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病娇后发现他不是人》 第1章 学霸变伪娘 当失控轿车迎面袭来的一刹那，卷王李华在脑海中飞速回忆了一遍，他被学习所支配的短暂一生： 苦读奥数升入初中，猛刷试卷熬进大学，狂背单词度过考研，死磕行测考上编制。 终于，学海无涯苦作舟，死去活来熬出头，他即将走上抱紧铁饭碗、迎娶白富美的人生巅峰！ 然而—— 随着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力，毫无预兆地撞在身侧，李华两眼一黑，双耳嗡鸣，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再度恢复意识，李华还以为自己在考场上睡着了，朦胧中一段流利的英语对话钻入耳朵，被他自动当成了听力材料。 快扶朕起来…… 朕还能继续答题…… 李华神智尚未清醒，眼皮也异常沉重，大脑却抢先一步飞速运转，条件反射地将那些对话通通翻译了一遍： 发言人a：“你说她傻了？究竟怎么回事？” 发言人b：“冯伦奇夫人，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家马车不小心撞着她，令她磕坏了脑袋。” 发言人a：“神啊！怎么会这样！” 发言人b：“夫人，我的车夫也没想到她会突然从巷尾冲过来，当时情况紧急，马匹没刹住……” 发言人a：“奥！我那冰雪聪明的女儿啊……” 发言人b：“夫人，请您不要过度悲伤，我会承担起一切责任。” 发言人a：“你的意思是……” 发言人b：“请让我与冯伦奇小姐签订婚约。我已打定主意，要一辈子照顾她。” 发言人a：“这……” 发言人c：“呵呵，你想娶她？我妹妹是个天生废柴，这辈子注定与魔法无缘，更何况你还说她现在成了个只会流口水的傻子，你可想清楚了？” 发言人b：“这些我都明白，我会像对待最娇贵的花朵，整日呵护于她。” 李华嘴里吸溜一声，口中念念有词：“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这题选……唔……选b。” 听力对话戛然而止。 李华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在四处找笔，窸窸窣窣摸着一根热乎乎的笔杆。 李华费力地睁开双眼，正打算填写答案，却赫然发现自己竟不在考场，而是侧卧在一张长条沙发上，身下铺着雪白的皮草，侧脸还贴着柔软亲肤的天鹅绒靠垫。 在他面前，坐着三个歪果仁，正不约而同盯着他看。 其中离得最近的一人，就坐在他身侧，而他右手正抓着对方的食指，做出握笔的姿势。 李华与这个歪果仁面面相觑…… 这是个稚气未脱的美少年，五官生得标志立体，皮肤白皙莹润，一双灵动的眼眸最是夺目，犹如垂落天边的星子，明亮而闪烁，衬得整张脸庞熠熠生辉。 此刻这名美少年眼眸低垂，嘴唇微微翕动，小心翼翼唤道：“你醒了，冯伦奇小姐？” 小你爷爷的姐！李华与他大眼瞪小眼。 美少年忽然伸出手来，打算用袖子擦一擦李华嘴角晶莹剔透的口水。 李华蹭地一下就弹坐起来，避开了他的手，动作幅度太大导致一阵眩晕。他立刻扶住额头，皱起眉，目光来回扫视着眼前这几名陌生人。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多老外？ 哦对了，我好像被车撞了来着。 莫非这里是…… 天堂？ 原本端坐于另一张沙发上的美艳贵妇——冯伦奇夫人，此刻突然站起身，拖着雍容华贵的裙摆，手持蕾丝折扇，一脸关切地倾过身。 “洛温，我的好女儿，你还好吗？” 好……女儿？？？ 一股馥郁刺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李华盯着这张脂粉厚重的贵妇脸，太阳穴突突直跳，慢慢垂头又看了一眼自己—— 单薄瘦小的身躯，可怜巴巴缩成一团，被包裹在层叠的粉色蕾丝裙里。 一头如瀑金发，比上等的丝绸还要光滑柔亮，打着卷儿垂落在穿了束腰却依旧扁平的胸脯上。 李华的脸，瞬间绿了。 噢！我的上帝啊！ 这不可能是天堂！ 这里大概率是地狱！ 三个歪果仁中，离他最远的，是冯伦奇家大少爷——吉恩。 此刻他正蹙起一对浓眉，深陷的眼窝里，一双翡翠色眼眸微微眯了眯，眼底满是狐疑与探究。 坐在沙发边的美少年——菲利克斯·谢利曼，突然执起李华的手，用赤诚的目光牢牢将他锁住，充满深情地道：“冯伦奇小姐，请与我签订婚约，将来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什么玩意儿？？？ 李华仿佛被烫着一般，火速抽回自己的手，一脸见鬼地将头摇成拨浪鼓，用洋老外的语言大吼：“no! no no no no way（没门、绝不）!” 一连串拒绝令美少年面色难看，俊脸瞬间黯然失色，眼尾耷拉，仿佛一只刚刚遭遇了弃养的小狗。 “为什么？”他失落地问，双眼仍旧固执地凝视着李华。 然而还没等来回答，菲利克斯就被吉恩无情地挤开。 吉恩一屁股坐到李华身边，刀削般的面容严肃而冷峻，慢慢抬起手，冲他竖起三根手指。 这……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李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巍巍地再次开口，继续用英语回答这道足以跨越国家与种族的智商测试题：“three?” 吉恩赫然一怔，抚掌笑了两声，朝毫无防备的李华伸出手，用力揉了揉他的脑瓜，喟然感慨：“谢天谢地，没变白痴！” 冯伦奇夫人没绷住，鼻头一酸，梨花带雨地哭起来，嘴里期期艾艾地呜咽：“我的宝贝女儿啊……呜呜呜……这真是太好了！” 被晾在一旁的菲利克斯，无所适从地低下头，眼底滑过一抹暗色，被卷翘的长睫迅速掩盖。 他嗓音暗哑，轻声附和：“太好了，冯伦奇小姐定是受到了神的庇佑。” 一番喧嚣过后，冯伦奇家族的会客大厅再度安静下来。 菲利克斯起身告别了宅邸。 冯伦奇夫人则紧紧搂着李华，长吁短叹。 李华被迫浸泡在对方窒息的香水味中，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大概率是穿了。 依照穿越人士经典套路，他立刻向眼前的“家人们”宣称自己脑袋空空，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大厅内又炸开了锅，冯伦奇夫人摇摇欲坠，嚷嚷着要找嗅盐。 李华借机尿遁，去了趟洗手间。 水池旁的梳妆镜，照出一抹倩影。李华盯着镜子里的“迪士尼公主”，目眦欲裂，嘴角抽搐。 他虽然勉强能接受穿越这件事，但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自己竟穿成了一名妙龄少女！ 而且还是个人间芭比！ 救命！ 李华对镜哀嚎，伤心欲绝地盯着镜子。 话说，这小姑娘长相着实出众，脸蛋虽犹带稚气，却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几年后指不定会长成个迷死人的大美女。 然而这是他自己…… 这就很惊悚了！ 李华内心崩溃，鬼哭狼嚎了又一阵，感到一阵尿意，于是神情萎靡地扫了眼旁边的马桶，木然走过去，打算先解决一下内急。 “啊啊啊——！” 一阵惊叫自洗手间传出，紧接着是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 李华拖着裙摆，差点儿迎头撞上闻声而来的冯伦奇夫人。 他气都快喘不过来了，一把抓住冯伦奇夫人的胳膊：“上帝啊！我居然是男的？” 紧跟过来的吉恩少爷见状，蹙眉将他从母亲身上扒拉开，神色淡定：“这又是在闹什么？你本来就是。” 冯伦奇夫人愣愣地与吉恩对视一眼，泪痕未干的眼眶又湿润起来，“神呐！他该不会是连性别都忘了？” 李华不敢置信：这么说……他居然穿到了一个女装大佬身上？！ 李华原本是个帅气潇洒的精神小伙，在校成绩十分优异，同院系女生私下里不是称他作“男神”，就是唤他为“校草”。可事到如今，虽然万幸没变性，但却成了个小矮砸娘娘腔，他依旧无法接受！ “我，为什么，穿裙子？”李华心乱如麻，磕磕巴巴挤出一句话。 冯伦奇夫人眨巴眨巴眼，一脸理所当然：“你从小就穿这样啊，家里一直都把你当女儿来养。” 李华简直不敢置信，一双碧色杏眼瞪得溜圆，声嘶力竭地质问：“这是为什么？” 冯伦奇夫人张了张嘴，苦恼扶额，一旁支着胳膊看戏的吉恩则微眯起眼，无语地摇摇头。 两人脸上皆露出“这娃看来是真把脑子给磕坏了”的完蛋表情。 吉恩抱着胳膊冷嘲道：“因为，你没有魔法天赋。” 冯伦奇夫人补充一句：“出嫁，是你唯一出路。” 第2章 废物的悲惨未来 冯伦奇家族的闹剧逐渐落幕，一转眼，外头已是月上中天。 王城以西十英里，旧城区。 清冷的银辉撒向大地，被斑驳萧瑟的围墙切割成灰黑的色块。 人迹罕至的断壁残垣，三道披着斗篷的人影，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沿着墙根一路走来，其中一人肩上扛着个沉甸甸的麻袋。 行至一处，几人忽地顿住脚步，将麻袋朝地上随手一丢，里面摔出来个灰头土脸的中年糙汉。 这人是个黑市贩子，穿一身破破烂烂的粗呢衣，一双豆子眼藏在结痂的长发后，滴溜溜地乱转。 眼见面前直挺挺立着几个黑袍人，他也不开口询问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儿，立马神色慌乱地跪地讨饶。 “大人！大人饶命！” 距离他鼻尖三英寸处，突然出现一只做工考究的靴子。 男人颤颤巍巍抬头，就见一名背对月光的少年，指尖捏一只药丸大小的甲壳虫，凑到他眼前。 “这是你售卖的？” 男人凑上鼻子嗅了嗅，又战战兢兢仰头看了这贵族少爷一眼。 清冷的月光照在菲利克斯黑茶色的碎发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他那蓝宝石般的瞳孔，此刻仿佛深海中的漩涡，让人望不见底。 黑市贩子颤颤巍巍盯着他白皙的面庞，眯眼回忆了一阵，赫然想起，几日之前他们确实有过一笔交易。 不过那时是青天白日，这位少爷伫立在艳阳之下，神色温和可亲，全然不似现在这般面无表情。 四周鸦雀无声，他的喉结上下移动，咕嘟咽了口唾沫，脸上堆起一个讨好的笑：“是……是啊。大人，您找我又有什么事？” “你的听命虫没用。不是说只要喂它我的血，吃下它的人就会变成一个对我言听计从的傻子么？为何我这么做了，对方却一点也不听我的话？” 糙汉喉咙颤抖着争辩：“不，不会啊！我这是从靠谱渠道弄来的货，绝不会有假！您可以去打听打听，我灰老鼠一向口碑不错，从我这里出手的货还从未有过闪失！” 菲利克斯叹一口气，幽幽道：“可惜第一次闪失就落在我手上，算我倒霉。” “不——”那黑市贩子还想多说几句，却被眼前的少年一把捏住了下颌骨，手里的听命虫顺势塞进了他嘴中。 “咳……咳咳！”他惊恐地趴在地上，脏兮兮的手指死死抠入喉咙，却无法将听命虫吐出来。 “现在你可以证明自己了。”菲利克斯低声道，声音如同锁魂的咒语，飘入黑市贩子耳中。 “撞上去。”他抬手一指旁边倒塌了一半的断墙。 黑市贩子瞳孔一缩，嚎啕痛哭了几声，突然又傻兮兮地笑起来，如同跳芭蕾舞一般踮着脚尖，原地旋转几周，忽然朝断墙的方向一头冲了过去。 沉寂的夜里传来咚一声闷响，惊起几只灌木丛中的鸦雀。 其中一个黑袍人朝墙根走去，站在黑市贩子尸体旁，低头检查…… 经常杀人的都知道，这人已经死透了。 于是他转回身，朝菲利克斯点点头。 看来听命虫真的没有问题。 菲利克斯敛目沉思，眼中是比夜色还要浓稠的迷茫。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穿越day2，李华，或者按照他如今的身份，应该称呼为“洛温·冯伦奇小姐”，已经大致了解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这里是一片魔法盛行的异世大陆。 他身处的冯伦奇家族，属于金爵花王朝十大最强盛的魔法家族之一，靠着开采北境一带魔石矿脉发家致富。 洛温是冯伦奇家次子，今年恰好到了该就读魔法学院的年纪。 不幸的是，由于幼年时期突遭意外，他从小便丧失了修习魔法的天赋，成了个没有任何发展潜质的废物小点心。 自从一千年前，魔法出现以来，冯伦奇家族便一直都是赫赫有名的老牌魔法贵族，根基深厚，实力强悍。 上一辈的一家之主，也就是洛温的祖父，无法接受家中养着个完全学不了魔法的废物孙辈，唯恐受到其他贵族的冷嘲热讽与无情打压，更是无颜面对满墙肖像画里列祖列宗沉默的注视。 于是在洛温很小的时候，他便嘱咐众人，务必将洛温当成女孩来养。 这位祖父，眼光卓绝，思维清奇…… 依他之见，养了个废物孙女和养了个废物孙子，那可是大有区别。 毕竟，孙女早晚都要出嫁，之后便与家族再无瓜葛。 冯伦奇家的孙女，即便是个废物，也是不愁嫁的，因为做祖父的曾经夸下海口：待“她”出嫁之日，他定要拿一整条矿脉，作为嫁妆！ 这可真是了不得…… 拜他所赐，十里八乡乃至整片大陆，有关“自带天价嫁妆的废物女孩”的传言火速蔓延开来。 一开始，许多人都只当个笑话听听，但随着洛温年岁渐长，贵族圈里渐渐有了意欲求娶的家族，觊觎者人数也在逐年增长。 洛温从小衣食无忧，养在“深闺”，几乎从不出门，也从未在任何正式场合抛头露面。 惯于逆来顺受的他，对于未来要面临的一切，似乎早已接受。 然而李华不是原主…… 当冯伦奇夫人给“失忆”的洛温绘声绘色地描述起，他将来铁定幸福的婚姻生活时，就被洛温强行打住了话头。 “等等等等！母，母亲！你们将来，还打算安排我嫁人？”洛温面目扭曲，宛若便秘。 冯伦奇夫人却是一脸理所当然，答案不言而喻。 “不是，我是男的呀！”洛温惊得瞪圆了眼。 冯伦奇夫人随口敷衍地嗯了两声，若有所思地拿扇尖抵住下巴，开始自说自话：“你不喜欢谢利曼家的少爷也没有关系，他本来就是想高攀，以后总有更合适的任你挑选。” “不是！我是男的！”洛温继续打断，觉得跟她沟通困难，烦躁地扒拉自己满头的秀发。 “你们怎么能把一个男的嫁到别人家？这不是搞诈骗吗？”他加重语气，期待唤醒对方的道德与良知，哪怕是一星半点。 冯伦奇夫人却轻飘飘地扫他一眼，撑开扇子朝着胸口扇出一阵香风，神情若无其事又满不在乎。 “是男的又有什么关系？你有颜有钱，无论是谁娶了你，那都是他的福气。再加上，你有实力雄厚的家族为你撑腰，即使是结婚当天，夫家发现了真相，也只能闭口不言，把秘密烂在肚子里，将你好好供着养着。” 洛温哑口无言，心里啧啧称奇：人怎么能把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而又丧心病狂？ 冯伦奇夫人不知又想起了什么伤心事，默默拿出香帕抹眼角。 “幸亏你长得美，还不壮，勉强能扮成女孩出嫁。否则你在家族中就完全没了价值，你那狠心的祖父定会把你的名字从族谱里除去，将你逐出家门。若是到了那个地步，你就得在街头要饭，这可让我这个老母亲于心何忍啊？呜呜呜……” 洛温心里也苦，眉毛都快拧成了一团。 “不过，别担心。”冯伦奇夫人忽然倾过身，白嫩的柔夷按住他的手背，安抚地拍了拍，妆容精致的脸上流露出疼惜与怜爱。 “无论如何，你母亲我，一定会替你选个好人家，让你这辈子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优渥生活。一切听我安排就好。” 洛温听懂了，这具身体的原主显然已经被养废了，这是要帮他绑定一个大冤种，充当长期饭票。 洛温沉了脸色，开始意识到穿越后这个伪娘身份的棘手性。 第3章 这也太变态了 作为一个上辈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卷王，突然穿越到一个要靠拼爹和继承家产来实现自我价值的异世界，洛温感到格外水土不服。 尤其是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一个依附于家族的菟丝花，还得被迫穿女装去招摇撞骗。 更羞耻的是：原主丧心病狂的家人们，居然是真心盼望他一个女装大佬嫁做人妇？？？ 这也太变态了！ 这些封建阶级，脑子被束腰裹残了吗？ “母亲，您不是说我今年到了该入学魔法学院的年纪么？” “嗯？哦……对，你确实不小了，也快要到该出嫁的年纪了。”贵妇说着，陷入遐想，那副期盼做丈母娘的姿态着实令洛温害怕。 大姐，您能别张口闭口就是出嫁么？ 洛温强忍着满脑子黑线，嘴角抽搐：“我什么时候能入学？” 冯伦奇夫人满脸惊诧，声音尖锐：“入学？入什么学？你根本没有任何天赋，是修习不了魔法的！” 居然有家长想阻止孩子学习？这就是义务教育没能普及的弊端，这该死的封建糟粕！ 洛温目光炯炯，毫不松口：“母亲，我想去上学。即便不能修习魔法，我也想去旁听课程，可以送我去学院吗？” 他在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即使被告知魔法天赋为零，他也要去这个世界所谓的魔法学院莽一把。 俗话说，知识改变命运，他总不能连改变的机会都没有！ “这……”冯伦奇夫人顿了顿，心中想不明白：为何这成天不学无术又娇生惯养的“女儿”突然之间性情大变，以前连书皮都不会摸一下，现在居然嚷嚷着要去上学？ “母亲？” 冯伦奇夫人回过神，下意识反驳：“你父亲是不会同意的。” 洛温深吸一口气，面上是不容撼动的坚定：“那就请让我见父亲大人一面。” 王城以南，谢利曼家族的宅邸。 偌大的庄园内，繁花开得正盛，辛勤的园丁正在劳作，用剪子咔嚓截断一束不安分的枝丫。 房屋内突然传出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园丁脚边的橘猫炸毛跳起来，一溜烟窜进了花丛深处。 园丁是个聋子，什么也听不到，但他根据橘猫的反应能推测出，宅邸内八成又在上演一出“好戏”。 谢利曼子爵早年丧偶，脾气暴躁，隔三差五就要毒打家中独子。 那孩子是个苦命的种，三岁时生了场大病，差点死掉，好不容易从死神手里救了回来，不知为何，后来就一直不受待见。 也不知今天他又是怎么惹得子爵不快了，真是可怜哟。 与此同时，菲利克斯正被谢利曼子爵一脚踹翻在地，半边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挂着血丝。 他狼狈不堪地想要支起身体，却又被一脚踩在肩上，死死拧着，动弹不得。 “不是说了让你用点高明的手段！你居然坐马车撞到人，然后又直截了当向他们提出求娶，最后还被他家千金当面拒绝？” 菲利克斯神色一怔：“父亲，您怎么知道……” 谢利曼子爵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眼底汹涌翻滚着恨意，表情几近癫狂。 “她哥哥吉恩已经把这桩丑事在贵族圈里散播了个遍，把你描述成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癞蛤蟆！这下连同我都要被他们取笑许久！而你，今后也丧失了娶到那个废物女孩的机会！” 菲利克斯胸腔剧烈起伏，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却始终没有开口为自己辩解一句。 “听着！你一定把那个小废物弄到手，我需要冯伦奇家族在北境掌控的资源。”谢利曼子爵目眦欲裂，眼珠里布满血丝。 他从过世父亲手里继承的矿脉，过不了几年就要枯竭，再没有别的接济，他的头衔就要维持不下去了！ 谢利曼子爵目光低垂，眼神怨毒，仿佛看着一条趴在地上的狗，眼底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啧，这小杂种！居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看来他得好好考虑，是否应该再换一个乖小孩来当他的替身儿子了。反正他手上最不缺的，就是换脸的药水。 菲利克斯抬起头，对上养父冰凉的目光，身子克制不住地发起抖来，“是我搞砸了。她现在的确不喜欢我，但我会去勾引她，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谢利曼子爵咧嘴邪笑：“哼，勾引？你最好能像你母亲一样会勾引人，她可是一把好手，也不知你这狗东西能学来多少？” 菲利克斯的双瞳中央隐隐泛红，他紧紧捏住拳头。 “怎么不说话了？是想跟我较劲？”谢利曼子爵危险地眯起双眼，也不知触到了哪根弦，突然兽性大发，对着跪在地上的孩子一顿拳打脚踢。 菲利克斯被打得在地上抱头翻滚，却始终一声不吭，不曾发出一句痛呼。 他咬紧牙关，死死忍耐，直到这场暴虐的殴打结束，才缓慢睁开一双猩红的眼，空洞地凝视着不远处的桌脚。 他的额上糊着血，面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头发也由黑茶色变成了银白色。 谢利曼子爵毒蛇般的眼睛，牢牢盯着他这副面孔，终于嫌恶地掏出手帕，擦了擦指关节上的血迹，丢下一个药瓶之后转身就走。 “把药喝了，别让人看见你这张该死的脸！” 菲利克斯闭上眼，像是死了一样，侧躺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扶着地面坐起来。 脖子和领口上殷红一片，是被谢利曼子爵腕上的金属纽扣擦出来的血迹。 菲利克斯抹了一把身上的血，忍不住将手指挪到唇边舔舐。 血腥味的刺激令他浑身战栗，脸上露出一丝陶醉，稍纵即逝。 冷白的皮肤与银色碎发将他一双红瞳映衬得妖异鬼魅，令他看起来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幽冥之物。 他拾起地板上的药瓶，手指发抖地打开瓶塞，将里面黑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随着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他的模样又变回了谢利曼家大少爷的样子。 第4章 最强魔药师 夜里气温骤降，窗外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冷风呼啸声中，雨势逐渐增大。 天边响起几声闷雷，隆隆的轰鸣声夹杂着冷空气，直往窗缝里钻。 “小姐闺房”内，洛温平躺在大床中央，在睡梦中蹙紧了眉，脖子和额头上尽是冷汗，一点点浸湿了枕头。 梦中轻纱浮动，如同层叠的重云。身下垫子软如泥沼，令他越陷越深，直至难以动弹。 “终于娶到你了，我美丽的新娘。”菲利克斯的脸出现在他视野上方。 少年的眼底饱含情愫，俯身探出一只手，修长干净的手指，眷恋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我……去你……丫的……￥￥！”洛温浑身无力，却依旧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口吐芬芳。 深陷梦中的人，情绪往往会被放大，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与恐惧。 “你就是我的新娘啊，你早就答应我了。”菲利克斯语气笃定，顺手脱下身上雪白的礼服外套。 惊恐瞬间占据上风，洛温瑟瑟发抖。 “不是！你这小鬼！别，别脱！你听我解释！” 洛温用绵软无力的双手，慌张地在自己雪白的婚纱上摸索，终于摸到了裙撑的边缘。 他咬牙使出一股吃奶的劲儿，将整个裙撑掀起来，鼓起壮士断腕的勇气自证清白！ “我是男的！我我我真的是男的！”一声破了音、变了调的惊呼乍然响起。 菲利克斯视线下移，眨了眨眼，微微一笑：“没关系，我比你大。” “？？？” “我c！！！” “fuuuuuuuck——!” 洛温一个鲤鱼打挺，惊坐而起，老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做了噩梦，抬手从额头上摸下来一把细密的汗，大口大口喘起粗气。 夜里寒凉的空气入肺，这才渐渐使他过快的心跳平复下来。 他不由得感慨：老天！我这是女装穿出了心理阴影？居然梦见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说比我大？ 什么鬼玩意儿！ 简直口出狂言！ 洛温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身体——单薄瘦弱、细胳膊细腿，不愧被当成女孩养了十来年，这细皮嫩肉的，居然一点多余的肌肉都没有！ 恐惧再度侵袭…… 洛温打了个寒颤，缩进被子里，迷迷糊糊做出决定：明早起来就开始撸铁。 一夜暴雨过后的天空清澈如洗，啁啾的鸟鸣穿透阳光满溢的窗扉。 洛温起了个大早，在达标了二十个俯卧撑之后，便一手抓了一个烛台，又练起肱二头肌。 围绕在身边的两个女仆，简直欲哭无泪：刚给“大小姐”系好的束腰，又崩开了。 眼见着她们又要围上来给他整理衣物，洛温发出抱怨：“这东西能不能不穿啊？它束缚了我的腹肌发育。” 女仆微红了脸，苦口婆心地劝诫：“小……少，少爷，穿束胸是贵族女子的基本礼仪，不穿这个您是出不了门的。” 洛温无语凝噎，打定主意要远离这个坑爹又变态的家族，尽早恢复穿男装。否则迟早有一天，他的老腰要被这破玩意儿给勒断。 女仆趁他神思恍惚，悄悄收走了他手中的烛台，顺便拿出刮眉刀，替他修出两道秀气的眉型。 洛温死盯着镜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她们打理得娘们唧唧，嘴角直抽抽。 正当他拼命拒绝将头梳成“曾经挚爱”的双马尾时，房门被轻轻叩响了。 冯伦奇夫人探进头来，告诉他一个利好的消息：冯伦奇公爵，回来了…… “父亲，您怎么偏偏赶着昨晚那么大的雨回来？这次的猎魔行动还顺利吗？” “不太顺利，波瓦尼家族派去的人死伤惨重，我们连夜赶回来是为了送他们去圣泉疗伤。唉，最近世道不太平，魔物愈发猖狂了。” 洛温推门而入，刚一踏进书房，房内的两人就停止了攀谈，纷纷转头面向他。 洛温略微有些尴尬，于是僵硬而生涩地行了个贵族礼，抬眼默默打量着眼前这位气宇轩昂、神情威严的中年老外。 他便是原主的父亲——查德·冯伦奇公爵，大陆叱咤风云的北境苍狼。 “我亲爱的妹妹，你失忆之后真是越发莽撞了，进门前至少要先敲一敲门？”吉恩大少爷抱着胳膊，面露不悦。 “父亲，哥哥，是我失礼了，抱歉打断了你们的谈话。”洛温恭敬地垂着头，心脏怦怦直跳——他刚刚确实太心急了。 “洛温，你真的失忆了？”冯伦奇公爵快步上前，双手按在洛温肩膀两侧，蹙眉凝眸，将他上下打量。 洛温下意识退了半步，同他拉开一小段距离：“是的，父亲。” 公爵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以往每次他回到家，“女儿”都会像只欢快的云雀一般，朝他飞扑过来，撒着娇向他讨要从大陆各地带回来的礼物，然而现在却对他如此生疏，就连眼神都充满着陌生。 看来确实是失忆了。 “父亲，有一件事，我想和您谈谈。” 冯伦奇公爵尚未从满怀的失落与担忧之中抽离出来，神情犹带着恍惚，“……什么事？” 洛温鼓起勇气，直视父亲的眼睛：“我想去查尔斯魔法学院。” 果不其然，冯伦奇公爵闻言愣了愣，断然否决道：“不行。你一个没有任何魔法天赋的人，去那里做什么？查尔斯学院可不是由着你玩闹的场所。” “父亲，我不是去玩闹的，我是去读书的！”洛温极力为自己辩解。 他深吸一口气，将早已打好的腹稿脱口而出：“这次意外虽然让我失去了记忆，但也让我想通了许多事情。我知道我没有魔法天赋，也知道我的存在让家族丢尽了颜面，但我不想一直当一个废物！” “父亲，虽然我无法施展魔法，但只要我去了学院，至少我能了解魔法究竟是什么，并掌握一些基础的理论知识。” 洛温微仰着头，目光闪烁，脸上充满了旺盛的求知欲。 既然来了魔法世界，他可不想当一个“麻瓜”。 公爵尚未发言，倒霉哥哥吉恩却率先笑了，冷嘲热讽道：“光学理论又能怎样？无法实际运用，学了也白费。” “我并不是完全不能运用。”洛温瞥他一眼，沉下眸光，“昨天我查看了查尔斯魔法学院新生的课程设置，其中有一门学科，我有十足的信心可以学好。” 吉恩不屑地哼笑一声，存心想看笑话，于是佯装好奇地问：“什么学科？” “魔药学。” 此言一出，冯伦奇公爵稍稍愣住了。 “魔药学？”公爵迟疑地开口，“挺边缘的学科，确实靠捣鼓魔药就可以修习。” 等的就是这句话，洛温双眼幽幽发亮。 吉恩冷嗤一声，又说起风凉话来：“你确实也就剩魔药学还能接触。不过光学这个，根本无法让你从学院顺利毕业，以后别提要去学院这种傻话了。” “能不能毕业那是以后的事，我现在只是想去学院学习！”洛温十分气闷地瞪了吉恩一眼，目光坚定不移地看向冯伦奇公爵，表情无比恳切。 “父亲！从小我什么也不会，在家族的呵护与包容之下长大。可我不想永远依靠家族给我的优待，我也想拥有能够立足于世的一技之长。” 洛温这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冯伦奇公爵皱着眉，似乎头有点疼。 洛温见他为难，立刻趁热打铁，用瘦弱的双手抓住了父亲的胳膊，眼中含泪，声音带颤。 “父亲，只要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绝不给家族抹一分黑，丢一分脸，请您相信我！” 冯伦奇公爵一贯冷峻的面容有所松动，也不知是因为他的夸夸海口还是死缠烂打。 公爵脑子一懵，居然勉强答应了下来，可把全程看戏的吉恩惊得目瞪口呆。 “谢谢父亲！”洛温激动不已，碧绿的双眼神采奕奕，比最耀眼的宝石还要夺目。 “我一定会成为大陆最强魔药师。” 第5章 魔法学院 一个月后。 建于王城以南、仙水湖畔的大陆最高级别魔法院校，在一个暖风习习的盛夏之日，正式开学了。 洛温与吉恩并排坐在马车上，咕噜噜的车轮载着他们驶向仙水湖边被群山环抱的建筑群。 那些城堡模样的塔楼式高层建筑，依托山谷的地势而建，极为贴合地镶嵌在谷地中央。 马车缓缓驶进学院大门，入目的是一座两层楼高的查尔斯大法师雕塑，用雪白的大理石所砌。 洛温朝车窗外望去，恰好看见一群白鸽成群结队地掠过查尔斯头顶，飞向远方。 “进入学院，有件事你必须牢记。”吉恩这时突然开腔。 洛温收回视线：“什么？” 吉恩：“你是个女生。” 洛温：“……” “你这是什么表情？” 吉恩给他额头上来了个爆栗，沉着脸训道：“父亲让我看好你，可别给我添麻烦。给我坐端正！” 吉恩用腿撞了下他的膝盖。 洛温忍气吞声地将裙子底下懒懒散散岔开的腿并拢。 吉恩这才扯了扯嘴角，再次重申：“记住，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你的真实性别，否则我们整个家族都会为你颜面扫地。” 洛温表面上老实巴交，背地里竖起中指。 马车穿过一条长长的绿荫大道，停在一个开阔的广场边缘。 广场中央聚集了一群与洛温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衣着精致华贵，一看就是贵族子弟。 “去，马上就要分班了。我让车夫把行李直接送到你寝室，有空了你自己收拾。” 洛温耐着性子听完吉恩罗里嗦的叮嘱，点了点头，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吉恩忽然叫住他，“晚上有学员联盟会组织的迎新晚会，记得参加。” “知道了。”洛温乖巧点头，心中却想：既然这位老哥都特意提醒了，那他一定不去。 吉恩见他维持着低眉顺眼的模样，这才满意离去。 洛温慢吞吞走向那群叽叽喳喳的新生，低调地站在人群边缘，拉下自己的遮阳帽，并不打算与任何人交流。 “冯伦奇小姐？” “……冯伦奇小姐？” 附近有人在叫唤，洛温愣是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喊他？ 洛温将帽檐又抬起，这才发现面前站着名高瘦的少年。 茶黑色的头发，蔚蓝色的眼睛——这小鬼头怎么也在这儿？ 荒诞的噩梦再次浮现于脑海，洛温脸色一僵，充满敌意地横了菲利克斯一眼。 菲利克斯：“？？？” 洛温收回视线，并不打算没理会他，于是朝另一个方向走开了。 菲利克斯看着洛温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背影，嘴角微笑的弧度渐渐消失。 分班仪式正式开始。 珍妮·克罗宁院长身着一袭朱红色法师长袍，精神抖擞地站在广场中央的高台上。 她是位年岁已高的花甲老人，有着一头卷曲灰白的短发，和一双历经岁月却不曾染上浑浊的眼睛。 此刻，她正手握羊皮纸卷，脸上挂着慈祥笑容，用饱经沧桑但中气十足的嗓音，一个接一个念出新生的姓名与班级。 被报到名字的学员，依次上台领取自己的学院服与班级徽章。 每年，查尔斯魔法学院都要从大陆各地招收近一百五十名来自贵族阶级的少男少女，分别进入新月班、日曜班和星尘班，修习最顶级的魔法课程。 学院实行六年制精英教育，完成学业的毕业生，通常有足够的能力考取法师执业资格证，进入光明法师联盟等大陆顶尖法师机构就职，可谓前途光明，潜力无量。 “洛温·冯伦奇，新月班！” 洛温收起自己的遮阳帽，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朝高台走去。 人群骚动起来，四周嗡嗡地响起一阵或是惊诧或是嘲弄的低语。 “天呐，传言是真的！冯伦奇家的废物女儿真的来魔法学院读书了！” “不过是个关系户，一点法力都没有，还来这里凑什么数？” “嘶哈嘶哈，她长得可真漂亮！”色批果然哪里都有。 洛温对这些飘入耳朵的议论充耳不闻，目光只快速朝台下一掠，便恭敬地从院长手中接过一套深蓝色学院制服，以及一枚月牙形班级徽章。 次日清晨，洛温起了个大早。 住在学员单人寝室，远离了女仆的骚扰，洛温满脸嫌弃地将束腰从行李箱中拽出来，垃圾一样塞在床下。 他直接穿上学院派发的制服套裙，又对着镜子梳了个很飒的高马尾，简单收拾收拾，就单手拎起书袋出了门。 早晨的食堂人头攒动，放眼望去，都是一片学院制服的深蓝色。 早餐是自助形式。 洛温盛满一盘食物，便寻了处极不惹眼的僻静角落坐下，一边慢吞吞地吃，一边摊开一本教材预习课堂内容。 晨光透过窗户倾泻而下，替坐在窗下的洛温裹上一层柔和温暖的光晕，他那一头垂坠柔顺的长发无比耀眼，如同流淌的黄金。 “冯伦奇小姐，请问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洛温放下刚抿了一口的热茶，闻声抬头。 翠绿色的眼眸好似碧波荡漾的湖泊，淡淡看向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菲利克斯，以及他胸前明晃晃的月牙形班级徽章。 菲利克斯神思恍惚了一瞬，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面前这个女孩似乎和从前不太一样，令他生出一股诡异的陌生感。 不再浑身挂满蕾丝花边，而是换上了学院制服的洛温，不仅在外形上脱胎换骨，气质也完全不一样了。 尤其是眼神，此刻正充满了犀利与审视，全然不同于以往那种清澈的愚蠢。 “你坐。”洛温语气淡漠，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菲利克斯立刻从善如流地坐下。 两人相对无言，各吃各的早餐。 洛温低着头，又翻动了一张书页。 菲利克斯一直暗暗打量着他，很有礼貌地问：“请问你在看什么书？” 洛温将封面翻过来给他看了一眼，是第一学年必修教材《魔法的天地》，一本介绍魔法世界的入门级导论。 菲利克斯继续挑起话题：“这是今天上课用的教材吗？” 洛温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目光始终落在书页上，没有挪动半分。 “冯伦奇小姐……”菲利克斯眸光微黯，轻声嘟哝，语气中夹杂着明显的失落与委屈。 “我本以为，你虽然拒绝了我提出的婚约，但至少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继续做朋友。” 洛温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疑惑：“我们以前是朋友？” 菲利克斯双眼立刻睁大：“当然了！” 见对方正定定地盯着自己，洛温揉了揉眉心，“不好意思，我失忆了。” “什么？”菲利克斯惊呼一声，仿佛不敢置信。 洛温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菲利克斯语速极快：“可是我们一起去过结满果实的树林，盛开花海的郊外，高耸入云的塔楼，热闹非凡的集市。你说我是你最好的玩伴、永远的朋友，难道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洛温：“……” 当你觉得对方在利用你失忆的借口反过来框你，但又没有证据，该怎么办？ 在线等，急。 第6章 比昨天更漂亮了 见洛温沉默不语，还用疏离的眼神瞧着自己，菲利克斯似乎伤心欲绝，一双湛蓝的眼睛泫然欲泣。 “多么美好的回忆，你真的，都忘了吗？”他的语气低落消沉，尾音甚至带着一丝充满控诉的轻颤。 洛温：“！！！” 他承认他慌了。 洛温穿越以前，家里有一对龙凤胎弟妹，每回他们这样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就意味着下一步即将作妖。 于是后来，洛温逐渐被他们驯化出了“见不得小辈哭唧唧”的条件反射。 “我……额……可能也许大概还记得一点。”不管了，先哄了再说，洛温心想。 “真的？”菲利克斯立刻面露惊喜，笑逐颜开，“那真是太好了。” 一顿早餐结束，洛温身后多了一条怎么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清早第一节课是“魔法概论”，授课导师是马里诺夫人，一个和蔼面善的胖女士。 只见她唾沫横飞地介绍着魔法世界的概况，以及学院的诸多规章制度。 台下稀稀拉拉坐着一片东倒西歪的学员，大多都无精打采，两眼无神。 授课开始之前，洛温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地踏进教室，便寻了一处后排角落的位置落座，不想引人注目。 他刚一坐下，一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菲利克斯就紧挨着他也坐了下来。 附近几名学员见着这一幕，窸窸窣窣交头接耳，最后发出几声莫名其妙的嗤笑。 洛温神色不动，大脑已被学习所控制。 一节课很快结束，洛温整理了满满一页纸的笔记，将魔法世界的结构用树状图画了出来。 菲利克斯凑过头来看。 洛温上课时的表情太过专注，他不便打扰，一直等到下了课才好奇地询问：“冯伦奇小姐，你画的这是什么？” “东方玄学。”洛温随口胡诌一句，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学习用品，准备去下一个教室。 菲利克斯立刻起身，继续充当小尾巴。 第二节课是普林斯教授的“魔法与生活”，三个新生班级合并在一个大的阶梯教室里。 离开讲还剩不到三分钟，阶梯教室里却仍然只能见到稀稀拉拉的学员，大多目光萎靡，精神不振，活脱脱像被提取了灵魂。 普林斯教授见怪不怪地拿出资料，名也不点便开始授课。 习惯于落座后排当低调大佬的洛温，明显觉察到一丝古怪，实在忍不住同离他最近的菲利克斯讲了句小话：“为何大家都如此颓废？”今天不是美好的周一吗？ “你不知道？” 菲利克斯立刻来了精神，凑近洛温耳边，悄声说：“昨晚学员联盟会给新生立了规矩，教育他们‘夜里不要在校园内游荡’，一帮学长学姐整蛊了所有参加迎新晚会的新生，所以大家今天才会打不起精神。” 洛温耳朵发痒，不动声色地同他拉开一点距离，神情若有所思。 “冯伦奇小姐，你没去参加？” 洛温摇摇头，忽然反问：“你去了？” 菲利克斯眨眨眼，狡黠一笑：“我去了，不过我全程躲在树丛里，一直没被发现。” 洛温见他那表情像是挺自豪，忍不住微微动了动嘴角。 菲利克斯以为他感兴趣，连忙继续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那些学长学姐用光影和灵兽将一群新生吓得裤子都尿湿了。有的人被灵兽叼起来，拖在地上当抹布，有的被倒挂在树枝上哀嚎。” “后来场面彻底失控，那群学长学姐对打起来，咒术满天乱飞，有些新生扛不住，当场就吓晕了，还是宿管一具一具捡回寝室的。” 洛温面露了然：难怪他昨晚预习课本最后一章的时候听见外面在“放烟花”，觉得太吵便给耳朵塞上了棉花。 看来迎新晚会真不是什么好事，吉恩也真的是个缺德玩意儿。 一天的课业结束。 夜里回到寝室，洛温洗过澡，披头散发地爬进床底，将被自己遗弃了一天的束腰又找了出来，盯着它眉头直皱。 下午在教室里，洛温下意识翘起了二郎腿，还习惯性地抖了起来。 不仅如此，他还单手转笔，没忍住在下课的间隙做了空手投篮的姿势。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引来了好几个同班学员异样的眼光，就连菲利克斯都奇怪地将他上下打量。 回想起吉恩的叮嘱，洛温立刻吓出一身冷汗。 此刻回到寝室，他便开始对着束腰自我检讨。 也许正是因为突然脱掉了这个约束，所以才一时大意忘了自己是个伪娘？ 洛温将嘴唇抿成一条线。 可是，他实在是不想穿封建糟粕。 次日，洛温起了个大早。 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露馅，他郑重其事地学着之前女仆的动作给自己修了眉毛，又朝嘴唇上瞎抹了一点口红，临走前还从床垫里扯了两坨棉花，塞在自己一马平川的胸脯前，梆梆拍了两下，这才放心地走出宿舍。 “早安，冯伦奇小姐。” 洛温刚在学院餐厅落座，小尾巴就如同接收了雷达信号一般，来找他报到了。 菲利克斯在他身旁坐下，盯着他的脸，目不转睛看了许久，突然开口评价道：“你今天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洛温极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担心是棉花塞太多了显得胸比昨天的搓衣板高了太多。 “比昨天更漂亮了。”菲利克斯由衷地夸赞。 漂亮你x的！ 明明就是变娘了！ 啊啊啊老子是纯爷们！！！ 洛温一口闷气憋在心头，拿餐叉狠狠扎进一块外焦里嫩的土豆。 察觉到对方明显的不悦，菲利克斯有些慌了，不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 “对不起……”他连忙道歉。 “行了，吃你的。”洛温正心烦，懒得跟他多话。 菲利克斯默默吃起早餐，视线却仍在暗自打量洛温，心里不知想些什么，眸光渐暗。 两人各怀鬼胎，没再继续搭话。 与此同时，不远处隔着几排餐桌的地方，几名男生一直用眼角余光瞟着这边。 他们相互商量了几句，突然大摇大摆朝着两人落座的角落走了过来。 第7章 恶霸找茬 为首的男生迈着盛气凌人的步伐走到洛温面前，神情倨傲地打量他两眼，忽然咧嘴一笑，居然朝他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颇有绅士风度地道：“洛温·冯伦奇小姐，幸会。” 此人名叫萨亚克·隆巴迪，长得人模狗样，体型健硕彪悍，此刻挡在洛温面前，活像座小型山丘，光都被他遮去一半。 洛温瞥了眼这个歪嘴邪笑的男生，以及他那一群嬉皮笑脸的跟班们，冷淡地“嗯”了一声就移开目光，压根没打算搭理。 萨亚克自觉讨了个没趣，既恼火又尴尬，不死心地敲了敲桌面：“冯伦奇小姐？” 洛温头也没抬：“你有事？” 见对方就差把“高冷勿扰”写在脸上了，萨亚克硬生生将后半句“能否认识一下？”给憋了回去，气得双眼瞪得像铜铃。 然而刚装出的一副绅士模样令他不好发作，萨亚克只好绷着脸，死死咬紧牙根。 见洛温确实没再理他，正在气头上的萨亚克突然将目光转向一旁，阴郁地看向紧挨在洛温身边默默吃早饭的菲利克斯，冷声道：“喂，你叫什么？” 菲利克斯没有反应。 萨亚克忽然血气上涌，一把掀翻了他的餐盘，嘴里恶声恶气地吼道：“问你话呢！聋子！” 木质的餐盘重重磕在地板上，现出一道细小的裂纹，盘中食物七零八落滚了一地，一颗刚剥好的鸡蛋骨碌碌停在菲利克斯脚边。 菲利克斯这才微微惊讶地抬起头，神色迷茫，轻声报上自己的姓名：“菲利克斯·谢利曼。” 萨亚克身后的跟班们率先发出一阵冷嘲，接着又是一阵爆笑。 “谢利曼？哈哈哈！” “原来这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既然被拒绝了怎么还有脸贴上来？” “真恶心！果然是个死皮赖脸的东西！” 洛温不知道他们在聒噪什么，被吵得没法看书了，于是皱起眉头。 萨亚克咧嘴狞笑，发现了更令他血液发烫的事儿。 他绕到菲利克斯座位旁边，重重一脚碾碎了地上的鸡蛋，退开一步，示意他道：“喂，你，从地上把它抠起来，吃下去。” 菲利克斯定定地坐在座位上，丝毫没有动弹。 几个跟班立刻如同野狗一般围过来，在他们周围形成一圈紧密的包围圈。 逼仄的空气里，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菲利克斯垂下眼，慢慢蹲下身去，朝地面伸出手。 就在他的指腹快要碰到地上的碎鸡蛋时，洛温突然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洛温蹙眉：“你还真听他的？” 菲利克斯无辜地抬起头，眼睛眨了眨。 洛温面露不悦，像拎鸡仔一样将他拎回了座位。 “冯伦奇小姐，你是想多管闲事？”萨亚克冷哼一声，目光阴郁地滑向洛温。 “怎么，你有意见？”洛温语气平静，忍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一群小兔崽子，居然还搞霸凌？ 还啥贵族阶级呢，真没教养。 萨亚克眼珠一转，语气陡然变了，居然油腔滑调地调笑起来：“既然如此，你同我交往，我就放过他，怎么样？” 洛温差点气笑了。 他强忍着情绪站起身，绕过桌子，几步便来到萨亚克面前，朝他探出一只手。 萨亚克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洛温那只白嫩的手落在他肩膀上，他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 洛温又上前一步，将头凑到他耳边。 萨亚克满眼都是他那亮如绸缎的金发，紧张到忘了呼吸。 “小鬼，多读点书，别成天恋爱脑，长大了没出息。”洛温微笑着说完这句话，便后退一步，同他拉开了距离。 萨亚克瞪大双眼，满脸错愕，愣了几秒才勃然大怒，指着洛温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臭婊子！天生没法力的废物！你——” “我哥吉恩在四学年日耀班，他说我遇上任何麻烦事都可以去找他。”洛温直视对方，嘴角保持着微笑，气定神闲地打断了他的谩骂。 “你……”骂声立刻歇气了。 萨亚克脸色极其难看，冷哼一声，带着他那群跟班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又扭头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洛温朝他后背比中指，满脸不屑，心想果然流氓还得恶霸来制，吉恩那倒霉老哥也就这种时候还稍微有点用处了。 他眯了眯眼，决定有空去找吉恩打听一下这嚣张小子是何来头，毕竟那老哥说了，在学院遇上任何麻烦都可以去找他解决。 菲利克斯不知何时已站在洛温身边，露出一脸害怕，战战兢兢攀上了洛温的胳膊。 “冯伦奇小姐，你同他说了什么？他为什么那么生气？他会来报复你吗？都怪我……” 洛温打断他没完没了的絮叨：“没事，他应该不敢再来找麻烦。” 说罢，不动声色地从这个粘人精手里抽回自己的胳膊，同他拉开距离。 早餐被这么一闹，洛温不再有胃口，他匆匆拿了两片白面包就离开了餐厅。 “你干嘛老跟着我？”走在前往教学楼的路上，洛温忽然在某个岔路口顿住脚步，侧头往身后看。 菲利克斯原地站定，眼神无辜极了：“我同你在一个班……” 洛温无视他的狡辩，揉了揉眉心，抬手朝岔路两个方向分别指了指：“你走那边，我走这边。” 菲利克斯难以理解：“可是这样你会绕远路。” 洛温还就杠上了：“我就喜欢绕远路。” 菲利克斯立刻说：“那我陪你一起。” 洛温深吸一口气，语气果断：“不要，我不喜欢别人跟着我。” “为什么？”菲利克斯露出失落的狗狗眼。 真是小鬼难缠。 洛温再度感到头疼，仔细回忆了一下以前糊弄弟弟妹妹的手段，顿时福至心灵，一脸认真地发问：“你知道冯伦奇家族的家徽是什么吗？” “……狼？” “没错，我们家族的人世代被视为狼的后代，到了一定年龄就会血脉觉醒。”洛温抱着胳膊，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父亲是雪原狼，我哥是灰太狼。而我，则是一匹孤狼。” 说罢他拍了拍菲利克斯的肩膀，非常严肃地告诫：“小子，你可不要坏我人设。” 趁他愣神，洛温潇洒离去。 第8章 魔药课分组 久违的魔药课终于来了。 这是洛温最期待的一门学科，因为除了常规理论课以外，魔药课是唯一一门完全不需要法力就能修习的科目。 为了在这个魔法横行霸道的异世界过上相对体面的生活，他必须依靠这门学科获得傍身之计，努力在未来成为一名魔药师。 走进教室，洛温罕见的没有往后排走，而是破天荒来到了第一排。 教室里人快来齐了，第一排的座位已所剩无几。 他挑了个导师眼皮子底下的雷区位置坐下，漫不经心扫一眼邻座的学员，倏地发现是一名黑发黑眸的少女。 少女乌黑的长发亮如泼墨，双眼好似黑珍珠，背脊笔直、姿态板正地坐在洛温身侧，如同一支亭亭玉立的新荷。 身是飘零客，异国见老乡，洛温泪汪汪。 他强忍泪水，控制不住激荡的情绪，嘴巴一张，流利地飙出一句中文：“你好！” 祁绣·东方微微一愣，眸光轻动，迷茫地偏过头来，瞬间被洛温金灿灿的头发闪了眼。 “你你你……你好？”祁绣之前在分班仪式上就注意过洛温，因为他长得实在太美，如今近距离一看，更是美绝人寰，不由得犯起结巴。 对方的中文发音有些蹩脚，洛温却兴奋得假胸都快掉了。 “你会说中文？”他兴冲冲问。 祁绣嘴唇微微动了动，犹豫着摇摇头，改口用英语回答：“不太会，我只听得懂。这是我的家乡话，你怎么会说的？” 家乡话？ 洛温更激动了：太好了！看来这个异世界也有亚洲人种，而且还说中文！壮哉我大华夏民族！ “因为这也是我的家乡话啊。”洛温太开心了，以至于没过脑子就接了话。 “你的家乡话？”祁绣面露惊讶，眼神古怪地上下打量洛温两眼，支支吾吾，“可，可是，你长得……” 像个本地人。 洛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穿成了一个老外，赶忙随口编了个谎：“不好意思刚刚说错了，我的奶妈也是黑发黑眸，是她教我说你家乡话的。” 祁绣懵懂地哦了一声，似乎是信了。 菲利克斯走进教室的时候正在冥思苦想究竟什么是“灰太狼”，故而脸色有点沉。 等他看到洛温已在第一排落座，并且周围没有空座位，脸色便更沉了。 第一学年的魔药学导师是个身材矮小、头发花白的驼背老头，讲课迂腐乏味、照本宣书，唯有一双眯缝小眼看着还挺精明，老是瞪向捂嘴偷偷嘲笑他的学员。 洛温正听着课，发现他一板一眼讲的都是课本上的内容，毫无拓展，于是就没管课程进度，自己钻研起了教材。 不愧是边缘学科，导师都选择了摆烂划水。 “下面半节课，我就不讲了。咳咳，年纪大了嗓子有点疼。”芬格教授嗓音沙哑，拖着长音慢吞吞地说。 “以后你们还要去制药室亲手制作魔药，到时候会由我的助教负责。你们就趁这个时间先提前两两分组。” 说罢，他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座椅上，把课堂全权交给了学员。 教室里热闹沸腾起来，社牛四处走动，物色队友。社恐们安静如鸡，等待挑选。 洛温放下笔，看向坐在身侧的祁绣，同她提议：“不如我们组队？” 祁绣有些意外，又有些惶恐，慌慌张张地点头：“好，好啊。” 一天的课业转眼结束。 暮色昏黄，暖橘色调的夕阳穿透了几抹飘零的残云，洒向查尔斯学院寂静幽僻的林荫小道。 洛温抱着几本刚从图书馆借来的课外拓展读物，走在通往宿舍的小径上。 “冯伦奇小姐……”背后有人唤他，洛温眼神闪了闪，没理会。 “需要我帮忙吗？”菲利克斯小跑几步上前，同他并肩而行，视线落在他那一摞厚重的书籍上，冲他讨好地笑了笑。 “不用。”洛温用余光掠了他一眼，漠然直视前方，语气不冷不热。 菲利克斯眼中瞬间失去神采，迟疑了一阵，这才开口问道：“冯伦奇小姐，早上分别以后，你今天一整天都没理我，这是为什么？” 见对方始终不搭话，菲利克斯轻吸一口气，仿佛鼓足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勇气，声线颤抖着说：“冯伦奇小姐，我惹你讨厌了吗？” 洛温这才眼珠微动，视线轻飘飘转向他，“我不讨厌你。” 那一瞬，菲利克斯的双眸好似此刻悬挂于天边的启明星，闪闪烁烁地亮了起来。 洛温偏回头，话锋一转：“但我也不喜欢你。别老像只跟屁虫一样，真烦人。” 菲利克斯紧抿着唇，跟在洛温身侧的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彻底停驻下来。 他僵立原地，眼底刚亮起来的一点微芒又暗淡下去，像是转瞬即逝的萤火，只留下幽暗的死寂。 他眼见着洛温形单影只地远去，直到背影彻底融入一片橙红交织的暮色之中。 洛温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歇之后便快步向前，匆匆朝寝室大楼而去。 到了楼底，他小心翼翼朝后瞟了一眼，没见着那小鬼的身影，这才松一口气，绷紧的神经总算松弛下来。 他算是发现了：这小鬼就是个点了跟随模式的npc，简直不要太离谱！ 刚刚故意说了几句重话，好歹将他打发走了，希望他以后能识趣地保持必要的社交距离。 第9章 山谷巡游 “接下来的时间，同学们就自由去探索！让我看看你们能在这里找到多少种灵兽。不过切记，不可走出这片山谷哦！任何翻越山谷的行为都将被视作违纪处理。” 灵兽入门课的导师宣布完毕，一百五十多名新生学员立刻四散而开，个个兴致勃勃，满怀期待。 这是他们第一次“山谷巡游”。 在经历了几周枯燥的理论学习之后，终于有了这次机会出来放风，大家都情绪高涨。学霸们捧着书本，学渣们带着零食，叽叽喳喳，热闹极了。 与学院建筑群紧紧相连的紫鹿角山谷，是专门用来圈养低级灵兽的地方。 这些灵兽皆温和无害，有些胆小怕人，有些可爱亲人，非常适合莽莽撞撞的新生们去了解与探索。 正值午后，融融暖阳穿过头顶并不茂密的枝丫，形成一片炫目的光斑，洒落在洛温身上，替他原本就无比耀眼的金发更添一抹亮色。 “祁绣，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寻找灵兽？” 祁绣·东方听见身旁有人提议，忙偏过头，便看见浑身散发着美丽自信与大方的冯伦奇小姐，正朝着自己微笑。 太，太耀眼了…… 祁绣收回视线，闷不做声地点点头。 由于家庭教养的关系，祁绣是个慢热内敛的性子，简而言之就是社恐，在班级里很少主动找人搭话，只有别人来找她，她才礼貌地应答几句。 这几天，这位出生于显赫世家的洛温·冯伦奇小姐，偶尔会来和她说话，像是对她格外热情友善的样子。 说实话，祁绣有些怕害怕同这位身份高贵的大小姐对视，因为对方的眼里不知为何常含着泪水，仿佛打量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我们往那边去，那边看着阴凉点。”洛温指了个方向。 “嗯。”祁绣小声道，乖乖走在洛温身侧。 洛温瞟她一眼，郁郁寡欢地心想：呜呜呜，被歪果仁包围了！还好这里还有个同胞作伴。 殊不知，他才是个歪果仁。 祁绣与洛温并肩而行，目光也忍不住偷瞟他，好几次看向了他……的胸。 祁绣是个明察秋毫的孩子。她不明白，洛温的胸为何经常会呈现出不一样的大小？ 虽然有时候只是非常细微的差别，但祁绣从小就天赋异禀，导致她非常擅于识别生活中细枝末节的变化。 然而，自幼接受的教养让她在面对这种困惑时感到难以启齿。即便再好奇，她也断然不会无礼地出言询问。 于是这便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其实谜底很简单：由于最近天气较热，洛温贴身塞在胸前的棉花每天都需要更换，而他每次都是出门前顺手从床垫下乱抓的，能不抓成一大一小就已经很不错了，在棉花体量的控制上根本做不到与前一天别无二致。 好在这件事情除了祁绣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察觉。 “哇！” “真可爱呀！” 前方不远处，几名学员突然兴奋地嚷嚷。 洛温与祁绣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跑过去凑热闹。 他俩钻进人堆，便瞧见一只长满蓝色翎羽的鸟禽在地上啄来啄去。 这鸟长得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单脚撑地，一蹦一跳，动作憨态可掬，格外讨喜，引得一群学员驻足围观。 “这啥呀，长这么怪。”有学员嘟嘟哝哝地问。 “不清楚。”有人摸了摸后脑勺。 “这是阿诗蒙，一种蓝羽长尾雉，常出没于潮湿温暖的河谷地带，双翅发育不良，只能振翅不能飞行，筑巢于低矮灌木之中，交配期为每隔五年出现一次的紫月日。” 洛温一口气将这只灵兽的品种与特征简单介绍了一番，引得周围一圈学员齐刷刷看向他。 有人神情讶异，有人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不会是瞎编的？” 面对质疑，洛温轻蔑一笑：“是不是瞎编你可以翻开教材找找看。这是‘最常见的三十种灵兽’那一章的内容，以后八成要考，你们回头可以划下重点。” 周围的学员接二连三发出抽气声——那不是课本最后一章吗？都还没学到好？ 这人居然就已经记下来了？？？ 测试前才开始拿起书本预习功课的学渣，开始感受到降维打击。 人群中忽然有人冷嗤一声，语气不屑地嘀咕：“没有魔法天赋的废物，也就光会背背书罢了。” 接着又有人小声附和：“就是。” 被戳中痛处，洛温丝毫不恼，默默转身走进一片灌木丛中，一颗接一颗快速采摘下叶片间的红紫色浆果。 没过多久，他便收集了满满一把。 洛温手捧鲜嫩多汁的果实，缓步走到一小片空地中央，忽然撒手将浆果洒了满地。 四周的灌木丛刹那间剧烈晃动起来，叶片摩挲，窸窸窣窣响成一片。 成群结队的蓝羽长尾雉从四面八方撒丫子跑出来，咕咕叫着冲到洛温脚边，争先恐后地抢食地上的浆果。 “天呐！又来了好多！” “哇啊！” 众人立刻围绕在洛温四周，兴奋地观察灵兽进食。 几名日曜班的女生亮起了星星眼，忍不住赞道：“你好厉害啊。” “这没什么。”洛温态度谦虚，温声对她们道，“你们去那边采些这种浆果来洒在地上，它们也同样会围过来。” 听罢，众人立马四散而开，争抢着摘野果去了。 洛温心中不由得啧啧感叹：果然都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怕是都没见过农村怎么喂鸡，不然也不至于兴奋成这样。 方才嘲笑过洛温的几名学员脸上挂不住了，嘴里啐了一声，灰溜溜地离开。 “洛温·冯伦奇小姐！”林子深处，不知何处突然冲出一个人影，大喊着他的名字。 洛温闻声望去，就见奥兰·弗林匆匆忙忙冲他跑来，神情焦急。 奥兰·弗林是新月班为数不多几个洛温叫的出名字的学员之一。 弗林家族同冯伦奇一样，也是大陆十大魔法家族之一。奥兰作为家族中被寄予厚望的长子，从小便被各种知识和礼数浇灌，故而气质不凡、能力卓绝，一开学就因表现出众而竞选当上了班长。 “什么事？”洛温一头雾水。 “……冯伦奇小姐！”奥兰终于跑到他面前，扶住身旁一根粗树干，大口大口喘着气，“菲利克斯·谢利曼遇上了一点麻烦，他说让我来找你！” “麻烦？”洛温眉头一动。 “是几个高年级的学员，菲利克斯说你认识他们。” 洛温脑子一懵：我认识什么高年级学员？ 难道是……吉恩？？？ 奥兰神情急切：“他们把他带去了这片林子最西边的小木屋，你快过去看看！我这就去找导师！” 洛温从他的语气中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立刻把摘了半把的浆果塞给祁绣，提起裙子下摆就独自朝林子西边奔去。 “吱吱……吱吱吱……” 生锈的铁笼里，一只浑身黑毛倒竖的红眼硕鼠不安分地乱转着，露出两颗森然长牙，疯狂啃咬已经秃噜了一半的尾巴。 “知道这是什么吗？”一个肥头大脸的男生提了笼子，将它凑到菲利克斯眼前。 菲利克斯被另一个高年级男生反剪住双手，跪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尽量仰着脖子，防止冰冷的铁笼贴上自己的脸颊。 “……老鼠。” 肥脸男生坏笑一声，眉眼间透出一股阴森之气：“这可不是你们今天巡游要认识的那些愚蠢无害的低级灵兽，这是受过魔气污染的异变鼠。” 菲利克斯加重了呼吸，眼睁睁看着这只老鼠在他眼前疯狂嘶叫，长牙咯吱咯吱地啃咬锈迹斑斑的铁笼，像极了一只同自己一样只会反复折腾的可怜困兽。 “你们要把它放出来吗？”他轻声问，面容像是无波无澜的水面，透出一股超脱了年龄的冷漠。 “没错，我们要把它塞进你的衣领里。” 萨亚克·隆巴迪一脸邪恶地笑起来，抓住他的头发，冷冰冰地说：“你父亲，谢利曼子爵，在我家赌场欠下了巨额赌债。我听说，你们家族的矿脉已经要绝矿了，不出三年就再也开采不出一块魔石来。到时候你们打算拿什么来还债？嗯？” 菲利克斯强忍着头皮的疼痛：“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萨亚克重复一遍，怪异地笑了一声，“你应该去问问你那赌鬼老爹，否则哪天你们家族突然败落，流落成了低贱的贫民，你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得多可怜？到时候，说不定他会把你贱卖给我做奴隶，当成是新的赌债。” 菲利克斯：“……” “怎么不说话？小贱种，性格挺倔！”萨亚克一脸无趣地站起身，示意旁边的人动手。 几个男生立马会意，一人按着菲利克斯的肩膀，另一人扯开他的领口。 肥脸男生打开笼子，一把揪住老鼠的尾巴，将它倒提起来，再朝着菲利克斯的领口，嗖地一下松开手。 第10章 剑拔弩张 菲利克斯下意识闭上眼，感觉到一团浑身带刺的肉团顺着他的前胸滑了下去，刚跌到他腹部，就拼命挣扎起来，在他衣服上四处乱爬。 一分钟过去了，萨亚克见他一声不吭，稀奇道：“这家伙，不会是没有痛觉？” 老鼠一路爬到菲利克斯腋下，终于寻到突破口，便顺着他的衣袖一路钻了出去，吱吱乱叫着逃走了。 一群施暴的男生集体静默了一阵。 萨亚克扬起手，给了肥脸男生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破口大骂：“什么沾染了魔气的异变鼠？明明就是只阴沟里的孽种！连人都不敢咬一口！什么破烂玩意儿！一点用都没有！” 那男生胖乎乎的脸都被他扇变了形，脸上印出清晰可见的鲜红五指，哆哆嗦嗦争辩道：“这是……是真的……异，异……” “异你妈！给老子滚！”萨亚克一脚踹在他腹部，肥脸男生跌跌撞撞地后退。 “一群没用的东西！”萨亚克忽然发起脾气，一把揪住菲利克斯的头发，将他拽进了小木屋。 这木屋是专供森林养护员休憩的场所，此刻养护员去照看灵兽了，故而里面空无一人。 萨亚克在屋内巡视了一圈，最终把菲利克斯拽进了厕所。 厕所内狭小逼仄，萨亚克目露凶光，将菲利克斯按着跪在地上，掌心死死扣住他的脑勺上，就要将他的头按进满是脏水的马桶。 “住手！” 门口传来一声厉喝，萨亚克手上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扭头朝声源方向看去，因愤怒而布满血丝的双眼里，倒映出一道逆着光的倩影。 洛温心惊肉跳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瞬间沉了脸色，气势汹汹地几步冲上前。 “还不松手？”他皱眉看向萨亚克拽在菲利克斯头发上的手。 “你在教我做事？”萨亚克故意拽着菲利克斯的头摇晃了两下，眼底写满张狂与不屑。 “我让你松手！”洛温丝毫不退让，甚至加重了语气。 萨亚克勃然大怒，像只恶狼一样朝他龇起牙，嘴里放出狠话：“就凭你？一个废物，也敢命令我？当心我连同你一起教训！” “萨亚克·隆巴迪。”洛温慢慢抬眼，一双翠绿色的眼眸冷静地直视对方，“你们隆巴迪家族在王城中开办的拍卖行，每年都要向我家求购最上品的魔石。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就让我父亲断了你们的货源。” 闻言，萨亚克捏紧了拳头。 他的鼻孔里呼出灼热的气流，胸腔上下起伏，仿佛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气球。 气氛剑拔弩张，洛闻丝毫不惧地扬着头，一脸正气地与萨亚克对峙。 气急败坏的萨亚克在心中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迫使他松开手。 最终，萨亚克怨毒地瞪了洛温两眼，踏着仿佛要碾碎一切的沉重步伐，离开了小木屋。 祁绣赶到小木屋门前之时，刚好与萨亚克擦肩而过。 一脸凶煞、浑身戾气的萨亚克连看都没看这个娇小瘦弱的女生一眼，骂骂咧咧地喊了一声屋外候着的几个跟班，一同撤离了此地。 祁绣面露不安，回头望了那群男生一眼，又忧心忡忡地朝小木屋里张望。 方才眼见着洛温突然朝林子以西奔去，祁绣虽然不明所以，但只犹豫了一瞬，便也追了上去。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祁绣一只脚刚踏上木屋台阶，她那极度灵敏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一阵细碎的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正飞速地窜过草丛。 祁绣极为警觉，瞬间偏过头，目光追随过去，黑眸精准无误地捕捉到一团飞速移动的黑影，正从斜刺里纵身跃起，朝她凶猛地飞扑过来。 祁绣还未看清楚那是什么，身体已经下意识发动了自卫机制。 只见她迅速后仰，与不明物体拉开距离，同时袖中冷芒一闪，一片薄薄的金属飞了出去。 只听那黑影发出一声尖细的嘶叫，在半空被金属片生生击穿了躯体。 “咄”地一声，黑影被钉在了后方粗粝的树干上。 祁绣平复了一下过快的心跳，小心翼翼上前查看。 只见一只双眼猩红、浑身长毛的老鼠被一只柳叶形飞镖刺破了喉咙，正耷拉着尾巴，死不瞑目地挂在树皮上。 导师不是说这片森林里的灵兽都没有攻击性么？ 这是怎么回事？ 祁绣心惊肉跳。 虽然她满腹疑虑，但此刻有更需要她关心的事，于是她便撇下了那只莫名其妙发癫袭击人的老鼠，匆匆进了木屋。 “你怎么样了？”屋内，洛温站在菲利克斯面前，蹲下身来，关切地看着他。 菲利克斯嘴唇抖了抖，什么也没说，始终低垂着头，一副任人蹂躏、可怜楚楚的模样。 洛温从他的沉默中会错了意，目光落在他凌乱不堪的衣衫上，更是加固了他脑海中那个可怕的想法，瞬间怒从心起，瞳孔震颤。 天呐！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萨亚克那小鬼看着也不比他大多少？那家伙简直就是个丧心病狂的畜生！ 洛温只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颤巍巍抬起一只手，抚上菲利克斯乱糟糟的头发，像是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一般格外小心，嘴里轻声安抚着：“菲利克斯，你还好吗？” “我腿麻了……起不来。”对方轻声说。 洛温心里又是狠狠一抽，脸色难看至极，手心发抖，为自己来晚了一步而感到无比悔恨。 “冯伦奇小姐，你能扶我起来么？”菲利克斯观察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眼神里充满可怜巴巴的希冀。 “当然了。”洛温立刻蹲下身，紧挨在他身侧，架住他一条胳膊就使劲儿往上抬。 然而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现在细胳膊细腿的，比菲利克斯骨架都小一圈，于是差点儿没站稳。 还好祁绣及时赶来支援了一把，两人齐心协力将菲利克斯扶出了木屋。 不多时，奥兰领着灵兽课导师与新月班的辅导员匆匆赶来。 辅导员莫里斯先生一见着菲利克斯那歪歪扭扭紧靠在洛温身上的模样，心里一沉，二话不说就将他背起来，一刻也不耽搁地送去了医务室。 洛温、祁绣和奥兰三人像一串小尾巴，一路跟在后头。 第11章 以后我罩你 医务室内，菲利克斯正在接受伤情检查，洛温和奥兰又将自己亲眼目睹的情况详尽地跟辅导员说了一遍。 “莫里斯先生，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学院内简直令人发指！请您一定要将侵犯他的恶徒绳之以法！”洛温面色极其沉痛。 莫里斯先生也紧紧蹙着眉，神情无比严肃。 校医这时从里间走了出来，正好听到他们的对话，一脸古怪又好笑地望着洛温，“你想多了，菲利克斯并没有受到任何侵犯，他只是受了点拳脚欺负，身上伤势不算重，但就是精神受了不小的冲击。” 咦？？？ 洛温愣了半晌，与辅导员面面相觑，脸颊急速升温，火辣辣的发烫。 “对，对不起，莫里斯先生！看来是我搞错了！”洛温结结巴巴地讪笑，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莫里斯先生咳嗽一声，试图转移话题：“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我会汇报给学院，欺负他的那几个学员一定会受到应有的处罚。” “哪位是洛温·冯伦奇小姐？”校医突然问，目光在洛温与祁绣之间来回逡巡。 “是我。”洛温原本坐在长椅上，此刻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校医单手抱着登记册，另一只手推了一把鼻梁上厚重的木质镜框，再度打量他一眼，“那小子说他有话要单独跟你说，你去里间陪陪他。” 医务室里间。 菲利克斯孤零零地坐在狭窄的单人病床上，身下是亚麻色床单，身上半盖着一条单薄的棉被。 他嘴唇泛白，眼底无光，鼻翼微微扇动，略长的刘海耷拉在额前，仿佛一只楚楚可怜、无人认领的小动物。 洛温关上房门回过身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 嘈杂的脚步被隔绝在门外，狭小的房间里落针可闻，愈发静默。 “校医说你要好好休息。”洛温有点儿不自在地开口，因为刚刚差点毁了对方清誉而感到心虚。 他慢慢挪动步子，在菲利克斯床沿边坐下，神色疑惑，“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菲利克斯从他进门起便低垂着眼帘，始终不敢与他对视，嘴里极小声地嗫嚅：“冯伦奇小姐……对不起。” 洛温呆住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孩子啥毛病？难道不应该跟我道谢么？咋还突然道起歉来了？ 见洛温不语，菲利克斯湛蓝的瞳孔上立刻浮起一层薄雾，委委屈屈地解释：“当时我快被他们抓住的时候，下意识托班长去找你。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好后悔！都怪我一时糊涂，居然将你拉入了危险之中，万一他们也那样对你该怎么办？” 菲利克斯抿着唇，像是快哭出来了：“冯伦奇小姐，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请你务必不要再来管我了，这次是我的错，真的对不起。” 洛温一只手毫无征兆地探过去，手指覆在他额上，止住了他后面的话。 “嘶……也没发烧啊，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洛温佯装疑惑。 菲利克斯神情稍滞，突然快速撇开头，额头脱离了对方的手心。 “都是我不好，当初不该向你提出婚约。”他声音极轻地道。 洛温只稍稍愣了一瞬，便收回手，一时接不上话。 这孩子，思维也忒跳跃了？ “你那位兄长说得没错，我不过是只癞蛤蟆罢了。萨亚克也说我只是个卑微的贱种，远远配不上你，就应该去死。” 洛温拧起眉，语气变得严肃：“他是因为这件事才欺负你的？” 菲利克斯咬住嘴唇，似乎是默认了，眼底满满都是快要溢出来的委屈。 “整座王城的贵族圈几乎都已经将这件事情传遍了，每天都有人在背后耻笑我，或是当面对我说些不堪入耳的话。但是，冯伦奇小姐，我真的不是心比天高想要高攀于你。当初向你提出婚约，我只是单纯觉得那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而已。” 洛温呆掉了。 菲利克斯抬起头，目光闪烁，眼眶里竟是酝满了晶莹的泪水。 “我以为你被撞伤的头脑不会再好了，所以就想以后都由我来照顾你。毕竟你说过，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哎哎……别哭啊！ 洛温慌了神，也顾不得他是否会再次躲闪，伸手就替他抹了几滴泪，结果没想到这小鬼哭得更凶了。 汹涌的泪珠划过洛温手背，带来一阵灼烧般的触感。 洛温从小被家长要求带弟妹，特别害怕看见他们掉金豆子，此刻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菲利克斯，他条件反射地就抱上去哄。 被洛温拥住的瞬间，菲利克斯下意识绷紧了神经，鼻尖嗅到一股恍若微风拂过湖水一般的清冽气息。 洛温轻拍他的后背。 慢慢地，菲利克斯绷直的脊背又放松下来，试探着伸出双臂，虚搂着洛温的腰身，埋首在洛温肩头。 唉……都怪吉恩那个煞笔！ 洛温满眼无奈，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带娃时光，下意识就哄起来：“好了好了，不哭了。” 菲利克斯的眼泪早就停了，嘴巴却还在继续呜咽。 洛温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在心里哀叹：倒霉老哥，真是造孽！ “行了，别哭了。”洛温已经开始头疼了。 菲利克斯：“呜呜……” 洛温丢盔弃甲：“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菲利克斯：“为什么？” 洛温：“以后我罩着你，今天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菲利克斯止住了哭声，微微扬起脸，在对方肩上抹干了泪水后的眼睛清澈无比，眸光幽幽发亮。 “真的吗？”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投喂者不想惊扰到飞来手心啄食的小鸟。 洛温在他后背又重重拍了两下：“真的。” 菲利克斯稍稍侧过头，嘴唇几乎快要擦到洛温薄薄的耳垂，梦呓一般轻声道：“你真好，冯伦奇小姐。” 第12章 落了把柄 “行了，你好好休息。”洛温嘴里含糊一声，终于推开了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依依不舍地松手，抽了抽鼻子，眼眶发红，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洛温脖子下方的锁骨位置，瞬间一愣。 “我走了。”洛温起身要走，却不料被菲利克斯抓住了手指。 “冯伦奇小姐！” “又咋啦？”洛温脾气再好也该烦了。 “你，你的，领口……额……有东西。”菲利克斯支吾道，神色怪怪的。 洛温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垂头一看，整个人瞬间石化。 啊啊啊啊——！ 方才就安抚了这小鬼头一下，胸口的棉花居然被挤出来了！！！ 洛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煞是精彩，然而活了二十多年培养出来的脸皮迫使他随机应变地快速冷静下来。 菲利克斯偷偷瞟着他，欲言又止。 “糟糕，居然被你发现了。”电光火石间快速头脑风暴想好对策后，洛温抬起手，毫不避讳地将露出衣领的棉花又塞了回去。 “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洛温目光如炬，居高临下盯着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在他明显带着凉意与杀气的注视下，流露出害怕的神情：“什，什么？” “其实……”洛温十分和善地笑起来，“我发育比较晚，胸是垫出来的。” 菲利克斯：“？？？” 洛温竖起食指，贴在唇边，嘴角勾起的弧度逐渐渗人：“敢说出去，就杀掉你哦。” 菲利克斯：“！！！” 清晨，万物从睡梦中苏醒，阳光温柔和煦地触摸大地。 餐厅里飘出新鲜出炉的烤面包香，吸引着饥肠辘辘的学员前来觅食。 一夜好眠的洛温出现在餐厅门口，手捧厚厚一叠学习资料，径直走向他常去定点的角落。 菲利克斯早就提前候在那儿，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来，冲他招招手，邀功一般地道：“冯伦奇小姐，我已经替你拿来了你爱吃的羊角面包，泡好了你喜欢喝的红茶，快过来坐。” 洛温将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觉得他像条小狗似的，明亮的眼里写满讨好与期待，就差冲他摇尾巴了。 被迫喜提小跟班的洛温轻叹一声，只得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菲利克斯等人坐好了，立刻将一个盛满丰盛食物的餐盘推到他面前。 洛温垂眸看着眼前的食物，颇有心理负担地想：他这是要被这小鬼给赖上了？非要做他“最好的朋友”不可了？ “冯伦奇小姐，你怎么还不吃？是不喜欢吗？……你想吃什么？我再去给你拿。”菲利克斯见他光坐着发呆，便小心翼翼地问。 洛温回过神，拿着面包啃起来：“不用，这些够我吃的了，多谢。” 说罢，他便摊开一本书，兀自阅读起来。 菲利克斯见他似乎不太想搭理自己，也默默吃起早餐，顺便收敛了过于热情的神色，眸光冷淡下来。 菲利克斯陷入沉思。 他有些想不明白，身旁这废物女孩为何始终对他放不下心理防线，仿佛永远要刻意地同他划分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明明昨天都主动来抱他了，还那么亲昵地拍拍他后背，为何今天对他说话还是这么不冷不热？ 现在回想起来，自从撞了脑袋以后，冯伦奇小姐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前她不是养在深闺、不学无术的大小姐么？现在怎么成了个成天钻研学术的书呆子？ 正当菲利克斯陷入冥思苦想之际，一道人影猝不及防晃了过来，驻足在两人面前。 “早啊，谢利曼同学，冯伦奇同学。” 菲利克斯抬眸，见是奥兰·弗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情，却又很快掩盖过去，友好地同他打招呼：“早安，班长。” 奥兰自来熟似的，餐盘朝洛温对面位置一放，便坐了下来，一边优雅地用餐刀切割食物，一边神情关切地看向菲利克斯：“你的伤怎么样？好点了吗？” 菲利克斯轻飘飘扫他一眼：“轻伤，不足挂齿，多谢班长关心。” 奥兰笑眯眯地朝洛温偷瞄一眼，视线又落回菲利克斯身上，嘴角牵起一丝揶揄的笑，忍俊不禁道：“你知道吗，昨天冯伦奇同学还以为你被——” “闭嘴！”洛温及时用一声怒吼打断了他的后面话，像只炸毛的猫，蹭地就站起来。 只见他右膝抵上桌缘，半边身子飞快越过桌面，右手精准无误地捂住了奥兰那聒噪的大嘴巴！ “唔唔……唔唔唔！”奥兰费了点力才挣开他的手，腹部一阵抽搐，嘴里止不住地溢出闷笑，双眼弯成两道好看的月牙。 菲利克斯脸黑了，心中顿觉不快：所以说这位贵族小姐对于与男性发生肢体接触一直都这么随意？难怪就连昨天对我又摸又抱都根本不当回事！ 他下意识伸手去捉洛温胳膊，将他往回拽了拽，不悦之色溢于言表：“冯伦奇小姐，你别往桌上爬了，杯子都快被你撞翻了。” 洛温正对着奥兰龇牙咧嘴、威胁恐吓，被菲利克斯这么一提醒，终于发现自己的举止不大符合身份，这才讪讪地从桌子上爬下来，一屁股坐回椅子。 他闷头灌了自己一口红茶，双眼发直，瞪着奥兰，眼神中警告意味十足，“班长，有些事情你明明知道是个乌龙，就别再提了？” 奥兰唔了一声，语气有些欠揍：“也是，那冯伦奇同学你就欠着我一个人情，我以后再也不多嘴了。” 明明是落了个把柄？洛温又闷头灌了自己一口红茶。 “今天你怎么坐在这？害我找老半天。”一声拖着长音的抱怨突然从斜前方传来。 一名胸前挂着十字星形班级徽章的男生出现在视野内，正步态悠闲地朝他们踱过来。 他拖沓着步子，一手插口袋，一手拽书袋，一头蓬松的短发微微有些长了，刘海耷在眼睫上，显出几分懒散。 奥兰不用回头便知来者是谁，随意摆了摆手，招呼他在身旁落座。 只见那男生大咧咧地坐下，歪着身子，毫不客气地拿起奥兰的牛奶就一饮而尽，弄得嘴巴上像是长了一圈雪白胡子，甚是滑稽。 他丝毫不在意地用手背一擦，眼睛直勾勾盯着奥兰，一脸不满：“你是不是不想借我抄作业，所以才故意躲着我？不然今天抽什么疯坐在这犄角旮旯里？只有自闭的人才会挑这种座位？” “自闭”的洛温嘴角抽搐，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心中腹诽：这又是打哪儿来的小鬼头，居然这么“会说话”？ 第13章 夺得桂冠 奥兰掩饰性地咳嗽一声，暗地里拿手肘怼了旁边一下，热络地同洛温和菲利克斯介绍：“这是我朋友欧文，他也是新生，在星尘班。” 说罢，他又以同样的口吻向欧文介绍了一遍对面二人。 欧文极其敷衍地同他们打了声招呼，便没再瞧他们一眼，缠着奥兰讨要起作业来，嘴里哼哼唧唧，语调一声比一声无赖，就差躺地上撒泼打滚了。 “不行！今天你再怎么也得靠自己完成作业，否则像你这么懒惰，学年末的测试恐怕连合格都混不到！”奥兰神情严肃，一板一眼。 欧文据理力争：“可是！你不借我抄，今天我就会被克劳恩导师弄死！” 奥兰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起身要走：“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欧文却没给他走的机会，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义正言辞地道：“喂！奥兰！你这人怎么这样？就因为你前天借我抄了作业，昨天我可是一个字都没写，你必须对我负责到底！” 这还真是甩得一手好锅。 “不——给——”奥兰咬牙吐出两个字，脸上的表情快挂不住了，一根一根掰开对方箍在他胳膊肘上的手指，脱离桎梏，扬长而去。 欧文瞪着他的后背，重重哼了一声。 “欧文。”看了半天戏的洛温，此刻突然出声。 欧文正起身要走，闻声朝他看过来，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忘了这姑娘叫啥，于是干脆免了称呼，直接用眼神询问对方有何贵干。 洛温微笑起来，眼底藏了一丝不怀好意，伸手从自己那一摞厚厚的学习资料里轻车熟路抽出一份作业，递给他：“你要抄克劳恩导师那门课的作业是么？我借你。” 欧文面带稀奇将他上下打量，不确定地问：“真的？” 嘴上虽这么问着，手却已经伸向那本作业，毫不客气接了过来。 “嗯，你快抄。”洛温鼓励他一句。 欧文再次坐下，翻开洛温的作业就吭哧吭哧抄起来。 洛温好整以暇看着他那难看的字迹，一口接一口吃完了自己的早餐。 菲利克斯再次沉下脸：所以说这位贵族小姐见谁遇见困难都会施以援手么？ 离开餐厅的时候，菲利克斯实在没忍住问：“你为何要借他抄作业？” 洛温嘿嘿笑了两声。 “……冯伦奇小姐……你笑什么？”菲利克斯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毛骨悚然。 洛温冲他挤了挤眼，神秘兮兮地说：“那个叫欧文的学渣，他明天大概率会哭。” 菲利克斯极少看到他朝自己露出这么灵动的表情，心脏差点儿漏跳一拍，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一时忘记了问他原因。 第二天，欧文确实快哭了。 他所抄的那份作业，答案全部都是对的。 如此高超的作答水平，同他平日上课时的渣渣表现实在大相径庭。批作业细致入微的克劳恩导师，下了课就喊他去办公室，说要找他谈话。 自那以后，欧文再碰上洛温，总要对他骂骂咧咧。 洛温也毫不客气地回怼，两人见面就掐，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奥兰最是无奈，总要满脸歉意地朝洛温堆笑，然后勾住欧文的脖子，将他拖走，免得他同一个女生干起架来。 转眼间，半个学年的时光悄然而逝。 洛温在全部考察理论知识的学年中期测试里，凭借自己穿越前积累多年的备考经验，轻松夺得桂冠，惊掉了许多人的下巴，同时也重重给了那些鄙视他的人一记响亮耳光。 看着自己的大名赫然写在成绩单榜首位置，洛温昂首挺起假胸，在众人混杂着不敢置信、羡慕嫉妒、心有不甘的抽气声中，自信心愈发膨胀。 自那日起，明里暗里诋毁和讽刺他的人终于减少了。 洛温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天生主角命，未来可期，就算开局废柴也一定能成功逆袭。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没过去几天，他又迅速地再次沦为了人们的笑柄。 因为，魔法实践课如火如荼地展开了，而他也拿到了属于他的平生第一根也是最后一根毫无用处的法杖。 “今天，我们来学习‘风火水土’四元素里最容易上手的水元素。”基础元素操控课主讲导师——罗西女士，不紧不慢地说道。 她身着一条贴身小黑裙，婀娜的身姿斜倚着讲台，优雅地扬起手，抚弄了一下落在肩头的卷曲长发，继而才漫不经心地抬起一根胡桃木法杖。 讲台中央摆放着两个玻璃杯，相距大约十厘米，其中一个盛满了水，另一个则空空如也。 只见罗西女士将法杖顶端轻轻点在盛满了水的玻璃杯上，嘴里吐字清晰地念出一句咒语。 她话音刚落，杯中突然升起一个气泡状的水球，缓缓悬浮于半空。 脱离重力约束的水球越升越高，直到快要触到天花板了，才突然调转方向，如同一只猎食的鹰隼一般，朝教室下方济济满堂的学员俯冲而去，惊得几个胆小的女生刹那间爆发出一阵短促的尖叫。 新月班的学员不约而同眯起眼，只觉一阵带着水雾的风从面上一晃而过。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水球冲到教室的最后一排，兀自打了个转儿，继而又慢悠悠飞回讲台，如同归笼的信鸽，乖顺地落入之前空空如也的那一个玻璃杯中。 “刚刚那句咒语，大家都听清楚了吗？” 学员们纷纷点头，眼里满是懵懂。 “很好。”罗西女士眯眼笑道，“如你们所见，每人的桌面上都放了两个玻璃杯，一个盛满了水，另一个则是空的。今天这节课，你们的任务就是通过咒语将所有的水，一滴接一滴，转移到另一个玻璃杯中，听明白了吗？” 学员们再度点头。 罗西女士十分满意：“现在你们可以开始练习了。可不要偷懒哟！下课之前，我会请几位学员上台来为大家演示学习成果。” 说罢，她将法杖把玩在指间，随意敲了敲讲台上的空杯，传出两声叮叮的脆响。 第14章 垃圾魔法浪费生命 台下学员，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洛温白皙修长的手指反复摩挲着今天刚领到的新法杖，光滑的原木被他掌心捂得温热。 他目光低垂，落在面前两个玻璃杯上，略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慢慢将法杖尖端指向了盛满水的杯子。 洛温颇有仪式感地先闭眼进行了一番冥想，想象自己是妹妹最爱看的动画人物——巴啦啦小魔仙。 随后才睁开眼睛，低声念出咒语，照着导师的示范，有样学样对着杯子施法。 平静的水面毫无波动，就连一丝细微的水纹也没有产生。 洛温没气馁，像是为了做出最后的印证一般，一遍又一遍反复对着杯子练习。 坐在教室前排的祁绣苦苦皱着眉，神情专注而紧绷。 她也练习了良久，然而每回水珠才堪堪飘出杯缘，咒语就失去了效用。 水珠又被重力吸引，啪嗒坠落在桌面上，根本到不了相隔十厘米的另一个杯子里。 久而久之，她的桌面已经积起了小小一片水渍。 放眼望去，周围其他学员大多也半斤八两，能靠着咒语精准无误搬运水滴的几乎凤毛麟角。菲利克斯便是其中之一，这是令他自己都万万没想到的。 只见他一句接一句念出咒语，水珠如同排长队的蚂蚁，整齐有序地在空气中蠕动，一颗接一颗落入空杯。 过于顺利的训练很快令他感到单调乏味，时不时分神偷瞟旁边洛温的学习进度。 洛温仍在做无用功，杯中毫无动静。 菲利克斯盯着他下颌弧线完美的侧脸，神思恍惚了一瞬，立刻回过神，目光又落回自己的杯子上，百无聊赖地继续练习。 忽然，他神情一怔，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之事。 方才他走了一会儿神，居然忘了念出咒语！然而杯中的水珠却仍然在整齐有序地排队移动，一刻也没有停歇！ 菲利克斯愣怔数秒，下意识放松了意念。 水珠立刻停止移动，却也没有掉落下来，而是纷纷悬浮在空气中，仿佛定格的画面。 菲利克斯死死盯着那排水珠，先是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继而又迅速被一阵诡异离奇的兴奋所取代。 鬼使神差地，他轻轻将法杖搁在了桌面上，目不转睛盯着杯子，神经越绷越紧。 水面发出咕嘟咕嘟的轻响，竟沸腾起来！ 雪白的气泡在透明玻璃杯中喧嚣吵闹，化为蒸汽融入空气之中。 菲利克斯视线上移，转而看向那团蒸汽——白蒙蒙的气体立刻如他意念所控制的那般飘忽起来，形成各式各样的形状。 这就是水元素控制术么？ ……这么简单？？？ 邻座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菲利克斯立刻收回意念，将注意力倾注在洛温身上。 洛温揉了揉酸涩的手腕，随手将法杖抛在了桌上，又从课桌下掏出一本书，摊开看起来。 “冯伦奇小姐，你不打算继续练习了吗？”菲利克斯悄声问。 洛温正专注地咀嚼书中文字，头也不抬地回他道：“不好玩，不练了。” 垃圾魔法，浪费生命。 菲利克斯犹豫了一会儿，劝他道：“或许你可以多试一试，没准就能成功了。” 洛温嘴角微动，牵起一丝苦笑：“没用的。” 来这里读书之前，冯伦奇夫人特意又带他去了趟神殿。圣泉里没有映出他的影子，说明他打小就是个废柴，现在也丝毫未有改变。 洛温在心里一阵长吁短叹：还以为穿越来能开个金手指什么的，结果还是原装的坑爹设定。 没法子了，看来他只能按照最初的想法，一条路走到黑。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马上就要下课了，罗西女士又用法杖“叮叮——”敲了两下玻璃杯，满堂念咒的声音立刻消停了。 “有没有哪位学员愿意自告奋勇上台展示一下？” 教室里鸦雀无声，忽然有人举起手。 “那就这位学员第一个来。”罗西女士立刻舒展笑颜，满脸欣慰。 奥兰收回手，站起身，优雅从容地走上讲台，行云流水般将法杖在玻璃杯上轻盈一点，口中流利地念出咒语。 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缓缓浮出水面，轻飘飘飞向另一个玻璃杯，并利落地坠入杯底。 “非常完美！”罗西女士眼神赞赏，率先鼓掌。 台下紧跟着响起了掌声与夸赞：“不愧是班长，做什么都好厉害！” “就是，好羡慕。” 奥兰笑眯眯地朝台下行了个贵族礼，施施然走下台。 “还有其他学员想来试试么？”罗西女士继续鼓励。 “罗西女士，我提议下一个让学年中期测试排行榜第一的冯伦奇同学来做示范！大家都很期待呢！” 教室后排，突然传来一个高昂的声音，引得前排学员纷纷好奇地扭头——原来是测试成绩排倒数的杰拉德。 罗西女士双目一亮，饶有兴趣地说：“哦？排行第一？这位冯伦奇同学在哪儿？” 四周传出了抽气声和小声的议论，几名邻座的学员甚至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看着洛温离开座位，站起身来。 杰拉德幸灾乐祸地偷偷嬉笑，脸上流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菲利克斯心中一紧，眯眼朝不怀好意的杰拉德看过去。 “抱歉，罗西女士，我还没有学会这个魔法。”洛温诚实地说。 罗西女士眨了眨眼，十分善解人意地道：“没有关系，你坐下。刚刚那位提议的学员，你替她上台来试试。” 杰拉德原本翘着二郎腿，闻言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惹得邻座几名学员哈哈大笑。 杰拉德没好气地朝他们瞪了一眼，站起身，大摇大摆走上讲台。 虽然一不小心惹火烧了身，但杰拉德并不觉得倒霉，反倒认为这是一次好机会。 毕竟他刚才已经学会了水控制术，练习得很顺手了，自觉并不比班长做得差。只要他好好展示，必定能令其他人对他刮目相看，一洗测试倒数的前耻！ 杰拉德在心底哼笑两声，手中法杖伸向玻璃杯，口中念出咒语。 他话音已落，然而杯中却毫无动静。 杰拉德愣住了：怎么跟他刚刚在台下练习的效果完全不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再试了一次，还是没有效果，他又不服气地继续尝试。台下渐渐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菲利克斯不动声色地望着讲台，双眼一眨也不眨盯着玻璃杯，仅用意念便牢牢控制着讲台上的水杯，不让水面泛起一丝波澜。 嘲笑奚落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罗西女士含蓄地暗示杰拉德：还没学会可以下台继续练习。 然而一根筋的杰拉德却突然犟起来，铆足了劲地施法，只想成功一次。 突然，杯中溅起一股水花，如同射水鱼喷出的水柱，嗖地一下朝他眼睛袭去。 杰拉德猛地闭眼，眼皮一痛，嗷嗷叫了两声，四仰八叉栽倒下去。 他的一条腿狠狠撞在讲台边缘，引发的震动瞬间弄翻了玻璃杯。 杯子里的水哗啦一下全流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浇在杰拉德的裤裆上。 台下学员哄堂大笑，教室里一阵鸡飞狗跳，宣告下课的钟声在一片喧哗之中悠然响起。 菲利克斯心情愉悦地露出微笑，偏头对着洛温道：“下课了，我们走。” 第15章 找对赛道 午饭时间到了。 洛温照常在餐厅角落里落座，心里计划着下午去一趟图书馆，再借几本魔药学的书来阅读。 最近，他已经提前把下一学年的魔药学课本看完了，有关这门学科的基础理论知识都被他大致学了一遍，也被他慢慢摸索出一些门路，他迫切地想要继续阅读更多拓展书目。 “冯伦奇同学，今天的元素操纵课学得怎么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洛温抬了头，看见星尘班的欧文正端着盘子站在他餐桌对面，并没有落座的打算，大概只是路过，顺便刺他一句。 “欧文同学，昨天的作业补完了吗？”洛温不动声色地反问。 欧文黑了脸，站着他身侧的奥兰咳嗽了一声，笑着打圆场：“冯伦奇小姐，我经常见你去图书馆，是去借书么？” 洛温嗯了一声。 奥兰继续笑道：“图书馆的自习室环境很好，下次一起去看看？” 洛温想了想，回道：“行啊。” 得到肯定的答复，奥兰心满意足地走了。 欧文追上去，不乐意地哼哼：“你要和她一起自习？为什么？” 奥兰的声音渐行渐远：“我不和她自习，难不成还和你自习？人家测试拿了排行第一，你呢？” 欧文：“……” 等他们走远了，坐在洛温身旁的菲利克斯也不太开心地道：“你真的要去图书馆自习？那里大多是高年级学员的地盘，恐怕不好占座位。” 洛温耸了耸肩，不甚在意：“有空就去看看呗。” 菲利克斯低垂了头，看着盘子中的食物：“冯伦奇小姐，你什么时候跟班长这么熟了？他跟你提议，你这么快就答应了。怎么我跟你说什么，你都不太在乎的样子？” 洛温古怪地瞥他一眼。 菲利克斯：“怎么了？” 洛温语重心长：“小小年纪，说话不要茶里茶气。” 菲利克斯：“？？？” 洛温摆摆手，跳过了这个话题。 两人很快吃完饭。 “冯伦奇小姐。”见洛温就要起身，菲利克斯突然叫住他。 “怎么了？”洛温放下刚端起来的餐盘。 菲利克斯略微低垂着头，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在眼睑下方投下两道月牙形的阴影，他抿唇犹豫了几秒，这才继续道：“你是个很优秀的人，你已经很努力了。” 这小鬼，突然说这些干啥？洛温眨眨眼，“哦”了一声。 “所以……”菲利克斯继续垂着头，喃喃地说，“今天上课发生的事，你别不开心。” 洛温眼珠一转：哟，心思还挺细腻，莫非是想安慰我？ “我没有不开心。”洛温笑了笑。 菲利克斯微抬起头，目光闪烁：“可是，恐怕今后大家又要开始笑话你了。” 洛温的表情放空了一秒。 菲利克斯牵动嘴角，刚要来几句煽情的话，强化一下“只有我是你最好的朋友”这个概念，洛温就抬起一只手，重重拍在了他肩上。 “菲利克斯，”洛温语重心长，“只会排挤和嘲笑他人的人，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我是绝对不会因为他们而影响自己心情的。” “可是，以后的魔法实践课……” 洛温微微摇着头，打断了他后面的话：“不过就是魔法实践嘛，无所谓。我已经做好了未来的规划，反正我是学不会魔法了，但我也不会成为别人口中的废物，我有自己的发展方向。” “什么方向？” 洛温轻轻笑了笑，语调轻松地向他吐露：“入学之前我就打算好了，将来我要专攻魔药学，成为一名魔药师。” 菲利克斯迷蒙的脸上，逐渐露出了然之色，继而陷入思索。 洛温继续说：“谁都有自己天生不擅长的事，与其死磕，不如规避。只要找对了赛道，人人都能天赋异禀。” 夜深人静，孤月高悬，清冷光辉穿透了菱格形的窗户，洒向寂静的楼道。 此时已过午夜，三楼男寝门外悠长的走廊空空荡荡，幽暗阴森。 哒——哒——哒——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响起，正极其平稳地向前移动。 黑暗之中，一道诡异的人影穿过走廊，垂坠的黑袍下摆随着脚步轻轻飘动，从地面卷起一层细碎的尘埃。 人影沿着过道向前行了一阵，轻悄悄停在一间寝室门口，驻足不动了。 漆黑的兜帽之下露出一双眼睛，视线慢悠悠沿着门框上移，落在了门牌标注的名字上——“萨亚克·隆巴迪”。 菲利克斯在心中默念出这个名字，缓缓闭上了眼。 视觉消失后，听觉就变得异常灵敏。 他隐隐听见房间右侧传来阵阵鼾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几乎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 他蹙起眉，立刻收回了一部分过度集中的注意力，调转方向，朝房间左边探查。 滴答——滴答—— 菲利克斯紧闭着眼，他的脑海里栩栩如生地形成了一幅由声音描绘的画面：没有拧紧的水龙头里凝结出水珠，一滴接一滴落入水池。旁边是蓄满水的马桶，和紧贴墙体的下水管道。 就是这里了。 眼皮之下的眼珠微微一动，他立刻屏息凝神，集中意念，在心中默数十秒。 咔—— 咔咔咔—— 下水管道坚硬的金属壁上突然崩开一道裂痕，并迅速扩散成一个巴掌大的缺口。 紧接着，是液体溢出的声音。 下水管道中的污水逆流而上，夹杂着一股臭气从破碎的缺口喷涌而出，哗啦啦流了一地，并快速朝四周侵蚀。 菲利克斯猛地睁开眼，瞳孔如夜行动物一般幽幽发亮，嘴角牵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第16章 魔药助教 “听说了吗？昨晚某个男寝的下水管道爆了！粪便流了满地！” “据说住那个寝室的倒霉男生，早上被人发现的时候浑身都泡在脏水里，就倒在门边，一只手还挂在门把手上，大概是还没来得及开门爬出去就被臭气熏晕了。” “啊呀！难怪我今天早上下楼时闻到三楼那边飘来一股恶臭，原来是这样！” “天呐，这也太惨了？这里可是大陆顶尖的魔法院校，设施居然这么差劲？” “大家晚上赶紧回寝室检查一下，有什么设施坏了尽快投诉，我们可是出了高昂的学费才来这里读书的！” 洛温一大早来到餐厅，便听见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他打了个哈欠，默默回想起自己穿越以前读书的那所大学，厕所里也渗过水。 这群小鬼们的住宿条件已经很不错了，不仅一人一个单间，房间宽敞明亮，家具还应有尽有，不像他读大学时住的宿舍，六个男生挤一间，东西都没地方放，晚上还有蟑螂在地上乱爬。 “早安，冯伦奇小姐。”菲利克斯坐在角落里同他打了声招呼，唇角微扬，神清气爽。 洛温不紧不慢走了过去，轻车熟路地在他身旁坐下，拿起餐叉。 最近，他已经习惯了早上吃菲利克斯提前为他从自助区取来的食物。 尽管他明确表示过不需要这么麻烦，菲利克斯却始终乐此不疲，还说自己就喜欢为最好的朋友默默付出。 对此，洛温盛情难却，只能被迫接受，潜移默化中居然渐渐习惯。 “今天你看的什么书？”菲利克斯问。 洛温合上刚摊开的书本，将封面展示给他。 菲利克斯斜过身子，朝洛温凑近，一字不差地将标题读了出来：“《雪域稀有魔药的采集与培育》？冯伦奇小姐这是在为自己选择的赛道而努力吗？” 对方的气息轻轻喷在手背上，有些痒，洛温不动声色将菲利克斯的脑袋推了回去，语调平淡地嗯了一声。 “冯伦奇小姐真厉害！”菲利克斯语调轻快地夸赞，少年的眼眸好似明镜，清澈地倒映出洛温的身影。 洛温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他身上，面露疑惑：“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精神？” 菲利克斯眼里眸光几度变幻，最后粲然一笑：“冯伦奇小姐，你昨天说的一番话令我深受启发，我想我也找到了自己的赛道。” 上课钟声响起，新月班的学员一个个无精打采地来到阶梯教室落座。 这节是“小老头”芬格教授的魔药课，他讲课冗长乏味，测试刁钻苛刻，历经半个学年的时光，已然稳稳占据了“最不受新生欢迎的导师”榜首之位。 学员们已经做好了接受一节课乏味草药知识“洗礼”的准备，然而令他们万万没料到的是，今日踏入教室的，却并非老态龙钟的芬格教授，而是一名面容年轻、相貌英俊的陌生男导师。 当他落落大方迈入教室，站在台上那一刻，新月班女生们的眼睛齐刷刷亮了……其中也包括女装大佬洛温。 然而他双眼发亮并非是因为那男导师帅气英俊的长相，而是因为他黑发黑眸的亚洲面孔！ “各位学员，大家好，我是你们魔药课的实践助教。从今天开始，你们的魔药课将分成理论和实践两种课型，分别由芬格教授与我来给大家授课。” 年轻的男导师目光温润，嗓音清亮，清隽的面庞上露出一抹平易近人的笑容。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墨谦·东方，上一学年毕业于海威森魔法学院，很荣幸来到查尔斯魔法学院，这所名扬大陆的顶尖魔法院校。首次任教，请多指教。” “魔药实践课是一门需要动手操作的课程，每堂课的课前都有大量材料需要下发。是否有哪位学员想担当课代表一职，帮助导师完成这一任务？” “我我我！”向来低调的洛温，嗖地就站了起来，在全班学员无比惊诧的目光中，迫不及待地毛遂自荐。 正弱弱举着手的祁绣，偏过头来，与洛温目光相会，顿时有些讪讪。 东方导师微微一笑，十分善解人意地道：“那就这么定了，今后便辛苦你们俩了。” 接下来的课，由阶梯教室转移至魔药制作室继续进行。 “新官上任”的洛温与祁绣立刻忙碌起来，像两个陀螺一样在制作室里来回奔波，为全班学员分发本堂课的魔药制作材料。 墨谦·东方伸手一挥法杖，粉笔自动飞向黑板，刷刷写下今日学习的魔药配方： 马蹄碎屑一包、风铃蝴蝶羽翼三瓣、满月湖水一瓶、雷击红锡土一把，混合于坩埚内，充分熬煮，直至冒出绿烟，再将锅底糊状残渣滤出，捏成方块状（或是任意你喜欢的形状）——令人保持愉悦心情一整天的幸福香皂就能大功告成。 洛温与他的搭档祁绣，面对面坐在一口黑乎乎的坩埚两端，各拿一柄木质长汤勺，时不时将浓缩成深绿色的液体搅和搅和。 洛温双眼盯着坩埚，以及锅底屎绿色的液体，微微有些作呕。 这制作方式也忒原始了！ “冯伦奇小姐，你没事？”祁绣注意到她的搭档时常翻白眼，有些奇怪地问。 “我……唔……没事……” 洛温紧紧捏住鼻子，打定主意要改良一下这口愚蠢笨重的坩埚。 柴火劈啪作响，袅袅绿烟升起。 祁绣隔着烟雾抬眸看向洛温影影绰绰的脸，小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位导师，是我哥哥。” 洛温的思绪瞬间被打断：“啥？你哥？” “嗯。”祁绣微微点头。 洛温一拍脑门，这才陡然想起来，他俩好像的确是一个姓氏，自己方才居然没注意到。 洛温绕到坩埚另一边，立马凑到祁绣身旁，低声问：“那你哥会说你的家乡话吗？” 祁绣想了想：“比我会的多一点。” “太好了！”洛温打了个响指，眉飞色舞地笑起来，心中暗喜：下次找那小哥唠嗑去，好久都没说中文了。 祁绣抿了抿唇，默默低头，拨动汤勺又搅了几下坩埚里的液体，“冯伦奇小姐，你为何这么想当这门课的课代表呢？” 闻言，洛温来了劲儿，双眸微微发亮：“我打算专攻这门课程，学习如何成为一名魔药师。” “魔药师？” 祁绣有些意外：居然有人刚入学不到一年就已经决定好未来的职业了？ “没错。”洛温笑起来。 祁绣思索了一阵：“听起来真不错。听我哥说，现在大陆厉害的魔药师并不多见。” “哦？是么？”洛温同祁绣热络地聊起来。 与此同时，坐在不远处的奥兰也正熬着一口坩埚，嘴角突然噙起一丝揶揄的笑，对身旁道：“菲利克斯，你是我的搭档，怎么眼睛都快长到冯伦奇小姐身上去了？” 第17章 夜游仙水湖 菲利克斯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向他：“班长，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奥兰啧啧两声：“冯伦奇小姐知道你是这副德行吗？” “与你有关？”菲利克斯语气平平地反问，漫不经心拿起汤勺，随意搅弄了两下。浓稠的汤汁在坩埚中晃荡，溢出的汁水差点溅到奥兰身上，幸亏被他及时躲开。 奥兰皮笑肉不笑地说：“故意浪费宝贵的魔药材料可不行，这还是冯伦奇小姐亲手发给你的。” 菲利克斯毫无歉意地耸了耸肩，目光凉凉地落在奥兰身上，没说话。 奥兰被他盯得有些犯怵，沉默一阵，忍不住道：“上回紫鹿角山谷那件事，明明是你违规翻越山顶，故意跑到高年级学员上中阶灵兽课的地方转悠，才把那几个恶霸引过来的。到头来居然还使唤我去给你通风报信，要不是我靠谱，你早就被毒打一顿了。” “所以？”菲利克斯微微眯眼。 “所以你别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 “……行。”菲利克斯叹一口气，状似疑惑地问，“班长，你似乎很喜欢四处收集人情？” 奥兰眼珠一转：“怎么？” “上回你同冯伦奇小姐的秘密，还没告诉我。” 奥兰双手抱臂，得意洋洋地说：“她已经答应了欠我一个人情，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菲利克斯了然地点了下头，单手用勺子缓慢搅动着坩埚中的液体，继续漫不经心地道：“班长，你这样做是对的。要知道舌头太长的人，往往都没有好下场。” 奥兰愣住了，眉头动了动，盯着坩埚里的液体好一阵，突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也给你一个忠告。菲利克斯，如果你是真心想追求一个人，就该收起你那些不光彩的心思。” 夜晚，某间寝室。 窗外繁星闪烁，窗内烛火摇曳。 洛温捧起一个燃烧着火焰的小瓶子，爱不释手地观赏了良久，这才小心翼翼搁回了桌面上，心满意足地将火苗用盖子熄灭。 酒精灯制作好了，下一步该找材料制作试管了。 洛温拿起一个元素操纵课上使用过的玻璃杯，对着光打量。 这杯底也太厚了。 洛温叹口气，心想：先凑合着用，以后有机会再找个专门烧制玻璃的工匠做订制。 思及此，他立刻收拾了一下桌面，细心地铺开一张淡黄色绘图纸。接着又拿出一只羽毛笔，粘了点墨水，随手在纸面上书写涂画。 不一会儿，一张简略介绍试管、烧瓶和烧杯的图纸就被他绘制了出来。 洛温耐心等待墨迹晾干，这才将纸张卷成筒状，在抽屉里放好。 宿舍楼的灯，一盏接一盏熄灭了，劳累一整天的学员们纷纷沉入梦乡。 转眼已过午夜。 钟塔上方传来一阵扑哧扑哧的响动，一只渡鸦飞快地掠过夜空，漆黑的身影朝山谷方向而去。 菲利克斯披上一件斗篷，伸手将黑色的兜帽拉低，轻悄悄离开了宿舍。 学院内静谧无声，宛若被一层黑纱笼罩。 菲利克斯环视一眼四周。 目之所及，除了死气沉沉的大楼，就是幽暗婆娑的树影。 唯有远处山顶上高耸入云的塔楼还亮着一盏孤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那里是教工的居所，也不知是哪位不知疲倦的教授，半夜还在钻研魔法。 月亮潜藏在云层之上，偷偷窥视大地。 菲利克斯如同一缕游魂，穿过空旷的广场，走向仙水湖。 今夜无风，湖面无波无澜，如同一块黝黑发亮的镜子。 菲利克斯平静地看着湖面，心底涌起一丝躁动。 最近，他莫名其妙觉察到体内存在着一股力量，疯狂填满他的脑海，不断叫嚣着让他使用魔法。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自从学习了水控制术以后，他就不停地梦见一片广袤无垠的海洋，梦见波涛汹涌的海面掀起一阵又一阵巨浪，海面下的暗流汇聚成深不见底的漩涡，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注视着他。 回想起梦境内容，菲利克斯感到心跳加速，不自觉朝着湖面又走近几步，每走一步，脚下细软的砂石就愈发潮湿。 湖水恰好亲吻在他脚尖之时，他驻足不动了。 水纹自湖心涌起，像潮汐一般朝岸边卷来，随着他脉搏跳动的频率，一下一下冲刷河岸。 湖水翻涌着没过脚踝，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菲利克斯眸光微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极不平稳的脚步，瞬间绷紧了神经。 “是谁？” “谁在那儿！” 艾伯特和安德鲁是学院第五学年的学员，今日像往常一样偷溜出山谷，去临近城镇的酒馆喝了个酩酊大醉。 趁着夜色正浓，他们刚刚摸黑回到学院，正打算摇摇晃晃地走回寝室，就见仙水湖畔立着道人影，黑乎乎的一团，也不知是人是鬼。 “哪个傻缺，嗝，想投湖自尽？咱们送他一程！”艾伯特边打酒嗝，边笑嘻嘻地对同伴说。 “好嘞！”安德鲁酒劲上头，来了兴致，立马在衣兜里摸索了一阵，掏出法杖就是一挥。 湖畔边的人影立刻移动起来，如同背后长眼了一般，矫健地躲过冷不防袭来的一道白光。 白光亮如闪电，能瞬间麻痹击中目标，这是高年级才会学到的雷系咒术，通常用以捉捕灵兽，或者狩猎魔兽。 “嘿？还想跑？” “抓住他！”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在酒精作用下步伐不稳，却还是跌跌撞撞地追了过去，边跑边大笑着挥舞法杖，仿佛在玩一场狩猎游戏。 密集的咒术在空中乱飞，编织成一张刺目的白网。 “猎物”始终沿着湖畔奔跑，眼看距离越拉越大。 安德鲁在后头咒骂，艾伯特也跑得气喘吁吁。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白光，终于击中了目标。 只见那黑影趔趄了一下，像是触了电一般，浑身颤抖一阵，一头栽倒在地。 “哈哈哈！抓住了！”两人神经质地狂笑起来，大步跑上前，将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猎物”又一把按在地上，顺手扯下了他的兜帽。 阴云飘散，皎洁的月光瞬间倾泻而下，径直照在菲利克斯脸上。 艾伯特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这个被他按在地上的“猎物”是个少年，有着一头比月光还要清冷的银发，苍白妖异的脸上，睁着一双腥红的眼睛，瞳孔幽幽发亮。 被这双眼睛盯着，艾伯特浑身打了个寒颤，瞬间联想到苍茫之森里出没的嗜血魔兽。 安德鲁想必也是同样的感受，只听他大吼一声，一道凌厉的击杀咒就要从他法杖顶端射出，直取少年眉心。 第18章 大新闻 说时迟那时快，湖中突然涌来一股滔天巨浪，哗啦啦拍向湖畔，冰冷的水幕瞬间将三人吞没。 沙沙沙—— 岸上的湖水渐渐褪去，菲利普斯手撑在湿软砂砾上，咳嗽着坐起身。他神色迷茫了一阵，目光空洞地望向湖心。 刚刚命悬一线之际，他下意识使用了水控制术，那道救了自己一命的巨浪简直跟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他从肺里呼出一口带着湖水腥味的潮气，慢慢站立起来。 丝丝缕缕的水汽自他身上快速蒸发，消失在重又恢复寂静的夜空里，没过多久他的衣物就已经干燥如初。 四周空空荡荡，他独自徘徊了一阵，孤身离开湖畔。 没过多久，菲利克斯回到寝室。 他关了门，脱下斗篷，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瓶药水，打开瓶塞仰头饮尽。 随着液体流入食道，他的容貌逐渐发生改变，赤红的瞳仁变成了汪洋般的蔚蓝色。 “大新闻！重大新闻！昨晚有学员淹死在了仙水湖里，你们听说了么？” “什么？怎么回事儿？” “我一大早就看见许多导师围绕在湖畔那边，原来是岸上躺着两个人！据说有一个已经死透了，另外一个还活着！” “这个我知道。我当时好不容易把头挤进去，就听见那个被救活的学长在喊：‘红眼魔鬼！红眼魔鬼！’整个人疯疯癫癫，像得了失心疯，模样特别吓人！” 清晨，洛温来到餐厅，刚一进门就听见许多学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他大致听了听，了解到昨晚应该是发生了一起事故。 学院里的风吹草动，通常都会持续很久，这次事故也不例外，一直到上课的钟声敲响，仍然有学员在交头接耳，时不时发出一阵咋呼。 罗西女士见状，挥一挥法杖，讲小话的学员立马被噤了声，课堂终于安静下来。 “今天我们来学习风元素的控制。”她悠然道…… 洛温手执法杖，双眼发直地紧盯着桌面上的羽毛，仿佛要在上面看出个窟窿来。 已经快过去半节课了，他念咒语都要念到嘴皮磨破了，然而羽毛还是纹丝不动地躺在原地。 洛温像条丧气的哈巴狗一样将下巴搁在桌缘，百无聊赖地对着羽毛吹了一口气。 洁白的羽毛终于在气流作用下轻盈起飞，飘离了桌面，朝讲台飞去，却又在半途中冷不防折了回来，摇摇晃晃飘向洛温的鼻尖。 洛温躲闪不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羽毛从他眼前飘离，凌空打了个转，又朝他迎面扑来。洛温伸手去捉，羽毛却像是长了眼睛，灵巧地躲了过去。 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目光朝着隔壁座位雪亮地一瞥，就见菲利克斯笑容狡黠。 羽毛终于旋转着飘落，恰好落在洛温头顶。 洛温：“好玩吗？” 菲利克斯：“好玩。” 说罢，他身体前倾，伸手将洛温头上的羽毛摘下，指尖掠过对方柔顺细密的发丝，心里不知怎的有些痒，好似也被羽毛挠了一下。 洛温翻了个白眼，心想小鬼就是无聊，根本懒得搭理。 菲利克斯歪头趴在桌上，小心翼翼地问：“冯伦奇小姐，你生气了吗？” 洛温没说话。 “冯伦奇小姐，对不起，别生我气了。”菲利克斯拿法杖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 “别吵。”洛温忽然抬起手，掌心按在菲利克斯的脑袋上，揉了两下。他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就好像穿越以前安抚自家调皮捣蛋的猫咪。 菲利克斯屏住了呼吸，像是害怕惊动什么似的，慢慢呼出一口气，心底忽然被一股难以名状的柔软填满。 洛温显然没注意到对方微妙变化的心绪，兀自微蹙着眉，陷入了沉思： 毫无疑问，就算再怎么努力，他也是学不会元素操控术的，更别提以后要学习的其他更加高深莫测的魔法。 难道学年末测试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课程拿零分？ 洛温心有不甘。 他必须想点别的办法…… 下课钟声响起，一堂课的风元素控制练习很快就结束了。 教室里的学员走了大半，祁绣却还呆呆坐在原处，盯着桌上的羽毛发愣。 洛温收拾好了书本，沿着过道经过她身旁，顺口问了一句：“怎么还不走？” 祁绣闻声抬头，眸光暗淡，神情低落。 洛温觉察出她的异样，立刻放缓了脚步：“你怎么了？” 祁绣神色恹恹地垂下头，如果此刻她头顶有耳朵，那一定是耷拉下来的：“我没事。” “到底怎么了？同我说说呗。” “我就是……”祁绣犹豫了一阵，才道，“就是感觉元素控制术太难了，我可能学不好。” 洛温笑了笑，温言安慰道：“这有什么大不了，你多练练就好。” 祁绣头垂得更低了：“其实……圣泉里只能照出我非常模糊的影子，我的魔法天赋不高。” 洛温眸光微动，轻笑了一声：“别担心，你就是再差还有我垫底呢。”说着，他抬手轻轻拍了拍祁绣的头顶。 “这……冯伦奇小姐，谢谢你安慰我。”祁绣抿着唇，声音细若蚊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会努力的。还有，你才不会垫底呢。”她极小声地喃喃。 此刻正站在洛温身旁的菲利克斯黑着脸，心里堵着一团气。 所以说，摸摸头是对谁都可以的么？！ “我们该走了。”他忽然上前一步，拖住洛温的胳膊就往门口方向拽。 “哎哎你干嘛？”洛温差点被他的蛮力拽了个趔趄，奈何劲儿没他大，实在甩不开，只得三步并两步跟上他的步伐。 “下节课要迟到了！” “我知道了，你快撒手。” 菲利克斯拽得更紧了，步履匆匆地带着他出了教室，嘴里紧张地念叨：“普林斯教授太凶了，我可不想被他罚站。” 第19章 时光回溯镜 傍晚，夕阳斜照，查尔斯学院行政大楼的外墙好似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 三楼西侧，院长办公室内。 安全督查员奥尼尔·巴克先生身姿挺拔站于落地窗前，抬手抚摸嘴唇上一丝不苟的两撇小胡子。 “你保证，你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他沉吟着转过身，犀利的眸光射向坐在沙发上的男生。 艾伯特目无焦距，扬起头，神经质地抖动着肩膀，结结巴巴道：“我我我说的都是真真真的。都是那个红眼魔鬼干的，都是他害死了安德鲁！” 说到这里，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气管止不住地收缩，愤怒和恐惧令他眼里布满血丝。 此刻，头发花白的院长——珍妮·克罗宁教授迈着沉稳的步伐踱过来，将一面椭圆形的镜子端到他面前。 “这是时空回溯镜。在你来之前，我们已经调取了当时的时空碎片记录，现在你自己看看。” 艾伯特瑟缩着接过回溯镜，哆哆嗦嗦看向镜中的画面。 只见仙水湖畔漆黑一片，两个明显是喝醉了酒的男生沿湖游荡，嬉笑叫骂着互相追逐了一阵，凌乱的咒术满天乱飞，忽然相互击中了对方，双双落入湖中，没了踪迹。 艾伯特双眼圆瞪，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一脸肃然的院长，极力辩解：“还有一个人在！明明还有一个银发红眼的人！我们追了他一路，他披着斗篷，眼睛在黑暗中发光，就像个魔鬼！” 克罗宁院长从他手中收回镜子，沉下脸色：“时光回溯镜不会出错，当时只有你们二人在场。” 艾伯特百口莫辩，呼吸困难，只觉自己仿佛再一次沉入了暗无天日的湖底，被窒息之感层层包裹，“可我……” 克罗宁院长摇了摇头，止住了他后面的话：“一个醉酒者，看见什么都不算稀奇。” “这，这怎么可能？”艾伯特一边碎碎念一边低下头，乱发之下瞳光溃散，整个人都处于一片极度混乱之中。 “艾伯特·哈顿，你与安德鲁半夜擅自离院，在外酗酒，回来途中发生事故，造成安德鲁死亡。对此，你需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艾伯特满脸惊惶：“我我……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克罗宁院长叹一口气：“处分、赔偿加休学。今天你就可以带着东西离开了，什么时候可以返回我们会通知你父母。” 听见没被退学，艾伯特暗自松一口气，绷紧的肩膀塌了下去。 克罗宁院长敏锐地觉察出他的情绪变化，冷声道：“回去好好反思，否则，你的休学结束时间将遥遥无期！” 艾伯特立刻点头如捣蒜。 克罗宁院长拧起的眉头却并未松开：“真不知道你们这群酒精上瘾者是为了什么，稀里糊涂就赔了性命。” “院长……对不起。” “这句话你该说给安德鲁听！” 艾伯特失魂落魄地离开院长办公室。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始终站在窗边的安全督察员巴克先生突然迈开长腿，几步上前来到克罗宁院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年迈但精神抖擞的老妇人。 “您刚刚似乎说错了一件事，克罗宁女士。”巴克先生目光炯炯。 “时光回溯镜并非完全准确无误。有两种情况可能导致它出现误差：一是，周围存在极其强大的魔法波动，扭曲了回溯镜能看到的时空。二是，使用黑魔法禁术。” 克罗宁院长慢悠悠地点了下头，却又坚定地反驳道：“但你也知道，这两种情况，在学院内都不可能出现。” 与此同时，行政大楼的楼梯上，菲利克斯紧紧跟在洛温身后，上了台阶。 “冯伦奇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找院长有点事。” “你要找院长？有什么事啊？” “跟你说不清……你先去餐厅吃晚饭，一会儿我事情解决了再来找你。” “我和你一起去。” “你要干嘛？” “你一个人一定很紧张，我来陪着你。” “我……唉，算了，随你。”洛温心中有事，没空跟他纠缠，便不再多言。 菲利克斯心下窃喜，亦步亦趋跟上他的脚步。 此刻恰好有人迎面走下楼来，正是垂头丧气的艾伯特。 菲利克斯的视线轻飘飘掠过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同他擦肩而过。 洛温在院长办公室门前站定，正要敲门，门却自动开了。 巴克先生从门内走出来，回身朝克罗宁院长施了一礼，便匆匆离开。 院长揉揉眉心，似乎有些疲倦。 菲利克斯看向巴克先生离去的方向，只是一瞥，便收回目光。 洛温则上前了一步，恭敬地将双手垂放在身前，开口道：“克罗宁院长，我有点事情想找您谈谈，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克罗宁院长上下打量了几眼站在门前的两名学员，稍稍有些意外：“进来说。”她将门推得更开了些。 洛温轻轻吐出一口气，抬腿迈入办公室。 “二位请坐。”克罗宁院长冲他们和蔼一笑，扭动着稍显臃肿的身躯，手指轻巧地一挥法杖，桌子上的茶壶自动将两个空茶杯倒满，茶杯笔直地飞向沙发。 刚坐下来的洛温道了声谢，双手端住犹冒热气的茶杯，稳稳地搁在膝盖上。 “你们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院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花茶，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袅袅热气湿润了她的鼻尖，雾绒花的味道馥郁芬芳，丝丝缕缕萦绕着味蕾，稍稍舒缓了她的神经。 洛温坐直了些，身体前倾：“院长，我想给学院提一个建议。” “哦？什么建议？”克罗宁院长微微眯眼，细纹在眼尾处如两把小扇子一样绽开。 “我认为，学院的成绩考核制度不够完善。只通过学年末测试来评判一名学员整整一学年的付出，这种一锤定音的评价方式是否太过于武断了？” 克罗宁院长斜倚着胡桃木的办公桌，手中翻开一本花名册，快速调取出眼前这名学员的档案—— 姓名：洛温·冯伦奇 家族背景：大陆十大魔法家族之一，学院排名前八的赞助金主。 录取信息：毫无魔法天赋，花钱破格录取。 学习档案：第一学年中期测试，排名第一。 “那你有何高见，冯伦奇小姐？”克罗宁院长合上手中花名册，心里觉得有点意思。 第20章 多元化发展 “我认为，学院应该将考核划分成学年末分数和平时成绩两个部分，比如各占百分之五十。这样一来，学员平时也会积极上课，用心完成作业，而不是光靠考前突击。” “你这个说法很新颖，也有一定道理。但是我们学院一贯的传统，就是依靠学年末统测来进行评价。一锤定音的做法，确实对于某些临场发挥差的学员来说不够公平，但这也正是我们想要看到的能力，毕竟我们需要培养的毕业生，是能够加入光明法师协会，甚至参与猎魔的高材生。” 洛温垂下眼，知道在这一点上，自己是说服不了院长了。但他并不是轻易言弃之人，pn a失败了，立马切换pn b。 “那么院长，请问偏科严重的学员，如果某一门科目特别突出，可否有机会申请加分？” 克罗宁院长笑了笑：偏科严重？这孩子是在说她自己？ 眼见对方还在犹豫着怎么措辞，洛温进一步游说道：“这世间，人才也分很多种类。每个人都有所长，亦有所短，取长补短也是一种能力的体现。让学员能够尽情发挥自己的特长，才能实现多元化发展。这是我的个人想法，不知您是否认同。” “多元化发展？”克罗宁院长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洛温双眼一亮。 克罗宁院长被这双闪闪发亮的眼眸注视着，不愿再继续泼冷水了，于是慈祥地笑了笑，给对方留下一点希望：“你说的加分机会，我可以考虑。不过条件是，必须提供非常突出的学习成果，否则无法兑现。” “那是自然。”洛温谦逊地点着头，嘴角不自觉上扬，眼角眉梢尽是窃喜。 “谢谢院长，我没有别的事了，就不打扰您工作了。”洛温站起身。 坐在一旁的菲利克斯也跟着离开沙发，将茶杯规规矩矩地放回茶几上。 克罗宁院长将目光转向菲利克斯——这孩子自打进门起就一声不吭，他又是为何而来呢？ “另一位小学员，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被点名的菲利克斯摇了摇头，模样极其乖巧，甚至还有几分呆头呆脑：“我陪她来的，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闻言，洛温立刻回头，用力拽了下他的衣角：“该走了，别说些有的没的。”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语调也凶巴巴的。 克罗宁院长忍俊不禁。 菲利克斯朝前走了几步，忽然又扭回头来，怯生生地看向院长，似乎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院长耐心问道。 “克罗宁院长……”菲利克斯脚下站定，侧身犹豫了一阵，终于像是鼓足了勇气，开口道，“今天许多人都在说，学院里有一只红眼魔鬼出没，专在夜间杀人，这是真的吗？” 说着他打了个寒颤，抱紧自己的胳膊，像是怕极了的样子，嘴里嘟哝：“院长，我好害怕，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克罗宁院长放下茶杯，缓步上前，布满皱纹的手落在他的肩头，安抚地拍了拍，“都是胡说八道，根本没有什么红眼魔鬼。你在学院里是最安全的，晚上安心睡。” “原来是假的？”菲利克斯眨了眨无辜的双眼，眸光清澈如水，嘴角缓慢绽放出一丝笑意，“那我就放心了，谢谢院长。” 自打从院长那儿得到了单科成绩加分的希冀以后，洛温就更加卖力地钻研起魔药学来，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点着一盏孤灯，在寝室里独自捣鼓。 几日之后，魔药实践课…… 随着一阵悠长的钟声响起，助教导师——墨谦·东方宣布下课，随后便站在制药室门口，温文尔雅地同热情的学员点头道别。 这位年轻英俊、温和可亲的助教导师，自从入职以来，很快便俘获了大批学员的喜爱。 班上几名女生经过他身侧，扭扭捏捏地同他说了声：“导师再见。”在得到他的道别之后，双颊绯红地相携离开。 祁绣慢吞吞挪着步子，也走到他跟前，细声细气地喊了声：“哥哥。” 墨谦温和的笑意稍稍收敛，面色多了几分作为“家中长辈”的威严。 “最近课业进展得如何？”他低声问道。 祁绣抿唇低垂了目光，视线落在鞋尖上，“挺好的。” 其实并不咋地，但她羞于启齿。 虽然她每天都很努力，甚至可以说是很拼命地在学，但就是学不好。 墨谦微微敛眸，无声地打量她一阵，突然道：“下午的课结束以后，去广场喷泉那儿等我。带你去教工餐厅吃晚饭，给你改善下伙食。” 祁绣眸光微动，抬起头来，一扫之前的愁眉苦脸，脸上绽出甜甜的笑容来，嘴里“嗯”了一声，随后便步伐轻快地走了。 墨谦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无奈摇头，嘴里喃喃：“太矮了，都不长个子。” “东方导师。”忽然有人在背后喊他，嗓音清亮。 墨谦回过头，就见两个学员规规矩矩站在他眼前，其中一个正是他的课代表——洛温·冯伦奇。 洛温上前一步，热络地说：“导师，地上到处都是垃圾，需要我帮你收拾残局吗？” “不必了，会有专人来收拾。”墨谦婉言拒绝，忽然神色一愣，面露惊奇：“你刚刚说的是……” 洛温微微一笑，继续用中文说道：“是您的家乡话？祁绣告诉我的。我小时候有个奶妈，跟您和祁绣长得很像，是她教会了我这门语言。” 心中的惊诧稍稍褪去，墨谦面露了然，也用流利的中文说道：“那倒是稀奇了，从我们家乡不远万里来到这片大陆的人并不多见。” “导师，你们家乡是个什么地方？”洛温的双眼隐隐发亮，目光迫切，充满求知欲。 墨谦愣了愣，神色逐渐怅然，思绪似乎飘向了远方：“我们家乡在离这里极为遥远的东方，与这片大陆隔海相望。” 洛温呼吸加重，心脏怦怦直跳，暗自下定决心：等以后离开了变态家族，要跑路了，就往那儿去！ “我的祖父在家乡长大，他十岁那年随着家族迁徙至此地，为了来这片大陆学习魔法……”墨谦低声喃喃，讲述起一段缥缈久远的家族史。 此时，一直站在洛温身侧的菲利克斯，脸色十分阴沉。 他默不作声听着他们你来我往地用他完全陌生的语言交流，心里越来越烦躁。 他怎么从不知道，洛温居然会说外语？而且还是这么稀奇古怪的语言？叽里呱啦的，一句也听不懂！ 这是什么鸟语？ 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安的情绪像荆棘一样蔓延，菲利克斯轻轻唤了一声：“冯伦奇小姐？”顺便拽拽他衣角。 见他对自己不予理睬，完全沉浸在外语交流之中，菲利克斯面色又沉了沉，索性伸过手去圈住洛温的手腕，稍稍用力一捏。 第21章 充分反应 洛温这才回过神来，留意到“小尾巴”低落的情绪。 “冯伦奇小姐，你们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菲利克斯埋怨道，目光带着谴责，语气委屈巴巴。 洛温无奈，只好又切回了英语交流模式。 “我就是和东方导师闲聊了几句。”说着，他挣动了几下手腕。 菲利克斯这才慢悠悠松开手，将指尖残留的细腻触感紧紧握在掌心，不太开心地侧着头，像是在赌气。 洛温实在没空理他，注意力又回到墨谦身上，一脸正色道：“东方导师，请问魔药制作室里的材料能私下购买吗？” 墨谦略感意外：“给你们自己练习的材料包还不够用吗？” 洛温摇摇头，态度诚恳：“导师，我今后想专攻魔药学，需要大量的练习。” “这样啊……”墨谦思索一阵，没多久便温和一笑，一口答应下来，“材料都是提供给学员的，你想要什么，我带你去拿。” “真的吗？那太好了！”洛温兴高采烈跟在墨谦身后，去了趟材料仓库。 菲利克斯敛了神色，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存放魔药材料的仓库较为偏僻，位于山谷边缘一片种植园的南面，是个虽然看着不起眼，但面积挺大的杂屋，里面整齐有序地叠满了大小不一的抽屉，就连地面上也成捆堆放着各种晒干的植物。 洛温伸长脖子，四处打量，这满屋子琳琅满目的魔药材料，直叫他眼花缭乱。 墨谦递给他一本《魔药材料清单册》，温声解释：“你先看看你想要什么材料，然后对着这本册子报出它们的名字以及数量，这样它们就会自动飞落到你脚边。” 洛温双手接过清单册，照他所说的，迫不及待报出了一连串材料的名称与数量。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什么也没发生。 尴了个尬…… 洛温与墨谦面面相觑。 “不好意思，导师。”洛温眼角抽搐，在墨谦发出疑惑前抢先开了口，“这个操作需要用法力吗？” 墨谦这才后知后觉回想起来，开学时查看学员花名册，他确实看到班上有个半点魔法天赋也无，却被破格录取的关系户，万万没想到，那人正是他课代表。 “我来帮你。”菲利克斯轻而易举从洛温手中拿过清单册，对着它一字不差地又报了一遍材料名称与数量。 只见他话音刚落，仓库内的几个抽屉立刻抖动起来，刷地一下弹开，里面的魔药材料像是受到磁石吸引的铁片，接二连三朝菲利克斯飞了过来，并整整齐齐、一字排开地落在他脚尖前。 洛温惊讶极了，拍了拍菲利克斯的肩膀，心里酸溜溜，“谢了。” 菲利克斯面色稍霁，眼中阴霾终于褪去，轻声道：“不客气。” 自那以后，洛温时常在下了课去找墨谦，想去仓库里取材料。 后来他来的次数太多了，墨谦见他确实勤奋好学，干脆给了他一把备用钥匙，让他有什么需要自己去拿。 魔药学是一门枯燥乏味又难以出成果的学科，能沉下心来钻研的学员极其罕见，像洛温这样的学员，实在难能可贵。 某日课后，菲利克斯瞧见洛温抱着个奇怪的碗，手中还拿一块粗糙的石头在碗里使劲儿捣，忍不住凑过头去瞧：“你在做什么？” 洛温的视线始终落在碗底，头也不抬，闷声说：“我在捣碎索罗薄荷，最好磨成粉。” 索罗薄荷？这不是魔药课的材料么？可以用来制作治疗头痛的药剂——索罗曼滴液。 菲利克斯面露不解：“为什么要磨成粉？不是直接用就可以了么？” 洛温已经捣了好一阵，虎口生疼，手指发软，于是停下来歇一口气，顺便替菲利克斯答疑解惑：“课上学习的制作方法太不精确了，材料都是以捆、束、片、块来计数，搞得跟做菜一样简单，这样根本制作出不纯度高的魔药。” 菲利克斯更好奇了：“那磨成粉又有什么用？” “磨成粉至少能更精准地控制重量，也更方便材料的充分反应。”洛温简略地解释一句。 他昨晚已经在寝室里简单自制了天平与砝码，思忖着何时再搞一套蒸馏装置，以便将某些材料提纯成精油。 充分反应？ 并没有接触过现代化学知识的菲利克斯，似懂非懂，不明觉厉。 “我来帮你弄。”他伸手拿过洛温的碗，搁在桌上，掏出法杖朝着碗沿轻轻一点，碗中的石头自动研磨起来，仿佛成了台机器，一丝不苟、极其敬业地将碗底的索罗薄荷碾得粉碎。 洛温看得两眼发直，简直快酸成柠檬精了：“这也太牛逼了！这是什么魔法？” 菲利克斯眼珠一转，随口道：“风元素控制术。” 其实他就是脑子一热，凭感觉用意念施了个法，没想到竟然这么成功。 “你居然能用风元素搬动石头？”洛温满脸不可思议，定定地看他两眼。 元素操纵课上，能用风元素吹起羽毛来的学员就已经很厉害了，这家伙居然能让石头动起来？ 菲利克斯眨了下眼，一脸迷糊地盯着被他施了法的碗，仿佛自己也觉得十分稀奇：“我也是刚刚试了才知道，风元素原来这么厉害。” “厉害的应该是你。”洛温酸溜溜地说。 “已经磨好了。”菲利克斯拿过碗，他的手指刚触到碗壁，碗内的石头就自动停止了工作，恢复成毫无生气的死物状态。 洛温凑过头来朝碗里一看，发现碗底铺着一层细细的抹茶色粉末。 他探出食指，在碗底蘸了一下，又用拇指一搓——颗粒均匀，触感细腻，比他预想的效果还好。 洛温双眼发亮，抬起头来，看向菲利克斯的目光堪称如狼似虎：“菲利克斯，真是太感谢你了！” 菲利克斯在对方热烈的注视下，耳根隐隐发烫，但他面上始终保持着淡定，如同每一个热心善良的同学那样，天真烂漫地笑了笑：“不客气。” 洛温趁热打铁：“我寝室里还有很多材料需要磨成粉末，以后能不能继续拜托你帮忙？” “没问题。”菲利克斯一口应下。 得到对方的许诺，洛温丝毫不讲客气，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都带了好几种魔药材料，交给菲利克斯。 久而久之，那块被洛温从花坛里翻找出来石头都被磨秃了皮。 第22章 你该被我超越了 “这段时间真是多亏了你，你可真是个宝藏男孩。”麻烦了菲利克斯无数次的洛温，某日真诚向对方道谢。 菲利克斯腼腆一笑，心中疑惑：什么是宝藏男孩？ 洛温颇为感慨：以前老嫌弃这跟屁虫小鬼头粘人，现在却是自己成天在麻烦他，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菲利克斯一声不吭地施着法，熟练地将磨好的粉末倒在报纸上，细致地包好，叠成一摞。 洛温被对方一丝不苟的态度所打动，自觉占了太多便宜，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于是便主动提出：“菲利克斯，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菲利克斯动作一顿，微微摇头。 洛温轻吸一口气，刚想提议可以帮他辅导理论课的功课，就听菲利克斯开口道：“我不需要冯伦奇小姐的任何回报，能被你所需要，就是我莫大的荣幸。” 说着，他把包好的所有粉末都递到了洛温手上。 少年的脸庞俊美而青涩，高挺的鼻梁上明眸闪烁，眼底盈满笑意。 洛温恍了下神，感觉对方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心弦莫名颤动了一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这种怪异的感觉就像是光脚过河时遇到的一尾游鱼，在脚背上轻轻一蹭，很快就消失了。 “菲利克斯，以后不要这样说话。”洛温语重心长地道，显然把自己当成了长辈，顺手摸了摸对方的头顶。 菲利克斯仿佛一只慵懒的猫，享受地眯了眯眼：“为什么？” 洛温眉头微蹙，一本正经地说：“小小年纪，不要像个舔狗。” “舔……什么？” “额……” 由于这词用了直译，又是网络术语，实在不好解释，洛温微微有些尴尬。 菲利克斯把头凑过来，大大的眼里满是求知。 嗐，小老外。 中式英语如此博大精深，这就听不懂了？ 洛温轻咳一声，皱着眉，故作正经地解释：“就是习惯于自我感动、放弃自尊，成天巴结奉承，只知付出不求回报，总在被别人打压和占便宜的那群人。” “原来如此……”菲利克斯瞬间顿悟，立刻露出满脸不值钱的表情，开心地宣布：“我就是冯伦奇小姐的舔狗！” “噗！” 居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如此苦口婆心地解释，怎么好像起到了反作用？ 娃娃犯错要从小纠正，洛温严肃脸：“不！你不是！” 菲利克斯顿时满腹委屈：“是我做得还不够好么？冯伦奇小姐请相信我，我会继续努力的！” “你……这……嘶……唉……” 时光飞逝，一转眼，第一学年就要过去了，学年末测试迫在眉睫。 近来，每晚要花大量时间在捣鼓魔药学上的洛温，不得不放缓了钻研的脚步，转而将精力投入紧张的复习之中。 某日，洛温在餐厅边看书边吃饭，班长奥兰·弗林找了过来，笑眯眯地提出邀约，想让他同自己晚上一道去图书馆自修。 洛温一口答应下来。 “一定要去自习室吗？我觉得在寝室复习也挺好。”菲利克斯显得不太开心。 “我寝室里魔药材料太多了，容易分心。”洛温语气淡淡，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兀自喃喃，“学年末定了个小目标，最近得加把劲了。” 菲利克斯：“什么小目标？” 洛温：“和学年中期测试保持一致，名次不倒退就可以了。” 菲利克斯：“……” 名次不倒退？ 保持年级第一？ 小目标？？？ 查尔斯学院图书馆，位于教学楼西侧。从外观上看，是一幢典型的巴洛克式风格建筑，内部设计也极具古典华丽之美。 头顶是饰有浮雕的拱形天花板，四周的墙面都紧贴着书架，数不清的书籍整齐有序地摆放着，任人挑选。 奥兰领着洛温走在前面，穿过几道笔直耸立的廊柱。 菲利克斯与欧文紧随其后，一行四人安静地穿过一楼借阅区，登上直通二楼的云梯。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书页特有的淡淡霉味，脚下的木地板由于年代久远而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图书馆一共建有六层，一至三楼是宽敞的开放式借阅区和自习区，由云梯所连接。 四至六楼是存放非外借书籍的馆藏区，中间有一条走廊，两侧是密闭的房间。 奥兰领着其余三人，来到二楼的自习区。 此时正值傍晚，六点刚过，自习区里的座位被学员填了一半。 他四处张望一阵，最后寻了一张靠近拐角处的书桌坐下。 书桌十分宽敞，至少能容纳八人共同学习，他们四人使用简直绰绰有余。 洛温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菲利克斯紧挨着他落座。 奥兰本来已经在桌面上摊开了一本书，突然又合上书页，将书本夹在腋下，几步走到洛温另一边，再次优雅地坐下。 洛温偏过头来。 奥兰朝他笑笑，柔软服帖的头发修饰了他的面部线条，将他衬托得温文尔雅、和善友好。 “坐你旁边自修，心里比较踏实。”他小声解释。 洛温：“……” “你们也不嫌挤么？”欧文满是不屑地嘟哝，嘴里打着哈欠，慢悠悠地在他们三人对面落座，屁股刚挨着椅子就翘起二郎腿。 洛温摊开书本和笔记之后，就开始心无旁骛地学习。 为了迎战学年末测试，他需要复习整理的东西可不少。 奥兰在面前摊开一本书，眼睛却盯着洛温的笔记，那些由知识整理而成的奇形怪状的图表看得他眼花缭乱。 “班长，你再这么看下去，眼睛要成斜视了。”洛温好心提醒。 奥兰这才收回视线，装模作样拿出纸笔，心中仍好奇得不行。 洛温直接将笔记本推到他面前，示意借给他看。 奥兰略感意外，立刻捧读起来，笑眯眯地道了声谢。 坐在洛温另一侧的菲利克斯，冷眼瞟了过去，不满的情绪正在酝酿。 对面的欧文也冷嗤一声，稍稍端正了坐姿，试图学习。 然而没多久，他的学渣本色就暴露出来，先是垂头钓了会儿鱼，接着便一头栽在书本上，旁若无人地呼呼大睡。 一个半钟头过去了，自习桌上无人说话，气氛沉静。 洛温舒展了一下胳膊，顺便活动活动僵硬的肩颈。 欧文悠然转醒，眼神迷茫了一阵，不知身在何方，不辨今夕何夕。 “冯伦奇小姐，你的笔记做得可真清晰，难怪你学年中期测试成绩那么好。”奥兰突然夸赞道，依依不舍地将笔记本推还给他，“像你这样聪明又勤奋的大小姐真不多见。” “大小姐”三个字令洛温嘴角一抽，下意识攥紧了羽毛笔。 “我没想到，你心地也这么善良，居然大公无私地将笔记本借给我抄。”奥兰继续拍彩虹屁，忽然话锋一转，遗憾地摇起头，“可惜学年末测试，你该被我超越了。” 洛温落在纸上的笔头一顿，墨迹晕染出一朵黑色小花。 第23章 投诉信 洛温慢慢放下羽毛笔，侧身面向奥兰，“班长，你这是在向我下战书？” 奥兰落落大方地承认：“没错。” 说着，他眯眼一笑，眼角眉梢的神态像只小狐狸，完全不觉得宣战之前厚着脸皮抄了对方的笔记，会为今后留下胜之不武的嫌疑。 洛温忍不住牵起嘴角，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态，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威胁，还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学年中期测试拿了多少名？” 奥兰眨了下眼：“排在你后面。” 洛温：“哦，后面多少？” 奥兰：“……我第二！” 洛温：“班级第二？” 奥兰：“年级！”有被气到。 洛温：“哦，这样啊。” 什么叫“这样啊”？奥兰脸上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了。 洛温拍了拍他的肩膀，觉得这小鬼挺有意思，于是鼓励他一句：“那你可要好好加油哦。” 奥兰沉默一阵，为对方的态度感到不可思议。 “冯伦奇小姐，恕我直言，某些科目你不是完全学不了么？那些测试你要怎么办？” 洛温眼珠动了动，逗他：“我们不是竞争对手么？就不告诉你。” 奥兰被噎了一下，沉默一阵才继续道：“我计算过我们上次测试的分差，学年末测试新增加的元素操纵课占一百分，你只能拿零分，而我有把握上九十，其他科目就算你门门能拿满分，总分加起来也不可能比得上我。冯伦奇小姐，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洛温耐心听完他的分析，放松地靠向椅背，指间甚至还转起了笔，脸上挂着悠闲的笑，半真半假道：“天生的。” 时钟走向晚上八点…… 钟声一响，一伙高年级学员突然风风火火闯进了二楼的自习室。 他们一共十几人，沿着过道大踏着步子走来，每人的制服领子上都别着一枚书本形状的徽章——这是读书会的专属标志。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是读书会的会长万娜，就读于四学年星尘班。 只见她步伐矫健，气势十足，脑后扎着的精致花苞头随着脚步一颠一颠，碎发在耳畔浮动。 “八点以后，读书会要在图书馆开展活动，无关人员全部离开！” 万娜在自习室中央站定，高声宣布。她的声音尖锐刺耳，极具穿透力。 树状图刚画到一半的洛温，被她这一嗓子吼得皱起眉来，抬起眼皮看向挂在旁边墙壁上的时间表：赫然写着，自修室的使用结束时间是晚上九点。 “动作快点！别耽误时间！” 站在万娜身后的是费耶特——读书会的副会长。 此刻他正冷着一张长满雀斑的脸，催促几个稀稀拉拉收拾东西的学员。 读书会的一帮人渐渐四散而开，朝着自习室各个角落走去，赶鸭子一样将落在后面的学员赶走。 奥兰率先站起身，低声同其他三个伙伴说道：“读书会的人来清场了，我们该走了。” 欧文也晃晃悠悠站起来，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 洛温此刻笔记刚做到一半，仗着桌子在自习室的最角落，便打算多写几个字再起身。 锋利的笔头泛着微芒，飞快地划过纸面，传出沙沙的声响。 不远处，万娜的视线突然朝他笔直地射了过来，高声喝道：“谁还在那写字！” 洛温笔尖一顿，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拖痕。 然而他的羽毛笔却丝毫未动，移动的居然是他的本子！ 万娜手握法杖，用魔法轻而易举将洛温的本子拖到半空中。 她面上露出一丝冷笑，嘴里吐出一句咒语。 话音落下，洛温的本子立刻四分五裂，化为了碎片，纷纷扬扬地落下。 洛温一行人都被落了满头的纸屑，皆脸色难看地僵在原地。 洛温看向洋洋得意、满脸挑衅的万娜，沉默着站了起来，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区区几个新生，真是不懂规矩。”费耶特在万娜身旁冷哼，满脸嫌恶地看着他们离开。 几人一言不发地走出图书馆大门。 “读书会的人也太过分了！”奥兰愤愤不平地道，“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图书馆，一起帮你把笔记本的碎片都捡回来，去找莫里斯先生，他应该有办法复原。” 洛温谢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我都记在脑子里了。” 他做笔记的目的，向来只是为了辅助记忆。 奥兰却不肯松口：“可是，我还没记住啊！” 洛温：“……” 菲利克斯朝洛温身边靠近，动作自然地帮他拂去肩头细碎的纸屑。 见洛温没有排斥，菲利克斯靠得更近了，又伸手摘掉了他头发上粘着的纸屑。 奥兰依然在一旁冷嘲热讽地抱怨。 “读书会只不过是个去年刚成立的新社团，听说就因为会长万娜的父亲在博卢塔图书馆工作，为学校捐赠了一大批珍贵书籍，他们社团才在万娜的牵头之下成立。去年以来，他们在图书馆清场组织活动已经不下十次了，占用起公共资源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害臊！” 闻言，欧文噗呲一声笑了，懒洋洋支起胳膊，手指交叉抱在后脑勺上：“什么搞活动？他们分明是在开派对。” 奥兰不敢置信：“……派对？” 欧文边走边回过头，随手朝图书馆方向指去，“不信你自己看啊。” 其余几人同时转过身，举目望向图书馆。 漆黑的夜幕之下，图书馆灯火通明，未拉紧的窗帘缝隙里隐约透出了跳跃的彩光。 洛温震惊了：“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这个世界也有蹦迪么？？？ 欧文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兴趣地道：“酗酒，攀比灵兽，外加群魔乱舞。” 三人同时古怪地看向他。 “你怎么知道？” 欧文用看傻子似的眼神，回视了他们一眼：“我溜进去看到过呗。” 洛温、奥兰、菲利克斯：“……” 你可真厉害。 次日清晨…… 薄雾弥漫，鸟儿在枝头啁啾。 院长办公室的门缝里，夹着一封字迹工整、落笔遒劲的投诉信。 第24章 好戏开场 万娜狠狠一脚踹翻路边的垃圾桶，果皮纸屑落了满地。 她刚从院长办公室离开，气得几乎快咬碎一口银牙。 “一定是她！昨天那个胆大包天的新生！居然敢举报我们？真是不识好歹！” 战战兢兢跟在后头的韦莉亚，揉了揉被院长训完之后略显红肿的眼睛，趁万娜不注意，哆哆嗦嗦掏出法杖，偷偷施了个法，将垃圾桶复位，以免被院长从窗户口看见又引来麻烦——他们可还没走远呢！ “会长，你说的是谁啊？”韦莉亚小声问道。 “还能是谁？一定是昨晚被我撕了本子的那个小贱人！当时跟我对视的时候我就发觉了，她根本就不服气！” “确实也只有她最有可能了。”走在韦莉亚后面的安东说道，他是个文质彬彬、个子不高的男生。 只见他伸手推一把鼻梁上的眼镜，声线冷静而死板：“那个女生我听说过，来头似乎不小。” “具体怎么回事？你说说看。”与安东并排而行的费耶特绷着脸，心绪也同万娜一样暴躁。 安东木然的脸上没多少表情，兀自沉思一阵，仿佛是在提取脑海中的信息。 “……具体叫什么我记不太清了，背景来自十大家族，貌似是个魔法废物，靠关系进的学院。” “呵，关系户？难怪这么嚣张！”万娜的声音又高又尖。 安东一板一眼：“我再去调查一下。” 伟莉亚细声呢喃：“十大家族的人，都不太好惹？” 万娜冷哼：“管她是什么人，敢破坏读书会的活动，就得让她付出代价！” 黄昏时分，西方的天空漫天红霞。 夜幕逼近，图书馆内暖黄色的灯光越发明亮。 图书馆顶楼，几名读书会成员正在聚众开会。 “真的要这样做吗？”韦莉亚小声嗫嚅一句。 万娜白她一眼，催促道：“别废话，动作快点！” 安东与费耶特对视一眼，默默放出了灵兽。 韦莉亚见状，也不好再打退堂鼓，只得照做。 眼见四人的灵兽都凑齐了，万娜蹲下身，掏出一个布袋，解开抽绳，将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在地上——竟是一小把琥珀色的石头碎屑。 “我……我的刺团儿从来没吃过魔石，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韦莉亚蹲着身子，不安地抚摸了一下右脚边一只圆滚滚的胖刺猬。 万娜眯起眼：“韦莉亚，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是打算现在就退出读书会么？” 韦莉亚立刻慌张起来：“不，不是！” 说罢，偷偷打量了眼万娜的脸色，她赶紧推了一把自己的胖刺猬，催促它过去吃地上的魔石碎屑。 此刻，万娜的蜂鸟、安东的狸猫和费耶特的壁虎已经在狼吞虎咽了。 不一会儿，地上那一小摊魔石碎屑就被它们蚕食殆尽。 韦莉亚见刺团儿身上发出淡淡黄光，不由得咽了口唾沫，问道：“他们只是一群连防身术都施展不了的新生，放吃了魔石碎屑的灵兽去吓唬他们，是不是太危险了？这可是能用来战斗的……” 万娜打断了她的话：“这还需要你提醒？” 说着，她瞪了韦莉亚一眼，没好气地抬起法杖，朝地面方向一点。 原本埋头猛吃的灵兽们，纷纷动作呆滞地抬起头，像是丢了魂一般，目不转睛看着她。 万娜落下命令：“都给我听好了，不要伤及猎物的性命，但要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 吃过晚饭，洛温一行四人照旧来到图书馆，在二楼自习室的拐角处落座。 今日应该可以待得久一点，不用担心读书会的那群煞笔来清场了，洛温暗自心想。 奥兰这次选择了坐在洛温对面，仿佛跟他pk似的，卯足了劲儿闷声复习，偶尔学累了就抬头，贼眉鼠眼地偷瞟洛温的学习进度，以便打探敌情。 菲利克斯依然坐在洛温旁边，替他端茶倒水、整理学习用品，那殷勤架势，仿佛铁了心要将舔狗的角色扮演到底。 唯一不围绕着洛温打转，稍显正常一点的欧文，则坐在离他们略远的位置，没过多久就被自习室的氛围感成功催眠，脑袋咚地一栽，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低垂着头的菲利克斯，突然直起身，目光笔直落在对面书架上。 “怎么了？”洛温注意到他奇怪的动静，小声问道。 菲利克斯眼底眸光细微地动了一下，冲洛温轻轻一笑，摇摇头，放松下来的脊椎又贴回椅背。 洛温觉得莫名其妙，又扫他一眼，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菲利克斯的目光落回书页上，眼珠没有分毫移动，眼底滑过一丝复杂晦暗的神色，转瞬即逝。 此时此刻，站在三楼云梯口的安东，正回过头来对其他人说：“我刚才隔绝了他们周围的声音，他们已经听不到塔楼的钟鸣声了，只能通过看墙上的挂钟来判断时间。” “干得漂亮！”费耶特赞道，脸色得意洋洋，“那块钟早就被我动了手脚，转速减慢，等他们反应过来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万娜咧嘴笑了，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泛出森然冷光：“好戏就要开场了。” “你们还没学完么？” 欧文在座位上悠然转醒，活动了一下睡累了的颈椎，看向依然在埋头苦读的三个伙伴，皱皱鼻子，眼底满是嫌弃。 他瞥一眼墙上挂钟，心里啧了一声——怎么才八点半？梦里明明都快过了一个世纪。 奥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瞬间警觉，如临大敌。 今天是怎么回事？ 明明平时这个点他完全不会犯困，莫非是被欧文这个学渣给传染了？ 晦气！ 学渣瞌睡虫！退退退！ 奥兰瞟了一眼洛温，见对方还跟打了鸡血一样在马不停蹄地涂涂写写，不由得神色一震。 不能落后，这次我一定要超越她！奥兰暗自下定决心。 奥兰正要翻开下一本书，突然发觉有什么不太对劲，手指立刻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搁在封皮上。 “自习室怎么空了？其他的人呢？”奥兰自言自语。 闻言，洛温抬起羽毛笔。 “人都走光了啊？”欧文站起来，像只夜猫子一样，慵懒地活动了一下胳膊，精神饱满地道，“我们也赶紧回去。” 他话音刚落，头顶的大灯，倏然间暗了下去！ 方才还亮如白昼的自习室，陡然变得昏暗无比，唯独剩下墙上的壁灯，还在发出微弱昏黄的光芒。 “啧啧，灯都熄了。”欧文满是责备地垂头打量了在座的各位一眼，催促道，“你们还不快收拾，再慢门都要关了！” 在座的各位心想：你怎么不收拾？ 欧文说罢将书袋朝肩上潇洒一甩。 在座的各位了然：哦……原来是书都没有拿出来过…… 只听下方一楼传来砰一声闷响——门真的关了！ 欧文眼里的责备，更深了。 洛温、奥兰和菲利克斯立刻起身，连忙草草收拾了一下桌面。 菲利克斯正将纸笔塞入书袋，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噗吐噗吐的怪响，像是鸟类猛力挥动翅膀的声音。 “什么鬼东西？”欧文仰起头，望见一群密密麻麻像是蜂群一样的鸟类，铺天盖地从三楼的云梯口朝他们俯冲下来。 四人反应很快，立刻钻进桌底。 咚咚咚咚—— 一阵冰雹落地般的声音响起，桌面被锋利的鸟喙戳出了无数孔洞，仿佛钢钉扎在了木板上。 “是彗星红喉！快走！”洛温深吸一口气，大声吼道。 第25章 东躲西藏 奥兰拼命奔跑，整个人都是懵的——这些战斗状态的灵兽是打哪儿来的？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图书馆？？？ 其他几人也紧紧跟在后头，被追来的彗星红喉一路逼到云梯口，本想冲下楼去，却见一团带刺的肉球从楼梯下方以极快的速度滚了上来，他们只好调转马头，直奔图书馆三楼而去。 跑到云梯拐角处，欧文一把拽住奥兰，带着他钻进三楼借阅区成排的书柜后头。 洛温刹不住车，临时决定兵分两路，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爬楼梯，一口气跑到四楼，一脚拐进了幽暗阴森的走廊。 洛温和菲利克斯沿走廊疾驰了一阵，渐渐停下急促的脚步。 回身一看，背后空空荡荡，慧星红喉并没有追上来。 走廊笔直而狭长，壁灯的数量明显比楼下更为稀少，整个空间显得压抑而沉闷。 洛温喘着粗气，微微起伏的身影被不甚明亮的光源拉长，影影绰绰投射在墙面上。 “那群鸟，不见了？”洛温不太确定地道。 “嘘，有东西过来了。”菲利克斯压低声音，朝洛温身后悄然靠过去。 洛温双脚定在原地，竖起耳朵倾听，确实隐隐约约听见一串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贴着地面爬行，一步接一步朝他们接近。 洛温的手臂上，立刻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三楼借阅区，书柜林立，错落有致。 彗星红喉被高大的书柜阻拦了视野，只能盲目地待在借阅区外围，成群结队四处乱飞，寻觅丢失的目标。 它们是群攻型战斗灵兽，无法钻入书丛分散活动。 奥兰和欧文就潜藏在某两排书架之间。 四周异常安静，他们只听得见彼此呼吸之声。 奥兰始终绷紧神经，他心跳很快，耳边几乎都能听见血管搏动的声响。 明明已经脱离了鸟群的攻击范围，但不知为何，他的第六感却没有替他消除警报，反而产生了一种更加强烈的不安，仿佛危险仍在迫近。 一旁的欧文忽然侧过头，目不转睛盯着窗户的方向——窗帘只拉开一半，窗外漆黑一片。 壁灯反射之下，黑黢黢的窗玻璃上，映照出两人的身影，以及他们所倚靠的书架。 书架顶端，也就是他们的头顶，此刻正不偏不倚趴着一只体型硕大的猫科动物。 奥兰将呼吸放得很轻，决定打探一眼外边的情况，于是伸长了脖子，想要探出头去，却被欧文一把按住肩膀。 欧文探过身，右手绕过奥兰脖子，将他往回搂了一下。 猝不及防被对方圈在臂弯里，奥兰愣了愣，心脏跳得比之前更快了。 他刚想开口问欧文这是在干什么，就被一把捂住了嘴。 “我们头顶有只小猫咪。”欧文用气音在他耳边说，声线平稳，丝毫无法令对方察觉出异样，“我数三下，我们一起推倒面前的书架，把它晃下去。” “一、二、三！” 奥兰与欧文奋力一推。 只听头顶划过一声尖利的嘶叫，一团不明物体落了下去，被倾倒的书籍砸中，发出几声闷响，随后又迅速窜入其他书柜背后的阴影之中。 那是萨瓦纳豹猫——行踪诡秘，悄无声息，喜欢玩弄猎物于股掌间，享受狩猎快感的潜行者。 洛温神经绷得极紧，眼睛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眨也不敢眨。 走廊尽头拐角处，昏暗模糊的阴影里，走出来一只巨大的生物。 头扁而尖，四肢着地，身后甩着修长有力的尾巴，模样像只大蜥蜴。 洛温毛骨悚然，但又有点儿诡异的兴奋——这似乎是他只在课本上见到过的灵兽，韦伯石蜥！ 这家伙的体型可比洛温穿越前在电视上见到的科罗拉多巨蜥还要庞大，简直是头小型恐龙。 韦伯石蜥神态凶恶，明显处于战斗状态，朝着猎物龇牙咧嘴，呼出一口热气，腥臭的口水从口腔内流淌而出，滴滴答答溅在木地板上。 洛温下意识后退，肩膀撞在菲利克斯胸前。 “冯伦奇小姐，别害怕，我来引开它。”菲利克斯轻声说。 “你什么？”洛温没听清。 身后之人却已快速打开了离他们最近的一间馆藏室的门，回身抓住洛温的胳膊，将他往里拖！ 洛温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连推带搡地塞进门内，毫无还手之力。 洛温刚站稳脚跟，门已经当着他的面砰然合上，将他彻底关了个严严实实。 “菲利克斯！给我开门！” 洛温拼命转动门把手，然而也不知对方搞什么鬼，门居然打不开。 洛温一下慌了神！ 这小鬼头！ 逞什么英雄？ 他知道韦伯石蜥的弱点是什么吗？就这样贸然去独自面对危险？ 疯了么！ 洛温在原地使了半天蛮劲，终于放弃门把手，转而拿脚踹。 然而脚都踹麻了，门板依旧纹丝不动。 他捏起拳头，门板被他捶得砰砰作响：“菲利克斯！给我开门！” 始终不见人来开门，也不知门外是何情况，洛温心里堵着一团气：自己这副身体实在太羸弱了！ 居然轻而易举被一个小鬼头力量压制，他这一年来每天早起锻炼的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都白瞎了。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非要穿到这个小辣鸡身上啊啊啊！ 洛温的灵魂在身体内咆哮，突然急火攻心，扭头朝窗户直奔过去。 不能呆在这里，他一定得想办法出去！ “情况怎么样？”图书馆一楼大厅，万娜微蹙起一对细眉。 “我的金豹已经在追踪目标了。”安东闭着眼感应了一阵，谨慎回答。 “这——怎么回事！”费耶特瞪大了双眼，额头上渗出冷汗，突然扯着嗓子喊道，“我的卷尾死了！” “什么？”伟莉亚惊呆了，另外两人也被他这一嗓子给吓得不轻，不可置信地看向费耶特。 万娜：“死了？怎么死的？” 费耶特满脸冷汗：“……不，不知道！