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重生一战成名》 第1章 别叫我妹妹,你不配 “你说谎,你才不是我姐姐!” 贺兰汐未睁眼只觉得天旋地转,早已凝固的血液重新沸腾,撕心裂肺的哭声由远及近。 是谁在哭,她自己吗? 视线慢慢聚焦,水雾中一只略显圆润的胖手指向她面前正做西子捧心状的少女。 贺兰汐怒目圆睁,贺兰滢?怎么自己都死了她还阴魂不散! 贺兰滢这颗将军府的“遗珠”,被整个大沧男人怜惜,怜惜她凄惨的身世,怜惜她卑微的身份,怜惜她天天被自己这个草包嫡女妹妹欺负。 等等,贺兰滢为什么这么年轻? “妹妹,我真的是你的姐姐啊。” 贺兰汐僵在原地,看贺兰滢款步走向自己走来,甚至还想握她的手演一出姐妹相认时的骨肉情深戏码。 “啪!” “啪!” 接连两下清脆的响声,是贺兰汐先反手打掉贺兰滢的手,再借惯性拉开臂展一巴掌狠狠抽在贺兰滢脸上发出的声音。 本能的冲动让她第一次感受到酥麻的感觉由指尖传遍全身。 贺兰滢的头都被打歪到一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贺兰汐。 “妹妹……” 贺兰汐胸中舒畅的感觉刚提到一半又被贺兰滢恶心下去,“别叫我妹妹,你不配!” “你简直不可理喻,居然当街打人!” 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突然出现,霎时让贺兰汐有些恍惚进而又兴奋,如果说见到贺兰滢是因为她在自己临死前来耀武扬威导致的残影,那她的二婶,祝春鸢的出现绝对是老天在她临终前送来的大礼。 早年间听闻祝春鸢的死讯,她就非常遗憾不能亲自报仇,反正是她回光返照的梦境,今天她一定要!!! “我要罚你禁足一个月,现在就给我回去闭门思过!” 这话似乎触及了什么开关,贺兰汐如遭雷击,脱力重重跌坐在地,顿时五脏挪移,天地倒悬。 定国公府大门前,马车已经离去,围观的百姓还在议论纷纷。 “听说国公府的嫡女骄横跋扈,一不高兴就打人,今天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难怪她都快及笄了三皇子还不下定,换做是我,我也不想娶她啊!” “唉,玉魄公主明明是大沧第一美人,生的女儿为何会如此粗鄙不堪?” “贺兰将军一直在北疆不回来,估计就是不想看到这样的女儿。” 熟悉的挖苦和奚落传到贺兰汐耳中,仿佛一根尖刺扎在她心上,疼痛把她猛地扎醒。 她怎么可能忘记! 沧武三年,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庶姐,她赌气没去景王府的桃园春宴。 祝春鸢在春宴上暗暗散播贺兰滢是国公府庶女的消息,大势所趋她不得不捏着鼻子忍着恶心认下这个姐姐,等父亲从北疆归来,她根本不听父亲解释,然后就是那一夜! 贺兰汐的心猛一绞痛,凡人趋利避害的特性让身体本能想把那根刺卷进心底深藏,但贺兰汐偏要把伤口翻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她不能再自欺欺人! 沧武四年,皇家行宫夜宴,她以父亲的军功为代价毁去与三皇子夜昀升的婚约,转赴与二皇子夜沐尘的密会,却在众目睽睽下和新科状元柳书奕在同一张床上醒来,从此她的人生就只剩下屈辱和不甘! 她被迫下嫁且没有正妻之名,亲眼目睹夫君和庶姐滚在一起,她明明是去捉奸却反被诬陷与外男私通,被灌下十倍药量的绝子汤,丢到偏远的庄子上无人问津。 她擦延残喘,濒死前才从前来炫耀的贺兰滢口中得知父亲因叛国通敌获罪问斩,伪造证据的恰恰是柳书奕,而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是夜沐尘! 好在天道轮回,夜沐尘勾结北越诬陷为的是侵吞镇北军兵权,可北越狼子野心,觊觎的是大沧全部国土,就在她爹被处斩的当天,北越攻破大沧王都,占领整片大陆…… “姑娘。”有人轻轻拉动贺兰汐的衣袖让她回神。 “冬青?太好了,你还活着……” 贺兰汐被赶到庄子的那些年只有冬青不离不弃,那年穷冬,这傻丫头为她雪天上山砍柴,被饥饿的野兽分食,死时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截枯枝。 “姑娘别哭,冬青知道姑娘委屈,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贺兰汐的视线已经被泪水冲刷干净,她再次望向四周,每一幅影像都特别真实。 她抬起头,朗朗乾坤,万里无云。 看来老天也知道她国破家亡,仇深似海,竟让她重活一世! 贺兰汐握紧冬青的手。 “我们走。” 回去吗?不,她才不会退缩,她一定要去景王府,阻止祝春鸢把贺兰滢栽赃到父亲身上! 贺兰汐凭着记忆找马厩,那里零星的站着几匹马,一个男人正在给马梳毛。 听到陌生的脚步声,男人警惕的回头。 “秦叔。” 秦刚惊讶,丢下手里的鬃毛刷给贺兰汐抱拳行礼。 “大小姐……认得秦刚?” 声音很轻,秦刚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仿若自己说话大声些就会把眼前的人儿震碎。 贺兰汐心底涌起一丝暖意,秦刚的行为简直和她爹一模一样,贺兰宏博永远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 “秦叔是爹的亲卫,爹嘱咐过我有困难就去找秦叔。” “大小姐遇到了什么困难?”秦刚恨不得立刻操家伙。 “我们边走边说,请秦叔帮我套一辆马车。” 接着贺兰汐又转头对冬青说:“你去帮我找些干净的水来。” 秦刚站立时和常人无异,一走动就能看出有些跛脚,这是在北疆战场上落下的残疾,所以他才被贺兰宏博派回国公府照顾受伤的战马。 贺兰汐曾被洗脑,认定圣贤文人最是清高,所以她梦想嫁给儒雅博学的二皇子,而不是十五岁就征战沙场的三皇子。 她嫌弃武夫粗俗,根本没有接近过秦刚,但现在贺兰汐闻到秦刚身上和记忆中的父亲相似的味道,她觉得很是安心。 “小姐,马车套好了,您要去哪?” 秦刚牵住马车的缰绳,冬青也摆好矮凳准备扶贺兰汐上车。 贺兰汐却走到马车前面,她轻轻抚摸着马头,这些曾经征战沙场的老马被秦刚养得极好,毛皮顺滑油亮。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从前你跟着父亲上战场,今日你随我出征。 从前她被贺兰滢夺走的一切,今日定要全部讨回来! “景王府,出发!” 第2章 桃园春宴 马车上,贺兰汐披头散发,冬青正在帮她一点点拆掉沉重的金银首饰。 冬青非常赞同贺兰汐擦去被泪水糊化的妆面,但…… “姑娘,真的只留一根玉簪吗?” “嗯。” 贺兰汐接过拆下来的首饰,大部分都是圣上赏赐。 贺兰家有二房,大房是贺兰老将军与正室所生之子贺兰宏博一脉;二房是妾室所生的一儿一女,贺兰宏毅和贺兰绯。 她的父亲,镇北将军,定国公贺兰宏博,驻守大沧北疆天堑三十年未曾有失,最后死在二房和二皇子的阴谋里。 贺兰汐丢下金簪,转而拿起玉簪。 玉簪是她母亲的旧物。 她的母亲萧玉魄是受皇家封赏的异姓公主,曾因万国朝会三战皆胜,被世人称颂为大沧第一美人。 刚才议论的那些人说得不错,第一美人为何会生出如此粗鄙不堪的女儿? 十四岁的贺兰汐,说好听点是继承了父亲高挑的身形,说难听了就是长得虎背熊腰,要是再配上精致繁复的华服和首饰,从背后看就是一座插满珠宝挂着衣饰会移动的小山。 这都多亏了祝春鸢的“精心”照顾,什么吃食高油高糖就喂给贺兰汐,贺兰汐唯一能符合当下审美的只有她的五官精致,皮肤还算白皙,但因祝春鸢却教她浓妆艳抹,说那样才合适她。 冬青为贺兰滢收拾妥当,车内没有镜子,贺兰汐只能问她:“如何?” 冬青笑着说:“姑娘比以前好看多了。” 不是冬青自夸手艺,是她真心觉得贺兰汐比从前好看,似乎是由内向外,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被关在庄子上的几年贺兰汐已经想得通透,外界盛传她刁蛮任性,她百口莫辩,越是委屈就越觉得只有二房的人能理解自己。实际上她的存在只是为了衬托二房的女儿多么美丽,多么优秀,她最大的作用就是作为她二叔巴结二皇子,扳倒她爹,走上仕途的一块垫脚石。 这些人,欺她幼年丧母,父亲不在身边,阳奉阴违,这一世,她必叫他们付出代价! “小姐,景王府到了。” 贺兰汐挑起车帘。 “多谢秦叔,接下来就麻烦秦叔再走一趟。” “不麻烦,请小姐放心,秦刚一定完成小姐交代的任务。” 马车一走,高门大户朱门前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景象在贺兰汐身前缓缓拉开。 同样的景致,她再看时心境已然不同,当她走进这扇门,就是一个全新的贺兰汐! 贺兰汐深吸一口,稳步踏上台阶。 负责迎客的是景王府的吴妈妈,她看到贺兰汐先是一惊,紧接着疑惑,犹豫着上前,一边悄悄地上下打量贺兰汐。 往日出门必带十斤重金银首饰,胭脂水粉抹得比城墙还厚的贺兰小姐,今日怎么薄施粉黛,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还只插着一根玉簪? 别是来闹事的…… 吴妈妈还没开口,贺兰汐就听有人在她背后“噗嗤”一声笑开。 “这妈妈莫不是老眼昏花不认得她?这不是定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还能是谁?这‘珠圆玉润’的身段放眼全京城贵女里独她一份,你快让她进去,省得她在这里丢人现眼,有损定国公的颜面。” 贺兰汐的眼角微不可闻的抽动了一下,人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也就只有她的老熟人,工部尚书的独女钱明秀会这么愚蠢当众嘲笑景王府的下人。 这钱家看似中立,暗地里早就和二皇子同流合污。 钱明秀心悦二皇子,所以对一直妄图挤进文官贵女圈,占着未来三皇子妃的位置还胆敢“明恋”二皇子的贺兰汐嗤之以鼻,背后搞过不少小动作,可以说贺兰汐坎坷的前半生钱明秀虽不是主谋但也不会少了她浓墨重彩的一笔。 贺兰汐顿时觉得有些手痒,她小声叮嘱冬青。 “待会儿闹起来你别管我,按我说的去找静娴。” 冬青一一记下,等等,姑娘刚说的“闹起来”是什么意思? 只见贺兰汐转身,轻轻一推就把钱明秀掀翻在地,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压在钱明秀身上左右开弓,大门口顿时乱成一团。 “‘老眼昏花’是?”左边一巴掌,钱明秀的珠钗被打得甩飞出去。 “‘掌上明珠’是?”右边一巴掌,钱明秀两边的脸颊红肿得十分对称。 “‘珠圆玉润’是?”又是左边一巴掌,不过钱明秀已经回过神来,死死抱住贺兰汐准备扇到她脸上的手。 “娘,救我!!!”钱明秀对着离她不远的马车求救。 “啪!” 抱住也没用,贺兰汐还有另外一只手空着呢。 “秀儿!!!” 钱明秀的母亲孙氏高呼着女儿的名字。 她只是晚下车一会儿,就这一会儿功夫,她的宝贝女儿已经被人按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来回! “贺兰汐你好大的胆子,快来人把她绑起来!” 孙夫人指着贺兰汐厉声呵斥,贺兰汐起身,钱明秀连滚带爬躲到孙夫人身后,孙夫人心疼地看着女儿原本精致的小脸肿成两倍大,而罪魁祸首居然还好整以暇的站在一边。 周围的人却一动不动,贺兰汐是镇北将军定国公和玉魄公主唯一嫡女身份尊贵,而且这里是景王府又不是钱家,谁会听孙夫人的,只有跟着孙夫人来的丫鬟迟疑的走上前两步。 “好,好,好。”孙夫人连说三个“好”字。 “我还治不了你了是?你跟我去见祝春鸢,我一定要让她给我一个交代!” 孙夫人冷哼一声,身份尊贵又怎样?全京城谁不知道贺兰汐是国公府“孤”女,国公府内掌管家权的实际上是二房夫人祝春鸢。 孙夫人看不上祝春鸢小人得志的模样,被祝春鸢随便就能拿捏住的贺兰汐她更不放在眼里,待会儿只要祝春鸢一发话,贺兰汐还不哭着向她认错? 她的宝贝女儿被打,她们占理,本来她的夫君是祝春鸢夫君的顶头上司,看祝春鸢一个庶子的夫人以后还敢不敢在她面前狂! 孙夫人一路趾高气扬,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贺兰汐道歉和祝春鸢吃瘪的画面。 孙夫人没想到的是,她的提议其实暗合贺兰汐的心意,无论人们提起国公府、景王府还是钱家,都会想起今天的事情。 所以贺兰汐同样昂首阔步,直奔祝春鸢所在的景王府桃园。 第3章 叫一次打一次 景王府,桃园,暖阁。 春宴的焦点已经不再是桃花,而是祝春鸢带来的这位纤弱少女。 “这孩子真是命苦,刚来就被我那侄女打了一巴掌,你看现在这小脸还红着。” 贺兰滢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向所有夫人小姐展示脸上的掌印,祝春鸢适时的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假装心疼到流泪。 “天啊,可怜见的,这小脸被打得又红又肿。”说话的夫人其实听了很久也没搞不清楚少女到底是什么身份,只能随便附和几句。 “怎么能平白无故打人呢?” 这次说话的是祝春鸢的闺中蜜友,很好的抓住了重点。 “对呀,这也太刁蛮任性了,女儿家不管什么缘由都不能动手打人啊。” 见人心已经倒向贺兰滢一边,祝春鸢调整好状态故作为难的说道:“其实也不怪汐儿容不下滢儿,怪只怪我那个大伯哥,要不是他,哎……不说也罢。”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顿时鸦雀无声,祝春鸢的难以启齿再配上贺兰汐对贺兰滢的敌意。 天啊,定国公府内居然有这种秘密? “员外夫人!” 祝春鸢的脸上还挂着欲言又止的表情,手里却几乎把帕子撕碎。 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这一屋子里坐着的,除了她还有哪个的夫君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员外郎。 按理她是不够格参加这种级别的聚会的,但玉魄公主死后定国公并未续弦,国公府没有女主人,几经辗转最后由庶出的二房代为管理家业。 叫祝春鸢“员外夫人”其实就是当着一众贵人的面前提醒她的身份,打她的脸。 但是祝春鸢一看到怒气冲冲向她走来的是她夫君顶头上司的夫人,手里还牵着一个脸上挂彩的少女,而走在一旁的贺兰汐满脸写着不在乎,她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 “这是……秀儿吗?她怎么了?” 祝春鸢不仅明知故问,还特意放低了身段,平时她可是眼高于顶,觉得孙氏不过是文官妻眷,她这个贵族宗妇和孙氏说话是在抬举孙氏。 “你问问你的好侄女贺兰汐!” “汐儿,快给尚书夫人和秀儿道歉!”祝春鸢根本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让贺兰汐赔礼道歉。 贺兰汐对祝春鸢的话置之不理,她的心早就已经坚硬如铁。祝春鸢嘴上说对她视如己出,实际为了女儿贺兰滢不断败坏她的名声。 贺兰汐真切的感受到了隐藏被虚伪面具后的刺骨寒意,她以后会通过其他办法把名声挣回来,但现在,她不真的教训一次这些人,岂不是白白承担了那么久的骂名,让她们继续以为自己好欺负? 孙夫人见贺兰汐不说话以为她怕了,特意拔高声调,“门前那么多人看着,你休想抵赖!” “麻烦你先问问你女儿,她是不是说我在这里是丢人现眼,有损我爹的颜面?” 贺兰汐是京中贵女圈的笑话大家心知肚明,可介于她的身份,谁敢把这话挑明来说。 孙夫人望着女儿想得到否定的答案,可惜没有,她的身形和音量瞬间缩回去,低声再次向女儿确认。 “你当真说过这些话?” 钱明秀见连自己的母亲都偃旗息鼓,只能狡辩说:“我没有。” “钱明秀,门前那么多人看着,你休想抵赖。” 孙夫人说过的话现在被贺兰汐甩回脸上,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在烧,她考虑直接把女儿拉走回去闭门几个月不出能不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可是贺兰汐怎么会让她如愿呢? “钱明秀我告诉你,我是我爹娘唯一的女儿,你嘲笑我就是嘲笑国公府,我倒是要问问清楚,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钱家的意思?” “我,我说的是实话,你就是……你明明……” 钱明秀还在嘴硬,贺兰汐平日里为了讨好她们,再难听的话都忍下来了,今日这是怎么了? 孙夫人也慌了神,她一直在给祝春鸢使眼色,让祝春鸢制止事态继续失控下去。她本意只是想让祝春鸢教训一下贺兰汐,或者让贺兰汐和祝春鸢因此产生嫌隙,动一动祝春鸢这棵摇钱树。 这不对啊!孙夫人感觉眼前这个贺兰汐像是换了一个人。贺兰汐以前不是最喜欢她这个二婶,最怕她这个二婶不高兴的吗?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突然变得这么不听话。一个脑袋空空的草包居然伶牙俐齿反手扣他们孙家一个公然嘲笑国公府的大帽子,这事要是传出去让老爷知道她该怎么解释? 贺兰汐把孙夫人逼得哑口无言,祝春鸢正好借题发挥。 “汐儿,你殴打滢儿我已经罚你禁足,你现在又伤秀儿,我要请家法了!” 祝春鸢表面上是为了公理道义威慑贺兰汐,实际上又把话题引回贺兰滢身上。 她还不如孙夫人会审时度势,完全没有发现站在她面前的贺兰汐早就不是从前的贺兰汐了。 “打她又怎样?”贺兰汐指着站在祝春鸢身后的贺兰滢继续说:“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竟敢冒充国公府亲眷,我不仅要打,我还要送她去见官!” “贺兰汐,你冥顽不灵!” 祝春鸢拍案而起,实则心虚不已,见官?不能见官! 贺兰滢见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弱柳扶风般走到贺兰汐面前。 就是这样,没错,贺兰汐记得贺兰滢每次用这个表情看她,然后都会叫她“妹妹”。 在国公府大门前看着她叫着妹妹,说自己是她的姐姐;在行宫夜宴,看着她叫着妹妹,说二皇子约她湖心亭密会;在柳家,在柳书奕的床上,还是这么看着她叫着妹妹,说他们是真心相爱求她成全。 每一句“妹妹”都包藏祸心! 每一句“妹妹”都暗藏杀机! 每一句“妹妹”都是在把她往死路上逼! 我才不是你妹妹! “妹妹……” “啪!” 贺兰滢脸上的刺痛变成双倍,嘴角甚至洇出一丝鲜红。 暖阁内的众人全部都被贺兰汐这一巴掌镇住,从前只是耳闻,如今亲眼所见,果然虎父无犬女,力气真大。 贺兰汐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巴掌,她不仅要当众打破贺兰滢的痴心妄想,还要给自己打出一条生路。 “我说过,别叫我妹妹,你不配!你叫一次,我就打一次。” 第4章 这等货色 贺兰滢默默擦掉嘴角的血迹,在贺兰汐进来前,有小丫鬟恭敬的给她行礼并奉上茶点,这让她萌生错觉,以为自己已经是贵女中的一员。 直到贺兰汐一句“你不配”外加一巴掌把她打回现实。 “你不认我没关系,只是别为我气坏了身子,我也不是非要相认……” 贺兰滢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贺兰汐在心底默默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红口白牙,你凭什么说是我姐姐?” 贺兰滢正愁不知道该怎么提起相认用的玉佩,她心中讥笑贺兰汐,你以为自己很有条理吗?跟我讲证据,就是亲手给我递刀子。 贺兰滢从怀中取出手帕包着的玉佩递出去,“这是父亲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 “母亲与父亲相遇于微时,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后来边境战乱,母亲才与父亲失去了联系,这些年来母亲含辛茹苦独自将我抚养长大,我也是太想父亲了,所以才上京来寻父亲。” 贺兰滢准备了一个凄美婉约的动人爱情故事娓娓道来,但她没有考虑到在座的各位都是正室夫人。 谁要听一个私生女讲述她父亲如何沾花惹草的风流往事,她们只觉得恶心,纷纷捂住自家女儿的耳朵。 贺兰滢试图用话术激怒贺兰汐,又把玉佩几乎挥到贺兰汐脸上,逼得贺兰汐伸手阻挡,她才好故意松手。 “呀,妹妹别砸!” 贺兰汐早有准备,她知道贺兰滢最喜欢玩阴的,她抬脚顺势一踢卸力,将下落中的玉佩正巧踢到一人脚下。 那人正是被景王孙女夜静娴,而她旁边被一群仆妇簇拥前来的就是景王妃。 夜静娴把飞过来的东西捡起递给她祖母,景王妃嫌弃的别过头,径直走到暖阁上座,坐定后才缓缓开口。 “别让这等货色脏了我的眼睛。” 景王妃醉心金饰玉器,她这番话,定性的是玉,其实也是人。 吴妈妈从主子手里把玉佩交回给贺兰汐,还朝贺兰汐微微点头示意。 贺兰汐了然,冬青把事情办的很好。 不少夫人小姐伸长脖子想要一探究竟,她们虽不如景王妃对玉器那么有研究,但也能一眼看出这枚玉佩和自己平时穿戴的差了好几个档次。 贺兰滢却还咬牙强撑着没有落荒而逃,反而还上前一步给景王妃行礼。 “滢儿给王妃请安。” 景王是先帝一奶同胞的弟弟,当今圣上的亲叔叔,景王妃可以说是京城女眷中除太后、皇后外地位最尊贵的女人,所以贺兰滢要想尽办法扭转景王妃对自己的态度。 长久的静默,贺兰滢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膝盖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而景王妃却把她当成空气。 等贺兰滢丢完人,贺兰汐才走到景王妃面前,正好挡住贺兰滢。 同样是行礼,贺兰汐的规矩丝毫不差,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而贺兰滢正扭扭捏捏、畏畏缩缩的拘着身子,相形见绌。 这次景王妃终于是微微颔首做出一些回应。 倒是夜静娴非常热情,拉着贺兰汐说她家园子里不仅有桃花,荷花池里有一株并蒂的荷花,要带贺兰汐去看,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贺兰滢。 贺兰汐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前世今生唯一的好姐妹夜静娴。 静娴对她这么好,以前的她竟听信二房谗言以为静娴也心悦二皇子所以和她绝交。 现在她明白了,狗男人哪里有小姐妹香! “静娴。”景王妃出言制止,贺兰家的闹剧还没有谢幕。 贺兰汐大声回话 “请问各位夫人,你们谁家是可以在一家之主不在时,凭一个破玉佩就认下不知道哪里来的女儿的?” 众人心中早有的那点疑惑被贺兰汐直接点破,纷纷向祝春鸢和贺兰滢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定国公还驻守在北疆,凭空多出这么大一个女儿他知道吗? 祝春鸢强撑着拉住贺兰滢的手说,“滢儿一个姑娘家不远千里上京寻亲,你难道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 “怜悯?二婶也相信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话吗?还上京来寻,大沧谁不知道我父亲镇守北疆,她来京城寻谁?” 祝春鸢一愣,她没想到贺兰汐居然敢这么和她说话。 “还有,她的户籍、她和她娘的过往,二婶都查证过了吗?” “这……” 祝春鸢对贺兰滢知之甚少,是贺兰宏毅突然把人带回来说这是大房流落在外的女儿,让她找机会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她向来对夫君提出的要求逆来顺受,也正好想看大房出丑,谁知贺兰汐居然完全不顾家族的颜面和她在这里刨根问底。 要是在家中她大可以说已经查证过了,但现在有这么多外人甚至还有景王妃在,她不敢扯谎。 贺兰汐见祝春鸢惊疑不定就知道她心里没底。 “你未曾查证就敢往国公府里塞庶女,是一早准备好了吗?” “你胡说!”祝春鸢可以认下大意失察,但故意这话祝春鸢是万万不能认的。 “二婶今日给我爹塞一个庶女,是想明日再给他塞一个庶子吗?” 众人哗然,将军是军职,靠一刀一枪打拼出来的,但国公却是可以世袭的爵位,贺兰宏博原本没有嫡子,这要是突然冒出一个庶子来…… 现在太子之位未定,贺兰汐嫁的是一向就不受宠的三皇子,让三皇子有稳定的外家反而会惹各方势力猜忌,但对本就寄居在国公府,靠着大房生活的二房来说,有了继承人就能延续贵族身份,是实打实的好处。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传进祝春鸢的耳朵里,臊得她无地自容。 “你简直无可救药,我教不了你,我这就回去禀告老夫人,让她来管教你!” 说罢祝春鸢拂袖而去,紧跟其后的贺兰滢也灰溜溜离场。 大家都心照不宣当做没看见,纷纷加入春日景致的讨论中。 但贺兰汐明白她们的关注点全在自己身上,景王府的宴会到底是被她搅黄了。 “王妃恕罪,汐儿日后一定上门赔罪。” 景王妃的神色淡淡,“去。” 夜静娴虽有不舍,也还是放贺兰汐走到众人中间。 “家中还有杂事要处理,就不打扰各位夫人赏花的雅兴了,告辞。” 贺兰汐带着冬青,刚出门就看到早就等候在外的秦刚。 “二房夫人刚走,小姐要追上去吗?” 贺兰汐却说“不急”,反问秦刚:“事情办得如何?” 秦刚点点头,挑开车帘,里面有一个锦盒。 “好,秦叔,去一品斋。” 上车后贺兰汐打开锦盒,里面是几张银票和一些碎银,都是用她的首饰换的。 冬青不解地问贺兰汐:“小姐,我们去一品斋干嘛?” “去酒楼当然是吃饭啊。” 贺兰汐知道自己现在回家肯定会被关进祠堂禁足。 要是二房能胆子大点,给她上家法那就好了。 第5章 威逼利诱 定国公府,后门。 贺兰汐在车里把花剩下的钱分成两份,一份给冬青。 “这是给你们办事用的钱,尽快去乡下找到人。” 另一份,贺兰汐给了秦刚。 “这些钱请秦叔替我保管,如果你们找不到人,这些钱我还有别的用处。” 冬青很想留下来照顾贺兰汐,但是贺兰汐交给了她更重要的任务。 “姑娘放心,我一定找到李嬷嬷。” 贺兰汐目送马车离开后转身进门,没注意到远处墙角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国公府后院里很嘈杂,有人忙得脚不沾地晕头转向,也有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说话。 看到贺兰汐那些人四散躲避,就剩两个专注于翻花绳的小丫鬟还低着头。 “好玩吗?” 两个小丫鬟猛一抬头见到贺兰汐,慌慌张张的跪下求饶。 “大小姐,我们再也不敢了!” 贺兰汐问她们:“院里在忙什么?” “啊……不知道啊。”两个小丫鬟都是一脸的茫然。 祝春鸢尸位素餐,在她的治理下,丫鬟小厮不仅没有一点国公府该有的礼仪,还职位冗余,分工不明,忙的人忙死,闲的还有空在这里翻花绳。 贺兰汐一路无人敢拦也无人帮忙通传,畅行无阻地走进西院,所谓“老夫人”祝氏所在的荣禄堂。 院中有个小丫鬟在墙角看炉子,见到贺兰汐立刻上前去给她打帘子,贺兰汐因此多看了她一眼。 “谁啊,老夫人睡着了,让风吹进来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一道尖锐的女声从内堂传来,直冲贺兰汐面门。 白桃一看是贺兰汐,高傲得仿佛她才是这个家里正经的大小姐,梗着脖子斜着眼,挥着手里的丝帕赶人。 “老夫人之前吩咐了,大姑娘禁足,请大姑娘回自己屋里闭门思过。” “你说老夫人睡着了?” 此时的白桃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满是鄙夷地白了贺兰汐一眼,好似在嘲笑这个草包小姐听不懂人话。 贺兰汐撸起袖子。 “那就是没人可以救你咯?” 白桃吓得后退一步,立刻故意嚷着跑进内堂。 “打人了,大姑娘打人了,老夫人救我!!!” 堂内正中榻上坐着一个老妇,一把年纪穿得比坐在她下首的祝春鸢、贺兰浅和贺兰滢还要华丽。 但再华贵的衣饰都抵消不掉那满满都是算计的双眼中透出来的恶意。 这就是曾经贺兰汐最敬重的“祖母”,可最后她不仅没从这位“祖母”身上体会过祖孙之情,还被敲骨吸髓利用了个干净。 祝氏把爱财如命刻在骨子里,一儿一女得嫡子荫庇还不知足,竟然还图谋嫡子家业想要据为己有。 煽动贺兰汐退婚,虚构密会又给贺兰汐下药,这背后都是祝氏和祝春鸢在出谋划策,为的就是给以后二房嫡女贺兰浅封妃和贺兰宏毅的仕途铺路。 贺兰汐陷入回忆,突然听得前方老夫人高声喝道。 “不孝女,我不是罚你禁足了吗?” 贺兰汐忍不住睥睨掩鼻,老夫人企图用熏香掩盖身上的老人味,哪知道香和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更令人作呕。 “姑母,汐儿也是年少无知,一时顽劣,媳妇一定会好好教导她!” 祝春鸢是祝氏的侄女,又被她亲上加亲嫁给了自己的儿子,所以才会有这么混乱的称呼。 “母亲,姐姐为什么要禁足啊?” 贺兰浅一脸天真的发问,其实她非常不满今日母亲不准她跟去景王府花宴,让她错过了一场这么精彩的大戏。 豆蔻少女长着一张鹅蛋脸,精雕细琢的尖下巴,莹润微丰的红唇,挺翘的鼻梁,还有一对充满求知欲的眼睛。 贺兰汐知道,在外人眼中,贺兰浅才符合国公府贵女该有的模样,她不仅知书达礼,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外面盛传她最应该继承大沧第一美人的称号。 前世贺兰浅也确实获得了这个称号,还被赐婚二皇子,虽然只是个侧妃,但也算圆梦了。 祝春鸢借着贺兰浅的话头又把贺兰滢的事情重新摆到台面上。 “汐儿,二婶知道你一时间无法接受,但是滢儿是个极好的姐姐,她待你一定和我们一样,而且今日景王府这么多人已经知道了,如果你不能善待滢儿,人们会说你小气善妒,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哪怕自己的计谋在景王府已经被贺兰汐当众揭穿,祝春鸢还是想努力把事情往她预想的方向拉回来。 祝氏沉吟片刻,一副正义凌然的架势说:“贺兰汐,快给你二婶和姐姐赔礼道歉。” 这是要逼着贺兰汐认下贺兰滢。 贺兰滢看似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其实就是在等贺兰汐过来道歉,她已经准备好了一些“姐姐不怪你”、“我们要姐妹同心”之类的话恶心贺兰汐。 白桃适时哀嚎一声看向祝氏。 祝氏又加一句,“你还无故责打白桃,也要同她道歉。” 祝氏用一些天子犯法与庶民的道理,让自己逼迫贺兰汐给白桃道歉的行为也套上一个正当理由。 祝氏这边还在说,白桃就已经把脸转向贺兰汐,一脸得意。 贺兰汐走到白桃身边。 “你说,我打你了吗?” 贺兰汐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势威压让白桃真切的感受到恐惧,白桃向祝氏求助。 祝氏双手握住拐杖,重重地敲在地面,可惜她曾经老夫人的威严不在。 贺兰汐无视祝氏的敲打,一把抓住白桃的发髻。 “你说我是这么打你?” 边说边按着白桃的头往贺兰老夫人的脚踏上磕。 “还是这么打你?” 两次都重重地磕在同一个地方,白桃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砸的,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亲眼目睹贺兰汐“行凶”的祝氏指着贺兰汐“你你你”之后硬是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同样震惊的还有祝春鸢和贺兰浅,坐在最尾的贺兰滢已经默默闭嘴坐下,她吃过贺兰汐的巴掌,还是两次,她知道有多疼。 贺兰汐看祝氏口歪眼斜,说话和身体不受控制,是中风的前兆。 “你个孽女!” 贺兰汐回头,呵呵,她的二叔,贺兰宏毅,人还未到,骂声先至。 第6章 牛鬼蛇神齐聚一堂 好了,现在牛鬼蛇神终于齐聚一堂。 贺兰宏毅明明是从光中走来,贺兰汐却好像看到一只面目狰狞的恶鬼。 贺兰汐环顾四周,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她当时有多无助,现在就有多愤怒。 恶鬼又如何?贺兰汐毫不畏惧,她才是真正从地狱爬回人间的修罗! 祝春鸢见到当值结束回家的夫君立刻告状。 “贺兰汐今日在景王府当众殴打钱尚书的女儿,现在不知悔改又在荣禄堂再犯,老爷,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教导她。” 祝春鸢把话头留着,就是等贺兰宏毅自己判断。 贺兰宏毅一阵头晕目眩,钱尚书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如果结仇,今后不知道会给自己穿多少小鞋! “你当真打了钱尚书的女儿?” 贺兰宏毅还心存侥幸,应该只是小女儿家的撕扯,好好地上门道歉应该就没事了? 哪知贺兰汐认得干脆,“是,我当众把她打成了猪头。” “放肆,你太放肆了,简直,简直有辱斯文!” 贺兰宏毅声音多出了几分尖锐,贺兰浅从未见过他温文尔雅的父亲这副模样,吓得不知所措,缩到祝春鸢身边。 “后来如何,你道歉了吗,钱家原谅你了吗?” 贺兰汐冷哼一声。 贺兰宏毅急得直冒汗,指责祝春鸢。 “那你回来干嘛,还不快带她去钱家道歉!” “二叔放心,我不仅不用道歉,我还能等着钱家来给我道歉,毕竟我是我爹的女儿。” 一提起贺兰宏博,贺兰宏毅稍微镇定下来,同时心底泛起一阵酸意。 凭什么他大哥就可以受人敬仰,而他还要屈居在一个员外的职位上。 贺兰宏毅把刚刚丢失的礼仪风度悄悄捡回来,然后开始老生常谈。 “咳咳,你一个女儿家,要做到温婉贤淑,汐儿你还是要和你二婶多学学……” 见夫君转变话锋,祝春鸢急了,“老爷,她这么做会坏了咱们浅儿的名声!” 贺兰宏毅不是没有过那么一瞬间想要弄死贺兰汐,但为了自己的仕途,这个侄女现在还有点用。 “哦,那你去库房找些贵重的礼物,晚点送去钱家登门赔罪。” 祝春鸢一把拉起贺兰滢,“老爷,贺兰汐不仅打了钱尚书的女儿,还两次打了滢儿!” 贺兰滢被突如其来的一拽拉得狼狈,但刚好符合祝春鸢的期望。 “二叔……” 贺兰滢行礼后怕贺兰宏毅看不见,故意抬起手假装要遮挡脸颊。 “你这是,她打的?!” 贺兰宏毅一见贺兰滢脸上刺目的指印,心疼不已。 “没关系的二叔,我不怪汐妹妹……” 贺兰汐笑出声,没见过告状告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贺兰宏毅自看贺兰汐一副“我没错”的表情痛心疾首。 “你哪里学的规矩,怎么可以打人,她是你姐姐,兄友弟恭,姐妹和睦,你竟一点都学不会?” 贺兰汐不屑,你和我爹兄友弟恭了吗?居然要求我和这位不知道谁的种的姐妹和睦。 不过贺兰宏毅这情绪转变着实有趣,贺兰汐暗中观察,他对贺兰滢异常的关心,再加上祝春鸢对贺兰滢很陌生,但贺兰滢对贺兰宏毅却完全没有陌生感,仿佛……他们才是一对父女。 想到这里贺兰汐就明白了,为什么前世贺兰滢和贺兰在她面前就势同水火,她夹在中间好像被两人争着讨好,临死前却是两人“姐妹和睦”的来“探望”自己,难怪贺兰浅叫贺兰滢姐姐叫得这么顺口,她要好好查一查,说不定这两个才是真的姐妹。 贺兰宏毅的注意力完全被贺兰滢吸引去,祝春鸢只能自己威胁贺兰汐。 “你既然不服我管教,从今日起我便不管你了!” 换做以前,贺兰汐听到祝春鸢说类似再不管她的话能哭上三天三夜,但现在的贺兰汐心如止水,甚至有点想笑。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从今日起封闭西院到正堂的连廊。” 二房住在西院,中间隔着正堂才到贺兰汐居住的东院。 说到这个贺兰宏毅可就急了,封闭以后西院只能从侧门出,不走大门谁知道他和国公爷是一家啊! “你敢!” 贺兰汐反问:“我为什么不敢?这里是我家。” 诚然,大门上挂的是“国公府”。 贺兰宏毅只能转而用很失望的语气对贺兰汐说:“朽木不可雕也,贺兰家书香门第,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不孝孽女!” 不知道是不是贺兰汐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贺兰宏毅张嘴就是一股迂腐的酸臭味喷出来。 贺兰汐皱着眉,继续反问。 “贺兰家代代武将,驻守大沧北疆,簪缨世家何时成了书香门第,还是说二叔你终于想起来庶子要另立门户?” 祝春鸢知道贺兰宏毅对于自己只是庶出的身份讳莫如深,她现在甚至不敢和贺兰宏毅眼神接触。 贺兰宏毅的脸涨成猪肝色,和他老娘祝氏刚才“你你你”一样的动作,而此时的祝氏已经被贺兰汐气到翻白眼猛一下厥过去。 “母亲!” “老夫人!” 荣禄堂乱成一锅粥,祝春鸢跑过去扶起祝氏,贺兰宏毅也终于下定决心。 “来人呀,贺兰汐顶撞老夫人,把她锁进祠堂,直到老夫人好了为止!” 贺兰汐鄙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自己被刺激了还拿老娘做借口,懦夫。 贺兰宏博声嘶力竭喊到破音,“带她下去!”叫得活像是被阉的公鸡。 贺兰汐是自己走进祠堂的,祠堂里稀稀拉拉点着两排烛火,大白天看起来也很阴森。 这里也没座位,贺兰汐只能用袖子捂住口鼻,一把扯下帘布抖掉灰尘铺在地上坐着闭目养神。 顺便仔细回忆过去,怕有什么遗漏。 天色渐暗。 虽然在回来之前特意去一品斋吃了饭,但毕竟现在她这副身体的体重基数在那里,下午又在荣禄堂大吵了一架。 她饿了…… 脑子里不自觉就飘出一品斋的罗汉大虾、姜汁鱼片、葱爆牛柳、蚝油仔鸡、鲜蘑菜心…… “咕噜……” 贺兰浅爬起来,盯着案桌上的贡橘和糕饼。 她死过一次,吃一点贡品,老祖宗门应该不会怪罪? 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从前她在的庄子里的小院,雨滴砸下来恨不得砸穿屋顶,漏进屋子里泡得到处都是霉味。 贺兰汐干瞪眼看着屋顶,过于“熟悉”的环境,她渐渐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7章 浮生一梦 前世,京郊,破败的小院。 一个女人血流满面仰躺在地上,刚才突然冲进来的人很多,即使她和隔壁道观的女道长学了一些功夫,依旧双拳难敌四手。 贺兰浅看着屋内一片狼藉终于舒服了,她就是见不得贺兰汐过得好,她自认为贺兰汐除了会投胎,无论是样貌还是才情,连自己的指甲盖都比不上! 贺兰滢同样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迫不及待的讥讽道:“妹妹好久不见。”看着贺兰汐脸上新添的伤痕,贺兰滢笑说,“没想到妹妹已远离京城多年,还有勾引男人为你卖命的本事,姐姐真是佩服。” 见贺兰汐不为所动,贺兰浅沉不住气直接揭晓谜底。 “南安王殿前跪了一夜想保贺兰宏博性命,圣上大怒下令杖责一百,南安王被打得皮开肉绽,贺兰汐,你之前悔婚不嫁人家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贺兰汐猛地睁大双眼,吓了贺兰浅一跳。 “我爹怎么了?!” “贺兰宏博通敌叛国今日午时已被斩首,我们来这就是为了送你和他一起上路!” 贺兰滢站在原地,阴影打在她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但她话中直呼着贺兰宏博的名字,仿佛这个男人和她毫无关系。 “不可能,我爹绝不会背叛大沧,你少血口喷人!”贺兰汐猛地起身,淤积在心肺的黑血瞬间喷出。 为什么,为什么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好好活下去,为什么不让她再活久一点,她一定可以,一定可以杀了这群贱人! 贺兰浅甚至都不嫌弃踩在喷满鲜血的地面,就为了靠近欣赏贺兰汐不停挣扎想起身,悲惨又好笑的模样。 “贺兰汐,这也想不明白是不是?你的好爹爹,我的好大伯给大沧当了三十年看门狗怎么会突然背叛大沧呢?这就要说到我的好姐夫,哦,是我滢姐姐的好夫君不是你的,是他模仿字迹写下通敌的证据,由太子殿下交给圣上。” 提起二皇子,贺兰浅一脸娇羞中带着得意,“对了,二皇子殿下如今成了太子,我以后可就是贵妃了。” 贺兰浅视她为蝼蚁,甚至把诬陷的过程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好人不得好报,坏人却尽享荣华富贵! 她好恨! 恨不得杀了她们,吃她们的肉喝她们的血! 那两人笑得猖狂,以至于贺兰汐耳边仿佛真的听到了喊杀声。 贺兰滢与贺兰浅也听到了,原本在门外把守的婆子跌跌撞撞跑进来。 “不好了,是北越人,他们打进来了!” “胡说,这里是京城,怎么会有北越人!” 小院残破不堪的大门被踹开,满屋都是女人的惨叫,鲜血溅到贺兰汐脸上流进嘴里。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仇人的血好暖、好甜…… “小姐,小姐醒醒!” 贺兰汐手中剩下的半块糕饼咕噜噜滚到地上。 “冬青?” 一件毛领大氅披到贺兰汐身上,贺兰汐转头。 祠堂的大门打开,外面天已经亮了,空气中微尘在漂浮迷了贺兰汐的眼睛,她的眼泪瞬间涌出。 “李嬷嬷!” 贺兰汐扑到李嬷嬷怀里,母亲亡故,她幼时记忆中更多的是母亲的这位奶娘,曾经她觉得无比宽厚的肩膀现在只剩下一把骨头,这么多年一定受了很多苦。 重活一世,贺兰汐一直强撑着,直到见到李嬷嬷,她终于找回一丝依靠,可以让她安心放声大哭。 见贺兰汐还认得自己,李嬷嬷也控制不住老泪纵横。 “小小姐,嬷嬷回来了,嬷嬷不会再让小小姐受苦了!” 贺兰汐重重的点头,“嗯!” “小小姐放心,虽然老奴没能见到皇后娘娘,但娘娘派人跟着来了,一定不会让这家狼心狗肺的东西再欺负小小姐。” 很好,皇后还愿意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拉她一把,这是贺兰汐预料中最好的结果。 国公府正堂。 贺兰宏毅两股战战,欲言又止。 “不知……” 周公公端起茶碗,用碗盖轻轻撇去浮沫。 “不急。” “是是是。” 贺兰宏毅又端正坐回下首,目视前方。 周公公是皇后宫中的掌事太监之一,算起来官阶比贺兰宏毅还高,贺兰宏毅自然要非常恭敬。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皇后宫里的人会突然到访,还带来一个他眼熟的老妇,诶,那个老妇呢,怎么不见了? 贺兰宏毅想问祝春鸢,却见他夫人脸色惨白满头虚汗。 贺兰宏毅悄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祝春鸢还沉浸在恐惧中没听到贺兰宏毅问话。 她自然认得周公公带来的那个老妇,李嬷嬷,这很明显是冲着贺兰汐来的。 不行! 祝春鸢还想再挣扎一下,趁着周公公又揭起碗盖喝茶,她默默起身想要退出去。 就听身后突然冷不丁冒出一句。 “员外夫人要去哪儿啊?” 祝春鸢吓到脚软,挪了三步才慢慢转过身来。 “啊……公公到访是大事,我去把孩子们都叫出来,一起聆听皇后娘娘教诲。” 话里话外说的自己对贺兰汐视如己出,待她和贺兰浅一样好。 “不必了,已经有人去祠堂接贺兰小姐了。” 祝春鸢瘫软在地,贺兰宏毅一直逃避的重锤终于落下,果然是为了贺兰汐,但他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瞎编。 “皇后娘娘仁爱慈孝,一定是听闻了昨日汐儿在景王府闹事,下官也是没想到她居然不知悔改,回家就气病了老夫人,所以下官才把她关进祠堂反省,请周公公一定帮下官在皇后娘娘面前解释解释。” 说完,贺兰宏毅还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悄无声息的塞到周公公手中。 周公公任由贺兰宏毅贿赂,看了一眼面值就坦然接下银票。 贺兰宏毅刚放松下来。 就听周公公开口问道:“咱家怎么记得贺兰老夫人在先帝在时就已经随老将军去了,当时还受到先帝赞许忠贞,这府里还有哪位老夫人?” 贺兰宏毅的脸色由白转红最后变得铁青。 周公公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员外给咱家解释解释,咱家回去也好和皇后娘娘说清楚。” 贺兰宏毅双眼通红,几乎咬碎牙根,“是,下官的母亲……姨娘,姨娘受大哥托付代为管教家中女眷。” 周公公“哦”了一声,做恍然大悟状又问,“那想必现在员外的姨娘该好了?” 贺兰宏毅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应该是……好了。” “那就请出来一起聆听皇后娘娘的教诲。” 贺兰宏毅恨不得当场给祝春鸢一通窝心脚,谁让她刚才突然提什么叫孩子来,现在周公公提出叫老夫人来他根本无法拒绝! 而且对方搬出皇后娘娘,贺兰宏毅不得不搬出自己老娘,是真的用小轿“搬出来”。 被贺兰汐一激,老夫人又生气又憋屈,现在人看起来有些痴傻,喝药的时候会漏,偶尔身体还会惊惧抽搐。 周公公看了一眼,“嗯,确实,令堂身体康健,是大好了。” 贺兰宏毅目瞪口呆,这样是好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外面一阵嘈杂。 第8章 借琴分家 贺兰汐是被几个婆子用担架抬着进来的。 周公公看到后大惊失色,“该死,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对贺兰小姐用私刑?!” 贺兰宏毅同样十分震惊,扭头看祝春鸢,祝春鸢也正用疑惑的表情回看贺兰宏毅。 “不是,公公,你听我解释,我们没有打她!” 贺兰汐被抬到众人中间,贺兰宏毅慌忙解释,祝春鸢却直接想动手去拉扯贺兰汐。 好在冬青灵巧挡在贺兰汐身前,“你们还想打人吗?” 祝春鸢百口莫辩,“没有,我们根本就没有打她呀,只不过把她关在祠堂里,是不是她自己吓得晕过去的。” 祝春鸢本想推脱责任,哪知道李嬷嬷竟然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 “祠堂里那么黑,姑娘该有多怕呀。” 周公公适时接话,“可怜见的,老姐姐放心,咱家一定会如实禀告给皇后娘娘。” 说罢转故作为难,“贺兰小姐不醒,这皇后娘娘嘱咐的事情该如何是好?” 一听到这话,贺兰汐轻咳一声,悠悠转醒,气若游丝的问道。 “我这是在哪儿?” 祝春鸢挤过来,一副非常关心贺兰汐的样子。 “我的宝贝汐儿,都怪婶婶,吓坏了?” 现在只有哄着贺兰汐一条路可走,祝春鸢又恢复了往日“慈爱”的面容,对贺兰汐嘘寒问暖。 贺兰汐没理会祝春鸢,戏子没有观众回应落了面子,奈何无计可施只能忍着,一张黄脸气得通红,手里绞着帕子几乎撕碎。 “不知公公说的是什么事?” 周公公先是关心了贺兰汐的身体状况,然后立刻把引入正题。 “十八年前,先皇曾赐予玉魄公主古琴飘摇,娘娘想借来一用。” 明年就是四年一次的万国朝会,届时会有诸多名为表演,实为比拼的项目,琴就是其中之一。 “皇后娘娘想借,贺兰家义不容辞,只是……” 贺兰汐故作为难,“母亲的嫁妆一直由婶婶掌管,恕汐儿不知古琴现存放在何处。” 一听皇后要借琴祝春鸢就心道不妙,只能把这十年来的狡辩托辞结结巴巴的说出口。 “那是因为汐儿当时太过年幼,我不得不帮着汐儿管理。” 贺兰宏毅狠狠的瞪了祝春鸢一眼,他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蠢货! 周公公笑了。 “没想到竟有人敢在娘娘的眼皮子底下耍心眼,萧家姑娘受封公主,你有几个脑袋敢替公主做主?” 多年以来一直都相安无事,如今真追究起来,祝春鸢想到自己贪墨的许多银两和田产,一口气没上来软在贺兰浅身边。 “爹爹,娘亲她……” “闭嘴!” 周公公从身边人手里接过一本册子,李嬷嬷也适时拿出一本手札。 “这是当年先帝封赏公主的记录和公主的嫁妆单子,员外大人,不用咱家和你明说?” 贺兰宏毅颤抖着双手接过,“明白明白。” 周公公道,“很好,那就三日后,请贺兰小姐献琴。” 周公公前脚刚走,后脚内府的女官便到了,架着腿软的祝春鸢在一旁看着,打开了库房,按照单子开始清理。 在内府的主持下清理工作仅仅有条,不到两日就将除了田产外的所有家当清理出来。 贺兰汐看到祝春鸢受辱,红着眼睛,一副恨不得杀了贺兰汐的模样。 “你很得意?” 从来都是她贺兰浅看着贺兰汐出丑,怎么今日突然不一样了。 “你有空关心我,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 库房被清,仿佛是被抄家的贺兰宏毅如丧考妣,除了去当值,回家就龟缩在书房里发脾气。 倒是贺兰滢端着鸡汤送去,熟练得好像做过千百遍。 贺兰汐带着贺兰浅过去看戏,没了祝春鸢在一旁指点的贺兰浅哪能忍住暴脾气,立刻冲进书房里大闹了一通,以为自己扞卫了母亲的尊严。 “不知羞耻!” 贺兰浅骂贺兰滢,被女儿误会的贺兰宏毅用同样的话骂回贺兰浅。 “爹爹,你竟然为了这个贱人骂我?” 贺兰浅觉得天都要塌了,她的爹爹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回变成这样?! 找不到原因的贺兰浅把一切都怪罪到贺兰滢身上。 “妹妹,我没有……” “别叫我妹妹!” 贺兰汐站在门外轻笑一声,“两位确实是亲姐妹,就别客气了。” 贺兰浅以为贺兰汐是故意把庶女这盆脏水泼到自家身上,刚要反驳,就见贺兰汐丢出一个香囊。 贺兰宏毅脸色一变,看着贺兰汐的眼神沉了几分,甚至带着几缕杀意。 “哪来的?” 贺兰汐别过眼,这香囊上的图案绣得露骨,她多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 “我提前派人去回收母亲在城郊的小院,没想到里面竟然住着人,还说那里她夫君的,我就借来这香囊问问,谁是她夫君?” “爹爹,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贺兰浅的性格鲁莽冲动,却也不是蠢的,她隐约能感觉到这事和自己的父亲有关。 “你们都出去!” 贺兰浅还想说什么,被贺兰宏毅呵斥,抹着眼泪,只不过曾经瞪着贺兰汐的眼神,现在转移到了贺兰滢身上。 此时书房中只剩下贺兰宏毅和贺兰汐两人。 “汐儿,我们是一家人……”贺兰宏毅还想打感情牌。 “很快就不是了,我明日会进宫向皇后娘娘献琴,二叔,你说到时我该说些什么,要不要把你们二房侵吞钱财过万良田千顷的事情一并说出去?” “不可,不可,汐儿,我可是你的亲二叔啊!” 反正也没人看见,贺兰宏毅差点想给贺兰汐跪下。 “倒也不必。”贺兰汐不要贺兰宏毅下跪。 “只要二叔同意分家,并在明日之前将你们倒卖的金银玉器、房屋良田都吐出来,已经无法查明踪迹的那些写欠条,按价赔偿。我可以考虑在回禀皇后娘娘时替你们遮掩一二,应该不会能留你们一条性命。” “贺兰汐,你当真要做得这么绝?!” “二叔还是赶紧去,我明日一早可就要进宫了。” 第9章 望山学堂 祝春鸢称病,也不知是真是假,贺兰浅倒是真的被吓病了,做了一晚上噩梦。 贺兰宏毅倒是一夜没睡,大早就满眼红血丝站在主院外等贺兰汐一起去开祠堂。 祠堂内灯火悠悠,在列祖列宗的见证下。 签字,画押,焚香,再将分家所签书契连同贺兰汐的家书一起发往北疆,待贺兰宏博签字手续便完成了。 贺兰汐满意的点头,将内府查验过的清单递到贺兰宏毅面前。 “给二叔三天时间好好查验,多退少补。” 内府的女官已经等在门外,准备带贺兰汐一起回宫复命。 贺兰宏毅一想到单子上的钱财、田产、商铺都要归还给贺兰汐顿觉痛心疾首,这些本都是他的,偏偏他不还不行。 “到了皇后娘娘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可要想清楚!” “二叔放心。” 在中宫的外殿等到晌午,皇后娘娘终于得了空闲,召见贺兰汐。 宫内熏的安神香,皇后眉头紧蹙,身旁的女官一个捶腿一个揉肩,听到贺兰汐行礼请安,淡淡的“嗯”了一句算免礼。 贺兰汐谢恩后依旧低着头,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 严后凤眸微启,扫了一眼贺兰汐。 “本宫是看在玉魄公主当年为国争光的份上,你胡闹这些年都没有管过你,这次是最后一次。” 贺兰汐厌恶夜昀升,爱慕夜沐晨的事情闹到人尽皆知。 严后膝下曾有一子,幼年夭折,后来严家又将最小的庶女送进宫中,二皇子就是小严妃所生。 作为严家女,严后自然希望在储位之争中严家的血脉胜出,但偏偏活着的那个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 贺兰汐的所作所为又有那么一些让严后觉得心情舒畅。 如果她的麟儿还在…… 严后不耐的命人收下琴,话里逐客意味明显。 “行了,琴本宫用完就差人送回镇国公府,你跪安。” 贺兰汐却再次跪下行礼,“启禀娘娘,臣女还有一事相求。” 不等严后发火,她身边的女官就厉声呵斥贺兰汐放肆。 “娘娘,臣女想去望山学堂学习。” 一听到学堂的名字,严后的眉头绞得更紧,她本就为了万国朝会的事情烦透了。 万国朝会,表面上是万国前来朝拜,其实是三个大国之间的博弈。 大沧、北越和西狭两两接壤,每四年就在这三国之间轮流举办朝会,展现大国实力、人情风土。 年轻才俊们会在朝会上或比试或展示,内容囊括了琴棋书画、绣武厨医、礼乐射御数。 十八年前贺兰汐的娘亲萧玉魄在大沧举办的朝会中一举夺下琴、厨和御的比试头名,勇挫北越和西狭得锐气,给大沧女子,乃至是整个大沧都挣足了面子。 只是此后北越和西狭就隐隐有暗中联手之势,甚至几年前的沧国朝会,沧国在比试中颗粒无收,颜面尽失。 皇家特意设立专门的学堂,由中宫掌管,研习朝会的比试项目。 这是除了科举之外普通人又一实现阶级跨越的方法,只要有一技之长,可以在朝会上替大沧拿到名词,加官进爵都不成问题。 一时间大沧朝的适龄男女都以能进入学堂学习为荣。 可惜大沧地属平原,体型体能不及在雪原游猎的北越,最引以为傲的琴棋书画,也隐隐有被西狭超越之势。 以大沧如今的实力,怕是很难在明年在本国举行的万国朝会出头。 这是今圣登基后第一次在沧国主办万国朝会,若还是处处被北越和西狭打压,到时天威难测,严后忧心自己地位不保,简直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只是难为你和老三的婚事要延后一些。” 严后巴不得贺兰汐和夜昀升的婚事推迟。 朝会有一限制,为了降低因为比试引发战争的可能,只许未成婚的少男少女参加。 夜昀升常年随军,是为数不多可能夺下头名的人选。 能用一个学堂的名额换夜昀升继续单身,皇后对贺兰汐的态度缓和些许。 甚至还让身边的女官亲自去学堂传令,算是给贺兰汐一个保障。 得偿所愿的贺兰汐谢恩后离开,回程的马车上她询问冬青。 “我让你备的东西都齐了吗?” 冬青点头,“都齐了。” 贺兰汐早早让下面的人准备,去学堂她势在必行,只不过求得严后首肯她的日子会过得清净一些。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贺兰汐呼出一口浊气,却听秦刚说前面走不动了。 “怎么回事?” 镇国公府门前聚集了好多人,正在上演一场大戏。 “乖女儿你快回去,娘亲没事的。” “娘,你别走!” 贺兰滢在国公府门前和一中年美妇人拉拉扯扯,众人议论纷纷,晚饭都不做了要在这里看热闹。 “难道真是将军在外面的女人找来了?” “别胡说,将军和公主伉俪情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那女子是从将军府里出来的,看到门口这个妇人就喊娘,不是将军的外室还能是谁的?” 贾娇倩附和着,立刻说起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孩子听话,回去好好孝敬你爹爹,娘亲今生能与你爹爹相遇已是幸事,他为国操劳,我实在不该在这里时候来叨扰。” “娘亲你怎么能这么说,爹爹一定也不会舍得你受苦的。” 贺兰汐绕到后门,让人通知门房放人进来。 贾娇倩见贺兰汐就在院中等着,将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笑得温婉。 “想必这位就是贺兰大小姐。” 在贺兰汐上下打量的目光中贾娇倩虚虚的行礼,一副弱柳扶风随时会晕过去的模样。 贾娇倩其实心里鄙夷,以为贺兰汐是娇养的大小姐不谙世事,竟然轻易容许自己进门。 贺兰汐也不多言,直说给她两条路。 “一条死路,你继续咬牙坚持诬陷我爹,我会让人把你们拨皮抽筋,丢进山里去。” 贾娇倩一惊,被贺兰滢一把搂住才不至于跌倒,哭声还未起就贺兰汐制止。 “当然你也可以选活路,出去把真相告诉所有人,说不定还能在隔壁院子里捞个姨娘当当,总比做个无家可归的外室要好。” 第10章 砌墙 贺兰汐命人把贾娇倩从城郊的院子里赶出来,又旁敲侧击怂恿她来门前闹事,就是等着她和二房纠缠到不死不休。 她故意把两人引到国公府正堂,这里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连蛰伏隐忍数十年的贾娇倩都被勾起了贪念。 “怎么样,想好了吗?” 贺兰宏毅还要依仗国公府的荫庇,绝不可能主动把已经分家的消息传出去。 贾娇倩此时还以为只是自己入主国公府的美梦破碎而已,虽然听贺兰汐的话转而去牢牢抓住贺兰宏毅,往后荣华富贵的日子也不会差,可被一个小女儿家拿捏,她总要再讨要些好处。 “贺兰小姐,你要我帮你对付二房,总要给我一些帮助。” “来人,带走。” “住手!” 贺兰滢脸上的巴掌印还泛着粉色,她知道贺兰汐杀伐果决,只要被带出国公府大门她们绝没有活路。 “娘,你就听贺兰小姐的!” 母女两人分析利弊,请贺兰汐派人带路。 贾娇倩选择了听话,提着裙摆飘飘然去了二房。 门外围观的人群本来都散了,不知谁在人群里高呼一声有热闹看,就见国公府的大门再次打开。 祝春鸢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几个丫鬟婆子一起撕打贾娇倩和贺兰滢。 “老贱人和小贱人都给老娘滚出去!” 祝春鸢煞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无论原本是真是假,现在都是病了。 贾娇倩跪趴在祝春鸢脚边,哭得撕心裂肺。 “妾身说的都是实话,妾身不要什么名分,只求夫人给小女一个容身之所,夫人行行好。” 祝春鸢手下的婆子一脚重踏在贾娇倩腰侧,想把人踢开。 贾娇倩突然捂着肚子缩成一团,哀嚎不止。 “住手,住手,在国公府大门前厮打成何体统!” 贺兰宏毅原本躲着人群,想从后门偷溜进家,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哀嚎顿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一把掀翻婆子,推开祝春鸢,揽起倒地的贾娇倩。 “孩子如何?” 贾娇倩双目溢满泪水,丝毫不提自己身上的痛楚,只说最能激起贺兰宏毅保护欲的话。 “郎君,妾身的肚子好痛,孩子,我们的孩子……” 贺兰宏毅一把将人抱起跑回府中,边跑还边嘱咐身边的管事去请大夫。 祝春鸢被贺兰宏毅一推,仰倒在一群丫鬟婆子身上,再起来时已经披头散发宛若疯妇。 她愣愣的看着贺兰宏毅的背影出神,还是贺兰浅连同丫鬟婆子把人抬回去的。 坐在廊下目睹一切的贺兰汐嗑着瓜子。 真是一出好戏啊。 她一直以为前世贺兰宏毅没让贾娇倩出现是不愿意自己的女人去伺候别的男人,没想到是怀了孩子。 贺兰汐吩咐站在她身边的秦刚。 “秦叔,你带人把西院和主院之间的连廊都封起来,花园也别忘了。” 西院里。 贺兰宏毅紧搂着贾娇倩嘘寒问暖,郎有情妾有意。 “我杀了你这个贱人!” 祝春鸢破门而入,她把一切都怪罪在贾娇倩身上,认定自己男人只是被贱蹄子勾了魂。 “够了,你这个疯妇,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成天就只会给我丢脸!” 贺兰宏毅不悦的神情深深刺痛了祝春鸢的心。 “你现在怪我?我还没问你是怎么想的,贸然给大房塞孩子,她爹是大将军,娘是先皇亲封的公主,能受这窝囊气吗?” “你闭嘴!” 一句话不知道戳了多少下贺兰宏毅脆弱的神经,他抬腿就是一记窝心脚,他想踹祝春鸢很久了。 对,他不是大将军,那她祝春鸢也不是公主,谁能嫌弃谁? 贺兰宏毅后悔当初听从母亲的安排娶妻,说娶表妹既知根知底又比高门大户的小姐好掌握。 现在看来祝春鸢不能给他一点助力就算了,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连贺兰汐这个没娘的小姑娘的掌握不住,让贺兰汐到处闯祸,现在他不仅没了国公府的荣耀,还害他得罪了顶头上司。 “你一无德行二又善妒,我不如休了你这个黄脸婆算了,至少还能给尚书大人赔罪。” 祝春鸢愣愣的看着贺兰宏毅,她的夫君总是把休妻挂在嘴边恐吓,但这次她只觉得全身麻木,没有丝毫其他的情绪。 “爹,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娘亲!” 贺兰宏毅本能抬手就要掌掴贺兰浅,但一想到贺兰浅明日还要去学堂就制住了。 同僚的孩子看到贺兰浅脸上的巴掌印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非议。 打人动作变成招手,贺兰宏毅想差人去请假,他要称病躲在家里几天等风波过去。 张嘴却又要面子,说是为了贾娇倩催促人请大夫。 但是等了很久都没人过来,还是贺兰宏毅亲自去了有人声喧闹的地方。 “真是反了天了,老爷说话你们都不听了是吗?” 青砖墙已经砌到了膝盖的高度,南北两头同时施工,眼看就要合拢。 “你们在做什么?!” “二房已经分出去了,要不是看在二房多年‘照顾’大姑娘的份上,只是把西院隔出去,这要是放在别的人家,都是要赶出去的。” 秦刚把“照顾”二字咬得极重,他是绝不会轻饶二房的。 “什么?!” 不等贺兰宏毅说话,跟来的四个女人同时惊呼。 贺兰滢扶着贾娇倩,为了避免和祝春鸢同在一个屋檐下。 而贺兰浅跟着祝春鸢准备继续和贺兰宏毅讨要说法。 一行四人正巧都把秦刚的话听了进去。 贾娇倩紧张的看着贺兰宏毅,轻声询问。 “夫君,他说的是真的的吗?” 贾娇倩企图找到一丝希望,可男人的恼怒更多的是恼羞成怒却没有反驳。 难道大房二房真的分家了? 当不了大将军的外室,她退而求其次仗着怀孕进了二房的院子,但现在二房竟然和大房分家了,她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贾娇倩不知自己脑内正天人交战的时候,周围的丫鬟婆子都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两人的关系还没分辨清楚,这都叫上“夫君”了,啧啧啧。 “王贵,你怎么在那边,你爹呢?” 被贺兰宏毅点名的人是他贴身管家的儿子,王家作为家生子一直都在为他做事。 “二老爷,我爹他在家里摔了一跤起不来了,以后没办法伺候二老爷,希望二老爷别怪罪。” 边说王贵手里的活计也没停,这可是他求了好久才求到的赎罪机会。 他爹把二老爷这些年干的破事都抖出来告诉大房,现在被送到庄子上保护起来,他则是被留在这里砌墙。 在庄子上劳作虽然幸苦,但至少还在贺兰家当人,总比被发卖出去不知道给谁当牛做马的好。 第11章 到底在哪里? 西院的喧闹没有传到东院。 此时贺兰汐在廊下安坐,院中站满了人。 最前排站的是府中分管各处的妈妈,中间是一二三等丫鬟,最后是粗使婆子。 除了个别依旧没分清形势,或者知道就算改投大房也于事无补的没来,其余能来的基本都来了。 贺兰汐抿了口茶没说话,猜测谁先忍不住,果然站在第一排的厨房掌事钱妈妈说话了。 “大姑娘叫我们来这不知道等什么?主子的饭还没送去呢,误了时辰可不好。” 冬青抢白道,“正经的主子就坐在你面前你给谁送饭?” 钱妈妈在厨房那可是说一不二的,贸然被冬青呛声,觉得失了面子。 “还有没有规矩,你个小丫头片子也敢教训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说罢钱妈妈就向前两步,直冲站在贺兰汐身侧的冬青。 见贺兰汐一动不动看着,钱妈妈突然清醒过来自己的做法逾越了。 “大姑娘身边的丫头实在是野了些,老婆子我也是为了大姑娘好,嘿嘿,为了大姑娘。” 钱妈妈悻悻的走回原位,然后小声控诉身边花房掌事的张妈妈。 “你这老货也不拉着点我。” 张妈妈斜睨了她一眼,傻子才劝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厨房的油水多到肥了钱妈妈的脑子,大姑娘昨个进宫后通身的气派都变了,这时候再执迷不悟把她当个小女孩对待,指定没好果子吃。 “玉兰,记下,待会儿把人划到二房去。” 贺兰汐终于开口,坐在她身边矮几的婢女听令在纸上勾画几笔后转头小声吩咐等候的小丫鬟去找身契。 “大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钱妈妈着急了。 她听厨房打下手的马婆子说府里都在疯传大房和二房分家,她一点都不信,这国公老爷都没回来呢,怎么可能分家? 刚才贺兰汐话里的意思明明就是要她丢到二房去,那怎么行! 她在厨房最是清楚二房日日都要用的鲍参翅肚、燕窝阿胶是多大的花销,没了大房的二房还能消费得起吗?以后她还从哪里捞油水? 这次事关生死,钱妈妈大着胆子凑到贺兰汐跟前,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把架起钱妈妈就往外院拖。 “姑娘,恕老奴来迟。” 贺兰汐起身,主动走到阶下,拉起朝她行礼的老妇。 “林嬷嬷,快起来。” 贺兰汐的娘亲成了公主又嫁给了贺兰汐的爹,将军府并了国公府,内府曾派人来协理内事,就是林嬷嬷。 后来是二房耍点手段把林嬷嬷逼走,几经辗转管家权就都落到了二房手里。 贺兰汐惭愧,那时年幼的她也是逼走林嬷嬷的帮凶,林嬷嬷还肯回来,除了中宫指派,还是靠着李嬷嬷的面子,两人是老姐们,少时二人一个进宫当差,一个去了萧家做奶嬷嬷。 林嬷嬷身边还跟着一个同样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和少女。 “这是老奴的女婿,姓荣名长贵,这个老奴的孙女,叫红樱。” 男人作揖,女孩福身行礼。 “见过大小姐。” “红樱给大小姐请安。” 三人话说时的语气都是一样的稳重淡然,不怒自威的神态足以震慑那些心怀叵测的宵小。 “刚才那两个婆子是我从牙子那里新挑的。” 贺兰汐明白,这是林嬷嬷要给她重新培植一批忠心不二主的仆从。 林嬷嬷教习宫人多年,管教起下人来自有一套方法,贺兰汐在一旁观摩学习,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你叫什么名字,是家生子还是买来的,以前在哪做活?” “回嬷嬷的话,奴婢叫大丫,是管事从外边买来的,家里五口人,父母弟妹住在远郊何家村,以前在荣禄堂做外院洒扫的三等丫鬟。” 丫鬟口齿和思路清晰,也不像其他在西院服侍过的人一样试图遮掩,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 贺兰汐认出她就是在荣禄堂给她挑帘子的那个小丫鬟。 “林嬷嬷,把她划到我身边做个二等的丫头。” “谢谢大姑娘!” 三等丫鬟的月钱是一钱,二等可有五钱呢! 何大丫叩谢,没收住力道“咚”一声磕在地上,惹得众人纷纷捂嘴偷笑,她也不恼,笑眯眯捂着额头。 清点持续了三天,贺兰汐不再时时刻刻盯着,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姑娘,夜深了,仔细看坏眼睛。” 玉兰知道劝不住,只能挑亮浸润在灯油里的灯芯,好让深夜的室内更亮堂些。 贺兰汐捏着眼角揉了揉。 眼前模糊了一阵又逐渐清晰。 “前边怎么样了?” “花房掌事张妈妈贪墨采买花果树苗银钱的事情被红樱姐姐查出,张妈妈嚷嚷着自己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林嬷嬷把认送到农庄上,让她继续积攒苦劳去了。” “红樱自己查的?” “是呢,红樱姐姐好厉害,帐房先生都算不明白的账红樱姐姐一眼就看出来了。” “哦,这么厉害,具体怎么算出来的?” “这……” 玉兰拉来一旁奉完茶准备出去的何大丫。 “大丫去听了,她知道,姑娘您是知道奴婢的,一听先生说话就头疼。” 何大丫被玉兰点名,立刻恭敬的答话。 “张妈妈用全包的价格和花商买了花草,理应是花商负责运送和栽培,但张妈妈每次都是让人把花草送到院子里就离开,她再使唤粗使的丫鬟婆子栽种,报账又多单独报一笔脚夫押送的费用,由此她既多得了脚程费又可以从花商那里拿到返点。” 何大丫想了想又补充,“账房先生不侍弄花草,不了解行情,红樱姐姐说以后会多多带他出门了解的。” 贺兰汐看到何大丫眼神中的期许,决定再观察一段时日,若是个可靠的就继续培养,只是现在还不能过度表现出来。 “行了,你下去。” 何大丫离去,玉兰帮贺兰汐再点了一支蜡烛。 “姑娘,您日日让李嬷嬷和冬青姐姐在库房里淘书,都这么多了看得完吗?” 林嬷嬷帮着管人,李嬷嬷负责点物。 贺兰汐身旁堆着四五个箱柜,里面满满的都是书,她已经看了三天了,她也不知道看不看得完,只知道越看越深刻认识到自己才疏学浅。 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习,看不出,又或者这些都。 母亲留下的医典到底在哪里? 第12章 巡铺 贺兰汐想了近一夜,晨起顶个黑眼圈被李嬷嬷看到又挨了一顿训。 “我知道嬷嬷是心疼我,可这也是没办法。” 除了李嬷嬷,贺兰汐没告诉别人她在找医典,就只能嬷嬷带人找,她一本一本的看。 在家里清点物资尚且花了三天,外面还有不少铺子等着贺兰汐去查。 “嬷嬷,我手里现下到底有几家铺子?” 她必须在去望山学堂前把可能的地方都翻查一遍。 学堂每逢初一、十五休课一天,每月二十八至三十校验。贺兰汐已经遣人去通知学堂,等到下月初二她再去报到。 她须尽快掌握将军府和国公府的家底。 “姑娘,不是几家,是十几家,若还包含委托萧家旁支在江南代为经营的祖产,那更是多到数不过来了。” 贺兰汐张大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嬷嬷继续说道,“那还只是城里的铺子,先帝还赏赐了很多农庄果园和山头,都在郊外。国公爷在域外还有一个草场和育马园。” 贺兰汐抓紧吃完早餐。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嬷嬷,我今天就去收铺子!” 虽然所有的地契身契都是由国公府和将军府的名义签署,但这么多年来都是由二房的人经营。 家里的钉子清理干净了,接下来该去收拾外面的蛀虫了。 贺兰汐乔装一番,和荣长贵一起,带着两个小厮就出门了。 当然出门前林嬷嬷不免嘱咐贺兰汐多加小心。 国公府是先帝御赐的宅邸,与最繁华热闹的长安大街只隔了两条街巷,既保证了生活安全舒适又能让出行采购方便快捷。 贺兰汐走在街上,感受从未有过的快活,她看到的一切都觉得新奇,卖包子的,卖糖画的,还有卖珠串挂饰的,简直让贺兰汐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荣长贵看在眼里,心下记着。 两人穿过市井小巷,来到最中心的长安大街,这里临街没了小贩,是一排排商铺,人群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唯独一家,门可罗雀,甚至唯一的客人还被伙计轰了出来。 青松书斋,一听就知道当初取名时主家希望书斋可以培养出如松柏一样高洁的读书人,只是店内的掌柜和伙计,似乎误解了“青松”的含义,只贪图“轻松”。 “掌柜的,轰出去了。” 伙计谄媚给掌柜的讨功劳,掌柜看都不看一眼,似乎是被轰出去的人还站在门边不远,他气愤道。 “你真是没有一点眼力见,像那种一天只会看看看,一本都不买的你不早点打出去还等我叫你?我这小小书斋就是被那种落魄书生带来的哀气给祸害了,晦气。” 伙计缩着脑袋挨骂,看到贺兰汐一行人准备进来,他上下打量一番,立刻挥动手里的鸡毛掸子准备赶人。 “诶,你们买不买,不买不许进啊!” 长安大街,最好的位置,明明该是最挣钱的产业,为什么连年亏损,贺兰汐找到原因了。 贺兰汐抬脚就要进门,伙计想阻挡,荣长贵往前一站,那瘦弱得跟个小鸡崽子似的伙计根本推不动。 “你店里的招牌写了,看书一文,抄书十文,怎么我来看看也不行?” 伙计挤不到贺兰汐身边,只能用得意的神色告诉贺兰汐。 “你看清楚。” 招牌上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看书必须租用本店马扎,抄书必须购买本店的笔墨。” “你们店里的马扎和笔墨多少钱?” “马扎租用一个时辰二十文,便宜的笔墨一钱,纸一张一文,当然你要贵的也有。” 贺兰汐环顾书斋,除了掌柜和这名伙计,还有三个伙计凑在一排书架后打牌,一个躺在书箱上睡觉,外面这么闹哄哄的完全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荣长贵依在原地,不让伙计打扰贺兰汐,贺兰汐走出店外,问被伙计驱赶出门的少年。 “你经常来这里看书?” 少年衣衫虽然打了补丁但十分干净整洁,样子很年轻,还未行冠礼,被人轰出去也只是耳尖微红,生生忍下了屈辱。 听到贺兰汐的询问他轻轻点头。 “这家店的掌柜待人的态度如此恶劣,你又何必常来呢?” “青松书斋有不少古籍,不才有意考取望山学堂,需要多多学习。” 贺兰汐一怔,是了,她想进望山学堂只是一句话的事,而普通人却要过关斩将,推荐、审核、笔试、面试,就算进了学堂还要保证每次校验的成绩优异,因为末位会被淘汰。 贺兰汐觉得自己还是比学堂想得太简单了,既然决心向学就不能有一刻松懈。 “你想看什么,我借给你。” 少年愣住,这次耳朵全红了。 “真的?” 少年一开始惊喜,但没一会儿又没那么高兴了。 “我姐姐不会同意的。” 贺兰汐还没能问为什么他的姐姐会不同意,书斋内已经闹了起来。 打牌的和睡觉的伙计已经被掌柜叫来围住荣长贵。 “我看你们不是来买书,是来闹事的?” “掌柜的,别和他们废话,你看他们和那个骗书看的臭小子是一伙的。” “你好大的狗胆在青松书斋闹事,你知不知道我们这里是定国公府的产业,小心我上报老爷摘了你们的脑袋。” 荣长贵双拳难敌四手,回头对贺兰汐说,“快跑,您先回去!” 这一回头的功夫,对面的伙计手持棍棒就要砸下来。 贺兰汐惊呼,“荣叔小心!” 有人两大步跨到店内,一脚就踹翻了那个持棍的伙计。 “圣上治下法度严明,就算是天皇贵胄也没有随便打杀人的权力,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污蔑定国公!” 秦刚带着一批家丁赶到,很快把掌柜和伙计统统擒住。 贺兰汐松了一口气,难怪刚才店里只剩了荣长贵一人,原来是小厮回去请帮手。 掌柜和伙计看到秦刚身上挂着镇北军的标志人都傻了,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请”到了后院。 贺兰汐从钱箱里挑出一枚铜板递回给少年。 “今天害你看不成书,钱退你,明天再来。” 贺兰汐说完进入书斋,命人驱散门前围观的路人后关门落锁,她要好好审审这几个掌柜和伙计。 第13章 女护院 掌柜和伙计被分开看管,秦刚说掌柜的嘴巴尤其硬,要使一些手段,让贺兰汐稍后。 这时跟着荣长贵的另一个小厮抱着一大包东西进来,荣长贵递到贺兰汐面前。 “都是一些时兴的小玩意儿,不知道大小姐喜不喜欢。” 有挂饰、有吃食,都是贺兰汐刚才在街市上眼神扫过的东西。 “谢谢荣叔。” “红樱自幼没了娘,被我养得性子直了些,要是以后哪里不小心冲撞了大小姐,还请大小姐体恤,我亲自收拾她。”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红樱跟着林嬷嬷在内院,荣长贵在外院也听到她一来就直接指正账房算错账的事情。 “红樱很好,我很喜欢,荣叔请放心。” 不多时秦刚出来,带着掌柜签字画押的供证。 “魏文山作为青松书斋的掌柜,公然倒卖贱卖古籍名画,这后面是清单。” 贺兰汐捧在手里查看,列了一张卷,看来追回要些时日。 “嗯,和伙计的供词对一对,再找人暗中联系买家。” “好的,大小姐。” 魏文山被提到贺兰汐面前。 “大小姐,小人知道错了,求小姐不要报官!” 偷卖主家的财物最严重可是要被流放的,他还有个不到两岁的孙儿,魏文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 “是谁给你胆子这么做的?” 魏文山立刻推卸责任,“都是二老爷,他说只要我把店铺搞倒,他就能把这里转卖,这里位置极佳,卖什么都比卖书好。” 贺兰宏毅自诩读书人,却无视书籍的价值,只看重商铺的地段可以给他带来多少银两,这些年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 “大小姐,门外有一对姐弟说要见青松书斋的老板。” 家丁报给秦刚,秦刚小声询问贺兰汐的意见。 “去铺子里。” 贺兰汐从后院出来,留秦刚收拾残局。 “姐,就是这位公子还给我一文钱。” “呆子。” 江含翠真想敲她弟弟江昱衡的脑门,眼前这哪是什么公子,明明就是位正值妙龄的少女。 不过人家既然乔装,也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 “多谢……少爷仗义相助,要不是我这傻弟弟第一次往家里拿钱,我竟还不知他在外面天天挨欺负,简直丢我老江家的脸面!” 江含翠抱拳行礼,带着手上提的一块猪肉甩起来。 瘦肉紧致,皮上还带着灰褐色的鬃毛,一看就知道不是平日里常吃的那种。 “哦,差点忘了,家里也没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是前段时间我在山上猎的野猪肉,请少爷尝尝鲜。” 贺兰汐亲自接过。 “你家是猎户?” 江含翠点头,“我家就在西山边上,以打猎为生。” 贺兰汐看着对方手上纵横沟壑的伤疤,不动声色。 “那你还挺辛苦的,你弟弟每日过来看书也要走挺远。” “是啊,我给他钱让他去别的书院读书,他偏不,说自学也能考上望山学堂。我打听过了,那里都是达官贵人家孩子才能读得起的,我说那我咬咬牙供,也不知道要攒多久的银子。” “姐……”江昱衡拉了他姐的袖子,两人明明就是来感谢,怎么突然聊起天来了。 “确我听说没有氏族或官员的举荐信,想去望山学堂读书先要交一大笔保证金,你打猎能挣那么多吗?” “现在开春,猎物多能挣个几两银子,就是不太稳定,冬天会连几个月没有猎物,最多只能打点兔子野鸡打打牙祭。” “只有一个人打猎吗,会不会太危险了?” “那可不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弟弟这个小胳膊小腿的。” “姐!”江昱衡脸红,这两人聊就聊为什么还要带上他。 贺兰汐看似在和江含翠闲聊,脑海中却联想起一段往事。 前世西狭使臣来访,对大沧提供的食物百般挑剔,擅自在驿馆周边的山林圈地百亩,将自带的牲畜养在那里。 就是那时出了一桩大案,西狭使臣一死多伤,起因是一个猎户无意中打了西狭养的畜生,西狭把猎户当成猎物戏耍围猎,十几个人最终反倒被猎户反杀。 坊间传闻那个猎户还是个女子,那女子的弟弟投告无门,闯入禁宫想要告御状,被守卫活活射成刺猬。 此事到此还未结束,西狭的使臣还以此为要挟,联合北越在边境屯兵,在万国朝会上多次羞辱……最终还是南安王连同他爹领兵出征,西狭和北越才老实下来。 “不知江姑娘想不想找一份稳定的活计,愿不愿意来我府上干活?” “干什么?” “护院,每月一两银子先干着,要是跟着护院首领能多学几门功夫,还可以涨月钱。” “真的?” “你莫不是唬我,谁家护院能给这么高的月钱,还能跟护院首领学功夫,学了还涨月钱?” 江含翠是万万不信的,外边武学堂收徒还要收钱呢,她也问过人家收不收猎物抵扣,人家说不要。 “秦叔。” 贺兰汐唤来秦刚。 “之前我说要给东院补充一批女护院,你看江姑娘成吗?” 江含翠身量才到秦刚胸口,看着瘦小,却对秦刚邀请她到空旷些的位置比试丝毫不俱。 秦刚挥拳,江含翠本能要躲,猛然想起对方招的是护院,护院闪躲就会暴露身后的主家,只能抬起左手格挡。 这一拳极重,江含翠觉得自己的手臂不折也要青个十天半个月,忍着左手的剧痛,右手摸向腰间。 秦刚早就猜到江含翠的动作,一把按住即将出鞘的匕首。 制住江含翠,秦刚回复贺兰汐。 “身体素质不错,但招式技巧还要勤加练习。” 贺兰汐让荣长贵给江含翠写了国公府门条,上边有地址和秦刚的名字。 江含翠认识的字不多,江昱衡本想接过条子念给姐姐听。 “安定大街定国公府……定国公府?!” 江昱衡之前听到秦刚厉声斥责书斋掌柜污蔑定国公还以为是一些替定国公打抱不平的义士,没想到竟真是定国公府的人。 “那个……” 江含翠有些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自家弟弟还没个着落。 “荣叔,你先预支给她一个月的月钱,再找个地方给她们姐弟落脚。” “多谢小姐,含翠将来一定舍命保护小姐安全!” “小姐?” 江昱衡还是没看出来。 江含翠无语了,他弟弟这脑子,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 第14章 猎物要先养肥了再杀 没在书斋继续耽误时间,贺兰汐转而向长街末尾的布庄。 奇怪。 贺兰汐在布庄不远处的茶档落脚,布庄的客流明明不差,为什么会连年亏损? “阿甲。”贺兰汐唤来小厮。 “你去那铺子里打听打听,一匹绢,一匹丝,一匹绸缎,还有十丈粗布分别要多少银子,若是就在店里做成成衣又是多少银子?” 阿甲领命去了,荣长贵出发前看过这几家铺子的账本,大致能猜出原因。 “三间布庄开在一起,卖的又是相似的货物,和别家布庄拉不开品种差距,还总是自家抢自家的生意。” 续了一壶茶水后阿甲回来了,得到的消息和荣长贵猜测的差不多。 三家布庄的种类、品质,甚至价格都相差无几,阿甲还留意到,这些店铺看起来时常有顾客进出,实际成交额并不高。 “附近街市布庄和成衣铺子不下十家,继续开布庄并不是个好选择。” 贺兰汐同意荣长贵的想法,沉吟片刻道。 “留下那家单独的铺子,另外两家连在一起的,先把货清掉,改卖什么等我想好再决定。” 其实贺兰汐早有决定,只是各种关窍还是要等她去了学堂才能继续推进。 “今日先到这了,回府。” 今天的运动量超了,回府后贺兰汐奖励自己多吃了一颗白水煮蛋,虽然没什么滋味,但至少比白水煮菜叶子好多了。 “姑娘,早期二房祝夫人来过,说是那边老夫人想念孙女,想您过去看看,就当全了孝心。” 玉兰如是禀告,冬青刚进门听到这话没忍住“呸”了好大一声。 “姑娘,您可不能去看那些个丧良心的东西。” 冬青和李嬷嬷整理库房几日算是被气到了,国公府有多少好东西都被二房糟蹋了。 能卖的全卖,剩下宫里赏赐没法变卖就搜罗起来装饰西院,问题用就用,根本不爱护,大件的比如座椅板凳,不是缺胳膊就是短腿,小件的比如金玉首饰,那也是这里少颗珍珠那里缺块宝石的。 关键祝春鸢根本没有造册的习惯,或者说她不造册就是为了好昧下东西。 “哎哟,看给我们冬青气得,来吃块糕点消消气。” 贺兰汐让小厨房仿制一品斋的牛乳糕,少油少糖,但是奶香浓郁,入口绵软,依旧好吃。 冬青放下翻到卷边的册子,拿起糕点吭哧吭哧啃起来,贺兰汐拿过略略看了几眼。 她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现在二房那边根本拿不出银子,甚至填补不回大房的损失,她不仅要补偿,还要赔偿。 她要二房扒住他们背后的主子吸血,她再将这伙人连根拔起。 不急,猎物要先养肥了再杀。 第二日一早门房就把江含翠引到秦刚处,只是其他的女护院秦刚还没选定,不好把江含翠一个姑娘留在外院。 “那就先和丫鬟们住在一起。” 玉兰听完贺兰汐的吩咐正准备欢欢喜喜要带新姐妹去收拾房间,就听江含翠突然“嘘”了一声。 整个屋子的人都安静下来,这时才有几乎探查不到的声音传来,像是有人在叫骂。 “出看看怎么回事?” 玉兰出去片刻回来时还带着冬青。 “你和二房的人吵起来了?”贺兰汐担心是冬青负责盘点东西和二房人起了冲突。 “没有没有,不关我们的事。”冬青眉飞色舞开始描述。 “西院祝夫人手下的丫鬟巧慧抓到钱妈妈在小厨房偷吃。” “就这点小事值得你跑回来,今日的差事做完了?” 林嬷嬷不喜这群小妮子总是凑在一起,觉得会带坏贺兰汐。 冬青不敢说话了,贺兰汐央求李嬷嬷。 “嬷嬷,我今日还要出门,您再去帮我检查检查有没有什么遗落。” 昨日出门要不是荣长贵机警提前叫小厮回来通风报信,怕是会遭遇危险,林嬷嬷本来不想再让贺兰汐出门了,奈何现在国公府只能靠贺兰汐一个人支撑。 林嬷嬷应下说是,临走前不忘叮嘱冬青她们。 “你们几个小丫头好好说话,要是被我发现烂嚼舌根子小心我打你们板子。” “知道了嬷嬷。” 等林嬷嬷走远,冬青再次绘声绘色的开始讲故事,连江含翠都忍不住凑近来听。 “祝夫人这几日气得满嘴生疮吃不下饭,整个人面黄肌瘦的,叫巧慧去小厨房取一碗白粥,那钱妈妈愣是连一碗底的米都捞起来光是一碗粥水,巧慧以前跟着祝夫人多风光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就在小厨房闹翻了,然后,你猜巧慧发现了什么?” “哎呀,你别卖关子了,快说。”玉兰催促道。 “蒸屉上炖了满满一盅燕窝,还是上好的血燕。巧慧要拉钱妈妈拉去祝夫人面前对质,钱妈妈才说那是二老爷吩咐给贾夫人吃了补身子养胎的。” 众人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贺兰汐倒是在心底冷笑。 她的好二叔贺兰宏毅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真是宠爱至极,由此也可以看出二房还有再榨一榨,竟然还吃得起燕窝。 玉兰又问,“所以是祝夫人去找贾夫人闹起来了?” 玉兰俨然一个合格的话搭子,好让冬青不断补充各种遗漏的消息。 “祝夫人现在学得可聪明了,她一点没闹,反而怂恿西院祝老夫人闹起来,说祝老夫人从前日日吃的都是整支的百年野山参,现在只能吃碎沫沫,眼见着准备连碎沫沫都吃不起了,一个外边来的女人竟然骑到她们头上吃燕窝,那不就是吃她们的肉喝她们的血吗?还说要去找二老爷来评理。” “没牵扯进贺兰浅?”贺兰汐突然发问。 冬青答,“姑娘您真是神了,祝夫人扯祝老夫人虎皮做大旗,贾夫人就拉西院二姑娘出来当垫背,说西院二姑娘可以去学堂,她女儿怎么着也是西院的庶长女,也应该去学堂。” “西院两位夫人吵得二老爷头都快炸了,突然贾夫人抱着肚子就说疼,二老爷命人去请大夫,还叫祝夫人拿银子,祝夫人说前几日二老爷要谋差事,从她那里支走了一千两用作疏通,现在家里一个铜板都没有了,不然她也不会只有粥水喝了。” “祝夫人厉害啊,这都能给她绕回来。”