认了?” 戚月面上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而且面无表情道:“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的确不想再做过去的戚月了,所以就当那个戚月已经死了。你呢?你也要用这个理由吗?” 她这理直气壮的模样反倒叫喻晨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不过随即他也就释然了,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面。 “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说话不用绕弯子,那我就直说了。”喻晨道,“我看过你开给胡氏的方子,老实说我自己就对岐黄之术十分感兴趣,对药经多少也有些了解,但我实在是想不出,你是怎么想到要用那几味药材来治胡氏的病的?” 耐着性子听他说了这么多,戚月一个字都没回,只默默看了他一眼。她右半张脸上的青红胎记依旧可怖,可那双眼睛却不再如从前一般空洞无神,如今那漆黑的瞳仁好像能洞察一切似的,被这么看一眼还怪不舒服的。 喻晨不自觉轻咳了一声,正想等一个回答,却见戚月已经背起茅屋前的竹筐,准备出门似的,忙追了上去问:“你去哪?” 戚月头也不回,“上山。” 家里没粮食也没木柴,在胡氏再上门之前,她得先自己解决温饱问题。这个时节山上有野菜可以挖,运气好点碰上点野兔子山鸡什么的,她还能试着用那天在河边捡到的匕首抓。 想到那把匕首,戚月还是有些疑惑。她事后在家的时候看过,整个匕首做工十分精细,一看就不是这穷乡僻壤的小破村子能有的东西,而且上头都没沾什么泥,分明就刚丢不久。 怎么会那么巧,偏偏那个时候丢,还正好丢在她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戚月正边走边愣神呢,那穷秀才已经阴魂不散地跟了上来,大有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这么会儿工夫,戚月跟村里老喻家的穷秀才私定终身的事已经传开了,有三两路过村民瞧见他俩并肩而行也没多意外,只是不免忍不住要嘀咕几句。 戚月视那些嚼舌根的如粪土,也懒得看村民口中那“眼瞎了的穷秀才”,漠然道:“一边说不绕弯子,一边说的话又绕村子跑了少数得有三圈。你要不想聊,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没空哄你玩。” 喻晨似是没想到她是真的一点圈子都不兜,失笑一下有些好奇地问:“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我为何会拿着婚书过来替你解围?” 有那么一种人,他身上的秘密浩如烟海,偶尔露出冰山一角来,得意地问你好奇嘛?好奇?好奇拿我要的来换啊? 对于这种人,戚月向来不会客气,统一回复:“不想,快滚。” 喻晨脚下一个踉跄,纯粹是被她这话绊的。他自幼离家,见过各式各样或单纯或城府极深的人,戚月这样难搞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再难搞,他也得试一试。他无可奈何似的摇了摇头,笑道:“罢了,你不想听那我也不说了。” 喻晨笃定她肯定还是要弄清楚的,她不像愚笨之人,不会给自己身边埋下隐患,眼下不过是看谁先沉不住气罢了。 要说耐心,他不见得比旁人少,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点时间。 况且,他一时兴起接近她,不亲眼看看她的本事,也实在是不敢贸然暴露自己的弱点。 他转头看了眼戚月,那竹筐太大了,衬得本就纤瘦的戚月更加娇小,便好心道:“竹筐,我帮你背。” 戚月看他一眼,也没客气,卸下竹筐丢给他。虽然是个空竹筐,可毕竟也是有些重量的,卸下去后登时松快了不少。 喻晨背上竹筐,目光又被缓缓活动着肩膀的戚月吸引,视线下移,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上,神色便有些复杂了。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直至走到村北头的山脚下,戚月才突然出声问道:“你打算跟我耗到什么时候?” 喻晨回过神,“怎么能说是耗呢?如今我与你可是夫妻,自然该时刻呆在一处。” 戚月倏然顿住脚步,扭头看向喻晨。四下无人,戚月也没在避讳,沉声道:“那婚书究竟是真是假,你自己心里清楚。真要被我证明了它是假的,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伪造婚书虽不算什么大罪,但少不得也要在县衙吃一顿板子和几天牢饭。 可听到戚月这么说,喻晨却笑出了声,丝毫不觉自己受到了威胁,引得戚月一阵不快。 “你笑什么?”戚月冷声问。 喻晨眯着眼笑得像只狐狸,不答反问:“那你呢?证明婚书是假的,你不还是要被拖去沉塘?” 戚月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继续超前走。 她又何尝不清楚,有了这么一纸婚书,可以省去多少麻烦。只是她总觉得,喻晨这个麻烦,不会比那些隔三差五拿沉塘说事的人要小。 戚月自顾踏上了山路,见有能烧的木柴就往喻晨背着的竹筐里丢。丢了没几个,想起什么似的扯了下竹筐。喻晨看她一眼矮下身,就见戚月从竹筐里拿出了挖野菜用的铲子,拎在手里继续捡木柴。 喻晨跟着捡了些,见这竹筐装不了多少,便道:“下午你在家歇着,我再上山砍些。” 戚月不语。 “其实你也不必亲自跑来,毕竟怀着身孕,休息最重要。” 依旧毫无回应。 “我这次要在村子里住大半年,你家里有什么活都可以找我。” …… 总之戚月就是不太想搭理他。可喻晨的耐心是真好,正要重整旗鼓再接再厉,忽然觉察到什么似的,伸手将戚月拉到自己身后。 戚月被拽了个趔趄差点摔了,心惊肉跳的正要质问,就瞧见不远处灌木丛一阵攒动,还来不及反应,一头体型健硕的野猪就蹿了出来,低着头径直冲向两人。 戚月也没料到大白天的也不是深山老林就能瞧见野猪,虽说跟预期的有些出入,但要是能打死,带回去处理一下,风干一部分,剩下的煎炸蒸煮,可以吃好久了。 她藏在袖中的匕首都抖出来了,正琢磨着这么丢过去的命中率有多高,喻晨动作却比她更快。 就见他抽了根细一些的木柴,撅出尖刺信手朝那野猪一掷,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得甚至让人看不太清楚,那野猪就已经惨叫一声倒在了他们五步开外的地方,气息肉眼可见越发微弱。 戚月看着那头野猪,喻晨掷出去的那根细木柴正好戳进野猪的眼睛,看留在外头的部分那么短,只怕都戳进脑子里去了。 看着如此羸弱,竟然还会打猎?戚月震惊,转而又觉不对,等闲人随手扔根破木柴会是这种效果吗?这得是多么惊人的臂力和准头,就用来打猎也太可惜了! 喻晨原本是想回头确认一下戚月有没有事的,可见她傻了似的盯着野猪看,不免觉得好笑,待看清她手里拿的匕首时,眉头不由得微微挑了下。 “我们可能得先回去,”喻晨出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扛着它不太好背柴,等我把你和这野猪一起送回去,再上两趟山帮你砍柴好不好?” 戚月转头看他,心里确定了这人可能是真的有病,不然怎么可能会刻意接近她这个丑八怪呢? “竹筐给我,你扛野猪去。”戚月面无表情地把匕首递给他,“小心些,那东西有可能会装死。” 果然不出戚月所料,那野猪在喻晨靠近时突然蹿了起来,被喻晨一刀没入动脉,这才彻底没了声息。 戚月看着放了一地的血觉得有些可惜,可以拿来做好多血豆腐呢。 回去的路上,戚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反倒是喻晨,扛着头一百多斤的野猪还挺开心,甚至有心情自卖自夸:“你看,家里活计我可以代劳,砍柴打猎我也都会,村里那些找麻烦的我都帮你挡,有我在你能省去不少麻烦呢!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让我跟着你学医?” 戚月上下打量他一眼,毫不留情道:“不考虑,你学不会。” 喻晨一阵哭笑不得,“为何?” 戚月答:“你志不在此,当然学不会。” 第9章 这野猪我就拿走了 回去的路上,喻晨肩上扛的野猪吸引了所有路过村民的目光,两人还没到家,消息就已经到了李氏的耳朵里。 李氏先是因为儿媳拿了自己的钱却没办成事而发作了一通,又听儿媳说戚月那赔钱货不声不响就跟人签了婚书,气得在院子里骂了半天。 倒不是说她气戚月自作主张,而是惋惜自己失了要聘礼的机会。先前她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把戚月嫁出去,可因为那块胎记,就连给村里那五十岁的跛子做个小的人家都不愿意要。 这好容易见了鬼有个眼瞎的看上了戚月,结果人孩子都有了她才知道信儿,怎么能不气。 不行,这钱怎么着也得要,不能白养那赔钱货这么多年! 李氏理直气壮地想着,就见院外几个村民热热闹闹地往北头跑,不由好信儿地出门打听。 一问可不得了,那年纪轻轻就瞎了眼的喻秀才跟戚月上了趟山,就扛回头野猪来,据说那体型还不小。 这可不得了,野猪少说也得百十来斤,就算自己不吃,卖也能卖不少银子呢!李氏心里活泛了起来,她没像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一般往北头赶,而是守在戚月那小院等着。 “哼!小贱人神气什么?还不是得回这小破茅屋里来!”李氏嘀咕着,可等了半天,都够她从这里走到北山两个来回了,还是没等到戚月和喻秀才。 倒是看热闹回来的邻居见了她,疑惑地问:“戚家媳妇,你咋在这呢?戚月都跟喻秀才回家去了。” 李氏愣住,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回什么家?她家不是住这儿吗?” 邻居乐了:“你傻啦?戚月是喻秀才的媳妇,那喻秀才也不是不在家,当然要跟喻秀才回老喻家那大房子里了,谁还稀罕住这小破茅屋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氏暗道自己是被气糊涂了,匆匆忙忙往喻晨家赶。 开始喻晨提出搬去他家住的时,戚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可随即喻晨罗列了一系列搬去的好处,戚月就动心了。 确实,有个不漏风漏雨,整洁宽敞的大房子,谁还愿意住小茅屋?再者天天半夜听吓疯了的李氏吵吵嚷嚷也不利于养胎,住远一点躲个清净也好。最重要的,像喻晨这种明显揣着目的接近她的人,放眼前盯着才叫人安心。 再三权衡后,戚月就同意了对方的提议。 当年喻晨的父母在世时常年跑商,手里是有些积蓄的,虽说不常回来,但房子盖得很大,足足八间屋子,院子也宽敞,养点鸡鸭牛羊还能再空出一半种菜。院墙砌得高高的,从根本上隔绝了爱看热闹的村民们的目光。 这房子放在今日在村子里也是大户了,只是久无人住,看着忒荒凉了些。除了刚踏进院门的两人以外没一个活物,要不是收拾得还算干净,这房子闹起鬼来简直不要太合适。 “你常年在外,是怎么把这里收拾得这么干净的?”戚月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喻晨将野猪放到屋门口,又去帮忙卸戚月背上的竹筐,这才不紧不慢道“每年走前给前院刘婶一点钱,托她定期来收拾收拾。” 卸下竹筐,他随手替戚月捏了捏肩膀,被戚月不着痕迹地躲开后,便去井里打水。 他像做惯了这些似的,手上动作熟稔得很,还有空闲同戚月闲聊:“她未必会多尽心,毕竟给的银子也不多,所以我会在回来前送信给她,她一般都会在我回来前把这里收拾干净。” 还挺会的。 喻晨用小炉子烧了点水,又领戚月参观了一下屋内。他自己占了一间,又空出一间把家具都挪走,摆了十来套桌椅用来给孩子们上课,其余房间都是闲置的。 “这一间窗户对着院子,会亮堂一些,你要是喜欢可以住这间。”喻晨道。 戚月自然没什么意见,一间房就有她那小破茅屋两个大了,她哪还会有意见。 喻晨征得她同意,转头就去柜子里拿出被褥准备抱出去晒。 院子里突然响起李氏尖刻的声音:“哟!这院子收拾得挺干净啊!” 戚月猜到了李氏肯定会来,根本没什么反应,喻晨更不会搭理她,自顾将被褥搭在屋外晾衣服的架子上。 李氏讨了个没趣,面上有些挂不住,语气也更生硬了:“赔钱货!没人教你见了长辈要问好吗?” 戚月冷笑,“赔钱货说谁呢?” “说你!”李氏说完就觉得不对劲,反应过来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步冲过来边挽袖子边骂道:“好你个小贱蹄子,以为有男人撑腰我就不敢打你了是不是——哎呀娘啊!” 就见一把匕首“咻”地一声飞到李氏脚前,刀尖整个没进地里,若是她脚步在快些,这刀尖就要扎穿她的脚背了! 李氏抬头,怒气冲冲的去看始作俑者——喻晨表现得比谁都无辜,耸耸肩道:“手滑了,你们继续。” 李氏气疯了,拔出匕首胡乱朝戚月丢了过来,喻晨默默拉住她往旁挪了两步,匕首“当啷”一声落地,被喻晨捡了起来。 “你个小没良心的赔钱货!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还伙同个外人来欺负我?我……” 她骂了一通,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朝院外吼了一嗓子:“戚大强!你是死外头了吗?你媳妇让人这么欺负你也不管管!” 少顷,戚大强就闷不吭声进了院子——感情李氏还挺怕自己在戚月那里讨不到便宜的,特意把戚大强都叫上了。 李氏见他进来,胆子登时也大了不少,转头冲戚月嚷道:“我跟你舅舅把你养这么大也不容易,你不能嫁人了就忘本。以后也得孝敬我们晓得不?” 她说着打量起喻晨的家。虽然之前就听说老喻家的房子盖得多么多么铺张,却也是头回进来看。 这房子是真不错,给戚月那个赔钱货住都可惜了……李氏想着,目光在看见墙角放着的野猪时,流露出一抹贪婪。 都说野猪肉香,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呢!就算要卖钱,也得自个儿留一块好肉尝尝。 “这野猪我就拿走了,”李氏走过去,又冲戚大强招呼道:“老戚,快过来搬走!” 哪知李氏的手刚搭上野猪的鬃毛,泛着寒光的刀刃就抵在了她的手背。 扭过头,见戚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抢过了喻晨手里的匕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李氏冷汗都下来了,有些颤抖地问:“你,你干嘛?” 戚月语气冰冷:“这话该我问你。无缘无故到别人家里撒泼,临走还要拿人家的东西,这又是谁教你的规矩?” “我……”李氏噎住,而后恼羞成怒,“你这白眼狼还要不要脸了?我跟你舅舅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要你头野猪你都这般小气,这又不是花银子买的!再说就算是花钱买的又咋了,你做外甥女的,送给你舅舅舅母补身子不是天经地义嘛?” “说话可不能昧良心,”戚月直视着李氏的眼睛,冰冷的眸光配上右半张脸可怖的青红胎记,简直比鬼还恐怖。“你们究竟养没养我自己心里有数,究竟花了多少心力也有数。” “你……” 李氏还要狡辩,却被戚月打断了:“这野猪是没花钱,但一不是你打的二不是你扛回来的,你要补身子自己上山打一头回来没人拦着,但是别想打这一只的主意!” 眼见着戚大强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要像往常一样给戚月一个教训,戚月也不客气,抄起方才喻晨放在旁边的半桶井水泼了戚大强满头满脸。 “舅舅要是不清醒,我帮你清醒一下,你可看清楚了,上来就要明抢别人家东西的是你媳妇,可不是我叫她抢的,丢人也是她丢人!” 第10章 戚大强的脸面 戚大强本就木讷的脑筋彻底不会转了。眼前的人还是那个无论怎么打骂都不吭气儿的戚月吗?自己媳妇说她打从河边回来,就像换了个人,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李氏……戚大强的目光落在自己媳妇身上,她天天半夜从噩梦中惊醒,吵着闹着说有鬼,如今又在别人家像个泼妇似的闹。想到这些,戚大强就觉脸上火辣辣的。 李氏听了戚月的一席话,张口就骂:“你个小贱蹄子少含血喷人!看我——哎呦!”李氏话都还没说完,就平白挨了一脚。她本来就半蹲着打算朝野猪下手呢,这一脚直接让她跟野猪来了个脸贴脸,腥臭味登时涌入口鼻,恶心得她差点吐出来。 李氏愤怒地回头,见始作俑者竟是一直没吭气儿的戚大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蹿高指着他破口大骂:“戚大强,你他娘疯了吗?敢对我动手?!” 戚大强如今除了脸上火辣辣的,其他什么都感受不到。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难看,越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少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快跟我回去!” 李氏看着他的目光,简直像是活见鬼了,好半晌才回过味儿来。出乎意料的,李氏没有对戚大强动手,而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天抢地道:“哎呀没天理啊!我好歹为你们老戚家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儿子,这些年好吃好喝伺候着你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哇!你这个挨千刀的不记我的好也就算了,竟然还对我动手!我不活了啊!” 她哭得肝肠寸断,大有一副“今天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死给你看”的决然,可没人为之所动。 戚月看热闹向来不嫌事儿大,歪着头在旁不咸不淡道:“舅母,这里没别人,你就是嚎哑了嗓子也不会有人理你,不如你回家嚎去?你家左邻右舍的都好凑热闹,保不齐你这一嗓子能把更多人招来看你唱戏呢!” 李氏正哭得热闹呢,闻听此言脸上有些挂不住,“嗖”地蹦起来,气急败坏地冲上来扬手就要打,可手却没能落下去。 她看着钳制住自己的那只手的主人,一贯和和气气甚至有点没成见的穷酸秀才此时面上全然没了温和,目光森冷得仿佛突然变了个人。 喻晨没有跟她客气,甚至没给她反应的机会,大力将她挥开,不顾李氏身形不稳一下子跌倒在地,只瞪视着戚大强语调冰冷道:“快滚!” 戚大强从没被年岁比自己小这么多的人这样赶过,胸中怒气直冲脑门,可看了看喻晨,却到底没有吭声——即使对方看起来是个瘦弱的穷酸书生,但也是个成年男人,要是跟自己动手怎么办? 转头再看看戚月,后者有喻晨护着,这些天的言行也不像是什么省油的灯,想想方才她往自己头上泼的水……想到这里,戚大强顿时更生气了,他身上的衣服都湿了,风一吹,从头到脚都是冷的。 最终,他将这一切过错都归结到李氏头上。是以李氏还要再骂时,忽觉头皮一紧,继而不敢置信地看着罪魁祸首——戚大强胡乱揪住她的头发,闷不吭声地往外拖,那牙根紧咬,额角青筋暴起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拖牲口。 院子里响起了李氏尖锐的哭嚎,这回是真的哭,戚月远远瞧着,肉眼可见的李氏被拽掉了好几团头发,血都流到眼角了,看着就头皮发麻。 戚大强见扯头发拖不动,干脆揪着后领将人拖走,不顾李氏脸颊涨红一副快被勒死的模样。 最终,戚大强夫妇消失在戚月的视线里,院子里终于清静了。 喻晨烧的水早就开了,他找了个碗洗干净,倒了碗开水递给戚月,“喝点水,我去前院刘婶那儿看看有没有什么现成的吃食,买些回来给你垫肚子,然后我上山砍柴,晚上我们再吃些好的。” 对于戚家的闹剧,他似乎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 戚月看了他一阵,还是道:“吃完东西我也要上山,看看山上有没有什么草药。” 根据原身的记忆,山上是有草药的,只不过彼时原身不认识那些草药,自然也不知道有多值钱。 她现在只想尽可能多的赚钱,为以后养崽做准备。 喻晨看看她,又看看她的肚子,意思不言而喻。 戚月不耐道:“我是大夫,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活动活动不打紧。” 经过这几天的休养,和她从药坠里取的药的滋补,她腹中的胎相已经稳了不少,只是一时半刻的还是比正常月份的胎小一些。 反正一时半刻的也补不上去,不如多活动活动,一方面能攒钱,另一方面等足月了也好生产。 喻晨闻言没再劝说,只点点头,便出门去前院找刘婶了。不多时,喻晨带回来几个酥饼,两个煮鸡蛋,一小包芝麻粉。他把芝麻粉用开水搅得稠稠的,然后连同酥饼鸡蛋一股脑都递给戚月,看那架势,好像真把戚月肚子里的孩子当自己的了。 想到这里,戚月脑中浮现出了一个见鬼的猜想——这孩子不会真是他的? 随即,戚月就自我否定了这个猜测,太扯淡了!就喻晨这皮相,还有方才山上露的那一手,真实身份肯定不简单。他就算兽性大发,也不至于对原身这个丑八怪下手? 戚月甩甩头,迫使自己赶紧忘记这个离谱的想法。她找喻晨又要了个空碗,把芝麻糊分出去一半,又吃了个鸡蛋吃了块酥饼,就不想吃了。 倒不是不合胃口,她吃东西一向不挑,只是孕反吃不下东西,这几天都是。 喻晨见了也没硬逼着她吃,匆匆将剩下的都吃完,随后去厨房提了个菜篮子出来,递给戚月道:“你要是采药的话,这个可能用得上。” “谢了。”戚月接过菜篮子,把挖野菜的铲子和河边捡到的匕首都放进去。喻晨也背起了竹筐拿上斧子,两人并肩出了院门,看背影还真有几分新婚夫妇携手并进的意味。 第11章 虫草 两人再度上山时,已经过了阳光最刺眼的正午,山上开始降温了。 喻晨还是有些疑惑,紫苏村地处西北,冬长夏短,虽说三月快要过去了,天气也并没有多暖和,也就土生土长的村民冻久了不觉得,山上高些的地方积雪都还没化净,植物生长得很慢,树木都才冒芽没多久,地上连杂草都看不见几株。 这样的条件,哪来的药材给戚月采? 可虽然疑惑,可到底没有多嘴去问。戚月身上的谜团太多了,喻晨还是想静观其变。 戚月这回是带着明确目的性的,可能是怕天黑了山路难行,因此尽可能的抓紧时间。两人沿崎岖的山路缓缓上行,最终停在了一片铺满了枯枝的空地上。 肉眼可见之处除了枯枝和雪化后泥泞的土壤外,再看不见其他的东西。可戚月已经兴冲冲拿着铲子过去了。 她肚子还不算太大,蹲下也不费劲,眼见着她蹲在那儿忙忙活活,喻晨还是没忍住好奇走了过去。 只见戚月在一株立在土壤中的枯枝周围小心翼翼地挖着,细看下,才发现那不是枯枝,而是有些发软,像某种菌类,又像刚从土里发出的芽,只有两寸多长。 不一会儿,戚月就把那菌类的根挖了出来,因裹着湿厚的泥土,也看不出是什么样,只知道根肯定比冒出土的芽长一些,也更粗。 喻晨再也忍不住好奇,张口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戚月小心翼翼将挖出来的东西放在篮子里,转而朝另外一株下手,根本连头都顾不上回。喻晨这才发现,眼前这一片枯枝败叶中,藏了不少这样的小芽,全挖出来,少说也能装满好几个戚月提来的菜篮子了。 “虫草。”戚月头也不回道。 喻晨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意外:“传闻夏天是草,冬天还会变成虫子的那个?” 戚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 这个地方是原身上山挖野菜时曾经路过的,匆匆一瞥的记忆,原身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戚月却觉得惊喜。 她的药坠里虽然有数不清的虫草,但只能给人开药的时候拿出来用,不能批量贩卖。这里的虫草可不一样,这遍地的,可都是钱啊! 想到喻晨的反应,他应该知道这东西的价值,戚月便问:“你知道这东西的市价吗?” 喻晨想了想答:“市面上不算常见,一钱少说也要卖七两银子。” 闻言,戚月默默算了起来,这个世界里,一百钱是一斤,这一大片要是能出一斤的量,那她岂不是要含泪血赚七百两?更不要说看这虫草的个头都不小,如果品质好的话,肯定不止这个数。 她还可以将品质不怎么好的虫草挑出来,以后做成药膳卖,也都是钱呢! 想到这些戚月就两眼放光,她眼下最需要的就是钱了。 喻晨帮不上忙,便走远些去砍柴,不多时就装满了一竹筐,又捡了不少木柴用藤条扎成捆。再回头,戚月那竹篮也满了。他抬头望了望天,对戚月道:“我们早些回去,” 戚月嘴上说着来了,将手中虫草的挖出来后便站了起来。蹲久了腿有些麻,戚月原地跺了跺脚,又弯腰在小腿上捏了捏。 “腿麻?”喻晨问。 戚月摇摇头,“没事,快回去。” 回程并没有浪费多长时间,到喻晨家门口时,天都还没黑,是以院门外那鬼鬼祟祟的身影看着犹为显眼。 “咔嚓咔嚓”的声音吸引了喻晨的目光,回头就瞧见戚月正在掰他手里提的那捆木柴,而后均匀地摆在竹篮里,直到外表看起来这只是一筐碎木柴了,才满意地拍了拍手站起来。 喻晨不禁失笑,这女人还知道财不露白,却也不想想,这东西现在的样子放在村子里有没有人真的会认识。 做完这一切,戚月提着篮子走到他家院门口,在那对着他家大门上的铜锁生拉硬拽的人旁边站定,笑吟吟地问:“干嘛呢?” 那人擦了把额上的汗,语气懊恼又着急:“里面有我家的野猪,我得赶紧把这锁撬开,不然一会儿戚月那赔钱货该回来了。” “哦。”戚月看着他笑笑,见喻晨也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便朝他伸了下手。后者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失笑着将铜锁的钥匙递给戚月。 戚月转手就将钥匙递给那人,道:“你试试这个。” 那人头也不回,匆匆道了声谢就去开锁。 “咔哒”一声,铜锁被打开了,那人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猛然回头,正对上戚月那带着大片胎记的脸。 戚大强冷不防被吓得退了两步,差点叫出来。 戚月嘴角上挑,眼底却没什么情绪,语气冰冷地问:“戚家宝,你听谁说里面的野猪是你家的?” 见偷拿不成,戚家宝所幸也不装了,抬手就要去推戚月,被后者侧步躲开。戚家宝大骂:“都是你这个赔钱货,老子在家睡个觉都睡不消停,他们回去吵个不停不说,老子还要被我娘支使来扛那劳什子野猪,你要是早点把野猪给我们家送来,至于这么多破事儿吗?” 戚月闻言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废话,随手将手中的药粉拍到了戚家宝口鼻处。先前往戚大强头上泼的那桶水里已经掺了那种致幻的草药,如今戚家宝也中招了,一家人就是该整整齐齐。 药粉中还掺了些别的东西,治肝阳不足的,像戚家宝这种肝火旺盛的偶尔用一次,量也不多的话,顶多上几天火,嗓子疼得说不出话而已。 让他嘴贱,哑巴几天大伙都清静,李氏和黄氏搞不好还要谢谢她。 戚家宝被呛得直咳,每每张口想骂人,都被呛得更狠,肺都快咳出来了才稍稍缓过来些,才觉出刚才混乱间他咽下了不少东西。 “你他娘的……那是什么玩意儿?!”戚家宝现在骂人都有气无力了。 戚月冷哼一声,信口胡说:“面粉!再不滚,别怪我往你嘴里灌屎!” 想想那个画面,戚家宝情不自禁哕了一口,又呛得实在难受,只得撂下句“你给我等着”的狠话,匆匆忙忙跑了。 “进去。”戚月道,转头瞧见喻晨正看着自己,面上表情似笑非笑的,也拿不准是个什么意思,不禁问:“你干嘛?” 喻晨摇头,“没,就觉得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戚月默默翻了个白眼,心里骂了句“神经病”,自顾进了院门。 第12章 刘婶晕倒 趁着喻晨在灶屋烧水的工夫,戚月将挖回来的虫草都摊在桌上。 今天太阳已经落山了,不过看样子明天天气会不错,到时候再把这些虫草挪出去晒。 等出了房间,恰好见喻晨从灶屋出来,说他烧了一大锅水,一会儿用来收拾那头野猪。又说家里没有米面粮油,得去刘婶家买些。 老刘家就是村子里卖这些东西的,加上每年都收喻晨的钱帮他收拾家,感觉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戚月也没多言,点点头表示自己晓得,便进灶屋帮着看火去了。 喻晨走了没多久,院子里突然又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戚月想,喻晨应该没那么快回来?难道是戚大强他们家又来作妖了? 想到这,戚月便带着火气冲出屋子,却不想迎头跟喻晨打了个照面,见对方很急的样子,忙出声问:“出什么事了?” “刘婶晕倒了。”喻晨犹疑地看了她一眼,问:“你能跟我去看看吗?” 见他一副小心翼翼商量的样子,戚月不禁失笑,“你对我是有什么误解?”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我是大夫啊,治病救人多正常。” 见她同意,喻晨不由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了起来,“也不算误会,就是觉得你这人挺特别的,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那种人。” 戚月:“……” 喻晨笑了起来,连忙找补:“你当我没说。”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前院老刘家,此时院子里十分热闹,似乎是起了争执。戚月正要进院,就被喻晨拉住了。 戚月疑惑地回眸,见对方递来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便站住了脚步。 院子里的争吵声渐渐大了起来。 “你们娘现在晕倒了,就不能等大夫来看过了以后再说吗?”这是个老头的声音,应该是老刘头。 “请什么大夫?请大夫要用钱的,我没钱,让老二去!”这是刘家大儿子刘用。 二儿子刘友登时急了:“凭什么我去?我就有钱了吗?” 老刘头气得一阵咳嗽,末了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我这有钱,你们拿着钱……快去请大夫来!” 刘用:“就这点儿钱,到县里请个叫花子他都不愿意过来,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们藏心眼儿?” 刘友:“就是的,那干脆让娘等死好了,少个人少张吃饭的嘴,一年到头能省下不少钱呢!” 老刘头气得狠了,又开始咳。 …… 戚月在门外听着,前世这样的家属她也见过不少,因此也并不觉得多新鲜,只是有些鄙夷。 她转头看向喻晨,“进去吗?” 喻晨点点头,面上没什么情绪。 戚月一想也是,他跟刘婶的关系仅限于花少量钱的主顾和钟点工,未见得有多深的交情,戚月更愿意相信,他将自己叫来,是为了试探自己的医术。 戚月倒不觉得对方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反倒十分欢迎他多这样试探几次,她以后还想开个医馆呢,名气不打出去谁知道她是哪个。 两人的到来让院中的人都忘了争吵,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戚月也不废话,看向老刘头道:“刘婶在哪里?” 老刘头看看她,有看看喻晨,“喻小子,这是要干什么?” 喻晨:“刘叔,从这里去县城请大夫未必来得及,先让戚月看看。” 老刘头还没说什么,旁边刘友就低呼出声,语气充满了鄙夷:“就她?”说着,朝刘用使了个眼色。 刘用哪里不明白弟弟是什么意思。刚才他么可都看见了,老头那钱袋子里少说也有十两银子,却扣扣搜搜的只给一两,等他跟老二多要点出来,再出门少花点钱随便找个人装成大夫带回来,只说老太太没救了,那剩下的钱就都是他们的了。 算盘打得挺响,哪能容许半路出现戚月这个变故。 “爹,那戚月是咱村里出了名的傻子,她能看个屁啊!你可千万别被她糊弄了!” “就是的爹,还是把银子给我们,我们去县里请大夫!” 刘友说着,上来就要抢老刘头的钱袋子。 老刘头退了两步,咳得涨红的面上此刻写满了寒心。 戚月恰好离得近,抬腿踢了下刘友的屁股,刘友本就向前使劲,被这不轻不重的一脚直接踢得摔了个前趴。 戚月不管他死活,扭头对老刘头道:“刘叔,咱就别耽搁功夫了。要实在不放心我,就自己去请大夫,这里有我们替你盯着。” 老刘头看看两个虎视眈眈的好大儿,又看看挺着肚子却一脸真诚的戚月,一时间竟觉养了十多年的儿子竟还不及两个外人。 老刘头叹了口气,“跟我来。”就不顾两个儿子如何劝阻,径自进了屋。 眼见到手的银子就要飞了,老刘头两个儿子可不干了,对视一眼都冲了上来,口中叫嚷着:“戚月!你这傻子想干什么?你要害死我娘不成?” 戚月理都不理他,转眼就跟老刘头进屋了。至于这两人为什么没有追到屋里?还不是因为喻晨没有跟着进去,而是门神一样地留在了屋门外,虽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可就是不明原因地让人不敢靠近。 终于清净了,戚月也终于看到了刘婶。她躺在床上,意识全无,口角歪斜,典型的中风症状。 戚月走过去切了下脉,果不其然是中风了。 她把这个结果告诉老刘头,又问:“刘婶前两天有没有说自己没力气,头晕?” 老刘头略略回想,忙不迭点头道:“有,这几天一直说干活没力气,只想躺着。我以为她是年岁大了,前阵子锄地累着了缓不过来,就让她多歇着,谁知道突然就……” 说到这里,老刘头哽咽了起来。 戚月没回头,只冷静道:“不怪你,刘婶这个岁数干了重活确实容易累着,恢复时间也长,但是也没必要到请大夫的程度,多休息就好了,你做得对。” 老刘头已经泣不成声了。老婆子突然晕倒他没哭,两个儿子不想救人只想从他手里坑钱他也没哭,可这会儿听了戚月这稀松平常的一席话,他就是克制不住了。 戚月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刘婶,有些为难。脉象上看,刘婶的中风不算太重,只要行针就能让她醒过来,可是…… 她穿越到这里还没来得及置办银针啊! 第13章 治疗 戚月不禁暗骂自己粗心,来这里这么久,居然没想着弄一副银针带着,眼下刘婶这个样子,显然是没法灌药的,要是不及时行针,可真就醒不过来了。 恰逢此时喻晨吓退了老刘头那两个儿子进来,见戚月一脸沉重,不禁问道:“怎么,刘婶的情况很严重吗?” 戚月看向他,眼里有些懊恼,不抱希望地问:“你能弄来银针吗?越快越好。” 村子里根本没有郎中,平日小打小闹的风寒,村民大多靠热水和姜汤对付过去,更别说银针这种高端的东西了。 哪知喻晨只是愣了下,便失笑道:“等着,我现在就回家取。” 这回轮到戚月愣住了,喻晨居然还会在家里备这种东西吗? 想起他今日在自己那小茅屋前为自己解围后说的话,难不成他真是对医术感兴趣,要拜师才接近自己? 太离谱了,比她先前猜喻晨是她肚子里孩子的亲爹还要离谱。 来不及深想,喻晨已经拿着整套的银针回来了,那套银针用褐色的皮子包着,看起来像是使用过多次了。 戚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来,后者完成了使命就自觉地退出去避嫌。 取出要用的针,用老刘头递来的烛火烤火,先逐一在十宣穴放血,而后在百汇、内关、涌泉等穴下针,都是戚月前世做惯了的事,这种方法用于昏迷患者在前世也很常见,因此动作十分熟练。 戚月却不知道,这个世界里的中医水平并没有前世那么高明,像刘婶这种中风突然昏迷的,十有八九都醒不过来。 这也是刘家两兄弟不愿意去请大夫的原因,银子不少花不说,人也救不回来,就算走了大运救回来了,以后少不了瘫在床上口不能言大小便失禁的,到时候挨累的还是他们做儿子的。 老刘头其实自己也理解儿子们的心思,但说不心寒是不可能的。 也正是有心理准备,此时看到戚月的动作才能这么吃惊。她分明是很自信的,且那架势他一个外行虽看不出,却莫名相信她能治好老伴儿的病……这真是村里人口中那个傻子吗? 最后一针落在刘婶的人中穴上,捏着针尾的手有规律的微微上下起伏着,不多时,刘婶眼皮一动,悠然转醒。 “老伴儿!”老刘头欣喜万分地扑到床前,“你感觉怎么样?” 刘婶的嘴还有点歪,想回话,可一张口,一串口涎先淌了出来。 “啊,啊啊?”刘婶嗓音嘶哑地刚发出个音就觉得不对了,继而有些焦急,手也开始用力,结果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顿时更急了。 戚月按住她,将她身上几处穴位的针都拔了,冷静道:“别急,中风刚醒是会这样,等我开个方子,吃一阵子就能下床了。” 说完,戚月又切了切刘婶的脉,捏开她的嘴巴看了看,心中大致有数了。 老刘头一听老板不光能醒过来,还能下床,简直激动疯了,“真的?真的能下床?” 戚月虽不明白他为什么激动,但还是点点头,问他要了笔墨,很快写好了方子交给他。“我手边没有药,你带着方子去县城抓药。” 她如今被迫跟喻晨绑在一起,随手扬点药粉还勉强说得过去,凭空变出一堆药材就太离奇,是以药坠暂时不能动用,只能让老刘头自己去跑了。 接过方子,老刘头千恩万谢,顿了顿,又有些担忧地问:“这,这里头的药应该很贵?” 外头喻晨已经听到了动静走了进来,闻言看了看老刘头手里的方子,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便如实道:“都是医馆的常用药,价钱很便宜。” 戚月也点点头,补了句:“就是这药需要服用一段时间,刘叔要有个心理准备。” 老刘头连声说好,又道:“我现在就去县城,麻烦你们二位在这里帮我看一会儿,别让我家那俩小子进来吵她。” 喻晨应声,让他放心去,戚月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等老刘头走远了,戚月才猛然想起家里还烧着水呢,本来说是用来收拾野猪,可外头天都黑了,今晚肯定是收拾不上了。 想到这里,戚月才觉出饿,心里无比想念前世想吃什么都可以叫外卖的日子。 许是看出戚月的心思,喻晨有些歉疚道:“忘了你还没吃晚饭,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在这里守着。” 戚月点头,就听刘婶在床上“啊啊喔喔”的发声,两人目光齐齐向她看去,就见她努力地想抬手,却抬不动,只得拼命朝一个方向看,戚月没明白,看向喻晨。 后者看她眼睛看的方向似乎是厨房,便问:“刘婶的意思是厨房有吃的?” “啊啊啊!”刘婶连连出声,还费力地点了下头。 喻晨真诚道:“多谢刘婶。”这才转头对戚月说:“你在这里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他倒不担心刘家那两兄弟会进来对戚月如何,据他前些天的观察来看,这个戚月绝不是什么善类,也深谙如何不让自己吃亏,与其担心她,倒不如担心找麻烦的人。 喻晨旁若无人地进了刘家的灶屋,见灶台上有粗面饼,还有白菜豆腐汤,只是都凉了,便升起旁边的小炉子热。期间也一直没见刘家两兄弟出来阻拦。 却不知,那两兄弟都盯着这边的动静呢,见自己老爹出门了,喻晨那穷秀才又要在灶屋耽搁一会儿,便稍稍溜进了老两口的房间。 戚月正倚靠在床头假寐,她现在虽然没有内力,但感官还是很敏锐,两兄弟刚推开门她就察觉到了,慢悠悠地睁开眼,却没动。 刘婶这会儿还没睡,一方面是因为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担忧,另一方面她了解自己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一想到自己以后少不了要受两个儿子的冷眼,她就难受得睡不着。 等到刘家两兄弟走近了,刘婶才感觉到什么,费力地转动眼珠朝他们看去。 那两兄弟也没想到自己亲娘还真让戚月那个傻子给鼓捣醒了,两厢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还是刘用最先反应过来,大步上前扑倒在床边,声泪齐下道:“娘,娘啊!你怎么样了?哪里难受啊?这咋说晕就晕了呢?你要吓死我跟友子啊!” “嗬……”刘婶瞪着眼睛,费力地喘着粗气。她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她还不清楚么,刚才自己晕倒,这俩指不定怎么劝老头子不救自己呢,这会儿跑来号丧,怎么瞅怎么碍眼。 第14章 要不你们俩报官吧 戚月只觉得刘用聒噪,吵得她脑仁疼,便不悦道:“要哭滚出去哭!病人需要休息。” 闻言,刘用猛地收了声,而后转头怨毒地瞪视着戚月,后者全然不惧。开玩笑,前世她见过的医闹比这厉害多了,她要能让眼神瞪死,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刘用冷哼一声,似乎是不想与她一般见识一般,转头继续打量自己母亲,片刻后,突然爆发出比先前更加凄惨的哭嚎:“娘,娘你到底怎么了?” 一边嚎,一边自认为不动声色地给自己弟弟使了个眼色。刘友会意,立马也冲了上来,“怎么了大哥?娘怎么了?” 戚月抱着胳膊冷眼瞧着,心道这兄弟俩都是戏精? 两兄弟全然没察觉自己一开始就被识破,刘友声情并茂地嚎着:“娘,你怎么不说话?你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动不了了?” “娘!是不是戚月那个傻子对你做了什么?”刘用一拍大腿,气不打一处来道:“我早就劝我爹别听那个傻子胡言乱语,早点去县里请郎中,他偏不听,现在好了,娘你成这个样子了,这以后可咋办啊?” 要不是先前亲耳听见这两个白眼狼是怎么跟老刘头顶嘴的,戚月简直要信了他的鬼话了。 刘用哭了一阵,转过头自然而然地将怒火转到戚月身上,“你这傻子怎么还有脸站在这里??你看看你把我娘弄成什么样子了!我娘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你怕不是要乐死了。戚月在心里默默补上了刘用没说出口的心里话。没什么情绪波动地开口道:“嗯嗯,那怎么办呢?要不你们报官。” “我……”刘用噎了一噎,一听说要报官,立马就有些打蔫儿。 他自己当然清楚自己母亲是什么病,也知道能醒过来已经算是命大了,就算闹到县衙,他也不占理,所以他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要什么公道。 刘用梗着脖子道:“你少拿报官吓唬老子!你把我娘治成这样,你得赔钱!” 刘友也点头附和道:“对!必须赔钱!我娘现在这个样子,保不齐明天就要死了,你得赔钱!” 躺在床上说不出话又动弹不得的刘婶听到小儿子这句话,气得差点没真的厥过去。戚月眼见着她被痰憋住喘不过气了,忙推开刘用腾出床前的地方。 刘用没想到戚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冷不防被她推了个跟头,撞上身后的刘友才稳住了身形,定睛一看,戚月正自作主张翻动他母亲的身子。 如此良机刘用自然不肯错过,“你还想干什么?别碰我娘!你——呃?” 刘用话没说完,就见一个黄豆大小的什么东西径直朝自己飞了过来,还来不及反应,这东西就进嘴了。 登时,苦味自舌尖弥漫开来,所经之处肿胀不已,一呼一吸间,舌头肿胀了一大圈,舌根都快把嗓子眼堵死了。 刘用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登时就慌了,两手胡乱在弟弟身上拍打。 后者疑惑:“哥你好好的打我干啥?” 刘用气了个倒仰,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好好的了?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干着急。他一不吭声,刘友登时像没了主心骨,只会傻站着看自己的哥哥,屋子里总算清静了一会儿。 戚月完全不理会他们这边的状况,自顾帮刘婶翻了个身让她侧身躺着,一边给她拍背一边不疾不徐道:“别理他们,动气不利于养病,你还想不想早点下床?” 她当然想!刘婶听到这句,脸涨得更红了,“咳咳咳……呕!” 一口浓痰吐进了戚月手中的痰盂里,刘婶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颇有股子死而后生的意味。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任由戚月把自己翻回平卧的姿势,闭目养神——那两个儿子,她真是一眼都不想看,恨不能立时聋了,就连狗放屁都不用听了。 戚月这才回过头,露出半张布满青红胎记的脸,冷眼看着刘用,后者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母亲那被卡住差点憋死的样子跟自己太像,一时间竟气焰全无,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戚月道:“不会说人话我就帮你闭上,一个时辰以后自然就好了,到时候你要是还不会说人话,我不介意让你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 刘用狠狠打了个哆嗦,看着戚月那可怖的脸,一时竟有些分不清她是人是鬼的恍惚。 “滚出去!”戚月早已没了耐心,不想再看这两人在自己眼前晃悠了。 刘用再忍不住心中俱意,拔腿就跑,不顾身后刘友“哥哥哥”的叫唤,最后刘友不解地回头看了戚月一眼,也追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喻晨端着吃的走了进来,见刘婶已经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放下东西,走到戚月跟前轻声道:“快吃,给你晒的被子我都收回房间了,你吃完了就回去睡觉,这里我来守着。” 方才刘家那两兄弟在屋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其实都听见了,也知道她并没吃亏,因此就没有多问。 戚月啃了两口饼,又喝了口热汤,这才道:“我还是在这里守着,从村里到县城一个来回少说也要一个半时辰,我等刘叔回来告诉他怎么煎药再去睡。” 哪知喻晨态度坚决,“你可以直接告诉我,都亥时了,你累了一天得休息了。” 他说着,目光下移落在她隆起的腹部。 戚月垂眸——哦对,原身是个怀孕七个月的孕妇来着。戚月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是以简单吃完了饭,有交代了药的煎法后,戚月就回去睡觉去了。 进了自己那个房间,戚月还有些意外,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个炭盆,里面还烧着碳,烘得屋里暖乎乎的,桌上有个铁壶,可以拿来烧水喝。戚月伸手碰了碰,里头竟还有热水。 感情他刚才这么半天都是在做这些? 戚月喝了点热水,随后合衣躺到床上。 短短一日的接触,她对这冒充穷秀才的神秘男人越来越看不透了。 或许是前世的她没什么朋友,接近她的人都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她总是比旁人多心,总是会思考接近自己的人都带着什么样的目的。 而喻晨,是她少有的看不透的人。虽说看着体虚,却在山上随手折一根木柴就能放倒一头一百多斤的野猪。自称是个书生,在她面前却半点没有个书生的样子…… 戚月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翌日。 戚月听见鸡叫声醒转过来,望了望陌生的床帐,继而才想起自己现在睡在喻晨家。 想到昨天猎回来那头野猪,今天再不处理该变质了,便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用凉水漱口洗脸,随即便打算出去把那头野猪处理了。 天还没大亮,院子里也没有灯火,是以戚月出了屋门冷不防瞧见院子里立了个人影时,着实吓了一跳。 “谁?!”戚月冷喝一声。 院子里那人正背对着屋门,闻声急切地转过身来,大步走向戚月。 戚月这才看清,这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背有些驼,步子却迈得稳健,走近了看,老者约摸有七十几岁高龄了,看着眼生,衣着也不想村里人穿的,此时激动得满面红光,像见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似的。 老者在戚月五步外停下,声音颤抖地问:“可是戚神医?” 戚月吓了一跳,忙摆手道:“神医可不敢当,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第15章 县里来的老郎中 老者似乎比戚月还意外:“给前头刘家媳妇看病的不是你吗?” 戚月点头,“是我啊。” 老者更兴奋了,连声道:“那就对了,神医啊!小老儿特意前来,望得你指点一二……” 这什么情况啊?戚月满头的雾水,还是喻晨出来把她解救了。 喻晨昨夜就没睡,从刘家回来都寅时末了,索性也不睡了,烧了一大锅水就着手开始收拾那头野猪。 收拾到一半听见门口的动静,便出来看。见到戚月那迷茫又错愕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 虽说半张脸都是胎记,但不难看出戚月的五官其实不差,尤其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即便没什么表情,也自带一股子魅惑的味道。若是冷冷地看着什么人时,又像是能一眼把人看穿…… 喻晨收起纷乱的思绪走上前,文绉绉地朝老者施了个书生礼,才转头看向戚月。 戚月看出来了,这人在外人面前穷秀才的架势摆得十足,只是懒得在她面前装罢了。 戚月默默翻了个白眼,就听喻晨道:“这位是张大夫,县里来的。昨夜刘叔进城抓药,张大夫见了你的方子觉得好,问了问就忍不住跟刘叔一起回来了,说是想见一见你。” 原来如此。戚月弄清了前因后果,却还是有些意外。怎么好像在她眼里的基本操作,到这里就成了顶了不得的事情了呢? 张大夫还是很激动,“没想到神医竟是如此年轻的一个小姑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神医小老儿有好多不明之处,还望神医赐教。” 说完这话,张大夫顿了顿,生怕戚月不答应似的补充道:“我已经跟刘安说好了,他媳妇痊愈前的药小老儿都包了,不收他钱!” 刘安正是老刘头的名字。 戚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老者这条件开得多少有些道德绑架了,她要是不同意,老者是不是就不给药了?可要是同意了,她等于要白上好几天的公开课,怎么想都不划算。 许是自己也觉出条件开得简陋,张大夫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如若神医以后有什么用得上的药,都可以来找小老儿,多少都给!” 戚月:“……” 好嘛,老家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找你拿药,是不是还要告诉你这个药是干嘛用的?为什么这么开?多拿几回药,她这身本事就都要教给他了。 喻晨在旁听了也有些不悦,张大夫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当然也听出来了,因此才更加生气——这老头昨晚明明恭敬得很,只说问问戚月药方的事,绝不多打扰,感情免药钱的事都是他回家后私下里找老刘头商量的。 想到这些,喻晨就有些后悔放任张大夫今早在院子里等了,就该把人撵走,不让他见戚月。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这女人是真的有点本事,只是这本事到底有多大,还需要观察…… “张大夫,”喻晨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很不满了,“内子如今有孕在身,您这么拖着她大冷天在门口说话委实不太妥当。稍后内子会去看刘婶,您有什么话,能她去了再说。” 戚月被他左一口“内子”右一口“内子”惊呆了,这人怎么这么熟练?随后才反应过来他竟然在替自己下逐客令。 喻晨转头对戚月道:“我煮了粥,你去吃一些。” 戚月答了声好,便没再看张大夫一眼,转身进屋了。 进了灶屋才发现,那野猪都被褪了毛,开膛破肚处理得干干净净的,半点血腥也瞧不见。心道这假秀才还挺体贴,掀开灶台旁的小锅一看,糙米粥熬得浓稠,散发着阵阵香气,盛出来喝了一口,竟然是用鸡汤煮的,咸鲜适口,十分开胃。配上旁边的炒青菜,和拌鸡丝,简直不要太香。 这是他做的?他一晚上都没睡吗? 心事重重地吃到一半,喻晨进来了。 “饭菜可合口?”他问。 戚月点头,她本就不挑吃什么,饭菜做成这样还有什么不合口的。“那个老头走了?” 提起那老头,喻晨脸色沉了沉,“嗯”了一声,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道:“不必理会他说的话,你若不想说大可把他撵回去,县城里的医馆不止他一家,他不敢出尔反尔不给刘叔免药钱。” 戚月一怔,不禁问道:“为何?” 喻晨微微勾了勾唇角,接过戚月手中的空碗又盛了点粥递给她,这才不紧不慢道:“你的方子有多贵重你自己不清楚吗?他可能不太想让别的郎中看到。” 这她还真不清楚!戚月有些发懵,那方子在她前世明明很常见,所以她开方子的时候根本没做他想,只当这里跟前世一样呢。 她像抓住了重点一般问:“那不然中风晕倒的病人都要怎么治?” 喻晨想了想,道:“据我所知,无非也就是灌药,但灌的肯定不是你那个方子的,有的灌不进去,人也就没救了。侥幸灌下去,那药十有八九也是没什么作用,能不能醒来全凭运气。” 戚月听了多少有些无语,不怪那姓张的老头张口“神医”,闭口“神医”,还拐弯抹角地要从她这里学点什么。 不过也好,就当是提前给自己造势了。虽然很明显,这势造的不算太好。 戚月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早饭,给喻晨留下一句“你慢慢吃”,便匆匆赶往老刘头家里。 刘婶这会儿醒着,靠坐在床头,老刘头小心翼翼地喂她稀粥喝,那从县里来的张大夫正在一旁对着张纸研究着,走近看,正是戚月写的那张方子。 戚月看也没看张大夫,自顾走到床前,老刘头见了自觉退到一边,给戚月腾出地方。戚月坐下,不慌不忙地先给刘婶切脉。 过了一会儿,戚月收回手,抬眸去看刘婶。后者精神状态不错,眼里甚至还含了丝笑意,只是还说不出话,动也动不了。 戚月转头去看老刘头,“未来一段时间就要辛苦你们做家人的了,方子暂时不变,安心照着吃就好,见效可能不会那么快。我搁一日来一趟,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 张大夫早就等不及了,耐着性子听完,终于忍不住上前,“神医……” 戚月摆了摆手,语气冷淡:“我不是什么神医,只是恰好知道这么法子治中风罢了。这会儿当着刘叔和刘婶的面,我得把话说清楚。” 她转头,看向老刘头道:“刘婶的病,我没出什么力,不过就是扎了几针,开了个方子,药都是你自己去城里抓的,所以我不收你分文诊金。” 这话一出,老刘头脸上就已经有些发烫了,纯粹是因为心虚。戚月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她不过就是扎几针写了个方子,却把刘婶的命给就回来了,还有望能下床走路。而他呢? 他为了省药钱,答应了带张大夫回来,让他自己想办法从戚月那里学出点东西来。这怎么听,都不是那么回事儿…… 戚月又道:“张大夫人好,愿意免刘婶的药钱,刘叔肯定要好好感谢他,我就不多留了。” 张大夫一听,这是从头到尾都没他什么事啊!登时不干了。“等等等等!神……啊不戚大夫,我……” “怎么?”戚月回头,似笑非笑地问:“张大夫又不想免药钱了?” 闻言,张大夫一时有些语塞,昨晚跟刘安商量时的确说的是要是事成了就免他家的药钱,眼下戚月明显什么都不想说,他不免也不算出尔反尔。 可他是真没想到这小姑娘会不惜得罪邻居,张大夫求助地望向刘安,希望他能帮自己说说话。听这小姑娘的意思,这药且得吃些日子呢,积少成多也是笔不小的数目,他真的舍得说不要就不要了? 第16章 胡氏登门 果然,刘安听了张大夫的话有些犹豫,可也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坚定道:“没关系,药钱也不贵,我东拼西凑总还是能给老伴儿治病的。” 张大夫很意外,联想戚月方才那番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她这是早就把套下好了。 亏他还觉得一个十七八岁还有身孕的女子会好糊弄些,却不想她比自己这个老家伙还要精明,自己连夜赶来,算是白跑一趟了。 张大夫都准备起身告辞了,就听戚月又道:“那其实也没什么,那张方子不还在刘叔手里吗?您带着去县城多走几家医馆,我相信会有人愿意用药钱换你这方子的。” 此言一出,张大夫不能镇定了。他问过刘安,昨天到县城已经很晚了,他的医馆离城门最近,刘安一上来就找到他家拿的药,所以这药方还没有其他人看过。 可刘安若真如戚月所言多跑几家医馆,这方子可就没那么贵重了。 权衡再三,张大夫还是妥协道:“怎么会呢?戚大夫这张方子让小老儿受益匪浅,就算不能有幸获戚大夫的指教,小老儿也是没有遗憾的,刘安你放心,你媳妇的药钱我会给你免了的,只是还请准许小老儿隔三差五来叨扰。毕竟你媳妇这身体恢复的过程,小老儿也是十分在意呢!” 时常来转悠一圈,或许还会有转机呢? 本来以为免药钱没戏了的事有些沮丧的刘安听了,哪里还会说个不字,连忙“好好好”又“谢谢谢”地把人送走了。 戚月也没多呆,看了看药渣,又嘱咐了刘安用药的注意事项,这才回老喻家那大房子里。 喻晨一直在家,戚月回去的时候他正在处理野猪肉,打算把骨头都留下炖着吃,再留几块肉,其余都晾成肉干。 戚月弄清他要干什么,不由哭笑不得地问:“你怎么什么都会?”就原身的记忆来看,这里的男人都有些大男子主义,尤其念过书的更是十分信奉“君子远庖厨”的那一套,像喻晨这样打得了猎装得了秀才又下得了厨房的,在这个世界里算怪胎了? 喻晨并不知道她都想了些什么,只是十分平静地道:“从小就走南闯北的,什么都学过一点,但不精,勉强糊口而已。” 戚月自然不会信他那套糊弄人的鬼话,却也不深究——就算好奇又怎样?只是坐在家里想破头都不会有答案,还不如省省力气。 太阳已经出来了,戚月回房把昨天挖的虫草都拿出来,铺在院子里采光最好的地方晒,喻晨见了便问:“今日还要去挖虫草吗?” 戚月点头,“当然,尽快挖完,等过了这段时间就不能挖了。” “那我们早去早回,晚上给你炖汤喝。”喻晨自然而然道。 戚月有些别扭道:“没外人的时候你也不必装这么体贴,弄得我们真的很熟似的。” 她不理会喻晨的表情,继续道:“那快走,昨天来的匆忙,好多东西没收拾,从山上回来我要回家一趟。” 喻晨自然没什么意见,两人还是昨天那副装备,悠闲地往村北头走。 路上遇到戚大强的邻居赵大娘,后者见戚月这轻松的样子十分纳罕,“这不戚丫头嘛?你舅舅家昨晚闹那么大动静,我以为你今儿得回去瞅瞅呢。” 戚大强家跟老喻家这房子中间有段距离,昨天戚月也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同意搬来住,现在看来这决定还真的做对了,戚家怎么闹都没影响到她休息。 虽然大致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戚月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问:“我舅舅家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你舅母!”赵大娘也是个好嚼舌根的,昨夜被闹得实在是心烦,好容易逮着个人,自然要好好说道说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是从没见过疯病还会传染的。头几宿就你舅母自己叫唤,这昨儿个晚上你舅舅和你表哥也开始了,都嚷嚷着说什么‘闹鬼啦’、‘她来找我来啦’的,咱也不知道是咋回事。” 赵大娘越说越气,看着戚月的目光也有些不善,又说:“你这丫头倒是搬出去躲清净去了,可怜我们一家还不知道要被他们吵多久。” 戚月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她,留下句:“赵大娘,我们还有事,就先走啦。”便大步离开。 身后隐约还能听见赵大娘啐了一口,骂了句“跟他们老戚家做邻居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喻晨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头看看戚月。后者似乎丝毫不受影响,反而乐呵呵地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步子也很轻快,都不像是怀胎七个月的女子。 感受到喻晨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好一阵,戚月问:“看什么?” 一边问一边暗自感到好笑,他站在自己右边,一回头入眼就是她布满青红胎记的半张脸,亏他能看的下去,还看了那么久。 喻晨道:“没什么,只是看你好像一点都不好奇戚家的事,有些意外。” 戚月勾唇一笑,回过头看着他道:“没什么可好奇的呀,不过是他们心里有鬼罢了。” 的确,她那药若是从没做过亏心事的人用了,顶多做一晚上乱糟糟的噩梦,甚至根本一点效用都没有。而且她的药根本没那么大的作用,能让人连着做好几个晚上的噩梦,那药效在第一个晚上过去就失效了。 至于李氏,她自己被吓出了阴影,天天晚上梦到原身那早亡的娘,这可就不关戚月的事了。 而昨晚戚大强父子也开始做噩梦,这无疑是压垮李氏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会越来越相信真的是戚月她娘回来了,也会不停地做噩梦。 最后,要么他们一家先受不了刺激疯了,要么就赶快把那些亏心事都弥补回来。 疯肯定是不能让他们疯的,姑且再让他们慌几天,然后就可以收网了。 两人上了山,戚月又到昨天的地方挖虫草,喻晨则走到稍远些的地方砍柴,等戚月挖满了竹篮,两人便打道回府。 “饿吗?”喻晨问。 戚月看他一眼,点头,就见他从怀里拿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张粗面饼,“早上烙的,猜到你会上山,特意备着怕你饿。” 戚月也没客气,接过来边走边啃了两口,胃里有了东西可以消化,顿时就没那么难受了。 两人把东西放回喻晨家,又去了戚月的小茅屋。戚月的东西很少,无非就几件衣物,要不是戚月搬到喻晨那里都没有换洗的衣服,她连这几件都不想拿。 之后的三天,两人就重复着挖虫草和砍柴的工作,喻晨还在山上做了几个陷阱,希望能打到点野物。 这天,山上的虫草已经挖的差不多了,因此两人下山比较早。 “明日就不来了?”喻晨问。 戚月点头,“留一些,来年就又能长出好多了。” 喻晨只觉神奇,“所以它过了夏天真的还会变成虫子?” “那倒不是……”戚月有些哭笑不得,正准备跟喻晨解释真菌、孢子和蝙蝠蛾幼虫,就听见胡氏的声音,隔老远传了过来。 “哎呀戚丫头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可等你半天了呢!” 戚月愣了下,却也没多意外,过了这么些天,她也该来了。 胡氏飞奔过来就要往戚月身上扑,后者默默侧身躲开,不咸不淡地问:“有事么?” 第17章 天底下没有这种好事 对上戚月凉嗖嗖的目光,胡氏有些不自在,讪笑着收回要去抓戚月的手,余光瞥见旁边的喻晨,有些尴尬地抬手挡了挡脸,看向戚月的目光带了点祈求的意味。 “戚丫头,我有话想跟你说,能不能让你男人回避一下?” 不等戚月说什么,喻晨先开口了:“张家婶子,内子现有孕在身,最是离不得人的时候,不看着她我不放心。” 言下之意是有话快说,别拐弯抹角的。也不想想,戚月独自在那小破屋里不声不响怀了七个月的孩子,还差点被沉塘,那时候你咋不说戚月离不开人呢? 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胡氏赔着笑脸看向戚月,见她也没有表态,顿时更尴尬了。 可事态紧急,这点脸面哪有命重要?于是胡氏鼓足了勇气对戚月道:“戚丫头,我其实是想问问你之前给我的方子……” “方子怎么了?”戚月纳罕问道。“婶子先前不是说没用过我给的方子么?” 闻言,胡氏脸上火辣辣的,但仍旧赔着笑脸道:“我这不是听说你前两天救了老刘媳妇的命,所以就试了一下嘛。” “哦?”戚月静静看着她,面上表情似笑非笑的,却没再说什么。 胡氏自觉这谎扯得天衣无缝,趁热打铁道:“可是这药没用呀,你看看我现在。”她说着侧过头,给戚月看她半边脸和脖子,上头起了一片坑坑洼洼的疹子,散发着阵阵不太好闻的味道,竟已经开始溃烂了。 “戚丫头,你能让老刘媳妇捡回一条命,肯定有办法治我这毛病对不对?”胡氏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对,对了!我身上的疹子原来没这么严重的,都是用了你的药才会这样,你可不能不管我!” 戚月只觉好笑,丝毫没有想搭理她的意思,自顾绕开胡氏走到喻晨家门前,喻晨见状快步上前把铜锁打开放戚月进去。 “戚丫头?戚丫头?哎呀戚丫头你可不能不管你婶子呀!我也是因为你的药才变成这样的呀!”胡氏哭喊着往院子里冲。 喻晨见戚月没有要撵人的意思,便放胡氏进了门,见戚月倒了凉水就要喝,连忙抢过来,扔下句“等着”,便自顾升炉子烧水去了。 戚月这才懒懒地朝胡氏分去一个眼神,那一眼让胡氏分外心虚,仿若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被看得透透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只听戚月清悦的声音不含丝毫温度缓缓道:“婶子自己也说了,刘婶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几时用的药?” 胡氏心里咯噔一声,脑中一片空白,可戚月的声音却无比清晰:“你拿了方子就去县城了?因为求证耽搁了一天时间,所以从第二天才开始用药,对。” “我,我……”胡氏想反驳,可这时候反驳还有什么意义呢? 戚月继续道:“那药你一直用到了昨天晚上,但是效用却没有刚开始那么好,疹子本来都消了,后又长了出来,而且溃烂速度比先前快了一倍不止,对。” 胡氏已然崩溃了,她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戚丫头……戚丫头你救救我呀!我不想死啊,凭什么那老东西自己不要脸反倒连累了我呀……” 她膝行至戚月跟前,没有半分为长者的尊严,只一味哭道:“戚丫头,你心眼儿好,一定得救救我,救救我呀!” 戚月冷漠地垂眸看着她,对她的哭诉无动于衷。“那天我给你方子时就说过的?只能暂时缓解,若要根治,我需要另想办法。可婶子似乎并不是很想治病,不过稍有缓解就知足了,兴致勃勃跑来看我笑话,还要让人拉我去沉塘……” 胡氏一边止不住呜咽着,心中无比懊悔。自己那天为什么要凑戚家儿媳搅出来的热闹?凑热闹就凑热闹,干嘛要把戚月得罪的那么彻底? 只听戚月掷地有声道:“如今婶子又用得着我了,就跑来说几句好听的,再跟我倒倒苦水,我就该心甘情愿地继续帮你?婶子,天底下可没有这种好事。” 闻言,胡氏再顾不得别的,抱着戚月的腿就嚎开了:“戚丫头,戚丫头啊!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你不要这么不讲情面……我我我可以给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你,求求你救救我呀!” 她这两天抽空回张常家取了点东西,张常的情况很差,下肢溃烂,人也时睡时醒的,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听儿子说,他醒着的时候也没什么精神,睡了又时常因为心绞痛而醒来,熬得人都没有好脾气。 儿子跟自己抱怨时那个神态,仿佛哪天一个忍不住,就要亲手掐死张常。想到这里,胡氏就十分害怕自己变成张常那样,然后哪天被受不了的儿子掐死…… 戚月任她哭了一阵,等喻晨端着杯热水递给她,她道了声谢就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胡氏抱着戚月的腿不撒手,正要再说什么,就见喻晨冷着脸抓住了她的袖子,也没看他怎么用力,她就被一股大力掀了出去,重心不稳就地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戚月也惊了,饶是她的眼力,也实在看不出喻晨是怎么做到的。 喻晨冷声道:“张家婶子还是离远些,内子要是磕了碰了,你可赔不起。” 胡氏心里鄙夷,谁还没生过孩子?之前你不也说赶考就赶考,半年了才回来么,这会儿知道心疼媳妇了。 虽然想是这么想的,但到底不敢真的表现出来,只哭丧着脸看着戚月,眼里尽是讨好。 戚月喝完了一杯水,才不紧不慢开口道:“八十两,带够了银子再来找我。只是诊金,药钱另算。” 这笔数目,对于村子里的村民来说,几乎是要赚上半辈子了,就算胡氏是村长媳妇,要拿出这些钱也是大出血。 果然,胡氏闻听此言又是一阵哭天喊地,吵吵嚷嚷说戚月这是在要她的命。 可戚月却没多少耐心,只道:“我诊病向来分亲疏看心情,碰上见了让我心情好的,我就是免了诊金都没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胡氏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戚月轻轻勾起嘴角,牵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继续道:“关系是你自己推远的,我不过是凭原则行事罢了。婶子要是觉得自己的命不值这个数,大可以回去等死,我无所谓。” “等死”二字一出,胡氏便狠狠地哆嗦起来,满脑子都是张常那形如枯槁的惨状。 最后,戚月没什么表情地下起了逐客令:“婶子请回,要想活命就快点拿钱,过几天我是什么心情,可不好说。” 胡氏闻言缓缓爬起来,犹如行尸走肉般离开了喻晨家的院子。 喻晨目送她直至她走远,才回头,眼中兴味盎然,“你倒是狠得下心。一般女子见她那般祈求,肯定早就心软了。” 戚月扭头撇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要被沉塘时,她可没有因为我求饶就心软放了我。” 喻晨哑然。 “她冲我哭冲我下跪又算什么呢?本质不还是想不花一分钱就能捡回条命么,长得不好看想得倒是美。” 第18章 第一桶金 戚月不再多说,两人简单吃了午饭,她就开始着手处理那些虫草了。 最开始晒的那批已经风干得差不多了,戚月小心翼翼用毛笔一点点把上面的土扫干净,除去杂质,就见黄棕色胖乎乎的虫身十分完整,环纹清晰,不由满意地勾起唇角,收拾得更欢快了。 忙活了一下午,收拾出了三百多根虫草,足足四两多,这分量让戚月惊喜不已。就是放在前世,这样的虫草也得算是特级的品质了。 喻晨见戚月自己忙活着也不8要人帮,直到现在才有要起来活动活动的意思,便出声道:“弄完了?晚饭已经做好了,来吃。” 戚月愣了一下,像是忘了还有喻晨这个人似的,也不知道这一下午都盘算了些什么,能这么入迷。 将收拾干净的虫草都收好,戚月洗了手坐下来吃饭。 “过两天我想去县里一趟。”戚月道。 喻晨夹菜的手一顿,却没多问,只点了下头道:“知道了,我到时陪你一起。” 戚月自然不会拒绝。她这趟去县里,一方面是打听行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胡氏的病。 她这次吸取了教训,不拿方子抓药了,而是决定多跑几家药铺,把要用的药材都买齐。因此有个能帮忙提东西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胡氏来得比戚月预计的还要快,第二天一早就来了。戚月正因为这天不用出门想睡个懒觉,结果胡氏一进来就嚷嚷着要戚月救命,戚月不得不爬起来,洗漱完出屋子时,满脸的不高兴。 觑见戚月的脸色,胡氏登时有些慌乱,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又提什么要求,连忙双手把银子捧到戚月跟前,讨好地道:“戚丫头,我可把银子给你带来了。八十两,分毫不差的,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戚月面无表情地接过来,心里却乐开了花,这可是她穿越过来这么多天以来,赚到的第一桶金,还是这么大一笔。 看到这笔钱,戚月就对日后的养崽生活有了很大的信心。 “进来。”戚月扔下这句转身进了屋,胡氏千恩万谢地跟上。 切过脉,戚月没言语,先去洗了个手。胡氏急得不行,忍不住出声问:“怎么样戚丫头,我还有救吗?” 胡氏是真的怕了,生怕戚月收了银子后再来一句没救了。 只听戚月淡然道:“就是村长那么严重的,我也能救过来。” 胡氏一听这是没问题了,不由松了口气,可随即又忍不住骂道:“呸!那个老畜生,死了就死了,谁要花银子救他?” 这八十两银子,几乎掏空了她这些年藏的私房钱,张常虽然当了十几年的村长,手里也有些积蓄,可对媳妇孩子却抠搜得紧,就是他现在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胡氏母子都愣是没找到他的钱都藏在哪。 胡氏这趟来,都没敢告诉自己的儿子,贸然要那么大一笔钱,儿子倒不会不同意,只是听说戚月能治这病,少不了要跑来让戚月把张常那个老王八蛋一起治了,因为村长一死,职位就要重新选,儿子就不能借着村长儿子的名头作威作福了。 她可不想让张常活着,这种老王八蛋,得脏病死了都是活该! 想到这儿,胡氏不放心地叮嘱道:“戚丫头,你可千万别给那老畜生治病啊,谁来问都别治。” 哪知戚月一点亏都不吃,立时道:“那是另外的价钱。” 胡氏哽住,心道这人是钻钱眼儿里去了? 却不知戚月想的是,日后要是进县里开医馆,银子肯定是不少花,能敲一笔是一笔,反正看胡氏那个样子,再挤出来点儿也不是不可以。 胡氏憋了半天,道:“戚丫头,婶子我是真的没有什么银子了,你昨儿个也说了,八十两银子还只是诊金,总要给我留点钱买药?” 戚月皮笑肉不笑道:“婶子不必跟我谈感情,还是直接说你能出多少钱。” 胡氏暗自在心里骂了声娘,赔笑道:“你看……十两银子成吗?” “五十两。”戚月直截了当道,“婶子自己也清楚,若是你儿子来问我,我也是能要上八十两甚至更多的,这个价钱已经算是很划算了。” 这么多银子胡氏并不想拿,只能尽力杀价:“别别别,戚丫头,哪能就一口价呢?你看,不行婶子给你加到二十两?” 原以为怎么也要来回拉锯一阵,就连一旁看热闹的喻晨都是这么想的,哪知戚月听了十分痛快地说了句:“成交。” 胡氏直接傻了。 喻晨“噗嗤”一声笑出来,见两人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便歉疚道:“抱歉,没忍住。” 戚月瞪他一眼。做生意呢,你就不能严肃点儿。 喻晨轻咳一声,别过脸不再看她们。 其实戚月想的很简单,就算胡氏不说,她也不是很想给张常那样的人渣治病。她前世就最痛恨对婚姻不忠的人,哪可能平白给张常看病。 若是张常或者他儿子找来,她肯定会开个天价出来,多到父子俩根本承受不起,所以这笔钱本来就赚不到。 只不过胡氏自然替了,她总不好让人白提,凑个整就收,多好。 戚月道:“明日我要去县里办点事,顺便给你拿药,你明晚再来,记得带足银子,今天说好的这二十两,还有药钱。” 胡氏心力交瘁地应了声好,恍恍惚惚地走了。 喻晨这才出声问:“明日去县里,是要卖虫草吗?我瞧着你还有好些没晾好的,不攒攒一块儿带去?” 戚月神秘一笑,道:“卖是肯定要卖的,但不是明天。” 喻晨见她没有说的打算,便没再追问。左右他明天也是要跟去的,到时候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一日,戚月在家休息,喻晨上山查探陷阱,带回了两只野兔,和一只山鸡,都是活的。 戚月见了评价道:“不错,明日可以一起拿到县里卖钱。” 上次打的那头野猪保存得很好,够吃好久了,因此她也不缺这点儿肉。 喻晨听了自然没什么意见。 翌日。 戚月洗漱完出来,就见院子里喻晨不知道从谁家牵来一只骡子,正在往它身上套板车,瞧那熟稔的动作,还挺像样的。 这人还真是什么都会。 见到戚月,喻晨手上动作也没停,只扬声对她道:“灶屋有粥,吃完了我们就走。” 今天事情多,戚月着急,三两下就解决了早饭,一心盼着能早去早回。 板车上铺了张厚实的垫子,戚月意外于这假秀才的贴心,看了眼分开装笼的山鸡和野兔,再看看那只骡子。 根据原主的记忆,紫苏村就一家养骡子的,就是戚大强家隔壁那老赵家。平日里就接拉着三两个人跑县城的活,去一次三文,一个来回五文。 “你这是把老赵家的骡子租来了?”戚月坐着颠簸的骡车,问道。 喻晨“嗯”了一声。 第19章 进城路上的谈话 那老赵一趟就算拉满了板车来回不过也就收十五文,还要一直等着带人回来,运气好的时候下午就能回家休息,运气不好一整天都要耗在县城了。 因此喻晨直接给他二十文钱,他还是很乐意歇一天把骡车租给他们的。 这点小事对于喻晨来说不足挂齿,可戚月却道:“多少钱一天?算我自己租的,我把钱还你。” 喻晨有些意外,却还是淡然道:“不必。” “那不行,这次去县里是替我办事,合该我拿租车钱……对了!”戚月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我住的是你的房子,吃的东西也都是你出钱买出力做的,以后我每个月都该给你房租和伙食钱。” 她可不想欠人情,尤其喻晨这种明显有目的的人的人情! 紫苏村这个小村子人口少,房价也不高,更不会有人租来住,因此也没有明确的参照,戚月斟酌了一番,道:“我每个月连吃带住给你一钱银子怎么样?这么大一个房子你自己住也是空着,租出一间都算白捡钱,我按租两间算,一间一个月合你二十文,剩下六十文就算粮食和木柴的钱,我要是想吃别的贵的东西就自己买来交给你做,当然,买了什么肯定都会分你一半,算你做厨子的工钱。” 戚月自认为说得都很清楚,却半天没等来喻晨的回答,不由看了过去,却看不到背对自己赶车的喻晨脸已经越来越黑了。 这女人真是……喻晨有些哭笑不得,听她啰啰嗦嗦说了这么一大堆,却斤是斤两是两给你算得明明白白,生怕欠下丝毫的人情似的。 而且听她说了这些,感觉自己真的没帮上她什么忙。 喻晨不置可否,只是抓住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点问:“为何是两间?” 戚月愣了下,道:“我想把另一间改成浴房。”毕竟跟个大男人同住,该避嫌的地方还是要避嫌的。她在自己房间倒是能洗,但是她不喜欢洗完澡屋子里潮乎乎的感觉,所以想占两间,做个干湿分离。 “行么?”戚月问,半晌没听见回话,不由又问:“还是你嫌少?” 也对,这人身份成谜,保不齐真实身份是个根本看不上这两个钱的,那难道要自己一直欠着这个人情? 戚月不能忍,咬咬牙加价道:“好好我再填四十文的房租,你也别太过分啊,白捡的钱你还想要多少。” 喻晨没忍住勾了勾嘴角。也罢,这点人情的确不值得一提,以后日子还长着,总会有机会的。 “可以。”喻晨淡然道。 听了这话,戚月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那就说好了,一钱又六十文,就从我搬来那天开始算,以后我每个月的那天都给你结钱,一直到我不住为止。” 喻晨又沉默了一阵,才终是没忍住问道:“不住了你要去哪里?” 戚月一脸莫名又理所当然道:“县里啊,或者更远的地方。”难不成一直在这小破村子里? 她觉得自己说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却不知在喻晨听来是多么的离经叛道。 喻晨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断断续续生活了好几年,见惯了那些女子木讷的眼神,日复一日重复着洗衣做饭伺候父母或公婆的杂事,就算泼辣如胡氏、李氏之流,也不过就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女人该做的那些活计一样都不少,就从没见谁像戚月这般的。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现戚月不仅通晓医理,还懂得利用这样能力收获最大的利益。善恶分明,又比很多男子都有主见有胆识…… 尤其是方才的那番话,让喻晨深刻意识到,她眼里从来就不止这一小方天地。在村子里受人尊敬生活富足什么的,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 认识到这一点,喻晨喜忧参半。他即欣喜自己临时起意的选择却正压对了宝,戚月真的是有无限可能的人,又忧虑这样一个人,他到底能否收为己用。 戚月不知他此时的心情到底有多复杂。她今天起得早,这会儿在骡车上颠着,都有些困了。 不知打了多久的瞌睡,就觉骡车停了下来,睁眼一瞧,已经到了县城门口,门口排了好长的队,正等着接受守卫盘查呢。 戚月拿起喻晨放在板车上的水囊喝了一口,里面的水还是温的。 就见排在他们前面的村妇回过头,看看喻晨又看看戚月,会心一笑道:“呦,这是带媳妇进县城散心的?” 戚月干巴巴一笑,倒是喻晨十分健谈:“是呢,内子孕中烦闷,我进城卖点野味,顺道带她进城转转。” 他读书人那气质每每亮出来,都像模像样的十分唬人。 果然,那村妇一看他是读书人,更赞赏了,“读书人?哎呀现在的读书人像你这样疼媳妇的可不多见,都要什么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小伙子不错嘛!” “大嫂过奖了。”喻晨腼腆一笑,抱拳施了个书生礼,才又问:“我看大嫂推着的板车里装的都是鱼虾,是经常进城卖这些的吗?” 村妇点头,看起来也是个爱跟人闲聊的性子,“是呀,我男人包了个鱼塘,平日就让我进城去集上卖这些,赚点小钱。” 喻晨说了句“原来如此”,又问:“那大嫂可知,今日守城的为何如此森严?” “嗐!哪是今日才严的,都得有两三日了。” 戚月在旁听喻晨东拉西扯了半天,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喻晨这是在套话。 原身自记事起就没进过县城,自然不知道进城的规矩,戚月原还以为进城本来就是这么麻烦的,却不想其中还有猫腻。 就听那村妇道:“具体咋回事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说员外家里跑了个下人,那下人原是芡实村的,跑的时候偷了员外府不少财物,员外气得报了官,让县衙严查进出城的人,发现芡实村的立马扣下。” 听到这里,戚月不禁蹙起眉,员外只是个闲职,说好听点叫员外,其实本质就是土豪乡绅,按理说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话语权,能让县衙唯命是从。 事情透着古怪,戚月想了半天都没什么头绪,那边喻晨还在跟那村妇东拉西扯,突然那村妇想起来什么似的“哦”了一声。 戚月不禁又看了过去,见对方神秘兮兮地四下看看,而后压低了声音道:“我也是听说啊,县衙的人排查出芡实村的村民以后,从来没去员外府请示,直接就扣在城外了,所以我觉得啊,这里面一定有鬼!” 第20章 进城 听了这话,戚月反应过来,这可能是芡实村出了什么事,县衙打着员外的幌子在处理。 具体什么事,暂时无法得知,毕竟像这个村妇那样天天进城的人都不清楚,他们就更没处打听了。 一直轮到戚月他们被盘查,都没见县衙的人揪出个芡实村的村民,想来芡实村最近也是人心惶惶,能不进城就不进城了。 两人自然没什么问题,被盘问了一番就放了进去。喻晨跟那村妇聊得挺好,这会儿正在跟村妇商量能不能带他们去集市,把那三只野物卖了。 村妇听了几乎都没思索就说:“其实我刚就想说了,你这野物太少了,就是拿到集市上也不起眼,不如便宜点卖给我,我拿去集市上连着鱼虾一起卖。” 喻晨转头看了戚月一眼,见后者根本不表态,便点头道:“也成,那大嫂出个价,合适你就拿走。” 村妇说了个数,虽然照市面上价格低些,却也不过分,喻晨很痛快地就点头了。村妇十分高兴,将野物都放到自己的推车上。 顿了顿,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从车上捞了条活鱼勾好了递给喻晨,爽快道:“这鱼不值两个钱,大兄弟你可别嫌弃,拿回去给媳妇补身子,这带身子的人呐可得好好养着。” 戚月哭笑不得,跟喻晨一起推辞了半天,还是没推辞过,只好连声道谢。 村妇浑不在意道:“谢啥,我跟你们投缘。对了你们哪儿的人呀?我是槐花村的,有机会来我们家鱼塘,买鱼都给你们优惠价。” 得,还挺会做生意。喻晨失笑着报了家门,便跟村妇告了别。 “现在去哪儿?”喻晨问。 戚月没进过城,便问:“先跑几家城里的医馆,你知道县城有几家医馆吗?” 喻晨略略回想了一下,答道:“去年是五六家,今年不知道有没有增减。” 戚月默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若今年还是这些,再去掉那个张大夫的医馆,她的选择还真挺少的。 “绕过那个张大夫的医馆,其余的挨个去一趟。” 喻晨从善如流地赶起了骡车,很快就来到一家医馆。 医馆的小学徒见戚月从骡车上下来,便主动迎了上来,“夫人这是哪里不舒服?” 戚月摇头,说:“我是替人抓药的。” “哦哦,是得了什么病?可有方子?” 说话间,小学徒已经引着两人进了医馆,径直朝药柜走去。 戚月随口报上三味药材,用量都还不小。小学徒自认也学了很长时间了,却怎么也没想明白她拿的这几味药是干嘛用的。 出于好奇,小学徒问了心中疑问,戚月却淡笑着不想解释,只说自己也不清楚,都是听人差遣。 而后,她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哦对了!瞧我这记性,托付我那人还说让我问问有没有虫草。” 小学徒闻言嘿嘿一笑,道:“看来托夫人办事那人是个有见识的,这东西虽好,可搁一般村民身上还真就未必听过。夫人要多少?我这就给您装去。” “我想先看看。”戚月淡然道。 小学徒连声说着“稍等”,便快步跑到堂后,不多时就捧着个木头匣子回来了,献宝似的递到戚月眼前,道:“夫人看看,我们医馆的虫草绝对是县里最好的,您要是拿的多,掌柜的能给优惠。” 戚月礼貌地问了句可以拿起来看看么,征得对方同意才轻轻拿起一根,那虫身有些发黑,比她在山上挖的那批小了不止一点,环纹也不是很清晰。 戚月轻轻将虫草放了回去,问道:“怎么卖的?” 小学徒笑眯眯道:“九两银子一钱,您要是拿五钱以上,能合您八两银子。” 戚月扬了扬眉,直白地挑剔道:“你这虫草看着不大,怎么这么贵?” “哎哟夫人您不知道,这东西可宝贝了,这东西看着不大,但功效可太多了,就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夫人绝对买不了吃亏。” 说着,小学徒还看了眼戚月隆起的肚子,继续道:“像夫人您若是经常吃这个,保准生个健健康康聪明伶俐的小娃娃!” 戚月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笑出来,心道这小学徒还挺会忽悠,她要不是大夫都要信了。 这玩意儿最多也就补点微量元素,吃多了也未见的是好事,有那闲钱买虫草吃,不如多买点鱼肉蛋奶。 戚月连连摇头道:“算了算了,这么贵的东西我也不敢直接买,万一回去那位没看中,我岂不是要自己掏钱?你等我回去跟他描述一下,他要是觉得好,我就来你家买。” 小学徒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登时就僵了,可又听戚月说:“行了,你把先前我要的那些药都装起来,一共多少钱?” 无法,小学徒只得照做。毕竟戚月要的东西不少,虽没虫草值钱,但也是不小的数目。 喻晨在旁饶有兴致地围观了个全程,心里除了感慨这女人聪明外,一时竟找不出其他的形容。 可不就是聪明嘛,先抛出个必然会成的买卖给对方,故意不给钱,而后再以买的目的打探人家的底细,再然后用个让人一时无法反驳的理由推说不买,最后才把先前那笔买卖的银子结了。 从头到尾,不但没受人家冷脸,想知道的也都打探清楚了。 之后,喻晨又跟着戚月走了三家药铺,后者如法炮制,说的话几乎都没怎么变,就挨个看了人家的虫草。 这三家的虫草大小都差不多,虫身品质都照戚月挖的差了老远。可价钱方面,最高的一家要到十一两银子一钱,最低的要到七两银子。 结束后,戚月不光心中有了数,骡车上也已经放了十几包药材了。 “这些都是治张家婶子要用的?”喻晨好奇地问。 戚月“嗯”了一声,却没说其实这些还不够,有几味关键的药引她没有买,反正她有药坠,有这些药做幌子,她可以掺点从药坠里拿出来的药材,还能节约成本。 这一圈下来,她花了足足二十四两银子,幸好药钱是能回本的。而且戚家人大批量倒卖药坠里的药虽会被剥夺使用权,但是零零星星拿来开药,只要价钱不过分,药坠都是允许的,因此戚月也不担心会把药坠变成废石头。 戚月望了望天色,正午的阳光还挺晃眼。他们折腾了这么久,要是直接回去恐怕要饿坏人。于是戚月道:“我们找个地方吃顿午饭?之后我想去集市上看看。” 喻晨一愣,倒不是觉得在外面吃有什么不对,而且道:“吃完饭去集市可没剩什么好东西了。” 哪知戚月两眼放光地点头道:“所以东西一定很便宜呀!” 她就是要去捡漏的! 第21章 采买 两人找了家还算干净的小铺子解决了午饭,戚月结的账,说是喻晨陪她跑了这么久,理应请他吃顿饭犒劳一下。 喻晨没说什么,两人吃了饭又乘骡车去了集市上。 过了早高峰,集上就没剩什么好东西了,大多卖完货的都收了摊,因此路边已经没那么热闹了。 戚月在前头走着,身后不远不近缀着个牵着骡车的喻晨,后者看她悠闲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 这女人表现出来的,和紫苏村村民口中传的完全不一样,真不知是村民有误解,还是戚月本身就有古怪。 逛了一会儿,戚月统共买了十斤大米,五斤黄豆。价格都比在村子里买的要便宜一些。 她到这里以后,也就糙米吃得不习惯,想偶尔换换伙食,还想喝豆浆。 在粮食摊旁边,有个卖点心的摊子,戚月驻足看了看,虽然剩的不多,但看着都挺好看的。 卖货的见她感兴趣,忙介绍道:“夫人看看点心?这点心都是我早起新做的,有山楂糕、绿豆糕还有枣泥糕,都是有身子的夫人爱吃的。就剩这么多,卖完我就收摊了。” 戚月便顺口问了句:“怎么卖的?” “二十文钱一斤。”卖货的笑眯眯地答。 戚月目光略略一扫,见也就剩二十来块了,便道:“我都要了,三十文。” 卖货的一听登时摇头,“不行不行,这些足有四斤多了。” “哦。”戚月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别说卖货的,就是喻晨也愣住了,还从没见过这么杀价的。 卖货的在后面喊:“哎!夫人别走啊,不然,不然五十文?” 戚月头也没回。 “四十五文?” “四十,四十文!” “三十五文不能再少了夫人!” 没人理她,眼见着戚月都要走远了,卖货的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喊:“哎呀哎呀三十文就三十文,你这夫人也太能杀价了。” 戚月立马转身,动作轻盈矫健哪有半分有身孕人的沉稳,引得喻晨一阵失笑。 两人继续逛,很意外地看到了青菜,卖菜那老妇人说是搬了个大盆在自家屋子里种的,虽然长势不好,但也比放在外头长得快得多,戚月花很便宜的价格就把她摊子上剩下的各种青菜都包圆了,老妇人收了摊,欢天喜地地走了。 一圈逛下来,戚月虽没买多少东西,却把这里的物价打探得很清楚,喻晨在后头听着,发现的确如戚月所说,这个时辰来,集市上的东西都很便宜,而且大多数东西也并没有那么不新鲜,不介意的话往后都赶在这个时间上集,不仅不用人挤人,还能省不少银子。 最后,戚月进了一家布庄。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可孩子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出生了,她家里还什么东西都没准备。 戚月挑了一匹红色的面料柔软的棉布,打算用来给孩子做襁褓和小被子,又咬咬牙选了匹绢布,打算给孩子做几件贴身的小衣物。 其余倒还好说,就是衣服她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买两件成品。 伙计听了她的要求,便找了几个小孩的衣服给戚月选,随口道:“这还在肚子里的小娃娃不知道男女,夫人可要粉的蓝的都来一件?就算现在用不到,保不齐还要生二胎不是?总能用上的!” 戚月想都没想,随口道:“是男孩,不生二胎。”她跟谁生去。 男女这一点她早在刚穿过来那天,切了个脉就知道了,自己前世一些经验丰富的老中医都会这个,因此并没觉得有什么,却不知一不小心又惹麻烦了。 一旁的喻晨听了只是意外地挑了挑眉,伙计却直接惊了:“夫人怎知是男是女?难道是找大仙儿算过?” 戚月蹙眉看了他一眼,莫名道:“我找郎中看的,怎么?” “郎中?”伙计更震惊了,“咱们县里什么时候竟出了这么了不得的郎中吗?这这这,小的也只是听说,说京都皇城里的太医才有这本事啊!夫人是在哪家医馆看的?” 戚月:“……”得,又多嘴了。不是她说,这地方的医疗水平怎么这么落后? 喻晨难得看她吃一回瘪,颇觉得新奇,便饶有兴致地在旁看着,一点都没有要替她解围的意思。 诚然他也解不了什么围。 “……医馆还没开,等开了一定告诉你。”戚月干巴巴道,而后祭出杀手锏:“你还做不做生意了?” 伙计碰了一鼻子灰,也只能干笑一下,麻利地将小男孩常见的颜色款式都拿出来给戚月选。 看了一阵,戚月发现刚出生的孩子能穿的也就是兜兜、半臂这一类,小袴的尺寸看起来怎么也得是会走的孩子才穿得上的。后来一想也就释然了,这里没有纸尿裤这种东西,光屁股还是比较方便。 兜兜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戚月就买了套红色的半臂和小袴,打算回去后研究一下多做几身。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买现成的……成衣太贵了,还是直接买布来的划算,同样的钱,却能多出几身来,省下的钱,留着给崽买吃的多好。 戚月心满意足地正要付钱,瞥见店里摆在显眼位置的绸缎。这东西太贵了,买不起,但是她前世刷视频曾经刷到过用碎步给孩子做百家被的,如果能要点剪裁下来不要的碎布,那她也能给肚子里的崽做一个了。 想到这里,戚月就真的去问伙计了。 伙计听了笑道:“夫人赶得真巧,正好有客人刚定做了几身绸缎衣裳,剩了不少碎布,你要的话,二十文都卖给你!” 伙计拿出来足足一打筐的碎布,戚月看了一眼,里面绸缎居多,还有些绢布棉布,可以用来做孩子的尿布,对戚月来说都是很实用的东西。 算清价钱,还没等戚月付钱,喻晨便从袖中拿了钱递给那伙计,让他帮忙把东西都搬到骡车上。 一直到坐上骡车打道回府,戚月才忍不住问:“我给我的孩子准备东西,你掏什么钱?” 背对着戚月赶车的喻晨微微侧目,面色有些复杂,良久才道一句:“就当是我送给孩子的见面礼了,毕竟相识一场。” 戚月:“……” 出城时排队的人不多,两人很快就被放行了。 一路无话。 到家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但老远就能看见胡氏在喻晨家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似乎等了很久的样子。 第22章 她去刷个存在感 见到戚月他们回来,胡氏面上先是一喜,等看清骡车上摆的满满当当的东西时,脸色一僵。 这这这,花的可都是她给的银子!胡氏肉痛地想。 戚月毫不在意她的目光,自顾避开喻晨要来搀扶的手,轻巧地下了骡车。喻晨先开门将两人放了进去,才慢慢地把骡车牵进院子卸货。 戚月进屋洗了个手才给胡氏切脉,也没让人进屋,切完脉扔下句“在这里等着”,便去骡车上把采购来的药材统统拎下车,进了屋子就是一顿鼓捣。 她对药量的把控很好,放手上掂量一下就知道分量,不多时就抓出了几包药,拿出来给胡氏看,道:“你身上的溃烂用这两包煮水擦,一次用半包就行,会很疼,不过效果好一些。不过溃烂严重的地方就不要指望着恢复到跟原来一样了。” 说着,戚月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她的脖子上,那里的溃烂就已经很严重了。 胡氏听了一怔,随即凄然一笑,故作淡然道:“嗐,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不在意这些了……”可那眼神,却一点都不像不在意的。 戚月自不会同情胡氏,虽然那溃烂留下的疤痕她能治,但是她却不打算说,因为成本太高了。 胡氏为了治这个病已经把老本都掏出来了,自己从她那儿挣不到什么钱,又不想让她白捡这个便宜。 左右不过是影响了点美观,又不会要命。戚月如是想。 “这三包是三天的药量,一天一次。”戚月告诉了她煎药的方法,最后道:“一共八十五文,还有昨日说好的二十两,拿来。” 戚月一手拿着药一手摊开伸到胡氏面前,后者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八十五文,比去县城开一次伤风发热的药也没贵到哪里去? 胡氏:“八,八十五,文?” 戚月哪里听不出她的震惊,不太耐烦道:“不然呢?都是常见的药材,我不过是按照市价卖给你,难不成你还挺愿意多花几份钱?” 胡氏连连摇头,连忙从钱袋子里拿出二十两银子,又数出八十五文铜板一起倒进戚月的钱袋子,戚月听着里面哗啦啦的声音,身心舒畅。 送走了胡氏,戚月见喻晨已经卸完了骡车上的东西,正打算牵着骡子还回去。戚月便道:“我去送。” 好几天没去戚大强他们那儿露脸了,她去刷个存在感。 喻晨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看着她的表情便直觉她肚子里没装什么好水,想了想还是说:“这骡子脾气不太好,还是我来牵,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戚月自然没什么意见,她本就不太会牵,有人代劳她就当散步了。 两个人一只骡子溜溜达达地往老赵家走,快要到时,就听见李氏那大嗓门伴随着孩童嚎啕大哭的声音齐齐从戚家的院子传了出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得人烦死了!再哭就把你扔山上喂狼去!”李氏尖刻地嚷着。 她一骂,孩子哭得更厉害了,黄氏就急了:“娘,孩子好几天黑天白天的睡不好觉本来就难受,你还要骂他?他还不到一岁,他知道什么呀!” 黄氏也是气着了,说话声音高了些,李氏一听更气了:“好你个小贱人,如今都敢跟我顶嘴了!哎呦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呀……” “哇哇哇哇哇——” …… 戚月不禁失笑,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了句:“还怪热闹的。” 喻晨偏头看了她一眼,问:“他们曾经那样对你,怎么也没见你多伤心呢?” 因为她又不是原身。戚月默默在心里想,但当然不能说实话,只淡然道:“伤心到头伤的还是身子,为这样的一家子人实在是不值当,我只想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其他的我都不关心。” 喻晨从未见识过如此豁达的女人,一时间有些愣怔。若他也能像她那般豁达……算了,他必然不能如此,就算豁达如戚月,也有要拿回来的东西,更何况是他。 说话间,两人一骡子已经经过了戚家的院子,里面的争吵声戛然而止,还没等他们走到老赵家门口,就听李氏风风火火地冲出来嚷道:“赔钱货,你来干什么?” 戚月扭头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你瞎么?用了老赵家的骡子现在来还。” 李氏气得直哆嗦:“好你个赔钱货你还敢骂我!我……” “这话该我说,”戚月波澜不惊地看着她,“我以为舅母做了这些日子的噩梦,应该不敢招惹我了。” 听了这话,李氏的气焰一下子就熄了,嘴唇无意识地颤抖了一阵,继而有些呆滞地讷讷道:“是你,是你搞的鬼对不对?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做什么噩梦?” 戚月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我怎么可能知道?不过是乡亲们闲聊的时候听了一耳朵。至于舅母梦见了什么,说白了还是你自己心里有鬼?不然那鬼魂……” 说到这里,戚月故意停了一下,见李氏在听到“鬼魂”二字时明显抖了抖,脸色都白了,才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刀: “怎么只找你呢?” 话落,不再理会神色呆滞的李氏,戚月自顾朝老赵家走去。这回,李氏没有再拦了。 回去的路上,喻晨看看她,忍不住道:“我发现你对人心很了解似的。” 这些天在旁,他发现这女人似乎对上谁都能不落下风,且三言两语就能抓住对方心中的弱点,还从来没见她在谁面前吃过亏,即使是县里来的张大夫那样经验老道的,也没能在她这里讨到丁点儿便宜。 对于他说的这点,戚月十分自谦:“哪里哪里,也没有多了解,跟你肯定是比不了。”她现在最看不懂的,就是这个假秀才了! 假秀才笑了,没再多问,回到家就打算处理食材做晚饭,戚月则想研究一下把百家被做出来。 晚饭吃得很好,喻晨把早上槐花村那个卖鱼的村妇送的鱼给红烧了,还做了小炒野猪肉和青菜汤,戚月就着菜吃了一大碗大米饭,然后就抢过了刷碗收拾灶屋的活——她需要消消食。 一夜无话。 第23章 失踪了一晚的假秀才 翌日。 戚月用了半天的时间收拾好最后的虫草,和先前的放在一起一秤,足足有一斤半!戚月看着胖乎乎的堆成一大堆的虫草,心里乐开了花,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吃过午饭,戚月就一头扎进房间开始挑拣虫草,大的一堆,小的一堆,不完整的又一堆,不过不完整的很少,只有零星十几根的样子。 全都处理好以后天刚擦黑,戚月又渴又饿地出了房间打算弄点水喝,才发现屋子里安静得有些奇怪。 往常这个时间,喻晨应该在灶屋忙活起来了,这里常用的几间屋子都会点上灯,最起码戚月会经过的地方不会像现在这样黑黢黢的…… 那假秀才不在家吗?戚月暗自思忖着,都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戚月摸黑走到灶屋,点了根蜡烛,见灶台干干净净的,旁边小炉子上还放着水壶,只是炉火早都熄了,水也冰凉的。 戚月引着了小炉子,把水烧开喝了点,又不知道喻晨还回不回来,就自己动手做吃的。可一直到戚月填饱了肚子收拾完灶屋,又在自己的浴房里洗了个澡,都没见喻晨回来。 孕期本就嗜睡,加上忙活了一天虫草的事没怎么休息,戚月这会儿困得不行,在打了第三个哈欠之后,骤然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我等他做什么?” 回答是自然不会有人回答的,戚月慢悠悠地喝完最后一口温水,溜溜达达地回房睡觉去了。 可能是因为心里装着事,戚月醒得很早,意识回笼时,想起昨夜喻晨不声不响就没了踪影,不由有些好奇。 这假秀才到底做什么去了?不会不回来了? 一想到他有可能不回来,戚月的心情就很复杂,高兴自然是高兴的,每天跟个大男人共处一室还要在人前装夫妻,说不别扭是不可能的。可有这个假秀才在,她也的确是少挨了不少的累,也省了很多麻烦。 心事重重地洗漱完,戚月推开房门打算去灶屋做早饭,结果刚推门就跟风尘仆仆的喻晨打了个照面。 戚月愣住。 喻晨也呆愣了一瞬,继而歉疚道:“抱歉,昨天下午临时有点事,没来得及说一声就走了,你昨晚有吃饭吗?” 戚月回过神,点点头道:“你回来的正好,我今天要去县里,你去老赵家租骡子,我来做早饭,吃完我们就走。” 喻晨点点头,停顿了一下,却见戚月自顾绕开他去灶屋了,丝毫没有要多问的意思。喻晨愣在原地沉默了一瞬,微微失笑。 早饭做的很简单,清粥小菜还有水煮蛋,两人吃完就驾骡车赶往县城。 一路上,戚月什么都不问,反倒让喻晨不住多心,最后还是没忍住出声问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戚月睨他一眼,反问:“我问了你会说实话吗?” 喻晨哑然,半晌,戚月明白了他的意思,哂笑道:“所以啊,我费那力气做什么?再说了你去了哪儿做了什么,本就都与我不相干。” 只要别连累到她,她才不会管那假秀才死活。 假秀才不再说话了,戚月便自顾靠坐在骡车上闭目养神。 进城时照例被盘查了一回,戚月闭着眼睛假寐,任由喻晨跟官兵说话,对方见戚月是个孕妇,也没多说什么,问了几句就放行了。 喻晨赶车进城时,还能听见轮守的官兵在低声抱怨。 “哎呦这得什么时候是个头。” “闭嘴!被头儿听见得挨板子!” “我这不天天守在这里我烦嘛!你不烦吗?饭都顾不上吃,就盯着芡实村的人抓,你说……” “哎哎哎快别说了!头儿过来啦!” …… 之后又说了什么,离得太远就听不清了,戚月缓缓睁开眼,目光有些沉。 芡实村的事绝对不是那卖鱼的村妇说的那么简单,可是县衙的态度让人很迷惑。 上次进城时听那村妇说,是县衙的人抓了好多芡实村的人,可就算县衙要排查什么犯人,也该在扣下芡实村村民排查清以后就放人的。可那村妇并没有说放人,只说抓了人,这就很奇怪。 是那村妇觉得这事不值一提所以没说呢,还是从开始到现在,县衙就没放过一个芡实村的人? “我们要去哪儿?”喻晨突然出声打断了戚月的思路,他只是看戚月拿上了虫草,猜到了她是要进城卖,却不知道她想去哪家。 戚月回过神,不假思索道:“就城门最近的那家医馆。” 喻晨一怔,“那不是……” “对,就是姓张那老头的医馆。”喻晨听了这话回过头,见戚月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看着蔫儿坏蔫儿坏的。 喻晨失笑,赶着骡车很快就来到了那家医馆。 戚月没急着把虫草拿下来,而是让喻晨在原地看着,自己迈着轻快的步子进了医馆。有个青年迎了上来,看眉眼还有些像张老头,“夫人这是看胎相的?” “不是,”戚月道,“我来找张大夫。” 那青年愣了愣,上下打量了她一阵,才为难道:“爷爷正在给人看诊呢,夫人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爷爷看?” 居然是张老头的孙子?戚月看了他一眼,道:“是很重要的事,你跟他说我姓戚,等他忙完了麻烦给我留点时间。” “戚……”青年明显是知道戚月,闻言低呼一声,察觉医馆里的人都看了过来,才堪堪收声,再开口语气就急切了不少:“夫人还请等等,我这就去找爷爷。” 说完,一阵风似的跑了。 医馆里的学徒看出戚月身份不一般,连忙上前引着她坐下,又给倒了杯热水。也就这么会儿工夫,刘老头就急匆匆地走了出来,径直来到戚月跟前,累得微有些气喘。 “戚神……呃,戚大夫,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啦?” 不怪张老头兴奋。这些日子他也往老刘头家跑了两趟,亲眼瞧着那中风的病人精神越来越好,戚月开的那个药,虽然自称见效慢,但刘家媳妇恢复得已经很好了。 要知道那可是中风啊!十个里面八个醒不过来,剩下两个醒过来的也是等死,哪里见过能有好的。 戚月懒得跟他客套,开门见山道:“张大夫,你这收不收虫草?” 闻言,张大夫愣了愣,确认似的重复道:“虫草?” “嗯。” 张大夫沉默,心思却发散开来。 虫草?她哪来的虫草?有多少?她这回来真的就只是来卖虫草的? …… 戚月没什么耐心道:“到底收不收?不收我可走了。” 张大夫忙留住她,“收收收,当然收,不知道戚大夫手里有多少啊?”一边说着,一边端起学徒递来的茶杯喝了口茶。 “一斤多。”戚月淡然道。 “噗!咳咳咳……”张大夫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茶也喷了,人也傻了。寻常这东西都是论钱算的,遇上抠搜的甚至一回就买几根,她这一上来就一斤多,当这是大白菜吗? 张大夫不淡定了,再开口声音都有点抖:“戚大夫能否先让我过过目?” 戚月点头,出去让喻晨把装虫草的篮子拿了出来。一共两篮,都用布盖着,其中一篮最上面还有个布包。 第24章 卖虫草 张大夫很慎重,见跟在戚月身后的喻晨手里提着两个篮子后,便亲自将两人引进了后堂他平时休息的房间。 戚月把用布包着的拿了出来,张大夫看着戚月把那布包摊开给他看,里面的虫草是深黄色的,环纹清晰,也比他见过的虫草都要胖一大圈,就是…… “戚大夫,你这虫草都不完整啊。”不是掉了脚就是只有半截的,委实有些可惜。 戚月没多说,只问:“收么?” 张大夫看了一阵,虽说不完整,但是个头是真的都不小,的确是好东西,便咬咬牙道:“五两银子一钱,戚大夫你可别嫌少,我这也是看在你拿来的量多,我们又是老熟人才给这个数的,若是换做旁人,必然不会给这么多。” 原以为戚月会跟他扯皮,却没想到对方很痛快地就点头了。 就在张大夫松了口气的时候,戚月一句话让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些缺胳膊少腿的是五两银子一钱,那这些呢?” 说着,她掀开了两个篮子上盖着的布,张大夫定睛一看,就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入眼全是虫草,完整的虫草。不论颜色、个头还是环纹,都比他过往见过的要好出不止一星半点。两个篮子里的东西唯一的区别就是个头上差了些,但小的那一栏也比市面上大了一圈。 张大夫老半天没回过神来,还是戚月略显不耐的声音让他醒神:“张大夫,这两篮你还要不要?” 这哪能不要啊!戚月说一斤多,他打算五两银子一钱收的那些满打满算也就二两,大头都在那两个篮子里呢,哪能不要? “戚大夫,你这就不地道了。”张大夫有些不悦,“我看在交情给了你那么高的价格,你却,你……” 戚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他说不下去了才不咸不淡道:“我怎么?我有说我那一斤多的虫草都是这样的吗?” 那倒是没说……张大夫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目光重又落回那两篮子虫草上面。 半晌,张大夫道:“篮子里那些,我出六两银子一钱!” 此言一出,戚月未语先笑,张大夫心虚地看了她一眼,就见她满脸都是嘲讽。 见她甚至没有还价的意思,转身就要走了,张大夫坐不住了,连忙出声拦住戚月。 “戚大夫留步!有什么咱都可以慢慢商量嘛!你觉得是差了多少?” 戚月回头看他一眼,冷笑道:“张大夫是糊弄我不懂行么?如今县里能凑出来的虫草有一根算一根,谁家有我这些品质好?不照样能卖到十来两银子的高价?张大夫给那些缺胳膊少腿的虫草都能开到五两银子的价钱,这两篮怎么便宜了这么多?” 张大夫被问得哑口无言,喻晨在后头听得只想拍掌叫好。 可不是得拍手叫好嘛。一般人推销货物,都是先把好的挑出来给人家看,残次的那些都放到最后留个添头一起卖,一个闹不好,人家只收你手里好的那部分,剩下的残次品就只能白送人家。 戚月偏偏反其道而行,上来就把残次品拿出来给人看,定好价钱了,才突然把好的拿出来,让人想不高价收都不行。 开的价钱不合适,戚月可以扭头就走,对方为了这批难得的好货,必然不会放弃,只得继续加价,加到戚月满意为止。 不得不说,这女人是真的很会做生意。 果然,张大夫咬咬牙继续加价道:“八,八两总成了?我按八两一钱收。” 戚月点点头,可不知道为什么,张大夫见到她点头反而有股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戚月紧接着便问了句:“那大的那一篮呢?” 张大夫心态差点崩了。 最终,戚月以大的十两银子一钱、小的八两银子一钱、残次品五两银子一钱的高价,卖出了所有的虫草,含泪血赚一千五两。 送走戚月时,张大夫脚步都有些发飘,他少有地收药材能一次性花出去这么多钱。 但是心里美啊!戚月自己也说了,县里别人家的虫草都干干巴巴又瘦又小的,照样卖得上高价,而他现在手里的这批,成色这么好,价格还不得翻一番? 过两天他就造一波势,保准马上就把银子赚回来! 张大夫心里美滋滋地盘算起来,也就没有肉痛太久,将戚月二人送到门口时,甚至还亲切地对戚月道:“戚大夫若还有什么好东西,记得来找小老儿啊,小老儿还高价收!” 戚月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 买完了虫草,戚月心情很好似的,喻晨琢磨了半天,还是觉得有些不对,是以一边赶车离开医馆,一边问:“我怎么觉着,你这桩买卖亏了?” “嗯?”戚月勾着嘴角,“亏了么?” 喻晨点头,“虽说这东西都是白挖来的,没有成本,但是你要是零散地卖给大户,想来能赚得比现在更多。而且你自己就是大夫,日后若是开医馆,这东西完全可以作为你的招牌吸引一些人,现在就出手太可惜了。” 戚月“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却道:“做人呐,不能这么贪心,而且今年没了,我明年还能上山挖呀。这东西在我手里放的时间越久,越容易生变。” 喻晨闻言,还是不太能理解,却也没有再说什么。这女人一向有着自己的一套想法,左右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他就不必操那个闲心了。 “接下来去哪儿?回家吗?”喻晨问。 戚月想了想,暂时也没什么缺的,揣着一千五百两银票到处招摇不太好,还是先回村。 便道:“我没有要去的地方了,你呢?” 喻晨点了点头,“那便回去。” 出城的人不多,两人乘着骡车很快就出来了,可还没走多远,就听城门那边闹了起来。 “站住!别跑!” 几个官兵持刀追赶一个布衣打扮的年轻男人,那男人很快就被追上,按倒在地上,旁边几个官兵一拥而上,瞬间将他五花大绑。 “快!把这个芡实村民送到城西庄子里去!”一个官兵道。 第25章 芡实村的隐情 这还是戚月头一回见到他们盘查出了芡实村的村民,不由让喻晨停了下来,自己转头仔细打量起那个村民来。 因为他们的骡车离得近,不多时就有官兵上前驱赶,“看什么看?快走快走!” 喻晨看向戚月,后者非但没说走,反而还下车了。 官兵眼见着她要往前走,立刻抽刀示警,“干什么?还不走?县衙办事你等平民瞎凑什么热闹?还不快走!” 戚月回眸上下打量了那官兵一眼,见他着装跟其他官兵都不一样,应该是个领头的,便压低了声音道:“县衙办了这么久的事,可解决芡实村的疫病了?” 没错,戚月刚刚一打眼就看出那村民有些异常,等骡车停了细看一番,更觉得是疫病了,因此便试着诈了一下这个看起来地位稍高些的官兵,却不想还真诈出来了。 那官兵一听戚月这话,脸色都变了,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忙疾言厉色地压低声音质问:“你是什么人?谁告诉你芡实村的事的?” 戚月不慌不忙道:“没谁告诉我,我是大夫,看一眼就知道了。” “就你?”官兵明显不信,上下打量着戚月,目光落在她肚子上时,更加不信了,“管你是谁,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喻晨上前一步挡在戚月面前,虽未言语,但意思很明显:要带走她,先过我这关。 戚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声“没事”,见他紧绷的背明显放松了下来,不由有些好笑,这人至于这么入戏么?好像他真是自己丈夫一样。 就连喻晨也说不清楚,完全就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 戚月转头对那官兵道:“你还是先带我去你们说的那个城西庄子的好,早点让我弄清是何种病症的疫病,也能早点解决,少死几个人。” 听到最后一句,官兵明显犹豫了,戚月于是又道:“让我试试,如果我真的是个骗子,救不了那些病人,你在把我拖去县衙也行啊。反正我挺着个大肚子,跑也跑不过你们这些身强体健的男人。” 官兵又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又看看她自信的表情,最后还是决定赌一把。反正就像她说的,她一个怀着身孕的妇人,跑又跑不了,真出了什么事,就立即将她抓了送到地牢嘛,左右不会让她把芡实村的秘密泄露出去就是了。 倒是喻晨有些担心,他倒不是怕自己会被传染,而是担心戚月,“你这个样子,万一……” 没等他说完,戚月便用一句“没事”打断了他。 喻晨无法,只得继续赶车,跟上了官兵押送那芡实村村民的队伍。 路上,那官兵领头自报了姓名,又简单说了下芡实村的情况。 “我叫万勇,你们叫我老万就行。芡实村的瘟疫是十天前闹起来的,当时村里接连死了三个人,村里上报到县衙,说怀疑是瘟疫。县令就派人寻了郎中去看,结果那郎中只说会传人,让赶紧把尸体烧了,却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病……” 去城西的路上,万勇说了 很多,总结下来就是,去了趟芡实村的官兵和郎中回来就病了,县令得知以后连忙将人都秘密转移到城西庄子,又和关系不错的员外说好了,明着抓下下人,实则暗地里将芡实村和跟芡实村的人接触过的都控制起来,避免病情蔓延出去。 可芡实村的村民也不是傻的,家里人进城办点事就丢了能不出来找么?再加上村子里陆续有人生病,总要请郎中看,因此这些天还真就抓了不少人回去。 但只是把他们控制起来也没什么用,县里的大夫都没什么对策,城西那个庄子从最初的人满为患,到现在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单是昨天,就一口气抬出去六个人,连全尸都不能给留,都烧成了灰。 一想到这些,万勇心里就堵得慌,所以在听戚月自称是大夫,还有望能治好他们以后,万勇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让戚月去试试。 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他们也到了城西的庄子。 戚月回过神,首先感受到的就是死气,而后便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儿,是烧草药的味道。古时医疗水平不发达,遇到瘟疫大多都是这种办法,但是杀毒的效果一般。 戚月从怀中拿出一块绢布,这是她昨日从碎布里挑拣出来的,洗净了本想当个手绢用,这会儿就直接对角折了,当面巾绑在脑后,充作临时的口罩。 万勇见了有些不解地问:“这是做什么?” 戚月瞄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们县衙最近也不少人染病了?” 万勇震惊:“这你也知道?” 戚月叹了口气,一边再次在心里感叹这里医疗水平落后,一边解释道:“有的病症比较严重的话,可以通过呼吸传人,这布巾虽说不能保证完全隔绝,最起码也能预防一二。” 万勇恍然,连忙喊来一个官兵,让他多准备些布巾。 戚月又转头看向喻晨,“我没有多余的面巾,先进去了,你一会儿从那些军爷那里要一个,或者就在外面等我。” 喻晨明显想拒绝,可戚月不给他机会,“这瘟疫看着挺严重的,未来几天我保不齐会很忙,可没工夫顾你,所以你还是别生病的好。” 喻晨只得眼睁睁看着她跟万勇进去。 一进庄子,戚月就像变了个人,脚步急促,神态紧绷,“先带我去看看最严重的病人。” 受她影响,万勇也紧张起来,“这边。” 他带着戚月进了一个房间,里面临时摆着六张板床,其余的家具都挪了出去,因此房间很宽敞。 这里的病人,五个都是年岁很大的,还有一个孩子,看着才两三岁的样子,因为发烧小脸通红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偶尔无意识呻吟两声,也是有气无力的。 可能受怀孕的影响,戚月这会儿看这么小的孩子遭罪心里就觉得难受,先过去查看孩子的情况。 万勇在旁道:“这孩子的父母就是芡实村最早死的那两个,旁边那床躺着的是他奶奶。” 戚月扭头看了一眼,见那老太太病得比孩子严重多了,真有点什么事,孩子根本没人照顾。 她叹了口气,沉下心来给那孩子切脉。 万勇看她给孩子切脉的动作不慌不忙,切完左手切右手,然后又是翻孩子眼皮又是掰孩子嘴的,基本都跟那些来看过的大夫一样,可那些大夫看完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女人能行吗? 良久,戚月终于看完了,抬头看向万勇,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转头去看下一个病人…… 等屋子里六个病人都看完,戚月心里有了数,对万勇道:“拿笔墨来,我先写个方子,你让人抓了快些煎好给这几个人灌下去,如果见效了,那其他病人我也有把握治。” 万勇甚至都没听到戚月说这些病人的情况,就直接跳到了开药,不由一愣,反应过来时,眼里闪过惊喜。 要是真的能治,可就太好了! 他连忙让人取来了笔墨,盯着戚月写了两张方子出来,戚月道:“这一张是孩子的,这方子大人和小孩的用量有区别,小孩见效可能会慢些。” 第26章 大渝人不骗大渝人 万勇连声道:“好好好我这就让人去抓药!” 戚月想起什么又道:“让照顾病人的人面巾都不要摘,两三个时辰换一次,换下来的面巾不要跟别人的混了,最好用开水煮一下,还能再用。” 万勇通通让人照做。 一想到这些病人有可能都有救,他就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将戚月当菩萨供起来。 庄子里来了个自称能治疫病的郎中的消息不胫而走,最先跑来围观的,就是张晖。 张晖自小跟父亲学医,如今医术虽然照父亲还差些,却在县里也有些名气。这次芡实村闹疫病,县令要每家医馆都派出个郎中到庄子上帮忙,没有阅历的不行,岁数太大的也不行,因此他们家就只能派他来了。 来的时候他就在心里打鼓,自古闹疫病,就没几个情形好的例子,一个弄不好,在现场治病的郎中都要搭里头。 张晖心里是又慌乱又不忿,尤其是到了这里以后。 这些人明摆着是没救了,可县衙的人就是不肯放他们这些郎中离开。来这里的几天,张晖跟县衙的人争执了好几回,却始终没能走出去。 这会儿,他正装模作样地查看几个昨天送进来的病人,就见门外有几个县衙的人匆匆走过,神情还透着股子兴奋。 张晖好奇地出门,拉住一人问:“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在往内院赶?” 那里的病人都是病得很重的,传人也很快,张晖都是能避则避,尽量不去,怎么这会儿还有人上赶子要作死呢? 没等那人说话,张晖就又发现周遭好多人脸上都带着面巾,包括他眼前这个,不禁又问:“怎么你们脸上都带着布巾?” 那人不怎么耐烦道:“有个郎中说有办法治好芡实村的疫病,啊对了,布巾也是她让戴的,说能稍防一下疫病传人。” 说完,那人甩开张晖急匆匆就走了。 张晖愣在了原地,半晌才消化完自己听到的内容。 他没听错?有人能治这疫病?是谁?是县里的人吗?县里谁家医馆有这号人,他怎么不知道? 还是朝廷派来的人? 张晖倒是听说县里已经派人上报州府了。可是山高路远的,疫病又没扩散得多严重,州府的人能这么快就到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疫病根本就没法子解!虽然他医术不如父亲,却也看得出来。因为这就不是眼力的事,这是常态啊! 张晖愣在原地胡思乱想了好一阵,还是决定要去瞧上一瞧,看来的到底是神医还是什么妖魔鬼怪。 戚月这边,派去煎药的人已经端着药回来,万勇就指使着他挨个给病人灌药,戚月见着他们虽然没有意识但都能喂进药去,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还没严重到食不下咽的程度,挺好。 戚月转头,有些担忧地看向那小孩,道:“这药多少有些伤胃,大人倒还好,孩子恐怕要受罪。万差爷回头让人熬些稀粥,等这几人醒了给他们都吃点。” 万勇连连点头。 说话间,喻晨由人引着寻了过来,他面上蒙着布巾,衬得那双眼睛有些深沉,里面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可戚月心思全放在病人身上,什么都没有察觉。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有人醒了过来,戚月连忙冲上去给她切脉,后者神情麻木,眼里毫无生气。 这些天她都习惯了,习惯了郎中给切脉,而后都是叹息摇头,随即送来一碗有着淡淡药味的汤水,身子一日日衰弱下去,眼睁睁看着那些被盖着白布抬出去的尸体,每天都在担心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到如今,已经习惯了。 尤其这次醒来,她明显觉得脑子里轻松了不少,意识也清醒了,身上更是没了往日的疼痛和不适,顿觉自己是回光返照,连郎中说什么都不在意了。 就是不知道,这些差爷会不会让她留个遗言,她不会写字,只能口述,不知道差爷会不会帮忙转达……他们都在干什么? 老妇人终于觉察出不对,她看了看面带欣喜和激动的那两名捕快,又看了看身旁为自己诊脉的郎中——怎么,是个女人? 还是个怀了身孕的女人。 耳边响起一个捕快激动的声音:“戚大夫,真,真的能治好吗?这里的人,都能治好?” “嗯,”那个怀着身孕的女人淡笑着点头,看向老妇人问:“婆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老妇人试着动了动嘴巴,发觉自己似乎有力气了,便沙哑道:“感觉,没那么难受了……我,我是要死了吗?” 戚月失笑道:“怎么会,婆婆,你的脉象我已经看过了,身体开始恢复了,你熬过来了。” 老妇人眼里一瞬间燃起了光亮来,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确认道:“真,真的吗?” 戚月点头,“真的,大渝人不骗大渝人。等我再给你写张方子,你吃几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过几日就好了,倒是就可以回家了!” “好,好啊,好啊……”老妇人牵起嘴角笑了,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 不止是这老妇,就连万勇这样人高马大的大男人都忍不住揉眼睛了,终于挺过来了,终于有希望了。 “戚大夫,啊不,戚神医,谢谢,真的谢谢你……”万勇上来就要握住戚月的手,又猛然想起对方是个女子,这样不好,只得堪堪止住动作,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好。“我这就让人传信给县令,你立了这么大的功,该让县令知道。” …… 仗着屋里的人注意力都放在病人身上,张晖在门外看了全程。他来这庄子的时间就,还不知道自己父亲跟戚月打过照面,因此完全不晓得这号人,只觉得羞恼。 自己学医半生,竟会被一个女人压一头。这女人是哪儿冒出来的?到底使了什么妖法,竟然能解这疫病? 张晖没有贸然惊动屋子里的人,而是偷偷去了厨房,略一打听,就拿到了那女人开的药留下的药渣。 看药渣识药是他自小就会的,因此很快就分辨出药渣里都有哪些药材,可结果让他更加无法接受了。 都是常见的药材,每一样单拿出来他都认得,并且说得出可以治疗什么,可是放在一起,他却愣是说不出是干嘛的。 这就是那女人开的药?还能解疫病?是她蒙的,还是那服了药的老妇人回光返照了? 张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最后将目光落在药柜上。 第27章 人没气儿了 近日县令收了不少药材供他们这些郎中使用,药方里的药这里都有,到底怎么回事,他再试试不就得了。 张晖按照药渣的用量抓了一副药,坐下来开始煎。 戚月对此毫无所知,她这间屋子里的病人都陆续醒了过来,除了小孩醒了就开始哭以外,其他人精神都还可以。 戚月又嘱咐了一番留在这里照顾的捕快,便带着喻晨前往下一个房间。 路上,喻晨盯着她的肚子直皱眉,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累吗?晌午都没有吃过东西,眼看着太阳都下山了,是不是该休息一下?” 戚月闻言愣了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天色都这么晚了。 万勇也反应过来,看看天有些懊恼道:“看我这脑子,光顾着高兴了,忘了戚神医还带着身子呢……要不戚神医先休息一下,我让人给你准备些饭菜,你吃完了再看?” 戚月摇摇头,道:“饭菜现做也要等一会儿,让他们慢慢做,我再看几个病人,琢磨着再开副方子。” 万勇连忙喊来个捕快,让他去厨房告诉厨子准备点好饭好菜,又让他送点热糖水来给戚月喝,这才转头问道:“怎么你刚才的方子不是通用的吗?” 戚月道:“嗯,刚才那张方子用量太虎狼,救命还好,对症状较轻的则没什么好处,要命还差不多。” 万勇不懂医理,只觉得神奇。 几人刚走进屋子,就有人端着热糖水来了。戚月注意力稍一转移,还真有些头晕,是低血糖的症状。因此感激地道了谢,接过糖水喝了两口,脸色瞬间好了不少。 这间屋子里也是六个病人,意识都还清醒,戚月切了一圈脉,正要开方子,屋门突然“咣当”一声被砸开。 倚着墙边一直盯着戚月看的喻晨倏然回头,眼底闪过一抹冰冷,只是没人留意。 来人正是张晖,他一进门就愤怒地指着戚月,扭头对几个捕快道:“几位差爷,那个姑娘就是喝了这妖女开的方子煎的药才死的,跟我可没关系!” 那几个捕快看看他,又看看戚月,一时有些为难。 这女人刚还救回了几个病重的病人,怎么这会儿又成害命的妖女了呢? 还是万勇稳重些,他看着张晖,神色不善问道:“怎么回事?” 这话是问捕快的,他是这里的领头,捕快自然听他多一些,闻言便答:“头儿,这郎中刚才给昨日刚送进来的一个姑娘喂了碗药,谁知刚喂完,那姑娘就呕吐不止,最后吐了口血,人就没气儿了。” 一听人没气儿了,戚月豁然起身,却重心不稳向前栽去。 旁边一直留意着她的喻晨见了,心跳差点停了,连忙上前将人捞了回来,见她脸色惨白,不由蹙起了眉。 “怎么回事?你哪里不舒服?”喻晨沉声问。 戚月只一味地摇头,挣开喻晨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糖水,这才稍稍缓过来了些,大步冲过去抓住一名捕快的胳膊厉声问:“那姑娘现在人在哪儿?” 那捕快愣了愣,看了眼万勇才喏喏道:“这庄子里的死人一向都拉出去烧了,这会儿已经盖了白布往外送了。” 戚月手一抖,面上少见地流露出慌乱,想也不想就要往外冲,可没走两步就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回神时已经被喻晨拦腰抱起来了。 “你干嘛?”戚月低呼。 喻晨像是忍无可忍似的道:“你能不能有点双身子人的自觉?挺着肚子跑来跑去,动了胎气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己?” 戚月一怔,忙忙活活的她倒是真忘了这一茬…… 就见喻晨冷着脸问:“人在哪?” 万勇也反应过来,忙命人去拦住把尸体往外抬的人,自己领着喻晨往外走。 戚月在他怀里僵了片刻,便也就躺平了,救人要紧。 张晖还在后头喋喋不休:“差爷,差爷!你可别被这妖女骗了,张某行医多年,从未见过那种方子,肯定是她随手乱写的,她是使了什么妖法,才让病人暂时醒过来……” 万勇回头,看了看喻晨怀里的戚月,后者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讲道理,单看戚月左半边没有胎记的脸的话,其实是很有妖孽的潜质的,只是恐怕没有哪个妖孽会让自己半边脸上全是胎记?更何况,她的确是救回了那六个病重的人,也的确说了那药方不适合症状较轻的人用…… 姑且先看看。 因为有人传话,他们很快就追了上来。戚月几乎是从喻晨怀中跳下来的,大步就奔向那被白布罩着的尸体,一旁诸人看着她的肚子心惊肉跳的,生怕下一刻她自己先有个什么好歹。 戚月不顾忌讳扯开白布。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脸色青白,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戚月用指尖沾了点闻了闻,又看了尸体的瞳孔和口中,最后切了切脉,良久,她取出了怀中的银针包——还是在老刘头家那回喻晨找给她的,之后她一直没还回去。 张晖眼见着她下针,下的还都是头上的大穴,登时忍不住低喝出声:“你这妖女害死了人不算,还想做什么?这姑娘已经死了!你……” 话没说完,就忍不住噤声了,只因戚月抬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却犹如一把利剑直直刺进人的心脏,张晖好像哽住了一般,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 戚月最后用点刺的手法在小姑娘的人中穴下针,少顷,小姑娘眼皮一动,缓缓醒了过来。 “诈尸啦!”张晖吓得怪叫,一蹦三尺高。 小姑娘吓得一抖,戚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才安抚住她。 万勇连忙上前,方才他问过当时在场的捕快,都说确定了没气儿了才盖的白布,这会儿人醒了,他怎么能沉得住气。 “戚神医,她这是……起死回生了?”万勇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是抖的,完全控制不住。 戚月摇摇头,淡然地抛出一句“她本来就没死”,就又开始替小姑娘切脉了。 旁边一个捕快听了生怕自己担责任,急忙辩解道:“不可能!我当时明明确认了,就是没有心跳也没有气儿了!” 戚月安抚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没有说你们不尽心的意思。这个病人的呼吸的确是没了,心跳也几乎可以说是停了,但还是有一丝丝的脉搏,不是经验丰富的郎中瞧不出来很正常。” 听了这话,在场人齐齐看向张晖。这人自小长在他们家医馆,行医少说也有三十多年了,也不算经验丰富吗? 众人再看向戚月的目光充满了敬佩。 戚月切完了脉,起身道:“这位姑娘身上的疫病还没好,不可掉以轻心,还有她先前服的药伤了她的胃,调养需要耗费不少珍贵药材,这药……” 说着,戚月看向张晖,目光冰冷地补了句:“得你来拿。” 第28章 联合针对(2章合一)) 张晖闻言登时不干了:“凭什么得我拿?你这妖女好大的脸面,这种事也是你个妇人说了算的?” 戚月冷笑,“你也知道很多事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怎么你拿着我的方子胡乱抓药给病人服用的时候没想到这一点呢?” “我……我只不过是要揭发你这妖女的真面目!”张晖梗着脖子嘴硬道。 就连一旁的万勇都看不下去了,“你快闭嘴!亏你还是个郎中,张口妖女闭口妖女的,你就不会说别的了吗?” 戚月哂笑,“幸亏我方才就跟万差爷说了,病症较轻的不适合用此药,不然现在真是有口都说不清。” 她看着张晖的目光变得冷沉,又道:“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能拿无辜百姓给你试药,就冲这一点,你就不配做郎中!教你的老师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晖被她这一番话刺得又羞又恼,又见几个在场的捕快都对他投以鄙夷的眼神,不禁愤然道:“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妖言惑众!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家相夫教子,出来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还敢说自己不是妖女?寻常人家的女人哪可能懂这些!” 戚月简直被他给逗笑了,心中半点起伏也无。这种不占理干嚷嚷的,在她面前属实不够看。 “说不过就拿男女说事?看你也老大不小得是我爹那个年纪的了,怎么气量就这么小呢?”戚月哂笑道。 这一番话在张晖听来,可不单是说他小心眼简单。 张晖本来就觉得不服气,区区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还是个带着身子的,居然也蒙的出解疫病的方子,被这些县衙的差爷祖宗似的捧着…… 张晖看看她的肚子,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不过都是男人的附属品,离了男人连活着都成问题,也敢出风头? 想到这里,张晖心里好受了些,冷哼一声道:“我不跟女人论长短,几位差爷既然觉得这妖女可信,干脆就放我们这些没什么用的郎中归家去,也省的在这里浪费县衙的粮食。” 万勇听了这话一时不知该如何接。一来疫病才刚有点起色,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二来,私自带个郎中进来是小事,私自把庄子里的郎中都放走那事可就大了,他做不得主。 正犹豫呢,就听戚月开口道:“那可不行,这病传到人身上有时需要过好几天才能发病,这会儿贸然把你们放走,疫病扩散的罪名你们来担吗?” “我……”张晖哑口无言,只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戚月在后头故意扬声说给他听道:“万差爷可记好了,回头那位姑娘养病要用的银子记得找他要!” 张晖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了,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戚月一眼,大步离去。 万勇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真没想到张大夫是这样胡搅蛮缠的人。” 戚月方才就听到那大夫姓张,眼下终于倒出工夫问了:“他是张氏医馆的?” “戚神医你知道张氏医馆啊?”万勇有些意外地问。 戚月哂笑一声,何止知道,她怀里现在揣着的一千五百两银票还是从他们家赚的呢。 “这一耽搁都这么晚了,我去让人给你们夫妻准备房间,再把饭菜送过去,你们吃了就早点睡,明儿个再去看病人。”万勇道。 这会儿心神稍松,戚月还真是又累又饿,因此也不推辞,甚至完全忽略了一个问题。 直到和喻晨被送进同一个房间,这个问题才被戚月意识到。 