就在刚刚一瞬间，突然就感应不到了！” 万娜沉下脸：“你是状态不好，暂时失联了？你的卷尾可是d阶灵兽，怎么可能说死就死？” 费耶特哑口无言，急得在原地打转，可任凭他如何感应，另一头都是一片死寂。 “费耶特，你冷静一下。”万娜用命令的口吻说，然而下一秒，她的瞳孔骤然缩紧了。 她也感应不到自己的灵兽了！ 第26章 病娇少年 “我去楼上看看！”万娜风风火火地道，立刻噔噔噔踩着楼梯，奔上二楼。 费耶特落后半步跟过去，心中忐忑不安。 他们一行人刚来到二楼，就被眼前一团冒着黑烟的火球给吓住了。 “天呐——那是我的刺团儿！” 伟莉亚大叫一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团火球，忽然浑身打了个激灵，几步冲到书架边，胡乱抓了几本书，就往火球身上一顿猛拍。 “你是蠢驴吗？这样是拍不灭火的！” 安东企图阻止伟莉亚的无脑行为，然而未果。 忽然平地卷起一阵怪风，呼呼吹过他们身侧。 火焰烧得更旺了，火舌甚至舔舐起了伟莉亚手中的书本，惹得她惊叫一声，匆忙撒开手。 “是谁？这是谁干的！”万娜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她的眼眶被烟熏得发红，心中怒不可遏。 会是他们吗？ 那几个家伙只是一群还没学多久魔法的新生啊！ 可除了他们，还会有谁？ 万娜深吸一口气，冲着三楼的方向吼道：“洛温·冯伦奇！你给我滚出来！” 头顶突然又刮起一阵怪风。 风过之后，噼里啪啦降下来一堆焦黑的生物尸体，像一阵急促的冰雹，劈头盖脸砸在他们脑袋上。 几人抱头鼠窜。 万娜被砸得头晕眼花，捡起地上瘦小的死尸一看——居然是她的彗星红喉！ “好无聊啊。”一道陌生的声音，突兀地从斜后方传来。 万娜愣了一秒，怒气冲冲回头。 只见一名身形修长的少年正坐在不远处的窗台上，身影几乎融入窗外浓重的夜色，令人看不真切。 “是谁！”费耶特扯着嗓子吼道。 少年跳下窗台，从窗帘投下的重叠阴影之中走出来。 昏暗的壁灯照亮了他的面孔，一双红瞳赫然展现在几人面前。 “红……红……”伟莉亚喉咙发抖，双腿剧烈哆嗦。 菲利克斯朝前走了几步，脚下站定，微微歪着头，问道：“你们要陪我玩吗？” 前阵子有关于红眼魔鬼的学院传说袭上心头，被提问的几人同时感到呼吸不畅，头皮发麻。 令他们恐惧的，不光是“魔鬼”那双异于常人的红瞳，还有他脸上流露出来的那种既病态又神经质的表情。 怎么看精神都不太正常啊啊啊！ “你们要陪我玩吗？”少年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呜哇——！” 伟莉亚率先崩溃了，哭着鼻子转身就跑，其他几人也慌不择路地朝四面八方逃窜。 “别走嘛，陪我玩嘛……”那道令人心底发寒的声音，如影随形地追了过来。 万娜刚打算冲下楼，旁边的书架瞬间像是受到一股巨力牵引，嗖地便挪了过来，正好堵住她的去路。 架子上的书籍忽然像是有了生命，全部腾空飞跃起来，书页翻动的声音响成一片，齐刷刷“看着”下面几人…… 图书馆四楼，某间馆藏室。 心急如焚的洛温终于想办法撬开窗户外的围栏，手脚并用爬了出去。 他一路沿着外墙边缘，摸黑钻进了隔壁的房间。 在方才撬开窗外围栏时，他一个不小心在手背上蹭出来一道伤口，滴滴答答流下鲜红的血。 洛温一刻也不敢耽搁，不甚在意地朝裙子上抹了抹。 韦伯石蜥的弱点是眼睛，只要想办法击中它的眼睛，它就会呈现出昏死状态。 希望菲利克斯那小鬼能坚持住，等来他的救援。 洛温一边在心中默念老天保佑那小子命大，一边打开了这间馆藏室的门。 门外异常安静，见不到任何活物。 菲利克斯已经把韦伯石蜥引走了吗？ 他们去了哪儿？ 洛温只迟疑了一瞬，立马快步沿着走廊寻觅，直奔楼梯口而去。 光线昏暗，他并没有发现就在他开门的地方，地面不远处有一只壁虎，瘦小干瘪的身体被烧得焦黑，正四脚朝天、死不瞑目地横躺着。 洛温早就知道这场闹剧背后捣鬼的是读书会的人，一定是因为他的那封投诉信奏了效。 不过，他有底气举报那群占用公物的家伙，就有胆量面对他们的报复。 然而另外几个小鬼根本不知道举报之事，他却因此连累了他们。 啧，真是糟糕…… 洛温跑至拐角处，径直冲下楼梯，一路畅通无阻。 从他手背涌出的血，滴滴答答落在木地板上。 “刚刚楼下那是什么声音？”奥兰突然竖起耳朵。 虽然听得不算真切，但他总觉得似乎有人在尖叫，而且还不止一个人。 会是洛温和菲利克斯吗？ “我们要不要去楼梯口看看？”他对身旁的欧文提议。 此刻他们正蹲在某排书架后头。 欧文慢慢环视了一眼四周，将头轻点，提出建议：“我们背靠着背，往外头挪。” “背靠着背？” “嗯。”欧文微微眯眼，“那东西还在暗处紧盯着，就等我们放松警惕，想来个致命一击。我们绝对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奥兰不再多言，他一向相信欧文敏锐的直觉力和矫健的身手。 毕竟欧文曾经凭借这样的能力救过他一命。 “你往前走，我跟在你身后。”欧文缓慢且警惕地站起身，顺手拉了奥兰一把，补上一句，“不要走得太快。” 奥兰站稳之后，小幅度活动了一下双腿。长时间蹲在地上导致他血液不流通，腿都蹲麻了。 “走。” 两人随即一前一后挪动步子。 奥兰缓慢走在前面，欧文倒退着走在后面，他们走走停停，后背时不时撞在一起，紧密相贴。 隔着衣料，奥兰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热量，这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让他迈出的步伐更加沉稳坚定。 与此同时，隔着一个书架的距离，一只体型硕大的豹猫正匍匐在地，肚皮贴着地面，悄无声息朝前爬行，慢慢跟上了两人的速度，几乎与他们并排而行。 由于书架造成的视觉死角，两人对此并未发觉。 豹猫咧开嘴，嘴里呼出一口带着腥味的热气。 它突然伸长了前腿，朝书本间的空隙，探出一只锋利的爪子。 奥兰依旧保持着匀速前进，只要他再多走几步，利爪就会毫不留情地划过来，挠花他的小腿。 说时迟那时快，欧文忽然反手拽住奥兰的胳膊，偏过头去低声道：“走慢一点。” 奥兰定住脚步，心跳快了起来。 凝滞的空气之中突然飘来一丝淡淡血腥气，人类的鼻子无法分辨，但却能被嗅觉灵敏的豹猫快速捕捉。 豹猫举起头，黝黑的鼻头一阵抽动。 它迅速收回利爪，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目标，转而朝楼梯口方向窜去。 那边，血腥味更浓烈了…… 豹猫诡异的身形在书架之间穿梭，血腥味道的刺激令它愈发兴奋，幽绿的瞳仁拉长成两道细长的竖线。 第27章 被秀到了 洛温快步冲下楼，一路来到图书馆二层。 他一口气冲下云梯，刚拐了个弯儿，便意外撞见满地焦黑的狼藉，以及孤零零站在狼藉中央的“陌生少年”。 少年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声，抬眼朝他看去。 四目相接的瞬间，洛温猛然刹住脚步，怔在原地。 少年与他年龄相仿，身着深蓝色学院制服，看起来像是学院的学员。 然而洛温敢肯定，他从未在学院里见过这么个人。 因为他的长相实在是太特别了——银发红瞳，五官极其精致美丽，甚至透出一丝令人不敢直视的妖异。 洛温从未见过有人居然长着一双血红色眼睛，被这双眼睛盯上，心底会不由自主产生惧意。 比起人类，他更像是会出没于山川湖海中的精怪与妖物…… 少年定定地看了洛温一眼，赤红双瞳里倒映出洛温惊讶的面庞。 忽然，他提起脚跟，朝洛温走过去。 与此同时，洛温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了有关“红眼魔鬼”的学院传说。 深夜出没…… 杀人于无形…… 溺死在仙水湖里的夜归学长…… 洛温腿肚子打颤，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拔腿就跑，然而双腿却不听使唤，像是长在地板上一般，纹丝不动。 少年嘴角略微牵动了一下，似乎在笑，又似乎表情没什么变化，诡异极了。 他本就离得不远，此刻已经走到洛温身前，在离他只剩一米远的地方驻足。 洛温心跳加快，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原地化身为木头人。 少年略微垂下眼，细细打量着他的面容，仿佛是在仔细审度着什么。 洛温仿佛被猫盯上的老鼠，一动也不敢动，同样也在不错眼地打量他，觉得对方的神态比方才稍微鲜活了些，便在他的注视之下放松了几分。 虽然这名陌生少年长着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肤色也更加苍白，但他应该还是个正常人……？ 就在他以为对方没有危险性的时候，眼前的少年忽然朝他逼近一步，闪电般出手，捉住了他的手腕，并将他的右手拽过去，直接拉到眼前。 少年微凉的指腹贴着他腕上的动脉，带来一丝令人战栗的寒意。 洛温被迫朝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他想抽回手，却没能抽动。 洛温的手背上有一道皮肉翻卷的伤口，正渗出鲜红血液，汇聚成血珠，缓缓滴落。 少年垂眸，修长的睫毛将那骇人的眼瞳遮去了一半。 他细致地打量着洛温的手背，眼底的红色愈发刺目。 我去！ 他看我伤口做什么…… 这人到底正不正常？？？ 洛温心中正万般忐忑，少年忽然垂下头，伸出舌头试探性地舔舐了一口即将滚落的血珠。 血液染红了他淡粉色的舌尖，如同一朵妖冶艳丽的玫瑰于刹那间绽开。 洛温眼角抽搐，脸都被吓绿了。 救救救救命！ 绝——逼——不正常！！！ 正当洛温心中警铃大作，狂背“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之际，少年忽然松开手，朝洛温背后冷眼一瞥。 一声巨响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骤然砸碎在地。 洛温猛地回头，满眼都是闪闪发亮的碎屑——竟是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砸在了地板上！ 厚重的铜制灯架下传来一声诡异的哀嚎。 紧接着，便爬出一只体型巨大的猫科动物。 它浑身狼狈，满头鲜血淋漓，浸湿了一双骇人的竖瞳。 只见它刚张开嘴，龇出一口獠牙，身体突然毫无预兆地无火自燃，短短几秒钟功夫，便被汹涌的火舌整个儿吞噬，焚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 洛温吓得后退，这才发现那个诡异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冯伦奇小姐！这是怎么回事？”三楼围栏上，奥兰和欧文齐齐探出头，惊讶地望向下方。 洛温双目失焦，满脸木然。 此刻就他连自己都懵了，更别提向他人解释。 奥兰和欧文快速冲下楼梯，在他们到达二楼的时候，那只猫科动物身上的火焰已经燃灭了，原地只余一具焦黑可怖的尸体。 这火也烧得太快了！洛温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你干的？”奥兰不敢置信。 这团火明显是火系魔法造成的，难道是洛温施展的？他明明记得洛温压根就不会魔法啊！ 洛温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最后只是摇摇头，那呆傻愣怔的神色不像是装的。 “哟，大场面啊。” 欧文突然意味不明地感叹一句，目光从满地焦黑的动物尸体上一扫而过，最后飘向远处七零八落的书籍。 他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阵，眸光动了动，突然大步走过去。 “你去哪儿？”奥兰尚未从惊讶之中回过神来。 “你们来这儿看看，这里有好东西。” 欧文几步跑到那堆乱书跟前，双眼发亮地朝他们勾了勾手。 奥兰与洛温对视一眼，匆匆赶过去，停住脚步的同时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堆得像坟包一样的乱书之下，露出来一条胳膊，正一动不动耷拉着，透出一股死气。 欧文蹲下身，毫不畏惧地探出手，摸了一下那条胳膊的手腕，面色一变，嘴里惊呼一声：“糟糕！死了！” 洛温和奥兰皆被他的话给怔住了，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 “噗……哈哈哈……”欧文捂着肚子闷笑，“逗你们玩的，还活着。瞧你们那小样儿，吓坏了？” 洛温：“……” 奥兰：“……” 奥兰抬起腿，朝他踹了一脚，骂骂咧咧蹲下身。 两人齐心协力将压在书下的人拖了出来。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头发散乱、脸被砸肿了的万娜。 洛温加入他们，依次在乱书丛中又刨出来昏迷过去的费耶特、安东和韦莉亚。 “冯，冯伦奇小姐……” 洛温拽起一条腿，正忙着拖人，忽听见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他连忙转过身，就见一道人影朝他迅猛地扑来。 洛温眼前一花，被人一个熊抱按进了怀里。 “冯伦奇小姐，你怎么跑出来了！你没事？真是吓死我了！” 菲利克斯喋喋不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满满都是焦虑与紧张，尾音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细微的哭腔。 菲利克斯一只手用力按在洛温后脑勺上，另一条手臂将洛温紧紧勒向自己。 “我……没事……你撒手！” 洛温简直要被他勒断气了，推着他的胸膛，费了老半天劲才把这哭包粘人精从自己身上扒拉开。 “冯伦奇小姐……”菲利克斯哭丧着脸，刚要说话，就被洛温在脑门上敲了个爆栗。 洛温皱起眉，毫不客气地训道：“你刚才逞什么英雄？居然把我关在馆藏室里！当时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菲利克斯瘪了瘪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模样像是委屈到了极点，但却依旧固执地说：“正因为危险，我才要保护好冯伦奇小姐你啊。” “保护你个头啊！我看起来像是需要你来保护的样子吗？”洛温怒吼。 菲利克斯没说话，只是目光从上至下扫了他一眼。 那摆明了是在看弱鸡的眼神，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洛温骂骂咧咧跳起脚，又要给他一个爆栗，却被他轻而易举躲了过去。 居然敢鄙视你爷爷！受死！ “那条韦伯石蜥去了哪儿？”洛温跳起脚来还是敲不中菲利克斯的额头，只得强压着怒火问。 “韦伯石蜥？……我不知道。”菲利克斯的眼神茫然了一瞬，呆呆地道，“我把它甩掉以后就躲进另一间馆藏室里了，后来一直在里面藏了很久。” 说着说着，他眨巴下眼，睫毛颤抖，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冯伦奇小姐，你刚刚，好凶……” 哎哎！ 我c！怎么又哭了！ 在眼泪攻势之下，洛温瞬间熄火了，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还是启用了惯常手段，张开双臂抱过去，拍拍菲利克斯的后背。 “行了行了，你别哭啊。哎你这小鬼，怎么就这么经不住批评？” 被晾在一边被迫旁观了全程的奥兰与欧文瞠目结舌，嘴里足以塞下一个鸡蛋，皆被菲利克斯这波骚操作给秀到了。 两颗瓦数极高的电灯泡，满脸离谱地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继续将晕死过去的韦莉亚从书堆里拖了出来。 第28章 小白兔白又白 次日清晨。 院长办公室内，所有人噤若寒蝉，只有韦莉亚还在断断续续抽泣。 “克罗宁院长，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这一切明明就是那个红眼魔鬼干的！他还穿着学院制服，一定就是学院里某个学员！” 万娜声嘶力竭，满眼不服气，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住嘴！”克罗宁院长额上青筋暴起，干脆用魔法禁了她的声。 院长揉揉额角，满脸疲态地坐在沙发上，显然已被气得不轻。 “回溯镜你们也看过了，图书馆里只有你们几个，根本就没有什么红眼魔鬼。” 万娜开不了口，急得憋红了脸，喉咙里还在不断发出呜咽。 费耶特忍不住恼火地低声喝止道：“会长，别再说了！” 万娜何时遭受过这种待遇，不敢置信地瞪向他。 克罗宁院长无声叹气。 自从这一学年有人编造了有关红眼魔鬼的传说以来，就不断有犯事的学员将责任推卸到他身上，如今已是第五次了。 而这次的图书馆事件，也是闹得最大、最荒谬的一次。 克罗宁院长抿了一口红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抬眼看向站成一排的学员，语气中的严肃丝毫未减。 “读书会就地解散！你们的处分会在三个工作日内下发到各自手上。首先，你们必须向被你们捉弄的几个学弟学妹们道歉！” 洛温垂着头，始终一声不吭地同菲利克斯、奥兰和欧文站在一块儿，感受到旁边读书会的几名成员正朝他们投射过来怨恨的目光。 万娜的禁言被解除了，她立刻吼道：“洛温·冯伦奇——！” 院长眯起了眼，不怒自威，牢牢盯着这位读书会“前会长”的一举一动。 肾上腺素在狂飙，万娜梗直了脖子，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对、不、起！” 原本尖细的嗓音变得粗粝，语气中带着仿佛要将对方抽骨剥髓般的仇视与敌意。 克罗宁院长见状，适时地补充一句：“以后若是再让我发现你们几个欺负新生，就一起开除。” 安东皱紧了眉，在背后扯了一把万娜的衣角。 万娜终于老实地收回了目光，垂头丧气地低下头，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离开气压极低的院长办公室，洛温轻飘飘向前走了一阵，这才感觉脚下的地面有了实感。 这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欺人太甚的读书会也被扳倒了，然而洛温心里却并不轻松。 因为他知道，读书会的人，没有撒谎…… 他也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红眼魔鬼”。 下午三节课后，向来学习动力满格的洛温，意外的没什么精神，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落在了菲利克斯眼中。 “冯伦奇小姐。”菲利克斯突然凑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那几个读书会的人说见到了红眼魔鬼，你觉得是真的吗？” “别瞎说。”洛温下意识反驳，神情依旧恍惚。 “可是……”菲利克斯面露不解，“难不成是他们自己把自己给埋在书下的？还有那群灵兽，真的是自相残杀而死吗？” 听完菲利克斯的怀疑，洛温忍不住张了张嘴，心头忽然涌起极强的倾诉欲。 他们四人之中，只有他亲眼目睹了“红眼魔鬼”的真容。 这件事，该不该跟其他人分享呢？ “冯伦奇小姐，你是有什么话想说么？”菲利克斯疑惑地盯着他那明显欲言又止的表情，暗暗鼓励，“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哦，我是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洛温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反复纠结了一阵，最后才犹豫不决地道：“我觉得，那个红眼魔鬼的传说，可能……是真的。”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菲利克斯一脸认真地认同道。 洛温看了他一眼，鬼使神差地说：“其实……我见到他了，是一个同我们差不多大的少年。” “什么？你见到了？”菲利克斯狠狠抽了一口气，立刻关切地在他身上查看，“冯伦奇小姐，你没有受伤？” 除了手背，洛温身上并没有其他伤痕。 洛温将他离得过近的脑袋推开了一些，“我没受伤。我就是当时从四楼一路冲到二楼的时候看见他了。” “他有做什么吗？”菲利克斯的眼神依旧充满担忧。 洛温移开目光：“他杀死了一只豹猫，然后就消失了。” “这……”菲利克斯顿了顿。 洛温也没再说话，两人默契地沉默了一阵。 半晌，菲利克斯再次开口，语气惴惴不安：“冯伦奇小姐，那个红眼魔鬼……很可怕吗？” 洛温回想了几秒，忽然记起来，这小鬼曾经说过他害怕得睡不着觉，于是赶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坚定地说：“不可怕，一点都不可怕。” “是么？”菲利克斯的眸底闪过一丝莫测的光，继而又轻声问，“他长得什么样？” 洛温顿了一下。 见菲利克斯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等着他的答案，洛温缓缓吐出一口气，眸光动了动。 为了菲利克斯今后的睡眠着想，洛温扬起嘴角，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哄孩子一般说道：“他长得，唔……挺可爱的。” “……可爱？” “嗯，像只小白兔。” 菲利克斯愣了，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答案：“小白兔？？？” 洛温点点头，以前在家骗小孩骗习惯了，故而表情十分有说服力。 菲利克斯抽抽嘴角：“冯伦奇小姐，你在，在说笑？他们不是都说，红眼魔鬼长得很恐怖吗？” 洛温白他一眼，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瞎想了，什么魔鬼不魔鬼的，最多就是只兔子精。” 红眼睛，白头发，可不就是小白兔么？ 洛温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没想到第二天上午，他突然被人喊出了教室，居然看见他那许久不见的倒霉老哥站在门口，一副有话要说的姿态，半抱着胳膊，冷眼瞧着他。 菲利克斯落后半步，正走在洛温身后：“冯伦奇小姐，你——”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吉恩带着刀子的眼风扫了一下，乖乖收了声，悄然在洛温背后说：“我回教室等你。” 说罢便离开了。 “那小子还在成天缠着你？”吉恩蹙了眉，耀眼的金发下露出一双犀利又刻薄的眼睛。 洛温担心这二逼哥哥下一秒就要扬言找人来收拾菲利克斯，赶紧解释：“他没缠着我。” 吉恩显然不信，灼灼的目光像是要在洛温身上戳出个窟窿，眉头蹙得更深了，“他跟你到底怎么回事？” 洛温被他盯得心里紧张，讪讪笑了笑，“他是我的，额……跟班。” 吉恩眯起眼。 洛温：“额……我是他的……大哥……” 吉恩眸色发沉。 洛温继续讪笑。 吉恩忽然冷下声音，转身命令道：“你跟我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第29章 申请加分 教学楼三楼，走廊尽头。 吉恩背靠巨大的落地窗，垂头看着老实巴交、一声不吭的洛温。 窗外天色并不好，上午还出了会儿太阳，此刻却重云密布，似乎即将下雨，空气中带着股潮意。 “听说你被读书会的人欺负了？”吉恩开了口，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洛温仍垂着头，比在院长办公室还紧张，低低嗯了一声。 吉恩冷哼，漫不经心道：“真令人意外，万娜·布尔的父亲不过是个在博卢图书馆看大门的，他女儿居然在学院里也敢如此嚣张。” 洛温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默默抬起头来，打量吉恩的神色。 吉恩冷笑起来，像是说给洛温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几个读书会的人胆子不小，居然敢动十大家族的人，必须让他们付出点代价。” 洛温变了脸色，心想这倒霉老哥怎么说话像个专门搞事来推进剧情的反派似的，一点也不好惹，让人头大。 “哥……算了算了，我也没啥事，你就别管了。”洛温紧绷着脸，小心翼翼地说。 言下之意：拜托别搞事。 吉恩挑起眉，怪异地瞥他一眼，觉得好笑。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我不过是手头有点人脉，可以让他们的处分加重而已。” 洛温依旧面色僵硬。 吉恩继续道：“我可不像他们那么蠢，专挑最低级的办法来对付别人。” 行，就你最聪明，就你最高级，洛温腹诽。 吉恩又想到了什么，后背忽然离开窗，朝洛温的方向略微倾过身，脸上的表情又凶起来。 “对了，还有那个谢利曼家的小子，你别跟他走得太近。” 洛温后退一小步，神色疑惑。 “他父亲谢利曼子爵，在贵族圈里早就臭名昭着，那小子估计也不怎么简单。” 吉恩仿佛在嫌弃什么脏东西一般，语气极为不屑：“他跟在你身边转悠，八成是想打你主意，你自己放机灵点，别给他骗了。” “……骗我什么？” 吉恩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你的天价嫁妆，白痴。” 洛温感到一阵荒谬，闭嘴不说话了。 吉恩危险地眯起眼，冷声道：“有谣言说谢利曼家族的矿脉马上就要绝矿，挥金如土的谢利曼子爵早就濒临破产。如果谣言是真，你在他们父子二人眼里就是只愚蠢的大肥羊。” 洛温胸膛起伏，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吐出一句话来：“哥，我是男的。” 吉恩依旧不好惹地眯着眼：“所以？” 洛温将双手背在身后，捏紧了拳头，沉声道：“所以我是不会嫁人的。” 洛温微微仰着头，脸上的表情异常坚决，眼神不容撼动。 这样的态度令吉恩感到十分稀奇，他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瞪着洛温。 洛温毫不示弱地直视回去。 吉恩的眼神逐渐变得阴沉。 他忽然笑起来，伸手亲昵地摸了摸洛温头顶，语气半是玩笑半是威胁地道：“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时间过得飞快，学年末测试如期而至。 洛温在查尔斯学院度过的第一个学年即将步入尾声。 毫无悬念，理论知识课的笔试，洛温全部轻松通过，考完他还预估了一番，自觉扣分的地方不会太多。 魔药实践课的考场里，洛温从寝室搬来了自己的制药工具——自制的简易酒精灯、烧瓶、天平砝码以及各种各样磨成粉末的草药材料。 在班上学员嘲笑的目光与异样的眼神之下，他毫不费力地配出了考试需要的魔药，并且纯度比教材上还要高出许多，效果简直超乎想象。 魔药课助教导师墨谦·东方叹为观止。 “这些东西也太有意思了，你在魔药制作方面非常有天赋！” 墨谦夸赞道，低头摆弄一下“酒精灯”，心想这个小女孩恐怕是个魔药奇才，倒腾的东西虽然古怪，但效果奇佳。 “谢谢导师。” 洛温微笑着接受夸赞，突然语气一转，提出要求。 “东方导师，克罗宁院长曾亲口答应过，如果我在某一门科目上表现非常突出，可以申请加分。请问我的魔药成果能被评判为‘非常突出’吗？” 墨谦略感诧异：“克罗宁院长真这么说过？” 突出成果能加分？这倒是闻所未闻。 “是的，您可以向她取证。”洛温目光真诚，“我也会写一封加分申请信交给院长，您只要替我签个名，认同我的成果就可以了。” 墨谦思索一番，终于点了头：“好，看在你制作出来的魔药确实厉害的份上，我会替你签字。” 说着，他眨了眨眼，黑曜石一般的眼珠里流淌着温和的光：“我聪明的课代表，你想申请给自己加多少分呢？” 洛温眼珠转了转：“我已经估算过了，我制作的魔药纯度大约高出课本教材百分之五十，这您可以亲自查验。所以，我想给自己这门课程多加百分之五十的分数。您觉得合理么？” 墨谦笑了：“我觉得，没问题。” 洛温的双眼立刻弯成两道月牙，在全班学员目瞪口呆又羡慕嫉妒的眼神中，兴高采烈地道：“谢谢导师！” 搞定了最拿手的魔药课测试以后，最令洛温头疼的一门科目来了——那便是基础元素操纵课。 罗西女士依旧穿着一身紧致的小黑裙，翘着腿坐在讲台下方第一排座位中央，招呼考生们一个接一个上台进行展示。 现场展示总是最令人紧张的。 许多考生在自己座位上明明操作得很好，一上了讲台，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就开始两腿哆嗦，连咒语都念不利索了。 祁绣原本坐在前排，上台展示之后整个人都蔫掉了，默默跑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缩在座位上哭丧着脸。 好似头顶有片阴云，正淅淅沥沥下着雨。 菲利克斯走上台，跟其他学员一样拿出法杖，嘴里念出临时背诵的咒语，中规中矩地完成了操作。 罗西女士低头，笔尖落在纸上，刷刷写下了一个窸窣平常的分数。 又过了几名考生，奥兰胸有成竹地登上讲台，法杖在身前行云流水地挥舞，毫不费力就完成了任务。 罗西女士满意一笑，给出了目前为止全班最高的分数。 奥兰走下讲台，却并未直接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故意在教室绕了半圈。 在经过洛温身边之时，他脚步一顿，冷不防抛出一句：“冯伦奇小姐，马上就要轮到你了哦。” 洛温抬起眼来，看见奥兰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微微上挑的眼尾里，藏着一丝趾高气昂的挑衅。 这家伙还真是喜欢宣战啊。 洛温勾起嘴角，觉得这位班长多少有些幼稚。 “是啊，就快轮到我了。”洛温毫不示弱地扬起头，笑眯眯地道，“待会你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哦。” 第30章 走近科学 “洛温·冯伦奇。” 罗西女士话音刚落，洛温就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抱着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朝讲台走去。 菲利克斯跟在他身后，手里也抱着一堆他的东西，替他分担了一些重量。 新月班的学员们，皆好奇地伸长脖子，心里幸灾乐祸想知道，这位连一丁点魔法都学不会的冯伦奇小姐，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从座位到讲台的这一小段距离，洛温走得步伐沉稳，脸上从容淡定，然而平静的表面之下，却藏着一颗略微忐忑的心。 基础元素控制课是洛温最在意的一门课程，学年末测试的成败在此一举。 希望他的一番折腾能够打动得了面前这位要求严苛的罗西女士。 “冯伦奇小姐，加油。”菲利克斯在讲台上放好东西，轻声道了一句，便转身走回座位。 洛温独自站在讲台上，面对着台下五十几个师生齐刷刷的注视，调整好情绪，默默为自己加油打气。 “罗西导师，您也知道我的魔法天赋并不高……”洛温缓缓开口。 台下学员纷纷腹诽：什么叫天赋不高？明明就是完全没有好嘛？ 洛温继续：“能否允许我借助一些道具来完成这场测试？” 罗西女士表情微凝，上下打量洛温几眼，随后便抱起双臂，身体微微后仰，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可以。” 心中忐忑稍减，洛温定下神，拿起道具开始了第一项展示。 桌上摆着两个透明的玻璃杯，一杯盛满了水，一杯是空的。 “首先是水元素控制术。” 洛温说着，动作麻利地在两个玻璃杯之间架起了一个虹吸装置。 洛温偷偷瞟了眼罗西女士的神色，见对方的表情并无太多变化，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掏出法杖，象征性地朝玻璃杯上一点，念出一句对他来说屁用也没有的咒语。 仿佛魔法生效，几秒钟过后，杯子里的水自动通过管道流入了另一个杯子中。 “哇，好神奇……” “这是什么东西？” “那管子怎么在自动吸水？” 台下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罗西女士眸光微动，抬起一只手，示意背后的学员们噤声。 等杯中的最后一滴水也被吸入了管道，洛温轻轻呼出一口气，拆除了装置。 接着，又快速拿出了一个自制的气球，将摆放在讲台上的一片轻盈洁白的羽毛粘在了气球顶端。 “接下来是风元素控制术。”洛温自主汇报，再度拿起法杖，朝羽毛上轻轻一点，松开了捉住气球的手。 气球里填充了密度比空气小的气体，悠悠然朝上空飘去，不一会儿就飘到了天花板。 洛温自觉演示得差不多了，便快速牵住气球底端悬挂的长绳，把飞走的气球又牵了回来。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它是怎么飞起来的？”台下又有人忍不住嘀咕。 “你作弊！那里面一定装了会飞的灵兽！”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喊道。 洛温瞥一眼台下，从容解开气球的绳口，将里面的气体通通释放出去，只留下一个干瘪的橡胶袋耷拉在手上。 里面居然什么也没有？ 原本冷眼旁观、等着看笑话的学员们，终于改变了态度，纷纷坐正身子，好奇地盯着讲台。 “下面是火元素控制。” 两项展示完成之后，洛温心中有了底气，淡定从容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火把，边念咒语边用法杖敲了一下，顺手朝口中塞了一节装有易燃物质的吸管。 火把顶端烧得焦黑，碳化的木质结构内有一星微弱的火苗，被洛温当空挥舞了几下，瞬间燃了起来。 洛温将火把顶端移至面前，顺势将吸管中的易燃物质猛地吹出。 霎时间，火把爆燃，随着洛温呼气的方向，形成了一条明亮的火龙！ 烈焰掀起的热浪直冲台下，微微拂动了罗西女士的刘海。 台下学员们，彻底炸锅了。 “哇啊——” “我的妈呀！” “这么强的火控制术？虽然用了道具，但她是怎么做到的？” “这火势也太大了？不会是有人在帮她作弊？” “安静——”罗西女士回过头，一句话压住了骚动：“测试期间，不得喧哗！” 吵闹的教室再度沉静下来，不一会儿就变得鸦雀无声。 罗西女士生起气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新月班的学员大气也不敢出。 罗西女士优雅地转回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耳边散落的发丝，饶有兴趣地看向讲台：“冯伦奇同学，请继续。” 洛温深吸一口气，端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器皿，放在讲台中央。 “最后一项，土元素控制术。” 语毕，洛温朝器皿里倒入一大包粉末，注入清水，再用一根魔药实践课上被他淘汰掉的大汤勺不停搅拌。 器皿中的粉末同水搅和在一起，立刻形成了一团黏糊糊的泥浆。 洛温将新制成的水泥表面铺平，抬起法杖点了一下，最后用手掌在水泥表面压了个不深不浅的手掌印。 “罗西导师，我的最后一项土系魔法具有延迟性，需要等到明天才能彻底完成。现在这团灰土还是一滩烂泥，我保证明天上午它就能变成坚硬无比的石头。” 罗西女士不动声色地站起来，犀利的目光投向器皿中的灰泥浆。 洛温瞬间又忐忑起来，小心翼翼地询问：“罗西导师，能否请求您等我的土系魔法完成之后，再给我打分？” 罗西女士先是沉默不语，打量了洛温和他这一堆稀奇古怪的道具几眼，像是在琢磨什么。 洛温抿了下唇，为自己争取机会：“虽然我魔法天赋不高，但是我非常想将您任教的科目学到最好。罗西导师，希望您能认可我的努力。” 洛温垂首而立，微微行了一礼。 罗西女士一丝不苟的神情终于缓缓松动了些许，轻轻叹息：“你确实是个很努力的好孩子。” 说着，她垂眼看向讲台上的灰泥，眨了眨眼：“你的土系魔法，我拭目以待。” 洛温走下台时，额上已糊了一层细汗，就连后背都凉飕飕的。 他刚一坐下，菲利克斯就探身过来，小声在他耳边夸赞：“冯伦奇小姐，你真厉害！你居然学会魔法了？” 洛温冲他笑笑，紧绷的神经慢慢松懈下来，心想：这才不是魔法，这是走近科学。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菲利克斯抬手在他额头上一抹，指尖划过他细腻柔软的皮肤，心弦跟着一颤。 洛温正想着那团水泥的事，全然没注意他过分亲昵的举止。 次日上午，新月班的学员纷纷围绕在讲台周围，七嘴八舌地议论，最后皆发出了阵阵惊叹。 罗西女士端起晾了一晚上的器皿，左看右看，最后拿指甲盖在水泥表面上扣了扣，又拿法杖戳了戳，心中大为震撼。 正如洛温所言，昨天的软泥变成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头！ 第31章 试探 紧张而忙碌的学年末测试告一段落，洛温在查尔斯学院度过的第一个学年也跟着宣告结束。 艳阳高悬，夏日炎炎，学员们迎来了一年一度最幸福的暑假生活。 同来时一样，洛温随着吉恩一道，乘上返程的马车。 骨碌碌的车轮碾过石板铺就的大马路。 洛温扶着窗缘，将身子坐稳，视线透过晃动的灰蓝色窗帘，看向山谷里那一片尖塔状建筑群。 翠绿色的瞳孔中，呈现出高高低低的三角形倒影，随着距离的拉远而逐渐模糊，直至彻底消失。 洛温收回视线，忽然感受到迎面吹来一股凉风，仿佛一道水波从身上一掠而过。 “刚刚是怎么回事？”洛温心觉古怪，下意识问了一句。 吉恩懒懒地靠着座椅，看白痴一样扫了他一眼：“我们刚刚穿过了传送门，傻子。” “哦。”洛温见他不太想搭理自己，于是不再多言，一抬手又掀起窗帘，歪着身子探过头去。 此刻，窗外的景致已然变了模样。 四周是蔚然成荫的参天巨木，枝繁叶茂的树林搭建成穹顶，遮蔽了头顶毒辣的日光。 眼前的风景明显同来时路上不同，洛温忍不住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不是要回家吗？” 吉恩原本在闭目养神，此刻掀起一只眼皮，不大耐烦地说：“先去祖父家一趟，他老人家想我们了。” “哦。”洛温收回掀起窗帘的手，老实坐着，不再吭声。 原来是要见那位非要把他当孙女嫁出去的糟老头子啊…… 祖父的宅邸是一座小型城堡，建得十分隐蔽，位于一片风景宜人的安全森林里。 所谓安全森林，就是里面没有魔兽出没，适合人类活动的森林。 比起洛温父母居住的庄园式大豪宅，这座城堡的体积相对来说较小，里面佣人不多，十分清净。 即便如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生活用品应有尽有，室内布置极尽奢华。 洛温的祖父多年前在一场猎魔行动中身受重伤，瘸了一条腿，从此以后便将爵位传给了儿子，自己在森林中建了座城堡，过上了退休（不是）……隐居的生活。 虽然选择了避世隐居，这位老人仍十分关注帝国内的风云变幻，尤其是魔法界的新闻大事，以及……孙辈的成长和未来。 华丽的水晶吊灯下，一场家宴正在进行。 洛温手拿银制餐刀，一边切割着瓷白的餐盘里一块鲜嫩的牛肉，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上位的老者。 盖尔·冯伦奇面相威严，不苟言笑，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一头冯伦奇家族标志性的耀眼金发中掺杂了不少银丝。 “祖父，今年我加入了学员联盟会。”吉恩突然开口，脸上洋溢着显而易见的自得与毫不收敛的傲气。 祖父抚掌大笑，声如洪钟，端起酒杯向众人示意：“不错！恭喜我们的吉恩小子，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洛温被动地举起手边酒杯，抿了一口杯中的暗红色葡萄酒。 冯伦奇公爵和夫人相互碰了一下杯，脸上皆露出慈爱与欣慰的神情。 祖父率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吉恩勾起嘴角，慢悠悠将面包蘸上汤汁，漫不经心地又道：“前任会长刚刚毕业，如今当选的新会长是奈杰尔·塞卡罗。” 听见新会长的姓氏，正大口嚼着烤鸡的祖父顿了下，喉结上下移动，咽下了嘴里的肉沫。 “多米尼克·塞卡罗的儿子？” 多米尼克·塞卡罗公爵——赫赫有名的老牌魔法家族的家主，金爵花帝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 吉恩轻点了一下头：“是的，是他提拔了我，让我加入外联部，做副部长。” 祖父“唔”了一声，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外联部不错，能接触到一些各大协会的人，是个好差事。” 吉恩眼底得意更甚：“确实是个好差事。” 洛温对他们的谈话没多大兴趣，心中正想着自己的事，塞了块瓜果在嘴里嚼，舌尖充斥着丝丝缕缕的甜味。 “新会长能力很强，各方面都非常优秀，且待我不薄。以后有机会，我觉得可以介绍洛温同他认识。” 洛温差点咬了舌头，咽下嘴里果肉，疑惑地看向吉恩，眼底警惕十足。 吉恩也正好侧过头来看他，表情十分和善，但眼神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 洛温眼角一抽。 祖父瞄了他们一眼，微微收敛了神色，淡道：“塞卡罗家族如今在摄政王的经营下混得风生水起，差不多快成为十大家族之首了，我们怕是高攀不起。” 冯伦奇夫人也发了话：“确实，我只求我们家宝贝洛温能嫁个识趣懂礼的好人家，门槛太高的府邸实在没必要考虑。” 洛温懵了片刻，这才回过味来，明白了吉恩打的什么鬼主意，顿时气得不轻。 这老哥有毒？？？ 吉恩不愧是个人精，听完母亲的话，立马解释道：“祖父，母亲，你们想多了，我的意思是，看看能否也把洛温拉进学员联盟会。” 冯伦奇夫人咳嗽一声：“这个就得看他自己了。” 洛温皱了皱眉，突然放下餐具，坐直身子，郑重其事地唤了一声：“祖父。” “嗯？” “学年末测试，我拿了年级第一。” 祖父的眼角笑出皱纹来：“听你母亲说过了。看不出你脑袋挺灵光，记东西真不错！” 当初他听儿子说，这乖乖“孙女”铁了心要去查尔斯魔法学院，他还当是闹着玩儿的，没想到居然还真的去了。 一想到洛温没有丝毫魔法天赋，祖父便叹息了一声。 “可惜，再往上读，就都是魔法实践的课程了……洛温，我们对你要求不高，就算读不下去了，也没关系。” 说着，他慈爱地笑了笑，仿佛一个心胸宽广、充满包容的长者，“想回家了就说一声，千万别觉得丢脸。” “我会读下去的。”洛温眼神坚定，心中憋着一丝不快，“导师说我在魔药学上非常有天赋，这门科目破例给我加了五十分。” 洛温将搁在腿上的双手捏紧成拳，试探道：“祖父，在学院我只想为家族争光，从未给家族抹过黑，学年末测试成果就是学院对我最大的认可。请问，能否允许我恢复男孩的身份？” 此言一出，餐桌上的氛围瞬间变了。 第32章 最可怕的毒药 “你说什么？”祖父眯起双眼，手握成拳，朝桌面上一搁。 桌面上的食物立刻整齐地一震，连带着洛温面前的红酒杯里也泛起一圈圈涟漪。 原本热络的饭局，顷刻间变得冷凝。 查德·冯伦奇公爵僵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冯伦奇夫人也惊得出了一层冷汗，赶紧打起圆场：“洛温，祖父年纪大了，不要随便开玩笑。” 坐在身旁的吉恩，也将视线凉嗖嗖地瞥过来。 洛温看他一眼，就见他使劲儿给自己使眼色，表情极其严肃，甚至还带着警告意味。 将这一家子的反应尽收眼底，洛温瞬间明白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于是他识趣地垂了头，低声道歉：“对不起祖父，我刚刚是开玩笑的，您别跟我一般计较。” 虽然已经极力控制了，但他的语气里多多少少还是带了些沉郁。 祖父叹了口气：“洛温啊洛温，有些事情，是家族亏待了你。但既然你已经出生在这里，有些责任你不得不承担。” 这话听得洛温简直心头火起。 他的胸腔起伏了几下，最终还是将情绪按捺下去，点头说了声：“是。” 王城南面有一条灯红酒绿的街巷，是专门经营皮肉生意的场所。 此刻正值午夜，刚好是生意最兴旺的时候。 巷子不宽，光线昏暗。 来来往往的人中，有满脸色相的嫖客、脚步虚浮的醉汉，还有贼眉鼠眼的人贩子，正犹如幽魂一般四处晃荡。 每家院落门口，都站着几个搔首弄姿的美艳女子，或是用热辣的言语挑逗行人，或是半遮半掩地暗送秋波。 一名少年从巷子里穿行而过，步履匆匆。 他身披黑色斗篷，兜帽罩着脑袋，眼睛目不斜视看向前方。 他走得太稳当了，与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 “小帅哥，来玩吗？”一名花枝招展的美艳女郎看中了这名少年，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胳膊，热情似火地将羊脂般的雪白胸脯蹭上去。 菲利克斯侧过头，淡淡瞥她一眼。 女郎撞见了他血红色的眼睛，立刻缩回手，讪笑着溜走了。 菲利克斯拉低兜帽的帽檐，继续向前。 不一会儿，他一脚拐进了一家熟悉的门户…… “母亲。” 艾丽娅正悠闲地靠着一棵橡树，和院子里的同僚说着话，闻声侧过头来，绝美的脸上展颜一笑。 “哟，我的乖儿子，你可舍得来看我了。” “小泥巴长大了，可真是越来越帅气了。”同僚们嬉笑一句，各自散开了，把空间留给这对母子俩。 菲利克斯走上前，将兜帽摘了下来。 艾丽娅是名身材姣好、相貌出挑的风尘女子，有着一头同菲利克斯一模一样的银发，一双浅褐色眼眸总是波光流转、风情万种。 “长高了不少呀。”艾丽娅上下打量了儿子两眼，转过身，“外面人多，我们去房子里说说话。” 菲利克斯跟上她的脚步，被她带去了一个小房间。 房间不大，却堆了不少东西，布置得花花绿绿的，里面没有桌椅和衣柜，只有一张宽阔的床。 艾丽娅拉着儿子在床边坐下，嘘寒问暖了一阵。 菲利克斯乖巧地垂着头，右手搁在颜色艳丽的床单上，心思飘得很远。 这里是他母亲经常与人翻云覆雨的地方，也是他出生的地方。 十多年前，艾丽娅在这张床上生下了他，极其艰难地将他拉扯长大，然后他又被这里的老板低价卖给了谢利曼子爵。 “听说你去查尔斯魔法学院了？我的乖儿子可越来越有出息了。你父亲最近对你还好么？” 艾丽娅问的当然不是菲利克斯的亲生父亲，因为那人根本不知道是谁，她问的是菲利克斯现在的养父。 菲利克斯抿着唇，下意识用手捂了下腰部——那里有一块昨天刚被踹出来的淤青，正热乎着。 “子爵对我挺好的。”他轻声说。 “他交代给你的任务，你完成了吗？”艾丽娅热切地问。 菲利克斯低着头：“还没有。” “这样啊……”艾丽娅浅色的瞳孔里波涛暗涌，“那你可得加把劲儿了。这样，我来帮你一把。” 她的瞳孔深处闪过一道幽芒，施施然站起身，步伐婀娜地走到床头，从墙上抽出了一块砖，伸手在里面掏了掏，纤细的手指夹出来一个小药瓶。 艾丽娅好看的眼眸微微弯着，暧昧地看着儿子：“我的小泥巴长大了，有些事情可以慢慢开始接触了。” 菲利克斯懵懂地接过药瓶，抬眼看向母亲：“这是什么？” “这个嘛……”艾丽娅甜腻腻地笑起来，俯身在他耳边，悄然道：“你让她喝下这个，就可以彻底拥有她了。” 菲利克斯愣了愣，脸色一变，匆忙将瓶子推回了艾丽娅手里，面颊刹那间绯红一片，手足无措：“不行，母亲！这办法行不通！” “怎么行不通？这是一条最快的捷径！”艾丽娅的态度突然强硬起来，原本温柔的眼睛仿佛豺狼一般，闪过一丝兽性的光。 “你已经拖了快一年了，还没完成任务，子爵那边该如何交差？” “养父说会给我时间。”菲利克斯撒了谎，连忙紧张地垂下头，双手微微颤抖。 事实上，谢利曼子爵已经快要将他判定成一颗弃子了，他此刻只是在苟延残喘地活着。 艾丽娅此刻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怎么也教不会做事的蠢蛋。 “那你说说，你要如何拿下那个贵族小姐？” 菲利克斯沉默了一阵，在母亲面前心虚道：“我想让她……爱上我。”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细如蚊呐。 艾丽娅目光如炬，看着在她面前抬不起头的儿子，一针见血地问：“那她会爱你吗？” 菲利克斯沉默一阵，嘴里毫无底气地喃喃：“……不知道。” 艾丽娅面露了然，指节贴着太阳穴，满脸失望地摇了摇头。 “我可怜的小泥巴，原来是你先爱上了她。” “……” 艾丽娅瞧着儿子那卑微到尘埃里的模样，顿觉荒唐，忍不住在心中嘲讽：她堂堂一个风尘女，居然还生出了个情圣不成？ “奥，我亲爱的儿子，”艾丽娅嘴里发出夸张的叹息，充满疼惜地将手搁在他的肩上，“爱情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毒药。” 第33章 风华正茂 房间的门，从内向外打开了。 菲利克斯走出来，手中握着母亲硬塞给他的药瓶。 “母亲，我走了。”菲利克斯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倚在门边的艾丽娅最后一眼。 “去，好孩子，早日完成任务去交差，省得我为你操碎了心。” 菲利克斯勉强点点头，转身离去，刚走了没几步，便迎面遇上另一位老熟人。 “玛德琳姑姑。”菲利克斯朝她点了下头，模样懂事又乖巧。 玛德琳淡淡扫了他一眼，算是打了招呼，慢悠悠朝着艾丽娅的房间走去。 玛德琳与艾丽娅是同乡人，有着那么点儿沾亲带故的关系，但是不多。 艾丽娅让菲利克斯唤她作“姑姑”，但她似乎一直都不大喜欢他，每次遇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玛德琳。”艾丽娅将菲利克斯目送出了大门，立马热络地挽起玛德琳的胳膊，将她迎进了房内，并将门合上。 菲利克斯拉上兜帽，拐出大门刚走了几步，忽然止住脚步。 他抬头看了眼头顶漆黑一片的夜空。 也不知心中想着什么，鬼使神差地，他又走了回去，像一团黑不溜秋的鬼影一般游荡到了院子里，安静地站在他母亲房间侧边的窗户下。 这里十分隐蔽，是个视线死角，茂密的灌木完全遮蔽了他的身影。 他轻轻靠在墙上，听着窗缝渗出的交谈声…… 艾丽娅：“这小杂种也太让人失望了，害得连我都快失去子爵的信任了！” 玛德琳：“怎么回事，他还没成功？” 艾丽娅：“没呢，就他那性子，一点都不像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东西，真是气死我了。” 玛德琳：“……他最近又被打了么？” 艾丽娅：“被打了又怎样，他不也得受着？当初生他的时候，要不是子爵说他的红眼睛长得稀奇，让我把他养大了送给他做藏品，那小子早就被我掐死了。嘶……直到现在，我看着他那双眼睛还直犯怵，真是造孽。” 玛德琳：“我看谢利曼子爵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你从他那儿也挣够赎身的钱了，要不你还是带着小泥巴早日脱离苦海。” 艾丽娅：“脱离苦海？呵呵，你在说些什么呢？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傍上了这么一个丧偶的贵族，他还说今后要将我接去府邸里做客呢！哎哎你说，他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让我做他的贵夫人？” 玛德琳：“这……我并不觉得那个子爵会好好待你。何况，小泥巴还隔三差五被他打。” 艾丽娅：“啧，管那丢人现眼的小杂种做什么？将来我要是住进了谢利曼家的庄园，一定把你也接过去，你就当我的侍女，如何？” 站在窗外偷听的菲利克斯，此刻苍白着一张脸，嘴唇失去了血色，睫毛轻轻颤动。 在他手心里，母亲刚塞给他的小药瓶被他捏得死紧，硌得掌心生疼。 忽然一阵锐痛袭来，菲利克斯眉心一蹙，摊开手垂头一看。 只见小小的药瓶被他捏碎了，玻璃扎进了肉里。 瓶中的液体和着他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最终渗进了脚边潮湿的泥里。 假期已经过去大半，洛温每天早晨都会在窗台上收到菲利克斯的来信。 据菲利克斯说，这信是他用风元素魔法送过来的。 洛温给他回信的方式，就是将内容书写在纸的背面，然后将信纸折叠成纸飞机，从窗户口扔出去。 这么一来，纸飞机便会自动原路返回。 风元素控制术还能这么用？这也太神奇了！ 洛温心中又酸得不行。 他记得菲利克斯的基本元素控制课成绩在班上也就属于中等水平，但也不知为何，他似乎总能掌握一些稀奇古怪的技巧，并运用到生活之中。 菲利克斯老说自己是碰巧发现的，洛温觉得他多多少少有些天赋在身上。 今日，天刚蒙蒙亮，晨光微曦。 和煦的朝阳洒向大地，带着一股暖意穿透了窗扉。 洛温像往常一样打开窗子，却并没有收到菲利克斯的来信。 因为他们早就约好了，今天要出门见一面。 洛温匆忙换上衣服，梳理好头发，随后背上两个鼓囊囊的斜挎包，轻手轻脚地溜出了房间。 按照早已规划好的路线，他轻悄悄摸出了大门。 洛温前一日跟早上替他梳妆的女仆商量好了，请求（威胁）她帮忙撒个谎。 就说他昨晚失眠了没睡好，想继续卧床休息，麻烦家里其他人不要来打搅。 洛温穿过一片花丛，猫着腰躲过一个辛勤的园丁。 挎包很沉，他调整了一下肩带的位置。 早晨空气湿度较大，微凉的朝露染湿了他的衣角。 洛温气息不稳，步履匆匆，刚出了花园又紧接着翻过一片高地，马不停蹄朝着约定好的地点赶去。 不出所料，菲利克斯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了。 只见菲利克斯站在一棵高大笔直的云杉之下，树叶繁茂，苍翠欲滴，深棕色的树干上爬满了青苔。 在他脚边，散落着星星点点的橘黄色小野花，颜色鲜亮，生机勃勃。 依照洛温的要求，菲利克斯没有像平日里一样作贵族少爷打扮，而是穿了一身平民才穿的棉麻布衣。 远远一看，仿佛从欧洲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乡村美少年。 “你到得可真早。”洛温吭哧吭哧地跑过去，刚一靠近就卸了一个肩上的挎包，递到菲利克斯手中。 菲利克斯愣愣地接过挎包，双眼发直地盯着洛温。 “怎么了？”洛温扬起眉，大大方方同他对视，一双翠绿的眼眸神采飞扬。 菲利克斯目瞪口呆地将他上下打量。 只见洛温上身穿一件简单的亚麻色衬衫，下身是一条平民男孩才穿的灰色背带裤，原本一头及腰的长发全部收拢塞在了头顶的帽子里，看起来就像个…… “……冯伦奇小姐？” “我都穿成这样了，能不能别叫我什么小姐？”洛温对这个称呼早就嫌弃得不行。 “哦，那洛，洛温？你这是？”菲利克斯犯起结巴。 “女扮男装没见过？”洛温白眼一翻，鄙视他的少见多怪。 其实，是男扮女扮男装。 洛温此刻并没有像平时一样为了模仿女生而刻意掐着嗓子，而是恢复了自己的原声，故而声音听着略显低沉，带着富有磁性的舒朗。 语气稍微有点冲，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 蝉翼一般的晨光温柔地包裹着洛温，将他额上沁出的细密汗珠照得隐隐发亮。 堂堂少年，风华正茂。 第34章 商业竞争 洛温换上男装的模样，完全就是个潇洒帅气的少年郎。 菲利克斯看傻了眼，视线忍不住下移，落到他那平得堪比搓衣板的胸脯上。 ……这个才是货真价实的？ 洛温显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立刻蹙起眉头，凶神恶煞地道：“喂！你小子看哪呢？” 菲利克斯立刻收回有些冒犯的视线，小声道起歉来。 洛温不高兴地皱着眉峰，显得眉眼的轮廓很深，带出一种少年人肆意张扬的英气。 “我们走。”洛温率先走在前面。 “我们先去哪儿？”菲利克斯紧紧跟上。 “什努瑟街。” 今日的行程早已被安排得满满当当，他们没空耽搁，即刻启程。 什努瑟街是王城声名远扬的匠人一条街，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各种工匠的店铺，有铁匠铺、银器铺、皮匠铺和陶土铺等。 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工艺制品被沿街摆放叫卖，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洛温和菲利克斯穿着低调的平民服饰，一人背一个大挎包，穿梭在鱼龙混杂的行人之间。 洛温领着菲利克斯，在某片区域转悠了一阵，最后大步流星地走进一家专门烧制玻璃的店铺。 洛温直接走向老板，从包里掏出来一卷画满了瓶瓶罐罐的图纸，让对方定制。 老板眯着眼睛看图纸，报出一串数字，洛温显然不是很满意，开始与对方讨价还价起来。 站在一旁的菲利克斯，又看呆了。 这这这人……真的是那个家里有矿的贵族大小姐吗？ 那无比精明的市侩模样，以及气势汹汹的杀价姿态，简直令人咂舌！ 洛温心中的算盘打得明白：呆在冯伦奇家，手上的零花钱虽然不少，但他打算尽量攒着，等以后要跑路了就能派上大用场。 洛温与老板一番唇枪舌战，将穿越前在菜场里锻炼来的功夫全用上了，愣是杀得对方片甲不留，以完全不会被坑的价格促成了一笔满意的交易。 离开玻璃铺之时，洛温感到心满意足。 下一站，是王城内有名的跳蚤集市——诺皮广场。 诺皮广场是专供王城内平民进行小商品贸易的地方，人流量很大，人群构成也很复杂。 不同职业、身份的平民汇聚于此，来来往往，摩肩接踵。 洛温带着菲利克斯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选了处较为荫蔽的角落，在地面上铺开一张普普通通的布，摆起了摊儿。 旁边的摊位上，盘腿坐着个吟游诗人，略微瞥了他们一眼，便继续抱着竖琴，呜哩哇啦地吟唱。 洛温示意菲利克斯将挎包放在布上，张罗着将包中的东西依次摆放好，准备开售。 这些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洛温自制的一些日用魔药。 在这片异世大陆上，虽然会魔法的人只占少数，但魔药的使用早就普及到了千家万户。 尤其是一些日用的基础魔药，已经像洗发水和牙膏一样稀松平常了。 洛温此次想要售卖的，是他专门针对市场研发的日用魔药——美肤超强祛疤粉。 这是他在市场上已有的祛疤粉基础之上进行改良后的产品，效果翻了数倍不止。 洛温拿出自制的两个小马扎，分给菲利克斯一个，教他如何撑开使用。 等两人都坐下来安顿好了，洛温立刻扯开嗓子，毫无形象地吆喝起来。 “哟！瞧一瞧！看一看嘞！日用魔药新品种，美肤超强祛疤粉，一秒钟还你光滑无痕的肌肤！各位夫人小姐老爷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这一嗓子可把菲利克斯吼得一个激灵，对洛温的了解又刷新了一页。 洛温并没嘶吼太久，一群满腹疑惑的群众就吃着瓜围了过来。 “不是只有祛疤粉么？美肤超强祛疤粉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秒钟见效？倒是新鲜，还从来没听说过。” 一群婆婆大妈们，七嘴八舌地交流起来。 这个世界，真的不能少了大妈。 洛温见第一批看客已经有了好奇，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弯腰拿起一个小罐子，打开盖儿来，搁在地上。 “大家可以试用一下，觉得好用再买。” 一名妇人将信将疑地伸出手指，在罐子里蘸了些粉末，抹在手指上——那儿有一道上周切菜时不小心弄出来的伤疤。 指腹来回揉搓了几下，粉末一下就抹开了，直接化成了水。 妇人心里觉得稀奇，定睛仔细一看：哟西！伤疤居然真的好了！ 妇人睁大了眼。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普通的祛疤粉治疗一道伤疤可是需要连续涂抹三天的时间才能见效！ 周围一圈围观者见证了药效，便蠢蠢欲动地问起价格来。 洛温报了一个数字，他设置的价格比普通祛疤粉贵三倍，但他知道，自己的产品效果好十倍。 陆陆续续开始有人在购买了，菲利克斯忙不迭地收起钱来，银币接二连三落入钱袋，叮当作响。 生意眼见着红火起来了，洛温的脸上满是喜色。 祛疤粉的制作是他在魔药课上学来的，只不过他稍微改良了一下，加强了药效。 这次他只是想浅浅地试一下水，今后等他学到了更多的知识，他还想改良更多魔药，用零花钱存下本金盘个店铺，以后进行批量销售。 咂摸咂摸着，洛温脸上露出了财迷般的痴呆笑容。 脱离变态家族的第一步，实现财务自由，指日可待！ 一名头戴花帽、佝偻着背的中年男子冲洛温的地摊走了过来，贼眉鼠眼地看了一阵。 他缩着身子挤进人群，伸出手指头蘸了一下试用品，朝自己脚脖子上一抹，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那儿原本有一道儿时摔出来的陈年旧疤，居然就这么变浅了！ 花帽男子的一双眼珠滴溜溜转了好几圈，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转身走了。 菲利克斯一边收着钱，一边用眼尾余光快速扫了那人一眼。 花帽男子背着手，晃晃荡荡走出挺远，回头瞥一眼洛温所在的方向，嘴里冷哼一声，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不懂规矩的愣头青，瞎卖什么货！” 他满口黄牙的嘴里，一刻不停地往外蹦着脏话，身影晃进一条巷子。 花帽男子正是这广场上专门卖祛疤粉的商贩，已经卖了三年了，生意一直不太好。 今早可好，居然来了个竞争者，他的摊位前更是要无人光顾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绝不能让那个什么“美肤超强祛疤粉”流入广场，否则他的货都要烂在手里了！ 花帽男子的眼神越来越阴沉，嘴里的咒骂一声比一声响亮。 第35章 闹市追逐 转眼已是日上三竿，洛温摊子上的美肤超强祛疤粉都卖得差不多了。 他将生意交给菲利克斯看管，自己美滋滋地跑到附近买了两个烧饼，权当一顿午饭。 烧饼买的是最贵的一款，料加得最足，绵密的面饼里夹着一层厚实的肉馅，新鲜出炉正热乎着。 洛温自己吃一个，分了菲利克斯另一个。 一早上忙活下来，他早就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大口大口地嚼起来，吃得满嘴抹油。 菲利克斯规规矩矩坐在小马扎上，他吃东西的时候习惯了细嚼慢咽，动作斯斯文文，反观洛温，那简直就是饿狼扑食。 菲利克斯看了洛温一眼，他早就习惯了冯伦奇小姐比较豪放的用餐习惯。 此刻打扮成了一个平民男孩模样的冯伦奇小姐，更是一点没有了作为贵族的自觉，吃相更加难看（不是）……更加随心所欲了。 有一说一，这种吃法看着倒挺有食欲。 “干嘛？”洛温注意到他直勾勾的视线，开口询问。 对方此刻的眼神津津有味，仿佛在观看一场现场吃播。 “没什么，看你吃得真香。” 菲利克斯脸上笑嘻嘻的，替洛温拍了拍掉在身上的肉沫渣子，又掏出一条手帕递给他擦嘴。 洛温接过手帕。 菲利克斯的手却没有立刻收回，而是探向他的侧脸。 洛温感觉到对方微凉的指尖贴上他温热的脸颊，将他被汗水黏住的一缕鬓发挑开，再撩到耳后。 指腹自然而然地蹭过耳垂，洛温觉得有点痒，等对方收回手后自己又挠了挠，全然没有在意对方的动作有多亲密，因为他现在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个大老爷们了。 洛温早就受够了娘们唧唧的打扮，如今好不容易甩开裙子，穿上裤子，真叫一个神清气爽！ 裤子就是好，两条腿想怎么岔开都行，再也没人对他说三道四。 两人吃完了烧饼，舒舒服服坐在小马扎上，惬意地休息。 洛温眯了眯眼，刚打了个哈欠，忽觉头顶一阴。 他睁开眼，就见自己的摊位前站着几个彪形大汉，仿佛一堵移动的墙，挡住了光。 一旁弹琴的吟游诗人朝他们这边瞅了一眼，立马收了摊，轻悄悄走开了。 “……几位大哥，要买东西？”洛温的目光来回扫视了他们一圈，迟疑着开口。 “大哥”们沉默地俯视他们，神情晦暗，明显来者不善。 为首的壮汉名叫迪伦，是诺皮广场一带恶名远扬的地头蛇，向来横行霸道，经常到处搜刮保护费。 此刻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菲利克斯脚边那满满一袋银币，眼里露出凶恶又贪婪的光。 听闻广场有俩小萝卜头，初来乍到就赚得盆满钵满，消息果然不假。 洛温已经从他们流露出的眼神中察觉出了异样，谨慎开口：“几位，有何贵干？” 一群壮汉不动声色地将他们打量，等着头目迪伦开口。 迪伦的视线从那袋钱币上挪开，转而看向洛温和菲利克斯，心头又滋生出新的恶念。 他本打算拿走他们的钱，充当保护费，现在又感觉这还不太够。 这俩小年轻长得眉清目秀、白白嫩嫩，模样还挺好看，似乎拐了还能换不少钱。 最近他通过渠道得知城里有一个贵族老爷，专好这口，到处收集年轻的美男子，下了药关在宅子里做奴隶，日夜疼爱。 想到这里，迪伦满脑子都是金币在响，忽然冲洛温咧嘴一笑，笑容有几分狰狞。 “小兄弟，生意挺好，该交保护费了。” 说罢，他弯腰伸出一只肥厚的大手，摸向地上的钱袋。 洛温眼疾手快，立刻一把拽住了钱袋的束口，拖入怀中，冷道：“生意做完了，我们这就走。” 迪伦面色阴沉，冷不防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刚要开口威胁，手腕忽然被另一个“小萝卜头”捉住了。 菲利克斯的双眼里闪过一道危险的红光，手心用力一捏，迪伦的手腕瞬间咔吱作响，传来骨裂的声音。 迪伦面部扭曲，怒吼一声，肌肉虬结的胳膊上青筋暴起！ 他立马松开洛温的脖子，使劲抽回自己的手。 “宰了他们！” 周围的打手们闻声而动，立马围堵过来。 菲利克斯忽然掀翻了地上的布，另一只手精准无比地捉住洛温的胳膊，拉起他就跑。 剩下几罐还没被买走的美肤超强祛疤粉，瞬间漫天飞扬。 冷不防吸入了粉末的打手，剧烈咳嗽一阵，这才张牙舞爪地追上去，凶神恶煞地挥舞着木棍或柴刀。 事发突然，时间紧迫，他们必须赶在城中巡查护卫到达之前解决了这两个兔崽子！ “站住！” 打手们推搡着行人，掀翻了挡道的商铺。 偌大的广场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追击而变得鸡飞狗跳。 菲利克斯拉着洛温在闹市之中灵活穿行，狡黠地选择了一条十分刁钻的路线。 然而打手们也不是吃素的，追着人打的事情可没少做，在毫无交流的情况之下，居然知道兵分两路，从两侧进行包抄。 眼见着一个打手就要追上他们了，落后半步的洛温将钱袋当成棒槌甩了他一脸，打手立刻就被这泼天的富贵敲歇菜了。 然而打手们人数众多，前仆后继又迎上来许多。 洛温和菲利克斯只好加快了脚步逃窜，在经过水果区的时候，头顶简易搭建的顶棚，忽然在行人的推搡之下摇摇晃晃散了架。 一根碗口粗的横木，眼见着就要当头砸下！ 菲利克斯原本想使用魔法，转念间却又改了主意，将惊慌失措的洛温拉入怀中，压在身下。 横木毫不留情地砸在菲利克斯肩头，洛温听见他嘴里发出一声闷哼，心脏立刻揪了起来，内疚不已。 掉落的顶棚阻拦了打手们的去路，他们骂着粗野的脏话，好不容易绕过了水果摊，那两名少年却已不见了踪影。 “一定要给我找到他们！我要扒了那两个小畜生的皮！” 追赶上来的混混头子迪伦，唾沫横飞地嘶吼。 由于手腕上的剧痛，他整张脸都是青紫的，整个人正处于暴跳如雷的边缘。 此刻远处已经传来了呵斥声，想必是发现骚动的巡查护卫队。 打手们纷纷应声，四散而开，混入人群，开始分头寻找。 菲利克斯和洛温其实并没有走远，他们躲在几排鸡笼后面，小心翼翼地溜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又跑了一段距离，来到一座高耸的钟楼前，决定爬上楼去稍作休息。 回旋的楼梯爬得洛温头晕眼花，刚刚到达顶层，他就累瘫在了地上，四仰八叉地大口喘气。 菲利克斯跪在他身侧，眼睛盯着他雪白的脖子上那个脏兮兮的手印，忍不住拿手背替他擦了擦。 一想起这个手印是拜谁所赐，怒火就在他胸中熊熊燃烧。 湛蓝色的眼眸里，又一次微微泛起若隐若现的红光。 “对了，给我看看你的肩膀！”洛温担忧地看向菲利克斯，就算再累也勉力提起一口气，坐立起来。 第36章 着迷 菲利克斯愣了愣，连忙说：“我没事。” 洛温没跟他废话，直接上手扯开他的衣领，一不小心碰到了他肩上的伤。 菲利克斯皱着眉，痛呼一声。 洛温立刻凶巴巴教训起来：“还说没事！一会儿我们去买伤药……” 视线顺着对方衣领，往里一看，他忽然止住话音，脸上的表情像是遭遇极寒，被瞬间冻住了一般。 菲利克斯察觉出他眼神的变化，心神晃了晃。 “把衣服掀起来。”洛温开口命令。 “……什么？”菲利克斯没想到对方说话这么豪放，心脏漏跳了一拍，满脸惊慌。 “衣服掀起来，给我看看。”洛温蹙着眉，神情严肃得可怕。 “不，不要！” 洛温没理会他的拒绝，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 菲利克斯“不要不要”地挣扎。 洛温直接将他按在地上，挡开他碍事的胳膊，三两下就把他的上衣给扒拉了上去。 菲利克斯整个人都是懵的，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被心悦的“贵族小姐”扒了衣服，脸上腾起一片云霞，绯红又绚烂。 然而根本就不是什么贵族小姐的洛温，压根体会不到他那别扭害臊的心思，此刻正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上半身。 只见菲利克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伤痕遍布。 “你……”洛温震惊到说不出话。 这些伤痕没有肩上那块新鲜，明显不是刚刚躲避追击时造成的。 菲利克斯放轻了呼吸，眼神无辜地看着洛温。事已至此，他只能静候对方即将到来的质问。 洛温静默无言。 良久，沉默地捉住菲利克斯的胳膊，将他另外半边身子翻转过来，朝他后背看去——果不其然，那里也是伤痕累累，淤青遍布。 “菲利克斯，你的这些伤，是怎么回事？”洛温喉结上下滚动，声音艰涩。 “是我父亲打的。”菲利克斯抿了抿唇，诚实坦白。 “你父亲？”洛温再一次震惊。 “是的，我父亲经常打我。他会将我一脚踹在地上，像对待一条狗一样踢来踢去。”菲利克斯的瞳孔深不见底，眼底酝酿起晦暗阴郁的光。 “在他眼里，我就是一条向他乞食的狗。” 说着，他撑着地面坐起来，慢慢朝洛温贴近，将额头轻轻放在对方肩上，简直像是一只祈求温暖的受伤小动物，让人心生疼惜。 洛温难以置信，心中顿生怜悯，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替他整理好被自己弄乱的衣服，遮住了那满身触目惊心的伤。 菲利克斯闭上眼，鼻息间全是洛温身上好闻的味道，仿佛夏日吹过湖面的微风，清澈好闻，令他着迷。 “其实，他是我养父。”菲利克斯突然道。 “……养父？” “嗯。”菲利克斯稍稍挪开额头，将脸抬起来，盯着洛温弧度好看的下颌线。 “贵族圈内无人知晓，如果他知道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你，大概会直接把我打死。洛温，你能替我保守秘密吗？”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洛温脖子上的皮肤痒痒的，能直接感觉到对方炽热的鼻息。 洛温下意识想退开一点，但看见菲利克斯那脆弱到令人疼惜的表情，又忍住不动了。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一句承诺，重若千钧。 “谢谢，”菲利克斯声音很轻，如同梦呓，“我相信你。” 洛温看他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难受极了，出言安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实我的家族也不怎么如意，唉……” “你的家族怎么了？” “他们老觉得我是个废物，想要随意支配我的人生。” “冯伦奇小姐，你不是废物，在我看来你是一个很厉害、能力很强的人。”菲利克斯表情认真，眼神专注。 “谢谢你这么认为。”洛温淡淡笑了笑，摸摸他的头，指尖在他柔软的发丝中穿梭，“马上就要开学了，去了学院，你就不用再受你养父的虐待了。” 菲利克斯点点头，神情乖巧。 洛温给他打气：“以后好好学习，早日自力更生，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就可以彻底摆脱你的养父了。” 菲利克斯备受鼓舞，双眼亮晶晶的。 “咱们一起努力。” “冯伦奇小姐，你想努力做什么？” “做个魔药师啊。我都计划好了，将来我要靠这个职业赚大钱，然后去周游世界！” 洛温眉飞色舞地说起自己的打算，双眼也在闪闪发亮。 菲利克斯哇了一声，眼神崇拜：“那，你能带上我吗？我也想周游世界。” “没问题。”洛温在他崇拜的目光中立马就飘了，美滋滋地以为自己是老大哥，靠人格魅力征服了一个小弟。 “我相信你。”菲利克斯目光深邃，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出洛温神采飞扬的面庞。 洛温兴冲冲地谈起了他的计划：“首先，得想办法挣钱……”一说到钱，他便两眼放光，眉飞色舞。 菲利克斯细心听着，忽然发觉，相比起对未来的憧憬，自己过去的生活简直暗无天日。 原来他一直浸泡在冰冷的脏水里，早已遗忘了温暖是什么。 而洛温就像是他身前唯一的热源，令他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想要接近。 菲利克斯的目光渐渐痴迷。 眼前之人宛若一根救命的稻草，让他对毫无意义的人生保留了最后一丝期待。 钟声响起，厚重的回音在空气中激荡，无形的声波朝四周荡漾，一圈圈地传向远方。 洛温止住话音，站立起来，胳膊趴在围栏上，双眼眺望远方。 菲利克斯也跟着站起来，同他并肩而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王城以西，静静矗立着一座巍峨高山。 山顶有一座气势雄浑的神殿，白色的庙宇建筑在阳光直射之下格外醒目，明亮而耀眼，仿佛悬挂在半空中央。 那是阿莱娜圣山，和山顶的天谕神殿。 自从穿越以来，洛温曾去过那儿一次，是在前往查尔斯魔法学院之前。他在父母的带领之下登上圣山，再次向圣泉求证，他究竟有无魔法天赋。 可惜，冷漠的圣泉，还是没能映照出他的影子，就连丝毫轮廓都没有，说明他仍旧是个不折不扣的魔法废柴。 “……冯伦奇小姐，你在眺望神殿吗？”菲利克斯问。 “嗯。”洛温淡淡应了一声。 “传说，那里是神曾经降临的地方。” “这个世界，有神吗？”洛温感到好奇。 菲利克斯摇摇头。 “不知道，或许以前有过。传说一千年前，人们常在圣山上接收到来自神的讯息，为了给神提供一处居所，便建立起了神殿。后来魔法出现在这片大陆之上，神谕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第37章 吃人的黑影 两人在钟楼顶层谈天说地，直到快要日落了才离开。 洛温带着菲利克斯去找了间药铺，买来一些治疗瘀伤的药物，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分别之前，洛温将手头剩余的银币同菲利克斯五五分成，菲利克斯死活不肯收，被洛温凶巴巴地教训了一顿。 “拿着，作为我的合伙人，这是你应得的。” “……什么是合伙人？” 洛温眼中跳跃着火花，煞有介事地解释：“就是一起干大事业的人。” 菲利克斯顿了顿，眼尾染上笑意，终于接过了银币。 冷月孤悬，寂寞地挂在一片黑紫色夜空之上。 荒郊野岭，一处破败冷清、无人居住的农房前，杂草丛生的院落里立着一只大木桶，里面盛满经年累积的雨水。 一名身材精壮的男人被绳子反绑双手，头朝地面，悬空倒吊在木桶上方，一动不动，似乎晕死了过去。 四面无风，木桶里却泛起阵阵涟漪，一股湍急的水柱忽然飞射而出，直接扑在男人脸上。 男人穆然惊醒，身体抽搐着，剧烈咳嗽，将满鼻腔的脏水呛了出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在诺皮广场横行霸道的地头蛇——迪伦。 此刻迪伦睁开一双迷茫的眼睛，发觉自己被反绑着，浑身一个激灵，立马朝四下里打量。 夜深人静，鸦雀无声。 他眯着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极其昏暗的环境，赫然发现面前不远处站着一名少年，正面无表情盯着自己。 迪伦惊出一身冷汗，再次定睛一看，眼里的惊慌却消失了，转而被凶悍取代。 面前这名少年，不正是白日里被他追杀的两个小萝卜头之一么？ 日落以后，他去了经常光顾的酒馆里酗酒，明明没喝太多，居然莫名其妙失去了意识。再一睁眼，人就到了这里，想必是这小畜生搞得鬼！ 将追杀自己的人给绑票了，这家伙胆子倒是不小。 迪伦试图挣扎了几下，惨遭骨裂的手腕传来阵阵剧痛。 他忽然想起来手腕上的伤是拜谁所赐，当即不再动弹了，睁着一双怨毒的眼，将那少年紧紧盯住。 “小子，你想干什么？”他的喉中滚出沙哑的话音。 菲利克斯朝前逼近几步，声音比月光更清冷：“是谁告诉你，我们在诺皮广场摆摊的？” 不知是因为夜色太浓重，还是因为当下的场景太过于诡异，迪伦觉得这小畜生似乎看起来与白天有所不同。 他啐了一口，眯眼威胁道：“小子，我劝你赶紧放你爷爷下来！” “好。”菲利克斯爽快地答应了。 迪伦却心觉不妙，下一秒他的感觉就应验了。 绳子向下垂落，他的上半身“噗通”一声坠入水桶，整张脸浸没在污水之中。 迪伦拼了老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污水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他，无孔不入地渗进他的口鼻。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绳子却往上一拉，将他拖出了水面。 迪伦猛地咳嗽一阵，胸腔剧烈起伏，湿透的额上甚至溢出了冷汗，因为他此刻已经发现了一个令他绝望的事实——他身上绳子竟自己在动，这小子居然会魔法！ “你……放我下来，我们之间，一笔勾销。”迪伦快要咽气了一般，断断续续挤出一句话。 菲利克斯又朝他走近几步，仿佛一只夜行的猫科动物，脚步悄无声息，瞳孔中泛起淡淡红光，眼睛一眨不眨，继续着刚才的提问：“是不是一个头戴花帽的男人？” 迪伦呸出一口满是脏水的唾沫，喘着气道：“我回答你，你放我下来？” 菲利克斯不说话，目不转睛盯着他，仿佛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老鼠。 迪伦有气无力：“就是那个戴花帽的，是他告诉我，诺皮广场来了两只肥羊，你去找他寻仇。” 获得了想要的信息，菲利克斯眨了下眼，目光微微一动，绳子又自动垂了下去，将迪伦浸入水里。 明白过来对方是铁了心要杀他，迪伦比方才挣扎得更猛烈了。 他本就生得体格彪悍，浑身肌肉在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几乎要将绳子挣断。 菲利克斯后退几步，以免桶里的污水溅在身上。 他冷漠地注视着水桶里的动静，直到水里的人不再动弹，水面重又恢复平静，这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然而他才刚走出几步，人还未踏离这个荒废的院落，就听见背后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响。 水桶里爬出一只“水鬼”，是还没死透的迪伦！ 原来他刚刚已经挣断了绳子，故意在水中闭气假死，就等着水桶外的人放松警惕，想要出其不意发动袭击。 迪伦面目狰狞，青筋暴起，翻身窜出水桶，立马像一颗刚刚从炮口发射出的炮弹一般，冲菲利克斯的背影扑了过去。 生死一线之际，迪伦胸中沸腾的恐惧与恶意到达顶点，体内突然爆发出骇人的力气。一朝脱困，立刻像只凶狠无比的恶鬼，仿佛要将菲利克斯生吞活剥。 菲利克斯快速转身，刚要做出反应，眼前却是一花。 身侧两旁，突然窜出来数道黑色的鬼影，以极快的速度，朝张牙舞爪的迪伦飞扑过去。 “啊啊啊啊——！”迪伦刹不住脚，迎面被鬼影截了个正着，嘴里发出凄厉可怖的惨叫。 菲利克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给吓住了，僵立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几团黑影如同流淌的烟雾一般将迪伦吞噬。 被黑影包裹的迪伦如同坠入了深渊，眼前一片漆黑，浑身上下传来锥心蚀骨的剧痛。 他还没来得及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上的血肉就被黑影“吃”了个干净，只剩下一堆白骨，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东西？ 菲利克斯震惊了，恐惧一寸寸漫过心尖。 那几只鬼影吸干净了落在地面上的最后一滴血，瞬间汇聚成一团更大的黑影，缓缓将“目光”转向菲利克斯。 那东西像是一团由气体构成的影子，根本没有眼睛，但菲利克斯就是觉得它正在“看着”自己。 黑影凭空悬浮起来，刹那间朝菲利克斯所在方向俯冲而来，亦如刚刚朝迪伦猛扑过去一样。 菲利克斯的瞳孔剧烈缩紧，下意识抬起胳膊挡在眼前。 他能感觉到一股阴寒无比的冷风，朝他迎面刮来，吹得他脚步不稳，摇摇晃晃后退一步。 他紧紧闭起眼，大脑一片空白，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同那个地头蛇一样，被这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诡异黑影吃掉血肉！ 然而凉风过后，什么也没发生。 夏虫仍在脚边的草丛里鸣叫。 菲利克斯愣愣地站在原地，挪开了挡在眼前的胳膊。 可怕的黑影，不见了…… 第38章 神谕 王城内，光明法师协会总部，一场紧急会议正在召开。 “调查的结果是什么？真是魔兽干的？” “根据白骨周围残存的魔气，确实是魔兽所为，不过目前还无法确定。那种吃干抹净的残忍手段，居然连一滴血都没落下，说不好是哪种魔兽。” “说来确实古怪。事发地点在王城近郊，王城是整个大陆上屏障最强的安全区，按理说不应该有魔兽出没。而且居然没有触发屏障上的警报，来无影去无踪，这简直太诡异了！” 嗡嗡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十三位元老级别的法师围坐在圆桌周围，各个神态紧张，神情严肃。 洛温的父亲——查德·冯伦奇公爵，满眼风霜，脸上挂着彻夜调查却毫无进展的愁苦。 昨日傍晚，住在近郊的村民上报王城守卫，说一间荒废的农舍里发生了怪事。 光明法师协会的人连夜前去调查，在一堆新鲜白骨周围发现了大量魔气残留。 自王城建立以来，这里就被层层屏障保护得固若金汤，始终是一块不曾受魔气污染的净地，还从未发生过魔兽袭击人的事故。 魔兽通常只出没于类似苍茫之森那些不受屏障保护的无人区，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王城近郊？ “各位。”光明法师协会的会长——艾略特·弗林发话了。 众人立刻停止议论，垂耳聆听。 艾略特·弗林清了清嗓子，声音如同他本人的长相一般儒雅谦和，却又隐隐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一年来，无人区的魔兽愈发活跃，肆意入侵周围的村庄，即使是有屏障保护的地方，也不能幸免。我认为，这背后有一个不能忽视的原因，那就是魔兽的数量正在飞速增长，这是过去都没有发生过的可怕变化。” 查德·冯伦奇公爵蹙起眉，深沉的眉眼里满是担忧。 作为猎魔先驱，这一年来，他在每一次外出猎魔的行动中，亲身感受到了魔兽数量的急剧增长，这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可怕状况。 艾略特·弗林会长就最近魔兽横行霸道、愈发猖狂的情况做了总结汇报，并在发言的最后进行勉励与敦促。 “在座的各位协会总部成员，你们都是光明魔法界的佼佼者，希望各位能各司其职，继续将猎魔行动进行下去，努力为守卫帝国人民的安全奉献自己的力量。” 会议到此结束，十三位法师从座位上站起来，相继离席。 “查德，你留一下。” 闻言，原本已经走到门边的冯伦奇公爵顿住脚步，回身看了艾略特·弗林会长一眼。 等其他人都走光了，查德这才关上门，大步流星地走回圆桌，依照会长示意，在他身旁位置坐下。 “会长，还有事？” 艾略特·弗林的手头摊开着一堆文件。 他面色沉重，彻夜未眠导致的黑眼圈下还挂着两个厚实的眼袋，抬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爬了血丝的双眼看向查德·冯伦奇。 “查德，有一件事，我一个人实在扛不住，想说给你听听，让你替我也分担一下。” 查德颔首，示意自己洗耳恭听。 “神谕又现世了。” 话音落下，查德瞳孔一颤，惊讶地看着对方：“……你是说，已经沉寂了上千年的神谕？” 艾略特严肃地将头一点，神情莫测。 向来以稳重自持、处事不惊而着称的查德很快恢复镇定，冷静询问：“会长，神谕的内容能否透露？” 艾略特的眸光闪动了一瞬，压低声音：“这句神谕是我一个月前去神殿祷告时无意获取的，除了少数几位当时也在场的神职人员之外，并无其他人知晓。”说着，他侧过身去。 查德顺势倾过身，将耳朵凑了过去。 耳边，传来了艾略特略微发颤的低语：“神说：当黑暗再临，偷光者终将自取灭亡。” 听罢，向来以北境苍狼的硬汉形象出现在人们视野之中的冯伦奇公爵，忍不住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神色骇然。 “这是……什么意思？” “不清楚。”艾略特蹙眉摇了摇头，补充道，“这些天我每日每夜都在查阅大量有关古代神谕的资料，希望能尽早解读。但无论它的具体含义是什么，有一点是肯定的。” 说着，他吞了口唾沫，不自觉绷紧了嗓音：“这是一条不祥的预言。” 查德神色凝重，显然对于艾略特的说法深以为然。 他们又低声讨论了一阵，这才结束这场大会后的小会。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议事厅，穿过一道饰有花纹和浮雕的拱门，步入一条笔直的走廊。 走廊两侧，是巨大的壁画，描绘着光明法师协会成立以来走过的岁月沧桑。 有些壁画年代已久，尚未翻新，涂料已经有些斑驳了，微微泛着白。 壁画里的人像，在岁月的洗礼之下被模糊了五官，但那不甚清晰的面容却依旧给人以宁静、肃穆之感。 两人各怀心事，静默地走了一阵。 艾略特突然打破沉默：“对了，查德。你女儿是不是在查尔斯魔法学院读书？” 查德顿了顿：“是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叫洛温是么？最近听我儿子奥兰说起过，他们在同一个班。” 查德愣住了，神情有点木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于是结巴了一句：“这，这样啊，那可真巧。” 艾略特笑了笑：“听奥兰说，你女儿很厉害，学年末的测试分数排行第一，令他都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查德这下彻底听懵了。 洛温居然在会长之子口中获得了如此高的评价，这是令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他……是有些小聪明，但毕竟没有魔法天赋，以后继续学下去，困难还很多。”查德替洛温谦虚道。 艾略特摇了摇头：“以后会怎样发展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她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你该为她感到骄傲。” 查德沉默了，许久，低沉地“嗯”了一声，思绪飘到了前天傍晚。 那时他刚风尘仆仆回到家中，进入大厅就见夫人正逮着洛温一顿批评教育。 缘由是洛温又偷偷跑出了家门，而且还破天荒穿了一身男装！ 第39章 种植凌雾草 冯伦奇公爵还从未见过自己这个小儿子作男生打扮，偶然撞见，简直判若两人，真叫他差点儿没认出来。 那时站在大厅里的洛温，身姿挺拔，正不卑不亢听着母亲喋喋不休的教训，姿态虽足够恭敬，眉眼间的神色却藏着一丝不服气。 过去一整年在学院里苦读的时光，不知不觉已经拔高了他的个子，令站在他面前的冯伦奇夫人不得不微微仰起头，才能与他对视。 那一刻，查德·冯伦奇心底忽然萌生出一丝微妙。 明明这才是他的小儿子应该有的样子，可为何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始终要将他稀里糊涂地扮作女儿？ 这么做真的就是在保住家族的荣耀么？ 如今听了艾略特对洛温的夸赞，查德心底的纠结更深了。 同时，深重的愧疚也沉甸甸压在心头，毕竟当年，若不是…… “唉……” 家族利益与孩子成长之间的矛盾始终是他心头一道坎，迈不过去，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新学年开始了。 洛温回到学院，见到菲利克斯，第一件事便是关心他那一身的淤青恢复如何。 菲利克斯说自己皮糙肉厚，已经无大碍了。 洛温不太相信，非要扒他衣服亲自再检查一番。 面对已经恢复成女装的洛温，菲利克斯通红着脸，这次死也不从。 洛温也觉得自己穿着女装对他动手动脚确实有些欠妥，于是只得作罢，垂头从书袋里掏出一个药瓶，递给他。 “这是什么？”菲利克斯十分珍视地双手捧住药瓶。 “治疗瘀伤的魔药，比市场售卖的一般草药效果好十倍。”洛温自豪地微扬下巴，“这是我在家里自己捣鼓出来的，送给你。” “这……”菲利克斯受宠若惊，“冯伦奇小姐……这是你亲自研制出来的？是为了我吗？” “以后再受伤的话，记得涂，用完了来找我，我这儿还有存货。”洛温摸了摸他的头，转念一想，修改了措辞，“以后你要多保护好自己，尽量别再受伤了。” “谢谢……”菲利克斯爱不释手地握着药瓶，直到将玻璃外瓶都捂热了，这才将它收进书袋里，放在隔层之中，免得被磕碰。 他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是在对待一件来之不易的珍宝。 假期在什努瑟街玻璃店订购的一批实验用品已经全部到货。 洛温将那些瓶瓶罐罐的器材全部摆在寝室里，白天上课，晚上拿出搞科研的精神来钻研魔药的配方，改进了不少魔药的纯度。 下一步，他还想着靠自己研发一些新型魔药，因为他在改良魔药的过程之中逐步发现了一些规律。 魔药的制作与化学实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魔药配方可以拆解成不同的“元素”，而这些元素搭配在一起，将会产生不同的“反应”。并且同化学方程式一样，“元素”可以按照比例进行“配平”。 洛温成天钻研魔药，琢磨得上了头，偶尔白天上课的时候也会拿出草稿纸，用笔涂涂写写一些在别人看来完全是莫名其妙的方程式。 他给不同的魔药“元素”设计了不同的符号标志，记录在笔记本上，除他以外，任何人翻看，那都是一本不折不扣的天书。 对于升入第二学年的学员们来说，本学年注定是令他们心潮澎湃的一年，因为这一学年主打的必修课是灵兽捕捉课。 没错，他们即将学习如何捉到并饲养属于自己的灵兽了！ 得知这个消息，洛温除了每天捣鼓配方以外，又挤出不少时间来研究灵兽习性。 学年中期测试的一项重要内容，是驯服一只灵兽。 生活在自然环境之下的灵兽大多是具备野性、难以驯养的，即使是最温和的灵兽，也不会心甘情愿成为人类的宠物。 因此，法师只有通过结契的手段，才能“拥有”灵兽、向它下达命令，并支配它的行为。 然而洛温并不会魔法，故而无法同灵兽结契，这一点令他十分头疼。 不会魔法，难道就真的不能让灵兽听命于自己了吗？ 洛温很是苦恼。 思来想去，最后终于想出一个办法——不如用美味的食物引诱灵兽，尽可能成为它的“饲主”。 首先，洛温从自己已知的灵兽里挑选了一个品种，作为他的目标。 然后，他在图书馆借阅了大量资料，以便了解这种灵兽的食物偏好。 有一回，他偶然发现资料中记载了一种稀有且珍贵的植物果实，正是这种灵兽最爱吃的，它们有时甚至不惜代价四处迁徙，就为寻找这种果实生长的地方。 该果实来自于一种名为凌雾草的低矮灌木。 凌雾草非常娇贵，对于生长环境的要求异常苛刻。 它不耐寒、不耐热、不耐旱、不耐涝，且不易结果。即便结出了果实，也是干瘪瘦小的果粒，一点也不够灵兽吃的。 洛温回顾一番穿越前学过的生物学知识，打定主意要试着培育一些凌雾草，看看能不能改良这种植物的品种，好替他结出成批的果实来。 洛温是个行动派，计划一旦在脑海中形成，便能快速执行。 他先是花费了不少零用钱，从学院的植物库里购买了一批包括凌雾草在内的各种植物种子。 接着又下了血本，从学院的魔石库里购买来一整包魔石碎屑。 一切准备就绪，洛温又去找到魔药课的助教导师墨谦，想让他帮忙在专门培育魔药材料的种植园里给他提供一小块土地。 一番软磨硬泡过后，墨谦答应了他的请求，洛温成功开启了他的种植日常。 某天夜里。 繁星点点，月色温柔，种植园里传来了挖土的声音。 洛温和菲利克斯一人拿着一个园丁专用的小铲子，像两只土拨鼠一样，蹲在地上刨土。 自从吃过晚饭以后，他们便来到种植园，不辞辛苦地忙活到现在。 夏夜微凉，虫鸣声声。 洛温直起腰擦了把汗，灰头土脸地看向菲利克斯，见对方也是一脸狼狈，心中存了一丝歉意。 菲利克斯总是对他无条件地付出，帮他将魔药材料打粉，和他一起种植凌雾草。无论拜托什么，他都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这样的朋友也太靠谱了。 虽然偶然粘人了一点，但确实对自己帮助很大。 洛温有些感慨，显然已经忘记了上学年菲利克斯曾扬言要做他舔狗的事…… “那个，辛苦你给我帮忙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做的也尽管找我。” 菲利克斯冲他笑笑：“不辛苦。不过冯伦奇小姐，你为什么一定要种这些植物呢？” 第40章 魔药材料仓库 “这种植物的果实对我大有用处。” “什么用处？” “暂时保密，以后你就知道了。”洛温笑了笑，一脸高深莫测。 菲利克斯轻轻哦了一声，低头继续铲土，把一颗魔石碎屑埋在刚冒出嫩芽的树苗根部。 这是洛温要求的种植方法——用魔石碎屑做肥料。 魔石在这个世界的用处很大，可以给法杖或兵器附魔，或者给灵兽喂食，提高它们的战斗力。 洛温从地理书上得知，有魔石矿脉的地方，植物生长特别快，因此他便大胆地将魔石碎屑拿来施肥了。 魔石是十分昂贵的稀缺资源，用它来培育普通的植物简直是暴殄天物。 但洛温还是偷偷摸摸这么做了，并且发现魔石确实能促进植物的生长。 他想尝试杂交技术，将凌雾草这种脆弱娇贵的植物培育成产量更高、环境适应能力更强的新品种。 时间对他来说万分宝贵，而魔石碎屑的使用替他大大缩短了植物培育的周期——幼苗一天就能长成灌木，第二天就能开花结果，简直是不可多得的好肥料！ 在进行杂交试验的同时，洛温还在双轨并行地实践嫁接技术，希望能结出更加饱满的果实。 菲利克斯不明白洛温为什么老要泡在种植园里，今天将这朵花的花粉弄到那朵花上，明天将这一截树枝绑在那一截树干上。 洛温一边忙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解释现代科学的种植技术，也不知他听懂了多少。 “你看，这几株植物，是不是跟我要种植的目标植物长得很像？我猜它们来自于同一个祖先，只要不存在生殖隔离，就可以进行杂交。这样培育出来的下一代……” 洛温嘴上说得一套一套的，心里却始终发虚，不太确定自己能否倒腾出个什么结果来，毕竟自己也不是这个专业的。 但作为一个没有魔法天赋的人，他在这个异世界走的每一步都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不断摸索，即使剑走偏锋，也必须勇于尝试。 “原来如此，听起来好有道理。” 菲利克斯目光闪烁，充满崇拜地看着洛温，闻所未闻的知识又更新了一页。 就在此时，种植园的栅栏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了，一串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响起，没走几步，忽然顿住。 “谁在那儿！”来者发出一声低叱，修长的身影隐没在一片幽暗树影之中。 洛温正松着土，冷不防被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见几道光束从树影深处陡然窜出，气势汹汹地朝他俩所在的方位逼近。 “东方导师！我是你课代表！”洛温急得大喊。 他刚刚其实已经听出是墨谦·东方的声音，奈何他的语气过于冰冷低沉，同平时如沐春风的语气大相径庭，故而他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充满攻击性的光箭立刻化为一片流萤，将微凉的空气照亮，也照出了洛温和菲利克斯灰头土脸的模样。 “你们怎么还在这？” 墨谦从树影中徐徐走来，眼神带着几分惊讶，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温和。 “我们在种树。”洛温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蹭得脸上更脏了。 “还没种完？” “……嗯。” 菲利克斯补了一句：“导师，我们就快弄好了。” 墨谦看了眼怀表，已经九点半了，忍不住蹙起眉：“时间不早了，以后你们不要在这里待到这么晚，早点回寝室休息。” 洛温低头应了，拍了拍手上的泥，乖乖站起身，将剩下的活留给明天。 三人走出种植园，墨谦侧身看了洛温一眼，欲言又止。 洛温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眼神：“导师，您还有什么事么？” 墨谦沉默了一阵，似是有什么事难以启齿，犹犹豫豫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材料仓库的钥匙，恐怕不能继续让你拿着了。” 洛温愣住了，二话没说就从包里掏出一片铜钥匙，交到墨谦手上，态度端正地问：“请问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墨谦深黑色的双眼里神情复杂，似乎别有深意。 “最近仓库里有大批材料不知所踪。”他的语气虽平淡，却又仿佛带着一丝疑惑和探究。 “大批材料……”洛温理解了他的意思，心神一凛，立刻为自己辩解，“导师，我每回去仓库只取了一些用来做实验的材料，我敢保证数量并不多！” “这我当然知道，我不是在指控你。”墨谦叹了口气，“洛温，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肯定不会做出盗取材料之事。但有几回我去仓库，发现门并未上锁，也许是你粗心忘了关门？” 洛温懵了，他每回去仓库里取材料都格外兴奋，离开时有没有好好关门他确实记不太清了。 “这……”洛温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冲墨谦抱歉地笑笑，声音越来越小，“这确实有可能……对不起，东方导师。” 墨谦看着洛温低垂的头，语气又缓和了几分：“材料被盗取的事情目前我还在调查，也许是人为，也许是山谷里的灵兽干的。既然你并不知情，这件事你也不必过于自责。以后再需要取什么材料，直接列一个清单给我，我来帮你取就行了。” 洛温抬起头来，面露难色：“这……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墨谦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你是我的课代表，平时也帮了我很多忙，就当是礼尚往来。” “那……谢谢导师。” 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洛温明显情绪低落，神思恍惚。 菲利克斯看不过去了，捉住他的手腕，轻轻晃了晃。 洛温没精打采地看他一眼。 菲利克斯蔚蓝色的眼眸里流露出心疼，轻声安慰：“冯伦奇小姐，你不必为刚刚导师说的那番话而感到愧疚。门没锁的事情，肯定不是因为你。” 洛温有气无力：“……为啥？” 菲利克斯语气笃定：“因为你从不关门，门都是我替你关上的。我敢肯定每次离开之前我都落了锁，所以你没有错。” 这是什么鬼才逻辑？？？ 等等！我有这么不靠谱？ 洛温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置信：“你确定，门都是你关的？……难道我就没有关过一次吗？” 菲利克斯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洛温两眼一黑，更愧疚了。 夜深人静，学院内漆黑冷清。 魔药材料仓库传来嘎吱一声响，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墨谦手中握着钥匙，独自一人站在漆黑空洞的门口，眉目微垂，似是若有所思。 第41章 花瓣之吻 本学年主打必修课——灵兽捕捉与饲养，如火如荼开课了。 授课导师是海蒂·瓦特女士，一名长相尖酸刻薄，性格也非常符合长相的女导师。 她时常脚裹一双白靴，身着一袭紫罗兰色法师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走路时喜欢昂着头，像只高傲的孔雀。 “都给我听好了！灵兽捕捉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的安全！灵兽都具有野性，即使是最温和的种类，被逼急了也要咬人。所以，你们必须先给我学会如何施展麻痹术和光盾，否则你们连去摩珊岛的资格都没有，学年中期测试就等着拿零蛋！” 瓦特女士挥舞了一下法杖，向圈养栏的方向释放出一道白光。 这是雷系咒术，能起到瞬间麻痹猎物的作用，使猎物呈现僵直状态。 白光快如闪电，嗖地一下钻入圈养栏内，击中一只正在土里找虫吃的纽曼獴。 纽曼獴瞬间翻倒在地，被咒语麻痹得失去意识。 见着这一幕的新月班学员，嘴里发出阵阵惊叹，一窝蜂围在圈养栏周围，纷纷伸长脖子，好奇地打量那只四脚朝天、两眼翻白的纽曼獴。 瓦特女士哼笑一声，在心里无情嘲笑着这群低年级学员的稚嫩无知与大惊小怪，法杖又是一挥。 这次是一道蓝光，快速窜入圈养栏，包裹住了一只伊米蓝尾鸭。 原本在低头觅食的蓝尾鸭瞬间直起脖子，双眼呆滞，身体一动不动，仿佛丢失了灵魂。 “大家看好了！刚刚我释放的是灵兽控制术，中了咒语的灵兽能受到施咒者的控制，听命于施咒者的指令。你们要注意！控制术能操控何种等级的灵兽，取决于施咒者法力的高低。若是想控制更高等级的灵兽，提高自身法力是关键。” 瓦特女士说完这番话，新月班的学员们表情各异，纷纷在心里估量起自己的魔法水平，有人一脸愁苦，有人满脸自信。 “下面是最后一项魔法展示——在受到灵兽攻击时，用于保护自己的光盾。你们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瓦特女士扯着嗓子说完，朝刚刚被她控制住的灵兽发布了一条指令。 原本呆头呆脑的伊米蓝尾鸭，忽然炸开浑身羽毛，翅膀扑腾几下，蹼掌朝地面一蹬，忽然凌空飞了起来。 蓝尾鸭一扫之前的温顺模样，陡然变得极具攻击性，冲瓦特女士飞扑过去，气势凶悍，仿佛要啄瞎她的双眼。 瓦特女士十分淡定地等着它飞近了，法杖在身前不慌不忙地划出一道弧线。 一轮暖黄色光晕凭空出现在她身体四周，像一个发着光的鸡蛋壳一样，将她保护在内。 伊米蓝尾鸭嘎嘎叫着，一头撞在光盾之上，光盾霎时又增亮了几分。 “嘎——！”蓝尾鸭撞懵了头，身体顺着光盾的弧线滑下去，毫无知觉地落在地上。 “以上就是你们进行灵兽捕捉需要掌握的所有咒语，我给你们三个月时间进行练习。三个月后我来验收，只有合格的学员才有资格参加期中测试，跟随我一起前往摩珊岛。” 闻言，新月班的学员们皆兴奋不已，拿出法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摩珊岛是一片盛产灵兽的圣地，也是查尔斯魔法学院的指定教学用地。 那里有着丰富的灵兽种类，从最低的g等，到最高的a等，应有尽有。 如果能去摩珊岛，那就意味着，能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灵兽了！ 由于学年中期测试的一项重要考核内容是灵兽捕捉，因而本学年的灵兽课特别多。 这门课程在山谷里进行，瓦特女士采取放羊式教育，大部分时间她都不在场，任由学员们自由发挥。 山谷里饲养着许多低阶灵兽，是学院的私有财产和教学道具，可供学员们练习魔法时使用。 洛温根本无法练习，于是每节课都在划水。 某日，他偷偷抱着本书，躺在树荫之下一片柔软芬芳的草地上。 菲利克斯练习了几次就全部学会了，觉得没什么意思，也跟着洛温躺了下来。 洛温嘴里叼着根草，百无聊赖地翻着书，没看一会儿就被温柔的微风吹得眼皮直耷拉。 他平时白天上课是绝对不会犯困的，奈何最近一直苦苦钻研植物学和魔药学，昨晚没控制好自己的求知欲，一不小心就学到很晚，所以这会儿在草地上舒舒服服地一躺，就不自禁犯了困。 洛温手一松，书啪嗒一下落在肚子上，眼睛眯成一条缝，呼吸逐渐绵长。 风过树梢的沙沙声宛若一首催眠曲，伴他缓缓入睡。 洛温最后一个念头是：朕就睡十分钟，睡完朕还要继续起来学习…… “冯伦奇小姐？” 菲利克斯听见旁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便撑着胳膊坐起身，低头打量洛温的睡颜。 洛温枕着自己的大马尾，睡得香甜，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全然失去了意识。 两瓣浅粉色的嘴唇微微张开，一直叼在嘴里忘了吐出来的草叶随着他清浅的呼吸而微微颤动。 菲利克斯忍不住伸出手，将他嘴里的草叶摘了出来，手指不经意间蹭到两片柔软的唇瓣。 从未体验过的奇异触感令他呼吸一滞，心脏莫名其妙在胸腔里狂跳，一个甜蜜而诱惑的声音在心底喧嚣。 “冯伦奇小姐？”菲利克斯又一次轻唤，嗓音中透出一丝明显的暗哑。 回应他的，是洛温均匀的呼吸。 在确定对方已经睡熟以后，菲利克斯俯下身，体内的冲动如同山洪海啸一般淹没了理智。 洛温平静的睡颜在他眼底一点点放大，他甚至可以根根分明地看清对方卷翘的睫毛。 心跳宛如擂鼓，一声比一声响亮。 菲利克斯屏住呼吸，闭上眼睛，贴了上去。 梦境深处，洛温回忆起了穿越以前去日本旅游的一段经历。 金色的阳光倾斜着洒在身上，不知是清晨还是傍晚。 一半是光，一半是影。 他站在神社朱红的屋檐之下，看见粉白色樱花花瓣漫天飞舞，如同骤雨一般扑簌而下。 一片随风飘零的花瓣贴上他的嘴唇，带着早春特有的清甜…… 与此同时，梦境之外的现实中…… 不远处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后头，偶然经过此地的祁绣瞥见了绿荫之下菲利克斯与洛温交叠的身影，惊讶地捂住了嘴，在心底发出无声的惊呼。 第42章 不是魔法 时光匆匆流逝，瓦特女士要求验收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昨日下了一场雨，今早刚放晴，山谷里空气清新，沁人心脾。 树林郁郁葱葱，清澈见底的小溪欢快地流淌。尚未被阳光完全驱散的雾霭弥漫在藤蔓交错的树影间，仿佛轻纱一般随风浮动。 新月班的学员一个接一个排着队，怀揣着忐忑的心情等候验收。 这场验收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因为验收的结果将决定他们具备捕捉何种等级灵兽的资格。 “奥兰·弗林，最高等级为c。”瓦特女士高声宣布。 最高等级为c，意味着奥兰有能力捕捉g至c等级以内的所有灵兽。 刚刚通过验收的奥兰叹一口气，自认并没有发挥出最佳水平，不然怎么才拿了个c？ 虽然已经获得了目前为止全班最高等级，但他本来是信心满满想要拿b的。 “祁绣·东方，最高等级为g。” 全班传来哄笑，最低成绩诞生了。 祁绣红着脸，鼻子一酸，差点儿哭了，憋着眼泪垂头丧气地走到一边，蹲在地上仿佛成了一朵小蘑菇。 “菲利克斯·谢利曼，最高等级为e。” 平平无奇的成绩，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下一个，洛温·冯伦奇。” 洛温振作起精神，走上前。 瓦特女士双手叉腰，目视着这名美貌“少女”来到自己面前，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 洛温自然注意到了瓦特女士轻蔑的态度，平静地问：“导师，请问我可以开始了吗？” 瓦特女士并没有发号指令，而是上下打量他一眼，眉头一拧，不冷不热地说：“洛温·冯伦奇，听说你上一学年的成绩是排行榜第一？” 洛温点头，直觉觉得她要为难自己，果然听见她接下来冷嘲热讽地说了一番话。 瓦特女士高傲地昂着头，一副拿鼻孔看人的姿态：“真不知道你过去是通过什么歪门邪道取得了别的导师的信任，居然给了你对于其他学员来说完全不公平的分数。不过你可听好了，在我这里，任何投机取巧的行为都是行不通的！” “导师，我从不投机取巧。”洛温直视着瓦特女士的眼睛，神情光明磊落，“我只凭实力拿我应得的分数。” 瓦特女士冷下脸，显然将对方的话当成是挑衅，再次开口，声音冻得像要掉冰渣子：“你现在可以开始了。” 瓦特女士心中不屑。 哼，一个靠家族背景进入学院的废物，我倒要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洛温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在叹息：导师戴着有色眼镜，看来这门科目不好拿分。 不过无所谓，只要能拿到去摩珊岛的资格就够了。 自从假期随家人拜访了祖父之后，洛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光靠取得好成绩还不足以证明自己，他必须取得更硬核的成就。 洛温拿出法杖，虚指着不远处一只正在地上找虫吃的纽曼獴，嘴里念出一句并没有什么用处的咒语，将法杖用力一甩，像变魔术一样悄悄从掌心抛出一物。 啪——！ 一声类似于炮竹爆炸的声音在地面炸响，周围的学员皆吓了一跳，那纽曼獴更是直接吓晕了过去，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那是什么鬼东西？”瓦特女士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魔法。”洛温言简意赅。 瓦特女士的嘴唇抿成一条刻薄的直线，已经处在发火边缘。 纽曼獴惧怕声音，尤其是突然出现的巨大声响。 洛温查过资料以后就摸准了这一点，弄了个“炮仗”把它直接吓晕。 说起这“炮仗”，还是他前阵子研究魔药的时候捣鼓出来的。 某天他在配药的时候发现有几个材料加在一起会引发小型爆破，还好他当时戴了找玻璃工匠订制的护目镜，并没有受伤。 洛温用这几种材料研制出了类似于火药的物质，打算现在做炮仗，以后做炸弹。 接下来要展示的是灵兽控制术，需要操控伊米蓝尾鸭来袭击自己，然后再用光盾防住它的攻击。 一只蓝尾鸭从笼子里被放了出来，扑腾了几下翅膀，温顺地踱着步子。 洛温站在离它三米远的地方，手心悄悄捏碎一粒小“药丸”。 药丸外层的糖衣破裂，里面流出一股清凉的液体，黏腻地淌入他的指缝。 伊米蓝尾鸭突然直起脖子，目不转睛盯着洛温的方向，下一瞬便勃然大怒，冲他凶狠地嘎嘎直叫，扑腾翅膀飞了过来。 洛温眼疾手快掏出一包魔药，用火柴点燃，丢在地上。 魔药瞬间燃烧起来，绽放出耀眼刺目的黄光，伴随着强光一同出现的还有一股浓烈的白烟。 伊米蓝尾鸭就要飞到他面前了，然而一触及那股白烟，就又嘎嘎叫着飞了回去，低着脖子朝树丛里钻，仿佛一瞬间从恶霸变成了怂包。 其实，蓝尾鸭之所以变得如此有攻击性，是因为洛温捏碎的药丸里吸附了一种特殊的信息素。 而它后来又叫着逃跑，是因为那股白烟能模拟出它天敌释放攻击时的特性。 洛温早就观察过伊米蓝尾鸭的习性，发现这种平时异常温顺的灵兽，只有遇见处于发情期的“情敌”时才会表现出攻击性，做出驱逐对方的行为。 于是，洛温用能够吸附气味的魔药，收集了发情期蓝尾鸭身上的气息，等到验收之日再一股脑释放出来，激发蓝尾鸭的凶性。 洛温站在正消散的袅袅白烟之中，转身望向瓦特女士：“导师，我的展示结束了。”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围观的学员们瞠目结舌，久久回不过神。 瓦特女士收回不经意间流露的惊讶，立马又板起一张脸，唾沫横飞地怒斥：“简直荒谬！你用的根本就不是魔法！” “我……” “你这是作弊！是欺诈！” 洛温冷静地承受着她劈头盖脸的谩骂，深吸一口气：“导师，请问我的最高等级是？” “你还问我等级？”瓦特女士眼睛瞪得像铜铃，大声宣判，“不合格！” 洛温握紧双手，心中一沉。 第43章 等级为G “导师……”洛温神情复杂，不卑不亢地问，“您不是说过，验收的目的是想检验我们是否具备捕捉灵兽的能力，和自保的能力么？现在我向您证明了自己，为何不能给我一个等级？” 瓦特女士气得直瞪眼：“我让你们用魔法！你用的又是什么？” “我用的就是魔法。只不过需要借助一些道具，是我自创的。” 瓦特女士气得直吸气：“你……你还想狡辩？” “导师，刚刚冯伦奇同学展示的魔法威力好强！我也想学！”围观的学员之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瓦特女士的目光如同冷箭一般瞥过去。 菲利克斯眨了眨好奇的双眼，满脸求知欲地问：“您能教教我们吗？” “闭嘴！谁也不许学她那套！” “可是，全班只有几位同学能完整地展示灵兽捕捉、控制和防御的全部过程，而冯伦奇同学所用的时间是最短的，难道不是她用的魔法效果最好？”菲利克斯面露疑惑。 “闭嘴！那根本就不是魔法！” 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哇”了一声，是班长奥兰。 瓦特女士冷着脸看过去。 奥兰双眸闪烁，眼底写满兴奋：“导师，刚刚那真的不是魔法吗？所以说，冯伦奇同学的办法居然比魔法还厉害？” 瓦特女士被噎住了，胸腔上下起伏，脸色隐隐发青。 奥兰朝菲利克斯挑了下眉，菲利克斯斜他一下，用眼神示意他会说话就多说点。 于是奥兰继续道：“导师，您就让冯伦奇同学和我们一起去摩珊岛，我好想知道用她的办法究竟能捕捉到什么样的灵兽。” 瓦特女士感到荒唐：“呵？就她这样，还能捕捉到灵兽？” “我可以，只要您给我一个机会！”洛温趁热打铁，态度恳切。 瓦特女士从鼻孔里呼出一团浊气，骨节突出的手指握紧笔杆，重重在成绩栏内写下一个“g”。 “行，既然你这么想去，那就去！就让大家看看你能抓到什么样的灵兽！” 瓦特女士脖子都气粗了一圈，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如果你什么也没捉到，就等着学年中期测试拿零分！” 下了课，午饭时间也到了，新月班的学员们陆陆续续离开山谷。 菲利克斯走在洛温身侧，轻声问：“你真的有把握能抓到灵兽？” 洛温自信满满：“当然。” 菲利克斯迟疑了一阵，提出疑问：“可是，冯伦奇小姐，你没有魔法就无法与灵兽结契，要怎么实现控制术呢？” “这个嘛，控制的方法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结契。”洛温漫不经心地说，忽然止住了话音，脚步一顿。 鬼鬼祟祟跟在他们身后的奥兰，正伸长了脖子偷听，脚下差点儿没刹住，就要撞上洛温的后背，幸亏菲利克斯抬手给拦了一下。 “你有事？”菲利克斯语气不悦。 “还真是好奇心重啊，班长。”洛温回过身，无奈地面向奥兰。 奥兰眯眼笑笑，此人向来脸皮不薄，大大方方地问：“冯伦奇小姐，你刚刚说的，不结契就能实现控制术的办法，是什么？” “这个嘛……”洛温保持微笑，语气欠兮兮的，“就不告诉你。” 奥兰不服气地谴责：“你这样可不厚道。好歹我们朋友一场，刚刚验收的时候我还帮你说了话，这下瓦特女士对我的印象都不好了。你可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 “行行，那就欠着。”洛温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班长，与其整天打探敌情，不如自己厉兵秣马。” 奥兰从未听说过这个表述，反应了一阵才彻底理解对方的意思，忍不住笑了：“冯伦奇小姐，你说话可真有意思。” 奥兰还想继续说点什么，突然看见旁边菲利克斯阴沉的脸色，立马识相地终结了对话，简单道别后就先一步去了餐厅。 菲利克斯心想：下次上魔药实践课的时候，一定要趁这惹人烦的搭档不注意，把坩埚里屎黄色的液体倒进他的水杯，或者倒在他的座椅上也不错。 洛温朝前走了几步，发现菲利克斯一声不吭跟在身旁，脸上写着明显的不高兴，于是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问道：“你怎么了？” 菲利克斯顿时一扫脸上阴霾，立马人畜无害地微笑起来：“没什么。” 想必已经打定了某个坏主意…… 皇天不负有心人，种植园内开展的杂交试验进展到第八代的时候，洛温终于得到了理想中的凌雾草。 这种原本脆弱娇贵的植物，不仅生存能力大幅度提高，而且结出来的果实饱满圆润、鲜嫩多汁，完全符合他的预期。 洛温在得到新品种以后，心中大喜，将划分给他的那一小块试验田全部种上了新种子。 下血本买来的一包魔石碎屑即将告罄，好在所付出的金钱与努力都没有白费。 期中测试前往摩珊岛的日子即将来临，洛温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开始数着天数期盼起来。 某日清晨，洛温如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稍稍锻炼一番，便出了门。 从入学起到现在，他每日早晨都要坚持锻炼一小会儿，为了将这副娘们唧唧的瘦弱身子骨练壮实一些。 现在看来，确实小有成就，起码他个子拔高了些，肩背也宽阔了。 穿上女装的洛温，以前美得精致小巧，现在美得明艳大方。 独自走在学院里，他那一头耀眼的金发格外吸睛，漂亮标致的五官也异常惹眼。 洛温走出女寝大门，拎着书袋走在前往餐厅的路上。 道路两旁栽种的鲜花开得正盛，娇嫩花蕊上点缀着露珠，向晨间湿润微凉的空气中送来一缕清香。 洛温心情颇好，不自禁哼了几句现代歌曲，路过一个打着哈欠、神色恹恹的学长身旁。 那名学长有着一头刺目的火红色头发，张扬英挺的五官带着股难以忽视的侵略性，面相中透露出非常自我且不好惹的个性。 他走得很慢，在洛温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视线不由自主黏了过去。 “会长，早啊。”一个甜腻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名长相如洋娃娃一般的美丽妙龄少女出现在他身侧，轻轻挽上他的胳膊，抬起精致秀丽的脸蛋朝他甜甜地微笑。 她也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只不过并没有扎起来，而是妩媚地披散在肩头。 红发学长轻佻地捏了捏她的脸蛋，漫不经心道了声早，目光却还黏在洛温越走越远的背影上。 洛温来到餐厅门口，新鲜面包的香气扑面而来，顿觉饥肠辘辘。 正要抬脚跨入餐厅大门，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冯伦奇小姐。” 洛温偏过头，便见他的魔药实践课好搭档就站在门侧边。 “我有一些话想单独跟你说，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 祁绣捏着自己的衣角，神情不安地朝餐厅的某个角落里瞟了一眼，转眼又看向洛温。 第44章 流言蜚语 洛温跟随祁绣的步伐，绕到餐厅侧面的花坛边。 这里离熙熙攘攘的主路隔着一段距离，旁边的小径也鲜少有人路过，唯有枝头的鸟儿在啁啾鸣啭，显得尤为僻静。 两人站定，先是面面相觑了一阵，洛温一头雾水，祁绣支支吾吾。 “冯伦奇小姐，有一件事，我思考了一周的时间，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 祁绣盯着地面，心下万分紧张，矛盾与纠结在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洛温见她这副扭捏模样，心中也跟着紧张起来，开始胡思乱想。 她这个样子，该不会是想跟我表白？等等，我现在可是个“女生”啊！ 咦咦咦？ 莫非是我人格魅力太强了，就算是穿着女装，也会被别的女孩子看上吗？ 我的天呐！ “上周三的灵兽课，你在草地上睡着了，我看见谢利曼同学偷亲你！” 祁绣鼓起勇气，终于把憋在心里许久的秘密说了出来。 原本还以为对方在暗恋自己的洛温，表情瞬间石化。 什——么——鬼？？？ “你说啥？”洛温双眼圆瞪，艰难地挤出几个音节。 他没听错？ 菲利克斯那个小鬼？ 偷亲他？ “谢利曼同学，他偷偷亲了你。”祁绣又重复了一遍，这回语气坚定了不少。 接着，又义正言辞地发表自己的观点：“我觉得，他那样做是不对的。而你当时又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这件事既然被我撞破了，我就有义务要告诉你。” 洛温的大脑宕机了，依然不敢相信平时看起来唯唯诺诺、乖巧可怜的菲利克斯居然胆子这么肥，趁他睡觉的时候偷……等等！ “他……亲了我……哪里？”洛温神色古怪，在祁绣的注视之下尤为难以启齿。 祁绣撇开目光，脸颊微微红了红，不太好意思地小声说：“嘴，嘴巴。” 洛温两眼一黑，如遭雷击。 老天爷！ 他穿越以前整天埋头学习，连个女朋友都没谈过，那可是他的初吻！ 初吻啊！！！ 白白给了一个小鬼头！ 什么狗屁“最好的朋友”？那小子的心思莫不是早就已经想歪了！ 思及此，洛温尽力压住怒气，神色凝重起来。 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菲利克斯，毕竟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个如假包换的女装大佬。 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个女的……可能还是个令他钦慕的超级美少女。 一男一“女”，天天黏一起，能有什么纯洁的友谊？ 洛温快速冷静了下来，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事责任在自己。 虽然他只把菲利克斯当成个可以使唤的小弟，或者是哥们，但对方恐怕并不这么想，毕竟每天面对的都是女装打扮的他。 洛温突然后悔起来。 或许是自己长期以来无意识的误导，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导致菲利克斯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祁绣仔细观察着洛温，见对方一言不发，眼神忽明忽暗，似乎内心正席卷过惊涛骇浪。 她轻轻叹了口气，非常理解地宽慰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过，毕竟你喜欢的不是谢利曼同学，而是我哥。但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跟我哥说的。” 震惊再度袭来，洛温的思维被打断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告诉我哥的。” “等等等等……不是，这跟你哥有什么关系？”洛温两眼发黑，整个人都开始错乱了，“不是，你刚刚为什么说，我喜欢你哥？” 祁绣迟疑了一秒，反问：“难道不是吗？” 洛温身子僵住，盯着祁绣的目光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生物。 “你怎么会以为我喜欢你哥？……东方导师？”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祁绣一脸懵懂：“班上的女生都这么说的啊。” “班上的女生？……她们都说了我啥？？？” “说你在追求我哥啊。” 祁绣稍微回忆了一番，继续道：“她们说，你成天往材料仓库和种植园跑，是为了制造机会偷偷与我哥单独相处，还说你们恐怕早就已经互诉衷肠，坠入爱河了。” 洛温惊骇莫名：“我什么时候偷偷跟你哥单独相处了？你们当菲利克斯是空气吗？” “哦对。”祁绣顿了顿，仿佛又回想起了什么没节操的八卦，“她们还说，谢利曼同学都已经被你拒绝过一次了，却还腆着脸成天缠着你，你肯定看不上他。” 说着，偷偷打量了一眼洛温的神色，祁绣小心翼翼地道：“她们说，你只是吊着谢利曼同学玩儿。” 洛温惊讶过度，哑口无言，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被班里的女生编排成了这副模样。 简直离谱，离大谱！ 祁绣见对方表情不对，立马表明立场：“冯伦奇小姐，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我觉得谢利曼同学就是在单恋你，而你只是把他当普通朋友而已。”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 洛温张了张嘴，调整了一下心态，忽然正色道：“祁绣，你误会了。东方导师这段时间的确帮助过我很多，我十分感激他，但我只把他当做一位受人尊敬的好导师。” 话说到这个份上，祁绣明白了，在当事人面前垂下头，为自己的误会和他人的曲解而感到不好意思：“原来是这样啊……” 等等，你语气里的遗憾是怎么回事？ 祁绣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冯伦奇小姐，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哎？”洛温的心脏又悬了起来。 “我原本还在想，如果你是我未来的嫂子，我会很乐意的。” “……” 洛温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快成内伤了。 “冯伦奇小姐，早上你怎么没来吃早餐？”第一节课就快开始了，新月班的学员陆陆续续走进教室，菲利克斯来到洛温身边，见他脸色不太好，担忧地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洛温自顾自地低头看书，没搭理他。 菲利克斯眸光微动，在他身旁坐下，递给他一块用干净的白手帕包好的小蛋糕，轻柔温顺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讨好：“我给你带了块甜点，你吃了垫垫肚子。” 洛温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落在那块小蛋糕上，神情复杂起来。 终于偏头看向他，眼神没有什么温度，“我不想吃。” 说罢，洛温忽地站起身，离开了最后一排座位，兀自走到教室最前端，在第一排的位置上重新坐下。 菲利克斯孤零零地留在教室末尾，目光紧紧盯着洛温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今天的冯伦奇小姐，怎么脾气变得这么古怪？ 第45章 我不喜欢你 菲利克斯实在想不明白，冯伦奇小姐今天为何如此古怪？ 他一个人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座位上，将那块被拒收的小蛋糕重新包好，眉峰微微拧紧，心中反复思索：为何她会莫名其妙对自己态度这么冷淡？ 突然想到了什么，晦暗的眸光陡然又亮了起来，心中豁然开朗：女生莫名其妙脾气变得古怪，没准是因为每个月的特殊时期到了！ 最近天气转凉，早晨的空气冷嗖嗖的，窗外的风也愈发萧瑟。 菲利克斯盯着洛温那单薄的背影，决定送点温暖。 下课以后，菲利克斯找来一个暖水壶，递给洛温，并贴心地告诉对方，别凉了肚子。 洛温额角暴起青筋，再也没有搭理他。 菲利克斯以为洛温阴晴不定的情绪是生理期导致的，却没料到从那天起，洛温就一直避着他。 吃饭、上课、自习都不再同他一道，只要他一出现在身旁，洛温就立马抽身离开。 菲利克斯心里慌乱起来，不知道洛温对他态度的转变究竟是为何。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再也受不了这场莫名其妙的冷战，在走廊拐角处拦住了正去上课的洛温。 “冯伦奇小姐，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何你一直不肯理我？” 洛温在菲利克斯脸上瞟了一眼，后者脸上堆满委屈与不解，显得尤为可怜。 “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向你道歉，请你不要继续这么对我，好么？” 洛温沉着脸，不为所动，已经铁了心要与菲利克斯划清界限。 他必须抹杀菲利克斯对他的错误念头，除此以外，他也必须纠正自己潜移默化中对菲利克斯产生的过度依赖。 最近，他刻意与菲利克斯保持了距离，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不习惯！ 书太多了没人帮忙搬，种植园里没人搭把手，最重要的是，魔药材料没人帮忙磨成粉了，简直各种不方便！ 当他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洛温感到既惊讶又担忧。 原来菲利克斯已经不知不觉对他的生活产生了如此大的影响。 这种影响令他感到一丝惶恐…… 洛温朝四下里扫了一眼，确定附近无人经过，便收回视线，定定地看向菲利克斯的双眼，狠下心来。 “菲利克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我们以后还是保持距离。” 菲利克斯脸色发白，嘴唇渐渐失去血色，轻声问：“冯伦奇小姐，你在说什么？” 洛温面色僵硬，喉头吞咽了下，加重语气，干巴巴地道：“我说，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洛温说罢要走，却被菲利克斯猛地攥住了手腕。 “冯伦奇小姐！你到底怎么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菲利克斯声音发紧，神色迷茫。 “我不喜欢你，以后别再缠着我了。”洛温干脆撂下一句狠心的话，抽回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徒留菲利克斯一人怔怔地杵在原地。 究竟发生了什么？ 冯伦奇小姐为何突然对他说出这么一番话？ 菲利克斯的瞳孔剧烈颤抖，大脑飞速思索，却始终毫无头绪。 不喜欢我……是吗？ 不喜欢，也没关系啊…… 可是为什么，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呢？ 你不是答应了我，将来还要带我一起去周游世界么？ 菲利克斯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心脏刺痛，指尖发颤，眼中腾起一片红雾。 无数可怕在念头缠绕心间，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理智。 那一刻，菲利克斯才发现，他对洛温的迷恋已经像荆棘一样将他紧紧缠绕，再也无法脱身。 洛温刚走出隐蔽的拐角，便快步往走廊方向而去。 就快上课了，走廊里几乎没什么人。洛温身后忽然响起一串脚步。 “真是绝情啊，刚刚那位小学弟，大概要被你弄哭了。” 洛温脚步一顿，偏过头，视线凉飕飕暼向这名偷听者。 眼前是一名从未见过的学长，看着跟吉恩差不多大，有着一头张扬耀眼的红发，神情中带着一抹明晃晃的盛气凌人之色。 洛温只打量了他一眼，便下意识加快脚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然而那名学长却也快步跟过来，朝他更加贴近了几分，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小学妹，你叫什么？” 洛温心情极差，硬生生忍住骂脏话的冲动，只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我是奈杰尔·塞卡罗。”红发学长并不气恼，反而还做起了自我介绍。 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洛温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听过，也没心情去想。 “喂，问你呢，你叫什么？”奈杰尔忽然捉住了洛温的肩膀，企图将他的身子扳过来，面朝自己。 “闪开！”洛温肩膀一甩，胳膊隔开他的咸猪手，一时之间忘了模仿女生的语气，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粗粝。 奈杰尔被这“女孩”瞬间爆发出来的气势给怔住了，眼睁睁看着“她”走远。 上课钟声响起，叮呤当啷回荡在整座教学楼内。 奈杰尔这才回过神，望着洛温急匆匆跑进教室的背影，轻佻地挑起眉，眼神锐利，像只盯紧猎物的老鹰。 查尔斯学院社团活动大楼，学员联盟会会长办公室。 吉恩敲了敲门，在得到允许之后推门而入。 “会长，您找我？” 奈杰尔·塞卡罗斜倚着墙，嘴里唔了一声，正低头逗弄一株落地窗前的捕蝇草，手指一掐，便把植物的根茎给掐断了，弄了一手青绿色汁水，嫌弃地甩了甩。 这已经是他这周弄死的第三盆室内植物了。 吉恩回身合上门，默默上前几步，站在房间中央，等候会长吩咐。 “我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奈杰尔漫不经心地用雪白的窗帘擦了下手，抬眸看向吉恩，上下打量他一阵，目光最后落在对方金色的头发上。 “洛温·冯伦奇，是你亲妹妹？” 吉恩身子一怔，点头的同时眼神闪烁了一下：“是的，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得知她居然在学院里读书，挺让我惊讶。” 奈杰尔踱到办公桌后边，身子陷入舒适宽敞的椅子里，双脚往桌上一搁，一派悠然闲适。 对方明明是一副闲聊的姿态，吉恩却绷紧了神经，无数念头在心里打转儿，谨慎地接话道：“他确实在学院里读书。” 奈杰尔的视线越过脚尖，不动声色地打量吉恩的神色，语调含了一丝戏谑。 “我记得，之前贵族圈里似乎有传言，说你这个妹妹天生没有魔法天赋，家里准备了一整条矿脉作嫁妆，就等着把她早日嫁出去，是这样么？” 第46章 你弟弟挺漂亮 吉恩略微扯了一下嘴角，含糊道：“算是。不过，我父母倒也没那么迫切地想要将他嫁出去，那个嫁妆是我祖父的想法。” 奈杰尔没有立刻发表看法，而是漫不经心地从桌上拿起一支笔，抛起来又接住，心里不知琢磨着什么。 “你们祖上来自北境的人，头发颜色可真漂亮，像黄金一样。北境真不愧是盛产魔石富得流油的地方，还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吉恩没有接话，却问道：“会长，还有什么事么？” 奈杰尔一把接住坠落的笔，甩回桌面。双手抱胸，犀利的目光看向吉恩，不再继续打马虎眼，而是直截了当地问：“我想追求你妹妹，你有什么建议？” 吉恩早就看出他的意图，心中疑惑，洛温是怎么吸引了他的注意？ 吉恩的神经更加绷紧了几分，谨慎又忖度地看对方一眼，缓缓开口。 “有一件事需要告诉您，是我们家族的秘密，外人从不知晓。” 奈杰尔眉心微拧，下巴抬了抬：“你说。” “洛温，其实是我亲弟弟，他是男孩。” 气氛凝固，偌大的办公室里，霎那间落针可闻。 “你说什么？……他是男的？” 奈杰尔将翘在桌上的脚放了下来，不自觉坐正了身子，上身微微前倾。 “是的。他从小没有魔法天赋，祖父觉得丢脸，让他扮作女孩长大。” 得到再次确认，奈杰尔眼中闪过波涛诡谲的光，忽而笑了笑，接着扬起头，笑声越来越夸张。 吉恩纹丝不动，杵在原地，眼底的光芒忽明忽暗，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奈杰尔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末了，嘴里喃喃一句：“怪不得脾气那么大，真有意思。” 吉恩见他终于笑够了，这才试探着出言提醒：“会长，您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祖父可得打死我。” 奈杰尔收敛了脸上不正经的笑容，摆出一副居高位者惯有的架势，低沉道：“既然你如此信得过我，我当然会替你保守秘密。” “多谢会长，有您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奈杰尔唇角微挑，话锋一转，单刀直入地道：“你弟弟很有意思，你觉得，我追求他怎么样？” 吉恩怔了怔，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点讶异之色。 奈杰尔将胳膊架在脑后，身子舒服地向后仰了仰，语调懒散：“放心，我可不是盯上了你们家那点矿脉，我是真的对他很感兴趣。” “……会长，冒昧再确认一下，您说的，是我弟弟？” “没错。”奈杰尔的嘴角露出一丝轻浮笑意，耐人寻味地夸赞道，“你弟弟，长得挺漂亮。” 吉恩沉默了。 塞卡罗一家风流成性的传闻在贵族圈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尤其是正值壮年的摄政王——多米尼克·塞卡罗公爵，他同皇室之间的风流韵事时常被人们津津乐道，不仅将金枝玉叶的公主带回了公爵府，更是同王宫里那位王储建立了隐晦的情人关系。 作为塞卡罗公爵的长子，奈杰尔果真跟吉恩预料的一样，情感充沛，男女不忌。 吉恩其实曾经动过把洛温介绍给奈杰尔认识的心思。 毕竟塞卡罗公爵在帝国政权上混得如鱼得水，他们整个家族在他的经营之下，也于魔法界中风生水起，势力愈发壮大，隐隐有成为十大魔法家族之首的趋势。 倘若洛温真的获得了奈杰尔·塞卡罗的青睐，并嫁给他，成为下一任“塞卡罗公爵夫人”，这将对冯伦奇家族未来的发展大有裨益。 最重要的是，奈杰尔并不忌讳洛温的男子身份，甚至极有可能真的会很喜欢他。 “联络部副部长，刚刚我问了你一个问题，你怎么不说话？” 奈杰尔给吉恩留了一分钟时间，让他慢慢消化，可见对方始终不吭声，他便有些不耐烦起来。 “会长……这……”吉恩面露难色，神情不太自然。 其实，自从暑假在家中提了一嘴介绍洛温同奈杰尔认识的想法，却被祖父和母亲否决了以后，吉恩老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奈何如今也不知洛温做了什么，居然主动招惹上了奈杰尔，就这么凑巧地达成了他之前想做的事，简直令他措手不及。 可事到临头，吉恩心里却又产生了一丝犹豫。 真的要让洛温同奈杰尔·塞卡罗纠缠上么？ 奈杰尔的视线紧盯着吉恩，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表情变化。 看出对方还在犹豫，他轻叹一声：“最近你们联络部的工作怎么样？还顺利么？” 话题忽然的转换令吉恩心思稍顿，快速调理好情绪，这才不疾不徐地汇报：“一切如常，挺顺利的。” 奈杰尔唔了一声，皱起眉，仿佛不太满意地冷下声音。 “我看最近当部长的詹姆斯那家伙工作可不太上心，成天往后勤部的茶歇会那边跑。” 吉恩神色一紧，以为他下一句就要挑自己毛病，却没想到他接下来说的是—— “我老早就想撤了他的职，换你来顶上，就是不知道你乐不乐意？” 奈杰尔耐人寻味地说完这番话，便不再开口，等着吉恩的反应。 两人都是人精，吉恩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内心摇摆了一瞬，最终打定主意。 自从那天同菲利克斯挑明了话，闹掰之后，洛温很苦恼。 因为他手头上磨成粉末的魔药材料已经快见底了，却又拉不下脸来再去找菲利克斯帮忙。 菲利克斯不再整天缠着自己，不再一口一个“冯伦奇小姐”地在耳边叫唤，洛温耳根恢复清静的同时，也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有时，他偶尔会想起菲利克斯在家中悲惨的遭遇，想起他那一身的伤，于是很想问问他，自己送给他的魔药效果如何，然而却再也找不到机会开口。 或许他们真的，要渐行渐远了…… 洛温一个人坐在餐厅角落吃午饭，忍不住唉声叹气，心中摇摆不定，居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决定。 早知道就不跟他闹掰了，干脆告诉他自己是男生不就得了，他一定会保守秘密的？ 菲利克斯这人，别的不说，起码做朋友还是很仗义的，帮过不少忙。 洛温越想越内疚：都怪自己非得穿女装，搅黄了这份难能可贵的友谊。 “冯伦奇小姐，最近怎么总见你一个人呢？” 洛温吃面包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见奥兰站在眼前，脸上笑眯眯的。 第47章 前往摩珊岛 奥兰和欧文，一人端一个餐盘，在洛温对面落座。 洛温只用眼尾余光扫他们一眼，满腹心事的模样，似乎不太想说话。 奥兰主动打开话匣子：“明天就是学年中期测试了，瓦特女士要带领所有二学年的学员去摩珊岛捕捉灵兽，冯伦奇小姐，你兴奋不兴奋？” 洛温神色恹恹地掀了下眼皮，嘴里哦了一声，似乎没什么精神。 奥兰没被他消沉的态度劝退，转了转眼珠，好奇地道：“话说，你选择好你的目标灵兽了吗？” 洛温含糊地嗯了一声，不想多言。 奥兰并不气馁，最近他一直旁敲侧击地向洛温打听，就想知道他到底会用什么法子来捕捉灵兽。 然而洛温嘴巴很紧，一点信息也不肯透露。 “瓦特女士给你评定的最高等级是g等，她认为你的能力只够捕捉最低等级的灵兽，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奥兰眨了眨眼，换成了恭维策略。 “我记得，你上次展示的‘魔法’威力很强大，绝对能拿下更高阶的灵兽，你说是不？” 洛温嘴角微扬，抬眸扫他一眼，像是在思索什么，忽然探出手，毫不客气地从奥兰盘子里挑走了一颗红艳艳的草莓，边吃边闲闲地说：“班长，你怎么胜负欲这么强？你的评级在班上已经是数一数二了，还怕我抢你风头？” 欧文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明显不悦：“喂，那是我想吃的！” 洛温本就心情不大好，被他这么一怼，立马就杠上了，快速出手，又拿走了奥兰盘子里仅剩下的另一颗草莓，呱唧呱唧吃掉了。 欧文气得直瞪眼：“你这家伙……” 洛温呛道：“干嘛？吃你自己的去。” 奥兰额上青筋跳了跳，很想提醒一下二位：这到底是谁盘子里的食物？ “我没怕你抢我风头，我就是单纯好奇。” 奥兰整理好情绪，平静地同洛温道，一只手搁在想要站起来干架的欧文肩上，将他强行按回了座位。 洛温哦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来了一句：“你父亲似乎是光明法师协会的会长？” 奥兰顿了顿：“……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暑假听我父亲说起过。” 洛温回想了一番冯伦奇公爵说过的话，心中觉得挺好玩儿，忍不住调侃奥兰：“对了，他还说，你在你父亲面前夸过我？” 奥兰面上一热，打着哈哈讪笑几声，没承认。 欧文啧了一声，目光冷淡地扫了洛温一眼，语调不屑：“夸你啥啊？小垃圾。” “你说谁呢？学渣！”这回换洛温想要跳起来干架了。 奥兰好不容易劝着他又坐了回去，洛温同欧文二人互相看不顺眼，饭桌上的气氛凝固起来。 奥兰忍不住叹息，他见洛温最近似乎同菲利克斯关系闹僵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本想以后凑在一桌吃饭。 但现在看来，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为好，免得三天两头又要跟欧文吵架。 “对了，你同菲利克斯究竟是怎么回事？”奥兰敛了神色，温声问道。 洛温的眸光暗淡了几分，沉默一阵，声音不自觉低落下来：“没什么，就是吵架了。” “他还能同你吵起来？”奥兰的眼神中透着稀奇，满脸写着不信。 洛温微微低下头，沉默地喝了一口胡萝卜土豆汤，不愿多说。 奥兰啃完一片涂了果酱的面包片，拍干净手上碎屑，仔细揣摩一阵洛温的表情，这才再次开口：“他说你最近不肯理睬他，所以让我给你捎句话。” 洛温咽下一口汤汁，微微抬头，用眼神示意他往下说。 “他说，你常用的几种魔药材料他已经替你磨成粉末了，就放在种植园内最大的一棵苹果树下，让你有空去拿。” 洛温呆掉了。 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五味杂陈的情绪，令他格外不好受，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 奥兰不动声色观察着洛温的反应，眼底流露出一丝了然。 “冯伦奇小姐，虽然我不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你们之间的矛盾，主要是因为你？”奥兰小心翼翼地问。 洛温垂眸，盯着自己餐盘里一块吃剩下的鸡翅骨头，眼神空洞，算是默认了。 “如果是你的错，就去跟他道个歉，这样一直冷战下去多不好。”奥兰好心规劝，语气真诚。 他是真心希望他俩能赶紧和好，越快越好。 否则菲利克斯成天这么心情糟糕下去，魔药实践课上总是魂不守舍，自己就得跟着他一起倒霉。 不是放错材料把勺子溶解掉，就是火太大了烧穿坩埚底。 啧，真令人头大。 奥兰忍不住蹙着眉。 洛温嘴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觉得这么下去确实不是个事儿，决定还是找机会同菲利克斯说清楚，自己是男的这件事…… 前往摩珊岛捕捉灵兽的日子，终于到了。 就读第二学年三个班级的学员，都聚集在教学楼前宽阔的广场上，分别排成三支整齐的队伍，跟在几名领头教工身后，依次穿过传送门。 他们每人身上都背着一个暗藏玄机的小包袱，里面是一个小型折叠空间，统一装满了干粮、饮用水、厚衣物、药物、帐篷等简易户外用品。 接下来的三天里，他们将独自在海岛上生存，各凭本事捕捉灵兽。 洛温一步接一步，跟着新月班的队伍，朝那道将空间扭曲成波纹状的传送门靠近。 走到近前，双眼一闭，镇静地穿了过去。 迎面忽然吹来一股带有咸味的海风，睁开眼时，视野豁然开阔。 呈现于眼前的是一座面积巨大的海岛，犹如一只庞然大物，漂浮于茫茫沧海之上。 洛温的双脚前一秒还站在学院广场上，下一刻便踩在一片温热的沙滩上。 阳光下的沙子洁白细软，海浪卷起朵朵白花，拍击在岸边粗粝的黑色礁石上。 “各位学员，请听好指令。”灵兽捕捉行动的总负责人——瓦特女士高声宣布。 “在你们背包内，有一份海岛灵兽分布图。请根据各自的验收等级来选择合适的灵兽进行捕捉。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请勿尝试捕捉高于自己等级的灵兽。” 瓦特女士顿了顿。 学员们齐刷刷拿出地图，兴奋地展开查看。 地图内容非常详尽，涵盖灵兽分布、地质地貌、植被分布等。 海风带着融融暖意吹拂在洛温的脸颊上。 他手捧地图，微微眯起眼，没过多久便找着了他即将前往的目的地，嘴角不由自主上扬，露出一抹志在必得、自信满满的笑意。 第48章 悬崖峭壁 “在你们胸前挂着的这个吊坠，是一块施了魔法的紫水晶，能起到瞬移传送的作用。如果你们在捕捉灵兽的过程中遇上意外，可以立即将它砸碎，这样安全员就会立马被传送到你身边，帮你解决危机。” 瓦特女士扯着嗓子，施了魔法以后的声音异常洪亮，确保站在海风中的每一个学员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闻言，学员们立刻摸了摸脖子上的保命吊坠，有的拿在手中好奇地打量，有的害怕吊坠易碎，宝贝地塞入衣领，贴身携带。 安全督察统领奥尼尔·巴克先生双手抱胸，身后站着三个同样一板一眼、一丝不苟的安全员教职工。 巴克先生眯眼盯着这群既兴奋又紧张的二学年学员，声如洪钟，大声宣告：“各位学员，灵兽捕捉期间，请务必将个人安全放在第一位！请求救援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请各位牢记在心！” 学员们默默点着头，表示已经记清楚了。 随着瓦特女士一声令下，灵兽捕捉活动暨学年中期测试，正式开始。 学员们一哄而散，有的成群，有的只身一人，各自朝目标灵兽所在的方位出发了。 洛温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罗盘，对照地图精准定位，确定好方向以后，这才不慌不忙地朝一片丛林走去。 沙滩另一头，星尘班的欧文在微醺的阳光下伸展了一下胳膊，声音有几分慵懒：“你打算捉什么？” 站在他身侧的奥兰低垂着头，视线紧紧黏在地图上，唔了一声：“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捉到一只奥斯丁土鳗。” “奥斯丁土鳗？”欧文歪了歪脖子，“行。” 奥斯丁土鳗是b级灵兽中较难捕捉且数量稀少的一种，能遁地穿行，非常狡猾，人类难以接近。 战斗状态下攻击性强，极为好斗。驯养得当，可以成为法师猎魔的好帮手。 奥兰的目光离开地图，朝他面上轻轻一掠，不确定地问：“你真的打算帮我？” 欧文一脸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毫不犹豫地道：“对啊。” 奥兰想了想，觉得有些话有必要提前说明白，于是便出言提醒：“奥斯丁土鳗很难捕捉，如果我们真要捉到一只，恐怕要花大量的时间，你自己的任务该怎么办？” “我么？”欧文耸了耸肩，想也不想，随口答道，“就捉一只咕咕鸟，或者捡一颗蛋来交差。” “咕咕鸟？”奥兰双眼瞪得溜圆，心想这也太随意了？ 咕咕鸟是摩珊岛上分布最广、数量最多的一种灵兽，长得像只鹌鹑，属于最温和亲人的g级灵兽，即使是喂了魔石碎屑也不会有什么攻击性，能被人随意一掌拍死的那种，压根与宠物差不多。 捕捉到一只咕咕鸟，或咕咕鸟的蛋，是衡量是否通过测试及格线的标准。 “你的验收最高等级是多少？”奥兰沉声问，声音透出几分严肃，他不希望对方因为要帮助自己而在测试中划水。 欧文大言不惭地宣告：“当然是g啊。”语气听着还挺自豪。 “你……”不至于这么菜？ 奥兰忍住没将话说完整，眉毛纠结成一团，好似有点头痛。 “怎么？还嫌弃我？”欧文似笑非笑，凑近戳了一下他的眉心，“放轻松，别老皱着眉，像个小老头。” 奥兰一言难尽地看着欧文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忍不住腹诽：一个g级的渣渣，口口声声说要帮别人一起捉b级灵兽，恐怕到最后都不知道究竟是谁要帮谁。 秉持着认真负责、互帮互助的态度，奥兰无奈开口：“咕咕鸟也太差劲了，我会帮你找只g级以上，像样点的灵兽，这三天你就跟着我。” “好嘞。”欧文嘴角牵起一丝散漫的笑，悠哉悠哉跟在奥兰身后。 摩珊岛气候宜人，降水丰沛，孕育了成片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植被。 钻入树丛的洛温感觉自己恍若进入了一片荒野求生中的原始森林。 好在林中分布着一些小径，许是学院为了方便学员活动而人为开拓的。 洛温吭哧吭哧地沿着一条小路走了将近两小时，又为了抄近路而费力地赶了一个小时野路，终于到达一座山峰之下。 洛温喘着粗气，坐在一块紧贴山脚的巨石边缘，稍事休息，顺便喝几口水、吃几片面包补充体力。 举目而望，巍巍山体拔地而起，被杂乱旺盛的灌木和藤蔓所覆盖，再往上便是嶙峋参差的悬崖。 一声嘶鸣从高处传来，紧接着是翅膀震动之声。 只见一团黑影划过天际，如同一朵快速移动的阴云，消失在陡峭的崖壁上——那居然是一条龙。 洛温双眼亮了，噌地一下站起来，举头仰望，激动得心脏砰砰直跳。 果然被他找到了！ 龙属于a级灵兽中最难捕捉和结契的种类之一，不在第二学年的学员可以捕捉的灵兽范围之内，故而地图上并未标注出它们分布的具体位置。 洛温对此早有预料，于是提前做足了功课，了解到龙这种灵兽喜欢在嶙峋的岩石上筑巢，并且通常筑在峭壁阳面。 根据地图提供的有关摩珊岛山川水文的信息，洛温找到了眼前这处峭壁，果然寻到了龙的踪迹。 洛温没有放任自己休息太久，预计再过两小时，日落就要来临了。 他站了起来，整理好行囊，干脆一鼓作气开始爬山。 与此同时，不远处藏在林间茂密枝叶后头的菲利克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眼睁睁看着洛温像条八爪鱼一样抓住藤蔓开始攀爬。 他一直隔着百米的距离，一路尾随洛温至此地，也发现了这座峭壁山竟是一处龙的栖息地，心想冯伦奇小姐该不会是想捉一条龙？ 刚刚目睹了对方的下一步举动，恰巧印证了他心里的猜测。 真不愧是冯伦奇小姐，这么疯的事情绝对是她能做出来的！ 菲利克斯将身子从隐蔽的树丛中稍稍挪出来些，仰头遥望。 峭壁极高，一眼望不到顶，也不知上头筑着多少龙的巢穴。 眼见洛温已经攀着藤蔓爬老高了，菲利克斯这才默默从树丛背后钻出来，来到悬崖底端，沿着洛温爬过的路径，也开始攀爬起来。 第49章 窃取龙蛋 这段同洛温“闹僵”的日子里，菲利克斯虽然没再同他像关系好时一样整天待在一块儿，但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对方。 见洛温在魔药课上愁眉苦脸，于是贴心地去找魔药助教导师墨谦，取来洛温常用的魔药材料，打磨成粉末，并想办法交给对方。 这次捕捉灵兽的活动也是一样，菲利克斯一直小心翼翼跟在洛温身后，心中庆幸：幸好跟来了，否则这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放任冯伦奇小姐一个人去做？ 龙属于最上等的a阶灵兽，必须具备高强的魔法才能捕捉，更别提结契。 通常这是第三学年的学员才会在课上开始接触的灵兽种类，四学年以上的学员才能尝试捕捉，并且每一届学员里能与龙成功结契的只有极少数天赋极强的尖子生。 菲利克斯一边向上爬，一边心里止不住地担忧，害怕洛温要作死。 洛温攀着藤蔓往上爬了一阵，发现紧贴崖壁处有人工开凿的之字形小路，于是便顺着路走，不一会儿就登上了高处。 斜前方忽然传来咕嘟咕嘟的怪声，像是有动物在打响鼻。 洛温止住脚步，蹑手蹑脚藏在峭壁上凸起的大石块后头，冒出半个脑袋，悄悄向外观望。 只见不远处有一片天然形成的平台，面向大海，视野开阔，好似旅游胜地的观景台。 然而这方平台却没有游客，只有一条体型庞大的母龙，外加一颗椭圆形的蛋。 洛温眯起眼睛，眼馋地盯着那颗龙蛋，目不转睛。 这个世界的龙蛋大小类似于洛温穿越前在电影《侏罗纪世界》中见到的恐龙蛋，唯一不同的是，这颗龙蛋没有搁在类似于鸟窝的巢穴中，而是一半镶嵌在岩石里，一半暴露在空气中，像是从石头里长出来的一般。 “龙生于石，龙蛋坚硬无比，需由高温进行孵化……” 洛温回忆了一番书籍上对龙蛋的描述，悄悄收回视线，鬼鬼祟祟地蹲下身，打开包袱，从里面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铁撬和魔药。 他双手巴着岩石，鬼鬼祟祟又一次探出头，仔细侦查母龙的状况。 成年母龙的体型有一头猛犸象那么大，浑身遍布黑灰色鳞甲，肉翅展开的时候，宽度堪比一架小型飞机的机翼。 眼前这条母龙正趴在平台边缘，屁股对着猎猎海风，尾巴垂落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甩弄。 它惬意地阖着眼，打着响鼻，似乎是在休息，嘴巴对着龙蛋的方向，一呼一吸之间带出窜着火星的龙息，不停炙烤着焦黑发亮堪比煤炭的龙蛋。 “冯伦奇小姐……”一声轻悄悄的呼唤，在背后幽幽响起。 全神贯注在侦查上的洛温并没有反应。 “冯伦奇小姐？”已经站在洛温背后的菲利克斯又唤了一声，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啊——！”洛温吓得魂都飞了，一声凄厉惨叫不由自主从嘴里蹦出来。 洛温猛地扭头一看，赫然发现罪魁祸首是谁，立马将对方拽过去，拉着他伏低身子，后背紧贴岩石蹲下，顺手捂住了他的嘴。 在两人蹲下的一瞬，休憩中的母龙已经睁开了眼睛，兽瞳绷紧，拉成一条细线，朝他们藏身的石块方向瞥去。 似乎发觉有异，母龙鼻翼扇动几下，立马拖着沉重庞大的身躯，朝着凸出的石块爬行过去。 洛温紧紧贴着菲利克斯，捂在他嘴上的那只手不由自主抖了抖。 一股灼热的气息从头顶岩石上方喷过，伴随着咕嘟咕嘟的响声，是母龙正凑着鼻子在四处嗅闻。 菲利克斯一动不动地缩在洛温身侧，悄无声息朝头顶上方施了一道风元素魔法，一股看不见的气流在空气中搅动。 母龙没有闻到陌生活物的气息，又打了几声响鼻，嘴里呼噜呼噜的，步履蹒跚地爬回原处。 尾巴像鞭子一样在石块上抽打，震得洛温脊背发麻。 不远处，龙的呼吸声渐渐均匀。 洛温心叹好险，胳膊脱了力，软绵绵耷拉下来，这才偏过头，冷冷看向菲利克斯，用气音问：“你怎么在这？” 他的语气明显不太好，带着股即将发怒、山雨欲来的意味。 菲利克斯无辜地眨巴眼，轻声回答：“我刚刚在树林里看见你一个人在爬峭壁，怕你遇上危险，所以想来保护你。” 杀千刀的！差点没被你坑死好么？ 洛温忍住心中想要骂脏话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心平气和一些，语调严肃：“我在捉灵兽，你别搁这捣乱！” 菲利克斯的眼神很执着，定定看着他，“我不会给你添乱，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打算？” 洛温在心里无奈叹息一声，瞪向这个突然蹦跶出来的拖油瓶，严肃警告：“你待在这看着就行了，别吱声。” 菲利克斯乖乖哦了一声。 洛温平复了一下过快的心跳，迫使自己再次恢复到沉着冷静的状态，决定速战速决。 他侧身拿起一瓶调制好的魔药，“啵”地一声打开瓶塞，像扔手榴弹一样朝着崖底方向将它扔了下去。 魔药瓶内装有高浓度凌雾草果实提取液，且被调制出了较强的挥发性。 凌雾草果实是龙最爱吃的食物之一。 药瓶跌落悬崖的瞬间，母龙突然支棱起脖子，眼睛还没睁开，鼻子先朝空中嗅了嗅，立马挪动着庞大的身躯，从平台上纵身一跃，嗷嗷叫着追逐果实香气而去。 母龙刚一离开，洛温立马像只兔子一样蹦跶起来，手拿铁锹，直奔龙蛋。 操碎了心的菲利克斯跟着跑过去，便见洛温抄起铁锹就对着龙蛋周围疯狂物理输出，想要将它从岩石里撬出来。 与此同时，盛满凌雾草果实提取液的魔药瓶坠入崖底，砰一声砸碎在一块裸露的花岗岩表面，汁液溅成了一朵烟花。 母龙扑腾着翅膀在一旁着落，立刻迫不及待伸长舌头，舔舐岩石表面的液体，喉咙里发出喜悦的咕噜声。 上空突然传来一阵嘶鸣，另一只体型更加巨大的龙张开翅膀，逆着狂风从高空俯冲而下。 母龙昂起头，见是一只前来抢食的竞争者，嘴里也溢出一声嘶叫，双翼一展，便同后来者扭打成团。 一时之间，两龙相争，场面既血腥又壮观。 由于体型与力量的悬殊，不多时，母龙便落了下风，狼狈败走，扑扇着翅膀，往巢穴折回。 “冯伦奇小姐，你别撬了，让我帮你！” 此刻巢穴之中，洛温拿着铁锹砸出了一身热汗，菲利克斯看不下去了，正打算拉开疯狂暴力输出的洛温，替他用土系魔法将龙蛋无痛取出。 母龙好巧不巧飞了回来，双翼掀起一阵狂风，遮天蔽日地挡住了他们头顶的日光。 洛温拼命砸岩石的动作一停，扭头看向即将发怒的母龙…… 第50章 祸不单行 母龙双脚尚未落地，便一眼瞅见巢穴深处遭了贼，立刻凶狠地朝他们喷出一口满是烈焰的龙息。 洛温抓着铁锹的手一松，下意识摸向胸口，打算砸碎紫水晶吊坠请求安全员救助，然而却摸了个空，因为他忘了自己早就将水晶塞进了衣领，贴身佩戴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洛温愣神的一瞬，菲利克斯飞身扑过去，将他按倒在地，堪堪躲过了头顶能将人瞬间烧成蒸汽的火焰。 “快走！”菲利克斯急促地喊了一声，立刻窜起身，又一把将吓傻了的洛温拖起来，拉着他就跑。 然而刚刚在崖底酣战一场，被激起血性的母龙可不是吃素的，尾巴横扫过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翅膀再一扇，毫不客气地将他们从自己的巢穴之中扫地出门。 被母龙的肉翅扇得一阵头晕目眩，两人猝不及防跌落悬崖。 失重感从四面八方涌来，濒死的恐惧袭上心头。 洛温在半空中胡乱挥舞胳膊，嗓子眼里溢出一声哭爹喊娘的尖叫。 忽然胳膊一紧，被同样做自由落体运动的菲利克斯牢牢抓住，在半空中被他用力拖入怀中。 即便同样面临濒死的恐惧，菲利克斯却比洛温镇定许多，在强烈的求生欲催使之下，拼尽全力催动风系魔法。 霎那间，悬崖底下狂风大作，风力极强，怒号着向上翻涌，猛烈地刮在两人身上，大大减缓了他们坠落的速度。 菲利克斯心脏一紧，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一幅极端诡异的画面，仿佛云巅之上正有一双巨大的眼睛，正俯视着坠落中的自己。 耳边全是风的呼啸，洛温人已经被吹懵了，眼前白光一片，脑袋嗡嗡作响，下意识抱紧了身前的人。 忽觉后背一痛，一阵天旋地转，两人双双落在崖底的藤蔓上，一路狼狈翻滚，最后终于落在一大片密密麻麻编织成网状的紫藤萝中。 