玉兰感叹。 “还有更厉害的呢,祝夫人还绕到之前景王府春宴的事情,问二老爷好不好意思把那个外室女送去学堂。” 贺兰汐估计贺兰宏毅应该要被气死了,本来想坑大房,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二老爷骂祝夫人又旧事重提干什么,祝夫人就顶嘴二老爷自己蠢。然后我就被玉兰喊人叫回来了,估计现在还没吵完呢,我再去听听?” “行了,别光顾着看狗咬狗,都去忙,我也要出门了。” 贺兰汐让众人都散了,带上江含翠出门和外院的人汇合,开始新一天的巡铺。 第15章 她是真的穷 今天贺兰汐是没法再露面了,她只能坐在街角的马车里。 没办法,出门前林嬷嬷三令五申不许她下车。 她掏出一个打着补丁的破布袋子和一块碎银递给含翠。 “去问问。” 含翠将布袋攥在手里,下车后绕远,像是从别处来的。 她拉着一个刚从百福米铺里出来的小哥。 “小哥,今天百福米铺的米多少钱啊?”像是普通人家和街坊聊家常。 “一斗三钱。” “我看对面那家万永米铺招牌上写只要两钱,你怎么不去那里买?” 小哥冷哼一声,“我刚才就是着了万永米铺的道了,他家二钱卖的是陈米,还混了很多泥沙米虫,说都不说清楚给我装进米袋子里,我说不要他们还想强卖,我直接给他们都倒回去了,后来那伙计说我不要陈米也行,买他家的新米,四钱!他不如去抢还买什么米啊,做生意哪有这样的!” 小哥义愤填膺,如倒豆子般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含翠。 含翠向小哥道谢后走进万永米铺。 米铺柜台上零零散散摆放着几袋米和谷子做展示,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饥荒灾年,和对门不远,货品都快摆出门口的百福米铺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伙计恹恹的看了含翠一眼手里的破布袋子,撑着脑袋打着哈欠转向一边,当作没看见。 倒是一个原本筛米的男人看到含翠立刻放下手里的筛子迎上去。 “姑娘买点什么?陈米二钱,新米四钱。” 那个不耐烦的伙计大声“啧”了一句。 “郑二你什么毛病,不是跟你说过要等客人装袋了再说价钱吗?” 强买强卖就这么当着客人的面说出口,是嫌弃含翠的破布袋子太小,反正本来也做不成多大的生意。 郑二有些羞愧的挠头,“不好意思啊杜哥,我一时嘴快。” 姓杜的伙计烦躁的拨弄着算盘,掌柜带其他的伙计去吃香喝辣留他看店,本来以为郑二来送米能使唤这个劳动力,谁知道来一个客人就气他一次。 “你好好看店,我去后面睡一觉,这一天天的累死老子了。” 郑二等那人走远才小声告诉含翠。 “姑娘你要是着急可以去对面的百福米铺,那里一斗米三钱。”说着他看向含翠的布袋。 “当然你要是不急也可以等我筛一筛那些陈米,你放心那些米也只是去年的,没泡过水,就是沾了点灰。” 含翠一看郑二五大三粗就知道他不是那些光吃饷银的正式伙计。 “你不是这里的伙计?” 郑二嘿嘿一笑,见含翠和自己攀谈起来,手里的动作不停开始筛米。 “不是,我是这家的佃户,料理完地里的事情就过来帮忙。” 含翠不明白这里面的关系,郑二解释。 “店里的米卖不出去地里的庄稼也就卖不上好价钱。” 郑二手下的动作加快,没一会儿就给含翠筛好了米,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米。 看到银子就像是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地终于结出硕果,郑二黝黑的脸上笑得只见两排大白牙。 含翠拿着米上了车,这次又换了另一个小厮去百福米铺打探消息。 贺兰汐让含翠先把米都收好,她总觉得米铺不仅仅是强买强卖陈米,掌柜伙计态度不好这么简单。 此时已经临近晌午,荣长贵提议去下一家铺子。 “飞鸿居主打江南味,在京中别具一格,是在西院管理下为数不多能收支平衡不亏损的产业。” 贺兰汐期待起来,她没去过江南,那个她的母亲萧玉魄出生长大的江南。 飞鸿居的店面在街道中间,贺兰汐下车后刚抬脚跨过门槛,伙计不来迎客,反而轰起赶车的马夫。 “你们挡道了,快走快走。” 马夫问伙计店内可有停车的马厩,一般大型的酒肆饭店除了正店,都会在不远处再开弄个供马匹歇脚的地方,毕竟贵人都是车马出行。 “街尾随便找棵树栓着就是了,去去去。” 伙计一甩肩上油乎乎的毛巾,好像才发现贺兰汐似的,随手抹一把桌子招呼贺兰汐他们坐下。 “吃什么?” 荣长贵让伙计介绍,伙计随手一指柜台上挂了一排的木板。 “就那些了。” 荣长贵按照顺序念到,“蟹粉豆腐,松鼠鳜鱼……” “没有没有。” “那文思豆腐、八宝葫芦鸭、清茶虾仁……” “做不了做不了” “你这有什么?”荣长贵恼了。 贺兰汐出声“来四碗阳春面。” 木头桌面缝隙里都是食物残渣,黑乎乎的塞在里面,贺兰汐实在没有更多的胃口吃其他的东西了。 伙计头也没回,高声朝厨房方向大喊“四碗阳春面”就走了。 明明是这条街最中心的位置,店内却只有他们这一桌食客,这都能做到收支平衡,大概率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狠宰人一回吃够本,不打算做回头生意的黑店了。 “您几位的面。” 很快伙计端着四碗面出来,面还没放下就扑鼻而来好大一股腥味,像是砧板没有洗干净的肉腥混合着鱼腥。 伙计一手端着托盘跨在腰间,另一只手一碗碗的放下里。 贺兰汐看到他那和桌面一样藏满污垢黑泥的手指甲,为了稳稳拿住碗插进了面里。 面上几根黑瘦干瘪的,不知是葱丝还是鳝丝,一看就是又老又硬。 伙计唾沫横飞的说,“本店规矩,菜上齐了就先付账,一共一两二钱。” “这么贵?” 含翠刚买了一斗二钱的米,这碗面比一斗米都贵,是金子做的吗? 伙计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 “咱们店明码标价,你就算告官也没用,我们老爷可是大官!” 说罢原本几个拍苍蝇虫子的伙计靠拢过来,看这架势是不给钱别想出门了。 贺兰汐按住想发火的荣长贵,冲对方摇摇头。 和当场整治书斋不同,书斋里的东西宝贵要立刻追回,飞鸿居的名声已经毁了,要重整旗鼓需要大量是人力、物力和财力。 贺兰汐现在每一样都缺,特别是财力。 她是真的穷啊。 第16章 知道是她就好 贺兰汐要亲自去当铺,荣长贵一百个不同意,这要是让林嬷嬷知道了,后果可想而知。 “只是去看看,还请荣叔保密。” 二房典当出去的东西大多是死当,几倍的价格她现在拿不出手,手下的人去谈了很久没能谈下赎回。 贺兰汐戴上轻纱帷帽,走进玉雨当铺。 还好门口墙上只挂了一个“当”字招牌没有店名,不然配上当铺的特殊标记,一只露着獠牙的凶兽猛虎,任谁都无法相信这家店有一个这么风雅的大名。 当铺的柜台高五尺,贺兰汐仰头才能看到里面的朝奉。 见有人进来,老朝奉停下手里的算盘。 “客人想要当什么?” 老朝奉话里十分客气,不像别的当铺,朝奉会先趾高气扬先把来被典当的人和东西贬到一文不值,这样才方便压低开价。 等贺兰汐将手里的当票递过去,老朝奉锐利的双瞳不着痕迹的闪了闪。 “您请上二楼雅间,我命人去找。” 老朝奉一边叫人引贺兰汐上楼到临街靠窗的雅座,另一边又差人去禀告少主。 贺兰汐拿的当票是前段时间让秦刚卖的首饰,她不想一上来就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却不知这些当票反而引来了注意。 典当行内院种了一颗梨树,树枝星星点点披着雪白的花朵,仿佛是冬日里飘落的雪花还未消散。 坐在树下品茗下棋的两人,其中一人穿着宽松的月白色长袍,原本披在肩上的狐裘因为伸手去翻棋谱落到地上。 孟敬怀丝毫没有察觉,俊俏的小脸因纠结而涨得通红,皱着鼻子不停做思考状,嘴里偶尔念叨几句,“放这,不对不对,放那!” 就他还胸有成竹笑着的时候,对面人执棋,下落,吃掉他大半白棋,他登时又反悔了。 “我下错了,你等我再想想。” 身穿玄色窄腰劲装的夜昀升盯着棋盘时周身围绕着冰冷的压迫感,张口后那股寒气便散了,语气里还带着一丝戏谑。 “老侯爷怎么教出你这么一个臭棋篓子。” 被说是“臭棋篓子”孟敬怀也不恼,反而好奇的问道。 “你明明没学过下棋,为什么我每次都能赢我。” 棋局如战场,夜昀升不曾学过下棋,但知道怎么打仗。 孟敬怀还在自言自语,夜昀升不动声色的抬眸望向紧闭的院门,果然两息后有人隔着门小声请里边的亲卫代为禀告。 之前来当金玉首饰的货主来赎东西了。 夜昀升闻言,手指轻轻在棋盘上轻敲几下。 梨树微微颤动,孟敬怀抬头,除了接到一手落花外什么都没看到。 “小侯爷,外边的人来报,您之前叫他们留意的人来了。” 孟敬怀看了一眼夜昀升。 “知道了。” 等亲卫走远后,孟敬怀才问夜昀升。 “人来了,你去查吗?” 夜昀升轻描淡写道,“已经去了。” 孟敬怀不明所以,他什么时候去的? 雅间。 贺兰汐来时一路闻着淡淡的梨花香,现在闻着茶香,上好的西湖龙井,还是南边来的新货。 她前世在落魄时听闻永昌侯府小侯爷被贬黜之事,也是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京中最神秘的当铺竟是永昌侯府小侯爷孟敬怀的产业。 永昌侯夫人是沈太傅之女,而沈太傅是坚定的二皇子党羽。 知道自己的外孙背地里把永昌侯府的家当都拿去支持夜昀升,沈太傅选择大义灭亲。 如果这一助力不被拔出,夜昀升在边境的布防会不会更牢靠一些…… 一想起前世种种,贺兰汐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巷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头上戴着的轻纱帷帽像是给她的双眼前蒙上一层淡淡的薄雾。 雾里还隐藏着什么她未能触及的秘密。 “让姑娘久等了。” 换了另一个紫衣女子招待贺兰汐,女子手捧一个托盘,请贺兰汐同她当年点清。 半刻钟贺兰汐出了当铺,转到街角后就上了马车。 当铺内院,夜昀升和孟敬怀的新棋局刚开始。 从梨树枝丫间突然跳下来一人,吓了孟敬怀一跳,好险是看清了才没有大叫把他的亲卫招来。 “主子,是定国公府贺兰大小姐,但来陪同贺兰小姐来的家仆不是之前来典当的男人。” “不要紧。” 知道是她就好,只要确定东西是从贺兰汐手中流出的就行。 排除掉所有可能,他会越来越接近真相。 夜昀升一直在暗中调查宫内走私一事,贺兰汐典当的首饰上有内府监造的特殊印记,孟敬怀知道这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夜昀升。 说起定国公府,孟敬怀想起了一些事。 “你刚回来可能不知道,景王府举办的春宴她闹得挺难看的,不是从前那种。”孟敬怀特意强调不是从前那种贺兰汐追着别的男人跑的事情,他观察夜昀升的表情,没看出什么变化,就壮着胆子继续说。 “她当着众人的面把钱尚书家的女儿和一个自称贺兰将军遗珠的女子给打了。” “你还真是了解啊,就像是亲眼所见。” “我要对得起身上纨绔子弟的名号,自然要穿梭在各家的花宴、酒宴席上。” 影卫一直等着孟敬怀插科打诨完后才继续。 “虽然国公府有意遮掩,但属下查实国公府分家的家书已寄往北疆边关,贺兰小姐最近在四处回收被二房变卖的家产。” 影卫奉上一份清单,里面不少东西的归属写的就是这里。 夜昀升递给孟敬怀。 孟敬怀详看片刻,懂了。 “我这就让他们把东西送回国公府。” “不必,你先留好,等她来赎。” 他可以把一切行为解释成感念贺兰将军当年恩情,但只做到这一步就恰好,再靠近反而会有危险。 “也行,反正我挣的也就是你挣的。” 孟敬怀揣好单子,刚端起茶杯,发现哪里不太对,原来是夜昀升的影卫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离开了。 “厉害啊你这影卫,让他教教我,我快被我那个表妹烦死了,躲都躲不掉。” “还不是你先招惹别人。” “冤枉啊,我不过是和她多说了几句话她就要嫁给我,我才不要娶她。” “三朝元老重臣承恩伯家的孙女,又是你母家姨亲表妹,无论家事地位配你这个纨绔绰绰有余。” “这不是配不配的上的问题,你知不知道她有可怕,还没成亲就想管我,明明长得这么好看偏偏是只母老虎。” 夜昀升斜睨了孟敬怀一眼,这话说的,究竟是真的厌烦还是在跟他炫耀? 第17章 一个靶子一把好刀 今日初一,按例要去祠堂给祖宗上香。 贺兰汐本不想去的,可是分家的契书连带她给父亲的家书已经送去多日,北疆边远苦寒,她知道不该着急的,可心里总是放不下,索性去求个安心。 前世都是贺兰宏毅一个人进去,祝老夫人站在门外最前排,祝春鸢带着贺兰浅,贾娇倩带着贺兰滢,只有她一个人站得远远的,仿佛不是贺兰家的孩子。 每每站在这里就有一种熟悉的无力感笼罩而来,贺兰汐看着祠堂上的匾额发呆。 功盖寰宇。 看似无上的荣宠,其实是功高盖主的一道索命紧箍。 “哎呀,大姑娘终于来啦。” 难怪门口没人,原来是早就进去了。 贾娇倩一副和贺兰汐十分熟稔的样子,开始寒暄,“几日不见,大姑娘都变漂亮了呢。” 说话间贾娇倩的手不断抚摸着肚子,哪怕那里还十分平坦。 “二爷非要带我和孩子给列祖列宗磕头,哎呀我在说什么,耽误大姑娘上香了,来来来,快进来。” 贾娇倩催促贺兰汐快进去,自己却不进去,只是神色古怪,恐惧里又有隐藏不住的期待。 贺兰汐看向幽深的祠堂没有言语,每走进一步都像是被黑暗吞噬,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中,隐隐还能听到哭声。 “爹爹,你不能这么狠心,娘亲什么都没做错,您不能这样!” 贺兰浅扑在倒地不起的祝春鸢身上,精致的妆容早已哭花,继续哀求道。 “爹爹,不能再打了,娘亲要被打死了!” 贺兰宏毅满目通红,一直隐藏在心底的暴虐几乎不受控制,拇指粗细的藤条一下又一下抽在祝春鸢身上。 贺兰浅替母亲挡了一鞭,后心处的衣裳瞬间被带着倒刺的藤曼勾烂大片,她惨叫一声,瑟缩着身子,不敢相信她的父亲竟然会真的打自己。 贺兰汐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除了二房一家人祠堂里竟然还有外人。 不过贺兰汐像是没看到这里的一切,没有理会那些人,径直走去案台上点香,诚心就祖宗祷告。 贺兰汐别无他求,只希望列祖列宗保佑她的父亲在北疆一切安好。 做完一切礼数,贺兰汐起身摆好裙边,怎么来的就想怎么出去,依旧无视那群人。 贺兰宏毅见到贺兰汐突然进门还保持着高高扬鞭的姿势,祝春鸢趴着,只有贺兰浅在抽泣。 无聊的戏码,贺兰汐只看一眼就猜到了。 无论是过程,目的,还有在背后指示他们的人。 “贺兰汐,你没看到汪老太君吗?往日里在家里祖母慈爱,你不去请安就罢了,在外人面前你竟然也这般无礼!” 汪家也是二皇子一派,一直以严家马首是瞻,是严家的一条好狗。 所有严家不方便出面的事都有汪家出面。 比如威逼利诱,比如蛊惑人心。 贺兰宏毅用藤鞭家法指着贺兰汐,那些倒刺上面不知沾着的是祝春鸢还是贺兰浅的血肉。 不敢也不能动她,就挥刀向自己人。 见贺兰汐的眼中不仅没有恐惧还满满都是轻蔑。 “我这不是怕扰了二叔的好兴致么。” 贺兰浅闻言瞪向贺兰汐,射向贺兰汐的视线仿佛能淬出毒汁,哪里还有往日京中才女的端庄,这要是给她外边那些狂蜂浪蝶看到还不得傻眼了。 王老太君握住拐杖的手顿了顿,往日给贺兰汐灌迷魂汤教导她一个女人要温柔贤惠的话突然卡住了。 三皇子突然听召回京,不知是完成了什么大事,圣上和三皇子在御书房中挑灯夜聊,听闻第二日圣上不仅没有疲累反而满面红光,上朝时对三皇子也是大加赞赏。 严后和小严妃明里暗里几次探口风,可那一夜御书房里三皇子究竟说了什么她仍是无从得知。 更可怕的还是圣上竟然没有封赏,小严后都快急疯了,她倒是宁愿夜昀升是真的做出什么功绩,也比这么突然入了圣上的眼好。 她最怕就是夜昀升无缘无故得了圣心。 小严妃为了儿子,给严家那个超一品诰命的老太君递话,于是手下各路人马手段百花齐放,有的往江南去查。 也有的像汪家这样,无所谓原因,既然是让圣上高兴了,那只要和夜昀升相关的人闹出丑事再让圣上不喜就是了。 贺兰汐这个未来的三皇子妃就是捅向夜昀升的一把好刀。 百试不爽。 汪家想要笼络住贺兰汐,想出解决的办法就是推一个靶子出来给贺兰汐泄愤。 汪老太君俨然一个慈爱的老奶奶,甚至向过来牵起贺兰汐的手。 “汐儿,你婶婶这事确实办的不地道,行了,现在罚也罚过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些事情也该过去了。” “过几日到你慧姐姐那里去玩,她可想你了。” 贺兰汐以为自己该忘了,但听到汪慧的名字还是手心一紧。 这段日子过得太幸福了,每天过得都无比充实,几个婢女每天叽叽喳喳的围绕在身边。 她曾将汪慧试作闺中密友,后来才知道自己愚蠢。 话已经说完了,贺兰汐不应,也没人再拦着了。 贺兰宏毅被贺兰汐的态度气得背过身去,仿佛多看一眼就要被气死了。 贺兰汐一直回到东院还是一言不发,冬青发现不对劲,检查贺兰汐身上各处。 “姑娘,松手!” 贺兰汐指尖狠狠戳着手心,只要再用力少许就会刺穿扎破。 “姑娘,他们又欺负你了对吗?”冬青心疼的眼眶都红了。 “没事,放心冬青,以后不会了。” 无会让别人伤害自己,还是为了别人而伤害自己。 “快,给姑娘涂上。”玉兰找来消肿止痛祛疤的膏药。” “咦,竟然是实心的?” 玉兰用小勺挖取香膏,没想到一下子就触了底。 贺兰汐接过那个还没手心大的漆木盒子,掂起来分量不大,贺兰汐将里面的膏体全部挖出。 盒子底实心的部分足足占了一半的厚度。 “这是丽颜阁送来的香膏。” 丽颜阁是专做女子生意的店铺,主卖香膏、香料、胭脂、口脂等,偶尔也会上一些时兴的花钿和发簪。 也是刚从二房手里收回来的产业。 贺兰汐摇头,客人买回去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这种偷工减料的操作,看起来是赚了,其实是砸自己的招牌拿信誉换短线的钱。 玉兰像是想到什么,请贺兰汐稍等片刻,她匆匆跑出门外,不多时带回来一个相似的盒子。 “这是前年姑娘用完的空盒,奴婢看这盒子精巧,就留下来装些珠子小零碎,姑娘请看。” 两个相似的漆木盒子摆在一起,从外观上看别无二致,但新的只能装旧款盒子的一半。 贺兰汐握着两个盒子思考,虽然更像是发呆,她的思绪飘远,想着他爹应该收到家书了,她想做的那些事,不知他爹会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不管他爹是什么态度都不会改变她复仇的决心。 李嬷嬷看着贺兰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觉得心疼。 “姑娘明日就要去学堂了,这些事情就教给老奴来处理。” 第18章 是你求我 “大小姐,前面过不去了。” 贺兰汐昨夜几乎没睡,正在马车上假寐补眠,被含翠叫醒时人还有些发愣。 望山学堂坐落在青屏山山脚下,今日是初二,各家送孩子上学的马车太多,严重拥堵。 贺兰汐醒了醒神,挑起车帘向外看去。 车马官道到山门的有一段距离,其他人大概已经习惯了,纷纷下车,结伴步行,远处还传来朗朗读书声。 贺兰汐呼吸着山里新鲜的空气,心情舒畅,跟着早就在这里等候的女官走进学堂。 女官给贺兰汐讲解。 “学堂分三个班,甲班由每月校验的头名至第五名组成,乙班由第六至第十名组成,剩余的学生,还有新生,都分在丙班。” 贺兰汐被领到丙班,说是班,也因为人数众多,又分了许多个小班。 丙一班把世家名门的少爷小姐聚在一起,还有和他们沾亲带故的小跟班。 丙二班多是一些家事没那么显贵的四五品官员的儿女,也有人削尖了脑袋为了挤进丙一班圈子去给他们当狗腿,但更多的是被家里塞在这里混日子而已。 还有一个丙三班,人数最多,但是位置最偏,设施最差,桌椅板凳都是其他人用剩下的。 女官远远的指着那边告诉贺兰汐要是没事的话最好别靠近。 那里都是得了举荐,或者交了银子才得到入学资格的平民。 贺兰汐一眼就看到了熟人。 含翠也看到她那个傻弟弟正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的在背书,十分认真,没有发现贺兰汐和他姐姐。 “已经上课了,晚点你再去找他。” 望山学堂不许带伴读,说是要锻炼学生的独立自主的能力,其实是各家少爷小姐每人带七八下人伺候的话实在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女官把贺兰汐引到丙一班,台上讲学的先生摇头晃脑念着书并未停止,仿佛无论下面发生了什么都和他无关,他只要把书本里的东西讲完任务就完成了。 贺兰汐坐在最前排的空位,拿出女官给她准备好的书本开始认真听课。 其他人以中间为界,男左女右,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纷纷,不是在讨论贺兰汐也是在商量下午去哪儿找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反正不可能是先生嘴里正在教的课程。 山顶的钟声敲响,上午的课程结束了。 贺兰汐收好书本,准备去山门外找含翠,她饿了,原来用脑子会这么消耗体力。 “还真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说话的人言语轻浮,贺兰汐好奇,她本来以为会是那些贵女们先来找她的麻烦,没想到竟然是崔敏才。 崔氏世代清流,可惜崔御史家里偏偏这么一个废物,文不成武不就,关键眼光奇差无比,他喜欢贺兰浅。 就像是看到曾经的自己,贺兰汐满眼都是厌恶,懒得理他。 “喂,我和你说话呢,你竟然还有脸来学堂?” 崔敏才拦住贺兰汐不让走,贺兰汐是真的饿了,不想和他多废话。 “难道你觉得你有能力把我从学堂赶走?” “什么?” “你既然没有办法把我赶走,我有没有脸来就和你没有关系,你不服也得憋着。” 崔敏才身边还带着好几个小弟,小弟们面面相觑想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害怕待会崔敏才恼羞成怒迁怒他们。 “今早我看她眼睛都是红彤彤的,是不是因为你!” 崔敏才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热血上头,看样子是一定要为贺兰浅出一口恶气。 贺兰汐淡淡瞥了一眼角落。 “我给你指一条明路,与其找我麻烦,不如你试试她,贺兰浅应该会更高兴。” 被贺兰汐指到的人抖了抖,快步离开。 贺兰汐是真没想到贺兰宏毅真敢把贺兰滢也弄进来。 午间贺兰汐准备就宿在自家马车上休息,边吃着自带的饭食边看风景,她发现有不少人是直接离开不上下午的自修课程。 好像严后愁到头疼的万国朝会在他们眼里还不如赶回家吃饭重要。 贺兰滢款款走来,脸上还带着一个新鲜的巴掌印,衣衫还有些凌乱,贺兰汐笑得灿烂,疲惫一扫而空。 “大小姐高兴了吗?” 很好,虽然算起来贺兰滢确实是自己的堂姐,不过她真的记住了不叫自己妹妹,这人果然得了教训才会学乖。 贺兰汐端详着贺兰滢脸上的红痕,“你也别怪我,就算我不说,贺兰浅迟早也会用尽一切办法把你赶出去。” 贺兰浅才艺双绝,学堂肯定要保住这么一个种子选手,到时被舍弃的一定是贺兰滢。 “我以为我们可以合作。” 贺兰滢母女因为贺兰汐的“建议”,转而得了贺兰宏毅的承认,她以为贺兰汐已经放过她们了。 “问题现在是你在求我。” “大小姐。”贺兰滢要给贺兰汐跪下。 山门外还停有不少马车,贺兰汐刚皱眉,含翠就上去一脚踢直了贺兰滢的膝盖,一手捂住贺兰滢的嘴。 “我送滢小姐回自己车去。” 没一会儿含翠就回来了,晨起送贺兰滢的车是临时雇的,二房唯一的车是贺兰浅的根本不可能给她上。 贺兰滢交了住宿费,住在学堂的公共宿舍里。 那里多少一些丙二班和丙三班的学生,她这个丙一班的学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午后的自习课人几乎都没了,贺兰汐看着空档的讲台,想着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看看江昱衡。 于是偷偷叫上含翠,准备叫姐弟两人见上一面。 只是没想到丙一班和丙二班没有先生讲课,丙三班却有,还十分严厉,手中戒尺不停挥舞,抽在学生的掌心。 有几个都被抽哭了,却还要被骂。 “你们竟然还有脸哭,你们谁不是家里花了大价钱送到学堂来的,竟然一个考进前十的都没有,废物,都是废物!” 先生猩红的双眼扫过,丙三班所有的学生噤若寒蝉。 两人都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时机,准备离开,却突然那个气到沙哑的声音被叫住。 “你们是哪个班的学生,为什么跑出来?” 第19章 榜下捉婿他更有经验 男人转过身来,贺兰汐看着那张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直到男人斥责贺兰汐前先是引以为傲的自报家门。 开口就是自己三十岁中举,是大沧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举人。 贺兰汐想起来了,同时也想给左建廷提个醒。 大沧最年轻的举人已经换人了,不过一想到要从自己嘴里说出柳书奕这三个字贺兰汐就嫌脏,索性就没在这种小事上纠正左建廷。 “你误会了,我是来找……” “呵呵。”左建廷鄙夷的冷哼打断贺兰汐的话。 “又是来偷瞧哪家的少年郎?就不该让你们这些女子来学堂,日日想的都是怎么来学堂捉婿的女子,简直不知羞耻为何物!” 含翠同样是拳头捏得嘎吱作响,跨出一步挡在贺兰汐身前,只等贺兰汐一声令下。 “先生,这是家姐!” 江昱衡才刚来学堂没几天,发现这里和自己想象中学习氛围根本不同,甲、乙两个班的学生会花上全天的时间专门培养某项技能,只有丙班的学生,为了发掘潜能,每项科目都必须学习。 所谓贪多嚼不烂,丙班更像是从河边随手抓起的一把泥沙,可是不经过千锤百炼的打磨,从这里面淘出金子的几率实在是太小太小。 他在校验前被左建廷抓着恶补,轻则辱骂重则体罚,好像这位左先生完全不把学生当人看,但他为了能继续在学堂读书都忍了下来。 可如今哪怕是学位不要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和贺兰小姐受辱。 “说到捉婿,那还是左先生有经验。” 贺兰汐没有踩入自证陷阱,就算她真的只是来看一个相熟的弟弟,也免不了别人传出去说闲话,那不如抛出一个更大的,把话题引到左建廷身上。 “听闻沧德十二年,有一永江左姓举人在排名榜下四处让人抓自己回去当贵婿,左先生认识吗?哎呀,左先生姓左,也是永江人,好巧啊。” 贺兰汐说的左建廷本人。 按时间来算,左建廷应该已经投到了柳家门下,这些事情还是她嫁与柳书奕后,在他与幕僚们饮酒作乐,她在一旁作陪时听到的。 左建廷被柳书奕其他几个幕僚当众取笑,说得好像他们都身临其境一般。 多年以前左建廷还担着大沧最年轻举人的名号,婉拒永江当地乡绅的招揽,除了他在早年间确已娶有糟糠之妻,还因为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在官场上大展宏图,到时候京中的贵女哪个不是他挑选?就算是最尊贵的公主他都配得上。 恩科放榜时他志得意满的模样倒是真的引起了不少京中世家的注意,都让家丁奴仆紧紧盯着他,就等名单出来,只要一念到他的名字就立刻扑上去把人抢走。 左建廷被人群簇拥着,从第四名一直听到后两百名的同进士。 和他身边因为落榜而失魂落魄的举子不同,左建廷反而越听越兴奋。 没有他的名字,是不是说明他是前三甲? 左建廷嘴中不停呢喃,难道是状元? 送赏的队伍敲锣打鼓前去送喜报,左建廷还凑上去告诉别人自己就在这里,推搡之间他被人挤掉了鞋子。 他还是不相信前三甲没有他,准备捡起鞋子穿好就追上去。 被指派来盯着左建廷的家仆都嫌晦气,别人替主家抓到了好女婿都是有奖赏的,偏偏他们要盯这么一个疯货,索性怨气撒到左建廷身上,趁乱多踩了他几脚。 要是事情就这么结束了那也不知道柳书奕每逢醉酒就拿出来取乐。 下一届恩科,左建廷又去了。 放弃举人为官,硬是闭门读书。 那知在最后一场考试时左建廷压力太大突发疯症,撕了自己的卷子,大呼“中了,中了”,然后还拉着监考的大臣起舞。 最后要不是被人按下,他还想跑到厕桶旁和周围的考生“开怀畅饮”。 闹了这一出,左建廷的仕途算是彻底完了,他被剥夺举人名号,禁考十年,也就是最近解禁了,又起了考科举的心思。 可是考试费钱,他就在望山学堂里顶替那些上了年纪的先生替他们看着学生,看着而已。 但左建廷想到是如果老天无眼,那培养出几个学生,也是面上有光。 正巧此时柳书奕招募,他剑指恩科状元,朝会的比试不过是柳书奕贪婪想要的众多名利中的一项,可他又不想在这里上面浪费时间,其实也就是缺个替他完成作业的。 本来柳书奕也不把左建廷当回事,后来柳书奕用左建廷和一众幕僚集思广益写出的策论在万国朝会上取得第三这个不错的成绩,得到了圣上的嘉奖。 左建廷以此为威胁,柳书奕如果不给大比的金银就把这件事揭发出去。 不过自那以后左建廷就突然消失了,就好像这世上再没有这个人。 再后来汪慧受伤,听闻歹人是左建廷的妻子,柳书奕还以此为由让贺兰汐去照顾了汪慧一段时间。 连柳书奕身边一个幕僚的妻子都知道柳书奕和汪慧有一腿,贺兰汐觉得自己一定是瞎了所以才一直没发现。 贺兰汐这边思绪万千,还有江昱衡和含翠两姐弟护着。 左建廷慌张的掩饰,说不知道贺兰汐在说什么,倒是有人认出贺兰汐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小声提醒左建廷。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左建廷强梗着脖子,又冲着丙三班的人吼。 “都是你们这群废物,气得为师都糊涂了!” 再转向贺兰汐时语气已经软了很多。 “你不是三班学生就速速离去,不要打扰别的班上课,还有那个谁,你快回到位置上坐好,准备上课。” 连带对着江昱衡的语气都温和不少。 贺兰汐没走,站在原处听了一会儿。 左建廷的授课方法和贺兰汐早上看到的那个摇头晃脑的老先生别无二致。 就这点本事也敢看不起女子,贺兰汐想到了那个刺伤汪慧的绣娘红绡。 怎么看左建廷都不像是一个值得为之拼命的好夫君,会不会真的如传闻中所说,是汪慧窃取了一个绣娘的作品参赛,还毁了绣娘的双手,所以才招致报复? 第20章 绣娘红绡 “走。” 含翠跟着贺兰汐离开,有些许的愣神。 贺兰汐问她,“担心弟弟?” 含翠点头,又摇头,“我现在是姑娘的护卫,我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姑娘的安全,我只是在想这里的人这么坏,我要找时间教弟弟一些拳脚功夫免得他被人欺负。” 贺兰汐赞同,她自己也要学起来,哪怕是强身健体也好。 两人一路走至山下,因为有学堂的宿舍,附近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集市,偶尔会有人家出来买些粮食和学习、生活物品。 含翠去了片刻,回来说打听好了。 穿过集市再往里走就又许多只有一进的院子,上面派人统一为学堂修建的,供给和学堂相关的人员居住,左家也住那里。 有不少人在门前闲聊,看到贺兰汐来,有人围上来问需不需要租房。 有些学生不想住在人挤人的宿舍,就会租住这里的房子。 “姑娘是来租房还是买东西的?我家还有空位,买东西的话绣品还是书画,你想要什么面料,什么绣法,什么图案?保证绝对不会让女夫子发现。” 代替完成作业俨然发展成了一个流水线产业,难怪大沧连续几届比试都落入下风。 贺兰汐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真的只是找人。 大婶见做不成生意,欣喜的神色淡下去,一看贺兰汐往深处走,心下了然。 “姑娘我可提醒你,红绡她婆婆可是我们这里出了名老虔婆,你要是去她家问话又不买的话,她能缠着扒你一层皮。” 贺兰汐谢过大婶的好意提醒,一直走到一个离山坡最近的院子。 滚落的泥土和石块砸破了一半院墙,贺兰汐站在院外就能看到里面的一切。 地面还算干净整洁,院中摆了好几个木桶和水缸,一个梳着妇人发髻,身穿粗布麻衣的女子正在忙碌着,双手轻轻的在水缸中搅动。 她的旁边还有成排的晾晒架,上面挂了五颜六色的丝线和布匹。 此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极度刻薄。 “都什么时辰你还在这里染丝,呸,还不去做饭,呸,你是想饿死老娘吗?!呸。” 冯氏边嗑着甜瓜子边嫌弃的抱怨红绡。 红绡一直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直到冯氏随地吐瓜子壳,吐得到了晾晒的丝线上。 “娘,你能不能吐在一处。” 红绡的声音麻木,好似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成百上千次,她也说过成百上千次,可是结局都是一样的。 她擦干净手后小心翼翼的把甜瓜子壳从丝线上摘下来。 冯氏像是被红绡的举动刺激到了神经,突然拽下一把丝线,直接擤起鼻涕,然后还得意洋洋的加大力气,带倒一整个架子的丝线。 架子砸倒红绡头上,红绡跌坐望着一地狼藉,头很懵,很痛。 “让你嫌老娘脏,看你拿什么东西交出去!” 红绡默默站起身想去收拾丝线,猛然发现有人站在自家院墙外,面上立刻浮起尴尬之色,也不知道对方看了多久,出去会不会和别的客人说,她挣钱这条路应该是要断了…… 顺着红绡的视线,冯氏也看到了门外有人,再定睛一看贺兰汐的穿着打扮,身后还有人跟着服侍,她顿时没了刚才的气势,哭嚎起来。 “哎呀,老婆子我命苦啊,娶个儿媳妇不孝顺,竟然推倒架子,想要砸死我。” 含翠也看完了全程,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当面就给她颠倒黑白。 附近闲得慌的婆婆妈妈都出门来看热闹,一见是红绡家就来劲了,冯氏一天能换八百个理由来磋磨儿媳妇,不知道现在又是什么新花样。 冯氏见院墙外站满了人,哭号得更大声了。 “老婆子我命苦啊,在家里吃点瓜子都要被儿媳妇管着,还嫌我老婆子脏,让我把瓜子壳都一起吃下去。” 红绡只是默默收好丝线,走到贺兰汐身边小声哀求她别说出去。 刚才那个拦住贺兰汐的大婶,看到贺兰汐也在后一脸“你看,我说过的”的表情。 “冯婆子,从来都是你欺负红绡,别唬人家小姑娘了,要是吓跑客人对你也没有好处?” 冯氏被拆台,恶狠狠的盯回大婶,“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帮着那个小娼妇说话?!” 大婶只是来看笑话的,但是冯氏兜头就泼下脏水她可不惯着,猛一下就把院门踹开。 “怎么还有老娘上杆子给自己儿子带绿帽骂自己儿媳娼妇的,你个老货疯了?” 冯氏还想骂,贺兰汐也走进院内,指着冯氏。 “我都看到了,是你刮坏了我早前存在这里的丝线,你准备怎么赔?” 大婶终于看到笑话了,“哦,要赔钱咯。”看冯氏赔钱大婶比自己赚钱了还开心。 冯氏精明的眼瞳的在耷拉的眼皮下一转,她立刻把红绡推出去。 “都是她没扶稳架子才倒的,你叫她赔,要是赔不起你就打她一顿出气。不过你打了以后我们可就就不赔银子了。” 贺兰汐走到冯氏身边。 冯氏瑟缩了一下,又想拉红绡挡在自己身前。 贺兰汐端起长凳上的小簸箕,里面晒的就是刚才冯氏嗑的香瓜子,她抓起一把瓜子递到含翠手里。 “塞进去。” 含翠一把揪住冯氏的衣领,抓满瓜子的手握成拳先是点叩击中冯氏的咽喉,冯氏喉头吃痛,本能的张大嘴,含翠立刻改成掌把手里的瓜子一点不漏的全塞进去,然后牢牢捂住冯氏的嘴。 冯氏满嘴带壳的瓜子,嚼不动咽不下,几乎不能呼吸。 她生吞下几口后贺兰汐才让含翠松手。 冯氏立刻向前扑倒,“哇”一声咳出来一地瓜子,她的声音变得沙哑,“杀人了,要杀人了!” 说着就哭着跑出去说要找儿子回来主持公道。 冯氏跑了,众人也散了,红绡低着头,再次祈求。 “求姑娘不要说出去。” 贺兰汐答应,红绡松了一口气,像是最后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又晚落下来几分。 不等贺兰汐开口,红绡就说。 “姑娘原是想问什么绣品,是哪个班的作业,要手帕还是香囊?我送你。” 见贺兰汐看向屋檐下的绣架,上面绣着一只徜徉云间踏空而上的雄鹰,凌厉非凡。 红绡迟疑,怕贺兰汐想要这样的东西,她可能要几日不眠不休才能赶出来,而且还要倒贴不少进去。 贺兰汐收回视线,问,“你有没有徒弟?” 第21章 她想组建一支自己的队伍 贺兰汐有三个选择,一是让红绡陪同看校验成品,找到有天赋的,还能排除掉那些出自他人之手的,不过要等到月底。二是问红绡有没有传人,有最好,没有只能是走到第三步,马上帮她选个合格的徒弟。 今天在学堂的见闻让她更加坚定自己选拔人才组建队伍的想法。 “娘,我听陈婶说奶奶又打你了?” 一道娇小身影从外边急匆匆跑进院内,看着也就是十一二岁的少女,身上穿得还算整洁,只是衣袖和裙摆磨破,还沾有不少染料,是每日染丝留下的痕迹。 少女围着红绡上下检查了一番,看到红绡额角被砸出的印记,眼眶顿时红了,呼吸也急促起来。 “我去和他们拼了!”少女撇下手中的箩筐,眼看就要冲出去。 “阿染别去!” 红绡拉住女儿左染,一时心急忘了手上的伤口,疼得直抽气,却不敢松手,真的怕女儿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娘!”左染颤抖地去扶母亲,捧着红绡那双手在染缸里浸湿的手。 “大夫不是说伤口还没愈合不别碰水吗?” 红绡整个左手手掌都被布条紧紧缠住,露出手指上就能看出因为勒得太紧供血不足变成了紫黑色。 她安慰女儿,“没事的,很快就干了,木棍容易挂丝,会搅坏丝线。” 左染一层层揭开布条,红绡的伤口确实已经止血,但是外翻的皮肉被水泡得发胀外翻,还带着染料的蓝色,看着十分诡异恐怖。 “娘,我们再去找大夫。” “不用了,娘用水冲干净就行了。” 左染急了,“您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 “确实,您是靠着这双手上的手艺挣钱,要是手废了,以后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难过。” 左染感激的看向贺兰汐。 “娘,你就当为了我!” 左染扑进红绡怀里,母女两人抱头痛哭。 贺兰汐神色有些落寞,母亲在她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了,前世她也曾在受委屈后扑进祝春鸢的怀里,只是那时的她没注意到祝春鸢和贺兰浅厌恶的眼神。 为了摆脱沉浸在过去的情绪,贺兰汐转而把视线转到左染带回来的箩筐,里面有不少布头,看着像是去捡别人不要的边角料。 左染在母亲怀里抹泪,看到贺兰汐在好奇筐子里的东西立刻紧张起来。 “这些都是我问过可以捡的,我没偷!” 看来被不少人冤枉过,才会条件反射马上解释。 “阿染,这位姑娘是好人。”红绡把刚才贺兰汐让含翠赶走冯氏的事情说了一遍。 左染感激,要给贺兰汐跪下,被贺兰汐一把拉住。 “我只是好奇你拿这些碎布头做什么,没有别的意思。” “我发现同一种丝线配合不同的布料绣出来的东西是有区别的,我捡这些碎布回来多熟悉练习,免得因为不熟悉把客人的布料做坏。” “能给我看看你绣的东西吗?” 左染进屋拿来许多东西出来,多是手帕、香囊、扇面这样的小玩意,但以小见大,左染的绣技得到了红绡的真传。 刚才红绡没给贺兰汐的回答现在有答案了。 另一边,跑得气喘吁吁的冯氏终于找到了儿子。 山门前的大树下,一顶竹轿上抬着一名少年,少年手执折扇,眉眼弯弯笑意却不达眼底,垂眸看着左建廷。 左建廷拱手行礼,目送少年离去。 “儿子,儿子,快跟我回去!” 冯氏见少年一走立刻上前去拉左建廷。 “家里都反了天了,你媳要来害死我!” 冯氏边说边抠嗓子眼,有块甜瓜子壳一直贴在喉咙里。 左建廷嫌丢人,“娘,我说了多少次,这里是京城,您能不能改改那些乡下恶习!” 柳书奕的轿子都还没走远,这要是被看到,他还怎么进柳府做幕僚。 “什么,你媳妇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你还嫌弃我丢人?” 冯氏又把自己是如何一把屎一把尿地喂养左建廷长大,还供他读书的事情扯着嗓子喊出来。 “好了别嚎了,红绡怎么可能欺负得了您!”左建廷坚信,就像他坚信太阳不会打西边出来一样。 冯氏被儿子一吼,讪讪地缩了缩脖子,把前因后果和左建廷做了一遍。 左建廷沉声说问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难道你希望我去找那些官家小姐的丫鬟麻烦?” 一般来买绣品冲抵作业的都是丙一班的贵女,无才无德就是家里有钱有势,左建廷想当然的把冯氏口中蛮横的女子代入了某些狗仗人势的丫鬟。 古语云为女子和小人难养也,那些丫鬟的受了欺负肯定会回去告状,难道他一个小小的代课先生能替他娘亲伸张正义? 最多也就是等那伙人从自己家院子离开了,再教训教训红绡给他娘出气,免得他娘又唉声叹气几天,听着就烦。 左建廷跟着冯氏回到家附近,还没进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冯氏有了儿子做靠山,见到那个塞她满嘴甜瓜子的丫鬟还在,本想叫嚣“我儿子回来了!” 只是还没张嘴就被左建廷捂住嘴拉到一旁的视线死角。 “娘,你和她说我是谁了没有?” 冯氏原是不理解儿子为什么不让她说话,现在恍然大悟一般。 “对啊,我都忘记了,我要是说你是学堂的先生她肯定就怕了!” 左建廷听完后只拍大腿,着急纠正母亲危险的思想,也是庆幸母亲没有说出他的名字。 两人蹲在角落里悉悉索索,左建廷给冯氏分析了利弊,他不能在同一日两次得罪同一个贵人。但是如果贵人能看上他娘子的手艺,说不定挽回些许,此时一定不能进去打扰。 有邻居路过看到母子两人不知在说什么,突然露出奸诈的笑容浑身一哆嗦。 左建廷一个临时代理的先生挣的还没有他媳妇多,老娘还一天天作妖,这一看肯定又是在憋什么坏招,也不怕哪天媳妇跑了。 两人蹲了许久,贺兰汐还没走,冯氏腿麻,她哪受过这罪。 左建廷也难挨,特别是贺兰汐对待红绡和那个不孝女的态度很好,自己遇到柳书奕却必须卑躬屈膝,凭什么! 等他当上柳家的幕僚,以后想要什么娇妻美妾没有,一定踹了这个黄脸婆。 自己现在虽然没中,但将来肯定要中的,到时候红绡就没用了,家中妻子不能成为助力就是不贤,应该休妻。 第22章 你敢不敢和我比试? 昨日和红绡聊了一下午,贺兰汐心情舒畅,第二日悠哉游哉上学,今日山门前的车马少了一大半。 大多数学生都是初二点个到后就不来了,直到二十八开始校验才来学堂。 贺兰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着纸笔描摹花样,先生一堂课讲完,她已经能够大致画出十分之一的样子了。 明年的万国朝会西狭会夺得绣技比试的冠军,用的大沧的图样,剪裁拼接,元素堆砌,得了头名以后就大肆宣扬是西狭独有的图案。 有学者出言反驳这是大沧自古就有的样式,反被说既然是你们大沧的图案,为什么最后获胜的是西狭,连自己的东西都用不好,是因为大沧不如西狭吗? 可惜本该为绣娘们主持公道的严后最后选择了息事宁人,曾多次替大沧夺下绣技头名的卫绣娘在西狭使臣前以死明志血溅当场。 卫绣娘全家不仅没有得到招抚,还被严后抓来问罪,怪他们没看好卫绣娘,导致大沧和西狭的关系紧张。 贺兰汐把画满图案的纸捏在手心,她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收拾好心情,贺兰汐打算去看看江昱衡。 昨夜含翠匆匆来和她告假,说是弟弟吃坏了东西她要去照顾。 贺兰汐刚起身,就听门外有人叫她的名字。 “汐儿,真的是你!” 汪慧兴冲冲地要过来拉贺兰汐的手,被贺兰汐不着痕迹地躲开。 “有事么?” 见贺兰汐十分冷淡,汪慧自以为很了解似的开始她知心大姐姐的说教。 “我听祖母说了你和你叔叔婶婶闹了不愉快,你放心我肯定是支持你的,但是古人云百善孝为先,你若是不孝,外人会怎么说你,而且……” 汪慧刻意压低声音,“二皇子殿下一定更喜欢温柔贤良,孝顺长辈的女子。” 就是这样,前世就是在这群人的洗脑下贺兰汐压抑着自己的个性,强迫自己成为一个别人眼中应该有的样子。 可她不仅活得不开心,最后还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 汪慧准备继续说些什么,身后又涌进来一群人,贺兰浅被一群少年簇拥在最中心。 “浅浅你放心,下个月你一定能回到乙班的!” 贺兰汐瞬间就懂了,原来今天崔敏才没到她面前狂吠是去安慰贺兰浅去了。 贺兰浅因为贺兰滢的事情在上月的校验中滑出了前十,昨日宣布完成绩后班级调动,她从甲班变成了丙一班的学生,落差极大。 贺兰汐除了幸灾乐祸更是为自己接下来能看一整个月的“姐妹情深”戏码而开心,她转头看向贺兰滢。 坐在角落的贺兰滢低着头,门口被堵住,她唯一的出路就是翻窗。 “你怎么在这里?” 贺兰浅口气不善地问贺兰汐,光是一个贺兰滢就够她糟心的了,为什么贺兰汐竟然也赖在学堂不走。 贺兰汐咧着嘴笑问,“你真的要问我这个问题吗?我可以答我本来就该在这里,要是我反问你,你怎么在这里,你又该怎么回答?” 贺兰浅惨白的小脸登时红透了,她习惯性想要贺兰汐难堪,谁知道最后难堪的只有自己。 “你怎么说话的?”崔敏才口气不善,质问贺兰汐。 “你用屁股说话,确实很难理解别人怎么用嘴巴说话。” “你找打是不是!”崔敏才被家里人宠坏了,脑子一热想动手,被旁边的人拉住。 “在学堂里不能打架!” 确实不能打架,但是可以冷暴力、孤立、泼水、扯头发、撕衣服、毁作业。 当然还有一样。 “贺兰汐,你敢不敢和我比试?” 笑话,崔敏才那样子一看就是被年纪轻轻就被掏空身子虚得不行,贺兰汐怕什么。 “彩头呢?” “你竟然还敢提彩头?” 崔敏才觉得自己稳赢,他耻笑贺兰汐是觉得输得不够多吗? “你输了就跪下给浅浅磕头认错。” “要是你输了,你问过贺兰浅愿意磕回来吗?” 崔敏才一噎,“怎么可能?且不说小爷不会输,就算真的输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小爷给你磕一个行了。” “行,比什么?” 崔敏才拍了自己身上的骑装。 “骑马射箭,你敢不敢比!”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都在说贺兰汐必输无疑,竟无一人觉得崔敏才恃强凌弱的举动不妥。 汪慧拉了拉贺兰汐的袖子,低声劝阻“汐儿,要不你先道个歉,我和他们说这事就过去了。” “哦,原来你这么厉害啊,你说说这件事就能过去?” 贺兰汐故意敞开了声量,汪慧本想等贺兰汐服软之后她在出面做个和事佬,谁知贺兰汐丝毫不给她面子把话就这么大刺刺重复出来。 众人的焦点一下子都聚集在汪慧身上,汪慧那点薄薄的面皮哪里承受得住这些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捂着脸跑了。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都汇聚在贺兰汐身上。 “你要和我比试骑射也行,你拿你的专项和我比,那我也要你比我擅长的。” 崔敏才不屑,“你还有擅长的东西?” “当然,不过像厨艺和绣技这种我就不为难你了,我们比乐舞如何?” “不行!” “不比就算了,别挡着我去吃饭。” 崔敏才回头就见贺兰浅的脸色铁青,不悦地看着自己。 只能咬牙,“比就比。” 他眸中闪过一丝狠辣的毒光,比什么都不成问题,只要在比骑射时让贺兰汐比不成接下来的就是了。 见崔敏才同意,贺兰汐催促。 “走啊,都愣着干嘛,不是要去比骑马射箭吗?” 校场。 崔敏才身边围着很多人,贺兰汐身边只有闻讯赶来的江家姐弟。 江昱衡面如菜色,脚步虚浮,但还是坚持要替贺兰汐上场。 “姐姐,我是男子!” 说着江昱衡脚软,还是含翠接住了弟弟,又拖回场边。 “你好好坐着!” 两姐弟都争着要替贺兰汐上场。 崔敏才那边已经从学堂骑射先生那里借出了两匹马,牵了一匹过来给贺兰汐。 “怎么,找帮手啊?” 贺兰汐没理他,继续关心江昱衡吃过什么了什么东西。 “可能我第一次吃学堂的饭菜,水土不服……” 西山和青屏山一个在京城西边一个在京城北边,这也能搞出水土不服也是厉害了。 “喂!” 崔敏才从没被人这么无视过。 贺兰汐不耐地回头看他一眼,又转头对含翠说。 “我尽快结束,然后我们赶紧带他回城里找个大夫看看。” 崔敏才觉得自己不仅被无视还被侮辱了,恶狠狠盯着贺兰汐。 两人走到圆形校场两边,同时翻身上马。 崔敏才先发制人,挥动缰绳绕着场地向贺兰汐奔来。 贺兰汐稍微适应后才夹紧马肚子,让马匹慢慢悠悠跑起来。 比试的内容是两人骑在马上,射击在场地中心的稻草人靶子。 弓和箭都挂在马鞍上,一把弯弓,一杆白羽箭,只有一次机会。 第23章 他是翻山越岭来的? 和江家姐弟的紧张不同,崔敏才身边跟着的十几个狐朋狗友都在起哄。 “敏才兄不愧是差一点就入选乙班的精英,这控马的技术实在是太稳了。” “对啊,就这么不远不近的吊着,我看都不需要比了,用不了多久贺兰汐就能自己掉下马来。” 一群人想象着贺兰汐堕马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却不知此时崔敏才被手中的缰绳勒得生疼。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明明想和贺兰汐拉开距离,贺兰汐却总能阴魂不散一般跟上他,每次他想射击目标贺兰汐的马匹就会撵上来,惊他的马让他无法对准目标。 而且好几次崔敏才险些从马上掉下去,贺兰汐又会适时把距离稍微拉远,一来二去,崔敏才终于看清了是贺兰汐在戏耍自己。 不远处的半山腰凉亭,有人比崔敏才更早的发现了这一事实。 “殿下在看什么?” 说话的男子一袭白衣飘飘,披开的长发松散的挽在脑后,微风轻拂,也不能掩盖看向夜昀升时眉目间尽是妩媚柔情。 夜昀升背身站在凉亭边缘,高处正好可以看清整个校场的全貌,此时校场中两匹骏马奔驰,带起不小的尘沙。 夜昀升抬起小臂,正好挡住罗乔伸向他的手。 “我说过别拿我做你练习的目标。” 罗乔手上没讨到好处只能嘴上不饶人。 “我要是连你都能拿下,斗赢北越和西狭那几个狐媚子还不是易如反掌。” 耳聪目明如他听到了利刃出鞘的碰撞声,好,不碰就不碰…… 罗乔神色恢复如常,顺着夜昀升的视线往去。 “这一群臭小子骑马难道比我曼妙的舞姿还好看?” 见夜昀升不答话,平时为了锻炼眼波流转所以眼神绝佳的罗乔终于发现了重点。 “哦,原来是在看未来的三皇子妃啊,那就要离近点好好看看了。” 夜昀升没来得及阻止,罗乔已经抱着他的拖地长纱衣兴冲冲的下山。 “主子。”影卫突然出现。 “韩、杨两家公子想用弹弓射石子惊吓贺兰小姐的坐骑,影四已经把他们打晕在林子里了。” 夜昀升一言不发,影一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突然寒气消失,不是压制住,而是人已经不见了。 主子呢?影一抬头,只能勉强瞥见夜昀升的衣角。 校场边。 贺兰浅和汪慧离着人群不远不近的站在一边,但也听到了有人提议做“场外支援”,找石子砸贺兰汐的马,想尽快结束比试。 汪慧看了一眼贺兰浅,“真的要闹得这么难看吗?” 汪慧其实有私心,她知道以贺兰浅的性子越是阻拦她越是冲动。 汪慧自知自己在京中贵女圈里并不出众,论家世和学识,总有人比她更优秀,只要能拉下来一个,再拉下一个,或许就能配得上她压在心底的那个他。 “这是崔敏才和贺兰汐两人定下的赌约,关我什么事?” 贺兰浅虽然也很希望贺兰汐受伤,但这段时间好像只要是和贺兰汐沾边的事情都透着怪异。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贺兰汐变了,从前贺兰汐会避讳让人想起她有个将军爹,骑马弯弓射箭这种事情是碰都不碰的。 但现在她骑在马上,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她很高兴的气息。 贺兰汐双手捏紧,她每日要挑灯夜读,同时还不能落下琴乐歌舞,她贺兰汐生来就自由自在,凭什么,就凭她会投胎? “贺兰汐,我劝你赶紧认输,不然你的马就要被你活活累死了!” 崔敏才实力不济,就想到用语言攻击贺兰汐,嘲笑贺兰汐的外貌和体重一直都是这些人恒古不变的话题。 贺兰汐也不恼,在她被丢去庄子自生自灭的时候,也多亏了这身肉,不然她早就饿死了。 见贺兰汐神色依旧轻松,崔敏才更加急了,这群人到底怎么办的事,为什么找个石头能找这么久,都是一群废物! 怒火攻心的崔敏才越过靶子,直接把箭尖对准贺兰汐。 利箭射出。 早就洞悉崔敏才意图的贺兰汐勒住缰绳,马儿急停,前蹄高高扬起,嘶鸣声正好掩盖了一声脆响。 崔敏才的箭在半空中断成两半。 崔敏才的马还在跑,他只能不停回头想要看清自己的箭,怎么回事,不可能啊,为什么会断? 崔敏才根本没了心思看路,耳边听到众人的高声疾呼匆忙才回头,马匹出入校场的围栏不知被谁打开了,横杆近在眼前。 马儿急停,再一个后仰,和刚才贺兰汐的马儿动作一样,只是崔敏才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直愣愣的被抖落在地。 崔敏才嘴里不停咒骂。 “摔死小爷了!” 还不忘骂自己的几个跟班。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扶我!” 崔敏才几个小跟班却各个抖如筛糠不敢靠近,只能指着贺兰汐的方向让崔敏才快跑。 贺兰汐停在崔敏才对面,手里的弓已经拉满。 崔敏才面色惨白如纸,他想站起身逃跑后背和屁股传来剧痛,只能用手肘撑着地面爬行。 耳边响起“咯咯”声,贺兰汐的马已经停了,不是马蹄他在地上的声音,是他的牙齿在打颤。 “你,你不能伤我,小心我让我爹参你爹一本!” 贺兰汐的心砰砰直跳,兴奋得全身肌肉不自觉的紧绷,握住弓的手都是汗。 她就用箭尖指着崔敏才,享受猎物逃跑绝望的样子。 “小心手。” 夜昀升不知何时出现在场地内,一手扶住贺兰汐的马,就怕他的突然出现会吓到贺兰汐。 不过贺兰汐十分镇定,松开持箭的右手,箭羽飞出宛若一道惊雷,伴随着崔敏才的尖叫,稳准狠的扎进了靶子正中心。 含翠带着虚脱的江昱衡鼓掌欢呼,旁边还站着气喘吁吁刚赶到的罗乔。 罗乔看到夜昀升现在场内感到非常惊讶,下山只有一条路,刚才自己也没看到夜昀升下来啊,难道是直接翻山越岭从林间穿下来的? “见过三皇子殿下。” 校场边跪了一地,和京中人人都怕瞧不起贺兰汐却不得不避让三分不同,这些人是实打实的恐惧夜昀升。 除了崔敏才,他现在是真心实意想给夜昀升磕一个。 第24章 这是你唯一能赢我的机会 贺兰汐翻身下马,夜昀升就说了一句,“都起来。” 贺兰汐:…… 行,刚好不用行礼了。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贺兰汐都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夜昀升。 贺兰汐记得夜昀升替她爹求情的恩义,如果非要扶持一位皇子登上皇位,相比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夜沐尘,贺兰汐一定会支持夜昀升。 她从回来后就强迫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回忆那些痛苦的曾经,就是要从那些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里找出蛛丝马迹。 哪怕她只是记得一场连绵不绝的瓢泼大雨,一个北越攻破城池的日子,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内奸名字。 都可能是决胜的先机。 罗乔从含翠那里听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后悔自己跑慢了,不过就算自己赶不上比赛,约定的惩罚他是一定不能错过的。 “比试结束,请殿下快些裁决。” 夜昀升原本抬手摸向腰侧的动作停在半空,最终收了回去。 “贺兰汐胜。” 夜昀升言罢无人敢有异议,还有窃窃私语讨论灰溜溜逃走的可能性。 “你们不是约定了比试的彩头吗,输了比试的人不用惩罚?” 众目睽睽之下,崔敏才只有抵赖和真的给贺兰汐下跪两条路可走。 “敏才兄,你就服个软,贺兰汐也不会这么不给面子真的要你跪下?” “对啊,低个头,这事就过去了。” 贺兰浅嗤笑竟然还有人心存幻想,刚才崔敏才可是故意用箭指着贺兰汐,贺兰汐绝对不会放过崔敏才的。 “浅浅,你帮帮我,和你姐姐说说,放过我好不好?” 崔敏才六神无主,他是想给贺兰浅出头才去招惹的贺兰汐,这时候贺兰浅怎么不为自己求情呢。 贺兰浅躲开崔敏才的手,“不是我不想帮你……” 贺兰汐走近,并不催促崔敏才认罚。 “比试还没结束呢,崔敏才,难道你不想赢回来吗?” 崔敏才瞪向贺兰汐,看到贺兰汐身后的夜昀升瞬间又怂了。 他怎么不想赢,可是他怎么赢?难道他真的要和贺兰汐从比武到比舞吗! “这是你唯一能赢我的机会。若你不战而降,我就要从这里敲锣打鼓直到你家门口,再请说书人把你今天连输给我两次,还要给我跪下磕头的事情宣扬出去。” 崔敏才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开始啊,我给你们伴奏。”罗乔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一个铃铛。 铃声响起,罗乔开始在崔敏才身边绕圈,崔敏耳边像是响起了一道道紧箍咒。 崔敏才不断驱赶着罗乔,都被罗乔脚步轻盈的躲开,忽略崔敏才面目狰狞,这不失为一出默契的双人舞。 贺兰汐领头给崔敏才鼓掌。 “崔公子的舞技令人惊叹。” 夜昀升皱眉看着贺兰汐的手。 不等那群人狐朋狗友上前关心崔敏才,他已经状若癫狂的跑出校场。 所有人都在关注夜昀升的表情。 只有得到贺兰汐赞赏的罗乔骄傲的表示,“还不是靠我。” 贺兰汐疑惑,她从未见过这个人,是谁? “长乐宫,罗乔,学堂新请的舞师。” “道士,转行了?” “以前给祖师爷跳,现在给殿下跳,一样的。” 接受到夜昀升让他闭嘴的眼刀,罗乔转身离开继续去折磨那些瑟瑟发抖的学生,说要他们展示一下水平如何,借着学生逃跑,罗乔也跟着一起跑了。 “拿着。” 夜昀升递给贺兰汐一小瓶伤药。 “和你说过发力方式不对,你就是不改。” 箭羽飞出擦过虎口留下道道红痕,手心被缰绳勒紫,更别提突然骑马被马鞍磨破的双腿。 贺兰汐捧着手指粗细的玉瓶,应该是夜昀升贴身携带,所以还带着他的体温。 “多谢殿下。” 夜昀升说自己发力方式不对让贺兰汐有些恍惚,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父亲作为夜昀升的启蒙师父,教会他拳脚、兵器,自己也总喜欢跟在父亲和夜昀升的身后。 两人练功时,就是旁边玩自己缩小版的兵器,她就是那时候学的弯弓。 后来夜昀升再大些,父亲就把他带到镇北军中磨砺,教导他如何带兵打仗。 “他们欺负你?” 贺兰汐的回忆暂停,这一切的兰因絮果,她自己做的孽只能自己收拾,遂转移话题。 “殿下还要回南边吗?” 夜昀升也没回答。 倒是问完以后贺兰汐自己都惊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最早一批使臣可能半年后就到了,殿下如果想赢下比试需要早作准备。” 只要一想起自己曾经鬼迷心窍一般做过许多当众示爱夜沐尘的事情,现在面对夜昀升更多的是觉得尴尬。 含翠见两人不再言语,大着胆子上前。 “姑娘,要不咱们就先回去了?”含翠边问边悄悄打量夜昀升。 “对,还要送你弟弟去看大夫。” 贺兰汐正在为自己要一瘸一拐下山发愁,惊喜发现自家马车竟然停在不远处。 “我命人带进来的。” 原来腿上的伤早就被发现了,贺兰汐没忍住老脸一红。 含翠扶着贺兰汐一起上车,江昱衡和车夫坐在前边。 放下车帘时,贺兰汐感觉到了另一道视线。 汪慧还没走,正远远的看着贺兰汐。 贺兰汐猜到了,她应该是想问自己会不会去三日后的严老太君办寿宴。 而且她一定会暗示夜沐尘也回去。 前世自己都干了什么呢? 贺兰汐捂着脸回忆。 偷跑去前厅,路过花园时不知道怎么落水了,骂退了赶过来营救的丫鬟婆子,拼命喊着夜沐尘的名字求他救自己,最后还是夜昀升看不下去把自己捞起来的。 她丢了好大一个人。 贺兰汐让含翠先把弟弟送去医馆,姐弟都不肯,非要先送贺兰汐回家。 贺兰汐是被架着回到自己院子的,她两股战战,双腿又酸又痛,明显是运动过量的后遗症。 “明日应该去不成学堂了……”她现在的身体改不习惯骑马,以后多练练就好了。 “姑娘还想着去学堂?” 冬青看着贺兰汐带血的衣裤第一反应是不是小日子来了,一算时间不对,再一看贺兰汐被磨破起水泡的大腿,眼泪比贺兰汐这个伤员流得还多。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玉兰一边上药一边小声嘟囔,又被冬青瞪了一眼。 冬青安慰贺兰汐,“没事的姑娘,丽颜阁有全京城最好的祛疤香膏,一定不会让姑娘留疤的。” 现在伤口都还没有愈合,贺兰汐没考虑这些事情,她更关心丽颜阁偷工减料的问题整治好没有,今日太晚了,明日早起再问问。 第25章 嫁个文曲星下凡的状元也不是不行 晨起就有家仆去学堂替贺兰汐告假。 早饭刚过,不等贺兰汐去找,丽颜阁的朱容掌柜就登门请罪。 “是奴婢识人不清,还请小姐责罚。” 朱容已经三十有二,曾是萧玉魄的贴身婢女,成亲后放出府外任丽颜阁掌柜至今。 李嬷嬷上前补充,“偷工减料一事主谋一个是朱容的夫君许大富,另一个是新招来的帮工,许大富的同乡妹妹许小莲,两人俱已拿下,作为掌柜朱容实在难辞其咎。只是这件事是否报官,最终还是要姑娘定夺。” 贺兰汐接过册子,上边统计了自许小莲来后与许大富勾结给丽颜阁造成的损失,几年下来林零总总亏损接近上万两。 “从前相安无事,怎么你去年会把铺子交给许大富管理?” 朱荣羞愧的低下头,“奴婢卖入萧家时就没了家人,前些年许家举家搬来京城,一直催促奴婢尽快给许家生个一儿半女,去年许小莲……她也不是许大富的什么同乡妹妹,就是他家里给他挑的小妾,许大富说要么我把铺子分给他做管理,不然就要休了我。” 其他的小姑娘七嘴八舌,都在为朱容鸣不平。 “他一个白身还想三妻四妾?” “朱姑姑你糊涂啊,白白让他们糟蹋你的心血。” 提到这个,朱容更伤心了。 “丽颜阁是夫人亲手交给我打理的,所有的配方也是从夫人那里学来的,我的能力不及夫人十分之一,不能丽颜阁研制出更多的新东西,还因为试药过度,被许家人中毒太深所以生不出孩子。” “许大富在外边肯定没少找人,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到底谁的问题还说不定呢。” 林嬷嬷咳嗽了一声,“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你能把我娘教你的所有配方默写下来吗?” 朱容点头,“所有的方子奴婢都记在脑子里,平日里也一个字都没有向外透露过。” 同样是配方,医典也不一定是药方的形式记录下来。 李嬷嬷拉回正题,“姑娘想如何解决?” “召回那些偷工减料的香膏,双倍赔偿给买家,拿着损失的证据去许家,让他们要么赔钱,要么签卖身契。” 怎么说许大富都在丽颜阁多年,日积月累肯定也知道了些什么,捏住许家全家人的性命,就不怕他泄露出去。 处理完丽颜阁的事,秦刚说还有一事。 四名他选定的女护院,其中三人安排在东院内巡逻,武艺最高的一人和含翠一起,贴身保护贺兰汐。 “奴婢春见,见过主子。” 来的姑娘剑眉星目,行礼时抱拳就挥出了一道劲风,可见实力不俗。 “她是我一个老战友的女儿,人品和功夫都可以信任。” 含翠跃跃欲试,想和春见比划两招,她日日跟着秦刚勤学苦练,正好检验一下成果。 得到秦刚的允许,春见站在原地,请含翠先出招,含翠扑上去。 动作快得贺兰汐几乎没看清,只听什么东西重重摔在地上“咚”的一声。 含翠趴在地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春见,缠着对方要拜师。 突然院外有人急报。 “将军的家书!” 贺兰汐捧着薄薄的信件却觉得有千斤的重量。 展开先是几个大字。 等爹回去收拾他们。 落款把定国公、镇北大将军的授印和私印全部盖上,看谁敢质疑这封信的真实度。 下面才是签完字的分家契书。 贺兰汐派人把契书送到宗府,又吩咐几句,相信不多时全京城都会知道国公府大房和二房分家了,她总算是了结一件压在心头的大事。 第二日贺兰汐起个大早,昨夜一夜无梦安眠到天亮。 她刚下马车准备走进山门,没想到汪慧直接等在这里。 “汐儿,快来。” 汪慧像是完全忘了前天发生的事情,依旧多贺兰汐十分热情。 “祖母替我向严家问过了,如果你也想去给严老太君祝寿,我可以带你一起去。” 汪慧说了这么长一段就是非要把自己融进去,好让贺兰汐对她心存感激,可贺兰汐只回答她三个字。 “没兴趣。” “那你三日后记得来……什么?” 汪慧等贺兰汐张嘴后自顾自说了时间,脑子慢半拍反应过来贺兰汐拒绝,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我说我没兴趣,你不用上课吗,你们乙班更严格?” 山顶有间佛寺,里面有口大钟,学堂就是以钟声为号上下学,而此时钟声响起。 贺兰汐继续向丙班的方向走,汪慧顾不得上不上课,跟着贺兰汐伸手就拦她。 “你是没听清吗?是严老太君的寿宴,二皇子殿下也会去的。” 贺兰汐停住,上下打量汪慧,而后故作为难的叹息。 “唉,你也知道,这么久以来,二皇子殿下从未正眼看过我,我都想放弃了。” 汪慧给贺兰汐打气助威,“你不能放弃,我会帮你谋划如何在寿宴上讨得严老太君喜欢,二皇子殿下注重孝道,只要严老太君喜欢,二皇子殿下也一定会喜欢的。” 贺兰汐认真思考一番,“我想着实在不行,还不如随便找个人嫁了,我看柳家那个小子就挺好的,京城里人人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嫁给他以后就是状元夫人了。” 汪慧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急切道,“不行!” “怎么,你也觉得他配不上我?” “当然……”汪慧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长久以来你对二皇子殿下的心意日月可鉴,再坚持坚持说不定就能打动二皇子殿下了!” “真的吗?” “真的!” “那我考虑考虑。” “你一定要好好考虑,” “呵呵,那我还要多谢你提点。” 汪慧离开时一步三回头,就怕贺兰汐突然改变主意。 等汪慧走远,贺兰汐才转身去了学堂相反的反向,去了红绡家的小院。 贺兰汐只是两天没来,这小院感觉又破财了许多,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倒了一地都没人收拾。 “怎么又是你?”冯氏看到贺兰汐就觉得嗓子疼。 “红绡呢?” 冯氏表情谨慎起来,盯着贺兰汐身边的春见,不是上次那个,但这个看起来更不好惹。 冯氏想躲回家里。“她已经不卖绣品了你去找别人。” 第26章 都是误会 屋内突然传来瓷器落地的声音,贺兰汐要往屋内闯,冯氏上前阻拦,在她碰到贺兰汐的前一刻,突然身子一软。 “姑娘小心。” 春见一手提住冯氏的领口不让她倒向贺兰汐。 “进去看看。” 春见随手把冯氏丢在一边,一脚踹开上锁的房门。 左染坐在地上,嘴里塞着布条,刚才就是她奋力撞倒桌上的花瓶才发出的声音,她拼命指向屋内。 红绡仰面躺在床上,脸色灰白,出气多进气少。 在贺兰汐检查的时候春见给左染松了绑。 红绡的脸色越来越差,春见掏出一个小瓶子,让左染找来一碗水,化了一小颗药丸,捏着红绡的喉咙喂了进去。 没一会红绡咳嗽了几声,吐出好大一口瘀血后悠悠转醒。 春见让红绡靠在左染怀里,起身回到贺兰汐身边防卫,语调中毫无起伏的说道,“她受了内伤血气郁结堵在心肺,吐出来就好了,不过最好还是静养一段时间。” 左染谢过二人后轻声问,“娘,娘你怎么样?” 红绡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女儿哭得伤心,抬手想去给女儿擦眼泪。 贺兰汐此时才看到红绡的双手被打的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 “怎么会这样?” “都是左建廷打的!” 左染恨得咬牙切齿,直呼父亲的名讳,更是在看到被春见打晕拖进来的冯氏后心头火起。 “我娘和左建廷提了要去布庄上做绣娘的事,老太婆不准,还说如果去了就让左建廷休了我娘,他们不仅打我们还不给我们饭吃!” 果然是因为自己,贺兰汐后悔当时没有立刻把红绡接走。 “怎么回事,娘啊你怎么睡在院子里。” 左建廷从外面回来,带着满身的酒气,摇摇晃晃走到冯氏蹲下。 冯氏被儿子晃醒,刚要开口哭诉就看到贺兰汐从自家屋内出来。 左建廷身上的酒意瞬间就吓退了一半。 “你怎么在这里?” “左先生杀害妻女竟然心思出去花天酒地。” “什么,死了吗?”左建廷的酒瞬间醒完了,怎么回事,只是打了一顿饿了两天,怎么可能死? “没有没有!”冯氏苍白的解释着,门外挤满了闻讯而来围观的人,怎么承认。 “对,你这是血口喷人!” “是不是我血口喷人只要报官后请官府来查就知道了!” “不能,不能报官!”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左染适时从屋内现身,将这两天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还是学堂先生呢,原来是个禽兽。” “天天拿红绡挣的银子出去吃喝嫖赌还要打人家,简直畜牲不如。” “你们胡说什么!” 左建廷试图转移视线。 “她嫁进我左家就是我左家的人,她不守妇道想要去外边布庄做抛头露面的生意,我教训她一下怎么了?” 只是去做绣娘,却被左建廷用春秋笔法说成外边抛头露面的事情。 “哎呀,我命苦啊,苦了一辈子,娶了这么一个不守妇道的儿媳妇。” 左染指着冯氏和左建廷的鼻子骂到,“你命苦是因为我娘辛辛苦苦熬坏眼睛卖绣品补贴家用的钱都让你儿子拿去挥霍光了!” “逆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左建廷又要打左染,春见一个反绞就把人摁住。 贺兰汐望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左建廷,还有因为恐惧只记得自己躲到一边的冯氏。 “你命苦是因为你的夫君和儿子都是废物,不能让你过上一天荣华富贵的日子,这怪不到儿媳身上。” “这是我的家事,不用你管。” “那我还真要管。” 贺兰汐掏出一张契书。 “三日前我与红绡签订契约,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她将双手以每月一百两的价格抵给我,现在她的双手损毁,我要求赔偿。” “你说有就有吗?”左建廷原本以为红绡是骗她的,只当又是哪个学子要卖绣品大手笔给的定金,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愿意花钱买红绡的手。 左建廷一脸无所谓,那一百两他已经用作疏通关系,不日就能进到柳家当幕僚先生,他甚至还觉得用得真及时。 “让开让开。” 山长的小舅子,统管望山学堂所有后勤杂事的施全德,下面人急匆匆来报有人闹事,他本来不必自己出面的,但左建廷为了谈好他可没少花银子,他怎么舍得断了一条财路呢。 “听说有学生胆敢在学堂先生家闹事?” “施总管!” “唉,左先生在学堂里教学任务繁重,这等小事就让我来处理好了。” “你,就你,”施全德指着贺兰汐问,“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哪个班?” 还不等贺兰汐出声,就见远处有一群人赶到。 “同窗们,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宵小,决不能让他玷污了望山学堂的清誉!” 崔敏才这是歇了一天又觉得自己行了,一听说国公府分了家,再去贺兰浅那里看她掉两滴眼泪,听她颠倒两句黑白,就直接一顶大帽子扣在贺兰汐头上。 学堂的声誉要毁也是毁在他和他身后那些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身上,还轮不到她来玷污。 “此人就是在祖母尚在世时就鼓动自己父亲与亲弟弟分家,这是不忠不孝,你明明有了婚约却还觊觎别的男子,就是不仁不义。我们一起去找山长,让他把贺兰汐逐出学堂!” “逐出学堂!” 崔敏才一呼百应,贺兰汐倒是十分镇定,甚至还在左建廷院中坐下不走了。 “你们快去啊,别耽误我时间。” 施全德一听这个姓顿时心虚,想退出人群又被挤到中心。 左建廷见他脸色突变,忙问,“施总管……” “闭嘴!”施全德几乎压抑不住怒吼。 完了,这位可是定国公府嫡女,未来的三皇子妃,皇后娘娘送来的学子,明明姐夫点过他让他小心的,怎么被左建廷灌了几口酒就忘了呢? “散了散了,都散了,别聚在这里!” 施全德让手下驱散围观的人,自己凑到贺兰汐身边。 “嘿嘿,贺兰小姐,这都是误会。” 第27章 为赴宴量体裁衣 施全德押着左建廷给贺兰汐道歉,贺兰汐侧身让出位置,左染扶着红绡出来,她已经彻底看清眼前这个男人。 “左建廷,我要与你和离!” “不行,不能和离。” 冯氏想的都是她老左家的颜面,要是和离她儿子还怎么在学堂呆下去? “不和离就赔偿,每月误工费一百两,直到红绡的手好了为止。” 冯氏悔不当初,她还故意踩了红绡的手好几脚。 “签,现在就签,你别后悔!” 短短一句写明两人恩断义绝,画押时红绡甚至不需要红泥,手心因为紧握已经鲜血淋漓。 “只当我从前瞎了眼!” 贺兰汐要把红绡连同左染一起带走,冯氏和左建廷都没有制止。 “哼,不过是个赔钱货,儿啊你放心,娘再给你找个听话的。” 众人散尽,左建廷看着家中满目疮痍,眼皮直跳,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直觉是对的,柳家在知晓了今日的闹剧后就将他摒弃。 贺兰汐在学堂所做的一切在他们看来就是蚍蜉撼树,一颗小石子在湖里引起一阵涟漪后就会归于平静。 北越和西狭互动频频,北疆边境还是需要镇北大将军,只有镇北大将军一人可担此重任,问题也出在只有他一人,难免引动圣上猜忌,贺兰汐越胡闹越好。 连着闹了好几天,贺兰汐身心俱疲,只是眼前还有一道难关等着她去过。 “姑娘,孔掌柜来了,还带着裁缝。” 孔掌柜是三家布庄余下那家新招的掌柜,曾经也在宫中当差,她带来的裁缝就是宫中旧相识教出来的徒弟,衣裳剪裁得漂亮,刺绣的手法也不差,只是已经嫁作人妇,所以并不在贺兰汐考虑的名单之内。 “给小姐请安,这是店里的裁缝,名唤巧娘。” 两人身后搬运的婆子来回走了四五趟,在屋里摆满了各个样式的布匹。 贺兰汐想起前世,她还没和二房分家,那时的贺兰浅和贺兰滢联手做戏,假意抢夺一匹绛紫色的绸缎,言语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甚至断言只要穿上这匹绸缎裁制成的新衣,一定艳冠群芳。 后来祝春鸢做主,把这匹绸缎给了贺兰汐,贺兰浅猛跺脚后转身,贺兰滢更是直接掩面。 当时贺兰汐以为自己赢了,现在想来那两人应该是怕笑出声。 要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更丢人的还在后面。 贺兰汐和严老太君撞衫了,妙龄少女和古稀老人穿着一样颜色的衣服,加之贺兰汐身形健硕,看起来比严老太君还要富态。 还好如今没了二房从中作梗,布庄送来的料子里没有那些奇怪颜色。 “小姐皮肤白,试试这款绯红藏金丝锦缎,做成现下最时兴的流云裙,一定能衬托出小姐活泼可人的一面。” 重生回来后贺兰汐一直避免穿着娇俏的衣服,况且家里只有她一人,她不得不代表定国公府去给严侯家祝寿,送完礼吃杯酒水就完了。 见贺兰汐含笑不语,孔掌柜立刻给巧娘递去另一匹料子。 “这匹天水碧色的料子实在难得,要是小姐穿上,定能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见两人还是没能理解自己的意图,贺兰汐只能亲自上手挑选。 “就这个。”她指着一匹水烟粉色的布料。 这会不会太普通了些?巧娘腹诽,这种颜色的料子单她一家一天就卖出不少,全京城贵女几乎人手一件这种颜色的裙子。 定好料子,巧娘给贺兰汐丈量身体各处的尺寸。 “姑娘似乎瘦了不少。” 经过一段时间少油少糖清水煮一切的日子后初见成效,贺兰汐的下巴露出一个小小尖角,腰围也送了许多,只要在衣裙的款式上稍加遮掩,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看起来像是一座移动的大山了。 但是这种吃法有个坏处,力量会被削弱,她准备在月底之前改变习惯,正常吃,但是把每日练功的时间翻倍。 量完衣裳孔掌柜和巧娘就离开了,时间紧迫,最晚明日就要交出成衣给贺兰汐试穿,还要再修改。 两人走后冬青又领着一个女掌柜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人抬着一整个木柜,放到贺兰汐面前打开。 金银玉石材质的各类头面、簪子、臂钏、镯子、耳坠。 同样的,贺兰汐从里面挑选了几样简单款式的首饰。 寿宴当天,贺兰汐在自己大门前上了车,没出去多远就听马夫小声禀告。 “有一辆马车从西院门出来了。” 应该是二房的人,贺兰汐很期待,祝春鸢自上次被打后就没了消息,她很想知道贺兰浅和贾娇倩呆在一起会不会发疯。 寿宴摆在宁远侯府后扩建的芳华园,园子当时是为了严后回家省亲所建,占地千亩,依山傍水,极尽奢华。 同时也占了良田百亩,致使原住地村庄百人迁离,此为祸根,是后来严后失德的被废的导火索。 只是这些村民大多都是被严家安置,如果没有严家人的首肯,哪会平白无故冒出来。 看来小严妃是个心急的,儿子还没登位她就想着以后要做名正言顺的太后,而不是永远笼罩在姐姐严后的阴影之下。 马车里的贺兰汐在思考如何尽早让小严妃对严后下手。 而在芳华园中,不少已经到场的宗妇贵女们,分散在各处交际。 相熟的几人凑在一起,聊的最多的就是上个月的校验成绩。 “你今日的琴练了吗?” “天未亮时我就起来了,练了两个时辰。” “上月校验你已经第一了,还要这么拼命?” 曹嫣然局促的捏了捏手指,“还不够,陶娘子说我和玉魄公主比还差远了。” 姐妹几个闻言纷纷点头,既然是陶娘子说的那就真的了,陶娘子是学堂乐师,多年来也只有她能在琴技上与玉魄公主一教高下。 见没人有安慰自己的意思,曹嫣然眼眶一红,她也想过大不了就再练四年,可是她青梅竹马的表哥等不及了,表哥本就比她大三岁,两家约定明年完婚。 可是万一她不能在万国朝会上赢下比试,她又怎么甘心嫁人。 很快众人的兴趣被旁的事物吸引,定国公府的马车到了。 第28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各家夫人从前都是与祝春鸢交好,听闻祝夫人生了一场大病,从此修心礼佛,今日来的,就是那个把祝夫人气到病倒的贾夫人。 当然还有贺兰汐,今日是严家的宴会,二皇子也会到场,身为镇北将军和玉魄公主唯一嫡女,身份贵重,却一心痴恋未婚夫婿的哥哥,也不知道今天又会闹出什么没见过的新鲜笑话。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一名婢女带着一行人来到园中。 贺兰浅走在最前面,看到相熟的姐妹便走过去聊天,完全不理会身后的人。 贾娇倩挺着孕肚,在贺兰滢的搀扶下走慢了几步。 “浅儿,这些都是你的好友吗?也带着你表姐认识认识。” 贺兰宏毅绞尽脑汁,就想出这么一个办法,他要贾娇倩肚子里的孩子,却不要已经在众人面前露过面的贺兰滢。 贺兰滢对外只能自称贾滢,改叫贾娇倩姑姑,成了二房新晋贾姨娘家来投奔的表姑娘。 贾娇倩就是要借这次全城人都瞩目的宴会把贺兰滢的身份坐实。 “那日景王府春宴她不是还自称定国公的私生女吗?” “我听说是她贪慕虚荣,见国公爷膝下只有一女,就想上去欺负人家。” “那如果国公府二房还带着她?” “兴许是人家内宅要改弦更张了呢,一个怀着孕的姨娘顶了夫人的位置来祝寿,想保住自己亲侄女有什么难。” “大房竟然也同意,不对,贺兰汐没来吗?” 一群人一轮到最后才发现似乎没看到贺兰汐的身影。 而此时的贺兰汐,正游离在宴席边缘,这里坐的大多是五品以下官员的女儿,听说过贺兰汐的恶名,但是真的见过贺兰汐的人少之又少。 也多亏了这身衣服,周围穿着颜色样式相同的少女多到数不过来,乱花渐欲迷人眼,贺兰汐混迹其中并不突出。 冬青由衷地感叹,相比从前被众人围观的窘迫,还是现在舒服一些,如果不出意外,她们送完礼物吃了席面就能走。 远处戏台鸣锣开场,一群人涌到岸边。 芳华园中有河穿流而过,戏台搭在水面上,男女分坐河岸两边。 贺兰汐躲着水走,穿过一片奇石林,就能到达各家停放马车的后门。 “你看清楚了吗?” 林间突然传来低声质问。 贺兰汐拦住冬青,两人一起躲到假山后。 “是她,梳了个随云髻,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衣裙,戴着珍珠宝石的头面。” 从贺兰汐的角度只能看见答话的婢女穿的是芳华园下人的服饰。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这样打扮的少女今天府里来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她们各个都是贺兰汐?” 贺兰汐深知前世自己落水绝不是意外,却不想除了二房,严家也早在此时就想着对自己动手了。 严家不愿镇北军成为夜昀升的助力,一次又一次设计让她出丑。 但现在不仅不会,她还要严家付出代价。 “你们全部去找,明日北疆守城捷报就要传开了,贺兰汐不愿意主动出丑,我们就帮帮她,找到她就直接打晕,送到表少爷房间。” 贺兰汐顿时觉得手脚冰凉,只因为她的父亲尽职尽责守护好大沧,在京城的她就必须被折辱。 前世落水只是前招,就算躲过了,还有个表少爷在后面等着。 因为万国朝会的比拼,女子逐渐的不再拘泥于后宅里,可这种后宅里的肮脏手段,还是能害了女子一生。 “姑娘,别害怕,冬青就算拼了性命也不会让姑娘有事的。” 两人还未走进后门就看到那里加派了人手。 贺兰汐有些后悔,含翠请假,她也没把春见带出来,双拳难敌四手,她还要顾及冬青。 冬青提议,“既然出不去,我们就往人多的地方走,谅他们也不敢当着所有人面做出格的事情。” 两人又绕回奇石林,路上几乎没有客人,甚至连婢女都未见一个。 冬青突然脚下一歪,握住贺兰汐的手突然一紧。 “怎么了?” “没事,姑娘,我们快走。” 因为着急,冬青踩在看碎石上崴了脚,忍着疼不让贺兰汐担心。 贺兰汐低头查看的间隙,正好有一拨人穿过花园。 一手大手紧紧捂着贺兰汐和冬青的嘴不让她们尖叫出声。 贺兰汐反应迅速,一口咬在那人手上,抽出发髻上的簪子就要扎下去。 大不了就是拼个鱼死网破,她绝不能再让自己陷入行宫夜宴那样的境地,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醒来,毫不知情却要被人唾弃,她不断哭求能不能给她穿一件衣服,却没有人向她伸出援手。 “别出声。” 夜昀升的嗓音低沉,冬青看清是他后用更惊恐的眼神看向贺兰汐,而此时贺兰汐手里的簪子没入夜昀升的胸口。 夜昀升放开两人,又缓缓掰开贺兰汐因为过于紧张而攥到发白的右手。 “别怕,我带你出去。” 贺兰汐颤抖着松开手,还好夜昀升穿着软甲簪尖并未穿透,只是贺兰汐下了好大力气,估计也会淤青一块。 夜昀升再次发问,“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几乎是下意识的,贺兰汐拒绝了,严家不惜毁了严老太君的寿宴也要打压贺兰家的势力,她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们。 “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夜昀升本想先把贺兰汐送走再处理剩下的事情,既然贺兰汐想亲眼看看,也好。 暮色中,几道残影掠过天际。 婢女贴近严侯夫人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夫人,成了。” 严侯夫人微微点头,面上闪过一丝厌恶。 宫里那位老太君的亲女儿一句话就要搅坏她费尽心力替老太君操办寿宴,到时候挨骂的是宫里那位吗?还不是她这个儿媳妇。 “母亲,听说有好几家的小姑娘吃酒吃醉了,我去看看。” 严老太君看台上的角儿唱戏正看到兴起,对儿媳的话也不甚上心。 “去。” 严侯夫人从座位上退下来,各家夫人立刻凑到前来想混个脸熟。 只是都没等她们开口,突然有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 “夫人,我女儿不见了,您能不能叫您家的下人帮忙找找?” 来者情真意切让人动容,严侯夫人对那人的演技很是满意,她只是需要一个找人的由头,并不在意是谁家女儿,反正被发现和男人滚在一起的会是贺兰汐,严侯夫人对此无比笃定。 “快着人去找。” 婢女应是。 贾娇倩松了一口气,刚才她到处找女儿找不到就想去请严侯夫人帮忙,旁人都说严侯夫人才不管这些,现在看来严侯夫人真是个热心肠。 而此时站在一旁的另一位夫人傻眼了,刚才那不是我的台词吗? 第29章 是谁找我? 得了严侯夫人吩咐的下人立刻散去,好像是怕还有人不知道这件事一样,四处询问有没有人见过贺兰小姐。 水榭凉亭周围树丛错落,细看站着好几个从禁宫带出来的守卫,阻拦了不少想借机靠近的人。 夜沐尘一行人三人原本听着戏闲聊几句,却见小河两岸突然喧闹起来。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闹哄哄的。” 不多时有人来回话。 “启禀殿下,似乎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吃酒吃醉走丢了。” 金孝儒抢先问道,“是谁,是哪个贺兰小姐?” 夜沐尘淡淡的看了金孝儒一眼,可惜金孝儒根本没有接收到夜沐尘意义不明的眼神。 “这个……小人还没找到那位夫人查证,殿下,是否出动禁军护卫一起寻找?” 金孝儒期待的看向夜沐尘,立刻明白自己方才反应有些过度,咳嗽两声后还是不放心。 “殿下,此事发生在严侯府上,为了避免有人借此大作文章,还是找一找的好。” “只怕是有人故意等殿下去找,这要是沾上来甩不掉怎么办?” 手持折扇的男子眉眼细长,尽显精明,邹家的家世较于金家差了许多,但邹郁台自小就被选入宫中做皇子伴读,他是夜沐尘的另一面,他要做的就是替夜沐尘说一些他这个身份不能说的话,挡下许多麻烦。 金孝儒坐立不安,随意找了个借口就窜进人群中。 “殿下,需不需要我跟去看看?” “不必了。” 早在赴宴前夜沐尘就从母妃那里听到了计划的全部,他不介意母妃用自己争宠,前提是不能损害他的利益。 他愿意听从母妃的安排一直坐在水边等待,他也想借母妃的手打压夜昀升的气焰。 另一边,婢女纷纷来答各处已经寻完了,各家夫人的女儿都在,就连贺兰浅也被金孝儒找到。 现下真的只有贺兰汐还不见踪影。 “奴婢见过贺兰小姐。”一个看似唯唯诺诺的婢女小声说道。 “什么时候?” “奴婢之前看到贺兰小姐带着婢女往奇石林的偏院去了。” “走,我们去那里找找。” 