万勇站在门口道:“屋子是临时腾出来的,你们夫妻俩将就一下,饭菜都做好了,这就让他们给你们送了,你们吃完早些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喊职守的捕快,我已经打好招呼了。” 戚月神色不太自然地点点头,“有劳万差爷了。” 万勇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尴尬道:“戚神医快别差爷差爷的叫我了,太别扭了,你还是叫我老万就成。” “那我叫你万大哥,你也别叫我神医了,”戚月笑道,“叫我戚月就成。” “那成,戚月妹子,你赶紧进去,我先走了。”万勇憨笑着冲喻晨点点头,转头走了。 戚月进屋坐下来,接过喻晨倒给她的热水喝了两口,而后抱着杯子暖手。 没有了外人,她和喻晨一时间也都没什么话说,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好在很快就有衙役送饭进来,还带着送了热水,方便他们洗漱。 戚月洗了手,沉默着坐下来吃饭。不吃还不觉得,一吃起来才觉得饿,不知不觉就多吃了点。 好在他们送来的饭菜有很多,不然都不够她一个人吃的。 戚月也没敢吃得太饱,克制地放下碗筷,起身去洗脸漱口。 而后,就不得不面对同住一室的问题了。 戚月老早就发现,这间屋子的地面有其他病人睡的那种床的压痕,一共四个,都被万勇让人“很贴心”地移了出去,只留下一张拔步床。 喻晨发觉她愣神,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随即表情不太自然道:“床给你,我在椅子上凑合一宿就行。” 戚月回神看他一眼,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只道:“这被子有两床,你拿走一床。” 算上前世的二十多年,这还是戚月有记忆以来房里头回多出个大活人,还是个男人。 戚月不出意外的失眠了。 闭上眼睛,听觉反而变得敏锐了,她听见脚步靠近的声音,似乎在刻意放得很轻,随即吹熄了床头的烛火。 脚步渐远,停在了方才吃饭的桌子附近,而后就是半晌的寂静。 肚子里的胎儿像是感受到气氛的古怪,不安分地动了起来,戚月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一手搭在肚子上,胎儿就老实了。 可能是戚月这个做母亲的太好动了,衬得孩子反而没那么爱动,也就戚月静下来的时候,才会表一表存在感。 胎儿不闹腾了,就显得屋子里更加安静,甚至有种这屋子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幸好屋外还有人声,戚月听着现成的白噪音,倒也渐渐酝酿出了睡意。 一夜无话。 戚月是被敲门声唤醒的。 “戚大夫起了吗?我们头儿让我来送饭。” 戚月迷迷糊糊地睁眼,喻晨已经把吃的端进来了,见她醒了便道:“醒了?起来洗漱吃饭,一会儿不是还要看病人?” 闻言,戚月“唔”了一声,慢悠悠地坐了起来,许是昨天太累,睡了一觉竟都没缓过劲儿来。 吃过饭,喝了点热水,戚月精神了些,出门问了个衙役,就开始挨个屋子进出,大半天的时间都在给病人切脉,中午也就是随便吃了点干粮。 等看完所以病人,已经是申时了,戚月回了昨晚的房间,总算能坐下来缓口气。 喻晨全程陪着,这会儿见她嘴唇干裂,便跟衙役要了些热水给她喝。 戚月道了声谢,一手端着杯子一手磨墨,神情专注得连一点目光都分不出去。 喻晨看了她半天,忍不住问:“怎么忙了这么久?这几十个病人都是疫病,还会有不同的地方吗?” 戚月已经磨好了墨,提笔一连写了四张方子,才搁下笔道:“我看过了,都是同一个病症,只不过按轻重用药的话,会好得更快。” 这种说法喻晨还是头回听见,他愣了一阵而后释然,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大夫,有不知道的也很正常。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里的大夫就没谁听过这种说法。 戚月忙得脚不沾地这大半日,张晖也很忙,他在忙着鼓动其他几家医馆派出来的郎中。 “诸位可都是百草县里说得上名号的郎中,难道真的甘心让个乡野村妇压一头去?”张晖说到这里,多少是带了些真情实感了,每每想到这里,他都觉得胸中堵着口气,必须想办法疏解了。 一个年纪稍长些的郎中乐呵呵地开口做起了和事佬:“张大夫也不必这么急躁嘛,如今有个年轻人能解疫病,我们几个老的就只管闲着享福,不是挺好的嘛?” 张晖心里鄙夷,这人是出了名的擅长和稀泥,跟自己无关的事从不掺和,轻易没法指望他成事。 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他看向其他几个郎中,意有所指道:“宋兄年纪大了心气儿矮了,你们几个可都是县里医术高超的年轻人,你们能看得过去?” 宋大夫被暗讽了也不着恼,依旧乐呵呵地看着众人。 另外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没什么话说,只有一个看着就是个暴脾气的青年一拍大腿,愤然道:“你们怎么想我不知道,反正我跟张兄一样,看不惯一个女人出风头!” 说着,那青年看向旁边坐着的人,接着道:“不说别人,徐兄你家的婆娘可是我们这几人的媳妇中最贤惠的,倘若她是这种抛头露脸到处现世的,徐兄当初还会娶她吗?” 姓徐的青年听到这话脸色一黑,毫不犹豫道:“自然不会,这种女子怎么可能嫁的出去。” 这话算是引起了在场诸人的共鸣,除了宋大夫,其他人都有些不忿。 “就是,若我家婆娘是这个德行,我当初肯定也不会娶!” “真不知道那个姓戚的使了什么手段,看她男人也算个长得不错的小白脸,居然也看得上她。” “呵呵!我一看到她脸上的胎记就恶心,午饭都没吃下去!” “她别是给那小白脸下了什么药,事后拿孩子逼他就范?” “哎哟我天真是丑人多作怪!” …… 张晖见目的达到,心里一喜,未免话题拉得太远,急忙开口道:“诸位,诸位!且听张某一言。” 几人噤了声,通通朝张晖望了过来,张晖道:“既然大伙都看不上这个丑女,不如想个法子把她赶走?” 脾气暴躁的那个青年没好气儿道:“你说的倒是容易,怎么赶?她如今可是解决疫病的有功之人,没听那个捕快头子说要请示县令嘉奖她么!” “小小捕快怎么可能摆布得了县太爷?况且……”说到这里,张晖故意停顿了一下,故意卖了个关子,才继续道:“张某可听说,县令一向看不惯女子不安本分,只要到县令那里说说她的劣迹,县令自然信我们多一些。” 见几人开始犹豫,张晖急忙又道:“上午瞧见那姓戚的像模像样地给人切脉,一会儿张某就去盯着,不管她写出什么方子,通通说是我们研究出来被她偷去的,这样她在县令那边的信用就算彻底没了。” 脾气暴躁的青年看看其他人,急躁道:“你们倒是说句话呀!反正我是要跟着张兄干的,看见那个丑女就心烦!” 徐大夫也道:“张兄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女人嘛,除了生孩子伺候公婆外还有什么用处,赶快让她回家去,别出来作怪了。” 另一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青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跟着附和道:“既然如此,你们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尽管吩咐。” 张晖朝他三人点了点头,又看向一直没有附和他们的宋大夫,“宋兄,道不同不相为谋,张某理解,自然也不会怪你,你只管像现在这样什么也别说,张某定能保你清净!” 宋大夫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置可否道:“那我可就先出去啦,反正也没我什么事。” 说完,也不等张晖说什么,就自顾起身乐呵呵朝外走去。 直到宋大夫出了房门,张晖才冷笑着吐出一句:“懦夫!” 戚月写好了方子,正好万勇过来,说县令到了,想要见一见戚月。 见戚月手里拿着好几张方子,便问:“怎么写了这么多张方子?” “应对疫病轻重用药不同,万大哥先让人拿去每种煎十份,等见了县令回来,差不多也该煎好了,到时我再告诉你怎么用。” 戚月想得很简单,那个劳什子县令指不定要废话多久,她要想以后在县里站住脚,跟县令的关系就不能搞得太僵,所以他让人叫了,就最好快些去,但是留下煎药这个由头,时辰一到,就算那县令再啰嗦,也肯定得放人。 县令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小眼睛塌鼻梁,脸颊因为太瘦而有些凹陷,还有些驼背,整个人看上去就……不像个县令。 戚月垂下眼,掩盖住自己一言难尽的表情,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还不等县令说什么,旁边就有个暴躁的声音开口喝道:“大胆妖妇!见了县令大人竟敢不跪?” 喻晨面色一沉就要上前一步,被戚月不动声色地摆摆手压了回去。 戚月抬眸看向说话那名青年,神色淡然。 这里一般情况下,百姓见到县令是不用行跪拜礼的,只有被押上公堂审讯时才需要跪。 看这青年怒气冲冲的,抢在县令前头叫唤也没见县令说什么,显然是被默许了。 她来这庄子,左右也就只得罪了那一个小肚鸡肠的郎中而已,难不成那张晖还有一群小肚鸡肠的同伙,先她一步跑来跟县令告黑状来了? 思及此,戚月的目光变得有深意起来,人却放松了。 她转头看向县令,淡然开口:“民妇不知犯了何罪,还望明示。” 第29章 不管了 县令眼珠一转,有几分贼眉鼠眼的感觉,他沉吟片刻才道:“本官这里有个案子,原告说你妖言惑众,扰乱衙役办差,还私自盗取别人的药方声称是自己所创,所以便把你叫来问话。” 不等戚月说什么,一旁的万勇就急忙辩解道:“不是的大人!戚月是真的救回了好几条人命……” “大人您看!”那暴躁青年像是逮住了天大的把柄,一手指着万勇,扭头看向县令喝到:“草民就说这是妖妇!不知道给几位差爷灌了什么迷魂汤,哄得他们都替她说话!” 万勇自然是认得那暴躁青年的,因此也更加生气。 他不明白,尤其是县令的态度,别说戚月了,就是他一个旁观者都觉得寒心。 明明是立了大功的人,到了县令那里就变成了妖妇。这庄子里死了多少人,他们那几个郎中哪个拿出办法救人了?怎么就那么巧,戚月刚来他们就研究出方子了,还正好被戚月偷去?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偏就县令甘愿被蒙在鼓里。万勇看看那暴躁青年,又看看县令,气得正要回最爱,却听戚月问道:“我盗取别人的药方?” 县令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平静,顿了顿才道:“不错。” “谁的?哪一张?” 这两个问题让暴躁青年噎了一下,“……自然是我们几个郎中一起研究出来的药方,至于哪一张……研究了那么多,谁记得是哪张。你这妖妇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有县令老爷在此,岂容你放肆!” 戚月从头到尾没什么情绪,不论是看县令,还是看那个暴躁青年,目光都是淡淡的,仿佛他们说的都与自己无关。 可她越是这样,暴躁青年就越是心虚,心虚过后是忍不住的着恼,凭什么她一个女人可以这么淡定,他们几个郎中却急得要死要活? 只听戚月淡然道:“既然你说药方是你们写的,那就是,县令叫我来还有什么事吗?” 县令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他也不傻,不可能因为几个郎中的三言两语就左右了判断。这庄子里的病人一个接一个的死,也没见几个郎中有什么好办法,直到这个女人的到来…… 可是,回头他写疫病呈报时,要说芡实村的百姓是一个女人救的,防止疫病扩散也有这女人的功劳,传出去终归不好听,显得他这县令还没一个女人有用。 因此他也就顺着那郎中的台阶下了,却不想这女人居然这么淡然地就认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罪名,这要他还怎么往下接? 他看了看一旁的郎中,转头对戚月道:“庄子里的几个郎中这会儿都罢工了,说不把偷取药方的妖妇赶出去,他们就都不管病人了。” 县令顿了顿,故作大度道:“既然你认罪态度良好,又是个带着身子的,本官就破例免去对你的责罚,你这就回家去,如有再犯,决不轻饶。” 戚月听了一点头,话都懒得说,转身就走。喻晨一怔,随即快步跟上。 两人领回自己的骡车时,戚月甚至还好心情地道:“这下好,不声不响地失踪了一晚上加一个上午,回村子里就算补钱也少不得要听姓赵的啰嗦。” 喻晨看了她半晌,都没从她脸上捕捉到什么异常,几欲开口,却又不知道贸然发问会不会让她难过,只得这么僵着。 “大嫂,大嫂!”一个急切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越来越近,戚月听那声音有气无力的,不由顿住脚步寻声看去。 是昨天下午那个被张晖喂了药差点死了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呼哧带喘地跑来,在戚月面前站定,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儿,问:“大嫂,你要走了吗?” 戚月没想到她会主动跑来跟自己打招呼,只是点点头。 小姑娘眼眶登时就红了,有些气不过似的道:“我都听说了,那几个郎中合起伙来欺负你,昨天那个给我灌药的郎中还跑来警告我,让我不要多嘴。” 说到这里,小姑娘坚定地挺了挺腰板,道:“大嫂你放心,你救了我的命,我肯定会为你说话,只要你说一声,就是让我徒步走去州府替你伸冤都成!” 戚月不禁失笑,心道这小姑娘还挺讲义气。她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笑吟吟道:“谢谢你呀,不过暂时用不到,随他们折腾。” 小姑娘歪着头,眼里似有不解,就听戚月又道:“倒是你,那姓张的肯定不会管你了……” 她犹豫了一瞬,道:“昨天的药虽然差点要了你的命,但是多少缓解了一些疫病的症状,之后他们给你的药都不要吃,我估摸着挺个天不成问题。” 小姑娘想也没想点头,一副全然信任戚月的模样。 目送小姑娘离开,戚月看向站在一旁等了许久的万勇。 万勇神色有些复杂,又愧疚又愤怒,戚月便道:“万大哥不必介怀,我并不伤心,也不失望。” 听了这话,万勇不能平静了,“怎么能不伤心?我就是看着都替你觉着难受。戚月妹子,你怎的也不替自己辩解两句?” “有什么好辩解的,”戚月笑道,“对于这样的人,多一个字的解释都是在浪费时间。算了万大哥,我不管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我不管了”四个字时,万勇心里一阵慌乱,总觉得这四个字的后果不会是他们能够承受得了的。 可是,相劝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实在是没那个脸。 戚月跟万勇告了别,就坐上了骡车,两人赶着车直接回了紫苏村。 如同戚月料想的那般,尽管一打照面就说了会把今天的钱一起补了,老赵还是很刻薄地啰嗦了一堆。戚月只管在后头沉默,让喻晨去挨骂。 好容易回到了喻晨的家,戚月回房放好了银票,不声不响就去烧水了,打算洗个澡。 她的神色太正常了,可喻晨还是觉得她不开心。 趁着帮她烧水的功夫,喻晨忍不住问:“你还好吗?” 戚月看了他一眼,好笑道:“我有什么不好的?” 喻晨皱了皱眉,“被人那样诋毁,还白白拿走了你的心血,三言两语就将你打发了回来,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吗?” “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呗,”戚月道,“我又不会少块肉,至于心血就更谈不上了,那些方子都挺简单的。” 只不过他们不一定会用而已。默默在心里补上这一句。 第30章 刘婶能说话了 洗完澡,戚月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去了前院老刘头的家。按理说昨天是她该去瞧瞧的日子,结果因为芡实村的事耽搁了,只好今天补上。 一进院门,就见刘用在院子里扫地,见戚月过来,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握着扫帚杆子低头往旁边挪了挪,让开了一条路。 显然是那日被戚月给吓着了。 戚月也不搭理他,自顾进了屋,结果差点跟兴冲冲往外跑的老刘头撞上。 老刘头看清来人连忙退了两步,满脸都是兴奋,“哎呀戚丫头我正要去找你呢!” “可是刘婶出了什么事?”戚月问。 老刘头先是点头,而后反应过来似的猛摇头,激动得无以复加,“是好事,好事!你刘婶她刚才能说话啦!” 戚月一怔,这刘婶恢复的速度竟然比她预料的还要快些,反应过来后,连忙快步走了进去。 刘婶正醒着,脸上还做不出太多的表情,但是看着戚月的眼神满是感激。 她费力地张了张口,声音滞塞缓慢,但确实是能说话了,“戚丫头,谢,谢你啊……” 戚月朝她笑笑,坐下来沉心切脉。 片刻,她收回了手,老刘头忙递了杯热水上来,态度比之前还要恭敬。 戚月道了谢,就端着杯子暖手,淡笑道:“刘婶恢复得挺快的,照这么下去,不出两个月就能下地了。” 刘婶听了眼中闪过惊喜,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刘婶怎么好像还挺急着要下地似的呢?”戚月有些不解,随即就释然了,“哦,也对,整日只能躺在床上,换谁都是着急的。” 哪知刘婶却道:“不是……我是担,心你呀……戚丫头快,生了……我得去,伺候月子去……” 戚月听完,愣住了,这老太太居然是揣着这样的心思,才如此着急的吗? 反应过来后,戚月有些哭笑不得,“刘婶,我不用你伺候月子呀,你只管好好休息,不用想那么多。” “那……怎么,行呢?”刘婶明显有些着急,“你,舅母那个……那个样子,肯定不,会照顾你……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啊?” 老实说,戚月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这些日子习惯了什么琐事都交给喻晨,早就忘了其实孩子生下来以后,很多事都不方便交给他一个大男人了。 跟老伴儿相处时间最久的老刘头道:“戚丫头啊,你就让你婶儿伺候你月子,不然她得一直惦记是回事,我太了解她了,她是真心感激你,不过是想设法报答罢了。”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其实真的很好糊弄,三言两语就可以把她哄高兴了。 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她也看得很清楚。 戚月淡笑着对刘婶说:“好,等我生孩子的时候刘婶要是身子恢复的不错就来帮我。不过也不要着急啊,太急不利于恢复。” 刘婶用力地“嗯”了一声,眼里是怎么都掩不住的开心。 戚月根据刘婶的情况,给开了个新的方子,正嘱咐着琐碎的细节,喻晨就来了。 “饭做好了,回家吗?” 听了喻晨的话,老刘头探头望了望外头的天色,不由问:“哟,这不晌不晚的,你们吃的这是哪顿饭啊?” 喻晨答:“我们从县里回来,午饭还没吃,我怕给戚月饿着,先煮点面条给她垫垫肚子。” 老刘头听了连声道:“哦哦那是得吃,如今戚丫头是有身子的了,可马虎不得。我说昨天怎么一天没瞧见你们,原来是去县里了。得,戚丫头快回去。” 戚月点点头,又对刘婶嘱咐了句“好好休息”,便和喻晨一同离开了老刘头的家。 之后的两天,戚月就安安静静地待在喻晨的家里,给腹中的孩子做百家被,喻晨为她找来了不少棉花,她已经缝出了一个棉被,只差把被皮缝好再把被子塞进去了。 开始的时候戚月还很生疏,不过大半天的时间就熟练了,小孩子的被也不用做得很大,到下午的时候,被皮就已经做好了。 看着用五颜六色的绸缎做成的百家被,戚月颇有成就感,肚子里的胎儿感受到她的好心情,也踢了踢腿儿。 之后戚月就开始研究孩子的襁褓和衣服,她也不急着赶工,做一点活动大半天,也不去哪儿,就在院子里,时间被消磨得很快。 第二天傍晚,戚月正在吃饭,院门外突然响起拍门声,“喻秀才,戚丫头?你们在家吗?” 是胡氏。 因为平时没什么人拜访,因此喻晨早早就关了院门。 喻晨看了戚月一眼,后者咽下嘴里的食物,道:“药吃没了,来开药的。” 喻晨点点头,放下碗筷起身去开门了。 少顷,胡氏跟在喻晨后头走了进来。戚月已经吃完了碗里的饭,擦了擦嘴起身去洗了个手,才转头看向胡氏。 吃了三天药,胡氏的气色明显见好,戚月朝她点了下头而后替她切脉。果然,症状已经减轻了。 戚月道:“你自己应该也能感觉出来?身体已经在慢慢恢复了。” 听了这话,胡氏忍不住红了眼眶,就是因为戚月说得没错,她才更想哭了,看着自己的身体开始垮掉,又看着身体慢慢恢复,这个过程放在自己身上,只觉得又庆幸又后怕。 她是豁出银子救命了,可张常没这好运气。 他仗着村长一职胡作非为这些年,攒下的家底这会儿藏着掖着的,最后还是叫儿子拿到了,却是一文都不想花在他的病上面。 胡氏眼看着张常这几天就要不行了,就更加后怕。 幸好,幸好戚月还肯救自己…… 一想到这些,胡氏就没法再有什么情绪。当初自己作死把关系闹僵之后,连棺材本都快掏干净了才说动戚月救命,如今她可再也不想跟戚月闹僵了。 胡氏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还要接着吃药吗?” 戚月道:“药肯定是要吃的,你病了这么一下,底子都亏了,得好好找补。” 胡氏连连点头,“那就麻烦你了戚丫头。” 难得她会说人话,戚月颇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进自己房间拿药去了。 这次一口气给胡氏开了七天的药,连治病带调理,胡氏拿了药,付了银子,千恩万谢就回去了。 “还要再吃点吗?”喻晨看向正在洗手的戚月问。 戚月摇摇头,“不吃了,晚上吃多了不好,碗筷我来收,你去休息。” 这几天晚饭的碗筷都是戚月收拾的,喻晨也习惯了,点点头正要出去关院门,就见几个人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戚月呢?戚月!你出来!”其中一人哀嚎道。 第31章 扔吧,快点 戚月朝外望了一眼,发现来的是个出人意料的人。 “戚月呜呜呜戚月你出来……”黄氏哭嚎着冲了进来,“求求你!我不知道该找谁了呜呜呜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黄氏哭得实在是太惨了,说话都颠三倒四的。 喻晨转头看了戚月一眼,见后者面上毫无情绪便明白了,上前一步挡在了戚月身前。 戚月一言不发,喻晨便道:“这么晚了,表嫂有什么事明早再说,戚月需要休息。” 闻言,黄氏哭得更厉害了,“明早,明早就来不及了呀!戚月,戚月你帮帮我啊!” 她说着“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喻晨蹙眉,拉着戚月往旁边挪了挪。 戚月这才出声:“表嫂这一跪我可受不起,有事就直说,没事就回。” 黄氏扬起满是涕泪的脸,哭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表哥和你舅母要把小祖扔到河里去,你快救救他呀!” 小祖就是戚家宝和黄氏那没满周岁的儿子,原身之前一直呆在自己的小茅屋里,连见都没见过几次。 想到这,戚月不禁哂笑一声,“表嫂糊涂了?他们要把小祖扔河里,你应该拦着他们呀,找我做什么?” 说完,戚月转身就要往里走。 黄氏见状什么都顾不得了,疯了般推开喻晨扑上去。喻晨冷不防还真就被她推到了一边,再要去护着戚月就来不及了。 只见戚月像是后脑勺长眼睛了一样,随意地往一旁挪了几步,黄氏就扑了个空,结结实实地摔了个脸朝地。 喻晨微微眯起了眼,看向戚月的目光变得深沉了起来——这女人,绝对习过功夫,且经常实战,否则不可能这么敏捷。 思忖间,戚月转头睨向黄氏,没什么好耐性道:“表嫂,我说的很明白了,他们要把你儿子扔河里,你就去拦他们,把你现在这套发疯撒泼的本事统统用在他们身上,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再晚些,你都见不到你儿子最后一面了。” 听到最后一句,黄氏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眼中的怨愤一闪而逝,继续哭道:“戚月,你不知道,你舅母和你表哥都疯了呀!他们说当年你表哥不小心把你弄到河里去了,现在就应该拿你表哥的儿子还……” 黄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戚月啊!就算你表哥当年不小心犯了错,也不该拿小祖还啊!他才那么点儿大,会没命的呀!” 当年?戚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黄氏说的是原身小时候被戚家宝推到河里的事。 原身娘还在的时候根本不傻,是她娘过世,戚大强和李氏对她都不重视,导致大她五岁的戚家宝对她也很是轻慢。深秋季节把原身带到河边,趁着她不注意一脚把她踹到河里,说家里不养野种。 李氏听儿子说把戚月踢河里去了高兴得不得了,根本就没跟戚大强提,见路过河边的村民把她捞上来送了回来还生气了好一阵。 原身那会儿刚失去母亲,又遭了这么大的罪,在家里躺了三天,虽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但打那以后就傻了,一直浑浑噩噩地长到这么大…… 一想到这些,戚月就对这一家人没什么好感,也明白了今天他们家又想闹哪一出。 她被黄氏哭得心烦,却也明白她的目的可不单是来这里哭,不达到目的她能在这嚎到天亮,且不说她自己,这地方可是喻晨的,人家也得烦死? 出于良好的公德心,戚月面无表情对黄氏道:“行,我跟你去河边看看。” 她说完转头看了喻晨一眼,“你……” 后者轻叹一声,道:“我同你一起。” 戚月无甚所谓,有没有这人跟着她都能护好自己,他跟与不跟都随他自愿。 天黑村路不好走,黄氏在前头走得多快,戚月都不急,就慢悠悠地缀在后头。黄氏几次走没影了,又不得不折回来,生怕戚月半路跑了似的,好在还是走到了河边。 河边已经聚集了几个村民,都是住在戚大强附近的邻居,大半夜被闹醒,还听见他们要把孩子扔了,都乐得出来看热闹。 黄氏听着他们议论纷纷,生怕李氏听不见似的,一边哭嚎一边跑过去:“娘!娘啊我把戚月带来了,你别把小祖扔河里,有话好好说啊!” 那头沉默了半晌的李氏听了,突然也扯着嗓子嚎开了:“ 小姑子啊!我们家宝那会儿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拿他儿子来还债,你可不要再怪他了啊!” 戚家宝拎狗崽似的拎着小祖的后领,孩子哭得都快没气儿了也置若罔闻,神情木讷地往河里走去,走近了就听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小姑我错了,小姑我错了……” 黄氏哭着上前要去拦,被李氏一把扯开,“你懂什么!这是你男人欠人家的,得还!” 说着,李氏转头看向戚月,震声道:“戚月啊!你可看好了,今天就让家宝向你恕罪啦!” 几个村民见了议论纷纷。 “这戚家的丫头心也真狠,那孩子才多大呀。” “是呀,这大冷天的,扔进去还有命吗?” “就算当年戚家小子真给她扔进去了,那也是年纪小不懂事,咋能这么还呢?” …… 戚月对人们的议论无动于衷,只是看着李氏,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扔,快点。” 一时间,人们都愣住了,周围静悄悄的。 戚月抱着胳膊,面上没什么好耐性地继续道:“快点扔完了我好回去。” 李氏愣愣地看着她,一时忘了言语。 看了半天热闹的老赵媳妇这会儿最先反应过来,看向戚月刻薄道:“戚丫头,你没爹教不知道,做人可不能这么冷血啊,那好歹是你表哥的孩子,要叫你一声表姑的,他又没做错什么,你咋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呢?” 此言一出,人们都点头附和,一时间戚月成了众矢之的,仿佛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般。 又有人道:“戚丫头,就算你再怨,也不能让那么点儿大的孩子遭罪啊。就算不为别人,也该为自己的孩子积福?” 第32章 你要不要听听你放的什么屁 李氏回过神,见人们都在说戚月的不是,心中窃喜,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悲伤一点,一边抹眼泪一边对村民们道:“你们别骂她了,都是我们家宝年纪小的时候不小心犯的错,她怨也正常……” 闻言,老赵媳妇更像是拿住了把柄,对戚月冷嘲热讽道:“戚丫头,你舅母都说了,是你表哥小时候不小心,根本不是大事,你如今活得好好的,还嫁了人要生孩子了,至于记仇记到现在吗?” 几个村民又是点头附和。 “就是,这心眼儿也忒小了些。” “可能这就是自小没有爹娘教,我儿子可不这样。” “真不知道那喻秀才看上她什么了,要样貌没样貌,要气量没气量的。” …… 戚月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这些人,只看着李氏道:“你儿子年纪小不小心?别人家的儿子十一岁都能下地务农了,你家差什么?” 李氏一噎。 戚月继续道:“而且我怎么记得,你一直吹嘘自己儿子是天才,五六岁的时候就比人家十来岁的孩子心眼儿多?” 这话说完,不止李氏,周围村民都安静了。都是戚大强的左邻右舍,也都因为李氏的显摆而生过闷气,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只听戚月又道:“五六岁就那么有心眼儿的人,十一岁的时候‘不小心’把表妹踹进了河里……舅母,你要不要听听你放的什么屁?” “还有,我不知道表嫂跑来找我的时候你们在哪,从表嫂见到我,再到我们来河边,这中间少说也得过去快半个时辰了,真要扔孩子,你们早就扔了,干嘛非要等我来?” 这话一出,刚才附和的人也都有些迟疑了。的确,李氏和戚家宝闹的动静不小,可真要说的话,都还没那现在已经哭累得睡着了的孩子动静大,闹闹吵吵地跑到河边,也一直就站着不动,也就戚月来了才开始折腾的。 李氏环顾了一圈,有些慌乱地找补道:“我我我,我那是想让你亲眼看着,你表哥欠你的已经还了!” “哦?”戚月饶有兴致地看看她,又瞥了黄氏一眼,接着道:“可是我听表嫂的意思,怎么是我再不快点赶过来就来不及了呢?” 李氏闻言,狠狠瞪了黄氏一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拎着孩子的戚家宝此时也装不下去了,随手将孩子扔到一边,指着李氏骂道:“我就说这招没用,你他娘的非要作妖,有你这么个老娘真是遭罪,你怎么还不死?” 那孩子本来已经累得睡着了,突然给摔得吓了一跳,张大嘴巴又开始哭,黄氏见了心疼得不行,怪叫着冲上去抱起孩子。 李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儿子骂了一通,气得浑身哆嗦,哭道:“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呀!你自己说总梦见她来质问你为啥把戚月踢进河里的,不这样戚月能原谅你吗?” 戚家宝没法反驳,瞥见黄氏怀里哇哇大哭的儿子,没好气地嚷道:“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他娘的吵死了!” 黄氏也急了,扭头骂道:“你狗叫什么!要不是你娘非要作妖,小祖能吓成这样吗?” 李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哎呀!都是我的错啊!我就不该活着啊!儿子儿媳都不孝顺我啊……” 好一出大戏,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等围观的邻里反应过来时,戚月早都回去了。 “折腾这一趟我都困了,”戚月进了院门,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我先回房睡觉了。” 说完,戚月自顾往自己的房间走,喻晨关好了院门,转头目送她消失在屋门里,若有所思地停留了好久。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戚大强来了。 有些日子不见,戚大强瘦得几乎脱相,满脸的病气。 戚月见了心说难怪,昨晚李氏他们闹得那么热闹,戚大强连面都没露,原来是病了。 平时看着人高马大的一个人,谁承想是个禁不住吓的,不过是做了几晚上噩梦,居然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可见平时也不是真的木讷,他什么都明白,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吭声罢了。 戚月慢悠悠地继续喝她的粥,喻晨见状也不多言,两人都没有理会戚大强,戚大强更是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性子,一时间,气氛尴尬得要命。 好一会儿,戚大强才憋不住开口道:“月儿……” 戚月鸡皮疙瘩直接就出来了。 只有原身娘还在时才会这么叫她,原身娘走后,大多都是“小杂种”、“小贱人”、“丑八怪”等称呼,如今听戚大强这么叫她,怎么能不觉得怪异。 “舅舅有什么事吗?”戚月不咸不淡地问。 戚大强双目无神,宛若行尸走肉一般,讷讷道:“这些年是舅舅对不住你……” 戚月微微一哂,慢悠悠地又给自己盛了半碗粥,才不紧不慢道:“原来你知道啊。” 戚大强只觉脸上火辣辣的。是啊,他都知道,可他还是更偏向自己的妻儿。 “这些日子,你舅母和表哥都疯魔了似的,我也病了,也算是遭了报应,你能不能……原谅我们?” 连着好几晚的梦魇,一家人身心俱疲,最后也不过是想让戚月原谅他们,以求得个安心? 戚月只觉得可笑。 “舅舅这话未免太可笑了些,你们一家自己做了亏心事,如今一句不痛不痒的疯魔了病了就算完,就想让我原谅你们?”戚月笑出了声,眼里满是嘲讽,“住着我娘留给我的房子,花着我娘留给我的钱,对我不闻不问,气不顺就拿我出气,没让我吃过一顿饱饭,大冬天手脚冻得差点烂掉……我能长这么大,全靠我娘在天有灵。舅舅,你答应我娘的事,做到一件没有?” 戚大强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脑子里全是自己妹妹临终前的话,也是这些日子梦里不断重复的。 “说好了,哥,替我照顾月儿……对月儿好一点,她那么懂事,不会太麻烦你们的……别让她饿肚子,别让她着凉,别让她被人欺负……哥,月儿身边最亲的人就只有你了……” 梦里那个虚弱苍白的年轻女人往往在说到这里时突然变得狰狞,一遍遍质问他为什么没有照顾好戚月,为什么那样作践她。 每每从梦中挣扎出来,戚大强都像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样。可是能怎么办呢?他的确是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的确是亏欠了戚月。 良久,戚大强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道:“我把房子还给你,还有你娘留下的财物,这些年都是你舅母在管……我会让你舅母把剩下的都还你,然后我带着你舅母和你表哥一家离开村子。” 听了这些话,喻晨不由朝戚月看了过去,戚月只是“哦”了一声,面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好一会儿,才见戚月开口道:“那舅舅可得跟村里人说好了,是你们自己觉得没脸见我才走的,可不是我逼的。” 第33章 点名说要找你 戚大强听了,面色十分难看,放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 戚月面无表情地继续吃早饭,这点事根本就不够她放在心里的。 喻晨见状也很有眼色地不去惹她不快,只闲聊似的问:“你今日打算做点什么?” 戚月顺着窗子瞥了眼外头的天色,答道:“看起来今天天气不错,这阵子暖和了,去山上看看有没有野菜?” 喻晨哭笑不得,“你就缺那一口吃的吗?”好像家里没给你吃饱饭似的。 哪知戚月一本正经道:“不缺啊,所以就是借个由头去踏青的。整天闷在屋子里,也不利于养胎。” 说话间,肚子里的小家伙还兴奋地蹬了蹬腿,像在表示赞同似的,戚月垂眸,抚着肚子莞尔一笑,半张脸的青红胎记也没掩盖住她脸上母性的光辉。 是错觉吗?总觉得她脸上的胎记好像淡了一点…… 吃完早饭,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了北山。 正如戚月料想的那般,北山上已然不是她刚穿过来时那光秃秃的景象。远远望去,郁郁葱葱一片生机。 进了山,崎岖的山路两旁随意生长着野花野草,舒爽的微风里全是草木的清香味。 的确是个踏青的好时节。喻晨默默在心里想,转头,见戚月眼中明亮,迈着轻快的步子慢悠悠地走着。 人的心情是真的可以通过外在表现出来的,就比如在那拘着瘟疫病人的庄子里,戚月即使面上不显,可他就是知道她心情不好;又比如现在,戚月浑身都散发着愉悦…… 有时候喻晨还真是不得不佩服这女人,都说怀着身孕的女人情绪敏感,可戚月表面上从来都看不出。 不管是戚大强那一家子极品,还是芡实村瘟疫那么大的委屈,那么多的压力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过。 可归根到底也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会一点脾气都没有,能这样只是简单地散个心就缓解,已经算是心智坚韧的了。 喻晨望着她的背影正出神,就见她突然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你老看着我干什么?” 喻晨回过神,面上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只是轻描淡写道:“在看你到底是不是戚月。” 戚月满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哂笑一声扭过头,不想再搭理他了。 这一趟上山,戚月收获颇丰,不仅挖到了一篮子野菜,还采了一小捧野花,打算回去找个罐子插花,给自己房间也添点儿春意。 回去的路上,戚月正跟喻晨研究着野菜是清炒还是煮汤呢,就见喻晨家的方向远远跑来一个人。 那人很快跑到近前,居然是刘用。 刘用缓了口气,对戚月道:“戚月,原来你们在这,快回家,县衙来人了,点名说要找你。” 喻晨看了戚月一眼,后者似是早有预料,面上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只是问刘用:“有没有说找我干嘛?来的人态度怎么样?” 喻晨不知道那回在老刘头家里,戚月用了什么法子,只知道那之后刘家两兄弟见了戚月就像耗子见了猫,能躲就躲,就算躲不了,也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到她。 只见刘用老老实实答道:“干嘛倒是没说,来的那几个人都挺急的。” 顿了顿,刘用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哦对了,那个张大夫也跟着县衙的人一块儿来的,正给我娘切脉呢,也说找你有事。” 戚月心里大致有了数,点头道了谢,就不紧不慢地朝喻晨家走去。 离老远就看见几个捕快打扮的男人聚集在喻晨家院门外,还都牵了马,把本就没多宽敞的村路堵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万勇。他背对着这边,听见手下说了什么,猛然回头看了过来。 “戚月妹子!”万勇大步迎了上来,“可算回来了,我有事想找你商量。” 此言一出,还没等戚月表态,旁边一个眼生的小捕快就不悦道:“头儿,十万火急了哪还有时间跟她废话?况且县令的意思不是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带回去吗?” “快闭嘴!”万勇呵斥道,见那小捕快一脸愤然地住了口,才转头看向戚月,“戚月妹子,给我点时间谈一谈。” 戚月越过他们走到门口,喻晨忙打开铜锁。她推门进了院子,才慢条斯理道:“万大哥若是想劝我回那庄子,就还是快点歇了心思,那日我从庄子回来时就说了,我不管了。” 万勇自然知道,想说动戚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这担子毕竟落在他的头上再难也得试一试。 他追上戚月,尴尬地挠了挠头道:“我知道,可是总要再劝一劝,现在庄子上的情况也不好,六个郎中死了俩,剩下几个也都或多或少被传上了病症,那些老百姓更惨,因为那些郎中不会用你的药方,多少本来症状不重的都……” 一提起这些,万勇的心里就不好受,本来已经有了转机,却被几个目光短浅的郎中搅和成这样。 几日的光景,就已经烧了三十多具尸体了,庄子里人心惶惶,就在今早,甚至有几个病人指着他们骂他们是狗官的爪牙,狗官是谁不言而喻。 被骂的县令有心想计较也计较不成了,他那天在庄子里晃了一圈,回去也病了,自称是普通风寒,可万勇听伺候县令的下人说,那病症跟庄子里的人一样,县令的亲眷也都被传上了。 最后,惴惴不安的县令还是决定让万勇把戚月带回去,不管用什么手段。 可是戚月是什么人,那日在庄子就该清楚了,软话尚且还未必能听,更何况来狠的? 果然,戚月听了他的话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没什么感情地“哦”了一声,继而纠正道:“万大哥说错了,药方都是那几个郎中的,与我无关。” 万勇苦笑:“戚月妹子就别开玩笑了,那些方子到底是谁写的,你我都清楚。眼下救人要紧,我们大人说了,只要你肯去,想要什么都不是不能商量。” 县令自己说的不管什么手段,他这么转达也不算有毛病对? 万勇在心里宽慰着自己,一边留意着戚月的反应。 第34章 总有一个能救命的 “什么条件都可以提么?”戚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万勇干巴巴地笑了笑,却不知自己在人家眼里已然露了馅,只管睁眼说瞎话,“真的,我绝对没有骗你,我们大人就是这么说的!” 戚月呵呵一笑,面上满是嘲讽,“那回去告诉县令大人,跟我道歉,再让他抓了那几个郎中游街示众,敲锣打鼓地把他们如何偷窃药方,如何草菅人命的事迹昭告两天,再来跟我谈救人的事。” 旁边的小捕快听不下去了,不悦地冲上来指着戚月大骂:“你这妇人也忒小心眼儿了!不过是一点小事,你就要置数十条人命于不顾,如此冷血,简直畜生都不如!” 戚月被他给气笑了,毫不畏惧地迎着他愤恨的目光,冷冷道:“你得搞清楚,那天在城门口,是我这畜生不如的人上赶子要跟县衙的人去庄子的,方子也是我在切过了每个病人的脉,根据病症轻重开的,到底是谁置人命于不顾,你要不回去问问你们大人?” 万勇冷了脸,一脚踹倒了小捕快,用刀柄狠狠杵了他几下,“你他娘的胡说八道什么!你懂个屁呀就在这叫唤?让你嘴贱!让你嘴贱!” 戚月懒得再看热闹,摆摆手道:“万大哥,我的要求刚才已经说了,有什么事回去跟你们大人商量去,休想让我这里退步。”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万勇深知没有商量的余地,点点头正打算走,却见院门外走进来个老人。 戚月第一眼看到他时,甚至都没认出来,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那个姓张的老郎中吗? 他照戚月第一次见时变了许多,头回见,虽说是个年岁很大的老头,但精神矍铄腰板挺直,怎么二十来天的光景,这人就像老了十岁似的,几步路都走出了风烛残年的味道。 戚月蓦然想起方才万勇说的,庄子上的郎中六个里面病死了俩,难道其中一个是这老头的儿子? “戚大夫……”张大夫颤颤巍巍地走到戚月跟前,话还没说上一句,眼泪就先下来了。“我儿子年轻不懂事,对你多有冒犯,还请你不计前嫌,救救他!” 原来还活着啊。戚月心里不无遗憾地想。 她后来也盘算过了,要说联合几个郎中针对她的事没有那个姓张的大夫参与,她是肯定不会信的,就听那很暴躁的大夫和县令话里话外贬低女人的架势,多像那姓张的会说得出来的。 是以听说那姓张的受罪,她心里是一点同情都没有。 “怎么这年头替儿子开脱都喜欢用‘年轻不懂事’呢?”戚月好笑地看着张大夫,“张大夫,你儿子都快赶上我爹大了,你都不如说让我尊老爱幼呢。” 张大夫被她怼得面红耳赤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戚月又道:“再说他不是能耐大着呢嘛?跟几个郎中写了好几张方子呢,挨个试试,总有一个能救命的。” 喻晨在旁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她这张嘴啊。 戚月已经懒得再搭理这些人了,扭头瞥了眼看热闹看得欢快的喻晨,故作不悦道:“还看热闹?我快饿死了!” 说完,她转身就进屋了,喻晨则看向院子里一行人,行了个书生礼,才直起身不紧不慢道:“诸位请回,内子孕中脾气不好,诸位再留下去,只怕之前说好的也要不作数了。” 之前说好的,是那几个郎中游街示众,同时将他们的罪行昭告出去,戚月才会跟他们谈救人的事。若是这个条件黄了,万勇就彻底不知道该怎么说动戚月了。 思及此,万勇不敢再多留,毕竟还要回去跟县令大人交差,他那一关也不好过。 他招呼着底下人赶快离开,却见张大夫动也不动地盯着屋门,便上前劝道:“张大夫,您也别多留了,人家摆明了还在气头上,多说无益,不如回去想想办法,如何劝县令大人按她说的做。” 张大夫咬牙,恶狠狠嘀咕着:“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凭什么……” 他说得含含糊糊的,万勇也没太听清,正要问他说了什么,张大夫却冷哼一声甩手走了。 戚月坐在屋子里靠窗口的位置,看院子里消停了,才又出去。 晌午阳光足,她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拿出竹篮里的野菜慢慢择。 少顷,喻晨也出来帮忙,就听戚月道:“还是煮汤,我想喝点热的。” 喻晨“嗯”了一声,抬头看了她一眼,踟蹰着问道:“要是县令不同意你的要求,你真的不救那些病人了吗?” 他以为戚月多少会犹豫一下,哪知她回答得十分坚定:“不救。” 她将手里择好的菜放到一边,拍拍手上的土抬头看向喻晨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没那么多的善心,没有医者悬壶济世的慈悲心,干嘛要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喻晨沉默了,垂着眸子择了半天菜,才轻描淡写地回了句:“我觉得你在赌气。” 戚月正要继续择菜的手顿住,神色微不可查地僵了下,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我觉得你在放屁。” 喻晨不以为忤,只是平静地阐述事实,“若你真是那样的人,那日在城门外就不会以身犯险管闲事了。” 这回轮到戚月沉默了。 她当然得承认,喻晨说的对,可这无疑也承认了,自己少有的情绪失控了。 前世,她最听不得的话大概就是“你只是个女人”,要不是因为药坠在他们这一辈里独独选了她,这一身的医术根本轮不到她学,尽管她是家族里最有天分的。 那么大的医术世家,几十个人,都没个死物看人准,即使她最后拿到了药坠,也是顶着长辈们都不看好的压力一点一点熬过来的。 是以她这次的确是有些情绪化了,可被喻晨这么一说,她也迟疑了。 拿数十条人命赌气,的确违背了她的本心。 可气还是要出的。 戚月默默在心里打起了算盘,思考着半夜潜入庄子挨个给病人吃药的机会有多大。 就听喻晨道:“其实县令也拖不了太久了。” “怎么说?”戚月回神问道。 喻晨道:“疫病刚爆发他不是就已经上报州府了么?这会儿脚程再慢,州府的人也该来了。” 戚月微微一怔,不明白州府的人来了能改变什么,搞不好还会给她施压,让她不情愿也得出马。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喻晨微微一笑道:“据我所知,新上任的知府是位刚正不阿的好官,若是听说你不出手救人的理由,应该会很想找县令喝茶的。” 最后一把野菜择完,见戚月还大有深意地看着自己,喻晨不禁问:“怎么了?” 第35章 在县城住两天 戚月歪着头,眼里满是探究,“州府离这里这么远,你是怎么知道知府是新上任,又是什么样的人的?” 喻晨面色一僵,下意识拿手背蹭了下鼻子,道:“我赶考的时候听说的。” 戚月呵呵一笑,心道行,这假秀才入戏还挺深。戚月没再多问,把择干净的野菜都收起来,打算用井水洗一下。 “我来,井水凉。”喻晨说着就把野菜拿了过去。 不得不说,这假秀才有些时候是真体贴,又很有眼力见儿,很多事都不用自己开口,他就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完全按她的心意行事,简直比前世跟了她五六年的助理还要默契。 而假秀才跟她相处的日子甚至都还没有一个月,得是多么善于察言观色的一个人,才能做到他这种程度? 这人过往的经历肯定不简单,还是尽快弄清他的目的,然后早点远离他的好。 喻晨并不知道她自个儿在心里都琢磨了些什么,只知道吃过了午饭,戚月突然说要进城。 “我打算在县城住两天。”戚月如是道。“我估摸着明儿个县令还得派人来,而且不可能是熟人,做的也是直接抓人的打算,我们干脆进城躲一下。” 喻晨颇为认同地点头,道:“不过这样的话就不能租老赵家的驴了,我倒是可以推着板车走过去,但是要如何躲过城门口盘查的捕快呢?” 戚月道:“不用躲,县令应该还没那么快反应过来要抓我,所以不会卡在城门。” 闻言,喻晨有些不解,“这是何意?” “总要给县衙的人一点线索,不然他们在这扑了个空,还要去哪找我?”戚月浑不在意似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还要跟刘叔也说一声,后面几天我可能去不了,不过刘婶的身体暂时应该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喻晨“嗯”了一声,“待会儿我去说。” 戚月点头:“记得告诉他,如果县衙的人问起来,只管告诉他们我去县城了,不用帮我隐瞒,免得县衙的人为难他们家。” 于是,两人去县城的计划就这么定下来了,午饭后跟老刘头打了声招呼,戚月就坐上了板车。 “辛苦你啦。”戚月也不跟他客气,只道:“如果路上你累了,可以换我推你。走着去县城,少说也要两个时辰呢。” 喻晨勾了勾嘴角没说话,他还不至于完蛋到这点路都走不了,哪可能真让戚月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推他。 他们到县城的速度比戚月预料得还快些。 这个时间城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因此守城盘查的捕快也只有两个,面上都没有什么好耐心,只是问了他们从哪儿来,就放行了。 两人找了家客栈落脚,戚月自觉麻烦是她惹出来的,因此十分大方地付了两间房的房钱。 收银子的时候,老板娘看看喻晨,又看看戚月的肚子,神情疑惑,确认道:“客官真的是要两间房?您大着肚子,不跟夫君一间晚上方便吗?” 闻言,喻晨饶有兴味地看向戚月,等着看她打算怎么解释。 就见戚月很淡然道:“方便,我自从有了以后就觉得他碍眼,一直分房睡。” 那老板娘愣了一下,颇为新奇地看了戚月一眼,干笑道:“是嘛?我倒是头回听说。那给你们安排挨着的房间,还能有个照应。” 戚月道了谢,让待会儿送些饭菜到房里,就拿了钥匙走了。 喻晨慢悠悠地跟上去,走了好几步才听见老板娘在那嘀咕:“这小媳妇看着丑,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嫁了这样疼媳妇的男人。” 戚月显然是听见了,却头也没回。喻晨觉得自己很奇怪,好像特别想看戚月听到老板娘的话有什么反应。 一夜无话。 戚月是被街上嘈杂的声音吵醒的,她的房间窗子正对着主街,推开就能看见街上此时十分热闹。 这里不是集市,戚月实在想不到这清早的是在闹什么。 就听震耳的铜锣声响了三下,一男子高声道:“有贼人三名,其名张晖、徐庆、吴青松。三人身为医者未尽职责,盗取他人药方挪为己用,挑唆县令驱赶良医……” 戚月意外地挑起眉,心道这县令的动作居然这么快,而且还真的照她说的做了?那个县令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如此痛快就拉的下脸面的人。 联想到昨天喻晨说的话,难道是那位新上任的知府派来巡察的人到了?可就算是这样,听说了庄子上的事,也总要细查一番,毕竟县令这边的人肯定会为了保全自己而不说实话。这样就要耽误不少时间,哪可能昨天传进来的消息,今早就照做呢? 愣神间,房门被敲响了,伴随着喻晨清朗的声音,“戚月,醒了吗?” 戚月走去开门,见他还端着早饭。 “我让老板娘准备了些早饭,听见街上的动静就自己端来了,顺便听听你的想法。”喻晨道。 戚月侧身放他进来,关了门才道:“有点奇怪,那个县令动作太快了,是知府派下来的人到了吗?还是说……那个县令知道知府的人今日会到,特意把事情闹大?” 喻晨有些疑惑,“闹大?” 戚月点头,道:“对,闹大,知府的人一来就见到这阵仗,肯定会问明缘由,到时候县令完全可以添油加醋地编排我一通,怎么说还不都是由着他的心思来?” 闻言,喻晨微微皱了皱眉,什么话也没说。 街上那昭告的声音渐渐远去,街上恢复了清晨该有的氛围。 两人各怀心思地吃完了早饭。 却不想戚月还真的猜中了不少。 县令的确是接到了风声,说知府的人今日便到了,却不知到的是谁,更不可能知道知府居然会这么闲,居然亲自来百草县了,而此时,正身着便服,跟戚月住在同一家客栈。 周因闲坐在客栈一楼大堂里吃着早饭,街上的动静他自然也听到了。 同行的护卫听着嘈杂声远去,转头看向周因闲,忍不住开口:“大呃……公子,需要属下去打探一番吗?” 第36章 新上任的知府 周因闲年岁不大,看着也就二十来岁,天生一双笑眼,散发着布衣也掩盖不住的贵气。 他听了护卫的话,转头看向老板娘问:“老板娘,外面什么情况?” 那老板娘也是一脸的疑惑,“不知道呀,也没听说谁家医馆有那么些个病人啊,一下子死了三十多个,要是在城里早就传遍了。” 她说着,看向另外两桌堂食的客人,他们都是外来的,更是不清楚城里发生了什么了。 周因闲转头看向护卫,凑过去低声道:“人家整天呆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你要是能打探出来实情就有鬼了。” 护卫沉默了。 楼梯处传来声响,护卫习惯性地抬头看了眼,随即怔住。周因闲见他神色古怪,不由循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第一眼见到个身形纤瘦却挺着肚子的年轻女人从楼梯上下来,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拢起,用根木簪挽了个发髻,即使那张脸上半边都是青红胎记也没见她多自卑,就那么坦然地走在人们的视线中。 不就是个长得丑了点的女人么,至于露出那个表情?周因闲正觉得莫名其妙,随后才注意到这女人后头还跟着个男人。 待看清男人的长相时,周因闲也愣住了。 男人显然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目光锐利而又准确地扫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周因闲。 四目相对,双双愣住。 “你……” “你……” 两人下意识齐齐出声,戚月听了先是回头看了喻晨一眼,随即看向另一个声源。 这一看就不是寻常老百姓的人,跟喻晨是熟人?戚月一边打量一边思忖。 喻晨知道自己下意识的反应骗不过戚月,因此也没掩饰什么,直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闲的。”周因闲看了眼戚月,神情古怪地问:“她是谁?” 喻晨也看了戚月一眼,转头一本正经道:“看不出来么?我夫人。” 周因闲瞪大了眼睛,他的护卫更是一激动捏碎了一个茶杯。 戚月:“……” 有必要吗?跟自己熟人也要演戏?看给人家吓的。 喻晨已经走过去坐下了,戚月见状也跟着坐了下来,正要出声解释,就听喻晨那个熟人一言难尽地问:“你……爹他知道吗?” 戚月眼见着喻晨勾起嘴角,露出自己从未在他见过的冰冷笑容,不由有些出神。 这假秀才总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见人三分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将鄙夷和憎恶的情绪摆在脸上。 喻晨凉凉道:“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周因闲:“……说得也是,但是你这也太突然了,孩子都有了?” 戚月听不下去了,见周围没人注意他们,便压低声音对喻晨道:“快闭嘴你!” 继而转头看向周因闲,解释道:“我跟他没关系,我拿他当个挡箭牌免得我们村里人总想拖我去沉塘,至于你朋友……鬼知道他有什么目的。” 周因闲被这混乱的关系搅得满脸迷茫,看看戚月又看看喻晨,良久也没见后者反驳,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拳杵在喻晨肩头,气急败坏道:“你是有什么毛病刚见面就耍我。” 戚月看喻晨挨了一下也没吭声,可见这两人关系是真的好,看起来也有话要聊,便自觉道:“你们聊,我自己去县衙看看情况。” 说着就要起身,却听周因闲很有兴趣似的问:“好端端的你一个女人跑县衙看什么情况?用不用我的护卫跟着你?” 戚月正要拒绝,喻晨突然出声:“不用去县衙了。” 戚月坐了回去,疑惑地看着他。 喻晨看向周因闲,道:“若你此次来百草县是为了疫病的事,想了解什么就问她。” 随即他又看向戚月,压低声音言简意赅地说了句:“州府来的。” 戚月恍然,她就说怎么喻晨会对知府的事这么了解,感情是有熟人。 她也不跟喻晨客气,有现成的外援不用是傻子,因此几个人聚在一个房间里,戚月毫无保留地把前因后果都交代了一遍。 听完,周因闲沉默了一阵,抬头看向戚月问:“那庄子里的病人,还有多长时间?” 戚月没想到他会最先关心病人,随即对他增添了几分好感。不愧是州府派下来的人,能先想到百姓。 她如实道:“我走的时候,病情最重的几个已经转轻了,剩下的那些原本没那么快就死,可能是他们胡乱用药导致的,现在我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得尽快进去看看。” 周因闲点头,也没说戚月什么,只道:“知道了,我现在就换衣服去县衙,你们跟我一起。” 戚月自然没什么意见,他们俩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就在楼下大堂等着。少顷,就见周因闲换了身官服走了下来。 原身对官场服制没什么概念,因此戚月也一时看不出周因闲是个什么品级,只直觉这身衣服不是寻常人物穿的起的。 她瞄了喻晨一眼,这人肯定知道,可刚才他介绍的模棱两可的,这会儿倒也不好多问。 是以戚月心里虽疑惑,却也一声不吭地跟在后头往县衙走,摆明了是顺其自然的态度。 直到县衙门口,周因闲那个护卫亮了腰牌,门口的守卫惊呼着“知府大人”行了礼,戚月才弄清楚,这人竟然就是喻晨口中那个新上任的知府! 戚月朝喻晨投去探寻的目光,却不想对方也再看自己。目光相对,喻晨自然而然地勾起嘴角,露出个促狭的笑容。 感情他先前故意不说,就是为了看她这会儿的表情呢? 喻晨刚开始不说,一方面是摸不准周因闲这次是要暗访多久,另一方面,也真像戚月想的那样,很想看看戚月猝不及防知晓周因闲身份时的表情。 自己都说不清是哪里冒出来的恶趣味,就觉得戚月一贯都是从容不迫的模样,偶尔露出惊讶或迷茫的表情时,还挺有趣的。 那边已经有人进去通报了,很快一个中年男人神色匆忙又惶恐地迎了出来。 “不知知府大人亲自走访,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见谅。” 周因闲已经收起了与好友闲谈时吊儿郎当的模样,冷淡又锐利的目光上下扫了中年男人一番,冷声问:“你是何人?县令呢?” 那人赔着笑脸老老实实答:“回知府大人,小人是县衙的师爷,县令大人如今在家中养病不能相迎,还望知府大人赎罪。” 周因闲“哦”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似是很疑惑,“怎么你们县令也得了疫病吗?” 师爷愣了下,连连否认:“没有没有!县令大人只是风寒,不是疫病。” “是嘛?”周因闲慢悠悠地踱了几步,审视的目光紧紧粘着他不放,眼见着他额角都见汗了,才不紧不慢道:“哪个郎中看的?我正好也带了个郎中来,不妨再看一眼?” 第37章 县令的辩白 师爷忍不住擦了下额角,下意识抬头扫了眼周因闲的身后。这位知府大人带来的人不多,一眼就看完了,视线扫到戚月时,师爷愣住了。 他虽然没见过戚月,可却听庄子回来的人说过,那个女郎中半张脸都是胎记,实在是好认的很。 这女人怎么会跟知府大人一块过来?知府大人知道多少了?师爷慌乱地思忖着,一时都忘了回话。 周因闲十分好耐心地道:“你们县令现在在哪儿呢?带路。” “带路”三个字在师爷耳朵里听来,简直跟“拿命来”无异,可他不敢阻拦知府,只得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带着他们去见县令。 一直到见到了卧床休养的县令,师爷都没能找机会跟县令通气儿,只得站在一旁干瞪眼。 县令得知从州府来的人是知府本人就已经很震惊了,在看到他身后还跟着戚月和喻晨时,一双眼睛更是瞪得溜圆,再看向师爷时眼里满是问询。 师爷哪敢多说什么,只能装看不见。 县令匆忙爬起来招待客人,待众人落座,就听周因闲对县令道:“本官暗访时无意间听一位郎中说了件有趣的事,与县令你有关,就想着带她来跟县令对峙一番,孰对孰错一目了然,本官不会偏袒任何一边。” 说到这,周因闲停顿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看了看,并没有喝的意思。他们进门前,都听戚月的话蒙了面巾,以防县令是真的被传了疫症。 周因闲继续道:“刚到县衙就听师爷说你病了,想着本官遇到这个人正好自称是个郎中,不如让她来诊诊脉,若是她不能治你的病,那么她先前同本官说的那些话就通通都不可信了。” 县令小心翼翼地觑着周因闲的神色,末了眼神复杂地看了戚月一眼。 他不想让戚月来给自己治病么?他想疯了呀!可眼下的情景完全跟他计划的背道而驰,谁想到这州府来的人居然会是知府本人,还恰好碰上了那个戚月。 如今他骑虎难下,让她治病,就容易说不清庄子里故意把人挤兑走,至使平白多添三十几条人命的事;可若不让戚月治……一方面太容易让人起疑,另一方面,眼下可只有她能救命了呀。 县令左右为难,周因闲却不欲平白浪费时间,冷淡道:“只是切个脉,县令有什么可犹豫的?” 说着,他朝戚月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自顾上前,从怀中拿出银针包充做脉枕放在县令手边的桌上。 “县令大人请。”戚月面无表情道。 县令五官都要纠结到一起去了,半晌才磨磨蹭蹭地抬起手,嘴上念叨着:“我也是觉得没必要,一个小风寒而已,哪用得到好几个郎中给我诊治呢……” 说话间,戚月已然切完脉收回了手,因着面巾遮住了半张脸的缘故,更衬得那双眼睛明亮澄澈。 她冷笑一声,问:“给县令大人切脉的是哪里来的庸医?该给城中百姓提个醒,以后别让他瞧病。” 县令心虚地别开视线不敢看她和周因闲。 周因闲闻言蹙起眉,问:“所以他也是疫病?” “不错,不算严重可也不轻啊……”戚月说着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道:“怎么县令大人没用那几位自称写出治病方子的郎中给抓的药吗?” 这句疑问一抛出,县令神色无比复杂,他当然不会直说,几个郎中就是用那些方子抓来的药害死了三十多个病人的,他哪里敢乱用? 可到底也是做了二十来年县令的人,这会儿心思也活络起来,顿了顿,他终于开口道:“下官不知这妇人是如何跟知府大人说的,其实她口中所说的治病方子,是几个郎中一通想出来的,可这妇人却想独揽功劳,说方子都是她写的。下官念她是初犯,且还怀有身孕,就没有苛责,只让她离开了庄子。” 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不知内情的人听了必然要信上几分,可三十多条人命摆在那里,总是赖不掉的? “哦?”果然,周因闲听了眉头一皱,问:“即是如此,怎么今晨我听见有捕快拉着囚车游街,说是那几个郎中偷药方,还害死了三十几条人命呢?” 提到这件事,县令横了戚月一眼,愤然道:“还不是这因为这妇人胡搅蛮缠!他们几个人刚写出方子,对用量和用法都需要斟酌,头一批药都是这妇人让抓的,结果她甩甩手走了,汤药给病人服下去,立时病重了大半。” 说到这,县令表现得十分悲伤,仿佛真的在为那三十几条人命难过似的。 他又道:“几个郎中连夜思索修改药方,结果都累病了,不得已下官遣人将这妇人请回,可这妇人狮子大开口,非说药方是她一个人的,要下官昭告几人的罪行,她才同意回来治庄子里的病人。” “大人!下官是看她有把握能治好病人,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想着先把人请回来,其他的等病人痊愈以后再说。” 喻晨默默在旁听了个全程,不由自主地朝戚月望了一眼。还真被她说中了,这县令是真的会在州府的人到了以后编排她,只可惜,周因闲的到来加上先一步跟他们遇上,都是打乱了县令计划的。 倘若来了不是周因闲,跟自己也不相熟,又没有先遇上他们,只怕听了县令这番滴水不漏的说辞以后,不管之后听戚月如何辩解,都会在心里存着一个疑惑。 周因闲转头看向戚月,问:“你可有什么话说?” 戚月微微一哂,看向县令道:“县令大人这一手算盘打得可真好,反正先服了药的那批病人都已经死了,我没法证明那些药原本可以救命,所以随便你说。可是,县令大人你怕是病糊涂了,就那几张方子,你根本证明不了那是除我以外的人想出来的。” 这话说的太过自大,就连周因闲都不由自主地朝她投去不可置信的目光。 县令愣了下神,有些心虚地道:“你,你这妇人休要自大,真要叫那几个郎中来与你对峙,你也讨不到便宜!” 县令想的很简单,那几个郎中都是县城里各家医馆里的名医,就算想不出药方,看了现成的方子也该明白这是治什么用的,不然这多年的医术不都白学了? 第38章 维护 县令算盘打的挺好,却忽略了一个根本问题。若是那群郎中真的能弄清方子怎么用,就不会一下子死那么多人了。 这一点戚月看透了,周因闲也是心中有数,冷笑一声道:“县令说话有趣的很,又说几个郎中没斟酌清药量害死了人,又说他们能说得清自己是如何写下这方子的,县令自己不觉得矛盾吗?” 县令一怔。 戚月面无表情在旁补刀道:“谁知道,可能县令大人是想说方子是他们胡乱写的。” 觉出话里的漏洞后,县令额上见了汗,张口为自己开脱道:“大人明鉴,下官都是听那几个郎中说,下官……” “好了,”周因闲没什么好耐性地打断了他,“此事本官已有判断,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染病的百姓,如今染病的百姓可有人照顾?” 县令愣了下,似乎都不清楚庄子上的情况,还是一旁的师爷赶紧找补道:“有!有一位年岁稍长些的郎中。” 师爷小心翼翼觑了眼县令,认清形势后继续道:“这位郎中当日没有跟其他几个一起跑到县令大人这胡言乱语,病人所在的庄子上又不能没个郎中主事,所以小人就自作主张让他留在庄子,没跟着一起游街示众。” 周因闲闻言,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转头问戚月:“若是那几个游街的郎中都染了疫症,会不会传给围观的百姓?” 戚月愣了下,她昨日也只是因为赌气随口一说,根本没想到县令会那么容易就照做,倒的确是考虑不周了。 她如实道:“可能性很小,只要围观百姓不会去扒囚车,基本不会被传上。” 病毒在露天的地方存留时间很短这种话,实在是没法跟古人解释,索性就不说了。 戚月想了想接着道:“不过我可以制一种药,吃了可以预防这次疫病。” 有些药材这里或许买不到,但是药坠里有啊,给她一点点时间就行。戚月如是想。 哪知此言一出,又在人心里惊起了一些波澜。屋子里几人都是一头雾水地想,从来疫病治起来都费劲,她居然还能预防? 周因闲惦记那些病人,也没有多问,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让人赶快带他们去庄子。 少顷,几人乘上县令准备的马车,动身赶往城西的庄子。 刚一到庄子,就听见里头吵吵嚷嚷的,戚月下了马车,望着里面眼里有些疑惑。 按理说庄子里的病人一下子少了那么多,剩下的也都是患病的百姓,应该没有那个精神头吵闹才对,怎么这次看起来,比上次她来的时候还要热闹? 一行人走进了庄子,吵闹的声音才渐渐清晰起来。 吵嚷的最大声的听起来是个中气十足的老爷子,“你们别听这群狗腿子胡说!我的病根本就不是游街那几个郎中治好的!是那个怀着身子的小媳妇!要不是她给我喝的药,我前两天就该被抬出去了!” “怎么可能,她就是个女人啊。” “女人怎么了?女人也救了好几条人命呢!”老爷子气急败坏地反驳,“小丫头,你说,她是不是也救了你的命?” “对对对!那个姐姐虽然长得有点吓人,但是真的好厉害!” 这声音戚月倒是耳熟,等看清吵闹的人群时,戚月顿时想起来,这是那天被试药结果差点死了的小姑娘。 小姑娘面色虽然苍白,但是面对几个质疑她的病人和虎视眈眈的捕快都毫无怯意。 他们还没留意到知府等人的到来,周因闲摆摆手示意师爷稍等,他们便站在不远处瞧那边的热闹。 有人问那小姑娘:“你病的也不重,她咋救的你的命?” 小姑娘愤然道:“还不就是那个杀千刀的张晖!他不知道姐姐开的药不能乱用,煎了一副给我喝,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全喝了,结果当时就过去了!那会儿在场的捕快可以作证,我心跳呼吸都停了,结果姐姐一出手,我就活过来了……” 周因闲意外地挑了挑眉,回头看了戚月一眼,这事她可没提,如果她真有这起死回生的能耐,那…… 他将目光落在喻晨身上,心里已然对他接近戚月的目的有了数。 那边的衙役见压不住骚乱,各个没了耐心,高喝着让他们各回各屋少说话。 小姑娘毫不畏惧,掐着腰嘲讽道:“就会跟我们无辜老百姓耍威风,你有那个能耐你来想办法治我们的病啊!什么都不会就会不耐烦,你当我们想在这看你们脸色吗?” 戚月听得只想拍手叫好,心道这小姑娘可以呀,不光机灵嘴皮子也溜,几句话就把矛头都指向了衙役。 果然,原本还质疑小姑娘的病人这会儿都调转了炮火,本来久病就会心情不好,这会儿更甚了。 “就是!给县衙办差了不起啊?” “话都不让说,你们当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呢?” “我们听县令大人的话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结果就只是让我们等死吗?” “不要喧哗,不要喧哗!” “别推我!我要见县令!” …… 眼见着场面越来越混乱,周因闲终于上前,吸引了人群的注意。 “诸位少安毋躁,我是从州府来的,这次特意带了能治好你们的郎中,诸位不要急,你们很快就可以痊愈回家去了!” 那个小姑娘最先认出戚月,惊喜地飞奔过来,“姐姐?!” 戚月对她印象不错,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还挺精神嘛。” “还不都多亏了姐姐!”小姑娘见了戚月激动得不行,“我就知道,那群臭男人最后没别的法子还得请你回来!” 戚月失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这小丫头也就跟她前世的妹妹差不多大,却比妹妹讨喜多了。 “谢谢你刚才维护我,”戚月对她道,“不过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我得先去看病人,抓紧开药救人。” “我我我帮你!” 小姑娘眼里亮亮的,看戚月跟看偶像似的戚月也不忍拒绝,只好由着她去。 走了一圈,戚月心里不是很舒坦,庄子里的人照她上回来少了那么多,这就是他们赶走自己后,追求的结果? 戚月努力让自己冷静,用最快的速度开药,那个小姑娘一直在旁帮她忙前忙后。 抓药的时候,戚月见到了师爷口中那个唯一留在庄子上的郎中。 “戚大夫,我姓宋,是县里济世医堂的郎中,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中年谦和有礼,完全不似张晖直流对戚月充满了鄙夷。 戚月自然不会平白给人脸色瞧,况且她现在也没那闲工夫。 第39章 这是哪里来的大宝贝啊 戚月将一张方子扔给他,让他照方子抓药来煎,随即又忙活起来。 那姓宋的郎中虽然年岁不小,可一点架子都没有,任劳任怨地帮忙,从头到尾不发一言。 喻晨、周因闲和他的护卫也都在帮忙煎药,煎好了就让外头的衙役按戚月的吩咐送药。庄子里的人似乎一下子就忙活了起来,可气氛却很好。 至于那个小姑娘,名字叫钟秀秀,不光人机灵,干活也麻利,戚月看过她的脉象,疫病不是很重,只是那日伤了脾胃,调理不急在一时。 钟秀秀帮着煎药,满头大汗也不觉累,面上喜滋滋的仿佛很喜欢这份活计。 “秀秀,”戚月头也不抬又配好一副药,“你手里那碗是你自己的,喝了再干活。” 钟秀秀“哦”了一声,不疑有他,吹凉了就咕嘟咕嘟喝了下去,而后噤着鼻子嘀咕了句:“好苦啊!”而后接着煎戚月配好的药,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戚月看在眼里,就越发喜欢这小丫头了。 大家的辛苦没有白费,庄子里的病人总算都赶在晌午前服了药,众人都松了口气,只有戚月看起来还紧绷着。 午饭戚月没有出去跟大伙一起吃,而是接着泡在煎药的小厨房里。喻晨吃完饭回来,见给她端来的饭菜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位置都没变,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你在熬什么东西?饭都不吃了?” 觉察出喻晨语气生硬,戚月不禁抬头瞥了他一眼,“忘吃了,在做预防疫病的药。” 她已经从药坠里将关键的药材取出来了,为了不被发现还特意弄成粉状,等其他的药煎好后直接放进去,也不会影响药效。 因为要做成药丸,所以需要的时间要多一些。怕城中有变,戚月只能快些赶工。 她将饭菜端到自己跟前,也顾不上已经凉了,匆匆扒了几口就放到一边,继续忙活自己的,丝毫看不到喻晨眉头都要皱到一起去了。 他刚要发作,就见周因闲推门进来,他瞥了眼埋头干活的戚月,低声对喻晨道:“哎,我们谈谈?” 喻晨目光始终落在戚月身上,好一会儿才移开眼,一言不发地出了小厨房。 戚月毫无察觉,甚至就不知道周因闲吃完饭回来过,还是钟秀秀进来以后提了才知道。 钟秀秀端了碗热汤进来,说:“姐姐,姐夫说你午饭没好好吃,让我看着你喝完这个汤才行。”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姐夫是谁,抛开心里那点别扭,她正觉得胃里冰凉的不舒服,听了钟秀秀的话也没推脱,接过汤碗小口喝了起来。 只是一碗简单的青菜蛋花汤,油和盐都很轻,跟这里的饭菜有明显的不同,味道倒是很熟悉。 那人居然还抽了空给自己煮汤吗?戚月捧着碗微微出神。钟秀秀自觉接过她手里的蒲扇,帮她盯着煎药的火候。 过了一会儿,钟秀秀想起什么似的对戚月道:“对了,姐姐,你知道那个州府来的大人是什么身份吗?” 戚月回神看向她。 周因闲并没有向这里的病人表露身份,戚月也不好直说,只问:“怎么了?” “也没怎么,就是看他那穿着应该是还挺厉害的一个人。可是我刚才过来的时候见到他跟姐夫说话,总觉得姐夫才是地位更高的那个。”钟秀秀是个直性子,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这话乍一听也没怎样,可让明知道喻晨的身份存疑的戚月听了,就很值得推敲了。 戚月问:“你怎么看出来是喻晨地位更高的?” 钟秀秀沉吟片刻,似乎是在思考措辞,末了她有些懊恼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那个州府来的大人跟县令他们站在一起时是高人一等的模样,可在姐夫面前就反过来了。” 顿了顿,她又说:“可惜我离得远,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就知道姐夫看着挺平静的,那位大人却很急躁……” 砂锅里的药熬得差不多了,戚月放下碗,掀开盖子看了眼,将先前准备好的药粉倒进去搅了搅,就用布巾垫着把砂锅端了下来,倒在容器里等着放凉。 钟秀秀被转移了注意力,有些好奇地问:“姐姐,这个药闻着怎么跟先前的都不一样?” 戚月闻言一怔,下意识问:“先前那些药都是什么味道的?” “嗯……”钟秀秀沉吟着,“我形容不出味道,但是大概能分得清,一共有四种,其中两种用的药材应该都一样,只是用量多少的区别,因为我闻出有两三味药材的味道有浓淡的变化。另外两种完全不一样,现在这些跟先前的也都不一样了。” 虽说不出药材的名字,但说的无一不跟戚月上午送出去的药对上了。 这是哪里来的大宝贝啊!戚月目瞪口呆,“你是狗鼻子吗?” 钟秀秀嘿嘿一笑,腼腆道:“我从小鼻子就比一般人灵。” 戚月指了指等着放凉做药丸的那些药汁,问道:“你能闻出这里面有多少种药材吗?” 钟秀秀凑近闻了闻,迟疑道:“得有十五六种。” 十六种。戚月默默在心里给出答案,随即而来的是震惊。 像自己这样从小就接触各种药材的,也是锻炼了三四年,才能只通过闻药汤分辨出用了几种药,这小丫头显然不可能接受过锻炼,却能做到这一步…… 戚月难得的有些心动,她还没遇到过资质这样好的,虽然按照前世自己家里的标准来说,钟秀秀的年纪学医已经算晚的了,但嗅觉优势完全可以弥补…… 想到这些,戚月忍不住问:“秀秀,你家都有什么人?是做什么的?” 钟秀秀听了也没多想,如实道:“家里有一小块地,每年就靠这点地糊弄吃喝。” 说到这里,钟秀秀停顿了下来,表情有些难过,“家里本来有爹娘、爷爷奶奶,还有六岁大的弟弟,可是都因为疫病没了……” 原本说到这里,钟秀秀的眼泪都在眼眶子里打转了,可余光落在戚月隆起的肚子上,不由赶紧擦了擦眼睛道:“不过没关系,我自己也可以生活得很好,姐姐千万不要为我难过,你还怀着孩子呢,你难过小娃娃也会难过的。” 戚月不由勾起嘴角,虽然没怎么接触,但她就是很喜欢这小丫头,再想到她那灵敏的嗅觉,只想赶紧把人挖到自己身边。 可是,若是让钟秀秀跟着自己,那她跟喻晨的关系就没法跟钟秀秀说清了…… 挣扎了好一会儿,戚月还是没法对小姑娘的天赋无动于衷,本着走一步看一步的原则,真诚地问:“秀秀,你要是没什么亲人可以投奔了的话,要不要跟着我?” 第40章 不安 闻言,钟秀秀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又惊又喜地抓住戚月的手问:“真的吗?姐姐,我真的可以跟着你?” 戚月一看有门心情大好,点头道:“我觉得你天赋不错,想学医的话我可以教你。” 钟秀秀不敢置信地讷讷道:“我我我我还能,还能学医呐?” “当然可以啦。”戚月笑吟吟地看着她。“愿意吗?” 钟秀秀彻底傻了,这跟从小家里人给她灌输的思想完全不一样。 从小娘就告诉她,女孩子要会女红、会做饭,这样才能有男人要。 爹又说女孩子不用读书,不用惦记学那些男人才能学的东西,因为不论学成什么样都还是要嫁人生孩子的…… 明明她想学好多东西,想看看村子外头都是什么景象,可是没人支持她。 直到今天,有人告诉她,她很有天赋,可以学医,这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很崇拜的人…… 先前提到家人都因为疫病没了时憋回去的眼泪这会儿汹涌而出,压抑了这么些天,钟秀秀终于得了宣泄的机会,哭得撕心裂肺的。 等喻晨跟周因闲谈完回来,见到这一幕都很迷茫,喻晨询问的目光看向戚月,后者摆摆手,示意他们别管,喻晨意会,又带着周因闲退了出去。 “嘶……”周因闲看着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转头去看喻晨,“我还是觉得,你对她有别的意思,绝对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 喻晨不置可否。 他越是沉默,周因闲就越觉出事情不对,大惊之下脱口低呼:“别殿下……” 喻晨立时一记眼刀横了过来,周因闲自觉失言,捂住嘴四下看看,见没有别人才松了口气,低声道:“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这样的出身,他怎么可能会同意……” “知府大人!”远处响起师爷的呼声,周因闲立时噤声,朝声源望去,就见师爷小跑着过来,“原来知府大人在这里啊。” 周因闲恢复了在人前时的从容威严,“何事?” 师爷道:“回大人,押着几个郎中游街示众的捕快传来消息,说鼓动其他郎中挑唆生事的张晖死了,其他两个郎中吓得不轻,所以想请示一下,游街还要继续吗?” 现今戚月才是庄子里的主心骨,师爷的话里话外已然将张晖等人定性成罪人。 周因闲没有就这事多说什么,那几个郎中是什么德行他早就从戚月那里知道了,没审问只是因为庄子里的病人更要紧,他倒不出工夫。 他转头看了眼喻晨,道:“毕竟事关你夫人的名誉,得问问她的意思。” 喻晨也像模像样地施了一礼,“多谢大人体恤,草民这就进去问问。” 小厨房里,钟秀秀已经哭够了,见周因闲、喻晨和师爷都进来了,知道他们这是有话要谈,便自觉对戚月道:“姐姐,你们聊,我就在外头,有事喊我呀。” 见戚月点头,钟秀秀朝她笑笑退了出去。 听师爷复述了情况,戚月很痛快地就说让剩下两个郎中回来。她本就是一时气愤,这大半日都在庄子里忙活,早都将那点儿怨气扔到九霄云外了。 至于那个张晖,只能说是自己想作死,谁也拉不住。要不是他非要针对戚月,也不会有后头这么多事了。 间接害死那么多条人命,就这么死了都算便宜他了。戚月没什么同情心地想。 之后的几天,戚月留在庄子里观察病人的情况。庄子里陆续有人离开,只是不再是被抬出去,而都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地自己走出去的。 戚月做的用来预防疫病的药丸也都经衙役的手发给了县里的百姓,至今都没再听说有新得了疫病的。 小花园里开了不少报春花,树木也渐渐郁郁葱葱起来,庄子上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消失了许久的生机,即使是还留在庄子上没有痊愈的病人,脸上也都带着鲜活的笑容。 周因闲也一直留在这里,看着不过几日的时间,这里的气氛就整个变了个样,心里不得不承认戚月是个有本事的女人。 只是还是不免有些担心,这几日总是想找机会跟自己那流落异乡的好友聊一聊,可对方不知道是刻意躲着自己还是怎么着,这天就总是聊不成。 这天午饭过后,戚月在脑中整理了一下庄子里剩下的几个病人的脉象,都是快要痊愈的,用药也没什么不同,全交给庄子上那个宋大夫也没什么关系。 这两天戚月对宋大夫印象不错,这人话少又能干,虽然年纪最大却不摆长者架子,戚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多问,对病人也细致,因此交给他也不是不行。 得知戚月要回紫苏村,喻晨有些意外,“这么急?你不是很惦记这里的病人吗?” “这里的病人都好得差不多了,”戚月道:“我这两天总觉得心慌,想来想去也就是刘婶那边还值得我惦记了。她的药都是张氏医馆给的,那姓张的老头没了儿子,难保不会怨恨我,要是刘婶因为这件事有什么闪失……” 其实早在听说张晖死了的那天她就想回去了,可那会儿庄子上也离不开她,她急也没用,只会更容易出纰漏,只得按下不提。 如今庄子里情形一片大好,又有周因闲坐镇,想来很难再出什么差错,回紫苏村就变得紧要了起来。 喻晨闻言不疑有他,两人跟周因闲辞了行,打算去县里看看租个车夫回村。万勇听说他们要回去,自告奋勇说要用庄子里的马车送他们。 “那就多谢万大哥了。”戚月温声道。 万勇惶恐,“别别,是我谢谢你才是,你救了庄子里这么多人的命,连带着我这个自作主张的举荐人也被知府大人奖赏了,帮你们点小忙可用不着谢。再说,这也是我们大人默许的。” 闻言,戚月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刚回庄子时,戚月像是忘了县令这个人似的,给所有病人都送了药,独独忘了他,后来他自己找上门求药,戚月也是捡着药效凶猛的方子给他配药,平白让他遭了好大的罪,也算是给自己出了口气。 如今,那个县令见了自己就想绕着走,根本不像同她打照面。 第41章 药方被改了 得知钟秀秀要跟他们一起回去时,喻晨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意外。戚月愣了下,继而才想起这几日事情多,她倒忘了跟对方说这件事。 马车上,戚月只说小姑娘现在无依无靠的,又跟自己投缘,所以就把她留在身边,没提钟秀秀鼻子的事。 喻晨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戚月也只是在心里琢磨着找机会要跟他说,钟秀秀的房钱和饭钱自己都会补给他,保证不会让他吃亏就是。 可在钟秀秀眼里,就变成了姐夫突然得知家里多了个人,姐姐只是简单解释了一下,姐夫就同意了,连犹豫都没犹豫。 钟秀秀不禁感叹:“姐夫对姐姐可真好,百依百顺的。” 戚月一口水刚喝到嘴,听了这话直接喷了出来,被呛得直咳,钟秀秀见了慌忙上前给她拍背顺气。 “怎么了这是?” 见小姑娘急得眼都红了,戚月便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没事咳咳咳……” 钟秀秀重又给她倒了杯水,“小心些呀。” 戚月喝了两口水,缓过来了,有些尴尬地朝她笑笑,掀开马车的车帘状作看风景,实则惆怅地在心里想,回去要怎么解释自己跟喻晨分房睡才不会让小丫头起疑啊? 几日都闷在庄子里,却不知从县城到紫苏村这条路上的风景已然变了个样。 落日的余晖洒在路上,去时还光秃秃的几棵杏树此时开满了洁白的小花,田里的苗也长得挺高…… 沿途的风景看得久了,心情都跟着变好了,也没空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只是觉得被马车颠得有些犯困。 戚月收回了目光,懒洋洋地倚靠着马车上的靠枕打起了瞌睡。 马车停在喻晨家大门口时,天都黑了,告别了万勇,戚月勉强醒了神——这些日子她也的确是累着了,如今心神一松,精神头难免不足。 “我先去刘婶那看看,”这话是对喻晨说的,随即转头看向钟秀秀,“秀秀跟我一起去。” 钟秀秀自然没什么意见,这几天除了睡觉,戚月做什么她都跟着,早都习惯了。 她们到的时候,正赶上刘用煎好了药准备端给刘婶,离老远戚月就觉出不对,快步上前拦下他,也顾不上太多就抓过他的手腕凑近闻了闻。 刘用本就因为她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见她神色难看更是本能的感到害怕,哆哆嗦嗦地问她怎么了。 戚月没有回答,只是沉声问:“今天的药渣呢?” 她才没嘱咐过留药渣的事,所以也不指望他们能留多少,能看到今天晚上的就很好了。 果然,刘用说刚煎好的药剩下的药渣还没来得及扔,很快就拿来给她看了。 刘用又看看手里端着的药碗,再笨也看出这药有问题了,因此也不敢端进去给母亲喝,只能眼巴巴看着戚月等一个结果。 好一会儿,戚月都没有说话,刘用按捺不住疑惑,只得大着胆子出声问道:“戚,戚月,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剂量变了……”戚月讷讷道。 她开方子向来胆大,用到的很多药材少量使用合理搭配可以发挥奇效,却不宜过量,方子里三味药材都被从一钱加到了十钱,分明是奔着人命去的! 刘用不懂这些,只知道药有问题,便如实道:“这几天我娘身子很不好,上吐下泻,饭吃不进去,人也昏昏沉沉的,我爹急得满嘴燎泡……”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觑着戚月的表情,见她神色越来越难看,不由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这跟你说的什么变了是不是有关?” 戚月寒着脸快步走进去,正撞上没等来药出来询问的老刘头。 老刘头见到戚月微微愣了愣,戚月看到他的确如刘用所说,嘴巴起了一圈的燎泡。 “哎呀戚丫头你可回来了,你婶子她这几天不太对劲啊……” 戚月已然走到床前,此时刘婶正昏睡着,几日不见她身上好容易养起来的肉又没了,脸色十分难看,睡也睡不安稳。戚月坐下来专心切脉。 果然如同她料想的那般,刘婶这是用药过量的表现,只是那姓张的老头居然会这么明目张胆吗?戚月疑惑,随即想到了什么问:“我给你们的方子还在吗?” 老刘头连连点头让刘用去拿,转而想起什么似的道:“哦对了!说到方子我倒是想起来了,前几天张大夫来,说是他那里誊抄的方子被学徒弄丢了,想把你留在我手里的方子带回去重新誊抄一份出来。我当时没多想就给了,好像那之后你婶子的情况就不太对了。” 戚月恍然,难怪姓张的老头那么有恃无恐,原来是想到改变药方的源头。方子里用到的那三味药都是一钱,很容易动手脚。 刘用将方子拿了过来,戚月一看,果然如同她所料想的那般,几个一钱的药材都给改成了十钱,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哪里不对。 而刘老头家没有留药渣的习惯,况且已经好几天过去了,就算留了药渣这会儿也该变质,没法作为证据了。 戚月面上没显露出什么情绪,又问:“刘叔,他是什么时候来问你要方子的?” 老刘头思考起来,一旁的刘用眼珠一转抢先道:“就县衙派人找你那天,张大夫是跟县衙的人一块儿来的!” 那会儿张晖都还没死,这老东西就想着要害她了?戚月皱起了眉。 这父子俩还真是一家人,心眼小得跟针鼻儿似的。那张晖的死归根到底不还是他自己主动招惹的?结果技不如人医不好自己,怎么反倒还要怪她了? 戚月揣着一肚子的无语,去给刘婶切脉。超出原定剂量十倍的药十分霸道,不过几日时间,就给肝肾造成了极大的负担,虽说上吐下泻的排出去不少,可是大量的毒还留存在刘婶的体内。 这种关头,戚月也顾不上太多了,借回去取药之名,让钟秀秀留在这里等她,自己快步走回喻晨的家,一头扎进了自己房间,连喻晨的问询都没听见。 喻晨满头雾水地看着她紧闭的房门,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戚月又风风火火地出来了。 见她着急,喻晨就没多问,只是慢悠悠地跟在她后头,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第42章 解毒丸 就见戚月急吼吼地回到老刘头家,进门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到,幸亏她自己手快扶住了门框。 喻晨在后头都替她捏了把汗,忍不住责怪道:“你急什么?” 戚月充耳不闻,径直冲进里屋,让一旁见了她就想躲的刘用倒半杯热水来,随后摊开一直攥在手里的东西。 棉布里三层外三层裹着的,是七八颗黑黢黢的药丸,黄豆粒那么大点。戚月拿起一颗,扔进刘用端来的水杯里,药丸见水就化了,戚月接过水杯,轻轻晃了晃,浓郁的药香登时弥漫开来,光是闻闻就觉得神清气爽。 “把刘婶扶起来。”戚月沉声道。 刘老头和刘用连忙上前,将昏昏沉沉的刘婶扶了起来,戚月又让扶着刘婶的刘老头微微后仰,让刘婶呈一个靠在他身上仰头的姿势,这才将手里的水杯凑到她唇边,扳着她的下巴把药灌了进去。 钟秀秀好奇地歪着头看完了全程,没忍住问:“姐姐,这是什么药?” 用了少数得二十几味药材了?钟秀秀又在心里补了这么一句,本能告诉她话不能乱说,会给姐姐招惹麻烦。 只是她实在是太好奇了,跟着戚月这几日,她看过她开不少方子,可都是不会超过八味的药材混合搭配,还没见过她开这么复杂的方子呢。 戚月见还能灌下药,已经松了口气,听见钟秀秀的疑问便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解毒的。” 药都是从药坠里现抓的,为了不惹人怀疑还特意多做了几颗。反正是她自创的解毒丸,基本可以解所有草药在人体内形成的毒,多做几颗备着兴许还用得到呢。 她说得太轻松了,旁人听了也就没有多想。若是让在场的人知道这药的真实功效,再看戚月那随手抓来的棉布,只怕要说她暴殄天物。 又替刘婶切了切脉,见药效已然开始发挥作用了,这口气就算是彻底松了下来。戚月抬头看向老刘头,淡然道:“没事了,接下来就还是照常服药,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以后刘婶的药还是从我这拿。” 她是真的不敢冒那个风险了,还不如像她应对胡氏那样,去县里拿够了药再转手给老刘头。 老刘头也有些后怕,连连点头,又道:“那我得把钱给你。本来我也打算换个医馆抓药的,肯定不能再像原先那样白拿了。你这方子……” 他有些担忧地看了眼戚月刚才看完顺手放在桌上的药方,随后道:“我虽然不懂你们行医的那些说道,但也看得出你这方子很珍贵,我不能随便拿它去换药钱,你把它拿回去,老婆子的药钱我还出得起。” 被县里几个郎中恶心了这么些天,乍一听老刘头这番话,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戚月看看他,又看看守在母亲床前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刘用。 明明刘婶中风昏迷那天,吵着不肯请郎中给母亲看病的就是刘用,怎么现在也不发一言呢? 戚月不知道,自己那天随手在刘用脸上拍的药粉,给他造成了多大的阴影,连着好几日做梦都是那个感觉,特别真实,直到被憋醒才发现自己其实能够正常呼吸。 打那以后他就变了,再也不敢不孝敬父母,也再也不敢招惹戚月,生怕对方哪天一个心情不好,又让他体验一次母亲遭的罪。 戚月其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人家上赶子要给她钱,她反而不好意思收了,双方相互推了好一阵,最后让步的还是戚月。 “那就说好了,我就是进城的时候顺路替你们捎带几副药,多的钱我可不收。” 老刘头还是觉得戚月亏了,“你这丫头真是……我可听说,你给张子扬他娘看病,光是诊金就收了八十两。” 戚月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张子扬他娘是谁,“你说村长夫人?” 他不提,戚月都要忘了这个人了,上次自己给她开了七天的药,按理说前日就该吃完了,可她完全忘了这档子事,也不知道胡氏找不到她会作何感想。 正琢磨着待会儿要不要去村长家走一趟,就见老刘头摇了摇头,说:“已经不是村长夫人了,张常死了。” 戚月立马明白了。她刚来这里见到张常时,就看出他病得很重了,这么长时间找不到治病的法子,可不是也该死了。 对于这种男人,戚月半点提不起同情,甚至连唏嘘都欠奉,只是“哦”了一声,转而问胡氏的情况。 老刘头说,胡氏到底是张常的发妻,要留在村子里主持丧礼,他昨天去看过了,胡氏说过些日子她有可能回离开,回娘家。 还在村子里就好,戚月想,反正那七天的药吃完,胡氏基本上就能痊愈了,切脉也不急在一时,便打算等明早吃完饭再去看看情况。 见刘婶这边没什么事了,喻晨就催着戚月赶快回去吃饭,戚月这才觉出肚子饿,跟老刘头告别后便回了喻晨的家。 晚饭做的很清淡,喻晨做好就放在锅里温着,本打算去叫戚月吃饭,却耽搁了这么久,所幸灶台的火还没完全熄,饭菜都还是热的。 戚月晚上向来不敢多吃,喻晨似乎也没什么胃口。倒是还在长身体的钟秀秀胃口很好,一边称赞着“姐夫好手艺”,一边吃了两大碗糙米饭,戚月看得目瞪口呆的。 晚饭后,戚月给钟秀秀选了个离自己很近的房间,在得知戚月和喻晨并不住在一起时,钟秀秀接受得比戚月预料的快得多。 “哦——”钟秀秀拖着调子,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 戚月不禁问:“你又想什么呢?” 钟秀秀嘿嘿嘿傻笑道:“我邻居家阿婆的孙媳有了身子,阿婆也不让他们小两口在一起睡,说是都年纪轻轻的容易动胎气。” 戚月难得的觉得脸上烧得慌,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故作严厉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钟秀秀吐了吐舌头,捂着脑袋就钻房间去了。 戚月在后头不放心地问:“房间好久没人收拾了,你自己能收拾吗?” “能能能,姐姐你快去睡觉!”钟秀秀的声音在门内显得有些闷。 戚月笑着摇了摇头,觉得以后的日子有这么个小丫头,肯定要热闹起来了。 一夜无话。 翌日,戚月跟喻晨提起了要去胡氏那儿看看,后者态度很坚决,非说那里死了人带身子的不能去,要自己去把胡氏带来。 第43章 偏要去当落水狗 左右都是能看病,戚月就没跟他犟,安心坐下来吃早饭。 哪知饭还没吃完,胡氏自己就来了。 十来天没见,胡氏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光是看面色就知,她的病症多半是好了。 戚月吃完早饭才给她切的脉,果然不出所料。 “病是不会复发了,以后自己注意休养。”戚月道,顿了顿又说:“提醒你几句,算是我失约的补偿。你年纪也不小了,别吃那些重油重盐的东西,也别老是贪嘴吃肥肉,太伤身体了。” 胡氏闻言,尴尬地笑了下,道:“我也知道,就是板不住。” 这样的病人戚月前世见得多了,也没觉得多新鲜,只道:“命是你自己的,这回大难不死不代表下一次也能躲过去,凡事都需节制。” “节制”二字落在胡氏耳朵里,着实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想一想,张常那个老王八蛋的结局何尝不是不加节制的后果?诚然他自己也实在是不要脸了些,但若不是那么贪图享乐,也不会…… 胡氏闭了闭眼,面上多了几分郑重,“我知道了,谢谢你戚丫头。” 戚月摆摆手,她不过是随口说说,当不得谢字。 送走了胡氏,钟秀秀终于不用按捺自己的好奇心,赶忙问了胡氏的情况。 戚月本就有意收她做徒弟,因此将胡氏如何患病,用什么药都说了一遍。 钟秀秀听得津津有味,看得出是真心喜欢听这些。于是戚月给她讲诊脉入门知识,还让她比对自己和她的脉象有什么不同,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 午饭是钟秀秀自告奋勇去做的,说是不能在戚月家里白吃白喝,又说在家里的时候也是她洗衣做饭,她都做惯了。 喻晨无法,只得将戚月的饮食习惯告诉她,让她自己掂量。钟秀秀眯眼笑着连连点头,戚月在旁听得却有些愕然。 她自认为自己对吃的不算挑剔,可听了喻晨的一番话,她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不爱吃的东西。 尤其是略微回想一下就发现,喻晨说的还都跟自己平时的习惯对的上号! 虽然早就见识过喻晨观察人的本事,却还是免不了感到震惊,也越发好奇,这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钟秀秀的手艺不错,几道家常菜都做得还算适口。吃完了饭,就一边帮着戚月给孩子做衣服,一边求着戚月接着给她讲脉案。 原本是一个很悠闲惬意的下午,却被几个不速之客打破。 起先还只是隐约能听到外头有吵嚷声,屋里的人就只当是邻里拌嘴吵架,可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快进院子了,戚月终于听出不对来。 喧闹的人声中,有一个很好分辨的尖厉的声音,正是消停了有些日子李氏。 哦,也可能不是消停了,只是苦于逮不住戚月的人,没地方也没机会撒泼。 眼见着李氏带着十来个年轻力壮,或男或女的人闯进了院门,钟秀秀看向戚月。 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整个人都有些发蒙,拉住戚月的手下意识唤了声:“姐姐……” 戚月拍拍她的头安抚道:“不怕,你待在屋子里,我去看看。” 钟秀秀闻言连忙拉住她,戚月回头去看,就见她虽然怕得要死的脸上还是掩盖不住的担忧。 “姐姐别出去,万一他们伤了你……” 戚月朝她笑笑,“放心,他们伤不到我。” 说完,抽回手快步出了房门。 院子里,李氏扯着嗓子叫嚷着:“赔钱货!赶紧给我出来!别以为出去躲几天就能躲得过去,你讹你舅舅的时候不是挺狂的吗?怎么现在不敢露面了?没爹教的野种,还敢威胁你舅舅……” 戚月和喻晨几乎是同时从各自房间出来的,短暂对视后,喻晨明显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耐。 她是真的烦了。 有些人明明可以像个人一样体体面面的走,可他偏要去当落水狗。 戚月大步走出了屋子,冷眼看着被人群簇拥着李氏,沉声道:“随便跑到别人家院子里撒泼,你才是没爹教的野种。” “你……” 不顾李氏气急败坏的表情,戚月继续道:“怎么?怕打不过我叫来这么多帮手?” 她从左到右将李氏带来的十二个人看了个便,这些人的面孔有一些在原身的记忆里出现过,是李氏娘家那边的小辈,还有些原身没见过的,八成也是李老家那边叫来的。 戚月冷笑,眼中尽是嘲讽,“这么几个人够吗?怎么没把七大姑八大姨全叫来呢?” 李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我我等会儿再收拾你。喻秀才!” 她突然拔高了声调,大步越过戚月走到她身后的喻晨跟前,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他嚷嚷道:“别以为我家那赔钱货有了身子你就能逃过聘礼钱,你们成亲这都多久了,你也该把聘礼补上了!” 戚月简直被她这理直气壮的语气给气笑了,她转头,讥诮道:“感情舅母今日是来要聘礼的?成啊,你想要什么?” 李氏此时满心都是惦念了好久的聘礼,哪里听得出戚月语气里的嘲讽,还只当她是想花钱买个清净,颇为得意道:“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也不容易,现如今你嫁人,二百两总是要得的?” “二百两?舅母是真敢要啊!”戚月冷笑,“就是前两个月咱们村的村花出嫁,她娘家也不过才收了二十两,你当喻晨脑袋被驴踢了?” 李氏闻言,不加思索道:“我可听说了,你给张常媳妇看病收了八十两呢,区区二百两怎么可能拿不出来?” 话刚说完,李氏就捂住了自己的嘴,眼里尽是懊恼,一看就是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 戚月拖着调子“哦”了一声,笑容有些玩味,好一会儿才道:“感情要聘礼什么的都是幌子,让我出钱才是真啊。” 李氏咽了咽口水,索性也不装模作样了,转身看着戚月道:“我们养你这么大是白养的?只是让你拿点钱,又不是要你的命,有那么难吗?” 说着她又环顾了一圈喻晨家的院子,这里照她头回来多了不少烟火气,房檐底下挂着风干过的肉干,院墙角整齐地摆放着成垛的木柴,原本空旷的菜园也都冒出了菜苗……真是越看越满意。 李氏收回贪婪的目光,继续道:“还有我们现在住的那破房子,你要是实在想要就给你,反正喻秀才得把他的房子给我。” 第44章 万蚁噬 “哦对了还有,”李氏看着戚月指责道:“你居然还想赶走你舅舅?果然是没爹没娘的东西,一点都不懂得孝敬长辈。算了我也懒得骂你,你赶快把钱和房子拿来就行。” 戚月简直听笑了,面上尽是嘲讽,“你这么大的脸,不去堵臭水沟都可惜了。” 李氏还要说什么,可戚月最后一点耐心也被耗光了,干脆利落地扔下句:“没钱,不给,滚!” 此言一出,李氏像是逮住了天大的把柄似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指着戚月哭嚎:“哎呀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辛辛苦苦把这没爹没娘的小野种拉扯大,结果就养出了这么个白眼狼啊……” 跟她一起来的那些人也开始指责戚月。 有个看着年岁比李氏稍小些的快步冲上来去扶李氏,“哎呀堂姐你快起来。”说着又转头瞪向戚月,“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她好歹是你的舅母,来你夫家不说好吃好喝的招待,你居然要她滚?” “就是!太没教养了。” “这种孩子放在我们家,一天得挨八遍打!” “太过分了,要我说就不能跟她客气!你看跟她好说好量的她听你的吗?” …… 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挽起袖子作势就要动手,喻晨大步上前,将戚月护在身后,目光扫过人群,里面是前所未有的冰冷阴狠,“我看谁敢动她。” 戚月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被他低沉的声音小小地震慑了一下。 身后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钟秀秀急吼吼地从屋里冲了出来。 虽然怕,但还是担忧大过了一切,她紧紧护着戚月,虎视眈眈地瞪视着人群。“你们不许欺负姐姐!” 李氏愣了一下,突然多出来个眼生的小丫头,也没能让她的嘴客气一点,“你又是哪里来的小贱种?戚月那个赔钱货也放心你在身边,不怕你背着她勾引她男人?” “你!”钟秀秀到底是年纪小,听了这等污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眼睛都红了。 戚月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秀秀,去把井边的水桶拿来。” 钟秀秀愣了下,顺从地跑去将满满一桶水连带着里头的水瓢都提来了。戚月伸手在冰凉的水里拨了拨,而后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对着李氏和她堂妹一人泼了一瓢水。 两人猝不及防被泼了满头满身,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正要发作,就觉被水泼过的地方又痛又痒,那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忍,让人忍不住想要躺地上打滚。 众人眼见着她俩被泼了水正欲骂人,突然都躺地上哀嚎着打起滚来,一时都有些发懵。 戚月才不管那些,提起剩下的水朝人们泼去,等他们反应过来时,都已经躺地上打滚去了。 钟秀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壮观的一幕,心道这水不就是她刚从井里打上来的那桶吗?除了凉一点应该也没什么?至于这样满地打滚的吗? “你们不清醒,我来帮你们清醒清醒,”戚月看着他们冷声道,“要是再不滚,我可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往你们身上泼什么。” 众人有心想骂人,可身上实在太痒了,稍微抓一下就疼得像被扒了皮,那一瞬间,众人心中对戚月的恐惧达到了顶峰。 她不是人,绝对不是人!一定是使了妖法! 生怕戚月还有后手,众人赶紧连滚带爬地起来,相互搀扶着“哎呦嘶哈”地跑了。 戚月转头看了眼那木桶,想起这是别人家的东西,便自觉对喻晨道:“那桶和水瓢都别动了,晾几天再用开水烫一烫就可以了。” 钟秀秀回过神,满脸崇拜地问:“姐姐,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没什么,我在水里加了一点万蚁噬。” 戚月说得稀松平常,钟秀秀却听得云里雾里。 “万蚁噬?”钟秀秀歪着头,疑惑地看着戚月。 戚月这才想起这东西是她自己做的,就是前世也没人知道配方,便解释道:“字面意思,接触皮肤会像万只蚂蚁爬过去似的,要是忍不住挠了,就会像被蚂蚁咬了一样痛痒,会越来越想挠,直到皮开肉绽。” 钟秀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可一想到那些人那么过分,就十分解气道:“活该!这群人就该遭点报应,说话太难听了。” 戚月勾起嘴角,抬手摸摸她的头,问:“吓到没?” 钟秀秀摇头,“没有,就是心疼姐姐,你以前肯定过得很辛苦?” 以前的原身何止是辛苦,可那些都不是戚月所经历的,她只能算是个旁观者罢了。 她朝钟秀秀笑了笑,道:“也还好,你看,现在只有我能欺负他们的份儿。” 这场小插曲没能影响到两个女人,下午戚月张罗着要去县里给刘婶拿药,可去老赵家一问,老赵和骡子都在县里还没回来,无法,只得再辛苦喻晨一下。 去县城的路上,戚月忍不住道:“自家没个赶路的牲口太不方便了,总不能一直这样用走的呀。” 彼时喻晨刚被戚月偷偷塞了钱,说是将上个月和这个月的房钱和吃食钱给他,连带着把钟秀秀那份都补上了,说是不能让他吃亏。 不知道为什么,戚月越是这样斤是斤两是两地跟他算账,他心里就越不痛快,因此听到戚月这番话不由自主地就想怼人。 “你不是赚了钱么?可以自己买只骡子养着,这样就不用求人了。” 戚月没听出他语气中夹带着的不满,反倒真的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别说,你家院子里还真的够养的,只是既然都肯花钱买了,不如一步到位买好的。” 她忍不住回想起昨天坐在马车里的感觉,马车可比骡车快多了,以后她肯定不可能时常待在村子里,大多时候都要到处跑,如果有个马车,想去哪里都太方便了。 戚月一路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城门口已经没有官兵守城排查了,三人正要进城,就见城墙上贴了张带着画像的纸。 喻晨驻足看了一眼,钟秀秀也看出不对,看看画像又看看戚月,轻轻“咦”了一声。 戚月满头黑线地看着那画像,实在不想承认画上的人是她自己。 她知道顶着那么大一块胎记,她的脸肯定不会好看到哪儿去,可画像将她画的又丑了好几倍,尤其画像底下附带了几行略显潦草的小字,乍一看还以为那是一张通缉令。 第45章 嘉奖,进货 这么想的不止戚月一人,他们身后有准备进城的两名男子也驻足停留在告示前。 其中一人道:“哟!通缉令啊?脸上还有那么丑一块胎记,这是犯了啥事了?” 另一人道:“谁知道……这张怎么不写上通缉令三个字呢?哦,不是通缉令!” “嗯?我看看”那人凑近了读出那几行小字,“有女名戚月,紫苏村人士,发觉芡实村村民受疫病困扰,不顾自己与腹中胎儿之安危,亲身前往治病救人,虽遭小人排挤不得不离开,可危难之际仍愿为病人治疗,功不可没,特张此告以示嘉奖……” “嚯!这是县衙盖的印?真看不出来,这女人虽长得丑,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是啊,还没听说女子也能行医,还如此厉害的,能治疫病啊!” …… 戚月下意识地抚了抚额,低声催促喻晨快走。她是想积攒些声望没错,但也不必这么简单粗暴,本来她脸上这块胎记就惹眼,如今有了这告示,更要被当猴看了。 许是看出戚月心情复杂,喻晨笑着道:“这恐怕是知府的意思。” 当着钟秀秀的面,他也不好表现得跟周因闲太熟,可戚月却听懂了他的话外音。假秀才跟那新上任的知府明显私交不错,应该是了解对方品性的,他说恐怕是,那就一定是了。 罢了,好歹是出名了,就别要求太多了。戚月心大地想着,随即道:“先去济世医堂,等拿了药回来再去张氏医馆看看。” 这几天在庄子里跟她一起忙活的那个姓宋的郎中就是济世医堂的,也是这次唯一没参与针对戚月的郎中,戚月对他的印象不坏,想着都说物以类聚,有这样的郎中坐镇的医馆总不至于太差。 沿途戚月看到好几张画着自己画像的告示,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倒是钟秀秀每一张都要仔细看看,然后再看看戚月,安慰道:“姐姐其实很美的,是这画师不会画。” 少女啊,彩虹屁不是这么吹的,好假……戚月哭笑不得。 到济世医堂时,正好看见本该坐镇在庄子上的宋大夫,“宋大夫怎么在这?庄子上剩余几个病人还好吗?” “都很好,我回来取些滋补的药材带给他们。”对方看见戚月也很意外,不禁问道:“戚大夫怎么这么晚还进县城?” 戚月答道:“替我邻居家的婶子拿些药,先前几次吃亏,这回干脆亲自来了。” 宋大夫了然一笑,“若戚大夫需要,我可以向你推荐几个药商,谈好了价钱,他们定期会派人送货上门,比你自己来回奔波要方便些。” 戚月眼前一亮,对啊!她早该琢磨进货的事了,虽说暂时还开不起医馆,但是她可以在喻晨家再租间屋子存放药材,既免去了隔三差五往县城跑的麻烦,又有了幌子可以明目张胆地从药坠里拿药,简直一举多得。 可随即她又打消了这一想法——现在也没什么人找她看病,对药材的需求量并不大,就算联系了药商,恐怕人家也不愿意接她这点小生意。 微微思忖片刻,戚月想到了个折中的法子。 她将自己的顾虑说了,而后继续道:“宋大夫若是能做主,我写个单子,您每隔两个月让掌柜的多进一份这些药,我到日子了自己来取,若之后用量有增减我都会提前告诉您。价钱的话我多给你进价的百分之一,您看怎么样?” 这不过是张张口的事,宋大夫自然乐得答应,同时忍不住称赞她聪慧过人。“戚大夫不必谦虚,如今县里都快传遍了你的事迹,以后你的成就肯定不会局限在这小小的一个百草县。” 戚月被他捧得有些惶恐,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如此肯定她的人。“宋大夫言重了。” 他们来的路上就听到路人议论,说县里的几家医馆因为派去解疫病的郎中自己作死,现如今都元气大伤,只有济世医堂被县衙点名称赞,夸的就是宋大夫老成沉稳,一直在为病人劳心劳力,还告发了其他几位郎中如何沆瀣一气排挤良医,如何扰乱县令试听的,也算是立了功。 又客套了几句,戚月便借了笔墨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两张纸的清单,都是比较常见又用途广泛的草药,价格也都不贵,不过数量太大,足足花了戚月五百两银子。 赶巧医馆明日进货,宋大夫当时就把这些药材都匀给了戚月。将银票递出去的时候,戚月心都在淌血,一边将每种药材的进价都写下来收好,一边在心里暗自感叹钱不好赚啊!要是就指望卖虫草赚钱,她恐怕这辈子都开不了医馆。 这会儿她也不怕被当猴看了,只希望自己的名气能快些打出去,让那些得了疑难杂症的都来找自己看病才好。 将草药都装上板车,戚月和钟秀秀就坐不下了,不得已,戚月将要给刘婶的药先配好,让喻晨推着车先回去,她则和钟秀秀找家客栈暂住一晚,等他明天再来接她们。 喻晨不太放心,“不是还要去张氏医馆?我陪你去了再说。” 戚月摆摆手满不在乎道:“左右我要在县城住一晚,明日再去也一样,你快些回去。” 无法,喻晨将两人送到附近一家客栈,看着她们进房了才离开。 翌日。 戚月早早就醒了,见为了省钱和方便非要跟自己挤一间房的钟秀秀还在呼呼大睡,便没有吵醒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就出门打算溜达一圈。 下楼正听两个打杂的凑在一起唏嘘感叹,说是张老大夫因为死了儿子大受打击,原本在县里也是声名赫赫的一家医馆,如今眼看着是要不行了。 戚月听了没什么感想,只想围观一下那老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死。 她也的确是这么做了,跟店里的活计打了声招呼,让他帮忙转告钟秀秀,免得她醒了见不到人着急,自己溜溜达达地就往张氏医馆走去。 第46章 还了点儿东西 出门不远就是个小集市,戚月见有幂篱卖,只要五文钱,想也不想就买了一个。黑纱垂下来盖住了整张脸,一下子就让人安心不少。 这些不担心过往行人因为告示对她多看了。戚月美滋滋地想。 客栈离张氏医馆倒是不远,约摸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也就走到了。 上回来这里卖虫草时,见很多人进进出出,或病人或学徒的,也算是一片繁荣的景象。可这回再来,还没进门都能觉出萧索的味道。 门外堆放着几个闲置的药柜和桌椅,里头也是乱糟糟的像是好几天没人打理了。 也的确是没有人,戚月一路不紧不慢地来到后堂,都没见到一个鬼影子,不知是张氏医馆现在太过声名狼藉人都跑光了,还是姓张的老东西一蹶不振把人都遣散了。 正溜达着呢,忽然听见脚步声,步子迈得很急,眼看就要走到拐角处与戚月撞上,戚月想也没想就近推开一扇门进去。 好巧不巧这里是个厨房,更巧的是煎药的罐子里正咕嘟咕嘟的煮着药。只一闻戚月就知道那是去火养心的。 门外的庭院里响起一阵对话声。 “让你在这给爷爷煎药,你溜出去瞎晃悠什么?药煎好了吗?” 这个声音戚月有些印象,是上回来见到的姓张那老东西的孙子。 另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委屈道:“那我在里头待得无聊嘛……” 戚月看了眼煎药的罐子,心说果然是给那老东西吃的药。她用布巾垫着掀开盖子,从药坠里取了点药粉,毫不心疼地倒了进去,而后盖上盖子将布巾放回原位,而后躲到门边。 大门被从外头推开,正好将戚月纤瘦的身形挡住。 张大夫的孙子气急败坏道:“你看看,药差点就煎糊了!让你偷懒,让你偷懒!”一边说着,一边气愤地照着少年的头拍了两下,“还不滚去把药倒出来!” 少年捂着脑袋忙不迭跑了过去。 不多时,两人端着药出去了。戚月一直等脚步声消失,才慢悠悠地将门拉开个小缝朝外看了一眼,见外头没人,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一直到离开张氏医馆,都没再遇上什么人。 戚月心情甚好地往客栈走,估摸着在外头晃悠了这么久,钟秀秀那小丫头怎么着也该醒了,虽说跟客栈伙计说了要是她醒告诉她一声自己出门了,但她恐怕还是会着急。 因此戚月也没有再耽搁,加快了脚步往客栈走去。 身后车辙碾过砖石路面的声音渐渐清晰,戚月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两步让开道路,而后回头看了一眼,就跟推着板车的喻晨打了个照面。 喻晨原本因为她带着幂篱,眼里稍微有点不确定,见她回头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蹙眉推着车快步上前,问道:“大清早的你怎么跑出来了?” 幂篱盖住了戚月的头脸,喻晨看不到她面上狡黠的笑容,只听见她语气轻松地道:“醒得太早躺不住,出来逛逛。” 说着,她自顾继续朝前走,客栈快到了,喻晨也不逼着她上板车,只推着车同她并肩走着。 沉默了一会儿,喻晨问:“你去张氏医馆了?” 戚月本来也没指望能瞒过他,闻言“嗯”了一声,淡然道:“还了点东西。” “还?”喻晨侧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戚月道:“他害刘婶中了药毒肝肾严重受损,我也还他一份。放心,我还的东西无色无味,保证他们谁也察觉不到。至于那老头是像刘婶一样挺过来,还是直接跟他儿子团聚,就全看他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喻晨听了并没表态,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凭心而论,自己很欣赏她的性子,什么事都算计得很清楚,不欠人情,却也不会吃亏,惹她的人到最后都捞不着便宜。 可正是因为她这爱憎分明的性子,喻晨才感到忧虑。这女人太聪明了,也难掌控。而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种难以掌控的感觉…… 出神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客栈正门对着的街上,戚月老远就看见站在门口焦急地东张西望的钟秀秀。 钟秀秀看到戚月愣了一下,再看她身旁跟着的喻晨就确定了,大步跑了过来,嗔怨道:“姐姐你去哪了呀?一早睁眼就没看到你人,吓得我魂儿都要飞啦!” 戚月笑吟吟地摸摸她的头,“不是让店里伙计传话了嘛。你吃饭没?” 钟秀秀摇头,大早上没看见人,吓都快吓死了哪有心情吃东西。戚月又问喻晨:“你呢?这么早就过来,肯定也没吃?” “路上吃了点干粮。”喻晨道。 于是戚月就张罗着进客栈吃点东西,然后去牲口市场转转,买匹马回去。 到了以后,买马的贩子还真就没几个,倒是沿途看到不少鸡鸭鹅,戚月想了想,打算买几只鸡回去。 “大姐,你这鸡怎么卖的?”戚月蹲下来,戳了戳趴在笼子里的小母鸡,小母鸡歪过头,瞪着溜圆的小眼睛瞅着她。 卖鸡的妇人笑吟吟道:“公鸡三十文一只,母鸡五十文一只,这小母鸡可好啦,平时都是放养在河边,前日才开始下蛋的,买回去就等着天天吃鸡蛋。” 她说着又看看戚月的肚子,继续道:“大姐这还有老母鸡,只要二十五文一只,妹子买回去,等坐月子的时候炖汤喝,很补的。” 戚月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挨个笼子看。 过了会儿还是那个妇人先开口:“妹子打算要几只?有相中的我给你拿出来看看?” “这小一些的我要三公四母,再要三只老母鸡,大姐给我算便宜点呗。” 她带着幂篱,也看不清长相,只知道声音清脆,乐呵呵地说话时,听的人都觉得亲切。 妇人笑道:“一共三百六十五文,算你三百五,怎么样?” 戚月连连摇头,“大姐你这也太贵了,你看我还要养孩子呢,帮我给孩子省点儿嘛。” 第47章 又遇卖鱼妇人 妇人见惯了讲价的,却少有像戚月这样挺着肚子跟她讲的,也是怪有趣的,因此她也没什么不耐,依旧笑呵呵说:“妹子,我这的鸡可真的都是地道的散养鸡,吃的都是河里的小鱼小虾小虫子,不管是下的蛋还是宰了吃肉,那都是好东西,实在不能便宜啦。” 戚月仰起头,故作天真道:“那照大姐这么说,你的鸡都没用你花银子买什么饲料,便宜点嘛。”说着,她伸手一指旁边面无表情看着自己喻晨,道:“你看,我男人听见要花这么多钱,脸都黑了,回去又要怪我乱花钱了。” “……”喻晨被她说得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妇人也被她给逗乐了,“你这妹子可真有趣,我可看不出你男人不高兴,分明是你做什么人家都听你的。” 戚月就嘿嘿笑,妇人无法,只得道:“算啦算啦,给你个开张价,三百四十文,都算白送了一只老母鸡了,可不能再少了啊。” 闻言,戚月解下荷包开始数铜板,过了会儿才道:“那这样的话我不要那么多了,你给我减一只老母鸡,两只小公鸡和两只小母鸡,剩下的帮我装一个笼子里就成,一共一百五十五文是?算我一百五呗,凑个整嘛。” 说着她就递出了一钱银子和五十个铜板,妇人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就接了钱,将戚月指出来的几只鸡捉出来装笼。 钟秀秀看得目瞪口呆,就连喻晨也是一副“还能这样”的表情,俩人都没敢吱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卖鸡的妇人。 “……诶不对!”装了一半妇人骤然反应过来,急声道:“妹子你这不对呀!怎么就一百五十文啦?” 戚月蹲得腿有点麻,扶着膝盖站了起来,这才不紧不慢道:“哪里不对啦?老母鸡二十五文一只,小公鸡三十文一只,小母鸡五十文一只,一老两公两母,一共是一百八十五文,三百四减去一百八十五,可不就是一百五十五嘛,大姐你就再给我免五文嘛。” 那大姐“哦”了一声,稀里糊涂地将鸡装好递给她,而后又反应过来,“不是不是,原来不是三百六十五文吗?你这不对不对。” 她说着就想伸手抢回鸡笼,哪知戚月的语气听起来比她还要委屈:“可是大姐你不是都说了算我三百四的吗?还说算送我一只老母鸡,我都没占你便宜,送的那只老母鸡都还给你了,算来算去你还是赚了呀。” 卖鸡的大姐都快被她绕晕了,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好一阵才道:“你这妹子也太会讲价了……行行,我卖你就是了,常来啊。” 戚月笑着道谢,让喻晨拎上鸡笼,三人继续逛。 钟秀秀挽着戚月的胳膊,眼里的崇敬又增添了几分,“姐姐,你也太厉害啦,讲价都这么厉害,别说那个大姐,我都要被你绕晕啦!” 戚月冲她笑笑,扭头去看跟在她们后头的喻晨,道:“我不是很了解这里马的行情,你懂吗?” 喻晨点点头,“懂一些。” “那待会儿买马我就不插言了,你自由发挥,不用省钱,挑好的买。” 戚月的想法很简单,小来小去的东西能省则省,像马这样的“大件儿”可不能马虎,毕竟以后到处跑都指望着它,贪便宜买回来个寿命短的可不值当。 她想了想,丢给喻晨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些应该够了?你看着买,我带秀秀去旁边集市上看看,你买完了再来找我们。” 说完,直接无视了对方不赞同的目光,拉着钟秀秀就走了。 这集市戚月来过一回,不过上次是吃过午饭才来的,比现在要冷清许多,东西也都比现在便宜。不过好处就是这会儿吃的东西都新鲜。 钟秀秀刚没了家人,虽说整日嘻嘻哈哈的,但心里肯定还是难过。戚月有心哄她,见有糖画卖,就拉着钟秀秀去看。 “姐姐,我就不要了……”钟秀秀迟疑地说着,目光紧盯着小贩给戚月做了条跃起的鲤鱼,眼里尽是新奇和喜欢,可嘴上还是说:“你自己吃。” 戚月也不说话,只盯着小贩把糖画做完,而后付了钱接过来,转手就递给她,指了指自己的幂篱道:“你看我戴着这个压根就没法吃。本来就是给你买的,走过来就见你盯着人家的糖画鲤鱼看了,快拿着。” 钟秀秀推辞不过,珍而重之地接了过来,放到嘴里轻轻抿了抿,笑开了花,“好甜呀!” 戚月笑吟吟地摸摸她的头,继续往前走。 沿途,戚月又买了些点心,还买了二斤五花肉打算回去红烧,又买了把嫩绿嫩绿的小青菜,统统丢给钟秀秀拎着。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略有些眼熟的呼声:“大妹子?大妹子?” 戚月下意识回过头,就见到个十分面善的妇人,正坐在摊子后头的小凳子上看着她,待看清她面前摆着的活蹦乱跳的河鱼河虾,戚月瞬间想起这人是谁了。 那是她来这里后第一次进城,排队等着排查时遇到的那个住在槐花村的卖鱼妇人,也是最先告诉戚月芡实村有古怪的。 戚月走了过去,掀起黑纱的一角看着她笑道:“我捂得这么严实,大嫂竟也认得出我?” 那妇人摸了摸后脑勺,笑容爽朗道:“嗐!我也是看你身形觉着像,就试着招呼一声。再加上……” 她说着左右看看,而后特意压低了声音道:“你现在可太有名了,我天天进城卖鱼都能看见你的画像,想忘记都难。” 戚月顿觉哭笑不得,见她的鱼虾都很新鲜,便蹲下来看看。 妇人见了忙起身把自己的小凳子递过来,“来来来,大妹子你快坐下歇歇,吃鱼吗?我给你抓两条?还有虾,我这虾也新鲜!” 闻言,戚月没急着开口,也没客气就接过了她的凳子坐下,继而歪着头,隔着幂篱的黑纱静静地看着她。 第48章 卖鱼妇人的请求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妇人自己就先绷不住了,脸上笑容都垮了,泄气似的蹲下来,对戚月道:“嗐!大妹子啊,我就跟你直说了。其实打从知道你是个了不得的郎中起,我就想去紫苏村寻你了,只是我这天天的事情太多一直不得空。” 戚月就知道她这么殷勤肯定是有事,因此听了她的话也没多意外,只是单手支着下巴,淡然道:“大嫂家中可是有人患病了?” 妇人连连点头,“大妹子真是聪明。是我小弟,才二十岁,正是好时候,可是因为小时候出过意外伤了底子,这么些年就一直病恹恹的,补药糖水似的吃也没见好,好容易说了门亲事,可三年过去了也没有孩子……若你方便,能不能给看看?” 她问完,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盯着戚月看,可对方戴着幂篱,看破天也看不出她是什么表情。 看看这两天满城张贴的告示,这个面带胎记的小媳妇应该是个很不得了的人…… 想到这,妇人有些泄气,不报什么希望地补道:“我那小弟虽说身体不好,但是脑筋转得快,十六七岁就跟人跑商,如今也有些积蓄。如果大妹子能治好他的病,酬劳肯定少不了!呃大妹子你这么有本事,诊金肯定贵哈……你开个价,若是我们家能承受得住的话,麻烦你给看看。” 哪知戚月竟很痛快地就道:“钱倒是小事,我要先看看你弟弟的情况,他若是方便,可以抽空到紫苏村喻家一趟,我最近几天应该都在。” 妇人听了大喜,连声说:“方便方便的!怎么能不方便!我待会儿卖完了货就直接回娘家说去!明儿个一早就到,谢谢你呀大妹子!” 她说着,找了个木桶,捞了些河虾,又捞了两条最肥的鲤鱼一起装进了木桶,一起递给戚月,“大妹子,这些你拿回去吃,都可新鲜了。” 戚月笑着道谢,从荷包里拿出了一钱碎银子递过去,琢磨着怎么也该够了。 对方自是不肯要,可戚月打定主意是要给这个钱的,让钟秀秀接过了木桶,扔下银子扭头就走。赶上这会儿集上人多,那妇人跟来问价的客人说了句话的工夫,再抬头就看不见戚月的人影了。 戚月这会儿拎着点心青菜这些轻的东西,肉和刚从妇人那儿买回来的鱼虾等重物就都给钟秀秀了。 钟秀秀在后头摇摇晃晃地跟,不由出声问:“姐姐,就算你不想占人便宜,也不用给那么多呀,有个五六十文也就够啦。” 戚月笑了笑说:“没那么小的碎银子了,数铜板的话难免有装样子不想真给钱的嫌疑,也就多花了几十文而已,这种人情咱可不欠。” 她有心想收钟秀秀做徒弟,自然不能光教医术,一些是非道理也是要告诉她的,免得以后行医路上行差踏错,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决定。 前世她的师父告诉过她,若想医人,自己的心先要清明,你可以做个性情古怪阴晴不定的医者,但眼里要看得清是非。 她对钟秀秀道:“今日收了她的礼,明日发现她弟弟的病我治不了,到时候多尴尬?” 钟秀秀一愣,似乎没想到会是这种理由,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姐姐居然也有治不了的病人吗?” “谁知道呢,”戚月笑了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算是神仙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你也太高看我了。” 她领着钟秀秀走进了上次来过的那家布庄,继而又道:“再者,我替人诊病从不收礼,不管是吃食还是财物。我收的只是诊金和药钱,诊金多少分人而定。” 钟秀秀懵懵懂懂地听着,却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戚月看了几件女孩子穿的成衣,让她做点小孩子穿的还能勉强糊弄过去,做大人的衣服实在是有些难为人,干脆买现成的算了。 她按着钟秀秀选了两身春衣,未免她多心,就又给自己和喻晨选了两身,美其名曰春天就是该添新衣服。 给喻晨选衣服时还发生了点小插曲,她根本不知道该选多大尺寸。 钟秀秀知道了,笑着打趣她道:“姐姐也太粗心了,居然连姐夫穿什么尺寸的衣服都说不清。” 她能说清就有鬼了。戚月面无表情地想,不论是原身还是她穿越过来以后都没跟他有过什么近距离的接触,她又不是什么变态,还能天天盯着人家肩臂腰腿琢磨他穿多大衣服? 最后只能通过大致的身高和形态让布庄的伙计帮忙选了两件,一件青色一件灰色,都是喻晨平日里装秀才好穿的那种风格。 跟伙计协商了若是尺寸不合适可以回来改后,两人离开了布庄,拎着不少东西往集市入口处走,反正进出都是这一条路,走着走着肯定能碰上喻晨。 果然,走到半路就跟喻晨碰上了,戚月问:“怎么样,买到了吗?” 喻晨点了点头,先接过了戚月手里的东西,才转头去接钟秀秀的,随即道:“马进不了集市,我让卖马的贩子送到入口等一会儿,就进来寻你们了。”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了些银子,一股脑都递给戚月,道:“买马剩下的。” 戚月颠了颠,差不多得剩了六十两,不由愣了愣,下意识嘀咕道:“这也没我想的贵呀……” 闻言喻晨有些哭笑不得,平日里看她斤斤计较的,几个铜板的钱都舍不得多花,可这一下子四十两银子花出去了,也没见她多心疼。 他道:“不光是马的钱,卖马的贩子那里只有马没有车,但是认识做车的人,我听着价钱合适,就付了钱拿了票子,过两日就能来取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出了集市,远远就看见一匹高大健硕的马立在一旁,通体黑色,偏四个蹄子是白的,长长地鬃毛柔顺地垂在一侧,正嚼着旁边牵着它的男人递来的干草,时不时不耐地踏踏步。 饶是戚月不懂马也觉得很好。 第49章 打架也要讲究方法 卖马的贩子见到喻晨便迎了上来,他看看喻晨手里多得都快拿不住的东西,又看看戚月的肚子,道:“你那板车我帮你套上了,这马脚程快,你这又是载人又是拉东西的,就受累牵着回去。” 喻晨点头道了声“多谢”,从贩子手里接过了缰绳,而后让戚月和钟秀秀都上车,自己牵着马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戚月不禁干笑道:“这两天辛苦你了哈。”这都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了。 喻晨不语,钟秀秀就在旁边捂着嘴偷乐,被戚月给了一板栗,笑得更开心了。 路上,戚月简单把遇到卖鱼妇人以及她的请求告诉了喻晨。 喻晨听了也只是说了声“知道了”,对戚月时不时要给人诊病的事接受良好。 戚月就坐在板车上看着黑马发呆。 这马看着精力十分旺盛似的,出了城走在宽阔的大道上就有点收不住步子,几次想跑,都被喻晨看似随意地扯了下缰绳,就猛然缓步,气得一路都在不耐烦地打响鼻。 三人一马进村时,正看见老赵媳妇和徐婆子坐在村口老树底下歇脚,看样子是刚从河边洗完衣服回来的,见喻晨牵着这么高的一匹马进村,都忍不住凑上来打听。 “呦!喻秀才,你们这是从县里回来?”赵大婶一贯好信儿,“你们最近是真的发财了呀,隔三差五就往县里跑,这马也是买的?” 喻晨并不言语,只微微颔首便打算走。 徐婆子看看稳稳当当坐在板车上还带着个幂篱的戚月,见她丝毫没有想要理人的意思,不由有些不悦,酸唧唧地在旁道:“那必然是赚了大钱了,看看戚丫头那傲气的,见了长辈都不说话的。” 戚月丝毫不为所动。 赵大婶一阵嗤笑,“徐家婶子,这你就不懂了,人家现在可是县衙承认的立了大功的能人,县里到处都贴着她的画像呢。” 这还是他家老赵赶骡车进城回来同她讲的,村里闻名的傻子野种一夕之间成了了不得的大人物,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件让人十分不舒服的事。 就在刚才,她还在跟徐婆子说起这事,话里话外都是质疑。徐婆子当然也是不肯相信,两人一拍即合原地编排了半天,这会儿突然见着人,自然是不肯就这么轻易放她走。 徐婆子道:“那就怪不得了,县衙肯定奖赏了不少银钱?也不知道戚家这祖坟上是冒了什么烟,竟让这么个小丫头抛头露脸的,真是有伤风化。” “就是,这要是在我们家,哪能容得了女人这么显摆的?”赵大婶满是鄙夷地补刀。 戚月像是被念得犯了,冷冷地问了句:“二位是把卖盐的打死了么?怎么都这么闲呢?” 徐婆子一噎,满是褶子的脸上泛起一抹红,赵大婶却不在乎那点儿脸皮,闻言声音更加尖利了,“戚丫头,你这话说得也忒没教养了。好歹我跟徐家婶子都是你的长辈,你娘就是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 说到这,赵大婶故作恍然地补道:“哦!你瞧我这记性,你根本没娘教。” 话落,她和徐婆子都笑了,眼里尽是嘲弄。 有什么可神气的,再威风,不也是她那早死的娘留下的小野种么,连爹是谁都说不清,还在这里装模作样个什么劲儿。 钟秀秀听了这些话,气得直发抖,想也没想就跳下板车,随手抄起路边的枯枝冲了上去。“你们两个老不死的都放的什么屁!快滚!再不滚我抽死你们!” 赵大婶哪里会被个见都没见过的小丫头唬住,上去就扯住了她扬下来的枯枝,嘴里不客气地骂道:“你又是哪里来的小蹄子?这有你什么事?果然跟着戚月那小贱人的都是一个东西,一点教养都没有。” “你……”钟秀秀气得红了眼。 就听戚月在后头十分淡然道:“秀秀,过来。” 回头,就见她不知什么时候从板车上下来,淡定地朝喻晨摆摆手示意他别动,自己走到赵大婶面前,颇平静对她道:“道歉。” 赵大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做梦呢?凭什么要我给你道……” 话没说完,一记清脆的耳光猝不及防扇在左半张脸上,赵大婶直接被打蒙了,捂着脸愣愣地看着戚月。 戚月重复道:“道歉。” 这下赵大婶反应了过来,顿时气血上涌厉声尖叫起来:“好你个小贱人!竟然还敢打我,看我不……啊!” 她一记耳光被戚月轻巧躲过,又被戚月反手一巴掌扇在了右脸。徐婆子在旁都看傻了,似乎做梦都没料到一向被戚家媳妇欺负得屁都不敢放的戚月,如今居然会如此泼辣,话没说两句居然就直接上手了? 赵大婶已经疯了,双目赤红地扑了上来,抬脚就要踢戚月的肚子,可腿刚抬起来,就觉头皮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继而才难以置信地发觉,自己的头发被戚月扯住了。 钟秀秀在旁看得心惊肉跳的,生怕对方一个不小心碰到戚月的肚子,可戚月分明轻松得很,眼见着赵大婶几次胡乱扑棱都要碰到她肚子了,可就是能被她轻巧躲过。 戚月甚至还扭头看向钟秀秀,气定神闲道:“看到没?打架也要讲究方法,像你那样一味猛冲,很容易挨打的。” 喻晨:“……”你也并没有多么讲究。 钟秀秀张大了嘴巴。 戚月回头,幂篱遮盖下的面上丝毫没有起伏,谁也没看清她做了什么,就听赵大婶突然“嗷”的一声尖叫,倒在地上痛苦不堪地打起滚来。 钟秀秀见了第一反应就是昨日姐姐用过的那个什么万蚁噬,可她一直紧盯着,这里也没有水给姐姐泼,她是怎么做到的? 很快,钟秀秀就发现了不对,那个大婶不像昨天那些人一样,在身上又抓又挠的,只是很痛苦地捂着心口,脸色惨白惨白的。 戚月拿下了幂篱,眼里一片冰冷地又重复了一句:“道歉。” 第50章 道歉 赵大婶白着脸,全然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费力地看了戚月一眼,正看到她右半边脸上可怖的胎记,配上她冰冷的表情,赵大婶一瞬间有种见鬼了的错觉。 心口疼得直哆嗦,张了张口,十分费力地说了句“对不起”,声音低得微不可闻。 戚月俯身,轻轻在她胸口拍了两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说的什么?没听见。” 赵大婶的脸色登时变得更白,肉眼可见的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再张口,已经连个声都发不出了。 一旁的徐婆子终于反应过来,快步冲上来扶起赵大婶,焦急地问:“赵家的,你这是怎么了呀?