洛温被摔得七荤八素，两眼直冒金星，好歹意识还在，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大难不死，嗓子眼里溢出一声即将歇菜的呻吟。 身上压着个人，很重，压得他气都快喘不过来。 洛温费力地尝试着推搡了一下，将歪向肩膀的脑袋回正，嘴唇猝不及防擦过一片温热。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一不小心同菲利克斯紧紧贴在了一起，脸对着脸。 洛温迷迷糊糊的脑子里蹦出一句：“what！” 从不看网络小说的他，并未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落入了恶俗小说的经典桥段。 同样摔晕了头的菲利克斯，将双眼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觉得洛温在用嘴唇蹭自己，软软的，暖暖的。 跌落悬崖、劫后余生带来的刺激壮实了胆量，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凭借着身体本能的反应迎合过去，按住对方乱动的脑袋…… 逐渐清醒过来的洛温由于缺氧差点儿又要昏厥过去，心中骂骂咧咧，感觉自己仅余的一点力气正随着氧气被夺走而一点一点被抽空。 忽然，洛温察觉到有什么抵住了自己。 他身子一抖，心中立刻警铃大作，开始奋力挣扎。 然而压在身上的人不仅没有挪开身体的重量，反而更加用力地制住他的手脚，令他根本挣脱不开。 衣料摩挲间，洛温的脸颊从温热变得滚烫。 惊慌失措之下，体内窜起一股邪火，压都压不住。 菲利克斯动作一顿，也觉察到有什么抵在了自己身上。 他惊讶地睁大眼，终于撑着胳膊，慢慢支起上身，看到身下之人像只煮熟的虾，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子根，耳朵更是好似要滴出血来。 菲利克斯清澈的蔚蓝色眼瞳中，一点点染上惊异，目不转睛盯着洛温熟透的脸，“你……” 尴尬到想死的洛温根本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偏偏此刻两人还严丝合缝地紧紧贴在一起。 ……上帝啊！ 救命！ 社死了啊啊啊啊——！ 夕阳西下，海风渐凉。 摩珊岛另一头，海岸线附近的浅滩上。 奥兰正飞快地朝前奔跑，手中一刻不停挥舞法杖，噼里啪啦甩出一连串雷系麻痹咒，活脱脱像是在赶鸭子一样追逐着一条黑不溜秋的“两脚蛇”。 这是一条幼年的奥斯丁土鳗，鲵形的身体已经足足有碗口那么粗，两只细小的前爪着地，跑起来摇头摆尾，样子虽滑稽，速度倒是挺快。 奥兰一边追，一边控制着咒语攻击的方向，尽量将它往海面赶，不让它窜回丛林。 由于奥斯丁土鳗不喜欢带着腥气和咸味的海水，故而在海岸线上，它不会选择遁地逃走，只能狼狈地踩着湿软的沙滩逃窜。 早就候在前方准备拦截的欧文迎了上来，朝前猛地一扑，大吼一声：“捉住了！” 奥斯丁土鳗猝不及防被人一把兜住腰身，从地上捞了起来，张开长了两排獠牙的嘴，扭头发出尖锐的嘶叫。 奥兰欣喜若狂，奔向欧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奥斯丁土鳗的皮肤油光发亮、滑不溜秋，欧文费力地抱着它，皱眉催促：“你快点。” 奥兰二话不说就将法杖指向土鳗的头，一句控制咒就要脱口而出，变故却发生了。 只见那只土鳗突然拱着背、龇起牙，满脸凶相地冲奥兰捉法杖的手横咬过去。 “当心！”欧文惊道，下意识箍住土鳗的脖颈，后退一步。 土鳗的利齿险险擦过奥兰的手指，咬了个空，更加猛烈地挣扎起来。 欧文好巧不巧后脚跟踩在一个光溜溜的海螺上，一时大意失手，竟被它挣开了去。 土鳗落地来了个驴打滚，将身一翻，立刻朝树丛方向逃窜，一溜烟钻进了丛林肥沃的泥土中，再也找不着踪迹。 奥兰脱力地坐在沙滩上，眼巴巴望着土鳗逃离的方向，瞥一眼身旁的欧文，语气略带埋怨：“好可惜，被它逃跑了。” 他们可是在土鳗经常出没的河谷入海口蹲守了整整一个下午，从日上三竿一直等到日渐西沉，才逮着了这么一只。 结果还是没捉住…… 欧文似乎也累得够呛，往沙滩上大咧咧一坐，斜了奥兰一眼，没好气地说：“刚刚怎么不知道躲？不怕它往你手上咬出个窟窿？” 奥兰不服气地争辩：“我当然知道躲。倒是你，干嘛退那么大一步？也不怕摔个狗啃泥？” 远方水天相接之处，一轮红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坠入了海平线。 今日的捕捉行动只能作罢。 两人都没了力气，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在沙滩上拌嘴，顺便互相扔沙子甩锅泄愤。 气温下降很快，从水面吹来的海风钻进衣领，带来丝丝凉意。 奥兰打了个喷嚏。 欧文看他一眼，伸手替他扒拉了一下后脑勺上的沙子，漫不经心道：“天冷了，别玩了。” 奥兰白他一眼，心想：我是来正儿八经捉灵兽的，谁像你这个吊儿郎当的学渣，光会找乐子！ 奥兰刚想开口怼他，忽听见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几声“咔咔咔咔”的怪响，声音持续不断，一直响个没停。 他瞬间打了个激灵，立刻示意欧文不要作声，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侧耳聆听。 那怪声持续而平稳，不像是任何生物发出来的叫声，听久了便令人毛骨悚然。 第51章 尴了个尬 祁绣正侧卧在树杈上打盹，忽听见一阵“咔咔咔咔”连续不断的声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瞬间清醒过来。 她手脚麻利地攀着树干爬下去，足尖刚落地，便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设置在树林中的机关走去。 祁绣在声源跟前驻足，弯腰蹲下身，双手拨开掩映的草木，目不转睛盯着暗藏在地面上的木质机关。 那是她亲手做出来的，一个鸡笼大小的捕兽器。 此时里面正关着一只黑不溜秋的爬行生物，模样凶得很，正冲她龇牙乱叫。 这应该……是一只灵兽？ 叫什么来着？是什么等级？ 祁绣抓耳挠腮，实在回忆不起来，干脆掏出法杖，指着它的鼻子，尝试着施了个控制术。 一道不痛不痒的蓝光biu地射在落入机关的奥斯丁土鳗身上。 土鳗毫无反应，并且叫得更凶了…… 祁绣苦恼地抱着膝盖，意识到这应该不是自己一个被评为g级的渣渣能结契的灵兽，于是长叹一声，手朝机关伸去，食指在机关上灵活地挑开一个搭扣。 原本固若金汤的捕兽器，立刻如同莲花绽开，瞬间解除了对猎物的桎梏。 “哎呀！别放它走！” 与此同时，祁绣忽然听见附近传来一个声音，是刚刚拨开草丛，探头探脑的奥兰。 完全没想到这附近居然还有别人的祁绣被他吓了一跳。 刚刚逃离机关的奥斯丁土鳗，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横冲直撞地朝祁绣身上扑来，将毫无防备的她撞翻在地，像只巨型泥鳅似的，一溜烟又钻进了土里。 奥兰眼睁睁看着土鳗又一次从眼前溜走，心中惋惜得不得了。 然而又看见祁绣正狼狈地倒在地上，他赶紧收起其他心思，三步并两步地跨过草丛，伸手将她扶起来。 “你没事？” 祁绣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奥兰的目光落在地面上，好奇地打量了一番祁绣做的机关，询问道：“这是什么？” “是我做的捕兽器。”祁绣诚实地回答班长的问话，见他身后又窜出来一个陌生的男生，神情更加拘谨了。 欧文晃晃悠悠走到他们身侧，眼风扫了祁绣一眼，又垂头看一眼成莲花状散开的机关，俯下身。 机关中央有一团满是羽毛的东西，似乎是只死鸟。 欧文伸出手，想要翻看，却被祁绣及时制止了。 “当心！千万不能碰中间这团诱饵，机关会卡住你手指的！” 欧文缩回手。 奥兰也俯下身，十分惊奇地凑近观察这巧夺天工的木质机关，啧啧赞叹：“这也太神奇了！” 祁绣微微红了脸，谦虚地嗫嚅：“其实也没什么。” 一个班级倒数的学渣，突然被名列前茅的班干部给夸奖了，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制作机关的工艺是祖父传授给祁绣的，她从小便对家里祖传的制作技艺十分感兴趣，从儿时起就喜欢摆弄一些祖父送给她当玩具的鲁班锁、连环扣，后来又学会了制作机关。 她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小时候跟祖父学的玩意儿，与现在修习的魔法比起来，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却没想到居然收获了班长的赞誉。 祁绣蹲下身，手指灵巧地在机关上翻弄了几下。 机关立刻听话地合拢，缩成一个小球，被祁绣手指一勾，拎在指尖。 祁绣收回机关后就站了起来。 “它居然还能变幻形态？这真的是你亲手做的吗？东方小姐，你好厉害啊！” 奥兰也跟着站直身子，双眼定定地看着祁绣，眸光闪烁。 “也，也没有啦……”祁绣都快被夸得飘起来了，自幼内向外加社恐的性格令她开始感到格外不自在。 “真的，你可太厉害了！”奥兰继续吹彩虹屁。 欧文瞥了他一眼，脸色沉了几分，皱了皱鼻子，似是不屑。 “没有没有……”祁绣受不了奥兰灼灼的目光，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奥兰眯起笑眼，冷不防提出请求：“刚刚那只灵兽我很想要，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再捉一次？” “……哎？” “不行吗？”奥兰的语气中微微透出一丝失落。 心思敏感的祁绣，立马答应下来：“可以可以……” “太好了！”奥兰得逞地笑弯了眼，进一步提出合作要求，“你帮我捉住一只奥斯丁土鳗，你想捉什么由我来负责，我们交换任务，如何？” 紫藤萝树下，花雨扑簌，落在刚刚从藤蔓上爬下来的二人身上。 洛温刚一落地就腿软地坐到落满紫花的草地上，一脸生无可恋，什么都懒得去想了的模样，在心中反复默念：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站在他身旁的菲利克斯，脑子里正乱成一团，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两人默契地保持着尴尬的沉默。 无数条如同乱麻一般的思绪在脑海中轮番闪现，令菲利克斯陷入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 我喜欢的贵族小姐是个男生？ 原来我喜欢男生？ 我居然喜欢男生！！！ 难得见到如此沉默寡言，而不是一直在耳边叨叨“冯伦奇小姐”的菲利克斯，洛温有些不习惯地侧过头，用眼角余光看向他。 以极强的意志力快速遗忘掉刚刚难以启齿的尴尬，洛温破罐子破摔地用原本的嗓音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菲利克斯垂下头，散乱的目光终于聚焦在洛温身上，俯身也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他的神情变幻莫测，视线最终落在洛温仍然有些发红的耳根上，轻声说：“原来你是男生啊……” 菲利克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洛温偷眼瞟他，见他方才那备受震撼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扑通乱跳的心脏这才终于落回原处。 他在心底无声地松一口气，徐徐道来：“没错，我是男的，只是从小一直被家人当成了女孩来养。这是我们家族的秘密，没有外人知晓。” 洛温挠了挠后脑勺，声音有气无力：“如今被你撞破了，能拜托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么？” 菲利克斯将视线从他的耳根处挪开，转向他那双比宝石还要璀璨夺目的碧绿色眼睛，没有正面回答他抛出来的问题，而是发表疑惑：“为什么你们家族要让你从小扮作女生？” 说到这个，洛温就有得抱怨了：“还不是因为我祖父！唉，我从小没有魔法天赋，他觉得我丢了家族的脸，于是就想出这么个鬼主意！” 菲利克斯心下了然，若有所思，脸上适时地露出同情与理解的神情，循循善诱地鼓励他继续说下去：“那你父母亲呢？他们是什么态度？” 第52章 必须娶到你 洛温又叹息一声，话匣子一下打开了，开始向他大倒苦水，将穿越以来遇上的各种荒谬、无奈和心酸都吐槽了一遍。 菲利克斯如同职业素养极高的心理咨询师一般耐心倾听着，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洛温喋喋不休的嘴巴上，等着他絮絮叨叨地说完，轻声安抚了几句。 洛温蹙起的眉头稍稍舒展。 菲利克斯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冷不防转移了话题：“能否告诉我，你从上周开始疏远我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洛温又想起了方才的尴尬场景，面上一热，心下觉得还是把话彻底说清楚为妙。 他稍稍思忖着措辞，表情纠结一阵，干脆豁出去了：“有人看见你趁我睡着了偷亲我，应该是几周前的灵兽课上。” 菲利克斯神情一怔。 “这事儿我觉得……是我的错，毕竟你不知道我其实不是女生。”洛温挠了挠耳朵，“我就是怕你……额……对我有错误的想法，所以就想着，要与你保持一点距离。” 洛温说这番话时一直目不斜视，看着正前方的丛林，不敢侧头与菲利克斯对视。 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又莫名其妙烫了起来，这令他尴尬得想要抠脚。 “那个……菲利克斯，我真的不是想欺骗你的感情，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希望你能理解。”洛温说这话时，心虚得不行。 回想起以前在手机里刷到过一些男扮女装恶搞直男，最后被暴打一顿的视频，他觉得菲利克斯此刻的心境应该也八九不离十，肯定也想胖揍他一顿。 然而菲利克斯并没有揍他，只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持续的沉默给洛温造成的压力更大了，他梗着脖子，始终不敢看一眼菲利克斯脸上是何表情。 为了缓解紧张，他咽了口唾沫，继续絮叨：“你不是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其实，我也一直把你当成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之前我真不是故意想疏远你，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存在一些误会，让我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现在误会解除了，我希望，我们还能继续当好哥们。” 说罢，他这才鼓起勇气，朝坐在身旁的菲利克斯看过去，期盼眼底的诚挚与歉意足以打动对方，为自己博取原谅。 菲利克斯的神情无波无澜，眸光异常平静，令洛温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受到打动，只是轻轻反问了一声：“好哥们？” 洛温立马点头如捣蒜：“对，好哥们！” 菲利克斯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中慢慢笑了起来，轻飘飘地回答道：“好呀……” 洛温终于在心底长松一口气，脸上逐渐露出笑容来。 然而他还没笑多久，便猝不及防听到对方说出了如下一番话。 “如果将你祖父为了维持家族颜面，而将孙子从小养成女孩这件事公之于众，想必会成为今年贵族圈内最大的笑柄？” 洛温嘴角牵动的肌肉一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明所以地“哎？”了一声。 菲利克斯兀自摇摇头，否定了前面的说法。 “不对，说是十年来贵族圈里最大的笑柄也不为过，肯定比你拥有一整条矿脉作为嫁妆的这件事还要流传更广，毕竟那群除了开茶话会外完全无事可做的贵妇们，最爱的就是嚼舌根了。” 洛温嘴角的笑容微微发僵，还是不明白他说这些是想干什么，一时半会接不上话。 菲利克斯将身子又朝着洛温的方向侧了侧，脸上的神情既温柔又友善，说出来的话却令对方大吃一惊。 “洛温，我盯上了你的嫁妆，同我签订婚约。” “……啥？” “我说，”菲利克斯直视他的眼睛，话语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入他的耳中。 “同我签订婚约，做我的未婚妻。否则，等我们回了学院，所有人都将知道，你从小男扮女装。而你的家族，打算以欺骗的方式，将你扔到别的贵族家中。” 洛温呼吸凝滞了一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僵硬的唇角肌肉又被他再次牵动起来，形成一个怎么看怎么诡异的讪笑，干巴巴地说：“你，你说啥？……别闹了菲利克斯，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菲利克斯眨了眨眼，微笑起来，语调轻快又略带讽刺：“你是测试成绩能拿排行第一的人，脑子应该不笨啊，怎么就是听不懂我的话呢？” 洛温唇边的肌肉再也无力支撑，僵硬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在脸上。 从未听过眼前之人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说话，他一时难以置信，仿佛被雷劈了。 洛温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菲利克斯了。 他为什么突然之间变成这样？ ……是在生气么？ 对，一定是在生气。 将对方瞬息万变的表情尽收眼底，菲利克斯神色不变，语气低沉了几分，悠悠开口补了一句：“还是说，你想同我装傻？你是觉得我很好骗吗？” 洛温怔怔地说不出话，心脏在胸腔里怦怦乱跳。 他极力控制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般，突然回想起倒霉老哥吉恩在上个学年末告诫自己的一番话： ……谢利曼子爵，在贵族圈里出了名的臭名昭着，那小子估计也不怎么简单。 ……有谣言说谢利曼家族的矿脉马上就要绝矿了，挥金如土的谢利曼子爵早就濒临破产。 后知后觉地将这些信息串联起来，洛温的心中亮如明镜。 他眉峰微蹙，忍不住出声询问：“所以说，你接近我，就是想要我家的一条矿脉……是么？” 搁在身侧的手，指尖不自觉地抠向草地。 “是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洛温心口重重一沉，仿佛一块巨石压在身上，令他透不过气。 “我父亲，谢利曼子爵，他一定要得到你祖父承诺作为你嫁妆的那条矿脉。”菲利克斯将目光轻轻从洛温身上移开，说起自己的家事，声音带着些许暗哑。 “子爵成天沉迷于赌博，又喜欢做些法外之事，想必过不了几年，他父亲留给他的家产就会被他挥霍一空。” 菲利克斯眸色黯淡，目光悠远地落在前方，“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的亲儿子早在几岁时就已经夭折了。” 他长睫微垂，目光下移，视线流连在身前落满紫色小花的芳草地上，以稀疏平常的语气说着令人心惊肉跳的话。 “谢利曼子爵说过，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娶到你。” 说着，他看向洛温。 “否则，他就要杀了我。” 第53章 套路太深 “娶不到我……他就要……就要杀你？”洛温极其别扭地说出这句话，太阳穴突突直跳，感到一阵头昏脑涨。 “是的。这是他两年前交给我的任务，而我一直都没能完成。”菲利克斯语气平淡。 洛温忽然联想到，暑假中无意发现的，菲利克斯那满身的伤。 他神情微凝，翡翠色的眼眸微微颤抖，不敢置信地问：“所以，他才老打你？” 菲利克斯抿了抿唇，仿佛极其委屈又隐忍地轻轻“嗯”了一声。 “你能原谅我吗，洛温？”菲利克斯的语气软了下来，身体前倾，胳膊抱住小腿，颓丧地将头歪在膝盖上，做出一副极度无助的姿态，声音轻而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威胁你。我只是同你一样，也身不由己罢了。 ” 洛温张了张嘴，一句“原来如此，我理解你”差点儿就要脱口而出，却被他生生压在喉咙口，再度咽了下去。 一种怪异的违和感，隐隐约约浮上心头，令他顿时感到焦躁不安。 他默默看着眼前“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菲利克斯，回想起几分钟前，他说话时那令人心惊肉跳的语气，心中腾然升起一丝疑惑。 这家伙…… 精分吗？ “你愿意，同我签订婚约吗？”菲利克斯直起身子，很认真地看着洛温，这次居然用上了小心翼翼的商量语气。 洛温没吱声。 “其实你想想，如果你将来一直要扮作女生，那你嫁给我，不是挺合适的么？” 洛温抽抽眼角，神色极其古怪：“为什么？” “因为我只是想要你祖父的一条矿脉，我可以永远替你保守秘密，我们各取所需，难道不好么？” “……” 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 “我向你保证，如果你同我结婚，婚后我不会限制你的任何自由，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菲利克斯目光闪烁，态度真诚。 “……” 啊这…… “真的，你和我在一起，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对你进行任何干涉。”菲利克斯的唇边浮现一丝笑意，“而且你还可以顺便兑现，今后带我去周游世界的诺言。” 洛温傻眼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承诺过这种事情？？？ 见对方表情不对，菲利克斯眸光微敛，神色冷下来，沉声问：“怎么，你要反悔吗？” 洛温被他唬得心脏立刻漏跳一拍：“我……那个……额……不是……” “那就好。”菲利克斯利落地打断了对方的支吾，继续笑起来。 “不是……”事情正朝向奇怪的方向发展，洛温觉得自己必须阻止。 “菲利克斯，你听我说！” 他终于打住了结巴，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起来，苦口婆心地解释：“无论是婚约，还是嫁妆这些破事，对我来说，都是荒谬无比的无稽之谈。即使我的家人让我整天扮作女孩，我也是个堂堂正正男子汉，我是不会顺着他们的心意来行事的！” 菲利克斯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给怔住了，眸色瞬间又冷了几分，声音也阴沉沉的，嘴里极小声喃喃：“真的这么不愿意么？那我只好回学院以后，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实性别了……” “哎哎！不行！”活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种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洛温被他弄得一惊一乍，简直急得要跳脚。 shiiiiiiit！ 这小鬼头！ 洛温有些恼了，气得一下从地上窜起来，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顺便将菲利克斯也提了起来，同他大眼瞪小眼地对峙。 “菲利克斯你听着！这件事你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许说出去！否则我就把你……” “把我什么？” 面对洛温的威胁，菲利克斯一点也不怵地站在他面前，比他高出一截的个头挡住了夕阳西下最后一丝余晖，逆着光将对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洛温噎住了，原本想靠暴力解决问题，却发现自己身体素质不允许。 于是他怂了，松开捏皱了对方衣领的右手，垂落的途中被菲利克斯轻而易举截住，拉过去，紧紧拽在身前。 “我是真的需要那条矿脉。”菲利克斯敛下眼帘，牢牢握紧洛温的右手，低垂的眼眸中涌出委屈的泪水，声音带着哽咽，仿佛是在向对方唉声祈求。 “洛温，你就答应我。只要你同意与我签订婚约，我的养父就不会再对我拳脚相向了，我也再也不会受伤了。” 洛温被他这隐隐含泪的目光这么一注视，便彻底哑火了，头皮阵阵发麻。 “求求你了，他真的会杀了我的，求求你答应我。” “这……唉……也不是不行。”洛温其实心中还在权衡犹豫，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已经算是答应了下来。 “真的吗？太好了！”菲利克斯立刻喜笑颜开地扑上来，将躲闪不及的洛温抱了个满怀。 由于不久前的尴尬场面，洛温现在一点也不想同菲利克斯有任何肢体接触，于是慌乱地推搡了几下，却被对方箍在怀中一通乱蹭。 “哎哎！你干嘛！” “谢谢你，洛温，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又来这套…… “行了行了，快放开我！”洛温根本挣不开，急得额上沁出薄汗，连呼吸都不太顺畅，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攥得很紧，牢牢捏在对方手心里。 “哎你别闹！”洛温恼火地用力推了他一把，就听见他捂着腰痛呼出声。 “嘶——疼！你下手好重……”菲利克斯将脸皱成一团，嗫嚅着控诉，“你弄疼我了。” 洛温老脸一红，有点受不了他这么可怜兮兮的注视，简直手足无措。 小祖宗，这又是要闹哪一出？ “我这里好痛，洛温……”菲利克斯苦着脸转过身去，将后背露给他看。 洛温收起尴尬的心思，凑近一瞧，就发现他后腰处的衣服裂开了一道口子，里面正有血渗出。 “你受伤了？”洛温扒拉开他的上衣，见他后腰上正明晃晃挂着一道十厘米长的血口子，似乎是刚刚跌下来时被树枝划伤的，立刻皱起眉，语气严肃，“怎么现在才说！” 见洛温已经被成功转移了注意，菲利克斯暗自扬起嘴角。 洛温赶紧拉着他坐下来，手忙脚乱地在菲利克斯的包袱里翻找医药箱，找到绷带和止血药以后，简单地替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并一丝不苟地上好药。 “你对我真好。”菲利克斯偏过头，目不转睛看着忙忙碌碌的洛温。 回应他的，是洛温没好气的训斥：“身上有伤也不知道吭声？真不让人省心！” 他边说边用清水洗去指缝间的血迹。 此时黄昏已过，天色暗沉。 繁星漫过苍穹，隔着亿万光年的距离，与漂浮在大海中央的摩珊岛遥遥相望。 洛温又从包袱里取出一盏被施过光系魔法的小灯，将它立在地上，看着它自动亮起来。 菲利克斯此时已经转回了身，面朝着洛温，和地上那一盏灯。暖黄的灯光将他的五官照得更显深邃。 菲利克斯摸了摸被包扎好的伤口，温声说：“学院派发的药膏涂起来没有你之前研制的那款魔药舒服，效果一定也没那么好。” 洛温唔了一声，心想：废话，我研制的魔药效果当然好，以后批量生产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你说过那是你专门为我研制的，对吗？” 洛温想也没想，又唔了一声，他正筹谋着，在王城里盘个店铺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你对我真的太好了。”菲利克斯极轻地喃喃，目光柔柔地落在洛温脸上。 洛温正走神，并没有听见他的低语。 “你以后会一直对我这么好么？”菲利克斯突然问。 第54章 夜宿帐篷 洛温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斜了他一眼：“你小子，缺爱啊？” 菲利克斯抿了抿唇，没有否认：“我从小到大都没遇见过，像你这样好的人。” 洛温哦了一声，毫不客气地道：“那你喊我一声爸爸，我以后都对你特别好，如何？” 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洛温在心中哼笑。 菲利克斯觉得不可理喻，瞪大眼睛争辩：“你都比我小，怎么能当我父亲？” “我哪里比你小了？”洛温十分想表明，自己穿越前都已经二十好几了，心理年龄绝对比他大。 “你……”菲利克斯原本还拔高了点儿音量，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飘，顿时红了脸，改成小声嘟哝，“明明就是比我小啊。” 洛温本来还觉得奇怪——这小子怎么莫名其妙扭捏起来？ 突然福至心灵，差点就要暴跳如雷地朝他骂脏话。 菲利克斯极有眼力见地岔开了话题：“很晚了，我们吃点东西。” 说着便拿过自己的包袱，将存放在折叠空间内作为干粮的白面包拿出来两块，啃了一口其中的一块，将另一块顺手递给洛温。 洛温自己的包袱落在了头顶悬崖上的龙窝里，现在的他两手空空，只能接受别人的救济。 然而他刚刚咽下一口闷气，根本不想理睬菲利克斯。 “拿走拿走，我不吃！”洛温粗声粗气地说。 “哦，那好。” 菲利克斯根本不勉强他，几乎是立刻就将手缩了回去，直接就着那块松软的面包啃了一口，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吃相特别香。 “你！”洛温被这波操作气傻眼了，直接扑过去抢，“臭小子拿来！孝敬你爸爸！” 两人折腾完一顿简易的晚饭，夜色也愈发深重了。 海风拂过岛屿茂密的丛林，枝叶婆娑声与海浪拍岸声交织成一首夜曲，催人欲睡。 菲利克斯将被施过防护魔法的帐篷在草地上搭好，又在帐篷内铺开薄薄一层软垫当床，将羊毛毯盖在身上，然后招了招手，大大方方邀请洛温同他一起睡觉。 洛温犹犹豫豫，下意识仰起脖子，望了一眼悬崖高处。 菲利克斯意会了他的动作，安抚道：“明天我陪你一起再爬一趟悬崖，把你的包袱取回来，今晚先将就着睡。” “我们睡一起？”洛温眼角抽搐着蹙了下眉，视线下移，落在学院统一标配的这顶单人小帐篷上。 帐篷靠缝入顶端的一小块魔石碎屑来维持防护魔法。 为了确保魔法的效力，帐篷面积极小，大概一米三宽，两米长，就跟洛温以前大学宿舍的床差不多，睡两个人实在是太挤了。 菲利克斯从帐篷里探出脑袋，神色古怪地看着洛温，歪着头道：“你又不是女生，你扭捏什么？” 洛温愣了愣，不想同菲利克斯挤在一起睡觉，但更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心中有鬼、不够坦荡。 权衡之下，他二话不说掀开帐篷外的帘布，闷头钻了进去。 帐篷里的空间比他预计的还要狭小逼仄，洛温仿佛睡棺材板一样，平板板地躺下去。 后背刚挨着软垫，就见菲利克斯在他上方倾过身来。 洛温像只受惊的猫咪，瞬间炸起毛来，一惊一乍地道：“你要干嘛！” 菲利克斯似乎被他这过激的反应给吓了一跳，身子僵了僵，双眼无辜，“我只是想跟你换个位置。” 洛温静默几秒，错开了视线。 菲利克斯从他身体上方越过，洛温顺势朝帐篷里侧一滚，两人瞬间交换好了位置。 凉风越过沧海，穿过树林，最后吹进帐内。 菲利克斯将帐篷外的帘布拉下来，盖住这个唯一的灌风口，随后又微微探起身，关掉了悬挂在帐篷顶端支架下的小灯。 黑暗瞬间将狭小的空间填满。 洛温面朝帐篷里侧，背对着菲利克斯，脖子往柔软舒适的羊毛毯里缩了缩。 菲利克斯也躺了下来，将另外半边毛毯在身上盖好。 没过多久，他轻轻侧过身，面朝着洛温的方向，双眼盯着他后脑勺，不知想些什么。 洛温此刻也睁着一双大眼，目光空洞地落在一片浓稠的黑暗之中。 一天之内经历了太多糟心事，他一时半会还在消化，有些烦闷得睡不着。 菲利克斯知道他尚未入睡，因为没有听到平稳均匀的呼吸声传过来。 洛温缩在毛毯下的身子微微动了动，轻轻曲起双腿，脑海中忽然闪过傍晚坠崖时的场景，心头陡然升起一丝疑惑。 当时虽然晕头转向，几乎快要失去意识，但他隐约记得自己与菲利克斯摔在编织成网罗状的藤蔓上之前，下方刮来了一阵狂风，风声呼啸，仿佛无数只野兽在齐声怒号。 一丝怪异之感油然而生，洛温小心翼翼转过身，面对着菲利克斯的方向，用气声问：“你睡着了吗？” 身旁传来一声轻笑，他听见对方也用气声回答道：“还没。” 帐篷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洛温眨了眨眼，轻悄悄地说：“我记得我们落下悬崖的时候，刮了一阵风，是你在使用魔法吗？” 菲利克斯眼也不眨地撒谎：“不是。” “哦……” 随着眼睛适应了黑暗，菲利克斯的脸庞在洛温的视野中逐渐清晰，洛温这才发现，他们此刻居然离得这么近，近到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洛温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点，后背几乎都要靠上帐篷。 “我还以为，是你救了我……”洛温的声音轻如蚊呐，却还是完整地落入了菲利克斯耳中。 菲利克斯无声地笑了笑，从毛毯中探出一只手，轻柔地放在洛温的发顶，见对方没有抗拒，便稍稍抚摸了几下。 “快睡，明天我再去一趟母龙的巢穴，帮你取一颗龙蛋回来。” 洛温在黑暗中皱起眉，不赞同地道：“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如果你不嫌麻烦，我想拜托你站在悬崖下替我把一下风。万一我再出意外，你就砸碎紫水晶吊坠，让安全员来救我。” 回想起这段坠崖的经历，洛温便觉一阵后怕。 对于这次盗取龙蛋的行动，他明明心里挺有把握，却不幸失了手，还连累一个小朋友跟着一起倒霉。 虽然大难不死，但也算得上是九死一生。 若要再试一次，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第55章 聘礼 黑夜沉沉，星光暗淡。 摩珊岛如同一艘孤寂的小船，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静静仰望着广袤无垠的苍穹。 上涨的潮水卷起一阵惊涛，汹涌地拍击着海岸线上的礁石，哗啦啦响成一片。 万丈悬崖之下，密林边缘的草地上，躺在帐篷里的洛温和菲利克斯各自陷入了黑沉沉的梦乡。 凌晨时分，气温骤降，树林中泛起一层浅淡的薄雾，缥缈似青烟。 帐中二人本能地靠近身旁的热源，睡着睡着，便像两只毛绒绒的猫仔一样挤作一团，相互取暖。 茂林之中，几团模糊的黑影忽隐忽现，在树冠之上飞快地攀越，哧溜一下落到地面上，鬼鬼祟祟向着帐篷爬去。 这是几只约摸半人高的庞吉卷尾猴，生得白睑金腹，两颊乱糟糟长着两撮灰毛，龇牙咧嘴的表情里透着一丝猥琐。 几只猴子围绕着帐篷转了几圈，叽叽咕咕不知在交流些什么，最后似乎就某件事情达成了一致，以帐篷为中心的包围圈越缩越小。 一只胆儿肥的率先出手，将黑不溜秋像是被碳火烤过的爪子探进了帐篷帘布边缘，正要往里摸索。 帐篷上的防护魔法即刻触发，一阵轻微的电流在黑暗中悄然袭向入侵者，简单粗暴地施以惩戒。 被雷系魔法击中手背的猴子，瞬间抽回手。 其他猴子见状，立刻四散而开，向密林逃窜。 而然没过多久，它们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疼，再度鬼鬼祟祟地朝帐篷逼近。 这一次，领头的猴子学聪明了，倒是没有直接伸手进帐篷内，而是捡了根木棍，轻悄悄地撩起帘布，一双黑溜溜的眸子在看见帘布旁放着一个包袱时，隐隐亮起一道幽光。 猴群之中传播甚广的一条经验告诉它们：只要能捡到这种小包袱，就能获取里面美味的食物。 另一只猴子小心地探过头，显然也看见了那个包袱，兴奋地咧起嘴，也有样学样地捡了根带枝丫的木棍，伸进帐内。 枝丫勾住了包袱肩带，一寸寸向外拽。 附近围观的其他卷尾猴们，正开心地手舞足蹈。 眼看着包袱即将落入贼手，帐篷内忽然窜出一团黑雾。 烟雾浓烈至极，仿佛怎么也化不开的墨水，像是拥有自己的意志一般，在空气中诡异地漂浮，瞬间将两只离帐篷最近的猴子吞噬。 眼见情况不对，周围的猴子立马分头逃散，窜入树丛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只被黑雾包裹的猴子，胡乱在地上打滚，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于是也一溜烟逃入树丛，追着同伴离去，再也不敢留在原地造次。 次日清晨。 天光破晓，风平浪静的海面上，一轮旭日冉冉升起。晨光温柔地将树林照亮，驱散了凌晨时四处弥漫的薄雾。 搭在草地上的小帐篷内，洛温悠悠转醒，一睁眼，便发现自己半边身子被挤得贴紧了帐篷，另外半边身子被菲利克斯压着。 对方清浅的呼吸就落在他鬓角上，一条胳膊还毫不客气地搁在他胸口，压在他塞了棉花的假胸上！ “起开……起开……菲利克斯！”洛温彻底清醒了，推搡了几下，成功将身旁之人一并唤醒。 菲利克斯迷迷糊糊睁开眼，人已经彻底清醒了，一只手臂却还紧紧环着洛温的肩膀，像条小狗一样，在他身侧蹭蹭，这才依依不舍地将他放开。 脱离桎梏的瞬间，洛温如同弹簧一般坐了起来，立马低下头，朝自己胸口看去。 果不其然，他的假胸已经被压扁了，甚至还有轻微凹陷下去的迹象！ 洛温盯着这两团奇形怪状的假胸，嘴里不停发出抽气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煞是精彩。 菲利克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上显现出明显的慌乱，嘴里支支吾吾：“对，对不起……把你的假……嗯……压塌了……” “闭——嘴——！”洛温缓缓将头抬起，眼神带着杀意，仿佛菲利克斯再多说一个字，就要手起刀落宰了他。 菲利克斯格外识相地闭上嘴，默默钻出帐篷，将空间单独留给洛温，好让他整理一下衣冠。 十分钟后，洛温钻出了帐篷，一声不吭地同菲利克斯一起吃了顿简易的早饭。 没有自己的包袱，处处需要接济，洛温感到浑身别扭，早饭结束以后便决定即刻出发，再次攀登悬崖。 菲利克斯毫不意外地跟在他身后，嚷嚷着要去帮忙，像只跟屁虫一样，怎么也甩不掉。 洛温蹙起眉：“这都已经第二天了，你别搁这耽误时间了，赶紧去抓你自己的灵兽！” “我已经抓到了。”菲利克斯反驳道，怕他不信，打开包袱从折叠空间里掏出来一颗雪白的蛋。 “这是什么？”洛温发出疑惑，下意识凑上前。 菲利克斯老实回答：“不知道……” 这颗未知名生物的蛋，大概等同于一颗鸡蛋的大小，蛋壳雪白莹润，如同珍珠一般焕发出晶莹的光泽。 “也许是咕咕鸟的蛋。”菲利克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这是他昨天尾随洛温的时候，在树林里顺手摸来的。 当时觉得这颗躺在草叶间的蛋颜色挺稀奇，于是便捞了起来，随手塞进了包袱。 “咕咕鸟的蛋？”洛温微微挑眉，不太相信的样子，脑海中快速回忆课本上的描述，最后得出结论，“我看不太像。” “不管它是什么，反正这就是我的灵兽了。”菲利克斯微笑着宣布，将蛋收回包袱里，“现在可以让我与你同行了吗，洛温？” 洛温没辙了，只好叹了口气，嘴里嘀嘀咕咕：“逆子一个，不听话……” “我同你一起上去。”菲利克斯已经身手矫健地攀上了一条粗壮结实的藤蔓，率先攀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说，“放心交给我，这回我们不会再失手了。” 果真如他所言，他们顺利地取到了一颗龙蛋。 洛温依旧故技重施，用高浓度凌雾草果实提取液诱开了母龙。 菲利克斯趁机溜进龙窝，用土系魔法轻松无痛地取出岩石里的龙蛋。 一得手，两人便以最快的速度撤离盗窃现场。 等到他们皆安全离开悬崖，菲利克斯这才将龙蛋双手奉上。 洛温双眼发直地盯着那颗焦黑发亮的龙蛋，立刻伸手去接……却接不过来…… 洛温抬眼。 你倒是松手啊…… 菲利克斯双手紧紧握着龙蛋，语调含笑：“对了，这是我送给你的聘礼，收下可就不能反悔了哦。” 洛温拳头硬了，额上青筋直跳。 菲利克斯眨眨眼：“你不想要吗？” 强忍住揍他一顿的冲动，洛温闭了闭眼：“我谢谢你。” 菲利克斯笑了，这才撒手。 第56章 争夺灵兽 海岸线附近，丛林边缘。 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木之上，祁绣百无聊赖地斜倚着粗壮的树干，一条腿垂落下去，一晃又一晃。 此刻中午已过，毒辣的太阳悬挂于头顶湛蓝色青空之上，好在有茂密的树叶遮挡，与湿润的海风吹拂，环境倒是算不上炎热。 她已在此地蹲守了整整一上午，从黎明时分起，便在这一片树林里散落了好几个机关，就等着常出没于这一带的灵兽奥斯丁土鳗自投罗网。 然而寂静的丛林里，并无任何动静。 祁绣打开包袱，取了些吃的出来，三两下填饱肚子，随后便靠着树干，迷迷糊糊打起盹来。 时间一晃，大概又过了两个钟头。 祁绣迷迷糊糊从午睡中苏醒，倏地听见下方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与吵吵闹闹的呼喝声。 黑眸顿时一片清明，祁绣瞬间绷紧神经，顺着树枝朝下方瞥去。 只见远远跑来四个同龄男生，各个都甩着胳膊挥舞法杖，边跑边念出咒语，隔着五米远的距离，追击一只拼命奔逃的灵兽。 祁绣立刻坐正了身子，在树梢上定睛一看——巧了，那灵兽不正是她也在抓的奥斯丁土鳗么? 土鳗摇头摆尾，狼狈逃窜，嗖地一下钻进地里。 四个穷追不舍的男生见状，立马念起土系咒语。 霎那间，像是有人踩着地雷了一般，土地里发出一阵噗嗤噗嗤的声响，四周顿时泥土翻飞。附近的草木遭了殃，东倒西歪地倾斜着，根系都裸露了出来。 受到惊吓的土鳗又从地底钻出来，吱哇乱叫着逃窜，声音刺耳难听，仿佛骂得很脏的样子。 忽然，它一脚踩上中了机关。 土鳗惨叫一声，被自动收束成笼的机关牢牢关入腹内。 捉住了！ 祁绣心中大喜，连忙从树梢上跳了下去。 鞋底快要触到地面时，她灵活地将身体下蹲，缓冲落地，随后稳稳地站立起来，朝机关走去。 四名男生见到好似腾空出现的祁绣，皆愣怔了一秒。 见她正淡定地朝着落入机关的奥斯丁土鳗走去，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也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 “这是什么？”为首的一名男生大步上前，指着地上那个将土鳗困得扎扎实实的牢笼，抬眼看向祁绣，语气有点儿冲，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 这名男生是亚尔曼·班森，隔壁日曜班的班长。 祁绣瞥了一眼他们胸前的太阳形徽章，将手背在身后，不太自在地回答：“这是我制作的机关，用来捕兽的。” 另一个名叫布雷迪·赫斯特的日曜班男生俯下身来，好奇地睁大眼睛打量，顺便拿手指戳了戳机关坚固的外壁，不可思议地道：“这玩意儿真的是你做的？” 机关内的奥斯丁土鳗吱哇乱叫，亮出一口白牙，仿佛要给他头都咬掉。 祁绣没回答，颇为紧张地抿着唇，垂眸盯着布雷迪的一举一动，防止他搞破坏。 亚尔曼扫了眼祁绣制服上的徽章，再度开口：“同学，你是新月班的？请问你贵姓？” “……东方。” 亚尔曼眉梢微挑，心想真是个特别的姓氏。 快速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他完全不记得这个姓氏有出现在年级测试排名前五十的榜单上，暗自猜测对方不应该拥有实力控制奥斯丁土鳗这个等级的灵兽才对。 思及此，他对于争取到这只灵兽已经有了十之八九的把握。 “东方小姐，”亚尔曼面上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在你机关内的是一条b级灵兽，请问你真的需要它吗？” 祁绣点点头。 亚尔曼有些意外，上下打量她一眼：“恕我直言，你具备控制它的能力吗？” 祁绣诚实地摇摇头。 亚尔曼轻吁一口气，毫不客气地提议：“既然如此，能否将它让给我？” “不行。”祁绣断然拒绝，“这只灵兽我们班长需要。” “你们班长？”亚尔曼愣了，神色沉下来。 “你帮奥兰·弗林那家伙捉灵兽？”布雷迪站直身子，冷嗤一声，心中不屑地想：那小子居然让一个女生帮自己捉灵兽？真没种！ 此刻，站在他们身后的另外两名男生，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这只灵兽居然是替奥兰·弗林捉的，那他们可就万万不能将它让出去了。 毕竟学年末有一场重要的班级团赛等着他们，而各班学员在学年中期的这一次灵兽捕捉行动里能获得什么样的灵兽，对于团赛的结果将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亚尔曼冷下脸，对祁绣一板一眼地道：“东方小姐，这只灵兽方才一直都是我们捉捕的对象，我们费了很大力气追赶它，最后它才凑巧钻进入了你的机关里，还请你把它还给我们。” 祁绣丝毫没料到会遇上这种情况，静默了一阵，秀眉微蹙，分毫不让地说：“不行。这只灵兽既然钻进了我的机关，那它就是我捉到的，不能给你。” 亚尔曼脸色难看，在他身后的某位男生显然也不太高兴，嘴里嚷嚷起来：“喂！你怎么不讲道理？” 祁绣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义正言辞地坚持：“虽然你们追逐了很久，但它最后落入了我的机关，说明是我捉住的，理应归我才是。” 亚尔曼感到事情有些难办，只得慢慢抬起手中的法杖，尖端对准祁绣，语气带上了一丝火药味：“东方小姐，实在不好意思，这只灵兽我们要定了，还请你同我们用决斗的方式来定胜负。” 决斗是灵兽捕捉过程中被学院默许的决定灵兽归属权的办法。 倘若遇上纠纷，学员们可以正大光明地进行争抢，凭实力说话。 祁绣后退一步，只犹豫了一瞬，便也掏出法杖，手指有些发抖地将法杖抬起来，对准了亚尔曼的方向。 自己的魔法水平有几斤几两，祁绣心中有数，但她并不想露怯。 “这！不太好？”布雷迪咋呼起来，看看自己的班长，又看看祁绣，满脸为难，“那个，东方小姐，我劝你还是别和我们班长决斗了。他很厉害，你赢不了他的。” 祁绣不为所动，执拗地守着自己的机关，不愿交出里面的灵兽。 亚尔曼起初只是想着做做样子，以为就能达成目的，没想到对方没被吓退，反而不自量力地打算迎难而上。 “亚尔曼，咱们别欺负女孩子……”布雷迪见两人各自举着法杖，维持着僵持的姿势，又开始劝起架来。 布雷迪看人很准，一眼就看出来祁绣是个草包水货，一击必倒的那种。 如此柔弱又文静的一个小姑娘，看起来亚尔曼一脚就能踹飞。 真担心亚尔曼把她挂在树上，到时候她一定会哇哇大哭的？ 就在此时，林子深处出现两道模糊的人影，正不疾不徐朝这边走来。 第57章 隔壁班的挑衅 奥兰与欧文刚刚捕捉了两只f级灵兽，正打算同海岸线附近的祁绣汇合，就远远地看见了剑拔弩张的一幕。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加快脚步，直奔过去。 “这是怎么了？”奥兰率先冲上前，挡在形单影只的祁绣身前，面朝着日曜班的四个男生。 “班长……”祁绣松一口气，手臂绷紧的肌肉这才放松下来，将法杖垂落至身侧，手心里尽是冷汗。 欧文站在奥兰身边，平静地打量了那四人一眼。 “亚尔曼，有何贵干？”奥兰作为新月班的班长，同其他班级的班长一起参加过好几次学院会议，相互之间早就打过照面。 亚尔曼一本正经地宣布：“奥兰·弗林，我们正要同东方小姐决斗，争夺这只笼子里的灵兽，正好你来了，那便一起加入。”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两个日曜班男生也齐刷刷掏出了法杖，摆出决斗的架势，相互挤眉弄眼，似乎很是兴奋。 一旁的布雷迪见状，只得也掏出法杖，作为支援站在亚尔曼身侧。他仔细打量着对面三人，心中奇怪：那个星尘班的家伙怎么也在帮着奥兰？ 面对四支指向自己的法杖，奥兰神情镇定，脸色却透出一丝苍白。 他在心里快速估量了一番他们仨与对面四个对手的实力，得出了决斗胜算几乎为零的结论。 虽然他对自己的实力信心十足，应当同隔壁班班长不相上下，但他还一拖二地带了两个拖油瓶，又要面对四个实力不低的对手，赢面实在太小。 奥兰微微偏过头，对身后的祁绣低声道：“把机关打开。” 祁绣愣愣地杵在原地。 奥兰只得将话说得更直白了一些：“把这只灵兽让给他们。” 祁绣眼神迟疑，不为所动。 某名日曜班的男生忍不住轻笑一声，表情嘻嘻哈哈的，语调嘲讽：“喂，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不会是怕了？就这么不敢同我们较量？” “新月班的学员胆子都这么小？真没意思，学年末的班级团赛不会见人就跑？我可不喜欢像捉灵兽一样一直追在你们身后跑。” 奥兰心中无波无澜，丝毫不理会对方的激将法。 祁绣却被惹毛了，前倾身体想要绕过奥兰。 “胡说！我们班的人都很厉害！才不是胆小鬼！” 奥兰死死拦住她，坚决不让她加入决斗。 “祁绣，把机关打开。”他加重了语气。 祁绣看他一眼，心里憋屈。 “祁绣！”奥兰的语气更加严厉了。 祁绣捏了捏拳头，闷闷不乐地垂下头，眼眶因为气愤而微微发红。 最终，她选择了听从奥兰的话，蹲下身打开机关。 机关解开的一刹那，重获自由的土鳗立刻骂骂咧咧地继续逃窜。 日曜班的四名男生没想到这土鳗居然身形如此敏捷，立刻撇下他们三人，争先恐后地继续追赶。 落在最后的布雷迪回过头，匆忙朝他们张望了一眼，随后才快步跟上同班学员的步伐。 原地只剩下奥兰、欧文与祁绣，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奥兰率先打破沉默，对祁绣道：“我们刚刚抓到了两只f级别的灵兽，待会你和欧文挨个儿试试，看能否成功控制住它们，如果控制不了，我们再去找两只g级的灵兽来试试。” 祁绣低垂着头，视线落在空荡荡的机关上，闷声说：“班长，还剩一天的时间，我一定会帮你捉住一只奥斯丁土鳗。” 奥兰没料到她还在纠结这事儿，连忙温言安慰：“捉不到也不要紧，这个级别的灵兽太难捕获了，我自己会想办法，你不用太在意。何况，刚刚也是我让你把它放走的，算我的责任。” 奥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太多。” 欧文的视线落在奥兰那只拍在祁绣肩头的手上，凝眉片刻，一下挤到两人之间，也开口安慰道：“刚刚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与你无关，别难过了。” 祁绣沉重地呼吸了几下，胸口还是闷闷的，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刚才那几个日曜班的同学，他们说了我们班的坏话……” 哟，这位东方小姐的班级荣誉感还挺强嘛。 奥兰微微笑了笑：“学年末将有一场班级团赛，放心，这次失去的，我们会在比赛之中再讨回来。” 说到这个，奥兰扬起脸，目光中闪烁着无比自信的光芒。 “我计算过我们班学员的综合实力，应该是三个班级中最强的，只要发挥正常，相信我们可以稳拿第一。” 新月班的学员普遍对他这个班长十分听从认可，到时候他一定能发挥出自己的领导才能，带领班级夺冠，光是想想就觉得振奋人心。 “真的么？”祁绣微微抬起脸。 虽然她自己是个小菜鸡，但听闻自己所在的班级学员实力强悍，也不由得感到高兴。 “当然了。”奥兰语气坚定，用胳膊肘顶了欧文一下，想要获取更多肯定，“你说是？” “不好意思，我是星尘班的。”欧文说。 奥兰笑容僵硬。 祁绣狐疑地打量欧文两眼。 对哦，这人是星尘班的。他为什么老粘着我们新月班的班长？ 他该不会是…… 间谍？？？ 祁绣小小的脑瓜里有大大的疑惑。 夜晚，天空星光灿烂，海面宁静祥和。 奥兰、欧文与祁绣三人围坐在噼啪作响的柴火旁，低声商量着明日的安排。 下午，祁绣和欧文分别尝试着用法术去控制两只f级灵兽——雪蜜鼬，虽然费了一番功夫，但勉强都成功了。 原本最高评级只有g级的两人，最后都拿下了f级的灵兽，也算是可喜可贺。 “明天，祁绣你继续蹲守机关，看看能否再捕捉一只奥斯丁土鳗。没捉到也不要紧，我和欧文会去别处找寻其他的b级灵兽，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奥兰有条不紊地布置任务。 祁绣点点头，表情无比认真。 欧文则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又添了点柴火。 在他俩肩上，分别蹲着一只雪蜜鼬，歪着小小的脑袋，时不时抖一抖雪白的耳朵，甚是呆萌可爱。 夜深人静，密林深处，虫鸣阵阵。 三人又烤了一会儿火，正准备各自回帐篷休息。 突然间，头顶的高枝上哗啦啦传来一阵异响。紧接着，扑簌簌的落叶和树枝当头落下。 祁绣被一截树枝砸中脑门，下意识护住头顶，疑惑地举目张望。 这一抬头，她便僵在原地，浑身血液都好似瞬间凝固了。 只见头顶树梢上，数十双猩红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第58章 魔兽追击 “那是什么？”祁绣吓呆了。 “魔兽……”欧文嘴里发出低呼。 奥兰倒吸一口冷气。 头顶虎视眈眈的魔兽们，倏地骚动起来，如同一群趁火打劫的土匪一般，吱哇乱叫着下了树。 在火光的照耀下，他们终于看清楚了这群魔兽的样子——居然是一群五官乱飞、龇牙咧嘴的猴子！ 只见它们双目猩红，满嘴獠牙，浑身长毛倒竖，仿佛一群发狂的恶犬，嘴里发出丧心病狂的吼叫，冲他们围剿过来。 奥兰率先反应过来，麻利地将脖子上挂着的紫水晶取下，用力砸碎在地。 紫水晶啪地一声发出脆响，摔得四分五裂，只余一地碎渣。 然而紧张的十秒钟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魔兽却愈发逼近。 “奇怪，援救的导师怎么还没来？”奥兰极力想保持镇静，嗓音却仍然克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他记得瓦特女士说过，这个紫水晶吊坠具有传送功能，不是应该在砸碎的瞬间就立马将安全员传送到此地么？ 而且，这个岛屿不是隶属于学院管辖的安全区么？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魔兽？ 祁绣一个激灵就要往帐篷里钻。她记得导师曾经讲解过，帐篷是自带防护魔法的！ 欧文瞥见了她的动作，眼疾手快将她拦腰截住，从帐篷门口硬生生拽了出来。 “别找死。”他的语气淡漠冰凉，神情更是冷厉严肃，说罢快速从火堆里捡了一截点燃的干柴，作为火把举在手上。 奥兰也赶紧捡了根柴火，同欧文默契地朝着某个方向驱赶猴群，在包围圈上闯开了一道突破口。 “祁绣！快跟上！”奥兰扭头喊了一句，三人快步在林子中狂奔，一群凶残嗜血的魔兽则在他们身后紧追不放。 祁绣跑在最后，奥兰本以为她一个女孩子会跑得比较慢，于是频频回头查看，担心她跑不动。 事实上，祁绣虽然看着个子小小的，跑步却挺不赖，丝毫没有要掉队的迹象。 “你上前，我垫后！”奥兰落后半步，让祁绣跑到自己前面，扭头借助着手上的火把，朝身后的猴群同时施了一个火系和风系法术。 火焰如同从喷枪中爆发而出，横扫过穷追不舍的魔兽，同时也点燃了附近一些野草。 果然可行！奥兰心下喜悦。 他记得上一学年基础元素操控课的测试中，冯伦奇小姐曾经就是这么拿着火把喷出了极强的火焰，想必她当时便是同时使用了火系魔法和风系魔法？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魔兽又前仆后继地从火光后头窜出。火焰激发了它们的血性，使它们更加疯狂地展开追击。 周遭的黑暗掩盖了它们身上四溢而出的黑气，却将一双双猩红的眼睛衬托得惊悚骇人。 为了摆脱这群疯狂的魔兽，奥兰一刻不停地朝身后驱使魔法。 三人狼狈奔逃，终于将它们彻底甩开。 他们在林中找到一处凹陷下去的洞，被树根与灌木层层掩映，非常隐蔽。 简单商量一下，三人决定钻进去，暂时躲避一阵。 由于刚刚施法过多，过度消耗了体能，奥兰神情恹恹地背靠着裸露的树根，闭目养了一会儿神，突然睁开眼，轻悄悄地向另外两人提议：“我们必须尽快跑去海边，到达进入海岛的那个传送口。” 祁绣表示同意，也轻悄悄地说：“班长，你先休息一会儿。” 三人在洞穴中又安安静静地待了半个钟头，奥兰稍稍恢复了些许体力，打算一鼓作气离开这片危机四伏的森林。 奥兰正准备偷偷探出头，想往外看一眼，欧文却按住他的肩膀，强行让他坐回原处。 “我去看一眼，你们在这等着，别乱跑。” “你等——” 奥兰话还没说完，欧文便已经猫着腰翻过了粗壮的树根，很快从他们视野之中消失了。 奥兰心中七上八下，被不安填满。 祁绣此刻也好不到哪去，皱着一张小脸，神情满是惊恐与担忧。 “班长，那位欧文同学，他……不会有事？”祁绣极小声地问。 虽然自己也心中发虚，但为了不额外增添祁绣害怕的情绪，奥兰选择了语气笃定地安慰她：“放心，他机灵得很，只是出去打探下情况，不会有事的。” 与此同时，刚刚翻出洞穴还没走多远的欧文，正身手敏捷地向前探路。 行至某处，他突然顿住脚步，猫着腰拨开面前一丛低矮灌木。 带有绒毛的细长叶片拂过他的面颊，带来些微夹杂着刺痛的痒意。 叶片摩挲之声轻轻掠过耳际，欧文一眨不眨地睁着双眼，如同一只猎食中的野兽，悄然接近了猎物。 灌木丛被拨开的一刹那，一只双眼猩红的猴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只被欧文得了个正着的魔兽正伸长了舌头，舔舐胳膊内侧的短毛，忽然发现一个人类，立刻张大嘴，露出齐刷刷两排尖锐森然的獠牙。 然而还没等一声刺耳的嘶叫跃出喉咙，它就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一手卡住了脖子。 欧文抽出法杖，低声默念了一句什么。 只听咯吱一声，魔兽颈间的骨骼瞬间错位。 它还来不及用锋利的爪子向四周抓挠一下，眼珠里的猩红色就暗淡下去，一股黑气从它周身缓缓溢出。 欧文在确认这只猴子已经死亡的瞬间，就立马松开手，闪身避过那股黑气，不让它沾上自己，并神情厌恶地甩了甩手。 “怎么样？”奥兰见欧文不到半个钟头就回来了，悬在嗓子眼里的心脏终于落回胸腔之中。 “我检查过了，附近已经没有魔兽，我们赶紧离开。” 欧文简单地说完，立刻伸手将奥兰从藏身的洞穴之中拽了出来，紧接着又麻利地拽出了祁绣。 “跟我来。”欧文迅速朝着丛林的某个方向快步走去，剩下的二人紧随其后，一路上果真再也没有遇上一只魔兽。 他们在森林里摸黑疾走了一阵，眼见前方光线越来越亮，似乎就要走到林子尽头的海岸边缘了。 奥兰忽闻附近的草丛中传来一阵呜咽，他立刻竖起耳朵。 那声音极其微弱，却还是被奥兰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是什么声音？ 奥兰顿时脚步一缓。 第59章 疑点丛生 行动速度快于大脑思索，奥兰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经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寻觅了过去。 “班长？”祁绣发现了奥兰的异样，立刻跑了几步，追上欧文的步伐，“欧文同学！你等等！” 海岸线就在眼前，快要走出丛林的欧文回过身，望向落在后面没有跟上来的奥兰，神情微凝。 叫声越来越近了，奥兰蹲下身，趴在地上拨开草丛，看见一只体型瘦小的小鹿趴在地上，听见草叶窸窸窣窣被拨开的声音，便扬起小小的脑袋，望向奥兰，眼神清澈而愚蠢。 居然是一只b级灵兽——芦星斑鹿，而且还是幼崽形态！ 斑鹿歪了歪涉世未深的懵懂小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眼底是完全没有见过世面有多险恶的单纯模样。 奥兰的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 他立刻俯下身，伸出双手，将它从地上兜起来，都没有问过它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就直接给它拐走了。 “你捡了个什么东西？”欧文远远看见奥兰手上抱着团毛绒绒，蹙眉问道。 “待会再给你看。”奥兰鬼鬼祟祟地笑了，快速跟上队伍。 没过多久，三人便离开了树林，大步朝海边跑去。 他们此刻的位置离登岛时的传送口已经很近了，故而没跑多久便抵达了目的地。 月光将沙滩照得莹莹发亮，几顶小帐篷搭在海岸线上，安安静静地矗立在海风之中。 一名守夜的安全员见他们匆匆跑来，连忙从噼啪燃烧的篝火前站起身，问道：“你们是来提前返程的？灵兽都捉到了？” 奥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狠狠喘息一口，才扯着嗓子大声道：“导师！岛上有魔兽！而且水晶吊坠失灵了！” 摩珊岛捕捉灵兽的第二晚，洛温刚在自己的帐篷内睡着，整个岛屿上空忽然传来了巨大的怪声，像是某种警报，直接又将他吵醒了。 紧接着，一道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岛屿的各个角落，似乎是院长通过施展了某种魔法，在向学员们紧急传话。 “各位学员请注意！请立即结束捕捉任务，快速撤离丛林！返回海岸线传送口！” 这种好似穿越前学校用大喇叭播放寝室通知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洛温刚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帐篷的门帘就被菲利克斯匆匆掀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洛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可能有突发情况，我们赶紧离开。”菲利克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看情况，似乎是发生了挺严重的事。 二人匆匆收拾好东西，快步穿越一小片森林，赶往海岸线边缘。 洛温望着黑漆漆的森林方向，心脏砰砰直跳。 刚刚穿越树林之时，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阴森的角落里躁动，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两人又沿着海岸线走了将近半个多小时，终于回到了第一天登岛时的传送口处。 那里有导师正焦急地翘首盼望，一见着他们，就立刻神情严肃地要求他们进入传送口，一秒钟都不愿耽搁，立即将他们送回了学院。 几日过后…… 查尔斯魔法学院，一条轰动性的大新闻传开了。 第二学年的学员们，在摩珊岛捕捉灵兽的途中，居然遭遇了魔兽袭击！ 据说是摩珊岛上一种e级灵兽——庞吉卷尾猴发生了异变，当时情况非常严峻，整整一个猴群都魔化了！ 院长克罗宁夫人亲自出马，带领一众安全员，外加紧急征召来的导师教授们，火速前往摩珊岛，进行了学员的疏散撤离工作。 后来，他们又花费了一整天时间，采用地毯式搜索，将岛上所有的魔兽都一网打尽，终于恢复了整座岛屿的安全性。 院长办公室…… 几日来一直都没睡过一个好觉的克罗宁院长，此刻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头，仔细听着安全督查员——奥尼尔·巴克先生进行的汇报。 巴克先生按照平日里的习惯，依旧站在落地窗前，双手背在身后，眼睛向外远眺，嘴里有条不紊地陈述。 “这起事件有两个重大疑点——第一，好端端的灵兽为何一夜之间突然魔化？第二，学员反应的瞬移石失灵究竟是由什么原因造成？” 克罗宁院长略微偏过头，手指揉了揉眉心，满眼疲态地问：“巴克先生，可有头绪？” 巴克先生闭上眼，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极力压抑住心底的隐忧，尽量以最平稳的声线回答：“能让瞬移石这样的魔法道具失灵的情况只有两个：第一，岛上存在极其强烈的魔法波动；第二，黑暗魔法禁术在作祟。” “目前，我比较偏向于第二种情况，毕竟极其强烈的魔法波动产生的条件过于苛刻，只有呼风唤雨的大法师在施法时才能产生，或者在矿脉附近的自然界中偶尔也会出现。” “所以，你认为是黑暗魔法？”克罗宁院长不自觉收敛了几分脸上的疲惫之色，神情肃然。 “没错。”巴克先生回眸看她一眼，给出了极其肯定的答复，“经过勘探，摩珊岛在过去和现在都并不存在魔石矿脉，当时也不可能有大法师在场，只能是黑暗魔法搞的鬼。” 克罗宁院长双眼微眯，眸光中划过一丝厉色：“你的意思是，当时岛上有黑暗法师？” “虽然难以置信，但这确实是我能想到的最接近于事实的判断。我认为，是黑暗法师先将魔气播种到了岛上，然后再施法导致瞬移石失灵，目的在于坑害岛上的学员——光明法师的未来储备力量。” 闻言，克罗宁院长并没有立刻表达观点，而是沉吟一阵，提出合理质疑。 “近些年来，魔兽的活跃度正在不明原因地逐年提高，灵兽的自然魔化并非完全没有可能。还有，作为学院的资产之一，海岛周围被布置了极强的屏障，黑暗法师不可能有办法登岛，何况经过地毯式搜查，我们也没有在岛上寻到黑暗法师的蛛丝马迹。” “确实如此，不过有一个途径能令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登岛，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什么途径？” “混在教工与学员队伍之中。” 克罗宁院长眉心一抽，前额上的褶皱更加清晰了。 巴克先生径自离开窗边，缓步走到办公桌前，微微朝院长的方向俯下身，突然压低了音量。 “我怀疑，学院里有黑暗法师，就混在教工或学员之中，亦或两者都有。” 克罗宁院长沉默一阵，艰难地反驳一句：“是否也存在另外的可能，那就是有教职工偷偷修习了禁咒？而且选择在岛上做试验？”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巴克先生直起上身，双目炯炯，眼眶内好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自从三十年前入职以来，他一直在学院认真负责、恪尽职守地担任着安全督察员一职。 除了上一学年闹得沸沸扬扬的红眼魔鬼之事以外，他还从未遇上过这等严重威胁学员安全的怪事。 “无论如何，我会竭尽全力，将此事调查清楚。”仿佛是在表达决心一般，巴克先生的语气格外坚定。 “有劳你了。”愁眉苦脸了好几天的院长，终于首次露出一丝略感欣慰的浅笑。 第60章 本性皮得很 清晨，学员餐厅。 洛温同菲利克斯并排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低调地用餐。 洛温一手拿餐叉，另一只手正翻动着书页，全然沉浸在晨间阅读之中。 那是一本他老早就从图书馆借来的书，阅读进度已经过半，书名是《幼龙饲养指南》。 坐在他身侧的菲利克斯，则一手拿着面包，另一只手的手心里，牢牢捧着一颗焦黑发亮的龙蛋，正被他用火系魔法孵化着。 洛温读书读得眼睛有些累，抬手揉了揉眉心，嘴里嚼着一块火腿，目光空洞地发了会儿呆。 从摩珊岛返回学院以后，他同菲利克斯又恢复了整天黏在一起的状态，每天吃饭、上课、自修，几乎形影不离。 自从菲利克斯发现了他的秘密，又讹他许下承诺，将来订立婚约之后，洛温隐约觉得自己同他的相处模式似乎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又有些奇怪的别扭。 菲利克斯仍然像往常一样，每天早晨提前在餐厅对他守株待兔，然后化身为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没脸没皮地黏着他。 然而，菲利克斯不再像以前那样，格外小心翼翼，处处奉承讨好，生怕惹他生气了。 简而言之，就是没以前那么舔了。 如今，这小子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偶尔还会贫嘴几句，就为故意惹他炸毛。 比如现在—— “这颗蛋是我帮你从岩石里取出来的，如今又是我在帮你孵化着……” 菲利克斯手捧龙蛋，侧头看向洛温，嘴里嘟嘟哝哝。 洛温平静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身上。 菲利克斯嘴角勾了勾，忍不住闷笑：“我的意思不是要和你抢。我说过把它送给你，它就是你的了，我会确保你是它破壳而出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它会把你当成是妈妈。只不过……” 他拖长话音，双眸微敛，像是在冥思苦想着什么令人头疼的事。 洛温：“有话就说。” 有屁就放！ 菲利克斯笑笑，凑到他耳边，轻悄悄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你要当它的妈妈，那以我们的关系，我是不是可以当它爸爸？” 洛温额上的青筋欢快地跳了跳：“滚……” 想占我便宜，门都没有！ “别这么小气嘛，孵蛋可是很辛苦的，你又没出力。”菲利克斯埋怨道。 这种仿佛指责不给名分的渣男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洛温噎住了。 菲利克斯愉快地笑起来：“那就这么决定了。” 你在擅自决定些什么啊？？？ 洛温觉得自己不能老被他牵着鼻子走，忍不住开怼：“孵蛋的都是雌性，你才是它妈妈！” 菲利克斯瘪瘪嘴，脸上的小表情仿佛是在妥协：“那好，我当它妈妈，你当爸爸。” 洛温嘴里冷哼，含糊一声：“这还差不多……” 过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谁要跟你玩过家家？我是它的饲主！饲主！” 着重强调两遍，洛温气呼呼地继续看书，然而却发现，他有些看不进去…… 啊啊啊啊！ 果然跟小鬼头一般计较就是会被降智！ “洛温——” 菲利克斯又要开始叭叭，洛温眼疾手快叉起一块切好的水果，塞给他。 “好好吃饭，别老说话！” 菲利克斯瞬间心花怒放，眼睛笑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 洛温居然用自己的叉子喂我吃东西？ 开心！ 洛温瞪他一眼。 这家伙居然笑得如此眉飞色舞？果然是在故意胡说八道！ 这几日，洛温觉得自己算是彻底看透他了。 这小子本性皮得很，以往那副乖巧懂事、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模样，绝对是装出来的。 “早安，冯伦奇小姐。”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奥兰和欧文同时端着餐盘出现在视野范围之内。 “早，班长。”洛温简短回应。 奥兰的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扫过，率先在洛温对面落座，欧文也就顺势坐在了菲利克斯对面。 “你俩和好了？”奥兰笑眯眯地问。 刚刚洛温喂菲利克斯吃水果那一幕恰巧落入了他的眼帘，奥兰目光揶揄地朝洛温挤眼睛，打趣道：“看起来关系可比之前还要好了。” 仿佛不嫌事大，菲利克斯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接过他的话头就说了下去：“那当然，我们现在可是——” 洛温闪电般出手，掐住他脸上一坨肉，用力一捏，眼神凶狠，表情仿佛在说：你要是敢说出“有婚约在身”这几个字，就鲨了你。 菲利克斯吃痛地嗷了一声。 洛温这才毫无愧疚心地撒手。 菲利克斯将手心贴在侧脸被捏红的奶膘上，瘪瘪嘴，委委屈屈地嗫嚅：“可是，你不是都答应了我……” “知道了知道了，闭嘴吃你的饭。” 洛温被他弄得一惊一乍，没好气地将自己刚刚切好的火腿肉全部挪到菲利克斯盘子里，示意他赶紧趁热吃。 受到贴心照顾的菲利克斯道了声谢，心底甜丝丝的，一副陷入热恋的完蛋模样。 坐在对面的欧文，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鲜牛奶，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们几人一眼，兴趣缺缺地打了个哈欠。 奥兰刚喝了一口土豆萝卜汤，眼神直往菲利克斯身上瞟。 视线紧紧黏在他抱在手中的那颗黑黝黝的龙蛋上，开口问的却是洛温：“你居然真的弄来了一颗龙蛋？这可是顶级灵兽未孵化的幼崽，而你的灵兽捕捉能力可是被瓦特女士评为了g级，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洛温含糊地嗯了一声，没好意思告诉他，其实是菲利克斯帮了大忙，否则他一个人还真搞不定。 “当时你将龙蛋拿去验收时，全班同学的表情都震惊了，瓦特女士更是脸色铁青，她那不敢置信的模样简直不要太好笑。”奥兰脸上笑嘻嘻的。 由于这次魔兽突袭的事故，学员们提前从摩珊岛撤离，有一部分学员还未来得及捕捉到一只灵兽，因此这项测评便从学年中期测试中取缔了，瓦特女士只在班级内部安排了一场简单的验收。 洛温可有可无地哦了一声，垂眸盯着自己的餐盘，显然对于这颗龙蛋，他并不想多言。 奥兰见洛温不搭理他，既不生气也不尴尬，又主动找起了话题。 “对了，你一定想近距离观摩我的芦星斑鹿？这就拿出来给你看看。” 说罢，奥兰取出一个学院发放的专门用来存放灵兽的小匣子，里面是统一标配的适合灵兽生长的折叠空间，且开口处具有缩放功能。 奥兰打开盖子的一刹那，巴掌大的匣子里突然钻出一只芦星斑鹿幼崽。 只见它刚一爬出来，体积便从一个拳头变成了一只篮球那么大，俯卧在奥兰怀中，乖巧地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舐他的手腕。 “欧文，把你的也拿出来。”奥兰使唤道。 纯纯工具人欧文，拖着长音，懒懒地哦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通体雪白的雪蜜鼬，搁在桌子上，供人观赏。 奥兰仔细留意着洛温的表情变化，心下升起一丝奇怪。 普通女生看到这两只长相如此之萌的灵兽，不该嗷嗷叫着“哇塞好可爱”，然后双眼发亮地对它们上下其手吗？ 呵，居然能抵挡住这波可爱攻势。 冯伦奇小姐，果然不一般…… “你不想摸摸看吗？”奥兰以为对方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小声鼓励道。 洛温目不转睛盯着奥兰怀里那只名字听着跟小鹿班尼差不多的灵兽，越看越觉得神似穿越以前见过的某种动物。 又多打量了几眼，他终于忍不住用中文开口：“傻狍子？” 第61章 社恐与社牛 洛温一句“傻狍子”话音刚落，奥兰怀里的芦星斑鹿立马用细长的脖子支棱起脑袋，冲他极不友好地张嘴狂吠，舌头吐出老长，姿态颇具攻击性。 奥兰心觉奇了，他还从未见过这只斑鹿对谁有过这样的反应，也没听懂刚刚洛温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 “灵兽都在一定程度上通人性，你刚刚是不是在骂它？”奥兰疑惑地问。 洛温：“……” 额……这里不是西幻世界吗？我说中文它都能听得出意思来？这通人性的程度有点高啊。 芦星斑鹿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乎是一种警示，眼神依旧充满敌意，不断用鹿角对洛温指指点点，仿佛只要奥兰一松手，它就要一头创死他。 奥兰赶紧给小鹿顺毛，哄孩子似的安抚了几句，无奈地将它又收回了匣子中。 真是失败，本来还想将芦星斑鹿交给洛温抱抱，借口换那颗龙蛋来玩儿呢…… 洛温敏锐地察觉出奥兰眼中一晃而过的失落，自然明白他心里那点小九九，于是便同菲利克斯道：“把龙蛋借给咱班长看看。” 菲利克斯看他一眼，心里不大情愿。 但他还是依照洛温的话，悄然撤去了掌心的火系魔法，顺便将龙蛋瞬间冷却至常温，这才将它送过桌面，递到奥兰手中。 奥兰不清楚菲利克斯拥有既不需要借助法杖也不用念出咒语，就能徒手使用魔法的能力。 因此他并不知道，就在几秒钟前，这颗龙蛋还被火系魔法灼烧得滚烫。 奥兰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奇宝宝，小心翼翼用双手捧着龙蛋，翻来覆去打量。 欧文见奥兰的目的达成了，便将自己那只打着滚儿卖萌正欢的雪蜜鼬收了回去，免得它在餐桌上捣蛋。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最近上课的学员人数似乎变少了？”洛温刚用餐完毕，突然想到些什么，便问道。 他最近又恢复成了教室最后一排的常客，那里视野极佳，最适合帮辅导员查岗点人头了。 “据说摩珊岛那次事件中有学员受了伤，已经送往圣泉治疗了。”菲利克斯道。 虽然导师们对这件事三缄其口、讳莫如深，但仍然有风声传出，说是前往岛屿捕捉灵兽的第二学年的学员中，每个班级里都有好几个受到了魔气感染。 “这么严重？”洛温若有所思。 虽然他在岛上幸运地没有撞见任何魔兽，但回想起当时一片混乱的场面，仍觉有些后怕。 看来，这片魔法大陆比他预想中更加危险。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魔法傍身的“麻瓜”，他必须加倍努力，以确保自己能在这里平安顺遂地苟下去。 “也有一些轻伤的学员躺在医务室，比如摔断了腿什么的。”欧文补充一句。 洛温微微惊讶。 摔断了腿需要卧床歇息的，居然还是轻伤？ 那伤得重的人得是什么样？ “受到魔气感染，后果很严重么？”洛温迟疑着问。 “很严重。”欧文神情冷凝，声音也不自觉地沉了下去，“被魔气感染的人，如果得不到及时净化，全身会逐渐溃烂，变成一具失去神智的行尸走肉，成为类似于魔兽的存在。” 洛温“噫”了一声，脱口而出：“那岂不是会变成丧尸？” “丧尸是什么？”菲利克斯问。 “就是，额……会移动的尸体，活死人之类的。” “这个描述倒是恰当。”欧文淡淡地道，也不知想到什么，陷入了深思。 祁绣这几日遇上了一个大烦恼。 好几回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她突然被一个名叫布雷迪的日曜班男生搭话。 对方特别自来熟，每回都要坐在她对面，热情地与她攀谈。 祁绣一开始根本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直到表达出心中的疑惑，对方才露出一脸惊讶。 “你怎么就不记得我了？我不是还在摩珊岛上和你抢过灵兽吗？”布雷迪笑容灿烂。 祁绣这才恍然大悟，顿时充满敌意。 也不知是不是天生就没眼力见，布雷迪似乎根本没在意祁绣不善的眼神，继续热情地同她搭话，嘴巴叭叭个没停，语速还贼快。 祁绣根本不想理他，事实上也并没有理过他。 然而社牛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此：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搭理，就能口若悬河，自顾自地说下去，而且还完全不会感到一丝尴尬！ 祁绣发自本能地害怕了…… 救命！饭桌明明就是用来吃饭的！为什么要拿来社交！为什么！ 为了避免布雷迪今后再逮着她东拉西扯，还饭桌一个清净，祁绣将心一横，只好去教工餐厅找哥哥墨谦一起吃饭了。 其实她也并不喜欢去教工餐厅，因为总要跟导师教授们打招呼。 每回尴尬症一犯，她面部的肌肉就特别僵硬。 然而两害相权取其轻，布雷迪的有毒程度显然更高一筹。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在教工餐厅吃饭么？” 听闻她说最近几天想来教工餐厅和自己一起吃饭，墨谦稍感意外。 “可是，最近在学员餐厅有点吃腻了。”祁绣觉得丢脸，不敢说出真实原因，只得撒了个谎。 墨谦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开始每顿饭都捎上她。 两人都是十分内敛沉稳的性子，坐在一起，安静居多。这种闷头干饭很少交流的氛围，令祁绣感到安心不少。 “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某日，墨谦语气温和地问。 他始终觉得，妹妹突然执意要来教工餐厅吃饭一事，绝对有猫腻。 祁绣犹豫一阵，觉得害怕一个男孩子这种理由说出来哥哥肯定不会相信。毕竟哥哥也知道，以她的身手，在不使用魔法的情况之下吊打十个同龄男生根本不在话下。 社恐的痛，哥哥一向不能理解，还老说她太内向，应该多去广交朋友。 “祁绣，你究竟怎么了？”墨谦问道，表情担忧，“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祁绣终于鼓起勇气，愁眉苦脸地编了个借口：“哥哥，我的魔法太差劲了……” 墨谦万万没想到妹妹突然这么上进，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 “这样啊，要不我替你辅导一下？” “这……”祁绣支吾起来，“哥哥你太忙了，会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啊……其实我自己练习也行。” 说着说着，声音便由于心虚而小了下去。 在对方忐忑又纠结的目光中，墨谦痛快回复：“时间我有的是，这你不必担心。” 他轻柔地摸了摸祁绣的发顶，低头看着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黑色眼睛，微笑着说：“今天吃过晚饭，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谢谢哥哥。” 阴差阳错，祁绣给自己开了个小灶。 第62章 偏才 墨谦的办公室，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整个办公室的布置在色调上十分和谐统一，地面铺着柔软的暗色地毯，窗帘也采用了与地毯相搭配的色系。 书架是黑胡桃木的，摆放了一些书籍和装饰。 靠近窗户的书桌上，堆放着几叠整整齐齐的作业，和几本魔药学教材。 在尝试了几次火元素控制术终于将面前的纸张点燃之后，祁绣还没来得及高兴，那一星小小的火苗就熄灭成了白烟。 “哥哥，你说我会不会是个笨蛋？”祁绣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 “当然不是了，你只是没用对方法。火系魔法的效力同法师的意念与情绪相关，你太紧绷了，可以试着在念出咒语的时候调节一下呼吸的节奏。” 墨谦缓声安抚，并提出了合理的建议。他面容温和，眼底的神色却复杂难辨。 墨谦其实老早就清楚，他的亲妹妹并没有多少魔法天赋，毕竟圣泉里只能照出她一道非常模糊的影子。 这片大陆的贵族，从出生起喝的奶里就掺杂了高级魔石制成的粉末，用于觉醒魔法天赋，然而能觉醒多少程度的天赋，就因人而异了。 那些世世代代食用高级魔石粉末的老牌贵族，繁衍出的后代具有高强魔法天赋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作为从遥远的异域国度迁徙至此地还不到一百年的东方家族，食用高级魔石粉末不过三代，故而祁绣觉醒的魔法天赋不够高强，也是情有可原。 听了哥哥的话，祁绣的心里又重新燃起希望。 努力又试了几次，似乎真的比之前好了一点，起码火焰能烧去小半张纸了。 但是，也只是稍微好了一点点而已，比起班长能够操纵火焰焚烧追击的魔兽，还是差了太远，祁绣仍旧感到自卑。 她甩了甩头，将脑子里消极的情绪驱散，相信自己勤能补拙，继续兢兢业业地在哥哥的监督下练习魔法。 火光摇曳，在祁绣的瞳孔中不断闪现、跳跃又湮灭，如此循环往复。 机械的训练之下，她的思绪不由自主飘向了别处，回想起祖父曾经提起过的，有关于他们家族的故事。 东方一族约莫百年前从异国他乡举家搬迁至金爵花帝国，目的是为了学习这片大陆上一门被称为“魔法”的秘术。 在迁徙过程中，她的曾祖父偶然发现了一条未经开采的矿脉，里面储存有大量不同品级的魔石。 借此，刚刚闯入这片大陆的东方家族，便幸运地快速跻身为魔法贵族之一。 祖父时常告诫祁绣与她哥哥墨谦，一定要潜心修习魔法，争取成为叱咤风云的大法师，为家族争光。 祁绣觉得，自己似乎辜负了祖父的期望。 家族花费了大价钱，相当于走了后门，才把魔法天赋并不高的她送进了大陆顶级魔法院校——查尔斯学院。 然而，自己却未能满足祖父的期待，在班上排名垫底不说，更别提未来成为大法师了。 祁绣叹一口气。 她从小就不轻易服输，奈何却一直在做着自己并不擅长的事。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每门魔法实践课都会一直这样垃圾下去了。 然而却没想到，没过几日，一门新开启的课程居然又令她重新自信了起来。 这门课程便是武器附魔。 笃！ 一把末端镶嵌了魔石碎屑的匕首，精准无误地扎在木头傀儡身上，击穿了附着在傀儡表面的光系防御魔法。 新月班的学员，各个目瞪口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顷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祁绣轻飘飘地走下台，被几个好奇的学员簇拥着，追问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居然能发挥出附魔武器这么强的威力。 祁绣谦虚地表示，也许是她武器用得好，毕竟家里小辈从小便会耍些暗器、机关之类的玩意儿，算是祖传的特长。 同学们听罢，更加稀奇了，下了课便纷纷围绕在她周围，让她再露几手瞧瞧。 祁绣从兜里掏出一柄小小的暗器，像捉匕首一样握在手中，耍了几个刀花。 “祁绣，该走了，我们提前去准备一下魔药课的材料。” 洛温见她被当成猴子一样围观表演，有些看不过眼，于是便随口找了个理由将她支走了。 “下节课明明不是魔药实践课啊，冯伦奇小姐真是莫名其妙。”围观众人散去之前不忘吐槽。 “以后不要别人让你表演，你就表演。又不是在课上，没义务展示给他们看。”洛温走在前面，蹙眉对跟在身后的祁绣说。 那些围观的学员里有好几个势利眼，平时就喜欢在背地里对魔法天赋不高的同学说三道四，一口一个“关系户”地乱叫，对魔法天赋高强者却又舔着个脸凑上去巴结，实在令人不齿。 洛温觉得祁绣这姑娘怪老实的，不想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我知道了。”祁绣抱着书袋，跟上洛温的脚步，觉得对方说话的语气同自己哥哥有的一拼，都挺语重心长。 “谢谢你，冯伦奇小姐。”祁绣语气真诚，偷偷瞟着洛温挺拔的身姿，与在脑后高高束起的马尾，暗自心想：冯伦奇小姐人又美，心地又善良，果然还是同哥哥很般配啊…… 走在一旁的菲利克斯从祁绣眼里看出了明晃晃的觊觎之意，双眼微眯，不明白洛温为何穿着女装还会吸引女生的注意。 自己看中的人，果然太抢手了。 “不必客气，洛温向来对同学热情友善，你并不是特例哦。”菲利克斯含笑说道，语调带着浓浓火药味。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洛温拎着他后衣领子，想将他从祁绣面前拖走，以免他荼毒人家。 菲利克斯瘪瘪嘴，不满地道：“还不是因为你总对外人那么热情，对我那么冷淡。” 茶香四溢，洛温脸颊在发烫，在祁绣越来越惊讶的目光中，强行将菲利克斯拖走。 祁绣看着他们拉拉扯扯的样子，在心中叹了口气。 “以后不许胡说八道！”洛温边走边严肃警告。 菲利克斯眼珠一转，趁机提出条件：“那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对我凶巴巴的。” 这小祖宗，真难伺候。 洛温没辙，眼角抽搐着说：“行！” 菲利克斯摇摇头，要求很严格的样子，指正道：“太凶了。” 洛温做作地捏起嗓子，轻言细语：“行……” 菲利克斯憋着闷笑：“这就对了嘛。” 吃瘪的洛温，眼底酝酿起风暴，仿佛下一秒就要刀了他。 你小子…… 等我也抓到你的把柄…… 看我不恁死你！ 第63章 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日子一天天过，洛温的龙蛋依然没有一丝动静。 然而他却并不心急。 根据书中记载，龙蛋在母龙的孵化下大约一个月左右就会破壳，由法师操纵火元素孵化，则需要耗费更长的时间。 某日午后，阴沉了好几天的天空，终于放晴了。 洛温与菲利克斯吃过午饭，便决定在学院内散步，消食的同时也让龙蛋晒晒这难能可贵的日光。 毕竟寒冬将至，专门观测气象的塔楼传来消息，说是再过几日就要降雪了，希望学员们提前做好增添衣物的准备。 两人沿着花园小径走了一阵，来到一处静谧的白色雕塑旁，在雕塑下方的石阶上坐了下来，打算稍事歇息。 洛温百无聊赖地扬起头，望向身后一座约莫五米多高的雕塑。 不同于学院大门前那尊雕刻出查尔斯壮年时期的塑像，这一尊白色大理石雕像，刻画的是他老年时期的模样。 来自于一千年前的查尔斯，是大陆上第一名学会使用魔法的法师。是他发现了魔石矿脉，并将魔法传遍了整个大陆。 只见年迈的查尔斯身着一席坠地长袍，头上戴着古时候流行的大帽檐尖顶巫师帽，卷曲冗长的胡须将脸遮去了一大半，帽檐与胡须之后，一双如同鹰隼般犀利的双眼，正充满智慧地了望远方的天空。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雕塑身上，将石像照耀得更加雪白夺目。 洛温稍微看了一阵，就眨了眨酸涩的双眼。 菲利克斯坐在他身侧，手中抱着龙蛋，突然开口道：“孩子它爸，我有预感，孩子就快出生了。” 洛温没说话，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去体会。 见洛温不理自己，菲利克斯瘪瘪嘴，埋怨道：“我每天孵蛋这么辛苦，你就不能心疼我一下么？” 洛温深吸一口气，他最近已经被这绿茶玩意儿祸害好几天了，决定反其道而行之，让他无路可走。 于是洛温皮笑肉不笑了起来：“谁说我不心疼你了？我明明就只会心疼哥哥。” 呕…… 洛温原本打算恶心死他，结果却把自己先恶心到了。 算了算了。 这条路他走不来，真的走不来。 “洛温，你说错了。”菲利克斯突然一本正经地纠正，“我不是你哥哥。” 洛温：“……” “我是你未婚夫。” 洛温：“……” 今日洗脑指标达成，菲利克斯嘴角微弯，换了个话题：“孩子出生以后，取什么名字？” 洛温瞥他一眼，随口便道：“龙傲天。” 菲利克斯没听说过这个表达：“龙……傲……什么？” 洛温一字一顿：“龙——傲——天，我命由我不由天。” 菲利克斯：“……天？” 文化差异出现了，洛温动了动脑筋，解释：“就是神。” 菲利克斯明白过来，随即双眼一亮：“听起来好厉害，是个好名字！” 洛温心虚地移开目光。 两人安静地小坐了一会儿，洛温突然觉得周身凉飕飕的。 他微缩着脖子，打了个寒颤，动作幅度极小，却还是被菲利克斯看在了眼里。 菲利克斯伸过手，将洛温搁在台阶上的那只手轻轻地握了一下，触感冰凉。 “你冷么？要不我们还是别在这坐着了？” “没事，再坐一会儿就走。”洛温道。这里阳光充足，他想让龙蛋多晒会儿。 见他不愿起身，菲利克斯低头看着被自己双手捧着的那颗黑不溜秋的龙蛋，眸光动了动，收敛了手心火系魔法的效力，将龙蛋的表皮温度迅速从滚烫冷却至温热，朝洛温递了过去。 “给我么？”洛温看出他的意图，却没有立刻将龙蛋接过去，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在龙蛋上试探着戳了一下。 “不烫，我把温度降低了，你可以抱在怀里。”菲利克斯解释一句。 洛温这才双手接过来，确实不烫手，并且还非常暖和。 他将龙蛋抱在怀里，问道：“你不冷么？” “我不冷。”菲利克斯轻轻摇头。 视线下移，落在洛温的裙子上，看向他长裙之下露出的一截光溜溜的脚踝。 菲利克斯忍不住道：“穿裙子不会漏风吗？我看其他女生的脚踝都是包住的，你不会还光着腿？这种天气，至少也该在裙子底下加条长裤了？” 洛温敷衍地嗯了两声。 他穿裤子只愿意穿那种阔腿的，学院那些女生穿在裙子下面的紧身羊毛裤，他一点也不乐意穿，在寝室试过一次就脱了，怪别扭的。 菲利克斯仿佛看出他心中的想法，于是建议道：“要么你穿双长筒袜？” 洛温瘪瘪嘴：“行，我回寝室找一下。” “找不到的话穿我的，我寝室里还有很多新的长袜。”菲利克斯说，紧接着又补充道，“是男式的。” “那先谢啦。”洛温答应下来，嘴角不由自主牵起一丝浅笑，自己却并未察觉。 怀中的龙蛋像个暖手宝，不断散发出热量，暖流一股股渗进洛温的皮肤，汇入他浑身的血管。 只抱了一小会儿，他就不觉得冷了。 充盈的阳光包裹在两人周身，洛温垂眸，静静看着怀中的龙蛋。 菲利克斯的视线柔柔地落在他身上，静静凝望着他的面容，盯着他金色的长睫发呆。 静默良久，洛温偏过头，问道：“你瞅我干啥？” 菲利克斯粲然一笑，双眸明亮，眼底仿佛有星子在闪烁。 “没什么，就是觉得，洛温你长得可真漂亮！” 洛温眼神一冷：“……你有本事再说一次？” “真帅！”菲利克斯立马改口，脸上笑嘻嘻的，“洛温你可太帅了，就算是穿着裙子，也遮挡不住你逼人的帅气呢。” 居然被一个小鬼头给内涵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洛温终于上手揍他了：“胆子肥了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菲利克斯笑着躲闪，嘴上讨着饶，眼底却满是戏谑，那一副欠扁模样，摆明了就是不知悔改，下次还敢。 “敢嘲笑我穿裙子！鲨了你！” 洛温放出狠话，然而心中却也知道，他根本不能拿菲利克斯怎么样，他现在是越来越拿这逆子没辙了。 两人正打打闹闹，并未发觉不远处走来一道人影，在离他们十米开外的小径拐角处停住了脚步。 奈杰尔·塞卡罗今日闲来无事，去花园溜达了一圈，正巧碰上了眼前的一幕。 只见一名美丽的金发少女正与一名黑发少年并肩坐在一尊雪白的雕像之下，腻腻歪歪，打情骂俏。 奈杰尔神色微顿，很快认出来那名“少女”是谁，紧接着脸色便是一沉，大步流星朝他们走去。 奈杰尔走到他们跟前，只冷冷地瞥了一眼菲利克斯，就将目光固定在了洛温身上。 “冯伦奇小姐？” 洛温在看见有人过来之时，便停止了与菲利克斯的“厮杀”。 见那人径直朝自己走来，眼神还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洛温很快收敛起脸上多余的情绪，疑惑地仰起头。 洛温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眼，似乎是个不认识的学长。 奈杰尔看出来洛温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堆满了贵族式的礼貌笑容，甚至还颇有绅士风度地朝他行了一礼，再次进行自我介绍。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奈杰尔·塞卡罗。” 洛温再度瞟他一眼，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从未遭过如此冷遇的奈杰尔，抽了抽眼角，视线下移，不偏不倚落在洛温怀中那颗焦黑发亮的龙蛋之上，神色不由得一动。 “这是龙蛋？”奈杰尔眼底流露出一丝意外，目光瞬间变得耐人寻味起来，“能给我看看么？” 第64章 龙蛋孵化 洛温在得知奈杰尔是他那倒霉老哥的朋友以后，就保持起警惕，非但没有将龙蛋拿给他看，反而还往怀里抱得更紧了。 “学长，不好意思，这颗蛋正在孵化中，不方便借给你看。” 奈杰尔被他那小狗护食一般的动作给逗乐了：“别紧张，我不是来抢你东西的，我只是想来帮你一个忙罢了。” 帮忙？ 我怎么觉得你是来找茬的？ 洛温一言不发，神色疑惑，等着他的下文。 “这颗龙蛋需要高温孵化，光是抱在怀里对它没有任何作用。”奈杰尔仔细解释，看似脾气很好的样子，“听说你不会操纵魔法，不如将它交给我，我可以帮你孵化。” 洛温拒绝得很快：“不了，谢谢。” 好走不送。 奈杰尔眯起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洛温，脸上挂着上位者惯有的审度之色，给人以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洛温机敏地觉察出对方脸色不对，想到这人既然是吉恩的朋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肯定也是个不好惹的主。 于是他调整了一下语气，好声好气地道：“多谢学长的好意，我真的不需要帮助。” 奈杰尔轻嗤一声，语调带上了些微的嘲讽：“都说了，你自己根本孵化不了这颗蛋。” 他话音刚落，洛温忽然察觉怀中的蛋抽搐了一下。 “咔嚓”一声脆响自蛋壳上传来，三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去。 “呱！”一条小灰龙在洛温的怀中破壳而出。 奈杰尔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 洛温大喜过望，见小龙一双大眼滴溜溜瞅着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出来了出来了！孵出来了！” 菲利克斯也表现得很兴奋，好奇地凑过头，伸手朝半个身子还在龙蛋里的小家伙头顶摸了摸，同它打招呼：“龙傲天，你好啊。” 小灰龙感受到触摸，像只猫仔一样，用小小的脑袋在菲利克斯手心蹭了蹭。 “那个，破壳后需要干啥来着？奥——对了，要喂奶！要喂掺杂了龙姜草和萝岩根粉末的羊奶！”新手奶爸上路，洛温都快语无伦次了。 “是龙岩草和萝姜根。”菲利克斯纠正道，对他咋咋呼呼的语气实在忍俊不禁。 如此失态地将书中内容背错的洛温，可不常见。 “对对！”洛温一下从地上窜起来，急着催促，“走，咱们赶紧去备奶。” 菲利克斯也站起身，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叽叽喳喳的声音渐行渐远。 被他们撇在一旁、直接无视的奈杰尔，脸色极其难看，阴鸷的目光追随着远去二人的背影，眸底阴沉一片。 洛温入学查尔斯学院两年以来，首次心猿意马地坐在教室里听课，一心惦记着喂奶的事。 教授刚宣布下课，洛温立马站起身，拎上早就收拾好的书袋，同菲利克斯一起出了教室。 为了不被围观，他们必须找个无人的角落，才敢把小龙从匣子里放出来。 “你们这是急着要去哪儿呀？”眼睛贼尖的奥兰，屁颠屁颠跟了过来。 “洗手间。”洛温头也不回。 奥兰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借口，眼珠一转，自顾自地问：“哎呀，该不会是小龙已经孵出来了？” “……” 洛温在心里感叹，这小子有时候心思真是敏锐到让人头大。 十分钟以后，学院内某处僻静的角落，三人鬼鬼祟祟地坐在花坛边缘。 “这就是龙的幼崽？居然这么小一只！” 奥兰双眼发亮，伸长脖子，目不转睛看着地面上嗷嗷待哺的小龙。 洛温配好了奶，只用一只手就将小龙从地上抓起来，递到奥兰面前，朝他抬了抬下巴。 奥兰立刻会意，激动地摊开手，将手心并拢成碗状。 洛温小心地将龙放在了奥兰掌心，端起奶瓶开始给它喂奶。 奥兰不可思议地看着趴在自己手心喝奶的小龙，大呼小叫着“好可爱”，忍不住对它上下其手。 奶爸洛温及时制止了他的无脑行为，叮嘱他别吓着孩子。 家长有意见了，奥兰不再造次，小心翼翼地捧着小龙，心情愉悦地笑起来：“冯伦奇小姐，谢谢你。” 洛温说了声“不客气”，淡淡瞟他一眼，心里想得明白：若是藏着掖着，以这小子的好奇心，今后估计还会眼巴巴地缠上来，倒不如大大方方让他看个够。 掌中的小龙体型瘦小，身上的皮还没长开，有些皱皱巴巴。 奥兰轻轻用手指抚摸了一下，触感粗糙温热。 奥兰观察着小龙吨吨吨将一整瓶羊奶喝完以后，菲利克斯就将小龙从他手中没收了。 奥兰收回空空如也的掌心，不由得问道：“冯伦奇小姐，你打算如何操控它？” “当它饲主啊。”洛温不假思索地回答。 奥兰微微蹙起眉，表情显然不大认同：“龙是野性极强的灵兽，光给它提供食物并不能实现操控。如果你不与它结契，它便不会同你建立深刻的联系，早晚会离你而去。” 所谓结契，就是经常用控制术操控灵兽。久而久之，这只被操控的灵兽就会自然而然地同法师结成牢不可破的关系。 “那就给它提供其他地方没有的，只有我能提供的美味食物。”洛温说。 “我觉得行不通，这样它也只会在需要觅食的时候飞回来找你，其他时间肯定不会待在你身边，更别说听从你的指令。” 洛温斟酌片刻，才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先把它喂养大。” 其实，以后该如何让这条龙听命于自己，洛温确实还未思考出十拿九稳的对策，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但愿不会功亏一篑。 若是真能拥有一条既能喷火又能飞翔的灵兽，对于他将来脱离家族、独自闯荡将会是极大的助力。 希望这个梦想能够实现…… 夜晚，从图书馆自习结束，洛温同菲利克斯又给小龙喂了一次奶，之后便要各自回寝室歇息了。 菲利克斯将洛温送到寝室楼下。 暖黄的路灯映照出他线条柔和的侧脸轮廓，一双在迷蒙夜色中依然难掩澄澈的湛蓝色眼眸，安静地目送着洛温朝楼梯口走去。 洛温尚未走远，忽然转过身，又哒哒哒地走回来。 “菲利克斯。”洛温唤了一声，明显有话要说。 站在原地尚未离去的菲利克斯问道：“怎么了？” “谢谢你今天帮我一起照顾小龙，没有你帮忙，我很可能会手忙脚乱。”洛温来到他面前，真诚地同他道谢。 “都说了，以后不用跟我这么客气，”菲利克斯嘴角牵起一道弧度，“照顾和帮助婚约对象是我理应承担的责任。” 这家伙，怎么最近隔三差五老提这茬…… 洛温莫名心虚，眼神发飘。 将洛温的小表情看在眼里，菲利克斯敛了笑意，突然格外认真地道：“洛温，不要辜负我。” 洛温怔了怔。 空气凝滞，气氛忽然变得微妙。 菲利克斯心思微动，眸光暗了暗，若无其事地开起了玩笑：“毕竟，我们连孩子都有了。” 洛温白他一眼。 空气流动，气氛恢复如常。 “对了。” 抛却心底一丝异样的情绪，洛温言归正传：“如果将来我始终无法控制这条小龙，我希望你能同它结契。” 第65章 一直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控制不了，就要把它让给我？”菲利克斯担心自己理解有误，再次确认道。 洛温点点头。 做出这个决定，他有自己的考量。 首先，这条龙从龙蛋的获取到养育都有菲利克斯的一份功劳。 其次，洛温记得在书中读到过：许多被人类从小养大的灵兽，在放归自然的过程中，或多或少都存在一些问题，有的无法完全适应环境，群居的灵兽则容易被族群排斥。 虽然他也想过，将来如果他与这条小龙无缘，干脆将它放归。 但现在又担心，它从小喝羊奶长大，体质不如野外的同族强壮，恐怕会过得比较凄惨。 龙是一种天性好斗的灵兽，生活在野外经常皮痒了就要打架，争夺地盘和食物。 既然选择了从母龙的巢穴之中将龙蛋带回来，就要对它负责。 菲利克斯仔细想了想，这才斟酌道： “如果你需要我同这条龙结契倒也没问题，我会让它服从你的命令，你可以当做它仍然属于你，反正我们今后会一直在一起。” 洛温听到他前半句话还莫名感动，听到后半句又开始心虚地眼神乱瞟。 这段时间，菲利克斯老在明里暗里提醒洛温，记得同他履行签订婚约的承诺。 洛温觉得，这种行为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菲利克斯想要的无非就是婚约背后那条矿脉。 然而，洛温心里清楚，未来他几乎是不可能履行这个承诺的。 因为事情肯定发展不到那一步，自己就要卷铺盖跑路了。 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尽早逃离冯伦奇家族的掌控，寻找自由自在的未来。 虽然这意味着对菲利克斯进行暂时的欺骗，但洛温根本无可奈何，只能在未来多加上一条计划。 万一如同菲利克斯所说，他要是得不到矿脉就会被养父杀死，大不了自己跑路的途中顺带捎上他，帮他也彻底脱离养父的毒手。 ……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乐意。 毕竟若是真被自己捎走了，菲利克斯便会一下子从一个衣食无忧的贵族少爷，变成颠沛流离的流浪汉。 “洛温，你在想什么？”菲利克斯发觉对方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心中微沉。 “没什么。”洛温的瞳孔终于恢复聚焦。 菲利克斯的面色陡然变得阴沉沉的，眸光冷凝，双眼紧紧盯着洛温，忽然上前一步，凑到洛温耳边，轻声说：“我最讨厌说话不算数的人了。” 对方冷不防的靠近令洛温突然紧张起来，听完他的话以后，更加心虚地犯起怵来。 “你该不会是这样的人？”菲利克斯紧接着问道，声音有些凉，不似平时那般温柔讨好。 洛温下意识后退半步，微微抬头，看着菲利克斯近在咫尺的脸，又下意识摇摇头。 路灯昏黄，菲利克斯微垂的眼睫投下两道暗影，掩盖了他瞳孔的颜色。只听他又道：“你答应过要同我一直在一起，不会反悔？” 洛温无端感到一阵心悸：“……不会。” “那就好。”菲利克斯微微笑了，刚刚那一瞬脸上展露出的阴霾，顷刻间便一扫而光。 洛温见对方神情终于恢复正常，兀自松一口气。 一直等到回了寝室，他才突然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太对劲。 等等！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和菲利克斯“一直在一起”这种事了？？？ 独自一人返回男寝，菲利克斯先是走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他手中拿着一条纯白色毛巾，正在擦拭湿哒哒的头发，忽然听见房间某个角落里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动。 菲利克斯的听觉异常灵敏，擦头发的动作立刻一顿。 拜他那双血腥的红瞳所赐，母亲为了让他能顺利活下去，而不是被人当成怪物打死，于是毒瞎了他的双眼，令他从出生起就整日紧闭双眼，只能通过声音来感知外面世界。 后来三岁那年突然被谢利曼子爵带去府邸假扮他那病逝的儿子，菲利克斯的视力才被他用魔药恢复过来。 “咔嚓——” 又是一声轻响，声音细微到几不可闻，然而却还是被菲利克斯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的目光立刻朝书桌旁边的置物架上瞥去，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声音的来源。 置物架从上往下数，第二排，靠近右侧的位置，一颗雪白莹亮的蛋，稳稳放在用来搁置水晶球一类物品的木头支架上。 此刻，蛋的顶端破损了几道细小的裂缝，里面钻出来一个嫩黄色的尖尖，似乎是个鸟喙。 菲利克斯愣怔了一瞬，立马从床边站起身，大步走到书桌旁，朝着置物架探出手，小心翼翼取下了木头支架上的那颗表皮焕发出珠光的蛋，神情充满疑惑。 从摩珊岛返回学院之后，瓦特女士在灵兽课上挨个儿验收过他们捕捉到的灵兽。 他依稀记得，自己将这颗色泽美丽的蛋交到瓦特女士手中之后，她便眯起细长的双眼，极其苛刻地打量了它几眼，最后宣布：“这是一颗咕咕鸟的蛋，不过它已经烂了，不会孵化出雏鸟。” 听罢，菲利克斯并没有太多失落，随手将这颗蛋当成纪念品，摆放在置物架上，之后便忘了它的存在。 直到现在…… 菲利克斯低垂着头，双眼发直地看着手心里这颗本不应该孵化出任何东西的蛋。 蛋壳毫无预兆地晃动了几下，里面忽然破壳而出一只橙红色的鸟类。翅膀扑腾的瞬间，羽翼下竟燃起一团诡异的火焰，瞬间将雪白的蛋壳烧成了灰烬。 这是什么玩意儿？ 菲利克斯被扇了一鼻子灰，不由得微蹙起眉。 手心里的橙红色小鸟歪着脖子，一双黑漆漆的圆眼睛滴溜溜转动几下，好奇地打量着菲利克斯。 “这真是那颗烂蛋里孵化出来的灵兽？” 奥兰不敢置信地看着在菲利克斯指间啄来啄去的小鸟，午饭都没动一口，光顾着好奇去了。 “你快吃你的，粥都要凉了。”欧文在旁边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 奥兰这才往自己嘴里胡乱塞了一口食物，依旧目不转睛盯着那只小鸟看。 它长得实在是太奇特了——不仅周身长有色泽鲜艳的羽毛，头顶和尾巴上还带有修长的翎羽。 “这究竟是什么？”奥兰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根本不记得书中有提到过任何长成这样的灵兽。 “上午我们去找瓦特女士问过了，她也说不清楚。” 洛温一边吃了一口炖烂的牛腩，一边接过奥兰的话，不由得回想起不久前瓦特女士那副吹鼻子瞪眼的表情，以及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从嘴里蹦出来的话…… “既然是那颗烂蛋里孵化出来的东西，大概率是一只变种咕咕鸟，不过是只长得花里胡哨的低阶灵兽罢了，你们就当做宠物来养得了。”瓦特女士说罢将小鸟丢回菲利克斯手中，根本不屑一顾。 “瓦特女士，您确定吗？要不再仔细看看？”洛温在一旁提出质疑。 差生屁事儿多！ 瓦特女士瞪着眼，趾高气昂地拿鼻孔对着他们。 “还看什么看？我说是咕咕鸟就是咕咕鸟！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对于瓦特女士的评论与嘲讽，洛温不以为然。 他始终认为菲利克斯这只灵兽绝对不一般。 因为它的长相不断令洛温联想起一种他穿越以前熟知的神话生物…… 第66章 不死鸟 凤凰？ 这个世界存在这种生物吗？ 洛温犹疑不定，面色古怪。 他曾经泡在图书馆将《灵兽大全》这本书翻了个遍，并没有读到过任何长相描述与凤凰相似的灵兽。 ……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 也许这真就是一只咕咕鸟的变种。 洛温陷入沉思的同时，菲利克斯用手指抚摸了一下小鸟的头顶，喂它吃了一颗鸟类灵兽常吃的饲料。 他看着嗷嗷待哺的雏鸟仿佛饿死鬼投胎一般张开大嘴，抖擞着脖子上一圈毛茸茸的羽毛，忽然想起了什么。 “其实，它孵化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怪事……” 坐在他对面的奥兰，立刻支棱起好奇的小耳朵，又不吃饭了。 欧文百无聊赖地支着胳膊，用餐叉取了块食物，送到奥兰嘴边。 奥兰下意识张嘴，猝不及防吃到一块他最讨厌吃的青椒沙拉，连忙呸了出来。 “欧文！” “噗……” 洛温摇摇头，对这两人的幼稚行为感到无语，继续刚才的话题，问道：“发生什么怪事了？” 菲利克斯微蹙着眉，仿佛十分不解：“它刚钻出蛋壳的时候，蛋壳上燃起了一团火。” “火？”洛温惊叹，来自华夏民族的dna又动了。 “这么稀奇？”奥兰也表现得十分惊讶，面上露出深思，“这种孵化方式简直闻所未闻，莫非它是从来没被人发现过的稀有灵兽品种？” 欧文嗤笑一声：“怎么可能？” 奥兰反驳：“怎么不可能？瓦特女士都说不出它究竟是个啥玩意儿。” “不是说它是咕咕鸟的变种么？”欧文懒懒散散地问。 奥兰耐心跟眼前这个学渣解释：“咕咕鸟是g级战五渣，长相呆头呆脑，通体灰白，跟这一只出生就自带火系魔法的完全不一样。” 菲利克斯听着对面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目光转向洛温，忽然问道：“如果它真是从未被人发现过的新品种，你觉得它叫什么好？” “品种名称么？” “嗯。” 洛温略微思索，迟疑着说：“……不死鸟？” 这是一个菲利克斯未曾听过的单词，发音竟同他的名字颇有几分相似，于是他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洛温顿了顿，提供了一个简单明了的解释：“起死回生。” 自从小龙破壳而出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小龙从只有一个巴掌大，长成了泰迪熊布偶的大小，单手已经托不住了，需要用胳膊抱在怀中。 与体积一同增大的，还有它的食量。 虽然还未断奶，吃不了固体食物，但小龙每日喝的羊奶量却与日俱增。 有时它如果饿了，会不安分地在匣子的折叠空间里乱撞。 洛温每回上课之时会把匣子连同书袋一起放在小抽屉里，如果感觉到桌子在轻微震动，那必然是小龙嗷嗷待哺的呼唤。 根据《从龙蛋到巨龙，人工养殖方法》一书的记载，还没断奶的幼龙对提供哺乳的“母体”依赖最为强烈。 随着断奶的开始，幼龙会逐渐表现出叛逆，并逐渐脱离母体，独自生活。 据此，洛温认为，这段时期是决定他能否控制这只小龙的关键期。 为了让小龙更加依赖自己，并听从自己的指令，他使用了两瓶羊奶来进行分别喂养。 其中一瓶是普通羊奶外加龙岩草和萝姜根粉末，另一瓶里则额外还添加了一些凌雾草果实的提取液。 洛温的想法是：用指令简单训练小龙做出一些动作，比如握手、坐下，然后用掺杂了凌雾草果实提取液的羊奶作为奖励。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凌雾草果实虽然是成年龙的最爱，但幼龙似乎对它的味道并不稀罕。 于是乎，洛温的训狗（不是）……驯龙计划，宣告失败。 随着幼龙茁壮成长，它虽然还不能展翅飞翔，但双腿已经可以撒丫子满地乱跑了。 只要洛温将它放在地面上，它便要呱呱叫着到处乱窜，比脱缰野马还疯，洛温在后面一路追赶，恨不得给它脖子上拴条绳子。 小龙似乎很不喜欢被装进匣子里，每回洛温将匣子打开，它就要朝他龇牙，有一回还挺凶地张嘴想咬他，幸好被菲利克斯及时拦住。 小龙没收住口，咔吱一口咬在菲利克斯手背上，留下一道满是齿痕的血印子。 菲利克斯皱起眉，觉察出小龙的喉咙里隐隐翻涌着一股热浪，幸亏他使用水系魔法凝成冰来迅速降温，否则他的手背铁定会被烫伤。 牙齿沾上了菲利克斯的鲜血，小龙似乎受到不小的惊吓，心底产生一股出于本能的强烈恐惧，战战兢兢看着菲利克斯，还以为自己龙生短暂，即将嗝屁。 然而菲利克斯只是将它往地上一丢，并没有打算惩罚它，因为他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洛温，我受伤了！”菲利克斯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将手凑到洛温眼前。 洛温咋呼起来，看着菲利克斯红肿渗血的手背，连忙给他敷上止血和祛疤的魔药。 “洛温……好疼啊……”菲利克斯轻声嘟哝着。 洛温正小心翼翼捧着他那只受伤的手，在他手背上仔细涂抹药膏，闻言轻轻吹了吹，下意识说了句以前常用来哄弟弟妹妹的话：“乖，痛痛飞走了。” 受到贴心照顾的菲利克斯，甜丝丝地笑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见洛温模样那般专注，不自禁微微动了动手指，同他十指相扣。 洛温专注于一件事时极容易变得反应迟钝。直到涂完了药膏，才突然发现菲利克斯暗戳戳的小动作。 他连忙将自己的手指从他指缝间抽离出来，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若无其事地收拾东西。 为了防止安全事故再次出现，菲利克斯要求洛温只能在自己在场的情况下，才能把小龙从匣子里放出来。 如果自己不在身边，无论小龙在匣子里撞得多凶，洛温都不得擅自将它释放，尤其是当洛温只身一人待在寝室的时候。 “洛温，答应我，不要随便把龙傲天放出来。”菲利克斯的表情严肃极了，手上又惨兮兮挂了彩，沉声要求洛温再三向他保证。 洛温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洛温抬头看一眼正轻盈扇动翅膀，在他们头顶盘旋飞舞的不死鸟。 菲利克斯唤了一声，它便优雅地停落在他的肩头，舔了舔嫩黄的脚爪。 洛温心中不由得酸了。 “有魔法就是好啊，奶酪实在是太听话了。”洛温由衷感慨。 “可能它性格比较乖。”菲利克斯笑了笑，没有告诉洛温，其实他并没有用魔法操控过这只鸟，不知为何它天生就很听他的话。 奶酪是菲利克斯给不死鸟取的名字，这是他最喜欢吃的食物。 小时候，他孤零零一个人，整日蹲在院落的花坛里玩泥巴。 某日，母亲突然给他尝了一块味道咸咸甜甜的食物。 他唧唧地吃完了，心中正疑惑：这是什么泥巴做的？为何这么好吃，一点土腥味都没有？ 还没等他想明白，母亲就把他一把抱起来，交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手里。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再也没有见过母亲一面……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一年中最冷的时节到了。 最近，许多需要在户外进行的课程都停课了，平时紧凑的课程安排终于宽松下来，白天突然多出不少可供自由支配的时间。 作为一个不顾别人死活的卷王，这些时间段，洛温自然是拿来学习的。 最近他每天需要抽出空来，手忙脚乱地喂养灵兽，总觉得学习时间不太够。 某日下午，洛温坐在某个阶梯教室里自修。 除他之外，偌大的教室内还零星坐着几个学员，皆低头看书，互不干扰。 吉恩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朝里张望一阵，在发现洛温之后，便轻轻咳嗽一声。 洛温正沉迷学习无法自拔，丝毫没有反应。 菲利克斯轻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朝教室门口看。 洛温疑惑地望过去，在看见吉恩抱着胳膊不耐烦地靠在门框上时，抽了抽嘴角，无奈放下手中的笔，站了起来。 第67章 学员联盟会 “哥，你要带我去哪儿？” 洛温不情不愿地跟在吉恩身后，对方脚步很快，两人始终维持着大约三步的距离。 “急什么？待会你就知道了。”吉恩漫不经心回了一句，一副压根不把对方当回事儿的混蛋模样。 风雪灌入连廊，地面冰冷湿滑，洛温既要小心脚下，又要跟紧吉恩的步伐，走得有些费力，不由得满腹牢骚。 “到底什么事啊？”洛温在后头嘟哝，声音不敢太大，怕把这位本就脾气很差的主给惹毛了，但又迫切需要表达自己的不满，否则憋得慌。 吉恩没理他。 洛温沉下气来，猜测道：“你该不会是想看一眼我的灵兽？” 目前他只能想到这个还算合理的理由。 “不是。” “哦。” 一路无话，甚是尴尬。 洛温觉得走在前头的这位拽里拽气的大少爷，今日脾气似乎比平时更古怪了，但他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 “哥，你的灵兽是什么？”倒霉老哥的灵兽洛温其实并不关心，他只是没话找话。 吉恩头也没回，轻飘飘来了句：“你猜？” “……” 猜你个头！ 洛温彻底看出来对方没有交流意愿，于是闭了嘴，心想不说拉倒，反正肯定没我的龙傲天好。 我的龙傲天就是世上最好的灵兽，洛温心想。很显然，家长滤镜已经彻底蒙蔽了他曾经雪亮的双眼。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无言地来到两扇宽敞的木门之前。 吉恩率先推门而入，一脚踏入室内，并伸手扶住门沿，用眼神示意洛温跟着进来。 洛温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中忐忑地踏入了那扇大门。 方一走进门内，闯入眼帘的，便是郁郁葱葱的绿植，与色泽秀丽的繁花。 洛温下意识抬头一看，只见头顶是画工精细的彩绘天花板，以及能焕发出宝石光泽的炫目水晶灯。 一股富丽堂皇的拜金气息扑面而来，原来这别有洞天的地方居然是一处室内花园。 户外大雪纷飞，室内温暖如春。 吉恩引领洛温穿过一条开满鲜花的小径，踏上几级台阶，到达一处开阔的中央平台。 平台四周，反季节的绣球花开得正盛，围绕着平台中央整齐摆放的几张长条桌。 桌上摆满可口诱人的蛋糕，醇香馥郁的红茶以及切成小块的新鲜瓜果。 平台最里侧，繁花开得最盛的地方，是一张铺着雪白餐布的圆桌。 十来名学长学姐，正有说有笑地围绕着圆桌而坐，桌上同样也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精致茶点。 吉恩大步流星朝着他们走去。 洛温则迟疑了一瞬，神色不定地跟过去，脚步不由自主落后许多。 他刚刚走到平台中央，正悠闲地喝着下午茶的一群学长学姐们便听见了脚步，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其中一人，洛温有些面熟，是一名五官凌厉、样貌英俊的红发学长，此刻正风流倜傥地被几名姿色姣好的学姐簇拥着。 奈杰尔·赛卡罗目光灼灼地盯着洛温，看着他那紧绷中夹杂着一丝无措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坐在他左侧的一名金发碧眸的学姐，敏锐察觉到他饶有兴味的目光，于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洛温一眼，小声问道：“会长，那位学妹你认识？” 奈杰尔根本没回答她，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部投放在了洛温身上。 只见他忽然站起来，扬声宣布：“洛温·冯伦奇，欢迎加入学员联盟会！” 什么鬼？ 洛温愣住了，像根杆子一样杵在原地。 刚刚走到圆桌旁的吉恩也愣了愣，但他很快恢复如常，只在心中发出疑惑：会长只说让我将洛温带来一同吃些茶点，怎么就直接拉他加入学员联盟会了？ 奈杰尔话音刚落，围绕在桌子周围的学员联盟会主干事们，纷纷神色各异地打量起洛温来，仿佛正在对他评头论足。 方才那名被奈杰尔直接无视的金发碧眸学姐，此刻也默默注视着洛温，眼神极为复杂。 “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过来一起吃茶点。”奈杰尔朝洛温勾了勾手。 这人搁这儿逗狗呢？洛温面色不悦。 吉恩站在桌边，回头看向洛温，眼神似乎在催促：还不快过来？ 洛温扯了扯嘴角，还就偏不过去。 我是什么时候加入学员联盟会的？这帮人可真是莫名其妙。 奈杰尔眯起眼睛，猜测洛温大概是有些怕生，于是绕过圆桌，主动朝他走去，打算大发善心地替他解围。 “你的小龙应该已经一个多月大了？”奈杰尔走到洛温面前站定，抱着胳膊问道。 洛温此刻已经回想起来，这人是小龙孵化时他遇上的那名学长，姓氏似乎是塞卡罗，自称是吉恩的朋友。 “……嗯。”洛温不知道这人想做什么，谨慎地点点头。 “我很好奇，你的小龙现在长成了个什么样，拿出来给我瞧瞧。” 奈杰尔说罢，不顾反对地一把捉住洛温的手腕，拽着他离开了平台，一路强行拉着他往室内花园的深处走去。 对方手心攥得极紧，洛温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腕，然而却因为体质太弱鸡而没能成功，只能皱紧眉头，任由他带着自己走到一处幽寂无人的空地上。 奈杰尔终于松开手。 洛温立刻收回自己红了一圈的手腕，后退几步，微微扬起头，同奈杰尔大眼瞪小眼。 奈杰尔被他那副警惕十足的神情给逗乐了，语调轻佻地调笑起来。 “冯伦奇小姐，你不必这么紧张，我真的不是想抢你的灵兽，我自己也有一只类似的，这就给你瞧瞧。” 说罢，他立刻从折叠空间里召唤出自己的灵兽。 一条站立起来足足有衣柜那么高的龙飞了出来，周身银白色的鳞甲带着金属的质感，格外耀眼夺目。 洛温一看便知，这是一条品级很高的龙，不光颜值优秀，战斗力也超强。 带有金属质感鳞甲的龙在自然界中数目极为稀少，比自己那条灰色的土龙更加珍贵，捕获难度也高一个等级。 银龙挥了挥翅膀，随后便蹲在奈杰尔身后，仿佛一名服从于国王命令的银甲骑士，收拢双翼，一动不动。 “现在可以给我看看你的小龙了吗？”奈杰尔朝洛温微笑起来，仿佛涵养极好的样子。 洛温收回下巴，以及脸上没见过世面的呆愣神情，犹豫了一瞬，低头拿出自己的匣子。 在打开盖子之前，他的手指略微顿了一下。 因为他忽然想起曾经对菲利克斯的承诺。 他答应过不能在菲利克斯不在场的情况之下放出小龙…… “你还在顾忌什么？”奈杰尔催促道，“给我看看你的龙饲养得如何了，我能给你提供一些指导。” 洛温心率快起来。 银龙的亮相刺激了肾上腺素的飙升，他实在不想被这位看着就很欠扁的学长给看扁了。 但是…… 洛温又收起了匣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义正言辞地拒绝：“不给。” 凭什么你说给你看，我就要给你看？ 偏不。 第68章 仗势欺人 奈杰尔冷下脸，问道：“为什么？” 洛温手腕还疼着，心里有气：“不为什么。” 不想给你看，难道还需要编理由吗？ 眼见洛温转身要走，奈杰尔身后的银龙突然动了，飞到洛温身前，拦了他的去路。 洛温忍住脾气：“学长，这是何意？” 奈杰尔揉了揉眉心，用上了最大的耐心，说道：“我都说了能给你提供养龙建议了，你要怎样才肯把小龙放出来给我看看？” 提供建议？呵，那你人还怪好的嘞。 洛温在心底冷哼，随口道：“你得付费。” 没想到，奈杰尔的双眼居然赫然一亮，竟真的掏出一大包魔石碎屑，在洛温眼前晃了晃。 “这个够不够？” 洛温傻眼了。 居然真有这种二傻子？ 白给的魔石，不要白不要。 洛温立刻又拿出了木匣子，脑子一热便翻开盖子，放出了龙傲天。 盖子一开，小龙立马从匣子中爬了出来，啪叽一下落在地上，一双大眼好奇地滴溜溜乱转，嘴里还叼着个奶嘴，不停地吮吸。 这安抚奶嘴还是洛温用奶瓶改制而成的。 平时这小家伙没有奶喝就在匣子里乱撞，极度影响他上课和自修的效率。 于是洛温就弄了这么个奶嘴给它叼着，别说还挺管用，起码小龙撞击匣子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奈杰尔一看就乐了，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从眼角笑出来。 “你当它是人类婴儿么？哈哈哈！冯伦奇小姐，你可太逗了！” 说着，将满满一袋魔石抛给洛温，仿佛打赏表演一般。 洛温脸色阴沉地接住，立马揣进兜里，俯身啵唧一下摘了小龙的奶嘴。 小龙打了个奶嗝，发出嗷嗷抗议。 “塞卡罗学长，请问你笑够了么？”洛温额上青筋跳跃，语气不善。 奈杰尔止住笑声，饶有兴味地道：“哟，总算记住我的名字了？” 洛温沉默不语，脸色始终不太好看。 奈杰尔垂眸打量蹲在洛温脚边，喉咙里正传出咕噜声的小龙，目光格外挑剔，不太满意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谴责：“你怎么把它养得像条狗？” 洛温：“……” 要你管！ 奈杰尔无奈扶额：“还是让我的银翼来帮你调教一番。” 说罢，奈杰尔给了银龙一条指令。 银龙得令后，立马行动起来，扑扇着翅膀，在地面上投射出一大片阴影，朝刚刚被夺了奶嘴的龙傲天逼近。 龙傲天意识到危险迫近，嘴里“嘎”了一声，立马挥动着目前并无任何用处的肉翅，跌跌撞撞跑了起来。 “哎哎你要干什么？”洛温大惊失色。 眼睁睁看着那条大龙像赶鸭子一样把自己的小龙追得满地乱跑，奶爸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要命！我的龙傲天它还是个宝宝啊！奶都没断！ “别担心，让它们随便玩会儿。”奈杰尔趁洛温分心，悄然走到他身旁，将一条胳膊闲适地环在了他的肩膀上，不动声色将他往自己怀里揽。 此刻小龙已经被追逐得满地打滚，像个皮球一样在地上被那条银龙肆意用爪子踢来踢去。 洛温看不下去了，身旁的热源令他忽然惊觉：奈杰尔这厮是什么时候贴过来的？ 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不适，立马用胳膊肘搡了对方一把，同奈杰尔拉开距离，并神情严肃地提出警告：“快让你的龙停下来！” 奈杰尔嘴角挂着轻松闲适的笑意，语气带着几分恶劣：“别这样啊，你看它们一起玩耍得多愉快？” 洛温已经从他那兴致勃勃的眼神之中看了出来，这王八蛋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洛温冻结了表情，彻底冷下脸来。 他不再理会这个惹人烦的学长，径自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魔药，朝着地面就砸了过去。 一阵伴随着强光的噼啪声，顷刻间炸响。 夺目的白光晃了银龙的眼，令它产生一瞬间的眩晕。 洛温乘机朝自己的小龙飞扑过去，将它猛地抱在怀中，同时泄愤一般噼里啪啦甩出一堆功能各异的魔药，有的在瞬间释放出刺鼻的烟雾，有的迸溅出耀眼的火星。 银龙被逼得连连后退，许是受到火星的刺激，突然发起狂来。 只见它猝不及防张大嘴，冲着洛温的方向喷出一口直径足有碗口那么粗的龙焰。 洛温连忙侧身躲避，堪堪躲过了滚烫的袭击，却倒霉地被地面上植物凸起的根茎绊了一跤，狼狈地抱着小龙摔趴在地。 然而银龙这口龙焰却还没结束，热浪追随着他摔倒的方向燃烧过来，火舌即将舔舐到他裙摆的那一刻，一道暖黄色光盾赫然出现在洛温周身，替他抵挡下这致命的火焰袭击。 奈杰尔手持法杖站在不远处，低喝一声，将正处于狂躁边缘的银龙召唤回去。 接着，他快步走向洛温，弯腰将手伸向对方。 洛温没理会他的动作，迅速将小龙收回匣子里，掌心撑地，自己站了起来。 “刚刚你使的那是什么花招？你知不知道激怒一条快要成年的龙有多危险？要是我没有及时替你挡下，龙焰就要将你烧化了！”奈杰尔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用带着训斥的口吻说道。 洛温垂下头，皱眉拍了拍粘在裙子上的灰尘，默不作声压抑着心头翻涌的怒气。 若不是这人莫名其妙地命令银龙去欺负他的小龙，还想拉他在一旁袖手旁观，他也不会一气之下冲动行事。 被无视了两次的奈杰尔，脸上阴晴不定，忽然凉凉地笑道：“别拍了，我赔给你十条新裙子如何？” “不需要。” 洛温冷声抛下一句，正要转身就走，却冷不防被奈杰尔伸手挑起了下巴，迫使他看向对方。 “也是，冯伦奇小姐毕竟是男生，没那么喜欢新裙子倒也正常。”奈杰尔调笑着说。 洛温的瞳孔，剧烈一缩。 奈杰尔骤然收拢手指，将他下巴捏得死紧，凑近他耳边，轻言细语。 “是你哥哥告诉了我，你的小秘密。我同他说我想追求你，他同意了。” 说罢，他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却依旧同洛温凑得很近，目光不错一瞬地注视着洛温那双漂亮的翡翠色眼眸，指腹在他下巴边缘的软肉上轻轻摩挲了几下。 转瞬失神过后，洛温浑身窜起一阵恶寒。 他强迫自己快速恢复镇定，一把甩开奈杰尔挂在自己下巴上的咸猪手，对他怒目而视。 成功激怒了洛温的奈杰尔，更加兴奋了，目光灼灼地盯着洛温那张好看的脸。 不同于寻常女生被调戏之后的含羞带怯，这个长得比女孩还要精致漂亮的小子，脸上的表情是纯粹的愤怒，锋利的眼神甚至还带着攻击性。 惯于在花丛中游走的奈杰尔，从他身上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这可太有意思了，他一定要得到眼前的这个人。 “冯伦奇小姐，你同意我的追求么？”奈杰尔极具压迫性地倾过身，说话时的语气，比起征求意见，倒更像是仗势欺人的逼问。 洛温忍住冲他鼻子揍上一拳的冲动，被迫后退一步，用中文丢下一句“傻b死变态”，立刻扭头就走。 他还记得来时的路，打算匆匆原路返回。 听见身后跟来一阵脚步，洛温索性跑了起来，想要将奈杰尔甩掉。 没跑多久，他便已经跑到了围满绣球花的平台附近。 平台上正喝着下午茶的一大帮人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纷纷望了过来。 只见洛温金色的大马尾一晃而过，身影朝室内花园的大门奔去。 原本还在喝茶的吉恩，立马站起身，不解地望向一路追来的奈杰尔。 “会长，这是怎么了？”吉恩大步迎上前。 奈杰尔止住脚步，望着洛温快速夺门而出的背影，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毫无歉意地对吉恩道：“刚刚不小心惹你妹妹生气了，去替我安慰他一下。” 第69章 都不是好鸟 “洛温！” 吉恩的声音如影随形地从背后追过来，洛温脚步不停，依旧步履匆匆，闷头朝前走。 “等等！”吉恩大步追上前，在他背后质问，“方才你与会长之间发生了什么？” “关你屁事！”洛温头也不回，想起奈杰尔对自己说过的话就气得火冒三丈。 就知道这倒霉老哥每回找来准没好事，居然还想将他卖了！ 他以为自己是谁！专门拉皮条的吗？ 吉恩面色阴沉，伸手一把钳住洛温的胳膊，猛力往回拉。 洛温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胳膊肘顺势朝后一顶，撞在吉恩胸膛上。 吉恩闷哼一声，眼底冒出寒光，垂眸看着此刻浑身带刺，被激出一身反骨的洛温，忽然反拧住他的胳膊，将他一把推进了附近一间黑灯瞎火、空空荡荡的小教室。 洛温一路反抗，甚至挥舞着拳头同吉恩扭打了几下，最终还是被对方粗暴地按在角落，动弹不得。 “你放手！”洛温如同一只被逼急了的小兽，持续挣扎。 他早就看不惯这位冯伦奇家的大少爷很久了，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他只想同对方痛痛快快打一架，让他知道谁是孙子。 吉恩又被结结实实踹了好几脚，周身戾气极重。 洛温见他居然不还手，自己又打不死他，稍微冷静了些，却突然绷紧神经，惊疑不定地问：“你要干什么？” 吉恩没有回答他，却阴沉沉地问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灵兽是什么吗？” 洛温没有吱声，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下一秒，他的预感便得到了印证。 一道冰凉刺骨的触感贴上他的脚踝，一路蔓延向上，爬过他的腰际，一圈一圈将他上身紧紧缠绕。 那是一条金蛇，同人的手臂差不多粗，蛇皮上遍布黑色花纹，正嘶嘶吐着信子。 被蛇缠上的洛温仿佛被一根粗壮的麻绳捆绑，丝毫动弹不得。 他克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儿时曾经在田地里被菜花蛇咬过一口的经历再度浮现于脑海，令他本能地产生一阵强烈恐惧。 “哥……我错了……”洛温抖着嗓子示弱，彻底冷静下来。回想起刚刚还想跟吉恩逞凶斗狠，实在觉得莽撞。 首先，他体格上并没有吉恩高大强壮。其次，这只此刻盘绕在自己身上的灵兽看起来同它主人一样阴冷森寒，仿佛随时都能要他的命。 “哥哥……”洛温此刻已经颤抖得很明显了，整个人像筛子一样。 他讨厌蛇，非常讨厌。 吉恩冷眼看着此刻将害怕与顺服写在脸上的洛温，心情终于舒畅了几分。 “你应该一开始就选择同我好好说话。”他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示意自己的灵兽解除对猎物的束缚。 金蛇听话地松开了洛温，一路游走至地面，返回主人身边。 洛温腿软地朝后倚靠在墙壁上，抬眸看着吉恩，两双如出一辙的碧绿色眸子相互对视着。 “你同奈杰尔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吉恩再度问道。 洛温这次不敢违逆他了，一五一十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没有复述奈杰尔最后说的那几句恶心人的鬼话，只将他欺负龙傲天的恶行控诉了一遍。 当然他并不指望吉恩会替他打抱不平，他们显然是一伙的，都不是什么好鸟，就是一群狗东西。 如果说奈杰尔的属性是疯狂乱吠，那么吉恩的特征就是闷声咬人。 吉恩听完他的讲述，一向处变不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 “洛温，”吉恩开了口，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奈杰尔欺负你的灵兽，是他的不对，这件事我会同他明说。但你最后给他甩脸色，还直接摔门而出，是你的问题。” 洛温听着他如同长辈训诫小辈一样的口吻，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吉恩观察着洛温的表情，意味深长地继续道：“奈杰尔·塞卡罗的家境非同一般，本身魔法天赋极高，同时又是学员联盟会会长，我希望你不要同他作对。” 洛温知道他话里有话，在心里将他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通，面上却乖顺听话，点头答应：“知道了。” 吉恩沉默一阵，眼神飘忽不定。 洛温不知道他脑子里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正想问他能不能放自己回去自习，就听吉恩开了口。 “你知道自己为何从小没有任何魔法天赋么？”吉恩忽然问道，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呓语。 “……为什么？”洛温不明白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为何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是否构成他再次发癫的前兆？ “你刚出生，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一群黑暗法师闯入家中将你和我一同掳走，要挟父亲释放关在罪恶塔地牢里的一名同僚。父亲虽然通过一些办法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但却超出了期限，他们地牢内的同僚已经被拷打得半死不活。为了泄愤，他们打算将你杀死，让我抱着你的尸体，回去交给我们的父亲。” 仿佛陷入了一段缥缈久远的回忆，吉恩稍稍停顿了一下。 洛温不自觉屏住呼吸。 “但我说服了他们，让那群畜生只取走了你与生俱来的法力。我告诉他们，与其留下一具尸体，不如留下一个毫无法力的废物，这样更能令父亲感到痛苦。他们相信了，所以你活了下来。” “这件事是一个秘密。当年父亲私自放走那名黑暗法师，其实严重触犯了法条。是光明法师协会的会长出面，主动承认是自己的疏忽，替他承担了全部责任。” 洛温听完这番话，陷入长久的沉默。 此刻他的思绪有些混乱，心中忽然升起一丝疑惑，于是格外谨慎地问道：“哥，能否冒昧地问一句，为什么那群黑暗法师决定要杀了我，而不是……你呢？” 吉恩眼角微微动了动，说出来的话令洛温完全出乎意料。 “因为你的魔法天赋比我更强，你本应该是未来冯伦奇家族的家主接班人。” 洛温大为震撼，虽然自己只是个半途中穿越过来的，但还是唏嘘不已。 “你丧失法力的真正原因少有人知，就算是我们家族之中，也只有我和父亲知晓真相，其他亲戚一概不知，就连祖父都以为你是从出生起就没有魔法天赋。” 吉恩的表情，既冷峻又严肃：“现在我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已经足够懂事了。” 洛温听懂了他的话，低垂下眼眸：“我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真相，我会替家族保守秘密。” “洛温……”吉恩念着他的名字，低叹一声，眼神中充满了令人看不懂的怀旧情绪。 “你小时候老跟在我身后转悠，我嫌烦不理你了，你就哭，让你做什么都会乖乖听话，怎么如今越长大却越发叛逆了？” 吉恩的话让洛温心里很不舒服，他憋屈地将手指攥紧，低声道了一句：“对不起，哥哥。” 第70章 懂事的木偶 洛温同吉恩一前一后地从空荡荡的小教室里走出来。 “我要回去自习了。”洛温一刻也不想多待，将头垂得很低。 吉恩看他一眼，眉头微蹙：“等等。” 洛温耐着性子抬起头，就见吉恩朝他靠过来，双手绕到他脑后，拢起他那一捧此刻已经松松垮垮，几乎都快要散架的金色长发。 感觉到吉恩的气息将自己笼罩，洛温浑身僵硬，却一动也不敢动，只能极其不自在地道：“哥，你干什么？” 吉恩没理会他的问题，试图拢了几下他脑后的马尾，实在弄不明白，于是收回手，满脸嫌弃。 “你头发散了，乱七八糟不像个样，自己整理。” 洛温连连点头，表示不用劳烦这位大少爷，他可以麻溜地滚了。 吉恩盯着他规规矩矩把自己收拾整齐了，这才放他离开。 洛温向西，吉恩朝东，两人在小教室门口分道扬镳，谁也懒得再多看对方一眼。 吉恩朝室内花园的方向原路折返，他还需要继续参加学员联盟会组织的下午茶，这其实也是一场例行的非正式工作汇报会。 一路走，他便一路在心底琢磨，待会儿该跟奈杰尔说些什么。 想着想着，思绪却偏离轨道，飘向儿时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 其实刚刚在跟洛温说的那番话中，他撒了谎。 十几年前，吉恩三岁。 房间里突然闯进一群凶神恶煞的黑暗法师，正要将坐在地上抱着玩具的他强行掳走，是他大声告诉了那群亡命之徒，自己还有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弟弟，就在隔壁的婴儿房内。 年幼的他原本以为，他们找到了弟弟，便会放过自己。 毕竟他偶然趴在地上玩耍时，听见了隔壁房间里传来父亲惊喜的喃喃自语，这才懵懂地得知，弟弟魔法天赋高强，十有八九会是未来的家主继承人。 然而那些人抓住了弟弟之后，却也没有放过他。 自从弟弟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讨厌这个充满奶臭味儿，只知道嗷嗷啼哭的婴儿了。 曾经整日围着他转的母亲，居然因为新生儿的到来而忙得没空多看他一眼，就连承诺过每周要带给他新玩具的父亲，也在弟弟出生之后忘记了约定。 其实当那群穷凶恶极的黑暗法师打算动手杀死弟弟的时候，他心里是很高兴的。 当时才三岁的吉恩，还以为马上就能恢复被父母独宠的日子了。 然而却不料，某个黑暗法师突然提出，让同伙们不要杀死那个婴儿，而是吸干他的法力，丢一个空壳回去，这样更能达成报复的效果。 那群黑暗法师交头接耳地商量了一阵，决定采纳这个办法。 阴暗破败的木屋内，十几名身材高大、面目险恶的法师围绕在因为喝不到奶而哇哇大哭的弟弟周围，手上挥舞着挂满骷髅的法杖，不一会儿就用禁术将他彻底变成了一个小废物。 施法结束以后，他们又将目光转向了三岁的吉恩，眼中露出比豺狼虎豹还要贪婪的目光。 然而他们还未来得及如法炮制地对待年幼的吉恩，冯伦奇公爵就风驰电掣地赶到了现场…… 时光流转，岁月如梭，两兄弟日渐成长。 洛温性格温软，不好争抢，而且还单纯好欺，并没有给吉恩带来太多烦恼。 渐渐地，他不再讨厌这个整日被扮作女孩的可怜蛋，反而在对方充满依赖与仰慕的目光中，觉得这个弟弟越来越顺眼起来。 然而自从两年前，洛温被马车撞坏了脑袋以后，吉恩就隐隐觉得他开始变得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逆来顺受成天傻乐，也不再贪图享乐不谙世事。 对于这些变化，吉恩并没有什么意见，倒是打心眼里觉得，弟弟从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变得稍微有出息了一点，对于家族利益来说，终归是一件好事。 然而，他不希望见到洛温像今天这样不听他的话。 吉恩神情微凝。 虽然方才没有把话说开，但他猜测在室内花园里奈杰尔一定是对洛温说了什么，才导致洛温一反常态地对自己态度恶劣。 “呵……”他不自觉地冷笑一声。 真是不应该。 一个懂事的木偶，不该有自己的脾气。 黑压压的云层铺满天空。 阴沉昏暗的天幕之下，大雪纷飞，大地银装素裹。鹅毛般的雪花凌空飞舞，飘摇着席卷向查尔斯学院的各个角落。 在摆脱吉恩之后，洛温迫切地想要回到之前自修的主教学楼。 他满腹心事地从一整排空寂无人的教室门前经过，步履匆匆地走向一条半包裹在建筑体内的幽长连廊。 连廊上寒风刺骨，拱顶虽然遮蔽了大部分肆虐的风雪，却仍有细碎的雪花飘落在结了薄冰的地面上，甚至有些正不安分地往洛温衣领里钻。 洛温被后脖颈上传来的一阵冰凉激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缩着脖子，朝手心哈了一口白气。 白雾消散之际，他突然发现连廊的尽头站着一道鬼影。 由于光线昏暗，洛温乍一看见有道影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边，恍若午夜幽灵，愣是吓了一跳。 他本就因为刚刚不太好的遭际而精神恍惚，这会儿脚下一个没注意，竟踩着一块冰渣向前滑去。 扑通！ “嘶……” 洛温倒霉地趴在地上，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尤其是脚踝处还传来阵阵锐痛。 他刚刚在室内花园里摔上一跤的时候已经觉得脚踝有些不对劲了，现在居然又来了一跤！ 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天这是水逆了？ 洛温侧躺在地，嘴里连连抽气，耳畔听见一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睁开冒着金星的双眼，恍惚间看见他太奶正朝他健步如飞地走来。 太奶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矫健了？ “你怎么摔倒了？”菲利克斯满脸焦急地在洛温身旁蹲下，试图扶他站起来。 洛温晕头转向，双眼终于聚焦，看着菲利克斯。 哦，原来不是太奶，而是你这个不孝逆子！没事搁那儿站着喝西北风啊？吓不死你爸爸！ 然而此刻他根本说不出话，更别提站起来。 “你还好么？”菲利克斯见他根本动弹不得，于是胳膊一拢，将他收在自己怀中，替他抵挡住飘雪的寒风。 洛温将脸紧紧贴在菲利克斯胸前，试图移动脚踝，却引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一声不吭地咬牙忍着。 菲利克斯感觉到怀中之人绷紧了肌肉，正不停地颤抖。 菲利克斯神色愈发凝重，低头唤了一声：“……洛温？” 洛温费力地抬起一张惨白的脸，眼泪直接从泪腺里飙了出来。 菲利克斯惊住了。 从未见过洛温如此脆弱的一面，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替他抹了几下眼泪，连忙问道：“你摔着哪了？” 猛男有泪不轻弹，洛温推开他的手，自己把泪花憋了回去，狠狠吸了一下被冻出来的鼻涕。 “脚……踝……”他声音嘶哑，半边身子都被雪水浸湿了，发丝凌乱地黏在侧脸上，整个人看起来要多惨就有多惨。 洛温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极了一匹满身泥泞的孤狼。 他感到格外羞耻，高傲的内心不愿让菲利克斯看见自己负伤败走的熊样，于是扭过了脸。 这样将脆弱、矛盾与轴脾气写于一身的洛温，如此生动地展现在菲利克斯面前，令他呆滞了几秒。 菲利克斯小心翼翼：“洛温，你还能站起来吗？” 洛温咬牙吸气：“别……问！” 问，就是站不起来。 菲利克斯试探商量：“需要我帮忙吗？” 洛温死鸭子嘴硬：“不……要！” 菲利克斯立刻会意了，二话不说伸手朝他膝盖弯里一抄，从冰凉的地面上捞起来，打横抱着。 第71章 公主抱 洛温僵住了。 他居然被公主抱了？！ 洛温自懂事以来还从未被人这么抱过，大脑宕机了一秒。 他都没机会这样抱过别人，居然自己先体会了一把。 洛温惊呼了一声，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公主们被抱起来的时候要尖叫了，原来不是因为刻意矫情，而是因为害怕被失手摔死。 实在是太危险、太别扭了，洛温本能地推拒起来。 刚踏出几步的菲利克斯立马停下脚步，丝毫没有因为洛温轻微的挣扎而松手，反而将人抱得更紧，“怎么了？” 洛温皱着眉，满脸憋屈，抽着气问：“你能不能……嘶……背……背我？” “为什么？” “我……一个……大老爷们……”洛温磕磕巴巴，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声。 他想说的后半句话是：被人这么抱着像个什么鸟样？ 菲利克斯明白了他的意思，轻声安抚：“没关系，你现在不是穿着女装么？” 洛温被噎得彻底闭了嘴，显然并没有被安抚到，只是被怼得没话说了。 脚踝上的疼痛阵阵传来，牵扯着他脆弱的神经。 洛温索性不再纠结，心安理得缩在菲利克斯怀里，装作一只鹌鹑。 菲利克斯稳稳抱着洛温，离开了这条阴冷潮湿的风雪连廊。他暗自使用了水元素控制术，水汽自洛温身上悄然蒸发。 洛温强忍着脚上的伤痛，丝毫没发现自己身上被雪水浸湿了一大片的衣料，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干燥如初。 菲利克斯走得很快，一路将他抱到医务室，沿途有几名学员好奇地冲他们打量，洛温察觉到那些若有似无的视线，老脸一红，尴尬得拼命埋头。 丢脸丢大了…… 洛温躺在医务室病床上，校医过来查看了他那红肿的脚踝，给他提供了冰袋和一盒药膏，叮嘱他冷敷半小时后再上药。 菲利克斯主动接过了校医递来的物品，将冰袋贴着洛温的脚踝，再细心用干燥的毛巾裹好。 然后又怕他冷，给他找来被子盖上。盖了被子又起身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头，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洛温虚弱地靠着枕头，由于脚踝疼痛而始终绷紧着脸，过意不去地嘟哝：“你……别忙活了，去歇着。” 讲真，他妈照顾他都没菲利克斯这么勤快。这人也太细心了，让他还人情的压力很大。 菲利克斯紧挨着他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用哄小孩一般的口吻温言安慰：“乖啊，一会儿涂了伤药就不疼了。” 洛温苦着脸没吭声，脑袋动了动，微微有些不自在。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洛温打算涂药了。 然而他刚直起腰，菲利克斯就先一步伸手拿掉他脚踝上的冰袋。随后他便坐到床尾，动作自然地将洛温受伤的那只脚抱到自己腿上，要替他上药。 洛温就算是脸皮再厚也要绷不住了。 “哎哎，我自己来。”他试图阻止。 “别乱动。”菲利克斯捉住他的脚丫，声音有点严肃。 洛温真的不敢动了，脸甚至还白了一白，因为他脚底板特别怕痒，菲利克斯此刻简直扣住了他的命门。 “你……轻……轻点……我……我怕……”洛温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怕痒，怕死了。 菲利克斯怔住了，看着洛温这副脆弱模样，不知联想到了什么，脸颊微微泛红。 心猿意马的时候最容易笨手笨脚，菲利克斯不小心碰了洛温脚底板一下。 “不……不要！”洛温眼角泛起泪花。 菲利克斯的手指又抽搐了一下，不经意地又划过洛温脚底板。 洛温：“别……你别……” 你别动！快痒死人了啊！ 菲利克斯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语气很无奈：“洛温，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我只是想给你上药……” 脚底再度被磨蹭，洛温再也忍不住了，爆发出一阵杀猪般的狂笑，倒在床上，在疼痛与痒意的双重折磨之下昏死过去。 菲利克斯：“……” 天地良心，诸神可鉴，他只是在脑子里想了一点废料而已，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菲利克斯既委屈又无奈。 然而洛温已经在他眼前昏死了，他只好摇摇头，甩掉多余的心思，仔细端详着洛温红肿的脚踝，将厚重的药膏抹到掌心搓匀，然后再一点一点揉搓在他脚踝上。 菲利克斯的神情格外认真，细细密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道阴影，忽闪忽闪。 脚上还是痒痒的，洛温在昏死中不自觉地发出几声无济于事的闷哼。 一个钟头过后，洛温苏醒过来，一睁眼便发现菲利克斯坐在自己身边，安安静静。 “你醒了？”菲利克斯咬了咬嘴唇，被洛温迷离的目光看着，又微微红了脸。 这是什么奇怪的氛围？ 洛温不明所以，但却本能地感到些许不自在，便将无处安放的目光投向了窗外。 鹅毛般的雪花依旧扑簌着，轻轻拍打窗扉，天色在雪幕笼罩下愈发昏暗了。 校医给他俩送来了晚餐。 两人吃过饭后，菲利克斯离开了病房一会儿，去教学楼将洛温落在座位上的学习资料拿了过来，放在床头柜上。 洛温靠在枕头上安安静静地发呆，见菲利克斯将自己的东西都取来了，真诚地道了声谢。 菲利克斯继续在床边坐下，见洛温神色恹恹地缩在被子里，连学习都不感兴趣了，眸光沉了沉。 “洛温，”菲利克斯轻声唤道，“你哥哥将你带走以后，发生了什么吗？” 洛温摇摇头。 病房内陷入一阵沉默，就在菲利克斯以为洛温不愿多说的时候，却听他开了口。 “奈杰尔·塞卡罗这个人，你还记得么？”洛温涣散的视线突然聚焦，“就是小龙出生时，我们遇上的那个学长。” 那个红头发的人么？ 菲利克斯立马回忆了起来，于是点点头，眸光又暗了几分，“他怎么了？” “吉恩带我去见他了。”洛温顿了顿，声音十分沉闷，“他向我展示了自己的灵兽，是一条银色的龙，品级应该比我的龙傲天要高。” 菲利克斯愣了愣，身体略微前倾，拍拍洛温的肩膀，宽慰道：“别沮丧，我们用心驯养我们的龙傲天，相信它长大后不会比那条龙差。” 洛温眼眸低垂，轻声喃喃：“我得研究一下它的食谱了，断奶后要尽量多给它提供一些能强壮身体的食物。” 菲利克斯微笑起来，笑容中的温度仿佛能将室外的冰雪融化：“好，我帮你一起。” 洛温瞥了他一眼，心虚地错开目光。 天黑以后，洛温的脚踝终于在药效之下消了肿，于是便在菲利克斯的搀扶之下，一瘸一拐地回了寝室。 “谢谢你，菲利克斯。”寝室门口，洛温扶着门框，面色难掩疲惫。 菲利克斯目光平和，细心将他送入房门，这才收回手。 见洛温始终面色沉郁，神情恹恹，菲利克斯的眸光复杂了一瞬。 “别不开心。”他轻声说。 说罢，他忽然倾过身，将两片柔软的唇瓣按在洛温微微蹙起的眉心上，抚平了那一处褶皱。 第72章 不容细想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带着情愫的嗓音极轻地滑过耳际，洛温眼神呆滞，还没反应过来，菲利克斯就已经替他将门带上了。 离开女寝大楼，菲利克斯裹紧披风，匆匆踏入漫天风雪。自从方才洛温离开视线以后，他的面色便沉了下来。 奈杰尔·塞卡罗…… 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陷入深思。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这个人却令菲利克斯印象深刻。 不仅因为塞卡罗这个姓氏在帝国上下名声赫赫，而且因为奈杰尔此人是一个基本不容易被忽视的存在。 菲利克斯不禁回忆起当时在花园里那尊查尔斯雕塑之下见到此人的场景：奈杰尔看似彬彬有礼，实则目中无人，一路朝洛温走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觊觎。 菲利克斯能隐约分辨出来，那觊觎之色并不是针对洛温怀中那颗龙蛋，而是针对洛温本人。 看来这个人，他以后要多加注意了。 狂风将菲利克斯的披风吹得猎猎翻飞，直接将他头上的兜帽吹翻了过去。细碎的雪花粘在他修长的睫毛上，冻结成一小片薄薄的冰霜。 房间内，洛温拖着受伤的那条腿，缓慢挪动到床边坐下。 呆愣片刻，这才迟钝地发觉有些什么不太对劲，于是抬手摸了摸眉心。 残留的温软触感已经消失，洛温的脸皮却后知后觉地灼热起来。 这是好兄弟之间应该有的动作吗？ 这不合适？ ……菲利克斯他该不会是，还喜欢我？ 洛温脑子里仿佛塞着一团浆糊，心率也变得紊乱。 可是，他喜欢的不是“冯伦奇小姐”吗？这么说来，他应该是个直男才对啊！ 洛温发懵地坐在床上，突然回想起今天奈杰尔那傻b莫名其妙说要追求自己的话，心底顿时涌起一阵恶寒。 是因为穿女装…… 都是因为我一直穿女装的缘故？ 可奈杰尔明明也知道我是个男的啊！ 他到底是什么毛病？ 菲利克斯又是怎么回事？ 洛温仰倒在枕头上，紧拧着两条眉毛，烦躁地望向床边衣架上的裙子。 难道，是因为不可告人的特殊癖好？所以才导致了他们如此不对劲？ 洛温烦躁地扒拉着头发，胡乱的猜测将他的思绪搅乱成一团麻，他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而却根本冷静不了！ 因为他突然间诡异地发现，自己居然也变得不对劲了！ 今天奈杰尔对他动手动脚的时候，他感到极度厌恶。就连吉恩的靠近，也让他觉得反感。然而刚才菲利克斯在门口将吻落在他额头上之时，他竟并不讨厌。 甚至…… 洛温浑身颤栗，强行打住越来越不受控制的邪念，决定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通通抛之脑后，先让自己安心地睡上一觉。 他迫使自己立刻行动起来，先是换好了睡衣，然后就起身去洗漱，将浸满温水的毛巾一巴掌拍在脸上，企图让自己保持冷静。 好歹是个活了二十多岁稳重自持的成年人，洛温知道有些事情不能细想。 因为一旦被翻来覆去地思索，作祟的邪念就会像落入温床的种子，快速生根发芽，长成不可控制的藤蔓，爬满脑海里的每一个角落。 最终，致人疯狂…… 洛温的脚踝大约花了一周时间才彻底恢复。他对医务室提供的药膏效果不太满意，决定以后有空了进行一下改良。 难熬的这一周内，菲利克斯毫无怨言地照顾着他。 不仅每天搀扶他上下课，替他拿取东西，还全权接替了养育龙傲天的任务。 小龙不知道洛温身体不适，顽皮地围着他打转，还想用他整日里捧在手上的厚皮书当磨牙棒，结果还没来得及啃上一口，就被菲利克斯无情地拎起了后脖颈。 小龙双脚离地，吱哇乱叫着露出凶相，然而嘴巴张开之后却在菲利克斯的魔法压制之下连一个小火苗都喷不出来。 它只好呜呜叫着吐舌头，两只眼睛眨巴眨巴，那眼神似乎在说：“放了我，傲天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菲利克斯压根不吃这套，他对于卖惨一事向来双标：自己可以，别人不行。 于是每当龙傲天一触碰他这条逆鳞，他就残忍地将它抛向天空，吓唬吓唬它，顺便揠苗助长，让它提前体验一下飞翔的滋味。 发育较晚的肉翅根本承受不起小龙身体的重量，还没尝试过飞行的小龙在空中吓得鬼吼鬼叫，即将落地时又被菲利克斯施展的风系魔法接住，再次抛入高空。 被迫“试飞”了好几次以后，再调皮的傲天都被菲利克斯驯得服服帖帖，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也不敢再拿洛温的书当磨牙棒了。 奶酪在一旁看好戏，扇动着橙红色的羽翼进行低空盘旋，最后优雅从容地落回菲利克斯肩头，啾啾鸣叫，仿佛在对龙傲天发出无情的嘲笑。 洛温估摸着小龙快要断奶了，于是开始琢磨起饲料来。他想靠自己研制出一款不仅味道可口，还营养丰富的龙饲料。 某日，洛温正在教室里苦苦钻研，一名陌生学姐忽然找上门来，说是有话要同他单独谈谈。 洛温跟在学姐身后，被她领到一间空教室。 他反复打量着对方的样貌——金发碧眼，身材娇小，面容如同洋娃娃一般精致美丽。 洛温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 “我是朱莉·坎伯恩。”金发碧眼的学姐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声音如同她的长相一般甜美，“很高兴认识你，冯伦奇小姐，你是吉恩的妹妹对么？” 洛温轻轻嗯了一声，不敢大声说话，感觉这个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学姐就像个瓷娃娃一样，仿佛一碰就会碎。 “我是学员联盟会负责文娱活动的部长，之前在暖屋花园里见过一面，我就坐在会长旁边，不过可能你不太记得我了。”朱莉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笑容甜美亲切，“对了，你加入了学员联盟会的哪个部门呀？” 洛温被她问得有点儿发懵：“学姐，不好意思，我并没有加入学员联盟会。” 朱莉明显愣了愣：“可是会长上次不是说……” “他瞎说的。”洛温一口咬定，“我连申请表都没填过，怎么可能加入？” 朱莉面上闪过一丝狐疑，但见对方坚决的态度不像作假，于是抿唇笑了起来，用清甜悦耳的声音道：“原来如此，会长大概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其实加入学员联盟会没什么好的，每天可辛苦了……” 说着，朱莉便开始吐起苦水来，将自己部门里的工作通过添油加醋的方式描绘得繁琐而费时。 洛温出于客套，感慨了几句。 “所以说，加入学员联盟会也没什么好的。”朱莉抱怨完毕，进行总结陈词。 “是啊是啊。”洛温应和道，尴尬地笑了笑，“那个，坎伯恩学姐，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唔……”朱莉抿了下嘴唇，刚刚讲话太多未免有些口干舌燥。 “对了，你加入过学院里的社团吗？”她的眼珠微微转动。 “没有。”洛温摇头。 他早就接收过社团招新的宣传册，但对这些发展兴趣爱好的团体都不太感冒。 “需不需要我替你引荐？”朱莉的眼睛亮了亮，“虽然现在已经过了招新的时间，但如果你想中途加入任何社团，我都可以帮你。” 洛温谢绝了她的好意：“不用了学姐，我对社团不感兴趣。” 洛温的语气很坚决，但朱莉不知为何，态度也有些固执：“你仔细想想，总有感兴趣的方面？” 