严侯夫人准备带着一群人过去。 “那里接近后门,会不会贺兰小姐早就从后门离开了?”孟琼音提出异议。 “谁知道呢,这万一又是看上了谁家的少年郎在那里行苟且之事呢?” 金孝儒要做贺兰浅的护花市镇,混在一群夫人小姐之间是万花丛中一点绿也丝毫不觉得尴尬。 “这是一个女儿家的名声,你怎能信口雌黄!” “她还有什么名声,倒是你怎么总为她说话,你这么着急你让你那个纨绔哥哥娶她啊,刚好解了三皇子殿下的燃眉之急。” 沈夫人不为自己儿子辩驳,上前拉住女儿的手臂。 “莫要多管闲事。” “可是……” 贺兰小姐算是闲事,那哥哥呢? “闭嘴,跟我回去。” 插曲结束,严侯夫人重新摆出一副担心的模样。 “现在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去确定一番贺兰小姐的安全才让我放心。” 孟琼音生气地甩开沈夫人的手,为什么母亲完全不在乎哥哥的名誉,难道哥哥不是她的孩子吗? 金孝儒没管两人,冷哼了一声继续跟在寻找贺兰汐的人群末尾。 说是偏院,也就是下人维护园林存放工具的地方,一进的小院子用篱笆围住一间小小的砖房。 婆子得到了严侯夫人的首肯,上前敲门询问。 “贺兰小姐,你在里面吗?” 屋内“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地。 婆子一听里面有人,把门敲得更加卖力。 “贺兰小姐,你在不在里面?” 这话术都是特意安排过的,就是要喊的全部人都知道这里面就是谁? “夫人,还是直接破门,万一是贺兰小姐在里面摔倒可就不好了。” 小小的篱笆院里挤下了十多个人,都在等着婆子撞门。 “是谁在找我?” 人群向后看去,贺兰汐今日沈妙穿了一身水烟粉色的裙衫,现在因为入夜多披了一件金线织锦的披风,在火光中竟有一种星光璀璨的错觉。 严侯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那些人下手还是不够狠,为什么贺兰汐会醒的这么早,还好她来的快,这要是跑了可如何向宫里交代。 严侯夫人掩下怒火,斜了一眼身边负责此事的俞妈妈。 “贺兰小姐去了哪里,也不说一声叫人担心。” “既然人找到了那就散了。” 戚夫人站在贺兰汐身前维护,挡住走向贺兰汐的俞妈妈。 “可我们明明听到屋里有动静。” “或许是老鼠呢?” 贺兰汐故意开口,好像不愿意严侯夫人进去。 就这样还能装得若无其事,严侯夫人不由得多看贺兰汐一眼,只是一想到她遭遇的一切,心中又一阵鄙夷。 贺兰汐能逃出来又怎样,刚才所有人都听到婢女说她在偏院,只要现在屋里的男人还在,她同样洗不掉私会男子的污名。 严侯夫人冷哼一声,下令,“若我侯府里真的有老鼠那就更要抓住了,你们,去开门!” “哐”的一声,门扉被一个身形彪悍的婆子一撞洞开,只是屋内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婆子让打着灯笼的婢女上前,照亮屋内后婢女吓到手抖,灯笼摔在地上,瞬间起火,点燃了屋内的干草,整个小屋内灯火通明。 眯着眼睛凑近去看了一会儿,婆子立刻回身去赶人。 “出去、出去,都出去!” 人就是这样,你越说不让看就越是好奇,众人纷纷往屋内看去,有些甚至把窗户也推开了。 先是酒香扑鼻后就是一股甜腻的味道,中间还混杂着淡淡的腥味,夫人们一瞬间都明白了那是什么味道,只是讳莫如深。 散完味道后再看屋里,一张木板搭成的小床上躺着三个人。 最外侧的女子衣衫半褪,背身对着所有人看不清脸,但是搂着女子的男子的脸却在灯火照映下特别清晰,同时他的腰上还叠放着一个男人多毛粗壮的手臂。 第30章 严小侯爷左拥右抱 “咦,这不是严小侯爷吗?” “我看看我看看,还真是严小侯爷。” “哎呀,这除了有女人,竟然还有男人?” 站在最前排的夫人们发出惊叹,齐齐回头看向严侯夫人,有的脸上满是鄙夷,有的则是意味深长。 严侯夫人听到有人提起儿子的名字一时间有些无措,怎么回事,和他而已有什么关系? 刚才破门的婆子慌慌张张跑到严侯夫人跟前回话。 “夫人,是少爷,少爷在里面。” 俞妈妈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你在夫人面前胡说什么!” “掌嘴!你这个婆子一定是疯了,我的禄儿怎么可能在里面!” 严侯夫人不信,可是除了刚才站在最前排的夫人们,一直没能看到屋内情况的其他人也在拥挤向前,路被堵得严严实实,她无从验证。 而此时屋内的三人好像并未受到外界的影响,依旧紧紧地抱作一团。 “啊啊啊啊!” 终于挤进小屋内的严侯夫人发出尖锐的惨叫,终于将周围人原本窃窃私语议论的音量引爆。 “啧啧啧,还真是严小侯爷啊!” “严小侯爷在自家老祖宗的寿宴上搞左拥右抱这套,也不怕气坏她老人家。” “想不到严侯家风如此开放,教育的小侯爷竟然男女不忌。” “闭嘴,你们都闭嘴!” 严侯夫人堵不住所有人的嘴,就想上前拉开儿子,但是木板床上的三人盘根错节纠缠在一起,特别那双大手竟然死死扣在自己儿子的腰上! 严侯夫人勒令下人把在场的人统统都赶走,但是这里站着的各个都是金尊玉贵的宗妇和贵女,丫鬟婆子还真的不敢碰。 各家夫人本来都是来看热闹的,看贺兰家的还是看严家的有什么区别。 甚至可以说她们更希望看到严家出事,中宫虽然是严后坐镇,小严妃也有子嗣撑腰,可后宫终究有那么多的女人,每个女人身后都有庞大的家族支撑,多的是人等着严家倒台好自己上位。 屋内的烟雾越来越呛鼻,终于那个强壮的男人有了苏醒的迹象,本能地一把推开压着自己半边身子的重物。 严禄被推到地上,虽然依旧未醒来,但也终于和他怀里的女人分开了。 女人仰面朝上,咳嗽一声,悠悠转醒。 “我这是在哪?” 女人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衣不蔽体,而门外有无数双眼睛正看着自己,其中瞪得最大,最通红的那个,还给了她一巴掌。 “啪。” 严侯夫人一巴掌打在女人脸上。 “你是哪来的小贱人!” “滢儿,我的滢儿?我的宝贝女儿啊!” 贾娇倩好不容易冲进屋内,抱住贺兰滢就开始哭。 “这又是谁?” 还有人不认识贾娇倩,贾娇倩也不想自己第一次在众多贵妇面前露脸是因为这件事,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 既然女儿失了清白已成事实,不如就咬定严家。 “你不是说是贺兰汐吗?”严侯夫人质问,都不理会这样说话在外人看来多么的古怪,会让人起疑她是否早有准备。 “我一直都说是我的女儿啊。”贾娇倩低头,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一脸的心虚。 有些知情的夫人乐于给相熟的夫人解释,这定国公府二房的事情可太错综复杂跌宕起伏了。 当初想赖上大房把这个庶女塞进去,被打回去后竟然进了二房的大门,虽然对外说是侄女,但是谁看不出那是贺兰家二老爷的种,现在发现可以巴结上严家,马上又改口认回这个女儿了,也不知道该说这对母女是可怜还是可恨。 严侯夫人后悔极了,要是早点知道抓错了人,她就不会大张旗鼓地过来,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她的禄儿……女人还好,爬床的贱人收到眼皮子底下折磨死就行了,怎么还有男人! “我们满府里找的是贺兰汐,你为什么不说!” “我,我原是要说的,可是那个丫鬟让我别说,说一个小小庶女丢了不会引起注意,贺兰大小姐丢了才是大事,所以我就没说,都是那个丫鬟教我的,诶,那个丫鬟呢,刚才还在的!” 贺兰滢缩在母亲怀里,外面的每一句议论她都听到了,她拼命忍耐着,就是要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 她是自己走进屋里的,自己脱了衣服,在昏厥的严小侯爷身上弄出痕迹。 这是她脱离贺兰家的唯一办法,她连姓贺兰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将来指不定会被亲爹送到哪个老男人那里做妾。 反正都是做妾,有机会能攀附上严侯嫡子,也是她自己给自己挣到的出路,她会努力争取到小侯爷的宠爱,在不久的将来把今天辱骂她的人全部踩在脚下! 俞妈妈仔细看了男人的脸后惊恐地捂嘴,暗中抓住贺兰汐这件事情就是安排吴大去做的,现在吴大被打晕,肯定是被贺兰去汐发现了! “夫人,先救火。” 此时不是追究贾娇倩的时候,屋内的火越来越大,丫鬟婆子不得不把三人从小屋内抬出来。 可能是脱离了被两人挤在中间的环境,一下躺平下来的严禄甚至抱着家仆脱下来给他遮掩的袍子,打起了舒服的小呼噜。 “夫人,是吴大,事情可能暴露了。”俞妈妈悄悄和严侯夫人说了自己的发现。 “废物,都是废物!”严侯夫人恶狠狠地骂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甚至还牵扯进了他的禄儿! “严侯夫人这是在说什么,莫不是认识这个玷污小侯爷的歹徒?” “你胡说什么!” 俞妈妈眼睛骨碌碌一转,立刻命人绑住吴大,塞紧嘴巴。 “一定是这采花贼欺负了这位姑娘,我家小侯爷不能见死不救,和这歹人搏斗,致使三人都受了伤!” 有人没忍住“噗呲”一下笑出声,这解释也太苍白了些。 严禄前胸和后背满是暧昧的痕迹,究竟是一个还是两个人弄上去的还不好说。 “既然是采花贼那就报官,让官府来定罪。” “不行!” 严侯夫人想也没用就拒绝了,这种丑事怎么可以报官! “是谁要报官?” 京兆尹就在严侯府上,已经闻讯而来。 第31章 有一人肯定知道如何解决此事 和京兆尹一起来的还有宁远侯严慎平,当今皇后娘娘和小严妃的亲哥哥。 护院手持长棍把围观的人全部驱散后又将四周团团围住。 严侯夫人看到自己夫君,强忍着泪扑到俞妈妈怀里开始哽咽,她就不该听信小严妃的胡话,什么只要毁了贺兰汐就能毁了定国公,三皇子没了定国公这个助力将来严家的孩子就能登上大位,可现在为什么躺在里面的是她的禄儿,到底哪里出错了? 严慎平怒不可遏,两个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男人,和一个衣衫不整掩面哭泣的女人,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京兆尹尴尬的都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儿放,他回去一定不会放过那个给他传消息都不经过验证的手下。 到底是听谁说的严侯府上抓住一个趁寿宴忙乱偷鸡摸狗的贼人,要他去带走回去调查的。 “侯爷,本官想起还有要事要处理,就不多耽误了。” 严慎平拱手送京兆尹,人刚走远,他再也绷不住脸上的怒意。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严侯夫人被吓得一哆嗦,还未开口,一旁的贾娇倩先道。 “侯爷,我家宝贝女儿被你儿子玷污了清白,你说这事怎么办!” 贺兰滢紧接着开始哭诉,“我见小侯爷喝醉了,身边也没个人伺候,想问他需不需要我帮忙去叫人,谁知道他突然拉住我,就开始……呜呜呜轻薄于我。” 贾娇倩同样哭得肝肠寸断,没有注意到严慎平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杀意。 “你胡说八道什么!”严侯夫人气得就要撕了这对母女的嘴。 他的禄儿这么优秀,将来的夫人必定出身名门,从前也不是没有一些心思不正的婢女妄图爬床爬进侯府,她一直严防死守,没想到她的禄儿还是被贱人算计了。 “我杀了你们!” 严慎平皱眉,“闭嘴。” 严侯夫人还想再说什么被他打断。 “先把人都送出去。” 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们看到这对母女离开了宁远侯府,杀不能在侯府里,更不能是今日。 而此时的宁远侯府门外。 贺兰汐登上了回家的马车,冬青紧紧握住贺兰汐的手,等到附近的人声逐渐远去,她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今日遇到了三皇子殿下,不然今日被人当众耻笑的……” 贺兰汐拍了拍冬青的手。 “没事了,都过去了。” 到家时门口时除了门房,还有一张不甚熟悉的脸,好像是二房那边新招的管事。 “二老爷在正厅等着大姑娘。” 看来贺兰宏毅一直没出现是先跑回家躲起来了。 贺兰汐才刚走到二门上,就看到在院中来回踱步的贺兰宏毅。 贺兰宏毅一见到贺兰汐,又探头看了看他身后还有没有别人,看到没有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结果如何,宁远侯有没有怪罪?” 原来相比于一个庶女的性命,贺兰宏毅更害怕严侯会因此怪罪下来,他只关心自己的仕途。 “我站得远没看清,但是看到京兆尹也来了,宁远侯也请我们所有人先离开。” 贺兰宏毅早在宁远侯和京兆尹离席后听说此时事关贾娇倩就跑回来了。 从贺兰汐这里他没得到想要的信息,没一会他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家丁回来了。 “二老爷,贾姨娘带着滢姑娘回来了。” 贾娇倩搂着贺兰滢,两人刚一露面,贺兰宏毅立刻从身边人手里夺下早就备好的白绫。 “我今天就勒死你这个不要脸的逆女!” “老爷,不要啊,滢儿已经够惨了。” 两人齐齐给贺兰宏毅跪下,抱着他的腿开始哭。 贺兰宏毅想踹开,念及贾娇倩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生生忍住了,痛心疾首道。 “她不死,我颜面何存,严侯也回要了我的命!” “不,不会的,滢儿可以为严小侯爷作证。” 贺兰宏毅迟疑了,手中勒住贺兰滢脖子的白绫也松开了些。 贺兰汐在一旁幽幽补充。 “也不是非要你们作证不可,严家也可以选择直接灭口。” 贾娇倩瞬间慌了神,“那该如何是好?” 贺兰宏毅觉得自己头都快撑爆炸了,他是一点办法都没了。 “汐儿,她们刚进京没多久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后宅这些事情你有什么办法?” 果然问到她了,贺兰汐也不吝啬的说道。 “二叔说笑了,我也不过是是个孩子,你院里有更合适的人选。” “你说老夫人?” 贾娇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祝老夫人,可是在这段与祝老夫人接触的时间里她也探清了虚实,这老太太徒有其表,实际上和她一样什么世家之间的交际她一窍不通,更不用说有什么相熟的人可以帮忙从中调和。 “贾姨娘,你现在去三跪九叩求她给你指条明路,总比明早醒来发现贺兰滢在自己房子被人吊在房梁上好。” 夜风一吹,贺兰滢彻底醒了,哭着求她的母亲,她不要被吊死,她还年轻,还没风风光光嫁进高门大户里,她还没把那些看不起她的人踩在脚下。 “你说的是夫人?” 贾娇倩还是心存侥幸的,万一以后她的滢儿成了侯府里哪怕一个小小的姨娘,她都算和真正的皇亲国戚沾亲带故了,到时候还回怕她祝春鸢一个小小夫人?说不定正室都是她的了! “行,我去!” 一行人从后门出去又绕进西院,一个破败的小院子里,有个人影从墙边一闪而过。 贺兰汐看清了,是贺兰浅,看来祝春鸢也猜到,当二房其他人六神无主的时候会想起自己。 西院地方本不宽裕,祝春鸢被打后就从正房里搬了出来,租下的几间屋子,祝老夫人一间,贾娇倩带着贺兰滢一间,余下的房间和茅房很近。 总是飘着一股淡淡的臭味,就连屋内也是,不过其中混杂着腐肉气息。 祝春鸢在受伤害又住在这么潮湿脏污之地,伤口流水化脓总是不见好,后背到大腿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贺兰宏毅一进门就开始干呕,只留贾娇倩一人在屋内尴尬。 “姐姐,我们来看看你。” 第32章 在一个月内诊出身孕 贺兰宏毅的夺门而出的行为深深刺痛了祝春鸢的心,她才是那个贺兰宏毅明媒正娶进门的正妻,是贺兰宏毅狠心把她打成残废,凭什么嫌弃自己。 她培养了十几年的乖女儿,二房唯一的嫡长女,眼看就能在明年万国朝会上为自己挣回来一个名号,却还要被一个不明不白的外室庶女姐姐压一头。 她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姐姐,你好点了吗?”贾娇倩明知故问,实在也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死不了,你来做什么?” 虽然祝春鸢已经从贺兰浅那里听说了所有事情经过,但她还是要贾娇倩亲口说出来。 “滢儿,滢儿她被严小侯爷看上了,我是想来问问夫人,毕竟我和滢儿进门不久,很多事情需要夫人帮忙操持。” “她是你的侄女,怎么想从我们贺兰府出嫁?” “祝氏,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贺兰宏毅站在门外,捏着鼻子,声音里满是焦急。 “所以你们是想让她做回贺兰府的庶长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只是一个无父无母投靠亲戚的孤女,她在宁远侯府的日子不会好过。” 在宁远侯府这样的人家看来,一个五品员外郎的庶女和孤女也没什么差别,贺兰宏毅还是没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她用性命保住的贺兰汐的嫡长女之位,现在听来就像个笑话。 “既然得了小侯爷的青睐,你们直接把人送过去就是了,宁远侯府自会处理。” 贺兰滢浑身惊起鸡皮疙瘩,祝春鸢说得是的“处理”,她好像看到了自己被一台小轿送进宁远侯府,被人乱棍打死以后裹着一床破草席就丢到了乱葬岗。 “娘,救救我,我不要。” 贾娇倩不得不把贺兰滢其实是在众目睽睽下被人发现和严小侯爷躺在一张床上的事情如实说出来。 贺兰宏毅被贺兰滢哭得头疼,要不还是干脆勒死算了,说不定宁远侯还会看在自己主动清理门户高看自己一眼。 “别哭了。”骂完这个女儿,他又看到站在角落的贺兰浅。 他卷起手里的白绫就开始抽贺兰浅。 “你为什么不看好你姐姐,让她闯祸,要是这件事情平息不下,贺兰家的姑娘干脆都用一根白绫吊死算了,还能保全我贺兰家的颜面!” 贺兰宏毅打的是贺兰浅,实际是说给祝春鸢和贺兰汐听的。 如果她们不帮忙,他就拖所有人下水。 贺兰浅对自己这个父亲简直失望到了顶点,站在原地,任由白绫一下又一下抽在自己身上。 衣服下的皮肤一定被抽肿了,但是她要忍,只有这样娘亲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显得可信。 “够了,不许打浅儿!” 等贺兰宏毅停了手,祝春鸢才再开口。 “这件事不可能靠我三言两语就解决过去,只能看贺兰滢自己。只要她能在一个月内诊出身孕,宁远侯府看在孩子面子上,也会放过贺兰滢。” 贺兰宏毅若有所思,贾娇倩则是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只有贺兰滢脸色苍白。 她知道自己完了,她不可能在一个月内有孕,严小侯爷晕迷不醒,根本就没有碰过她,那些痕迹都是她自己弄出来。 她也根本不知道后来那个男人是怎么进来的,如果宁远侯府咬定俞妈妈说的英勇救美,她又该如何? “我看可行。” 贺兰汐看了一晚上的戏,终于自己也登台了,她本来想备了一手,即便祝春鸢不说,也会有人暗示贾娇倩往这个方面想。 她比严家人更早知道严禄的伤情,知道严家现在无比需要这个孩子。 宁远侯府,正院东厢房。 严老太君斜依在床榻上,让人给她揉着发晕的脑袋,手里不停转动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眼睛一直盯着屏风后面御医忙碌的身影。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的乖孙一定没事。” 严侯夫人一听这话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如果可以她也想代儿子受罪。 只有严慎平,在一旁气得直拍桌子。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好好一个儿子给你养废了,一天天脑子里只有这点男女之事,以后如何能承担起我这偌大的侯府!” 严侯夫人愣住了,她夫君这话什么意思,是想剥夺他的禄儿承袭爵位的资格? 可是不给她的禄儿还能给谁,难道便宜了后院住着的那几个妾室? “侯爷,禄儿可是你唯一的嫡子啊。” “哼,扶正的妾室所生的孩子,也是能由庶子变成嫡子的。” “侯爷,你怎么能!”严侯夫人大惊,这不仅要舍弃她的禄儿,还想要舍弃她这个发妻? “够了,都闭嘴!” 严老太君怒斥两人,这种话两夫妻关起门来在自己房里说就是了,现在这里还有御医这个外人在。 “咳咳。”果然御医咳嗽了两声后才从屏风后转身,已经收拾好了所有药箱,背在了身上。 “严小侯爷应该是过量饮酒后不小心撞到了头所以一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施针几日脑子里的瘀血散去应该就能醒了。” 严老太君和严侯夫人两人刚要念几句佛号,感谢刚才听了她们祷告的诸天神佛,可御医明显还有话说。 “但是,还有一事。”显然有些难以启齿,御医放低声量。 “严小侯爷可能是面朝前摔倒的,那处被外力折损,小老儿只能做紧急处理,这几天鲜血要是能过去,兴许还能好起来,这要鲜血要是过不去……” 御医说的委婉,“严小侯爷以后很可能就不能人道了。” 严侯夫人傻了,严老太君因为年迈耳朵不太行,听不太清御医低声和他儿子说了什么。 “究竟怎么了,你们不许瞒我!” 一想到那处折损,严慎平没有来由的联想到自己,不由自主的“嘶”了一声,好疼。 严侯夫人终于反应过来,也顾不得什么豪门贵妇的形象了,抓住御医猛烈摇晃。 “你骗我对不对,你说只是摔了脑袋,为什么会不能人道呢?” 严慎平捂住了自家夫人的嘴,小声叮嘱御医。 “还请章御医不要把此事说出去。” “侯爷放心。” 这一夜定国公府和宁远侯府灯火通明。 第33章 严小侯爷彻底废了 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好,严禄第二天迷迷糊糊醒过一阵,彼时麻药效果还在,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妥,打着呼噜又睡了过去。 严侯夫人在床边抹泪,不知如何跟自己的孩子开口。 俞妈妈悄声来报说侯爷回家了,严侯夫人这才离开。 只是严侯夫人才离开片刻,严禄就被一股钻心的剧痛刺醒。 “疼死了,哎呀,疼死爷了!” 贴身小厮谨记章御医的话,按着严禄不敢让他乱动,哄着严禄喝下一碗止疼的麻药。 可是麻药刚喝下去并不会这么快起作用,严禄骂骂咧咧。 “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连爷都护不住,害爷遭了这么大的罪!” 小厮不敢说,要不是看在严禄使唤惯了他,严侯夫人留他一命,他现在估计就和其他小厮一样,一床草席裹着不知道丢在哪个乱葬岗了。 严禄疼得直抽抽,小厮一拍脑门。 “少爷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咱们去百花楼,潘妈妈说她们从西边偷偷进了一种迷烟,只要闻过以后整个人就轻飘飘的,什么病痛和烦心事都会忘记。” 严禄依旧在“嘶嘶”抽气,不过他空出一只手勾了勾示意小厮过来。 等小厮靠近,他就一巴掌砸过去。 “那你这个狗东西不早去买,非要等本少爷疼死你再去吗?” “是是,奴才这就去百花楼买。” 宁远侯府正院,屋内。 严慎平进门之后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今日在朝堂上,圣上因为平定北疆有功嘉奖了定国公,甚至对待三皇子也颇为和颜悦色。 倒是自己,被御史言官参了好几本,都说他治下不严导致家宅不宁,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圣上虽然没有明说责罚,但肯定也是非常不喜。 出宫前小严妃还叫宫人给他传口信,说此事千万不要牵连她和夜沐尘母子。 严慎平气笑了,这侯府他一人苦苦支撑,有用时是坚实后盾,没用时就是随时可以切割的棋子。 “侯爷,禄儿白天醒过一次,我看他那样子……”严侯夫人掩面哭泣,引来严慎平的不满。 “哭哭哭,就知道哭。” 他也想哭,可是这家的一摊子烂事是哭就能解决的吗? 严侯夫人见夫君回来以后不仅不关心儿子,反而还嫌弃她哭,难道是已经准备放弃她的禄儿了? 她刚准备质问严慎平,还是俞妈妈眼疾手快拉住严侯夫人,开始向严慎平禀告审问的结果。 “吴大醒来以后一直说自己也不知道是被谁偷袭打晕了,但他保证绝对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小侯爷的事情。” 严侯夫人急切的想要证明,“太好了侯爷,有了吴大证词大家就都知道禄儿是清白的。” 严慎平哼了一声,“怎么,你打算敲锣打鼓把这事宣扬出去?谁会信你,吴大本来就是家里的护院,外人只会认为他是被我们屈打成招。” “那该如何是好,难道就叫禄儿承受这不白之冤吗?” “冤吗,你也不想想,计划里本该在屋子里的人为什么会完好无损的离开,你以为她背后就没有人撑腰吗?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看你这个侯府的主母也别做了。” 严侯夫人先是大惊,进而愤怒,两步走到严慎平身前,指着严慎平的心口,“你还有没有良心,这还不都是你那个好妹妹的计策吗?要不是她非要搞事情,我们禄儿会受这罪吗?” “够了,你这个泼妇,那你想怎么样,你还能进宫杀了她不成?” 严侯夫人虚弱的后退两步,被俞妈妈接住搂在怀里,眼中蓄满悔恨的泪水。 “你以为我不想吗?只要我一想到外边的人觉得我儿是被男人碰过的,我就恨不得杀了那些人。” 屋内吵得不可开交,屋外同样喧闹,不多时有下人冲进来,直接就跪下了。 “侯爷、夫人,不好了,少爷血崩了!” 这下连俞妈妈都扶不住了,严侯夫人直接跌坐在地。 严慎平还算镇定,“快去请章御医。” 下人连滚带爬的跑了,严侯夫人则是哀嚎一声,然后疯跑去了儿子的院子,边跑还边喊着,“儿啊,我的儿!” 站在院外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气,严侯夫人一刻都不敢停,鞋子都跑掉了,趴在儿子的床边。 她看着儿子铁青的脸色,颤抖着掀开被子。 白色的中衣上满是淋漓的鲜血,伤处甚至还在不断往外涌出。 “快止血,你们打算让他流血而死吗?” 严侯命人包扎,下人颤抖着解开浸满鲜血的布条,再一堆血肉模糊里几乎是摸索着才能找对地方包扎。 严侯夫人几乎晕过去,她的目光扫过屋内,见一人瑟缩在墙角。 “不是让你好好照顾禄儿的吗,为什么会突然血崩。” 小厮立刻跪下求饶,“是少爷说疼,让我去给他找止疼药,可是没用多久少爷就突然发疯似的扯自己那里……就突然血崩了,奴才也不知道那药会这样啊。” 章御医快马加鞭也是过了三刻钟才赶到,现场的惨状饶是经验丰富的他也觉得不适,屋内到处是血,而严禄的脸色更是比之前更加恐怖几分,呈现灰白。 经过一番仔细检查,血已经止住,但是严小侯爷也是彻底废了,章太医缝合好伤口,用帕子把东西包起来。 严侯夫人看着托盘里的东西直接晕死过去,倒是严慎平在呆愣片刻后,拿出小厮从百花楼买的迷烟,询问是否有关。 章御医看了看迷烟的粉末,又取了一些燃烧后剩余的粉末。 “侯爷,此物虽然也有止疼的功效,但同时会让人感到非常兴奋,小侯爷应该是闻了此烟后产生幻觉才导致的血崩。” 严慎平捏紧手中的药粉,再次恳请章御医保守秘密才命人把他送走。 屋内寂静,片刻后严慎平指着小厮对门口的护院说,“拖出去埋了。” 严慎平苦笑,他能打死府里的下人,却不能铲平百花楼,因为百花楼的背后金主就是他的好侄儿夜沐尘。 第34章 贺兰滢幻想中的新婚夜 月黑风高,一个穿着黑色斗篷身影悄悄从街角闪进一处挂着红灯笼,院墙低矮的屋子。 “都安排好了吗?” “您放心,都给您安排得妥妥贴贴的,保证不叫人知道。” 临别前,那人还向黑斗篷说了一句“生意兴隆”。 贾娇倩心里顿时一梗,捏紧双拳,脚下生风快步离开。 回到贺兰府,贺兰滢呆呆坐在房中没有点灯,下人都以为她已经睡了。 贾娇倩一进门看到女儿瞪着双眼流泪,心疼的抱住女儿。 “等一个时辰后再出门,那时候大家都睡了,不会有人知道。” 不会有人知道,可是她自己知道。 贺兰滢木然的点头,她的心很乱,她怕很多东西,怕接下来要面对的事,但更怕事情暴露,她怕死。 “娘,我真的要……” “滢儿,别想了,这是咱们唯一活下去的办法。” 贺兰滢已经把在宁远侯府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坦白,母女两想了一夜,确实只有祝春鸢说的那个法子。 必须在一个月内确诊怀有身孕,而她想要孩子就必须找人借种。 这事不能告诉贺兰宏毅,也不能随便在家里挑个小厮,这相当于亲自交出把柄给旁人。 贾娇倩想起了从前住在附近的一户人家,被有钱乡绅从楼里赎身后做的外室,偶尔会找贾娇倩闲聊,她说有一种暗娼,自己找个小院子就能做皮肉生意,非常隐蔽。 “滢儿你放心,那人嘴巴很紧,收了银子就回乡下住个十天半个月,不会有人发现的是你替换了她。” 贺兰滢默默垂泪,这和她幻想的新婚夜完全不同。 她本该有个温文尔雅,同她举案齐眉的夫君。 夫君会骑着高头大马来迎亲,她会是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坐着八抬大轿出嫁。 夜里夫君会掀起她的红盖头,两人共饮一杯合卺酒,她还要把两人的头发绑在一处,然后剪下来放进香囊里收好。 然后……就到了天微微亮时。 今日的晨光好似带着暗红的血色,贾娇倩躲在隔壁罩房念了一晚上的佛经也无法冷静。 她要亲耳听着女儿被不同的男人折磨,她恐惧贺兰滢的哭声,但如果没了哭声她又会担心女儿的安危。 她不得不认真倾听,哪怕紧张到吐了好几次。 将大门落锁,贾娇倩鼓足勇气才敢进到贺兰汐所在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也不过一架屏风一张床,床也是最结实的土炕,上面铺着草席。 贺兰滢仰躺在上面,双目无神,任由贾娇倩抱着她哭。 两人如此昼伏夜出几日,引起了春见的注意,她稍微花了点心思跟踪,回来后就把事情告诉了贺兰汐。 贺兰汐听完春见的话沉默良久,从贺兰滢决定走进那间屋子,躺在严小侯爷身边开始,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比起关心贺兰滢,含翠这几日也总是心不在焉,甚至都不缠着春见比试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我那个蠢弟弟,学堂厨房不肯退伙食费,他就决定肚子疼死也要硬吃下那里的饭。我偷偷跑去看过,厨房的环境比茅坑都脏,青菜随便丢在地上,水桶里的水都是黑的。” 之前江昱衡腹痛不止去看大夫,确实说是食物不洁所致。 “学堂不管?”怎么说都是严后主持的学堂,真的吃坏学生他们也没有好处。 “反正那些贵族子弟也不会去,他们就是打量着能骗一个是一个。米都是用的陈米,还混进很多泥沙,菜叶子又老又黄都是虫眼,肉更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死肉,臭气熏天。” “不退伙食费又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含翠更加来气,“一荤一素的午饭每月就是二钱银子,他们明明可以去抢劫,却还要给我们假装给我们做顿饭。就因为厨房归那个什么施总管管理,听说他是山长的小舅子。” 贺兰汐明白个大概,到要具体了解她还是决定去问一个人。 外边门店人声鼎沸,内院的机杼声也不遑多让,绣娘们的手上下翻飞,一幅幅生动精美的图案由丝线一点点生成。 红绡的手还有纱布抱着,只能看着女儿动手,她偶尔指点两句,看到贺兰汐到来,她先是惊喜说要去倒茶,而后又担忧的问道。 “是不是左建廷又给贺兰小姐找麻烦了?” 贺兰汐让她坐下别忙,春见站在贺兰汐身边,含翠去屋里倒茶。 “你放心,他不会来找我麻烦的。” 贺兰汐把左建廷在赌坊被人剁了一只手的事情说了出来。 左染没忍住骂了一句“他活该”,又小心翼翼看着她娘,就怕听到“他始终是你爹这样的话”之类的话,那样她会很寒心。 红绡微微蹙眉,而后舒展,“没错,就是他活该。” 这几天在布庄里生活她体验了前三十几年的生活中从未有过的充实。不是那种被生活琐事压榨没有一丝喘息的疲累,而是内心的充实。 她亲眼看到绣娘们一针一线换回了真金白银,手艺好的更是有很多夫人小姐追捧,再不会有人骂她只会一点上不得台面的针线功夫了。 贺兰汐顺便查了这几日布庄的营收,和别家布庄拉开差异性后生意果然好了不少。 “多亏了贺兰小姐提供的图案。” “也不是我,那都是从古籍名画上摘取细节而已。” “那也是贺兰小姐独具慧眼,现在我们布庄更新了很多图案,所有绣娘都在学习,引领了新风潮,我们都快绣不过来了。” 贺兰汐提醒她们,虽然挣银子很重要,但也要多注意身体。 “对了,有一件事。” 贺兰汐问起了学堂的庶务总管。 红绡回忆了片刻。 “确实换了施总管以后学堂各项设施都差了许多,我听过一些丫鬟抱怨,以前她们偶尔还能在学堂厨房打打牙祭,后来换了总管把原先的厨子赶走,改成了月票,她们就不去了。” “我知道小厨房的大叔住在哪里。”左染想起来她之前听人说过,“在城南的七里巷。” 第35章 踢馆飞鸿居 城南。 蜿蜒的河道将京城南北划分,一桥之隔的城北楼宇雕梁画栋,鳞次栉比,城南则是排布密集的农家小院,再往外,就是大片的农田和果林,还有一大片山头饲养鸡、鸭、羊等禽畜,桥边就是皇城和乡村的交汇之处。 河边集市有个渔夫正在摆弄他刚捞上来的新鲜河鱼,看到含翠立刻招呼。 “新鲜的鱼,小姐要不要来一条。” “跟您打听一个人。” 含翠上前和渔夫攀谈,很快就得到了七里巷的方位,也很快找到了她们要找的人。 木篱笆内一个少女正熟练的给鸡喂草,过了许久才注意到门前站了人。 “你们找谁?” “请问这户住的是不是厨子葛老三?” 少女懵懂的点头,又摇头,“可是我爹已经不做厨子了,他现在在集市上卖炊饼。” 往街边看过去,葛老三站在一架独轮车后隔着蒸屉正与一位挑担的买卖人讨价还价,隐约能听清对方是想让葛老三卖得便宜一些,他可以再多买一个。 葛老三摇头表示不行就是不行,他用的全是上好的食材,经过精细的配比,这个价格已经是他计算过后最低的价格了,不能再低。 那人挑着扁担走了,又一单生意没做成,韦娘子气极拧了葛老三一把,知道的说葛老三是为人老实,其实也就是执拗认死理。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可是我的炊饼……” “老板,这炊饼怎么卖?” 含翠把炊饼全包了,韦娘子笑得合不拢嘴,回家找来竹篮帮含翠全部打包起来。 “全部炊饼一共四百五十文,这里是给您找的五十文。” 含翠咋舌,这炊饼虽然很香勾得她食指大动,但一个就卖五文,难怪没什么生意。 “我这还有一单生意不知道老板做不做?” “您说。”韦娘子对大财主笑得殷勤。 “你们答应得话我还会再给你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韦娘子惊呼后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自从她嫁给葛老三以后过的都是苦日子,从没有那么富裕过。 “要我做什么?” 含翠说出要求,“明日后你去飞鸿居踢馆,挑战主厨,到时候会有全天下最挑剔的食客去品鉴,无论输赢,这五十两都属于你。” 葛老三都不用韦娘子催促立刻答应下来。 果然和姑娘说的一样,葛老三只要一听到挑战强者和最挑剔的食客就一定会答应。 第二天。 城北的街道非常繁华,韦娘子几乎看花了眼,明明她也生活在京城,却极少踏足这些地方。 飞鸿居门外站着的伙计看到这夫妻两人,浆洗到发白的衣服,几乎磨破底的草鞋。 葛老三刚准备开口,伙计立刻上前挥动毛巾驱赶。 “看你们这穷酸样肯定吃不起我家的饭菜,快走快走,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韦娘子脸色一白,平日里她可是七里巷吵架的一把好手,但是今天着城里比她两人都高的门面,没有来由的恐惧,觉得这就是个黑洞洞吃人的地方。 “老三,要不我们走?那位姑娘也说了不管输赢五十两都是我们的,我们直接走就是了。” “不行,我们答应了人家来踢馆就必须做到。” 伙计本来以为两人是误入,隐约听到踢馆笑了。 “笑死我了,你说你们来这里干嘛?你说啊,你说啊!” 伙计的笑声极其刺耳,连路过的认都忍不住好言相劝。 “你家打开门做生意,怎么可以嫌弃客人呢?” “要你管,快滚!”伙计作势要打人。 “那我来管呢。” 两拨护卫把人群分开,从中开辟出一条通道,贺兰汐款款走来。 “叫你们掌柜出来。” 伙计习惯了欺软怕硬,见贺兰汐带着这么多人,立刻跑回店内叫掌柜。 没一会儿一个膀大腰圆的油腻中年男人就从飞鸿居内出来,边走边啃着鸡腿呵斥。 “谁啊,是谁敢在飞鸿居闹事,知不知道这里是啊啊啊!” 春见抬手举起一张契书,几乎怼到掌柜的脸上,待看清了上面的内容,掌柜从善如流的换上另一幅嘴脸。 “哎呀,原来是大小姐,不知道大小姐驾到有失远迎。” 然后又转向伙计,“你们都瞎了吗,没看到大小姐来了吗?还不快把无关紧要的认赶出去!” 几个伙计一拥而上想要把葛老三赶走。 “我是来踢馆的,我要挑战主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葛老三的身上,伙计笑他大言不惭。 “咱家的厨子那是从江南请来的名厨,你是什么东西说挑战就挑战?” 围观的路人早就烦透一个小小伙计都高高在上的嘴脸,纷纷给葛老三助威。 “你家早就臭名远扬了,还名厨,你看有人来吃吗?” “现在肯定是怕东家的大小姐来查铺所有心虚了。” “这人一上来就挑战主厨一定是师从名门。” “这穿着不太像啊。” “唉,话本里不都写了吗?隐士高人都这样穿。” “城里这些饭菜我都吃腻了,我也想看看到底他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贺兰汐走到人群中间,“大家静一静,既然大家对比试这么感兴趣,不如就留下做个见证。” 掌柜刚准备惊呼,春见立刻在她背后点了一下,掌柜登时舌根发苦,再也说不出话来。 贺兰汐转身进店,葛老三紧张的搓了搓手,被围观的人群涌进店里。 最后只剩一群掌柜和伙计面面相觑。 掌柜咳嗽不止,虎背熊腰的他勾不到后背疼痛处,只能由伙计帮忙按摩顺气。 “快呜去呜呜呜!”掌柜的话模糊不清,几个伙计都没听懂。 “咳咳,我叫你们快去找范大厨!” 范大厨还在后院厢房,抱着一个空酒坛睡得昏天黑地。 “范师傅,不好了,不好了!” 伙计冲进屋内,差点就被浓重的酒气熏出来。 “大白天的你鬼叫什么?”范大厨似乎是宿醉未醒,嘿嘿一笑,“难不成还是店里来客人了?” 在他的认知里这破店绝不可能来客人。 第36章 新主厨 “是,是……”伙计紧张得有些结巴,他本来想说是东家来了。 “是就是呗,你说没有吃的,实在不行你去做,钱一样收。” 范大厨仰头又要美滋滋睡回去。 “老范,老范你快起来!” 掌柜见人一直没请来就亲自来了后院,他和范大厨狼狈为奸,两人拿着国公府给的银子却不好好运营店铺,就是打算吃空饷耗着这家店。 “嗝,怎么了?” 掌柜也被范大厨一个酒嗝熏到想吐,但眼下必须请他出马。 “有人上门说要挑战你,东家已经应下了。” “谁?” “穿得破破烂烂的谁知道是谁,你快去打发了他们。” 范大厨本来想问东家是谁,不过听到一想随便是谁,他一个江南名厨出去威慑两句不就完了,遂摇摇晃晃起身。 “来啊,给爷更衣,让爷出去给他们教训尝尝。” 贺兰汐坐在大堂正中的方桌,听到后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没一会儿一个男人掀开前堂和后院之间的挡帘,睁着一双惺忪睡眼,后边是追着要给他穿外罩衫的伙计。 “哟,百花楼什么时候来了这么漂亮的姑娘?” 范大厨朝着进来围观的少妇耍酒疯,贺兰汐皱眉,不等她起身,春见踏着旁边阻碍脚步的板凳高高跃起后落下,啪啪就给了范大厨两巴掌。 范大厨脸上火辣辣的疼,才发现店里全是人。 “你敢打我?” 范大厨刚准备发作就被掌柜拦下。 “她是东家的人。” 范大厨眯眼,“好呀,爷不伺候,你就等着这家店铺倒闭!” “拿下。” 跟着贺兰汐来的护卫迅速将范大厨、掌柜和所有的伙计都一起按下。 掌柜刚想求情,为首的护卫从怀里掏出一本私账,看到内容掌柜冷汗都下来了。 他藏在家里床铺地下的真实账册怎么会到了东家手里。 “一共两万一千八百七十六两,你们两个认罪吗?” 掌柜和范大厨跌坐在地,再没了刚才嚣张跋扈的样子,痛哭流涕开始求饶,甚至互爆秘密,以求贺兰汐网开一面。 待几人全部被护卫扭送官府,虽然众人看了热闹也挺满足的,但是总觉得肚子空落落的。 “不是说挑战主厨吗,现在厨子没了我们看什么?” “唉,散了,我早饿了,现在只能回家吃饭了。” “各位别急,我正要任命飞鸿居的新主厨。” 贺兰汐找了半圈,人呢? 目光扫到后厨出餐的门口,恰好韦娘子掀起帘子,后面跟着葛老三,他手里还端出来一碗阳春面。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掌柜和范大厨身上的时候,葛老三在后厨忙得热火朝天。 手擀的面条根根分明,面汤清澈见底,上面点缀些许翠绿黄白的葱花蒜瓣,香味扑鼻。 葛老三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想做招牌上的蟹粉豆腐,松鼠鳜鱼,文思豆腐、八宝葫芦鸭、清茶虾仁……奈何店里的食材都一言难尽,不是太老就是坏的,就只能凑合凑合做一碗阳春面。 还是素面,因为连鳝鱼也没有,以前范大厨做面都是熬一大锅鳝鱼,连内脏都不去,有客人点的时候就挖一点,不知道用了多少天。 众人闻到味道,“好香啊!” 贺兰汐尝了一口,不愧是前世在一年内从街边小档做到全京城最大酒楼主厨的葛大厨,汤汁清澈味道却十分浓郁,面条也十分劲道弹牙,葱蒜更是充满了油炸的香气。 她终于可以忘记那碗软塌塌又腥又臭的阳春面了。 “大厨,快快,给我也来一碗。” “我也要,我也要。” 看到食客们期待的目光,葛老三立刻钻进厨房忙活,韦娘子手脚麻利开始招呼客人坐下。 一碗碗面从厨房里端出来,食客们开始大快朵颐。 葛老三的手一直在揉面,人却有些走神,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之前他还被以做的东西难吃被赶出学堂的厨房,现在又能做一家店的主厨了? 贺兰汐走进后厨,葛老三后知后觉才发现,局促的想擦掉身上的面粉和油污。 “后厨挺乱的,东家有什么事叫我出去说也行。” “你忙你的,外面还有很多等着呢。” 葛老三有些为难,和贺兰汐提了食材的问题。 “没问题,这些都好解决,你只需要照顾好外面的食客,他们每一个都是全天下最挑剔的客人。” 葛老三红着眼,“东家,其实我真的不配……” 他只是在小的时候跟着邻居学过一阵,后来邻居搬走了,他就自己摸索,和那些有传承的大师傅有很大差距。 “这样,我再给你一个考验,在完成期间你只是飞鸿居的代理主厨,等你通过考验后再转正。” “我一定努力完成!” “晚些时候会有人带你拜访一位江南来的老师傅,我要你想尽办法拜他为师。” 相信只要见过那位老师傅,葛老三就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贺兰汐从飞鸿居离开时也才中午,她马不停蹄出了城,去解决答应葛老三的食材供应问题。 含翠很高兴,她最喜欢在山里疯跑了。 马车刚到到了西山,在田间地头忙碌的佃户看到主家来了,纷纷停下手里的活,热情迎接。 “小姐来啦。” “你们忙,我就是来看看。” 郑二在半山腰看到马车,远远喊了一声。 “我马上就下去了。” 含翠得到贺兰汐的示意,立刻回吼。 “不着急,别撞到树!” 这里除了农田,还有贺兰汐从各处收集移栽的果树,只等明年开花结果了,可不能被冒冒失失撞倒。 等着郑二下来的空闲,贺兰汐带着她们四处闲逛,她也不怕猪牛羊圈的味道,毕竟这些都是她未来挣钱的本金,谁会嫌弃银子呢? 北越人生的高大就是因为多吃肉蛋奶,她也要好好补充才行。她不光要自己吃好,还要全大沧的人都吃好。 “小姐你来啦,我原本还想着明天去一趟府里呢,这片的李子快熟了,给您摘点带回去?” 说起李子,贺兰汐想起了一些事,瞬间的失神后她笑道。 “好呀,我带点回去。” 第37章 第一次互通书信 一行人回到府中,贺兰汐也不着急洗漱睡觉,而是进了厨房里鼓捣半天。 “来,你们尝尝。” 几个贺兰汐的贴身婢女面面相觑,还是冬青先从碗里捏了一颗被夹开的李子。 她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塞进嘴里,本来想直接生吞的,还是没忍住“哇啦”一声吐了出来。 旁边的玉兰早就准备了好茶水递给冬青。 冬青一饮而尽后哭丧着脸问贺兰汐,“姑娘,你这又酸又咸又甜又辣的是弄什么东西?” 主要是这一大碗究竟浪费多少了糖啊,那玩意儿可贵了。 “很难吃吗?” 这是她凭借模糊的记忆还原的。 前世贺兰汐在万国朝会上吃过一次,一个从江南更南来的大厨做的醋泡鲜果小吃。 当时明明很受欢迎,每天都有人早早的去排队。 大沧有大块平原,还有三国之中独一无二的海岸线,无论是鲜果、醋和盐都是不缺的,看来问题出在糖上,还要放更多的糖。 不过现在夜深了,明天她再继续调整配方。 而此时的中宫还是灯火通明。 “儿臣知罪,请母后息怒。” 夜昀升服帖的跪下磕头,鼻尖几乎碰到冰凉的地砖。 凤椅上的严后紧闭双眼,四五个女官围着她,有的打扇,有的按摩,还有一个端着一碗浓浓的汤药。 “皇后娘娘,到时间喝药了。” “拿下去,本宫心烦。” 严后大手一挥,瓷碗飞出,滚烫的安神汤泼向夜昀升。 夜昀升像丝毫不知的模样依旧跪在原地不动没有闪躲,最终被飞溅的水珠沾湿了手。 严后眯着眼睛,并不满意,却也不能再做出其他动作。现在跪在她面前的夜昀升,已经不是那个任她拿捏的丧母皇子了。 “起来,还等我去扶你吗?” “谢母后。” 夜昀升起身后将被烫红的手往身后藏,严后的不满越发强烈。 “怎么,你还委屈上了,本宫难道教训得你不对吗?让你好好在江南呆着你不听,一回来就惹出这么大的事。” 严后口中惹事就是严家的事,只因为当时夜昀升也去了宁远侯府祝寿,而夜昀升降世就被批注命格孤煞,明明他只比夜沐尘晚一天出生。 为了不影响皇家气运他自小寄养在江南,更是在十五岁就参军入营,理由是帮助他去一去煞气。 “儿臣送完礼后便离开了,并未与其他人接触。” “当真不是你搞的鬼?” “儿臣不知,母后说的是什么,谁搞什么鬼?” “本宫累了,你回去,好好呆在你自己府上,没事不要出门。” 严后怕自己再说下去就有不打自招的嫌疑,可是偏偏这件事最大的得利者就是夜昀升,她怎么能心存疑问。 她很不安,她后悔了,总觉得夜昀升是一匹养不熟的白眼狼。 圣上几个皇子中,老二夜沐尘样样拔尖,老三夜昀升就是一介莽夫,老四生来身体孱弱,老五……哼,不提也罢。 要是她的麟儿还在,她哪里需要备着一个夜昀升来做保障…… 严后每每思念亲生儿子就觉得心口刺痛,看夜昀升的眼神就越发厌恶。 如果夜昀升再这样大不了她就再熬个十几年,扶持未来新出生的皇子。 夜昀升从中宫出来时月正当空,从偏殿突然窜出一个人影。 “三哥!” 严芷萝提着裙摆快速跑到夜昀升身边,她终于堵到夜昀升了。 她是宁远侯府的庶女,如今正值婚配的年纪,从前她只能和宁远侯府家世相当的庶子议亲,现在她被严后接进宫中亲自教养,各中用意她大概明白。 夜昀升后退一步,避开了严芷萝伸过来想拉住他衣袖的手。 “何事?” 及腰青丝在微风中飘散,单薄纯白纱裙在皎洁的月光下将严芷萝的身影衬托得格外凹凸有致。 因为夜昀升冷漠的语气和避让的动作,严芷萝泫然欲泣,两个盈满泪水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夜昀升。 “三哥就这么着急吗?芷萝都这么久没见三哥了,只是想和三哥说说话,三哥这么躲芷萝,是嫌弃芷萝吗?” “是。” 严芷萝一愣,没想到夜昀升会这么直接,豆大的泪珠瞬间滴下。 夜昀升头也没回,只留下一句,“确实很急,再不走宫门就要上锁了。”后便直接离开。 一直站在廊下目睹全程的女官走进严后房中,将刚才看到的一切如实复述。 “没用的东西,倒贴上去人家都不要。” 严后恼怒,江南的柔情蜜意不要,北地的热情奔放也不要,难道他还真的看上贺兰汐了不成? 夜昀升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虽然他在内宫生活的日子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出来,但现在引路的宫人明显不是想把他往宫门带。 他更好奇谁这么沉不住气。 “殿下,二皇子殿下有请。” 夜昀升觉得严家人真有意思,严后既要严家全族的荣耀,有对二皇兄的生母心有芥蒂。而夜沐尘看似想和自己叙旧,实则话里话外都在挑拨。 等夜昀升回到府里已是深夜,管事老雷迎上来关心,顺便提起那个暂居别府的道士也没回来。 像是想到一些轻松的事情,夜昀升原本紧锁的眉头终于放开,赶紧把喜事告诉管家。 “他动了凡心,在历情劫。” 雷管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到夜昀升。 “殿下,人家一个道士都知道找个伴,您怎么不知道呢,这让老奴如何放心。” 夜昀升摆摆手,只说天晚了,嘱咐雷管事好好休息。 他以为雷管事会气几天,谁知道第二天早上就笑眯眯的来敲门,说外边有位姑娘来送信。 夜昀升打开信笺后没一会就开始写回信,雷管事满怀期待。 “殿下,信里写的什么,要不要老奴把人请进来?” “你找两个人去花房里把那两盆辣椒送到定国公府,这是使用和种植的注意事项,你一并交给来送信的人。” “定国公府?” 雷管事的音调拔高,定国公府那位未来的三皇子妃在京中是什么风评他就算在江南也有耳闻。 第38章 你说这是八岁? 雷管事不奢求他家殿下能回绝掉这门婚事,他实在是为夜昀升不值,却又不得不依照夜昀升的话把那两盆辣椒送出去。 定国公府内。 几人围着两盆植物,连见多识广的林嬷嬷和李嬷嬷都没见过,她们好奇的东摸摸西摸摸。 冬青大胆,揉了揉叶子凑在鼻子下闻了闻。 “嗯,闻着确实有辛辣味。” “这是从海外来的辣椒,和咱们这的胡椒相似,不麻,更香。” 冬青好奇,“姑娘是怎么知道三皇子别府里有这个东西?” 呃……贺兰汐其实不知道,她在信中只是询问夜昀升知不知道南边有一种辛辣植物,颜色有红有绿,长条,有籽。 谁知道夜昀升连盆给她端来了,还贴心的附上养护和食用的方法。辣椒可以搭配炒菜,也可以生食。红色代表成熟,里面的籽同时也是种子。 贺兰汐照着上面的方法摘了几个红辣椒,把昨夜的腌李子又重新做了一次。 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 “呜呜呜,真好吃!”冬青刚才还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现在恨不得塞满一嘴。 “吃东西的时候别说话,小心噎住。” 玉兰年纪不大,却是最细心的,用小刀把李子的果肉削出来,碗里的李子已经没核了,她就是怕姐妹们吃的太急。 “现在是脆生生的,要是泡到下午入味以后,又是另外一番风味。” 冬青无比期待,盯着李子,嘴里不由自主的流口水,感叹道,“真想快点到下午啊。” 一群人笑开。 贺兰汐告诉冬青,“那你和我出去一趟,回来就是下午了。” 午饭前一行人留到了飞鸿居,新招的掌柜看到贺兰汐立刻把人送进二楼雅座。 “翁掌柜先别走。” 贺兰汐叫住飞鸿居的新掌柜,他是林嬷嬷介绍来的,贺兰汐才放心把铺子交给他,另外还有一个人。 “我身边有一个婢女,想请掌柜教教她做生意。” 贺兰汐叫了一声,“墨竹。” 何大丫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姑娘已经给她起了新名字,墨竹。 “奴婢在。” 贺兰汐把人叫到面前。 “你可愿意跟着师父学习如何做一个掌柜?” 墨竹傻了,她哪敢想过这些,她从西院一个烧水的粗使丫头后来成了东院的二等婢女,跟着姐姐们学习理家,现在又能学习如何做一个掌柜。 简直就是被天降的大饼砸中,晕晕乎乎的就说想。 “翁掌柜可以先考验一番,再决定收不收这个学徒。” 翁掌柜也没有因为是贺兰汐推荐来的人故意放水,先问墨竹如果遇到难缠的客人该如何,又只报了一遍菜名和单价,就要墨竹算出这一桌饭菜的价格。 墨竹一开始有些磕磕绊绊,但是到了算术题一点都不含糊,甚至连翁掌柜挖的坑都注意到了。 翁掌柜报价时按的斤价,但是后来他的考题里客人点的菜有些半斤有些八两。 翁掌柜表示对这个新学徒很满意,墨竹谢过贺兰汐后就跟着翁掌柜下楼开始实际学习了。 两人走后没多久葛老三和韦娘子就上来了,身上的围裙都忘了摘,刚一进来就要给贺兰汐跪下。 荣长贵和含翠一人一边把两人拉起来。 “多谢大小姐指引我去拜师,我才能找胡大爷,我小时候就是和胡大爷学的厨艺。” “是嘛,真巧。”贺兰汐笑笑,又问,“那你怎么还叫他胡大爷,不叫师父?” 葛老三一拍大腿,略带气恼,“胡大爷说他已经收了一个关门弟子,要再开山除非我能赢过他的关门弟子。” 韦娘子看夫君如此却笑出了声,贺兰汐好奇,问她为什么。 “大小姐有所不知,胡大爷的关门弟子是个八岁顽童,我一想到老三以后要叫一个孩子师兄就觉得好玩。” 韦娘子绝对相信他夫君的实力,那他这声师兄就叫定了。 还不等贺兰汐细问,楼下就传来一阵喧闹声。 “师弟,我师弟呢?出来给师兄露两手看看。” 葛老三一听到这声音就连声向贺兰汐告退,冲下大堂把人拉进后院的私厨,路过后厨不忘交代帮工先准备着。 贺兰汐凭栏向下望去,身后的冬青惊呼,“你说这是八岁?” 葛老三拉着一个梳着总角,身形却已经比他身边的韦娘子还要高壮,带着硕大金项圈的……孩子。 贺兰汐不好评价,毕竟不能妄议皇子。 她也拐进后院私厨,里面吵得不可开交。 “先焯水,再放油!” “不,应该先放油,再焯水!” 炒个青菜这两人都能争论起来。 是夜晓暾先看到贺兰汐,他立刻丢下手里的的锅铲,朝着贺兰汐奔来,期间带倒无数锅碗瓢盆。 “你就是我那个三皇嫂?”脸上带着孩子特有的纯真,和刚才较劲的模样判若两人。 “见过五皇子殿下。” 两人说完话后厨房里只剩油水混合在锅里噼噼啪啪的爆炸声。 夜晓暾还要说什么,突然一皱眉。 “糊了!”他赶忙回去从新拿起锅铲。 葛老三懵了,他师兄是当今圣上幼子? 韦娘子早就吓得坐在地上,扯着葛老三的裤脚叫他赶紧跪下给五皇子认错。 葛老三刚想丢下锅铲,被夜晓暾制止。 “别跪,菜要糊了!” 冬青她们一起跟在贺兰汐身后,早就跪成一片,看夜晓暾是真没空理她们,贺兰汐只能做主让她们都起来。 五皇子的态度贺兰汐并不奇怪,或许是因为他的母家是北疆大族,和她爹颇有渊源。 又或许是惺惺相惜,五皇子继承北疆的血脉,他那壮硕的体格常常让人误会他的的年龄,以至于当他真的做出一些孩童行为就被暗讽是个傻子。 前世两人见面的次数不多,一个废柴和一个傻子,彼此都抱有善意。 夜晓暾其实一直敏感的注意着所有人的眼神,除了他的三皇嫂,其余人都觉得自己是傻子。 无所谓,反正母妃说了,别人把你当傻子你就是傻子,只有傻子才不会引起防备。 “三皇嫂你尝尝,这菜我俩谁做的更好吃?” 第39章 恶语相向的目标换了人 贺兰汐分别尝了两道菜,简简单单的青菜,经过夜晓暾和葛老三的加工,无论本身的品质还是精心的调味都是一绝,唯一可以挑剔的就是火候稍微过了一点点。 她有个大胆的想法,但是还不能明说,免得把孩子吓跑了,要先想办法稳住再说。 “要不你们也尝尝我做的菜?” 贺兰汐没选择起锅,而是找来干净的砧板和菜刀,挑了一根水分最充足的黄瓜,几下拍碎后和糖、醋、盐混合,最后再加上她从家里带出的辣椒。 “你们尝尝。” 夜晓暾看着碗里青白中带着红色点缀,立刻动筷子,黄瓜他吃过,红红的那个是什么? “别……”贺兰汐来不及阻止。 “呸呸,咳咳,这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呛人。” “殿下,这叫辣椒,是外海传来的一种配菜。” 夜晓暾又夹起一块黄瓜开始吃,贺兰汐也请葛老三快些品尝。 “嗯,很脆,醋香把黄瓜的本味衬托得更清爽脆甜,但里面夹杂着一丝辣味,让人欲罢不能。” 葛老三评价完,装拍黄瓜的碗也见底了。 “三皇嫂,你那个什么辣椒还有吗?我觉得在很多菜里都可以加入辣椒,肯定和从前用胡椒花椒不同,别有一番风味。” “对,我也这么想!” 葛老三激动的和夜晓暾分享他预想中的菜谱。 可惜贺兰汐带来的辣椒刚才都用完了,两人凑在一起决定把辣椒碎捞出来再利用,先炒一小碟肉,但是很快又因为肉是切片还是切条“友好交流”起来。 “两位,听我说。” 根本听不见。 “还有很多辣椒!” 两人终于听到了,看向贺兰汐的眼神闪闪发光。 夜晓暾也不白要贺兰汐的东西,“三皇嫂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可以找我母妃要来跟你交换。” “我家里有两株成株,正准备大面积栽培,养护得当辣椒一年四季都能开花结果,以后你们喜欢炒肉片肉条还是肉末都行。” 一听只有两株,还要从新开始种,夜晓暾很失落,“那岂不是有很长一段时间吃不到了?” “殿下放心,辣椒产量大,以后我让墨竹每日从府里带一些来飞鸿居,欢迎殿下常来。” “好好,我一定来!” 从飞鸿居离开,贺兰汐又亲自去检查了客栈的重新整修情况,那是连地基都铲平了。 客栈是在原先两家紧挨的布庄基础上改建,又新纳入了后街的两间院子做马厩可以停放马车,耗资巨大。 荣长贵委婉的劝过贺兰汐这笔投资的回收期会很长。 可是贺兰汐没办法告诉他,在北越和西狭的使团到来前的三个月,为了方便车马进出将会进行全城改道。 这里就是距离最繁华的街道最近的客栈,不仅每间客房都是新装修的宽敞又干净,而且自带马厩十分便捷。 等客栈建成时,她安排郑二在西山种植的各类瓜果蔬菜也将成熟,她准备在客栈客栈零售各类高端水果。 北越高山雪地,西狭沙漠贫瘠,买水果主要为了打开销路,挣随参赛使团一起来的商团的银子。 在贺兰汐沉浸在构筑商业版图的喜悦中,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月底。 每月一次的校验就要开始了。 二十八一早,马车从山脚下就开始排队,山门前还有重兵把守,安全检查的步骤也繁琐。 “怎么这么多人?” 冬青的疑问刚好含翠可以解答。 “听说这次几位皇子都会来观赛。” “这次校验这么重要吗?” 含翠摇摇头表示这里面的内因她也不懂。 贺兰汐却是知道的,这次的校验非常重要。 前世并没有发生这件事,皆因最近严家闹出各种丑事,圣上对严后非常不满,望山学堂是中宫手里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权柄。 严后主动交出学堂,总比被圣上把统管六宫之权分给其他妃嫔要好,正好学堂的成绩如果不行也不能怪到她头上了。 说来也奇怪,这些事是从夜昀升交给她的辣椒种植指南里夹带的纸条,像是传递消息的密信。 贺兰汐不信夜昀升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简直刻意到就差直接告诉她。 随着人群,贺兰汐来到校验的场地。 琴科的比试安排在她上次比试骑马射箭的校场,中心搭建一步高的平台,摆放一套桌椅,由两位学堂的琴师做评。 今日比试的其他科目是棋、书和画。 棋采用擂主挑战,胜者为擂主,败者淘汰,直到最后一人,场地设置在半山腰的凉亭。 为了不被琴声影响,书和画的比试午后才开始,在各班内进行,两个时辰为限,最终由五位学堂书画先生点评。 校场边人很多,贺兰汐一直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 “静娴,这是给你带的。” 贺兰汐递过去五个用绳子绑在一起的油纸包。 夜静娴接过的时候还坠了一下,这也太重了,足足有六七斤。 自从葛老三得到了夜晓暾的认可,胡大厨就毫不吝啬教授他自己多年研究出的菜谱,连带韦娘子,也跟着胡大厨的夫人任娘子学习白案功夫。 贺兰汐买下飞鸿居旁边的铺子,直接把胡大厨两口子都安排在这里。 这些都是她拜托任婆婆的和韦娘子提前准备,专门带来给夜静娴的。 “好香啊。”夜静娴催促贺兰汐快去签到,“签完我们到后面。” 这里人太多了,耽误她享受美食。 贺兰汐才走到场边,就听有人语带不耻的说到,“你竟然还敢出来?” 无论是说话的人还是句式,前世听得贺兰汐的耳朵都快长茧了,丝毫不会动摇她的内心。 “啊,我的鞋,喂,你踩到我了!” 贺兰汐不耐烦的回头,发现众人的视线聚焦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略过她看向后面的位置。 贺兰滢眼神暗淡无光呆愣站在原地,只在被钱明秀推搡时,低头把眸光化作一把锐利的尖刀,空洞变成匕首的血槽,只为能更快杀死猎物。 “别以为不说话别人就不知道你是谁,大家来看看啊,这里有个不要脸爬床的贱人。哼,你还想参加比试?我呸,我要向山长请示,取消你的资格!” 第40章 宁远侯府有后了! “别看了,耽误时间。” 贺兰汐拉着夜静娴转身不再去看,她太熟悉贺兰滢的那种眼神,只有人生遭遇极大变故的人才会这样。 可那又如何,兰因絮果,都是自己的选择。 多数人都在看热闹,签到队伍只有稀松几人排队,贺兰汐很快完成,回去时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 而钱明秀还在那里指着贺兰滢的鼻子骂。 “这是我娘专门为了这次校验给我买的新鞋,你踩脏了拿什么赔,你那个五品员外郎爹的俸禄赔的起吗?” “我真的没有踩你,是你自己蹭脏的。” “你还敢狡辩!”钱明秀高高扬起巴掌,却没能扇贺兰滢的脸上。 贺兰滢已经被掌风带倒了,垫着摔在她身边的婢女身上。 “小姐!” 婢女抱着半昏迷过去的贺兰滢,哭着求人帮她们去请学堂的医官。 “喂,你别装了,起来!” 钱明秀刚准备去拉扯贺兰滢,婢女哭的更大声了。 众目睽睽之下,钱明秀不敢再碰贺兰滢,却咽不下这口气,指挥她的婢女。 “你们去给我取些水来,我要泼醒这个贱人。” 钱明秀要的水没来,倒是医官先来了,因为比试当天人员众多难免会有些磕碰,医官会在校场附近待命。 侍童背着小药箱替医官开路。 医官是个头发花白老者,经验丰富,先是探了一下贺兰滢的鼻息,又开始把脉。 “奇怪,不应该啊……” 医官久久不能判断病症,贺兰滢似有所感悠悠转醒,看到真的有人在替自己诊脉,像是恐惧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立刻抽回手。 “我,我没事,不劳医官诊治。” 说着她撑着身边婢女就要起身,却在中途捂着肚子又坐了回去,脸色更是瞬间变得苍白,牙齿紧紧咬住下唇,一片血红。 钱明秀本来想说她不敢让医官诊脉一定是装的,可贺兰滢突然腹痛,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你有了野种?” “我没有,咳咳,呕……” 贺兰滢的反驳在她一阵止不住的干呕后更加显得苍白无力。 钱明秀一脸兴奋,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她身边的闺中密友拉了拉她的衣袖,凑到她耳边说。 “秀秀,别说了,严侯夫人今日也在场,传到她耳朵里不好。” 钱明秀惊出一身冷汗,她刚才是不是骂了贺兰滢肚子里的东西是野种? 严老太君寿宴上的事情过去后,算给宁远侯府一个面子,明面上大家都不再讨论这事。 完了,她要赶紧去问问娘亲怎么办,最好在这件事情还没发酵前和严侯夫人搭上话,先入为主替自己辩解几分。 她也只是被贺兰滢弄脏了鞋面一时口不择言,严侯夫人这么讨厌贺兰滢,应该会原谅她的? 钱明秀转身挤开围观的人墙,顾不上带上朋友,甚至都来不及签到,跑向校场外的帐篷,拉着母亲就往高处的棋科比试观赛帐篷去。 “秀儿你不去准备,拉娘亲去哪里?” 孙夫人正和几个相熟的夫人聊天,女儿突然着急忙慌过来,也不说为什么就要她去半山腰。 “那边坐的都是勋爵人家,还是等你拿了名次娘亲再带你过去给各位夫人打招呼?” 她还以为自家姑娘是想去棋科比赛,与琴科多女子正好相反,棋科多男子。 “不是的,娘!”钱明秀无与伦比,还有点心存侥幸,把自己刚才为难贺兰滢的事淡化,最后支支吾吾才把“野种”说出来。 孙夫人心下大惊,看向棋科观赛主帐附近来回走动的各家仆从,每一个都像是宁远侯府的下人,每一个都像带着刚才琴科签到处的消息。 不行,她们必须主动出击! 孙夫人带着钱明秀走向棋科主帐。 还真让孙夫人猜对了,在她找到严侯夫人的位置时,严侯夫人刚好听完下人的禀报。 “真的?” 俞妈妈重重点头,严侯夫人的眼里闪过喜色,起身就跟着俞妈妈离开。 在等候区的严小侯爷一看见母亲离开座位也跟着离开,七拐八弯躲进密林深处。 严侯夫人越走越快,竟直接略过孙夫人和钱明秀,两人的礼刚行了一半,人影都没了。 严侯夫人口中呢喃,眼尾甚至挂着一颗激动的泪水。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她随着俞妈妈的指引来到一处厢房,这里是学堂医馆提供给病患休息的房间。 “好孩子,快让我看看。” 面对严侯夫人的热情,贺兰滢瑟缩着身子不敢回应,只怯怯的说了一句“给侯夫人请安”,然后还想下床行礼。 不过被严侯夫人拦下了。 “大夫都看过了?” 贺兰滢原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羞红,贾娇倩接话。 “还请侯夫人不要怪罪,滢儿年纪还小,若是落胎可能影响身子,还请侯夫人……” “谁说我要让她落胎?别吓着孩子!” 严侯夫人和颜悦色,让医官把诊脉的结果如实相告,确实隐隐有了喜脉,只是月份还太小,最多只能保证八成。 “八成也好,八成也好。” 严侯夫人几乎是喜极而泣,她差点就以为他的禄儿要无后而终了! 太好了,禄儿作为嫡子有后就能承爵,后院那些小贱人就不用再妄想哄着侯爷抬平妻传爵位给那些庶子。 这孩子简直就是自己和禄儿的福星,严侯夫人越看越喜欢。 贺兰滢面上依旧羞涩,内心却在冷笑,不足一月前严侯夫人还说要杀了她,现在却亲昵的拉着她的手。 “好孩子,你现在跟我回城,我找最好的御医给你诊治,调理身子。” 贺兰滢低头,“全凭侯夫人做主。” 严侯夫人眉开眼笑,但是出门一见到孙夫人和钱明秀脸就冷了下来。 贺兰滢更是双腿一软,好在俞妈妈和贾娇倩两边撑住,还有婢女早在背后做好了准备当肉垫。 “就是你们刚才辱骂滢儿?” 连称呼都变了,孙夫人只得拉过钱明秀直接扇了一巴掌。 “让你乱说话!” 钱明秀捂着脸,哭都不敢哭。 严侯夫人不甚满意,但也不想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我要带滢儿下山诊治,要是她有个好歹我要你全家好看!” 第41章 狠狠一脚 严侯夫人带着贺兰滢离开,孙夫人急得满头大汗,看到钱明秀还在呜呜地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就知道哭,你到底还要给我惹多少事?” 孙夫人边骂边掐钱明秀的胳膊,她要亲自动手把孩子打得惨一些,一是让钱明秀记住教训,二是寄希望于夫君看到以后能心疼孩子,最好能向严家求情。 钱明秀挥开她娘的手,哭着喊道,“明明是我受委屈,你为什么还要打我!” 钱明秀完全不理解孙夫人的苦心,捂着脸就跑开了。 青屏山灌木丛生、植被茂密,钱明秀光顾着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越跑越深。 等她发现时,林间只剩空灵的虫语鸟鸣。 钱明秀突然觉得后脊背发凉,学堂后山未经开发,遮天蔽日的树木挡住了大半光线。 她好像迷路了,怎么办? 传闻青屏山从前有猛兽出没,她不会被野兽吃掉? 钱明秀被自己的想法吓哭了,捂着嘴不敢大声哭泣。 突然她右脚踩空,整个人趴在地上,剧痛让她痛苦地尖叫都闷在胸口。 就听远处有人说话,她还来不及呼救,听清后她吓出一身冷汗。 “少爷,奴听到了声音,附近真的有人!” “嘿嘿,这里这么偏僻,怎么可能有人,我的小心肝,别找那么多借口,你今日是逃不掉的。” 两人言罢后便没再说话,林间恢复了原本平静。 钱明秀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想看来林间偷偷幽会的两人走了没有。 只是没想到她望过去就见一个束发书童,年纪不过十二三岁,正靠在一棵大树干上,捂着嘴哭泣。 书童也看到了钱明秀,哑着嗓子推动身前的男人。 “少爷,有人!” 突然一个男人站了起来,回头看向呆愣在原地的钱明秀。 钱明秀在看清男人的脸后大惊失色。 “严小侯爷?” 为什么她总是能撞破严家的丑事,为什么她就是逃不开严家的魔掌,不行,她要跑。 可是钱明秀一动,脚腕又传来钻心的疼痛。 严禄发现钱明秀似乎受了伤没办法逃跑,灰暗的眸子在看到钱明秀的那刻突然染上笑意,慢悠悠向钱明秀走去。 “你别过来,我警告你不许过来!” 书童还在慌慌张张地提裤子,钱明秀知道两人在干苟且之事,她想吐,好恶心,难怪在严老太君的寿宴上他会三个人搞在一起,原来他喜欢男人! “你再过来我就把你今天和书童苟且之事说出去,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严禄丝毫不在意地摆手,眼角眉梢满是嘲讽,唇角扬起一个怪异的弧度,似笑非笑。 “那也要看你今天有没有命走出这里。” 钱明秀开始大声呼救。 “杀人了,有没有人?救救我!” 严禄一脚狠狠踢在钱明秀的肚子上,瞬间让钱明秀闭嘴,而后又直接坐到钱明秀身上,摆过钱明秀的脸。 “你准备让全天下人知道什么?” 钱明秀痛得几乎失去意识,再也说不出威胁严禄的话,只能苦苦哀求。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刚才乱说的!” 严禄的眼睛根本不看钱明秀,眼神自顾自地在周边搜索,石块、木棍……似乎在挑选趁手的物件。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你不能杀我,我爹是钱尚书。” 严禄迟疑片刻,钱明秀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严禄却突然几近疯狂地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你干什么?你放手!” 钱明秀精美修长的指甲抓过严禄的手臂和脸,断了好几个,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 严禄从钱明秀身上起来避开,眼中的杀意不减。 “我现在不能杀你,却能娶你,只要把你娶进我家门,杀了你易如反掌。” 一句话让钱明秀如坠冰窟。 “不,你不能娶我,贺兰滢怀了你的孩子,你肯定要和她成亲的,你不可能娶我!” 严禄狭长的双眼微眯,若有所思。 寿宴上他晕倒了,不可能主动去碰贺兰滢,要么是贺兰滢蓄谋已久,要么这孩子就是别人。 可他却完全没有动气,那件事以后他便成了废人,母亲不止一次到他的病床前哭诉后院的女人们蠢蠢欲动,连亲爹对自己的态度都冷淡了许多。 母亲再三唠叨希望他回学堂参加的棋科,拿些名次,别让那几个庶子反了天。 现在无论这孩子是谁的,只要名义上是他的,宁远侯府就还由他这个嫡子继承,再由他传承给他的第一个嫡子。 严禄狂笑,自他受伤后已经月余没有出门,没想到今天一出门就遇到了喜事。 “真不错,那我立刻回去禀告母亲,我要三喜临门,娶了正妻,有了嫡子,同时纳妾!” 短短几句话钱明秀的内心起起伏伏,刚还以为解脱的她立刻又跌入谷底,严禄竟然这么狠毒,要毁了她的清白把她纳进宁远侯府当妾!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 钱明秀挣扎起身,完全不顾脚腕已经红肿的比正常时大了足足两倍,用右脚作为支撑,完好的左脚狠狠一踢踹在严禄两腿之间。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严禄拱起身体跪倒在地,钱明秀抓住机会不要命地逃了。 严禄双目通红瞪着钱明秀的背影,奇怪,为什么他并没有很疼。 那里明明只剩一块丑陋的伤疤,脑子却习惯性地告诉他此刻应该发出惨叫。 钱明秀几乎是滚下山的,好不容易看到了人工雕琢石梯的痕迹,她向有人声的地方连滚带爬奔去。 “救命,救救我!” “小心刺客!” 侍卫把疯跑出来的钱明秀当成了刺客,手持长棍镇压。 被压制的钱明秀身却只感到无比的庆幸,自己活下来了。 “我是钱尚书的女儿钱明秀,我在山里遇到了野兽,差点被吃了。” 她才不会傻到把严禄的事情说出来,她才不会给严禄做妾! “什么,这里竟然有野兽出没?” 这里接近半山腰,是棋科比试场地的边缘。 “快,你去通知撤离顺便护送钱小姐下山,其他人跟我上山搜捕野兽。” 第42章 两情相悦还是暗度陈仓? 侍卫把钱明秀带到棋科比试场地附近,这里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钱明秀想到自己现在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模样停下了脚步。 “我不要过去,呆在这里好了,麻烦你再去帮我找一下我娘。” 侍卫应下,随后独自一人来到侍卫统领身边,将后山有可能有野兽出没的事情上报。 虽然已经有队伍上山搜捕,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要先安排撤离。 “那我去通知其他人过来集合?” 侍卫以为要去大范围预警需要所有人集合,谁知统领却只派了几个人悄悄地去通知几位皇子。 侍卫不解,统领一脸高深莫测。 “你傻吗?要是突然告诉所有人山里有野兽,下山的道路必然拥堵,甚至可能出现踩踏事件,当然是要先通知殿下们撤离,再从长计议。” 侍卫似懂非懂点头,又说起发现野兽的钱尚书之女需要找家里人,统领只让侍卫嘴巴紧一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此时林间的人们注意力都在棋盘上,完全没注意侍卫们来去匆匆。 半山腰上的平台正中摆着一个棋台,黑白双方执棋相望。 柳书奕落下最后一字,黑棋被清空一大片,大势已去。 对面起身拱手认输,柳书奕同样起身还礼。 “柳家这位少爷真是厉害,已经十连胜了,接下来只要再胜一场,棋科头名就是他的了。” “唉,要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孩子能有柳家小公子一半的才情我都安心了。” 在众人的恭维中柳书奕退场稍作休息。 汪慧衣裙翩翩走到柳书奕身边。 “柳公子,提前恭祝你拿下棋科头名,这是我亲手绣的帕子,上面绣的竹枝图案,和你特别相衬。” 柳书奕藏起嘴角的笑意,“汪姑娘谬赞,胜负未分,稍后再庆祝。” 祖母与母亲也提过和汪家联姻的想法,只是他要参加明年的科举和万国朝会比试,到时他一步登天,汪家属实配不上他,而且现在说这些只会影响他的发挥。 观赛台上。 四皇子夜初霁神色淡漠,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精彩的比试并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本来就是他母妃逼着他来的,无论自己怎么劝说接手学堂这种事情绝对是吃力不讨好。 他自出生起便体弱多病,早早便被圣上赐下“平王”封号,除了夭折的大皇子,他是唯一封王的皇子。 表面上说是为他平安一生祈福,其实谁都知道他被封王的意思就是没有机会再继承大统。 奈何他的母妃还心存幻想。 初春倒寒,夜初霁咳嗽两声,拢紧身上的狐裘。 见自己的护卫与相邻帐篷的五弟的护卫同样行色匆匆,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启禀殿下,有侍卫禀报后山可能有野兽出没,还请殿下撤离到安全区域。” 夜初霁巴不得早点走,现在正好有借口,起身便在护卫的簇拥中离开。 倒是隔壁的夜晓暾,听说有野兽,第一句问的就是。 “是什么野兽,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夜晓暾急得都想亲自上山去寻,护卫死死抱住夜晓暾,就像是要牢牢抓住自己的性命。 “殿下,野兽还暂未捕捉到,还请殿下先行撤离。” 相隔较远的是二皇子夜沐尘观赛的帐篷,他在听说了这件事也没有离开。 “让弟弟们先走,我稍后再下去。” 皇子出行自带仪仗,要是四路皇子同时离开,必然引起他人注意。 他不信一个小小的青屏山里能有什么吃人的洪水猛兽,最多就是天气渐暖后野猪出来觅食。 他才不会放过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弟弟们都走了,而他坐镇在此处稳住局面,明天再让文官向父皇多美言几句…… 夜沐尘看着夜初霁离开的背影甚是满意,至于夜晓暾,一个八岁的孩子,留下便留下。 “三弟呢?” 护卫禀告,“三皇子殿下一直和孟小侯爷在一起,似乎是在看孟侯嫡女今日比试。” “也罢,你盯住他,有什么异动随时向我禀告。” 护卫领命下去,夜沐尘身在高处,俯视着脚底众人。 棋科的老先生刚准备宣布比赛结果。 “柳书奕对阵孟敬怀,孟敬怀未到场,柳书奕……” 就差一个“胜”字还未出口,林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一个女子跌跌撞撞疯跑入场内,被棋台绊倒,棋子散落一地。 夜晓暾比夜沐尘更加激动,以为是抓到野兽了,直接下到比试场地。 众人围着尖叫的女子,还是闻讯而来的孙夫人一眼认出这就是自己的女儿。 “秀儿,你怎么了?” 还不等钱明秀回答,上山的侍卫和严禄一起出现。 “钱小姐别跑,你放心,严小侯爷说了,是你看错了。” “是我吓到了钱小姐,我该给钱小姐赔罪。” 钱明秀看到了严禄歉意的笑容下几乎掩盖不住的狂喜。 “别过来,你别过来!” 钱明秀瑟瑟发抖躲紧母亲怀里。 还是夜晓暾揪住其中一个侍卫。 “野兽呢,我的野兽呢?” 众人听到野兽都下了一条,其他的侍卫赶紧安抚,“稍安勿躁,大家稍安勿躁,别怕,没有野兽,都是误会。” 领头的侍卫解释,“启禀五皇子殿下,刚才钱家小姐说看到野兽,小人就上山去寻,后来遇到了严小侯爷。” 夜晓暾不信,“人是人,野兽是野兽,还能看错?” 此刻在钱明秀眼里严禄是比野兽更恐怖的存在。 严禄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既然被殿下看穿,我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钱明秀从母亲的怀里偷偷抬头,难道严禄是迫于皇子的威压准备主动坦白? 严禄看到钱明秀在看自己,心里想着这女人果然蠢笨,却还是立刻向钱明秀投去深情的目光。 “都怪我,秀儿对我用情至深,猛然听说了我要成亲,和我赌气一时说了气话,还请殿下见谅。”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两人…… 严小侯爷说自己要成亲,新娘是谁? 而且两人在林中相会,这属于两情相悦还是暗度陈仓? 第43章 严家的烂摊子一个接一个 钱明秀浑身血液如凝固一般,她尖叫道,“你胡说,我不是,我没有!” 钱明秀的疯狂对比严禄的深情款款,众人一时也拿不准各种关系了。 严禄娓娓道来,“秀儿在得知贺兰小姐怀有身孕后来质问我,可能是我太凶了吓坏了秀儿,她宁愿说有野兽也不暴露我,那我更应该站出来对她负责。” 孙夫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钱明秀突然暴起。 “你放屁,明明是因为我看到你在山里亵玩书童,你才要杀我灭口!” 众人这口凉气吸过了,纷纷咳嗽起来掩饰尴尬,顺便偷瞄钱明秀口中严禄的书童,确实生得十分俊俏,肤白貌美,唇红齿白。 严禄表情快绷不住了,想不到钱明秀竟然和他鱼死网破,但他依旧要先把钱明秀塑造成妒妇。 “秀儿,我一定会娶你的,你就别生气了。” 说完他转向孙夫人,“回去我便请家母准备,明日准时去贵府上提亲。” 孙夫人自己也糊涂了,之前她还在为女儿得罪宁远侯府发愁,现下女儿竟然和严小侯爷有了纠缠,难道真的如严小侯爷所说,女儿是因爱生恨? 见母亲动摇,钱明秀顾不得脸面。 “娘,你不会真的准备答应?我才不要嫁给她,他那里根本没东西了,女儿嫁过去就是守活寡,他就是想让我嫁过去弄死我!” 信息量过于巨大,甚至有人吓得倒退一步,而被踩到脚的人也沉浸在震惊中不觉得疼。 细品钱明秀的话,传闻不行的男人都喜欢在小孩子身上找回自信,再结合钱明秀说严禄亵玩书童,一时间众人心中的天平都偏向钱明秀。 可孙夫人听完女儿的话,却只关心自家女儿竟然看到了男人那里,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孙夫人掩面哭泣,斥责女儿,“为娘何时叫过你说这种话,你竟还敢看,你知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 钱明秀大哭,以死相逼说自己绝对不嫁。 严禄终于沉下脸,再次撂下那句明日上门,就带着书童走了。 孙夫人受不了众人的目光,让身边的丫鬟婆子把女人架着离开。 一出闹剧结束,围观人群里相邻几人互相对视,发现彼此脸上的表情异彩纷呈。 身处高台的夜沐尘拂袖而去,严家的烂摊子一个接一个,他要收拾到什么时候? 只有夜晓暾撇了撇嘴,竟然没有野兽,害他白高兴一场。 刚才他很兴奋所以没注意,现在他饿了,很饿! 他吸了吸鼻子,内心无比委屈。 今日观赛母妃给他准备的吃食已经被他吃完了,难道他要饿着肚子下山吗? 跟在夜晓暾身边伺候的近侍是淑妃身边的老人汤内官,一直看着夜晓暾长大,一看五皇子殿下这副样子立刻命人四散开。 有的用百里加急的速度赶下山回城里采购,有的就在附近搜索,看有没有卖吃食的地方。 夜晓暾等不及,眼看就要开始闹了,还是汤内官有主意。 “殿下,今日比试,定国公府的贺兰小姐也有参加,不如我们去找贺兰小姐?” 汤内官跟着夜晓暾出入,对飞鸿居以及其背后东家贺兰汐还算熟悉。 “对啊,去找三……贺兰姐姐。” 贺兰汐明明就是她三皇嫂却不让他叫,只能叫姐姐,否则就不给他好东西吃,真小气。 夜晓暾带着人立刻出发,他还叫汤内官收拾好全部东西,看样子接下来他就打算呆在贺兰汐身边了。 琴科的比试场地就在校场,周边青翠环绕,在树下支个帐篷,琴音入林,别有一番滋味。 贺兰汐和夜静娴挑了个人少寂静的偏僻处,两人喝茶聊天,偶尔尝几口贺兰汐带来的糕点。 “姑娘,出大事了!” 含翠去看弟弟,冬青陪着她一起去,现在两人明显是刚从人群里挤出,又疯跑回来,样子略显狼狈,只是冬青的脸上没忍住的笑意让贺兰汐也好奇。 “这是怎么了?” 两人咕嘟嘟地喝了几杯水,你一言我一语,生怕漏了什么细节,把刚才发生在棋科的事绘声绘色讲完。 贺兰汐听完沉吟片刻,突然有人过来通知。 “贺兰小姐,您前面还有两位考生,请前往场地内候场。” 夜静娴在甲班早就比完了,贺兰汐是丙一班的学生又是新入学,排号在最后一个。 等她和夜静娴来到场边时,倒数第三名考生还在台上。 曹嫣然坐在陶夫子身侧,看到贺兰汐的时候手指一僵硬,墨水在纸上晕开。 “怎么回事?” 陶夫子皱眉,不出意外这次比试曹嫣然应该又是头名,但和萧玉魄相比依旧差得很远。 她让曹嫣然在她身边做记录,除了记录每一个上台的考生弹错的地方,让她注意平时勤加练习,更是想让她静静心。 “对不起夫子,稍后我再重抄一遍。” 贺兰汐根本没看到曹嫣然,只是看排在她前一位的姑娘好像非常紧张的样子。 抱着琴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比完的考生下台,她的琴被主考官收走去查验,再到查完送到台上,点烟焚香,她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过。 “她这是怎么了?” 贺兰汐隐约记得孟琼音在音律方面非常有天赋,怎么一个校验弄得如此紧张? “她的排名一直很靠前,只是上个月她在弹奏时弦断了,没能完成比试,是琴科的最后一名。”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没查出有人动手脚的可能,也只能认栽了。” 两人说话间台上已经开始了演奏,只是每当扫过琴弦时,总是带着几乎微不可闻的颤音。 孟琼音自己也意识到了,越弹越乱。 陶夫子正准备让她停下,突然琴弦绷断,先是破空的尖啸,紧接着是琴弦抽到皮肉的闷响。 梦琼音吃痛抬起手,台下的人才发现她的手已经鲜血淋漓。 贺兰汐离得最近,两步跑上台去用帕子包住孟琼音的手按住伤口,同时嘱咐她双手抬高起来不要垂下,免得血越流越多。 可孟琼音好似没听到,挣脱贺兰汐的手还想去抚琴。 “陶夫子,再给我个机会,我还能继续弹。” 第44章 隐藏规则挑战头名 陶夫子皱眉,很明显梦琼音的手不能再弹琴。 “妹妹!” 孟敬怀几步就跨到台上,心疼地看着妹妹双手。 贺兰汐余光瞥见孟琼音的琴弦,断口一半很整齐,另一半呈现撕拉状,明显就是有人将琴弦弄断了一半。 可是从琴交给夫子查验再到上台,期间碰过的人…… 孟敬怀搂着孟琼音下台时,孟琼音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琴,眼泪汹涌。 “哥,救救我,我不想嫁去金家。” 看着妹妹因为失血越来越苍白的小脸,孟敬怀心痛不已。 “不想嫁就不嫁,没人可以逼你,母亲也不行。” “放肆!” 沈夫人不问女儿伤势,开口就是斥责。 孟琼音听到母亲的声音抖得厉害,要不是哥哥搂着早就跌坐在地。 孟敬怀像是没有看到沈夫人一样,径直走过她身边。 “你们两人究竟还把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沈夫人再次挡在两人面前。 “你为什么缺席比试?” 依旧没能得到母亲关心的孟琼音泣不成声,她每日练琴练到手指发炎红肿,只能泡在冰水里缓解,可为什么她的母亲永远只关心成绩和荣耀,从不关心她疼不疼,累不累? 见孟敬怀根本不搭理自己,沈夫人才不得不把话题转移到女儿身上。 “哭什么,我还没说你,大庭广众哭哭啼啼就算了,还满嘴嫁不嫁人,这是一个大家闺秀该做的事吗?真真丢了永昌侯府和太傅府的面子。” “够了,要不是你非要逼她嫁去金家,她会这么紧张?” 沈夫人被儿子吼得一愣。 “你怪我?你怎么不怪她自己无用,你问她我是不是给过她机会,只要她能赢下头名她的婚事就可以暂且按下,是她自己没有把握机会,这可怪不得我。” “在你的眼里就只有面子吗?” 沈夫人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孟敬怀,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 “好,你不就是要想给头名吗?我替妹妹拿,你别再逼她了。” 沈夫人嗤笑一声,“我刚才到处找你去参加比试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现在才来说大话。