哪儿不舒服呀?” 被徐婆子这么一扶,心口的闷痛更甚,她几乎有种马上要见阎王的错觉,吓得涕泪齐下,再顾不上那么多连滚带爬地挪到戚月脚边,抓住戚月的衣摆费力地抬头去看她,眼中满是祈求。 戚月无动于衷,冷漠道:“赵婶刚才声不是还挺高的吗?怎么这会儿没动静了呢?” 徐婆子哪里见过这种奇事,看看戚月,又看看伏在她脚边的老赵媳妇,终归是岁数大了不忍心,看向戚月指责道:“戚丫头,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大家不过是碰巧遇到了闲聊几句,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你赵婶?” 闻言,戚月慢悠悠地抬眸看向她勾唇一笑,笑容未达眼底,她道:“怎么徐婆婆跟人闲聊,也是张口贱人闭口野种的吗?那婆婆能活这么大岁数还真是不容易,怎么没一早就叫人打死呢?” “你!”徐婆子一把年纪,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了,加上老了最忌讳死这个字,听了戚月的话简直气得要跳脚,一双眼睛要喷出火来似的。 可戚月丝毫没有顾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的又补了一刀:“还有啊徐婆婆,时常胃绞痛,吃不下睡不着是病,趁早去找个郎中看看,不然没等过夏,我就能去你家吃席了。” 徐婆子张嘴就要骂人,可脑子转过劲儿来就发觉,她说的与最近自己的状况都对得上,顿时吓得不敢吭声了。 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突然就闪过那刚死了没多久的张常的脸。 月余前要将戚月沉塘时她也在场,亲眼见戚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破坏了猪笼子,还一脸森然地当场说出张常患了花柳病。虽说张常到死都没承认,可死前那样子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想到这些,徐婆子彻底傻了,也不敢再帮老赵媳妇的腔,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赵大婶疼得眼前发黑,颇为费力地抬起头,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样子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她祈求地看着戚月,断断续续道:“我……我错了,对不起……我,我再也……不敢了。” 戚月冷哼一声,俯身在她胸口和后心各拍了一下,而后不再管她,两手拢进袖子上了板车。 “走。” 钟秀秀回过神,忙跟着爬了上去,喻晨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口继续做他的车夫,没人再管倒在地上仿佛被抽了所有力气,一脸劫后余生的赵大婶。 终于到了喻晨家门前,等着喻晨开门的档口,钟秀秀没忍住问:“姐姐,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戚月已经下了板车,闻言回过头,从袖中拿出了什么东西在钟秀秀眼前晃了晃。钟秀秀定睛一看,是一根针,约莫三寸有余,针尖也很钝,钟秀秀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这是……” 戚月朝她招招手,后者乖乖走了过去,就见那根针变戏法似的消失,随即戚月不轻不重地用那只拿过针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钟秀秀只觉一阵胀痛自被戚月拍过的地方蔓延开来,一瞬间半边身子都麻了,吓得惊叫了一声。 戚月勾唇一笑,又在她肩上拍了一下,麻酥酥的感觉缓缓消失。钟秀秀看着她手中重又冒出那根针,眼里亮得都快冒光了。 “这是鍉针,针灸用的。”戚月乐呵呵地说着,喻晨已经把门打开,牵着马进去了,她就慢悠悠跟在后头,继续讲解道:“这种针不入穴,主按脉取气,等你开始认穴了我再告诉你。” 钟秀秀听了一脸失望,但也乖乖的不多问,转头帮喻晨卸板车上的东西。 戚月问过了喻晨,在自己房里看到了昨日采购回来的药材,不由有些头疼,这一趟大包小包的还真买了不少东西,还都金贵得很,存放不当可就白白浪费她五百两银子了! 好在喻晨这里房间多,她可以再占用一间阴凉干燥的屋子,再做些驱虫驱鼠的药,就是最好有个药柜将药都分门别类放好,不然抓药的时候也太费劲了。 戚月将自己的想法跟喻晨说了,后者道:“我恰巧会做些简单的木工,别的不敢说,打个柜子还是能用的,要不交给我?” 戚月一怔,差点忘了他说过自己“什么都会一点”这种话。 人家都揽活了,戚月也没有跟他客气,半开玩笑似的道:“那就谢啦,木料钱我来出,做好了给你算工钱啊喻木匠。” 钟秀秀听了忍不住一阵傻乐,喻晨却是知道,她说的都是认真的。 习惯了她的斤斤计较,喻晨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清理院中的棚子,打算收拾干净做马厩,钟秀秀则去准备晚饭。 忙忙碌碌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翌日。 戚月还蒙头大睡呢,就听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在她房门响起,戚月连着翻了两回身,都没能摆脱掉那烦人的声音继续睡,气呼呼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谁呀!大清早的也不让人多睡会儿。” 门外沉默了一瞬,才响起喻晨因门板隔着略有些发闷的声音:“你跟那卖鱼的大嫂约好了今日给她弟弟诊病,忘了?” 哦对,戚月一拍额头,想起来了。转而看看纸窗透进来的天色——天也就刚亮,居然这么早就到了??也太积极了! 第51章 那来试试 戚月艰难地将自己从床上撕下来,洗漱穿衣。 少顷,戚月穿戴整齐,将乌黑的长发随意用木簪挽起后,便打开房门。 喻晨站在门外,见她出来便道:“人在堂屋等着呢,你先吃饭,吃完了再说。” 听了这话,戚月只觉哭笑不得。 这假秀才对她的病人是真不客气,也不讲什么待客之道,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装似的。 戚月没理会他,自顾走去了堂屋。 头一眼先看到了昨日见到的那个卖鱼的大嫂,坐不住似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满脸的紧张,还夹带着些许期待似的,见戚月进来,还不由愣了一下。 “诶?大妹子你怎么没去吃饭呐?” “不急,”戚月朝她笑笑,淡然道:“我先看看病人。” 闻言,她与戚月的目光齐齐落在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上前的男子身上。 男子个头不算太高,人也瘦得过分,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给吹倒;面色苍白,嘴唇发青,眼里也没什么光彩。 只是站起来的动作都仿佛是废了很大的力气似的,呼吸短促,语气也是懒懒的充满了倦意,“你就是大姐说的戚大夫?” 戚月点头,拿银针包放桌上做脉枕,朝凳子抬抬下巴随意道:“坐,手放上来。” 男子这一路并没有报什么希望,这么些年,百草县和临近几个县的郎中都请遍了,补药喝了不少,可也依旧没什么起色,倒是命不久矣的话听过不知多少,早就习惯了。 这回肯过来,也不过是不想拂了姐姐的好意罢了,等见了戚月本人,看起来甚至比他还要小,又挺着肚子,更是不觉得她能有什么能耐了。 卖鱼妇人叫自己弟弟走神,不由暗戳戳地拿手肘怼了下他,小声道:“快去呀!” 男子颇无奈地看了眼姐姐,坐下来伸出了手。 戚月切过两手的脉也没说什么,只是转头朝候在一旁的钟秀秀招了招手,“秀秀过来。” 钟秀秀闻言听话地走了过去,就听戚月对病人道:“这算是我半个学生,你这脉象不常见,可否让她切一切?” 男子愣了愣,郎中带徒弟本没什么,让徒弟学着给病人切脉的也不少见,可向来都是直接让徒弟上阵,半点不跟病人打招呼,像戚月这样事先商量的,还真是不得见。 心里对这女郎中的印象好了几分,他点点头,欣然同意。 戚月这才转头去问钟秀秀:“之前教过你的切脉要诀还记得吗?” 钟秀秀点头,“记得的。” “那来试试。” 戚月让开了位置,钟秀秀一脸忐忑地坐下,按照戚月说的要诀开始切脉。 少顷,钟秀秀苦着张脸收回手,看向戚月。后者朝她笑笑,问:“切出什么来了?” 钟秀秀踟蹰道:“这个病人,嗯……脉很沉,要用点力气才摸得到,还有,唔……脉搏无力,对,无力……” 眼看着她再说不出什么了,戚月便摸摸她的头,夸赞道:“头回给病人切脉就能说出这些,挺不错的。” 钟秀秀嘿嘿笑着,脸颊微微泛红,忙把位置让出来站在一边。 戚月看着她道:“脉沉而无力,细小如线,左寸脉尤为无力,四跳一歇止。可见……” 说到这,戚月刻意停了一下,看着钟秀秀不语。 钟秀秀全程都听得一头雾水,唯独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下意识道:“左寸脉我知道!左寸候心,这位病人的心脏有问题。” 戚月点头,转而道:“再看他的面相,双目无光说明时常头晕目眩;乏力、气息短促、说话懒倦,这些也都和脉象对上,是气血两亏的症状。” 说着,她转头去看那卖鱼的妇人,笃定道:“令弟幼年出的意外见了不少血?之后没能及时补回来,加上受了不小的惊吓,才会一拖就拖了十几年。” 卖鱼妇人听得连连点头,满脸的激动,“大妹子你真是神了呀!这都能看得出来?” 戚月没什么表情,只道:“气血两亏倒好养,只是令弟因为那番惊吓,这么多年心悸失眠的毛病若想缓解还是要费些工夫的。” 她转头看向那名男子,又道:“先前给你诊病的大夫如何说的我不管,在我这里,你首先要做到不劳心伤神,踏踏实实在我这住个十天半月,每天除了正常的一日三餐和我给开药行针外,最多就是自己看看书,在村子里四处转转,其他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想。” 听到这番话,男子明显犹豫了起来,戚月便继续道:“我听你大姐说,你是做生意的?真是难为你这身子骨了,若不知劳逸结合,只一味想着赚钱,那你这钱也赚不了几年。” 男子:“……” 话虽然是实话,但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戚月又说:“二位匆匆忙忙赶过来,家中肯定还有很多事没有安排妥当,不若先回去,也考虑考虑,若是能做到我的要求,就处理好手头的事尽早过来;若是做不到,那您这病我治不了,二位另请高明。” 虽然戚月开的条件诸多,可卖鱼妇人还是狠狠心动了。 她这小弟从小到大,请过的良医少说也有十数位,可从未有人像戚月这样,只是一打照面外加切了个脉,就能准确地说出困扰了小弟多年的病症,连他幼年出过的意外都猜了出来。 卖鱼妇人忍不住盯着戚月的脸看了一阵,这个角度,她只看得到布满胎记的右半张脸,和低垂着眼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让人看不透。 她既然开了条件,意思就是说只要照做就有的治对?卖鱼妇人满心希望地想,继而想起什么似的忍不住问了句:“大妹子,那诊金……要多少?” 既然有希望,那她这做姐姐的总要将一切都问明,再回去同家人商量一下。只是看戚月如此有信心的模样,诊金会不会很贵? 想到这里,卖鱼妇人看着戚月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忐忑起来。 第52章 贵的离谱 哪知戚月浑不在意道:“我跟大嫂投缘,诊金可以免了。” “啊?”卖鱼大姐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戚月倒显得很淡然,“若是让我出诊,或许会收些诊金,可毕竟我现在不便来回奔波。但是令弟在这里治病期间,食宿是要给钱的,当然吃的都是我配的药膳,所以会贵一些,每日就……二钱银子?” 二钱银子,对于穷苦人家来说,可以省吃俭用一个月了,就算男子家有些积蓄,也没有一天吃这么多的时候。 但好歹承受得起,卖鱼妇人想着,点点头自觉问道:“还有吗?” 戚月:“还有……每日行针和药都要花钱。这两样钱要多些,尤其是药。” 她说着,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了一圈,“你们家肯定没少请大夫,药也没有少吃,若是有用今日也不会来找我。” “我就不多说了,到时看疗效。”戚月淡然道,“行针一次三两银子,一副药是二十两银子,回去好好考虑。” 卖鱼妇人听得直晕,心说这虽说不收诊金,但这药钱和行针也都是贵的离谱了。 她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可戚月心里明镜儿似的。自己的医术如何她自己最清楚不过,前世多的是人带着重金排着队来求她行针,她开的价钱对这人来说也不算难以承受。 至于药,她已经想好了方子,需要的药材大多她手头都有,唯独人参她进货的时候没有要。 济世医堂那儿存着的人参都不怎么好,还死贵死贵的,戚月没舍得那个钱,想着药坠里什么年份的没有,开药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点用着也不会惹人怀疑。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只是药坠里的药材都是极品,她没理由因为是白来的就低价出售。 而且她开的价格已经很实惠了,若是换了个达官显贵在自己面前,两千两她都是敢要的,也保证自己的药值那个价。 卖鱼妇人转头去看自己的弟弟,见他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似乎不打算在戚月这里看病了。 见这情形,卖鱼妇人着急了。她的想法很简单,不论如何,有希望都要试一试,况且这个戚大夫敢开这么高的价格,必然是有些把握的,就这么放弃太可惜了。 她正要劝说,忽然听见院子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急切的呼唤一起传了进来。 “戚月!戚月!” 戚月听出这声音是刘友,前院老刘头的小儿子,以为刘婶出了什么事,腾地站起来急匆匆朝外走去。 走到屋门口,就见到刘友正急吼吼地跑来,戚月心内一紧,忙问:“怎么了?可是刘婶出了什么事?” 刘友猛点头,继而又摇头,因跑得太急气儿都喘不匀了。 一向淡定如戚月这会儿也被他带动得急躁起来,忍不住责怪道:“从你家到这才几步路,至于喘成这样么?” 刘友本就因跑动而通红的面颊更红了,戚月懒得等他废话,自顾抬脚朝院外走去,全然忘了堂屋里还有两位客人。 卖鱼妇人和自己弟弟面面相觑,一时都有点摸不清状况。 就听一直在旁没什么存在感的喻晨忽然开口道:“来的是我们前院的邻居,他母亲前些日子中风,是内子治的,最近刚有些好转,许是担心出了什么意外,内子才如此着急,二位勿怪。” 此言一出,饶是始终揣着不信任,一脸平静的男子也平静不了了。 “是我听错了吗?中风?”男子不可置信地问。 喻晨:“没听错。当时那位邻居婶子中风昏迷,是内子行针唤醒的,之后的用药也都是她开的。二位若觉得有趣,不妨去看看。” 这哪里是有趣,分明是惊悚!中风昏迷那种半只脚踏进棺材,另一只脚也快迈进去的重病居然也能唤醒吗? 怀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姐弟俩跟着喻晨来到了刘老头家。 刚进院子就听见戚月的声音,“刘叔,下次传话可得叫个靠谱的来,我差点被吓死,还以为刘婶出了什么意外呢!” 院中,刘老头看着戚月,面上满是掩盖不住的激动和欣喜。他同大儿子刘用一起扶着的,赫然是在床上躺了一个来月的刘婶! 刘婶话还说得不是很利索,半张脸也还是做不出表情,可眼里的感激怎么都藏不住,看着戚月,不住地费力说着谢谢。 戚月警告道:“能下地不代表就没事了,药还是得吃,不过得换方子了。还有,每天出来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可以,不能走太久,更不能干活啊。” 一家人齐齐点头,一副你说什么都好的表情。戚月满意点头,她就喜欢听话的病人。 老刘头这才看到喻晨他们,愣了愣下意识问戚月:“那俩人是?” 戚月回头看了眼,解释道:“我家客人,可能见我走的太急所以跟过来看。” 老刘头道:“哦哦哦,那你有事就先回去,你刘婶这事不急。” “嗯,”戚月点点头,“刘婶的身体没问题,晚些我过来切脉,再给改改方子。” “哎哎好!”老刘头千恩万谢的,让小儿子送戚月他们。 回到喻晨家门口,卖鱼妇人道:“大妹子,我们姐弟俩就不进去了,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不管这病看不看,我都会给你个准信儿。” 戚月“嗯”了一声,“那二位慢走,我就不送了。”一早起来耗了这么久,她早都饿了。 送走了这姐弟俩,戚月就迫不及待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喝粥。 喻晨没什么情绪道:“你不能每次病人赶在饭时来都先可着病人来,若是遇上费时的,两三个病人连着遛来,你一天都不用吃饭了。” 人家说的也有道理,戚月便没有吭声。其实本不用这么长时间,只是她临时起意想给钟秀秀讲讲那人的脉象,故而浪费了时间。 日后若是想好好教徒弟,自然不能如此。 想到这,戚月又想起另一桩事,转头看向钟秀秀。 第53章 吃错了什么药啦 钟秀秀疑问道:“怎么了姐姐?” 戚月三两口喝完了粥,又开始啃酥饼,这才缓解了饥饿导致的不适,道:“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这两天听我东拉西扯地说了不少医术方面的事,感觉怎么样?” “唔……”钟秀秀认真地想了想,道:“我觉得有些复杂,但是很有意思。就是……” 她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看着戚月歉然地笑笑,道:“就是我脑子太笨了,光是这两天听你说,就觉得好难呀,我恐怕记不住太多。” 戚月失笑,“不用那么急,这些东西都是日积月累慢慢学的。不过清楚了你的情况,我就大概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教你了。” 她就着咸菜连着吃了两块酥饼,这才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端起手边喻晨老早放在那的水杯喝了口水,里面的水温度刚好。 “既然你担心,我就先从药材开始教你,等你背熟了所有药材的性状和用处,再学别的。” 戚月说的淡然,钟秀秀就没当回事,只乐呵呵地说好呀好呀,却不知以后有多少种药材要等着她背。 这个话题揭过,三人也都吃完了早饭,喻晨说要出去给戚月的药柜寻摸木材,钟秀秀就自己收拾碗筷。 正收拾着,钟秀秀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姐姐,你觉得今天那个病人会回来找你看病吗?” 戚月正要去前院刘老头家,闻言愣了愣,说:“谁知道呢,我开的条件和价格都很高,兴许人家嫌麻烦,又担心我是骗子,就不来了呢。” 说到这,她倒是想起来了,忍不住问道:“对了,那会儿那姐弟俩怎么跟你们一块儿去刘叔家了?” “还不是因为姐夫。”钟秀秀不假思索道。 戚月:“……”听了这么久,还是不能适应小丫头叫自己姐姐,叫假秀才姐夫。她轻咳一声,问道:“他怎么了?” 钟秀秀贼兮兮地笑着说:“姐夫一直不声不响的,我还以为他不会在你的病人面前多说什么呢,谁知道他三两句话就把姐姐能治中风的事说出来了,那两个人又是吃惊又是怀疑的,忍不住就过去看啦。” 戚月忍不住朝院中望了一眼,心说这假秀才还知道帮她做宣传呢? 愣了会儿神,见钟秀秀已经收拾好了,干脆将她带上,一道去刘老头家。 哪知刚出门不久,就听见不远处一阵凄惨的哀叫声渐渐靠近。 “戚月……戚月啊!我错了我我再也不敢了,你救救我救救我呀!” 钟秀秀听着声音有些熟悉,身体快过反应先一步挡在戚月身前,虎视眈眈看向不远处。 就见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人疯疯癫癫地跑了过来,离得近了才看清,她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竟都是血肉模糊的,像是被活活扒了层皮。 不知怎么的,钟秀秀一下子就认出这是那天来这里找茬的女人,事后戚月告诉她,那是她舅母。 钟秀秀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护着戚月不肯挪步,跟昨天刚住进喻晨家院子里的老母鸡似的。 戚月一阵好笑,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转而看向李氏漠然道:“舅母有话也离远些说,孕中闻不得怪味儿。” 李氏闻言,堪堪在五步外刹住了脚,而后开始不自觉地抓挠自己,一边抓还一边斯哈哎呦地直叫,而后又控制不住呜呜咽咽地哭。 可能是一路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好几个看热闹的村民都跟了过来。 “那真是戚家媳妇?我咋不信呢?” “真是她!我都跟了她一路了,那声音绝对是她没错啦!” “我的老天爷我就几天没出门而已,李氏咋变成这样了?” “好像是前两天带了一大堆娘家亲戚来喻秀才这里闹,被打出去了。” “那这么说这戚家媳妇也活该,没事跑别人家闹什么?真是……” “你这话就不对劲啦,那戚家媳妇再怎么说也是戚月的舅母,哪能说打就打?你家就是这么教孩子规矩的?” …… 眼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喻晨都听到动静奔了出来。见这边乱糟糟的,也没有太靠前,只是找了个不远不近地守着。 听见人们的议论都演变成对戚月单方面的指责,喻晨出言道:“诸位,方才可是有人说看到舅母带着一大堆娘家亲戚来我家闹事的,怎么这会儿成我们打她了?” 说话间,他目光落在那个指责声最大的人身上,后者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垂下眼帘不吭声了。 喻晨勾了勾嘴角,笑容却未达眼底,他继续道:“我们怎么打的她?就凭内子一个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的双身子?还是凭在下一个文弱书生?或是内子捡回来照料她饮食起居的小丫头?诸位也太高看我们了。” 他这番话说得让人无法反驳,毕竟看热闹的人群里也没见着徐婆子赵大婶和他们的亲人,自然也没人能站出来说戚月如何神勇。 大多数人眼里,都会以为戚月不知道哪根筋突然搭对了地方,不傻了,也不好糊弄了。以前李氏欺负她,她都是忍气吞声尽量让自己少挨打,现在别说打了,一句话说不对劲都不好使。 可具体戚月用了什么手段,没人说得清。只是…… 戚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假秀才,后者已然从不远处走近,现在她身侧呈保护的姿态。 今儿个这假秀才吃错了什么药啦?怎么会接连为她说话? 看热闹的村民们也有差不多的疑问:这喻秀才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会看上戚月这么丑的姑娘,还有了孩子。 喻晨清冷的目光自人群中缓缓扫过,最后轻飘飘地落在李氏身上。 “舅母若是还揣着将我家房子据为己有的想法,劝您还是请回。这到底是我父母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恕我我能相让。至于你说聘礼……”喻晨刻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那的确该补上” 李氏闻言一怔,她这回本不是要聘礼的,可送到嘴边的肉没理由不吃啊! 第54章 治不了你不洗衣服不洗澡 “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快拿钱来。”李氏一边控制不住地抓着身上一边还不忘要钱。 戚月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喻晨,心说感情这人不是吃错药,是失心疯了。 就听那失心疯了的喻晨淡然道:“只是舅母张口就要二百两,恕我不能接受。” 看热闹的村民一听这话登时就都炸了锅。 “多少?二百两?!” “我的天这戚家媳妇怎么不去抢钱呐?” “你这话说的,她去抢能抢来这些嘛?” “真是活该戚家媳妇这副样子,这不摆明了欺负老实人嘛!” 李氏听着人们的议论纷纷,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支支吾吾半天,才想起自己今天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戚月啊!”李氏哀叫道,“我这样可都是你害的,你可不能不管我呀!” 戚月漠然反问:“与我何干?” 李氏气急败坏地抬头,就对上戚月犹如深潭的眸光,不由自主地就哆嗦了一下,“你你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戚月朝他们泼了水,而后他们这些人就浑身痛痒地熬了两天,一个个都把自己抓得血肉模糊的。 奇怪的是跟她一起来的那些人抓破了皮也就好了,唯独她自己,皮肉都抓烂了,还是钻心的痒,仿佛这奇痒无比的感觉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似的。 她有心想再把那些人叫来闹一闹,可他们太怂了,怎么说也不肯来,一个个都灰溜溜地回家装孙子去了。 无法,李氏只有自己来了。可到这里还没等怎么说话,就被喻家那个穷酸秀才东拉西扯的一通搅和,弄得她一下子就没理了。 想到这些,李氏有些懊恼,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要扑上去抓戚月的手——她这两天发现,她这血糊糊的手摸谁谁痒,她自己不好过,也不能让戚月好过。 戚月不着痕迹地微微侧步躲开了她的手,李氏一愣,正要调转方向再去够戚月的手,可动作却不及她快。 围观的村民只能看见李氏冲上去推戚月,后者一脸惊慌地向后倒去,要不是喻晨眼疾手快揽住了她的腰,只怕人就要摔地上去了。 戚月也愣住了。 她本意是想着钟秀秀离得最近,就算自己假摔一下也能借着她的力站稳,这点把握她还是有的。 谁想到喻晨的动作竟然这么快,她才刚要摔就被稳稳地扶住了,看着一点都不惊险。 不过好在效果达到了。 戚月挣开扶在自己腰间的手,看着李氏的目光里尽是难以置信。 喻晨看着自己的手微微愣了下神,就听戚月指责道:“舅母,我一贯知道你不喜欢我,却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恶毒居然推我,你想我一尸两命吗?” 李氏满脸迷茫,“我不是……” 围观村民只信自己看到的,哪里会听她辩解,一时间都在谴责李氏。 “不是我说啊戚家媳妇,你有点太过分了。” “是呀!这些年你对戚丫头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吗?还有脸要聘礼呢?” “就算你是戚丫头的长辈,也没有一口气要二百两的,你家闺女什么样自己心里没数吗?” …… “不是,我……”李氏血肉模糊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可眼里尽是慌乱,似乎是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戚月挑眉看向喻晨,这假秀才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相处这月余每次自己跟人吵架都没见他表态,怎么今天突然就抽风了? 李氏眼看聘礼是要不成了,索性也不再提起这个话题,只鬼哭狼嚎道:“戚月,戚月你先帮帮我,我这太痒了,你肯定有办法对不对?你救救我!” 她边说着,边又是止不住一阵抓挠,恨不得原地脱光了在碎石堆里滚几圈。 戚月默默往后退了一步,面色淡然反问了句:“舅母身子不舒服为什么不去请郎中,非要来找我?” 闻言,李氏气得快炸毛了,“还不都是因为你!” “我?”戚月好笑地看着她,“我怎么了?” 李氏你了半天,没你出什么东西来,只能有气都往肚子里咽,弄得胃里生疼生疼的。 “戚月呀,”李氏尽量控制自己不骂人,商量道:“你给那张常的媳妇治好了病的事儿村里可都传遍了,她一个外人请你治病你都治了,没理由舅母求到你头上你不给治呀。” 这话一出,不等戚月说什么,就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插嘴道:“家宝他娘,你这就有点不要脸了啊。人戚丫头给张常媳妇治病,光是诊金就收了八十两呢。” 李氏扭头,骂骂咧咧嚷道:“你他娘的闭嘴!我是她舅母,她给我看病不是应该的吗?” 那人不甘示弱地回嘴:“舅母怎么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人家又不欠你什么。” 俩人都快打起来了,戚月自然没兴趣围观,抬腿就要绕开李氏往刘老头家走,李氏见了自然不干,“戚月!你不能走!你得治好我,不然,不然我……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戚月回过头,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舅母也太矫情了,这点小毛病离死还远着呢,谈不上做鬼不做鬼。而且……”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上下打量李氏一眼继续道:“我是能治些小来小去的病症,但是我治不了你不洗衣服不洗澡呀。” 说完,戚月不再理会满眼羞愤的李氏,优哉游哉地走了,围观的人群哄然大笑,更有几个跟李氏有过接触的小媳妇都自称闻到过李氏身上的怪味。 钟秀秀回过头,看了眼灰溜溜跑开的李氏,扭过头问:“姐姐,真是因为她不洗衣服不洗澡呀?” “寻常的几天不洗确实不至于,但是她……”戚月顿了顿,眼里多了些鄙夷的味道,“她那衣服都是里外翻着穿,一年到头不见她洗几次,她儿媳帮她洗她都要骂人,也不知道攒什么呢。澡洗得就更少了,戚家宝都比她干净。” 第55章 讲解 “咦……”钟秀秀听得脸都揪起来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戚月但笑不语,这都是原身的记忆,刚才见李氏跑来找她,她就想起来了,再看李氏那症状,就确定是感染无疑了。 这个时代没有太多消毒的东西,李氏身上的问题可大可小,继续维持原状肯定是不行的,可李氏若是听进去她的话跑回家洗澡……可能更得遭罪。 戚月才懒得管她死活,这些年她在原身身上施加的苦难远比这多得多,戚月本就不多的同情心那可能会浪费在她身上。 将戚月和钟秀秀送到刘老头家门口,喻晨说了声要回去接着打药柜就走了。 进院时,刘婶已经不在院子里了,戚月轻车熟路地进了里屋,就见到刘婶正坐在床上,身后倚着枕头,大儿子刘用正小心翼翼喂她喝着稀粥。 戚月已经适应了这两兄弟的转性,也没多意外,自顾走了过去。 刘婶费力道:“戚,戚丫头来啦……快,坐……” “不急,您先把粥喝完。”戚月笑吟吟的,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觉察出对方的视线又落在了身后的钟秀秀身上,便自觉解释道:“这是秀秀,我前阵子治好的一个病人,家里人都没了。我看她人挺机灵,干脆留在身边,平时还能帮帮我。” 刘婶露出了然的神色,“挺……好的。” 她又看了看戚月的肚子,眼中有了些光彩,“我瞧着……你这肚子,好像……大了不少?” 戚月闻言,也不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而后抬手轻轻拍了拍。她这个月从药坠里抓了不少养胎的药投喂自己,已经将胎儿的不足补回来了。 她抬头看向刘婶,笑道:“可不嘛,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正是长得快的时候。” 刘婶费力地点点头,眼里尽是藏不住的欢喜。 一碗稀粥喝完,刘用拿帕子给母亲擦了擦嘴,随后收拾好碗筷出去了,戚月这才坐到床前的凳子上,沉下心来给刘婶切脉。 少顷,她抬头照例询问了一下刘婶,征得对方同意后,她才招手让钟秀秀过去切脉。 这一次,戚月没要求她说出什么来,只让她尽力记住刘婶的脉象是什么样的,而后就跟刘婶告别。 出了屋子,戚月正好瞧见刘用,嘱咐了他一些照顾刘婶的事项之后,就领着钟秀秀回去抓药去了。 回去的路上围观的村民早都散了,李氏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家洗澡去了,若真是洗了,未来几天戚月都能得个清静了。 院子里,喻晨正拿锯子锯木头呢,也不知他这么短时间里是去哪找到的木材。见两人回来,他也只是点点头,就继续埋头干活去了。 戚月带钟秀秀去了昨天选出来做药房的房间,因为药柜还没打好,戚月买回来的药放得多少有些乱糟,所幸刘婶要用的都放在明面儿上,找起来并不困难。 戚月每拿出一味药,都让钟秀秀闻了闻,并告诉她药材的主要作用,容易跟哪些药弄混。等都找齐了,就坐下来看着钟秀秀称重配药,而后慢慢给她讲解。 “中风其实分很多种,像刘婶脉细而弱,外在表现出的气短、乏力、自汗,以及方才从刘用那儿打听出的,刘婶常有心悸的症状,这些都是气虚血瘀的症状。所以我用这些药来治刘婶的病。” 钟秀秀一边点头,一边认认真真地按照戚月说的剂量抓了三副药出来。扭头,就见戚月拿着笔不知道在写什么,便凑过去看。 戚月已经收了笔,将写完的东西递给她,道:“这是这方子的歌诀,以后遇到症状相同的病人,就按这个方子增减药量。” 钟秀秀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一头雾水地看了半天,脸都揪起来了,末了才看着戚月无比懊恼道:“姐姐,这些字我除了‘四两’就不认识别的了。” 闻言,戚月一怔,继而有些歉疚地拍了下额头。她倒忘了,这个世界尤其是这种小村子里出来的女子,十个里得有九个不识字,识字的那个还得被称作是异类。 她淡笑着看着钟秀秀,哄道:“没关系,慢慢学就是了。喻晨好歹是个秀才,过阵子他要是还开学收孩子来读书,我就把你也塞他课室里去。” 钟秀秀眼睛都亮了,“真的吗姐姐?” 戚月好笑地摸摸她的头,道:“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来,我先把这个歌诀告诉你。” 说着她将那张纸摊开,用手指逐个指着上面的字,一字一顿地将歌诀读了一遍。 歌诀并不长,钟秀秀脑筋又灵活,默默念叨了几遍就记住了,而后就小心翼翼将戚月写给她的歌诀叠好了收进怀里,继续听她讲。 “这方子以补气为主,活血通络为辅。重用生黄芪,意在气旺则血行。所以你看我实际给刘婶抓的药里面的生黄芪要比歌诀上多些。对于刚服药的病人,也可以少些,若无效再慢慢增加。” 这会儿阳光正好,戚月走出了屋子挑了个不碍事又采光好的地方晒太阳,声音清越好听,平静地给钟秀秀讲解,尽可能将细节都讲清楚。 钟秀秀消化得很慢,但看得出是认真地在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出声问:“那姐姐给刘婶抓的药里还有五味药是歌诀里没有的,是做什么的呢?” “你这记性是不错,”戚月毫不保留地赞扬着,引得钟秀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脸虚心求教的模样。 戚月继续道:“这就是我方才说的增减药量。因为刘婶中风后半身不遂主要以下肢为主,所以加杜仲、牛膝引药下行。先前我还加了水蛭和虻虫,如今刘婶能下床了,这两样就可以停了……” 解释了给刘婶用药的增减问题,戚月又趁热打铁将这种类型的中风可能会有的后遗症及药量的加减化裁都细细说了一遍。 钟秀秀骤然被这么多知识灌满了脑袋,只觉头昏脑涨。 第56章 到底什么打算 就连一旁锯木头的喻晨都忍不住笑了,“你一口气说这么多她能记住么。” 钟秀秀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戚月却不以为然,还安慰道:“秀秀甭理他。你不用担心自己记不住,记不住才是正常的。现在我说什么,你只管都听着,以后接触的多了,自然就会举一反三了。” 她没说出口的是,前世自己的师父就是这么带她的,而且比她现在不负责任多了。 什么东西都只说一遍,事后自己要是问了什么蠢问题,保证先挨一顿戒尺还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全靠她自己一点点摸索,才有了后来的成就。 这也是她为什么要问钟秀秀如何看待医术这方面的东西。 若是不感兴趣,那她从师父那儿学来的这套教学方式还真的不适合钟秀秀,而让她换个方式教,她一时也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索性就按师父的套路来,钟秀秀能学到多少,就看她自己的毅力了。 钟秀秀听了她的安慰,脸色总算没有那么苦了,郑重其事道:“姐姐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乖!”戚月笑吟吟地摸摸她的头,“去把这三副药送到前院,记得路吗?” 钟秀秀点头,站起来拎着药就往外跑。戚月忍不住在她身后嚷道:“慢点儿!当心摔了!” “知道啦!” 三个字的功夫人就跑远了。 戚月失笑着摇摇头,果然如同她预料的那般,钟秀秀这欢脱的性子让她也连带着开心了不少。 “你对钟秀秀到底什么打算?” 喻晨突然的一句疑问打断了她的思绪,回过神,却没品出他话里的意思,不禁问道:“什么?” 喻晨便又抛出一个问句:“真打算倾囊相授?” 戚月失笑:“不至于,若让我倾囊,她少说得不间断跟着我二十年,她不嫁人啦?” 喻晨挑了挑眉,有些不赞同道:“既不打算倾囊相授,就不要将那么宝贵的方子随便教给别人。” “啊?”戚月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刘婶用的药方,不由失笑道:“不算宝贵,对我来说都是皮毛。” 喻晨:“……”当他没说! 戚月见他又闷不作声地锯木头去了,不由得乐出了声,没留意喻晨手上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下。 倒是从没见她这般开怀地笑过。喻晨面无表情地想。 笑够了,戚月轻咳一声正色道:“对了,秀秀跟我们回来那天我就想说了,她的房钱和吃食都算在我身上,还是按月付给你。” 喻晨冷淡地“嗯”了一声,没什么情绪。戚月也没在意这些,又道:“还有今天那姐弟俩也提醒我了。若是以后有我的病人需要住在这里,收的房钱和饭钱我都会分你一半,不能平白占用你家屋子。” 又是“嗯”了一声,少顷,喻晨似是忍无可忍般,撂下锯子抬头看着她道:“你其实也不必跟我算的这么清楚。” 戚月歪着头,十分不解地看着他问:“为何?” “因为……” 因为什么,他说不清,也没法说清。 戚月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因为后面的话,颇有些莫名其妙道:“你今天好奇怪,我听秀秀说你还在那姐弟俩面前替我说话来着?你莫不是真的吃错药了?” 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喻晨:“……” 他垂下头,继续闷头锯他的木头,彻底懒得说话了。 不多时,钟秀秀跑回来了,挽着袖子说要准备午饭。戚月无事可做,也跟进去帮忙。 接连三日,戚月都没遇上什么麻烦,因着无事可做,只得勤往前院跑一跑,顺带指点一下刘老头如何给刘婶做滋补的药膳。 为了让老两口安心,药钱戚月都收了,只是收的少,回本都不够,索性因为种种原因刘婶吃的药就没花过钱,因此他们也不知道这药到底该卖多少钱。 第四日上午,戚大强来了。 他还是闷葫芦似的不爱说话,也不会客套,见了戚月就直截了当道:“你舅母不肯把你母亲的房子腾出来,也不肯把你母亲留下的钱财拿出来。我尽力了,她不听。” 戚月正在给孩子缝制襁褓,钟秀秀就坐在她腿边的小矮凳上抱着那张写了药方歌诀的纸认字。闻言,两人俱是抬头看着她。 钟秀秀吃惊于眼前这个木讷又明显带着倔劲儿的男人居然是姐姐的亲舅舅,又刷新了对姐姐那个舅母的认知,一时间傻了眼。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霸占人家的房子和钱,居然还理直气壮的! 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戚月,见后者面上没什么情绪,这才稍稍放心了些,可放心过后又有些心疼。 姐姐这得是从小就习惯了,才会这么平静……钟秀秀默默在心里想着。 戚月没瞧见小丫头眼里的同情,只漠然看着戚大强,道:“舅舅大老远跑来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舅母不听你的你想办法让她听话就是,跟我说也改变不了你连个女人都摆平不了的事实呀。” 对于戚大强这种人,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说他窝囊。 不管是直来直去还是拐弯抹角,甚至只是稍稍有那个倾向,他都能敏锐地听出人家话里的意思,而后自尊心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一般,非要立刻马上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不像人家说的那样。 因此戚月这一番话,无疑是戳了他的肺管子,只见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胀红,愤然看着戚月,却没有吭声。 见他这样,戚月登时就明白了。他这是在李氏面前窝囊惯了,不怎么愿意跟她动手了。本来有原身可以做他的沙袋,可现今也不能了,戚大强终于发现,自己这个外甥女不是他能动得了手的了。 尽管他们一家渐渐的已经不怎么做噩梦了,可噩梦的影响对他来说还是很大,是以他并不是很想来找戚月麻烦,更不想李氏来。 可是人家根本不听,非要来闹,弄成那个吓人的样子。 第57章 不是什么好人 想到自己媳妇现在的状态,戚大强就觉得一阵反胃,面上的嫌恶都快掩饰不住了。 戚月似笑非笑道:“再说,就算舅母不想把钱给我,但她总要心疼儿子不是?让表哥随便找个由子朝她要嘛。至于钱到手以后她若是闹起来,那就更好办了。” 说到这,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早就将戚大强对李氏的嫌恶看在眼里,话锋一转突然问:“这样一个爱惹事生非又胡搅蛮缠让你没面子的女人,舅舅到底是怎么容忍的?” 戚大强愣住了,戚大强浑浑噩噩地离开了。 见戚月嘴角挂着满不在乎的笑意,钟秀秀不禁有些疑惑,“姐姐,你跟他说这些,万一他听了你的话真把你舅母给……那你怎么办?” “什么我怎么办?”戚月好笑地看着她,反问:“我有让他对舅母做什么吗?他自己忍受不了冲动之下做的事,我们除了报官还能怎么办?” 钟秀秀哑然。她姐姐这话说得倒也叫人无法反驳。 许是怕她多心,戚月很认真道:“秀秀,不知道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但实际上我并不是什么好人,我不喜欢主动招惹是非,但也不想每一个欺侮过我的人好过,恩也好、怨也罢,我都要十倍百倍的还……” “姐姐别说啦!”钟秀秀红着眼睛打断了她,“不论别人怎么说,在我眼里你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相信芡实村的村民,还有刘婶,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钟秀秀一把抱住戚月,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背,继续道:“凭什么他们那样对你你还要一心为他们考虑?人活一世,难道不就是该为自己活吗?” 戚月被她逗笑了,摸了摸她的头赞扬道:“秀秀说得对,咱为自己活!” “在说什么?”喻晨自院外进来,见她俩聊得热闹,不由出声问道。 戚月淡然道:“没什么,柜子送去上漆了?” 喻晨“嗯”了一声。 药柜已经打好了,只是原木的颜色不太好看,喻晨就提议送到村东头的漆匠那里上个漆,还能防蛀。至于为什么不自己弄,倒不是因为喻晨不会,只是上漆那一套工具也挺复杂,都买回来做完这个药柜大概率也是要闲置的,不如干脆多花点银子请人弄。 是以他吃了早饭就推上板车去村东头了,也就不知道戚大强来过。 戚月的针线活越发熟练了,三两下收了针脚,抬头看看院子里的新马车,前天取的时候是喻晨自己去县里取的,回来就和那匹黑马一起闲置在院子里。 戚月嘟囔道:“那对姐弟要是再不来,我可就当他们不来了。” 喻晨颇有些好笑,“你急什么?” “倒也不是很急,就是天天闷着怪无趣儿的,不如坐马车去县里逛逛,看看还能给我儿子添置些什么东西。” 关于肚子里的胎儿是男是女的话题,钟秀秀倒是早就问过,因此听她提起也没多意外。 倒是喻晨像想起什么似的道:“说到这个,我替你收药柜要用的木材时,自作主张多收了些,够给孩子打个小床,还有摇篮木马。” 闻言,戚月眼前一亮。对呀!反正喻晨会木工,多给孩子打点用的玩儿的,就算自己照付工钱,也能省下一大笔。 她可是看过了,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个世界,小孩儿的东西都是贵的,所以有个心灵手巧的在旁边什么都自己做,那可太完美了。 戚月忙不迭道:“好好好!喻木匠,这些零零碎碎的活计就交给你了,木材不够就去收,做得好了工钱双倍!” 钟秀秀在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喻晨则一脸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喻晨的这番话也给了戚月灵感。前世小孩儿的早教玩具种类繁多,到了这里选择就局限了,她几次在集上看到的小孩儿的玩意儿最多的也就是拨浪鼓,她倒是可以利用前世的记忆来试着做些孩子的玩具。 复杂的做不了,但是她可以试试积木呀!现成的喻晨用剩下的边角料。 于是一上午的时间,戚月都坐在喻晨边上,一手拿着小刻刀,一手捡着喻晨用剩下的边角料雕呀雕。她雕工一般,但慢慢来倒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方式。 喻晨生怕她划了手,盯了她好一阵,见她虽然慢,但拿刀的手十分稳,便也就由着她瞎玩了。 中午,钟秀秀还没来得及做饭,刘友就颠儿颠儿地跑来了,说他爹晌午做了一大锅肉,让他们家这三个人一起去吃。 戚月笑道:“刘叔今儿个是遇上什么高兴事了?这么破费?” 刘友嘿嘿笑道:“今天我娘生辰,我爹想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娘今年的生辰肯定是过不成了。” 戚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头去看喻晨,后者颇无辜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也是,先前假秀才跟刘婶不过是雇主与临时工的关系,试问天底下有哪个雇主会晓得自己雇的临时工是哪天生辰。 这是喜事,戚月自然不会推辞,淡笑着对刘友道:“知道了,你先回去,跟刘叔说一声我们收拾一下就过去。” “哎!戚姐,那你们快点啊!” 刘友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留下戚月原地愣了愣。这臭小子居然叫她姐了? 虽说刘家这两兄弟一个十六一个十五,都比戚月小几岁,但几次接触都是直呼她大名,突然听刘友叫她一声姐,还让她怪不适应的。 戚月让钟秀秀把她雕了一上午还没看出形状的东西都收好,自己则进了药房鼓捣起来。少顷,三人踱着悠闲的步子去了刘老头家。 刘老头家里就两个儿子,平日也不跟亲戚走动,因此刘婶过个生辰,家里也没多热闹。不过就是他们一家四口,加上戚月这边的三人。 刘婶今天的气色格外的好,面上始终挂着笑容,见老伴儿和孩子们大鱼大肉的吃着也不馋,乖乖吃着经戚月指点做出来的药膳。 第58章 刘婶生辰 刘婶这几天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了,就是吃得慢些,跟刚开始学着自己吃饭的小孩子也没差多少,喝点汤经常喝得到处都是,可是没人会说她,只是耐心地帮她擦,帮她换衣服。 或许也是因为家人都很包容的原因,刘婶才能恢复得这么好。 戚月有些钦羡地想,这大概是最理想的家庭氛围了。 殊不知这么好的氛围,她居功甚伟。 “戚丫头,我得敬你一杯!”刘老头乐呵呵地举杯从座位上站起来。 戚月连忙起身,端起手边特意为她和钟秀秀准备的糖梨水,笑道:“刘叔,我是晚辈,哪有您敬我的道理?” 刘老头连连摇头,“你是小辈不错,但也是我们全家的恩人!这杯合该我敬你,谢谢你!” 他不善言辞,只有仰头一口气干了一杯酒,随后又倒了一杯举起来继续道:“这一杯,是替你刘婶敬你。” “这一杯,是表个态,以后你们小两口有任何事尽管来找你刘叔!就是杀人放火,刘叔也替你们干!” 一连三杯酒下肚,刘老头脸也红了眼也红了,方才还乐呵呵的这会儿就又想哭了:“戚丫头啊!我是真不敢想,要是没有你,你刘婶可咋办,这个家可咋办……” 他这么一哭,刘婶也垂下了眼开始哗哗淌眼泪,戚月顿时哭笑不得。 她紧挨着刘婶,先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又转头安慰刘老头道:“刘叔,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让你说的我好像刚补了个天回来。快别哭了,刘婶情绪不能太激动,你也一样啊,岁数大了就要克制情绪。” “哎好!我听戚丫头的。”刘老头胡乱用手抹了把脸,仰头又闷了一口酒,继续道:“还有我这俩不成器的儿子,不知道咋了也突然变得这么孝顺,我这老了老了突然就觉着享福了。” 被点名的两兄弟你看我我看你,又十分默契地觑了戚月一眼,双双尴尬地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摆放的好。 戚月也看了他们一眼,转头故意逗刘婶道:“刘婶,他们俩现在这样你开心吗?” 刘婶咧着嘴乐,费力地点点头,“开心……” 戚月:“要是他们说了亲,你怕是更要乐开花了?” 刘婶面上的笑容更是藏都藏不住了,可转瞬,她又有些低落,“我……这样,他们……怕是,不好说亲……” 还没等戚月说什么,钟秀秀就道:“刘婶哪样啦,谁还没个身子不好的时候,现如今刘婶有刘叔照顾着,等过些日子刘婶彻底好了,兴许还能帮忙带孙子呢!” 亲事都还没个影呢,孙子都替人想好了,戚月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刘婶却被哄得很开心。 只听刘用坚定道:“我跟友子都想好了,等过些日子我娘身体好些了,我爹自己能顾得过来了,我跟友子就出去找些赚钱的营生做。家里有钱了,自然就能说上亲事了,不能啥事都让爹娘操心。” 戚月颇为意外地看了两兄弟一眼,见他们面上没有丝毫敷衍的痕迹,不由有些意外。 老刘头更是老泪纵横地感慨孩子们终于都长大了,老父亲很欣慰。 喻晨适时出声道:“出去找生计也要当心,外头歹人多,像你们这样初出茅庐的半大小子最容易吃亏。” 他是村子里最有学问的,又自幼在外头见了不少世面,因此他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两兄弟都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刘用问:“姐夫你最有经验,指点指点我们呗?” 喻晨被这一声“姐夫”叫得也是一愣,像是觉察道他跟戚月神情古怪,刘老头乐呵呵解释道:“是我让这俩兔崽子改口的。戚丫头本来就比他们俩大,天天大呼小叫地喊人家大名多不像话。都给我改口叫姐!” 戚月:“……”真是难为这俩逆反青少年这么听话了。 她故作淡然道:“挺好的,就是冷不防听他俩这么叫,有些不习惯。” 喻晨轻咳一声,似是也默认了这个称呼——反正这些日子被钟秀秀叫得也习惯了,不差多两个。 他抿了口酒,正色道:“出去谋生计的想法挺好的,毕竟咱们村子里也实在没有太多能赚钱的活计。但是记着给人打杂帮工不如去做学徒。” 兄弟俩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就差一人拿着一副墨宝将喻晨说的话都记下来了——如果他俩会写字的话。 那边热热闹闹的吃菜喝酒讲谋生,戚月这边则围绕着哄刘婶开心展开了一系列的话题。 酒足饭饱后,刘家两兄弟帮着老爹收拾完碗筷,就带着满眼对喻晨的崇敬,将人拉到院子里一边晒太阳消食一边继续聊。 刘老头则端出了一盘点心给戚月,道:“这是友子那小子自己瞎琢磨出来的,别说,小年轻脑筋是活泛,做啥都还挺好吃的。” 戚月挑眉,颇为感兴趣地拿起一块咬了口,是山楂做的,入口软糯,酸甜适中,十分解腻。 她意外地挑起眉,朝院子里看了一眼,笑道:“这点心做得不错呀!喻晨说让他们俩去做学徒,我看友子去做个帮厨倒是挺合适,今天的午饭也有些是他做的?手艺挺好。” 钟秀秀听了,忍不住拿起一块尝了尝,眼里亮晶晶的赞不绝口。 十几岁的小丫头最喜欢的就是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了,之前在县里买的点心也大多都被她吃了。 钟秀秀吃饱喝足又吃了半盘子点心,摸着鼓溜的肚子没什么形象地打了个饱嗝,兴致冲冲地去找刘友询问点心的做法去了。 戚月自怀中拿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刘叔,道:“来的匆忙,也没事先准备,只有点刚做好的药丸,拿着给刘婶补身子。” 刘老头一怔,下意识拒绝道:“你这……肯定很珍贵,不行不行,我们不能要!你刘婶现在的样子就已经很好了,这个你快拿回去!” 戚月知道他会这么说,早准备好了说辞。 第59章 正式介绍 “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随手做的,你们就拿着!长辈过一回生辰,你们真要让我空着手来呀?” 刘老头还是有些为难,几次推辞不过,还是收了下来,戚月心满意足地笑了。 晒了半天太阳,刘婶已经困了,戚月本想帮着刘叔把人扶进屋,可老两口诚惶诚恐的,死活不让她动手。 所幸刘婶这会儿路走得还挺顺当,也就没叫院子里跟喻晨闲聊的两兄弟。 直到看着刘婶睡着了,戚月才从屋子里出来,见喻晨跟那兄弟俩也聊得差不多了,便一同跟刘老头告别,打道回府。 喻晨今日喝了不少,也实在是盛情难却,回去的路上虽然刻意离戚月远了不少,但戚月还是能闻见若有似无的酒味,倒是不难闻。 假秀才永远都是一副淡然自处的模样,仿佛永远不会被俗事影响,现在这样倒是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愣神间,三人已经快到喻晨家门口了,远远的就见院门外停着辆马车,旁边站着一男二女,正东张西望地仿若在等什么人。 走近了看,三个人里两个是戚月认识的,正是那卖鱼妇人和她弟弟,另外一个女人做妇人打扮,看着年纪比男的小点儿,可能就是卖鱼妇人提过一嘴的弟媳。 戚月之所以对这姐弟印象好,也是因为卖鱼妇人提的那一嘴。 即使放到她前世那个开放的社会,女人不光要背负生儿子的使命,甚至还要背负诸如“不下蛋的母鸡”这类骂名,很多男人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是有问题的那一个,仿佛一旦承认了就会失去做男人的尊严。 而戚月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科学可言,对女人施加的压力也只会更过分。是以当她听见卖鱼妇人大大方方承认生不出孩子是自己弟弟的问题时,对他们一家的好感一下子就拔高了不少。 “大妹子你们回来啦!”卖鱼妇人眼尖地看见他们,满脸兴奋大步迎了上来。 戚月朝她颔首,歉疚道:“抱歉,去给一个长辈贺寿来着,让你们久等了。” 卖鱼妇人浑不在意道:“嗐!这有什么可抱歉的,你也不可能整天什么事都不做就等我们!” 她招手将另外两人叫来,继续道:“正式介绍一下,我夫家姓郑,你们叫我郑大嫂就成。这是我小弟,安羽丰,我弟媳杨兰,你们叫她小兰就行。” 杨兰长得并不多出众,但很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味道,属于耐看的类型,人也沉稳。一出声也是温温柔柔的,像蒙蒙烟雨里滋养出来的小姑娘。 戚月朝他们笑笑,问:“看来你们回去是商量好了,决定在我这治病了?” 郑大嫂坚定地点头。这次的决定,主要还是她努力说服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相信小弟的病在戚月这里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更何况戚月也的确是有本事的,她回去跟家里说戚月救回来一个中风的病人后,家里人就都动摇了,后面的劝说就容易很多。 喻晨闷不做声地将院门打开,放几人进门。 房间在姐弟二人上次来的那天就让钟秀秀收拾出来了,为了防止他们要是真的回来了临时收拾来不及。 戚月带着他们进了房间,郑大嫂才道:“这几天我让我小弟把家里生意上的事都处理好了,又怕他自己在你这给你们添麻烦,所以把小兰一道送来,他们夫妻俩能有个照应,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支使小兰!” 杨兰在旁连连点头,语气温柔道:“戚大夫自己就怀着身子,给丰哥治病肯定辛苦,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尽管吩咐。” 看得出夫妻二人的感情还挺好。 戚月不置可否,只问郑大嫂:“刘大嫂不住在这里吗?” 郑大嫂摇头,“我得回去卖鱼,家里也还有公婆和孩子要照顾,不能离人。我尽量抽空过来,给你们送些好吃的——哦对了!” 她说着一拍脑门,想起什么似的道:“你瞧我这记性,马车里还有我这次给你们带来的鱼虾呢!有活的有晒成干的,红烧煲汤都好吃,我去拿来去!” 说着,风风火火就跑出去了,也是个急性子。 戚月笑着摇摇头,收回目光对安羽丰道:“安公子坐,我先替你切脉。” 安羽丰顺从地坐在了椅子上,恰好钟秀秀端着三杯刚烧开的白水走进来,分给他和杨兰。 戚月之前倒是从没想过待客方面的问题,毕竟她和喻晨都没什么客人会来串门子。找戚月麻烦的倒是不少,她不扬他们点儿稀奇古怪的药粉就算脾气好了,哪可能还笑脸相迎给他们端茶倒水, 难得觉得有些寒酸,戚月道:“家里没有什么能招待客人的东西,你们别嫌弃。” 安羽丰淡笑说无妨,杨兰则直接捧着杯子小口喝了点热水。 正给安羽丰切脉呢,郑大嫂去而复返,手里却并没拿东西,进门就笑着道:“我把东西搬门口了,稍微有点腥气,怕戚大夫闻不了。” 钟秀秀听了赶忙道:“那我把东西挪后院去,那儿背阴,比前头要凉快一些,我们买回来的生肉都放那儿!”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哎!东西可沉了我帮你搬!”郑大嫂追了出去,“放后院不会招耗子野猫啥的吗?” “我姐姐可厉害了,配了一种药洒在后院墙根以后,别说野猫耗子,连苍蝇都见不着。” “那也太厉害了……” 谈笑声渐远,戚月也慢悠悠收回了切脉的手,道:“既然安公子和家人信得过我,接下来就都交给我,安公子不必想自己能不能好,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能回去诸如此类没什么用处的问题,只当是携妻到朋友家小住的。” 说到这里,戚月停顿了下,轻松淡雅的笑意很有感染力,让人忍不住跟着放松下来。 她继续道:“只是这个朋友恰好会一些保养的方法,也很乐意让你在这调养。” 第60章 姐夫平时酒量好吗 安羽丰闻言忍不住笑了,“戚大夫倒真是很会开解人。” 见他们夫妻二人都轻松了下来,戚月放了心,转而道:“从今日开始,每到戌时行一次针。” 说到这里,戚月忍不住垂眸看了眼自己胡乱扯着的帕子。之前在疫病庄子的时候顾不上,给安羽丰切脉的时候她倒是都记着这里麻烦的繁文缛节,切脉都找块帕子隔着,可是…… 戚月迟疑道:“行针时,安公子需要赤着上半身,不知道你们二位会不会介意。” 闻言,安羽丰和杨兰都是一愣。 古人就是麻烦,戚月想,嘴上还是道:“若介意的话,今日就先不行针了,我去县里问个熟人,他姓宋,也是个郎中,或许会愿意帮忙。” 戚月想的是,这安羽丰病了这么些年,保不齐那宋大夫对他也熟,若是知道自己能治他的顽疾,保不齐还很乐意每天来一趟。 那两口子对视一眼,安羽丰镇静道:“既然说了相信戚大夫,那自然是你说什么我们都照做了。只要戚大夫的夫君不介意,我们也没关系。” 戚月又看向杨兰,后者附和似的点了点头,“就是我们女子,不也有不避医者的古训吗?戚大夫医者仁心,眼里的病人恐怕除了轻重也没什么不同。” 闻言,戚月不禁失笑,“说得对,是我狭隘了。” 戚月又嘱咐了些治病期间的琐事,而后就让安羽丰休息,自己领着杨兰在喻晨家转了转,熟悉一下环境。 “这里就我们三个人住,平时除了前院那个中风病人的家人会过来外,也没什么其他人……” 说到这,戚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也不是没有人来,反正若是有人来闹,你们就待在屋子里别出来,对付他们用不了多大功夫,不会让他们打扰到你夫君休息的。” 杨兰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见她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住地点头,尽量将她说的都记下来。 戚月看出她的紧张和局促,不由安慰道:“你也不必太紧张,情绪不好也很容易影响到身子,更难怀上。” “啊……啊?”杨兰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四下看了看,又看看戚月的肚子,不无钦羡地小声问:“我还能怀上吗?” 戚月笑了,配合她小声问道:“你们都年轻,怎么就担心起怀不怀得上的问题了?” 杨兰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脸也更红了。 “我看你的面色顶多就是有些心慌难眠的毛病,主要是因你执念太强,忧思太过的缘故。”戚月顿了顿,继续安慰道:“不必怀疑,你没问题,你夫君日后也没有。他只是因为幼年顽疾多少影响了些,等病好了,其他的问题自然也就都好了。” 杨兰有些不敢相信,“真,真的吗?” 戚月坚定地点了点头,“当然,我骗你做什么?你只管放宽心,在这里就当是离家散心的,你应该很少会有这样的机会能摆脱掉那些零碎的活计,也不用照顾老人?” 杨兰明显是听进了戚月的话,眼睛都亮了,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柔声道:“那倒的确是没有这种机会的。平时丰哥忙着生意上的事,又碍着身体原因不能来回折腾,经常个把月见不到他的人,家中公婆姑姐虽都对我很好,但时间久了也挺没意思。” 她转头,看向戚月很认真道:“戚大夫,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 “不用急着谢,”戚月哭笑不得,“我还什么都没做呢,等你夫君的病好了,你们再谢我也不迟。” 戚月和安羽丰夫妻二人一起送走了郑大嫂后,就让他们俩回去休息,自己则进了那间药房打算捡些草药打算晚上给那两口子做药膳用。 虽说杨兰被她开解得很高兴,但她作为大夫,能做的还是该都试一试,最起码给人家调个补气血易坐胎的滋补药膳还是要得的。 钟秀秀不一会儿就钻了进来,见她在择捡草药就上前帮忙。 戚月余光瞥见她几次欲言又止的,不由有些好笑,直言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见自己被识破,钟秀秀嘿嘿傻笑了下,踟蹰道:“我是看姐夫回来就躲房里没出来,想他是不是喝多了。可又觉得这事不该我来管,就没敢提。” 她说着看向戚月,问道:“姐姐,姐夫平时酒量好吗?” 我知道就有鬼了,戚月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道。顿了顿,还是对钟秀秀说:“待会儿我去瞧瞧。”别再喝多了出个什么事都没人知道。 选好了药膳要用的东西,戚月依旧照例让钟秀秀挨个闻闻,看看,再给她讲解常用的用法、用途及用量。 又交待了哪些是安羽丰的,哪些是杨兰的,要做什么药膳,钟秀秀在旁听得不住点头。 “都记清了?”戚月不放心地问。 钟秀秀连声道:“记得了记得了,又不复杂,不就是煮个汤熬个粥嘛!” 戚月:“……有问题来找我。” “嗯嗯,知道啦!姐姐快去看看姐夫!”钟秀秀俏皮地说着,挽着戚月的胳膊就把人往喻晨房间扶。 提起假秀才,戚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着她道:“单独给喻晨熬点瘦肉粥,等他睡醒了估计会很饿。” “好好好!是是是!”钟秀秀点着头,替戚月打开了喻晨的房门,轻轻推着让她快进去。 戚月看着她刚进来就被拍上的房门,颇有些哭笑不得,转头,目光匆匆扫了一圈。 她在喻家住了这么就,这还是头回进喻晨的房间。 房间里的陈设跟他外在表现出来的一样,简单、质朴,又带着点书卷气。 一侧墙边立着个偌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卷;书架前放着书案,墨宝俱全,东西都摆放得干净整洁,却都有明显使用频繁的痕迹…… 这人恐怕私底下也是个爱读书的。戚月默默想着,收回视线走到屏风前,敲了敲边框。 第61章 看样子是不好 “喻晨?你在里面吗?” 没人回应。 戚月清了清嗓子,声调也稍稍高了些,“我进来了啊?” 依旧无人应答,戚月屏息凝神,听见里面隐隐传出均匀的呼吸声,应该是睡着了。 戚月放缓脚步绕过屏风走进内室,就见喻晨合衣瘫倒在床上,一条腿还垂在床沿外,睡得十分沉。垂着的那只脚上鞋子已经蹬掉了,另一只还在脚上,还好死不死正踩着身下的被褥,看得戚月额角青筋直跳,没强迫症也要被他逼出来了。 她走过去,搬起他垂在外头的腿放好,又将另一只脚上的鞋子拽下来,扭头看看,喻晨还是睡得很沉,这都没醒。 不知道为什么,戚月脑子里突然想起钟秀秀欢脱的声音,“姐夫平时酒量好吗?” 看样子是不好,戚月面无表情地想。不放心地给他切了个脉,这一切,戚月发现了不对。 “这脉象怎么……”戚月下意识呢喃出声。 却不想方才还睡得跟死过去似的人陡然睁眼,反扣住她的手腕就要发力。 戚月毫不怀疑他这一下是奔着掰断她胳膊去的,连忙顺着他的力转动了下胳膊,另一手拍向喻晨的手腕打算让他卸力松手。 她这一下虽然快,但没有内力,更不存在掌风一说,可喻晨还是觉察到一般,立时抬起另一只手隔住了她的袭击,同时翻身下床。 喻晨眼里还有些醉酒后的迷离,与戚月四目相对时,他明显愣了一下,看见戚月眼里又好气又好笑的目光,又看了看自己紧抓着她不放的两只手,被烫了似的快速松开缩了回去。 眼里恢复了些澄澈,喻晨轻咳一声,嗓音还有些哑:“抱歉,刘叔家的酒有点上头,一时没弄清自己在哪儿,没弄伤你?” 戚月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她皮肤白,喻晨刚才攥得紧,留了点痕迹,筋骨却没事。 她摇摇头,又听对方问自己怎么在这,便解释后道:“秀秀说你回来就躲房间里了,说你是不是喝多了。我想着不能在外人面前露馅,就进来看看。顺便你要是真醉了,就给你调个醒酒药。” 喻晨靠坐在床上,不自觉揉了揉眉心,似是头疼,却还是道:“我没事,你不是还要照顾病人么?不用管我。” 戚月浑不在意似的道:“病人暂时用不到我,秀秀已经帮我准备给他们的药膳了,你要是头疼就先别睡了,等我给你调个解酒茶,喝了再睡能舒服一点。” 喻晨“不必”二字还没说出口,戚月就已经出去了。 他在原地愣了愣,失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揉着眉心假寐。 不多时,戚月就又敲门进来,端着个杯子自顾走到喻晨面前递给他,虽没说话,但那表情不言而喻。 喻晨接过杯子,就隐隐约约闻见一丝清润的药香,吹开袅袅升起的水雾,里面的水就是寻常茶汤的颜色,用的东西都过滤干净了,也不清楚是用什么东西调的。 愣神间,就听戚月催促道:“快喝,怕我下毒吗?” 那倒是不怕的。喻晨默默想着,将解酒茶吹凉了一饮而尽。 解酒茶入口微有些苦涩,仿佛裹挟着一股暖流入腹,所经之处俱是一片温暖,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隐隐作痛的胃立时得到了缓解,头好像也没那么痛了。 喻晨少有地觉得新奇,端着杯子凑近鼻间仔细闻了闻,却也闻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奇地问:“你这是用什么调的?” 当然是从药坠里调配好拿出来的!戚月在心里说着,嘴上却只漫不经心道:“从我那小药房里随便拿了几味药泡的水罢了。” 这话说得很敷衍,让人一耳朵就能听出是糊弄人的,却又没有立场再细问。 戚月很快就转移了话题,道:“你要是还不舒服就睡一觉,我去看看秀秀有没有要帮忙的。” 她说着就要走,却听见后头响起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就听喻晨道:“你那茶很有效,我觉得好多了,就不多睡了,怕晚间没觉。” 他本想穿上鞋子跟戚月一道出去,可刚走两步却见戚月停在了门口,转过身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 喻晨一阵莫名,“怎么了?” 戚月非但没有推门离开,反而走到了桌子前,坐下了。 “既然你不睡,那我们谈谈。”她看着喻晨,面色严肃道。 等喻晨一头雾水地走过去坐下了,戚月却没急着说话,只是维持着那副表情思索着什么,好一会儿,她才抬眸看向喻晨。 喻晨颇有些哭笑不得,不禁道:“你要说什么直说便是,别这副表情看着我,太奇怪了。” 戚月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终于道:“你其实……哎呀你早说是为了这个呀,害得我自己在心里嘀咕了一个多月,天天琢磨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啊?”喻晨迷茫地眨了眨眼,完全没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 戚月看了看他的手腕,道:“我刚才,切过你的脉了。” 听了她这话,喻晨面上的所有情绪顷刻间消失不见,唯独剩下眼里无尽的漠然与冰冷。 “哦?” 这是戚月认识他这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一面。 亡命徒般的阴狠,处于上位者的孤傲,犹如盯住猎物的猛兽一般死死地瞪视着戚月。 一瞬间,戚月有点透不过气。可转瞬,她就淡然道:“你也不必那么防备我。我不知道你是谁,也没那个闲心抓住你的弱点对你不利,你既然敢接近我,就该做好有一天被我发现的准备不是吗?” 喻晨丝毫没有被她说服,反而目光越发冰冷,仿佛下一刻就要朝戚月发难。 “我寻遍名医,还从没人在我平常的时候看得出来。”喻晨声音低沉,语气无比漠然。 “那你该感到庆幸。”戚月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我看出来了,不正说明我比他们都厉害,都有把握治好你么?” 喻晨死死地瞪视着她。 第62章 安公子晕倒了 良久,两人都没有再开口,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仿佛月余间建立起的一点点信任下一刻就要土崩瓦解,刀剑相向才该是他们最后的结局。 还是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沉寂,钟秀秀轻快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姐姐。”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似是怕吵醒里面的人一般,可屋子里的两个人耳力都不错,哪里会听不见。 戚月看了喻晨一眼,起身不设防地朝外走去,喻晨默默盯着她的背影,肉眼可见的,他紧绷着的身体缓缓放松了些。 戚月打开房门,钟秀秀本都要走了连忙又回来,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我有打扰到你们吗?” 戚月摇了摇头说没有,转而问她怎么了。 钟秀秀便道:“哦哦对!小兰姐说安公子晕倒了,让我……哎姐姐!” 戚月没听完她的话就大步走向安羽丰两口子的房间,钟秀秀急忙跟上。 “姐姐你慢点儿!”钟秀秀心惊肉跳地看着她的肚子。 后者扶着肚子走得飞快,还有余力道:“下次这种事第一时间告诉我,你日后行医也要记得,病人晕倒是一件很大的事,不管在做什么都要先查探清病人的情况,才不会耽误性命。” 顿了顿,戚月觉出自己的语气太严厉,又不禁软声道:“知道你没坏心,以后注意点就成,不必自责。” 钟秀秀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小心翼翼带着讨好道:“我知道错啦,姐姐别生气。”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安羽丰的房门口,戚月扭头朝她笑笑,摸摸她的头,才敲门走了进去。 杨兰正焦急地守在床前,听见声响忙迎了出来,“戚大夫!” 戚月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说:“别急,先让我看看。” 杨兰红着眼睛,强忍着才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全程紧盯着戚月给安羽丰切脉,见她收回手,还不等听见什么,心就提了起来,生怕戚月说出一句没救了。 许是知道对方着急,戚月也没有绕弯子,言简意赅道:“不是坏事。” “啊?”杨兰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似的反问:“戚大夫这是什么意思?” 戚月叠好帕子收进袖中,转头朝杨兰笑了笑,解释道:“先前你夫君整日忙着打点生意,全靠提着一口气不敢让自己病倒,才能有那个精力。如今他抛下了手里的杂事,决定踏踏实实地在我这养病,这口气一松,反倒病来如山倒了。” 她说了这么多,杨兰也还是云里雾里的,她不关心丰哥这口气提着还是松了,她只关心人有没有事呀! 她正要追问,就听戚月道:“我之所以说不是坏事,是因为他这一倒,反倒给脏腑喘息的时间,只要按时用药按时行针,他会好得比我预计的还要快些。” 这下杨兰听懂了,戚大夫这是说她丰哥有救了呢! 杨兰眼前倏然亮起了充满希冀的光芒,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不住道着谢。 戚月起身边朝外走边道:“待会儿药煎好想办法给他灌进去,戌时我再来。” 杨兰连声说着好,将戚月和钟秀秀送出了房门。 去灶屋的路上,钟秀秀忍不住问:“姐姐,真的有这么神奇的事吗?” “什么?”戚月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钟秀秀道:“就是你刚说的什么提着一口气啊什么的,真的那么神奇吗?” 戚月笑着白了她一眼,耐心道:“这有什么稀奇的,都是心有执念所致。多少老人临终前会特意等着见了挂念的人最后一面才咽气,归根到底都是放不下。” 她顿了顿,回头看了眼安羽丰紧闭的屋门,继续道:“可能安公子的执念就是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为了这个拼命赚钱,一刻也不肯松懈……可能他自己也知道,一松懈会面临什么。” 钟秀秀拖着调子“哦”了一声,垂眸思索起来。 戚月进了灶屋,掀开小炉子上煎着的药看了看,对钟秀秀道:“差不多了,倒出来给安公子送去。” “啊好!”钟秀秀又恢复了活力,找了个碗把药倒出来,随后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姐姐,姐夫怎么样了?” 戚月一顿,随后若无其事道:“稍微有点头疼,我给他配了解酒茶,喝完好多了。” 钟秀秀说着“那就好那就好”,端着药跑去送到安羽丰那儿,不多时就跑了回来。 戚月正看着锅里给安羽丰熬的汤,就听有些不好意思道:“以前在家的时候,有个邻居就好喝酒,喝醉了就打媳妇,听我奶奶说,那家婶子二十多年没有孩子,都是因为当年被打得落了胎,作病了。中午在刘叔那儿见姐夫喝酒,我还有点怕来着。” 戚月听得眉心都蹙起来了,她前世就很看不惯家暴,如今自己怀着孕,代入一下简直不要太下头。 家暴,多么轻描淡写的一个词汇,就把故意伤害这么大的罪名抹得干干净净,就因为受害者同加害者是夫妻关系,就可以对受害者说忍忍,忍忍就好了。 忍个屁! 她瞪着钟秀秀,愤然道:“以后你成亲可一定要擦亮眼睛,离这种渣滓越远越好!” 钟秀秀一愣,随即没心没肺地哈哈笑道:“姐姐你也想太远啦,再说这样的终身大事岂是我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嘛。” 小丫头虽说平时说话都口无遮拦的,但真正聊起这种话题,她还是有些羞赧。 戚月眼见着她脸红了,心情也跟着舒缓了些,淡笑道:“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勉强能算你长辈的也就是我了。我是肯定不会逼着你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的,只能帮你相看,做你的后盾。” “秀秀你要记得,”戚月拉着她的手,郑重其事道,“就算你嫁出去以后才发现所托非人,也不要一味忍让什么人,受了委屈就要说,受不住就回来,我这里永远不缺你一口饭吃。” 听了她这番话,钟秀秀再忍不住,扑过来抱住戚月哭了起来。 第63章 你需要多久 戚月说这话时,其实根本没想太多,就是前世看多了这种事,觉得受害者之所以不敢反抗,纵然是有对施暴者恐惧的原因,但有没有可能,也实在没有人会理解他们,跟他们说这样的话呢? 谁料钟秀秀反应这么大,她觉得自己肩膀处的衣料都被她哭湿了。连忙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好啦好啦,哭什么呀?我这么说你不高兴吗?” “高兴呜呜呜我好高兴,”钟秀秀抽抽噎噎道,“姐姐呜呜呜呜呜……你就是我亲姐姐!” 戚月一阵哭笑不得,安慰似的拍着她的背,还是脚步声让她转移了注意,抬眸,就对上喻晨深邃的目光。 完了,忘了他这茬还没解决呢。 钟秀秀还抽搭着,根本没注意喻晨的到来,戚月柔声安抚道:“好啦,快别哭了,挺漂亮个小姑娘,眼睛哭肿就不好看了哦!” 闻言,钟秀秀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吸了吸鼻子嗔怪道:“姐姐你拿我当孩子哄呐?” “你才十四,可不就是孩子嘛!”戚月揉揉她的脑袋,笑眯眯道:“你乖,在这里看着火,我跟喻晨有事要谈。” 钟秀秀愣了下,转头瞧见喻晨在,忙道:“那你快去,这儿有我盯着呐!” 戚月对她笑笑,起身径直朝外走。喻晨原地顿了下,抬腿跟了上去,就见对方停在了自己房门口,见他跟上来便自觉道:“在外头谈不太好,还是进你房间说?” 喻晨看了她良久,才自顾推门走进去,见戚月进来就“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自打戚月将话挑明,喻晨从头到脚散发出来的防备让人分外不舒服。 身为大夫,戚月最讨厌的一类病人就是喻晨这种,明明是想求生,却对自己亲自选中的医生百般不信任,要用自以为高明的手段不停试探,直到确认自己选的人真的能救命,而不是揣着某种目的。 有那闲工夫,不如早点跟她讲实情,让她提前想好救人的法子。非要拖延到最后,自己把自己拖进了死路治都没得治了,才想起求她救命,不知道脑子里都有什么大病。 戚月面色也冷了下来,她像看一件死物似的看着喻晨,以往清越好听的声音这会儿没有丝毫温度,“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左右都跟你的病症脱不开干系,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你是谁,也没心思利用你这弱点做什么。你若有心找我治病,直说就是,不用拐弯抹角做那些用不着的来试探我拉关系。” 喻晨看了她良久,有一瞬间,戚月甚至在他眼里看见了杀意。可随即,他便敛了一身情绪,淡然道:“抱歉,是我防备心太重了,有没有吓到你?” 戚月:“……”就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人! 喻晨又道:“既然你都看出来了,不如说说,有没有法子可以治?” “……”这回轮到戚月不吭声了,她走到桌边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茶杯把玩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喻晨没有打扰她,只是坐在一旁等着。良久,对方才开口:“你这病症真有意思,一年四季只有冬天才会发作,难怪每年冬天你都不在紫苏村,这里冬天太冷了,不适合你养病。” 但又很奇怪,既然不适合养病,干嘛要来回折腾,直接南下找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安居不好吗? 这个疑问,戚月没有问出口,对方已经够防备的了,她这种明显带着打探嫌疑的问题还是别问的好。 她抬眸看向喻晨,淡然道:“治是能治,不过要耗费的时间不少。” 喻晨不怕费时间,十五年的时间都熬过来了,只要能治,他并不在乎多几年。 只要能治…… “你需要多久?”喻晨沉声问,“我要怎么相信,你所谓的需要时间不是你拖延时间的借口。” 戚月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被害妄想症多费口舌,只言简意赅道:“两年。” 她说的是最慢的结果,主要是她还不清楚喻晨发病时的脉案,虽说可以在冬季到来前尽可能地替他将养,但难保他不会在秋冬交替之际再度发病,因此她需要一整年来治疗,再看第二年冬天会不会复发。 见喻晨神色不定,戚月没好气道:“你也别太得寸进尺,十多年的顽疾哪是立时三刻就能好的,我又不是神仙,开的药也不是太上老君的金丹。” 喻晨当然不是嫌时间长,而是意外于困扰他十几年的顽疾在戚月那里也不过就需要个两年而已。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还是那张村里人尽皆知的傻子的脸,却完全变了个人? 几经思量,最终喻晨还是不放心道:“事到如今,也别怪我多疑,若你不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我没法信任你为我治病。” 戚月简直被他给气笑了,不由得反唇相讥:“你要弄清楚两点,一,你自己上赶子接近我,拿个伪造的婚书来主动替我解决麻烦的,不是我求你;二,现在每年被顽疾折磨一冬天的人也是你,这病你爱治治不治拉到,不是我求着非要给你治的!” 她顿了顿,下意识抚了抚肚子——小家伙不知是睡醒了还是怎么,在里面抻了个拦腰,她这一摸都摸到他的小拳头了。 心里一瞬间就柔软了起来,再开口,语气就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了:“你若是真觉得信不过我,大可以还用赶考那一套说辞离开,反正村里没有读书人,不知道每年赶考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再加上他们现在也不能拖我去沉塘,你在与不在都一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番话一说出口,喻晨原本淡漠的脸色突然就黑如锅底。 戚月一阵莫名,怎么刚刚对他冷嘲热讽的时候他没反应,这会儿好好说话他怎么还生气了呢? 她没了耐心,灶屋里给安羽丰两口子炖的药膳差不多都该好了,钟秀秀一会儿肯定又要来敲门。 第64章 治是肯定要治的 戚月没甚耐心又不甚客气道:“治不治给句痛快话,要是不治就快离我远点,免得哪天死在我面前我还得替你收尸!” 喻晨:“……”虽知道戚月这样的性子,大抵是很讨厌别人拐弯抹角,自己说话也肯定是直来直去,可这话怎么听都觉得难受。 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的确是有些草木皆兵了,若说幼时的事害他这么多年饱受沉疴所扰是引子,那么去年的事就让他彻底失去了对人的信任,即便对方是个看起来爱憎分明又与自己脾性相投的女人…… 戚月眼见着对方又开始走神,目光还缓缓移到自己肚子上面,心里警钟大作,两手下意识地护在肚子上,满眼防备道:“我警告你少打我儿子的主意啊!你不信任我做点什么来防我我都能理解,你要是想对他做什么,我保证马上让你那十多年都白熬,直接送你下地狱!” 她说这番话时,眼里的杀意几乎毫不掩饰,就是如喻晨这般见惯了各种场面的人,也难免被她震慑了一下。 喻晨收回了目光,淡漠道:“我虽不至于自降身份去为难一个小孩子,但既然话已挑明,若两年时间你不能将我的病治好,那我也不介意送你们母子一程。” 戚月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淡又带着些许玩味的弧度,讥诮道:“这位公子,你好歹也跟我相处了一个多月,怎么就忘了我这儿的规矩了呢?” 喻晨一怔,根本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戚月继续道:“我给人治病,一向都是看人下菜碟,看心情谈治不治。看在你这些日子好歹帮了我不少的份儿上,治是肯定要治的,只是一想到你处心积虑地要算计我,我这心里就怎么也舒坦不了。” “给你治病的郎中有没有说过你活不过三十岁?如果有,那说明你过去花的钱还不算冤枉,那郎中还算是个有点用处的。” “既然你没几年可过,就该知道我出手的价值,一年管你要八千两,已经算是友情价了。” 喻晨听她说了一路,听到最后不禁愣了下,对于她这狮子大开口的行为感到十分好笑。 “一年八千两?”喻晨笑了,“你干脆去劫商队好了,江南水路的商船各个富得流油。” 戚月悠哉悠哉地把玩着茶杯,语气平淡,“你是觉得自己的命不值这个价钱?那你还是赶快离我远点儿,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她说着起身就要走。 “回来。”喻晨按着她的肩重又让她坐下,眼里已然没了先前的冷漠阴狠,有些好笑地问:“你怎知我就一定拿的出这笔钱的?” 戚月冷笑,“这有什么难猜的,因为你的病啊!你这病妥妥的就是一个富贵病,这么些年要不是有顶好的药撑着,别说三十岁,二十岁你也活不过去!” 喻晨:“……说得也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也没什么纠结的必要了,喻晨沉吟片刻,便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说好的,一年八千两,戚大夫可千万得治好我。” 戚月翻了个白眼,彻底懒得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神经病周旋,语气漠然道:“少套近乎,第一年的八千两先付了再说!期限自我收钱开始,以后我们就是大夫与病人的关系,公子不必再跟我装模作样了。” 说完,也不想去看对方的脸色,撂下把玩了半天的茶杯起身就走。 这一次,喻晨没再拦她。 戚月再进灶屋时,钟秀秀刚把药膳盛出来,再看锅里,连戚月他们的晚饭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姐姐你跟姐夫谈完啦?我正要去找你!” 戚月看了看给那两口子准备的药膳,确认没什么问题,火候也刚刚好后,毫不保留地夸赞道:“不错,只是听我口述就做得这么好呢。” 钟秀秀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戚月摸摸她的头,让她将药膳送去,回来喊喻晨出来吃饭。 晚饭间,钟秀秀突然聊起了给安羽丰行针的事。 “姐姐,我刚才去送药膳的时候,听小兰姐提起行针,怎么你要给安公子行针了吗?” 戚月点头正要说话,就听旁边喻晨突然冒出一句:“哪些穴位?” 戚月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还是答道:“益气安神,养血定悸,自然是经外奇穴用得比较多。” 她并不想多做解释,故意抖了些名词出来,就算对方追问也可以用“你又不学医”来搪塞过去。 哪知喻晨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张口就是一句:“不行!” 戚月:“????” 万万没想到,轻而易举说服了病人和病人家属,却在假秀才这里遇到了阻碍。 他算哪根葱! 戚月漠然垂下了眼帘继续扒饭,连要跟他扯皮的意思都没有——那纯粹就是浪费时间! 钟秀秀眼看着气氛变得古怪起来,登时也不敢吭声,三两口扒完了饭,就借口说出去消食,一溜烟跑没影了。 戚月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问道:“你在抽什么风?” 喻晨掏出了酸书生的架势,“男女有别,你怎可给一个袒胸露背的男子行针?” 戚月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立时讥诮道:“人家发妻都没意见,你在这急个什么劲儿?” “我……” 不等他说什么,戚月便打断道:“若你在意这个,那你的事我也没办法了,因为很大可能也要行针。” 喻晨:“……”怎么感觉还被威胁了呢? “我学医,是为了想给人治病的时候随时可以治,少拿你们那套迂腐的思想束缚我,我首先得是个大夫,其次才是女人。” 戚月说完,沉默着吃完了碗里的米饭,再没什么胃口,也没再多看喻晨一眼,回房准备了一下,差不多也就到戌时了。 拿着银针包走到安羽丰两口子房门口时,喻晨正守在那儿,戚月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神色不悦地问:“你不会以为你阻止得了我?” 喻晨不语。 第65章 学什么玩意儿? 这情形,再看看喻晨那莫名的神色,戚月就算再迟钝也该觉察出不对了。 她狐疑地上下打量喻晨一眼,冷声道:“什么意思?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能管得了我?” 这假秀才未免入戏太深了,明明刚才都已经把话挑明了,他还在这里装? 假秀才沉默了一阵,突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句:“我想跟你学行针。” 戚月:“……学什么玩意儿?” “行针,”喻晨郑重其事地重复道,顿了顿,像是生怕戚月不答应似的,补上句:“不白让你教。” 他看着戚月越发古怪的神色,继续道:“我不光免你在我这期间的所有费用,还白给你做苦力,每个月还付你一百两做学费,直到学成为止。仔细想想,其实跟医馆学徒差不多。” 戚月张了张口,似乎想拒绝,喻晨却不给她机会,“我自己久病成医,对穴位颇有研究,让你免了教我认穴的麻烦,只教我行针手法。” “我恐怕会是你教过的最好教的学生。” 戚月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满头黑线地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教你?” “因为男女有别。”喻晨淡然地又将这个话题引了出来。 她就知道!戚月登时黑了脸正要发作,却听他继续道:“你这次运气好,赶上病人好说话,不代表以后遇到的每一个病人都会同意你以女人的身份来给男子行针,与其到时候四处求人,不如提前教出来一个用着顺手的学生。” ……说得好有道理是怎么回事?戚月面上闪过一丝动摇。 喻晨默默望了眼天色,补上最后一句:“已经到戌时有一会儿了。” 戚月大步上前将假秀才推到一边,扔下句“成交”,便敲门进了屋子。假秀才嘴角扬起一抹笑来,踱着慢悠悠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头走了进去。 杨兰见到两人一起进来,明显有些意外,却没多问什么,只是按照戚月的要求将安羽丰的上衣褪了下来。 戚月一边洗手一边问:“给你夫君熬的汤喂进去多少?” “喂了一碗呢,”提起这个杨兰还有些高兴,“原本以为丰哥昏睡着,喂东西要费劲呢,谁知道还挺容易。” 戚月点点头,洗净了手就将银针包摊开,让喻晨端着烛台在旁候着。 她教喻晨显然没有教钟秀秀时那么好的耐心,全程没有说话,只是镇静而不疾不徐地落针。 喻晨也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只有目光一刻不离地追随着戚月的指尖。 直到最后一针落下,戚月才慢悠悠地起身,活动了下发酸的脖子。 末了,她转头问喻晨:“我刚落针的顺序你都记住了?” 喻晨愣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戚月挑眉,似乎颇有些意外,但对方面色太过镇静从容,也很难让人怀疑。 她沉默了片刻,还是道:“半个时辰后按落针顺序撤针,银针包整理好替我收一下,我先回去睡了。” 到了孕晚期,她多少是有些是嗜睡的,白天撑着不睡,晚上自然困得早。 喻晨点点头,一副十分体谅的模样,“快去休息,这儿交给我。” 杨兰在旁听了也不禁道:“瞧我,都忘了戚大夫是有身子的人了,原本就辛苦,这么晚了还要来……” 不等她说完,戚月就哭笑不得地打断了她:“你说这话可就太客气了,别忘了我可收了钱了,做这些都是本分。” 说到这,戚月不禁笑了笑,继续道:“况且我要价并不便宜,没有为医者半分风骨,也实在不比谁好贵多少,你对我也不必这样小心翼翼的。” 杨兰愣愣地看着她,有些不太敢置信于对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虽嫁给安羽丰没几年,但也跟着见过了不少明医。为医者,大抵都是有些恃才傲物的,杨兰早就习惯了,也尽量去尊重讨好每一位大夫,却从没听到过这样的看法…… 良久,杨兰才失笑一声,认真道:“戚大夫,你真的是一个跟特别的人。” 喻晨面无表情,心道可不是么,他就没见过心这么野这么不好驾驭的女人! 戚月朝她笑笑,“安公子恐怕得睡上几天,不必太担心,睡眠是最好的良药,你只消按时按晌喂些流食和喂药就成,其他都有我。” 杨兰连连点头,亲自将人送出了门。 之后的三天,安羽丰一直没醒,但进食进药都不费劲,气色肉眼可见的变得红润起来。杨兰也说,这三天安羽丰睡得格外踏实,夜里别说噩梦了,连心悸和呼吸困难的毛病都见好了。 钟秀秀时刻留意着安羽丰的状态,从杨兰那儿听说以后当一桩奇事讲给戚月听。 戚月表现得很淡然,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笑吟吟道:“这就是昏睡的好处了,所以我说睡得沉不是坏处。” 钟秀秀听了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继续帮戚月整理药材。 喻晨打的药柜已经上好漆也晾好了,戚月今日一上午都在忙活着整理药材,吃了午饭就又开始忙活。钟秀秀怕她累着,就过来帮忙了。 有个开心果在旁解闷,戚月觉得工作效率提高了不少,尤其这开心果还会跟你聊天,时不时听她说说话心情还挺好的。 “对了姐姐!”钟秀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刘婶生辰那天我不是跟友子哥学做山楂糕了嘛?今早我看姐夫买到了山楂,就做了些,待会儿给你拿几块垫垫肚子好不好?” “不过不能多吃,前天姐姐刚给我讲过山楂的功效,说姐姐这个月份的双身子吃多了山楂会导致……导致那个宫缩!对,容易早产!” 戚月看着她笑了,颇满意地赞道:“秀秀记性真好,只说一遍就记得了?” 得了夸奖,钟秀秀更开心了,笑嘻嘻道:“嘿嘿,都是姐姐教的好!” 顿了顿,她又问:“姐姐,剩下的山楂糕我可以给小兰姐吃吗?她这几天担心安公子肯定没什么胃口,这个可以开胃。” 第66章 觉得可以试一试 顿了顿,钟秀秀又自言自语嘀咕道:“要是跟给小兰姐的药膳相冲就太可惜了,我觉得我这回做的还挺好吃的……哎哟!” 钟秀秀委委屈屈地抬起头,揉着被戚月弹红的脑门儿,要哭似的问:“姐姐你干嘛呀?” 戚月收回手,一脸恶作剧得逞的笑,“嘀咕什么呐!傻乎乎的,山楂糕跟药膳不相克,给你小兰姐多送些过去,让她吃着打发时间玩儿。” 说到这,戚月也想起来了很重要的事,不禁道:“这两日应该让喻晨去一次县城,买些能招待人的茶叶什么的,这天天给人喝白开水,显得我们又寒酸又抠门似的。” 钟秀秀听了,忍不住乐出了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道:“我还以为白水是姐姐的什么养生秘法,原来只是你忘了呀。” “边儿去!”戚月白了她一眼,转而道:“说到养生,你倒是提醒我了,除了药膳,我还可以给他们俩配些药茶来喝,尤其等安公子醒后,这东西日常当水喝,也能起到滋补作用。” 她说着,又开始让钟秀秀抓药,这些日子钟秀秀抓药都抓习惯了,几乎对方刚开口就条件反射似的行动起来。 药茶很快就配好了,戚月的小药房这会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她让钟秀秀将杨兰那份连同山楂糕一起送去,自己留下来收尾。 不多时,门就又被推开了。 戚月没抬头,只当是钟秀秀回来了,笑着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呀?你不是很喜欢跟你小兰姐聊天的嘛?” “是我。” 清朗儒雅的声音一出,戚月手上的东西就是一顿,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向喻晨——这人最近是不是凑的太近了?怎么哪哪都有他? 喻晨像是没注意到她古怪的目光似的,自顾淡然地走了进来,缓声道:“今晚换我替安公子行针,你在旁把关,可好?” 闻听此言,戚月忍不住轻嗤一声,转头又开始收拾自己的药材,显然是没将对方的话当人话听。 喻晨却不死心道:“你让我撤了三天的针,不就是让我自己把握下针的分寸吗?我现在已经把握得差不多了,觉得可以试一试。” 戚月都收拾完准备往外走了,听见他最后一句忍不住回过头,哂笑道:“试?你当给人诊病是儿戏吗?只看了三天就想在病人身上试,你想的也太美了!” 纵使前世学行针的时候只有十四岁,师父都狠得下心让戚月拿她身上的穴位练手,练了足足两年,师父才准许她独自给病人行针。 这假秀才真当自己是大罗神仙什么都会么! 她语气不善地说完话,再不想搭理人,绕过对方就想出去。 却听他在后面道:“其实第一天我就试了,在自己身上。” 戚月:“……????” 满眼震惊地回过头,就见喻晨挽起两只袖子,手臂上这次在安羽丰身上需要用到穴位都或大或小地有点血痂。 这种伤痕戚月很熟悉,几乎一看见就能回自己给自己当小白鼠的日子,再看看面上无比平静的喻晨,戚月心里多了些说不出的情绪。 良久,才忍不住道:“你疯了吗?” 喻晨自然不会说,自己希望她早点将替安羽丰行针的事交给他,只平淡道:“总不能毫无经验就到病人身上胡乱扎。” 戚月:“……”无法反驳。 她顾不上避讳什么,找扯过他的手原地切了个脉,见他脉象还是原先那一团乱麻似的没甚变化,不由稍稍松了口气。 再开口,语气就多了些责备的意味:“你自己什么情况心里没数吗?我都还没开始给你治疗呢,你也不怕自己给自己折腾出什么别的毛病来。” 三天过去了,喻晨再没提起给自己治病的事,戚月也只当突然让他凑八千两也不是件容易事,是以这几天也没再提过。 现在这么一提,戚月忍不住问道:“那八千两你到底还能不能凑的齐了?” “能,只是现在不太方便,”喻晨朝她笑笑,又问:“你现在也不缺钱,干嘛这么着急?” 戚月勾唇一笑,眼里亮晶晶的,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谁会嫌钱多啊。” 喻晨的耳力自然是将她这点碎碎念听得一清二楚,不禁觉得好笑。 她是真的不知道凭着她的本事,以后定然是不会缺钱的吗? 喻晨道:“试验的时候一次只可着一个穴位来,主要是想同步拔针时的手感,等一个穴位扎不了了,就换下一个。” 戚月闻言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回答她先前的问题——他对自己的身体有数。 难怪短短三日,他手臂上几处穴位就变成那个样子了。这人是没有痛觉的吗? 她前世虽说也是拿自己练手,但好歹有师父盯着,人家的原话就是你尽管扎,只要不作死往死穴上扎,他就都能给你兜住。 可喻晨就太虎了,闷不做声搞大事啊这是。 戚月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以后不许拿自己练手了,拿块肥肉试试手感就得了……别拿我的针试啊,自己找一副去!” 喻晨忍不住牵起了嘴角,从善如流地说了声“好”。 他正要问问戚月到底同不同意自己接替她给安羽丰行针,就听钟秀秀风风火火跑进来,一眼先见到的喻晨,他盒个子高,正好挡住了戚月。 钟秀秀没见到戚月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眨了眨眼问:“姐夫?你怎么在这里?我姐姐呢?” 戚月满头黑线地从喻晨面前挪出来,问:“怎么了?” 钟秀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又犯蠢了,嘿嘿傻乐了一阵,才想起什么似的道:“哦哦对!姐姐,县里那个宋大夫来啦!” “宋大夫?”戚月意外道,“济世医堂的宋大夫?” 钟秀秀猛点头,“嗯嗯嗯!说是有急事找你,我请他到堂屋坐一下,给他倒了杯热水,就赶忙跑过来找你啦。” 第67章 胎位不正 虽然疑惑,但听说是急事,戚月便没敢多耽搁,快步走向堂屋,丝毫没注意到不光钟秀秀,喻晨也是尾巴一样地跟了上来。 堂屋里,宋大夫正满脸急躁地来回踱步,戚月脑子里莫名就想到个词——热锅上的蚂蚁。 轻咳一声挥开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戚月迎了上去,直接问道:“宋大夫这是怎么了?” 问完戚月就顿住了。 宋大夫看她的眼神,仿若在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然上前两步就要跪下。 戚月眼疾手快就要去扶,却不想喻晨比她更快,还不等她碰到对方,就已然将人稳稳当当地托住了。 “宋大夫还是站着说话,”喻晨面无表情道,“内子有孕在身,您别吓他。” 宋大夫像是这才想起来一般,后退几步歉然道:“啊抱歉!” 接着,他又焦急道:“我也知道贸然前来太过唐突,所求之事可能也是强人所难了些,但还是想问问,戚大夫现在还出外诊吗?” 闻听此言,喻晨的脸色倏然变得难看起来,张嘴正要说什么,却听戚月冷静地问了句:“是谁生了什么重病了吗?” 喻晨眉心紧锁,转头不悦地看着她。 宋大夫:“是我女儿,按日子推算她再有一个半月就该生了,可这胎位始终不正,胎儿又太大了,接生婆不敢下手转胎,我实在是没别的法子,只能来找你了,戚大夫……” “宋大夫要不还是另请高明。”喻晨忍不住漠然出声,“内子的月份同令爱差不了多少,两个人凑在一块儿指不定谁先生,恐怕她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宋大夫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下意识求助般望向戚月。 戚月瞪了自作主张的假秀才一眼,继而客气道:“抱歉,他也是担心我所以着急了些。我的确跟令爱差不多的产期,加上家中现在有上门调养的病人,如今人正昏睡着,日内都醒不过来,所以实在是离不开人。” 宋大夫听了,颓然地退了几步坐在椅子上,眼里一片死灰,让人看了都觉得不忍心——喻晨除外。 他的想法再简单不过,一切要折腾戚月的事情通通免谈。 戚月自然也不想折腾这一趟,转胎是个耗费时间的事情,尤其宋大夫女儿这样已经快要错过最佳转胎期的,希望不大不说,也费力气。 真要去了,产妇还没怎样,她这边要是先卸货了,那不是给人家添麻烦么。 可既然得知了这件事,总不能真的就不管了,权衡再三,戚月还是开口道:“宋大夫,我倒是可以试着给令爱转胎。” 她按住要发作的喻晨,继续道:“可我现在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如今只有一个法子。” 宋大夫原本黯淡的眼中重又有了光亮,连忙问道:“什么法子?” 戚月踟蹰片刻,还是如实说了心中想法:“那就是委屈令爱在我这儿待产,直到出月子。” 闻言,宋大夫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为难,下意识打量了一下堂屋的环境。 他来得匆忙,都没细看过这里,没想到戚大夫那么有本事的人,居然住得这么寒酸。 他没见过戚月刚搬进来时这里门可罗雀的样子,即使如今多了好多人显得有了烟火气,看着也还是太简陋。 戚月自己也知道宋大夫大抵生活得还不错,自觉道:“我这里条件是艰苦了点儿,令爱要是过来,伺候的人也不能多带,我这现在还有三间空房,顶多还能再匀出一间凑四间出来。” 听了这话,宋大夫的神情更纠结了,戚月却道:“若您找得到旁人那我自然不会多劝,可我这儿不是您最后的选择了吗?令爱这情况,在哪儿生都是一样的,我这儿虽然简陋,但好歹多几成希望不是吗?” 宋大夫沉默了片刻,咬咬牙道:“戚大夫言之有理,我这就回去将我女儿带来,哦,还有诊金……” “诊金就不必了。” 喻晨下意识瞪大了眼睛看向戚月,心道今日太阳是打哪儿出来的,守财奴居然不要钱了? 戚月淡然道:“不瞒您说,我其实也没多大把握,只能尽量保母子平安,若能如愿,您就按接生规矩给包个红包就成,我也当讨个吉利。” 宋大夫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告辞离开。 钟秀秀目送人离开,才揣着满满的求知欲问道:“姐姐,刚看你的神色,那个宋大夫的女儿很危险吗?” 戚月“嗯”了一声,面上没什么表情道:“女子生产本就是很危险的事,尤其是……” 尤其是这样一个医疗水平落后的世界。她虽然出自中医世家,可不得不承认,遇到胎位不正加巨大儿的情况,剖宫的确是相对来说风险要小很多的方法。 可惜这里做不到无菌环境,剖宫这种在这个世界听来骇人听闻的方法是不现实的,还是不要想了。 钟秀秀听她刚说了个开头突然走神,不禁问:“姐姐,尤其是什么?” 戚月回神,坐下来平静道:“尤其是宋大夫的女儿胎位不正,胎儿又太大的。” 钟秀秀又问:“那什么是胎位不正?” “女子有孕八到九个月,胎儿的头会慢慢调转朝下,为最后的生产做准备,不是头下脚上的胎位都叫胎位不正。像宋大夫女儿这样,腹中胎儿又格外大的,调转胎位是件很困难的事。” 钟秀秀难以理解地“啊”了一声,“一直大头朝下不会很难受吗?” 戚月不禁失笑,原本沉重的心情因为她这傻乎乎的问题稍有好转。她简单解释了一番,就催钟秀秀赶快去做饭。 钟秀秀出去后,戚月转头看向面色不善的喻晨,不悦道:“我觉得你这人最近都很奇怪。” 喻晨语气漠然:“我怎么了?” “怎么了?”戚月微微一哂,不甚客气道:“你不觉得你管的有点宽么?不说别的,就拿宋大夫来说,他是我的客人,有事也是跟我商量,该怎么做我有自己的判断,你上去就插一嘴,真的很无礼。” 第68章 你满意了吗 喻晨默默地看着她,良久才扔下句“知道了”,便转身离开。 简直莫名其妙! 因为这次争吵——也不算,主要是戚月单方面小小地爆发了一下,导致假秀才晚饭都没怎么吃,也没说话,若不是戚月照常去给安羽丰行针时,又见到了等在门口的喻晨,简直要怀疑他打算跟自己冷战到底了。 虽说戚月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 这几天都是喻晨帮她收银针包,收好了第二日用时再给她,是以戚月见了他也没废话,拿过他手里的银针包就要敲门。 却不想一抓一扯却没扯动,转头,喻晨面无表情地死死攥着银针包没有撒手,目光一错不错地压在戚月脸上,无端让人感到压迫。 戚月:“……干嘛?” “说好的,今晚我替安公子行针。”喻晨言简意赅道。 谁跟你说好了???戚月满头的问号。 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可一想到他两胳膊上那些针眼,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变了味道:“就给你一针的机会,若是失误了,以后就乖乖听我的话别搞事!” 她语气凶巴巴的,喻晨却不以为忤,面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不少,点了点头抬手敲门。 得知今日行针的换了人,杨兰面上明显是有些担忧的,可戚月再三保证她会在旁守着,一有不对马上可以挽回,让她不要担心,她也就没再多说,点点头退到了一边。 戚月小小地松了口气,若杨兰执意不肯拿自己的丈夫出来给人练手,那谁也没有办法。 戚月自己都没注意,为什么她会为喻晨能练手了而松一口气。 喻晨有条不紊地净手,准备,而后坐在床边,杨兰在旁不错眼珠地看着,有一瞬间竟恍惚觉得,喻晨这些动作,都与戚月神似。 看着他提针,杨兰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下意识地去看戚月,后者面上十分淡然。 既然戚大夫都不急,想开没什么大事。杨兰如是想。 却不知戚月只是面儿上端的平静,实则紧紧盯着喻晨的每一个动作,就等着他落错了针好赶快叫停。 谁知喻晨的手极稳,动作也快,片刻的功夫已经落了半数的针,顺序、准度还有分寸都无可指摘。 戚月感到意外,这才三天的时间,他仅凭着每日撤针就自己琢磨到了这个地步,得是多强大的观察力啊! 所有针落完,喻晨轻出了一口气,扭头看向戚月,眼里神采飞扬,似在无声询问她自己表现如何。 戚月轻咳一声,心不甘情不愿道:“挺好。” 喻晨挑了挑眉,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平时夸钟秀秀不是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么?怎么到他这里就这么简短? 肉眼可见的,喻晨的脸色又不好看了起来,在戚月眼里一看,这人简直就是脑子有大病了。 戚月懒得猜他这几天到底怎么了,语气冷淡道:“你在这等着撤针,我回房睡了!” 说完,她又跟杨兰打了个招呼,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翌日。 戚月想起宋大夫女儿的事还没有跟杨兰讲,毕竟是在这里养病的,总该知会一声,便简单说了下宋大夫女儿的情况。 杨兰比钟秀秀懂得多些,听得心惊肉跳的,自然也不会反对她往家里收病人,只是惊奇地问:“戚大夫居然还会转胎吗?” 戚月道:“胎儿小的话没什么难的,可是她……我也没什么把握,就尽力试试。” 杨兰一阵唏嘘。 正说着话呢,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声响,杨兰一愣,说:“这是到了?这么早?” 戚月却听出了不对,匆匆说了句“待在屋子里别出来”,便沉着脸走了出去。 院子里,戚大强正焦急地跟喻晨辩解着什么,后者丝毫不为所动,冷着脸便要将人请出去。 “等等!”戚月上前,立时收获了喻晨不悦的一记眼刀,却毫不在意道:“舅舅有什么事?” 戚大强表情木讷,语调迟缓道:“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把她杀了,你满意了吗?” 戚月颇意外地一挑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院外一阵喧闹。 戚家宝人影还没见到,声就传了进来,“你们听到了!我爹都是受这丑八怪挑拨的,你们要抓也该抓她!” 戚家宝吵吵嚷嚷地闯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县衙的人,仔细一看,戚月居然见到了县令。 再后头,是永远走在吃瓜最前线的几个爱凑热闹的村民。 戚月收回目光,愤然道:“舅舅,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几时撺掇过让你杀人了?” “你还狡辩!”戚家宝嚷嚷起来,那尖酸刻薄的样子跟他娘十分神似,“五日前我爹到你这一趟,回去就像变了个人,对我娘非打即骂……” 他说着看向身后,“乡亲们可都是知道的,我爹原先是多么怕我娘的一个人,我娘说东他都不敢往西,这样的人突然对我娘动手,不是戚月这贱人挑唆的还能是谁?” 村民们纷纷点头附和。 戚月微微哂笑一声,淡然回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今日说舅母的死是我挑唆舅舅所致,明日是不是也能直接说,舅母就是我杀的?反正都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县衙断案要都像你们这样,那倒是省事了不少。” 县令无端被内涵,也不敢再看热闹,打了个哈哈道:“戚大夫,不管怎么说,有原告指认受你挑唆才会杀人,本官听说是你,就亲自跑一趟,问几句就成,不劳烦你挺着肚子来回折腾一趟了。” 戚月勾起嘴角,笑容却未达眼底,在戚家宝发作前抢先开口:“县令大人别说得好像我们很熟一样,不怕原告说你偏私袒护嫌犯吗?” 县令嘴角一抽,连忙道:“戚大夫的人品本官最清楚不过,能在怀着身孕的情况下不顾己身救人性命的,怎么可能会教唆旁人杀人呢?” 第69章 彻底断亲(2章合一) 戚月漠然道:“县令大人也不必往民妇头上扣高帽子,不过是侥幸知道如何医治芡实村这次的疫病而已,大人言重了。” 她扫视一圈,围观的村民都是些爱凑热闹的墙头草,风往哪儿吹就朝哪儿说话,根本不用刻意引导什么。 心中有了数,戚月继续道:“既然大人今日亲自出马,民妇也有冤情,想求大人做主。” 此言一出,还不等县令说什么,戚家宝就不悦道:“赔钱货你少转移话题!这儿正说你挑唆我爹杀人呢,你少扯那些王八犊子!” 戚月看也没看他,只道:“大人也听见了,他当着您的面儿都这么骂我,背地里也必然不会对我有多好,就算今日因为悲伤过度而口不择言,那在场的乡亲们总能作证了。” 听了这话,围观村民中有人不禁嘀咕起来:“该说不说这戚月在老戚家是真没享过一天福。” 有一就有二,然后三四五六就都来了,都是戚大强家附近的邻里乡亲,平时戚月受的罪,他们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又有一人道:“嗐!这戚大强都没拿外甥女当人看,他老婆孩子能高看戚月就怪了。” 这话一出口,附和的人就更多了,县令听了半天,还是有些疑惑地问:“本官不是很明白,你现在要本官替你做什么主呢?” 戚月没急着开口,只是朝戚大强望了一眼。 戚大强已经盯了她有一会儿了,目光阴冷得像是要吃人似的,实在让人难以忽略。 戚月自然不会被他的眼神唬住,她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来,转头对县令道:“其实大人听了这么多村民的证词,应该也看出来我在舅舅家不受重视了,所以我挑唆我舅舅杀我舅母这种事根本不可能成立。” 闻言,县令忍不住点点头,戚月又道:“民妇说让大人做主,也不单是他们诽谤我这一件事。我娘走得早,临终前给我留了房子和一笔数目不小的积蓄,并给了舅舅一些钱,托他们一家照顾年仅五岁的我。” 她正说着,就感受到戚家宝犹如实质的目光正恶狠狠地瞪视着自己。 戚月哪里会被一个眼神吓住,视而不见道:“他们是如何照顾的,刚才大人也听见了,这些我都不在乎,毕竟我也活下来还嫁了人,可没想到我忍让至此,他们还要步步紧逼,到现在都不肯归还我娘留给我的财物和房子,甚至还企图侵占我夫家的房子。”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忍了,恳请大人替民妇做主,索回我娘留下的东西,让戚大强一家当着大伙的面儿,正式给我道个歉。从此往后,我戚月与戚大强一家就此断亲,再没有任何往来!” 一席话掷地有声地落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一时间人群都安静了下来,谁都没说话,似乎都没想到,戚月会有如此硬气的一面。 其实这一切本来就都在戚月的意料之中,早在戚大强上次来找她时,她跟戚大强说那番带着明显暗示性的话之后,就料到了会有今日的局面。 只不过她当时设想的是自己少不了要去县衙走一遭,却不想县令亲自来了,还有这么多看热闹的村民,回头他们一传十十传百,戚大强一家就彻底臭了。 而戚月近期在喻晨家里收治病人,也实在没精力再对付戚大强一家,趁早断干净是最好的选择了。 时机简直不要太完美,看来老天也是想给原身一个公道的。 “你……你胡说八道你!”戚家宝最先反应过来,破口大骂着就要冲上来,“好你个小贱人,仗着跟县令有点交情就胡言乱语,你那个短命鬼的娘扔下你这么个拖油瓶,我们花她的钱怎么了?我……姓喻的你干嘛!” 戚家宝还没骂过瘾呢,看着冷脸挡在戚月面前的喻晨十分不爽,想也没想就伸手往旁边扒拉一把。 戚家宝生得肥头大耳的,手掌都快有脸盆大了,这一推用了不少力气,却没想到喻晨纹丝不动,反倒自己因为惯性往后趔趄了两步。 喻晨冷声道:“今日戚月既说了要与你们断亲,那你在我这也就不是表舅兄了,若再这般无理取闹想要伤害她,可别怪我不讲礼数。” 戚家宝横行霸道惯了,哪里肯被一个弱鸡似的穷酸秀才吓唬住?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挽起袖子就要打人。 还是县令看不过眼了,沉声喝道:“放肆,放肆!” 戚家宝像是这才想起来还有县令在场一般,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县令威严道:“这还当着本官的面呢,就敢肆意辱骂殴打旁人,可见平日都是怎么为人处世的。” 他转头,目光扫过围观的村民,朗声道:“因为戚大强父子人品败坏有目共睹,所以其指认受戚月挑唆杀人一事不可信,依旧维持原判,将杀人凶手戚大强缉拿归案,以命抵命,告慰李氏亡灵。尔等可有异议?” 他这番话条理通顺,只为看热闹的村民们自然没有异议,可戚家宝却不干了。 “不行!我不同意!明明是她……”戚家宝说着就要朝县令扑过去,几个捕快一拥而上将他按住。 县令一副气得不轻的模样,“好哇好哇!还敢袭击本官?一并给我带回去,本官要重罚!” 戚家宝闻言顿时慌了,胡乱扭动着就要挣脱捕快们的钳制,几个捕快愣是按不住他。 其中一人面露不耐,抽刀架在他脖子上,低喝了声:“老实点儿!” 戚家宝登时不敢乱动了,目光慌张地四处乱飘,直到停在某处。 县令跟着看过去,就看见了戚月。 他想起什么似的对戚家宝道:“对了,正好今日在场的村民多,你们父子二人就一并给戚月道个歉,回头将她母亲留下的遗物都还回去,你们跟戚月就算彻底断亲,再不要来往了。” 戚家宝哪儿还顾得上别的,他娘已经死了,胡氏那个狼心狗肺的也带着孩子跑了,要是再没了爹,还有谁能伺候他? “小……戚月,啊不!表妹!表妹你救救我爹,我爹他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家人对不起你,你就当我们是个屁,放了我们……我我把钱都还给你,房子也还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你放过我们……” 戚家宝语无伦次地说着,戚月的内心却十分平静,“哦?先拿来再说。” 戚家宝一听有戏,立马连滚带爬地要起来,“我现在就去拿房契,还有那些珠宝和钱。” 按着他的捕快有些迟疑,下意识看向,县令,后者朝他使了个眼色,捕快便明白了,叫了两个人跟着戚家宝一起走了。 县令又转头看向戚大强,他打从一进门起,就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就一直很平静地看着,除了眼神可怖了些,再没什么引起人注意的地方。 当县令说出要维持原判之后,戚大强就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不用人按,就颓然地坐倒在地上,面上无悲无喜。 他见戚月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走了过去,有些木讷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粘在戚月脸上。 戚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一刻她仿佛被割裂成两半,一半被从躯壳中抽离,像个局外人似的冷眼旁观着,另一半还留在躯壳里,居高临下看着那个曾经带给她无数痛苦和心寒的男人。 许久,胸中闪过一抹自嘲的情绪,随即是彻头彻尾的释然,仿若从今以后,这个人带给她的影响通通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戚月的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转了个身,毫无留恋地抬腿往前走。 走到喻晨面前时,那股怪异的感觉突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说不出来的轻松。 耳边毫无预兆地响起一声沉重低哑的叹息,戚月一怔,下意识看向喻晨问:“什么?” 喻晨“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充满了疑问,“怎么了?” 他的表情不像在开玩笑,是真的不知情,戚月沉默地看了他一阵,说了句“没事”就收回了目光。 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她这阵子吃得好睡得香,怎么还会出现幻听呢? 不多时,戚家宝就捧着个木头箱子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一路冲到戚月面前,“咣当”一声将箱子扔在地上,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却还是费力地将箱子上的锁打开。 “你娘留下的东西就只剩这些了,我娘之前一直说给我存着,我娶媳妇都没给我,现在都给你,还有这个房契。” 戚月淡然接过房契看了一眼,便收进了怀里,半蹲下来去看箱子里的东西。喻晨见了,十分贴心地拿了个小板凳给她坐着。 木头箱子约摸戚月手臂那么长,能装的东西有限,打开一看果不其然只有点碎银子和银票,几根银簪子,还有几块灰扑扑的石头。 若不是原身的记忆里见她娘摆弄过,简直都要怀疑这是戚家宝随便找来糊弄她的了。 这几块看着就不值钱的破石头,亏得李氏能留到现在。 戚月拿起一块看了看,暂时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就放了回去,却没留意到一旁护着她的喻晨眼中闪过的惊讶。 戚月抬眸,冷冷看着戚家宝,后者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呀,真的只有这么多了!” 戚月面无表情对县令道:“这人没说实话,请大人带回去好好查问一下。” 县令正要点头,戚家宝却慌了,他现在十分惧怕被带去县衙,仿佛去了就回不来了一样。 戚家宝连忙在怀里鼓捣一阵,然后捧出一大把金光闪闪的东西,“哗啦”一声,尽数倒进木箱里。 围观村民中有眼尖的,一眼就看出是什么了。 “嚯!金豆子!” “真的假的?那么多金豆子,这得值多少银子?” “这些年戚大强他们一家吃香的喝辣的,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这么大花销还能剩下这么多,戚月娘到底留了多少钱?” “这戚月娘哪儿来的钱?” “会不会是戚月她爹?她娘不一直说她爹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嘛!” “你们不觉得戚大强过分吗?这戚月娘给他们留的肯定也不少,他们却还花了戚月的钱。” “就是,可怜戚月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 听着人们的议论,越听心越慌,戚家宝又从鞋里抽出厚厚一沓银票,也一股脑全丢进箱子里,结结巴巴道:“没了,这回真的没了,都还你了。” 县令看得直摇头,下令让两个捕快上前搜身。戚月没兴趣看人扒活猪皮,扭头回房了。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开门就见喻晨抱着箱子站在门口,戚月自觉推开,让他把箱子搬进来。 喻晨找了个不碍事的空地将箱子轻轻放下,语气和缓道:“他身上还带着些珠宝首饰和银票,都在箱子里。看起来他手上是真的没有藏什么了,你若不放心,可以再查查他妻儿,我听说他们母子被戚家宝气回娘家了。” 戚月摇摇头,面无表情道:“差不多了,只要他们别再来惹我,我也懒得再见到他们。” 喻晨自然没什么意见,他看了看对方的神色,踟蹰着又说:“县令就要带着戚大强他们回去了,戚家宝嚷着要见你,你……” 他话没说完,就见戚月起身朝外走去。 “见,干嘛不见?都是最后一面了,理应成全他。” 戚家宝身上只穿着中衣却还在闹腾着,几个人按都按不住他,见了戚月,他更是直接扑扑楞楞从地上挣扎起来。 “表妹,表妹!我都还你了,你放过我们……” 说话间,人已经冲到了近前,只见喻晨看似轻描淡写地一推,戚家宝就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戚家宝索性坐地上不起来了,口中不住讨饶。 戚月哂笑道:“你还的原本就都是我的东西,至于你娘……那也本就是要你爹拿命还的。” 第70章 不是错觉(2章合一) 见戚家宝眼里希望的光芒一点一点消失殆尽,戚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最后补了一刀: “你求我,也没有用啊。” 说完,再不理会对方是个什么表情,悠哉地抬腿绕开他要走。 戚家宝打着哆嗦,目光死死盯着戚月,眼中绝望和不甘交替,最后只剩下犹如实质的怨毒。 “啊——我要杀了你!!!”戚家宝怪叫一声,猛地冲了上来。 喻晨心下一紧,下意识抬腿要挡住戚月,却不想戚月反应更快,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头也没回就躲开了。 戚家宝扑了个空,不死心地反手一巴掌打向戚月,后者微微侧步避过,看似随意地抬手在戚家宝手肘上一拍。 戚家宝身形一滞,继而后知后觉地抱着手臂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啊啊啊啊我的胳膊!戚月你这个小——咳咳咳……” 骂人的话刚起了个头,就因为呛到而尽数咽了回去。 县令连同离得近的几个捕快都吓了一跳。 “还愣着做什么?”县令最先反应过来,喝道:“统统带走!” 捕快们这才七手八脚地将满地打滚的戚家宝拎起来,上了枷锁。 戚月沉着一张脸,看不出有太多的情绪。似是看够了院子里的热闹,扭头一言不发地进了屋。 喻晨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内,这才转过头,敛袖朝县令施了一个规规矩矩的书生礼,这才慢悠悠道:“此番多亏县令大人明察秋毫,令内子免受冤屈,草民在此谢过了。” “客气了客气了。”县令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似是有些忌惮地往屋门瞄了一眼,想来之前疫病的事余威犹在。 喻晨抬眸,目光将在场围观的村民扫了个遍,继而又道:“方才县令大人也说了,戚家归还属于内子的东西,今后便彻底断了亲,不再往来。现下正好人多,大家都做个见证,今后戚大强一家生死祸福,都与我夫人无关。也请日后不要再拿他们的事来扰内子清静,小生在此先谢过了。”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似是要将所有损害到戚月的可能都剔除掉。 旁人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归根究底不过是别人家的事,看看热闹也就算了,谁会管热闹到头当事人都是什么下场。 看够了热闹的村民稀稀拉拉的散了,县令带着几个捕快也押着戚家父子准备返程。 戚大强还是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神色灰败目光呆滞,若是戚月肯仔细看他一眼,定是不难看出他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死气。 纵使县衙不来抓人,以他这因连番惊惧而损耗过度的身子骨,也是活不了多久了的。 至于戚家宝,先前杀猪似的叫唤了一通,喻晨说话时却没什么动静,竟是疼晕了过去。 喻晨看着县衙的人连同囚车一起离开,也没看出戚家宝到底是受了怎样的伤,竟会疼成那样。 “姐姐,”钟秀秀老早就跟着戚月进屋了,等她跟安羽丰夫妻俩简单解释完出来,就迫不及待地问:“刚刚你在那个什么戚家宝身上用的,也是鍉针吗?” 戚月勾起嘴角,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就你机灵。” 钟秀秀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笑得眯起了眼,“姐姐真厉害!这下好了,那些恶心人的玩意儿再也不能来烦姐姐了。” “是呀,”戚月也舒了口气,扭头看了眼安羽丰的房门,庆幸道:“也亏得安公子不计较,换个计较的,我得少赚多少银子……” 钟秀秀被她这守财奴的模样逗得傻乐。 总算是赶在她接诊更多患者前,把戚大强一家的麻烦彻底解决了。戚月舒心地想。 自她穿来这里之后,还是头一回这么轻松和高兴,就连肚子里的胎儿都仿佛感受到什么一般,欢实地抡着胳膊腿儿。 戚月垂眸看了眼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抬手平时抚了抚,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温柔的弧度。 喻晨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日光透过窗子洋洋洒洒披在她身上,画面美好得不太真实,就连她脸上的胎记都衬得没那么可怖了…… “姐姐,”钟秀秀欢脱的声音拉回了喻晨的思绪,喻晨正暗自意外于自己的走神,就听钟秀秀满是疑问地说:“我怎么瞧着,你脸上的胎记颜色好像没那么深了呢?” 戚月下意识摸了下脸,心道当然了,她用了那么久的药,什么胎记也都该抹掉了。 她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笑笑说:“是吗?可能光晃的。” 原来不是错觉么?喻晨看着戚月的目光变得探寻起来。 对上他的视线,戚月有些莫名地问:“这么看我做什么?人都走了?” 喻晨收回目光,淡然“嗯”了一声,又变回那个话少勤快又善于察言观色的假秀才。 “此番算是彻底跟戚大强一家划清界限了,想必日后也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再到你面前提他们。” 说到这,喻晨停顿片刻,继而话锋一转问道:“你娘留给你的房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个问题显然是让戚月有些难办的,她沉默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好怎么处理。 一方面,这是原身娘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于情于理,都不能弃之不顾。 可另一方面,房子被戚大强一家霸占了十多年,李氏又不是个多干净勤快的人,里面早就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修葺整理都是耗费精力和体力的事情,以她现在这个状态,处理起来肯定很吃力。 可若现在不收拾出来,以后等她儿子出生,只怕就更没时间了。 喻晨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一直没有变态,便也大概猜到了她的纠结,“若是你放心,那房子可以交给我来收拾,你有什么想法尽管提,能做的我都尽力,再不济,还可以雇几个帮工。” 说到这里,喻晨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戚月隆起的腹部,嘴角不自觉微微上翘,继而道:“保准你出月就能见到个满意的新房子。” 能有喻晨这样稳妥的人处理,肯定是没什么不能放心的,只是…… 戚月犹豫了,本能的不想欠他这么大的人情。可碍于钟秀秀还在,也不敢太过表现出来。 思忖片刻,戚月还是点头道:“那就辛苦你啦,我抽空也会去帮忙的。” 顿了顿,戚月想起什么似的又道:“等房子收拾好了,我可以匀两间屋子给你做课室用。今年我霸占了你这么多屋子,把你挤得都没法收学生了。” 喻晨一怔,随即失笑道:“你若不提我倒是要忘了。往年春耕一开始,肯定会有人把孩子往我这送,今年许是体谅我照顾你辛苦,竟都没人来问了。” 戚月听了,本能地想要反驳,可刚一开口,脑子里就自动开始播放喻晨这些日子忙前忙后指东不敢往西的身影,反驳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 毕竟不管怎么看,无亲无故做到这份儿上,他还确实是挺辛苦的。 最后,戚月皮笑肉不笑道:“那还真是委屈你啦。” 喻晨眯起眼笑得像只狐狸,“哪里哪里,都是分内之事,谈何委屈。” 这假秀才还演上瘾了! 戚月默默翻了个白眼,扭头就钻进了自己的药房,身后小尾巴似的缀着一个傻乐的钟秀秀。 当晚,杨兰再见到夫妻二人一同来给自己丈夫行针时,面上也没见有多意外了。 “今日还是喻公子来给丰哥行针吗?”杨兰问。 戚月“嗯”了一声,也没多解释什么,倒是杨兰很是钦佩道:“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戚大夫神医妙手,就连身边的人也都很厉害。” “安夫人太会说话了。”前世听过太多真心或假意的夸赞,戚月对这些向来是宠荣不惊,不自大,却也不自谦,至于旁人如何作想,她向来是不在乎的。 说话间,喻晨已经净了手坐在床前准备施针了。 戚月眸光淡然地随着喻晨的手移动。相较于昨天,喻晨的动作明显熟练了不少,也更加的自信从容,令人挑不出错处。 虽然不想承认,但喻晨在这方面的确是很有天赋。 不过转念一想,戚月也就释然了。他这十几年,发作的时候若不用针压制,只怕早就见阎王了,哪还有机会在她面前蹦跶。 都说久病成医,挨的针多了,自然也就有经验了。 想到喻晨那一团乱麻似的脉象,戚月不禁有些走神,脑子里转瞬间闪过好几个方子,一个比一个虎狼是真的,可大多都是治标不治本。 还是先滋补,等冬天发作的时候再决定如何配药的好——他这手还怪好看的,手指修长骨节匀称…… 戚月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将跑到天边的意识拽回来。 再看喻晨,人家早都落完了最后一针,正看着自己,眼里还带着些许疑问。 戚月轻咳一声,语气不太自然道:“今夜就到这,你留在这里收尾,我回去睡了。” 说完,她朝杨兰点了点头,忙不迭跑了。 一夜无话。 翌日,戚月醒得比平时都要早些。 钟秀秀正从院子里抱了捆木柴回来,见了戚月便欢实道:“姐姐今天起这么早呀?早饭还要等一小会儿。” 戚月朝她笑笑,“不急,我还不怎么饿,喻晨起了么?” “姐夫早就起了,说是出门遛马,走了好久了。”钟秀秀说完就抱着木柴进了灶屋。 戚月无所事事,便去灶屋和了点鸡食,端着出门喂鸡。 那天从城里买了鸡回来之后,喻晨就将院里的鸡舍重新收拾了一下,还将围栏稍稍往外扩了扩,给那些鸡留足了活动的空间。 那些鸡也不怕生,见戚月端着东西出来,都“咯咯咕咕”叫着往前凑。 戚月一边往里面洒鸡食,一边扭头朝马棚看了一眼。 要说起来喻晨真的是个很干净的人,马棚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点异味也闻不到。 食槽里的干草和水都很干净,像是刚放不久的,只不过马不在里面。 大清早出去遛马,马蹄声踢嗒踢嗒的还不得睡懒觉的都气死? 戚月压根没信喻晨的鬼话,那假秀才在外能装的很,肯定不会干这么缺德的事落人话柄。 至于他到底是去干什么了,戚月并不是很在意。他那陈年顽疾落在普通人身上,必然是没有那么厚的家底儿给他续命到如今。 是以也不难看出喻晨的真实身份非富即贵,搞不好身世还相当复杂,毕竟等闲家庭的孩子也不可能会中那样的毒。 这样一个人,哪可能整日什么事都没有就围着这一亩三分地打转。 戚月看着鸡叨完了食,才隐约听见马蹄声响起。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戚月端着已经空了的鸡食碗没有挪步。 马蹄声渐渐清晰,停在院门外,似是喻晨想从马上跳了下来,带起了一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响动,而后才见喻晨牵着马走进来。 那匹马像是溜达够了,进了院子也没不耐烦,倒是喻晨见了戚月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将马牵回了马棚,又卸了马鞍和缰绳,这才朝戚月走了过来。 “大清早在这杵着做什么?”总不会是在等我?默默咽下那句怎么都不太可能的猜想。 戚月木着一张脸答:“喂鸡。” 喻晨没作他想,只是盯着戚月带着胎记的那半张脸看了一会儿。 不知怎的,戚月少有的露出不自然的神色。 好在钟秀秀及时解救:“姐姐,可以开饭啦!” 戚月默默松了口气,端着鸡食碗进屋洗手,没留意身后看着她背影没动的喻晨眼里的深意。 原来真的不是错觉,她脸上的胎记是画上去的。 戚月原也不至于暴露这么快,只是昨天听钟秀秀说胎记淡了,今早下意识就将颜料抹的重了些。 其实跟最开始也没什么差别,可怪就怪在钟秀秀无心之言已经引起了喻晨的注意,只要留心,还是看出了区别。 