洛温扯了扯嘴角，他就对魔药学感兴趣，但是学院并没有成立与之相关的社团。 “我喜欢魔药学。”他诚实回答。 “魔药学？” 洛温原本以为朱莉会失望，却不料对方的眼睛更明亮了，反倒是喜出望外。 “我父亲是帝都魔药师协会的会长。”朱莉说。 “帝都魔药师协会？” “嗯。”朱莉笑起来，冲洛温眨眨眼，“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协会总部参观如何？” “这……”洛温挠挠头，他对这个协会确实有些好奇，但又觉得自己与这位学姐并不熟悉，不太好开口答应。 朱莉看出洛温的为难，主动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同你哥哥关系挺好的，也想和你成为朋友。” 第73章 过分坦率的发小 春风踩着寒冬的尾巴悄然而至。 近日气温上升，冰雪逐渐消融，灿烂明媚的阳光终于突破积久不散的冷云，重回大地。 一大清早，祁绣起床收拾好自己，匆匆出了宿舍，往餐厅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都忐忑不安。 她已经在教工餐厅里蹭了哥哥两个月的饭，每天都要同遇见的导师教授们打招呼，压力实在有点大，所以她决定从今天起重回学员餐厅吃饭。 她知道哥哥一定在埋怨自己，说好了这一学年都和他一起吃饭的，现在却坚持不下去了。 祁绣叹口气，就快走到学员餐厅门口之时，忽然瞥见某个人影。 祁绣立刻扭头就走，心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下她的肩膀。 祁绣僵硬地回过头，一张嘻嘻哈哈的笑脸随即映入眼帘——正是许久不见的那个日曜班话痨男生。 “早啊，东方小姐。一起吃饭吗？”布雷迪·赫斯特愉悦地问，社交牛逼症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发作。 “……” “怎么很久都没见你来餐厅吃饭了？” “……” “是去教工餐厅了吗？之前看到过你往那个方向走。” “……” “是你哥哥——魔药实践课的东方导师邀请你去的吗？” “……” “教工餐厅的食物比学员餐厅更好吃吗？” “……” “你以后还会在学员餐厅吃饭吗？” 再不说话就不礼貌了，祁绣艰难地开口：“……嗯。” 布雷迪双眼一亮，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太好了，以后我们终于有机会可以多多聊天了！” 不……要……啊…… 我……们……并……不……熟……好……吗…… 怀着沉痛的心情走进餐厅，祁绣不情不愿地跟在布雷迪身后，依旧是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 祁绣一边在自助区拿取食物，一边磕磕巴巴地应付布雷迪抛来的各种问题，包括她是如何做到在武器附魔课上大放异彩，之前捕捉灵兽用的机关是什么原理等等。 祁绣感到压力山大。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取好早餐要吃的食物，祁绣的视线在用餐区逡巡了一圈，想找找看有没有熟悉的同学能解救她一下。 其实她以往在学员餐厅大多数时间都是独自一人吃饭，在别人充满怜悯的目光中享受优质的独处时光，所以根本没有固定的饭搭子。 然而今天她格外想遇上个新月班的同学，而不是单独和这个日曜班的男生坐一桌。 祁绣的目光下意识朝角落方向望去，很快便找到了她的魔药课搭档。洛温那一头恍若瀑布一般柔顺垂坠的金色长发，始终是人群之中最吸睛的存在。 然而祁绣求助般的目光只在洛温后背停留了一瞬，立马就移开了。 因为她看见坐在洛温身侧的菲利克斯突然转过了身，与她对视一眼，笑眯眯地看着她。 祁绣没来由打了个寒颤，悻悻地收回目光。 “你拿好食物了吗？我们去那边坐。”布雷迪见祁绣端着盘子发愣，稍稍催促了一声。 “还，还没有……”祁绣又折回放水果的区域，胡乱在盘子里加了一勺平时自己最不爱吃的青椒沙拉，趁机张望一圈，忽然双眸亮了亮。 “赫斯特同学，我今早有些事情想找我们班长谈谈，我去同他坐一桌了。” 祁绣瞬间编好了理由，带着歉意对布雷迪点了点头，就连忙朝奥兰所在的方向逃也似的走去。 “什么事啊？”布雷迪跟上前。 奥兰正在训斥欧文又不写作业还想找他借鉴的事，忽听见身旁传来一道细弱的女声：“班长，早上好。” 奥兰停下刚骂了半截的话，抬头一看，居然是一脸不安的祁绣。 “哟，奥兰。”布雷迪的身影同一时间出现在视野之中，语调极其随意地同他打招呼。 奥兰愣了，看看祁绣，又看看布雷迪，心下诧异：这俩人是怎么回事？ 欧文淡淡瞥了一眼正在他们对面落座的俩人，兴趣缺缺地移开视线。 祁绣颇为拘谨地在奥兰对面坐稳，见布雷迪竟然也在自己身旁坐下了，熟络地同奥兰攀谈起来，两人说话的语气似乎彼此之间并不陌生，不禁有些奇怪。 欧文也表现出了诧异：“你们认识？” 布雷迪仔细打量了欧文一眼，笑起来，耐人寻味地道：“对呀，我们是发小，比你和他认识还早呢。” 奥兰这时才想起来要给欧文和布雷迪相互做个介绍。 “布雷迪的父亲——赫斯特公爵，同我父亲是旧友，小时候我父亲偶尔会把我带去他家玩。”奥兰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自己同布雷迪之间的关系。 布雷迪显然透露出的信息更多：“我比奥兰大三个月。他还没出生的时候，我母亲就试图给我俩定娃娃亲，结果他却是个男孩 ，真遗憾。” “你给我少说两句，成天话这么多！”奥兰瞪他一眼。他这发小什么都好，可惜长了张嘴。 “哈哈，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一直都这样啊。”布雷迪对着奥兰笑笑，又暗自打量了欧文一眼，眼神带了点儿探究。 这位星尘班的学员似乎经常同奥兰走在一起，上回在摩珊岛捉灵兽的时候也帮着他。明明不在同一个班，关系却如此要好，真有意思。 由于母亲是贵族圈里出了名的八卦狂，布雷迪其实很早就听说过欧文这个人，也或多或少知道些他与奥兰之间发生过的事。 真没想到，弗林家族居然真的想办法把这个平民弄进了查尔斯魔法学院，想必是费了一番周折。 布雷迪的眼底闪过一丝深思。 欧文觉察到布雷迪的视线，像往常一样从奥兰的盘子里顺走了几块水果，塞在自己嘴里，奥兰却丝毫没有反应，一点生气的迹象也没有。 这……关系也过于好了？ 布雷迪有些不是滋味，想起以前自己要是抢走奥兰的玩具是一定会被他揍的，这还不够，奥兰还要去找他母亲告状。因此布雷迪一直觉得，奥兰此人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心眼比针眼还小。 “对了，”布雷迪忽然想起什么，对身旁的祁绣问道，“你不是说你有事要同你们班长说么？” “额……”原本还以为自己已经被忽视了的祁绣，正埋头吃早饭，闻言尴尬地抬起头，见奥兰看向自己，便结巴起来，“我，我忘了。” “忘了？”奥兰神情疑惑，“是什么重要的事么？” “应该不是……不好意思班长。”祁绣垂下头，默默进食，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对了，你们俩为什么会走在一块？”奥兰将视线从祁绣身上收回来，转而看向布雷迪，眼神透着一丝古怪。 他依稀记得之前在摩珊岛上，自己这位日曜班的发小可是帮着亚尔曼同祁绣争夺过一条奥斯丁土鳗，彻底结下了梁子。 布雷迪看一眼闷不做声的祁绣，兴致勃勃地道：“因为我对她的机关很感兴趣，所以想和她交个朋友。” 奥兰面露了然，又听见布雷迪理所当然地补充一句：“而且我觉得东方小姐特别漂亮，同时拥有颜色如此纯正的黑发与黑眸的人，在这片大陆上实属罕见呢。” 奥兰拿着餐叉的手顿了顿，不出意料地发现，桌子对面祁绣那张几乎埋进餐盘里的脸，正红得像颗熟透的苹果。 奥兰轻咳一声，有些头疼地瞪着这位过分坦率的发小，觉得自己作为班长，有必要拯救一下明显正在不知所措的同班同学。 第74章 团赛准备 奥兰岔开话题，同布雷迪聊起了学院里的一些事，包括即将到来的班级团赛，那是第二学年全体学员都要参与的一项大型院级活动。 所谓班级团赛，就是班级之间相互用魔法对战的一项比赛，目的旨在提升学员们运用魔法进行进攻与防守的能力，从而为步入第三学年以后即将开展的外出猎魔做好准备。 由于班级团赛的成绩直接与学年末总评挂钩，而且团赛的结果能直接体现各班凝聚力，以及各班班长的领导力，故而奥兰对此非常重视，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做起了筹划。 “布雷迪，你加入你们班的团赛特训了么？”奥兰问道。 特训是指各个班级魔法水平最顶尖的学员自发集结在一起相互训练、共同促进的活动。 奥兰早在一个月以前就牵头了新月班的特训，召集了大约十来名学员一起在课后练习魔法。 奥兰不用打探都知道，其他两个班级的特训肯定也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当然了，最近亚尔曼抓得可紧了，一天到晚揪着我们不放，可被他累了个够呛。”布雷迪边吃边道。 亚尔曼是日曜班的班长，好胜心比起奥兰恐怕只多不少，特训比新月班开展的还要早。 奥兰心里多少有些危机感，想着今天有空了去问问自己班上参加特训的那些学员累不累…… 欧文通过奥兰稍稍拧起的眉毛觉察出他微妙的情绪变化，问道：“最近的特训很累吗？” “不累。”奥兰很快回答。 “那你愁什么？”欧文不解。 “还不够累。”奥兰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欧文：“……” 奥兰喝了一口萝卜土豆汤，正满脑子都是特训的事，忽然听见欧文继续开口道：“你加油，我和你不是一个班，团赛的事我可帮不到你了。” “谁说的？”奥兰嘴角一牵，冲他笑起来，心直口快地道，“你在星尘班，就是在帮我啊。” 欧文静默了一秒，微抬眉梢，斜眼朝他看过去。 奥兰的笑容僵在脸上。 哎呀，好像说错话了，一不小心把心里真实的想法给说出来了。 他讪笑一声，连忙找补：“别介意，我只是开个玩笑。” 欧文嘴角勾起一丝凉凉的弧度，颇有些阴阳怪气地拖长了声音：“原来是我太菜了，新月班的班长都看不上我。” 坐在对面正喝着牛奶的布雷迪，差点儿笑喷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立马幸灾乐祸地用胳膊肘挨了挨祁绣，挤眉弄眼地说：“快看！有好戏！” 祁绣：“……” “没有的事，能别冤枉我么？我从来都没觉得你菜。”奥兰一脸着急地说着违心的话。 欧文明显不信，悠悠道：“行，算我误会你了。不过我们毕竟不同班，今后赛场相见，如果我不讲情面，你也不会怪我？” 哎呀，果然生气了。 奥兰在心中叹气，笑眯眯歪过身子，一条胳膊架上对方肩膀，好哥俩似的，打圆场道：“当然了，赛场上当然要以班级荣誉为先嘛。先说好了，我也同样不会对你放水哦。” 欧文平淡地瞅他一眼，嘴角微弯：“那就拭目以待了，新月班的班长。” 一顿氛围奇怪的早餐，终于结束了。 在一桌四人都结束用餐的那一刻，祁绣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跟着奥兰一起去了新月班的教室。 然而她还是放松的太早……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发现自己几乎每天吃饭都要碰上布雷迪，往往一进餐厅就被他两眼放光地追过来搭讪，语气热络得仿佛他俩才是发小。 祁绣完全招架不住，每回都被他拐走，听他说个没完。 祁绣一开始别扭得不行，社恐症连连发作。然而过了一阵，她的社恐症居然渐渐有了好转。 因为她已经脱敏了，也就是说，彻底麻了…… 其实，布雷迪这人，除了吵了一点之外，人还挺阴险的。 经常揭奥兰的短，把他儿时平均几天尿一次床之类的糗事都说了个遍，美其名曰：让祁绣了解了解，她那表面光鲜靓丽的班长，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最近奥兰发现，自己那狗都嫌的发小居然经常缠着班上最内向的女生，鬼鬼祟祟不知道跟她说着些什么。 奥兰心中多少有点儿打抱不平，觉得隔壁班的猪想拱自己班的白菜。 当然，如果他得知了隔壁班的猪为了拱自己班的白菜而用上了什么损人利己的手段，恐怕就不止是打抱不平了，而应该是暴打不平了…… 有一回，奥兰偶然发现，布雷迪哄得祁绣掏出了一堆自制的机关，摆在桌上供他一样一样挑着玩儿。祁绣见他那么喜欢，居然还表示可以送他一个。 奥兰双眼一眯，觉得这发小多多少少有些碍眼了，于是私下里向祁绣提议，让她以后都来跟自己和欧文坐一桌吃饭。 “今天下午的特训，你也一起来。”某日课间，奥兰对祁绣道。 祁绣刚整理好书袋，闻言抬起头：“特训？……我也要参加？” 特训不是只有班上天赋最高的十几个尖子生才有资格参加吗？她这么菜，去了能干嘛？ 祁绣疑惑地问：“我能做什么？” 奥兰：“吉祥物。” 祁绣：“？？？” “开个玩笑。”奥兰冲她笑了笑，若有所思地道，“你做的那些机关，其实也是一种武器？” 祁绣愣了，迟疑一阵，犹豫着说：“只是一些小道具而已……” 奥兰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胳膊肘搭在桌面上，神色无比认真：“你不是最擅长武器附魔这门课么？有没有想过给你的机关也附个魔试试？” 祁绣诚实地摇摇头。 奥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早已准备好的魔石碎屑，搁在桌子上，推至祁绣面前 “祁绣，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需要你帮忙实现。” 祁绣看着那满满一袋价值不菲的魔石碎屑，眼神疑惑，但却下意识猜到了一些奥兰的想法。 “班长，你这是……想让我给机关附魔？” “没错。”奥兰笑容更盛，“而且我需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制作一批机关，所以才想邀请你加入下午的特训。” “这……万一做不好怎么办？”祁绣本就是个不自信的窝囊废，下意识打起退堂鼓。 奥兰立刻鼓励她：“做不好不要紧，但总要试一试。况且，我觉得你一定行。” 祁绣完全没想到班长居然如此器重自己，还自掏腰包让她练习附魔。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祁绣心里多少有些感动，双眸明亮起来。 “谢谢班长的信任，我会努力试一试的！” 奥兰眯眼笑了笑，不禁感叹：这姑娘也太好骗（不是）……太好说话了…… 第75章 羞辱 洛温的饲龙计划进展顺利。 小龙已经成功断奶，改吃洛温专门制作的饲料了。 饲料制作的前期准备工作花费了洛温大量时间，他泡了几天图书馆，最终才搭配出既营养又美味的独家饲料配方。 虽然小龙被他喂养得很好，逐渐有长成膘肥体壮的趋势，但令他格外头疼的是，小龙似乎并不太听他的话。 某日，奥兰突然找到洛温，说想看看他的灵兽驯养得如何了，还想邀请他参加班级特训。 有关团赛与特训之事，洛温或多或少听说过，但他并不感兴趣，只想重在参与。 奥兰兴冲冲而来，在看到小龙完全不受洛温控制的表现之后，又铩羽而归。 对此，洛温表示很无奈，也很郁闷。 一把屎一把尿地把龙傲天喂大，然而它却似乎更顺从于菲利克斯。 明明每回追在它身后铲它乱拉的屎的人都是自己好嘛！而且它拉的屎还滂臭！ 洛温有所不知的是，其实小龙并非更顺从于菲利克斯，而是更怕他。 相比起软弱好欺的“傲天爸爸”，这位心狠手辣的“傲天妈妈”背地里不知道教训了龙傲天多少回。 然而龙傲天也是贼精贼精的，在发现“傲天爸爸”对自己溺爱有加，且“家庭地位”似乎高于“傲天妈妈”以后，就开始不做龙了，像条被宠坏了的狗崽子一样，练就了一身精湛的演技。 每当它又因为调皮捣蛋，而要遭到菲利克斯惩罚的时候，它便跑到洛温面前，将腿一缩，开始装瘸。 每当这时，洛温便会心疼地抱住小龙，接着便对菲利克斯大呼小叫：“你又打它了？你干嘛打它！” 菲利克斯往往头上青筋直跳。 呵…… 小家伙居然还有两副面孔？ 这该死的小绿茶，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坏。 菲利克斯皱着眉摇摇头，觉得孩子的早教工作出了岔子，绝对是洛温溺爱的不良结果，却完全没有从自身找过原因。 最近令洛温感到烦恼的，除了调皮捣蛋仿佛进入叛逆期的龙傲天以外，还有偶尔会冷不防出现在附近，然后阴魂不散地找过来的奈杰尔·塞卡罗。 洛温原以为，自从自己上回给他甩脸色之后，那家伙就不会再来纠缠了。 却没想到，这位学员联盟会会长脸皮如此之厚，反而越挫越勇，几次三番来邀请他加入学员联盟会。 想起之前吉恩交代的话，洛温忍气吞声，冷漠又不失礼貌地拒绝了奈杰尔好几次以后，他才终于识相地再也没来眼前晃荡了。 洛温松一口气，以为奈杰尔已经彻底放弃了纠缠。 然而有一天，洛温去茶水室接水之时，忽然又碰到了他。 奈杰尔正斜倚着墙，目不转睛盯着洛温，眼神充满锋芒，仿佛一只狩猎中的鹰隼。 洛温如同见了瘟神，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奈杰尔却如闪电般拦在他身前，捉住了他的胳膊，用力一拉。 原本打算用来接水的空杯，垂直掉落在厚实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洛温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奈杰尔拖入了茶水室侧面的杂物间。 门被关上的一刹那，光线陡然变得昏暗。 洛温心头一跳，甩开奈杰尔的手，转身惊愕地瞪大眼，尽量同奈杰尔拉开距离。 奈杰尔背靠着门，堵住了他唯一的出路。 微弱的光线透过一扇狭小的窗，照在他侧脸上，令他此刻的表情看上去极为阴晴不定。 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洛温咽了口唾沫，极力掩饰慌张，强装淡定地问：“学长，你为何一直想让我加入学员联盟会？” 奈杰尔一言不发，眼睛一眨不眨，模样很恐怖，仿佛下一秒就要作案。 洛温心里不停打鼓，不由得将语气放得更和气了些。 “我平时学习太忙，作业都做不完，真的不适合过多参加课外活动……” “我找你不是想说学员联盟会的事。”奈杰尔打断了他的话，忽然直起身，朝洛温逼近。 洛温汗毛都竖起来了，眼睛直往对方手上瞟，已经开始担心他身上是否藏了凶器。 “学长，有话好说！” 奈杰尔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见他面色绷得极紧，像只弓起脊背的猫，不由得咧嘴笑起来。 “你这么怕我？” 奈杰尔突然又走近了一步，双手撑在洛温脸颊两侧的墙壁上，将他禁锢在控制范围之内。 见奈杰尔两手空空，洛温吁了口气，随即表情彻底冷下来，厉声质问：“你要干什么？” 过近的距离令他极度不适，洛温下意识捏紧拳头，目光在对方锋利的鼻梁上逡巡。 “不干什么。”奈杰尔勾唇一笑，眉眼间尽是轻佻，“我就是觉得，你长得特别讨人喜欢，想和你多亲近亲近。” 这是什么种马发言？这是在调戏他？ 洛温瞬间绿了脸，在脑海里爆了几句很脏的粗口。 此刻他需要以极强的克制力才能控制好自己的拳头，声音冷到了冰点：“学长，既然你知道我是男生，还请不要说出这么欠揍的话。” 奈杰尔呵了一声，眼里隐隐闪过暗芒：“我说的话怎么欠揍了？” 奈杰尔皮笑肉不笑，忽然捏住洛温的下巴，将他整张脸抬起来。 “洛温，你不是身边成天跟着个小子么？那家伙的眼睛整日黏在你身上，我看你倒是挺自如的。所以你也别对我做出一副厌恶的表情，你明明就不反感男人同你亲近，不是么？” “你有病！” 洛温实在忍不住了，转眼就将吉恩的告诫通通抛之脑后，一把挥开奈杰尔的手，骂道：“别一天到晚跟踪我！给我滚远点！” 洛温暴跳如雷的反应令奈杰尔兴奋不已。 他再次将胳膊抵在墙上，收拢对洛温的禁锢，极具压迫力地倾过身。 “不如你以后跟着我，我会向你证明，我比那小子更适合当你的情人。” 洛温被恶心到了，后悔英语脏话词汇积累不够，索性换中文破口大骂，用力推开奈杰尔，顺带一拳揍过去。 这一拳来得快准狠，简直虎虎生风。 奈杰尔迅速闪躲，拳头却还是擦过了他的侧脸，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奈杰尔抹一把脸，放荡地笑起来：“小野猫，还挺辣。” 洛温懵了。 这傻b说我什么？？？ 这辈子还从没被人这么羞辱过，洛温气得七窍生烟。 他颤抖着捏紧拳头，指甲抠在掌心，抑制住满腔怒火，脸色极其难看地绕过奈杰尔，打算在自己彻底失去理智之前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 洛温心底明白，奈杰尔·塞卡罗家世背景特殊，自身又法力高强，同他硬碰硬断然讨不了好，还是能避则避为妙。 洛温一边在心中默念“别同傻b计较”，一边阴着脸快步朝杂物间的门冲过去。 然而奈杰尔哪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只见他几步追上洛温，抄手往他腰上一捞，将人拽回身前。 “我c！！！去你&￥！放开你爷爷！” 洛温脑中轰的一声，怒火彻底爆发。 他扯开对方的胳膊，一脚就踹了过去，两人立刻扭打起来。 洛温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心下发了狠，下手极凶。 奈杰尔皱起眉，一把将他惯到地上，用相较之下强壮不少的体格将他压制住，掏出法杖正打算吓唬他。 就在此刻，杂物间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一道少年的身影出现在门边，手中握着洛温掉落的空水杯。 奈杰尔停下手中动作，与洛温同时朝门口看去。 洛温反应很快，趁奈杰尔不注意，从他身下挣脱开来，跌跌撞撞朝门口扑过去。 站在门边的菲利克斯伸手一揽，将他扶稳，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站稳后的洛温一把拽住手腕，急匆匆地拖着走。 “洛温·冯伦奇！你给我站住！”奈杰尔追出杂物间，在他们身后趾高气昂地喊了一句。 菲利克斯面色阴冷，正要回头，却被洛温死死抓住手腕，向前拽了一把。 洛温如同裹着冰渣的声音，冷飕飕地传来：“快走，别理那条疯狗。” 奈杰尔只追了几步就停下来，猛地喘息几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的视线黏在快速离去的那两人背后，最终死死盯着菲利克斯。 又是那个碍眼的小子…… 奈杰尔脸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怨毒。 第76章 有些不习惯 亚尔曼跟在一名学长身后，走进学员联盟会的会长办公室。 他不太自在地垂着头，双眼盯着地面，丝毫不敢乱瞟，面色显得拘谨而忐忑。 “会长，人带来了。” 那名带路的学长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顺道将门掩上。 此时亚尔曼才敢略微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坐在宽阔办公桌后头的人，也有样学样地喊了一声：“会长。” 奈杰尔身子歪在软皮座椅上，两条修长的腿架着桌面，一头火红头发下，犀利的双眼朝亚尔曼看过去，无声地打量了他片刻。 “你就是二学年日曜班的班长，亚尔曼·班森？” 亚尔曼在对方过于摄人的注视下抿了抿唇，尽量保持住镇定。 “是的，会长。” “你过来。”奈杰尔用几乎是命令的口吻说道，顺便将长腿从桌子上放了下去，身子坐端正了些。 亚尔曼不知这位据说来头不小的学员联盟会会长找自己究竟有何事，心下忐忑不安，只得缓步上前。 奈杰尔从抽屉里扯出一卷地图，交到亚尔曼手中。 亚尔曼一头雾水地双手接过，满脸疑惑：“……这是？” 奈杰尔后仰着靠在椅背上，表情十分闲适。 “下个月，你们二学年的学员就要参加团赛了？这是团赛场地的地图，以及魔石补给点的具体方位。” 亚尔曼神色一怔，惊讶地看着奈杰尔，说不出话来。 团赛场地的地图在赛前应该是完全保密的，各班在赛场上需自行探索地貌，并寻找可以用来投喂灵兽，或者给武器和法杖附魔的魔石。 这位学员联盟会会长今天专门找到他，就是为了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泄露给他？ 这是为什么？ “会长，这……” 亚尔曼话没说完，就被奈杰尔打断了。 “上一届的日曜班班长是个窝囊废，带领全班在团赛中垫底，我希望这一届能在你的带领之下拿出个好成绩。” 亚尔曼诚惶诚恐，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对方胸前明晃晃的太阳形班徽上，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这是要帮自己作弊？ 亚尔曼本能地想拒绝。 他已经为班级团赛付出了许多，自觉信心满满，唯有堂堂正正地在团赛中获胜，才能证明自己的实力。 然而在奈杰尔锋利的眸光注视之下，他却心中发颤，声音卡在嗓子眼里，始终开不了口。 “亚尔曼，这次团赛，我希望日曜班能大获全胜。”奈杰尔意味深长地道，声音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力，“有了这份地图，你能做到么？” 亚尔曼吞了口唾沫：“……应该可以。” “应该？”奈杰尔挑起眉。 “一定可以。”亚尔曼立即改口，低垂着头，声音小了下去，“多谢会长的帮助。” 奈杰尔勾起嘴角，收敛了些身上慑人的气势，仿佛同他拉家常一般地问道：“对了，你是不是有一条奥斯丁土鳗？” 亚尔曼点头称是。 奈杰尔继续笑起来：“这次团赛的场地设置对你的灵兽发挥非常友好。场地西南方，距离你们班传送口往北走五百米的位置，有一个补给点。我会在那里放置一块完整的高品魔石，那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记得喂给你的土鳗吃。” 亚尔曼愣住了，下意识点头，心中却有点发虚。 “亚尔曼·班森，我很看好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奈杰尔突然走到他身前，右手落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亚尔曼脑子很乱，却仍旧乖顺地点头：“我一定好好表现。” 门开了又合上。 亚尔曼离开后，奈杰尔百无聊赖地回到座椅上，恢复成之前舒适闲散的坐姿。 他头枕着胳膊，微眯起眼，极其不爽地回想起前几天在杂物间里发生的事，记忆的画面最后定格在洛温同菲利克斯相牵的手上。 “菲利克斯·谢利曼……” 奈杰尔嘴里默念出一个名字，眼神阴沉晦暗。 呵，不过是个落魄小贵族的儿子，也敢不识好歹攀上冯伦奇家的后辈？ 区区一个无名之辈而已，就让一场小意外彻底废了他。 春光令人沉醉。 暖风拂过仙水湖畔，吹向被山谷环抱的查尔斯魔法学院。 在学院大门附近的喷泉广场上，此刻正聚集着一百多名朝气蓬勃的学员，他们即将参加一场热血澎湃的班级团赛。 奥兰神采飞扬地站在新月班队伍最前面，如同所有其他学员一样，耐心听着克罗宁院长的发言，等待她宣布比赛开场。 克罗宁院长刚刚已经用振奋人心的话语打完了鸡血，此刻正在介绍团赛的基本规则。 “各位学员，你们进入各自班级的传送门后，即将到达团赛场地的三个不同方位，请用自己的智慧与勇气打败敌对班级。” “在你们通过传送门之时，每人身上会自动形成三层光盾，用来保护你们的安全。如果三层保护罩都被击破，你们将自动被传送回学院广场。” “在保护自身光盾的同时，各位也需要努力击破敌对班级学员身上的光盾，从而积攒比分。比赛总计六个小时，结束钟声响起的那一刻，比分最高的班级将获得胜利。” “请注意，任何学员不得私自携带魔石进入赛场，一经发现，违规学员将被自动踢出场地。赛场上总共分布了十个魔石补给点，请各位学员自行探索……” 这些规则奥兰早已烂熟于心，几乎倒背如流。 他听得有些心不在焉，视线不由自主朝着其他两个班级队伍飘过去。 日曜班那边，亚尔曼一板一眼地站在队伍最前面，似乎也没在认真听院长讲话，目光空洞，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星尘班的队伍里，一马当先站在最前头的，是他们的班长达芙妮·泰德——说话心直口快、做事雷厉风行的美丽银发少女。 奥兰的视线突然凝固了。 因为他看见达芙妮正侧着身子，微微仰头，神情格外激动地同身旁一名高个子少年说话。 那名少年微微低下头，耐心听着少女的话，等她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说完，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回了一句什么。 少年正是欧文。 奥兰目不转睛盯着他。 欧文似有所觉，突然抬眼朝奥兰所在的方向看过去，懒洋洋地抬起手，朝他挥了挥，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达芙妮顺着欧文的目光看过去，在看清他在同谁打招呼以后，立刻绷紧脸色，叽叽呱呱地说了句像是表达不满的话。 欧文耸了耸肩，好脾气地冲她笑了下，嘴里快速地说了句什么。 达芙妮抱起胳膊，仿佛赌气一般扭过脸，不再看他。 奥兰收回视线，情绪瞬间低落。 无意中瞥见欧文同他们班班长之间的互动，令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以往无论做什么都嚷嚷着要帮自己一把的欧文，此刻却有说有笑地站在别人身边，成为了别人的助力。 ……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第77章 独处的心跳 克罗宁院长关于规则的冗长介绍终于告一段落，一声令下，团赛正式开始。 三道传送门瞬间亮起光芒。 三个班级的学员，分别在各班班长带领下，依次步入传送门之内。 率先踏入赛场的奥兰，一脚踩在了龟裂干涸的沙地上。 空气湿度骤减，令皮肤有种紧绷感。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皆是黄沙，以及高低不平状似堡垒的风蚀土墩。 今年的赛场居然选在了荒漠…… 奥兰不由得唏嘘起来，因为想到了之前在摩珊岛上失之交臂的那只土鳗，最终它还是被亚尔曼逮到了。 奥斯丁土鳗最擅长在沙漠中穿行，这次的场地选址对亚尔曼极其有利，他还真是撞了大运。 新月班的学员陆陆续续从传送门内走出来。 奥兰收拾起多余的心思，开始一丝不苟地布置任务。 他将班上学员平均分成了综合实力相当的六个组，分别由通过特训选拔出来的队长带队，他自己也是队长之一。 这六组学员分别朝六个不同方向进发，寻找魔石补给点。 若是到达场地边界，便反向折回。 不多时，六个队伍的学员就分别朝不同方向出发了。 洛温并没有跟在任何一支队伍后面，而是站在原地四处张望，像是在观察这里的地貌。 他并未被分在任何队伍里，这是他事先私下里同奥兰商量过的。 由于他不会魔法，若要进行攻击便只能用自制的魔药，而魔药在光盾上造成的伤害并不会留下带有个人信息的魔法标记，故而无法计入班级总分。 也就是说，洛温参与这场团赛意义不大。 洛温觉得，既然自己的攻击无效，还不如找个无人的角落独自苟着，免得在战斗中“送人头”，反倒为其他班级的比分做了贡献。 四周荒凉一片，几乎寸草不生。 洛温仔细观察一阵这里的环境，决定前往不远处一片较为密集的风蚀土墩集群，想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藏身。 确定了方向，他便毫不犹豫地出发了。 菲利克斯紧紧跟在他身侧，问道：“我们去哪儿？” “去那片土丘看看。”对于菲利克斯的跟随早就习以为常的洛温回答道。 起初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都快走到那些土墩跟前之时，突然顿住脚步，转身看向菲利克斯。 “你怎么一直跟着我？” “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是应该跟着某支队伍么？” 菲利克斯眨了眨眼：“我同奥兰商量过了，我跟着你。” 说是商量，其实只是单方面告知。奥兰拿他这种一心只想搞对象，完全不关心学习与班级荣誉的差劲生，一点办法也没有…… 洛温瞪着他，眼神充满怀疑，但又无可奈何。 毕竟六支队伍都已经走远了，只能让他继续跟着自己。 两人步入风蚀土墩群。 奇形怪状、高矮不一的土墩，如同一支悬浮于海面上的诡异舰队。 没过多久，洛温便在某个土墩下方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洞穴。 他探头探脑地朝里看了几眼。 里面除了干燥的沙土之外，什么也没有，非常适合团赛摸鱼划水人士。 于是洛温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菲利克斯自然紧随其后。 洞穴狭小，光线昏暗，洛温和菲利克斯挤在一起，胳膊相互挨着。 洛温将双手环抱住膝盖。起初他有点儿嫌弃地面满是沙土，于是保持着蹲坑的姿势。然而蹲得久了，腿就麻痹不堪，他便不再臭讲究，一屁股坐在了沙砾上，专心致志地苟着。 然而坐了没几分钟，洛温就觉得有点儿索然无味，于是便想找菲利克斯唠唠嗑。 “菲利克斯……”洛温偏过头，瞬间与菲利克斯四目相接。 “嗯？”菲利克斯朝他露出温柔笑意。 ……他刚才，一直在看着我吗？ 洛温愣了神，忽然觉得自己与菲利克斯挨得太近了，不由得想要拉开一点距离。 然而洞穴内空间狭小，他连腿都撑不开，稍微挪开一点就要撞到头，只能同菲利克斯保持着排排坐的姿势。 “没什么。”洛温错开目光，视线落在鞋尖上。 菲利克斯轻轻地哦了一声。 洛温没再看他，但却能感受到对方炽热的视线依旧不偏不倚落在自己侧脸上，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自己。 过于狭小的空间令洛温呼吸不畅，脑海中忽然蹦出一句奈杰尔那个死东西说过的话：“那家伙的眼睛整日黏在你身上，我看你倒是挺自如……” 洛温突然变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洛温，你身体不舒服吗？” 菲利克斯不知何时朝他凑得更近了些，在他耳边低声问，气息轻轻拂过他的耳廓，带来一阵躁动的微痒。 洛温打了个激灵，差点撞到头。 幸亏菲利克斯伸手在他头顶挡了一下，顺势扶住他后脑勺，让他将脸朝向自己。 洛温不自觉蜷缩起手指，猝不及防看见菲利克斯的脸在眼前放大。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菲利克斯一脸关切地倾过身，热乎乎的鼻息扑在洛温脸上，只要再过来一点，他们就要亲上了。 洛温身体一僵，瞳孔骤然缩紧。 他的后背已经靠在洞穴内壁上，身体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菲利克斯将脸一再贴近。 “你发烧了吗？” 两人额头相触，洛温听见菲利克斯如是问道。 洛温呼吸一滞，心跳如擂鼓，满眼都是菲利克斯眼眸中那一抹纯正的蔚蓝色，仿佛一片一望无际的海。 “没有……”洛温侧开头，用胳膊将菲利克斯隔开了些，连忙直起身，逃也似地钻出了洞穴。 “这洞穴里太闷热了，你不觉得吗？”洛温站在洞外，皱着眉头用手扇风，一本正经地对跟在自己后面钻出来的菲利克斯说道。 菲利克斯盯着洛温红扑扑的脸颊，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微微笑起来，附和道：“的确有点闷。” “待不下去，实在待不下去，幽闭恐惧症都要犯了。”洛温心虚地为自己过激的行为找补，越是急于掩饰，却越是突出了心底的慌张。 菲利克斯看了出来，于是笑容特别灿烂。 洛温错开目光，看向四周由黄沙堆砌的土丘，继续找补：“我们还是别苟在这里了，啥事也不干，发六个小时呆也挺没意思的。” 闻言，菲利克斯嘴角的弧度向下压了压，竟有些沮丧。 其实他还挺乐意发六小时呆的。 “菲利克斯，我们走。” “去哪？” 菲利克斯见洛温正朝某个方向走去，只得遗憾地再次瞥了一眼那个阴暗的洞穴，三两步跟上。 “去为班级做点力所能及的贡献。”走在前面的洛温如是回答。 第78章 计划得逞 赛场东南方，某处魔石补给点。 奥兰正同队伍中其他七名成员埋伏在四周。 有的队员纹丝不动趴在高高的土丘顶端，有的则一声不响躲在土坡阴影之下。 他们正在守株待兔，等待落入埋伏的敌对班级学员。 这个策略是奥兰想出来的。 按照惯例，参加团赛的班级在进入赛场后做的第一件事，基本都是寻找魔石补给点，尽可能扫荡更多的魔石，唯恐被其他班级抢了先。 照这个逻辑来思考，奥兰打算反其道而行之。 他打算在寻到的魔石补给点周围放置祁绣制作的机关，坐等敌军进入陷阱以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机关是祁绣按照奥兰的要求定制的，在安上魔石碎屑以后，就具有了一定的魔法特性，此刻已经被掩埋在了沙土之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四周安静极了，唯有风吹动砂砾时发出的细碎响声。 奥兰有些焦躁起来，因为他心知，他的作战策略未免含有赌的成分。 若是其他两个班级的学员迟迟没有发现他们蹲守的这个魔石补给点，他将错失寻找其他补给点的最佳时机。 不过，奥兰并没有焦虑太久。 随着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他终于激动地发现了一支姗姗来迟的敌军队伍！ 布雷迪带领其他五名日曜班学员，正踏着黄沙，朝刚刚发现的魔石补给点快步走去。 他们团团围绕着一个正焕发出幽幽蓝光的大木箱，立刻用法杖点开了这个雕有古朴花纹的箱子。 几人怀揣着兴奋朝里一看，却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只有一块指甲盖那么大的魔石碎屑！ 布雷迪狐疑地将那块碎屑取出来，凑在眼前打量。 这不对劲。 按照比赛规则，每个魔石补给点放置的魔石碎屑块数至少应该在五块以上，这个箱子里显然不应该只有一块。 布置箱子的人不大可能会粗心犯下这种错误。 也许这个补给点已经被人扫荡过，而这块魔石碎屑恰巧被遗漏了？ 这个猜想也不大可能。 这块躺在箱子底端的琥珀色碎屑非常显眼，谁的眼睛会长这么瞎？ 除非，是有人故意留下的…… 为了维持这个箱子的魔法，让它依然能焕发出淡蓝色的光芒？ 简直就像是…… 诱饵？ 布雷迪脑子转得很快，盯着那块碎屑看了几秒，立马想清楚了这其中的违和之处。 “这里有埋伏！”他对其他几个日曜班的学员说道，同时警惕地抽出法杖。 “反应挺快啊，布雷迪。”土丘上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布雷迪闻声抬头，就见土丘顶端站着一道人影，赫然是正咧嘴笑得像个反派的奥兰。 原来是这家伙！ 布雷迪沉下脸来。 日曜班其他几名学员也快速掏出法杖。 土丘后面陆陆续续走出几名新月班学员，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一场混战在所难免。 忽然，站在大木箱附近的日曜班学员发现，四面八方的土丘居然环绕着他们转动起来！ 这怎么回事？ 布雷迪惊诧地低头一瞥，发现了不对劲：转动的不是土丘，而是他们脚下的地面！ 与此同时，新月班学员骤然发起猛烈进攻。 霎时间，法杖顶端窜出的光芒四处乱飞。 惊讶不已的日曜班学员试图防御，然而地面的转速陡然增快，转得他们头晕目眩，跪地呕吐。 由于找不着方向，他们很快就乱成一盘散沙，毫无还手之力。 有的好不容易逃离转盘，又落入其他机关，难以脱身。 有的则被新月班学员追击得抱头鼠窜，身上光盾被层层击穿。 布雷迪一不小心，踏入了一个机关。 他惊呼一声，瞬间落入一个大坑，闹得满身是沙，狼狈不已。 无数条麻绳从四面八方朝他围剿过来。 布雷迪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快速判断出这应该是祁绣制作的机关！ 然而不同于祁绣以前所展示的那些“玩具”，这个杀气重重的机关内明显带有魔法波动。 布雷迪赫然反应过来，这应该不是普通机关，而是附了魔以后被当成武器的机关！ 很快，他的想法便得到了应验。 机关内的麻绳像是长了眼睛，快速将他擒获，一股带有绞杀之意的力道瞬间挤爆了他身上最外层的光盾。 布雷迪咬牙将右手从麻绳的束缚中抽出来，立刻用魔法攻击机关。 既然是附魔的武器，那么只要他能找到魔石碎屑的位置，并将它击碎，这个机关就会失去魔法效力。 布雷迪取出水壶，用水系魔法凝结成的冰刀割断了麻绳，终于挣脱束缚。 他的双脚刚落在坑底，便意识到坑壁上刚刚似乎有一道浅浅的亮光一闪而过。 布雷迪立刻伸手朝沙土里一掏，指缝间夹出一块魔石碎屑。 碎屑脱离机关的刹那，那些即使断裂却仍在扭个不停的麻绳立刻失去生气，蔫蔫地垂落下去。 布雷迪神色发紧，脸色极差地从坑中爬出来，赫然发现，场地上其他几个由他带队的日曜班学员，早已被解决了个精光，就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势单力薄地留在原地。 “咦？你居然还能爬出来？”看见布雷迪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平地上，奥兰深感意外。 其他落入机关的“敌军”，都逃不过被机关毁去三层光盾的噩运。 而他这位发小，果然皮糙肉厚，不仅爬了出来，身上竟还留着两层光盾，真是不容小觑！ 新月班的学员们见还有一条漏网之鱼，纷纷向他发起攻击。 布雷迪借着地势狼狈逃窜，又被击穿了一层光盾。 “停！大家停手！”奥兰突然出声，阻止了队员的追击。 “班长，怎么了？”几名队员放下法杖，疑惑地望向他。 就连布雷迪也警惕地将眼刀嗖嗖射向奥兰，趁机喘了口气，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奥兰脸上又露出那种布雷迪从小到大最讨厌的笑容，仿佛一只偷偷钻进鸡窝的小狐狸一般狡黠。 奥兰朝身后招了招手。 “祁绣，这位日曜班的同学就交给你了。” “哎？……我吗？”突然被点名的祁绣从他身后站出来，不太自信的样子。 方才她也在很努力地用魔法攻击敌军，奈何她能力有限，一个击中的都没有。 奥兰见她脚步犹豫，在她后背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鼓励道：“他该回学院了，你去送他上路。” 第79章 远程对近战 祁绣被奥兰的力道推着朝前走了几步，同不远处土丘旁的布雷迪面面相觑。 布雷迪梗着脖子，眼神很凶地骂起来：“奥兰！你这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缺德鬼！你——” “行了，别乱吠了。”奥兰打断他的话，两条胳膊交叉在胸前，“布雷迪，可别因为对方是女生就放水啊，请尊重你的对手。” 祁绣骑虎难下，握着法杖的手指抖了抖。 她此刻紧张极了，觉得自己这抱歉的魔法水平，就算是让布雷迪一动不动地站着让她用雷系魔法袭击，也不见得能将他身上的光盾击穿。 然而她又不敢对班长的决策提出异议，只能硬着头皮抬起法杖。 “等等，别用这个。”奥兰忽然抽走了她手中的法杖，在她空荡荡的手心里塞了一块魔石碎屑，“用你附魔的武器试试。” 祁绣愣了愣。 只犹豫了一瞬，她便蹲下身，从长靴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将碎屑塞进了手柄的缝隙之中，最后念出一句咒语。 附魔的一瞬间，匕首表面焕发出一层莹莹微光，清冷而森然。 下一秒，祁绣手握匕首，毫不犹豫地朝布雷迪冲过去。 我勒个去！ 这秀秀气气的姑娘，居然随身带刀？！ 布雷迪目瞪口呆。 然而他只呆愣了一瞬，便快速从情绪之中抽离出来，抬起法杖对准祁绣，口中念出咒语。 几道凌厉的雷系咒术击穿空气，又快又准，直取祁绣面门。 祁绣知道自己身上有光盾保护，因此丝毫不惧，灵活地左避右闪，继续朝布雷迪迎面奔去。 又是几道咒术袭来—— 祁绣借助土丘隆起的地势朝斜上方急冲过去，凌空一跃，完美避开那几道白色闪电。 新月班的学员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唯有奥兰没有露出过于惊讶的表情。 他在摩珊岛上可是亲眼见过祁绣像只猫一样嗖嗖两下就能上树，故而早就知道她上蹿下跳的本事不小。 已经完全处在战斗状态的布雷迪沉下脸，快速使用风元素控制术。 斜侧方猛然刮来一股沙风，急促地吹在祁绣身上，扰乱了她下落时身体的平衡。 祁绣落地时冷不防滑了一跤，胳膊在砂砾上蹭出一道血印子。 她浑然不觉，立刻翻身而起，堪堪躲过布雷迪新一轮的雷系咒术。 见祁绣身手极其灵敏，竟躲过了所有袭击，布雷迪这才慌了神，凝神使出全力。 数道密集的白光交织成网。 祁绣对于移动中的危险物体天生具有敏锐的判断力。她集中精力，从白光的缝隙之间穿行而过，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一般，朝对手越逼越近。 布雷迪步步后退，忽然将法杖指向地面，念出风系咒语。 一股沙风卷起，祁绣被扑面而来的沙风迷了眼，冷不防被一道迎面而来的白光击中身体，最外层的光盾瞬间碎裂。 然而沙风也令布雷迪双眼微眯，他赶忙再次施了一道风系咒语，想要吹散面前的沙尘。 视线再次清晰之际，祁绣已经赫然到了面前。 匕首在布雷迪胸前一划而过，刀刃上的魔法割破了他身上最后一层光盾。 布雷迪跌坐在地，两眼发直地抬起头。 只见祁绣用那双澄澈的纯黑色眸子朝他看了一眼，便扭过了头，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奥兰。 “干得漂亮！” 奥兰夸赞道，笑眯眯地对她竖起大拇指，视线瞟向灰头土脸的布雷迪，冲他挤了挤眼睛，那表情真是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布雷迪果然气得不轻，身上暖黄色的光一闪，骂骂咧咧地被传送回了学院。 亚尔曼打开雕满花纹的大木箱，探头朝里一看，果然一眼就看见了放置在箱底正中央的一块高品级魔石，个头还不小，足足有一颗鸡蛋那么大。 真的要喂给他的宝贝土鳗食用吗？ 这么大一块魔石，不会噎死？ 亚尔曼心里发虚，手上却已经将木匣打开，放出了自己的灵兽。 他此刻内心的想法非常矛盾。 虽然觉得自己在靠着学员联盟会的会长莫名其妙的帮助作弊，但心底又隐隐有些兴奋与期待，想知道自己的土鳗吃了高品级魔石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已经运气极佳地碰上了土鳗最擅长活动的沙漠地貌，想必食完魔石以后，它大概就能制霸全场，所向披靡了？ 亚尔曼已经能够预见自己即将斩获全场最高比分，一举夺得“最佳参赛选手”的荣誉称号。 土鳗就着亚尔曼的手，咔吱咔吱啃食他手心里的魔石，两排锋利整齐的牙齿很快就将整颗魔石连带着渣子一扫而光。 土鳗嘴里咕嘟了两声，仿佛打了个饱嗝，从他手上一跃而下，跳到地面上。 亚尔曼眼睁睁看着它的体型在自己面前不断增大，由一条不起眼的“四脚蛇”逐渐化为一只威风凛凛的庞然大物。 这真是酷毙了！ 亚尔曼双眼发亮，抬起法杖施了一道控制术。 然而令他没料到的是，咒语化作的蓝光在触及土鳗黑褐色的皮肤之时，居然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反弹了。 这是怎么回事？ 亚尔曼傻眼了。 土鳗朝他龇起牙，凶狠地咆哮一声，长尾一摆，一头扎进脚下的沙地，如同鱼儿游入大海，转瞬不见了踪迹。 洛温趴在高高的土丘上，双手交叠成一个小帐篷，悬在眼睛上方，遮挡住烈日艳阳投射的光。 下方贫瘠的沙地上，几名星尘班的学员正缓步走来，手执法杖，眼神警惕。 忽然，他们看见一个身影从沙丘的阴影中窜出，朝他们胡乱甩了几道雷系咒语，便飞快地朝着某个方向窜去。 几人想也没想便快步追上去。 来了来了！ 洛温激动不已。 几名星尘班的学员刚刚追至洛温埋伏的土丘之下，不知踩着什么，地面忽然噼里啪啦炸起一片白光。 造成白光的，是洛温提前埋在土里的“地雷”，一种能产生爆破效果的魔药。 星尘班的学员从没见过这种奇怪的“魔法”，接连发出惊叫，立刻乱了方阵。 跑在前面诱敌深入的菲利克斯停住脚步，转身面向他们，用雷系咒术轻轻松松地进行补刀，很快就将这几个倒霉蛋给送回了学院。 “成功了！”洛温兴高采烈地爬起来，撒丫子跑下土丘，开始捡拾地上的魔石碎屑。 这种刀了别人以后满地捡装备的愉悦心情是怎么回事…… 洛温太开心了，下意识重拾了穿越前在篮球场上称兄道弟的习惯，张开双臂猛地抱住菲利克斯，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发出梆梆两声闷响，嘴里大喊一句：“干得漂亮！” 菲利克斯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毫无旖旎气氛的大兄弟之间的拥抱，于是黯淡了脸色。 洛温扭头又去地上捡魔石了。 菲利克斯盯着他后脑勺上晃动的大马尾，闷闷不乐。 这个浪漫过敏者似乎完全忘记了刚刚他与自己亲密接触时的娇羞模样，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状态。 菲利克斯摇着头叹气。 看来他得想点办法…… 第80章 人妻属性 菲利克斯同洛温一起蹲在沙坑边，挖呀挖呀挖。 洛温将能制造小型爆破效果的魔药放入坑内，菲利克斯再仔细用沙土填埋好，两人配合默契。 洛温将带来的余下魔药全部填埋在沙土里，刚好将每个坑都填满。 所有魔药用尽，只够埋两轮陷阱，洛温有些后悔没能多带些进入赛场。 他沉浸在自己真是牛逼坏了的臆想中，心情愉悦地轻轻用掌心将沙土按实，然后拍干净手站起来。 菲利克斯也拍了拍自己手上的沙，从背包里取出一只水壶，递给他。 “口渴么？喝点水。” 洛温确实有些渴，毫不客气地接过水壶，拧开瓶盖，仰头就喝，发出吨吨吨的声音。 白皙的脖子上覆盖着一层细汗，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碎钻一样莹莹发亮。 菲利克斯目不转睛盯着他喝水时上下滑动的喉结，直到他喝够了将头垂下，这才眼睫一颤，收回目光。 “谢了。”洛温将水壶还回去，抬起手腕将唇边滑落的水渍抹去。 “不客气。”菲利克斯抿唇微笑，嘴唇贴上对方刚刚喝过水的瓶口，也喝了一大口，这才心满意足地再次拧紧瓶盖。 “我们再炸一波。”洛温兴奋得像个恐怖分子，正打算折回土丘上继续暗中观察，却被菲利克斯一把拉住了。 “等等。” “怎么了？” 洛温神色疑惑，就见菲利克斯从背包里取出一件黑色斗篷，顺势要披在他肩上。 洛温连忙拒绝：“我不要穿这个，很热啊……” “不热。”菲利克斯执意将斗篷披在了他肩头，顺手拉起兜帽，罩在头顶，替他挡住灼热的阳光。 洛温愣住了。 斗篷内居然凉凉的，像是开了空调，确实一点不热。 他忍不住惊讶：“这衣服怎么回事？居然是凉的？” 菲利克斯嗯了一声，细心替他将斗篷整理好，手指勾住领口处的两根用于固定的绳子，仔细打着结。 “这是怎么做到的？”洛温感叹。 菲利克斯随口解释：“魔法。” 洛温不做声了。 他记得在书中看到过，确实有这种能够附着于物，并能持续发挥效力的魔法。 但这属于高阶魔法操作了，他们根本还没学到。 呵……还真看不出来，菲利克斯这家伙，居然偷偷在卷？ 菲利克斯并不知道洛温的暗中揣测，正耐心在他领口打结，手指蹭过他下巴，触感滑滑的、软软的，暗地里又多蹭了几下。 好痒…… 洛温忍不住伸手挠了挠。 “哎呀。”菲利克斯叫唤一声，埋怨地看着他，“你别乱动，绳子又散了。” “哦……”洛温垂下手，真的不动了。 仿佛与两条绳子杠上了，菲利克斯又摆弄了几下，便蹙起眉，忽然朝洛温逼近一步。 灼热的呼吸扑面而来，洛温与菲利克斯面对面离得极近。他下意识想拉开距离，奈何脑袋被兜帽给蚌住了，斗篷的绳子牵引着他，甚至令他身不由己地朝菲利克斯又靠近了几分。 洛温能感觉到菲利克斯的手指在自己下巴位置移动，正一丝不苟地仔细打着结。 洛温抬眼看了看菲利克斯近在咫尺的眼睛，又迅速垂下视线，有些不自在：“……还……没好吗？” 他下意识歪了歪有些僵硬的脖子。 “没好，别动。”菲利克斯道，声音透着一股认真劲儿。 洛温只好安安静静站着不动，斗篷内十分凉快，然而他的耳朵却微微热了起来，心中萌生出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 似乎，有菲利克斯在身边，他总在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 穿越以前，当洛温还是李华的时候，自从家里弟弟妹妹出生，父母便对他的疼爱少了许多。 由于从小听话懂事，父母总对他格外放心，许多事情都交给他自己做，有时他还需要承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 仔细想想，他过去确实一直在生活中扮演着照顾者的角色。穿越到了这边以后，却潜移默化地被菲利克斯转变成了被照顾的对象。无论是魔药学进展，还是灵兽捕捉，他都依靠了菲利克斯提供的无私帮助。 洛温又偷偷掀起眼皮，瞟一眼菲利克斯。只见他眉眼低垂，正专心系着斗篷的绳子。 洛温脑海中无端浮现出妻子给丈夫系领带的画面。 咦？我在想些什么鬼？ 洛温打了个激灵。 “怎么了？”菲利克斯终于系好绳子，就看见洛温露出了略微古怪的表情。 “没什么。” 洛温迅速撇开头，热乎乎的耳朵擦过菲利克斯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不敢告诉对方他刚刚心里萌生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要是菲利克斯是个女生，该多好…… 天呐！我有毒？ 洛温的神色变幻莫测，令仔细研究他脸上表情的菲利克斯一头雾水，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在洛温心底已经成功斩获了人妻属性。 洛温干咳一声，以便掩饰尴尬，下意识扯了扯斗篷绳子，想给发烫的耳垂散散热，然而他却突然愣住了。 “你刚刚打了那么久的结？居然是个死结？！”洛温盯着自己下巴位置，都快盯成斗鸡眼了。 菲利克斯双眼无辜：“我只会打这种结啊……” 人妻属性破灭！ 洛温简直快翻白眼了：“还不如我自己来！” 搁这儿弄了老半天，连蝴蝶结都不会！ 菲利克斯尽力压下嘴角，好声好气地哄道：“别担心，等团赛结束，我再帮你解开。” 唉，也只能这样了。洛温无可奈何。 “我们继续埋伏。”洛温打起精神，转身朝土丘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停住脚步，扭头对菲利克斯叮嘱了一句，“你也找个阴凉点的地方躲着。” “好。”菲利克斯笑起来，因为洛温一句关心的话而心花怒放。 洛温被他灿烂的笑脸晃了眼，稍稍愣了愣，这才快速移开视线。 有了菲利克斯的斗篷，蹲点埋伏的时候果然凉快了许多。不仅头顶毒辣的太阳照不到身上，就连吹进斗篷里的风都自带凉意，降温又解暑。 洛温趴着趴着，脑袋朝胳膊上一歪，差点睡着。 他赶忙又甩了甩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从高处俯视这片荒漠，周围林立的土丘犹如土黄色大地上生长出的疙瘩，密密麻麻，连绵成片。 视线再放远一点，就能看到天地相连的尽头，是一条呈淡黄色的地平线。 洛温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突然，他眉头一动，发现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不知为何，某个方向的土丘，竟然在上下波动。就好像大鱼贴近水面游过时，背鳍惊起的浪花。 我这是眼花了？ 洛温掐了自己一把，还以为是犯困出现了错觉。 然而等他定睛一看，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眼花！ 土丘确实在上下浮动，像是地底有什么诡异的东西，正飞快地窜动。 洛温立刻双手撑地，用胳膊将上半身支起来，警觉地凝视着那个方向。 那神态，那姿势，活脱脱像是非洲大草原上放哨的狐獴。 洛温倏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因为他发现土丘翻涌的方向正对着自己，仿佛地面下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正笔直地冲自己横冲直撞奔来，且速度极快。 什么鬼？ 洛温心跳加速，眼睁睁看着这股“波涛”越逼越近，就在它到达洛温所在的土丘脚下之时，潜藏在地面下的“地雷”忽然被整齐地引爆了。 瞬间响声轰鸣，白光一片。 就在这片刺目的白光之中，一条体型巨大，仿佛泥鳅一般浑身滑不溜秋的四脚蛇，突然冲破沙土，从地底腾跃而出。 四溅的沙土像是朝天发射的霰弹，炸得七零八落。 洛温快速俯卧，却还是免不了被溅了一身脏污。 被“地雷”惊出地面的奥斯丁土鳗在半空中腾挪身躯，凶狠地发出一声怪叫，一双眼睛快速锁定了地面的某个方向，在极速坠落之后就嗖地朝那边游移而去。 洛温满脸狼狈地翻身而起，看出那条黑色怪物的移动方向，瞳孔剧烈缩紧。 “菲利克斯！” 他来不及甩去脑袋上的沙土，迅速冲土丘下方拔腿狂奔。 第81章 不讲武德 奥兰骑在自己的灵兽——芦星斑鹿后背上。 由于食用了魔石碎屑，它身形变大，此刻已完全进入战斗状态。 黄沙飞卷，只见芦星斑鹿撅起蹄子，一脚踹翻了一名星尘班的学员，导致对方在地上翻滚数周，身上瞬间掉了一层光盾。 此时场面有些混乱。 进入团赛后半场阶段，所有魔石补给点皆已被三个班的学员翻找了个遍，原本各班组成的分支小队此刻几乎全部走散，见着敌对班级成员就如同疯狗一般发动攻击。 虽然各个班都穿着不同颜色的战斗制服，但难免还是有人挥舞法杖时过于亢奋，敌我不分地误伤友军。 离团赛结束还剩下一个钟头，学员们早已进入最癫狂的混战阶段。 奥兰法杖几乎挥舞出残影，咒语一刻不停从口中念出。 为了训练施咒的速度，奥兰已经训练了一个月的绕口令，以确保自己在癫狂状态下不会因为大舌头而失利。如今看来，颇有成效。 忽然，一阵劲风从他侧身袭来，奥兰猛地俯趴在斑鹿背上。 嗖—— 一支利箭深深扎进斑鹿后蹄附近的沙土里。 奥兰垂头一看，见那箭身隐隐发光，箭尾的羽毛上还浮动着星星点点的荧光，立刻判断出，这是由附魔过的武器所射出的。 奥兰神情一凛。 要做到这个程度的武器附魔可不简单，几乎与班上这门学科实力最强的祁绣相差无几了，别的班级居然也存在她这样的天才？ 奥兰还没来得及过多思考，接二连三的箭矢又朝他射来。 他只好驾驭着芦星斑鹿，匆忙闪躲。 箭矢裹挟罡风，速度极其迅猛。 奥兰躲避得十分狼狈，趁间隙偷眼瞄向箭矢来源的方向，就见一道人影立在某个地势较高的陡坡上，距离太远，让人辨不清面目。 奥兰心中一凉：他离放箭之人居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完全超出了他的魔法攻击范围！ 为了摆脱被动挨打的局面，奥兰必须立马做出战略性抉择。 在转身逃跑与迎面进攻之间，他只犹豫了一瞬，便满腔热血地选择了后者。 奥兰向灵兽发出一道指令，命它载着自己朝箭矢袭来的方向奔去。 只要拉近距离，他就能用雷系咒术袭击对方！ 鹿蹄踏在龟裂干涸的沙地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放箭之人没有移动，继续站在原地将弓拉满。 箭矢顺着呼啸的疾风袭来，芦星斑鹿带着奥兰惊险躲避，闪着一星寒光的锋利箭尖，几乎每一次都从他身边擦过。 芦星斑鹿发出一声嘶鸣，加快了脚步。 眼看离袭击者越来越近，奥兰倒吸一口气，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样——是欧文！ 见奥兰在斑鹿背上瞪大眼睛骂骂咧咧，欧文远远地露出一丝笑意，手中拉满的弓略微转变了方向，箭尖朝下倾斜。 或许是心有灵犀，又或许是危急关头爆发出的第六感，奥兰陡然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他居然想袭击自己的坐骑！ 自己一手养大的、大陆第一可爱的斑鹿宝宝！ 奥兰在心底骂得更脏了，眼疾手快用魔法朝斑鹿最脆弱的前胸抛出一道光盾。 嗖—— 由于距离拉近，箭矢速度更快了，斑鹿闪避的动作变得更加困难。 箭尖不偏不倚撞在它胸前的光盾上，直接将光盾击了个对穿，擦过斑鹿劲瘦有力的前腿，牵连出一道血线，最后扎进沙地上。 奥兰心中一凉，咬牙切齿地沉下脸。 欧文明明知道他平日里特别宝贝自己的灵兽，为什么非要踩他的雷？ 为什么不继续瞄准被光盾保护的他本人，而要故意改变主意，将箭尖对准这只无辜的斑鹿宝宝！ 明明平时斑鹿宝宝同欧文特别亲近，经常就着他的手吃他投喂的狼蛛草。 欧文也经常抚摸它的小脑袋，同它玩得不亦乐乎。 这家伙到底心是有多脏，才在赛场上欺负斑鹿宝宝啊！ 射伤灵兽又拿不到比分！ 老天！这个学渣不会是根本就没有记清楚比赛规则？ 奥兰瞬间真相了，突然回想起来：克罗宁院长在宣读冗长的比赛规则之时，这家伙似乎就在打瞌睡，将“春困秋乏夏倦冬眠”诠释得淋漓尽致，要么就是在同他们星尘班的班长讲小话，绝对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眼见着明晃晃的一箭，又朝斑鹿前腿射来。 奥兰再度用光盾抵挡了一次，索性从灵兽背上跳下来，指挥它朝另一个方向逃窜。 奥兰脚跟刚落地，便因为惯性摔在地上，顺便打了几个滚，浑身哪都疼。 他皱着眉头心想：祁绣的身手怎么那么灵活？为什么我就不能优雅落地？ 破空之声再次传来，奥兰没空继续感慨，连忙手脚并用爬起来，一边闪躲，一边发起雷系咒术向欧文反击。 凌厉的白色闪电逆着箭矢飞行的方向，朝拉弓之人袭去。 欧文敏捷地避过所有咒术袭击，游刃有余地继续放冷箭。 两人不分高下地缠斗一阵，僵局很快被打破。 奥兰因为刚刚已经在混战中癫狂了许久，现在又一边奔跑，一边施咒，体力值很快就见底了。 头顶毒辣的太阳更是难耐，奥兰跑得气喘吁吁，口干舌燥，咒语都快念不利索了。 然而他即便想退避都没有机会，欧文的箭矢实在追得太紧了。 奥兰最终被迫朝着一个小土坡奔去，想翻到土坡对面缓一口气。 然而他刚冲上去没几步，脚底就直打滑，屁股着地一路溜到坡底。 奥兰脱力地仰躺在地，还没来得及痛呼，两支箭矢就一左一右地扎进了他身边的沙土里。 奥兰呼吸一滞，额前瞬间溢出一层冷汗，硬生生将声音咽了回去。 他正打算坐起来，却见欧文已经身形鬼魅地来到了他面前，就站在自己身边，并一脚踩住了他掉落在地的法杖。 奥兰下意识又缩回原处，后背紧贴土坡，两眼发愣。 欧文突然蹲下身，一只膝盖贴着地面，俯身朝奥兰靠近，右手探向他身侧。 “放你一马，以后再也别小瞧任何人了，新月班班长。” 欧文语带调侃地道，手心一握，毫不费力地将奥兰身旁的箭矢从沙土里拔了出来，放回箭筒里，随后站起身。 奥兰整个人都呆滞了，一动也不动，连眼睛都忘记了要眨一下。 欧文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双犀利的眼眸藏在刘海落下的阴影里，挑起眉来，“你傻了？” 奥兰这才眨了一下眼，目光还是呆呆的，视线紧紧盯着欧文。 欧文感到有些难办，弯腰伸出手，示意要拉他起来。 奥兰不为所动。 欧文皱了皱眉，半蹲下身，伸手戳了一下他气鼓鼓的腮帮子。 “喂，有这么气么？你都快变成河豚了。” 奥兰依然没动，仿佛当他是团空气。 欧文只好捡起刚刚一直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法杖，主动递向奥兰，作为求和示好的信号。 奥兰这才有了点儿反应，伸手接住法杖的那一刻，眼神一变。 他迅速从地上一跃而起，甩开膀子就开始念咒，法杖再次挥舞出残影。 开玩笑！ 还说什么放我一马？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欧文像是预判了他会不讲武德，迅速躲开他那一连串暴躁的攻击。 第82章 命悬一线 菲利克斯正同一条莫名其妙出现在眼前的奥斯丁土鳗厮杀。 这条长得像黑泥鳅一般的灵兽不知为何拼命追着他攻击，仿佛要置他于死地。 土鳗体型巨大，张开的血盆大口足以吞下一辆马车，不断扭动的身躯抽打在周围的土丘上，令黄沙扑簌簌落下。 土鳗在平地卷起一阵惊涛骇浪，只不过这浪花并非水，而是沙。 菲利克斯一边绕着土丘闪躲，一边用魔法朝它发起攻击，心中满是疑惑： 这条处于狂暴状态的灵兽是怎么回事？为何对他穷追不舍？ 土鳗极其狡猾，被菲利克斯的雷系咒术击中好几次以后有些吃痛，便一头扎进沙土，在无法被窥视的地表以下游走，抓准时机，出其不意破土而出，一口咬向自己的猎物。 若是一击不中，便再度潜伏回沙土里，准备下一次偷袭。 为了防止被咬中，菲利克斯只得不停在地面上绕着圈子跑动。 他隐隐觉得这只灵兽有点不对劲，同时也被它追得够烦了，心下开始盘算，该如何杀了它。 不远处，洛温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 他自然不敢凑过去，也清楚自己离近了只会添乱，但同时又十分担心菲利克斯的安危，只能站在战局之外干着急。 这条灵兽破坏性极强，杀伤力太大，完全不像是他们这个学年的学员能够驾驭得了的。 何况放眼望去，根本找不着灵兽的主人。 莫非这是一只野生灵兽？是这片沙漠里土生土长的危险生物？ 洛温光顾着担心菲利克斯，却没料到，危险同时也正在朝自己迫近。 由于土鳗在地底快速活动，这一带的沙土在它搅弄之下变得松散无比，渐渐像暗流一样涌动起来。 洛温猛然惊觉，为时已晚地发现脚下沙土变软了，双腿正在下陷。 这是怎么回事？ 一阵最初的惊讶过后，流沙已经没过了腰际，洛温开始手忙脚乱地挣扎。 然而细软的流沙比湿地里的沼泽流动性还要强，不由分说将他往地底拖，细细密密地填满他周身的每一寸空间。 洛温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整个儿吞没了。 阳光在头顶消失的一刹那，空气也被无情剥夺。 恐惧袭上心头。 洛温慌了，胡乱挣扎几下之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身上有三层光盾，只要全部弄碎，他就能自动被传送回学院！ 洛温立刻伸手摸向自己的随身挎包，拼命朝里一掏，却没有摸着一包可用的魔药，这才惊悚万分地回想起来：他方才已经将所有具备爆破性的魔药都用尽了，全部当做“地雷”填埋在了沙土里！ 洛温手指发颤，瞬间如坠冰窟，寒意顺着脊椎直冲大脑。 冷静下来！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洛温忍不住继续挣扎，在流沙之中胡乱摸索。然而这个密闭幽暗的地方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 被活埋的恐惧如同黑洞一般将他吞噬。 冷静！ 洛温已经快要窒息了。 就在这濒死之际，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灵兽。 洛温灵机一动，将装有灵兽的木匣子从挎包里掏出来，手指发抖地掀开盖子。 龙傲天的小脑瓜立马从匣子里探出来，被洛温一把捉住，嘴里被囫囵塞进一块东西——那是洛温不久前捡到的，从那些被伏击的星尘班学员身上掉落的魔石碎屑。 狗蛋一口将碎屑吞下，身体顷刻间膨胀数倍，在流沙里张开肉翅，胡乱扑腾。 洛温紧紧攀住小龙的脖子，仿佛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龙傲天加油！洛温浑身发抖地在心中默默祈祷这条像二哈一样的小龙能救自己的老命。 小龙拼命扑腾、挣扎、翻滚，一番瞎折腾过后，竟然真的从流沙之中爬了出来。 它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冲破沙土的那一刻便嗷嗷叫着掀动翅膀，企图逃离这个陌生的地方！ 然而，小龙即使吞食魔石碎屑以后身形得以变大，心智却没有增长，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飞翔。 虽然平时没少被菲利克斯在空中抛来抛去，但它所能做到的也仅仅只是扑腾几下翅膀，好让自己落地时不会摔成狗吃屎，要实现平稳飞行实在是太难为它了。 更别提此刻它背上还载着个重量不轻的“累赘”。 小龙使出吃奶的劲儿，疯狂扑扇肉翅，好几次飞起来，又坠回沙子里，差点前功尽弃，急得直打滚。 洛温则死命抱住小龙的脖颈，在它背上翻来覆去地颠簸，眼珠在眼眶里乱转，舌头都要甩出来了，一副即将死不瞑目的惨状。 眼见力气就要耗尽，小龙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在存亡关头觉醒了真龙血脉，挥动翅膀，离地面越来越远。 小龙昂着脖子，朝天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 高空的气流诡谲复杂，一股强风不知从何吹来，恰巧吹在它单薄的肉翅上。 小龙一个不慎，竟被风吹得像卷筒机一样翻转起来！ 趴在它背上的洛温也被迫跟着一同翻转，眼前天昏地暗，在离心力作用下被甩脱了出去。 啪叽！ 洛温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一头扎进了流沙里。 可怕的流沙又一次从四面八方倾覆过来，直至将他吞没殆尽。 这一次，洛温再也无力挣扎…… 菲利克斯双腿脱力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在他眼前地面上，横卧着一具了无生气的焦尸，赫然是那条如同狂犬发作一般的奥斯丁土鳗。 这具尸体浑身遍布火烧和雷击后的痕迹，面目狰狞可怖，四肢扭曲骇人，浑身散发着焦香的味道，仿佛一道刚刚从碳火上取下来的烧烤。 这条只知道遁地与偷袭的狡猾灵兽，耗费了菲利克斯将近半个钟头时间，才将它彻底置于死地。 不过，好歹已经杀死了。 菲利克斯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身上有多处被土鳗的长尾抽打出来的伤痕。 他直起腰，身子晃了几下才站稳，下意识朝四下里张望。 洛温在哪？ 刚刚闹这么大动静，他有好好躲藏起来吗？ 放眼望去，满目皆是黄沙，荒凉无比。 “洛温！”纵使浑身力气几乎耗尽，菲利克斯却没有选择坐下来休息，而是边喊边搜寻洛温的身影。 然而洛温没找着，他却发现西南方向的天空中，盘旋着一条灰色的龙。 那条龙飞翔的动作极不自然，身形忽高忽低，时不时垂首张望，仿佛想要降落，却又畏畏缩缩忌惮着什么。 菲利克斯蹙起了眉。 ……那不是龙傲天么？ 第83章 暴风眼 龙傲天根本不可能有肉眼所见的那么大，显然它吞食了魔石碎屑！ 洛温怎么突然喂了它魔石碎屑？ 小龙为何会独自在空中徘徊？ 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菲利克斯不敢细想，立马朝那个方向奔去。 就在快要到达小龙飞翔的那片区域之时，他脚下一软，发现自己竟一脚陷入了柔软的沙土之中。 这里居然有一片流沙！ “洛温！” 菲利克斯面对着流沙惊呼出声，一道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流沙仿佛海岸线上的潮水一般，漫过他的膝盖。 菲利克斯大脑一片空白，任由黄沙盖过全身，快速将他吞没。 难道说，洛温被困在了这里？ 菲利克斯毫无头绪，在漆黑一片的流沙之中胡乱摸索，然而他却什么也没摸着。 他开始施展土系魔法，令流沙更加快速地翻涌起来，企盼这片混乱之地能将洛温挪送至他身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无数可怕的念头接二连三地冒出来，折磨着菲利克斯的神经，令他濒临崩溃。 洛温究竟在哪？ 缺氧导致肺叶阵阵生疼，仿佛被巨石压住，又仿佛即将炸裂。 菲利克斯却恍若未觉，依旧在翻涌的沙土中摸索，一刻也不敢停歇。 该死的！ 要是这些黄沙都消失就好了！ 到底怎样才能让这些黄沙统统消失！ 被活埋的感觉比溺水还要糟糕。 洛温陷在流沙深处，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已然被抽空。 他的意识也在逐渐溃散，身体恍若一片随波逐流的浮萍。面对可怕的自然力量，人类脆弱得如同蝼蚁。 沙土挤压着他每一寸皮肤，肺内最后一丝空气也被强行挤出，胸口阵阵生疼。 恐怕马上就要死了…… 不知道这一次，他是否还会穿越至其他地方，亦或彻底地死去，灵魂被困在这个空无一物又黑暗冰冷的世界。 四周一片虚无，好似混沌之初。 洛温陷入迷离，恍惚中觉得自己正在持续向下坠落，一股无形的牵引力将他拖向更加幽暗空寂的深渊。 眼前突兀地划过一道刺目白光，洛温忽然意识到有人不知何时紧紧抓住了自己，正在拼命地向上拽。 “洛温……洛温……”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那声音仿佛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甚至嘈杂到震耳欲聋的地步。 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巴被掰开了，口腔中的沙土被人掏了出来，胸口正被快速地用力按压。 五感重回体内的那一刻，洛温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将呼吸道内多余的沙土呕吐出来，新鲜空气顿时充盈于肺内。 洛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菲利克斯怀中。 耳边狂风呼啸，风卷沙粒划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带来细细密密的刺痛。 视线愈发清晰，洛温看见漫天黄沙形成了直通天际的旋涡，而他与菲利克斯正处于暴风眼的中央，被呼啸的龙卷风层层包裹。 旋涡另一端连接着一片圆形的天域，如同硕大的天井，又好似一只决眦欲裂的眼睛，森然朝下窥视。 劫后余生却又突然看见这样一番场景，洛温只觉血液发冷，心中腾然升起莫大的恐惧。 仿佛自己只是一粒无比渺小的尘埃，随时都会被窥伺在周围的狂风无情地卷走。 “别怕，我在这里。” 菲利克斯见他视线涣散，瞳孔失焦，便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洛温浑身战栗，每一寸神经都在克制不住地发抖。 菲利克斯搂着他的肩膀，将他抱紧。 不知何处落下的水珠，滴落在洛温后脖子上。 完蛋，我这是出现幻觉了？居然感觉这寸草不生、鸟都不拉屎的沙漠在下雨？ 过了几秒，洛温卡顿的大脑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那是菲利克斯的眼泪。 这小鬼，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别哭啊…… 洛温真想抬手摸摸他的脸，奈何根本无力动弹。 唉……对不起……是我的死相吓到你了…… 不对，我还没有死透啊。 唉……快别哭了……眼泪流我衣领子里了…… 好痒啊…… 抠不到啊…… 黑暗袭来，洛温试图挠痒的手微微抽搐了一下，便陷入了漫长的昏迷。 狂风怒号，黄沙遮天蔽日。 祁绣艰难地在沙风中行走，弯腰将重心下沉，以防被风吹走。 四周能见度极低，祁绣完全辨不清东南西北，也根本找不到避风的场所。 她尽量用衣料捂住口鼻，却还是抵挡不住粗粝的沙尘钻入呼吸道，忍不住呛咳几声。 祁绣难受地蹲了下来，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不明白为何这么晴朗平静的天会突然刮起沙尘暴，她已经试过用附魔的匕首在身上划拉几下，击碎仅存的一层光盾，企盼能被传送回学院。 然而光盾碎裂之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无疑，这个传送魔法又失灵了，就像上次在摩珊岛上那块紫水晶吊坠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 呜呜……这里风好大……人都快被吹成沙雕了啊…… 忽然，她感到一道温暖的光束照在自己身侧。紧接着，一双大手拖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是谁？ 祁绣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模模糊糊看见安全督察员奥尼尔·巴克先生留着两撇胡子的脸。 只见他眉头紧皱，神情肃然而紧绷。 祁绣发现周围的风沙似乎小了一点，呼吸变得更顺畅了。或许是巴克先生使用了魔法。 “跟我来！”巴克先生见她可以自己站稳，便领着她朝某个方向快步走去。 祁绣紧紧跟随，很快就到达了一扇发着微光的传送门前，被巴克先生推了进去。 下一秒，漫天风沙在眼前消失无踪，她一脚踏在学院的喷泉广场上，转危为安。 “祁绣！” 她刚刚由于惯性而朝前走了几步，就被焦急等候在传送门外的墨谦紧紧拥住。 “谢天谢地你没事！”墨谦单手扶在她后脑勺上，将她的脸按向自己胸口。 祁绣听着哥哥沉稳有力的心跳，这才从惊吓的状态之中缓过神来，伸手回抱住哥哥，像一只依附雌鸟的幼雏。 墨谦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看着她灰头土脸满身是沙的模样，心疼不已。 “哥哥，赛场上刮起了好大的沙尘暴，我被困住了，是巴克先生将我解救出来的。”祁绣缓过气来之后，终于抬起脏兮兮的小脸。 “应该是出了一场意外。”墨谦面色复杂。 “我的同学们呢？他们都被救出来了吗？”祁绣问道。 墨谦看了眼传送门的方向，那里又有几名满身是沙的学员被送了出来。 “别担心，巴克先生很擅长救援，就连院长也已经带领教工们去了赛场，相信其他人很快就能被解救出来。” 第84章 审问 并不宽敞的办公室里，整齐地坐着一排包括克罗宁院长在内的学院高层，各个神情严肃，面色凝重。 审视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洛温身上，令他坐得笔直的后背微微发僵。 “现在你可以开始描述当日所发生的事情了，冯伦奇小姐。”坐在克罗宁院长身旁的巴克先生率先开口。 他双腿交叠，膝盖上搁着笔记本，嘴唇绷紧成一条线，神态专注而严肃。 洛温凝神点头，开始有条不紊地描述起半个月前在班级团赛上的见闻。 那天，赛场上莫名其妙突发一场意外。 原本风平浪静的荒漠，突然平地卷起沙暴，导致数名学员受伤，事后全部被送往医务室进行看护，洛温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已经过去两个礼拜，所有受伤的学员都已无大碍，学院开始针对这次离奇事件进行调查，正在对每一位参加团赛的学员进行问询。 这场问询是巴克先生提议的。 他向来多疑且敏锐，总觉得这一级的学员里有古怪，否则怎会上半年刚遭遇了摩珊岛魔物袭击事件，下半年的团赛又撞上离奇灾祸？ 自从上次的摩珊岛事件以后，他心里就一直绷着一根弦，认为是黑暗法师在作祟。 然而，克罗宁院长却提出了质疑。 她认为，这次事故虽然不能完全否认与巴克先生捕风捉影得来的“黑暗法师论”之间的关联，但证据并不充足，甚至可以说非常单薄。 因为即使是黑暗法师用上最匪夷所思的禁术，也做不到大面积平地起风沙，而且还是这种完全能达到天灾强度的沙暴。 众所周知，能做到呼风唤雨的大法师世间仅存一位，那就是一千年前诞生于这片大陆的查尔斯。 而查尔斯在活了一百多岁以后就溘然辞世了，只留下各式各样有关于他生前四处游走传播魔法的传说。 查尔斯大法师几乎是传奇一般的存在，世上根本无人能在魔法造诣上望其项背。 所以这次团赛上发生的变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珍妮·克罗宁自从几十年前担任院长以来，还从未像如今这样束手无策过。 仿佛置身于一片漆黑的森林，面对一团深不见底的迷雾，越想越糊涂。 因此，她答应了巴克先生的提议，决定问询每一位参与团赛的学员，希望能从他们口中拼凑出蛛丝马迹的真相。 洛温此刻正端坐于椅子上，沉着冷静地面对着数十个教授导师，不疾不徐地开口叙述。 他将自己参加团赛的经历，从入场开始，到埋藏魔药做陷阱，并成功击败数名敌对班级学员为止，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描述了一遍。 然而后来他遇见发狂的灵兽，接着被流沙掩埋，以及被菲利克斯救下的经历，他却只字未提。 这是他同菲利克斯事先说好了的。 早在洛温刚刚从病床上苏醒过来之时，一直守候在他身边的菲利克斯，在表达了欣喜过后，就同他提出：希望他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在赛场上见到那只疯批灵兽之事，以及后来所发生的一切…… 洛温一口应下，表示自己定会守口如瓶。 他当时身体极度虚弱，脑子也丝毫转不拎清，故而没有进行任何多余思考的余地，毫不犹豫地就听从了菲利克斯的话。 自从被菲利克斯从死神手中薅回来之后，一睁眼又见到对方寸步不离守在身侧，洛温本能地对他产生了极强的依赖，以及超乎理智的信任。 以至于连上厕所都要拽着菲利克斯的手，不然没有安全感，好在校医异样的眼光及时阻止了他这一丧病的行为。后来身体恢复如初之后，他的行为举止和心理健康才逐渐回归正常。 此时此刻，气氛凝重的办公室内，洛温刚刚结束自己的陈述。 巴克先生将笔尖往笔记本上一点，提出疑问：“你在昏迷中被传送回学院，浑身都是沙土。据你们同班学员菲利克斯·谢利曼所说，你差点被流沙卷走，对此你是否有印象？” 洛温摇摇头，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沙暴袭来时，我被风吹着从很高的土丘上滚了下来，后来就断片了。” 巴克先生略微颔首，像是在思索，突然又问：“沙暴来袭之前，你是否见过任何可疑人物？” 可疑人物？ 洛温愣了愣，这回诚实地摇摇头。 巴克先生神色又凝重了几分，双眼犀利地盯着洛温，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出现过流沙痕迹的区域附近，有一具烧焦发黑的奥斯丁土鳗尸体。奥斯丁土鳗极擅于在沙地里穿行，流沙很有可能就是它引起的。据我初步判断，应当是法力极为高强的法师，用雷系咒术和火元素控制术将它杀死了。” 洛温心头一跳，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既震惊又害怕的神情。 他那完全不知情的模样不像作伪，然而巴克先生却不愿放弃盘问。 他不自觉地将身体微微前倾，盯紧洛温的眼睛，气势迫人。 “你再好好回忆一下，真的没有见过任何可疑之人，或者遇上任何可疑的事么？” 洛温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两道眉毛纠结地拧成疙瘩，仿佛正绞尽脑汁，苦苦回忆。 然而巴克先生最终还是失望了。 只见洛温摇了摇头，依旧没能提供任何有用信息。 下午的灵兽课，照常在山谷中进行。 临近学年末尾，瓦特女士依然采取放羊式教育，稍微交代了几句，就解散了队伍，让新月班的学员们各自去探索山谷里由学院散养的灵兽，或者照料自己的专属灵兽。 洛温与菲利克斯寻了一处无人的草地，给灵兽放风。 木匣盖子一开，龙傲天就迫不及待地钻出来，啪叽一声落在地上，撒丫子四处乱跑，甚至试图扇着两只发育并不完善的肉翅，歪歪扭扭地朝天上飞。 菲利克斯见状，掏出法杖使了个风元素操控术，在小龙即将飞跃树梢之前将它驱赶回来，如同放风筝一样，让它始终处在视线范围之内。 呵，人类，休想约束我！ 龙傲天咧咧嘴，越挫越勇，继续高飞，却被空中凌乱的气流吹来吹去，始终飞不了多远，最后只得脱力地坠落下来，哀怨地看着洛温，企图用眼神告状。 然而洛温却并没有发现它被“欺负”了，他不知正想着什么，头顶立着根呆毛，神情也同他的毛一样呆。 菲利克斯的目光朝他手中匣子上轻轻一瞥，提醒道：“你匣子里的魔石快要耗尽了，记得去总务处替换，否则过不了几周，里面的折叠空间就要失效了。” 洛温哦了一声，默默记下了。 随即觉得奇怪…… 菲利克斯怎么这么牛逼？只瞥一眼就能判断出他的匣子“电量”快耗尽了？ 若是以前，洛温铁定化身柠檬精，在心底撒泼打滚地感叹命运的不公，并试图吸一口菲利克斯的欧气。然而此刻，他却多了一丝思索。 上午被一群人“审问”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洛温陷入恍惚，一些疑虑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 第85章 抱大腿 奶酪在空中盘旋，嘴里发出几声清脆的啁啾，像是在嘲笑此刻正因为得不到洛温的同情而在地上打滚耍无赖的龙傲天。 它飞得累了，便向下俯冲，轻盈优雅地落在菲利克斯肩头，用鸟喙整理自己鲜艳明亮的橘色羽毛。 这只“不死鸟”已经破壳而出几个月了，食量很小，体型也不见增长，始终是娇小纤细的一只，仿佛天生就只有巴掌大。 它与人亲近，从未表现出任何攻击性，似乎真如瓦特女士所言，是只仅有观赏价值的g级灵兽。 不过菲利克斯并不在乎，他挺喜欢这只乖巧懂事的小鸟。 微风拂过草甸，带来一阵清新的青草气息。 天气越来越炎热了。 菲利克斯拉着洛温在树荫里坐下，姿态轻松惬意，欣赏山谷里祥和安宁的风景，眼睛自动将破坏风景的小龙从视线中过滤掉了。 小龙见没人理它，便躺着装死，因为它实在是累坏了。 奶酪则安安静静立在菲利克斯肩头，似是在休憩。 菲利克斯偏头看了这只小鸟一眼，小鸟也歪着脑袋看他，仿佛能读懂他的心声。 只见它扑闪了两下翅膀，绕过菲利克斯头顶，飞到洛温肩上，轻轻啄了啄洛温的脸颊。 洛温觉得腮帮子有点痒，这才侧目一看，原来是奶酪在轻啄着他。 “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菲利克斯问道。就连自己悄悄牵住了他的手，他都没有羞涩地抽回去。 洛温的这种精神状态令菲利克斯有些不满：明明人就坐在身边，心却不在。 洛温眨了眨眼：“我……额……没什么。” 瞧这断断续续的语气、支离破碎的语言，实在是太不走心了。 菲利克斯更加不满，将奶酪从他肩头捞了回来，双眼直视着洛温，“你有什么心事吗？” 洛温沉默一阵，目光朝四下里瞟了瞟，忽然倾过身，朝菲利克斯凑过去。 菲利克斯神思一晃，心跳漏了一拍，还以为洛温要亲他，于是想入非非地闭上眼。 洛温却鬼鬼祟祟凑到他耳边，轻悄悄地道：“我问你一个问题。后来那条长得像黑泥鳅一样的灵兽，是不是被你杀了？” 荡漾的心思落了空，菲利克斯失望地睁开眼，委屈地眨巴两下，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它被我杀了？” 洛温再次朝四下里瞟了几眼，再三确认这片僻静的草地附近确实无人，这才略微拉开同菲利克斯的距离，声音却依旧压得又低又轻。 “巴克先生说，出现流沙痕迹的区域附近，发现了一具烧焦的灵兽尸体。” “是么？”菲利克斯眼底眸光晃动，神情却没有太多变化。 洛温弄不明白他的反应，继续追问一句：“所以，不是你杀的？” 菲利克斯缓缓摇了摇头，眼神既迷惑又无辜。 “这样啊……”洛温收回目光，看向躺尸的小龙。 接着，又像是随口说道：“巴克先生说，只有法力极高的法师，才能做到杀死并烧焦那只灵兽。说来好笑，我起初居然觉得是你干的，甚至还以为那场沙暴也是你的杰作。” 洛温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内心正波涛汹涌，并不平静。 当时在沙漠最后见到的场景，虽只是一眼，却印象深刻，挥之不去。 为何他们俩会不偏不倚正好处在暴风眼中央？ 还有半个学年前，在摩珊岛上，他与菲利克斯不慎从悬崖跌落。当时他也感受到一阵疾风从身上刮过，好巧不巧减缓了他们坠落的速度，让他们幸免于难。 否则他们铁定会摔成一团糊在一起的血浆，恐怕从地上连抠都抠不起来。 冥冥之中，洛温存在一种第六感，觉得这些都与菲利克斯脱不开干系。 然而理智却又告诉他，若要说这些都是菲利克斯造成的，或者说是他施展魔法的效果，几乎也不太可能。 理智与直觉反复冲撞，洛温陷入纠结，只好出言试探。 菲利克斯笑了笑，也望向躺尸的小龙，没有接话。 这段时间，他一直重复做着一个噩梦。 然而这个噩梦并不是最近才出现的，只不过这些天愈发频繁起来。 梦中，总有一只巨大而空洞的“眼睛”，在窥视着他。 有时是天空中庞大的积云，有时是地面深不见底的洞穴，有时是海面上骇人的漩涡。 虽然在梦里，他并不会特别害怕，但是每当第二天苏醒过来，却总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挥之不去。 其实他老早就发现，自己的魔法天赋不一般了。 他可以用意念直接施展魔法，不需要借助法杖或其他任何媒介。 他可以大面积操纵基础元素，甚至在关键时刻救他自己与洛温一命。 然而他却隐隐觉得，拥有这种罕见的天赋，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因为在他几次能力爆发之际，与其说是控制，不如说是失控。 比如，团赛赛场上，那场沙暴…… 当时情急之下，他一心想让流沙消失，便驱使风元素卷起了沙子。 等他终于找到洛温，并将人抱在怀中，沙风已经发展成了旋风状的沙暴，如同猛兽一般环伺在他们周围，既像是守护，亦像在禁锢。 他想让沙暴停下来，却发现自己没有这个能力。 沙暴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由于天生拥有一双妖异的红色眼睛，菲利克斯从小便与众不同，被人当做另类对待。 别人骂他是怪物、邪灵、魔鬼的孩子，对他不是殴打唾骂，就是敬而远之。 他也默认了自己长相骇人，面目可憎。 自从发现他的魔法天赋也这么可怕以后，菲利克斯便更加坚定了自己是个怪物的认知。 但他不想让洛温忌惮他、疏远他，甚至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 光是想想那样的眼神，他就承受不起。 他一定会发疯的！ 这世上，任何人对他另眼相待，他都无所谓，唯独洛温不行。 不远处的小龙，又一次扑扇起翅膀，这次竟稳稳地飞了起来。虽然飞得不高，但十分平稳，看样子它已逐渐掌握了飞行的诀窍。 “其实，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菲利克斯突然轻声道。 “哎？”洛温惊异地朝他看过去，神情一怔。 “你信么？”菲利克斯转过脸，似笑非笑地朝他挤眼睛，摆明了是在开玩笑。 洛温愣了愣，随即笑起来，嘴里哼了一声：“信啊。” “那你不害怕吗？”菲利克斯将脑袋凑过来，幽幽地问。 “怕啥？” “能引起沙暴的人，不可怕吗？”菲利克斯夸张地做了个吓唬人的手势。 这小子，卖萌呢？ 洛温噗嗤一笑，心中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松弛下来，斜了他一眼：“你要真有那么大本事，我抱你大腿还来不及呢，怕你干啥？” 菲利克斯：“抱……大腿？”这是什么意思？洛温怎么总能说出这么多奇怪的表达？ 小老外，中式英语也听不懂，真笨。 洛温高深莫测地解释：“抱大腿的意思，就是巴结。” 菲利克斯更疑惑了：“巴结……我？” 洛温有些好笑：“对呀。” “为什么？”他感到不可思议。 洛温唔了一声，眼珠转了转：“因为和厉害的人做朋友，也能给自己带来好处啊。” “那……”菲利克斯试探着问，“只要我能给你带来好处，你就会抱我大腿么？” 洛温：“额……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但话好像不能这么说…… 菲利克斯忽然捉住洛温的手，信誓旦旦地道：“我一定会持续给你带来好处的，请坚定不移地抱我大腿！” 洛温：“……” 这家伙的脑回路是从来都分不清褒贬么？ 菲利克斯神色认真：“我发誓。” 傻子！不要发这种奇怪的誓啦！ 第86章 我来帮你辅导吧 清晨时分，学员餐厅。 奥兰一边吃早餐，一边摊开一本书，装模作样地读起来。 临近学年末，他打算利用洛温口中的“碎片化时间”巩固理论考试的知识。 此外，边吃饭边看书的这种做作行为，也是他从洛温那儿偷师来的。 奥兰这次是铆足了劲儿，打算同洛温在学年末测试中一较高下。 他自诩头脑聪明无比，魔法天赋高强，还帅，就不信愣是考不过那个明明长得跟花瓶一样，举止却像个花盆的大小姐了！ 为了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奥兰一手拿餐叉，一手握笔，打算将一心二用发挥到极致。 “我说奥兰，土豆都快喂进鼻孔里了，你就省省。”坐在对面的布雷迪简直没眼看，伸手啪叽一声，合上他的书页。 奥兰挥开他不求上进的爪子，再次将书打开。 布雷迪满脸不屑，露出一个“真是没救”的表情。 一旁的欧文伸手抓住奥兰即将塞进嘴里的羽毛笔，抽走了他手心的餐叉，语气自然地道：“你专心看，我喂你。” 奥兰十分自然地张开嘴，于是欧文便动作自然地开始投喂。 然而布雷迪却满脸不自然…… 他双眼发愣地看着他们的互动，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但又说不清到底是他们还是自己。 奥兰兀自看了一会儿书，突然想起什么，偏头对身侧的自动喂食机道：“你学年末测试准备的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你补补？” 欧文问：“补什么？” 奥兰翻了个白眼：“补课啊，你预习还没开始？” 欧文想了想，拒绝了他的好意：“我自己可以。” “可以什么？”奥兰微微眯起眼，声音有点严厉。 欧文理所当然：“可以及格啊。” “你怎么能每次都只满足于及格呢？”奥兰的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同时还夹带着一丝明显的埋怨。 他叹一口气，极小声地又嘟哝一句：“好不容易才送你来这里读书，你倒是争点气啊……” 他的声音已经很小了，却还是一字不漏地被欧文听了去。 欧文笑了笑，喂他吃了一小块刚切好的牛排，优哉游哉地道：“能和你一起读书，我就很满足了。” 隔着桌子坐在对面的布雷迪，眼角抽了抽，嘴里极轻地发出一声：“噫……” “你基础知识不扎实，我担心你连及格都困难。”奥兰一边嚼着嘴里的嫩牛肉，一边皱着眉头说道。 欧文又笑了一笑，胳膊肘搭在奥兰肩上，歪着脑袋说：“行，既然你这么担心我，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让你帮我补习。” 听听，这是人话吗…… 奥兰没好气地将他胳膊甩开，愤愤地道：“这次你无论如何每门科目都得上均分！” “班长，请问我能加入吗？”坐在欧文对面的祁绣，突然出声。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祁绣这个闷葫芦居然开口说话了？ 奥兰倍感诧异，目光投向她。 祁绣这会儿又不自在地收敛了迫切的神色，声音轻了几分：“请问，你能顺便也帮我补习一下吗？” 刚刚奥兰提到的每科上均分，突然燃起了她的热血。 “不行！”欧文与布雷迪异口同声地回答。 奥兰：“？？？” 她问的人难道不是我？ 布雷迪放下餐具，侧身面向祁绣，一本正经对她道：“祁绣，奥兰身为班长，平时班级工作可忙了，你就别再麻烦他了。” 奥兰：“？？？” 不是，你一个星尘班的，怎么就知道我这个新月班的班长可忙了？你有这么关心过我吗？ 祁绣心虚地垂下头，觉得布雷迪说话在理，自己确实不该给班长添太多麻烦，毕竟他成天教育欧文就已经够头疼的了。 毕竟欧文已经够菜了，再加上自己这个水货，他要真帮忙辅导不得气到昏厥？ 布雷迪凑到祁绣耳边，低声说起自己发小的坏话：“奥兰就是个小古板，气量特别小，对面那个欧文又菜，他一个人就足够把奥兰气到昏厥了，你根本得不到什么好处。” 祁绣似乎被说服了，嘴里轻叹一声，嗫嚅着对奥兰说：“不好意思，班长，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布雷迪轻咳一声，疯狂暗示：“他可不像我，每天这么清闲，说话有趣又有料。” 祁绣显然没接收到他的暗示，兀自沉浸在失落之中。 布雷迪只好单刀直入，毛遂自荐：“祁绣，我来帮你辅导功课，怎么样？” 祁绣小心翼翼抬起眼皮，在对方灼灼的目光中偏移了视线，“这……不会麻烦到你吗？” 布雷迪笑嘻嘻地拍着胸脯：“不麻烦，完全不麻烦，你就放心把自己交给我好了，我也绝对能让你上平均分。” 祁绣眼眸低垂。对方不过脑子说的话让她有点儿难为情，同时信誓旦旦的模样又让她难以拒绝。 “那……先谢谢你了。”祁绣嘴唇轻轻动了动。 布雷迪喜出望外，高兴得眉飞色舞，大言不惭夸下海口：“有我帮忙，这次测试你绝对稳了！” 祁绣浅浅地笑了，黑眸中氤氲出一小片淡色的光亮，甚是好看，“嗯，谢谢。” 布雷迪看得呆愣了一瞬，这才接话道：“不用客气，荣幸之至。” 奥兰实在看不下去布雷迪拱他们班白菜的拙劣技巧，呛了他一句：“油嘴滑舌。” 布雷迪的眼刀立刻嗖嗖朝他射过去，两人又开始暗中较劲。 “对了，前几天我好像在学院里看见你父亲了，他来做什么？”奥兰突然问道。 一提起这茬，布雷迪的眼神陡然变了变。 目光朝四下里逡巡一圈，见其他桌的学员坐得都比较远，应当听不清他们这桌的对话，于是他这才神神秘秘地前倾身体，压低声音。 “这件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 闻言，其余三人皆竖起耳朵，将头凑成一团。 “我父亲是被巴克先生请来的，巴克先生怀疑学院内有黑暗法师。” “黑暗法师？”祁绣发出惊讶的抽气声。 “嘘——嘘——”布雷迪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禁声。 祁绣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满脸歉意。 奥兰同欧文相互对视一眼，表情严肃。 布雷迪继续说下去：“而且，巴克先生还觉得我们这一届的三个班很不对劲。之前我们去摩珊岛不是遇上过魔兽么？前不久的团赛还遇上沙暴——” 奥兰反应很快：“他怀疑是黑暗法师所为？” 欧文微蹙起眉：“怎么可能？黑暗法师能有这么厉害？”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布雷迪沉吟道，“摩珊岛上莫名其妙出现的魔兽暂且不论，团赛上的沙暴肯定不是黑暗法师捣的鬼。他们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就冲破流放之门，闯入帝国边境线了。” 祁绣面露疑惑，弱弱地问：“赫斯特同学，这些事情与你父亲有什么关系呢？” 布雷迪牵动嘴角，自豪地挺起胸膛：“我父亲在罪恶塔当监狱长，对黑暗法师非常了解。巴克先生请他来，就是想咨询他一些事情。” 祁绣再度惊讶地张大嘴。 罪恶塔她听说过，据说是帝国内专门用来关押黑暗法师的囚牢。 赫斯特同学的父亲居然在那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当监狱长？ 这可真了不起啊！ 布雷迪眼睛一亮，来了劲儿：“你感兴趣？” 祁绣：“……啊？” “感兴趣的话，暑假我可以带你去罪恶塔参观。”布雷迪目光热切。 “不，不必了……”祁绣连忙摇头，表情有些无措。 布雷迪被她这反应逗笑了。 “别害怕，又不会真带你去地牢，看那些又脏又臭，都快烂得不成人形的黑暗法师。我可以带你去塔顶玩，罪恶塔是王城内最高的建筑，在塔顶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哦！” 祁绣轻轻哦了一声。 “赫斯特同学，谢谢你的好意。”她含糊道，然后错开目光，并未明确答应他的提议。 布雷迪脸上笑嘻嘻的，显然已经开始想入非非了，幻想着有朝一日带祁绣去家里做客的场景。 当日下午，魔药实践课。 祁绣作为洛温的搭档，正娴熟地将烧杯、试管等实验器材在桌上摆放好，一丝不苟地帮着洛温打下手。 这一学年，洛温手把手教会了她这些稀奇古怪的器材该如何使用。 其他学员都在老老实实烧坩埚，唯独他们两个“怪胎”，一直特立独行地自己捣鼓。 祁绣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映着徐徐燃烧的酒精灯火苗。 回想起今早在餐厅里获得的见闻，她突然开口问：“冯伦奇小姐，你听说过黑暗法师吗？” 第87章 闺蜜聊八卦 洛温缓了缓手头的实验操作：“黑暗法师？当然听说过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问。”祁绣觉得自己未免有些聒噪，不想打扰对方，于是止住了话头。 洛温也没再做声，专注地将任务完成之后，这才用闲聊一般的语气，低声同祁绣说起了儿时被黑暗法师吸干法力的事。 “什么？这也太可恶了！”祁绣简直不敢置信。 原来这才是冯伦奇小姐毫无魔法天赋的原因？居然是因为黑暗法师？ 她的眼眸中不禁流露出悲悯与愤慨。 “他们就是一群极端邪恶的亡命之徒。”洛温感叹道，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冲她眨眨眼，“对了，我小时候的这件事是一个秘密，请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祁绣立马把头一点，表示自己绝对守口如瓶。 丝丝缕缕的情绪在心头翻涌，祁绣眼里闪烁着亮光，突然声音很轻地问：“冯伦奇小姐，你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是因为我是你的好朋友吗？” 祁绣问完又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于是偏过头，装作在摆弄桌上的器材，不太敢看洛温是什么表情。 洛温脸上笑眯眯的。其实他只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此刻内心正懊悔不已，发出土拨鼠尖叫。 “你当然是我的好朋友啊。”洛温回答。 祁绣充满期盼地抬起目光，想要进一步确认自己的地位：“那我们，是闺蜜吗？” “……是的……”同班上女生终成闺蜜的洛温，只能顺着她的话回答。 祁绣心里甜滋滋的，为自己终于拥有了能共享秘密的闺蜜而满心喜悦。 祁绣在班上人缘并不好。倒不是因为她品性有问题，而是因为她不爱说话，时常独来独往，魔法天赋又弱，所以很少被人注意到。 目前而言，她觉得同自己关系最好的几个同学，要数经常关照自己的奥兰·弗林，以及最近有事没事老来找自己瞎扯的布雷迪·赫斯特。 然而，她并不觉得自己同他们二人是很要好的朋友。 首先，奥兰是班长，他对待班上的几乎每一个同学都温和亲切。 或许奥兰自己并无意识，但祁绣能感觉到，他对自己多加关照，多半是出于一种护短的心理。 其次，是布雷迪。 祁绣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多半只是一种殷勤的示好。 祁绣一点也不傻，她不会看不出来，布雷迪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来同自己打交道。这样的相处让她压力很大。 虽然布雷迪整日笑嘻嘻地说，要和她成为好朋友，但祁绣并不觉得他那是真心话。 她觉得布雷迪是一个思维敏捷，脑子里想法很多，且做事非常功利的人。 一旦他没能在自己这里达成他想要的目的，他一定会露出非常无趣的表情，然后再也不来和自己说上一句话？ 幸好还有洛温…… 果然跟女孩子相处才是最开心的呢！ 洛温看着她那闪闪发亮的眼眸，突然觉得压力好大。 既然已经成为了闺蜜，祁绣觉得自己应该主动一点，以便拉近彼此关系。她不想让洛温觉得自己是个闷葫芦，于是破天荒地同对方聊了起来。 “冯伦奇小姐，最近班级里又传播了许多关于你的八卦，你想知道吗？” 洛温脸上的表情微微扭曲：“想……” 虽然知道准没有什么好话，但他还是想维护一下自己的知情权。 祁绣虽然不喜欢交流八卦，但由于她像背景板一样经常容易被忽视的体质，导致她经常“无意”中听到许多言论。 祁绣朝洛温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班上的女孩子都在说，菲利克斯在爱而不得之中逐渐丧病，对你做了许多不可理喻的事情，将你捆绑在身边。” 洛温架在鼻梁上的护目镜歪了，简直大跌眼镜。 这种鬼话到底是什么变态编出来的？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胡说八道！她们还说了什么？” 祁绣谨慎地看他一眼：“她们还说……你打算跟别的野男人跑，然后就被菲利克斯打断了腿，所以之前才一瘸一拐了好几天，只能在菲利克斯的搀扶之下才能上课。” 这谣言的颠倒是非程度简直让人心梗，见祁绣欲言又止，洛温艰难地开口：“……还有吗？” 祁绣吞吞吐吐：“还……还有……她们还说……你成了菲利克斯娇养的金丝雀。” 祁绣发觉洛温的脸色正在肉眼可见地变差，她突然鼓起勇气，义愤填膺地道：“冯伦奇小姐，我觉得她们这么瞎说真的太过分了。你根本不是菲利克斯的金丝雀，明明菲利克斯才是你的狗。” 洛温嘴角抽搐。 正在洛温经历毁三观的对话之时，他并不知道，菲利克斯的目光，此刻正紧紧盯着他与祁绣“相谈甚欢”的背影。 这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怎么连头都快挨在了一起？ 看着那两人比以往都要亲密的咬耳朵姿态，菲利克斯慌了神。 他并不知道他们刚刚结成了纯洁的“闺蜜关系”，还以为尚未被他彻底掰弯的洛温正在同女生搞暧昧。 菲利克斯沉下脸色。 “你去和祁绣·东方说一声，下一学年你想做她的魔药实践课搭档。”菲利克斯突然对自己那毫无默契的魔药课搭档说道。 “……为什么？”正在认真制作魔药的奥兰，眼神古怪地看了过来。 “那你是想继续和我做搭档吗？”菲利克斯耐着性子反问，眼底却满满都是烦躁。 奥兰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这位拖油瓶搭档，心情看来并不美妙。 “你怎么连女生的醋也吃？”奥兰看了一眼祁绣的背影，实在没忍住吐槽。 正因为她是女生…… 菲利克斯表情沉闷，眼神锋利。 奥兰身为班长，习惯了做和事佬，好声好气地劝道：“我说……你没看见她们配合的有多默契？那些瓶瓶罐罐，她俩已经捣鼓一学年了。现在突然说要换搭档，你觉得冯伦奇小姐会答应？” 菲利克斯眸光渐沉，垂眸思索了一番对策，信心十足地看向奥兰，微笑着道：“班长，你以后想不想魔药实践测试稳拿高分？” 奥兰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你终于打算好好配合我，而不是划水了？” 菲利克斯摇摇头，遗憾地告诉他一个残忍的事实：“班长，我只能带你体会即将挂科的刺激。” 奥兰：“……” 菲利克斯循循善诱：“但是，祁绣·东方师承于魔药课最高分的洛温，如果你能想尽办法和她组队，你的分数就能原地起飞。” 奥兰：“……”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某日，灵兽饲养课。 龙傲天已经完全掌握了飞行技巧，在空中快活地盘旋。 最近它变化很大，由于一直在吃洛温改良过的饲料，故而长得又快又壮，居然比同龄的野生龙结实不少。 洛温凝望着高空飞翔的小龙，觉得脖子有些酸，干脆在草地上仰躺下来，头枕着胳膊，惬意地微微眯起眼。 菲利克斯坐在洛温身旁，垂眸看向他的侧脸，心中有些奇怪。 下周就要测试了，可洛温却不慌不忙、淡定从容，这与他上一学年末尾紧张备考的表现简直天差地别。 “洛温，你最近不备考么？”菲利克斯终于忍不住发问。 “在备了啊。”洛温回答道。 只是因为没有去年那么焦虑了，所以才显得从容了不少。 洛温心里清楚一件事：这一学年，由于魔法实践课型的增多，光靠去年投机取巧的操作，是万万不可能再拿高分了。 也就是说，他绝无可能再次霸榜成为第一。 施展不出魔法，始终是他的硬伤。 一想到这些，洛温就觉得憋屈。 凭什么别人穿越都带金手指？他却倒霉地带了个debuff？ 菲利克斯见他神色恹恹，小心翼翼地问：“这次期末，还有小目标吗？” 第88章 光明的未来 小目标……额…… 想起之前的大言不惭，洛温尴尬地挠挠头。 他在草地上伸了个懒腰，像只懒散的猫咪，语气平平地道：“有的，这次我的目标是，魔法实践类课型，争取不挂科。” “不拿第一了？”菲利克斯试探着问，不由得回想起上一学年，洛温信誓旦旦地说定了个小目标时那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的神态。 洛温两手一摊，语带叹息：“无敌最是寂寞，霸榜一年，也该让位新人了。” 菲利克斯：“……” 洛温将目光空洞地投向高空，收起玩笑心思，无奈道：“今年这么多课需要用上魔法，我能蒙混过关就不错了，不可能再拿高分。何况还有个瓦特女士，她老早就看我不顺眼，能给个合格分我就心满意足了。” 菲利克斯眼神暗了暗，正打算告诉他，其实自己有办法可以帮助他获得那些科目的高分，却听见洛温无所谓地轻笑了一声。 “这回奥兰那家伙心里肯定乐开了花，凭他的实力应该能考得不错，他若是成了第一，那才是名副其实。” 菲利克斯眺望了一眼远方，轻声道：“但若是没有你同他竞争，就算他考得再好，也会因为失去一个劲敌而感到失落。” 洛温沉默一阵，烦躁地在草地上翻滚几周，仰面哀叹：“唉……要是我会魔法就好了。” 倘若他会魔法，早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何必受制于冯伦奇家族？ 一想到放暑假后，马上就要回到冯伦奇家的宅邸，还要去跟完全看不起他的祖父吃饭，洛温心里就犯愁。 “洛温。”菲利克斯突然又开口。 洛温有气无力：“干嘛？” “虽然你不会魔法，但你在我眼里依然是最优秀的。”菲利克斯低垂眼眸，目光柔柔地包裹着他。 洛温笑了，心情终于明朗了几分：“谬赞了哈。”瞧瞧这话说得，他可要飘了。 菲利克斯神情认真：“你是我见过的，最努力的人。” 洛温笑得更加张扬了，开启商业互夸模式：“那你就是，最有天赋的人。” 菲利克斯顿了顿，声音极轻：“是么……” 洛温深吸了一口裹挟着青草气息的新鲜空气，语调悠长：“希望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菲利克斯嗯了一声，眸光轻轻掀起涟漪。 你就是照进我未来里的那束光。 夏日来临，天气逐渐炎热。 期末测试如火如荼地展开，学员们在紧张的氛围中，满心期盼着假期的到来。 “广场周围为什么围了这么多人？” 洛温走在一条林荫道上，正打算去图书馆借书，忽听见不远处人声鼎沸，便疑惑地朝声源方向投去目光。 原来是一群低年级学员，叽叽喳喳围绕在广场边缘，像是正热火朝天讨论着什么。 菲利克斯瞥去一眼：“是外出猎魔的学长学姐马上就要通过传送门回来了。这是他们期末测试的内容之一，明年就该轮到我们了。” 洛温眸光亮了亮，眼底充满好奇，立刻拉了菲利克斯就朝广场方向走去，打算当一回吃瓜群众。 他隐约记得，去年也听说过高年级学员外出猎魔的事。 但那时候他还在为基础元素操纵课的测试发愁，整日不是泡在图书馆用功，就是呆在宿舍捣鼓，根本心无旁骛。 广场边缘站着不少前来凑热闹的低学年学员。 一名教工站在附近维持秩序，脾气不太好地双手叉着腰，大声呵斥几个不小心踏入广场的学员。 广场中央空空荡荡，唯有喷泉另一端的高台上，整整齐齐站着一排学院高层，其中包括头发花白的克罗宁院长。 洛温同菲利克斯刚赶过去，见缝插针地钻进人群，十二道传送门恰巧整齐划一地亮了起来。 三至六学年的学长学姐们，在各自辅导员带领之下，接二连三从传送门内走出来。 广场瞬间被乌泱泱的人群填满，刹那间哗声一片，嘈杂无比。 等到所有学员都从传送门走出来以后，克罗宁院长暗自松一口气。 这一学年发生的变故太多，她着实担忧猎魔考核也跟着出岔子，不过好在目前看来一切顺利。 辅导员再次清点好人数，这才让学员们各自散去。 不一会儿，那群学长学姐们就闹哄哄地挤到了广场边缘，各班分别只余三到四人还留在广场中央。 被留下的学员，显然是各班代表。 只见他们在地面上分别铺开一张张硕大的毛毡毯，手持法杖，对着毯子叨念出咒语。 毛毡毯上方瞬间焕发出耀眼光芒，噼里啪啦地掉落下大大小小的魔兽尸体。最小的体积与山羊无异，最大的堪比一头猛犸巨象。 各班的毛毯上，不一会儿就积攒起了大小不一的尸山。 洛温一眼就看见山头最高的那张毛毯跟前，站着一头红发的奈杰尔。 只见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广场，视线最后停留在脚边一具横躺在地的尸体上。 放眼望去，这绝对是个头最大的魔兽尸体之一，是他仅凭一己之力斩获的战利品。 吉恩站在奈杰尔身旁，目光也在广场上逡巡，似在比较各班的尸堆大小。 正常来说，年级越高的班级，尸堆理应越高。但奈杰尔同吉恩所在的五学年日曜班却超越了六学年的三个班级，成为了全场最瞩目的焦点，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洛温看见吉恩同奈杰尔说了句话，暗自推测十有八九是在恭维。因为奈杰尔听罢，脸上的神情更加肆意张扬了。 洛温充满鄙夷地盯着趋炎附势的吉恩，心中腹诽：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或许是亲兄弟之间存在心灵感应，吉恩突然微蹙起眉，似有所觉地将视线偏移过来。 洛温心里一慌，立刻闪到菲利克斯身后，利用他的体型将自己挡了个严严实实。 于是，吉恩的视线便落在了菲利克斯身上，后者正因为洛温下意识的小动作而心花怒放地微笑起来。 吉恩很快满脸嫌恶地移开视线。 此刻西边天空中，遥遥传来一声龙吟。 众人纷纷抬头。 只见一条展翅的巨龙正翱翔于云层之上，忽然俯冲向下，朝着学院的方向极快地飞来。 “快看！是红龙！”挤满人群的广场瞬间爆发出惊呼。 红龙展开的翅膀足足有一架小型飞机那么长，在地面投下巨大的阴影，朝着广场高台的方向极速降落。 高台上原本站成一排学院高层，此刻却被迫挤到了一边，另一边则被红龙毫不客气地霸占着。 克罗宁院长的脸色不太好，抬头看向巨龙后背，对着正居高临下端坐于上方的一名男人说道：“塞卡罗公爵，有何贵干？” 正值壮年的塞卡罗公爵，仪表堂堂英俊潇洒，身形魁梧姿态挺拔，双眼锐利如鹰。 只见他从红龙背上身手矫健地一跃而下，朝克罗宁院长略略施了个贵族礼。 “久闻查尔斯学院的猎魔考核很有看头，年轻一代人才辈出，不知院长阁下是否欢迎特意前来的客人一同观赏？” 克罗宁院长皱着眉，眼角余光扫到红龙背上还坐着一道人影，嘴角绷紧的直线勉强弯成一个极浅的笑容。 “公爵大人亲自携公主殿下前来观赏，是学院的荣幸，哪有不欢迎的道理？” 龙背上，此刻正一动不动地坐着一名女子，像是一尊静美的雕像。 直到塞卡罗公爵伸手去扶，她才倾下身，将一条纤细白嫩的胳膊探下去，手心搭在男人宽大的掌心，被他牢牢握住。 第89章 生性风流 伊莲娜公主身着华贵繁复的衣裙，在塞卡罗公爵的协助下顺利离开龙背，双足轻盈落地。 她是一名约莫二十来岁的妙龄女子，身材娇小，容貌妍丽，杏色长发梳成精致的发髻，盘绕在脑后，用镶满宝石的发冠固定，只余几缕垂在线条柔美的颊边。 “恭迎公主殿下。” 克罗宁院长，以及她身后德高望重的教授们，纷纷向她垂首行礼，语气饱含恭敬。 伊莲娜朝他们微微颔首，潋滟如秋水的眸光淡淡在众人面上扫过，便不着痕迹地移开。 她将双手交叠于身前，一言不发地站在多米尼克·塞卡罗身侧，神情疏离淡漠，视线空洞地投向下方的广场。 “居然是公主殿下！” “塞卡罗公爵带着公主殿下来了？” 熙熙攘攘的围观学员之中，不断传来窃窃私语。 塞卡罗公爵？ ……奈杰尔……他爸？ 洛温皱了皱眉，远远打量了一眼高台上那名一脸傲气的男子，心想：儿子随老子，他俩果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接着，他的视线又好奇地移向一旁的公主，见两人举止亲密，忍不住满脸古怪地拿胳膊肘捣了菲利克斯一下。 “怎么了？”菲利克斯低下头，贴心地将耳朵凑了过去。 洛温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语气十分诡异：“额滴个天，奈杰尔·塞卡罗那家伙的妈，居然是公主？” 菲利克斯：“……不是。” 也对，年龄好像对不上。洛温恍然大悟，震惊加倍：“难道是……小妈？” “……” 菲利克斯无奈地扯了下嘴角，也贴在他耳边，用气音说：“不是的，他是公爵夫人的儿子。公主只是塞卡罗公爵的情人之一。” 洛温瞳孔地震。 公主是塞卡罗公爵的情人？ 还之一？？？ “公主不应该是高不可攀的么？”洛温根据以往读童话故事的经历，忍不住发表心中疑惑，“那个公爵居然把她当情人？还这么大摇大摆地带在身边？” 附近人多眼杂，菲利克斯朝周围环视一圈，干脆拉着洛温挤出人群，这才同他传播贵族阶层心知肚明的八卦消息。 “塞卡罗公爵生性风流，情人无数，其中伊莲娜公主殿下，和储君安德森皇子殿下是名气最大的两个，这已经是几乎公开的秘密。” 什么鬼？怎么还有皇子？ 洛温三观碎裂，心道贵圈真乱。 “塞卡罗公爵夫人……还在世吗？”洛温仍然挣扎着以正常人的方式去思考问题。 “当然在世。塞卡罗公爵夫人风流妩媚，也拥有情人无数。他们家族向来都是这样的。” 说到这，菲利克斯若有所思地沉下脸来，忍不住提醒道：“他们的儿子想必也是半斤八两。” 洛温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渐渐从这些炸裂的消息中缓过神来，忽然觉察出一丝违和。 “皇室为啥要同他这种人鬼混？”洛温一脸匪夷所思。 菲利克斯仔细端详着他惊讶的神情，发现这位扬言要带自己周游世界的“合伙人”，是真的对帝国的时局政治一点也不了解。 “现任皇帝年轻之时骄奢淫逸，耗尽国库里的魔石去换取金银财宝，大兴土木在各地置办了许多皇家宅邸和花园。在魔兽来袭之时，他又龟缩在王宫里，将烂摊子全权交给大家族处理，久而久之便失去民心，被十大家族的势力架空了。如今皇帝常年卧病在床，一年都不见得能睁开一次眼，同死了无异。” 菲利克斯说到最后，压低了声音。 洛温惊讶地问：“那现在帝国的掌权人是谁？不会是这个种马公爵？” “嘘……”菲利克斯一把捂住他的嘴，修长的手指紧紧压着那两片温热的唇瓣。 洛温吓了一跳，同时也反应过来是自己说话太鲁莽了，于是做了个抱歉的表情。 菲利克斯缓缓松开手，这才替他解答道：“是王储安德森皇子殿下。不过明眼人都猜测，他只是塞卡罗公爵的漂亮傀儡罢了。” 洛温向着高台方向远眺，不由得朝那红发的男人投去了唾弃的目光。 心中顿时想起他儿子奈杰尔之前的种种恶劣行径，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塞卡罗公爵在帝国真的独揽大权了么？”洛温担忧地问了句。 菲利克斯十分果断地摇摇头：“也不算，虽然他名气最大，但十大家族都对皇权有所干涉。” 说到这，他歪了歪头，小声问道：“你们家族不是也一样吗？我听说你祖父虽然隐居山林，却在帝国的诸多事务上都有很强的话语权。” “……哎？”洛温面露茫然，这些他是真的不知道，之前也完全没关注过。 菲利克斯眨了眨眼：“你们家族在北境坐拥的矿脉数量最多，在十大家族中也算是非常了不起的。” 关于冯伦奇家族是个煤老板、土财主这一点，洛温是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 他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脖子，目光看向高台上的公主。 公主纤细单薄的身影一动不动立在高台边缘，好似一阵风过来就能把她送走。 塞卡罗公爵将手朝她侧腰上揽了一下，公主便乖顺地挪动步子，小鸟依人般朝他更加靠近了一些。 “那位公主……她是自愿的么？”洛温眼皮一跳，眸中闪过一丝古怪。 菲利克斯淡淡瞟了高台一眼，语气漠然：“谁知道呢。” 与此同时，广场上正在进行猎魔考核的最终清点。 由于每具魔兽尸体上都留有猎杀者的魔法印记，因此每位学员猎杀的魔兽都按照难易程度换算成积分，被统计得一清二楚。 克罗宁院长清了清嗓子，很快宣布了这次猎魔考核的结果。 每个班级获得的积分按照从高到低的顺序依次被揭晓。 前十名最佳“猎魔学员”的名字，也在阵阵掌声之中被公布出来。 五学年日曜班成功斩获全场最高积分，班长奈杰尔·塞卡罗也毫无悬念成为了最佳猎魔学员中的魁首。 在众学员艳羡的目光中，奈杰尔微扬起头，隔着百米的距离，同塞卡罗公爵目光相会。 塞卡罗公爵，正在为他鼓掌。 奈杰尔朝着父亲，和贴在父亲身侧的公主，行礼致意。 去年这一天，他的这位父亲大人也曾乘红龙而来。 不过那时的奈杰尔，并没有获得今天这番成就，也不似今天这样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于是那一天，他的父亲只是驱使着红龙来回盘旋，从高空投下注视。当时他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的巨大压力。 时至今日，他终于得到了父亲的认可，令他纡尊降贵地从龙背上走下来，同台上那群迂腐透顶的老学究们站在一起，为自己鼓掌…… 第90章 白菜又被猪拱了 学年末的测试告一段落。 张贴榜单那天，奥兰在教学楼走廊上拦住了正要离去的洛温与菲利克斯。 “冯伦奇小姐，我有话要同你说！”奥兰的语气略显急切，脸色也有些紧绷。 洛温朝他笑了笑。 “午饭时间到了，班长，一起去餐厅。”说罢，他便朝楼梯方向走去。 奥兰只得跟上，叽叽喳喳地念叨：“冯伦奇小姐，你这次测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发挥出你的真实实力，而要敷衍了事？” 洛温早就知道他会来质问自己，不慌不忙地解释：“我并没有敷衍啊，这就是我的真实水平。” “怎么可能！”奥兰言辞激烈地反驳，“你都掉到四十九名去了！都要跌出前五十榜单了！” “而你成功打败了我，成为了排行榜第一，恭喜你啦。”洛温拍拍他的肩膀。 奥兰两眼一翻，简直要被他气个半死，义正言辞地斥责道：“这有什么好恭喜的？明明是你自己掉下去的！你这样做让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简直太卑鄙了！” 洛温：“……”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奥兰语气哀怨，表情肝肠寸断。 洛温叹口气，无奈地为自己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班长，我真的没有故意摆烂。上一学年我纯粹是靠投机取巧才获得了高分。这一学年的魔法实践课增多了，我一样也学不来，也没有那个精力去寻找弥补的办法。” “那你的精力都去了哪儿？”奥兰蹙着眉，像个一丝不苟的教导主任，眸光犀利，突然瞪向菲利克斯。 完犊子……难道是谈恋爱去了？ 白菜又被猪拱了！ 奥兰欲言又止，扼腕叹气，仿佛眼睁睁看着一个即将堕落的失足少女，却又无能为力。 洛温看着奥兰这反应，虽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但也能大致猜测出他肯定又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毕竟这人向来脑回路就不太正常。 洛温轻咳一声：“班长，请控制住你的脑子，不要让它胡思乱想。这回测试完全是我的真实水平，你也知道我是真的不会魔法。” 奥兰当然知道洛温每回魔法实践课上使用的确实都不是魔法。 虽然自己也说不清楚那些方法的原理究竟是什么，但他就是打心眼里觉得那些办法比魔法还酷。 就算不是魔法，也很厉害啊…… 三人正经过一条花园小径。 阳光穿过树梢，形成光斑散落一地。洛温的金色高马尾在日光下愈发亮眼。 奥兰垂头丧气地走在他身后。 该死，失去一个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竟然痛苦至此！ 仍然无法接受洛温“泯然众人”的奥兰，失魂落魄地抬起头，双目发直地盯着洛温后脑勺，痛心疾首地问：“冯伦奇小姐，你就不能，再努力一把吗？” 洛温笑了笑：“怎么？” 奥兰嘟哝：“万一下回我又考了第一，都没人跟我抢，人生得多无趣啊？” 洛温：“……” 敢情你的人生，非得借助和别人的对比，才能变得有趣么？ 微风拂过洛温的发梢，只听他在沉默了一阵之后，缓缓开口：“班长，永远不要为了别人而学习。” 奥兰：“哎？” “学习始终是自己的事，是为了超越现在的自我，实现更美好的未来，而进行的努力。” 奥兰仔细揣摩着他的话，丧气的双眼正一点点变得明亮。 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 “原来如此！”奥兰瞬间脱胎换骨，精神振奋，斗志昂扬，“原来这就是你的学习动力？是为了超越自我？” 洛温摇摇头：“不是，那只是我专门提供给你的建议。” “专门给我的建议？”奥兰迷惑了，“那你的学习动力是什么？” 洛温言简意赅：“搞钱。” 奥兰：“？？？” 整整一个下午，奥兰都缠着洛温，非要问清楚他为什么一心一意要去搞钱？究竟是脑壳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 他们冯伦奇家族不是巨巨巨有钱么？ 在北境坐拥的魔石矿脉数量可比弗林家族多了近一倍！ “你到底为什么要想不开？钱要那么多干嘛？一辈子花的完吗？” 洛温被他吵得烦了，伸手揉了揉眉心，言简意赅地甩下一句：“我钱不多，真的急缺。” 瞧瞧这是什么鬼话？ 奥兰完全不信：“你可是冯伦奇家的大小姐！你都缺钱那我岂不是穷光蛋？” 当然是缺跑路费啊…… 洛温并不会把真实原因告诉他，于是随口胡诌：“我家的钱以后都归我哥，我一个银币也没有。” 奥兰反驳道：“你祖父不是挺疼你的吗？你以后嫁人了他可是承诺了要给你一整条矿脉！” 一提起这个，洛温的额上就跳起青筋，嘴角皮笑肉不笑，硬着头皮说：“那是给夫家的，跟我也没关系。” 菲利克斯适时地插了句嘴：“我会给你的。”然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在说话，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之中。 奥兰：“就算是给夫家的，那也有你一份啊！” 洛温嗐了一声，敷衍道：“这谁说得准。”总之他就是要搞钱，谁也别拦他。 奥兰看出了洛温的固执，眸光动了动，语速很快地追问：“那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打算怎么搞钱？” 洛温自动忽略奥兰话语中自己讨厌的部分，唔了一声，慢条斯理地道：“我打算暑假去租一间商铺，售卖我研发或改良的生活类魔药。” 菲利克斯表示惊讶：“租商铺？” 奥兰眼珠一转：“卖魔药？” 洛温平平淡淡“嗯”了一声。 奥兰问：“你打算租在哪儿？” 洛温沉吟道：“具体还没想好，大概是我的私房钱总额能租得起的最好地段。” 奥兰忽然小手一拍，兴高采烈地提议：“我家在洛克街有一间闲置的商铺。洛克街你知道？王城里规模最大的一条专门售卖魔药的街道。” 洛温将头一点，等着他的下文。 奥兰脸上笑容狡黠：“我将它租给你如何？” 涉及到金钱交易之事，洛温谨慎起来，万万没有因为提议之人是班长而掉以轻心，毕竟以前听说过的坑熟案例可不少。 “租金多少？” 奥兰煞有介事：“冯伦奇小姐，以你我之间如此深刻的同窗情谊，怎么能收租金呢？当然是！” 这是杀猪盘来了？ “……真的？”洛温狐疑地眯起眼，对他说的话持百分之一百怀疑态度。 果然听见奥兰下一句接着道：“当然是真的！我一分租金也不收，你只要将你出售的魔药给我分成就行了。” 洛温立刻摆摆手，婉言拒绝：“那还是算了，谢谢你的好意。” “你别急着拒绝啊！又不多，就二八成，我二你八！非常划算啦！” 奥兰不愿轻易放弃，仍在努力推销：“你去实地看看就知道，我家那间商铺地段优越，你不会吃亏的。” 洛温打了个哈欠。 奥兰见他兴趣缺缺，瘪了瘪嘴，有些气愤：“我可是在帮你，冯伦奇小姐。”能不能收回你那看奸商一样的眼神？ 班长这小孩儿，还挺好玩。 洛温笑了下，半信半疑地道：“知道了，以后我有空去考察一下，这总可以了？” 奥兰笑眯眯地说：“成交。” “……成交你个头啊！”洛温朝他瞪眼。 班长这小孩儿，简直无耻！ 离校之日渐近，期末测试前的紧张繁忙已被轻松欢快的氛围取代。 一想到过几天就要回家，洛温便闷闷不乐，周身气压极低。 接近黄昏时分，太阳逐渐西沉。 洛温突然同菲利克斯提出，想去山谷里的草坪溜达…… 洛温蹲在草地上，小心翼翼将装有灵兽的匣子打开。 菲利克斯席地而坐，歪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又要给小龙喂食。 他们下午不是刚刚才喂过一次么？ 龙傲天就着洛温的手心吃了几口饲料就扭开了头，肚子圆鼓鼓的，似乎并不是特别饥饿。 洛温低头看着掌心被吃剩下的饲料，碎碎念道：“傲天啊傲天，这可是你最后一顿嗟来之食，再不多吃几口可就没有下顿了哦。” 最后一顿？ 菲利克斯凑过去，眼神充满疑惑：“洛温，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洛温拨了一下额前碎发，碧绿的眼眸中辉映着霞光。 只见他粲然一笑，语气听着轻松，实则暗含哽咽：“孩子大了，留不住了，是时候让它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际了。” 菲利克斯惊讶无比：“你要放它走？” 第91章 反向结契 天边的启明星已经亮了起来，闪闪烁烁，如同镶嵌在紫罗兰色天幕上的一颗碎钻。 洛温同菲利克斯并肩坐在草地上，看着龙傲天在空中欢快地腾挪，灵活地翻转。 这一次，它可以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因为菲利克斯不会再用风元素魔法限制它的活动范围了。 “你为什么打算放它走？”菲利克斯神情不解，目光落在洛温白皙的侧脸上。 “因为它不适合像家畜一样被圈养在匣子里，它应该在广阔的天地间闯荡。” 洛温仰着头，目光追随着龙傲天的身影，眸底潜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艳羡。 他回想起了一周以前高年级的猎魔考核日，红龙从天而降的场景。 那么美丽又强大的生灵，本就应该属于天空。 “我原本以为，被人类从小饲养的龙会体质不佳，适应不了外界环境。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我们家龙傲天明明就长得很壮实嘛，已经超过书中记载的同龄龙的平均水平了，放它出去独自生活多半没问题。” 洛温将之前心底的纠结说了出来，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 菲利克斯若有所思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忽道：“洛温，你对龙傲天真好。它能成长得这么强壮，是多亏了你自制的饲料。” 洛温嘴角微弯，淡淡笑了笑。 “今后你也会拥有广阔的天地。”菲利克斯语气笃定，眼神温柔。 洛温心弦一颤，笑容灿烂起来，心情颇好：“借你吉言。” 龙傲天在半空中试探着越飞越高，发现居然没有受到任何限制，机灵的小脑瓜突然明白过来：它这是自由了！ 龙傲天激动地朝天发出一声并不熟练的龙吟，翅膀一展，在空中绕了个弯，居然又飞回了地面。 “它这是怎么了？”洛温惊讶地看着龙傲天朝自己一头猛扎过来，还以为它要恩将仇报地创飞自己！ 结果龙傲天只是情绪太激动，没刹住车而已，在地上骨碌碌地摩擦了几圈，堪堪停在洛温面前。 龙傲天与洛温大眼瞪小眼，忽然将嘴一张。 菲利克斯立刻警觉地将洛温拦在身后，冷眼看向小龙。 小龙的嘴里，哈出一口温热的龙息，细碎的亮红色火星突然间成片地从它喉咙眼里飞旋而出。 火星如同成群结队的流萤，从菲利克斯身体两侧绕了过去，径直奔向洛温。 这是搞什么登西？ 洛温见亮闪闪的火星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围绕在自己周身，仿佛巴啦啦小魔仙即将变身一般，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菲利克斯转身看向洛温，惊奇地发现，这些飘动的火星居然带来一阵魔法波动，像是在布置某种不为人知的法阵！ 洛温满脸稀奇，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周身的火星逐渐熄灭，消失在微凉的空气之中，这才微微抽气。 龙傲天呷呷嘴，冲着面前这两个愚蠢的人类叫唤几声，这才心满意足地拍拍屁股，不带走一片云彩地飞走了。 洛温眼睁睁看着龙傲天的身影越飞越高，直到成为一个乌漆嘛黑的小圆点，混进愈发浓重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刚刚发生了什么？”洛温一脸懵逼。 菲利克斯眼神凝重，忽然凑到洛温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紧紧盯着他的眉心打量。 太近了…… 洛温下意识想缩脖子，然而大脸盘子却被菲利克斯的双手牢牢扣住，动弹不得。 他面色紧张，嗓子打了个抖：“怎，怎么了？” 菲利克斯仔细感受了一阵，缓缓松开手，仿佛刚刚听诊结束的医生，对“患者”宣布诊断结果：“你被施法了。” “……哈？” 菲利克斯轻轻吐出一口气，斟酌了一下措辞。 “龙傲天刚刚对你施展了魔法，今后它能随时感应到你的所在方位。当它需要你的时候，它便能飞回来找你。” 洛温眼皮直跳：“什么叫需要我的时候？” 菲利克斯眯起眼，回想了一下那条龙的尿性，抬手扶额：“我猜是，当它觉得外面日子太苦，怀念白吃白喝的时候。” 洛温：“……” 这猜测倒是十分在理。 龙是极少数几种能施展魔法的灵兽，不过这种情况应该也极少发生，毕竟记载不多。 洛温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根本感觉不出身上有什么异样。“所以说，它究竟施展的是什么魔法？” 怎么听着跟gps定位似的？ 菲利克斯沉默一阵，迟疑着开口：“应该是……灵兽控制术……” 洛温表情古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灵兽控制术？？？” 菲利克斯欲言又止，最终安抚地摸了摸洛温懵懂的脑瓜，说出一句令他难以置信的话：“恭喜你，成功与你的灵兽结契了。” 洛温更加听不明白了：“我与灵兽结契了？” 菲利克斯嗯了一声：“不过，是反向结契。” “反向……结契？？？” 洛温愣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接着两眼一黑。 所以说，他没有学会灵兽结契的魔法，他的灵兽却学会了！ 苍天呐！天理何存！ 杀千刀的魔法世界！ 混不下去了啊啊啊！ 微凉的晚风拂过大地，带走了白日里燥热的暑气。夕阳已完全沉没于地平线下，夜空呈现出浓郁的深紫色。 洛温蔫了唧地仰倒在草地上，迷离的眼眸中映出漫天星光，恍若一条静美的咸鱼。 菲利克斯见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只好安静地坐在一旁，默默陪伴。 夜风拂过洛温绒毛般的碎刘海，弄得他额头有些微微发痒。 他半阖上眼睛，如同梦呓一般，迷迷糊糊地说：“后天就要放假了……唉……好烦，就不能一直上学吗？” 闻言，菲利克斯垂眸，也十分苦恼地叹息一声：“我也不想放假，毕竟回去以后就不能每天与你见面了。” 洛温半死不活地哼唧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会想我吗？”菲利克斯陡然问道。 洛温被他冷不防抛出来的问题弄得瞌睡瞬间少了一半，一睁眼，便撞见菲利克斯认真凝视着自己的目光。 他仓促移开视线，突然害起臊来，不自在地含糊一声：“会……会的。” “我也会想你的。”菲利克斯微笑着说。 少年的嗓音温软动听，带着一丝缱绻的情愫，飘散在夏夜中。 第92章 替我做主 洛温静默了，脸颊微微发热。 他感觉自己似乎有些透不过气，于是挺身在草地上坐了起来。 双眼直视着正前方漆黑一片的树影，洛温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透露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这次暑假我会兑现承诺。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回去了，你的养父不会再打你了。” 菲利克斯愣了下，双眼逐渐睁大：“你是说……” 洛温此刻终于在心中打定了主意，收回远眺的视线，郑重其事地道：“菲利克斯，我们签订婚约。” 菲利克斯怔怔地看着他，意外地沉默了。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古怪。 咦……这是咋了？ 洛温脸皮挂不住了，突然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尴尬，然而却又收不回来了。 “对不起，洛温。”菲利克斯倏地敛下眼眸，声音沮丧，语气低落，“我不该要挟你同我签订婚约的。其实你不用担心，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已经被我养父打习惯了。” 洛温听他说话时这凄凄惨惨的语气，感觉心脏被一点点揪了起来。 仿佛忏悔一般，菲利克斯始终低垂着头，声音饱含歉意：“当初同你说，如果娶不到你，我的养父就要杀了我，其实那都是骗你的。” “什么……”洛温眉头蹙起来。 “洛温，对不起。”菲利克斯再次道歉，“我并不是为了你们家族的一条矿脉，才非要逼着你同我签订婚约的。” 洛温神色复杂，不明白他突然态度转变是什么意思。 菲利克斯略微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疑惑不解的洛温，终于坦白：“我想同你签订婚约，是因为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令洛温心头一跳。 漆黑夜幕之下，菲利克斯的眼睛亮如星辰。洛温被这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产生了一阵微妙的眩晕感。 “菲利克斯，我是男的。”洛温嗓音沙哑。 “我知道。”菲利克斯将身子坐直了些，定定地看着洛温，“可我就是喜欢你。” 温凉的夜风吹在洛温滚烫的双颊上，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用力地跳动。 “都怪我。”洛温的声音干巴巴的，仿佛在自说自话，“是我不该一直穿女装的。” 菲利克斯蹙起眉：“不是——” 洛温急促地打断他后面的话，错开目光：“菲利克斯，你喜欢的应该是女孩子，而我只是看起来像一个女孩子而已，但我并不是。” “不是的！”菲利克斯瞬间明白过来对方想表达的意思，语气急切，“洛温，无论你是女孩还是男孩，我都喜欢你！” 洛温摇了摇头，心中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内疚。 他语重心长地说：“你之所以一开始会喜欢上我，正是因为你以为我是女孩。都是我的错，给你造成了这么多困扰，实在抱歉。” 说到最后，洛温呼吸滞涩，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洛温自认心智比菲利克斯成熟不少，故而觉得自己有义务做出一个完全理智的决定。 将错误纠正的决定。 菲利克斯沉下脸色，双眼仿佛蒙上了一层灰。 “你是不是又要开始疏远我了？”他像是泄了气一般耷拉下脑袋，声音苦涩极了。 “怎么会？”洛温心里也苦，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沙漠中他紧紧抱着自己落泪时的模样，害怕他又要因为自己而哭泣。 菲利克斯目光空洞，像是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周身充满了破碎感。 洛温看不下去了，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个东西，穿女装就算了，还整这么漂亮。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他每天早上没睡醒的时候照镜子都以为是天仙下凡，更何况每天面对自己的菲利克斯。 洛温连连叹气，满怀内疚地将身子倾斜过去，双手紧紧环抱住菲利克斯的肩膀，拍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别担心，我是不会疏远你的，我们可以一直做最好的朋友。” 菲利克斯伸手搂住洛温，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贪婪地深吸了一口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声音沉闷而卑微：“要是你也喜欢我就好了。” 洛温拍在他后背的手顿时僵住。 菲利克斯眼底闪过幽幽暗芒，将洛温环抱得更紧了，仿佛害怕他会突然逃走。 “如果你喜欢我，是不是就可以允许我也喜欢你了？” 洛温没吭声，又一次被他猝不及防的问题给问懵了。一股强烈的异样感觉再次从心底深处探出触角，在他的心弦上蹦迪。 “洛温？”菲利克斯再次出声。 回答他的是一声响亮的：“阿嚏！” 洛温借着打喷嚏的动作挣脱了对方的怀抱，揉揉鼻子，搓搓胳膊，“这里好冷，我们回去。” 菲利克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洛温目光躲闪，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一向稳如老狗的洛温，此刻内心却慌得一批，然而他也没想清自己具体在慌什么，情绪就这么袭上心头，就像滚雪球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难以忽视。 “洛温？你怎么了？”菲利克斯的手指猝不及防贴上了洛温的脸颊，带来一阵冰凉。 奇怪，他的手怎么这么冷？ “你的脸怎么这么烫？”菲利克斯轻声问。 “我我我……我得禽流感了！”洛温从地上一跃而起。 菲利克斯也跟着站起来。 洛温眼神惊恐，连连后退，阻止了他向自己靠近的动作：“别过来！会传染！” 说完这番鬼话，洛温已经没脸继续在这儿待下去了，索性撒丫子朝山谷下方跑去。 菲利克斯追在他身后：“洛温！你去哪？” 洛温大声嚷嚷：“回寝室！需隔离！” 菲利克斯目送洛温一路跑到寝室楼下，像只鸵鸟一样钻入了楼道，眼神沉了下去。 禽流感……吗…… 离校当天，洛温带着大包小包回了冯伦奇家，行李中一大半都是魔药材料和制作器皿。 既然乘龙闯荡四方的梦想业已泡汤，他就必须一心一意地执行搞钱计划了。 不过在他甩开膀子大干一票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优先解决，那就是签订婚约。 虽然离校前菲利克斯突然转变了态度，居然还语出惊人地开口同他表白了，但洛温并没有改变主意，依然决意要帮他改变处境，坚决不能让他那心肠歹毒的养父再将他打得遍体鳞伤。 其实，洛温之前也没想过要这么快就将婚约提上日程，甚至他过去的计划是一拖再拖，直到甩手跑路。 然而学年末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团赛，却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 濒死之际，是菲利克斯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将他从流沙之中刨了出来。 虽然那场离奇的沙暴也是助力，但倘若没有菲利克斯，他的尸体早已比腊肉还干了。 无论如何，这份救命之恩，必须回报。 马蹄清脆地敲击着路面，骨碌碌的车轮载着洛温离开查尔斯魔法学院，驶往冯伦奇家族豪华奢侈的宅邸。 一小时以后，马车停稳，洛温跟在吉恩身后下车。 男仆从大门内鱼贯而出，有条不紊地搬运行李。管家在大门口垂首而立，恭敬地迎接两位小主人的归来。 冯伦奇夫人身着华贵繁复的衣裙，手持精工制作的蕾丝折扇，脸上堆满慈祥笑意，站在管家身旁唤道：“奥！我的宝贝们，你们终于回来了！” 洛温目光炯炯地看向这位妆容过分精致的美艳妇人，一个健步飞扑过去，紧紧将她抱住，声情并茂地大喊一声：“母亲！” 冯伦奇夫人被他扑得一个趔趄，愣了几秒，脑子才转过弯来，立刻夸张地嚷嚷：“奥！我的乖乖洛温宝贝，母亲也想你！” 洛温趁她还没把眼泪抹在自己衣领上，提前将她推开，郑重其事地直视她的双眼：“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洛温语出惊人：“我想嫁了！” 冯伦奇夫人的嘴巴足以塞下一个鸡蛋，声音尖锐：“什么？？？” 洛温面不改色，语气坚定地对她说：“请您替我做主！” 第93章 登门拜访 王城贵族圈内，最近传开了一条重磅八卦消息。 近日，冯伦奇家族正闹得人仰马翻。 据说是因为洛温·冯伦奇小姐执意要与谢利曼家的少爷订婚，却遭到了家人的反对。 本来这应该是他们家族秘而不宣的内部矛盾，却因冯伦奇小姐专挑有客上门的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为爱哐哐撞大墙，惹得冯伦奇夫人颜面尽失，因此八卦消息不胫而走，不久便被传播得沸沸扬扬。 奥兰从刚刚参加完贵妇茶话会的弗林夫人口中得知了这件事，笑得几乎岔过气去。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也太有意思了！ 不过菲利克斯那家伙究竟给冯伦奇小姐下了什么迷魂药？ 奥兰啧啧称奇，眼珠一转，决定登门拜访，本着同窗之情，打算亲自去看看洛温的精神状况，再决定该以什么样的姿势嘲笑之。 得知奥兰的出门目的，弗林夫人手捧心口，对他道：“我的宝贝儿子，你这是要去横刀夺爱吗？你若是真的这么做了，母亲一定会支持你的。” 奥兰笑眯眯地同母亲告别：“谢谢母亲，不过要令您失望了，我只是去看个热闹。” 被浪漫爱情小说冲昏头脑的弗林夫人，由衷感叹：“那真是太可惜了。” 冯伦奇宅邸，大小姐闺房。 洛温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地装死。此刻他正兢兢业业扮演着“因午饭一口没吃而昏厥过去的娇弱大小姐”这一角色。 门刷地一下，被人从外向内推开。 吉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几步迈进房间，朝正守候在床边的女仆冷眼一瞥。 “吉恩少爷。”女仆恭谦地唤道，在对方眼神示意之下，战战兢兢地起身，低眉顺眼地退出房间，并轻轻合上房门。 洛温听见房间里的动静，嘴里低骂一句，假装死得更透了。 吉恩带着仿佛能冻死人的低气压，缓步走到洛温床边，冷冷凝视着床上那一团隆起的被子。 冯伦奇家大少爷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落在洛温后背上，令他感到压力山大。 这老哥不会是又要来找麻烦？ 此时正值午后，户外阳光明媚，然而密不透风的窗帘却将室内营造得幽暗昏沉。 床铺向下一沉，洛温心中一惊，下一秒就被吉恩从被子里毫不客气地拎了出来。 洛温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虚弱脸，出气多进气少地道：“哥……干嘛……” 吉恩双眼一眯，鼻子嗅到一股气味，眼中陡然闪过一丝精光，立刻将洛温扔到一边，把他的被子掀了个底朝天。 然而他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物品，于是目光不善地再次看向洛温。 此刻正像仓鼠一样缩在床头的洛温，心里咯噔一下。 吉恩一把将他拧住，全然不顾对方的惨叫与挣扎，一把揪住他宽松的睡衣，抖了抖。 一块啃了半截的白面包掉落出来，上面还留着两排整整齐齐的牙印。 罪证落地的一瞬，洛温脸色一白，极其尴尬地讪笑了两声。 “我就知道。”吉恩声音极冷。 “哥……”洛温嘴角弧度僵硬。 “你不是挺能耐吗？怎么闹绝食期间居然还躲着偷吃东西？”吉恩在洛温怨愤的目光中，将那半块面包一脚踢至角落，冷言冷语地讽刺。 “……” 不吃长不高啊！ 洛温无言以对，像只鹌鹑一样不敢做声。 吉恩揉了揉眉心，强压下汹涌澎湃的怒火，双眼死死盯着这个虚伪狡猾的弟弟，“别以为我看不穿你的鬼把戏。” 洛温喉咙发紧，神色戒备，开始装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自己心里不是清楚得很？”吉恩寒声道，目光如炬，极其犀利地点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突然爱上了谢利曼家那小子？你那些浮夸的演技也就只够骗骗那群只会嚼舌根的愚蠢贵妇！” “让我猜猜，你们一定是订立了某种协议，想要拿到祖父那条矿脉然后平分，是么？” 洛温心中骇然一惊，格局瞬间打开了：什么！居然还有这种操作！之前怎么完全没想到？这倒霉老哥的思维何其活络！ 脑子里虽这么想着，嘴上却苦哈哈地道：“哥，你能别瞎猜么？” 吉恩浑身的气质又冷冽了几分：“我不是提醒过你，那小子不简单，让你离他远一点么？你觉得自己拿捏住了他，殊不知到头来他心里却想着如何把你卖了，还要让你替他数钱。” 吉恩越说越烦躁，神色愈发阴沉：“我绝对不会同意你同他签订婚约，你就死了这条心。” 瞧瞧，这是什么恶毒后妈言论？ 见洛温像只刺猬一样，浑身戒备地看着自己，吉恩眸光波动，忽然缓和了语气。 “洛温，从小到大家族给你提供了这么优渥的生活条件，先不说你能做些什么来回馈家族，起码你不能任性妄为，给家族倒添麻烦。” 哟，这是在给他洗脑吗？ 洛温没什么反应，沉住了气。 吉恩见他不说话，还以为这天性懦弱的弟弟已经被说服了，于是伸手，状似亲昵地整理了一下对方额前的碎发，嗓音低沉。 “洛温，你要记住。即使将来有一天你离开了这里，你体内流淌的也是冯伦奇家族的血液。你必须永远将家族利益摆在第一位，听明白我说的话了么？” 洛温额头给他摸得冷汗都出来了，却又躲不开。 他算是彻底看出来了，冯伦奇家大少爷对他弟弟有种变态的控制欲。 自从吉恩将他推向奈杰尔·塞卡罗的那一刻起，他就该明白过来，这倒霉老哥心中打的什么算盘。 摆明了想让他充当一颗实现家族利益的棋子。 不，或许根本不是家族利益，而应该是他的个人利益才对。 “怎么又装起哑巴来了？”吉恩忽然扯住洛温的长发，向后用力一拽，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 洛温只觉头皮一痛，被迫看着吉恩那张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脸。 玛丽隔壁的，这家伙还真当他好欺负，居然想扯秃他？ 洛温抽着凉气，一把挥开他的手，气急攻心，一头就撞了过去。 吉恩：“呃——” 痛痛痛痛死他了！这家伙，头是铁做的么？ 吉恩捂住红肿的额头，不敢置信地瞪着洛温。 趁吉恩还没反应过来，洛温立刻一骨碌翻身滚到角落里，企图离这狗东西远一点，并占据地势展开防守，打算如果他再靠近过来，就决一死战。 与此同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门外传来女仆的声音：“少爷，小姐，有客人来访，是专门来探望小姐的。” 吉恩扬声问：“谁？” “奥兰·弗林少爷。” 房间内静默了一瞬，接着响起一串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房门忽然大开，只见洛温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从门内冲出来。 “他人在哪？” “在会客厅……” “哎呀小姐您等等！您还没梳妆啊！” 还有您脸上那层惨白的粉，总得先清洗掉？ 第94章 单纯的恋爱脑 冯伦奇夫人在沙发一头拿起茶杯，脸上露出了欣赏的笑意，仔细打量着端坐于另一头的奥兰。 奥兰脸上始终挂着无可挑剔的浅笑，内心却在酝酿待会儿嘲笑洛温的情绪了。 姗姗来迟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奥兰仰起头，热情地打招呼：“冯伦奇小姐！” 强行被女仆们按在镜子前梳妆打扮一番后的洛温，咚咚咚冲下楼梯，对眼前这位稀客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履行约定啊。” 奥兰笑眯眯地说，不动声色打量他一眼，只觉这位同窗精神状态饱满，全然没有被恋爱冲昏了头脑的痴呆模样，心中不免对那些八卦消息产生了疑虑。 洛温刚要开口，就见奥兰将脸转向沙发上的贵妇。 “夫人，听说冯伦奇小姐最近心情不好。今日一见，果然像朵被风霜吹皱的玫瑰，不如让我带她出门散散心？我保证在日落之前将她送回宅邸。” “被风霜吹皱的玫瑰”一头雾水，刚要开口，又被冯伦奇夫人暗自窃喜的声音打断了：“当然没问题，那就麻烦你了。” 洛温还没完全弄清楚状况，就被冯伦奇夫人打包丢出了家门，塞进弗林家的马车里，整个过程简直如同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仿佛再慢一秒，弗林家的少爷就要反悔了似的。 直到目送他们的马车慢慢前行，冯伦奇夫人这才掏出香帕，抹了把眼角喜极而泣的泪水。 这真是太好了！ 一直拼命闹绝食，始终不肯离开房间半步的“女儿”，居然在弗林家少爷来访时，破天荒衣着光鲜地下了楼。 这是不是说明，“女儿”终于放弃非谢利曼家少爷不嫁的荒唐念头了？ “夫人，我们走了。”奥兰在放下马车帷幕前，十分有礼貌地对着站在大门口的贵妇道别。 冯伦奇夫人挥了挥手，眼角的泪流得更凶了。 瞧瞧，多么美好的一段佳话啊。 那一刻，她连他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冯伦奇夫人抿唇窃笑一阵，突然止住笑声，想起一件重要之事。 对了，洛温不能生啊！ 冯伦奇夫人眉头皱了皱，然而立马又舒展开来。 没关系，去远方亲戚家抱一个回来不就好了？ 骨碌碌向前行驶的马车上，洛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朝坐在自己对面的奥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奥兰缓慢眨了下眼，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眯眯地凑到他面前，打趣道：“冯伦奇小姐，你都不知道我要带你去哪，就跟着我上了马车，未免也太缺心眼了？你就不怕我图谋不轨？” “闲得蛋疼啊你？快说这是要去哪？”洛温直接将他脑袋拽过去，毫不客气地乱薅他的头发，让他体验一把什么叫做鬼子进村、强盗进屋。 奥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剩下菜色。好不容易挣脱了洛温的魔爪，清早打理好的发型已然乱成了鸡窝。 “冯伦奇小姐！你到底是不是个女生？说话做事这么粗鲁！”奥兰满眼忌惮。 洛温白眼一翻，大实话张嘴就来：“不是！” 奥兰摇摇头，觉得这人没救了。 洛温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所以说，咱们到底是要去哪？” 奥兰重重地哼了一声，边整理头发边说：“之前不是在学院里说好了要租给你商铺么？现在带你过去看看。” 原来这位是来将强买强卖贯彻到底的啊？ 洛温心下了然，接着斜过眼来。 奥兰不高兴了：“喂喂，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家的商铺地段特别优越，我只收你利润的两成做为租金，这是在扶贫。你要是不领情，咱们就打道回府。” “别别！来都来了，你先带我去看看，谢谢班长的好意。”洛温赶紧表态，一想起冯伦奇宅邸里吉恩那张阴沉的厌世脸，他就不想回去。 只要能离开那个破地方，呼吸都变得顺畅了。 奥兰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此时此刻，马车外边突然飘来一阵烤饼子的香味，以极强的侵略性钻进车厢内。 洛温动了动鼻子，大喊一声停车，然后就直接提起裙子跳下了车。 “喂喂！车还没停稳！你慢点啊！”奥兰像个老妈子一样跟在后头，一路操心地跟到了街边一个烤饼摊位前。 洛温站在香喷喷的烤饼前吸溜口水，立马在身上摸了一圈，没摸到一个银币。显然冯伦奇夫人将他打包丢出去的时候，根本没给他塞钱。 “你有钱吗？”洛温两眼放光地盯着奥兰，如同乞丐盯上了土财主。 “……没有！”小肚鸡肠的奥兰，还在为他刚刚破坏自己的发型而生气。 洛温压根不信，指着烤饼就道：“我饿，请我吃个饼。” 这是什么命令的语气？奥兰气呼呼地问：“凭什么？” 洛温耐心解释：“是你邀请我出门散散心的，吃个饭应该不会让我买单？我可是女生。” ……你刚刚不还说你不是女生吗？ 奥兰无可奈何地掏出钱袋，在尚未从与洛温的合作中捞到一点好处之前，提前支付了沉没成本…… 马车驶入一条繁华的商业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洛温掀开窗户上的帷幔，眼前一亮。 这里确实是个极佳的地段，适合日进斗金、闷声发大财。 奥兰瞧着洛温那两眼放光的财迷相，感觉这单生意稳了，于是放下心来，开始专心打听八卦。 “你和菲利克斯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真的这么迫不及待要嫁给他？” 洛温愣了愣，放下帷幔，收回视线。各式各样的说辞在脑子里轮流转了一遍，最终只憋出来一个：“……嗯。” 这事儿太复杂，涉及到自己和菲利克斯的私事，不适合说给其他人听。 奥兰见他面色犹豫且沉重，好管闲事的天性又开始发作：“冯伦奇小姐，你知不知道谢利曼家族正在落没，谢利曼子爵的种种荒唐行径早已在贵族圈里传开了。” 洛温挠挠耳朵，不太自在：“这……略有耳闻……” 奥兰思索一阵，最终只是好心提醒：“冯伦奇小姐，虽然之前听说你家人似乎殷切期盼你能早日解决婚姻大事，但如今你已经进入查尔斯魔法学院学习，而且又这么年轻有才华，我个人认为，晚一些再考虑那些事也不迟。” 洛温嗯了一声，表情不太自然，明显有些心虚。 奥兰觉得他反应古怪，迟疑着问：“你该不会是被迫的？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了？” 洛温沉默一阵，摇了摇头：“没有。” 为报救命之恩而以婚约相许的这种桥段，有点羞耻，还是不说为妙。 奥兰依旧神色狐疑。 洛温眼皮直跳，指了指自己自诩聪明无比的脑瓜，讪笑道：“谢谢班长关心，我就是单纯的恋爱脑。” 原来是这样么？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奥兰表情一变，眯眼笑笑，欢快地道：“冯伦奇小姐，我觉得你和菲利克斯特别般配，简直就是天作之合，期盼你们喜结良缘。” 洛温正疑惑这家伙怎么语气转变得这么快，就听见奥兰继续说了下去：“对了，我刚才说的话，你不会告诉菲利克斯？” 洛温：“……” 奥兰：“以后的婚礼可要记得喊我参加啊，我很期待呢。” 洛温：“……” 还真是左右逢源呢，班长。 第95章 免费劳动力 奥兰打算租给洛温的商铺除了地段好，基本设施齐全，其他各个方面的条件也都合适。 洛温在看过以后，总体上十分满意，于是一拍即合地签下了租赁协议。 “班长，你就不怕我的魔药销量不好，害你亏钱？”洛温工工整整地签下自己的大名，挑眉看向站在一旁的奥兰。 “不会的，我充分相信你的魔药学测试成绩。” 奥兰面带微笑，眼神在空荡荡的店铺里扫荡了一圈，沉吟着说：“过几天我再去你家接你出门，你把魔药带上，我给你找几个伙计来帮忙布置店铺。” 洛温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先自己来布置。” 他暂时还不想雇佣人手，不愿在店铺还没开张之前就倒贴成本进去。 “行。”奥兰似乎知道洛温心里想些什么，没勉强他。 当天下午，洛温又讹奥兰请自己吃了顿大餐，将肚子吃得鼓鼓的，这才回到冯伦奇家的宅邸，继续表演绝食大戏。 奥兰看在眼里，难免对他指指点点：“你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么？怎么绝食都是装出来的？” 洛温摸着自己鼓囊囊的肚子，打了个饱嗝，瞎掰道：“头再昏，眼再瞎，肚子不能饿。” 奥兰又疑惑了。 他原本还以为洛温正被菲利克斯玩弄于鼓掌间，可现在看来，情况莫非是反过来的？这位大小姐看起来在爱情的这场戏里段位也不低啊…… 坐在返回自己家的马车上，奥兰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擅自做了个决定。 既然冯伦奇小姐目前还不想出钱雇人手打理店铺，那就叫两个的劳动力来帮忙好了。 五日之后，弗林家的马车，再次停在冯伦奇家的大门前。 洛温背着大包小包上了车，连学院派发的折叠空间包都用上了，这才堪堪装下所有要售卖的魔药。 冯伦奇夫人一路跟到马车门前，朝里探头探脑，再次确认：“你们真的不是去私奔吗？” 洛温耐着性子再次解释：“不是的，母亲，我们真的只是去做生意。” “这样啊。”冯伦奇夫人叹息一声，声音仿佛颇为遗憾。 趁着奥兰正扭头跟车夫说话，她一把抓住洛温的胳膊，同他咬耳朵：“我看弗林家少爷对你挺上心，你们要好好相处哦，快快忘记谢利曼家那个臭小子。” 洛温嘴角抽搐，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冯伦奇夫人这才撒开手，带着美好的幻想看着马车远去。 