棋科的比试已经结束了,柳家小公子拿下了棋科头名,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生出你这么一个废物儿子!” “不,还没结束,下月初二我会挑战他,你记得来。” 所有比试结束以后会有排名,所有人都可以在次月初二张榜时挑战,若是胜利则直接取代头名,若是失败则会永久被学堂除名,所以时至今日从未有学子挑战过头名。 沈夫人被孟敬怀气得浑身发抖,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儿女都这么叛逆。 她还想说什么,但是鉴于周围人的目光,她也只能咬牙强撑。 “行,那我就拭目以待,你要是输了,就趁早给我回家老实读书。” 她的父亲沈太傅配享太庙,怎么她的儿子如此不成器,还她在家中都抬不起头! 永昌侯府的事情尘埃落定,贺兰汐送上自己的琴去给主考官检查。 不知合适曹嫣然在她身侧阴阴地说了一句。 “听说贺兰家的庶长女即将嫁入侯府,恭喜了。” 贺兰汐实在想不起自己前世今生和曹家有什么交集,曹嫣然的父亲似乎和贺兰宏毅差不多,好像只是吏部一个侍郎? 她突然对自己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哦,知道了。 “怎么,你羡慕啊?” 曹嫣然没能搅乱贺兰汐的思绪,反而把自己气得不行。 贺兰滢是用爬床手段爬进宁远侯府的,自己才不会羡慕。 不过很快她就不气了,她马上就能让贺兰汐好看! “站住!” 贺兰汐视线越过曹嫣然,指着台上摆琴和焚香的婢女。 两人被突然叫住,一个很是不解,另一个和曹嫣然一样,看起来十分紧张。 “贺兰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不喜欢这个方向,你们帮我换到另一边。” 那个紧张到冒冷汗的婢女突然松了一口气,贺兰汐看她捏紧衣袖,大概猜到了。 只是她刚准备上台就又被曹嫣然挡住去路。 “你就别妄想拖延时间了,我从未听说你学过琴,你就算换到天上去又能如何?” 贺兰汐白了她一眼。 “不怎么样,只是能把你刷的心机看得更清楚而已。” 贺兰汐推开曹嫣然,一把抓住正在下台的婢女的手臂。 “你放手!”婢女失声惊叫。 陶夫子不悦道,“贺兰汐,你做什么?” 贺兰汐不确定这件事陶夫子有没有参与,她需要更多人的见证,免得被敷衍过去。 “静娴,去帮我多叫些人来。” “好!” “放手,你放开我!” 婢女开始剧烈挣扎,奈何和贺兰汐捏住她的手腕比捏一只小鸡崽子还容易,她一直无法挣脱,遂恼羞成怒,抬手挥向贺兰汐。 贺兰汐看到对方挥出的手本能想要格挡,却隐约见到寒光一闪,她立刻撤手后退,顾不上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抬腿就一脚踹在婢女的肚子上。 “毁琴就算了,你还想伤人?”贺兰汐质问。 婢女被踢中后动弹不得,另外一个婢女听清了贺兰汐的话,立刻跪下求饶。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求三皇子殿下明察!” 三皇子? 后知后觉贺兰汐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撞上的东西似乎温温热热,还会呼吸。 贺兰汐仰头,发现夜昀升还保持着刚才护住自己的姿势,她立刻回身想要行礼,却被夜昀升止住。 “她有没有伤到你?” 贺兰汐摇头,“没有。” 不仅夜昀升,连孟敬怀也来了,他的衣袖上还沾着孟琼音的血,听闻贺兰汐提及毁琴,立刻联想到自己妹妹刚才的遭遇,不,或许从上月开始就…… 孟敬怀顾不得旁的,直接拎起那个半昏迷过去的婢女。 “说,你为什么这么做,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是不是……” “曹嫣然,你还有什么好说?” 孟敬怀眼中的恨意还未消减,他刚才几乎脱口而出想问那个婢女是不是他的母亲在背后搞鬼,还好贺兰汐及时制止。 第45章 希望覆灭 曹嫣然脸色铁青,再对上陶夫子审视的眼神后直接变成了惨白。 “夫子,你不能这么看我!难道你不信我吗?” “这到底怎么回事?” 贺兰汐命人拆开婢女的袖口,从两边各抽出两片薄刃。 “婢女假借焚香之名暗中破坏琴弦,导致演奏走音,琴弦绷断,甚至害得孟小姐受伤。流血不止。” 她举着薄刃,轻而易举的就割断了原本缠在婢女袖口的细绳条,证明了此为利刃。 围观人群发出惊呼。 “天啊,这婢女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校验时暗中破坏。” “可这又和曹侍郎的女儿有什么关系?” 曹嫣然如蒙大赦,立刻接着那位围观夫人的疑惑反驳。 “对啊,贺兰汐,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怎知这不是那个婢女个人所为?” 曹嫣然有十足的把握,司琴是她精挑细选后选定的,父亲去世,母亲重病,家里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弟弟,她绝对不敢暴露自己。 孟敬怀拉着那个婢女的手臂,像拖死狗一样拖到曹嫣然的面前,丢下一句狠话。 “无论是谁,我永昌侯府绝不会放过她。” 提起孟琼音,刚才确实有不少人见到了孟家小姐双手鲜血淋漓的样子,也难怪孟敬怀会如此生气。 曹嫣然被孟敬怀的眼神吓到脚软跌坐回椅子上,她的这一举动刚好又印证了一些人的想法。 “永昌侯府的孟小姐琴技与曹小姐相当,所以她才故意破坏孟小姐的琴让她在比试中落败?” “这种黑心肝的,就算得了第一又能怎样?” “你还记得吗?当初陶双就是比不过玉魄公主,一气之下把人家琴给砸了,现在她徒弟学精了,事先搞破坏,这算不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话题引到了陶夫子身上,曹嫣然也顾不得对方身份是哪家的夫人就狠狠瞪了过去。 那边也不恼,甚至把捂嘴着的帕子撤掉,继续笑着阴阳怪气。 那些流言虚实参杂陶双早就不在乎也不想去解释了,琴科的比试安排确实由她负责,谁奉琴谁焚香都是有定数的,而那个焚香的丫头也确实是上个月刚换的。 不论事情是否真的与曹嫣然有关,她都责无旁贷。 就在此时,山长薛文才终于出现了。 “到底怎么回事?” 薛文才曾官至少师,现在在学堂里挂个虚名闲职,真正处理事情都是他的小舅子施全德,但现在那狗东西不知道躲到哪里偷懒去了,这么重要的日子竟然不在,害他要亲自出马。 孟敬怀上前将前因后果说完,一定要学堂给个说法。 薛文才有些为难,看了看陶双,又看了一样曹嫣然,一个是大沧着名琴师,一个是个侍郎的女儿,就算头名又如何,再培养一个就是了,其实很好选择。 “既如此,将曹嫣然逐出学堂,小侯爷看这样可好?” 曹嫣然起身想向薛文才走近却浑身无力,跌坐在地。 “不,求求山长不要赶我走……” “不必了,我不追究。” 沈夫人再次出现,脸上表情淡漠,仿佛受伤的不是她的女儿,她面对的也不是凶手。 “不过是小女儿家玩闹,哪里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她还走过去扶起曹嫣然,语气柔和问道,“吓坏了。” 孟敬怀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将曹嫣然送回座位,他快步走到沈夫人身边,将双手上还未能洗净的鲜血展示给沈夫人。 “琼音到底是不是你女儿,你到底有没有心?” “你放肆!”沈夫人低声呵斥,“我就是要原谅她你又能如何?我是你们的母亲,谁叫你们胆敢忤逆我的意思,这便是惩罚!” 孟敬怀浑身冰凉,确实,这就是他母亲的教育方式,从小兄妹两人无论是吃穿用度、行为准则,就必须按照母亲的标准来。 胆敢说一句不喜欢或者做不到就会被责罚,直到承受不住重复成百上千次母亲要求的,吃什么,穿什么,学什么,如何行走,如何说话,甚至该交哪些朋友。 每当她完成一项对他们的改造,又会极尽嘲讽地说,看,这不是能做到吗? 孟敬怀双拳捏紧,指甲刺破掌心,鲜血滴在地上,被沈夫人一脚踩上。 “劳烦山长来一趟,此事就这么算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贺兰汐指着自己的琴,“她也弄坏了我的琴。” 这事简直没完没了,薛文才不耐烦的看着曹嫣然,又看看贺兰汐。 “这也没有对你造成什么伤害,就让她赔偿你修琴的费用如何?” 不等贺兰汐开口,一直没有说话的夜昀升开口。 “教书育人,品德为先。” 陶双走下台来,再次向夜昀升行礼。 “殿下,此事主责是陶双用人失当,陶双现在就向山长请辞琴科夫子的职务。” “凭什么,师父不可以!” 从前师父要被萧玉魄压一头,难道她今日要被贺兰汐打垮吗? 她好不容易赢下孟琼音,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她还有一年时间,一定会替师父拿下万国朝会琴技比试的头名。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是第一,她的师父不输萧玉魄! 陶双看着曹嫣然,就像看到当初执迷不悟的自己,眼中有火,燃烧着不甘。 “傻孩子,以后好好练琴。” “不,师父,明明是……” 陶双捂住曹嫣然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可附近的人都听到了,纷纷向曹嫣然投去审视的目光。 “是我不愿亲自教授的徒儿输给孟小姐,亦如当年我输给玉魄公主,所以我安排人破坏。” 陶双认下罪名的举动贺兰汐并不意外,陶双有一手琴艺在,就算被赶出学堂依旧可以谋生,但曹嫣然不一样,她是学堂的希望,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大沧的希望。 她不能让大沧的希望覆灭。 陶双回身准备抱起她的琴离开,贺兰汐叫住她。 “陶夫子,我还没有完成校验。” 有人惊讶有人疑惑,贺兰汐到底想做什么? “我的琴被毁了,能否借夫子的琴一用,至少让我有个成绩。” 第46章 一曲重燃 陶双递上她的焦尾古琴,曹嫣然拦住。 “你难道想要毁了师父的琴报仇吗?” 贺兰汐无语,“我又不是你。” 她知道琴对于琴师的重要,还好古琴飘摇被借走,她今天带的不是飘摇,否则曹嫣然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给她。 贺兰汐稳坐台中,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熟悉音色后便开始演奏。 起初零星几个音律略显单薄,曹嫣然脸上还升起了讥讽之色。 她替陶夫子整理了大沧境内的所有琴谱,没有一曲是中几个音律开头的,可见贺兰汐真的只是想混个成绩胡乱弹的。 可随着曲子逐渐加了快,明明是初春时节,曹嫣然听出了一股满目疮痍,秋风萧瑟的滋味,她立刻转头想向陶夫子求证,没想到陶夫子已经听入迷了,眼中流出两行清泪都不自知。 忽而贺兰汐的手速再次加快,曲调从哀伤转为雄壮,万马奔腾,大气蓬勃。 临近尾声,曲调再变,婉转悲凉,如泣如诉,众人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了一幅将士浴血,守卫山河的画面。 一曲终了,台下寂静无声,突然林间飞鸟惊起,众人才回过神来。 先是夜昀升一人默默鼓掌,紧接着掌声雷动,众人纷纷止不住溢美之词,甚至还有几位夫人偷偷抹泪,她们都是武将的家人,听完贺兰汐一曲,想起了驻守边疆的父兄或夫君。 贺兰汐将琴双手奉还给陶双。 陶双,你还要抓着一个曹嫣然当做唯一的希望吗? 陶双捧着琴的手微微颤抖,看向贺兰汐的眼神颇为复杂,既然欣喜,又带着遗憾。 她为大沧能有贺兰汐这样的琴技感到欣喜,遗憾的是,她无法教授这样的天才。 曹嫣然没脸不可置信,她丢下手里的琴谱,确实一个都对不上,她质问贺兰汐。 “你这曲子从何而来,为什么我从没听过?” 贺兰汐都气笑了,“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不要用你无知浅薄去恶意揣测别人。这是我娘根据我爹的口述有感而发所作,我爹如何在北疆驻守抵御住外敌入侵,才有她和我们现在岁月静好的生活。” “就算这曲谱是你的,大家从未听过她有琴技方面的才能,为何她会弹得如何……” 就算曹嫣然不愿承认,贺兰汐的天赋都是她拍马也赶不上的,这难道就是差距? “来来来,夸出口,别不好意思。” 夜静娴推开曹嫣然,就怕她会突然恼羞成怒做出伤害贺兰汐的事情。 “行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月琴科头名是谁,怎么,你破坏不成改成泼脏水了吗?” “嫣然,退下,去帮我收拾东西。” 陶双说到做到,已经做好了离开学堂的准备。 薛文才见几位事主都没有阻拦以为这件事就算是过了。 “散了,都散了,下午还有书科和画科的比试。” “不许走!” “有完没完?” 薛文才恼怒,这次不管是谁,他一定要骂到那人闭嘴。 “没完!” 人群让出一条道来,夜晓暾把饭盒丢到薛文才身上。 “你!”在看清楚来者是五皇子殿下后,薛文才的气焰顿时小了一半。 但他当他闻到身上沾满的饭粒带着一股子馊味,他立刻咆哮。 “薛某不才也曾任少师,殿下如此辱没文人是何用意?” 五皇子和他背后淑妃一族本就和清流文人不合,他可以放心拉整个文人圈出来站台。 “本皇子吃了学堂的饭以后腹痛不止,肯定是你要谋害本皇子,你等着灭九族。” 薛文才大惊,怎么回事? 就在一刻钟前,夜晓暾在寻找贺兰汐的路上。 有内官弄到了一个食盒,献宝似的送到汤内官跟前。 “这是哪来的?” “这是学堂厨房提供给考生的午餐。” “糊涂,你就准备给殿下吃这个?” “可是这是最近的了,总不能让奴才们去抢别人碗里的……” 夜晓暾闻到了味道,大喊着,“是什么,快拿过来给本皇子瞧瞧!” 汤内官无法,只能在试过毒确认安全后把食盒递给夜晓暾。 夜晓暾接过来满心期待打开,看到里面的内容后却气得将东西打翻在地。 “都是臭的,你们给我吃这个?” 汤内官立刻上前,刚才明明检查过了啊,虽然这食盒里的饭菜色香味一样没有,听说还卖挺贵的。 只有一个鼻子灵敏的近侍,闻过以后向汤内官点头,确实这饭菜不太新鲜,隐隐透着一股馊味。 买来食盒的近侍立刻被问责,他哭求夜晓暾原谅。 “殿下,奴才也不知道啊,奴才只是见到食堂厨房售卖午饭,奴才还是抢得头一个呢。” 对于吃的事情夜晓暾从不含糊,立刻转身去了学堂的厨房。 厨房门前污水横流,门前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摞食盒,桌边立着一块牌子,一盒一钱。 一个排队的人都没有,卖饭盒的帮工正对在抠牙,看样子是没少偷吃。 看见有人过来,他有气无力地吆喝。 “一钱一盒,不讲价。” 夜晓暾对金额没有概念,但是他知道这种东西就是一文钱都不值。 他直接动手掀了桌子,他身后的护卫也按住了那个帮工。 夜晓暾冲进厨房,原本趴在肉块上的蝇虫受到惊吓,没头没脑地开始四处乱飞。 汤内官立刻用袖子驱赶,大喊“保护殿下!”时也不敢张太大嘴,就怕虫子飞进他嘴里。 听到有人闹事,后院才有个满脸络腮胡,手上和胸上也全是体毛的男人走出来。 “你们进来干什么?出去出去!” “拿下!” 夜晓暾一声令下,两个侍卫立刻把人捆好了拎出厨房。 那两人一听来者是五皇子殿下,立刻什么都说了。 “殿下,真是施总管,不,施全德那个丧良心的让我们做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那些陈米、烂肉、烂菜叶都是他采购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对啊,求求殿下放过我们,我们愿意出面指认施全德!” 第47章 合作开发 施全德被五花大绑押上来,他看到薛文才时非常激动,大喊,“姐夫快救我!” 薛文才眼神闪躲,假装没有听到。 夜晓暾让人把施全德拖到摔在地上的饭菜前。 食盒里最下层的饭菜因为倒扣现在在最上层,没了那些看起来还算不错的遮掩,这盒饭菜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看着里面灰白中带着青乌的肉块和枯黄中带着虫眼的菜叶,还有泛黄的米粒里掺杂了不少泥沙。 施全德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馊味就止不住的干呕,然后开始求情。 言辞之恳切,好像夜晓暾说的坏事都是冤枉他的,是下面采买的人贪墨银子。 薛文才门头大汉,往日他最得意的诗情文采现在一点用都没有,张嘴不知该如何解释。 谋害皇子是重罪,施全德又确实与自己沾亲带故。 施全德在学堂里搞的这些小动作也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的。 薛文才颓然,看来只能牺牲自己这个小舅子了。 “殿下,此事与我无关,都是施全德一人自作主张,此人借我之势行抹黑我德行之实,恳请两位殿下重罚,还我清白!” “老爷,你说什么呢老爷!” 人群中冲出一个中年妇人,唤薛文才老爷。 施全德看到妇人后更是激动,“姐姐救我,姐姐救我啊!” 施夫人撕扯着薛文才,“薛文才你为什么不认下罪过,你是不是想要绝了我们老施家的后!” “让开,都让开!” 上山路太难走,京兆尹走得鞋子都歪了。 从他在衙内接到线报再到被严后传召,现在又赶到学堂,他像个小陀螺一样被人拿鞭子抽着到处赶。 在征求了两位皇子的意见后,京兆尹终于发话。 “此事本官已经知悉,这就将与案相关人士带回去好好调查。” 众人散去,上午的比试结束,完赛的学子兴高采烈的盘算如何享受假期。 孟敬怀因为担心妹妹,在向贺兰汐道谢后就离开了。 剩下他们四人,夜静娴提议去她在这里租住的小院,只是还未动身,就听见远远有人叫了一句。 “三哥。” 正午时分炙热的阳光直射在严芷萝的脸上,鬓边还挂着几大滴汗珠,看得出爬山上来很辛苦。 “听说你在这里,我就自作主张,想来给你送些吃食。” 走进后她好像突然才发现还有别人,娇羞的用圆扇捂着脸,含羞带怯的看着夜昀升。 “都是平日你在宫里,我常做给你吃那几道菜。” 说完眼尾不着痕迹的扫过贺兰汐,嘴角勾起。 “哎呀,原来贺兰小姐也在。” “什么,原来你不是瞎子啊?” 夜静娴刚才还准备动手教训严芷萝被贺兰汐按住,夜晓暾没人按倒是可以直接鼓掌叫好。 “贺兰姐姐威武!” 严芷萝瞪大眼睛,没想到贺兰汐居然会顶嘴,从前贺兰汐不是巴不得和自己交好的吗? 难道她现在改主意又想吃三皇子的回头草了?那可不行! “简直是粗鄙不堪难等大雅之堂,三哥,我们不要和她一起吃饭了好不好?” “走。” 严芷萝得意的看着贺兰汐,“三哥叫你走呢,三哥,我们……三哥你去哪儿?” 夜昀升是走了,只不过是跟着贺兰汐和夜静娴走了。 “三哥!” 严芷萝想去追,却被夜晓暾挡住去路。 “我都闻到了,你的鸡汤肉腥味好重,还有那道不知道炒的什么东西但是油肯定不好,一股口水味,你不会是自己偷吃过又想拿给我三哥吃,你好恶心。” 严芷萝从早晨天没亮就起来做的饭菜被夜晓暾批评得一文不值,可对方是皇子,她又不能打回去。 “五皇子殿下这么喜欢你那位贺兰姐姐,你怎么不向你母妃求娶她?” “本皇子才八岁都知道君子不夺人所爱,你比我大这么多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你不仅是瞎子是弱智吗?” 严芷萝气急,想绕开,奈何夜晓暾像一座小山似的。 “三哥,三哥别走啊!” 见那三人越走越远,严芷萝气急,一巴掌拍掉身边婢女手中的食盒,转身离去。 等夜晓暾追上那三人,夜昀升瞥见他手中并没有严芷萝的食盒才略微放心。 夜晓暾感受到夜昀升的视线,立刻说道。 “三哥放心,中宫的东西狗都不吃。” 贺兰汐无端联想起刚才严芷萝说过夜昀升最喜欢她做的菜,现在夜晓暾这么说算不算把他三哥骂进去了。 “我从未在中宫用过饭。” 夜昀升说完快走两步,擒住夜晓暾,问他最近的功课。 夜晓暾见躲不掉,只能不停求饶。 还好很快就到了景王妃给夜静娴在山上安排的雅居。 “我虽然不常来上学,但是每次校验都会在这里等到其他人都下山后再下山,避免人多冲撞。” 贺兰汐是准备三天校验都看完的,和夜静娴商量能不能暂住。 “没问题,反正这里很宽敞。” 四人坐定,愉快的开始吃午饭,只是用餐过半突然有宫人来报,圣上传召夜昀升和夜晓暾进宫。 距离下午书画的比试还有一段时间,两人就坐在院中树荫下纳凉。 “你尝尝。” 贺兰汐给夜静娴冲了一杯蜂蜜水。 夜静娴喝了,入口先是微甜,略带一丝苦味,咽下以后喉头又涌上一丝回甘。 “这什么,还挺好喝的?” 贺兰汐在西山种植园里发现的野生蜜蜂,将它们引到她的温室花房,既能让蜜蜂挨过初春,又能让花房里种植的中草药授粉。 “你觉得不觉现在市面上卖的那些所谓养颜丹丸太苦了,而且都卖得很贵。” 夜静娴点头,确实,而且因为号称制作过程非常繁琐,所以把持有药方的药房都实行限量销售,京中时常是一丸难求。 “我在西山种了一些草药,想融合食谱做成美容养颜的食疗,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伙开发?” “你想怎么合作?” 夜静娴眼睛亮亮的,难怪她能和贺兰汐做最好的姐妹呢,所有想法都不谋而合。 第48章 学堂监事 “就像你早晨吃的艾草青团,你还记得吗?” 夜静娴当然没忘,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有些甚至她都没有见过。 青团用嫩艾叶捣碎榨汁,加入面粉揉成碧绿面皮,弹软却不粘牙,口感清甜不腻,自带青草香味。 里面还能依据不同口味加入有豆沙、芝麻,花生等馅料。 “艾草具有回阳、理气血、逐湿寒、止血安胎等功效,性温无毒却味苦。从药做成团子,受众一下子就从病人变成了所有人。” 贺兰汐又拿出一个竹筒,里面除了蜂蜜还有一块柚子。 “这是我刚才给你喝的蜜柚茶,里面都是食材,但是加在一起就能帮助消化理气化痰、润肺清肠。哪怕只是闻闻味道,柚子皮本身也能清火顺气、去油解腻。” 夜静娴心动,把贺兰汐手里的东西连吃带打包一起准备都带回景王府。 “姐妹,等我好消息!” 贺兰汐拉上夜静娴,或者说是拉上景王府,她需要人,需要钱,更需要景王府一个可以摆到台面上无人可以撼动的靠山。 贺兰汐这边进展非常顺利,她甚至可以抽空在这里睡个午觉,等待下午的比试开始,好去物色优秀成员。 而此时同样寂静的禁宫中传来一声暴呵。 “滚出去,不查清楚谁是真凶你就提头来见朕!” 圣上在书房里发了好大一通火,屋内跪倒一地,除了夜昀升。 京兆尹被骂滚反而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离开里面无比压抑的环境了。 武帝还在御座上保持着砸杯子的站姿,他身边的内宫总管方内官轻拍他的后背帮忙顺气。 淑妃搂着夜晓暾,大骂学堂山长黑心肝,可手指就快戳到严后脸上了,其中的以为不言而喻。 严后黑着脸,却只能恨恨瞪着斜侧身后的严慎平。 严慎平的额头抵着御书房的地砖,武帝没有问到他的时候,他一句话都不敢说。 夜沐尘跪得离他们远些,和其他人不同,他本是自愿跪下的,后来武帝气急一直没有让他免礼平身。 夜沐尘紧紧攥着衣襟,为什么只有夜昀升能坐,为什么没人告诉他夜晓暾的事。 还有她的母妃和母后,怂恿他来为舅舅和表弟求情,现在把他一起搭了进去。 淑妃是标准的北疆女子模样和性格,眉宇间带着英气,语气也颇为不善。 “陛下,咱们决不能放过那个薛文才,还有他背后的人,一定是有人在他背后指使谋害咱们晓暾儿!” 淑妃说完,夜晓暾开始嗷嗷的哭。 她好不容易养大的宝贝疙瘩!要不是内宫不允许私藏利器,现在该有把刀架在严后脖子上。 淑妃一直都看不惯皇后端着架子虚伪的模样,明明恨其他的皇子恨得要命,却还要装的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 “淑妃,你多次暗示本宫是何用意,这难道是本宫的错吗?” “臣妾请求陛下彻查幕后真凶,怎么皇后娘娘上赶着承认呢?” “本宫何错之有?” “够了,还何错之有,难道你就没错吗?”武帝重重拍了拍桌子。 “一个小小的学堂的小小校验,竟然能生出这么多事端,你这个皇后究竟是怎么替朕管理的?” “陛下!”严后喊冤,“臣妾何辜啊。” “娘娘无辜,难道在山里干出丑事的不是你的好侄儿?难道不是你非要赐婚金家和孟家才让逼得孟家姑娘血溅当场,难道不是你认命的山长,他纵容底下的人要害我儿?” “淑妃,休得放肆。” 武帝发话,毕竟严后是皇后,三个皇子都还在场,必须要给她留一些面子。 “陛下,”淑妃抹了一把眼泪,“臣妾只是太担心晓暾了,陛下您看啊,从前那么活泼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被害成那样了呢?” 夜晓暾没吃那些东西,只是依照母妃的要求做出一副受到惊吓,满脸委屈的模样。 “行了,朕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快起来地上凉。” 宫人连忙过来帮着淑妃把夜晓暾扶起来到椅子上坐好。 武帝扫视一圈,只字不提严家人起身的事情,把目光落在夜昀升身上。 “老三。” 夜昀升起身,躬身行礼,“儿臣在。” “以后望山学堂就交由你做监事,好好把里面那些脏污事都清理出去,好好干,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谢父皇,儿臣领命。” 夜昀升也坐了回去,作为新晋监事和目击者他也要知悉圣上对严侯和严后的处置。 “皇后还有什么要说?” “臣妾冤枉,”严后再次跪伏,“臣妾无论是料理后宫还是组建学堂都是尽心尽力,臣妾问心无愧。” 淑妃冷笑,严后尽力撇清自己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错误归结到她只是无能的范畴。 严慎平自己缩在自己姐姐身后,从前他是儿子,有父母照拂,后来他成了皇后弟弟,他又有姐姐帮衬。 虽然后来入宫的是妹妹,但好歹是宠妃,争气生了个儿子还养大了。 至于他自己的儿子,这个算是废了,但他已经有了孙子,实在有个万一,他以后还能继续靠侄子。 “陛下,贤妃娘娘在殿外脱簪请罪。” “让她进来,别在外面丢人。” 严后恨恨的掐着自己手心,武帝嘴上说的是别丢人,心里其实是心疼。 毕竟小严妃一进来,看到儿子也跪在地上,眼泪就跟不要钱一样开始掉。 “陛下,都是臣妾不好,臣妾没能规劝姐姐和哥哥,没能连续好沐尘照顾好弟弟,都是臣妾的错。” 虽然小严妃已经三十有四,眼角眉梢却没有一丝细纹。 十八年后的今天,一如当初得她作为妹妹,在得知严后丧子后入宫陪伴,一身素白在桃花树下抹泪,惹得前来探视的武帝失了分寸。 小严妃哭一哭,武帝的心就软了,严家的事情被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你回去好好教育严禄,不要再出来惹是生非!” 而夜晓暾一事,必须给淑妃一个交代,薛文才和一众相关人事都交由处以最重的刑罚。 第49章 走形式的书画校验 书画不分家,下午的比试由同一批五位考官评比,主考官是书画名家荀大师。 甲班中各坐着书科五名、画科五名,共十名学子。 远看似乎都在认真书写作画,近看有人垫着成品在细心描摹,有人则是装都不装了,直接把提前买好的替换上来,然后掏出话本开始看来打发时间。 这才开考不到一刻钟。 可能是学堂里有人泄题了,也可能是校验来来回回考的都是山水、鱼虾或者仕女图,反正多买一些早就画好的成品,蒙也能蒙对。 这个月校验的考题就是山水,当真是无趣极了。 贺兰汐假装路过,目之所及对待比试最认真的居然是贺兰浅。 贺兰浅参加的是画科的比试,看得出从前贺兰宏毅花着大房的钱来培养女儿一点都没手软。 两张长桌,一张铺开宣纸,旁边还有成卷的备用。 另一张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画笔和颜料,都是上等且稀有的材料,千金难求。 看到贺兰汐站在窗外,贺兰浅烦躁地把起好稿的宣纸又揉成团丢弃。 正准备转向乙班的贺兰汐被叫住。 “贺兰汐你站住。” 考官只负责最后点评,并不负责监考,考生在两个时辰内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别太过分就行,就像现在贺兰浅能出门叫住了贺兰汐。 贺兰汐正在考虑怎么把这笔费用让二房加倍奉还,哪知贺兰浅自己送上来门来找骂。 “怎么,你又皮痒找抽了?” 贺兰浅擦的粉再重都掩盖不住眼下的乌青,一副长久都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一听贺兰汐提到找抽,想起自己母亲被家法的样子,满眼怨毒,不过很快带上了嘲讽。 “今早的事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你真恶毒。” 贺兰汐把这话当成夸奖,并不反驳。 “为什么我要和你们两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同一个姓?” 贺兰浅双目通红,恨不得手里握的不是笔而是刀。 从前有贺兰汐痴缠二皇子,现在是贺兰滢下药爬床严小侯爷。 从前她巴不得贺兰汐出丑,能把她衬托得更加高贵。 可现在她出门,大家都只把她当成贺兰家的女儿,对她指指点点。 天知道她是花了多大的勇气出门来参加今天的校验。 签到时她如芒刺在背,她强迫自己不去听周围人议论些什么,但她看到那些人不停张开又闭合的嘴巴,就知道那些人对话的主题肯定是在嘲笑她。 她不由得变得精神紧张,明明一个多月前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京城才女,享受大家的赞誉,现在却因为贺兰汐和贺兰滢变成了大家口中的谈资,还是耻笑的那种。 “这些不都是你们自己造成的吗?怂恿我,后来又怂恿贺兰滢,你究竟是被无辜牵连还是自作自受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告诉,现在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贺兰汐就知道贺兰浅倒打一耙的功力一流,要不是自己被她们一家怂恿,怎么会去纠缠夜沐尘。 贺兰滢有孕,那里面更有祝春鸢的推波助澜,明明都是她们自己一手造成的。 可当既得利益者不再是自己的时候,她们就开始委屈上了,难道就活该她贺兰汐一辈子被贺兰浅踩在脚下当成云泥之别的对比? 贺兰汐没再给贺兰浅一个眼神走向乙班,她不想再在贺兰浅身上浪费时间。 贺兰浅捏断了手中的毛笔,竹管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她不能输,决不能输,贺兰浅回到位置上埋头开始作画。 乙班和甲班一样,十名上个月六到十名的书科、画科学子在依照考题作画。 偶尔有人抬头看到贺兰汐,惊讶片刻又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这些人的书画里都有一个通病,笔法精妙却没有灵魂,空洞的一如他们十几年的人生。 贺兰汐摇头,一个能比的都没有。 她不由得再次想起前世北越包揽书画前三名的场景。 倒不是北越多厉害,只是在武帝为表和北越求和之心,主动割让北疆五城。 当时北越也看似有意缓和关系,拒绝了武帝割让人口最多、贸易最发达,甚至还带有水源湖泊的城市,转而要了几座早就荒废的古城。 武帝自然求之不得,可很快在那几座古城镇里挖出百年前的古墓。 里面都是保存完好颜色鲜艳的壁画和古籍,北越以此要挟作,要么大沧割让二十城换回古墓所在城镇,要么万国朝会上作为评委的书画名家,判他们胜利,他们也会保留下这些大沧的遗迹。 相比于西狭的暗偷,北越直接明抢。 武帝当然选择了万国朝会让北越胜出,他以为这是损失最小的最好选择。 可后来北越宣扬这些都是他北越的正史,他们才是中原真正的主人,为以后南下师出有名做好了准备。 贺兰汐已经去信让父亲多关注那几个古城,很可能此时已经有奸细潜入,她相信父亲一定能理解其中的重要性。 相比于甲、乙两班的安静,丙一班里就热闹很多,大部分学子凑在一起玩闹。 不远处的丙二班里几乎少了一大半,都去丙一班里陪着那些人玩闹去了。 剩余的学子里也只有几个在认真完成比试,但桌上的数量一看就知道是好几人份的。 有些丙一班学子会提前买作品,也有等到比试那天再随便叫丙二班的小跟班当场完成。 至于其他的…… 每月的校验是全大沧青年才俊聚集最齐全的时候,也是攀龙附凤的好机会,有些人身边甚至围着好几个少女在说笑。 贺兰汐别过脸去,这些人可比从前的她都大胆多了。 考试的时候人会多 最吵闹的是丙三班,这里人数最大,几乎每个人能用的位置只有小半张桌子。 “啧,过去点行不行?” “不过又怎样?” “你找打是不是?” 这边还没吵完,另一个角落里突然有人惊呼,“你为什么抄我的画!” 惊叫的少女扯过旁边人的宣纸,有人好奇张望,两相对比下几乎是一模一样。 第50章 混乱的考场 两幅几乎一样的画,一幅布局灵巧,可惜笔法稚嫩,另一幅笔法连贯,却灵气不足。 “我画得这么好需要抄你的吗?” 确实对方的完成度比自己更高一些,杜茗雪徒劳地拿着自己的画到处给人解释,自己是如何构思、如何下笔,可丙三班的人都忙着答题,没有一个人愿意听,甚至觉得她很吵闹。 最后杜茗雪只能任对方把画拿回去却无计可施。 她不想撕碎那幅画吗?她很想,可从前学堂出过损毁他人试卷的情况,不仅被永久逐出学堂,还必须赔偿对方,要是不巧对方的父母亲戚里有个一官半职在身的,更是还有无尽的报复等着。 杜茗雪捂着脸嘤嘤哭泣,本就压抑的氛围里加入哭声后更是让人无比烦躁。 “哭什么哭,你烦不烦?不想比你就滚出去,别打扰我。” 那人不仅吼得比谁都大声,还拿起手边的墨块狠狠向杜茗雪身上砸去,素白的衣衫留下一块乌黑的墨汁。 杜茗雪哭得更大声了。 “刑子裕,你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算什么男人?” “哟,段思章你还想英雄救美啊,怎么,看上人家了?” “校验那么重要的时刻,你再胡闹我就去叫先生来了。” 段思章的威胁非但没让刑子裕害怕,反而引来他的嘲笑。 “你别以为先生夸你两句你就把自己当老大了?谁不知道你是跪着求学生进学堂的。” “你休要胡说,我是堂堂正正进来的,不许你侮辱先生!” “哼,我看你还不如趁早滚出去,省下束修的钱去给你那个半死不活的娘看病,说不定还能让她多活几天。” “你说什么!” 段思章本来还在忍耐,一听刑子裕侮辱他娘,立刻和刑子裕扭打在一起。 两人打得面红耳赤,有人趁乱偷偷把刚才刑子裕砸少女的墨块勾到脚下,捡起来藏进袖子里。 和甲、乙班走个形式不同,丙班是真材实料的比试,连打架也是拳拳到肉。 “别打了,都别打了,小心我的画!” 倒不是大家多有心维持和谐,只是两人打架势必殃及无辜,他们可不像那些有钱有权的人家有那么多笔墨可以浪费。 而且打架闹事真的惹来先生,他们不如其他班的学子有后台有靠山,到时候谁都捞不到好处。 段思章脸上挨了一拳,刑子裕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被拉开后弯腰捡回各自的纸笔,摆正桌椅就继续准备完成比试。 “完啦,我的画,都完啦!” 全有金看着地上被颜料和墨汁毁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画,拍着大腿开始哀嚎。 不仅没有时间,而且纸笔和颜料都没了,他还怎么完成比试。 全有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见没人搭理自己,又不敢去怪罪段思章和刑子裕。 这两人一个得先生青眼,一个家里是豪绅,他都惹不起,只能揪住旁边和他一样的穷学子甘祖望骂到。 “是不是你故意泼墨汁到我的画上!” 甘祖望傻了,刚才他躲都躲不及,要不是他眼疾手快,他也会成为受害者。 “瞎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躲闪不及关我什么事?” 看着甘祖望桌上干净的卷面,全有金恨急,沾满墨汁的双手扑向甘祖望。 甘祖望本能地抬手一推,全有金顺势扑倒在桌面。 全有金笑的阴森,“呵呵,大家都看到了,是他自己推我过来的。” 甘祖望大惊,推开全有金。 他好好的书法作品上是两个乌黑的掌印。 “我杀了你!” “来啊,我怕你啊!” 丙三班热闹继续,只是撕扯的主角换了一拨人。 “怎么回事?再闹事全都轰出学堂!” 先生听到吵闹声来到了丙三班,看到班里乱成一团怒不可遏。 甘祖望捧着自己的长卷向先生哭诉,全有金也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向先生表明自己不是故意为之。 先生被两人吵得头疼,“我又不是来断案的,你们要吵就先把卷子交上来,快点,交卷!” 众人哀嚎。 “喊什么喊,不想交也可以不交,我只在这里等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过时不候。” 先生已经撂下狠话,众人纷纷交上卷子。 丙班人数众多,先生一幅一幅评判耗时太长,所以丙班的卷子历来都是先收的。 刑子裕揪住跟班曲志业的衣领,恶狠狠说道,“一百两,够你出去还赌债,你去不去,不去我找别人!” 曲志业捏着手里一百零的银票,咬咬牙,重重点头,“我去,但我还要一百两!” 刑子裕哂笑,无所谓,反正赌场他家也有份,曲志业这种烂赌鬼,不论给多少钱最后都会回到他家的口袋里,能用他毁了段思章的成绩就行。 刑子裕又随手在袖子里捞出一把一票统统塞进曲志业的前襟。 “快去。” 曲志业快步挤到前面交卷的人群里,看准在段思章伸出手之前,扑上去撕碎了他的试卷。 “你做什么?” 段思章抓住曲志业,颤抖着双手又气又急。 “先生,你看到了,是他毁了我的卷子,你赶他出去,我的卷子,我的卷子……别踩,快走开!” 段思章放开曲志业,试图从人群脚下找回被撕成碎片的卷子。 有人被段思章推开不满的抱怨。 “反正时间已经到了,校验每个月都有,你再等等就是了。” 刑子裕出言嘲讽,“他这月的束修都是借的,要是再考不上的甲、乙班,他下个月就不用来了。” “是你,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对不对?” 段思章猜出这是刑子裕,气急也想去撕刑子裕的卷子,只是卷子已经被他放到了先生手里。 先生面色不耐,很不满段思章这副不堪大用的小家子气。 “行了,我知道了,晚些时候我会向荀先生说明的。” 段思章失魂落魄的回到座上,刑子裕却呼朋引伴,商量等会儿出去在哪里庆祝。 江昱衡这一下午过得是心惊胆战,护着自己的卷子珍重的交到先生手里。 “等等。” 贺兰汐不知何时已经进到班里,抬手挡住即将放在江昱衡卷子上的试卷。 第51章 都是三等作品 那人即将覆上卷子的手一顿,愣在原地保持着僵硬的姿势。 “唉,你是哪个班的学子,不要打扰我收卷。” 贺兰汐没有理会先生的话,一直盯着那个人。 洪嘉茂被盯得浑身发毛,颤抖着收回自己的卷子。 贺兰汐手背连带衣袖上都是星星点点的黑色墨汁。 “这怎么回事?” 只有江昱衡一人觉得奇怪,其他人都扫一眼过来就移开视线,这等小小伎俩他们早就司空见惯。 其他人继续交卷,贺兰汐也移开了手。 江昱衡反应过来,揪住洪嘉茂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只是不小心,给你道歉就是了,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告诉先生。” 江昱衡回头看了看收卷的先生,他并不在意这边的争执。 “你给他道歉了,那我呢,我这身衣裳算是毁了,你不打算赔吗?” “明明是你自己伸手过来,你不伸过来不就没事了吗?” 洪嘉茂不屑地打量贺兰汐,还以为她和那些来学堂挑选夫婿的末流世家小姐一样。 不过是看在江昱衡白一点高一点,这有什么了不起,等他拿下书科的头名,倒是还不知道有多少千金小姐投怀送抱! “还敢狡辩!” 江昱衡后怕,如果不是贺兰汐伸手阻挡,他的试卷被毁,校验成绩肯定没了。 “你不赔也行,我这身衣裳市价一百二十两,这么大的损失官府应该会受理的。” “你吓唬谁呢,什么衣裳能要一百二十两。” 在这种满地世家横行的学堂,不是没有这么昂贵的衣衫,洪嘉茂只是不愿相信这样的贵女看上了江昱衡。 凭什么啊? 刑子裕在丙三班可谓一霸,他组织丙三班的学子给丙一和丙二班的学子代写作业。 江昱衡一入学就被刑子裕招揽,说是看重他的才学,说他有进入乙班的可能,江昱衡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满刑子裕抽成想要单干。 刑子裕安排他毁掉江昱衡试卷时他表现得很害怕,心底却是愿意的,他嫉妒得要命,比起干坏事他更怕江昱衡威胁到自己在刑子裕心里的地位。 “还有没有了?” 先生随便卷起手里的纸,例行公事一般随口问了这句话,也不等回答,起身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 洪嘉茂挥动手里的卷纸,“先生,我还没交!” 先生停下脚步,可是贺兰汐和江昱衡并没有松开他的意思。 “我赔,我赔行了,可是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我待会回家拿给你行吗?” 贺兰汐扯过旁边桌上的废纸。 “写欠条。” 洪嘉茂还准备说什么。 先生不耐烦道,“你们快一点。” 洪嘉茂两三笔写清了欠条,在问到债主姓名时手里的笔一顿。 “贺兰?” “怎么,不会写?” 江昱衡趁着洪嘉茂愣神的空挡,抓住他的拇指往印泥上沾,再往欠条上一按。 洪嘉茂还愣愣地看着贺兰汐,双唇嗫嚅着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 江昱衡推了洪嘉茂一把。 “你还看,先生都走远了。” 洪嘉茂反应过来,跌跌撞撞跑出去追。 江昱衡向贺兰汐道谢。 “多谢贺兰小姐,要不是贺兰小姐估计这次校验我就没成绩,家姐又要多交一个月的束修。” 贺兰汐收好欠条,“你这么有自信是好事,不过还是先去看看荀先生怎么评判。” 广场中央此刻已经撤去高台,虽然有很多学子在等待评判,但空旷的校场鸦雀无声,只回荡着两个同样的字。 “三等,三等,三等……” 荀朗坐在正中,只从茶碗和茶盖的缝隙瞟一眼呈上来的书画作品就给出结论。 坐在他身侧的小厮在接过试卷后就在上面写上“三等”。 “大师,你看,要不要酌情选几个二等?” 坐在荀朗斜侧方,两鬓斑白的先生小声提议。 荀朗将茶盖重重合上。 “你要酌情何必请我来评?” 白发先生讪讪地闭嘴不再说话,后悔自己干嘛多嘴去招惹荀朗。 下一幅作品卷幅比较大,由两个专职负责展卷的小厮奉到荀朗面前。 贺兰汐认出来那是贺兰浅的作品。 “三等。” “荀大师,这可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荀朗身边专职负责画科的宋先生终于忍不住出言阻拦。 “难怪和你一样,好好的山水画得这么死板又庸俗。” 不知是不是受到荀朗话语的影响,众人再看作品时好像真的觉得线条呆板,布局守旧。 荀朗把手中的茶杯泼向贺兰浅的画作。 茶水溶解了部分下笔过重的颜料,反而让画面生动了起来。 “老夫的茶水都比你最得意的门生会画画,怎么,不服?” 白发先生灵光一闪,“既然次作得了荀大师加笔,便评为本月的头名如何?” 反正依照荀朗的眼光其他的学子不出意外都是三等了,定贺兰浅是头名,既能拍荀朗马屁,也能安抚宋先生。 见没人反对,贺兰浅的作品被写上头名,小厮继续展示其他的作品。 很快江昱衡看到了自己的字被展示在几位考官的面前,听到是三等时还是有些难过。 贺兰汐却有觉得奇怪。 刚才她都没注意到江昱衡用的宣纸,明明该是她青松书斋最好的笔墨纸砚,怎么会宣纸厚薄不均,墨汁暗沉,还渗透严重。 江昱衡低头,承认自己把好纸好墨都帮别人交了上去,自己临时用不好的。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贺兰汐叹气,“你自己算算,你在这里挣的钱和你去乙班以后省下的费用哪个更多?” “青松书斋的上品宣纸一张就要十文,我换成一钱两百张的那就每一幅字省了……不对不对,还有墨块的费用,还有笔……” 发现自己算不出来,江昱衡掰着指头发愁,他果然不善算数。 贺兰汐刚要制止,没想到荀先生喝着茶突然咳嗽起来。 看似无意的就抢来的卷子擦手。 “啊……我的卷子。” 荀朗看着自己随手抓到的纸。 “那边那个小子,你过来。” 江昱衡被荀朗指着,有些蒙。 第52章 第二日比试 见江昱衡傻愣在原地,贺兰汐朝江昱衡的膝窝一踢,江昱衡差点跪下去,跌跌撞撞扑到几位考官面前。 “小子,这是你的字?” 江昱衡点头,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恭敬地给几位先生行礼。 “确实是学生的字。” 荀朗不介意那些虚礼,摆摆手。 “弄脏了你的卷子,借你的笔墨给老夫用用。” 江昱衡下午只有书画的比试,所有东西都收拾完带在身上就是等看完评判就回家的。 虽然疑惑,但他还是乖乖递出了笔墨。 荀朗就着刚才被茶水打过,还有揉皱的宣纸,随手写了几个字。 风格与江昱衡的形似,神却较之更加超然洒脱。 墨水在纸面上的浸染也仿佛有了灵性,收放自如。 然后对着江昱衡说,“墨汁的浓淡,下笔的角度和力度,笔与纸接触的时间,其实都可以根据当时所用的工具做出调整,永远只会一种方法,就永远只能做末流的书法家。” “学生记下了!” 贺兰汐深知书画是人人可学,入门简单,但想要精深很难的科目。 普通人往往付出百倍努力作为代价都不及天才,荀朗就是这样天赋异禀的人,以水为墨都能成为一代大师,可是这样的天才千年百年能出几个? 今日的比试全部结束,下山时贺兰汐见到含翠,特意让含翠和弟弟做到车尾,留出空间给两姐弟说话。 明日还有比试,她要操心的事情可太多了。 二十九一早,贺兰汐天没亮就起来了。 谁知道左染比她还早,和红绡一起在院子里等她。 “等我一会儿,你们先去吃早饭。” 冬青带着母女两人一起去吃早饭。 “不好,几位姑娘不用伺候贺兰小姐用早膳吗?” 冬青摆摆手,“小姐晨起要空腹运动,等会儿去学堂的路上再吃。” 桌上玉兰给左染夹了一个大肉包子。 “咱家的布庄一绣难求,妹妹来得少了,我有个仙鹤的眼睛绣了拆,拆了绣的,折腾好久都不满意,你等会儿帮我看看?” “玉兰姐姐,你现在就拿过来,我现在帮你绣。” “老实吃饭,待会儿小染还要去学堂比试呢,别闹她。” 李嬷嬷说玉兰胡闹,红绡却笑着说没事,“我有空,我来帮玉兰姑娘改就行了。” 红绡不上山,她只是送女儿来国公府,晚些时候布庄营业了她还要回去看着。 吃完早膳后红绡几针就帮玉兰解了燃眉之急,贺兰汐也出来了。 几人再次检查了左染的绣架、针线和丝绢布匹。 “没问题,出发。” 今日青屏山脚下不仅多了很多马车,还有很多挑夫挑着绣架上山。 绣科比试,自带绣架在各自的班里进行,不限制所用的布匹和绣线的材质。 比试分为两部分,一个部分是主考官订立主题,由考生自由发挥设计。 一般都是在手帕、香囊上绣一些花鸟鱼虫或者吉祥图案,考察学子的基本功如何。 第二部分则是按照主考官绘制的图案复刻,无论是颜色、材质甚至是针法。 以最接近的为上佳,进一步考察学子的能力。 图案会在开考后放在校场中央,所有参加绣科比试的学子看的都是同一幅图样,避免出现细微偏差导致无法评判的情况发生。 命题部分万变不离其宗,学子从平日里的绣品里淘一淘基本也就交上去了。 学子把重心都放在了第二部分,校场围满了学子。 绣科并不限制男子入学,但也几乎没有男子选择绣科比试。 一群女孩子聚集在校场,低声议论着。 “是谁和你说这次检验的主考官邱夫子,原是内宫尚衣局掌事,为人极重规矩,所以一定会考验传统纹饰?” “可现在坐在主考官位置的确实是邱夫子啊,为什么会出这样的图案?” 祥云纹上踏云瑞兽傲立,其后暗藏金银线,就像星辰隐入云丛中闪烁。 左染看到纹样时并不奇怪,毕竟这是现下京城中大热的图案,出自她们布庄,她每天大大小小要绣十来个,属于闭着眼都能绣。 她在角落挑了个位置坐下便不再动了,参加这次校验同时也是她的入学考验,不容有差。 “你怎么在这里?” 左染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熟人,从前郑柔儿在左染那里买过不少作品,为人豪爽出手阔绰。 “郑小姐。” 郑柔儿刚又去看了一回纹样,惊喜发现左染,刚好现在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左染。 她立刻命人把自己的绣架搬到左染边上。 “难道,”郑柔儿凑到左染身边小声问道,“是谁家小姐这么大胆,直接请你代考?” 左染笑笑没有说话,郑柔儿当她承认了,拿着她描的纹样问左染。 “你说这金线到底是怎么埋进去的啊?太难了。” “不是埋,是整片垫进去的。” 所以瑞兽的图案不仅工艺精巧,本身的用料也十分金贵考究。 郑柔儿一想到要用那么大一片金丝就觉得心疼。 “那没有金银丝线的绣娘又该如何?” “除去星辰光影,效果折损一半。” 郑柔儿默默点头,那她还是不用金银线好了反正以她的能力,本来就是来学堂混日子的,万一还能遇上一个如意郎君…… 郑柔儿还在“嘿嘿”傻笑,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我的刺绣!” 郑柔儿哪能放过这一热闹,拉着左染就要去看热闹。 左染摇头,“我就不去了,顺便帮你看着你的绣架。” “哎呀,这有什么好看的,你就陪我去嘛。” 左染再次拒绝,郑柔儿拗不过她,只能自己兴冲冲过去,就怕错过热闹。 没一会儿郑柔儿就回来了,脸色又红又白的。 “你这是怎么了?”左染看她这样没忍住问她。 郑柔儿捂着心口,“没想到学堂里也避不开那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太倒胃口了。” 有人趁着别人去看纹样的空隙,偷偷用剪子绞坏别人的绣品。 “刚才你说帮我看着绣架我还说没必要,没想到真的会有人这么做,太可怕了,学堂竟然还不管。” 第53章 好在她听了贺兰汐的提醒 左染心中同样惊讶,就连学堂不会管也被贺兰汐猜中了。 刚才在来的路上贺兰汐千叮咛万嘱咐绣架一定不能离开视线,还好自己听进去了。 贺兰小姐那时候还说什么来着,对了。 “就算真的有人看到是谁做的,也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作不知道,无凭无据,学堂不能抓人,最后反而还要怪事主没有看好自己的绣架,给学堂惹麻烦。” 郑柔儿护着自己的绣架,对左染再三表示感激后也坐定下来开始完成自己的刺绣。 一个时辰后,比试即将结束,已经有不少人上交作品,郑柔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坐在这里太久腰酸背痛,不过她还偶尔起身去校场中间确认图案的颜色和花样,左染可是自从坐定以后就动都没动过。 “咦,这么久了你只绣了这只鸟?” 郑柔儿左看右看,左染的绣架上确实没再其他的东西,这完全不是她该有的水平,难道是故意的? “是请你代考的那位小姐故意吩咐的吗,怕你绣得太好她不好遮掩过去?” 左染哭笑不得地解释,“就是我自己的入学考试,没别人。” 郑柔儿正在替左染惋惜,旁边来了一伙人,见郑柔儿愁眉不展,她们幸灾乐祸起来。 “怎么,绣不出来在这里唉声叹气?” 白家与郑家因为结亲不成,现在改成结仇了,白若菱取笑郑柔儿。 “还好我家姐姐没有看上你那个废物哥哥,不然嫁进你家还要帮忙调教你这个废物小姑子,那可太辛苦了。” 白父是武将,白若菱身边结伴的也都是武将的妹妹或女儿,郑柔儿说也说不过,打又打不过,憋了一肚子气。 恨恨的拿箩筐剪剩下的废布和丝线团成一团扔向白若菱。 那团东西飘飘忽忽没挨到人,才到半路就自己散落一地。 白若菱哈哈大笑,惹来更多人的围观。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废物果然喜欢和废物在一起呢,一个把瑞兽绣成怪兽,另一个绣半天也才完成第一幅,还好意思扔东西,这是恼羞成怒吗?哈哈哈哈。” 郑柔儿被气得直跺脚,左染手里针线并没有停,依旧上下翻飞。 围观人群有人的关注点两人吵架上,也有人一直看着左染。 有人好奇地问她。 “你这是什么针法,为什么在翅羽上落针却从尾羽上出来,这样绣背面的线岂不是很乱?” 左染没有回答,远处有小厮敲锣。 “还有最后一炷香时间,速速将绣品呈上待夫子点评。” 左染在角落绣上自己的名字,又把布匹从绣架上剪下来,准备去交绣品。 “是你?”白若菱知道左染的名字。 “原来你就是左染,左先生那个不忠不孝的女儿啊?” 左染父母和离之后搬走的事情当初一度还传得沸沸扬扬,只不过那些人大多听的是那些为了给自己拉生意的大婶们的挑唆。 只有把她们母女俩批得一文不值,这些小姐们才会把作业交给其他人来做。 “就你这样还想进学堂学习?” 左染靠近白若菱,凑到她耳边。 “你再烦我,我就告诉夫子你以前的作业都是我做的。” 白若菱眼中升起一股狠厉,紧接着得意道。 “有本事你就去告,我最多被夫子打两下手心,但你失去的可是入学的机会。” “如果你害我不能顺利入学,你猜我会不会绣一个一模一样的蒂海棠鸳鸯香囊的黄公子,让他知道你送他的定情之物非出自你手?” 白若菱心悦黄公子许久,以前也送过不少奇珍异宝都没能引起人家的注意。 只有一次婢女不小心把绣品作业错送到黄公子手里,他才收下过,也仅仅是那一次。 “你,最好闭紧你的嘴巴!” “我本来就闭得很紧,是你非要来和我说话。” 所有参与绣科比试的学子聚集在校场中间,考官席位上坐着三人,为首的邱夫子让下面的人开始点名。 五人一排,一评。 郑柔儿和左染都比较靠后,能远远听到半山腰传来的乐曲声。 “真好听。” “听说是新来的乐师,以前那几首我都听腻了,待会儿我们去看看?” 左染有些心动,不过她还是想尽快下山,布庄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呢。 两人听了好一会儿,终于叫到她们的名字。 邱夫子先是仔细评说了另外两人的作品,指点出不少问题。 比如构图不和谐,针法凌乱,劈丝过粗等等,把那两人都说哭了才停下。 第三人就是左染,邱夫子看了一眼,抚上绣品后她原本紧锁的眉头瞬间松弛下来。 “今日校验时间确实是赶了些,不过既然你选择双线连针的绣法,还是要把线头隐藏好些就完美了。” 看邱夫子和颜悦色,甚至还甚至欣慰地看着左染点头,态度和之前骂哭的两位小姐完全不同。 “咦,她怎么只有一幅绣品?”何若云故作天真地发问。 她祖上曾任江南织造,自小在绣线堆里长大,是邱夫子在学堂最得意的学生。 邱夫子都从没用过那样的眼光看自己,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小丫头凭什么能得到邱夫子的夸赞。 而且她左看右看,左染的绣品比起她绣的那可是差远了。 “怎么回事,那人是谁,只交一幅绣品邱夫子竟然没有骂她,还夸她?” 白若菱捏着嗓子背着人群小声挑拨,“那人不会是邱夫子亲戚?” 不少学子都不服气,都要邱夫子给个说法。 邱夫子的眼睛从左染的绣品上移开后又变回了冷脸。 “吵什么,你们要是能有她一半的才能我做梦都会笑醒。” “邱夫子,就算你要强夸她也要给大家一个理由,否则很难服众。” 何若云双手高自己的绣品。 “难道连学生也不如她的一半吗?” 邱夫子两眼扫过何若云的绣品。 “你的绣技确实不错,不过老毛病依旧,配色的审美还需要提高。” 何若云双颊猛然暴红,夫子总说她审美需要提高,难道自己的审美真的很差? 第54章 双面盲绣 “且不说她连复刻题目都没有绣,您再认真看看我绣的喜鹊,难道比不过她的?” “要是你的正面都比不过人家的背面,出去也别说是我的学生了。” 何若云不明白邱夫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您说什么背面?”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复刻瑞兽?” 在众人的注视下,左染捏着布片的两角,将绣着喜鹊的那面反转过来。 衔着树枝的喜鹊背面赫然变成了踏云游星河的瑞兽。 祥云之流畅,瑞兽之威严,金银之闪烁,较原版有过之而无不及。 “什么意思,竟然变了,这么神奇?” “天啊,竟然是双面绣!” 围观的人群拥挤,都想上前来亲眼看看双面绣,就连邱夫子身后的两位夫子也十分惊讶。 “竟然有学子会双面绣?” 白若菱挤上前伸手就想扯下绣品仔细查看。 最终还是被邱夫子的眼神吓退,可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不可能,你明明一直都在绣喜鹊,背后怎么会有瑞兽呢?” “原来不止是双面绣,还是盲绣啊?” 白若菱的话让大家对左染的钦佩之情又加深几分。 “我不信,肯定是你提前准备好的?” 邱夫子面露不悦,“你的意思是我提前给这位学生透题吗?” 白若菱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里还会牵连到邱夫子,瞬间噤声。 见白若菱不堪大用,何若云只能自己顶上。 “邱夫子莫怪,确实是同时掌握双面绣和盲绣技法的大师在这世间少之又少,我们从未听过这位姑娘,难免会有怀疑,除非她能证明自己,否则实在是难以让大家信服!”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邱夫子看向左染,要是现场验证,就必须当众展示,就怕有心人把这独门绝技学去。 左染望向场地外的贺兰汐,得到贺兰汐的首肯,才说,“给我一炷香时间。” 贺兰汐一早上都在绣科和舞科比试的场地来回转,还好她刚才被罗乔编的新舞辣到眼睛吓跑了,不然左染还要到处找她。 其实左染在场地内就这么绣了快两个时辰,旁人真的有心想学早学到了,她更希望能有比左染更天才的学子能和左染切磋切磋。 左染没用绣架,只拿出一个圆绷,撑开一条素白的帕子,请邱夫子和周围几人检查。 检查完帕子又检查针线,待几人确认,左染开始下针。 真的就是一炷香的时间,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绽放在帕子上,翻过背面,一朵荷花像是被清风拂过,缓缓展开。 “这世上竟真的有如此出神入化的绣技?” “你刚才靠得近,你看清楚她怎么下针的吗?” “看清了那也要能学会才行啊。” “也是,反正我不会。” 邱夫子看着两朵小花,却不甚满意。 “美则美矣,可惜没有灵魂。” 刚准备过去替左染庆祝的贺兰汐差点左脚踩右脚,两朵花要什么灵魂? 技法可以描述就可以传承,但是这灵魂要怎么形容? “你今年几岁?”邱夫子问左染。 “十三。” 邱夫子心下了然,“噢,也是,你这个年纪还不知爱为何物,自然不会寄情于此。” 左染难得脸红了,如果邱夫子说的是这个意思那她确实不懂。 “你在此处等我,评完其余的绣品我有话和你说。” 左染应下,但看到贺兰汐后她对邱夫子说了什么,没一会儿就向贺兰汐走来。 “小姐。” “我都听到了,你以后就跟着邱夫子好好学,晚些时候我再送你回去。” 因为这边的事耽搁了不少时间,等贺兰汐再上山腰时舞科的比试已经彻底结束。 学子散去,没了乐舞声,却有幽幽的哭声。 走近才听清是罗乔在哭嚎,还是坐在地上边哭边蹬腿。 “为什么,你说风吟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明明我这么风流倜傥,又博学多才。” 罗乔口中风吟是谢家嫡女,先帝在世时,谢风吟的祖父官拜太尉。 可就在几位皇子夺嫡之际,谢家突然爆出严重贪墨,牵连至彼时武帝最大的竞争对手誉王被先帝厌弃。 谢家也因此被连根拔起,成年男女斩首,幼子幼女卖为官奴。 谢风吟便是在那时被卖去乐舞伎馆。 十几年过去,谢风吟名满京城,谢家当年之事突然有了松动,有人猜测其中或许存在冤屈,不然圣上怎会默许谢家女进学堂做乐师。 “是因为我给他新编的舞蹈她不喜欢吗?” 提起那段新编的舞蹈,贺兰汐一阵恶寒。 彩云之南进贡过有一种动物名孔雀,雄性孔雀见到雌性就会开屏,展示尾部的五彩羽毛。 罗乔面对谢风吟,就如那开了屏的雄孔雀,得瑟个不停。 贺兰汐猜测夜昀升能这么冷静应对,要么是没看到罗乔跳舞,要么就是看多了已经麻木了。 “别哭了,有人看着。” 难得夜昀升脸上有这么嫌弃的表情,罗乔哭的更大声了。 “哪有人,不都走了吗?哦,还真有。” 罗乔看到贺兰汐,抹了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贺兰小姐。” 罗乔作揖,贺兰汐给夜昀升和罗乔福身行礼。 “前些日子不见罗道长,有些问题一直没能问您。” 罗乔比夜昀升还要惊讶,用手肘杵了两下夜昀升。 “原来不是找你的啊?” 夜昀升“啧”了一句,罗乔动手动脚就算了,还要把话明说出来。 “嘿嘿,贺兰小姐找贫道何事?” “我有一故人,也是个道士,想问问罗道长认不认识。” 罗乔的手藏在宽大的袖袍里,掐指一算,脸色瞬间变了。 贺兰汐刚准备继续说,罗乔连声摆手说,“不认识,不认识。” 罗乔本来准备算贺兰汐准备找谁,谁知道算出此人来到自己必要遭殃,那还了得? 他罗乔天不怕地不怕,要说他怕的,除了谢风吟,那只有他的小师叔了。 “我还没说,罗道长就知道我说的是谁?” “不知道,不知道!” 罗乔全身上下表现出的抗拒都好像在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到我就是不说。 第55章 再次梦回 罗乔越是抗拒,贺兰汐越是确定他认识莫离。 她曾派人去过现在的奉明宫,依旧是破败的模样,莫离还没来。 贺兰汐有太多问题想问莫离。 她为什么会回来? 她会不会突然有一天会离开? 前世分别之前莫离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罗道长当真不认识莫……” “停,别说,你和她的机缘还没来,莫要强求,强行逆天改命是要付出百倍代价的。” 罗乔正经起来的样子贺兰汐仿佛看到了初遇时的莫离。 既然如此,贺兰汐也只能微笑点头。 “罢了,反正时机一到,该遇到的人总能遇到的。” 贺兰汐和两人道别后离开。 罗乔看着她的背影,莫名带着一股肃杀的氛围,他有些犹豫,自己顺势而为到底对还是不对。 “你们说的那人是谁?” 夜昀升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看罗乔,倒是罗乔听到后绕着夜昀升转了两圈。 眼里满是惊讶的感叹,“呀,这是开窍啦?” 夜昀升这次没有拔剑,只淡淡地说了一个“谢”字,还没说完,罗乔立刻坦白。 “贺兰小姐要找的是我长乐宫的小师叔,不过你放心,小师叔是坤道,女的。” 春心萌动后罗乔总是把重点放在一些奇怪的地方。 夜昀升也懒得和他解释自己在意的是贺兰汐寻人是否有所求。 “对了,这个给你。” 罗乔从袖袍里掏出几样物件,叮叮当当地撒了一地。 他挑出一块拇指粗细,烧得黑乎乎的块状物,连同一个鎏金已经掉得差不多的双耳三足铜香炉,把两样东西一起递给夜昀升。 “我小师叔命带孤煞,不是糊弄你们城里人乱说的那种,普通人只是提起她都会倒霉,你拿这个给贺兰小姐去去晦气。” 罗乔笑得狡黠。 “别说我不教你,你就把我原话告诉她,你俩这不就有理由呆在一起了吗?” 见夜昀升没有回应,又故作哀叹。 “可怜我啊,保命的好东西都给你了,只能赶紧下山去看看有没有善事可以做。” 油腔滑调,难怪谢风吟对他爱搭不理。 “那你还不快去,再晚就追不上谢家的马车了。” 小心思被揭穿,罗乔丝毫不恼,一边傻笑一边收拾地上的东西。 夜昀升知道罗乔完了,只是提起谢风吟的名字他就能乐得跟傻子似的。 等罗乔离开,夜昀升才慢慢寻着山路走下去。 贺兰汐在夜静娴落脚的小院附近也租了一个不算大的屋子,一间屋子带着一个小院。 院中原本栽有葡萄,现在被爬山虎全部长满。 冬青就坐在廊下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贺兰汐嫌屋内太闷,半躺在棚下的摇椅上,伸出手,接住从叶片之间斑驳洒落在手心的阳光。 她握紧拳头,什么都没抓住,但当她张开手,阳光就在那里。 这样的画面好熟悉。 贺兰汐茫然地张合着手掌,眼神逐渐变得空洞,而后慢慢睡去。 梦里,她看到了一些往事。 耳边的虫鸣逐渐变成了人声,但同样的聒噪。 “这又是什么大人物?” “早上听老李头说是从正院里出来的。” “正院,那是老爷的还是少爷的?” “谁知道,万一是一起的呢。” “真的假的?” “这么年轻就被送到庄子上来的能是什么好人?” 薄如蝉翼的木门被从里面推开,那人的脚步又急又重。 “你们胡说什么,少夫人也是你们可以编排的吗?” 磕着瓜子聊天的两个婆子不咸不淡地认错,虚虚地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巴。 “老婆子知道错了,这就掌嘴。” 两个婆子边说边自己掌嘴,眼睛不忘往屋子里乱瞟,想要看清今天被马车裹着席子送来的女人到底长啥样。 “闭上你们嘴,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这些个脏话传到少夫人耳朵里,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咳咳。” 床上贺兰汐醒来以后宛若行尸走肉,原本呆愣地看着结满蜘蛛网的屋顶,冬青冲出去以后才稍微有了反应。 原本她想叫冬青回来,开口却被屋内的灰尘呛得直咳嗽。 床边摆着两个碟子,一碟馒头,一碟青菜,就是贺兰汐一天的吃食。 “姑娘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给姑娘打水。” 屋内除了贺兰汐身下睡着的木板床,其余的家具只有一张瘸了腿的小几,上面是烧得乌黑的茶壶和一只缺口的破碗。 茶壶除了能倒出灰里面一滴水都没有。 冬青开门,两个婆子拦住她。 “上面吩咐了不能让你们出去。” “少夫人要喝水,你们快去打。” 两个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让出了一条道。 小院里没有井,最近的水源要么是山脚的小溪,要么是去田头的井水,都很远。 “还是姑娘自己去,婆子留在这里伺候……少夫人。” 那婆子几乎笑出声,还是身边的婆子锤了她一下。 她还不服,嘴硬道,“正经少夫人谁会来庄子,一个姨娘也好意思叫自己少夫人。” 冬青气得双眼通红,但是想起贺兰汐起皮发白的嘴唇,还是提着院内厨房的木桶出去了。 等冬青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院门大开,两个婆子已经不见了,连屋子的门也是半虚掩着。 “你还藏着什么,一并交出来,否则别说吃的,连水都不会给你喝一口。” “我都问过了,你是偷人所以被罚到庄子上的,我们惩罚你,东家还会夸我们一句干得好,你别想着告状。” “快说,你到底藏没藏东西!” “你们干什么!” 水桶被冬青摔在地上,她走破了鞋底好不容易抬上山的水洒了一半,她顾不上心疼,冲进屋内。 她们装衣服的包袱被胡乱地丢在地上,每一件衣服都被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了,每一处缝线都没放过。 贺兰汐坐在床上,浑身上下本来包扎好的伤口崩裂,鲜红的血液渗出来,和惨白的脸色对比明显。 “我们本来想给姨娘一个机会,谁知道姨娘把我们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这钱财乃身外物,花钱免灾姨娘应该听说过。” 第56章 曾经那些自给自足的日子 “你们欺人太甚!” 冬青抱着贺兰汐,仔细检查她身上的伤口。 贺兰汐别过脸去,不想让冬青担心。 “你们找也找了,翻也翻了,我们主仆这兜比你们脸都干净,有没有好东西你们比我都清楚。” 两个婆子面色变都没变,仿佛听不懂冬青话里的嘲讽, “姑娘这说的什么话,你们来庄子养病,吃穿都要银子,难不成想白吃白住我们吗?” 柳书奕的冷血无情贺兰汐早就体会过,她解下耳坠,让冬青分给两位婆子一人一只。 冬青想劝,但贺兰汐的嗓子比嘴里含着沙砾说话还要沙哑,冬青心疼,只能依着贺兰汐的意思。 “两位妈妈把这个拿去,每日记得给我们主仆拿两个馒头。” 两个婆子拿到耳坠后欢天喜地的应下,虽然东家说了要看住她们,可这里整片山林都是柳家的,两个女子能走到哪去,每日喂两个馒头,饿不死就行了。 等两个婆子走远,冬青一直强撑着没掉的眼泪犹如决堤。 “姑娘,咱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贺兰汐闭上眼,没能从眼眶里挤出泪滴,罢了,人生依然如此,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贺兰汐沉默不语,任由冬青给她喂水,捡起地上又冷又硬的馒头沾着冰凉的井水,一点一点塞进嘴里。 冬青自己也吃了一个,她知道只有自己活下去,才能让贺兰汐也活下去。 第二日天不亮,火盆已经凉了,冬青怀里的贺兰汐却越来越热。 “姑娘,您发热症了,我去给你请大夫。” 贺兰汐不知哪来的力气,紧紧抓住冬青的手腕,本就白到泛青的手背骨节凸起,瘦得只剩一层皮。 “不许去,我睡一觉就好。” 她们没有钱请大夫,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求柳书奕,她不会求他,宁死都不会。 “可是……” “你若是去了,我就在这里选棵树吊死。” 冬青立刻紧张的看着贺兰汐,现在姑娘身边只有她一个人了,万一姑娘真的趁自己不在寻了短见,后果不堪设想。 “好,冬青不去,姑娘快躺下。” 冬青用水给贺兰汐擦拭身体降温,小心的避开伤口。 “别哭了,伤在我身上我都没哭。” 冬青“哇”一下哭得更发生了。 她多希望贺兰汐也能和她一样哭出声,哭出来发泄一下都好啊。 冬青哭累以后更觉得饥肠辘辘,她站在门口等了那婆子好久,临近傍晚才见到人影。 还不等冬青质问,那婆子摆着臭脸嘟嘟囔囔。 “要不是赌钱输了我才不来这趟。” 说罢她眼神上上下下打量冬青,趁着冬青伸手接过馒头的时候更是直接动手撸起冬青的袖子。 “你干什么!” 冬青吓得缩回手,好险那两个冷馒头没掉地。 “姑娘,你们手上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借给老婆子,等回本了,给你们带猪头肉吃。” 婆子阴森森笑着凑上前,露出满口黄牙,熏得冬青一个踉跄。 冬青就算馋肉现在也吃不下了,拿着馒头就跑。 那婆子“呸”了好大一声,告诉冬青以后自己下山去小厨房里取,别想着她还会送上来。 果然第二日那婆子真不来了,冬青深一脚浅一脚的下山,进厨房时差点被当成小偷打出去。 冬青是被那些人绑起来以后才知道的,原来她们主仆二人是有配额的,不仅有饭有菜,还每隔十天做一顿鸡。 只是那银子被庄子里的管事层层盘剥,发到冬青手里就只有两个馒头和一盘比枯草好不了多少的烂菜叶子。 冬青在柴房里骂了一宿,贺兰汐第二天找到她时嘴里都是血,还哑着嗓子骂那些人丧良心。 贺兰汐用一根簪子换了冬青的自由,只不过是扎在厨房管事的手上给出去的。 从此她们进出厨房只拿生的米面,回到山上自己开火,两人的日子反而舒服了些。 冬青试着在小院里种一些野菜,央着贺兰汐和她一起下山挑水给她的菜苗喝。 不得不说野菜苗的生命力旺盛,没多久就长满了一院子。 冬青对比颇有成就感,决定在屋子旁边再开一片空地,种上新品种,她还特意拉上贺兰汐一起去选苗。 “姑娘,我现在都能分出哪些是能吃的哪些是不能吃的,哪些是好吃的哪些是不好吃的。” 冬青献宝似的给贺兰汐揪了一把草叶的嫩尖,贺兰汐含在嘴里,果然甜丝丝。 冬青小心翼翼把野菜连根挖起,放进贺兰汐挎着的破篮子里。 不远处草丛微动,冬青两眼放光,小声对贺兰汐说。 “听说山里有野兔子,这要是抓到一只……”冬青舔了舔嘴唇,握紧手中的锄头。 哪知草丛里钻出来的不是兔子,而是个眼睛很大的小丫头。 小丫头看到冬青举着锄头,吓得不敢动,哆哆嗦嗦的求冬青不要伤害自己,自己可以把吃的全部交给她。 边说边把手里的已经捏出水的蛇莓果子递出去。 冬青惊讶,“你怎么吃这个,不是说蛇莓是蛇吐的口水长的,吃了会中毒。” 小丫头撇嘴,“我饿,这个果子甜甜的好吃。” 贺兰汐这才发现小丫头眼睛大是因为脸型和身体格外瘦小,宽大的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连头发也是草一样的枯黄。 冬青的注意力则是关注着小丫头吃了蛇莓后没事,她也紧跟着尝了一口,确实在咬破蛇莓的瞬间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为了补偿小丫头受到的惊吓,两人和她一起钻进草丛里摘蛇莓。 “三丫,这死孩子跑哪儿去了?” 远处传来叫骂声,小丫头哆哆嗦嗦的起身和两人告别。 贺兰汐和冬青把摘到的蛇莓都给了小丫头,那双小手捧不完,就放到衣摆上。 “娘,娘你看,我摘了这么多果子。” 小丫头兴冲冲给她娘展示成果,却不想只得到了母亲的一巴掌。 “吃吃吃,一天天就知道吃,让你嘴馋。” 小丫头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倒,三人好不容易摘的蛇莓也洒了一地。 第57章 三跪九叩 冬青想过去扶小丫头,被贺兰汐叫住只能默默低下头。 她早该习惯的,庄子上的人不敢骂贺兰汐,只能拐弯抹角地指桑骂槐。 贺兰汐当作听不见,日子一天天过,转眼到了初冬。 冬青说想趁着河水还没有完全冻上赶紧再去捞几条鱼。 除了偶尔能抓到野兔山鸡,河里的鱼是她们唯一的肉食来源。 可再过片刻天就要全黑了,冬青还没有回来。 贺兰汐出门去寻,半路上遇到了浑身湿透的冬青。 “是不是她们欺负你了?” 偶尔也会有农妇欺负她们,故意泼水的情况。 冬青笑着摇摇头,手里紧紧攥着一条鱼。 那鱼还没有巴掌大,被冬青护在胸前,像是什么传世珍宝。 直到第二天冬青高烧不止,小屋里的她们常备的草药不起效果,贺兰汐下山给冬青买药,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 庄头的一个远房亲戚生了个傻儿子,到了年纪没办法娶亲,就打起了冬青的主意。 庄头带着四五个人围在河边不让冬青上岸,先是利诱。 说只要嫁给他那个亲戚的儿子,保证她以后衣食无忧,要是生下个一儿半女,日日都能吃香喝辣的享福。 见冬青不允,庄头又开始威逼。 反正是在庄子里,就算今日他们把冬青绑走也不会有人发现,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两方僵持,冬青就这么一直站在冰冷的河水里。 最后还是庄头的娘子,收到消息以为庄头来私会情人,冲上来一把扯住庄头的胡子,冬青才抓住时机逃跑,当然没忘了紧紧抱住怀里的鱼。 贺兰汐用尽两人攒下的所有铜板请不来山下医官,只能找邻村的赤脚大夫。 回到小屋时屋里的火盆已经烧到了床边,还好回来得及时,贺兰汐后怕不已,再不敢放冬青一人在家了。 赤脚大夫看着冬青红中透灰的脸色,再看看这家徒四壁的小屋,掂量着刚塞进他手里的铜板,最终还是退给了贺兰汐。 “姑娘还是留着这些钱准备后事。” “大夫,求你,一定救救她,多少银子都没问题,我可以给你打欠条。” 贺兰汐甚至想回柳府,求他们救救冬青。 “姑娘……冬青没事的,睡会儿就好了。”冬青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高热把她的眼睛烤得干涩,眨两下都疼得不行。 “好冬青,别怕,大夫一定能救你的。” 赤脚大夫无奈,只能把加大剂量喂了冬青一大把解热镇痛的药丸。 “隔壁山上有一间道观,姑娘可以去那里求些丹药,听说很灵验。” 贺兰汐从未听过隔壁山上有什么道观,难道是她们去摘野果时候看到过的那间破屋? 贺兰汐背上冬青,用几件衣服充当绳子扎紧,赤脚大夫好心,下山路上一直帮贺兰汐扶着。 只是再往后上山的路只能贺兰汐自己走。 望着雾气弥漫的山顶,贺兰汐一步一晃地踏上了长满青苔的石阶。 山中的水汽充盈,贺兰汐时常打滑,加之背上还有一人的重量,她几乎是趴在地上,手脚并用。 冬青眼底的泪终于漫过眼眶,砸在贺兰汐的脸上。 “姑娘,您放冬青下来。” 贺兰汐不答,这时候说话只会浪费力气。 前往道观的路上有千级石阶,贺兰汐三跪九叩一般爬了一夜,终于在天微微亮时爬到门前。 赤脚大夫果然没有骗她,道观里有人,原本破败的大门现下已经被安了回去,门边的巨石也被刻上三个痕迹新鲜的大字。 “奉明宫……” 贺兰汐半躬着身子,仰头读完那三个字,紧接着眼前一黑,向后仰倒。 迷迷糊糊之间,冬青还在心中暗自庆幸,就算滚下山那也是她先着的,能给贺兰汐当垫背。 哪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两人突然向前一拉,一个冰凉的手掌在冬青的额前一拍,冬青也陷入了沉睡。 等再醒来时,冬青以为自己见到了仙女。 “我是不是死了,你是天上的仙女吗?” 莫离束发,穿着长衫,仙风道骨,气质超尘绝俗。 此刻屋内灯火影影绰绰,照在正盘腿坐在地上掐子午诀打坐的莫离脸上,不怪冬青把她认成仙女。 “我叫莫离。” 冬青木然地点头。 “来,先喝水。” 冬青还在震惊中没能回过神,喝了好几碗温水后才意识到喂自己的是贺兰汐。 “姑娘,我自己来就行。” 虽然两人已经被赶到庄子上相依为命了一段时日,她还是更习惯由自己去伺候贺兰汐,而不是被贺兰汐照顾。 冬青想起晕过去之前那股不知名的怪力,应该就是莫离。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莫离人如其名,表情和语气都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不必谢我,是她硬给你抢回来的生机,往后余生是你自己的造化。” 只是看向贺兰汐时眼中多了几缕意义不明的闪烁,最终叹了一口气。 “你跟我来。” 贺兰汐给冬青掖好被角,跟着莫离一起出门。 “我也不会白救你,看到了吗?” 莫离随手指了一圈屋外。 “从今日起你们每日来替我打扫奉明宫,直到我在此处的修行结束。” 冬青在奉明宫住到第二天就能下地了。 贺兰汐欣喜之余不忘把从家里带来的野菜饼递给莫离。 昨日下山前贺兰汐已经里里外外走了一遍奉明宫,断壁残垣,杂草丛生。 唯一幸运的是后院里有一口井,只要把表面飘着的落叶打捞出来就能继续使用。 听莫离的语气像是要在这里修行很久,可她除了随手带着的浮尘,其余什么家当都没有。 “莫道长别嫌弃,家里只有这个。” 贺兰汐不止带了饼,她把自己能带上的东西几乎都带上了,带不完的,她再慢慢像蚂蚁搬家一样搬到山上来。 冬青虽然睡得迷迷糊糊,但她确定莫离一直守着自己,从昨日到今天,除了吃过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外就只喝过水,还是门外树叶上的露水。 莫离没有推辞,接过野菜饼。 第58章 有缘再见 贺兰汐去打水,冬青就帮忙生火,匆匆吃完几个饼后两人就一起开始,从正殿开始收拾。 说是“殿”,其实也就是一间三丈左右的屋子,房梁还算坚固,但是瓦片稀疏,不知是损坏了还是被别人偷拿走了。 莫离在偏殿落脚,殿内一边堆着枯草,让给冬青以后她都直接在地上打坐。 早上莫离自己给自己上早课,贺兰汐和冬青就静静听着,吃过早饭以后才开始收拾。 两人就这么在奉明宫里住了一个月,庄子上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过。 “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冬青虚握着手掌,小心护着打开给贺兰汐看。 里面是一只从高处坠楼下来的幼鸟,羽翼未丰,翅膀呈一个扭曲的角度。 伤得不轻,正扯着嗓子鸣叫,似乎在呼喊着自己的母亲。 贺兰汐和冬青来到树下,抬头几乎望不到的顶的树杈上有一个摇摇欲坠的鸟窝。 贺兰汐挽起袖子就准备爬上去。 “不行,这太危险了,姑娘还是让我去。” 幼鸟奄奄一息,此时天空传来一阵鸟鸣长啸。 冬青举起手中的幼鸟,希望鸟妈妈看到能把孩子叼回去,又怕大声说话会把鸟妈妈吓跑。 眼看着雌鸟落在巢边,嘴里叼满了食物。 本就摇晃不止的鸟窝突然动得更加厉害,突然探出一个比成鸟更大的鸟头。 怪鸟的外观和雌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却心安理得地张嘴接受着雌鸟的喂养。 贺兰汐低头看向地上几个破碎的蛋壳,应该很早以前就被挤下来摔破的。 冬青也看明白,手中的幼鸟渐渐没了动静,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在干什么?” 莫离一扫浮尘,搭在手臂上向两人走来。 贺兰汐解释了前因后果,指着冬青手里的幼鸟又指着鸟巢里的怪鸟。 “鸠占鹊巢。” 冬青问莫离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幼鸟。 莫离摇摇头说这是自然法则,最好不要人为干预,却在两人转身后一拍树干。 鸟巢整个坠落,怪鸟虽然巨大,但也还是一只幼鸟,生生砸在地上,没了气息。 “今晚加餐。” 望着胖如肥鸡的怪鸟冬青毫不手软,只是可怜了雌鸟真正的幼崽也因为伤势过重断了气。 其实本来幼鸟沾染了人的气息,成鸟也是会弃巢离去的,这只幼鸟无论如何都没有活路。 冬青犹豫再三,“姑娘,我们把它放回它的巢。” 贺兰汐点头,两人将幼鸟连同那几枚破碎的蛋壳一起放回鸟巢里。 刚准备转身回去处理今晚的食材,就听门外有人高声询问。 “请问莫离大师在吗?” 莫离皱着眉,不悦地望向大门。 “我都躲到这了,还能追来。” 大腹便便的男人是附近的乡绅,他夫人都没享受过八抬大轿,今日倒是八抬大轿把他从山下抬到了奉明宫。 “莫大师,我是不是真的有血光之灾?” 这段时间他诸事不顺,请大师来算他命中该有此劫,若能化解此生大富大贵,若不能就是血光之灾。 莫离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朝男人的天灵盖就是一棍子下去。 男人被打蒙了,没反应过来顿时鼻血喷涌。 “老爷,老爷,快仰头!”他身边的管家比死了亲爹还着急,上蹿下跳地要给男人止血。 莫离嫌恶的丢开棍子,又用同样厌恶的眼神想把乡绅也丢出去。 “这就是你的血光之灾,已经解了,快滚。” 男人欣喜若狂,顾不上鼻血还在流,动动手臂扭扭腰,好像还真是神清气爽了许多。 他感恩戴德地给莫离留下一包袱的银子,扬长而去。 这一些系列操作给贺兰汐看傻了,她不是没见过银子,她只是没见过这么轻松,随便打人一棍子,不仅不用赔钱,反而赚了不少银子。 莫离看到贺兰汐震惊的眼神。 “给你了。” “不不不,这是你的,我不能要。” 莫离也懒得再说,“那你就把银子用在修缮奉明宫上,我在修行,不能用黄白之物。” 有了这笔银子,奉明宫正殿的瓦片算是补齐了。 贺兰汐还用余下的钱在后院里养了几只鸡,现在每人每天都能有一个鸡蛋吃。 往来的香客络绎不绝,莫离都躲着不见。 贺兰汐心里惴惴不安,果然她的猜测很快应验。 这天贺兰汐刚准备起床去开大门,却哪里都找不到莫离,最后是冬青在大殿的立柱上,发现了莫离刻着“有缘再见”四个字。 贺兰汐早为此冬青还难过了许久,吃鸡蛋都不香了。 虽然不知道莫离还会不会回来,两人都不舍得离开奉明宫,依旧在那里居住。 三日后门前出现了一个人影,冬青兴冲冲地跑过去,却不是莫离。 “你是……三丫?” 三丫看着比初见时更瘦了,皮包骨头,一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姐姐,行行好,给点吃的。” 说完人就一头栽进了冬青怀里。 今年秋收不好,眼看着即将进入漫长的寒冬,三丫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动了卖孩子的念头。 三丫头把脑袋压得低低的,磕磕绊绊地说着自己的遭遇。 “我是逃出来的,听说这里有个神仙姐姐,希望她能救救我。” 贺兰汐沉默,果然她没有瞥见偷偷跟着三丫的那几个人影的话,确实会多信几分。 冬青把贺兰汐拉到一边,“姑娘,这一顿两顿还行,可眼下我们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如何养活一个孩子。” 三丫已经摇摇晃晃起身,看似在帮忙打扫,眼睛却一直往鸡圈的方向看,然后猛咽口水。 贺兰汐叹气,再留恋地看了几眼奉明宫,小声的对冬青说了她的计划。 夜里,两人趁着夜色,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带着几只鸡偷偷逃离了奉明宫。 她们才回到原来住的那个破败小屋没多久,奉明宫所在的山头就燃起来大火。 “他们不是要抢劫吗,怎么还放火?” 也许是失手,也许是恼羞成怒,但要不是贺兰汐警觉,现在她们就身处火海。 冬青心有余悸,后悔自己认人不清。 第59章 焚香 那些人没能在奉明宫里捞到好处,一群人拿着锄头和斧子上山,逼贺兰汐把银子交出来。 柳家庄子的庄头面上过不去,也纠集了一帮人堵在贺兰汐小屋门前。 “你们想干什么?” “让那个女人把我们山里埋的银子交出来!” 奉明宫被他们掘地三尺,甚至还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究竟有没有东西他们比谁都清楚。 可他们不甘心,明明听说奉明宫里有个解煞很厉害的大仙,多少达官贵人上赶着送银子,现在人走了,难道一点银子没留下? 庄头早就看对面的人不顺眼了,明明就是隔壁一座山。 那些求见奉明宫大仙的贵人从手指头缝里漏一点点财都够他们吃半辈子了还不知足。 他也恨恨地看着大门紧闭的小屋,听说贺兰汐主仆和大仙的关系不错,怎么就不知道把人请过来。 屋内的冬青紧紧握住贺兰汐的手,明明自己怕得不行,依旧稍微往前跨出一步。 就怕屋外几十个人会突然冲进来。 贺兰汐安慰冬青,甚至打趣道,“放心,就咱家现在这个样子,强盗来了都觉得可怜,哭着留几个铜板。” 冬青被贺兰汐逗笑了。 贺兰汐又主动和她畅想起以后的日子,她们把那几只小鸡藏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山洞里。 山洞门前做了简易的栅栏,不妨碍小鸡饿了能吃到外边的树叶,渴了喝地上的雨水。 “就算入了冬,咱们也能一天一个鸡蛋,别怕。” 此时屋外的喧闹似乎和她们无关。 “既然你们要包庇他们,那就由你们赔偿我们的损失!” “对,赔偿,少说一人赔一百两银子。” “疯了你们,还一百两,我们连一个铜板都不会给你们。” “对,问我们要赔偿,我们还没问你们要赔偿呢!” 庄头身边的一个大汉把锄头往地上一拍,啐了口唾沫。 “你们滚不滚,不滚就把脑袋给我留下来!” 大汉长得膀大腰圆,一脸凶相,倒是真的唬住了隔壁村子的村民。 “好啊你们等着,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隔壁村的村民走得极不情愿,过了很久庄头才去敲贺兰汐的门。 “他们走了,你们快开门。” 庄头名义上是关心两人有没有受伤,眼睛却不停往房间里看。 “要不庄头你进来看看?” 贺兰汐给庄头让出一条道,庄头讪讪地笑着,把他的夫人推出来。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好进夫人的屋子,还是让我婆娘进去帮夫人检查检查,万一有个破损的地方也好记下,趁着还未入冬给你们补上。” 