戚月不提,喻晨索幸也不戳破,三人平静地吃了个早饭,就听院门外似有马蹄声。 第71章 掩盖不住的低廉 钟秀秀好奇地往外瞅,戚月却没多意外道:“想必是宋大夫把女儿送来了。” 钟秀秀恍然,随即不解地问:“姐姐,我看那个宋大夫好像很嫌弃我们这里似的,怎么还会让自己女儿来这受苦呀?” “享福和命,总还是后者重要些。”戚月语气淡淡道。 钟秀秀闻言,有些担忧地看着戚月隆起的肚子。 觉察到她的视线,戚月不禁莞尔,安慰她道:“我肚子里这个长到足月至多也就六斤多,胎位也正,我自己又是大夫,不会有大问题的。” 现下最难办的,还是宋大夫的女儿。 闻言,钟秀秀松了口气,随即又变回那个没心没肺只知道傻乐的小丫头,跟着戚月一道出门迎接客人去了。 戚月出门就看见大步踏进院门的宋大夫,两日未见,这人又憔悴了不少,想必自己女儿的情况是真的不容乐观。 “戚大夫,我回去想了很多,也同家里人商量了,还是决定把小女送到你家里。毕竟……也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说到最后,宋大夫眼里满是难过。 戚月点了点头,面上依旧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淡然道:“既如此,便快些进来 ,我也要了解一下令爱的脉象。” 宋大夫忙不迭应了声“好”,这才转身去叫自己的女儿。 少顷,一个身型丰腴的中年妇人先一步踏进了院子,随后才是宋大夫引着女儿进门,身后还跟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 一进门,中年妇人就四下打量,眼里满是嫌弃和不屑,见院子里又是鸡又是马的,更是掩住了口鼻。 “我说亲家公啊,”中年妇人满脸鄙夷,语气不善,声调也扬得高高的像打了胜仗的斗鸡。“不是我说你啊,你找的这是什么人啊?住在这种破地方,能是什么好大夫?你别是让人给骗了?” 戚月原本注意力都放在孕妇身上,毕竟单从外表来看,她那比自己大了一倍不止的肚子就已经很吓人了。 听了那妇人的话,戚月不由将目光移到了对方身上。 一眼望去,不难看出这人喜欢在穿着打扮上投入大把的银子,可也仅此而已了。 就算人靠衣装,也掩盖不住有些人骨子里的俗气和低廉。对于这种人,戚月向来是懒得搭理,不论他们说了什么,进了她的耳朵也 都与狗吠无异。 倒是宋大夫听了她话神色一变,有些慌乱地看了戚月一眼,而后扭头看向妇人冷声警告道:“亲家母不要乱说话!世间奇事浩如烟海,不是所有人都在意身外之物的。” 中年妇人显然对这话嗤之以鼻,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扯淡,这世上还能有不爱钱的?” 宋大夫一脸歉疚地看向戚月,讨好道:“戚大夫莫要怪罪,这位是小女的婆母,在家一向受人尊敬,所以说话直了些。” 这样一个目光短浅却眼高于顶的女人,能有多受人尊敬?宋大夫这番话,倒不如说是在暗戳戳讽刺对方在家就是个跋扈无礼的,在外就更不用说了。 戚月没有理会那妇人,只是对宋大夫的女儿微微颔首,淡然道:“宋小姐请进。” 闻言,宋心竹愣了下神,许久没听见那个称呼了,没来由的心里一阵高兴,对这个半张脸都是胎记,又跟自己一样大着肚子的女人生了些好感。 反倒是那中年妇人像才看见戚月一般,怪叫一声退了数步,眼里满是惊恐:“这是哪里来的妖怪?青天白日的,是要吓死谁吗?” 钟秀秀原本是跟在戚月身后的,即使看那妇人不顺眼也没有多嘴,可听了这话,秀气的小脸上登时爬满了怒意。 她几步跨到戚月身前,正要发作,就听旁边一言不发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喻晨突然开口:“宋大夫这位亲家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他语气极为温和,似乎是发自内心地感到疑惑,却让宋大夫止不住地冒冷汗。 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为何会在一个书生还是个晚辈面前如此紧张。 “呃,亲家母也是不放心小女,特意跟来有个照应。”宋大夫有些局促地答道。 喻晨道:“既如此,便请夫人好生看顾自家儿媳,不要说与产妇无关的话。” 他说话时面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甚至语气一直是谦和有礼的,只是眸光太冷了,冻得那中年妇人愣是没敢再瞎嚷嚷。 只见喻晨微微勾了勾唇,自然而然流露出一抹森然的弧度,缓声继续道:“内子脾气不好,还喜欢清净,若她觉得烦了,这诊还接不接可不好说,毕竟也没指望她靠这个发家致富,不过是为了哄她高兴罢了。” 喻晨平日在家里很少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安安静静闷头做事,乍然见了,钟秀秀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姐夫吗?瞧给那女人气得,脸都绿了。 中年妇人从没受过这样的气,登时气血上涌,也不顾宋大夫劝阻,尖声嚷嚷道:“嘿我说你这小白脸什么意思?吓唬我?你当我们多稀罕这破地方呢?不接拉倒!我就说没有必要!” 妇人说着拉起宋心竹的胳膊就要往外走,后者冷不防被她拽了个趔趄,要不是宋大夫站得近扶了一把,怕是要摔。 宋大夫皱起眉正要发作,就听妇人继续嚷道:“就多余折腾这一趟!谁还没生过孩子?前日老李家新添了个十斤重的大胖小子,人家媳妇隔天就起来给婆母洗衣裳了。就你宋家丫头最金贵,生个孩子就能要了命去!” “亲家母!”宋大夫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声调也跟着拔高:“我行医几十年,见过太多因为生产而丧生的女子了,你要非得在这里跟我掰扯这个,不如趁早回去!” 一听对方要赶自己走,妇人气势一下就蔫儿了,只还不死心地梗着脖子反驳道:“凭什么我自己回去?我的宝贝乖孙儿出生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必须得是他祖母,这是规矩你动不动啊?” 第72章 疾病好治心难医 戚月一直没有说话,听她说到这里才终于出声,“想多了,孩子刚出生眼睛都是睁不开的,睁开了也看不清人,第一个看到的人是谁还真不好说。” 她冷淡地扫了眼中年妇人,话锋一转突然又道:“我能力有限,不敢保证宋小姐母子平安,但毒哑个把人这种小事还是做得到的。” 戚月静静盯着中年妇人的眼睛,本来就顶着张很吓人的脸了,偏偏说出来的话也让人头皮发麻。 妇人看着戚月如同见了鬼,打了个激灵就一动都不敢动了。 “嘴巴不要我可以让你永远闭上,不信你就试试。” 说完这句,戚月再不理会妇人,转头看向宋心竹时,嘴角甚至还牵出一抹称得上温和的笑意。 “宋小姐里面请。” 宋心竹被戚月那一番恐吓之言吓得呆住,听了这话方才回过神,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由钟秀秀引着进了屋。 那个小丫鬟看了眼宋大夫,见后者点头,也急忙跟了进去。 宋大夫看了眼亲家母,继而十分糟心地摇了摇头,看向戚月时满眼都是歉疚:“戚大夫见谅,我这……” 戚月摆摆手道:“宋大夫不必多言,我长什么样子自己知道,这么些年多难听的都听过,早都习惯了,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她说着看了那跋扈的妇人一眼,后者也正鄙夷地打量着她,对上她的视线愣了一下,随即心虚地抬头望天。 戚月转头继续道:“我还要进去给令爱诊脉,就不在这耽搁功夫了。宋大夫不妨再同亲家母商量商量,若是她管不住自己这张嘴,还是哪来的回哪去比较好。毕竟我这里不是只有令爱一个病人,回头惊扰了其他病人,人家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你也没有多么好说话……宋大夫满头冷汗地腹诽着,不过想想亲家母那糟心的玩意儿,竟突然觉得就此哑了也挺好。 宋大夫轻咳一声,收起纷乱的思绪,语气恭敬道:“小女就麻烦戚大夫了,我得空就过来看看,至于我那亲家母……” 他说着转头看了眼,随即道:“我还有事要与亲家母说,戚大夫先去忙。” 戚月点点头,转身就走了,丝毫不在意这两个人会谈些什么。 宋心竹见戚月进门,明显还是有些怕,身子都僵了,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就要起身。 戚月摆摆手示意她坐着,从怀里取出银针包放在桌上充做脉枕,这才对宋心竹说:“宋小姐不必紧张,我先看看你的脉象。” 闻言,宋心竹顺从地伸出了一只手。 戚月凝神诊脉,片刻后,收回手托着自己下巴似在思索着什么。 见她表情严肃,宋心竹更紧张了,有些不安地攥住了小丫鬟的手。 戚月见了回过神,出声道:“从宋小姐的脉象上看,平日里吃得不少?” 宋心竹闻言一怔,随即脸上有些泛红,羞赧道:“这,这也能通过诊脉看出来吗?” 戚月没有回答,只继续问:“宋小姐平日多有腹胀腹痛的症状,晚间胃里还会有灼烧感,严重影响了休息?” 她越说,宋心竹越觉得神奇,这些症状都跟她对得上,可只凭借脉象就能看出来这些,是她父亲都做不到的啊! 这人到底是神医还是神算啊?宋心竹满心疑惑。 戚月不知道自己认为的基本操作又把人吓着了,照例询问过后,就让钟秀秀去诊脉。 宋心竹的脉象乍一看跟寻常孕妇没什么区别,钟秀秀也说不出什么来,不由有些懊恼。 戚月安慰道:“你也不用着急,还是先记下来,以后见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钟秀秀愁眉苦脸地点头,默默退到一边不再多话。 宋心竹看着这两个人,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羡慕。 原来,女子不是不可以学医,原来爹也会有技不如人的时候…… 愣神间,就听戚月又开口道:“宋小姐平日吃得太多,肠胃来不及消化,久而久之自然于身体无益。” 宋心竹回过神,有些局促道:“是婆母总说我太瘦了,得多吃点,不然肚子里的孩子会长不好。” 戚月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看这样子,里面的孩子现在少说得有七八斤了,还长不好呢? 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戚月耐心解释道:“宋小姐脾胃脆弱,吃下去的东西很难被身体吸收,所以吃得再多也不会胖,而且越吃越伤脾胃,也就越难调理好。” 听了这话,宋心竹明显有些慌张,身旁的小丫鬟更是急急问道:“那该怎么办呀?” 戚月静静看着主仆二人,脸上还是看不出太多情绪,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令尊既然把你送到我这,想来对我的医术还是有些许认可的,对?” 宋心竹闻言愣了下,似是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突然拐到了这里。 见戚月似是不想多做解释,只好点头道:“芡实村疫病后,我爹就很敬佩戚大夫,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 戚月道:“既如此,就请宋小姐在我这待产期间一切听我安排,除了我,其他人说什么都不要理会,能做到吗?” “这……”宋心竹有些为难地看看戚月,又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小丫鬟。 后者皱起眉,苦着张脸道:“戚大夫你不知道,夫人向来喜欢刁难我家小姐,小姐有一点忤逆她都不行,她有好多法子折腾我们小姐,她……” “小梨!”宋心竹听不下去了,“别胡说,婆母都是为了我好!” 戚月:“……” 所以有些人呐,她就不值得人同情。 前世戚月就见多了这种人,到处诉说自己的婚姻有多失败,可谈及离婚,就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想改变现状。 即使离婚也不会被指指点点的年代,尚有那么多自我感动不愿意离婚的,更何况是在这里? 她能做的只是治病救人,疾病好治,心却难医,她左右不了任何人的想法。 戚月早就学会了不在他人的经历上浪费感情,对于小丫鬟说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只看着宋心竹问:“怎么样宋小姐,能做到么?” 第73章 八千两送到 宋心竹蹙着眉头正要开口,就听脚步声自外响起,宋大夫和亲家母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不知道宋大夫都说了什么,那妇人神色很不好看,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宋大夫先看向自己的女儿,嘱咐道:“心竹,爹先回去了,你在这里安心养胎,凡事都听戚大夫安排,她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大夫。” 听了父亲如此说,宋心竹自然不会再有什么疑虑,连忙点头说了句:“爹你放心。” 宋大夫又看向小丫鬟,“小梨,你跟在小姐身边多照应一下,戚大夫身子不便,凡事你多辛苦一些。” 小梨练练点头,视线却忍不住朝她家小姐的婆母瞟去。 宋大夫交代完,才转头看向戚月,语气歉疚道:“戚大夫,我这亲家母担心小女,执意要留下,也向我保证了绝不给你添乱,你看……” 戚月淡然道:“我无所谓,只要别影响到旁人,她是去是留都与我无关。” 听她这么说,宋小姐的婆母明显松了口气,似乎这里有什么她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 在场几人心思各异,也没人深究一个目光短浅又傲慢无礼的妇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唯独喻晨不动声色地朝宋小姐的婆母看了一眼,面上也没有显露任何的情绪。 送走了宋大夫,又将宋小姐一行都安顿下来后,戚月带着钟秀秀进药房鼓捣起中午药膳要用的药材。 “这几味药材都是温和滋补的,对气血不足的女子很有好处,孕中也可以适量用些。”戚月极为耐心地一一介绍着。 钟秀秀一边看一边不住点头,又照着药柜上对应的名字歪歪扭扭地写在小册子上,而后是功效和作用。 这些日子钟秀秀跟在戚月身边记了不少笔记,不会的字就问戚月,短短几日就认了不少字。 这在以前,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 芡实村的瘟疫是造成不幸的根源,可是没有这份不幸,她又怎么会遇到这么好的人,学到这么多东西…… 跟戚月相处的越久,钟秀秀就越是感恩,对戚月也就越是崇敬。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戚月 眯起眼慢悠悠地问。 钟秀秀猛然回神,摸摸鼻子傻乐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姐姐天下第一好!” 戚月被她逗笑了,嗔怪道:“小小年纪油腔滑调的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还不快去做饭,刚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吗?” “记住啦记住啦!”钟秀秀嘟囔着,端起药材一溜烟跑了。 戚月摇摇头,笑骂了一句“毛躁”。 正要出门,就见到迎头走来的喻晨,还险些撞在他身上,忙后退了几步,正巧让出了门。 喻晨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还顺便把门也带上了。 他这明显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戚月索性找个椅子坐下,静静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就见喻晨从袖中拿出一沓东西,摆在戚月面前的桌子上。 戚月随意扫了下,而后眼前一亮,迫不及待数了起来。 二百两一张,不多不少,正好八千两银票。 这可是她来到这个地方后赚到的第一笔巨款,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喻晨看着她反复数着那些银票满脸的财迷样,不禁莞尔,目光也放柔和了些。 待戚月数够了,喻晨才慢条斯理道:“第一年的诊金已经送到,之后就要麻烦戚大夫了。” “不麻烦不麻烦,看在钱的面子上,能忍的我都忍。”巨款面前,戚月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搬了个梯子放在药柜前,作势就要爬上去,被看的心惊肉跳的喻晨一把拽住。 喻晨眼角微抽,颇为无奈道:“要拿什么同我说一声便是,别做这么危险的事。” 戚月经常这样爬上爬下的,没觉得这事有多危险,不过有人上杆子来当苦力,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不是? 因而十分痛快道:“上头有个箱子,就是戚家宝拿来的那个。” 喻晨闻言额角的小青筋欢快地蹦了起来,感情她都不是头回这么干了,只不过这次碰巧被他抓了个现行。 喻晨黑着脸上去将那箱子搬下来,看着戚月打开箱子,妥善地将银票收了进去。 “你倒是一点都不避讳我。”喻晨哭笑不得道,目光落在了几块灰扑扑的破石头上。 那些都是戚家宝拿来的,说是戚月母亲留下的遗物,看着一点价值都没有,说是戚家特意从河边捡回来糊弄戚月的都有人信。 亏得戚月还都留着,还跟她母亲其他值钱的遗物收在一处。 犹豫良久,喻晨还是如实道:“你这几块石头,我瞧着不像是普通的东西。” “啊?”戚月少有的有些惊讶,抬头看向喻晨问:“这些不是戚家宝捡来忽悠我的?” 喻晨:“……”那你为什么还留着它们? 许是看出喻晨心中所想,戚月解释道:“我就是觉得这石头比一般石头都重一些,想必材质很特殊,想着赶明儿得了空,试着做点石雕摆件玩玩,所以就留着了。” 竟是这个理由,喻晨无话可说,只是朝戚月伸了手。 后者意会却莫名,看了对方好一会儿,还是从箱子里拿了一块石头出来放到喻晨掌心。 就见喻晨拿起石头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末了还颠了颠,随即捏住一角微微发力,竟然直接捏碎了一小块石头。 戚月见了蹙起眉,语气也冷了下来:“谁准你动内力了?你以前的大夫没告诉你,内力与你寿命相连吗?十年内力都未见得换的了你半年命,你就这么浪费……” 喻晨有些无奈地把石头递还给戚月,“你看。” “我看什么我看?”戚月怒气冲冲道,目光还是移到了喻晨的掌心,而后就愣住了。“这是……” 灰扑扑的石头被捏掉了一小块,露出里面油绿油绿的冰山一角。 “翡翠原石,”喻晨轻飘飘地丢出四个字,证实了戚月的猜想。“成色比我料想的还要好。” 第74章 翡翠原石 戚月两眼放光,小心翼翼从喻晨手里把石头接了过来,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 成色能不好嘛?这可是帝王绿啊!就是前世她受人敬重,无数人捧着珍稀财宝求她看诊,也没见过多少这样成色的,这么大的更是少见。 再看看箱子里躺着的十几块,要都是这般成色的,这得是多少钱啊? 许是看出戚月的心中所想,喻晨贴心道:“你手上那块,就是进献给皇室都拿得出手,翡翠这东西金贵得很,这等成色的,在大渝能竞出个天价了。” 听了这话,戚月反倒没有刚开始那么高兴了。 照喻晨这意思,这玩意儿岂不是烫手山芋了?她现在也就是个寻常百姓,贸然把东西放出去,只会招贼。 万一再碰上个什么不讲道理的达官显贵,她根本捂不住这些原石,甚至可能一文钱都拿不到。 再看这些原石,戚月颇感惋惜,有种守了座金山却不能动的无力感。 她默默把手上的原石放回去,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坏了。 鲜少能见到戚月这副模样,喻晨只觉好笑,神色也柔和了些。 “先收起来,以后总有机会出手的。”喻晨安慰道。“大渝不比迦南国,金玉珠宝一向稀缺,你守着这些东西,永远都不必担心卖不出去。” 迦南国是临近大渝的一个小国,虽是小国,可几百年来无数强国都攻打不进去。 原因无他,迦南国盛产金玉矿石,财力雄厚,有着大把的资源培养精兵良将,要塞也都花重金建造得难以攻破。 时间久了,他国也只剩下望着金山流口水的份儿,却不愿再同迦南国拼财力了。 大渝人向来对金玉饰品推崇备至,是迦南国最大的买家,两国维持了长达两百余年的买卖关系。 这在大渝不是什么秘密,因而戚月也没有多想,盖上箱子指挥着喻晨重又将箱子放了回去。 暂时也就只能这么放着了,越是摆出不起眼的样子,就越是不会招人惦记。 等出了药房,戚月面上早就恢复了以往不咸不淡的模样,跟钟秀秀知会了一声后,就溜溜哒哒往老刘头家走去。 老刘头带着刘友去了县城采买还没回来。刘婶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刚坐下休息。 她头上见了汗,人也有些气喘,可心情不错。 毕竟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站起来的一天,虽然现在还不太能走得动,可她很知足。 “戚丫头来啦,”刘婶见人来面上满是欢喜,可看着她的肚子又有些不忍,责怪道:“就说让你不要三天两头往这跑,你挺着大肚子不方便,我这身子也没什么要紧的,有事我会让孩子们去叫你的。” 戚月坐下来,浑不在意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多走走对身体好。” 她给刘婶诊了脉,又照例询问了这几天的饮食用药情况,末了道:“没什么问题,我搭配的几种药膳还是换着吃,药也正常喝就行。” 刘婶不住点头,“辛苦你了啊。” 戚月朝她笑笑,打了声招呼就去了灶屋,刘用正在小炉子旁守着药罐子,见着戚月麻利地站起来。 “你来了戚姐。” 戚月“嗯”了一声,习惯性地看看这几日留下的药渣。 自上回刘婶的药被动了手脚之后,刘家两兄弟煎药时就习惯留药渣了,回回都是等着戚月看完了再扔。 什么问题也没有,戚月就将方才对刘婶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又嘱咐他好好照顾刘婶,有事及时去喻晨那儿找她。 刘用连声应着,毕恭毕敬把戚月送到大门口,而后一溜烟跑回灶屋,生怕跑得慢了药会被煎糊。 戚月驻足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她其实很羡慕这样的人家。 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夫妻关系和顺,孩子们虽然有点浑,但心思都很单纯,很容易就能拉入正轨。 生活都很平静,也不用去提防人心险恶,除了日子清贫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了…… 觉出自己的思绪越飘越远,戚月猛然回神,有些自嘲地低笑了一声。 真是孕中容易胡思乱想,她竟也会有如此多愁善感的时候。 有多大能力就要担多大责任,更何况她还有个孩子要养,注定是不能安稳了,还是别去想那些没有用的东西浪费感情了。 戚月默默收回视线,转头朝喻晨家走去。 还没等进院子,就见喻晨大步走了出来,见戚月回来便自然道:“我正要去寻你,该吃饭了。” 戚月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进了院门。 不是她多想,实在是这假秀才太会演了,时间长了,还真有点老夫老妻的错觉。 没来由的一阵后悔,不该轻易答应给假秀才解毒的,平白要搭上两年的时间,纵使收了不少银子也还是觉得亏。 正心事重重地吃着午饭,就见宋心竹那烦人的婆母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钟秀秀吓得打了个嗝,下意识站起来挡住戚月,这才大着胆子问:“李夫人有什么事吗?” 李夫人理都没理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将他们桌上的饭菜扫了个遍。 再看向戚月时,眼里满是气愤,叉着腰皱起眉责怪道:“好啊,你们在这大鱼大肉的吃着,给我大孙儿吃的都是些什么?清汤寡水的,还那么少,饿着我大孙儿我跟你们没完!” 她说着,伸手就要去端戚月面前的一小碗红烧肉,口中念念有词道:“这么点儿肉打发谁呢这是,以后顿顿都要有二斤肉啊!别想糊弄我的宝贝乖孙儿。” 红烧肉是钟秀秀见戚月这几天都不怎么爱吃饭特意做的,旁人都没有。 钟秀秀登时就气红了眼,还不待开口,就见戚月拿筷子猛地抽在李夫人手背上。 李夫人“哎呦”一声松了手,装着红烧肉碗原地晃了两晃,愣是连汤汁也没洒出一滴。 李夫人看着自己泛红的手背气不打一处来,张口正要发作,突然有个什么东西迎面飞来,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李夫人下意识想躲,然而那东西已经飞进了嘴里,吐都来不及。 第75章 毒哑个把人的本事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烧感自口中爆开,一路蔓延到胸腔,李夫人难耐地张了张嘴,继而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李夫人惊惧地看着戚月。 如果说先前她看戚月还只是觉得她像妖怪的话,现在在她眼里戚月也是真妖怪了。 毕竟突然就让人发不出声音这种事,怎么想也不是人能干出来的。 戚月神色一如往常,毫无情绪起伏,随手将手中筷子扔到一边。 喻晨见了,贴心地递上一双干净的。 戚月慢条斯理地夹了块红烧肉到碗里,这才抬眸看向李夫人,语调颇为平静:“我先前就说了,别的不敢说,毒哑个把人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李夫人原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六神无主,听了戚月这话更是满心绝望。 这宋家丫头真是个丧门星,生个孩子差点没把她矫情死,现在还连累她成了哑巴,等孩子生下来,非要儿子把她休了不可! 戚月才懒得猜对方心中所想,左右不过是变着法骂人罢了。 她继续道:“希望李夫人能记住今天的教训,没事儿少在我眼前晃悠,也别管我是怎么给宋小姐调养的,至于你还能不能说话……” 说到这,戚月故意停了一下,眼见着李夫人眼里重又燃起了光亮,才不紧不慢道:“看我心情。” 李夫人显然气得不轻,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的,却吃了说不了话的亏,一句脏话也骂不出,着实憋的够呛。 想打人,偏偏此刻还不能得罪眼前这个妖怪,毕竟听她的意思自己似乎还有机会说话。 思忖再三,李夫人原地跺了跺脚,瞪着戚月的目光都快凝成实质了,却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扭头回去。 钟秀秀见她走了,小小地松了口气,重又坐回到椅子上,摸着胸口后怕道:“太吓人了,我看她怒气冲冲的进来,还以为她要打人。” 戚月笑了,揶揄道:“打架也轮不到你,瞧把你紧张的。” 钟秀秀又开始傻乐,摸摸鼻子腼腆道:“那我怕姐姐受伤嘛!” “就她?”戚月眼里满是不屑,“放心,就那种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我一个能打她十个。” “嗯!”钟秀秀傻乎乎地点头,继续扒饭。 这个小插曲根本没给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吃完午饭,戚月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拿小刀继续雕那些小来小去的玩意儿。 刚开始那几天手生,浪费了不少边角料,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地雕些可拼接的积木块出来了。 钟秀秀坐在她旁边背笔记,眼神几次偷偷往戚月手上瞟。 戚月有所觉察,放下手里的活计抬眼看她,正逮住她溜号的视线。 钟秀秀吓了一跳,随即羞赧地自觉解释道:“我这不是好奇嘛,姐姐雕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呀?” 戚月放下小刀,拿起几个积木块开始摆弄,随口敷衍道:“唔……锻炼婴儿的精细动作,培养孩子创造力和想象力。” 钟秀秀听得云里雾里,直到看见一只小鸟在戚月手里渐渐成型。 钟秀秀瞪圆了眼睛,直呼姐姐好厉害。 戚月道:“有很多种拼法,我也记不太清,反正就留着给孩子玩。” 她还想雕一些木头人偶,可惜手艺不精,雕了这么些天也就积木雕得顺手。 雕了一会儿,戚月就把东西都收了起来,再出来,就见杨兰跟宋心竹正坐在院子里闲聊。 戚月没打算掺和,坐得稍远了些,可还是将两人的谈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杨兰看着宋心竹的肚子,眼里不无羡慕,语气和善道:“妹妹才及笄一年,这就要做娘了,真是好福气。” 戚月:“……” 刚听个开头她就不想再听下去了,这个世界的价值观跟她犯冲,听多了怕是要疯。 戚月正欲起身,杨兰眼尖发现了她,扬声唤了句:“戚大夫。” 戚大夫无法,只得钉在原地,淡淡地“嗯”了一声。 杨兰这些日子照顾个昏迷不醒的病人,多少是有点无聊了,戚月于她而言又太过遥远,平时也不敢跟戚月多聊。 可算来了个新病人,杨兰也想借机透透风。 许是看出宋心竹对戚月的惧意,杨兰有些好笑道:“戚大夫是很好的人,你不用这么怕。” 宋心竹勉强朝她笑笑,其实心里慌得不行。方才婆母说是去找戚大夫理论,结果回来就说不话了,看脸色显然是被吓得不轻也气得不轻,也不知道戚大夫都做了些什么。 杨兰只当她年纪小心里扛不住事,笑着摇了摇头,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戚大夫就是看着凶,其实人温柔着呢。” 宋心竹默默回想婆母的下场,不敢信。 戚月眼见着小姑娘越来越紧张,觉得再不说点什么就真要被定性成妖怪了,便刻意放柔了声音问道:“宋小姐午饭吃得怎么样?” 宋心竹还是吓得一抖,随即回过神如实道:“虽然清淡简单了些,但是味道很好,鸡汤也很鲜。” 杨兰在旁接话道:“这里的饭菜都是秀秀做的,小丫头手艺很好的。” 无端听了一通夸奖,钟秀秀脸都红了,“嘿嘿”傻乐着摸了摸鼻子,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宋心竹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一点挺奇怪的,我觉得今天中午我也没少吃,却没有胃胀和烧心的感觉,反而四肢都暖乎乎的,胃里也很舒服。” 戚月点点头,淡然道:“正常,让你吃的都是好消化的,汤里也加了温补的药材。吃东西不一定要什么好吃什么,要吃的对才行。” 顿了顿,她又道:“你婆母的事你也不用太在意,我向来对事不对人,只要别来惹我,我也懒得找他人晦气。而且我对令尊的印象不坏,想来他女儿也是个明事理的人,我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不然也不会接这个诊。” 杨兰不知道午饭时的插曲,这会儿听得一头雾水,却也不好多问,只是眼里的好奇快要藏不住了。 第76章 医者救命不救心 宋心竹听了戚月的话,再联想起父亲对这位的信任,忐忑不安的心里多少有些放松。 她沉默了一阵,似在犹豫什么,末了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戚大夫是好人我知道,婆母也只是脾气急了点,没什么坏心思,还望戚大夫不要跟她计较。” 戚月嗤笑一声,没再接她这话茬,起身活动两步推说自己还有事,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原以为就此能躲个清净了,却不想杨兰和宋心竹的聊天内容还是能传过来。 钟秀秀进来的稍晚了些,她进来时外头聊天的两人都已经散了。 “姐姐,你是不知道,那位宋小姐真是……”钟秀秀说到一半就卡住了,似是有些词穷。 戚月闲着无聊跟喻晨要了本传记来看,闻言头也没抬,只淡然问:“真是什么?” 钟秀秀蹙着眉,颇为苦恼似的道:“她这身子都李夫人硬逼着给吃坏的,居然还会说她没什么坏心思,还说姐姐不该那么对待长辈,我……唉!” 她又说不下去了。 戚月无所谓似的笑笑,“生气了?” 钟秀秀苦着脸摇头,干巴巴道:“那倒不至于,就是觉得宋小姐这个人太,太……” “软弱?”戚月替她补上一句。 钟秀秀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就很好欺负的样子,感觉她越这样李夫人就会越不把她当回事儿。” 戚月笑着翻了一页书,这才慢悠悠抬眸看向她,“世间百态,太多旁观者看来是苦楚是无奈,可当局者并不觉得,你也改变不了任何人的生活。” 听了这话,钟秀秀明显更蔫儿了,嘟着嘴巴活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戚月正了正神色,继续道:“无论何时你都要记得,你首先是一名医者,医者救命不救心,你只管做好身为医者该做的,至于其他,那都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可是,可是……”钟秀秀小脸上满是纠结,挣扎了半天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想法:“可是这样不是很冷血吗?” 她不觉得姐姐是这样的人,姐姐明明很热心,对她好的人,她都照顾得很好。 戚月又笑了,看钟秀秀如同看自家傻乎乎的小妹妹。 “你还太小啦!等以后见得多了慢慢的就懂了。” 钟秀秀不懂,钟秀秀自闭。 戚月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放下书准备午睡一会儿。 钟秀秀见了便帮戚月铺床,而后出去,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睡醒时,正赶上钟秀秀做的糕点出锅。戚月最近总是容易饿,钟秀秀就每天都变着花样做点好吃的给戚月垫肚子。 戚月瞧着糕点都是好消化的,就端了几块,带着钟秀秀去敲宋心竹的房门。 开门的是小梨,见了戚月整个人都僵了僵,随后麻利地让出了门。 “戚大夫来了?我家小姐刚醒。” 房间里只有她们主仆俩,想来李夫人口不能言火不能撒的,肯定是看什么都来气,索性回房间躲清净去了。 见了戚月,宋心竹有些不好意思道:“往常我也没这么犯懒,今日不知道怎么了,吃完午饭就困得厉害。” 戚月不甚在意地问:“睡得怎么样?” 宋心竹眸子亮亮的,面上也扬起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柔声答道:“我正要说呢,这一觉虽然没睡多久,但睡得很沉,连梦都没做,醒了也不觉得疲累,反而特别轻松,我觉得我现在可以出去跑两圈。” “可以适当走走,”戚月将手里的糕点递了过去,道:“这是秀秀新做的糕点,用料简单,但胜在好消化,宋小姐要是不嫌弃,待会儿可以尝尝。” 宋心竹连忙道谢,让小梨把糕点接了过去。 随即戚月又问道:“先前有接生婆给宋小姐转胎吗?” 宋心竹摇头,“有经验的老婆子都说孩子太大,不好下手,没经验的就更不敢尝试了。” 戚月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征得宋心竹同意后,按了按她的肚子。 钟秀秀在旁看着,发觉她按的都很有规律,不紧不慢,不轻不重,却不知不觉按了一圈。 她先前一直都以为双身子的肚子不能碰,现在才知道居然还能按。 虽不解,却也没敢多说,只是默默记在心里。 就见戚月的手停在了隆起偏上偏右侧一点的位置上,轻声道:“孩子的头在这里。” 的确是胎位不正,在前世这种有个专业名词叫做臀位,不知道这里是怎么叫的。 宋心竹听了,忍不住也去摸,胎儿像是意有所感一般,用力往上拱了拱,给宋心竹本就浑圆的肚子又拱出个大包来。 钟秀秀看得心惊肉跳的,生怕那肚子下一刻就直接从中间裂开。 宋心竹却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了,虽然有些难受,可心里还是很高兴。 戚月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好一会儿才道:“老实说我没有什么把握,只能试着外力转一下,宋小姐也要配合做一些动作,但是正如那些接生婆所说,孩子太大,希望就不大了。” 听了这话,宋心竹也没有太过失望,毕竟类似的话已经听过很多次了,戚大夫那么年轻,没有把握也正常。 “转胎期间可能也会有危险发生,一旦出现腹痛、见红、胎动减少的症状,不管什么时候都要马上喊我,不舒服也是,千万别忍着不说 。” 这是戚月第一次接这么没把握的诊,也是第一次这么强烈地希望身边能有一套彩超设备。 前世即使是他们这种中医世家,遇到需要转胎的产妇,也少不了要动用这些高科技,因为转胎太容易出现脐带绕颈甚至胎盘早剥这类问题了,这些单依靠产妇的脉象真的很难第一时间察觉。 一旦耽搁了,多半就是胎死腹中的结局。 这里什么都没有,医术如她,也将要面临一个不小的挑战。 戚月收回思绪,拿起个软枕递给宋心竹,缓声道:“现在请宋小姐跪坐在床上,上半身伏在软枕上。” 第77章 醒了醒了 宋心竹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还是照她说的做了。 戚月扶着她,出声提醒道:“小心肚子,这里要抬高些,脸可以伏在软枕上,这样能省些力气,人也舒服些。” 宋心竹照做,语气却有些委屈:“戚大夫,这……这姿态真是不太雅观。” 戚月看着她涨红的脸微微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这里思想保守,在她看来稀松平常的胸膝卧位放到这里肯定不好接受。 可不接受是不接受,该这么做还是得这么做。 “宋小姐早些适应,胎位没转过来前,宋小姐每日都要做两次,每次要做够一刻钟才行。” 听了这话,宋心竹又开始一阵绝望。 想了想,戚月又体贴道:“不过送宋小姐若是觉得羞耻,可以让人都出去,只留下我陪着你。” 别人都无所谓,也进不来这间屋子,戚月想的是,她这副模样应该是不太想让李夫人看见的。 果然,宋心竹听了她的话,闷声道:“小梨,你出去,若是见婆母来了,帮我挡一会儿。” 小梨一听,脸都白了,显然是不太能也不太敢挡李夫人,可看自家小姐这个样子,也不得不听话地往外走,背影满是悲壮。 戚月转头朝钟秀秀道:“秀秀,你也先出去,替我抓几样药,我一会儿要用。” 钟秀秀连忙点头,记下了戚月说的药材和用量,便也出了房门。 宋心竹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太敢动,脖子也僵了,只得没话找话聊,“戚大夫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秀秀记得住吗?” “她记性挺好的。”戚月淡然道,为免天儿被她聊死,还是决定多说点:“唔……秀秀跟着我没多长时间,按年纪算其实已经错过最佳入门时间太多年了,如果不是记性好,人又聪明机灵,我还真不太教得下去。可能还是有天赋。” 宋心竹闻言没有再说话,戚月自然也不是个会主动与人搭话的性子,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戚月自然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言在宋心竹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女子不但可以学医,甚至不在乎入门早晚,只看有没有天赋,肯不肯用心……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戚月出声唤回了宋心竹的思绪,“宋小姐起来,我再诊一次脉。” 宋心竹顺从地缓缓起身,人也松了口气,这姿势实在是太叫人为难了。 脉象没有什么异常,戚月不放心地嘱咐她注意胎动,有不舒服一定要说,宋心竹一一答应。 而后戚月又道:“我晚饭后再来,看着你做完这个动作以后再用外力试着转一下。” 宋心竹顺从点头,起身把戚月送到了门口。 出门时,正见杨兰小跑着过来,面上满是激动却无惊慌。 戚月心中有了数,不待对方说话便问:“可是安公子醒了?” 杨兰一怔,继而狂点头道:“醒了醒了!刚一醒就说饿,我也不敢胡乱给他吃东西,忙跑过来问问你。” 一睡好几天,每天就靠点流食过活,能不饿么。 戚月转头看向钟秀秀,后者意会答道:“厨房可能还有点粥。” 戚月:“去热了端来,我先给安公子诊脉。” 钟秀秀应声跑了,戚月见小梨还在外头站着,似有话要问,便道:“你进去照顾你家小姐,有事及时告诉我,千万不要怕麻烦。” 小梨点头,谢过戚月就转身进屋去了。 戚月这才跟在杨兰后头进了他们夫妻俩的房间。 安羽丰靠坐在床上,听见响动便朝门口看了过来。虽然照来时又瘦了点,但气色红润,嘴唇也有了血色,精神头更是前所未有的好。 他下床还有些吃力,挣扎一下只得放弃在床上坐得笔直朝戚月施了一礼,道:“多谢戚大夫了。” 戚月摆摆手说不必,坐下来静心替他诊脉。 片刻后,戚月收回手,从容道:“的确比我第一次见你时好了不少,是时候换方子了,行针也要继续。” 顿了顿,她朝杨兰看了一眼,继续道:“安公子睡了这么多天,也该适当活动活动,适应两天,可以带着夫人去后山转转,这会儿漫山都是野花,正是踏青的好时候,你们夫妻俩也能好好散散心。” 听了这话,安羽丰下意识地去看妻子,见对方眼中满是难以掩盖的期待,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愧疚之感。 他们夫妻俩自幼相识,成亲虽没几年,但感情却比寻常夫妻都要好些。 可正是因为太好了,安羽丰很多时候都会下意识地觉得杨兰明白自己,理解自己,却忽略了对方的感受。 算起来,杨兰有好久没像小时候那样开怀地笑过了…… 戚月没兴趣去他都想了些什么,只是看杨兰照顾病人辛苦,安羽丰看着也是个懂得体贴的,这才多嘴提了。换一种情况,戚月自然也不会多说。 不多时钟秀秀敲门进来,戚月照例征得同意后让钟秀秀诊了脉,记下了安羽丰脉象的变化,又看着安羽丰吃上了粥,才带着钟秀秀出去。 “让你抓的药呢?”戚月问。 钟秀秀答:“我都抓好放灶屋了,是要煎了吗?” 戚月闻言便进了灶屋,在桌上看到了钟秀秀抓好的药,逐一检查。 她前世抓药早都抓出经验来了,分量如何用手掂量掂量就知道,比秤杆还好使。 检查完了,便交代钟秀秀煎药事宜,都是这些日子做惯了的事,没什么难的。 “安胎的,煎好了给宋小姐送过去,让她趁热喝。”说完,戚月就回了房间。 忙活这半天也累了,她要回去喝点水休息一下。 之后的几天都很平淡,宋心竹的胎一直还没什么变化,转不过来,也没什么其他异常。 她的脾胃调养得不错,虽然整日吃得都很清淡,但人就是肉眼可见的胖了。 安羽丰恢复得更好,醒来第三天一早就带着杨兰上山,玩到日暮西沉才回。那日杨兰开心得像个孩子,跟戚月打了招呼回房间时,头上还戴着个野花编成的花环。 第78章 不敢认了 当晚给安羽丰行针,戚月也去了。 杨兰见夫妻俩一起过来,有些意外地问戚月:“前几日不是都让喻公子替你行针了吗?怎么今日又跟来了?” 说着就忍不住低眸去看戚月的肚子。 戚月朝她笑笑,卖了个关子道:“等会儿再说。” 这些日子下来,喻晨行针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发熟练。 别的不说,喻晨的手是真的很稳,行针这么多次,从没出过错。 等喻晨落完了针,戚月又给安羽丰诊了一次脉,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今日之后就不用再行针了。” 杨兰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吗?这是不是说,丰哥要好了?” 戚月扫了眼床头放着的花环,揶揄道:“都能满山跑了,好没好的,你们心里没数嘛?”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浓浓的喜悦。 戚月眼观鼻鼻观口,不想多看快要冒粉色泡泡的两人。 她轻咳一声,公事公办道:“再喝两天药,没什么大问题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不论这里还是她前世生活的地方,听到康复出院的消息都是让病人和家属开心的事。 戚月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好歹应该诊完脉留着明早再告诉他们这个喜讯的,这回两人都不用睡了。 带着些许歉疚,戚月告辞回了房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第二日午饭后,安羽丰的姐姐竟然来了。 郑大嫂赶着牛车,似乎才从县里集市上下来,下了牛车就端着个木桶风风火火地进门。 戚月正在院子里消食呢,见了郑大嫂有些意外,问:“郑大嫂怎么过来了?” 郑大嫂满面红光,乐呵呵道:“今儿个特意早点收摊,给你带两条鱼吃。喏,你瞧,特意给你挑了两条又大又肥的,还活着呢!” 戚月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她怀里抱着的木桶,里面是两条胖得都快游不动的大鲤鱼,其中一条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溅了郑大嫂一脸的水。 郑大嫂浑不在意,似是早都习惯了,将木桶往地上一放,随手抹了把脸,这才问:“我弟弟怎么样,这段时间没有麻烦到戚大夫?” 戚月笑了,“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本质上也不过是收钱办事而已。” 许是郑大嫂嗓门太大,安羽丰和杨兰都出来了。 杨兰快步跑到郑大嫂身边,惊喜道:“长姐你来啦?” 安羽丰在后头微微朝姐姐点了点头,也唤了声“长姐”。 郑大嫂先是调笑杨兰气色不错,而后才转头去看安羽丰,这一看,就不由愣住了。 这还是她那个病病殃殃,好似风一吹就会倒下的弟弟吗?几天不见,怎么好像换了个人? “长姐在看什么?”安羽丰有些好笑地问。 郑大嫂回神,眼睛瞬间有些红了,语气感慨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几天不见,你变了好多,不太敢认了。” 杨兰在旁笑吟吟地问:“那长姐看着,是好的变化还是不好的变化?” 郑大嫂闻言,上下打量自己的弟弟,末了道:“我瞧着人虽然是瘦了,但精神了不少似的。” 杨兰再忍不住激动地说:“戚大夫说如果没什么变化,我们明天就可以回家啦!” “真的?”郑大嫂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地问:“这就回去了?不再多住几天?回去用不用吃药?” 杨兰连忙摇头,“不用不用,什么也不用。” 说到这里,杨兰眼眶也有些泛酸,哽咽着补上一句:“长姐,丰哥好了!” 短短几个字一出口,郑大嫂便难以置信地呆愣在了原地,杨兰再忍不住抱住郑大嫂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就连安羽丰一个大男人都有些动容。这么些年,多少的心酸苦楚,家人梦寐以求的不也就是这几个字么。 喻晨坐在屋子里正对院子的窗前,院子里的动静他早就听见了,此时却没看那喜极而泣的三人,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戚月身上。 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喻晨仍旧看不透她。但有一点他能确定,去年他们初遇时,戚月的的确确是傻的。 派出去调查的人都传回消息称,眼前这个戚月之前从没离开过村子,也没有任何人来探望。 所以不可能是换了人,那又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原本痴傻的人突然就不傻了,医术又如此高明? 这个问题困扰了喻晨好几天,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人心烦,越是在意原因,就越是觉得抓狂。 院子里,杨兰张罗着带郑大嫂回房间坐坐,戚月便贴心地喊钟秀秀去倒水。 等几人都进了屋,戚月便独自坐在鸡舍围栏上发呆。 喻晨默默起身朝外走,连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这些天戚月因为这两个病人忙得脚打后脑勺,喻晨也没闲着一直在忙活戚月的老房子的事情,今天才算是有点空闲。 见喻晨走过来,戚月回神,问了句:“有事?” 事自然是没有,喻晨想了想,问道:“我打算明日去一趟县里,你要一起去吗?” 戚月是想去的,可又怕万一宋心竹这边出点什么状况,只得遗憾道:“去不了,得在家盯着宋小姐的胎。” 喻晨看了看她隆起的肚子,明明自己就是个需要被照顾的对象,却总是为别人劳心劳力。 迟疑了一下,喻晨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呢?” 戚月被他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问得莫名,“什么我呢?” 喻晨的目光重又落在她肚子上,半晌才问:“你的胎呢?怎么样?” 似是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戚月明显呆愣了一下。 她来到这里以后,好像还没有人这样一本正经地问自己腹中胎儿的情况。 好一会儿,戚月才迟疑道:“挺……好的?” 气氛到这里多少是有些尴尬了,可喻晨浑然不觉似的,自顾又问:“孩子闹得厉害吗?你整日这么累,身子受得住吗?” 戚月:“……” 她现在严重怀疑这假秀才是喝了假酒。 第79章 成了 喝了假酒的喻晨,半晌也没听见戚月的回答,才反应过来以他们现在的关系,的确不该问这么多。 喻晨轻咳一声,又恢复了以往泰然自若的模样。 “算了,你当我没问。”说完这话,喻晨自顾抬腿往外走了。 戚月愣愣地盯着院门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莫名其妙。” 回屋时,戚月跟李夫人打了个照面。 虽说同在一个屋檐下,可这几天戚月都很少能碰见她,听小梨说,她这几天几乎都不怎么出房门,也不找她家小姐麻烦了,特别消停。 这会儿戚月见了她,发觉她气焰的确小了不少,再没有初见时那般刁蛮跋扈,仿佛是真被戚月吓怕了。 许是几天都口不能言,憋的够呛,李夫人脸色都是铁青的,见了戚月,才白过来一点,慌里慌张地让开一条路。 她能消停,戚月自然是满意的。不光是宋小姐即将临盆,她也快要生了,可不想在产前整日听这种人聒噪,太影响心情。 所以她也不急着给李夫人解药。 就等药效自己过去。戚月默默想着。她并没有下多少猛药,对身体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害,单靠自身免疫就能慢慢代谢掉毒性。 至于要多久恢复,那少说也得一个月以后了。 郑大嫂跟弟弟和弟媳聊完,决定在这里住一晚,明早一起回去给家里人一个惊喜。 正好喻晨家里还有间空房,戚月就做主让人留下了,又让钟秀秀把房间收拾出来。 晚饭是郑大嫂协助钟秀秀做的。 郑大嫂不愧是家里有鱼塘的人,做鱼的手艺堪称一绝,戚月光是闻见味道都食欲大动。 让钟秀秀给宋心竹分去一段鱼肉,大伙这才坐下吃饭。 郑大嫂端着酒杯起身,红光满面对戚月道:“戚大夫,哦不!戚神医,遇见你真是我们全家人的福气,这一杯该我敬你!” 说完,她举杯一仰头,颇为豪气地一饮而尽。 戚月端起面前的水杯抿了一小口水,出声道:“郑大嫂过誉了,安公子的病我也只是碰巧能治罢了。” 若是那么容易碰巧治好,安羽丰也就不用病病歪歪这么些年,累得家人都跟着提心吊胆了。 安羽丰夫妻俩和郑大嫂都明白,只是都不是善于表达的人,只得将这份大恩默默记在心里。 几人边吃边聊,无意间说起宋心竹,郑大嫂看向戚月,不由有些好奇地问:“听这意思,那位宋小姐的胎很凶险啊,戚大夫有几分把握?” 这事说来也是件烦心的事,戚月连日来想的都是如何让宋心竹顺利生产,别遭太大的罪。 方案拟定了几个,可碍于胎儿实在太大,似乎没有什么最优解。 戚月轻叹一声道:“老实说我也没什么把握,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最起码,她能保住宋心竹的命,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反倒好办了。 后面的话她自然是没有说出口,在她眼里,宋心竹才是活生生人这种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这个世界的人们所接受。 郑大嫂听闻有些担忧,下意识扫了眼门口,见外头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我刚做饭的时候可都听秀秀说了,宋小姐那个婆母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可别费了工夫还惹一身骚。” 戚月朝她投以安慰的目光,语气颇为不屑道:“我还不至于被个上不得台面的泼妇吓唬住。她要想找茬,就尽管来试试。” 郑大嫂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戚大夫真是豪气,我喜欢!来,我再敬你一杯,祝你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戚月乐呵呵端起了水杯,跟她碰了一下,也跟着念了句“心想事成”,而后抿了一口水。 水杯还没撂下,就见小梨急慌慌跑进来,戚月心里登时“咯噔”一跳。 若是小事,小梨必然不会在他们吃饭的时候急匆匆跑过来,能让她这么急的,只有…… 戚月豁然起身,吓得钟秀秀一激灵,一桌子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来不及打招呼,也来不及听小梨说什么,戚月急匆匆推开椅子大步朝外走。 钟秀秀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也急吼吼追了出去。 “姐姐,你慢点儿跑!” 留在饭桌上的几人面面相觑,还是喻晨最先出声道:“想来是宋小姐的胎出了状况。内子一直紧张着怕出意外,有些失礼了,还望诸位勿怪。” 郑大嫂这才回过神,连忙摇头道:“没事没事,都理解的,换我是戚大夫,我得比她还紧张,这可关系到自己的招牌啊。” 招牌吗?喻晨默默朝门口看了一眼,虽然那里早就没有了戚月的影子。 感觉她也并不是很在意自己招牌的样子,不然也不会揽下这么个烫手山芋。 不论是宋心竹本身的情况还是她那无礼的婆母,都是让人头疼的事,她到底为什么非要接这个诊呢? 几人说话的功夫,戚月早就进了宋心竹的房间。 桌上还摆着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过,宋心竹扶着桌子猫腰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小梨红着眼急急道:“小姐说胃口不好,我好劝歹劝才终于让她坐下来吃,可刚吃没两口就说肚子疼,戚大夫,怎么办啊?” 她说话时,戚月也没闲着,已经俯身去诊宋心竹的脉了。 单从脉象来看,宋心竹腹中的胎儿此时还活蹦乱跳的没什么要紧……等等,活蹦乱跳? 戚月连忙指挥着钟秀秀帮小梨把人扶到了床上。 “小心些,宋小姐平躺下我看看。” 宋心竹艰难地照做,等躺稳当了,就见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晃晃悠悠的,里面的胎儿果然是活蹦乱跳的。 戚月抬手在隆起周围按了按,而后眼前一亮,两手扶住肚子瞬时间一推。 原本还晃晃悠悠的肚子突然就安静下来,宋心竹也轻轻松了口气,声音弱弱地道:“好像没那么疼了。” 戚月不发一言,三指重又搭在宋心竹的手腕上。 好一会儿,她才难掩欣喜地念了句:“成了。” 第80章 心想事成 宋心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愣愣地问:“戚大夫说什么?” “成了!”戚月看着她的眼里亮晶晶的,少有的激动道:“宋小姐,你这胎转过来了!” 闻言,宋心竹欣喜万分,小梨更是原地蹦了起来。 “太好了小姐!” 宋心竹忍不住抹了把眼泪,“是呀,爹说的没错,戚大夫果然是了不起的神医。” 戚月任由她们乐了一阵,还是泼出了一盆冷水,“宋小姐别太激动,恕我直言,转胎也只是将生产的危险减少了一部分而已,胎儿太大了,危险还是不小。” 宋心竹的信心完全没被她这盆冷水浇灭,反而已经是一副对戚月无条件信任的模样。 “有戚大夫在,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戚月:“……”行,身为医者,能得到病人无条件的信任也是好事。 虽然转了胎,可接下来的情况还是很危险,毕竟孕晚期胎儿活动的空间本来就有限,宋心竹的胎体型又严重超标,这么大的一套动作下来,很容易发生脐带绕颈的状况。 如果发现不及时,胎儿在腹中窒息就完了。 戚月想了想,对宋心竹道:“接下来宋小姐务必要注意胎动,一旦发现胎动少于平时太多,就要马上催产。” 宋心竹听了这才有些担忧,皱着眉问;“可是这还没有足月,突然催产孩子能活吗?” “只要生下来,我肯定能保她活,可一旦胎动减少,又无法及时生下来导致她在你肚子里窒息,那我就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听了这话,宋心竹再不敢有其他异议,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戚月想了想,还是不能放心,又道:“这几天比较关键,晚上我在你这打个地铺,随时观察胎儿的情况,过个天,若是一直无事,大概就真的能平安撑到足月了。” 宋心竹看看戚月,又看看她的肚子,语气担忧道:“可戚大夫自己也怀着身孕,在我这里打地铺……喻公子会同意吗?” “他为何要管我?”戚月有些莫名,早就忘了在众人心里,喻晨一直是她的丈夫,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不,不管的吗?”宋心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哪有相公不管自己妻子的? 不过想想还真是,那位喻公子好像从来都不干涉戚大夫的事,还在她背后默默支持她,一副她说什么都言听计从的模样。 女子不都该依附男子吗?为什么到了戚大夫这里却反了过来? 钟秀秀显然也不太舍得让戚月打地铺,可在外人面前也不好多说,只是劝道:“姐姐,宋小姐的胎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先去吃饭,晚上你也没吃多少,半夜该饿了。” 她的话提醒了戚月,“宋小姐也快吃点东西,饭要按时按晌的吃,这样才能养好脾胃。” 宋心竹点点头,她这会儿没那么难受,自然也有了胃口。 钟秀秀跟着戚月出了房门,才大着胆子开口:“姐姐,不行呀,现在才四月份,夜里凉的很,你打几天地铺身子肯定受不住呀。” 戚月浑不在意道:“我有数,主要这件事没人能代劳,宋小姐的情况又的确很要紧,不能马虎。” 钟秀秀还要再劝,就听喻晨的声音响起:“什么不能马虎?” 钟秀秀回头瞧见喻晨,仿佛看到了救星,急急忙忙告状道:“姐夫,你快劝劝姐姐,她不放心宋小姐的胎,要在宋小姐房里打地铺。” 喻晨:“……” 劝是肯定劝不住,相处这么久,戚月是个什么性子他也算摸透了些,沉默良久,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打消念头。 最后,也只得道:“我前阵子给孩子做的小床还没来得及装围栏,长度可能不够,但是拼个凳子应该就差不多了,总比地上好一些,你若不嫌弃可以搬进去对付一下。” 戚月自然不会嫌弃,喻晨这可算是雪中送炭了。 她真诚地道了谢,又道:“麻烦你待会儿帮我搬进去,我也就住几天,如果宋小姐的胎没什么异常,就可以回自己房间睡了。” 喻晨点点头,顿了顿,还是道:“你也别太辛苦,注意身体。” 戚月留下一句“放心”,轻快地踱着步子回去吃饭去了。 安羽丰夫妻俩和郑大嫂都还没下桌,见戚月神色轻松地回来,都小小地松了口气。 郑大嫂让戚月赶紧坐下来吃饭,而后才不放心地问:“宋小姐没什么大事?” 戚月摇摇头,继而看着郑大嫂笑道:“郑大嫂真是我的福星,你一说心想事成,我想的事还真就成了。” 郑大嫂眼前一亮,不太确定地开口:“你是说……” “是,转过来了。”戚月现在想想,还是止不住的欢喜。 郑大嫂也是兴奋地一拍手,“哎呦!这可真是太好了,这女子生产最怕遇上胎位不正,如今也算是度过了一小道难关了。” 毕竟是外人,戚月也不便说太多,只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埋头吃饭。 喻晨做的婴儿床并不小,拼个凳子差不多也够戚月躺了,钟秀秀还抱来了不少被褥来,尽量让戚月躺的舒服些。 其实戚月并不在意这些,有个床睡就已经很知足了,毕竟人家小梨这些日子可都实打实睡的地铺。 戚月心里装着事,整晚都睡不实,隔一个时辰就要起来诊一次宋心竹的脉才能安心。 一夜过去,宋心竹的胎十分安稳,人也睡得很好,都没被戚月吵醒过。 鸡鸣声响起,戚月顶着两个黑眼圈,最后去确认了一下宋心竹的脉象,仍旧没什么异样。 小梨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戚月,戚月压低声音道:“没什么事,你照顾你家小姐,我回去睡会儿,有事就叫我。” 小梨点头,目送戚月出门。 回房的时候,戚月脚步都是飘的,赶紧从玉坠里配了点护心丹出来,糖豆似的嚼着。 原身这底子真是弱,等生完孩子,一定要好好锻炼一下。 第81章 以调养为主 戚月是真的太困了,吃完药倒头就睡了,连安羽丰夫妇和郑大嫂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之后的几天,戚月把全部的注意都放在宋心竹身上,昼夜颠倒熬了五天,确认了宋心竹这一胎没什么问题了,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想着自己好几天没去看刘婶,戚月也就顾不上休息,赶忙跑前院去看看。 刘婶正在院子里溜达呢,见到戚月显然吓了一跳,“戚丫头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戚月一愣,下意识低头看看,问“瘦了吗?” 刘婶连连点头,就连扶着她走路的刘友也道:“确实瘦了,戚姐这几天没有吃好吗?” 戚月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刘婶心疼道:“不光是瘦了,我瞧着这脸色怎么这么憔悴啊?” 想想戚月一晃好几个天没来,人还是这个样子,刘婶不由担忧地问:“戚丫头,是不是喻家小子给你委屈受了?” “什么?”刘友一听登时就炸毛了,“我去找他理论去!” 说着挽起袖子就要往外冲,被戚月一把拉住。 戚月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这娘俩,解释道:“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就是这几天要照顾病人,没休息好罢了。” 刘婶听了小小地松了口气,病人的事她也听戚月提起过,不由问:“那个胎位不正的?” 戚月点了点头,却没再就这件事多说什么,只是问:“刘婶溜达多久了?” 刘友连忙答:“有两刻钟了。” “嗯,挺好,回屋休息一下,顺便让我诊诊脉。” 母子俩自然全听戚月的,刘友当即扶着母亲往回走,戚月在后头瞧着,刘婶走得照前些日子利索多了,想来日后即使有点后遗症,也不会耽误行动。 中风后的保养很重要,不过看这家人照顾病人的态度,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诊过脉,戚月照例交代了一下看护事宜,而后就打道回府了。 这些日子累得很,她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回到喻晨家时,正看到喻晨从外面回来。 喻晨这些日子也是整日见不到人影,经常早出晚归,期间跑了两趟县城,却也没见带回多少东西,弄得神秘兮兮的。 戚月下意识问:“你最近很忙吗?” 喻晨愣了下才道:“还好,有事?” “事倒是没有,只是想提醒你注意身体,毕竟你的身子什么样自己心里应该有数。”戚月神色淡然道。 她鲜少有这么体贴人的时候,喻晨有些受宠若惊,正要开口说什么,戚月又道:“对了,安公子他们都走了,宋小姐的胎暂时也没什么大事,我该研究着给你开调养的方子了。” “调养?”喻晨挑眉看着她。 戚月“嗯”了一声,正要解释,想起什么般环顾周围,随即道:“在外头说这个终归不好,你要有空,去我房间说?” 喻晨自然点头,两人在钟秀秀一脸暧昧的注视下,一前一后进了戚月的房间。 戚月的房间照刚住进来时没什么差别,依旧陈设简单,收拾得很干净。喻晨没有多看,只是自顾走到桌前坐下。 桌上的水还热着,显然是钟秀秀刚添的,戚月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口小口抿着,而后两手捧着水杯捂手。 “你这毒中了这么多年,应该试过不少解毒的法子,想必都没什么作用?”戚月淡然道。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戚月不会不清楚答案,因而喻晨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等着对方的下文。 果然,戚月也不像是在等答案,自顾又道:“我的法子可能跟你以往所知的都不一样,我想以调养为主,等你的身子能够适应毒素带来的寒症后,再一步到位,彻底把毒素拔除。” 那样严重的病症,自戚月口中说出,仿佛都变得简单了起来。 喻晨不由自主地蹙起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后者似乎是看出他心中疑虑,哭笑不得道:“你当调养身体是那么容易的吗?你自己犯起寒症来是什么样子自己不清楚嘛?今年能调养过来都算快的了,若是不行,来年我还要下点猛药。” 喻晨暂时没去管来年如何,只问道:“如何调养?” 戚月道:“我打算内服加药浴双管齐下,坚持到入冬,看了你寒症的轻重如何,再决定下一步该用什么药。” 提起寒症,戚月多少是有些好奇的,一直忍着没说,就是碍于喻晨对自己多有防备。 不过现如今他连那八千两都交给她了,想来对她应该是有些信任了的。 思及此,戚月还是没忍住问道:“你这毒,是什么时候中的?” 喻晨沉默一阵才道:“五岁。” 闻言,戚月惊讶地微微瞪大了眼睛。她看出喻晨中毒的年头不短,却没想到会那么小。 要知道喻晨这毒特别邪性,中毒之人不光体弱多病,更是每年冬天都要发作一场寒症,如坠冰窟伴随着刺骨的疼痛,一直到寒冬过去。 连戚月这样擅于用毒的都想不出如此阴毒的配方,这也使得她更加好奇,制毒之人究竟是谁,又为何要对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下如此狠手。 还有一点戚月特别在意。 以往她解毒,单靠脉象就能大致看出中毒之人所中何毒,用何配方,所以解起毒来往往不费吹灰之力。 可喻晨身上的毒,她似乎看不太透。按照她的估算,几种药物的混合的确有致人体弱的效用,也会在冬天格外怕冷些,可喻晨的寒症显然要比这重得多。 思忖片刻,戚月还是把疑问抛给了当事人。 喻晨显然是没料到戚月连毒药配方都能分析出来,颇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暗自庆幸自己孤注一掷的选择。 莫名有种直觉,戚月会把他治好。 喻晨再没有隐瞒的打算,缓声道:“当时要杀我的人不止一个,我现在的样子,实则是两方出现了分歧的结果。” 第82章 什么样的狼窝虎穴 说到这,喻晨停顿下来,看了戚月一眼,后者摆出了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喻晨收回目光,垂眸继续道:“他们一方不想我死得太突然,所以下了这个毒,指望我体弱多病,死得合情合理;可另一方只想我快点去见阎王,所以听说我中毒却没死后,故意找人把我推到池子里。” 戚月听得整个人都不太好,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果然,就听喻晨又道:“那时正值初冬,池子里结了一层浮冰,我掉下去就抽筋了,径直沉了下去,要不是有人恰好路过,豁出命去把我推上岸,我可能真就要如那人的意了。” “可能这就是我寒症尤其重的原因。” 戚月蹙眉点头,“极冷极热本身都带着毒,侵入人体太过都不是好事,加上你本就中了毒……” 提起这个,戚月还是不能理解,喻晨到底是在一个怎样的环境里生存下来的?一个动辄能对五岁孩子下死手的地方,得是什么样的狼窝虎穴? 戚月也知再问就越矩了,因此没有多说,找出病因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最起码让治疗有了确切的方向,不用再让喻晨挨个试药了。 只是要用的好多药材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即使是药坠里可以无条件生产,她也觉得八千两银子收的太亏了。 眼见着戚月原本还挺欢喜,慢慢又变得有些蔫儿,喻晨不由好笑地看着她,良久见她也没什么反应,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脸上那个,每天都要洗掉吗?”喻晨漫不经心地问。 许是他的语气平淡得如同在问你待会儿想吃什么,又或是戚月心内只顾得上惋惜自己没挣到的那笔巨款,亦或是孕傻真的发作在她的身上…… 总之,在听到喻晨的问题时,戚月下意识道:“不然呢?晚上不卸妆,时间长了色素沉淀,我不就白浪费功夫治胎记了么?” 喻晨挑了挑眉,虽然听不太懂,但也猜到了大概的意思。 真是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 先前的发现让喻晨以为,戚月一直以来都是在扮丑,却不想原来胎记是真的,但是被她治好了。 “胎记也能治么?” 喻晨说话的时候戚月已经警觉又懊恼地抬头看向了他。喻晨朝她勾唇一笑,眼里满是戏谑。 戚月恨不得咬掉自己那不听使唤的舌头,再看喻晨那幸灾乐祸的样子,显然是早就看出来了,却今天才拿出来消遣她。 索性也就破罐破摔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就承认了?喻晨笑道:“也没几天。” 戚月略一想,就猜到是钟秀秀那天的无心之言给喻晨提的醒。 见她彻底没心思隐瞒了,喻晨也就直言问道:“既然治好了,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戚月淡淡道:“没什么必要,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喻晨似有不解,可戚月却没打算解释。 总不能说她这张脸虽然跟前世有点像,五官却更立体深邃一点,有点像混血。 以前人们的注意力总会落在她半张脸的胎记上,可胎记一旦除去,混血的标志就太明显了,容易让村里人议论原身过世的母亲和那个神秘的父亲? 原身的母亲过世那么久,还是让人家长眠的清静些。 而且出于本能的,戚月并不是很想让喻晨看见自己没了胎记的样子。 反正现在大家都习惯她脸上的胎记了,对她好和看中她能力的人从来不会因为一个胎记就轻视她,至于那些嘴碎的,本就不是同道中人,何苦跟他们一般见识呢? 总之经过各方面的考量,戚月最后觉得也没什么必要去改变现状。 这一次谈完,戚月明显对解喻晨身上的毒更加有信心了,特意背着钟秀秀在自己的药房鼓捣了一天,隔天就送了喻晨一小瓶药丸。 为了让他安心,戚月特意道:“我自己偷偷做的,连秀秀都没告诉,你放心,你的病在这里只有你知我知。” 其实全是从药坠里拿的,好些珍稀药材放眼整个县城都未必找的齐,贸然拿出来太惹人怀疑了。 药坠的秘密谁都不能知道,钟秀秀也不行,这是她的底线。 喻晨也没怀疑,问清用法后,当即就吃了一粒。 戚月道:“这一小瓶够你吃一个月,吃完了我再给你配,一定要坚持每天服用,不能断。” 想了想,戚月又说:“这药刚开始吃可能会有怕热的症状,都是正常现象,切不可贪凉,多发发汗对身体有好处。” 喻晨“嗯”了一声,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明明是他最先看中对方决定让对方给他解毒的,可目睹着戚月治好了一个又一个病人,对每个病人都很负责的样子,如今终于轮到自己了…… 原来,被她照顾叮嘱的感觉,是这样的吗? “问你话呢,你在想什么?” 戚月的话打断了喻晨的沉思,“什么?” 戚月蹙眉瞪他,不得不重复道:“我问你明天是不是还去县里,我跟宋大夫约好去进货的,你若去,顺带帮我把货带回来?” 喻晨点头,道:“的确要去县里买东西。” 闻言,戚月没忍住问:“你最近都买什么了啊?怎么天天往县里跑?” 就连前头刘婶都听说了这件事,在她去诊脉的时候偷偷问她,喻秀才是不是学了张常那老没羞的,去县里乱来了。 这种话自然是没必要跟喻晨复述,毕竟就算他真在外有了相好,那也与她无关,说出来倒好像她很在意似的。 喻晨看着她,笑容有些无奈,“你忘记了?我要帮你给老房子翻新啊。” 戚月恍然,他不说还真就忘了,这甩手掌柜当得,再没比她更自在的了。 随即又忍不住开始数落:“你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些日子天天往县里跑,得花了不少钱?回头给我列个账目,我都还给你。” 喻晨闻言,只是摇了摇头,说了句“不必”,见戚月似乎还要再说什么,便轻笑一下又道:“真要觉得亏欠了我,不若免了我来年的诊金?” 第83章 悄然流逝 闻言,戚月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颇为冷漠地扔下句:“你想得美!” 不过喻晨这话倒是提醒她了。 能一口气掏出八千两,还从小生活在那样水深火热的环境中,身中奇毒仍苟延残喘至今,还有他那一身颇为深厚的内力,等闲没个四五十年可练不出来…… 无论怎么看,喻晨都该是非富即贵的存在,哪里会心疼这点子小钱。 全当弥补她的亏损了!戚月理所当然地想,也就没再推辞。 因为喻晨的药浴需要用到大量的药材,大多都很常见,为免惹人怀疑,戚月决定直接从济世医堂那里进货。 “这些是下次我要用的量,”戚月拿着几张纸,逐一跟喻晨说明,“这张上面的药材,这次让宋大夫尽可能的给我匀出来一些,以后也是定期要的,让宋大夫多给帮我进点儿货。” 喻晨扫了眼最后那张方子,都是很常见的药材,也看不出有什么古怪。 他虽然久病成医,但知道的也都只是一些皮毛,自然达不到戚月这样的高度,因此打算直接求教。 “这些是给我用的?” 戚月翻着本册子清点着自己的存货,最后确认要进的药材到底够不够撑半个月。 听了喻晨的疑问,戚月头也不抬道:“嗯,这些都是药浴要用的,所以需求格外大,我刚粗略算了一下,有五百两怎么也够了,待会儿我拿给你。” 喻晨早就习惯了她这事事都要跟自己算清的习惯,也逐渐意识到对方是真的不想跟自己有什么瓜葛,只怕等自己的毒一解,就要彻底划清界限了。 若是戚月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怕要奉上一句“你知道就好”。可是她什么也不知道,清点完存货,确认没有要追加的药材后,戚月将钱和那几张纸都交给了喻晨。 见他牵出马准备套车了,戚月又想起一桩事,说:“对了,要是见了宋大夫,记得跟他说一声,宋小姐的胎位已经转过来了,现下只等临盆,让他不必太过忧心。” 喻晨一边手脚麻利地套好了马车,一边冲戚月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驱车离开。 许是今天要给戚月带药材,因此喻晨午饭前就赶了回来,打算将药材卸下来再去忙活戚月的老房子。 只是出人意料的,喻晨的马车上还载回来一位五十多岁的婆子,穿着素净,慈眉善目的,下车时,正见戚月在院子里对着鸡舍发呆。 那婆子笑吟吟地朝戚月颔首一笑,道:“这位夫人看着可是个有福气的,看你这肚子,再有一个多月也该临盆了?” 戚月先是点头,继而将迷茫的目光投向婆子身后刚进远门的喻晨。 喻晨自觉解释道:“宋大夫说上次走得急,忘记告诉你了,他打算把宋小姐的接生婆送来,赵婆婆二十年来接生过不少孩子,经验丰富,还说你要信得过,也可以让她接生你这一胎。” 这番话提醒了戚月。虽说她自己就是医者,但生孩子这种事还是得有个经验丰富的人在旁比较保险,毕竟孩子生下来她总不可能自己爬起来给孩子剪脐带、洗澡穿衣服。 紫苏村不是没有接生婆,可戚月不喜欢这个村子里的人和风气,自然也不会信任他们,把生孩子这种大事交给这里的接生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宋大夫这会儿送来个接生婆,还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想到这里,戚月也就没有客气,只问赵婆婆:“赵婆婆给宋小姐接生后可还有空多留几天?我怕是跟宋小姐也差不了几天了。” “自然有空,原来你就是戚大夫呀?恕我眼拙了,主要是没想到戚大夫这么年轻和善的。宋大夫都交待了,若是戚大夫愿意,我一切都听戚大夫安排。”赵婆婆笑得见牙不见眼,让戚月平添了几分好感。 戚月一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此时看到这么慈眉善目的老婆子,自然也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 “如此就有劳了。” 说话间钟秀秀听见了动静出门来看,戚月简单跟她解释了一下,让她收拾出来房间把赵婆婆安顿好。 当晚,喻晨就按戚月交待的开始了药浴。 药浴的水是戚月亲自熬的,毕竟要熬一大锅太过显眼,自然也瞒不住钟秀秀。 对此,戚月没有解释什么,只告诉她这件事比较复杂,不知道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毕竟钟秀秀还小,入门又晚,根本没什么自保的能力,若是因为自己跟喻晨牵扯上什么关联,从而引来杀身之祸,那她可就成罪人了。 钟秀秀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满心又都以戚月为尊,姐姐让她学什么她就学,不让她碰的就坚决不碰,既不好奇也不打听。 好糊弄的程度让戚月都为之汗颜。 最难应对的钟秀秀都被糊弄过去之后,戚月就更加没有顾忌了,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给喻晨的调养方案都进行的很顺利。 每天都像是固定了流程,吃早饭,给宋小姐诊脉,去刘婶那儿溜达一圈,再吃午饭、晚饭,一直到入夜睡觉,再睁眼,又是重复的一天。 时间不紧不慢地悄然流逝,再有个几天,宋小姐都该临盆了。 就连刘婶都能从自己家溜达到喻晨家了,虽说戚月当初同意她来伺候月子是安慰的话,但人家是真心这么想,也在为此努力了。 有些时候,人的意志比什么都强大。 刘婶这会儿正跟戚月坐在院子里,戚月肚子越来越大,人也变得有些笨拙了,刘婶能走过来之后,每天诊脉都是在喻晨家里。 刘婶见戚月诊完脉没说什么,便知道一切如常,不觉聊起了闲话:“那位宋小姐应该快了?” 戚月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这些日子尽管控制了宋心竹的饮食,可胎儿还是长得很快,生产的时候少不得要疼两天了。 刘婶也大概知道她的情况,叹了口气有些担忧道:“这些日子也不见她父亲过来看看,她那婆母……” 第84章 不求母子平安 说起李夫人,她身上的哑毒是清干净了,只是人还蔫着,不怎么见人,不怎么说话,也不管宋心竹如何,整日窝在房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做什么法。 刘婶叹道:“那李夫人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亲爹又对她不闻不问,她男人这些日子更是没个动静,也不知道这孩子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 是了,即使宋大夫忙得抽不开身,可也托喻晨传过口信,带过吃食给女儿,可宋心竹的丈夫,这么久了别说人影,连句话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人死了呢。 不过到底是别人的家事,戚月没有过多打探的欲望,只淡淡道:“刘婶也别太忧心了,都是不相干的人,孩子生完出了月子就该走了,以后还见不见得上面都说不好。” “也是。”刘婶满脸唏嘘地点点头,正要换个话题,就听屋子里传来一阵急慌慌的脚步声。 “戚大夫!戚大夫今天出门了吗?”小梨一边焦急地嚷嚷着一边跑了出来,见着戚月如同见了救星,“戚大夫,你在家就好,我家小姐好像,好像破水了!” 戚月豁然起身,吓了刘婶一哆嗦,下意识去扶人,戚月已经快步冲进去了。 赵婆婆听见动静刚从房间里出来,见戚月这架势也是吓得不轻,忙劝道:“戚大夫小心点儿,你自己也带着身子呢!” 戚月却是顾不上那些,快步冲进了宋心竹的房间。 宋心竹蜷缩在床上,疼得直冒冷汗。戚月连忙上前,沉心诊脉。 赵婆婆也走上前,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继而倒吸了一口凉气。 戚月听了,顺着她的目光朝宋心竹腿间看去,随即脑袋里“嗡”的一声。 完了,脐带脱垂。 戚月大脑一片空白,赵婆婆在旁说了什么也无心去听,完全出于本能垫高宋心竹的下身,让小梨快去烧热水,又快速说了几样药材让钟秀秀赶快煎好送来。 随即戚月拿出了银针,有条不紊地落了几针下去,心里却慌得不行。 宋心竹的宫口还没有全开,用前世的计时方式,她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五分钟一到,如果脐带不能还纳回去,胎儿就会缺氧而死。 现在只能通过刺激宫缩频率加快的方式,让宫口快些打开,这样脐带受重力影响自己退回去的可能才会更大。 戚月深吸了口气,再度给宋心竹诊脉,而后再落几针。 宋心竹已经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脸上湿淋淋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看得人揪心。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赵婆婆也有些不忍,转头又去看戚月。 在她看来,产妇临盆,孩子还没见头就先露了脐带,那这一胎基本就没希望了,她不太明白戚大夫到底在坚持什么,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出于良好的涵养没有干预,可心里也是在打鼓的。 就见戚月不知道第几次诊脉时,突然面上一喜,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就见宋心竹露出来的那一小截脐带奇迹般地退了回去。 这时,钟秀秀也端着药碗急慌慌地跑了进来,和赵婆婆一起,扶着宋心竹把药灌了进去。 眼见着宋心竹疼得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戚月顾不上许多,假模假样在袖子里摸索片刻,实则从药坠里调配好了提神补气的药丸塞进宋心竹的嘴里。 那药入口即化,顿时化作一道暖流淌进胃里,宋心竹肉眼可见地恢复了精气神。 戚月沉声道:“宋小姐,我给你吃的药都是让你加快宫缩尽快生产的,虽说会更疼一些,但是用时最短,不会让你遭太久的罪,所以你一定要撑住,你父亲还在等着抱外孙女呢。” 宋心竹疼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也无心去仔细思考她说的这番话有哪里不对。 倒是赵婆婆意外地看了戚月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虽说是尽快,可到底是个头严重超标的胎儿,从早饭后折腾到傍晚,也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喻晨午饭时就回来了,见众人都在忙碌,也就看着烧水的工夫捎带做了点简便的吃食供大伙充饥。 折腾到入夜,李夫人似乎是坐不住了,几次从房间出来朝宋心竹的房门张望,最后更是直接闯了进来。 戚月正在行针,听见房门传来巨响也没见慌乱,不紧不慢落下最后一针,而后才转头冷眼看了过去。 李夫人被她看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显然失语这一个多月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可随即不知道是从哪偷吃了熊心豹子胆,大着胆子颐指气使道:“我说你这赤脚郎中到底靠不靠谱?这都多久了还生不下来?” 钟秀秀看见这泼妇就烦,挽起袖子就要把人赶出去。 李夫人怎么可能会被个小丫头吓唬住,随手就将人推了个跟头,嗓门儿也更大了,“要实在生不下来,我们也不求母子平安,只要我的乖乖大孙子没事,一切都好说!” 言下之意,保大保小在她心里是早就决定好了的。 戚月能容忍她说了这么多,实在是现下无暇搭理她。 许是忙了一整天太过劳累,她额头见了汗,脸色也有些苍白。 听李夫人说完,戚月才慢悠悠地站起来,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弧度来,配上那覆盖了半张脸的青红胎记,显得尤为可怖。 李夫人下意识退了几步,戚月也就慢悠悠地欺进了几步,最后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李夫人的喉咙处,语气玩味道:“看来李夫人没尝够教训,那我自然也不会介意李夫人日后都是口不能言的样子。” 听了这话,李夫人明显是蔫儿了。 正打算偃旗息鼓,就听躺在床上气力不济的宋心竹突然弱弱地道:“戚大夫,我,我听婆母的,保小……请你一定,一定要保下这个孩子……” 戚月闻听此言,浑身气血翻涌上头,头一次对即将生产的产妇也没了好耐性。 “都给老娘闭嘴!谁再啰嗦,统统给你们毒哑!” 第85章 晌午就开始发动了 李夫人还要再说什么,已经被很有眼色的钟秀秀连拖带拽地轰了出去。 戚月重又坐在窗前,面色阴沉得可怕。 “宋小姐,女子生产之事,自己的意志力最为关键,你要相信自己,相信这个孩子一定会平安降生,也要相信我这个大夫,一定会保你平安。” 她冷冷地说完这番话,周围的温度都好像降了不少,没人再敢多说,任她尽力救人。 冷静下来后,戚月也理解,在这个世界,女子生产一尸两命是常有的事,而女人向来没有人权,很多时候是会做出保小不保大的决定的。 可理解归理解,接受是不可能接受的。 她接受的是现代教育,不论男女都有人权,没出生的胎儿在她眼里不算人命,且不说还没到那一步,就算到了,她也绝对是尽力保证产妇的生命安全。 就在这时,赵婆婆一声低呼唤回了戚月的思绪,“哎呀!看到头了,宋小姐,撑住呀!” 戚月回过神,连忙收针,又让钟秀秀把准备好的药灌下去,教宋心竹配合宫缩规律呼吸。 因着汤药和行针得当,胎头露出来以后,生产就变得顺利起来,不多时,房内响起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赵婆婆动作麻利地剪脐带,确认孩子性别,随后有些意外地看向戚月。 后者觉察到她的目光,以为孩子有什么问题,连忙起身去看。 这一起身,就站不稳似的朝前倒去,幸亏钟秀秀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胳膊,才没让她摔倒。 “姐姐,你怎么了?”钟秀秀终于觉出了不对,她姐姐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后背都湿了。 戚月却没回答,只是问赵婆婆:“可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赵婆婆连忙摇头,“孩子一切都好,我只是有些意外,你是怎么知道宋小姐怀的是女孩的?” 戚月一怔,显然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她不放心的探了探孩子的脉象,见确实没什么异常,才答道:“第一次诊脉的时候就看出来了,这不难。” 说完,也没管这番话会在赵婆婆心里掀起多大的波澜,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已经被包在襁褓里的小娃娃。 那孩子生得极胖,虽然是刚生下来,皮肤却几乎不怎么皱,肉呼呼的小脸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捏一把。 戚月见孩子睡得正香,又去看了看宋心竹。后者只是力竭昏睡了过去,没什么大碍,只是撕裂伤有些严重,这跟产程过快和胎儿过大都有关系,不过于戚月而言都算是小问题了,从药坠里调配些修复损伤的药膏,保证几日就能痊愈。 戚月查看完,松了口气,转头让钟秀秀抓几味药来:“这是通乳的汤药,抓好了让小梨煎,你到我房里找我,我也快生了。” 她这一番话说得太过平静随意了,以至于说到最后,几人也没听出有哪里不对。 到底钟秀秀机灵一些,人都要出门去抓药了,突然蹦了起来,猛回头看向戚月,“姐姐?!” 戚月白着一张脸,慢悠悠地往门口走,打算先回自己屋子,见钟秀秀那么惊讶,还颇有耐心道:“晌午就开始发动了,不过没那么快生,我也就没说,怕你们慌里慌张的影响到宋小姐。” 赵婆婆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连忙上前扶着戚月,有些心疼道:“哎呀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一声也不吭,这得多疼啊?” “还好。”戚月勉强笑笑,此时也确实没什么力气,只得任由赵婆婆搀着往外走。 一出门,就对上了喻晨沉静的目光。 戚月微微一怔,他竟一直在外头等着吗? 喻晨看出不对,连忙上前想从赵婆婆手里接过戚月,被赵婆婆抬手制止了。 赵婆婆道:“戚大夫晌午就发动了,现下怕是要生,这边人手不够,喻公子帮忙烧水去。” 喻晨神色一滞,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 跟宋心竹生产完全不同,先前他还能从容不迫地在灶屋给钟秀秀打打下手,可现在…… 即使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可喻晨的面上还是难得地显现出担忧的情绪。 深深地看了戚月一眼,喻晨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灶屋。 这边,戚月回了房间,准备就绪躺在床上,虽然不说,但真的很疼。想她前世活了二十七年,别说男朋友,就是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一朝穿越,这就要生孩子了。 饶是做了好几个月的思想工作,真到了这一刻也还是觉得好离谱。 脉象上来看,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戚月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配合宫缩发力。虽说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好歹也是个大夫,不至于一窍不通。 钟秀秀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急吼吼来到床前,紧张地问:“姐姐,你怎么样啊?要抓什么药吗?” 戚月不急着回答,只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嘱咐道:“回头你记得告诉小梨,那个药让她家小姐醒了就喝,每天喝三次,你记得提前给她抓好药。” “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这些……”钟秀秀急得眼都红了。 戚月没有理会她的抱怨,断断续续又嘱咐了好多,才像是放心了似的收回目光。 钟秀秀已经在抹眼泪了,戚月却比她淡定的多,加上她肚子里的这个远没有宋心竹的孩子体型大,因此整个产程还算顺利。 听见孩子哭,戚月的心彻底安定了下来,总算是不枉费她遭的这一场罪。 门外,听见声音的喻晨也是小小地松了口气,可仍旧不太放心地紧盯着房门。 片刻后,钟秀秀急匆匆地推门出来,似是要去打水。 喻晨忙问:“戚月如何了?” 钟秀秀愣了一下,才答了句“姐姐没事”,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孩子也很好,是男孩,赵婆婆说有六斤多。” 得知戚月没事,喻晨这口气彻底松了下来,也没太在意钟秀秀之后又说了什么。 “你待会儿告诉戚月,我替孩子请了奶娘,这些日子一直安置在她家老房子里,待会儿就到。” 第86章 她又想干什么 钟秀秀急着打水,也没多想,端着开水回了戚月房间见她还醒着,就把这件事转述给她。 戚月有些吃惊。 大渝对乳母的把控极为严格,等闲人家根本没资格也请不起,喻晨来这一出是要干什么?生怕他的身份不被怀疑吗? 幸好戚月见自己没什么事,怕赵婆婆忙了一天太累已经打发她回房休息了,不然让她听见又是一个麻烦。 来不及深想,喻晨口中的奶娘就已经到了。 那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妇人,容貌还算清秀,性子也很沉稳,戚月上下打量了她半晌,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左右屋子里也收拾干净了,戚月也换好衣服,索性让钟秀秀把喻晨叫进来,有什么话还是当面问比较好。 喻晨一进来,戚月就让赵婆婆和钟秀秀都出去,喻晨见状,也转头看向那个奶娘。 后者已经给孩子喂了一遍奶了,接到喻晨的示意,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抱着孩子走向了戚月。 “小少爷这会儿睡得香,就让他在娘亲身边多睡一会儿。”奶娘声音轻柔道,小心翼翼将孩子放在了戚月身边。 戚月下意识往里挪了挪,生怕挤到这小东西,回神时,奶娘已经出去了,还贴心地为他们带上了门。 戚月这才蹙眉低声质问道:“你是生怕人不知道你这秀才是个冒牌货是?这是闹得哪一出?你不知道寻常百姓家里没人请奶娘吗?” 喻晨看起来比她冷静多了,只是盯着戚月的脸看了一阵,突然问:“你这脸上是用什么东西画的,怎么一点都没掉?” “我跟你说正事你少顾左右而言他。”戚月气的不轻。 “其实对外也不必非得说是奶娘,”喻晨耐心地道,“林巧是自己人,保证不会乱说。你只要能保证钟秀秀不多嘴,外人都会以为她是我买来的丫头。” 戚月还是觉得不妥,可喻晨又说:“我只是觉得有个奶娘对你来说会比较方便,若之后再来什么身患疑难杂症的病患,或是需要你出诊的,到时孩子怎么办,这么小就跟着你到处折腾么?” 他这番话倒是提醒了戚月,她自己不要紧,可照顾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还没断奶的孩子碰上这个没有奶粉的世界,有个人替自己喂孩子的确是最优解。 不得不说,喻晨真的是一个很细致的男人,很多她想不到的事,他都替她考虑得很周全。 至此,戚月也不好再推辞了。 “……那就多谢你了,我每个月要给这个林巧多少银子?”戚月一边问,一边觉得心在淌血。 虽然从没了解过这方面的行情,可想也知道这个职业工资一定很高,一想到这些她就肉疼。 喻晨平静地报了一个数,虽然高得吓人,但也不至于太离谱,短期内戚月都还是承受得起的。 可是没有收入还是不行,没有收入怎么养崽崽?戚月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熟睡的小宝宝身上。 这孩子五官轮廓很像原身,单从长相看,根本联想不到他的父亲。 不过谁在乎呢?像她才好,千辛万苦生下来养大的崽要是像不知道哪个野男人,那她还不得心梗了? 戚月看着孩子,脑子里控制不住的东想西想,没有吭声。 喻晨也不自觉顺着她的目光垂眸看去。 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这孩子,怎么会那么小?看起来软软的,让人抱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内心的某个角落也开始变得柔软,有什么东西仿佛要冲出来。 戚月回过神,见喻晨还没走,不由有些莫名。 “你还有事?” “……没,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可以吩咐林巧。”喻晨轻声说完,才起身离开。 戚月没做他想,折腾了快一天一夜,她也累得不行,要不是因为要问奶娘的事而强撑着精神,她只怕早就昏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异常的沉,如若不是外头响起一阵喧闹声,戚月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去。 睁眼时,身旁已经空了,想来是林巧怕孩子吵到她,所以给抱走了。 外头还在吵闹,隐隐能听见李夫人那尖利的声音,似乎正是外头这场闹剧的源头。 听了一会儿,似乎还有孩子的哭声,伴随着钟秀秀心惊肉跳的“你别摔了宋小姐的孩子!”简直不要太热闹。 睡是肯定不能再睡了,戚月一阵烦躁,觉着精神头还好,就起身加了件衣裳,打算出去看看老刁婆又在闹什么。 一推门,就跟张牙舞爪的李夫人打了个照面。 钟秀秀正急得满头大汗试图把李夫人拉走,奈何身板不及人家一半,那点儿力气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加上李夫人铁了心要闯,怀里又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根本不敢拉也拉不住。 见戚月出来,钟秀秀更慌了,“姐姐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你现在不能见风。” 戚月才不在乎这个,她生都生完了,这会儿已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状态。 她没管钟秀秀的劝阻,只冷声问了句:“她又想干什么?” “她……” 钟秀秀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李夫人尖利的声音打断:“你这臭不要脸的贱货可算是敢出来了?自己生不出儿子,竟然把我的宝贝乖孙抢走,你安的什么心?” 戚月被她这一通骂得有些发懵,一瞬间竟怀疑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她在放什么屁,我怎么听不懂?”戚月看向钟秀秀,颇为真诚地发问。 李夫人的脸当时就青了,被戚月气得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就连原本气红了眼的钟秀秀这会儿也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继而解释道:“姐姐,她太过分了,从昨晚就一直在问我跟小梨是不是抱错了孩子,那会儿你还在生产,我没空搭理她。加上姐夫在门口守着,她没敢闹。” 说着,钟秀秀忍不住瞪了李夫人一眼,继而又道:“刚才她瞧见姐夫出门了,就要过来闹事,非说宋小姐的孩子被你调包了,让你还她的大孙子。” 第87章 我下手很快的 说着,钟秀秀忍不住瞪了李夫人一眼,继而又道:“刚才她瞧见姐夫出门了,就要过来闹事,非说宋小姐的孩子被你调包了,让你还她的大孙子。” 戚月直接给听笑了,无语了半晌,才讥诮道:“你觉着自己很聪明是?还特意选个喻晨不在的时间来闹。” 李夫人也不知是真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喝了几碗黄汤,此时胆子大的很。 她随意地抱着宋心竹的孩子,任由她哭得撕心裂肺也无动于衷,只阴狠地瞪视着戚月,好像戚月真的抢了她的孙子似的。 “你废话少说,快把我大孙子交出来,否则我就摔死这个小贱蹄子!” 戚月蹙起眉,静静地朝宋心竹房门处看了一眼。 那边房门紧闭着,孩子哭得这么凶也不见人出来看看,不知道是真的睡死过去了,还是也默许了李夫人的所作所为。 不论哪种,都够让人窝火的了。 戚月收回了目光,转头又问钟秀秀:“怎么没见林巧出来?” 这么大的动静,林巧不该听不见。喻晨的人都这么沉得住气吗? 钟秀秀低声道:“阿巧姐听见她吵着闹着要抢孩子,就躲在房里没敢出来。” “孩子没事?” “没事,阿巧姐说睡得挺好的。” 戚月放心地点了点头。 李夫人眼见着自己就被不尴不尬地晾在那里了,心下一阵不快,怀中的婴儿还在哭,惹得她更是一阵烦躁。 “哭哭哭就知道哭!”李夫人厉声嚷着,孩子的哭声就更大了。 只见她颇为不耐地将孩子往戚月怀里一塞,“自己的孩子自己抱着,我要去找我的乖乖大孙子了。” 戚月默不作声地将孩子递给钟秀秀,后者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轻轻摇晃着安抚。而后就见她姐姐一言不发快步冲了上去,一把薅住了李夫人的头发。 钟秀秀瞪大了眼睛。 李夫人更是没想到一个刚生产完的女人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冷不防被她拽得向后仰去,还来不及反应,脸上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记耳光。 “这张脸皮不想要我可以给你剥了,”戚月慢悠悠道,目光直直地在李夫人发福的面上梭巡,末了又轻描淡写地补了句:“放心,我下手很快的。” 说着,她指尖不知何时冒出一把小刀来,缓慢却坚定地抵上李夫人的脸颊。 不知道是不是戚月的气势过于骇人,宋心竹的女儿都忘了哭,周遭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刀刃割开皮肉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李夫人终于反应过来,撕心裂肺惨叫道:“啊——杀人啦!救……” 声音戛然而止,只有李夫人自己知道,一粒什么东西倏地掉进嘴里,继而熟悉的,从舌根弥漫开的感觉又来了,她又发不出声音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也恢复过来的李夫人这一次格外的慌乱,她总觉得有哪里跟上次不同了,却不敢细想。 像是要让她彻底死心似的,戚月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这感觉李夫人不陌生?是不是还觉得喉咙干痛无比?放心,你到死都会是这个感觉了。” 李夫人脑子里“嗡”的一声,登时一片空白,连挣扎也忘了。 戚月淡定地收回手,看也没看李夫人脸上哗哗冒血的伤口。 “你会一直觉得口渴,总想喝水,一直喝一直渴。不过你可得克制一点,毕竟水这种东西,喝太多也是会中毒的呢。” “秀秀。” 钟秀秀这才回魂,连忙应了声,戚月又道:“我回去睡一会儿,待会儿看到喻晨告诉他,不管他亲自去还是托人传信,我要宋大夫明早之前把这些人全都带走,一个也不留。” 钟秀秀知道,她这是真的伤心了,不然也不会不顾宋心竹还在月子,执意要把人赶走。 不过都是活该!秀秀在心里愤愤不平地想,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遭罪也都是应该的,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我知道了姐姐,你先回房等一会儿,我熬了粥,你吃完了再睡。” 戚月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钟秀秀也完全无视了跌坐在地上满脸懊恼和愤恨的李夫人,抱着孩子去敲宋心竹的房门。 好一会儿,房门才慢悠悠地打开,小梨小心翼翼地探头,见是钟秀秀,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甚至不太敢看对方的眼睛。 钟秀秀显然也被这场闹剧气得不轻,面上没了半点笑意。 她把孩子往小梨那一送,原封不动地将李夫人的话还了回去:“自己的孩子自己抱着!” 说完,也不管小梨有没有把孩子接好,转身就走了。 可走了没几步,又实在忍不住了一般,转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小梨,愤然道:“宋小姐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如果不是孩子太大,宋大夫也不会求到我姐姐这里。这件事太多人可以作证了,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居然能耍这样的无赖。”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婆媳俩都听得见。 “我姐姐为了宋小姐这一胎,担惊受怕了一个多月,根本都顾不上自己肚子里也有一个。就是帮宋小姐接生的时候,她自己也在发动,却一点都不肯透露,生怕我们会影响到宋小姐。宋小姐,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想想,我姐姐有一点对不住你的地方吗?” 屋内的宋心竹早就羞愧地低下了头,一声都没吭。 钟秀秀揉了揉眼睛,实在不想让自己在这种人面前哭出来,冷哼一声跑了。 等端着粥出来时,李夫人已经没在原地了,不知道是回了自己的房间还是去了宋心竹那儿。 钟秀秀不想管了,反正明天这些人就走了,她要向姐姐学习,不要在意不相干的人。 重整好心情后,钟秀秀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敲了敲戚月的门,得到许可后才推门进去。 戚月看起来一点异样都没有,只是靠坐在床上发呆。 “姐姐,吃点东西再睡一会儿。” 第88章 钱钱 戚月接过碗捧在手里,没急着动,只是语气平平道:“刚才还困得很,这会儿又好像睡不着了。” 钟秀秀知道她是气着了,情绪一上来瘪嘴又要哭。 戚月见了,笑着摇了摇头,道:“去看看孩子睡了没,没睡让林巧抱来我玩会儿。” “噗嗤!”钟秀秀的情绪一下子被戚月给带跑了,“姐姐,有你这样做娘的嘛?小娃娃那么小怎么能拿来玩儿啊?” 哪知戚月一脸理所当然道:“生孩子不就是拿来玩的吗?别废话,赶紧去!” 钟秀秀只得去了。 不多时,钟秀秀回来,林巧抱着孩子紧随其后。 “夫人,”林巧轻柔地打了声招呼,动作小心地将孩子放在戚月身旁,“夫人刚生产完,别急着抱孩子,免得伤腰。” 小娃娃这会儿醒着,眼睛虽然还没完全睁开,可依旧能看出眼仁很黑,也不像大多新生儿那样无神。 林巧也道:“小少爷眼睛很漂亮呢,像夫人。” 戚月看着孩子那懵懵懂懂的小模样,不自觉莞尔一笑,伸手轻轻在他脸上戳了戳,触感软软嫩嫩的,让人心都忍不住跟着塌陷了一块。 钟秀秀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情也好了不少,想起什么似的问:“姐姐,你跟姐夫给孩子取名了没呀?” 戚月垂眸,思索了片刻后道:“我想叫他戚楌。” 钟秀秀一时间竟没觉得哪里不对,“哪个楌?有什么寓意嘛?” “书中有载,楌者,木棉也。木棉籽即使在即使在极其恶劣的生存环境里,也能发芽生长,我希望他日后能禁得起磨难,保得住傲骨。” 她说这番话时,目光一直停留在戚楌的脸上,满是温柔。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至于小名……就叫钱钱好了。” “这又是为什么?”钟秀秀一脸迷茫。 戚月乐呵呵解释道:“你试试快一点多读几遍戚楌。” “戚楌戚楌戚楌……钱?” 钟秀秀反应过来,整个人都不好了,就连稳重冷静的林巧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钱钱,以后就叫你钱钱啦。”戚月笑吟吟地小声跟戚楌说话。后者似乎是很喜欢新名字,“咿咿呀呀”地回应着。 “等一下姐姐,”钟秀秀终于觉出哪里不对,小心翼翼地问:“这孩子,姓戚呀?” 戚月一脸莫名地看着她,“不然呢?难不成姓喻?” 不该是姓喻吗?钟秀秀瞪大了眼睛,满脸世界观被颠覆留下的冲击。 好一会儿,钟秀秀才缓过来。她的心永远向着姐姐,姐姐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就没有多问。只是有些担心,这么草率就把孩子的名字给定下来了,姐夫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正愣神呢,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喻晨柔和的声音:“戚月,醒着么?” 他声音放得很轻,若戚月睡着根本听不见,也没有再敲门。 钟秀秀回过神,连忙跑去把房门打开。 喻晨身后还跟着刘叔刘婶还有他们的两个儿子,见门开了,都焦急地看着钟秀秀。 喻晨道:“敲你和林巧的房门都没人应,猜就是都在这边,戚月如何?” “姐姐醒着,正逗钱钱玩儿呢。” “钱钱?”喻晨疑惑地看着她。 钟秀秀忐忑地将孩子的名字讲给他,后者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笑了笑,似乎是被小名给逗笑的。 就这么默认了孩子跟母姓的决定。 钟秀秀暗自松了口气,果然是自己多虑了,姐夫还是那个姐夫,无论姐姐说什么都不会有意见。 戚月的声音自房内响起,“秀秀,谁来了?” 钟秀秀答完,引着人进去。 本就不大的房间一下子变得拥挤了起来。 刘婶由钟秀秀扶着,慢悠悠地来到床前坐下,先是看了看戚月,见她气色尚可才放了心,继而低头去看孩子。 “哎呦,这小娃娃长得可真好,白白嫩嫩的。”说话间,满眼的喜爱都快溢出来了。 刘叔和两个儿子不方便进里间,一听这话急得不行。戚月听见动静,好笑地看了看刘婶,让林巧抱起孩子给他们父子三人看看去。 刘婶拉起戚月的手,满脸的感慨和愧疚,“我还说要照顾你月子,结果这一晃你孩子都生了,我这腿脚还是不太方便,只怕来了也是给秀秀他们添乱的。” “你这已经恢复得很快啦,”戚月安慰道,许是做了母亲,人也柔和了不少。“有几个中风的病人能像你一样这么短时间就满地走了?做人要学会知足。” 刘婶被她这么一说,也绷不住笑了。 她在门口也听见了钟秀秀说的孩子取名的事,这会儿看看喻晨,又看看戚月,笑道:“喻秀才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戚丫头眼光不错,如今你们孩子也平安出生了,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您看着长大的还真就不是这个人。戚月默默想着,嘴上打着哈哈把话题岔了过去,没留意喻晨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这时,刘婶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一枚长命锁。 刘婶将长命锁放在戚月手心里,语气温和道:“这还是我满月的时候,我爹亲手给我打的,如今送给钱钱,你们可不要嫌弃。” 戚月听了一惊,下意识地就要往回推。“不行不行,刘婶,你这太贵重了。” 哪知刘婶比她还要着急,按着她的手说什么都不让她拒绝。 “不贵重,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唯独这枚长命锁还算特别一点,也不过是银子打的。你要是不收,就是嫌它太寒酸!” “刘婶,我哪敢嫌弃呀,”戚月哭笑不得道,“只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该留给儿子嘛?我……” 谁知刘婶满不在乎道:“我就这一个长命锁,留给哪个儿子都不合适,还不如给救命恩人!我都跟他们两个说好了,他们听说是送给你家孩子的,都没意见,还说过阵子赚了钱,也要给孩子补上贺礼。” 戚月见是真推辞不过,只好收了下来。 第89章 对不起 回头从药坠里再调些补品回给刘婶好了,戚月心里暗自想着。 又聊了一会儿,戚月捎带着给刘婶诊了个脉,一家四口才告辞离去。 说是一家四口全走了也不太准确,老两口临走前把两个儿子留下了,叫钟秀秀有什么体力活尽管支使这俩傻大儿,她就只管好好照顾戚月就好。 兄弟俩忙前忙后帮着烧火做饭,倒真给钟秀秀减轻了不小的负担。 她抽了个空把早上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喻晨,后者沉着脸,只说了声“知道了”,便出了门,一下午都没再见人影。 晚上,戚月精神头好了不少,出来跟大伙一起吃饭,刘家两兄弟忙了一天累得不轻,这会儿正捧着饭碗大快朵颐,毫无形象可言。 戚月慢慢悠悠地喝了两口汤,想起什么似的问:“宋小姐的晚饭送过去了吗?” 钟秀秀撇了撇嘴,不情不愿道:“送去了,跟姐姐吃的一样。” 那模样看起来似乎是特别心疼粮食。 戚月见状笑了笑,“好啦,人家至多再住一晚,别在吃食上苛待了他们。” 钟秀秀“哼”了一声,还是不太高兴似的,却也懂事的没有多说什么,换个话题道:“阿巧姐的饭菜都送到她房间了,她说是要看着钱钱,不跟我们一起吃。” 对外,包括刘家这四口人都不知道她是戚楌的奶娘,只当她是喻秀才专门买来的丫头。 为此刘婶白天还偷偷问过戚月,这么稳重懂事的丫头得花多少钱,戚月也只能但笑不语。 戚月听了钟秀秀的汇报不置一词,安静地吃着饭。 不多时,外头响起了车马声,随即喻晨带着宋大夫进门。前者面沉如水,后者满面不安。 一进门,宋大夫就大步上前朝戚月施礼。 戚月蹙了下眉,下一刻喻晨就在旁扶住了他的手没让他弯下这个腰。 “宋大夫,”喻晨冷声道:“你想内子折寿?” 宋大夫顿时更慌了,“不是不是,我没那个意思!” 他看看喻晨,又看看戚月,颇为懊恼道:“哎呀!我真是……戚大夫,这一个多月我不是不想来,实在是家慈生病卧床不起,我走不开啊……” “谁能想到我那亲家母当时跟我说得好好的,会好好照顾小女,不给你们添麻烦,实则却裹了那么多乱。换孩子……亏她想得出来!” 戚月全程都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宋大夫焦急地辩解着。 无心去管他是真的感到抱歉还是在做样子,戚月慢条斯理道:“宋大夫,令爱的孩子一落地就有八斤三两重;而我的孩子碍于早期营养不好,尽管后来补上来了,可也就只有六斤。都是赵婆婆亲自量的,你若是有意见,可以去问赵婆婆。” “当然,就是不问,你身为医者也该知道令爱肚子里的孩子不小,你为令爱请来帮忙转胎的接生婆也都知道,无论如何,这孩子都不可能是我给你调换的,这一点你有异议吗?” 宋大夫满脸通红,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得,“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什么东西来,最后也只能说一句:“是我那亲家母不懂事了。” 戚月勾起一抹未达眼底的笑,冷淡道:“她已经付了不懂事的代价了,我现在也不求别的,只想图个眼前清净。” 宋大夫连忙点头,“我明白,所以不等天亮就来了。此番的确是我们对不住你,日后有什么差遣,我一定随叫随到!” “没什么差遣不差遣的,宋大夫快回。”戚月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眼见着戚月一副不愿再多说的模样,宋大夫懊悔地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喻晨,道:“喻公子,这里面是先前说好的,按接生的规矩给的红包,还有我送给你们孩子的贺礼,还望你们不要嫌弃。” 喻晨转头看了眼戚月,见她没什么表示,便做主接过来打开,放到戚月眼前。 入眼是一块水头不错的玉石,还未经打磨,个头也不小,底下用红纸包着厚厚的一个红包,怎么看都超过接生的规矩了。 戚月抬手,默不作声地合上了盖子,没有说话。 宋大夫顿时有点忐忑起来——她这是收还是不收啊? 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喻晨,后者轻咳一声,突然道:“秀秀,带宋大夫去宋小姐的房间。” 突然被点名的钟秀秀愣了一下,连忙起来带路。 宋大夫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房门,才反应过来戚大夫这是收了,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气。 等宋大夫进了女儿的房间,戚月才起身道:“我回房了,你们慢慢吃。” 本都抬腿要走了,想了想还是折回来把盒子带走。 不管怎么生气,都不会跟钱过不去。 不知道宋大夫跟李夫人都说了些什么,走的时候李夫人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再没有那样嚣张的气焰了。 宋心竹惨白着张脸,宋大夫单从脉象没看出什么问题,直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肯说,问得紧了,就红着眼睛叫父亲别问,弄得宋大夫一脸莫名。 他们这一大家子人打道回府的动静不小,直到快要出门了,就见戚月突然从房里出来。 见到她,几人面色五彩缤纷的好看。 宋心竹眼见着她径直朝自己走来,登时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看她。 戚月才不理会她是什么心情,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个小瓷盒,语气冷淡道:“我知道你那里疼,回去把这个抹到里面去,一日两次,不出七日就能完好如初。” 宋心竹愣愣地接过小瓷盒,看着戚月说不出话来。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戚月又道:“刚开始会很疼,因为里面有杀菌的成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疼个一两天就好了,忍一忍。若是不用这个,伤口长不好回头更遭罪。” 说完,戚月完成任务一般,转身就走,看都没看身后早已哭得梨花带雨的宋心竹。 “对不起……戚大夫对不起……” 第90章 买也该买得起了 钟秀秀知道这事已经是两天后了,彼时戚月正跟她聊起产后常见的撕裂伤问题,戚月随口就聊起了宋心竹这个经典病例,以及如何用药的问题。 钟秀秀虽没看见她是何时配的药,但也丝毫没有怀疑,只是愤愤不平道:“姐姐为什么要给她药?她们那种人,根本不配!” 戚月好笑地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而后又转头去逗戚楌,口中满不在乎道:“她也只是个没有主见的可怜人罢了,我没必要跟她较劲。而且……” 她顿了顿,从枕边拿起那日宋大夫送来的玉石,道:“她父亲给钱钱送来了贺礼,我于情于理都该替钱钱还了这份人情,也是不想跟他们有太深的瓜葛。” 钟秀秀略微想了想,觉得姐姐说得都对,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低头继续往小本本上记笔记。 许是血浓于水,即使戚月不怎么照顾,戚楌也还是更喜欢母亲多些。林巧的原话就是,小少爷平日里都没什么声音,也就到了娘亲这里才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对于这个林巧,戚月还是有很多顾虑,可眼下有这么个人帮她照顾孩子,的确是省了她不少事儿。 有了喻晨那八千两,加上现在也攒下了些名气,戚月觉得也是时候去县里开间医馆了,这几天一直都在想这件事。 许是看出了什么,林巧在旁出声提醒道:“夫人,忧思伤神,您眼下还是需要多休息。” 戚月回神,神色淡淡道:“我也没想什么,就是在琢磨开医馆的事。” 林巧难得的愣了下,似乎是有些意外。 钟秀秀更是低呼出声:“姐姐要开医馆啦?” “只是想想,还没出月呢,不急。” 主要是现下她对县里的房价还不了解,若是进了县里,她这一大家子人要安置在哪里?刘婶又该怎么办?全是问题。 这几天喻晨又不见人影,可能是在忙原身的老房子的事,她也不好给人家增添负担,也就只能自己瞎琢磨了。 林巧回过神来,大致也猜得出戚月心中的顾虑,体贴道:“夫人若是要开医馆,这一大家子自然是要带去了,到时候夫人又要租铺子开医馆,又要置办宅子住人,肯定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戚月微微点头,有个人商量,她也就将自己的想法也说了出来。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我想,能不能直接租个大一点的宅子,也不挂医馆的招牌,只告知邻里我这可以看病,这样我就省了一个医馆的房租,还不用整日两头跑,甚至遇上疑难杂病就要好几日回不了家。” 这想法倒是很新奇,林巧闻所未闻,半晌都没有接上话。 戚月疑惑地看向她,问:“不行?” 林巧拖着调子“唔”了一声,似在斟酌着什么,末了才道:“这样的事我也提不了太多意见,夫人还是该同公子商议。” 得,又绕回去了。 虽然这事用不着喻晨做主,但还是要与他商议过了才安心。 连戚月自己都没察觉到,她已然习惯性地将喻晨摆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喻晨今天难得地回来吃午饭。 饭后,戚月留他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天气暖和阳光也好,戚月让林巧将钱钱抱出来晒太阳,而后将自己的想法提了出来。 喻晨想也没想,道:“不用租,你现在就是买也该买得起了。” “啊?当真?” 戚月一脸震惊的模样令喻晨忍俊不禁,“县里的宅子没有那么贵,你若是需要,我这几日多去县里伢行帮你跑跑。” 听了这话,戚月又犹豫了,“那会不会太辛苦你了?” 喻晨笑道:“不辛苦,反正我也是隔三差五要跑一趟县里,骑马也方便。” 眼见着自家主子逐渐变成贴心管事,林巧也是难得的心绪难平,也不知道自己相公见了眼前这一幕会是个什么表情。 两人愉快地敲定了这事,戚月又大致说了自己需要多大的宅子,让喻晨有空的时候留意一二就行,不急。 “就是不知道刘婶要怎么办,”戚月有些担忧道,“她会同意跟我到县里住一段时间吗?她身体虽然恢复得不错,但是不放在身边看着我还是不太放心。” 喻晨安慰道:“这件事也可以交给我。先前刘家那两兄弟不是说,等刘婶病好些了就去县里找份活计做吗?眼下正是个好机会。” 戚月眼前一亮,对呀!把刘婶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两兄弟也能早些进县里闯荡,兴许年前都能攒下一大笔钱了。 见戚月满意了,喻晨便道:“那这件事就交由我去说,你安心休息,别再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了。” “好说好说!”戚月心情大好。 喻晨又不动声色地朝林巧投去一个眼神,见后者意会点头,这才放心地离开。 清闲的日子又过了半个月,戚月养得人都胖了二斤,不得不每天赶在午后阳光正好的时候在院子里活动。 这天,戚月抱着钱钱院子里晒太阳,听见车马声还下意识看了眼马棚。 喻晨今天并没有套马车,骑着马就走了,这能是谁家的马车? 好在来人很快就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亲身给戚月解惑来了。 戚月欣喜地起身打招呼,“郑大嫂,你怎么有空过来啦?” 郑大嫂看她抱着孩子,兴奋地一拍手道:“我就知道你该生了,特意赶过来道喜的,快让我看看小娃娃。” 说着,小心翼翼从戚月怀里把钱钱接了过去,看着他那肉呼呼的模样,郑大嫂心都要化了。 “哎呦,看着小模样长得,太招人喜欢了!”郑大嫂乐得见牙不见眼,又问戚月:“满月了吗?” 戚月如实道:“没有,还差几天。” 郑大嫂一听吓了一跳,顿时慌乱起来,“这没出月子怎么就在外头吹风呀?你也不怕做病!” 戚月安抚地朝她笑笑,“就偶尔出来透透气罢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心里能没数嘛。” 第91章 动作很快 尽管这样,郑大嫂还是不能放心,催促着让戚月进屋。 戚月无法只好照做,正要进门,就见郑大嫂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道:“你瞧我这记性,我可不是自个儿来的呢!” 她说这话时,院子外也传来一阵响动,不多时,安羽丰和妻子杨兰携手走了进来。 戚月一眼就瞧出些不对来,意外地挑了挑眉,看向郑大嫂意有所指道:“他们两个动作很快啊。” 郑大嫂微微一怔,继而惊叹起来:“戚大夫连脉都没摸到就看出来啦?真是神了啊!” 寻常大夫自然是看不出来,可戚月自有一套方法,面诊方面就是前世她师父来了也是比不过的。 她笑吟吟道:“面色上能看得出,具体的还得诊过脉才知道。” 正说着,夫妻俩也走了过来,面上都是难掩的欢喜。 刚一走进,安羽丰便恭恭敬敬地朝戚月施了一礼。 “戚大夫,多谢!” 杨兰也跟着行了礼,阵仗摆的十足,倒弄得戚月颇为不适应。 戚月连忙往旁边闪了几步,道:“你们快打住,在我这不必搞这些有的没的,我与你们投缘,都是拿你们当朋友的,别搞得这么生分。” 郑大嫂闻言爽朗一笑,“对!以后都是朋友,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提!” “好了好了,大家都进屋说。”戚月难得地展现出好客的一面,看了杨兰一眼,又忍不住数落道:“你们也是,头三个月正是危险的时候,也敢带着安夫人颠簸,快进屋,让我看看。” 几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堂屋,钟秀秀连忙用前些天喻晨进城带回来的茶叶招待客人。 戚月已经诊完了脉,由衷地道:“恭喜了。” 钟秀秀看着众人面上难掩的笑容有些发懵。 杨兰见状,也知道她是戚月的半个徒弟,便笑着招呼道:“秀秀也来摸摸,我看看你姐姐教了这么久,有没有成效。” 钟秀秀乖巧地点头,真的上去摸了摸杨兰的脉象。戚月静静地看着,也不出声。 钟秀秀摸了一会儿,又不太确定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良久,才迟疑着道:“的确是跟我的不太一样,我不太确定……” 说着,她求助似的看向戚月,引得杨兰又是一阵发笑。 戚月眼底也尽是笑意,鼓励她道:“没事,你就放心大胆地说,说错了也不要紧。” 钟秀秀听完有了些信心,微微思索了片刻,转头去看杨兰,问:“安夫人近日可有嗜睡、头晕、恶心或者口味大改的症状?” 闻言,戚月赞许地扬了扬眉。她看人的眼光果然准,这小丫头跟自己学东西的态度还是很认真的。 起码记得她说的,所谓望闻问切,问诊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寻常医者很难单凭脉象看出多少东西,因而需要通过患者的外在症状和异常来结合脉象分析病因。 杨兰十分配合地答道:“头晕恶心倒没有,就是有些嗜睡,口味嘛……我原来一口辣的都吃不了,现在倒是能吃些了。” 钟秀秀点了点头,道:“这些很像是女子孕中常见的症状,安夫人的脉象也有点像是滑脉,但是跟我之前摸姐姐的脉象又不太一样……” 说到这,钟秀秀又忍不住去看戚月,小心翼翼地问:“姐姐,安夫人是怀了身孕嘛?” 戚月笑着点点头,“是,因为只有不到两个月,而你摸我的脉象那会儿我都八九个月了,自然是有区别的。” 末了,戚月还不忘赞许地补上一句:“做的不错。” 钟秀秀面上这才恢复了招牌似的傻笑,继而道:“安夫人怀了身孕不能喝茶,我去把早上炖的梨汤端来。” 说完就乐颠颠地跑了。 戚月收回视线,转而正色道:“安夫人这一胎目前看来都还不错,正常调养即可,若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传个信儿过来。我现在孩子也生完了,去哪儿都方便。” 郑大嫂:“哎哟!那可太好了,有戚大夫这句话,我们都能安心了。” 安羽丰夫妇和郑大嫂这趟来又带了不少新鲜的鱼虾,还送了戚楌一对小银镯子做贺礼,戚月不好拒绝,便留几人吃晚饭。 “若是不嫌弃,在我这住几晚也行,”戚月道,“安夫人刚有孕,也别来来回回折腾人家,在我这全当放松放松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已经潜移默化地把喻晨这里当做自己家了,招待起客人来都那样的自然而然。 郑大嫂自然是没意见,她本就喜欢孩子,自己家那个不省心的今年已经七岁了,正是猫嫌狗不待见的年纪,整日里看见他都不烦别人。 如今戚月这有现成的软乎乎白胖胖的小娃娃可以抱,早就乐不思蜀了。 “你也别安夫人安公子了,”郑大嫂豪爽道,“我弟弟比你大些,要是不嫌弃,就叫他们哥哥嫂子,都是自家人,别弄得那么生分。” 戚月痛快地点头。 她这人就是如此,你拿真心相待,她自然也回以一份真心;你若虚情假意地糊弄,她也不是个傻的,自然都看得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更不会与之深交。 爱憎分明到了如此地步,也正是令喻晨头疼的根节,与其相处,必须打起十二分的警惕,一步行差踏错,迎来的都会是她的疏远。 晚饭时,话题难免地聊到了宋心竹的身上,戚月本不欲多说,只告诉郑大嫂他们母女平安,可钟秀秀却忍不住了。 本就一直看不惯李夫人的所作所为,后来又闹了那么一出,连带着对宋心竹的好感都败尽了,不由自主就多说了些。 听完了前因后果,郑大嫂气得不轻,皱着眉骂道:“那死老太太真不是个东西,怎么想的啊就要把你家钱钱抱走?就算真让她得逞了,到底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她能有几分真心拿出来对孩子啊?” 钟秀秀可算找到了共鸣,饭都顾不上吃了,连连点头道:“就是!太讨厌了,活该她一辈子都说不出话!” 第92章 帮我个忙 杨兰也是一脸愕然,“我长这么大,也是头回听说还有如此不要脸皮的,亏得戚大夫这么全心全意地照顾宋小姐的胎,真是……” 她自幼家教严格,太粗俗的词汇也说不出来,只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戚月笑道:“你们都那么激动做什么,我这个当事人都不觉得怎么样。” “戚大夫都不觉得委屈吗?”杨兰忍不住问。 哪知戚月面上满不在乎似的,根本没把这当回事。“这种事太多了,不是每个人像你们这般秉性质朴又讲道理的。以后更过分的肯定还会有,我只是个大夫,除了治病,其他真的没什么能让我入心的。” 安羽丰笑了,“戚大夫品行高洁不拘小节,就是我等男子也比不得……”说着看向喻晨,端起酒杯道:“喻公子是个有福气的。” “可不是。”喻晨难得对外有一丝笑意,意有所指地看了戚月一眼。 是个鬼。戚月皮笑肉不笑地在心里腹诽。 翌日一大早,郑大嫂就先回去了,说是还要卖鱼,安羽丰夫妇则在这边留了两天才回。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和单调。 戚楌满月这天,喻晨起得很早,戚月起来看完孩子又抽空喂了喂鸡,才见他回来。 “喏,”一见面,喻晨就递来一把铜锁的钥匙,“你家里已经收拾妥当了,要去看看吗?” 戚月眼前一亮,接过钥匙连忙点头。 虽然当时把修葺的活计交给喻晨时,自己说过有空就去帮忙,可这个空始终没抽出来,后来更是干脆安心地当起了甩手掌柜,一晃好几个月去,也不知道喻晨把那里收拾成什么样了。 两人溜溜达达地往戚家走去,两家本就离得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 院子外的篱笆墙是重新钉的,还刷了层红漆,看着崭新的特别漂亮 还没等戚月拿钥匙开锁,就见隔壁赵大婶从自家院子里出来,见了两人一起过来,明显一愣。 “哟!这不是戚丫头么?”赵大婶酸溜溜道“有些日子不见,我还以为你飞上枝头变凤凰,不回这狗窝了呢。” 戚月微微一哂,反唇相讥道:“哟!这不是赵大婶么?有些日子不见,我还以为你不学疯狗乱汪汪了呢。” “你!”赵大婶气得不轻,跨出一大步就要找戚月拼命似的,可看了看旁边沉着脸不发一言的喻晨,又蔫儿了。 赵大婶语气不忿地小声嘀咕道:“不就是个穷秀才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皇帝老儿在外头生的皇子呢!神气什么?” 说完,赵大婶哼了一声扭头回家了。 戚月好笑地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一边开铜锁一边忍不住问:“你怎么她了她那么怕你?” 喻晨轻描淡写地答:“也没什么,不过是觉得我修葺屋子的动静有点大,来闹过一回,被我打发了。” 这个年代没有电钻什么的,动静再大能有多大?不过都是无理取闹罢了。 不过只闹了一次就不敢来了,想来喻晨口中的打发绝对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 人家摆明了不打算深说,戚月也就没有多问,自顾开门进了院子。 小院收拾的干干净净,开出一小片地来,种了点蔬菜,都长得很好。 屋子里也处处都是翻新过的痕迹,属于那种粗略一看都能看出用心的程度。 戚月怎么看怎么满意,尤其是在发现喻晨把她原来住的那个小屋子都收拾出来以后。 “这里你也翻新了?”戚月意外地挑眉。 喻晨淡淡地“嗯”了一声,看着屋门微微愣神,下意识低低念了一句:“毕竟意义不同。” 戚月心思没放在他身上,冷不防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喻晨回过神,淡然道:“没什么,就是想说毕竟是你住过的地方,又都是你的,就连带着一起收拾了。” “这窗子开得不错,这样里头就能透光了,要不然这里面总是阴嗖嗖的,还潮。” 戚月看了一圈,怎么看怎么满意。虽说暂时不住在这里,但光看着心情也是好的。 以后就算不在村子里了,也可以学喻晨,给刘婶他们留点钱,让他们定期帮她收拾一下。 “你先前说要在县里找宅子的事,我也打听了。” 一听这话,戚月来了精神,在小屋子里找了两个板凳,一个递给喻晨,另一个自己坐下,才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示意喻晨往下说。 喻晨莞尔道:“有个宅子,虽说小了点但也是三进的,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二十多间能住人的房间。我让牙行的人给我留几日,你若是有兴趣,可以抽空去县里看看。” “行啊,”戚月痛快地答,想了想又急忙问:“多少钱?” 喻晨慢条斯理地帮忙分析:“牙行的人开出七百五十两的价格,估计还有商量的余地。这个价格的确要照市场价高一些了,但胜在里头都是刚翻修过的,买下来几乎不用怎么收拾。” 戚月懂了,这是拎包即住的小精装,甚至听起来这规模都不算小了。 只是买房还是要看眼缘,看也不看就敲定肯定不现实,戚月还是决定这两天去县里看一眼。 再加上因为各种原因,她都好久没有去县里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出门逛逛,散散心。 “你估摸着,这宅子最低多少钱能买得下来?”戚月问。 原身对这方面压根就没有概念,戚月自然也不知道行情,只得事事都问喻晨。 喻晨不加思忖回了句“六百两”,显然是早就心里有数。 戚月点点头,心里有了数,作势起身道:“那就先这样,回去。” 喻晨却不慌不忙地按住她,说了句:“不急,我有事要同你说。” 闻言,戚月疑惑地看向他,少有的在他脸上看到如此郑重的神色。 心里莫名地响起一阵警报声,戚月警惕地看着他道:“你说。” “过阵子,可能要来一个熟人,届时还请你帮我个忙。” “不帮!”戚月不觉得这个忙有那么简单,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第93章 差点骗过去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也懒得掺和你和你家里的事,所以除了给你解毒,其他都不要拿来跟我说。” 戚月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完全是一副没得商量的态度。 喻晨也不多说,只淡然笑了笑,目光慢悠悠在小屋里绕了一圈。 戚月:…… 这假秀才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就说这人怎么那么好心,又是帮忙装修又是替她跑前跑后的忙活,感情都是为这一刻铺路呢! 喻晨游刃有余地迎上她审视的目光,甚至嘴角还扬起一抹轻松的笑意,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戚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决定耍赖。 “你不用那么看着我,说了不帮就是不帮。”顿了顿,戚月叹了口气,正色道:“按理说我们也有些交情了,你这人又不讨人厌,也帮了我很多,难得求我点事,我于情于理都该帮忙。” 说着,她重又看向喻晨,这一眼,让喻晨也不由地微微愣住。 他从未见过她有那样矛盾和挣扎的眼神,又是少有的那样郑重,一时间,喻晨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强人所难的愧疚感来。 “我要是一个人,自然怎么都无所谓,可我现在有钱钱了,我要是被卷进了什么麻烦,钱钱怎么办?” 她说得那样真诚,几乎彻底绝了喻晨还要再商量的念头,要不是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狡黠的话。 戚月眼见他变了神色,就知道自己没能糊弄过去,心里闪过一丝懊恼。 果然在喻晨面前,一丁点细微的表情都要收拾好。这个人,太会察言观色了。 喻晨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开口道:“戚大夫可真是差点就把我骗过去了。” 