马蹄声清脆，马车载着满满一车魔药，驶向王城繁华的弥蓝狄大道…… 店铺门口，车夫正帮忙卸货。 洛温迫不及待地背着包袱来到店内，刚一进门，便见沙发上坐着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菲利克斯与欧文。 几天前在书信中，奥兰已经跟洛温提前通过气，因此突然与他们打了个照面，洛温并不觉意外。 洛温快步走向沙发，还没来得及卸下身上的包袱，便拉住菲利克斯的手腕，将他带到店铺内楼梯的拐角处，避开奥兰和欧文探究的视线。 奥兰伸长脖子朝里看，被这爱情的酸臭味给熏到，于是啧啧了几声，到底是没去打扰他们小情侣你侬我侬。 “你怎么样？最近你养父还打你吗？”楼梯拐角处，洛温压低声音，用关切的目光将菲利克斯上下打量。 菲利克斯摇摇头，不错眼地盯着洛温，也压低声音道：“多亏了你，养父听说你死也要嫁给我的传闻以后，整日泡在赌场，心情好得压根没空回来打我。” 洛温吁出一口气：“那就好。” 虽然他没能成功同菲利克斯签上婚约，但好歹最终目的达成了，不枉费他大张旗鼓地狂飙演技。 洛温还待说些什么，却被突然扑上来紧紧拥住自己的菲利克斯打断了话头。 “洛温，谢谢你为了我付出这么多。”菲利克斯温热的气息喷在洛温后脖颈上，手臂圈住洛温的腰身，将他紧紧箍向自己。 他很喜欢像这样同洛温不留一丝缝隙地贴在一起，这样会让他觉得自己正将怀中之人占为己有。 暑假才过去短短半个月，见不到洛温的每一天都令他度日如年。 洛温被他勒得都要喘不上气了，拍拍他的后背，意有所指地道：“不客气，我们是好朋友嘛，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菲利克斯眼底闪烁着幽幽暗芒。 洛温推不开菲利克斯，只好这么让他抱了一会儿，突然看见奥兰与欧文正奇地伸长脖子朝楼梯口这边张望，这才血气上涌，老脸一红，终于费劲地挣脱了菲利克斯的怀抱。 洛温低垂着头，故作正经地咳嗽一声，胡乱拽了菲利克斯一把：“好了，我们该布置店铺了。” 奥兰家这间商铺面积并不大，但有上下两层，是个复式结构。 下层是店面，货架、柜台、摆设等基础设施都已经置办好了，就等着货物上架。 上层是一间带卫浴的卧室，简单摆放了床铺、衣柜以及一张小书桌，供店主人休憩之用。 四人分别在楼上的卧室里脱下身上所穿的贵族服饰，换上了平民才穿的简单衣衫，方便待会在店里干活。 当洛温穿着棉麻上衣和背带裤，从楼梯上蹦蹦跳跳地走下来的那一刻，奥兰和欧文皆睁大了眼。 “我不是给你准备了一条裙子么？你怎么穿着男装下来了？” 奥兰迎上前，围着洛温转了好几圈，啧啧称奇地发现，居然从对方身上看不出一丝女气！ 洛温理直气壮：“我就想穿男装不行么？” 奥兰皱眉紧蹙：“这……” 洛温煞有介事：“我有异装癖。” 奥兰无话可说：“额……” 奥兰左看右看，突然感慨：“冯伦奇小姐，你这异装打扮未免也太成功了？我都快以为你是个男生了。” 洛温大咧咧地双手叉腰，哼笑一声：“我现在就是个男生啊。” 奥兰无奈地笑了笑：“冯伦奇小姐你可真是……” 洛温双眼一眯：“是什么？” 奥兰一噎，将“平底锅”三个字咽了回去，同时在菲利克斯不太善良的眼神中收回了目光。 洛温皱了皱鼻子，不悦道：“别叫我什么小姐，以后你们都直接叫我洛温。” 接下来的时间，洛温带着其他三个小伙伴在店里忙活了一整天，将他制作的魔药包装好，贴上价格标签，并分门别类地放在货架上。 这些都是经过改良后的生活类魔药，不存在任何危险性，主要用途是提高生活质量，比如祛疤粉、芳香剂、睡眠贴之类的，都被洛温冠以新名称之后进行售卖。 有了去年暑假在集市上售卖美肤祛疤粉的那段经历，洛温对自己开店售卖魔药有了更多的底气。 最难的环节是商品定价。 洛温耐心询问过奥兰这个街区顾客的消费水平，在得知这里的顾客大多拥有中等偏上的消费能力以后，他试验性地定下了价格，打算开业先来个折扣，以后再见机调整到固定的价位。 毕竟，价格太低与太高都会影响销量情况，最终影响总利润。 日渐西沉，转眼黄昏。 由于午饭只是随便凑合了一顿，晚饭奥兰主动提出要请客，便带几位同窗溜达出门，说要吃点好的。 洛温原本以为奥兰会带他们去贵族阶级常去的那些环境优雅安静的高级餐厅，却没料到，他竟然带着他们去了一家平民混迹的热闹酒馆。 第96章 喝高了 “今天是朔月节，平民酒馆里会很热闹，正好我们都换了衣服，不如一起去看看。” 奥兰不由分说带着其余三人进了一家人声鼎沸的酒馆，一马当先走在前头，穿过台附近嘈杂的人群，朝相对安静一些的二楼走去。 他们挑选了一张紧靠围栏的四人桌坐下。 这里视野极佳，可以将一楼的热闹尽收眼底，同时另一侧又靠着窗，还能欣赏室外的夜景。 二楼比一楼光线更加昏暗。 平民街区普遍不使用需要消耗魔石的灯具，因为价格过于昂贵，蜡烛和碳火才是最常见的夜间光源。 奥兰就着桌上烛台的光浏览了一遍菜单，一位体态丰腴的女招待候在一旁，将他报出来的菜名默记在心，随后便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夜色渐深，鱼龙混杂的酒馆里愈加热闹，食客们一边畅饮，一边大笑，在饭桌上或是吹牛打屁，或是交换见闻。 一名流浪艺人拉着手风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名裹着头巾、留着长辫的小个子女郎，正踏着音乐的旋律跳起欢快的舞步，长裙如同花朵一样绽放。 在商铺里忙碌了一整天的洛温早已饥肠辘辘，等待上菜的期间，百无聊赖地望向镂空木窗，只见一弯如钩月牙刚刚从对面街道的房顶上探出尖角。 当穿着围裙的女招待再次出现在桌边时，她的手里多了两个木质托盘，分别放着香气诱人的食物和冒着泡沫的啤酒杯。 方才还空空如也的桌面上，立刻摆满了烤肉、炖肉、馅饼和沙拉。 奥兰将一杯苹果汁推到洛温面前。 洛温浅尝了一口，一股加了糖的苹果味齁甜无比，直冲天灵盖。 他看向其他三人面前冒着雪白泡沫的啤酒杯，立刻抗议道：“为什么我喝苹果汁？” 奥兰理所当然地解释：“你是女生啊。” 笑话，老子是纯爷们！！！ 洛温气不打一处来，黑着脸说：“我不喝苹果汁，我也要喝啤酒。”说着就把苹果汁挪到了一边，挥手正要唤那女招待过来。 “哎哎你等等！” 奥兰及时打断他，表情很是苦恼，苦口婆心地劝道：“洛温，我要是送你回去的时候被冯伦奇夫人发现你沾了一身酒气，恐怕她会对我有意见。” 洛温面露了然，干脆小手一挥，宣布：“今天不回去了，你那间店铺二楼不是有房间吗？我打算在那住一晚。” 奥兰赶紧阻止他这一坑人的念头：“这可不行！你要是夜不归宿，我下回就没法再把你捎出来了。” 洛温摆摆手，意思是让对方放一百个心：“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溜出来。” 奥兰皱起眉：“这不好？你这样做，冯伦奇夫人都要对我印象不好了。” 洛温心中好笑，心直口快地道：“她还巴不得我跟你私奔呢，你可放心。” 菲利克斯：“！！！” 欧文：“？？？” 奥兰立刻把自己还没喝过一口的啤酒推到洛温面前，气不打一处来：“行行行，你喝你喝！喝完别再继续说胡话！” 洛温嘿嘿笑起来，毫不客气地抱着硕大的啤酒杯抿了一口，醇厚浓郁的啤酒香立刻充盈于唇齿之间。 这味道瞬间勾起了他穿越以前的回忆。 犹记得大学毕业那天，他和即将各奔东西的室友们一起，在夜宵摊上喝着啤酒吃小龙虾。 那时候他们也是四个人围着一桌子美食，互相畅想未来，言语间都是对即将闯荡社会的期待，手同嘴一样繁忙，掰断了一盆小龙虾的头。 如今他在这个异世界里也有能围坐一桌喝啤酒的同学们了，洛温颇有些感慨。 回想起两年前，他刚来查尔斯学院的时候，面对着一群稚嫩的少男少女，他还很是不屑，觉得他们不过是一群半大的小鬼头。 可如今一晃两年过去，这些小鬼头们已经褪去了青涩稚嫩的面孔，不光模样上成熟了不少，心智上也正在同洛温接近。 洛温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地融入到这群小鬼当中，逐渐把他们视为可以交心的同龄人来看待，早已没有了刚刚穿越时那种举目无亲、茕茕孑立的孤独感。 但是，他还是好想吃麻辣小龙虾啊…… “洛温。”菲利克斯见他无缘无故走神了挺久，于是轻唤一声。 洛温侧过脸，就见对方探出手来，手指朝他嘴唇上轻轻一抹，擦去了一层啤酒留下的泡沫。 这动作多少有些暧昧。 洛温僵了一瞬，下意识做贼心虚地瞟了一眼桌对面。 只见奥兰正在同欧文叽叽喳喳地说话，两人聊得正嗨，根本没有闲心关注他们，洛温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洛温啃了一口馅饼，浓郁的芝士味和厚实的碎肉沫令他倍感满足，又豪气地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啤酒。 奥兰已经让女招待又拿来了一杯啤酒，他敲了敲自己的酒杯，清了清嗓子：“今天是朔月节，同时也是另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看来这顿晚饭终于要步入正题了。 洛温将身子坐正了些，嘴角牵起一丝笑，听他继续说下去。 “今天也是欧文的生日！让我们一同举杯，祝他生日快乐！”奥兰率先拿起了沉甸甸的大酒杯。 坐在奥兰身侧的欧文明显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今天还有这么一出。 “欧文，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洛温和菲利克斯也举起酒杯。 欧文的眸光晃了晃，瞳孔内倒映着桌面上跳动的烛火，平日里一贯懒散随性的面容，此刻露出了几分真诚的笑意。 他缓慢举起面前的酒杯，同另外三人的杯子碰在一起：“谢谢。” “这是你的礼物。” 道贺之人纷纷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小礼物，摆在欧文面前。 是的，这场生日聚餐是奥兰策划好的，菲利克斯同洛温都在两日前被告知了这个消息，并悄悄在口袋里带来了礼物，打算给欧文一个惊喜。 欧文好奇地将礼物一件一件拆开。 奥兰送的最贵重，是一块做工精致的怀表，外壳做了镶金掐丝工艺，一看就价格不菲。 洛温送的是自制的魔药，店里卖得最贵的那种。 菲利克斯送的是一对款式简约大方的袖扣，这是十分常见的送给男子的礼物。 “谢谢你们，我很开心。”欧文浅笑着道谢。 接下来的环节就是胡吃海喝了。 洛温觉得这个世界里酿出来的啤酒特别好喝，甘醇清爽，回味无穷，属于越喝越上头的那种。 于是，他喝着喝着，就喝高了。 第97章 朔月之夜 “欧文，你今天是寿星，居然还愿意来店里给我帮忙，辛苦啦！” 洛温咕嘟咕嘟地畅饮了一大口啤酒，豪气冲天地一拍桌面，满面红光地画起大饼：“等哥将来发达了，一定不会忘了你们几个小弟！保证带领你们发家致富、共创小康！” 欧文：“什么是寿星？” 奥兰：“什么是小康？” 只有菲利克斯抓住了重点：“你少喝点……” 洛温抱着自己的酒杯不撒手，坚决不让菲利克斯抢了去，眼巴巴望着楼梯口方向，对刚上楼来的女招待大喊一声：“漂亮姐姐！满上！再给我满上！” 漂亮姐姐？？？ 菲利克斯黑了脸，心里憋着股火，实在拿这个酒鬼毫无办法，没好气地将自己杯里一大半的啤酒都倒给了他。 “嘿嘿嘿！”洛温贼兮兮地笑起来，得意洋洋地瞟了菲利克斯一眼，抱着酒杯又咕嘟咕嘟往嘴里炫。 洛温抬手将嘴上泡沫一抹，继续大着舌头说起来胡话来：“话说，创业初期最是艰难。今日幸得兄弟几个鼎力支持，在下一定铭记在心！” 奥兰也喝得七荤八素，眼神迷迷瞪瞪：“我还是搞不懂你，洛温。你们家族都富得流油了，你一个千金大小姐，为什么非要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 “嗐！都说过了，家族再有钱，那也不是我的。你们这些贵族阶层，就知道啃老！堂堂男儿，就该自己下海！懂么？” 洛温伸手要戳奥兰的脑门，却被菲利克斯拦住了。 奥兰更迷糊了：“可是，我将来除了继承巨额家产，也没有别的选择啊。” 洛温啧啧了几声，感叹道：“你自己听听，这是人话么？” 此刻奥兰的脑子已经被酒精迷惑得转不动了。 他晕晕乎乎，见洛温还在喝，便也跟着喝起来，潜意识里觉得就算是喝酒，自己也不能输给对面这人。 两人的酒杯很快见了底。 洛温又嚷起来：“漂亮姐姐！满上！” 奥兰有样学样：“漂亮姐姐！满上！” 女招待笑意盈然地拿走了他们的空杯，去楼下的大酒桶处接满了啤酒，心情愉悦地在他们账上又记了一笔。 洛温和奥兰相互碰杯，杯子里的液体摇摇晃晃，泡沫溅在桌面上，两人浑然不觉。 夜间九点整，窗外漆黑的夜幕陡然被五彩斑斓的绚丽光束点亮。 洛温好奇地朝窗外望去，喃喃道：“烟花？春晚快开始了？” 奇怪，怎么只看得到景象，却听不到烟花爆炸的声响？ 其实那并不是他所熟知的烟花，而是为了庆祝朔月节，由光明法师协会专门朝天发射的光系魔法大型表演。 朔月节是为了纪念神谕降世而延续千年的节日。 传说神谕第一次现世，便是在一个仲夏时节的朔月之夜。 光明法师向天空发射绚丽的光束，是为了模仿千年前神谕初次降世时的场景。 相传，当时一名放羊的少年正躺在阿莱娜山并不陡峭的山坡上，在仲夏之夜清凉的微风中打盹。 忽然一道五彩斑斓的光束从天而降，并不算特别耀目，却犹如极光一般壮丽绚烂。 少年惊得从地上一跃而起，耳旁听到了一句空灵的话语，瞬间震彻心扉。 那是一句充满吉兆的预言。 少年成了传递神谕的第一人，他的名字叫查尔斯。 后来将近十年内，神迹在阿莱娜山上反复出现，却又极其突然地消弭沉寂。 如今千年过去，每当渺小的人类在朔月之夜仰望苍穹，依然期盼能够再次聆听神只发出的那缥缈而悠远的声音。 帝国最高建筑，罪恶塔。 监狱长赫斯特侯爵站在塔顶了望台上，微抬下颌，目不转睛看向那将夜幕点亮的漫天彩光，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帝国上下的民众皆在欢庆朔月节，祈求神只带来福祉，却不知神谕早已在去年再度现世，并带来了不祥之兆。 自从赫斯特侯爵从光明法师协会的弗林会长口中得知了神谕内容，他便极其坚定地认为，这条神谕是在暗指黑暗法师即将对帝国造成威胁。 因此他们必须提高警惕，尤其是要加强对于流放之门的边境管理，决不能让那群狡猾阴险、作恶多端的黑暗法师溜进帝国境内。 “哇！今年协会的光系魔法表演真不赖，规模似乎比去年更盛大！” 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喟叹。 赫斯特侯爵偏过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的确如此。”侯爵认同道，紧蹙的眉头松开些许。 布雷迪·赫斯特与父亲并肩而立，眼里映着彩光。 这么美的夜景，真想让祁绣也同自己一起欣赏啊！ 可惜几次三番寄信，邀请她在朔月节前来罪恶塔观景，都被婉言拒绝了。 布雷迪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不要紧，就算错过今日，以后也多的是机会。 帝国遥远的边境线上，流放之门以外。 一群黑暗法师围绕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沉默注视着摇曳的火光。 这并不是为了庆祝朔月节而燃起的篝火，他们从不欢庆任何日子，尤其是与神有关的节日。 被流放之人曾经都是亡命之徒，心中从来没有神的位置。 他们整日要面临饥寒交迫与生命垂危，能多活一天只会感激自己，而非感激神只的庇佑。 火堆越烧越旺，烈焰中央，几具了无生气的尸体正逐渐被火舌舔舐殆尽。 那是今天刚刚被魔兽袭击的不幸者，他们若是没被魔兽吞入腹中，就必须被火焰烧成灰烬。 因为他们被魔气侵蚀了，若是不在苟延残喘之际将他们彻底杀死，并妥善处理好尸体，便会给生者留下巨大的隐患。 边境线外环境恶劣，将生活在那儿的人折磨得形同枯槁，眼里没有一丝生气，有的只是冰凉与麻木。 一阵长风从荒原上吹来，将火光呼啦啦带向天际。炭火将白骨焚烧成烟灰，像黑色的蛾子一般漫天狂舞。 第98章 生日礼物 “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不嘛不嘛！我要喝！我酒量大着呢！别小看你爷爷！” “不行。” “把杯子还给我！” 洛温朝菲利克斯扑过去，扒拉他的胳膊。 菲利克斯将他杯子里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还了个空杯给他。 洛温抢过杯子，朝杯底一看，立刻嗷嗷大叫起来：“逆子！你把爸爸的酒都喝完了！你不孝！” “……别喝了，你再多吃点东西。”菲利克斯好脾气地劝道，他始终不明白为何洛温一直执着于当他“爸爸”。 “我不！我就要喝！”洛温东倒西歪地朝他身上倚过去，耍起无赖。 菲利克斯顺势将手臂绕过洛温后背，虚搂着他的腰，防止他坐立不稳一头栽进桌上的馅饼里。 洛温打了个酒嗝，朝菲利克斯怀里猛地一扑，双手挂在他后脖颈上，将脸贴在他胸前，嘴里哭唧唧地呜咽：“龟儿子啊，我命苦啊，我命好苦，呜呜呜……” “乖，不苦不苦。”菲利克斯拼命忍住嘴角的抽搐，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拿这酒鬼没辙。 坐在对面的奥兰咕嘟咕嘟将杯里的酒喝完，将酒杯倒过来，大喊一声：“胜利！” 说罢瞟一眼正在拼命抱着菲利克斯发酒疯的洛温，嘴里“噫”了一声，心想自己这波绝对是完胜了。 窗外的大型光系魔法秀还在继续，奥兰晕晕乎乎地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十点多了，于是匆忙拉着欧文站起来。 “待会你送洛温回店铺，我们还有点事，要先走了。”奥兰对菲利克斯道。 菲利克斯嗯了一声。 奥兰放下心来，这才拉着欧文离开酒馆，走之前还没忘结账，看起来人还挺清醒。 欧文跟在奥兰身侧，问道：“我们去哪？” 奥兰摸了摸脑袋：“额，不知道。” 欧文：“……” 奥兰一惊一乍：“啊！想起来了！” 欧文：“……想起来了？” “我们要去一个很高的地方，这样才能看清天上的彩光。”奥兰用手指了一下天空。 说罢，他的目光往四下里逡巡了一圈，眼睛陡然一亮，兴冲冲拉着欧文跑到一棵树下，双手抱住树干就开始爬。 欧文赶紧搂住他的腰，将他从树皮上扒拉下来。 方才他见奥兰走路时脚步只是轻微有些虚浮，但走得挺稳当，还以为他没醉。 现在看来，他怕是醉得不轻，同洛温那厮半斤八两。 “咦？我怎么飞不上去了？”奥兰皱起眉，歪过脑袋，傻愣愣地看着树，“奇怪？我的翅膀呢？” “翅膀被折断了，飞不动了。”欧文牢牢拽着奥兰的胳膊，以防他再往上爬。 奥兰突然做了个小鸡振翅的动作，发现自己真的飞不起来，于是着急道：“妈呀还真的断了！这下可怎么办？” 欧文憋住笑，问道：“你要看天上的彩光？” 奥兰：“嗯！” 欧文一边寻找着周围最高的建筑物，一边说：“我带你去房顶。” 没过多久，两人便坐在了一栋房屋的屋顶上，举目仰望天空中由光系魔法制造出的彩光表演。 彩光如同流淌的缎带，缥缈轻盈，在漆黑的天幕下变幻出各式各样的形状，时而像极光，时而像流星，时而像花雨，瞬息万变，绚烂非凡。 屋顶吹过一阵夏风，奥兰像个不倒翁一般摇摇晃晃，一把抓住了欧文的手。 欧文立刻回握过去，安抚道：“不会掉下去的，放心。” 奥兰这才安下心来，迷迷糊糊陷入一段回忆。 时光倒回两年前，他被一群恶徒绑架至一间位于荒郊野外的农舍…… 那群恶徒会魔法，奥兰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只知道他们与自己父亲有过节，且喜怒无常极不好惹，还扬言要杀掉他。 奥兰试图与他们周旋，却遭到冷酷的打骂，最终被丢在废弃的谷仓里，等待第二天被撕票的命运。 奥兰的身上缠着麻绳，像条狗一样被拴在地上，感受着绝望一点点将自己侵蚀。 月光从谷仓狭小的窗户处投射下来，在地上形成一块规则的长方形光斑。 奥兰绝望地盯着那块光斑，觉得它的大小真像是一口适合自己的棺材。 那光斑忽然一暗。 紧接着，一团黑影钻了进来，是碰巧路过此地，想要偷偷借宿一晚的欧文。 欧文脚跟刚落地，瞬间发现了谷仓里躺着个凄惨狼狈的少年。 奥兰激烈地挣扎起来，朝他投去求救的目光。 欧文朝他嘘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刀具割断了麻绳，并扶着奥兰从窗户处逃离了谷仓。 两人向着森林方向跑去，身后很快响起了怒骂声，追赶的脚步接踵而至。 奥兰跑得跌跌撞撞，欧文并没有抛下他，而是一路带着他躲避追捕，几次险些被抓住，却都化险为夷。 等到他们终于逃出恶人的魔爪，天光已经大亮，他们藏在一辆牛车里进了城。 欧文说自己来自遥远的村庄，想要前往王城独自去闯荡。 奥兰表示一定要好好感激他的救命之恩，问他来王城打算做些什么。 欧文挠了挠头，说自己也没什么想做的，就是母亲临终前的遗愿是希望他能去学院里读书。 他听说王城学院众多，因此他想去那里找一所学院，溜进去旁听，问奥兰知不知道王城内哪所学院的守卫比较松懈？ 奥兰听罢，立刻让他打消这个念头，以防他在被守卫抓入大牢的边缘试探。 奥兰将他带回家中。 欧文受到了弗林夫妇的郑重感谢与盛情款待。 在奥兰的提议之下，他的父亲——艾略特·弗林，将欧文带去了阿莱娜圣山。 在接受圣泉的检验以后，他们发现这个来自乡村的少年居然具有微弱的魔法天赋，这在平民之中是极其罕见的。 欧文说他出生的村庄附近曾发现过小型魔石矿脉，艾略特觉得多半是村庄的饮用水受到了魔石的影响，这才导致了欧文具有魔法天赋。 于是艾略特·弗林做出决定，给欧文挂了一个弗林家远房亲戚的名头，动用一些关系，替他申请到了查尔斯学院入学的资格，让他在那一年夏末，同奥兰一道开启了求学之旅。 十一点的钟声响起，将奥兰的思绪陡然拉回来。 光系魔法表演进入尾声，维持了两个小时的彩光马上就要消失了。 “欧文，快看那边！”奥兰突然兴奋地拍了拍身旁之人的肩膀。 欧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某片天空看过去。 只见天幕之上，五彩斑斓的光晕形成了一句大大的“生日快乐”！ 欧文瞬间一愣，不敢置信地问：“那是你弄的？” 奥兰自豪地笑起来：“对啊，我参与了今年彩光图案的设计，嘿嘿嘿！” 虽然夹带了私货，但是他事先征得了光明法师协会会长，也就是他父亲的同意。 腾空出现的“生日快乐”很快就消失了，前后不过五秒，这是奥兰争取到的最长展示时间。 奥兰呼出一口气，抻了抻他的“翅膀”，生日庆祝策划到现在为止终于彻底结束。 欧文的目光始终落在“生日快乐”那几个字消失的方向。 现在那里只剩一片虚空。 “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欧文问道，声音不大，却顺着夜风清晰地飘入奥兰耳畔。 奥兰醉醺醺地将胳膊架在他肩上，笑嘻嘻地说：“因为今天你过生日啊。” 欧文侧过脸来，认真地看着奥兰：“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来给我过生日？” “因为我想让你开心啊。”奥兰理所当然地道。 欧文眼睫微垂：“我开不开心，你很在乎吗？” 奥兰：“当然啊。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嗝！” 欧文：“……真的吗？” 奥兰拍拍他的肩膀，醉醺醺地朝他靠近：“当然啦，我可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都活不下去。” 其实他想表达的是：没有你，我早嗝屁了。 欧文神色逐渐复杂：“……我真的，对你这么重要？” 奥兰头脑发昏地点点头。 欧文：“真的？” 怎么又问一遍啊？ 奥兰点头的幅度更大了，脸颊突然接触到对方温热的呼吸，他睁大了眼，看见欧文朝自己面前凑过来。 奥兰原本正盯着欧文的鼻尖，忽然盯成了斗鸡眼。 欧文扶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按向自己，嘴唇冷不防贴上另外两瓣柔软，嘴里尝到一股浓厚的酒精味。 奥兰懵了，然而脑袋已经被酒精糊住，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 这是怎么回事？ 奥兰企图说话。 他刚开口，却发现情况变得更加不可控制。 此时天空中的彩光已经尽数消失，徒留下一片漆黑的底色。一弯朔月孤零零悬挂在夜空中，仅散发出幽微暗淡的冷芒。 欧文背对着稀薄的月光，他没有闭上眼，照不到光的瞳孔格外幽深。 其实今天并不是他的生日，但是这份礼物，他决定收下了。 第99章 宿醉之后 阳光穿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明亮的光带。 此时已将近正午，洛温迷迷蒙蒙睁开眼，宿醉带来的头痛令他皱起眉，本能地蜷缩进被子里。 这被子挺暖和的，就是似乎不怎么柔软，还有点闷。 咦……奇怪？ 这被子咋还发热啊？ 洛温猛然睁眼，意识瞬间回笼，发现自己正紧紧缩在某个人的怀抱里。 “哇啊——”洛温惊叫一声，忙不迭从菲利克斯身边挣开。 其实他惊叫并不仅仅是因为发现自己正跟菲利克斯并排躺着，而且还发现自己的胳膊清清凉凉。 被洛温一脚踹开、险些滚到地上的菲利克斯“唔”了一声，迷迷糊糊揉了揉惺忪睡眼，睁开眼睛看向洛温，嗓音沙哑地道了一句：“你醒了啊。” 洛温裹着被子坐起来，心脏狂跳，语无伦次：“你……我……你……” 在感受到身体并不存在任何异样，或是什么奇怪的感觉之后，他的心跳才渐渐平复。 菲利克斯见他像只受惊的兔子，无辜地眨了眨眼，明知故问：“你怎么了？” “是你把我送回来的？” 洛温此时已经意识到这里是店铺二楼的卧室，然而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却一点印象也无。 昨日的记忆中断在酒馆里，显然自己昨天是直接喝断了片。 菲利克斯缓缓坐起来，头发乖顺地垂在眼尾，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嘴里喃喃：“你昨天喝多了，边走边吐。洛温，你以后不要再喝酒了。” 洛温僵在被子里，还是那个问题：“是你把我送回来的？” 菲利克斯诚实地点点头，模样甚是乖巧懂事。 洛温深吸一口气，终于扯着嗓子吼出来：“我的衣服去哪了？！” 菲利克斯双手一摊，理所当然地道：“都被你吐脏了，已经不能穿了。” “那你，你，你就……” 洛温感到难以启齿，只能在心中咆哮：至少给孩子留块遮羞布啊啊啊！ 艹（一种植物）！ 救救孩子！ 菲利克斯立刻明白了他想说什么，红着脸偏过头去，一副特别扭捏的模样，匆忙解释：“是你自己嫌脏脱掉的，不是我干的……” 洛温两眼一黑，继而又充满怀疑地瞪着菲利克斯。 我喝醉了真这么豪放？这小子不是框我？ 菲利克斯继续用那双纯真而无辜的双眼将他回望着，仿佛只要他说出一句怀疑的话，这孩子就能委屈地哭出来。 洛温一时语塞，宛若哑巴吃黄连。 醉酒乱那个什么的都有，他只能庆幸菲利克斯没有趁人之危对他做些什么，他也没有兽性大发把菲利克斯给欺负了。 但是，现在的状况，依然很不对劲…… “你刚才为什么要抱着我？”洛温眼皮直跳。 这家伙，该不会一个晚上都抱着他？！ “你说你冷，想要抱抱。”菲利克斯慌乱地解释，眼神躲闪，不敢看洛温的眼睛，脸上满是羞赧。 洛温见他那一副扭捏样儿，脸颊也跟着烧起来。 他瞬间回想起了离校之前，菲利克斯同他表白时说过的话，这回总算是完完全全相信了：菲利克斯恐怕是真的喜欢男儿身的自己，而不是伪装出来的女孩模样！ 否则怎么可能做的出这么变态的事？抱着一个如此清凉的同性一整晚！这是一个直男能干得出来的吗？ 这小子该不会早就弯成蚊香了？ 见洛温始终沉默着，菲利克斯抿抿唇，又为自己辩解起来：“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在没有获得你同意之前，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违背你意愿的事情，请你相信我。” 求求你快别说了…… 洛温红着脸，整个人仿佛被煮熟了，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尴尬与无措。 他的脑子很乱，宿醉带来的头痛一阵一阵袭击着太阳穴，令他无法正常思考。 菲利克斯看出他的不适，小心翼翼挪过去，伸手替他揉了揉太阳穴。 洛温没有拒绝，因为他此刻正保持着一只手攥紧被子，另一只手警惕地捂在身后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洛温，我知道我的行为给你带来了困扰，对不起。”菲利克斯一点点靠过去，轻声说道，声音有种丝绒般的温柔质感，绵绵密密缠绕在洛温的耳畔。 洛温耳朵很痒，连带着心脏也很痒，大脑愈发昏沉。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你，我控制不住自己想靠近你。”菲利克斯接着道，语气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令人怜惜的卑微，以及一丝固执的孩子气，“你能不能，也喜欢我？” 洛温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像缩头乌龟一样，将脸缩进了由被子打造的龟壳里，闷声说：“……这样不行的。” 菲利克斯用胳膊将他的龟壳禁锢在怀中，清浅的呼吸喷在他发顶，固执地问：“为什么？” 洛温乖乖地被他圈着，丝毫不敢挣扎，因为他一动就会走光，他不敢在男同面前冒这个险，于是默默将额头抵在膝盖上，没什么底气地说：“我是直男。” 菲利克斯用手指勾缠着洛温细软的头发，安慰道：“没关系，你答应我，就不是了。” 洛温：“……” 这是什么先上车后补票的鬼才逻辑？？？ 洛温始终保持着沉默。 菲利克斯眼底灼灼的火光黯淡下来，并未过多纠缠，替洛温找来他昨天穿的女装，轻轻放在床边，然后便走出房间合上了门。 洛温这才从龟壳里窜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衣服，火速冲出房间。 他都顾不上吃一口菲利克斯准备的早午饭，就急匆匆乘上了马车，又化为了一只狼狈的鸵鸟。 菲利克斯站在车轮旁，朝窗口递过来一块用手帕包好的面包，“拿着路上吃。” 洛温的肚子适时地咕嘟了一声，只得尴尬地接过来，道了声谢。 两人仿佛普通朋友一般相互道别，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早晨发生的事。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又似乎一切都已经变了…… 接下来的日子，洛温回归了在家循规蹈矩的生活。 既然已经得知菲利克斯这个假期不会再受养父虐待，他也就没必要继续在家耍宝。 魔药店铺开张了，店主洛温并不在场，因为冯伦奇家的规矩特别多，不让身为“大小姐”的他频繁出门。 最近家里好几个女仆总是寸步不离跟在洛温身边。 洛温在奥兰寄来的信件中得知店铺生意火爆，奥兰替他雇佣了两个靠谱的伙计帮忙看店，菲利克斯也时常会去店铺帮他打理。 刚开业就当上甩手掌柜的洛温，坐在自己“闺房”中无所事事，只能胡思乱想。 似乎一切都在按照他预定的计划发展，除了他与菲利克斯的关系。 剪不断，理还乱。 居然想掰弯他？真不知回到学院以后该如何面对那个小鬼…… 唉呀怎么办啊？上帝啊！他的同窗小弟居然想跟他处对象，这可咋整啊？ “冯伦奇小姐，”女仆突然敲了敲房门，声音传进门缝，“有位贵族小姐来访，说要见您。” 贵族小姐？ 洛温表情疑惑：“哪位？” “是朱莉·坎伯恩小姐。”女仆报上对方名姓。 洛温完全忘了这位小姐是谁，直到下楼见着她本人，这才在脑海中勾起一丝印象。 “冯伦奇小姐，好久不见。”朱莉优雅地坐在会客厅里，朝刚下楼的洛温礼貌地打招呼。 “你好……” 洛温有些尴尬地走过去，仔细打量着这位仅在学院里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学姐，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拜访自己。 朱莉看出他眼神带着迷茫，抿唇一笑，一双玻璃珠似的大眼睛灵动地轻轻一眨。 “我来带你去参观帝都魔药师协会，之前答应过你的，还记得么？” 洛温愣住了，终于后知后觉回想起来他们曾经的对话。 “坎伯恩学姐，你真的要带我去参观？” 居然还专程来家中接他，这令洛温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朱莉微微一笑，笑容妩媚又俏皮：“当然了。答应过别人的事，我向来说到做到。” 第100章 帝都魔药师协会 帝都魔药师协会总部，设在王城南面，一座恢弘气派的大楼内。 洛温在朱莉的引荐之下，见到了魔药师协会会长——坎伯恩侯爵，也就是朱莉的父亲。 坎伯恩侯爵看着为人宽厚可亲，没什么架子，热情接待了洛温，并向他大致介绍了一下协会。 洛温在听说协会可以进行魔药师等级认证之时，立马动了心，打算等下一次开放报名就递交申请表格。 如今他已经有了一家魔药店铺，若是能通过高等级魔药师认证，并将证明书挂在店内做宣传，想必能为产品起到很好的背书作用。 结束了与坎伯恩会长的会面，朱莉带着洛温在协会大楼里闲逛。 “这是协会在帝国上下各个地方设置的魔药材料种植基地。” 他们此刻正站在一幅绘制在墙面上的地图前，朱莉指着地图上分布的小圆点，神情颇为自豪。 “还挺多。”洛温赞叹。 “那当然。”朱莉扬着嘴角，笑容甜美，“通过自主经营的购买渠道，协会内的魔药师可以获得低于市场价格的魔药材料。” “居然还有福利待遇？”洛温心里痒痒的，谨慎发问，“请问，加入魔药师协会有什么条件吗？” 朱莉学姐唔了一声，只沉思了一瞬，便朝他笑起来，语气欢快：“我可以让你直接加入哦。” “哎？这？”洛温有些意外，“这不太好？学姐你是打算让我走后门吗？”他用开玩笑似的口吻问道，显然并未当真。 “这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个会员资格罢了。” 朱莉的神态自豪极了，仿佛整个协会都是她家的，这种小事仅凭她一句话就能搞定。 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帝都魔药师协会确实完全掌握在坎伯恩家族手里。 他们每年拿着帝国财库的拨款，正大光明在各地收购魔药材料种植园，改造成协会专属的种植基地，然后以近乎垄断的价格把材料售卖给协会内的成员，再流通向各个层级的市场。 以协会的名头来操纵市场价格，不会受到多少阻碍和质疑，同时还能获得丰厚的利润，何乐而不为？ “一会儿我带你去把入会申请表填好，今天就能帮你办理好手续。”朱莉说。 见对方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洛温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几分。 “朱莉学姐，你这么慷慨无私地帮助我，需要我如何来回报你呢？” 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关照，如果有，那一定是另有所图，洛温深谙这个道理。 朱莉微微一愣，倒也不兜圈子，直接说明目的：“洛温，我的好学妹。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朱莉的神色略显犹豫，且带着一丝不安。 她轻吸一口气，终于说道：“能否请你不要与奈杰尔·塞卡罗走得太近。” “……奈杰尔·塞卡罗？”洛温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古怪。 怎么突然提到那个惹人嫌的家伙？ 朱莉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眼睫微颤，脸上露出一丝苦恼。 “其实，我是他的女友，已经同他相处两年多了。” 洛温：“额……” 朱莉一鼓作气把话说完：“我知道是奈杰尔在纠缠你，但我希望你能不要理会他。” 朱莉其实知道奈杰尔并不是一个在感情上能够忠实的伴侣，他虽然与自己交往，但同时又与不少女生保持着暧昧关系。对此，朱莉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作为唯一一个能得到他公开承认的女友，朱莉自认为在他心中是有一定分量的。 无论如何，她都希望能将这段关系维持下去，最起码延续到她成为塞卡罗夫人的那一天为止。 洛温的出现，让她惶惶不安。 因为奈杰尔对待洛温的态度，实在是太热切了。 “我明白了，学姐。”洛温正色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理睬他的。” 因为他是个傻x。 朱莉舒了一口气。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好说话，这令她心情愉悦了几分。 洛温注视着朱莉，欲言又止。 朱莉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怎么了？” 洛温问道：“朱莉学姐，冒昧一问，你喜欢他吗？” 朱莉露出颇有些意外的表情，不明白这位学妹为何会突然问她这么私人的问题，再度心生警惕。 “当然，喜欢啊。”她沉着道，神色有些复杂。 奈杰尔除了不够忠实以外，几乎没什么缺点。 他相貌堂堂、能力出众、家世显赫，就连自己父亲都说，如果未来她能成为塞卡罗夫人，将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洛温再度欲言又止。 朱莉的眸光动了动：“学妹，你还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洛温斟酌一阵，终于道：“朱莉学姐，有一个关于奈杰尔学长的秘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朱莉：“什么？” 洛温朝她凑近了一些，朱莉自然而然地侧过耳朵，便听见洛温咬字清晰地说了一句话。 “他是个gay（基佬）。” 朱莉：“？？？” 假期的时光总是短暂，再过几日便又要开学了。 洛温每天都要花不少时间在房间内制作魔药。 最近他整理了一下魔药店铺的账目，觉得收益不错，于是就通过帝都魔药师协会购买了更多的原材料，打算充实一下库存，以防下一学年由于学业过于繁忙而出现店铺断货的状况。 窗外正下着一场暴雨。 雨水将窗户拍击得噼啪作响，汇成道道水柱，沿玻璃淌下，模糊了窗内人的视线。 洛温坐在窗前，手握羽毛笔，一边在纸上沙沙地写着公式，计算收支，一边在脑海中设想被泼天富贵眷顾的光明未来。 等攒够了积蓄，也学够了知识，他就要立马逃离冯伦奇家族，离开这个到处都是歪果仁的帝国，去探索遥远的东方大陆！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东方大陆会是什么样，总不会比这片魔法大陆更难混？ 洛温自从穿越以来，已经说了整整两年英文，骂人都骂不顺溜了，他十分怀念博大精深的汉语。 而且他还不会魔法，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的出路。听说东方大陆没有魔法，正适合他去闯荡。 哆哆—— 洛温正陷于沉思，被雨水覆盖的窗户上，忽然传来两声脆响。 他闻声抬头。 第101章 花痴 一团模糊的红影出现在窗外。 洛温稍稍愣怔了一瞬，立刻手脚麻利地爬上书桌，伸手够到窗户上的卡扣，咔哒一声推开窗。 窗户仅开了一条小缝，密集的雨丝见机钻进室内，立刻浸湿了洛温打过草稿的几张纸。 顺带着钻进来的，还有一只通体橙红的小鸟，正是菲利克斯饲养的灵兽。 “奶酪？”洛温惊讶地朝它唤了一声，心想外头下着这么大的雷阵雨，菲利克斯居然还要派它前来送信，这构成虐待了？ 暑假伊始，奶酪已经被活生生地当成信鸽，用了快两个月。 平时天气晴朗，倒还可行，但今天下这么大雨，它究竟是怎么飞过来的？ 它明明这么小一只啊，都只有洛温两个拳头加起来那么大！ 奶酪此刻正像只落汤鸡一样，站在洛温桌子上。它十分通人性，听得懂洛温在叫它名字。 作为回应，它啾啾地叫了两声，抖了抖身上的羽毛。 随着它抖动羽毛的动作，周身开始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水汽，像是被汽化的水分子瞬间扩散到空气之中。 洛温惊讶地睁大眼，发现仅仅过去几秒钟的时间，奶酪身上的雨水已经被蒸干了。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发现它的羽毛干燥顺滑，已经不带一丝水汽。 “啾——” 奶酪歪了歪头，小脑袋上的翎羽随着动作晃动，一双溜圆的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洛温。 这可怜见的小东西…… 洛温把它捧在手心里，充满溺爱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这才取下它脚踝上绑着的信件，在眼前不疾不徐地展开。 受到纸张大小的约束，信件内容很简短，开头表达问候，中间询问近况，末尾表达思念，是一篇结构非常完整的应用文。 洛温很快就读完了，在信纸背面写上回信：告诉菲利克斯，自己今天在计算账目，打算扩充店铺囤货，并附言：以后不许再让奶酪雨天送信。 匆匆写下几句话，洛温将信纸卷好，绑回奶酪腿上。 明明经历了这么大的雨，信纸居然是干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洛温本想等雨停了再把奶酪放出去，奈何奶酪却等不及了，一直啄着窗棱，扭过脑袋来看洛温，仿佛示意他开窗。 洛温只好又一次爬上桌面，将窗推开一条缝。 “一路小心啊，奶酪。” 奶酪在他手指上轻轻啄了一下，像是在告别，然后就飞快地从窗户缝隙钻了出去。 红色的羽翼一展，它劈开雨幕，飞向铅灰色的天空，速度快得令洛温几乎分辨不出它的运动轨迹，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这鸟也太敏捷了？ 洛温趴在窗户上，擦了擦自己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凝结成的水珠，视线穿过玻璃仔细在大雨中寻找，确定再也看不到奶酪的踪迹，这才从桌面上跳下来。 谢利曼家宅邸，暴雨倾盆的窗台上，菲利克斯支着胳膊望向雨幕。 雨水肆意击打着墙体，却没有一滴能落入敞开的窗扉。 奶酪的身形如同一道红色闪电，从湿哒哒的户外嗖地飞进窗户，降落在菲利克斯掌心。 菲利克斯低头看完洛温的回信，信纸自动在他指间燃成一团火，火焰中映照出洛温的影像，正满眼心疼地抚摸着奶酪。 菲利克斯探出一只手，轻柔地触碰那道虚影，手指描摹着洛温的轮廓，眼神充满眷恋。 火舌在他指缝间攒动，迸出细碎的火星，却无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任何灼烧的痕迹。 暴雨卷走了暑气与燥热，夜晚与清晨的空气中渐渐有了凉意。 在这个夏末初秋的日子里，查尔斯魔法学院开学了。 周三，魔药实践课。 新月班的学员们得知了一条消息：助教导师墨谦·东方刚刚转正成了正式教师，并且从这一学年起，将同时承担他们的魔药实践课与魔药理论课。 对此，许多学员开心不已，尤其是整日犯花痴的一群小女生。 以前魔药理论知识是由上课枯燥无味的芬格教授进行授课，如今终于换成了年轻帅气、儒雅温和的东方导师，大家都开心不已。 对于洛温来说，魔药理论课换导师并不是他所经历的唯一变化，还有一个变化，来自于他的魔药实践课搭档。 洛温看着面前奥兰笑眯眯的模样，以及祁绣满脸为难的表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以后我跟祁绣一组，你跟菲利克斯一组。”奥兰宣布。 哟，来挖墙角啊？ 洛温抱起胳膊，微微眯眼：“为什么？” “因为我同祁绣组成了学习小组，上一学年末，我们都在一起复习备考，互帮互助。这一学年，我们也打算在魔药学这门科目上相互促进。”奥兰理直气壮。 祁绣瞟了他一眼，不明白班长为什么可以这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明明上一学年末，她是同布雷迪·赫斯特同学一起复习的。 洛温回想起来，之前他确实经常看见祁绣同奥兰在一起吃饭，同一桌的还有欧文，以及另外一个他不认识的男生。 看来墙角早就被挖走了。 洛温松了口：“……行。”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祁绣，动了动嘴唇，还没发表意见，就被奥兰拉走了。 菲利克斯站在一旁，望着奥兰的背影，愤愤地喃喃：“班长居然抛弃我，亏我们还当了两年的搭档，这人真是太不厚道了。” 洛温无奈扶额，拍拍他的肩膀：“算了，你以后跟我一组。” 菲利克斯脸上的愤慨立刻一扫而光，转脸微笑着面对洛温，道了声：“洛温，还是你最好！” 自从换搭档以后，洛温发现，自己彻底跟菲利克斯锁死在了一起。 每节课的同桌，无一例外都是他。 除此以外，菲利克斯也跟以前不太一样，不再像个影子一般，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而是经常支着脑袋，侧过头来盯着他看。 洛温被他这么盯着，始终有些不自在，毕竟暑假发生的尴尬还历历在目，他知道菲利克斯不直，而且还想掰弯他。 但他自诩为一个处变不惊的成年人，相信自己最终一定能处理好同菲利克斯之间的关系。 升入第三学年，必修课中多了一门魔兽通识课。 学员们将在课堂上充分学习有关魔兽的基础知识，并在学年末参与由学院组织的一年一度的猎魔行动。 魔兽通识课的任教者，是一名文质彬彬的中年教授——尤利·赛巴斯。 他的课堂节奏快、干货多，学员们各个铆足了劲儿来听讲，几乎无人打瞌睡。 赛巴斯教授是名有经验的猎魔者，上课从不照本宣科，而是在传授课本的同时积极分享自己的猎魔经历，将每一种魔兽都描述得十分详尽。 学员们课上都忙着将他口述的有关各类魔兽的细节特征记录下来，作为书本知识的补充。 他们知道这些经验弥足珍贵，因为自己早晚有一天也要亲临危险地带，去面对那些可怕而凶残的魔兽。 某日魔兽通识课。 洛温正刷刷埋头做笔记，眼角余光发现，菲利克斯又呆呆盯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活像个脑袋坏掉的花痴。 洛温皱了皱眉。 赛巴斯教授的课讲得这么好，内容如此丰富，这家伙居然不认真听讲？ 是可忍，孰不可忍？ 洛温伸过手，硬生生将他脑袋给掰了回去。 没想到这小子脖子上仿佛长了弹簧，没过几秒，又偷偷扭了回来，湛蓝的眼瞳里满满都是洛温的身影，丝毫没有赛巴斯教授的位置。 洛温双眼一眯，决定采取措施。 第102章 他喜欢我 于是洛温从笔记本上撕下半页纸，开始写小纸条…… 当小纸条被递到面前时，菲利克斯双眼懵懂地接过去，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大眼仔，你瞅啥？” 菲利克斯看一眼不动声色继续听课的洛温，又看一眼那张俏皮的小纸条，立刻悟了，于是抬笔在纸条上刷刷写道：“你太漂亮（划掉），你太帅了！忍不住就想盯着你看呢！” 纸条被递了回来。 洛温定睛一看，目光落在被草草划了两笔的部分，血压蹭蹭飙升，奋笔疾书：“不许看！再看收费！” 纸条又一次被推到菲利克斯面前。 这次菲利克斯斟酌了几分钟，在纸条上涂涂写写。 当洛温再次拿回小纸条时，上面多了一行字：“买你做我男朋友，要多少钱？” 字的下方画了一幅涂鸦，是一只耳朵修长，脸颊饱满圆润的小兔子，眼睛是特意用红墨水点出的两个小圆点，憨态可掬。 洛温的视线落在涂鸦上，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这小子，搁这卖萌呢？ ……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洛温提笔在兔子下方刷刷写下一行字：“你这门课的成绩要是能超过我，可以。” 菲利克斯读完纸条上的内容后，双眼闪闪发亮，立刻在洛温这行字下面郑重其事地添了几笔：“签名：_______” 洛温拿到纸条后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瞟了菲利克斯一眼。 菲利克斯神情认真地回视他，用小臂碰了碰他的胳膊肘，仿佛在示意他：还愣着干嘛，快点签字画押。 洛温脑袋上落下几道黑线，轻嗤一声，在下划线上洋洋洒洒签下自己的大名。 最后一笔落下那一刻，纸条就被菲利克斯快速抽走了，宝贝一样捏在手心，好似怕他反悔一般。 洛温眼睁睁看着他将纸条折叠起来，小心放置在书袋的夹层里，然后把书袋挪到了离洛温较远的一侧。 洛温简直要被逗笑了。 这家伙，至于么？ 恋爱脑可是会降智的，这小子不可能考得过我。 何况他也没我聪明。 哼，不管那么多了，能让他好好听课就行。小孩子就是好骗。 洛温收起多余的心思，继续接受知识洗礼，脑袋立马被各种魔兽的信息填得满满当当，转眼就把这个小插曲给忘记了。 院长办公室。 克罗宁院长正在写信，信件内容已经书写完成，她此刻正认真填写信封上的邮寄地址。 这封信是寄给芬格教授的，地址是他在学院外的居所。 如今已经开学近一周，芬格教授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来上班。 克罗宁院长蹙着眉，手指翻动，将信封折好，并盖上带有学院标志的火漆印。 虽然学院临时决定将芬格教授的助手——墨谦·东方聘任为正式教师，代他负责空缺的课务，好歹没有影响正常的教学工作，但克罗宁院长仍有些不安。 芬格教授虽说年纪大了，但平时看着也还精神，克罗宁院长不相信他居然会老糊涂到错过开学时间，做出无故旷工这种事。 该不会是家中出了什么急事？怎么也没向学院报备呢？ 克罗宁院长缓缓靠向椅背，心想着等处理完今天的公务，就将信件寄去芬格教授家中，总要问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同祁绣成为了魔药实践课搭档，奥兰发现自己简直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祁绣对待这门课程的态度极好，动手能力又强，操作一丝不苟，听讲认真专注，完全不像菲利克斯那样随性敷衍，还时不时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给他倒添麻烦。 某日下午，在阶梯教室上完一堂三个班的合并大课，奥兰刚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教室，就被自己的发小冷不防拦在门口。 “你跟我过来一下。”布雷迪阴沉着脸，同他说。 奥兰不明所以，见对方脸很臭，似乎是有什么极度不爽的事要说，于是便好脾气地跟在他身后，来到楼道附近无人的角落。 “究竟怎么了？”奥兰问。 布雷迪转过身，面朝着他。 楼道形成的阴影笼罩在脸上，令布雷迪的面色愈发暗沉，只听他缓缓开口：“你是想向我宣战吗？” 奥兰一头雾水：“啥？” 布雷迪深吸一口气，目不转睛盯着对方：“明人不说暗话，我喜欢祁绣，这你应该早就知道的？” 奥兰点点头。 没错他是知道，面前这头猪想拱自己班上的白菜，所以呢？ 布雷迪双眼一眯，开口质问：“听说你一开学就要求祁绣同你成为魔药实践课的搭档，原本她应该是和一个女生一组的。你突然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你要追求她？” 奥兰听完这番话，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刚想为自己辩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平淡冷静的声音：“你误会了。” 奥兰回头，看见欧文正杵在自己身后，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哦？”布雷迪眯眼看向欧文。 欧文神色淡定，却语出惊人：“他不喜欢祁绣，他喜欢我。” 布雷迪：“哦……嗯？？？”微微眯起的双眼陡然瞪大。 欧文继续开口：“我们已经——唔唔！” 奥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只手死死捂在欧文叭叭的嘴上，另一只手紧紧拽住他胳膊，将他从布雷迪的视线范围之内拖走了，徒留布雷迪一人目瞪口呆地站在楼道角落里，半晌还没回过神。 “欧文……呼……”教学楼外花坛旁，奥兰松开欧文的胳膊，喘了几口气，这才抬眼看向对方，神色复杂，“……我想我们得谈谈。” 方才奥兰一路拽着欧文离开教学楼，步伐仓促，路过花园小径时被树枝挑起了一缕头发，此刻正凌乱地支棱在头顶，像根无依无靠的呆毛。 “谈什么？”欧文问。 他气息很稳，一路走来完全不带喘，还有闲心顺手将奥兰那一缕呆毛理回了原处。 奥兰有些不自然地避开头，同他拉开一点距离，心中乱成一团，目光都不知该往哪搁。 自从朔月节那天他醉酒以后，奥兰就没脸面对欧文，因此假期后半段时间都没怎么联系，如今开学了，也一直有意避着他。 然而该来的还是要来，自己惹出来的闹剧，还得靠自己收场。 奥兰心里发虚，一点点抬头，终于直视着对方。 第103章 拒绝内耗 欧文神色没什么波动，耐心等着他开口。 奥兰的脸却一点点烧起来，满脑子都是酒醒后回忆起来的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令他尴尬至极。 “我，我……”奥兰嘴里支支吾吾。 欧文：“你怎么了？” “我对不起你！”奥兰将心一横，大声道歉。 欧文没有说话。 奥兰索性将眼一闭，不敢再看对方的表情，鞠躬道歉：“对不起，我那天喝醉酒了！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强吻你的！请你原谅我！” 欧文：“？？？” 半晌没听见对方说话，奥兰略微直起腰，忐忑地抬起头，打量他一眼。 欧文心思转得很快，陡然间明白了什么，眸光微动，敛下眼睫，语气沉郁：“所以，你同我道歉，是因为不想负责？” 被欧文一语道破，奥兰表情僵住了，手足无措地杵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来补救才好。 欧文侧过头，表情沉痛，声音空洞：“我原本以为，你那样做是出于真心，却万万没想到，原来是酒精作祟。” 奥兰：“我……” 欧文叹气：“原本还以为你喜欢我，到头来竟是我自作多情。” 奥兰：“这……” 欧文偏回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可偏偏我已经动了心，你说这该怎么办？” 被欧文那如同看渣男负心汉一般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奥兰不敢吱声了，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扰得一阵心悸，脑袋阵阵发昏。 “你不能这么对我。”欧文忽然微微上前一步，朝神色发懵的奥兰靠近，牢牢捉住了他的手腕，语气充斥着谴责，“奥兰，你是为人榜样的班长，不负责任可不是你应有的作风。” 奥兰经不住这种批评，脸色霎时就白了几分，满脑子都是欧文那声“为人榜样的班长……” 榜样……班长…… 欧文趁着奥兰失神，微微低头凑近他，突然在他唇上碰了一下，一触即离。 风吹过树梢，日光在奥兰眼中落下的斑驳光影刹那间晃动起来，凌乱地交叠成一片晃眼的光晕。 “以后别再躲着我了。”欧文低声说，抬手拂了一下奥兰颊侧的细碎发丝，像一片羽毛轻轻蹭过。 此刻，一路尾随并潜伏在不远处暗中观察的布雷迪，瞳孔地震。 天呐！我明亮的眼睛刚刚看见了什么？ 这两人居然是真的！ “啊！我的课本居然落在教室了，我得回去取一下！” 猛然回过神来的奥兰咋呼起来，突然甩开欧文的手，像只炸毛的猫一样跳起来，将头一扭，便磕磕绊绊地沿小径跑掉了。 欧文目送着奥兰落荒而逃的背影逐渐远去，神色黯淡下来。 晚饭时分，学员餐厅。 祁绣像往常一样默默用餐。 十分钟以后，终于发现气氛很不对劲。 于是她悄悄抬眸，瞥一眼坐在对面沉默不语的奥兰和欧文，又瞟一眼像是吃了哑药一般闷声不响的布雷迪，心中品出一丝古怪。 这三人怎么仿佛被她的社恐症传染了一般，居然如此反常？ ……他们这是怎么了？ 祁绣眼睁睁看着欧文时不时将自己盘子里最好吃的点心和水果分给奥兰，怪异感更甚了。 以前不是欧文专门抢奥兰盘子里的食物么？今天怎么反过来投喂了？ 不明真相的祁绣一脸懵逼。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用餐氛围，她破天荒抛出了话题：“你们吵架了吗？” 她问的是坐在自己正对面的欧文，以及斜对面的奥兰。 欧文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一眼：“没有。” 布雷迪深吸一口气，拍了拍祁绣的肩膀，意有所指地道：“别瞎操心了，他俩感情好着呢。” 奥兰猛地看他一眼，布雷迪给他回了一个“放心，我虽然是个大嘴巴，但一定不会给你捅出去的，你们安心谈恋爱”那种表情。 奥兰看懂了，神情更郁结了。 祁绣哦了一声，默默用餐。 饭桌上的氛围又一次沉寂下来。 布雷迪终于发现这种氛围不大利于进食，于是轻咳一声，打开话匣子：“话说，今年朔月节的光系魔法表演可真精彩，祁绣你没和我一起去罪恶塔上观看，真的很可惜。” 闻言，欧文看了奥兰一眼。 奥兰感受到对方灼热的视线，局促地低下头，专心干饭，将欧文挪到他盘子里的点心统统吃光了，以便忽视脑海里被酒精歪曲的记忆。 他至今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喝了点酒就色批上身，居然把欧文按在屋顶上狂浪地亲吻？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喝了不喝了，以后再也不喝了…… 都怪洛温当时非要激起他的胜负欲！对！这都是洛温的错！ 将“与其内耗自己，不如指责别人”贯彻到底的奥兰，将锅甩给了洛温，全然忘记了提议去酒馆的人正是他自己。 “可是，罪恶塔不是用来关押黑暗法师的地方么？那里还可以观景？”祁绣不解。 “当然可以啊。不过外人去不了，我带你就可以。奥兰小时候也去过，对？”布雷迪朝奥兰挑了下眉，示意他接话。 奥兰敷衍地嗯了声，根本没听见他在聒噪什么，心神不宁地吃草莓。 布雷迪在心里啧啧两声，心想这发小真不厚道，自己脱单了却不愿意助攻一下兄弟，简直自私自利。 祁绣不知心里想些什么，神情有些凝重，问布雷迪道：“黑暗法师可以夺走别人的法力么？” 见她突然问起了这么专业的问题，布雷迪收敛嘻嘻哈哈的表情，一本正经做出了专业的回答。 “夺走别人法力，是最丧尽天良的咒术，只有最穷凶恶极的黑暗法师才修习这门禁术。大部分黑暗法师是做不到的，毕竟精通这门咒术的法师并不会轻易将它传授给别人。” 祁绣：“这样啊……” 布雷迪见她感兴趣，立刻叽叽呱呱继续道：“某些为非作歹的黑暗法师还会使用迷幻咒与化形术，他们可以构造出逼真的幻象，或者变身成各种动物的模样，专门残害他人，极其狡猾奸诈、无耻下作。” 祁绣听完对方义愤填膺的描述，不由得感叹：“居然这么可怕？” “还好我家族中有祖传的破解他们黑魔法的办法，这才能世代看守罪恶塔，不让那群被关押在地牢的黑暗法师逃出来作恶。” 布雷迪的语气很是自豪，说到这，故意从胸前衣领里掏出一条银质项链，显摆地举在祁绣面前。 “瞧，就是这条项链，里面注入了我父亲的光明魔法。只要戴上这个就不会受到迷幻咒的影响，同时还能一眼看穿化形术的伪装。” “哇，好厉害。”祁绣十分捧场地小声感叹。 她仔细盯着那条做工精致的银项链，觉得项链底端的锥形吊坠上雕刻的花纹着实精美好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布雷迪注意到她的视线，眼里精光一闪，连忙问：“你喜欢这个坠子吗？” 祁绣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评价说：“挺精致的，很好看。” 奥兰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想起什么，故意问祁绣道：“你知道他爸为何要给他戴这个吗？” 祁绣不确定地猜测：“因为怕他遭到黑暗法师的迫害？” 第104章 他有毒吧 奥兰闷笑一声，揶揄道：“这项链是布雷迪三岁半见罪恶塔里的人都戴着，于是也撒泼让他父亲给他弄一条来戴来玩，否则就去厨房里尿尿。他父亲为了全家人的健康，不得不也给他弄了一条。其实他根本就不需要，他又不在罪恶塔里看管罪犯，根本不会同黑暗法师打交道。” 布雷迪老底被揭，脸上一热，争辩道：“我虽然不用看管罪犯，就不能戴着防身么？” 奥兰悠悠道：“防什么身？你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王城，这里治安这么好，根本没有黑暗法师的踪迹。” 祁绣觉得不太对，于是反驳说：“上一学年，赫斯特同学的父亲还来过学校，不是怀疑学院里有黑暗法师么？” “额……”布雷迪觉得这事有必要解释一下，“其实我父亲来查看过了，学院里根本没发现黑暗法师的踪迹，估计是巴克先生太多疑了。” “这样啊。”祁绣陷入沉思，心中仍想着洛温曾跟自己提过小时候被黑暗法师夺取法力的事，眉宇间聚起一丝凝重。 布雷迪误以为她这副表情是因为害怕学院内藏着黑暗法师，眼珠微微转了转，忽然抬手取下脖子上的银项链，直接朝祁绣脑袋上挂。 陌生的气息陡然逼近，祁绣僵住了。 眼前一晃，待到回过神来，项链已经落在了她脖子上。 背面印有赫斯特家徽的银质吊坠碰撞在她月牙形的班级徽章上，发出“叮——”一声脆响。 “赫斯特同学？你这是……”祁绣垂头看向挂在胸前的银链，急忙抬手便要取下来。 “别取了，你不是害怕学院里有黑暗法师吗？戴着图个安心。” 布雷迪将她捏住项链的那只手给按了回去，又出于礼节，快速缩回手。 祁绣连忙解释：“我并不害怕黑暗法师，你不是也说了，学院里很安全么？” 布雷迪大大咧咧地道：“那就当装饰品戴几天玩儿好了，你不是觉得这个坠子很好看么？” “这……可这是你父亲给你的，我戴着不合适？”祁绣嘴里嘟囔。 布雷迪美滋滋地心想：你戴着可太合适了。 男生送女生项链，代表的是要将对方拴住哦，布雷迪暗搓搓地笑起来，表情特别贼。 “没关系，都说了是戴着玩儿的，你都送过我机关了，我借你戴几天我的项链，也算礼尚往来嘛。” 见布雷迪如此坚持，祁绣虽仍觉不妥，却也不好硬要将项链还回去了，毕竟她嘴笨，害怕场面会突然尴尬。 与此同时，奥兰斜了布雷迪一眼，不想让祁绣被蒙在鼓里，于是出言提醒：“那吊坠上面的花纹，是赫斯特家族的家徽。这东西其实还挺重要的，你替这家伙小心保管着，别给他弄丢了。” 咦？这个精致的花纹居然是家徽？ 祁绣心中生出一阵慌张，结巴道：“我，我知道了，不会弄丢的。” 说着就赶紧把吊坠塞进了衣领，心想过几天就赶紧还给人家。 奥兰见她如此紧张，语重心长地解释：“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担心你会弄丢，我只是担心如果不说清楚，以后他会讹你。” 布雷迪简直要掀桌了，怒道：“喂！我是这样的人吗？” 奥兰回怼：“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两人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饭桌上的氛围，又恢复了昔日的热闹。 午夜时分，夜色深沉浓郁。 新月好似银钩，隐没在朦胧几片薄云后头，星光也同月光一样，暗淡婉约。 学院建筑群被笼罩在一片漆黑的底色之中，一道与夜色如出一辙的黑影正在四下里游走。 这个时间段还在户外踱步徘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夜值班的奥尼尔·巴克先生。 自从两年前有醉酒学员淹死在仙水湖中以后，他就给手下的安全督察员们增加了午夜后巡夜的工作，目的是将不守规矩半夜在外游荡的学员给撵回宿舍。 自从巡夜工作执行以来，已有不少喜好当夜猫子的学员挨过了批评。 黑暗笼罩之下的仙水湖，无风无浪，光洁平静，犹如一块巨大的黑曜石。 一只黑鸟突然从湖对岸飞来，翅膀扇动的风在水面带起一丝细微涟漪。 黑鸟快速到达湖岸，羽翼一转，掠过岸边树梢，朝上空飞去。 巴克先生恰巧经过湖边，听见一阵振翅声，目光便循着声源追随而去。 只见一团黑影从视野中一闪而过——原来是只乌鸦。 空气中滑过一丝微弱的异样气流，令巴克先生眉头蹙紧，早已生出皱纹的眉心拧作一团。 是魔法波动么？ 巴克先生尚未分辨清楚，身体已经先一步采取行动，朝乌鸦飞翔的方向追去。 乌鸦一路飞往山谷，窜入茂密的树林，转眼便消失不见。 巴克先生失去了追踪目标，在树林边缘猛然驻足。 山谷高处僻静的塔楼群，是教工宿舍。 某幢高耸的塔楼顶层，一间空荡荡的宿舍内，寂静无声。 一只小飞虫忽然钻进窗缝，扑扇着薄纱般的翅膀，幽幽落到地上。 下一秒，小飞虫不见了，原地出现一道欣长的人影，安静地站在房间中央。 最近这段时间，奥兰始终很苦恼，原因来自于欧文。 自从上次欧文同他把话说开，而他又像只受惊的鸵鸟，落荒而逃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俨然变得很古怪。 欧文不再像以前那样，整天懒懒散散，处处需要奥兰操心。 如今他不再频繁地打瞌睡，也不用奥兰时常督促，就可以自觉完成作业。 这些变化奥兰当然乐见其成，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真正令他感到无措的是，欧文似乎默认了他们正在交往，经常会在周围没人的情况下悄悄来牵奥兰的手，然后死不撒开。 某次在图书馆，奥兰正从书架上取书，欧文忽然从身后抱过来，唧一下，对着他的脸颊啃了一口，吓得他差点拿书本当砖头砸过去。 奥兰现在是一点也不敢同他单独相处了…… 倒不是因为这种亲密的触碰会令他生厌，事实上奥兰发现自己并不反感欧文的亲近。 如果说这样接近他的人换成是布雷迪，只会让他无比嫌弃。 然而欧文的靠近却令他心跳加速，局促慌乱，同时还有一丝隐秘的刺激。 天哪，这是为什么？ 我该不会是……因为强吻过欧文，所以潜意识里把他当成女生了？ 可欧文明明这么大一只，为什么会令我产生这种诡异的错觉？ ……肯定是他有毒！ 第105章 夜访仓库 这几日，奥兰思前想后，始终觉得自己同欧文现在这种相处模式不合理。 他必须做出抉择，把两人的关系理清楚。 他们可以是兄弟，但不能是恋人。 奥兰如今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将来能顺利继承他父亲的衣钵，成为下一任光明法师协会会长。 而要成为一名令人信服的会长，他必须娶一名门当户对的贵族小姐为妻，并在未来生几个天资优秀的孩子，在族谱上开枝散叶，以便延续家族血脉。 这才是他应该遵循的人生轨迹。 奥兰是一个待人待事都极为认真，甚至一丝不苟的人，若要同另一个人在一起，就必须在做出承诺之前计划好未来。 然而欧文并不能成为他的妻子，更不能生孩子。 想清楚各种利害关系，奥兰的心思便也通透了，于是某日终于向欧文提出，要跟他好好谈一谈。 欧文耐心听完奥兰打了无数遍腹稿的一番话，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喜欢你，你也不应该喜欢我，我们都应该喜欢女生？” 奥兰认真点点头。 欧文却反驳道：“可我只喜欢你。” 奥兰心脏砰砰直跳，努力想保持镇定，却依然语带仓惶：“但是，这样是不对的……我们不可以……” 欧文神色渐冷，双眸仿佛被一层雾霾掩盖，反射不出一丝光亮，“那你想如何呢？” 欧文的语气令奥兰心中忐忑。 奥兰突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想和你……回到过去，继续做普通朋友……”奥兰支支吾吾。 欧文垂眸凝视着他，斩钉截铁否决了他的话：“不行。” 奥兰几乎屏住了呼吸，表情僵硬：“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欧文态度果决，说出来的话毫无商量余地，逼得对方必须立刻做出决定，“我们要么成为恋人，要么成为陌生人。” 奥兰瞳孔颤抖，定定地看了欧文一眼，心脏被揪紧了。 沉默逐渐延长。 欧文瞳孔深处流露出明显的失望，他低沉而缓慢地开口：“我明白了。” 说罢，他转身欲走。 奥兰彻底慌了，想也没想就一把拉住他，依旧不死心地问道：“你真的要当我是陌生人？我们就不能像以前一样继续做回朋友？” 欧文没回答他，轻而易举抽回胳膊，转身离去，独留奥兰一人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为什么，会这样…… 月色如水，星空寂静。 山谷边缘的树林，传来几声沉闷钝响，像是锐器击打在树干上的声音。 一道幽灵般的身影在树影间穿梭，于一棵大树下站定。 月光透过枝丫间的缝隙流泻下来，倾洒在祁绣微微扬起的脸庞上。 她取下扎在树干上的几片薄薄的飞镖，并摸索着检查树皮上遗留的痕迹。 三只飞镖在树皮上刻下的纹路，笔直地排成一条线，显示出投掷武器之人精湛的技艺。 使用暗器是东方家族一门古老的绝学，据说在他们尚未举家搬迁至这片大陆之前，家中祖祖辈辈都深谙此道。 不过自从来到这片冷兵器早已不再盛行的大陆以后，东方家族的小辈们便不再被强求去钻研这门技艺了。 祁绣的堂兄弟姐妹们，还包括她的亲哥在内，都对学习这一需要勤学苦练的独门绝学并不感冒。 唯独她是个例外，从小就喜欢摆弄暗器和机关这些“小玩意儿”。 此时正值夜间九点，祁绣偷偷摸摸一个人待在树林边缘，是为了专门来练习暗器的，毕竟这是一门需要提升熟练度的学问。 祁绣低着头，手指轻轻抚过泛着冷光的棱形金属薄片。 刚才她将魔石碎屑研磨出的粉末涂抹在暗器上，想尝试着给暗器附魔。 也许是粉末在暗器飞行途中就已经掉光了，故而并没有产生任何魔法效应。 祁绣微微有些失落。 时间不早了，就在她打算结束今天的练习，回宿舍休息时，忽然瞥见一道离奇的白影从树影边缘一晃而过。 那白影极微弱，若不是她仔细看了一眼，很可能根本察觉不到。 白影如幽灵一样从半空飘过，乍一看见，格外渗人。 祁绣视力极佳，虽隔着一段距离，但却看清楚了那白影消失的方向——是魔药种植园。 祁绣打了个寒颤，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祖父曾经给她讲过的睡前故事。 据说在遥远的家乡，他们祖祖辈辈生活过的东大陆，曾经爆发过一场瘟疫，死亡的气息弥漫过一个又一个村庄。 当死去的村民被用草席包裹着，抛尸乱葬岗上之后，会有白色的幽灵飘荡在坟地四周，祖父说它们叫做“孤魂野鬼”。 刚刚那个，该不会就是孤魂野鬼？ 可这里是学院，没有死人啊。 所以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最初的一阵恐惧渐渐褪去，继而被强烈的好奇心取代。祁绣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她本能地认为那个东西并非幽灵，也不大可能是所谓的“孤魂野鬼”，因此胆子也放大了些。 马上就要回宿舍休息了，如果在此之前她不能搞清楚刚刚看见的是什么，躺在床上免不了要胡思乱想。 为了保证今晚的睡眠质量，祁绣像只灵猫一样，步伐轻盈地冲种植园方向窜去。 种植园在教学楼以北，靠近山谷密林边缘，十分僻静。 祁绣记得上一学年经常能见到洛温来这里种植魔药材料，这一学年倒是没见过了。 借着树枝掩映，祁绣小心翼翼朝种植园里探头探脑。 园内没有灯光，黑漆漆的一片，除了虫鸣和微风拂过树叶的轻响，没有别的动静，更没有什么白色鬼影。 祁绣又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阵，确认这里一切如常，这才收敛了猎奇的心思，打算悄然离去。 忽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动静，像是厚重的陈年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祁绣打了个激灵，瞬间朝声源方向望去。 那边是被夜色吞没的魔药材料仓库。 仓库与种植园都属于学院内极为偏僻的地方，白天都鲜少有师生会过来，更别提夜间。 所以说，是谁大晚上的跑去仓库？ 难道是洛温？ 祁绣知道哥哥曾把仓库的钥匙交给过洛温，故而才会做出这样的猜测，但她并不知道，洛温早已将钥匙还了回去。 她好奇地朝仓库走去…… 仓库的门虚掩着，门锁挂在门栓上，门缝内隐隐透出暗黄色的光。 祁绣轻手轻脚走过去，将门缝推开了些，探头朝里张望。 偌大的仓库内，空空荡荡，除了成堆的魔药材料外，并无他物。 唯有一支蜡烛立在地面上，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奇怪，仓库里怎么没有人，却点着一支蜡烛？ 第106章 谎言 祁绣在门缝处窥视了一阵，见没什么异样，便大着胆子将门又推开了些，谨慎地向里迈步。 吱嘎—— 倏地，她听见仓库深处传来一声响动。 紧接着，是几声诡异的怪叫，仿佛野兽的嘶吼，令人脊背发寒。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冷不防从地面之下钻了出来。 祁绣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细思，身体就已经替大脑做出了逃跑的决定。 “谁！”一声带着戾气的低喝响亮地传来。 祁绣已经如同一只灵猫一般，飞快地窜出了仓库大门。 砰—— 一声闷响过后，一股疾风从仓库中呼啸而过，瞬间吹熄了地面的蜡烛，只余一缕白烟顺着风向飘去。 祁绣刚跑出十几米远，就被一股大力拧倒在地，她拼命挣扎，然而手脚皆已被死死制住，再多用一分力，胳膊就会脱臼。 “放开我！唔——”她的嘴被一只筋骨分明的手死死捂住。 “……祁绣？”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后脑勺上方响起。 祁绣挣扎的动作僵住了，身体放松下来，心脏却依然在发了疯地狂跳。 刚刚她还差那么一点儿，手指就快够到藏在靴子里的匕首了，此刻却缩了回来，蜷作一团。 “怎么是你？”钳制住她的那人瞬间放松了力道，将祁绣翻了个面，借助依稀的月光看清楚她的脸以后，这才将她从地上一把拉起来。 祁绣腿软地晃了晃，立刻被对方扶住胳膊，这才堪堪站稳。 她抬起头，嘴唇有些发白，唤道：“哥哥……” 墨谦一言不发地皱着眉，俯身替她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泥土，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还不回宿舍睡觉？” 祁绣乖乖回答：“我刚刚在山谷边的树林里练习暗器，闲着无聊过来转悠，看见仓库的门没锁，就进去看了一眼。” 她的声音越说越轻。 墨谦凝眸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你清楚现在几点了么，还闲着无聊来仓库？” 祁绣只好老实交代：“我刚刚看见一道白色的影子朝这边飞过来，一时觉得好奇，所以才过来看看的。” “白色的影子？” “嗯……” “哪有什么影子？”墨谦朝四下里望了一圈，复又狐疑地看向她。 “可能是我看走眼了。”祁绣轻声说，小心地打量了墨谦一眼，“哥哥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来仓库？” 墨谦朝她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魔药仓库自从上一学年起就在夜间不断失窃，也不知是人为还是山谷里的魔兽干的，我正在调查此事。刚刚你跑那么快，我还以为你就是前来偷窃的盗贼。” 祁绣闻言一愣，心中咯噔一下，立马慌忙解释：“我不是！哥哥，我真的不是！我发誓，我只是好奇路过来看一眼！” 墨谦盯着她打量片刻，像是在判断什么。 祁绣眼神惊慌，手足无措，却也给不出更多解释。 两人僵持几秒，墨谦突然笑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相信你。” 祁绣这才松一口气。 墨谦勾住她的肩膀，带着她朝远离仓库的方向走了几步，看样子似乎是要送她回宿舍。 祁绣走得很慢，边走边问：“刚才仓库里为什么会有野兽的叫声？” 墨谦脚步一顿，重复一遍：“野兽的叫声？” “嗯……” “什么野兽的叫声？我怎么没听见？”墨谦的表情十分疑惑。 祁绣抬眸看向他，心脏又扑通扑通鼓噪起来。 “还有……哥哥，你刚才，为什么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她继续问道。 瞳孔中倒映着妹妹清澈的眼眸，墨谦沉默着没有做声。 “哥哥？”祁绣不安地又唤了一声，黑眸中被月亮映出的一小片光晕在轻微颤动。 “跟我来。”墨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跟上自己，带着她原路返回，又来到了魔药仓库之中。 祁绣跟在墨谦身侧，一路忐忑，来到仓库深处。 原本被风吹熄的蜡烛此刻又在墨谦的咒语之下燃了起来，替黑黢黢的仓库提供微弱的照明。 两人停下脚步。 “这是……”祁绣低着头，惊讶地盯着横躺在地面上的那扇一米多宽的方形木门，瞬间明白过来，“这该不会是个地窖？哥哥，你方才就是从这里钻出来的？” “嗯。”墨谦言简意赅，“我也是刚刚才发现这里居然有个地窖。” 祁绣扫了眼四周。 这个仓库她曾经来过好几次，并没有发现有个地窖。 这地窖所在位置接近仓库边缘，离墙壁不足三米。 祁绣隐约记得这块区域之前堆积过杂物，大概是成捆的烘干植物叶茎。也许正是因为入口被遮挡住了，所以才难以被人察觉。 “这底下有什么？”祁绣顿觉无比好奇，蹲下身来，想要查看这扇木门。 墨谦默不作声，眼神冷冽了一瞬。 许久得不到答复，祁绣奇怪地抬起头，小声嗫嚅：“……哥哥？” 墨谦背对烛光，祁绣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分辨出他身形的轮廓，故而并不知道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有多诡异。 墨谦缓缓在她身旁蹲下，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温声说：“这底下是空的，什么也没有。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宿舍。” 祁绣侧过头，玻璃珠似的黑眼睛里，映着一簇摇晃的烛火。 她始终记得方才她在仓库门口探头之时，真真切切地听见了几声野兽般的嘶吼，就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 她不相信这地窖下面什么也没有。 哥哥是不是在撒谎？ “好的。”祁绣乖乖站起身，视线从地窖的木门上快速滑过，随后看向自己的哥哥。 墨谦觉察到了她最后那不甘心的一眼，叹一口气，忽然转变了态度：“不如，我带你下去看看。” “哎？”正打算离开的祁绣感到十分意外。 “如果不带你下去看一眼，指不定你要胡思乱想，夜里睡不好觉了。”墨谦温声解释，神情颇为无奈。 “谢谢哥哥。”祁绣微微抿唇，牵动了一下嘴角。 墨谦蹲下身，一边提起地窖木门上的铜制拉环，一边开口道：“这回彻底满足你的好奇心，记得以后不要擅自溜进这间仓库，我可不想将你当成盗窃魔药的嫌疑犯。” “知道了，哥哥。”祁绣乖巧应答。 木门被拉开的一瞬，恐怖的嘶吼声豁然从地窖之内传了出来，撕心裂肺，令人胆寒。 祁绣瞳孔一缩，愣在原地。 墨谦率先踏入地窖内的石阶，手中一根修长的法杖顶端燃起一簇用于照明的火苗，另一只空着的手，朝祁绣伸了过去，似乎是要牵她。 “下来。”墨谦神色如常，仿佛完全听不见这地窖内传出的诡异叫声。 第107章 野心 祁绣嘴唇发白，上前抓住哥哥的手，在他的牵引之下，一步一步走下地窖的台阶。 她掌心冰凉，还覆着一层薄汗。 墨谦在握紧她右手的瞬间甚至觉察到她在微微颤抖，于是古怪地看她一眼，低声问：“你怕黑吗？” 他记得自己这个妹妹从小胆子就特别大，既不怕黑，也不怕高。蟑螂老鼠蜘蛛这类大多数女生都会害怕的东西也吓不着她，因为她能一脚踩死，唯独能令她害怕的，只有社交和尬聊。 进入地窖以后，那诡异的嘶吼声便愈发响亮了。 地窖内密闭的空间具有增大音效的作用，令那怪声反复回荡，像锥子一样，直钻人耳鼓膜。 祁绣虽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仍然努力维持着镇定，对墨谦说：“哥哥，这里太黑了，我怕摔，你能不能把火焰再调亮一点？” 墨谦依言照做，法杖顶端的火苗瞬间蹿高了几许。 随着火焰变旺，地窖内的可视范围顷刻间拓展了不少。 祁绣随着墨谦踏下最后一级台阶。 火光将地窖深处约莫三十米见方的平地照得透亮，这里显然是一个幽深的洞穴。 一名蓬头垢面、枯瘦佝偻的老者，正被一条粗壮的铁链拴住脚踝，禁锢在洞穴边缘。 他借着火光看清来者，喉咙深处发出几声嗬嗬的怪声，继而如野兽一般嘶吼起来：“过来！过来！” 他的声音嘶哑可怖，祁绣需得费力分辨，才能勉强听清他吼的是什么。 “过来！小畜生！给我过来！” “杀了你！杀了你！” 后面都是不堪入耳的脏话与含混不清的恐吓，在这洞穴之内久久回荡。 “没骗你？这下边什么也没有。”墨谦手执法杖，用火光朝四下里照了一圈。 祁绣嗯了声，垂头拽了拽墨谦的手指，低声说：“哥哥，这里好黑，我想出去了。” 墨谦垂眸，看着她乌黑的发顶，道了声好。 两人一路沉默地沿着悠长的石阶返回地面。 祁绣的视线始终盯着脚尖，看似在注意脚下，实则是为了掩盖心中的恐慌。 刚才借助着一晃而过的微弱火光，祁绣恰巧看清楚了那名老者的样貌——竟是本学年开学以来始终未曾露面的芬格教授！ 待到两人都踏出了最后一级台阶，墨谦松开祁绣的手，回身将地窖的木门关上。 厚重的门板闷声落下，终于隔绝了断断续续的嘶叫声，空旷的仓库内再度归于寂静。 “哥哥，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寝室了。”祁绣突然道。 “慢着。”墨谦直起腰，转身面向祁绣，纯黑的眼珠中闪着一点幽芒，“你都看见了？”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不带一丝一毫情绪，却令祁绣瞳孔缩紧。 “什么？”她心头震颤，决意装傻。 墨谦上前一步，向她逼近，又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什么？” “别撒谎，我都知道了。”墨谦将法杖抬起来，指向她。 随着一句咒语被快速念出，法杖顶端冒出一道冷芒，迅速朝祁绣身上窜去。 由于距离过近，祁绣闪避不及，只得闭上眼。 她压根没想到哥哥会对自己施法！ 祁绣身上隐隐发出淡绿色的亮光，短短几秒钟时间，亮光便都朝她胸前汇聚，最后凝聚成一个莹亮的点。 墨谦眉头一皱，在祁绣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拽出了她挂在脖子上的一条银质项链。 “这是什么？”墨谦语气不善，声音瞬间冰冷，令周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祁绣喉咙发涩，小声嗫嚅：“这是，一条项链。” 见她不配合，墨谦眯了眯眼，低头仔细打量项链底端那雕有精美花纹的吊坠。 在发觉那花纹莫名眼熟之后，墨谦的脸色变了。 “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祁绣默不作声。 “祁绣。”墨谦冷声喊了她的名字，提醒她开口说话。 “同学给的……”祁绣战战兢兢。 墨谦不动声色地盯着吊坠。 这条吊坠上的花纹属于世代守护罪恶塔的赫斯特家族，他记得学院里有一个姓赫斯特的学员，似乎刚好与祁绣同级。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条项链上的魔法破解了迷幻术，这才令刚刚地窖里发生的一切，都落入了祁绣眼中。 “哥哥……”祁绣略抬起头，由于害怕而下意识后退一步，微微颤抖的黑色瞳仁满是警惕和防备。 “你是黑暗法师吗？”即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仍然艰难地问出了口。 墨谦见她这般戒备，担心她受到刺激夺门而出，于是温声说：“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祁绣紧抿着唇，目光定定落在墨谦身上。 半晌，小幅度点了点头。 墨谦带着祁绣来到自己位于上谷顶端的塔楼式教工宿舍，一进屋便将她拉到椅子旁坐下，看样子是要促膝长谈。 祁绣不安地抱着墨谦递给她的水杯，等着对方开口。 “祁绣，你已经不小了，是时候告诉你一个关于我们家族的秘密了。”墨谦缓缓开口。 “其实，我们家族的人，都是黑暗法师。” 祁绣愣了几秒，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哥哥，你的意思是，不止是你，还有……” 墨谦继续道：“没错，我们的父亲、叔伯、祖父，都是黑暗法师。还有你，以后也会加入我们的行列。” “这，这……怎么会？为什么？”祁绣的思维陷入一片混乱。 墨谦知道她一下子消化不了这些信息，于是沉默了一阵，等她逐渐冷静下来，这才徐徐道来。 “百年前，我们东方家族来到这片大陆之时，便兼修了黑魔法禁术与光明法师的术法，从刚一踏上这片大陆开始，就与黑暗法师建立了来往。” “可是，为什么？”祁绣完全不能理解，黑暗法师明明都这么邪恶狡诈，为什么自己家族要与他们为伍？ 墨谦解释：“因为只有黑魔法禁术才能帮助我们快速成为这片大陆上最顶级的法师。” 祁绣想到了黑暗法师能够通过吞噬别人的法力来填充自己，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为什么我们要快速成为最顶级的法师？” “因为……” 暗芒在墨谦的瞳孔深处流转，他的语气又低又沉。 “我们终有一日要重回故土。而在那之前，无论用什么途径，我们都必须成为魔法界的佼佼者。” 第108章 居然是满分 “这片大陆上的光明法师，魔法高低取决于拥有多少魔石矿脉。无论天赋如何，修习到一定程度，都会遇见瓶颈。若要进一步增强魔法效力，只能靠魔石加成。因此，拥有稀有矿脉的魔法家族，便能一直立于光明法师阶层的顶端。” “然而黑暗法师却能通过夺取别人的法力来填补自己，并能突破法力上限的瓶颈，最终才有可能成为能够呼风唤雨的大法师。先辈们早已看穿了这片大陆上的规则，于是才选择了如今这条道路。” 祁绣惊心动魄地听完墨谦如上一番话，整个人都是懵的。 为什么，我的家族里都是黑暗法师？ 黑暗法师不是坏蛋么？ 哥哥是坏蛋么？ “哥哥，如果你是黑暗法师的事被别人知道了，是不是会被抓走，关在罪恶塔？” 祁绣心事重重地问，她嘴唇发干，却根本顾不上喝一口杯里的水。 闻言，墨谦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安抚道：“现在这个身份或许是有点棘手，不过将来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了。” 墨谦话说得含糊，祁绣也并没听明白。 她又换了个问题：“刚刚在地窖里的人，是芬格教授吗？” 墨谦顿了顿，神情略显无奈：“你认出来了？” 果然是…… 祁绣轻吸一口气，颤颤巍巍看了一眼墨谦的脸色，轻声问：“你为什么，把他关在地窖里？” 墨谦眼神晦暗，只简单解释：“因为我同他存在一些分歧。” 祁绣回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些咒骂，小心翼翼地猜测：“你夺走了他的法力吗？” 墨谦意味不明地挑起眉，算是默认了。 祁绣抿着唇，神色担忧：“你要一直把他关在地窖里吗？” “不然呢？”墨谦反问，继而又仿佛开玩笑一般，半真半假地道，“还是说，你觉得我应该杀了他？” 祁绣战战兢兢地望向他，下意识朝椅子里瑟缩。 墨谦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安抚般轻轻拍了拍祁绣的头顶。 “你放心，我只会夺走别人的法力，并不会随意取人性命。虽然我是黑暗法师，但我不是穷凶恶极之徒。” 祁绣低垂下眼眸，内心矛盾极了。 墨谦低叹出声：“其实我一直都很心疼你。我知道你因为自己魔法天赋不高而时常感到自卑。” 祁绣：“……” 墨谦：“别担心，将来迟早有一天，你的法力会高于你的任何一个同学，你将成为同龄人中最强的那一个。” 他的语气如此笃定，祁绣根本不敢开口反驳，然而不祥的预感却在心底一点点蔓延，令她几乎喘不过气。 完了，我的背景不干净了。 家人都是黑暗法师，而且还要拉我入伙。 今后我该怎么办？ 布雷迪最近很郁闷。 几日前，祁绣突然找到他，郑重地归还了他的项链，然后就匆匆撇下他离开了。 布雷迪见她表情沉郁，黑眼圈似乎有些重，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令她看起来心情如此糟糕。 他很想找机会了解清楚，然而祁绣却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令他始终找不到交谈的机会。 祁绣最近也不再同他和奥兰他们一起吃饭了，整个学员餐厅都找不到她的身影，想必是又去了教工餐厅，同她哥哥一起用餐了。 布雷迪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做过任何惹她不快的事，四下里打听了一圈，也没听说任何诱发她最近闷闷不乐的理由，实在闹不明白。 布雷迪很想找人倾诉自己的烦恼，于是便找到奥兰。 然而却发现，奥兰的烦恼似乎比他只多不少。 此刻，布雷迪正同奥兰并肩站在路边，默默看向不远处走过去的欧文与达芙妮·泰德，眼睁睁看着那两人有说有笑地朝教学楼另一侧走去，身影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达芙妮·泰德是星尘班的班长，布雷迪是认识的。 她是个向来风风火火的女孩，很有自己的个性与主见。 泰德家族虽不是十大老牌魔法贵族之一，但也算是新兴贵族里名气蒸蒸日上的了。 泰德小姐魔法天赋强，家世背景好，长相身材又出挑，在学院内追求者不少。 布雷迪神情复杂，忍不住问身旁的奥兰：“你和欧文是怎么回事？最近他怎么总和达芙妮·泰德走在一起？” 奥兰：“不知道。” 布雷迪：“你们闹矛盾了？” 奥兰：“不知道。” 布雷迪：“他不是喜欢你吗？” 奥兰：“不知道。” 得了，这家伙傻了，一问三不知。呵，这该死的爱情！ 布雷迪主动放弃探究，絮絮叨叨说起了祁绣最近疏远自己的事。 说罢，摇头叹息：“女人心海底针。” 说着，又看一眼魂不守舍的奥兰，补一句：“男人心也是。” 奥兰：“不知道。” 布雷迪：“……” 布雷迪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从小到大一起成长的发小就在身边，然后心却系在另一人身上，连个眼神都不曾留给自己。 他本就不大喜欢欧文那厮，如今更是对他生出了一丝厌恶。 瞧瞧他都对自己的发小干了些什么“好事”？以前贼精贼精的一个人，现在都变成弱智痴呆了！ “我们走，以后别理那家伙了。”布雷迪勾住奥兰的肩膀，愤愤不平地将他拽走了。 时间一晃，学年中期测试结束了。 公布结果的那一天，菲利克斯开开心心拉住洛温，想让他兑现自己的诺言。 “你是怎么做到的？”洛温连连抽气，语气充满不可理喻。 菲利克斯眨眨眼：“什么？” “你魔兽通识课那么高的分数，是怎么考出来的？”洛温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噶白，像是被面粉糊过似的。 这家伙这门功课的分数居然是满分！ 满分！！！ 洛温迅速追忆了一遍试卷内容，似乎确实是有那么一道非常刁钻的问答题，他不太确定答案，故而折损了宝贵的三分。 然而菲利克斯居然答对了！ 那道题考察的是赛巴斯导师上课随口一提的信息点，菲利克斯明明上课从来不做笔记，整天只知道犯花痴，居然这都能记住？ 他是怎么做到的！ 对于洛温抛出的问题，菲利克斯的解释是：“就是把答案填上去啊。” 这是什么废话文学？！ 洛温两眼翻白，语气难免有些犯冲：“我是说！你平时从来不做笔记，复习也只是随便看两眼书，你是怎么记住那些知识点的？” 菲利克斯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于是非常老实地回答：“用脑子记啊。” 洛温愣了半响，不确定地重复一遍：“用……脑子？” 菲利克斯点点头：“是啊。” 洛温惊异地瞪大眼：“用脑子怎么记？”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菲利克斯顿了顿，决定耐心地将学习过程同他解释一遍：“就是用耳朵听，然后用脑子记。” 洛温沉默了几秒，神情诡异，努力诠释了一遍对方的话：“你的意思是，你光靠听，就能将赛巴斯教授上课说的话，全——部——记——住？” 菲利克斯点点头。 洛温整个人僵在原地，面部表情瞬间石化。 “你怎么了？”菲利克斯担忧地看着他。 洛温保持着石化的表情，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那一刻，一直以来都是“隔壁家孩子”的洛温，遭遇了漫长的学业生涯之中最大的重创，后果是恍若灵魂出窍了一般，露出两眼无法聚焦的痴呆表情。 勤奋在天才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第109章 私定终身 “你居然光靠脑瓜子，就能记住赛巴斯教授上课说过的话？” 洛温回过神来之后，抚着假胸大口喘气，音调中满满都是尖酸刻薄的嫉妒。 菲利克斯看出洛温情绪不对，不想继续刺激他，于是只幅度很轻地点了下头，求生欲满满的样子。 洛温两眼一翻，简直快要嫉妒到昏厥过去，连忙找了个座位坐下来。 菲利克斯跟着在他身侧坐下，贴心地手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顺毛。 其实这对于菲利克斯来说并没有什么，他从小就能将别人说过的话记得一字不差，尤其是那些骂他的话，俗称记仇。 看过的书也只用一遍就能将文字和图片内容全部刻印在脑海里。 似乎从出生起，他就有这个能力。 一开始，他只是习以为常，后来却发现，其他人同他并不一样。 为了不被当做怪物，他自幼便将自己伪装起来。除了此刻对洛温坦言，从未对其他人说起过自己这项异乎寻常的能力。 洛温再度陷入沉默，这一次，是长久的沉默。 因为他自闭了。 后来连续好几天，洛温都沉默寡言。 某日灵兽课…… 洛温同菲利克斯像往常一样并肩坐在草地上，眺望着山谷下方的建筑群发呆。 奶酪欢快地啾啾叫着，在附近树林间飞翔，自由自在。 自从龙傲天飞走以后，这不孝子就再也没有飞回来过。 洛温每节灵兽课都过得像个空巢老人，坐在“孩子”启程的地方翘首以盼，却等不来半点音信。 这几日，菲利克斯始终在口袋里揣着一张小纸条——没错，就是洛温签过字的那一张。 自从洛温自闭了以后，整天郁郁寡欢，菲利克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向他提出兑现承诺的要求。 其实，洛温是装的…… 他的自闭只用了一天时间就自愈了。 洛温其实心底想得通透，世上不用费尽全力就能大获成功的天才比比皆是，只不过恰巧有一个出现在了自己身边而已。 之所以这几天继续装作自闭，实际上是因为他记得曾经写小纸条同菲利克斯做出的承诺。 洛温并非想要食言，他心里多少也知道，食言肯定是行不通的。 因为菲利克斯八成不会放过他，那家伙对于要求别人遵守诺言向来执着得很。 这几天洛温只是在整理情绪，以及思考一些更加长远的事。 “菲利克斯。” 陡然听见对方呼唤自己，菲利克斯偏过头，看向叼着根狗尾巴草在嘴里嚼的洛温。 “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么？”洛温问道，目光依旧落在山谷下方。 “未来？”菲利克斯愣了愣，“有啊……” 洛温语气淡淡地哦了一声，继续问：“打算做什么？” 菲利克斯弯了弯眼睛，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斩钉截铁地宣布：“当然是，和你一直在一起啦！” 洛温嘴里的狗尾巴草都被惊掉了。 我靠！ 这是什么绝世恋爱脑？ “就，就没有别的打算吗？”洛温瞬间结巴了，在对方炙热的目光下，两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菲利克斯的笑容愈发灿烂，颇为自豪地摇了摇头。 洛温：“……” 啧，我到底是为什么要问他？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洛温挠了挠头，终于组织好语言，继续说：“菲利克斯，我将来打算离开这片大陆。” “离开这片大陆？”菲利克斯重复了一遍，立刻追问，“你要去哪？” “去遥远的东方。”洛温踯躅一阵，才缓缓说出心中的想法。 菲利克斯哦了一声，眸光微动：“你似乎一直对东大陆很感兴趣。” 洛温没否认，胡话张口就来：“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去东大陆冒险。” 东大陆…… 菲利克斯陷入思考。 地图上，他们所在的这片大陆最东边，越过万丈雪山，穿过戈壁荒漠，跨过广袤海洋，有一片遥远而神秘的东大陆。 传言那里富庶繁华，黄金遍地，当地人皆有着黑发黑眸，生来身手矫健，喜欢舞刀弄枪，甚至赤手空拳就能制服敌手…… “我也想去东大陆看看。”菲利克斯兴致勃勃地微笑起来，双眸定定地看着洛温，“就让我陪你一起去冒险。” 洛温的手指在身侧蜷了蜷，不自在地垂了目光，缓声道：“那么遥远的地方，你可要想清楚啊。” “我已经想清楚了。”菲利克斯微微倾过身，朝洛温靠近了些许，眼神格外认真，“你去哪，我去哪。” 少年那仿佛誓言一般的语气令洛温心弦一颤。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偏头看向菲利克斯，倾身朝他面前凑了过去。 轻轻柔柔的一个吻落在菲利克斯唇上，却带来一阵强烈的战栗。 来不及闭上的眼睛陡然睁大，瞳孔深处映出了洛温修长的眼睫，正在微微颤动。 洛温紧闭着眼，听见自己的心跳正一声比一声猛烈。 他知道自己主动亲吻菲利克斯意味着什么，因此在做出行动之前，便已下定了决心。 微风吹来，树影摇晃，阳光温柔地撒在苍翠的草地上，两名少年被包裹在一层明亮的柔光中央。 洛温向后退开，稍稍睁开眼睛，就见菲利克斯一脸愣怔地盯着他，像是丢了魂一般。 “我……”洛温尴尬地开口，然而刚吐出一个音节，就被身前之人扑倒在了草地上，堵住了嘴巴。 菲利克斯紧紧环抱着洛温，像是抱着好不容易得到的珍宝，丝毫不舍得撒手。 他贪婪地夺取着对方的气息，舌尖尝到一股草叶特有的淡淡芬芳。直到对方开始奋力地推拒，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力道，眼角眉梢溢满欢欣雀跃的笑意。 洛温终于将他推开，从地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气。 眼见着他又要黏过来，洛温赶紧捂住他的嘴，将他同自己隔开，急着道：“你等等，我有话要说！” 菲利克斯眨了眨眼，乖乖哦了一声，将重心挪回自己身上。 “我们……额……这样……是一个秘密。”洛温吞吞吐吐地开口，神色略显慌张，“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明白了吗？” 菲利克斯的眸光沉了沉，却十分乖巧地点点头。 洛温暗松一口气。 “是因为你的家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吗？”菲利克斯轻声问。 洛温含糊地唔了一声，脑海中闪过吉恩那张欠扁的脸。 菲利克斯双眼幽幽发亮，凑近洛温耳边，声音带着藏不住的兴奋劲儿：“那我们，算是私定终身了吗？” 洛温：“额……” 菲利克斯执起洛温的手，眼眸里仿佛有星子在闪烁，突然饱含深情地问：“你真的，不惜抛弃家族，也要与我一同私奔吗？” 洛温：“……” 这脑补能力…… 恋爱脑果然没得救了。 第110章 莫挨老子 自从与菲利克斯成为一对地下党情侣以后，洛温发现菲利克斯变得更黏糊了，而且还要时不时地被对方霸占不少空闲时间。 菲利克斯特别喜欢拉着他像街溜子一样到处闲逛，每当四下里无人，洛温就会突然被他拖进楼道里无人的角落，或者山谷中阴凉的树丛，被他腻腻歪歪地缠着不放。 洛温如今已经逐渐适应同他亲近了，不会再紧张到呼吸急促了。 然而当菲利克斯开始不安分地在他身旁蹭来蹭去时，洛温再度慌了。 他趁着迷离的间隙，看见菲利克斯半眯着眼，瞳孔深邃，眼巴巴盯着他，如同恶狼盯着一坨猪肉。 身为男生，洛温不会不明白对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有颜色的废料，因为就算是他自己也会控制不住想入非非。 每当这时，洛温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推开对方。 而被洛温用力推开的菲利克斯，则会垂眸用眼睫盖住眼底如海潮般暗涌的情绪，轻轻拉住洛温的手，埋怨似地晃一晃。 洛温会下意识将后背紧靠在墙壁或是树干上，用这个相对安全牢固的姿势，让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 洛温虽然答应了与菲利克斯建立亲密的关系，但他目前所能接受的，也只是同对方亲亲抱抱。若是再进行更深入的交流，还是会令他打心底里本能地产生抵触与恐惧。 或许从一开始，他的内心就无比矛盾。 虽然从心理上，他承认自己已经被掰弯了，但是生理上，他依然做不到接受一个同性对自己酿酿酱酱…… 等等…… 嘶…… 为何我总把自己想成被动的一方呢？ 我咋滴就不能是主动的那一个？ 洛温一拍脑门，格局瞬间打开了。 对啊！之前怎么就没想到？ 只要先下手为强，在还没有确定清楚之前，稀里糊涂把菲利克斯给办了，就彻底不用再有那种烦恼了嘛！ 哈哈不愧是我！ 菲利克斯一脸疑惑地看着洛温，此刻他正单手扶额，魂不守舍，眼珠滴溜溜转悠，像在打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鬼主意。 “洛温，你在想些什么？”菲利克斯歪了歪头。 洛温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他。由于身高差距，洛温被迫仰着头。 唔……虽然我矮，但好歹也练了几年肌肉，扑倒他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一定可以的！我一定行！是男人，就不能说自己不行！ 洛温在心底给自己加油打气，接着便朝菲利克斯露出一个诡计多端的老涩批笑容。 趁他还未反应过来，洛温已经如狼似虎地扑过去，强行将菲利克斯壁咚在树干上，仰着脖子亲他。 菲利克斯兴奋地回应，手臂箍着洛温，越收越紧。 洛温没过多久又神志不清了，陷在对方怀里，晕晕乎乎的，身子也软趴趴的，随后便被反制在了树干上。 洛温反应过来不对劲，用力挣动几下，手腕便被扣在了头顶。 洛温傻掉了，简直欲哭无泪：这具身体实在太弱鸡了！他根本办不动菲利克斯！ 终于被放开的那一刻，洛温心烦意乱地抓抓头发，脸颊气鼓鼓的。 菲利克斯闷笑一声，忍不住伸手戳了下他的腮帮子，问道：“你在气什么？不是你主动的吗？” “莫挨老子！”洛温挥开他的手，阴沉着一张脸。 菲利克斯悄悄牵住他的手，极轻地晃了晃，好脾气地哄道：“怎么了？是我做错什么了吗？对不起嘛。” 洛温这才缓和了脸色，望着菲利克斯，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话想说吗？”菲利克斯捏了捏他手心的软肉。 酥酥麻麻的痒意传至指尖，令洛温下意识收拢手指。 “菲利克斯……”洛温顿了顿，磕磕巴巴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什么，你能不能，让我……” 含蓄的表达，外加口齿不清的发声方式，令菲利克斯根本无从理解他的意思，只好露出满脸疑惑。 洛温实在难以启齿，匆匆抽回自己的手，一脸愁苦地摇着头：“算了算了，以后再说。” “你不是还没说完吗？让你什么？”菲利克斯缠着他追问。 洛温的耳根连同脖子一块儿泛起一阵潮红，恼羞成怒地道：“别问！” 菲利克斯见他反应这么大，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让你什么啊？” 洛温脸红得好似要滴血：“……闭嘴！都说了不许问！” “洛温。” 某日中午，学员餐厅，刚拿起木质餐盘的洛温忽然被人叫住，回头一看，居然是他那倒霉老哥。 吉恩像往常一样抱着胳膊，审视的目光来回在洛温和菲利克斯身上打了个转，原本就不太晴朗的神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 “哥。”洛温不情不愿地喊了声，脸色并不比对方好看多少。 “你跟我来。”吉恩极其简略地交代一句，说罢便转身离去。 走出五六步，却没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于是不耐烦地侧过身，挑眉看向自己的弟弟。 “你要干啥？”洛温烦他，故而语气不太好，坐在位置上纹丝不动。 吉恩沉声道：“父亲找你。” 父亲？ 他来学院干什么？ 洛温放下餐盘，不情不愿跟过去，问道：“家里出什么事了？” 吉恩火急火燎走在前头，言简意赅：“急事。” 洛温皱了皱眉，快步跟上。 菲利克斯阴晴不定地盯着两人的背影，也打算跟过去，却在洛温的眼神示意之下，止住了脚步，只得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地离开餐厅。 洛温跟在吉恩身后并未走多远，便被他带到餐厅侧边的一扇门前。 吉恩推门而入，里面是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中间放置着一张长桌，同餐厅一样摆满了食物，但品类却比餐厅里的更加丰富。 吉恩领着洛温，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让他想吃什么随便拿。 洛温狐疑地走到桌边，心想：这家长接待室布置得真别致，居然还搞了这么多美食？果然是将家长当金主对待啊。 吉恩：“愣着干嘛？来吃东西。” 洛温随便拿了几样食物，象征性地吃了几口，问道：“父亲呢？不是说有急事吗？”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从门外推门而入，来者正是洛温无比厌恶、避之不及的学员联盟会会长——奈杰尔。 洛温的视线与奈杰尔投来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后者脸上立刻流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仿佛刀尖上闪烁的暗芒，锋利而危险。 洛温人傻了，接着便怒了。 臭不要脸的吉恩！玩我呢？这是我父亲？这是你父亲！认贼作父的傻b！ 洛温站起来，瞪了吉恩一眼，随后便又转头怒视着奈杰尔。 此时奈杰尔已经从门口来到了洛温身边。 左边是奈杰尔，右边是吉恩，前有狼后有虎，洛温发现自己被围剿了。于是他机智地选择了从桌底钻了过去，瞬间突破重围，朝大门奔去。 然而，门被锁住了。 洛温搁在门把上的手转出了残影，却依旧无法将其打开。 第111章 爱他爱惨了 “洛温，我有话要同你说。”奈杰尔抱着胳膊说道，冷眼看着僵在门口的洛温。 洛温闭了闭眼，烦躁地转过身，走到桌边抽了张椅子坐下，抬抬下巴：“说。” 奈杰尔抽了抽眼角，被他这态度气到，自己也抽了张椅子坐下，回头对吉恩吩咐：“桌上的水果也太少了，你去叫备餐的人员再送些过来。” 吉恩看了看奈杰尔，又看了看洛温，站着没动：“会长，您有什么话现在就说清楚，人我已经带来了，说完我要带走了。” 吉恩突然强硬的态度令奈杰尔有些意外，他阴沉着脸，这俩兄弟可真是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会长，有何贵干？”洛温粗声粗气地说，眉宇间夹杂着明显的厌恶与不耐烦。 奈杰尔在心底呵了一声，露出一丝略带嘲讽的冷笑，并不急着表态，而是先给自己的餐盘里盛了些食物，优哉游哉地吃起来。 这一学年是奈杰尔在学院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学年，由于有许多重要的事务要忙，令他无暇再来找洛温的麻烦。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放弃了对洛温的纠缠。 他其实一直在关注着洛温的动向，包括假期里洛温闹得沸沸扬扬的恨嫁事件，以及某日他不经意间从会长办公室窗口处看见下方树丛里，洛温正同谢利曼家那小子卿卿我我。 呵，在他面前故作金贵清高，假装不好男色，实际上却在背地里同别的男生打得火热，奈杰尔觉得自己算是看透了对方清纯外表之下的虚伪浪荡。 虽然对洛温的兴趣已经失去了大半，但奈杰尔依旧不甘心就这么放过眼前这么个美人儿。 至少在他离开学院之前，他一定要品尝一次洛温的滋味。 思及此，奈杰尔微微眯起眼，缓声道：“学年末，皇室在王宫内将举办一场盛大舞会，我想邀请你作为我的舞伴出席，不知能否有这个荣幸？” 洛温皱了皱眉，一口拒绝了，并暗示对方这种事情应该找朱莉·坎伯恩学姐参加才比较合适。 奈杰尔压根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绘声绘色地描述王宫内富丽堂皇的景象和舞会应有的盛况。 这家伙，听不懂英语么？ 洛温深吸一口气，忍住骂脏话的冲动，冷然道：“我不去，我根本不会跳舞，你别白费口舌了。” 奈杰尔笑了一声：“不会跳舞没关系，你只要人在就行，替我撑个场面。” 洛温冷笑：“哟，赛卡罗家族的大少爷，还需要我来撑场面？” 奈杰尔意味深长地道：“那当然，你可是冯伦奇家族的大小姐。”咬字重音落在“大小姐”上。 洛温额上青筋直跳：“不去。” 吉恩见机插了句话：“会长，洛温不会跳舞，去了也给你丢脸，别勉强他了。” 奈杰尔冷冷地扫了吉恩一眼，没理他，继续凉凉地对洛温道：“上学年末的班集团赛，你有没有遇见一只奥斯丁土鳗？” 闻言，洛温愣住了，瞬间回想起一些令人不快的经历，一脸警惕地瞪过去。 奈杰尔笑了笑，那笑容令人心底发寒。 “上回没废了你那小情郎，被一场意外给搅糊了，算是他命大。今年你们要去苍茫之森猎魔，我要是再动一次手脚，他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洛温的表情变了又变，回想起在茫茫沙漠里，菲利克斯被莫名其妙出现的灵兽穷追不舍的场景，瞬间明白过来，怒斥道：“那条黑泥鳅是你弄来的？” 黑泥鳅？ 奈杰尔被他这番描述给逗笑了。 洛温见他阴恻恻地朝自己笑，心下直犯怵。 这狗东西笑什么，又要咬人么？ “如何？这下愿意当我的舞伴了吗？”奈杰尔势在必得。 洛温：“不。” “嗯？”奈杰尔感到意外。 洛温冷漠地盯着他，语气严厉：“你做过的事，我会如实上报给院长。” 奈杰尔又被他那义正言辞的态度给逗乐了，放肆地哈哈大笑了几声，这才颇为无赖地道：“别白费劲儿了，你又拿不出证据来。口说无凭就想朝我泼脏水，就算是院长也不会买你的账，你说是不是？” 洛温气得手痒，真想对着他的眼窝邦邦来两拳。 “我马上就要毕业了。”奈杰尔不知为何突然感慨起来，“在我离开学院之前，你陪我去一次舞会，今后我便再也不纠缠你了。” 洛温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瞪着他。 奈杰尔幽幽道：“你若还是不肯答应，我就只好去废了你那小情郎来泄愤了。” 洛温将拳头咚地朝桌面上一搁，威胁道：“你敢动他一根毫毛，我绝对要你好看！” 奈杰尔咬紧后牙槽，突然站起身，绕过桌子来到洛温身侧，阴沉地盯着他，目光像是淬了毒。 “不信？你可以试试，我究竟敢不敢。”他低声道，“谢利曼不过是个小贵族，我有一百种办法除掉那小子，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洛温被他眼中的疯狂怔住了，神情惊疑不定，他突然间觉得对方不是在吓唬他，而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会长，话说完了？”吉恩突然走到他们之间，不动声色地隔开他俩。 奈杰尔后退一步，眼里酝酿着一股狠意。 “走。”吉恩一把将愣神的洛温拽起来，示意他跟自己离开。 “舞会什么时候？”洛温站定了一秒，回过头问。 奈杰尔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七月第一天。” “我只要出席就可以了，对么？”洛温继续问。 奈杰尔回答：“没错。” 洛温不再逗留，吉恩已经将被法术拴牢的门打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奈杰尔说的话是真的？你真的同谢利曼家小子搞在一起了？”吉恩突然问。 洛温扫他一眼，语气恶劣：“是。” 吉恩皱起眉：“你知不知道他的家族——” “我知道。”洛温打断他的话，“我偏要同他在一起，我爱他爱惨了。” 吉恩不可思议：“你——” 洛温再度打断：“我和谁在一起，轮得到你这个妖怪来多嘴？” 吉恩气得不轻，想要动手教训他，然而他们正在餐厅附近，来来往往都是人，实在不好操作。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转换了话题：“奈杰尔是个大麻烦，你刚才不该答应他。” 洛温顿住脚步，站在原地，犀利地看他一眼，眸光透着冷意：“你为什么要骗我来见他。” 第112章 神助攻 吉恩站定：“因为他不肯放过你，他说无论如何也要找你谈谈，我不放心让他私下找你，所以才安排你同他见面。” 洛温没有说话。 吉恩心里特别暴躁，他有些后悔当初把洛温带去了学员联盟会的室内花园。 那时他还觉得奈杰尔是个可以同洛温联姻的良配，可现在看来，奈杰尔似乎并不合适，他根本就只是想玩洛温而已。 奈杰尔这人太疯癫，也太危险了，吉恩现在终于觉察出来不对劲。 塞卡罗一家随着势力壮大以后愈发猖狂，奈杰尔根本不把冯伦奇家族放在眼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就没必要同他们结交了。 “舞会我会陪同你一起去。”吉恩打定主意。 洛温扭头走了，根本懒得理他。 某日下午，课业结束。 “欧文，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谈谈，现在方便吗？” 阶梯大教室门外，欧文正同一名个子不高、留着褐色卷发的少女有说有笑地并排而行，奥兰却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拦了去路。 奥兰略微低垂着头，脸色是与窗外天空如出一辙的灰暗冷色调，心情是显而易见的消沉。 “哎呀！这是新月班的班长？”褐发少女夸张地发出一声惊呼，脸上挂着令奥兰看不懂的笑容，有些贼贼的。 “沃尔斯小姐，介意我将欧文同学从你身边支走一会儿么？”这位星尘班的少女，奥兰恰好知道名字，于是温和有礼地对她道。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沃尔斯小姐摆了摆手，笑容特别甜，古怪地朝欧文挤了挤眼，便快速离开了。 她离开之后立刻有几名少女朝她围了过来，相互交头接耳，发出奇怪的小声尖叫。她们似乎都是星尘班的。 沃尔斯小姐转身的一刹那，奥兰的脸色便冷了下来，对欧文道：“你，跟我过来。” 欧文一言不发，跟上对方的步伐，同他一前一后地踏入附近一间空教室。 他在走进教室之时顺手关上了门，原本就并不明亮的教室顿时变得更加昏暗。 奥兰在听见关门声时回头扫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朝窗边走去，站在了亮光处。 “你要同我说什么？”欧文不疾不徐地走上前，也来到了窗边，不过他选择站在了光线昏暗的窗帘后头，身上落满铅灰色的阴影。 奥兰神情复杂，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眼神怪异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曾经同自己无话不谈的密友。 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说过话了，如今突然近距离面对着面，这令奥兰心里有些局促。 “你这段时间，究竟在干什么？”奥兰听见自己的声音略带沙哑地问。 他的呼吸因为气愤而变得沉重，手心在身侧不自觉地捏紧。 过去一个月，奥兰虽然没同欧文说过一句话，却一直暗中观察着他，并诧异地发现，欧文时不时跟星尘班的女生走在一块儿，有说有笑的，而且三天两头还是不同的女生。 奥兰整个人都懵了。 然而他仍然记得一个月前欧文不再搭理自己之前说过的那些绝情的话，于是尽量克制住自己，不去理会欧文的事。 可是，当他偶然听说学院里有女生在为获得欧文的关注而争风吃醋，甚至以泪洗面时，奥兰实在无法控制住心底的怒骂：花花公子！渣男！ 虽然奥兰并不是星尘班的，但作为正义的化身，这个闲事他还偏要管了。 于是便一头热地将欧文带来了这间空教室，打算痛斥一番他的垃圾行径。 “我在干什么？”欧文面露疑惑，似是没听懂奥兰的问题。 奥兰深吸一口气，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平稳，然而在脱口而出接下来的一番话时，还是忍不住由于激动而语速过快。 “我是说，你最近像个渣男一样不停地跟不同的女孩子走在一起，是在干什么？” “……渣男？”欧文愣了愣，像是完全没意料到他会面对突如其来的指责，语气更加疑惑了，“我不是在按照你说的话来做的么？” “什么叫按照我说的话？我说什么了？” 脏水还想往我身上泼？可拉倒！ 奥兰瞪大了眼。 欧文沉吟一声，十分笃定地说：“是你说我应该喜欢女孩子。” “哈？”奥兰懵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敢情屎盆子是真的打算扣他头上来了？ “不是，你怎么能——” “我尝试着结识班上不同的女生。”欧文快速打断奥兰的话，双眼定定地直视对方，语气带着十二分的肯定，“她们人都很好，也很健谈，但我发现我只能和她们成为朋友，我喜欢的人还是只有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令奥兰懵了。 欧文再接再厉：“既然你来找我谈话，说明你一直在注意我，所以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 奥兰人傻了，平时厚如城墙的脸皮微微泛红：“我我我……才没有关注你！” “撒谎！我跟欧文在花园里聊天的时候，你明明一直躲在附近偷窥，我都看到了！”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女音。 奥兰偏头一看，从窗帘缝里看见了达芙妮的脑袋，下巴正搁在窗台上，差点把奥兰吓个半死。 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星尘班的班长为嘛在这？ 正大光明偷窥他们对话的达芙妮嘴巴一张，持续输出：“奥兰你个怂货，你不就是喜欢欧文吗？为什么不敢承认？” 亏她还安排了班上这么多女生来帮忙演戏助攻，奥兰这家伙，也太不坦诚了。她回头还得跟小姐妹们汇报呢，要是让她们知道这对没促成，这么些天的努力不就白瞎了？ 达芙妮本来只打算透过窗帘缝隙暗中观察，奈何性子太急，一不小心就暴露了位置。 “达芙妮！你为什么在这？”奥兰心惊肉跳地同她对视。 “干嘛？偷窥又不是你的专利，这么惊讶干什么？”达芙妮哼道。 既然自己选择了偷窥，就要做好被反窥的准备。 然而奥兰显然并没有准备好，于是他一把拉住欧文，带着他逃也似的离开了达芙妮的视线范围。 要知道窗台上突然多出一颗头，也太可怕了！ 第113章 我们试试吧 “达芙妮……也太丧心病狂了……”奥兰喘了口气，终于找到一个不会被星尘班的女生偷窥的角落——男子更衣室。 这下他终于可以好好跟欧文说话了。 “奥兰，我喜欢你。”欧文早就稳住了气息，于是率先开口，“达芙妮的帮助让我知道了你也喜欢我，不如我们在一起？” 奥兰说不出话来，仿佛瞬间被消了音。他低垂着头，不敢面对欧文炙热的目光。 欧文微微倾过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愈发低沉：“我真的令你这么困惑吗？为何不愿意看我一眼？” 说着，他的表情苦涩起来：“你都已经疏远我许多天了，这段时间我真的很难过。我都要开始以为你讨厌我了，直到达芙妮对我说，你一直在暗中观察我……” 奥兰头垂得更低了，简直想化身土拨鼠，挖个地洞钻进去。 “奥兰……”欧文叹口气，“为什么你躲在墙角后头的时候就一直盯着我，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愿意看我一眼？” 这家伙！快别说了！我不要脸的啊？ 奥兰脸颊发热，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欧文。 欧文双眼一亮，一丝笑意在嘴角荡漾开来：“原来是在害羞啊？” 害羞你个头！我这是在尴尬！尴尬！ 奥兰气鼓鼓的：“别自作多情，我没有害羞！” “真的没有？”欧文突然朝他凑近，鼻息微弱地落在他脸上。 “没有！”奥兰狂退一步，像只炸毛的猫。 欧文低笑一声：“既然没有，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我……”奥兰心脏狂跳，欧文的笑声令他耳朵发烫，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好，其实他心里是知道的，自己对欧文确实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只不过，他压根不敢面对。 “奥兰，我们在一起。”欧文郑重地说道。 心跳逐渐平复，奥兰看了欧文一眼，却又快速移开了视线，“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们没有未来。” 闻言，欧文的眸光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铅灰，瞬间黯淡。 “未来……没有吗？”他的声音朦朦胧胧，像是在反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奥兰的喉咙突然有些滞涩，不自觉哽咽了一下。他艰难地吐息，干巴巴地道：“我将来是要娶妻生子的。” “娶妻生子？”欧文回过神来，一字一顿地咀嚼着他的话，不敢苟同地问道，“你打算娶谁？” 奥兰没说话。 等不到答案，欧文继续问：“你有过心仪的女生吗？” 奥兰支支吾吾，依然半天放不出个屁来。 欧文心中了然，一语点破对方的心思：“你是不是，将来想找一个门当户对、有利于家族利益的女孩联姻？” 奥兰张了张嘴，虽然这是贵族间的惯常操作，但他没敢承认。 欧文眸光沉沉，仿佛看穿了一切：“这样的女孩，你会喜欢吗？” 奥兰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的眼睛心虚地乱瞟着，嘴里嘟哝一句：“也许。” “奥兰，你不是已经喜欢我了吗？”欧文低低地道，“如果你此刻违心地拒绝了同我在一起，而又在未来只是为了家族利益找一位自己并不喜欢的贵族小姐结婚生子，与她相敬如宾地生活一辈子，却并不爱她，那是否意味着，你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我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虽然想立马反驳，但又觉得对方说得有一定道理，这可怎么破？ 奥兰瞳孔地震，顿时陷入了巨大的道德旋涡。 “你在面对女生时，会像面对我一样吗？”欧文继续盘问，仿佛打定主意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让奥兰直面自己的内心。 奥兰：“我……” “奥兰，看着我。”欧文将他偏成九十度的头给扭了回来，迫使他面对自己，忽然凑到他耳边，悄然出声，“和我在一起，我能让你体验女生不能带给你的刺激。” 这也太刺激了…… 奥兰耳朵发痒，身体微微发麻，开始精神错乱、语无伦次了起来：“我我我你你你胡说什么呢！” 欧文顺势一把将他抱住，揽在怀里，埋首在他的肩膀上，语气忽然变得卑微：“我并不强求你未来一定要放弃娶妻生子，我只是想拥有你的现在。奥兰，我们试试？” 奥兰一动不动地被他抱着，像个木头人，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显然已经傻掉了。 欧文的气息轻轻吹拂在他脖子上，令他感觉很痒，心也跟着痒起来。 “答应我。”欧文闷声说。 奥兰的瞳孔颤抖了一下，目光游移，难以聚焦，内心天人交战，却并没有搭腔。 欧文紧紧地收拢手臂，感受到奥兰身上的僵硬，他的眼神变幻莫测，所有跳跃的光影，最终都黯淡下来。 欧文泄了气，正打算松手，却突然感到腰间一紧，居然是奥兰抱住了他。 “奥兰？”欧文心中一动，双手立刻又一次将束缚收紧。 奥兰终于动了一下眼珠，忽然一声不吭地将头埋在了欧文肩窝里，像是在逃避什么令他害怕的东西一般。 那一刻，奥兰惊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也许，是真的喜欢欧文。 在同欧文绝交的这一个月里，每一天都折磨着他的神经。 每一次欧文从他视线中经过，他都控制不住自己去在意，仿佛被对方勾了魂一般地跟过去偷窥，控制不住地想让欧文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像以前一样陪伴着自己。 而当这一刻，欧文终于站在他身前，再次将专注的目光只投注在他一人身上之时，奥兰赫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忍受被再度疏远的感觉。 年少的友谊与青涩的好感，在奥兰主动抱住欧文的那一刻，界限变得模糊。 或许，他只是被欧文的言语所迷惑了呢？ 如果欧文没有几次三番向他告白，没有对他做出那些亲密到越界的举动，他会一直将他们之间的关系视为一段牢不可破的友谊。 然而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失去欧文。 他疯狂地想让自己成为对方最重视的人。 不可思议的悸动随着脉搏而跳动，汇成暖流，直达心底，最终像山洪海啸一般彻底淹没了理智。 第114章 猎魔 最近洛温有一个古怪的发现，那就是他们的班长奥兰似乎与欧文关系非常亲密。 其实他们过去关系就很好，这一点洛温是知道的。但是现在这种亲密却又与往日有些不同寻常，令他都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腐眼看人基…… 是的，洛温首先怀疑的是自己不对劲。 自从被菲利克斯强行掰弯以后，他发现自己经常认为别人是gay。 奈杰尔那条疯狗就不必多说了，现在他又发现自己正在用探究的眼光观察奥兰和欧文。 我这是怎么了？ 不会有什么大病？ 洛温拼命深呼吸，及时打住自己莫名其妙的好奇心，尽量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学习生活上来。 临近学年末，各项测试接二连三地展开，将学员们搅得焦头烂额。 其中最重要的，也是最危险的一项，便是外出猎魔。 作为第三学年的学员，这将是洛温首次参与猎魔，难免会感到忐忑与激动。 对于刚刚接触魔兽相关理论知识，还从未有过任何实践经验的第三学年学员们来说，这次猎魔仅仅只是一次体验与试水。 他们将在各班辅导员带领之下前往苍茫之森的边界线，在那里以班级为单位对辅导员指定的魔兽进行群攻，增加近距离接触魔兽的经验。 许多魔法天赋高强的学员对于这次猎魔都跃跃欲试，甚至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想要脱离辅导员的约束，像高年级学员一样，自己组队去森林深处探索的冲动。 然而这是万万不可行的。 在前往苍茫之森之前，各班辅导员就已经提前做好了思想教育。 任何脱离班级擅自行动的学员，都将被记以严苛的处分，并取消升入第四学年以后正式参与猎魔比赛的资格。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一周。 猎魔体验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在你们胸前挂着的这条紫水晶吊坠，大家应该都不陌生？”新月班的辅导员——莫里斯先生严肃地对站在面前的五十来个学员们道。 此刻他们正位于苍茫之森边界线上，在他背后，便是幽暗深邃、古木交织的密林。 “一旦遇到危险，我是说任何危险，”莫里斯先生咬字清晰无比，想要确保每一位学员都能听清并牢牢记住他所说的话，“都请打碎这块水晶，它将把你们直接传送回学院。” 新月班的学员们一边看似耐心地听着莫里斯先生的讲解，一边蠢蠢欲动地盯着密林深处，兴奋激动的同时，又感受到一阵难以遏制的恐惧。 那是对未知地貌与危险生物的本能生理恐惧。 苍茫之森是紧贴于安全区附近的一片有魔兽出没的茂密森林，由于靠近帝国疆域，毗邻众多山村，光明法师协会经常在此组织猎魔，为了维护帝国子民的安全。 由于这里是安全区的边界线，倘若魔兽离开森林，并进犯周围村庄，将会造成惨不忍睹的后果。 洛温跟随班级大部队的脚步，越过防护屏障的边界线，一脚踏入了茂密阴暗的森林，并沿着一条明显是人工开辟过的道路，向森林深处走去。 这里之所以有开辟好的道路能行走，而不需要学员披荆斩棘地前行，是因为这一片苍茫之森的边缘地带是专供教学所用的，路线都已提前被安全员规划好了，能遇到的魔兽也只有较为低级的品种，故而减轻了辅导员的戒备负担。 即使是再往密林里深入十几英里，也只有一些危险性为中等的魔兽出没，供更高年级的学员猎杀。 密林的腹地，才是真正危险丛生的险恶之境，那里古木参天，遮天蔽日，活动着罕为人知的巨型魔兽。 这次查尔斯学院一年一度的大型猎魔活动开始之前，密林腹地周围已经提前被光明法师协会的成员清扫过一遍，确保没有危险性极高的魔兽出没，这才让这群欣欣向荣的未来法师苗子们进入森林边缘探索。 此外，除了必要的清扫，光明法师协会还派人专门镇守在了腹地周围，以免凶险的魔兽跑出来，或者不按规矩行事的学员误闯进去。 洛温紧紧跟在大部队靠后的位置，时不时警惕地朝四周茂密的丛林里投去目光。 这里还真是阴森啊，即使时间快到正午了，光线却依旧稀疏得恍若清晨。 洛温走着走着，便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一开始还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渐渐地却意识到，这四周似乎太安静了。 相比起普通的森林，这里太静谧了。 除了他们一行人穿过草叶时发出的沙沙脚步声，他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连一丝鸟兽蚊虫的叫声都没有。 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一股凉意，令洛温忍不住抱起胳膊，发现自己的手臂上竟然起了一小片鸡皮疙瘩。 “你还好吗？” 忽然有人捉住了他的手臂，令他微微吓了一跳。 洛温偏过头，便看见了菲利克斯惴惴不安的脸。 “我没事。”洛温讪讪笑了笑，尽量想表现得轻松一点，然而他的脸色却并不是很好，皮肤苍白发凉，嘴唇也缺乏血色。 洛温自然地垂下胳膊，菲利克斯的手便顺着他的动作也垂落下来，悄悄牵住他，紧了紧手心。 “有魔兽在靠近。”菲利克斯突然凑到他耳边，悄声说。 “什么？”洛温下意识僵直了后背，双眸惊疑不定地看着菲利克斯，忽然觉得对方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洛温有些诧异，因为他从未见过菲利克斯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好似一根绷得极紧的弦。 “它马上就要出来了。”菲利克斯喃喃了一句，碧蓝色的眼睛微微颤动了一下。 “你还好吗？”这回轮到洛温问出这句话了，他仔细地打量着菲利克斯的神色，稍稍攥紧了对方的手指。 “我，我没事。”菲利克斯罕见地结巴了一下，看起来格外心神不宁。 “你怎么了？”洛温蹙起眉。 菲利克斯摇摇头，忽然微微睁大了眼睛，语气诡异：“你听见了吗？” “……什么？”洛温被他的情绪所感染，牙齿微微打颤，疑神疑鬼地环顾一圈四周，却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里好吵。” 第115章 主人 洛温立刻绷紧了神经，侧耳聆听。 然而这四周一片寂静，连一丝路过的风都没有，哪儿有什么不对劲的声音？ 喀啦—— 忽然，队伍前方响起一声诡异的脆响！紧接着，便哗啦啦地成片响起一阵树枝摩挲声。 嘶啦—— 一只长相丑陋且身体畸形的怪物，冷不防出现在队伍前方的岔道口，伸着扭曲的触角和腥红的舌头，探出密林上空的枝丫，虎视眈眈地俯视着下方的一众学员。 莫里斯先生陡然抽出法杖，摆开攻击的架势，对身后学员们高声道：“这是一只幼态黑斑食人蚁！大家一起发动攻击！咱们将它拿下！” 洛温抬眼看向那只巨大的食人蚁魔兽，整个人都震惊了—— 这么大一只爬虫？居然还是幼态？ 虽然早就在书本上学到过这个种类的魔兽，但在现实中亲眼看见，洛温还是结结实实被它那丑陋的身形和凶残的面貌给吓了一跳。 新月班的学员们，立刻按照莫里斯先生的指示，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法杖，用颤抖的嗓音念出攻击咒术。 带有凌厉魔法电流的光束，立刻射向体型庞大的魔兽，不多时，便将它从树梢上打落下来。 魔兽魁梧的身躯压塌了地面的灌木，嘶吼着喷出一口腥黄的粘液，一双发出荧光的红眼睛，极其凶狠地瞪视着新月班的学员。 它扭动了几下身躯，顿时张开硕大的口器，朝他们扑去。 砰—— 魔兽一头撞在莫里斯先生和几个打头的学员张开的防御光盾上，不少站在后方迟迟不敢上前攻击的胆小学员被吓得像一群猴子一样吱哇乱叫。 洛温自觉地站在队伍最后头，隔着人群打量那只可怖的怪物，看着它虽然浑身长满镰刀般的触爪与倒刺，却在新月班师生们的协同袭击中败下阵来，心中连连感叹。 真可怕啊…… 不会魔法却身处这个凶残的世界，还真是倒霉透顶…… 忽然，他发觉有些不对劲，偏头试探性地朝身后望了一眼。 “菲利克斯？” 他的身后空空荡荡，无人应答。 “菲利克斯？”洛温又唤了一声，这回音量比之前提高了些。 他立马焦急地四处张望，然而目之所及，除了郁郁葱葱的森林，根本没有菲利克斯的影子。 奇怪？他怎么突然不见了？ 洛温心里咯噔了一下，猛然间回想起奈杰尔说过的话，心里的不安顿时又上了一个台阶。 该死的！不会又是那条疯狗在捣鬼？那个言而无信的傻x！ 居然真的敢动他的人！ 一定要宰了他！ 密林深处，幽暗森冷。 繁复交叠的枝丫将苍穹遮蔽，铺满地面的腐叶仿佛落在照不到光的黑夜深处。 菲利克斯站在一团虬结的根系中央，抬头望去。 这里漆黑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菲利克斯眯了眯眼，待到适应了之后，赫然发现头顶的树梢上，如同满天星一般密密麻麻点缀着一片小红点。 一开始，那些红点的亮度还十分微弱，仿佛隔着很远的距离，好似在天边闪烁。 然而没过多久，它们便如同受到饵料吸引的鱼群一般，朝着他所在的方位汇聚而来，颜色越来越猩红，越来越幽亮。 那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地方？ 为何他仅仅只是眨了一下眼，就到了这里？ 明明方才他记得自己还站在洛温的身后，手心甚至还残留着洛温指间的余温。 头顶猩红的亮点正隐隐闪烁，忽明忽暗，如同受到某种神秘的召唤一般，朝他涌过来。 菲利克斯惊骇地后退几步，丝毫不敢眨眼地盯着头顶那群逐渐汇聚起来的小红点，大气也不敢出。 “主……人……” “主……” 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唤声再度在他周围响起，亦如方才刚刚踏入这片森林的时候，他所听见的那些别人似乎完全听不到的怪声。 沙沙沙—— 草木和枝叶簌簌作响，像是有无数爬行动物在枝丫上来回穿梭。 那些发出荧光的小红点逐渐靠得更近了，开始表现出一致的移动轨迹，有时是两两成对，有时是六个成组。 菲利克斯借着那诡异的红光，终于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原来那些红点是魔兽的眼睛，它们密密麻麻地将他包围在中央，用庞大而畸形的躯干将四周的空间填补得密不透风。 “别过来……”菲利克斯瞳孔收缩，下意识驱使起一阵回旋的劲风，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 风中裹挟的叶片形成锐利的刀锋，在靠近的魔兽身上割出道道划痕。 魔兽群终于止步在了劲风之外，却依旧虎视眈眈地围绕在菲利克斯四周，始终不肯离去。 “主……人……” “我们……太……虚弱……” 冷汗从菲利克斯的鬓角滑下，明明听起来只是一片咯吱咯吱的怪声，然而他却惊悚地发现，自己居然听得懂这些怪声断断续续所表达的意思。 “给我们……力量……” “杀光……他们……” 尖锐的怪声划过耳鼓膜，菲利克斯大气也不敢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的瞳孔深处突然迸发出一阵锐利的红光，一团比墨水还要浓郁的黑雾从他身后扩散开来，霎那间被旋风吹向四面八方。 魔兽群瞬间躁动起来，无视风中带着绞杀力道的风刃，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前仆后继地朝菲利克斯涌去。 它们争先恐后地张开血盆大口，吞食从他身上扩散开来的黑雾。 “啊啊啊啊啊——！” 菲利克斯到底去哪了？ 洛温焦急地四处寻找。然而他不敢独自一人钻入树丛，只得跟在班级队伍附近，用视线在幽暗的林子中逡巡。 忽然有道人影出现在他视线范围之内，正静默地立在一棵爬满青苔与藤蔓的大树旁。 “菲利克斯？”洛温情不自禁朝那道人影出现的方向走了几步，没过几秒，他却又突兀地顿住了脚步。 那是一道高大欣长的身影，仔细一看却不是菲利克斯，而是一个身披长袍的老者。 他头戴一顶硕大的巫师帽，一双眼睛隐没在帽檐之下，令人看不真切。花白的长须爬满了衣襟，形成像是破碎的瓷器上才会出现的细碎龟裂纹，令他看起来格外老旧，像个被摆放在陈列柜里的古董…… 那是谁？ 洛温浑身颤抖了一下，目光发直地盯着那道人影，背后没来由窜起一阵凉意。 那名老者正对着他，仿佛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突然，他转过了身，举步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密林里的路面显然并不平坦，只见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朝着洛温的方向晃了下胡须。 洛温心底产生了一种无比诡异的感觉：他莫非是想让我，跟上去？ 第116章 噩梦开始 洛温并没有跟过去。 他眼睁睁看着那名老者步履蹒跚地走远了，随后快步冲到班级队伍的最前面，一把拽住莫里斯先生的胳膊，气喘吁吁地道：“导师！菲利克斯不见了！” “不见了？”莫里斯先生蹙起眉，抬手在胸口前摸了一下，一道微弱的亮光在他领口处的吊坠上一闪而过。 莫里斯先生蹙起的眉立刻舒展开来，对紧张兮兮的洛温解释：“他已经回学院了，不必担心。” “回学院了？”洛温傻眼了。 “嗯。”莫里斯先生十分肯定地说，“他在几分钟以前打破了紫水晶吊坠，已经被自动传送回学院的广场上了。” 闻言，洛温懵了几秒，这才后知后觉地向辅导员道了声谢。 “洛温，你没事？”奥兰突然出现在身侧，关切地打量他。 洛温摇摇头，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始终心神不宁。 不知为何，他心底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然而他是个在生活中偏向于遵循理性思维的人，很少出现这种被第六感牵着鼻子走的时候。 洛温朝奥兰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然后就在对方担忧的目光中默默地退到了队伍的最末尾。 洛温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从脖子上取下吊坠，将那块晶莹剔透的紫水晶用力砸碎在地。 一瞬间，他恍惚感到身体被用力地向后拉扯，下一秒，他已经头晕目眩地站在了学院的广场之上。 洛温踉跄了一步，险些没站稳。 身形稍定之后，他立马在广场上寻找起来，果然看见一名少年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正耷拉着脑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菲利克斯！”洛温朝他快步跑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洛温？”少年于恍惚中抬起头，瞳孔过了几秒才重新聚焦。 “你怎么突然被传送回学院了？”洛温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他，并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任何疑似伤口的地方，这才松开紧蹙的眉头。 “我……不小心把吊坠给打碎了。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人就回到了这里。”菲利克斯脸上挂着歉意，小声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没受伤？”洛温绕着菲利克斯转了一圈。 “没有。”菲利克斯无奈地笑了笑。 “那就好。”洛温这才放弃了拉他去医务室的打算。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菲利克斯轻轻拉过洛温的手，紧紧攥在手心。 此刻他更想把洛温拥进怀里，奈何广场上还有几个老教授，正眯着眼睛朝这边观望，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像是对这两个参与猎魔才不到半个小时就被传送回来的学员表示轻视。 洛温显然也发现了他们苛责的目光，被他们盯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拽了菲利克斯一把，低声说：“我们还是去趟医务室。” 菲利克斯轻轻嗯了一声。 夜半时分，下了场雨。 雨幕将夜空笼罩得沉黑，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棱上，如倒豆子一般，发出持续不断的脆响。 菲利克斯躺在寝室的床上，身上盖着床薄被。 他双眼紧闭，睫毛颤动，眼皮之下的眼珠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来来回回地移动。 噩梦如同附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令他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梦境深处，他变成了一只体型巨大的魔兽，正与一群同样丑陋而狰狞的同族翻越漆黑无光的森林，用长满节肢的躯体在地面上蠕动前行，嘶吼着闯入一座森林边境的村庄。 村庄里很快传来凄厉可怖的尖叫，入侵的魔兽肆意残杀着毫无自保能力的村民，如同享受一场饕餮盛宴。 菲利克斯感到一阵饥肠辘辘，空气中四溢的血腥气是如此香甜，令他克制不住腹腔内翻涌叫嚣的食欲，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一个从谷仓背后慌张逃窜出来的村民。 锋利如镰刀的獠牙轻而易举地将村民拦腰截断，滚烫的血液喷洒而出，骨骼碎裂之声回荡在腥气弥漫的夜色中，黏腻的碎肉啪嗒啪嗒掉落在地，形成一滩鲜红的泥浆…… 清晨的阳光洒向大地，丝丝缕缕的柔光钻入窗缝。 菲利克斯猛然从梦境之中清醒过来，双目圆睁，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大口喘息。 那宛若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仿佛不是一场噩梦，而是一段难以磨灭的经历。 胃里突然一阵翻涌，菲利克斯感到喉咙口处涌上来一股浊气，迫使他像个弹簧一样从床铺上跳下来，三两步冲进厕所，对着马桶拼命干呕。 由于夜里并未进食，他除了吐出一摊酸涩的消化液，根本没吐出什么别的来。 菲利克斯扶着地面站起来，在洗漱台前洗了一把脸。 镜子诚实地映照出他现在的模样：眉头紧蹙，神情凝重，嘴唇苍白。 真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查尔斯学院之外，距离王城十分遥远的苍茫之森边境，某个寂静的小山村…… 几名光明法师站在被人类血液浸染成深褐色的土地上，在一片死寂之中沉默地注视着这个昨夜被魔兽洗劫过后的村庄。 四周到处是被重度损毁乃至坍塌的农舍，遍地铺满牲畜与人类的残骸。 阳光照在肥沃的土地上，一股腥臭的气味随着水汽蒸腾而上，弥漫在空气之中，如同无法消散的阴魂。 惨不忍睹…… 查德·冯伦奇公爵微闭了一下眼，为逝者哀悼了片刻，这才抽出法杖施展魔法。 随着一句咒语沉痛而缓慢地从他口中念出，地面上的残肢滚动起来，自动汇聚成一座直径约三米的尸山。 站在查德身侧的，是光明法师协会的会长——艾略特·弗林。 只见他也目光沉痛地看着那堆残肢，使了个火系魔法，将它们点燃。 火光窜动，火舌舔舐着这堆发臭发烂的残肢，很快冒出了汹涌的黑烟，朝天际方向沸腾、翻滚、怒吼，直至消散。 “最近几年，魔兽愈发猖狂了。”弗林会长的喉咙间艰难地溢出一句梦呓般的自语。 查德·冯伦奇公爵侧头看向他，眉宇间的皱纹如同被刀锋雕刻过一般深邃，“的确。” “是因为神谕。”弗林会长兀自喃喃出声，“都是因为那条突然现世的神谕。” “可是，神谕不是用来庇佑我们的么？”查德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弗林会长的目光追随着浓郁呛人的黑烟，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 他神色恍然，呢喃着开口：“那也许只是曾经。” “曾经？”查德重复了一遍他的表述。 “查德，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弗林会长的嗓音也变得同样沙哑，仿佛喉咙口始终弥漫着一股腥甜。 “我总觉得，自从千年以前，神谕突然消失以后……神就不再庇佑我们了。” 第117章 皇家舞会 学年末，测试结束的那一天，傍晚黄昏时刻。 洛温跟在吉恩身后，登上一辆挂有冯伦奇家徽的马车，被骨碌碌的车轮载着离开了学院。 洛温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微微掀起车窗上的帘布，看见菲利克斯正站在宿舍楼附近的一棵大树之下，浑身沐浴着夕阳橙红色的光晕，远远地，目送马车离去。 临行前，洛温告诉他，自己因为一些家事要同倒霉老哥离开一个晚上，前往冯伦奇家的宅邸，次日便会返回学院。 洛温此刻看着自己的小男朋友孤零零地站在树下，为自己送行的身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因为他刚撒了谎。 今日是七月第一天，即将迎来一个月圆之夜，为了阻止奈杰尔狂犬再次发作，威胁到他那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男友的安全，洛温将按约定随吉恩一同前往王宫参加皇室举办的大型舞会。他出席的身份，是奈杰尔的花瓶。 不过前往王宫以前，他们确实回了趟家。 家中女佣们一拥而上，按照吉恩的吩咐，为两人盛装打扮。 洛温被扑在脸上的脂粉弄得呛咳不已，腰也感觉快要被束腰给勒断了，整个人别扭至极，浑身别提有多不自在。 女仆费力地抽紧束腰的绳子，洛温感觉自己正在被容嬷嬷上刑，只不过夹的不是他的手指，而是他的胸肌。这几年他拼命锻炼，还是有些成果的，这不，胸肌都快被挤出沟来了。 吉恩斜倚着门框，在门口监督女仆为洛温梳妆打扮，蹙着眉头瞎指挥：“别整这么好看，给他弄丑点。” 过了片刻，又补充一句：“但也别太丑。” 这位大少爷要求可真多，女仆们忙得满头大汗，好歹是将洛温给收拾妥帖了。 好不容易逃离了女仆的魔爪，洛温在车夫的搀扶之下又一次登上马车，怨气几乎快要在他头顶实体化了。 “一会儿到了王宫，你就去舞池边坐着，别乱跑。”吉恩坐在洛温身旁，心神不宁地交代。 洛温正拉长着一张如丧考妣的脸，好似要去上坟，阴沉沉地斜他一眼，没吭声。 车夫在出示了通行令后，马车便驶入了威严气派的王宫大门，径直驶往灯火通明的宴会大厅。 洛温拖着沉重而繁复的裙摆，好不容易从车厢里挤出来，刚一落地，便看见奈杰尔面带笑意地站在面前，朝他颇为绅士地伸过手来。 洛温压根没打算挽着他的胳膊，也根本没搭理他，提起裙摆就往大厅内大摇大摆地走去。其实他也不想走起路来这么拽的，奈何这裙摆实在太碍事了，他不得不这么摇摇晃晃地走，一不小心就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这简直就是酷刑！唉，做女生真是太不容易了！ 奈杰尔安安静静跟在洛温后头。 洛温略微用余光扫他一眼，心中毛毛的：这家伙今天居然没有狂犬发作，倒是稀奇。 走进宴会大厅，洛温双眼陡然睁大：这里，好多人啊…… 宴会大厅吊顶上安装着魔石灯，流光溢彩，令人目眩神迷，照得下方的贵族少女与少妇们头上以及衣裙上的昂贵宝石都更加璀璨耀眼。 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舞池，里面散落着衣香鬓影的莺莺燕燕和衣着考究的权贵之士。演奏的乐队端坐于二楼，正检查着乐器，等待奏响舞会的第一支开场曲。 洛温在舞池边缘游荡了一阵，稀奇地打量这里的装饰，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大脑将它们换算成金币。 奈杰尔突然站在了洛温身后，替他戴上一条硕大的蓝宝石项链，气息喷薄在他发顶，低声道：“送你的礼物。之前我们有些小摩擦，希望能够换得你的原谅。” 洛温没有拒绝，因为它看起来真的好贵，转手定能卖个好价钱。 吉恩紧张地站在一旁偷偷查看，见那项链并没有加持任何魔法，这才放下心来。 时间没过多久，就有人过来宣布舞会即将开场了。 “诸位来宾！” 一道气势恢宏的嗓音在大厅内回响，众人皆举目朝二楼金灿灿的栏杆上望去。 只见一名身材高大挺拔的贵族男子站在那儿，如同一头巡查领地的雄狮一般，趾高气昂地环视着下方。 那人有着一头耀眼而张扬的火红色头发，此人正是多米尼克·塞卡罗公爵。在他身旁两侧，分别站着两道宛如雕像般的身影，分别是伊莲娜公主和安德森皇子。 “欢迎大家前来参加这场盛大的皇室舞会，在此我代表皇室成员，预祝大家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舞池中的众人纷纷弯腰，朝站在二楼的两位殿下行礼。 伊莲娜公主神色淡淡，在接受众人的行礼之后并没有做出什么表示，更别提开口说话。安德森殿下则木着一张脸，更加没有丝毫表情变幻。 “诸位来宾！”多米尼克·塞卡罗又一次用他那如雷贯耳的雄厚嗓音发话了，“今天这场舞会，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我的长子，奈杰尔，今年刚以出类拔萃的优异成绩完成查尔斯学院的学业，在此我想向他表达作为一名父亲最真挚的祝贺！” 他话音刚落，身旁的安德森皇子忽然举起一只镀金的酒杯，朝下方做了一个祝酒的动作，举头一饮而尽。 舞池之中，立刻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声音久久不绝。 洛温惊讶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奈杰尔，在对方挑眉望过来的同时，立刻又收回了目光。 “你不打算给我鼓掌么？”奈杰尔凑到洛温耳边问道。 洛温嫌恶地同他拉开距离，象征性地拍了几下手心，兀自陷入思索。 奈杰尔的家族已经强势到这种地步了么？他那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居然能在皇室举办的舞会上让众人为他儿子的毕业喜讯道贺，而且还得到了皇子和公主的支持？ 比起两位如同影子一般的皇室成员，那位塞卡罗公爵怎么看起来才更像是整场舞会的主导者？ 洛温忍不住充满好奇地仰起头，来回打量那两位皇室。 伊莲娜公主依旧像上次在学院里见着那样，小鸟依人地站在塞卡罗公爵身侧，像个漂亮精致但柔弱易碎的花瓶。 安德森皇子殿下则十分诡异，双眼无神，目光空洞地注视着斜下方，好似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头玩偶。 洛温盯着那位高高在上的殿下看了一阵，一种诡异的违和感涌上心头，令他感到头皮发麻。 “在看什么？”奈杰尔忽然出声，单手搂上了洛温被束腰勒紧的腰肢，令他陡然回过神来。 “没什么。”洛温猛地拍掉他的咸猪手，恨不得帮他剁了，收回视线，偏头露出一个对油腻犯恶心的表情。 就在此时，舞会的音乐奏响了。 立刻有好几名贵族少女朝吉恩围了过去，都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中的女眷。吉恩难以拒绝，只得同其中一位女子携手步入了舞池。最后再看了一眼洛温的方向，见他正拖着裙子要死不活地朝长椅走去，这才收回目光。 与此同时，皇宫高耸的围墙之外，站着一道披着漆黑斗篷的人影。 按时巡查的卫兵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朝这边徐徐走来，身上的盔甲来回摩擦，发出富有规律的金属碰撞声。 斗篷帽檐之下，菲利克斯抬起一双暗红色的眼睛，朝高高的围墙顶端望去。 一只通体火红的小鸟突然从他衣服里敏捷地钻出，羽翼一展，瞬间变大了身形。 菲利克斯双手攀住奶酪翅膀上凸出的骨骼，胸膛贴近那鲜艳夺目的羽毛，将身体伏在它背上。 奶酪双爪蹬地，比野猫更加灵活地窜上了十米多高的围墙，载着它的主人，悄无声息地潜进保卫森严的王宫深处。 与此同时，巡查的卫兵队伍刚好转过一个拐角，仿佛一台压路机一般，吭嚓吭嚓地走来。 他们并未发觉任何可疑之处，因为空空荡荡的墙根处，早已没了半点人影。 第118章 待宰羔羊 舞会进展快过半的时候，洛温已经快无聊到死了。为了防止胸肌将束腰崩开，他必须保持后背呈笔直的状态，丝毫不能驼背，这导致他腰一直很酸，面有菜色。 “真的不愿意同我去舞池里跳一支舞吗？”始终坐在他身旁的奈杰尔问道。 洛温：“不。” 奈杰尔看似极有耐心地劝道：“你不会跳舞没关系，我可以现场教你。” 洛温冷眼扫他，讥讽道：“怎么，你想被我踩废？” 奈杰尔笑了一声：“你踩不废我的，两个你都踩不废。” 这玩意儿居然鄙视我！ 洛温毕竟是男生，受不了被看轻，于是放起狠话：“半个我都可以把你废了。” 奈杰尔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笑容竟有些淫荡：“是吗？我很期待。” 这人有病？ 洛温不再理他。 “别对我这么冷漠，洛温。”奈杰尔继续开口，“我马上就要毕业离开学院了，咱们以后便要分道扬镳，少有见面的机会，你就不能给我留下一点美好的印象么？” 洛温依旧维持着冷漠脸。 此时，有分发饮品的宫女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餐盘，盘子里摆满酒杯。 洛温正好渴了，便顺手取了一杯，打算润润嗓子。要知道傍晚他被女仆们簇拥着换装之时就滴水未进，现在他已经渴得不行了。 醇厚的红葡萄酒灌入喉咙，带着一股清甜的回甘，色泽也十分诱人，一看就是上品。 洛温喝完却皱皱眉，对宫女道：“请问可以给我一杯清水么？” 宫女应了一声，又袅袅婷婷地走了。 方才，奈杰尔的双眼始终一眨不眨注视着他，看着他将杯中深红色的液体饮尽，这才暗自露出一丝令人胆寒的笑意。 不过在洛温用手背抹完嘴唇，并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嘴角明显就不太对劲的笑容快速掩饰了过去。 “奈杰尔。”洛温用那双比宝石更加美丽的翡翠色眼眸看着他，突然开口，“如今你就要毕业了，我预祝你毕业快乐。” 洛温一反常态没有带着厌恶的语气，令奈杰尔微微诧异，眼球表面冷光浮动，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谢谢。” “我今天如约来这儿帮你撑了场子，以后我们便两清了？”洛温道。 摆了一晚上臭脸，他打算给奈杰尔一个台阶下，毕竟今天在王宫里的见闻令他充分意识到，塞卡罗家族绝对不好惹，今后还是不要同他们交恶为好。 倘若可以，他希望从今日起，能彻底告别奈杰尔这个不要脸的死东西。 “什么两清？”奈杰尔却问道。 洛温：“以前的过节。” 奈杰尔笑起来：“我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么？” 洛温的眉心短暂地聚拢了一下，瞬间又舒展开来，皮笑肉不笑：“并没有。” 虚伪的贵族阶级，呸。 “这场舞会到底什么时候结束？”洛温打了个哈欠，忽然感到头有些昏沉，太阳穴突突直跳。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奈杰尔看了他许久，突然朝他坐近了些，捉住他一只手，手指在他腕间薄嫩的皮肤上试探着摩挲。 洛温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动作一般，迟钝地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头顶的灯光，莫名变得有些刺目，令他感觉眼前天旋地转。他身子晃了晃，被奈杰尔神不知鬼不觉地揽了过去。 奈杰尔顺势亲密地搂着他的腰，带着他从长椅上站起来。 洛温恍恍惚惚地站在奈杰尔身侧，低垂着头，空洞无神的视线落在自己宽大的裙摆上，像个木偶一样被奈杰尔半拖半抱地扶着走。 “我带你去稍微休息一下，好么？”奈杰尔在他耳边吐气，灼热滚烫的气息吹拂在他冰凉的耳垂上。 洛温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满是冰冷与麻木，自然也没有回答奈杰尔的问题，只是乖顺地靠着对方的搀扶向前迈步。 两人很快穿过人群，沿着宴会大厅边缘走了一会儿，身影同时消失在一扇隐蔽的侧门后面。 舞池中央的吉恩用眼角余光瞟到了这一幕，突然停下脚步。 突兀的停顿令他的舞伴一下子撞在了他怀中，稍稍有些不满地抬起头来，问道：“亲爱的，你怎么了？” 吉恩没有说话，目不转睛盯着奈杰尔和洛温离开的方向，心弦陡然绷紧。 “亲爱的？”他怀中的舞伴见他面色十分古怪，于是不安地又唤了一声。 “没什么。”吉恩回过神来，敷衍地安抚了一下舞伴，看也没看她一眼，便撇下她匆匆离开舞池，“抱歉，我有事要离开一会儿。” “什么事这么着急啊？”舞伴语气埋怨，显然很不高兴，却什么也做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吉恩朝大厅里某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匆匆走去。 吱呀一声，厚重的门板被一股蛮力推开了。 吉恩皱紧眉头，踏入这扇半掩在厚重的丝绒帘布后面的小门。 比起亮如白昼的舞池，小门内的光线昏暗无比。 吉恩眯了一会儿眼睛，稍稍适应之后，这才发现面前是一条延伸向上的楼梯。 他快步顺着楼梯走了二十几级台阶，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宽阔的长廊上。 这条长廊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侧是整齐排列的房间…… 吉恩的额头上立刻沁出一层冷汗。 洛温被推倒在柔软而宽阔的大床上时，全然没有做出一丝反抗，任由奈杰尔在自己繁复的衣裙上摸索，一点点解开他那被绑得无比扎实的外裙带子。 此刻他宛如一个失去魂魄的玩偶，用呆滞而无辜的双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 纵使眼底无神，洛温此刻却并未完全丧失意识，他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视野像是隔着一层水雾。 他其实已经意识到一些可怕的事情正在上演，他想破口大骂，想踹人裤裆，然而身体却全然不受大脑控制，令他除了睁着一双眼睛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绵软无力，仿佛填充在皮肉之下的棉花。 他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绝望地等待着任人摆布的命运。 