这理由说得冠冕堂皇,仿佛之前把冬青困在河中央的不是这群人。 庄头夫人进屋子里翻找一圈,连唯一的被褥都被她撕开查看,可里面除了一团稻草并无其他。 “庄头检查完了?” 没查出东西庄头也不急,他肯定贺兰汐哪怕真的从奉明宫里带出了什么好东西肯定也会藏起来。 只需要每日派人盯着这里,迟早能抓到把柄。 一开始庄头还有心情用上怀柔之策,让人给贺兰汐和冬青送上过冬的必需品。 可惜冬青经过三丫以后就不再信那些哭诉自己可怜的话了,接过棉衣和干柴,一个字不肯和那人多说。 渐渐的庄头没了耐心,就开始断供补给。 冬天山里连野草都没有,冬青和贺兰汐两人轮换着穿唯一的一件棉衣,今日一人下山拿食物,回来以后就换另一人穿上棉衣出门捡柴。 就这么一直挨到深冬。 不知怎么的,贺兰汐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饭已经做好了,一直放在炭盆旁边温着,一直等到天黑,出门捡柴的冬青还是没有回来。 贺兰汐披着稻草被子,一夜无眠,瑟缩着等待天亮。 第二天一早,她几乎把能裹在身上的一切都绑在了身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去找冬青。 下了一夜的雪,白茫茫的山野间哪里还有人的踪迹。 贺兰汐每喊一句冬青的名字,寒风就像刀子似的吹进她的嗓子里。 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贺兰汐又饿又累,四肢已经冻到失去知觉。 她抓起地上一把雪想都没想塞进嘴里,冰凉的雪水滑进嗓子里,她才能继续呼喊冬青。 远处地上有一团凌乱的脚印,贺兰汐在齐膝的雪地上狂奔。 有人的脚印,也有几个明显就是狼的脚印! 脚印一直延伸到密林深处,不安的念头被贺兰汐强行压下。 山洞口除了脚印,还有更浓重的血腥气。 贺兰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扑上前去。 “冬青,你醒醒,别睡了冬青!” 冬青为了砍柴,为了避免她们藏好的小鸡被野狼偷吃,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和野狼搏斗。 贺兰汐的眼泪很快冻成了冰凌,挂在睫毛上。 她抚上冬青已经僵硬的手指,木棍上还沾着腥臭的兽血。 “好冬青,我带你回家。” 贺兰汐有些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小屋,就像她后来再遇到莫离时,总觉得一切都如梦似幻。 她在门前远远地看着莫离走向自己,眼神比从前多加了几分悲天悯人的大爱之心。 贺兰汐扯着嘴角,没有来由地说了一句,莫离现在样子看起来像是她在庙里求的各路神仙菩萨。 莫离问贺兰汐想不想报仇。 贺兰汐一边漫不经心地削尖手里的树枝一边苦笑,从她在山里布下陷阱,猎到第一只狼开始,她就想好了要从谁开始杀起。 可惜她想报仇的心来得太迟了。 莫离摇摇头,告诉她还不晚。 分别时,贺兰汐把莫离送到山脚。 说再见时,莫离难得表现出了非常强烈的不舍,看起来特别伤心。 “这是你的机缘,你回去。” 一股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唤醒贺兰汐沉溺的意志。 就像是有人突然把淹没在痛苦深潭中的她拉上了水面。 贺兰汐猛地睁开双眼。 “醒了?” 贺兰汐抬头,眼中积蓄的泪滴让她看不清那个迎着光的人是谁。 第60章 厨艺比试 一股青烟飘过,贺兰汐侧头去看,眼泪刚好砸在那人伸过来的手上。 夜昀升身形一顿,不敢再靠近。 贺兰汐忙去接夜昀升手里的帕子,趁机用袖子遮挡蹭掉夜昀升手上的水渍。 帕子上面还带着清新的松木香气,和香炉里正在焚烧的香料同样好闻,同样让人感到安心。 见刚才贺兰汐对香炉好奇,夜昀升解释道,“罗乔说点这个会让你好受些。” 他故意隐去命格孤煞之说,毕竟要说命数不好,他俩在京中那都是数一数二的灾星。 “多谢殿下。” 贺兰汐收拾好心情,瞟了一眼小院的大门,门栓还好好地插在门上。 难不成夜昀升还是翻墙进来的? 两人正说话间,冬青终于醒了,看到院子里突然多了个人吓了一跳,看清是夜昀升后又把惊呼吞了回去。 看看夜昀升又看看贺兰汐,然后一脸纠结。 犹豫自己是该上前行礼还是假装没睡醒继续闭眼。 “冬青,去帮我打点水来洗脸。” 冬青应了一声,回屋给贺兰汐端来水盆,又打上清凉的井水。 门口在此时被人敲响,冬青吓得差点没端住盆里的水。 “贺兰小姐在吗?” 还不等里面回答,外面已经变了一个声音。 “你们都退远一点去,这里是我贺兰姐姐休息的地方,别吵到她。” “贺兰姐姐你睡醒了吗?” 冬青彻底慌了,怎么一个皇子还不够,还要来一个? 夜晓暾的声音虽然稍显稚嫩但胜在响亮,贺兰汐猜测从这到山门的人应该都听见了。 贺兰汐望向夜昀升,得到首肯后才说,“冬青,去给五皇子殿下开门。” “姐姐,下午厨艺比赛……咦,三哥也在?” 夜昀升挡着夜晓暾的视线,他没能第一时间看到贺兰汐。 冬青开完门后就端着水去给贺兰汐。 “姑娘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贺兰汐一时情急,随手掏出一条帕子就浸到水里开始擦脸。 “可能是睡觉的时候被太阳晃了眼睛,没事。” 冬青的视线一直随着自己的手在移动,贺兰汐这次惊觉自己拿的还是刚才夜昀升递过来的帕子。 她赶紧拧干水分收好,冬青也眼神闪躲假装自己没有看见。 “三哥,你就让我做评委,求你了。” 夜晓暾一心只想凑热闹,求夜昀升给他做下午厨艺比试的评委。 “不行。” 且不说好不好吃,就是安全问题都无法保障,万一别有用心的人借机下毒谋害皇子怎么办? “贺兰姐姐,你就帮我求一求三哥,三哥一定听你的话。” 贺兰汐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要求夜昀升,而且为什么自己的话夜昀升就一定会听? 见贺兰汐疑惑,夜昀升主动说起他已经被任命为学堂监事。 贺兰汐眼前一亮,“那要是我有建议,监事大人会管吗?” “当然。” 贺兰汐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手掌大小的手札,里面密密麻麻记载了她这两日的见闻还有一些她不成熟的“小建议”。 比如加大对学堂的投资,招揽更多的天下有识之士和学子,又比如改进校验的方式,如何杜绝作弊现象。 甚至她还建议是否能在学堂分班的基础上,挑选更加精英的学子进行特殊训练。 “我还没写完,等写完整理好后我再交给殿下。” 夜昀升点头,将手札还给贺兰汐。 夜晓暾没能求得厨艺比试的评委资格,他三哥和贺兰姐姐说上话以后眼里就更加没有他这个弟弟。 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开始耍赖。 “我不管,我就要当评委,你不给我当我就不起来!” 蟒袍就这么在地上和尘土滚作一团,上边的龙脸直接被蹭成个大花脸。 最终在夜昀升动手之前,贺兰汐不得不承诺她在厨艺比试上做的菜都给夜晓暾吃,满足他当评委的要求。 “说好的,不许骗人!” 下午的厨艺比试和上午相比少了很多人,大多数人都还是奉行君子远庖厨那套理论。 哪怕厨艺比试也会选出头名,也能进去甲班、乙班,可除了丙班的个别女学子,几乎没有人参加。 比试的内容也可以用随意来形容,学堂提供食材,考生在限定的一个时辰内做出一道菜,再由考官试吃。 夜晓暾在比试场地,兴冲冲地挤开最上座的主考官,一脸期盼地看着贺兰汐的方向等待投喂。 主考官姓丁,曾经也是宫里的御厨,这边刚给夜晓暾行完礼,又见到夜昀升。 正纳闷,旁边的考官小声提醒他,三皇子殿下已经成为学堂监事。 丁御厨一阵恭维,夸夜昀升刚上任就亲历亲为监督校验。 场地内的考生大多都很紧张,不知该把手脚放在何处,本来最不受重视的厨艺比试,竟然来了两个皇子。 龚春岚却一脸娇羞,特意从绑好的布帽里撩出一缕发丝,垂在鬓边。 她旁边一个灶位的孙翠梅不解,“春岚,你这是干嘛呢?” 为了防止头发掉落到菜里,也为了防止头发沾染油烟,所有人都把长发用布帽兜起来,怎么龚春岚还故意弄下来。 “切,你知道什么?” 龚春岚白了她一眼,转而又用柔情似水的目光去看夜昀升,那可是皇子,万一有幸被看中,还用辛辛苦苦在这里颠勺? 比试鸣锣开场,为了抢到最新鲜的食材,所有人都卯足劲开跑。 今日有两位皇子在看,大家都稍微矜持了一点,没有抢得太难看。 龚春岚一步三扭胯,故意走到考官席位前,绕了好大圈,等她走到发放食材的桌子前,上面就只剩半截萝卜。 她刚准备开骂,想起夜昀升,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掐着手心,泪眼朦胧的回眸。 “食材都没有了,这可如何是好?” 边说边抽出挂在衣襟上的手帕,嘤嘤的哭起来。 考生都在忙自己的菜品没人理会龚春岚,不过这些人本来也不是她的目标。 她边哭边慢慢挪向主帐,晃晃悠悠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娇弱的身子吹跑。 丁御厨哪能看不出龚春岚想干什么,偷偷瞥了一眼夜昀升,见夜昀升目不斜视。 作为主考官的丁御厨立刻出言警告。 “那个学生,拿完食材以后快去考试,不要喧哗。” 第61章 哪来的村姑 众人拿到食材以后都在认真研究能做成什么菜式,没有过多注意龚春岚在作什么妖,突然听到她被主考官点名,目光齐齐看向她。 龚春岚脸色一白,用那半截萝卜挡脸,匆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春岚……”孙翠梅小声地叫她。 “叫魂呢,你也想笑话我?” 龚春岚一肚子的气不敢冲别人撒,恶狠狠地瞪了孙翠梅一眼,对方却是好心递过来一条鱼。 “我看你没拿到什么食材,我可以匀一条鱼给你。” 那条鲢鱼才巴掌大,龚春岚很是嫌弃,挡开孙翠梅的手。 “哼,一条小鱼,你打发要饭的呢?你这么想做好人,那就把你的食材都让给我。” 龚春岚的父亲刚好是孙翠梅兄长的上司,平日在学堂里龚春岚就一刻不停地使唤孙翠梅。 越过那条小鱼,龚春岚眼神直接在孙翠梅案板的食材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挑选自己的东西。 孙翠梅赶紧回身护住,“不行的,我也要比试,不能全给你。” “啧啧,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又想在两位皇子殿下面前装好人又不舍得给我食材,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啊。” 孙翠梅满脸通红,不知是因为恼怒还是心事被揭穿,她嗓音中略带哭腔地不停解释。 “我没有,我才没有,我只是看你没有食材才想好心分给你,你不要就算了!” 龚春岚没有理会孙翠梅的抗拒,径直搬走了她整个水盆,里面还有一条手臂大小的青鱼,还顺手拿走油壶。 “你做什么?” “油不够我怎么炸鱼?”龚春岚理所当然地答道。 她已经想好了,这么大的鱼,只选取最精华的部分炸成鱼块,她有信心,就算是吃惯山珍海味的皇子殿下们也会喜欢她的菜品。 “那我没有油还怎么做菜?” 孙翠梅伸手想抢回自己的油壶。 “你用肥肉炸油就好啦,我这是在帮你,你又拿鱼又拿肉,一个时辰怎么做得完?” “不行的,从炸油开始根本来不及。” “来不及那你就别比啊,去告诉主考官你连炸油都不会。” “可是……”可是她本来就是有油的啊! “别可是了,有本事你就去告状,说你做好人做到一半又突然后悔了,你看殿下们会不会为了你主持公道?又或者你回去告诉你哥哥,看你哥哥是来找我理论还是打断你的腿来给我赔礼道歉?” 孙翠梅还想再争,可脑海里不停回荡哥哥的叮嘱,县官不如现管,虽然龚春岚他爹的官位不大,却是实打实管着自己的,所以在学堂里一定要哄着龚春岚,不能得罪她。 见孙翠梅绞着衣角不敢再说话,她不着痕迹地撇一眼主帐,既担心被看到,但确认没人看她,又觉得生气。 把鱼拍在砧板上几下便剁成块,开始上浆。 孙翠梅原本想做整条的松鼠鱼现在已经没希望了,看了一眼计时的长香,转身开始拿着肥肉炸油。 鱼块要腌制一会儿,龚春岚一直盯着主帐里的夜昀升暗送秋波,可夜昀升的视线除了偶尔看向某个方向,其余时间都在做别的事情。 龚春岚疑惑地看过去,那里到底有什么? 几个她认识的同窗,平平无奇,只有一个此前从未见过。 粗布麻衣,连头上的布帽也是素色的。 龚春岚得意地抚过头顶布帽上的绣花,估计殿下也是发现村姑看个新鲜。 村姑哪能和自己比,自己全身上下透着贵气,只需要往村姑身边一站,肯定惊为天人。 龚春岚立刻动身,走向她认为的“村姑”。 贺兰汐正在认真给鱼剔骨,突然一道黑影挡住了她的光。 “这位姑娘,我可以用食材换你的鱼吗?” 说是换,龚春岚手里却只拿了那半截萝卜。 “不必了,我不换。” 龚春岚怒了,“你这村姑,我好声好气问你,你甩脸子给谁看?” 厚颜无耻之人贺兰汐见多了,今天又遇上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 她为了避免沾上油烟特意换了一身衣服,就因为朴素被认成了“村姑”。 贺兰汐的淡定倒是衬托出龚春岚的嚣张跋扈,见夜昀升的视线真的落到自己身上,龚春岚立刻低下声音。 “姑娘,你拿了那么多食材,别小气,让一点给我也没什么关系?” 凭什么又为什么?贺兰汐不知这人哪来的这么大脸,骂完自己村姑又说自己小气。 贺兰汐放下镊子拿起菜刀,“你挡光了,走不走?” 龚春岚的目的到达,冷笑着挺起傲人的胸膛。 “哼,反正就算你也做鱼也比不上我的,走着瞧。” 她已经看过贺兰汐除了鱼就只有一小把蘑菇,这清汤寡水的,怎么和她比。 坐在主帐里的夜昀升和贺兰汐同款皱眉,手指不耐地在矮几上点了好几下。 陈禾是夜昀升的近卫,自小养成的习惯,听到这动静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快速扫过全场,寻找让他家主子不悦的原因。 直至看到有人在纠缠贺兰汐,陈禾默默离开,气息隐匿得极好,除了夜昀升竟无一人发现。 夜晓暾刚才沉迷吃喝,没有注意到贺兰汐身边发生的事情。 “三哥,你要来点吗?” “我不吃,你吃。” 夜晓暾乐呵呵的左手软糯糯的肘子右手香喷喷的鸡腿,丁御厨的手艺不减当年。 场内,贺兰汐终于挑完了鱼刺。 她准备做一道鲜上加鲜的菌菇鱼丸汤。 白鲢肉细嫩雪白,去皮剔刺后剁成鱼糜,葱姜拍碎后泡水,加入淀粉、盐和胡椒粉,一起搅拌进用鱼糜里,不仅去腥,还让鱼糜泛出甜味。 调料完成后就不停地朝一个方向搅打上劲。 接着起锅烧热水,在沸腾前用挤成丸子逐个下入锅里,待到鱼丸漂浮起来,捞出鱼丸浸泡到凉水里,就能保持脆弹的口感。 菌菇汤更是简单,本就是极新鲜的食材,只需要过水烫熟就好了。 一个时辰的比试时间到,一道道菜被端到主帐里由考官们逐个查验。 第62章 出去走走消消食 因为夜晓暾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就怕他真的忍不住尝一口,每道菜又增了银针试毒和内官试吃的环节。 有些菜送到考官面前时已经凉了,比如龚春岚的炸鱼块。 厚重的油脂半包裹着凉透的鱼块,都不用尝,一看就知道又腻又腥,让夜晓暾顿时没了品尝的兴趣。 “快拿走快拿走,这什么东西也敢给本皇子端上来。” 汤内官本来还想劝夜晓暾,毕竟他刚吃过肘子和鸡腿,不要吃这么油腻的东西,现在好了。 “好嘞,”汤内官高兴的命人,“快拿走。” 夜昀升本来也没有要吃的打算,更是看都没看一眼。 有了两位皇子的态度,丁御厨和其他的考官也没动筷子。 一整碟炸鱼块就这么在主帐里传了一圈,怎么进来的又原样送了出去。 龚春岚本来还等着接受夸奖,见自己的菜品这么不受待见,张大了嘴。 正好一阵风吹来,她特意撩出来的鬓边长发吹进嘴里。 “等等,呸,为什么,呸呸,不吃我的菜?” 龚春岚从嘴里扯头发的动作刚好给了丁御厨理由。 丁御厨一脸厌恶的宣布。 “菜品不洁,”他随手递给身边的人,“拿去倒了。” 还不等龚春岚再说什么,夜晓暾看见贺兰汐端着炖盅排在末尾。 他刚想招呼贺兰汐,却被刚才突然消失,现在又突然出现的陈禾拦住。 “五殿下。” 兴致被打断,夜晓暾本来有些不高兴的,但是一看说话的人是陈禾,他三哥的人,算了,听听他要说什么。 “殿下刚才吃了那么多肉食,现在正是饱腹状态,不如出去走两圈消消食,等您有了胃口,也刚好轮到贺兰小姐的菜品。” 夜晓暾思索片刻觉得有理,拍拍自己的肚子,确实刚才一不小心吃得太多,应该出去溜两圈空出点位置好装贺兰姐姐的美食。 “难怪三哥把你带在身边,你想事情就是周到啊。” 陈禾笑成不敢得殿下夸奖,等夜晓暾一走,他立刻低眉顺眼耷拉着脑袋回到夜昀升身后,主动认错。 “殿下,陈禾知错了。” 夜昀升没接话,陈禾自顾自的说。 “刚才一不小心,把钦天监副使黄大人和灵台郎龚大人贪污舞弊的证据遗失在了另一个副使王大人的书案上。” 这次他没等夜昀升回答,又继续认错。 “哎呀,我怎么能让贺兰小姐亲自端着菜呢,我这就过去。” 陈禾快步走向队尾的贺兰汐,也不知道是跟夜昀升卖乖时过于紧张现在骤然放松,还是膝窝真的挨了夜昀升一石子,他下台阶时差点给所有人跪下。 还好跌跌撞撞两步终于站稳,来到贺兰汐身边。 “贺兰小姐,小的陈禾,让小的来帮您端着。” 贺兰汐从未见过陈禾却久闻大名,知道他是夜昀升手下的得力干将。 是夜昀升吩咐他来的? 反正贺兰汐参赛也只是来观摩比赛形式再考虑以后如何改进,并不真的需要拿下什么名次,索性直接把手里的托盘交给陈禾。 说是端着,陈禾接过以后就一路端到夜昀升的矮几上。 “殿下,快尝尝。” 托盘上是一个注满热水的大碗,炖盅泡在里面保温,陈禾替夜昀升打开炖盅的盖子。 一股菌菇特有的清香和鱼肉的香气扑面而来。 汤匙沉进去的时候搅起波澜,奶白色的鱼丸在清汤中互相碰撞,一看就知道肯定清脆弹牙。 丁御厨很久没有遇到过如此让他食指大动的食物了,刚想借替皇子殿下试毒的借口尝一勺,哪知陈禾护食得紧。 甚至小声提醒夜昀升,“殿下快吃,不然待会儿五殿下就回来了。” 夜昀升的手一顿,怎么说得好像他在抢弟弟的吃食。 贺兰汐站的远,听不到陈禾的话,只见到夜昀升吃东西的动作在停顿后就变成了加速模式。 这……不烫吗? 贺兰汐疑惑,早知道夜昀升这么饿,她就不一直用水浴热着了。 已经送完菜品的考生全部到场边等待成绩,龚春岚没胆子质问考官,只能从贬低别人才能找回平衡。 在她的认知里自己是纡尊降贵和这群穷人比试厨艺,除了她,其他人肯定做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她丝毫没有要压制声量的想法,口气也十分不屑。 “哼,那是什么脏东西竟然敢给殿下吃,也不怕吃出病来,你说是不是?” 孙翠梅不敢回答,刚才龚春岚去追自己的菜可能没注意,三皇子殿下的近卫管那人叫“贺兰小姐”。 这个学堂里能和三皇子殿下扯上关系的还有哪个“贺兰小姐”? 不过孙翠梅没有提醒龚春岚,她甚至还往旁边躲了躲,假装不认识龚春岚,就怕龚春岚的血会溅到自己身上。 “小姐,小姐不好了!” 刚好没人理会的龚春岚正在气头上,自家婢女这般没有规矩的乱叫,还不停扯她的袖子企图把她拽离人群,她直接一巴掌打歪了婢女的头。 “会不会说话,本小姐哪里不好了?” 婢女捂着脸,早就哭红的眼睛泪水喷涌。 “小姐,是老爷不好了,老爷被官府的人抓走,连府里都被查封了,夫人让我叫你赶紧回去。” “你在胡说什么啊?” 龚春岚根本不信,威胁婢女再乱说话就把她发卖出去。 “是真的,小姐快跟我回去,夫人都晕过去好几次了。” 旁边的学子也劝龚春岚,反正比试已经结束了,是真是假回家看看就知道了。 龚春岚嘴里说着回家收拾这个婢女,却还是挤开人群快步离开了。 贺兰汐还没能再多高兴一会儿就开始烦恼了。 夜晓暾回来,炖盅里的菌菇鱼丸汤已经连汤都不剩,委屈巴巴的找贺兰汐哭诉。 “贺兰姐姐你不能这么对我,没有菌菇鱼丸汤吃我还怎么活啊,我都快饿死了呜呜呜,你怎么能只给三哥吃不给我吃呜呜呜。” 在对待吃这一事情上夜晓暾无比认真,没吃到贺兰汐做的鱼丸汤他是真的觉得委屈,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第63章 那我考考你 眼看夜晓暾就要像个点着的炮仗冲到贺兰汐身上,夜昀升先一步拦住他,并没有安慰,只是指了指远处,黑压压来的一大群人。 “三皇子殿下。” 来人先给夜昀升行礼,而后才笑眯眯地看向夜晓暾。 “殿下,娘娘叫您回去吃饭了。” 这大下午的怎么会是吃饭时间,夜晓暾不傻,包女使是她母亲身边最得力的内官,肯定是来抓他回去读书的。 夜晓暾哀嚎,“我不要回去!” 然后又质问汤内官,“是不是你们告密?” 汤内官大呼冤枉,这次还真不是他。 “冤枉啊,奴才一直跟在殿下身边,分身乏术,怎么能去给淑妃娘娘告密呢?” 夜昀升把夜晓暾从自己身上扒下来交给包女使,回身看见陈禾在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以后别做这种多余的事。” 陈禾嘿嘿一笑,明白夜昀升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立刻屁颠屁颠的跟上。 “殿下,贺兰小姐已经去医科的比试场地了,我们要不要也过去?” “明日的比试场地布置如何?” 夜昀升任职监事后第一项改革就是把御射的场地从拥挤的校场挪到了行宫。 陈禾算了算时间,“应该快布置完了。” “走,去看看。” “啊……好嘞。” 陈禾快步跟上离去的夜昀升,难道他家主子爬一趟青屏山就是为了吃贺兰小姐做的菜吗? 贺兰汐因为要参加双科比试,排号靠后,但等她来到医术比试的场地,也已经快结束了。 场地就设在学堂的药房,为了避免人多喧闹影响诊治判断,所有人都先在门外等候叫号。 医术比试分两部分,第一部分考验外治,针灸、按摩或者伤患处的包扎;第二部分是进阶考试,让考生辩证后写下医案再统一交由考官评判。 “下一位。” 没等一会儿就轮到贺兰汐。 一进院子,左边是一整排的紫砂药罐,有个小药童正在看火。 右边是好几个架子,上面摆着簸箕晾晒药干。 进屋后主位坐着考官,都是曾在宫中任职的御医。 药童递过来几个签子让贺兰汐抽选,确认抽到了“包扎”,登记后宣布开始。 一名妇人走到堂屋正中后直接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拿出一瓶药水就倒到手臂上。 鲜红的药水淋漓,好似真的受了伤。 贺兰汐有条不紊地开始,先是按住“伤口”止血,询问了妇人现在的感受,紧接着清理创面,敷药,固定,完成包扎。 “这是什么手法,老夫从未见过。” 赵御医出生京城医药世家,看了一辈子富贵病,没见过贺兰汐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法。 不过还没等贺兰汐解释,为首的朱御医已经笑眯眯的点头,满眼的赞许夸奖。 “不愧是镇北大将军的女儿,果然虎父无犬女,这一手军中急救的包扎手法又稳又准,还不耽误活动。” 他一下午见了太多好似纱布不要银子的手法,贺兰汐把纱布折成三角巾的样式,在保证止血、固定等功效后还能最大程度地节约资源。 听完朱御医的解释,赵御医恍然大悟,没有恼怒,反而惭愧道,“学无止境,学无止境啊。” 接下来到了第二部分考验,贺兰汐同样很快写好医案交给药童。 并不是每一个考生都能完成第二部分的考验,所以留下等待成绩的人并不多。 “她怎么也在这儿?” “我刚才看到她从考场里出来,应该也是参加的?” “就她?我赌五两,她的医案肯定是乱写的。” “我赌十两。” “切,本少爷出二十两!” 四五个少年凑在一起,纷纷从兜里掏钱,片刻后才意识到。 “不对啊,我们都赌贺兰汐是乱写的,赢谁的钱?” “那我赌一百两,贺兰汐是医术比试头名。” “你啊啊啊啊!” 少年们吓得四散,有一个没跑成的被同伴推倒在地,两人滚作一团。 “贺兰汐,大白天的你干嘛吓人?”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现在是大白天你们就怕成这样,平时没少做亏心事?” 这群小少爷不学无术就算了,舌头还这么长,绕脖子三圈再上吊都足够。 坐在地上叫骂的少年是余家六郎,一群少年以他马首是瞻,余家家主是现任的吏部尚书,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 哪怕余六郎前头还有五个品行样貌皆是出众的哥哥,在一些品阶较低的文官圈子里他依旧是众星捧月的香饽饽。 余六郎盯着贺兰汐手里那一百两的银票。 他娘亲因为他逛百花楼豪掷千金竞拍花魁,停了他三个月的花销,眼看他自己的私房钱就快花完了,这么好一个挣钱机会他怎么能放过。 “你当真要押注自己头名?” 他也尝试过收买考官可惜那些老顽固根本不领情,他不信贺兰汐的面子比他还大? “当然,我银票都拿出来了。” 余六郎看了一眼银票上的印记,是全京城最有名的钱庄没错了。 他舔了舔唇,眼睛瞟向了贺兰汐的钱袋。 “比试结果没这么快出来,那我先考考你。” 贺兰汐对余六的事情也略有耳闻,那些荒唐事和曾经的自己也不相上下,余六无非胜在是个男子,胡闹可以说成活泼,老实以后还能得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美名。 他算个什么玩意儿,也敢考别人。 贺兰汐忍着恶心,余六这是赌她答不上来,“那要是我答上来了呢?” “要是你侥幸能答上来,我给你十倍,也就是一千两银子,要是你答不上来,你给我一千两!” 余六哈哈大笑,已经开始幻想起今夜如何在百花楼和花魁共度春宵。 笑完他叫来自己的婢女暖玉,“就她了,我考考你能不能诊出她有什么病症。” 一行人来到院中的石桌。 暖玉伸出手,“有劳贺兰小姐了。” 贺兰汐的手一搭上去,触感微凉,现下已经是春天,可暖玉手脚还是这样冰凉。 再看暖玉的脸,生得娇媚,唇红齿白,媚眼如丝。 第64章 好你个余老六 眸中常常含泪可能是惹人怜爱的一种手段,但也可能是肝阴亏损,心气衰耗的表现。 所以说这人不能装病,装着装着可能就成真了。 贺兰汐让暖玉换另一只手,继续静心诊脉。 余六身边的狗腿不屑道,“你再换多少次手也是无用的,我看还是趁早叫家里人把银子送来。” 贺兰汐没理会那些人的话,唤来药童就开始报药方。 “就说是给余家六郎贴身婢女开的药,请先生行个方便。” 药童听完后神色古怪,说先去请示先生。 “你以为叫来先生就能给你撑腰?别拖延时间了,速速把暖玉的病症说来,让本少爷来给你指点一二。” 余六眼中满是期待,这是他学医的唯一目的,能以看诊为名,名正言顺的和姑娘亲近,又能在吃干抹净以后开一碗药力十足的避子汤,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我已经把药方告诉了药童,那就是我的答案,倒是你,你有何高见?” “我这婢女阴虚火旺,哦,怕你听不懂,这换成俗话就是缺男人了哈哈哈哈哈。” 暖玉羞得满脸通红,捏着小拳就捶余六的胸口。 “少爷,你真坏。” 贺兰汐还是第一次听说阴虚火旺还能这么解释,顿感无趣,余六果然连给她消遣都不配。 伴着余六爽朗的大笑,药房的大门突然打开,众人以为是有了结果,纷纷凑上前去。 只是出来不是主考官朱御医,而是另外一个考官尹御医。 “好你个余老六!” 见到未来老丈人对自己怒目而视,余六也收起嬉皮笑脸的态度,把暖玉往旁边一推,恭敬地拱手行礼。 “尹大人,不知尹大人叫晚辈何事?” 余六还装的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可只要他抬头,就能看到尹御医此时已经怒火中烧。 尹御医早年间救过余尚书性命,两家自那时定下婚约。 余尚书子嗣众多,只有余六年纪和尹御医膝下独女尹芳年纪相近。 尹御医甚至主动教授余六医术,哪怕以为余家轮不到他继承,也能保证衣食无忧。 也因为余六学了些医术,要参加万国朝会,两家便只换过庚帖,其他的礼数等万国朝会后再继续。 “就是她对不对?” 尹御医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抓过暖玉的手腕,二指切在脉上。 那双大手比任何镣铐都要稳固,暖玉动弹不得,刚要向余六求救。 而一旁的余六反应不及,只觉得一个黑影向自己扑来,本能一闪。 暖玉本就被尹御医用力一甩,原是要飞撞到余六身上,现在余六一躲,她摔倒在地,捂着肚子,一脑门的冷汗,连疼都叫不出来。 尹御医揪住余六的衣裳前襟。 “正妻还未进门,贴身婢女就已经孕有子嗣,还请余少爷回去转告令尊,余尹两家的婚约作罢,晚些时候就会将庚帖退回,尹某绝不会让女儿一嫁进这样的人家!” 余六吓得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喃喃自语,“什么子嗣,不可能啊?” 屋里每一个婢女他都碰过,但每次完事以后都会赏赐她们一碗避子汤,从他知事起就从未出过差错。 “少爷,暖玉的肚子好疼,你快救救暖玉,这是……这是少爷的长子啊。” 暖玉已经觉察到自己身下一股凉意,要是再得不到救治,她的苦心就白费了! 她艰难地爬到余六的脚边,紧紧抱住余六的小腿。 余六脚下一暖,刚准备低头,但感到尹御医眸光中带着的杀意与寒气,又停下了手,直接一脚踢开暖玉。 “你休要胡说!” 尹御医可是传授他医术的师父,他还没学完呢,就算要甩开尹家,至少也要把医术学完。 “暖玉没有胡说,少爷,真的是您的孩子,两个月前您忘了给暖玉赐避子汤,就是那次,暖玉怀了少爷的孩子。” 周围人纷纷劝余六认下,婚前有子最多算私德有亏,可要是不认,那这通房丫头的孩子从哪来的? 见抵赖不掉,余六把错误都推到暖玉头上。 “尹叔您听我说,师父,真的不关我的事,肯定是这贱婢趁我喝醉,偷偷爬床!” 尹御医挥手挡开余六伸过来的手。 “别叫我师父,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尹御医拂袖而去,余六站在人群中心,感受周围人的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 从前他也喜欢这么看别人的笑话,可今天今天当他自己成了笑话,才知道这一缕缕目光比尖刀剜肉还要痛。 他一腔怒火急需发泄,对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暖玉又是一脚。 暖玉已经全身绵软晕了过去,被余六一脚踢得滚了几圈,身下晕开一片鲜红。 众人惊呼,但在余六的眼神恐吓下无一人敢上前施救。 余六心里还暗自高兴,这下省得他灌药了。 “把人带上,回家。” 虽然此地不宜久留,但有一个疑问他还是没想明白。 余六眼神不善的看向贺兰汐,就算他真的有子嗣,尹御医是怎么知道的? 问题肯定出在刚才贺兰汐说的药方上! 贺兰汐在旁边看了半天,余六现在才想起自己,黄花菜都凉了。 小厮架着暖玉先行离开,余六走到贺兰汐身边,咬牙切齿问道。 “你那药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贺兰汐嗤笑。 “你给房里的婢女灌过那么多避子汤,我还以为你精通妇科各种疑难杂症呢,原来连最普通的安胎药都没听过啊?” “要不是看你是个女子,我早就打你了!” “真的吗?难道暖玉其实是个男人,所以你下这么重的手?” 余六恼羞成怒威胁贺兰汐的时候根本没有压低声量,贺兰汐回答时直接比他还高好几个调门,生怕别人听不到。 余六气急,又怕事情越描越黑,只能放下一句狠话,“等着瞧,余家绝不会放过你。”后匆匆离开。 因为尹御医的提前离场,医术比试的结果暂时无法确定,只能等到下月初二再统一公布。 贺兰汐哼着小曲儿下山,期待着明日最后的比试。 第65章 几种合适的死法 临水亭名为“亭”,其实是由两座独立的大殿和一道将两殿连接的水榭走廊组成,是举办隆重宫宴和招待外国使臣的地方。 “礼”“乐”“舞”并不会参与评比仅作为展示节目,只在万国朝会开幕当天,于宫中迎接外国使臣时表演。 夜昀升站在廊下,将排演的节目从头看到尾,礼部分掌礼乐的万侍郎一直作陪。 “殿下如此上心,下官一定尽心竭力,决不让礼乐出现半点差错。” “那就有劳万大人。” “三哥……”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万侍郎,一看到严芷萝来了,立刻告退。 “下官突然想起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处理,就先行告退了。” 等万侍郎走远,严芷萝才把一直提在手里的食盒放到身旁的女官手里,在从里面小心翼翼端起一碗糖羹,捧到夜昀升面前。 “三哥站了这么久累了,芷萝亲手做了藕粉团桂花糖羹,三哥尝一尝?” 严芷萝把“亲手”两个字咬得极重,生怕夜昀升不明白她的苦心。 夜昀升的视线扫过糖羹,想起昨日下午吃过的鱼丸汤。 同样是将食材团成一颗颗的丸子,他能喝完一整盅鱼丸汤,却对糖羹一点食欲都没有。 见夜昀升的视线一直停留,严芷萝好似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衣袖翻起,露出手腕上一块淡淡的红痕。 她慌张地想要把手藏起来,但夜昀升一直没有接过她手里那碗糖羹意思。 这和她的预想出现了偏差,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轻咳了两声。 女官接到严芷萝给自己发出信号,立刻说道,“严小姐为了给殿下做糖羹,不小心烫伤手……” “雪妆,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告诉三哥吗!” 严芷萝故意遮掩,但还没等女官说出早就套好词的认错回答。 夜昀升已经把视线挪开,转向大殿另一角,目光锐利,语气却淡淡道,“做不好就别做了。” 严芷萝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又问一遍。 “三哥说什么?” “做不好就别做了。” 没想到夜昀升竟真的重复一遍这么伤人的话,严芷萝泫然欲泣,手中的糖羹几乎端不稳,恨不得立刻转身逃跑。 但雪妆没给她这个机会,两步上前,挡住严芷萝的去路,按住严芷萝的手。 表面上是接过严芷萝手中的糖羹,实际上背对着夜昀升给严芷萝使眼色,用口型告诉严芷萝。 严后的耐心已经不多了。 要是严芷萝还不能让夜昀升爱上自己,要么直接走最后一步,找个机会作践自己,一步到位赖上夜昀升。 否则严后会把她丢回严家,让严侯夫人随便找个庶子同她议亲,又或者做别人的填房。 哪怕为了自己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严芷萝也一定要捂化夜昀升这块寒冰。 严芷萝吸了吸鼻子,重新挂上一副笑脸。 “三哥,你是不是不喜欢软糯的甜羹,芷萝去给你做咸脆的酥饼好不好?” “不必费心了,我都不想吃。” 严芷萝如坠冰窟,夜昀升一句不想,如此明确又决绝的话,却可以决定她的未来。 “为什么,明明我样样都比她好,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看我一眼呢?” 明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传入宫中,但涉及贺兰汐,夜昀升还是觉得这样太危险。 “这和她无关。” 严芷萝冷笑,甚至都没提名字,可是说的是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三哥这么在意她不就因为她背后代表的势力吗?三哥,我姓严,我也可以成为三哥的助力。” 夜昀升不着痕迹地看向墙角,也不知那人听到严芷萝这番话会作何感想。 不过这完全是严芷萝自己作死,和自己没有关系。 “难不成三哥真的喜欢她吗?可她又不喜欢三哥,她总是追着二哥跑你难道看不见吗?像她这样不知……” “闭嘴。” 夜昀升凌冽的目光看向严芷萝一张一合的嘴巴,若她还不闭嘴,夜昀升就能在她说完那两个字之前拔下她的舌头。 “哎呀,三弟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呢。” 夜沐尘手摇折扇从拐角走出来,一点没有在墙头偷听的羞愧,反而很是自在,出言指责夜昀升。 “好香啊,三弟,你就看在芷萝妹妹这么用心的份上,哪怕只是喝一口呢?” 夜昀升看着夜沐尘,竟不是平时翩翩公子的打扮,而是一身骑装,肩上还披了轻甲。 “二哥是准备参加下午的御射比试吗?” “哦,我都忘了,三弟现在是学堂的监事,可别给我透题啊。” 夜沐尘自以为幽默,其实一身铠甲却还摇着折扇看着有点不伦不类。 但更让夜昀升看不下去的是他穿的甲。 “系错了。” 应该从腋下穿过到后背扎紧的绑带现在被夜沐尘像披风一样系在胸前。 该不会从前他御射都这么穿的? 他不觉得勒脖子吗? 就没人告诉他? 夜昀升一个问题都没问,伸手就想帮夜沐尘解开。 夜沐尘身边的内官大惊失色,调门刚起就被夜沐尘瞪了回去,同时讪讪的收回手。 “有劳三弟了。” 反正脸已经丢了,那不如就让夜昀升伺候自己。 夜沐尘自我调节心情的能力可比严芷萝厉害多了。 遭到数次拒绝与无视的严芷萝早就在一旁不停抹泪。 很快夜昀升就帮夜沐尘重新穿好铠甲,夜沐尘也觉得相比之前这身铠甲服帖许多。 “三弟不愧是亲自上过战场的人,二哥常年生活在京城,自愧不如啊。” 这话里感谢的意味不多,嘲讽的意味却十足十。 “应该的。” 难得有一个这么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夜昀升刚才放缓着每一个动作,在脑内模拟拧断,刀砍,针刺,好几种适用于夜沐尘这条白皙脖颈的死法。 “时间差不多,我也该往学堂去了,两位,告辞。” “三哥!” 严芷萝的心和那碗糖羹一样凉透了,她失神的望着夜昀升离去的方向。 看来她不得不听姑母的话了。 “表妹在想什么?” 第66章 定礼前的风波 严芷萝的表情简直太好懂了,夜沐尘只看一眼就明白她打着怎样的算盘。 这蠢女人甚至还不如身后的女官有觉悟,还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被别人听到意味着什么。 怎么姨母就选了这么一个蠢货,是觉得好拿捏,还是以为夜昀升就好这口草包美人? 他的身体里有一半严家血脉,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严字,但他的母妃到底是母亲,严后只是姨母,亲疏有别。 母妃常说姨母能坐上后位,不过是仗着早生几年罢了,圣上对自己那才是真正的宠爱。 不管姨母用严芷萝去意套牢夜昀升究竟是为了严家还是为了她自己,都损害了他们母子的利益。 那可就别怪他们不顾及家人亲情了。 夜昀升在宫里被恶心得不行,贺兰汐在家里也没能清净到哪去。 一墙之隔的西院,现在的贺兰员外家,欢天喜地的在提前布置,从前厅到后花园,一处都没放过。 热闹的氛围也掩盖不住其中的吵闹,两个婆子正在争抢一匹装饰用的红绸。 “这是我们的!” “我们的!” 房子就这么大,争执的声音很快引来不少人围观。 “明天可是严小侯爷来府上下定的日子,这匹红绸当然要挂在我们院子。” “我呸,明天是庆祝我们小姐夺得头名的日子,请帖已经发出去了,这匹红绸应该挂在我们院子!” 两人谁都不服谁,一个婆子喊旁边的丫鬟帮忙。 “你们都是死人吗?只会看着,还不快过来帮忙!” 另一个婆子看准对方说话的时机,用力一拽,把红绸抢到手就往背后一藏。 “呵呵,我劝你们还是省点力气,这姑娘家学得再好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我们小姐以后可是要去做侯府夫人的,得罪了我有你好果子吃!” “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庶女,嫁过去也是个姨娘,嫁个小侯爷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小姐是正房娘子所出的大家闺秀,就是皇子也配得!” “都闭嘴!吵什么?” 贾娇倩本来没想管,但听着这婆子都骂到自己头上来了,不得不管。 贾娇倩手下的婆子把祝夫人手下婆子抢红绸的事情加油添醋的说了一通。 “老奴不过想着,严小侯爷给大小姐送定礼的吉时在中午,给二小姐的庆祝宴会在晚上,先给大小姐用着,再拆给二小姐也是足够的,哪知这婆子完全不领情!” 这倒打一耙的话术让贾娇倩很是满意,笑眯眯的问婆子有没有听清楚。 婆子还想再挣,“不过是一匹红绸,贾夫人未免也太小气了些,不如我们去问问老爷?” 她以为提起贺兰宏毅就能让贾娇倩害怕,哪知贾娇倩抿着嘴笑起来。 “好呀,可本来就是老爷要求的我管家时要多多开源节流,我也没有办法,不如你去让夫人掏银子?想要多少红绸就有多少红绸。” 婆子被气走,肯定要回去告状,贾娇倩先下手为强,要了一杯热茶就往贺兰宏毅的书房去。 贺兰宏毅人逢喜事精神爽,在书房里摆弄字画。 那些自他分家后待他不冷不热的同僚,现在又一个个过来巴结他,送来不少好东西。 从前因为贺兰宏博的关系,他和一个异姓公主能沾个转折亲,现在好了,和严家做亲家,那可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老爷,是我。” “进来。” 贾娇倩给贺兰宏毅换上新茶却没走,一如从前在京郊小院,贺兰宏毅读书写字,贾娇倩端茶磨墨,被看添香。 “明日严小侯爷来送定礼,还需老爷定夺,老夫人要不要出席?” 祝老夫人自从中风后就半瘫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 前段时间家里艰难,对祝老夫人的照顾一时未能周全,让祝老夫人生了一背的褥疮,恶臭难当。 贺兰宏毅想起那个味道,顿时觉得手里的茶不香了。 “好端端的提起老夫人干嘛?就让她在后院里休养,别去打扰。你好好筹备,绝不能让亲家觉得我们招呼不周,知道吗?” “老爷放心,妾已经安排妥当了。” 贾娇倩得意,此时此刻在贺兰宏毅心里贺兰滢可比贺兰浅重要多了。 贺兰家这边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宁远侯府却人人自危,虽然是小侯爷下定的大喜事,严侯夫人的脸色并不好看。 “平日你们纵着他睡到日上三竿就罢了,明日他要去贺兰家下定,怎么还能没试过吉服?” 严禄院子里的嬷嬷不敢辩解,反正主子不会错,错的都是她们,索性把头压得极低贴在地上。 “罢了,我亲自去。” 严禄院子里的丫鬟看到严侯夫人很紧张,好像是怕里面的人听不见,行礼问安的声音非常大,甚至有些刺耳。 严侯夫人捂着耳朵,她身边的俞妈妈立刻叫人掌嘴。 “是谁教你的规矩,在夫人面前这般大吼大叫。”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丫鬟被拖下去,严侯夫人一路深入,直到严禄的卧房门前。 “儿啊,起来了吗?该试一试吉服了,明日下定,很快就该迎新妇进门,再不改来不及了。” 屋内静悄悄的,没人回答,严侯夫人担心儿子出事,指挥俞妈妈撞门。 房门被撞开,严侯夫人焦急的往里走去,在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最怕的就是她的禄儿会不会想不开。 屋里门窗紧闭也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熏香。 严侯夫人走的太急,脚下突然一滑差点摔倒,还好被俞妈妈扶住。 “夫人小心。” “是什么东西?” 俞妈妈弯腰去捡,竟是一条女儿家的桃粉色丝绸肚兜。 “夫人千万不要生气,肯定是哪个不知廉耻的婢女勾着小侯爷做出的这等苟且之事。” 哪知严侯夫人竟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心里止不住的高兴。 太好了,他的禄儿还对女人感兴趣。 甚至嘴角带着笑得嗔怪一句,“这有什么生气的,都怪屋外那丫头大惊小怪,害我还以为禄儿出了什么大事!” 第67章 御射比试 贺兰汐站在院中练习射箭,为下午的骑射比试做准备。 突然“当”的一声,隔壁请来的锣鼓队开始排演。 贺兰汐依旧稳稳地把箭射中红心。 倒是玉兰差点把手里的午饭吓得丢出去。 她也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是还是忍不住说,“又不是第一次的学堂校验头名,隔壁有什么好得意的。” 确实贺兰浅不是第一次拿下画科头名,但这次庆祝得格外热烈,没等排名公布就开始大肆布置,还早早地发请帖准备宴请宾客。 “这是祝夫人和贾夫人在借女儿斗法呢,没我们的事,你们都少说几句。” 祝夫人庆祝女儿夺得头名,贾夫人庆祝女儿觅得佳婿,帖子还是分成两份送到定国公府的。 李嬷嬷生怕地下的婢女丫鬟又生出什么口舌是非,不放心又在屋里内外交代了好几次。 贺兰汐用完午膳,墨竹来了。 她笑着和贺兰汐汇报飞鸿居的近况,一句话总结,日进斗金。 “那就好,行了,跟我走。” 看着贺兰汐带着墨竹出了院子,红樱收回视线,攥紧了手里的账本。 墨竹都能去,她为什么不能? “红樱,你去把上月的账再理一遍。” 虽然她已经算过三遍,但红樱还是顺从地对林嬷嬷点头。 “好的,我这就去。” 一旁的荣长贵微不可闻地叹息,其实他是同意女儿去学堂的,奈何林嬷嬷不许。 说红樱自诩聪明,但性子太过执拗,学堂那样的地方并不适合她。 他只希望女儿能明白外祖母爱护她的一片苦心。 青屏山下。 墨竹抱着她的小算盘先跳下了马车。 “姑娘放心,墨竹绝不会丢姑娘的脸的。” “去,我相信你。” 算科多男子,墨竹和为数不多几个女子被安排在另一处小屋。 “我见过你,你是飞鸿居的人。” 坐在墨竹身边的少女戳了戳墨竹的手臂。 “你家的盐水鸭真好吃,可惜每桌限量一只,我想打包都不成。” 想想光顾着说好吃的都忘了自我介绍,少女递给墨竹一个纸包,上面有夏记蜜饯铺的标记。 “我叫夏冰,你叫什么?” 墨竹道谢后拈起一小块盐津桃肉,“我叫墨竹,你家的蜜饯也好吃,我记得之前有一款水晶蜜枣,现在怎么不卖了?” 聊起零嘴两人都不困了,你一言我一语,直到算科开始分发考卷。 前三页密密麻麻都是算式,后三页虽然寥寥数语,但每一道题目中都暗埋陷阱,最后一题更是计算量庞大。 但只要根据算经里的方法,很快就能得出结论。 半个时辰后墨竹停笔,周围的人都还在奋笔疾书。 帘外突然有人压低着声音说话。 “怎么又提前交卷,你都验算过了吗?” “不需要,验算不会发现我的错误,只会浪费我的时间。” 墨竹看不清说话人的长相,只觉得这人说的话好嚣张,语气却是冷冷清清的,不带任何情绪。 这话戳中不少人的神经,胆子大的站起来质问。 “庄明达,你在得意什么?” “我表达得这么清楚你还听不懂吗?” 庄明达的话不似挑衅,而是真的在询问对方是不是没听懂。 先生赶紧收下庄明达的考卷让他离开考场,又把那个被庄明达气到暴起的学子安抚住,再厉声提醒那两个想着喧闹作弊的学子。 “都安静,回到位置上!” 墨竹掏出新的稿纸,这是贺兰汐好不容易给她争取来的入学机会,自然是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另一边,贺兰汐的骑射比试也进行到了一半。 骑射和御射都是从山下出发,对应地图寻找位置。 不同的是骑射是到达指定靶位后射出三箭,一共九箭结束,得出最终的成绩。 御射则是驾车经过水路,沙地,山林,终点有十面旗帜,按顺序排名次。 贺兰汐拿着地图,很快便到达了第一个靶位。 三箭齐发同时命中红心,贺兰汐不是最先一个到达,却是最快一个再出发的。 行至河边时她遇到几架马车,有的是车轮卡在河边的卵石中,有的则是马匹畏水,怎么赶都不往前走。 贺兰汐拍拍自己身下的枣红骏马。 接收到主人指令的马儿加速淌过齐膝的河水。 贺兰汐一手扬鞭一手撑着马鞍微微起身,甚至都没有让水打湿分毫。 和在侧翻在河中央浑身湿透的学子形成鲜明对比。 贺兰汐本想快速掠过那人,但那人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贺兰汐回头,看到金孝儒狼狈地站在水中,脸上沾着半片枯叶。 金孝儒以为是来救自己的人,怒吼道,“这么晚才来救小爷,是想小爷淹死吗?” 水面上飘着御射比试最终的地图,贺兰汐瞥了一眼,内心揪成一团。 金孝儒看清来人是贺兰汐,顿时觉得她探究的目光是在看自己笑话,恼羞成怒。 “看什么看,快滚!” 贺兰汐只觉得一阵耳鸣,只是看到地图上标记的行宫二字她都浑身汗毛直立。 她紧紧攥住缰绳,马儿好似感应到了什么,冲着金孝儒扬起前蹄。 金孝儒吓得往侧翻的车架上爬去,哆哆嗦嗦地咒骂。 “管好你的畜生,要是踩到本少爷你就完了!” 那一张一合的嘴巴,恍惚间竟然和前世有些重合,金孝儒可冲在行宫撞门的第一线,如同现在一般。 贺兰汐勒紧缰绳,马儿重重落回地面,巨大的冲击力将她胃中翻涌的午饭几乎顶到嗓子眼。 好想吐…… 贺兰汐给自己顺气,目光转向远处的山林。 再往深处去,就是去行宫的上山路,无论如何她都要去! 金孝儒以为贺兰汐不说话是怕了自己,叫得更大声了,企图把众人注意力从自己翻车转移到贺兰汐身上。 “皇子出行,统统回避。” 围在河边的人被挤到路两旁,来不及闪躲的就和金孝儒一样,侧翻滚到路旁。 侍卫举着回避的牌子,一队仪仗跟在后面,夜沐尘驾着四匹骏马的皇子车辇缓缓驶向河边。 第68章 内鬼 侍卫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很快就在河上建起一条石板路,马走上去,水堪堪没过马蹄。 路过贺兰汐身边时,夜沐尘叫住了在牵马的车夫,“停一下。” 夜沐尘手中所谓的四驾马车的缰绳只是装饰品,实际马车还是由车夫控制。 “好久不见。” 贺兰汐别过脸去。 晦气! “前几日诗会没见到你参加,会上少了许多乐趣,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这要是放在从前夜沐尘能主动来和她搭话就足够了,哪里还管夜沐尘这话里把她当成一个玩物来调侃。 贺兰汐终于不用再忍,扭头回来,直接吐在夜沐尘身上。 感受到午饭从自己的铠甲上缓缓滑落,夜沐尘脸上虚伪的假笑终于挂不住了,他浑身颤抖,怒火中烧。 “你好大的胆子!” 内官尖锐的嗓音刺破山里间的寂静。 替夜沐尘骂了几句贺兰汐,内官立刻帮夜沐尘解开身上的铠甲。 那可是身经百战的夜昀升绑的,十分牢固,最后不得不用一把匕首挑断了里衣才脱下来。 贺兰汐清了清嗓子,丝毫不带歉意地感谢夜沐尘。 “多谢殿下说那些话恶心臣女,吐出以后舒服多了,不小心弄脏了殿下的衣服,殿下应该不会怪罪?” 夜沐尘裹着披风,有了遮挡,他的双手攥紧的青筋暴起,但面上还在保持风度。 毕竟河边那么多人看着,他身为皇子不能为难一个女子。 “无妨,贺兰妹妹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贺兰汐本来没理会夜沐尘回答,自顾自地拿出挂在马鞍边的水囊漱口。 夜沐尘叫她“贺兰妹妹”,害她差点被水呛到。 这次夜沐尘有了准备,提前抬起披风遮挡。 “咳咳,臣女先走一步,告辞。” 枣红宝马一尥蹶子,刚放下心的来夜沐尘又被溅了一身水。 “殿下,能不能拉我一把。” 金孝儒还泡在水里,不说保护夜沐尘,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跟个傻子似的站在旁边看着。 “让你去前边探路,你停在这里做什么?” 内官吓个半死,夜沐尘现在这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谁要是不小心在这时候触霉头,下场可想而知。 “也不知道怎么了,马车的轮子突然坏了。” 金孝儒懊恼,他出门前明明检查过的,好不容易有个在殿下面前表现的机会,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在所有人没注意到的角落,有一道黑影在贺兰汐安全离开后也跟着消失了。 黑影一路前进,脚下的轻功比马车还快,很快就到了山脚,上山前往行宫的必经之路。 “主子,您交代的事情办好了。” 影六收到的命令是暗中破坏金孝儒的马车,完美达成任务的同时他还带回了贺兰汐的消息。 听说贺兰汐吐了夜沐尘一身,夜昀升第一反应是关心,难道她生病了? 影六耳力不错,十分肯定地告诉他家主子。 “主子放心,属下听得真切,贺兰小姐就是恶心二皇子。” “主子!”影二突然来报,“林间出现了一伙人,来路不明,影三还在跟着他们,属下先行回来向殿下禀告。” “对方多少人?” “属下离开前看到的有三个,他们对行宫周边很是熟悉,属下怀疑……” 有内鬼。 林间树影斑驳,枯枝落叶发出一阵嘎吱声,一个人影快速掠过。 他闪身进入一处被树藤遮掩的山洞,里面两个人立刻起身,在看清来人后又收回了刀。 “你就这么过来了,甩掉尾巴了吗?别给我们找麻烦!” 三人都蒙着面,只能从身形看出差别,大个子男人言语中似乎对刚进来小个子男人颇为不满。 “你还好意思怪我,不是你们丢下我,我会被三皇子养的狗发现吗?” “别吵了。”第三人终于发话,但是他的口音听着十分别扭,不像京城人。 “名单给我,我拿去给老大。” 小个子男人有些不舍地拿出名单,“要不还是我亲自交给老大?” 口音怪异的男人抢过名单,“做好你自己分内的事,只要你忠诚,老大不会亏待你。” 小个子男人咬咬牙,隔着面罩都能感觉到他谄媚的样子。 “你看我为了拿到这份名单差点命都丢了,你可要在老大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口音怪异的男人走向山洞更深处,大个子和小个子男人都没敢靠近,就站在洞口边。 等那个男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大个子男人才哂笑道。 “你以为说自己差点丢了性命老大就会重视你?老大只会觉得你没用罢了。” “呵,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不过是怕我有了这份功劳就把你比下去。” 大个子不再说话,就由着小个子去做他飞黄腾达的美梦去了。 口音怪异的男人从山洞深处拐了好几个弯,在另一处洞口出去,学了几声鸟叫,远处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双手恭敬地将名单呈递给那人,口音怪异的男人说起小个子可能被发现一事。 “要不要属下……”他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清理掉。” 那人看着名单,面罩下的嘴角突然扬起一抹微笑。 “无所谓,就算我们不动手,大沧也不会留他。” 比起清理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他看到了一个更让他感兴趣的名字。 口音怪异的男人不明就里地看一眼名单,斗胆问那人。 “您在笑什么?” “意外收获。” 他的手指甲掐在一个名字上,赫然就是贺兰汐三个字。 口音怪异的男人心下了然,那人盯着贺兰汐的名字继续说道。 “抓住她,吊在城墙上三天三夜,你说沧国的镇北大将军会不会为了女儿的性命退兵?” 口音怪异的男人拿不准该怎么回答,如果换做是他,不过就是一个孩子,死了就死了,怎么能和国境边防相比,但是又不能扫了那人的兴致,只询问道。 “属下可以安排,只是这会不会影响您和沧国二皇子的会面?” “那你就让那两个人去办,哪怕暴露了也查不到我们身上。” 第69章 一箭双雕 被夜沐尘耽误了不少时间,贺兰汐闯过第二个靶位到达第三个靶位时发现前面已经有人在场地外徘徊。 就那么远远地看着,时进时退,要不是大概知道是谁家的儿郎,贺兰汐都要以为是什么潜伏的刺客。 贺兰汐夹着马肚子轻轻赶着马儿上前搭话。 “比试要排队进场?” 三名少年听到马蹄声早就回头,有人认出贺兰汐,低声对同伴说出名字。 领头的少年立刻送上笑脸,还让开位置。 “不用排队,贺兰小姐先请。” 校验比试中如此谦让,反倒叫贺兰汐好奇,这新改的规则到底比些什么? “放!” 一声中气十足的命令,呵得人浑身一震。 士兵依令将鸽笼打开,笼中三只灰色的鸽子直直窜入蓝天,没一会儿就不见踪迹。 正在校验的少年骑着马呆愣在场地中央,举着弓瞄准半天,哪里还有鸽子的影子。 最终只得一咬牙一闭眼,对准天空松开弓弦,箭矢飞上天后很快就悠悠落下。 “啪嗒”一声,同时掉下的还有少年脱力握不住的弓。 他甚至忘了自己还在马上,转身想跑离场地中央,却险些摔下马。 负责守卫的士兵没有命令不会行动,眼睁睁看着少年倒下去,最终是马镫救了他一命,倒挂在马上。 少年终于爆哭出声。 听到这动静,贺兰汐身后那三名少年几乎是落荒而逃。 贺兰汐猜他们原先计划是让后面的人多比试几次,他们好学习经验。 可现在他们宁愿放弃也不打算去当众丢这个人。 “堂堂男子汉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你,去放他下来。” 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声如洪钟,就是方才下令放鸽子的人。 接到命令的士兵把倒挂着的少年解救下来,送出场外。 “下一个,快点,别耽误时间。” 男人眯了眯眼睛,先看到了那匹枣红宝马,这体型,这四肢,这毛色,最后才将视线落在贺兰汐身上。 男人还未发话,倒是他身边拿着羽扇的男人惊喜拍着他的肩膀开口。 “天瑞,快看看,那是不是宏博的女儿?” 黎天瑞耸肩抖掉艾丰粮的手。 “叫你别半夜看兵书你不信,现在好了,站这么近你都认不出来,你是瞎了吗?” 两人既然提起了父亲,贺兰汐也不少装作不认识。 “贺兰汐见过黎将军,艾将军,请两位将军开始试炼。” 这两位将军都和贺兰宏博有些渊源,但这缘分也分善缘和孽缘,黎天瑞和贺兰宏博的缘分明显就是孽缘。 两人一同长大一同参军,彼时贺兰宏博还不是镇北大将军,两人在军中就是你来我往的竞争关系。 后来黎天瑞在一次战役中遭遇埋伏,是贺兰宏博只身潜入地方腹地,和外部的大沧军队里应外合救出了黎天瑞的小队。 黎天瑞自此就从镇北军中脱离,自请去了江南。 贺兰汐隐约还听过其他的版本,大概是黎天瑞也爱慕她的母亲,看到和他比了一辈子的贺兰宏博最终得美人归,所以才负气去了江南。 黎天瑞看着贺兰汐和萧玉魄有一半相似的容貌,美中不足的就是从上面又能看出一半贺兰宏博的影子,顿时无语。 趁着全场静默,已经完成了校验,在场边看热闹的学子壮着胆子,不自觉地将音量提高了些。 “以前在校场里校验也没这么难啊。” “对啊,大家和和气气多好,竟然还射活物,多血腥啊,别吓到小姑娘。” 贺兰汐寻声望去,看是谁胆子这么大敢把自己推出去当枪使。 “贺兰小姐,要不你求求主考官,让大家还是换回以前的校验方式。” 都不用贺兰汐拒绝,那些射中鸽子的人自然不会让成绩作废。 “凭什么,你自己射不中就想降低规则?” 甚至还想拉拢贺兰汐,只是那话说得更像是威胁。 “贺兰小姐也不想被别人诟病滥用私权?” 见场外叽叽喳喳吵了起来,艾丰粮的副将悄声问自家将军。 “将军,要不要我偷偷给贺兰小姐换几只飞得慢点的?” “不必了。” 贺兰汐对场外的人说不,艾丰粮原本考虑答应的嘴也闭了起来。 是他爹把北疆守护得太好了,才会让这群人忘了北越和西狭的狼子野心。 “战场上敌人不会因为我是个女人而不杀我,唯一能让我活下去的方法就是在敌人杀我之前杀了他。” 黎天瑞大喝一声“好”,亲自走到笼前给放出鸽子。 三只鸽子舞动着翅膀,向着蓝天飞去。 贺兰汐的箭早已搭上,簌地飞向第一只鸽子,力道之大直穿鸽子整个身躯。 紧接着贺兰汐射出第二支箭,黎天瑞不自觉地捏住鸽笼。 有风! 贺兰汐耳朵微动,只可惜箭已离弦她才听到风声。 第二只鸽子飞在半空,一阵横刮过来的劲风吹着飞驰的箭矢与鸽子插肩而过。 场内有人惋惜,也有人暗自庆幸。 贺兰汐却丝毫不受影响,一边控制着身下的马儿挪动几个身位,一边不紧不慢,弯弓射出第三箭。 受第二支箭的影响,第二只鸽子改变了飞行路径,现在正好和第三只鸽子都在贺兰汐的射程里。 一箭双雕! 士兵都在为贺兰汐叫好,甚至有士兵主动去帮贺兰汐捡回猎物。 “喂,你快掐我一把,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你也掐我一把,我也不信。” “疼疼疼!” 场边说话的两人互掐过后确认是真的疼,他们不是在做梦。 “竟然是真的,她真的射中了三只鸽子,其中两只还是一箭双雕?” “看来校验的头名肯定是贺兰汐的了。” 场内。 贺兰汐翻身下马,接过三只鸽子查看了箭矢入射的角度和深度。 其中还是有幸运的成分,一箭双雕的鸽子其中一只只是挂中了翅膀。 是她没能预先计算进横风的影响因素,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加练习。 看到贺兰汐拿到猎物后没有骄傲自满而是想着怎么改进,黎天瑞赞许地点点头。 第70章 北越王子 艾丰粮白了黎天瑞一眼,这人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这种时候不说话还等到什么时候说,难怪当年得不到公主芳心。 “汐儿不愧是宏博的女儿,虎父无犬女,当之无愧的骑射头名。” 夸完又踹了黎天瑞一脚,让他别板着个脸吓着孩子。 “哼,要夸那也是夸公主这个女儿生得好,夸他贺兰宏博做什么!” “你当着人家女儿的面这么说人家爹,小心汐儿讨厌你。” 鸽子还要作为凭证,贺兰汐交还回去,她不是没听到两位叔伯的对话,但也只能无奈笑笑面对。 “比试结束小女先行告辞,晚些时候再去府上拜会两位伯伯。” 同两人告别后贺兰汐策马上山,准备去观摩御射的比试。 林间除了虫鸣鸟啼,就只剩下贺兰汐身下的马蹄声。 奇怪,车辙大多是木头和金属,在山林间穿行不可能没有声音。 除非…… 贺兰汐翻身下马走到路边引导的标志木牌前,蹲下捻起一把泥土。 土壤是新翻动上来的,看起来像是刚插进去没多久。 突然,贺兰汐觉得身边静得可怕。 她靠在马匹的一侧做遮挡,握紧手中的弓箭,目光快速扫过四周。 冷汗从她的鬓边汇聚在下巴,就在汗珠滴漏的瞬间,一道黑影射在她的脚边。 枣红宝马受惊后开始狂飙。 两个蒙面人紧紧盯着,却没看到贺兰汐的身影。 “人呢?” 大个子没忍住出了声,才想起来后怕被人觉察出身份捂住嘴。 小个子从树上跳下来后第一时间去拔掉了扎在地里的暗器,又折断了路牌丢在一边,试图抹除痕迹。 他伸手指了指马离去的方向,低声说,“可能是趴在马上跑了,不过没关系,那匹马被我的暗器射中,跑不了多远。” 贺兰汐抱着马脖子,受惊的马儿慌不择路,几乎是一路狂奔。 手臂和背后肯定被丛生的荆棘撕下不少血肉,可贺兰汐不能松手。 枣红宝马呼吸粗重,甚至带着一丝哀鸣。 贺兰汐只觉得手臂越来越抱不住马脖子,很快就摔在地上。 还不等她从地上爬起来,一声闷响,枣红宝马也摔倒在地,奄奄一息。 贺兰汐这才发现自己手臂内侧已经被血浸湿,是枣红宝马中毒后流出的黑血。 暗器有毒! 她像是突然失了力气,跌坐在地。 早被荆棘撕破的裙摆露出曾经白皙的小腿,现在肿了起来。 哪怕马儿帮她挡了大半,自己还是中招了。 贺兰汐将外衫撕成条绑住小腿防止毒素过快蔓延,可就是这么简单的几个动作,她已经开始觉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了。 手边没有合适的解药,贺兰汐把身上带的所有解毒丸干嚼吞进去,只能寄希望于这样能让毒发慢一点。 环顾四周,跑是不跑不了了,也不知刺客有没有追来,贺兰汐不敢贸然呼救。 往下有刺客,她不能回头。 从山势和树影间略微漏出的风景判断现在的位置,她已经十分接近山顶的行宫,往上走就能到达御射的终点,那里应该就有坐镇的考官在。 贺兰汐小心地捡起地上和树上的藤蔓,用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割出一大片披在身上。 千万别被刺客发现…… 贺兰汐心中不停默念,很快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中。 “……” 好像有人在说话,明明每个字都听到了,贺兰汐却在两人说完后才反应过来。 是北越话,刺客是北越人! “可惜啊,死了一个还不错的钉子。”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王子!” 贺兰汐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身体却僵直强撑着没有动。 王子? 北越王室血统混乱,王子公主不计其数,甚至有传闻北越十个人里就有一个王室血脉。 贺兰汐不确定这是哪一个王子。 可无论哪一个都很可怕,这个北越王子不仅潜伏进了京,甚至还在行宫有个秘密藏身之处。 “带着累赘我们走不远的,反正她没有看到我们,不如直接……” 贺兰汐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说话的那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行,留着她我有大用。” “那也不能让您涉险,我们从密道走,让剩下的那个钉子带着她下山吸引包围的注意。王子,快走,王妃还等着您回去呢!” “行,那你去叫他进来。” 有一人离开,北越王子走到贺兰汐面前蹲下。 捏了捏贺兰汐的耳朵,又抬起贺兰汐的右手,好像很难以抉择。 贺兰汐猜到这个北越王子想做什么,绑走她要挟作为镇北大将军的父亲,动摇镇北军的军心。 但如果不能把她整个人带走,一根手指,一个耳朵也行,可突然进来的两人打断北越王子的思路。 他随手取下贺兰汐盘在头顶的发簪,贺兰汐本就凌乱长发披散开。 “你带她走,我在老地方等你消息。” 小个子走过来扛起贺兰汐直接上肩,差点没给贺兰汐压断气,但她还必须保持四肢瘫软下垂。 北越王子和他的随从往山洞深处走去,小个子扛着贺兰汐走出山洞。 一路狂奔,贺兰汐被颠得快吐了。 “在那边,快追!” 小个子的身法灵巧,手里扛着人还能东躲西藏,很快把追兵甩在身后。 “这位壮士,你也是大沧人?” 贺兰汐开口,小个子一个踉跄,差点跪在地上,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你早就醒了?” 小个子眼神中透露出杀意,虽然带着头罩,可万一留下什么身份线索,那可就是不得了的麻烦。 “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别白费口舌,我不会放了你的。” “他把你当成弃子,你还要为他卖命吗?你悄悄放了我,没人会知道。” “不可能。” “他能给你什么,权利,女人,又或者他抓了你的家人威胁你?” 小个子不说话了,贺兰汐继续道。 “我可以给你钱,你的家人我也可以让我爹去救她们。” 贺兰汐继续没话找话,让刺客分心,同时也是在用说话声掩盖她划刻手边树木留下痕迹的声音。 第71章 见血封喉 除了等待救援,贺兰汐也在想办法自救。 “壮士,不能再往前走了,你的行迹清晰,只要稍微了解地形的人都知道你准备从这条路逃跑。” 小个子身上的伤口迸裂,失血过多让他的脑子有些发僵,只会一直朝着原定的撤离路线狂飙。 被贺兰汐突然点醒,小个子脚步一顿,眼神开始在四周找寻新的生路。 行宫后山有一处山坳,一侧是峭壁,时常有浓雾笼罩,人迹罕至,而一边是好似深不可测的谷底。 贺兰汐知道那底下其实是一口深潭,就算掉下去也能存有一线生机。 但她开口却是,“我知道后山悬崖有一处平台落脚,平时雾气笼罩没人知道,而且现在天色渐暗,咱们可以先躲到那里。” 哪有什么可以落脚平台,她是骗人的。 山坳长着一种箭毒木,是她命人在全京城周边收集树种的时候遇到。 箭毒木,见血封喉。 “你说的是真的?” 小个子看了看天边逐渐笼上的夜色,或许这也是条出路。 “当然,我的小命还在壮士手里,要是壮士摔死了我也会跟着一起死不是吗?” 小个子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立刻改道去往后山。 贺兰汐趁着他从半山腰又爬回后山累得气喘吁吁无暇顾及,悄悄从小衣的缝隙里摸出一截极细的钢丝。 不枉费她在每一件贴身衣物里都缝进了这价值千金的细丝,进可开门撬锁,退可做暗器防身。 在路过一株一人多高的小树时,小个子踉跄了两步。 低头看见树枝倒刺上挂着好大一块血肉。 这一路他没少被各种带尖刺的植物扎中,他以为自己是习惯了所以不疼,可现在看着这么大一个伤口竟然也不觉得疼。 一种奇异的感觉笼罩在他心头,他用暗器,对毒药也算有所了解,他现在的症状就像是中了毒。 不可能,绝不可能。 小个子摇摇头,想要把眼前的重影晃走。 “壮士,你怎么不走了?” 贺兰汐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关切,但如果小个子把贺兰汐放下,就能看到她已经解开了双手的镣铐,正一手拿着钢丝做针,另一手拿着一截树枝。 用钢针蘸取树枝里冒出的乳白色汁液,在小个子穿过树丛,树叶或者枝条打在他身上时,趁机将汁液抹在他暴露在外的伤口上。 小个子听不真切,想让贺兰汐再说一遍,张嘴却无法吐出气息。 相应地,他张大嘴也无法吸入任何空气。 他像是一条跳到陆地上的活鱼,徒劳地张着嘴,无论是呼救或者呼吸,他都办不到。 心脏猛一下像是被人拽在手里,小个子直挺挺地摔倒,贺兰汐也滚到了地上。 “啊……” 小个子捂着剧痛的心脏,胸腔不停起伏,已经水肿到完全堵死的喉头发出濒死前的哀嚎。 贺兰汐起来后踮起伤脚跳到一旁,解开脚镣后等到小个子彻底不动了,想了想又跳回小个子身边,把刀攥在手里开始在他身上翻来翻去。 从他的手腕上解下暗器,这可是好东西,拿回去研究。 又从他衣兜里找到一瓶药,贺兰汐闻了闻,和她嘴里残存的味道相似。 应该是之前那伙人在她昏迷时怕真的毒发,给她喂过一次解药。 摸到腰上时远处树顶一阵晃动,贺兰汐抬头,正好看到一个黑衣人也看着自己。 还不等贺兰汐拔刀,那人立刻吹起口哨,模拟鸟鸣的口哨声瞬间响彻山林。 黑衣人在林间穿梭,很快就跳到了贺兰汐身前不远处。 见贺兰汐一手握刀一手捏着暗器的弹射机关,他不敢再靠近。 “贺兰小姐,我是三皇子殿下的影卫,您稍安勿躁,主子很快就到了。”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就从树丛间飞过,带起一阵强风,差点把黑衣人从树上刮下去。 这阵“风”吹到贺兰汐面前,就像根本没看到贺兰汐以外的东西。 还好贺兰汐及时扔了刀。 他是想往自己的刀上撞吗? 夜昀升不知该从哪里开始检查,贺兰汐头发披散,脸上带着刮擦的血丝,衣衫凌乱,袖子都没了,小腿伤口还是可怕的青灰色,脚腕也因为一直拖着两个沉甸甸的镣铐磨出了血。 “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受伤?” 不能确定有衣服遮挡的位置还有没有伤口,又担心起了小腿的乌青。 “是中毒了吗?” 他多想借着给贺兰汐披衣服的机会抱抱贺兰汐,好确认眼前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他不敢回想,在刚听到影卫来报贺兰汐被刺客掳走时他的心就被高高悬起,还好,现在贺兰汐找到了。 他的心也终于落回原位。 “没事了,别怕,我带你回家。” 贺兰汐先是闻到熟悉的凌冽雪松清香,然后是感觉到夜昀升捏着自己肩膀的双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她原本想说自己很冷静,但一开口嗓子里又像是浸满了水汽。 “没事的,我已经吃过解药了,不过我不能回去。” 那两个北越人还约了小个子三天后见,贺兰汐觉得自己最好不要露面。 “绑架我的是北越人,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但是我知道他们的藏匿在山里的窝点。” “里面有条密道,我没进过去不知道通向哪里,那两个北越人先跑了,让他带着我突围,约定三天后老地方见,所以我现在不能就这么回去。” “还有,那两个北越人一个管另一个叫‘王子’,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王子。” “你先带我去个没有人外人的地方,别让人看见。” 眼前除了夜昀升以外贺兰汐谁都不相信。 夜昀升很快就明白贺兰汐想做什么,只要他继续命令人搜山,就会给内鬼和北越人贺兰汐还失踪的错觉,而且既然约定了三日后见面,北越人应该还潜伏在京中。 “好。” 夜昀升先是紧急处理了贺兰汐身上的伤口,又将一切事务交托给影卫,趁着夜色,一把将贺兰汐抱起,一直到下山都未曾假手于人。 第72章 贺兰汐说过恨他? 贺兰汐缩在夜昀升怀里,看着身边的一切急速倒退,就连月光也被他们甩在身后。 恍惚间,贺兰汐有些困倦,她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睡,睡一觉就好了。” 贺兰汐是在柔软的被窝里醒来的,一睁眼一片漆黑让她不自觉地握紧双拳。 还好从窗口透进来的月光提醒她不是瞎了,只是没点灯。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贺兰汐心下又是一紧,冷汗不自觉的冒了出来。 那人在门口站定后开始说话,听声音还是个女子。 “主子,有什么吩咐?” “你进去把她屋里的蜡烛点上,刚才被风吹灭了。” 那人迟疑一瞬后应了一声“是”。 换成是谁半夜被叫醒,告知她主子急召有重要的事情是去点蜡烛都会愣住的。 贺兰汐后知后觉这是对话,也就是说她的门外一直有人,而那个声音…… 夜昀升一直守在她的房门外吗? 无论门外的人多小心,房门被推开的瞬间还是发出细微的响动。 影六点好灯,本能地看向床上的贺兰汐,确认贺兰汐的状态,她都能猜到出去以后他家主子会问什么问题了。 但当影六真的对上贺兰汐的视线,还是没忍住被吓得倒退一步。 原本站在门外的夜昀升看到影六的动作异常,立刻也进了房间。 “怎么了?”夜昀升低声询问。 贺兰汐已经坐起来。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她先是对影六表示歉意,而后又看向夜昀升。 “殿下不必担心。” 还好没出意外,但是夜昀升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睡不着吗,哪里难受吗?” 会不会是暗器中毒的后遗症,夜昀升立刻让影六去叫府里的医官。 贺兰汐赶紧制止,影六也真的听话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 “多谢殿下的好意,真的不用。” 贺兰汐看一眼月亮斜挂的角度,她白天中毒的时候就昏了很久,现在又睡到这个时辰,完全不困。 拢好外衫,贺兰汐才发现自己已经梳洗干净,换好衣裙。 夜昀升难得没有看着贺兰汐说话,只把目光钉在地上。 “都是影六帮你换的,就是……”夜昀升回头,发现刚才违令杵在原地的影六不知什么时候溜了。 走之前好像说过一句“属下先行告退”,夜昀升没太注意。 贺兰汐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借着烛光观察起屋内的陈设。 “这里是哪儿?” “我的别府。” 夜昀升不住宫里,也没有封王,所以没有王府,只有暂居的别府。 贺兰汐放心,这里几乎可是说是这世间最安全的地方。 两人来到外间隔着圆桌坐下,贺兰汐问起追查北越刺客的进展。 “死的那两个身份基本确认,也已经按照你描述的地形找到山洞,但是里面迂回曲折,暂时还没能摸清到底通向何方。” 贺兰汐回忆着行宫周边的地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皇家行宫的山里挖出这么大一条通道,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一定要抓住那两个人,这件事或许和夜沐尘有关。” 唯一能逃过夜昀升防线的只有同为皇子的夜沐尘。 “你的人在山上的时候有跟着夜沐尘吗,有没有记下他在什么地方停留过?” 依照前世记忆夜沐尘与北越狼狈为奸,现在就和北越有接触并不奇怪,或许那里就是夜沐尘和北越王子见面的地方。 “你很担心他?” 贺兰汐一时没有领会到夜昀升这个问题的意义,茫然的问道,“我为什么要担心他?” 相反贺兰汐担心的是夜昀升,他作为学堂监事第一次校验改革就遇到了刺客潜伏很可能遭到弹劾。 虽然那个山洞不是一蹴而就挖成的,按理说不能怪到夜昀升头上,但事情涉及夜沐尘,武帝可能就没那么明事理了。 这就是最可气的地方,她只听到了时间却不知道地点,抓不到人就不能一击命中夜沐尘的要害。 贺兰汐有些懊悔,她一直苦于没有理由直接告诉夜昀升提防夜沐尘和北越勾结,早点说或许能收集到更多证据。 “我以为你还……” 贺兰汐恍然大悟,往事种种于她而言已是前世,但对夜昀升来说就是不久之前,不久之前她对夜沐尘还是非君不嫁的热烈追求。 贺兰汐没办法给夜昀升解释自己的突然转变,说她是转世重生还是说做了一场梦? “其实我过得并不好,这里面不乏夜沐尘的手笔。” 贺兰汐仰起头,剖析自己内心并不好受。 “叔婶看似厚待我,背地里却投靠夜沐尘算计国公府,搞来一个庶女想要压我一头,父亲不在身边,我只能靠自己。” “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你过得这么苦。” 夜昀升周身悲戚的苍凉感比贺兰汐还浓重,本来还打算用苦情牌糊弄过去的贺兰汐都想反过去安慰他。 “殿下这是怎么了?” “都怪我,是我害了你,比起他,你确实更应该恨我。” 夜昀升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贺兰汐,准备起身离去。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贺兰汐一时情急,抓住夜昀升的手腕不放。 她前世得到的信息都是片面的,她很害怕,难道她一直视为同伴的夜昀升其实也不能信任? 夜昀升明明可以轻易挣脱,但顾及贺兰汐身上有伤又中了毒,他不敢再动。 贺兰汐执意要他说清楚,他也只能把积压在心里十几年的心事说出口。 “师父就是因为和我扯上关系才不得不把你就在京城为质,这些年害你在京中受苦的罪魁祸首是我……” 夜昀升不敢看贺兰汐,他没了母妃,活在父皇的猜忌中,这才害得另一个没了母亲的孩子也无法享受到父亲的陪伴。 “可这不能怪你。” 贺兰汐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她作为镇北大将军的直系血脉留在京中安抚圣心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不,你怪我。” “如果是我从前的那些行为让你误会,我可以解释,我不是怪你,是贺兰宏毅他们潜移默化的给我灌输夜沐尘有多好,我才……” “你说过你恨我。” 第73章 一夜无眠的不止一个 贺兰汐绞尽脑汁想不起自己前世加今生和夜昀升说过的哪句话带了“恨”字,她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 一定是夜昀升和她一样误信谗言,又或者有人冒充! “那年师父回北疆,你哭着求师父带上你,可因为父皇指派我跟着师父,你不得不留在家中,那时你说是我抢走了你的父亲,你恨我。” “你等等!” 贺兰汐连尊称都不叫了,她有些头脑发热,要想起夜昀升说的这件事确实要费些周折。 可那年她才三岁,话都说不利索的孩子知道什么是爱恨? “那是我年纪小不懂事说的气话。” 夜昀升不语,明显就是不信。 可他站在自己门前一夜想要的不就是和解吗?为什么自己说了实情他反而不信,非要自己恨他才高兴? 往事种种涌上心头,那些蒙尘的小事一件件都清晰起来。 从前这人把自己惹毛以后自己是怎么对付他的? 哦,想起来了。 贺兰汐甩开夜昀升的手,直视着夜昀升的眼睛。 “你非要记仇的话,那你以前还说要陪我玩后来一去江南就是好几年不回来,我也要生气吗?” 对面贺兰汐好似无理取闹的话语,夜昀升也只是静静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像要把贺兰汐整个人都装进去。 最终还是夜昀升忍不住先移开视线,无法压抑翘起的嘴角只能靠背过身去遮挡。 贺兰汐刚准备上手把夜昀升掰过来,屋外突然“咚”的一声,伴随着好几个不同人推搡着说“你去、你去”。 “滚进来。” 夜昀升的声音已经恢复如古井一般毫无波澜的样子。 “主子,二皇子那边有了动静,召集了全部的幕僚议事。” 其他几个影卫是寄希望于影六还要照顾贺兰汐,应该不会被夜昀升处罚,所以才把她推出来。 “我知道了,你留在这里陪着……贺兰小姐。” 贺兰汐望向烛火有一瞬间的失神,夜沐尘那边已经召集幕僚,而自己这边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一夜未归的真实原因并没有告知国公府众人。 也不知道现在国公府乱成什么样子…… “想什么呢?” 夜昀升一夜没睡,这天还没亮又是一堆处理不完的事情。 再是铁打的强悍身躯眼下也有了淡淡的乌青。 “午时你抽空睡个一时半刻,保重身体。” “好,我听你的。” 影六不知怎么的,没忍住怪叫了一声,趁夜昀升没有发怒前捂着嘴跑到贺兰汐背后。 那意思好像是有贺兰汐在,夜昀升就动不了她。 “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贺兰汐把夜昀升送出门外,屋内是一阵“咚咚咚”的声音。 贺兰汐不解,影六这是遇上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兴奋得直跺脚? 夜昀升不能收拾影六,门外那几个他还是可以教训的。 “事情都办完了?” 一伙人四散,影一被压在最下面,只留他一人独自面对夜昀升的怒火。 影一后悔,他宁愿去二皇子别府盯梢三天,也不想留在这里,打扰了主子和贺兰小姐共处,他还能看到待会儿的太阳升起吗? 二皇子别府。 “王兄,你可知殿下这么早叫我们来所为何事?” 王邴巢也刚到一会儿,只从砸碎器物的碎裂声中隐约听到“行宫”几个字,不管有什么事,反正不是好事。 只不过,他捻了捻半白的胡须。 “李兄,我听说是因为三皇子和黎、艾两位将军又有了联系,你也知道,要是让三皇子殿下有了助力……” 王邴巢的话故意说一半留一半,好留下余地让李冀平自己去琢磨。 屋内,夜沐尘头脑发热,茶壶和杯子砸完了,博古架上的摆设也统统倒在地上,可他心中还是不能平静。 “废物,这么大座山连个探子都插不进去,一晚上了,连夜昀升在哪都不知道,要你们何用!” “殿下,慎言啊!” 虽然他们没能力在夜昀升的别府安插探子,但是不代表夜昀升没那个能力,谁知道夜沐尘现在说的话会不会传到夜昀升的耳朵里。 “废物,都是废物,本皇子养你们还不如养条狗!” 至少狗能凭着鼻子闻味道找人,这群脑袋耷拉着的 夜沐尘脱下来在外时温润谦和的伪装,面目狰狞地斥责着手下。 他白天刚见过北越王子,怎么晚上夜昀升就把山给封起来了呢? 他怕走漏风声,怕自己安通北越的事情被发现,但他现在更恼的是北越那边带来的消息。 要是他不在一个月内想办法说服武帝割让北疆五城,他暗中指使严家通过北越人手抢走镇北军军饷的事情就会曝光! 他才不在乎什么叛不叛国,他只是不能容忍夜昀升在武帝心中的地位一点点提升。 不过是冷宫贱婢生的孩子,竟然敢和他相提并论。 “你赶紧去通知他们,赶紧离开大沧免得被抓住留下把柄。” 手下应声后离去。 几名幕僚过了一会儿才被叫进书房,此时书房已经打扫过,除了地上的水渍看不出其他的痕迹。 “我需要你们想个理由,联合其他几位文官御史弹劾夜昀升,让他越忙越好。” 这种事情幕僚们干多了,平日里没事都能给夜昀升泼几桶脏水,简直信手拈来。 可今天夜沐尘听着都觉着不够满意。 李冀平想起刚才进门前得到的消息,瞟了一眼王邴巢,趁他开口之前抢先道。 “听闻望山学堂的校验昨日临时改到了行宫进行,好像出了岔子,黎、艾两位将军发了好大一通火,可以联合两位将军弹劾三皇子身为监事办理不力。” 全场寂静,李冀平以为是夜沐尘在思考。 他还用余光看了一眼王邴巢,不好意思了,虽然作为同僚这么做不地道,可在二皇子殿下面前露脸的机会难得。 既然兄弟把握住不住时机,这白送的荣华富贵那就由我先上了! “啪”的一声,夜沐尘又砸了一个盏琉璃杯,碎片四溅开来。 李冀平吓得一哆嗦,脚一软跪在地上。 第74章 唱礼 夜沐尘指着李冀平大声呵斥。 “来人,把这蠢货给我拖出去!”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行宫”二字!还借机弹劾,他是怕夜昀升继续深究下去的理由不够充分? “殿下息怒,是不是小人说错什么话了?” 李冀平把求助目光投向王邴巢,发现对方低着头,嘴角却含着笑。 “是他,是他告诉我的,殿下是他!” 很快有人将李冀平拖了出去,王邴巢此刻方发话,不提李冀平,就好像刚才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情。 他只拿夜昀升的命格说事。 “殿下,听闻这几日圣上晨起咳嗽,小人可以找钦天监的副使,说灾星冲撞帝星,天相不吉。” 夜沐尘点头,这招百试不爽,就交由王邴巢去联络钦天监。 屋内静下来,夜沐尘听到丝竹声。 “什么声音?” 下人听令去打听,片刻后回报。 “回殿下的话,是宁远侯府小侯爷给钱府和贺兰府送定礼的队伍出发了。” 夜沐尘皱眉,他对严禄的婚事很不满意。 钱家尚可,但拉拢贺兰家犯不着用到严家自己人,他不明白舅舅是怎么想的,竟也同意了。 算了,反正这烂摊子到此为止能解决也好,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他自己的事。 和别府一墙之隔的宁远侯府。 送礼的队伍已经出发,街上凑热闹的民众簇拥着挂着红绸的高头大马。 “怎么只是马夫牵着,严小侯爷人呢?” “今日小侯爷还要给钱家送定礼,兴许是去了钱家?” 很快他们也没功夫关心严小侯爷人在哪了,侯府的小厮丫鬟人手一个竹篮,撒了满地的铜板。 那些人都拼命往前挤说着吉祥话,伸手往竹篮里掏钱。 贺兰府门前早早也围了一圈人,都等着看热闹。 “来了来了。” “送定礼咯!” “媒婆快唱聘礼单子!” 媒婆站在贺兰府门前,面上的肥肉不住地抖动,还是到了这一刻。 围观的民众都提溜着耳朵等着听定礼单子,只有这定礼单子够长,给足了姑娘家体面,娘家才会开门把礼接进去。 他们实在好奇,这宁远侯府的小侯爷娶亲到底给多少聘礼。 “聘礼,白银一万两,黄金一千两……”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果然是侯府的少爷娶妻,这银子要是给他们,一辈子都花不完。 “媒婆,快继续啊。” 媒婆尴尬的笑笑,把礼单揣回兜里。 不是她不想唱,是已经没了啊!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唱了,该不会没了?” “怎么可能,这可是宁远侯府呢。” 媒婆清了清嗓子,说了好一通吉祥话,把贺兰滢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拖延够时间才伸手去敲门。 “这三书六礼都这么赶,是怕新娘子的肚子遮不住?” “难怪这么敷衍,光给银子,是只想买肚子里的孩子。” 原本他们还觉得宁远侯府给得多,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早知道就去钱家那边看热闹了,也不知道那边给的定礼是什么。” “快看快看,门开了。” 贺兰府的门口打开,门房给里边的人让了一条路。 “哎呀,我的好女婿,快进来!” 贾娇倩笑得见眉不见眼,可她看了一圈,目光最终在马夫身上。 