表演被识破,也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 戚月蹙了蹙眉,撇嘴狡辩道:“怎么能算是骗?我要是有什么事,最放心不下的当然是钱钱。” “我既然提了,自然不会让你有事。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只等你点个头而已,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喻晨语气真诚道。 戚月皮笑肉不笑:“呵!我信你还不如信母猪能上树。” 喻晨:“……”她这张嘴啊! 半晌,戚月破罐子破摔似的道:“算了算了,你先说来听听。” 见她有所松动,喻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稍稍松了口气。 “是这样的,过些日子……” 两人从戚家出来时,戚月一脸复杂,再三去看喻晨的表情,可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什么端倪。 戚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喻晨回看过去,面上露出一抹浅淡的弧度,不答反问道:“我看起来像是那种脑子一热就凭冲动行事的人吗?” 那倒是不像,可是这也太乱来了。 戚月眉头紧锁,越发后悔跟这个假秀才绑在一条船上了。 纠结了一阵,戚月忍不住警告道:“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要是钱钱被你牵连了有个什么好歹,我第一个先毒死你!” 喻晨不语,可满不在乎的模样仿佛在说:请便。 戚月默默翻了个白眼。 戚楌满月,请的人却不多,甚至可以说除了刘老头一家,其他人戚月都没有传信儿过去。 确实也没什么能请的,村子里的人戚月是一个都不想见,宋大夫那儿因为李夫人的事闹成这样,也没什么深交的必要了。 本来戚月是想请郑大嫂的,可杨兰刚怀孕不能折腾,况且这才走了没几天,贸贸然就把人叫来也不是个事儿。 是以戚月打算在戚家院子里摆个大桌,就跟刘老头一家聚一聚算了。 可不传信儿,该来的也总是会来的。 两人回到喻家,就见钟秀秀领着郑大嫂出来,似乎是要去戚家寻他们。 见了戚月,郑大嫂笑着道了喜,而后才道:“我都忙忘了,还是我弟媳头天告诉我别忘了来喝酒我才想起来。她现在怀着身子,我娘不许她乱跑,她还挺遗憾不能亲自来的呢。” 戚月一边把人引进门,一边听她说完,忍不住笑道:“小心些是应该的,让她别太过意不去,以后有的是机会见。” 郑大嫂一叠声说着“对对对”,乐呵呵地跟着戚月进了屋。 下午,戚月叫上刘老头一家和郑大嫂一同去原身修葺好的家里参观,钟秀秀则开始忙活晚饭。 接了几个诊以后,戚月手里也宽裕了不少,即使没有原身娘留下的东西和喻晨那八千两,供一大家子吃好还是没问题的。 进了六月,饶是处于大渝北境的紫苏村这会儿也开始热了起来,戚月调了个解暑的糖水,同刘婶和郑大嫂一起坐在院子里纳凉,任由灶屋里的人忙活去。 小院里有棵枣树,这会儿生得枝繁叶茂的,树荫下是喻晨特意选的石桌石凳,这会儿坐在树下,不光能遮住大片日光,小风吹得也很舒适。 戚月悠哉悠哉地喝了口糖水,惬意地眯起了眼。 刘婶抬头看看头顶的树冠,颇有些感慨道:“一晃我也好些年没来这了,李氏那个性子……哎,不提她。我记得上回来,这棵树还没有这么高呢。” 戚月没有接这个话,虽然原身没有这段记忆,不过想来也知道,上次来肯定是吃原身娘过世的席面。 这话题接过来恐又要惹人伤心,戚月垂眸,敛了所有情绪,慢悠悠地端着碗又喝了一口。 刘婶很快从回忆里抽回思绪,转头看向戚月,眼中满是慈蔼。 顿了顿,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道:“平日里也不见你怎么带孩子,那个喻秀才买来的丫头信得过吗?” 戚月闻言,朝她投去安抚的一眼,淡笑着答:“若是信不过,我能整日这么清闲嘛?放心刘婶。” 刘婶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好孩子,现在也有能力养活自己了。若你娘泉下有知,也一定会替你感到骄傲。” 戚月没有说话。 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不过恰巧跟原身同名,恰巧替她活了过来而已,原身娘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还真不好说。 第94章 是我的福气 只听刘婶又道:“反正你现在也闲,我瞧着你身体恢复的也不错,不如抓点儿紧,再要一个?” “要一个什么?”戚月愣愣地看着刘婶,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郑大嫂在旁“噗嗤”一声乐了,调笑道:“刘婶你也太心急了。” 戚月一脸莫名地看着打哑谜的两人,忽然身后响起喻晨的声音:“刘婶,这件事还是得看戚月自己愿不愿意,旁人说了都不算,毕竟受苦的都是她自己,旁人又替不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戚月再不明白就是真傻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看刘婶,又回头瞪了一眼神色如常仿佛他们真是夫妻的喻晨。 刘婶还在试图劝生:“话是这么说,可孩子还是多点的好哇,你们家本就没什么人,多点孩子才热闹呢,而且现在钱钱小,抓紧再要一个,一口气就都拉扯大了,你看我们家阿用和友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前世那个世界就有太多这样思想陈旧的长辈,你说她坏,其实心里都觉得是在为你考虑,可说出来的话又确实要给你很大的压力。 到了这里就更严重了,一时半刻的也根本没法转变对方的思想。 戚月懒得掰扯那么多,思忖片刻,戚月看向刘婶语气郑重道:“钱钱的到来对我来说是个意外,我其实不太晓得如何带孩子,而且更喜欢赚钱,孩子多了难免分心,等过几年再说。” 反正喻晨的毒一解,他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到时候她就说喻晨跟人跑了,过几年她怕是连他是谁都能忘了,也不会有人再在她跟前提起这个人了。 完美。 戚月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震天响,面上却没有太多的情绪。 刘婶听了她这番话,便也没有再劝,只轻叹了口气,道:“算啦,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想法跟我们岁数大的不一样,说得多了你们年轻人怕是要嫌烦。你也别太在意我的话,我这人呐就是嘴碎,想到什么就要说。” “怎么会,”戚月面上恢复了轻松的笑容,“谁是真心为我着想我还是看得清的、” 她一向不怕人当面说她不爱听的话,因为她分得清哪些是恶意中伤哪些是忠言逆耳。反倒是那些口蜜腹剑的人,处处需要提防不说,与其说话都是对自己的一种折磨。 下午没那么热了,几人回了屋子,正赶上戚楌刚睡醒吃饱,精神头正十足呢,戚月就给抱到自己房里,几个人凑在一起逗孩子玩儿。 戚楌的眼睛照刚出生时有神了许多,见屋子里人多也不怕,漆黑的瞳仁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安静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 郑大嫂越看越喜欢,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我瞧着钱钱的眉眼像戚大夫多些是不是?”郑大嫂同刘婶交流道。 刘婶闻言点头,面上也尽是欢喜。可能越是岁数大的人,就越喜欢新生命的到来,刘婶每次见到戚楌,眼里的光亮都仿佛更胜了些许。 “我看着也是,都说儿肖母,这孩子跟戚丫头是真像。” 戚月嘴角微微抽了抽,忍不住吐槽道:“这是亏得钱钱听不懂,听懂都要哭了,像谁不好像他娘一样丑。” 郑大嫂闻言不干了,回过头反驳道:“哪个说你丑了?” 戚月笑了,生怕她俩看不清她脸上的胎记似的微微侧了侧脸,还抬手一指,“难为你们对着这么大一片胎记还能夸的下去哈。”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没什么存在感的喻晨忽然低笑出声,戚月听了,一记眼刀飞了过去。 笑个屁! 喻晨轻咳一声,收敛了面上的表情,只满眼戏谑地看着戚月。 两人的小动作丝毫没有被注意力全放在孩子身上的人察觉,只听刘婶不赞同道:“胎记怎么了?你又没法选择。” “就是,”郑大嫂赞同地点头:“其实不看胎记的话,戚大夫五官生得还是很周正的。” 说着,她还刻意瞥了喻晨一眼,语气调笑道:“只怕喻公子心里都偷着乐呢,要不是这块胎记,提亲的早都把戚家的门槛踏破了。” 这话说得多少有点过了,刘婶轻咳一声,郑大嫂也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表情有些懊恼。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 其实这话戚月听起来也没什么,她也知道这位郑大嫂是个心直口快的爽朗性子,没什么坏心眼儿。 可这里毕竟不比前世,没那么开放,在外人眼里,戚月跟喻晨毕竟是夫妻,当着人家夫君的面这么说,多少有点往戚月身上抹黑的嫌疑了。 戚月正想岔开话题缓解一下尴尬,就听喻晨在旁慢悠悠道:“郑大嫂说的是,能娶到戚月这样的女子,是我的福气。” 戚月:“……” 郑大嫂默默在心里松了口气,面上重又挂上笑意,“嗐!都赖我这张破嘴,总是说话不经脑子!你们夫妻俩都是很好的人,般配!” 话题就这么绕了过去,戚月心里却说不出的怪异。 突然发现,她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假秀才了。 正说着话,刘友忙三火四地跑了出去。 刘婶从窗子里瞧见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喊住他问:“友子,怎么了?你们哥俩把人家灶屋烧了?” 刘友愣了一下,才解释道:“不是不是,是娘你的药还没煎,我回家取了在这儿煎。” 刘婶被他给气笑了,熟落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呢,你急什么?挺大个小伙子了,做事还这么毛躁。” 刘友“嘿嘿”傻乐着挠了挠后脑勺,“不跟你说了娘,我得快点儿把药取来,免得耽误你吃药。” 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刘婶笑着摇了摇头,扭头继续逗戚楌。 不多时,刘友又急匆匆跑回来了,却是两手空空,显然并没有把药取回来。 这回,他面上满是惊慌,额角竟还挂着不少汗,也不知道是急得还是跑的。 来不及进屋,刘友匆匆忙忙跑到窗前,气喘吁吁道:“戚姐,不好了,你家门口来了好多人!” 第95章 都可以不计较 戚月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喻晨,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瞬,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 随即戚月就反应过来,喻晨口中的“熟人”不该来得这么快,便稍稍松了口气。 喻晨眉心紧锁,上前一步问道:“出了什么事?” 刘友也知道自己太急了,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反而更让人担心,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些,这才解释道:“我刚才回家,离老远听见你们家那边挺热闹的,就去瞅了一眼,看到围了不少人,吵吵闹闹的说要讨公道,我没敢上前,连忙跑回来报信了。” 听他这么说,戚月反倒彻底放心了。人多,就意味着不是喻晨的“熟人”,戚月本能地觉得,人再多也不会有喻晨的事难办。 戚月冷静道:“我回去看看,刘婶,你跟郑大嫂留在这别乱跑。” 郑大嫂不太放心地看着她,“什么人啊?要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看看?万一有什么危险……” “有危险怕的也该是他们。”戚月冷笑,心里大概也猜到了是谁在闹事。“有些人活着,偏偏想要作死。” 刘婶和郑大嫂俱是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喻晨看了她一眼,道:“我跟戚月一起去,刘婶,您和郑大嫂还是听戚月的话,就留在这,还能帮林巧看顾好钱钱。” 提到孩子,戚月也忍不住看了过去,小婴儿觉多,玩儿了这么半天已经困得要睁不开眼了,却还在盯着戚月看。 戚月戳了戳他嫩豆腐似的小脸,朝他笑了笑,轻声说了句:“睡。” 像是听懂了似的,戚楌乖乖闭上了眼睛。 面上笑容敛去,戚月朝刘婶和郑大嫂点了下头,神色漠然地出了屋子,喻晨紧随其后。 两人赶到喻晨家时,院门外的确围了不少人,两个捕快正在询问路过的村民。 那村民离喻晨家远,平时又不爱掺和别人家的闲事,因此也说不出戚月去了哪里。 “哎!”村民余光瞥见戚月,忙伸手一指嚷道:“那不就是戚月嘛!” 一瞬间,顺着村民手指的方向齐刷刷投去二十几道视线,大多凌厉中带着愤恨,仿佛戚月同他们有杀父之仇一般。 戚月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袖子,迎上了那些几乎犹如实质的目光,神色依旧平静。 打头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穿得五颜六色的仿若一只花孔雀,身形瘦削,面颊也像营养不良似的凹陷着,衬得眼睛极大,此时凶神恶煞瞪着戚月就冲了过来,看那架势活像是个要吃人的妖怪。 还没等他冲到近前,喻晨已经习惯性地挡在戚月身前了。 戚月一怔,似是没想到她都生完孩子了竟然还需要保护。随即又不由自主勾了勾嘴角,抬手将喻晨拨到一边。 “这是谁家的疯狗没拴住跑出来了?”戚月神色真诚,似是发自内心地感到疑惑。 那花孔雀一听,气得左脚绊了右脚,“噗通”一声,正巧摔在了戚月脚边。 戚月慢悠悠地往旁边挪了半步,花孔雀已经从地上跳起来了,面上是泥土都掩盖不了的羞愤。 “你这个妖怪!”花孔雀指着戚月跳脚道,“你说!你到底对我娘做了什么?!” 她最近接触的人统共也没几个,能有这么大儿子的女性更少了。 猜测被证实,戚月一时间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她没搭理那只花孔雀,而是抬眸去看远处走来的两名捕快。 好巧不巧的,其中一个她还认识。 “万兄。”喻晨不卑不亢地朝对方一拱手。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万勇。 其实另一个戚月也有些印象,都是之前芡实村疫病时,庄子里见过的面孔,只不过没说过话而已。 万勇朝他们两人微微笑了下,继而正色道:“今天一早这位李公子来县衙报官,说戚大夫换了他的儿子,还毒哑了他母亲企图灭口,县令大人听了十分震惊,就派我们两个跟来调查……” “还调查什么?”花孔雀不等万勇说完就嚷嚷起来,“就是这个妖怪!你们快把她抓起来!” “还揪着孩子的事不放呢?”戚月讥诮道,“怎么?宋大夫家里请过的接生婆都被你们收买了?用得着这样么?非要个别人家的孩子来养,还是你自己也知道,你很难再有孩子了?” 一番话句句都在往人心窝子里戳,花孔雀登时恼羞成怒地反驳:“你这妖怪胡说八道你!我才没不行呢!” 声音虽高,可眼底的心虚谁都看得出来,后半句更是直接等同于不打自招了。 显然戚月说得都是事实。 后头跟花孔雀一起来的那些人显然是看不下去了,一个看着岁数不小的男人走上前,指着花孔雀骂了句:“废物东西!” 花孔雀挨了骂却没敢吭声,委委屈屈道:“舅舅,这妖怪她……” “闭嘴!滚一边儿去!”男人眼一瞪,瞬间浇灭了花孔雀的气焰,后者一脸憋屈地退到了一边。 男人又转头瞪向戚月,见对方一脸的淡然,甚至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再看看她那令人作呕的半张脸…… 哼!说她是妖怪都是抬举了。男人暗自腹诽着,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要他亲自出马? 想到这,男人眼底添了一丝轻蔑,傲慢道:“戚……大夫?行,姑且叫你一声大夫,你即是个行医的,做人做事就不该这么没道德。赶紧把我外甥的儿子还来,其他事我们都可以不计较。” 这番话让戚月也不免意外地扬起眉。 听他这意思,只要给他们个儿子,连李夫人被毒哑了的事都不追究了? 戚月的目光不禁重又落到那个花孔雀身上。 看面色和状态应该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的确是不太能再有孩子了,若是不加干预,甚至活都不太能活的长。 这种情况她在前世倒是遇见过不少,可这里也会盛行那种东西吗? 戚月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她急切的想要知道,这种东西究竟是偶然流出,还是已经风靡到一定程度了。 第96章 好东西 花孔雀的舅舅见戚月非但没有搭理自己,反而望着自己外甥出了神,顿觉威严遭受了挑衅,横眉冷哼道:“你这女娃娃到底有没有家教?长者问你话,你就这样走神?” 戚月回过神,蹙眉“啧”了一声,似是有些不耐烦了。 她冷冷地朝男人望了过去,讥诮道:“您有家教,您的家教就是让你在这颠倒黑白,叫上一干闲人到别人家门口闹事的?您可真是好家教。” “你……”男人被气得不轻,指着戚月正要开骂,就见她突然大步越过自己,甚至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就已经拎小鸡似的拎着他那废物外甥的后领走到了一边。 万勇也是吓了一跳,以为戚月要动手。虽说这群人明显是无理取闹的,他也相信戚大夫不是那种人,可当着捕快的面动手打人到底是不太好。 你好歹等我们走了再打他呀。万勇忍不住在心里想,嘴上还是劝道:“戚大夫戚大夫,这可使不得啊!有话好好说!” 戚月没理会众人,这么会儿工夫已然探过了花孔雀的脉象,猜测也得到了证实。 万勇见她只是诊脉,没有其他动作,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见她脸色越来越沉,忍不住发问:“戚大夫,怎么了?” 戚月没说话,只是默默松开了手,可下一刻,那花孔雀突然抽搐着缓缓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眼神涣散,一只手五指大张着直直地向前伸着,似乎是想要人给他什么东西。 “哎呦!这是怎么了?”万勇慌了,他没见戚大夫做什么呀,这群人不会借题发挥为难戚大夫?这趟差事可真是太为难了,一会儿这群人闹起来他到底要不要抓戚大夫呀? 没人知道万勇憨憨的内心陷入了怎样的天人交战。 戚月也自然是没有对花孔雀做什么,却也没有对他这个样子感到意外。 花孔雀的舅舅也没有多意外,甚至习以为常地扭头朝人群中喊了一声:“快,把极乐丹拿来!” 一个布衣打扮的青年从人群中挤出来,宝贝似的捧着个小木盒,走近了看,盒盖开着,里面躺着五六颗乌漆嘛黑的药丸,黄豆粒那么大一点。 花孔雀的舅舅拿起一颗就要往外甥嘴里送,冷不防被一旁的戚月截了胡,还未待他说什么,就见戚月随手就给药丸捏碎了,正放在鼻子底下闻。 男人顿时怒了,目眦欲裂的样子仿若戚月捏碎的不是药丸,而是他的传家宝。 “你这乡野妇人到底想干什么!你知道这东西多贵吗?这一颗就是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见他似要动手,喻晨不动声色地护在戚月身前,冷眼看着男人,语气森然道:“这话该由我来说,若是内子有个什么闪失,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男人被气笑了,“你又是哪里来的小白脸?起开起开,别耽误我外甥进补!我之后再跟你们慢慢算账。” 喻晨回头看了一眼,见戚月没什么反应,便任由男人又拿了一颗药丸送进了花孔雀的嘴里。 花孔雀抽搐着,意识却很清晰,觉察到药丸进嘴,急切地咽了下去。 片刻后,花孔雀抽搐的症状渐渐平息,自喉咙里发出一声惬意的低鸣,神情缓缓变得放松,只是眼神好像照先前更加涣散了。 喻晨从未见过这种症状,下意识看向戚月。 后者眉心紧蹙,面沉如水,看着花孔雀眼底尽是厌恶。 “怎么了?”喻晨忍不住出声问道。 戚月没有回答,只是抬眸看向花孔雀的舅舅,语气低沉地问:“这药是哪里来的?没人告诉你们他再这么吃下去就离死不远了吗?” 男人冷笑一声,满脸鄙夷道:“你个乡野村妇懂什么?这可是能让人永葆青春长命百岁的好东西,你当是谁都可以随便吃的吗?” 戚月盯着他的神情看了半晌,确认他是发自内心地这么认为后,更加震惊了。 到底是谁在倒卖这种东西?卖货还附带洗脑吗? 她忍不住道:“可是他吃的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戚月说的很委婉,可是心里清楚,这东西已经严重影响了他作为男人的特征,不怪刚才戚月一提他就急着辩驳说自己没有不行,只怕这事他自己也早就知道了。 事实是,不光花孔雀自己,他的家人也都清楚。 他那个舅舅一脸理所当然地道:“永葆青春总要付出点代价,只是没有孩子而已,都是小事。” 说完,他就见戚月满是嘲讽地笑了下,顿觉一阵不悦,冷声问道:“你笑什么?” 戚月却没理他,只是转头看向万勇,平静道:“万大哥也听到了?这位自己身体出了问题,很难再有后代,所以有理由从我这抢个男孩儿回去。” 听了这话,花孔雀那舅舅神色一变,厉声反驳道:“你强词夺理你!” “是不是强词夺理,大可以让县衙的人好好查查……哦对了,”戚月目光重又落在还一脸享受坐在地上的花孔雀,继续道:“别的不说,单就宋小姐生的那个孩子,跟李公子还真是挺像的。” 不想那男人冷笑一声,眼中重又有了自信,“说话可得拿出证据,宋家那丫头自己发疯,在屋子里点了把火,两个人被烧的面目全非,都已经死了,你又如何证明孩子跟我外甥容貌相像?” 戚月一惊,难以置信地转头去看万勇。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惊动县衙。 果然,万勇沉重地点了下头,证实了男人的话。 一时间,戚月心中五味杂陈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好。 活生生的两条人命,她曾经拼尽全力保下来的两条人命……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就宣告了她们的消逝。 喻晨有些担忧地留意着戚月的状态,见她站不稳,第一时间揽住了她的腰。 戚月脑中一片空白,自然没有留意到两人现在的距离有多近。 良久,她平静道:“既如此,我就不多说了,是非曲直,我相信县衙会查明的。” 第97章 谁主张谁举证 哪知男人冷哼一声,语气轻蔑的不依不饶道:“你当我看不出你跟这俩捕快交情不一般?到时候县衙偏私,我们这些老百姓要找谁说理去?” 闻言,万勇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放肆!你知道攀咬污蔑县衙清誉是什么罪名吗?” 男人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反而讥讽道:“瞧瞧,你这还不是偏袒是什么?” “你……”万勇老实巴交惯了,哪里对付得了这样不要脸皮的人,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戚月面无表情地问:“那你想怎么样?” 以为她有所松动,男人更加得意起来,“我先前就说了,把孩子还来,其他都不计较。” “我要是不给呢?” “不给?”男人冷笑,“县衙给不了我们公道,我们就自己讨!” 他说着,朝身后那十多个人使了个眼色,人群一拥而上,直奔戚月而来。 戚月按住正要动作的喻晨,语气冰冷低声警告道:“不准动用内力,一边儿去!” 喻晨从未在她脸上看到如此愤怒的情绪。大多数时候,她都能维持平静的表情,即使是面对戚大强那一家子极品,她最多也就是觉得不耐而已。 这一回,却是结结实实惹怒她了。 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朝人群飞去,那东西落地后,乍然漫起一阵烟雾,瞬间将人群包裹起来。 戚月拽着喻晨后退了两步,烟雾中的人群已然被呛得涕泪横流,咳嗽不止了。 只有离戚月最近的喻晨看清了,那东西是她丢的,可就是他也愣是没看出,那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花孔雀的舅舅被这一变故弄得始料未及,第一反应就是质问戚月道:“你这妖女使了什么妖法?” 戚月冷笑着反唇相讥:“说话要讲证据,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做的了?” 男人哑口无言,因为确实是没看见。 万勇适时出声道:“真是太胡闹了,到底是来要说法还是拿我们当猴耍呢?都跟我走!” 一群人咳得声嘶力竭,根本没空再闹,只有花孔雀那个舅舅还在不依不饶,“你们县衙这般办案,让我们老百姓怎么信任你们?” “少动不动就攀扯县衙,”戚月冷冷地看着他,“就算你对宋小姐生的孩子有疑问,也该由县衙查明前因后果再做定夺,宋小姐生产时,别说你,就是宋小姐的夫君也不在场,你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说她生了个儿子,有证据么?” 男人摆明了不想要脸,听了她这番话立时不依不饶道:“你不也没证据证明宋家丫头生的是女儿吗?” 戚月:“谁主张谁举证,现在是你跟我要孩子,在没拿出证据之前,别来烦我。” 喻晨家门口的动静闹得这么大,早都吸引过来不少好信儿的村民,相互一交流,也大概弄清楚了怎么回事。 再看戚月那游刃有余的模样,心里不由都泛起了嘀咕。 这还是那个村里有名的傻子吗? 好像自从几个月前大伙闹着要将戚月沉塘开始,她就彻头彻尾的变了。 渐渐的,人们甚至能忽略她半张脸上可怖的青红胎记,而对她漆黑沉静的眸子印象深刻。 加上县衙落印的告示、刘老头妻子的病还有后来她接的两个病人,虽然没人刻意去说,可好信儿的村民也打听的差不多,且在村子里传的沸沸扬扬了。 戚大强一家的下场大家都还记忆犹新,一时间没人再敢轻视戚月,却也没人敢无故接近她。 正如眼下,他们虽然敢围观,却不敢乱说话,只能干看着。 眼看着两方陷入了僵局,万勇有些着急,胡乱逮了个围观的村民问:“这位大姐,您家离这近吗?” 大姐不明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答道:“近啊,隔壁就是我家院子。” 万勇点头表示了然,继而又问:“那您有没有见过宋小姐?” “那个年纪不大,还瘦瘦小小的?”大姐不确定地问。 戚月在旁道:“那是我接过的第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子,大姐若在我这看见过大肚子的,不是她就是我了。” 大姐“哦”了一声,笃定道:“那我见过的,因为人瘦肚子却特别大,所以印象很深。” “肚子很大吗?”万勇抓住了重点,忙问:“有多大?” “比戚月那会儿可大多了,乍一见我还以为怀了两个呢,后来才听说生了一个八斤多的。” 听她说完,花孔雀的舅舅立马就跳脚了,“你胡说你!肯定是那个姓戚的收买了你是不是?!” 那大姐一听顿时皱起了眉,不悦道:“我说的都是事实,怎么就胡说了?你才是这么大的人了还睁眼说瞎话呢!” “你……” “你先等会儿!”男人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万勇不耐地打断了,“大姐,您刚说八斤多,可知生的是男是女?” 大姐摇头,“那我就不清楚了,生完第二天晚上就走了,我听见动静让我男人出去看了一眼,只知道是走了,但是没见到孩子。” 万勇道了声谢,转头看向花孔雀他们,神情郑重中带着丝怒意,朗声道:“先前你们在县衙说孩子是个六斤的男孩,可现在有证人说孩子八斤多,两方说法不一,还需进一步调查。你们先跟我回去,不许在别人家门口闹事了。” 花孔雀的舅舅显然是不满意这个结果,正要发作,那群被烟雾呛得不轻的人中突然窜出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大伯,咱们还是先……先回去。”那少年面红耳赤的,说话也是上气不接下气,“我觉得,这地方邪……邪门儿的很,我脖子像是被掐住了……难受。” 男人习惯性地想骂一句废物,可目光下意识移向人群时却愣住了。 那里的烟雾早就散没了,可被呛到的人都不太好,年纪轻的好歹还能哼哼两声,年纪稍大一点的早都瘫倒在地上,脸憋得通红一动也动不了了。 第98章 你可想好了 男人顿时慌了,快步走了过去扶起一个倒地不起的同伴。 “怎么了?你们都是怎么回事?”男人焦急地看着同自己来的这些人,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被他扶起的人大口喘着粗气,声音犹如破旧的老风箱,“嗬……嗬……不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几个字说得比交待临终遗言还费劲,显然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 不知道为什么,男人下意识横眼瞪向戚月,总觉得这一切都是她搞的鬼。 还不待他发难,就见万勇一脸为难地看向戚月,小心翼翼问道:“戚大夫,他们这是怎么了?” 戚月回看了对方一眼,见他只是担忧并没有怀疑,才淡然道:“不知道,我又不是神仙,单用眼看就能看出他们有什么毛病?” 万勇心说你可不就是活神仙么?芡实村疫病的时候你不就是离老远看一眼就准确说出症结么? 当然,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经过疫病一事,戚月在他心中的地位水涨船高,已然是令他拜服的存在。 他只能问一句:“那戚大夫能不能给他们看看?” 戚月目光转向来时气势汹汹,眼下却狼狈不堪的人群,讥诮着反问道:“难道每个来我这闹事的随地一躺我都要给看病吗?” 万勇:“……”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一问一个不吱声。 “这可真是个新奇的看病方式,发扬起来以后看病都不用花银子了。”戚月犹未过瘾似的又补了一刀。 喻晨在旁不禁勾起了嘴角,很轻地笑了一下。 似是看出了万勇的尴尬,喻晨主动上前解围道:“辛苦万兄将这些人哪里来送回哪里去了,内子不喜喧闹,也不会给这些人看诊。若是真有什么不舒服的,还是尽早请郎中看看的好。” 万勇看着他和风细雨般的神色,小小地松了口气,抱拳道:“是我们打扰了,这就走。” 喻晨看了戚月一眼,继续道:“毕竟案子波及到内子,我们定会全力配合县衙办差,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来问,但这么多闲散人士就没必要再来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又字字句句都是她想说的,戚月听完,不禁意外地扬眉看去。 喻晨神色还是一贯的平静从容,又带着一丝丝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优雅,这样轻声慢语说出来的话,也像是有着某种魔力一般,让人情不自禁地照做。 万勇一叠声说着“好”,和另一名捕快研究着怎么把人都带走。 戚月没再管他们,而是进了喻晨家的大门。 刘婶的药还没拿,刚才让刘家兄弟都留在戚家守着了,先从她的药房里抓一副带过去。 见她一脸平静,似乎并没受到什么影响,喻晨不由有些好奇。 “看你一副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似的,到底怎样才会触碰到你的逆鳞?” 这好奇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会儿正好没人,他便不由自主地多嘴一问。 也没指望她回答,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真的问出来。 果不其然,戚月懒散地睨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现在打探别人逆鳞都打探得如此明目张胆吗?” “若是别人自然不会是这个探法。”喻晨边跟着她进了药房的门,边漫不经心地答道。 戚月:“那我还得谢谢你呗?” 喻晨:“不必与我客气。” 戚月不想跟他说话,戚月想扬他一脸闭口散。 抓药这种事对戚月来说再简单不过,前世抓过太多的药,手爪子比秤杆还精准,旁人眼里乱抓似的就抓完了一副药,三两下包好拎起就要走。 想了想,戚月顿住了脚步,转头去看喻晨。 后者亦停在了她身侧三步外的地方,疑惑地看着她。 戚月道:“明天开始就要给你换药了,我再最后问一遍,你可想好了?” 喻晨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淡然却坚定。 “即使这样做之后,你的病可能要花更长的时间去治疗?” “大不了再多付八千两,戚大夫,这笔买卖不亏的。” “你当我稀罕你那八千两?” “我说了,戚大夫还想追加什么条件,尽管开口。” 戚月沉默了。 她当然需要银子,越多越好,因为她要养崽。 只有不停的赚钱,她才能有安全感,才能有信心养好她的钱钱。 可她不想跟喻晨产生过多的交集。 喻晨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她不想深扒,因为没必要。可两眼一抹黑,又会忍不住担忧。 担忧他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担忧钱钱会因此受到伤害,担忧…… 太多太多了。 她原本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可钱钱出生后,她就总是会情不自禁地考虑很多。 最后,她也只能说一句:“无论如何,不能牵扯到钱钱。” 喻晨缓缓勾起嘴角,柔声道:“当然,我们不是都计划好了么?” 戚月没有再说话,拎着药头也不回地走了。 因为这场短暂的谈话,戚月吃饭的时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郑大嫂几次提起方才在喻家门口的闹剧,戚月都答非所问。 郑大嫂忍不住偷瞄了眼喻晨,见后者面上平静的样子也不像是两口子吵架,不由更加疑惑了。 跟同样担心的刘婶交换了个眼神后,刘婶看向喻晨直言问:“喻小子,你媳妇这是怎么了?” 戚月正出神呢,根本没听见刘婶说了什么,满座也都没觉得刘婶的话有什么问题,只有喻晨在听见那个称呼后,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 “咳,”喻晨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没事,可能就是被刚才那些人闹烦了。” 前因后果喻晨也交代过了,听了这话,郑大嫂也有些不忿道:“我还没说呢,这些人也真是够不要脸的,都一个月了还想揪着这事不放。” 说到这,她又想起什么似的,看了戚月一眼,面上添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味道,“那个宋小姐,真的……” “死了”二字,要想说出来还真是不容易,郑大嫂光是想想,都觉得心里难受得不行。 第99章 你敢试试么 只见喻晨缓缓点头,“万捕头说是,想来应该是确定了。” 一桌子人听了都或多或少感到惋惜。 那可是活生生的两条人命啊! 刘婶只当戚月是心里难受,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人各有命,谁也料想不到那个宋小姐会走这一步。” 戚月稍稍回神,也不知刘婶的这番话怎么就提醒了她,只见她眼中倏然清明,仿佛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只将目光转向喻晨。 后者与她的目光对上,瞬间明白她这是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不着痕迹地朝她点了下头。 戚月收回了视线,默默吃饭。 两人默契得仿若真是相处多年的夫妻。 饭后,郑大嫂没有留宿,自己赶着牛车就回去了,刘老头一家帮忙收拾完,才慢悠悠往家走。 戚月让钟秀秀陪林巧带孩子先回喻家,摆明了是故意支开他们。 钟秀秀没心没肺的,什么都没有多想,倒是林巧略有迟疑,却也什么都没问。 一时间,热闹了一日的戚家安静了下来,只余下戚月和喻晨两个人。 戚月手里摆弄着桌上钟秀秀采的野花,目光沉静,却又像是透过散发阵阵清香的野花看到了遥远的什么东西。 良久,还是喻晨打断了她的沉思:“你若实在顾虑,那件事我再另想办法。” 戚月抬眸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不是你的事,我是在想今天那个花孔雀。” “花孔雀?”喻晨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似的有些失笑,“他怎么了?” 戚月揪了片花瓣碾碎,任由花汁浸染了指尖,留下浅淡清透的粉色。 她望着被染粉的指尖出神了良久,才喃喃道:“我在想,他吃的那个极乐丹,现在到底有多少人吃。” 回想起那人当时的状态,喻晨也不由皱起了眉,忍不住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戚月蹙着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沉声道:“配方里十余味药材,都是令人感到亢奋的药,吃了能忘却病痛,神清气爽,可都是以过度消耗脏腑为代价的,而且成瘾性极强。” 换句话说,这东西就是前世她深恶痛绝的毒|品。 倒是没有重要的人染上这种东西丢了性命那么复杂,她只是见过太多上瘾后来求医的。 为了那么点儿东西,连做人最基本的底线都能抛开,发作起来如同行尸走肉,实在是令人作呕。 喻晨听完她的介绍,也有些震惊,他虽不是大夫,可自身的阅历摆在那里,对于这种东西却是闻所未闻。 他有些不确定似的问:“真的能有这种东西吗?” 戚月冷眼看向他,皮笑肉不笑道:“我能现场给你配一个,你敢试试么?” 喻晨:“……”倒也不必。 不过喻晨表现的也很明显了,他不知道这种东西,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东西在之前从未出现过? 不知道为什么,戚月就是觉得他应该是个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的人。 见她似乎很在意似的,喻晨问:“要我帮你查查吗?” 戚月立时警惕地看向他。 她现在一点也不相信这人会给自己打白工了,嘴上说着帮忙,实际目的性极强,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又会给你来一句,“帮我个忙”。 “不必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戚月道,顿了顿,又说:“反正我之后也要张罗进县里买房开医馆的事,没精力胡思乱想了。” 喻晨一贯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自然不会再提出异议,只道:“那回去?” 戚月点头,一言不发起身往外走,却没注意到身后喻晨眼中的凝重。 又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戚月决定去县里看看房子。 别人都好说,只是戚楌有些难办,因为不知道宋心竹的夫家还会不会来闹,她和喻晨都走的话,家里就剩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和一个还不会翻身的小孩子,太不安全了。 可若是都带着,戚楌还太小了,马车又颠簸,对他的大脑实在不太友好。 得知了戚月的顾虑,喻晨不由轻笑道:“别太小看林巧了,她的身手很好的。” 见他十分有信心似的,戚月便也没有多说,只给钟秀秀和林巧人手备了几份药粉,告诉她们功效和用法。 这是戚月头回给钟秀秀这么多毒物,又严令禁止她多闻多碰免得自己中毒,钟秀秀好奇的不行,却也只能抓耳挠腮地干看着。 出了屋门,见喻晨已经将马鞍套好了,却没有套车的打算,戚月疑惑地走了过去。 喻晨见她出来,问:“都交待好了?” 戚月点了点头,正要发问,就听喻晨继续道:“你若想早去早回,我们便不用套车了。” 戚月满头雾水,下一刻,人就被喻晨拦腰提了起来,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手忙脚乱地抓住缰绳上了马。 待她坐稳,喻晨也上了马坐在她身后,动作行云流水。 他缓缓贴近戚月的后背,双手从她身后绕到前面握住缰绳,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缓缓道:“冒犯了。” 戚月:“……”知道冒犯你别上来啊! 不过为求快去快回,她忍! “驾!”喻晨轻轻一扽缰绳,驭马走出了院子。 屋内的钟秀秀俩手托腮,从窗子目送两人离开,笑容透出一股诡异的慈爱和欣慰。 她喜滋滋地嘀咕道:“姐姐和姐夫的感情真是越来越好了呀!” 林巧闻言,目光也跟着她朝外望了一眼,神色有些复杂,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若是真的感情好,那可真是难办了,那位以后的路必然不会顺当,若真是倾心于这样一个人,要面临的困难只会比现在更多…… 她有些看不懂,虽然她知道自己一贯看不懂那位,可这一次,她直觉不妙。 可又有什么用呢?那位的事,岂是她等身份能够置喙的呢? 小床上的戚楌哼唧了两声,似是要醒,林巧立时收回纷乱的思绪。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她现下的任务只是看顾好这个孩子。 第100章 令人羡慕 另一边,戚月同喻晨一起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前世她也学过骑马,只不过没什么兴趣,也学得不精,所以骑马跑这么快还是头一回。 喻晨在身后紧紧环着她,以至于她感受不到太多的颠簸,只有他久病而难免单薄的胸膛,和透过衣料传来的体温。 耳畔风声呼啸,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渐渐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两人进城时,早市都还没散,喻晨让戚月坐在马上,自己牵着缰绳溜溜达达在集市上走着,顺手给戚月买了几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先吃点垫垫,待会儿看完了宅子,再去吃点好的。” 戚月也没推辞,今天起得早,又骑马跑了一路,早就饿了。 慢悠悠地啃了三个大包子,再接过喻晨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戚月十分满足。 听见旁边小摊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诶?戚大夫!喻公子!” 戚月回头一看,居然在卖糖人的小摊旁边看见了郑大嫂。 “郑大嫂,我正要去看你呢,你怎么跑这来了?”戚月说着,有些笨拙地下马。 喻晨伸手拉住她,稳稳地将她接了下来。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戚月不自觉垂下了眼帘。 明明被他抱了一路都没觉得,这会儿有外人在,戚月竟难得的觉得脸热。 再对上郑大嫂满脸的姨母笑,戚月就更不自在了。 郑大嫂见了,只当是女儿家容易害羞,还惊奇于戚大夫这样的人居然会有这样的一面,笑了一阵才道:“今天鱼卖得好,我家那小兔崽子又念了好几天想吃糖人 ,就想着买一个带回去,你们干嘛来了?” “进城看看,挑个合适的宅子。”戚月轻描淡写道。 郑大嫂闻言有些意外,却没多问什么,只是高兴道:“这是好事呀!看上哪里的了?你也不早说,我让我弟弟帮你牵牵线,兴许能便宜不少呢!” “不必那么麻烦,”戚月连忙拒绝:“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些日子一直是喻晨替我看的,这几日想确定下来,我就跟着来看看。” 说着,她面上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继续对郑大嫂说:“等回头搬进去了,你们可都要来喝酒啊!” “那是一定!”郑大嫂笑道,“正巧我弟弟这阵子都不往外跑了,两口子都在县里宅子住。我看不如今日就一起吃顿饭?我让我弟弟在雅林居定个位子去!” 雅林居是县里最好的酒楼,就是足不出户的原身,也听村里人念叨过。 郑大嫂说完这番话,急吼吼的就要跑。 戚月哭笑不得地把她拉住,“别着急,你摊儿还没收呢?我们要先去牙行,看宅子也要耽搁一会儿。不如你先收摊,然后去安大哥家里等。我们顺路去订位子,看完宅子晌午在雅林居碰头?” 郑大嫂显然是个不太能闲得住的,她想了想,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我把东西送到我弟弟家,然后让我弟弟跟你们一起?” 郑大嫂越说越觉得可行,也不等戚月反对,紧接着道:“你是不知道,牙行那些人最势利了,看你们是乡下来的少不得要坑一把,还是让我弟弟跟你们去,把握!” 盛情难却,实在是不好拒绝。戚月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反正遇都遇上了,一起就一起。 有戚月帮忙,郑大嫂很快拾掇完,赶着牛车跟戚月他们一起出了集市。 安羽丰的宅子离集市很近,修葺得却很雅致静谧,颇有骨子闹中取静的味道,院子不大,却处处用心,不管是常住还是偶尔来放松都很合适。 郑大嫂说正屋是留给家里老人住到,引着他们去了西厢房,刚进小院就见杨兰坐在外头摆弄着一簸箕晒过的茶花瓣,安羽丰在旁边什么也没做,只神色温柔地看着她。 戚月前世见过不少因情爱走到一起的例子,他们很少有一直维持着恩爱和睦的,有的大难临头各自飞去,有的甚至没有经受过什么磨难,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分开。 她的父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两人在那个思想相对封建的年代,不顾两家长辈的反对执意走到了一起,又在情爱快速消磨殆尽后,选择了分开。 当初爱得有多热烈,分开就闹得有多狼狈。 所以戚月从不与人谈感情,不与人交心。 可此时看到这样的一对眷侣,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羡慕。 察觉到来人,杨兰缓缓抬头,随即就愣住了,欣喜一点点爬上了白净的脸庞。 “戚大夫,喻公子,你们怎么跟长姐一块儿过来啦?”杨兰欢快地大步走过来,热络道:“快,进屋坐!” 喻晨简练地说明来意时,戚月正在给杨兰诊脉。 这也是戚月同意过来的原因,来都来了,正好看看杨兰的胎怎么样。 收了手,戚月面上一片平静,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沉静,让人见了都不由跟着放松心神。 若是钟秀秀在,就会知道杨兰的胎相不错,她姐姐才会这么放松。 果然,戚月缓声道:“养的不错,嫂夫人底子本身就不错,孩子在肚子里也好生长。” 她的话让一家人都很开心,安羽丰夫妇相视一笑,面上满是柔和。 郑大嫂爽朗道:“有戚大夫这话,我们也就放心了。女子有孕本就辛苦,这要是有个什么不好的,我们也就算了,最难受的还是小兰啊。” 戚月喜欢他们的家庭氛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得遇到三观与自己这么契合的,她也很珍惜。 她对朋友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听了郑大嫂的话便道:“话虽如此,但还是要精心一些,有什么问题及时来找我。” 几人闲聊了一阵,喝了点茶,安羽丰才道:“正好兰兰也该午睡了,我闲来无事,这就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戚月自然没什么意见,闻言点了点头,跟杨兰告别。 郑大嫂原本也打算去,可想到自己去了也帮不上忙,便提出留下来陪着杨兰。 第101章 胡搅蛮缠 三人走得都很快,不多时就来到了县里最大的牙行。 还没进门,就见两个魁梧的打手模样的壮汉拎着个瘦弱的男子,径直丢了出来。 男子呻吟着在地上打了个滚,脸色青白着,只看了一眼,戚月就紧紧地拧起了眉。 像是攒够了力气,男子颤颤悠悠爬了起来,满面祈求地看着门口那两个壮汉,就差没跪下磕一个了。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这宅子我真的卖的很便宜了,哪怕再多给点儿也成啊!” 其中一个壮汉一脸不耐道:“少在这儿胡搅蛮缠,快滚快滚!” 男子指着他们,一脸的不忿,少顷,竟捂脸哭了起来。 “呜呜呜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城东地段多好啊,那么宝贵的宅子,你们就给那么点儿钱,你们……你们欺人太甚!呜呜呜呜……” 牙行门前早就围了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听了男子的哭诉纷纷替他不平。 “这人也太可怜了。” “那么瘦,别是生了什么重病才急着脱手宅子?” “有可能啊!不然谁舍得卖啊,那可是城东的宅子。” “要么说现在这些商人可恶呢,根本不管人家用钱做什么,只管自己得利就行。” “就是就是。” …… 不论何时何地,断章取义的人都不在少数,他们不关心事情的前因后果,只通过一两件事、一两句谈话便理所应当地分出了罪人和受害者,高高在上地充当着正义使者,随意地抨击他们认为的罪人。 何其可笑。 门口两个壮汉听着议论声逐渐对他们不利,脸上都浮现出了愤怒。 正在这时,牙行的门再度打开,一个身段曼妙的中年妇人摇着细腰走了出来。 妇人一身宝蓝色锦缎衣裳,看着贵气十足,画了双弯弯的柳叶细眉,眉峰挑得很高,显出了几分凶相,可眼里的风情将那凶相冲淡了不少,薄薄的嘴唇涂着鲜红的口脂,唇边还有颗黑色的痔。 她径直走到男子面前站定,面上满是嘲讽的笑,一开口,清脆地用恰好能让周围人听到的音量慢悠悠道:“你这男人真有趣,你来卖宅子都是上个月初的事了,用我那账册出来给你瞧瞧么?” 男子神色一僵,硬着头皮辩驳道:“你胡说你!做个假账谁不会啊?” 妇人闻言,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抬起一只手用手背遮住唇,笑得张扬又肆意。 好一会儿,妇人笑够了,才终于又看向那男子,毫不留情讥讽道:“你是吃错药把脑子吃坏了吗?还是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账册?同你交易的那页账可不止你一桩生意,你若实在要闹,大可以让县衙来查,到时候到底谁有理,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男子面上肉眼可见地变得心虚,围观的群众见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原来是这男的想讹钱啊?这讹人的手段也太离奇了!” “对啊!差点被他给骗了。” “我就说这男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快拉倒,刚才你还说他可怜。” “我看他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花花肠子这么多。” “话说回来这徐夫人到底是什么背景?凭什么一个女人能撑得起这么大的牙行?” “我听说,她跟不少男人……” 眼见着大势已去,人们甚至不再过分关注自己了,那男子面上添了些懊恼,愤愤然瞪了徐夫人一眼,一瘸一拐地走了。 戚月深深地望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才转眸看向人们口中的徐夫人。 这位徐夫人丝毫不在意几个满脸猥琐小声编排她的男人,打发走了那名男子就转身打算进门。 喻晨在旁贴心道:“那位徐夫人就是这里的老板,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戚月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在这个世界,女子太出挑并不是好事,尤其是这种独自在外做生意的,“抛头露脸不守妇道”这种都算好听的,旁边编排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荤段子听得戚月只想把他们都毒哑。 徐夫人显然是听了太多这样的话,所以才能表现得一点也不在意似的,跟门口两名壮汉低低交代了几句,就摆着细腰进门了。 戚月不由转头看了喻晨一眼,似乎想看看他对徐夫人的看法。 可后者面上没有任何情绪,还因为她这一眼感到莫名,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 戚月摇了摇头,道:“进去。” 三人一道进了牙行的大门,喻晨上前一步,跟接引的小厮说明了来历。 那小厮对喻晨明显是有些印象的,热情地打了招呼,而后下意识地看了戚月一眼。 因着太久不出门,戚月都忘了戴幂篱的事。 她自己以这半张脸布满胎记的面目示人是无所谓,只是总被各种异样的视线盯着,觉得麻烦。 就如现在,她实在不太喜欢人家一看自己的脸就愣住的样子。 喻晨缓缓咳了一声,不明原因的,一阵冷意自他身上散发开。小厮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失礼了,面上添了些歉意。 随即,他像是反应过来一般,看着戚月恍然道:“我说怎么这么眼熟,您是前阵子治好了芡实村疫病的戚大夫?” 戚月没想到自己的名气竟然过了这么久还没冷却,居然还能在牙行碰见认出自己的人。 只见小厮转过头,热络地对喻晨道:“没想到喻公子的夫人就是戚大夫,真是太有福气了,能娶到这么厉害的女子。” 显然,受他们老板的影响,这里的人都对有能力的女人没有太多歧视。 小厮热情地给他们倒了水,又介绍了两座新收上来的宅子,其中一座,正是方才那闹事的男子上个月卖的那座。 “这间不要,另外两个可不可以都看看?”戚月毫不犹豫地否了那名男子的宅子,眼底又闪过一丝厌恶,说不上是对那宅子,还是对宅子的主人。 喻晨在旁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大至有了些猜测,碍于有外人在,他也就没有多问,只在心里留了个意。 第102章 你看出来了吧 少顷,小厮准备妥当,引着他们去看宅子了。 路上,安羽丰自觉在前头跟小厮闲聊着,将喻晨和戚月甩在后头。 喻晨望了眼前头的两个背影,刻意放缓了脚步,同他们的距离拉得远了些。 戚月也默契地放慢了步子,随后,她目光深沉道:“你看出来了?” “嗯,”喻晨点了点头,“像是也服用了极乐丹,干瘦劲儿跟那个花孔雀差不多。” 戚月烦躁地胡乱揪着袖口,凝眉道:“面诊上看,他服药的时日不比花孔雀短,对身体的损伤也到了难以挽回的程度……” 说话间,她倏然停住了脚步,喻晨在她身前两步站定,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她。 戚月猛然抬头,眼中满是困惑和迷茫,“我不懂,为什么会有人宁可丢了性命也要贪图那一时的快乐?” 她从未露出如此几近于脆弱的神态,喻晨见了,心里某个角落像是针扎了一下,泛着丝丝缕缕的疼,但很快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喻晨微微蹙起眉来,沉声道:“不是所有人都保持清醒,辨别是非的,别去为不相干的人烦心。” 戚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恢复了深邃与清明,抬腿继续走,一路都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因为牙行门口的插曲,戚月看宅子的兴致所剩无几,尽管牙行的小厮热情地介绍了一圈,她也没看出两所宅子有什么区别,更谈不上喜欢哪个。 回到牙行时,戚月只记得两所宅子都不错,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定下了先前喻晨说的那个。 因着心情不好,戚月杀价都比平日凶残了很多。 “先前我跟喻公子也说了,七百五十两是最低价了。”小厮有些为难道。 戚月面无表情:“四百五。” 小厮捧着胸口,似有些心塞,目光下意识挪向喻晨想要求助,可后者根本不看他,也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小厮只得硬着头皮摆手,“不行不行,这价格根本勾不上,这真的不行!” 要不是眼前这位戚大夫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早就要开骂了,哪有人买宅子跟买菜似的,这么杀价也不怕挨打。 戚月看他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也不强求,扭身就走了。 小厮愣住,眼睁睁看着戚月出门了,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出去。 “哎?怎么就走了?价钱还可以商量的嘛!要不我把我们老板喊来?” 看着小厮跑远了,安羽丰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转头看向似乎早就习以为常的喻晨,调笑道:“尊夫人当真是个妙人。” 喻晨无奈一笑,“内子幼时受苦太多,如今只想让她随心而为,所以尽量纵着她想做什么做什么,让安兄见笑了。” 说着他一拱手,又道:“我出去看看,安兄请便。” 安羽丰自然没什么意见,溜溜达达跟在喻晨后头看热闹去了。 小厮还在试图留客,“戚大夫别急着走呀,凡是都好商量,我就是一打杂跑腿的,老板让我们卖多少我们就卖多少,实在是做不了这个主,不然我去问问老板?” 戚月从善如流点点头,又换了副一切好商量的表情,道:“那你去问。” 小厮:“……”怎么感觉被忽悠了呢? 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小厮还是跑去找他们老板了。 不多时,徐夫人婀娜的倩影出现在眼前,她一进门,就肆意上下打量着戚月,目光是不加掩饰的探究和好奇。 直到喻晨默不作声地挡在了戚月面前,隔绝了徐夫人的视线,才收回了目光。 她只扫了喻晨一眼,嗤笑道:“哟!还挺会疼老婆的嘛。” 喻晨冷着脸,不置一词。 徐夫人抬手看看自己新染的指甲,漫不经心道:“戚大夫也看过宅子了,可还满意?” 戚月淡淡道:“还行,谈不上多满意,只不过是想有个宽敞点,能住人环境也别太差的宅子而已,其他我都不挑。” 她说着不挑,可条件几乎是明码标价摆在那了。 徐夫人一阵失笑,过了会儿才道:“当初县衙的告示一贴下去,我就对戚大夫十分好奇了,如今见到真人,果然不同一般。” 戚月也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徐夫人才继续道:“我虽很欣赏戚大夫,也有心交个朋友,可四百五的确是太少了,戚大夫若觉得合适,五百五怎么样?” 她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来,在戚月眼前晃了晃,继续道:“喏,房契我可都拿来了,戚大夫若是同意,这宅子可就是你的了。” 这已经比喻晨预估的要低了不少,就连安羽丰在旁听了都是眼前一亮,显然这笔买卖是划算的。 戚月自然没什么意见,很痛快就掏了钱。 徐夫人让伙计收好了银票,转头随口问道:“戚大夫买这么大的宅子,家里人很多吗?” 戚月也没隐瞒,“不是,我打算把里头房间都收拾一下,当病房用。” “病房?”徐夫人满眼疑惑。 戚月“嗯”了一声,晃了晃手上的房契,淡笑道:“等收拾好了,我就在这开个医馆,除了自家人住,其余房间都拿来给需要在我这长期诊治的病人。” 徐夫人微微出身了片刻,似在想象那个场景,半晌才道:“戚大夫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现在商铺普遍比宅子贵,买也买不到太大的,你这样倒是省了不少银子。” 顿了顿,徐夫人又问:“这么大的宅子,平时打理也是劳心劳力,戚大夫要不要再买几个人?我这儿有不少手脚麻利的。” “暂时先不用。”戚月想也不想拒绝了。 其他先不谈,但就喻晨那谜团一样的身世背景,就不适合招太多不熟悉的人在身边,如果有需要,顾忌喻晨自己就会张罗了。 林巧就是个例子。 徐夫人也没多想,笑吟吟地亲自将他们送出了门。 来来回回跑了这么久,差点就误了饭点儿。三人到雅林居时,杨兰和郑大嫂已经到了。 第103章 那些人何德何能 雅林居的生意一向火爆,他们订的晚,雅间都订出去了。 好在几人都不是那讲究排场的性子,坐在一楼大堂里吃得也挺开心。 大白天的,几人都没打算喝酒,只点了雅林居几个招牌菜,一边吃一边闲聊。 聊着聊着,话题不经意间就拐到了牙行门口的风波。 提起这话头的自然是不明状况的安羽丰,原因也纯粹是因为好奇。 “说起来,今日被人从牙行里丢出来的那个人,看着倒的确是像重病缠身的,不然怎么会那么瘦。” 他这一起头,顿时将姐姐和妻子的好奇心也勾了出来。 杨兰疑惑地问:“为什么是丢出来的?” 安羽丰简练地叙述了一遍前因后果,听得两人一阵唏嘘。 郑大嫂心直口快道:“这年头不要脸的人怎么这么多?” “可能……真是走投无路。”安羽丰缓缓道,视线不自觉移到戚月身上,从自己提起这件事,她就变得沉默了起来,这么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只冷着脸喝茶。 他本能地觉得戚月知道些什么,踟蹰片刻,还是忍不住问:“戚大夫可看出他的病症了?” 戚月像是才回过神,倏然抬眸,后知后觉地问了句:“什么?” 这下,就连一向心宽的郑大嫂都瞧出不对劲儿了,看向她的眼里添了些关切的意味,“哎哟戚大夫,你这是怎么了?” 喻晨看她这样,有些不忍道:“你若实在放心不下,我就帮你查一查,别什么事都装得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实际都藏在心里自己烦忧。” 那些人何德何能,值得她这样魂不守舍? 戚月像是终于被唤醒了一般,眼里恢复了澄澈。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安羽丰的第一反应就是直言道:“戚大夫有什么用得着的尽管吩咐,多点人帮忙总归能方便些。” 戚月看看安羽丰一家,又看看喻晨,脑子里纷乱的思绪稍稍回笼。 有这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她不该这么纠结的。那些人是死是活,与她有什么干系呢?不过都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想到这里,她眼中添了几分坚定,再抬眸看向安羽丰一家时,也就没打算隐瞒什么。 只是还未开口,从二楼下来的两个公子哥打扮的青年的一番对话就打断了戚月。 “我说钱掌柜到底是怎么想的?凭什么那姓何的能买我就不能买?他不过就是一个破落村子里出来的穷酸,也配跟我们一样服用极乐丹?我呸!” “大哥别恼,钱掌柜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用意,咱不好直接得罪他,万一回头他不卖咱们极乐丹了,咱们找谁说理去?” “……哼!”青年一甩袖子,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我既说了就不怕他听见!开什么玩笑,我爹可是员外,又跟县令老爷交情不菲,那姓钱的脑子有泡才会得罪我这个主顾!” “是是是,大哥说的都对。” 两人说着话人已经快走到门口了,经过戚月这桌时,大一些的那个青年正对上戚月探究的目光,没来由的头皮一阵发紧。 一定是这女人丑得吓人,对!一定是这样!青年为自己找了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只在一个照面就被一个女人震慑住了。 他强撑着凌厉的壳子,声音却难免有些中气不足,“丑八怪你看什么看!长得丑就别出门晃悠!” 一句话,惹毛了一桌子人,除了戚月,神情各有各的难看。 郑大嫂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就要站起来,被戚月不轻不重地按住了肩膀。 戚月凑到她耳边,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话的声音却恰好能让那两个青年都听见:“不必跟快死的人一般见识。” “丑八怪你说什么?”大一些的青年登时就怒了,抬脚就要踹桌子。 谁知还没搭到桌子的边儿,青年就“哎呦喂”叫着倒了下去,抱着先前抬起的那条腿满地打滚。 没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赶过来劝架的小二早都吓傻了,半晌才讷讷吐出一句:“光天化日活见鬼啊这是……” 戚月放在桌上的右手拇指和食指相对捻了捻,嘴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来。 她看了看还呆愣着的几人,笑道:“吃的差不多我们就回去,安大嫂正好也能消消食,我看你好像不太舒服。” 杨兰这才回神,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里的饭菜太合口了,不自觉多吃了点儿,本来也没觉得,歇了一会儿反倒觉得撑了。” 安羽丰的注意立马被吸引了过来,“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若是喜欢,我以后天天带你来吃。” “丰哥……” 戚月:“……” 她这是做了什么孽,上赶子跑这里来吃狗粮。 那头,小二已经帮着将满地打滚的青年扶了起来。 腿还是疼,可到底怎么回事他又说不明白,被弟弟问得烦了,便恶狠狠地骂了句:“问问问,问他妈的什么问!” 那弟弟也像是被他欺负惯了,听他这样狗叫也没敢反驳,只得委委屈屈地闭嘴。 青年又恶狠狠地瞪向戚月,语气不善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丑八怪你给老子说清楚,哪个快死了?” 戚月漫不经心地迎上他的目光,似笑非笑道:“你若是再继续服用那个什么极乐丹,想必去极乐世界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你……” “别急着炸毛,”戚月慢悠悠打断了他的爆发,起身平静道:“一个月内,若是来戚宅找我,兴许还有救,不信的话……你就当我有病好了。” 说完,也不理会对方是何表情,悠哉悠哉地结账走人。 眼见着戚月都要走出雅林居的大门了,安羽丰才反应过来,懊恼地喃喃道:“说好了请戚大夫吃饭,怎么到头来反倒要让她掏钱了。” 喻晨摇头轻笑,迈开长直的腿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几人特意绕远经过了一片热闹的集市。 戚月一边散着步,一边将极乐丹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第104章 竟都已经快三个月了 听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几人都是震惊不已。 安羽丰略一思索,想起什么似的道:“你所说的极乐丹,我倒有些印象,曾经听到过。” 戚月神色一滞,还是没忍住追问道:“什么时候?在哪儿听的?” 安羽丰再度陷入了沉思,似乎是在很认真的回想。 见他这样,戚月也不敢打断他的思绪,只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一时间,仿佛有个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隔绝开,屏障外是喧闹的集市,可身处在屏障内的众人什么都察觉不到,只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安羽丰的身上。 良久,安羽丰才失笑一声,缓缓道:“时间有点久,难怪我想不起来。那会儿是我被姐姐拉去见戚大夫之后,还没决定好了要去戚大夫家里治病的时候。 那会儿家里来了几个常年在州府跑商的客人,同他们饮酒时,听他们无意间聊起州府现在盛行的一种丹药,说是吃了宛若焕然重生,我反正是不太信,也没多问,只记得他们说的这种丹药好像是叫极乐丹的。” 戚月略微一算,竟都已经快三个月了。那得死了多少人?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真是因为百草县消息太闭塞? 见她似乎十分在意的样子,安羽丰便道:“若戚大夫实在在意,我可以拜托几个有生意往来的朋友替我查一查,只是他们只是些行脚商人,怕是能力有限查不到多少东西。” “有人帮忙就已经很好了,多谢安大哥。”戚月从善如流道。 喻晨在旁见了,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他说要帮忙查时,这女人几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怎么人家一说要帮忙,她就这么轻而易举答应了? 没人注意到他心里的烦躁,戚月顺手在集市上买了几样哄孩子的小玩意儿,又给钟秀秀和林巧带了些糕点,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等出了集市回到安家时,喻晨手里已经提了不少东西了。 他将东西一样样往马鞍上挂,为了确保不会掉下来,难免耽误了点儿时间。 安家的小厮将这匹马照顾的很好,喂了干草,也饮了水,这会儿任由喻晨往自己身上挂东西,也不生气。 戚月默默在旁看着,就见安顿好姐姐和妻子的安羽丰又走了出来,神色有些担忧。 “怎么了?”戚月问。 安羽丰忧心道:“你所说的极乐丹看样子已经在百草县盛行了,单是今天我们就碰见了三个服食此物的,若再不加干预,县里岂不是要死很多人?” 戚月垂下了眼帘,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只听她不疾不徐道:“所以我留了条活路,至于会不会来找我,那就看他们的命了。” “可是你新买的宅子还没有住人,门口的匾额也没有换,他们怎么找得到……” 戚月无所谓似的笑笑,“都是有钱有势的人,想找人总会有法子。我过几日就会搬来县里,安大哥这几日若是有空,不如帮我打听打听,县里究竟有多少人服食了极乐丹。” 事关不知道多少条人命,安羽丰也不敢含糊,郑重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喻晨在旁道:“东西都装好了,我们回去。” 戚月“嗯”了一声,和安羽丰打了声招呼,踩着马镫上马,动作笨拙中透着股子认真,但总算有惊无险地上去了。 喻晨在底下忍不住抿了抿唇,将笑意压了回去,转头向安羽丰辞了行,便利落地上马坐在戚月身后。 依旧像来时一样,共乘一骑,出了城就疾驰而去。 只是戚月心里装了太多乌七八糟的事,再无心去留意两人眼下的状态有多暧昧。 两人回到喻家时,正看见门口热热闹闹的围了好多人,戚月心里“咯噔”一下,差点从马背上跌下去。 喻晨稳稳当当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安抚道:“别慌,出不了什么事。” 话虽说得简单,可喻晨的声音少有的低沉,似在悄然酝酿着风暴。 喻晨动作轻柔地将戚月从马上接了下来,后者双脚刚一沾地,就风风火火奔着家门冲去。 门口,刘用和刘友两兄弟面红耳赤地跟人群说着什么,可显然是没什么效果,那群人吵得更凶了。 无法,两兄弟只好直愣愣地杵在门口当门神,你们说什么都点头,但就是不让人进去。 吵闹声早就吸引了不少村民围观。戚月在后头听他们议论,也听出了个大概。 “哟!喻秀才家咋又来这么多人啊?” “还不是上回来找戚家丫头麻烦的那些?” “上回看那样子不是讹人来的吗?怎么的,又想出什么新招数了?” “不是不是,我听他们那意思,是想让戚丫头救命的。” “啊?救什么命?先前闹得那么凶,这会儿好意思上门来求吗?” “就是说啊!” “那怎么没见戚丫头,人家记仇不给他们看病?” “哪儿啊!戚丫头一大早就跟喻秀才进城了,刘家那俩小子也说了,可这些人不信,非要往里闯。” …… 听了这些,戚月焦灼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些,不是闹事的就好。自从有了钱钱,她应对这种破事的顾虑都变得多了不少。 总怕钱钱被她连累,可总是避免不了的招来麻烦。 也不知道她这究竟算个什么体质。 围堵在喻家大门口的人们还想跟刘家兄弟理论些什么,却有眼尖的瞧见了戚月,指着她大叫道:“戚大夫回来了!” 顿时,围在门口的人呼啦啦调转了方向,像被戚月捣了巢的野蜂般围了过来。 “戚大夫,你可得跟我们走一趟啊!” “就是就是!上回我叔叔他们就是来你这一趟回去才病了的,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人是在你们家门口得的病,你必须得管!” “就是就是!”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让戚月救命,实则却一点拿不出求人的态度,只恨不得将人架在火上烤。 戚月嘴角微微上挑,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来,冷眼睨着这些人。 第105章 好大的孩子哦 好一会儿,戚月才冷冷道:“上回我就已经说过了,他们有什么毛病就去找个郎中好好看,别在我这闹,看来他们回去没有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啊。” 那些人脸上明显有些不悦,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大步冲上前,面上满是恼羞成怒的意味,指着戚月骂道:“你这丑八怪未免太张狂了些,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凭什么把你的话当金科玉律?” 刘家两兄弟一听这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却见戚月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 就见她不气反笑,看着那人仿佛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想也没想反唇相讥道:“是啊,既然没把放在眼里,为何还要来闹?卖盐的都叫你们打死了是吗?一个两个都这么闲?” 戚月这话一说完,围观的村民中就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戚家丫头如今嫁了人,是真的不一样了啊。” “是呀,这可比原来敢说话了。” “她不是个傻子吗?怎么嫁人还能治傻病啊?” “嘘!小点声,喻秀才看过来了!” “要我说这些人也是真不地道,要换我家隔三差五被人这么闹,我早就抄刀跟他们拼了,还废什么话!” “就是,忒不要脸!” “求人就拿出点儿求人的态度,趾高气昂个什么劲儿啊!” …… “木青!”人群中看着岁数最大的一名老者听着周围的议论声,神色微沉,“莫要胡言乱语,还不快退下!” 那叫木青的少年本就因村民的议论而有些羞恼,听了老者的话脸上更是红得发紫,转头看看对方,又恶狠狠地瞪了戚月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了一边。 老者走上前,与他同行的几人自动退开一条路,显然他在这群人里面地位最高。 “小孩子不懂事,说话心直口快了些,戚大夫勿怪。”老者平和道,面上甚至还带了几分友善的微笑。 戚月丝毫不为所动,微微一哂道:“他看着有十五六了?好大的孩子哦。” 老者神色一僵,似是没想到对方竟一点颜面都不给。 却不想这还只是个开始。 只听戚月继续嘲讽道:“既然你要说,那我也来说道说道,在场各位都不是聋子,我刚回来的时候,他们在我面前放的都是些什么屁,他们都是孩子?您家孩子好些看着比我还大呢。” 老者:“……” “先纵着同伴给我个下马威,再出面不轻不重给我撂个台阶,以为我会下?”戚月丝毫不客气地将老者的想法统统挑明,末了还不忘讥讽道:“您这算盘打得可真好,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喻晨在旁抬手掩了下嘴角,强行将那点笑意压了回去。 这种时候,实在不好笑出来。 他看着人前不卑不亢舌灿莲花的戚月,眼里满是自己都无从察觉的柔和。 戚月倒豆子似的一通连嘲带讽将老者怼得满脸通红,一副快憋过去的样子,显然是气得不轻,可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回去。 有些人就是这样,活了大半辈子,说话都习惯了含蓄,冷不防遇上个如此直来直去的,根本无从招架,甚至好似原地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戚月才不管对方是何感受,只冷脸道:“没话说就快滚,少在这里碍人眼,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也不嫌丢人吗?” 眼看着戚月说完就进了院门,门神似的两兄弟又堵在了门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老者有些沉不住气了。 “戚大夫留步!”老者有些焦急地高声唤道,“我们是真心来求医的,并非闹事!” 戚月顿住了脚步,缓缓转身。 老者以为事情有了转圜的余地,面上一喜,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就听戚月冷冰冰地道:“我只会给人看病,你们两次来都没一个会说人话的,想来有病我也看不了。” 此言一出,围观村民哄笑开来。 有人道:“戚丫头这张嘴可真厉害!我要是有她一半,也不至于听见不爱听的还只能自己生闷气了。” 说这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虽没明说,可熟悉的人都知道,她口中的不爱听的大多出自他婆母之口。 她是敬佩了,可难免还有那酸的。 就如戚家隔壁那赵大婶,自从戚月对外宣称嫁给了喻晨,且日子越过越好以后,赵大婶就一直很酸,可几次三番都只有讨没趣儿的份儿,这会儿听见有人夸戚月,忍不住就想踩两脚。 “切!厉害有什么用?这是那老头脾气好,碰见个火爆的……”说到这,赵大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看着那妇人欠嗖嗖道:“就像你婆母那样,不得甩她两个大耳光?” 妇人脸色一僵,默默走远了些,不吭声了。 赵大婶嗤笑一声,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转头又看向戚月,眼中闪过一抹怨愤。 真是老天爷不开眼,让一个傻子出尽了风头,日子也越过越好,凭什么她就只能吃糠咽菜?老赵赶牛车那点儿钱全都拿去喝酒了,她逢年过节连口肉都吃不起…… 赵大婶越想越气,再多看戚月一眼都要心梗,冷哼一声掉头走了。 没人在意她的去留,大家都还翘着脚等着看热闹。 那头老者听了戚月的话,脸色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紫,本就是强撑着的一点涵养险些维持不住。 可他还记得此行的目的,还记得上回从这里回去的那些人如今都是个什么模样。 不能逞一时之快,今天必须把这个女人带回去! 老者眼中恢复了坚定,面色稍稍好看了些,语气和缓道:“先前的事都是我家晚辈的错,我一定竭力补偿。戚大夫身为医者,医术之高超就连县令老爷都赞不绝口,想来定不忍看着那么多人怪病缠身无药而终。” 戚月任由对方一顶又一顶地往自己头上扣高帽子,却丝毫不为所动。 “呵!想多了,旁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更何况你这老头多有意思呢!” 第106章 要脸就快滚 戚月看着老者,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漆黑的眸子仿佛能将一切都看透。 老者被她看得一阵心虚,却还是硬着头皮接话道:“戚大夫何出此言呢?” “你说竭力补偿,回头完全可以赖账说自己能力有限,随便拿点东西就能把我打发了。又把我捧到高处,用‘身为医者’几个字给我架住,这个病我不看也得看,对?” 戚月将对方的一切想法统统挑明,根本不打算给他留什么脸面,甚至还要在他脸上再踩一脚。 “前前后后都是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没一句实际,就想逼着我去给他们诊病,阁下挺会空手套白狼啊!” 老者彻底没了话说。 还能说什么?话都叫这女人说没了。 老者来之前,根本想不到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人会这么难对付,此时再也维持不住风度,厉声道:“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要钱吗?亏你还身为医者,竟也这般势利,半点没有医者的风骨气度!” “嗯嗯嗯,”戚月从善如流道:“你说得对,我的确没那玩意儿,你要不肯掏钱,就别废那个话,赶紧去找有风骨气度的。” “你,你真是枉为人……你猪狗不如你!” 得,这是真的破罐破摔了。 围观村民见老者气得直打哆嗦,就有看不过眼的了。 “这戚月也太狠心了,郎中不都该治病救人吗?她钻钱眼儿了吗?病人都没见到呢就先要钱?” “要不怎么说女人还是不适合抛头露面呢?太小家子气,做事都想不到长远。” “就是,我要是喻秀才,哪能容忍自己老婆这么丢人现眼,早打断她的腿了!” …… 戚月听着这些议论,心里没半点起伏,只觉得好笑。 “你们说话更有意思,这年头哪个得病了不得花银子找郎中看?单是风寒着凉抓副药还得好几吊钱呢,怎么到我这就要奉行能者多劳还要分文不取了?” 没人吭声,因为的确是这个道理。 戚月将目光重又落在老者身上,漠然道:“都闹到这份儿上了,我要是你我都没脸再多说一个字,要脸就快滚。” 说完,戚月扭头就朝屋里走去。 老者没再吭声,只瞪视着她背影,目光犹如实质恨不能从她身上剜掉几块肉。 良久,才阴沉道:“我们先回去。” 看着那些人骂骂咧咧地走远了,喻晨才转身回去。 进了门,见到钟秀秀,问了才知道戚月已经回自己房间了,连戚楌都没有看。 还是被那些苍蝇影响到心情了。 喻晨原地踟蹰片刻,抬腿走到戚月的房门前,轻轻敲响了房门。 “谁?”戚月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有些发闷。 喻晨回答后,里面静了片刻,才响起一声:“进来。” 喻晨推门走进去,见戚月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茶杯,便没有出声打扰,抬腿走到她对面坐了下来。 少顷,戚月走够了神,抬眸看向他问了句:“什么事?” “今天还没有诊脉,”喻晨面上平静得看不出任何破绽,“你不是说,换了药以后要每天都诊脉的吗?” 戚月“哦”了声,抬手招了招示意他伸手,似乎真就没生出半点儿疑心来。 就见她一边诊脉,一边忍不住拧紧了眉,好一会儿才收回了手,神情不愉道:“你这身子骨想养好比登天还难,往坏里糟践倒是挺简单。” 这药才换了几天,喻晨的脉象明显比先前更乱了。 一想到治疗周期有可能延长,戚月就觉十分糟心,什么烦恼都被名为“假秀才”的巨大一团给挤跑了。 戚月忍不住问:“你那熟人究竟什么时候来?再这么下去你怕是起床都费劲了。” 喻晨安抚道:“别急,我接到的消息是人已经到州府了,半个月的时间怎么说也该到了。” 提起州府,戚月不禁又想起那个年纪轻轻就上任知府的青年。 喻晨竟然能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且听钟秀秀说,那人在喻晨面前还要矮一头。 这么大的人物,到底是什么原因非要在这穷乡僻壤里待着,且还带着那一点耐不得寒的病躯…… 虽然知道喻晨的事自己知道得越少越好,可每到这个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想去多了解一些。 最起码不会在被牵连的时候一头雾水,无从应对。 “别担心,”喻晨出声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我们说好了的,无论如何都不会牵扯到钱钱,过几日我就让林巧带着钱钱先搬去县里……” 说到这,喻晨看了看戚月,体贴地又道:“你若不放心,先住在你家里也可以,这样你想钱钱的时候还能随时去看望。” 闻言,戚月的神色稍稍平缓了些。 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轻易让喻晨的人把孩子带离她身边那么远的,除非她让人一闷棍敲傻了。 戚月道:“我让秀秀也跟着林巧去,她和钱钱都不适合牵连其中,都出去躲躲。” 喻晨从善如流地点头,也不去深想戚月让钟秀秀跟着到底是为了让她躲出去,还是让她看着林巧的。 “其实……”喻晨看着她,一瞬间心头涌上一股冲动,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戚月疑惑地看向他,“什么?” 喻晨很快冷静了下来,淡淡道:“没什么。” 刚才,他真的差一点就要问出口了,问问她想不想知道自己的事。 还不是时候。 她不信任他,全盘托出的话,她会连夜跑路…… 喻晨在心里自嘲地想。 戚月一脸莫名地看着他,这人明显是有话要说,临到嘴边突然又不想说了,平白吊人胃口,有病似的。 “没事就出去,我累了,要休息一会儿。”戚月没好气儿道。 来回骑马就够累了,又走了那么多路,戚月的确是累得不轻。 喻晨见她没有刚进来时那么烦了,也算是达成了目的,从善如流地离开了戚月的房间。 之后的几天,花孔雀的家人都没再来闹,日子总算舒心了些。 第107章 故人来(2章合一) 戚月料想的不错,县里的宅子买下来后,依旧是喻晨张罗着收拾,区别就是这回他没有再整天不见人影,显然是交给了可以信赖的人。 戚月懒得过问那些闲事,本着知道越少越好的原则,不问、不提,也尽量不好奇,明哲保身最要紧。 这天早上吃完饭,戚月抱着戚楌在外头晒了会儿太阳。 这几天他肠胀气有些严重,戚月教了林巧几种能够缓解的按摩手法和抱法,可效果依旧不怎么好, 白天还好说,一到夜里根本都放不下,只有抱着才能睡得安稳些,还挑人,也就在戚月怀里才会很舒服似的,不哭也不闹了,这让戚月有些焦虑。 明明是离不开她的时候,却不得不因为喻晨的事把他送走…… 眼看着再有个七八日喻晨说的“熟人”就该到了,而喻晨今早就开始发热,不出两日就要卧床不起,不能再拖了。 要不还是把人毒死算了,一了百了! 许是察觉到母亲的烦躁,戚楌不安地哼哼两声,戚月轻拍了两下安抚着,面上一片愁云惨雾。 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进屋去把钟秀秀和林巧都叫到了自己的房里。 戚月并不用跟林巧解释什么,主要还是钟秀秀。 她抱着戚楌不愿撒手,坐在凳子上看着钟秀秀,面色难得的凝重。 钟秀秀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颤颤巍巍地问:“姐姐,你是要赶我走吗?” 戚月一怔,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这么严肃,本就不能多说,气氛弄得这么紧张,就更要让人不安了。 戚月轻咳一声,平复了一下心绪,面上恢复了淡然。 “不是要赶你走,只是我这边有点事,暂时需要你们带着钱钱出去避一避,也不远,原是打算让你们去我家的,后来我想了下,刘叔家更合适,你们先收拾一下,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钟秀秀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不对,焦急地问:“出什么事了?哎呀不管什么事,反正我不走,我得留下来帮你!” 戚月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真不是什么大事,这边有喻晨呢,倒是钱钱这些日子闹得厉害,我担心林巧一个人顾不过来,你还是去帮她。” 钟秀秀看向她怀中的戚楌,皱着眉一副要哭的模样,“到底什么事呀?姐夫自己不能解决吗?为什么非要你也留下,钱钱这些日子根本离不开你……” “秀秀!”林巧难得的严厉,低喝了一声示意钟秀秀别再说了。 钟秀秀也不是傻的,立时就反应过来如果不是真的事出有因,姐姐不可能送走钱钱,做出这个决定最艰难的明明是姐姐自己,她说这种话无疑是在往人心窝子里戳。 钟秀秀越想越懊悔,看着戚月的目光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意味。 “姐姐……” 戚月像是走了个神,听见钟秀秀叫自己才回神,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轻轻“嗯”了一声,转头嘱咐林巧道:“我教你的那些你接着照做就行,夜里别强撑,累了就叫秀秀换你,最多也就十日,坚持一下。” 林巧顺从地点了点头。 “这些天如非必要,尽量不要来找我。”戚月说这话时,目光始终落在戚楌熟睡的小脸上,又是一阵不舍涌上心头。 小心又迅速地将戚楌塞给林巧,戚月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门,生怕晚一会儿,她就真的要反悔了。 林巧早有准备,提前收拾好了东西,钟秀秀则是真的毫无准备,忧心忡忡地拾掇着用得上的东西。 这边戚月已经到了刘老头家里,随手给刘婶诊了个脉。 刘婶的身体恢复情况十分稳定,脉象上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正常吃药正常活动也没什么需要额外叮嘱的。 至于如何跟刘老头一家解释,难度就要比应对钟秀秀高得多,至少糊弄是糊弄不过去的。 尤其是老两口,若是说得太过模棱两可,他们必然不会罢休,非要刨根究底不可。 所以戚月斟酌再三,才道:“过些天喻晨有个关系不算太好的老熟人要来,他为了避免麻烦,打算装病应对,又怕牵连到孩子,所以我打算让林巧和秀秀带着钱钱在你们这借住几天,你们放心,我会给银子的!” “啊?”刘婶听了大感意外,“这喻秀才在外头招惹了什么人啊?这……” 眼见着她有些着急,戚月连忙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面色平淡道:“别急,不是什么大事,好像就是赶考的时候碰见个小肚鸡肠的,嫉妒。如今他日子过得好了,看不得喻晨好,喻晨也是不想惹麻烦。” “可是……” 刘婶还是想追问,一旁的刘老头打断道:“孩子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得了。” 说完,他看向戚月,爽快地又道:“戚丫头,这点小事不值当你特意说,都是自家人,别说得那么见外。” 刘友在旁连连点头,“就是,戚姐,你别见外,能帮到你我们全家都很开心。” “对对对!”刘用附和着,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我这就去把我房间收拾出来,我可以跟友子睡,就是得委屈他们仨挤挤了。”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戚月微红着眼眶看着他们,小声说道:“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幸好他们一家跟她来往频繁,早都知道林巧的真实身份却从不多问,不然这会儿还要费心多解释一桩事。 戚月默默庆幸着,多少有些苦中作乐的成份在里头。 刘婶感受到她的焦虑,柔声安慰她道:“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肯定都能顺顺利利地平安度过的,别太心急。” 戚月点了点头,依旧愁眉不展。 刘老头正要说什么,余光瞥见林巧抱着孩子进来,钟秀秀紧随其后,乐呵呵地上前,见戚楌睡着,打招呼的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阿巧和秀秀都来啦?” 戚月闻言,后背不自觉绷直了,垂着头一言不发。 “刘叔,叨扰了。”林巧温声道。 钟秀秀情绪欠佳,但还是挨个跟人打了招呼。 “这几天林巧和秀秀尽量别出门,如果有不熟悉的人打听,也不用刻意强调你们跟刘叔一家的关系,如果是直白地问了,就说你们是刘婶的远方亲戚,来投奔几天。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没有亲自来找你们以前,你们尽量不要过来,就装成不怎么往来的邻里就好。” 戚月嘱咐这些话时,从头到尾没有往林巧的方向看,话说完,甚至都没打声招呼,就沉着脸出了门。 林巧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戚月的行为实在是太古怪了,可刘家人不好多问,钟秀秀也知道自己不能多问。 可不问不代表不会心疼和难过,心疼戚月把所有事情都扛下来了,难过也难过在这。 把戚楌他们送走的头几天,戚月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尽管知道前后院距离也不近,根本听不见什么,可一到夜里,戚月还是总觉得自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戚月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几天的工夫竟也生出了几分病态。 这天喻晨靠坐在床头,端着戚月递来的药碗,没急着喝,只定定看着眼前又一次走神的人。 心里也再一次泛起了嘀咕,自己把她牵扯进来,究竟是对是错? 之后的很多年,每每回想起这一刻,喻晨都是后悔的。对待戚月,稍稍激进一点,都会将对方推到很远的地方去。 “不然……”喻晨默默看了她好一会儿,还是道:“你也跟着去刘叔家,等我这边的事情一了,就去找你们。” 戚月回过神,看向喻晨的眼里满是令他陌生的不耐和冷漠,“在我面前尽量当个哑巴,对你有好处。” 这是真的把她逼得太狠了。 喻晨闭了嘴,本就苍白的面色竟然还能白几个度,目光也又开始涣散。 戚月冷冷道:“要睡也把药喝了再睡。” 喻晨这才想起手里还捧着药似的,强打起精神仰头一口气将药喝完。 戚月夺回药碗,不再管他死活,起身就走。 刚走到门口准备开门,就听外头响起一阵马蹄声,伴随着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听起来数量还不小,且越发清晰。 最后,那声音在院门外停了下来。 戚月收回了准备开门的手,走到窗边朝外看去。 最先进来的是个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青年,穿着整个百草县都凑不出一匹的云锦衣袍,看着比喻晨大几岁,细看眉眼间还有几分相似。 他一进院门,目光就在院中来回梭巡,越看,唇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就越发扩散。 紧跟着进来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袭素雅的绢纱金丝绣花裙,容貌精致,面上洋溢着娇憨的笑容。 与青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少女眼里有新奇,有高兴,却没有丝毫鄙夷和嫌弃。 戚月愣了下,两人身后跟进来的一个老人和五六个面容冷酷的护卫都不能吸引她的目光。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因药效又一次睡熟了的喻晨。 这人到的照假秀才预计的早也就算了,也没说他那熟人此行还带了个女孩子啊。 真是麻烦!戚月寒着脸上前,抽出一根银针落在喻晨人中穴上,娴熟地控制着腕力微微抖了抖,而后收针,朝外走去。 院子里,那名少女像只百灵鸟似的叨叨个没完。 “这里就是晨哥哥住的地方吗?” “这匹马看着真不错,肯定是晨哥哥挑的,他最喜欢挑马了。” “晨哥哥居然还会养鸡?他能养明白自己嘛?” …… 那厢“晨哥哥晨哥哥”说个不停,冷不防抬眼看见个半张脸青红交错,冷着脸漠然注视着他们的纤瘦身影,吓得险些没尖叫出声。 良好的涵养让少女勉强维持住了镇定,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怒视着戚月质问道:“你是谁?”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戚月面无表情道,“旁若无人地闯到我家里,张口就问我是谁,你自己品品这像话吗?” 若是喻晨这会儿能听见她的话,想来是会倍感欣慰的。 戚月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这还是她头一回把这里化为己有称一句“我家”,尽管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少女听了戚月的话明显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同行的青年,小声问:“这里不是晨哥哥家吗?” 青年目光始终放在戚月身上,先是肆无忌惮打量她半张脸的胎记,继而又鄙夷地看着她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 最后,他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来,虽是回答少女的疑问,可目光始终没有移开,“当然是。” 见少女好像更加疑惑了,青年体贴地又道:“至于她……你不妨问问你晨哥哥?” 少女显然不想将良好的涵养浪费在一个陌生的丑八怪身上,语气强硬地问:“晨哥哥在哪儿?” “晨哥哥?”戚月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喻晨么?他病了需要休息,不方便见人。” “什么?!”少女顿时急了,“晨哥哥病了?怎么会病了呢?快带我去看看!” 命令人的语气和神态都十分自然,显然是习惯了。 只有久处高位的人才会这样,再看看青年那一身行头,这两人肯定都是非富即贵。 戚月面上没有显露丝毫,从善如流地转身带路。 三人来到喻晨房间时,他还没有醒,而且好像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梦,面上写满了挣扎与痛苦,鬓边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晨哥哥!”少女惊呼着几步奔到床前,抬手就要去晃喻晨。 戚月蹙起了眉,有些不悦地打开了她的手,低声喝道:“我说了他需要休息,你再这样吵闹就给我滚出去!” 少女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戚月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戚月一看她那个表情就知道坏了,这种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在家里怕是没人敢同她说一句重话,自己不光骂了,竟然还下手打了。 第108章 没几个月可活 就连同行的青年也似乎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颇感意外地重又打量起眼前这个丑女。 上回见她,明明还是个又丑又傻,话都说不利索的小丫头,怎么一年的光景就变了这么多? 而且他接到消息,这个女人摇身一变成了郎中,据传医术还很了得,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如若不是疑点太多,他也不会亲自跑这一趟。 青年不确定的目光在戚月身上梭巡了半晌,最终确认了人还是那个人,可又感觉哪里都不一样。 戚月自然不知道他此时的心中所想,也并没有太过在意那少女的感受。人家的长辈或许是对她宠惯了些,但她没这义务。 戚月冷冰冰地沉声道:“人也给你们看了,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你们有什么事,都等他醒了再说!” 少女原就有点被戚月那一下打蒙了,戚月又恰巧拿有胎记的那半张脸对着她,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森寒气息,稍一回神就又被吓了一跳。 少女原地愣怔了一会儿,突然跑到青年身后,“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天啊……这个女人好可怕呜呜呜……她是奶娘说的那种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吗?呜呜呜呜我不要看到她……” 戚月从她开始“哇”就觉脑仁儿生疼,随手就甩了颗闭口丹过去,还贴心地临时调换了配比。 少女哭得正起劲儿,突然发不出一点声音,满脸惊恐地看向同行的青年,张大了嘴巴,双手无措地比划。 青年不明所以,疑惑地问:“怎么了?” 少女更加慌乱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可她现在就连一丝抽噎声都发不出来,只能徒劳地比划着。 青年也是人精一样的人物,看她这样立马就觉察出哪里不对,有些震惊地问:“你发不出声音了?” 少女疯狂点头,眼泪涌得更凶了。带她 “怎么回事?”青年也开始慌了。这位可不是能出岔子的主,这回带她出来就已经很冒险了,万一…… 少女口不能言,四下寻找一圈,发现这里竟然连副墨宝都没有,更加绝望地失声痛哭——真正字面意义上的失声痛哭。 戚月看着两个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的人,心里也有了些猜测。 单从表面上来看,青年的地位明显是要高于少女,可如果这名少女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后果却也不是青年能担得起的。 这种情况,很大可能是少女背后有个啊能得罪,至少青年不能得罪的家族做支撑。 能跟这些人扯上干系,不论怎么想,喻晨家的背景都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 看来光是明哲保身已经不够了啊……戚月目光变得深沉起来。覆巢之下无完卵,她怎么可能真的能明哲保身? 戚月的余光落在还沉浸在噩梦中的喻晨脸上,心里已然有了计划。 回神再看那两个陷入慌乱之中的不速之客,才发现青年不知何时把随行的老头叫了进来。 老头正在给少女诊脉,越诊脸色越难看,额角肉眼可见地渗出细密的汗珠。 戚月冷冷道:“别忙活了,用不上半个时辰就会恢复正常。” 青年朝她看了过来,眼中写满了震惊。 “你下毒了?你怎么下的?什么时候下的?你知道她是谁吗?居然敢下毒?” 对于他这震惊五连问,戚月没有任何回答的欲望,只缓缓坐在喻晨床前的矮凳上,手肘拄着床沿托腮假寐,一副不打算再搭理人的模样。 那边三人相互看了看对方,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尤其是那个老头,花白的山羊胡子都快被他薅秃了。 显然,少女中的毒是他闻所未闻的,也做不到立马调配出解药来。 老头的医术青年显然是心中有数的,因此面上的震惊才会更重,本不是喜欢将情绪表现在脸上的人,此刻却维持不住镇定。 再看向戚月时,青年眼中划过一抹不加掩饰的杀意。 他有种直觉,这个女人绝对不能留,否则很多事都会脱离他的掌控。 戚月感官一向敏锐,又怎么会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杀意。立时,她看着喻晨的目光变得更加冰冷了。 他绝对是故意的,不管是什么目的,自己都被他推到了难以抽身的境地里。 戚月不禁猜测,喻晨是在暗中谋划着什么,继续有人替他转移视线。而她,恰好就是那个倒霉蛋。 行,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戚月心中的想法坚定了起来,转过头去不再看喻晨。 施针的作用逐渐发挥出来,喻晨终于从梦境中挣扎出来,猛地睁开双眼,如同溺水窒息的人呛出了那口水,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喻晨眼里还有些失焦,好一会儿才察觉到什么似的,略显迟钝地转眸,先是看了眼神色不太好的戚月,随即注意到不远处神色各异的三个人。 少女还在无声地哭着,求助的目光在青年和老头两个人身上来回的转,越转,面上的绝望和恐慌就越明显,竟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喻晨已经醒了。 还是青年余光瞥见戚月弯腰扶起了喻晨,还往他后腰初塞了两个软枕,才反应过来人这是已经醒了。 顾不上再安慰少女,叫上老头一起走上前,似笑非笑地对喻晨说了句:“老五,好久不见啊!” 喻晨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来一般。 戚月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将床前的地方让了出来。 “老五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说病就病了呢?快,我这回把方……”青年说到这里明显卡了壳,扫了戚月一眼才继续道:“我把方老也带来了,他可是家里最好的大夫,让他给你瞧瞧。” 尽管青年话里话外尽是关切之情,可面上却丝毫没看出他多关心喻晨,甚至能从他眼中看到一抹幸灾乐祸的意味。 戚月默默将这些都记在了心里。 喻晨有些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摆了摆,被称作方老的老头就没敢动作,正要诊脉的手僵在了半空。 喻晨有气无力道:“多谢二哥,但是不必麻烦方老了,我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有数,很快咳咳咳咳……” 喻晨抬手掩面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才嘶哑地接着道:“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说完又开始咳,怎么看都不像很快能好起来。 喻晨的二哥显然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听了喻晨的话也丝毫没有妥协,“诶,老五,这怎么能叫麻烦呢?万一让这穷乡僻壤的赤脚大夫给耽搁了病情,那才真是麻烦呢!” 说完,也不打算等喻晨同意,转头直接对方老道:“方老,快,给老五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老应了声“是”,坐在了床前的矮凳上。喻晨一副推辞不过的模样,缓缓伸出手让他诊脉。 而后,方老神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先是迟疑,而后是震惊,最后猛然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喻晨,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喻晨二哥见他这么大反应也颇感意外,正要追问,那边的少女突然能发声了,嚎啕大哭着奔了过来,拨开两人冲到床前。 “晨哥哥,你得替我做主啊!”少女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那个丑八怪到底是什么人啊?她好可怕,竟然给我下毒!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说不了话了!” 一边哭,一边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喻晨二哥和方老一眼,转头继续告状:“他们两个也是,关键时刻一个都靠不住,晨哥哥,你得给我出气!” 说着就要去抓喻晨的袖子,被后者不动声色地躲开后,满脸的失落。 “苏小姐,”喻晨冷淡道,“还请自重。” 少女彻底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问道:“你叫我什么?” 喻晨自不会回答她,她也并不是真的没听见想确认。 眼泪都好像忘了流,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喻晨,一瞬间只觉得陌生。 “苏小姐?”她受伤地重复着那三个字,语气悲愤,“你以前不都唤我缈氤或者氤氤的吗?” 戚月面无表情在心里“哦豁”一声,看着喻晨不自在的神色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想不到这假秀才还是有些风流债在身上的。 喻晨二哥夸张地扬着调子“哦”了一声,颇为意外似的看着苏缈氤,“我说你怎么执意要跟来,原来你跟老五这么亲近吗?” “我……”苏缈氤结巴了一下,小声嘀咕道:“也,也没有很亲近。” 显然是想隐瞒什么。 喻晨二哥也并非真的想求证什么,都是眼皮子地下发生的事,怎么可能一点儿也不清楚? 尽管知道他这个五弟根本不可能有戏,可若是真让他得到了苏家的助力,只怕还是要给自己添些麻烦。 所以在听到苏缈氤要与自己同行时,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可是听说,喻晨在这边同那个女人写了婚书,真想快些看看苏缈氤得知此事的表情,他可是忍了一路没有说,就为了这一刻呢。 想到这,喻晨二哥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道:“是吗?那你晨哥哥恐怕不太能给你做主了。” 苏缈氤一怔,疑惑地朝他看了过去。 后者朝戚月站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道:“你自己问你晨哥哥,问问他这女人是他什么人。” 苏缈氤疑惑的目光转向了喻晨,后者坦然地任她看着,平静道:“苏小姐,阿月是我妻子,如果有什么地方惹你不快,我代她给你陪个不是,你想要什么补偿,我也可以尽力给你。” 戚月因着那个称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脸都木了。 苏缈氤则因另外一个称呼而感到震惊。“你疯了吗?晨哥哥!你父,父亲还在,你怎么可以私定终身?你父亲不会饶过你的!” 喻晨无所谓似的笑了笑,道:“他什么时候对我上心过呢?我本就时日无多,兴许没等到他怪罪,我就先去见我母亲了。” “怎么会!”苏缈氤张口就要反驳,可一想到他的情况,又不自觉红了眼眶,“晨哥哥,你会好起来的,别放弃……” 她话还没说完,方老忍不住轻咳了几声打断了她,有些心急道:“苏二小姐见谅,老朽有一事急着跟五……公子确认一下。” 苏缈氤原还伤感着,被他这么一大段满脸的不高兴。 可方老是真的顾不上得不得罪她的问题了,有些焦急地看向喻晨问:“五公子,您这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您知道自己……没几个月可活了吗?” “什么?” “什么?” 喻晨二哥和苏缈氤同时惊呼出声。 这回,喻晨二哥是真的震惊了。他接到的消息是那个又丑又傻的女人是个医术高超的大夫,担心他那五弟的身子会活见鬼一般被她治好,这才着急忙慌赶过来。 结果一来就得知,他是真的活不长了? 喻晨二哥本能地觉得不可能,可他的身子骨摆在那,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呜呼,为什么不能是现在呢? 将信将疑地看向方老,后者满脸的确定不似作伪。 方老毕竟是他的人,绝不可能骗他,况且这老头的表情如此凝重,可不像是装出来的…… 喻晨二哥还在愣神,苏缈氤已经哭着推了方老一把,质问道:“你这老东西胡说八道些什么?晨哥哥怎么会死呢?这么多年不是都熬过来了吗?” 方老本就年岁大了,冷不防被她推了个趔趄险些摔了,勉强稳住身形,却不敢有丝毫火起,尽力解释道:“苏二小姐也该知道,五公子这些年本就是在强撑,能撑到今天,已经很不易了,这以后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苏缈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理智告诉她,方老的资历摆在那,肯定是不会错诊,可感情上就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好一会儿,苏缈氤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倏然回头看向戚月,指着她厉声质问道:“是你!是你对不对?你这个丑八怪,到底对晨哥哥做了什么?!” 第109章 不想装了 戚月热闹看得正欢,冷不防被质问还愣了一下,继而好笑道:“我能做什么?我要想做什么,就他这病歪歪的样子,能费我多大力气?” “你!”苏缈氤气得手都抖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戚月同情心死绝,丝毫不为所动继续道:“人也给你们见了,现在能出去了吗?别打扰他休息。” 喻晨二哥显然也有话要跟方老单独说,没心思再刁难喻晨了,“行,老五你先休息,我晚点儿再来看你。” 苏缈氤显然还想说什么,就听喻晨二哥用略含警告的口吻又道:“缈氤,我们先出去。” 苏缈氤愤愤地看着他,又转头瞪了一眼戚月,冷哼一声气鼓鼓地走了。 戚月目送他们三个都出去了,才转过头,神情漠然看着喻晨。 喻晨正掩唇闷闷地咳嗽,见她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得一怔,心里闪过一丝不太好的预感,几乎是有些焦急地问:“我睡着的时候是出了什么事么?” 戚月静静地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冷冷道:“没有。” 说完,戚月转身要走。 身后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随即“噗通”一声响,半晌着喻晨的闷哼。 不用看也知道,是喻晨想要下床,却因为太过虚弱直接摔了下来。 戚月叹了口气,转身将人扶回了床上。 直腰正欲收回的手被喻晨一把扣住,戚月眉心一拧,想也没想大力一甩。 不想这假秀才如今都快病入膏肓了手劲儿竟还这么大,这一甩愣是没甩开他。 戚月不悦地抬眸,语气冰冷:“你干什么?” 喻晨又开始咳,显然刚才在人前也不都是伪装,毕竟是让戚月下了狠手的,经验那么丰富的老大夫都看不出端倪,怎么可能外在症状都没有。 “你先咳咳咳……你先别走。”喻晨边咳边说着,手上也卸了力。 戚月一脸的不耐,却还是原地等了一会儿。 喻晨咳完了,伸手将床头小几上杯子端起来,也不管里头的水早都凉了,慢慢地喝了几口,这才算顺过气来。 他抬头看向戚月,缓声道:“让我想想,我今天一整天都有乖乖吃药,乖乖休息,应该没得罪到你?” 戚月漠然反问:“得不得罪的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的,”喻晨又喝了口冷水,戚月看不下去,夺过他手中的杯子将水扬进水盆里,从桌上水壶里倒之前烧完还热着的。 喻晨看着她的忙碌的背影无声笑了,而后又引来一阵闷闷的咳嗽。 接过水杯道了谢,喻晨喝了两口热水,顿时舒服了不少,这才继续道:“若是你为我故意把你推到他们眼皮子底下的事生气,那我可以解释的。” 他看着戚月,明显看出她并不想听这个解释,可还是继续道:“对不起,我的确是不该这么做,最起码不该让你涉险,但是他们已经查到你了,我想的是与其防不胜防地任由他们暗地里做手脚,不如直接冒冒风险,争取一次性解决。” “所有后路我都想好了,尤其……”他说着意有所指地顺着窗子朝外看了一眼,虽没明说,但目光所看的地方分明就是刘老头家的方向。“而且用不了多久,我就‘死了’不是么?至于你,由我亲自盯着,除非我真的死,否则不会有任何纰漏,我向你保证。” 戚月冷笑:“可别,您的保证我可不敢接。” 喻晨没接她的话茬,只是轻笑出声,而后接着道:“若是我还有其他地方得罪了你,就得好好想一想是哪里得罪了,不然都没法哄你。” “哄我?”戚月仿若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中满是戏谑。 她俯身,唇角缓缓贴近他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问了句:“假秀才,你是不是演戏有瘾?” 假秀才眸光稍滞,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靠近,又像是被她的一句话打碎了美梦。 戚月继续道:“没人的时候,不用这么能装,入戏太深对你不好。” 喻晨动也不动,同样低声道:“可我不想装了。” 戚月微微一哂,“那正好,你真实点儿。” 说完,戚月正要起身,就听喻晨低低念了句:“真实么?” 下一瞬,后脑倏地被一只大手按住,戚月就着这微俯身的姿势,猝不及防被衔住了唇。 大脑一瞬间像死机一样停止了运转,戚月瞪大了眼睛,难得流露出一丝无措。 这个吻开始还是小心翼翼的,可渐渐的,又像是积压的许久不得宣泄的情绪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 只是这个口子太窄了,令他更加变本加厉地索取更多。 在喻晨灵活的舌头撬开她的牙关时,戚月终于回过神来,从袖中抖出一根鍉针,狠狠往对方后颈一刺, 喻晨闷哼一声,瞬间觉得从后颈一路疼到了尾椎骨,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 戚月瞬间挣脱,狠狠往他脸上甩了一巴掌,低喝道:“你发什么疯!” 好凶啊!喻晨忍不住在心里想,整根脊骨疼得已经开始发麻了。 他抬眼看着她,平静道:“没发疯,只是不想装下去了。等他们走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可别,”戚月冷笑,“你的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别想着利用我做什么,我们的关系不会太长远。”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想了想又顿住脚步,带着点威胁地警告道:“再有一次今天的事,我直接毒死你大家都清净。” 说完,再不理会喻晨如何反应,大步离开了房间。 喻晨坐在床上,闷闷地笑了一阵,而后又开始咳。 末了,他垂着头,哑声念了句:“真的好凶啊……” 语调里竟还透出了一丝笑意。 若是戚月没走,只怕会觉得不寒而栗,还要再骂他一句有病。 刚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喻晨身上,导致戚月愣是没察觉院子里面现在全是忙忙碌碌的身影,男男女女的足有二十几个,搬东西的搬东西,洒扫的洒扫,俨然是都没拿自己当外人。 戚月看向坐在一边生闷气的苏缈氤,也不知道这么会儿工夫那个喻晨的二哥都跟她说了什么,以至于她现在眼眶虽然还红着,可见了戚月并没像想象中那样斗鸡似的冲上来。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戚月现在一点都不关心喻晨和与他有关联的人都是什么想法要做什么,只一心护好戚楌,再尽快把刘婶的身体调养好。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她收回思绪,不想将想法表露出来,喻晨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若是让他看出了什么端倪,难保不会用戚楌威胁自己。 想起戚楌,戚月脑海中不禁闪过林巧那张总挂着温和笑意的脸庞,暗自开始后悔自己的妥协。 喻晨二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见到戚月便热络道:“呦,弟妹怎么出来了?我五弟睡着了?” 哪个是你弟妹?戚月木着张脸,显然是不太想搭理人。 可这位二哥显然是跟喻晨一脉相承的喜欢惹人不痛快,“我五弟那个人,从小性子就独,就没见跟谁走得多亲近,弟妹你是怎么捂化他这座冰山的?” 戚月皮笑肉不笑地低声道:“谁知道,可能是我倒霉。” “什么?”喻晨二哥没有听清。 “没什么,”戚月说着,朝院子里忙活的人群抬了抬下巴,问:“这是要做什么?” 二哥像是才想起来要解释似的道:“哦,忘了跟你们说了,我和苏二小姐打算在你们家小住几日,带的人和东西都比较多,怕吵到你们夫妻俩说话,所以就自便了,弟妹勿怪啊。” 东西都快放完了,这会儿才想起来让她勿怪? 戚月的脸更木了。 这两人明显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的,出个门丫头小厮嬷嬷的带了一堆,难怪刚才没进门时外头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这么大阵仗,只怕满村的人都要被惊动了,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到他们跟前胡说八道些什么。 虽然喻晨再三强调都打点好了,可他这个人现在在她这里已经没有信誉可言了。 越想越闹心,跟喻晨二哥说话都变得不客气了起来,“我这地方就这么点儿大,带这么些人是要摞起来睡?” 喻晨二哥失笑:“下人有个地方就行,我看你门家房间都还够大,带会让让人把床挪出来,十几个人占一间房打个地铺,不就够睡了?还能给你省下好几间房。” 戚月:“……我可没那些被褥给你们。” “无妨,都带着呢。”喻晨二哥显然是早有准备,无论她说什么都是铁了心要住下了。 其实也没必要推拒,难不成还能真的赶出去让他们去别的村民家借宿?他们倒是乐得给点钱买个清净,村民们也乐得挣这份外快,可回头跟他们说点什么不该说的,麻烦的还是戚月自己。 道理她都明白,可就是看这些人不爽。 戚月无话可说,屋里屋外都没个清净,烦的她想让这些人统统归西。 为了避免他们怀疑,她的房间已经提前被伪装成寻常客房的模样了,只要她不进去住,谁都看不出那里才是她的房间。 现在处于人家眼皮子底下,总不好再分房惹他们怀疑,思来想去,戚月决定钻进自己的药房躲会儿清净。 刚要转身,就听苏缈氤突然出声:“喂!” 想来那些忙活的下人都是有名字的,她这会儿叫的只可能是自己。 可戚月并没想理会她,抬腿正要走,苏缈氤却几步跑过来想要拉她。 戚月不动声色地躲开来,回头冷淡地问:“有事?” 苏缈氤显然还是很怕戚月,尤其看到她那布满胎记的半张脸,更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可她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方……方老说,晨哥哥快不行了,是真的吗?” “他有没有骗你,你自己不知道,跑来问我,这像话吗?” 苏缈氤呜咽一声,眼看着又要掉眼泪。 戚月脑瓜仁子嗡嗡的,没什么好耐心地问:“你到底有事没?没事我要进去了!” 苏缈氤一边哭一边道:“你刚才给我下的毒,方老都说不出是什么,你肯定比他还要厉害,你一定有办法救晨哥哥对不对?” 她说着,取下自己挂在腰间的荷包,又在袖中摸索一阵,拿出一沓银票一同递给戚月。 “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你一定要治好晨哥哥……” 戚月看着散开的荷包里大块的碎金子,还有面值千两的银票,心里在滴血。 都是钱啊!可惜不能收啊! 戚月木着脸道:“不是钱的问题。” 苏缈氤抽噎着看了她半晌,问:“那是什么问题?” “术业有专攻,你们那位方老可能专攻的是救人性命,我专攻的确实怎么下毒。”戚月面无表情说着恐怖故事,“如果你想的话,我有上百种不重样的死法让他体验。” 苏缈氤吓得连哭都忘了,呆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吱哇乱叫着“鬼啊”、“妖怪啊”,跑到喻晨二哥身后躲起来了。 戚月得了清净,再不理会他们,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药房,看书打发时间,累了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这一泡就是大半天,连饭都没心思吃。 正昏昏欲睡呢,听见敲门声,一时有些迷糊,下意识想说“进来”,而后才反应过来,家里现在能活动的都是外人,不该让他们进这间屋子。 戚月起身,将手里的书合上放好,这才走过去开门。 敲门的是个面色和善的老太太,见了戚月微微颔首,开门见山道:“我家二小姐派我来问问,五公子饮食上可有什么忌口,她好让人准备晚饭。” 戚月意外地挑了挑眉,心道假秀才这风流债对他还挺上心,可惜年纪轻轻就瞎了,看上了个什么东西。 戚月面无表情道:“都快死的人了哪还有什么忌口,问我不如问他,想吃什么就给他做什么。” 老太太似乎是没想到这种话竟然能从戚月口中说出来,看着她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第110章 梦境 也不知老太太回去是怎么回的话,戚月煎好了药送去给喻晨时,苏缈氤正在他房里跟他告状,那个老太太也在。 “晨哥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看上她那样丑陋不堪、毫无礼数又狠心冷情的女人?她哪里配得上你……” “够了,”喻晨没什么温度道:“苏小姐,我再说最后一次,阿月是我的妻子,就算你不喜欢她,也请你放尊重一点。” 苏缈氤又要哭了,“可是晨哥哥,她根本不喜欢你啊!” “我不喜欢难道你喜欢?”戚月端着药面无表情地倚着门看着她,讥诮地补了句:“哦,看得出你确实很喜欢。” 苏缈氤又羞又怒地瞪着戚月,“我跟晨哥哥正在说话,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戚月满眼戏谑地看着她,“这年头我进自己房间居然还用敲门的吗?” “自己”二字被她故意咬得很重,像在炫耀一般。 苏缈氤果然又气红了眼,扭头看向喻晨告状道:“晨哥哥你看她!” 喻晨头疼似的闭了闭眼,那边戚月还在火上浇油,故意矫揉造作地重复苏缈氤的话。 “苏小姐还是请回,”喻晨抬眸,面无表情地看向苏缈氤,语气冷淡:“你在这里,实在是影响阿月的心情。” “晨哥哥!?”苏缈氤受伤之余又带着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的晨哥哥原先虽然也冷淡,但从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今天却几次三番地为了一个丑八怪伤她的心。 这要她如何能相信? 眼泪如开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苏缈氤捂住嘴呜呜哭着跑了出去,显然是禁受不住这种委屈。 那老太太看看自家小姐跑走的背影,转过头有些不悦道:“五公子也算是老身看着长大的,老身斗胆多这个嘴。 我家二小姐对您的心思您不是不清楚,若得了我们府上的助力,对您有多大的好处,想必您也清楚。既如此,何必把我家二小姐得罪得这么彻底呢?” 喻晨好笑地看她一眼,摊开手平静道:“嬷嬷说笑了,我一个将死之人,要什么助力呢?不过是想在临死前都活得自在些,开心些罢了。” 顿了顿,他又道:“嬷嬷想必也清楚,我这些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二十余年,我没有一日是开心的。” 老太太听他这么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余下叹息。 末了,老太太歉疚道:“还是老身多管闲事了,五公子勿怪。” 说完,她福了福身,恭敬又从容地退了出去。 戚月默默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只将药递给喻晨,道:“药都快凉了,赶紧喝。” 喻晨接过药碗,目光却不自觉落在她泛红的指尖,蹙眉道:“你是没有痛觉吗?这么热还一直端着?” “少管我!”戚月并不领情。 喻晨叹了口气,也知道白天是自己太冲动,“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怪我,也得先照顾好自己。” 他将目光落在屋子里的桌子上,戚月这才注意到,桌上摆了不少饭菜。 喻晨道:“我那二哥烦人又挑嘴,养着几个水平颇高的厨子,走哪都要带着,你快尝尝合不合口。” 戚月这才觉得有些饿,自顾坐下吃饭。 喻晨说的不错,即使是戚月这种吃什么都无所谓的人也觉得惊艳了一把,她一边吃,一边朝喻晨望了一眼,漠然问:“你不吃?” 喻晨苦笑了一下,“真没什么胃口,你替我多吃一点。” 也实在是没力气活动,单是这样坐着,喻晨都觉得一阵阵发晕。 可即使说了,以戚月现在的心情多半也不会管他死活,不趁机挖苦几句都算好的了。 所以还是别说了。喻晨默默在心里念着。 却不想戚月盛了碗粥端了过来,面上虽还没什么温度,但语气明显没那么生硬了,“没胃口也吃点,或者你是想给自己选个饿死的死法?” 喻晨不由失笑,接过粥碗时竟觉得她这会儿就算给自己一碗砒霜,他也能喜不自胜地吃下去。 吃完了饭,戚月将碗筷都收了回去,又在药房泡了半天,临到要睡觉的点儿了,才抱着两床被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来。 “你总说夜里冷得睡不好,今天给你加床被子?” 戚月这样说着,却作势要把被子往地上丢,显然是准备打地铺的。 就听喻晨低笑一声,将放在床里侧的小桌子搬到面前,上面赫然放着简单的一套墨宝。 他研了点儿墨,一边写字一边道:“可能真是大限将至了……真到那一天,你会不会哭?” 戚月朝他看去,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梦话” 就见他在纸张上写道:就算晚上关了窗,纸糊的窗子一捅就会破,保不齐会让我那二哥的人看见,到时候可说不清楚。 戚月:“……” 一边夺过喻晨手中的笔写字,一边冷冷道:“不会,我立马改嫁找个更好的!” ——哦,那正好,反正他都是要起疑的,干脆我还回我房间住? 生怕刚刚缓和一点的气氛再度陷入僵局,喻晨找补般继续写:白天是我孟浪了,今后绝不再犯,拜托你先帮我把这出戏做完。 “那样似乎也不错,你还这么年轻,没必要为了我浪费大好年华,只是我大抵是要在底下难过一阵了。”喻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目光灼灼如星辰。 戚月蹙了下眉,“快点去孟婆那里领汤,前尘往事都忘了,自然也就不会难过了。” ——凭什么? “那我可舍不得,如果可以,我不想入轮回,就一直做个游魂在你身边看着你。” ——再加一千两? “大晚上的别讲鬼故事!” ——成交! 喻晨低低地笑了一阵,而后又开始咳。 戚月才不管他是在笑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还是在笑自己财迷。 老话说得好,有钱不赚王八蛋,谁会跟钱过不去?尤其这假秀才的钱,赚少了都是她自己吃亏! 戚月将用过的纸烧了,桌子搬到地上,再将烛火都吹熄了,这才有些别扭地坐在了床边。 喻晨自觉地往里让了让,给戚月留足了地方,还为了表示自己真的什么都不会做似的,将戚月抱来的被子叠成卷,横在两人中间,上面盖条宽一些的被子,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戚月这才满意了,和衣钻进了自己这边的被子里。 这一夜注定难眠,戚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闭了多久的眼,好容易酝酿出了睡意,却又开始做一些乱糟糟的梦。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梦里都是自己跟喻晨争执的画面,因为各种各样的事争吵、对峙,气得戚月差点醒过来打他一顿。 到后来,画面又渐渐变了,不知怎么就回到了原身住过的那个小破屋里,还是没经过修葺的漏风漏雨版。 戚月觉得她意识是清晰的,可身子却不听使唤,连抬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给自己诊个脉看看发生了什么。 可光凭借感官也能大概猜到,她应该是中了迷药一类的东西。 小破屋的木门“嘭”地打开,一个人踉跄着栽了进来,显然是被推的,随后木门又“嘭”地关上,一时间,屋子里漆黑一片,只剩下属于成年男性的粗重喘息声,沙哑,又带着浓重的情欲。 戚月瞬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致使原身怀上孩子的那段记忆! 戚月想挣扎,可除了意识,她什么都控制不了。 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原身的挣扎和恐慌,以及她费力地想要转头看清屋子里多出来的男人到底是谁。 可屋子里太黑了,唯一的光源还是透过小窗洒进来的微弱月光,而那人背着光,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一步步走来的人影身量颀长却略有些单薄,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意简直犹如实质。 …… 最后,那人好像说了什么,可戚月还未听清就被惊醒了,而后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梦里的感觉太真实了,以至于她醒来都还摆脱不了那些绝望和恐惧的情绪。 这无疑是原身的记忆,可戚月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梦到这些。 她想起身喝点水,冷不防听见喻晨在旁问了句:“做噩梦了?” 戚月一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没好气儿地低声道:“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就你长嘴了!” 喻晨有些哭笑不得,“好好好,那我下次提前通知你一下我要说话了?” 戚月骂了声:“滚!” 而后,她一翻身下了床,几乎逃也似的跑去桌子边灌了一大口凉水。 见了鬼了!她竟然觉得喻晨跟梦里那个声音有一点像。 看了眼外头的天色,离天亮还早着呢,她却是怎么也不可能再睡着了。 刚睡醒有点冷,喝完水戚月又爬进了被窝,正要闭眼,就听喻晨在旁道:“梦见什么了?说出来就不怕了。” 戚月沉默了片刻,就在喻晨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才慢悠悠说了句:“梦见了一件发生过的事。” 这回轮到喻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以前经常梦见?” “没,头一次。” 她翻了个身,面向喻晨,可从她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堆得高高的被卷。 戚月道:“你会梦到小时候被他们作践的事么?” 黑暗中,喻晨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这还是她头一次主动询问自己的事,这算是有进步吗? 愣神归愣神,该回的话倒是半点没敢耽误,生怕慢了一步就错过了跟戚月谈心的机会似的。 “过去总能梦见,这几年好一些了。”喻晨如实道。 戚月“哦”了一声,又问:“一般从小遭受欺侮的孩子都比较怯懦,你看着不像,你做那些梦醒来以后通常会想什么?” 喻晨轻笑一声,语气和缓,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我想杀了他们。” “唔……倒是也可以理解,”戚月似乎很赞同似的,“若我遇到这些事,拼了同归于尽也得把他们都毒死。” 喻晨又笑了,牵扯出一串咳嗽。 末了,他道:“你看,我们是同道中人,多般配。” 戚月“呵呵”一声,黑灯瞎火的也懒得写字骂人,索性不吱声了。 喻晨等了半晌没听见回话,不由推了推挡在面前的被卷,“诶,阿月,我说的不对吗?怎么不回话了?” 戚月漠然道:“闭上你的嘴!都什么样了还不好好休息。” 喻晨无所谓道:“我都要死了,以后有大把的时间休息,现在不就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语气中竟见鬼地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戚月简直觉得自己耳朵要瞎。 “陪我说说话嘛!”喻晨又推了推被卷,“我刚也做梦了,现下睡不着。” 戚月:“……你好好说话!” 顿了顿,还是问道:“你做了什么梦?” “唔……我曾经以为那是个不算好的梦,因为毕竟是对不起一个人,还要负一份并不情愿但却必须的责任。可现在,我觉得那是我这短暂的一生中做过的最美好的梦。” “哦?”戚月似乎被勾起了兴趣。“你还在哪里欠下了风流债?” 