第119章 血腥之夜 奈杰尔看着此刻洛温从未在自己面前展露过的乖顺模样，心底那股邪火越烧越旺。 他就快毕业了。 在离开学院之前，他一定要品尝一番身下之人的滋味。 早在几个月前，他就打消了追求洛温的念头。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他没耐心重复太多次，如今只想彻底占有洛温。 毕竟如果不这么做，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带着强烈的遗憾离开查尔斯学院，并且在未来无数个寂寞的夜里，对这位美人儿念念不忘。 奈杰尔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向来习惯于我行我素，无论做什么事都非常不喜欢留下遗憾。 只要度过了销魂的今夜，他便能彻底放下对洛温的执念。毕竟被使用过一次的玩具，对他来说就不再具有那么强烈的吸引力了。 一丝凉意随着身上束缚的剥落而袭上心口，洛温神情呆滞地躺在柔软的垫子上，听到哧啦一声脆响，那是雪白的裙撑被撕碎的声音。 洛温毫无障碍地接触着微凉的空气，展露出完全属于男性的体格。 眼前白皙细腻的皮肤包裹着线条流畅而秀美的肌肉，奈杰尔用贪婪的视线紧盯着洛温，像是在欣赏一件赏心悦目的艺术品，听见喉咙口传来一声情不自禁的吞咽。 他之前只与女人坦诚相待过，但他知道父亲在这方面从来不忌男女，而他早就对此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此刻看着洛温这副软弱雌伏的模样，他感到一阵无与伦比的兴奋。 这种带着禁忌的刺激所产生的征服感与占有欲，甚至超越了面对一个丰满女人时所产生的欲望。 奈杰尔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躁动，正当他就要俯下身去享用自己觊觎已久的少年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似乎是窗户被什么利器打碎的声音。 奈杰尔的动作被打断，猛然挺起后背，正要回头查看身后异状，却突然感到一股大力袭上了他的喉咙。 “嗬——嗬——” 突如其来的力道将他硬生生从地上提了起来，令他完全丧失了呼吸能力，双脚悬在半空中，像只垂死的青蛙一样胡乱蹬踹。 发生了……什么…… 仰躺着的洛温，依旧软绵绵地陷在垫子里。 他几乎耗费了全部的力气，这才微微抬起脑袋，用那双始终空洞无神的眼睛，朝拼命挣扎的奈杰尔看去。 只见一团黑雾像个橡胶圈一样包裹在奈杰尔脖子上，又好似一条正在不断收拢肌肉的蟒蛇。 奈杰尔的脖子被越缠越紧。他脸色发紫，眼珠暴凸，口吐白沫，手指像鸡爪一样不断扭曲痉挛。 “咔——” 黑雾中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奈杰尔的脖子，彻底断了！ 他的身体立刻像个破布袋一样，了无生气地耷拉下来。 那股弥漫着死亡的诡异黑雾之中，传来了黏腻的声音，仿佛黑色深处汇聚着蚂蟥之类的东西，正在吸食他的血液…… 黑雾忽然像发酵的面团一样，极速膨胀，将奈杰尔的尸体层层包裹，最终形成一团蜂窝状的黑影。 “嘎吱……嘎吱……” 那里面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洛温身形僵直，盯着那团黑影，直到它突然间散开，留下一堆白骨，噼里啪啦掉落在地板上。 那是奈杰尔的骨头…… 恐惧令洛温如坠冰窟，顺着脊椎直窜入天灵盖，令他本就混混沌沌的大脑嗡嗡作响。 然而他还是动弹不得，就连眼珠都无法颤动一下。 那团黑雾并没有散尽，而是融入空气之中，丝丝缕缕地，朝床帐缠绕过来。 黑雾的后头，站着一道人影，是一名银发红瞳的少年。 那名少年直直地盯着洛温，两人对视了一眼，洛温恍惚中觉得对方的神色不太对劲，似乎……有些震悚，又有些无措。 少年用他那双格外另类的血红色眼睛，朝满地白骨上扫了一眼，随后便在洛温呆滞的目光中朝前迈步，跨过那些七零八落的白骨，朝着洛温所在的方向，一步一步走来。 随着少年的靠近，那股弥漫着空气之中始终不见消散的黑雾也肆无忌惮地爬上了洛温的脚踝，丝丝缕缕缭绕在洛温周围，若有似无地触碰着他。 恐惧如有实质地将洛温层层包裹，仿佛上涨的潮水，浸透了他的神智。 别过来……别过来！ 他在心底声嘶力竭地呐喊，然而脸上却呆滞依旧，流露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不要变成一堆枯骨！ 卧槽啊——！ 少年探出一只手，手指微微颤抖。 指尖就要碰到洛温的瞬间，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打开。 吉恩横冲直撞地闯进房间，冷不防撞见房内惨烈的场景，瞳孔骤然缩紧。 “谁！”他从胸腔内发出一声厉喝。 银发少年收回手，下意识朝房门方向看了一眼。 “什么人！”吉恩大声吼道，视线扫过浑身清凉的洛温，凶狠地瞪向那名相貌妖异、身披黑袍的陌生少年。 少年顿了顿，忽然快步朝破碎的窗户飞奔过去，眨眼功夫便跃出了窗口，如同一滴汇入河流的水，身影陡然融入了黑沉沉的夜色之中。 吉恩顾不得去追，慌慌张张冲到床边，将好似木偶一般无力动弹的洛温扶起来。 “怎么回事！你怎么了？” 吉恩摇晃了一下对方毫无反应的身体，神思正处于混乱的边缘，整个人都显得暴躁无比。 就在此时，他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垂眸往地上一看，竟发现一些随机散落在地的白色碎块。 他刚刚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在那名陌生少年身上，直到此时才陡然发现地上那些白色的东西。 这似乎并不是玻璃的碎片，而是……骨头？ 哪儿来的，这么多骨头？ 正在他心生疑惑之际，门口忽然出现一道女子的身影，是那名被他抛在身后的舞伴。 没想到她居然走进了那扇宴会大厅侧面的隐蔽小门，一路跟随到了这里。 “吉恩？这是怎么了？”着装精致的贵族女子在门口探头探脑，惊讶地看见，她的舞伴居然抱着一个光不溜秋的男孩！ 吉恩迅速扯过一块丝绒毯，快速包裹在洛温身上。 门口的女子抬手抚着胸口，目光忽然又落在那满狼藉上——只见闪着尖锐冷光的玻璃渣里，混着许多支离破碎的白色块状物，床脚边还有半颗圆滚滚的东西，也是白色的。 女子不由自主朝那古怪的半球体定睛一看，赫然发现，那是一颗骷髅！ “啊——！” 她自喉咙内爆发出一声凄厉可怖的尖叫，继而白眼一翻，毫无意外地晕倒在地。 混乱之中，有急促而紊乱的脚步声，朝这间恐怖的房间汇聚过来，接着便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引发了更多的惨叫与歇菜。 一阵金属碰撞声包围了房间，是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处理情况的卫兵。 他们身穿泛着冷光的铠甲，手持锐利的兵器，低喝着疏散赶来看热闹却又被吓得神志不清的吃瓜群众。 洛温被丝绒毯裹成了长条状的一团，听见吉恩同卫兵们叽叽呱呱语速很快地说了一通什么，然后便被吉恩抱出了满地白骨的房间。 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匆匆从身边经过的人影好似光怪陆离的幽灵，嘈杂纷扰的人声在一点点离自己远去。 洛温原本冰冷的身体开始发烫。 他的身体微微抽搐，并且有点想吐，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快得羊癫疯了。 在吉恩带着他匆匆跑下楼梯之时，洛温终于“yue”地一声，呕出一摊不明物体，然后就彻底昏死过去。 第120章 救命的圣泉水 梦境宛若沉黑的深渊，将洛温拖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身体仿佛比灌了铅还重，忽冷忽热，在漩涡中越坠越深，好似被一股黑暗的力量拖拽着，拉向暗无天日的虚无之境。 他不知道自己坠落了多久，直到一线天光洒进来，原来是自己在半梦半醒间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紧接着，他便感到一股甘甜的清泉，渗入了唇缝。 他就着嘴边的杯子，如同沙漠中跋涉已久的旅人，咕嘟咕嘟地畅饮了几口。 甘甜的液体入喉，竟将他体内那股一会儿如同火烤，一会儿又如坠冰窟的难受之感驱散了不少。 “这是……什么……”他听见自己用如同砂纸打磨地面一般的沙哑嗓音问道。 “这是圣泉水。” 查德·冯伦奇公爵坐在床头，放下手中的杯子，关切而焦虑地抚摸着洛温滚烫的额头，用略显呆板却不乏温柔的语气安抚他。 “我的孩子，你会好起来的。” 洛温费力地掀开酸涩的眼皮，脑袋沉重得仿佛刚从洗衣机里爬出来，用模糊的视线盯着冯伦奇公爵眼角皱起的细纹，继续问道：“老爹……我……要死？” 查德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沉声道：“你被魔气感染了。不过只是轻微的感染，现在已经没事了。不必担心，喝了圣泉水，一切都会好起来。” 洛温在听完他的话之后，渐渐放松了身体。 那种如同在洗衣机里被漂洗、脱水再烘干以后的疲惫感顿时席卷全身，令他再度陷入沉睡。 不过这一次，是真正能令他休息和恢复体力的深度睡眠，不再受噩梦缠扰。 梦里黑洞一般的深渊，离他远去了。 三日过后…… 洛温已经不用再卧病在床了，自从恢复精神以后，他终于可以活蹦乱跳地在冯伦奇家的宅邸中发神经了。 “我想回学院，母亲。” 他已经缠着冯伦奇夫人念叨了整整一个早晨，却仍未换来她的首肯。 “你应该在家好好休息。”精致美艳的贵妇端坐于沙发上，无奈地摇着头。 “可我都已经完全恢复了！你看！” 洛温在她面前又蹦又跳，充分展示自己过剩的活力。之所以能跳得这么欢脱，是因为他如今换上了一身活动方便的男装。 由于舞会上那一起事故，他是男孩的身份终究纸包不住火，彻底暴露在了贵族圈之中。 毕竟他被人撕毁衣裙之后的模样被吉恩的舞伴看了个一清二楚。 自打那名贵族小姐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便把亲眼所见的荒唐事对前来吃瓜的人说了个遍。 对于秘密败露之事，祖父显然非常生气。 然而这毕竟是一场意外，一场已经引发了一人丧命，并且令洛温沾染上魔气的意外。即便祖父心里存着一股怒火，他也无从发泄。 爱子心切的冯伦奇公爵认为，洛温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他趁机越过洛温的祖父，自作主张地交代洛温，让他以后都以男装示人，恢复作为冯伦奇家次子的身份。 洛温自然非常感激。 获得穿衣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剪去那头又重又厚的长发，让女仆为自己打理出一头利落帅气的短发来。 此刻，冯伦奇夫人看了一眼洛温，默默叹气，仍在规劝：“离放假只剩下不到一周的时间了，你现在回学院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直接在家待着。” 其实她说的话不无道理，但洛温有自己的打算，仍然不愿松口，软磨硬泡地纠缠在贵妇身边。 他已经离开学院三天了，若是再不回去安抚一下自己的小男友，那家伙大概要担心坏了。 想必自己的遭际已经传遍了整个贵族圈，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传到学院里去。 洛温现在回想起那时候的可怕场景，想起被不知名的银发少年变成一摊白骨的奈杰尔，他仍然会感到通体冰冷、脊背发寒。 不过，奈杰尔的遭际虽令他感到恐惧，但他却并不同情对方。 毕竟在悲剧发生之前，奈杰尔正企图对他做出不可饶恕之事。 洛温想立马回到学院，而不是逗留家中，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在放假之前拿回他那一堆制作魔药的实验器材。 经过这一次意外，洛温充分意识到魔气这种东西的可怕程度。 即使冯伦奇公爵说，他身上只沾染了极少量的魔气，但被魔气侵蚀后身体所体会的可怕变化，以及沉睡中的诡异梦境，却令洛温依旧心有余悸。 洛温听冯伦奇公爵说，沾染上魔气的人，若不能及时饮下圣泉水，对体内进行净化，浑身上下都将出现溃烂。 肉体将被魔气一点一点吞噬，直至丧失神智，变成如同魔兽一般的嗜血怪物。 这样的事情，在被魔兽侵扰的安全区边界线上时有发生。 帝国上下，唯独有权有势的大贵族，以及法力高强的光明法师，能有资格获取阿莱娜圣山上的圣泉水。 普通人若是被魔气侵袭，无论是死是活，是完好无缺还是只剩下残肢，都必须用火烧成灰烬，才能防止被魔气异化成怪物。 幸运的是，洛温在沾染上魔气之后的一个钟头以内，他的父亲便闻讯赶去了阿莱娜圣山。 通过使用光明法师协会核心成员的权限，查德在祭司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亲自从圣泉之中取了一勺能够救命的圣泉水。 洛温在得知了这些事以后，故意将原本在女仆的敦促之下应该全部喝完的小半杯圣水剩下了一口，偷偷摸摸藏匿起来。 他当时非常确定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了，喝不喝那一小口圣泉水都无关紧要。 之所以偷偷剩下一小口，是因为洛温认识到，这种从神殿里取来的圣泉水弥足珍贵，且有着重大的作用，故而他忍不住想用自己那堆实验设备来好好研究一番。 这几日，洛温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 他想探索圣泉水里的奥秘。 魔气究竟是什么？莫非是一种能引发变异的生化武器？ 而圣泉水又是为何能解除它的毒性？ 究竟发挥作用的是圣泉水，还是圣泉水中的某种物质？ 它能被提取出来么？ 洛温作为一名拥有良好科学素养与探索精神的穿越人士，已经开始思考起以上这些问题来。 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摸到自己那堆特制的实验器材了。 总之，还是先回学院再说。 洛温使出浑身解数，撒泼耍赖地缠着冯伦奇夫人，像吉吉国王一样在吊灯下荡秋千，疯癫程度不亚于当初一哭二闹三上吊。 冯伦奇夫人不胜其扰，几个回合下来，最终在这场与“神兽”的拉锯战中败下阵来。 洛温得偿所愿，坐上了前往查尔斯魔法学院的马车。 第121章 百口莫辩 洛温回到学院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下午。 新月班的学员们正坐在教室里，听辅导员布置放假的各项事宜。 最近学年末测试的成绩已经公布了，再过几日，就要彻底停课了。 洛温刚跳下马车，就火急火燎地赶往新月班的专用教室。 当他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之时，全班的目光，包括莫里斯先生在内，都惊讶地朝他投射过去。 “不好意思打扰了，莫里斯先生，请问我现在能进教室么？”洛温问道。 “你……哪位？”莫里斯先生完全没反应过来，古怪地打量洛温两眼，觉得他既陌生又眼熟，既自然又违和。 “我是洛温·冯伦奇，您班上的学员。”洛温有些尴尬，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解释。 “他说他是谁？” “……冯伦奇小姐？？？” 教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大部分学员脸上皆露出看另类一样的表情，震惊到了极点，简直完全不敢置信。 莫里斯先生更是双眼发直：天呐，他的长相确实是洛温·冯伦奇没错！但这不是个小伙子么？这是怎么一回事？ 莫里斯先生完全难以想象，几天前由哥哥代为请假的冯伦奇家大小姐，突然之间回到教室就摇身一变，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这孩子无论是体态、面貌还是声音，完全都没有一丝女气，怎么看都是个如假包换的少年！ 莫里斯先生结巴着：“你……你……你……” 洛温深吸一口气，正打算替他把话接下去，莫里斯先生却已经脱口而出—— “你居然变性了？” 洛温：“？？？” 全班学员，几乎同一时间倒吸一口冷气。 洛温：“！！！” 不是！话怎么能乱说呢？！ 此刻莫里斯先生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掩饰眼底的讶异之色，轻咳一声：“你，快进来。” 教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莫里斯先生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视线扫视了一圈讲台下交头接耳的学员，那严肃的眼神，仿佛在提醒他们要对特殊群体保持基本的尊重。 洛温此刻还因为刚刚得知这个世界居然也有变性这回事儿而感到震惊，一时半会没来得及进行辩解。 然而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全班学员似乎已经接受了他成了个变性人的设定。 洛温愣愣地走进教室，突然大声道：“不是，莫里斯先生！我没变性！我本来就是男的！我天生就是个男的！” 莫里斯先生见他情绪激动，当他是因为班级同学表现出的偏见而受了刺激，于是温声安抚道：“行了，洛温。你先找个座位坐下。” 洛温气急败坏：“我不！” 他几步踏上讲台，站在讲台正中央，如同作报告一般，昂首挺胸地将自己早已编好的故事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故事内容大概是这样的：话说他刚出生的时候，遭遇了一场变故，被一名法力高强的黑暗法师施了一道诅咒。为了避免诅咒应验，他必须以女孩的身份长大成人，否则便会夭折。如今他年岁已长，诅咒自动失效了，他这才得以恢复男孩的身份。 这个故事是洛温按照原来世界里的童话故事编纂的，也不知眼前这群人买不买账。 “冯伦奇同学，你……别再说了，我们都理解你的。” 听完洛温瞎编的骗小孩的故事，台下突然有人出声，似乎更加坚信了他变性的谣言。 “是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真的都理解。”又有人附和道。 洛温心底咯噔一下，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弄巧成拙、越描越黑。 人们果然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 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洛温生无可恋，视线在前排一扫而过，看见了一脸诡异的奥兰。 两人目光交汇。 奥兰正狐疑地打量着洛温，脸上的惊讶尚未消散，无声地用口型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有——什——么——想——不——开？” 洛温也无声地用口型回答：“滚——” 奥兰神情莫测。 坐在后排的祁绣，此刻脸色也不太好。 回想起自己曾经同洛温的种种交集，祁绣一阵扼腕叹息。 洛温现在居然选择变成了一个男生……唉…… 祁绣心灰意冷，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好闺蜜，飞走了，呜呜呜…… 洛温终于认识到大势已去，百口莫辩，只得拉长着脸，面色沉沉地朝教室后排走去，最后落座在菲利克斯身旁。 菲利克斯目光焦灼地看着他，眼神似乎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表达。 洛温朝他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然后便又沉下脸，痴呆地望着讲台。 桌面之下，菲利克斯悄悄将手伸过去，牵住了洛温。 洛温这才有点儿反应，紧紧回握住他的手指，攥在微凉的手心。 “抱歉，我在家多待了几天，有些事耽搁了。” 下了课，洛温赶忙对菲利克斯解释自己为何没有及时返校，毕竟全班恐怕也只有菲利克斯知道，他不是回家去变了个性。 菲利克斯眼眸低垂，抓紧洛温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他昨天才返回学院，之前洛温卧病在床，他便一直偷偷在窗外观察，直到洛温病好了，才悄然离去。 洛温有些意外，他其实还编了许多待在家的理由，然而对方却没有追问下去。 按他的性子，洛温还以为他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知道他这几天离开学院究竟去做了什么。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菲利克斯极轻地低喃了一声。 “什么？”洛温并未听清他说的话。 “没什么。”菲利克斯突然用胳膊环住他的肩膀，紧紧将他抱住。 洛温愣住了，周围三三两两的学员经过，用眼神对他们指指点点。 “菲利克斯……喂喂！”洛温拍着他的后背，用气音提醒他赶紧松手，他们不是都说好了要做地下党情侣的吗？ 菲利克斯却将他搂得更紧了，仿佛害怕一撒手，他就会从自己眼前消失一样。 黄昏将教学楼西侧镀上了一层暖橘色，结束了一天课业的学员们纷纷离开教室，前往餐厅。 洛温像往常一样同菲利克斯并肩行走在一条宽阔的林荫道上，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高大的人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人面色冷凝，周身气压极低，一头火红的头发之下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微凸的眼珠正死死盯着洛温，如同高空盘旋的猎鹰，正盯着一只瘦弱的野兔。 “……塞卡罗公爵？”洛温停住脚步，瞳孔微微颤动，充满戒备。 “洛温·冯伦奇。”多米尼克·塞卡罗声音极其低沉地念出他的名字，目眦欲裂，“我有话要问你。” 周围不少来来去去的学员已经注意到了对峙中的两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洛温轻吸一口气，心神不宁地跟在塞卡罗公爵身后，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向附近的花坛。 菲利克斯紧跟在洛温身后，始终同他并肩站在一起。 多米尼克·塞卡罗完全无视了菲利克斯的存在，一双由于几夜未眠而充血的眼睛始终盯着洛温。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需要如实回答。”几秒钟死寂一般的沉默过后，公爵开口了，冷不防朝洛温施了一道术法。 这是洛温完全没料到的。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道锐利的冷芒钻入他的眉心，令他下意识皱起眉。 “你干什么！”菲利克斯将洛温护在身后，警惕地瞪视塞卡罗公爵，眼神中充斥着极端的厌恶。 多米尼克·塞卡罗像看待一只蝼蚁一般扫了菲利克斯一眼，随后便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目光直接越过他的肩膀，笔直地凝视着洛温的眼睛。 “皇家舞会当天，奈杰尔与你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 第122章 不可告人的秘密 洛温嘴唇煞白。 他并不想开口，然而前额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好似有把锥子在凿着他的脑壳。 他痛苦地唔了一声，唇瓣颤抖了几下，不由自主地开口将自己莫名其妙身体不受控制的事情，以及后来奈杰尔欺辱自己的经过，统统描述了一遍。 说到最后，洛温的嗓音开始发抖。 因为菲利克斯就站在他身边，而这些都是他想要彻底隐瞒、烂在肚子里的事，却被对方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他必须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经过说出来，因为只要他稍微有一丝隐瞒的念头，那种剧烈的头痛就会袭击他。 多米尼克·塞卡罗一言不发地听完他的陈述，犀利的目光像是要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来。 “把奈杰尔死亡的过程，清晰地描述一遍。”他继续交代。 洛温头皮发麻，却只得照做。 塞卡罗公爵的眼神愈发可怕。 关于那名撞破窗户出现在房间内的银发红瞳的少年，洛温给出的描述同他之前从吉恩口中听到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多余的补充。 看来是收集不到更加有用的信息了。 必须找到那名行踪诡异的少年，才能知道他的儿子突然暴毙的全部真相。 奈杰尔毫无疑问是被魔气杀死的，他的尸骨上沾染的强烈魔气需要得到圣泉的彻底净化之后才能下葬。 多米尼克力排众议，将自己儿子的尸骨移送至圣山，用珍贵的圣泉水浇灌，洗涤魔气。 这在以往是前所未有的，因为任何一具沾染上魔气的尸体，无论是贵族的还是平民的，都会被一把火烧尽，而不是浪费能够救下活人性命的圣泉水。 可是多米尼克还是做到了。 不惜拼尽自己滔天的权势，也要还儿子一具干净的尸骨。 王宫内出现魔气袭击是一件重大事故，光明法师协会里的那群家伙正在日以继夜地调查。多米尼克认为魔气的出现必定与那名神出鬼没的银发少年有关。 为何就在奈杰尔打算对洛温·冯伦奇动手的时候，那名少年就恰巧出现了？ 怎么听都像是他打算出手相助…… 必须找到他！ 多米尼克双眼微眯，发现了一个之前没有想到的细节：“那名少年，你真的不认识？” 洛温立刻回答：“不认识。” 此刻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不知道这位面色不善的公爵还要逮着他盘问多久。 多米尼克换了个问题：“你之前有没有见过他？” 洛温闻言一顿，犹豫着说：“见过一次。” 多米尼克立刻两眼迸发出摄人的寒光：“什么时候？在哪里？” 三年前流传于学院内有关“红眼魔鬼”的传说再度浮现于脑海之中，那年图书馆中遇见的怪事仍然清晰地刻印在洛温的记忆里。 他一边陷入回忆，一边身不由己地交代了出来。 就在他刚说完没多久，一个急匆匆的身影，气势汹汹地冲他们跑来。 “多尼米克·塞卡罗！” 随着一声厉喝响起，步履匆匆的克罗宁院长一个箭步冲到洛温和菲利克斯身前，如同母鸡护崽一般将他们拦在身后，愤怒地直面多米尼克，并冲他咆哮。 “谁允许你在学院里对人施法！立刻解除你的咒术！” 多米尼克面对着怒火中烧的老妇人，丝毫没有犯怵，只冷笑了一声，法杖在手中随意一挥。 洛温立刻感觉太阳穴上的紧绷感消失了。 “克罗宁院长。”多米尼克个头很高，几乎是用俯视的角度在审视对方，声音像是结着一层坚冰。 克罗宁院长微微抬头，盯着对方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沉着冷静地道：“有什么事情，请随我去办公室探讨！” 她早已听说了奈杰尔的事情。 对于学院里即将毕业的学员在王宫内突遭意外，她深表惋惜。只要有任何需要学院帮助之处，她都会施以援手。 但是，她决不允许多米尼克私自审问涉事的另一名学员，尤其是在学院内，在她的眼皮之下！ 摆脱了塞卡罗公爵的纠缠，洛温终于得以前往餐厅用餐。 晚饭过程中，他心怀忐忑地将自己前几天感染上魔气，故而在家休养生息的事情同菲利克斯说了一遍。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真的没问题了么？”不出所料，菲利克斯表现得十分焦虑和担忧。 “真的恢复了，父亲取来的圣泉水完全治愈了我。”洛温安抚道。 “那就好……”菲利克斯看着洛温，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浓浓的愧疚与后怕仿佛毒蛇一般盘绕在心头，嘶嘶地吐着信子。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想对洛温说声对不起，想将自己身上发生的无法理解的怪事和盘托出。 然而胆怯却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令他发不出声。 无论是谁，都绝对不能知道他能引来魔气这件事。 他必须将这个恐怖的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 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装作自己是一个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的普通人，一直陪伴在洛温左右。 纵使他早已无法再欺骗自己。 或许，他真的是一个…… 红眼魔鬼。 四日过后，暑假即将开始，离校高峰期很快就要来了。 院长办公室内。 克罗宁院长将她最心爱的水杯砸向站在她面前的多米尼克·塞卡罗公爵，神情愤怒地咆哮。 “将你的灵兽从学院大门口撤走！你有什么资格阻止学员离校！” 水杯在半空中转了几圈，稳稳当当落在多米尼克手上，被他轻而易举地接住，“我说过了，我需要所有学员在离校之前为我提供信息。” “所有声称见过‘红眼魔鬼’的学员，校方都盘问过了！所有信息已经全部汇总交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多米尼克气定神闲地道：“但你们并没有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我需要用我的方法，再向他们询问一遍。” 克罗宁院长丝毫不退让。 “我说过！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对学院里的任何学员施咒！多米尼克·塞卡罗！”她吼出了对方的全名，显然已经是怒到了极点。 “纵使你控制了王室，但你也知道帝国的权力其实早已分散到各大家族手中！如果你不想与其他家族交恶，就不要继续在学院里撒野！” 多米尼克面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随着急促的心跳而痉挛。 掌心的杯子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化为了一堆陶瓷碎片，坠落在地。 多尼米克闭了一下眼，强压下心头那惊涛骇浪的怒火。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他知道自己今日是啃不动这块冥顽不化的硬骨头了。 “克罗宁夫人，我的儿子死在‘红眼魔鬼’手上，而居然在三年前就已经有学员目击过他的身影。可直到现在为止，你们依然没有找到他的丝毫线索。学院里出现如此严重的安全隐患，是你的失职。” 克罗宁院长呼吸发抖，脖子涨得青紫，脸色并不比对方好看。 她沉声说：“我会继续调查，直到查明真相！” 多米尼克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狰狞的冷笑，用极度讽刺的语调威胁道：“而我，也会一直配合你们的调查，直到帮你们捉出凶手。” 第123章 粉红泡泡 暑假期间，一年一度的朔月节又到了。 傍晚时分，布雷迪紧张地在镜子前绕圈，对着女仆絮絮叨叨，反复询问：“帅吗？我帅吗？我今天帅吗？” “少爷很帅，没有人比你更帅了。” 女仆如同对待自己活泼天真的幼弟一般，不厌其烦地回答着他的问题，事实上她已经回答了整整一个下午。 “那就好。”布雷迪傻兮兮地笑起来，终于做好了踏出家门的准备。 女仆最后为他整理了一遍衣服上几乎看不出来的褶皱。 “谢谢你，米娅。”布雷迪回头笑着说，少年的眼底闪烁着自幼衣食无忧带来的开朗神采，仿佛从来不曾见过阴霾。 “不客气少爷，这是我应该做的。” 女仆一丝不苟地检查着他的头发，见每一丝碎发都已经被她妥帖地整理好了之后，便将他送下了楼梯。 “少爷今天是这要去见心爱的姑娘了吗？”米娅在他即将出门之前，忍不住问道。 布雷迪愣住，别别扭扭地转回身，颇为不好意思：“额，有这么明显吗？” 米娅捂着嘴，笑着点头。 布雷迪更加扭捏了，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对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母亲啊！我可不想回家之后又被她盘问。” 以赫斯特夫人打娘胎里自带的八卦个性，一定会揪着他问个不停的。 “好的，您放心去。”米娅安抚道。 布雷迪这才开开心心出了家门，仿佛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乘上马车，往罪恶塔的方向而去。 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就在上学年末，暑假伊始前，许久没同自己说过话的祁绣，突然回到学员餐厅吃饭，破天荒坐在了他旁边，然后告诉他一个几乎令他化身尖叫鸡的消息。 祁绣想在今年朔月节那天登上罪恶塔的塔顶，看光明法师协会的彩光表演，问他去年的邀请还作不作数？ “作数作数，当然作数！”布雷迪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接下来一整天都沉浸在粉色泡泡中，飘忽忽的。 他去年缠着祁绣向她反复提出邀请，直到后来暑假都开始了，他还在锲而不舍地给她写信，然而她却始终没有答应。 万万没想到，今年他都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对方竟然主动向他提出询问。 这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布雷迪坐在马车上，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歌谣，心情愉悦地来到了罪恶塔，也就是他父亲常年工作的地方。 此时离约定的时间尚早，然而他却已经迫不及待地候在了塔下。 几日前，他偷偷同父亲通过气，告诉对方自己今年要带一名女生来塔顶看彩光…… 赫斯特侯爵饱含深意地看了儿子一眼，便表示自己对塔顶的风景已经有点看腻了，今年的朔月节便不上去了，打算留在塔底地牢看管罪犯。 布雷迪对父亲深表感激，又十分不好意思地表示，其实父亲来塔顶同他们一起观看彩光也没什么的，他也可以向父亲介绍一下那名女生。 赫斯特侯爵当即摆摆手，说了句算了，让他们年轻人自己玩去，作为一个老家伙就不掺和了，免得让他们不自在。 天色渐暗，晚霞殆尽，星光铺满天际，一轮新月挂上树梢。 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布雷迪既兴奋又焦灼地翘首以盼，终于盼来了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祁绣刚走下马车，便一眼看见了那座高耸入云的黑塔。 那便是王城内最高的建筑物——罪恶塔。 塔底硕大的铁门前，站着一名正朝她拼命挥手的帅气少年。 祁绣杵在原地，犹豫了几秒，这才心神不宁地朝着塔下走去。 她走得极慢，像只谨慎的小猫，几乎是慢吞吞地在地面磨蹭鞋底。就快到达塔底时，她再次举目朝高耸的塔顶张望一眼，浑身打了个冷颤。 她的嘴唇，正在一点点变白。 “祁绣！”布雷迪已经像个二傻子一样，兴冲冲跑到了她面前。 祁绣不得不收回目光，朝他看去，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 布雷迪此时像一只好动的哈士奇，正处于兴奋发癫的状态，自顾自说了许多话，并没有发现祁绣表情中的异样。 “我们走，时间马上要到了！爬上塔顶得费不少力气呢。”布雷迪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一边领着祁绣朝铁门走去。 祁绣磨磨唧唧跟在他身后，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心脏在胸腔内砰砰直跳。最终，她在距离铁门还有两米远的时候，彻底停住了脚步。 “你怎么了？”见身后之人没跟过来，布雷迪回过头，打量了祁绣一眼，恍然大悟。 “别怕，虽然这座塔看起来很恐怖，但是里面很安全。”布雷迪折回几步，站在祁绣面前，安抚道。 祁绣一言不发，浑身僵硬地杵在原地，像个被定了身的木偶，一动也不动，唯有一双瞳孔在轻微地颤抖。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布雷迪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大着胆子去牵祁绣的手。 “别害怕，我带你上去。” 他的指尖刚触到祁绣冰凉的手指，祁绣便突然嗖地一下将手背在了身后，惊恐万分地看向他。 哎呀！不好！ 布雷迪见她这般反应，就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心中陡然慌乱起来。 然而令他更慌的是，面前的少女突然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扭头拔腿就跑。 布雷迪懵了！ 几秒过后，这才反应过来要追，于是边跑边喊：“祁绣！对不起！对不起——你等等啊！” 祁绣跑得更快了，像是应激了似的，一下钻入树丛，朝着杂草丛生的旷野方向跑去，一溜烟便没了影。 老天！她怎么跑得这么快？ 布雷迪追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没能追上矫健如风的祁绣。 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该死！刚刚真不该尝试去牵她的手！ 布雷迪懊丧不已，面色灰败，站在杂草丛中不知所措。 天色暗沉，夏风吹过稀疏的树木，四周只闻虫鸣，一阵接着一阵。 布雷迪跨过一丛杂草形成的小丘，依旧不死心地寻找。 就在这时，旷野的天空，忽然被一阵绚丽的彩光点亮，原来是来自王城中心的朔月节彩光秀开始了。 原本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和祁绣站在罪恶塔顶端，正并肩观看着这场盛大的表演。 彩光投射向天幕的瞬间，布雷迪的心便凉了一大截。他感到无比难过，精神也恍恍惚惚，差点儿因为踩着地上一块凸出的碎石而绊一跤。 布雷迪跌跌撞撞地晃荡了几步，这才稳住身形。 “呜呜……呜……” 忽然，他听见一阵细碎而微弱的呜咽声，从某个方向传来。 这荒郊野外的，猛然听见哭声，说不恐怖是不可能的。 布雷迪浑身一震，鸡皮疙瘩爬满胳膊，屏住呼吸听了一阵。 呜咽声断断续续，始终没有消失。 布雷迪从来不是胆小之辈，他静默地听了一阵，便沉着下来，放轻步子，朝声源方向靠近。 第124章 飞来横祸 拨开杂乱无章的草丛，布雷迪赫然发现了祁绣的身影。 她正孤零零地蹲在地上，像只从族群中落单的小兽，肩背一抽一抽地瑟缩着，模样别提有多可怜。 她的后背看起来十分单薄瘦弱，细碎的呜咽声不断从她喉咙中传来。 布雷迪的心脏跳动得很剧烈，他轻手轻脚地跨过草丛，朝着祁绣走了过去。 祁绣在他拨开草丛的那一刻就已经听见了响动，不等布雷迪在她旁边俯下身，便已经抬起了头。 “赫斯特同学，对不起……”祁绣带着颤音轻声说。 布雷迪见她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哭得像小花猫一样，就这么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简直手足无措，连忙支支吾吾地说：“不，不是，是我要说对不起！那个，我刚刚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 祁绣抽噎了一下，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她早就忘了布雷迪刚刚想牵她的手，又被她甩开的事。此刻她满脑子都是乘马车来罪恶塔之前，哥哥交代的话。 “你只要把这个东西带进塔内，随便丢在某个角落，就可以了。” 哥哥在她临走前塞给她一个小物件，看上去是一块雕刻了繁复花纹的小石子，透着股诡异，丢在地上非常不起眼，捡起来又像是非常不妙的脏东西。 其实答应布雷迪一年前的邀请，在今年朔月节这一天来到罪恶塔，也是出于哥哥的教唆，而非祁绣的本意。 她虽然不知道哥哥究竟打算干什么，但她有预感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毕竟他是个黑暗法师。 事实上，他们全家人，都是黑暗法师…… 思及此，祁绣再度崩溃，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布雷迪彻底慌了，被她的哭声惊得双腿一软，啪嗒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祁绣！求求你别哭了！是我不好！请原谅我！” 祁绣肩膀一耸，止住了哭声，抹了抹眼睛看向布雷迪，眼泪汪汪地解释：“不是的，不是你的错，赫斯特同学……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 布雷迪出了一身冷汗，闻言这才爬起来，挪到祁绣身边坐下，丝毫不嫌弃满是泥土的地面会弄脏早上他精心搭配的衣裤。 “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呢？”他疑惑极了。 “我，我其实……”祁绣支吾一阵，这才含糊道，“其实，我同家人吵架了，心情不是很好，所以……”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 来自王城中心的彩光将天空渲染得如同白昼，那光芒映在祁绣水汪汪的眼底，令她黑色的瞳孔看起来更加澄澈透亮。 布雷迪愣了几秒，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在心底长出一口气，连忙安慰道：“同家人有摩擦是很常见的事，你别太难过了。” 祁绣垂了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布雷迪见她模样实在可怜，心脏顿时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后背，然而就快碰到祁绣之时，又瞬间因为胆怯而缩了回来，最终只是柔声问：“能否告诉我，你同家人吵架的原因，是什么呢？” 祁绣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声音犹带着浓重的鼻音：“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意见不合。” “这样啊。”见祁绣不愿透露详情，布雷迪也没追问，只是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以前调皮捣蛋惹得家里人发火的事。 祁绣耐心听着他讲述那些鸡毛蒜皮的屁大点事儿，终于破涕为笑。 布雷迪见她笑了，于是讲得更来劲儿了。 祁绣在他的聒噪声中逐渐恢复了平静，在冷静下来之后，终于感到了一丝难为情。 自己带着目的来接近赫斯特同学，却又给他造成了这么多的麻烦和尴尬。 天呐，我究竟在做些什么啊…… “祁绣，你别难过了。” 布雷迪见她脸色始终不见好转，心疼得不行，想方设法开导她：“矛盾和摩擦在与家人的相处之中都是不可避免的，但你只要知道，你的家人是爱着你的，一切不愉快最终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化解。” “谢谢你，赫斯特同学。”祁绣真诚地看向对方，她感觉自己已经没有那么难过了。 “你人真好。”她微微笑了起来，笑容由于拘谨而显得浅淡。 朔月节的彩光秀尚未谢幕，绚烂无比的光芒落在祁绣瞳孔深处，将那片纯黑的底色点燃。 刚刚喜提“好人卡”的布雷迪，双眼发直地看着她。 那一刻，向来能说会道的少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痴痴地呆愣了许久。 砰砰砰—— 当院落的大门被猛然砸响时，艾丽娅正侧卧在床榻上。 此时天刚蒙蒙亮，外边正值清晨，而她刚进入浅眠，就被这一阵猛烈的响声吵得没了睡意。 又是哪位姐妹接待的客人落了东西么？别是来闹事的就好。 艾丽娅在床上翻了个身，懒得去管。 她此刻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了，反正那敲门声自有人去应答。 砰——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是门被砸穿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男人混乱的吼叫和女人尖锐的嘶喊。 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的艾丽娅再度惊醒，下一秒便听见自己的房门被一脚踹开的声音。她混沌的大脑尚未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便觉头皮一阵剧痛。 一只粗鲁的大手拽住了她的头发，将她从床上提了起来。 艾丽娅疼得大声哭喊，一头精心保养的银发被蛮横地闯进房内的壮汉抓在手中，像是抓着一把枯草。 艾丽娅又蹬又踹，像只应激的猫，却被壮汉凶狠地抽了两个巴掌，嘴角立刻渗出混合着唾沫的血丝。 “臭婊子！闭嘴！”壮汉冲又哭又叫的女人恶狠狠地吼道，像提着一只待宰的鸡一般，拖拽着对方的胳膊，将她扯了出去。 门外，几个作类似打扮、面色同样凶恶的男人迎了上来，三两下便将依然在做最后挣扎的艾丽娅制伏，往大门口拖去。 “客人！几位客人！请留步！”院落里，一群风尘女子正瑟瑟发抖地目睹着眼前这一切，其中一名看起来与艾丽娅年岁相仿的女子奋不顾身冲了出来，扑到那群壮汉脚边。 “滚开！”被拖累的壮汉将她一脚踹开，力道敦实狠辣，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女子在地上翻滚，裸露在外的手肘被地面擦破了皮，鲜红的血丝狼狈地挂在白皙的胳膊上。 “你们为什么要抓走艾丽娅！”她费尽浑身力气直起身，声嘶力竭地冲那群暴徒高喊。 此刻，艾丽娅已经被他们拖出了院落大门。 一名坠在最后的男人扭过身，凶神恶煞地瞥了她一眼，恶声恶气地吼道：“谢利曼子爵欠下高额赌债未还！他在外头养的情妇，我们带走了！” 第125章 永远得不到答案 当日下午，菲利克斯正待在谢利曼家宅邸之中，原本想着晚上去洛温开的魔药店里溜达一圈，却不料，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打破了他的全盘计划。 “小泥巴！快——快去救救你母亲！”玛德琳焦急地站在谢利曼家庄园门口，见菲利克斯出现，便带着哭腔扑到他身上。 “玛德琳姑姑，究竟发生了什么？” 菲利克斯双手扶住摇摇欲坠的玛德琳，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充斥于胸间，令他顿觉呼吸困难。 谢利曼家的宅邸位于王城近郊，距离玛德琳居住的街区十分遥远，这里不是她平时会涉足的地方。 既然她不辞辛苦地找到了这里，说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格外严重的事。 “你的母亲！你的母亲——她被人带走了！”玛德琳一边吸气，一边断断续续地将清晨发生的事一股脑说了出来。 自从早上院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管事的就将整个院落封闭了起来，玛德琳更是被关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好不容易通过窗户和墙壁狼狈地爬出院落，立刻就马不停蹄地朝谢利曼家的宅邸赶了过来。 这座宅邸的具体位置，她是从平日里艾丽娅的口述中得知的。 她循着印象发了疯一般地寻找。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接连找错好几次之后，终于找到了这里。 她不敢踏入庄园内部，只是在大门口唤来一名园丁帮她传话，这才见到了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听完玛德琳的描述，意识到大事不妙，立刻动身前去寻找他那被绑架的母亲。 整个搜救过程并没有花费他太多的时间。 根据路人提供的线索，和沿途的蛛丝马迹，以及在奶酪的帮助之下，他很快来到河岸边的港口，并最终锁定了一间仓库。 菲利克斯赶到那间专供赌坊存放货物的港口仓库时，太阳已经向西坠落，天空被黄昏染上了橙红的色调。 仓库内，几名壮汉稀稀拉拉地歪坐在地，有的已经打起了盹，有的则在骂骂咧咧地说着些污言秽语。 “头儿，这小妮子的尸体怎么处理，上头有交代过么？”一名上身赤裸的壮汉岔着腿，坐在一个大木箱上，裤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还未来得及系上。 另一名盘腿坐在地上的壮汉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打包成礼物，送到谢利曼子爵府上，告诉他要是还不归还赌债，下一个变成礼物的就是他那个小萝卜头儿子。” 先前问话的那名壮汉继续追问：“可是，那个狗屁子爵不是最近都不在家吗？都不知道他躲哪儿去了，他又怎么收得到礼物？” 被称作“头儿”的壮汉冷笑了一声，阴惨惨地道：“老的不在就送给小的，蹲守的人已经说了，最近他家那小崽子经常出入大门。” 他话音刚落，仓库的门忽然发出一声巨响，竟被人从外一脚踹开，门板砰地落在地上。 “谁！” 仓库内的五名壮汉陡然惊得跳了起来，如同进入猎食状态的狼群，绷紧浑身上下的腱子肉，凶恶地瞪视门口。 一道背着光的人影穿过满地惊起的扬尘，朝他们走来。 “什么人！”壮汉们纷纷亮出了腰间的佩刀与匕首。 扬尘落尽，一名身形修长的少年，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 仓库内只开了一扇窗，夕阳仅剩的一点余晖透进来，室内格外昏暗。 他们看不清少年的面目，只依稀辨认出他有着一头显眼的银发，同地上躺着的女人如出一辙。 “母亲……”菲利克斯极轻地喃喃着，如同丢失了魂魄的傀儡，朝仓库深处机械地走去。 在那里，地面上正横躺着一具全身裸露的女性尸体，像个破烂的麻布袋一般，毫无生气。 那是受尽欺凌，死不瞑目的艾丽娅。 “站住！”一名打赤膊的壮汉拦了他的去路。 “母亲……”菲利克斯依旧旁若无人地喃喃着，丝毫没有停下脚步，视线穿过壮汉的身体，仿佛当他只是一团空气。 壮汉骂了句极其难听的脏话，如同一头蛮牛一般，朝着他迎面冲过去。 就在此刻，菲利克斯身后忽然窜出来一团汹涌澎湃的黑雾。 浓烈的雾气如同死神呼出的鼻息，在凝滞的空气中无风自动，瞬间飘向那名迎面而来的壮汉，将他囫囵吞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怕的叫声从那团黑雾中央传来，凄厉可怖，撕心裂肺，令人闻之胆寒。 余下四名同伙见状，吓得什么也顾不得了，纷纷往仓库门外逃窜。 然而他们尚未踏出门外，半道中就被同样从菲利克斯身后窜出来的黑雾给擒住了，凄厉的惨叫顿时响成一片。 被黑雾包裹的壮汉，正在被四面八方袭来的尖锐细齿啃咬，变成了一个个血肉模糊的血球，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他们既无法逃离黑雾的束缚，又不能痛快地死去，只能活生生体会着皮肉被啃噬所带来的钻心剧痛。 空气中有一股回旋的风在流转，将那些凄厉的惨叫阻隔在仓库之内，让其无法向外逃逸。 “母亲……”菲利克斯已经走到了艾丽娅的尸体前。 他蹲下身，将母亲的双眼轻轻合上，然后颤抖着抱起地上这具触感冰凉的尸体，并细心地用破损的衣裙将尸体裹上。 “对不起，是我来迟了，对不起……”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朦胧中他仿佛看见母亲在他怀里仰起头，面朝着他微笑。 然而事实上，那只是一张惨白到毫无血色的女人的脸，面容遍布青紫，额角的淤血已经凝固成了硬块。 “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早点带你离开……早点……”菲利克斯啜泣起来。 是的，都是他的错…… 母亲一直执意要留在王城，企盼着有朝一日，谢利曼子爵能将她接到宅邸里居住，让她成为子爵夫人。 她始终执拗地认为，只要菲利克斯能在谢利曼子爵面前好好表现，完成他交代的各种任务，她就能顺理成章地住进大宅子，从此过上衣食无忧、只顾吃喝享乐的日子。 菲利克斯曾经有好几次试图说服母亲离开王城，然而都被她断然拒绝了。 她早已着了魔，认为自己距离跃升为贵族阶层只差一步之遥，非要逼得菲利克斯一直留在谢利曼家族之中。 尽管她明明知道，儿子整日遭受着谢利曼子爵的毒打。 菲利克斯无法拒绝母亲的要求，也无法说服她改变主意，只能转而努力地帮助她实现野心，以便成全她的夙愿。 即使在他偶然偷听到她在背后说他是“小杂种”，说他出生时本该被她活活掐死以后，他的想法也丝毫没有动摇。 他那时候觉得，既然母亲这么想成为谢利曼子爵夫人，作为儿子的他，就该让她顺顺利利地实现愿望。 可如今，她却变成了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死前还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菲利克斯克制不住地幻想，假如他当初不管不顾地将母亲强行带走，斩断她同谢利曼子爵的一切联系，是不是她现在就还能好好地站在他面前，朝他露出微笑？ 然而这个问题，他永远得不到答案。 菲利克斯的眼中一片晦暗。 第126章 影子 夕阳从地平线上坠落，光明褪去最后一丝痕迹，黑暗彻底统治大地。 失去光照的仓库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 菲利克斯木然地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具已经开始发僵变硬的尸体。 身旁几团黑雾里的惨叫声早已由尖锐刺耳的嘶叫转变为苟延残喘的呜咽，继而逐渐消弭，最后只余死寂。 黑雾散尽，几名下午还在为非作歹的暴徒已经消失了踪迹，地面上连一片碎骨头都找不着，全部被贪婪的黑雾啃噬得一干二净。 毕竟主人的逗留为它提供了时间，足以将骨头吞食得渣都不剩。 几团黑雾逐渐凝聚在一起，像一团蛰伏在空气中的野兽，于黑暗中窥视着菲利克斯的一举一动。 菲利克斯抱着尸体站起来，转身朝仓库大门走去。 他目不斜视地穿过黑雾，阴冷的气息丝丝缕缕扫过他的皮肤，渗进他的肺叶。 他加快脚步，离开了仓库。 黑雾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不久便在月色之中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但菲利克斯知道它并未离开。 它，就藏在他的影子里…… 当菲利克斯找到为了躲避赌债而多日未曾踏入过家门的谢利曼子爵之时，他正藏身于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喝得烂醉如泥。 菲利克斯丢给虎视眈眈的酒馆老板几枚银币，便在他的注视之下捉住谢利曼子爵的双脚，将他倒挂着拖出了门。 “我——嗝！我儿子就快，就快娶到冯伦奇家的孙女！她祖父答应了，嗝！一整条矿脉！我马上，马上就能还上，赌债！” 喝得酩酊大醉的谢利曼子爵，脑袋一下撞上门槛，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人拖着走，还以为是追债的人又找来了，赶紧口齿不清地叫嚷。 他已经喝得彻底糊涂了，居然忘了自从一个月前贵族圈里流传出冯伦奇小姐居然是冯伦奇少爷的消息之后，他的这套说辞便不攻自破，失去了效用。 债主早已不买他的账了，追债的人一天比一天逼得紧。 “闭嘴。”菲利克斯踹了他一脚，骨头断裂的声音伴随着谢利曼子爵的嚎叫同时响起，被一股冷风隔绝在了无人的巷尾。 一盆混合着海鲜腥气的冷水兜头浇在谢利曼子爵的脸上，将他浇得浑身打了个冷战，酒劲也跟着消了大半。 他躺在一摊污水之中，迷迷瞪瞪地看向菲利克斯，终于在酒精造成的重叠幻影中认清了对方的模样。 “小杂种？你怎么在这！”谢利曼子爵扬起脖子，即便此刻他一身狼狈，却依旧习惯性地朝菲利克斯露出一脸凶相。 “艾丽娅死了。”菲利克斯丝毫不同他啰嗦，直接表明来意，“而你，现在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由于刚刚埋葬了艾丽娅的尸体，菲利克斯浑身散发着一股血腥味和泥土气息，宛若死神一般冰冷地投下目光。 谢利曼子爵眼神混沌，嘴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像是在费劲地用他那已经无法正常运转的大脑消化对方的言下之意。 “你该下地狱了。”菲利克斯言简意赅。 “住口！你这肮脏的小杂种！你这个生来没人要的怪物！魔鬼！” 谢利曼子爵看见菲利克斯慢慢蹲下来，用他那双猩红的眼睛凑近自己，立马大声谩骂起来。 他此刻面对着自己的养子，竟感受到一股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恐惧。 “你说得没错。”菲利克斯抓住了他那只为了防御而挥过来的手，咔嚓一声将他的腕骨折断，然后在他扭曲变调的哀嚎中微笑起来，“我确实是魔鬼，所以才有资格送你下地狱。” 一股浓稠的黑雾从菲利克斯身后的阴影之中悄无声息地爬出来，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蛇，绕过菲利克斯身侧，缓慢将躺在地上痛苦哀嚎的谢利曼子爵包裹起来。 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接二连三自黑雾中传来，伴随着尖锐凄厉的哭嚎。 黑雾折断了谢利曼子爵身上的每一寸骨头，将他变成一团如同软体动物一般的肉块。 他早已动弹不得，渐渐地，连声音都无法发出，濒死之前只剩下肌肉还在不断抽搐。 “主人，这样你满意吗？”黑雾为自己的学习能力感到自豪，仿佛邀功一般问道，它的声音沙哑粗粝，音调古怪难听，仿佛是野兽在刻意模仿人类的发声方式。 菲利克斯嘴角上扬，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利曼子爵那如同烂泥一般的身体逐渐在剧痛的折磨之下失去生气，并被黑雾啃噬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以及极度扭曲的快感。 手背与手指上传来的黏腻触感令他不由自主垂下头，朝双手看去——原来是黑雾啃噬人肉时溅起的鲜红血珠沾了上去。 菲利克斯笑容一僵，这才发觉自己竟也被黑雾包裹了进来。 “你的手弄脏了？”黑雾中传来诡异的声音，缭绕在他耳边，带着一股嗜血的贪婪，“让我替你效劳。” 有什么滑腻而湿冷的东西覆上了他的手背，力道并不大，却带来一股仿佛能刺破皮肤的冰冷寒意。 那股寒意透彻心扉，菲利克斯如梦初醒一般缩回手，跌跌撞撞地倒退几步，以便远离那团黑雾，以及那冰冷的触感。 黑雾凝聚在地面上，此刻它已将谢利曼子爵的血肉和骸骨蚕食殆尽，像一只低伏在地的凶残野兽，仿佛正在用阴冷的视线平静地注视着菲利克斯的一举一动。 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与恐惧蔓延上心头，如同布满荆棘的藤蔓将他紧紧缠绕。 菲利克斯猛然扭过头，匆匆朝街巷另一端快步跑去。 “主人……”诡异的声音如影随形地追过来。 “滚回去。”菲利克斯眉心紧蹙，声音带着戾气，然而紧绷的声线却泄露出一丝慌张。 “遵命……”黑雾在作出一声低沉的应答后，消失在了菲利克斯身后。 血腥的快感随着黑雾的消失而渐渐流逝，只剩下空洞与麻木。 菲利克斯双眼无神，在深夜昏暗的街巷里拼命狂奔。 第127章 我好害怕 在魔药店里忙碌了一整天的洛温，终于算清了账目，目光落在账本最下方的一串数字上，心满意足地露出了微笑。 此刻店里只有他一人，傍晚关闭店门前，他就已经送走了长期雇佣在店里打杂的伙计。 今天他打算住在店里了，二层楼上的卧室早已收拾妥当，他打算在这里多住几天，亲自照顾一下店里的生意。 自从他恢复了男孩的身份之后，冯伦奇夫人便再也没有理由来约束他的行为了，他可以像吉恩一样好几天不回家，不必时时刻刻生活在女仆的眼皮子底下。 下午店里来了位常客，是排在洛温之后，第二关注店内收支情况的奥兰。 他在店里晃悠了一圈，查看了一下库存的情况，啰啰嗦嗦地敦促洛温闲着没事儿就多制作一些存货。 洛温没理他，让他到角落里一边儿凉快去。 奥兰在角落里坐下的时候，看上去略显局促。 自从洛温以男装示人，并苦口婆心地同他解释了自己真的没有变性，真的本来就是男的以后，他同洛温的相处就变得有些别扭，似乎比以前多了些距离感。 或许是因为洛温的变化实在太大，不仅在外貌上，没有经过刻意修饰的眉眼变得更加锋利了，性格上，他也比以前被迫穿女装时要更加强势。 “洛温，问你件事。”奥兰抱着茶杯在角落里坐了没多久，就又朝站在货架前的洛温贴了过去。 洛温正在按照最近收的一批原材料购价计算新的标签价格，双眼盯着笔记本，头也未抬地嗯了声。 奥兰腹诽：这家伙还真是比作为“冯伦奇小姐”时更加高冷了。 “你是男生的事，菲利克斯以前知道吗？”奥兰问道。 洛温目光一顿，满脑子数字之间的加减乘除被打断了，他看向奥兰，神情有些古怪。 “他……知道。” “哦。”奥兰点点头，表情认真，“所以你们——” 洛温忽觉尴尬，还没等他说完就下意识解释起来：“他早就知道，所以是他的问题！不是我！我……我不是……” 话到嘴边他却说不下去了，感觉怎么说都是越描越黑，最后只好泄气一般补了句：“反正后来就这样了。” 奥兰又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洛温也不知道他具体明白了什么，只见他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陷入了深思。 就在洛温重新将目光落在笔记本上之时，奥兰又开口了，这次可谓语出惊人。 “既然你和菲利克斯已经交往这么久了，能否冒昧地问一句，你们谁是上面的，谁是下面的？还是说这种事情并不固定？” 猝不及防听到这种羞耻的问题，洛温整个人都尬住了，面色僵硬。 奥兰却一脸认真，带着好似在问对方“赛巴斯教授这堂课的笔记你记完整了没有”的那种学术态度，无比专注且迫切地看着洛温，等待着他的回答。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们没有，没有……经历过这种问题！” 洛温敢肯定自己的脸一定是红了，因为他感觉自己脖子上都冒出了热气，尴尬得想化作土拨鼠，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样啊。”奥兰一脸怀疑，用不信任的眼神上下打量洛温。 他还以为按照这两人每天待在一起的黏腻程度，早就已经…… “班长，你最近是不是闲得慌？”洛温面对奥兰那满脸探究的模样，实在心底犯怵，想要立刻终结这个话题。 奥兰若有所思，继续挂着认真求知的表情问道：“那如果你们以后经历了，事后能把答案告诉我吗？” 洛温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一样连连后退几步，惊恐地瞪着奥兰！ 这家伙…… 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奇葩？？？ 转眼，夜深人静。 回想起下午与奥兰的对话，以及后来好不容易把他打发走的艰辛过程，洛温揉了揉眉心，疲惫地走上楼梯，准备回二楼的卧室休息。 就在此时，店铺的门，突然被冲开了！ 一道人影从模糊的夜色之中闯了进来。 洛温吓了一大跳，一条腿刚踏在楼梯上，震惊地回过头。 这是什么情况？他记得店门明明已经锁上了！门锁这是被撞坏了？ “谁！” 猛然闯入店内的菲利克斯，显然也未料到洛温这么晚了居然还留在这里，站定在原地同他四目相对，脚边躺着坏掉的门锁。 洛温怔住了，目不转睛盯着菲利克斯那张妖异的面孔，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进入戒备状态。 银色头发，红色眼睛，这不正是同他打过两次照面的“红眼魔鬼”？ 啊啊啊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可怕的回忆袭上心头，洛温心中警铃大作。 就在这时，“红眼魔鬼”率先打破了凝固的氛围，如同孤魂野鬼一般，朝他失魂落魄地走了过去。 “洛温……”他的瞳孔是涣散的，声音带着嘶哑。 无比熟悉的声线，令神经紧绷的洛温从极度惊恐的状态之中抽离出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少年，抖着嗓子问：“……菲利克斯？！” 少年已经来到了他面前，完全陌生的脸上呈现出他熟悉的表情，带着患得患失的眷恋与难以割舍的依赖，同时， 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悲戚。 “洛温……”菲利克斯双手环住了他，将他紧紧收拢在怀抱中央。 他的怀抱并不温暖，带着夜风的凉意，还混合着一股土腥味。 洛温神情呆滞。 “原来是你……”半晌，他这才喃喃地说。 光怪陆离的回忆，接二连三在脑海中拼凑成完整的画面，某些被忽略的线索也逐渐清晰地串联起来，令他陷入一片混乱。与此同时，无数疑惑也瞬间涌上心头，令他迫切地想要得知所有的真相。 然而此刻显然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菲利克斯的怀抱太紧，令他感到呼吸困难。 他刚想下意识地伸手拥住菲利克斯的后背，却突然闻到一股充满不祥的血腥味。 “洛温。”菲利克斯还在机械地喊着他的名字，动作像是想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 由于被对方的胳膊锁死了，洛温无法抬头查看他的表情，却能明显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菲利克斯，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洛温很快冷静下来，强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抬起的手最终落在菲利克斯后背上，颤抖着拍了拍，带着十足的安抚意味。 “洛温，我好害怕。”菲利克斯终于稍微松开了手，两人拉开一点距离，目光交汇。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洛温问，无法克制住嗓音中的颤抖。 菲利克斯没有回答，只是反反复复不停念叨着害怕，瞳孔涣散，视线难以凝聚成焦点。 “你能不能，别离开我？求求你……”菲利克斯的声音带上了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顺着脸颊滴滴答答地滑落。 洛温看出他此刻情绪起伏剧烈，立马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不会离开你。” 得到定心丸的菲利克斯，双眸闪烁。 洛温慌乱地替他抹了抹眼泪，滚烫的触感令洛温一下便发觉了对方异样的体温。 “你是不是很不舒服？”洛温立刻关切地问。 菲利克斯抽泣一声，点点头，耷拉下脑袋。 “跟我来。”洛温扶住菲利克斯的胳膊，当机立断将他带上了二楼的卧室。 第128章 唯一信任 洛温将发着高烧的菲利克斯在床上安顿好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去打水，并在楼下寻找退烧的魔药。 刚刚还对陌生模样的菲利克斯产生的那一点惧怕，立刻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照顾者。 菲利克斯在被洛温搀扶着在床上躺下以后，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模模糊糊之中，他能感受到洛温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替他在额头上敷上毛巾，并喂他喝下散发出浓郁药味的汤水。 除此以外，他还能感受到来自黑暗之中的窥视。 那道无形无影，却无处不在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同时，也落在洛温身上。 他是我的。 菲利克斯在心中说道，他知道它能听见，也知道它能明白他的话。 “遵命，主人……”一个声音在他心中悄然回复。 落在洛温身上的视线，消失了。 洛温照顾了菲利克斯一整夜，直到天明才感受到他额头上的温度降了下来。 洛温这才稍微放松了些，困意随之而来，于是他便坐在靠床的椅子上，陷入了浅眠。 待他悠悠转醒，菲利克斯已经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正打算将他抱到床上。 菲利克斯的胳膊刚伸到洛温面前，洛温就睁开了双眼。 “你好点了吗？”洛温带着倦意，朝他额头探出一只手，指腹触到的皮肤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我没事了。”菲利克斯乖巧地任由他在自己额头上摸来摸去。 洛温收回手，静静凝视着对方的脸，持续了好几秒，才缓慢地眨一下眼。 菲利克斯也默不作声地看着洛温，此刻他正用自己与生俱来的长相，坦然地面对着对方。 洛温不知该如何形容。 近距离观察之下，只觉得菲利克斯这张脸非常美，五官精致得没有任何缺陷。但这种美不像是属于人类，而更像是属于山林间的精怪，或是游戏里3d建模的角色。 就像是造物主为了呈现出一张完美人类男子的脸，而精心捏造的成品，因为刻意，所以显得不真实。 再搭配上血红的眼瞳，令人产生一种似妖似魅的错觉。 如果不是那双红色眼眸里有令他熟悉的神色，洛温几乎就要因为对方造成的这种非人类观感而产生恐惧了。 虽然他已经盯着这张脸，守了一整个晚上，但仍然十分不习惯。 于是他慌乱地撇开视线，胡乱盯着某个角落，问道：“你饿吗？” 菲利克斯见他匆匆与自己错开视线，眼神暗了暗，轻声说：“我不饿。洛温你要不要到床上来休息一下？” “不用，我有点饿了。我们去楼下吃点东西。”洛温率先站了起来。 两人先后下了楼，在楼下的小圆桌旁坐下。 洛温找来面包和糕点，又泡了壶红茶，快速备好了一顿简易的早餐。 洛温吃了几片面包，空空如也的肠胃终于得到了安抚。 “菲利克斯，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还有，我想你应该有不少事情需要向我解释。” 填饱了肚子的洛温，说话时多了几分底气。虽然几乎一夜未眠，但他现在并无睡意。 菲利克斯抿了一口洛温倒给他的红茶，将白瓷的茶杯轻轻搁在杯碟上，开始说起了自己的身世，以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这一次，他不再有所保留，将自己天生与众不同的长相、强大到容易失控的魔法，以及藏在影子里由魔气凝聚成的黑雾，统统告诉了洛温。 纵使洛温是个穿越者，他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这么多信息，大脑直接宕机了。 菲利克斯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将昨天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洛温更是骇然，久久回不过神。 菲利克斯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不漏过他脸上最细微的一丝情绪变化。 许久，久到菲利克斯的眼神都变得幽深一片，洛温才开口：“你母亲的事……节哀。” 菲利克斯愣了愣。 他没想到在听闻了这么多离奇血腥的事以后，洛温同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安慰。 他的鼻子泛起酸，眼眶中不由得又聚起薄薄的雾气。 “那些赌场的打手的确可恶至极，你真的让那团黑雾把他们……都……吃掉了？” 洛温磕磕巴巴地问，打了个冷战，他至今仍记得当初在王宫内眼睁睁看着奈杰尔从一个大活人瞬间变成一摊白骨的过程，完全没料到这竟会是菲利克斯所为。 “是的。”菲利克斯的思绪不禁飘向昨夜，回忆起那群恶徒濒死前凄惨的叫声，克制不住地感到一阵嗜血的兴奋。 然而他下一秒就反应过来自己的不对劲，匆忙藏起眼底不该流露的神色。 “你……”洛温欲言又止，“那团黑雾，受你控制吗？” 菲利克斯迟疑了一秒，点点头。 洛温忍不住往他身后瞟了一眼，眼神格外警惕。 “它没有我的命令是不会出来的，我绝对不会让它伤害你，你不用害怕。”菲利克斯小声说，眼神既委屈又难过，仿佛洛温戒备的神情令他受了伤似的。 洛温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些，表情极其复杂，欲言又止了片刻，终究还是问道：“你的这些事情，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菲利克斯如实回答，“我只告诉了你。” 洛温下意识松了口气，气还没松完，就听见菲利克斯继续说：“这世上我唯一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洛温。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他的神情是那么脆弱与无助，就这么充满希冀与渴求地看着洛温。 同过去一样，洛温一接触到他这凄凄惨惨的眼神，就忘了进行思考，彻底卸下心防。 “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洛温脱口而出。 “你会帮我？” “没错。”洛温振作了一下精神，语气格外严肃，“首先，你的这些……额……能力，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菲利克斯点点头。 “至于其他的，我会帮你想办法。”洛温眼眸微沉。 虽然菲利克斯异于常人的能力听起来匪夷所思，甚至令人感到恐怖，但洛温回想起来，菲利克斯以前竟是用这样的能力救过自己，而且还不止一次。 如此想来，洛温便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助并保护他。 可是…… 能引来大量的魔气，甚至还能与潜伏在苍茫之森中的魔兽进行对话…… 这样诡异的能力，着实令洛温一时难以完全消化。 洛温曾在与冯伦奇公爵的交谈中了解过魔气与魔兽，它们是令法师们无比头疼，令平民们谈之色变的东西，更是严重威胁到人类生存发展的灾祸。 然而，菲利克斯却与它们有着无法理解的联系。 更何况，他的长相，根本不似常人。 “菲利克斯。”在这场早间谈话就快要结束之前，洛温再度出声，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人类吗？” 第129章 自欺欺人 洛温凝视着菲利克斯，忽然感到一阵局促。 这张精雕细琢的脸，因为比例完美和过分对称而显得没有多少人间烟火气，一双红瞳更添一分妖异的气质。 如果不是因为尚且存在着生动的表情，洛温觉得自己盯着他看得久了以后，一定会感到害怕，从而产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顾虑。 “我当然是人类。”菲利克斯微微睁大眼睛，像是为对方提出这样的问题而感到不可思议。 “洛温……”他的声线在颤抖，像个曾经遭受过无数次抛弃而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你也觉得，我是个异类吗？” 菲利克斯的眼神令洛温立刻心虚起来，继而开始懊悔说出口的话，匆忙辩解：“当然不是！我就是瞎问一句，你别介意。” “洛温。”菲利克斯垂下头，如同一只受了伤却只能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能不能求求你，不要像其他人一样，因为憎恶我的这副模样而远离我？” 回想到对方不久前才提及的儿时经历，洛温心里难受极了，嘴里嘟囔：“我……不会……” “虽然我之前有很多事没能告诉你，是我的不对。但我现在已经向你坦白了一切，能不能求求你，依然像以前一样对待我？” 菲利克斯的语气既可怜，又卑微，令洛温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菲利克斯的目光逐渐变得空洞，双眼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视线却依旧牢牢纠缠着洛温。 “我知道我的秘密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也知道我的祈求多半是奢望，毕竟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喜欢过我，每一个见过我真实模样的人都厌恶我，甚至想杀死我。但是，我多么希望，你同他们不一样……” 菲利克斯的声音越来越小，定定地看了洛温一眼，便垂下眼眸，用纤长的睫毛半遮住猩红的眼珠。 洛温张了张口，却依旧沉默着。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越跳越快，仿佛是危险迫近时身体会产生的一种本能反应，但他现在脑子很乱，根本分辨不清。 菲利克斯微微抿着唇，肩膀和头都耷拉着，像个伤心欲绝即将破碎的布娃娃。然而被眼睫遮住的红瞳之中，却在悄然酝酿起汹涌的风暴。 “你不会打算继续自欺欺人？”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还是说，你只是想欺骗他呢？” “我们都不是人类，你不是已经发现了？” “以后他要是知道了，该怎么办？” “闭嘴。”菲利克斯在心中默念。 与他对话的声音嬉笑了一声，殷勤地道：“让我来改变他，我可以把他变成和我们一样的存在，这样你就不用害怕他会厌恶你了。” 菲利克斯心中涌起一股极端厌恶的戾气：“滚。” 心底那道声音，显然不太服气：“可你不是想拥有他吗？不过是一个脆弱的人类，我可以把他变成你的部下，你的仆从，让他只能听从你的命令。” “我不需要他听从我的命令。”菲利克斯在心底冷然道，“也不需要你的馊主意。” “……遵命，主人。”那个声音弱了下去，随后便消失了。 菲利克斯在心中与黑雾对话的同时，洛温也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并快速做出了打算。 隔着桌子，他试探着伸出手，像过去一样在菲利克斯头顶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温和地开了口：“我是不会厌恶你的，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眼中滑过一丝希冀，立刻捉住那只手，将它贴在自己颊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还会继续喜欢我吗？” 洛温僵硬了一下，但他很快克服了本能的危险预感，没有让对方觉察出异样，并且还微笑了起来，声音沉稳而有力：“当然了。” 菲利克斯立马站起来，绕过小木桌，半跪在洛温的椅子前，像条热情的小狗一样，猝不及防扑到他身上。 “洛温！我爱你！”菲利克斯双手绕在洛温后背，将他的腰紧紧圈住，埋首在他胸前，侧脸紧紧贴在他心脏跳动的位置。 少年的爱意如此炽烈而纯粹，如同艳阳一般温暖地包裹着洛温。 心脏陡然间被一团含混不清的复杂情绪所填满，洛温顿时失去言语能力，彻底放空了思绪，像抱着一只大型犬一样，一动不动地环抱着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的鼻息间充斥着洛温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心中某个念头宛若雨后汲取了充足水分的藤蔓一般疯狂生长。 他迫切地想要拥有眼前的这个人，彻彻底底地，拥有他。 与此同时，洛温眸光微动，终于思绪回笼，大脑快速运转，下意识抬手在菲利克斯后背上安抚地拍了拍。 菲利克斯在洛温怀中仰起头，就在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将嘴唇贴上洛温脖颈上温热的皮肤之前，洛温推开了他。 两人近距离对视着。 洛温并没有发现菲利克斯眼中滚烫的热度，因为他被刚刚突发奇想到的一个点子转移了所有的注意力。 “我有办法了！”洛温语调急促。 菲利克斯：“……什么？”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恰好需要你的帮助！”洛温目光炯炯。 一个月后…… 洛温与菲利克斯来到王城附近一片荒郊野外。 洛温眼底挂着两个厚重的眼袋，将一大盒贴了标签的试管朝地上一搁。 “你最近没休息好吗？”菲利克斯蹙起眉，担忧地盯着他那两个乌青的眼圈。 洛温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在意自己。 菲利克斯心疼得不行，疑惑地盯着地面的试管：“这是打算做什么？” “这些是我最近通过分析圣泉水提取物制作出来的魔药。”洛温面色疲倦，却神情亢奋，“我打算试验一下它们的效果。” “……圣泉水？” “嗯，我上次不是被你的弄出来的魔气给感染了么？我父亲从阿莱娜圣山取来了圣泉水为我治疗，当时我偷偷剩了一口没喝完，现在终于可以拿来做实验了。”洛温解释说。 菲利克斯依稀猜到了他的打算，迟疑道：“所以，你想让我……” 不等他说完，洛温就接过了话头：“没错！我想让你在这里释放出一点点魔气，然后尝试用试验品将它驱散。据说圣泉水拥有直接驱散魔气的效果，无论是在空气中还是在生物体内。” 洛温的眸光很明亮，越说越激动：“我想研制出与珍贵的圣泉水有同等效用的魔药，并进行推广，这样那些生活在安全区边界线上的平民就不用那么惧怕魔兽的侵扰了。许多被魔气感染的人就能得到有效救治，而不用直接面临死亡。” 菲利克斯垂下视线，脑海中闪现过梦里他与残害村民的魔兽产生感应的画面，那些血腥的场景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令他作呕。 他的嘴唇渐渐变白。 洛温走上前，牵住菲利克斯的手，掌心传递出无言的安慰。 洛温关切地看着他，轻轻出声：“而且，你也需要通过练习来提高对那团黑雾的控制能力，不是么？如果有了这种魔药，你以后便不用害怕自己会不小心伤害到别人了。” 说到这里，洛温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尤其是我。” 说罢，他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 第130章 真的好喜欢你 “那次只是一场意外，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伤害你了。”菲利克斯立刻道，语气充满懊悔。 之前在王宫，他无意中召唤出了黑雾，当时就连他自己也被惊得不知所措，并未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再加上看见洛温那副模样躺在床上，这才一不小心让魔气沾染到了洛温身上。 今后，他再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相信你。”洛温笑了，虽然笑容有些勉强。 说罢拍了拍菲利克斯的肩膀，交代他接下来要进行的试验内容。 交代结束之后，洛温便躲到了远处。 为了获得最佳视野，他麻溜地爬上了一棵大树，拿着一柄自制的望远镜，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菲利克斯的操作。 按照洛温的要求，菲利克斯需试着将魔气释放出来一小缕，再将试管里的液体泼向魔气，观察魔气是否有消散的迹象。 整个过程并不轻松，试管一共一百多支，每支都需要进行测试。 而且菲利克斯发现自己并不能很好地掌控魔气的溢出量，有时失手了，甚至会让一整团黑雾都从他的影子里钻出来。 幸好洛温躲得挺远。 菲利克斯不禁捏了一把汗，神情愈加冷峻。 洛温说得没错，他是要多加练习，必须让这团黑雾完完全全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主人，你为何要听信那个人类的话？这样做对你我有什么好处？”黑雾绕着菲利克斯徘徊，在被他命令着强行钻回影子里之前，发出一声似是哀嚎，又似是冷嘲的叹息。 日落西山之时，菲利克斯终于完成了所有试管的测试，遗憾的是，没有一支试管内的液体能驱散魔气，哪怕是一丁点也做不到。 菲利克斯的表情很失落，洛温却神色如常。 才一百多支试管，数量算不上特别多。他还打算进行更多次尝试，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气馁。 “今天先到此为止，辛苦你了，我们以后再继续。” 洛温拍了拍菲利克斯的肩膀，见他低垂着头，面色忧郁，于是轻轻问了声：“你累了吗？” 菲利克斯闷闷地点头。 洛温刚想说要带他去找家餐馆吃顿大餐，就被菲利克斯猝不及防地捉住了下巴。对方的嘴唇压了下来，严丝密合地同他的贴在一起。 菲利克斯今天来到这处荒郊野外之地以前，并未服用易容的药水，故而他此刻维持着原本的面貌站在洛温身前。 洛温眼睁睁看着他那双猩红色眼睛，像是黑夜中的猎食者一般接近自己，下意识感到胆怯。 然而他刚表现出一丝畏缩，后背就被一条胳膊紧紧圈住了，下巴也被牢牢固定着，只能无可退路地迎向对方的索取。 当熟悉的气息充斥于唇齿之间，洛温这才渐渐放下防备，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和身体。 被菲利克斯纠缠了许久，洛温好不容易脱开身，就看见菲利克斯眼巴巴望过来，似乎还想亲他。 洛温无奈地笑了，问道：“不累了？” “嗯！”菲利克斯的嘴角，开心地上扬着。配合着他那张完美无瑕的脸，这个笑容简直明媚得能晃瞎人的眼睛。 洛温冲他那灿烂无比的笑容翻了个白眼：“肚子饿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好。”菲利克斯又贴了上来，像是没骨头一样挂在洛温身上，胳膊紧紧缠着他。 “你能不能好好走路？”洛温有些受不了对方腻腻歪歪的程度，抱怨了一声。 菲利克斯：“哦……” 依旧不肯撒手。 洛温真的要生气了：“别老把重量压我身上！我都要被你压矮了！” “对不起。” 菲利克斯噗嗤一声笑了，终于被洛温从身上扒拉了下来，垂落在身侧的手依旧恋恋不舍地拽着洛温的手指，同他十指相扣，嘴里嘟嘟哝哝：“请你原谅我，我就是太喜欢你了……” 洛温耳朵红了红，没理他。 菲利克斯以为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洛温，我喜欢你。” 洛温脚下被石子绊了一下，神色如常地掩饰过去。 菲利克斯凑到他耳边，继续小声bb：“真的好喜欢你。” “行啦行啦！知道啦！我也喜欢你！”洛温终于丢盔弃甲，脸上臊得慌。 菲利克斯终于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精雕细琢的面容与猩红骇人的眼眸令他看上去同时像是一个纯洁善良的天使，又像是一个蛊惑人心的魔鬼。 为了继续做实验，洛温想尽了办法，缠着父亲冯伦奇公爵，好说歹说地磨了一个礼拜，这才成功说动他替自己利用职权之便又取来了一小杯圣泉水。 洛温所用的理由是：感觉自己的身体还存在些异样，想再干一杯圣泉水，彻底根治一下魔气感染的后遗症。 冯伦奇公爵已经许久没体会过被小儿子缠着讨要东西的待遇了，再加上关心则乱，即使心里觉得洛温是在无理取闹，却仍然满足了他的要求。 得到圣泉水的洛温，立马又进入亢奋状态，成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捣鼓一堆瓶瓶罐罐。 某日，洛温提上装满试管的木盒子，正准备出门。 在经过一楼客厅之时，走廊尽头的书房门突然被打开，吉恩从里面走了出来，冷不防同他打了个照面。 两人十分默契地错开目光，谁也没理谁。 洛温就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吉恩忽然叫住了他。 洛温只得耐住性子站定，回过身，用眼神询问对方有何贵干。 吉恩没有立即说话，而是走向前，站在离洛温很近的地方，上下将他打量，蹙着眉问：“听说你上次感染魔气之后还未完全恢复？” 洛温心下了然，怕是自己让父亲再去取一杯圣泉水的事被这位大兄弟知道了。 “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只是心里有点不安，想再多喝一杯巩固一下健康状况。”洛温含糊地解释。 “真的？”吉恩狐疑地看着他。 “嗯。真没什么事了。”洛温只想赶紧结束对话，毕竟菲利克斯还在外边等着他，今天又是约定好的试验魔药效果的日子。 吉恩盯着他看了几秒，对此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转移了话题：“塞卡罗公爵上学年期末一直在学院里发了疯地调查，他接下来很可能还会盯上你。” “嗯？”话题转换太快，洛温有些没反应过来。 吉恩深吸一口气，用上了最大的耐心，说道：“你马上就快开学了，而我已经毕业，下一学年你只能独自去查尔斯魔法学院了。” 洛温：“哦。” 还是没明白这老哥究竟想要说什么。 “今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吉恩疑似模仿父亲的口吻，语重心长地道。 洛温颔首，语调平平：“知道了。” 吉恩眼神复杂，看着眼前看似乖顺，实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弟弟，突然又道：“之前你和奈杰尔的事情，是我的错。” 洛温抬眸，神色淡淡。 “你能原谅我吗？” 这样的话竟从吉恩口中说出来，着实令洛温有些吃惊。 他愣怔地扫了吉恩一眼，随后毫不意外地说了声：“不能。” 第131章 科学怪人 吉恩皱着眉，但没说什么。 洛温以为他无话可说了，毕竟这个天已经聊死了，于是打算出门。 吉恩却又叫住了他：“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洛温很想抽他丫的，耐住性子将装满试管的木盒轻轻搁在地上，抱着胳膊抬抬下巴，示意他有屁快放。 吉恩的神情有几分严肃：“父亲说，等你毕业以后，就给你在附近置办一处宅邸。将来等我继承了他的爵位，他希望我能照顾好你。贵族圈内关于你的流言蜚语已经多到不可思议。最近，母亲在替我张罗婚事，她不免也替你操心。” 洛温保持沉默，不明白他跟自己扯这些家长里短的干嘛。 “未来你可能娶不到拥有很高地位和身份背景的女子为妻，但娶个愿意依附我们的小贵族还是不在话下。父亲会为你在王城谋取一个不涉及魔法的清闲文职。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要自食其力，生活中无论缺了什么，家族都会为你添置完备，今后遇上任何困难，你也可以找我帮忙解决。” 听完他这么长一席话，洛温继续沉默一阵，这才语气冷淡地低声道：“我很感谢父亲的好意，但我想我未来并不需要家族的帮助。” “你不需要？”吉恩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脸上阴晴不定，仿佛不敢置信。 洛温坚持着自己的立场，一边措辞，一边缓声道：“首先，我很感激父亲的考量，也很感谢家族愿意为我提供的帮助。但是，未来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也有能力照顾好我自己。” “你自己的路？”吉恩顿觉荒谬，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反问，“你有什么路可走？” 面对如此直白的贬低，洛温却懒得争辩。 吉恩呼出一口浊气，像是打量叛逆期的顽童一般，看着洛温，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对未来仍然抱有一丝天真的幻想，以为自己有点小聪明就能出去闯荡。但你必须明白一点，你是离不开家族庇护的，洛温。”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十分严肃，冷眼睨着对方。 “你离开了家族什么都不是，你以为凭自己在学院里表现出的那点小聪明，就能在王城立足？” 洛温在心底冷笑，很想说自己根本就不打算留在王城。 等将来一毕业，他便要海阔凭鱼游，天高任鸟飞。 然而他并不会傻到将自己的计划向吉恩这个讨厌玩意儿和盘托出，于是依然保持着沉默。 “你究竟成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吉恩皱着眉，语气不善，“你该不会是想与家族断绝关系？” 洛温僵了僵。 靠！这人有读心术么？怎么猜这么准？自己表现得很明显吗？ 吉恩神情复杂：“我劝你放弃自力更生的念头。外面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一旦脱离家族，就会过上十分悲惨的生活。” 洛温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心中觉得荒谬又好笑。 他不打算继续就这个话题同吉恩废话，于是俯身提起了地上装试管的木盒。 “你这几天为何频繁出门，你要去哪？”吉恩问道。 “不关你的事。” “你……”吉恩阴沉着脸。 “别老装作一副关心我的模样，你演技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么？”洛温突然回头怼他，眸光犀利而雪亮，“我的未来与你无关，也与家族无关。” 一个月过后。 暑假接近尾声，洛温干了件大事。 这段时间，他拼命研制魔药所付出的努力，终究有了回报。在千百次试错以后，他得到了一份珍贵的魔药配方，能够复刻出疗效不错的圣泉水。 得到可喜结果的洛温，简直欣喜若狂，宛若进入了一种科学怪人的状态。 在尝试了几次小白鼠活体实验以后，就打算开展人体测试，并执拗地要求菲利克斯用魔气感染他。 尽管洛温对自己的发明非常自信，菲利克斯却死活不肯，且态度坚决。 洛温最终只得对猴子进行了测试。 被魔气感染过的猴子，果真如同小白鼠一样，在饮用复刻圣泉水后，很快恢复了健康。 有了同为灵长类动物的实验案例，洛温觉得自己的魔药，不出意外已经可以投入使用了。 于是某日，洛温通过整理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研究笔记，工整地誊写出了一份魔药配方。 随后他便兴冲冲去了趟帝都魔药师协会，并将这份配方亲自交到了会长手里。 “坎伯恩侯爵，请您相信我，这份魔药配方将能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虽然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洛温的双眸却异常明亮。 “这……”将信将疑的侯爵，低头看着手中这份详细而复杂的配方，迟疑一阵才谨慎开口，“我们会安排专门的魔药鉴定师进行检验，如果这份配方真如你所言，能复刻出珍贵稀有的圣泉水，这将给帝国带来巨大的价值。” 洛温微微勾起嘴角：“所以我才将它交给您，坎伯恩会长。” 坎伯恩会长稍显疑惑：“哦？” 洛温继续道：“我知道协会在帝国各地都拥有魔药种植园，可以进行大批量魔药生产。我希望您在验证了这份魔药的效力以后，能将它进行大范围推广，尤其是传播至饱受魔兽侵害的安全区边界。” 坎伯恩侯爵将视线短暂地投向洛温，又蹙着眉仔细阅读配方上的内容，沉吟一阵，这才将纸张搁回桌面，谦和又客气地冲洛温笑了笑。 “既然你如此自信，我会尽快安排好鉴定师。三日之内，无论结果如何，都将给你一个答复。” “十分感谢您，坎伯恩会长。”得到了满意的承诺与足够的重视，洛温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帝都魔药师协会的大楼，一身轻松地回了家。 不出三日，洛温果然收到了来自坎伯恩侯爵的信件。 只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这封意义重大的信，并不是由女仆转交的，而是由冯伦奇公爵，亲自交到他手中的。 “家丁误以为这封正式书信是写给我的，所以今早收到后，便直接送到了书房。”查德·冯伦奇在递过信件时，对洛温如是说。 洛温点点头，表示明白，并同父亲道了声谢。 接过信件的瞬间，他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信封上印有帝都魔药师协会标志的火漆，已经脱落了。 查德看出了他的疑惑，适时向自己的小儿子解释：“请原谅我拿到信件时，没注意阅读信封，就直接拆开了。” 洛温面露了然，并不怎么在意，再度向父亲道了声谢，便打算告辞离开书房。 “洛温。” 他刚走到书房门口，查德却意外地叫住了他。 第132章 愿意打赌吗 “您还有别的事吗，父亲？” 洛温转回身，满脸困惑，一只手仍旧搭在门把上，暴露出他迫切地想要回到自己卧室翻看信件的心情。 查德站起身，绕过宽阔的书桌，走到洛温面前，欲言又止。 这位时常忙于职务，鲜少逗留家中的一家之主，性格向来比较沉稳内敛。 洛温见他如此沉默地看着自己，便明白他一定是有很重要的话要说，于是偷偷将搁在门把上的手收了回来，安静地等着对方开口。 查德斟酌了一会儿语言，声音带着叹息：“听吉恩说……你将来想要脱离家族？” 洛温听罢，脸上疑惑消散，顿时明白过来，他为何要叫住自己了。 “父亲，虽然我不知道哥哥具体同您说了什么，但他一定曲解了我的意思。其实我只是同他说，我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来生活，并不是要同家族撇清关系。听说您以后要给我买大房子住，我真的很开心。” 洛温知道这位公爵大人一定是听了吉恩的鬼话以后不太高兴，不想寒了他的心，于是尽量露出自己最灿烂天真的笑容。 “但是您也先别急着给我买啊，我还是想努努力，看能不能凭自己的本事来生活。” “这……”查德顿了顿，他那双与洛温极其相似的碧绿色眼睛，眸色要深得多，不知沉淀了多少岁月的沧桑。 “父亲，我好歹现在已经恢复男子身份了，您要像对待吉恩一样对我放宽心啊，将来我也一定会顶天立地。” 查德沉默了，视线落在身姿挺拔，似乎又长高了不少的小儿子身上。 洛温露出一个乖巧懂事的笑容。 正当洛温认为，自己已经成功哄得公爵放心了的时候，却听见他陡然又开了口。 “所以，你手中这封信，就是你的底气吗？” 洛温愣住了，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下意识看向捏在手中的雪白信封。 查德语气平静，声音低沉：“这里面是一份帝都魔药师协会会长寄来的合约书，只要你签署上自己的名字，合约生效以后，你所研制的新魔药就会代由协会制造和销售，每在市面上售出一包药粉，你都能拿到一份回扣。洛温，今后你是打算做魔药师了吗？” 没想到冯伦奇公爵不仅拆了信，还将信件内容看了个彻底。 洛温有些惊讶，在父亲专注的目光下，老老实实点头。 查德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如今魔药师这条路并不好走。”他继续开口。 “不是我想打击你，而是现在的魔药市场已经趋于饱和。新出来的魔药虽然能让人感到新鲜，但往往都昙花一现，销量并不可观。你能申请到魔药师协会的合约书，说明你在魔药方面的造诣的确不小。但也不能指望，日后光靠做这个，来获得与现在相当的生活水平。” 听完这番告诫，洛温明白过来，这位父亲爱子心切，是在诚心为自己的将来做考量。 于是他敛了笑，收起哄人的态度，一本正经地道：“父亲，谢谢您为我考虑这么多。其实将来我也不一定会成为魔药师，只是现在对魔药十分感兴趣罢了。而且这份合约书，我是不会签署的。我的魔药配方将无偿捐献给魔药师协会。我不需要拿回扣，只希望他们能以较低的价格将我的魔药推广向市场。” 查德听罢，先是感到意外和疑惑，继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研制的魔药，是用来干什么的？” “是用来救命的。”洛温微微一笑，向父亲解释了一遍，自己研制出了圣泉水替代品。 “这怎么可能！”查德脸上写满震惊。 “是真的，父亲。我知道这听起来难以置信，但等它出现在了市场上，您一定会相信我说的话。” 查德没吭声。 洛温知道他显然还在怀疑，便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您愿意和我打一个赌吗？” “……什么赌？” “如果我说的话成真了，那就说明我的魔药造诣非同一般，将来也有足够的生存能力，请您放心地让我独自去闯荡。如果我的话是假的，那我将来就住您买给我的大房子，继续来家里蹭吃蹭喝，不知您意下如何？”洛温带着点调皮的语调，笑嘻嘻地说。 查德终于舒展开皱了许久的眉头，笑望着小儿子，爽朗地开口：“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我一定会赌赢的。”洛温带着孩子气的笑容里，增添了几分嚣张。 查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开玩笑一般，打趣道：“如果你真的赌赢了，你就是大陆当之无愧的最强魔药师。” 洛温脸颊一热，回想起自己当初刚刚穿越来时夸下的海口，十分不好意思，呐呐地问：“那您会为我感到骄傲吗？” 向来在外人面前以冷肃形象示人的查德，此刻却露出了温柔而慈祥的微笑。 “当然。” 城郊附近，寂静荒凉的小山丘上。 菲利克斯孤零零地坐在一个用新土填埋的坟堆旁，双眼呆滞。 此刻已近黄昏，天色逐渐暗淡，夏风仍是暖融融的，不断送来挥之不散的暑气。 “主人，凡人的生命如同蝼蚁一样低贱，过多的怀念只会浪费您宝贵的时间。”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无端在他心中响起。 菲利克斯没有理会那个噪音，始终眺望着远方落日，眼睛未曾眨动过一下。 “带我去森林，那里有需要你的同伴。”那个暗哑的声音继续道。 “我到底是什么？”菲利克斯自言自语地开口，声音低缓却清晰，额发飘荡在夏风之中，“我真的是魔鬼吗？” “你当然不是，那只是人类创造的蔑称。”心中那个声音默认了菲利克斯在同自己说话，于是回答道。 “在渺小的凡人眼中，他们害怕你，于是把你当做魔鬼。他们敬畏你，就会称呼你为神。” 菲利克斯轻蔑地动了一下嘴角：“那我会死吗？” “死？”那个声音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他，“你当然不会面临真正的死亡，那是人类才需要惧怕的事。” 不会面临真正的死亡？ 这个表述令菲利克斯略微产生了一丝疑惑，但他只是稍稍思索了一番，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那你会死吗？”他继续问。 “我？自然不会。” 菲利克斯突然以手撑地，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对着虚空道：“如果我想杀了你呢？你也不会死吗？” 那个声音尚未来得及回答，便化作一团黑雾，猝不及防被菲利克斯从影子里召唤了出来。 第133章 那就杀了他们 “主人……你想干什么？”浓稠黑雾悬浮在半空中，如同一团无根飘摇的孤魂野鬼，俯视着立于地面的少年。 它其实并无双眼，但却诡异地能产生一道如有实质的视线，散发出令人难以忽视的寒气，扑在菲利克斯面上，挥之不去，冰冷黏腻。 菲利克斯微抬下巴，声音与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一样冰冷：“试着杀了你啊。” 语毕，他屏息凝神，让翻涌的恶念在脑海中不断扩散，视线聚焦于黑雾中央。 黑雾陡然如一锅煮沸的水，剧烈翻腾起来。 继而又像暴风雨来临之前，被大气怒卷撕裂的云团，最终变得像是被勺子搅弄成碎块的豆腐，凌乱而松散地，飘荡在空气中。 被菲利克斯精心移栽在坟墓周围作为点缀的野花，尽数枯萎，瞬间腐烂成一滩焦黑的淤泥。 “主……人……” “没用……” “我……” “不会……” “死……” “呵呵……” 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从不同的块状碎屑中传来。 它们仍在分崩瓦解，分解成更加细碎的小块，在夏风中飘摇挣扎，想要凝聚成团。 菲利克斯面色难看，继续将充满恶意的情绪在心底放大，企图彻底瓦解这团如影随形地纠缠着自己的黑雾。 碎屑在他的意念作用下加快分解，几乎要化为微尘般的颗粒，同时也被无意经过的夏风吹得更加松散了。 方圆百米内有棵大树，树上聚满鸟雀。 此刻树干被裹挟着魔气的夏风一拂，鸟雀立马受到惊动，睁开一双双被感染过后的猩红眼睛，成群结队振翅而飞。 菲利克斯的目光追随过去，心中一惊。 不能让这群魔物离开！ 倘若让它们飞到城区，被守城的护卫或法师发现就遭了！ 菲利克斯刚萌生这个念头，所有在他视线范围内的魔化鸟类，统统像是被猎枪击中的血浆袋，在空中爆体而亡。 然而它们数目实在太多了…… 菲利克斯来不及用意念销毁所有刚被污染过的飞鸟，情急之下放出奶酪，命它帮忙。 奶酪刚从匣子里钻出来，就飞快地窜入空中，如同一道火红色闪电，三下五除二就歼灭了所有漏网之鱼。 趁着这混乱的场面，散落成颗粒状的黑雾再次凝结，飘来荡去，仿佛一团巨大的半透明鬼影。 它的形态极不稳定，在空气中时而膨胀，时而萎缩，简直诡异到了极点。 菲利克斯发现四周已被黑雾层层包裹，急忙继续命令奶酪：“快离开这里！” 然而奶酪飞行速度太快，在他话音落下之前，就已经朝他迎面冲了过来，并乖顺地落在他肩上。 菲利克斯身子一僵，急忙双手将它捧下来，下意识护在胸前，紧张地蹙眉检查。 奶酪歪着脑袋，天真活泼地朝他啾了一声。 “放心……”黑影逐渐凝聚成团，恢复成之前浓稠的状态，“它不会被我改变，毕竟它是由你亲手创造的。” 菲利克斯眉头蹙紧，抬眸冰冷地扫了它一眼：“什么意思？” “它原本就同我是一样的。” 菲利克斯不语，抱住奶酪的双手紧了紧。 黑雾继续道：“既然你如此器重它，也可以放心地信任我。我们永远忠实于你。” 新学年踩着盛夏的尾巴到来了，查尔斯魔法学院难得宁静了几个月的仙水湖畔，又变得热闹起来。 连接着大门的马路上，马车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夜幕降临，一场迎接新学年的典礼，即将在灯火辉煌的礼堂中进行。 菲利克斯同洛温并肩穿过敞开的大门，循着人潮走向自己班级队伍所在的方向。 礼堂内汇聚的学员越来越多，叽叽喳喳闹成一片。 一道略微有些刺耳的夸张笑闹声，传入菲利克斯的耳朵，勾起了他些许不愉快的记忆。 菲利克斯眉心微动，眼睛下意识朝声源方向瞥去。 萨亚克·隆巴迪那身挂满肥肉的身躯，就这么闯进了他的视线。 萨亚克·隆巴迪，三年前曾与菲利克斯闹过矛盾。 隆巴迪家族在王城之中开办的赌场生意红火是出了名的，同时还经常进行高利借贷。 菲利克斯的养父——谢利曼子爵，便是在他家赌场中欠下了巨额赌债，故而给菲利克斯的生母引来了杀生之祸。 “怎么了？” 洛温见菲利克斯忽然停下脚步，目光空洞地望着某个方向，于是也赶紧跟着站定，警觉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此时，萨亚克正侧着身，同他一个好哥们嘻嘻哈哈地谈天说地。 那个男生是…… 洛温记性极好，瞬间想起了菲利克斯正死盯着的这个人的身份，并在电光火石之间，联想到了他母亲所遭遇的悲剧。 一星红光在菲利克斯湛蓝色的双眼中一闪而过，看在眼里的洛温心头一惊，迅速捉住他的手，用力拽了拽。 菲利克斯瞬间回过神来，阴晴不定地收回视线，脸上依旧木然得没有一丝表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呼吸有多么急促。 “你还好吗？” 洛温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从遥远的山谷中飘来，稍稍替他唤回了一丝清醒。 “我没事。”菲利克斯这才看向洛温，朝他露出一丝温顺如绵羊般的笑意。 洛温静静凝视他的眼睛，几秒过后，突然拉着他的手，强硬地带着他逆着人潮而行。 “洛温？”菲利克斯跟在他身后喊他，声音轻微发颤。 “我们先离开这里。”洛温语气严肃，神色凝重。 没过多久，他便拉着菲利克斯从礼堂大门溜了出去，偷偷朝黑黢黢的花园小径那边走。 他们躲在一颗高大的山茶树落下的阴影里。 洛温先是一阵探头探脑，确保四下无人以后，这才小心地放开菲利克斯的手，转身面向他。 “菲利克斯，你需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洛温语气严厉地告诫。 “你也说过，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容易释放出那团招致魔气的黑雾。既然你仍然想回到学院，那就必须时刻提高警惕。无论遇见什么人、什么事，你都不能让情绪操控你。否则一旦失控，后果将不堪设想。” 菲利克斯垂了头。 洛温轻叹一声，泛起愁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啊……唉……来学院果然还是太危险了。万一你的能力被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 很简单啊，那就杀了他们。 菲利克斯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好在及时止住了话头。 不行，不能这么说。 洛温听到了，会不高兴的…… 菲利克斯皱了皱眉，眼底渐渐染上猩红。 第134章 危险预警 见菲利克斯始终沉默不语，洛温觉得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毕竟他还是个孩子，于是放缓了语气。 “我知道你见到萨亚克便想到了你母亲的事”他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伤害她的人，终究会有报应的。你也不要因为冲动而做些损害自己的事。” “嗯，我明白。谢谢你，洛温。”菲利克斯垂着头，轻声应答。 洛温轻叹一声，摇摇头振作起精神，目光定定地看着对方。 “你别担心，我不是已经研发出圣泉水替代品了么？只要有了它，以后万一遇上什么意外，你一不小心引来魔气伤了人，我们也有办法补救。” 菲利克斯借着点枝头洒下的月光，安静地盯着洛温那双明亮清澈的碧绿色眼眸，唇角微牵，声音温软：“洛温，你对我真好。” “我，额，还行。” 被他情意绵绵的目光注视着，洛温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烫。 “你为了我，不辞辛苦地熬夜研究那么复杂的魔药……” 菲利克斯抬起一只手，端住洛温的脸庞，手指怜惜地拂过他眼皮底下尚余痕迹的淡淡青黑。 “还好，倒也不是很累……”洛温在脸颊越来越烫的同时还感到一丝尴尬。 这孩子自作多情的毛病还是一点没变啊…… 他其实研发这款魔药也并不完全是为了菲利克斯，其实还有天下大义。 嗯哼，他就是有这么高的境界。 再说，菲利克斯无偿帮忙做了上千次试验，他自己才是受累的那一个。 “菲利……唔……”洛温刚打算继续说些什么，就见眼前压下来一团阴影，将枝头落下的月光彻底阻挡。 紧接着，他的腰就被紧紧缠住了，肺内的氧气迅速流失。 洛温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就顺从地不再动了。 他严重怀疑菲利克斯是不是鬼变的？ 不然为何每次亲密接触，都像是会吸走人的阳气一般，令他感到头晕目眩？ 洛温正胡思乱想，忽然感到腰间更紧了，脚跟一轻，离开地面，这才发现他居然被菲利克斯抱了起来。 这？？？ 洛温连忙挣脱开他的亲吻，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怒道：“你丫长得高了不起啊！放我下来！” 菲利克斯圈着他的腰走了几步，乖乖地哦了一声，真的把他放下了。 只不过，并不是竖着放下的，而是将他打横平放在花园深处一小片隐秘的草坪上。 洛温的后背刚挨着草地，就条件反射地要坐起来，却被菲利克斯按住肩膀，顺着他的力道又躺了回去。 “唔……” 洛温动弹不得，又被紧紧纠缠住，晕晕乎乎地倒在草地上，听见耳畔传来忽远忽近的夏虫鸣叫之声。一股草木特有的清香，混合着菲利克斯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此时此刻，学院里几乎所有人都集中到礼堂参加典礼，花园内空无一人，僻静的角落里连只鸟都没有。 月光遁入云层，原本就昏暗的角落，更加黑灯瞎火。 衣料摩挲声响起之时，洛温混沌的脑子，一下炸开了锅。 他使了点儿劲，用胳膊将菲利克斯蹭来蹭去的脑袋同自己隔开。 “你干什么？” 菲利克斯眨了眨眼：“你？” 洛温噎住了。 菲利克斯轻声问：“你不喜欢？” 洛温手足无措：“不是，可是——” 还没等他说完，菲利克斯的脑袋又压了下来，凑到他脖子附近又薄又嫩的皮肤上，流连徘徊。 洛温被他毛茸茸的头发蹭得心痒难耐，耗费了几乎全部的自制力，才控制住本能的反应。 “等！……等等！” 洛温好歹是个穿越前后加起来活了有二十多年的男性，自然知道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于是尽力阻止起来。 我勒个去！ 这可是公共场所！ 而且关于上下关系的事情，他们可还没打过商量！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办了？ “菲利克斯？……菲利克斯！”沉甸甸的重量压在身上，洛温发现自己完全推不动对方，而菲利克斯也完全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洛温这才加重语气，喊了他几声，示意自己不想这样。 脖子上酥酥麻麻的痒意令洛温有那么一瞬间被迷惑了神智，眼角泛出泪光，差点沉沦。 但他很快又清醒过来，用拳头梆梆捶了菲利克斯几下。 “你快起来！”洛温的声音带了几分咬牙切齿。实在太重了，他又要呼吸不畅了。 菲利克斯贪婪地嗅闻着洛温身上的气息，终于在洛温的抗议之下卸去了施加在他身上的重量，支起胳膊，俯身朝他看了一眼。 这一眼，竟令洛温毛骨悚然。 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方才旖旎的气息，瞬间荡然无存。 菲利克斯的眼睛是血红色的，在漆黑的夜色中幽幽发亮，像是某种凶残至极的猎食者，正低头注视着手到擒来的猎物。 洛温嗖地就从他身底钻了出来，大脑中危险警报拉响，身体已经做出本能反应，连滚带爬地撒丫子就跑。 “……洛温？” 他听见身后菲利克斯似乎喊了他一声，但他此刻已经进入应激状态，跑得根本停不下来。 跌跌撞撞冲出了静谧的花园，他一路冲刺，奔回寝室，后背靠在反锁的门板上，大口喘气。 许久，过分急促的心跳才逐渐平复下来。 洛温脱力地坐在地上，脑子仍是懵的，一丝古怪渐渐浮上心头。 奇怪，他这是怎么了？ 为何突然发癫…… 明明之前在面对菲利克斯原本样貌的时候，他已经能泰然处之了。 但不知怎的，今天陡然撞见那双红色的眼睛，他的心底突然萌生出极其强烈的恐惧。 这种恐惧就像是在大海上迷失方向的水手，突然遭遇连天的海浪，在沙漠中饥渴交加的旅人，突然听见呼啸的风暴。 这是一种根植于本能，埋藏于心底，对巨大力量的……恐惧。 洛温猛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之所以没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他仍然将菲利克斯视为一个同类，只不过具有一些离奇的天赋。 然而就在刚刚花园里的那一刻，他的第六感突然尖叫着告诉他：你正在被一个极度危险的未知力量靠近…… 与此同时，静默的花园里。 菲利克斯孤身一人坐在长凳上，失落地垂着头。 他在反思自己。 刚刚太激动了，居然一不小心令换脸的药水失了效，让眼睛便红了。 “而且还会发光哦。”黑雾在他脑海里补充一句，仿佛在替它的主人感到无比自豪。 “闭嘴！”菲利克斯面色阴沉地呵斥一声。 “遵命……”黑雾不再吱声了。 菲利克斯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中，良久过后，无声叹息。 刚才亲近洛温时，他的脑海中疯狂地萌生出想要立刻占有对方的念头。 这种强烈的意念，如同他对憎恶之人萌生出杀念时一样，皆令他兴奋到难以自控，一不小心就暴露了眼睛里的猩红血色。 他并不责怪洛温会害怕，甚至怕到即刻逃离自己。 毕竟从小到大，任何一个见过他眼睛真实颜色的人，都会对他心生忌惮，甚至嫌恶憎恨。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不对。 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怎么能用这么可怕的眼睛，看着心爱之人呢？ 然而…… 菲利克斯再度叹气。 他还是希望洛温能够完全接受自己，甚至接受那个根本就不是普通人类，很有可能就是一个怪物的自己。 “不接受又如何，你完全有能力，让他永远无法从你身边逃走啊。” “我让你闭嘴！”菲利克斯脱口而出。 “……我没说话啊，主人……”黑雾嘶哑难听的嗓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有些闷闷的。 菲利克斯悚然一惊。 原来，刚刚在脑海中说出那句话的，竟是他自己的声音。 第135章 你怕我吗 体型巨大而丑陋的怪物，张开獠牙，朝前方惊恐万状、完全丧失行动能力的村民扑上去，在凄厉可怖的尖叫声之中，贪婪地猎食。 腥臭的血水混合着浑浊的粘液，汇成涓涓细流，淌下尖锐的牙尖，将肥沃的土壤染得鲜红。 怪物用充满獠牙的口器将骨血碾碎，拆吃入腹，然后继续蠕动着灵活鬼魅的身躯，在饥饿的催促之下，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它的腹腔仿佛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漏斗，需要无数血肉的祭献。 漫山遍野惨叫响起，怪物曲起畸形的头颅，用骷髅般的鼻腔嗅闻着空气，灵活的节肢敲击着地面，在浸满血的土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浅坑。 一名农夫躲藏在离怪物不远的一口水井里，目不转睛盯着井口，无法克制地浑身发抖。 好香…… 怪物嗅到了他的气息，鼓囊囊的腹腔贴近地面，窸窸窣窣地爬行。 又饿了…… “呕——！” 菲利克斯从噩梦中惊醒，连鞋都来不及穿上，便冲向马桶，拼命呕吐胃里的酸水。 直到拼命掐在腿上的指节都泛了白，他才通过强烈的痛感完全恢复神智，虚脱地坐在地上。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梦到魔兽袭击村庄的场景了。 那些村民狰狞凄惨、血肉模糊的模样，即便在醒后仍然历历在目，令他难以克制地想要呕吐。 因为每一场梦境里，他代入的，始终是那食人魔兽的视角。 “主人，它们需要你。”黑雾趁他虚弱，悄悄从影子里钻出来，徘徊在他周身。 菲利克斯喘着粗气，抬眸扫它一眼，黑雾立马又乖乖地钻回了影子里。 窗外天光渐亮，菲利克斯在地上僵坐了一阵，摇摇晃晃站起身，走到洗漱台前用清水抹了把脸。 水珠顺着他精致的脸庞滑下，滴在被汗湿的睡衣领口。 他抬眸看了一眼镜子，一双空洞麻木的眼睛，正平静地与他对视。 洛温早晨走进餐厅之前，心情十分忐忑。一想起昨晚尴尬的场景，他便觉得无法面对菲利克斯。 “早上好，洛温。” 菲利克斯依旧坐在他们每天固定的那张犄角旮旯里的餐桌旁，提前替他拿好了他爱吃的几样食物，眼神温柔，目光和煦，同平日别无二致。 洛温瞬间释怀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过去坐下。 他拿起餐叉时，偷瞟了一眼菲利克斯的眼睛。 被易容药水伪装过的湛蓝色瞳孔，如同一片明媚的海域，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洛温收回目光，恍惚中觉得，昨晚自己过激的反应，和打心底产生的恐惧，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他一定是被菲利克斯不打招呼就扑倒自己的行为给吓到了。 嗯，一定是这样。 洛温在心里给自己洗脑。 他放下心来，继续像往常一样同菲利克斯相处，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昨晚那场尴尬。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里，洛温却发现，菲利克斯有点不对劲…… 虽然他似乎极力想掩饰，但还是被洛温敏锐地觉察了出来。 菲利克斯这几天，非常的消沉，或者说…… 阴郁。 某日下午，课业结束以后。 洛温没有如往常一样去空教室自习，而是拉着菲利克斯去了趟山谷。 他们在曾经经常放风灵兽的那片山坡草地上坐了下来。 洛温提议道：“让奶酪出来玩一会儿。” 菲利克斯闻言，顿了顿，这才将奶酪从匣子里放出来。 奶酪欢快地啁啾几声，围绕着他们飞翔，亲密地用嫩黄的鸟喙贴了贴洛温的脸颊，这才朝高空飞去。 洛温笑起来：“它挺活泼。” 菲利克斯轻轻嗯了声，神思恍惚。 洛温不再说话，于是菲利克斯也没再开口，两人沉默地在草地上坐了一阵。 洛温轻咳一声，有些别扭地突然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呀？介不介意同我分享？” 菲利克斯偏过头来看着他，半响才道：“……洛温，对不起。” 洛温斜他一眼，故意逗他：“怎么？你给我戴绿帽啦？” 菲利克斯表情一僵，连忙辩解：“不是！我没有！” 洛温噗嗤一声笑了：“那你对不起个啥？说来给爸爸听听。” 菲利克斯委屈巴巴地瘪瘪嘴，轻声道：“上回晚上，我不该在亲近你的时候，让你看到我那双眼睛。把你吓到了，真的很对不起。” “原来是这件事啊。”洛温松一口气。 “嗯。”菲利克斯煞有介事地将头一点，像条伤心小狗一样垂下目光，可怜兮兮地嘟哝，“对不起洛温，我之前也不知道，我那双眼睛居然还会发光……” 啥？ 会发光？ 洛温懵了，瞬间将那天晚上的记忆在脑海中提取了一遍，忽然惊觉：他说的没错！ 他那天晚上的眼睛，确实在发光！ 就像夜行动物一样，幽幽地透出血红色，否则在那么黑暗的环境之下，自己怎么可能看得一清二楚？ 思及此，洛温的后背窜起一层鸡皮疙瘩，脖子也变得僵硬了。 “洛温，你怕我吗？” 菲利克斯的声音，在他耳边轻飘飘地响起，轻柔低缓，带着小心的试探。 洛温没吱声。 “怕我也没关系，我不会难过的，我早就习惯了。” 没有立刻得到答复的菲利克斯，垂下头，声线在颤抖，尾音透着明显的不安与焦虑。 洛温忽然感到胸口闷得喘不上气。 一想到菲利克斯从小经历了那么多不好的事，又有许多无处诉说的苦楚和秘密，而自己作为被他唯一信任的人，若是也对他表现出排斥，将会给他带来多么深重的伤害？ “说什么傻话？我怕你干嘛？”洛温故作轻松地笑起来，伸手在菲利克斯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揉了几下。 菲利克斯叹着气，消沉地道：“可你都害怕地逃走了。” 看来这事儿是非得有个说法了。 洛温脑瓜转了转，瞎掰起理由来：“我那天晚上……额……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所以……懂？” 菲利克斯眨眨眼，一脸懵懂。 洛温揉揉肚子，朝他疯狂暗示。 菲利克斯继续眨眼。 洛温只好直白道：“要大号，比较急。” 菲利克斯：“……” 洛温挠挠头，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当时情况真的很急，我也不好意思跟你说。所以，让你瞎想了这么多天，实在抱歉哈。” 菲利克斯垂下目光，知道他在框自己。 菲利克斯暗自笑了一下，忽然看向洛温，小眼神充满委屈：“我都已经胡思乱想了这么多天，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洛温张开双臂，笑容灿烂：“给你一个爱的抱抱。” 说着就一个熊抱，搂住了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愣怔了半秒，突然将身体重量挪过去，直接将洛温压在了草地上。 第136章 内鬼 菲利克斯将洛温紧紧按在身下，随后又将脸贴了过来。 温热的气息沿着面颊和脖颈游走，丝丝缕缕地吹拂，仿佛触须一般，试探着触碰洛温。 之前那种感觉，又来了。 仿佛面临着山崩海啸一般无法掌控的巨大力量时，那种深入骨髓、刻入基因的战栗。 洛温打了个激灵，身体克制不住地发抖。 “洛温。”菲利克斯的声音，轻飘飘地徘徊在耳边，“你不是说，你不怕我吗？” “不……当然不怕啊……爸爸……怕你个球啊？”洛温抖得跟筛子一样，却还不忘口嗨。 菲利克斯笑了，笑容很苦涩。 “菲……利克斯……你别……我没做好准备……”洛温断断续续地道，显然已经慌了。 “嗯，知道了，我只需要一个爱的抱抱。”菲利克斯在他耳边闷闷地道，趴在他身上，胳膊环着他，不动了。 洛温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扑通狂跳，呼吸急促，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擒住了它，令他久久无法淡定。 “洛温，我知道你害怕我，不过没关系。”菲利克斯将重心挪到了一边，侧卧在洛温身旁，胳膊仍然紧搂着他。 洛温此刻终于冷静了下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所有人都怕我。”菲利克斯继续道，声音竟带着些哽咽。 是的，所有人。 就连他自己，都开始害怕起自己来了。 更何况是洛温…… 菲利克斯将头搁在洛温肩膀上，气息轻轻吹拂着他的脖颈。 一股难以名状的苦涩，顺着脖子上薄而敏感的皮肤，传遍全身。 洛温心底，顿时油然而生出一种无法描摹的悲伤，仿佛被月下潮汐卷起的海浪，层层叠叠地冲刷着海岸。 这种悲伤令他想要落泪，于是他就真的哭了。 然而猛男不可以落泪。洛温仓皇地侧过脸，将后脑勺留给菲利克斯，将悲伤留给自己。 “洛温，我不能没有你。”菲利克斯继续低喃轻语。 洛温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抚，极小声地回应了一声：“我知道……” 菲利克斯从背后将他抱得更紧了。 所以，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以后，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夜里，某幢教学楼三层的标本室内，漆黑一片。唯有透过窄窗的月光，提供着朦胧而微弱的光源。 从虚掩的门外闯入此地的安全督察总管——奥尼尔·巴克先生，此刻正拧紧两条浓眉，站立在标本室门口，身形笔直，一动不动。 待到双眼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他这才谨慎地踏入门内，从衣袍内侧取出一个灵兽匣，放出五只巴掌大的吉科罗比。 这是一种长相酷似猎犬，且经过专业训练后具有极强搜查能力的灵兽。 奥尼尔伸出手，喂它们食用了一小把魔石碎屑。 随后便示意体型变大后的吉科罗比，朝室内不同方向分头行动，去寻找他方才觉察到的，疑似黑暗法师的踪迹。 吉科罗比打着轻微的响鼻作为回应，在主人的指示之下，贴着地面一路嗅闻。 奥尼尔抽出法杖，紧握在手心，举步穿行在一排又一排整齐摆放着玻璃瓶标本的置物架之间。 奇形怪状的各种畸形动物与灵兽尸体，安静地悬浮于透明的标本液中。 突然，一声凄惨的吼叫声，划破了静默的空气。 奥尼尔心弦一紧，火速朝着声源方向奔去。 只见地面上躺着一具吉科罗比的尸体，脖子歪在颈侧，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弄断了气。 “嗷呜呜呜——” 又是一声惨叫。 紧接着，标本室内不同方向，分别传来了吉科罗比的叫声，那是它们在失去生命前最后的呼救。 奥尼尔心头一惊！ 吉科罗比可是b级战斗灵兽，遇见敌袭时英勇无畏，且攻击力不容小觑，然而却在遭遇这不知名的东西袭击时发出了幼兽一般的哀嚎。 究竟是什么？ 奥尼尔不打算去查看其他几只吉科罗比，知道它们已经凶多吉少。 眼下情况诡异，他需要更多的人手。 于是他掏出了脖子上的吊坠，打算紧急传唤更多的安全员过来探查此地。 然而当他使用吊坠时，却发现吊坠上的魔法已经失灵了。 奥尼尔眉心拧紧，确定了一件事：这里果然有黑暗法师！ “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奥尼尔的嗓音，低沉地响起。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浸泡在玻璃瓶里的灵兽尸体，用空洞无神的眼珠，隔着标本液，静静注视着他。 奥尼尔伏低身子，做出防御姿态，法杖平举于眼前，缓慢朝前挪步。 就在他快要走到窗边时，玻璃倒影里突然出现无数晃动的黑影！ 奥尼尔迅速回身。 一群通体漆黑的蝙蝠就在此刻扇动着肉翅朝他扑过去。 奥尼尔立刻挥舞着法杖抗击。 数量极多的小型哺乳类动物，令他眼花缭乱，但他依然眼尖地瞄中了其中古怪气息最浓的一只。 他立刻腾出手，全然不顾其他蝙蝠近身之后用细白的尖牙扎进他脖子上的脆弱血管，猛地朝那只特殊的蝙蝠甩出一道雷系咒术。 凌厉的电光不偏不倚击中了它。 只听它发出一声嘶叫，垂直坠落在地。 一缕紫色的烟气，从那只蝙蝠身上升起。它瘦小的身体快速膨胀，一转眼，竟然变成了人类模样。 其余的蝙蝠，霎那间尽数消失。 奥尼尔捂着脖子，站立不稳地扶住一旁的置物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几道重影在模糊的视线内合为一体之后，他这才晃过神来，眸光冰冷，对那个站在眼前的教工同僚说道：“原来是你。” 墨谦·东方嘴角挂着如沐春风的和煦微笑，甚至还彬彬有礼地同他微欠着身，打了个招呼：“巴克先生，晚上好。” 潜藏在学院里的黑暗法师，终于被他找到了！ 奥尼尔冷笑了一下，配合着他冰冷的脸色，那笑容着实有几分狰狞。 “你是打算随我去罪恶塔自首，还是由我在这里将你就地处决？” 虽然被威胁了，墨谦的嘴角却依然保持着温雅的笑意，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都仿佛是在和对方商讨新学年的教学计划。 “很遗憾，不能顺你的意了，巴克先生。”他摇了摇头，仿佛是真的很抱歉一般，温声道，“我还有别的选择。” 第137章 她一定是喜欢我 一道咒术化作的光芒在黑暗的标本室内乍亮，紧接着便是更多令人眼花缭乱的术法，在奥尼尔·巴克与墨谦·东方之间交错来回。 无数蝙蝠从四面八方涌来，以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速度扑腾翅膀，朝奥尼尔所在方向横冲直撞，却被他的光盾牢牢挡在距离周身一尺之外。 奥尼尔·巴克的魔法水平比意料中还要高一节，墨谦已经提前在法杖上安了一块高级魔石，要隔档奥尼尔的全部袭击仍有些费力，何况他不止得防备奥尼尔，还得防止周围标本瓶被法力冲撞破碎后，动静太大引来其他夜巡者的注意。 早知刚刚被发现行迹之时就该更加谨慎一点，好巧不巧藏身在了这间标本室，也是倒霉。 此刻奥尼尔已渐渐摸清了墨谦作为黑暗法师的水准，判断出他大概是擅长于化形术的法师，其他方面的造诣并不突出，心下有了底，开始极力发难，奋起攻击。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变故就在此刻，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奥尼尔感觉自己仅仅只是眨了一下眼，却突然看见周围的环境大变了样。 蝙蝠化作燃烧着烈焰的火球朝他滚滚袭来。无数死去的标本在透明液体中诡异地转动眼珠，纷纷朝他看过来，并用尖锐的利爪划破玻璃瓶，狰狞恐怖地贴地爬行。 它们的身形不断膨胀，甚至融合，最终变成脊背触及天花板的庞然大物，酷似最凶恶的魔兽，扭动着畸形的躯干朝他嘶吼。 奥尼尔变了脸色。 就在此刻，他看见那只怪兽从嘴里喷出一口激射的粘液，速度极快，快到他还来不及隔挡，就被一股寒意正中了眉心。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然而一切都晚了，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奥尼尔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墨谦满头冷汗地喘着气，目光朝着某个方向看过去，静静凝视了几秒，这才低声道：“殿下，多谢出手相助。” 距离他两排置物架的位置站着一道黑黢黢的人影，身形完全隐没于标本瓶投下的阴影之中。 “不必客气。”年轻男子的声音从阴影之中传了出来。 被称作“殿下”的男子不曾挪动位置，视线穿过置物架上的缝隙，投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奥尼尔·巴克。 “取走他的法力，会减少你今后再这么狼狈的次数么？”他问道。 墨谦闻言，将目光从阴影之中挪到了奥尼尔身上，平静地回答：“殿下放心，今后我会更加小心行事。” “那么，他就交给你了。” 休息日，图书馆里前来借阅的人数比平时多了一倍。 “祁绣？”布雷迪正路过一排书架，眼睛贼尖地看见一个黑发女孩蹲在地上，伸手从最底层的架子上取书，立马走过去，小声打了个招呼。 祁绣扬起头，眨巴眨巴眼，十分礼貌地小声道：“赫斯特同学，你好。” 见祁绣没有像上学年期末时那样对自己避之不及，布雷迪开心不已，克制不住嘴角上扬，面带喜色地来到她身旁，蹲…… 蹲…… 蹲不下去…… 布雷迪尝试了好几次，但都无法做到，索性在她身旁席地而坐。 “你在看什么书？”由于图书馆需要保持安静，布雷迪犹豫了一下，朝祁绣又靠近了一些，同她窃窃私语。 祁绣抿了抿唇，将书皮展示给他看，书的名称是《黑暗禁术解密》。 布雷迪一看这书名就来了劲儿：“你对黑暗魔法感兴趣？” 他的音量不由自主提高了些，祁绣赶忙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甚至有些紧张地四处张望。 布雷迪立刻收敛了天生的大嗓门，悄悄凑到祁绣耳边，神情颇有些鬼鬼祟祟地说：“你想了解禁术可以直接来问我啊。我的家族就是专门研究怎么对抗黑暗法师的，我知道许多书上都没有的知识。” “真的？”祁绣扬起一张秀气白净的脸，十分热切地看着他。 “那当然。”布雷迪自信心爆棚地挺起胸膛，趁热打铁道，“不如我们以后还是一起自习？你想知道有关黑暗法师的任何问题，我都可以替你答疑解惑。” 祁绣闻言却微敛了眸光，没有回答。 布雷迪的心立刻凉了半截，本以为这个接近她的机会就要没戏了，却不料祁绣突然双眼一亮，说道：“自习不太方便，不如我们去小树林里交流？” “啥？小树林？”布雷迪吓了一跳，也不知脑子里都想的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脸竟一点点红起来。 祁绣被他害臊的反应弄得很疑惑。 上一学年，哥哥告诉了她家族秘密之后，就提出过不让她跟赫斯特家族的人走得太近，除非是利用。 然而经过暑假的尝试，显然利用是失败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祁绣明白自己仍然应当同布雷迪保持距离，至少不能让哥哥发现他们存在过多的交流。所以她才想到要带布雷迪去她经常练习暗器的小树林里，秘密地向他请教，如果他不嫌麻烦的话…… “是不是太麻烦你了？”祁绣误以为他不乐意，也觉得自己的请求太唐突，后知后觉想要打消这个念头。 “不，不麻烦，当然不麻烦。”布雷迪开始语无伦次起来，脸更红了。 “那太好了。”见对方答应得很干脆，祁绣微微笑了，目光充满感激。 她非常需要了解有关黑暗法师的一切。 此刻，布雷迪终于淡定下来，提出疑惑：“祁绣，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自习呢？” “因为……额……” 祁绣猛然被问住了，垂眸支吾一阵，苦恼地皱起眉：“我哥……他……不允许我同男生走得太近。”为了避重就轻，她只好信口胡诌。 咦？原来是这样么？ 布雷迪那颗小心脏又快速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他对遥远的东方大陆移民者对家中女子的一些严苛管教略有耳闻，故而并不觉得太意外。 “那他觉得你同我走得太近了？”布雷迪小心翼翼地问。 祁绣含糊道：“也许是。” “你不打算听你哥哥的话吗？” “嗯。”祁绣将头一点，眼底神情复杂。 虽然哥哥说作为家族一员，她将来也要成为一名叱咤风云的黑暗法师，但她对此并不认同。 肆意夺取他人法力占为己有的做法是不对的。 布雷迪并不知道她的这些想法，自然误解了她的意思，只觉一阵心潮澎湃，在心底发出土拨鼠尖叫： 天呐！她一定是喜欢我！ 我恋爱了！妈妈！ 第138章 出尔反尔 祁绣与布雷迪坐在地上窃窃私语时，洛温正从对面的过道里经过，朝隔壁一排介绍魔兽的书架走去。 他的视线扫过色泽古朴沉稳的棕黑色书架，落在一本大部头书籍上。 洛温眸光微动，抬起胳膊，手指还未碰到书封，那本书就被人取了下来。厚厚的书页剐蹭到书架边缘浅浅的扬尘，在阳光下闪动着细碎的柔光，不一会儿便飞舞着散去。 “菲利克斯，我自己拿着就行了。”洛温两手空空地看向身旁。 菲利克斯此刻怀中已经摞起了五本大部头，神情却轻松自如，仿佛在商场提购物袋的贴心男友一般，微笑着拒绝：“你继续找，这些交给我。” 洛温无奈摇头：“我就先借这些。” 菲利克斯冲他眨眨眼：“我搬得动，你还可以再多借几本。” “借太多我也看不完啊。”洛温已经开始往回走了。 菲利克斯几步跟上，与他并肩而行，提议道：“我可以帮你看啊。” 洛温怪异地瞥他一眼：“你怎么帮我看？” 菲利克斯解释：“我看一遍就全记住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 洛温没说话，狠狠抽动了几下嘴角，用生动的表情演绎着什么叫做“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菲利克斯偷眼瞟见他那狰狞的面目，忍不住闷笑起来，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问：“你最近突然看这么多有关魔兽和魔气的书，是为了我吗？” 洛温还在技不如人的气头上，一把推开他的脑袋，口是心非道：“自作多情，我爱看啥看啥。” 两人一路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咬耳朵，不知不觉走到了休息区。 休息区的长沙发上坐着三个打扮精致的女生，正挤作一团，低声交谈。 洛温恰好从沙发背后经过，无意捕捉到了她们的声音，偷听了几句，便陡然顿住脚步。 艾丽莎将手搁在朱莉的肩膀上，安慰她道：“尽早从奈杰尔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你这样的状态，大家都很担心。” 朱莉·坎伯恩垂着头，隐隐在啜泣：“其实我已经好很多了，谢谢你们关心。只不过最近父亲说他找到了用魔药制作圣泉水替代品的配方，这让我不禁想到了奈杰尔。他都还没来得及见识这种能够及时治疗魔气感染的神奇魔药，就不在了。若是……唉……”说着便一阵长吁短叹。 艾丽莎忍不住心想：奈杰尔都被魔兽啃得只剩渣了，魔药又有什么用？ 奈杰尔的死因只有少数人知道。 由于真相扑朔迷离，无人能说得清楚，流言蜚语传来传去，最终的结论是：他大概率死于魔兽撕咬。 至于地处安全区核心地带且戒备森严的王宫为何会出现魔兽，这更是一个令人惶恐不安的谜。 珍妮弗的关注点却在魔药上，小声惊讶道：“圣泉水替代品？这么神奇？市场上已经开始流通了吗？” 朱莉擦擦眼角，嗯了一声。 珍妮弗惊讶加倍：“那可要大卖了？安全区边界的平民不都得抢疯了？” 朱莉破涕为笑，轻声反驳：“这么珍贵的魔药，平民可负担不起，都是贵族们在拼命囤货。毕竟这几年魔兽越来越猖狂的传闻人尽皆知，王宫内闯入了魔兽的流言又沸沸扬扬……” 洛温听到这里，心中咂摸出不对劲来，不由得拧起眉。 艾丽莎：“别想着魔兽那些可怕的事情了，你应该尽快再找一个男朋友，忘掉奈杰尔才是。” 见话题已经转移，洛温不再逗留，心事重重地离开了休息区。 “洛温？”菲利克斯跟在他身侧，眸色复杂地看着他。方才的对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 洛温满腹疑虑，正陷入思索。 “你的魔药……”菲利克斯顿了顿，微眯起眼，“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洛温面色冷凝，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眼带警告地冲他摇了摇头，低声喃喃：“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需要给我父亲写封信。” 洛温寄出的信件当日便到达了冯伦奇公爵手里。 他本以为父亲这样忙碌，想必要过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复，却没料到三日之后，父亲竟亲自来到了他面前。 查德·冯伦奇站在教室门口等到洛温下了课，这才将他带到走廊尽头供有茶水的小接待室里，开口第一句先是问道：“听闻塞卡罗公爵最近仍经常在学院里徘徊，他没有再为难你？” 洛温摇摇头。 他确实偶尔会看到塞卡罗公爵，但都会绕道走开，没同他打过照面。那位大人物的注意力似乎已经转移了，并没有再来找过他的麻烦。 查德唔了一声，这才进入正题：“关于你说的事，我已经调查过了。你所研制的魔药的确已经在市面上流通，只不过产量被严格管控了，受到许多难以获取真正圣泉水的贵族们疯抢，经过二道甚至三道贩子之手，价格又被抬高了两倍，的确不是平民能买得起的。” 洛温不敢置信：“可我明确同坎伯恩会长在信中提过，我将配方无偿捐献给魔药师协会的前提，是希望他们能动用遍布帝国的种植园资源增大产量，将价格压低，薄利多销！他也在回信中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现在又出尔反尔？” 查德心中了然，长叹一口气：“只要你没有签署合约书，你的配方就在他手里，他有权限任意使用，笔头口头的承诺都做不了数。” 洛温不说话了。 坎伯恩会长在洛温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道中留下的印象，是一个态度和蔼亲切，做事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不仅长了一张充满道德感的脸，说话声音也十分沉稳踏实。 正因如此，洛温才会在将配方交给他时没想太多。 查德知道洛温此刻一定大受打击，于是冷冷地哼出一声，愤然道：“昆汀·坎伯恩与其说是维护魔药师利益的会长，不如说是占着资源做买卖的奸商，不讲道义是他的本性。” 洛温沉默良久，突然道：“父亲，我们家有魔药种植园吗？” 查德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有。” 他说罢，又紧接着补充：“如果你想用家族的种植园生产原料，我可以再购买一些地皮。但得先提醒你，要达到生产规模大到平民也能买得起，还是远远不够的。” 这一点洛温心里自然明白，所以他并没打算以量取胜，而是决意从另一个角度突破。 “父亲，我有办法做到。” 查德深感意外：“什么办法？” “不用扩大生产规模，我只要提高产出率，就能实现较少的生产资源获得更多的魔药成品。”洛温眸光炯炯，语气笃定，“而要做到这一点，我需要您的帮助，父亲。” “我的帮助？” “是的。” 查德尚未问清是什么帮助，就说了声“好”，眼角流露出几道被笑容牵动的细纹。 虽然不知洛温作何打算，但查德有预感，觉得他一定会给自己带来惊喜。 自从这个小儿子进入魔法学院学习以来，就一直在刷新他的印象。先是优异的成绩，再是善良的心地。即便不会魔法，也毫不怨天尤人，从不自暴自弃。 纵使有其他贵族在背后用闲言碎语指指点点和轻蔑藐视，查德都不以为然。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优秀的，无论有没有魔法天赋。 当如此优秀的儿子想要实现抱负时，他又怎能不全力支持呢？ 第139章 惊魂神殿 阿莱娜圣山，神殿中央。 洛温站在一汪汇满清泉的小池子边，垂头打量。 圣泉清澈见底，在夜空下泛着淡淡蓝绿色，倒映出从洁白大理石柱后升起的一轮皓月，却始终无法呈现出洛温的影像。 泉眼位于漏斗状的池子中央最低处，像是一只黑黢黢的眼睛，深不见底，幽暗空洞。 洛温在圣泉边蹲下，麻利地将背包里的实验用品取出，一字排开，有试管、烧瓶、培养皿，等等一系列他常用的器材。 圣泉水驱散魔气的效用是随着取用时长而降低的，也就是说，它有“新鲜度”。洛温之前偷摸用那一杯骗来的圣泉水做实验，已经不是最新鲜的状态，这是他无法控制的变量。 如今为了提高替代品的效力，他想从新鲜度上下手，故而需要提取最新鲜的圣泉水做研究。倘若能直接从圣泉旁提取原液，就再好不过了。 刚刚利用家族势力向神殿施压，从而为儿子获得近距离接触圣泉权限的查德·冯伦奇，就站在洛温身后不远处。 旁边还有一群虎视眈眈又惴惴不安的神职人员，他们胸前挂着金色六芒星的徽章，身着坠地白袍，头戴白色兜帽，站在一尘不染的雪白地砖上。 洛温不理解这个世界的审美，觉得他们的打扮与其说像具有神性光辉的使徒，倒不如说像不愿前往来生的幽灵。 洛温穿戴好手套，迫于背后过于强烈的注视，尴尬地扭过头，朝那群神职人员挥了挥手：“我戴了手套，器皿也是干净的，不会污染圣泉，各位大人请放心。” “等等！” 洛温刚取出一片试纸，正要小心翼翼地蘸取，就被为首的祭司叫住了。洛温只得停下手头的工作。 “请先向神献上祷告，冯伦奇少爷。”秃头的祭司提醒道，这是他妥协之下最后的坚持。 洛温没辙，只好跪在池子前，双手合十，十指交叉紧握。 他一无神论者，此刻实在不知道该祷告些什么，差点默念“阿弥陀佛”，好歹及时打住，入乡随俗地瞎编了一段祈祷词。 “伟大的神啊，感谢您提供的圣水。就让我取走一小杯，用来挽救世上无辜的生命！” 洛温在心底碎碎念，正犹豫着要不要在末尾加一声“阿门”，耳畔忽然听到一声轻盈空灵的浅笑，似真似幻，不辨情绪，好似从缥缈虚无的另一维度传来，却又犹在耳边。 洛温猛地睁开眼睛，满头冷汗地朝四下里看了一圈，除了刚刚见过的光景，什么异样也没有。 “怎么了？”见他举止怪异，作为监护人的查德，关心地询问了一句。 “没什么。”洛温快速垂下头，平复突然快起来的心跳，并下意识在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虽然他很肯定自己确实听见了奇怪的声音，但当下情况由不得他瞎想。他拿起试纸朝泉水中探去，强迫自己专注于手头之事。 就在此刻，一丝诡异浮上心头，洛温突然间意识到眼前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 他揉了揉眼睛，紧紧盯着水面。 就在他的眼前，距离仅有半米远的泉水中，一个清晰的倒影呈现在水面上，正摆出与他一模一样的姿势，静静同他对视。 奇怪，我不是没有魔法天赋么？ 那不就意味着……我不应该有倒影才对啊…… 洛温脑子一懵，狠狠眨了下眼，定睛一看，吓得魂都要飞了：倒影中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 洛温后背一凉，惊吓之下本该遵从身体本能反应朝后退，远离那个诡异的倒影，然而却不知为何，他竟不受控制地朝着水面方向栽去，拿试纸的那只手更是直接伸进了水里。 水光波动，一圈圈涟漪在他手腕周围迅速扩散开来。 水面之下，不知从何探来一只手，迅速抓住了他的手，用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整个身子拖入池中。 哗啦—— 洛温跌入水里，身体毫无反抗之力，软绵绵地向下沉去。 明明是不超过两米深的池水，突然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汪洋。 洛温被一只陌生的手紧紧扣住手心，不断朝深渊中坠落。 这种感觉同他当初被魔气感染时很相似，但有一点不同，他此刻并不觉得有任何难受。相反，他感到自己正被层层叠叠的暖流包裹，竟还有些舒服。 洛温在水中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张脸，一张他熟悉的脸。 菲利克斯？ 洛温嘴巴动了动，吐出一连串气泡。 他觉得自己此刻像条鱼，好似能在水中自由地呼吸。不，应该说，他根本就不需要呼吸，或者说，失去了呼吸。 水中的“菲利克斯”平静地看着他，动作缓慢地，朝他靠近。 不对…… 这不是菲利克斯！ 洛温皱起眉，进了水的大脑虽然迟缓，却依旧在挣扎着运转。 眼前之人虽与菲利克斯长相酷似，都拥有俊美到不似凡人，甚至男女莫辨的面貌，但却没有一丝一毫妖异感，反而有种令人见之想要匍匐在地，顶礼膜拜的错觉。 洛温挣动了一下手指，却如同蚍蜉撼树，全然无法摆脱桎梏。 与此同时，水中之人朝洛温靠得更近了。 洛温几乎快要贴上对方的脸，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祂那双暗金色的瞳孔深处，流淌着琥珀色的光泽。 一头与水色几乎融为一体的长发，如同海藻般扩散，柔柔地触摸着洛温的脸颊，如同触须一般摩挲试探，继而丝丝缕缕缠绕在洛温的周身，形成一个固若金汤的茧。 意识缓缓从体内流失，洛温的眼皮耷拉下来，看见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上，流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 水中之人半阖着眼，静静凝望着即将沉睡的他。 突然间，一双有力的胳膊环住了洛温，将他从长发形成的茧中拽了出来。 坠落停止了，上浮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洛温看见水底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上瞬间离他远去，向深渊中坠落，金色的瞳孔里泛起无机质的光泽，变得了无生气，冰冷沉默。 哗啦啦—— 水花四溅，洛温湿哒哒的脑袋终于露出水面，紧接着就被冯伦奇公爵抱上了岸。 第140章 完成实验 溺水带来的濒死感令洛温的胸腔产生了剧烈疼痛，求生的强烈欲望让他拼命呕出胃内的水，竭尽全力大口呼吸。 “洛温！你怎么样？”查德扶住他。 洛温肺都快咳出来了，根本无暇安抚父亲的情绪。 查德浑身湿透，狼狈地坐在洛温身边，焦急地查看他的状况。 “神啊……”一群神职人员围绕在他们周身。 首席祭司面色惨白，眼神愤恨，死死盯着浑身沾满圣泉水的父子俩，发怒的程度不亚于之前塞卡罗公爵强行要求用圣泉水浇灌他儿子的尸骨。 一群渎神者！ 这脚底打滑的兔崽子，若是在圣泉水中溺死，他的灵魂在神殿内跪拜一百年都不足以赎罪！ 当天夜里，查德替洛温收拾了摆在圣泉旁的实验工具，带他回了冯伦奇家的宅邸。 将洛温交到女仆手中以后，查德便要离开。 “父亲……”已经缓过气来的洛温叫住他，声音急迫，“我还能再去神殿取圣泉水吗？” 查德脚步一顿，侧过脸，沉默了一阵才道：“按照祭司的脾气，他大概短时间内不会再让你踏入神殿了。不过你如果坚持要去——” 洛温立刻道：“那我能否将仪器带到神殿外，请他帮忙取一杯出来？”他不想再麻烦父亲更多，同时也不敢再靠近那个诡异的圣泉。 “这……应该没问题。”查德应了下来。 洛温正在被女仆擦着头发，不肯被她们拽去换衣服，争分夺秒同父亲说道：“我们明天再去一次，可以吗？” 洛温心中焦急，他不想因为这次事故而失去研究圣泉水的机会。毕竟时间不等人，安全区边界线上的魔兽越来越猖狂，许多人都在因为受魔气感染无药可救而死去。 菲利克斯也是个定时炸弹，自己同他朝夕相处，虽然胆子已经很肥了，但说完全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若是有了高效的圣泉水替代品能随时携带在身边，他会安心许多，免得老是不自觉地往菲利克斯背后瞟，担心他的影子里会飘出点什么吃人的玩意儿来。 查德没有立刻答应他的请求，而是提出疑惑：“你怎么会突然落水？” 洛温愣了愣，神情有些懵：“应……该是脚底打滑了。很抱歉，父亲，给您添了麻烦。” 其实他根本说不清楚。 对于落水之事，洛温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怀疑是不是眼花了，或者出现了幻觉，否则为何会在水池里看见另一个人的倒影，而且那个人还长得像极了菲利克斯？ 他的猜测更倾向于后者。 自己一定是受到那群打扮诡异的神职人员影响，被他们弄得神神叨叨，故而才出现了幻觉。 幻觉多半是潜意识的产物，而他在水池里看见了酷似菲利克斯的脸，更加印证了这一点。 所以，这次落水只是由于自己不小心而发生的意外。一定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由于洛温不肯换衣服，浑身湿哒哒，仍固执地拽着查德的衣角，无奈之下，查德只好答应他明天再去一趟神殿的请求。 次日，洛温再次抵达阿莱娜圣山，站在神殿之外没有进去，终于在神职人员极度嫌弃眼神中，完成了对新鲜圣泉水的研究…… 已经好几天不见洛温回学院，菲利克斯每日形单影只，烦躁的情绪在心底疯长。 没有洛温在身边，负面情绪便再也压抑不住，那些残忍的、血腥的、扭曲的念头，轮番在脑海中涌现，一点点折磨着他的神智。 恐怖的是，他能觉察到自己思维的变化，却无法阻止，只能清醒地感受疯狂的念头一点点吞噬着自己。 好在当天下午，菲利克斯就在餐厅里见着了朝思暮想的人。 他满怀喜悦地迎上去，越来越暴躁的情绪也仿佛被一阵清风吹散。 “你看起来好疲惫，这几天累了么？”菲利克斯捉着洛温的胳膊，视线细细描摹过他青黑的眼圈。 洛温摇摇头，挂着眼袋的双眼格外明亮，透着欣喜的笑意：“我成功了！” 两人取了食物坐下来吃饭。 洛温像是打了鸡血，兴冲冲地向菲利克斯描述了一遍自己这几天做研究的经历，真叫一个废寝忘食，菲利克斯越听越心疼。 “我父亲在王城近郊又购买了几座种植园，以后我就能不靠帝都魔药师协会，自己生产更高效的圣泉水替代品了！” “那真是太好了。”菲利克斯受他情绪感染，露出欣慰笑容。 他一直知道洛温很厉害，在魔药学上天赋异禀。他相信只要是洛温想做的，没有什么做不到。 “最近学院里有出现什么异常吗？”克罗宁院长坐在办公桌后，放下手中笔，扶了一把鼻梁上的老花镜。 这几年来，随着年岁增长，她头上花白的银丝更密集了。也许是快要到退休年龄了，最近工作总有些力不从心，而且还时常心神不安。 是时候将更多核心工作交付给比自己年轻力壮的教工了，比如她最看好的，眼前这位巴克先生。 “并无。”奥尼尔·巴克回答，在窗户边站了会儿，便缓缓踱着步，朝门口走去。 克罗宁院长微微眯眼。 这位得力的同僚向来喜欢闷头做事，很有自己的主见。他以前便不太爱说话，最近不知怎的，似乎更加沉默寡言了。 “你有什么心事么？”克罗宁院长在他即将走出办公室前叫住了他，关心地问了一句。 “没有。”奥尼尔低声道，轻微晃了下头。 “可是学院里出现了什么棘手的安全问题？你最近为何老是魂不守舍？”克罗宁院长站了起来，走过去继续追问。 奥尼尔笑了笑，两撇小胡子向上扬起，挤着松垮下垂的苹果肌，显得有些滑稽，“家中有些琐事，不劳您操心。” 克罗宁院长愣了下，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位不苟言笑的同事露出这样的表情，心中晃过一丝古怪。 “我会调整好状态的。”奥尼尔深吸一口气，朝院长行礼，示意自己要走了。 克罗宁院长没再挽留，办公室的门转眼合上。 家事？ 或许是他的老父亲又病了？ 克罗宁院长琢磨着有空得写封信去慰问一下，毕竟他们也算得上是旧相识。 第141章 流放之地 深夜，王宫。 安德森皇子孤坐于寝宫阳台上，面朝只挂了几颗疏星的黑夜。 他身着奢华的丝绸睡衣，身下的坐垫也同样用上了精致昂贵的紫色丝绒制成。每日精细的保养令他的皮肤娇嫩白皙，明明三十来岁的年纪，面容却依旧是不谙世事的少年模样。 清风吹拂过薄纱制成的窗帘。 阳台外除了远处过路护卫发出的甲胄铿锵声，和偶尔经过的夜鸟飞翔声，再无其他喧嚣。 安德森目光呆滞，除了眼皮间歇性地眨动，他的眼珠几乎一动不动，瞳孔深处也毫无焦点，就像人偶一样。 今晚没有那位公爵的到来，侍女再过不久便会敲门进来，扶他去床上就寝。 一只黑色的长腿蜘蛛爬上他的脚背，顺着光滑的丝绸睡衣，一路爬到他脖颈。 安德森像是毫无觉察一般，没有丝毫反应。 蜘蛛沿着脖子，继续爬上了他的脸颊，尖细的足尖在他白而薄的皮肤上戳了戳，留下一个小小的血印子。 安德森依然毫无反应。 蜘蛛慢慢在他脸上转了个圈，经由下巴脖颈，又原路爬了回去。 与此同时，另一座寝宫内，伊莲娜公主站在窗边，正双手撑住窗棱，遥望高空。 今夜天色阴沉，月亮隐入云层，星星也稀疏寂寥。 夜色已晚，伊莲娜公主并没有看见红龙在天空中飞翔的踪迹，终于松一口气，在心中庆幸，塞卡罗公爵今夜不会来，她也得以拥有一宿安眠，不用戴上面具对仇人笑脸相迎。 自从几月前公爵的长子暴毙宫中，公爵便减少了来往于她寝殿的次数，听说是在追查真凶。 哈！真痛快！ 他长子之死哪来的什么凶手？必定是中了母亲的诅咒！一定是母亲的在天之灵杀死了他，让那该死的公爵也饱尝丧失亲人之痛！ 伊莲娜微仰着头，眼里蓄满泪水。 母亲，一定是您在庇佑着我们？ 是您在为身中剧毒的父亲，失去知觉的皇兄，惨死街头的皇弟，以及被困囚笼的我报仇雪恨，对么？ 位于帝国心脏的王城，安宁平和，然而千里之外的流放之地，却是人间炼狱。 凶残可怖的魔兽在焦土上四处扫荡，寻找残肢断臂，用长满倒刺的舌头，舔舐溅了人血的树干。 由黑暗法师掘地三尺建起的“地下城”内，轮班值守的法师守护着屏障，一刻也不敢松懈，因为他们眼睁睁看见，今日从屏障中出去探索的分队，回来时只剩了一半。 自今年起，魔兽的猎食行为突然变得异常活跃，众多被流放在安全区外的黑暗法师相继死去。这片土地整日飘荡着死亡的气息，哀嚎与癫狂轮番上演，折磨着生者最后一丝理智。 “统领！今日折损十一人，照这个速度下去，咱们要被那群该死的畜生屠尽了！” 幽暗的石室内，蓝紫色火光明明灭灭，一名衣衫破烂，仿佛街头乞儿的中年男人弓着腰向坐在石椅上的老者抱怨。他已经三个月没洗过澡，浑身散发着扑鼻的酸臭。 茨拉德从闭目养神中睁开眼睛，瞳孔嵌在褐黄色眼白中央，看向自己的追随者。 这位部下名叫康坦，此刻神情激动，五官乱飞，慷慨激昂地谏言道：“不如我们强攻流放之门！我们聚集全部人手，拼尽全力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总比守在这里坐以待毙，只能数着日子等死强！” “不行。”茨拉德一语击破了对方的热血遐想。 “可是统领！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死啊！”康坦双腿打颤，几乎就要跪下了。 茨拉德抽搐了一下面部肌肉，沟壑纵横的老脸上花白胡须也随之一抖。他没理会部下濒临崩溃的情绪，兀自起身，拖着长袍走到火盆旁，低头俯视火焰。 “统领……”康坦仍不死心地唤了一声。 茨拉德这回终于开了口，言简意赅说出自己的决策：“继续等。” 康坦的眼里流露出绝望。 “您当真要寄希望于那个小殿下？都已经几年过去，万一他早就背叛了我们——” “不会。”茨拉德打断他的话，从鼻孔里嗤出一声，嘴角溢出轻蔑的冷笑，“他需要我们。” “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茨拉德朝康坦瞥去一眼，沙哑地道：“帝国那些闲着没事做的人，每年都变着花样加固流放之门，我们的人数已经在减少，根本没有足够的法力突破那道门。” “但也说不定呢？”显然康坦已经在魔兽造成的恐惧之下，产生了孤注一掷的念头。 茨拉德瞪他一眼，语气笃定：“不可能！