她只见过严禄两次,印象中严禄没这么老,难道几天不见就变样子了? 贺兰宏毅的脸色黑如锅底,压低声音问媒婆。 “宁远侯府到底是什么意思,严禄都不来,你们就是这样送定礼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贺兰宏毅,就算他说得再小声也还是有人听到,一下就笑开了。 甚至还有人起哄,怂恿贺兰宏毅把人赶走。 “宁远侯府居然不给贺兰员外郎面子,这亲干脆别结了。” “就是就是,要是我的亲家这么敷衍我,我保证打到他家去。” 连贾娇倩都察觉出这事不对劲,笑容僵在脸上。 媒婆叫人赶紧把定礼抬上,然后直接上手,把贺兰宏毅和贾娇倩往大门里推。 “员外郎大人和夫人莫急,咱们进屋再说。” 西院正堂。 贺兰宏毅坐在高位,贾娇倩坐在他旁边的位置。 媒婆指挥着宁远侯府的下人把金银摆在屋里。 “侯夫人请您两位宽心,宁远侯府给钱家的定礼也是如此,不会厚此薄彼。” 说完媒婆特意压低声音,从袖子里的两张银票中抽出一张。 “侯夫人也知道这么做短了贺兰府的面子,悄悄又给滢姑娘贴了一千两银票的体己,命我带来。” “这感情好呀,你替我多谢亲家。”贾娇倩见了银票哪里还装得下去,立刻笑眯眯接过。 媒婆见贾娇倩已经松口,继续说道。 “而且顾及滢姑娘肚子里还有宁远侯府的小少爷,侯夫人特地交代要还是先来您家再去钱家。” 贺兰宏毅的脸色也终于缓和一些,说到底就算他不满意宁远侯府的做派他又能拿宁远侯府如何。 不如卖个宁远侯府一个面子,是宁远侯府礼数不周,他还能得一个宽厚的仁名。 他给贾娇倩使了个眼色,贾娇倩立刻给媒婆塞了个大大的红包。 媒婆象征性的吃了一口贺兰家准备的茶点,又说了几句祝福的吉祥话就告辞去往钱家。 贺兰滢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听完了全程。 本来以为听到媒婆离开她们也可以回去了,谁知等媒婆走了以后贺兰滢就是不动。 没一会儿正堂里不知为什么又吵了起来,贺兰宏毅甚至动手打了贾娇倩一巴掌,那声音光是听着就觉得疼。 婢女低头,连呼吸都变得很轻,生怕被贺兰滢迁怒。 这段时间贺兰滢的脾气变得十分古怪,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火,稍微不顺心动辄打骂。 更有甚者,就她的前任一等贴身婢女,就因为奉上的茶水凉了一点,竟被贺兰滢叫人生生打死。 “大小姐,您今日站太久了,小心身子,我们还是回。” 大夫几乎日日都来,吩咐贺兰滢必须每日卧床尽量别起来,今天出来这一趟已经太久了。 第75章 废物 贾夫人一再强调,贺兰滢肚子里的孩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让她们这些婢女统统陪葬。 芳草不敢再耽误,准备再次开口劝说贺兰滢回屋。 “大小姐放宽心,方才媒婆不是说了嘛,侯府还是很重视您的,先来的……” “啪。” 重重的一巴掌,彻底正堂里的人也惊动了。 “是谁在那里?滚出来!” 贺兰宏毅一拍桌子,以为又是哪个下人偷懒躲在后面。 刚好他在气头上缺个发泄的借口。 “是我。” 贺兰滢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抚摸着肚子。 贺兰宏毅刚准备掷过去的茶杯又缓缓放下,可一想到今日所受屈辱都是拜贺兰滢所赐,又没好气地丢在桌上,撒了一台面的茶水。 看到是贺兰滢,贾娇倩遮遮掩掩地用帕子挡着脸。 贺兰滢走到贾娇倩身边,拿开她的手看了又看。 “乖女儿,娘没事,不用担……” “呵呵,废物。” 贾娇倩一愣,不知为何女儿会这么说自己,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废物,以为勾引了一个大官,哪知道他和你一样是个外强中干的无能废物。” 听出贺兰滢话里也骂上了自己,贺兰宏毅拍案而起,巴掌高高扬起。 “你个逆女!” “你来啊,你打我啊。” 贺兰滢挺着肚子,几乎贴到贺兰宏毅身前。 害怕贺兰宏毅冲动之下真的做出什么伤害女儿的事情,贾娇倩此时也顾不上挡脸,冲上前挡在两人中间。 贺兰宏毅打不得贺兰滢,就想把气撒在贾娇倩身上,可贾娇倩同样怀有身孕,那可是他心心念念的儿子。 “你要是有本事就去宁远侯府打,明明是我怀着孩子,还不是因为你只是个小小五品官,所以我才要其他贱人同一天进门!” “你你你,你一个女子,竟这般不知羞耻!” 贺兰宏毅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能找回礼义廉耻,在别人恭维他和侯府做亲家的时候不需要,在布置全家喜庆摆设的时候不需要,现在被贺兰滢指着鼻子骂的时候就需要了。 “你既然说为父无能,我倒是要看看宴席上我这个父亲不出现,你还有什么脸面!” 贺兰宏毅以为自己撂下一句多么厉害的狠话,哪知贺兰滢嗤笑一声。 “你也不去看看,你那扣扣搜搜的宴席有多少人来参加。” 贺兰宏毅拂袖而去,贾娇倩看贺兰滢突然弯了一下身子,立刻紧张起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别碰我。” 小腹坠痛,贺兰滢感到身下一阵暖意涌出。 “抬我回去。” 贺兰滢进出都有软轿跟随,很快就上了轿子准备抬回自己的住处。 贾娇倩因为今日的宴席脸上没少涂脂抹粉,被贺兰宏毅扇了一巴掌,现在因为担心贺兰滢眼泪止不住地掉,妆面糊得不成样子。 行至抄手游廊,刚好遇到祝春鸢和贺兰浅。 看贺兰滢惨白一张脸,祝春鸢拄着双拐站在路中间,一直无视贾娇倩一脸焦急的神态。 “哟,这是怎么了?” 贾娇倩身边的妈妈想要上前去推祝春鸢。 “好狗不挡道!” 祝春鸢原本慢慢挪动着,这话一出口,不用她吩咐,她身边的婢女立刻上前,给了叫嚣的妈妈一嘴巴。 “把你的嘴放干净些,我们夫人是正室,你的主子不过是妾,妾见到主母不下跪行礼还想叫主母让路,还有没有长幼尊卑?” 有不少下人都在抄手游廊附近忙活,甚至还有下人正引导早来的客人去往宴席。 这么多人看着,一边是面子,另一边是女儿,贾娇倩心中犹豫起来。 贺兰滢的手指已经掐到泛白,知道自己母亲在犹豫什么,可命是自己的,她只得自己给抬着软轿的婆子下令。 “往后退,先给母亲让路。” 听到贺兰滢管祝春鸢叫“母亲”,贾娇倩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祝春鸢的目的已经达到,抬手制止婆子。 “不必了,先送滢儿回去,她身子重,要多多休息才是。” 说完祝春鸢拄着拐退了回去,贺兰浅一直在一旁搀扶着。 再次被别人母慈子孝的画面刺痛,贾娇倩哀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为什么别人家的女儿就能无条件地站在母亲身边,自己的女儿却要下自己的面子。 贺兰滢根本顾不上贾娇倩此时在难过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的肚子真的好痛! 回到自己的小屋,熟悉的药味几乎将贺兰滢淹没,她忍着恶心,把三碗浓浓的安胎药全灌了下去。 滚烫的药汁流过喉咙滑进胃里,强烈的刺激让早就不堪重负的脏腑疼得一缩。 她其实很想推开抱着自己的贾娇倩,她嫌恶心却又舍不得吐出药汁,只能强撑不让自己反胃。 不知是被别的疼痛分神还是安胎药终于起了作用,贺兰滢小腹的坠痛得到缓解,脸上也终于有了血色。 她在意识模糊时突然觉得身上一凉,抱着她的母亲离开了。 贺兰滢扯着贾娇倩的衣角,贾娇倩却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动作虽然很轻柔,贺兰滢却觉得比刀砍斧凿还痛。 “你们照顾好大小姐,我去招呼客人。” 贺兰滢眼角淌下一滴泪来,她不要的时候这些人偏要给,她现在只是想要母亲抱着自己,她却又要走了。 招呼客人,能有什么客人,有几个人会真心祝福她? 别人给的终究不能依靠,只有自己争来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正在此时。 贺兰浅扶着祝春鸢,还在前往荣禄堂的路上。 “娘,你刚才给那个贱种……贺兰滢让路做什么。” 贺兰浅叫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祝春鸢分不出手去安抚女儿,只能淡淡道。 “不必争这一时的口舌,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两人漫步院中,好似没有目的地一般。 直到荣禄堂的婢女快步跑到她们面前。 “夫人,二小姐,老夫人催了,请两位快些过去,再这么磨蹭下去老夫人怪罪下来,奴婢可担待不起。” 第76章 祝家亲戚 祝春鸢没恼,脚步愈发慢下来。 甚至都不用她授意,身边的婢女已经骂了回去。 “老夫人知道夫人腿脚不便,自然不会怪罪,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小丫鬟置喙。” 荣禄堂的婢女闭嘴了,每次夫人一提自己的腿脚不便连老夫人都无话可说,自己还能怎么办? 反正那些话是老夫人叫她这么说的,说完了她的任务也完成了。 荣禄堂内。 祝春鸢就像是没看到屋内还有其他人似的,一进门就对着祝老夫人说。 “路上被好几位夫人拉着寒暄,所以来迟了,姑母勿怪。” 她故意把自己在京中贵妇圈子还有些人脉地位的点明出来,就怕屋内的人没听清。 祝老夫人盖着被子半倚靠在迎枕上,祝春鸢看似上前问安,顺便帮祝老夫人掖了掖被子。 春暖花开的季节,屋内还烧着炭炉,炉上还燃着熏香。 祝春鸢的动作从祝老夫人被窝里带出一阵阵恶臭。 臭味混合和香味,那味道可想而知。 原本坐在祝老夫人身旁伺候的少女没忍住,干呕了几声。 立刻被祝老夫人怒瞪。 “没用的东西,伺候我一个老婆子都伺候不好,还怎么伺候男人。” 少女被祝老夫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泪眼朦胧地向自己父母亲求救,可惜父母并不在意自己。 祝春鸢此时才像是看到了这群人一样,惊诧道。 “原来哥哥嫂嫂也在,我见姑母叫我叫得急,心里时刻想着姑母,一时竟疏忽了。” 祝永寿腆着大肚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祝春鸢,嘴角扯起冷笑,想让祝春鸢猜测她说的话自己信几分。 从小到大他都没给过这个妹妹好脸色,哪怕后来这个妹妹嫁了个当官的,他一样不放在眼里。 “春鸢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府里有了这么大的喜事你竟然不想着通知你哥哥和我这个嫂嫂,要是姑母不请我们来,我们岂不是错过了,这要是叫外人知道,该说我们家不知礼数了。” 白氏这话明里暗里说的是自己不懂礼数,祝春鸢也只是笑笑,哥嫂这一大家子空着手来的她还没说什么呢。 白氏用手帕捂着嘴,看似是和祝春鸢说了玩笑话挡着嘴娇笑,其实是堵住鼻子。 这老太婆实在是太臭了。 白氏翻了个白眼,转向自己的宝贝儿子。 祝鲲鹏正色迷迷地盯着一进门就没说话,躲得远远的贺兰浅。 其中的意味昭然若揭。 祝春鸢忙起身过去和祝鲲鹏说话,挡住他看贺兰浅的视线。 白氏“切”了一声,她家宝贝儿子看上贺兰浅那是贺兰浅的福分,真是不识抬举。 “多年不见,鲲鹏长这么大了。” 祝鲲鹏年纪不大,却跟着他爹学的油腔滑调。 “姑母风韵不减当年,难怪浅儿表姐生得比那花楼里的窑姐儿还漂亮。” 贺兰浅掐着自己的手心,几乎把染着粉色凤仙花汁的指甲掐断。 她被男人这般侮辱却无能发作,母亲也只能故意岔开话题,故作欣慰地看着祝鲲鹏。 “我都忘了鲲鹏也到了年纪,老天保佑我们祝家多子多福。” 祝老夫人原本还不满意贺兰浅的态度,听祝春鸢这么一说,立刻和白氏讨论起祝鲲鹏到了年纪,知了人事,以后该如何为祝家开枝散叶。 “原本该是让他姐姐嫁出去好换份彩礼钱,谁知道她是个不顶事的,赶不上好时候。” 说起那个年纪比她爹还大,已经死了八房姨娘,后来自己也死在花楼窑姐儿肚皮上的土财主黄老爷。 祝青青没忍住哭出了声,她差点就嫁进黄家,听说黄老爷死后正房夫人绞死了所有妾室陪葬。 她不是没赶上好时候,她是逃过一劫,喜极而泣。 正说着这件“大喜事”,祝老夫人耳边却有人小声啜泣,她觉得晦气。 “你个赔钱货,见不得你弟弟好是不是,正说着你弟弟你哭什么哭。” 祝老夫人动弹不得,但白氏可以,白氏还指望从祝老夫人这里讨到好处,自然要顺着她的心意。 她一把揪住祝青青的耳朵。 “哭哭哭,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叫你伺候人伺候不好,闭嘴当个哑巴也不会吗?” 祝青青难得一次出门,母亲白氏赏了她戴着一个小小的银耳坠,现在被一把捏住,疼得她眼泪直流。 “母亲,我错了,好疼,求您放手。” 祝青青的声音和她的一样都是畏畏缩缩的,好像随时都要断气。 祝春鸢站在原地,她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她一点都不同情祝青青甚至高兴这世上并不只有她一个人遭受这样的苦难。 她只想护住自己的女儿。 长辈的纵容给祝鲲鹏壮了胆,他故意走近贺兰浅,还想去拉她的手。 “嘿嘿,表姐,我初到京城,还希望表姐多带我出去见见世面,听说京城里有个百花楼,那里面的姑娘和表姐比如何?” 一而再再而三,贺兰浅不想再忍。 祝春鸢却抢先道。 “今日是恭贺你表姐夺得学堂头名的宴席,她还要招呼客人,鲲鹏你要是想去玩,我找人带你去,费用全记在姑母账上。” 一听花销有人报销,祝鲲鹏高兴得手舞足蹈,像个傻子。 祝老夫人却不甚满意。 “哪有什么客人,我都叫下人出去看过了,没几个人。” 祝老夫人原本还打算让贺兰浅把祝鲲鹏介绍给京中的王公贵族公子哥认识,谁知贺兰浅的面子也就那样。 还不如贾姨娘生的那个贱货,面子里子都能豁得出去,现在人家就是侯府的人了。 祝老夫人咬牙,要是和侯府结亲的是贺兰浅多好,那她们老祝家的独苗祝鲲鹏可就是正经的侯府亲戚了。 对以后的功名、事业那可是有大大的助力。 她越看祝春鸢越不顺眼。 “行了,你快去给你哥哥嫂嫂和鲲鹏安排住处。” 祝春鸢应是,又看了一眼祝青青。 “这丫头留在我这里伺候,你就不用管了。” 祝青青哀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可白氏却巴不得立刻离开,根本没看祝青青一眼。 第77章 安排住处 祝青青哀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可白氏却巴不得立刻离开,根本没看祝青青一眼。 相比贺兰浅,她早就在祝春鸢的授意下,趁着几人不注意时离开了。 祝春鸢走出正屋后,指着旁边的厢房。 “这一间给哥哥嫂嫂,另一间给鲲鹏自己住。青青就睡在姑母床前的脚踏上,夜里也好照顾姑母,如何?” 白氏出门后就没了顾忌用手帕在鼻子前不停扇风换气,可那股臭气一直蔓延到屋外她可不想住在这。 “你让青青住在这里就行了,给我们换个地方。” “嫂嫂,你也看到了,府里就这么点地方,除了这里真的住不开。” 祝永寿有自己的打算,瞪了一眼白氏,白氏便闭嘴了。 祝春鸢立刻给他们介绍住处,她走上前去推开厢房的门口。 里面存的都是过冬后收起来的厚衣服和被褥,几个大箱子堆在墙边就占据了小一半的屋子。 放在屋内的木床更是简陋,不说铺盖,连个帐子都没有,空荡荡的。 “姑母也没有通知我,我不知道哥哥嫂嫂来得这样急,我这就叫丫鬟整理。” 祝永寿“哼”了一声,“怎么,你这话是怪我突然来打扰你的富贵生活?” “妹妹不敢。” 祝春鸢低头,拄着拐也要给祝永寿屈膝行礼认错。 祝永寿一如从前,用两根粗糙的手指猛戳祝春鸢的太阳穴。 “国公府这么大的家业你竟然看不住,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扫把星。” 祝春鸢把头压得更低。 白氏一眼扫完整个房间,出门听到自家夫君提起这件事,也跟着附和道。 “你也不能怪你哥哥,这么多年来他为了你劳心劳力,你要知道,这女人嫁了人,娘家哥哥就是依靠,你看,你哥哥这不就来给你撑腰了。” 这话说得跟真的一样,好像当初祝永寿仗着这层关系觊觎国公府的钱财让贺兰宏博抓个正着,大棒子赶了出去那件事完全不存在。 祝春鸢口中认错之余又多了感谢,麻木地重复着。 白氏见祝春鸢这样也没了兴致,让她再去催丫鬟快点来打扫。 就转身去安慰同样因为房间太小而大喊大叫的祝鲲鹏。 “我的乖儿,娘先给你清理个凳子出来,你坐着等。” “我不要住这里,这里臭死了,像茅坑一样!” 屋内的祝老夫人听到这话,抓起手里的药碗准备砸出去,忽而又觉得这碗也值几个铜板。 索性把兜头泼到祝青青脸上,又给了她一巴掌。 “肯定是你这个小贱人带坏你弟弟。” 祝青青人都吓傻了,苦涩的药汁流进嘴里,却不及她心里苦的万分之一。 在家里白氏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从前白氏把祝青青当成自己人生的污点,一直到她怀上祝鲲鹏。 那套“污点”的说辞就变成了姐姐必须帮衬弟弟,弟弟不会有一点错,要错也是因为姐姐没有教好弟弟。 药汁滴滴答答,祝老夫人嫌祝青青碍眼,让她滚出去换身衣服再回来。 祝青青出门,正巧遇到白氏从近前的房间走到第二间屋子。 祝青青不敢麻烦白氏,自己走进房间。 祝永寿等不及白氏打扫,自己从箱子里扯出一条棉被,也不管脏不脏就直接铺在床上。 他连鞋子都没脱,翘着脚躺在上面,见祝青青进来后给他行礼,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 在家里他也经常当这个女儿不存在,只有使唤的时候才会叫她。 祝青青看了一眼房内没有她这一路一直背着的小包袱,只得转身去了第二个房间。 “真是委屈我家乖宝了,睡这么小的地方。” 这屋子确实比祝鲲鹏在老家睡的屋子小,可比祝青青睡的柴房可大多了。 “娘,你看到我装衣服的包袱了吗?” 白氏正哄着儿子,脸皮皱在一起像一朵怒放的菊花。 听到声音转向祝青青的时候还没有完全收敛表情,把祝青青吓得一哆嗦。 她从未见过母亲给过自己这样好脸色,很不适应。 “娘,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这样差?” 白氏张口就骂道,“扫把星,张口闭口就咒我,真晦气。” 说着她舞动双手挥开祝青青,像是要把霉运赶走。 祝青青此时才看到白氏手里拿着的,给祝鲲鹏打扫房间用的“抹布”,是自己的衣服! 那可是她最能拿得出手的衣服了,平日也有过节的时候才会穿,这次母亲说要上京她才从箱底拿出来。 祝青青语带哭腔,“娘,那是我的衣服。” 白氏厌恶地看了一眼祝青青,又看了看手里的衣服,祝青青不说,她还以为祝青青千里迢迢带了一块抹布。 “行了,哭什么哭,你姑母和表姐那么有钱,你去问你表姐讨一件她不穿的旧衣服就是了,这还要我教你,蠢死了。” 白氏无所谓的态度深深刺痛了祝青青,她看着母亲继续用她的衣服给祝鲲鹏擦床上的灰尘。 而目睹一切的祝鲲鹏不仅没有丝毫愧疚,还觉得祝青青的哭声吵闹。 “烦死了,你们女人一天就知道哭哭哭!” 他急需找点乐子,伸手就问白氏要钱。 “娘,给我个百十两银子,我出门逛逛。” 白氏从中衣兜子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颗还不到一两的碎银子。 “你打发要饭的呢?” 这够穷苦人家吃好几日的银子在祝鲲鹏口中就像是什么不值一提的东西。 甚至还觉得自己拿着这点钱出去肯定会丢人,他恼羞成怒地把银子随手砸出门外。 白氏刚要去追银子,祝鲲鹏从床上跳下来,踩着布鞋的后跟就负气冲了出去。 一边是银子,一边是儿子,白氏当然先紧着儿子,还不忘叫祝青青一起去找。 祝鲲鹏早没了踪影,白氏一边掐着祝青青手臂上的皮肉一边叫骂。 “要是你弟弟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打断你的腿!” 两人分头去找,这人生地不熟的,白氏心里越来越慌。 其实祝鲲鹏知道母亲和姐姐在找自己,他就是故意躲着两人。 刚才他都听到了,母亲说姑母和表姐有钱! 第78章 祸水东引 祝鲲鹏摸了摸自己三层肥肉堆在一起的下巴思索着。 虽说姑母宠自己,去问姑母要钱,姑母肯定有求必应,可是表姐漂亮啊! 一想起贺兰浅那惊为天人的美貌,他生活的老家最漂亮的姐儿都不及她十分之一,而且还是要花银子才能见到。 如今这样的美人他不仅不花钱就能见,美人还要给自己银子花,想想都觉得美滋滋的。 祝鲲鹏笑得猥琐,准备好好探一探他表姐的香闺。 贺兰浅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还不知危险正向自己靠近。 “小姐,你回来啦。” 贺兰浅不许自己的婢女再叫她二小姐,虽然以前她和贺兰汐排长幼行二,但现在要她屈居贺兰滢之下也行二,做梦! 贺兰浅摆摆手,让婢女重新给她修剪指甲。 她晚些时候还要和几个交好的贵女密友在宴席上见面,荣禄堂那些破事被她丢之脑后。 贺兰浅补好指甲和妆面,怕沾染荣禄堂的臭气还换了一身新衣服,谁知刚准备出门就差点撞上一堵肉墙。 那身影是从院门旁的树丛里窜出来的,打了贺兰浅一个措手不及。 可那人撞上来以后非但没退,反而双手紧紧环抱住贺兰浅。 贺兰浅双手护在身前尖叫,旁边的婢女立刻冲上去想要厮打那人。 “表姐莫怕,是我,鲲鹏啊。” 祝鲲鹏满口黄牙,张嘴一股酸臭的气息直冲贺兰浅面门,熏得她几乎吐出来。 “你放手!” 贺兰浅可不会像祝春鸢那样惯着祝鲲鹏,抬手就是一巴掌。 可是祝鲲鹏皮糙肉厚,贺兰浅的巴掌打在他的大油脸上不仅不疼,还一阵酥酥麻麻的。 痒得他直呼舒服,叫贺兰浅再给他来两下畅快畅快。 “你们都是死人吗!” 贺兰浅大骂院子里那些吓得都呆愣在原地的下人们。 四五个婢女和婆子好不容易把祝鲲鹏从贺兰浅身上撕下来。 “把他给我捆起来!” 婆子还不知道家里来了祝家的亲戚,没得过祝春鸢的吩咐,自然听从贺兰浅的命令,拿起扫帚往祝鲲鹏身上打。 贺兰浅缩在奶娘怀中,冷汗混合着屈辱的泪水,妆容、指甲,新换的衣裳都白费了。 “怎么回事?” 听闻此事的祝春鸢很快就到了贺兰浅的院子,看到祝鲲鹏被婆子绑得像一只待宰的猪,立刻冲上去给祝鲲鹏松绑。 “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 贺兰浅本来听到母亲的声音,开了门想要冲出去跟母亲诉苦,谁知听到母亲这么亲昵的祝鲲鹏。 她后退半步,果真因为她是女儿身,就算她拼了命练习想要在万国朝会上夺得头名,终究赢不过男子,只因为他们生来就是男子。 “姑母,鲲鹏好疼啊。” 祝鲲鹏趁机扑进祝春鸢怀里,一双大手上下乱窜,几乎探进祝春鸢的衣摆里。 贺兰浅看不下去了,刚才这个祝鲲鹏就是这样对自己这个表姐上下其手,现在连自己的姑母都不放过! “你个畜生!” 贺兰浅捡起院中烧炉子的火钳就准备往祝鲲鹏身上烫。 白氏和祝青青听到吵闹声寻了过来。 白氏一来就精准锁定了整张脸都埋在祝春鸢怀里的祝鲲鹏。 眼看贺兰浅拿着凶器就冲到自己好大儿身边,白氏大喝一声。 “住手!” 听到母亲的声音祝鲲鹏知道自己的靠山来了,冲着贺兰浅做了一个鬼脸,继续在祝春鸢怀里拱来拱去。 “你想对我儿做什么!” 白氏挡在贺兰浅身前质问。 “你怎么不问问你生的这个畜生做了什么?” 白氏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可她依旧嘴硬。 “老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蛋,怎知不是你勾引我儿子在先!” 贺兰浅气笑了,都不用明说,白氏也知道祝鲲鹏肯定是惹了那档子的事。 “好了,孩子还小,别吓着他!” 要不是祝鲲鹏是被绑着坐在地上,站起来都比祝春鸢还高,说他是个孩子还缩在祝春鸢的怀里,怎么看都觉得滑稽。 祝春鸢和白氏你一言我一语,把祝鲲鹏的行为说成了想来找她这个表姐玩。 “就算是鲲鹏太热情,那你也不能打他啊!”祝春鸢责怪道。 白氏立刻接话,“我要带他去给大夫看看,免得吓出病来。” 贺兰浅知道白氏的潜台词是要她们赔钱,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的母亲非但没有站在她这边,还真的让人去给祝鲲鹏拿银票。 贺兰浅丢下手里的火钳,重重地关上房门,什么宴席什么客人,她完全没有心情去应付了。 祝春鸢看了女儿一眼,转头看向白氏时又多了一分愧疚。 “都是我把浅儿宠坏了。” 她从下人手里接过一个钱袋,里面大概装了十几两银子。 “本来府里是养有医官的,但是你也知道我们和大房分了家。只能让鲲鹏看外边的大夫了。” 祝春鸢陪着白氏把祝鲲鹏送回荣禄堂,期间不停地和白氏闲话。 只是在绕道到西院和正院隔着的那堵围墙时,祝春鸢突然叹气。 “都怪我没用。” 她说起曾经和她们是一家的国公府,是何等的富丽堂皇,简直是泼天的富贵,就连地砖缝隙里掉了金子都懒得捡起来, 白氏和祝鲲鹏被祝春鸢这话唬得一愣一愣的。 “姑母此话当真?” 祝鲲鹏眼睛都亮了,抠着墙砖恨不得直接抠出一个洞来好让他钻过去。 祝春鸢捂着嘴,挡住唇边的冷笑。 “姑母自然不会骗你,只可惜啊,大房的汐儿最喜欢鲲鹏这样的读书人,要是我们两家还没分家,我一定要把鲲鹏这个表弟好好介绍给汐儿认识。” “你说的那个汐儿,就是你大伯哥的唯一嫡女?” 白氏这话问得几乎就把心底的小九九说出来 后来一路上祝鲲鹏和白氏都若有所思一般没再说话,祝春鸢以为祸水东引成功,她今日算是能清净了。 可刚一进到荣禄堂,白氏突然怪叫一声。 “我的银子呢?” 还不等祝春鸢问怎么了,白氏一巴掌打在祝青青身上。 第79章 翻墙入院 瘦骨嶙峋的少女被打得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祝青青泪眼朦胧,虽然心中同样疑惑却已经习惯性地直接认错。 “娘我错了,可女儿不知什么银子,银子都在娘身上,女儿没有偷拿!” 以前也有过祝鲲鹏偷拿白氏的银子,白氏把错怪在自己身上的情况发生,可是从老家到京城这一路银子都是白氏拿着的,自己没有碰过分毫。 “就是刚才我给鲲鹏,被他丢出去的那一两银子!” 白氏几乎要把院子翻个底朝天,甚至连祝春鸢都被她推开好几步。 “鲲鹏,你记不记得你把银子丢哪了?” 祝鲲鹏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那颗银子那么小,丢出去都听不到一个响儿,我哪知道丢在哪里。” 白氏心疼银子,但她更心疼儿子,抬手一巴掌又落在祝青青身上。 祝青青正弯着腰,仔细看着地面,被白氏一巴掌拍在背上直接向前栽倒,脑袋磕在地面上破了一个口子,正汩汩往外冒血。 祝春鸢拦住想上脚踹的白氏。 “嫂子,不过就是一两银子,别打孩子。” “明知道银子丢了不赶紧去找,不怪她怪谁?” 祝青青捂着伤口,身上满是药汁的衣服现在混合了鲜血,更加不能看了。 “这笔帐我记下来,以后就从你嫁妆里扣出十两来赔!” 祝青青的神智已经有些模糊,听到嫁妆感觉好像,母亲从未给她准备过什么假装,怎么扣呢? 屋内祝永寿的呼噜震天响,祝鲲鹏嫌继续呆在这里无聊,准备出府去外边玩。 白氏看了祝春鸢一眼,祝春鸢立刻唤来一名小厮,交给他一张条子。 “你去账房支二十两银子,跟着表少爷,吃什么玩什么无比尽兴,不够先欠着,回头再让账房去平。” 白氏满意地点点头,又掐了一把祝青青。 “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滚回去伺候老夫人。” 祝鲲鹏跟着小厮先去账房,又路过了西院和正院的围墙。 他嘿嘿一笑,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他脑中生成。 定国公府正院厅堂。 一名护院急匆匆地向李嬷嬷禀报,刚才在与西院的围墙边有几人说话,听声音像是二房的祝夫人,另两人是祝家的亲戚。 “说什么了?” “祝夫人说国公府很富贵,后悔和国公府分家。” 祝春鸢可不是那种在亲戚面前肯服软的人,其中必有蹊跷。 可眼下贺兰汐已经失踪一夜,秦刚带着大半护院出去寻找,家中剩余的人马并不多。 李嬷嬷沉吟片刻,“盯紧围墙,特别是晚上,绝不能让脏东西翻墙过来。” 护院应是,赶紧回去安排人手加紧巡逻。 李嬷嬷在正院坐镇,林嬷嬷就守着东院。 她和女婿荣长贵看着地图,靠近行宫附近有国公府的庄子,可以找个理由让庄户帮忙搜山。 “冬青回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所有人的目光看向门口。 直到冬青通红着双眼独自一人进门,众人又失望地收回目光。 “姑娘也没去景王府吗?” 玉兰手里捧着她做了一遍又一遍的餐食,她只是想着如果贺兰汐回来,第一时间就能吃上新鲜的、热乎的饭菜。 冬青摇摇头,她忍了很久,甚至在夜静娴的追问下都没有露馅。 可如今她抱着玉兰大哭。 “呜呜呜,姑娘,你到底去哪了?” 往日不苟言笑的林嬷嬷也为之动容,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熬了一整天,你们都回去休息,换红樱在这里等着。” 入夜。 祝鲲鹏趴在围墙上听了许久,隔壁都是静悄悄的。 他拍了拍小厮的肩膀,示意他蹲下来让自己踮脚,他好翻墙过去。 有夜色遮挡,小厮脸上的拒绝毫不掩饰。 “表少爷,隔壁养有护院,听说从前都是当兵的军爷,手里是沾过人命的。” 小厮想以此吓退祝鲲鹏。 谁知祝鲲鹏丝毫不知道天高地厚。 “本少爷叫你蹲就蹲,废什么话,耽误少爷采花你担得起责任吗?” 小厮对着墙翻白眼,扎紧马步给祝鲲鹏当垫脚石。 这人头猪脑的东西竟然还敢肖想隔壁的国公府千金,他最多也就是个来贺兰府打秋风的穷亲戚,还真把自己当根葱! 祝鲲鹏踩着小厮探出头,国公府只有廊下还点着几盏幽幽暗暗的灯笼。 这么早就睡了? 祝鲲鹏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护院,想要再往上爬一些,奈何他空长了一身横肉没有半点力气。 最终还是小厮鼓足了吃奶的劲儿,一把将祝鲲鹏拱上墙头,帽子都被祝鲲鹏踩歪了。 祝鲲鹏哆哆嗦嗦骑在墙头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月光从云里露出洒向地面,原本幽暗的花园变得明亮。 祝鲲鹏看清自己和地面的距离吓了一跳。 “这么高?” 小厮立刻给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少爷,快去,奴才给您在这里守着。” 小厮看似低头行礼,其实是借着低头隐藏自己的笑容。 他算是看清了这个怂货,傍晚和自己出去的时候,第一选择就是钻进花楼。 这可是京城,二十两在京城的花楼也就配在大厅里吃一杯酒水,连桌子都不让会让你上。 祝鲲鹏还想效仿其他的富家少爷豪掷千金博美人一笑,结果美人是笑了,不过是嘲笑他给不出金银罢了。 他倒是要看看这表少爷准备怎么求自己帮他下来。 祝鲲鹏在墙上进退两难。 实在是太高了,虽然有些丢脸,但还是小命重要,最多他多和姑母祝春鸢说说好话。 保证自己以后给祝春鸢养老送终,当然最后兑不兑现另说,先把银子多骗点到手。 祝鲲鹏挪动庞大的身躯想要原路返回。 腿先下来以后却怎么都踩不到小厮的脑袋。 “狗奴才你人呢,还不快过来给本少爷垫脚!” 他慌张地回头,可是受到姿势和他本身庞大的躯体限制,他根本看不到脚下的小厮在哪里。 小厮弯腰低头,看到祝鲲鹏挂在墙上来回扭动,真的好像一只待宰的肥猪。 突然,这只肥猪以一个奇怪的角度翻进了隔壁院子,小厮看得目瞪口呆。 第80章 发起挑战 初二,又到了公布排名的日子。 今日的青屏山比往日更加热闹。 “听说了吗?永昌侯府的孟敬怀要挑战柳阁老的孙子柳书奕。” “什么挑战?” “头名挑战啊,挑战者赢了的得第一,输了的直接逐出学堂。” “我记得柳阁老棋艺世间一绝,柳书奕自入学以来棋科比试就是第一,那孟敬怀是什么水平?” “一个整日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能有什么水平,和花楼里的姑娘耍耍的水平呗。” 马车外匆匆路过的学子都在讨论今日的挑战比试,没有注意到马车上永昌侯府的标记。 “你都听到了,还要去挑战吗?” 沈夫人眉头微蹙,闭目养神。 孟敬怀坐在一旁,收起了平日吊儿郎当的态度,一脸认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沈夫人冷哼一声。 “你不必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既然答应你,只要你能挑战柳家郎成功拿下头名,我就同意推迟琼音的婚事。” 孟敬怀跳下车,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大步流星走向山门。 沈夫人的婢女挑起车帘。 “夫人,需要奴婢去盯着大少爷吗?” 婢女是担心这件事已经传了出去,孟敬怀要是真的挑战,哪怕输了也认了,要是不战而降…… “看什么,是嫌永昌侯府和沈家的面子丢的还不够多吗?回府!” 山门前的石壁上贴着十几张红纸,是各科比试的成绩排名。 “太好了,贺兰姐姐是头名!” 江昱衡抓住旁边一个学子激动地摇晃,发现不是自己姐姐,有些失落地放下手。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有些遗憾姐姐不能和他一起来看张榜。 被他摇晃的学子也是丙三班的同窗,看江昱衡不关注自己的成绩反而给别人庆祝,有些不理解。 “你快去找你自己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进入前十无望,但还是很看好江昱衡的。 “江……江,怎么没有你?” 两人在书科的排名榜前把十个名字看了又看,竟然没有江昱衡的名字。 江昱衡有些懊恼,“可能我还未够资格……” 和江昱衡的失落不同,柳书奕在棋科的排名前享受着众人的恭维。 “恭喜柳公子蝉联棋科头名。” “柳公子年少有为,已经隐隐有了柳阁老当年在棋场上的风采。” “那日我有幸同柳公子对弈,柳公子一落子我就知道自己输了。” “有柳公子这座高山在,哪怕我再练十年也是没有出头之日。” 这些话简直吹到了柳书奕的心坎上,可他脸上也不好过度显露。 谦虚道,“这说得哪里话,下棋对弈磨炼心性,胜败乃兵家常事,莫要介怀。” “柳兄大气,不像某些人……” 随着那人的目光,话题很快转移到刚来的孟敬怀身上。 “也不知道今日一战,能不能让某些人认清形势。” 孟敬怀虽然占着学堂的名额却从不上学,他原本还担心要花时间找柳书奕,现下正好。 “你是要继续在这里听别人拍你的马屁,还是接受我的挑战,我们找个地方比试?” 孟敬怀放话要挑战一直都是他单方面在说,柳书奕没有正式回应过。 柳书奕原本也没把这件事当真,只当孟敬怀是开玩笑。 “孟兄,你可知道挑战头名的惩罚是什么?莫要为了面子一时冲动。” 孟敬怀挥挥手表示毫不在意。 “我赢了你只不过是退到第二名,我输了可是要滚蛋的,反正你怎样都不亏,别墨迹,快来。” 柳书奕暗自在袖中捏紧双拳,既然孟敬怀这么不知好歹,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好,我接受孟兄的挑战,请。” 柳书奕抬手,指向棋科比试的场地,半山腰的亭中。 两人早几日前在那里就该有一战,只不过现在从简单的校验比试变成了有筹码的挑战。 “去去去,都别聚在这里。” 为了给两人留出足够的空间,柳书奕的几个后腿跟班驱散围观的人群。 等把人都赶到外边,那里早就摆好了桌椅板凳,还有一块竖着的巨大棋盘。 两个棋侍一左一右,手拿着墨块和灰块准备实时模拟出比试实况。 “来来来,柳书奕胜出一赔一,孟敬怀胜出一赔一百!” 金孝儒虽然和柳书奕不对付,可他不会和银子过不去。 他们已经联合几个兄弟,让他们在人群里鼓动,肯定有想以小博大的赌鬼心存侥幸下注孟敬怀赢。 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柳兄,稍等。” 柳书奕还以为孟敬怀见到这么多人围观是准备临阵脱逃,没想到他直接掏出一沓银票,拍在金孝儒面前的桌子上。 “我赌我自己赢。” 有好事者催促金孝儒快些点清楚孟敬怀压了多少银票。 “一、二、三……一共一万五千七百两。” 金孝儒越数越兴奋,已经开始构思怎么把这些银子用在花天酒地逍遥上。 “一赔一百,要是我赢了你作为庄家该一百五十七万两。” 孟敬怀在等金孝儒给自己肯定答复。 金孝儒猛然听到这么庞大的金额后背也冒出一阵冷汗。 这么多银子他怎么赔得起? 不不不,他要相信柳书奕! 虽然柳书奕和他经常为了二皇子的殿下的重用起争执,但是柳书奕应该不会拿自己的面子开玩笑? 金孝儒望向柳书奕,柳书奕还是一副翩翩公子的镇定模样。 赌桌上下注柳书奕的人越来越多,都盯着想要赚孟敬怀那一万两。 如果自己拒绝孟敬怀的下注,这场局就开不了,所以他不接也得接。 “行,我接受你的下注,要是你挑战柳书奕成功,我给你一百五十七万两银子!”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 孟敬怀回到座位上,柳书奕一脸不赞同的他刚才做法的样子摇着头。 “孟兄,请。” 柳书奕让孟敬怀先落子,孟敬怀也懒得跟他客气。 前几手柳书奕还有闲心和孟敬怀攀谈,可孟敬怀的棋下得又凶又狠,柳书奕不得不认真应对。 第81章 究竟是谁执白棋? 竖立着的大型棋板上,黑棋步步紧逼,杀得白棋隐隐有退让固守之势。 “想不到柳兄平日看起来文质彬彬,下起棋来如此有侵略性,佩服佩服。” “这招实在是妙,一子就让白棋进退维谷,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除了同为男子的学子甘拜下风,不少听到传闻赶来围观的女学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没一会儿就都俏脸绯红。 更有甚者,面皮薄一些的,一咬牙一跺脚,用手帕挡着脸就跑。 “什么情况?” 有些不明就里的学子发问,一旁人酸酸地回答。 “刚才那几位姑娘说下棋如做人,嫁人当嫁柳家郎,把自己弄害羞了。” 说不嫉妒是假的,但是一拿自身条件和柳书奕对比,又平添几分怒气。 “哼,她们懂什么下棋,也就是看柳书奕的皮相好。” “就是就是,要说好看那孟敬怀岂不是更好看?” 本来是想随便找点什么东西贬低柳书奕,结果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 那人窘迫地用咳嗽声掩盖自己的尴尬,“咳咳,看棋,看棋。” 手执墨块的棋侍动作从容,继续扩大着黑棋在场上的优势。 手持灰块的棋侍却迟迟没有画上新的一步。 “小子,你怎么不动?” 围观的人群焦躁起来,为首的金孝儒更是急不可待,事关他接下来要用一万两银子去哪里潇洒,他能不急么? 灰块棋侍欲哭无泪,“棋手没有落子,我也不能擅自帮他画上啊。” 众人目光转向远处的凉亭,只见柳书奕正襟危坐,倒是孟敬怀冲着看过来的人群招招手。 金孝儒气不打一处来。 “看什么看,快下啊!” 孟敬怀还没说什么,柳书奕却抓起一把棋子又重重放下,对着金孝儒吼道。 “闭嘴!” 棋盒被柳书奕一砸,里面的棋子溅出,撒了一地。 金孝儒赫然被这么一吼,缩了缩脖子,嘟囔道,“我催的是孟敬怀又不是他,他装什么好人。” 其余人都被金孝儒的话带偏,都以为柳书奕是对弈时被打扰引起的不满。 “孟敬怀到底要干什么,这么久还不落子?” “白棋大势已去,勉强再走几步也是强弩之末,不如直接投降认输。” 经过刚才的对话,孟敬怀又变换姿势,翘着凳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疏解久坐的疲乏。 金孝儒只当孟敬怀是在挑衅,恨不得冲上前去。 “懒驴上磨屎尿多,你再继续拖延时间也是无用的,要认输就趁早……” 话没说完,金孝儒就被柳书奕扔了一把棋子。 “让你闭嘴听不懂吗?” 柳书奕从未如此失态,见围观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他扭头回去继续看着棋局。 灰块棋侍幽幽地叹一口气,认命的挤进人群里开始捡拾棋子。 “给小的就行,多谢公子。” 灰块棋侍从金孝儒手里抠出那颗白色棋子,送还到柳书奕的棋盒里。 全场一片寂静。 “我是不是看错了?” “等等,究竟是谁执白棋?” 原来不只他一人看到。 金孝儒虚握着空荡荡的掌心,刚才柳书奕砸自己的棋子是从他手边的棋盒里拿出来的对? 可为什么是白色? 柳书奕执白棋? 可能是过于震惊,现场鸦雀无声许久,甚至连柳书奕越加粗重的呼吸声都逐渐清晰起来。 金孝儒求助的眼神看向柳书奕,奈何柳书奕死死盯着棋盘。 “这到底什么回事,原来一直被打得节节败退的人是柳书奕?” “怎么办?我把这个月的束修都压进去,现在全赔了!” “嘿嘿,我就不一样,我压的是孟敬怀胜。” 周围人表现出羡慕,但是更多的是懊恼自己没有以小博大的远见。 金孝儒几乎站不住,脚下不自觉向前几步,被几个人拉住。 “怎么,你这个庄家想跑啊?” 那几个下注孟敬怀获胜的学子生怕金孝儒逃跑,紧紧抓住他不放。 其中一个揪住金孝儒后领的学子厌恶地甩手,他摸到一手金孝儒的冷汗。 “胡说,柳书奕怎么可能会输给孟敬怀那个纨绔!” 金孝儒在用怒火掩盖心中的不安,柳书奕不能输,他可是要赔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呢! 他挣脱众人快步跑到柳书奕身边。 柳书奕脸上挂着的汗珠不比金孝儒身上的少,柳书奕无意识地抹了一把汗珠,紧接着抓起一颗棋子。 棋子从柳书奕满是汗水的手中滑出,差点砸在一块已成死局的区域。 这要是落下,又会送给孟敬怀一子的优势。 孟敬怀用手中的折扇一接,对面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他把棋子送回柳书奕的棋盒。 “柳兄面色不佳,不如休息片刻。” 说罢不等柳书奕回答,就冲着棋侍喊道。 “柳兄突发恶疾,休赛一炷香的时间。” 柳书奕想要反驳自己没病,却被金孝儒一把按下。 “难道你现在逞能就能赢他吗?” 要不是看在柳书奕这被打得落花流水,失魂落魄的状态不似作假,金孝儒都要怀疑是不是柳书奕和孟敬怀联手做局想骗他银子。 金孝儒不计前嫌地将柳书奕扶到一旁阴凉处休息,招呼来小弟给接下来的棋局出谋划策。 休赛那就可没有观棋不语的限制,围观众人有的冲到孟敬怀身边不停恭维夸赞,也有的是想亲眼看看棋局。 “妙啊,实在是太妙了!” “黑棋如白虎下山,白棋根本招架不住,要我说,最多三十步,白棋必败!” 有几个棋科的学子一直拿着纸笔记录棋局,现下暂停,他们把想不明白的地方向孟敬怀请教,孟敬怀也一一告知。 有些没能凑在近前的人,远远看到孟敬怀的举动,夸赞他。 “孟公子棋艺高超却不藏私,对待同窗这般亲和有礼,不像某些人……” 说罢一些人回头,看着远处只有与柳家、金家关系紧密的学子包围的柳书奕。 “当初我向他请教,他屡屡借口推脱说没时间,下次一定,我看就是怕自己那一星半点棋艺被别人超越。” “就是,小肚鸡肠,简直枉为男子。” 第82章 棋差一招 柳书奕被气得血气翻涌,恶狠狠地盯着说话的那几人。 “很好,这个仇我柳书奕记下,回去告知祖父,绝不会放过他们的父兄亲族!” 柳书奕放狠话是有意在小弟面前挽回颜面,可金孝儒是一点脸都不准备给他留。 “回去,你还想着回去?你先想想怎么解决眼前的棋局!” 柳书奕眸中能喷火的话金孝儒此时肯定已经被烧成灰。 “要不,我们说孟敬怀作弊?” 这提议蠢得连金孝儒都听不下去。 “下棋怎么作弊?所有人都离得十丈远,你告诉我怎么作弊!” 金家的小弟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开口。 又有另一个依附柳家的学子提议,“不如我冲过去毁掉棋局,又或者一不做二不休……” 他做出一个捅刀的动作,吓得金孝儒一震,果然柳书奕身边的人个个狠辣。 柳书奕的粗重的呼吸逐渐平息,看来这个提议符合他的心意。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柳书奕用三条帕子才擦干净脸上和脖颈处的汗珠。 再次回到棋盘边,两人静静等候围观人群后撤。 “孟兄可知这对弈的真谛是什么?” “还望柳兄不吝赐教。” “这棋局上要赢,棋局以外,更要赢。” 柳书奕貌似不经意的提起自己的柳家一脉的单传,是柳阁老最重视的嫡孙,未来肯定也是国之栋梁。 相比孟敬怀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在永昌侯府里更是爹不亲娘不爱,就连妹妹也要和一个不成器的公子哥联姻。 故意提起孟琼音就是为了激怒孟敬怀,从棋局上分心。 柳书奕还是不想用毁棋来促成和局,他自认有实力可以战胜孟敬怀。 他悄悄在一处黑棋破绽处落子。 余光瞥见孟敬怀还在瞪着自己,他顿时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给准备冲上来搅局的那人打了一个稍后的手势。 哪知等灰块棋侍填好巨大的棋板,孟敬怀突然由怒转喜,露出一切尘埃落地的笑容。 柳书奕没有由来的一阵心慌,紧张地又扫视一圈棋局。 没错啊,这里是黑棋的薄弱处,至少还要和他大战个五十来回才能挽回啊! “哎呀,错了,错了!” 不知何时,连棋科的先生都已经到达现场,看柳书奕落子在那处,简直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地喊错了。 “连先生都说错了,我可以给柳兄一个悔棋的机会。” 孟敬怀露出一口白牙,柳书奕一阵恍惚。 先是恐惧,接着他真的在犹豫要不要拿起那枚棋子,最后他发现自己早已无路可走。 他想要反驳孟敬怀的羞辱,可实在是舍不得悔棋的机会,万一真的只是棋差一招…… 柳书奕的手已经先于他的思维,伸向那颗最后落下的白棋。 众人也听到孟敬怀的话,就连灰块棋侍也拿着粉擦准备把刚画上去的棋子擦去。 人群中的讨论声再也压不住了。 “不是,柳书奕真想悔棋?” “先生,你刚才说‘错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棋科的先生盯着棋板,左看右看,又拿来学子记录的棋谱回溯之前他没能观看的过程。 先生将棋谱合上,同时闭上双眼,仿佛刚经历完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满足中带着些许的遗憾道。 “没错,那是白棋唯一可以落子的地方,但也是最后一子。” 柳书奕刚准备摸到自己的白子,棋科先生的话传到他的耳朵里。 “最后一子?”柳书奕疑惑地重复。 孟敬怀脸上还挂着笑,“原来你没看出来啊?我还以为你是看出来了所以才故意装病。” 柳书奕气急,一袖子将满盘棋子扫落在地。 “孟敬怀你别得意,不过是一场比试,有本事你别走,我们再来一局!” 孟敬怀伸了个懒腰,问站在远处的棋科先生。 “先生,学生今日的挑战算成功吗?” 孟敬怀的目光一直注视在棋科先生身上,被一再无视的柳书奕怒不可遏。 “喂,孟敬怀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你别是不敢和我比试?” 刚才被柳书奕突然发疯毁棋的行为吓到的众人都忍不住指责。 “他怎么有脸说别人不敢比试的啊?” “输棋就毁棋,这棋品和人品一样差。” “那他平时装得应该很辛苦?” 话题逐渐转向嘲讽,柳书奕冲过去和那些人理论,棋科先生怕生出事端,借口想要遁走。 “先生,别走啊!” 众人把先生拱到孟敬怀和柳书奕中间,让他必须宣布今日的棋局谁是胜者。 “胜者是……” 棋科先生盯着孟敬怀,即将举起孟敬怀的手,却猛然察觉后背射来一道比尖刀还要锋利的目光,顿时让他左右为难。 “孟敬怀!孟敬怀!孟敬怀!” 那几个给孟敬怀下注的人起哄,高呼孟敬怀的名字。 他们还按住企图携款逃跑的金孝儒,把那些押注柳书奕的赌资洒向空中。 钱财失而复得,人群也开始跟着高呼着孟敬怀的名字,淹没金孝儒,“银子,我的银子”的哀嚎。 胜者已然明晰,只有柳书奕愣在原地。 “不会的,不可能,我没输,只要再来一局……我一定能赢,一定……” 一个老者不知在现场看了多久,他形同鬼魅一般走到柳书奕身边。 “少爷。” 柳书奕被吓得浑身颤抖,看向眼前这个皮肉和眼神都如同枯木的老者。 “阁老让老奴来请少爷回家,少爷生了重病,接下来一个月都要卧床休息。” 柳书奕眼底升起巨大的恐惧,眼眶中溢满的泪水随着他摇头的动作不停落下。 “不会的,祖父不会这么对我,忠爷爷,求求你帮我向祖父说情,我一定能赢孟敬怀的,只要让我再比一局,我一定能……” 柳书奕被捂嘴塞进一顶小轿抬下山。 路过欢呼的人群时,风吹起轿帘,他看到孟敬怀正捉住金孝儒的手签字画押一百万五十七万两的欠条。 轿帘落下后他又听到一阵欢呼,孟敬怀邀请所有学子晚上到游船画舫庆祝。 柳书奕闭上眼,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本该是属于他的荣耀…… 第83章 自己送上门 这里是京中最有名的花街,码头连接着人工开凿的水系直通京城最大的千里湖。 喧闹的人群中,身着粉衣的俊俏郎君,游船画舫的坊主拿着酒壶站在高处。 “来来来,大家听我说!” 有人停下登船的脚步,探头看他准备说什么,也有人只当他要说醉话,更想提前登船寻个好位置。 “今日所有人画舫已经被孟公子包下,专供学堂学子夜游千里湖,全场消费都由孟公子买单!” 人群爆发出欢呼声,其中也有几声。 “不知廉耻,不知廉耻啊!” “哎呀,这位兄台莫要拘谨,水乡画舫的游船可是正正经经的娱乐夜游,和旁的不一样。” 借由这个热闹的氛围,很多原本并不相熟的学子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甚至开起玩笑。 “你想要姑娘作陪还没有呢,喏,她们都在另外一艘船上。” 周围人哈哈大笑,望着相隔不远的码头停靠的另一艘画舫,学堂的女学子也在登船。 女子乘画舫夜间出游的机会很少,今日还是和这么多男同窗一起,上船后大都在好奇地东瞧瞧西看看。 “你是汪家小姐?” 汪慧想假装没听到,但是对方又问一次,引得旁边人也投来目光,她只好点点头就侧过身去。 “我爹是城防校尉,我叫周芳苓。” 汪慧再次点头致意,心里想的却是,一个城防校尉的女儿竟然也敢和自己攀谈。 她有些后悔自己今日的冲动之举。 和她相熟的贵女没有一个来参加今晚的夜游,传出去她的面子…… 汪慧只觉得胸前藏着的东西在灼烧她的心口。 她的面子,罢了,今夜一过她哪还有脸面可言。 “汪小姐怎么哭了?” 周芳苓慌忙掏出手帕给汪慧擦眼泪,被她嫌弃地避开。 果然是看大门的,用的还是棉布手帕,连丝绸都用不起吗? 汪慧甩开手上的丝帕,轻轻按去脸上的泪痕。 周芳苓讪讪地收回手,明确感受到汪慧对自己的嫌弃,她也就打消和汪慧结交的念头。 汪慧终于得了清净,一路走到船舱最末尾。 “你,给我找艘小船,送我到那边去。” 船夫顺着汪慧手指的方向,看到那艘独立于其他游船的画舫。 虽然别的船上也准备有歌舞节目,可那艘船独属于画舫的花魁所有,船上也只载孟敬怀一人。 船夫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收下汪慧给的银子,说去准备叫汪慧稍后,转身就把这件事报告给坊主。 粉衣坊主亲自去通知孟敬怀,末了没忘打趣道。 “看不出来,孟公子的魅力竟然横跨几方势力,连敌人为君倾倒。” 花魁靠在孟敬怀的身上咯咯直笑,趁孟敬怀反击坊主前给他嘴里喂进一杯清香甘冽的酒水。 孟敬怀无奈地看着他们。 “你二人你一唱一和,我不见一见这汪家女都对不起你们这好奇心。” 很快汪慧的船安排妥当,慢悠悠地划向花魁的画舫。 “汪小姐,请。” 船夫将人送上便离开。 汪慧捧着酒壶,以为自己秘密潜入需要一番周折。 谁知道竟然畅通无阻的就见到在船头月下独酌的孟敬怀。 月光洒向孟敬怀,给他沾染上清冷之色。 孟敬怀举杯邀约共饮,更显孤独。 “汪小姐找我何事?” 孟敬怀没有回头,语气也不似平日那般轻佻,反而带着一股洒脱不羁的味道。 “我……” 汪慧突然觉得自己失态,因为孟敬怀突然回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朦胧的水汽,和唇上晶莹的水珠一样晃的汪慧眼晕。 男人的样貌本就生得俊美,现在又带着破碎的脆弱感。 汪慧心如擂鼓,面上染上绯红。 “我仰慕孟公子许久,想来敬孟公子一杯酒。” 说着汪慧走近,准备给孟敬怀倒酒。 孟敬怀主动伸出酒杯去接汪慧倒的酒,杯壁已经贴到唇边。 这一切顺利得让汪慧都有些难以置信。 就在汪慧以为事成之际,孟敬怀又移开酒杯。 “汪小姐敬酒,自己不喝的吗?” 汪慧一愣,自己太过紧张,只随手从船上顺走一个酒壶没想起要一起拿酒杯。 见汪慧一脸窘迫,孟敬怀好心道。 “如若汪小姐不嫌弃,就喝我这杯。” 汪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突然船身好像撞到什么东西,晃动得厉害。 孟敬怀伸手就汪慧拉住免得她摔倒,汪慧直直扑进孟敬怀的怀里,顺势还带去一股异香。 “这样好的东西,洒了多可惜。” 孟敬怀用手里的酒杯换过汪慧手里的酒壶,然后目光一直盯着汪慧。 暗示只要汪慧喝下这杯酒,他就用壶直接喝。 那可是满满一壶下有药的酒。 刚被孟敬怀保护的汪慧现在真如一个怀春的少女,或许…… 她不再犹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本来就是要在今夜舍身。 从前不觉,现在看来孟敬怀也算一个不错的夫婿。 一想到只是孟敬怀要喝下满满一壶,汪慧羞得满脸通红。 也不知道孟敬怀还能不能自持,像刚才救自己时那般温柔。 加了料的酒水带着一股异香,很快汪慧浑身酥软,都没能确认孟敬怀到底有没有喝下那壶酒,就直直朝孟敬怀的方向倒下。 没有预想中的温暖的怀抱,但因为中药的缘故,就算是直接撞在船头的甲板上汪慧也没觉得疼。 还痴痴地叫着,“孟郎,孟郎,你在哪?” 孟敬怀早就抱着酒壶躲到一边,看汪慧趴在地上,一边撕扯自己的衣服,一边呼喊他的名字。 “能不能让她闭嘴?” 孟敬怀嫌丢人,还好每艘画舫之间有不小的距离,而且宴席刚开始没多久,正是最热闹的时候,除了船上的人没有其他人能听到。 躲在暗处的花魁和坊主知道孟敬怀这话是对着他们说的,平白看一场戏的他们自然要帮孟敬怀收拾汪慧。 “别动!” 花魁看到汪慧头上怒放的鲜红花钗觉得眼熟。 “怎么了?” 坊主不明所以。 突然背后“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重重摔在甲板上。 第84章 搜查画舫 西狭有一种奇花,只在夜间开放,开花时花朵为更好地授粉,会努力崩开花瓣弹出里面的花粉。 汪慧头上插着的便是。 再看身后已经腿软倒地的孟敬怀,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除了酒水下药,甚至还动用机关作为第二重保险。 “怎么办,难道真叫这两人互相解毒?” 坊主这话一出口就被花魁踹了一脚。 “还愣着做什么,去取解药来!” 孟敬怀还好,他虽然脚软但还是紧咬着下唇努力保持理智。 汪慧就不行了,花魁几乎手脚并用趴在汪慧身上,也没能制止汪慧趴向孟敬怀。 娇矜的贵女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自尊,扯着孟敬怀的衣摆。 “孟郎,救救我,我好热……” 孟敬怀的手颤巍巍举起来,摸向胸前的衣襟,从里面摸出一把贴身的匕首。 花魁急得不行,一边压制汪慧一边去抢孟敬怀手里的东西,她扯着嗓子大骂坊主。 “你个龟儿子动作快点,老娘坚持不住了!” 要是孟敬怀有个好歹,他们如何跟主子交代? 坊主捧着解药连滚带爬地跑到孟敬怀身边,却掰不开孟敬怀紧闭的双唇。 无计可施的坊主只能把原先准备送药的水泼到孟敬怀脸上,试图让他找回一丝理智。 趁着孟敬怀松懈的一瞬间,坊主往他喉头一按。 孟敬怀恶心地张开嘴,坊主将解药全塞进孟敬怀嘴里,接着捂住孟敬怀的嘴,逼着他把化在口中的解药都咽下去。 片刻后孟敬怀安静下来,眼神逐渐迷离,呼吸变得均匀绵长,脸上的绯红也慢慢褪去。 坊主和花魁刚要松口气。 “孟郎……” 汪慧已经趴在孟敬怀大腿上。 花魁已经筋疲力尽,坊主上前一脚就把人踢到栏杆边缘。 “你带孟公子去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花魁深深地看一眼坊主。 “别做得太过分,免得给主子惹麻烦。” “我有分寸。” 一个时辰后,一艘艘画舫接连靠岸。 “怎么回事?” 码头迎接学子的不是各家的马车,反而是官兵。 “有人举报画舫上出现恶性事件,我们要上船搜查!”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官兵没有挑明是什么事,但夜游这一路上大家都是和和气气,没听说有什么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 那只能是在外人瞧不见的地方…… 很快官兵控制所有画舫,在简单地巡视一圈后,所有的官兵集结在花魁的画舫前。 甚至连水面上也划来不少的船只,上面同样站着官兵,与地面队伍呈现两面包夹之势。 “船上人员速速下船接受检查。” 等了很久舱门才从里面打开,花魁半依着孟敬怀,两人都好整以暇地看着码头上整整齐齐的官兵。 “这位军爷,你可知请花魁娘子下船最少要三千两银子?” 领头的军官雷壮看到孟敬怀,先是一惊,而后看他其实是由花魁在背后搀扶,猜测已经事成。 “还请孟公子不要阻拦本官执行公务。” “好,那先把你的搜查令拿来。” 雷壮向前的脚步一顿。 “孟公子,你一再纠缠,是不是船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官兵团团围上来。 花魁的画舫比其他两艘游船画舫小一些,站在那两艘画舫的高处可以看清下面发生的一切。 “别挤,让我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呜呜呜,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我想回家。” 相比女学子游船这边的愁云惨淡,男学子游船这边可就热闹了。 “该不会是闹出人命了?” “别瞎说,大晚上怪吓人的。” “要我看啊……”那人还举着酒杯,悠哉游哉地喝酒。 “兄台有何高见?” “肯定是出了那档子事呗。” 那人的神色暧昧,懂的都露出同样的表情,那些没懂的,为了合群也纷纷点头,愣是没人问清楚究竟是哪一档子事。 花魁画舫上。 雷壮步步紧逼,已经走到船上。 “今日你不让也得让,上船,搜!” 花魁冷脸,“这位军爷,今日你要是不给奴家一个说法就擅闯进来,如此秉公执法,奴家一定会好好在兵部尚书和威武将军面前好好夸上你几句。” 一下搬出两个相好,还都是雷壮的顶头上司。 他迟疑地回身向黑影处看去,像是在征求意见。 不多时黑影中走出一人,正是柳书奕。 他已经恢复如常,甚至还有些喜上眉梢的雀跃,好似早上的败局从未发生。 柳书奕以纸扇挡住口型,悄声对孟敬怀说道。 “我是收到汪家公子的求助,他说他的妹妹在你的聚会上消失,毕竟事关重大,我只好求助雷将军。” 孟敬怀恍然大悟一般,将柳书奕的话复述一遍,只是扩大几倍的音量。 “原来是柳兄来找汪侍郎家的次女啊,好说好说,进去。” 这下附近百余号人全听到了,柳书奕咬牙,怎么这话听起来像是他和汪慧有什么瓜葛。 他猛一下收回折扇,发出“啪”的声响。 却不能引起孟敬怀的注意。 花魁好似对孟敬怀允许军官搜船的行为很不满意,赌气要孟敬怀赔罪。 这两人你侬我侬,视其他人如无物。 柳书奕冷哼,孟敬怀装得还挺淡定,他已经等不及待会儿看孟敬怀如何解释。 一想到可以再次把孟敬怀踩进地底,他无比兴奋。 花魁已经被孟敬怀“哄好”,又挨着孟敬怀,半撑着他的身子。 看柳书奕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花魁惋惜地摇摇头。 “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没长脑子?实在可惜。” 孟敬怀咳嗽一声,像是被这大胆的话语呛到。 这话要是让自视天下第一大儒的柳阁老听到,怎么也能气个半身不遂。 “怎么,咳咳,你心疼?” 花魁撑着孟敬怀,累出一身的汗,可惜现在孟敬怀还虚得很,这侮辱她审美的仇只能先记下。 “呸,心疼男人,倒霉八辈子。” 十多名士兵在画舫里来来回回搜查无数遍,报告雷壮。 “将军,船里没人。” “什么?不可能!” 柳书奕不信,想要推开挡在前面的雷壮,没推开,只能自己绕路。 第85章 柳书奕下水捞人 柳书奕亲自进画舫船舱搜查,全部人都在等他。 “柳书奕到底在搞什么,进进出出十几趟,是从没进过花魁的画舫想体验吗?” 这是还有闲心开玩笑的,逗得周围人哈哈大笑,没耐心的直接开骂。 “你们还有力气笑,都是他害得我们没法回家睡觉,明日还要上学呢。” 确实,再这么一直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几名家中父兄为官的学子去与守船的士兵交涉,指着不远处停靠着的各家马车。 士兵一时拿不定主意,跑去和雷壮禀告。 “将军,学子们的情绪比较激动,而且现在各家马车越来越多聚集,再不让他们回家……” 士兵看一眼柳书奕再次进入船舱,他凑到雷壮耳边。 “那可就不是得罪一家的事,明面上也不好交代。” 雷壮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在柳书奕第十五次搜查未果后他宣布。 “收队,回营。” “雷将军!” 柳书奕能拦在雷壮面前,但是听令撤离的士兵放行后,学子们很快就四散回家。 就连雷壮也无视柳书奕,粗鲁地将挡路的柳书奕撞个踉跄。 “别走,别走,雷将军你怎么能收队呢,难道不应该把这人收监然后严刑拷问汪慧的下落吗?” 柳书奕指着孟敬怀。 这话再次引起一些人驻足观望,他们也终于知道到底丢的是什么东西。 周芳苓神色微变,下船的时候脚一软险些摔倒。 还好旁边不少女学子同她一样都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她在其中并不显得突兀。 “我好像见到过汪小姐在我们这艘游船。” 有人小声说道,被她旁边的朋友制止。 “嘘,看见她的人多了,没一个说的,你也别开口。” 周芳苓悄悄松一口气,言多必失,她还是闭嘴得好。 孟敬怀还被柳书奕指着,扯着嘴角冷笑。 “柳书奕,抓人讲究证据,你空口无凭污人清白可是要下狱的。” 他该庆幸现在自己还没恢复,否则手指都给他掰折。 柳书奕想说自己有,早在他和汪慧合谋准备孟敬怀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可是在祖父看完证据以后就收了起来,他也只能谎称汪家公子寻妹。 明明祖父也派人调查过,甚至给他信物以请动一整队的巡城官兵。 可汪慧人呢? 莫不是计中计,孟敬怀收买汪慧来给自己下套? 不可能,柳书奕觉得哪怕孟敬怀的汪慧的奸计谋划得再天衣无缝,也不能逃过自己祖父的法眼。 那现在只有一个可能,汪慧不在船上,一定是被孟敬怀沉尸湖底! 对,一定是! 柳书奕的眼中绽出希望的光芒,他再次追赶上准备骑马离开的雷壮,挡在马前。 “雷将军,你速速安排士兵下水打捞,汪慧一定是被孟敬怀害了!”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孟敬怀还算淡定没有反驳,倒是雷壮厌烦地挥挥马鞭。 “请柳公子让开。” 他已经不想再配合柳书奕的异想天开。 还未散尽的围观学子见雷壮是这个态度,也兴趣缺缺地离开。 看这么久戏都是柳书奕一个人发疯实在是够了。 剩下的学子越来越少,就算此刻汪慧凭空出现,一场大戏失去观众,也远远达不到柳书奕想要的效果。 “是我柳家请不动雷将军了吗,要不要我祖父亲自和雷将军见上一见?” 柳书奕搬出自己祖父柳阁老,恶狠狠地威胁雷壮。 “雷某求之不得,刚好可以和柳阁老说说柳小公子是如何戏耍雷某!” 柳书奕以为自己狠,没想到雷壮更狠,直接带队离开,留他一人在码头上呆愣着不知何去何从。 侍从上前想要搀扶柳书奕将其带走。 “少爷,回家。” “不,你快回去多叫些人手来,都要会水的,下水去捞人!” “少爷……” “快去!” 不得已,侍从只能派跑腿的小厮回去叫人。 此时柳书奕一颗心都扑在找证据上,没注意孟敬怀已经在几人的搀扶下离开。 柳书奕的侍从看到也装作没看到,甚至还帮着掩护遮挡。 不为别的,现在柳书奕身边只有他,要他一个人去拦孟敬怀,要是磕碰出事,只会是他一个小小侍从背锅。 孟敬怀坐在马车里,终于有力气和花魁继续打情骂俏。 “你刚才说心疼男人倒霉八辈子,我也是男人,怎么你事业越来越旺?” 花魁一想起那瓶解药不仅心疼还肉疼。 “我还不够倒霉吗?给你吃的那颗解药万金难求,我也只有一颗作为保命用的。” “那药真的这么厉害?” 自己就贴着唇边碰一点就这样,那汪慧…… “怎么,担心你的新欢?” “我平等地心疼着每一个女子。” 花魁干巴巴地“哈哈”笑两声。 “放心,天不亮消息就该传开了。” 确实,天还未亮,汪家带着一队人马就冲向流言的中心。 距离码头不到百米的一家南风馆。 因为昨夜码头上演的闹剧,所有人都知道丢了个贵女,所有可疑的细节都被人们重视起来。 有人看到有一女子和两个小倌搂着进入南风馆。 流言越传越盛,汪家的出现也更好地证实了这一点。 听说当时的场面那叫一个惨烈,汪家长子拿着白绫准备当场勒死自家妹妹,是浑身湿透的柳书奕出面阻止。 于是传言又衍生出新的版本,柳阁老家的小公子爱惨了汪家女,亲自下水捞人,哪怕汪家女夜驭两名小倌都毫不在乎。 柳府。 “蠢货,十足的蠢货,这么拙劣的计谋你都看不穿吗?” 柳父手持家法,一下下抽在柳书奕身上。 柳书奕已经被抽得半晕过去,脑子想的还在清晨时看到的场景。 被撕成碎片的衣物,纠缠的男女,他明明看见男人长着孟敬怀的脸,靠近却变了模样。 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柳阁老称病在家,在门外听完儿子执行家法的全过程。 老管事尽忠递上一个竹筒。 “老爷,新来的飞鸽传书。” 信中寥寥几字已经能够说明对方很不满意这个结果,还让他必须给个交代。 柳阁老一手将纸条揉成一团,另一手拄着拐杖猛戳一下地面。 第86章 汪慧想要嫁入永昌侯府 柳书奕在其中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汪慧可是直接当事人,她的处境只会比柳书奕更惨。 此刻汪慧面前摆着三样东西,匕首,毒药,白绫。 她的母亲杜氏神情冷漠,“选,尽早上路,来世投成一个男胎,免得再受这样的侮辱。” 杜氏觉得这是自己对女儿最好的祝福,哪知在汪慧听来无比刺耳。 “女儿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汪家!” “住口!” 汪侍郎站在门外,他不是不忍见女儿赴死,他只是觉得脏。 甚至本来他都不愿意把汪慧再接回家,奈何那么多人都看着,他不得已。 “爹爹和哥哥给柳家当狗就行,我为了柳书奕舍身却不行吗?” 汪侍郎被女儿骂成狗,气得一时说不出话。 倒是杜氏无奈的摇摇头,自己这个女儿还是太天真了。 “柳家郎君可给过你什么承诺,让你这般为他付出。” 汪慧点点头。 “柳郎说只要我嫁给孟敬怀,让孟敬怀失去比试的资格,然后我丧夫再嫁,他娶我为妻!” 汪慧的话越说语气越肯定,仿佛也是在给自己信心。 “那现在如何,你的柳郎还会娶你吗?” 汪慧泪流满面,她想说“会”,可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柳书奕在制止哥哥勒死她的时候她还心存幻想,柳书奕是真心爱自己的。 可是后来柳书奕疯了似的抓着一个小倌喊那人孟敬怀,又突然推开,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质问她为什么床上的人不是孟敬怀。 汪慧自己也懵了,计划中她去勾引孟敬怀,可是一杯酒下肚以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就在南风馆。 她唯一的希望破灭了。 杜氏又往前推了推托盘,意图明显。 汪慧双手颤抖,捧起白色瓷瓶。 “母亲……” 此时汪慧是真心想与母亲道别,来世还做她的孩子这话都到了嘴边。 “行了,你安心去,别让汪家的女子都受你牵连。” 汪慧的心彻底冷了,举起药瓶准备一饮而尽。 “啪!” 汪慧的手被打到一边,瓷瓶摔在地上粉碎,里面白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汪侍郎还保持这挥掌的动作。 “你先别死,柳阁老派人来说留你还有用处。” 说完他转向杜氏。 “你带着她去永昌侯府,找沈夫人要个说法。” 杜氏点头,命人来帮汪慧梳洗,期间将地面清理,白绫和匕首也收好。 屋内一切回复如此,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汪慧双目无神,如同一个任人摆弄的布偶娃娃。 永昌侯府。 “少爷,不好了。” 孟敬怀从回家后一直睡到现在,听到贴身侍从唤他,迷迷糊糊睁眼。 “怎么回事?” 侍从将杜氏带着汪慧前来讨要说法的事情复述一遍,当然没忘给孟敬怀补充在南风馆发生的一切。 “汪家一路都没想过遮掩,就是吃定夫人一定不会为少爷出头!” 侍从自小就跟在孟敬怀身边,深知沈夫人只看重永昌侯府和太傅府的颜面,哪怕是亲儿子,都可以冷血无情地放弃。 “少爷……” 婢女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不让孟敬怀伤心。 她的心思细腻,知道虽然孟敬怀明面上假装不在意母亲,实际却很重视沈夫人。 要是少爷知道沈夫人同意让汪慧入府,甚至准许汪慧和少爷见面。 “怎么了?” 婢女实在是说不出口,只能侧身,隐瞒其中沈夫人准许的前提,直接让孟敬怀看到跟在她身后的汪慧。 “请孟公子屏退左右。” “不行!” 婢女和侍从齐声拒绝。 孟敬怀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先下去。” “少爷!” 侍从还想说什么被孟敬怀安抚劝下,两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我是受到柳书奕蛊惑才犯下大错,如今若是孟公子肯娶我,我愿意替孟夺下侯爵之位。” 汪慧脑海中柳书奕嫌弃她的眼神挥之不去。 除了嫌她脏,还有就是嫌她办事不力。 甚至又将她送到别的男人身边。 既然柳书奕不仁,就别怪她汪慧不义! 孟敬怀已然猜到这是柳书奕的计谋,但奇怪的是为什么柳阁老愿意送自己的孙子去出丑。 甚至动用了有关西狭的东西,很难不让人联想。 “可能我要让汪小姐失望了,侯府本就无意让我这个纨绔继承,就算你多努力……” “我肯定还会受柳家胁迫,但是我可以传递柳家的消息,要是你能抓住柳家的把柄,有了柳家的助力,这爵位肯定是你的!” 汪慧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孟敬怀只能改变策略。 “我心中藏有一人,不愿另娶她人。” 汪慧一愣,孟敬怀以为自己说服了她。 哪知汪慧突然哭出了声。 “原来昨夜的温存都是假的吗?” 还好没有外人在,孟敬怀简直想大呼冤枉,昨夜和汪慧温存的哪里是自己! “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我现在只有你了……我改还不行吗?” 孟敬怀哑然,就算你再改成什么样,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也无用。 汪慧捂着脸哭着跑出孟敬怀的院子。 孟敬怀看着汪慧离去的背影,紧接着又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脸若冰霜的站在门外。 想来刚才婢女欲言又止的原因是怕自己因为母亲的冷漠伤心。 不会了,从他的母亲一次次把名誉、声望和权势看得比他重要,他慢慢的已经不会难过了。 京中这一日因为“失踪”二字闹得沸沸扬扬,贺兰府同样是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失踪的祝鲲鹏。 好不容易得子的白氏把祝鲲鹏看得比眼珠子的还重要。 “我的儿啊,你到底在哪儿,别吓为娘。” 白氏一嗓子响彻整个西院,要是祝鲲鹏还在肯定能听见。 可偏偏一天一夜,现在再次临近傍晚,祝鲲鹏都没有出现。 “求菩萨保佑,我祝家的金孙千万不能有什么意外。” “求菩萨保佑,弟弟千万不能有什么意外。” “什么?你个贱蹄子为什么诅咒你弟弟!” 祝青青明明是跟着转佛珠的祝老夫人一起祈祷,祝老夫人可以说,自己说却要挨骂。 第87章 威逼贺兰汐露面 “够了,吵什么吵!” 祝永寿一大早被吵醒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休息好,找不到儿子他也很烦躁,但是白氏总这么一惊一乍叫来叫去有用吗? “连个人都看不住,要是鲲鹏有个好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祝老夫人指责白氏,白氏哑口无言。 祝春鸢拄着拐杖,身后跟着昨日随侍祝鲲鹏的小厮,他白天也假装出门去找祝鲲鹏躲起来,现在被祝春鸢找到。 “带上来。” 小厮脚软,被人架着扛上来。 白氏一眼认出小厮就是昨日祝春鸢指派跟着祝鲲鹏的下人,才反应过来这一切都应该是祝春鸢负责。 好不容易抓住祝春鸢的错处,白氏不会放过。 “快说,你把我儿鲲鹏带去哪里鬼混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小厮在路上就已经招供,现在被白氏揪着,还是那句话。 “是表少爷自己非要翻墙去隔壁,我一直在国公府各处门口等着,看表少爷什么时候能自己跑出来。” 其实是等着祝鲲鹏被人打出来,可他等了一天一夜,愣是没见隔壁有大动静。 “你说什么?” 白氏自己也有觊觎隔壁国公府的心思,对儿子的行为并不觉得意外。 她只关心现在儿子一直没有出来。 再一反推一直竭尽全力吹嘘隔壁国公府的祝春鸢。 “是不是你,你自己生不出孩子就要害我的孩子!” 白氏要上来挠祝春鸢,被婆子隔开。 “嫂嫂,耽误之急是去隔壁让她们把人交出来。” 祝春鸢煽动白氏,救子心切的白氏哪里还管那么多,直接准备打上门去。 贺兰宏毅当值结束回到家时,刚巧遇上气势汹汹的几人。 “贺兰大人回来得正好!” 祝永寿慢腾腾退到后面,似乎这是一件并不算特别重要的事,有一个男人在就行。 隔壁是国公府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说不定他儿子正被好吃好喝供着,所以才乐不思蜀。 再说,祝永寿紧了紧手臂,将怀中的白桃搂得更紧。 祝青青负责伺候老夫人,白桃就被指派去伺候祝永寿,这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 贺兰宏毅听完白氏的哭诉没能听明白前因后果,还是要祝春鸢再解释一遍。 听说是和隔壁国公府有关,贺兰宏毅本能的抗拒。 “我这一天天已经够累了的,你过去同贺兰汐说清楚便是。” 祝春鸢低头应是,她已经猜到是这样一个结果。 白氏无法,等她再去寻祝永寿早不见他的踪影,肯定又和白桃到哪里鬼混。 不能拿祝永寿如何,白氏只能拿祝青青出气。 “还傻愣愣站在那里干嘛,跟我过去找你弟弟!” 祝青青正端着滚烫的药汤,被白氏一骂,险些泼出来。 祝老夫人也跟着骂她一句。 “没用的东西,快去帮忙,别在我这里碍眼。” 祝青青只得跟上白氏的队伍。 国公府大门前。 “你找谁?”门房拦住径直往里冲的白氏。 “我是你们二房夫人的嫂子,算起来也是你家小姐的长辈,快叫你家小姐把我儿子交出来。” 这话说得弯弯绕绕,提取重点就是国公府小姐把二房表少爷藏起来了? 门房大骇,哪能容得别人这样编排自己小姐。 “滚滚滚,什么东西也敢来攀亲戚。” 白氏被轰走后祝春鸢才拄着拐来救场。 “是我,我要见你家小姐。” 门房是知道祝春鸢的,但他直接坐回门口的长凳上。 “你是谁,我不是认识,你认识吗?” 他用手肘撞了一下身边另一个门房,那人也摇头。 “欺人太甚,你们国公府就是这么对待长辈的?” 白氏冲上前去准备厮打门房,这时大门旁的小门打开,几名护院从里面出来。 “是何人胆敢在国公府门前闹事!” 白氏一见拿着棍子的护院当时就红了眼,仿佛看到自己儿子被棍棒殴打的画面。 “还我儿子!” 母子连心,白氏确实猜对了。 昨夜祝鲲鹏翻墙,确实是被护院拿下。 早在护院听到祝春鸢与白氏对话时国公府的护院就严加看管围墙。 红樱守夜,本来是做好被贼惦记千日的准备,没想到这小贼一晚都等不了,直接就骑墙而来。 她派遣两名护院,一个控制祝鲲鹏,一个直接捂嘴打晕,将人捆好后丢进柴房。 本来是准备饿上两天再给他丢回去,哪知祝鲲鹏醒来以后在柴房里横冲直撞,自己把自己压在柴火之下。 还耗费不少人力才好不容易将他解救出来。 期间祝鲲鹏迷迷糊糊,还错把红樱当成贺兰汐。 不停地表达着对“贺兰汐”的爱慕之情。 林嬷嬷因此责罚红樱,现在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关着。 她在给红樱分析其中的利弊,就怕给贺兰汐埋下隐患祸端。 哪知这隐患这么快就来了。 见进门不成,白氏开始撒泼,非要贺兰汐出门来给她一个交代。 她都想好了,哪怕是他儿子只是身上蹭到一点灰,她都要从国公府里扒下一层皮来当做赔偿。 贺兰浅下学归来后也看到这一幕,悄悄给祝春鸢带来一个好消息。 贺兰汐今日没去上学。 “你可看清楚了?” “她拿下琴科头名,今日转进甲班,夫子到处找都没人见过她,后来听说是告了病假。” 既然没去学堂,那就一定在府里,还病假?多半都是借口。 “娘,我怀疑……” 贺兰浅小声地和母亲密谋着什么。 贺兰汐除琴科比试还参加其他好几项,从最后一项骑射比试之后就再没人见过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以贺兰汐的性格,白氏在府门前闹这么久,没有风风火火出来一巴掌扇回去,可一点都不符合她的性格。 听说行宫附近的山林被士兵封锁,贺兰浅心中过一个更恶毒的设想诞生。 祝春鸢拉住白氏,同她嘀咕半天。 “嫂子你就按我说的方法来,国公府肯定巴不得把你请进门。” 白氏没好气道,“当真?” 祝春鸢点点头。 白氏看到贺兰浅,知道她带回来消息十有八九是准确的。 第88章 跟贺兰汐钻小树林的野男人把她送回来了 白氏思考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贺兰浅。 她心下有些不悦,一个女娃儿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要是让她的鲲鹏去读,拿个头名当个大官肯定不在话下。 听说女子赢下比试就能封公主,那她的鲲鹏怎么也能混个王爷当当? 不过耽误之急还是必须把儿子找到,白氏也不管那么多,为了能进国公府,她扯着嗓子大喊。 “贺兰汐你躲这么久不出声,该不会是不在家!” 护院和几个婆子架着白氏就往外扔,期间还有婆子想往白氏嘴里塞抹布。 白氏“呸”了好久终于吐出来。 “是不是和野男人钻了小树林到现在还没回家啊?你们要是心里给鬼就让我进去看一眼!” 白氏受祝春鸢挑拨,以为只要以名声为要挟,贺兰汐必定会开门。 入夜时分,各家都是刚挂起灯笼,模模糊糊听到白氏的话,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围观。 突然“哒哒”的马蹄声淹没了白氏的嗓门。 四匹骏马拉着玄色车架,沧国皇室图腾迎风招展,暗示着主人的身份。 白氏愣在原地,马车像是冲她而来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最后马鼻几乎贴在白氏脸上。 通体棕灰的骏马打了个响鼻,白氏才后知后觉吓得仰倒,砸在祝青青身上。 两人都忍着不敢呼痛,白氏吓青了一张脸连滚带爬缩到祝春鸢身后。 “三皇子殿下驾到!” 宽敞的马车足以容纳两名宫人各站一边,掀起车帘,夜昀升走出车架。 众人跪迎,夜昀升下车后却反身向车里伸出手。 直到两人一起下了车,宫人又捏着嗓子准许众人平身。 祝春鸢看到两人,身形几乎稳不住,好在被贺兰浅稳稳接住。 贺兰汐? 这两人为什么会一起回来? 贺兰汐一袭大红长裙,髻上插着一朵红宝石制成的石榴花发簪,站在宽肩窄腰,一身玄色劲装的夜昀升身边,分外般配。 大门为两人缓缓打开,贺兰汐问祝春鸢和她身后几人。 “你们还要进来吗?” 白氏吓傻了,被祝春鸢一推几乎跪在地上。 她望着眼前的金线绣鞋,猛地向前一扑。 “汐儿……念在鲲鹏与你也算表亲的份上,把他放了,免得你屋中藏了一个男人,也不好和殿下交代?” 白氏以为凭借自己的话就可以挑拨贺兰汐和夜昀升,她甚至还觉得自己无比机智。 贺兰汐反应很快,可她一躲就会撞上一旁的夜昀升,夜昀升身上还带着伤…… 于是贺兰汐就这么被白氏摸到了裙角。 夜昀升的眉头皱得比贺兰汐还厉害,他掏出手帕,弯腰亲自替贺兰汐掸了掸裙摆。 贺兰汐在众人看不到的死角虚扶着夜昀升,不是很理解他弯腰挤压伤口的意图。 祝春鸢捏住双拐的手微微颤抖,一是久站乏力,二则,夜昀升不看说话的白氏反而盯着她。 “来人,掌嘴。” 说完贺兰汐便跨进自家大门。 一直在车架后随行的秦刚在得令后和几个护院一起把白氏制住,几巴掌下来白氏就眼冒金星,口鼻流血。 无人敢上前阻拦也无人敢离开,因为夜昀升还在。 夜昀升将手帕丢给内官。 “通知禁军来拿人。” “是。” 祝春鸢悄悄向后挪了几步,在看到几个护卫的目标只是白氏以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白氏拼命挣扎。 “你们做什么,为什么抓我,救命啊,祝春鸢你快救救我,对了,我可是大官贺兰大人的嫂嫂,你们怎么能随便抓我!” 内官嗤笑一声,这京城五品官一抓一大把,也就白氏这样的无知妇孺才会当成大官。 “冲撞三皇子殿下,没有把你立刻杖毙是看在这里是国公府门前,让你多活一时半刻,你快知足。” 白氏吓得浑身颤抖,害怕她脏了国公府的地面,护卫将她拖到远处。 夜昀升早已转身进门,国公府的大门也缓缓关上。 “好孩子,吓坏了?” 祝春鸢问祝青青,她要知晓祝青青对此事的态度。 祝青青的眼睛还一直盯着国公府的大门。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竟然肯为一个女子折腰,只是轻轻地拂去别人碰过她的痕迹。 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从前都是在话本子里的故事,今日她算是第一次见到,原来一个男人可以为了心爱的女人做到这地步。 而且,三皇子殿下喜怒不形于色,周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让人在敬畏的同时又无法移开视线。 “青青?” 祝春鸢还当祝青青是因为母亲的事情,嫉恨贺兰汐。 “你也别太担心了,过几日肯定就能放出来,万一还有你姑父在。” 这话她也存着几分心虚,毕竟牵涉到三皇子殿下。 “我明白了,多谢姑母。” 贺兰浅扶着祝春鸢,祝青青落在她们身后几步,频频回头张望。 “娘,我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祝春鸢拍拍贺兰浅的手,“回去再说。” 回到贺兰府,祝老夫人安坐榻上,听完祝春鸢讲完定国公府大门前发生的一切,她吓得几乎昏厥过去。 “怎么就得罪了三皇子殿下呢?” “怪我没拦住嫂嫂,嫂嫂上手去攀扯贺兰汐,三皇子殿下生气了。” 祝春鸢和贺兰浅都下意识地看向祝青青,就怕祝青青把实话说出来,其实是祝春鸢先推的白氏,才有了后续的事情。 可祝青青一听到三皇子殿下这几个人,双目含春地低下头。 在场几人,祝永寿和贺兰宏毅两个大男人并没有察觉,祝老夫人离得远又在气头上,也就还是祝春鸢和贺兰浅看到。 这难道是……母女两人对视一眼,决定等晚些时候再议。 要是真的如她们所料,那祝青青说不定能成为她们一个助力。 哪怕不成,恶心一下贺兰汐也是可以的。 此时的祝青青完全不知两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她不仅没有因为白氏被抓感到难过,反而觉得是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座大山突然被搬走。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一定要谢谢三皇子殿下。 第89章 论起惹祸那只能她贺兰汐排第一 夜昀升走到房门前贺兰汐已经找好药箱在屋内等他。 “我闻到血腥气,应该是你的伤口裂开了,快来我给你重新包扎。” 贺兰汐扯开一卷新的纱布,见久久都没人坐下,眼神中满是疑惑,夜昀升为什么还不进来? “你在等什么?” 夜昀升迟迟不进门,问,“这是你的房间?” 贺兰汐有些不解的问道,“这是我爹的院子,怎么了?” 夜昀升收回视线,顿感无趣。 “一穿一脱太麻烦,我回去再自己处理。” “又不是没看过,怕什么……” 回想起白天抓捕裴吉,也就是那名北越王子的场景,贺兰汐还是觉得过于惊险了。 不是说用她作为诱饵危险,而是她为了避免破绽真的结结实实被捆着,夜昀升挺身为她挡刀。 紧急处理时她看到夜昀升身上大大小小的痕迹,新伤口叠在旧疤痕上,纵横交错。 夜昀升拒绝重新包扎,贺兰汐只能为他把脉确认有没有因为颠簸导致伤势进一步恶化。 “姑娘,你终于……” “冬青!” 林嬷嬷低声呵止住冬青,冬青只能泪眼朦胧地看着贺兰汐。 一群人听说贺兰汐回家,还是三皇子殿下亲自送回来的,闻讯急匆匆赶来。 半路遇到夜昀升身边的内官,对方送上一整只鹿和一双野鸭。 说是三皇子殿下和贺兰小姐今日在西山猎场射中的。 两位嬷嬷都是人精,明白其中含义,立刻就和几个婢女和护院统一口径。 不许再提失踪,只当作贺兰汐都在家,只不过是今早和三皇子殿下去了猎场打猎。 本来三皇子殿下还在,她们不应该上前打扰两位主子的交谈。 除了一件重要的事。 不过林嬷嬷不放心之外还有一些自己的心思在,所以也跟着冬青来汇报。 这还好是跟着来,不然冬青哭这一嗓子被人听到她们做了几天的遮掩就白费了。 林嬷嬷带着冬青给夜昀升和贺兰汐行礼,末了才侧步让开,给已经缓神的冬青说话的机会。 “姑娘,你一直找的那个奉明宫道长,她约您明日在奉明宫见面!” 贺兰汐猛然站起身,竟然是莫离。 太好了,莫离终于出现了。 这边贺兰汐沉浸在喜悦中,夜昀升却牢牢谨记罗乔说过的话,解下随身的香囊递给贺兰汐。 “这里面有上次给你熏的香,你要是觉得难受就点上,装在香囊里也可以随时拿出来闻一闻。” 说起熏香贺兰汐想起夜昀升的手帕,自己还没有还给他。 “既然你还有事那就先回去。” 夜昀升身上有伤,贺兰汐也不便多留。 定国公府门前停着皇子仪仗这件事引来不少人围观。 贺兰汐依旧大大方方地将夜昀升送至门口。 “快回去。” “明日见。” 贺兰汐一时没反应过来,夜昀升已经走进车架内,马车缓缓离开。 夜昀升这是打算带着一身伤明日和自己一起爬山吗? 府门关闭,一群人这才围住贺兰汐,有些笑得在夜里只见到两排牙齿,也有些在悄悄地抹眼泪。 贺兰汐好不容易才把大家劝走,她也就到了自己的卧房。 借口要沐浴叫冬青和玉兰去准备,贺兰汐叫住林嬷嬷。 “林嬷嬷,我看你一直都欲言又止,是有何事?” 林嬷嬷给贺兰汐跪下准备给贺兰汐行大礼。 “嬷嬷,使不得。” 贺兰汐伸手扶住林嬷嬷。 林嬷嬷一脸愧疚。 “怪老身一直溺爱孩子,才让红樱惹出这么一个祸事。” 事关红樱,贺兰汐又叫人把红樱叫来。 红樱一见到林嬷嬷脸色霎时间就白了,进门后就直接跪下。 贺兰汐过去扶她,触及她衣服掩盖部分的伤口。 没忍住叫出声,“好疼。” 贺兰汐赶紧松手,去检查红樱身上的伤口。 应该是细细的藤条狠狠抽在皮肉上造成的 刚好给夜昀升准备的药,现在都能直接用在红樱身上。 “姑娘不必给她治疗,就让她痛着,只有痛了才会记得以后不能再擅作主张。” 红樱的眼泪砸在伤口上,又把自己疼得一哆嗦。 贺兰汐无奈只能让林嬷嬷把事情说明,趁她说话的空隙给红樱找来伤药。 林嬷嬷瞪了红樱一眼,伸出的手收回,贺兰汐就准备亲自给她涂药。 结果红樱又被林嬷嬷瞪了,赶紧抢过伤药。 “不敢劳烦姑娘动手,奴婢自己来就行。” “姑娘,你要如何处置红樱老身都同意,只是现在祝鲲鹏那个烫手的山芋还在府里,丢也不是打也不是。” 贺兰汐还在思考,没有下定论。 林嬷嬷一咬牙,“老身想求姑娘一个恩典,虽然是红樱自作主张绑下了祝鲲鹏,又露了相让祝鲲鹏记住,但还是想请姑娘准许老身将红樱送回老家。往后要打要罚就由我这个外祖母承受,是我这个外祖母没有教育好孩子。” 红樱哭着膝行到林嬷嬷身后,扯着林嬷嬷的衣摆。 “外祖母,怎么能让您代替孙女受罚,姑娘,您要罚就罚我。” 红樱不住的给贺兰汐磕头,贺兰汐拉了几次,没办法只能往伤口上按,才让红樱吃痛后恢复了些许理智。 “林嬷嬷,区区一个祝家人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你已经打过红樱,那我这边就扣她一年的月例银子作为处罚,您看可以吗?” 红樱惊喜的抬头,林嬷嬷却羞愧的低下了眉眼。 “还不赶紧多谢姑娘!” 红樱被林嬷嬷压着磕头,贺兰汐怕她身上的伤越来越严重赶紧把两人都送了出去。 临走前林嬷嬷再次担忧的问起祝鲲鹏真的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吗? 贺兰汐莞尔一笑,叫林嬷嬷放宽心。 祝鲲鹏算什么烫手的山芋,她和夜昀升绑的北越王子那才叫真正的麻烦。 论起惹祸那只能她贺兰汐排第一。 西院。 祝春鸢对着烛火沉思,贺兰浅听完下人的消息也进了房中。 “娘,三皇子离开了。” 祝春鸢点点头,紧张的情绪终于缓解。 “娘,刚才三皇子路过我们身边的时候,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味?” 第90章 再上奉明宫 祝春鸢不愿承认自己被夜昀升盯着的眼神吓到六神无主,只能茫然地摇摇头。 贺兰浅还是持怀疑态度。 “我的鼻子一向灵敏,明天我去问问祝青青。” 说起祝青青,两人的神色都带上了一丝鄙夷。 刚才回家时一行人都是惊魂未定,只有祝青青一人恋恋不舍。 甚至对于白氏被抓走的一事,她表现出的态度可谓是无动于衷。 身为女儿见到自己母亲被抓走还有闲心看男人? 贺兰浅啐了一口,觉得提起祝青青都脏了她的嘴。 “从前我们怎么鼓动的贺兰汐,现在也让她尝尝自己男人被别的女人痴缠的滋味。” 贺兰浅笑的阴森,不停制定着未来的计划。 祝春鸢好一会儿才回味过来,贺兰浅口中的“自己男人”似乎意有所指? “浅儿,你同娘说,你和二皇子殿下……” 祝春鸢实在不敢挑明,期待中又隐隐觉得后怕。 “娘,您放心。” 贺兰浅眼中波光粼粼,充满了对未来的幻想。 “女儿才不像贺兰汐那般蠢笨,而且二皇子殿下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现在不紧紧抓住,以后再想抓住可就难了。” 祝春鸢忧心忡忡地目送女儿隐入夜色中,全路扑朔迷离,不过她们已然已经和二皇子绑定,那就要一路扶持二皇子登顶。 第二日。 贺兰汐起了个大早,换了舒服的衣衫和鞋袜,只带了冬青和春见就去了奉明宫。 从小路上山,这里一如前世荒凉,想来莫离也是刚到。 也不知莫离是因为看到自己留下的信息还是神乎其神的算到自己在找她。 台阶湿滑,春见有武艺傍身,冬青就惨了。 几乎是被贺兰汐和春见搀扶着才不至于滑倒。 “姑娘,我信了你说那位道长是个神人了,这路简直不是人走的。” 冬青被人架着还是累得气喘吁吁,她相信能在这种地方修行的肯定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贺兰汐笑着没说话,一是因为她就算用了一些莫离教过的呼吸功法,可是身体还没恢复,她还是觉得气短。 二则,她曾经背着冬青爬上这千级石梯,突然有些感慨。 山顶传来“咔咔”的响动,三人鼓足劲快步上前,终于看到了一个手持拂尘的道长。 她正在道观前的巨石上写下“奉明宫”三字。 用手中的拂尘轻轻扫过石面,坚硬的石面竟然留下了深入内里的痕迹,而且字迹流畅,苍劲有力。 “道长。”贺兰汐叫莫离。 莫离回头,淡然清冷的寒气只扑向三人。 春见握紧手中的长棍,虽然登山时它是拐杖,可到了行家手里那也是武器。 莫离上下打量三人,最终把目光锁定在贺兰汐身上。 她盯着贺兰汐的脸,双手背到身后开始掐诀。 嘴上也没忘问贺兰汐。 “我听罗乔说你找我?” 原来是因为罗乔,贺兰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惋惜,不过她很快摇头甩掉了那个想法。 苦难由她而起,任何罪孽也该由她一人承担,努力改写,没必要再搭进去一个莫离。 找到她更多的是为了感谢。 长乐宫似乎待她不好,不然她也不会自己找了个这么破破烂烂的奉明宫住下。 “我已经买下这片以及附近的山头,道长要是想留下来在此处修行……” “好,那你帮我把这里都打扫干净。” 冬青以为是下山叫多谢帮手来打扫,哪知道是叫她们自己动手。 也不是说不行,只是…… 看着几乎是残垣断壁一般的道观,冬青绝望地搬开脚边一棵枯枝。 她可怜兮兮地问贺兰汐。 “姑娘,既然您想招待这位道长,您之前干嘛不直接找人修缮宫殿呢?” 贺兰汐爬完山又开始打扫她也累得不行。 她们三人中也只有春见好些,只是额头微微出汗。 其实也不是她不想修缮,实在是莫离的性子古怪,万一哪点不合莫离的心意,改动事小,莫离要是直接走了她还能去哪里等人? 只是这话不好对冬青说,只能以这是人家道观的规矩搪塞过去。 贺兰汐和冬青好不容易把一个及腰粗的断木丢到道观后边的草丛里。 冬青累得直不起腰,又嫌弃地上太脏,看到不远处一个树桩,她招呼贺兰汐赶紧过那边坐下。 她还掏出手绢,想先过去给贺兰汐擦干净。 “小心,那块地面下是空的!” 就在树桩前有一块被落叶掩盖的地方,看起来像是突起的小土丘,其实只是落叶在洞口堆积。 前世贺兰汐和冬青在打扫的时候,冬青就是一脚踩进去,要不是莫离突然出现瞬间拉住冬青,冬青就要掉下去了。 冬青被贺兰汐吓了一跳,缩回脚后就找了一个棍子,挑开贺兰汐说的地面。 一看,果然是空的,那个空洞看起来也有半人高,要是真的一不小心摔进去,虽然不致命,但也肯定会受伤。 冬青捂着心口后怕,贺兰汐却听到了道观前门有动静。 “嘘,你听。” 似乎是有人来了。 “小师叔,呜呜呜我想死你了。” 这一听就是罗乔的声音,贺兰汐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莫离说是罗乔找的她,怎么罗乔现在却一副很久没见到莫离的样子? 不过也许是她多疑,万一罗乔找莫离的方式是书信或者传话,两人真的许久未见。 贺兰汐一边擦手,拍干净身上的尘土,一边快步往道观的正门走。 果然,此时奉明宫的门前除了扯着莫离道袍袖子呜呜直哭的罗乔,还有夜昀升带着一众亲卫也在。 夜昀升看到贺兰汐脸上蹭了灰,刚稍微扬起一点的嘴角又抿了下去。 陈禾在第一时间就接收到了他家主子周身散发出的寒气,立刻组织人手开始帮忙。 有罗乔这么一个讨人厌的存在作为对比,莫离似乎对其他人的宽容度也有所提升,准许陈禾带着人帮忙。 莫离让罗乔也滚出去和陈禾一起干活,她有话和贺兰汐说。 她又看了一眼夜昀升,“你也一起。” 第91章 藏锋 莫离甚至都不用推演,光是看到夜昀升一来眼睛就一直盯在贺兰汐身上没有下来过的架势就知道。 她要说单独同贺兰汐议事,夜昀升也绝不会同意的。 偏殿屋顶塌了大半,剩余的那半下是奉明宫内为数不多还算干燥的地面。 三人先后进屋,这门关不关无所谓,反正半截土墙很容易就能望到后山。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奉明宫吗?” 莫离的眸子深邃,好像轻易就能把人看穿。 贺兰汐顺着莫离的话发问,“为什么?” 莫离直接坐在一团干草堆上,揪起一节干枯的枝条掐出一个个指甲印。 “我是被师兄养大的,但是后来我与他同为长乐宫的接班人选。我若是不藏锋守拙,结果必定两败俱伤。” 夜昀升生在皇家,比莫离更深有体会。 贺兰汐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前世她争了还不如不争,今生她不争也得争。 莫离见两人都没有动摇,丢开枯枝又换了一种推演的方法,可惜结果依旧预示着凶险。 “吉星露凶象,你二人再不收敛锋芒行事,必有灾殃。” 夜昀升知道贺兰汐找了莫离很久,刚准备替他出面回绝莫离的好意。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贺兰汐笑了笑,继续说,“也许能否极泰来呢。” 莫离见真劝不动二人,索性懒得再管,负气出门看到罗乔在偷听墙角。 罗乔没来得及逃跑。 莫离一掌拍在罗乔面门,登时罗乔的鼻子就流出两行鲜血。 “小师叔!” 罗乔委屈巴巴的看着莫离。 “我看你红鸾星动,送你一份喜气。” “真的吗?” 听到莫离这么说,罗乔也顾不上擦鼻血,亮晶晶的双眼期许的看着莫离。 “真的,只不过你和她今生有缘无份,可待来世。” 罗乔刚咧开的嘴角很快又塌下来,和鼻血一起流下来的还有眼泪。 “呜呜,没关系,我信人定胜天!” 罗乔被莫离扣下来修缮宫殿,贺兰汐则是和夜昀升一起离开。 马车上。 贺兰汐一直在考虑莫离的话。 “或许,我们想把裴吉送走的法子真的行不通。” 裴吉和祝鲲鹏可不一样。 祝鲲鹏只要喂几颗药丢到青楼楚馆的后巷里,反正那里日日都有付不起钱的人别当垃圾一样扔出来。 醒来后痴痴傻傻,也可以说是吸食了过量的贪欢药剂所致,祝家又翻不起什么风浪。 但是裴吉作为北越王子,默默杀掉就显得非常可惜。 虽然北越的王子多到数不清,裴吉就是觉得出头无望才想尽办法和夜沐尘勾连,又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大沧的京城。 她们原本计划是将裴吉作为击败夜沐尘的其中一颗棋子,先送回北疆交由贺兰汐的父亲看管,必要时还能作为和北越交战的筹码。 “今晨礼部加急呈上了一份通关文书,北越王第三十七子裴吉作为万国朝会的使者出访,不日将抵达京城。” 贺兰汐冷笑,夜沐尘为救裴吉连礼部埋的暗桩都用了。 打算准备将事情上升至两国层面,逼暗中绑走裴吉的势力释放裴吉。 “现在把人往北送太过危险,不如等一个月后由我将人带走。” 一个月后夜昀升将返回江南驻地。 这个提议无疑是稳妥的,但十分被动。 贺兰汐摇摇头,“夜长梦多,何况你回江南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因为夜沐尘耽误。” 裴吉留不得,但贺兰汐还是想在这基础上再进一步。 两人几经辗转换乘不同的车,确认没有“尾巴”跟着,才走向关押裴吉的地点。 夜沐尘能把行宫地下的山挖空,夜昀升手里各个都是精兵强将,在一座平平无奇的山里掏个洞也不在话下。 人迹罕至的大山,无人知晓的洞窟内。 照明的火油味混合着新鲜泥土的芬芳。 裴吉手脚被捆,头上还蒙着纱布。 紧闭的牢门被推开,裴吉的牙关不知觉的抽痛。 虽然每日的饭食都是流质的,但如同他不乖乖的在被撬嘴强灌时把东西咽下去,那饿的只能是他自己。 裴吉的耳朵微动,他要记下一切信息。 等他出去,一定要把抓住他的人找出来千刀万剐! 当然他更不会放过夜沐尘,那群抓走他的人就是跟踪夜沐尘来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等他的铁蹄踏平中原,一定拿夜沐尘的血来祭旗。 还有那个贺兰汐,他就不该心软。 当初割了脑袋直接带走,快马加鞭赶回北越送给贺兰宏博说不定没烂完还能认出来。 听脚步声是两个人,却不是平常送饭的人。 裴吉决定搏一搏,猛的往前一滚,套在脖子上的绳子到达极限长度,拽得他一个踉跄。 果然和平时不同,他闻到一股香味,猛地吸了好几口,他好像在哪里,在什么人身上闻到过。 裴吉快速回想,突然一愣,长乐宫? 几乎是同时,夜昀升往前一步,准备抬脚踹开裴吉被贺兰汐拉住,手里端着的粥水洒出来大半。 贺兰汐后退一步。 虽然看不到裴吉的表情,但是从他刚才猛地吸气和现在若有所思的状态来看,难道他知道这香的出处? 她素日不爱用香,是刚才在见过莫离之后夜昀升给她熏了一道。 裴吉认得香,说不定真的和长乐宫有关系。 两边同时都安静下来。 裴吉冷笑,他心中的猜疑更加确认。 知道他的行踪又有这么高强的武艺,再联想到自己曾经无意中见过夜沐尘和长乐宫的天师有来往。 这就是夜沐尘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不就是他没答应夜沐尘的条件吗? 很好,等他这次回去,将来一定要夜沐尘百倍奉还。 贺兰汐和夜昀升不知道裴吉此刻心里正经历着怎样的狂风骤雨,正在犹豫在马车上商量好的对话还要不要说。 裴吉不屑的向后一躺,既然确定了是“自己人”,他就放松下来。 “告诉你们主子,说我想通了,我同意他之前提出的条件,但是他必须放了我,我不出去也没办法兑现承诺是不是?” 第92章 祝家门前闹事 夜昀升沉下嗓子,还用袖子蒙住嘴,闷声问道。 “什么条件?” “这不是你这种下人该知道的事情,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就行了。” 夜昀升看着手里的粥水,决定还是别浪费食物。 直接去掰开裴吉的嘴灌下去。 裴吉以为自己的话能让对方客气一点哪知反而激怒了对方,他一点都不配合,拼命挣扎。 这倒也免了贺兰汐和夜昀升故意起争执,再想办法把碗摔碎的计划。 夜昀升可以同意贺兰汐把裴吉放跑再当众杀掉,但他不想和贺兰汐吵架,哪怕是做戏。 裴吉那边一动夜昀升立刻就顺势松手。 碗落地后摔得四分五裂,有一片正巧摔在裴吉手边。 看到裴吉默默用衣袖挡住碎片,两人赶紧收拾后离开。 裴吉还在叫嚣要他们的“主子”来见自己,但神色已经变得僵硬紧张中还带着隐隐的兴奋。 贺兰汐和夜昀升对视一眼,他们已经等不及裴吉跑路了。 贺兰汐离开地牢后又经过几次行踪变换,最后来到一家首饰铺子的后巷,从后门进到了店里。 冬青和春见已经在里面等着贺兰汐,在外人看来贺兰汐就是出门逛了一天的铺子。 “挑了什么好东西?” 前几日刚经历过贺兰汐失踪,今日冬青转头发现贺兰汐又不见了,差点没急得哭出来,还好陈禾出来解释。 三皇子殿下又带着她们家姑娘往山里钻,实在讨厌。 当然之前那个虚伪假正经一直吊着她们家姑娘的二皇子殿下也不是好东西。 冬青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口。 “这些都是这家店的新品,姑娘有喜欢的吗?” 贺兰汐对这些金石玉器已经没了兴趣,但还是大方的包下盘中的全部首饰。 结账时,冬青刚准备掏钱袋。 “三皇子殿下已经结过了,要是贺兰小姐愿意,把店搬走都成。” “那就请掌柜替我多谢殿下。” 掌柜笑着点头,心里乐开了花。 她可不敢替贺兰小姐感谢,毕竟三皇子殿下还等着贺兰小姐亲自去说呢。 冬青惊讶的张着嘴,一直到坐上马车才闭上。 她虽然不了解市场价,但这十几个首饰盒每一个都是沉甸甸的,都不便宜。 三皇子殿下全送? 相比于关注冬青,贺兰汐更在意为什么是秦刚来接她,平日里秦刚坐镇家中,赶车的工作已经换成了别的马夫。 “秦叔,怎么是你亲自来接我?” “小姐,隔壁已经找到了祝鲲鹏。” 贺兰汐了然,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定国公府门前。 祝老夫人自己一个半瘫,抱着已经痴傻的祝鲲鹏哭得声嘶力竭。 旁边只有一个祝青青在尽量照顾这两位病人。 周围不少人都是早早的就来围观,怕失去看热闹的最佳位置,饿着肚子都在等。 “贺兰小姐回来了!” 最外圈的人一声声传话到了里圈,祝老夫人抬头恶狠狠盯着马车回来的方向。 人群让出一条道,马车缓缓驶向定国公府大门。 先是春见跳下马车,扶着贺兰汐,再是冬青抱着几乎将她上半身淹没过去的盒子下车。 “祝老夫人坐在我国公府大门前干什么,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 趁着贺兰汐说话的空档,祝青青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最终发现真的只有贺兰汐带着婢女回来,一副很是失望的样子。 祝老夫人声泪俱下,哑着嗓子,用颤颤巍巍的手指着贺兰汐。 “你个不孝女,欺负我这个老婆子和你叔叔婶婶还不止,竟然要断我祝家血脉!” 这话来来回回祝老夫人说了一下午,围观众人都觉得没有新意,都在等着看贺兰汐如何回复。 “你祝家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贺兰汐大步迈向前,反正她不觉得这三人中有人能拦住她。 祝青青被祝老夫人一掐,吃痛跌坐,再被祝老夫人一瞪,她才从失望中回身,冲到贺兰汐面前跪下。 “还请贺兰小姐放我弟弟一条生路。” “哦,那你说说,我是怎么不放她一条生路的?” 祝青青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贺兰汐。 她忍不住和贺兰汐比较起来。 贺兰小姐比她高一点,白一点,通身的气派更是她望尘莫及的。 可是,男人不是更喜欢乖巧听话的女人吗? 她不指望能够做三皇子殿下的皇子妃,哪怕是侧妃,甚至只是一个侍妾,就算只能跟在三皇子殿下身边做个丫鬟,她也甘之如饴。 贺兰汐一阵恶寒,这祝青青看自己的眼神怎么突然暧昧起来了? 围观的人群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贺兰汐回来,哪知祝家这个三棍子发不出一个屁还没张嘴脸就好了,他们还怎么看热闹? “你们到底有什么冤情快说啊我还等着回家给孩子做饭呢!” “你们看到那个婢女手上的锦盒了吗,我没看错,是玲珑斋的标记对?” 京中人人皆知玲珑斋,却又不是人人都能进得了玲珑斋。 除了超高额的消费,玲珑斋的首饰还只卖给能和首饰相匹配的顾客,是首饰选人,而不是人挑首饰。 京中贵女都以拥有一件玲珑斋的首饰为荣,贺兰汐一次就端回来十几盒。 “我的天爷啊,这是花了多少银子?” “切,她有这么多银子为什么不给表弟治病?” “对啊,连亲人都不顾的人就算戴再好的首饰也无用。” 惊讶过后有人羡慕,自然也有人嫉妒。 祝青青被祝老夫人用拐杖敲了几下,终于结结巴巴的说出要贺兰汐对祝鲲鹏变傻负责的话。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要对这件事负责?” “我家小厮亲眼看到我弟弟……” 祝青青咬了咬下唇,她也觉得难以启齿。 可她并不怪逼她当众丢人现眼的祝老夫人,反而埋怨起眼前的贺兰汐。 她觉得路人说的很对,贺兰汐明明有钱买那么多首饰,为什么不能分一点点出来帮她弟弟治病呢? 没人能明白,当祝鲲鹏被找到时那副痴傻的模样在祝青青看来是多么的绝望。 她知道自己的一生都要在照顾这个傻子中度过了。 第93章 不管国公府丢了什么都会算在祝家头上 祝青青深知自己的人生本就建立在废墟之上,现在好不容易支起的小帐篷马上就要被一个傻子弟弟压垮。 她背对着人群,却又能把议论声听得清清楚楚。 “她刚才说什么呢,她弟弟怎么了?” “还能怎么,我邻居亲眼看到的,贺兰家四五个小厮一起才把人从花街后巷抬回家。” “从花街后巷抬回来的为什么要找国公府负责,难道还能是被国公府逼着去逛花街?” “哈哈哈哈,去哪儿能遇上这么好的事?也快来逼我。” 眼看祝青青实在是个不顶事的,祝老夫人只能亲自说明。 “我家小厮亲眼看到鲲鹏进了你的院子,你还敢说此事与你无关吗?” 周围“轰”一下炸开。 一个外男潜入一个待嫁女子的院子,这般毁人名誉可不是小事。 出来迎接贺兰汐的李嬷嬷,上去就给了祝老夫人一巴掌。 “我家小姐金尊玉贵,你个老虔婆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祝老夫人头被打歪,祝鲲鹏还在坐在一旁的地上鼓掌叫好。 “嘿嘿,打得好,打死她!” 贺兰汐让冬青去搀扶住激动的李嬷嬷,她自己走到祝老夫人身边,却没有看祝老夫人。 “既然你非要说祝鲲鹏来过,那我们就一起报官,让官府来查一查,要是我们国公府丢了什么东西,我统统都会算在你们祝家头上。” 祝老夫人慌了神,她没想到贺兰汐竟然主动要求报官。 “我就说嘛,好端端的怎么会进一个姑娘院子,果然非奸即盗!” “我听说昨夜有人拿着二十两银子去花街被赶出来,不少人都看到了。” “我远远看到一眼,就是那身衣服没错。” “这不就对上了?在花街闹了笑话就惦记起了隔壁家的东西。” “贺兰小姐,我们支持你报官!” 祝老夫人来门前闹事本来就是想要舆论审判贺兰汐,哪知现在风向变成了审判自己。 “不能报官,不能报官!” 祝鲲鹏是她们老祝家的根,以后还要读书考学做大官的,不能留下案底。 贺兰汐睥睨着眸子看祝老夫人。 “祝氏,白氏还在内狱里关着,你想去陪她吗?” 祝老夫人僵在原地,看着祝青青还背对着她跪在门前,身边的祝鲲鹏还突然大哭起来。 她又气又急,当真是生了个没用的赔钱货。 “好鲲鹏不哭,告诉姑婆你这是怎么了?祝青青,还不快过来看看你弟弟!” 祝青青一边抹泪一边匆忙起身,走到贺兰汐身边时像是不愿靠近一般,故意避得远远的。 “鲲鹏怎么了?” 祝青青伸手想要去安抚祝鲲鹏,却被祝鲲鹏沙包大的拳头一直往脸上砸。 “滚开,快滚开!” 祝鲲鹏赖在地上蹬腿撒泼,没一会儿他的身下就冒出一滩水迹,一股浓郁的尿骚味弥漫。 围观的人们纷纷捂着鼻子退避三舍的同时没忘发出嘲笑。 祝鲲鹏控制不住尿了裤子,他虽然不懂为什么但还是知道这样很丢脸,起身踹了祝青青一脚就冲出人群。 人们赶紧让出一条道来,都怕被祝鲲鹏碰到。 祝青青就这么看着祝鲲鹏跑远。 回身冲贺兰汐一拜。 “贺兰小姐,今日之事是我们不对,来日一定……” 祝青青双目通红,捏紧手心,手臂传来被祝鲲鹏殴打的阵阵剧痛,可都不及她向贺兰汐低头的心痛。 “给一个交代!” 祝青青故意没说主语,她一定要飞上枝头变凤凰,把贺兰汐踩在脚下,倒是就是贺兰汐来给她一个交代。 不知跪了多久,一直喊着祝鲲鹏名字的祝老夫人把嗓子都喊哑了,又转而骂起了祝青青。 “你为什么不去追鲲鹏,他可是我们老祝家的根,要是根丢了我要你赔命!” 祝青青抬头时只能从定国公府缓缓关闭的大门缝隙看到一点点贺兰汐的背影。 所以她没有听到自己刚才的话对吗? 祝青青对于自己的一时冲动也有些后怕,但发现贺兰汐没听,对自己勇敢的自豪又涌上心头。 贺兰汐一走,围观的人们渐渐散去。 祝老夫人还在骂骂咧咧,祝青青推起祝老夫人坐着的板车就走。 “我现在是使唤不动你这了是吗?我让你去找鲲鹏你听到没有。” 她们一开始就是准备利用孤儿寡母博取同情,就只让小厮在外围徘徊,也不知道小厮有没有追上祝鲲鹏。 祝青青冷着脸,她连贺兰汐都敢挑衅,还在乎一个半瘫的老太太? “我去追他,把你放在这里?” 说着祝青青真的停下板车。 祝老夫人被祝青青恶毒的吓得背后一凉,讪讪地闭上嘴。 直到回到荣禄堂,她能当家做主的地方,还有祝永寿在一旁坐镇,祝老夫人立刻就用手里的茶杯去砸祝青青。 祝青青侧步躲开。 祝老夫人大喝一声,“你个不孝女,还不跪下!” 祝永寿瞪着祝青青,祝青青本能的膝盖一软就跪在了破碎的瓷片上。 白桃正在给祝永寿按肩,看了一眼祝老夫人又看了一眼祝青青。 上前道,“老夫人莫气,不如让这死丫头滚出去跪,您别气坏了身子。” 祝老夫人一想起刚才门外祝青青看自己的眼神还是觉得阴森,白桃的提议正好合她心意。 “你给我滚出去找鲲鹏,找不到你就死在外边别回来!” 祝青青踉跄着起身,走出门外。 白桃挪到祝老夫人身边,给她盖上薄毯,看似关心,其实主要为了遮挡味道。 “老夫人也别把她逼得太急,鲲鹏的医药费还指望着她呢。” 一提起银子祝老夫人更来气了,什么庸医一来就说没法治,还有那些假和尚臭道士,招魂收魄动不动就上千两,她哪有这么多银子! “能指望她一个赔钱货干什么?” 白桃捂嘴笑了笑,“老夫人,这里可是京城,满京城里都是有钱人,随便把她卖给那家做妾,这钱不就源源不断来了?” 祝老夫人没想到这层,白桃一提她就冷静了下来,倒是祝永寿表示反对。 第94章 平王生辰宴 “她要是嫁出去,谁来照顾鲲鹏?” 白桃安抚道,“等有了银子,就给鲲鹏买一个人来专门伺候他,乡下的女子干惯了农事,不仅皮实还好生养。” 这话再次戳中祝老夫人的痛点,要是祝鲲鹏真的就救不回来,她也必须为老祝家留下种! 但这也不妨碍她觉得祝青青对自己的忤逆是一件不可饶恕的罪过。 白桃从祝老夫人身边又回到祝永寿身后。 白氏被抓以后祝永寿一点都不担心,甚至还觉得畅快,终于不用再避着白氏和白桃亲热。 “白夫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要是老夫人信任奴婢,就让奴婢去找媒婆,一定把这两件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白桃把祝永寿哄得很好,祝永寿已经答应娶白桃做贵妾。 虽然只是妾,但是没了当家主母,那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天知道她在听说祝鲲鹏被人打傻以后有多开心,只要她能上位,再怀上个一儿半女,整个祝家迟捏在她的手里。 祝老夫人看不穿白桃的狼子野心反而觉得十分欣慰,连声说好。 屋内紧张的氛围刚刚缓和下来,贺兰宏毅一进荣禄堂就大呼祝老夫人糊涂。 他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回来。 “母亲,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哎呀!” “我让小厮去请你回来你不回,现在我为了这个家不得不去抛头露面,你说我糊涂?” 祝老夫人好委屈,要不是自己儿子不来为自己撑腰,自己何须亲自去丢人,还被人骂得丢盔弃甲逃回家! 贺兰宏毅被祝老夫人堵得没话说,只能把怒火转移到别人身上。 “祝春鸢那个贱妇呢,不能劝谏老夫人,她这个夫人也别做了!” 祝春鸢早就没了管家实权,空有一个夫人名头。 昨夜又因为担惊受怕心悸不止,早早就请来大夫。 可大夫刚看到一半,祝鲲鹏被小厮从花街后巷抬回来了,祝老夫人没管祝春鸢的死活,生拉硬拽把大夫劫去了荣禄堂。 又因为大夫说无药可医,把大夫打了出去。 所以她们去闹事的时候想叫祝春鸢一起,祝春鸢脸色惨白几乎昏死在床上,才没有一起去定国公府。 现在也更不会出现在荣禄堂。 而贾娇倩,说好听了她还怀着孕不便面,说不好听的,这是祝家人的事情,她一个姨娘凑什么热闹。 见没人能出来承担怒火,贺兰宏毅憋了一肚子的气。 “母亲,您都已经这样了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祝老夫人没见过儿子这般懦弱,恼羞成怒道,“你怕什么,大不了就和隔壁拼个鱼死网破,我还不信她贺兰汐能只手遮天!” 贺兰宏毅气急,“您想害死我就直说!” 说罢贺兰宏毅拂袖而去,无论祝老夫人如何挽留都没有停下脚步。 奇怪的是贺兰宏毅没有如平日一样去往贾娇倩的屋子,反而去了祝春鸢那里。 一见到贺兰宏毅,祝春鸢迷蒙地睁开双眼,挣扎着想要起身。 “咳咳,老爷怎么来了?” 祝春鸢以为贺兰宏毅是来兴师问罪的,怎知他四处看了看就问起贺兰浅。 “浅儿去哪儿了?” 对于贺兰宏毅难得的关心,祝春鸢只是扯了嘴角,心中的坚冰更添一层冷意。 “浅儿去了学堂,现下应该在回家的路上。” 作为一个父亲,竟然对自己的女儿一无所知。 贺兰宏毅咳嗽两声掩饰尴尬,他眉头蹙起。 “今日二皇子殿下突然叫住我,说完公事后夸了浅儿一句,说她秀外慧中。” 贺兰宏毅拿捏不住夜沐尘的意图,自己一直为二皇子殿下做事,却都是通过钱尚书,极少有机会接触二皇子殿下本人。 今日不仅被二皇子殿下招去,还得了夸奖。贺兰宏毅没觉得多高兴,反而用怀疑的眼神在祝春鸢身上扫视,担心又是这对母女作妖。 祝春鸢神色淡淡,“可能是因为浅儿又得了画科的头名,又或许,咱家和严家有了姻亲,二皇子殿下顺嘴说一句。” 这么说也可以说得通,贺兰宏毅点点头。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凝固得可怕,贺兰宏毅起身便离开了,面对自己形容枯槁的发妻竟然连一句关心都没有。 祝春鸢心中也早就没了期待,她只是在贺兰宏毅走后悄悄松开在被子里捏紧的拳头。 提起二皇子她也没有由来的紧张,浅儿正在做的事情风险巨大,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祝春鸢睁眼到了天亮,第二日醒来发现贺兰浅竟然没去学堂。 “宫中发出邀请函,圣上今晚要给平王殿下举办生辰宴,二皇子殿下要我好好准备。” 祝春鸢很是担忧,圣上怎么好端端的突然给一个早早封王的皇子举办生辰宴。 而二皇子殿下又为什么要贺兰浅准备? “浅儿,会不会有危险?” “娘,你放心,二皇子殿下已经安排妥当了。” 一墙之隔的定国公府。 贺兰汐拿着邀请函思考着背后的含义。 远远传来鼓乐声,贺兰汐刚抬头,春见进屋。 “姑娘,是北越的使臣队伍进京。” 贺兰汐了然,裴吉的动作还真快。 前一天晚上找到北越在京中安插的奸细,第二天就光明正大出现在京城。 或许这突然举办的生辰宴也有裴吉和夜沐尘的手笔在其中。 宫中。 德妃忙得脚不沾地,平王妃同样忙得晕头转向。 毕竟是皇子的生辰宴,但事出突然,又有很多东西来不及布置,宫人事事都要问过两人。 当德妃听到御膳房不能准时做出一百桌宴席,要么删减菜品要么推迟一个时辰开席。 德妃忍不住掀桌子,指着一旁的内府总管骂道。 “本宫的霁儿已封平王,依着皇后娘娘的要求只按皇子的分例开办生辰宴,现在还想缩减菜品,你回去告诉皇后娘娘,这份‘殊荣’本宫不要也罢!” 这次生辰宴是由严后提出,小严妃难得没给她姐姐添麻烦甚至从中推波助澜,肯定没安好心。 德妃隐隐觉得这背后有阴谋。 第95章 德妃的苦心经营 内府总管很无奈,虽然德妃嘴上说要停办,可要是他真的敢停下生辰宴的布置,德妃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德妃要的不过极尽奢华,对外表现出平王很受武帝重视罢了。 又想要皇子继承大统的机会,又舍不得王爷的尊荣。 内府总管只能把好话说尽,舌头干得几乎冒烟。 “德妃娘娘,奴才实在是无计可施,奴才能叫得动的人都已经派去御膳房了。” 德妃身边的女官冷哼一声。 “总管的意思是在平王生辰宴这么重大的事情当前,竟然还有叫不动的人?” 内府总管笑得谄媚。 “德妃娘娘,奴才要有一个法子,只是……” 当了三十多年差事的老油子故意留下话头,哪知德妃根本不买账。 内府总管讪讪道,“要是娘娘允许,奴才这就回去禀明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把各宫小厨房的宫人借调到御书房?” 相比起生辰宴上不了菜,拉下面子去请外援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德妃手上刚好拿着菜谱,硬壳的手札直接扔出去,砸到内府总管的额角,顿时鲜血直流。 内府总管也不敢有脾气,连擦都不敢擦,又跪下去不住地求饶。 女官制止德妃继续砸东西的动作。 “娘娘,怎么说他都是严后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 德妃看似火气半消,其实对严后的恨意达到顶峰。 本来她的霁儿就在自己的府邸,和个至交好友共同庆祝,为什么突然出现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北越王子,非要给她的霁儿庆祝。 为避免被圣上疑心她的霁儿和北越勾连,她极力拒绝。 是严后以远道而来皆是客的说法将她的拒绝当回,又有小严妃在背后推波助澜说好像要一场宴会热闹热闹。 她们倒是开心,可是她的霁儿明明是主角现在却备受冷待,还要她低三下四去求严后! 气氛僵持,一个宫人快步走进宫殿内禀告。 “娘娘,平王殿下来了。” 内府总管暗暗放松,平王是最好说话的,说不定能劝劝德妃娘娘。 “见过母妃。” 夜初霁躬身行礼,德妃看儿子的前来猜他肯定是自己一样受了天大委屈,所以来和自己诉苦。 德妃让内府总管速速退下。 “可是娘娘……” “快滚!” 德妃不想让这件事又给夜初霁添加心理负担。 “母妃,这是怎么了?” 夜初霁指着内府总管的额角。 内府总管挡住伤口,讨好似地向夜初霁说明。 “多谢平王殿下关心,是刚才奴才不小心自己撞到的,奴才还要替德妃娘娘去回皇后娘娘的话,先行告退了。” 说完内府总管走得极慢,没听到德妃的呵斥,想来德妃是同意了。 出到德妃居所的宫门外他才被一直在外候着的内府其他宫人扶住。 “干爹,您这是怎么了?” 一个长相清秀的宫人认了内府总管做干爹,立刻招呼另外一个宫人趴下做人凳给他干爹坐下休息。 “嘶,别碰。” 内府总管躲开那只想探向他额角伤口的手,心里想着今日这个仇先记下。 他下令让人去多叫些人来,“走,都跟我去回皇后娘娘的话。” 清秀宫人不解,“回话怎么要带我们这么多人?” 内府总管嘿嘿一笑,“德妃娘娘要你们有大用,记住,待会儿你们去各宫里也不必客气,就说是德妃娘娘让你们这么做的。” 要不那个清秀宫人能认内府总管做干爹呢,就是激灵,一下就明白内府总管想做什么。 只等去回禀了皇后娘娘,他们就要以德妃的名义要把合宫都得罪个遍。 而此时还不知情的德妃,看着夜初霁没穿保暖的狐裘,立刻斥责平王妃。 “你是怎么照顾平王的,也不知道给他多披件衣服!” 德妃心疼不已,拢着夜初霁的手搓暖。 平王妃被骂得一哆嗦,还好披风就在平王身边的近侍手里,平王妃刚接过就被德妃抢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让你安排个座位安排半天,结果还是老样子。” 夜初霁已经习惯他母妃这般精细的对待,没有拒绝。 他看了一眼地上沾着血的菜谱,劝慰德妃。 “母妃别着急,不过是一个生辰宴,已经比往年盛大许多,儿臣知足了,坐在哪里都一样。” 德妃系绳结的动作一僵,夜初霁这话像是戳破她心里防线的最后一击。 原来是平王妃去告状所以才来的吗? 她本想要平王妃以生辰作为理由,将夜初霁的座位安排在武帝身边,好让父子两人亲近亲近。 可内府那边的回答却是平王妃同意了按照以往惯例,帝后下首最尊贵的位置给小严妃和二皇子。 三皇子独自一人,再往后才是德妃和平王夫妻,最后是淑妃和夜晓暾。 这也不能怪到平王妃头上,她们除了能在要不要和夜昀升换位置这件事上犹豫一下,根本不可能撼动夜沐尘和小严妃的位置。 与其徒劳挣扎还欠下夜昀升一个人情,不如一切照旧。 平王妃嫁给夜初霁前也是侯门贵女,后来夜初霁封王,承袭大统的几率微乎其微,连带娘家人对她都冷淡许多。 但幸运的是夜初霁与自己还算相敬如宾,德妃这个婆母生活在宫中而她们生活在平王府。 今日她险些为了一个座位没安排好就被德妃打,平王妃不想哭,可是委屈的眼泪不争气地直掉。 婆母自己大半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逼她一个新妇去做难道就能成吗? 她也是家里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夜初霁见到平王妃默默流泪,心中叹息,再次劝解德妃。 “母妃切莫再抱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难道您忘了当初儿臣为什么会中毒导致体弱多病吗?” 德妃捂着胸口,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你,你说什么?”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为这个儿子苦心经营大半辈子,难道在儿子眼里她才是那个害他中毒的罪魁祸首吗? “平王殿下,您怎么可以这么说德妃娘娘呢?娘娘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殿下着想啊!” 第96章 武帝老树发新芽 夜初霁牵起平王妃的手,“母妃好好想想,我先带婉儿出去。” 德妃向后跌坐,还好几个女官架住她才不至于失仪。 “他怪我,他竟然怪我。” 德妃当初生下夜初霁后一时得意忘形,风头太盛,加之母家正好得到武帝重用。 她势要和小严妃及二皇子一较高下,年幼的夜初霁遭人下毒谋害,虽然最后找到一个才进宫半年的新人顶罪。 可谁都知道背后是严家的手笔。 德妃破口大骂。 “我这么多年苦心积虑,竟然养出一个窝囊废来,他不敢挑战严家,就把错都推到我这个母亲身上。” 女官都替德妃感到心寒,可现在不能顺着这话说下去,不然德妃娘娘会更伤心。 “娘娘别难过,平王殿下还小,他将来一定会明白娘娘的苦心的。” 德妃靠在女官怀里,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她早就忘了怎么流泪,眼里只剩一片悲凉,唯有仇恨才能化解。 被气到的德妃决定撒手不管,反正幕后主使为了生辰宴能顺利进行肯定会替她解决。 傍晚的彩霞挂上天边,收到邀请函的达官贵人陆陆续续到达临水亭。 生辰宴只开放其中一间春来殿和水榭连廊。 男女分列两边,白日里刚在府衙见过的官员们相互寒暄,各家的少爷们也在快乐地商议着去哪里打马玩耍。 只有女眷这边气氛微妙。 不知哪来的一股暗涌,传说这场宴会,看似武帝为平王举办生辰宴顺便为北越的王子接风洗尘,实则是为了挑选远嫁和亲北越的人选。 收到消息的各家,能称病不来的都没来,余下的那些,要么真的把北越王子当成跳板机会,要么就是平时也接触不到这些信息。 夜静娴偷偷过来挨着贺兰汐坐,先说了一会儿两人在西山的生意,末了才顺嘴提这么一句。 夜静娴一点都不担心,景王是绝不会让自己的孙女去和亲的。 她也丝毫不觉得贺兰汐会被选中,毕竟人人都知道贺兰汐和夜昀升早有婚约。 所以她只是把这话当成闲话说给贺兰汐听。 贺兰汐望了一圈,难怪贺兰浅今日居然穿得如此素净,一点都不符合她处处要出头的性格。 消息的真实性又加深几分。 天全黑后,先是淑妃带着夜晓暾入席,再是夜昀升。 夜初霁牵着平王妃入座,德妃看都没看两人一眼。 最后是小严妃和夜沐尘,紧接着武帝就和严后一起出来。 众人从桌后走到中间长长的过道上给台上的武帝行礼。 “都平身,今日是平王的生辰宴,就由平王来主持。” 夜初霁先是谢过武帝,说完几句场面话后就下令传膳开席。 宫人陆续给各桌上菜,乐舞司也在水中的舞台开始表演。 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武帝看起来心情不错,小严妃看准时机,插进空隙,挤到武帝身边。 “陛下,听说北越有个王子千里迢迢而来给平王庆生,快请出来让臣妾见识见识北越能送什么好东西。” 小严妃这话说得十分僭越,严后没有劝阻,只低头慢慢品味着手中的热汤。 武帝宠溺的大手一挥,叫人去把北越王子请来。 裴吉身穿北越风格的骑装猎服,扎了满头的辫子还挂了不少配饰。 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响,不少人都忍不住偷偷看一眼。 贺兰汐低着头和一块带骨的肉块较劲,丝毫不在意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 “我怎么觉得那个北越王子一直在看你?” 夜静娴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贺兰汐。 贺兰汐抬头时裴吉正在和武帝行礼,送上祝词和两大箱子北越特产。 “听说平王殿下身体孱弱,本王子给殿下准备了鹿茸、虎骨和熊胆,保证平王殿下吃了以后和我们北越男儿一样健壮!” 夜初霁听完裴吉的话刚准备甩脸,哪知小严妃突然凑到武帝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武帝也低声回应了小严妃一句,小严妃就突然羞红脸。 “陛下真坏,羞死人家了!” 小严妃想用粉拳捶武帝的胸口后就跑开,哪知被武帝抓住手不肯放。 严后冷眼看着,目光先是扫向德妃,发现她直接闭目养神,只得替夜初霁开口。 “来人,赏赐北越王子黄金千两作为谢礼。” 严后看向德妃,德妃已经睁开眼,冷笑看她做了个口型。 “老娘一个子都不会给。” 严后咬牙,她也没指望德妃,这银子只能让内府和礼部一起承担。 裴吉在夜晓暾的下位落座,越过重重阻碍,他的目光再次精准的落在贺兰汐身上。 一个宫人给裴吉斟酒,等宫人离开后,周围的人都还在,贺兰汐却不见了。 远处突然有人欢呼,裴吉赶紧往过去,以为是贺兰汐引起的动静。 哪知竟然是因为一个舞女。 戴着面纱的女子舞姿翩翩,如落入凡尘的仙娥,哪怕旁边有一众伴舞,却叫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武帝也被这惊艳的表演震住,根本没听到小严妃在他身边撒娇。 “陛下,您看什么呢?” 小严妃的明知故问被无视,不死心上手去拽武帝的袖子,直接被武帝甩开。 她恨恨的看着台上的女人,哪怕旁人都不说她也知道,男人这种东西都爱新鲜。 作为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就算保养得再好,也不可能敌过那些正值青春年华的二八少女。 见撒娇行不通,小严妃把视线甩向自己的姐姐严后。 眼神中颐指气使的意味十足,要严后违逆武帝的意思劝诫武帝,不要当众对一个舞女动心。 严后抿了一口热酒,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她这个桀骜不驯的妹妹吃瘪的模样了,反倒对这个舞女的来历有了兴趣。 她吩咐身边的女官,“你去叫乐舞司的掌司来回话,带着刚才在台上献舞的人,就说本宫喜欢这支舞蹈要给她赏赐。” 严后没有控制音量,武帝听到后给严后一个赞许的眼神。 只有小严妃气得连句话都说不完整,瞪着严后“你!”了许久,在武帝投来不悦的目光前,不得不把话憋回去。 第97章 谢家女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只有少数几人注意到皇后身边的女官步履匆匆。 “怎么走得这样急?” “谁知道呢,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坐在末尾的官员和女眷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不多时女官领着乐舞司掌司和刚才献舞的舞女一起向御驾走去。 众人也是借着这个机会才看清舞女的打扮。 轻薄的纱裙披在身上,就像是穿着云彩的仙女款款而来。 “好美!” “真想看看面纱之下究竟是怎样一张美若天仙的脸。” 有人发出由衷的赞叹,也有人极尽诋毁。 “呵呵,万一是太丑不敢见人才戴的面纱呢?” “皇家宴席,穿成这样有伤风化,成何体统!” 只有上位的几名官员,他们知道事情的始末。 这可是武帝看上的每人,那几人默契的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免得惹武帝不快。 乐舞司掌司带着舞女来到近前,掌司说了什么武帝一个字没听到,耳边都是舞女脚上绑着的铃铛传出的悦耳铃声。 “民女风吟,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你叫风吟?” 武帝刚准备夸赞一句好名字,人如其名,风雅有趣。 一旁的严后皱着眉沉思不语。 小严妃拧着手中的锦帕,严后假正经,德妃一晚上都在装死,淑妃的眼里只有儿子。 平日里嫉妒她得宠一个两个都和她作对,现在是该共御外敌的时候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一群没用的东西,她只能自己上,不顾夜沐尘的眼神阻拦直接打断武帝的话。 “果然是乐舞司里的贱籍户,这般没有规矩,见了陛下竟然还敢带着面纱。” 不等武帝说话,小严妃又凑上去。 “陛下,臣妾也是想让陛下看清楚她的模样,陛下不会怪臣妾?” 小严妃的话让武帝心中憋了一团火,不过很快就被另一团火压过。 舞女的纤纤玉指搭在面纱上,流苏面纱被缓缓摘下。 “是你……” “护驾!” 小严妃手脚并用的抱住武帝,几乎把武帝的腰压弯她还张牙舞爪地不停呼叫禁军护驾。 武帝被突如其来的猛扑撞得头晕眼花,老腰闪过一丝钻心的疼,可他的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舞女的脸。 听到小严妃的呼喊禁军很快包围的场地,众人噤若寒蝉。 原本喧闹的生辰宴瞬间寂静无声。 “护驾,快保护陛下!” 严后同样震惊,她慌张的看向武帝。 武帝推开小严妃走下台。 禁军统领上前,刚准备劝武帝后退,也被一把挥开。 武帝推开层层阻拦,冲上前去扶起舞女。 “嫣儿,是你回来了吗?” 谢嫣,因谢家一案自戕,自那时起就成了武帝的心头血,白月光。 “回陛下,谢嫣是民女的姑姑,民女名曰谢风吟。” 谢风吟无论是声音还是模样都学了七八层。 最关键的是谢风吟还年轻,就是当年谢嫣死在武帝怀里的年纪。 “陛下小心!” 小严妃想要冲上前去分开两人,夜沐尘终于坐不住了,动手拉住小严妃。 “母妃,不要闹了。” 他在小严妃耳边低声警告,“母妃难道想叫全天下人看笑话吗?” 小严妃这才注意到众人的眼光除了探究地看着谢风吟,还偶尔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在看自己如何发疯。 可是,她真的很担心武帝。 经过当年誉王和谢家一案,外人可能会误解谢家真的谋逆,可谢家自己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冤屈。 蒙冤受辱的谢家人怎么可能不恨,这个谢风吟肯定没安好心! “风吟感恩陛下英明,为我谢家昭雪,特献舞一曲,陛下可喜欢?” 武帝看着谢风吟,似想从她的眼中辨出真伪。 可当一个人的欲望盖过理智,心中存了侥幸,就会将虚情假意信以为真。 “喜欢,自然是喜欢得紧,赏,重重有赏!” 武帝扶着谢风吟的手拉她起身,而后就一直没有松开。 “陛下,请容民女去换身衣裳,晚些还有民女的节目。” 谢风吟含羞带怯地低下头,因为武帝在轻轻地挠她的手心。 “来人。” 武帝身边的桑总管立刻近前。 “你亲自送风吟姑娘去暖阁。” 说完又对谢风吟暧昧一笑,“你且去等着朕,以后你的舞只能跳给朕看。” 谢风吟被桑总管带走,禁军也在严后的示意下默默退场。 夜初霁的脸彻底黑下来,一场生辰宴闹出这么多事,未来几年别人谈起这些事情的开头都是“你还记得那年平王的生辰宴吗?” 一想到这里平王对德妃的怨念更深。 德妃一杯接着一杯,甚至还恭喜武帝又觅得良人。 全场除了武帝以外没有一人觉得高兴。 刚才还被突然闯进场地的禁军吓一跳的官员纷纷喝酒压惊。 坐在后排的女眷有些胆子小的,都吓哭了。 汪慧的脸色同样不好,她以为自己的内心足够强大,可一想起这么多人的指指点点,她还是忍不住想哭。 “哭什么!”汪老夫人呵斥道。 沈夫人没坐在原本的位置,特意走到后排来,安抚汪慧。 “好孩子,别怕。” 汪慧泪眼婆娑的看着沈夫人。 沈夫人待自己极好,甚至在自己准备给孟琼音让座位的时候,直接说她该让着未来嫂嫂。 此话一出,周围寂静了片刻又恢复如常。 只是大家都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东拉西扯,注意力全在沈夫人身上。 原本以为是汪家故意把责任推给永昌侯府,没想到永昌侯府是真的准备接纳汪慧,难道汪慧失贞这件事真的和孟敬怀有关。 坐在男宾席位的孟敬怀感受到众人审视的目光,发现自己母亲竟然带着妹妹去往后面的席位。 他的妹妹孟琼音还像个被人使唤的女官一般,手里被母亲塞了个酒壶,准备给汪慧斟酒。 她怎么敢! 孟敬怀起身,大步向女眷席位走去。 沈夫人没看到孟敬怀走来,还在斥责孟琼音。 “让你去给北越王子斟酒你扭扭捏捏,现在让你给未来嫂嫂斟酒你也不情不愿,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儿!” 第98章 不幸都是因为不听话 孟敬怀要是知道母亲存了让孟琼音远嫁北越和亲的心思,今天就是打死他也不会让孟琼音出门的。 就连汪老夫人都要夸一句沈夫人深明大义。 也不知是讽刺多一点还是赞美多一点。 人们更多意外于永昌侯府真的到了卖女求荣的那一步? 之前上赶着和金家联姻,现在又逼自己女儿远嫁。 “这真的是亲生女儿吗?” “她对汪家的那个都比对自己的女儿好,疯了?” 孟敬怀满心悲凉,这种事情放在谁家里都是无法理解的,为什么母亲对自己的孩子还不如外人? 孟琼音咬着下唇不愿说话,看着手中的酒壶,幻想着砸碎它用破片当众割毁自己的脸,母亲是不是就不会逼着她嫁人了? 汪慧见孟琼音久久没有回答,背过身去。 “琼音,不是我说你,沈夫人和你说话呢你怎么能无视?” 俨然一副长辈长辈教训晚辈的模样。 沈夫人还给汪慧撑腰,笑眯眯的握住汪慧的手拍了拍。 汪慧还在喋喋不休,突然沈夫人双手捏紧,她吃痛猛地回头。 孟敬怀已经站在两人面前。 “孟公子……” 汪慧想起身给孟敬怀行礼,被沈夫人拉住。 沈夫人斜了一眼孟敬怀。 “来了以后连请安都不问,光会瞪着人家看,像什么样子。” 汪老夫人打圆场,“两个孩子的事情,咱们还是别多嘴了。” 这两人一来一回,就把孟敬怀恨不得杀了汪慧的目光说成了缠绵的情谊。 “你帮着外人欺负琼音,你不配为人母亲。” 孟敬怀的话让沈夫人变了脸。 “我不配?” 沈夫人气极反笑。 “我含辛茹苦将你们两人培养成才,现在你们长大了翅膀硬了,一个两个都忤逆我,我不计前嫌为你们谋划前程,我怎么不配为人母亲?” 孟琼音再也忍受不住周围人的目光,哭着跑出去。 “琼音!” “不许走!”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沈夫人的话完全不起作用。 “孟敬怀你和我回来,你个不孝子!” 沈夫人气得仰倒,一把抓起汪慧,也跟着孟敬怀出了春来殿。 乌云遮月,水榭幽暗的灯火中只有“咚咚咚”的脚步声。 “妹妹,别跑了,小心!” 孟琼音捂着脸跑起来不管不顾,满头的珠翠撒了一地,一路上撞了不少人,好几次还险些落水。 孟敬怀追上孟琼音,可他们还身处临水亭内,周围还有零星几人。 “别哭了,哥带你回家。” 不远处就能出宫门,孟敬怀准备直接带孟琼音回家。 孟琼音的身形摇晃,和她眼角挂着的泪滴一样摇摇欲坠。 “回家……哥哥,侯府真的是我们家吗?” 对面孟琼音的问题,孟敬怀只能沉默应对。 “好,那我们不回去,哥哥带你出去住。” “你敢!” 沈夫人拉着汪慧,这两人都是锦衣华服,珠光宝气,为了追上孟敬怀他们跑起来像是两只笨重的大鹅。 “跑?” 孟敬怀鼓动妹妹直接逃跑,跃跃欲试。 可孟琼音的双腿直打颤,多年来,因为哥哥是男子,母亲或多或少有管不到的地方,可自己的全部人生,一直都笼罩在母亲的阴影之下。 “孟琼音,你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孟敬怀挡在妹妹身前,也挡住沈夫人近乎恶毒的目光。 见两人都停下,沈夫人又恢复了往日高傲的模样。 她继刺激孟琼音。 “你不愿嫁去金家又不愿嫁给北越王子,那我只能给你安排一个牛家那个小子了。” 孟琼音抓住孟敬怀后衣摆的手紧了紧。 双唇颤抖着做着口型,像是在说话。 “我不管你是哪个牛家……” 孟敬怀还没说完,沈夫人已经忍不住笑起来。 “你问我哪个牛家?当然是牛妈妈家那个中举的小儿子,怎样,是不是一个很好的人家?” 沈夫人得意洋洋,看着孟敬怀的脸气到变形。 牛妈妈是永昌侯府的下人,她居然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下人的儿子?还只是个举人! “和你同样是侯府的嫡女的同辈人家都已经家入豪门了,而你只要我一句话,就在穷乡僻野里熬到死!” 汪慧打了个哆嗦,她没想到沈夫人的心思如此歹毒,她想默默抽回手,反而被沈夫人注意到。 “还有她!” 沈夫人一拉一拽,把汪慧往孟敬怀身上推。 孟敬怀顾及背后的妹妹,伸手一挡,汪慧像个没人要的垃圾被丢来推去,最终跌坐在地。 “你不肯娶她是觉得她很脏对不对?巧了,我也觉得她很脏。” 汪慧的膝盖和手肘因为摔倒擦破了皮,她正仔细检查伤口,听到沈夫人的话惊愕抬头。 “沈夫人,你说什么?” 沈夫人完全没在意汪慧,她只期待能从孟敬怀的脸上看出一丝异样的表情。 “可我偏偏要你娶这个脏女人,只要我还在永昌侯府当家做主一天,你就无法拒绝我的命令,这是我对你的惩罚!” 孟敬怀心头一紧,“你知道你一句命令就可以让我们一辈子活在不幸吗?” “不幸?” 沈夫人状若癫狂。 “谁让你们不听我的话,我让你结交朝臣,你和狐朋狗友鬼混,还有你!” 沈夫人的眼钉几乎透过孟敬怀扎在孟琼音身上。 “我让你嫁去金家,你竟然当众拒婚。有我铺路你们不走,不幸都是因为你们自作自受,活该!” 孟敬怀从不知道母亲是这样看待她们兄妹,就好像他们不是活生生的孩子,只是一对应该任她搓圆揉扁的泥娃娃。 沈夫人把深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说出口,顿时觉得无比畅快。 沈家有三姝,沈家长姐嫁与父亲当年的学生,小妹嫁给了一介武夫,沈夫人行二最是娴静,嫁给了年少承爵的永昌侯。 她本来是三姐妹中嫁得最好的。 可后来父亲提携大姐夫,妹夫也在战场上立了功,只有永昌侯府,五代荣耀背后是无法阻挡的衰落。 沈夫人不甘心,她好不容易才在姐妹面前昂首挺胸了几年,她得不到的尊严,她的儿女必须帮她赢下! 第99章 裴吉之死 孟敬怀还沉浸在母亲那番他们都是活该的言论中,背后传来逐渐清晰的话语。 “我愿意……我愿意……” “琼音,你说什么?” 孟敬怀护着孟琼音,生怕沈夫人会突然发疯。 孟琼音的话缓慢但是坚定。 “我愿意嫁给牛举人,我就是死在外面,也绝不会再回永昌侯府。” 孟敬怀警惕地看着沈夫人,做好了如果沈夫人冲上来厮打他就抱起妹妹逃跑的准备。 “行啊,走着瞧,到时候你过不下去了,别哭着求我!” 沈夫人捋了捋鬓边散落的头发,头也没回就走了。 孟敬怀在沈夫人转身的那一刻和孟琼音一起跑向宫门,他们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汪慧愣在原地片刻后又坚定不移地追随沈夫人的脚步。 就连自己的父母都想勒死自己,所以她格外贪恋别人随便给一句温暖问候。 哪怕那人只是想利用自己,那也是自己有这个价值! 等汪慧再抬头,沈夫人已经不知所踪,不远处的树林却传来声音。 “诶,别走啊。” 汪慧赶忙藏身树林假山之中,接着镂空的山体悄悄望出去。 “你们大沧的女子都这么害羞吗?” 裴吉一脸坏笑地拦住贺兰汐。 “我说要娶你回北越,怎么不理人呢?” 宫宴不能待自己的侍从,贺兰汐独自一人落单,被裴吉逮个正着。 “就凭你,还不配娶我。” 贺兰汐依照计划把人往林子深处带去,裴吉不熟悉各个宫殿位置。 再往前走就是暖阁,有禁军把守。 “呵呵,不过一个女人,等我把你娶回去,就和我之前十七任夫人一样,慢慢折磨死。” 贺兰汐停下脚步,裴吉以为是自己的威胁起了效果。 “不过你也别怕,你长得这么漂亮,我舍不得这么快弄死你……” “王子,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和圣上提出要娶我,你就走不出大沧的国门。” 裴吉冷笑三声,“难道你觉得武帝很重视你父亲,宁愿和北越交恶都会替他保住你这个唯一的女儿?” 贺兰汐摇摇头,“你也知道我是我父亲唯一的女儿,你说圣上会不会担心我父亲受北越挟制。” 裴吉这几天的心情起起落落,先是秘密潜入共谋大计按捺不住的狂喜,然后绑架不成反遭绑架,最后好不容易逃出来,现在想来自己也是一时冲动。 还好突然有个舞女打乱,否则他真的要开口讨要贺兰汐了。 见裴吉犹豫,贺兰汐继续道。 “就算你最终没能娶到我,圣上巴不得我父亲和北越交恶,他只会把你逼嫁的事情传到北疆,王子还觉得自己能活着离开大沧吗?” “哼,算你运气好。” 裴吉一甩袖子,转身差点撞上一个人,黑衣人死死捂住裴吉的口鼻。 “呜呜呜!” 裴吉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扒开黑衣人的手,可黑衣人的手劲极大,他只能从指缝中看到另一个男人带着贺兰汐隐入暗道,离开前甚至还不忘优雅地抹去痕迹。 等两人离开,黑衣才抽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往裴吉的胸前插去。 尖锐的匕首没入血肉,出血量大得惊人,飞溅到附近几棵树上。 裴吉只能从喉咙发出“吼吼”的声音,血水已经浸满他整个肺部。 黑衣人推着裴吉往前走,精准地踏在裴吉的脚印上。 暖阁。 武帝刚进门,一见谢风吟跪迎,可把他心疼坏了。 “快起来,地上凉。” “谢陛下。” 两人说这话,眼神还没对上,就听门外的禁军怒吼。 “是谁在那里?站住!” 人影还在往前冲,禁军头领立刻吹响集结的哨声。 瞬间从四周涌出无数禁军。 大部分将武帝所在的暖阁保护起来,小部分准备上前抓捕。 “拿下!” 就在禁军头领下令的一瞬间,那个人影轰然倒地。 林间幽暗,他们根本来不及看清一道黑影闪过,迅速离开。 禁军将倒地的男子团团围住,长矛和长剑纷纷对准男子。 “这是……” 有一名禁军将男子翻过来,容貌虽然被血水模糊,但是这身装扮绝不会有错。 “都闭紧嘴巴不要声张,保护好现场。” 禁军头领将长剑入鞘,他浑身冷汗直冒,却又不得不立刻起身尽快向武帝禀报,在他的安防之下北越王子遇刺身亡! 他无论如何难辞其咎。 来到暖阁,禁军头领将所发生的一切如实上报。 武帝闻之大怒,“这可是不是一般的使臣,是北越的王子!” 谢风吟适时缩到一边,现在还不是她出场的时候。 宴席上,再次出现的禁军又让所有人心中忍不住一颤。 夜静娴拉住贺兰汐的手,“别怕,刚才就来过一次了,我猜是背后有人在生辰宴捣乱故意下德妃和平王的面子。” 贺兰汐点点头,虽然这次事情由严家起,但自己也火上浇油了一把,等一切尘埃落地以后,再补偿平王。 “你说什么!” 小严妃突然爆出一声惊呼然后冲出禁军的包围,刚才给她传话的女官根本追不上。 “这是怎么了?” 夜静娴伸长脖子,她可没有小严妃在宫中的威势,能无视禁军的阻拦。 没一会儿严后,德妃、淑妃还有几位身居高位的大人身边也有人传话,那些人也逐个在禁军的保护下离开。 “别是出了什么事?” 贺兰汐安抚夜静娴,“别怕,有我在呢。” 暖阁。 “陛下,陛下你没事?” 小严妃撞进门内,差点被地上躺着的人绊倒,好不容易撑着地面稳住,才发现摸了一手的血。 “啊啊啊!” “闭嘴!” “陛下,臣妾事担心您,您没事,有没有受伤。” 武帝面色如墨,一言不发。 小严妃的眼神在屋内扫视,看到坐在一旁的谢风吟。 “陛下,今日只事肯定和这谢家女有关,不然……” “朕叫你闭嘴!” 武帝已经够烦的了,此事非同小可,他还要和大臣们好好商议。 “启禀陛下,禁军在树林外发现一可疑人物。” 武帝一喜,瞬间觉得这事有了交代。 第100章 将贺兰汐带回北越受审 汪慧腿软,是被两名禁军架着进来的。 她原本在假山处犹豫要不要跟着裴吉和贺兰汐进去,徘徊许久,一直到禁军把她当成刺客拿下。 她当时就吓傻了,现在看到裴吉的尸首她才想起来哭。 “陛下……臣女。” 汪慧都忘了要给武帝行礼,一心急于撇清关系。 “臣女是在去更衣的途中见到裴吉王子和贺兰汐一起进了树林,觉得可以才多看了两眼,此事和臣女绝无关系,请陛下明察。” 几位大沧的重臣匆匆赶来,同时来的还有北越使臣。 使臣一看到白布之下散乱的编发,一时不敢相信。 他轻轻揭开白布的一角,看清后猛地扑上前去。 “王子,裴吉王子!” 在御医诊治确认无救后,裴吉胸前插着的匕首就被当成证物拔出。 使臣的手颤抖地摸上去,鲜血已经凉透。 他恶狠狠地抬头。 “大沧陛下,您必须要给我们北越一个交代!” 武帝皱眉,周围的禁军也在第一时间从上前来阻挡。 明晃晃的剑刃在烛火中闪出道道精光,使臣被吓得连连倒退。 眼下满屋子都是大沧的人,随时都能把他灭口。 “使者大人,切莫过度悲伤。” 柳阁老用拐杖把使臣指着裴吉的手按下。 “事出突然,还需要时间查证。” 使臣哆嗦着起身,看向一旁跪倒的女子。 他们进来的时候这个女人好像正在说着什么。 使臣不敢对男人怎么,还是能为难一个女子的,他两步上前扯住汪慧的头发。 “你,是不是你!” 突如其来的拉扯与剧痛让汪慧惊声尖叫。 “不是我,我只是看到了王子和贺兰汐在一起,不是我,是贺兰汐!” “贺兰”这个姓氏在北越可以说是如雷贯耳,虽然使臣不确认哪一个人是贺兰汐,但知道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 他已经想好要如何给北越王去信,前段时间贺兰宏博一举剿灭了他们多年以来部署在边境五城的暗线。 现在正是报仇的好时机! “大沧的陛下,杀人偿命,请你们交出贺兰汐让我带回北越受审!” 武帝皱眉,人可以杀,但带回北越万万不可。 柳阁老攥紧手中的拐杖,拦了这么久,怎么这个使臣还是把话说死了。 本来可以要了贺兰汐的命,那就相当于剜了贺兰宏博一颗心。 现在好了,说什么带回北越,是怕贺兰宏博打北越打得还不够狠吗? 武帝一直保持着沉默。 夜沐尘、夜昀升和夜初霁一起进入暖阁。 给武帝行过礼后,夜沐尘站在武帝身侧。 夜初霁站到稍远的位置。 夜昀升则是亲自去检查了裴吉的尸体,而后又和一旁的御医交谈。 礼部尚书在接收到夜沐尘的眼神示意后,立刻道。 “陛下,既然有目击证人见到裴吉王子最后是和贺兰汐在一起,是不是该去把贺兰汐请来对质?” 夜昀升看了一样礼部尚书,转身对武帝说。 “父皇,儿臣觉得人可以去请,但此事不可能是贺兰汐所为。” “先去把人带来。” 武帝挥手让人去将贺兰汐带来。 他坐回主位的软椅上靠着,撑着胀痛不已的脑袋。 小严妃已经净好手早早等在一旁准备为武帝按摩,她故意站在武帝和谢风吟之间,绝不让武帝看到一丝一毫。 春来殿。 人群越来越躁动不安,禁军不许他们任何人离开甚至不许起身走动。 “贺兰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 一名禁军领头,剩下四名禁军将贺兰汐包围在中间。 夜静娴刚要发问,贺兰汐安抚她。 “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 很快贺兰汐就在禁军的监护下来到暖阁,越过裴吉时她脚步一顿,表情先是十分震惊,进而捂着嘴开始干呕,一副怕极了的模样。 武帝也不在乎什么虚礼了,他现在只想要一个结果。 柳阁老拄着拐杖慢慢踱步过去。 “贺兰汐,你刚才有没有裴吉王子?” “见过……” 使臣突然扑通跪下。 “大沧陛下,您也听到了,她承认了自己就是真凶!” 武帝半启着眼眉,眸中闪过一丝阴冷。 “臣女冤枉啊!” 贺兰汐同样跪下,跪得比使臣还大声。 虽然明知是做戏,夜昀升还是心疼。 “陛下明鉴,臣女是在去更衣的路上遇到裴吉王子,王子醉酒向臣女问路,臣女好心告诉他,他却说臣女心地善良要娶臣女为妻。” 说到此处贺兰汐抬起头,“陛下请相信臣女,臣女答应过父亲,此生绝不会离开大沧国土一步!” 听完贺兰汐的话,武帝的双眸再次闭紧。 “老三,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笃定不可能是贺兰汐杀人?” 这便是在贺兰汐一个台阶下。 “裴吉的致命伤在胸前,由匕首造成,今日参加生辰宴的宾客在入宫时都必须经过禁军仔细的检查。而且无论是入刀的角度和力度,都不可能是一个女子所为,御医可以作证。” 御医上前来继续说道。 “微臣在裴吉王子脸颊处也发现压迫痕迹,很可能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刺客从后背捂住了裴吉王子的嘴后再用匕首行刺。” 武帝长长叹了一口气,夜昀升和御医退到一旁。 “宫内竟然出现刺客,你是怎么办事的!” 武帝随手将茶盏扔向禁军头领。 “属下失职,请陛下降罪。” 武帝扫过座下一干人等。 前阵子边关才传来捷报,贺兰宏博收回早年间流失的边城,贺兰汐还动不得。 “陛下。” 柳阁老近前来向武帝请示。 “人多眼杂,不如先让外边一干人等回去,涉事人员先关押起来。” 武帝刚准备点头,又听突然有禁军禀告,在宫墙边找到一件带血的夜行衣。 证物夜行衣展开,武帝看过后又陷入沉默。 这也侧面证明了确实有这么一个刺客存在。 “你们,都起来。” 贺兰汐还能支撑着起身,汪慧却怎么都爬不起来。 “此事就交由……” 武帝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子,犹豫要将此事交给谁去处理。 第101章 怀璧其罪 夜沐尘没动,但眼神也不与武帝对视。 夜昀升一月后又将返回江南,只剩下夜初霁。 本来今日的是他的生辰宴,好好的庆祝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罢了,此事就交由柳卿去办,务必要在十日内抓到刺客。” 柳阁老应下,刚准备把一干人等都带回府衙关押。 武帝紧接着对贺兰汐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贺兰汐,你就在家里好好想想朕说的这话。” 柳阁老的话堵在嘴里,只能另想他法。 贺兰汐福了福身,“是,臣女谨记。” 北越使臣还想再说什么,被礼部尚书拦下。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贺兰汐离开,各怀心思。 定国公府。 刚回到门口林嬷嬷便迎了出来。 “姑娘,快去看看李嬷嬷。” “怎么了?” 难道是对方已经出手了? 贺兰汐越跑越快,几次险些跌倒。 “李嬷嬷!” 李嬷嬷头上戴着抹额,病恹恹的靠在冬青怀里。 玉兰正在给她喂药。 “好姑娘,别急,嬷嬷没事。” “是什么,中毒,外伤?” 贺兰汐找了一圈没看到大夫,拿过玉兰手上的药一闻,就是普通的安神汤。 “姑娘,李嬷嬷是听说宫里出了事,一时急火攻心昏厥,大夫已经看过了,叫吃几副药然后卧床静养。” 玉兰在给贺兰汐解释,倒是李嬷嬷从刚才贺兰汐的反应又看出一些端倪。 “姑娘,你可不能瞒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觉得府里的人会中毒,有外伤?” 贺兰汐不打自招,不过本来就要把事情安排下去,到那时候也瞒不住。 她把今日在宫中发生的一切向几人说明,隐去了裴吉真正的死因,只说裴吉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她,所以被武帝软禁在家。 “我只是因为今天遇到事,所以才会这么想。” 这个理由用来哄骗那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行,两位嬷嬷都是人精,一个对视就从彼此眼中读懂。 她们都觉得此事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等冬青和玉兰都离开,林嬷嬷替李嬷嬷开口。 “姑娘,老身虽然来府上的时间不长,但可以用人格性命担保,只求姑娘能将心里事多分担一些给我们,不要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 贺兰汐原本低着头,片刻后仰头笑笑,想要将眼里的泪兜回眼眶。 “嬷嬷这是哪的话,我除了你们也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 李嬷嬷偷偷撇过头去抹泪,林嬷嬷也十分动容。 “今夜两位嬷嬷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我再同你们说。” 今晚要是几方都没有大动作,她就可以将计划继续推行下去。 贺兰汐一夜无眠,瞪着眼到了天亮。 早膳过后,秦刚来报。 “小姐,府外至少有四股势力徘徊,按小姐的要求没有出手试探,敌我不明。” 贺兰汐合上茶盏。 “去把两位嬷嬷请来,我有事要说。” 贺兰汐与两位嬷嬷还有秦刚关在屋子里说了一早上的话,中午出来时,昨日受惊病倒的李嬷嬷突然就变得干劲满满。 “我的老姐姐啊,你可悠着点。” 林嬷嬷打趣,尽量不让人看出是在强颜欢笑。 “我要快些好起来,姑娘还等着我照顾呢!” 从这天贺兰汐就再没出自己的房门半步,日日由两位嬷嬷和几位婢女将吃喝送进卧房。 冬青望着手中沉甸甸的托盘,再看着身后长长的队伍。 “姑娘,你真吃得下这么多吗?” 贺兰汐啃着大猪肘子,一手还要去够冬青托盘里的烧鸡。 这还没三日,贺兰汐原本冒尖的下巴又圆润了回去,原本绕两圈的腰带松成了一圈半。 玉兰放下一盆水煮肉片,拽着冬青出门,“能吃是福,姑娘多吃些哪里不好了,快和我出去端菜。” 日复一日,贺兰汐在家中暴饮暴食,再没去过学堂。 “怎么不见含翠?” 贺兰汐问玉兰,玉兰支支吾吾。 冬青怕她说漏嘴,准备帮她说,两人正好凑在一起。 “生病了!” “家里有事!” 贺兰汐狐疑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到底是病了还是家里有事?” 冬青见瞒不住,只能实话实说。 “含翠前几日去学堂看她弟弟,正好遇到她弟弟跟在姓柳的那人后边给人家当小弟。” 用含翠的话来说是给人家当狗,冬青知道含翠说的是气话,便没有复述给贺兰汐听。 “含翠很生气,生辰宴时柳阁老想抓姑娘去顶罪,她弟弟非但没有找姓柳的报仇还和姓柳的混在一起,她冲上去就骂她弟弟忘恩负义。” “所以她现在很难过,觉得对不起我,所以都不来我跟前了?” 冬青是她家中最大的姐姐,弟弟妹妹都是靠她在国公府的月银养活,所以弟弟妹妹都很敬爱她这个姐姐,绝不会做出江昱衡那样的事情来。 “不是的,是含翠那个糊涂弟弟,为了在姓柳的面前表现,打了含翠一巴掌,说之前以为姑娘能给他弄到甲班,没想到其实都是骗他的。还丢给含翠一两银子,说是还给姑娘,剩下的就当利息。” 含翠确实该生气,贺兰汐一时也觉得嘴里的肉块如鲠在喉。 她不知道江昱衡竟然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希望他以后别被含翠打死…… 贺兰汐放下手中的鸡腿,让冬青去把含翠叫来。 半盏茶的时间,含翠用手帕捂着脸来到贺兰汐面前。 贺兰汐屏退左右,只留自己和含翠二人独处。 “姑娘……” 含翠脸上的巴掌印只剩一个浅浅的轮廓,但是双眼通红,眼下一片乌青,看来哭了很久。 “我无颜面对姑娘,是我没教好我弟弟,对不起……” 含翠边哭边给贺兰汐磕头。 贺兰汐心中自有盘算,一边是亲弟弟,一边是有恩于她的恩人,无论选择哪一边都会对不起另一个。 “你想好了吗?” 贺兰汐开口直接问含翠。 含翠呆愣半晌,眼泪自己就从眼眶里止不住的往下流。 “姑娘你放心,我就是打死他,也要让他从那个破学堂里滚出来!” 第102章 安排一切 贺兰汐先让她冷静,“你之前说你过你的祖籍是曹县对?” 一叠银票放在含翠面前。 “你带着这些银子回老家去,就当我们主仆之情缘尽于此。” 含翠说什么都不肯接下那些银子。 “当初要不是姑娘伸出援手,我们姐弟现在还在山上艰难求生,哪来的稳定安逸的生活,姑娘还供他读书,我真的……” 提起江昱衡,含翠还是难以置信,一个月的时间她仿佛已经不认识这个弟弟了。 “你当真还愿意留下来?” “愿意。” “那你更要走。” “姑娘,求你了!” 含翠的脑门重重磕在地上,很快就青紫一片,擦伤中带着红血丝。 “姑娘,隔壁的人闹着玩见您,怎么赶都不走。” “赶出去啊!” “可是……” “老身是来送喜帖的,怎么还能叫人赶出去,国公府就是这个礼数?” 贾娇倩身边跟着一个老妇,自称是宁远侯夫人身边的俞妈妈。 “今日来给定国公府送喜帖,恭迎国公府一众家眷莅临。” 宁远侯府的婢女把装着喜帖的锦盒递给来国公府这边的婢女。 贾娇倩挺着大肚子不敢上前,嘴却是管不住的。 “哎哟哟,这汐姑娘怎么变了这么多,是不是日日困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只能动动嘴了?” 生辰宴上的事情没能瞒住,贺兰汐被当成嫌犯软禁在家中的事情也传得人尽皆知。 “定国公在北疆抗敌,汐姑娘在京中也要女承父业,实在是厉害,哎呀你这个丫鬟怎么流血了?该不会是拿她出气,这传出去多不好啊。” 贾娇倩看到含翠磕得头破血流,以为是贺兰汐在惩罚婢女。 不等含翠解释,贺兰汐冷笑三声。 “难得贾夫人对我有这么高的评价,待会儿我就把夫人夸我的话这在纸上贴在我国公府的大门上,让所有人都来看看,贾夫人是多赞成我的作法。” 本来贾娇倩想生辰宴的事情刺激贺兰汐,没想到被反将一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挺着肚子气鼓鼓走了。 面上不能显露,但贾娇倩心里打鼓,生怕贺兰汐真的那么做。 不行,虽然京中也有少部分人觉得北越王子死了活该,要是自己也这么说被北越人怪罪怎么办? 下人回报说这几日已经在周围见到了好几个陌生面孔,说不定都是来找贺兰汐报仇的。 万一这事情再牵扯上自己…… 贾娇倩一哆嗦,回家一定要叫门房好好看着,定国公府贴什么东西出来一定要及时偷偷撕掉! 俞妈妈跟在贾娇倩身后几步距离,出了定国公府大门两人也就分开了。 此行以送喜帖为由,让宫里拍出来的女官扮做婢女一起跟来,仔细观察贺兰汐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二则她也有私心,想多接触接触贾夫人。 坐进宁远侯府的小轿,俞妈妈心中暗喜,嘴角忍不住的嘲笑。 由这样的母亲教养长大的贺兰滢,嫁到宁远侯府就只有任由她们拿捏的命。 贺兰滢肯乖乖听话还好,容她几年,等所有人都淡忘曾经在宁远侯府发生的腌臜事,再去母留子。 如果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俞妈妈冷笑。 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她不介意推贺兰滢一把。 定国公府内,含翠又被贺兰汐和李嬷嬷架回屋内。 “姑娘,含翠不能就这么走了……” “不,你必须走。” 这次是李嬷嬷开口。 “嬷嬷,我不能做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要是我父母泉下有知……” 贺兰汐掏出刚才来得及给含翠看的密信。 含翠跟在贺兰汐身边也认了不少字,懵懵懂懂认得一些,又结合前后文猜测。 最重要的是,这个字就算化成灰她都认得,是她弟弟江昱衡的字。 “所以……” 含翠有些不可置信。 “是的,就是你看到的,这一切都是我们在做戏,江昱衡为了我潜伏在柳书奕身边。” “含翠,我很抱歉,可是我能用的人真的太少了,而且还害你挨了打……” 贺兰汐都不敢想象当时含翠的心情还是有多绝望。 “太好了,太好了……” 含翠破涕为笑,原来都是假的,那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我就更不能走!” 江昱衡置身敌营,她作为姐姐…… 含翠低下头,“我知道了,姑娘,我这就收拾包袱回老家,一定不会露出破绽的。” 含翠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看了密信,她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吐露这个秘密,可是她怕自己的某些行为会无意中泄露出去。 “不是的含翠,虽然名义上你走了,但你要替我留在京中。” 含翠没明白,茫然的看着贺兰汐。 “京城对我来说极不安全,我必须离开这里才能保住性命。” 含翠懂了,又想起刚才突然出现来送喜帖的人。 “姑娘料事如神,知道有人上门来探虚实,所以故意叫我来的对不对?” 贺兰汐挠挠头,这她还真没有想到,都是刚好撞上,只能说老天突然开了眼。 安排好含翠这倒数第二枚棋子,贺兰汐又重新复盘一遍。 飞鸿居有夜晓暾坐镇,丽颜阁和和西山有关的一众米面粮油,水果铺子有景王府做靠山。 红绡和左染的布庄因为有她的手稿和技艺总能占据市场,就连左建廷这个最大的隐患也已经被夜昀升的影卫悄悄排除了。 书斋可以歇业,而客栈一直搁置甚至都没有开业。 其他的农庄都已经走上正轨能自己运行。 她已经没有什么能安排的了。 余下的,就只能看夜昀升那边何时放出鱼钩。 直到距离生辰宴十日后,柳阁老如期抓住刺客。 只是在追捕过程中刺客吞服毒药自尽,武帝因此小小的斥责了柳阁老一番。 北越使者起先还不依不饶,再见到刺客身上特有的北越王族印记后突然就没了声响。 他只是一介使者,不想卷入北越几十个王子夺位的乱战中。 还了贺兰汐清白,但那几方势力还是没打算放过贺兰汐。 第103章 一个引起所有人注意的巴掌 京中隐隐有传言,三皇子殿下不日将起程回江南驻地,同行的有好几个兵部官员。 一切如旧的还有他和定国公府嫡女定亲事,依旧没有提上日程。 “贺兰汐该不会真的为了万国朝会推迟婚期?” 北越王子一事不了了之,群臣都拿不准武帝的态度,直到宁远侯府大摆婚宴,一日之内迎娶两个新娘子,武帝派人送去贺礼,众人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婚宴当天,四更刚过,贺兰府就把红灯笼都点亮起来。 早早开始洒扫,厨房更是摩肩接踵一片忙碌。 临近有些被吵醒的人家,也有挂上灯笼披着衣服出来看的。 唯有住得最近的定国公府,黑漆漆,静悄悄。 贺兰汐躺在床上皱着眉呼呼大睡,她实在太累了。 梦里都是在扎马步。 外间守着的冬青被吵醒,和在自己屋子里休息的玉兰一起凑在院子廊下说话。 “烦死了,酒席又不在她们家里摆,干嘛把锅碗瓢盆敲得那样响。” “就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家今日嫁女儿吗?”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快回屋补觉,我替你们看着姑娘。” 李嬷嬷已经穿戴整齐,这人一上了年纪觉就少了很多,所以她听到隔壁的动静就已经起身。 她走向贺兰汐的屋子,就是今日了,她还要再多看姑娘几眼。 贺兰汐是被一串千响的鞭炮吵醒的。 梦里她还在追着一只鸡啃,“咯咯咯”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劈里啪啦”,贺兰汐迷茫地睁开双眼。 天色由阴冷的灰黑转成温暖的橘白,东边的太阳才刚升起。 “怎么了?” 李嬷嬷赶紧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没事,姑娘,是隔壁在放喜炮。” 贺兰汐咂嘴,好可惜,她差点就吃到大鸡腿了。 不过一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贺兰汐咧嘴一笑,她还真的能吃到鸡腿了。 “嬷嬷,快,叫小厨房做法!” 李嬷嬷欣喜过后又是一阵心酸,刚擦干净的眼泪又涌上来。 怕贺兰汐看到会和自己一起难过,赶紧起身出去吩咐厨房备菜。 贺兰汐从枕下摸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小药丸进嘴里。 成败在此一举了。 而此时的宁远侯府。 严禄被催促换上喜服,早早梳妆打扮好,就等时辰一到就出发迎新娘子。 可才走出房门两步,他立刻往院中的石椅一坐。 “我不想去。” 严禄院中的管事妈妈立刻向俞妈妈汇报,俞妈妈走到严侯夫人身边。 严侯夫人正跪在宁远侯府的祠堂内,闭着眼凝神祈求列祖列宗保佑。 “夫人,小侯爷突然说不想去接亲。” 俞妈妈小心措辞,生怕惹恼了严侯夫人。 “不去就不去,让他院里的护卫代替他去。” 俞妈妈紧张地望向四周,还好没有外人,现在就是想起护卫这两个字俞妈妈都觉得心惊胆战,夫人竟然能这么轻松地说出口。 管事妈妈把严侯夫人的话带给严禄。 严禄听完后脸色染上愠怒。 “我亲自去行了!” 问题是严禄只有一人,新娘却有两个,钱明秀为正,贺兰滢也不落下风,仗着肚子成了平妻。 下一代宁远侯有两个侯夫人,想来这后宅的生活一定很精彩。 午时刚过不久就有宾客上门。 三三两两的夫人聚在一起,聊得最多就是八卦。 就论眼前的,比如严禄在把钱明秀送进宁远侯府大门之后就把人丢下折返回贺兰府去接贺兰滢。 “听说原本平妻是小轿抬进来的,但是严小侯爷亲自去接,当真是上心了。” “这孩子都有了能不上心嘛。” “可我怎么听说前阵子严侯夫人遍请名医,要给一个她外家的外甥看那地方的病,我瞧着一个外甥哪需要这么关心。” “难道……” 几位夫人意会地点点头,话题到此为止,转向了别处。 “诶,你们看到圣上送来的赏赐了吗?” 前几日盛传武帝要纳曾经的罪臣之女谢家女入宫,帝后因此不合,后来严后服软,武帝这才给了宁远侯府面子送来赏赐。 “看到了,摆在正中间彰显圣恩呢。” 几人望着送礼的队伍,看到一个熟人。 “诶,你们看。” 那位夫人眼神一瞟,意有所指,众人跟着她的目光看向严侯夫人方向。 严侯夫人正和其他的夫人寒暄,而严芷萝一脸心不在焉地跟在她身边。 “也不知道严家怎么想的,有一个亲生的还不够,还要再绑一个捡来的。” “你小点声。” 她们平时嚼舌根说说后宅里的事情便罢,妄议皇子那可就是大罪了。 “哎呀,我这主要是想给你们说个笑话,听我家那口子说……”那位夫人故意用团扇遮住脸。 “快些说,别神神秘秘的。” “就是她提着食盒去兵部给三皇子殿下送汤,让三皇子殿下以妨碍公务有由给赶出来了。” “闹得这样难看,以后谁还敢娶她,明明有幸养在皇后娘娘身边,怎么就死扒着一个男人不放?” “那之前贺兰家那姑娘追着二皇子殿下,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几位夫人伸长脖子,翘首以盼,贺兰汐被软禁之后就在没有出过门,听说躲在家里一整天就是吃吃喝喝。 “来了,来了!” 原本在靠近外门的一位夫人突然跑回她们密友堆里,指着来处。 “谁来了?” 还不等那位跑回来通风报信的夫人说话,一团红黄相间的物体飞过,直直扑向严芷萝。 “啪”的一声,比小厮唱礼的声音还响亮。 严侯夫人那边前脚刚走,后脚又被管事妈妈叫回去。 “不好了,定国公府的贺兰小姐和咱们姑娘打起来了。” “什么?” 严侯夫人压抑了一个月的怒火,好不容易可以在今日移开积在心口的大石。 无论是谁来捣乱她都不会放过! “定国公府的人来送礼,见到姑娘突然就打了一巴掌,让她别觊觎别人的男人。” 严侯夫人气到仰倒,还好被俞妈妈扶住。 第104章 哪边都没去 严侯夫人一直不赞同严后将她们宁远侯府的姑娘带进宫里。 要是能嫁个自家人还好说,一个劲儿往一个不受宠的三皇子身边塞。 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爱严家还是恨严家。 那边贺兰汐一巴掌扇肿了严芷萝的脸,但她自己的脸上也没有多好看。 贺兰汐整张脸红肿不已,手臂上也起了大片的风团。 身上的多绑些肉块假装,但是露在外面的地方她只能用致敏的荨麻。 好让她看起来至少胖了三圈。 纤细瘦弱的严芷萝哪是贺兰汐的对手,捂着脸嘤嘤直哭。 等严侯夫人赶来,贺兰汐早跑了。 “怎么回事?” “呜呜呜……”严芷萝话都说不清楚,更多的是她不知该从何说起。 “大喜日子,哭什么,不许哭!” “可是……” 严芷萝不明白,挨打的人是她,为什么还许她哭,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严侯夫人命婢女驱散围观的众人,本就闲暇的夫人们现下直接有了谈资,七嘴八舌说起来。 很快就到了行礼的时辰。 鼓乐声起,严禄一左一右牵着两位新娘进门。 两位新娘都穿正红,唯一的区别就是钱尚书家大业大,女儿的嫁衣上有大片的金线刺绣,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 而贺兰滢这边就小家子气很多,虽然也是大片刺绣堆叠,但是无论布局、剪裁还是丝线,都略逊一筹。 她为平妻,还有落后钱明秀半步。 拜堂是又顾及肚子,动作比钱明秀晚了半拍。 仿佛那两人才是一对,而她不过是个随行的人。 礼毕,两位新娘被分别搀扶回各自的院子,严禄在宴席上接受各路宾客的道喜。 不过他以身体不好为由,滴酒不沾,都是身边的小厮代饮。 梅院内,贺兰滢一进门便直接坐到椅子上。 “夫人,新妇要坐在喜床上。” 贺兰滢直接扯下盖头。 “夫人,不可啊!” 喜婆本想说这不合规矩,但贺兰滢一句话就给她堵了回去。 “反正小侯爷又不会来梅院,收这些规矩给谁看。” 贺兰滢让婢女把一个绣红喜字的钱袋递给喜婆。 “妈妈拿好,去给侯夫人回话便是,我们夫人身子重,就不留妈妈了。” 既然已经拿到银子,喜婆敷衍地说了几句吉祥话就退了出去。 贺兰滢只带来了两个贴身婢女,一个年纪稍大,比较稳重,另一个年纪还小。 在替贺兰滢解下珠翠的时候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 “夫人真的不等小侯爷吗?听说钱夫人也没住进小侯爷的院子,住的兰院,俗话说梅兰竹菊,咱们还排在她前面呢。” 贺兰滢扯着嘴角冷笑,“洗洗睡,明日还要早起。” 兰院。 钱明秀穿着一身嫁衣,头顶十几斤重的足金红宝石头面,举着遮面的喜扇一直等啊等。 可除了和一双龙凤红烛干瞪眼,大门丝毫没有要打开的吉祥。 喜婆原本要走,可钱明秀威胁还没行礼不准走,索性蹲在墙角撑着脑袋打瞌睡。 “姑娘……” 一个婢女从侧房进来。 “掌嘴!” 钱明秀瞪了一眼失言的婢女,婢女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奴婢失言,请夫人恕罪。” 只是不小心叫错了名字就要掌嘴,不知道告诉钱明秀自己探听到的消息以后,会不会再赏她一个巴掌…… 可是不说也得说,婢女咬牙。 “夫人,梅院那边已经熄灯睡下了。” 钱明秀手中金线编的团扇砸在婢女额角,没出血,但也乌青一块。 “滚,都滚!” 钱明秀撕扯着自己身上的喜服,厚重的嫁衣层层叠叠,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看起来颇为狼狈。 钱明秀冷笑,这就是严禄给自己的下马威吗? 她和父母说过,甚至以死相逼,可她们就算抬也要把自己送进宁远侯府。 就为了能保住在二皇子面前的地位。 钱明秀摘下头面,扯断了许多发丝。 既然他严禄不仁,那可就不能怪她不义了! 兰院的灯也很快熄灭,两个院子的新主人各怀心事,却都同样的一夜无眠。 定国公府的马车行走在街面上,就像是刚参加完喜宴正在回家,看不出任何异常。 刚才贺兰汐去大闹了一场,故意走的正门,穿过了整个宴席的中间。 确保在场的每一位都看到了她肿胀的脸。 李嬷嬷心疼地给贺兰汐抹药,希望过敏能尽快消退。 “真的不会留下痕迹吗?” 明明已经出发回老家的含翠此刻就在贺兰汐身边。 她在帮着贺兰汐卸下身上的伪装。 亲眼目睹发胀的双手和纤细腰身,含翠除了觉得震撼之外就是由衷的佩服。 她心疼地摸着贺兰汐的手臂,“姑娘受苦了。” 贺兰汐笑着反握回去,“你才是,接下来就辛苦你了。” 