喻晨失笑,“哪有风流债?你又冤枉我。” “那个什么苏二小姐,你以前不是叫人家缈氤或者氤氤的嘛?” 后半句明显在学苏缈氤的语气。 喻晨又笑咳嗽了。 好一会儿,他才嗓音沙哑地道:“你别逗我笑了,我咳得胸口疼。” 戚月顿住,总觉得他现在的嗓音更像梦里那个人了。 是错觉吗?还是…… 应该不可能? 戚月觉得脑中过电了一般,一瞬间浮上许许多多的画面。 第一次见到喻晨,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到她发现喻晨的病情之前,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还有两人越往后相处的模式就越怪异的那些感觉…… 他刚刚,说他做了什么梦来着? 不算好的梦,对不起一个人,负责…… 真是太巧了,还是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见鬼的猜测其实是真的? 第111章 反复高热 许是觉察到戚月情绪的起伏,喻晨神色郑重了些,“怎么了?” 语气异常平和,可戚月愣是体会到了一丝毛骨悚然的感觉,甚至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生怕喻晨察觉到不对从而起疑,戚月将声音压得十分平静自然,明知故问道:“什么怎么了?” 黑暗中,喻晨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探究和怀疑。 可夜色太深,戚月又藏的太好,以至于他也不太能确定刚一瞬间感受到的情绪到底是不是错觉。 “阿月……” 喻晨想要说些什么,被戚月没甚耐性地打断:“别这么叫我!” 喻晨失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是正常的她,果然刚才都是错觉。 “行,不这么叫,那要叫什么?娘子?” “滚!” 喻晨闷闷地笑了一阵,才正色道:“你有什么想不通的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我不会再对你隐瞒任何事情了。” 戚月闻言只是冷笑了一声,翻了个身一副打算睡了的模样,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的确有想不通和想知知道,或者说是想确定的事,可她不能问。 一方面现在时机不对,她要提防住进来的那些人知道戚楌存在。 另一方面,这个问题她只能憋在心里,假装自己根本没发现。 一旦挑明了,她怕她及时抽身的机会会更加渺茫。 她一点风险都冒不起,也一点不想再跟这个假秀才扯上关系。 不管戚楌的父亲是不是他,不管有没有苦衷,她都不需要有这么个人。 她只想独自养崽。 戚月一直没有再睡着,她能感觉到喻晨也一直醒着,只能将呼吸放沉放缓,装睡装得毫无破绽。 直到听见院子里的鸡叫,戚月才惊觉,一晚上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喻晨的二哥和苏缈氤一行人在喻家住了五日,喻晨的情况也是愈发不好。 前两天还能强打着精神跟他们周旋,后来直接就躺了,体温忽高忽低,反反复复的根本没有半分意识。 苏缈氤白天就守灵似的在床前坐着,入夜再被身边嬷嬷以礼仪规矩等说辞劝走,第二天一早再来。 喻晨二哥就在喻晨还清醒的时候来看过几眼,后面就见不到人了,也不知是去做了什么。 戚月能明显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大多源自那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厮和丫头。很显然,喻晨二哥即使人不在,也留了人时时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喻晨二哥再出现,就是张罗着要走。 这会儿天还没黑,离吃晚饭还有好一会儿,苏缈氤一听他说明日启程,顿时急得站了起来。 “为什么突然就要走?”她眼眶发红,回头看了眼沉睡不醒的喻晨,不舍道:“晨哥哥这个样子,我怎么走得了……” 喻晨二哥显然不是在跟她商量,口吻强硬道:“你别忘了离京前答应了你哥什么!” 提起自己哥哥,苏缈氤明显瑟缩了一下,随即人就蔫儿了。 “……好。” 喻晨二哥像是才看见戚月似的,愣了一下,而后道:“弟妹也在啊?按理说老五这个样子,我这个当哥哥的应该多待几天,最好送一送他。可是……哎,实在是分身乏术,弟妹别见怪啊!” 他说着懊恼的话,语气却未见半点愧疚。 戚月也习惯了他这口不对心的德行,依旧维持着冷淡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戚大夫!戚大夫在不在?”是刘用的声音,“哎呦我的妈呀你们是谁啊!?” 戚月本能地一阵心慌。 刘用不会这么叫自己,而且自己提前都交代好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门来找。 偏偏面上不能显露出半分,不能叫喻晨二哥起疑。 要是他再因此多留几日,她可不敢保证喻晨还能不能活。 她蹙起眉,摆出一副不耐的神色,听见刘用已经跑进了堂屋,才慢悠悠走了出去。 堂屋里,刘用抱着个襁褓中的孩子,正一脸焦急地满屋乱走。 戚月握紧了拳,强忍着冲上去的冲动,冷淡问道:“这不是刘叔家的阿用吗?什么事?” 刘用十分慌乱,一时间竟也装得天衣无缝的,让人瞧不出破绽。 “戚大夫,你快给看看,这孩子断断续续发了两日的烧,如今连奶都喝不下,都吐黄水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不行啊!” 戚月听得心如刀绞,几乎要维持不住镇定。 暗自深吸了口气,戚月缓步上前,随即觉察到外头有人经过。 她一边看了眼孩子,一边故作漫不经心地问:“谁家孩子,把你急成这样?” 刘用显然也是在家里就做好了准备,铁了心要跟戚月装不熟,生怕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是我娘一个远亲家的小孩,那远亲刚丧了夫投奔到我家,可能是路上颠簸给累着了,到我们家就开始没精神,接着就病了。” “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到要来找你,只是这个诊金……”刘用焦急中还带着些小心翼翼,“我们家手头也不宽裕,戚大夫,诊金能不能先给一部分,剩下的我们慢慢还?” 两人的对话似乎彻底打消了喻晨二哥的所有怀疑,戚月明显察觉到盯着自己的视线稍有松懈。 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气,可看着戚楌那烧得通红的小脸,心又仿佛被一刀一刀地剜着,疼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戚月面上不敢表现半分,只木着脸道:“先别急着提诊金,烧成这样才想起找大夫,能不能救活都是两回事。” 刘用急得快哭了,见戚月终于着手诊脉,才小小地松了口气,接着意有所指道:“我娘也说了要尽早看病别给耽误了,可孩子娘可能是不想给我们增添负担,自己又拿不出银子,所以就一直态度很坚决地不让看病。我还是趁着他娘睡着了跟家里人一合计,赶紧把孩子抱来了。” 钟秀秀是断然不会眼看着戚楌生病还阻拦他们来找自己的,这决定只可能是林巧做的,毕竟是喻晨的人,总会为自己主子考虑得更多一些。 戚月不由意外地看了刘用一眼,没想到看着挺大老粗的一个人,说起话来条理居然还挺清晰。且这段话外人乍一听似乎没什么不妥,可进了戚月的耳朵又是另一重含义。 可以说这个状告得很有水平了。 再看他从进门开始的神色,更是一点看不出不自然,也不知是提前演练过,还是真的天赋异禀。 戚月诊完了脉,发觉孩子是因为原本就有些肠胀气,又上火才引发了病因,却因为拖延险些要命,更觉气不打一处来。 把刘用带到一间空着的客房让他等着,戚月去小药房先煎了服清热退烧的药,而后从药坠里调配好外敷的药泥,拿回去糊在戚楌的大椎穴和肺俞穴。 没有医用胶带,戚月只能拿药布往孩子身上缠了两圈固定住药泥。 指尖触及到的温度都烫得吓人,婴儿本就柔软的小身子现在更是跟滩泥一样。 先前还暗自笑话过苏缈氤太能哭的戚月,这会儿也总算尝到了想哭是个什么滋味。 所幸最后她还是忍住了,真是难过也为了戚楌,强装镇定也是为了戚楌。 完成了这些,戚月又回到小药房盯着炉子,不多时,药好了,戚月赶紧倒出来端过去。 刘用看着戚月手中几乎只有一个碗底儿的药,不禁怀疑道:“戚大夫,就这么点儿药,能管用吗?” 戚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他才多大一点儿大?一大碗药灌下去他的肠胃受得了么?” 刘用不懂这些,自然也是信得过戚月的,闻言也就不吱声了。 戚月让他端着碗,自己把戚楌抱了起来,拿着勺子试着往他嘴里灌药。 尽管那药撑死也就两勺,可依旧十分困难。 戚楌才一个多月大,除了奶没尝过任何其他的味道,那药虽然已经调得很好入口了,可毕竟也是药味的,刚喂进去半勺,戚楌就很抗拒地扭过头去,瘪瘪嘴要哭又没什么力气,气息奄奄地哼哼着。 戚月不得不让刘用掰开他的嘴硬往里灌,还要防止他呛了,又怕灌得太急他再吐了。 忙得满身是汗,总算是把药灌了进去,想要把戚楌放下时,却发现他小手死死攥着戚月的衣襟,怎么也不肯放开。 戚月又觉一阵眼眶发酸,觉得在这么下去,自己就要演不下去了。 孩子又是吃不下又是吐的,已然有些伤了脾胃,现在还这么没有安全感地抓着他,明明那么小,却要遭受着这样的无妄之灾,凭什么…… 戚月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回去跟孩子的娘说,孩子的病夜里兴许还有反复,今晚就留我这儿,待会儿把孩子娘也叫来,免得孩子饿着。” 刘用愣了一下,而后飞快点头应是。 别人说的都不重要,戚姐的话才算数,他娘说的! 刘用飞快地跑了,戚月抱着孩子轻轻地晃着,慢慢的,戚楌好像找回了些许安全感,小手慢慢松开,睡熟了。 戚月将他放在床上,拽过被子搭在他肚子上,坐在床沿轻轻拍着,面上还是没什么情绪。 过了一会儿,刘用领着人又回来了,毫不意外,带回来的是林巧。 只是等林巧进来时,戚月还是愣了一下。 身形是那个身形没错,气质也还是那个熟悉的气质,可这张脸是怎么回事? 林巧的长相属于邻家姐姐那一种的,五官清秀柔和,处处透露着恬静。可现在,突然就变得平平无奇了起来,放到大街上就是那种最不起眼的寻常妇人。 难道她还会易容不成?那她这些日子示人的面目又是真还是假? “戚大夫,这就是那孩子的娘。”刘用介绍道。 林巧面上满是疲色,“戚大夫,谢谢你!” 戚月更加惊奇地发现,林巧不光换了脸,甚至还换了一个声音。 不过她并没有愣神太久,只是起身冷漠道:“你们娘俩就在这里睡,夜里精神点儿,有什么问题赶紧说,孩子再小也是一条人命。” 林巧垂着头,即使听出了戚月这话里隐含的警告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戚月已经不想再跟她计较什么了,都是不相干的人,没必要浪费自己的口舌。 她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屋里屋外的人明显比来时更加忙碌了,许是在为返程做准备,装箱子的装箱子,搬东西的搬东西,闹闹吵吵的扰得人没点安生。 戚月本就心烦,看着这些糟心的玩意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动静都小点儿!你们五公子不用休息了吗?”戚月喝问道。 喊了一通总算舒坦了点儿,也懒得管那些明显被她嚷愣住的人都是个什么想法,戚月自顾钻进小药房,抓了几味药给自己煮了锅清心茶。 端着茶回喻晨房间时,苏缈氤正红着眼睛跟躺得笔直的喻晨小声嘟囔着什么。这人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见,每天都这么叨叨。 见戚月进来,苏缈氤不悦地蹙起了眉,语气中饱含了责备:“你这女人怎么回事?晨哥哥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管别人。” 说着,她目光落在戚月手上散发着袅袅水气的茶杯,怒气冲冲地补了句:“还喝茶?” 戚月自顾走到桌前坐下,懒懒地看她一眼,毫不留情回嘴:“关你屁事。” “你……你这女人怎么,怎么这么粗俗!”苏缈氤哪里见过这样的人,更没听过这样粗鄙不堪的词汇,一时间除了震惊都找不出其他的情绪来。 “粗俗怎么了?一没吃你家粮二没话你家钱,你跑到这里来管我,合适么?” 苏缈氤想也没想道:“你好歹也是晨哥哥承认了身份的人,能不能少给晨哥哥丢人?” “他?”戚月目光落在喻晨身上,“面子都是留给活人的,一个不知道哪天早上醒来就凉了的人,要那玩意儿没用。” 苏缈氤:“……” 她算是看出来了,再来三个她也说不过这歪理满天飞的女人! 第112章 请夫人责罚 她转过头,目光恋恋不舍地看着昏睡中的喻晨,口中讷讷道:“晨哥哥,缈氤明天就得走了,这一别,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 眼看着苏缈氤又要哭,戚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扭头出了房间不想再看她单方面的腻歪。 出门正好见刘用打算回去似的,戚月从他身边经过,声音微不可闻地说了句:“明日他们走时你帮我盯着点,确保他们真的走了回来告诉我。” 刘用不作回应,只很轻地点了下头,快步离开。 这一晚,戚月往戚楌所在的客房跑了四五趟,几乎是彻夜没睡。 戚楌的高热退了下去,也再没反复,吃了奶也没有再吐,脸色好了许多。 最值得庆幸的是,戚楌的事并没在喻晨二哥心中留下什么疑虑。第二天鸡都还没叫,喻晨二哥一行人就已经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喻家。 等戚月吃完了早饭,才见刘用风尘仆仆地回来。 见他满头大汗,戚月倒了杯水递给他,道:“别急,先喝点水缓缓。” 刘用喘着粗气“哎”了一声,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了,胡乱抹了抹嘴,才道:“我怕惹他们注意,没从家开始跟,而是早早就去官道上猫着,看着他们上了官道一路往南走,才回来的。” 顿了顿,他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我还特意让友子去私道守着,生怕他们没走官道跟他们错过。” 戚月也没想到刘用会这么细心。 按他说的,这哥俩怕是半夜就爬起来往两条道上赶了,觉都没睡消停。难怪一进来就见他黑眼圈那么重。 “真是辛苦你们了!”戚月由衷道,“回去好好睡一觉,那些人走了倒是留下不少食材,都还新鲜着,不吃白不吃。晚上叫你爹娘都来我这,算我谢你们这些日子对秀秀和钱钱的照顾。” 刘用诚惶诚恐地连连摇头,“戚姐别这么说,都是小事,说不上辛苦。不过饭还是要吃的,戚姐可得多给我们准备些好吃的!” 戚月朝他笑笑,说了句:“自然。” “嘿嘿,那戚姐,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啦!” 戚月点头,又说:“回去想着告诉秀秀回来。” 刘用应声,走了。 戚月起身,朝喻晨的房间走去。 没有外人在,除她以外唯一的活人现在半死不活地躺着,戚月也就懒得打什么幌子,飞快从药坠里配了一颗药丸,掰开喻晨的嘴塞了进去。 药丸入口即化,即使是在昏睡中,也很容易喂进去。 直到看着喻晨喉结滚动了一下,戚月才缓缓收回了视线,自窗子瞧见钟秀秀急慌慌的身影,出门迎了上去。 几天不见,钟秀秀好像瘦了一圈,眼底乌青,十分憔悴,嘴角更是长满了燎泡。一看就是吃不好睡不好,急得直上火。 见到戚月平安无恙地站在面前,钟秀秀一下子就红了眼,强忍着没有流眼泪,只哽咽道:“姐姐,这几天可吓死我了!” 戚月安抚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进屋说话。 两人进了戚月的房间,身处在熟悉的环境,钟秀秀才开始有些绷不住。 “姐姐,那个林巧到底是什么人啊?她怎么能这么过分?” 戚月柔声道:“别急,慢慢说,钱钱高烧,她是怎么阻拦你们不让你们找我的?” 钟秀秀几乎不用回想就道:“她说姐夫的事很重要,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出任何岔子,如果因为我们耽误了姐夫的大事,后果我们承担不了。” 顿了顿,钟秀秀有些气愤地问:“姐姐,姐夫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可以让他连孩子的死活都不顾?” 你很快就不用叫他姐夫了。戚月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想着,口中安慰道:“好了,别多问了,这些事我以后会慢慢跟你解释,只是眼下你最好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钟秀秀难得地没有被她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她直直地看着戚月,末了颇为认真地说了句:“姐姐,我觉得姐夫配不上你!” 这不巧了么?她也是这么想的。 戚月轻笑了一声,没接这个话茬,只是点了点她嘴角的泡,疼得她“嘶”了一声。 “看你这些日子上火上的,跟我去抓点药。”戚月道。 两人一同进了小药房,戚月给她抓了清火的药,让她熬着,自己又配了一点,放在捣药罐里慢慢捣着。 钟秀秀一边看火一边习惯性地问:“姐姐,你在做什么?” 戚月看了一眼她嘴边的燎泡,将药材和用量都念了一遍,道:“研磨成分制成膏体,涂抹在燎泡上,不出三日就会好。” 钟秀秀愣了一下,随后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又牵痛了嘴角倒吸了口气。 “还是姐姐最好,处处想着我。” 戚月面上挂着淡笑,随意道:“人活一世,若是连个惦念自己的人都混不到,那该有多可悲啊。” 她看了看外头的日头,早上她起来时灶屋有还热着的早饭,显然是林巧做的,可人却不见个影子,一直到现在了,她也没有主动找过自己,更别提一句解释了。 想到这里,戚月面上的笑意尽退,见药捣得差不多了,便对钟秀秀道:“这个先放着,我去看看钱钱。你药煎完了趁热喝,然后煮一锅酸梅汤去,放凉了晚上喝。” 钟秀秀“哦”了一声,没有多问。 戚月径直去了戚楌所在的客房。 林巧正抱着戚楌在屋子里溜达着,见戚月进来,明显神色一僵。 戚月并不看她,只走近了接过戚楌。 戚楌这会儿似乎是刚醒,目光还不太能聚焦,见到戚月,才稍稍欢实了点儿,甚至还咧了咧嘴角想笑。 戚月漫不经心地问道:“看着精神头不错,今早有再发热吗?” 林巧沉默着,倏然拎起裙摆,身子一矮直挺挺跪在戚月面前。 戚月垂眸看着她没动,只明知故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林巧有罪,请夫人责罚。”林巧低着头,语调异常平静。 “责罚?”戚月哂笑一声,转身坐到桌前的椅子上,居高临下看着低眉顺眼的林巧,讥诮道:“我可不敢,你们一个个身份金贵,可不是我这种平民百姓能责罚得起的。” 林巧身形一顿,没有接话。 戚月继续道:“你有你的原则,我也有我的。你忠于自己的主子,这一点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我不能把钱钱再交给一个外人。” 听到这里,林巧面上才浮现出一丝慌乱,抬起头膝行上前两步,有些焦急地想要辩解,“夫人……” “不用这么叫我,好像我跟你主子真有什么关系似的。”戚月神情漠然道,“今后你在这儿,想怎么忠于主子我都没有意见,只是不许再沾手钱钱的事。” “夫人,公子他……” “你也不必拿你主子来压我,他现在昏迷不醒,你有那闲工夫,不如把他照顾好了,也省了我的事。” 林巧哑然,戚月简简单单几番话下来,信息量太过庞大,以至于林巧短时间内根本消化不了,呆愣愣地跪坐在地上。 戚月直接抱走了戚楌。 早在昨晚,戚月就自己从药坠里调配出了催乳的药,今早又吃了一遍,现在已经开始涨了,只是量可能还不够,戚楌少不得得挨两天饿。 不过总比把戚楌交给喻晨的人强。 借着这个由子,就算过几天喻晨醒了也不好往她身边再塞人,也算是免去了不少麻烦。 而且林巧不敢贸然把戚楌送回来,倒也并非没有在为戚楌的安危考量。一旦引起了喻晨二哥的注意,难保不会生出其他变故。 因此戚月才没有过多地去为难林巧,只是这样重拿轻放,也算作一个警告。 她的底线如今只有一个戚楌,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把喻晨交给林巧后,戚月彻底当起了甩手掌柜,一直窝在房间里陪着戚楌,开始尝试喂孩子。 下午,刘家兄弟俩早早就来帮着钟秀秀准备晚饭,戚月也没露面。 还是林巧来敲门,说喻晨醒了,戚月才抱着戚楌过去看。 喻晨还有些精力不济似的,靠坐在床上神色恹恹,见到戚月眼里才燃起一丝光亮来。再看看戚月怀中的孩子,神色又是一黯。 “钱钱的事林巧都告诉我了,的确是她考虑不足,让你担心了。” 戚月没甚所谓道:“你若是感到抱歉,那我也说一声没关系,毕竟钱钱现在没什么大碍,我也不好得理不饶人。” 顿了顿,戚月神色稍厉,又说:“但你要是想做说客,劝我再把孩子交给外人带,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的好。” 听了这话,喻晨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显然是被道破了心中所想。 戚月继续道:“我只是个普通人,会为在乎的人担惊受怕,看到钱钱小脸烧得通红,连哭都没力气哭的时候,我也会心疼。” 喻晨垂下目光,不忍再看戚月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也只说得出一句:“对不起。” 戚月微微一哂。 她一向觉得这三个字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三个字。关系若真的亲密,根本用不上,因为彼此了解根本不会触碰对方的底线;可若是关系不够亲近,很多时候这三个字又根本不够抵消所带来的伤害。 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留下一个你明白了就别废话的眼神。 喻晨自知,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多余,只得就此打住,换了个话题道:“我刚才醒来,觉得身子松泛了不少,接下来要如何用药,戚大夫有计划了吗?” 戚月木着脸道:“珍惜现在还能清醒着跟人说话的时光,我打算开始下猛药了。” “嗯?”喻晨微微坐直了身体,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所谓不破不立,天下没有白得的好事,一切都有相应的因果和代价,就看你敢不敢赌了。” 喻晨沉吟片刻,道:“我自然是信任你的,只是这说法你为何之前从未提过?” 戚月料到他会有此疑问,也早就想好了如何解释,因此不假思索道:“先前我也没想过你会这么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从你跟我提起你的计划开始,我就在考虑这个诊疗方式了,只是还不确定你的身体会到什么程度,所以就按着没提。” 这番话真假掺半,实则更多的还是想尽快抽身。 她继续道:“如果你信得过,就安心躺上一个月,我保你今后再不受寒毒侵扰,身体底子也会优于常人,不自己糟践的话,再活个六七十年不是问题。” 好处说了这么多,喻晨都难免有些心动了,可还是警惕地问:“代价呢?” 戚月拖着调子“唔”了一声,“就是这一个月比较遭罪,因为躺八成不是你自愿躺的,是因为疼得动不了,还要坚持每天药浴,药浴更疼,大概会有种寒气都化成针从骨头缝往外钻的感觉,越往后越疼,一直到一个月过去。” 喻晨:“……” 总感觉她在伺机报复。 他沉默了良久,还是道:“既说了信你,这些事自然都全权交由你来决定。只是……” 喻晨停顿了一下,眼里带了点儿期待问:“这一个月你会守着我吗?” 戚月微微一哂,道:“别想了,我要照顾钱钱,没什么空顾你,我已经让林巧守着你了。不过她毕竟是个女人,很多事不方便,你最好叫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从旁协助,好歹能做点类似抬你泡药浴的力气活。” 喻晨眼里肉眼可见地流露出失望。 戚月凝眉,不悦地问:“你那是什么眼神?男女有别,你真指望我伺候你衣食住行呢?” 她本是随口一说,都是寻常对喻晨的态度,却不想喻晨捕捉到了关键,继而想起什么似的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之前跟你说的,等他们走了要跟你说的事……” “叩叩叩”。 敲门声让戚月几乎提起来的心放了下去。 不管此刻敲门的是谁,戚月都要在心里默默地感谢他。 第113章 想说但是说不出来 戚月脑中的警铃在喻晨说要告诉她什么事的那一刻疯狂运作,本能地生出逃避的念头。 这敲门声响得太及时了,她差一点就要在喻晨面前露出马脚了! 她蹙了蹙眉,面上生出一丝被打断的不悦,冷冷说了句:“你先等等。”而后转身去开门。 手即将搭到门板上时,戚月才在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气,手指默默在掌心蹭了蹭,触及一片潮意。 从没有过如此紧张的时候。 戚月面无表情地开门,见是钟秀秀,便问:“怎么了?” 钟秀秀道:“我的药都喝完了,想着来问问你那些药粉要怎么处理,姐夫有事吗?” 戚月回头看了一眼,道:“没什么,就是生病了,要过一段时间才好。” “啊?好好的怎么病了?”钟秀秀有些意外,明明他们被送去刘老头家时都还好好的,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戚月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我以后慢慢告诉你。只是你姐夫的病有些复杂,暂时不方便让你学习,我会整理一份手札,以后有机会再给你看。” 对于戚月的安排,钟秀秀向来是不会有什么异议,闻言就乖顺地点点头,面上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傻笑。 “姐姐你要是忙,就告诉我怎么弄,我想试试。” 戚月道:“也不是很忙,这东西做起来比较麻烦,我不在场不放心。你先回去,我跟喻晨说一声就去找你。” 钟秀秀“哦”了一声,走了。 戚月转身进屋,对喻晨道:“我得去给秀秀制点敷燎泡的药,那孩子上火上得厉害,让人看着怪不忍心的。你要说的事很急吗?不急就等我一会儿?” 喻晨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似乎在探究着什么,又像只是单纯地走了个神。 戚楌不安分地在戚月怀里拱了拱,似乎是有些困了,戚月面色柔和地轻声哄着他,却以此掩饰了所有的不自然。 喻晨看了她半晌,也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只是直觉哪里不对。 直觉这种东西太过玄妙了,什么判断都能往上头扯两句,可不是每个人的直觉都那么准的。 喻晨就是其中很不准的那一类。 良久,久到戚月面上流露出了不耐烦,没好气儿地问了他一句:“你到底有没有急事?” 喻晨这才道:“也不是很急,你先去忙。” 戚月头也不回就要走,忽而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脚步道:“没事多活动活动,自己做好准备,我这边随时可以开始。” 听见喻晨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回应,戚月抱着孩子大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戚月竟隐约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垂眸看看戚楌,他正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颇为无辜地看着自己。 戚月没急着找钟秀秀,而是回房喂了孩子又把他哄睡了放床上才去的。 一进门,钟秀秀便忧心忡忡地问:“姐姐,姐夫病得很重吗?怎么这么久才来?” “还好,不重。”戚月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个话题,开始口述药膏的制作方法。 其实这药膏做起来一点都不繁琐,不多时就到了最后一步。 戚月问:“都记住了?” 钟秀秀连连点头,戚月又道:“行了,这盒药我拿回屋里看着,你去灶屋看看刘家那哥俩用不用帮忙,说好了要请他们吃饭,结果一下午都是他们自己在忙活,实在是不像话。” 钟秀秀“哎”了一声,乐颠颠地跑了出去。 戚月拿着药回房间,戚楌还在睡着,这个时期的小孩好像都挺能睡的。 戚月将药盒放桌上等冷却,坐在床沿看着戚楌肉乎乎的小脸蛋微微出神。 脑中忍不住开始发散,如果戚楌的父亲真是喻晨的场景。 不行不能想,细想就是恐怖片,这日子以后都不会安生了…… 敲门声拉回了戚月的思绪,她先看了看戚楌,才起身去开门。 见方才还在脑子里给她演恐怖片的喻晨如今就病歪歪地立在门口,戚月差点想再把门给拍上。 强忍着冲动,戚月面无表情地问:“有事?” “听秀秀说你忙完了,就想……” 他话还没说完,戚楌突然在里面哭了起来。 戚月匆匆扔下句“你等一下”,就关门跑了回去。 喻晨摸了摸险些被门板砸到的鼻子,先是懵了一下,随即不由得失笑出声。 好容易想对一个人坦荡一回,过程竟如此艰难。 戚月动作不慎熟练地给戚楌换了条尿布,又用干净的小被子重新包好他,见他还是哭着往自己怀里钻,推断出他是又饿了。 一边喂孩子,戚月一边愁容满面地想,她怕是要躲不过去了。 喻晨明显是急着要说些什么,她不可能永远都有要紧事来堵喻晨的嘴,如果刻意回避,反倒会让他起疑。 看来她要另辟蹊径了。 喂完了孩子,正巧赶上钟秀秀来叫她吃饭。 他们把戚楌的小床抬到了堂屋,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戚楌就自己躺在小床里够挂在头顶的小玩意儿,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席间,刘婶一直在看喻晨,最后终于忍不住道:“喻秀才,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瘦了不少,这才几天啊?” 喻晨未语先侧过头,掩口咳了一阵,才道:“自小落下些旧疾复发了,看着吓人,其实还好。” 刘婶听了一副恍然的模样,“我说呢,今天一见你就觉得病歪歪的。” 说着她转头看向戚月,“幸好有戚丫头在呢,年轻人底子好,用不了多久就又活蹦乱跳啦!” 戚月朝她投去一个笑脸来,没有多说什么。 刘婶喝着白天钟秀秀煮的酸梅汤,笑着又道:“要我说还是喻秀才福气好呢,娶了这么个宝贝。” 戚月:“……” 喻晨淡笑着道:“是啊,可真是个宝贝。” 虽是在回应刘婶的话,可目光却始终意味深长地定在戚月的身上。 戚月强忍着没有拆他的台,只皮笑肉不笑地道:“快吃饭,菜都要凉了。” 刘用看看在坐的人,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戚楌,这才小心翼翼地问:“戚姐,那个林巧姐不来吃饭吗?” 戚月面无表情道:“爱来不来,你吃你的,不用管她。” 刘用“哦”了一声,看看她,再看看喻晨,最后道:“戚姐,我觉得那位姐心肠太硬,或许很厉害,但还是不适合把孩子交给她带。” 戚月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随意道:“放心,已经说清楚了。孩子还是我自己带。” 刘用傻笑着说了句:“那我就放心了。”而后继续埋头扒饭。 戚月笑道:“我还没说你呢,昨天你装得也太像那么回事儿了,险些连我都要开始怀疑我们到底熟不熟了。” 刘用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戚姐你快别打趣我了,我当时都慌死了,生怕表现得不好再给你添麻烦。” 刘老头在旁哈哈笑道:“你别看这臭小子现在老实巴交的,小时候顶数他最会装!不丁点儿大就指挥友子上树爬墙,闯过了火回来,人家还没怎么他呢,他先哭一通,什么‘再也不敢啦’、‘饶了我呀’、‘再打就要死人啦’这些都是张口再来,然后下回还敢。” 一番话逗笑了席间所有人,除了刘用自己。 刘用瞪了一眼捂着自己嘴巴努力憋笑的刘友,转头看向刘老头有些羞赧道:“哎呀爹!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可以不说的!况且我都不记得了,有没有这回事还两说呢!” 刘老头半点不肯让他糊弄过去,闻言立马反驳道:“嗯!绝对有,不信你问你娘,还有隔壁你牛叔、前院孙婆婆,还有那个谁……” “行了行了可以了!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了!”刘用阻止父亲再搬出新的证人,又羞又燥地承认了事实,随即摸摸后脑勺自言自语般嘀咕道:“也没有那么夸张,我只是心里想的什么不往脸上显嘛!” 满桌子人都笑了。 戚月夸了句:“天赋异禀。” 喻晨表示了赞同。 戚楌似乎对大家的谈话产生了兴趣,看着他们口中咿咿呀呀的,抡着胳膊腿儿一副着急的模样。 戚月离得近,抬手在他的小肚子上轻轻拍了拍,任由他抓住了自己的手指,只在对方要往嘴里送的时候稍稍拽一下,来来回回的,又给戚楌添了新乐趣。 她很真诚地看着刘用道:“总之昨天多亏了阿用,要不是你这过人的天赋,钱钱可就危险了。” 刘用不自在地摇头,“都是小事,戚姐别跟我客气。”说着也跟着看了戚楌一眼,忍不住问:“钱钱没事了?” “还是有点低热,不过对身体没什么太大影响了,过几天就能好了。” 刘用闻言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刘婶也是后怕地直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喻晨默默在旁看着,虽然无人指责他半句,他心里却依旧愧疚万分。 戚楌受罪,他很心疼。可最让他心疼的,还是戚月说“我只是个普通人”和“我也会心疼”时,眼里流露出来的脆弱。 那样强势又自信的女子,好像因为孩子的出生,亲手一步步打碎自己的骄傲和棱角,努力让自己变得柔软,生怕自己坚硬的外壳会碰伤孩子…… 想到这里,喻晨心底里的难过就一阵阵地往外涌。 他的确是大错特错,她怨也好厌恶也罢,都是他应该承受的。 喻晨怀揣着满肚子心事,跟他们吃完了这顿晚饭,又亲自送刘老头一家回去,而后第一时间就是想找戚月坦白一切。 可天不遂人愿,他刚一脚迈进院子,就跟立在院中一副恭候多时模样的黑衣人打了个照面。 戚月的声音自她房间窗子里响起:“他等你半天了,有什么事你们去房里说,别在院子里闹鬼,钟秀秀都让他吓着了。” 喻晨:“……” 黑衣人:“……” 还是喻晨轻笑了一声打破了诡异的气氛,吓得黑衣人瞪圆了眼睛。 他自幼跟在喻晨身边,只是最近一直在外奔波,不怎么清楚喻晨近期发生的事,冷不防见自家主子笑得这么开心,能不吓一跳么。 自喻晨母亲走后,他哪里还发自内心地笑过呢? 黑衣人迫不及待想要弄清楚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却被调查到还未通报的消息封印在了原地,眼巴巴地看着自家主子。 喻晨神色恢复了平静,漠然说了句“跟我来”,径直把人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戚月自然不关心那黑衣人会跟喻晨说什么,只暗自庆幸又躲过一次。 从药坠里配了药喂给了戚楌,又陪他玩了半天,也没听见外头有什么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戚楌玩累了,吃了奶睡着了,戚月也熄了烛火准备休息。 送走了黑衣人的喻晨刚走到戚月的房门口就见到里面骤然暗下来,不由得再次苦笑。 想到戚月这几天肯定是休息得不好,都这么晚了也实在不适合说那些事——说完又不用睡了。 算了,不急,明天再说。喻晨苦笑着在心里安慰自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戚楌夜里又有点热,不过睡得很好,连戚月用沾湿的帕子给他反复降温都没能把他弄醒。 天蒙蒙亮时,戚月又给戚楌喂了点儿药,诊了脉发觉没什么大碍了,就靠坐在床头囫囵睡了过去。 钟秀秀早起做好了饭,来敲门没有人应声,推门进去就看到了这幅画面,心疼得不行。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给戚楌抱出去,让戚月躺下好好睡。 不想手刚搭到戚楌身上,戚月就倏然睁开了眼,眼里还没恢复清明,就抖出鍉针刺向那只手的手腕处。 钟秀秀生怕吓到戚楌,死死咬住了嘴唇强忍着没有叫出来,实则手腕处从针尖开始犯起的痛麻之感几乎瞬间就蔓延到了整个半边身子。 “姐姐……”钟秀秀白着小脸小声唤了一句。 戚月这才彻底清醒过来,看轻了来人,有些懊恼,提起鍉针又刺上手腕的另一侧。 第114章 我本名,叫池斐忱 瞬间,痛麻的感觉统统消失。钟秀秀捏了捏手腕,一边惊奇,一边后怕地看着戚月,哀怨道:“姐姐,你下手太狠了!” 戚月歉疚道:“抱歉,睡糊涂了,下意识就……你没事?” 钟秀秀摇头,胡乱擦干净脸上因为疼而流出的眼泪,而后道:“姐姐,早饭都做好了,你吃点?吃完了我帮你带着钱钱,你睡一会儿。” 戚月睡眼惺忪地摇着头,道:“没胃口,我先睡会儿,钱钱就放这儿,一会儿可能就饿醒了。” 顿了顿,戚月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昨天做的药膏在桌上,你拿去用,一天三次。还有昨天吃的那个药,也再煎一份,早饭以后喝。” 钟秀秀迟疑地“哦”了一声,就见她姐姐翻个身躺下钻进被窝,瞬间又睡着了。 这是真的累着了。 钟秀秀有些心疼地看了看他们母子,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刚关好门回头,就看到喻晨面无表情地站在身后盯着房门看。 “娘啊!”钟秀秀低呼一声,心有余悸道:“姐夫,你干嘛呢?” 喻晨目光在她身上停了片刻,问:“你姐姐还在睡?” 钟秀秀点头,有些莫名,但还是老老实实答:“我看床边有个水盆,可能钱钱夜里又烧起来了,姐姐忙了一晚上,所以看着特别累,跟我说两句话的工夫倒头又睡了。” 喻晨漠然良久,轻叹了口气,说了声“知道了”,转身走了。 许是昨晚没休息好,戚楌睡到快晌午才醒。戚月补足了觉,困乏之意消散了大半。 喂完孩子,戚月抱着他去院子里晒太阳。 钟秀秀从外头提了一篮子青菜,进院见到戚月愣了一下,而后笑着说:“姐姐行了啊?晌午我烙了馅饼,等我拿这些菜做个汤就可以开饭啦。” 戚月看了眼她篮子里的菜,都很新鲜,根上还带着点泥土,便随口问了句:“这菜挺好,哪儿买的?” “什么买的呀,我去你家摘的!”钟秀秀得意道。“上回我去的时候就惦记上了,姐夫种了那么多,不吃都该浪费了。” “……行。”戚月失笑,催促着说:“快点,我都饿了。” 钟秀秀乐呵呵地扔下句:“知道啦!”便一溜烟跑了。 戚月找个地方坐下,戚楌瞪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新奇地打量着周围,随便一株被风吹得东倒西晃的小草都够他看半天的。 又坐了一会儿,戚楌尿了,戚月抱着他进屋,手忙脚乱地换尿片换包被。 不得不说,喻晨的确是体贴的。这些琐事交给别人时不觉得有什么,真的亲力亲为才知道有多不容易。 尤其是在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方便的东西可以用,全靠人力。 可惜,喻晨终归不是可以全心信任的人。 忙活完正洗手呢,钟秀秀来叫她吃饭。 “姐姐快去吃饭,早上就没吃,我帮你看着钱钱。” 戚月道:“把药房里那个摇篮搬出来,让他在里面自己玩,你也吃饭。” “哦哦,也行,我这就去!”钟秀秀连声应着,又跑了。 戚月在后头一阵失笑,边溜溜达达往堂屋走,边自言自语嘀咕着:“小丫头什么时候能稳重点儿。” “你也没大她几岁,还叫人家小丫头?” 喻晨的声音倏然在身后响起,吓了戚月心头一突,飞快收拾好面上的表情,回头不悦地瞪他一眼道:“你走路都没个声音吗?” “行,下回我注意。”喻晨笑看着她。 戚月觉察出他眼中宠溺的目光,神色一僵,有些崩溃道:“你能正常点儿吗我害怕!” 喻晨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炽热灼人。 “我说了,我不想装下去了。”喻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你现在看到的,都是我真实的样子。” 戚月没接他这话茬。 一方面是怕再说下去他怕是就该坦白了;另一方面,她脑子里竟情不自禁地开始播放他说这话那晚的画面,那个吻…… 简直有毒! 戚月木着张脸,抬腿就走,却见喻晨快步跟上,与她并肩而行。戚月努力无视他,可走了两步,就发现怀里的戚楌拽着喻晨的袖子就要往嘴里塞。 戚月连忙按住他的手,戚楌好似明白这东西不能吃,也就不往嘴里放了,只是还揪着,死活都不肯放开。 戚月:“……” 喻晨轻笑了一声,伸手轻轻点了点他滑嫩的小脸蛋,道:“钱钱还挺喜欢我的,给我抱抱?” 给你个大笔兜你要不要?戚月脸更木了。 “……你小心点儿,孩子骨头软。”戚月不情不愿地将钱钱递了过去,算是为了降低对方的警惕心,也是不想让喻晨多心。 这人实在是太精明了,稍微有点异常他都可能会洞悉对方的想法。她不能冒险,一点也不能。 喻晨动作虽有些生疏,但还是稳稳当当地接了过去,还学着戚月托好了孩子的头颈。 戚楌显然是对喻晨颇有好感,躺在喻晨怀里一直盯着他看,口中咿咿呀呀的交流意愿十分强烈。 喻晨一边乐呵呵回应她,一边往堂屋走。 戚月在旁看着,不免留意到喻晨眼中的柔软,忍不住嘲讽道:“我说真的,你差不多就得了,我不吃你这一套。” 喻晨微微一怔,转过头看向戚月,颇为好脾气地问:“那阿月吃哪一套?” 戚月蹙眉,“说了别这么叫,我们不熟!” 喻晨嘴角缓缓上扬,意味深长道:“那可未必。” 戚月:“……” 算了,她还是别搭理这个疯子了。 难得能见她吃一回瘪,喻晨本该笑一下的,可不知怎么,喻晨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阿月,你是不是……” “姐姐!”钟秀秀突如其来地打断了喻晨的话,她从堂屋出来见到他们愣了一下,继而道:“诶?姐夫也在,你们在谈事情吗?我说怎么这么半天。” 她疑惑地看着两人,随即有些犹豫地问:“很要紧的事吗?要是不要紧先让姐姐把饭吃完嘛。” 喻晨歉疚地看了戚月一眼,转头对钟秀秀道:“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闲聊,快吃饭。” 把戚楌放到摇篮里让他自己玩儿,三人坐下来,两个各怀心事,一个没心没肺地吃了顿午饭。 饭后,戚月把戚楌交给钟秀秀,自己钻进了小药房,慢条斯理地抓了几味药,一同丢进药罐子里煮。 期间钟秀秀抱着饿了也困了的戚楌过来一趟。 等吃饱喝足睡着了的戚楌重又被抱出去,戚月才把药罐子端了下来,随手摸了摸药坠,将取出来的药粉加进去,搅拌均匀后,倒出了一碗黑乎乎的,散发着阵阵清苦气味的药汤。 戚月端着药去敲喻晨的门。 开门的是这两天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林巧。 戚月见到她还愣了一下,也没跟她多说,径自越过她往里走。 喻晨正坐在桌前翻看这一本册子,见到她也没避讳什么,随手将册子放到桌上,问:“你怎么来了?” 戚月没去看那册子,只将药递过去,道:“你的身子拖不了太久,什么时候开始?” 喻晨没急着回答,先端起碗一饮而尽。随即皱起了眉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阿月你不是诚心报复我?这么苦?”喻晨艰难道。 戚月哂笑:“我可没那个闲心。” “呵!行。”喻晨失笑,又灌了一大口水,才道:“我昨晚就要跟你说,看你睡下了就没打扰你。明天,我让昨晚那个黑衣人安排的人明天就该到了。” 戚月点点头,道:“那行,我先走了。” 她说完转身欲走,喻晨在她身后道:“等一下。” 戚月顿住了脚步,心说该来的躲不掉,反正他也要卧床不起了,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说不上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果然,喻晨沉声道:“林巧,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阿月说。” 林巧顺从应“是”,快步退了出去。 戚月面无表情地坐下,转瞬的工夫,脑中却闪过了无数应对方法。 不论如何,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喻晨心生警惕。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戚月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喻晨手里必然有数目庞大且忠心的亲信,因此调查也好护卫也好都很方便。 一旦他有所察觉加强了守卫,她怕是就不太好脱身了。 想到这里,戚月看着他的目光变得冰冷,“假秀才,老实说我不太能想得通。” 假秀才因她这离奇的称呼而失笑,随即问:“想不通什么?” “我只是个普通人,而你呢?无论到底背景是什么,都不太可能是我这种人高攀得起的。更何况我还带着个孩子,你就这么乐意给人当爹?” 喻晨静静地听她说完,看着她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良久,他平静地问了句:“阿月,你真的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么?”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过多的逃避没有意义。 戚月亦然平静地回看向他,缓缓道:“先前是真的不知道,这几天好像知道了,但不确定。” “先前?”喻晨单手拖着下巴,眼神玩味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怎么会呢?我记得我当初在村里人面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戚月皮笑肉不笑道:“不过是拿了张假婚书忽悠人而已,哪里说明白了?” “好,那我今日跟你说明。”喻晨收敛了笑意,郑重其事道:“一年前,我被人下了药丢进你的小茅屋,意识不清对你……我很抱歉,因为此事寒毒提前发作,来不及善后就匆匆去了南面。刚回来就听说你怀了身孕,要被沉塘。” “你摸到的匕首是我让人趁乱扔过去的,如果你没能自救,河里也潜着我的人,会救你上来。原本我的计划是,暗中把你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等孩子出生会由我的人带走,再给你一笔钱让你衣食无忧度过余生……” 说到这,喻晨停顿了一下,眼神歉疚却坦荡,“我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我承认。最初的计划也肯定为你所不齿,但我还是想将一切都告诉你。” 戚月默不作声地听着,面上没有丝毫情绪,仿佛在听的事统统与自己无关。 没人知道她心里此刻是何想法,饶是心细如喻晨,此刻也多少有些忐忑。 良久没等到戚月的回应,喻晨只好继续道:“之后你顺利脱困,还一眼看破前村长的病症,我便让人留意你的动向,看你给胡氏开药,药方令满县的郎中都摸不着头脑,便报了一丝希望,伪造了婚书接近你。” “初时试探居多,可相处的时间久了,却越发觉得你于我而言是个很特别的人,特别到想把你永远留在身边,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抱歉打断一下,”戚月实在听不下去了,木着脸打断道,“后面的话可以不用说了。” 喻晨失笑,从善如流道:“好,不说。我只是想把所有都告诉你,让你心里有所准备。” 戚月听了微微一哂,道:“我有什么可准备的,我连你到底是谁都不知道,指不定哪天你就被仇家暗杀了,大家都清净。” “……你这张嘴啊!”喻晨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继续道:“我本名,叫池斐忱。” 戚月愣住。 饶是原身痴傻了多年,却也有一些关于大渝的记忆。池,不是大渝的国姓吗? “你……” 喻晨缓缓道:“是当今圣上的第五个孩子。” 听了这话,戚月心中竟生出一种并不意外的感觉。 她早该知道的,家族似乎庞大且复杂,地位又很高,从小处在水深火热尔虞我诈的环境之中,只可能是皇室了。 “哦,”戚月冷漠地点了点头,“原来是五殿下,失敬了。” 池斐忱见她这副模样,笑道:“怎么一点也不意外?猜到了?” 戚月坦然道:“没往那上面想过,但你一说又觉得很合理,也就不意外了。” 第115章 颠覆他的世界观 池斐忱单手撑着下巴,笑看着她道:“你果然很聪明。” 戚月没什么耐性道:“你如果只是想告诉我这些,那我知道了,可以走了吗?” “……”池斐忱沉默了良久,才轻叹一声,神情认真道:“阿月,一味回避没有意义。” 戚月眸光微微闪烁了一瞬,而后低下头闷声道:“我知道,你得让我想一想。” 池斐忱自然不懂她到底在纠结些什么,毕竟他没有跟戚月生在同一个世界,两个人的世界观就有本质的区别。 他只知道戚月不同于寻常女子,她若说要想,那便该等她。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池斐忱忍不住道:“阿月,你有什么顾虑,可以跟我说说吗?” 戚月抬眸,目光沉静如一汪深潭,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五殿下,”戚月缓声开口,也不管对方因为那个称呼而蹙起了眉,自顾漠然道:“我觉得,你也该好好想一想。” “想什么?”池斐忱真诚地发问。 戚月道:“我同你遇到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一样。我想要的是从一而终,我认定一个人肯定是会一辈子认准了。但同样的,我要那个人也这样待我。” 池斐忱略带意外地扬起了眉,没有说话。 “你们把三妻四妾当做地位的象征,尤其是你们皇室,自己的姻缘都跟皇权挂钩,别说娶妻了,你就是纳个妾都要征得好多人的同意?” 说到这里,戚月不无嘲讽地看着他,继续道:“你们怎么想我管不着,但我是真的恶心这种事。一个个要求女人做贞洁烈女,男人却可以想娶几个娶几个?” 戚月此时也顾不上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池斐忱能自己打退堂鼓,那是再好不过的。如果他不能,自己还有其他办法。 但此刻表现的过分顺从和过分抗拒,都会引得池斐忱起疑。于是戚月抛出一个看似在给他留余地实则根本达不到的条件。 单是思考怎么应付她就够费神了,自然不会再想其他的疑点。 戚月料想得大差不差,池斐忱听了她这一番话,满脸都是世界观被颠覆的迷茫和无措。 戚月趁热打铁道:“我知道自己配不上做堂堂五殿下的王妃,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如果等不到那个人,我宁可孤独终老,谁都别想强迫我,毒死几个人的能耐,我也是有的。” 最后这句话明显是在警告池斐忱,不要轻举妄动。 池斐忱回过神,看着戚月的目光又些复杂。 良久,他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阿月,你忘了我在二哥和苏缈氤面前都是怎么说的了?” 戚月一怔,就听他语气平静地补了句:“我说你是我的妻子。” 戚月没有说话。 她脑中不自觉回想起再之前的事,想起了他每每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时,那一声声熟稔又自然的“内子”。 “我从没看轻过你,更没有想过要折辱你。”池斐忱语气异常的坚定而又诚恳。“我早已对日后带你回京时要面对的压力有所预料,也在提早安排准备。” “我是个被皇上厌弃的皇子,我若想娶个高门贵女,不说有没有人愿意嫁,单是皇上自己都不会同意;可我若说娶个寻常女子,兴许皇上并不会多加阻挠,也就宗正司那些老东西会啰嗦几句,处理起来并不算麻烦。” “至于你说的……”池斐忱略微失笑,“我先前从未想过这些,倒的确是有些意外。三妻四妾古而有之,大家都习以为常。当然,我不是说你的想法有什么错处。这世上有太多事不是说的人多就是对的,即使是圣人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点错都不会犯。” 这回轮到戚月傻眼了,满脑子都是这人是不是有毒的怀疑。 “此事我暂时还不能向你担保,我需要一些时间部署一下,很快的。”池斐忱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语气温柔得近乎在哄小孩子,“阿月等等我,可好?” 鬼才要等你!戚月木着脸想,要不还是送他上路。 “阿月?” 戚月回过神,哂笑道:“你还是想想怎么熬过这一个月!” 见她似乎有所松动,池斐忱小小地松了口气,转而又道:“还有桩事,昨晚那黑衣人就是查到了来报给我的,现在正好告诉你。” 见他神色郑重,戚月也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什么?” “就是极乐丹。我看你面上不提,实则很在意的样子,就着人留心了一下。”池斐忱平静道。 戚月愣住了。 她的确是在意,可是并没有表现出来,这段时机也始终没提,怎么他竟还这样放在心上,特意让人去查吗?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的。 他的确是难得的细心又体贴,可到底是不适合扯上关系的那一类人。 戚月独来独往惯了,多了个儿子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她难以相信再多个枕边人会是什么光景。 思来想去,也只有说一声可惜,可惜池斐忱不能像钟秀秀、郑大嫂他们那样做朋友。 好一会儿,戚月才低低地问:“查到了什么?” 池斐忱好奇于她先前愣神的时候在想什么,却没多问,只老老实实答道:“极乐丹在民间流行的日子不短,这个你应该知道。” 戚月点头。上次去县里看宅子时,她就听安羽丰提起过,他早在三个月前就听人说过极乐丹。 池斐忱道继续道:“早在半年前,这东西就开始在江南几个富庶的城邑兴起,若不是这么早,也不会到今日连百草县这样偏远的地方也能沾染。” 戚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这不可能!” 若真有这么长时间,死的人早该数不清了,怎么可能还有人敢吃这种东西? 像是看出了戚月的疑惑,池斐忱凝重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很疑惑。据我的人查到的消息来看,举国上下因这东西死的人屈指可数,还都只是疑似,不能确定。” “我让人重点留意百草县服用此物的人,也就近期死得多了些,但也不过六七个,也是无法证明到底是不是服药所致。” 戚月闻言冷笑道:“当然证明不了,那些大夫恐怕都说不清里头的成分,就算说清了也不知道吃了会有什么作用。” 经过这小半年的生活,戚月对这里大夫的医术已经不报任何期待了。 池斐忱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她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自信与傲然,只觉得格外的耀眼。 她的确有傲气的资本,只是…… 池斐忱有些忧虑道:“正是因为他们说不出,所以你的话也没有人会信。” “是啊,”戚月有些无奈地笑笑,“所以我在意也好,查到什么也罢,都没有什么意义,随他们去算了。” “别呀,”池斐忱轻笑道,“你先听我说完再决定要不要管。” 戚月看着他,满眼“你卖什么关子”的疑惑。 池斐忱道:“因为事情处处透着古怪,我送信给周因闲,让他动用人脉帮我查。他回信说,这东西最早是从京里流出来的,而京中近半年来的确没有明显因为服食此物而导致身体有损的。” 他说着,从枕边取了只小瓷瓶,递给戚月道:“这是他费力弄来的,只有两颗,你看看。” 戚月接过来,倒出一颗看了看。 这颗极乐丹照她之前看到的那颗无论是颜色还是味道都不太一样,捏碎后,浓浓的药香也跟之前不同,全是大补的东西。 池斐忱眼见着她捏碎极乐丹之后就愣住了,以为出了什么事,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 戚月回神,不禁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为什么京里服食这东西的时间最长,却没人出事了。” “为何?” 戚月不答反问:“这东西在京里卖得肯定不便宜?不然也不可能就这两颗。” 池斐忱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好歹也是个知府,买一次怎么可能只买这两颗。”戚月自言自语似的嘀咕完,解释道:“这里面添加了大量补身的草药,中和了原本的功效,只留下了致人上瘾的,身体强健些的,就是吃上一年半载也不会觉得怎么样。但久而久之,该有的副作用终归会显露出来。” 说完,戚月忍不住问道:“京中服食这东西的人很多吗?” 问完戚月就觉得不可能,这东西一般人根本吃不起不说,想靠这个发家致富根本都不现实,成本太高了,制作也不容易。 别的不说,那些价值连城的滋补药材之所以昂贵,是因为它们稀有,如果能批量产出,成本就不至于那么高了。 没成想池斐忱神情沉重,缓缓道:“细查起来,朝中大半都与此物有所沾连。有的是亲眷在用,有的直接就是此物的追捧者。” 戚月诧异地看着他。 池斐忱显然是有所推断,但并没急着说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戚月。 戚月将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关于极乐丹的事统统回忆了一遍,突然恍然道:“我明白了!” 她看向池斐忱,凝眉道:“幕后之人最开始的目的就是朝臣,或者说,是大渝的江山!” 池斐忱勾了勾嘴角,“怎么说?” “这个幕后黑手将极乐丹一点点渗透进朝堂之中,只待一个契机,就能瓦解朝堂。胆子大一点的,完全可能把这东西进献给皇帝,等到毒素慢慢发作,大渝就要变天了。” 这些都跟池斐忱在信里和周因闲分析的对上了。 池斐忱眼中的欣赏和温柔几乎不加掩饰。 不止一次地庆幸,他做了一个多么正确的选择,这个人,他没看错。 戚月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顿了顿,她又道:“这个人不太可能是大渝人。如果想要谋朝篡位,弄死皇帝一个就够——唔?” 戚月话还没说完,就被池斐忱捂住了嘴。戚月顿时瞪了过去,满眼的警告和疑惑。 池斐忱一阵哭笑不得,几乎带着点儿讨饶道:“小祖宗,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 戚月一怔,而后蔫儿了。 一时入迷,忘了自己在哪儿了。在这个世界把皇帝和死连起来说,足够她和钱钱都掉脑袋的了。 不过看池斐忱这个态度,他跟皇帝的关系似乎真的很差,就连听了这话也没有过多的反应。 池斐忱好笑地看着她,柔声提醒道:“说话当心些,在外人面前这种话千万不能说。” 戚月冷哼一声,回以一记白眼,仿佛在说,要你管! 池斐忱自然也没觉得自己能劝住她。她那张嘴是何功力,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 继而,池斐忱郑重道:“我和周因闲也想过这个问题了,若是哪个皇子或者朝臣想要谋朝篡位,必然不会牵扯这么多的朝臣,到时候大渝就剩个空壳子,那人又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多久?还不是白白便宜了敌国。” 戚月点了点头,思忖片刻,问:“敌国,指的是谁?” 池斐忱道:“那就太多了,大渝舆图辽阔,水土宜人,是块难得的肥肉,不管大国小国,总有跃跃欲试想要分一块的,我们暂时还查不到更多。” 戚月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良久,才面无表情地问:“你又有计划了?这回打算利用我做什么?” 池斐忱顿了顿,语气诚恳道:“先前在二哥那里故意把你牵扯出来,的确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可别!”戚月警惕地看着他,“我可承受不起五殿下的道歉。您若是肯行行好,就少拿我当棋子!” 她见池斐忱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抢先一步继续道:“你别告诉我,你想插手这件事不是为了自己。这事光是一个敌国人肯定运转不了,他必然有个身处京中地位不低的内应。而这个内应最有可能就是皇帝的哪个儿子。” 戚月说到这里,冷笑一声目光冷然地看着池斐忱,漆黑如深潭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一切。 第116章 搬进县里 最后,戚月戏谑道:“不管是哪一个皇子,只要运作得当,你都会少一个对手了,不是么?” 虽是疑问句,可戚月语气笃定,根本不是在发问,而是平静地阐述了一个事实。 池斐忱沉默了。 戚月继续道:“我不想多管你与家里的斗争,不论如何都与我没多大关系。我只知道,一旦自己牵涉进去,稍有不慎就要去鬼门关转悠。我不想冒险,只求一个安稳。” 池斐忱没再多说什么,眸光在低垂眼帘的掩盖下,也显露不出任何的情绪。 他似乎陷入了沉思,良久都没再开口。 气氛一瞬间僵持不下,两人仿佛身处悬崖边儿上,之间靠一根无形的紧绷着的线相连,一旦断开,就要有一方被摔得粉身碎骨。 谁都不肯让步。 好一会儿,久到戚月有种过了一个世纪的错觉,池斐忱才低叹了一声,道:“罢了,不说这个了。” 他抬眸,看向戚月的目光变得轻松起来,变脸如翻书。 戚月:“……” 池斐忱:“县里那座宅子已经收拾妥当,未免过几日我卧床不起不方便你搬家,不如这两日就开始往县里挪?” 他不提,戚月几乎要忘了县里的宅子了。 没法不忘记,如果她的计划能够顺利的话,那座宅子就等于是白买了,至少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无法住进去。 如今的她,已经不纠结于在哪给池斐忱解毒了。不过为了不惹人怀疑,戚月从善如流道:“也行,我回头跟刘叔他们说一下,越快搬走越好。” 池斐忱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戚月见状便道:“你休息,我去看看钱钱。” 见她要走,池斐忱立时叫住了她,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心底里的急切从何而来。 戚月顿住了脚步,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池斐忱声音低缓,语气带着探究,半开玩笑似的问了句:“你会不会突然消失啊?” 戚月心跳倏然加快,一瞬间竟有种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的错觉。 大脑本能地做出反应,她回过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一个大活人能说没就没?” 顿了顿,戚月想到什么似的蹙眉问了句:“还是说你想我死?” 池斐忱没说话,只是直直地盯着戚月的脸,似乎想从上面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异样。 可是什么都没有,戚月不论从表现还是说话的语气来看,都没有半点异常。 可为何,自己会心慌,会觉得里面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一块…… 戚月没等到他的回答,冷哼一声丢下句“有病”,扭头走了。 出了房门,戚月这口气都没敢真的松下去,因为看见了立在转角处等候的林巧。 见她看向自己,戚月朝她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再没有多做理会,迈开步子去了钟秀秀的房间。 钟秀秀正在逗戚楌玩儿,戚楌听见门响,乌溜溜的眼睛立马寻声看了过来,直到戚月走近了,才兴奋地挥舞起小手,咿咿呀呀地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话。 戚月朝他笑笑,心神稍稍放松了一些。 “秀秀,你准备一下,这两日我们要搬去县里了。”戚月轻松道。 钟秀秀闻言一阵欣喜,“姐姐买的宅子这么快就收拾好了吗?” 戚月点点头,又道:“待会儿你去跟刘叔他们也说一声,提前打过招呼了,他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好!”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没开始的时候觉得困难重重太过劳累辛苦,因而不想开始,拖延症都是这样养成的。 可一旦开了头,真的闷头扎进这件事情当中,就会发现也没有那么困难,甚至可能稍不留神,事情已经完成了大半。 等戚月回过神时,人已经在前往县里的马车上了。 需要带着东西这两天都已经搬得差不多了,剩下点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装进一个木箱里,放在马车座位底下。 池斐忱当初没有选太大的马车,因此一趟坐不下所有人,只得戚月抱着孩子,同池斐忱、钟秀秀一起先走,林巧负责赶车,等他们到了,林巧再折返回去接刘老头一家。 今日晨起池斐忱就没什么精神,吃了戚月配的药稍稍好了些,可仍旧咳嗽不止。 钟秀秀看了他好几眼,还是忍不住问道:“姐夫的身子怎么变得这么差了?” 戚月正安抚着戚楌,孩子头回坐马车,新奇中带着点儿胆怯,紧抓着戚月的衣襟不放。 闻言,戚月朝池斐忱分去一个眼神,随即淡漠道:“他那是老毛病,到了该发作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你不用紧张。” 钟秀秀“哦”了一声,神情看起来还是忧心忡忡的。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池斐忱只觉喉咙里一阵腥甜,下意识用帕子掩住,紧接着就咳出了一口浓稠的鲜血。 钟秀秀:“!!!姐夫?!” 许是她的惊呼声太过吓人,林巧在外头都跟着紧张起来,一扯缰绳停下了马车,拉开车门朝里张望,“怎么了?” 接着就看到了池斐忱帕子上的血迹,顿时大惊失色,“公子!” 池斐忱淡定地将帕子收到一边,看了林巧一眼漠然道:“慌什么,赶你的车去。” “可是……” 林巧还想说什么,被池斐忱一记眼刀飞过来,登时什么都不敢说,关好车门再次驾起了马车。 池斐忱朝戚月望去,调笑道:“我都这样了,阿月,你哪怕装得难过一点儿呢?” 戚月头都没抬,哂笑道:“我难过什么?你自己作的死,还想浪费我的感情?” “阿月,你这样说我可要难过了。”池斐忱故作委屈道。 戚月:“……”你还是去死算了! 逗够了戚月,池斐忱正色道:“真的要尽快开始诊治了。我的人都已经在宅子里候着了,你若是没问题,我们今日就可以开始。” 戚月一副没甚意见的模样,轻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钟秀秀听他们打了半天的哑谜,这会儿都快要好奇死了,却还急着戚月说的话,不敢多问。 憋了半天,也只面红耳赤地问了句:“姐姐,我帮你抱会儿钱钱?总这么抱着你胳膊该酸了。” 戚月也不推辞,将戚楌递了过去,只是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调侃道:“快急死了?还什么都不能问。” 闻言,钟秀秀“嘿嘿”傻笑了两声,吐了吐舌头没有接话,可面上早已满是羞赧的神色。 戚月道:“等到了时候自然都会告诉你,现在就别多想了。” “我知道的姐姐,你放心!” 看着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戚月竟生出了些许羡慕。 都说傻人有傻福,能够这样无忧无虑,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到了县里的宅子时,池斐忱几乎已经是意识全无了。 林巧叫来了四个小厮打扮实则体型照寻常小厮壮了一大圈的青年,一齐将池斐忱抬进了他的房间。 林巧面色焦急地在后头紧盯着,良久才发现戚月也跟着进来了似的,愣了一下匆匆走过去,施了一礼问道:“夫人,公子为何会突然吐血?” 戚月已经懒得纠正称呼问题了,只是多少还觉得有点别扭。她看了眼放下池斐忱功成身退的几个壮汉,又看向钟秀秀,道:“秀秀,让他们带你去房间里看看,我一会儿去找你。” 钟秀秀知道她这是有话要同林巧单独聊,顺从地“哦”了一声,抱着钱钱出去了。 戚月这才回过头去看林巧,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和沉静。 她一边在床沿坐下给池斐忱诊脉,一边漠然道:“先前他为了让二殿下相信他活不久,特意让我配制了毒药,踏踏实实地喝了十来天,如今毒性与他原本的寒毒相冲,才导致了他的身体越发不好,若想活命,一切就都照我说的做。” 林巧沉默片刻,抓住了她这番话里的重点,愣愣地看着她问:“公子都告诉你了?” “差不多,”戚月诊完了脉,转头问林巧:“有没有墨宝?” 林巧连忙点头。 戚月:“我说,你记,然后让钟秀秀把药抓齐,煮一大锅放着,温度适合沐浴了再让人抬过来。” 林巧道:“是要药浴对吗?我让人去找一口大一点的锅,直接在院子里架个炉子熬。” “随便,动作快点就成。” 林巧应声准备退出去,想了想又问:“那您……” 戚月道:“我得给他行针,不然气血不畅等不到你们的药熬好他就该凉了。” 林巧闻言不敢再耽搁,忙不迭跑了出去,竟是鲜少流露出如此慌张的姿态。 戚月收回了目光,朝池斐忱看了过去。 踟蹰了好一会儿,戚月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从怀里摸出了银针包,而后……开始扒池斐忱的衣服。 只露个上半身而已,戚月一边动手一边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前世又不是没见过泳装男模。 扒开里衣的时候,戚月不禁愣了一下,目光在池斐忱左腹的位置停留了好一阵。 那里有一道狰狞的陈旧疤痕,几乎将他整个左腹都切开。 并没听池斐忱提过这里,也不知他受了这样严重的伤是怎么活下来的,全靠命硬吗? 不过想来也是,池斐忱的确是命硬的,不然也不会身中寒毒十几年,愣是苟延残喘到她出现。 不过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 戚月倏然警觉,木着脸解除了他上身的所有束缚,手起针落连下三针,才逐渐冷静下来。 她难道中蛊了不成?好端端的竟然会为池斐忱感到伤感…… 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戚月将自己化身成没得感情的行针机器,连下三十余针,几乎要将池斐忱扎成一只成精的刺猬,才施施然起身去洗手。 撤针时,林巧也回来了,几个壮汉抬着浴桶进来,药香登时飘了满屋。 戚月收回最后一根银针,随手拽了条薄被盖在池斐忱身上,没有理会外屋的动静,沉下心来又给池斐忱诊了诊脉。 池斐忱的情况,她比谁都有数,方才没说,池斐忱这样其实很大原因是因为这两日她亲自煎的药。 池斐忱虽然因为糊弄他哥而伤了身,但也不至于短短几日就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 一切不过是戚月想要尽快脱身而使出的手段罢了。 原以为池斐忱会因为她那惊世骇俗的想法而放弃,没成想他接受度那么高,她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也算是卑鄙了一回,利用了池斐忱对自己的信任,不过都无所谓了。 她会按照约定治好池斐忱,但后面的事,就都是她说了算了。 戚月去看了看浴桶,随意地拨了拨水,似在测温,实则又从药坠里取出了好几味药材,直接磨粉混进了浴桶,旁人根本无从察觉。 她让人煮的那些都是幌子,真正的药引都是价值连城且不好寻的东西,就算倾尽国库也未见得会供得上池斐忱这样挥霍一个月。 这么想来,这人还真是命好,遇上了带着药坠的她。 耗费这么多药材救他,总该还清他这些日子的照顾了?戚月想,面上却没显露半分异常,只淡然道:“可以把他放进去了。他现在意识不轻,你们看好了,别给人淹死。” 林巧和几个壮汉听了都面露菜色。 尤其是那几个壮汉,先前都没见过戚月,只听说自家主子着了魔似的将她放在了心上,却不成想这人一张口就奔着要主子命去的。 可戚月再如何,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置喙的,主子是何脾气戚月或许不够了解,但他们这些人可都一清二楚,惹怒了他,这些人连死都将是奢望…… 戚月说完就出去找钟秀秀去了。 问了池斐忱安排的下人才知,钟秀秀没在自己房里,而是去了她的房间。 “姐姐你忙完啦?”一见戚月,钟秀秀就乐呵呵压低声音道:“我正帮你收拾房间呢,姐夫怎么样了?” 戚月看了眼睡在小床里的戚楌,也压低了声音回了句:“他还好,钱钱没吃就睡了?” 第117章 畏惧 钟秀秀点点头,笑着低声说:“钱钱肯定是累坏了,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有点想睡了,进了屋子就彻底睡着了。” 戚月“嗯”了一声,“你也别忙了,快回去休息,这里我自己收拾就好。” “好,姐姐你也快休息,那些东西不急着整理。” 说着,钟秀秀指了指墙角放着的两口大木头箱子,都是戚月的东西。 戚月没有答话,只是目送她离开,而后走到墙角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上面堆叠着不少衣物,戚月看也没看,自顾将衣物统统翻开,露出底下一个小箱子,正是之前戚家宝还回来的那个。 戚月将小箱子抱出来,放到枕头里侧,才稍稍安心了些,和衣躺在床上闭着眼养精神。 戚楌没睡多久就饿醒了,他一哼唧戚月就睁开了眼,起身将他抱过来喂。 不知为何,脑中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想极乐丹的事。 戚月也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若她的猜测成真,举国动荡之时,最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她一个人怎么都不愁活不下去,可钱钱呢?他还那么小…… 一时间,戚月觉得自己陷入了死局,一边是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另一边,又是会让人越陷越深泥潭。 怎么都是死罢了。 戚月烦躁的情绪通过怀抱传递给了戚楌,后者睡梦中不安分地扭了扭,戚月下意识地拍了拍,待他重又沉睡过去,就把他放进了小床里。 睡是肯定睡不着的,戚月原本就没有午睡的习惯,这会儿心里还装着事,更不可能睡得着了。 她推开窗子朝外看去,不过几日,这里让人打理得处处都井然有序的,半点挑不出不足。 她住的这个小院是宅子里最幽静也最宽敞的,院中有棵辛夷树,虽已过了花期,仍有几朵亭亭玉立在枝头。 院中的景观简单却即为讲究,看似不经意般的随意摆放,放到一起却是相得益彰,相辅相成。 显然都是找人专门设计过的。 若是先前,戚月看着这一切或许还会惊艳一把,而后感叹一句池斐忱真的很厉害。不过得知了池斐忱的身份后,戚月觉得再没有什么可意外的了。 到底是个皇子,但凡有点脑子,日子总不会过得比普通老百姓差。更何况,池斐忱明显不单是有点脑子那么简单。 他极善察言观色,一丝丝的表情变化都能让他猜中对方的内心;他又很有头脑,毕竟拖着那样的身子活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直全凭运气…… 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戚月今天一进院子就十分在意的一点。这里的人似乎对池斐忱有着莫名的恐惧。 这种恐惧无关于他的身份,而且更加深层的东西。 比如真正的池斐忱。 一直以来,池斐忱在她面前都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对自己的话都是言听计从,甚至体贴入微到很多事都不用她张口,那边就已经料理得妥妥帖帖了。 就是对外人,池斐忱也没有表现出冷酷无礼的一面,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穷酸书生的模样…… 是了,他从一开始就在伪装,戚月如是想。一个习惯了伪装的人,真面目是什么样还真就说不好。单看宅子里那些人对他的敬畏,饶是他意识昏沉手无缚鸡之力,也都不敢造次的模样,池斐忱曾经一定做过什么令人胆寒的事情。 这样的人最可怕,如果没有把握与之相交,还是尽快远离的好。 谁知道这一刻还和颜悦色的人,下一刻会不会突然就翻脸不认人呢。 一个三十多岁身着粗布衣裳的妇人经过戚月窗前,与她对上了视线时愣了一下,继而面上挂起恭敬小心的笑容,轻声道:“夫人没休息会儿啊?我还想进去问问您午饭想在屋里吃还是去堂屋呢。” 说着,妇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懊恼道:“嗐!瞧我这记性,忘了跟夫人自我介绍了。我是公子请来的厨娘,夫人叫我阿华就好。平日里您想吃什么尽管让人告诉我,南北几大菜系我都会,包您满意!” 戚月任由她左一个“夫人”右一个“夫人”的喊,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 “不用那么麻烦,”戚月淡淡道,“我对吃食不讲究,你看心情做就好。” 阿华似是没想到戚月会这样平易近人,愣怔之余也是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有一个难伺候的主子就够了,幸好没有再来一个,不然真是要了老命了。 思及此,阿华忍不住小心翼翼打量起戚月来。 这是她头回见戚月,饶是先前听过不少传闻,也做足了准备,可见到真人不免还是被她那刺眼的胎记小小地吓到了。 主子竟会对这样的女子动了真情,这让人如何能不感到意外。可意外之下,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一个没伺候好,就被主子发落了。 眼前这位可能还不知道,她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已经成了主子的逆鳞。主子的确是比原来温和多了,可也仅限于没触碰到这个逆鳞。 阿华不敢多看惹戚月不快,匆匆扫了几眼便主动道:“夫人要不先去吃饭?我帮您照看小公子。” 戚月自然不会再将孩子交到池斐忱的人手上,闻言立时道:“不用,把饭菜送来就行,再把秀秀也喊来陪我一起吃,麻烦了。” 阿华诚惶诚恐道:“不麻烦不麻烦,我现在就去,夫人稍等。” 说完,阿华步履飞快地走远了。 不多时,钟秀秀揉着惺忪睡眼走了进来,迷迷蹬蹬地坐在戚月对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戚月被她一传染,也跟着打起了哈欠,而后哭笑不得地嗔怪道:“去去去!要打哈欠出去打,本来我不困都被你弄困了。” 钟秀秀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勉强掀起眼皮看了戚月一眼,迷糊地问:“姐姐都没睡一会儿吗?我好困,今天起得太早了。” “怪谁啊?我说了你要是起不来就多睡一会儿,到时候跟刘叔他们一起来。” “我要跟着你嘛!”钟秀秀理直气壮道,“我要帮你照顾钱钱,你现在不是信不过其他人了嘛。” 戚月一怔,想不到这个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竟然也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愣神间,阿华领着两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把饭菜端了进来。见戚楌睡着,都放轻了动作没敢弄出太大动静。 钟秀秀被她们这阵仗弄得有些不自在,盹儿也醒了打扮,有些局促地不停偷瞄戚月。 等人都走了,才敢开口,说话也是小心翼翼地不敢高声:“姐姐,刚才我就想问了,这个宅子里怎么这么多人啊?” 戚月睨她一眼,尽量自然而然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好歹也是个三进的宅子,不多请几个人,打理得过来嘛。” “可是……”钟秀秀顺着窗子朝外看了一眼,“那也太多了,这得花多少钱啊?” “都是池……咳,喻晨请的,你问他。”戚月说完,夹了一块清蒸鱼肉放嘴里掩饰尴尬,刚才差点就说漏嘴叫池斐忱真名了,这习惯可不好,得改。 随后戚月就被小小地惊艳了一下。这鱼也不知是用什么调料腌的,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吃起来却极鲜,饶是一向自诩不挑吃食的戚月都忍不住惊叹。 “唔,这个鱼好好次!”钟秀秀也发现了,嘴里东西还没咽下肚就忍不住感叹起来。“这是谁做的?真的好好吃啊!” 戚月淡笑着道:“就是刚才送饭过来的那个年级最大的,叫阿华,是这里的厨娘,说是什么菜都会做,你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她。” 钟秀秀又夹了口炒青菜,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决定了,我要去偷师!学会了以后给姐姐和钱钱做好吃的!”钟秀秀志向远大地道。 戚月好笑地看着她,揶揄道:“哦,那以后不用我教你医术了?” 钟秀秀一怔,立马蔫儿了,小声道:“要的要的……那我不偷师了。” 戚月被她逗得忍不住低笑出声,心里的郁结都被驱散了大半。 心情愉快地吃完了午饭,戚月叫人进来收拾时,想起什么似的道:“你们可有人认得去安家的路?” 正收拾碗筷地小丫头抬起头,恭敬地问:“可是前些日子夫人诊治过的那个安公子家?” 戚月看了她一眼,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可她却直到自己给安羽丰治病的事。换言之,她这段时间的经历,池斐忱的人是不是都知道? 戚月心内复杂,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点了点头道:“不错,待会儿找个人替我去送个口信,就说我搬到县里了,请他们一家有空来这里吃顿饭。” “是,夫人。”小丫头说完,将碗筷都收好退了出去。 钟秀秀在旁看着,人都要傻了。从进了这座宅子,眼前的一切都超过了她的认知。 她的姐姐姐夫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呢? “嘿!想什么呢?” 察觉到戚月的手正在自己的眼前晃,钟秀秀倏然回神,迷茫地问:“怎么了姐姐?” 戚月无奈地叹了口气,重复道:“我叫你在我房里看着点儿钱钱,我要去喻晨房里看看。” 钟秀秀“哦”了一声,催促道:“你放心去,这儿有我呢!” 戚月看了她一眼,心里大概也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只是现在人多眼杂,实在不适合过多解释什么。 万幸钟秀秀不是那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不然还真是让人头痛。 戚月到池斐忱房间时,他也刚醒,正靠坐在床上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见到戚月,池斐忱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恰如其分的温柔笑容。 戚月见状哂笑一声,不无戏谑道:“不错,还笑得出来呢?” 池斐忱自若道:“药浴的时候的确有些难耐,这会儿还好,见了你,就更是什么疼痛都忘了。” 戚月无话可说,木着脸朝池斐忱伸手, 池斐忱意会,低笑着将碗放到床头的小几上,而后将手腕伸向戚月,任由她诊脉,自己则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看。 她诊脉的时候向来是心无外物,旁若无人,漆黑如深潭的瞳仁被眼帘半遮掩,平添了几分柔软,看得人心痒。 这个人大概仅限于池斐忱这个变态,毕竟除了他没人能对戚月那满是胎记的半张脸痒得起来。 过了一会儿,戚月收回了手,慢条斯理地朝池斐忱望了过去,语气几乎是有些不悦道:“看够了吗?” “那自然是看不够。” 戚月:“……”得,她就多余多这句嘴。 有些人伪装得太久了,好容易露出个冰山一角,就有点放飞自我不想要脸皮了。 “好了,不逗你了,”池斐忱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换了个话题问道:“有没有在宅子里转转?感觉如何,满意吗?” 戚月不甚在意道:“没转,我也不懂这些,能住人就行。” 池斐忱道:“除了你的院子,其他尽量都以精简为主,你说的病房都是照着当时供芡实村村民养病的庄子改的,房里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有几张床,方便日后病人多了也有地方住。” 戚月“嗯”了一声,诚恳道:“你费心了。” “不用跟我客气,”池斐忱目光柔和,“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只要我力所能及的,都不会有异议。” 戚月深吸了一口气,扔下句“你休息”,就起身离开了,看背影,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池斐忱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又是一阵轻笑。 若是能什么都不管,每天都这样简简单单的生活,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或许她也会更好接受一点。 只是很多事,注定是身不由己了。 他不是圣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做不到放下仇恨,龟缩度日,唯有让那些人统统付出代价,他才能真真正正地睡个安稳觉。 池斐忱攥了攥冷到麻木的指尖,面无表情地合上了眼。 第118章 死不悔改 刘叔一家到的时候,天刚擦黑。刘婶病后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有些难受。 戚月诊过脉没什么大问题,就赶紧让人把饭菜端上来。 大家坐在一起简单地吃了一口,就让他们各自回房休息。戚月让钟秀秀看一会儿钱钱,自己钻进了为自己准备的药房。 这里是用她院中的西厢房改的,大了足有喻家那个小药房的两倍有余,里面药材种类齐全不说,随便拿来一个也都是成色上等的好东西,完全不输于县里几家医馆。 显然袒露了身份以后,池斐忱是彻底不打算伪装了。 戚月也没客气,自顾抓了两份药分开煎上。 很快,戚月倒出了其中一份,趁热送去给刘婶。 “是安神养心的,刘婶喝了能睡个安稳觉。” 听戚月解释完,刘叔颇为感激地接了过去,道:“你婶子正说自己又乏又睡不着呢,还心慌,你这药可太及时了。” 戚月淡淡地笑了下,“我炉子上还煎着药,就不多待了,刘叔,你和刘婶早些休息。” “哎!你也是,早点睡,今天一天也够辛苦了。”刘叔操心地嘱咐着。 再度回到药房,戚月又抓了两味药丢进砂锅,苦涩的药香已然飘了满屋,从窗前路过的人闻了都觉得舌根发苦。 戚月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淡漠又专注地盯着炉火。 等药汁熬没了大半,戚月才将药倒了出来,端着去了池斐忱的院子。 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池斐忱的院子与她的相连,几步路就能过去,平日里在自己院子里溜达几步都容易撞上对方。 戚月到的时候,外屋的门开着,林巧和两个丫头守在外屋,见戚月来,都挺直了脊背,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戚月没有多看她们,只问了句:“你们主子睡了?” 林巧看了看她手中散发着氤氲雾气的药碗,如实道:“公子还没睡呢,刚把我们几个遣了出来,说要看会儿书。” 里头的人似是听见了声音,朗声道:“是阿月来了吗?进来。” 戚月闻言,踱着悠闲的步子走了进去。 也不知道这人是真的照常人痛感更低还是在强撑,明明已经泡过一回药浴了,竟还有精神头看书。 戚月面无表情地想着,端着药走了过去,不咸不淡道:“趁热喝,喝完快睡,你现在不适合耗神。” 池斐忱口中说着:“一本杂书而已,不算耗神。”却还是从善如流地将书合上放到枕边。 他接过药碗,没有丝毫迟疑便仰头一饮而尽,而后眉心紧锁看向戚月,再一次怀疑这人就是在使坏。 戚月不理会他那怀疑中带着点儿委屈的表情,主要不能细看,一看就觉得有毒。 她收了药碗就要走,被池斐忱一把拉住,下意识就要甩针,好在对方及时收回了手。 “别急着走,”池斐忱语气温和道,“下午有探子来报,说是最近有几个因为极乐丹快不行了的病人,现在就收治在济世医堂。” 他看着戚月,明显从她眼中读出了犹豫,微微勾起了嘴角,继续道:“宋大夫肯定是束手无策的,开的都是寻常安神补气的方子,但显然是没什么作用,你若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戚月沉默了许久,才垂眸道:“我因为宋小姐的事不想面对宋大夫,还是不去凑热闹了。” 说完,戚月转身就走,半刻也不想多待。 虽说了不去,可翌日一大早,戚宅内外就没见到戚大夫的影子了。 钟秀秀被喊醒吃早饭时人还迷糊着,乍一听林巧问自己夫人去哪儿了还懵了一下,随即打着哈欠道:“姐姐?这么早不在自己房间还能在哪儿啊。” 林巧有些焦急道:“我去找过了,不光是夫人,小公子也不在。” 钟秀秀懵了,连忙穿好衣服打算出门找。 路过池斐忱的院子时,他正精神尚可地在院子里打拳,见她们匆匆忙忙的,便问了一嘴。 听明白了前因后果,池斐忱失笑,了然道:“没事,你们都去吃饭,我去寻她。” 此时,大清早的因其在戚宅闹出那么大动静的主角已经溜达到了济世医堂门口。 戚月抬头看了看悬在大门上头的匾额,心中五味杂陈的。 她先前在庄子上时,对宋大夫的印象还算不错。不止因为他没有参与到排挤她的队伍里,也因为他不拿年纪和性别摆架子,很会处理人情世故。 可宋心竹的事横亘在心里,戚月一想到要见宋大夫都觉得别扭。 踟蹰间,医堂的大门被从里面推开,一个药童走了出来,见门口立着个头戴白纱幂篱,身上也是一袭白衣的女子,恍惚间还以为白日撞鬼,吓得差点窜起来。 “哎呦我的娘诶!”药童拍着胸口定睛看向戚月,没好气儿地问:“大清早的你穿着白衣往这一杵是要上坟吗?” 戚月不欲与他一般见识,只漠然问道:“宋大夫在吗?” “找师父?”药童上下打量她一阵,不悦道:“师父最近很忙的,没空看诊,你要是没什么急病就过些日子再来。” 他说完就要往外走,戚月也不理会他,自顾越过他朝门内走去。 药童一怔,连忙跑回来想要阻拦。 “嘿!你这女人怎么回事?我说了师父很忙,没空看诊,你闯进去也没用啊!” “嚷嚷什么?”戚月睨他一眼,语气不悦道:“谁跟你说我是来看病的?” 药童:“……那你来干嘛?我警告你啊,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动手。” 戚月一哂,“你动手一个我看看?” 也不知是怎么了,眼前这个女人脸都没露,药童愣是从她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感受到了仿若死亡的威胁。 他下意识一抖,气势都弱了下去。“你,你……我警告你别乱来啊!” 戚月冷冷道:“说了是来找你们宋大夫的,带你的路!” 药童本能地要拒绝,可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乖乖带路了。 药童:“……” 到了一间屋子门前,药童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敲门,忐忑道:“师父,有人找。” 里面立时传出宋大夫不耐的声音:“我不是说了不看诊,别来打搅吗?” “可是……”药童想要解释,可实在是无从下口。 戚月看着紧闭的房门,上前一步道:“宋大夫,是我。” 里面寂静了片刻,而后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下一刻宋大夫推门冲了出来。 “戚大夫,真的是您啊!” 药童惊愕地看向戚月。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戚大夫?! 宋大夫打发走了药童,语气近乎虔诚地对戚月道:“戚大夫可是听说了最近城中出现的怪病?” 戚月点了点头,道:“不是怪病,你若是细究他们的共通点,就会发现他们都在服食一种名叫极乐丹的东西。” 宋大夫一愣,显然是听说过这东西,疑惑地问:“跟极乐丹有什么关系?” 戚月简单解释了极乐丹的毒理和效用,宋大夫听得大惊失色,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这极乐丹,京中的达官显贵不都在用么?怎么到了这些百姓身上就成了致命毒药呢?” 戚月没有跟他解释京中的极乐丹和流传在外的不是一个版本,毕竟事情还没有弄清楚,贸然透露给不相干的人,容易引起恐慌不说,还很有可能打草惊蛇。 “不清楚,先让我看看你收治的那些病人。” 宋大夫连声说好,恭敬地引着戚月进门。 从头到尾,两人都没有提起宋心竹半句。 戚月留意到,宋大夫似乎并没有沉浸在丧女之痛中,还是那副谦和有礼,又虚心讨教的模样。 到底是真的天性凉薄,还是另有隐情呢? 戚月的思绪情不自禁地开始发散,开始忍不住多想,想宋心竹的死,想李家人的态度。 直到见到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的病人,戚月才勉强把思绪都收拢回来,坐下沉心诊脉。 脉象跟她料想的差不多,都是被极乐丹损耗太过,气血两亏脏腑受损的脉象,并且伴有很严重的成瘾症状,发作起来吃不到极乐丹可能还不如死了好受。 戚月挨个将屋子里五个病人的脉象都诊完记在心里,眉心也是越蹙越紧。 戚月始终带着幂篱,宋大夫窥不见她的神色,却也能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 宋大夫的心开始打鼓,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戚大夫,他们到底怎么样?有的救吗?” 戚月冷眼看着这几个人,语气也说不上多有温度:“有没有救的要看他们自己。” “怎么说?”宋大夫焦急地问。 “若是肯在药瘾发作的时候忍住噬心般的痛苦不用极乐丹,辅以药物舒缓,保命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之后调养得如何,就全看自己家底儿丰不丰厚了。” 那就是能治呗!宋大夫面上一喜,随即又忍不住问:“那若是他们非要服食极乐丹呢?” 戚月冷笑一声,“那就是他们自甘堕落,死不足惜了。” 宋大夫没见过极乐丹,单是听戚月说起极乐丹的配方也是一头雾水,毕竟里面几味药材都是不常会用到的东西,凑在一起是个什么功效,除了戚大夫可能还真没什么人能说得出来。 现今他自己是没有任何法子可以救人了,既然戚大夫这么说,他不论如何也该尽力配合才对。 可心里还是隐约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果然,几个病人醒来后,听说要停掉极乐丹都表现得很抗拒,其中一个更是吵着吵着就浑身抽搐起来,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装极乐丹的盒子,现场给戚月表演了一番什么叫做死不悔改。 宋大夫还在试图劝说。 享受完极乐丹带来的愉悦,那人一脸满足地看了眼宋大夫,无所谓道:“宋大夫,你可别被个女人给耍了。一个妇道人家懂个屁啊?这东西要真有毒,怎么可能在京里卖得那么好,价钱那么高?” 说着,还颇为轻蔑地睨了戚月一眼,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道:“装神弄鬼的,看着哪里像大夫了?” 宋大夫还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先前那个药童去而复返,道:“师父,外头有个自称是戚大夫的夫君的,姓喻。” 宋大夫忙道:“快请进来。” 戚月意外地挑了挑眉,心说这人可能真的没有痛觉,居然还能跑这么老远来找自己。 也不知道池斐忱是怎么来的,额角似有些许薄汗,面色也极为苍白,但看着戚月的目光还是那样明亮。 宋大夫久未见池斐忱,一见面就看到对方如此模样,也是受惊不小。“呦!喻公子这是怎么了?” 池斐忱朝他微微颔首,言简意赅道:“受了点风寒,让宋大夫见笑了。” 宋大夫心说这风寒也有点太凶残了。 但他面上没敢多问,只匆匆让池斐忱随便坐,接着又开始游说那几个冥顽不灵的病人。 池斐忱在旁默不作声地听了半天,也大概听出了前因后果。眼见着说不通了,池斐忱轻笑一声道:“何必同他们费那口舌,统统都绑了,药瘾发作也没法吃药,熬过去自然就没事了。” 宋大夫:“……啊这。” 戚月却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还很忍着地思考起可能性,思忖了一会儿道:“不用全绑,绑两个就好,让他们都分开。接下来几天被绑着的那两个按我说的治,没绑的……就看他们能不能活到那两个人痊愈了。” 宋大夫不懂其用意,却极为信任地叫来了人照做。 戚月懒得听这些人的辱骂,抬脚走出了屋门,在外头等着。 来的路上她已经从药坠里配好了药做成了药丸,见宋大夫擦着头上的冷汗从屋里出来,便一股脑交给了他。 简单嘱咐了用法和用量,戚月本打算告辞走人,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令爱的事,我……” 宋大夫面色明显一僵,随后故作平静道:“戚大夫可是听说了小女同孩子亡故的消息?无妨,我已经没有刚接到信儿时那么难受了。” 第119章 加量不加价 戚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任由宋大夫将她和池斐忱送了出去。 戚月报了戚宅的地址,道:“我之后都会住在县里,有事可以来找我。” 宋大夫连连点头,道:“有戚大夫这句话,我就能安心了。” 戚月告辞走人。 默默走了良久,戚月才下意识对池斐忱道:“你有没有觉得宋大夫有点奇怪?” 池斐忱一怔,坦白身份也没多久,他却觉得戚月已经好久没如此自然地跟自己搭话了。 他没说破,只是顺着戚月的话问了句:“哪里奇怪?” 戚月:“……我也说不好,反正就觉得刚没了女儿和刚出生不久的小外孙,无论如何也不该是他那个样子的。” 方才池斐忱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戚月身上,自然没有留意到宋大夫是什么样。 池斐忱回想了一下,还是问道:“那该是什么样的?” “多少得有点伤心?”戚月说着,见两人不经意间逛到了一处市集,索性转了个弯拐进去看看。口中不忘继续道:“她们母女俩过世才多久啊,他就能那样泰然自若地说出来,半点伤感都看不出来……” 戚月在一个卖脂粉的小摊子前驻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隔了会儿才又补了一句:“哪怕是装得伤心一点呢。” 戚月看完了脂粉,似乎并没有中意的,转头继续往里逛。 池斐忱跟上了她的脚步,略略思忖片刻,道:“无非两种可能。一是宋大夫天生喜怒不形于色,不过看上去不太像。另一种可能,就是他女儿和外孙女根本就没死。” 幂篱下,戚月朝他投去赞同的目光,压低了声音道:“你也这么觉得?虽然有些不能理解,但如果是这样就说得通了。” 说话间,戚月又看见了她先前买过几回的糕点摊子,打算买一点回去和钟秀秀一起吃。 池斐忱在旁道:“也不是不能理解。” 戚月扭头看了他一眼。池斐忱继续道:“李家做出那样厚颜无耻的行径,或许他是觉得丢人,不想同他们做亲呢?” 虽未明说,可两人都明白池斐忱话中的“他”指的是宋大夫。 戚月不懂,“既然不想做亲,直接和离了就是,为什么还要折腾这一出?他不怕县衙查出端倪吗?” 池斐忱失笑,看着戚月的眼中尽是无奈,“你当和离是那么容易的事吗?真闹起来,他女儿的名声怕是就彻底毁了,以后还怎么做人?” 戚月还是不能理解。 到底不是在这个世界长大的,接受的教育也同这里的有着天壤之别,再跟池斐忱讨论下去也没有意义,毕竟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戚月蹙眉叹了口气,道:“算了,我管别人家这闲事干什么,猜不猜的对还两说呢,就算真的活着也与我无关。” 池斐忱朝她投去一记宠溺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 戚月权当这人不存在,自顾挑完了糕点给钱继续逛。 又走了一阵,戚月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池斐忱,语气有些僵硬道:“看你这活蹦乱跳的,险些就忘了你都已经开始药浴了。” 池斐忱一怔,随即低笑出声,好一会儿才淡然道:“也没有活蹦乱跳,疼还是疼的,只不过照往年冬天发作时还差一些,多穿点出来也不妨事。” 感情不是没有痛觉,只是疼得多了习惯了。 戚月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心说白瞎了她一番苦心,还想着循序渐进免得他一下子适应不了。 多余,真多余。 回去就加量,统统加倍! 她用药一贯霸道自己是知道的,尤其是池斐忱的这种情况,不破不立不是说说而已。 通俗易懂点的说法,就是过程越遭罪,结果越完美。更重要的是,治疗周期也可以缩短了。 戚月仗着有幂篱掩盖,面上毫不掩饰想要搞事的神色,愉悦地甚至哼起了调子。 池斐忱默默在旁听了一阵,突然出声问道:“这是什么曲子?怪好听的,之前从未听过。” 戚月顿了下,颇自然地睁眼说瞎话:“不知道,我听我娘哼过。” 总不能说是她前世听过的歌。 池斐忱听了也没怀疑,跟着重复了一遍曲调。很简单的旋律经他这样低低缓缓地哼出来,竟别有一番风味。 末了,池斐忱停了下来,问道:“是这个调子吗?” 戚月点点头,由衷夸赞道:“记性倒是不错,听一遍就记住了。” 顿了顿,她忍不住又道:“说起来,也是难怪你什么都会一点,像你们这样的身份,是不是从小都要通晓六艺?” 池斐忱沉默了一下,才慢条斯理道:“也不是,不受待见的那些自然是没机会学的,整日被作践磋磨得朝不保夕,温饱都成问题,哪里还有空学那些。” 戚月“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前世她看电视剧里演的豪门水深,到这里竟都成了真。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饶是他们不清楚老祖宗都是怎么生活的,编也能编的入木三分。 见她不说话了,池斐忱又忍不住想要逗她。“怎么,你现在已经开始对我小时候感兴趣了?” “没有,就闲着无聊随便问问。”戚月想也没想地答。 池斐忱朝她笑笑,道:“我那时同你说自己自幼出门闯荡惯了,什么都会一些的话不是骗你 ,是真的全靠自己摸爬滚打一点点学来的。” 戚月默默听着,没有接话。 逛也逛的差不多了,两人走出了人头攒动的集市,慢悠悠地往回走。 这里离戚宅并不远,路上,池斐忱就闲聊似的说着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不知道为什么,戚月听得心里不是很痛快。 池斐忱是个什么处境她心里也有数,幼年记事开始到现在想必也没什么舒心的事,这样温馨美好的小事放到别人那或许是稀松平常,到池斐忱这里却怕是要绞尽脑汁。 戚月琢磨了半天,才见鬼地发现,她莫名而生的这股子异样的情绪,叫心疼。 是以回到戚宅时,戚月臭着张脸,一副“谁都别挨我”的表情,但还是把戚楌抱了过来,回房间喂奶。 钟秀秀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忍不住转头问池斐忱:“姐夫,我姐姐这是怎么了?” 池斐忱失笑,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谁知道呢。” 下午,安羽丰夫妇和郑大嫂过来了,一道来的还有两对年迈的夫妇、一个三十来岁生得膀大腰圆的男人,和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 其中一对夫妇一进来就要给戚月跪下,戚月抱着孩子不方便,连忙冲钟秀秀使眼色。 钟秀秀意会,连忙上前将两人拦住:“这是要做什么?您两位岁数都不小,跪我姐姐不合适。” 郑大嫂也上前劝道:“哎呀爹娘!来的时候我怎么跟你们说的?人戚大夫就是个比别人善良可靠些的小媳妇,可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阵仗,再给人吓着了!” 说着,她转过头对戚月道:“戚大夫,这是我爹娘,那边的是我弟弟的岳丈和岳母,听闻你搬来县里,特意都来给你道喜的,你可别嫌我们烦啊!” 戚月笑了,“怎么会呢?郑大嫂你们都太客气了。秀秀去厨房跟他们说一声,晚上多做点好吃的,再备些好酒,家里难得热闹,必须得让大家尽兴。” 钟秀秀连忙应声跑了。 林巧带着几个丫头过来,端茶倒水服侍周到。 两对老人对戚楌的兴趣明显更大,寒暄客套了一阵就跃跃欲试想要抱来玩了。 戚月也不嫌弃,任由他们抱去玩。戚楌正是谁抱都可以的月龄,等再大一点兴许就不让抱了,戚月自然在这个时候乐得清闲。 她坐在杨兰身边,顺便给她诊了脉,告诉她一切都好,不用忧思。 杨兰感激地看着她,道:“戚大夫怕是也看出来了,我这打从知道有了身孕开始,就整宿整宿地睡不安稳,我也知道不该胡思乱想,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戚月了然地点了点头,“有身子的人是这样的,有那不太敏感的,就得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受不了的。就像有的吐有的不吐一样,都是正常的。你若觉得实在难耐,待会儿我给你抓点安神的药,你们走的时候带上,喝几日再看看有没有缓解。” 杨兰听了连连点头,“如此就麻烦你啦。” 安羽丰在旁听了大半,这会儿也忍不住凑过来,虚心问道:“兰儿这几日开始有呕吐和食欲不振的症状,戚大夫可有方子缓解?” 戚月:“我看安大嫂的脉象该是吐得不严重,可以先不用药。至于吃不下东西的问题,就得安大哥多费心,多去搜罗点好吃的换着样哄人吃啦。” 杨兰被她逗笑了,“你呀,也别听他夸张,我自己觉得还好,就他紧张得不行。” “紧张些是好事,有身子人的事没有小事,多留意些总归没坏处。” 两对老人也都凑了过来,都是有分寸的人,抱着戚楌玩一会儿也就给送回来了,围在一起东一句西一句地问如何照料有身子的人,仿佛杨兰是从未见过的珍稀物种似的。 戚月看着他们,不得不服气“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这一大家子的性情都像是照着一个模板植入安装的,都那么讨喜。 晚饭在一阵欢声笑语中结束,尽管戚月再三留客,这些人还是要回去,无法,只得将他们送到门口。 安家老两口都喝了点酒,这会儿看着戚月都红了眼眶。 “戚大夫啊,”安老夫人握着戚月的手,感激地看着她道:“还是要多谢你啊!羽丰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若不是有你,这个家就得散了啊!” “您言重了,”戚月温和地看着她,“安大哥的病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需要劳神费力的大病,都是举手之劳,我又不是没收银子,实在当不起您一声谢。” 安老先生在旁迷迷蹬蹬道:“那也还是要谢的!得戚大夫如此大恩,日后你要是有用得着的尽管开口,我们安家上下都听你差遣。” 戚月笑看着他们,眼里添了些无奈。 安羽丰见状,忙拉走自己的父亲,“好了爹,我们回去。” “嗯?嗯,回,回去!” 挨个跟他们告了别,目送车马走远了,戚月才转身,慢悠悠地走向了池斐忱的院子。 晚饭池斐忱并没有出来吃,而是让人告诉戚月,他泡了药浴有些难受,就不起身了。 进了屋子,今天守在外间的是两个不熟的面孔。戚月没有跟她们多说,自顾绕过屏风走进了内室。 池斐忱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地睡着,进来人了也无从察觉,整个人蜷缩进厚厚的被子里,却还冷得瑟瑟发抖。 戚月走了过去,坐下来给池斐忱诊了个脉,指尖触及之处,冰凉得不似活人。 脉象正常,戚月重又将他的手塞回了被子里,正欲起身,手就被池斐忱被子里的手按住,一抬眼,就对上了池斐忱痛苦挣扎的目光。 “醒了?”戚月重又坐了下来,漠然问:“感觉怎么样?” 池斐忱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不知道是刚睡醒喉咙干,还是疼得实在没力气出声了,只得用眼神无声地控诉着戚月令人发指的行径。 戚月低笑了一声,心情颇好似的道:“我可没故意折腾你啊!我原本想循序渐进让你慢慢适应好好将养的,结果你不但不领情还逞强满地乱跑,那我当然要加药量让你快些老实咯。只要你老实了,这病就好得快了,所以不算故意折腾你啊!” 说到这,戚月顿了一下,凑上前满脸的狡黠,继续补了句:“你放心,这药加量不加价,不用你另给银子了。” 池斐忱:“……” 好一会儿,他像是缓过来了些,哑着嗓子低声道:“我现在觉得不太好,阿月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戚月木着脸退回去,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你想得美。” 第120章 戚月满眼警惕地看着他,继续道:“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忧思过度只会影响恢复,还是老老实实将养着!” 池斐忱朝她笑笑,“也没有忧思过度,我现在满心也就只装了一个你罢了。你这样单薄,能占多大地方?” 戚月:“……” 她真是受够了这人一言不合就说土味情话的死德行了! “五殿下,脸皮太厚不想要我可以帮你剥下来。”戚月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最惊悚的话。 池斐忱一阵失笑,果断拒绝道:“那倒也不必,我这人无甚有点,也就长得还凑合,若没了这副皮相,只怕更难得到戚大夫的芳心了。” 戚月翻了个白眼,公事公办地说了句:“一切正常,之后药浴和内服药都继续,七日后再看。” 说完,戚月再不理会池斐忱,扭头走了。 之后七天,戚月别说去池斐忱那里,就连自己小院的门都很少踏出,整日就闷在院子里,逗逗戚楌,看看书来打发时间。 期间,不知道是池斐忱痛苦得顾不上找戚月打趣,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没有一个人来找过戚月。 戚月自然乐得清净,除了每日看一遍药浴的水和内服的汤药外,对池斐忱的事可以说是半点都不管了。 第七日下午,宋大夫来了。 戚月听到小厮汇报时还愣了一下。倒不是说多意外于这个人的到来,而是这人到的比自己估计的显然是晚了不少的。 戚月很有礼地在正厅接待他,还特意让人端了茶水和果点进来。 宋大夫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甚至都没觉察出戚月这里弄得都已经不像是寻常百姓的生活标准了。 他匆匆赶来口渴得厉害,吹凉了茶水大口灌下去,稍稍平缓了些才道:“原本早就该来打搅戚大夫的,实在是发生了一些意外……” 宋大夫很快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戚月当天一走,宋大夫就照她说的随便捆了两个人,准备治疗。 谁知刚开始就已经很熬人了,被困住的两个人反应很大,吃不到极乐丹恨不得要吃人,宋大夫几乎将医堂里所有的人都劳动起来,力求将那两人控制住。 可还是百密一疏,给了两个人挣脱束缚的机会,又吃上了极乐丹,前功尽弃。 宋大夫不得不耗费更多的时间重新控制重新用药,十好几人严防死守,总算熬过了最煎熬的几天。 “极乐丹彻底断了以后,那两人的状态明显见好,与另外三个那形容枯槁的模样对比鲜明。那两人见了也下了决心,势必不会再受极乐丹诱惑。” 戚月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随后又问:“另外三个人应该还有意识?见那两人有所好转可有动摇?” 宋大夫一拍大腿,感慨道:“有啊!怎么没有?那三个人就差没跪下来求我们救命了。可是我瞧着他们脉象实在不好,怕贸然停了极乐丹反而会误事,只得先来征求戚大夫的意见。” “宋大夫且等等,我准备一下,同你一起去看过再说。” “哎!好。” 戚月回了自己的院子,喂饱了戚楌,把他交给了钟秀秀,才换了身衣服出门。 再次见到那五人时,依旧是上次那样挤在一间,只是断了极乐丹的和没断的分开占据了屋子的两端,一边生机勃勃,一边死气沉沉,对比真如宋大夫所言的十分鲜明。 戚月先看过那两个病情有所缓和的,拿出了新的瓷瓶递给宋大夫,“他们两个可以换药了,用法用量不变,吃完以后换些寻常的滋补汤药即可,就不必再来找我了。” 宋大夫连声说着好,结果瓷瓶打开闻了闻,仍旧是看不出里面都有哪些药材。 按理说实在不该,他好歹也是行医二十余年的老大夫,从小跟父亲泡在药材堆里,无论如何也不该品不出几味药材。 他不知道的是,戚月为了防盗特意从药坠里取了一种十分罕见的药材,这种药就是在前世也很不常见。 这味药材可以称得上是最佳的辅药,不论搭配在什么方子里,都能将功效发挥到最大。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味药的气味异常特殊,能够很好地掩盖住其他药的味道。 前世戚月也只是偶然间看了本杂书知道的这种药材,当时还以为是传说中无法考究的东西,却没想到真的从药坠里拿了出来。 来到这里之后,因为药方的事惹出了不少麻烦。戚月早都烦了,因此能避免都尽量避免,不管对谁都保留着戒心。 戚月又去看了另外三人的脉象,对他们满是祈求望着自己的目光视而不见,半晌才沉缓道:“这三人已经不适合先前的药了。” “那……”宋大夫迟疑地望着她。 戚月沉吟片刻才接着说:“他们断了极乐丹以后发作起来只会更吓人,不上锁链只怕是控制不住。” 那三人一听,相互对望一眼,齐声保证道:“不会的!我们一定不碰那东西了!” 戚月闻言微微一哂,“真要是这样,这么些天你们早该将那东西戒了,怎么可能还会是现在这副要死的鬼样子?” 三人无言以对。 这几天看着那两个人一天天好转,说不着急是不可能的。可每每下定决心打算停了那东西,又每每都会忍不住吃一颗,再吃一颗。 这颗吃完就再也不吃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魔咒,每天都要念上三遍,念到身上带着的极乐丹都吃没了,又托人送来了新的。 却怎么也戒不掉。 宋大夫听出戚月的画外音,只怕单是用锁链拴着也没什么效用,便虚心问道:“那依戚大夫的意思,他们三人该如何医治啊?” 戚月没甚情绪道:“一劳永逸,我施针让他们都陷入假死状态,身体消耗降到最低,熬过三日,就算闯过第一关了。” 宋大夫一听还能这样,大惊失色道:“竟还有如此针法?这……这简直闻所未闻啊!” 戚月没有理会他,只继续道:“施针以后最多也只能维持三日,若不及时撤针,假死就要成真死了。” 显然是不打算给宋大夫答疑解惑的。 宋大夫无法,只得三缄其口,让做什么就乖乖照做。 戚月也没打算过多征询那三人的意见。她能说服自己给这些人治病都已经算是个奇迹了,自然不可能事事迁就着他们来。 心里惦记着戚楌,戚月也懒得再同他们废话了,交代完注意事项就让宋大夫去银针过来。 宋大夫默不作声地旁观了全程,将戚月行针的顺序和穴位通通记下。 可越往后,宋大夫就看得越迷惑。戚月用的这些穴位,都是平时不会用到的要穴,稍有不慎就是把人往死里扎。 要不是戚月太过淡然自若,宋大夫几乎都要怀疑她是压根不打算让这几个人好过了。 眼见着戚月最后一针落在一处必死无疑的穴位上,那人立时面色惨白失去了意识,胸口半晌都不见起伏。 宋大夫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道:“戚大夫,您这针法……我怎么有些看不懂啊,真的没事吗?” 戚月头也没回,自顾走向下一个病人,口中没甚温度道:“看不懂就对了,这套针法是我师父自创的,只教过我一人。” 这下,宋大夫更加好奇了起来,“敢问戚大夫的师父是……” “不便透露。”戚月说着,已经又开始行针了。 不多时,戚月一口气放倒了仨,拂了拂袖口便要走人。 宋大夫连忙喊住她,语气不免慌乱道:“戚大夫,这三人如今这样,我实在是怕照顾不好有个什么闪失,万一……” 戚月想了想也是,虽然人是她着手治的,可真要有个什么意外,担责的可是宋大夫。 早知道就应该让这几个人到了戚宅再行针的,如今却是不好挪动了。 戚月转头,又看了宋大夫一眼,心里明白他也不是真的怕事,不然他自己就该提出把人都送她那儿去了。 思来想去,戚月想到个折中的办法,道:“我家里也有病人和孩子要看顾,实在没法留在这里,不然我回去,派个人来替我守着?别的不说,帮帮忙打打杂的活计还是做得的,有什么不对的,来回跑腿也方便。” 池斐忱那个样子,身边不可能不带着一两个懂医术的人,派一个过来帮忙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之后宋大夫若再接到这样的病人自己拿不定主意的,就都送我那儿,也省得麻烦你两头跑。” 宋大夫也没别的法子,只好同意了。 戚月回去就问了,果然不出她所料,池斐忱身边是真的带着大夫的,还足足带了四个,只不过因为有了戚月,就始终没有露脸。 这些人有老有少,但看着都比戚月年长,听了戚月的交代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轻视,欣然同意了去济世医堂帮忙。 “夫人只管放心,我们医术虽不及您,但手脚都还算麻利,眼睛也好使,一有不对一定马上回来报给您。” 其中一人这样说完,其他三人纷纷附和着点头。 戚月道了声“有劳”,亲自将他们送到了门口。 看着人都走远了,戚月转身正欲回去,就见到林巧急匆匆赶来的身影。 “夫人!”林巧大步上前,有些焦急道:“公子今日泡过药浴后就不大好,一直忍着不说,刚咳了血晕过去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跑来找您了。” 戚月“嗯”了一声表示自己了解了,快步朝池斐忱的院子走去。 几日加了量的药浴下来,池斐忱看着憔悴了不少,人也更瘦了。原本就是偏单薄些的体魄,这一折腾,仿佛真的来阵风就能吹跑了。 戚月看了眼躺在床上全无意识的池斐忱,心道这人果然闭上嘴巴才能让人觉得顺眼一些。 她坐下来,给池斐忱诊脉。 林巧在外间不错眼珠地看着,见她诊完脉面上也没什么太大的起伏,显然将一切都了然于胸,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戚月取出随身带着的银针,在池斐忱头顶落下几针,最后一针落在人中穴上。 少顷,池斐忱悠然转醒,戚月逐一将针撤走。 池斐忱张了张口似要说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戚月见状,端起一旁盛着水的碗,用里面的勺子喂了两口水给池斐忱。 池斐忱喝了水,觉得喉咙里的铁锈味都被冲散了,舒服不少。 他哑着嗓子道了声:“多谢。” 戚月面无表情回:“不谢,觉得怎么样?” “还成,就当是……当是寒症提早发作了,没有大碍。”池斐忱费力地说着。 戚月:“……” 她算是看出来了,若论能抗的本事,这人若说第二,那无人敢争第一。 “行,”戚月木着脸道:“本也没什么大事,吐口血而已,你以前想必也没少吐。” 池斐忱闻言忍不住想笑,可这笑意到了嘴角也只勉强挑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微不可查。 “我去煎药去了,你喝完了药接着睡,别劳神。”戚月说完便出去了。 不过戚月的担心已然是有些多余的,就池斐忱现在的模样,别说劳神了,他连早上吃了什么都想不起来,没那精力。 之后的几天,池斐忱明显是精力不济,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其他倒是都正常。是以整个戚宅上上下下除了不明状况的钟秀秀以外,就数戚月最淡定。 期间派去济世医堂的四个大夫也都回来了,那三个病人一切正常,顺利进入了下一个治疗阶段。 戚月去看了一次,留了药,之后就再没看过,只听说那几个人后来都恢复得不错,用完了她送去的药就各自回家去了。 可能也是因着他们的缘故,接连几日来戚宅寻医的病人多了起来,大多都是受极乐丹所害的,还有几个年岁大些整日关节疼痛的,戚月通通收治了,看心情收诊金,却也没开出过分的价格。 半月后,服食过极乐丹的病人治好了两茬,戚宅里来了个意料之外的病人。 第121章 先确认人还有没有气儿 说是意料之外,倒不是因为这人多不该来,而是按照戚月估算的来看,过了这么久这人早就该没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宋心竹的丈夫,李家那个花孔雀。 戚月听到门房的人来报时,惊讶的话脱口而出:“他还活着呢?” 门房:“……呃,夫人,您……给看吗?” 戚月微微一哂,边抬腿朝外走边意味深长道:“看,怎么不看呢?” 月余不见,李家人再没有先前那般嚣张的气焰。许是也听闻了近段时间戚月治好了不少病人,也了解了极乐丹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因此再见到戚月时,各个面上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领头的竟还是那花孔雀的舅舅,见了戚月,自己也绷不住老脸一红,有些尴尬地开口道:“戚大夫……” 见他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戚月抢先道:“你那外甥服食那东西的日子不短,能坚持这么久我也很意外,救肯定是不好救,你们若是还抱着先前那套思想来跟我扯皮,奉劝你们最好赶快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她目光冷漠地扫视了一圈中年身后的四个人,最后停在了车门紧闭的马车上,意有所指地继续道:“我忙得很,不是谁都能请我跟阎王抢命的。” 花孔雀舅舅闻言赶紧跟身后人使眼色,一名青年小跑着上前,献宝一样地捧着个布包,打开一看,竟足足有十锭银子。 戚月稍怔片刻,哂笑道:“你们供那姓李的吃了这么久的极乐丹,竟还拿得出五百两?别是动了歪心思弄来,跑我这来销赃的?” “不敢不敢!”花孔雀舅舅连连摆手,慌乱道:“这银子都是正经来路,先前我们几番胡搅蛮缠,理应拿出些诚意来,这些钱全当赔罪,还望戚大夫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我外甥一命!” “呵!”戚月看着他的眼中满是戏谑,“你也说了你们几番胡搅蛮缠,如今你们在我这可没有信用可言。” 花孔雀舅舅明显有些着急了,却仍旧不敢造次,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却听戚月忽然开口道:“你们就把病人闷在马车里?当心闷死了。” 这话实在难听,花孔雀舅舅和同行的几人面色都变得有些难看,可如今这女人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们实在是得罪不起。 戚月又道:“把人抬出来,放到地上平躺。”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敢动作,还是花孔雀舅舅朝他们看了一眼过去,沉声吩咐道:“你们,把策儿抬下来。” 几人慌忙照做。 等人稳稳当当放在了地上,戚月才上前几步看了看。花孔雀如今不能叫花孔雀了,他像只斗败了还被拔了尾巴的公鸡,整个人都透着颓丧的气息。 万幸还是有气儿的,就是人太瘦了,看着实在吓人,但短时间内还死不了。 戚月不想跟他们啰嗦,扬声道:“周思!” 门房周思应声小跑上前,戚月吩咐道:“叫上几个人,盯着这里,确保他们不会丧心病狂地为了讹人在这病人身上动手脚。” “是,夫人。”周思恭恭敬敬地点头。 戚月继续道:“这么大的事,我们还得请县衙公证一下。包括他们先前说我掉包他们家孩子的事,通通说清楚。还有他们这些银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都要说明白。等一切都料理妥当了,再把李公子抬进去。” 周思年纪轻人也机灵,听完戚月这番话脑中立时有了缜密的想法,应了声“是”就要去喊人。 花孔雀舅舅有些焦虑道:“戚大夫,这些事都交给我们,能不能先把泽儿抬进去?他……” “一个多月都拖过来了,还差这么一会儿了?”戚月漫不经心地反问道,“还是说,你们还揣着什么坏心,不好见官?”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花孔雀舅舅连忙辩解,“戚大夫不要误会,我们这次是真心来求医的,绝不惹麻烦。” 戚月皮笑肉不笑道:“这话你去跟县衙的人说去。” 说完,戚月转身欲走。 “戚大夫!”李泽舅舅焦急地上前挽留。 戚月头也没回,冷冷地丢下句:“想让他活命就照我说的做。” 李泽舅舅便没再敢多说了。 进了院子,就见钟秀秀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她始终在这等着,只是抱着戚楌不太敢露面。外头的动静她都听见了,这会儿急得很,见了戚月就迫不及待地提问。 “姐姐,那个人竟还活着吗?这都多久了?” 戚月看她那个样子就忍不住想笑,轻咳了一声才勉强正色道:“我也挺意外的,还以为他们家又出什么幺蛾子,特意来讹人的。” “讹人?”钟秀秀一脸迷茫地看着她,“这要怎么讹啊?” 看着她那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戚月一时间竟不知该欣慰还是该发笑。 “姐姐?”没等到答案的钟秀秀忍不住又唤了她一句。 戚月回过神,解释道:“有些父母会抱着尚在襁褓就夭折的孩子,哭天抢地地送到医馆求郎中开药救命。药自然不能随便开,可他们会想尽办法拒绝诊脉,先把孩子塞给郎中,然后转头就说是郎中医死了人,到时候可就百口莫辩了。” 钟秀秀听得云里雾里但大受震撼,愣愣地看着她久久不能回神,满脸写着“还能这样”的感叹。 殊不知这种事戚月前世听过不少,也亲眼见证过一些,唯一总结下来的经验就是先确定人还有没有气儿。 也幸好县衙离这里比较近,派两个脚程快的去跑腿,外头又有那么多人看着,出不了乱子就是了。 李策被抬进来的速度出乎意料的快。 戚月估摸着怎么也得下午了,却不料正吃着午饭呢,人就已经被抬进来了。 门房的周思来汇报道:“夫人,县衙的人一到,那常戊德……哦,就是那个病人的舅舅,常戊德就对着捕快们一顿保证,声称自己绝不是来闹事的,只是来赔罪和求医。那五百两银子县衙的人也看过了,没问题。这是常戊德亲手写下画押的保证文书。五百两银子小的也给您拿进来了。” 说着,他将那沉甸甸的布包撂在了戚月面前的桌上,随包附上一张写满了文字的纸张。 上面已经按照戚月要求的写下了先前状告她偷换孩子的事都是诬告,也道了歉,并说明了五百两银子是自愿奉上的赔偿。 周思在旁邀功似的道:“我看他写的这东西有空子,特意让他加上,给李策诊病的一应花销都要另外结算,不包含在五百两银子之内。免得到时候他们再臭不要脸地给夫人添堵!” 戚月闻言竟被逗笑了,难得地主动夸池斐忱的人,“做的不错。” 第122章 不好意思,我没有心 周思听了腼腆地笑笑,正要走,就听戚月又问:“跟病人一起来的那几个人也都进来了?” 周思点头,“是,说是不放心病人,一定要跟进来。” 戚月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心中不由一阵冷笑,面上冷漠道:“那个常戊德应该是这群人的主心骨,去告诉他,我这庙小,容不下他们那么多尊大佛,最多容他们再留两个贴身照看的,其余人全给我滚蛋!” 周思一边感叹夫人霸气,一边忙不迭应声要走。 “还有,”戚月又补充道:“李策在这里诊病期间,找几个身手好人也机灵的在暗中给我盯住了,一旦李策身边的人有什么小动作,立时按住来报我。” “是,夫人。”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看李家人还憋着什么坏了。 开始的几天,戚月照常给李策治病,留下来照顾李策的那两个人也没动什么手脚,每天盯梢的来汇报都是一切正常。 戚月也不急,照常给他治。 期间池斐忱的状况不是太好。 因为药浴诱使寒症发散的关系,看起来有些萎靡,整个人瘦得几乎脱相,整日昏昏沉沉的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戚月几次去看,都能觉察出守门的人对她都是咬牙切齿的。想来要不是他们主子执意要相信她,这会儿她怕是就要让这些人生吞活剥了。 戚月是什么人?岂会怕他们?依旧旁若无人地照例在这座宅子里活动,该看诊看诊,该起居起居,全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所幸他们也只是心里抱怨,面上并不敢拿戚月如何。这也是戚月一直在意的事,那池斐忱该是有多么严苛,才会让这些人在他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还会如此惧怕,仍旧碍于池斐忱的威压留她几分薄面? “夫人?”林巧的声音拉回了戚月游离的思绪。她见戚月诊着脉半晌没有说话,不由有些担忧地问:“夫人怎么了?可是公子的身子……” 戚月收回了手,面色淡然道:“没事,就是走了个神,他没事。” 林巧闻言小小地松了口气,却仍不放心地问:“那公子这样水米不进的,人都瘦成这样了,也没事吗?” “我开点药膳方子,让厨房熬成汤来,多少喂进去一些。”戚月道。 林巧应了声“是”,迟疑片刻,咬咬牙硬着头皮道:“夫人,公子夜里几次发热说胡话,叫的都是夫人的名字,夫人若是有心,能否……” 戚月不等她说完,便面无表情地道了句:“不好意思,我没有心。” 而后,不等她再有什么反应,自顾起身出了房门。 钟秀秀在门外正要敲门,见戚月出来吓了一跳,而后焦急地道:“姐姐,正要叫你呢,守在那个李策院子里的人说出了点事。” 戚月这才留意到她身边还立着个高大的青年。 那人朝她一拱手,公事公办道:“夫人,昨天夜里我们负责轮守的兄弟说,李策身边的一个小厮半夜偷溜出去,与外头一人偷偷摸摸说了会儿话,临了外头那人交给他一样东西,嘱咐他放到今天李策服用的药里。” “小的想着捉贼拿赃,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就暂时没有轻举妄动,直到刚才亲眼见他将药粉撒进了李策的药里,才让人按住了他,再来通知夫人。” 戚月点了点头,面上不见半分意外,只淡漠地问了句:“报官了吗?” 青年点头,“按照夫人的吩咐,他们有任何异动第一时间报官。” “挺好,”戚月面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继而道:“今儿个可是有好戏看了。” 戚月先是喂了戚楌,而后让钟秀秀看好孩子,自己溜溜达达走到了李策的院子。 县衙的人也是刚到,正在审问那名小厮。 那小厮也是个硬骨头,任凭捕快威逼利诱,也一个字都不肯说,就只管闷头沉默着。 戚月在旁看了一会儿,便主动对领头的捕快道:“这位差爷,民女有个主意,保准他们不打自招。” 现如今戚月在百草县的地位直线上涨,纵然县衙派来的几个人都是生面孔,却仍不敢怠慢。 领头的捕快虚心问道:“戚大夫有什么办法?” “差爷现在就让人去李家,就说我这里闹出了人命,请他们过来一趟。” 捕快一怔,“这……戚大夫,这有损你的声誉呀,而且这有什么用?” 戚月自信地笑笑,道:“差爷不必声张,只告诉李家人就好,剩下的,就看他们会给您一个什么样的惊喜了。” 捕快不明所以,迟疑了好半晌,还是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县衙的人办事效率很高,还没到半个时辰,李家就来人了。 眼见着十余个怒气冲冲的人闯进来,戚月心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甚至还有些想笑。 为首的还是常戊德。 “策儿!我的策儿啊!”一进来,常戊德就火急火燎地一通嚷嚷。“你这毒妇!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把我的策儿怎么了你?” 戚月立在原地,面色从容,端得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只在常戊德指着她的时候略显不悦地抬手挥开。 “你这话问得我不是很懂,怎么就成我把人如何了?”戚月淡然反问。 常戊德脸红脖子粗的,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怎么着,闻言厉声喝道:“你这毒妇!这么多差爷面前还要狡辩?人是在你这里没的,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还能是谁?” 戚月拖着调子“唔”了一声,似乎在思考,好一会儿才状作十分认真地回答道:“那可说不准,我这宅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就是进出这个小院的人都不在少数,谁能一口咬定问题就出在我身上?” 她看向急于争辩的常戊德,慢条斯理地又道:“倒是你,好几日不见人,突然火急火燎地跑来,一上来就把这么大的锅甩给我,属实是有些可疑啊。” 常戊德看看戚月,又看看旁边若有所思的捕快,有些沉不住气似的道:“几位差爷休要再听这毒妇胡言乱语,分明是她的药有问题,才害了我外甥的命!” 闻听此言,戚月看向打头的那名捕快,后者这会儿也琢磨过味儿了,只安静地听着,并未多言。 戚月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漫不经心地问道:“我的药有什么问题?” 常戊德看也没看她,下意识脱口而出:“自然是你故意下毒,害死我外甥!” 戚月微微一哂,眼里瞬间漫起了浓浓的嘲讽,“且不说我到底有没有那个毛病,在我自己的家里给病人下毒;咱就是说,你是怎么知道你外甥是中毒死的呢?” 常戊德心头一突,方才留意到周围几个捕快看他的眼神,已然都是带着审视的。 一时间,常戊德满心就只剩下两个字:坏了。 怪他得了消息后太过激动,以为总算可以拿捏住那个丑女,一时乱了心绪,竟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我……”常戊德硬着头皮想要说什么,却突然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顿时吓了一跳。 转过头,戚月正朝他投以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还不待常戊德反应过来,戚月就已看向几名捕快,从容道:“几位差爷也听到了,现在可要审一审李策身边那个小厮?” 打头的捕快点点头,很快,就有人将那投毒的小厮提了过来。 那小厮被按在地上,一眼看见常戊德,奋力想要起身,却被人死死地按住动弹不得,急得满头大汗。 “方才我家杂役报官时应该也说了,先是昨晚看到此人和外头的人密谈,又收了东西,今天中午又看到他往李策的药里加了东西,为了自证清白,李策要用的那碗药我到现在还没瞧过,只等县衙来人还我公道呢。” 听了这些,常戊德本能地觉出事情不对劲,可这会儿他一丝声音也发不出,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状态他太熟悉了,他的妹妹就是这样,到如今还说不了话。可他为什么也这样了?是那女人搞的鬼?她真是妖女吗?! 常戊德这一不吭声,看上去就颇有几分事情败露无话可说的意味了。 打头的捕快看着常戊德的目光多了一丝鄙夷,转头对手下道:“去济世医堂,请宋大夫来,不用多说,只管请人来,明白了吗?” 那人也是个机灵的,闻言立刻反应过来,忙不迭就走了。 戚月让人搬了桌椅,同几名捕快就坐在这小院里喝茶等人,半点也不焦急。 同常戊德一起来的十余名李家人看着眼前这一幕都觉得离奇,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去看常戊德,他又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 一时间,十多个人声势浩大的来,又莫名其妙地站成了一排鹌鹑。弱小又无助。 宋大夫乍然间被捕快传唤,还以为戚宅出了什么事,也是极为配合地尽快赶了过来,一进院子,就跟常戊德打了个照面,两厢都愣了一下。 还是戚月最先开口,打破沉寂道:“宋大夫,劳动你过来一趟,我这出了点事……” 戚月三言两语将经过解释了一下,而后让人把那碗加了东西的药拿过来,给宋大夫过目。 宋大夫先是用银针试了试,银针很快变成了黑色。宋大夫表情微凝,低头仔细闻了闻那碗药,而后抬头,笃定道:“药里加了砒霜,这是奔着要人命去的啊!” 李家人目睹这一切,却干等不见常戊德出声,便有人沉不住气了,大步上前指责道:“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这个毒妇!她因为先前的过节怀恨在心,想要报复,才害死了李策!” 宋大夫端着药碗,有些意外地看向戚月,目光似乎是在求证。 