就算真的做到了，我们所有人之中最后突破那扇门的人数也不会超过十个，一旦进入帝国界内就只能立马束手就擒！不是被丢回流放之地，就是被关押进罪恶塔！这么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康坦被瞪得浑身发颤，嘴里嘀咕：“但至少，能活下去啊……” 茨拉德不置可否，目光再度转向火盆。 “半年，再等半年。”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火光映射在瞳孔里，掀起一场炽烈的风暴。 第142章 单挑 秋风凉凉地从山谷方向吹来，暗黄色落叶如同扬帆的小船，在树林地面上卷动翻滚着驶向前方。 脚下的枯枝发出嘎吱一声脆响，祁绣神情紧张，全神贯注盯着自己的法杖，嘴里轻轻念出一句咒语。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道橘色的暖光从法杖尖端溢出，瞬间射向她的双眼。 祁绣条件反射地将眼一闭，再一睁开，她的虹膜便已覆上了层暖光。 “成功了！我学会了！”她兴奋万分，小声叫起来，兴高采烈地看向站在一旁面带鼓励微笑的布雷迪。 “哇，你可太棒了！”布雷迪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心下松一口气：好歹在教了她一个月之后，这孩子终于学会了解咒术——能够抵御黑暗法师迷幻术的光明系防御魔法。 只不过，布雷迪并不打算立刻告诉她一个扫兴的事实：她所付出的努力才刚刚够格入门，也就是刚刚能达标使用罢了，而要真正运用解咒术抵御现实中阴险凶残的黑暗法师，她还差得老远。 “所以今后遇见黑暗法师对我使迷幻术，就可以用这个咒语来反击了对吗？”祁绣问。 布雷迪正在思考，怎么以委婉的方式告诉她：若是真遇见黑暗法师，你不应该向他展示你的学习成果，而是应该撒丫子跑路。 “布雷迪，谢谢你。”祁绣突然道，眼底隐隐闪动着泪花。 布雷迪见状就呆了，一下子把该嘱咐的话给忘了。 “这段时间不厌其烦地指导我这个笨蛋，真是辛苦你了。”祁绣使劲眨了下眼，将眼底的泪光隐去，抬眸真挚地看着对方。 “你……”布雷迪愣了愣，快速接话道，“怎么能说自己是笨蛋？魔法能力高低是天赋的问题，取决于祖上多代人行为的积淀，跟你本身聪不聪明没有关系。更何况，我觉得你很聪明，你制作的机关奇巧无比，附魔武器得心应手，这些都是你的特长，我觉得很厉害。” 祁绣的双眼逐渐被点亮，自信心又缓慢建立起来。 “谢谢你开导我，你是个大好人。”她不会说漂亮话，面对时常口若悬河的布雷迪，总感觉自己说的话太过单薄，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总之，谢谢你，非常感谢！”祁绣有点儿笨拙，却又十分可爱地碎碎念。 女孩反复的道谢令布雷迪心态飘了，笑嘻嘻地凑近了问：“哦？那你打算怎么谢我？该不会就是光说说而已？” “我……”祁绣没料到他会突然这样问，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占了对方这么久的时间来学习新知识，确实应当有所回报，自己应该也教点什么给对方才是。 “唔……”教什么好呢？玩暗器和机关都需要从小训练，现在开始学太难了，她也教不会。 布雷迪见她这么苦恼，正想说让她别放在心上，就见祁绣的黑眸中闪过一抹亮色。 “我教你爬树。”开动脑筋终于想出点子来的祁绣，兴冲冲地对他道，在布雷迪呆滞的目光中又补充一句，“教你爬得又高又快。” 布雷迪难以拒绝，因为祁绣已经自顾自地走到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旁，回身朝他招招手。 他只得跟着走过去。 “你看好，我先演示一遍。”祁绣开口道，看样子是要认真教他爬树的本领了。 布雷迪：“哦……” 他话音刚落，祁绣的身子就嗖地一下原地消失不见了，布雷迪仰起脖子，发现她已经到了树顶的枝杈上。 “看清楚了吗？”头顶传来祁绣呼喊的声音。 布雷迪下巴一跌，嘴里足以塞下一颗鸡蛋。 这是什么绝学？ 别说是一个月，就是给他一年，他也学不会！ 救救啊…… 主教学楼，三楼西侧。 自习室的门开了，一双长腿迈出来。 菲利克斯出门来到走廊透气，不自禁侧头望了一眼天色。 自打进入秋天以后，天空变得更加辽远开阔，也更加阴沉萧索。 夏日里毒辣灼热的太阳已经变得气弱了许多，发出不太健康的白光，不再刺眼夺目。一阵秋风吹来，便能卷走它投射在地面的温度。 不知想着什么，菲利克斯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这才向着走廊尽头而去。 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到达楼梯口时，拐角处恰巧走来几名男生，与他撞了个正着。 萨亚克·隆巴迪那张缀着横肉的方脸，就在这时冷不防地闯进了菲利克斯的视野。 “站住！”就在菲利克斯正要经过楼梯口时，萨亚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肥厚的手指死死抠紧他的肩窝，强行将他的身子扳过来，让他直面自己。 萨亚克眯起眼，冷笑着道：“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谢利曼家生的狗崽，今天怎么没跟那个变过性的冯伦奇走在一起？嗯？” 菲利克斯没理会他的话，只是将如同打量死人一样的目光，森然地落在他身上。 萨亚克眼角狠狠一抽，揪起菲利克斯的衣领，将他按在走廊的墙壁上，“你这是什么眼神？” 菲利克斯依然没有说话。 萨亚克冷嗤一声：“小哑巴，你还不知道？你马上就要变成个无家可归的可怜虫了。” 菲利克斯终于开了口，声线冰冷，像是从冻结的冰原上刮来一阵风：“什么意思？” “你老子在我家赌场欠下巨资！如今也不知躲在哪个老鼠窝里，到处找不着人！赌场马上就要收走你家最后的资产，呵，也不知你们那破房子抵不抵得起债。要是还不够……” 说着，萨亚克故意停顿了下，阴险地笑起来，整张脸充满恶意与邪气，继续道：“就捉你来做奴隶！” 在他身后，两个跟班对视一眼，也纷纷露出仗势欺人的坏笑，等着要看一出好戏。 “单挑吗？”菲利克斯的眼神没有一丝波动，目不转睛盯着萨亚克。 萨亚克没听太清，嘴角咧了一下，恶声恶气地问：“你说什么？” “和我打一架，你赢了，现在就做你的奴隶。” 闻言，萨亚克嘴咧得更开了，脸上尽是狂妄与轻视，他身后那两个跟班同样气焰嚣张。 菲利克斯挣开萨亚克捏在他领子上那只手，视线从对方面上一扫而过：“愿意单挑，就跟我来。” 说罢，便朝楼梯方向走去。 萨亚克冷笑一声，撇下两个跟班，走在菲利克斯身后。 有人送上门来挨揍，他自然不会拒绝。 萨亚克阴鸷的目光落在菲利克斯后背上，冰冷地打量。 这小子几年来个头倒是窜的高，但就凭他那副看不出有什么肉的身板，也敢同自己叫嚣？ 萨亚克捏紧拳头，鼓了鼓胳膊上的肌肉，粗胖的身躯几乎呈现出对手的两倍宽。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将对方打得屁滚尿流了。 第143章 道别 浓稠的黑雾之中，传来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单挑以萨亚克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就被死亡吞没而收场，最终连一块骨头渣都未剩下。 菲利克斯站在黑雾前微笑，眼底嗜血的红光忽隐忽现。 黑雾在半空中飘荡了一小会儿，终于钻回了主人的影子里。 直到这时，菲利克斯才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冲动之下做了什么，只觉懊丧无比。 他不后悔杀了萨亚克，而是后悔在这个地方杀了他。 然而杀死憎恶之人带来的快感是如此强烈，他感到体内汹涌澎湃的血液在沸腾燃烧，令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再次尝试一遍。 空气中，一股淡淡的魔气飘过，菲利克斯这才瞬间清醒。 这个地方，不能待了。 过不了多久，残存的魔气，以及萨亚克突然的失踪都会引来别人的注意。 他那两个跟班知道他的去向，除非杀了他们…… 不行！ 菲利克斯呼吸急促，瞳孔急速收缩。 糟糕，他必须在自己下手之前离开这里！ 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念头了…… 天色渐暗，晚饭时间临近，自习室里的学员陆陆续续离开座位。 洛温已经没在看书了，收拾好自己的学习用品之后，就坐在座位上，不停用手指头敲击着桌面。 菲利克斯怎么还没回来？ 大号要上这么久吗？ 洛温紧抿着唇，意识到不太对劲，于是将自己的东西留在了座位上，行色匆匆地出了自习室，仿佛一个担心孩子被拐卖的老母亲一样，跑去这层楼的厕所里寻找。 每个隔间都被他找了一遍，然而每一个都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洛温突然绷紧了神经，心头浮现一丝极端不祥的预感。 这小子，人去哪了？ 洛温的指甲掐进掌心，尽量按捺住心头忐忑，开始冷静思考。 会不会，有哪位导师教授半路见着他，将他叫去帮忙了？比如……搬运教辅资料之类的？ 然而另外一些可怕的可能性也同样在他脑海里浮现，他克制自己不去想，晚饭都不顾上吃，立马在学院内到处找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昏暗的天空被漆黑的夜幕取代，洛温依旧在盲目寻找。 他不敢大声呼喊菲利克斯的名字，因为担心会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重，充斥在他胸间，像一团棉花堵着，让他喘不上气。 “萨亚克没同你们一起？” “没，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奇怪，餐厅里也没见着，什么乐子让他饭都不吃？” 一段对话突兀地钻进洛温的耳朵，放平时他是根本不会在意，然而此刻他却绷紧了神经，太阳穴突突在跳。 那几个人似乎在谈论找不着萨亚克。 而萨亚克…… 洛温脸色发白，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好。 萨亚克八成凶多吉少，而同样失去踪迹的菲利克斯，极有可能也已经不在学院里了。 转眼四个小时过去，洛温又不死心地在学院内找了一圈，仍然一无所获。他回了趟寝室，惴惴不安地整理思绪，顺便收拾行李。 将东西都打包好了以后，洛温三步并两步地踏出寝室，急匆匆离开宿舍大楼，一路朝极少踏足的马房方向跑去。 学院里提供了专门的马车服务，学员若是有紧急情况需要离校，家里又没派遣马车过来接人，便可通过申请临时租借。 然而现在这个时间点，刚刚过了宵禁，马车租借服务已停歇。此刻租借点的小木屋里无人值守，马房也只听得到马匹粗喘的鼻音。 洛温站在马棚前，将自己的东西朝地上一摞，开始挑马。 暑假期间，他就仿佛拥有先见之明一般学会了骑马，当时是抱着向往自由的心态，万万没想到今日却是为解燃眉之急。 “洛温？你来这里干嘛？”一道声音突兀地在他背后响起。 洛温原本沉浸在忧虑中，乍一听见有人说话，被吓得不轻，浑身汗毛立马竖了起来，连忙扭头一看，发现竟是奥兰！ 奥兰离他三米远，此刻一步接一步走过来，古怪地看着他，疑惑道：“大晚上不睡觉，你鬼鬼祟祟跑这儿来干什么？” 洛温深吸一口气，很想说：你才是鬼鬼祟祟的那一个！ “怎么不说话？”奥兰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睛前晃了晃，狡黠一笑，“做啥坏事呢？这么心虚？” 说着他往四下里看了一圈，奇道：“菲利克斯居然不在？”还以为他们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洛温终于调整好了情绪，低声道：“我有点急事，需要回家一趟，你别搁这挡着，我要上马了。” 奥兰脑子转动很快，惊讶出声：“啥？你这是在偷马？” 洛温的手已经摸上了马脖子：“临时借一下，会还的。” 奥兰轻咳一声，觉得自己作为班长，有必要干涉一下班级成员违反学院规定的行为，“现在已经过了马车租借的时间，你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就不能等明天么？” 洛温嘶了一声：“你是太平洋警察吗？”原本心里就火急火燎，此刻被打扰，他的声音多少有些带刺。 奥兰疑惑发问：“太平洋警察是什么？” 就是像你一样好管闲事的家伙。 洛温的胸膛起伏了几下，抱起双臂，决定采取转移话题的策略：“班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现在已经过了宵禁，莫非你也违反纪律，在外边游荡？” 奥兰睁大了眼，急忙辩解：“我没有！我是听见你在楼上踱来踱去，又见你急匆匆离开宿舍，这才跟过来看看你到底要去干啥！” 踱来踱去？ 洛温惊奇地问：“你住我楼下？” 奥兰理所当然：“对啊。” 自从洛温“变成”男生以后，就被宿管从女寝丢到了男寝，奥兰从第一天起就知道洛温住自己楼上。 “你每天在我天花板上走来走去，我已经可以通过方位听出来你是在学习，在睡觉，还是洗澡上厕所。”奥兰笑眯眯地说。 洛温连退三步。 我勒个去！ 之前只觉得这小子很奇葩，没想到还这么变态！ 整日在楼下偷听他动静也太埋汰了！何不去当间谍？ “嘿嘿……”见洛温满脸不敢置信，奥兰的笑容逐渐狡黠，“你每晚的学习时长已经被我牢牢掌握了。悄悄告诉你，我每晚都会在你休息之后再多学十分钟，没想到？” 所谓的，不违法，但有病的行为。 洛温不想继续搭理他，再度深吸一口气，手指在眉心揉了揉，心事重重地捡起自己的行李，翻身上马。 “我真有急事要走了，班长麻烦通融一下，就当没看见。”洛温语速极快。 奥兰瞪大眼：“马上就要期中测试了，你最近还老往家里跑，这次离开后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学院自习啊？” “不会太久。”洛温含糊一声。 奥兰皱皱眉，一路跟在马的身侧，仰着脖子叮嘱：“你早点回来，别耽误太久。这次测试的理论考核部分，我还要同你一决高下。” “知道啦知道啦！”对于他这种下战书的行为，洛温早就习以为常，脚跟踢了踢马肚，“我走了。” 见马匹奔跑起来，奥兰止住脚步，杵在原地目送他离去。 洛温若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奥兰站在夜幕中，单手举过头顶，幅度很大地挥了挥。 满面愁容突然就被冲淡了几许，洛温露出一丝苦笑。随着距离拉远，他迅速扭回头，握紧缰绳，快马加鞭冲出了学院大门，身影被苍茫夜色吞没。 第144章 好奇心杀死猫 直到洛温骑马的身影彻底在视野内消失，奥兰才悻悻地转身，打了个哈欠。 时间不早了，他该回去就寝了。 学院内夜灯不多，除了主路两侧，大部分地方都黑漆漆的，尤其花园附近。 由于已到宵禁，在外游荡的学员若是被巡夜的安全员逮着，是要被扣除纪律分的。奥兰自从进入学院以来，纪律分就没被扣过，今夜也完全没有要开个先例的打算。 如同来时一样，他贼兮兮地走了一条完全没有灯光的路线，蹑手蹑脚地打算摸黑溜回去。 “谁在那！” 奥兰正从一排被精心修剪过的灌木丛边经过，突然听见一句冷冰冰的低叱，吓得他猛然止住脚步，猫着腰躲在阴影里，一动也不敢动。 糟糕！被发现了！ 心率骤然加快，他被吓出了一头冷汗。 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草叶响动声，另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巴克先生，今夜你值守？” “塞卡罗公爵，”奥尼尔·巴克的声音顿了顿，低沉凝重，带着敌意，“这么晚，你还在学院里做什么？” “当然是弥补你们的安全纰漏。”多米尼克·塞卡罗极具讽刺意味地道，“比如，能否解释一下，我身后这片区域为何会存在魔气？”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变得极冷，仿佛拿冰刀在往对方脸上刮。 魔气？ 奥尼尔神色微变，将信将疑上前查看，竟惊讶地发现，某片特别隐蔽的树丛中，确实飘荡着一丝魔气，极其微弱，却挥之不去，显然存留时间不久。 最初的惊讶褪去，奥尼尔若有所思，很快沉着下来，将身体站得笔直，面朝多米尼克。 “这件事学院已经在调查中，不劳公爵费心。”奥尼尔一板一眼地道。 多米尼克冷冷地盯着他，带着上位者权威被挑战时的阴冷神态，和隐而不发的怒意。 沉默在两个对峙的男人之间蔓延开来，空气仿佛变得比暴雨来临前还要憋闷。 最终，奥尼尔妥协了。 “若你坚持要提供协助，请随我来。”说罢，他转过身，朝某个方向离去。 多米尼克狐疑道：“你打算做什么？” 奥尼尔却没有直接回答，只隐晦地提了句：“有些东西，也许你会想要亲自看一看。” 多米尼克眉头拧成川字，终于迈着步子缀在后面，眯眼盯着奥尼尔后背，灼灼的视线仿佛要将他烧个对穿。 此时此刻，躲在不远处将他们对话全部听进了心里的奥兰，惊讶不已。 学院里居然有魔气？ 巴克先生究竟调查出了什么来？ 如果说好奇心能杀死猫，那么奥兰这只猫猫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耗的。 血液在体内沸腾，身体背叛了自诩聪明无比的大脑，驱使着奥兰放弃了立刻回宿舍的打算，脚步拐了个弯，偷摸跟上不远处的二人，竟一路来到了一片偏僻的种植园。 我就去看一眼，只看一眼就走，奥兰在心里嘀咕。事实是他不受控制的身体一定会强迫他看完全程。 奥兰走路很小心，且离得很远，没弄出任何会引起警觉的动静，想必偷偷摸摸的事儿从小到大没少干过。 眼见着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一栋房屋前，奥兰心生疑窦：巴克先生领塞卡罗公爵进魔药材料仓库做什么？ 从进入仓库的那一刻起，多米尼克便暗中抽出了法杖——他早已发现这位巴克先生有问题，此刻按兵不动，只等他露出马脚。 奥尼尔继续往仓库深处走了几步，没听见身后跟来的脚步，便顿了足，突然抽出法杖，旋身发起袭击。 “你果然是黑暗法师！”多米尼克怒喝一声。他之前便怀疑过对方的身份，本就有备而来，于是轻松抵挡住偷袭，并以更强烈的法术发起反击。 霎时间，强烈的光芒在幽暗的仓库内迸发，令人头晕目眩。 此时躲在门外偷看的奥兰，浑身紧绷，潜意识里知道自己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并且此地危险无比，然而身体却不知作何反应，于是僵在了原地。 “唔……” 一只手忽然从他背后探出，紧紧捂在他嘴上。奥兰吓得不轻，尖叫却被死死卡在嗓子眼，愣是没发出一丝声音。 “嘘！”一道气音在耳边轻悄悄地响起。 奥兰抖着脖子，眼神惊恐，偏头用余光看过去，发现贴在自己身后的人居然是欧文！ 刚刚那一瞬，简直令他魂都快吓飞了。奥兰大气也不敢出，此刻仍是心惊肉跳。 欧文另一只手环过来，绕过他胸前，按在奥兰肩上，带着他又将身子压低了些，更添一分鬼鬼祟祟之感。 欧文伏在奥兰背上，神情专注地盯着仓库内正在酣战的两名法师，低声问道：“你怎么在这？” 奥兰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松开了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忙深吸一口夜间的凉气。 睡不着，出来溜达，想看看洛温是不是去和菲利克斯打野战，这种话能说吗…… 想必是不能的。 于是他低声道：“睡不着，出来溜达，你呢？” 欧文垂眸扫了他一眼，眼风极快，声音含在喉咙里：“和你一样。” 鬼信你和我一样了，你又不知道洛温溜出来了。 奥兰面露狐疑。 不远处的对战正进行到激烈处，奥兰看得心脏砰砰直跳，正想跟身后之人说句什么，就感到肩膀一轻。 欧文突然解除了在他后背形成的压制，灵活地绕开他，贴着墙面一溜烟儿进了仓库。 “你去干什么！？”奥兰顿时伸手想去捉欧文的衣角，衣料却擦过指尖，不着痕迹地滑走了。 “在这别动。”欧文言简意赅地抛下一句，没有理会背后奥兰抓狂的眼神。 这家伙！疯了吗？非得挑个比他更近的位置偷看吗？ 奥兰的心脏跳动得更猛烈了，几乎快要冲破嗓子眼。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也冒险冲进去，把欧文这个傻大胆揪出来之时，却见欧文突然离开墙跟，朝仓库深处快步走去，掏出法杖猛地朝塞卡罗公爵后背扫过一道带着紫色暗芒的咒术。 被咒术击个正着的多米尼克·塞卡罗，眨眼间突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头顶是仿佛天幕一般的巨大彩绘穹顶，周围是金砖铺就的地面，和数十道雪白的大理石柱，每一根石柱背面，都款款走出来一个双眼腥红、血泪染面的女人。 这群女人长得一模一样，脸上妆容精致，皮肤细腻白皙，身着华贵无比的宫廷长裙，却像被做成提线木偶的尸体，拖着步子，佝偻着后背，以一种诡异扭曲的姿势僵直地朝多米尼克走去。 “多米尼克·塞卡罗！我诅咒你……” “诅——咒——你！” “神会惩治你！你要沦落炼狱！不得好死！” 多米尼克在看见这群恐怖女人的瞬间，后背便激起一层汗毛。 奥蕾莉亚！ 怎么是她？那个死去多年的女人！ 多米尼克只用了一秒的时间就幡然醒悟过来，他所看见的一切只是迷幻术导致的错觉，然而也仅仅是这一秒钟的失神，便令他丧了命。 第145章 赌场被屠 多米尼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遭遇了背后偷袭。 当喉咙处的动脉被一刀割破时，多米尼克刚从迷幻术中挣脱出来，随着变故的突然发生，他又一次陷入幻境的深渊。 他看见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满脸血泪的女人朝他扑过来，用鲜红的指甲将他身上的皮剥下来，再将他的血肉撕裂成碎片。 血液灌入咽喉，让他无法发出惊恐的咆哮。 锐痛自脖子处蔓延至四肢百骸，令他躺在地上痛苦而扭曲地挣扎，直到浑身血液从伤口处流干，幻觉才自他脑海中消散。 在他生命即将结束前的最后一刻，他极力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扩散的瞳孔深处，倒映出奥尼尔的脸，已然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墨谦·东方刚夺走多米尼克身上最后一丝法力，就见他变成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墨谦收回法杖，朝欧文看了一眼，弯腰行礼。 “殿下。” 欧文，又或者说西里尔·霍莱斯，嫌恶地盯着地上尚有余温的尸体，对墨谦道：“丢进粪池里，天亮之前把血迹处理干净。” 墨谦：“是……” 西里尔转过身去，看向仓库大门。此时此刻，奥兰正站在那里，探出一个脑袋，傻掉了。 西里尔朝他走去。 亲眼见到那两人使用黑暗法师的禁术杀死了塞卡罗公爵，奥兰整个人怔在原地，仿佛灵魂出窍无法回神，眼睁睁看着西里尔手握滴血的匕首，步步朝自己逼近。 奥兰心脏发凉，这才想起要跑，然而刚后退了几步，就因为过度紧张而摔倒。 他正要翻个身爬起来，西里尔已经鬼魅般到了近前，一手将他拧在地上，另一只手将冰凉的匕首贴在他颈侧，阴恻恻的声音含着丝丝令人胆寒的笑意，对他说：“我的真名是西里尔·霍莱斯。” 奥兰听罢，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浑身冰凉无法动弹，唯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霍莱斯？如今那个权力早已被架空了的，废物皇室的姓氏？ “奥兰·弗林，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西里尔朝地面俯下身，近在咫尺的脸庞在奥兰的瞳孔中放大。 “成为我的属下，或者我手上的亡魂。你选一个。” 午夜，凉风刮过树梢，簌簌作响。 洛温一路策马狂奔，回到冯伦奇家的宅邸，被风冻得直打哆嗦。顾不得喝上一口女仆递来的热水，他便匆匆前往管家的起居室，将他从睡梦中拼命摇醒。 “小少爷，您怎么突然回来了？出了什么事么？”刚被强制开机就又要宕机了的管家，眼冒金星地从床铺上坐起来，颤巍巍伸手去摸床边的外套和眼镜。 “父亲命人制作了一批魔药，他说会直接送回家里来，请问您知道在哪儿么？”洛温连珠炮一般地问。 管家终于反应过来眼下是怎么一回事儿，双脚落地穿好了鞋，便领着洛温去看那些一摞一摞整齐堆放在储藏室里的魔药。 “全都在这里了。”管家毕恭毕敬地道。 洛温目不转睛看着那些魔药，焦灼不安的心神终于踏实了几分。 他需要找到菲利克斯，可他并不清楚对方此刻的状况如何。万一他已经失去了对影子的控制，自己有这些魔药傍身，至少还有能力自保，不至于毫无招架之力。 可是，上哪儿去找人呢？ 将可充当圣泉水替代品的魔药抓了一些塞进包袱里，洛温眼露迷茫。 他离开了储藏室，回到自己的房间，来回踱步，抓耳挠腮地陷入思考。直到天色渐亮，他都没有为当下的变故想出个理想的对策来。 清晨，空气潮湿冰冷，下起一场秋雨。 吉恩顶着满头雨雾回到家中，动静太大，引起了洛温的注意。 “哥？你怎么回来了？”洛温三两步走下楼梯，疑惑地看向吉恩。他知道吉恩自从毕业以后就加入了光明法师协会，忙碌的程度不亚于父亲。 吉恩完全没料到回家一抬眼居然见着了理应待在学院的洛温，蹙着眉心说道：“这话应该我问你。” “我身体抱恙，回来休息一下。”洛温随口胡诌。 “那就滚去房间里休息。”吉恩果然毫不关心地冲他摆摆手，风尘仆仆地穿过大厅。 洛温见他没有脱下沾满雨水的外套，心中疑惑更深，双脚不由自主跟上前去，“你到底回来做什么？” 吉恩面沉如水，懒得搭理他，一路走到了地下储藏室。 “这些，全部搬上。”吉恩指着摞在地上的魔药，对身后跟着的两名随从发号施令。 还好跟过来盯梢了，这倒霉老哥居然要动他的粮草！ 洛温瞪大眼睛：“你拿我的魔药做什么？” 吉恩斜他一眼，冷道：“什么你的魔药？这是父亲的。” 洛温被他噎了一下，倒没反驳，只是继续追问：“你要用它们做什么？为什么全部都要搬走？” 吉恩拎着洛温衣领，将他像个碍事的东西一样拎出储藏室，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夙夜未眠带来的头痛令他正处在暴躁的边缘。 他忍了又忍，这才维持住了作为哥哥的风度，耐着性子对他亲爱的弟弟解释：“昨夜王城出了大事，最大的一家赌场被屠，现场不仅无人生还，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魔气。协会还未调查出魔气的来源，为了不引发恐慌，父亲命我取这些魔药过去，说是可以代替圣泉水起到净化的作用。” “赌场……被屠了？”洛温愣怔地道。 “现场没有发现魔兽踪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吉恩补充道，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嘴里喃喃，“简直和那次在王宫里……” 话到嘴边，他顿了顿，忽然目光犀利地瞥向洛温：“王宫里出现的那个银发神秘人，你后来见到过没有？” 洛温立刻回道：“没有。” 吉恩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几秒，不知心里想着什么，忽然侧头对仆人道：“看管好小少爷，别让他踏出家门半步。” 洛温皱眉抗议：“你这什么意思？” 吉恩冷哼：“意思是，既然你身体抱恙，那就留守家中，哪也别去。” 洛温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吉恩无情打断。 “别给家族添麻烦。”他撂下这句话，便带着侍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储藏室。 洛温眼睁睁看着他仿佛鬼子进了村一般将剩下的魔药一扫而空，却无法阻止，只能庆幸自己提前拿了一些。 回想起方才吉恩提供的信息，洛温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看来…… 菲利克斯，果然已经离开学院了…… 第146章 你怎么不杀了我 奥兰从睡梦中惊醒，已是清晨。他从床上爬起来，一抬眼，便看见西里尔靠坐在窗边。 这里是西里尔的寝室，他身上盖的是西里尔的被子。 窗户旁是一张宽阔的书桌，桌面上搁着几本落着灰尘的书，一根法杖歪斜着压在书皮上。 奥兰看了西里尔一眼，鞋都没穿便跳下床，几步冲到桌边，拿起那支法杖，颤抖地握在手心。 一句咒语从奥兰口中念出，他焦灼地盯着法杖顶端，然而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奥兰的大脑嗡嗡作响，呼吸困难。 原来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真实的噩梦。他发现了黑暗法师的秘密，法力也被他们夺走了。 西里尔低头看了一眼奥兰光着踩在地板上的双脚，走到床边取来鞋，搁在他脚边，示意他穿上。 奥兰没理会，兀自沉浸在失神中。 西里尔抽了张椅子，按住奥兰的肩膀想让他坐下，打算亲自给他穿鞋。 奥兰回过神来，狠狠给了他一脚。 西里尔被他踹得重心不稳，坐在地上，突然笑起来。 “跟着我学习禁术，你还有机会夺回你的法力。”他眯眼笑着，嗓音带着诱惑。 这是在邀请他成为黑暗法师？ 奥兰面露憎恶，嫉恶如仇地瞪着他，脸色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得惨白。 回想起眼前之人对自己的欺骗与玩弄，奥兰一时半会无法接受，脸上露出一丝满是怅惘的迷茫。 “你为什么要骗我？”他艰难地问。 西里尔反问：“你指什么？我的身份吗？” 奥兰顿了顿，声音更加艰涩了：“你为什么接近我？是为了混进查尔斯魔法学院么？” 还没等来回答，奥兰眼皮一跳，忽然语速极快地追问道：“当年那群绑架我的人，是不是你的同伙？” 西里尔又笑起来，语气轻松得好似在承认是他偷吃了奥兰餐盘里的水果：“看来你都想明白了。” 可怕的回忆袭上心头，如同逐渐清晰的碎片，拼凑出完整的画面：简陋阴暗的农房，陌生人的谩骂殴打，奄奄一息的绝望，以及那扇透进月光的窗户。 窗口投射在地面的光，如同一口明亮的棺材。 一名少年从窗口钻进来，跳落到地面，如同救世主一般出现在他面前…… 他原本以为，那是他的救赎，却没想到，竟是一场欺骗的开端。 回想起西里尔长久以来处心积虑“陪伴”在他身边的险恶用心，奥兰深感无力地闭了闭眼，讽刺道：“我发现了你的秘密，你怎么不杀了我？” 西里尔手撑着地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亲昵地道：“你是我的，我舍不得。” 以往熟悉的语气在此刻却变得陌生无比。 奥兰脊背上窜起一阵寒意，肚子里却翻涌着怒火，只想撕烂他那张似笑非笑的嘴脸。 他深吸了几口气，随着理智渐渐回笼，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冲动行事，于是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来，强迫自己冷静。 西里尔将鞋搁在他脚边，随后又将桌上的面包递给他，贴心地道：“吃早餐，我已经给你请好了假，今天你就留在宿舍里休息。明天将会有大事发生，你可要养好精神哦。” 见这名黑暗法师直言不讳地把自己搞事的计划告知自己，奥兰心底产生了浓厚的不祥预感。 “你要干什么？” 西里尔嘴角含笑，并不多言，只将面包递到他嘴边，仿佛他再不肯接受就要喂他了。 奥兰眼角抽搐，只好接过了西里尔递来的面包，又见对方端来一牛奶，搁在他的手边。 奥兰并不会傻到认为对方这是在殷勤款待自己，尤其这位来头还不小。自己此刻已经被他挟持了，连小命都捏在他手上。 回想起昨晚西里尔自述的身世，奥兰到现在仍觉匪夷所思。 倘若他没有说谎，他便是帝国如今皇帝的小儿子。有传言说，十七年前，年仅五岁的小皇子偷偷跑出王宫，流落街头被地痞流氓殴打致死，看来传言并非是真。 “你利用我进入查尔斯魔法学院，在这里潜伏了四年，究竟想做什么？” 西里尔闻言瞥他一眼，似真似假地道：“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奥兰沉默了。 如今王宫里躺着的是个无法动弹的傀儡皇帝，这是贵族圈内人尽皆知的事实。手握大权的塞卡罗公爵昨夜刚刚被杀，奥兰知道西里尔此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然而奥兰却并不相信他能做到，于是冷笑一声：“如今你已经是一名掠夺过他人法力的黑暗法师，你的身份根本不会得到任何人的承认，你只会被捉去罪恶塔，关押在塔下。” 西里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散漫地轻笑一声，不甚在意地悠悠道：“我为何需要你们这些光明法师的承认？直接把你们全部清洗掉，换成一批黑暗法师来拥护我，难道不好吗？” 这天方夜谭一般的言论惊得奥兰哑口无言。 帝国版图形成千年以来，无论王朝如何兴衰更迭，由强大的光明法师组成的魔法贵族世家从来屹立不倒。要想实现称王称霸，必须得到贵族世家的支持。 而如今，西里尔却说，他想打破这种局面？ 呵，怎么可能？ “你不相信？”西里尔笑着问，搬了张椅子坐在奥兰身侧，也吃起面包来，顺便喝了一口奥兰喝过的牛奶。 奥兰目光冷凝，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下意识想离这个疯子远点。 “你不会成功的。”奥兰脊背僵直地低声道。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进窗缝之时，彻夜未眠的洛温听见窗户上传来两声轻响，绷紧的神经一怔，立马翻身爬上书桌，推开窗。 一只火红色的鸟雀飞进房间，停在洛温的桌子上，朝他啁啾两声。 “奶酪？”洛温睁大双眼，将小鸟捧起来，取下绑在它腿上的信纸，一圈一圈在眼前展开。 只见薄薄的一小张纸片上写满了字。 “我在苍茫之森。” 满是字迹的纸片上仅有这么一句有效信息，余下全是反反复复、颠来倒去表达思念的话。 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的小字，编写成错乱不堪的语句，如同疯子发病时的絮语。 洛温皱着眉，不由得双手发抖，硬着头皮将所有字母都浏览了一遍，只觉后背发凉，呼吸凝滞。 恐惧在心底油然而生，疯狂地席卷过他的脑海。 奶酪天真地歪着脑袋，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珠打量洛温，突然跳到他手背上，轻轻啄了啄，像是在暗示他什么。 洛温浑身打了一个激灵，猛地从极端不祥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他低头看向奶酪，鲜红的羽毛颜色刺入他的双眼，令洛温无端想起那些血腥可怕的食人魔兽。 脑海中仿佛有一根被拉扯到极限的弦，啪的一声，瞬间崩断。 洛温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像握着个棒球一般将奶酪从窗口投掷了出去，然后猛地关上窗，拉紧窗帘，脱力地坐在地上喘气。 “赌场被屠，现场不仅无人生还，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魔气……”昨夜吉恩的话犹在耳边。 原本着急想要寻找菲利克斯下落的洛温，突然心生胆怯。 “苍茫之森……”他嘴里喃喃，碧绿色眼瞳中溢满恐惧。 真的要去那种地方寻找菲利克斯吗？ 找到他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凭借他那点本事，只身进入苍茫之森，还能活着出来么？ 洛温呆呆坐在地上，陷入一阵空洞的迷茫与无助。 “我需要……更多魔药……”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自言自语道。 抬眸看一眼房间角落里的折叠空间包袱，洛温挣扎着提起一口气，从地上翻身爬起来。 第147章 褪色的惨剧 天黑得愈发早了。 晚餐时间，教工餐厅灯火通明。 今日特供一道卡瓦菌子汤，是当季的时令菜肴，由掌勺大厨亲自烹饪。 每位职工都品尝了一碗，对今日现采来的野生卡瓦菌子的鲜美程度赞不绝口。 秋风萧瑟，白日的喧嚣逐渐被入夜后的宁静取代，宿舍的灯火一盏接一盏被熄灭。 夜半，教工宿舍。 沉沉睡去的教授们并不知道自己吃了加了料的“毒蘑菇”，在一场即将持续很久的漫长睡梦中，无知无觉地被夺走了法力。 他们的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凉，但却没有死去，仿佛进入了冬眠的动物，失去了对外界环境的感知能力。 偶有未饮用菌子汤的教工在半夜里保持着清醒，被不请自来的墨谦弄出的动静惊到，却都在一番负隅顽抗过后，遭受同样失去法力的命运，最后被关进魔药材料仓库下的地窖里，同早已神志不清的芬格教授做了伴。 坏事干尽，墨谦疲惫地回到自己的职工宿舍，方一进门，就狼狈地跌在地上，呕出一滩鲜血。 他缓了许久，这才坐起来，浑身的衣服都被血污与汗水浸湿了。他怔了片刻，拖着步子走进洗漱间，打算洗个澡。 脱下脏兮兮的衣裳，灯光直射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令他一眼就看见小腿上如同蛛网一样密布的黑色血管纹路。 墨谦盯着那些纹路，突然呵的一声笑出来，笑容苦涩又讽刺。 看来，走黑暗法师这条路也是有瓶颈的，他忽然恍悟了。 夺取他人法力用来填充自己，并非完全不用付出代价。难怪即使是最穷凶恶极、丧心病狂的黑暗法师，也无法成为法力高强到能呼风唤雨的大法师。 难道说，千年前叱咤风云的查尔斯，真的后继无人，只能成为一个永久被歌唱的传说？ 王宫之内，秩序井然。 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趁夜色在半空中滑翔，逆着呼啸的秋风，飞快窜过树梢，最终停在伊莲娜公主的窗台上。 已经持续一周没有见过塞卡罗公爵的光临，伊莲娜公主已经当他死了，快活地早早入睡，此刻已经进入酣眠。 乌鸦转动纯黑的眼珠，在此地逗留了片刻，接着便振翅而飞，往安德森皇子的寝宫而去。 安德森皇子像往常一样，依旧坐在一把做工精致奢华的靠背椅上，只不过自从天气转凉之后，这把椅子的位置就被侍女从阳台上转移到了室内。 此刻距离侍女进来服侍他入睡还剩半个钟头，安德森皇子宛如一个没有情绪的木偶，安静地坐着等待。 一只乌鸦从室外飞了进来，速度极快，嗖地一下落到厚地毯上。安德森皇子眼睛都未眨一下，像是完全没看见一样。 乌鸦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原地腾空出现一名身形欣长的年轻男子。 西里尔站直身体，双眼盯着坐在面前的皇子，几步走上前，对他轻声道：“我又回来了，皇兄。” 静默在空气中蔓延，如同荆棘一般深深刺痛着西里尔的心。 再度开口，他的声音带上了哽咽：“我已经杀了多米尼克·塞卡罗，为你们报仇了。真希望你们能在现场，亲眼看着他痛苦地死去。” 安德森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空洞麻木。 西里尔心脏感到一阵锐痛，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哥哥都不会再有任何反应了。长久服用精神控制的毒药，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神智，令他失去了自我意识。明明活着，却像是早已死去了一样。 西里尔的肩膀耷拉下来，沮丧又消沉地盘腿坐下，靠在安德森的腿边，又喃喃自语着说了一些话。 西里尔的思绪飘得很远，飘到了他与家人被迫分离的那天。 那时父皇刚刚由于不明原因卧病在床，多米尼克·塞卡罗突然以保护皇族的名义闯进王宫，篡夺权力成为摄政王。 皇后为了从他的魔爪之下解救自己的孩子，不幸殒命。最终，安德森皇子和伊莲娜公主都沦为了他的玩物。 尚且年幼的西里尔原本被关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里，后来被自幼陪伴自己的乳娘和侍卫偷偷放了出来，神不知鬼不觉溜出了王宫。 多米尼克勃然大怒，在王城内四处寻找。 西里尔在逃亡的过程中与乳娘走散，又被过路的人贩子带到城外，在被迫西行的旅途中被一名老者花一个金币买下。 老者在听闻了西里尔对于身世的自述以后，给他提供了食物、水和新的衣物，并且在看着西里尔狼吞虎咽的时候告诉他，自己叫茨拉德…… 安德森皇子就寝的时间快到了。 西里尔已经听见侍女从长廊尽头走来那极其轻微的脚步，他的自语戛然而止。 西里尔站起来，离开之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我会将属于我们的一切，从那群豺狼虎豹手中夺回来。” 话音落下，一道黑影窜出了寝宫。 安德森皇子从始至终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动弹过的迹象，一滴热泪却冷不防从他干涩的眼角渗出，沿着脸颊快速滑落，了无痕迹。 冯伦奇家宅邸。 洛温躺在被窝里，强迫自己入睡。 长时间的神经紧绷令他脑袋快要炸裂了，根本无法正常思考。白天制作了一整天的魔药，此刻他已筋疲力尽。 虽然焦虑与不安的情绪依旧像块巨石，沉甸甸压在心头，但他尽量不去想那些会令自己惶恐无措的事。 睡，快睡，他努力安抚自己。 随着身体肌肉一寸寸放松，洛温陷入沉黑的睡眠。 半夜，一阵嘈杂声突然响起，凌乱的脚步、惊慌的叫喊，接连从楼下传来，直接将洛温从沉睡中唤醒。 这是怎么了？ 洛温甩了甩脑袋强打起精神，快速套上衣服，在女仆过来敲门之前就先一步走了出去。 只见整座宅邸里闹哄哄的，如同菜市场，似乎来了许多人，正乱作一团。 洛温从未见过这种阵仗，连忙跑下楼。 “快跟我来！”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吉恩一眼就盯上了他，上前一把捉住他的胳膊，蛮横地拽着就走。 “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洛温步伐不稳，连忙问道。 吉恩面色发白，满头冷汗，紧抿着唇没有回答，一路沉默地将他带去了大厅。 大厅里站着一群人，他们神色紧绷地围作一团，身上皆穿着光明法师协会统一定制的深褐色法师长袍。 “父亲！洛温来了！”吉恩快步朝那群人中央走去。 众人见他拽着洛温走来，纷纷让开一条道。 洛温一头雾水地穿过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震悚地发现，人群中央是一艘盛满血水的独木舟。 身着睡裙的冯伦奇夫人正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而冯伦奇公爵则平躺在独木舟内，浑身浸泡在血水里，气息奄奄地抬眸看过来。 第148章 无法逃避 “父亲！”眼前之景令洛温心惊肉跳。 浓重的血腥味刺入鼻腔，他双腿发软，与吉恩一同跪在独木舟一侧。 查德·冯伦奇看着他，神情恍惚，仿佛刚从睡梦中苏醒一般。他费尽力气抬起一只手，在脱力地落下之前被洛温双手接住。 查德手指冰冷，指节间的薄茧紧紧贴在洛温掌心。 “父亲在围猎魔兽时被咬伤了。”一旁，吉恩言简意赅地解释情况，声线凝重而沉痛。 “被咬伤了？”洛温接话，“那得用圣泉水净化——” “已经用了，”吉恩打断他的话，脸上的肌肉绷得极紧，“这些全部都是。” 洛温惊讶地低头看向独木舟内几乎快要满到溢出的鲜红液体，讷讷地说：“怎么全是血？” “伤口太大……魔气侵蚀太深……”吉恩喉头哽咽，眼眶发酸，说不下去了。 他们的父亲恐怕撑不过今晚。 洛温眉心紧蹙，低头凑近独木舟，仔细朝着血水里看，居然看见查德的腹部露出一段森然白骨，以及一小片内脏，隐隐有黑气从伤口处冒出，融化在被血染红的圣泉水里。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查德，赶紧跟家人说几句话。”光明法师协会会长——艾略特·弗林站在一旁提醒道，身上的长袍狼狈不堪，沾满泥和血。 即将陷入长眠的查德突然清醒过来，涣散的瞳孔聚焦在洛温脸上。 “洛温，我的孩子……”他费力地开口，嗓音破碎。 “我在，父亲。”洛温握紧他的手，身体前倾。 “你的魔药，成功了，能拯救边界线上，许多村民的性命……你是我的骄傲。”查德道。 洛温心脏狂跳，双手发颤。 “吉恩，我的长子。”查德的视线转向另一张脸。 吉恩满脸焦灼。 “如果我没能扛过今晚，你就是今后的一家之主，我需要你继承我的爵位，和守护家族的责任。” 吉恩的声音沙哑滞涩：“父亲……” 查德重重喘了一口气。 圣泉水里还混合了止痛和止血的魔药，虽然杜绝了他在此刻经受身体的痛苦，却也导致他思维混沌不清。 查德缓了缓，继续道：“你现在，对神发誓。如果我走了，照顾好你的母亲，以及你的弟弟……好好保护他，不再伤害他。” 闻言，吉恩面色微微一变，突然感到一阵仓惶。 那一刻，他回想起过往对待洛温的种种，以及自己暗地里的那些利用和忌惮的心思，惊觉父亲莫非早就猜到了些什么。 他无所适从地垂下眼眸，不敢与父亲逐渐失去生气的眼睛对视，启唇说出誓言：“我对神发誓，今后照顾好母亲与弟弟，保护好他们，不让他们受到伤害。” 查德终于满意地闭了下眼，又疲惫地睁开，望向另一旁哭成泪人的冯伦奇夫人：“艾米丽……” 冯伦奇夫人擦了擦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凑近他那张饱经风霜却英俊如昔的脸庞，仔细聆听他的话。 “很抱歉，我这副模样让你受惊吓了。”在与妻子说话时，查德的声音则柔软了许多，却沙哑得不像话。 “如果我今晚走了……” “不会的！”冯伦奇夫人嘴唇颤抖着打断他的絮语，强忍着泪水在丈夫唇上落下一吻，“你一定会扛过去的！” 查德笑了，满眼苦涩地凝望着妻子的脸，贪婪地将她面部的轮廓刻进记忆深处，然而模糊的视线却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越来越远。 “父亲！别睡！”洛温突然捉紧了他的手，大声道，“你会扛过去的！你的伤口需要止血，我有效力更高的魔药，我还有圣泉水替代品！这些圣泉水受了血水的影响，我们需要先将你的伤口做止血处理，然后再清理残留的魔气！” 眼皮极度沉重的查德费力地睁开眼，望向洛温，气若游丝地道：“是么……” “我会救你的！”洛温眼眶发红，语气笃定。 查德迷茫的双眼只能看见洛温的剪影，他疲惫地笑了：“我的孩子……” 查德的话只说了一半，眼皮便重重合上。 死寂在大厅内蔓延开来，光明法师协会中查德的同僚们已经默认了查德即将离世，他们开始安抚查德的家人，并压低声音发出压抑的议论。 “今年安全区外的魔兽反复暴动，我们已经损失了不少人手，接下来的猎魔只会越来越艰难。” “必须缩小安全区范围，内迁屏障。” “你的意思是放弃边界线上的村庄？让他们自生自灭？” “难不成你有更好的办法？” 浮躁与焦灼的情绪如同病毒一般在人群中传播，协会高层人心惶惶。 面对这样的情况，会长艾略特几乎是束手无策的。 因为他自己心里十分清楚，今年以来，屏障外魔兽的数目与暴虐程度都在与日俱增，就快要失去控制了。 冯伦奇夫人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洛温一路冲回房间，抱来一堆自制的魔药，指挥家里男仆帮他一起救治弥留之际的查德。 大陆顶级的治疗师站在一旁，摇了摇头，婉言提醒洛温，已经没有继续救治的必要了。 洛温直接无视对方的话，将查德从独木舟中移出来，并用自制的魔药涂满伤口，再将查德浸泡在清澈的水中，按比例洒满圣泉水替代品干粉，配置成溶液。 “如果天亮之前，他身上的魔气还未消除，我们就必须将他火化了。”治疗师叹了口气。 洛温绷紧神经，吩咐男仆们每隔一段时间换一次水和干粉，并且要用高于体温的温水。 大厅里的人逐渐散去，最后只留下冯伦奇家族的人，还围绕在查德身边。 “洛温，你真的能救活你父亲么？”冯伦奇夫人哭得像只花猫一样，握着查德的手，不愿放开。 “我尽力。”洛温声音沉稳，手却在身侧发着抖。 “你一定要救活他。”吉恩焦虑地坐在沙发上，胳膊肘撑着膝盖，双手抱着头，像是在逃避什么可怕的念头。 朝阳初升，晨光洒向大地。 查德身上的魔气终于散尽，他的呼吸微弱却平稳，虽然陷入了深眠，并且可能短时间内无法苏醒，但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留守在宅邸里的大陆顶级治疗师感到不可思议，在查看了查德的状况以后，宣布：“公爵性命已无大碍，但恐怕半年之内无法苏醒，即使醒了，一年之内也需要卧病在床。” 冯伦奇夫人喜极而泣，握住查德的手不断亲吻。 吉恩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面色依旧沉重。在父亲苏醒过来之前，家中各种事务的重担恐怕仍需落在他的头上。 洛温在查看完查德的状况后站起来，身子晃了晃，拖着疲惫的步伐回了房间。 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今夜之事令他感到万分内疚，他开始胡思乱想。 查德无疑是一位好父亲，一直以来待他不薄，可就在刚刚，他却差点儿死在自己面前。 自己明明知道菲利克斯已经失控，却出于胆怯而选择了逃避。 在这世上，唯独只有自己知道菲利克斯的秘密，以及魔兽暴走的真相。查德的遭遇，会不会是自己无作为所导致的因果报应？ 如果自己昨日清晨在收到来信之时，就毅然决然跟随奶酪去寻找菲利克斯，查德是否就不会身受重伤？ 还有那些被魔兽袭击的村民，自己真的要无视他们生命的流逝，而选择自私地远走高飞么？ 洛温开始整理器材，在将它们一件件收纳回折叠空间的过程中，他开始回忆起自己穿越以来的日子。 最开始，他只想逃离这个满是“歪果仁”的帝国，逃离束缚自己的家族，一个人天高海阔，逍遥自在。 可如今，他已不知不觉与周围人形成了羁绊，无法置身事外地冷眼旁观这里存在的苦难。 他努力研发魔药，不仅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拯救更多人的生命。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崩塌，不能放任菲利克斯一人去面对无法掌控的恐怖力量。即使他早就意识到，菲利克斯极有可能是一个超出他认知的可怕存在。 然而他不能再逃避了！ 洛温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眼角。 其实今夜在他入睡以前，他已经偷偷拿走了书房中的地图，和一本东行游记，并小心翼翼塞在包里，犹豫着要不要彻底离开这片大陆。 此刻看来，这个念头是要被他彻底掐灭了。 第149章 笼中鼠 清晨，查尔斯魔法学院。 警报突然拉响，震耳欲聋的长鸣令两栋宿舍的学员同时从睡梦中惊醒。 从未见识过这种阵仗，躺在床上的学员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人下意识跳下床，从桌上拿起法杖，因为听说了一些传闻，还以为有魔兽突袭学院。 有人以为是天灾降临，急匆匆冲向房门，却发现门把手丝毫转不动。 “各……各位学员……”警报结束以后，安放在每层宿舍楼内的魔石扩音装置里响起了宿舍管理员的声音，声线颤抖，带着令人不安的尾音，刺耳地划过耳膜。 “学院内出现……突发情况……请不要擅自离开寝室。”管理员将这句话结结巴巴重复了三遍，接下来便是一片死寂。 被困寝室里的学员们满腹疑虑与不安，由于每个人都是单独住一间房，根本无从向其他人询问，只能趴在窗户上朝外梗着脖观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仍然摸不着头脑。 窗户也如同门一样，被牢牢封死了，似乎没有借助任何物理力量，而是被某种魔法屏障给罩住了。 不安分的刺头们已经在几分钟之内尝试了各种办法，包括但不限于使用魔法爆破、拿公共财产砸、用脑门撞，甚至吐口水、做鬼脸，等等一系列暴露智商的行为，然而都无济于事。 窗外一派安宁，天气大好，连续阴沉了好几天，终于迎来了难得的阳光。 愚蠢的人类不再四处晃荡，鸟儿在空空荡荡的学院内自由展翅，充分展现出“如果没有人类，世界依然美好”的愿景。 学院广场。 喷泉内的清水昼夜不歇地涌向高空，绽开成毒蘑菇的形状，像雨滴一样在洁白的大理石上践踏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你到底要干什么？”被反剪住双手的奥兰问道，此刻他正被西里尔推搡着走到一扇亮起光屏的传送门前。 一道人影忽然从传送门内走出来，来者正是奥兰曾经倍感崇敬的魔药导师——墨谦·东方。 他的眼睛周围呈现出淡淡的青灰色，视线从奥兰脸上一扫而过，随后朝西里尔点了下头。 西里尔牵动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随即推着奥兰走到传送门前。 传送门中央，忽然像水面一般，漾开一圈圈光纹。纹路散尽之后，这道竖直的平面突然变得光洁如镜，并隐隐呈现出影像。 “父亲！”奥兰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影像中，也就是传送门的对面，乌泱泱站着一群身着统一长袍的法师，为首的是艾略特·弗林。 他戴着一副眼镜，胸前挂着光明法师协会的徽章，在看见奥兰的那一刻拧紧眉心，神情冷肃。 “弗林会长，别来无恙。”站在奥兰身后的西里尔微笑着开口。 艾略特拧紧拳头，额角爆出青筋，勉强维持住了面上的沉稳：“真没想到，你居然是黑暗法师。” 西里尔咧开嘴，笑容更加肆意嚣张，捏紧了奥兰的手腕，凉凉地开口：“废话不多说，咱们谈交易。” 奥兰脸色渐白。他体格上本就没有西里尔强壮，根本挣脱不开他的桎梏。更何况如今又被夺走了法力，简直像只鸡仔一样被对方拿捏在手中。 “整座学院都已在我的控制之下，你们的孩子正如同一群老鼠一样被关在鼠笼里。要想保全他们的性命，就按照我说的话来做。” 传送门对面瞬间炸了锅，传来满是愤恨的怒骂声。 “小子！你想干什么！”某名站在艾略特背后的光明法师大声吼道。 西里尔双眼微眯，嗓音下沉：“我是皇帝的儿子，西里尔·霍莱斯，你应当称呼我为殿下。” “小皇子十多年前就死了，尸体如今就埋在皇陵中！你这无名小辈，竟敢冒充身份！” 西里尔盯着他，冷嘲地轻呵一声，不以为意。 “首先，”西里尔启唇，用散漫的语调说出苛刻的要求，“打开流放之门。” 传送门对面立刻炸了锅。艾略特下颌绷紧，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音节：“不——可——能。” 流放之门是隔绝穷凶恶极的黑暗法师与帝国腹地的一道重要防线，自从建立以来就只出不进，是一道单向防守屏障。 若是流放之门被打开了，黑暗法师将倾巢而出，如同蝗虫一般涌入帝国，这将造成极度可怕而混乱的后果。 西里尔挑起一边嘴角，从背后抽出一把匕首，抵在奥兰白皙的脖子上。阳光自匕首表面反射出一道光斑，不偏不倚落在奥兰颤抖的喉结上。 “现在可以了吗？”西里尔用商量的语气道，仿佛脾气很好一样。 “你——”艾略特的脸色极其难看，他绷紧了神经。作为光明法师协会的会长，多年来处理帝国各种突发状况的经历令他在此刻沉住了气。 “欧文……”艾略特用上了西里尔过去使用的假名来称呼他，语调讽刺且饱含怒意。 “首先，既然你已经成为了黑暗法师，无论你过去身份如何，如今你都是帝国的敌人，别妄想得到承认！其次，你若是真敢动手，你就是个阴险下作的卑鄙小人！” 面对这番控诉，西里尔没什么反应，只轻飘飘地笑了笑，接着又耸了耸肩，仿佛因为交易失败而感到很遗憾似的。 “弗林会长，你应该像你儿子一样，站在我这边的。”西里尔叹息，他眨了下眼，双眸幽幽发亮，焕发出残忍的光，“可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话音落下，西里尔快速抽过匕首，在奥兰的脖子上一划而过。 事发突然，奥兰完全没料到西里尔居然如此快速地抹了他的脖子，震惊地瞪大双眼，只觉喉咙处拂过一道凉意，痛觉尚未传来，他便看见鲜血喷薄而出，汇成血柱倾泻而下。 奥兰无助地站在血泊中，双腿发软地向前扑去，两眼一黑便没了知觉。 “不——！”艾略特高声嘶吼。 他目眦欲裂，瞳孔紧缩，如同一只发疯的野兽，瞬间失去理智，一头撞在这道只能传递影像的传送门上。 “打开流放之门，否则这里的学员，我一天杀一个。”影像消失之前，西里尔淡漠且乖戾的声音刚好传入众人的耳朵。 转眼，天黑了。 被困于寝室内的学员们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皆饥肠辘辘，心神不宁，如同困兽一般在狭小的空间内徘徊。 有些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的，已经陷入了恐惧。 正在情绪不断堆砌的时候，所有人的房门，突然被一股外力轰然打开。 第150章 无耻的疯子 “大家可以开始用餐了，请尽量吃饱，今后你们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饱餐。” 学生餐厅中央，墨谦用温润的嗓音提醒在座的各位。 在寝室里关了一整天，随后又突然被赶鸭子一样集中到餐厅里的学员们，各个面有菜色，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但还是狼吞虎咽起来。 “导师！其他的教职工去了哪儿？”某位即将毕业，较为年长的学员，突然放下餐具站起身，目光犀利地与墨谦对视。 他们一路走来，发现学院里空空荡荡，这很不合理。 一道雷系咒术击中了他，这名学员立马倒地抽搐，口吐白沫。 “吃饭的时候，不允许说话。”墨谦平举法杖，目光和善。 某名坐在附近的女生被吓得嚎了一嗓子，也被墨谦毫不留情地击倒在地。 “都说了要保持安静。”墨谦再度开口，双眼微眯，神秘地露出一丝古怪的浅笑，“毕竟你们可不想被魔兽发现？” 四下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这段时间，请大家务必老实待在寝室，不要擅自出门。”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渐起。 墨谦继续：“否则，会死。” 议论声更大了。 又是几道雷系咒术划破空气，击中了几个嗓门最大的反骨仔。 “为了大家的安全，请遵守学院纪律。” 墨谦话音落下，四周的谈论声彻底消失了。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餐具相碰的声音。 奥兰从沉睡中醒来，昏暗的灯光映入瞳孔，他猛吸一口气，伸手摸向自己的喉咙。 喉咙处的皮肤光洁如初，丝毫没有破裂过的痕迹，被割喉的记忆仿佛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你睡了一整天，起来吃点东西。”坐在桌边的西里尔听见动静扭过身，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奥兰看清楚他的脸，简直就像见了鬼，急忙掀开被子翻身而起，双脚刚落地，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西里尔赶忙起身，将差点跌在地上的奥兰扶回去，又折回身，取来桌面上的食物摆到床边，蹙眉叮嘱道：“你太久没进食了，赶紧吃点东西。” 奥兰缓过劲来，睁开眼，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西里尔，面目扭曲几近狰狞，冲他怒吼：“滚你丫的！” 西里尔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反而凑近了坐在他身旁，垂眸安静地打量他。 奥兰被他盯得毛骨悚然，血气上涌，一下就炸了毛，想也不想便挥起拳头揍过去，却被西里尔轻易截住，按回被子里。 思绪逐渐清晰，奥兰抽回手，破口大骂。 “你居然拿我的生命威胁我父亲，让他打开流放之门？你这个无耻的疯子！你会给帝国带来灾难！” “灾难？”西里尔咀嚼着这个表述，漫不经心笑了笑，神情满不在意，“这不是挺好？帝国早该大换血了。” 低血糖和强烈的情绪波动令奥兰的双眼阵阵发黑，他却依然忍不住继续怒吼：“那些被流放的黑暗法师都是恶徒！你居然要让他们进入帝国腹地？你知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些什么？” 西里尔的笑容更灿烂了：“他们会打破原有的一切，将帝国重新洗牌。” 说罢，他顿了顿，状似很无奈地耸了耸肩。 “反正我已经是黑暗法师了，光明法师协会的人都不乐意承认我的身世，还不如那群恶徒来的亲切。更何况，我的家族目前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奥兰噎住，有关皇室的许多真真假假的传闻，立刻在他脑海中逐一浮现，令他一时不知该作何评判。 西里尔将一杯温好的牛奶端到奥兰面前，见他不接，于是又颇有耐心地放回了床头柜上。 继而慢条斯理地说：“魔石矿脉不该由大家族私有，而应该全部收归皇室来开采。只要大家族乐意，我还是十分愿意让他们继续拥护帝国的政权，而不是被黑暗法师清扫门户。” 西里尔说出这番话时，沉着冷静又游刃有余的态度令奥兰心惊，彻底明白过来他的意图。 奥兰张了张嘴，最终也冷静下来，低沉道：“百年来形成的格局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你这样以卵击石，只会令皇室和大家族两败俱伤，最后获利的只会是那些流亡的黑暗法师。” 西里尔轻笑一声：“看来你对我很没有信心呢。” 奥兰垂首沉默一阵，忽然抬眸，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仿佛诅咒一般愤愤地道：“像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不会有好结果！” “卑鄙无耻的小人？”西里尔慢慢咀嚼着这个表达，笑出了声，脸上神情令人心底发怵。 他忽然倾身凑近奥兰，低声问：“你知道你父亲的会长之位是如何顺利获得的么？” 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奥兰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远离，后脑勺便咚的一声敲在床头板上。 西里尔眉头微蹙，阴沉着脸继续道：“是通过给多米尼克·赛卡罗当走狗。” 奥兰眼皮一跳，立刻反驳：“胡说八道！” 西里尔嘴角微挑，极端讽刺地笑了一声，稍稍直起腰：“你可以当我是胡说。也许我的确说错了，弗林会长即便不是走狗，也是觊觎瓜分皇权的一丘之貉。” 奥兰呼吸沉重，却无法反驳。 “自从你父亲上任以来，光明法师协会的权力便越做越大。你必须知道，你父亲分走的那一杯羹，是从谁手中夺走的。” 西里尔依旧保持着笑容，笑意森然，一字一顿道：“是被毒药所控制，卧病在床十多年的皇帝。” 奥兰无言以对，眼睁睁看着近在咫尺之人的双眼里一点点染上疯狂，内心再度被惊慌与无措填满。 “听说每一任光明法师协会的会长上任之前都需要在皇帝面前宣誓，想必你父亲也不例外。可既然他都已经发过誓要扞卫皇权，为何对我父亲的悲剧无动于衷？放任多米尼克那厮成为摄政王，逼死我母亲，囚禁我的兄长和皇姐。” 西里尔的语气一句重于一句，眼里翻涌的血腥恨意令人胆寒。 说罢，他看着奥兰惨白的脸，仿佛回过神来一般，忽然愣了愣，顿时敛去犀利的眸光，轻微地叹息一声。 “……别这么害怕，奥兰……无论你父亲是个冷眼看客，还是幕后黑手，我都不会迁怒于你。既然你已经发誓要效忠于我，你以后便是我的人了。” 西里尔探出一只手，像是想要摸摸奥兰的头。 奥兰浑身发毛地推开他的手，拒绝被他牵着鼻子走，梗着脖子纠正：“我没发过誓！” 西里尔又漫不经心地笑了，像是浑然没听见一样，兀自站起身，不顾奥兰的抗拒，仿佛打上烙印一般在他额前落下一个吻，威胁似的叮嘱他，乖乖将餐盘里的食物吃干净。 奥兰脸色更白了。 他厌恶西里尔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讨厌西里尔即使是在两人立场如此对立的情况下，还想向自己表达亲近。 更憎恨曾经那么喜欢他的自己。 奥兰用尽了从洛温那里学来的脏话，骂骂咧咧。 西里尔在他连续不断的咒骂声中，脸色逐渐难看，表情复杂难懂。 “奥兰……对不起。”他忽然垂下头，话音如同梦呓。 “玛丽隔壁的！吃屎你！”奥兰骂得上气不接下气。 “奥兰……对不起……”西里尔又重复了一遍，看着对方朦胧的眼睛，太阳穴传来阵阵刺痛，心脏也揪了起来，“别哭了。” “闭嘴！傻逼玩意儿！”奥兰连中文都喷出来了，这还是他从洛温嘴里偷偷听到的，根本不知道啥意思，纯凭语气体悟骂人之意。 西里尔很想替他擦擦眼角，却又打住了抬手的动作，最终只是在床边蹲了下来，抬头看着奥兰耷拉的眉眼。 “我不想伤害你。” 西里尔软化了语气，眼睁睁看着奥兰掉眼泪，矛盾与痛苦如同刀子一般，反复折磨着他的神经，令他陷入茫然。 原本他还以为，这些年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经历，已经令他心如铁石。 却没想到，在奥兰面前，自己竟会如此不堪一击。 那一刻，西里尔终于明白，无论他如何说服自己不要在意，他都比意料中更喜欢奥兰。 然而，他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之路。是他强行拉着奥兰与他同行，两人的心却不可避免地渐行渐远。 西里尔站起身，将食物、水和毛巾有序地摆放在床边，沉默地离开了房间。 他一动不动，安静地站在门口，听见房间内奥兰又呜咽了一阵，终于开始进食，这才悄无声息地缓步离开。 第151章 迷雾森林 早晨天刚亮，洛温独自一人到达了苍茫之森边缘。 充当坐骑的马匹发出焦躁不安的嘶鸣，不断打着响鼻，无论怎么鞭策都不愿再继续前行。 洛温只得跳下马背，刚取下挂在侧面的行囊，他的马便撅起蹄子，头也不回地撇下主人，一路小跑着离去，仿佛再多逗留一秒都会要它小命。 动物的直觉一向很准，可见这片森林充满不祥。 洛温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林间飘来的凉气，只身前往充满未知的森林。 天空布满阴霾，亦如森林弥漫浓雾，为原本危机四伏的周遭环境更添一抹诡异。 夜间凝结的白霜尚未消融，薄薄地覆在深绿色树叶与褐黄色树干间，构成一层朦朦胧胧的冷色调。 洛温朝森林深处行进，每一步都迈得十分艰难，抓紧背包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踩在腐烂落叶上发出的沙沙脚步声，伴随着偶尔踩上枯枝带来的脆响。 林子里很静，静得仿佛只有他一个活物。 洛温心下犯怵，内心疯狂挣扎，必须依靠极强的意志力才能扼制住想要拔腿而逃的冲动。 “菲利克斯……菲利克斯……” 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开始呼唤寻觅之人的名字，然而由于声线抖得厉害，怎么听都像是在叫魂。 阴暗的森林因为他不断的呼喊而产生了微弱的回音，于是更加诡异了。 轻颤的尾音很快消融在白雾之中，得不到丝毫回应。 “菲利克斯……我在这里……你快出来啊……” “兔崽子……再不出来……爸爸要被吓死了……” “奶酪……坑爹玩意儿……出来指路啊……” 为了壮胆，洛温开始说起了国粹，由于过度紧张和神经错乱，他发现自己中文都不利索了。 辨不清方向的森林某处，自浓雾之中忽然传来一阵古怪的动静，仿佛有什么东西快速地从树枝间一掠而过。 洛温迅速闭上嘴，惊觉自己刚刚做了件蠢事，不知刚刚是哪句话说得太脏了，莫不是引来了脏东西？ 古怪的声音又响起了，这次来自于不同的方向，仿佛沉浸式环绕立体音鬼片体验。 洛温循着声源望去，白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恐惧地喘着粗气。 好家伙，这里真的不是游戏里的恐怖副本吗？ 洛温腿肚子在微微颤抖，随着恐惧打败勇气，逐渐占据上风，他开始打起退堂鼓。 然而此刻他却意识到，自己没有退路了。 因为林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用令人脊背发麻的视线，幽暗地盯着他。 刷啦—— 一声巨响破空传来，突兀地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洛温闻声抬头，只见远处树林高空，一只通体漆黑，状似变异爬虫的巨型魔兽，突然冲破浓雾朝他所在的方向张牙舞爪地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洛温拔腿就跑，速度快得惊人。 然而身后追来的魔兽却比他行动更为敏捷，不一会儿便拉近了距离。 洛温吓懵了，边跑边扯着嗓子叫：“卧槽！！！菲利克斯！菲利克斯！快救命啊啊啊啊啊！” 背后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魔兽正在迫近。 洛温脚下一时不察，被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一根树枝绊住，身子在惯性作用下猛地朝前一扑，啪叽一声栽倒在地。 “唔……”他嘴里发出一声低吟，顾不上身体散架般的疼痛，急忙哆嗦着从背包里掏东西，打算拿自制的“火药”吓退魔兽。 “洛温？” 就在此时，一道话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空灵地在树林间回荡。 距离洛温不到百米的魔兽忽然停止了追击，张着血盆大口，摆成想吃又吃不到的尴尬姿势，一动不动，像是被定了身一般。 突然，魔兽闭上了嘴，扭过了头，逃也似的再度潜入弥散的大雾之中。 “……洛温？”那个声音更近了。 洛温仍趴在地上，僵硬地扭过头，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自雾气中走来，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奔跑至他的身边。 坑爹玩意儿，终于知道来救你爹了！ 洛温松懈下来，倒在地上喘气，简直想拿魔药砸他泄愤。 居然非要让他来这么危险的森林，咱就说，不能换个清爽一点的地点碰头吗？ “洛温，你终于来了！”菲利克斯跪在洛温身前，一双猩红的眼睛将他牢牢锁住，忙伸手将他从地上捞起来。 洛温刚站稳，又弯腰去捡地上散开的包袱，和掉出来的魔药。 菲利克斯顾不得他全部捡完，就将他一把拉入怀中，紧紧用胳膊圈在他的腰际。 洛温被迫陷在菲利克斯的怀抱中，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任由他抱了良久。 “我等了你好久，你终于来找我了。”菲利克斯在他耳边黏黏糊糊地道。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古怪，不似之前那么清澈，而是带上了一丝含混，仿佛胸腔里开了一个气囊，传出低微震颤的重音。 菲利克斯埋首在洛温颈侧，用力地磨蹭，并趁机贪婪地吮吸独属于他的气息。 贴在洛温脖子上的皮肤滑溜溜的，带着冰凉的触感。洛温安抚地拍了拍菲利克斯的后背，随后才推开他。 洛温直视着他的眼睛，正打算开口说话，却突然住了口，怔怔盯着他的脸。 昏暗的光线穿透树梢与浓雾，落在菲利克斯侧脸上，泛起微微荧光。 密密麻麻的银蓝色鳞片反着光亮，贴在他脖颈处的皮肤上生长，一直蔓延至他脸颊两侧。 他的双眼猩红依旧，中央的瞳孔却诡异地竖立成直线，脱离了人类眼眸的温度，仿佛冷血动物一般，盯着洛温。 洛温毛骨悚然。 有那么一瞬，他恍惚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昔日熟悉的恋人，而是一头巨型猎食动物，或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怪物，虽然他的五官依旧精雕细琢，美得令人心悸。 菲利克斯觉察出他惊恐的视线，眼底滑过一抹暗色。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很可怕？”菲利克斯轻咬嘴唇，黯然垂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身上忽然长出来一些……东西……洛温，你真的这么害怕吗？” 他的神情既失落又难过，眸光胆怯，却又夹杂着一丝幽幽的期许，像火苗一样跳动着。 “我不害怕。”洛温强忍着浑身发毛的战栗感，顿了顿才道。 菲利克斯眉头动了动，忽然执起洛温的左手，凑到自己眼前。 “你怎么流血了？”他惊呼一声。 洛温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正火辣辣的疼。 垂眸一看，发现手背上被蹭破了一块皮，应该是刚刚跌落时被粗粝的树根擦破的。 菲利克斯的眼底猩红一片，竖长的瞳孔逐渐扩张，他实在忍不住低下了头，伸出舌头舔舐那一小片丝丝渗血的伤口。 “菲利克斯——”洛温嗓子干哑，浑身都僵住了。 菲利克斯含糊地嗯了一声，继续帮洛温舔舐伤口，血液的甘甜令他神情迷醉。 他依稀觉得自己不该这样，会吓着洛温的。然而贪婪已经占据了他的神智，令他不舍得放手。 洛温手背发麻，每个毛孔都在抗拒。 他恐惧地抽回手，感觉自己要是再不阻止，就要被菲利克斯给吃掉了。 一寸一寸，连皮带肉地吃掉。 第152章 我不吃人 “我带了消炎止血的草药，敷一下就好。” 洛温抽回手后慌乱错开目光，急于掩饰自己的恐惧，于是蹲下身在包袱里翻找。 菲利克斯杵在原地静默了一阵，低头凝视着洛温的后脑勺。 洛温终于哆哆嗦嗦找出了草药。 菲利克斯立刻就着树根坐下，殷勤道：“我来帮你上药。” “不用了。”洛温下意识拒绝，语气有些生硬，目光不敢同对方接触。他始终低着头，手指微微颤抖着给自己涂好了草药。 浓厚的药汁气味立马盖住了淡淡的血腥气，为洛温增添了些许安全感。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菲利克斯率先开口：“洛温，你为什么要撒谎？” 洛温艰难地抬头，看向他。 “你明明就很怕我。”菲利克斯叹了口气，眼尾耷拉下来，轻声喃喃，“我不怪你，我知道这样的我很可怕，对不起。” 洛温眸色复杂，他很想安慰菲利克斯，然而对方如此诡异的变化，却又让他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开口。 得不到意想中的回应，菲利克斯的眼底晦暗阴沉。 他尽量扬起一个甜甜的笑，用轻松的口吻继续道：“既然你已经来了这里，就不能再离开了。” 洛温眉心微动：“……为什么？” “因为我无法离开这里了，洛温。”菲利克斯定定地看着他，沉下语气，“如你所见，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怪物。我无法再回到原来的生活。” 洛温的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面白如纸。 这是菲利克斯首次在他面前毫不忌讳地承认自己是一个另类，这意味着他今后将不再遮掩。 “菲利克斯……你到底是什么？”洛温听见自己的声音空洞而战栗，眼底充满茫然与无措。 菲利克斯平静地与他对视。 天光亮堂起来，浓雾消散了些许。林间潮湿的空气侵入肺腑，将夜间残余的寒凉注入洛温体内。 “对不起，我不知道。”半晌，菲利克斯终于回答。 “我不知道……”他又自言自语般喃喃着说了一遍，小心翼翼地探过身，固执地捉住了洛温冰凉失温的手，另一只手拾起了地上的包袱。 陷入混乱无法正常思考的洛温，任由他牵着，被他带入了森林深处。 周遭的树木都长一个样，令人辨不清方向，似乎是个杀人越货抛尸的好去处。 洛温放弃了探索，人生地不熟的，只能惴惴不安地跟在菲利克斯身侧。 “你你你要带我去哪？”洛温结巴道。 “去我们居住的地方。”菲利克斯言简意赅。 居住的地方？ 什么地方？ 洛温已经在脑海里自动脑补出了黑山老妖的山洞之类的东西。 然而他想多了…… 菲利克斯最终带他来到一座荒废已久的小木屋，许是曾经属于猎户的住所。 木屋很有些年头了，不过外观看起来虽然老旧，却建得十分结实。 进门可见里面生活所需的布置应有尽有，甚至有些是崭新的，似乎是从别处搬来的，因为与丢弃在门口发霉腐烂的皮毛衣物和木盆器皿实在格格不入。 屋内只有一张床，并不宽阔，但铺着厚实的被褥。 菲利克斯让饱受惊吓的洛温躺上去，随意用魔法点燃床边铜盆里的炭火，自己则坐在一截矮木墩制成的简易圆凳上，替他烧水。 洛温平躺在垫了厚厚褥子的木床上，神经极度紧张，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 “你你你为什么要烧水啊？” “给你喝点热水暖暖身子。”菲利克斯继续忙活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抬头看向洛温，“……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洛温战战兢兢地瑟缩着，声音极轻地嗫嚅：“把我煮了吃？” 菲利克斯顿了顿，放下手中的活，起身走到洛温身边，小心翼翼探出手，见洛温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于是又难过地收了回来。 “洛温，我还是原来的我，别再害怕了。”菲利克斯轻声说。 洛温张了张嘴：“我……” 菲利克斯说道：“我爱你。” 洛温沉默一阵：“那你会吃掉你的爱人吗？” “……” 菲利克斯再次探出手，在他脑袋上摸了一把，“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我不吃人。” 但你不是人啊…… 洛温闭了闭眼，睫毛颤抖。 菲利克斯忽然俯身，将轻如羽毛的一个吻落在他脸颊上，“洛温，我爱你。” 柔软的触感与温热的鼻息令洛温逐渐放松了神经，反复表达的爱意终于令他卸下戒备。 耳畔传来的柴火劈啪作响之声，竟神奇地起到了催眠的作用，令他昏昏欲睡。 “快睡，好好休息。”菲利克斯嗓音轻柔，手指整理了一下洛温额前散乱的发丝。 洛温扛不住倦意，渐渐坠入深眠。他实在是太疲惫了。 连续数日的辗转反侧，令他早已处在神经崩断的边缘。闭上眼后，眼袋上的乌青清晰可见。 菲利克斯烧好了水，倒入杯中，轻悄悄地搁在床头。随后他便站在床边，低头静静俯视着洛温安宁的睡颜。 强烈的渴望令他眼底染上难以掩饰的欲色。 日思夜想之人终于来到了面前，此刻他只想深深嵌入那温暖的怀抱。然而心疼与爱怜又令他不得不克制自己的念头。 他眼里的洛温，看起来实在是太脆弱了，仿佛一朵濒临凋谢的蔷薇，一朵需要被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杜绝外界任何风吹日晒的蔷薇。 一晃数日过去…… 洛温尚未盘算出接下来的计划，于是在林间小屋里住下来了。 这段时间，他成天与菲利克斯在一起，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菲利克斯虽然模样异于常人，但行为表现却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洛温便在这些天的日夜相处之下，逐渐脱敏，不再害怕。 每天清晨，菲利克斯会在洛温苏醒之前带些从野外找到的蘑菇果实、野兔飞禽回到木屋，然后熟练地进行烹饪，仿佛真的成了一名久居林间的猎人。 他脸颊两侧那冰冷可怖的银蓝色鳞片仿佛变少了些。 然而仔细观察的话，却能发现鳞片消失的地方存在一些白斑，保留着异化过的痕迹。 每天夜里，菲利克斯会嘱咐洛温早早休息，自己则坐在一旁添柴，说是夜深了要去森林里寻找食物，让洛温先睡。 洛温没有异议，乖乖蜷进被子里。 他并不是一个能迅速入睡之人，接连几日侧躺在床上，尚未睡去之前，他都能感觉到菲利克斯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某日夜里，入睡困难的洛温，照样装作熟睡。 柴火发出的光芒原本映射在眼皮上，却被突然遮住。悄无声息地，他感觉有一道呼吸与自己的交织在一起。 显然菲利克斯不仅在观察他的睡颜，而且还离他极近。 洛温的心跳开始错乱，但他极力维持住呼吸的稳定，以免被对方发现自己仍然醒着的端倪。 菲利克斯则歪着头，将下巴搁在床缘上，凑在洛温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痴迷地看着他。 他知道洛温并没有入睡，于是凑上前，轻轻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觉察到洛温轻微战栗的睫毛与瑟缩的脖颈，菲利克斯放弃了继续探索的打算，默默站起身，步伐比猫还要轻盈，离开了木屋。 突然遭到偷袭的洛温睡意全无，清醒得堪比喝了好几杯浓茶。实在睡不着了，只得坐起来。 他开始胡思乱想。为了克服焦虑，他在自己带来的包袱里东翻翻西看看。 一晃便过去了三个小时。 洛温再次躺下，却始终睡不着。 菲利克斯仍未回来。 洛温双手揪着被子，终于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回想起这几天的经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见过菲利克斯休息。 每天夜里，菲利克斯会在哄他躺下之后出门，然后早晨在他苏醒之前，菲利克斯就已经在烹饪食物了，而床铺上似乎并没有出现过另一个人躺过的痕迹。 难道他一整夜都在外面游荡？ 洛温神情微凝，独自坐在木屋中央等待了片刻，见还是没人回来，便决定出门一趟，打探一下这座木屋周围的环境。 毕竟他已经像条咸鱼一样，在这里无所事事地住了好几天了。 他穿好外套，推开木门。 刚鬼鬼祟祟地踏出一步，突然感觉肩头被一只枯瘦细小的爪子轻轻一拍。 第153章 再说一遍你爱我 洛温冷不防被吓得一激灵，愕然朝肩膀上看去。 只见一只通体橙红的小鸟停在那儿，用一双充满无辜的溜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原来是奶酪…… 洛温松一口气，后背冷嗖嗖的，显然已覆上了一层薄汗。 “乖乖，原来是你，以后别拿爪子拍我了，差点被你吓死。” 洛温用手指抚了抚它长着翎羽的小脑袋，继续往木屋外踏出几步，四处张望着寻找菲利克斯的踪迹。 午夜的森林寂静幽深，阴冷渗人，仿佛蛰伏着可怕的野兽，随时会扑上来夺人性命。 木屋里火盆发出的微光成为此处唯一的光源，仅能照亮门前一小方空地，令木屋看起来仿佛漂浮在漆黑水域之上的一座孤岛。 洛温围绕着木屋转了几圈，踯躅片刻，偏头对肩上的小鸟道：“带我去找你的主人，让我们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奶酪啾啾叫了几声，优雅地扇动翅膀，轻盈起飞，向着林影深处飞去。 在它飞翔的同时，头顶的翎羽亮起一团微弱的红光，像是指路的火苗。 洛温立刻跟上去，步伐越来越快，到最后只能靠奔跑才能勉强赶上奶酪飞翔的速度。 奶酪飞一阵，停一阵，用它所认知中的“龟速”将洛温引向密林深处。 洛温跑了一阵，眼前突然出现一片地势向下延展的低洼地带，树木较为稀疏，露出一片暗紫色天空。 奶酪停止了飞翔，洛温也猛然驻足。 只见洼地下方，菲利克斯正坐在一块嶙峋的石头上，举目望天。 浓稠的黑气从他后背肩胛骨处钻出，一团接着一团，弥漫在空气中，被围绕在他四周的魔兽吞食。 从上方往洼地下看，密密麻麻的魔兽如同蠕动的毒虫一般聚集成一圈圈同心圆，将菲利克斯围困在中央。 洛温被眼前这番魔幻的场景吓呆了。 这是在干什么？ 养蛊吗？？？ 奶酪忽然发出一声与它平时鸣叫声完全不同的尖啸，啸叫声穿透夜空，传入菲利克斯耳中。 菲利克斯扭过头，目光瞬间捕捉到了站在高处的洛温，眼底的红光闪了闪。 霎那间，黑气消失了，如同虫蚁般蠕动的魔兽也瞬间散入树林，消失无踪。 菲利克斯从石头上站起身，从容地跳下来，径直朝洛温所在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他身边。 “你怎么在这？”菲利克斯迎上前。 洛温下意识后退一步，支吾道：“我，睡不着，出来看看。” 菲利克斯朝停落在一旁树枝上的奶酪淡淡瞥了一眼，后者正充当着一支鸟形小蜡烛，头顶顶着一束火苗，提供着光源。 火光照耀下，洛温得以看清楚菲利克斯的脸。只见他脸颊两侧分别有两块血肉模糊的区域，正渗出殷红的血。 “你的脸怎么了？”洛温神色一凝，双眼紧盯着他的侧脸。 “没怎么……”菲利克斯眼神闪躲，微微瑟缩着肩膀，像在逃避什么一般。 洛温看见他撒谎的小动作，多年当老大哥的习惯又上头了，胆子也肥了起来，上前一把拽住菲利克斯的手腕，让他跟自己走。 菲利克斯耷拉着肩膀，任由洛温牵着自己穿过漆黑的树林，原路折返，回到木屋。 关上门以后，洛温转过身，“菲利克斯，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有话同你说。” 菲利克斯抬起低垂的头，惴惴不安地看向洛温，表情像个无辜的孩子，血肉模糊的脸颊却令他更像一个可怖的魔鬼。 洛温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问道：“帝国边界线上魔兽越来越猖狂，是因为你在用魔气饲养它们么？” 菲利克斯看着洛温映着幽光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抿着下唇，立马解释道：“它们能消耗我体内的魔气，如果不这样做，我会被魔气侵蚀，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洛温脊背发寒，艰难地问：“什么样的……怪物？” 菲利克斯面色消沉，双眼如同没有波澜的深潭：“会被你讨厌的怪物。” 洛温沉默了几秒，才斟酌着道：“菲利克斯……已经有许多魔兽闯入安全区的屏障，在附近村庄兴风作浪。如果再这么下去，不少人会相继丧命。” 他的语气沉郁而严肃。 脑海里浮现出查德浑身浴血的场景，洛温不由得红了眼眶。 菲利克斯的眼眶也湿润起来，声线充满了痛苦：“可我不想变成怪物，我害怕……” 洛温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忍，他在内心挣扎了片刻，狠下心来，嗓音发哑地道：“但你本来就是一个怪物，不是么？” 菲利克斯的瞳仁颤了颤，轻声问：“你一直是这样看待我的吗？” “是的。”洛温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抽动了一下，心跳加速。 菲利克斯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眼里的血红色仿佛两团燃烧的火焰，将洛温的倒影困在瞳孔中央。 “虽然我知道你不是人类，但我爱你。”洛温继续道，带着一股终于豁出去的勇气。 菲利克斯再度惊讶，双唇颤抖着问：“真的？” “真的。”洛温的嘴角牵起一丝泛着苦涩的微笑，拉着菲利克斯来到床边坐下，又从包袱里找来止血的药草，仔细捧起他的脸，替他颊侧腮帮子上的几块伤疤敷药。 “菲利克斯，以后不要再释放魔气了好吗？”洛温一边专注地上药，一边问道。 菲利克斯仍然沉浸在方才被表白的飘忽中，神思恍惚地看着他。 洛温又耐心重复了一遍。 菲利克斯这才晃过神来，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洛温看出了他的挣扎，循循善诱道：“不要害怕，我会陪在你身边，只要你答应我不再为魔兽提供养料。” 洛温知道自己这么说很卑鄙，毕竟按照菲利克斯的说法，如果他不释放出体内魔气，就得牺牲他自己。 可是，洛温没有别的办法。 菲利克斯近距离观察着洛温的表情，问道：“那你会永远陪着我么？” 洛温上药的动作顿了一下，食指慢慢将草药涂匀。 “会的。” 菲利克斯的眸光泛起波澜，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像是被春风吹皱的湖面。 洛温终于不紧不慢地涂好了草药，这才问及他的伤：“是你自己弄的？” 菲利克斯又抿着唇，极轻地嗯了声。 洛温的眉心微微蹙起，又缓缓舒展开来，“以后不要再拔掉了，就让它们长着。” “可是，这些鳞片很丑。”菲利克斯难过地垂着头，眼神充满悲伤。 洛温心里难受，倾身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不会，我觉得很美。” “洛温……”菲利克斯仰起头，透过一层水雾看着洛温白皙的脸庞，喉结滑动了一下，视线越来越滚烫。 “再说一遍，你爱我。” 洛温愣住了，继而脸红了，这才十分难为情地偏过头，小声又嘟哝了一遍。 第154章 我想抱着你 此时已过午夜。 终于收拾完了残局，洛温将瓶瓶罐罐的药膏装回包袱里收纳好。 事情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洛温这才感到一阵疲惫，于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脱下外套，钻进被子里。 菲利克斯也挤了过来，蹭在他身边，同他额头相贴。 洛温觉得有些缺氧，于是睁开眼睛，嘟哝道：“你过去一点。” 菲利克斯眼巴巴地看着他，没有挪动，反而靠得更近了，两人几乎鼻尖相贴。 呼吸交缠间，洛温听见菲利克斯对他说：“我想抱着你。” 滚烫的热气扑在面上，洛温的睡意消了一半，他觉察到菲利克斯将手伸了过来，手指触碰到他的皮肤。 洛温呆了一下，却没拒绝。于是菲利克斯的动作便更加大胆了。 直到洛温的胳膊被牢牢按住，压迫得动弹不得，他才陡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喊道：“不不不可以——！我刚给你涂了草药啊！” 然而已经晚了，混合着略微苦味的药膏有一半被蹭在了枕头上，另一半则流落到洛温脸上。 洛温血压飙升，嚷嚷着要推开菲利克斯，推搡间，衣服不知道怎么就都散开了。 这个气氛是怎么回事？ 意识到不妙的洛温，立刻怂得想跑，然而却被拦腰抱住，摔回了柔软的被子上。 洛温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就败给了酥酥麻麻的痒意，大脑陷入迷离。 自火盆发出的昏暗光芒将他们的身影勾勒在粗糙的木质墙面上，隐隐绰绰。 洛温彻底沦陷，仿佛跌进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中，他仰躺在一片广袤的、落着雨的海域上，温凉的雨水成片地落在他鼻尖、喉结，与锁骨上。 温热的潮水将他沉重的身子托起，令他像一片浮萍一样飘来荡去，意识逐渐昏沉。 他不自觉地挣动了一下双腿，想要摆脱那永无止尽的波涛，却被洋流卷入更幽暗的水域，在黑暗中沉沦。 菲利克斯俯身将脸贴近洛温陷入昏睡的容颜，着迷地用视线描摹他五官的轮廓，不愿松开紧搂的手臂，脸上神情贪婪到难以自拔。 菲利克斯此刻正陶醉于梦境般的幸福之中。 一场由他编织的，可以令枕边之人安睡的梦境。 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 时光倒回至七日以前…… 那时菲利克斯刚寻到这座小木屋，在里面休息了一宿，并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他亲眼目睹幼小的自己不断地诞生于这个凄凉而充满苦楚的世界，因为一双酷似魔兽的猩红眼睛而被一次又一次地当成魔鬼杀死，或是在颠沛流离中被转手贩卖，最终依旧难逃早夭的命运。 梦里的稚嫩孩童，从未像菲利克斯现在这样长大成人，永远只是昙花一现地路过这个悲惨的世界。 幼小的孩童毫无生存之力，从未感受过任何善意。 他是那么的恐惧与无助，他对这个世界，以及这世上所有人，都心怀憎意。 他们都该死，因为他们一次又一次将他丢进死亡的深渊，令他周而复始地在生死之间轮回。 “现在你已经长大了，你可以替自己报仇了。” 梦境深处，菲利克斯听见一个空灵缥缈的声音对他说道。 他转过身，看见另一个自己，披散着一头如银河般的长发，正用一双琥珀似的暗金色眼睛凝望着他。 那一刻，仇恨如同原野上的杂草，在心中疯长。 苏醒之后的菲利克斯，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杀念。 他仇恨人类。 这个世上，除了给予他温暖与妄念的洛温以外，他想杀死余下所有人。 因为他们都该死！ 黑气从菲利克斯光滑的脊背上渗出，穿透屋顶，飘向室外。 木屋外的空地与树梢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魔兽，他们早已将木屋包围得密不透风。 吸食过黑气的魔兽生长出更加凶残的节肢与锋利的獠牙，庞大的身躯在林影间暴虐地扭动。 菲利克斯无疑对洛温说了谎。 他其实根本无法阻止魔气从身上溢出，也并不想那么做。 无论如何，他最终都会变成一个怪物。 一个嗜血如命的怪物。 次日，洛温醒来，感觉浑身像是要散架。 见菲利克斯照顾了他一阵之后就要出门，洛温本来不放心地也想跟出去，奈何腰酸背痛腿抽筋，只好继续躺着，昏昏沉沉，时醒时睡地度过了咸鱼般的一天。 直到夜深人静，洛温终于恢复了些许精神。 菲利克斯又笑嘻嘻地爬到他身边来，抱着他蹭，却被洛温白着脸勒令滚犊子。 洛温在被子上划下一道三八线，示意菲利克斯老实待在自己那边，不许越界。 菲利克斯神情沮丧，却还是乖乖地哦了一声，然后便双眼发着幽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洛温的侧脸。 洛温努力平息过快的心跳，什么也不去想地闭上眼。片刻过后，他又悄悄睁开眼睛，望着木屋倾斜的屋顶。 “你睡不着吗？”菲利克斯的声音幽幽从枕边传来，带着含混的暗哑与不易察觉的重音。 洛温赶紧闭上眼，欲盖弥彰地用气声道：“睡着了。” 身旁传来一声闷笑，接着就安静了下来。 洛温放松身体，任由自己陷在柔软的床垫里，却并无太多睡意。 事实上他的大脑正飞速运转，思考着许多头疼之事。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他似乎惹上了巨大的麻烦，而且还是他自找的。 就像是一脚陷在了泥潭里，已经脱不开身了。 自从他决定与菲利克斯正式确认关系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做好了未来与他绑定的打算。 然而，未来究竟又该何去何从？ 难道只能束手无策地被困此地，看着菲利克斯逐渐从人类变成一个令他陌生的怪物，然后一辈子远离尘世地生活在这座木屋之中么？ 这个念头令洛温呼吸凝重，眉头也不安地蹙起来，仿佛被梦魇所扰。 他翻了个身，将自己蜷缩起来。 身后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菲利克斯悄悄越过了三八线，不由分说地贴近他的后背。 菲利克斯将手臂轻轻搁在他的腰上，固执地将他圈在自己怀里。 这是一个令人心安的姿势。 洛温在觉察到他没有任何不安分的行为后，就默许了他的小动作，感受到另一个热源正绵绵不断地朝自己传递着暖意。 而洛温身上的温热，此刻也隔着衣料不断渗透到菲利克斯的皮肤上。 他将脸贴在洛温的脖颈间，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木屋将黑暗残酷的世界隔绝在外，他们仿佛两只冰原上挤在洞穴里取暖的小动物，短暂地逃离了外界暴风雪的肆虐。 洛温在菲利克斯的气息包裹之下，感到一阵倦意。 听见身前之人的呼吸逐渐绵长，菲利克斯睁开眼，盯着洛温侧脸上被微弱火光照出的一层绒毛，又安静地躺了一会儿，这才缓缓松开圈住洛温的胳膊。 木门被轻轻推开，又悄无声息地合上。 第155章 引狼入室 训练有素的皇家卫兵在皇宫大门口分列两排，腰悬佩剑，严阵以待，银色的盔甲在深秋稀薄的阳光之下反射出冷调的光泽。 他们如同亘古的磐石一般岿然不动，值守在大门两侧。 只有当一阵寒凉刺骨的秋风吹来时，卷起的落叶在半空中翻飞旋转，才能看出这并非一幅静止的画面。 载满魔石的运输马车自动排成队列，依次在卫兵犀利的目光之下穿过高墙中央宽阔气派的大门。 伊莲娜公主站在围墙高处，亭亭玉立，身姿挺拔，姣好的容颜引人注目，神情却格外淡漠。 她的视线笔直地投向下方，扫过那些因装满魔石而反射出暗金色琥珀光泽的木质马车，一路向远方投射，最终看向那些站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贵族侯爵与老臣们。 他们也向高高在上的公主投来注视，习惯性地带上了看待一件物品的目光，神情中的轻蔑与唾弃直白而露骨。 伊莲娜公主面色愈发冷漠了，以往在大众视线中低眉顺眼的她，此刻挺起胸膛，毫不客气地瞪视那些无礼之徒。 如今的皇室太多变故，今非昔比。 想起这段时间的遭际，有的人虽恨得咬牙切齿，却还是低垂下头，有的却依然用阴暗而淫邪的视线打量她。 “殿下，需要去教训一下他们么？” 伊莲娜的身边站着几名黑暗法师，他们有着异域的长相，眼珠和头发比乌鸦的羽毛更黑，仿佛能吸收过路的阳光。 伊莲娜摇了摇头。 刚刚同她说话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姿挺拔如松，面颊略显消瘦，表情内敛儒雅。 云礼·东方朝公主恭敬地点了下头，不再多言。 站在他另一侧的，是他的父亲——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野心勃勃的东方氏老族长，曦禾。 秘密修习黑暗禁术近百年，却不曾暴露身份的东方家族，如今几位主心骨已经成功入驻王宫，成了内廷唯一的重臣，辅佐着王宫当下的主人——伊莲娜公主。 “呸，引狼入室的狗屁皇室！帝国早就该易主了！” 眼睁睁看着高墙上的公主与黑暗法师们互动，某位光明法师贵族目露凶光，朝地上猛啐一口。 “要不是他们卑鄙无耻地扣留了我儿子，今天我就要踏平王宫！”他满腹怨气地低声咆哮，如同一头暴躁的野兽。 “沉住气，爱德华侯爵。”他的同伴抬起手，重重按压在他肩上，声音同样沉郁，却带着头脑清醒的隐忍克制，“这群姓霍莱斯的皇室已成叛徒，等我们解救出人质，总有机会处置他们。” 爱德华侯爵眼神阴翳。他所派出的马车刚刚经过大门，将满满一车稀有高级魔石从自家的库存中白白送入王宫。 这可是爱德华家族数十年来的开采总量，如今为了换取长子的性命，只能拱手让人，令作为家主的侯爵心痛如割，目眦欲裂。 与此同时，围墙之上的伊莲娜公主转身顺着石头阶梯而下。 各大家族运送魔石的马车已经差不多都驶入了王宫，她需要亲自查验每一车魔石的品质与数量。 虽然这个任务由几位陪同在她身边的黑暗法师也可以完成，但她坚持要守在一旁监督。 毕竟，对于这个突然入住王宫的黑暗法师家族，她无法完全放下戒备。 即使十多年未曾相见又突然与她团聚的弟弟向她再三保证，这群人是忠实的，她还是无法在夜里安睡，时常因为夜鸟啼叫而惊醒。 西里尔——她的弟弟，曾经还是个爬在她腿上玩耍的幼童，如今却成长为一个陌生男人的模样，不久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若不是他亲口诉说的那些属于他们的共同回忆，她根本不敢与他相认。 他实在是变得太陌生了，却又成了她如今不得不信赖的人。 侍卫与仆从们将马车上的粗呢布掀开，正按照伊莲娜公主的吩咐，当着她的面清点魔石数量。 伊莲娜神情一丝不苟，安静地站在一旁，任凭魔石暗金色的粉末沾染上她天蓝色的裙摆。 伊莲娜看起来十分专注，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刻她有多么恍惚，因为又不自觉地回想起了几日前父皇寝宫里发生的一幕…… “住手！” 伊莲娜朝床边扑过去，却仍然没能阻止西里尔将一个小瓶子里的药水灌进皇帝的嘴里。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那很可能是毒药！ “一切都结束了，父皇，您终于可以休息了。”西里尔轻声说。 皇帝的脑袋耷拉在枕头上，一动不动，如同一个泄气的皮球。 “不——！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伊莲娜死死抓住弟弟的胳膊，指甲抠进他肉里。 西里尔眉头微蹙，却任由她抓着，另一只手一把掀开了好似云朵一样松软的天鹅绒被，然后又顺势掀起了皇帝白色的睡衣下摆。 伊莲娜发出一声尖叫，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惊恐的双眼。 只见皇帝的身体遍布凹陷，仿佛没有骨头一般，软烂得如同一摊烂泥。 “这……这是……怎么……”伊莲娜语无伦次，哽咽出声，心中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父皇常年被毒药困在床上，又被解药吊着一口气，身体已经一点点烂掉了。”西里尔替她说出了残忍的真相。 伊莲娜双腿发软，想到这些年来不光自己和皇兄忍受着耻辱，就连父亲也饱受痛苦，她便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皇姐，不要哭了，我给他喝下的药水能令他走得没有痛苦。” 西里尔俯身抱住她。 “他早该走了，留在这具囚牢一样的躯体里，才让他痛苦。” 伊莲娜在西里尔怀里放声痛哭了一场，听见弟弟在她耳边道：“我需要你成为王宫的主人，封锁这座寝宫，父皇去世的消息现在还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伊莲娜的抽泣声一噎，抬起头，诧异地望着西里尔：“那你呢？你打算做什么？” “我还需要返回学院。你不必担心，东方家族的法师会守护你。” “可他们是黑暗法师！”伊莲娜拔高了音量。 西里尔轻扯嘴角：“皇姐，我也是啊。” 伊莲娜不说话了，只抬眼默默地看着弟弟。 “不必担心他们。我同他们达成了协议，他们达成目的之后便会离开这片大陆。” 西里尔又想到了什么，于是继续道：“流放之门已经打开，驱逐在外的黑暗法师不出几日便会来到王城，他们将会在这里搅得天翻地覆。” 伊莲娜的呼吸在颤抖，眼神同时充满着怜悯与忌惮。 那一刻她十分怀疑，这个离开王城颠沛流离了多年的弟弟，是不是已经疯了？ 遥远的帝国边陲小城，一队两百多名黑暗法师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经过大街，劫掠城中的物资。 康坦胳膊下挟着一桶刚劫来的烈酒，快步跟上走在最前头的一名老者的步伐，不由得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茨拉德拄着一根足以充当拐杖的修长法杖，边走边道：“继续往北。” 康坦沉默了一阵，忍不住提醒：“不是应该往东么？” “往东？”茨拉德扫了他一眼。 康坦直言：“王城在东边啊。” 茨拉德笑了一声，没接话。 康坦心里隐隐有些疑惑，小心地问：“统领，按照与小殿下的约定，我们不是应该立刻前往王城，提供支援么？” “康坦，你何时变得这么信守承诺了？”茨拉德反问。 凌乱而苍白的须发掩盖了他尖锐的下颌轮廓，使他看起来像个垂垂老矣的迟暮之人。然而他那双眼睛里，却迸发出灼灼的精光。 康坦一时语塞，没弄明白统领的意思。 茨拉德看着手下那愚钝的模样，兀自摇摇头，悠然道：“魔兽暴动，光明法师们如今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是时候打劫他们的矿脉了。” 第156章 孤注一掷 气温骤降，寒气逼人，来自北境山脉的冷风在太阳沉入地平线以后愈发凛冽。 查尔斯魔法学院内，男寝宿舍楼，一行鬼鬼祟祟的男生鱼贯而出，同等候在楼下，同样鬼鬼祟祟的一行女生汇合。 领头是一身黑色劲装，一头乌发扎成麻花，一丝不苟盘在脑后的祁绣。 她通过破坏哥哥布置在门上像是封条一样的封锁咒语，刚刚释放出同自己朝夕相处了近四年的同班学员。 祁绣神色稳重，面沉如水，快速清点了一遍人数。 除了班长的房间莫名是空的以外，其余人都在这儿了。 奇怪，班长去了哪儿？ 祁绣心中正疑惑，突然听见身旁有人小声提醒：“东方同学，你快看那儿！” 祁绣立刻收起心思，顺着某名学员手指的方向，仰面朝男生宿舍楼三楼方向看去。 只见某个亮着微光的窗口，有人在拼命用拳头敲击窗户。由于封锁咒语的缘故，窗户坚固无比，且不会令任何声响传至室外。 祁绣瞳孔微微缩紧。 她视力极好，即使光线幽微，却仍能分辨出那人正是班长奥兰！ 来不及多想，祁绣便身形一晃，在同班学员惊异的目光中，轻盈地攀爬上了三楼，利落地破除窗上的封锁，咔啦一声拉开窗。 “班长，我救你出去。”祁绣蹲在窗台上，像个解救公主的骑士一样，朝奥兰伸出一只手。 奥兰：“我……额……这……” 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前，祁绣已经捉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整个身子拖出窗外，然后抱着他的腰朝楼下跳了下去。 奥兰吓得不轻，还以为自己就要嗝屁了，却发现他已经随着祁绣轻盈落地。 祁绣身材娇小，抱着这么大一只的奥兰上蹿下跳，着实有些吃力，可是她并不想表现出来，于是落地之后她悄悄喘了几口气，便立马站直身子问道：“你怎么不在你自己的房间？” 这事儿实在没法解释…… 奥兰眼神飘忽，含糊道：“之前的寝室出了点故障，宿管给临时换的。” 祁绣为人单纯，没多想就接受了这个说法，总之能救出班长就好。 除了恰巧提前离开学院的洛温，班上学员总算到齐了。 “我马上带大家离开，请大家听从我的指示。”向来在班上少言寡语、低调沉默的祁绣，突然一改往昔的行事风格，竟拿出了一副领导者的风范，大声且坚定地说话，这令许多人感到惊讶。 不敢置信的絮语响起的同时，还有此起彼伏的质疑。 “别忘了，她可是东方导师的妹妹！” “她要带我们离开？” “她肯定不怀好意！” 质疑的言语声越来越大，祁绣没法忽视。 她发愁地皱了下眉，神情平淡地环顾一眼站在四周的学员，冷静地开口：“愿意跟我走的就来，不愿意那便自寻出路，我只有一次帮你们的机会。”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小了下去，许多人虽依旧在用不信任的眼神打量她，却没再开口。 祁绣暗自松一口气，可气才松到一半，又听见有人问道：“可不可以也救救其他班的学员？我有朋友在星尘班，我知道她住哪间寝室，我想带上她。”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附和：“我也有朋友在——” “不行。”祁绣果决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强硬，“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时间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自己班上的学员都已经不能确保完全信任她，更何况其他班级？ 只要让他们知道了她是墨谦·东方的亲妹妹，想必他们不仅难以听从她的指挥，甚至难免有人心中会萌生出绑架她，以她来要挟哥哥的风险。 一旦这种馊主意被人提出来，麻烦可就大了。 “东方同学，我们现在赶紧走。”胆小的学员已经选择了孤注一掷。 这地方他实在待不下去了！ 被当成猪狗一样圈养，每天只能吃一顿，吃不饱不说，吃的东西还有问题，除了导致他浑身乏力，还让他时常上吐下泻！ 自从墨谦·东方自爆身份，说出自己是黑暗法师以后，就从阴险可怕的导师变成了喜怒无常的狱卒，任何反抗与忤逆，都会被他残忍地镇压。 每日集体到餐厅用餐的时间，都有发疯的学员想要杀死他，然后被他恐怖的法力变成吊着一口气的“睡美人”。 祁绣正要说话，就见远处高楼背后匆匆跑来一道人影，越来越近。 祁绣望过去的瞬间，眉头便舒展开来。 “计划顺利，我们该动身了。”布雷迪气喘吁吁地冲到新月班学员中央，来到祁绣面前。 “布雷迪？？？”奥兰面露惊讶。 布雷迪瞧他一眼，眼神很复杂，却没有多说什么，抬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凑到祁绣耳边低声道：“你哥已经在山谷后方处理麻烦了，一个小时内他脱不开身，我们得抓紧。” 其实被布雷迪用“麻烦”吸引过去的还有一人，是布雷迪还完全不知道其真实身份的西里尔。 事发突然，但他偷偷看见了“欧文”与墨谦之间的互动，瞬间就明白了那两人竟然是一伙的！ 几天前的夜里，祁绣突然潜入布雷迪的房间，对他大胆地提出了想要背叛她哥，逃离学院的计划，故而需要寻求他的帮助。 布雷迪在震惊中听完她的计划，帮忙想出了引开墨谦的办法。 当时他们都以为，学院里只有墨谦一名黑暗法师，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个同伙！ 显然“欧文”的身份要藏得更深，因为祁绣对他只字未提，说明她八成也被蒙在鼓里。 “大家随我来！”祁绣朝布雷迪点了下头，便率先带领众人朝仙水湖畔而去。 紧随其后的学员们一头雾水，不明白她将他们引向开阔的湖面是要干什么，难道要让他们下水么？ 还真猜对了…… 祁绣来到冷风嗖嗖的湖边，转身逆着风对众人解释。 “我查阅过资料，仙水湖对岸有一处废弃的传送门，学院内其他传送门都被封死了，我们只能通过那扇门快速逃离。现在需要大家一起使用水系魔法，在湖面结出一条冰铺的路。” 她一边指挥，一边拿手笔画此地与湖对岸之间的连线。 有不通水性的学员战战兢兢提出疑惑：“为什么要从湖面走？不能绕到对岸吗？” 祁绣的眼底闪过一道微妙的暗芒。 她加重语气，断然否决：“不行。绕湖的必经之路上有屏障警报，一旦有人触碰，我哥就会发现有人企图进出学院。何况湖这么大，绕过去时间来不及，大家立刻就动手！” 说罢她率先掏出法杖，开始费力地对着面前的湖水施起水系魔法，漆黑的水面上立刻结出一小片薄薄的、泛着白光的冰花。 其实，湖的对岸连接至学院领地的一整条水线附近，都被囊括在了屏障范围之内。 因此，即使他们从湖面跨过去，只要到达对岸，依然会触发警报。 关于这一点，祁绣故意隐瞒了下来，她有自己的打算。 接二连三地，有学员开始加入了施法。 却也有人迟迟不肯上前，面对着曾经淹死过人且深不可测的湖水，恐惧地在后方嚷嚷：“你让我们用魔法结冰从湖面走过去？这也太危险了！” “黑暗法师蛇鼠一窝！你同你哥就是一伙的？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 祁绣已经一脚踏上了结冰的湖面，布雷迪和奥兰紧随其后。 祁绣转过身，望向那些不敢上前的学员，神色平静到不可思议。 “愿意离开学院的都跟上，不愿意就留下。我哥马上要追来了。” 第157章 暗流汹涌 阴沉的天空没有月亮，毫无遮挡的漆黑湖面上，寒风肆意吹拂，叫人遍体生寒。 眼看十分钟过去，一行逃跑的学员才刚抵达湖心。 四面八方都泛着一股浓重的水腥气。 虽然连续不断的施咒已经让许多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们也只能咬牙坚持。 因为自从踏上冰层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退路。 “我们要加快动作！”祁绣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 寒风吹得她手脚冰凉，令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却被她刻意用拔高的音量掩盖。 落在湖面上的咒语速度变快了，冰层铺就的道路从脚下向前方延伸。 又过了许久，眼看着湖岸就在眼前，已经快要累到极限的众人终于看见一丝希望，振作起精神。 “大家停一下！”祁绣突然顿住脚步，回身大声道。 见众人疑惑地举着法杖，并停止了念咒，祁绣看向眼前这片湖水，继续说：“我们到了。” “到……到了？”有人面露疑惑。 祁绣道：“我们要去的那扇传送门就在脚下。这里水位不高，大概四米，只要一口气潜入湖底，很快就能到达。” “潜入……湖底？？？”众人震惊了。 “你不是说传送门在对岸吗！”有人已经开始既愤怒又恐惧地咆哮了。 祁绣蹙起眉：“根据一百多年前的地图，这扇传送门确实就在湖对岸。然而这些年过去，水位上涨了，它便被淹没在了水下。” “可我不会游泳啊！”恐惧开始蔓延。 “不会游泳没关系，只要一口气潜到底就行了！”祁绣语气笃定，说罢丝毫不敢浪费时间，将目光转向一旁，“布雷迪，我们先下去开门。” 布雷迪愣了愣，这还是他首次听见祁绣直呼他的名字，而不是喊他的姓氏，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他冲祁绣点点头，隐约觉得她的表情看起来虽然淡定沉稳，其实已经十分慌张。 “我跟着你。”布雷迪上前一步，抬手在祁绣肩膀上充满安慰意味地按了一下。 祁绣轻轻嗯了一声，稍许放松了神经，长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祁绣水性极好，一入水便犹如一尾游鱼，灵活地向下潜行，很快便找到一根埋没在水草中央的石柱。 这里原本有几级台阶，如今却已被泥沙埋没，辨不清原貌。 焦灼的几分钟过去了，湖面冒出几串气泡。 祁绣同布雷迪同时将头露出水面，大口喘气。 “传送门上的封锁已经解除！大家赶紧下来！”布雷迪一边招手一边呼喊。 新月班的成员们开始沸腾起来，叽叽喳喳一阵闹腾。 “会游泳的与不会的结个伴，大家相互帮助一下！”仍站在冰面上的奥兰，自动发挥起班长的作用，开始娴熟地组织起来。 浮躁的喧闹声渐渐小了，众人开始自动组建成小组，接二连三跳入水中。 奥兰最后一个下水。 当所有人都跳下湖面后，冰层也因为没有魔法的加固而迅速融化。 奥兰感觉自己仿佛不是主动跳下来的，而是一脚踏空，跌入了一个冰窟窿。 寒冷刺骨的湖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口鼻，令他浑身激起一个寒战，本能地感到一阵慌张。 毕竟他水性算不上很好，儿时只在浅滩边戏过水，不曾在如此黑暗的湖水里潜游过。 好在下方散发出温暖光晕的传送门看起来并不遥远。 奥兰浮出水面换了口气，便一头扎进水里，奋力朝湖底游去…… 与此同时，王城中气派恢宏的光明法师协会总部大楼内，灯火通明的大厅里，绘满鲜艳壁画的高墙跟前，忽然亮起一道光屏。 片刻过后，一名身着查尔斯魔法学院制服的男生，仿佛落水鬼一般，浑身湿透地自光屏内被一股急湍的水流给冲了出来。 接着，又有一个落水鬼出来了。 当祁绣穿过传送门时，场面已经十分混乱。在她前面成功传送来了三十多个学员，引起的骚动不小。 被他们惊扰来的光明法师们，手忙脚乱地安顿着这些浑身脱力的少年人。 有的已同家人团聚，被就职于协会总部的长辈唏嘘感叹着抱在怀中。 光明法师协会的会长——艾略特·弗林，闻讯匆匆赶来。 祁绣看了一眼艾略特胸前的协会徽章，连忙低下头。带着腥气的湖水顺着她的侧脸流淌，自下巴尖处滴落。 她之前并不知道，这扇荒废的传送门的另一端会是什么地方，因为这取决于门被关闭之前最后一次使用的情况。 她本预设是某个可以捉捕灵兽的荒郊野外，再不济或许是有魔兽出没的安全区边界，却没料到，竟直接将他们送到了光明法师协会总部！ 祁绣将头压得更低了，倒退几步，沿墙壁而走，悄无声息地寻了一处窗口，便向外纵身一跃。 一袭黑衣令她轻而易举地融入夜色，如同一只轻巧的燕子，很快消弭了踪迹。 学院内…… 向来平静无波的仙水湖，泛起一圈圈诡谲的波澜。 由于湖底的传送门被强行启用，水域内卷起了暗流，随着传送次数的增加而愈发汹涌。 传送门附近的水草由温顺变得暴躁，开始群魔乱舞起来。 某名学员不慎被水草缠住了手脚，惊恐地又蹬又踹，法杖也不知何时弄丢了。 奥兰眼尖地瞧见了那名学员的窘境，赶忙游过去帮忙。 布雷迪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毕竟离传送门不远，于是也游了过去。 他见奥兰正徒手撕扯缠绕的水草，心中划过一丝微弱的疑惑，但他无暇多想，快速用魔法解除了障碍。 那名脱困的学员在刚刚挣扎中消耗了不少氧气，整张脸憋得发胀，急匆匆游向传送门，一头扎了进去。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内，一股混乱的水流在周围狂躁地冲撞。 奥兰险些被暗流卷走，千钧一发之际，被布雷迪一把抓住了小臂。 布雷迪另一只手紧紧抓着一丛柔韧的水草，费力地将奥兰拽出了暗流的游走范围。 此时水底只剩下他们两人了。暗流汹涌肆虐，如同巨蟒盘绕在他们附近。 奥兰浑身脱力，闭气也快到达极限了。布雷迪水性比他要好，体力和氧气却也快耗尽了。 布雷迪双手抱住游动速度越来越慢的发小，朝传送门而去，打算带着他一起通过。 一切似乎进展得很顺利。 然而当布雷迪好不容易将头探进传送门，一股蛰伏在附近的暗流突然席卷而来。 布雷迪顿时手中一空。 他立刻想要折返回去捞人，身体却被一股传送门发出的更大的力量拖拽，猝不及防将他送至另一个地方。 “咳咳……咳……” 光明法师协会总部大厅，布雷迪躺在潮湿滑溜的地板上，呛咳不止。 一道人影出现在他的上方，俯下身，焦急而关切地看着他。 “弗林……会长……” 布雷迪脸颊被呛得通红，他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断断续续地说。 “奥兰还在对面……被流水……卷走了……” 第158章 任何代价 汹涌的暗流在水底怒卷，翻搅出层层波浪，浪花如同海潮一般席卷向湖岸。 艾略特·弗林逆着水流，强行突破废弃已久的传送门，刚到达黑暗的湖底，就被周遭强烈的暗流给怔住了。 这里的情况比他预想中还要糟糕。 方才在光明法师协会大厅，听闻赫斯特侯爵之子亲口说奥兰还在传送门对面之时，他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原以为自己的儿子，奥兰，已经死在了西里尔手中，却没想到他还活着！不仅活着，还在努力地逃出学院！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愣在原地百感交集。长年累月应对各种突发事件的经历迫使他快速冷静下来。 强烈的水压令反向穿过传送门变得十分艰难，艾略特耗费了不少法力与体力才成功到达仙水湖。待到眼睛适应了漆黑一片的湖底环境，他立马四处寻找，然而根本找不到儿子的半点踪影。 显然奥兰已经被这附近的暗流给卷走了。 仙水湖占地面积几乎有三个学院那么大，要找到奥兰究竟被流水带去了何方可不是一件易事。 艾略特刚得知儿子仍然活着的喜讯，他万万不能让这个消息还未得到印证便像泡沫一样破灭。 湖底漆黑一片，除了犹如幢幢鬼影一般的水草在四处招摇，目之所及的范围内，见不到任何活物。 艾略特顾不得浮上水面换气，急忙在水下施展起魔法。 接二连三的光球从他镶嵌了顶级魔石的法杖尖端涌出，顷刻汇入不同的暗流，如同萤火一般在湖水中蔓延扩散。 光球将原本暗无天日的湖底点亮了不少，然而艾略特却依旧没有寻到奥兰的踪迹。 该死的！ 为何自己就不能做到像查尔斯大法师一样呼风唤雨？ 艾略特急得肺都要炸裂了，不得已浮出水面换一口气，又急忙潜进冰冷的水底。 奥兰！我的儿子！你究竟在哪…… 当西里尔同墨谦火急火燎地赶往仙水湖畔之时，整片巨大的湖体已经在无数光球的点缀下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如同一只体型巨大的幽灵，静卧在大地上。 “祁绣……”墨谦皱紧了眉头。 回想起这些天来妹妹在某些时刻所表现出的异常，他突然将刚刚山谷里的变故、宿舍被损毁的封锁咒，以及此刻翻涌的湖面串联了起来，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水底的暗流仍然肆意张狂，翻涌出层叠的气泡与浪花，令昔日安宁如镜的湖面变得如同一口煮沸的锅。 浪花拍打在湖岸，发出清脆的声响。 又是一波水花溅起，两团黑影诡异地浮出水面，被冲刷至潮湿的沙土上。 西里尔同墨谦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朝岸边跑去。 艾略特瘫倒在湿土上，浑身狼狈至极，原本披在肩头的长袍与外衣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被水浸湿的单薄里衣。 此刻他已处于即将昏死过去的边缘，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去查看儿子的情况。 挣扎着睁开眼，他恍惚看见有道人影出现在他视野正前方，一路狂奔到同样被冲刷上岸的奥兰身旁，跪了下去。 欧文？不……西里尔？ 视线一阵清晰，一阵模糊，艾略特却神奇地辨清了来者的模样。 他费尽浑身力气，重重喘息一口，嘴里发出断续而破碎的音节：“救……他……救……” 随即眼皮一沉，黑暗倾覆，他倏然间失去意识。 墨谦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他只是昏迷了过去，于是将他朝岸上又拖行了几米，便撇下他朝西里尔走去。 西里尔此刻正匆忙地对地面上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少年实施抢救。然而无论他如何急迫地呼唤，少年都不曾应答，更不曾动弹分毫。 墨谦走到他们身侧站定，垂眸只看了奥兰死白的脸和嘴唇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 “奥兰！醒醒！你给我醒来！”西里尔的瞳孔被恐惧填满，拼命地进行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地上的少年没有丝毫动静。 西里尔将奥兰的上身扶起来，将他的脑袋靠在自己怀中，左手颤抖地拍了拍奥兰的脸颊。 他的脸颊冷得像块冰。 西里尔将手心贴着他的侧脸，仿佛这样做就可以将他再度捂热。 墨谦沉默着在旁边站了良久，知道西里尔已经无计可施了，这才俯身蹲下，对他道：“殿下，他已经走了。” 西里尔紧紧怀抱着奥兰的尸体，没有任何反应。 墨谦轻吸一口气，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们。 随着寒冬迫近，夜间的冷风已经带上了冰雪的气息，刀子似的刮在身上。 西里尔一动不动，像尊石像一样，紧紧抱着奥兰，仿佛连同他自己也死去了一般。 墨谦静候了片刻，眸光掠向湖面。 既然艾略特·弗林出现在了这里，便意味着祁绣的出逃计划已经成功了。她居然真的胆大妄为地找到了那扇淹没在湖底的废弃传送门，不光自己潜逃，还捎上了整个班级！ 墨谦神情复杂，面色凝重，转眸又看向西里尔。 突然间想到，这两名少年同自己那策划了这场出逃计划的妹妹几乎一般大，不久以前还是坐在教室里听他授课的学员，却因为立场矛盾，此刻正经历着生离死别。 回忆起这两人复杂的关系，墨谦心有唏嘘，下意识转换了原本冷硬疏离、充满恭敬的语气，以一个长者兼师者的口吻，对西里尔说：“你该放开他了。” 顿了顿，又道：“把他交给我。” “不。”西里尔干脆地拒绝。 他不愿意放手，全然不信奥兰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人世，搁在奥兰脸颊上的手指无意识地发抖。 有关奥兰的种种记忆仿佛潮水一般将西里尔吞没，令他也如同溺水了一般，呼吸极度艰难。 无数回忆的画面在他脑海里轮番闪现，记录着他离开王宫以后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刻…… 欧文，你怎么又在睡觉？ 功课都做完了没有？ 走，我们一起去图书馆。 奥兰曾经的话音犹在耳畔，虽然说的只是平时一些琐碎之事，却在这一刻变得刻骨铭心。 多年混迹于黑暗法师行列，并在底层阶级卧薪尝胆的经历，早已令西里尔感到生活冰冷麻木。唯有奥兰的存在能令他找回片刻自我，不至于被复仇之心完全蒙蔽住眼睛。 然而，他却离开了。 就这么轻易地，从自己身边离开了。 神啊……为何对我如此残酷？ 难道我的人生不配享有任何快乐，注定只能徘徊于痛苦的深渊？ 西里尔仰面望向漆黑寒冷的夜空，滚烫的泪水抑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流淌，划过下颌，落入衣襟。 亘古的夜空中，一颗寒星用垂怜的目光，静谧无言地回望着他，仿佛正默默倾听着他的心声。 西里尔肝胆俱裂，痛不欲生，紧盯着那颗忽明忽灭的星子，直到双眼开始发干发涩，终于神情一怔，垂头将奥兰从地上一把抱起。 深夜，阿莱娜圣山，天谕神殿。 神职人员们被东方家族的黑暗法师匆匆赶至神殿之外，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嘴里喃喃地发出咒骂，诅咒这群险恶的渎神者。 西里尔跪在圣泉之前，虔诚地向神祈祷。 奥兰的尸体被他横放在身前，一只冰冷的手被他紧紧攥在手心。 英明伟大、无所不能的神，能否请求您，让我再见他一眼？ 西里尔的舌尖充满苦涩，无声地在心底企图与神对话。 我亏欠于他，虽然从未想过伤害他的性命，但我的所作所为依然导致了他的死亡。 如果可以同他再见一面，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圣泉在水池中缓缓流淌，倒映出两人的身影。 “……任何……代价？” 一道空灵缥缈的声音，突然在西里尔心底响起，夹杂着浓重的重音，咬字却异常清晰，仿佛是有人在他耳边发出蛊惑的低语。 第159章 新王 西里尔浑身一颤，害怕刚刚听到的声音只是自己的幻觉，急忙大声回答：“是的！任何代价！” 那个缥缈如烟的声音在他心底发出轻笑，继续同他交涉。 “西里尔·霍莱斯。”神准确地唤出了他的名字，令西里尔心神一怔。 “邪魔横行世间，人类命运将尽。你是大陆下一任王者，必须立刻凝聚所有顶尖法师的力量，讨伐魔兽，还众生太平。” 西里尔听完这一番话，血液在脉搏中持续沸腾，但他面上维持着平静，沉默良久，才继续在心中颇有些自嘲地喃喃。 “可我力量薄弱，只能靠着见不得光的手段收取魔石，能否通过手中资源翻盘仍是未知数，更何况统一帝国内的顶尖法师，让他们听我号令？” 神不以为意，缓声道：“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西里尔仍觉不敢置信，迟疑着说：“带领法师讨伐魔兽，这便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这也是新任君王的职责。”神回答。 西里尔陷入沉思，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奥兰安详宁静的面容上。 “我明白了。”西里尔在心底淡淡开口，“确实是不可避免的代价。” 神空灵的声音循循善诱：“待你凯旋归来，你的子民将不再承受苦难，帝国也将迎来空前的盛况。” “那能让奥兰复活吗？” 提问过于突然，神陷入一阵沉默。 西里尔的喉结动了一下，虽然他只是在心底说话，但却觉得喉咙十分干涩。 “伟大而无所不能的神，恳请您赐予奥兰第二次生命。否则他若真的不在了，我也不知道成为大陆的王者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西里尔目光空洞地盯着奥兰紧闭的双眼，眼角泛起潮意。 清澈见底的圣泉水中，荡漾着一丝微弱的涟漪。神轻叹一声：“贪婪，果然是人的本性。” 西里尔微微收敛眸光，正待要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神继续开了口：“我答应你。” 似真似幻的话音刚落下，水池中忽然涌起一股晶莹剔透的水流，如同一只探出地面的手，将奥兰的尸体揽了过去。 咕嘟咕嘟…… 一阵气泡在水面翻涌，奥兰失去灵魂的身体沉入圣泉，后背轻轻贴着池底，不再动弹，好似即将陷入一场漫长的深眠。 西里尔隔着水纹凝望奥兰模糊的面容，突然听见神殿里响起了足以传遍整座圣山的空灵之声。 那声音洪亮得令人耳膜震颤，回荡在雪白的大理石柱之间。 那一日，神谕再临人世。 西里尔·霍莱斯被神昭告为新王，彼时他站于圣泉之前，浑身沐浴着头顶降下的一道劈开黑夜的圣光。 神殿外众人，无不顶礼膜拜。 曙光来临之前，距王城三英里外的某座近郊小城镇已经表现出苏醒的迹象，主干道附近一片并不宽阔的集市区开始活跃起来。 贩卖瓜果蔬菜的小贩，以及出售肉类的屠夫，正忙活个不停，他们不辞辛苦地在早间劳作，希望能为接下来一整天的买卖换取个好兆头。 集市角落里有家早餐店，刚刚开始营业，便接待了一名年轻的小姑娘。 小姑娘开口要了一碗热粥和一块烙饼，便挑选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她看起来风尘仆仆，衣服上沾染着夜间野外特有的水汽，黑色的刘海也有些凌乱。 随后店里进来几名壮汉，衣服和头发皆不修篇幅，身上还有股混合着酒味的汗臭，不用猜也知道，应该是在附近干体力活的。 他们在那小姑娘附近落座，一边粗着嗓子说些糙话，一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水灵灵的姑娘打量。 小姑娘自然发现了他们不怀好意的目光，淡定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锃亮的匕首，低着头，用一块手帕轻轻擦拭。 几名壮汉立马老实了，不再用眼睛乱瞟。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名年轻男子匆匆进了店，目光在几张破破旧旧的木桌上扫了一圈，立刻朝角落里走去。 “终于找到你了。”布雷迪气喘吁吁地坐下。 祁绣满脸惊诧。 “你怎么在这里？”与布雷迪热络的口吻形成反差，祁绣的语气有些紧绷，显得充满警惕。 她往身后和周围环顾了一圈，下意识想要起身。 布雷迪眼疾手快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急道：“就我一个人，你别激动，先吃东西。” 他刚一说完，店家就端来了祁绣点的早饭，搁在他们面前。布雷迪冲那满脸皱巴巴的老妪一笑，也要了份一模一样的食物。 祁绣盯着他看了几秒，觉得他应该没骗自己，于是稍稍放下戒心，小口小口吃起饼来。 祁绣穿着贴身的黑衣，布雷迪的形象一看就是个贵族少爷，两人在这破破烂烂的小店里格格不入，异常打眼。 为了避免麻烦，祁绣沉默着匆匆吃完了早餐，便快速离开此地。 布雷迪自然而然地跟在后头，一路穿过逐渐热闹起来的早间集市，向人烟稀落的郊外而去。 直到视野里再也看不见其他人，祁绣这才停住脚步，转身面向布雷迪，声音有些冷淡：“你在我身上下了追踪咒？” 布雷迪支吾几下，知道无法隐瞒，便点头承认了。 祁绣眉头微蹙，不知该说什么好。 追踪咒这种高级咒术还是她之前从布雷迪口中听说的，似乎是罪恶塔专门针对黑暗法师使用的一种咒术，难度系数很高，也十分不常见。 施咒时被施加者往往会有所察觉，祁绣只怪自己法力低下，竟未曾发现一丝端倪。 “祁绣，我不是故意追踪你的，我只是怕你从此一走了之，就再也见不到了。”布雷迪见祁绣脸色不对，急着解释，“你放心，我不会把你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 布雷迪完全能理解祁绣的担忧和猜忌。毕竟她的家族身份注定了她一旦逃离学院，就会被光明法师盯上，成为被捉捕的对象。 祁绣垂眸，似在思索。 “既然你不是来抓我的，那是来同我道别的吗？”她很认真地问道。 第160章 闯入王宫 布雷迪看着眼前身形单薄却眼眸明亮的女孩，回想起了某天夜里她突然破坏了他窗外的咒语封锁，闯进他寝室时的场景。 当时祁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是黑暗法师，我能帮你逃离这里，你愿意相信我吗？” 女孩眼神坚毅，瞳孔却因为害怕遭受拒绝和怀疑而不住地颤动。 布雷迪万万没料到，平日里看起来谨言慎行、沉默低调的祁绣居然大胆地策划了一场背叛她亲哥的出逃计划，并且思路缜密，具备可行性。 经过深思熟虑，他答应了她的计划，并且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在两人的暗中密谋之下，终于成功将计划实施了。 在熬夜讨论的途中，布雷迪就预先想到了计划成功以后，祁绣可能会开溜的打算。 后来也毫不意外地发现，她确实独自一人偷偷离开了。 幸好他事先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她下了个咒，否则就凭她这一身神出鬼没的本事，他绝无可能再找到她。 “我不是来同你道别的，我想和你一起走。”布雷迪对她说。 此刻他们站在郊外杂草连天的旷野边缘，远处是无尽的荒凉，仿佛隐喻着他们无法预测的未来。 荒凉的尽头亮起一道白光，初升的朝阳正将长夜一点点驱散。 “你要……和我一起走？”晨雾沾染上祁绣纤细浓密的睫毛，她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她问道，说话时呵出的白气消散在晨雾中。 布雷迪立刻回答：“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太危险了，总得有人保护你？” 祁绣摇摇头，平静地说：“我不需要被人保护。我们家族有从小接受特训的传统，野外独立生存的能力我十岁就已经掌握了。倒是你，布雷迪，你大概从小便是养尊处优着长大的，你根本适应不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布雷迪没想到祁绣会这么一针见血地反驳他，瞬间哑口无言，原本想了满肚子用来软磨硬泡的话，竟无处施展。 祁绣见他没吱声，便朝他友善地点了点头，当做是道别了。 “祁绣！”布雷迪却在她转身的那一瞬捉住了她的衣角。 “我喜欢你。”他脱口而出，目光真切坦然，将心底话一股脑抖了出来，“我不想让你独自一人在外流浪，我想陪着你。” 祁绣愣住了，继而脸变得通红，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布雷迪见她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连忙抓紧了她的衣角，趁热打铁，苦哈哈地道：“你说的对，我一直养尊处优没啥出息，需要去外面磨砺一下。所以请你带上我这个累赘，我一定不给你添麻烦，求求了！” “额……这……我……”被布雷迪炽热的目光专注地盯着，祁绣脸颊滚烫，尴尬到忘记了自己可以一个过肩摔甩掉他。 当时的她尚未意识到，自己正被一块脸皮厚如城墙的牛皮糖给黏上了，并且以后也很难再甩开。 “终于等到你了，茨拉德统领。”高处传来话音。 茨拉德仰起头，瞥向站立在王宫外墙上的西里尔，苍老面容掩映于胡须之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狞笑。 在他身后，乌压压的，全是一群丑得歪瓜裂枣的黑暗法师。 他们都是通过流放之门闯入帝都境内的暴徒，原本穿着打扮形同乞丐，如今都已经通过打家劫舍的方式换了一身新装，不过颜色都不甚明亮，依旧保留着他们阴暗的气质。 “西里尔殿下，好久不见。”茨拉德的嗓音嘶哑老迈，透着股虚伪劲儿。 曾几何时，他们还以养父子互称过，虽然两人打心底都从未认可过这层关系。 “如今我已经按照承诺来王宫复命了，路途遥远，殿下赶快开门让我们进宫休息。”茨拉德高声道，面对着紧闭的大门，眼神中已经透露出一丝不耐。 西里尔扭头同身边穿铠甲的侍卫交代了一声，笑盈盈地道：“这就给统领开门。” 高耸宽阔的围墙中央，大门徐徐打开。 茨拉德一马当先走进去，一众黑暗法师纷纷跟上。 康坦就走在茨拉德后头。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进入王宫，但他脸上却无一丝敬畏或胆怯，反而露出一副趾高气昂的嘴脸。 眼看着他这位胡子花白的统领通过三米见宽的王宫大门，康坦嘴角还未来得及流露出一丝险恶的笑意，就见一道锃亮的白光划过眼前。 唰的一下，茨拉德人头落地，竟是被一名站在门侧的侍卫以极其矫健的手法挥剑斩落的。 康坦怔在原地，简直不敢置信，然而茨拉德那颗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头颅却已滚到了他的脚边，以血淋淋的姿态向他诉说事实。 几秒钟过后，康坦突然反应过来，面目狰狞地抽出法杖，冲身后的兄弟们吼道：“冲进王宫！” 两百余名黑暗法师纷纷高举着法杖，喊打喊杀地踏过茨拉德身首分离的尸体，如同蝗虫过境般，一股脑全冲进了王宫。 他们原本个个凶神恶煞、气焰嚣张，然而一头热地到了王宫内，却都傻了眼。 只见王宫内站满了一排盔甲森然的持剑侍卫，在他们身后，还赫然站着一群穿制服、戴徽章的光明法师，早已手持法杖，严阵以待。 “愿臣服于霍莱斯皇室者，立刻丢弃法杖！否则，你们的下场将同茨拉德一样！”西里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的一切，年轻的脸庞严峻且冷厉。 见这阵仗，几个胆小的黑暗法师已经丢盔弃甲，双手投降，然而绝大部分胆大妄为者，包括康坦在内，却迟疑了一下，更加坚定地攥紧了法杖。 康坦瞪大双眼，决眦欲裂地盯着站在高处的西里尔，以及他身侧几个拥有黑发黑眸、异域面孔的法师，想破脑袋都没明白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他们听说，王宫此时正被一个异域来的“东方家族”所控制，他们同西里尔一样，都是修习禁术的黑暗法师，早就拿捏住了那群光明法师的把柄，正与他们势同水火。 可没想到，传闻竟是假的！ 他们居然同光明法师同流合污！ 这怎么可能？ 西里尔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明明做了这么多损事，又是如何使那群道貌岸然的光明法师听命于他的？ 正当康坦一边抓耳挠腮，一边气得七窍生烟之际，不远处的那群光明法师队伍中，为首的艾略特·弗林正面容冷肃地盯着他们，眼底神情复杂难解。 场面一度僵持。 第161章 屠尽所有人 在这般被突然围困的情形之下，就算是再凶恶的黑暗法师暴徒，心中也难免产生一丝惊慌。 原本他们还以为自己和统领大人一道是来攻占王宫的，这么刺激的事他们这辈子都没敢想过，却不料，刚一进王宫大门，统领就丢了脑袋，还被一群光明法师给包围了！ 围绕在四周的光明法师们，面对这群乌合之众，脸上无一不露出憎恶的表情。 这群无恶不作的黑暗法师在赶赴王城之前，一路劫掠抢夺，不仅打劫城镇，还洗劫矿脉，令原本就因为学院被挟持和魔兽暴动而殚精竭虑的光明法师们雪上加霜。 “我们绝不丢弃法杖！想俘虏我们，门都没有！” 康坦率先高亢激昂地发出吼叫，他身后脑子并不好使的弟兄们，跟着发出应和。 “我们并非想俘虏你们，我们需要同你们进行合作。”艾略特·弗林从穿铠甲的侍卫身后站了出来，上前几步，高声道。 “境外魔兽猖獗，帝国已有多处屏障遭到破坏。众法师需团结起来，共同对抗外界的威胁！” 艾略特话音落下，对面却鸦雀无声。 对方的不为所动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内，艾略特在心中冷笑了一声，继续道：“我们需要组建一支法师队伍，共同奔赴魔兽肆虐的前线，将那群魔兽赶回野外，重建屏障。” “你们光明法师要去自己去！凭什么拉上我们？我拒绝！”某名长着一张歪嘴的黑暗法师，忍不住嚷嚷起来。 一想到他们之前就是被这群光明法师丢到了屏障以外的流放之地，让他们在魔兽出没的地盘自生自灭，如今却又谈什么合作，要让他们去前线击溃魔兽？ 简直天方夜谭！ 艾略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充满鄙夷。 这群不识好歹的暴徒，要不是由于他们常年生存在安全区外，对魔兽的习性十分了解，可以在对抗魔兽时提供一定帮助，否则绝无可能获得这次合作的机会，可他们居然还不领情？ 当了这么久过街老鼠，果然还是改不掉阴沟里的习性。 西里尔站在高处俯视着这一切，眼底神情冷漠，又冲着下方高喊一声：“愿意合作者，立刻丢弃法杖！” 这一回，又零星响起了几声法杖落地的声音。 西里尔面露失望，看来这群背信弃义者，大部分都是冲着谋权篡位而来的，能真正归顺效忠于他的，根本没几个。 “弗林会长，将他们就地剿灭了。”西里尔隔空对艾略特道。 艾略特抬眸看了西里尔一眼，眼神极其复杂，脑海中不自禁回想起当初他苏醒过来以后被西里尔告知奥兰没能挽救回来，以及神谕再现封他为王这两件事时的场景。 当时西里尔命他宣誓效忠，让光明法师协会拥护他继位，可艾略特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只想杀了他。 西里尔继而又神色平静地告诉他，神答应给奥兰新生，条件是他必须讨伐破坏屏障、在帝国境内横行无忌的魔兽。 艾略特将信将疑，直到他看到被浸泡在圣泉水中，身体没有丝毫腐败的奥兰，这才妥协。 一股寒风从上空掠过，将西里尔额前的碎发吹乱。他眼眸犀利，带着果决，正与艾略特浅色的双眼对视。 艾略特朝他微一俯首，表示领命，在他身后的光明法师与王宫侍卫们也纷纷拉开架势。 只要能救回奥兰的性命，无论做什么，都在所不惜——这是西里尔与艾略特这两名彼此仇视者，唯一达成的共识。 艾略特平举法杖，冷眼看向面前的黑暗法师。 黑暗法师们各个惊恐起来：原本还以为自己至多就是被关入罪恶塔，却不料眼前这群人居然要直接杀了他们？ 有些吓破了胆的，赶紧丢弃法杖，双手投降，还剩下一百来号人，最终选择了负隅顽抗。 喊杀声顿时响彻王宫，直冲天际。 康坦是最后一个倒下的，在他越来越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血液染红了花园前整片空地。 奥兰恢复意识之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只晕晕乎乎记得，自己似乎被一股极其强烈的暗流给卷走了。 那股暗流将他甩来甩去，几乎要将他的脑子都甩了出来。 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 所以他是晕过去了，还是脑子被甩出来了？ 自己现在似乎仍在水中，真神奇，居然没有溺水？ 等等……为何他此刻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就好像根本就不需要呼吸？？？ 奥兰被自己的发现给怔住了，过了几秒，更加愣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了形体！浑身就是一团圆滚滚、胖乎乎，还会发光的亮点！ 我这是怎么了？？？ 奥兰惊呆：我果然是脑子被甩出来了么？ “这不是你的脑子，这是你的灵魂。”一声空灵缥缈的话音，顿时在他周围响起。 自己的心声居然被听见了，奥兰悚然一惊。 紧接着，便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水底托起，轻飘飘移动至一张陌生的面孔前。 即便根本不需要呼吸，奥兰仍觉自己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一张将女性的柔美与男性的凌厉混合成一体的面孔，如同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美得毫无瑕疵，却充满非人的另类感。 奥兰本能地感到害怕，并且呜咽了一声，发现自己可以出声以后，便问出声来：“请问您是……是神吗？” 神的眼尾向两侧延伸，似乎极淡地笑了一下：“你很聪明。” 奥兰整团灵魂都感到一股战栗，抖了几抖，喃喃自语：“原来这就是死后的世界么？” 神轻轻垂下手，奥兰灵魂化作的光点便自动悬浮在他面前。 神不疾不徐地向他解释了一番他目前的境遇，告诉他这里并非死后世界，他的魂魄只是暂困于此。 等到神与西里尔之间的交易完成之后，神会令他起死回生。 奥兰简直不敢置信，小小的亮点忽明忽暗，昭示着奥兰此刻抽了风一般的思绪。 “所以……西里尔，是您钦定的，帝国新一任君王？” 面对这个长得与人酷似，却又并不像真实人类的神，奥兰的语气恭敬又局促，磕磕巴巴地问。 他在水中轻微地上下浮沉，视线落在神优美的下颌线上，并不敢直视神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虽然那双眼睛格外美丽动人，但被它们牢牢盯住时，却无端令人胆战心惊。 “是的。”神回答，“他将带领帝国所有法师，前往边境线上对抗魔兽，这是他的使命。” “这样啊……”奥兰声音微弱地喃喃。 神仿佛预言一般，继续开口：“他们不是魔兽的对手，所有法师都会在这场征伐之中丧命。帝国的屏障将被魔兽击溃，魔兽终将席卷整片大陆，屠尽所有人。” 第162章 罪恶的大陆 在水中微微上下沉浮的小亮点瞬间顿住了，像是流畅的画面卡顿了一般。 神注意到了奥兰的呆傻，轻轻抬起手，仿佛对待一只蜉蝣一般，托举了他一下。 “不过，我会遵循与西里尔的交易，让你成为整片大陆唯一存活下来的人类。” 奥兰仿佛被烫着一般，挣扎着上浮了几寸的距离，堪堪脱离神冰冷的掌心。 “这……这……”奥兰结巴几声，心惊肉跳地问，“伟大的神，恕我冒昧，请问您既然要求西里尔带领众法师讨伐魔兽，难道不是打算庇佑他们么？您为何要预言所有人的死亡？您……” “你是不是想问，我真的是神么？”神轻笑一声，空灵的嗓音在澄澈透明的水中回荡。 奥兰紧闭着嘴，不敢说话，心里直发毛。 “神是你们人类给我取的名字，我当然就是你们所谓的，无所不能的神。”祂眨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自问自答。 “所以，您是……掌管死亡的神？”奥兰战战兢兢地问。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否则祂为什么要杀死全人类，而且还能令他起死回生？ “我并不掌管死亡，也不负责掌管这世间的任何事。”神回答，“但既然你们千百年来视我为神，我便决定带领你们从困苦中解脱。” 奥兰感到迷惑：“……解脱？” 神垂眸看着奥兰，如同打量一只弱智的猫猫狗狗，继续解释：“我曾以分身在世间行走，经历过无数次轮回，我看到这个世界充满苦难、邪恶与罪孽，人类的存在本身便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悲剧，唯有死亡才是一切的终结。” 好，是我认错了，你不是死神，而是邪神。 奥兰为对方丧病的说法而感到恐惧，整个光团瑟瑟发抖，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害怕话说得不对，自己会被祂像拍蚊子一样啪叽一下拍死。 神叹息一声，徐徐道来：“你也许并不知晓，这是一片罪恶的大陆。只有当人类彻底消失，苦难才会解除。” 祂说着，微抬起下颌，目光穿透层层水纹，向着斜上方缥缈空寂的某处遥遥望去，暗金色的瞳孔深处，缓缓流淌着悲天悯人的波光。 清晨，同近日以来每天一样，洛温在菲利克斯的怀抱中醒来，发现自己被包裹得很紧。 这段时间，菲利克斯的身体正以极快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最开始是他脖子上连接着下颌骨处，长出了莫名其妙的鳞片，随后他的头皮里开始钻出山羊般的犄角，甚至身后还有一条尾巴。 “菲利克斯，让我起来。”洛温推了他一把，对方却纹丝不动，反而还将脸凑到他脖颈处磨蹭，顺便还控制不住地舔了舔。 洛温痒得不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挣脱桎梏。 “别闹了，我肚子好饿。”他坐起来，窸窸窣窣找来上衣，往脑袋上套。 “好的，稍等。”菲利克斯舔了下嘴唇，这才起身套上由洛温亲手改造的衣物，去准备食物。 今日的早餐是煎牛排、粗粮面包，以及一小盘葡萄，这些都不是山林中的野味，而是菲利克斯从周边废弃的村落里搜罗来的。 据他所言，由于魔兽的肆虐，苍茫之森边境上已经有数十个村庄荒废了，只剩空空荡荡的农房与田地，却了无人烟。他们当下所居住的这间小木屋里所有的物资，都是菲利克斯从那些荒村中淘来的。 木屋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简易的原木桌，与两把椅子。 洛温与菲利克斯相对而坐，但只有洛温一人在用餐，菲利克斯始终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眼神痴痴的，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老婆。 洛温已经习惯了这段时间菲利克斯痴汉般的行为方式，自顾自吃着早饭。 菲利克斯见洛温用餐完毕，便又亲昵地蹭过去索吻，这才直起腰朝门口走去，依依不舍地回头同他道别：“我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哦。” 洛温点点头，控制不住地微微仰头，打了个绵长的哈欠。 菲利克斯忍不住笑了：“洛温，你最近太没精神了，有空出门走走。” 洛温收起哈欠，愤愤地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菲利克斯笑得更开心了，倘若忽视他另类的外表，他的笑容同一个纯真开朗的少年郎没什么两样。 “唉，都怪我。是我不好，对不起啦~”虽说着道歉的话，语气却夹杂着一丝揶揄和使坏。 洛温额上暴起青筋，摆摆手，示意他：快滚！ 菲利克斯笑嘻嘻地凑上前，抱住他，在他额头上唧一声。 “走开走开！别啃我脑门！”洛温推搡着他，无奈又被他在脸蛋上、脖子上啃了好几口，对方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乖乖地滚蛋了。 木门在一声轻响之后合上。 洛温蔫了唧地在椅子上坐了会儿，靠着椅背迷迷糊糊打了会儿瞌睡，脑袋一歪，差点儿摔地上，还好及时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他甩甩头，又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嘴里嘀嘀咕咕地咒骂了菲利克斯几句，决定要调整一下每天浑浑噩噩的状态。 屋内柴火噼啪作响，洛温加了件厚实的外衣，推门而出。 他刚迈出几步，头顶便传来一阵翅膀扑腾的响动，奶酪自枝头落下，轻盈而优雅地飞至洛温肩头。 洛温摸了摸它的小脑瓜，喂了它一小块面包屑，便带着它在林中散起步来。 这些天他大部分时间都龟缩在木屋里，适应没羞没躁的生活，只偶尔出门围绕着木屋附近几百米的距离溜达几圈，并不走远。 一来担心自己会迷路，二来外面天寒地冻，三来他的腿肚子总是容易抽筋。 此时已接近正午，森林里的白雾早已散去，树皮上的白霜却不曾消融，仿佛薄纱制成的外衫，将叶片落尽后秃裸的树干包裹。 洛温缩了缩脖子，在寒冷的催促下加快了步伐，企图让身体暖和起来。 落叶堆满了地面，鞋底踩在上面，会制造出一阵绵软的沙沙声，除此之外，死气沉沉的森林里再无其他响动。 洛温已经习惯了这种鬼片录制现场一样的寂静，知道奶酪就在身边，所以并不觉得害怕。 他刚抬起脚，跨过一堆散落的枯枝，突然看见正前方不远处，一棵高大古木后头，阴惨惨地走出来一道人影，正披头散发地看着他。 第163章 大法师 洛温悚然一惊，脊背发麻地发觉，不远处突然出现的那道人影，竟是一名老者，而且模样还令他恍惚间感到一丝熟悉。 那道人影一动不动地站着，穿一身样式极为古老的坠地法师长袍，头戴一顶宽檐帽，高挺的鹰钩鼻下爬满了花白的胡须，几乎遍布于他整个前胸。 洛温潜意识里觉得他不像个活人，强忍着恐惧，盯着他打量几眼，忽然福至心灵，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这道身影莫名熟悉了——上学年末，自己在学院组织的猎魔考核中见过他！ “敢问阁下是……”隔着老远的距离，洛温大着胆子发问。 站在洛温肩膀上的奶酪歪了歪小小的脖子，眼里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那名老者朝他微微欠了欠身，动作像是行了一礼，随后便转身离去，走时一步三回头，似乎在示意他跟上。 洛温这回没多想，下意识跟过去。 老者走路动作颤颤巍巍，却不知为何速度挺快。洛温揉揉眼睛，怀疑对方是在瞬移，险些要跟不上，于是小跑起来。 肩上的奶酪不知何时悄然飞了起来，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啼鸣，朝着那老者的背影敏锐而迅猛地飞扑过去。 洛温吃了一惊，甚至来不及叫住它，奶酪便已飞至前方，火红的身子嗖的一下从老者背上横穿过去，那老者的身影便如同一团被疾风惊扰的烟云一般，陡然消散在了阴冷的空气中。 “唉！奶酪！”洛温发出一声抱怨，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拿它无可奈何。 奶酪倒是气定神闲地飞回来，围着他转，仿佛在向他邀功似的。 洛温站在原地，四处寻找那名老者的身影，发现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才磨磨蹭蹭往回走。 洛温有些沮丧，这种感觉这就好比刚读到一个悬念，故事就中断了一样，简直抓心挠肺。 他大概走了有几分钟，突然停住脚步，发现正前方出现一个直径大约几十米的小型湖泊。 奇怪，刚刚来时的路上有遇见这个湖么？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洛温怀揣着怪异的心情来到湖边，垂头盯着湖面，倏地瞪大了眼——这湖面上的倒影，怎么是刚刚那名老者！ 洛温吓了一跳，下意识倒退几步，差点儿滑倒。 奶酪啁啾了几声，扑腾着翅膀在他周身盘旋，关切地看着他。 洛温维持住重心，低头一看，湖中倒影的老者身形纹丝不动，仿佛一尊静默的雕像。 洛温盯着他看了许久，大着胆子上前两步，俯身蹲下。 老者呈镜像的倒影也顺着洛温的动作俯下身，似乎坐在了一块石头上，瞬间拉近了与洛温的距离。 洛温大气也不敢出，总觉得这名诡异的老者似乎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于是便一声不吭地等着对方开口。 没等多久，老者不出所料地开口了，声音透过水面上的涟漪，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洛温耳中。 “我的名字，是查尔斯·列格，这是我残留在世上的幽魂……”那声音老迈沧桑，仿佛穿过了一千年的时光，终于抵达彼岸。 查尔斯·列格？传授众人魔法，世界上唯一的大法师？ 洛温简直不能更惊讶，同时也因为对方自称为“幽魂”而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但在好奇的驱使下，听他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查尔斯的幽魂声音机械，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叙述者，他藏在帽檐之下的双眼也是没有丝毫光彩的灰白色。 即便如此，他仍条理清晰地向洛温讲述了一个久远的故事。 一千多年前，某个月色如水的夜晚，一名牧羊少年在阿莱娜山坡上小憩，忽闻山顶上空传来空灵缥缈的神圣话音。牧羊少年从迷蒙中惊醒，并与神对话，他便由此成为传递神谕的第一人。 世人皆以为，神一直停驻在圣山的山顶之上，于是大兴土木修建神殿，供神居住。 然而事实却是，神早已化作凡人之躯，同牧羊少年一起行走世间，想以凡人的视角阅遍大千世界。 牧羊少年作为与神对话的第一人，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神游历世间的伙伴，并见识到了神的力量。 神不仅可以随心所欲地呼风唤雨，甚至还能移山填海、改变地貌。 凡人需苦苦挣扎，才能在荒蛮的自然的力量面前寻得一线生机，然而神却只用挥一挥手，就能改变一切。无论是山洪海啸，还是地震瘟疫，只需施以神力，便能化险为夷。 牧羊少年感慨万千，他自幼生活苦困，却心地善良，他想要神帮助解救世界上许许多多正经受苦难的人。 可神并没有答应他的祈求。 牧羊少年退而求其次，想要学习神的本领，也被神拒绝了。 神看遍了山川湖海，便打算离开。 牧羊少年苦苦哀求，却无法让神改变主意，留下来解救世人。 牧羊少年是个孤儿，他所生活的村庄毁于一场突然爆发的泥石流。他虽然幸运地活了下来，父母兄妹却全在这场天灾中丧命。 童年的经历令他心生执念，他心想：要是神早一点出现，要是神垂怜世人，是否就能避免那场灾难的发生？他是否就能幸福快乐地同家人们欢聚一堂？ 然而现实却没能如他所愿，神即将毫不留恋地离开，永远只是个冷漠的旁观者，对世人的苦难从来视而不见。 牧羊少年对神感到失望，继而大彻大悟：或许人类只有依靠自己，才能获得所需要的一切？ 或许，比起不为所动的神，人类更需要的，是一个救世主。 牧羊少年心念一动，继而那念头便如同焚烧草原的野火一般，汹涌无止尽，最后演化成了一场无法回头的悲剧。 神即将离开的那天，来同牧羊少年道别。 牧羊少年利用神对他的信任，设计杀死了神的肉体凡躯，并将尸体肢解，埋藏在大陆四方。从此，以神的血肉为滋养，大陆各地便生长出了魔石矿脉。 出于对力量的渴求，他饮用了神的血液，并获得了呼风唤雨的高强法力。剩下的神之血，则被他倒入了阿莱娜圣山顶上神殿中一口活泉之中。 作为一个利他主义者，牧羊少年开始四处游历，传授魔法。 在他不懈的努力之下，大陆四方的法师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涌现，人类获得了对抗天灾人祸的本领，社会欣欣向荣快速发展。 几十年来，大陆人口急剧增长，可与此同时，长着一双猩红眼睛的嗜血魔兽，出现了…… 第164章 救世主 “无所不能的神啊，若您因为我的罪行而感到愤怒，就请惩罚我一人……” 数十年后，已由一名身形单薄的牧羊少年脱胎换骨成世上第一任大法师的查尔斯·列格，曾在圣泉之前虔诚地忏悔。 然而他明白，神不会再予以他任何回应，因为神已被他亲手杀死了。 是他擅自替世人做出了对神背信弃义的抉择，因此世人从此将不再受到任何庇佑，只能独面灾难的降临。 张牙舞爪、畸形可怖的魔兽如同被散落四方的种子，自大陆的各个角落中滋生，通过吞食人的血肉来繁衍生息，如同滚雪球一般，数目越来越多。 查尔斯只得率领众法师一同抗击魔兽，让人们生活在由屏障守护的安全区内。 那时的他已进入花甲之年，外表虽成熟稳重，内心却充满恐惧。 他每日都在极度的惊慌中度过，他害怕着神对世间施下的诅咒，他恐惧自己的决定需要由子孙后付出代价。 然而他也是自负的，他认为自己仍能扭转乾坤：只要他的屏障足够稳固，只要子孙后代能始终维护屏障，就能将魔兽扼制在安全区外，人类依然可以继续享用魔法带来的好处，并继续发展壮大。 临终之前，查尔斯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他不知道人类死后的灵魂将去向何方，但他希望自己能继续在这世间徘徊，守护人类，守护屏障。 执念一旦被日思夜想，就会根深蒂固地刻入脑海，继而强化成为一道咒语，施加在执念者身上。 查尔斯去世以后，灵魂如愿以偿地徘徊在了世间。因此，他才得以出现在洛温面前，同他讲述那段久远的故事。 洛温沉默着听完了，最终只剩唏嘘感叹。 “屏障已被大面积破坏……”水面中查尔斯的倒影继续用他那苍老沙哑的嗓音说道，“人类即将遭受灭顶之灾……” 洛温轻轻吸入了一口湖面传来的冰冷凉气。他的双腿已经发麻，但他没有移动分毫，依旧静静聆听着查尔斯接下来的话。 “少年人，你是最后的希望。为了人类的未来，我需要你，替我完成一件事……” 洛温神情专注。 奶酪也垂着小脑袋，眼珠一动不动盯着水面，好似也随着洛温一道，正在仔细聆听。然而它的眼珠深处，却闪着小小的红光。 透过它那双豆子般溜圆的眼睛，千里之外王城附近的阿莱娜圣山上，被困于圣泉水中的神，也正看着这一切。 化为一团小亮点的奥兰，此刻默不作声地悬浮在神背后，视线刚好能越过祂的肩膀，窥视祂身前那块水镜中的画面。 水镜是一块被神随意凝结出多面体棱形结晶，其中某一光滑平面上能显示出栩栩如生的画面。神闲来无事时曾向他解释，这些画面是通过魔兽的眼睛看到的现实场景。 在神偶尔观看的这些场景之中，最常见的是魔兽在大陆版图上向四处扩张迁徙，其次是菲利克斯同洛温的日常相处。 他们在森林木屋之中的一举一动，几乎事无巨细地落入了神的眼中，包括他们最亲密的时刻。 奥兰已经得知了菲利克斯的身份，也见到了他那与神几乎别无二致的真容。 每当画面中显示菲利克斯正同洛温腻歪在一起时，奥兰都感到十分尴尬。 可见神始终目不转睛，丝毫没有要切换场景的意思，他只得一边在心里腹诽“这么偷窥也太变态了”，一边咕嘟咕嘟沉入水底，非礼勿视。 此刻，苍茫之森的上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洁白晶莹，落地无声。 “什么事？”洛温专注地凝视湖面，轻声问。 “我需要你，杀死你的那位朋友。”查尔斯回答。 “我的……朋友？”洛温喉咙口感到一阵滞涩，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菲利克斯。”查尔斯直接点破了他的名字，语气变得严肃而低沉，“他是神的分身，也是神手上最强大的一只‘魔兽’。杀死他，否则，整片大陆都将被他倾覆。” 听到这里，水镜对面，奥兰忍不住飘到神的肩头，小声问道：“查尔斯背叛了您，所以您想让魔兽蔓延至整片大陆，是为了报复他当年的所作所为么？” 神眼睫微颤，侧目朝肩上那个发光的小亮点一瞥：“你认为我是在报复？” 奥兰很想反问，难道不是么？但他不敢开口。 