戚月没有理他,只是朝今天来汇报的那个青年递了个眼神,后者意会,上前一步从被按在地上的小厮怀里扯出一个纸包, “宋大夫,您说的砒霜,可是这东西?” 宋大夫接过纸包,打开看了看,神色一凛,“不错,这里面装的的确是砒霜。这是怎么回事?” 戚月冷笑,“怎么回事?想必几位差爷都看明白了?” 打头的捕快神色难看,“把李策身边两个小厮,还有常戊德统统带回县衙,让县令大人定夺!” “差爷!冤枉啊!”常戊德下意识地开口,发现自己竟又能说话了,顿时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心说难道是白日见鬼了不成? 来不及想这些,常戊德急声辩解道:“差爷,不管怎么说我外甥都死在这里,您不能不管啊!” 捕快懒得与他多说,还是戚月好脾气似的道:“差爷,李策的病情还在紧要关头,我实在是走不开,能否让我家的杂役代我去县衙?” 捕快略微思索了片刻道:“也成,但若这案子还有什么问题,可能需要随时传你。” 戚月点头应了声“好”,心情极佳地让人将这一干人等都送了出去。 戚宅热闹了半天,终于平静了下来。 戚月没急着去看李策,而是先回房喂钱钱,钟秀秀始终带着孩子在她房里等着,这会儿听着外头没动静了也还是不能放心。 “姐姐,这次以后,李家人还会再来闹吗?” 戚月思索了片刻,道:“应该没那个脸了?次次来闹次次都讨不到便宜,谁傻吗还上杆子来找不痛快?” 更何况她在这里也呆不久了,下次他们再想起什么幺蛾子,怕是也找不到她人了。 这番话暂时还不能跟钟秀秀说,戚月只好又道:“小小年纪哪儿来那么多烦心事?瞧你那脸苦得,跟黄连有的拼了。” 钟秀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傻笑道:“嘿嘿,我就是担心姐姐嘛!也担心钱钱。” 戚月闻言,忍不住暖心一笑,摸摸她的头发,安慰地道:“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钟秀秀重重地点了下头,又成了那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傻丫头。 “姐姐你先喂着,我去看看厨房蒸的糕好了没!” 第123章 戚大夫,多有冒犯了 看着她兔子似的蹦跶着跑出门,戚月失笑摇了摇头。 有些时候她真的有点羡慕钟秀秀这样的人,不用考虑那么多琐事,每天都过得简单却能找到不少乐趣。 戚楌吃饱了很快又睡了过去,戚月吃了几口厨房新蒸好的糕点垫了肚子,这才不紧不慢地去看李策。 李策服食极乐丹的日子不短,因此戒断反应也格外的大,到今天才刚消停了点儿,人看上去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去阎王爷那里报到。 戚月坐下来,有条不紊地诊脉,行针。 不多时,李策眼皮动了动,似是要醒。 戚月默不作声地收了针,坐在原位等着。 这会儿留在他身边伺候的两个小厮都已经被捕快带走了,屋子里静悄悄的。 李策费力地睁开眼四下看了看,就对上戚月冷漠的目光,加上那覆了半张脸的青红胎记,吓得李策险些没又厥过去。 “你,你……”李策哆嗦着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一方面是吓得,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没力气。 戚月懒得抚慰他的情绪,只冷漠道:“醒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家里人可能是觉得你时日无多,唆使照顾你的一个小厮往你药里加砒霜,妄图栽赃给我。不过没有得逞,现在都已经被抓到县衙去了。” 李策眼睛瞪得极大,本就瘦得眼眶凹陷了,这样一瞪便更加骇人。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是的,中气不足地斥道:“你这丑八怪,你胡说你!” 戚月道:“是不是胡说,等你回去了自己问。我只是通知你一声,顺便告诉你后面几天没人能伺候你了,我这儿只管你每日的药和一日三餐,剩下的就自己解决。” 说完,也不管李策在身后如何咒骂,慢慢悠悠地出了门。 走出小院,戚月对守着的杂役道:“看好人,可别死在我这。” 那人平视着前方应了声“是”。 戚月回了自己房里,一直闷在里头,晚饭都是在房里吃的。 第二天一早,负责代她去县衙处理案子的小厮回来同她汇报,说案子都结束了,整件事都与戚月没什么关系,倒是李家主谋的几人少不得要吃几天牢饭。 戚月听了,不禁疑惑地问了句:“几人?感情事情还不是常戊德一人策划的?” 那小厮点了点头,如实答道:“跟着李策的人都是怂蛋,刚升堂就什么都招了,说是李夫人出的主意,李老爷和常戊德一起商议细节,最后设计了这么一出。” “真是哑巴了都不消停,还想着出幺蛾子呢?”戚月讥诮道,摇了摇头不打算再过问此事。 正在这时,院外大步走进来一人,正是门房的周思。 “夫人,宋大夫让人传话来,说他们医堂一个病人出了点儿状况,问您有没有空跑一趟。” 戚月自然而然道:“自然是得跑一趟的,昨天要是没有宋大夫,只怕一时半会儿还证明不了我的清白呢。” 她说着,想怀里的戚楌交给一旁的钟秀秀,随口嘱咐道:“你在家替我看好钱钱。” 钟秀秀理所当然地点头。 传话的人是赶着马车来的,戚月也就没让人跟着,自己就上了马车。 谁知刚一上马车,就对上了宋大夫略带歉疚的目光。 马车慢悠悠往前走,带起一阵吱吱呀呀的声响,宋大夫在这阵响动中,极为诚恳地低声道了句:“戚大夫,多有冒犯了。” 戚月早就知道宋大夫得找机会与自己单独说话,却没想到他找的机会竟然会这样慎重。 不过也是赶巧了,她也有话要跟宋大夫单独说,不论如何,眼下都是最好的机会了。 戚月不等他开口,便突然问了句:“宋小姐现今在何处?” 宋大夫闻言一怔,随即眼神开始闪躲,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否认些什么,末了却颓然地往后靠去,闭了闭眼缓缓道:“在忍冬村她叔父家里藏着。” 戚月早就猜到了一些,这会儿唯一意外的就是宋大夫的态度,他竟就这么轻易地承认了?看来他找自己说的事是真的很要紧,才会拿出如此诚恳的态度。 其实事情也不难猜,早在昨天宋大夫跟常戊德打照面时戚月就猜到了。 戚月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你想要李策死。” 虽是疑问,可戚月语气却极为笃定,仿佛早已将对方的心思都看穿了。 宋大夫苦笑一声,感慨道:“戚大夫真是心思剔透的人,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坐直了身子,眼里一闪而过的愤懑,声音更是克制不住地颤抖,“他们,他们都是一群畜生!还说心竹自己放火烧屋子……分明是他们想让心竹母女死,故意把她们锁在房内放的火!” 姓李的一大家子都是极品,会做出这种事戚月倒也没多意外,只是好奇地问:“那宋小姐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心竹无意中听到了他们的密谋,趁着还没锁门就抱着孩子偷溜出来了。” 戚月蹙了蹙眉,“可就算是一把火烧了,总还会留有尸体残骸,县衙的人是怎么查的?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认定了宋小姐母女都被烧死了?” 宋大夫叹了口气,缓缓道:“心竹知道了此事心灰意冷,走之前在屋子里浇了不少油。火势太大了,李家半个宅子都烧成了废墟,到现在都没清理完,勉强挖出来了两样心竹常戴的发饰,就草草结案了。” 没想到事情的经过会如此的曲折,戚月听完也是小小地沉默了一下。 她没有再问为什么宋心竹没自己站出来说出实情这种问题。在这个世界,想要害一个人容易,想要伸冤却太难了。 宋心竹没有证据,且李家人咬死了就是宋心竹自己放的火,即使宋心竹出来说出实情,他们也可以倒打一耙说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到时候还是要闹得人尽皆知,宋心竹只怕也落不下什么好名声。 道理虽都明白,可听了这些,仍是不免有些唏嘘。 戚月抬眸看向宋大夫,饶是对方按年岁可以称得上是长辈,也仍旧不卑不亢。 “宋大夫,眼下没有外人,我也不妨和你说句交心的话……” 马车很快就停在了济世医堂的门口,没人知道马车上的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戚月像模像样地进去晃了晃,估算着时间过得差不多了,就打道回府。 之后又过了几天,李策再没出什么幺蛾子,很快就彻底断掉了对极乐丹的依赖,除了伤了底子需要慢慢调养外,基本上是没什么大碍了。 他似是急着回家,就连戚月问他要诊金都没空扯皮,不过依旧抠抠搜搜的就是了。 戚月掂量着他匆匆扔来的几粒碎银子,难得的也没有计较,随口喊了个人过来,道:“你去,亲自把李公子送回家,看着他进了家门再回来,可别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再赖到我头上。” 那人应声,不顾李策不满的目光将人请了出去。 要说池斐忱安排在宅子里的这些人也真是好用,不管吩咐什么琐事都能完成得很好,且很多时候都能举一反三,戚月随口说一句就能把事情做得细致。 也不知道池斐忱都是从哪里淘来的人才。 送走了李策,戚月又去了刘老头和刘婶那儿。 老两口如今都住在戚宅里,刘老头每天帮着忙活些宅子里的琐事,养鸡种菜什么的,哪用得着就上哪儿去,生怕太清闲了给人添麻烦。 刘用和刘友则出去各自找了份学徒的活计,一个学厨艺,一个学木雕,食宿都在雇主家,隔了半个月才回来过一趟,看着都瘦了一大圈。且第二天天不亮就又都走了。 戚月走到刘老头他们的小院外头时,正听老两口在说话。 刘婶的语速还是有些慢吞吞的,但口齿已经很清晰了,“说起来,戚丫头最近治的那些病人,就剩那姓李的了?” 刘老头“嗯”了一声,“听说那人也恢复得差不多,这一两天就能走了。” “哎!”刘婶叹了口气,“这段日子戚丫头也是辛苦,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看顾病人,还有喻秀才……也不知是怎么了,就这么一直卧床不起也不见好。” 刘老头心大地道:“嗨呀有戚丫头呢,你操那个闲心犯不上!” “就你心大!”刘婶气急败坏的声音伴随着刘老头故意夸张地“哎呦”一声一同响起,似是刘婶打了他一下。“人家戚丫头才多大啊,这么多事压在身上,也没个人关心。” “谁说我没人关心啦?”戚月笑吟吟地扬声道,踱着慢悠悠的步子走了进去。“刘婶你多关心我呀!” 老两口正坐在院中摆弄着晾晒好的咸菜干,听见戚月的声音都吓了一跳。 刘婶随即反应过来,嗔怪道:“你这孩子,走路也没点声音,吓我一跳!” “对不起嘛!”戚月软声道,顺势坐下来就先给刘婶诊了个脉,片刻后收回了手,淡笑道:“刘婶恢复得不错,自己感觉呢?” 刘婶面上难掩喜悦的笑意,“我啊?我就觉得高兴呗,中风那天好像也没过去多久,现在我不光还能说话,走路都慢慢的看不出问题了。戚丫头,真的是多亏了你……” 戚月连忙打断她道:“刘婶,我们都这么熟了,这种见外的话就不必说了!” “好好好,不说啦!” 戚月满意地点点头,继而又嘱咐道:“我现在给你用的药都是很常见的温补方子,与其说是药不如说是药茶更贴切一些,常年喝也没事,平时还是要注意不要劳累,不要伤神。” 刘婶笑得眯起了眼,忍不住打趣道:“你呀,快赶上我这个老婆子啰嗦了。” “什么老婆子,你明明也没多老。”戚月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将手中一直握着的两只瓷瓶递了过去。“这两瓶里面,是我最近新琢磨出来的方子,红瓶的这个治急火攻心心衰气短,白瓶的治急火上涌头晕目眩。刘婶你的身子最容易犯这类毛病,先收着有机会替我试试效果呗?” 这话若是旁人说多少是有些冒犯且无礼,少不得要挨一顿打,可老两口都知道戚月是什么样的人品,自然没有多说,也没有深想。 刘婶很痛快地就将药接过来,特意重复了一遍药效生怕自己记混了。 最后还是刘老头替她精简了一下:“嗨呀!你就记得红瓶的走心白瓶的上头就好了嘛!” 而后又引来刘婶一顿捶。 戚月被他们逗得忍不住笑出了声,勉强正了正神色继续道:“那刘叔,刘婶,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老两口连连点头,示意她忙自己的去,不用管他们。 告别了他们,戚月去了池斐忱的院子。 今天,是最后一次药浴了,明天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池斐忱就该彻底痊愈了。 戚月照例检查了一遍药浴的水,趁机最后一次往里面掺药,而后点点头示意他们将浴桶抬进去。 林巧守在门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戚月,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就是觉得哪里都不太对劲,又实在看不出古怪,只好紧盯着最有可能作怪的人不放。 戚月垂着眸子原打算走,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后,连眼皮都懒得掀,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是对着林巧说的:“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我若是真想给你主子下毒,就算你在我身上盯出两个窟窿来,我也有法子把毒下进去。” 林巧微微一怔,连忙收回视线,“夫人说笑了,我并没有怀疑夫人。” “哦。”戚月应了一声,便不再理会她,转身去自己的药房煎药去了。 都是每天都会做的事,因此没人能挑出错来,也没人能怀疑什么。等池斐忱药浴过后,戚月准时送了药过来。 也不知是因为今天是最后一次药浴的缘故,还是这碗药的缘故,池斐忱没有再像这一个月来那样痛苦不堪,昏睡都不安稳。 难得的,池斐忱睡了个长长的好觉。 第124章 冰炭不同炉 入夜,戚宅内一片寂静。 轮守的几个池斐忱的护卫各自潜伏在几个住人院子的暗处,偶尔打个哈欠,心里暗自感叹真是夏天到了,人都更容易倦怠些。 这时,戚月的房门缓缓打开,里面的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费力地提着个木箱,旁若无人地走了出来。 守在暗处的护卫愣了一下,从阴影中走出来,疑惑地问:“夫人,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 戚月默不作声地放下了箱子,拍了拍怀中睡得不太安稳的戚楌。 下一刻,那护卫就觉眼前一阵白雾缭绕,还未待做出反应,人已经失去了意识,直挺挺倒了下去。 戚月面无表情地抬腿挡了一下,才没让他倒下去的动静闹得太大。 而后,戚月又提起箱子,去了钟秀秀的屋里。 钟秀秀睡得很沉,显然有些不正常。 或者说,现在整个宅子里还睡着的人,除了戚楌都睡得不正常。 也是亏得戚月这几天每天都去厨房晃悠,才没让人起疑,顺利地将药下进了饭菜里。 药不是什么毒药,只是能让人睡得沉一点,若是强撑着不睡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觉得乏力一些,注意力也容易不集中。 戚月淡然地拿出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捏碎了抿在钟秀秀的人中沟。这是提神的药,抹在这里还能让人短时间内都保持清醒。 若有若无的清凉药香令钟秀秀很快转醒,她迷茫地看着戚月,咕哝着问:“姐姐?出什么事了?” 戚月压低了声音道:“别多问,穿好衣服跟我走。” 钟秀秀满心的莫名,可看到戚月抱着的钱钱,还有她脚边的木头箱子,或多或少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手脚麻利地起床穿衣,而后帮戚月搬起了木箱。 两大一小出房门时,正赶上戚月先前放倒的那名护卫被发现,十数人第一时间就是进戚月的院子查看,而后就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钟秀秀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戚月。 后者面上依旧淡然,面对十几个虎视眈眈的魁梧青年也未见惧色,甚至绕过他们就要走。 “夫人!”其中一人拦住戚月的去路,“您这是要做什么?” 戚月冷笑道:“与你无关。” 那人还欲再说什么,就见戚月似乎随手扔了个什么东西,下意识低头,就见脚下漫起一阵白雾。 左右看了看,发觉一起的十几个人都是这种情况,随着白雾扩散,意识也愈发昏沉。 恍惚间,似乎还听见戚月清冷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别担心,只是睡一觉,睡醒就都结束了。” 钟秀秀第一次发觉戚宅竟有这么大,一路上他们碰到了三次人,都被她姐姐用不知道什么方法给放倒了,到最后两人套马车时,竟愣是没再见到醒着的人。 两人匆匆装好了马车,戚月让钟秀秀抱着孩子,自己则试着架起了车。 虽然看人驾马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第一次上手还是有些手生。 幸好这匹马是之前还在喻家时买的那匹,对戚月算得上熟悉,开始虽然坎坷,但万幸还是顺利地驱车离开了。 钟秀秀抱着孩子锁在马车里,也不敢多问,只在马车停下来时,见到有些熟悉的街景,才忍不住小声问了句:“姐姐,这不是济世医堂的后门吗?” 说话间,门内有些微脚步声,听上去十分急促似的,不多时,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单薄身影走了出来,径直踩上了马车,坐了进去。 戚月没有废话,立时架起马车离开,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钟秀秀已经懵了,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看了好半晌,才发现对方竟也抱着个孩子。 黑色斗篷里传来一阵轻笑,竟是个女人的声音。在钟秀秀满是震惊和不安的注视下,那人将覆在自己头上的布帽摘了下来。 钟秀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翌日清晨,林巧听见里间的响动,从睡梦中惊醒,手忙脚乱爬起来,就见池斐忱身披着青色的外衣走了出来。 “公子……您,您醒了?”林巧惊喜交加,急声问:“公子您觉得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 池斐忱垂眸,静静地看着自己微微发热的掌心,眼中意味不明。 良久,他才沉缓地开口道:“我从未有过如此轻松舒适的感觉。” 林巧面上一喜,连忙道:“我去请夫人!” “等一等。”池斐忱叫住了她。 林巧回头,见他垂眸望着她脚边的地方,不禁也跟着看了过去,见同自己一起守夜的小丫头竟还在睡,不免有些尴尬。 她赶紧蹲下身,大力晃了晃那小丫头,竟愣是没晃醒。 池斐忱默默看向窗外,若有所思道:“竟都卯时了吗?外头倒是安静得很。” 这话一说完,池斐忱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一抹不安涌上心头。 他神色一凛,穿好外衣大步出了房门。 林巧也意识到了什么,顾不上再叫那小丫头,连忙跟上。 “嘭”的一声,戚月的房门几乎是被池斐忱踢开的。 果然,里面空无一人。 戚月常用的东西都在,似乎只带了孩子走。 可细想起来,在戚月眼里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常不常用的东西,都是可以舍弃的。 东西是,人也是。 池斐忱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在戚月的床上坐下,淡然吩咐林巧道:“去弄清楚昨晚发生了什么。” 林巧已然是满头大汗了,池斐忱越是平静,她就越是有种山雨欲来的危机感,闻言忙不迭退了出去。 整个上午,戚宅都在喧闹中度过,一干人等闹得动静不小,可最后报给池斐忱的也就只有“昨晚夫人带着钟秀秀和孩子离开,拦她的全被她用不知道什么手段放倒了”这短短的两句话。 池斐忱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应要说的话,大概是觉得可笑。 可笑他头回决定要用真心感化一个人,最终却落得这样一出惨淡收场。 “公子……”林巧犹豫着上前,小心翼翼觑了眼池斐忱面无表情的脸。 池斐忱依旧平静,“何事?” 林巧双手呈上两封信,道:“他们在马厩里发现了这个。” 池斐忱愣了愣,随即拽过来拆开看。 一封是写给刘婶的,寥寥几笔写了几味药材和用量,似乎是刘婶最近吃的药方。 另一封才是写给池斐忱的,入眼还是一张药方,后面才是戚月要对他说的话。 ——方子是治服食过极乐丹的病人的,只要不是消耗太过都可以拿它来试一试,辅以补气益脏腑的补药,断掉对极乐丹的依赖,便可使人康复。 治疗的方法我已经给你了,说好的不破不立我也做到了。五殿下,我与你终归是冰炭不同炉,不遇见不再见才是我们该有的结局。 一阵低低沉沉的笑声从池斐忱的喉咙里响起,林巧心一突,如临大敌地抬起头,就对上了池斐忱毫无温度的目光。 “公子……” 池斐忱哂笑道:“你怕什么?” 林巧连忙跪下,“属下没有!属下……属下有罪,没能看好夫人……” “呵,不能怪你们,是我小看了她。” 林巧:“那,那属下即刻让人去追?” 池斐忱:“人海茫茫,能去哪儿找呢?省省!” “那……” “喻秀才,喻秀才?”门外响起刘婶焦急的声音,随即,刘老头和刘婶焦急地冲了进来。 刘老头急急地问:“喻秀才,怎么回事啊?我听他们说戚丫头走了?怎么就走了呢?去哪儿了呀?” 对上两人焦急中带着询问的目光,池斐忱一瞬间生出了撕开一切伪装的冲动。 反正毒也解了,戚月也走了,还留下了那么重要的方子,他的计划可以顺利地展开,根本不用再忌惮任何人…… 可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池斐忱深深地吸了口气,将眼中所有的阴鹜、怒意都收敛起来,继续演那个他早已得心应手的穷秀才。 “刘叔,刘婶,让你们担心了,是我与阿月之间生出了一些误会,才会让她昨晚负气离开。” 刘婶明显是不太相信,立时提出质疑道:“什么样的误会能让她半夜三更带着还没满百天的孩子就这样走了呀?你,你这段时间不是一直病着吗?怎么就能惹出误会了?” 刘婶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捂着胸口,一副十分难受的模样。 刘老头见了,赶忙扶住她,忧心地问:“老婆子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心口疼啊?” 刘婶费力地喘着粗气,脸色难看,“从刚才听说戚丫头走了我这心口就不太好,哎呦……” “哎呀你这人……戚丫头都说了你这身子切忌着急上火,你……哎对了!戚丫头昨天给你的药呢?” 池斐忱默不作声地在旁,看着刘婶拿出两只瓷瓶,从红色的那只里倒了粒药放进嘴里,面色立时就缓和了不少。 再想想刘老头刚说的,药是戚月昨天给的,很显然她是早有预谋。 池斐忱目光微冷,不着痕迹地移向了林巧。 后者正觉得哪里不对,对上那道冷冰冰的视线下意识抖了抖,随即脑中闪过一道白光,思绪登时通透了不少。 这药是昨天什么时候给的?有没有人看见?若是看见了为什么不汇报?这明显很可疑啊! 底下人出了那么大的纰漏,林巧甚至都不敢想待会儿殿下会发多大的火儿,趁着刘老头和刘婶没注意,赶紧偷溜出去查这件事。 池斐忱收回了视线,面上一瞬间涌上来的悲伤竟让人半点也看不出破绽。“阿月早就在生气了,只不过是碍于我的病才一直隐忍不发。怪我不懂得体谅,竟一时间也没发觉她心里的疙瘩始终未消……哎!只能等找到她再好好同她说了。” “好好”两个字,被池斐忱咬得很重,只是老两口的心绪都放在戚月走了这件事上,一时间谁也没有察觉到。 打发走了老两口,林巧也打听清楚回来了。 将戚月昨天送药时说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后,林巧便小心翼翼觑着池斐忱的神色。 良久,池斐忱轻笑一声,眼底却是愈发的冰冷。“她倒是聪明,怕是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谋划着要走了。” 林巧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池斐忱沉默了一阵,面上表情尽散,无波无澜地吩咐道:“传出去,凡受极乐丹所扰的,皆可来这里医治。我们先安安心心做一阵子江湖郎中。” “是,公子。” 转眼,戚月就离开了半月有余。 济世医堂内。 “老爷,我今儿个采买时听集上的人说,李家出大事了!”厨房的老马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跑来报信。 彼时宋大夫正在看书,闻言手指不受控地死死捏住了书页的一角,好一会儿,才维持住镇定淡然问道:“出了什么事?” 老马兴冲冲道:“前阵子李家那小畜生不是在戚大夫那儿治好了病回去了吗?谁想到回去就跟家里闹起来了,半个多月了,李家上下没半点消停,李老夫人被他气得卧床不起,听说也没几天了。” 李家人到底是怎么对宋心竹的,他们这些医堂里的老人都清楚,因此也格外地气愤,如今听说李家遭难,更是乐得恨不得去他们门口放一挂鞭。 老马又道:“这还不算完呐!昨晚那姓李的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往他亲爹屋里放了把火,然后自己跳井了。人是今早捞上来的,已经没了。他爹娘倒是都还活着,但是岁数大了禁不起折腾,这一把火更是把李家另一半宅院也烧得差不多了,老两口怕是得受罪咯!” 说到最后,老马自己都觉得幸灾乐祸得太过分,连忙轻咳两声正经了些,随即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冷笑道:“真他娘的活该,要我说啊,都是报应!” “是啊,报应……”宋大夫若有所思地回应着,神色有些复杂。 脑中不自觉地浮现起那日马车上的场景。 第125章 你说扯不扯 两人的一番谈话,宋大夫还能回想起来,每个字都无比清晰…… “宋大夫,眼下没有外人,我也不妨同你说句交心的话,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李策活着。” 宋大夫闻言瞪大了双眼,颇为震惊地看着她。 戚月继续道:“李家人的作风是我最讨厌的那种,加上我对宋小姐印象不错,所以最初我想的是宋小姐所嫁非人,最后连命都没保住,我就让李策也一起上路,搅得李家上下不得安宁,也算是替宋小姐出一口恶气。” “戚大夫……”宋大夫一阵鼻酸,四十好几的人了,竟险些在一个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子面前哭出来。 “如今听闻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更是不能坐视不理,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宋大夫,你能明白吗?” 这并不难理解,宋大夫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哽咽,“我明白,戚大夫是不想卷进是非里。的确是宋某人考虑不周了,如今戚大夫已经接了诊,李策若是不能全然无恙地从戚宅出去,必然会对戚大夫的声誉有损。” 戚月点了点头,“宋大夫能理解就好。我知道你让人叫我去医堂不见得真是有病人要看,特意过来也只是为了给你一份心安。” 宋大夫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在一个女子身上获取到心安,一时间五味杂陈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听戚月又道:“既是开诚布公,我也不妨跟宋大夫交个底儿。过几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宋大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如现在告诉我,我也好提前想清楚到底能不能帮上这个忙。” “戚大夫要离开?”宋大夫意外地看着她,“你这才刚在百草县安定下来,救治那些因极乐丹受苦的病人也才攒起这么点儿声望,这个时候离开,不论去哪儿不都是从头开始吗?为何会做出如此决定啊?” 戚月料他会有此疑问,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只淡然道:“这就是我要提前跟你说好的。宋大夫所求我大概能猜出来一些,如此我就更要宋大夫明白我的处境。我带着个不足百天的小娃娃,身边跟着的只有钟秀秀一人,未来可能要吃很长时间的苦,宋大夫可要想清楚了。” 宋大夫沉默了半晌,方才消化完戚月的话似的,蓦然间抓住了重点,诧异地问:“怎么,喻公子不跟你一起走吗?” 戚月:“他并不是我的夫君,只是为了自己的病接近我,如今看我还算有用,想把我留下供他驱使罢了。” 她面色平静地看着宋大夫,丝毫不在意他眼中的惊涛骇浪,继续道:“我既说了要你明白我的处境,就不打算再跟你藏着掖着。把这些都考量进去,你若还想将宋小姐母女托付给我,那我自然也不会再推辞。” 听了这话,宋大夫眼中划过一抹震惊,下意识讷讷低语道:“你竟然都知道……” 戚月勾了勾嘴角,“除了宋小姐,我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宋大夫向我寻求帮助。” 宋大夫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得承认,我并不是个好父亲,心竹的娘走得早,我忙于医堂里的琐事,对她疏于照料,待她及笄就想着寻个最好的人家让她嫁出去,以后必然吃喝不愁。却没想到……” 说到这里,宋大夫难掩地哽咽了一下,缓了会儿才继续道:“她从李家逃出来以后,我心疼,也愧疚,却什么法子都没有,甚至都不敢面对她……尤其是她用那样疑惑的眼神看着我,问我……‘爹,我为什么不可以学医呢?’” 宋大夫陷入思绪的眸光倏然间清明,含着些许泪意看向了戚月,“戚大夫,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你,然后也开始疑惑,为什么我没有教女儿医术?为什么我从没问过她想不想学?后来我明白了,归根到底,还是我目光短浅,骨子里还是不信女子能成大事……” 戚月静静地听着,不回应,也不做任何表情。 她明白宋大夫只是憋闷到了极限,继续找人倾诉,这种时候,对方往往并不需要你回应什么。 果然,宋大夫悲伤地垂下头去顿了顿,就继续道:“戚大夫能如此坦诚,宋某人感激万分,事关小女的安危,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也要问问她自己的想法。” 戚月理解地点头,道:“我明白,宋大夫回去跟宋小姐商量,七日后的晚上我会驾马车去济世医堂的后门逗留一炷香的时间,若是权衡了利弊还是决定让宋小姐跟着我,就让她出来跟我们一道走。” …… 老实说,宋大夫得知了戚月的情况后,的确是有所迟疑,主要是不舍得女儿冒险。 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受了那么多苦,若是在外头遇到什么麻烦,他恐怕连消息都不知道,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如何放心呢? 这些担忧,他毫无保留地都跟宋心竹说了,可后者几乎没有犹豫,便决定了要跟着戚大夫。 “爹,戚大夫的活法是我最向往的,如果您同意的话,我愿意跟戚大夫学习医术。” 宋大夫到现在都还记得女儿说这话时,眼里燃起的前所未有的光亮。 所有劝阻的说辞在对上那样的眼神时都显得无力,他根本没法拒绝自己亏欠良多的女儿。 如今,人已经不知道跟着戚大夫走到哪儿去了,他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像那些妇人般,多去庙里祈祷,愿她们母女和戚大夫他们都能平安顺遂了…… 百草县往南三百二十里,有一座险峻陡峭的奇山,名叫荆棘山,因山中荆棘丛生而得名。 山下挨着的县城名叫荆棘县,因来往想要翻山都需要从县城绕行,因而城中相对富庶。 城外不远处的一家茶肆里,四张桌子占了三张,最醒目的,要数门口那一桌。 那一桌坐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子,一人抱着个襁褓中的孩子,看着风尘仆仆的像是赶了许久的路。 同他们一起的还有个颇俊俏的小公子,估摸也就十八九岁,长得那叫一个芝兰玉树,甚至还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尽管跟两位女子一样穿着朴素,风尘仆仆,却半点看不出狼狈。 那小公子右边眼尾有一粒殷红的小痣,如同点睛之笔一般,令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少了几分神性。 若是个女子,生了这副模样少不得要一边被骂狐媚,一边被数不清的男人惦念,可偏偏是个男子…… 小公子似是有所察觉,抬眸冷淡地扫了一眼过来,眼底冰冷得令人莫名头皮发紧,竟是心虚地不敢再看了。 这奇怪的组合不是别人,正是戚月他们。 钟秀秀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可看到戚月的脸又忍不住晃了下神。 尽管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可对上戚月这张卸掉了所有伪装的脸,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惊艳。 她还问过戚月,为什么要往脸上画那么丑的胎记。得到的回答是刚开始胎记是真的,后来用药消退了,为免多费口舌解释,才继续伪装的。 用的药戚月也都告诉她了,说来也是神奇,那么严重的胎记竟用了月余就全消了,只是在眼角留下一点痕迹,除了平添了美感外,没有任何影响。 “姐……咳,哥,”钟秀秀有些别扭地开口 ,“我们赶了这么久的路,都没怎么休息,这次也不停一停吗?” 戚月刻意压沉了声音缓缓道:“荆棘县人口多,我们可以停一停。这些天我们经过的地方偶尔也能遇到服食那东西的病患,进了城只怕会更多。” 钟秀秀赞同地点了点头,小声道:“真可怕呀,他们好多都死到临头了还不肯戒掉……” 宋心竹淡淡地笑了下,若有所思地说:“贪图享乐,必不会长久,他们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该承受相应的代价。” 戚月满是赞许地看向她,“不错啊,心竹,觉悟很高!” “师父说笑了。” 被叫了一路的师父,戚月还是有些不自在。 当初就说了戚月没比她大多少,她教宋心竹会跟教钟秀秀一样,不用非得拜师。 可宋心竹还是敬了拜师茶,还恭恭敬敬磕了头,戚月拦都拦不住。 如今这辈分就很乱。 钟秀秀平时叫戚月姐姐,跟宋心竹也是整日姐妹相称。可宋心竹叫戚月师父,至于宋心竹那个女儿日后若是会说话,要叫戚月一声师祖。年纪轻轻的,就是师祖辈的人了,你说扯不扯。 更扯的大概是,宋心竹的女儿明明比钱钱早生几个时辰,却要叫他一声小师叔。 宋心竹的女儿跟了母姓,叫遂遂,说是希望孩子以后事事都如愿遂心。 戚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向宋心竹,小声问:“你怎么样?还疼吗?” 宋心竹按了按小腹,脸色虽有些难看,但照刚才缓和了不少,“吃了师父给的药,已经好多了。” 戚月点点头,耐心跟她解释着:“你是颠簸了一路,加上生产后第一次来,难受一些也正常,你要是歇够了我们就抓紧进城找地方落脚,然后你再好好休息。” 宋心竹点点头。 戚月便扔下几个铜板,收拾好东西先装上马车。 这一路走得并不快,中途还因为好几个病人逗留过,倒也没把这匹马累坏。 戚月摸了摸马头,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它也认得戚月了,老老实实地低头让摸,甚至还用鼻子拱了拱戚月的手心。 戚月莞尔一笑,思绪不受控地分散开,再重新聚拢出一个身影。 说起来这匹马还是那人挑的,也不知道他如何了。她这么一走了之,那人会不会迁怒到刘叔他们头上? 应该不至于?她都把解极乐丹的方子交出去了,诚意够足了,他那么大一男人,应该不会为难两个老人? 反应过来时,戚月简直忍不住想敲自己的头。 你怎么回事戚月?!好好的想他做什么?走都走了,他甚至都没来追,显然是默认了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啊!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去父留子,去父留子啊戚月! 做完了心理建设,钟秀秀他们也都坐上了马车,戚月赶紧收回思绪,颇娴熟地赶起了马车。 伴随着车轮碾过路面的响声的,是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马车内,钟秀秀低头看着戚楌乐呵呵的模样,不由也笑了,抬头跟宋心竹道:“我发现了,最近几天钱钱一听见医铃响就笑,还要去够呢你看。” 宋心竹看了过去,不禁也笑了,语气颇有些感慨道:“说来钱钱与遂遂同天出生,遂遂到现在还没怎么笑过呢,钱钱倒是个爱笑的。” 两人说着话,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钟秀秀掀开车帘往外一看,缩回来道:“又来个听见医铃声出来寻医的。” 两人都下了马车,见来的是个瘦骨嶙峋还有些驼背的老者,仿佛站着都很吃力,张口却是求他们救救他的老伴儿。 “我老伴儿咳了有些日子了,这段时间更是频频咳血,去县里开了不少药,可都没有用,白白花了不少银子……”老者说着,忍不住朝紧闭的马车门张望,又问:“大夫可是还在车里没下来?能否跟我去给我老伴儿看看?” 戚月上前一步,道:“老人家,我就是大夫,这两个都是我的徒弟,若您信得过,可以带我去看看。” 听了这话,老者明显有些犹豫,目光在戚月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着,显然是不相信这么年轻的大夫能有什么能耐。 再看看戚月身后,一个大夫,带着两个女徒弟,还都带着孩子,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老者:“……” 戚月也不催,一路上这样的表情她看过不少了,全凭他们自愿,若是信不过,他们直接走人就是,左右都没甚大碍。 良久,老者琢磨够了,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反正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就让你试试。” 第125章 你说扯不扯 两人的一番谈话,宋大夫还能回想起来,每个字都无比清晰…… “宋大夫,眼下没有外人,我也不妨同你说句交心的话,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李策活着。” 宋大夫闻言瞪大了双眼,颇为震惊地看着她。 戚月继续道:“李家人的作风是我最讨厌的那种,加上我对宋小姐印象不错,所以最初我想的是宋小姐所嫁非人,最后连命都没保住,我就让李策也一起上路,搅得李家上下不得安宁,也算是替宋小姐出一口恶气。” “戚大夫……”宋大夫一阵鼻酸,四十好几的人了,竟险些在一个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子面前哭出来。 “如今听闻事情的前因后果,我更是不能坐视不理,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宋大夫,你能明白吗?” 这并不难理解,宋大夫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哽咽,“我明白,戚大夫是不想卷进是非里。的确是宋某人考虑不周了,如今戚大夫已经接了诊,李策若是不能全然无恙地从戚宅出去,必然会对戚大夫的声誉有损。” 戚月点了点头,“宋大夫能理解就好。我知道你让人叫我去医堂不见得真是有病人要看,特意过来也只是为了给你一份心安。” 宋大夫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在一个女子身上获取到心安,一时间五味杂陈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听戚月又道:“既是开诚布公,我也不妨跟宋大夫交个底儿。过几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宋大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如现在告诉我,我也好提前想清楚到底能不能帮上这个忙。” “戚大夫要离开?”宋大夫意外地看着她,“你这才刚在百草县安定下来,救治那些因极乐丹受苦的病人也才攒起这么点儿声望,这个时候离开,不论去哪儿不都是从头开始吗?为何会做出如此决定啊?” 戚月料他会有此疑问,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只淡然道:“这就是我要提前跟你说好的。宋大夫所求我大概能猜出来一些,如此我就更要宋大夫明白我的处境。我带着个不足百天的小娃娃,身边跟着的只有钟秀秀一人,未来可能要吃很长时间的苦,宋大夫可要想清楚了。” 宋大夫沉默了半晌,方才消化完戚月的话似的,蓦然间抓住了重点,诧异地问:“怎么,喻公子不跟你一起走吗?” 戚月:“他并不是我的夫君,只是为了自己的病接近我,如今看我还算有用,想把我留下供他驱使罢了。” 她面色平静地看着宋大夫,丝毫不在意他眼中的惊涛骇浪,继续道:“我既说了要你明白我的处境,就不打算再跟你藏着掖着。把这些都考量进去,你若还想将宋小姐母女托付给我,那我自然也不会再推辞。” 听了这话,宋大夫眼中划过一抹震惊,下意识讷讷低语道:“你竟然都知道……” 戚月勾了勾嘴角,“除了宋小姐,我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宋大夫向我寻求帮助。” 宋大夫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得承认,我并不是个好父亲,心竹的娘走得早,我忙于医堂里的琐事,对她疏于照料,待她及笄就想着寻个最好的人家让她嫁出去,以后必然吃喝不愁。却没想到……” 说到这里,宋大夫难掩地哽咽了一下,缓了会儿才继续道:“她从李家逃出来以后,我心疼,也愧疚,却什么法子都没有,甚至都不敢面对她……尤其是她用那样疑惑的眼神看着我,问我……‘爹,我为什么不可以学医呢?’” 宋大夫陷入思绪的眸光倏然间清明,含着些许泪意看向了戚月,“戚大夫,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了你,然后也开始疑惑,为什么我没有教女儿医术?为什么我从没问过她想不想学?后来我明白了,归根到底,还是我目光短浅,骨子里还是不信女子能成大事……” 戚月静静地听着,不回应,也不做任何表情。 她明白宋大夫只是憋闷到了极限,继续找人倾诉,这种时候,对方往往并不需要你回应什么。 果然,宋大夫悲伤地垂下头去顿了顿,就继续道:“戚大夫能如此坦诚,宋某人感激万分,事关小女的安危,我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也要问问她自己的想法。” 戚月理解地点头,道:“我明白,宋大夫回去跟宋小姐商量,七日后的晚上我会驾马车去济世医堂的后门逗留一炷香的时间,若是权衡了利弊还是决定让宋小姐跟着我,就让她出来跟我们一道走。” …… 老实说,宋大夫得知了戚月的情况后,的确是有所迟疑,主要是不舍得女儿冒险。 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受了那么多苦,若是在外头遇到什么麻烦,他恐怕连消息都不知道,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如何放心呢? 这些担忧,他毫无保留地都跟宋心竹说了,可后者几乎没有犹豫,便决定了要跟着戚大夫。 “爹,戚大夫的活法是我最向往的,如果您同意的话,我愿意跟戚大夫学习医术。” 宋大夫到现在都还记得女儿说这话时,眼里燃起的前所未有的光亮。 所有劝阻的说辞在对上那样的眼神时都显得无力,他根本没法拒绝自己亏欠良多的女儿。 如今,人已经不知道跟着戚大夫走到哪儿去了,他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像那些妇人般,多去庙里祈祷,愿她们母女和戚大夫他们都能平安顺遂了…… 百草县往南三百二十里,有一座险峻陡峭的奇山,名叫荆棘山,因山中荆棘丛生而得名。 山下挨着的县城名叫荆棘县,因来往想要翻山都需要从县城绕行,因而城中相对富庶。 城外不远处的一家茶肆里,四张桌子占了三张,最醒目的,要数门口那一桌。 那一桌坐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子,一人抱着个襁褓中的孩子,看着风尘仆仆的像是赶了许久的路。 同他们一起的还有个颇俊俏的小公子,估摸也就十八九岁,长得那叫一个芝兰玉树,甚至还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尽管跟两位女子一样穿着朴素,风尘仆仆,却半点看不出狼狈。 那小公子右边眼尾有一粒殷红的小痣,如同点睛之笔一般,令那张惊为天人的脸少了几分神性。 若是个女子,生了这副模样少不得要一边被骂狐媚,一边被数不清的男人惦念,可偏偏是个男子…… 小公子似是有所察觉,抬眸冷淡地扫了一眼过来,眼底冰冷得令人莫名头皮发紧,竟是心虚地不敢再看了。 这奇怪的组合不是别人,正是戚月他们。 钟秀秀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可看到戚月的脸又忍不住晃了下神。 尽管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可对上戚月这张卸掉了所有伪装的脸,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惊艳。 她还问过戚月,为什么要往脸上画那么丑的胎记。得到的回答是刚开始胎记是真的,后来用药消退了,为免多费口舌解释,才继续伪装的。 用的药戚月也都告诉她了,说来也是神奇,那么严重的胎记竟用了月余就全消了,只是在眼角留下一点痕迹,除了平添了美感外,没有任何影响。 “姐……咳,哥,”钟秀秀有些别扭地开口 ,“我们赶了这么久的路,都没怎么休息,这次也不停一停吗?” 戚月刻意压沉了声音缓缓道:“荆棘县人口多,我们可以停一停。这些天我们经过的地方偶尔也能遇到服食那东西的病患,进了城只怕会更多。” 钟秀秀赞同地点了点头,小声道:“真可怕呀,他们好多都死到临头了还不肯戒掉……” 宋心竹淡淡地笑了下,若有所思地说:“贪图享乐,必不会长久,他们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该承受相应的代价。” 戚月满是赞许地看向她,“不错啊,心竹,觉悟很高!” “师父说笑了。” 被叫了一路的师父,戚月还是有些不自在。 当初就说了戚月没比她大多少,她教宋心竹会跟教钟秀秀一样,不用非得拜师。 可宋心竹还是敬了拜师茶,还恭恭敬敬磕了头,戚月拦都拦不住。 如今这辈分就很乱。 钟秀秀平时叫戚月姐姐,跟宋心竹也是整日姐妹相称。可宋心竹叫戚月师父,至于宋心竹那个女儿日后若是会说话,要叫戚月一声师祖。年纪轻轻的,就是师祖辈的人了,你说扯不扯。 更扯的大概是,宋心竹的女儿明明比钱钱早生几个时辰,却要叫他一声小师叔。 宋心竹的女儿跟了母姓,叫遂遂,说是希望孩子以后事事都如愿遂心。 戚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向宋心竹,小声问:“你怎么样?还疼吗?” 宋心竹按了按小腹,脸色虽有些难看,但照刚才缓和了不少,“吃了师父给的药,已经好多了。” 戚月点点头,耐心跟她解释着:“你是颠簸了一路,加上生产后第一次来,难受一些也正常,你要是歇够了我们就抓紧进城找地方落脚,然后你再好好休息。” 宋心竹点点头。 戚月便扔下几个铜板,收拾好东西先装上马车。 这一路走得并不快,中途还因为好几个病人逗留过,倒也没把这匹马累坏。 戚月摸了摸马头,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它也认得戚月了,老老实实地低头让摸,甚至还用鼻子拱了拱戚月的手心。 戚月莞尔一笑,思绪不受控地分散开,再重新聚拢出一个身影。 说起来这匹马还是那人挑的,也不知道他如何了。她这么一走了之,那人会不会迁怒到刘叔他们头上? 应该不至于?她都把解极乐丹的方子交出去了,诚意够足了,他那么大一男人,应该不会为难两个老人? 反应过来时,戚月简直忍不住想敲自己的头。 你怎么回事戚月?!好好的想他做什么?走都走了,他甚至都没来追,显然是默认了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啊!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去父留子,去父留子啊戚月! 做完了心理建设,钟秀秀他们也都坐上了马车,戚月赶紧收回思绪,颇娴熟地赶起了马车。 伴随着车轮碾过路面的响声的,是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马车内,钟秀秀低头看着戚楌乐呵呵的模样,不由也笑了,抬头跟宋心竹道:“我发现了,最近几天钱钱一听见医铃响就笑,还要去够呢你看。” 宋心竹看了过去,不禁也笑了,语气颇有些感慨道:“说来钱钱与遂遂同天出生,遂遂到现在还没怎么笑过呢,钱钱倒是个爱笑的。” 两人说着话,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钟秀秀掀开车帘往外一看,缩回来道:“又来个听见医铃声出来寻医的。” 两人都下了马车,见来的是个瘦骨嶙峋还有些驼背的老者,仿佛站着都很吃力,张口却是求他们救救他的老伴儿。 “我老伴儿咳了有些日子了,这段时间更是频频咳血,去县里开了不少药,可都没有用,白白花了不少银子……”老者说着,忍不住朝紧闭的马车门张望,又问:“大夫可是还在车里没下来?能否跟我去给我老伴儿看看?” 戚月上前一步,道:“老人家,我就是大夫,这两个都是我的徒弟,若您信得过,可以带我去看看。” 听了这话,老者明显有些犹豫,目光在戚月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着,显然是不相信这么年轻的大夫能有什么能耐。 再看看戚月身后,一个大夫,带着两个女徒弟,还都带着孩子,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老者:“……” 戚月也不催,一路上这样的表情她看过不少了,全凭他们自愿,若是信不过,他们直接走人就是,左右都没甚大碍。 良久,老者琢磨够了,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反正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就让你试试。” 第126章 荆棘县坐诊 戚月点点头,指了指车门外她赶车的位置道:“老人家,您若是不嫌弃,就跟我在这挤一挤,也好给我指个路。” 老者自然没有意见,虽说马车走得不见得比人快,但总归省力气不是? 马车临时拐了个弯儿,改道去了临近的一个小村庄。 村子里零零散散几户人家,条件看起来都不算太好,但收拾得很干净。 几人来到老者的家,见到了卧床不起的老太太。 戚月诊过脉,照例征求老者的同意后,让钟秀秀和宋心竹都去诊脉。 少顷,两人轮流诊完了脉,退了回来。 老太太没精打采地躺着,连转转眼珠都费力,显然是并没把家里来的人放在心上,不过是为了让老者安心,才配合着不多言。 戚月上前,慢条斯理地开始讲解:“脉细弱而数,咳嗽无力,气短声低,现在正值正午,外头日头那样足,老太太却还盖这么厚的被子,且门窗紧闭着,刚我们进来时带来那么点儿风也会让老太太发抖,可见是有怕冷和畏风的症状,面色发白,双目无神……” 说着,戚月又让老太太张口,招手让钟秀秀和宋心竹都看过了,才继续道:“舌质光淡、苔薄。加上方才老人家说的咳血的症状,都是典型的肺痨中气阴耗伤的症型。” 钟秀秀听得频频点头。 如今她这记性练得愈发好了,很多时候不方便动笔记,只能将戚月说的话统统都记在脑子里,等时候有条件了再写到小本本上。 她和宋心竹两个人都是这样,先认真听着,过后再凑一起对答案,两个人倒也能将戚月的话全都默写出来,也是不容易。 两个姑娘听得起劲儿,带他们来的那老者就不一样了。 这小公子年纪也不大,看起来更像哪家偷溜出来玩的公子哥,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嘀嘀咕咕说了那么多,虽然症状都与老婆子的对得上,可他居然说是肺痨啊!难怪县里的郎中开的药都没用,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听说谁家得了肺痨的还能活。 就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治好吗? 就见那不靠谱的随手在袖中翻找了一阵,摸出了两只瓷瓶来,对他说:“这药,一天吃一粒,可以吃一个月,吃完差不多就能康复了。” 老者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半晌,忽而警惕道:“你不是那些个卖狗皮膏药的骗子?我跟你讲我可没有钱给你!” 戚月好笑道:“我要是骗子哪儿还能跟你跑这么老远?再说就算是过来了,看你这家徒四壁的也该知道你没银子给我,我不赶紧走还跟你在这费什么口舌啊?” 老者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看看戚月,又看看她身后那两个各自抱着孩子的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两只瓷瓶。 “先喂给老太太一颗,看看效果,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就要走了。”戚月催促道。 老太太的病已经拖了太久了,如今也就是个等死而已,还这么受罪…… 老者咬咬牙,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倒出一粒药塞进气息奄奄的老太太嘴里。 那药也不知是怎么做的,入口好像就化了,浓郁的药香一瞬间飘散出来,离得最近的老者都仿佛能闻见些许。 他不自觉瞪大了眼睛盯着老太太,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不多时,老太太面色稍稍缓和了些,没有先前那么惨白了,呼吸也好像没那么无力了一般。 “老婆子?”老者小心翼翼地出声,“你,你觉得怎么样啊?” 老太太气弱地咳了两声,而后不自觉捂住了胸口,满脸的诧异,“我怎么觉着,我这胸口好像没那么疼了呢?喘气儿也没那么费劲了。” “真的?”老者又惊又喜,“这这这,这是啥药啊?见效咋这么快呢?莫不是仙丹?神仙呐!诶?” 老者倏地转头,却发现屋子里除了他们老两口再没有其他人了,这才留意到,外头马车声已经渐行渐弱,几乎要听不到了。 老者匆忙跑出去,正见那辆马车拐了个弯,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嗨呀!”老者一拍大腿,有些着急地念叨着:“这怎么说走就走啊?我还没给钱呢!” 马车里。 钟秀秀和宋心竹两人显然已经对时不时能掏出个瓷瓶的技能见怪不怪,只当她都是提前配好的药,她们俩只管问清了药方,写在病例笔记的最下面。 记下了最后一笔,宋心竹忍不住感慨道:“师父真是厉害,我以前在家里也听说过肺痨之症,可没听说谁能真的治好的。” 钟秀秀一副“我都习惯了”的模样道:“那是!姐姐可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医!” 说着还拍拍自己的胸脯,一脸的骄傲样。 钟秀秀和戚月的初识,一路上宋心竹已经听了很多遍,每次听都忍不住要对戚月心生敬意。 宋心竹看着她那没心没肺的模样,难得地舒心一笑,而后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师父这次又没收诊金。” 钟秀秀“嗯”了一声,体谅道:“估计是看那老爷子家里太穷了?这一路不都这样嘛,看着能拿出钱来的,姐姐就收,实在没钱的姐姐也不难为人家,有时候就蹭顿饭,还不一定吃得多好。” 说到这,两人都不由得一阵失笑。 越是相处,就越会觉得戚月这性子实在有趣,三个算得上是志同道合的女子凑到一起,以后的日子想也是不会差的。 有这么一小段插曲,他们走到城门口时,已是傍晚了。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不日就将迎来一场大雨。戚月他们也不敢耽搁,经守城官兵排查后,就先寻了家客栈落脚。 客栈掌柜是个健谈的,见戚月马车上挂着医铃,便问:“哟!看不出来,这位小公子竟还是个郎中?” 戚月淡淡地“嗯”了一声。 客栈掌柜丝毫没有碰壁的尴尬,继续道:“那感情好,反正客人也要在我这住些日子,我把这医铃挂门口,人来人往的万一有寻医的,也好知道我这里住着个郎中不是?” 这主意倒是不错,难为这掌柜这么体贴,戚月脸上也有了些笑意,“不会给您添什么麻烦?” “哪儿的话!挂个铃铛的事儿怎么能叫麻烦呢?” 看着掌柜真的将医铃挂在了门口,戚月道了声谢,带着钟秀秀他们上了楼。 也亏了这位热心的掌柜,之后的几天,还真就有不少找上门来寻医的。 戚月几乎来者不拒。主要看起来都是些平平常常的小老百姓,哪个都不像是大奸大恶的,生的病也都不复杂,基本几服药下去就能好。 戚月每天就坐在客栈一楼大堂的角落里,偶尔抱着孩子上楼待会儿,过会儿再下来。有病人了就接诊,让两个姑娘学着诊脉,再给几颗药。 至于诊金,全看病人自愿,你要愿意多给也行,要说没钱不给也行,但药的疗效都是一样的。 短短几天,荆棘县一家客栈里来了个能药到病除的神医的消息不胫而走,来看病的越来越多,连带着客栈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而戚月依靠数量取胜,这几天也添了十余两银子的盘缠,虽说杯水车薪,但戚月自己还是挺满足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戚月等人就在客栈住了七八天。 这天,戚月接到了来这里后的第一个服食极乐丹的病人。 据这位病人说,他是从荆棘县南边一个村子里过来的,原本是要过荆棘县去百草县,听闻那里有能治这病的郎中。 进了城碰巧听闻这间客栈里有位神医,想着来都来了,干脆碰碰运气,万一治好了,也省得再跑那么远了。 戚月听了他的话,心里添了些许疑问,只是没有说出口。 一旁的钟秀秀却有些坐不住了,出声问道:“百草县有治这病的郎中?什么时候的事?” 那病人莫名地看她一眼,还是老老实实道:“我昨日收到一个朋友的信,告诉我百草县有能治的郎中,他信是五日前写的。” 钟秀秀下意识转头看向戚月,眼底添了些迷茫。 能治病的郎中明明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百草县那位又是怎么回事? 戚月偏头看向她,低声道:“看来他是留下给那些病人治病了。”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可钟秀秀稍稍思忖了片刻就反应过来,恍然地“哦”了一声,随即脸色又有些复杂。 她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接受“姐夫”不是姐夫,甚至不是寻常老百姓的事实,心里不止一次地心疼姐姐,年纪轻轻的,带着孩子四处漂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想想就可怜。 戚月如今对服食极乐丹的病人治疗起来可谓是驾轻就熟,三四天的工夫就帮那病人摆脱了戒断反应,又开了几副温补的药给他,就打发他回去了。 那病人走的时候千恩万谢,非要把他剩下的盘缠都给戚月,说是本来就要花的,若是最后剩下了,他怕是要好几宿都睡不着觉。 戚月也不客气,给她就收着。 有了这个先例,之后来寻医的服食过极乐丹的病人渐渐就多了起来,戚月不得不又在这里耽搁了半个月。 而后戚月有些坐不住了,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原因无他,这些日子接诊的这些病人,无一不是从荆棘县借道,去百草县寻医的。 她截了半个月的胡,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起疑心。 思来想去,戚月还是决定先撤了再说。 那人既然想治,那就都给他治好了,她不差这点病人来积累名声。 启程的时候,客栈掌柜格外惋惜。 “公子不再多留一阵了?多亏了公子,我这小客栈最近可是赚了一大笔呢!” 戚月礼貌地笑笑,言辞诚恳道:“本来就没打算多留,多住了半个月已然是意外了,真得走了。” 客栈掌柜轻叹了口气,收拾好心情轻快地问:“还未问公子高姓大名啊?” 戚月想了想,脸不红心不跳地回了句:“鄙姓越,单名一个栖字。” “原来是越公子!公子医术了得,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啊!” 戚月朝他笑笑,“谬赞,告辞。” 而后,戚月带着略显奇怪的组合,再度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五日后深夜,百草县戚宅。 戚月住过的那间屋里灯火熠熠如白昼,里面影影绰绰有两道人影,一个坐着一个俯首站着。 池斐忱单手托着下巴,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面前的茶盏上,食指在杯沿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门外匆匆进来一高大的男子,身着一袭夜行衣,走到近前就扯下了面巾,单膝跪在池斐忱面前,饶是尽力伪装,也没掩盖住面上的疲惫。 可更多的,还是惶恐和惧怕。 只看了一眼,池斐忱就明白了结果,手倏地一扬,面前的茶盏被扫落到地上,应声摔了个粉碎。 “废物。”池斐忱阴鹜地吐出两个字来,惊得不管是身边的侍从还是面前的黑衣人都是一抖,双膝跪地伏下身,大气都不敢喘。 黑衣人诚惶诚恐道:“属下万死!请主子息怒!” 池斐忱深吸了口气,冷声问:“为何没有截住?” “回主子,属下等人赶到荆棘县时,就听闻夫人已经走了有几日了,属下等人立刻分散了人马往几个可能的方向搜寻,都没打探到夫人的消息……”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黑衣人的话,抬眼就见池斐忱面前的桌子朝自己倾倒了过来,却愣是不敢躲。 桌子砸到黑衣人头上,又倾倒到了一边。黑衣人立时觉出头顶流淌出温热的液体,却愣是没敢擦,只将上身伏得更低。 良久,池斐忱才低喝道:“滚,都滚出去!” 两人如蒙大赦般,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池斐忱抹了把脸,起身走到床前,和衣躺了下去,翻了个身,将脸深深埋进软枕里。 明明上面仿佛还有她的味道,可人怎么就抓都抓不住呢? 第126章 荆棘县坐诊 戚月点点头,指了指车门外她赶车的位置道:“老人家,您若是不嫌弃,就跟我在这挤一挤,也好给我指个路。” 老者自然没有意见,虽说马车走得不见得比人快,但总归省力气不是? 马车临时拐了个弯儿,改道去了临近的一个小村庄。 村子里零零散散几户人家,条件看起来都不算太好,但收拾得很干净。 几人来到老者的家,见到了卧床不起的老太太。 戚月诊过脉,照例征求老者的同意后,让钟秀秀和宋心竹都去诊脉。 少顷,两人轮流诊完了脉,退了回来。 老太太没精打采地躺着,连转转眼珠都费力,显然是并没把家里来的人放在心上,不过是为了让老者安心,才配合着不多言。 戚月上前,慢条斯理地开始讲解:“脉细弱而数,咳嗽无力,气短声低,现在正值正午,外头日头那样足,老太太却还盖这么厚的被子,且门窗紧闭着,刚我们进来时带来那么点儿风也会让老太太发抖,可见是有怕冷和畏风的症状,面色发白,双目无神……” 说着,戚月又让老太太张口,招手让钟秀秀和宋心竹都看过了,才继续道:“舌质光淡、苔薄。加上方才老人家说的咳血的症状,都是典型的肺痨中气阴耗伤的症型。” 钟秀秀听得频频点头。 如今她这记性练得愈发好了,很多时候不方便动笔记,只能将戚月说的话统统都记在脑子里,等时候有条件了再写到小本本上。 她和宋心竹两个人都是这样,先认真听着,过后再凑一起对答案,两个人倒也能将戚月的话全都默写出来,也是不容易。 两个姑娘听得起劲儿,带他们来的那老者就不一样了。 这小公子年纪也不大,看起来更像哪家偷溜出来玩的公子哥,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嘀嘀咕咕说了那么多,虽然症状都与老婆子的对得上,可他居然说是肺痨啊!难怪县里的郎中开的药都没用,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听说谁家得了肺痨的还能活。 就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治好吗? 就见那不靠谱的随手在袖中翻找了一阵,摸出了两只瓷瓶来,对他说:“这药,一天吃一粒,可以吃一个月,吃完差不多就能康复了。” 老者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半晌,忽而警惕道:“你不是那些个卖狗皮膏药的骗子?我跟你讲我可没有钱给你!” 戚月好笑道:“我要是骗子哪儿还能跟你跑这么老远?再说就算是过来了,看你这家徒四壁的也该知道你没银子给我,我不赶紧走还跟你在这费什么口舌啊?” 老者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看看戚月,又看看她身后那两个各自抱着孩子的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两只瓷瓶。 “先喂给老太太一颗,看看效果,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就要走了。”戚月催促道。 老太太的病已经拖了太久了,如今也就是个等死而已,还这么受罪…… 老者咬咬牙,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倒出一粒药塞进气息奄奄的老太太嘴里。 那药也不知是怎么做的,入口好像就化了,浓郁的药香一瞬间飘散出来,离得最近的老者都仿佛能闻见些许。 他不自觉瞪大了眼睛盯着老太太,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 不多时,老太太面色稍稍缓和了些,没有先前那么惨白了,呼吸也好像没那么无力了一般。 “老婆子?”老者小心翼翼地出声,“你,你觉得怎么样啊?” 老太太气弱地咳了两声,而后不自觉捂住了胸口,满脸的诧异,“我怎么觉着,我这胸口好像没那么疼了呢?喘气儿也没那么费劲了。” “真的?”老者又惊又喜,“这这这,这是啥药啊?见效咋这么快呢?莫不是仙丹?神仙呐!诶?” 老者倏地转头,却发现屋子里除了他们老两口再没有其他人了,这才留意到,外头马车声已经渐行渐弱,几乎要听不到了。 老者匆忙跑出去,正见那辆马车拐了个弯,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嗨呀!”老者一拍大腿,有些着急地念叨着:“这怎么说走就走啊?我还没给钱呢!” 马车里。 钟秀秀和宋心竹两人显然已经对时不时能掏出个瓷瓶的技能见怪不怪,只当她都是提前配好的药,她们俩只管问清了药方,写在病例笔记的最下面。 记下了最后一笔,宋心竹忍不住感慨道:“师父真是厉害,我以前在家里也听说过肺痨之症,可没听说谁能真的治好的。” 钟秀秀一副“我都习惯了”的模样道:“那是!姐姐可是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医!” 说着还拍拍自己的胸脯,一脸的骄傲样。 钟秀秀和戚月的初识,一路上宋心竹已经听了很多遍,每次听都忍不住要对戚月心生敬意。 宋心竹看着她那没心没肺的模样,难得地舒心一笑,而后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师父这次又没收诊金。” 钟秀秀“嗯”了一声,体谅道:“估计是看那老爷子家里太穷了?这一路不都这样嘛,看着能拿出钱来的,姐姐就收,实在没钱的姐姐也不难为人家,有时候就蹭顿饭,还不一定吃得多好。” 说到这,两人都不由得一阵失笑。 越是相处,就越会觉得戚月这性子实在有趣,三个算得上是志同道合的女子凑到一起,以后的日子想也是不会差的。 有这么一小段插曲,他们走到城门口时,已是傍晚了。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不日就将迎来一场大雨。戚月他们也不敢耽搁,经守城官兵排查后,就先寻了家客栈落脚。 客栈掌柜是个健谈的,见戚月马车上挂着医铃,便问:“哟!看不出来,这位小公子竟还是个郎中?” 戚月淡淡地“嗯”了一声。 客栈掌柜丝毫没有碰壁的尴尬,继续道:“那感情好,反正客人也要在我这住些日子,我把这医铃挂门口,人来人往的万一有寻医的,也好知道我这里住着个郎中不是?” 这主意倒是不错,难为这掌柜这么体贴,戚月脸上也有了些笑意,“不会给您添什么麻烦?” “哪儿的话!挂个铃铛的事儿怎么能叫麻烦呢?” 看着掌柜真的将医铃挂在了门口,戚月道了声谢,带着钟秀秀他们上了楼。 也亏了这位热心的掌柜,之后的几天,还真就有不少找上门来寻医的。 戚月几乎来者不拒。主要看起来都是些平平常常的小老百姓,哪个都不像是大奸大恶的,生的病也都不复杂,基本几服药下去就能好。 戚月每天就坐在客栈一楼大堂的角落里,偶尔抱着孩子上楼待会儿,过会儿再下来。有病人了就接诊,让两个姑娘学着诊脉,再给几颗药。 至于诊金,全看病人自愿,你要愿意多给也行,要说没钱不给也行,但药的疗效都是一样的。 短短几天,荆棘县一家客栈里来了个能药到病除的神医的消息不胫而走,来看病的越来越多,连带着客栈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而戚月依靠数量取胜,这几天也添了十余两银子的盘缠,虽说杯水车薪,但戚月自己还是挺满足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戚月等人就在客栈住了七八天。 这天,戚月接到了来这里后的第一个服食极乐丹的病人。 据这位病人说,他是从荆棘县南边一个村子里过来的,原本是要过荆棘县去百草县,听闻那里有能治这病的郎中。 进了城碰巧听闻这间客栈里有位神医,想着来都来了,干脆碰碰运气,万一治好了,也省得再跑那么远了。 戚月听了他的话,心里添了些许疑问,只是没有说出口。 一旁的钟秀秀却有些坐不住了,出声问道:“百草县有治这病的郎中?什么时候的事?” 那病人莫名地看她一眼,还是老老实实道:“我昨日收到一个朋友的信,告诉我百草县有能治的郎中,他信是五日前写的。” 钟秀秀下意识转头看向戚月,眼底添了些迷茫。 能治病的郎中明明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百草县那位又是怎么回事? 戚月偏头看向她,低声道:“看来他是留下给那些病人治病了。”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可钟秀秀稍稍思忖了片刻就反应过来,恍然地“哦”了一声,随即脸色又有些复杂。 她花了好久的时间,才接受“姐夫”不是姐夫,甚至不是寻常老百姓的事实,心里不止一次地心疼姐姐,年纪轻轻的,带着孩子四处漂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想想就可怜。 戚月如今对服食极乐丹的病人治疗起来可谓是驾轻就熟,三四天的工夫就帮那病人摆脱了戒断反应,又开了几副温补的药给他,就打发他回去了。 那病人走的时候千恩万谢,非要把他剩下的盘缠都给戚月,说是本来就要花的,若是最后剩下了,他怕是要好几宿都睡不着觉。 戚月也不客气,给她就收着。 有了这个先例,之后来寻医的服食过极乐丹的病人渐渐就多了起来,戚月不得不又在这里耽搁了半个月。 而后戚月有些坐不住了,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原因无他,这些日子接诊的这些病人,无一不是从荆棘县借道,去百草县寻医的。 她截了半个月的胡,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起疑心。 思来想去,戚月还是决定先撤了再说。 那人既然想治,那就都给他治好了,她不差这点病人来积累名声。 启程的时候,客栈掌柜格外惋惜。 “公子不再多留一阵了?多亏了公子,我这小客栈最近可是赚了一大笔呢!” 戚月礼貌地笑笑,言辞诚恳道:“本来就没打算多留,多住了半个月已然是意外了,真得走了。” 客栈掌柜轻叹了口气,收拾好心情轻快地问:“还未问公子高姓大名啊?” 戚月想了想,脸不红心不跳地回了句:“鄙姓越,单名一个栖字。” “原来是越公子!公子医术了得,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啊!” 戚月朝他笑笑,“谬赞,告辞。” 而后,戚月带着略显奇怪的组合,再度踏上了未知的旅程。 五日后深夜,百草县戚宅。 戚月住过的那间屋里灯火熠熠如白昼,里面影影绰绰有两道人影,一个坐着一个俯首站着。 池斐忱单手托着下巴,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面前的茶盏上,食指在杯沿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门外匆匆进来一高大的男子,身着一袭夜行衣,走到近前就扯下了面巾,单膝跪在池斐忱面前,饶是尽力伪装,也没掩盖住面上的疲惫。 可更多的,还是惶恐和惧怕。 只看了一眼,池斐忱就明白了结果,手倏地一扬,面前的茶盏被扫落到地上,应声摔了个粉碎。 “废物。”池斐忱阴鹜地吐出两个字来,惊得不管是身边的侍从还是面前的黑衣人都是一抖,双膝跪地伏下身,大气都不敢喘。 黑衣人诚惶诚恐道:“属下万死!请主子息怒!” 池斐忱深吸了口气,冷声问:“为何没有截住?” “回主子,属下等人赶到荆棘县时,就听闻夫人已经走了有几日了,属下等人立刻分散了人马往几个可能的方向搜寻,都没打探到夫人的消息……”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黑衣人的话,抬眼就见池斐忱面前的桌子朝自己倾倒了过来,却愣是不敢躲。 桌子砸到黑衣人头上,又倾倒到了一边。黑衣人立时觉出头顶流淌出温热的液体,却愣是没敢擦,只将上身伏得更低。 良久,池斐忱才低喝道:“滚,都滚出去!” 两人如蒙大赦般,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池斐忱抹了把脸,起身走到床前,和衣躺了下去,翻了个身,将脸深深埋进软枕里。 明明上面仿佛还有她的味道,可人怎么就抓都抓不住呢? 第127章 宣王殿下 日月更迭,光阴如梭,转眼四季轮转了三个来回。 江南一带水路发达,往来商贾不计其数,加之气候宜人,风景秀美,一度成了除京城外最适宜居住的地带。 其中最繁华的当属南浔城,占地足有六百顷,城中四衢八街,车水马龙,若是到了夜里,到处华灯璀璨别有一番风景。 因此也有个江南不夜城的别称。 不知何时开始,城中多了一家医馆。说是医馆,名字却取得着实有个性,叫听杏楼。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酒楼呢!看着也像是盘了个酒楼改的,楼上三层都是客房,据说是可以用来给需要长期治疗的病人住,收的费用也不贵,还有地儿吃饭。 不过没人敢对这种开医馆的模式产生什么质疑,原因无他,这医馆里的郎中是真的厉害。 不管是杏听杏楼的老板越公子,还是他那两个女弟子,都是城中再难得见的良医。 好些个疑难杂症到他们那里,都像寻常风寒一样简单,两副药下去即可药到病除。 听杏楼的名气很快就在城中打响,渐渐的传到外面,到了近两年,已经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外地人特意来南浔求医问诊了。 要说这个越公子也是个怪人。 他很少出诊,一出手必定是生死攸关的病症。但也不是谁生死攸关都能请得出他的。 城中人渐渐总结出了些许规律,这位越公子给人看病全凭心情和对病人的眼缘,若这两者都没有,就需得拿银子说话。 不管来的是谁,最后总归是能治好病,只不过要凭越公子的心情决定这人要脱几层皮了。 还有些个看不惯越公子的老郎中,不止一次说过此人心术不正,用药极为大胆,给人开的药十有八九都带着剧毒,稍有不慎就是残害人命。 尽管越公子行医这几年从未翻过车,但还是得了个“毒医”的名头。 虽说外界对他的医品褒贬不一,但不得不赞同的一点是,他对孩子是真好。 是了,年纪轻轻的越公子,已经是一个三岁大小娃娃的爹了。 这些年没见过孩子娘,都是越公子一人又当爹又当娘地照顾那孩子。那孩子也懂事得让人心疼,平日里跟着爹爹从不胡闹,还继承了他爹的天赋,才三岁就已经能辨别数十种药材,还能准确说出功效来。 因而越公子出诊时,几乎都带着那小孩,纵使对他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在儿子面前,永远是一副慈蔼的模样。 这日,听杏楼格外热闹些,一艘商船行驶到江南一带突然病倒了大半,所幸离南浔不远,便进城寻医休整。 听杏楼的名声他们也是早有耳闻,进城自然直接奔着这里就来了。 他们也没真得什么重病,不过是长期走水路平时蔬菜吃得少了,万幸发现得及时,多调养几天也就没事了。 这伙船员足有十余人,见这地方有吃有住还不贵,连带着还能养身子,便赖着不走了。 幸好最近没什么病人,让他们挤一挤也睡得下。 不过这一下,听杏楼可就真成酒楼了。晚上没人了,他们就聚在大堂,摆了几张桌子吃酒聊天。 越公子,或者说是戚月抱着带着钱钱和遂遂去江边玩了半日,这会儿两个孩子都累得不行,她抱着钱钱,身后跟着的小丫头尽职尽责地抱着遂遂,俩孩子各自在肩头睡得香甜。 当年她一路南下,救治过不少病人,其中不乏商贾显贵,慢慢地积累起了名气和财富,最后决定在南浔落脚。 医馆越做越大,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有像钟秀秀那样无家可归的,也有她在人牙子手里遇见的可怜人。 她像个大家长一样,带着这一大家子,日子过得安逸自在,也渐渐地不再去想那个人了。 就好像是拂过耳畔的风,又像是每日都流动不息的江水,都是自然而然的,过去了就该让它过去。 戚月抱着孩子进门,就见那些船员在大堂喝酒。 这几天她也习惯了,他们都在医馆关门了才出来,动静也闹得不算大,最关键的是给钱痛快,天天因为喝得太晚而感到愧疚,然后额外给一笔小费做补偿。 因而戚月也就随他们去了。 商队领头的老郑一见戚月就热络地打起了招呼:“越公子回来了?哟!孩子睡啦?” 见孩子睡了,老郑立马压低了声音,笑道:“去哪儿玩了这是呀?瞧把孩子累的。” 戚月神色淡淡地回了句:“江边。” “哦哦!那是挺累的。”老郑点了点头催促道:“越公子也快上去休息。” 戚月“嗯”了一声,抱着钱钱慢悠悠地上楼。 就听身后那些个吃酒的船员八卦地催着老郑道:“头儿,继续说呀!什么叫宣王殿下自己选了个宣王妃,还没人能说什么?他们皇族的婚事能自己说了算?” “能呀!”老郑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酒,过瘾地哈了口气,说书似的就开讲了。 戚月原打算上楼的,听见老郑一句“宣王是当今圣上的五皇子”,不由自主地就停下了脚步,愣在了原地。 “他呀,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得圣上喜欢,还未弱冠就被打发到了封地,听说身体还不好,常年在鬼门关溜达。” “头儿,这跟他自己选王妃有什么关系啊?” “啧!你听我跟你们说啊!那么着急呢?” “嘿,你说你说!” “我跟你说啊,去年年底,京城和周边几个县城村子都闹起了前所未有的疫病,就连圣上都病倒了,这事你们都知道?” “哪儿能不知道啊,江南这一带不还闹水患嘛?还没开春啊,就闹水患,当时不是还有术士说这是不祥之兆嘛?” “对!那个狗屁的术士还说需要活祭,还最好得是有皇家血脉的祭品。”老郑说到这里,颇为愤慨地啐了一口,“都是扯淡!当时几个封地王被急召进京,宣王也在,因为不受宠,他成了祭天的最好人选。” …… 跟着戚月的小丫头眼见着她停在原地半晌都没动,不由得低声唤了句:“公子?” 戚月猛然回神,这才惊觉自己竟然站在这里听了半天的热闹。 都过了这么久了,她还这么在意他的消息干什么? 一定是有点那个大病。 戚月自嘲地笑了笑,动作迅速地上了楼,一言不发地就进了房门。 不多时,戚月的房门又缓缓欠了个缝。 小丫头抱着遂遂站在原地有点发傻。 大堂的闲聊还在继续,因着喝了酒都有些嗓门,戚月住在二楼只需将门开个缝子,就能将他们的聊天内容听个七七八八。 “那会儿的宣王还没有封号呢,只是个小小的郡王,无权无势,用他活祭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谁想到宣王一回京就道破了疫病的真相,说根本不是疫病,而是中毒。并且顶着压力用五日时间就治好了圣上的病。” “哦……要照这么说,宣王可真是了不得,又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过后圣上许给他一些好处也是应该的。” “所以宣王凭着这个就可以自己做主选王妃啦?” “哪儿啊!还不止呢!宣王用时一个月,彻底解决了京中和附近的危机,而后罗列了许多物证,还有不少人证。原来这病不是年前才有的,早在三年多以前就在北边一些地方闹起来了,都是宣王殿下慢慢解决的。” “嚯!这宣王殿下真是个贤王啊!纵使不受器重,也没什么势力,还能闷不吭气儿地做这么多?” “可不嘛!宣王这一下可算是笼络了不少人心,毕竟朝中大半官员都患了病,若不是宣王,他们可不都得是死路一条了?之后,宣王的证据矛头更是直指二皇子瑞王。原来呀,是二皇子自知斗不过太子,竟伙同倭国引进了能使人上瘾但极其伤身的极乐丹!” “哎,这个我也听说了,说是极乐丹的用药极为歹毒,不管多加多少补药中和,吃多了都是要出人命的。而且极难断掉,到后面是吃与不吃都生不如死啊!” “就是那个极乐丹!这二皇子自己有野心也就算了,竟还伙同外敌,那倭国是省油的灯吗?自己的地盘三天两头地龙翻身海神震怒,就惦记着我大渝疆土,哪可能是真心实意地帮二皇子?圣上自己可能也琢磨了,这儿子不但坏还蠢得要死,留在皇家也是块污泥,就收了玉碟,贬做庶民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老郑似是渴了,咕咚咕咚连干了两大碗酒,才继续道:“这些事都平息之后,五殿下也得了重视,被封宣王。本来以为事情到这里就该了了,谁知道宣王在册封当日突然说,自己解极乐丹的方法都是一个女子教的,不光如此,这女人还治好了他自幼落下的顽疾,于他有救命之恩!” “哇!所以宣王当庭请旨娶这女人做王妃?圣上也同意了?” 老郑道:“那自然是不乐意啊!圣上心里可能对宣王的婚事早有打算,可宣王殿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将仁义礼仪统统端出来,圣上就是想拒绝也没法说了。而且宣王还说,那女子还给他生了个小世子呢!只不过因为一些误会,女子对他失望所以带着孩子一走了之了。但宣王心里只留了那么一个位置,还说自己为偿还王妃的恩情,此生唯有一妻,纵使她一直不回来,也不另娶,不纳妾。” “嚯!想不到这宣王还是个痴情种啊!” “这王妃也太不识趣了,宣王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听了这话,老郑不太乐意道:“你这话就不对了,当年到底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你如今听宣王一张嘴觉得那女子不好,可到那女子哪儿还指不定是个什么情况呢!不是当事人啊,这种话就不要乱说。” 那人听了似是也觉得自己说话不妥当,“也是,不能太武断了,极乐丹的毒性没发作之前,京里那些人不都趋之若鹜拿这东西当宝贝吗?谁知道真相会是这样……” “不过话说回来,宣王真就这样说服圣上和宗正司,立那个救命恩人为王妃,还不再纳妾了?” “开始自然是诸多非议的,可宣王也不知道跟圣上密谈了些什么,再之后圣上就默许了此事,甚至还在早朝快结束的时候问过宣王何时能寻回王妃,何时补行大婚之礼。当着朝臣的面,这已经不算默许,是光明正大的同意了!” 几个船员都不自觉地发出了惊叹。 戚月坐在房中,面色麻木。 她这三年行事并不高调,却也没刻意隐藏行踪,一直没见池斐忱有什么动作,还以为他默认了自己桥归桥路归路的提议。 却不想三年过去了,他突然给她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戚月再无心听楼下的八卦,关好门准备睡觉。 因而错过了老郑颇为神往的一句碎碎念:“听闻近日宣王殿下奉旨到江南一带巡察,也不知道咱们有没有幸能得见王爷风姿啊……” 翌日。 戚月昨夜辗转难眠,等囫囵一觉过后,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钱钱早不知跑哪儿玩儿去了。 戚月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穿戴整齐洗漱完推门出去。 那一伙商队正在大堂结算,十余人整装待发,已然是决定要离开了。 钟秀秀早就留意到戚月在楼上看着,送走了这些人,“噔噔噔”跑上楼。 三年过去了,小丫头蜕变成大姑娘,模样更清秀耐看了,平日学着宋心竹一板一眼的也很能唬人,只是到了戚月面前就原形毕露,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 “哥你起来啦?昨晚没睡好吗?” 戚月“嗯”了一声,问:“早饭吃什么?我快饿死了。” “芳姨蒸了肉包子,钱钱吃了两个呢!”钟秀秀欢脱地说着,“我去给你端来。”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下楼,钟秀秀见戚月找个角落坐下了,就忙忙活活地跑去厨房端吃的。 第127章 宣王殿下 日月更迭,光阴如梭,转眼四季轮转了三个来回。 江南一带水路发达,往来商贾不计其数,加之气候宜人,风景秀美,一度成了除京城外最适宜居住的地带。 其中最繁华的当属南浔城,占地足有六百顷,城中四衢八街,车水马龙,若是到了夜里,到处华灯璀璨别有一番风景。 因此也有个江南不夜城的别称。 不知何时开始,城中多了一家医馆。说是医馆,名字却取得着实有个性,叫听杏楼。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酒楼呢!看着也像是盘了个酒楼改的,楼上三层都是客房,据说是可以用来给需要长期治疗的病人住,收的费用也不贵,还有地儿吃饭。 不过没人敢对这种开医馆的模式产生什么质疑,原因无他,这医馆里的郎中是真的厉害。 不管是杏听杏楼的老板越公子,还是他那两个女弟子,都是城中再难得见的良医。 好些个疑难杂症到他们那里,都像寻常风寒一样简单,两副药下去即可药到病除。 听杏楼的名气很快就在城中打响,渐渐的传到外面,到了近两年,已经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外地人特意来南浔求医问诊了。 要说这个越公子也是个怪人。 他很少出诊,一出手必定是生死攸关的病症。但也不是谁生死攸关都能请得出他的。 城中人渐渐总结出了些许规律,这位越公子给人看病全凭心情和对病人的眼缘,若这两者都没有,就需得拿银子说话。 不管来的是谁,最后总归是能治好病,只不过要凭越公子的心情决定这人要脱几层皮了。 还有些个看不惯越公子的老郎中,不止一次说过此人心术不正,用药极为大胆,给人开的药十有八九都带着剧毒,稍有不慎就是残害人命。 尽管越公子行医这几年从未翻过车,但还是得了个“毒医”的名头。 虽说外界对他的医品褒贬不一,但不得不赞同的一点是,他对孩子是真好。 是了,年纪轻轻的越公子,已经是一个三岁大小娃娃的爹了。 这些年没见过孩子娘,都是越公子一人又当爹又当娘地照顾那孩子。那孩子也懂事得让人心疼,平日里跟着爹爹从不胡闹,还继承了他爹的天赋,才三岁就已经能辨别数十种药材,还能准确说出功效来。 因而越公子出诊时,几乎都带着那小孩,纵使对他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可在儿子面前,永远是一副慈蔼的模样。 这日,听杏楼格外热闹些,一艘商船行驶到江南一带突然病倒了大半,所幸离南浔不远,便进城寻医休整。 听杏楼的名声他们也是早有耳闻,进城自然直接奔着这里就来了。 他们也没真得什么重病,不过是长期走水路平时蔬菜吃得少了,万幸发现得及时,多调养几天也就没事了。 这伙船员足有十余人,见这地方有吃有住还不贵,连带着还能养身子,便赖着不走了。 幸好最近没什么病人,让他们挤一挤也睡得下。 不过这一下,听杏楼可就真成酒楼了。晚上没人了,他们就聚在大堂,摆了几张桌子吃酒聊天。 越公子,或者说是戚月抱着带着钱钱和遂遂去江边玩了半日,这会儿两个孩子都累得不行,她抱着钱钱,身后跟着的小丫头尽职尽责地抱着遂遂,俩孩子各自在肩头睡得香甜。 当年她一路南下,救治过不少病人,其中不乏商贾显贵,慢慢地积累起了名气和财富,最后决定在南浔落脚。 医馆越做越大,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多,有像钟秀秀那样无家可归的,也有她在人牙子手里遇见的可怜人。 她像个大家长一样,带着这一大家子,日子过得安逸自在,也渐渐地不再去想那个人了。 就好像是拂过耳畔的风,又像是每日都流动不息的江水,都是自然而然的,过去了就该让它过去。 戚月抱着孩子进门,就见那些船员在大堂喝酒。 这几天她也习惯了,他们都在医馆关门了才出来,动静也闹得不算大,最关键的是给钱痛快,天天因为喝得太晚而感到愧疚,然后额外给一笔小费做补偿。 因而戚月也就随他们去了。 商队领头的老郑一见戚月就热络地打起了招呼:“越公子回来了?哟!孩子睡啦?” 见孩子睡了,老郑立马压低了声音,笑道:“去哪儿玩了这是呀?瞧把孩子累的。” 戚月神色淡淡地回了句:“江边。” “哦哦!那是挺累的。”老郑点了点头催促道:“越公子也快上去休息。” 戚月“嗯”了一声,抱着钱钱慢悠悠地上楼。 就听身后那些个吃酒的船员八卦地催着老郑道:“头儿,继续说呀!什么叫宣王殿下自己选了个宣王妃,还没人能说什么?他们皇族的婚事能自己说了算?” “能呀!”老郑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酒,过瘾地哈了口气,说书似的就开讲了。 戚月原打算上楼的,听见老郑一句“宣王是当今圣上的五皇子”,不由自主地就停下了脚步,愣在了原地。 “他呀,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得圣上喜欢,还未弱冠就被打发到了封地,听说身体还不好,常年在鬼门关溜达。” “头儿,这跟他自己选王妃有什么关系啊?” “啧!你听我跟你们说啊!那么着急呢?” “嘿,你说你说!” “我跟你说啊,去年年底,京城和周边几个县城村子都闹起了前所未有的疫病,就连圣上都病倒了,这事你们都知道?” “哪儿能不知道啊,江南这一带不还闹水患嘛?还没开春啊,就闹水患,当时不是还有术士说这是不祥之兆嘛?” “对!那个狗屁的术士还说需要活祭,还最好得是有皇家血脉的祭品。”老郑说到这里,颇为愤慨地啐了一口,“都是扯淡!当时几个封地王被急召进京,宣王也在,因为不受宠,他成了祭天的最好人选。” …… 跟着戚月的小丫头眼见着她停在原地半晌都没动,不由得低声唤了句:“公子?” 戚月猛然回神,这才惊觉自己竟然站在这里听了半天的热闹。 都过了这么久了,她还这么在意他的消息干什么? 一定是有点那个大病。 戚月自嘲地笑了笑,动作迅速地上了楼,一言不发地就进了房门。 不多时,戚月的房门又缓缓欠了个缝。 小丫头抱着遂遂站在原地有点发傻。 大堂的闲聊还在继续,因着喝了酒都有些嗓门,戚月住在二楼只需将门开个缝子,就能将他们的聊天内容听个七七八八。 “那会儿的宣王还没有封号呢,只是个小小的郡王,无权无势,用他活祭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谁想到宣王一回京就道破了疫病的真相,说根本不是疫病,而是中毒。并且顶着压力用五日时间就治好了圣上的病。” “哦……要照这么说,宣王可真是了不得,又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过后圣上许给他一些好处也是应该的。” “所以宣王凭着这个就可以自己做主选王妃啦?” “哪儿啊!还不止呢!宣王用时一个月,彻底解决了京中和附近的危机,而后罗列了许多物证,还有不少人证。原来这病不是年前才有的,早在三年多以前就在北边一些地方闹起来了,都是宣王殿下慢慢解决的。” “嚯!这宣王殿下真是个贤王啊!纵使不受器重,也没什么势力,还能闷不吭气儿地做这么多?” “可不嘛!宣王这一下可算是笼络了不少人心,毕竟朝中大半官员都患了病,若不是宣王,他们可不都得是死路一条了?之后,宣王的证据矛头更是直指二皇子瑞王。原来呀,是二皇子自知斗不过太子,竟伙同倭国引进了能使人上瘾但极其伤身的极乐丹!” “哎,这个我也听说了,说是极乐丹的用药极为歹毒,不管多加多少补药中和,吃多了都是要出人命的。而且极难断掉,到后面是吃与不吃都生不如死啊!” “就是那个极乐丹!这二皇子自己有野心也就算了,竟还伙同外敌,那倭国是省油的灯吗?自己的地盘三天两头地龙翻身海神震怒,就惦记着我大渝疆土,哪可能是真心实意地帮二皇子?圣上自己可能也琢磨了,这儿子不但坏还蠢得要死,留在皇家也是块污泥,就收了玉碟,贬做庶民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老郑似是渴了,咕咚咕咚连干了两大碗酒,才继续道:“这些事都平息之后,五殿下也得了重视,被封宣王。本来以为事情到这里就该了了,谁知道宣王在册封当日突然说,自己解极乐丹的方法都是一个女子教的,不光如此,这女人还治好了他自幼落下的顽疾,于他有救命之恩!” “哇!所以宣王当庭请旨娶这女人做王妃?圣上也同意了?” 老郑道:“那自然是不乐意啊!圣上心里可能对宣王的婚事早有打算,可宣王殿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将仁义礼仪统统端出来,圣上就是想拒绝也没法说了。而且宣王还说,那女子还给他生了个小世子呢!只不过因为一些误会,女子对他失望所以带着孩子一走了之了。但宣王心里只留了那么一个位置,还说自己为偿还王妃的恩情,此生唯有一妻,纵使她一直不回来,也不另娶,不纳妾。” “嚯!想不到这宣王还是个痴情种啊!” “这王妃也太不识趣了,宣王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听了这话,老郑不太乐意道:“你这话就不对了,当年到底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你如今听宣王一张嘴觉得那女子不好,可到那女子哪儿还指不定是个什么情况呢!不是当事人啊,这种话就不要乱说。” 那人听了似是也觉得自己说话不妥当,“也是,不能太武断了,极乐丹的毒性没发作之前,京里那些人不都趋之若鹜拿这东西当宝贝吗?谁知道真相会是这样……” “不过话说回来,宣王真就这样说服圣上和宗正司,立那个救命恩人为王妃,还不再纳妾了?” “开始自然是诸多非议的,可宣王也不知道跟圣上密谈了些什么,再之后圣上就默许了此事,甚至还在早朝快结束的时候问过宣王何时能寻回王妃,何时补行大婚之礼。当着朝臣的面,这已经不算默许,是光明正大的同意了!” 几个船员都不自觉地发出了惊叹。 戚月坐在房中,面色麻木。 她这三年行事并不高调,却也没刻意隐藏行踪,一直没见池斐忱有什么动作,还以为他默认了自己桥归桥路归路的提议。 却不想三年过去了,他突然给她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戚月再无心听楼下的八卦,关好门准备睡觉。 因而错过了老郑颇为神往的一句碎碎念:“听闻近日宣王殿下奉旨到江南一带巡察,也不知道咱们有没有幸能得见王爷风姿啊……” 翌日。 戚月昨夜辗转难眠,等囫囵一觉过后,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钱钱早不知跑哪儿玩儿去了。 戚月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穿戴整齐洗漱完推门出去。 那一伙商队正在大堂结算,十余人整装待发,已然是决定要离开了。 钟秀秀早就留意到戚月在楼上看着,送走了这些人,“噔噔噔”跑上楼。 三年过去了,小丫头蜕变成大姑娘,模样更清秀耐看了,平日学着宋心竹一板一眼的也很能唬人,只是到了戚月面前就原形毕露,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 “哥你起来啦?昨晚没睡好吗?” 戚月“嗯”了一声,问:“早饭吃什么?我快饿死了。” “芳姨蒸了肉包子,钱钱吃了两个呢!”钟秀秀欢脱地说着,“我去给你端来。”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下楼,钟秀秀见戚月找个角落坐下了,就忙忙活活地跑去厨房端吃的。 第128章 宣王殿下拐孩子啦 不多时,钟秀秀端着清粥小菜和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回来,见戚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吃的摆在面前好半晌也不动筷,不由疑惑地出声问道:“哥,怎么了?” 戚月回神,拿起一个包子送到嘴边,又不自觉走了神。 好一会儿,戚月才喃喃道:“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心神不宁的。” 钟秀秀闻言不禁愣了一下,回神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戚月莫名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我还当你什么事都游刃有余,不会有心神不宁的时候呢!” “废话,”戚月白了她一眼,语气半调笑半感慨道:“我也是人啊。” 听了这话,钟秀秀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是啊!姐姐也是人,他们却总下意识地把她当做天,万事都习惯性地依赖着她。细想起来,她也不过是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女子罢了,撑着这么一大家子得有多辛苦,外人根本体会不到。 想到这些,钟秀秀面上添了些许关切,“哥,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反正最近病人也不多,大多我和心竹姐都能应对,不如你带着钱钱出门散散心,休息一下?” 戚月摇了摇头,抱着大包子啃了两口,兴致缺缺道:“昨儿个不是才带他们去了江边嘛,玩一趟回来除了累没别的感觉了都。” 钟秀秀傻乐道:“也是,带着孩子出门玩儿哪里是散心啊,换个地方受累罢了。” 说完,钟秀秀转头朝门口看去,就见戚楌正跟旁边成衣铺子家的小童相对蹲在那儿,一人一根小木棍戳着地上的天牛。 遂遂在旁看着,满脸的嫌弃,却也不走,眼睛紧盯着她小师叔生怕他丢了似的。明明自己就比人家大了几个时辰,却稳重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画面太过温馨,钟秀秀不自觉莞尔一笑,回过头看向戚月,劝慰道:“其实钱钱现在大了,又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好带,哥你若实在是太累的话,可以把钱钱留在家,自己出门逛逛啊。” 尽管钟秀秀声音并不大,门口的戚楌还是小雷达似的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扔了小木棍一溜烟跑了进来,用他奶呼呼的稚嫩声音小声问:“娘亲,你要去哪里?” 戚月朝钟秀秀投去一记“你看”的眼神,无奈地耸了耸肩。 钟秀秀好笑地看了看他,又四下看了看,回过头压低声音道:“钱钱,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要叫爹爹!” 戚楌委委屈屈道:“可是这不是没外人嘛!大壮在门口,我小声说他听不到的。” 大壮就是成衣铺子家的孩子,单从名字就能看出家里人对他的期望。只因他是早产儿,胎里不足,尽管比钱钱还大一岁,看着却还没钱钱结实,话也没钱钱说得利索。 街坊家的小孩都不爱跟他玩儿,也就钱钱不嫌弃他,因此他也老喜欢往听杏楼跑。 钟秀秀听了钱钱的话也无奈了,嗔怪地在他额头上点了点。 “嘿嘿!”戚楌笑着转过头,用那双水汪汪的酷似戚月的眼睛盯住戚月,眼里仿若下一瞬就要溢出一汪泪珠似的,哽咽道:“呢……爹爹,是钱钱哪里不对惹爹爹生气了嘛?本来就是没娘的小白菜,现在连爹也不要我了,我果然是最不讨人喜欢的小孩呜呜呜……” 戚月面无表情,戚月习以为常,戚月默默抬眼看向门口。 伏在戚月膝头哭了一阵没等到回应的戚楌一边“呜呜呜”,一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从手指缝里看了眼一脸麻木的戚月,泄了气。 “哼!”戚楌气鼓鼓地放下手,脸上哪有半滴眼泪。 感情方才嚎得真情实感的,竟都是装的。 戚楌嘟着嘴不开心地咕哝道:“没意思,你们现在一点都不关心我!” 戚月垂眸看了他一眼,冷笑:“戏演多了就没人信了小戏精。” 看着自己儿子的德行,戚月不得不再一次感叹这小崽子生不逢时,若是生在她前世那个世界,绝对能成为圈内年纪最小的影帝。 考虑到小孩子的身心健康,戚月还是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语气温和地低语道:“没有不要你,娘亲不是告诉过你嘛?你是带着爱出生的孩子,没有人会不爱你。” 戚楌情绪还是很低落,“可是爹就不爱我。” 戚月:“……” 这真是无解。 她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这几年虽然刻意在戚楌面前回避他父亲的话题,可当不可避免的时候,她也从未刻意抹黑过什么,只说自己也不知道他父亲是谁。 也不知最后戚楌是怎么得出的结论,偏说他爹是不喜欢他才会抛弃他们母子。 对此戚月开始还耐心解释过几次,后来干脆就随他去了。 只是这一次不太一样。 许是昨夜听了太多关于那个人的事,鬼使神差的,戚月问道:“钱钱,若是你爹是个有钱有势的人,突然要把你认回去,你……” “我才不要!”戚楌没等娘亲说完就义正辞严地拒绝了,“爹爹是大坏蛋,我才不要认他!” 不知道为什么,戚月不安了一早上的心在听到儿子这句话后安定了下来。 她颇欣慰道:“挺好,没白疼你这小崽子!” 钟秀秀在旁看了半天热闹,这会儿算是反应过来,笑着打趣道:“感情你这么半天是在担心钱钱跟他爹跑了啊?你这担心的也太没根没据了?” 说着,钟秀秀低头去看钱钱,想起什么似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故作平静道:“钱钱,大壮还等着你呢,去玩。” 钱钱回头看了一眼,正要走,又不放心地看向自家娘亲,确认似的问:“那娘亲不会走?” 戚月朝他笑笑,道:“不走,走哪儿都带着你。我就你一个儿子,还能扔下你不管吗?” 这回钱钱满意了,笑眯眯地用力点了点头,欢快的扔下句“那我去玩儿啦”,便又一溜烟跑了出去。 当真是来去如风。 钟秀秀见几个孩子又玩起来了,才凑近了戚月悄没声儿道:“昨晚上老郑他们在楼下吃酒时,我听他们说起那位得封宣王,还亲自定了王妃的人选,姐姐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戚月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轻轻地点了头,算作默认。 钟秀秀了然,“我说呢,好端端的怎么姐姐会想钱钱被亲爹认回去的事。” 关于池斐忱,戚月对钟秀秀和宋心竹都没有隐瞒太多,为的也是让她们有所了解后再决定要不要跟着自己。 那时她还没现在这么稳定,也没有太多的人脉,若是那会儿池斐忱这个麻烦上门,她只怕没有招架之力。 毕竟就算她再擅用毒,也不太可能毒死全天下的人,她只想过安稳富足的日子,不想因为背上残害皇族的罪名东躲西藏。 因此她将池斐忱的身份,因何接近自己的事都说了,也坦白了因为阴差阳错的原因,钱钱的确是他的孩子。 没想到两个女人连犹豫都没有,依旧决定留在她身边。 时间一点点过去,池斐忱那边始终没有动静,不说戚月,估计就连钟秀秀和宋心竹都觉得事情算是过去了。 谁知道…… 戚月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面上难得地显露出些忧愁,看向钟秀秀有些费解道:“我不是很明白,他现在这是要闹哪样?不是说好不再见的吗?” 钟秀秀:“……呃,可能,他没同意?” 她对戚月嫁不嫁人嫁给谁其实都没什么意见,对池斐忱的印象其实也不坏,毕竟这几年看了太多好吃懒做、趾高气昂的臭男人,像池斐忱那样清新脱俗的的确是罕见。 若是姐姐想嫁了,池斐忱或许算个不错的选择,但还是要看姐姐自己的意思。 看这样子,八成是没戏。可那位已经把话都放出来了,姐姐还能躲得了吗? 两人的担忧不谋而合,就在钟秀秀满脑子乱麻时,戚月兀地道:“不行,我还是不放心,要不我带你们出去躲躲,连带着散心?” “我们?”钟秀秀莫名,“谁啊?” “你,钱钱,还有心竹她们娘俩。”戚月跃跃欲试道,“你们跟我牵绊最深,我若是把你们留下了,难保他不会拿你们威胁我,不如跟我一道走算了。” 钟秀秀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指了指脚下,问:“可这里的人要怎么办呀?那位若真想威胁你,这里的人随便抓一个回去都够啦,哪里非用得上我们?” 戚月一顿,又是颓丧的一声轻叹。 钟秀秀:“……” 她算看出来了,姐姐已经慌了,这都开始异想天开了。 “师祖!” “越叔叔!” 两个奶声奶气的童音自门外响起,是遂遂和大壮,语气间难掩的慌乱和无助。 不知怎的,戚月心倏然一突,下意识地起身朝外跑去。 “怎么了?”戚月跑到俩孩子跟前,先伸手拭去遂遂脸颊上挂着的泪珠,再安抚地拍拍大壮的头,“不着急,慢慢说。” 有了大人的安抚,俩孩子都镇定了些,只是大壮显然是真着急了,本就说不利索话,这会儿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还是遂遂抽搭了一会儿后呜咽着开口道:“遂遂说,看到那边巷子里有东西,要,呜呜要去抓来,可是他进去就没出来呜呜呜呜……” 说着遂遂又开始哭。 大壮也缓过来了些,磕磕绊绊道:“我,我们去看了,巷子里,巷子里什么都,没……没有,钱钱也,也不见了……” 戚月抱起遂遂,一边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一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冲向孩子们说的那个巷子。 这是个死胡同,平日也就是些野猫会藏在里面,但凡见个人窜得比兔子都快。 钱钱天生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好几次看见小野猫都想抓,因此很有可能不让俩孩子跟着,独自进来抓猫。 可抓猫而已,最多也就被挠两下,怎么也不可能就这么消失了,除非猫成精了。 戚月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巷子里空无一物,别说藏人,连藏只耗子的地方都没有。 再看看高耸的砖石墙面,两侧连着三层高的建筑,最里面的院墙也足有三人高,戚楌肯定是翻不过去的。 想到昨晚听到的事,戚月心内又开始不安。 会有那么巧吗?昨夜刚听到的消息,今天就来人拐孩子了? 殊不知有些事还真就是这么巧。 听杏楼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往城外行进。 马车内宽敞整洁,一大一小相对坐着,正是池斐忱和戚楌。 池斐忱斜倚着茶桌,单手撑着下巴满是兴味地看着面前有些拘谨的小娃娃,脑中又回想起方才的场景。 戚楌一进巷子就撞到人腿上,后退了两步连声道歉,费力地仰头,就看到一身形高大的男人,肩头还立着他刚才看到的那奇怪的影子,这么看,原来是一只大鸟。 戚楌还没到分得清鸟和猛禽的年纪,只是见到鸟站在人家肩头,显然是有主的,转头就要走。 身后那男人忽然叫住他:“钱钱?” 戚楌愣住,诧异地回头又打量了一眼男人,确定了并没有见过他,便心生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池斐忱也不知为何,在看到这孩子那双眼睛时,就确认了他肯定是戚楌。 池斐忱缓缓勾起嘴角,意味深长道:“我不光知道你叫钱钱,还知道你大名叫戚楌,你娘叫戚月。” 戚楌:“!!!” 戚楌瞪圆了眼睛,小小的脑袋瓜里满是大大的感叹号。 只见池斐忱缓缓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婚书,见过么?你娘的名字,你应该认得?乖,叫爹爹。” 戚楌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下意识跟池斐忱上了马车了。 “你……”戚楌狐疑地看着池斐忱,“你真是我爹爹?” 池斐忱好笑地看着他,“你不是都看过婚书了?” 戚楌一脸“你糊弄三岁小孩,你是坏人”的表情,“我才认得几个字,谁知道你这人是不是在骗小孩?” 第128章 宣王殿下拐孩子啦 不多时,钟秀秀端着清粥小菜和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回来,见戚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吃的摆在面前好半晌也不动筷,不由疑惑地出声问道:“哥,怎么了?” 戚月回神,拿起一个包子送到嘴边,又不自觉走了神。 好一会儿,戚月才喃喃道:“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心神不宁的。” 钟秀秀闻言不禁愣了一下,回神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戚月莫名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我还当你什么事都游刃有余,不会有心神不宁的时候呢!” “废话,”戚月白了她一眼,语气半调笑半感慨道:“我也是人啊。” 听了这话,钟秀秀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是啊!姐姐也是人,他们却总下意识地把她当做天,万事都习惯性地依赖着她。细想起来,她也不过是个才二十岁出头的女子罢了,撑着这么一大家子得有多辛苦,外人根本体会不到。 想到这些,钟秀秀面上添了些许关切,“哥,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反正最近病人也不多,大多我和心竹姐都能应对,不如你带着钱钱出门散散心,休息一下?” 戚月摇了摇头,抱着大包子啃了两口,兴致缺缺道:“昨儿个不是才带他们去了江边嘛,玩一趟回来除了累没别的感觉了都。” 钟秀秀傻乐道:“也是,带着孩子出门玩儿哪里是散心啊,换个地方受累罢了。” 说完,钟秀秀转头朝门口看去,就见戚楌正跟旁边成衣铺子家的小童相对蹲在那儿,一人一根小木棍戳着地上的天牛。 遂遂在旁看着,满脸的嫌弃,却也不走,眼睛紧盯着她小师叔生怕他丢了似的。明明自己就比人家大了几个时辰,却稳重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画面太过温馨,钟秀秀不自觉莞尔一笑,回过头看向戚月,劝慰道:“其实钱钱现在大了,又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好带,哥你若实在是太累的话,可以把钱钱留在家,自己出门逛逛啊。” 尽管钟秀秀声音并不大,门口的戚楌还是小雷达似的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扔了小木棍一溜烟跑了进来,用他奶呼呼的稚嫩声音小声问:“娘亲,你要去哪里?” 戚月朝钟秀秀投去一记“你看”的眼神,无奈地耸了耸肩。 钟秀秀好笑地看了看他,又四下看了看,回过头压低声音道:“钱钱,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要叫爹爹!” 戚楌委委屈屈道:“可是这不是没外人嘛!大壮在门口,我小声说他听不到的。” 大壮就是成衣铺子家的孩子,单从名字就能看出家里人对他的期望。只因他是早产儿,胎里不足,尽管比钱钱还大一岁,看着却还没钱钱结实,话也没钱钱说得利索。 街坊家的小孩都不爱跟他玩儿,也就钱钱不嫌弃他,因此他也老喜欢往听杏楼跑。 钟秀秀听了钱钱的话也无奈了,嗔怪地在他额头上点了点。 “嘿嘿!”戚楌笑着转过头,用那双水汪汪的酷似戚月的眼睛盯住戚月,眼里仿若下一瞬就要溢出一汪泪珠似的,哽咽道:“呢……爹爹,是钱钱哪里不对惹爹爹生气了嘛?本来就是没娘的小白菜,现在连爹也不要我了,我果然是最不讨人喜欢的小孩呜呜呜……” 戚月面无表情,戚月习以为常,戚月默默抬眼看向门口。 伏在戚月膝头哭了一阵没等到回应的戚楌一边“呜呜呜”,一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从手指缝里看了眼一脸麻木的戚月,泄了气。 “哼!”戚楌气鼓鼓地放下手,脸上哪有半滴眼泪。 感情方才嚎得真情实感的,竟都是装的。 戚楌嘟着嘴不开心地咕哝道:“没意思,你们现在一点都不关心我!” 戚月垂眸看了他一眼,冷笑:“戏演多了就没人信了小戏精。” 看着自己儿子的德行,戚月不得不再一次感叹这小崽子生不逢时,若是生在她前世那个世界,绝对能成为圈内年纪最小的影帝。 考虑到小孩子的身心健康,戚月还是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语气温和地低语道:“没有不要你,娘亲不是告诉过你嘛?你是带着爱出生的孩子,没有人会不爱你。” 戚楌情绪还是很低落,“可是爹就不爱我。” 戚月:“……” 这真是无解。 她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这几年虽然刻意在戚楌面前回避他父亲的话题,可当不可避免的时候,她也从未刻意抹黑过什么,只说自己也不知道他父亲是谁。 也不知最后戚楌是怎么得出的结论,偏说他爹是不喜欢他才会抛弃他们母子。 对此戚月开始还耐心解释过几次,后来干脆就随他去了。 只是这一次不太一样。 许是昨夜听了太多关于那个人的事,鬼使神差的,戚月问道:“钱钱,若是你爹是个有钱有势的人,突然要把你认回去,你……” “我才不要!”戚楌没等娘亲说完就义正辞严地拒绝了,“爹爹是大坏蛋,我才不要认他!” 不知道为什么,戚月不安了一早上的心在听到儿子这句话后安定了下来。 她颇欣慰道:“挺好,没白疼你这小崽子!” 钟秀秀在旁看了半天热闹,这会儿算是反应过来,笑着打趣道:“感情你这么半天是在担心钱钱跟他爹跑了啊?你这担心的也太没根没据了?” 说着,钟秀秀低头去看钱钱,想起什么似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故作平静道:“钱钱,大壮还等着你呢,去玩。” 钱钱回头看了一眼,正要走,又不放心地看向自家娘亲,确认似的问:“那娘亲不会走?” 戚月朝他笑笑,道:“不走,走哪儿都带着你。我就你一个儿子,还能扔下你不管吗?” 这回钱钱满意了,笑眯眯地用力点了点头,欢快的扔下句“那我去玩儿啦”,便又一溜烟跑了出去。 当真是来去如风。 钟秀秀见几个孩子又玩起来了,才凑近了戚月悄没声儿道:“昨晚上老郑他们在楼下吃酒时,我听他们说起那位得封宣王,还亲自定了王妃的人选,姐姐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戚月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轻轻地点了头,算作默认。 钟秀秀了然,“我说呢,好端端的怎么姐姐会想钱钱被亲爹认回去的事。” 关于池斐忱,戚月对钟秀秀和宋心竹都没有隐瞒太多,为的也是让她们有所了解后再决定要不要跟着自己。 那时她还没现在这么稳定,也没有太多的人脉,若是那会儿池斐忱这个麻烦上门,她只怕没有招架之力。 毕竟就算她再擅用毒,也不太可能毒死全天下的人,她只想过安稳富足的日子,不想因为背上残害皇族的罪名东躲西藏。 因此她将池斐忱的身份,因何接近自己的事都说了,也坦白了因为阴差阳错的原因,钱钱的确是他的孩子。 没想到两个女人连犹豫都没有,依旧决定留在她身边。 时间一点点过去,池斐忱那边始终没有动静,不说戚月,估计就连钟秀秀和宋心竹都觉得事情算是过去了。 谁知道…… 戚月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面上难得地显露出些忧愁,看向钟秀秀有些费解道:“我不是很明白,他现在这是要闹哪样?不是说好不再见的吗?” 钟秀秀:“……呃,可能,他没同意?” 她对戚月嫁不嫁人嫁给谁其实都没什么意见,对池斐忱的印象其实也不坏,毕竟这几年看了太多好吃懒做、趾高气昂的臭男人,像池斐忱那样清新脱俗的的确是罕见。 若是姐姐想嫁了,池斐忱或许算个不错的选择,但还是要看姐姐自己的意思。 看这样子,八成是没戏。可那位已经把话都放出来了,姐姐还能躲得了吗? 两人的担忧不谋而合,就在钟秀秀满脑子乱麻时,戚月兀地道:“不行,我还是不放心,要不我带你们出去躲躲,连带着散心?” “我们?”钟秀秀莫名,“谁啊?” “你,钱钱,还有心竹她们娘俩。”戚月跃跃欲试道,“你们跟我牵绊最深,我若是把你们留下了,难保他不会拿你们威胁我,不如跟我一道走算了。” 钟秀秀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指了指脚下,问:“可这里的人要怎么办呀?那位若真想威胁你,这里的人随便抓一个回去都够啦,哪里非用得上我们?” 戚月一顿,又是颓丧的一声轻叹。 钟秀秀:“……” 她算看出来了,姐姐已经慌了,这都开始异想天开了。 “师祖!” “越叔叔!” 两个奶声奶气的童音自门外响起,是遂遂和大壮,语气间难掩的慌乱和无助。 不知怎的,戚月心倏然一突,下意识地起身朝外跑去。 “怎么了?”戚月跑到俩孩子跟前,先伸手拭去遂遂脸颊上挂着的泪珠,再安抚地拍拍大壮的头,“不着急,慢慢说。” 有了大人的安抚,俩孩子都镇定了些,只是大壮显然是真着急了,本就说不利索话,这会儿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还是遂遂抽搭了一会儿后呜咽着开口道:“遂遂说,看到那边巷子里有东西,要,呜呜要去抓来,可是他进去就没出来呜呜呜呜……” 说着遂遂又开始哭。 大壮也缓过来了些,磕磕绊绊道:“我,我们去看了,巷子里,巷子里什么都,没……没有,钱钱也,也不见了……” 戚月抱起遂遂,一边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一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冲向孩子们说的那个巷子。 这是个死胡同,平日也就是些野猫会藏在里面,但凡见个人窜得比兔子都快。 钱钱天生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好几次看见小野猫都想抓,因此很有可能不让俩孩子跟着,独自进来抓猫。 可抓猫而已,最多也就被挠两下,怎么也不可能就这么消失了,除非猫成精了。 戚月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巷子里空无一物,别说藏人,连藏只耗子的地方都没有。 再看看高耸的砖石墙面,两侧连着三层高的建筑,最里面的院墙也足有三人高,戚楌肯定是翻不过去的。 想到昨晚听到的事,戚月心内又开始不安。 会有那么巧吗?昨夜刚听到的消息,今天就来人拐孩子了? 殊不知有些事还真就是这么巧。 听杏楼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往城外行进。 马车内宽敞整洁,一大一小相对坐着,正是池斐忱和戚楌。 池斐忱斜倚着茶桌,单手撑着下巴满是兴味地看着面前有些拘谨的小娃娃,脑中又回想起方才的场景。 戚楌一进巷子就撞到人腿上,后退了两步连声道歉,费力地仰头,就看到一身形高大的男人,肩头还立着他刚才看到的那奇怪的影子,这么看,原来是一只大鸟。 戚楌还没到分得清鸟和猛禽的年纪,只是见到鸟站在人家肩头,显然是有主的,转头就要走。 身后那男人忽然叫住他:“钱钱?” 戚楌愣住,诧异地回头又打量了一眼男人,确定了并没有见过他,便心生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池斐忱也不知为何,在看到这孩子那双眼睛时,就确认了他肯定是戚楌。 池斐忱缓缓勾起嘴角,意味深长道:“我不光知道你叫钱钱,还知道你大名叫戚楌,你娘叫戚月。” 戚楌:“!!!” 戚楌瞪圆了眼睛,小小的脑袋瓜里满是大大的感叹号。 只见池斐忱缓缓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婚书,见过么?你娘的名字,你应该认得?乖,叫爹爹。” 戚楌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下意识跟池斐忱上了马车了。 “你……”戚楌狐疑地看着池斐忱,“你真是我爹爹?” 池斐忱好笑地看着他,“你不是都看过婚书了?” 戚楌一脸“你糊弄三岁小孩,你是坏人”的表情,“我才认得几个字,谁知道你这人是不是在骗小孩?” 第129章 我来接孩子了 池斐忱好笑地看着他道:“那你不还是跟我走了?” 戚楌想了想说:“你看着人模狗样的,不像是坏人。” 池斐忱:“……” 别的不说,但就这张嘴,若说不是她的孩子,有人信么? “我娘亲真的会来吗?”戚楌不放心地又问道。 池斐忱难得好耐性地点头,语调柔和:“你娘亲虽然不想见我,但是你在我这,她一定会来。” 戚楌“哦”了一声,看上去闷闷不乐的,也不知道小脑袋瓜里想了些什么。 转眼三年未见,戚楌长得越发讨人喜欢,可能也因为是自己孩子的缘故,池斐忱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全然没了宣王殿下的威严和冷酷。 在池斐忱手下整日如履薄冰生怕出一点差错的死士们要是见了他这副模样,绝对会后悔没有早点把这孩子拐来。 池斐忱忍不住轻轻捏了捏钱钱肉呼呼的小脸,耐心问道:“怎么还是不开心?饿了?” 戚楌摇头,随即抬头眼泪汪汪地看向池斐忱,嘟着嘴巴哽咽道:“是钱钱不讨爹爹喜欢吗?为什么爹爹这么多年都不来找钱钱?” 一声“爹爹”犹如利剑直击心脏,再看那稀里哗啦往外淌小金豆的酷似戚月的眸子,池斐忱只恨不得把一切都捧到他跟前。 语气不自觉放得异常温柔:“钱钱是世界上最讨人喜欢的小孩,爹爹没有不要你,是因为犯了错,惹你娘误会了,事情没解决,爹爹也不好直接见你娘惹她不开心啊。” 听了这话,戚楌没声了,抽抽搭搭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突然开口:“什么错?你背叛我娘亲?” 池斐忱愣了愣,心说这孩子跟他娘一样难糊弄,口中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没有,我此生只与你娘亲一人相伴终身。是爹爹家里的事,比较复杂,爹爹以后慢慢讲给你好不好?” 戚楌一听不是娘亲最在乎的问题,顿时松了口气,偏偏状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道:“那好,我暂时相信你!反正我娘很快就会来的,你要是骗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池斐忱又是一阵失笑,连他自己都要感慨一句,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两人似乎就此没了话聊,池斐忱默不作声地将桌上的糕点碟子往戚楌那边推了推,又从座位底下拽出个小箱子,里面装了满满的都是孩子会喜欢的玩具。 戚楌见了玩具明显要比见吃的亲,拿起个草编的蚂蚱就玩起来了。 池斐忱就默默喝着茶,看着他玩。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戚楌心里此刻并没有多么纯真。 这个爹爹看我演戏居然还愿意哄我诶!娘亲,钱钱对这个爹爹很满意,你快来!戚楌如是想着,早就忘了自己刚在娘亲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绝不认爹呢! 另一头,戚月没让人出去找孩子,只是打听一下宣王的动向。 结果不出她所料,宣王殿下的确南下巡查了,且这两日已经到了南浔附近。 一时间,戚月心中五味杂陈。 她让人叫了宋心竹和钟秀秀来她房间,三人坐在一张桌前,却各怀心思,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是宋心竹最先开口,略带歉疚道:“都怪我,今天没有看好他们,若是我在 ……” 戚月回过神,连忙打断了她,“你说什么胡话呢?这事跟你无关,摆明是冲着我来的,你也别自责。就算是绑架,没达到目的钱钱也不会有事的。” 宋心竹依旧有些自责,想了想问:“师父今日让人去查宣王殿下,可是怀疑他?” “十有八九。”戚月木着脸道,“不过也不用担心,钱钱吃过追踪蛊,母虫在我手上活得好好的,他们不说知不知道这种蛊虫,就是知道也动不了子虫解不了蛊。” 这种蛊是她前世从一个苗族老爷子那学来的。那老爷子生了很重的病,时日无多才求到戚月这里,又拿不出多少钱来治病。 戚月看他面善,就随口说教她养一种蛊虫,会了就抵做医疗费了。 那老爷子直言养蛊方法不能轻意外泄,因为实在太危险了,最后就教了个非常鸡肋的追踪蛊。 为什么说鸡肋呢?因为它除了追踪没有丝毫作用,戚月当时也就是随便递个台阶,没想真的使用,毕竟养起了费劲还没什么卵用。 没成想到这里还真就用上了。有了它,戚楌无论走多远,母虫也能感应得到,不断朝那个方向爬行来寻找,简直就是现成的追踪定位器。 钟秀秀也是一脸担忧,“姐姐,你打算去追吗?” 问完钟秀秀就后悔了,这是什么蠢问题,姐姐那么疼钱钱,肯定是要去追啊! 戚月不答,只是郑重地开口道:“这次我自己去,你们俩留在听杏楼坐镇。如今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夫了,自信点儿,别怕。” 钟秀秀不加思索道:“我不怕,但是担心姐姐。姐姐,不能带我们去吗?带一个也行啊?” 戚月摇头,“我自己去比较快,还更容易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来,多带个人太麻烦了。” 钟秀秀情绪愈发低落了。道理虽然都明白,可她就是不能放心。 就听戚月又道:“好了,都别丧着脸了,他带着孩子,怎么也不可能跑得过我,我尽快回来,你们俩乖乖的。” 宋心竹难得地失笑,“多大的人了,还乖乖的……” 戚月笑吟吟地挨个摸了摸两人的头,起身将早就准备好的包袱背上,推门下楼。 马是白天就让人备好的,这会儿吃饱喝足正在睡觉,被戚月吵醒满是不耐,一连打了好几个响鼻,不情不愿地驮着戚月上路了。 正如戚月所说,池斐忱带着孩子走得并不是很快,天蒙蒙亮时,戚月就追到了附近。 只是没想到,池斐忱会带着孩子在江南驻地大营里休整。 因为有不少邻国商队往来水路通商,因此这里的驻地大营格外的森严些,戚月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偷溜进去,甚至还差点被人发现。 像三年前那样用迷烟也不太现实,离得太远了,而且巡查的人太多,没等放倒几个呢,她就得被包围。 最后,戚月干脆破罐破摔,大摇大摆地溜达到了军营门口。 “哎哎哎!干什么的?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巡逻将士不耐地提刀打算赶人。 戚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冰冷道:“去告诉宣王,我来接孩子了。” 那将士愣了一下,显然是事先得了吩咐,上下打量了戚月一番,不甚客气道:“跟我来。” 戚月便不紧不慢地缀在他后头,如过无人之境般一路来到了主帐。 离老远戚月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走到近前,无视了对方诧异地盯着自己又半张脸的目光,皮笑肉不笑道:“哟,林巧?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林巧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恭敬地见礼道:“王妃娘娘。” “不敢当。”戚月侧开一步不受她拜。 怀中母虫躁动剧烈,显然戚楌就在里面,戚月也不废话,拨开林巧自顾走了进去。 刚才带路的那名将士早就傻了眼,好半晌才求助般地看向林巧,瞳孔地震道:“王妃……是个男的啊?” “瞎说什么?”林巧低声呵斥道,“女扮男装看不出来?” 将士恍然地“哦”了一声,随即有些担忧地看向帐帘,“可是就让王妃这么进去真的好吗?不是说王爷脾气不好,睡觉时不喜人打扰吗?” 林巧笑了下,意味深长道:“那也得看是谁打扰,若是王妃进去,那就不叫打扰了……算了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快走快走,当心一会儿王爷嫌吵发作你!” 将士听完忙不迭跑远了。 营帐说大不大,里面陈设一目了然,戚月一眼就看见四仰八叉躺在池斐忱旁边的戚楌,脸上一点防备都没有,薄棉被下的小肚子微微起伏着,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戚月一时间气血上涌,恨不得照着小崽子的屁股来几脚,亏得她骑马跑了一晚上,他居然还能没心没肺地在这睡大觉?! 无声地吸了几口气后,戚月几步冲上前,打算越过池斐忱去抱孩子。 哪知衣角还没捞到,就觉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池斐忱警惕地按在床上,一只大手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脖子。 池斐忱微微眯起了眼,浓浓的杀意弥漫,饶是见多了大场面的戚月也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下一瞬,池斐忱像是看清了戚月的脸,整个人都呆住了,按着戚月的力量也不自觉撤了些。 戚月趁机抬脚就踹,把人踹到床下坐了起来,第一时间就是去抱孩子。 池斐忱自然不肯,按住她的肩膀往后一带,戚月顺势后仰,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根鍉针。 然而池斐忱早有防范,几次隔开了戚月的攻势,还仗着如今内力雄厚力气也大,举一反三地带着戚月的手朝她自己肩上来了一针。 戚月哪里想得到,自己一向用得得心应手的东西有朝一日竟会反噬到自己身上,一时间只觉得心累。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病秧子假秀才吗?才三年而已,他这变化也太恐怖了些。 细看才发现,池斐忱再不似从前那般弱不禁风了,宽肩窄腰,无一处不透着力量感,配上他戏谑中带着势在必得的目光、飞扬的神采,简直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打是打不过了,戚月重练内力也才三年,积累有限,肯定不是对手,还是用毒比较方便。 她正琢磨着这一次到底是小小地教训一下还是干脆毒死他算完,习惯性摸向颈间却摸了个空。 心内一突,戚月警觉抬眸,就对上池斐忱似笑非笑的目光。 池斐忱缓缓抬起手,指缝中垂下一根黑皮绳,末端的药坠慢悠悠地在半空中荡阿荡。 “在找这个?”池斐忱满是兴味地问。 戚月下意识扑上去抢,池斐忱接了个满怀,同时将药坠举得高高的。 池斐忱低笑出声,“阿月,这可是你主动投怀送抱的。” 戚月挣扎着坐起身,却被对方一个翻身按在身下。 “这东西我三年前就看你戴着,是很重要的东西吗?”池斐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尽是迷恋,却又隐隐透着些许癫狂。 三年了,他终于又见到她了。 他曾经在梦里无数次描摹过她洗去伪装的容颜,如今看来,还是自己的想象太过匮乏了。 他的阿月那么美好,不应该让任何人看,只有他能…… 池斐忱食指微动,忍不住抬手轻轻落在她右边眼角那颗小痣上。 戚月一阵火起,大力挥开他的手,奋力想要推开他坐起来。可那结实的胸膛纹丝不动,不得已,戚月抬腿朝他下盘踢去,又被他轻巧地躲开。 两人维持着这不尴不尬的姿态又过了数招,忽听耳边一个迷糊中透着一丝委屈的疑问:“娘亲,你跟爹爹是在打架吗?床上打架?” 戚月:“……” 这问题槽点太多了,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口。 还是池斐忱先起身,整理了下领口,泰然自若地对戚楌道:“没有打架,娘亲这么久没见爹爹,哪里舍得打爹爹对不对?” 戚月木着脸,一脸耳朵瞎了的表情。 戚楌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 池斐忱笑着朝他伸手,“过来,爹爹抱。” 戚楌乖乖爬过去任由对方将自己抱起来,而后趴在他宽厚的肩头醒盹儿。 戚月:“……等会儿?!” 她愣怔过后满是震惊地抬头看向戚楌,几乎是跳脚地问:“你叫他什么?” “爹爹呀。”戚楌理所应当地答。 戚月想也没想道:“不行!” 戚楌直起身板儿,有些落寞地问:“哦……那叫叔叔?” 眼见着他要哭,戚月还没怎么样,池斐忱却心疼得不行,立马柔声安抚道:“钱钱别怕,爹爹在呢。” 他不说还好,这一开口,戚楌登时嚎啕大哭起来,惹得堂堂宣王手忙脚乱地哄。 第129章 我来接孩子了 池斐忱好笑地看着他道:“那你不还是跟我走了?” 戚楌想了想说:“你看着人模狗样的,不像是坏人。” 池斐忱:“……” 别的不说,但就这张嘴,若说不是她的孩子,有人信么? “我娘亲真的会来吗?”戚楌不放心地又问道。 池斐忱难得好耐性地点头,语调柔和:“你娘亲虽然不想见我,但是你在我这,她一定会来。” 戚楌“哦”了一声,看上去闷闷不乐的,也不知道小脑袋瓜里想了些什么。 转眼三年未见,戚楌长得越发讨人喜欢,可能也因为是自己孩子的缘故,池斐忱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全然没了宣王殿下的威严和冷酷。 在池斐忱手下整日如履薄冰生怕出一点差错的死士们要是见了他这副模样,绝对会后悔没有早点把这孩子拐来。 池斐忱忍不住轻轻捏了捏钱钱肉呼呼的小脸,耐心问道:“怎么还是不开心?饿了?” 戚楌摇头,随即抬头眼泪汪汪地看向池斐忱,嘟着嘴巴哽咽道:“是钱钱不讨爹爹喜欢吗?为什么爹爹这么多年都不来找钱钱?” 一声“爹爹”犹如利剑直击心脏,再看那稀里哗啦往外淌小金豆的酷似戚月的眸子,池斐忱只恨不得把一切都捧到他跟前。 语气不自觉放得异常温柔:“钱钱是世界上最讨人喜欢的小孩,爹爹没有不要你,是因为犯了错,惹你娘误会了,事情没解决,爹爹也不好直接见你娘惹她不开心啊。” 听了这话,戚楌没声了,抽抽搭搭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突然开口:“什么错?你背叛我娘亲?” 池斐忱愣了愣,心说这孩子跟他娘一样难糊弄,口中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没有,我此生只与你娘亲一人相伴终身。是爹爹家里的事,比较复杂,爹爹以后慢慢讲给你好不好?” 戚楌一听不是娘亲最在乎的问题,顿时松了口气,偏偏状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道:“那好,我暂时相信你!反正我娘很快就会来的,你要是骗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池斐忱又是一阵失笑,连他自己都要感慨一句,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两人似乎就此没了话聊,池斐忱默不作声地将桌上的糕点碟子往戚楌那边推了推,又从座位底下拽出个小箱子,里面装了满满的都是孩子会喜欢的玩具。 戚楌见了玩具明显要比见吃的亲,拿起个草编的蚂蚱就玩起来了。 池斐忱就默默喝着茶,看着他玩。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戚楌心里此刻并没有多么纯真。 这个爹爹看我演戏居然还愿意哄我诶!娘亲,钱钱对这个爹爹很满意,你快来!戚楌如是想着,早就忘了自己刚在娘亲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绝不认爹呢! 另一头,戚月没让人出去找孩子,只是打听一下宣王的动向。 结果不出她所料,宣王殿下的确南下巡查了,且这两日已经到了南浔附近。 一时间,戚月心中五味杂陈。 她让人叫了宋心竹和钟秀秀来她房间,三人坐在一张桌前,却各怀心思,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是宋心竹最先开口,略带歉疚道:“都怪我,今天没有看好他们,若是我在 ……” 戚月回过神,连忙打断了她,“你说什么胡话呢?这事跟你无关,摆明是冲着我来的,你也别自责。就算是绑架,没达到目的钱钱也不会有事的。” 宋心竹依旧有些自责,想了想问:“师父今日让人去查宣王殿下,可是怀疑他?” “十有八九。”戚月木着脸道,“不过也不用担心,钱钱吃过追踪蛊,母虫在我手上活得好好的,他们不说知不知道这种蛊虫,就是知道也动不了子虫解不了蛊。” 这种蛊是她前世从一个苗族老爷子那学来的。那老爷子生了很重的病,时日无多才求到戚月这里,又拿不出多少钱来治病。 戚月看他面善,就随口说教她养一种蛊虫,会了就抵做医疗费了。 那老爷子直言养蛊方法不能轻意外泄,因为实在太危险了,最后就教了个非常鸡肋的追踪蛊。 为什么说鸡肋呢?因为它除了追踪没有丝毫作用,戚月当时也就是随便递个台阶,没想真的使用,毕竟养起了费劲还没什么卵用。 没成想到这里还真就用上了。有了它,戚楌无论走多远,母虫也能感应得到,不断朝那个方向爬行来寻找,简直就是现成的追踪定位器。 钟秀秀也是一脸担忧,“姐姐,你打算去追吗?” 问完钟秀秀就后悔了,这是什么蠢问题,姐姐那么疼钱钱,肯定是要去追啊! 戚月不答,只是郑重地开口道:“这次我自己去,你们俩留在听杏楼坐镇。如今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夫了,自信点儿,别怕。” 钟秀秀不加思索道:“我不怕,但是担心姐姐。姐姐,不能带我们去吗?带一个也行啊?” 戚月摇头,“我自己去比较快,还更容易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来,多带个人太麻烦了。” 钟秀秀情绪愈发低落了。道理虽然都明白,可她就是不能放心。 就听戚月又道:“好了,都别丧着脸了,他带着孩子,怎么也不可能跑得过我,我尽快回来,你们俩乖乖的。” 宋心竹难得地失笑,“多大的人了,还乖乖的……” 戚月笑吟吟地挨个摸了摸两人的头,起身将早就准备好的包袱背上,推门下楼。 马是白天就让人备好的,这会儿吃饱喝足正在睡觉,被戚月吵醒满是不耐,一连打了好几个响鼻,不情不愿地驮着戚月上路了。 正如戚月所说,池斐忱带着孩子走得并不是很快,天蒙蒙亮时,戚月就追到了附近。 只是没想到,池斐忱会带着孩子在江南驻地大营里休整。 因为有不少邻国商队往来水路通商,因此这里的驻地大营格外的森严些,戚月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偷溜进去,甚至还差点被人发现。 像三年前那样用迷烟也不太现实,离得太远了,而且巡查的人太多,没等放倒几个呢,她就得被包围。 最后,戚月干脆破罐破摔,大摇大摆地溜达到了军营门口。 “哎哎哎!干什么的?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巡逻将士不耐地提刀打算赶人。 戚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冰冷道:“去告诉宣王,我来接孩子了。” 那将士愣了一下,显然是事先得了吩咐,上下打量了戚月一番,不甚客气道:“跟我来。” 戚月便不紧不慢地缀在他后头,如过无人之境般一路来到了主帐。 离老远戚月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走到近前,无视了对方诧异地盯着自己又半张脸的目光,皮笑肉不笑道:“哟,林巧?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林巧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恭敬地见礼道:“王妃娘娘。” “不敢当。”戚月侧开一步不受她拜。 怀中母虫躁动剧烈,显然戚楌就在里面,戚月也不废话,拨开林巧自顾走了进去。 刚才带路的那名将士早就傻了眼,好半晌才求助般地看向林巧,瞳孔地震道:“王妃……是个男的啊?” “瞎说什么?”林巧低声呵斥道,“女扮男装看不出来?” 将士恍然地“哦”了一声,随即有些担忧地看向帐帘,“可是就让王妃这么进去真的好吗?不是说王爷脾气不好,睡觉时不喜人打扰吗?” 林巧笑了下,意味深长道:“那也得看是谁打扰,若是王妃进去,那就不叫打扰了……算了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快走快走,当心一会儿王爷嫌吵发作你!” 将士听完忙不迭跑远了。 营帐说大不大,里面陈设一目了然,戚月一眼就看见四仰八叉躺在池斐忱旁边的戚楌,脸上一点防备都没有,薄棉被下的小肚子微微起伏着,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戚月一时间气血上涌,恨不得照着小崽子的屁股来几脚,亏得她骑马跑了一晚上,他居然还能没心没肺地在这睡大觉?! 无声地吸了几口气后,戚月几步冲上前,打算越过池斐忱去抱孩子。 哪知衣角还没捞到,就觉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池斐忱警惕地按在床上,一只大手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脖子。 池斐忱微微眯起了眼,浓浓的杀意弥漫,饶是见多了大场面的戚月也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下一瞬,池斐忱像是看清了戚月的脸,整个人都呆住了,按着戚月的力量也不自觉撤了些。 戚月趁机抬脚就踹,把人踹到床下坐了起来,第一时间就是去抱孩子。 池斐忱自然不肯,按住她的肩膀往后一带,戚月顺势后仰,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根鍉针。 然而池斐忱早有防范,几次隔开了戚月的攻势,还仗着如今内力雄厚力气也大,举一反三地带着戚月的手朝她自己肩上来了一针。 戚月哪里想得到,自己一向用得得心应手的东西有朝一日竟会反噬到自己身上,一时间只觉得心累。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病秧子假秀才吗?才三年而已,他这变化也太恐怖了些。 细看才发现,池斐忱再不似从前那般弱不禁风了,宽肩窄腰,无一处不透着力量感,配上他戏谑中带着势在必得的目光、飞扬的神采,简直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打是打不过了,戚月重练内力也才三年,积累有限,肯定不是对手,还是用毒比较方便。 她正琢磨着这一次到底是小小地教训一下还是干脆毒死他算完,习惯性摸向颈间却摸了个空。 心内一突,戚月警觉抬眸,就对上池斐忱似笑非笑的目光。 池斐忱缓缓抬起手,指缝中垂下一根黑皮绳,末端的药坠慢悠悠地在半空中荡阿荡。 “在找这个?”池斐忱满是兴味地问。 戚月下意识扑上去抢,池斐忱接了个满怀,同时将药坠举得高高的。 池斐忱低笑出声,“阿月,这可是你主动投怀送抱的。” 戚月挣扎着坐起身,却被对方一个翻身按在身下。 “这东西我三年前就看你戴着,是很重要的东西吗?”池斐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尽是迷恋,却又隐隐透着些许癫狂。 三年了,他终于又见到她了。 他曾经在梦里无数次描摹过她洗去伪装的容颜,如今看来,还是自己的想象太过匮乏了。 他的阿月那么美好,不应该让任何人看,只有他能…… 池斐忱食指微动,忍不住抬手轻轻落在她右边眼角那颗小痣上。 戚月一阵火起,大力挥开他的手,奋力想要推开他坐起来。可那结实的胸膛纹丝不动,不得已,戚月抬腿朝他下盘踢去,又被他轻巧地躲开。 两人维持着这不尴不尬的姿态又过了数招,忽听耳边一个迷糊中透着一丝委屈的疑问:“娘亲,你跟爹爹是在打架吗?床上打架?” 戚月:“……” 这问题槽点太多了,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口。 还是池斐忱先起身,整理了下领口,泰然自若地对戚楌道:“没有打架,娘亲这么久没见爹爹,哪里舍得打爹爹对不对?” 戚月木着脸,一脸耳朵瞎了的表情。 戚楌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 池斐忱笑着朝他伸手,“过来,爹爹抱。” 戚楌乖乖爬过去任由对方将自己抱起来,而后趴在他宽厚的肩头醒盹儿。 戚月:“……等会儿?!” 她愣怔过后满是震惊地抬头看向戚楌,几乎是跳脚地问:“你叫他什么?” “爹爹呀。”戚楌理所应当地答。 戚月想也没想道:“不行!” 戚楌直起身板儿,有些落寞地问:“哦……那叫叔叔?” 眼见着他要哭,戚月还没怎么样,池斐忱却心疼得不行,立马柔声安抚道:“钱钱别怕,爹爹在呢。” 他不说还好,这一开口,戚楌登时嚎啕大哭起来,惹得堂堂宣王手忙脚乱地哄。 第130章 别再逼我了 戚月甚至怀疑,这小兔崽子之所以会跟池斐忱走,完全是因为池斐忱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他演戏的成就感拉满了。 “我警告你少来这套啊。”戚月冷漠道。 她一说,戚楌的哭声就更大了。 池斐忱难得有些无措,忍不住出声提醒道:“阿月,你也少说两句……” 话没说完,戚月就冷眼瞪了回去,“你给我闭嘴!” 池斐忱从善如流地抿住了嘴。 眼见着他爹爹是个不中用的,戚楌知道这戏不能再演下去了。 为了小屁屁的安全考虑,戚楌缓缓止住了哭。 就听戚楌委委屈屈抽抽搭搭地道:“可是娘亲,你和这个叔叔早就签了婚书了,我为什么不可以叫他爹爹?” 戚月石化当场。 偏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在旁雪上加霜:“是啊,阿月,儿子都认我了,你打算何时唤我夫君?” 戚月瞪向他,语气不善道:“自己伪造的婚书,还真好意思拿来糊弄小孩儿?况且就算那婚书是真的,我嫁的也是喻晨,你是么?” 池斐忱但笑不语,笑容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戚楌小心翼翼拽了拽娘亲的衣袖,“娘亲,喻晨又是谁呀?那个婚书我看过,是娘亲和一个叫池什么的,另外两个字我不认得。” 戚月意外地扬眉朝儿子看去,后者肯定地点了点头。 再回头,就见池斐忱慢条斯理地抖落出一张红纸,在戚月眼前晃了晃,就收了回去。 只这两晃戚月就看轻了,那的确是自己与池斐忱的婚书,甚至这一次连签名都不是伪造的。 “我,我什么时候……”戚月整个人都懵了,一向神医妙手的她,第一次生出了错乱感。 难道她在不知情的时候失忆了?忘了自己跟池斐忱签婚书的事了?? 怎么想也不可能,她若真认定了这个男人,那这三年不是胡闹吗? 可是婚书明晃晃地就在眼前,令人无法忽视。 池斐忱看她那怀疑人生的模样隐隐发笑,也不打算隐瞒,淡然道:“唔……的确是用了点手段,主要是阿月的心太难留了,只好通过这种方式将你我绑在一起了。而且没有这纸婚书,我跟宗正司那些老东西和礼部的酸儒扯皮也不会那么顺利。” 戚月蹙着眉,后面的话被她自动忽略了,只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你还记得你在百草县买的宅子吗?那会儿你心思全在钱钱……哦,或许还琢磨着如何跑,所以签文书的时候没留意看,就是那会儿签的。” 戚月:“……” 她略略回想一下,好像当时确实有张红纸,奈何那会儿心里装了太多事,她竟蠢得没有多看看。 可能潜意识觉得那座宅子左右跟自己关系都不大,所以才那样不上心。 戚楌坐在榻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他已经逐渐听不懂两个人在说什么了。 但看娘亲的神色,那张婚书不是假的,那他就可以继续叫爹爹? “爹爹,我饿了。”戚楌可怜兮兮地看着池斐忱,小心翼翼地说。 池斐忱面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语气温柔地哄道:“先洗漱,然后再吃东西,好不好?” 戚楌美滋滋地点头。 池斐忱唤了人,不多时,几名侍从就端着热水和早饭鱼贯而入,池斐忱亲自用帕子沾了热水给钱钱擦脸擦手,而后把他抱到桌前坐好,这才转头朝戚月走去。 “阿月,这次见我,你没有对我用毒,我们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你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很认真地考虑做我的王妃?” 她倒是想下毒,可药坠掉了啊!怪只怪她习惯了什么药都从药坠里取,身上没有藏毒的习惯,不然一定送这货上西天! 戚月冷笑:“我考虑个屁!你把那个坠子还我!” 池斐忱早将坠子收进怀里了,闻言轻笑道:“这坠子你戴了这么多年,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我哪里可能轻易还给你?” “你……” “先吃饭,吃完了让林巧带钱钱去训练场看看,男孩子多看看没坏处。”池斐忱温和地说着,可戚月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丝癫狂的味道,被他极力掩盖着。 戚月微微愣了愣,总觉得池斐忱一如往昔的随和外表下,隐藏着难以想象的疯狂。 池斐忱又道:“等钱钱出去玩儿了,我们也坐下来好好谈谈。” 戚月回过神,语气冷漠道:“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她起身,洗了洗手,坐在戚楌边儿上。 戚楌正在喝粥,见娘亲坐下了就小心翼翼觑着她的脸色。很快,戚楌就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惹娘亲生气了。 以往自己无论如何戏多,如何淘气,娘亲都不会这样冰冷,最多笑骂一句小兔崽子,整个人随和得不行,仿佛天大的事都不会放在心上。 “娘亲……”戚楌不由小声唤了句,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娘亲,满是讨好的味道。 这次不是演戏了,小家伙是真的害怕了。 戚月冷淡地睨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不是说你爹爹是大坏蛋,你才不要认他吗?刚跟我说完这话,转头就跟人跑,你若是这么不待见你娘亲,我也不费那个劲了,你直接跟你爹回去,我回我的听杏楼。” 这下,戚楌是真的慌了。玩归玩,他从没听娘亲对自己说过这样的重话,被抛弃的无措感席卷而来。 戚楌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下来,抱住戚月的腿,脸也埋了进去。 戚楌维持着这个姿势好半晌都不说话,小肩膀时不时颤抖着,旁人不清楚,戚月却明白。 小崽子这是真的吓哭了。 以往演戏,大多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看着挺能唬人,实际小崽子未见得就是真伤心。 真的委屈着时,反倒藏得像只鹌鹑,羞于让人看见。 戚月轻叹了口气,弯腰将戚楌抱到自己腿上,从怀里拿出帕子给他擦被鼻涕眼泪糊了一层的小脸蛋。 “是娘亲话说重了,对不起。”戚月语气诚恳道,“娘亲生气也不是冲你,你别胡思乱想,娘亲永远也不会不要你。” 戚楌红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家娘亲,委委屈屈地求证道:“真的吗?真的不会不要钱钱?” 戚月点头,“不会,娘跟你保证。” 戚楌这才放心地笑了,而后看到池斐忱正坐在对面看着他们,一时间有些羞臊,脑袋埋进娘亲肩头,彻底不打算见人了。 池斐忱一阵失笑,起身道:“你娘亲为了寻你奔波了一路,肯定很累,你别闹她,到爹爹这儿来。” 哪知先前还跟自己挺亲近的戚楌头一扭,闷声闷气道:“娘亲不高兴,我不能认你做爹爹了。” 池斐忱:“……” 眼看着好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感情瞬间土崩瓦解,池斐忱有些无奈地看向戚月。 后者面上全然没有了方才哄孩子的温柔,面无表情地回看向他。 池斐忱摇了摇头,再开口时语气坚决了些:“那也总要吃饭,你不吃你娘亲也要吃呢。” 戚楌也是个听劝的,闻言顿了顿,还是不情不愿地从戚月身上下来了。 三人各怀心思吃完了早饭,戚月主动提议让人带戚楌出去转转,不多时,帐内就只剩下她和池斐忱了。 池斐忱慢条斯理地用开水烫了茶具,似乎打算亲自动手烹一壶茶。 戚月显然没他这么好的耐性,单是看着他烹好了茶倒了一杯推到自己面前,就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耐性。 戚月看着面前茶盏中散发着的氤氲雾气,开门见山道:“宣王殿下的事,我在听杏楼已经听说一些了。” 池斐忱扬了扬眉,端起茶盏抿了口茶,饶有兴味地问:“都听说了什么?” “宣王殿下发现并治好了极乐丹带来的影响,顺藤摸瓜查出了幕后之人,风头无两……”顿了顿,戚月木着脸继续道:“以及宣王殿下和救命恩人的事,都知道了。” 池斐忱拖着上扬的调子“哦”了一声,明知故问道:“我和救命恩人,有什么事?” 戚月没甚耐性地看他一眼,道:“你不用跟我装傻绕圈子。我想坐下来跟你好好谈,是为了解决问题,你当我有那么多工夫跟你扯皮?” “问题?”池斐忱意味不明地重复这两个字,好整以暇道:“我不明白,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你当年说,希望我从一而终,不再纳妾。我如今昭告天下,宣王妃唯你一人,我此生也都不会再纳妾。还有什么问题?” 戚月哪里想得到自己也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一天,狡辩道:“我什么时候说希望你从一而终了?我说的是希望我认定的那个人对我从一而终。” 池斐忱点头:“差不多。” 戚月:“差多了我谢谢你!” “阿月,这三年你没有刻意隐藏行踪,是不是就意味着你对我没你想象中那样防备?” “我那是以为堂堂五殿下不至于为我这种女人自掉身价!” 池斐忱轻笑了一声,“阿月不必妄自菲薄,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就是为你赴汤蹈火,都是值得的。” 戚月被肉麻了一脸,嫌弃道:“你少来啊!花言巧语谁不会?” “原来阿月是担心我说话不算话?”池斐忱恍然问道。 戚月:“……大哥你这重点抓得是不是有点偏?谁管你说话算不算话啊?我只要离你远一点就什么破事都没有!” 眼看着话题越跑越远,戚月不等他开口就继续道:“一句话,你到底要怎样才会还我坠子,放我和钱钱走?” 池斐忱眸光一滞,下一瞬,他眼中所有情绪都被阴鹜和狰狞取代。 他极尽克制地缓缓道:“阿月,我不想伤了你。但你若再生出要离开的念头 ,我也只能用些强硬的手段。这三年,我忍得很辛苦,你别再逼我了。” 戚月心内一突,有生之年竟会被一个人的眼神震慑住。 这一刻,戚月无比清晰地看到池斐忱的变化,心中再次升腾起某些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 这感觉太过熟悉了,一如三年前她与池斐忱相处的每一天。 “池斐忱,”戚月沉着脸,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执着什么。经极乐丹一事,你在皇帝面前已然是立了大功,外头都在传你如何受重视。你有大好的前程,多少名门毓对你倾心 ,为何非要强求一个无心于你的呢?我明明对你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池斐忱低笑出声,好一会儿,才接话道:“你觉得我是想利用你?我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 戚月心内又是一抖,下意识想要解释:“不是,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世间情爱多了去了,哪是各个都说得清的?”池斐忱面上恢复了柔和的笑意,“阿月,你若暂时不想跟我回京也没关系,但对外,你要认下宣王妃的身份。”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戚月一眼,继续道:“男子的装扮,你也不能再用了。” 戚月:“……” 池斐忱又从怀里取出药坠,在戚月眼皮子底下晃了晃,在她伸手来抢之前收了回去,面上不无得意道:“这坠子似乎对你真的很重要?那我先替你收着,等你玩够了,就回京找我拿。” “你做梦!”戚月气极跳起来就要抢,“还我!” 池斐忱游刃有余地任由戚月抢,却总在她即将拿到时成功截住,几次下来,连戚月自己都意识到,她这样太像被野兽戏弄的猎物了。 戚月瞬间失了斗志,默不作声想要退回去,却猝不及防被池斐忱拉进了怀里。 “这坠子竟真的有这么重要?”池斐忱一脸好奇地看着她,“既然这么重要,为何不对我用毒?你舍不得我?” 戚月:“……” 想多了不是,等她拿回药坠第一个毒死他! 见戚月不说话,池斐忱直接当她默认了,心情颇好地问道:“那阿月这次跟我回去吗?” 第130章 别再逼我了 戚月甚至怀疑,这小兔崽子之所以会跟池斐忱走,完全是因为池斐忱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他演戏的成就感拉满了。 “我警告你少来这套啊。”戚月冷漠道。 她一说,戚楌的哭声就更大了。 池斐忱难得有些无措,忍不住出声提醒道:“阿月,你也少说两句……” 话没说完,戚月就冷眼瞪了回去,“你给我闭嘴!” 池斐忱从善如流地抿住了嘴。 眼见着他爹爹是个不中用的,戚楌知道这戏不能再演下去了。 为了小屁屁的安全考虑,戚楌缓缓止住了哭。 就听戚楌委委屈屈抽抽搭搭地道:“可是娘亲,你和这个叔叔早就签了婚书了,我为什么不可以叫他爹爹?” 戚月石化当场。 偏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在旁雪上加霜:“是啊,阿月,儿子都认我了,你打算何时唤我夫君?” 戚月瞪向他,语气不善道:“自己伪造的婚书,还真好意思拿来糊弄小孩儿?况且就算那婚书是真的,我嫁的也是喻晨,你是么?” 池斐忱但笑不语,笑容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戚楌小心翼翼拽了拽娘亲的衣袖,“娘亲,喻晨又是谁呀?那个婚书我看过,是娘亲和一个叫池什么的,另外两个字我不认得。” 戚月意外地扬眉朝儿子看去,后者肯定地点了点头。 再回头,就见池斐忱慢条斯理地抖落出一张红纸,在戚月眼前晃了晃,就收了回去。 只这两晃戚月就看轻了,那的确是自己与池斐忱的婚书,甚至这一次连签名都不是伪造的。 “我,我什么时候……”戚月整个人都懵了,一向神医妙手的她,第一次生出了错乱感。 难道她在不知情的时候失忆了?忘了自己跟池斐忱签婚书的事了?? 怎么想也不可能,她若真认定了这个男人,那这三年不是胡闹吗? 可是婚书明晃晃地就在眼前,令人无法忽视。 池斐忱看她那怀疑人生的模样隐隐发笑,也不打算隐瞒,淡然道:“唔……的确是用了点手段,主要是阿月的心太难留了,只好通过这种方式将你我绑在一起了。而且没有这纸婚书,我跟宗正司那些老东西和礼部的酸儒扯皮也不会那么顺利。” 戚月蹙着眉,后面的话被她自动忽略了,只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你还记得你在百草县买的宅子吗?那会儿你心思全在钱钱……哦,或许还琢磨着如何跑,所以签文书的时候没留意看,就是那会儿签的。” 戚月:“……” 她略略回想一下,好像当时确实有张红纸,奈何那会儿心里装了太多事,她竟蠢得没有多看看。 可能潜意识觉得那座宅子左右跟自己关系都不大,所以才那样不上心。 戚楌坐在榻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他已经逐渐听不懂两个人在说什么了。 但看娘亲的神色,那张婚书不是假的,那他就可以继续叫爹爹? “爹爹,我饿了。”戚楌可怜兮兮地看着池斐忱,小心翼翼地说。 池斐忱面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语气温柔地哄道:“先洗漱,然后再吃东西,好不好?” 戚楌美滋滋地点头。 池斐忱唤了人,不多时,几名侍从就端着热水和早饭鱼贯而入,池斐忱亲自用帕子沾了热水给钱钱擦脸擦手,而后把他抱到桌前坐好,这才转头朝戚月走去。 “阿月,这次见我,你没有对我用毒,我们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你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很认真地考虑做我的王妃?” 她倒是想下毒,可药坠掉了啊!怪只怪她习惯了什么药都从药坠里取,身上没有藏毒的习惯,不然一定送这货上西天! 戚月冷笑:“我考虑个屁!你把那个坠子还我!” 池斐忱早将坠子收进怀里了,闻言轻笑道:“这坠子你戴了这么多年,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我哪里可能轻易还给你?” “你……” “先吃饭,吃完了让林巧带钱钱去训练场看看,男孩子多看看没坏处。”池斐忱温和地说着,可戚月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丝癫狂的味道,被他极力掩盖着。 戚月微微愣了愣,总觉得池斐忱一如往昔的随和外表下,隐藏着难以想象的疯狂。 池斐忱又道:“等钱钱出去玩儿了,我们也坐下来好好谈谈。” 戚月回过神,语气冷漠道:“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她起身,洗了洗手,坐在戚楌边儿上。 戚楌正在喝粥,见娘亲坐下了就小心翼翼觑着她的脸色。很快,戚楌就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惹娘亲生气了。 以往自己无论如何戏多,如何淘气,娘亲都不会这样冰冷,最多笑骂一句小兔崽子,整个人随和得不行,仿佛天大的事都不会放在心上。 “娘亲……”戚楌不由小声唤了句,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娘亲,满是讨好的味道。 这次不是演戏了,小家伙是真的害怕了。 戚月冷淡地睨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不是说你爹爹是大坏蛋,你才不要认他吗?刚跟我说完这话,转头就跟人跑,你若是这么不待见你娘亲,我也不费那个劲了,你直接跟你爹回去,我回我的听杏楼。” 这下,戚楌是真的慌了。玩归玩,他从没听娘亲对自己说过这样的重话,被抛弃的无措感席卷而来。 戚楌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下来,抱住戚月的腿,脸也埋了进去。 戚楌维持着这个姿势好半晌都不说话,小肩膀时不时颤抖着,旁人不清楚,戚月却明白。 小崽子这是真的吓哭了。 以往演戏,大多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看着挺能唬人,实际小崽子未见得就是真伤心。 真的委屈着时,反倒藏得像只鹌鹑,羞于让人看见。 戚月轻叹了口气,弯腰将戚楌抱到自己腿上,从怀里拿出帕子给他擦被鼻涕眼泪糊了一层的小脸蛋。 “是娘亲话说重了,对不起。”戚月语气诚恳道,“娘亲生气也不是冲你,你别胡思乱想,娘亲永远也不会不要你。” 戚楌红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家娘亲,委委屈屈地求证道:“真的吗?真的不会不要钱钱?” 戚月点头,“不会,娘跟你保证。” 戚楌这才放心地笑了,而后看到池斐忱正坐在对面看着他们,一时间有些羞臊,脑袋埋进娘亲肩头,彻底不打算见人了。 池斐忱一阵失笑,起身道:“你娘亲为了寻你奔波了一路,肯定很累,你别闹她,到爹爹这儿来。” 哪知先前还跟自己挺亲近的戚楌头一扭,闷声闷气道:“娘亲不高兴,我不能认你做爹爹了。” 池斐忱:“……” 眼看着好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感情瞬间土崩瓦解,池斐忱有些无奈地看向戚月。 后者面上全然没有了方才哄孩子的温柔,面无表情地回看向他。 池斐忱摇了摇头,再开口时语气坚决了些:“那也总要吃饭,你不吃你娘亲也要吃呢。” 戚楌也是个听劝的,闻言顿了顿,还是不情不愿地从戚月身上下来了。 三人各怀心思吃完了早饭,戚月主动提议让人带戚楌出去转转,不多时,帐内就只剩下她和池斐忱了。 池斐忱慢条斯理地用开水烫了茶具,似乎打算亲自动手烹一壶茶。 戚月显然没他这么好的耐性,单是看着他烹好了茶倒了一杯推到自己面前,就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耐性。 戚月看着面前茶盏中散发着的氤氲雾气,开门见山道:“宣王殿下的事,我在听杏楼已经听说一些了。” 池斐忱扬了扬眉,端起茶盏抿了口茶,饶有兴味地问:“都听说了什么?” “宣王殿下发现并治好了极乐丹带来的影响,顺藤摸瓜查出了幕后之人,风头无两……”顿了顿,戚月木着脸继续道:“以及宣王殿下和救命恩人的事,都知道了。” 池斐忱拖着上扬的调子“哦”了一声,明知故问道:“我和救命恩人,有什么事?” 戚月没甚耐性地看他一眼,道:“你不用跟我装傻绕圈子。我想坐下来跟你好好谈,是为了解决问题,你当我有那么多工夫跟你扯皮?” “问题?”池斐忱意味不明地重复这两个字,好整以暇道:“我不明白,我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你当年说,希望我从一而终,不再纳妾。我如今昭告天下,宣王妃唯你一人,我此生也都不会再纳妾。还有什么问题?” 戚月哪里想得到自己也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一天,狡辩道:“我什么时候说希望你从一而终了?我说的是希望我认定的那个人对我从一而终。” 池斐忱点头:“差不多。” 戚月:“差多了我谢谢你!” “阿月,这三年你没有刻意隐藏行踪,是不是就意味着你对我没你想象中那样防备?” “我那是以为堂堂五殿下不至于为我这种女人自掉身价!” 池斐忱轻笑了一声,“阿月不必妄自菲薄,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就是为你赴汤蹈火,都是值得的。” 戚月被肉麻了一脸,嫌弃道:“你少来啊!花言巧语谁不会?” “原来阿月是担心我说话不算话?”池斐忱恍然问道。 戚月:“……大哥你这重点抓得是不是有点偏?谁管你说话算不算话啊?我只要离你远一点就什么破事都没有!” 眼看着话题越跑越远,戚月不等他开口就继续道:“一句话,你到底要怎样才会还我坠子,放我和钱钱走?” 池斐忱眸光一滞,下一瞬,他眼中所有情绪都被阴鹜和狰狞取代。 他极尽克制地缓缓道:“阿月,我不想伤了你。但你若再生出要离开的念头 ,我也只能用些强硬的手段。这三年,我忍得很辛苦,你别再逼我了。” 戚月心内一突,有生之年竟会被一个人的眼神震慑住。 这一刻,戚月无比清晰地看到池斐忱的变化,心中再次升腾起某些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 这感觉太过熟悉了,一如三年前她与池斐忱相处的每一天。 “池斐忱,”戚月沉着脸,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执着什么。经极乐丹一事,你在皇帝面前已然是立了大功,外头都在传你如何受重视。你有大好的前程,多少名门毓对你倾心 ,为何非要强求一个无心于你的呢?我明明对你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池斐忱低笑出声,好一会儿,才接话道:“你觉得我是想利用你?我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 戚月心内又是一抖,下意识想要解释:“不是,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世间情爱多了去了,哪是各个都说得清的?”池斐忱面上恢复了柔和的笑意,“阿月,你若暂时不想跟我回京也没关系,但对外,你要认下宣王妃的身份。”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戚月一眼,继续道:“男子的装扮,你也不能再用了。” 戚月:“……” 池斐忱又从怀里取出药坠,在戚月眼皮子底下晃了晃,在她伸手来抢之前收了回去,面上不无得意道:“这坠子似乎对你真的很重要?那我先替你收着,等你玩够了,就回京找我拿。” “你做梦!”戚月气极跳起来就要抢,“还我!” 池斐忱游刃有余地任由戚月抢,却总在她即将拿到时成功截住,几次下来,连戚月自己都意识到,她这样太像被野兽戏弄的猎物了。 戚月瞬间失了斗志,默不作声想要退回去,却猝不及防被池斐忱拉进了怀里。 “这坠子竟真的有这么重要?”池斐忱一脸好奇地看着她,“既然这么重要,为何不对我用毒?你舍不得我?” 戚月:“……” 想多了不是,等她拿回药坠第一个毒死他! 见戚月不说话,池斐忱直接当她默认了,心情颇好地问道:“那阿月这次跟我回去吗?” 第131章 神仙眷侣 戚月略微思索了一下,最后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药坠于她而言太重要了,她不能让池斐忱拿着,有机会还是得拿回来。为今之计,只有暂时先跟着他再做打算了。 她的决定让池斐忱多少有些意外,再看向手中的玉坠时,目光难掩地添了几分探寻和疑惑。 池斐忱心事重重地收好了玉坠,倏然状作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这坠子这么要紧,不会是谁送你的定情信物之类的?” 戚月一怔,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梦话”,一时间哭笑不得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她这副模样,池斐忱放了心,面上又添了些许淡笑,平静道:“不是就好。” 不然,他少不得又要花些心思了…… 戚月蹙了蹙眉,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帐帘一掀,戚楌小炮弹似的弹了进来,小脸跑得红扑扑的,满是兴奋。 身后是林巧焦急的声音:“小殿下慢些跑!当心摔了!” 戚楌哪管那些,这会儿早就一个飞扑冲进戚月怀里了,手舞足蹈地边说边比划着。 “娘亲娘亲!我刚才去,去……”戚楌卡了个壳,似乎是忘了去的地方叫什么了。 池斐忱在旁好心地提醒道:“演武场。” 戚楌一拍手,“对!演武场。我刚才在演武场,看到好多哥哥在练武,好威风啊!” 池斐忱在旁淡笑道:“钱钱若是喜欢,爹爹可以教你。” 戚楌闻言,这才分出一些注意力在池斐忱身上,似是早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拒绝了,“不要,我娘亲会教我的。” 这态度让池斐忱有些受伤,不过对他们母子,池斐忱向来有的是耐心。他低笑出声,意味深长地看向戚月道:“真是让人意外,阿月竟还会教钱钱功夫?” 戚月面无表情道:“这有什么好意外的?钱钱到底是男孩子,我总不能拿他当姑娘养,不教他功夫,难不成教他绣花?” 也不知是不是戚月的话太过有画面感,引得池斐忱又是一阵发笑,末了戏谑道:“绣花就别了,你那个绣工我也是见识过的。至于功夫……” 他说着垂眸去看戚楌,一本正经诱哄道:“钱钱,你还是跟爹爹学,爹爹很厉害的,娘亲都打不过爹爹。” 戚月:“……” 她当初到底是何等的鬼迷心窍,才会做出给这人解毒的决定的? 时至今日,戚月怕是也忘了,当初不是鬼迷心窍,而是财迷心窍。 不过若是知道结果再来一次,戚月怕是还是要选择救人。 原身娘留下的那些东西被戚大强一家挥霍得不剩什么,最值钱的也就是那几块原石,可实在是不好出手。 出价太高势必要引来达官显贵的注意,难保不会有些想动歪心思的仗势欺人来强抢;可出价低了,戚月又实在是舍不得。 所以在最初那段时间里,多亏了有池斐忱那八千两,日子才过得没有那么艰难。 因而也谈不上后不后悔的,更多的就是意外,意外于堂堂一个皇子,居然执着到了这样的地步。更让人意外的是,她心里竟真的生出了些许心动。 这个想法着实危险,且不能深想,越想越容易让人深陷其中。 戚月冷着脸,张口正要回嘴,就见戚楌朝池斐忱翻了个白眼,摇头晃脑道:“我娘亲说了,拳脚功夫稍稍会点儿就行,我又不用去当武林盟主。” 此言一出,戚月就是想冷脸也有些冷不下去,不由得轻笑一声,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 算她没白疼这臭小子,关键时刻还是分得清远近亲疏的。 觉察到娘亲心情变好了,戚楌仰起头,面上露出讨好的笑容,腻腻歪歪地往娘亲怀里一拱,看得池斐忱眼角只抽。 看来回京的这段路上,得多找点好玩儿的东西分散这小子的注意力,免得他一言不合就往戚月身上粘。 回京一事已成定局,戚月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乖顺地听从了池斐忱的一切安排。 沐浴完换上林巧早已准备妥当的女装,戚月站在铜镜前,一时有些恍惚。 她已经有三年没穿过女装了,如今看着镜中锦衣罗裙的自己,只剩下了不习惯。 乌黑的长发瀑布似的散下来,戚月坐在梳妆镜前有些无从下手。 帐外响起林巧的声音:“王妃,衣服换好了吗?可要属下进去给您梳妆?” 戚月将篦子扔到梳妆台上,面无表情扬声道:“进来。” 林巧很快垂首走了进来,看清戚月的样子时,眼中也不禁生出了一丝久违的光亮。 她一边拿起篦子替戚月梳头,一边自然而然淡笑道:“王爷眼光真好,月白色很适合王妃呢。” 戚月默不作声地盯着铜镜里的人,见林巧动作熟稔很快就将自己的头发绾了个简单地发髻,不由道:“你还挺厉害,什么都会做?” 林巧愣了愣,继而失笑道:“王妃谬赞了,能在王爷手下做事的,不会些本事可不行。像属下这样无依无靠的姑娘还有很多,为了替王爷收集情报,要学很多东西,以便潜入各个势力之中,唔……这些说来也比较复杂,更多的属下也不太清楚,有机会王妃可以问问王爷。” 戚月又沉默了。 她明明不想了解池斐忱的事,可总是忍不住尽可能多的打探一些,甚至连他身边的人都要逐一探究。 林巧又道:“不过说起来,也不都是无依无靠的,有很多姐妹都跟属下一样,从王爷手下挑个心仪的嫁了,王爷对这些一向宽厚,只要两心相悦的向他提了,他都会许,还会包一份丰厚的礼金。虽不能大操大办,但该有的都会给。” 就是说,这个林巧已经许了人家?不知道为什么,在得知这个答案后,一直以来堵在戚月心里的莫名其妙的疙瘩一下子就疏解了,戚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竟然一直很在意林巧的存在来着。 戚月:……这种事真的不能深想,越想就越发觉得自己这三年都是枉然。 “王妃怎么了?”林巧见她半晌没有言语,不禁有些忐忑地问。 戚月木着脸,好一会儿也只憋出一句:“别叫我王妃。” 林巧又笑了,“按礼制来说,王爷同王妃还未行大婚之礼,的确不该叫王妃,可王爷此前特意交代过了,为了让王妃尽快适应,只得先从称谓上改起。再加上王爷与王妃的故事不日就将传遍大渝境内,届时想必也没人在意这些虚礼。” 戚月心里装着事,一时间竟都没觉察出她话里的古怪,直到跟随池斐忱走了三日,才渐渐意识到他说的让她认下宣王妃的身份,不是说说而已的。 池斐忱此次算是私访,没有弄太大的排场,跟着的护卫大多伪装成平头百姓分散在远处盯着,明面上看起来,就像年轻夫妇带着幼子出游,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女和两个小厮,至多也就能看出是富庶人家出身。 也多亏了这样,戚月一路上才能“有幸”听到不少关于自己的传闻。 “哎!你们听说了嘛?南浔那个听杏楼的楼主越公子,其实是个女子,本名叫戚月!” “戚月?怎么那么耳熟呢?” “就是先前宣王殿下说的那位,找了好久的宣王妃!” “我天,这宣王妃当真了不得啊!竟然能不声不响地撑起那么大一个听杏楼呢?” “可不嘛!都说宣王妃布衣出身不配入皇家,我看明明配得很!这几年谁没听说过听杏楼的名号?谁听了越公子的名字不拜服?” “就是就是!我七舅公的表侄的外甥的三叔当初可是药石难医时日无多了,要不是越公子……啊不!要不是宣王妃出手,早都下葬了不知道多久了!” “哎不过话说回来,这宣王妃听杏楼楼主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坦白了身份啊?” “还能为什么?被宣王殿下感动了呗!要我说这就是一段千古佳话啊!堂堂皇子知恩图报以身相许,力排众议娶恩人为妻,恩人被他一片赤诚打动,两人情投意合,从此过上了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啧啧啧!戏文里都不敢这么写啊!” “嚯!” …… 戚月面无表情地坐在酒楼的角落里,连自己吃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倒将那些议论声听了个全的。 池斐忱单手托腮好笑地看着戚月的反应,仗着戚楌吃饱了回房午睡,就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神仙眷侣啊……”池斐忱意有所指地念着这几个字,问:“阿月怎么想?” 戚月回以冷笑,“你当我瞎了?看不出那些议论的人里面有你的人?” 池斐忱也不意外,甚至还笑了下,理直气壮道:“虽然现在议论的是我的人,但是过个十天半个月,街头巷尾的饭后谈资也就不用人起头了。” 戚月:“……” 明明就是赶鸭子上架,将她夹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不认也得认下“宣王妃”的名头,却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坐在她面前。 要不是药坠现在在他身上,戚月早就毒死这个臭不要脸的了! 戚月如是想着,却没意识到要毒死人家的念头生出过无数次,却没有哪次真的应验过。 戚月烦躁地撂下碗筷,扔下句“我吃完了”,便起身头也不回地上楼回房休息。 几人不紧不慢地沿江南一带巡视了一圈,而后渡江北上,尽管马程很快,但碍于有孩子,还是耽搁了些时间。 约莫过了半个多月的光景,气候已经变得干燥了起来,早晚的风不在温热,甚至有了几分凉意,戚月就知道,他们离京城已经不远了。 这一路上正如池斐忱所说,开始或许还有他的人在散布流言,可渐渐的,流言已经在百姓之中传开了,他们这对“神仙眷侣”的佳话几乎成了年轻一辈痴男怨女的楷模。 这日为了多行点路,他们没有赶在天黑前进城,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几人也不挑剔,就在附近驿站落了脚。 这一路上,戚月试过无数办法,都没能从池斐忱那里把药坠糊弄回来,气急败坏之余,难免也有些灰心。 “主子,”林巧跟驿站的人交涉完回来,面上有些忐忑道:“驿站比较小,没有那么多房间,您要不和夫人挤一挤,属下带着小公子睡?” 戚月闻言愣了一下。 这一路虽然他们在外人看是一家三口的模样,可夜里到底还是分开睡的,兴许是池斐忱体谅她的尴尬和别扭,一直都没强求什么。 突然说房间不够用,林巧又理所当然似的将戚楌支走了,按理说戚月应该拒绝的。 就连池斐忱也做好了她会拒绝的准备,不想戚月只是迟疑了片刻,竟就同意了。 看着戚月自顾去跟戚楌解释的身影,池斐忱和林巧面上都是一阵疑惑。 不过池斐忱很快就想起了什么,不自觉轻笑了一声,眼中竟浮现出一丝期待来。 一听说要跟娘亲分开睡,戚楌一百个不乐意,嘴巴也撅的老高。 戚月只好附耳低声对他道:“你前日不还因为想秀姨,想遂遂哭鼻子来着?你还想不想回去了?” 一听戚月这么说,戚楌立时眼前一亮,有些别扭也小小声地跟戚月咕哝:“谁,谁哭了。娘亲有办法回去了吗?” 戚月其实也没什么把握,不过总要尽力试试,也不想骗戚楌什么,便如实道:“娘亲先试试,能拿回东西我们就走,要是拿不回来,我们再另想办法。” 戚楌眼中的希望之光瞬时熄灭,但还是给戚月打气道:“娘亲加油,你可以的!” 戚月一阵哭笑不得,摸了摸他的头目送着他缀在林巧后头进了房间,才转过头。 池斐忱还立在原地,看向她的目光意味深长,仿佛早已洞悉了她的小心思,引得戚月一阵头皮发麻。 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硬着头皮朝她走了过去。 “看我做什么?”戚月没好气道,“我累了,回房睡了!” 第131章 神仙眷侣 戚月略微思索了一下,最后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药坠于她而言太重要了,她不能让池斐忱拿着,有机会还是得拿回来。为今之计,只有暂时先跟着他再做打算了。 她的决定让池斐忱多少有些意外,再看向手中的玉坠时,目光难掩地添了几分探寻和疑惑。 池斐忱心事重重地收好了玉坠,倏然状作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这坠子这么要紧,不会是谁送你的定情信物之类的?” 戚月一怔,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梦话”,一时间哭笑不得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她这副模样,池斐忱放了心,面上又添了些许淡笑,平静道:“不是就好。” 不然,他少不得又要花些心思了…… 戚月蹙了蹙眉,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帐帘一掀,戚楌小炮弹似的弹了进来,小脸跑得红扑扑的,满是兴奋。 身后是林巧焦急的声音:“小殿下慢些跑!当心摔了!” 戚楌哪管那些,这会儿早就一个飞扑冲进戚月怀里了,手舞足蹈地边说边比划着。 “娘亲娘亲!我刚才去,去……”戚楌卡了个壳,似乎是忘了去的地方叫什么了。 池斐忱在旁好心地提醒道:“演武场。” 戚楌一拍手,“对!演武场。我刚才在演武场,看到好多哥哥在练武,好威风啊!” 池斐忱在旁淡笑道:“钱钱若是喜欢,爹爹可以教你。” 戚楌闻言,这才分出一些注意力在池斐忱身上,似是早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拒绝了,“不要,我娘亲会教我的。” 这态度让池斐忱有些受伤,不过对他们母子,池斐忱向来有的是耐心。他低笑出声,意味深长地看向戚月道:“真是让人意外,阿月竟还会教钱钱功夫?” 戚月面无表情道:“这有什么好意外的?钱钱到底是男孩子,我总不能拿他当姑娘养,不教他功夫,难不成教他绣花?” 也不知是不是戚月的话太过有画面感,引得池斐忱又是一阵发笑,末了戏谑道:“绣花就别了,你那个绣工我也是见识过的。至于功夫……” 他说着垂眸去看戚楌,一本正经诱哄道:“钱钱,你还是跟爹爹学,爹爹很厉害的,娘亲都打不过爹爹。” 戚月:“……” 她当初到底是何等的鬼迷心窍,才会做出给这人解毒的决定的? 时至今日,戚月怕是也忘了,当初不是鬼迷心窍,而是财迷心窍。 不过若是知道结果再来一次,戚月怕是还是要选择救人。 原身娘留下的那些东西被戚大强一家挥霍得不剩什么,最值钱的也就是那几块原石,可实在是不好出手。 出价太高势必要引来达官显贵的注意,难保不会有些想动歪心思的仗势欺人来强抢;可出价低了,戚月又实在是舍不得。 所以在最初那段时间里,多亏了有池斐忱那八千两,日子才过得没有那么艰难。 因而也谈不上后不后悔的,更多的就是意外,意外于堂堂一个皇子,居然执着到了这样的地步。更让人意外的是,她心里竟真的生出了些许心动。 这个想法着实危险,且不能深想,越想越容易让人深陷其中。 戚月冷着脸,张口正要回嘴,就见戚楌朝池斐忱翻了个白眼,摇头晃脑道:“我娘亲说了,拳脚功夫稍稍会点儿就行,我又不用去当武林盟主。” 此言一出,戚月就是想冷脸也有些冷不下去,不由得轻笑一声,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 算她没白疼这臭小子,关键时刻还是分得清远近亲疏的。 觉察到娘亲心情变好了,戚楌仰起头,面上露出讨好的笑容,腻腻歪歪地往娘亲怀里一拱,看得池斐忱眼角只抽。 看来回京的这段路上,得多找点好玩儿的东西分散这小子的注意力,免得他一言不合就往戚月身上粘。 回京一事已成定局,戚月便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乖顺地听从了池斐忱的一切安排。 沐浴完换上林巧早已准备妥当的女装,戚月站在铜镜前,一时有些恍惚。 她已经有三年没穿过女装了,如今看着镜中锦衣罗裙的自己,只剩下了不习惯。 乌黑的长发瀑布似的散下来,戚月坐在梳妆镜前有些无从下手。 帐外响起林巧的声音:“王妃,衣服换好了吗?可要属下进去给您梳妆?” 戚月将篦子扔到梳妆台上,面无表情扬声道:“进来。” 林巧很快垂首走了进来,看清戚月的样子时,眼中也不禁生出了一丝久违的光亮。 她一边拿起篦子替戚月梳头,一边自然而然淡笑道:“王爷眼光真好,月白色很适合王妃呢。” 戚月默不作声地盯着铜镜里的人,见林巧动作熟稔很快就将自己的头发绾了个简单地发髻,不由道:“你还挺厉害,什么都会做?” 林巧愣了愣,继而失笑道:“王妃谬赞了,能在王爷手下做事的,不会些本事可不行。像属下这样无依无靠的姑娘还有很多,为了替王爷收集情报,要学很多东西,以便潜入各个势力之中,唔……这些说来也比较复杂,更多的属下也不太清楚,有机会王妃可以问问王爷。” 戚月又沉默了。 她明明不想了解池斐忱的事,可总是忍不住尽可能多的打探一些,甚至连他身边的人都要逐一探究。 林巧又道:“不过说起来,也不都是无依无靠的,有很多姐妹都跟属下一样,从王爷手下挑个心仪的嫁了,王爷对这些一向宽厚,只要两心相悦的向他提了,他都会许,还会包一份丰厚的礼金。虽不能大操大办,但该有的都会给。” 就是说,这个林巧已经许了人家?不知道为什么,在得知这个答案后,一直以来堵在戚月心里的莫名其妙的疙瘩一下子就疏解了,戚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竟然一直很在意林巧的存在来着。 戚月:……这种事真的不能深想,越想就越发觉得自己这三年都是枉然。 “王妃怎么了?”林巧见她半晌没有言语,不禁有些忐忑地问。 戚月木着脸,好一会儿也只憋出一句:“别叫我王妃。” 林巧又笑了,“按礼制来说,王爷同王妃还未行大婚之礼,的确不该叫王妃,可王爷此前特意交代过了,为了让王妃尽快适应,只得先从称谓上改起。再加上王爷与王妃的故事不日就将传遍大渝境内,届时想必也没人在意这些虚礼。” 戚月心里装着事,一时间竟都没觉察出她话里的古怪,直到跟随池斐忱走了三日,才渐渐意识到他说的让她认下宣王妃的身份,不是说说而已的。 池斐忱此次算是私访,没有弄太大的排场,跟着的护卫大多伪装成平头百姓分散在远处盯着,明面上看起来,就像年轻夫妇带着幼子出游,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女和两个小厮,至多也就能看出是富庶人家出身。 也多亏了这样,戚月一路上才能“有幸”听到不少关于自己的传闻。 “哎!你们听说了嘛?南浔那个听杏楼的楼主越公子,其实是个女子,本名叫戚月!” “戚月?怎么那么耳熟呢?” “就是先前宣王殿下说的那位,找了好久的宣王妃!” “我天,这宣王妃当真了不得啊!竟然能不声不响地撑起那么大一个听杏楼呢?” “可不嘛!都说宣王妃布衣出身不配入皇家,我看明明配得很!这几年谁没听说过听杏楼的名号?谁听了越公子的名字不拜服?” “就是就是!我七舅公的表侄的外甥的三叔当初可是药石难医时日无多了,要不是越公子……啊不!要不是宣王妃出手,早都下葬了不知道多久了!” “哎不过话说回来,这宣王妃听杏楼楼主做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坦白了身份啊?” “还能为什么?被宣王殿下感动了呗!要我说这就是一段千古佳话啊!堂堂皇子知恩图报以身相许,力排众议娶恩人为妻,恩人被他一片赤诚打动,两人情投意合,从此过上了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啧啧啧!戏文里都不敢这么写啊!” “嚯!” …… 戚月面无表情地坐在酒楼的角落里,连自己吃了些什么都不知道,倒将那些议论声听了个全的。 池斐忱单手托腮好笑地看着戚月的反应,仗着戚楌吃饱了回房午睡,就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神仙眷侣啊……”池斐忱意有所指地念着这几个字,问:“阿月怎么想?” 戚月回以冷笑,“你当我瞎了?看不出那些议论的人里面有你的人?” 池斐忱也不意外,甚至还笑了下,理直气壮道:“虽然现在议论的是我的人,但是过个十天半个月,街头巷尾的饭后谈资也就不用人起头了。” 戚月:“……” 明明就是赶鸭子上架,将她夹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不认也得认下“宣王妃”的名头,却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坐在她面前。 要不是药坠现在在他身上,戚月早就毒死这个臭不要脸的了! 戚月如是想着,却没意识到要毒死人家的念头生出过无数次,却没有哪次真的应验过。 戚月烦躁地撂下碗筷,扔下句“我吃完了”,便起身头也不回地上楼回房休息。 几人不紧不慢地沿江南一带巡视了一圈,而后渡江北上,尽管马程很快,但碍于有孩子,还是耽搁了些时间。 约莫过了半个多月的光景,气候已经变得干燥了起来,早晚的风不在温热,甚至有了几分凉意,戚月就知道,他们离京城已经不远了。 这一路上正如池斐忱所说,开始或许还有他的人在散布流言,可渐渐的,流言已经在百姓之中传开了,他们这对“神仙眷侣”的佳话几乎成了年轻一辈痴男怨女的楷模。 这日为了多行点路,他们没有赶在天黑前进城,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几人也不挑剔,就在附近驿站落了脚。 这一路上,戚月试过无数办法,都没能从池斐忱那里把药坠糊弄回来,气急败坏之余,难免也有些灰心。 “主子,”林巧跟驿站的人交涉完回来,面上有些忐忑道:“驿站比较小,没有那么多房间,您要不和夫人挤一挤,属下带着小公子睡?” 戚月闻言愣了一下。 这一路虽然他们在外人看是一家三口的模样,可夜里到底还是分开睡的,兴许是池斐忱体谅她的尴尬和别扭,一直都没强求什么。 突然说房间不够用,林巧又理所当然似的将戚楌支走了,按理说戚月应该拒绝的。 就连池斐忱也做好了她会拒绝的准备,不想戚月只是迟疑了片刻,竟就同意了。 看着戚月自顾去跟戚楌解释的身影,池斐忱和林巧面上都是一阵疑惑。 不过池斐忱很快就想起了什么,不自觉轻笑了一声,眼中竟浮现出一丝期待来。 一听说要跟娘亲分开睡,戚楌一百个不乐意,嘴巴也撅的老高。 戚月只好附耳低声对他道:“你前日不还因为想秀姨,想遂遂哭鼻子来着?你还想不想回去了?” 一听戚月这么说,戚楌立时眼前一亮,有些别扭也小小声地跟戚月咕哝:“谁,谁哭了。娘亲有办法回去了吗?” 戚月其实也没什么把握,不过总要尽力试试,也不想骗戚楌什么,便如实道:“娘亲先试试,能拿回东西我们就走,要是拿不回来,我们再另想办法。” 戚楌眼中的希望之光瞬时熄灭,但还是给戚月打气道:“娘亲加油,你可以的!” 戚月一阵哭笑不得,摸了摸他的头目送着他缀在林巧后头进了房间,才转过头。 池斐忱还立在原地,看向她的目光意味深长,仿佛早已洞悉了她的小心思,引得戚月一阵头皮发麻。 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硬着头皮朝她走了过去。 “看我做什么?”戚月没好气道,“我累了,回房睡了!” 第132章 想活命就把坠子给我 驿站本就不大,尽管他们将最好的房间腾给他们住,当两个人同处一室时,还是显得略小了些。 尤其是两人还是这样不尴不尬的状态,气氛烘托下,戚月一时间有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局促感。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对视着双双沉默。 戚月先别扭地挪开了目光,神色多了些风萧萧兮般的木然,“烦请王爷回避一下,我要沐浴了。” 池斐忱像是才想起这事一般,看向屋子里他们刚抬进来的浴桶,恍然点了下头,一言不发地转身,推门出去了。 戚月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颓然坐到椅子上,一时间心里生出了些许退意。 要不还是去跟钱钱挤一晚上?戚月默默想着。 可很快,脑子里响起另一道尖利的诘问:药坠不要了吗? 可是这也太别扭了……戚月在心里弱弱地反驳着。 尖利的声音立时又问:等你不别扭要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戚月没有信心回答。她现在就觉得很乱,她弄不清对着池斐忱的那份别扭从何而来,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满怀心事地沐浴完,戚月换好衣服出门,让人抬桶新的热水进去,而后就在院子里瞎转悠。 少顷,就见池斐忱也换了身衣衫出来,与她一道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新月。 “不是累了?”池斐忱语调平静地开口,“别在这发呆了,回去。” 回去?回哪儿?跟你?戚月木着脸在心里发弹幕,强压下落荒而逃的冲动,“哦”了一声。 池斐忱将她的紧张和局促都看在眼里,不自觉低笑了一声,就见戚月的脸更木了。 戚月沉着脸一言不发朝他们的房间走去,池斐忱便不紧不慢缀在她后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房门很轻地发出“啪嗒”一声响,严丝合缝地合上了。 戚月沉默了片刻,蓦地转身冷脸看向池斐忱。 后者被她看得莫名,淡笑着问:“怎么了?” 戚月:“你看出来我要做什么了?” 池斐忱被揭穿了也没辩驳,依旧笑得满面春风,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戚月哂笑一声,不无讥讽道:“你倒坦荡。” “对我的王妃坦荡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你……” 池斐忱撩拨完人,心情颇好地无视了戚月快要炸毛的模样,从容地走到榻前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戚月问:“所以我的王妃,你打算怎么从我这儿拿回你的东西呢?” 戚月咬了咬后槽牙,瞬时间收敛了面上所有的情绪,平静地走了过去,在池斐忱略显诧异的目光下,掀开被子滚到里侧蒙起了头。 少顷,戚月的声音隔着被子略微发闷地传了出来 :“都让你看出来了我还拿什么?这一路我试的还少么?不如省省力气早点睡。” 池斐忱看着榻上鼓起的大包愣了好一会儿,才失笑着起身吹熄了两盏烛火。 “出来,当心给自己闷坏了。”池斐忱轻轻拽了拽被子,又道:“驿站条件艰苦,就送来这么一床被子,阿月别那么霸道,分点给我可好?” 榻上的大包沉寂了半晌,往里挪了挪露出了个后脑勺,分出半边被子往后推了推,满是不情愿。 池斐忱笑了下,和衣躺了进去。 昏暗的屋子里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池斐忱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微微出神。 上次这样同榻而眠还是在三年前,她为了帮自己演戏,也是这般不情不愿地躺在旁边。 她睡相很好,整晚都不怎么翻身。当然,也可能是警惕心作祟,让她睡得不沉。 无论如何,都是值得让人怀念的。 这三年来,池斐忱无数次梦到那难得的几个夜晚,也会梦到他被下药的那晚,那双噙着泪的,漆黑的眼眸,星子一样在他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思绪逐渐飘远,池斐忱在这样静谧的夜晚中,难得地放松了心神。 戚月听着身后的呼吸声越来越轻越来越缓,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在昏暗的光线中微眯起眼,见池斐忱的确是睡着了,才稍稍松了口气。 戚月微微往前挪了挪,手刚好能够到池斐忱的胸口,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指尖几乎勾到了池斐忱怀中暗袋的边…… “我劝你最后别动。”池斐忱倏然开口,声音没有半分睡意。 戚月冷不防被吓了个激灵,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自顾探进暗袋,刚摸到挂着药坠的细皮绳,手腕就被攥住拽了出来。 戚月还来不及懊恼,手就被按在头顶的软枕上,池斐忱翻了个身,轻而易举压制住了她。 一瞬间,两人距离被无限拉近,戚月甚至连头都不敢转,怕会碰到池斐忱挺直的鼻梁。 感受到池斐忱在自己耳畔轻轻吸了一口气,戚月呼吸都乱了一拍,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虽然看不见池斐忱的表情,却也本能地觉察到危险。 池斐忱低低地笑了一声,语气暧昧地问:“这样就完了吗?王妃还要不要试试别的方法?” 戚月一阵头皮发麻,心虚道:“能先放开我么?” 这句话不知怎么刺激到了池斐忱,他按着戚月的手倏地收紧,语调也变得冰冷了起来:“不放!” “好好好,不放,”戚月连忙点头,“但是我手腕疼,你轻点儿。” 这句话不经大脑地说出来以后,戚月只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也太暧昧了! 池斐忱稍稍回过神,手上力道微松,而后更加亲昵自然地用鼻间蹭了蹭戚月的耳垂。 “这里红了,”池斐忱语气轻快地阐述道,“还不用毒吗?阿月,其实你有无数机会可以对我下毒的,为什么没有呢?” 他不提还好,一提戚月简直要气到吐血。 说来说去不还是因为药坠在他身上?这些日子她跟着赶路根本没机会接触药材,能动用的只有药坠,却怎么也拿不到。 话说回来,拿到了药坠她早都跑了,还会在这里整日被他当猴耍? 连戚月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都是如何跑的,半点没有打算伤他的念头。 戚月微垂下眼帘,昏暗的光线下让人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就听她略显沉闷地低语道:“是啊,为什么呢?” 她这个稍显落寞的语气让池斐忱心内微动,他几乎是强硬地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直视着自己,仿若这样就能看清她心中所想。 她就瞪着那双令他午夜梦回都心驰神往的眸子,无波无澜地看了他半晌,忽而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仰头在他嘴角很轻地碰了一下。 那几乎不能算作一个吻,却在瞬时要将池斐忱整个点燃。 “阿月……”池斐忱呢喃着,眸光渐渐变得迷离,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吻住了她,感受到她的予取予求,胸中倏然涌上一阵狂喜,理智尽数被烧毁。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戚月心脏狂跳,自觉在这样下去要出事,艰难地用没受制的那只手探进池斐忱的衣襟。 “砰”的一声巨响,池斐忱瞬间回神,目光警惕又冰冷地投向声音的来源,同时起身将戚月往身后掖了掖。 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戚月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后就是懊恼。 明明就差一点啊啊啊啊! 她出离愤怒地也看向声源,随即愣住。 房门被大力撞开,十数个蒙面黑衣人涌入。门外似乎也有不少人,因为戚月已经听到了打斗声。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确认戚楌的安危,池斐忱立时意会,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地低声说了句“没事”,而后动作利落地翻身下榻,抽出佩剑。 戚月自不可能干看着,况且这些人的目标显然不止池斐忱一个,一切不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池斐忱被几人缠住,剩下的则都冲向了戚月。 连日来憋着的火气似乎都有了发泄的渠道,池斐忱只要稍稍分点神,就能发觉戚月下手有多恨。 她仗着身形单薄灵活的优势,穿梭在几个黑衣人之中,轻巧地躲过所有攻击,而后在出其不意之际抖出鍉针,直奔要害,解决得竟比池斐忱还要利落,且不见半分血腥,人就躺了一半。 池斐忱不合时宜地想,戚月大抵对他真的不是一点心思都没有的,不然就凭她这诡谲的身法,自己还真就不一定能招架得住。 戚月没空去理会池斐忱的想法,她手握鍉针占尽了近战优势,却不恋战,只想解决了这些人早点去确认戚楌的安危。 等到能分出空去留意池斐忱时,才发觉他身上沾了不少血,却都不是他的,脚边躺了不少惨不忍睹的尸体。 他面色冷沉宛若杀神,提剑挥开袭来的攻击,对暂时脱困的戚月道:“你去看钱钱,这里交给我。” 戚月也不与他废话,点了下头就冲了出去。 院子里,池斐忱的护卫与黑衣人正打得难舍难分,一时间谁也没注意到戚月。 戚月在夜色中疾行,几乎数息的工夫就冲到了戚楌所在的屋子。见房门紧闭,几名护卫死守在门外,才稍稍放了心。 “王妃?”有名护卫发现了戚月,惊叫出声,“您怎么过来了?小世子很安全,您……” 戚月离他很近,一个健步绕到他身后,解决了趁他分神攻击过来的黑衣人,扭头道:“废话少说,先解决了他们!” 一时间,小小的驿站兵荒马乱的,这群黑衣人像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群乌鸦,还颇有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意味。 戚月已经有些脱力了,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眼看着守门已经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阿月!”池斐忱饱含担忧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他一脱困就赶了过来,这会儿无比庆幸驿站地方小,他没耽搁太多时间在路上。 “怎么样,受伤没有?”池斐忱满脸担忧,匆匆将戚月打量一圈。 戚月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抖:“都是小伤,倒是你……” 先前离开时看他还好好的,这会儿身上已然挂了彩,后背更是有道长长的刀伤,正汨汨往外渗着血,亏他还能面不改色在这里站着。 戚月不自觉皱了皱眉,黑衣人却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再度合力围攻过来。 打了这么半天,这些人也摸清了戚月的路数,不再与她缠斗,而是尽可能地拉开距离,一击不成不等戚月反击便快速退走。这也是将戚月耗到脱力的主要原因。 池斐忱不清楚那么多,只一门心思护好戚月,护好身后戚楌所在的房门,转瞬之间身上又添了不少新伤。 戚月看不下去了,语调添了些不耐,径直朝池斐忱伸出了手,强硬道:“想活命就把坠子给我!” 池斐忱有些莫名,“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坠子?” “少废话!”戚月低喝一声,就看到池斐忱身后提刀砍下来的黑衣人,大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人就已经冲了上去用力一扯。 池斐忱冷不防真的被她拽到了一边,回头就见戚月手持鍉针刺中了黑衣人的胸口,而黑衣人的刀已然落在了她瘦削的肩膀上,刀下渗出了大片血迹。 “阿月!”池斐忱瞬间脑中一片空白,提剑将黑衣人挥到一边,上前接住了戚月摇摇欲坠的身子。 戚月疼得直抽气,手上动作却未停,快速用鍉针封住了肩头几个穴道止血,而后也不等池斐忱反应过来,便熟门熟路地探进他衣襟里的暗袋,终于将那熟悉的触感抓在了手中。 下一刻,如同鬼魅的青烟自两人周围爆开,快速渗入进围攻而来的黑衣人之中,几道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后,那些人竟原地化作一滩血水,消融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在场所有人,连同池斐忱都傻了眼,看着这徒生的变故久久不能回神。 戚月趁着这个当口手脚麻利地往自己肩头撒药,又转头往池斐忱身上伤重的地方上药。 第132章 想活命就把坠子给我 驿站本就不大,尽管他们将最好的房间腾给他们住,当两个人同处一室时,还是显得略小了些。 尤其是两人还是这样不尴不尬的状态,气氛烘托下,戚月一时间有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局促感。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对视着双双沉默。 戚月先别扭地挪开了目光,神色多了些风萧萧兮般的木然,“烦请王爷回避一下,我要沐浴了。” 池斐忱像是才想起这事一般,看向屋子里他们刚抬进来的浴桶,恍然点了下头,一言不发地转身,推门出去了。 戚月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颓然坐到椅子上,一时间心里生出了些许退意。 要不还是去跟钱钱挤一晚上?戚月默默想着。 可很快,脑子里响起另一道尖利的诘问:药坠不要了吗? 可是这也太别扭了……戚月在心里弱弱地反驳着。 尖利的声音立时又问:等你不别扭要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戚月没有信心回答。她现在就觉得很乱,她弄不清对着池斐忱的那份别扭从何而来,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满怀心事地沐浴完,戚月换好衣服出门,让人抬桶新的热水进去,而后就在院子里瞎转悠。 少顷,就见池斐忱也换了身衣衫出来,与她一道抬头望了望天边的新月。 “不是累了?”池斐忱语调平静地开口,“别在这发呆了,回去。” 回去?回哪儿?跟你?戚月木着脸在心里发弹幕,强压下落荒而逃的冲动,“哦”了一声。 池斐忱将她的紧张和局促都看在眼里,不自觉低笑了一声,就见戚月的脸更木了。 戚月沉着脸一言不发朝他们的房间走去,池斐忱便不紧不慢缀在她后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房门很轻地发出“啪嗒”一声响,严丝合缝地合上了。 戚月沉默了片刻,蓦地转身冷脸看向池斐忱。 后者被她看得莫名,淡笑着问:“怎么了?” 戚月:“你看出来我要做什么了?” 池斐忱被揭穿了也没辩驳,依旧笑得满面春风,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戚月哂笑一声,不无讥讽道:“你倒坦荡。” “对我的王妃坦荡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你……” 池斐忱撩拨完人,心情颇好地无视了戚月快要炸毛的模样,从容地走到榻前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戚月问:“所以我的王妃,你打算怎么从我这儿拿回你的东西呢?” 戚月咬了咬后槽牙,瞬时间收敛了面上所有的情绪,平静地走了过去,在池斐忱略显诧异的目光下,掀开被子滚到里侧蒙起了头。 少顷,戚月的声音隔着被子略微发闷地传了出来 :“都让你看出来了我还拿什么?这一路我试的还少么?不如省省力气早点睡。” 池斐忱看着榻上鼓起的大包愣了好一会儿,才失笑着起身吹熄了两盏烛火。 “出来,当心给自己闷坏了。”池斐忱轻轻拽了拽被子,又道:“驿站条件艰苦,就送来这么一床被子,阿月别那么霸道,分点给我可好?” 榻上的大包沉寂了半晌,往里挪了挪露出了个后脑勺,分出半边被子往后推了推,满是不情愿。 池斐忱笑了下,和衣躺了进去。 昏暗的屋子里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池斐忱听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微微出神。 上次这样同榻而眠还是在三年前,她为了帮自己演戏,也是这般不情不愿地躺在旁边。 她睡相很好,整晚都不怎么翻身。当然,也可能是警惕心作祟,让她睡得不沉。 无论如何,都是值得让人怀念的。 这三年来,池斐忱无数次梦到那难得的几个夜晚,也会梦到他被下药的那晚,那双噙着泪的,漆黑的眼眸,星子一样在他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思绪逐渐飘远,池斐忱在这样静谧的夜晚中,难得地放松了心神。 戚月听着身后的呼吸声越来越轻越来越缓,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在昏暗的光线中微眯起眼,见池斐忱的确是睡着了,才稍稍松了口气。 戚月微微往前挪了挪,手刚好能够到池斐忱的胸口,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指尖几乎勾到了池斐忱怀中暗袋的边…… “我劝你最后别动。”池斐忱倏然开口,声音没有半分睡意。 戚月冷不防被吓了个激灵,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自顾探进暗袋,刚摸到挂着药坠的细皮绳,手腕就被攥住拽了出来。 戚月还来不及懊恼,手就被按在头顶的软枕上,池斐忱翻了个身,轻而易举压制住了她。 一瞬间,两人距离被无限拉近,戚月甚至连头都不敢转,怕会碰到池斐忱挺直的鼻梁。 感受到池斐忱在自己耳畔轻轻吸了一口气,戚月呼吸都乱了一拍,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虽然看不见池斐忱的表情,却也本能地觉察到危险。 池斐忱低低地笑了一声,语气暧昧地问:“这样就完了吗?王妃还要不要试试别的方法?” 戚月一阵头皮发麻,心虚道:“能先放开我么?” 这句话不知怎么刺激到了池斐忱,他按着戚月的手倏地收紧,语调也变得冰冷了起来:“不放!” “好好好,不放,”戚月连忙点头,“但是我手腕疼,你轻点儿。” 这句话不经大脑地说出来以后,戚月只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也太暧昧了! 池斐忱稍稍回过神,手上力道微松,而后更加亲昵自然地用鼻间蹭了蹭戚月的耳垂。 “这里红了,”池斐忱语气轻快地阐述道,“还不用毒吗?阿月,其实你有无数机会可以对我下毒的,为什么没有呢?” 他不提还好,一提戚月简直要气到吐血。 说来说去不还是因为药坠在他身上?这些日子她跟着赶路根本没机会接触药材,能动用的只有药坠,却怎么也拿不到。 话说回来,拿到了药坠她早都跑了,还会在这里整日被他当猴耍? 连戚月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都是如何跑的,半点没有打算伤他的念头。 戚月微垂下眼帘,昏暗的光线下让人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就听她略显沉闷地低语道:“是啊,为什么呢?” 她这个稍显落寞的语气让池斐忱心内微动,他几乎是强硬地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直视着自己,仿若这样就能看清她心中所想。 她就瞪着那双令他午夜梦回都心驰神往的眸子,无波无澜地看了他半晌,忽而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仰头在他嘴角很轻地碰了一下。 那几乎不能算作一个吻,却在瞬时要将池斐忱整个点燃。 “阿月……”池斐忱呢喃着,眸光渐渐变得迷离,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吻住了她,感受到她的予取予求,胸中倏然涌上一阵狂喜,理智尽数被烧毁。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戚月心脏狂跳,自觉在这样下去要出事,艰难地用没受制的那只手探进池斐忱的衣襟。 “砰”的一声巨响,池斐忱瞬间回神,目光警惕又冰冷地投向声音的来源,同时起身将戚月往身后掖了掖。 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戚月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后就是懊恼。 明明就差一点啊啊啊啊! 她出离愤怒地也看向声源,随即愣住。 房门被大力撞开,十数个蒙面黑衣人涌入。门外似乎也有不少人,因为戚月已经听到了打斗声。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确认戚楌的安危,池斐忱立时意会,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地低声说了句“没事”,而后动作利落地翻身下榻,抽出佩剑。 戚月自不可能干看着,况且这些人的目标显然不止池斐忱一个,一切不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池斐忱被几人缠住,剩下的则都冲向了戚月。 连日来憋着的火气似乎都有了发泄的渠道,池斐忱只要稍稍分点神,就能发觉戚月下手有多恨。 她仗着身形单薄灵活的优势,穿梭在几个黑衣人之中,轻巧地躲过所有攻击,而后在出其不意之际抖出鍉针,直奔要害,解决得竟比池斐忱还要利落,且不见半分血腥,人就躺了一半。 池斐忱不合时宜地想,戚月大抵对他真的不是一点心思都没有的,不然就凭她这诡谲的身法,自己还真就不一定能招架得住。 戚月没空去理会池斐忱的想法,她手握鍉针占尽了近战优势,却不恋战,只想解决了这些人早点去确认戚楌的安危。 等到能分出空去留意池斐忱时,才发觉他身上沾了不少血,却都不是他的,脚边躺了不少惨不忍睹的尸体。 他面色冷沉宛若杀神,提剑挥开袭来的攻击,对暂时脱困的戚月道:“你去看钱钱,这里交给我。” 戚月也不与他废话,点了下头就冲了出去。 院子里,池斐忱的护卫与黑衣人正打得难舍难分,一时间谁也没注意到戚月。 戚月在夜色中疾行,几乎数息的工夫就冲到了戚楌所在的屋子。见房门紧闭,几名护卫死守在门外,才稍稍放了心。 “王妃?”有名护卫发现了戚月,惊叫出声,“您怎么过来了?小世子很安全,您……” 戚月离他很近,一个健步绕到他身后,解决了趁他分神攻击过来的黑衣人,扭头道:“废话少说,先解决了他们!” 一时间,小小的驿站兵荒马乱的,这群黑衣人像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群乌鸦,还颇有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意味。 戚月已经有些脱力了,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眼看着守门已经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阿月!”池斐忱饱含担忧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他一脱困就赶了过来,这会儿无比庆幸驿站地方小,他没耽搁太多时间在路上。 “怎么样,受伤没有?”池斐忱满脸担忧,匆匆将戚月打量一圈。 戚月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抖:“都是小伤,倒是你……” 先前离开时看他还好好的,这会儿身上已然挂了彩,后背更是有道长长的刀伤,正汨汨往外渗着血,亏他还能面不改色在这里站着。 戚月不自觉皱了皱眉,黑衣人却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再度合力围攻过来。 打了这么半天,这些人也摸清了戚月的路数,不再与她缠斗,而是尽可能地拉开距离,一击不成不等戚月反击便快速退走。这也是将戚月耗到脱力的主要原因。 池斐忱不清楚那么多,只一门心思护好戚月,护好身后戚楌所在的房门,转瞬之间身上又添了不少新伤。 戚月看不下去了,语调添了些不耐,径直朝池斐忱伸出了手,强硬道:“想活命就把坠子给我!” 池斐忱有些莫名,“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坠子?” “少废话!”戚月低喝一声,就看到池斐忱身后提刀砍下来的黑衣人,大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人就已经冲了上去用力一扯。 池斐忱冷不防真的被她拽到了一边,回头就见戚月手持鍉针刺中了黑衣人的胸口,而黑衣人的刀已然落在了她瘦削的肩膀上,刀下渗出了大片血迹。 “阿月!”池斐忱瞬间脑中一片空白,提剑将黑衣人挥到一边,上前接住了戚月摇摇欲坠的身子。 戚月疼得直抽气,手上动作却未停,快速用鍉针封住了肩头几个穴道止血,而后也不等池斐忱反应过来,便熟门熟路地探进他衣襟里的暗袋,终于将那熟悉的触感抓在了手中。 下一刻,如同鬼魅的青烟自两人周围爆开,快速渗入进围攻而来的黑衣人之中,几道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后,那些人竟原地化作一滩血水,消融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在场所有人,连同池斐忱都傻了眼,看着这徒生的变故久久不能回神。 戚月趁着这个当口手脚麻利地往自己肩头撒药,又转头往池斐忱身上伤重的地方上药。 第133章 她的选择没有错 这一上药,就发现池斐忱后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有些古怪,明明是很新的伤,这会儿却隐隐有些溃烂的迹象,似乎是砍到身上的刀刃上涂了会腐蚀皮肉的草药汁水。 “你中毒了,”戚月冷静地道,“让你的人动作快点,我需要腾出个干净安全的地方看看你到底中的什么毒。” 只是腐蚀皮肉倒还好说,至多是有碍伤口恢复,但还是有办法治好的。 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这伙人明显是奔着要人命去的,既然有机会下毒,就断然不可能是这般温和的毒药。 能够通过伤口进入人体要人性命的毒药有很多,她需要进一步确认。 池斐忱自然也知道轻重,当即下令让护卫清扫残余,留出活口。 戚月一出手就解决了不少黑衣人,剩下的被震慑住,已然是一盘散沙,不多时就被池斐忱这边的人尽数压制住了。 小小的驿站无端经此劫难,本就简陋的环境这会儿更添破败,不过终于是恢复了平静。 戚月呼了口气,赶紧进屋去看戚楌。 到底是个才三岁多一点的小娃娃,尽管林巧一直护着没有受伤,也到底是给吓着了,小脸煞白煞白的,一见自己娘亲进门,眼泪就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 林巧是觉察到袖口的潮意才发现戚楌哭了,有些意外地低头去看,戚楌从不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真的哭鼻子,这会儿羞臊得不行,挣脱开林巧的怀抱径直奔向戚月。 “娘亲……”戚楌低低地唤了一声,挂在戚月身上便不肯下来了。 “乖,没事了。”戚月将他抱起来,动作轻缓地抚着他的后背,颇为耐心地安抚着他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戚月才语气温柔地又道:“你……爹爹他受了点伤,娘亲得去看着,你早点睡,好吗?” 戚楌委屈地摇头,搂着戚月脖子的手收得更紧了。 戚月也不勉强,轻拍着他道:“那钱钱跟娘亲一起去?”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戚月转头看向林巧,疏离又客气道:“多谢你替我照看钱钱。” 林巧惶恐道:“王妃客气了,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戚月不再多说什么,心里惦记着池斐忱的伤,抱着戚楌不发一言地出了屋子。 一回池斐忱的屋子,戚月就被血腥气冲了一脸,几名护卫正七手八脚地收拾着房间里的乱局。 戚月蹙了蹙眉,转头看向伏在自己肩头的戚楌,见臭小子竟这么会儿工夫就睡着了,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看天色,这会儿子时刚过,正是人最困的时候,这孩子收了那么大的惊吓,好容易在她这里重获了安全感,心神一松睡过去了也正常。 戚月轻叹了一口气,就这么抱着戚楌进了屋子。 随行的大夫已经将池斐忱身上的伤口处理过了,只是后背那处伤显然不是他们能解决的,两个年岁不小的老大夫正一筹莫展呢,见戚月进来简直如同看见了救星。 “王妃!”两人忙起身见礼。 戚月没心思同他们废话,自顾坐到床沿,一手托着戚楌,一手给池斐忱诊脉。 其中一个老大夫在旁焦急道:“王妃,王爷方才进门,话还来不及说一句人就昏过去了。我们二人将王爷身上其他伤处都处理过了,只是后背那处实在是有些棘手,到现在都还止不住血,加上王爷昏迷的症状,看着像是中毒。” 戚月“嗯”了一声,诊完了脉收回手,头也不回使唤道:“去倒杯热水来。” 两个老大夫都愣了下,两厢对视一瞬,闷不吭气儿的那个就急慌慌出门去要热水了。 剩下的那个不放心地问:“王妃,您可看出王爷究竟中了什么毒了?有没有法子能解啊?要用到哪些药?好不好寻?” 戚月被他左一句右一句问得一个头两个大,不耐烦地扔出了句:“闭嘴!” 那老大夫不敢再言语了,只是看着戚月的目光中还带着不信任。 少顷,取到热水的老大夫回来了,戚月样子都不太有心思装,随手做出个从袖子里那东西的动作,拿出了一粒药丸来,扔进了老大夫端着的热水里。 浓郁的药香几乎要冲淡屋子里的血腥气。 “把药给你家王爷灌进去,解毒的。”戚月淡淡道。 两个老大夫面上明显浮现出迟疑,一时间谁也没有动作。 戚月不耐地哂笑一声,冷漠地看向二人道:“方才院子里发生的事不知道您二位瞧见了没有,我要是想动什么手脚,你们防得住?” 打起来的时候两人虽没在场,可也听打扫的护卫嘀咕,说王妃怕不是哪个山里来的精怪,竟然能让那么多人倏然见化为血水什么的。 两个老大夫倒不至于真信了他们精怪一说,他们虽然医术不及戚月,可以听过一些可以腐蚀骨肉的毒药传闻,加之此前越公子毒医的名头在外,不难推断出戚月是用了某种毒药。 正如戚月所说,若她真要对王爷不利,他们随行的所有人加起来,怕是都不够看。 两人心中都是一阵天人交战,好一会儿,还是那个没完没了问个不停的老大夫道:“王爷最信任的就是王妃,既然是王妃的吩咐,我们照做就好。” 另一个大夫听了,也没有二话,连忙帮着把池斐忱扶起来,吹凉了杯中的药水,念叨了句“王爷得罪了”,便掰开了池斐忱的嘴将药灌了下去。 戚月等他们灌完了药,又看了看池斐忱后背的伤,那伤口好似恨不得要将人全身的血都流干,也难怪池斐忱会昏迷,本就中毒再加上失血过多,能不晕么。 戚月随手从袖中拿出一支瓷瓶,她常年在身上藏着各种空的瓶瓶罐罐以备不时之需,手还在袖子里时就能将要用的药放进去,方便又不会惹人起疑。 “我抱着孩子不方便,你们俩找把干净的匕首来,把他后背上已经溃烂的地方剜下来,然后把这个药撒上去,动作快点,不然再止不住血他就危险了。” 一听这话,两个老大夫也不敢拖延,忙不迭照做。 戚月冷眼看着两人忙得满头大汗,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澜。 没人知道她看似平静的伪装下,藏着怎样的纠结和挣扎。 眼下药坠已经拿回来了,钱钱就在自己怀里睡得安稳,池斐忱昏迷不醒,但用了她的药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外头兵荒马乱的,她又刚刚震慑住了那么多的人…… 再没有比眼下更适合脱身的时机了。 她应该走的,这里已经没有能让她留下来的理由了。 可是看着池斐忱因为昏睡而失了防备的脸,戚月却怎么也挪不动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竟会这样放心不下,在明知道对方不会有事的前提下,仍想看着他醒来。 醒来之后呢?你就会走了吗?戚月在心里质问自己。 没有答案。 或者说,那是她不想面对的答案。 早知如此,她还折腾个什么劲儿呢?戚月自嘲地想,不过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她的决定没有错,不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活在一个男人的羽翼之下,她要人们提起她时,更多的是赞誉或惧怕她的医术,而不是只有一句“宣王妃啊”。 “王妃?” 两个老大夫剜下了池斐忱伤口的腐肉,撒上戚月给的药粉后,发现血很快就被止住了,饶是自认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话多的那个更是没过脑子地直接去问戚月药方,只是问完就后悔了,凡是行医的,哪个没有些独到的本事?这样贸然询问实在是有些无礼。 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戚月的神色,却发现她正微微出神,似乎并没有听进自己的话,这才不由自主地唤了那么一声。 戚月被他唤回了神,看了眼池斐忱的伤口,吩咐道:“接下来就正常处理,弄完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天都要亮了。” 两人应声,拿了药布过来,动作娴熟地给池斐忱包扎好了伤口。 话多的那个又不放心地问:“王妃,用不用我们熬些补气血的汤药?” 戚月漠然道:“不必,都出去。” 两人虽有疑,却也不敢多问,行了礼退了出去。 屋子里早就被打扫干净,两个老大夫一走,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戚月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些,继而就觉浑身酸痛。本就因先前的打斗有些脱力,又抱了半天戚楌,这会儿累得只想倒头就睡。 强撑着精神从药坠里配了补气血的药丸塞进池斐忱嘴里,戚月轻手轻脚地上榻,想将戚楌先放到里侧。 谁知刚做出俯身的动作,戚楌就又牢牢抱进了她的脖子,睡梦中不安地哼唧了两声。 难得给这臭小子吓到,戚月心疼之余也觉得有些新鲜。 这小崽子说话早、懂事早,除了能装会演,基本没给她闯出什么大祸,也没怎么让她操心。 偶尔这样黏黏人,感觉似乎也不坏。 戚月笑着摇了摇头,重又回到外侧,让戚楌趴在她身上继续睡,自己挨着池斐忱靠坐在床头,后脑勺抵着床柱闭目养神。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竟也睡了过去。 池斐忱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目光下意识向周围梭巡,就见到戚月靠坐在旁边,面上尽显疲态。 她下巴搭在戚楌的头顶,蹙眉睡得不是很安稳,倒是怀里的臭小子睡得香甜,嘴角还残留着口水印子。 池斐忱一时间竟不知要先不悦于戚楌的过分亲近,还是该先庆幸他醒来还能看到他们母子。 他撑着床板想要起身,却牵扯到了伤处,小小地抽了口气。 戚月几乎立时就睁开了眼朝他看了过去,见他醒了,神情木然警告道:“别乱动,血都要流干了,别再牵扯伤口了。” 池斐忱张了张口,就觉喉咙一阵干涩。 恰好敲门声响起,林巧轻柔的声音在外询问道:“王妃起了吗?早饭已经备好了,您要不要吃点儿再休息?” 戚月扬声让她进来,而后挺了挺酸痛的腰板,侧头看向隐隐要醒来的戚楌,没好气儿道:“臭小子!在我身上睡了半宿也该滚蛋了?真当你娘亲是铁坐的累不死是?” 戚楌揉着惺忪的睡眼抬起头,四下看了看,迷糊地问:“娘亲,这是哪里呀?秀姨呢?师姐呢?还有遂遂……” 一边念叨着,一边逐渐清醒,戚楌倏然收了声,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嘀咕道:“哦,他们都还在南浔呢……” 戚月一阵心疼,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乖,会见面的。不过你真的得下去了,娘亲腿有点麻,得起来活动活动。” 戚楌看娘亲脸色青白,也不敢造次,连忙从她身上下来。 戚月翻身下地跺了跺脚,还不忘给池斐忱倒杯热水递过去,而后想起他不便起身,便又在他们端进来的餐具中取了汤匙喂他喝水。 池斐忱有些受宠若惊地喝了两口,清了清嗓子道:“阿月突然对我这么好,让人怪害怕的,你是又想到什么法子逃跑了吗?” 戚月冷笑一声,看着他的目光宛若在看一个智障,语气嘲讽道:“我要是想跑昨晚就跑了,还特意等你醒了跟你打个招呼不成?” 池斐忱微微一怔,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却又一时想不明白。大抵这次伤得真的太重,让他分不出过多的精力去思考了。 戚月让戚楌去洗漱吃饭,自己端了碗粥坐到榻前,脸色虽还冷着,却还是耐着性子喂给了池斐忱。 “你这伤最好躺两天,失血太多一时半刻补不回来,伤口忌讳牵扯。”戚月一边喂粥一边冷淡道。 池斐忱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如梦似幻的不真实,闻言也只是“嗯”了一声,整个人都沉浸在虚幻里回不了神。 戚月又道:“刺杀你的人你得尽快查清源头,免得这两日他们再来。” “嗯。” “这瓶药是补气血的,一天一粒,这几瓶是外用伤药,每天让人给你换一次。” 第133章 她的选择没有错 这一上药,就发现池斐忱后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有些古怪,明明是很新的伤,这会儿却隐隐有些溃烂的迹象,似乎是砍到身上的刀刃上涂了会腐蚀皮肉的草药汁水。 “你中毒了,”戚月冷静地道,“让你的人动作快点,我需要腾出个干净安全的地方看看你到底中的什么毒。” 只是腐蚀皮肉倒还好说,至多是有碍伤口恢复,但还是有办法治好的。 不过,想也知道不可能,这伙人明显是奔着要人命去的,既然有机会下毒,就断然不可能是这般温和的毒药。 能够通过伤口进入人体要人性命的毒药有很多,她需要进一步确认。 池斐忱自然也知道轻重,当即下令让护卫清扫残余,留出活口。 戚月一出手就解决了不少黑衣人,剩下的被震慑住,已然是一盘散沙,不多时就被池斐忱这边的人尽数压制住了。 小小的驿站无端经此劫难,本就简陋的环境这会儿更添破败,不过终于是恢复了平静。 戚月呼了口气,赶紧进屋去看戚楌。 到底是个才三岁多一点的小娃娃,尽管林巧一直护着没有受伤,也到底是给吓着了,小脸煞白煞白的,一见自己娘亲进门,眼泪就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 林巧是觉察到袖口的潮意才发现戚楌哭了,有些意外地低头去看,戚楌从不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真的哭鼻子,这会儿羞臊得不行,挣脱开林巧的怀抱径直奔向戚月。 “娘亲……”戚楌低低地唤了一声,挂在戚月身上便不肯下来了。 “乖,没事了。”戚月将他抱起来,动作轻缓地抚着他的后背,颇为耐心地安抚着他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戚月才语气温柔地又道:“你……爹爹他受了点伤,娘亲得去看着,你早点睡,好吗?” 戚楌委屈地摇头,搂着戚月脖子的手收得更紧了。 戚月也不勉强,轻拍着他道:“那钱钱跟娘亲一起去?”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戚月转头看向林巧,疏离又客气道:“多谢你替我照看钱钱。” 林巧惶恐道:“王妃客气了,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戚月不再多说什么,心里惦记着池斐忱的伤,抱着戚楌不发一言地出了屋子。 一回池斐忱的屋子,戚月就被血腥气冲了一脸,几名护卫正七手八脚地收拾着房间里的乱局。 戚月蹙了蹙眉,转头看向伏在自己肩头的戚楌,见臭小子竟这么会儿工夫就睡着了,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看天色,这会儿子时刚过,正是人最困的时候,这孩子收了那么大的惊吓,好容易在她这里重获了安全感,心神一松睡过去了也正常。 戚月轻叹了一口气,就这么抱着戚楌进了屋子。 随行的大夫已经将池斐忱身上的伤口处理过了,只是后背那处伤显然不是他们能解决的,两个年岁不小的老大夫正一筹莫展呢,见戚月进来简直如同看见了救星。 “王妃!”两人忙起身见礼。 戚月没心思同他们废话,自顾坐到床沿,一手托着戚楌,一手给池斐忱诊脉。 其中一个老大夫在旁焦急道:“王妃,王爷方才进门,话还来不及说一句人就昏过去了。我们二人将王爷身上其他伤处都处理过了,只是后背那处实在是有些棘手,到现在都还止不住血,加上王爷昏迷的症状,看着像是中毒。” 戚月“嗯”了一声,诊完了脉收回手,头也不回使唤道:“去倒杯热水来。” 两个老大夫都愣了下,两厢对视一瞬,闷不吭气儿的那个就急慌慌出门去要热水了。 剩下的那个不放心地问:“王妃,您可看出王爷究竟中了什么毒了?有没有法子能解啊?要用到哪些药?好不好寻?” 戚月被他左一句右一句问得一个头两个大,不耐烦地扔出了句:“闭嘴!” 那老大夫不敢再言语了,只是看着戚月的目光中还带着不信任。 少顷,取到热水的老大夫回来了,戚月样子都不太有心思装,随手做出个从袖子里那东西的动作,拿出了一粒药丸来,扔进了老大夫端着的热水里。 浓郁的药香几乎要冲淡屋子里的血腥气。 “把药给你家王爷灌进去,解毒的。”戚月淡淡道。 两个老大夫面上明显浮现出迟疑,一时间谁也没有动作。 戚月不耐地哂笑一声,冷漠地看向二人道:“方才院子里发生的事不知道您二位瞧见了没有,我要是想动什么手脚,你们防得住?” 打起来的时候两人虽没在场,可也听打扫的护卫嘀咕,说王妃怕不是哪个山里来的精怪,竟然能让那么多人倏然见化为血水什么的。 两个老大夫倒不至于真信了他们精怪一说,他们虽然医术不及戚月,可以听过一些可以腐蚀骨肉的毒药传闻,加之此前越公子毒医的名头在外,不难推断出戚月是用了某种毒药。 正如戚月所说,若她真要对王爷不利,他们随行的所有人加起来,怕是都不够看。 两人心中都是一阵天人交战,好一会儿,还是那个没完没了问个不停的老大夫道:“王爷最信任的就是王妃,既然是王妃的吩咐,我们照做就好。” 另一个大夫听了,也没有二话,连忙帮着把池斐忱扶起来,吹凉了杯中的药水,念叨了句“王爷得罪了”,便掰开了池斐忱的嘴将药灌了下去。 戚月等他们灌完了药,又看了看池斐忱后背的伤,那伤口好似恨不得要将人全身的血都流干,也难怪池斐忱会昏迷,本就中毒再加上失血过多,能不晕么。 戚月随手从袖中拿出一支瓷瓶,她常年在身上藏着各种空的瓶瓶罐罐以备不时之需,手还在袖子里时就能将要用的药放进去,方便又不会惹人起疑。 “我抱着孩子不方便,你们俩找把干净的匕首来,把他后背上已经溃烂的地方剜下来,然后把这个药撒上去,动作快点,不然再止不住血他就危险了。” 一听这话,两个老大夫也不敢拖延,忙不迭照做。 戚月冷眼看着两人忙得满头大汗,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澜。 没人知道她看似平静的伪装下,藏着怎样的纠结和挣扎。 眼下药坠已经拿回来了,钱钱就在自己怀里睡得安稳,池斐忱昏迷不醒,但用了她的药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外头兵荒马乱的,她又刚刚震慑住了那么多的人…… 再没有比眼下更适合脱身的时机了。 她应该走的,这里已经没有能让她留下来的理由了。 可是看着池斐忱因为昏睡而失了防备的脸,戚月却怎么也挪不动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竟会这样放心不下,在明知道对方不会有事的前提下,仍想看着他醒来。 醒来之后呢?你就会走了吗?戚月在心里质问自己。 没有答案。 或者说,那是她不想面对的答案。 早知如此,她还折腾个什么劲儿呢?戚月自嘲地想,不过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她的决定没有错,不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活在一个男人的羽翼之下,她要人们提起她时,更多的是赞誉或惧怕她的医术,而不是只有一句“宣王妃啊”。 “王妃?” 两个老大夫剜下了池斐忱伤口的腐肉,撒上戚月给的药粉后,发现血很快就被止住了,饶是自认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话多的那个更是没过脑子地直接去问戚月药方,只是问完就后悔了,凡是行医的,哪个没有些独到的本事?这样贸然询问实在是有些无礼。 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戚月的神色,却发现她正微微出神,似乎并没有听进自己的话,这才不由自主地唤了那么一声。 戚月被他唤回了神,看了眼池斐忱的伤口,吩咐道:“接下来就正常处理,弄完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天都要亮了。” 两人应声,拿了药布过来,动作娴熟地给池斐忱包扎好了伤口。 话多的那个又不放心地问:“王妃,用不用我们熬些补气血的汤药?” 戚月漠然道:“不必,都出去。” 两人虽有疑,却也不敢多问,行了礼退了出去。 屋子里早就被打扫干净,两个老大夫一走,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戚月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些,继而就觉浑身酸痛。本就因先前的打斗有些脱力,又抱了半天戚楌,这会儿累得只想倒头就睡。 强撑着精神从药坠里配了补气血的药丸塞进池斐忱嘴里,戚月轻手轻脚地上榻,想将戚楌先放到里侧。 谁知刚做出俯身的动作,戚楌就又牢牢抱进了她的脖子,睡梦中不安地哼唧了两声。 难得给这臭小子吓到,戚月心疼之余也觉得有些新鲜。 这小崽子说话早、懂事早,除了能装会演,基本没给她闯出什么大祸,也没怎么让她操心。 偶尔这样黏黏人,感觉似乎也不坏。 戚月笑着摇了摇头,重又回到外侧,让戚楌趴在她身上继续睡,自己挨着池斐忱靠坐在床头,后脑勺抵着床柱闭目养神。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竟也睡了过去。 池斐忱醒来时天已经亮了,目光下意识向周围梭巡,就见到戚月靠坐在旁边,面上尽显疲态。 她下巴搭在戚楌的头顶,蹙眉睡得不是很安稳,倒是怀里的臭小子睡得香甜,嘴角还残留着口水印子。 池斐忱一时间竟不知要先不悦于戚楌的过分亲近,还是该先庆幸他醒来还能看到他们母子。 他撑着床板想要起身,却牵扯到了伤处,小小地抽了口气。 戚月几乎立时就睁开了眼朝他看了过去,见他醒了,神情木然警告道:“别乱动,血都要流干了,别再牵扯伤口了。” 池斐忱张了张口,就觉喉咙一阵干涩。 恰好敲门声响起,林巧轻柔的声音在外询问道:“王妃起了吗?早饭已经备好了,您要不要吃点儿再休息?” 戚月扬声让她进来,而后挺了挺酸痛的腰板,侧头看向隐隐要醒来的戚楌,没好气儿道:“臭小子!在我身上睡了半宿也该滚蛋了?真当你娘亲是铁坐的累不死是?” 戚楌揉着惺忪的睡眼抬起头,四下看了看,迷糊地问:“娘亲,这是哪里呀?秀姨呢?师姐呢?还有遂遂……” 一边念叨着,一边逐渐清醒,戚楌倏然收了声,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嘀咕道:“哦,他们都还在南浔呢……” 戚月一阵心疼,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乖,会见面的。不过你真的得下去了,娘亲腿有点麻,得起来活动活动。” 戚楌看娘亲脸色青白,也不敢造次,连忙从她身上下来。 戚月翻身下地跺了跺脚,还不忘给池斐忱倒杯热水递过去,而后想起他不便起身,便又在他们端进来的餐具中取了汤匙喂他喝水。 池斐忱有些受宠若惊地喝了两口,清了清嗓子道:“阿月突然对我这么好,让人怪害怕的,你是又想到什么法子逃跑了吗?” 戚月冷笑一声,看着他的目光宛若在看一个智障,语气嘲讽道:“我要是想跑昨晚就跑了,还特意等你醒了跟你打个招呼不成?” 池斐忱微微一怔,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却又一时想不明白。大抵这次伤得真的太重,让他分不出过多的精力去思考了。 戚月让戚楌去洗漱吃饭,自己端了碗粥坐到榻前,脸色虽还冷着,却还是耐着性子喂给了池斐忱。 “你这伤最好躺两天,失血太多一时半刻补不回来,伤口忌讳牵扯。”戚月一边喂粥一边冷淡道。 池斐忱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如梦似幻的不真实,闻言也只是“嗯”了一声,整个人都沉浸在虚幻里回不了神。 戚月又道:“刺杀你的人你得尽快查清源头,免得这两日他们再来。” “嗯。” “这瓶药是补气血的,一天一粒,这几瓶是外用伤药,每天让人给你换一次。” 第134章 总算 池斐忱还是“嗯”,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戚月也没了话,安安静静地将一小碗粥都喂进去,才又道:“行了,你现在脾胃虚,不宜吃得太多,休息一会儿。” “嗯。” 戚月起身将粥碗送到桌上,沉默了一阵,忽而平静道:“我打算把听杏楼整个迁到京城,把秀秀他们也都接过来。有他们在,平日也不用我露面,真正遇上疑难杂症了,我随时过去也方便。” 她说这话时,始终垂眸看着戚楌没有回头,可池斐忱知道她这一番话都是说给他听的。 大脑似乎停止了运转,好半晌,才将她那一番话消化完,望着她背影的目光添了几分不可置信的意味。 像个嘴馋的孩子,为着想吃的饴糖等着、盼着、忍耐着,眼巴巴地等着大人给一块,却总也等不到,还要被责骂没出息。 可忽然间,大人不光给糖了,还给了好多平日里想吃却不敢求的,一股脑全倒在面前,一点都不留,还好声好气跟你说:“吃,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简直像是在做梦。 “阿月,”池斐忱再开口时,戚月都已经默不作声坐下来吃了半天东西了。“若是我耳朵没出问题,也没理解错的话,你这是……” “你再多问我就反悔了!”戚月不耐地打断了他,实在是不爱听他那求证似的语气,“闭嘴,别烦我。” 池斐忱从善如流地“哦”了一声,眼里尽是柔和。 总算,他等到了…… 小孩子心思最敏感,即使很多事情不理解,但也能第一时间直观地察觉到大人情绪上的变化。 戚楌明显觉察出气氛有所变化,看向自家娘亲,大着胆子问:“娘亲,所以我到底该叫他爹爹还是叔叔呀?” 戚月睨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若是开心,叫他哥哥我都不管你。” 池斐忱闻言立时抗议般地唤了句:“阿月!” “滚!” “不太滚得了,毕竟你刚说了让我少动。” “……”戚月决定还是当他死了得好。 见戚楌吃完了,戚月随手拿起桌上的热帕子给他擦嘴。动作算不上温和,戚楌仰着脸被娘亲摆弄得摇头晃脑,艰难地觑着她的神色,继而就发觉她语气虽生硬,嘴角却挂着淡笑,分明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戚楌猫着腰,偷偷去看躺在榻上的据说是他爹爹的男人,正巧那人也翻了个身面向他们,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戚楌一愣,忙不迭缩了回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心虚,反正是不敢偷看了。 戚月自然没有留意到儿子的异常,把用过的热帕子丢到一边,自己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对池斐忱道:“你应该有事要跟他们交待?我带钱钱出去转转,你注意点时间,说完就快休息。” 池斐忱迟疑了一下,戚月自然看出他在顾虑什么,又说:“不走远,就在院子里。躲出去只是不想掺和你和家里的那些破事,别多想。” 难得她还能顾虑着他的想法,算得上耐心地同他解释,一时间池斐忱心里除了熨帖竟愣是找不到其他情绪。 戚月说完,就领着儿子出去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门口不光守着林巧,还有两个护卫打扮的高大男人,面色凝重且透着些许焦急,显然是有事要禀,只是碍于某种原因才一直守在外头没敢敲门。 见戚月出来,三人的目光登时全集中在她身上。 戚月淡然地朝他们点了下头,朝房门使了个眼色,便领着戚楌走了。 两个护卫如蒙大赦般赶紧冲了进去。 林巧唤来两个侍女进去收拾饭桌,自己则快步跟上了戚月母子。 “王妃,”林巧轻唤了一声,“眼下局势不算安全,王妃还是要顾全自己为上。” 戚月从善如流地停住了脚步,就近坐在回廊栏杆上,朝池斐忱的房门望了一眼,道:“本来就没想走远。” 林巧暗自松了口气。 尽管过去了三年,但想到王爷那时的状态,林巧还是会头皮发麻,这会儿更是生怕王妃再跑了似的,看着她眼珠都不敢错一下。 戚月如何察觉不出她的情绪,只是懒得理会罢了。如今她与林巧唯一相同的担忧,怕不就是池斐忱的安危了。 毕竟那个负伤卧床的状态,真要再来一次昨晚那样的突袭,怕是要难办。 不过如今药坠在手,戚月虽担忧却并没多慌乱。 担忧是本能,但只要有药坠在,她还是被药坠所认同的人,她就总能应对得上那些突发情况就是了。 那两名护卫很快就出来,各自带着不为人知的任务离开。 戚月对这些并不关心,也不多问。 她任由林巧带着戚楌,自己安安分分地照顾着池斐忱的伤。她动用药坠没再怎么刻意避讳着池斐忱,几乎是很快就被察觉出了异样。 有好几次,戚月能感觉到他想问,但总在一番犹豫后将所有疑问都咽回去,戚月乐得轻松,也不挑明,两人竟就这样维持住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有了戚月不遗余力的伤药,池斐忱恢复的速度出人意料的快,除却还有些气血上的亏损,伤口竟都有了要结痂的迹象。 随行的老大夫私下里说起来,都有些怀疑王妃是不是哪路带着灵丹妙药下凡的神仙,不然怎么会发生如此神奇的事情。 一行人平安无事地在小驿站里歇了三天,期间除了进进出出的护卫,其他人都算得上清闲。 三日后,池斐忱似乎是将事情都料理得差不多了,对于行刺的主使也有了眉目和谋算,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意味,下令返京。 第134章 总算 池斐忱还是“嗯”,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戚月也没了话,安安静静地将一小碗粥都喂进去,才又道:“行了,你现在脾胃虚,不宜吃得太多,休息一会儿。” “嗯。” 戚月起身将粥碗送到桌上,沉默了一阵,忽而平静道:“我打算把听杏楼整个迁到京城,把秀秀他们也都接过来。有他们在,平日也不用我露面,真正遇上疑难杂症了,我随时过去也方便。” 她说这话时,始终垂眸看着戚楌没有回头,可池斐忱知道她这一番话都是说给他听的。 大脑似乎停止了运转,好半晌,才将她那一番话消化完,望着她背影的目光添了几分不可置信的意味。 像个嘴馋的孩子,为着想吃的饴糖等着、盼着、忍耐着,眼巴巴地等着大人给一块,却总也等不到,还要被责骂没出息。 可忽然间,大人不光给糖了,还给了好多平日里想吃却不敢求的,一股脑全倒在面前,一点都不留,还好声好气跟你说:“吃,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简直像是在做梦。 “阿月,”池斐忱再开口时,戚月都已经默不作声坐下来吃了半天东西了。“若是我耳朵没出问题,也没理解错的话,你这是……” “你再多问我就反悔了!”戚月不耐地打断了他,实在是不爱听他那求证似的语气,“闭嘴,别烦我。” 池斐忱从善如流地“哦”了一声,眼里尽是柔和。 总算,他等到了…… 小孩子心思最敏感,即使很多事情不理解,但也能第一时间直观地察觉到大人情绪上的变化。 戚楌明显觉察出气氛有所变化,看向自家娘亲,大着胆子问:“娘亲,所以我到底该叫他爹爹还是叔叔呀?” 戚月睨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若是开心,叫他哥哥我都不管你。” 池斐忱闻言立时抗议般地唤了句:“阿月!” “滚!” “不太滚得了,毕竟你刚说了让我少动。” “……”戚月决定还是当他死了得好。 见戚楌吃完了,戚月随手拿起桌上的热帕子给他擦嘴。动作算不上温和,戚楌仰着脸被娘亲摆弄得摇头晃脑,艰难地觑着她的神色,继而就发觉她语气虽生硬,嘴角却挂着淡笑,分明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戚楌猫着腰,偷偷去看躺在榻上的据说是他爹爹的男人,正巧那人也翻了个身面向他们,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戚楌一愣,忙不迭缩了回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心虚,反正是不敢偷看了。 戚月自然没有留意到儿子的异常,把用过的热帕子丢到一边,自己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对池斐忱道:“你应该有事要跟他们交待?我带钱钱出去转转,你注意点时间,说完就快休息。” 池斐忱迟疑了一下,戚月自然看出他在顾虑什么,又说:“不走远,就在院子里。躲出去只是不想掺和你和家里的那些破事,别多想。” 难得她还能顾虑着他的想法,算得上耐心地同他解释,一时间池斐忱心里除了熨帖竟愣是找不到其他情绪。 戚月说完,就领着儿子出去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门口不光守着林巧,还有两个护卫打扮的高大男人,面色凝重且透着些许焦急,显然是有事要禀,只是碍于某种原因才一直守在外头没敢敲门。 见戚月出来,三人的目光登时全集中在她身上。 戚月淡然地朝他们点了下头,朝房门使了个眼色,便领着戚楌走了。 两个护卫如蒙大赦般赶紧冲了进去。 林巧唤来两个侍女进去收拾饭桌,自己则快步跟上了戚月母子。 “王妃,”林巧轻唤了一声,“眼下局势不算安全,王妃还是要顾全自己为上。” 戚月从善如流地停住了脚步,就近坐在回廊栏杆上,朝池斐忱的房门望了一眼,道:“本来就没想走远。” 林巧暗自松了口气。 尽管过去了三年,但想到王爷那时的状态,林巧还是会头皮发麻,这会儿更是生怕王妃再跑了似的,看着她眼珠都不敢错一下。 戚月如何察觉不出她的情绪,只是懒得理会罢了。如今她与林巧唯一相同的担忧,怕不就是池斐忱的安危了。 毕竟那个负伤卧床的状态,真要再来一次昨晚那样的突袭,怕是要难办。 不过如今药坠在手,戚月虽担忧却并没多慌乱。 担忧是本能,但只要有药坠在,她还是被药坠所认同的人,她就总能应对得上那些突发情况就是了。 那两名护卫很快就出来,各自带着不为人知的任务离开。 戚月对这些并不关心,也不多问。 她任由林巧带着戚楌,自己安安分分地照顾着池斐忱的伤。她动用药坠没再怎么刻意避讳着池斐忱,几乎是很快就被察觉出了异样。 有好几次,戚月能感觉到他想问,但总在一番犹豫后将所有疑问都咽回去,戚月乐得轻松,也不挑明,两人竟就这样维持住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有了戚月不遗余力的伤药,池斐忱恢复的速度出人意料的快,除却还有些气血上的亏损,伤口竟都有了要结痂的迹象。 随行的老大夫私下里说起来,都有些怀疑王妃是不是哪路带着灵丹妙药下凡的神仙,不然怎么会发生如此神奇的事情。 一行人平安无事地在小驿站里歇了三天,期间除了进进出出的护卫,其他人都算得上清闲。 三日后,池斐忱似乎是将事情都料理得差不多了,对于行刺的主使也有了眉目和谋算,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意味,下令返京。 第135章 要如何,不要又如何 “娘亲,前面就是京城了吗?”戚楌掀开马车侧面的小帘子,满眼好奇地朝马队疾驰的方向看去。 这半个月他们赶路赶得有些急,北边天干风又大,戚楌的小脸蛋都黑了不少。 或许是对未知事物的期待和好奇,也或许是戚月说会将他熟悉的人都接到京城来这句话给他吃了定心丸。 总而言之,戚楌情绪上一直没什么问题,精神头也足,即使赶路辛苦也没有闹,给戚月省了不少心。 戚月正在给池斐忱诊脉,闻言头也没抬道:“是,你爹爹前两日就说快到了。” 说着,她撤回了诊脉的手。 池斐忱顺着戚楌的目光朝外看了一眼,淡笑道:“已经看到城门了 ,这会儿天色尚早,我们进了城怕是要直接进宫面圣,到时候人会比较多,钱钱不要害怕。” 此言一出,还没等戚楌说什么,戚月就先哂笑一声,“就他,还会怕人多么?” 池斐忱闻言失笑,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渐渐也摸清了戚楌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自己显然是多虑了。 他转头看向戚月,她诊完了脉也没有说什么,而是静静靠坐在一旁端了茶盏小口小口地喝茶。 “幸好有你在,不然我拖着重伤的身子骨,还真不一定能撑到回京。”池斐忱诚恳道。 再次启程的这段时间,又遇上了两拨刺客,都是带着试探的意思,都被戚月毫不留情地料理得干干净净的,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戚月不太愿意搭理他,语气冷漠道:“少说些废话,嘴巴闲着就多喝些补气血的药茶。” 池斐忱又是一阵失笑。 托戚月的福,池斐忱的伤已然好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戚月用药从未刻意避开他,说不起疑是不可能的。 池斐忱早就注意到,戚月好像就是从把那个坠子拿回去以后,用药才变得肆无忌惮的,那两次行刺,更是没看戚月做什么动作,就能将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地血水。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先前戚月迟迟不对他下毒,可能真不是因为舍不得。 只是这个事实太过匪夷所思了,池斐忱满心怀疑着自己的判断,却又不敢多问。 好容易才把人哄回来,若是触碰到了对方的禁区,她会不会又一走了之? 虽说找还是能找到,但终归麻烦,他想要安定下来,和戚月一起,不想再出任何意外了。 出于各种考量,池斐忱到底是没有开口去问,可好奇的情绪多多少少还是传递到了戚月那里。 戚月也在犹豫,毕竟药坠的神奇,就是放在她原来的那个世界也是让人无法解释的,更何况是这里。 她也知道既然决定了要留下,对待池斐忱她就应该坦诚一些,可这东西……还真就不是坦诚就能解释的通的。 因此即使察觉到池斐忱的异常,她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糊弄一天算一天了。 很快,马队驶近了城门口,老远就有几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带着守城官兵迎了上来。 “臣等\/末将恭迎宣王殿下回京!” 戚楌听着外头嘹亮的呼声,忍不住又要探头探脑张望一番,被戚月木着脸拽了回来。 马车外,为首的官员恭敬道:“宣王殿下,陛下传了口谕,要您带戚神医和小公子一道进宫,让他老人家见一见。” 池斐忱语气淡漠又疏离,全然不似平日里对着戚月母子时那般和善,“本王知道了。” 鲜少见他这样沉着脸的模样,戚月颇新奇地多看了两眼。 其实她大概也明白池斐忱为什么突然就心情不好了。 外头那个人叫她戚神医,叫戚楌小公子,显然是皇帝并不是太情愿认下他们母子的身份,且这趟进宫,少不得要应对一些幺蛾子。 也难怪池斐忱说变脸就变脸了。 戚月默不作声地伸手拉住了池斐忱的,拇指安抚性地在他手心摩挲了下。 马车外的官员已经让开了路,马队慢悠悠地进了城。 池斐忱紧绷了一瞬,有些错愕地转头去看戚月。后者神色还是淡淡的,语气却算得上是温和:“别臭着张脸了,我没事的。” 池斐忱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低缓道:“皇帝虽然服食极乐丹的日子不长,但太过贪图享乐,因此底子败得很快,如今整日靠汤水吊命。我之所以这样急着将你寻回来,也是怕他耽误我们的大婚。” 戚月:“……” 这话说的太过大逆不道,让戚月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 见她神色复杂,池斐忱轻笑了一声,道:“你不必这样看我,我本来就与他没有多深的感情,小时候见一面都难,还未弱冠就被打发去了封地,有感情也消磨完了,他死不死跟我真的干系不大。” 戚月回过神,有些惊异于他对自己信任的程度。连这种话都毫无顾忌地跟她说了,也算是对她毫无保留了。 想到这些,戚月难免有些愧疚,药坠的事,她还是没想好该如何开口。她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自己跟原本的戚月压根就不是一个人。 乱七八糟的思绪暂且按下不提,戚月神色凝重道:“但如今我跟你一起回来了,若是不出手,我听杏楼的招牌还要不要了?” 池斐忱一怔,似是没想到她最在意的竟然是听杏楼的招牌。 就听戚月又道:“我倒是可以用些看起来疗效不错的药吊着他的活气,但一旦他死了,听杏楼的名声多少都会受损,这活我接不接都要出事。” 戚月顿了顿,神色凝重地看向池斐忱,压低了声音问道:“我要你一句准话,你究竟要不要那个位置?” 池斐忱:“要如何,不要又如何?” 戚月:“按照坊间流传的那些说法,你这个宣王殿下现在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爹不疼,又没有处得来的兄弟,将来不管谁继位,你的处境都只会更尴尬。” “你若是不要那个位置,我干脆把皇帝老儿治好了,借着这个功劳,提前要他给点实质性的好处,我们也不留在京中了,在南边随便寻一处好地方要来做封地,或者干脆把南浔要来,一辈子衣食无忧就算完。” 马车驶进了闹市,喧嚣的人声将车内的交谈掩盖得严严实实。 戚月喝了口茶,继续道:“你若是要,那就更好办了,我开些调养方子,肯定比你们宫里那些太医强,但治标不治本,根治的方子也有,但是药材难得,能不能寻到,要看你们皇家有没有那个实力。” 第135章 要如何,不要又如何 “娘亲,前面就是京城了吗?”戚楌掀开马车侧面的小帘子,满眼好奇地朝马队疾驰的方向看去。 这半个月他们赶路赶得有些急,北边天干风又大,戚楌的小脸蛋都黑了不少。 或许是对未知事物的期待和好奇,也或许是戚月说会将他熟悉的人都接到京城来这句话给他吃了定心丸。 总而言之,戚楌情绪上一直没什么问题,精神头也足,即使赶路辛苦也没有闹,给戚月省了不少心。 戚月正在给池斐忱诊脉,闻言头也没抬道:“是,你爹爹前两日就说快到了。” 说着,她撤回了诊脉的手。 池斐忱顺着戚楌的目光朝外看了一眼,淡笑道:“已经看到城门了 ,这会儿天色尚早,我们进了城怕是要直接进宫面圣,到时候人会比较多,钱钱不要害怕。” 此言一出,还没等戚楌说什么,戚月就先哂笑一声,“就他,还会怕人多么?” 池斐忱闻言失笑,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渐渐也摸清了戚楌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自己显然是多虑了。 他转头看向戚月,她诊完了脉也没有说什么,而是静静靠坐在一旁端了茶盏小口小口地喝茶。 “幸好有你在,不然我拖着重伤的身子骨,还真不一定能撑到回京。”池斐忱诚恳道。 再次启程的这段时间,又遇上了两拨刺客,都是带着试探的意思,都被戚月毫不留情地料理得干干净净的,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戚月不太愿意搭理他,语气冷漠道:“少说些废话,嘴巴闲着就多喝些补气血的药茶。” 池斐忱又是一阵失笑。 托戚月的福,池斐忱的伤已然好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戚月用药从未刻意避开他,说不起疑是不可能的。 池斐忱早就注意到,戚月好像就是从把那个坠子拿回去以后,用药才变得肆无忌惮的,那两次行刺,更是没看戚月做什么动作,就能将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地血水。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先前戚月迟迟不对他下毒,可能真不是因为舍不得。 只是这个事实太过匪夷所思了,池斐忱满心怀疑着自己的判断,却又不敢多问。 好容易才把人哄回来,若是触碰到了对方的禁区,她会不会又一走了之? 虽说找还是能找到,但终归麻烦,他想要安定下来,和戚月一起,不想再出任何意外了。 出于各种考量,池斐忱到底是没有开口去问,可好奇的情绪多多少少还是传递到了戚月那里。 戚月也在犹豫,毕竟药坠的神奇,就是放在她原来的那个世界也是让人无法解释的,更何况是这里。 她也知道既然决定了要留下,对待池斐忱她就应该坦诚一些,可这东西……还真就不是坦诚就能解释的通的。 因此即使察觉到池斐忱的异常,她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糊弄一天算一天了。 很快,马队驶近了城门口,老远就有几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带着守城官兵迎了上来。 “臣等\/末将恭迎宣王殿下回京!” 戚楌听着外头嘹亮的呼声,忍不住又要探头探脑张望一番,被戚月木着脸拽了回来。 马车外,为首的官员恭敬道:“宣王殿下,陛下传了口谕,要您带戚神医和小公子一道进宫,让他老人家见一见。” 池斐忱语气淡漠又疏离,全然不似平日里对着戚月母子时那般和善,“本王知道了。” 鲜少见他这样沉着脸的模样,戚月颇新奇地多看了两眼。 其实她大概也明白池斐忱为什么突然就心情不好了。 外头那个人叫她戚神医,叫戚楌小公子,显然是皇帝并不是太情愿认下他们母子的身份,且这趟进宫,少不得要应对一些幺蛾子。 也难怪池斐忱说变脸就变脸了。 戚月默不作声地伸手拉住了池斐忱的,拇指安抚性地在他手心摩挲了下。 马车外的官员已经让开了路,马队慢悠悠地进了城。 池斐忱紧绷了一瞬,有些错愕地转头去看戚月。后者神色还是淡淡的,语气却算得上是温和:“别臭着张脸了,我没事的。” 池斐忱的神经渐渐松懈下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低缓道:“皇帝虽然服食极乐丹的日子不长,但太过贪图享乐,因此底子败得很快,如今整日靠汤水吊命。我之所以这样急着将你寻回来,也是怕他耽误我们的大婚。” 戚月:“……” 这话说的太过大逆不道,让戚月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 见她神色复杂,池斐忱轻笑了一声,道:“你不必这样看我,我本来就与他没有多深的感情,小时候见一面都难,还未弱冠就被打发去了封地,有感情也消磨完了,他死不死跟我真的干系不大。” 戚月回过神,有些惊异于他对自己信任的程度。连这种话都毫无顾忌地跟她说了,也算是对她毫无保留了。 想到这些,戚月难免有些愧疚,药坠的事,她还是没想好该如何开口。她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自己跟原本的戚月压根就不是一个人。 乱七八糟的思绪暂且按下不提,戚月神色凝重道:“但如今我跟你一起回来了,若是不出手,我听杏楼的招牌还要不要了?” 池斐忱一怔,似是没想到她最在意的竟然是听杏楼的招牌。 就听戚月又道:“我倒是可以用些看起来疗效不错的药吊着他的活气,但一旦他死了,听杏楼的名声多少都会受损,这活我接不接都要出事。” 戚月顿了顿,神色凝重地看向池斐忱,压低了声音问道:“我要你一句准话,你究竟要不要那个位置?” 池斐忱:“要如何,不要又如何?” 戚月:“按照坊间流传的那些说法,你这个宣王殿下现在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爹不疼,又没有处得来的兄弟,将来不管谁继位,你的处境都只会更尴尬。” “你若是不要那个位置,我干脆把皇帝老儿治好了,借着这个功劳,提前要他给点实质性的好处,我们也不留在京中了,在南边随便寻一处好地方要来做封地,或者干脆把南浔要来,一辈子衣食无忧就算完。” 马车驶进了闹市,喧嚣的人声将车内的交谈掩盖得严严实实。 戚月喝了口茶,继续道:“你若是要,那就更好办了,我开些调养方子,肯定比你们宫里那些太医强,但治标不治本,根治的方子也有,但是药材难得,能不能寻到,要看你们皇家有没有那个实力。” 第136章 进宫 池斐忱静静地看着她,目光灼热。 戚月丝毫不为所动,自顾继续道:“我的想法没变,不是很想掺和你家里的事,做这些也只不过为了日后我跟钱钱能有个安稳的生活。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具体如何,全凭宣王殿下定夺。” “阿月……”池斐忱呢喃着,嘴角牵起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戚月神色一凛,语气几乎带着些警告的意味:“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是宣王也好,是皇帝也罢,我不会跟任何女人分享你,一旦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绝对有办法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明明是威胁十足的话,可池斐忱听了却只想笑。 难得她有如此强硬的时候,还是为了警告他,这让他生出了些许被认定的愉悦来。 见自己似乎并没有震慑住对方,戚月不禁蹙紧了眉头,不悦道:“有毛病吗?跟你说正事呢,你还笑得出来?” 池斐忱轻咳了一声掩盖了笑意,神态郑重地看着她柔声道:“阿月,我不会对你做任何承诺,你只看着就好。” 戚月愣怔了一瞬,僵直的脊背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没人看出,她也在紧张。 戚月心里其实很清楚,根深蒂固的思想是很难转变的。就如她接受不了这里的男人三妻四妾,这里的人同样不会理解她妄图要一个男人为她始终如一。 他们会说她惊世骇俗,会说她跋扈专横,可戚月并不在乎。她只在乎的,是她认定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跟她一条心。 她想要个承诺,可听了池斐忱的话,她突然又释然了。 是啊!承诺了又如何,人心都是会变的,今时的海誓山盟,难保不会变成他日刺进她心口的刀子,承诺从来都是最没用的东西。 就如真正想送礼物的人,从来不会问你想不想要,而是直接给。 就看着,看看她的眼光到底有没有错,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皇宫。 太监总管万全低着头急匆匆地迈进紫宸殿的大门,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小心翼翼抬头望去,是皇帝烦躁地拂了案头堆积的奏疏。 “这群人都是吃饱了撑得吗?朕还没如何呢,一个个就追着撵着要立储,这是盼着朕不死啊!还有宣王,在北边呆了那么久,到底是怎么跟朝中那么多要臣搭上线儿的?居然都向着他说话,他们可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哎呦陛下息怒!”万全“噗通”一声跪下来,尖着嗓子劝慰道:“诸位大人也是想有个人替陛下分忧,哪个不是盼着陛下福泽万年呐!至于到底立谁为储,那还不是陛下说了算?陛下若实在看不上宣王殿下,再把他打发出去就是了,犯不上动气。” “打发?如今他是那么好打发的吗?”皇帝冷哼一声,继而不悦地看向他问:“朕不是说了,都滚出去候着别来烦朕么?” 万全:“陛下恕罪,是宣王殿下带着王……啊戚神医和小公子回来了,就在宫外候着 ,等您传召呢。” 皇帝似是这才想起来,随即冷笑出声:“神医?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神。” 马车停在宫外不好进宫门,戚月牵着戚楌的手,跟在池斐忱身后步行朝紫宸殿走去。 尽管进宫前嘱咐了戚楌,不要乱看,可到底是个小孩子,冷不防到了这样恢弘富丽的地方,自然是看什么都稀奇。 第136章 进宫 池斐忱静静地看着她,目光灼热。 戚月丝毫不为所动,自顾继续道:“我的想法没变,不是很想掺和你家里的事,做这些也只不过为了日后我跟钱钱能有个安稳的生活。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具体如何,全凭宣王殿下定夺。” “阿月……”池斐忱呢喃着,嘴角牵起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戚月神色一凛,语气几乎带着些警告的意味:“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是宣王也好,是皇帝也罢,我不会跟任何女人分享你,一旦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绝对有办法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明明是威胁十足的话,可池斐忱听了却只想笑。 难得她有如此强硬的时候,还是为了警告他,这让他生出了些许被认定的愉悦来。 见自己似乎并没有震慑住对方,戚月不禁蹙紧了眉头,不悦道:“有毛病吗?跟你说正事呢,你还笑得出来?” 池斐忱轻咳了一声掩盖了笑意,神态郑重地看着她柔声道:“阿月,我不会对你做任何承诺,你只看着就好。” 戚月愣怔了一瞬,僵直的脊背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没人看出,她也在紧张。 戚月心里其实很清楚,根深蒂固的思想是很难转变的。就如她接受不了这里的男人三妻四妾,这里的人同样不会理解她妄图要一个男人为她始终如一。 他们会说她惊世骇俗,会说她跋扈专横,可戚月并不在乎。她只在乎的,是她认定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跟她一条心。 她想要个承诺,可听了池斐忱的话,她突然又释然了。 是啊!承诺了又如何,人心都是会变的,今时的海誓山盟,难保不会变成他日刺进她心口的刀子,承诺从来都是最没用的东西。 就如真正想送礼物的人,从来不会问你想不想要,而是直接给。 就看着,看看她的眼光到底有没有错,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皇宫。 太监总管万全低着头急匆匆地迈进紫宸殿的大门,还没走几步,就听见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小心翼翼抬头望去,是皇帝烦躁地拂了案头堆积的奏疏。 “这群人都是吃饱了撑得吗?朕还没如何呢,一个个就追着撵着要立储,这是盼着朕不死啊!还有宣王,在北边呆了那么久,到底是怎么跟朝中那么多要臣搭上线儿的?居然都向着他说话,他们可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哎呦陛下息怒!”万全“噗通”一声跪下来,尖着嗓子劝慰道:“诸位大人也是想有个人替陛下分忧,哪个不是盼着陛下福泽万年呐!至于到底立谁为储,那还不是陛下说了算?陛下若实在看不上宣王殿下,再把他打发出去就是了,犯不上动气。” “打发?如今他是那么好打发的吗?”皇帝冷哼一声,继而不悦地看向他问:“朕不是说了,都滚出去候着别来烦朕么?” 万全:“陛下恕罪,是宣王殿下带着王……啊戚神医和小公子回来了,就在宫外候着 ,等您传召呢。” 皇帝似是这才想起来,随即冷笑出声:“神医?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神。” 马车停在宫外不好进宫门,戚月牵着戚楌的手,跟在池斐忱身后步行朝紫宸殿走去。 尽管进宫前嘱咐了戚楌,不要乱看,可到底是个小孩子,冷不防到了这样恢弘富丽的地方,自然是看什么都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