神的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问道：“你不觉得，我所做的一切，是在实现查尔斯的夙愿？” 奥兰不解，恭恭谨谨地说：“敢问……您指的是，什么夙愿？” 神解释说：“查尔斯自认是救世主，希望带领众人脱离苦海，走向光明的未来。但他却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便是苦难。唯有所有人都走向死亡，新的苦难才不会开始。他看不透这一点，于是只有由我来帮他完成未尽的使命。” 奥兰听完这番言论，对神的思维之恐怖而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不由得辩解：“其实这个世界并非全是苦难，许多人的生活都是幸福快乐的。” 神轻笑一声：“奥兰·弗林，或许你的生活足够幸福，但这世上大多数人，却都是不幸的。” 奥兰感到呼吸困难，虽然他此刻根本用不着呼吸。 “但是，您就非要杀死所有人不可吗？”他的声音正克制不住地发着抖。 “众生平等，唯有如此，才能拯救所有人。”神的声音空灵地回荡在水中。 奥兰忖度道：“如果，人类不想被您拯救呢？您能放弃这个念头吗？” 神再度将目光投注在奥兰这团发着微光的小亮点上，默不作声地打量。 奥兰感到一阵焦灼局促。 他觉得神打量自己的眼神仿佛是打量一只可以一脚碾死的蚂蚁，令他心底浮现出恐惧的不适感。 “英明伟大的神……”奥兰扛不住这股视线的压力，颤巍巍地开口，却将话题转了个方向。 “请您相信，世人并非都如查尔斯一般背信弃义。虽然我的话无足轻重，但我还是想恳请您，再给人类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请您不要将我们彻底抹杀。” 神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背信弃义、自私自利是你们的天性，深埋在骨血里，所以你们才会如此不幸。” 奥兰急忙争辩：“不是的，恕我直言，您或许说错了！人的天性并不是——” “瞧瞧我这位老朋友。千年了，他为了杀死我，还是这么努力。”神打断他的话，微笑着示意他看向水镜。 水镜之中，飘雪的苍茫之森深处，查尔斯的幽魂正在教导洛温，该如何杀死菲利克斯：“他是神的分身，灵魂不死不灭。但他这具身体，却依然是肉体凡胎……” 第165章 他绝不会背叛您 纷飞的雪花越落越多，渐渐有演变成鹅毛大雪的趋势。 洛温头顶的发丝早已濡湿，脸颊冻得发红。 他用僵硬的手指裹紧衣领，依旧专注地盯着湖面，听查尔斯把话说完，才低低地开口：“大法师，可否问您一个问题。” 查尔斯的幽魂动作机械地点了下头，示意他但说无妨。 “您为曾经杀死了神而感到过后悔么？” 查尔斯顿了顿，肩膀向下压着，令他老迈的身子更显羸弱，“我……会后悔。但后悔已无济于事。” 洛温微弱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老前辈，我并不认同您当年的所作所为。所以，我也不会对菲利克斯做出同样的事。” 闻言，查尔斯瞪大了他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珠，仿佛对这冥顽不化的后生倍感愤怒，原本灰白发青的脸色变得愈加恐怖骇人。 “你若不这样做！整片大陆将血流成河！” 他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低吼，话音落下，仿佛法力耗尽一般，他的身影自水面倒影中融化，变成一团模糊的剪影，继而消失不见。 “你在同谁说话？……洛温？” 洛温正准备从原地站起来，忽闻湖泊对岸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令他心中一惊，跌坐在地。 菲利克斯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了他视野里，平静地站在不远处，肩上落着一层莹亮的薄雪，也不知站了多久。 洛温僵坐在地，直愣愣地看着他，瞳孔微颤。 菲利克斯踏着湖面朝他径直走来，在他鞋底落在水面的瞬间，整片湖面都凝结成了坚冰。 菲利克斯快步来到洛温面前，双手一抄，便轻松将他抱了起来，嘴里轻声嘀咕：“天这么冷，腿都冻麻了？” 洛温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索性缩着脖子不动了，任由菲利克斯抱着他走。 “我……刚刚在同自己的倒影说话。” 洛温欲盖弥彰地回答了对方在湖对岸时抛出的问题，他的嗓子很干，故而音色显得很不自然。 “是我的错，让你一个人太孤单了。”菲利克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语气中满是自责。 “对不起，以后我会多陪着你。”他低头在洛温的发丝上亲吻了一下。 洛温盯着菲利克斯的肩头，刚刚那里停驻的薄雪已被行走时带起的风吹落。 视线向上偏移，洛温又看向菲利克斯的侧脸。他面容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映着一层雪色柔光，然而靠近腮颊处却长着质地冷硬的鳞片，格外另类狰狞。 洛温心底忐忑。 他猜测菲利克斯刚才其实在湖对岸已经站了很久，也一定看到了查尔斯在与他对话。可他不明白，菲利克斯为什么没有戳穿他拙劣的谎言？ 莫非，菲利克斯早就知道些什么，又或者，他其实是在等着自己主动向他坦白？ 洛温思绪很乱，查尔斯的话不断在他脑海中回响，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怎么又发起愁来了？”菲利克斯带着无奈的轻笑声传入他耳中。 洛温思绪被打断，眼神躲闪，嗫嚅着说：“我腿不麻了，你放我下来。” 菲利克斯便将他放下了，动作十分轻柔。 见他站稳，就牵起他的手，并肩与他同行。 洛温的手指原本十分冰冷，没过多久就被菲利克斯捂热了。 菲利克斯松开手，绕到他身体另一侧，又牵了他另一只手，继续捂。 洛温晃了下神，偏头问道：“菲利克斯，你出门的时间，都在忙些什么？” “去荒村寻找物资。”菲利克斯不假思索地回答。 洛温哦了声，陷入沉默。 “除此之外，我还想找一些好玩的地方带你去。今天我发现一个很漂亮的山谷，里面长满了花。” 菲利克斯忽然兴奋地看向洛温，双瞳里闪烁着光亮，灿若银河里的星子。 “哎呀！”他突然又一脸懊丧起来，瘪了瘪嘴，“本来是打算当成惊喜的，一不小心就提前告诉你了。” 洛温看着他那充满孩子气的表情，忍不住笑着探出手，摸摸他头顶，“我很期待。” 菲利克斯立刻笑逐颜开，张开胳膊圈住洛温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熊抱，并趁机将他搂在怀里。 “那里真的很美，你一定不会失望的。”菲利克斯低头近距离嗅着洛温身上的气息，心满意足地发出喟叹。 与此同时，遥远的圣山上。 被困于泉水中的神，默默盯着水镜，以高空俯视的角度看着在飘雪的森林里戚戚我我的两人。 他们的身影正在画面中渐行渐远，朝一间小木屋方向走去。 悬浮在神肩头的奥兰，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对神道：“您也看见了，洛温同菲利克斯关系很好，他是不会被查尔斯唆使的。您可以相信他，他绝不会背叛您。” 神眨了下眼，水镜便在祂面前消失了。 “这可不见得，他只是在犹豫。”神语气淡淡地开口，“人类在做出重大决定之前，都会经历一些矛盾。” 奥兰心中发堵，焦急万分，迫切地思考该如何让神改变主意。 昨日西里尔来到神殿与神的对话犹在耳边，提醒着他，时间已经快要所剩无几了…… “按照您的指示，帝国上下的法师已集结于王都，我们正在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彼时，西里尔跪在水池边缘，低头敛目，虔诚地凝视水面。 他语气恭敬，神态谦卑，与神对话的同时，视线牢牢盯着以安详的姿态躺在水底的奥兰。 不过那只是一具空壳罢了。 真正的奥兰，当时正以一团灵魂状态漂浮在神的身边。西里尔看不见奥兰，正如他也看不见神的真容。 “尽早出发。”神的声音从高空中传来，回荡在空旷的神殿之内，仿佛发号施令一般，带着不容置喙的果决。 西里尔静默了一瞬，忽然仰起头问道：“英明伟大的神，请问您会庇佑我们凯旋而归吗？” “当然。” 得到神的承诺，西里尔面上却没有多少表情变幻，始终维持着沉静。 “您知道，集结所有法师的力量是帝国孤注一掷的选择。如果我们未能一举剿灭魔兽，并修复破损的屏障，整个帝国就会像个破了壳的鸡蛋一样，失去剩余抵抗的力量。” “你们会迎来成功。”空灵之声徘徊于上空，神的话音低缓绵长，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你是帝国的新王，神力将庇佑于你。” 西里尔目光低垂，落在水底的视线未曾移动分毫。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 “放心去，你所失去之人，终将与你重逢。”神的声音在头顶飘荡。 西里尔心弦微颤，俯下身，在圣泉水前虔诚地跪拜。 第167章 馈赠还是诅咒 “你必须尽快杀了我，否则就来不及了……” 梦境中“菲利克斯”的话音犹在耳畔，他如梦似幻披散着长发的模样，与眼前现实中半人半怪物的样子重合在一起，令洛温陷入一阵恍惚。 菲利克斯仔细观察着洛温的表情，忽道：“你的嘴唇怎么破了？” 此刻他愈发确定洛温做了一场噩梦，有些心疼地凑近，替对方舔了舔伤口，丝丝缕缕的血腥气刺激得他微眯起了双眼，舌尖流连陶醉于这股甜香之中。 洛温本能地觉察到危险，忙侧头避开了菲利克斯的动作，心底忽然又回想起梦中的他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会变成一个怪物，杀死所有人，包括你。” 洛温心跳加速，不安地攥紧了手指。 “你怎么了？还在为噩梦感到害怕吗？”菲利克斯紧紧将他拥住，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顶。毛绒绒的碎发划过掌心，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菲利克斯心疼地亲了亲洛温的额角，极具耐心地低声问道：“你究竟梦见什么了？能同我说说吗？” “没什么。”洛温抬手揉了揉眼角，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嘟哝，“我还没睡醒，能让我再多睡会儿么？” “好的，你继续休息。”菲利克斯从善如流地放开了他。 洛温立刻缩回温暖的被窝里，紧闭双眼，佯装入睡。 其实他在醒来的那一刻就彻底清醒了，只不过此刻脑子很乱，需要一段不被打扰的独立思考时间，再回顾一遍那个诡异的梦。 梦境中经历的一切此刻依旧历历在目，真实得可怕。 洛温不自觉探手摸了摸嘴唇，细微却清晰的痛感帮助他更加清晰地回忆起了梦中那个“菲利克斯”的所作所为。 洛温感到一丝战栗，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占据了内心，令他觉得十分诡异。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见留着一头长发的菲利克斯，更奇怪的是，对方这副模样竟令他感到一丝隐约的熟悉，仿佛曾经见过一样。 这究竟是…… 等等，对了…… 他想起来了！ 洛温呼吸一滞，脑海中闪过一个场景，他突然知道自己为何会感到熟悉了。 有一回在阿莱娜圣山上，他不小心跌入圣泉，沉入水底之时，便在幻觉中看见了“菲利克斯”。 当时对方便是长头发的模样，那一头如同海藻般的银发，也是如此缠绕在了他身上。 唯一不同的是，圣泉水中见到的“菲利克斯”，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瞳。 电光火石间，查尔斯说过的一番话闪现心头，令洛温瞬间串联起一些线索。 菲利克斯是神行走世间的分身，而神的血液流入了圣泉…… 所以说，莫非，他在圣泉中以及梦境里见到的……是神？ 雪停了。 森林改换了面貌，抛却了棕黑幽暗的阴森之气，转而被一片亮眼的洁白所覆盖。 咔啦——咔啦—— 林子深处，被树木环绕的一块面积不大的湖泊旁，洛温挥舞着铁锹，重重砸在冰面上。 随着他使出浑身力气最后奋力一挥，厚实的冰面终于出现龟裂，破碎出一块一米宽的缺口。 洛温呼出一口白气，顾不得搓热冰冷的双手，便蹲身巴在了窟窿口处，焦急地冲着湖水呼喊：“老前辈！查尔斯老前辈！您还在吗？” 结冰的湖面上气温太低，寒气钻进衣领，令他止不住地打起寒颤。 “老前辈！查尔斯老前辈！”洛温顾不得身上的寒冷，一遍又一遍大声呼喊。 身后突兀地传来一阵暖意，洛温猛然回头，发现奶酪正站在岸边的地面上，身上燃着一团火，将周围的雪都烤化了。 洛温心中惊讶了几秒，温声道：“谢谢你，奶酪。” 奶酪歪着小脑袋，一双天真无邪的圆眼睛一眨不眨，冲他啾了一声。 洛温扭回头，继续冲湖面呼喊。 他心中没底，也不知道自己返回上一次同查尔斯对话的地方，是否还能再找到他。 不过不一会儿，他悬着的心便放下了，因为查尔斯的身影逐渐凝聚在了湖面的倒影中。 “年轻人，你还在等待什么，为何还不动手？” 查尔斯老迈沧桑的嗓音从湖底传来，带着一股深沉的脱力感，仿佛在恨铁不成钢地谴责洛温的迟缓与犹豫。 洛温跪在冰窟窿边，垂头看着水面，神情肃然，语气果决：“我不会杀害菲利克斯，我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件事。” “你怎能如此固执！”查尔斯的幽魂胸腔剧烈起伏，帽檐下，空洞无神的双眼里仿佛也蓄积着怒火。 “你可知在你犹豫不决的同时，正有多少无辜的生命遭受死亡？破损的屏障已经快经受不住侵袭，马上就要全线崩溃，大量魔兽即将涌入大陆腹地！” 面对查尔斯的质问，洛温面色沉着，“我需要知道，神的尸体埋葬的具体位置。” “你要做什么？”查尔斯惊骇。 “是你将神困在圣山上的，对么？”洛温不答反问。 查尔斯没开口。 得不到回复，洛温自顾自说下去：“我曾在圣泉水中见过祂，你说过圣泉水里是祂的血液。你还说埋藏了神血骨的地方长出了魔石矿脉。所以说，一直以来，魔法都是人类通过窃取获得的神力？” “魔法就是魔法！不是神力！”查尔斯争辩。 洛温了然，摇了摇头，面色愈发冷沉：“我们需要将属于神的东西，归还给祂。” “魔法是属于人类的馈赠！若是没有魔法，人类的生活将重回黑暗！” “这并非馈赠，这是诅咒！”洛温提高了音量，“你盗取属于神的东西，所以神才要对人类降下诅咒！” “呵……呵呵……” 查尔斯突然缓慢地笑起来，咧开的嘴角断断续续漏出古怪的气音。 “少年人，我知道你同那怪物勾结已久，所以下不去手。但你可曾知道，他的真身是什么模样？” 洛温蹙起眉。 查尔斯的眼珠微微凸出眼眶，嘶哑着嗓子，激动地怒吼：“神不过是贴在祂身上的一个称呼罢了，那都是由于世人畏惧祂强大而可怕的力量！但在我亲手杀死祂的那一刻，我看见了祂原本的模样！” 查尔斯的嗓子里传来嗬嗬的喘气声，他停顿了几秒，用尽力气吼道：“祂不过是一只，畸形扭曲、丑陋恐怖的畜生！” 第168章 绝无食言 “什么？” “呵，呵呵……”查尔斯的嘴里，持续发出骇人的笑声，“怎么，你现在又装起了糊涂？你不是也亲眼见到了，那只怪物身上发生的变化？祂只不过是快要维持不住人类的外貌罢了。” “洛温·冯伦奇！不要被祂的样子欺骗！祂不过是一只拥有可怕力量的怪物，根本就不是人类，更没资格成为万众敬仰的神！”查尔斯近乎歇斯底里地低吼。 洛温被他那副可怕的模样给怔住了，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杀了他！立刻杀了他！”查尔斯的面容由于距离的拉近而放大，几乎贴在水面，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冰窟里爬出来。 “杀了他！”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一只枯瘦死白的手突然探过来，抓住洛温的手背，仿佛拼尽全力想要握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洛温吓得立马抽回手，重心不稳跌坐在坚实的冰面上，尾椎传来火辣辣的疼。 奶酪怒啼一声，扑向水面，打散了查尔斯的影像。 “嘶……”洛温咬紧牙关，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来就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直到跑回了小木屋，才猛喘一口气，止不住呛咳起来。哆哆嗦嗦地来到火盆边取暖，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冷得像冰。 然而比手更冷的，是他此刻的内心。 “栖居于阿莱娜圣山的神，我有话想对您说，不知您能否听见我的心声？” 当晚休息以前，洛温强打起精神在心底反复默念，迷迷糊糊在菲利克斯的怀抱中睡着了。 梦里，他又一次来到那片空寂的汪洋，身体轻飘飘的，宛若一片飘荡的浮萍，浸泡在咸涩的海水中央。 神现身于他面前，睁开一双琥珀色的金瞳，静静将他凝望。 “我有办法拯救您。”洛温小心谨慎地朝神所在的方向游过去，在离祂大约三米远的地方停住，双眼平视对方。 “拯救我？”神反问，祂的声音始终空灵缥缈，喜怒不辨。 “是的。”洛温眼神坚毅。 神微微笑了：“异乡人，你连自己都处于水深火热、朝不保夕之中，又打算如何拯救我？” 洛温眼底的神色变了，不可思议地脱口而出：“你知道我的来历？” 神平静点头：“我知道你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 洛温瞳孔震颤，神的本事刷新了他的想象，令他在恐惧之下萌生出强烈的敬畏。 “我原本也不属于这个世界。”仿佛叹息一般，神轻声说。 洛温呆愣了几秒，回过神来。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神情变得怅然，“那您一定很怀念过去？” “不曾。”神淡淡反驳。 洛温接不上话，他谨慎思考了片刻，问道：“魔法是被人类所盗取的神力？” “你很聪明。” 洛温稍显紧张地抿了下嘴唇，继续问：“将您的尸……您的肉体从地下挖出来，再拼凑在一起，就能将神力归还给您么？” 神盯着他看了半晌，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 心中的猜想得到印证，洛温有些激动，“这样您就能复活了，对么？” 神微微笑起来：“我不曾死去。” 洛温轻吸一口气，灌入肺腑的是温凉的海水。他换了个说法：“那这样做，能换来您的自由么？您也说了，您不属于这个世界，那您一定早就想离开了？” 神又轻笑了一下。 他垂下眼帘，仿佛思索了一阵，这才回答：“我的确不属于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属于我。”神的语气云淡风轻，就像是在告诉对方今天天气如何一般。 一阵凉意自脊背扩散，不断蔓延至后脑勺，洛温已经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与神谈判的巨大压力与恐惧。 用他穿越以前的思维来理解，他觉得自己面对的，恐怕是什么高维生物。 那一刻，洛温突然有点儿理解了查尔斯为何不愿归还神力。或许不仅是出于身为人类对力量的贪婪，大概还有存在于本能的恐惧。 在查尔斯“杀死”神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彻底得罪了神。而归还神力就像是打开潘多拉的魔盒，谁也不知道后果将会怎样。 神静静地凝视着洛温，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神金色的眼睫微微颤动，眨眼间瞬移到了洛温面前。 “你刚刚是想说，你要帮助我么，洛温？”神的声音轻飘飘回荡在耳边。 洛温被祂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慌忙后退。然而他正漂浮在水里，根本没有挪动半分，反而还被隐隐晃动的水流带向了神的身边。 “你要帮我么？”神又问了一遍，抬手探向洛温侧脸，掌心贴着他的脸颊，迫使他看向自己。 洛温身子抖了抖，不敢乱动，如同被人点了穴一般，浑身都僵住了。 “我……会帮您的。”洛温艰难地开口，定了定神，又补充道，“但如果我成功了，请您务必让魔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神微挑眉梢，露出半是兴味、半是意外的神情，“你们人类，都这么喜欢谈条件？” “额……还有谁同您谈过条件么？”洛温此刻的注意力几乎全放在神那只微凉的手上，故而没怎么在意对话的内容，因此也没注意到，神直接忽视了这个问题。 神的触摸令他毛骨悚然，偏偏祂还用手指在他脸上摩挲，摸摸他的鼻梁，又捏捏他的下巴，仿佛幼童摆弄新上手的玩具。 “你难道不应该无条件地帮助我么？”神有些困惑地问。 “为什么？”洛温嗓音干涩。 “因为你喜欢我。”神的解释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随意。 当祂的手指触摸到洛温柔软的唇瓣，洛温终于忍无可忍地隔挡开了祂的手，表情难掩惊悚。 “您真幽默。” “你的意思是，我说错了？”神反问，丝毫不恼地将手垂落于身侧。 洛温张了张嘴，面对神的厚颜无耻，愣是挤不出一句话。 神却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纠正我，你喜欢的人，其实是菲利克斯？” 洛温面对着神这张几乎与菲利克斯如出一辙的脸，虽然极其别扭，但还是选择了点头。 神面露了然，淡然地抛出一个事实：“可他是我的一部分。” 洛温沉默了。 神见他对自己仍然充满警惕与忌惮，便漂在水中，同他拉开一小段距离。 洛温眉宇间的褶皱松弛了些，绷紧的神经终于得到一丝放松。 “据我观察，人类只有在被感情左右的时候，才不会那么自私。”神自顾自地说起话来，“洛温，你也一样么？” “我……”洛温不明白他此言何意，于是支吾了一声。 神又开口：“我能预言未来，你们人类将我的这种能力称作神谕。” 洛温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当他心想，眼前这个被称为神的存在，为何说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的时候，神已经继续将话说了下去。 “洛温，倘若你已下定决心要帮助我，你一定会成功的。但你也会在这条路上死去，用你的生命作为代价。” 陡然听见如此不详的神谕，洛温惊诧万分，脑中传来嗡的一声，继而一片空白。 “倘若你成功了，我会答应你的请求，让魔兽从世间消失，菲利克斯也会由怪物变回人类。” 听罢，洛温心神恍惚，愣愣地呆滞了许久，终于缓缓回过神来。 他看着神，神也看着他。 “您……能保证吗？”洛温瞳孔涣散，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海水中轻飘飘地发问。 “绝无食言。” 话音落下，神的身影渐渐远去，雪白宽敞的衣衫与铺散开来的银发融入海水，化作一团若隐若现的泡沫，顷刻间，在洛温眼前消散。 第168章 绝无食言 “什么？” “呵，呵呵……”查尔斯的嘴里，持续发出骇人的笑声，“怎么，你现在又装起了糊涂？你不是也亲眼见到了，那只怪物身上发生的变化？祂只不过是快要维持不住人类的外貌罢了。” “洛温·冯伦奇！不要被祂的样子欺骗！祂不过是一只拥有可怕力量的怪物，根本就不是人类，更没资格成为万众敬仰的神！”查尔斯近乎歇斯底里地低吼。 洛温被他那副可怕的模样给怔住了，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 “杀了他！立刻杀了他！”查尔斯的面容由于距离的拉近而放大，几乎贴在水面，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冰窟里爬出来。 “杀了他！”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一只枯瘦死白的手突然探过来，抓住洛温的手背，仿佛拼尽全力想要握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洛温吓得立马抽回手，重心不稳跌坐在坚实的冰面上，尾椎传来火辣辣的疼。 奶酪怒啼一声，扑向水面，打散了查尔斯的影像。 “嘶……”洛温咬紧牙关，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来就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直到跑回了小木屋，才猛喘一口气，止不住呛咳起来。哆哆嗦嗦地来到火盆边取暖，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冷得像冰。 然而比手更冷的，是他此刻的内心。 “栖居于阿莱娜圣山的神，我有话想对您说，不知您能否听见我的心声？” 当晚休息以前，洛温强打起精神在心底反复默念，迷迷糊糊在菲利克斯的怀抱中睡着了。 梦里，他又一次来到那片空寂的汪洋，身体轻飘飘的，宛若一片飘荡的浮萍，浸泡在咸涩的海水中央。 神现身于他面前，睁开一双琥珀色的金瞳，静静将他凝望。 “我有办法拯救您。”洛温小心谨慎地朝神所在的方向游过去，在离祂大约三米远的地方停住，双眼平视对方。 “拯救我？”神反问，祂的声音始终空灵缥缈，喜怒不辨。 “是的。”洛温眼神坚毅。 神微微笑了：“异乡人，你连自己都处于水深火热、朝不保夕之中，又打算如何拯救我？” 洛温眼底的神色变了，不可思议地脱口而出：“你知道我的来历？” 神平静点头：“我知道你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 洛温瞳孔震颤，神的本事刷新了他的想象，令他在恐惧之下萌生出强烈的敬畏。 “我原本也不属于这个世界。”仿佛叹息一般，神轻声说。 洛温呆愣了几秒，回过神来。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神情变得怅然，“那您一定很怀念过去？” “不曾。”神淡淡反驳。 洛温接不上话，他谨慎思考了片刻，问道：“魔法是被人类所盗取的神力？” “你很聪明。” 洛温稍显紧张地抿了下嘴唇，继续问：“将您的尸……您的肉体从地下挖出来，再拼凑在一起，就能将神力归还给您么？” 神盯着他看了半晌，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 心中的猜想得到印证，洛温有些激动，“这样您就能复活了，对么？” 神微微笑起来：“我不曾死去。” 洛温轻吸一口气，灌入肺腑的是温凉的海水。他换了个说法：“那这样做，能换来您的自由么？您也说了，您不属于这个世界，那您一定早就想离开了？” 神又轻笑了一下。 他垂下眼帘，仿佛思索了一阵，这才回答：“我的确不属于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属于我。”神的语气云淡风轻，就像是在告诉对方今天天气如何一般。 一阵凉意自脊背扩散，不断蔓延至后脑勺，洛温已经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与神谈判的巨大压力与恐惧。 用他穿越以前的思维来理解，他觉得自己面对的，恐怕是什么高维生物。 那一刻，洛温突然有点儿理解了查尔斯为何不愿归还神力。或许不仅是出于身为人类对力量的贪婪，大概还有存在于本能的恐惧。 在查尔斯“杀死”神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彻底得罪了神。而归还神力就像是打开潘多拉的魔盒，谁也不知道后果将会怎样。 神静静地凝视着洛温，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神金色的眼睫微微颤动，眨眼间瞬移到了洛温面前。 “你刚刚是想说，你要帮助我么，洛温？”神的声音轻飘飘回荡在耳边。 洛温被祂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慌忙后退。然而他正漂浮在水里，根本没有挪动半分，反而还被隐隐晃动的水流带向了神的身边。 “你要帮我么？”神又问了一遍，抬手探向洛温侧脸，掌心贴着他的脸颊，迫使他看向自己。 洛温身子抖了抖，不敢乱动，如同被人点了穴一般，浑身都僵住了。 “我……会帮您的。”洛温艰难地开口，定了定神，又补充道，“但如果我成功了，请您务必让魔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神微挑眉梢，露出半是兴味、半是意外的神情，“你们人类，都这么喜欢谈条件？” “额……还有谁同您谈过条件么？”洛温此刻的注意力几乎全放在神那只微凉的手上，故而没怎么在意对话的内容，因此也没注意到，神直接忽视了这个问题。 神的触摸令他毛骨悚然，偏偏祂还用手指在他脸上摩挲，摸摸他的鼻梁，又捏捏他的下巴，仿佛幼童摆弄新上手的玩具。 “你难道不应该无条件地帮助我么？”神有些困惑地问。 “为什么？”洛温嗓音干涩。 “因为你喜欢我。”神的解释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随意。 当祂的手指触摸到洛温柔软的唇瓣，洛温终于忍无可忍地隔挡开了祂的手，表情难掩惊悚。 “您真幽默。” “你的意思是，我说错了？”神反问，丝毫不恼地将手垂落于身侧。 洛温张了张嘴，面对神的厚颜无耻，愣是挤不出一句话。 神却仿佛知道他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纠正我，你喜欢的人，其实是菲利克斯？” 洛温面对着神这张几乎与菲利克斯如出一辙的脸，虽然极其别扭，但还是选择了点头。 神面露了然，淡然地抛出一个事实：“可他是我的一部分。” 洛温沉默了。 神见他对自己仍然充满警惕与忌惮，便漂在水中，同他拉开一小段距离。 洛温眉宇间的褶皱松弛了些，绷紧的神经终于得到一丝放松。 “据我观察，人类只有在被感情左右的时候，才不会那么自私。”神自顾自地说起话来，“洛温，你也一样么？” “我……”洛温不明白他此言何意，于是支吾了一声。 神又开口：“我能预言未来，你们人类将我的这种能力称作神谕。” 洛温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当他心想，眼前这个被称为神的存在，为何说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的时候，神已经继续将话说了下去。 “洛温，倘若你已下定决心要帮助我，你一定会成功的。但你也会在这条路上死去，用你的生命作为代价。” 陡然听见如此不详的神谕，洛温惊诧万分，脑中传来嗡的一声，继而一片空白。 “倘若你成功了，我会答应你的请求，让魔兽从世间消失，菲利克斯也会由怪物变回人类。” 听罢，洛温心神恍惚，愣愣地呆滞了许久，终于缓缓回过神来。 他看着神，神也看着他。 “您……能保证吗？”洛温瞳孔涣散，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海水中轻飘飘地发问。 “绝无食言。” 话音落下，神的身影渐渐远去，雪白宽敞的衣衫与铺散开来的银发融入海水，化作一团若隐若现的泡沫，顷刻间，在洛温眼前消散。 第169章 你骗我 次日，洛温再次悄悄来到湖岸边，挥舞锄头砸开冰层。 “查尔斯前辈！请您务必告诉我尸骨埋藏的位置！”他喘着粗气，趴在冰窟窿边，低头俯视刚刚浮现出身影的幽魂。 “冥顽不化！”查尔斯发出一声暴怒的厉喝。 面对查尔斯的不配合，洛温感到烦躁，却也只能耐下性子解释：“我在梦中见到了神，祂已经答应我，如果我能帮祂取回尸身，将神力归还，祂便能让魔兽彻底消失！” 查尔斯冷笑：“你居然选择与一个畜生做交易？你根本不知道祂有多危险！” 紧接着，他的表情又变得异常恐惧，神神叨叨地念道：“不行！你不能归还祂神力！祂痛恨我，痛恨所有人类！若祂获得自由，一定会毁天灭地！” 洛温受他情绪影响而迟疑了几秒，眼神才恢复坚定：“您今天无论如何也必须告诉我，否则时间就来不及了。” 他趴在冰层上，将脸贴近水面，“查尔斯前辈，请您相信我。” 见对方不为所动，洛温稍稍直起腰，叹口气：“如果您今日还是不肯告诉我尸骨埋藏的位置，我就无法替您赎罪。您千年前的错误将再也无法洗清，无数人将用生命替您买单。” 查尔斯已经从刚刚的暴躁中恢复平静，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身子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静止的雕像。 洛温便陪在冰窟窿边静坐。他知道这番话已经对查尔斯起了作用，于是等待他做最后的决定。 良久，久到洛温的手脚都被冰面上的冷气冻得发僵，他终于听见了查尔斯妥协的声音。 洛温仔细记下了所有埋骨地的位置，这才长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查尔斯。”洛温忽然叫出对方名字，声音有些冷，且并没有加上前辈二字。 查尔斯的幽魂依然停留在冰窟窿里，声音充满沧桑：“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洛温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对他比了个中指：“糟老头子坏得很。” “你要离开？” “是的。” 洛温收拾着行囊，将那些瓶瓶罐罐的魔药设备都细心用亚麻布料擦拭干净，收入储物包裹内。 他并不打算不告而别，相反，他想先同菲利克斯交涉清楚，然后再离开。 菲利克斯一步一步走到洛温身后，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轻声说：“可你已经答应了我，无论我变成什么模样，你都会一直同我在一起。” 洛温放下手中一个玻璃烧瓶，转身面对菲利克斯。他知道告别并不容易，所以已经做好了坦白一切的准备。 “菲利克斯，你先听我解释。”他伸手拉住菲利克斯的手腕，将他牵引到餐桌边的椅子旁，随后用刚煮沸的开水泡了两杯热茶饮。 忙完这些，洛温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双手握紧自己的杯子，抬眸看向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也安静地回望着他。 洛温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将菲利克斯的身世说了出来。虽然他隐约觉得，菲利克斯早就知道些什么，但还是详详细细将查尔斯讲过的故事重新复述了一遍。 说完这些，洛温已经口干舌燥，于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又继续将自己与神的约定告诉了对方。 只不过，他并未和盘托出，而是格外谨慎地略去了神的预言，那个预示了他死亡的预言。 “菲利克斯，我并不是真的要离开你。”洛温松开陶瓷的水杯，轻轻握住了菲利克斯的手，掌心的余温通过皮肤传递至对方被鳞片覆盖的微凉手背。 “我只是需要暂时与你分开一段时间。”洛温轻微地哽咽一声，眼眶隐隐发红，“我想拯救你，也想拯救那些无辜的生命。” 菲利克斯低垂下眼眸，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静默了片刻，低声道：“你不能这么做。” 他的语气果决利落，令洛温的眉峰短促地皱了一下。 “为什么？”洛温问。 菲利克斯微抬眼皮，暗红的眼珠定定地盯着洛温的面庞，幽幽道：“洛温，我错了，请原谅我。” 洛温平静地看着他：“原谅你什么？” 菲利克斯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凛冬的冷意：“神在我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在我意识到之前便已生根发芽。我当初不该听从他的话，仇视人类，助长魔兽的力量。” 说着，他偏头看向窗户。窗外银装素裹，冰天雪地里，纷飞的大雪将森林笼罩成一片模糊的白色。 “祂在我脑海中植入了一些本不属于我的记忆，令我无法自控的想要杀光人类。”菲利克斯盯着窗外冬景，继续道，“但我如今已经意识到了错误。我是独立自由的个体，不该任由祂摆布。” 窗外雪光明亮，倒映在他瞳孔深处，形成了一抹亮色的光晕。 过去一段时间，菲利克斯无时无刻不被矛盾所割裂。 他被强行植入自己脑海的记忆逼迫着去仇恨人类，以及这个阴暗险恶的世界。 然而内心深处，属于他的那一部分记忆，却又牵扯着他去向往幸福的人类生活。 洛温是他对这个世界无法割舍的留恋，就像是肮脏血腥的土地上，开出的一朵洁白圣洁的雪莲。 他爱洛温。 他想同洛温一直在一起，就像一对普通人类伴侣一样，永远相守。 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将洛温从他身边夺走，即便是神。 “我们不能将神力归还。”短暂沉思过后，菲利克斯突然出声。 洛温：“为什么？” “因为祂是邪恶的，祂对这个世界充满憎恶。”菲利克斯欺身向前，深深看着洛温碧色的眼睛，“洛温，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所有的悲剧都因祂而起，我们必须将祂永远埋在地下。一旦你放祂自由，大陆将万劫不复。” 菲利克斯脸颊两侧细密的银蓝色鳞片，染上了火盆中木柴焚烧焕发的火光，隐隐闪烁着灼烧般炽热的橙红。这颜色与鳞片原本的幽蓝杂糅在一起，形成诡异另类的观感。 “这……”洛温犹豫着开口，下意识向椅背靠去，顺便抽回手，垂落在身侧，“可是神答应过我，只要我能做到，他就会信守承诺。” 菲利克斯的脸色黯淡了几分，目不转睛盯着洛温，轻声问：“你是信祂，还是信我？” 洛温愣了。 菲利克斯低叹一声，缓和了绷紧的语气，声音中甚至添上了一抹哀求：“洛温……再相信我一回。” “我一定不会让仇恨在心底继续燃烧，我会想办法扼制魔兽，让它们不再侵袭人类。” 洛温眸光微动，迟疑着问：“你真的能做到？” 菲利克斯搁在桌上的手，手指交叠起来，声音低沉：“目前还做不到，但我在努力尝试。” 洛温眼眸微垂，心下了然。 “菲利克斯，”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时间紧迫的催促下，定了定神，坚定地说，“你放心，一切都交给我。” 菲利克斯的瞳孔在一瞬间竖成了两道细线，不敢置信地问：“你还是要离开吗？” 洛温打定主意，柔声安抚：“我不是要离开你，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你可以当做我只是短暂地出门一趟。” 柴火劈啪作响，将木屋内烘烤得暖意融融。 洛温与菲利克斯相对而坐，面前摆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饮，飘荡出淡淡清香。 这原本是多么温馨的清晨场景。 然而此刻，菲利克斯的目光却逐渐染上寒意，仿佛被窗外的风雪凝结出了冰霜。 洛温内心忐忑。 细微的恐惧，密密麻麻浮现于心底，他下意识绞紧了手指。 “你骗我。”菲利克斯说。 第169章 你骗我 次日，洛温再次悄悄来到湖岸边，挥舞锄头砸开冰层。 “查尔斯前辈！请您务必告诉我尸骨埋藏的位置！”他喘着粗气，趴在冰窟窿边，低头俯视刚刚浮现出身影的幽魂。 “冥顽不化！”查尔斯发出一声暴怒的厉喝。 面对查尔斯的不配合，洛温感到烦躁，却也只能耐下性子解释：“我在梦中见到了神，祂已经答应我，如果我能帮祂取回尸身，将神力归还，祂便能让魔兽彻底消失！” 查尔斯冷笑：“你居然选择与一个畜生做交易？你根本不知道祂有多危险！” 紧接着，他的表情又变得异常恐惧，神神叨叨地念道：“不行！你不能归还祂神力！祂痛恨我，痛恨所有人类！若祂获得自由，一定会毁天灭地！” 洛温受他情绪影响而迟疑了几秒，眼神才恢复坚定：“您今天无论如何也必须告诉我，否则时间就来不及了。” 他趴在冰层上，将脸贴近水面，“查尔斯前辈，请您相信我。” 见对方不为所动，洛温稍稍直起腰，叹口气：“如果您今日还是不肯告诉我尸骨埋藏的位置，我就无法替您赎罪。您千年前的错误将再也无法洗清，无数人将用生命替您买单。” 查尔斯已经从刚刚的暴躁中恢复平静，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身子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静止的雕像。 洛温便陪在冰窟窿边静坐。他知道这番话已经对查尔斯起了作用，于是等待他做最后的决定。 良久，久到洛温的手脚都被冰面上的冷气冻得发僵，他终于听见了查尔斯妥协的声音。 洛温仔细记下了所有埋骨地的位置，这才长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查尔斯。”洛温忽然叫出对方名字，声音有些冷，且并没有加上前辈二字。 查尔斯的幽魂依然停留在冰窟窿里，声音充满沧桑：“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洛温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对他比了个中指：“糟老头子坏得很。” “你要离开？” “是的。” 洛温收拾着行囊，将那些瓶瓶罐罐的魔药设备都细心用亚麻布料擦拭干净，收入储物包裹内。 他并不打算不告而别，相反，他想先同菲利克斯交涉清楚，然后再离开。 菲利克斯一步一步走到洛温身后，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轻声说：“可你已经答应了我，无论我变成什么模样，你都会一直同我在一起。” 洛温放下手中一个玻璃烧瓶，转身面对菲利克斯。他知道告别并不容易，所以已经做好了坦白一切的准备。 “菲利克斯，你先听我解释。”他伸手拉住菲利克斯的手腕，将他牵引到餐桌边的椅子旁，随后用刚煮沸的开水泡了两杯热茶饮。 忙完这些，洛温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双手握紧自己的杯子，抬眸看向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也安静地回望着他。 洛温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将菲利克斯的身世说了出来。虽然他隐约觉得，菲利克斯早就知道些什么，但还是详详细细将查尔斯讲过的故事重新复述了一遍。 说完这些，洛温已经口干舌燥，于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又继续将自己与神的约定告诉了对方。 只不过，他并未和盘托出，而是格外谨慎地略去了神的预言，那个预示了他死亡的预言。 “菲利克斯，我并不是真的要离开你。”洛温松开陶瓷的水杯，轻轻握住了菲利克斯的手，掌心的余温通过皮肤传递至对方被鳞片覆盖的微凉手背。 “我只是需要暂时与你分开一段时间。”洛温轻微地哽咽一声，眼眶隐隐发红，“我想拯救你，也想拯救那些无辜的生命。” 菲利克斯低垂下眼眸，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静默了片刻，低声道：“你不能这么做。” 他的语气果决利落，令洛温的眉峰短促地皱了一下。 “为什么？”洛温问。 菲利克斯微抬眼皮，暗红的眼珠定定地盯着洛温的面庞，幽幽道：“洛温，我错了，请原谅我。” 洛温平静地看着他：“原谅你什么？” 菲利克斯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凛冬的冷意：“神在我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在我意识到之前便已生根发芽。我当初不该听从他的话，仇视人类，助长魔兽的力量。” 说着，他偏头看向窗户。窗外银装素裹，冰天雪地里，纷飞的大雪将森林笼罩成一片模糊的白色。 “祂在我脑海中植入了一些本不属于我的记忆，令我无法自控的想要杀光人类。”菲利克斯盯着窗外冬景，继续道，“但我如今已经意识到了错误。我是独立自由的个体，不该任由祂摆布。” 窗外雪光明亮，倒映在他瞳孔深处，形成了一抹亮色的光晕。 过去一段时间，菲利克斯无时无刻不被矛盾所割裂。 他被强行植入自己脑海的记忆逼迫着去仇恨人类，以及这个阴暗险恶的世界。 然而内心深处，属于他的那一部分记忆，却又牵扯着他去向往幸福的人类生活。 洛温是他对这个世界无法割舍的留恋，就像是肮脏血腥的土地上，开出的一朵洁白圣洁的雪莲。 他爱洛温。 他想同洛温一直在一起，就像一对普通人类伴侣一样，永远相守。 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将洛温从他身边夺走，即便是神。 “我们不能将神力归还。”短暂沉思过后，菲利克斯突然出声。 洛温：“为什么？” “因为祂是邪恶的，祂对这个世界充满憎恶。”菲利克斯欺身向前，深深看着洛温碧色的眼睛，“洛温，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所有的悲剧都因祂而起，我们必须将祂永远埋在地下。一旦你放祂自由，大陆将万劫不复。” 菲利克斯脸颊两侧细密的银蓝色鳞片，染上了火盆中木柴焚烧焕发的火光，隐隐闪烁着灼烧般炽热的橙红。这颜色与鳞片原本的幽蓝杂糅在一起，形成诡异另类的观感。 “这……”洛温犹豫着开口，下意识向椅背靠去，顺便抽回手，垂落在身侧，“可是神答应过我，只要我能做到，他就会信守承诺。” 菲利克斯的脸色黯淡了几分，目不转睛盯着洛温，轻声问：“你是信祂，还是信我？” 洛温愣了。 菲利克斯低叹一声，缓和了绷紧的语气，声音中甚至添上了一抹哀求：“洛温……再相信我一回。” “我一定不会让仇恨在心底继续燃烧，我会想办法扼制魔兽，让它们不再侵袭人类。” 洛温眸光微动，迟疑着问：“你真的能做到？” 菲利克斯搁在桌上的手，手指交叠起来，声音低沉：“目前还做不到，但我在努力尝试。” 洛温眼眸微垂，心下了然。 “菲利克斯，”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时间紧迫的催促下，定了定神，坚定地说，“你放心，一切都交给我。” 菲利克斯的瞳孔在一瞬间竖成了两道细线，不敢置信地问：“你还是要离开吗？” 洛温打定主意，柔声安抚：“我不是要离开你，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你可以当做我只是短暂地出门一趟。” 柴火劈啪作响，将木屋内烘烤得暖意融融。 洛温与菲利克斯相对而坐，面前摆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饮，飘荡出淡淡清香。 这原本是多么温馨的清晨场景。 然而此刻，菲利克斯的目光却逐渐染上寒意，仿佛被窗外的风雪凝结出了冰霜。 洛温内心忐忑。 细微的恐惧，密密麻麻浮现于心底，他下意识绞紧了手指。 “你骗我。”菲利克斯说。 第170章 为什么撒谎 “我……”洛温眼睫投下的阴影，在细微地颤动。 菲利克斯没等他把话说完，又快速逼问：“为什么撒谎？” 他的视线太过犀利，洛温指尖止不住地发抖，下意识错开目光，盯着面前冒出氤氲热气的茶杯。 “我没撒谎。”洛温皱眉坚称，可心虚躲闪的目光早已将他出卖。 菲利克斯眸光垂落，视线落在洛温胸前，缓声道：“洛温，我能感受到你的心跳。” 洛温没说话，心跳更加不平稳了。 菲利克斯抬眸，紧紧盯着对方那不时轻颤的眼睫，收敛心神，起身走到他身边，缓和了语气。 “你到底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就不能告诉我吗？” 洛温仍选择了沉默。 怒意再度于体内翻涌，菲利克斯强压下情绪，尽量维持住声线的平稳，继续问：“为什么，你会为了满足神的要求，选择向我撒谎？你们的交易内容究竟是什么？” 这回，洛温终于抬起头，开了口，神情显得有些激动：“我们的交易内容是你。我是为了救你！” 闻言，菲利克斯缓慢地露出笑意，仿佛十分开心，用轻松的口吻道：“如果是这样，你可以放弃这个交易了。我不需要你来拯救，我会处理好我自己的事。” 末了，他眯了眯眼，蹲下身，双手环住洛温的腰，如同一只黏人的猫咪，用头轻蹭着他的胸口，恳求似的低声道：“洛温，你相信我，求求你再相信我一次。” 洛温呼吸艰难，胸膛用力起伏。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并且不打算轻易改变。 “菲利克斯……”洛温发出叹息似的低喃，伸手在对方后背轻拍了两下。 菲利克斯的胳膊逐渐收紧。他埋首在洛温的气息间，闷声闷气地道：“无论你与神达成了什么协议，我都不会放你走的。” 无论是谁，都不能将洛温从他身边夺走。 神也不能。 暴风雪肆虐了一整天以后，雪终于停了。 连续三日，菲利克斯在白天离开木屋以后，洛温都试图走出森林。 然而却没有一次成功…… 每天他都深一脚浅一脚，在白雪皑皑的林子里瞎转。 自从他被菲利克斯带到这间年代久远的小木屋后，就彻底迷失了方向。苍茫之森如此之大，他根本搞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他依稀记得地图上苍茫之森位于帝国板块的南端，因此只要他一直往北，就能走出森林。 从理论上来说，或许如此，然而实际上…… 低温和劳累使洛温第三次面朝下啪叽一声倒在雪地上。 头顶盘旋的奶酪，见怪不怪地发出一声啾鸣，淡定地飞落，身形倏然变大，将一动不动的洛温驮上后背，悠然飞回了木屋。 真，没脸见鸟了…… 洛温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干燥温暖的地板上，翻了个身，慢慢爬起来。 奶酪站在他肩膀上，像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一般，轻轻啄了啄他的脸颊，然后就从门缝钻了出去，回头还不忘将木门关严，防止屋外的冷气侵入。 “你真的这么想离开吗？”次日，菲利克斯见洛温始终闷闷不乐，便有些忧伤地问。 其实，自从菲利克斯态度强硬地拒绝让洛温离开苍茫之森以后，洛温就开始生气了。 他觉得自己被菲利克斯这小子给软禁了！ 虽然菲利克斯并未限制他任何自由，也从未强迫过他什么，但他却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始终在原地徘徊，还有什么比这更气人的么？ 洛温扫了菲利克斯一眼，冷着脸，不说话。 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了，然而他却想不出丝毫办法离开。 洛温咬了咬牙，正打算拉下脸来撒泼，就听菲利克斯提议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洛温灰败的眸子，终于隐隐露出一丝亮光：“什么地方？” “很美的地方。” 洛温没想到，菲利克斯会带他来到一个积满白雪的山谷。 放眼望去，冰雪白蒙蒙的一片，却被一些更加洁白无暇的花朵点缀。 那些怒放在雪地里的鲜花，晶莹剔透的花瓣柔软娇嫩，层层叠叠薄如蝉翼，呈现出半透明的乳白色，仿佛一碰就会破碎。 花芯则是嫩黄的，仿佛是夏日遗落在人间的阳光碎屑。 菲利克斯从洛温的神情中得知，洛温一定很喜欢这种花，于是掩不住欣喜一笑，在山谷一侧避风处，拉着洛温坐下。 “这是什么？……雪莲？”惊叹于这些花的美，洛温忍不住瞎猜道。 “是霜蔷薇。”菲利克斯纠正，歪过头，古怪地看着洛温。 “它是一种珍贵稀有的魔药材料，高阶魔药学课本上第358页曾提到过，东方老师还给我们划了考点，洛温你居然不记得？” 洛温：“……” 靠！这混小子！ 还不都是因为你！我都好久没学习了！居然还敢diss你爹！ 洛温很憋屈，怒气值开始攀升。 见对方表情不对，菲利克斯很识时务地闭了嘴，默默赏景。 雪地本该很冷，但菲利克斯将洛温紧紧抱在怀中，一条胳膊环绕在他肩上，让他如同在木屋里烤火时一样温暖。 这里视野开阔，刚好可以俯瞰无边无际的森林。树冠被皑皑白雪覆盖，连绵不绝，好似微微起伏的波涛，远远看去，仿佛白浪翻涌的海面。 两人在原地静坐了许久。 洛温终于打破沉默：“菲利克斯，让我走。”他的吐息在空气中凝结成白烟，仿佛夹杂着悠远的叹息。 菲利克斯垂下目光，低声喃喃：“对不起。”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却又带着十足的固执劲儿。 洛温明白他这是拒绝的意思，眸光中泛出一丝无可奈何的哀伤：“我只是想帮助你变回人类。” 菲利克斯面色黯淡，声音愈发委屈：“你果然还是嫌弃我现在的样子。” “不是的。”洛温快速否认，“我从未嫌弃过你，可你不是自己也想恢复原貌么？” 菲利克斯低垂着头，攥紧了洛温一只手，有些孩子气地埋怨：“但我想让你一直陪着我。” 洛温试图哄他：“我会陪着你的呀，我只是暂时需要离开。” “真的？”菲利克斯偏过头，目光定定地落在洛温面上，神情极其专注。 “当然是真的。”洛温道。 菲利克斯抿着下唇，他又觉察到洛温逐渐紊乱的心跳。 纵使洛温的表情无比平静，但却无法在菲利克斯面前掩盖内心的慌张。 这回菲利克斯并未戳穿他，而是倾过身，用胳膊将洛温搂得更紧，埋首在他温热的脖颈间，低声嘟囔：“原谅我洛温，我不能冒这个险。” “没有你，我宁愿永远当一个怪物，杀光所有人。” 在洛温看不见的方向，菲利克斯瞳孔深处，闪烁着幽微暗芒。 第170章 为什么撒谎 “我……”洛温眼睫投下的阴影，在细微地颤动。 菲利克斯没等他把话说完，又快速逼问：“为什么撒谎？” 他的视线太过犀利，洛温指尖止不住地发抖，下意识错开目光，盯着面前冒出氤氲热气的茶杯。 “我没撒谎。”洛温皱眉坚称，可心虚躲闪的目光早已将他出卖。 菲利克斯眸光垂落，视线落在洛温胸前，缓声道：“洛温，我能感受到你的心跳。” 洛温没说话，心跳更加不平稳了。 菲利克斯抬眸，紧紧盯着对方那不时轻颤的眼睫，收敛心神，起身走到他身边，缓和了语气。 “你到底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就不能告诉我吗？” 洛温仍选择了沉默。 怒意再度于体内翻涌，菲利克斯强压下情绪，尽量维持住声线的平稳，继续问：“为什么，你会为了满足神的要求，选择向我撒谎？你们的交易内容究竟是什么？” 这回，洛温终于抬起头，开了口，神情显得有些激动：“我们的交易内容是你。我是为了救你！” 闻言，菲利克斯缓慢地露出笑意，仿佛十分开心，用轻松的口吻道：“如果是这样，你可以放弃这个交易了。我不需要你来拯救，我会处理好我自己的事。” 末了，他眯了眯眼，蹲下身，双手环住洛温的腰，如同一只黏人的猫咪，用头轻蹭着他的胸口，恳求似的低声道：“洛温，你相信我，求求你再相信我一次。” 洛温呼吸艰难，胸膛用力起伏。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并且不打算轻易改变。 “菲利克斯……”洛温发出叹息似的低喃，伸手在对方后背轻拍了两下。 菲利克斯的胳膊逐渐收紧。他埋首在洛温的气息间，闷声闷气地道：“无论你与神达成了什么协议，我都不会放你走的。” 无论是谁，都不能将洛温从他身边夺走。 神也不能。 暴风雪肆虐了一整天以后，雪终于停了。 连续三日，菲利克斯在白天离开木屋以后，洛温都试图走出森林。 然而却没有一次成功…… 每天他都深一脚浅一脚，在白雪皑皑的林子里瞎转。 自从他被菲利克斯带到这间年代久远的小木屋后，就彻底迷失了方向。苍茫之森如此之大，他根本搞不清自己身处何方。 他依稀记得地图上苍茫之森位于帝国板块的南端，因此只要他一直往北，就能走出森林。 从理论上来说，或许如此，然而实际上…… 低温和劳累使洛温第三次面朝下啪叽一声倒在雪地上。 头顶盘旋的奶酪，见怪不怪地发出一声啾鸣，淡定地飞落，身形倏然变大，将一动不动的洛温驮上后背，悠然飞回了木屋。 真，没脸见鸟了…… 洛温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干燥温暖的地板上，翻了个身，慢慢爬起来。 奶酪站在他肩膀上，像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一般，轻轻啄了啄他的脸颊，然后就从门缝钻了出去，回头还不忘将木门关严，防止屋外的冷气侵入。 “你真的这么想离开吗？”次日，菲利克斯见洛温始终闷闷不乐，便有些忧伤地问。 其实，自从菲利克斯态度强硬地拒绝让洛温离开苍茫之森以后，洛温就开始生气了。 他觉得自己被菲利克斯这小子给软禁了！ 虽然菲利克斯并未限制他任何自由，也从未强迫过他什么，但他却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始终在原地徘徊，还有什么比这更气人的么？ 洛温扫了菲利克斯一眼，冷着脸，不说话。 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了，然而他却想不出丝毫办法离开。 洛温咬了咬牙，正打算拉下脸来撒泼，就听菲利克斯提议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洛温灰败的眸子，终于隐隐露出一丝亮光：“什么地方？” “很美的地方。” 洛温没想到，菲利克斯会带他来到一个积满白雪的山谷。 放眼望去，冰雪白蒙蒙的一片，却被一些更加洁白无暇的花朵点缀。 那些怒放在雪地里的鲜花，晶莹剔透的花瓣柔软娇嫩，层层叠叠薄如蝉翼，呈现出半透明的乳白色，仿佛一碰就会破碎。 花芯则是嫩黄的，仿佛是夏日遗落在人间的阳光碎屑。 菲利克斯从洛温的神情中得知，洛温一定很喜欢这种花，于是掩不住欣喜一笑，在山谷一侧避风处，拉着洛温坐下。 “这是什么？……雪莲？”惊叹于这些花的美，洛温忍不住瞎猜道。 “是霜蔷薇。”菲利克斯纠正，歪过头，古怪地看着洛温。 “它是一种珍贵稀有的魔药材料，高阶魔药学课本上第358页曾提到过，东方老师还给我们划了考点，洛温你居然不记得？” 洛温：“……” 靠！这混小子！ 还不都是因为你！我都好久没学习了！居然还敢diss你爹！ 洛温很憋屈，怒气值开始攀升。 见对方表情不对，菲利克斯很识时务地闭了嘴，默默赏景。 雪地本该很冷，但菲利克斯将洛温紧紧抱在怀中，一条胳膊环绕在他肩上，让他如同在木屋里烤火时一样温暖。 这里视野开阔，刚好可以俯瞰无边无际的森林。树冠被皑皑白雪覆盖，连绵不绝，好似微微起伏的波涛，远远看去，仿佛白浪翻涌的海面。 两人在原地静坐了许久。 洛温终于打破沉默：“菲利克斯，让我走。”他的吐息在空气中凝结成白烟，仿佛夹杂着悠远的叹息。 菲利克斯垂下目光，低声喃喃：“对不起。”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却又带着十足的固执劲儿。 洛温明白他这是拒绝的意思，眸光中泛出一丝无可奈何的哀伤：“我只是想帮助你变回人类。” 菲利克斯面色黯淡，声音愈发委屈：“你果然还是嫌弃我现在的样子。” “不是的。”洛温快速否认，“我从未嫌弃过你，可你不是自己也想恢复原貌么？” 菲利克斯低垂着头，攥紧了洛温一只手，有些孩子气地埋怨：“但我想让你一直陪着我。” 洛温试图哄他：“我会陪着你的呀，我只是暂时需要离开。” “真的？”菲利克斯偏过头，目光定定地落在洛温面上，神情极其专注。 “当然是真的。”洛温道。 菲利克斯抿着下唇，他又觉察到洛温逐渐紊乱的心跳。 纵使洛温的表情无比平静，但却无法在菲利克斯面前掩盖内心的慌张。 这回菲利克斯并未戳穿他，而是倾过身，用胳膊将洛温搂得更紧，埋首在他温热的脖颈间，低声嘟囔：“原谅我洛温，我不能冒这个险。” “没有你，我宁愿永远当一个怪物，杀光所有人。” 在洛温看不见的方向，菲利克斯瞳孔深处，闪烁着幽微暗芒。 第171章 你才是真的狗 洛温呼吸凝滞，他感到一阵心惊。 有那么一瞬，他差点想改变主意，但却又立马冷静下来。 “一定要让我陪着你不可么？”他轻问出声。 “是你答应我的。”菲利克斯固执地将他搂紧。 “如果你不能永远在我身边，就算变回人类，又有什么意义？你就是我存在的所有意义。” 洛温突然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悲伤，他眼眶发红，喉咙哽咽。 “谢谢你将我看得这么重。”洛温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菲利克斯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将自己缠得这么紧。 菲利克斯不情不愿地将胳膊的桎梏放松了些，直起后背，看着洛温的眼睛。 洛温已经将眼泪逼了回去，近距离凝望着菲利克斯，嗓音沉闷：“菲利克斯，你听着。我是不可能永远陪着你的。” 菲利克斯皱皱眉，表情难掩焦躁：“可你答应过我——” “菲利克斯。”洛温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有莹莹亮光，再次汇聚于洛温的眼眶，他的语气温柔而果决，双眼含泪地望着菲利克斯。他似乎是在同对方说话，但又像是在将话说给自己一个人听。 “没有谁会永远陪伴着另一个人。对于人类而言，从出生起，我们就是孤身一人而来，也终将孤身一人而去。” 他忍不住伸出双手，捧住了菲利克斯的脸，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视线被水光彻底模糊，菲利克斯的面容影影绰绰，仿佛在水中融化的泡沫。 “你一定会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意义。”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 洛温依然在思考，该如何独自走出这片黑暗诡异的森林。 让菲利克斯送他出去的这条路显然是行不通了，如今他只能依靠自己。 上午，菲利克斯离开木屋。 洛温吃饱喝足以后，便强打起精神，手持最新捣鼓出来的简易方向罗盘，莽莽撞撞地又出了门。 奶酪在他头顶欢快地盘旋，唱着婉转动听的歌曲，火红一小团，仿佛一只守候在他身边的，无忧无虑的小精灵。 森林银装素裹，冰天雪地。好在暴风雪早已停歇，寒风也不再肆虐，洛温在雪地里刚行走不久，身子还是暖的。 最近他还研究出一种类似于铁粉的物质，自制了暖宝宝，贴在身上，以便在长途跋涉中起到御寒作用。 眼前景致毫无变化，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单调树木和落满阴影的白雪。 也不知走了多远，头顶忽然刮来一阵疾风，树梢上的雪花扑簌而下，落了洛温满头满脸。 他呼哧呼哧地甩甩脑袋，抬头一看，惊呆了！ 只见高空飞下来一团灰不溜秋的阴影，笔直地在洛温面前降落。 起初，洛温还以为是什么魔兽，连忙迅速地在包袱里抓了一把能产生爆破效果的魔药，绷紧肌肉，做出防御动作。 然而他定睛一看，却发现落在眼前的“魔兽”居然是一条龙，而且这灰不拉几的颜色还很是眼熟！ “龙傲天？”洛温不敢置信，试探着唤了一声。 龙傲天伸长龙颈，朝他温顺地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回应。 许久不见，龙傲天已经出落成了成年体型，浑身长满腱子肉，翅膀完全张开足以有十米之宽。 放归野外之后的生存经历磨砺了它的眼神，洗净了幼年时质朴纯粹的傻气，如今硕大的龙眼里充满成熟与睿智。 洛温看着昔日被自己亲自配饲料养大的龙崽，如今长成了这副模样，突然由衷感慨：孩子是真的大了。 “傲天，还真是你啊？傲天！” 洛温嘴里喃喃，一边小心翼翼地上前，摸了摸狗——哦不——龙头…… 灰龙任由他抚摸，甚至在他掌心里十分亲昵地蹭了蹭。 洛温胆子更肥了，挠了挠它的下巴，笑道：“嘿嘿，别说，你还真挺像狗的。” 灰龙立刻避开他的魔爪，从鼻子里呼出一团白气，不满地吭哧了一声，仿佛在说：虽然我不是人，但你才是真的狗！ 洛温发现它似乎能听懂自己说话，这才停止了嘴欠，以免它出其不意咬来一口。毕竟它现在这么大一只，自己是完全制不住了。 “你怎么突然来了？”洛温好奇地问，此前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和这只灵兽再见面。 灰龙瞅了他一眼，伏低身子，将胸甲骨贴在雪地上。 这…… 洛温看出来，它这是要将自己当成坐骑的姿势，不禁再度惊讶。 突然灵光一现，他回想起菲利克斯曾说的“反向结契”，顿时悟了。 或许他的龙傲天是感应到他最近需要便捷的交通工具，所以才特地前来以身相助？ 思及此，洛温毫不犹豫地跨坐在龙背上，伸手抱住龙修长的脖颈，感觉到龙在他坐稳的一瞬间摆了个起飞的姿势，眨眼间便冲上了天。 洛温收紧双臂，在克服了最初的一阵恐高过后，发出一声欢呼雀跃。 可就在此时，他陡然听见一声急促的鸟啸，那声音又尖又利，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 洛温皱起脸，猛然朝斜下方一瞥，就见一只橙红色大鸟从地面方向窜起，动作迅猛无比，飞快地朝他们扑来。 “奶酪！”洛温倒吸一口凉气，眼看着大鸟就要扑至面前，灰龙突然扭过头，张开嘴，喷出一口长达十几米的烈焰。 “不要！”洛温来不及阻止，火焰已经笔直地冲避无可避的大鸟呼啸过去。 “龙傲天！那是奶酪啊！” 洛温心惊肉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无血色，然而更令他惊讶的是，奶酪居然没被堪比岩浆的龙焰烧成灰烬，而是如同一道旋风，冲破火光，继续冲洛温飞来。 大鸟矫健灵活的身影在洛温瞳孔深处放大，亮丽的羽毛上燃起滚滚烈焰，居然毫无违和感，仿佛成了它天生的外衣。 灰龙嘶鸣一声，转头加快了飞翔速度，逆着风，朝森林边缘飞去。 浑身燃着火焰的大鸟也丝毫不示弱，一路穷追不舍，到了近前，用锐利的鸟喙朝灰龙肉翅上啄去，动作狠辣，毫不留情。 灰龙翅膀底部立刻被啄出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它吃痛地嗷了一声。 “快住手奶酪！这是龙傲天啊！这是和你一起光屁股乱跑的发小啊！” 龙背上的洛温晕头转向，然而他的劝架毫无用武之地，斗殴抢人的双方都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灰龙愤怒地用强有力的肉翅朝大鸟一扇，将它凌空甩出老远。 大鸟仅仅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便又恢复平衡，灵活地贴近过来，不依不饶。 灰龙边飞边咆哮，不时朝大鸟喷出龙焰。 热浪扑面而来，洛温都给整出一身热汗来了。虽然他不通龙语，但就是觉得龙傲天此刻似乎对着奶酪骂得很难听。 灰龙见始终摆脱不开大鸟的纠缠，忽然朝着某个方向俯冲而下。 洛温逆着狂风将眼睁开一条缝，看见下方出现一条蜿蜒曲折的蛇形反光亮带，近了才发现，那竟是一条结冰的河流！ 灰龙收拢翅膀，如同一颗从枪口发射的子弹，径直朝闪闪发亮的冰面迎头冲去。 狂风将洛温吹得面容扭曲，嘴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不——要——啊啊啊啊！” 第171章 你才是真的狗 洛温呼吸凝滞，他感到一阵心惊。 有那么一瞬，他差点想改变主意，但却又立马冷静下来。 “一定要让我陪着你不可么？”他轻问出声。 “是你答应我的。”菲利克斯固执地将他搂紧。 “如果你不能永远在我身边，就算变回人类，又有什么意义？你就是我存在的所有意义。” 洛温突然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悲伤，他眼眶发红，喉咙哽咽。 “谢谢你将我看得这么重。”洛温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菲利克斯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将自己缠得这么紧。 菲利克斯不情不愿地将胳膊的桎梏放松了些，直起后背，看着洛温的眼睛。 洛温已经将眼泪逼了回去，近距离凝望着菲利克斯，嗓音沉闷：“菲利克斯，你听着。我是不可能永远陪着你的。” 菲利克斯皱皱眉，表情难掩焦躁：“可你答应过我——” “菲利克斯。”洛温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有莹莹亮光，再次汇聚于洛温的眼眶，他的语气温柔而果决，双眼含泪地望着菲利克斯。他似乎是在同对方说话，但又像是在将话说给自己一个人听。 “没有谁会永远陪伴着另一个人。对于人类而言，从出生起，我们就是孤身一人而来，也终将孤身一人而去。” 他忍不住伸出双手，捧住了菲利克斯的脸，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而出。 视线被水光彻底模糊，菲利克斯的面容影影绰绰，仿佛在水中融化的泡沫。 “你一定会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意义。”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 洛温依然在思考，该如何独自走出这片黑暗诡异的森林。 让菲利克斯送他出去的这条路显然是行不通了，如今他只能依靠自己。 上午，菲利克斯离开木屋。 洛温吃饱喝足以后，便强打起精神，手持最新捣鼓出来的简易方向罗盘，莽莽撞撞地又出了门。 奶酪在他头顶欢快地盘旋，唱着婉转动听的歌曲，火红一小团，仿佛一只守候在他身边的，无忧无虑的小精灵。 森林银装素裹，冰天雪地。好在暴风雪早已停歇，寒风也不再肆虐，洛温在雪地里刚行走不久，身子还是暖的。 最近他还研究出一种类似于铁粉的物质，自制了暖宝宝，贴在身上，以便在长途跋涉中起到御寒作用。 眼前景致毫无变化，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单调树木和落满阴影的白雪。 也不知走了多远，头顶忽然刮来一阵疾风，树梢上的雪花扑簌而下，落了洛温满头满脸。 他呼哧呼哧地甩甩脑袋，抬头一看，惊呆了！ 只见高空飞下来一团灰不溜秋的阴影，笔直地在洛温面前降落。 起初，洛温还以为是什么魔兽，连忙迅速地在包袱里抓了一把能产生爆破效果的魔药，绷紧肌肉，做出防御动作。 然而他定睛一看，却发现落在眼前的“魔兽”居然是一条龙，而且这灰不拉几的颜色还很是眼熟！ “龙傲天？”洛温不敢置信，试探着唤了一声。 龙傲天伸长龙颈，朝他温顺地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回应。 许久不见，龙傲天已经出落成了成年体型，浑身长满腱子肉，翅膀完全张开足以有十米之宽。 放归野外之后的生存经历磨砺了它的眼神，洗净了幼年时质朴纯粹的傻气，如今硕大的龙眼里充满成熟与睿智。 洛温看着昔日被自己亲自配饲料养大的龙崽，如今长成了这副模样，突然由衷感慨：孩子是真的大了。 “傲天，还真是你啊？傲天！” 洛温嘴里喃喃，一边小心翼翼地上前，摸了摸狗——哦不——龙头…… 灰龙任由他抚摸，甚至在他掌心里十分亲昵地蹭了蹭。 洛温胆子更肥了，挠了挠它的下巴，笑道：“嘿嘿，别说，你还真挺像狗的。” 灰龙立刻避开他的魔爪，从鼻子里呼出一团白气，不满地吭哧了一声，仿佛在说：虽然我不是人，但你才是真的狗！ 洛温发现它似乎能听懂自己说话，这才停止了嘴欠，以免它出其不意咬来一口。毕竟它现在这么大一只，自己是完全制不住了。 “你怎么突然来了？”洛温好奇地问，此前他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和这只灵兽再见面。 灰龙瞅了他一眼，伏低身子，将胸甲骨贴在雪地上。 这…… 洛温看出来，它这是要将自己当成坐骑的姿势，不禁再度惊讶。 突然灵光一现，他回想起菲利克斯曾说的“反向结契”，顿时悟了。 或许他的龙傲天是感应到他最近需要便捷的交通工具，所以才特地前来以身相助？ 思及此，洛温毫不犹豫地跨坐在龙背上，伸手抱住龙修长的脖颈，感觉到龙在他坐稳的一瞬间摆了个起飞的姿势，眨眼间便冲上了天。 洛温收紧双臂，在克服了最初的一阵恐高过后，发出一声欢呼雀跃。 可就在此时，他陡然听见一声急促的鸟啸，那声音又尖又利，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 洛温皱起脸，猛然朝斜下方一瞥，就见一只橙红色大鸟从地面方向窜起，动作迅猛无比，飞快地朝他们扑来。 “奶酪！”洛温倒吸一口凉气，眼看着大鸟就要扑至面前，灰龙突然扭过头，张开嘴，喷出一口长达十几米的烈焰。 “不要！”洛温来不及阻止，火焰已经笔直地冲避无可避的大鸟呼啸过去。 “龙傲天！那是奶酪啊！” 洛温心惊肉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无血色，然而更令他惊讶的是，奶酪居然没被堪比岩浆的龙焰烧成灰烬，而是如同一道旋风，冲破火光，继续冲洛温飞来。 大鸟矫健灵活的身影在洛温瞳孔深处放大，亮丽的羽毛上燃起滚滚烈焰，居然毫无违和感，仿佛成了它天生的外衣。 灰龙嘶鸣一声，转头加快了飞翔速度，逆着风，朝森林边缘飞去。 浑身燃着火焰的大鸟也丝毫不示弱，一路穷追不舍，到了近前，用锐利的鸟喙朝灰龙肉翅上啄去，动作狠辣，毫不留情。 灰龙翅膀底部立刻被啄出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它吃痛地嗷了一声。 “快住手奶酪！这是龙傲天啊！这是和你一起光屁股乱跑的发小啊！” 龙背上的洛温晕头转向，然而他的劝架毫无用武之地，斗殴抢人的双方都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灰龙愤怒地用强有力的肉翅朝大鸟一扇，将它凌空甩出老远。 大鸟仅仅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便又恢复平衡，灵活地贴近过来，不依不饶。 灰龙边飞边咆哮，不时朝大鸟喷出龙焰。 热浪扑面而来，洛温都给整出一身热汗来了。虽然他不通龙语，但就是觉得龙傲天此刻似乎对着奶酪骂得很难听。 灰龙见始终摆脱不开大鸟的纠缠，忽然朝着某个方向俯冲而下。 洛温逆着狂风将眼睁开一条缝，看见下方出现一条蜿蜒曲折的蛇形反光亮带，近了才发现，那竟是一条结冰的河流！ 灰龙收拢翅膀，如同一颗从枪口发射的子弹，径直朝闪闪发亮的冰面迎头冲去。 狂风将洛温吹得面容扭曲，嘴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不——要——啊啊啊啊！” 第172章 拯救世界 冰面破碎之声，与奶酪尖锐的啸叫，同时响起。 扑面而来的冰冷河水浸湿了洛温全身，水流将他从灰龙背后冲刷下来，却又在下一刻被灰龙用爪子给捞回来。 灰龙灵活地将双翼当做尾鳍，宛若一尾游鱼，灵活地在河底穿行。 咕嘟咕嘟…… 洛温就这么像个破麻布袋一样，被灰龙一路拖行，时不时被水草抽几个大耳瓜子。要不是中途灰龙用尾巴破开冰层，将他甩出水面换过好几次气，他恐怕早就嘎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久到洛温都已四肢僵硬，浑身麻木，灰龙才终于从某条不知名的河道飞跃而出，载着直翻白眼的废物人类，飞向一片寂静辽阔的荒芜旷野。 当洛温终于从龙背上翻滚落地之时，他感觉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灰龙显然没料到人类如此脆皮，见洛温脸色灰白，一动不动，只得在他身旁打转，边转还边没用地嗷嗷直叫。 在河水里浸泡多时，又在天上呼呼吹了冷风，洛温已经陷入低温状态。 灰龙用爪子碰了碰他，在他上空呼出几口龙焰，想将洛温的身子烘热，然而效果却并不理想。 灰龙将头凑近洛温，探了探他微弱的鼻息，急得团团转。 它忽然又举起头，皱起鼻子，在空气中嗅闻了一阵，翅膀一挥，拔地而起。 始作俑者居然就这么飞走了！ “坑爹……玩意儿……”洛温平躺在地，气若游丝，用仅剩的力气怒骂他那不孝子。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觉得自己怕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他可是要去拯救世界啊…… 过了一小会儿，远方倏地传来一阵人类的惨叫，由远及近。 洛温侧过脑袋，勉力睁开眼睛，便见不孝子居然又飞了回来，如同打猎归巢的老鹰，用两只爪子提溜着两团鸡仔一样的东西，正贴近地面，低空飞行。 洛温浆糊一样的脑袋尚未弄清情况，灰龙便已到了近前，松开爪子，啪叽一下，将两团东西抛至洛温身侧——居然是两个活生生的人类！ “哇啊——！” 只见落地的两名人类，一个吱哇乱叫着，在地上翻滚，另一个则灵巧落地，蹲身在洛温身旁，警惕地回身瞪着灰龙。 “咳……”洛温微弱地咳嗽了一声，蹲在他身旁的人警觉地低头扫他一眼，漆黑如子夜的双眸陡然睁大。 “冯，冯伦奇……洛温？？？”祁绣·东方不敢置信。 此时，被灰龙提溜来的另一个大冤种，也将脑袋凑了过来，眉心皱成一团。 “咦？这不是你们班那个……” 布雷迪后面的话，洛温并没听见，因为他陷入了昏迷。 昏睡的感觉并不好受，洛温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于一口沸腾的锅中，沉沉浮浮，并不知道他此刻正在被祁绣和布雷迪两人死马当成活马救，什么东方玄学秘术和西方民间巫术都用上了。 不愧是命大的主角，洛温居然真的被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 醒来才发现，原来噼里啪啦的火堆燃烧声，来自于身旁的篝火，而黏腻的感觉，是因为他出了一身大汗。 “起来喝药。”祁绣见他睁眼，便将一只陶碗端到他面前，布雷迪则将他从地上扶起，让他靠在身侧。 苦涩的药汁入喉，洛温痛苦地皱起脸，却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之后他又陷入深眠，体温也终于降下来。 一天一夜过后，洛温终于彻底清醒了。 醒来第一件事，先向满脸疲倦的两位校友道谢，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灰龙始终在洛温附近徘徊，见他苏醒，立刻凑上来，用脑袋轻轻在他身侧拱了拱。 洛温在祁绣和布雷迪的照顾之下吃了点东西。 布雷迪问他，怎么落得如此狼狈？ 洛温恢复了些许体力，便将自己的部分遭际长话短说告诉了他们，主要讲述了他与查尔斯的相遇、危在旦夕的大陆，以及神的承诺。 信息量过大，把祁绣和布雷迪给听得一愣一愣的，皆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 “我马上要出发去寻回神的遗骨。”洛温嗓音微微沙哑，语气带着沧桑，他缓了口气，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突然问道：“你们可以帮我吗？” 祁绣和布雷迪愣了愣，下意识相互对视一眼。 洛温有些难为情地低垂了头，轻声嘟哝：“我知道我的请求有些强人所难，但我现在已经别无他法了。大陆正在遭受魔兽的破坏，我想赶在更多人遇难之前寻回遗骨，可我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 祁绣抿了抿唇，眸光沉静，眼神坚毅：“我明白了，我会帮你的。” 洛温双眼一亮，激动不已，又将目光转向布雷迪。 只见对方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祁绣，看也没看洛温一眼，就开口说：“那我也帮你。” 洛温面上的愁云终于被笑容冲淡：“太好了！谢谢你们！” 之后短短几天内，密谋的三人在龙傲天帮助之下，快速奔赴帝国各地，挖掘神之遗骨，很快便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因为每当他们像黄金矿工一样挖走埋藏在矿脉底下的骸骨，整条矿脉便会迅速“坏死”，里面原本熠熠生辉的琥珀色魔石，如同凋零的花瓣般黯然失色，彻底丧失魔力。 埋藏骸骨之地共有七处，洛温他们按照从南向北的顺序，依次进行挖掘，遇见的困难一重高过一重。 原因无他，在他们刚刚破坏第一条矿脉之时，就被拥有这条矿脉所有权的家族判为了极端恐怖分子，并将消息快速在贵族圈内传播开来。 他们的“作案手法”极其简单粗暴：先用洛温研制的能产生爆破作用的“炸药”在矿脉侧面炸出洞口，接着龙傲天用爪子向内刨土，直接探囊取物，挖出骸骨，然后三人一龙突破守卫的重重包围，疯狂跑路。 在这个魔兽暴动、人人自危的节骨眼上，居然闯出来三个破坏矿脉的神经病！ 这消息立刻在魔法界炸了锅，洛温三人丧心病狂的反人类行为立刻引发了众怒。 要不是由于新任帝王目前正率领大批顶尖法师在前线抗击魔兽，这三个众矢之的怕是早就该被通缉拿下了，世代坐拥矿脉的大贵族们，岂能容忍他们继续逍遥法外？ 对于成为臭名昭着的神经病一事，洛温三人皆心知肚明。 因为他们发现，随着一次又一次地打劫矿脉，守卫的人员骂得更凶了。 不少大贵族已经出动家族中擅长魔法的佼佼者和骑士团，日夜在矿脉附近巡逻。 “还剩最后两条矿脉，大家再坚持一下，胜利的曙光就要到来了！”距离行动开始已经过去两周，洛温迎着寒风，扭头对坐在龙背上的另两人说道。 正闭目养神的祁绣睁开眼，朝他点了点头：“嗯。” 布雷迪叹息一声：“洛温，你也太狡猾了。当初你可没说挖出骸骨会导致附近的矿脉全部枯竭。” 洛温面上露出一丝带着歉意的尴尬。 其实这个后果他之前也并不知道，然而为了让两位合作伙伴完全信任他，他只能装作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向来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似的布雷迪，此刻定定地看了洛温一眼，竟满脸严肃，“既然如此，我们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在集齐骸骨之后，魔兽必须从世间消失，否则我们会被魔法界永世唾弃，被大贵族追杀至天涯海角。” 洛温瞳孔轻颤。 对于已经将两位校友卷入这场艰难的旅途之事，洛温本想说声抱歉，然而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 “谢谢你们这么相信我。我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魔兽一定会从世间消失！” 第172章 拯救世界 冰面破碎之声，与奶酪尖锐的啸叫，同时响起。 扑面而来的冰冷河水浸湿了洛温全身，水流将他从灰龙背后冲刷下来，却又在下一刻被灰龙用爪子给捞回来。 灰龙灵活地将双翼当做尾鳍，宛若一尾游鱼，灵活地在河底穿行。 咕嘟咕嘟…… 洛温就这么像个破麻布袋一样，被灰龙一路拖行，时不时被水草抽几个大耳瓜子。要不是中途灰龙用尾巴破开冰层，将他甩出水面换过好几次气，他恐怕早就嘎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久到洛温都已四肢僵硬，浑身麻木，灰龙才终于从某条不知名的河道飞跃而出，载着直翻白眼的废物人类，飞向一片寂静辽阔的荒芜旷野。 当洛温终于从龙背上翻滚落地之时，他感觉自己已经命不久矣。 灰龙显然没料到人类如此脆皮，见洛温脸色灰白，一动不动，只得在他身旁打转，边转还边没用地嗷嗷直叫。 在河水里浸泡多时，又在天上呼呼吹了冷风，洛温已经陷入低温状态。 灰龙用爪子碰了碰他，在他上空呼出几口龙焰，想将洛温的身子烘热，然而效果却并不理想。 灰龙将头凑近洛温，探了探他微弱的鼻息，急得团团转。 它忽然又举起头，皱起鼻子，在空气中嗅闻了一阵，翅膀一挥，拔地而起。 始作俑者居然就这么飞走了！ “坑爹……玩意儿……”洛温平躺在地，气若游丝，用仅剩的力气怒骂他那不孝子。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觉得自己怕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他可是要去拯救世界啊…… 过了一小会儿，远方倏地传来一阵人类的惨叫，由远及近。 洛温侧过脑袋，勉力睁开眼睛，便见不孝子居然又飞了回来，如同打猎归巢的老鹰，用两只爪子提溜着两团鸡仔一样的东西，正贴近地面，低空飞行。 洛温浆糊一样的脑袋尚未弄清情况，灰龙便已到了近前，松开爪子，啪叽一下，将两团东西抛至洛温身侧——居然是两个活生生的人类！ “哇啊——！” 只见落地的两名人类，一个吱哇乱叫着，在地上翻滚，另一个则灵巧落地，蹲身在洛温身旁，警惕地回身瞪着灰龙。 “咳……”洛温微弱地咳嗽了一声，蹲在他身旁的人警觉地低头扫他一眼，漆黑如子夜的双眸陡然睁大。 “冯，冯伦奇……洛温？？？”祁绣·东方不敢置信。 此时，被灰龙提溜来的另一个大冤种，也将脑袋凑了过来，眉心皱成一团。 “咦？这不是你们班那个……” 布雷迪后面的话，洛温并没听见，因为他陷入了昏迷。 昏睡的感觉并不好受，洛温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于一口沸腾的锅中，沉沉浮浮，并不知道他此刻正在被祁绣和布雷迪两人死马当成活马救，什么东方玄学秘术和西方民间巫术都用上了。 不愧是命大的主角，洛温居然真的被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 醒来才发现，原来噼里啪啦的火堆燃烧声，来自于身旁的篝火，而黏腻的感觉，是因为他出了一身大汗。 “起来喝药。”祁绣见他睁眼，便将一只陶碗端到他面前，布雷迪则将他从地上扶起，让他靠在身侧。 苦涩的药汁入喉，洛温痛苦地皱起脸，却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之后他又陷入深眠，体温也终于降下来。 一天一夜过后，洛温终于彻底清醒了。 醒来第一件事，先向满脸疲倦的两位校友道谢，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灰龙始终在洛温附近徘徊，见他苏醒，立刻凑上来，用脑袋轻轻在他身侧拱了拱。 洛温在祁绣和布雷迪的照顾之下吃了点东西。 布雷迪问他，怎么落得如此狼狈？ 洛温恢复了些许体力，便将自己的部分遭际长话短说告诉了他们，主要讲述了他与查尔斯的相遇、危在旦夕的大陆，以及神的承诺。 信息量过大，把祁绣和布雷迪给听得一愣一愣的，皆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 “我马上要出发去寻回神的遗骨。”洛温嗓音微微沙哑，语气带着沧桑，他缓了口气，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突然问道：“你们可以帮我吗？” 祁绣和布雷迪愣了愣，下意识相互对视一眼。 洛温有些难为情地低垂了头，轻声嘟哝：“我知道我的请求有些强人所难，但我现在已经别无他法了。大陆正在遭受魔兽的破坏，我想赶在更多人遇难之前寻回遗骨，可我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 祁绣抿了抿唇，眸光沉静，眼神坚毅：“我明白了，我会帮你的。” 洛温双眼一亮，激动不已，又将目光转向布雷迪。 只见对方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祁绣，看也没看洛温一眼，就开口说：“那我也帮你。” 洛温面上的愁云终于被笑容冲淡：“太好了！谢谢你们！” 之后短短几天内，密谋的三人在龙傲天帮助之下，快速奔赴帝国各地，挖掘神之遗骨，很快便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因为每当他们像黄金矿工一样挖走埋藏在矿脉底下的骸骨，整条矿脉便会迅速“坏死”，里面原本熠熠生辉的琥珀色魔石，如同凋零的花瓣般黯然失色，彻底丧失魔力。 埋藏骸骨之地共有七处，洛温他们按照从南向北的顺序，依次进行挖掘，遇见的困难一重高过一重。 原因无他，在他们刚刚破坏第一条矿脉之时，就被拥有这条矿脉所有权的家族判为了极端恐怖分子，并将消息快速在贵族圈内传播开来。 他们的“作案手法”极其简单粗暴：先用洛温研制的能产生爆破作用的“炸药”在矿脉侧面炸出洞口，接着龙傲天用爪子向内刨土，直接探囊取物，挖出骸骨，然后三人一龙突破守卫的重重包围，疯狂跑路。 在这个魔兽暴动、人人自危的节骨眼上，居然闯出来三个破坏矿脉的神经病！ 这消息立刻在魔法界炸了锅，洛温三人丧心病狂的反人类行为立刻引发了众怒。 要不是由于新任帝王目前正率领大批顶尖法师在前线抗击魔兽，这三个众矢之的怕是早就该被通缉拿下了，世代坐拥矿脉的大贵族们，岂能容忍他们继续逍遥法外？ 对于成为臭名昭着的神经病一事，洛温三人皆心知肚明。 因为他们发现，随着一次又一次地打劫矿脉，守卫的人员骂得更凶了。 不少大贵族已经出动家族中擅长魔法的佼佼者和骑士团，日夜在矿脉附近巡逻。 “还剩最后两条矿脉，大家再坚持一下，胜利的曙光就要到来了！”距离行动开始已经过去两周，洛温迎着寒风，扭头对坐在龙背上的另两人说道。 正闭目养神的祁绣睁开眼，朝他点了点头：“嗯。” 布雷迪叹息一声：“洛温，你也太狡猾了。当初你可没说挖出骸骨会导致附近的矿脉全部枯竭。” 洛温面上露出一丝带着歉意的尴尬。 其实这个后果他之前也并不知道，然而为了让两位合作伙伴完全信任他，他只能装作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向来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似的布雷迪，此刻定定地看了洛温一眼，竟满脸严肃，“既然如此，我们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在集齐骸骨之后，魔兽必须从世间消失，否则我们会被魔法界永世唾弃，被大贵族追杀至天涯海角。” 洛温瞳孔轻颤。 对于已经将两位校友卷入这场艰难的旅途之事，洛温本想说声抱歉，然而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 “谢谢你们这么相信我。我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魔兽一定会从世间消失！” 第173章 岌岌可危 终年寒冷的帝国北境，在冬季愈加严寒萧索，如同被冰层封存的另类世界。 第六条藏有骸骨的矿脉，就位于北境山脉中央——那里是冯伦奇家族的重镇之地。 洛温从未想过，有一天他需要捣了冯伦奇家族的老巢，然而为了天下太平，他却不得不这样做。 这还是他首次来到自家领地，洛温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正准备点“炸药”，就被严阵以待的守卫抓了个正着。 这次行动异常艰难，守卫人数明显比之前要多好几倍，其中不乏一些被偷过家的大贵族，雪上加霜的是，洛温还看见了他祖父！ 他老人家不是隐居森林颐养天年去了么？怎么也赶过来了？ 洛温眉头拧成了疙瘩，感到十分棘手。 好不容易盗出了深埋在矿脉里的骸骨，三人艰难地与守卫队伍周旋。 “你们先走，我垫后！”见情况不对，眼看着就要被一锅端了，洛温急忙催促祁绣与布雷迪先带走骸骨。 “这怎么行！”祁绣惊慌失措，想把他拉回来。 “我祖父来了，他不会拿我怎样，你们先去下一个埋骨地！”洛温已经呲溜一声滑下龙背，“龙傲天！带他们离开！” 他说着便伸手在龙身侧重重一拍，龙傲天立刻听话地载着祁绣与布雷迪逃之夭夭。 面对追上来的守卫，洛温表情沉重，使出浑身解数阻止他们追赶飞远的灰龙，直到将包袱里的魔药都耗尽了，这才束手就擒。 洛温筋疲力尽，被数名身穿铠甲的骑士按在雪地上，头发里满是冰渣，身上还沾着泥和血，简直狼狈不堪。 一名骑士抓着他的头发，将他脑袋拎起来。洛温被迫仰着脖子，看向站在面前的一排大贵族。 他们面色阴沉，满眼恨意，盯着洛温的目光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其中站在洛温正前方，离他最近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目光炯炯的老者。 “祖父……”洛温动动嘴唇，含糊地唤了一声。 盖尔·冯伦奇神情冷肃，刀削斧凿的面容宛若冰雕，静默地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朝着洛温身后的骑士点了下头。 黑夜沉沉，北风呼啸。 洛温蜷缩成团，倚靠在冰冷的石壁一角，耳畔听着囚牢外的寒风，抱紧胳膊瑟瑟发抖。 囚牢是一个开凿在山壁上的洞穴，洞口仅有数道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根本抵挡不住从外面飘进来的风雪。 洞内阴暗冰冷，地面被坚实的薄冰覆盖，洞顶也结满了骇人的冰柱，尖端泛出剔透的冷芒。 洛温衣着破烂，头发也凌乱不堪。他将头埋在双臂与膝盖之间，感觉自己就快要被冻死了。 就在此时，囚牢之外忽然传来几声闷响，紧接着，铁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嘎声尖锐地划过耳膜。 洛温心头一跳，费力地抬起头。 一道修长的阴影矗立在洞口处，只停顿了一秒，便大步朝他龟缩的角落走来。 洛温努力眨了眨眼，这才分辨出来者的模样——居然是吉恩！ 洛温下意识坐直了身体，脖子上漆黑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轻微的撞击。 吉恩很快来到他面前，蹲下身，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抹黑家族的蠢事？为什么！”吉恩双手扣住洛温肩膀，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狼，冲他破口大骂。 洛温勉力支撑着脑袋，嘴里呛咳一声。 “你知不知道你马上就要被处死了！”吉恩声嘶力竭，眼里爬满红血丝，“他们天亮就要烧死你！说要用你的尸骨平息神怒，让矿脉恢复魔力！” 洛温听罢并不意外，又咳嗽了一声，气若游丝：“可惜了，烧死我也没用，矿脉是不会复原的。” 见这白痴弟弟居然还有力气说风凉话，吉恩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别问了，跟你解释不清。”洛温消沉地垂着头，其实他是没力气多说了。 吉恩将手伸向他的脖子。就在洛温以为对方要掐死自己的时候，铁链突然发出当啷一声钝响，径直落在了地上。 “……哥？”洛温满眼诧异，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吉恩一把从地上拖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拽着走。 洛温一脚踏出囚牢，发现附近横七竖八躺着数十个骑士，这才明白过来吉恩的来意。 “你要放我走？”洛温嘴唇颤抖，惊讶了几秒，瞬间恢复清醒，挣扎着退缩起来。 “你不能这么做。父亲昏迷不醒，你就是冯伦奇家族的家主，你会成为其他大贵族的眼中钉，他们同样也不会放过你！” “闭嘴！”吉恩朝他狠狠骂了一句，眼神凶恶，“我要做什么轮不到你来插嘴！” 洛温一路摇着头，却无力反抗，被吉恩连拖带拽地拉着在雪地上奔跑，没跑多远就歇菜了。 为了不触发家族设置在领地周围的警报，吉恩不敢使用任何魔法，就连灵兽也不敢放出来，只能背起洛温，凭着一股蛮劲，继续在雪地里摸黑行走。 你会在这条路上死去，用你的生命作为代价…… 神的声音始终阴魂不散地在洛温心底回荡，让他从昏迷的边缘惊醒。 他费力地拍了拍吉恩的肩膀，想让他将自己扔下，因为不想死前还拖个垫背的。 然而吉恩却始终紧紧抓着他，丝毫不松手。 洛温只好尊重他的选择，昏昏沉沉地蜷缩在吉恩背上，听着雪夜里狂风的呼啸。 寒风吹过北境连绵起伏的山峦，就在夜晚即将抵达尽头之前，一群贵族法师追上了他们。 洛温被人从吉恩背上强行扒拉下来，粗暴地押送至一处山脚下的平地，五花大绑捆在一根竖直的粗木柱上。 “祖父！父亲昏迷前我曾向他发过誓，要照顾好弟弟！您不能让我食言！” 吉恩声嘶力竭地拦在洛温身前，阻止骑士用手中火把点燃洛温脚下成堆的木柴。 盖尔·冯伦奇站在一众大贵族中央，脸上的皱纹在晃动的火光映照下，恍若山峦间纵横的沟壑。 面对两个孙辈制造的闹剧，他始终保持沉默，眼神坚毅若磐石。 曾有传言说，大陆各处埋藏着鲜为人知的神之法器，它们与矿脉的生长息息相关，滋养着矿脉长出魔石。 这个传说被记载在许多家族一度蒙尘的古籍之中，时至今日，人们才惊觉那竟是真的！ 而他们得知的方式，却是眼睁睁看着那些法器一个接一个被盗取。 盖尔不清楚自己的小孙子是如何得知这些法器埋藏的具体位置，毕竟以前从未有人依着传说寻到过。 但无论如何，洛温已经做出了令人发指的举动，触犯了诸多老牌贵族的根本利益。 为了冯伦奇家族的未来，盖尔心知自己无法包庇他，必须不讲一点私情地，在众多贵族面前，公开将他处死。 否则，家族的未来将岌岌可危…… 第173章 岌岌可危 终年寒冷的帝国北境，在冬季愈加严寒萧索，如同被冰层封存的另类世界。 第六条藏有骸骨的矿脉，就位于北境山脉中央——那里是冯伦奇家族的重镇之地。 洛温从未想过，有一天他需要捣了冯伦奇家族的老巢，然而为了天下太平，他却不得不这样做。 这还是他首次来到自家领地，洛温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正准备点“炸药”，就被严阵以待的守卫抓了个正着。 这次行动异常艰难，守卫人数明显比之前要多好几倍，其中不乏一些被偷过家的大贵族，雪上加霜的是，洛温还看见了他祖父！ 他老人家不是隐居森林颐养天年去了么？怎么也赶过来了？ 洛温眉头拧成了疙瘩，感到十分棘手。 好不容易盗出了深埋在矿脉里的骸骨，三人艰难地与守卫队伍周旋。 “你们先走，我垫后！”见情况不对，眼看着就要被一锅端了，洛温急忙催促祁绣与布雷迪先带走骸骨。 “这怎么行！”祁绣惊慌失措，想把他拉回来。 “我祖父来了，他不会拿我怎样，你们先去下一个埋骨地！”洛温已经呲溜一声滑下龙背，“龙傲天！带他们离开！” 他说着便伸手在龙身侧重重一拍，龙傲天立刻听话地载着祁绣与布雷迪逃之夭夭。 面对追上来的守卫，洛温表情沉重，使出浑身解数阻止他们追赶飞远的灰龙，直到将包袱里的魔药都耗尽了，这才束手就擒。 洛温筋疲力尽，被数名身穿铠甲的骑士按在雪地上，头发里满是冰渣，身上还沾着泥和血，简直狼狈不堪。 一名骑士抓着他的头发，将他脑袋拎起来。洛温被迫仰着脖子，看向站在面前的一排大贵族。 他们面色阴沉，满眼恨意，盯着洛温的目光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其中站在洛温正前方，离他最近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目光炯炯的老者。 “祖父……”洛温动动嘴唇，含糊地唤了一声。 盖尔·冯伦奇神情冷肃，刀削斧凿的面容宛若冰雕，静默地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朝着洛温身后的骑士点了下头。 黑夜沉沉，北风呼啸。 洛温蜷缩成团，倚靠在冰冷的石壁一角，耳畔听着囚牢外的寒风，抱紧胳膊瑟瑟发抖。 囚牢是一个开凿在山壁上的洞穴，洞口仅有数道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根本抵挡不住从外面飘进来的风雪。 洞内阴暗冰冷，地面被坚实的薄冰覆盖，洞顶也结满了骇人的冰柱，尖端泛出剔透的冷芒。 洛温衣着破烂，头发也凌乱不堪。他将头埋在双臂与膝盖之间，感觉自己就快要被冻死了。 就在此时，囚牢之外忽然传来几声闷响，紧接着，铁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嘎声尖锐地划过耳膜。 洛温心头一跳，费力地抬起头。 一道修长的阴影矗立在洞口处，只停顿了一秒，便大步朝他龟缩的角落走来。 洛温努力眨了眨眼，这才分辨出来者的模样——居然是吉恩！ 洛温下意识坐直了身体，脖子上漆黑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轻微的撞击。 吉恩很快来到他面前，蹲下身，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抹黑家族的蠢事？为什么！”吉恩双手扣住洛温肩膀，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狼，冲他破口大骂。 洛温勉力支撑着脑袋，嘴里呛咳一声。 “你知不知道你马上就要被处死了！”吉恩声嘶力竭，眼里爬满红血丝，“他们天亮就要烧死你！说要用你的尸骨平息神怒，让矿脉恢复魔力！” 洛温听罢并不意外，又咳嗽了一声，气若游丝：“可惜了，烧死我也没用，矿脉是不会复原的。” 见这白痴弟弟居然还有力气说风凉话，吉恩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别问了，跟你解释不清。”洛温消沉地垂着头，其实他是没力气多说了。 吉恩将手伸向他的脖子。就在洛温以为对方要掐死自己的时候，铁链突然发出当啷一声钝响，径直落在了地上。 “……哥？”洛温满眼诧异，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吉恩一把从地上拖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拽着走。 洛温一脚踏出囚牢，发现附近横七竖八躺着数十个骑士，这才明白过来吉恩的来意。 “你要放我走？”洛温嘴唇颤抖，惊讶了几秒，瞬间恢复清醒，挣扎着退缩起来。 “你不能这么做。父亲昏迷不醒，你就是冯伦奇家族的家主，你会成为其他大贵族的眼中钉，他们同样也不会放过你！” “闭嘴！”吉恩朝他狠狠骂了一句，眼神凶恶，“我要做什么轮不到你来插嘴！” 洛温一路摇着头，却无力反抗，被吉恩连拖带拽地拉着在雪地上奔跑，没跑多远就歇菜了。 为了不触发家族设置在领地周围的警报，吉恩不敢使用任何魔法，就连灵兽也不敢放出来，只能背起洛温，凭着一股蛮劲，继续在雪地里摸黑行走。 你会在这条路上死去，用你的生命作为代价…… 神的声音始终阴魂不散地在洛温心底回荡，让他从昏迷的边缘惊醒。 他费力地拍了拍吉恩的肩膀，想让他将自己扔下，因为不想死前还拖个垫背的。 然而吉恩却始终紧紧抓着他，丝毫不松手。 洛温只好尊重他的选择，昏昏沉沉地蜷缩在吉恩背上，听着雪夜里狂风的呼啸。 寒风吹过北境连绵起伏的山峦，就在夜晚即将抵达尽头之前，一群贵族法师追上了他们。 洛温被人从吉恩背上强行扒拉下来，粗暴地押送至一处山脚下的平地，五花大绑捆在一根竖直的粗木柱上。 “祖父！父亲昏迷前我曾向他发过誓，要照顾好弟弟！您不能让我食言！” 吉恩声嘶力竭地拦在洛温身前，阻止骑士用手中火把点燃洛温脚下成堆的木柴。 盖尔·冯伦奇站在一众大贵族中央，脸上的皱纹在晃动的火光映照下，恍若山峦间纵横的沟壑。 面对两个孙辈制造的闹剧，他始终保持沉默，眼神坚毅若磐石。 曾有传言说，大陆各处埋藏着鲜为人知的神之法器，它们与矿脉的生长息息相关，滋养着矿脉长出魔石。 这个传说被记载在许多家族一度蒙尘的古籍之中，时至今日，人们才惊觉那竟是真的！ 而他们得知的方式，却是眼睁睁看着那些法器一个接一个被盗取。 盖尔不清楚自己的小孙子是如何得知这些法器埋藏的具体位置，毕竟以前从未有人依着传说寻到过。 但无论如何，洛温已经做出了令人发指的举动，触犯了诸多老牌贵族的根本利益。 为了冯伦奇家族的未来，盖尔心知自己无法包庇他，必须不讲一点私情地，在众多贵族面前，公开将他处死。 否则，家族的未来将岌岌可危…… 第174章 向死而生 “把他拖过来。”盖尔·冯伦奇的声音浑厚有力。 收到指令的两名骑士，立刻一左一右地朝吉恩走去。 吉恩脸色惨白，知道祖父做的决定，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 “祖父……”被绑在木柱子上的洛温忽然开口，“我想同我哥最后再说一句话，可以吗？” 两名骑士停住脚步，转身询问盖尔的指示。 盖尔点了头。 吉恩转身面向洛温。 洛温还从未见过吉恩的脸色有这么难看，忍不住笑出了声。 “闭嘴。”吉恩脸色更差了，拧成一团的眉心不住地抽搐。 “哥，我有话要同你说，你不想听么？”洛温有气无力地道。 吉恩愣了一秒，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微微抽搐：“你要说什么？” 洛温费力地提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我左边裤子口袋里有一块糖，我现在很想吃。哥，你喂给我。” 吉恩眉头拧得更紧了，却毫不犹豫地替洛温拿出了糖果，耐心将包装纸拆开，手指发着抖，将糖块喂进了洛温嘴里。 洛温唧唧嘴，咬碎糖块，将糖心滑凉的液体囫囵咽下去，心想这大概是这位老哥这辈子第一次替他做事而不嫌麻烦…… 罢了，以往他与吉恩那些势同水火的糟心事儿，在他死后都没有计较的必要了。 “谢谢哥。”洛温道。 话音落下，融入体内的毒药开始发挥效力，洛温眼前一片朦胧。他用最后的意识在脑海中幻化出菲利克斯的脸，对他无声地说了声对不起。 头沉沉朝肩膀一侧歪去，洛温停止了心跳与呼吸。 天快亮了。 一片雪花飘落，温柔若鹅毛，轻轻拂过洛温苍白的脸颊，仿佛辞别前最后一抹温柔。 没过多久，地面火光燃起，天空中传来一声嘶鸣，那是悲痛欲绝的龙啸。 一条灰龙从高空俯冲而下，试图夺走洛温的尸体，却被愤怒的贵族们强行用法力和弓箭驱逐，最终只得调转方向，重新回归天际。 火舌将洛温的尸体吞没，化为灰烬，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天光亮起。 站在远处山峦顶端的祁绣与布雷迪看见了下方乍起的火光，并听见了灰龙发出的悲鸣。 祁绣落下泪来。 布雷迪抱紧她的肩膀，喉咙发涩，在她耳边轻声安慰。 祁绣哭得更凶了。 “祁绣，振作起来。”布雷迪收紧臂弯，替她遮挡掉一部分高处吹来的风雪。 他吸了吸鼻子，沉痛地道：“我们还有最后一处骸骨需要收集。” 苍茫之森深处有一片低洼的泥沼地，幽暗寂静，被树冠遮蔽得不见天日。 菲利克斯孤独地坐在沼泽中央一块凸起的“岛屿”之上。 这座“岛屿”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一只魔兽尚未完全腐化的尸体。 “洛温？” 菲利克斯突然双眼大睁，目光空洞而恐惧地望向北方。 怎么回事？他突然感觉不到对方的心跳了！ 他曾悄悄在洛温身上施过法，令他能时时刻刻得知洛温所在的方位，并且无论多远的距离，都能清晰地感知对方的心跳。 然而就在上一秒，洛温的心跳声毫无预兆地从世间消失了。 菲利克斯惊恐地站起来，茫然四顾。 他的周围，全是黑漆漆的泥沼。 这段时间，他为了防止身上散发的魔气助长魔兽的势力，便将自己困在这片沼泽中央。 所有前来吸食魔气的贪婪魔兽，都落入了沼泽深处，化成一堆软烂的泥。 “怎么会这样……”菲利克斯拼命感应洛温的位置，却发现他已经找不到对方了。 他颓然跪地，内心被恐惧与慌乱填满。 “都怪我……” 由于菲利克斯的身体已经呈现出了半魔化状态，森林边缘的屏障会对他产生排斥，阻止他离开。而为了遵守对洛温的承诺，他也不能进入帝国腹地，否则魔兽会一路跟随，令所到之处生灵涂炭。 可若是早知洛温会这么快出事，他就应该不计一切代价地离开这片森林，不管不顾地奔赴他的身旁，将洛温带回森林，捆在身边，关在木屋里，说什么也不让他离开。 菲利克斯双眼猩红，趴在地上大口喘息，洛温离开人世的消息令他濒临崩溃。 大量魔气从他体内冒出，以极快的速度朝四周扩散。 不…… 浓烈的魔气遮挡住菲利克斯的视线，令他如同瞎子一般陷入一片黑暗。 魔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不…… 菲利克斯将十根手指狠狠抠进身下魔兽的尸体里，企图控制胸腔内汹涌澎湃的杀念：洛温既然不在了，就让剩下的人类都为他陪葬…… 不行！ 我答应过洛温，我不能这么做！ 然而四溢的魔气已经失控，过不了多久，猖狂的魔兽就会彻底破坏森林外的屏障，横扫帝国，去享受一场饕餮盛宴。 必须……阻止这一切…… 菲利克斯猛地咬破舌尖，借助短暂的清醒快速从衣服里摸出一把匕首，将锋利的匕尖毫不犹豫地插进自己的心脏。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黑暗的魔气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仿佛有一万只幽魂同时迸发出凄厉惨叫。 死亡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浑身浸满鲜血的菲利克斯，嘴角露出微笑。 “我来陪你了……”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只能耗尽最后的力气抬手伸向虚空，手指轻柔地划过黑沉的空气，仿佛触摸着爱人的脸庞。 黑色的泥沼，将他的身体缓缓吞没，如同无数只绵软的手，将他拖入一场永久的深眠。 与此同时，森林边缘正在与魔兽正面交锋的帝国猎魔大军，发现这群破坏屏障的凶残魔兽突然接二连三地倒地抽搐。 西里尔立刻指挥残余的法师，将它们全部剿灭。 变故突如其来，彻底改变了战局。 当最后一只魔兽倒下，屏障上被破坏的部分也逐渐恢复完整，西里尔这才脱力地瘫软在地，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浑身遍布血迹，以及魔兽喷溅出的粘稠液体，多处伤口隐隐作痛，他却没有力气爬起来处理。 西里尔睁眼望着阴霾的天空，眼角露出一丝微弱笑意。 凶残的魔兽已经杀死了大军三分之二的人数，原本他还以为，他们会一直负隅顽抗，直至全军覆没。 然而他们却赢了！ 这一定是，神的奇迹。 “奥兰……太好了……”西里尔张了张嘴，对着飘雪的天空，喃喃自语，“你终于可以，回来了……” 第174章 向死而生 “把他拖过来。”盖尔·冯伦奇的声音浑厚有力。 收到指令的两名骑士，立刻一左一右地朝吉恩走去。 吉恩脸色惨白，知道祖父做的决定，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 “祖父……”被绑在木柱子上的洛温忽然开口，“我想同我哥最后再说一句话，可以吗？” 两名骑士停住脚步，转身询问盖尔的指示。 盖尔点了头。 吉恩转身面向洛温。 洛温还从未见过吉恩的脸色有这么难看，忍不住笑出了声。 “闭嘴。”吉恩脸色更差了，拧成一团的眉心不住地抽搐。 “哥，我有话要同你说，你不想听么？”洛温有气无力地道。 吉恩愣了一秒，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微微抽搐：“你要说什么？” 洛温费力地提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我左边裤子口袋里有一块糖，我现在很想吃。哥，你喂给我。” 吉恩眉头拧得更紧了，却毫不犹豫地替洛温拿出了糖果，耐心将包装纸拆开，手指发着抖，将糖块喂进了洛温嘴里。 洛温唧唧嘴，咬碎糖块，将糖心滑凉的液体囫囵咽下去，心想这大概是这位老哥这辈子第一次替他做事而不嫌麻烦…… 罢了，以往他与吉恩那些势同水火的糟心事儿，在他死后都没有计较的必要了。 “谢谢哥。”洛温道。 话音落下，融入体内的毒药开始发挥效力，洛温眼前一片朦胧。他用最后的意识在脑海中幻化出菲利克斯的脸，对他无声地说了声对不起。 头沉沉朝肩膀一侧歪去，洛温停止了心跳与呼吸。 天快亮了。 一片雪花飘落，温柔若鹅毛，轻轻拂过洛温苍白的脸颊，仿佛辞别前最后一抹温柔。 没过多久，地面火光燃起，天空中传来一声嘶鸣，那是悲痛欲绝的龙啸。 一条灰龙从高空俯冲而下，试图夺走洛温的尸体，却被愤怒的贵族们强行用法力和弓箭驱逐，最终只得调转方向，重新回归天际。 火舌将洛温的尸体吞没，化为灰烬，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天光亮起。 站在远处山峦顶端的祁绣与布雷迪看见了下方乍起的火光，并听见了灰龙发出的悲鸣。 祁绣落下泪来。 布雷迪抱紧她的肩膀，喉咙发涩，在她耳边轻声安慰。 祁绣哭得更凶了。 “祁绣，振作起来。”布雷迪收紧臂弯，替她遮挡掉一部分高处吹来的风雪。 他吸了吸鼻子，沉痛地道：“我们还有最后一处骸骨需要收集。” 苍茫之森深处有一片低洼的泥沼地，幽暗寂静，被树冠遮蔽得不见天日。 菲利克斯孤独地坐在沼泽中央一块凸起的“岛屿”之上。 这座“岛屿”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一只魔兽尚未完全腐化的尸体。 “洛温？” 菲利克斯突然双眼大睁，目光空洞而恐惧地望向北方。 怎么回事？他突然感觉不到对方的心跳了！ 他曾悄悄在洛温身上施过法，令他能时时刻刻得知洛温所在的方位，并且无论多远的距离，都能清晰地感知对方的心跳。 然而就在上一秒，洛温的心跳声毫无预兆地从世间消失了。 菲利克斯惊恐地站起来，茫然四顾。 他的周围，全是黑漆漆的泥沼。 这段时间，他为了防止身上散发的魔气助长魔兽的势力，便将自己困在这片沼泽中央。 所有前来吸食魔气的贪婪魔兽，都落入了沼泽深处，化成一堆软烂的泥。 “怎么会这样……”菲利克斯拼命感应洛温的位置，却发现他已经找不到对方了。 他颓然跪地，内心被恐惧与慌乱填满。 “都怪我……” 由于菲利克斯的身体已经呈现出了半魔化状态，森林边缘的屏障会对他产生排斥，阻止他离开。而为了遵守对洛温的承诺，他也不能进入帝国腹地，否则魔兽会一路跟随，令所到之处生灵涂炭。 可若是早知洛温会这么快出事，他就应该不计一切代价地离开这片森林，不管不顾地奔赴他的身旁，将洛温带回森林，捆在身边，关在木屋里，说什么也不让他离开。 菲利克斯双眼猩红，趴在地上大口喘息，洛温离开人世的消息令他濒临崩溃。 大量魔气从他体内冒出，以极快的速度朝四周扩散。 不…… 浓烈的魔气遮挡住菲利克斯的视线，令他如同瞎子一般陷入一片黑暗。 魔兽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不…… 菲利克斯将十根手指狠狠抠进身下魔兽的尸体里，企图控制胸腔内汹涌澎湃的杀念：洛温既然不在了，就让剩下的人类都为他陪葬…… 不行！ 我答应过洛温，我不能这么做！ 然而四溢的魔气已经失控，过不了多久，猖狂的魔兽就会彻底破坏森林外的屏障，横扫帝国，去享受一场饕餮盛宴。 必须……阻止这一切…… 菲利克斯猛地咬破舌尖，借助短暂的清醒快速从衣服里摸出一把匕首，将锋利的匕尖毫不犹豫地插进自己的心脏。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黑暗的魔气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仿佛有一万只幽魂同时迸发出凄厉惨叫。 死亡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浑身浸满鲜血的菲利克斯，嘴角露出微笑。 “我来陪你了……”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只能耗尽最后的力气抬手伸向虚空，手指轻柔地划过黑沉的空气，仿佛触摸着爱人的脸庞。 黑色的泥沼，将他的身体缓缓吞没，如同无数只绵软的手，将他拖入一场永久的深眠。 与此同时，森林边缘正在与魔兽正面交锋的帝国猎魔大军，发现这群破坏屏障的凶残魔兽突然接二连三地倒地抽搐。 西里尔立刻指挥残余的法师，将它们全部剿灭。 变故突如其来，彻底改变了战局。 当最后一只魔兽倒下，屏障上被破坏的部分也逐渐恢复完整，西里尔这才脱力地瘫软在地，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浑身遍布血迹，以及魔兽喷溅出的粘稠液体，多处伤口隐隐作痛，他却没有力气爬起来处理。 西里尔睁眼望着阴霾的天空，眼角露出一丝微弱笑意。 凶残的魔兽已经杀死了大军三分之二的人数，原本他还以为，他们会一直负隅顽抗，直至全军覆没。 然而他们却赢了！ 这一定是，神的奇迹。 “奥兰……太好了……”西里尔张了张嘴，对着飘雪的天空，喃喃自语，“你终于可以，回来了……” 第175章 无尽虚无 北境，最后一个埋骨地。 祁绣与布雷迪拼死挖出最后一部分骸骨，两人骑在灰龙背上，终于狼狈地逃出了守卫的包围圈。 大陆上所有魔石矿脉都彻底枯死，占据矿脉的大贵族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们发了疯地追逐灰龙，企图将这群盗贼置之死地，夺回被偷走的“神之法器”。 “龙傲天！快！再飞快一点！”坐在龙背上的祁绣拼命催促，怀中紧紧抱着装骸骨的棉布包裹。 她的肩胛骨上插着一支短箭，鲜血涓涓流淌，浸透了棉布，染红了森森白骨。 灰龙扭头朝穷追不舍的守卫喷出一口龙焰，加快了飞翔的速度。 高空的狂风几乎要将祁绣吹落，布雷迪圈住她的腰，避开她受伤的肩膀将她护在怀中，伏低身子躲过汹涌的气流。 待到灰龙终于摆脱纠缠，飞向荒野，龙背上的两人已经摇摇欲坠，都快坚持不住了。 “祁绣！你怎么样？”落地以后，布雷迪顾不得自己后背也负着伤，连忙搀扶祁绣坐下，想要检查她的肩膀。 祁绣轻轻推开他的手，将骸骨塞进他怀里，额头冒着冷汗：“快，拼起来。” 布雷迪听从了她的话，将折叠包裹里其他骸骨也一并取出来，跪在地上一块一块地拼凑。 当他终于完成之时，平坦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具完整的怪兽遗骸。 布雷迪看着这具栩栩如生的骸骨，浑身止不住地战栗，源自本能的恐惧瞬间如同山洪海啸一般蔓延至他身上每一寸神经。 毫无疑问，这是一头他从未见过的怪物——祂的头颅呈锥形，额前有一个窟窿，牙齿细密尖锐，头顶长有一对硕大的山羊角，背后生出三对翅膀，尾骨如同鱼尾，代替了双足。 我的天，这究竟是什么？ 这真的是神的遗骸？ 地面的沙砾无端颤动，平地突然掀起一股劲风。 森白的骸骨竟然自风中站立起来，昂首迎向灰白的天空。 布雷迪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他匆忙爬到祁绣身边，将她护住。 怪物身下的地面开始出现龟裂，隐隐有烈火自裂纹中窜出。水汽自烈焰中蒸腾而出，形成缭绕的烟雾，缠绕在白骨周身，化作新鲜的血肉。 重新长出血肉的怪物，睁开一只金色眼瞳。 祂的尾巴朝地面用力一甩，翅膀陡然张开，霎那间乘风飞向天际。 遥远的阿莱娜圣山之巅，圣泉汹涌地翻腾起来，如同一口煮沸的大锅。 一股混合着水珠的气流自圣泉深处直冲云霄，那一刻，被困千年的神终于重获自由。 翻涌的圣泉水面，渐渐平静。 忽然哗啦一声—— 奥兰从水底爬出来，呛咳着趴在水池边。 天空灰暗，浓云蔽日。 神潜藏在云层深处，亦如祂初来时一样，静默地窥视下方的大地。 这是一片充满罪恶的土壤，滋养出了靠凶残掠夺而茁壮成长的生灵。 这里不适合成为祂的久栖之所。 是时候放弃此地，去寻找下一片净土了。 不过…… 离开之前，祂是否应该彻底摧毁这个世界？ 万一祂的同类也在漫长的时空中漂泊至此地，祂的举手之劳将帮助祂们避免一段无聊的遭际。 大陆南端森林上空，远远飘来一个小亮点。 神将长尾一摆，朝亮点方向飞去，迎接祂遗落在世间的最后一块意识碎片。 亮点在风中颤巍巍地飘摇，神张开嘴，将它吞没。 与以往无数次回归一样，意识碎片的记忆很快融入神体内，碎片消失，彻底成为神的一部分。 神飞回云端，庞大的身躯于重云中穿行。 罢了，再给这片大陆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机会…… 死后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么？ 洛温站在一片混沌的白雾中央，朝四下里打量。 天地一片空茫，除了无尽的虚无，什么也没有。 怎么这么无聊？ 洛温尝试着朝前行走，步伐像是踩在棉花上，他又试图进行跳跃，发现自己竟直接飞了起来。 “哇啊啊——” 他惊叫一声，无法控制地朝某个方向飞去，身体穿透浓雾，闯入了另一个诡异的空间。 这里像宇宙一般广袤无边，四面八方漂浮着明亮的光团，看起来像极了成堆旋转的星云。 光团的亮光穿透了他的身体，洛温低头打量一眼，发现自己居然是半透明的！ “洛温。” 在这诡异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格外惊悚骇人。 洛温吓得一激灵，扭头一看，发现远处漂浮着一个白衣长发的人影。 鬼鬼鬼鬼鬼啊——！ 洛温被吓得愣住，眼睁睁看着那只“鬼”朝自己飘了过来。 不要靠近我啊啊啊啊！ 洛温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鬼哭狼嚎，那道人影便已飘至眼前，并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他这才发现，这个“鬼”竟然十分眼熟。 白衣长袍，银色长发，琥珀般的眼睛，外加同菲利克斯如出一辙的五官面貌，这位仁兄是…… “嗨。”洛温机械地打招呼，“你也死了？” 神静默了片刻：“……我不会死。” “哦，那挺好。”洛温干巴巴地说。 神没再说什么，紧紧抓住洛温的手腕就带他朝某个方向飘去。 “你要带我去哪？”洛温问。 “待会你就知道了。”神的声音空灵缥缈，长发在身后铺散开来，轻盈地拂过洛温的脸颊。 见对方神神秘秘，手腕又被扣得死紧，洛温只好任由祂拽着，没有挣扎。 反正死都死了，怕个屁哦。 神带着洛温，在黑暗的间隙中飞快地游走，最终来到成片光团之中某一个不起眼的光团之前。 “菲利克斯死了。”神缓缓放开洛温的手腕。 洛温眼皮一跳，嘴唇颤动：“……什么？” 第175章 无尽虚无 北境，最后一个埋骨地。 祁绣与布雷迪拼死挖出最后一部分骸骨，两人骑在灰龙背上，终于狼狈地逃出了守卫的包围圈。 大陆上所有魔石矿脉都彻底枯死，占据矿脉的大贵族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们发了疯地追逐灰龙，企图将这群盗贼置之死地，夺回被偷走的“神之法器”。 “龙傲天！快！再飞快一点！”坐在龙背上的祁绣拼命催促，怀中紧紧抱着装骸骨的棉布包裹。 她的肩胛骨上插着一支短箭，鲜血涓涓流淌，浸透了棉布，染红了森森白骨。 灰龙扭头朝穷追不舍的守卫喷出一口龙焰，加快了飞翔的速度。 高空的狂风几乎要将祁绣吹落，布雷迪圈住她的腰，避开她受伤的肩膀将她护在怀中，伏低身子躲过汹涌的气流。 待到灰龙终于摆脱纠缠，飞向荒野，龙背上的两人已经摇摇欲坠，都快坚持不住了。 “祁绣！你怎么样？”落地以后，布雷迪顾不得自己后背也负着伤，连忙搀扶祁绣坐下，想要检查她的肩膀。 祁绣轻轻推开他的手，将骸骨塞进他怀里，额头冒着冷汗：“快，拼起来。” 布雷迪听从了她的话，将折叠包裹里其他骸骨也一并取出来，跪在地上一块一块地拼凑。 当他终于完成之时，平坦的地面上出现了一具完整的怪兽遗骸。 布雷迪看着这具栩栩如生的骸骨，浑身止不住地战栗，源自本能的恐惧瞬间如同山洪海啸一般蔓延至他身上每一寸神经。 毫无疑问，这是一头他从未见过的怪物——祂的头颅呈锥形，额前有一个窟窿，牙齿细密尖锐，头顶长有一对硕大的山羊角，背后生出三对翅膀，尾骨如同鱼尾，代替了双足。 我的天，这究竟是什么？ 这真的是神的遗骸？ 地面的沙砾无端颤动，平地突然掀起一股劲风。 森白的骸骨竟然自风中站立起来，昂首迎向灰白的天空。 布雷迪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他匆忙爬到祁绣身边，将她护住。 怪物身下的地面开始出现龟裂，隐隐有烈火自裂纹中窜出。水汽自烈焰中蒸腾而出，形成缭绕的烟雾，缠绕在白骨周身，化作新鲜的血肉。 重新长出血肉的怪物，睁开一只金色眼瞳。 祂的尾巴朝地面用力一甩，翅膀陡然张开，霎那间乘风飞向天际。 遥远的阿莱娜圣山之巅，圣泉汹涌地翻腾起来，如同一口煮沸的大锅。 一股混合着水珠的气流自圣泉深处直冲云霄，那一刻，被困千年的神终于重获自由。 翻涌的圣泉水面，渐渐平静。 忽然哗啦一声—— 奥兰从水底爬出来，呛咳着趴在水池边。 天空灰暗，浓云蔽日。 神潜藏在云层深处，亦如祂初来时一样，静默地窥视下方的大地。 这是一片充满罪恶的土壤，滋养出了靠凶残掠夺而茁壮成长的生灵。 这里不适合成为祂的久栖之所。 是时候放弃此地，去寻找下一片净土了。 不过…… 离开之前，祂是否应该彻底摧毁这个世界？ 万一祂的同类也在漫长的时空中漂泊至此地，祂的举手之劳将帮助祂们避免一段无聊的遭际。 大陆南端森林上空，远远飘来一个小亮点。 神将长尾一摆，朝亮点方向飞去，迎接祂遗落在世间的最后一块意识碎片。 亮点在风中颤巍巍地飘摇，神张开嘴，将它吞没。 与以往无数次回归一样，意识碎片的记忆很快融入神体内，碎片消失，彻底成为神的一部分。 神飞回云端，庞大的身躯于重云中穿行。 罢了，再给这片大陆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机会…… 死后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么？ 洛温站在一片混沌的白雾中央，朝四下里打量。 天地一片空茫，除了无尽的虚无，什么也没有。 怎么这么无聊？ 洛温尝试着朝前行走，步伐像是踩在棉花上，他又试图进行跳跃，发现自己竟直接飞了起来。 “哇啊啊——” 他惊叫一声，无法控制地朝某个方向飞去，身体穿透浓雾，闯入了另一个诡异的空间。 这里像宇宙一般广袤无边，四面八方漂浮着明亮的光团，看起来像极了成堆旋转的星云。 光团的亮光穿透了他的身体，洛温低头打量一眼，发现自己居然是半透明的！ “洛温。” 在这诡异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格外惊悚骇人。 洛温吓得一激灵，扭头一看，发现远处漂浮着一个白衣长发的人影。 鬼鬼鬼鬼鬼啊——！ 洛温被吓得愣住，眼睁睁看着那只“鬼”朝自己飘了过来。 不要靠近我啊啊啊啊！ 洛温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鬼哭狼嚎，那道人影便已飘至眼前，并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他这才发现，这个“鬼”竟然十分眼熟。 白衣长袍，银色长发，琥珀般的眼睛，外加同菲利克斯如出一辙的五官面貌，这位仁兄是…… “嗨。”洛温机械地打招呼，“你也死了？” 神静默了片刻：“……我不会死。” “哦，那挺好。”洛温干巴巴地说。 神没再说什么，紧紧抓住洛温的手腕就带他朝某个方向飘去。 “你要带我去哪？”洛温问。 “待会你就知道了。”神的声音空灵缥缈，长发在身后铺散开来，轻盈地拂过洛温的脸颊。 见对方神神秘秘，手腕又被扣得死紧，洛温只好任由祂拽着，没有挣扎。 反正死都死了，怕个屁哦。 神带着洛温，在黑暗的间隙中飞快地游走，最终来到成片光团之中某一个不起眼的光团之前。 “菲利克斯死了。”神缓缓放开洛温的手腕。 洛温眼皮一跳，嘴唇颤动：“……什么？” 第176章 最后的选择 “这是他的灵魂，他说死后想再见你一面。”神抬起一只手，张开手心。 一团幽微的小亮点如萤火一般自祂掌心飞出，慢悠悠向着洛温胸前飘去。 洛温愣了，下意识捧起双手，将那团微弱的亮光护在心口。 神继续道：“为了实现你的愿望，不让魔兽倾覆大陆，菲利克斯在你离开之后自杀了。” 洛温面色煞白，垂眸盯着贴在自己胸口前的小亮点，双手颤抖。 “洛温，你帮助我寻回骸骨，让我重获自由，我很感激你。” 洛温呐呐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唯有滚烫的热泪顺着脸颊无声滴落。 “为了表达感谢，我也希望能为你做一件事。”神语气平静，抬手一指漂浮在洛温身后的光团。 “在你身后，是你原本所归属的世界。只要穿过那片光亮，你便能回到从前。” 洛温怔怔地抬起头：“回到……从前？” “没错。” 洛温有些疑惑，不太确定地问：“你是说，回到我从前的那个世界？” 神点了点头。 洛温屏住呼吸。他胸前的小亮点动了动，突然从他指缝间钻出，晃悠悠地飘回了神身侧。 神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小亮点，又落在洛温身上，淡然道：“我还能复活菲利克斯。” 洛温不敢置信：“真的？” “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神的面容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那太好了！” “不过，”神的话音陡然一转，“刚才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只能帮你完成一件事。” 洛温脸上刚刚浮现出的狂喜表情顿时僵住：“您的意思是……” “你是选择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复活菲利克斯？”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洛温懵了。 “告诉我，你的选择，洛温。”神平静地看着他。 “我……”洛温支吾一声，怔怔看了一眼停留在神身侧的小亮点。它光芒幽微，一动不动，仿佛也在安静地等待着洛温的答复。 洛温收回目光，转过身去，又看向那个明亮的光团。 回去，别被道德绑架…… 自私一点，就当这里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我还是那个刚刚上岸的四好青年…… 如果不是遭遇了那场车祸，我原本可以拥有一切…… 我原本不必…… 洛温陷入迷惘，内心正经历天人交战。 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神的目光正落在他后背，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洛温的背影倒映在神竖直的瞳孔深处，仿佛被困在一间狭小的房子里。 “我不回去了，请您让菲利克斯复活。” “你确定？我只能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确定。”洛温叹息一声，“反正我死都死了，在那个世界也死过一次了。是时候去天堂逛逛了。” 洛温话音刚落，便觉一阵失重感朝身体袭来，仿佛一脚踏空，跌落悬崖。 他立刻就慌了。 救命！ 都已经疯狂暗示了想去的是天堂啊！该不会是要送他下地狱？ 不——要——啊—— 眼前天旋地转，神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了，连带着周围明亮的光团也都不见了踪迹。 高空坠落之感十分强烈，洛温紧闭着眼，吱哇乱叫，晕头转向地昏迷过去。 也不知坠落持续了多久，等到意识重新恢复之时，他的手指摸索到一丝冰冷松软的触感。 洛温自迷茫中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趴卧在一个极深的雪坑里。 这……怎么回事？ 洛温迷迷糊糊在雪坑里坐起来，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他居然不是半透明的了！ 这是怎么回事？ 洛温心脏砰砰直跳，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嗷嗷直叫，叫得响亮。 茫然四顾了一阵，他突然在雪坑里站立起来，手脚并用地向上爬。 雪地冰冷的触感和阳光直射在脸上的温热是如此真实，洛温呼吸发颤，一口气爬出了雪坑。 一阵刺目的白光令他短暂地眯起眼，待到适应了光线，他这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原来这里是一片白雪皑皑的山谷。 远处，一道人影赫然出现在他视野之内。 洛温下意识揉了揉眼，发现那似乎是菲利克斯的背影！ 他的头顶不再有诡异的犄角，身后也没有尾巴，同一个普通人类丝毫没有差别。 此刻他正背对洛温，缓缓朝谷底走去。 “菲利克斯！”洛温大喊一声。 远处的人影立马顿住脚步。 洛温迈开双腿，踩着并不平整的雪地奔跑起来。 菲利克斯缓缓转身，面向朝他奔来的洛温。 山谷里开满纯白圣洁的霜蔷薇。一阵微风袭来，恰巧开在风口上的几朵被吹散了花瓣，露出明艳的嫩黄色花蕊。 菲利克斯站在冬日暖阳下灿然微笑，琥珀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洛温的脚步忽然慢下来。 “洛温！”菲利克斯欣然呼唤着他的名字，张开双臂迎向他，“快过来！” 洛温在原地站定了几秒，愣怔片刻，终于不再犹豫，径直冲上前，一头扎进对方的怀抱。 万般复杂难辨的情绪，汹涌澎湃地击溃了泪腺。 滚烫的热泪落在菲利克斯胸前，令他收紧了环在洛温后背的双臂，将吻落在他的发顶。 彼此相拥的温度驱散了严寒，炙热的暖流汇聚于心间，终将蔓延至大地四方，让万物从枯萎中复苏。 （正文完） 第176章 最后的选择 “这是他的灵魂，他说死后想再见你一面。”神抬起一只手，张开手心。 一团幽微的小亮点如萤火一般自祂掌心飞出，慢悠悠向着洛温胸前飘去。 洛温愣了，下意识捧起双手，将那团微弱的亮光护在心口。 神继续道：“为了实现你的愿望，不让魔兽倾覆大陆，菲利克斯在你离开之后自杀了。” 洛温面色煞白，垂眸盯着贴在自己胸口前的小亮点，双手颤抖。 “洛温，你帮助我寻回骸骨，让我重获自由，我很感激你。” 洛温呐呐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唯有滚烫的热泪顺着脸颊无声滴落。 “为了表达感谢，我也希望能为你做一件事。”神语气平静，抬手一指漂浮在洛温身后的光团。 “在你身后，是你原本所归属的世界。只要穿过那片光亮，你便能回到从前。” 洛温怔怔地抬起头：“回到……从前？” “没错。” 洛温有些疑惑，不太确定地问：“你是说，回到我从前的那个世界？” 神点了点头。 洛温屏住呼吸。他胸前的小亮点动了动，突然从他指缝间钻出，晃悠悠地飘回了神身侧。 神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小亮点，又落在洛温身上，淡然道：“我还能复活菲利克斯。” 洛温不敢置信：“真的？” “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神的面容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那太好了！” “不过，”神的话音陡然一转，“刚才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只能帮你完成一件事。” 洛温脸上刚刚浮现出的狂喜表情顿时僵住：“您的意思是……” “你是选择回到原来的世界，还是复活菲利克斯？”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洛温懵了。 “告诉我，你的选择，洛温。”神平静地看着他。 “我……”洛温支吾一声，怔怔看了一眼停留在神身侧的小亮点。它光芒幽微，一动不动，仿佛也在安静地等待着洛温的答复。 洛温收回目光，转过身去，又看向那个明亮的光团。 回去，别被道德绑架…… 自私一点，就当这里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我还是那个刚刚上岸的四好青年…… 如果不是遭遇了那场车祸，我原本可以拥有一切…… 我原本不必…… 洛温陷入迷惘，内心正经历天人交战。 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神的目光正落在他后背，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洛温的背影倒映在神竖直的瞳孔深处，仿佛被困在一间狭小的房子里。 “我不回去了，请您让菲利克斯复活。” “你确定？我只能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我确定。”洛温叹息一声，“反正我死都死了，在那个世界也死过一次了。是时候去天堂逛逛了。” 洛温话音刚落，便觉一阵失重感朝身体袭来，仿佛一脚踏空，跌落悬崖。 他立刻就慌了。 救命！ 都已经疯狂暗示了想去的是天堂啊！该不会是要送他下地狱？ 不——要——啊—— 眼前天旋地转，神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了，连带着周围明亮的光团也都不见了踪迹。 高空坠落之感十分强烈，洛温紧闭着眼，吱哇乱叫，晕头转向地昏迷过去。 也不知坠落持续了多久，等到意识重新恢复之时，他的手指摸索到一丝冰冷松软的触感。 洛温自迷茫中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趴卧在一个极深的雪坑里。 这……怎么回事？ 洛温迷迷糊糊在雪坑里坐起来，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他居然不是半透明的了！ 这是怎么回事？ 洛温心脏砰砰直跳，在大腿上掐了一把，嗷嗷直叫，叫得响亮。 茫然四顾了一阵，他突然在雪坑里站立起来，手脚并用地向上爬。 雪地冰冷的触感和阳光直射在脸上的温热是如此真实，洛温呼吸发颤，一口气爬出了雪坑。 一阵刺目的白光令他短暂地眯起眼，待到适应了光线，他这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原来这里是一片白雪皑皑的山谷。 远处，一道人影赫然出现在他视野之内。 洛温下意识揉了揉眼，发现那似乎是菲利克斯的背影！ 他的头顶不再有诡异的犄角，身后也没有尾巴，同一个普通人类丝毫没有差别。 此刻他正背对洛温，缓缓朝谷底走去。 “菲利克斯！”洛温大喊一声。 远处的人影立马顿住脚步。 洛温迈开双腿，踩着并不平整的雪地奔跑起来。 菲利克斯缓缓转身，面向朝他奔来的洛温。 山谷里开满纯白圣洁的霜蔷薇。一阵微风袭来，恰巧开在风口上的几朵被吹散了花瓣，露出明艳的嫩黄色花蕊。 菲利克斯站在冬日暖阳下灿然微笑，琥珀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洛温的脚步忽然慢下来。 “洛温！”菲利克斯欣然呼唤着他的名字，张开双臂迎向他，“快过来！” 洛温在原地站定了几秒，愣怔片刻，终于不再犹豫，径直冲上前，一头扎进对方的怀抱。 万般复杂难辨的情绪，汹涌澎湃地击溃了泪腺。 滚烫的热泪落在菲利克斯胸前，令他收紧了环在洛温后背的双臂，将吻落在他的发顶。 彼此相拥的温度驱散了严寒，炙热的暖流汇聚于心间，终将蔓延至大地四方，让万物从枯萎中复苏。 （正文完） 第177章 后记：主线解析 这本小说正文终于完结啦！撒花撒花！ 关于故事主线的设定，我有一些个人解析，想分享给大家。在创作过程中无法全盘表达，所以只能放在后记里了。 首先谈谈男主洛温，完全正面形象，拯救世界扛把子。 他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做题家，期盼用勤奋改写命运，具有普通人的弱点和缺陷，要面临许多困境与挑战。虽然没能实现力量上的强大，但内心坚韧且善良。 他的人设比较贴近传统故事里的英雄，虽然渺小，却能“蚍蜉撼树”。 菲利克斯是神的意识碎片，和神本是一体，最后进行融合。 神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相当于高维生物入侵，象征一切不可言说的神秘力量。由于人类的贪婪而从过客转化为天灾，在人类不仁不义、肆意掠夺之时，认真考虑是否要毁天灭地。 菲利克斯作为全文大反派，是站在人类的角度来定义的。从他第二章嘎人开始，就没消停过，大部分人都是被他嘎掉的，作为人类，说他是反派应该不过分。 但是换一个角度思考，这个世界并不是因为由人类来主导，就属于人类。 事实上，如果人类消失了，世界万物依旧照常运转，甚至还会有新的物种取代人类的地位。 当人类在肆意剥夺资源之时，必然受到环境反噬。 或许某天外星来客降临，它们看待我们的眼光，也许就同我们看待地上的蚂蚁一样。 倘若它们想要屠杀我们，恐怕就同我们灭绝一个物种一样，完全不讲道理。 所以菲利克斯是这个故事的灵魂人物，他具有两面性：一面作为人类，在人间饱受苦难，直到遇见救赎的光。一面作为未知存在，可以随意掌控人类生死、世界存亡。 祂在回归自由之前都接收着来自人间的负面信息，直到最后才真正获得正常的人类感情。 一句话总结：这该死的爱情，居然可以拯救世界？？？ 神在文中的影射作用：祂就像一面镜子，能映照出人类的情感和欲望。 在被查尔斯背叛前，祂只是人间过客，单纯出于好奇想体验一下人间生活，于是将自己变成人类，跟随查尔斯在大陆各地漫游。 被查尔斯背叛后的神，开始想方设法脱离困境，于是神的分身化作人类降生于世，开始继承祂的意志。 但是，祂的分身从来没有长大过，往往幼时就被人类当做异类杀死了，除了菲利克斯。 分身的记忆回归本体，神开始源源不断地接触来自人间凶残险恶的负面信息，于是，他开始“映照”出属于人类恶的一面，魔兽孕育而生。 作为“高维生物”，神不会承认自己受到了人类情感的影响，因此祂并不认为自己想要杀死全人类的行为是在复仇。 祂认为自己正在将人类从苦难中解放出来，因为无数个分身的经历告诉祂：脱离生命的那一刻，苦难就结束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造孽后人遭殃。 大结局前，神对人类进行了审判，体现为洛温接受的两次考验。 第一次，神对洛温种下诅咒，而洛温依然愿意去帮祂挖出骸骨，即使知道自己在奔赴死亡。 第二次，神让他在回归原来世界和“救活”菲利克斯之间做出抉择。 洛温替人类向神赎罪，证明了人类也可以是无私的、利他的。 而菲利克斯的殉情，则让神获得了透彻心扉的人类感情。 于是神放弃了毁灭世界的念头，并继承了菲利克斯想要同洛温永远在一起的意志。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主角团内三人都曾经历过死亡，最终又迎来新生。 自此往后，前路皆是坦途。 感谢所有阅读此书的小可爱！作者看见自己乱写的玩意儿真的有人看，超级感动的qaq！就好像自己一个人的碎碎念，居然能得到回应一样。 一定是缘分让我们相遇。缘，妙不可言。 最后，有一首歌想推荐给大家，我觉得曲风和歌词都非常符合这个故事的基调，而且超级好听。 是《潘多拉之心》的插曲——everyti you kissed 。我把歌词放在书圈啦~ 正文结束还有两个番外哦。 第177章 后记：主线解析 这本小说正文终于完结啦！撒花撒花！ 关于故事主线的设定，我有一些个人解析，想分享给大家。在创作过程中无法全盘表达，所以只能放在后记里了。 首先谈谈男主洛温，完全正面形象，拯救世界扛把子。 他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做题家，期盼用勤奋改写命运，具有普通人的弱点和缺陷，要面临许多困境与挑战。虽然没能实现力量上的强大，但内心坚韧且善良。 他的人设比较贴近传统故事里的英雄，虽然渺小，却能“蚍蜉撼树”。 菲利克斯是神的意识碎片，和神本是一体，最后进行融合。 神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相当于高维生物入侵，象征一切不可言说的神秘力量。由于人类的贪婪而从过客转化为天灾，在人类不仁不义、肆意掠夺之时，认真考虑是否要毁天灭地。 菲利克斯作为全文大反派，是站在人类的角度来定义的。从他第二章嘎人开始，就没消停过，大部分人都是被他嘎掉的，作为人类，说他是反派应该不过分。 但是换一个角度思考，这个世界并不是因为由人类来主导，就属于人类。 事实上，如果人类消失了，世界万物依旧照常运转，甚至还会有新的物种取代人类的地位。 当人类在肆意剥夺资源之时，必然受到环境反噬。 或许某天外星来客降临，它们看待我们的眼光，也许就同我们看待地上的蚂蚁一样。 倘若它们想要屠杀我们，恐怕就同我们灭绝一个物种一样，完全不讲道理。 所以菲利克斯是这个故事的灵魂人物，他具有两面性：一面作为人类，在人间饱受苦难，直到遇见救赎的光。一面作为未知存在，可以随意掌控人类生死、世界存亡。 祂在回归自由之前都接收着来自人间的负面信息，直到最后才真正获得正常的人类感情。 一句话总结：这该死的爱情，居然可以拯救世界？？？ 神在文中的影射作用：祂就像一面镜子，能映照出人类的情感和欲望。 在被查尔斯背叛前，祂只是人间过客，单纯出于好奇想体验一下人间生活，于是将自己变成人类，跟随查尔斯在大陆各地漫游。 被查尔斯背叛后的神，开始想方设法脱离困境，于是神的分身化作人类降生于世，开始继承祂的意志。 但是，祂的分身从来没有长大过，往往幼时就被人类当做异类杀死了，除了菲利克斯。 分身的记忆回归本体，神开始源源不断地接触来自人间凶残险恶的负面信息，于是，他开始“映照”出属于人类恶的一面，魔兽孕育而生。 作为“高维生物”，神不会承认自己受到了人类情感的影响，因此祂并不认为自己想要杀死全人类的行为是在复仇。 祂认为自己正在将人类从苦难中解放出来，因为无数个分身的经历告诉祂：脱离生命的那一刻，苦难就结束了。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造孽后人遭殃。 大结局前，神对人类进行了审判，体现为洛温接受的两次考验。 第一次，神对洛温种下诅咒，而洛温依然愿意去帮祂挖出骸骨，即使知道自己在奔赴死亡。 第二次，神让他在回归原来世界和“救活”菲利克斯之间做出抉择。 洛温替人类向神赎罪，证明了人类也可以是无私的、利他的。 而菲利克斯的殉情，则让神获得了透彻心扉的人类感情。 于是神放弃了毁灭世界的念头，并继承了菲利克斯想要同洛温永远在一起的意志。 凤凰涅盘，浴火重生。主角团内三人都曾经历过死亡，最终又迎来新生。 自此往后，前路皆是坦途。 感谢所有阅读此书的小可爱！作者看见自己乱写的玩意儿真的有人看，超级感动的qaq！就好像自己一个人的碎碎念，居然能得到回应一样。 一定是缘分让我们相遇。缘，妙不可言。 最后，有一首歌想推荐给大家，我觉得曲风和歌词都非常符合这个故事的基调，而且超级好听。 是《潘多拉之心》的插曲——everyti you kissed 。我把歌词放在书圈啦~ 正文结束还有两个番外哦。 第178章 番外一 查尔斯魔法学院，高耸的塑像之上，白鸽依旧在飞翔，宣告课程开始与结束的钟声却不再响亮。 花园里的草木，已经长出了不羁的形状。倘若再无人打理，或许过不了多久，这里便会成为一片杂草蔓延的荒芜之地。 “你觉得，这里应该改造成什么？”西里尔突然问道，此刻他正站在山谷顶端，垂眸俯瞰下方。 “或许在保留现有设施的基础上，还能再建一个学院。这里环境优美，改造成疗养所，让那些在抗击魔兽时身受重伤的功勋战士有地方休养身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奥兰平静地回答，此刻就站在西里尔身侧，作为他的副手。 征讨魔兽的战役之中，帝国上下的法师与战士死伤惨重。混乱血腥的战场上，奥兰的父亲——艾略特·弗林，也险些丧命于魔兽之口，是西里尔救了他。 大军凯旋归来以后，奥兰在王城大门口看到了重伤在身的父亲，急忙将他接回家中调养。 征讨魔兽的胜利，无疑为西里尔作为新王的地位奠定了牢不可破的基础，他的血统也得到了各大家族的认可。 同时，大陆也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魔石矿脉的枯竭，魔法也在世间逐渐消亡。 大贵族重新洗牌之路，在所难免地开始了。 忙于重建帝国的西里尔，向奥兰抛来橄榄枝，邀请他进入王宫，辅佐自己。 奥兰接受了他的请求，因为无论是出于他对自己父亲的救命之恩，还是出于自己对家族未来需要承担的责任，这个请求都无法拒绝。 倘若他不抓住机会，向王室投诚，难免会令家族一蹶不振，同其他曾经叱咤风云的老牌贵族一样，被王室扳倒，沦落成凄惨下场。 要知道，曾经瓜分过王权的贵族们，除去那些闻到风声就立马逃离王城的，大部分都已经被清扫干净了。 于是，奥兰只能不计前嫌地来到西里尔面前，向他表明，弗林家族对新王忠心耿耿。 此刻正了望远方的西里尔，点了点头：“再建一个学院，帝国需要新的人才，一批拥有真才实学，而非魔法天赋的人才。” 西里尔神情微凝，心里琢磨着未来的发展方向。 魔法消失，或许意味着大陆即将回归千年前的冷兵器时代。如果新的技术无法出现，生产力将变得格外低下。 “的确。”奥兰心不在焉地附和，不禁想到了洛温，顿时感到一阵悲哀与惆怅。 犹记得他透过神的水镜，看见洛温死去的场景。 世人皆将洛温当成了一个破坏魔石矿脉的反人类疯子，即使他已死去，也将背负永远的骂名。 然而只有奥兰知道，真相却恰恰相反——是洛温牺牲了自己，拯救了人类。 “你在想什么？”西里尔突然出声，打断了奥兰的思绪。 奥兰从惆怅中回过神来：“没什么，就是有些怀念以前在这里学习魔法的日子。” 西里尔定定地看了奥兰一眼，眸光微敛，声音低沉：“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奥兰淡然道：“陛下，未来还很长，您还会有更多值得铭记的时光。” 西里尔有些不悦：“都说了，你别叫我陛下。” “遵命。” “……”西里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罢了，未来的确还很长。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能消除奥兰心中的芥蒂，他们还能像过去一样，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人。 但愿那一天，不会太远。 第178章 番外一 查尔斯魔法学院，高耸的塑像之上，白鸽依旧在飞翔，宣告课程开始与结束的钟声却不再响亮。 花园里的草木，已经长出了不羁的形状。倘若再无人打理，或许过不了多久，这里便会成为一片杂草蔓延的荒芜之地。 “你觉得，这里应该改造成什么？”西里尔突然问道，此刻他正站在山谷顶端，垂眸俯瞰下方。 “或许在保留现有设施的基础上，还能再建一个学院。这里环境优美，改造成疗养所，让那些在抗击魔兽时身受重伤的功勋战士有地方休养身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奥兰平静地回答，此刻就站在西里尔身侧，作为他的副手。 征讨魔兽的战役之中，帝国上下的法师与战士死伤惨重。混乱血腥的战场上，奥兰的父亲——艾略特·弗林，也险些丧命于魔兽之口，是西里尔救了他。 大军凯旋归来以后，奥兰在王城大门口看到了重伤在身的父亲，急忙将他接回家中调养。 征讨魔兽的胜利，无疑为西里尔作为新王的地位奠定了牢不可破的基础，他的血统也得到了各大家族的认可。 同时，大陆也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魔石矿脉的枯竭，魔法也在世间逐渐消亡。 大贵族重新洗牌之路，在所难免地开始了。 忙于重建帝国的西里尔，向奥兰抛来橄榄枝，邀请他进入王宫，辅佐自己。 奥兰接受了他的请求，因为无论是出于他对自己父亲的救命之恩，还是出于自己对家族未来需要承担的责任，这个请求都无法拒绝。 倘若他不抓住机会，向王室投诚，难免会令家族一蹶不振，同其他曾经叱咤风云的老牌贵族一样，被王室扳倒，沦落成凄惨下场。 要知道，曾经瓜分过王权的贵族们，除去那些闻到风声就立马逃离王城的，大部分都已经被清扫干净了。 于是，奥兰只能不计前嫌地来到西里尔面前，向他表明，弗林家族对新王忠心耿耿。 此刻正了望远方的西里尔，点了点头：“再建一个学院，帝国需要新的人才，一批拥有真才实学，而非魔法天赋的人才。” 西里尔神情微凝，心里琢磨着未来的发展方向。 魔法消失，或许意味着大陆即将回归千年前的冷兵器时代。如果新的技术无法出现，生产力将变得格外低下。 “的确。”奥兰心不在焉地附和，不禁想到了洛温，顿时感到一阵悲哀与惆怅。 犹记得他透过神的水镜，看见洛温死去的场景。 世人皆将洛温当成了一个破坏魔石矿脉的反人类疯子，即使他已死去，也将背负永远的骂名。 然而只有奥兰知道，真相却恰恰相反——是洛温牺牲了自己，拯救了人类。 “你在想什么？”西里尔突然出声，打断了奥兰的思绪。 奥兰从惆怅中回过神来：“没什么，就是有些怀念以前在这里学习魔法的日子。” 西里尔定定地看了奥兰一眼，眸光微敛，声音低沉：“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奥兰淡然道：“陛下，未来还很长，您还会有更多值得铭记的时光。” 西里尔有些不悦：“都说了，你别叫我陛下。” “遵命。” “……”西里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罢了，未来的确还很长。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能消除奥兰心中的芥蒂，他们还能像过去一样，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人。 但愿那一天，不会太远。 第179章 番外二 朝阳初升，天际辽阔。海鸥在不远处飞翔，向着霞光展翅高歌。 一艘航行中的船只扬起巨帆，劈波斩浪，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缓缓驶去。 布雷迪打着哈欠，趴在船舷边。 “赶紧背诗。”洛温在一旁催促，很严格的样子。 布雷迪唉声叹气地张开嘴：“鸽鸽鸽……曲像像天鹅……白，白毛……” “错了！是鹅鹅鹅，不是鸽鸽鸽！”洛温炸毛，纠正他的垃圾发音。 “汉语好难啊。”布雷迪欲哭无泪。 “再把汉语拼音字母歌唱一遍。”洛温毫不客气地布置任务。今日抽查果然又是布雷迪最废，被单独留下来开小灶。 自从洛温、祁绣和布雷迪在大陆各地炸了矿脉以后，就背上了毁灭魔法的骂名。 纵使魔兽也随之消失了，却没人归功于他们的行为。 世人只会选择性地去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部分，故而永远看不见真相的全貌。 西大陆他们是彻底混不下去了，于是在洛温的牵头之下，这三人外加菲利克斯，开启了前往东大陆探险的旅程。 几个“老外”要克服的第一道障碍，恐怕就是语言不通的问题了。 洛温自己倒是完全没问题，所以主动当起了对外汉语老师。 祁绣也学得很快，毕竟自幼有基础。菲利克斯随便教教就会了。只有布雷迪，仿佛完全没有语言天赋，一天到晚吊车尾，影响教学进度。 “啊，波，侧，得，额，艾福，鸽……”兼具五音不全的布雷迪，唱得很痛苦。 好不容易从头到尾唱完了，又开始抱怨：“都怪那个该死的神！没事发什么神经要灭世？害得我要学一门这么难的外语！” 洛温赶紧打断他：“嘘——举头三尺有神明，不可妄言。” “你在说啥？”布雷迪露出一脸清澈的愚蠢。 洛温用英语给他翻译了一遍。 布雷迪哦了一声，摸摸鼻子，改为小声嘟囔：“不过，祂干的唯一一件人事，就是把你复活了。” 洛温但笑不语。 此时，祁绣和菲利克斯已经取了早餐回来了。 “布雷迪，你背完鹅鹅鹅了么？”祁绣上前问道。 布雷迪表情尴尬，面色羞赧。 “我来监督你。”祁绣很有耐心地接过了洛温的任务，心中叹气：布雷迪这个小废物，没有她该怎么办啊…… “该吃早餐了。”菲利克斯来到洛温身旁，递给他一块干粮，和一个橙子。 橙子是他们上船前，洛温坚持要扛一筐上来的，说是富含维生素c，能防止远航途中患败血病。 洛温接过早餐，轻声道谢，抬眼看见菲利克斯细碎的刘海前染上了温暖明媚的朝阳，湛蓝色的眼睛里，满满都是自己的身影。 是的，为了行动方便，他又变回了谢利曼家少爷的模样，温柔又乖巧，亦如初见。 菲利克斯倾过身，在洛温脸颊上飞快地亲吻了一下。 作为回应，洛温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瓜。 菲利克斯十分受用地用脑瓜蹭着洛温的手心，微笑起来：“等这艘船靠岸，我们就要到东大陆了。洛温，你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是啊。”洛温兴奋不已，昂首挺胸，面对朝阳，“以后，你们可以喊我的汉语名字——李华。赵钱孙李的李，中华民族的华。” 他咔嚓一口，咬下一块干粮，在嘴里嚼着，内心充盈着幸福的喜悦。 菲利克斯替他抹掉了嘴角边的食物渣，受他情绪感染，内心也被幸福填满。不动声色又靠近了些，依偎在他身侧，暗戳戳地将他圈在自己怀里。 洛温默许了他的小动作，咔吱咔吱地嚼着干粮，眼里映满霞光。 终于离开狗屁魔法大陆了！ 终于可以去往一个完全不需要魔法的世界了！ 终于可以一展雄心、实现抱负了！ 啊哈哈哈哈！ 此时的洛温，或者说李华，对未来的生活可谓满怀信心、充满期盼。 然而他并不知道，一个月后，他会在探索东大陆的过程中，发出一句响亮的：“卧槽！” 原来遥远的东大陆，并不似他想象中那么好混。 那里的原住民，居然能像蜘蛛侠一样飞檐走壁，而且耍刀弄枪、人人善武！！！ 什么玩意儿？ 前脚刚离开魔法世界，后脚竟踏入了武侠世界！ 上帝啊！ 玉皇大帝啊！ 快救救孩子！ （全文完） 第179章 番外二 朝阳初升，天际辽阔。海鸥在不远处飞翔，向着霞光展翅高歌。 一艘航行中的船只扬起巨帆，劈波斩浪，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缓缓驶去。 布雷迪打着哈欠，趴在船舷边。 “赶紧背诗。”洛温在一旁催促，很严格的样子。 布雷迪唉声叹气地张开嘴：“鸽鸽鸽……曲像像天鹅……白，白毛……” “错了！是鹅鹅鹅，不是鸽鸽鸽！”洛温炸毛，纠正他的垃圾发音。 “汉语好难啊。”布雷迪欲哭无泪。 “再把汉语拼音字母歌唱一遍。”洛温毫不客气地布置任务。今日抽查果然又是布雷迪最废，被单独留下来开小灶。 自从洛温、祁绣和布雷迪在大陆各地炸了矿脉以后，就背上了毁灭魔法的骂名。 纵使魔兽也随之消失了，却没人归功于他们的行为。 世人只会选择性地去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部分，故而永远看不见真相的全貌。 西大陆他们是彻底混不下去了，于是在洛温的牵头之下，这三人外加菲利克斯，开启了前往东大陆探险的旅程。 几个“老外”要克服的第一道障碍，恐怕就是语言不通的问题了。 洛温自己倒是完全没问题，所以主动当起了对外汉语老师。 祁绣也学得很快，毕竟自幼有基础。菲利克斯随便教教就会了。只有布雷迪，仿佛完全没有语言天赋，一天到晚吊车尾，影响教学进度。 “啊，波，侧，得，额，艾福，鸽……”兼具五音不全的布雷迪，唱得很痛苦。 好不容易从头到尾唱完了，又开始抱怨：“都怪那个该死的神！没事发什么神经要灭世？害得我要学一门这么难的外语！” 洛温赶紧打断他：“嘘——举头三尺有神明，不可妄言。” “你在说啥？”布雷迪露出一脸清澈的愚蠢。 洛温用英语给他翻译了一遍。 布雷迪哦了一声，摸摸鼻子，改为小声嘟囔：“不过，祂干的唯一一件人事，就是把你复活了。” 洛温但笑不语。 此时，祁绣和菲利克斯已经取了早餐回来了。 “布雷迪，你背完鹅鹅鹅了么？”祁绣上前问道。 布雷迪表情尴尬，面色羞赧。 “我来监督你。”祁绣很有耐心地接过了洛温的任务，心中叹气：布雷迪这个小废物，没有她该怎么办啊…… “该吃早餐了。”菲利克斯来到洛温身旁，递给他一块干粮，和一个橙子。 橙子是他们上船前，洛温坚持要扛一筐上来的，说是富含维生素c，能防止远航途中患败血病。 洛温接过早餐，轻声道谢，抬眼看见菲利克斯细碎的刘海前染上了温暖明媚的朝阳，湛蓝色的眼睛里，满满都是自己的身影。 是的，为了行动方便，他又变回了谢利曼家少爷的模样，温柔又乖巧，亦如初见。 菲利克斯倾过身，在洛温脸颊上飞快地亲吻了一下。 作为回应，洛温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瓜。 菲利克斯十分受用地用脑瓜蹭着洛温的手心，微笑起来：“等这艘船靠岸，我们就要到东大陆了。洛温，你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是啊。”洛温兴奋不已，昂首挺胸，面对朝阳，“以后，你们可以喊我的汉语名字——李华。赵钱孙李的李，中华民族的华。” 他咔嚓一口，咬下一块干粮，在嘴里嚼着，内心充盈着幸福的喜悦。 菲利克斯替他抹掉了嘴角边的食物渣，受他情绪感染，内心也被幸福填满。不动声色又靠近了些，依偎在他身侧，暗戳戳地将他圈在自己怀里。 洛温默许了他的小动作，咔吱咔吱地嚼着干粮，眼里映满霞光。 终于离开狗屁魔法大陆了！ 终于可以去往一个完全不需要魔法的世界了！ 终于可以一展雄心、实现抱负了！ 啊哈哈哈哈！ 此时的洛温，或者说李华，对未来的生活可谓满怀信心、充满期盼。 然而他并不知道，一个月后，他会在探索东大陆的过程中，发出一句响亮的：“卧槽！” 原来遥远的东大陆，并不似他想象中那么好混。 那里的原住民，居然能像蜘蛛侠一样飞檐走壁，而且耍刀弄枪、人人善武！！！ 什么玩意儿？ 前脚刚离开魔法世界，后脚竟踏入了武侠世界！ 上帝啊！ 玉皇大帝啊！ 快救救孩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