含翠摇摇头,“为了姑娘,也为了我弟弟,再说了,整日好吃好喝还有人伺候着,那日子别提多舒坦了。” 贺兰汐将医典中易容的法子交给含翠,再让她留在家中假扮自己。 就在今晚,神不知鬼不觉,趁着几方势力不备,她要出发前往北疆。 “让开!” 车夫勒紧马匹,车身还是因为急刹撞倒了一排商铺摆在门外的空架子。 “马车来了也不躲,你没长眼睛吗?要是冲撞了我家小姐我要你好看!” “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牵着小孙子的老妇,刚才小孙子调皮,看到车来了还想跑到马车前边。 祖孙俩不停给马车里的人不道歉,街上零星几个还在收摊的商贩过来替这一老一小说好话。 “贵人就饶她们一次。” “算了,回家。” 车夫应是,老妇感谢车里人的大恩大德。 不远处一直盯着马车的人突然回头,原来是来接应他继续监视的人。 “什么情况?” “马车差点撞到人,不过看来应该只是意外,其他人还没动手。” 他们已经盯了这么久,偶尔也会和其他的探子插肩而过。 谁不都想把自己动手的把柄落在其他人手里,所以一直到现在谁也都没有动手。 第105章 贺兰浅表忠心 天刚拂晓,贺兰滢便起身梳洗打扮,规规矩矩在主院门外等着宁远侯以及侯夫人起身。 同样一夜没睡的钱明秀看到贺兰滢居然比自己起得更早,偷偷在袖子里掐着自己婢女的手。 婢女吃痛却不敢叫出声,咬牙忍着泪花不敢掉。 钱明秀低声在婢女耳边怒斥。 “让你不早点叫本夫人起来,让这个贱人把我比下去我唯你是问!” “对不起,夫人,奴婢不敢了。” 听到脚步声,贺兰滢回头,习惯性的双手抚上肚子。 但这一动作在钱明秀眼里的眼里就是挑衅意味满满。 “妹妹已然有孕,就该给孩子积德,别总是妾氏做派,传出去对小侯爷也不好。” 贺兰滢身边的婢女不明所以,开口刚准备解释,贺兰滢微微一动制止。 原来昨夜小侯爷不止没去梅院,也没去兰院,那自己也不算输。 贺兰滢苍白的脸上挂着笑,贺兰滢挺了挺腰。 “姐姐这话有理,但是孩子与父亲有割舍不断的血脉亲情,这也不是妹妹能控制的。” 她也不挑明,故意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就是要让钱明秀误会。 不见得钱明秀多在乎严禄,只是这份尊严她必须争取。 钱明秀掐得更用力,她身边得婢女终于忍不住叫出声。 刚巧正院的房门打开,严慎平走出来,身后跟着严侯夫人。 “何人敢在侯爷面前喧哗!” 严慎平身边的近侍呵斥,众人都不敢再说话。 贺兰滢乐于看钱明秀吃瘪,但她实在是站得太久,双腿不住的颤抖。 等两人坐于正堂,严侯夫人皱眉发问。 “禄儿呢?” 俞妈妈神色微动,盯着严慎平质疑的目光,凑到严侯夫人的身边耳语。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鬼鬼祟祟的不成体统!” 昨日的婚宴办得并不太平,严慎平当个甩手掌柜,只顾着几位要好的同僚一起饮酒。 今晨起来他还是觉得醉醺醺,而且看什么都不顺眼。 “禄儿昨日酒很多了,肠胃不适,一会儿就到。” 严禄不来,钱明秀和贺兰滢就只能在院外罚站。 一刻钟过后,严禄才在几位贴身近侍的护送下来到正院。 他打折哈欠看了两位红妆新娘一眼。 用十分沙哑的声音说道,“进去。” 进去以后严禄也没个整形,跪下给父母磕头,把茶杯往二老手里一塞就站起来。 钱明秀刚跪下,手都没碰到茶杯严禄那边就结束了。 严禄把严慎平的斥责当成耳旁风,严侯夫人褪下手上的玉镯递给钱明秀。 又说了一些孝顺公婆,夫妻和睦,延绵子嗣的套话。 最后一句稍微迟疑,只是严侯夫人遮掩了过去。 钱明秀起身后坐到了严禄身边。 贺兰滢扶着肚子,严侯夫人看得紧,赶紧让俞妈妈上前拦住她。 “你有身子,礼就免了。” 严慎平看在孙子的面子上没有为难,只是冷哼一声,接受了贺兰滢半弯腿递过来的茶。 严侯夫人把另一只玉镯递给贺兰滢,和给钱明秀的一样。 俞妈妈还亲自把人送到了严禄面对的位置。 钱明秀看得眼热,明明只是个平妻,却坐在小侯爷对面,隐隐还有越过自己的含义。 “侯爷,摆膳吗?” 严慎平又是冷哼一声,一早上他哼得还比说话多。 严侯夫人已经习惯了,吩咐下人到偏厅摆早膳。 本该由新妇伺候公婆和夫君用膳。 但顾忌贺兰滢有孕,就让两人分别往三人的碗里夹了两筷子就让坐下。 “好孩子,也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忌口,要是吃不惯就及时和娘说。” 严侯夫人慈爱的看着贺兰滢的肚子,仿佛是在和自己未来的小孙子对话。 贺兰滢低眉浅笑。 “娘你放心,滢儿什么都吃吃得下,这孩子乖得很。” “乖就好,乖就好。” 和严侯夫人不同,严禄在看向贺兰滢的肚子时神色古怪。 一桌人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其实背地里都有自己的打算。 用完早膳,贺兰滢带着婢女回到自己的梅院,在路过花园的时候正巧遇上了严芷萝。 “姑娘,夫人说了不让您出门,您就好好呆在家里,算奴婢求您了!” “你知道什么,那是小姑姑组织的聚会,要是我不去岂不是不给小姑姑面子,到时候怪罪下来你替我去和小姑姑说明吗?” 一提到小严妃,年轻的婢女可能不清楚,可是年长一些的侯府老人都默默闭上嘴。 小严妃以赏花为名在京郊,武帝赏赐给她的皇庄举办宴会。 没有请帖,只能是拥有皇室血统的亲贵才能接到小严妃用做邀请的大红牡丹花。 她私下里以牡丹自居,可见其野心。 夜沐尘早起看到花时随手递给了身边的贺兰浅。 贺兰浅不明所以,夜沐尘语带温柔,耐心给她解释了这花的含义。 “殿下告诉臣女这些是什么意思?” 夜沐尘为贺兰浅将耳边吹落的青丝撩起。 “你昨夜向我表明了忠心,今日就是我给你的赏赐。” 昨夜,贺兰浅只身前往夜沐尘的隐秘住所,这样的房产夜沐尘有好几处,贺兰浅只知道其中之一。 一如往常给夜沐尘留下探听到的关于定国公府的消息,她刚准备离开,夜沐尘却来了,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 夜沐尘长了一副好皮囊,月光下更是晃得贺兰浅有些睁不开眼。 贺兰浅半推半就的被夜沐尘重新牵回房中。 表忠心,就是在夜沐尘醉人的酒气吹向贺兰浅耳边的时候问了一个问题。 “你现在这么乖,明早起来会不会后悔?” 贺兰浅坚定的摇头。 夜沐尘像是突然来了兴致。 “哦,我还以为你是准备在万国朝会赏一鸣惊人的,怎么这么早就想嫁人了?” 贺兰浅笑得淡然,“臣女参加万国朝会的目的也是为了嫁的更好,这世上难道还有比二皇子更好的人吗?” 恭维的话听得再多夜沐尘还是很受用。 贺兰浅理所当然的认为“赏赐”就是有资格参加小严妃的私宴,但实际上夜沐尘的赏赐是一碗避子汤。 第106章 一起玩 贺兰浅看着婢女端着的汤药,乌黑浓稠,味道是说不出的酸辣与苦涩交叠。 夜沐尘也没有隐瞒。 “在本皇子迎娶正妃之前只能委屈你,只要你乖乖的,就能一直跟在本皇子身边。” 夜沐尘把允许贺兰浅留在自己身边当成是给贺兰浅天大的赏赐,贺兰浅本人也是这么认为。 喝完药以后贺兰浅的小腹就开始坠痛,不过她咬着牙忍着,甚至还贴心的伺候夜沐尘穿衣。 夜沐尘安排了马车送她去私宴的皇庄,这是她继续往上爬的通道。 她没有贺兰汐那样的好爹,她甚至从不知道原来真正的贵女私下会举办这么隐蔽的聚会。 她曾经混不到那样的圈层,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要往上爬,一直爬,直到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贺兰浅捧着牡丹,本以为皇庄的下人从没见过自己会在门外就遭受白眼。 哪知皇庄的下人各个都是精明人,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做绝。 反正,等贺兰浅进到那扇门内,才会知道什么叫人间地狱。 贺兰浅一进门,就听到几个娇俏的声音笑做一团。 “快爬,快爬啊!” 贺兰浅远远望去,那里面有郡主,最次也是个县主,都是贺兰汐必须仰视的存在。 果然,只有自己这个外臣之女最是特殊。 “诶,这个奴隶怎么跑出来了?” 昭平郡主看到贺兰浅,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和那些供她们取乐的奴隶没有区别。 “不对啊,她手里拿着严妃娘娘的花。” 襄阳县主指着花,所有人都看向贺兰浅。 再没有笑声掩盖,焦炭烫穿皮肉的“滋滋”声和奴隶痛苦的哀嚎终于回荡在园林中。 这些贵女的游戏,就是让几个奴隶在烧红的碳道上赛跑,脚烫坏了就爬,爬不动了就滚,要是不能为下赌注的贵女们赢下比赛。 他们这些奴隶的结局也是个死。 贺兰浅不仅因为早间那碗避子汤弄得腹痛不已,更是在面对赤裸裸的欺凌面前再一次见识到了任性的可怕。 “是谁让你来的?” “你手里的花哪来的,是不是你偷的?” “是谁走漏了风声!” “郡主莫急,这花是二皇子殿下赠予贺兰小姐的。” 皇庄的下人不见得是多想为贺兰浅解围,只是毕竟这人是坐着二皇子的马车来的,还是要给几分薄面。 襄阳县主没了声音,倒是昭平郡主不信又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二皇子殿下?” “哎呀昭平,你的马儿跑赢了。” 其中一人一直关注着赛况,见有奴隶跑到终点。立刻向众人汇报。 “我看看,我看看。” 贺兰浅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瞬间被所有人无视。 昭平郡主赢了,一高兴就叫下人赶紧上好酒,贺兰浅有幸分到一杯。 都不需要其他人怂恿,贺兰浅端着酒杯过来要感谢郡主。 昭平郡主身边坐着的是小严妃密友的女儿韩香彤,两人相谈甚欢。 “多谢郡主赏酒。” 皇庄名义上是个举办聚会的地方,其实是个销金窟,看似一切都是的,但又能花银子把现有的东西升级到更高一档。 几个品级和家世不相上下的贵女互相攀比,小严妃挣得比花出去的多多了。 小严妃在背后赚得盆满钵满,甚至还有人直接把这里当成了贿赂小严妃的通道。 昭平郡主根本不屑于同贺兰浅搭话,但一想到夜沐尘,不免好奇问一句。 “你与二皇子殿下……” 贺兰汐还没蠢到告诉别人她给夜沐尘递消息递到了床上。 “是机缘巧合遇到了二皇子殿下,殿下随手丢给我的。” 其实昭平郡主在问完就后悔了。 自己没有资格打探二皇子殿下的事情。她有些刚才的看向韩香彤,立刻转移话题,和身边人说起下一个“游乐项目”。 一个巨大的圆盘被推到花园中心,一个头套布袋的奴隶被绑上去。 圆盘竖起来,旁边的皇庄下人身披头戴保护软甲,避免被误伤。 圆盘转起来,贺兰浅才明白这群人准备做什么。 奴隶的手脚都是烫得焦黑的伤疤,应该是刚才“赛马”输掉的“马匹”。 奴隶在奄奄一息,脖子随着圆盘转动,摇头晃脑。 “这是死了吗?” “不好玩,不好玩,你们快换一个。” 下人应是,立刻停止转动圆盘,昭平却突然叫停。 “贺兰浅,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不等贺兰浅回答,昭平郡主“贴心”的给她讲解。 “你放心,这个不会动,你一定能中的。”边说边给她手里塞进两把飞刀。 皇庄的下人走过来?一人手里捧着托盘,另一个人拿起托盘里的黑纱丝带准备给贺兰浅绑住眼睛。 昭平郡主不给贺兰浅拒绝的机会,把人按住,藏好遮眼的黑纱以后推着贺兰浅走到起始位置。 “这位妹妹今日第一次来玩,我们让她稍微靠近一点,行不行?” 韩香彤突然出声,被蒙着眼睛的贺兰浅突然浑身鸡皮疙瘩,像是猎物在感受到猎人注视后的害怕本能。 众人都等着看戏,不停起哄。 “近一点,再近一点!” “好了,就这里,你扔。” 昭平郡主在贺兰浅耳边说话,不知是不是贺兰浅的错觉,总觉得昭平郡主的话里带在满满的笑意。 贺兰浅握着刀,没有犹豫就投掷出去。 她猜测昭平郡主的笑可能是等着嘲笑她不敢杀人。 贺兰浅心中却不以为然,那人本来在折磨一下就快死了,自己扔飞刀也算是尽快结束她的痛苦。 所以贺兰汐安全没有心理负担,甚至侧耳倾听,想通过飞刀击中物体发生的声响来判断距离。 可她只听到“咚”的一声,紧接着后背被人飞踹一脚。 贺兰浅猛地向前一扑,膝盖顶在围栏边缘,整个人向前栽倒翻进水里。 水灌过口鼻,漫进耳朵里,贺兰浅扑腾了好久才勉强踩住池底。 岸上,昭平郡主为首的贵女们笑得不能自已。 “妹妹你怎么好好的扔飞镖给自己扔水里去了?” 韩香彤一句话就把这次“意外”全怪在贺兰汐自己不小心上。 第107章 验货 昭平郡主笑出眼泪,看向贺兰汐眼里只有嘲讽。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凭你也想和我们一起玩?买不起铜镜就快用这池水照一照,看自己到底配不配!” 贺兰浅没敢多说一句话,自己一个人灰溜溜想从荷花池的边缘爬上岸。 可昭平郡主哪里肯放过她。 走到荷花池边缘,贺兰浅的手往哪里攀她就踩在哪里。 直到把贺兰浅的手指关节都踩出血,韩香彤才开口。 “妹妹你怎么回事?第一次来就把郡主的鞋子弄脏了,还不快和郡主道歉。” 贺兰浅满身污泥,头上还挂着水草,可但她不仅不能抱怨,还必须和对方道歉。 “实在是对不起郡主,弄脏了郡主的鞋子,打扰了各位的雅兴,我这就回去。” “唉,别急着走啊。” 虽然刚才所有的坏事都是昭平郡主做的,韩香彤还是有些担心,万一这贺兰浅是个性子烈的,回去和夜沐尘要死要活告状怎么办? 打了一巴掌,现在自然要给她一颗甜枣。 在韩香彤“焦急”的呼唤中,姗姗来迟的皇庄下人才来把贺兰浅拉上岸。 “妹妹这是生气了,郡主这是在和你开玩笑呢,你这么不禁逗,以后还怎么和我们玩在一起?” 贺兰浅觉得这话有点耳熟,自己曾经也这么对贺兰汐说过。 当时那个草包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了? 贺兰浅回忆着当初贺兰汐拼命也要挤进文臣贵女圈的样子。 扬起一个草包美人特有的没心没肺的笑脸。 “原来是开玩笑,我差点就误会姐姐们了。” 昭平郡主笑得猖狂,以为贺兰浅是彻底怕了自己。 韩香彤倒是多看了贺兰浅几眼,日后若是真让这人有机会进到夜沐尘的后院,肯定是个难缠的对手。 贺兰浅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看起来更像是这里的下人。 “你帮我……怎么是你?” 严芷萝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庄子里几乎没剩几个人,严芷萝想叫住一个皇庄下人过来服侍自己以找点存在感,证明自己来过。 谁知这随便一叫,竟然是贺兰浅。 “严小姐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怎么不能是我?” 在贺兰浅眼中严芷萝和贺兰汐的区别不大,甚至还不如贺兰汐。 纠缠一个连贺兰汐都不要的男人这么久都拿不下来。 哪像她,随便收集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二皇子立刻就收下了自己。 原本因为腹痛所以弓着身子的贺兰浅现在挺直腰背,昂首阔步离开了皇庄。 夜。 宁远侯府,梅院。 龙凤烛火被换下,但屋内依旧点着两根红彤彤的粗大蜡烛。 年幼的婢女红黛满心期待地望着大门。 “昨日小侯爷是一定要去钱少夫人那边的,那今日一定是来看我们少夫人!” 贺兰滢沉默不语,手中端着尚温的补药,一小口一小口抿进嘴。 年长些婢女青莲却在贺兰滢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叹了一口气。 虽然午膳时贺兰滢因为怀有身孕被严侯夫人特准不必日日晨昏定省,用膳时更是不用伺候夹菜,但在离开时她落后几步又悄悄折返。 听到严侯夫人正在训斥钱少夫人。 昨夜小侯爷没来梅院,但也没去兰院。 严侯夫人恼怒钱少夫人不能被自己儿子喜欢,就留着钱少夫人在身边立规矩,一站就是一下午。 听说人都是被兰院的下人给抬回去的,双腿根本走不了路。 “去打些热水给我擦擦,准备睡了。” “少夫人怎么就要睡了?小侯爷还没来呢。” “他不会来的。” “谁说爷不会来?” 严禄掀起门帘,他身着白衣,长发垂在两鬓,一副翩翩公子,气质温润如玉的模样。 红黛朝严禄行礼后激动地看向贺兰滢,一双大眼睛飞速闪动好似在说“少夫人快看啊,小侯爷真的来了。” 可是贺兰滢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严禄一来她还要撑着肚子,在青莲的搀扶下起身。 严禄走过来,看似要扶住贺兰滢不让她行礼,实际上却像是直捣黄龙一般,一只手抓住贺兰滢的肚子,另一只手直接去扯贺兰滢的衣襟。 “小侯爷您这是做什么!” 青莲紧张得头皮发麻,贺兰滢这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惨白脸色,突然这么激烈的举动无异于杀了她。 “爷的孩子,看看都不行?” 说完严禄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贺兰滢微微隆起的肚皮,他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又凑近听了听。 明明是在自己家房中看有孕的妻子,却俨然一副在外挑选名贵古董的架势。 “这里面真的有货?” 严禄一开口更像了。 贺兰滢就这么敞开着衣服回答严禄。 “小侯爷放心,夫人验过了。” 红黛年纪还小,哭也是被青莲捂着嘴巴。 贺兰滢倒不觉得这样的场景有多侮辱,毕竟再窘迫的情形她都遇见过。 她甚至有闲心注意到了两件事,第一件,严禄的身上有很重的脂粉味,没有和十个八个女人厮混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味道。 第二件,严侯俯下身子专心看她肚子的时候从胸前领口露出里面一片桃粉色的丝绸反光。 她倒是没想到原来严禄玩得这么花。 “好,给我儿子一个面子,今夜爷宿在这里。” 说完他给贺兰滢抛了一个媚眼,差点没让贺兰滢把刚喝下去的药吐出来。 红黛受不了屋内的氛围被青莲赶出去叫人烧水。 回来时她满脸通红,揪住青莲的袖子。 “姐姐,院里有男人。” 青莲不悦地皱眉,“你胡说什么,舌头还要不要了?” 红黛委屈道,“是真的,我听府里原来的下人说他是小侯爷的贴身近侍,专门负责小侯爷的人身安全所以寸步不离。” 青莲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确实看到院中的角落有一个男人也正看向屋里。 吓得青莲赶紧回身,差点踩到红黛。 红黛的面颊依旧绯红,她趁着贺兰滢和严禄已经进了里屋,小声问青莲。 “姐姐,我听说高门里有把夫人的婢女配给姑爷小厮的惯例。” 第108章 红疹 青莲的脸色一变,“你再敢提这话,小心我回禀少夫人让她把你打残了发卖出去!” 她念在红黛的年纪还小,也只是说了配小厮没有大胆妄想主子,到底是同是贺兰府一起陪嫁才好心给她指点,要是冥顽不灵,那可就不怪她了。 红黛被青莲这么一吓,原本心底滋生出的那点点情愫都吓没了,低头缓了好久没出声。 “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你最好把这个想法烂在肚子里,否则害人害己。” 半夜,贺兰滢的肚子隐隐作痛,直到把她从睡梦中疼醒。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整觉了,都因为肚子里的东西。 今夜严禄虽然留在这里,其实两人并没有睡在一起,贺兰滢睡在床上,严禄睡在里间的睡榻上。 贺兰滢烦躁地睁开眼,看着不熟悉的床帐,床外还有不熟悉的人,闻着不熟悉的气味…… 贺兰滢抽抽鼻子,怀孕后她对气味特别敏感,一点不对就要吐。 此时屋内的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暧昧,粘稠,却怎么也掩盖不住某些东西腐烂散发出的恶臭。 她今夜睡得格外沉,要不然她早就吐了。 不对…… 贺兰滢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为什么会睡得这么沉? 就在她思考之际,原本安静的里间突然冒出悉悉索索的响动。 贺兰滢犹豫良久,终究还是小心翼翼掀开床帐的一角,紧接着她捂住嘴,胃中抑制不住的翻腾。 里间与外间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唯一的光源就是打开了一丝缝隙的窗户透进来的点点微光。 却也能把黑暗中交叠的两个人影照得清清楚楚。 两人怕发出太大的声音索性铺了一张毯子在地上,严禄压低了嗓音却还是十分忘情的叫着身下的男人好哥哥,自己仿佛在一匹烈马上驰骋。 男人随着严禄的动作偶尔闷哼几句,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再清瘦也有分量。 之前出现在严禄身上的桃红原来是件肚兜,现在半脱不脱的挂在严禄身上,垂在男人腰间, 两人正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贺兰汐再也忍不住,一口酸水吐了一地。 “呕!” 灼热的胃液反冲回喉头,火辣辣的烧心。 “啊!” 严禄正在兴头上,男人却因为突然的惊吓不行了。 “你个没用的东西。” 严禄恨恨的掐了一把男人那个自己曾经有,现在却没了的地方,换得男人又闷哼了一声。 男人扯过毯子盖住自己,倒是严禄大方的对上贺兰滢的视线。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贺兰滢。 “怎样,有没有兴趣一起玩?” 贺兰滢狂呕不止,反胃抽搐到腹部剧痛,她四肢蜷缩着,动弹不得。 这回连严禄也没心情开玩笑了,贺兰滢一天四五种安胎药,补身药,宁神药混着喝,现在吐出来的东西味道十分难闻。 “喂,你怎么回事?” 外间两个婢女都被严禄用迷药弄晕了,他又不可能亲自去服侍贺兰滢,一摸贺兰滢还有鼻息,应该是晕了过去。 反正人没死,因为贺兰滢是孕妇的关系迷药并没有下得很重,他猜测就是迷药过了所以人醒了,后来因为惊吓过度又晕了。 严禄索性不再理会贺兰滢,揪着男人就要继续刚才的事情。 男人看了几眼贺兰滢,被严禄几个嘴巴子扇了回来。 “怎么,女人比我好看?” 男人讪讪的收回视线,沉默不语。 贺兰滢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似梦似醒间她只觉得浑身痒得厉害,恨不得长出十只手来抓挠。 痒得甚至让她从昏迷中清醒,只是醒来之后她才发现原来天亮了,自己昨夜经历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少夫人醒了?” 红黛笑眯眯的端着水盆准备给贺兰滢梳洗,在给贺兰滢净手的时候她发出了疑问。 “咦,这是什么?” 贺兰滢的手臂内侧有两颗红疹,一大一小。 “没事,应该是小虫子咬的。” 贺兰滢拢下衣袖,要不是自己没力,她是肯定不会去下人帮自己的。 红黛年纪小,不懂这些,应该很容易就能骗过去。 果然,红黛听完贺兰滢的解释点点头,“那我叫府里的人给咱们一点熏虫子的香。” 贺兰滢没有胃口,早膳摆了很久都没吃,最后是青莲劝她药凉了很难喝她才不得已吃着白粥垫垫肚子,再将黑漆漆的药水一饮而尽。 严侯夫人突然出现在门外,一同来的还有严禄。 “我听说你吐了,怎么会反应这么剧烈,孩子呢,孩子有没有事?” 贺兰滢本能侧目,她床前的脚踏和地毯都换了,原来不是噩梦,她昨夜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昨夜自己游走在生死边缘,还好严禄并没有要救自己的意思,贺兰滢反而松了一口气。 “不行,还是要请大夫来好好看一看。” 一听请大夫,贺兰滢手臂内侧的红疹突然就痒了起来,她忍着不敢抓挠,想劝阻严侯夫人又怕松开牙关会忍不住叫出声。 严禄刚开始时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却在贺兰滢的眼神从迷惑到惊恐,最后定格在咬唇忍耐时适时出声。 “娘,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这女人怀孕哪有不吐的。” 虽然是在对严侯夫人说话,严禄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贺兰滢,暗示她别乱说话。 “不用请大夫,娘,我不碍事。” “谁……我……” 严侯夫人更本不关心贺兰滢,话到嘴边还是忍了下来。 贺兰滢接过手边婢女递过来的茶杯,温热的清水冲刷掉喉咙里的苦涩。 “娘,您放心,孩子好好的,只不过是晚上我喝药喝得太急,一时不能克化,夜里才吐了。” 俞妈妈听到贺兰滢的话就顺着下去继续劝严侯夫人。 “夫人快别忧心了,少夫人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咱们也先回去。” 严侯夫人接过俞妈妈递来的帕子,她一大清早听她安排在梅院的下人来报,主屋的地毯全被贺兰滢吐脏了她就立刻赶来,生怕自己的孙子有事,跑得满头大汗。 第109章 陪葬 一想到前段时间自己亲眼目睹的事情,严侯夫人出门后就恨恨地盯着墙角。 男人半隐在墙角中,感受到严侯夫人的目光又后退了一步。 俞妈妈一直观察严侯夫人,生怕她家夫人又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她可没忘小侯爷和那个“贴身近侍”在“贴身”的时候被夫人发现,小侯爷破罐破摔准备自己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这是要整个宁远侯府的清誉给他陪葬。 后来严侯夫人不得已同意让儿子把人留在身边,俞妈妈还劝严侯夫人,堵不如疏,说不定哪天小侯爷的新新劲儿过了,就又正常了呢! 严侯夫人一头汗来又一肚子气走。 屋内就只剩下贺兰滢和严禄两人。 所有的窗户都大开着,可屋内依旧还能闻到一些残存的气息。 贺兰滢又想吐了。 “你很上道嘛。” 严禄索性破罐子破摔,走到贺兰滢面前就不再隐藏,翘着兰花指掐起贺兰滢的下巴。 贺兰滢强咽下口中的苦味,扯起一个笑脸。 “妾身的命就在小侯爷手中,妾身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很好,那看来迷药也不用点了,今后爷日日都来你房中,你可以把门看好。” 贺兰滢抱紧手中的被子,按住绞痛的小腹。 “妾身知道了。” 贺兰滢低下头服软,藏住眸中浓浓的恨意。 从这天起,除了初一十五之外果然严禄日日都宿在贺兰滢这里。 整个宁远侯府除了钱明秀每个人都很满意。 严侯夫人的赏赐流水一样送进梅院,兰院不知道砸了多少东西。 钱明秀暗地里给贺兰滢难堪,贺兰滢也一一忍受着。 每到日暮,贺兰滢就等在房中。 “美人,爷来了。” 这话不是对贺兰滢说的,只是严禄给贺兰滢的一个暗号。 听到这话贺兰滢就要抱起被子到屋外,把里间让给严禄,却也不能走远,因为只有她能留在这里伺候。 比如现在,严禄口渴,叫贺兰滢给他送一杯茶水到床边。 贺兰滢一抖,几次三番严禄都是用这个借口把自己叫进去,一想到里间的场景贺兰滢就想吐。 “好的爷,这就来。” 贺兰滢倒了半杯茶水,背过身去,朝水杯里吐了一口唾沫,再把茶水加满搅动确认不会被发现。 “快点,爷要渴死了。” 贺兰滢端着茶杯,一掀开帘子里面浓重的气息熏得贺兰滢眼睛疼。 男人靠在床头,严禄依偎在他的怀里。 贺兰滢恭敬地递上水杯,严禄却撒娇不伸手,要男人喂他。 这又是严禄想的新花招,可男人鉴于贺兰滢还在场,有些犹豫。 “怎么,怕你的小情人吃醋?” 男人和贺兰滢俱是一惊,严禄的脑子不知在想什么,竟然觉得两人之间肯定背着他搞在一起。 贺兰滢当即跪下,“爷误会了,妾身心里只有爷,绝无旁人。” 她嫌弃这两个男人脏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严禄冷哼一声,男人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一直沉默。 直到贺兰滢跪得双腿颤抖,严禄才叫她滚出去,没一会儿里间就传来比之前更大的动静。 严禄是想通过这样做来证明自己对男人的所有权。 而贺兰滢直苦恼,这一屋子里只有红黛和青莲是自己的人,其他都是别人安排来的眼线,也不知道明日之后又要传出多少流言。 果然,第二日严侯夫人来看贺兰滢,表情不似从前那般和善。 “你老实和我说,昨夜到底是你,还是旁人。” 严禄不在,这本是最好坦白的时机。 可贺兰滢低下头,一脸羞愧。 “是妾身,母亲要怪就怪我,别怪小侯爷。” 严侯夫人当即打了贺兰滢一巴掌。 她为严禄请尽了天下名医,当然知道严禄的病情是绝不能在那些事情上过度,何况贺兰滢肚子里还有孩子! 这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可如何是好! 严禄傍晚从外边鬼混回来,还没进梅院就被严侯夫人叫去,塞到了钱明秀的兰院。 她在后院浸淫多年,自然知道对付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树立另一个靶子。 红黛打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刻回来禀报贺兰滢。 “少夫人别难过,小侯爷心里不愿意,都是夫人强拉他去的。” 红黛以为这样的话可以安慰到贺兰滢,哪知贺兰滢嘴角的笑意都藏不住了。 她让青莲和红黛拿出一床新的被褥,重新给她铺在床上。 “咦,这是什么?” 红黛从床边的缝隙里挑出一抹桃粉,看清是什么东西以后立刻羞红了脸。 贺兰滢闻声而来,看到以后鄙夷片刻后又想到了什么。 “好了,你们出去,我要沐浴更衣。” 两人走后,贺兰滢拿出干净的里衣,又把桃粉色的肚兜卷在自己的衣服里,一起带进耳房。 她早在进府前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可她依旧坚持,就是为了要拉着那些害她的人给她陪葬。 兰院。 严禄迫不得已和钱明秀睡在一张床上,钱明秀的手伸向严禄,被他一巴掌甩开。 逐渐炎热的天气让人急躁,严禄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珠。 不知触碰到哪一点,他突然觉得瘙痒无比。 钱明秀被拍开手先是剧痛,而后委屈巴巴的同严禄撒娇。 “爷,你弄疼人家了。” 钱明秀也不想这么巴结严禄,可她母亲在出嫁前千叮咛万嘱咐,她以后只能依靠严禄。 这段时间她深有体会,虽然她是妻,但严禄一直宿在梅院,兰院很多下人都松懈了,甚至有些奴大欺主的势头。 还好严侯夫人是个明白人,强制把人送了过来。 钱明秀暗自决定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你屋里是不是有臭虫!” “什么?”钱明秀一愣,瞬间更委屈了,她都已经低声下气的服软了,为什么严禄还是要这么侮辱自己。 “痒死爷了,快点灯,来人,点灯!” 外间的下人听到命令,立刻点起蜡烛举着进到里间。 光影刚投下,下人惊叫出声。 “少爷,血,好多血!” 第110章 暗生情愫 严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和里衣,果然已经鲜红一片。 兰院的下人全慌了,有人急匆匆向严侯夫人禀报,也有人上前准备给严禄止血。 可严禄只要停下一刻不抓挠伤口就觉得痒得厉害。 他盯着手中的鲜血只觉得是一抹妖艳的红,脑中一个声音还在不停回荡。 抓,抓烂,只要抓烂了就不痒了。 胆子小的婢女已经吓哭了,钱明秀也吓傻了缩在床上一个角落里呆呆看着,只有跟着钱明秀陪嫁过来的张妈妈还算镇定。 按照她多年经验,知晓男人在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女人的劝诫,而且待会儿严侯夫人来了,看到钱明秀这样肯定会生气。 “少夫人,你快劝劝小侯爷。” 钱明秀懵懵懂懂地伸手想要阻拦严禄,反被他一巴掌扇在脸上。 手掌印鲜血淋漓,钱明秀甚至在嘴里也尝到了一丝血腥气。 “呸呸呸!” 钱明秀赶忙吐出口中的血丝。 严禄本来已经够烦躁的了,看到钱明秀如此嫌弃自己,再回想起刚躺下时这个女人居然敢问他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 他是一忍再忍,现在终于爆发。 “你竟然嫌弃爷,好呀,那爷就让你好好尝尝!” 说罢严禄卡住钱明秀的下巴强迫她张嘴,准备将整只手掌塞进她的嘴里。 “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 严侯夫人姗姗来迟。 她原本听说兰院的下人求见她是不想来的,她心中早有计较,钱明秀可能会招惹严禄不痛快。 最多也就是挨几下打而已,能有什么大事。 可当下人哆哆嗦嗦把话说清楚,受伤的其实她的宝贝儿子。 严侯夫人差点连鞋都来不及穿,一进兰院发现所有人都在外边看着。 而她的儿子满身是血,正准备往钱明秀嘴里塞什么东西。 严侯夫人冲上去一把抱住儿子,摸到了一手粘腻。 “你们还看着,还不快过来给小侯爷止血!” 四五个人好不容易才把严禄从床上拖下来,每个人手上、身上都不同程度沾染上了严禄的鲜血。 只是和现在哭得不能自己,嘴边、口中都是伤口和鲜血的钱明秀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严侯夫人心疼地看着儿子,脖子上原本白皙的皮肤现在已经被他自己抓得血肉模糊。 “快去请大夫!” 下人大着胆子回应,“已经去请了。” 严禄的怒火被压制,痒意就又冒了上来,他伸手还要抓挠,被严侯夫人紧紧抱住。 “儿啊,你忍一忍!” 大夫跌跌撞撞来到兰院的正厅,严禄被一条床单裹住双手,正在不停地打滚。 下唇已经被他咬出血,可是还是止不住的痒。 现在这种情况严禄根本无法自述病情,而钱明秀吓傻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夫只能从外部判断。 “小侯爷可能是碰上了什么过敏的东西,还是先把人移出这个环境,回到熟悉的地方。” 严禄被抬走,钱明秀愣愣地没有动,严侯夫人眼里只有儿子,但是俞妈妈可不一样。 她下令封锁兰院,还叫人抓住钱明秀。 “俞妈妈,使不得!” 张妈妈想为钱明秀开脱。 “此事要是与少夫人无关你就无需担心,我这么做也刚好可以还少夫人清白不是吗,怎么,你心虚了?” 钱明秀被带走,张妈妈急得直转圈,想冲回卧房却被俞妈妈留下的人手拦住。 “我进去给少夫人拿件衣服。” 张妈妈神色有些紧张,俞妈妈的人手却不以为意。 “我们只听夫人的命令行事,这位妈妈要是不想挨板子,还是和所有兰院的人一起在院中等着,在结果出来之前不要多生事端。” 张妈妈讪讪转身,眼睛一直盯着房门。 她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大罗神仙的法号都念了一遍,祈求这件事情一定不要和自家小姐扯上关系。 最后她还心存侥幸地想着,时间拖得越久其实对她们越有利,香炉里那一点点供人欢愉的熏香很快就能烧完,到时候她们就连最后一点点的可能的错处就都没了。 只要钱明秀守口如瓶。 张妈妈后悔,临走前没能好好交代钱明秀一句。 兰院的事并没有波及梅院,贺兰滢站在窗边透过门缝望着院中漏进来的月光。 小声念着一些伤春悲秋的诗句。 严禄之前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她是偶然发现的,那个男人不敢看自己,但是只要自己念出一些诗句,男人的眼睛就会转到自己身上。 一阵风将窗扇吹开,贺兰滢只觉得迷了眼睛,却不想在男人眼中她更像是一朵在狂风中不停摇摆的小白花。 令人心生怜悯,忍不住将她护住。 “少夫人,夜里风凉,快回去休息。” 贺兰滢抬头,正巧一颗晶莹的泪珠低落。 “你是这府中第一个关心我的人,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男人一愣,月光下他的耳朵迅速泛红。 “我叫段坚,是少爷的……护卫。” 段坚耳尖的血色尽退,提到严禄两人不同程度的生理不适。 “好冷。” 贺兰滢瑟缩了一下身子。 段坚原本想劝贺兰滢回去,定睛一看才看清楚她只穿着细软的里衣,姣好的面容再配上凹凸有致的身材,段坚呼吸一窒,说话也结巴起来。 “那就……少夫人……关窗。” 贺兰滢定定的看着段坚。 “可关了窗,就看不到月亮了,也看不到……” 段坚的手指紧紧抠在窗棂上,原本停滞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两人就这么隔窗对望,直到门外突然有了响动,段坚匆匆离去。 贺兰滢也不恼,她可太了解这些男人了。 送到嘴边的他们会本着不吃白不吃,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吃干抹净。 但只有到了嘴边煮熟的鸭子飞了,才能让男人想你想得抓心挠肝,魂牵梦绕。 简而言之就是贱的慌。 青莲敲门,小声问贺兰滢睡了吗? “进来,什么事?” 虽然明知屋内只有她们主仆二人,青莲还是小声说道。 “小侯爷在兰院突然浑身瘙痒,把自己抓伤了,请了大夫。” 第111章 香炉 青莲只是隐约猜测这件事可能和贺兰滢有关,所以用余光看着贺兰滢是怎样的反应。 贺兰滢对上青莲的目光,吓得青莲赶紧低下头。 “行了,我知道了,但这到底是兰院的事情,我不好过去。” “小侯爷已经被抬回他自己的院子了。” 贺兰滢本不想动弹,但现在不得不去了。 “行,我去看看。” 宁远侯府正东的院子,严禄痒地在地上打滚,嘴中还念念有词在喊救命。 大夫从药匣中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小药丸。 “此药有镇静解毒的功效,先让小侯爷兑水服下。” 严禄几近癫狂,根本不愿意吃药。 这时有下人来报,“梅院的少夫人听闻小侯爷有恙,赶过来探望。” 严侯夫人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满心满眼都是儿子,让下人将她请回去,不要来这里碍事。 贺兰滢闻言后也没走,就在院外寻了个凳子坐下。 “少夫人不回去休息吗?” “小侯爷这般难受,我心里也不好过。” 说完她用帕子沾了沾眼角不存在泪滴。 一院子的人都看在眼里,之前钱少夫人是被俞妈妈拖回来的,对比之下,还是贺兰少夫人更关心小侯爷。 屋内,严禄被灌进了药丸,身体麻木起来,虽然也还是很痒,但他的脑子已经不能很好地控制手臂。 严侯夫人看儿子冷静下来,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汗湿。 可是见到大夫给严禄诊脉时眉头紧皱,又立刻提心吊胆起来。 “我的禄儿怎么是怎么了?” 大夫捋了捋胡须,他之前为严禄诊治过,知道严禄的病情,所以并没有往那方面想,依旧是想要寻找过敏原。 “请侯夫人把小侯爷最近接触的物品都一一交由老朽查看,或许就能找到原因。” 贺兰滢在门外听得不算真切,但看见下人匆忙离去没一个人在意她,还是稍微放心下来。 很快,俞妈妈带人兰院被翻了个底朝天。 大夫精通医术,却不了解那些后宅的下作手段,可俞妈妈不同,她替侯夫人在后宅经营多年,一看张妈妈那张脸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她故意把人从张妈妈身边支走,制造一个让张妈妈以为自己有机可乘的空隙。 “夫人,陷害小侯爷的人抓到了!” 张妈妈被五花大绑,俞妈妈手里端着的就是作为证据的香炉。 “我一进屋就看出这个老货不对劲,果然,她想趁我们不注意偷偷倒掉这个香炉里的东西。” 大夫接过香炉一闻,这里面确实有一些刺鼻的香气。 “这……这是……” 俞妈妈知道大夫说不出口,就悄悄附在严侯夫人耳边。 严侯夫人听完后暴起,拿起香炉就砸到一旁钱明秀的头上,顿时鲜血直流。 钱明秀早在看到张妈妈和香炉的那一刻就被吓坏了。 不应该啊,张妈妈明明说了这东西很安全的。 钱明秀后悔,明明知道严禄是个不中用的自己还必须得到他的宠爱,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张妈妈就怂恿她用些药,只要人一上头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眼睛一闭一睁,第二天她就是真正的宁远侯府少夫人,将来宁远侯府的一切都将会是她的。 大夫留下了一些清热解毒的药丸,得到了双倍的诊金和药费。 严禄折腾了大半夜此刻终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只有钱明秀,被俞妈妈堵住嘴丢进冰冷的祠堂,而张妈妈,钱明秀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俞妈妈回来时贺兰滢还没走,过去贺兰滢行礼。 “天快亮了,小侯爷已经睡下,少夫人也请回。” 这次贺兰滢没有留恋,带着一脸憔悴的病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严禄的院子。 就俞妈妈这事无巨细都会向严侯夫人禀告的性格,贺兰滢相信自己演的这出戏应该又能博得一些严侯夫人的好感。 哪怕没有,这几天她的日子也会过得非常轻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严禄身上。 她有的是时间和段坚培养感情。 贺兰滢沉浸在报复的喜悦中,贺兰浅却还在吞下仇恨的苦果。 她日日都在夜沐尘安置她的小院等待,俨然把自己活成了夜沐尘的外室。 那日的落水又在水中泡了许久,她的病断断续续总是不见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那碗避子汤有关,她的小腹每日都要疼上一会儿。 此时贺兰浅正在不大的小院中欣赏花草,突然下腹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她冷汗直冒,蹲下身蜷缩在一起才能缓解少许。 “诶,你看她,又来了。” “切,殿下又不在,也不知道她装柔弱给谁看。” 一旁的洒扫婢女在大声议论着,她们名义上都是夜沐尘手底的下人,贺兰浅还真的没有教训她们的资格。 何况她现在根本没有力气。 “好姐姐,帮帮我,帮我去外边找个大夫。” 她不仅不能教训她们,还必须笑脸相迎,拿腰间的钱袋,头上的珠钗或者戴着的玉手镯,才能使唤她们。 “晦气。” 婢女从贺兰浅手里扯过钱袋,打开以后倒出所有的银子颠了颠。 “行,不过这是我跑腿的费用,诊金和药费呢?” 婢女朝贺兰浅再次伸手。 别无他法,贺兰浅只能拔下头上的发簪。 “多谢姐姐。” 婢女拿着东西就走了,贺兰浅本来想叫住她,让她先把自己扶回屋里。 谁知那婢女拿了东西走得飞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去给自己请大夫。 另一个婢女见贺兰浅只给那一人东西,自己没捞到好处,心里又记恨几分贺兰浅,更加不会过去扶她。 最后贺兰浅只能蹲在地上,慢慢挪回屋中。 冷汗划过眼尾和泪水一起落下,贺兰浅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要的是把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踩在脚下,看别人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哭。 一个时辰过去了,贺兰浅把茶水含在嘴里,温热了再咽下去。 迷迷糊糊之间她几乎晕过去,可是大夫依旧没来。 第112章 出城 不知为什么,贺兰浅突然想起贺兰汐。 从小她就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样样比贺兰汐优秀,得到重视,得到夸奖的却是贺兰汐。 难道就因为她是国公的女儿? 贺兰浅嫉妒、憎恨,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把贺兰汐踩在脚下。 后来机会来了,贺兰汐在她们全家的努力下养歪了,喜欢上了夜沐尘。 肉体的疼痛让几近昏迷的贺兰浅蓦然又清醒几分。 她心中窃喜,贺兰汐求而不得的男人她轻而易举就纳入裙下。 她要让所有人一听说“贺兰”这个姓氏,第一个想起的就是自己。 是这样的念头才让她坚信自己选的路是正确的,将来自己一定能把贺兰汐踩在脚下。 仿佛只有贺兰汐比自己过得惨,她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哈秋!” 贺兰汐没有缘由地打了一个喷嚏。 心里猜测是不是有人在背后骂她。 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扫过来,贺兰汐无奈只能一手捏着鼻子开始擤鼻涕,然后大刺刺地甩在地上。 喉咙里又吸了几声,吐出几口唾沫。 俨然一个“真男人”。 果然在她这一系列动作之后那些审视的目光就没了。 “下一个。” 京城北门外,大批的货主带着自己的货物等待离城的通行。 贺兰汐乔装成男人,混在一个由四人搭伙结伴往南行的商队里。 “打开箱子检查。” 车夫顺从地开始卸车,有一名城防的士兵过去弯腰查看车底。 另一名士兵拿着单据走到贺兰汐身边开始核查信息。 “货主姓名。” “萧真。” “你这批货都有什么?” “茶叶、香料还有一些布匹。” 城防兵每日见的商队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往江南运这些东西怎么可能赚钱,这人是傻子吗? 他回头望向远处。 城防长官曹学海坐在远处的帐篷里,听一旁的参事在耳边不知嚼了什么舌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也正在看自己的士兵。 “你过来。” 士兵听令过去,看到曹学海的桌上放在一个钱袋,鼓鼓囊囊的。 “头儿,这单有问题。” 哪知曹学海听后不怒反笑。 “你懂什么,这可是我们的财主,好了,你快叫他们出城,免得等他反应过来去找万老板的麻烦。” 一听到“万老板”的名号,再看向那个大大的钱袋,士兵哪还有不懂的,瞬间脸上也挂了笑。 这万老板的万通商行专卖以次充好的次等货,骗了不少初次来京城的商人,可因为万通商行有大背景,这么多年也没人能动得了它。 退一万步来说,只是以次充好,又不是卖假货,要怪就只能怪那些被坑的商人自己分辨不出好坏,最后都只好自认倒霉。 “好,我这就去放行。” 车队还没卸完货,突然又被通知赶紧装回去。 贺兰汐也没有多问,还暗中给士兵塞了点散碎银子。 那个走到车队后边去检查的士兵不明就里,拿着银子问同僚。 “怎么回事,这难道是哪位大人的货物,怎么不早点说还害我走一趟?” “不是,你可别乱说话。” 等贺兰汐的车队收拾妥当出了城门,那个被长官叫走的士兵才神秘道。 “是那个傻子买了万通商行的货,而且还运往江南,这一趟能让他把裤衩子都赔精光你信不信。” 士兵握紧手里的银子,和同僚挂起同样鄙夷的眼神,看贺兰汐所在的商队逐渐变小成了一个黑点。 出了城,就不归他们管了。 身后突然响起马匹的嘶鸣,曹学海立刻起身。 他庆幸自己早就把钱袋收起来,这要是被顶头上司看到,这好处指定就被上头拿走了,他一点都捞不着。 “雷将军怎么来了?” 雷壮没有下马,居高临下扫视着正在出城的队伍。 “四处巡视罢了,今日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曹学海没敢把万通商行的货没验完就匆匆放行的事情说出去,再说这种事情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打哈哈地笑着说,“您也知道我们这边是个小门,只供商队同行,大家手里文书齐全,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雷壮本来也就是顺路过来看一眼,没在这里寄予太多的希望。 “要是遇到可疑人物你必须立刻上报知道吗?” “是!” 送走雷壮,曹学海就把刚才他说过的话忘在脑后,和刚才突然消失,现在又从角落里突然冒了出来参事一起研究今晚去哪里找乐子。 参事一边敷衍,一边看着雷壮远去的背影。 官道上。 贺兰汐骑在马上,耳边只有马蹄和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因为是跟着商队走,还要兼顾运送大批的货物,脚程并不快,直到天快黑了才达到第一个驿站。 此时驿站里几乎住满了。 仅剩的一个隔间被同商队运输毛皮料子的申兴怀包下。 他转身以后像是突然才发现贺兰汐一样。 “哎呀,萧兄弟也在,可惜我们只够银子开一个隔间,虽然我们有七八个人,但是萧兄弟要不要和我们挤一挤?” 贺兰汐也没跟他客气,“好啊。” 申兴怀愣住了,没想到贺兰汐会这么回答。 他的同伴没好气的咳嗽两声,那意思是让申兴怀想办法把人弄走。 “嘿嘿,萧兄弟,我看你细皮嫩肉的,肯定在家时没吃过苦,隔间的土炕很硬的,而且肯定铺盖什么的都没有,你真的要住吗?” 看到贺兰汐露出为难的神色,申兴怀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见不远处一个彪形大汉注意到这边,贺兰汐也就懒得再逗申兴怀。 “这样啊,那我还是去住二楼的客房。” 原本无精打采的小二这时终于来了精神,他接待了一天都是如申兴怀这样抠门的货色,七八个人挤一个房间,现在终于来有钱的主儿了,他可要尽心尽力服侍,说不定能捞到一点赏银。 “二楼客房往这边走,我带您上去!” 贺兰汐跟着小二上楼,没多久小二数着铜板下楼,欢天喜地去给贺兰汐烧热水。 彪形大汉和他同伴对视一眼,目露凶光。 第113章 驿站里应外合的匪徒 夜,月光洒向大地。 贺兰汐坐在窗边,从缝隙中看底下的人忙碌。 不愧是她精心挑选的巨贪,连凌晨都等不到就开始动手。 一个老汉被虚绑在一旁,偶尔指点正在动手的几个壮汉。 “那个,那个箱子,白天我看他们小心地紧,里面肯定是好东西。” 此人名叫忠伯,却干着背叛的事,常在京中招揽同行商人组成商队,再和驿站附近的匪徒里应外合。 被绑着,即使叫人发现,还能推脱是因为被胁迫。 那壮汉虽然蒙面,但领头人凶恶的眼神和脸上的刀疤还是揭示了他的身份。 正是白天在驿站内的坐在角落观察四周的那个彪形大汉。 “都是不值钱的垃圾,老头,你是不是耍老子?” 刀疤脸壮汉沙包大的拳头举起来快有忠伯的脸这么大了。 干瘪的小老头哆哆嗦嗦地求饶。 “没有没有,老大,我怎么敢耍您呢,要不您再好好找找。” “那你去给老子找找看!” 刀疤脸壮汉把忠伯甩向那几个半开的箱子,差点没把忠伯熏吐。 极重的香料味充满鼻腔后是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这是申兴怀的箱子,单据上写的是北越来的野兽皮毛,实际上他箱子里只有一些积压的陈货,不仅味道很大还很劣质,基本都是用布料打底再把碎皮拼接在一起,而且因为保管不当,大多已经发霉。 就这品质甚至还不如忠伯为了遮掩,随便从以前打劫来的货物里凑得一些布匹和兽皮。 忠伯不敢置信,转而又看了好几个箱子,都是一样的垃圾货。 “老大……”他颤抖着手摸向另一边的箱子。 “您看看这个,那个小白脸薛有贵入赘的是地主王家,现在王家二老和王小姐都没了,他肯定带走不少好东西。” 忠伯干枯的双手搭在箱子上,因为颤抖久久扯不断箱子上的绳子。 “老子管她什么王家李家,老子只要金银财宝,下次再找这种穷鬼老子打死你!” 刀疤脸壮汉嫌弃忠伯碍事,一把推倒忠伯推到一边。 这箱子看起来倒是不错的木材,是一些有钱人家专门给女儿打的装嫁妆的箱子,能往后传好几代。 刀疤脸壮汉不想硬劈开破坏箱子,唤来一个小弟。 小弟从腰间掏出好大一把钥匙,各式各样的都有,没一会儿就打开了。 刀疤脸壮汉在箱子里面翻找许久,把王小姐的衣服都翻了出来,一想起刚才忠伯说人没了,他吐了一口唾沫。 “呸,晦气!” 余下几个箱子里大多也是女人的衣物,最贵的就是几幅装裱还算不错的字画。 刀疤脸壮汉不懂这些,他只知道金银融了就成了新的就不留痕迹,其他的东西不好销赃,容易留下把柄痕迹被官府追查。 他把所有箱子翻个底朝天。 “你说王家是地主,那怎么连个金银都没有?” 比起行商,这更像是请不起镖局保护所以借着商队名义搬家。 忠伯回忆起薛有贵随身带着的一个小木匣,他咽了咽口水,不回答要挨打,答了也要挨打。 “可能是他随身带着的,王家这么有钱,肯定有金子的。” 说完忠伯抱住头,预想中的拳头如雨挥下。 “老子干最脏最累的活儿这么辛苦,你就给老子整这么几件死人的衣服,把好东西都留给老三是不是,你到底收了老三多少好处?” 这群山匪也有分工,虽然这群人管刀疤脸壮汉叫老大,实际他也只是山匪其中一个小头目。 他负责第一夜,只偷行李不取人命,再往后走就勒索绑架这些抓到就砍头的重罪,相应地,得到金银财宝就会算在另一个小头目身上。 忠伯不停表忠心,挨打也不敢大声呼痛。 刀疤脸壮汉打累了,叫小弟去翻最后的马车。 贺兰汐兴致勃勃地看着,她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一幕。 “咦,这是什么?”小弟下意识地问出心里的疑问。 箱子里满满都是用布袋分类装着的各种小豆子。 刀疤脸壮汉凑上去抓了一把,放在鼻下嗅了嗅。 “这不就是普通的豆子吗,你连这个都不认识?” 小弟不敢反驳刀疤脸壮汉,怯怯地说。 “不是,老大,我只是觉得这东西江南多的是,干嘛千里迢迢送这些东西?” 这单生意他们最看好的就是最后一人萧真,也就是贺兰汐。 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还被万通商行骗了,能住得起黑心驿站的二楼客房还会给小二赏钱。 怎么看都是到嘴边的肥羊,为什么箱子里只有豆子? “你快看看,是不是真的豆子,还是伪装的金子。” 贺兰汐在楼上没忍住,压低声音咧着嘴笑起来。 她这些种子在北疆可是比金子还贵重的东西。 这可是她花大价钱和大力气选购的耐寒耐旱的种子,只要能在北疆大后方种上,就能大大缓解镇北军粮草的危机。 商队往江南只是遮掩,明日一早她就有理由从这里消失了。 刀疤脸壮汉翻了好几个袋子,都是各式各样的种子和一些不知名的粉末。 他继续往后翻,箱子里就剩下一些灰扑扑的布匹。 “这么丑的布,还这么硬,是车棚吗?” 小弟扯了扯布匹想要检查有没有夹层,发现这些布料织得又韧又密,根本撕不开。 贺兰汐自信满满,这可是她在布庄里研究好久的耐割耐磨抗剪抗穿刺的布匹,虽然不多,但是只保护重点部位,还是能做出个十来套,先给镇北军的重要将领穿上,等以后继续研发,就能普及给更多的士兵也穿上。 “没用的东西,让我来!” 他用力一扯,纹丝不动。 刀疤脸壮汉彻底怒了,找不到金银财宝就算了,想在小弟面前耍威风但是他连块布都撕不开。 四五个人凑在一起,都在研究布料,根本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人靠近。 贺兰汐居高临下看着,分辨来人的目的。 突然一阵风刮过,鲜红的液体撒在布匹上,血珠顺着布料的表面滚落,这布还防水。 第114章 我那么多的货呢? 风息树止,那人也收回刀,冲着二楼贺兰汐的方向挥挥手。 黑色的面罩好像都挡不住他一口大白牙,贺兰汐大概猜到对方的身份。 正门已经关了还有小二在守夜,贺兰汐只能从窗口翻出去,吓了底下人一跳,张开手准备去接。 突然贺兰汐腰上一紧,被人搂着稳稳落到地面。 “吓死我了……咳咳,小人这就去警戒。” 听声音果然是陈禾,那么抱着贺兰汐的人就是…… 一抬头,夜昀升的脸色并不好。 “要是我不来你真的打算跳下去?” 贺兰汐嘿嘿一笑,“这也没有多高。” 两人说话时陈禾已经和其他影卫清理干净现场,又把所有的货品装回马车,一人一辆连车带货拿走。 “后续的事情陈禾他们会处理,你上去好好休息。” 明早还要和一群人演戏呢,捏造出来的身份总要想个办法让它消失。 说罢,贺兰汐又觉得腰上那只大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夜昀升半个身子还在窗外,只是一只脚踩在窗框上,还是将贺兰汐稳稳得送回二楼。 “太轻了。”夜昀升皱眉,声音低沉仿佛自言自语。 按理说贺兰汐的身形已经比大多数京中的女子高大,这只是夜昀升关心则乱的错觉。 贺兰汐把夜昀升的话当成夸奖,她一个月清汤寡水算是有了成效。 她一刻不停,用尽各种办法让自己瘦下来,就是为了和喜宴上的自己形成反差,方便潜出京城。 只有出了京城亲自到北疆,才能知道为什么北越可以在他爹回来后不就就从北疆一路畅通无阻的打进京城。 一想到这次自己能保家卫国,贺兰汐语带雀跃的问夜昀升。 “你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人之间的通信并不频繁,三、四天偶尔寥寥数语。 这也是夜昀升星夜兼程赶来的理由,今夜不来,再见至少就是半年以后了。 夜昀升点头,贺兰汐往北去也好,至少不用留在危机四伏的京城,也不用和自己一起去海上漂泊。 “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屋内没有座椅,只有几块木板拼成的床。 但总比夜昀升像现在这样半挂在这里窗边的的好,这要是被陈禾他们那些影卫看到…… 贺兰汐的担忧写在脸上,“让别人看到你半夜爬窗户不好。” 夜昀升要不是舍不得松开还偷偷环在贺兰汐腰上的手,早就敲一敲她那个整天异想天开的小脑袋了。 “除了你还有谁敢笑我?” 贺兰汐想说自己可没那个胆子,摸了摸脸颊确实弯着嘴角,还有些发烫。 “主子,要回去了。” 陈禾也爬上来,被夜昀升瞪了一眼又默默爬了下去。 “走了。” 夜昀升祝贺兰汐一路平安,贺兰汐愿夜昀升一帆风顺。 此去北疆贺兰汐有目的有归途,而夜昀升要做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先行者。 天边很快有了一些朦胧的白光,小二原本一手撑着脑袋打瞌睡,现在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鸡鸣了好几次,直到通铺有人起床,才推了一把睡着的小二叫他快去开门。 住在隔间的申兴怀一行人听到动静也醒了,一个个伸着懒腰出来。 原本两人睡的隔间挤进七八个人睡不开更难受。 “小二,去给我们弄些热水来。” 申兴怀他们带着粗面饼干粮,准备就着水简单吃几口。 小二刚收拾完挡门的木板,打着哈欠。 “要等一会儿。” 他交代来个自己交接班的另一个小二。 “你去烧点热水,我回屋睡会儿。” 早班的小二提着桶跨出门,申兴怀也跟着出去准备找个草丛解决一下问题。 谁知一出门,他大叫一声。 把小二手里的水桶都吓掉了。 “货呢,我们的货呢?” 申兴怀的话引来不少人,他们各个都探出头来。 一个男人疯了一样在马厩里寻找,可是昨天明明满满当当停在这里的马车和货物现在都不见了。 “我那么多的货呢?” 申兴怀抓住小二质问,几乎把小二提起来。 “我不知道啊,昨晚又不是我守夜,你去问他啊!” 一伙人先是在外面吵,然后又突然全部挤回驿站又闹哄哄的跑向后院。 好不容易在快天亮的时候才睡过去的薛有贵皱着眉,他睡的是通铺,一晚上耳边都是男人打呼噜放屁的声音现在已经快聋了。 一想到白天还要骑那匹老马,骨瘦嶙峋的隔得他大腿疼,早知道就不为了省那一两银子让老板把车架拆走了。 此时的薛有贵还不知道他现在连马都没有了,还在试图强迫自己再眯上一会儿补足精神。 驿站后院。 守夜的小二刚沾到床上打起呼噜又被人抓起来。 “我的货呢?” “什么货?” 小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驿站的掌柜就在隔壁房间,也已经被申兴怀的同伴叫醒。 “干什么,大清早的闯进来,你们不知道驿站是官府下辖的吗?小心我叫人来抓你们!” “我们的货丢了,你们要负责!” 申兴怀骂得唾沫横飞,掌柜抹了一把脸。 这种事情他见多了,从申兴怀手里扯回自己的衣襟。 “负责,负什么责,你们自己保管不好,东西丢了,和我们驿站有什么关系?” “你们明明收了我们那么多银子,难道不应该帮我们看好东西吗?” 掌柜冷哼一声,“我们收的银子只是你们占用我们驿站土地的费用,可不是保管费。” 申兴怀不准备和掌柜说道理,抡起拳头就准备打下去。 “来,你打啊,我可是在官府里挂了号的,你打我一下我能让挨一棍子,你打我十下我能让你再牢里待一辈子。” 同伴赶忙拉住申兴怀,怕他会冲动行事。 “不能打,这事不能闹到官府那里去。” 他们自知那批货物不能摆到明面上,要是闹到官府介入,他们也落不着好。 “当务之急是把东西找回来,那么多的货一个晚上肯定也走不了多远,我们顺着痕迹去追,说不定还能找回来!” 第115章 上山寻仇 申兴怀出门的时候顺路叫醒薛有贵。 “还睡呢!你快去看看你的东西是不是也丢了?” 薛有贵原本皱着眉,听完申兴怀的话猛然睁眼。 “什么,什么东西丢了?” 他连滚带爬下了通铺的土炕,连鞋都来不及穿。 几乎是薛有贵跨出门的一瞬间,长长的哀嚎响起。 “我的马车呢,哎呀,我的马车呢?” 薛有贵大喊大叫,不停跺着脚,他不断眨眼,试图用还没睡醒说服自己,希望可以把眼前空空如也的马厩给“眨”回来,可惜没了就是没了。 他突然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一时不知心和屁股哪个更疼,薛有贵坐在地上直蹬腿。 申兴怀见到薛有贵这样顿时觉得心里的气都顺了,不止他一个人倒霉就好。 “薛兄弟,你丢了什么东西?” 薛有贵抬头,一脸的泪水和鼻涕,支支吾吾,只说,“就是……一些布料和古董。” 他不敢说都是他从王家带出来的王小姐的日常用品,他抢不过王家那些黑心亲戚,只勉强偷出这一些,想等回到老家再悄悄卖掉攒钱。 也不是用来娶妻生子,而是好好打扮自己一番,再找个将死不死的有钱人家小姐把自己“嫁出去”。 他尝过一次这种入赘的好处,由奢入俭难,他已经不想再回去考什么功名利禄了,乖乖地给有钱人家当赘婿才是最快走向人生巅峰的捷径。 申兴怀提议,“我们几个兄弟准备跟着痕迹在附近找找,你要不要一起去?” 薛有贵猛地点头,“我去。” 他猛然站起身,四下不停寻找,“商队还有另外两人,忠伯和萧兄弟呢?”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驿站二楼,想起之前萧真高调住二楼客房,还花钱买热水,最好他的东西也丢了,那他们的心情还能稍微平衡一些。 “你去找忠伯,我去问问萧兄弟。” 两人分头行动,申兴怀去找忠伯,薛有贵上二楼敲门。 “萧兄弟,快起来,出事了。” “我不吃早膳了,让我多睡一会儿。” 薛有贵嗤笑,这人还以为他是小二呢。 “萧兄弟,快起来,真的出事了!” 贺兰汐没理会门外的薛有贵,继续盯着楼下到处找人的申兴怀。 申兴怀几个同伴凑在一起,脸色十分难看。 哪里都找不到忠伯,看来他们也想到可能招了别人的道了。 薛有贵不停敲门,隔了很久贺兰汐才打着哈欠开门。 “萧兄弟你怎么才醒啊,快去看看你有没有丢东西。” 贺兰汐假意着急,下楼的时候差点把薛有贵一起推下去。 得知连人带车都丢了,贺兰汐的反应比之前两人还要激烈,直嚷嚷着要报官。 “不能报官啊萧兄弟!” “为什么?” “这……这要是我们自己找回来还好,要是进了官府好东西可能就拿不回来了。” 申兴怀一通歪理,又拉上薛有贵一起劝住贺兰汐。 掌柜一看申兴怀和薛有贵犹豫为难的样子,又听说商队其中一个人不见了,哪还有不懂的。 “这是你们商队自己内部的事情,和驿站可没有关系。” 薛有贵不敢生事,也劝两人息事宁人,自认倒霉。 “我们还是先出去找找。” 薛有贵不敢和申兴怀一起走,凑近同样落单的贺兰汐。 一路上薛有贵一直期期艾艾,除了说东西丢了自己什么都没了,就是打探贺兰汐的家底。 “萧兄弟家里是做什么,唉,哪像我,东西丢了回去可怎么活啊。” 贺兰汐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终于在官道的岔路口看到一个茶摊。 大早上的刚支开帐篷的老板看到有客人来立刻迎上去。 “客人喝什么,我这里什么价位的茶都有。” 贺兰汐随手掏出十来个铜板直接给老板,就把丢东西的事情说了出来,问老板有没有什么头绪。 老板攥着铜板,神秘兮兮地把两人拉到灶台后边。 “你们出去可不能说是我说的,这附近有一伙山匪盘踞,神出鬼没就能杀人越货,我猜你们货就是被他抢的。” 薛有贵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天啊,太恐怖了,还好昨夜他们只是谋财没有害命。” 贺兰汐恨铁不成钢道,“薛兄你这话说的,你刚才不是还说自己没了货过不下去吗,咱们几个人一起冲进山匪的老巢,把货抢回来!” 薛有贵和茶摊的老板同时后退几步,和贺兰汐拉开距离,生怕贺兰汐这番不知死活的言论会连累自己。 “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萧兄弟你要是真想去你就自己去!” “好,那我就先去打探消息,倒是和你还有申兄里应外合,一举拿下山匪!” 薛有贵头也没回地跑了,根本不敢回应贺兰汐的话。 茶摊的老板看到贺兰汐信心满满向山中进发,犹豫再三,还是把摊位收起来,生怕被山匪找麻烦。 申兴怀一伙人四散在周围寻找车辙的痕迹。 很快也发现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山里,这时薛有贵被申兴怀的同伴带过来。 “老大,他说那个姓萧的傻子去山里找山匪麻烦去了!” 申兴怀原本就紧锁的眉头现在恨不得掐成一块。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走,难道等那个傻子把人带回来抓我们吗!” 一伙人从驿站离开以后都各自拿着行李,现在心照不宣地分道扬镳,就好像这个商队从未存在过。 另外一边,贺兰汐慢悠悠爬到半山腰。 陈禾等在那里,咧着一口大白牙。 “公子,请上车。” 贺兰汐还想问问后续的处理情况,哪知车帘一掀,里面露出一个令她感到熟悉的双眼。 改名为石榴的影六一身婢女装扮,手里提着一件暗青色的男装。 “公子快换上,接下来您就要从商队的萧老板变成去塔城探亲的表少爷了。” 贺兰汐的下一站塔城是大沧往北的一大枢纽城池,南下入京,北上就正式进入北疆地界。 车队从另一侧下山,沿途货物被一箱箱装回马车上,算上贺兰汐乘坐的这辆,四辆马车从小路又重新绕回官道上。 第116章 春季也要交粮? “这里的山匪处理掉了吗?” “公子放心,都处理干净了,抢来的货也都想办法归还给了苦主,您选的那三人除外。” 石榴用掌心里藏的薄刃给贺兰汐剥橘子,贺兰汐顺手把橘子皮串起来挂在车窗边晾干。 继续往北走就是去过苦日子的,橘皮这种能当药材的好东西当然不能浪费。 马车一路走在官道上,畅通无阻的道路逐渐变得缓慢。 “怎么回事?”石榴问车夫。 不多时就有人过来回禀贺兰汐。 “是两个县运粮到云城的队伍齐了冲突,正在争执所以堵了路。” “这个时节交什么粮?” 贺兰汐觉得奇怪,却又不想在这里露面,就只让手下继续打探,她在车里等待通行。 几乎是赶在云城关闭城门的最后关口,贺兰汐一行才进了城。 客栈早就订好,石榴给贺兰汐铺好床让她早些休息。 第二日,贺兰汐是被客栈楼下的早膳香味勾醒的,她又换了一身衣服,做普通人打扮,带着石榴去找东西吃。 “老板,来两碗面,多加臊子。” 老板手脚麻利的给贺兰汐这桌上了面,石榴看着碗中鲜艳的颜色,鼻腔内充斥着霸道的香气,咽了咽口水。 贺兰汐抽筷子的手一顿,“你不能吃姜蒜吗?” 春见第一次见到辣椒好像也是这个表情。 离开国公府之前春见已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她曾经也是夜昀升的影卫之一,奉命保护贺兰汐的安全。 只是春见在京城露过相,无奈只能留在府中,不过也刚好可以帮着秦刚更好的保护国公府。 石榴摇摇头,“能吃了!” 从前她做影卫不能吃这些容易留下气味的食物,但现在自己已经认了贺兰汐做主子。 主子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吃什么就吃什么! 呜呜呜,真好吃! 贺兰汐看石榴吃得一脸幸福,可以现在调味用的还是姜蒜和胡椒,等到了北疆她就能多种辣椒了。 辣椒又能提味增鲜又能驱寒暖胃,肯定能在北疆大受欢迎。 两人边吃边打量街道,只有零星几个早点铺子开着,其他的似乎都还在沉睡。 贺兰汐无法,只能从面店的老板入手,说起自己昨日进城被堵一事,问老板为什么在春季收粮。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秋收的粮食是交给官府的,春天这一波是交给驻军的。” 云城有驻军? 贺兰汐从未听说过一个里京城不远的小城需要驻军。 石榴看出贺兰汐的疑惑,悄声和她说了昨日探查到的情报。 “城外十里,是北疆运粮道的,有长威骑营驻军五千人,长官叫邓全阳。” 贺兰汐眯着眼,像是吃饱饭后的满足的敲了敲桌板后洒下面钱。 她还没去找呢,老鼠就自动送上门了。 贺兰汐让车马队伍继续原地修整两日,她带着石榴去街市上逛街采买,顺便打听消息。 街市热闹起来,就看到不少不伦不类穿着军衣的男人,大多流连在声色场所,是赌场和妓院的常客。 镇北军从不亏待将士,但那一两半两也绝不可能支撑他们这么大的花销。 石榴已经摸清了这群人的经济来源。 邓全阳自恃掌握粮道命脉,不停向周边屯田收粮,打着镇北军的旗号却干着中饱私囊的事情,难怪镇北军在这里的民意并不好。 云城外的村庄偶尔还有吃不饱到处乞讨的流民,而长威军侯的军营里夜夜笙歌。 正应了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贺兰汐正想着,突然听到隔壁的粮店伙计被人打得惨叫。 “军爷,这些和您之前拿来的样板货完全对不上,真的不能按一两银子一斤给您。” 周围的人神情麻木,好似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完全没有要围观的意思,甚至都怕惹祸上身躲得远远的。 为首那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歪歪斜斜的带着军帽,挺着硕大圆润的将军肚,摆着伙计的手,嘴里不停叫嚣。 “老子明明可以直接抢,却还要给你两袋粮食,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伙计一个大男人都急哭了,不停向店里看,米铺的掌柜和老板都躲在柜台后面不敢出声,但不想吃这个亏。 光膀子男人先前抓了一把白米说要换银子,掌柜看过虽然是陈米但质量尚可,混在其他米里也看不太出来,也不算亏本太多,掌柜这才接下了这笔生意。 可后来男人扛来两个麻袋,张口就要一百两银子。 且不说真的有没有一百斤,就这泥比米多的样子,光是人工淘米就要淘个天,而且最终洗过的米也根本卖不出去。 掌柜请示老板,老板只把伙计推出去,反正男人打累了气也消了,说不定就会去祸害另一家铺子。 可惜老板的小心思没能得逞,男人直接几步跨进柜台,拿起里面的几十两银子就走。 那两袋泥比米多的袋子被他留了下来,反正军营里的大家都是缺银子花了就从粮仓里掏几下,随手装个袋子就进城来换银子。 简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男人吹着口哨,得意洋洋的往花街柳巷走去。 石榴望向贺兰汐,请示她下一步的行动。 “不急,打死这一个,军营里还有四千九百九十九个,不如我们先去军营里一探究竟。” 夜里,贺兰汐一行就潜入军营。 这里名为军营,可是在大营外警戒的哨兵却在和巡逻的士兵凑在一起赌钱,根本没有注意到有好几个身影从阴影中闪过。 他们只关心那只破碗里的骰子摇出几点,其余的东西好像根本不重要。 再往里走,零星几个帐篷点着昏黄的烛火,门外四五个男人凑在帐外。 贺兰汐好奇多看了两眼,被石榴遮住眼睛。 “主子别看,容易得针眼。” 视线被挡住,听觉还在,帐内男人的低吼几声过后帐外的人催促让里面的人快点出来他要忍不住了。 期间还参杂了几句女人让男人先把铜钱付了的撕扯。 贺兰汐懂了,尴尬的别开脸。 第117章 调粮令 主帐那边欢声笑语。 几个衣着清凉的舞女正围着篝火翩翩起舞,偶尔随着轻快的节奏挑逗几下坐在席间的男人们,引来欢呼连连。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舞女的腰肢上,根本没有发现贺兰汐一行人隐匿在暗处,近到甚至可以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主座上,邓全阳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搂着怀中的美人,时不时关照旁边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几句。 “崔公……咳咳,您要是不喜欢这几个,我换几个干净的来?” 邓全阳听闻那些没根的太监都喜欢玩弄那些底子干净的女人,他也备好了一些。 虽然都是交不出税粮所以卖女儿的农户女,但是黑灯瞎火的,洗干净了都一样。 崔公公面上不显,捏起兰花指又放下。 “咱家……咳咳,崔某舟车劳顿,可能要辜负将军的好意了。” 两人相顾彼此尴尬地笑了两声,正好一曲舞毕,邓全阳随手丢了一把银子下去。 “赏你们的。” 舞女趴在地上捡起银子不停谢恩。 崔公公看着这一幕突然阴阳怪气起来。 “犹记得当年见到邓将军是在前线,那时候衣甲和鞋袜破洞了都舍不得换下,如今终于过上好日子了。” 这话就像是一根根细密的针尖戳进邓全阳的心底,他冷哼一声。 要不是贺兰宏博故意把自己从前线撤下来不给他立功的机会,他哪里会窝在这种小小的军营里,手底下也只有五千的兵。 越想越气,邓全阳撕扯下一只满是肥油的鸡腿。 “去他娘的,说起这个就来气,不就是因为老子几次劝他冷静不要冲动和北越敌对,他就撤了老子的前锋。” 前段时间北越连连退军,无论是赏赐还是好名声都是贺兰宏博的,自己在后方累死累活安排粮草反倒捞不着好处! 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手里的鸡腿是贺兰宏博的血肉。 崔公公深知邓全阳的秉性,不然夜沐尘也不会让他从邓全阳开始诱惑他背叛镇北军。 邓全阳哪里是劝贺兰宏博冷静,简直是恨不得当场给北越投降,让他追敌时犹豫不敢追,北越故意露出破绽诱敌的坑他却能一踩一个准。 “可怎么说邓将军都还算是镇北军麾下,当年又得贺兰将军提拔,就怕将军到时候会有所顾忌。” 崔公公这是逼着邓全阳站队向夜沐尘表忠心。 邓全阳眸光一转,笑得谄媚,“您看您说这话就不对了,邓某尽忠的是大沧,是圣上,他贺兰宏博算什么东西,我这都是为了大沧,难道他贺兰家还能越过圣上去不成?” 崔公公翘着兰花指捂着嘴窃笑,“咱家就喜欢邓将军这种明事理的人。” 这话把邓全阳吓得一激灵,就怕崔公公这话里有话,故意招呼几个身强体壮的将士过来说要给崔公公敬酒。 接下来的画面让贺兰汐有些不忍直视,崔公公被四五个肌肉男环绕笑得一张老脸都皱在一起,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摸摸这个又捏捏那个。 石榴拽了拽贺兰汐的衣角。 “公子,找到粮仓的位置了,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贺兰汐点头,跟随石榴离开。 一座座小型的木制仓库,外边有几层的编织成片的粗麻叶就算做了防水处理。 石榴撬开其中一个,贺兰汐捂住了鼻子。 粮仓的地面是一大片水迹,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 几只老鼠在角落仅剩的几堆谷子上翻着肚皮,听到声音不知是撑得跑不动还是完全不怕的样子,绿豆大的小眼睛冒出精光,继续大快朵颐。 手下来报,已经查明了其余剩下的粮仓,都和这个情况差不多。 “这些本该是属于镇北军的粮食,怎么邓全阳是准备让镇北军喝西北风吗?” 贺兰汐一想到自己的父亲还有一同镇守北疆的将士们在寒风中苦等,就捏着拳头恨不得砸在邓全阳的脸上。 “公子莫急,兵部的调粮令不日就会到达云城,到时候肯定会让姓邓的付出代价。” 事情却是也如石榴所说,第二日下午兵部的人就带着调粮令来了。 邓全阳还躺在大帐里呼呼大睡,做着白日美梦,身边来了人也浑然不知。 直到冰凉的铁器贴近他的脖子,他才如梦初醒。 “谁,是谁胆敢行刺本将军!” “呵呵,若是本官真想行刺,将军早就是刀下亡魂了!” 邓全阳这才看清眼前的人身穿五品以上官员才能穿的绯袍,骂人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你是谁,来本将军的大营做什么?” 邓全阳的佩刀被那人随手一丢。 “本官是兵部新上任的郎中柴庆春,代表兵部向将军派发调粮令,请将军接好,于三日内调集粮草五万石运往北疆。” “什么?” 邓全阳接过那张薄薄的绢布,看清上面的字后觉得无比沉重。 不知怎的连平日最难缠的户部也盖上了印章,这粮必须送。 可是五万石粮草,他现在去哪里弄五万石粮草出来?他刚把收上来的粮食送进二皇子在云城的私库。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先应付过去。 “嘿嘿,柴郎中远道而来,你看着五万石粮草调集也需要时间,不如你稍作休息……” “不必了,你现在就带我去粮仓。” 邓全阳面色一沉,一个小小郎中,竟然这么不给他面子。 “柴大人要和我摆官威也行,那我们好好说道说道,你这突然一道调令下来说要粮就要粮?打乱粮道全年的计划,你懂不懂规矩?小心我向上峰报告,参你一本。” 邓全阳言语中都是威胁,可惜他没能好好打听打听柴庆春的背景。 “规矩?”柴庆春冷笑,觉得邓全阳这话说得简直不过脑子。 “粮道要按照统一的时间运粮,难道是指望北越也按照统一的时间进攻吗?” “什么,要打仗了?” 邓全阳大惊,久疏战阵,骤然听闻打仗,心中顿时生出怯意。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三日内本官必须看到你调齐粮草,否则就别怪本官‘不懂规矩’了。” 第118章 爱民如子黄知府 柴庆春离开主帐后帐外的军师才探头探脑的看进来。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进来!” 军师缩着脖子,没等到邓全阳骂人,只见他火急火燎的穿着衣服鞋帽。 “快去知府那里,让他把云城下辖三个县的知县也请来,就说我有要事。” 军师应下,立刻通知知府去安排。 邓全阳也顾不上柴庆春去粮仓看到什么都没有会是个什么表情,他已经想好了借口,就说前段时间粮仓受潮,所有的粮草都分散到了各处保存。 他继续纠缠就随便带到一个商铺的仓库去给他看个够。 军师一边夸奖邓全阳有勇有谋,一边陪着他下了轿子后一路小跑进了府衙。 云城的黄知府大腹便便,和另一个身形和他差不多的周知县出来迎邓全阳。 “邓将军你可来了,白天你催得紧,我也是让人赶紧去另外两个县衙去叫人来。” 嘉县县衙和知府共用一个府衙,两人看似避嫌,暗地里周知县一直以黄知府的话马首是瞻。 另外两个县,一个沂县在云城往西,邴县较之更远些,赶来要一些时间。 天已经全黑了,邓全阳不耐烦的问道。 “怎么还不来?” 周知县看了一眼黄知府,知道这个老狐狸现在不愿意触霉头,只能由自己顶上。 “邓将军莫急,肯定是夜路难行,不过想来也快要到了。” “莫急莫急,我怎么能不急,这兵部的下马威都快踩在我脸上了,我怎么能不急!” 邓全阳和黄知府都没胆子去问崔公公把送进二皇子私库的东西拿回来,只敢对其他人发火。 “你再找人去催催,多打几个灯笼。” 师爷应是后离开。 黄知府捻着胡子,“这柴庆春原本在刑部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调到了兵部。” 邓全阳白了他一眼,这老东西难道不知道他已经好几年没回过京城了吗? 是在故意显摆他多了解京城官场吗? “呵呵,黄知府这么了解,那肯定也有应对之法?” 黄知府一愣,随即笑得憨厚。 “将军折煞我也,只是这柴庆春在刑部时就有‘铁面判官’这一称号,将军还是要多想法子应对才是。” 咋听之下好像是黄知府在关心邓全阳,但邓全阳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味。 “怎么,你想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摘出去?崔公公还在,要不你和我一起去见见他?” 周知县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有些事情他就算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 这两人本不该当着他的面提起那个名字,邓全阳是一时心直口快忘了形。 黄知府咳嗽两声,周知县试图用茶杯挡脸,还好师爷很快回来,说另外两个县的知县赶到了。 因为这件事说起来也算是邓全阳有求于三县,黄知府贴心的准备了酒菜。 只是沂县的蒋知县和邴县的张知县两人本以为是什么大事风尘仆仆赶来,一路颠簸后多少有些食难下咽。 “大人,有事您就直说。” 张知县端着酒杯,想拦没拦住,他深知蒋知县是个直性子。 之前三县说好联合抵制二次交粮,周知县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偷偷交了,后来自己迫于压力也交了,只有蒋知县一直咬牙坚持。 张知县也恨周知县经常在黄知府眼皮子底下搅弄风云,还故意在官道上把他们县交的粮弄混,贪成他嘉县的抵扣,可他有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管辖的邴县是距离云城最远最偏僻的,连一条能当做水源的河流都没有,只能看老天赏脸下雨一年才有饭吃。 “好,既然蒋知县这么勇于承担自己的错误,那本将军也退一步,只要你三日内交三倍的税粮,你延误军粮这件事情本将军尚且可以替你遮掩过去。” 蒋知县抠着衣服上破洞的手一抖,以为自己听错了。 黄知府斜睨了周知县一眼,按照之前两人套好的话开口。 “延误军粮下官也有责任,愿意再交一倍军粮。” 说完他看向张知县。 黄知府和他已经算好了,用军营的余粮和沂县,还有邴县的粮草再混入一些碎石杂草充数勉强能接近五万石。 只要把这两个县的粮草骗出来,到时候嘉县的粮草如数退还。 张知县感受到周知县的目光顿时冷汗直冒。 长久的沉默,邓全阳黑着脸,沉声问道。 “怎么不回话?” 蒋知县直接拒绝。 “将军这是准备逼死我们云城三县所有百姓吗?” 农民辛辛苦苦劳作一年,把白花花的米面全部交上去还不够,卖田卖地卖儿卖女,四处打工挣钱才能买陈米碎米脏面糊口,勉强维持生计。 现在又突然加多三倍,这不是要逼死他们是什么? 蒋知县少年英才,却因为为人正直得罪了不少大人物所以才被排挤到了一个小小的县衙,可他没有放弃。 发誓一定在这吃人的地界保护住他手里的一方百姓。 黄知府和邓全阳粮仓里那些吃得脑满肥肠的老鼠一样,绿豆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奸诈狡黠的精光。 “诶,蒋知县,话可不能这么说,响应调粮令上交军粮是每一个大沧百姓的义务,没有镇北军在前线浴血奋战,哪来我们的安居乐业呢,你说是不是?” 蒋知县没有理会黄知府的歪理邪说,他黄知府最是会端着一副好人做派,找人暗地里传颂他爱民如子,对百姓流离失所感到万分悲痛。 可是实际上他的每一个决策都是在把云城三县的百姓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蒋知县的不配合让邓全阳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想起蒋知县一直想向他借兵开凿一条嘉县通往沂县的灌溉水渠,他威胁道。 “你要是不同意,那水渠你这辈子都别想修了。” 周知县知道这件事,立刻接话。 “蒋兄,你要是这次帮了邓将军这个大忙,以后还愁没有好处吗?” 张知县双唇微微颤动,他想说些什么,最终低下头什么也没说。 他的邴县最穷,沂县好歹还算和省城沾边,他那里除了山头就是山头,连片的整田都没有,更别提好田。 第119章 不知好歹蒋知县 张知县也想为邴县兴修水渠,他想提一嘴,就只是顺便提一嘴。 他鼓起勇气,“知府大人,邓将军,那水渠不知道能不能也修到我们邴县,不用多长,就……” 在邓全阳的冷脸中张知县又默默闭上了嘴。 邓全阳丢下筷子以示自己的不悦,他本就是想画一个大饼给沂县并没有打算真的实现,现在又来一个邴县。 黄知府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张知县,莫要多想这些你不该想的事情。” 张知县恨不得把头低到桌子底下,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下官明白”。 周知县见酒桌的气氛彻底冷场,怕张知县因为拒绝而记恨上黄知府,赶紧圆场。 “张知县想为邴县的百姓修渠,但这事牵连甚广,就是摆在最前边的一个问题,这水渠从沂县过道,你们邴县要不要给沂县过路费用,每年的维护又怎么分摊,还有这丰水期排洪,枯水期拦坝,以后你们邴县可都要看沂县的脸色。” 黄知府原本不屑于张知府这种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一辈子升官无望的人是否对自己心生不满。 但既然周知县出面帮自己祸水东引,那他也顺水推舟。 “你为官的年限尚浅,以后还要多和同僚们多学学。” 张知县低垂着眸子,接下来的一个时辰的议事中再没抬起来。 黄知府和邓全阳可以说是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但蒋知县就是不松口。 他光脚的不怕这些穿鞋的,最后气得邓全阳拂袖而去。 当然临走前是把说服三县筹粮的重任丢给了黄知府,还撂下狠话。 “本将军奉劝各位不要不知好歹,三日内本将军看不到五万石粮草,就带兵把你们家底全抄了,充做本将军的军饷!” 其余两县一个赛一个地穷,只有周知县和黄知府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邓全阳在云城最有名的花馆里闹到大半夜,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 马都骑不住了,只能乘一顶小轿被人抬回军营。 贺兰汐一行人坐在临街的食档喝茶吃着包子,看着邓全阳匆匆离去的背影。 石榴给贺兰汐剥了一个鸡蛋,凑近说道。 “柴郎中在军营里拿下了一个监守自盗的士兵,他昨日不在,不知道柴郎中是兵部的人,把邓全阳的事情全抖了出来,现在邓全阳是回去收拾残局的。” 贺兰汐点点头,目光从远处收回到近处一对母女身上。 妇人挎着一个破口的篮子,篮子里有不少枯黄的干草,她手里捏着的就是用这些干草编织成的各种昆虫。 蜻蜓、蝴蝶、蚱蜢,还有小鸟和小兔子,每一个都栩栩如生。 紧紧跟在妇人身边的小姑娘拽着她母亲的衣摆,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贺兰汐手里的鸡蛋,发现贺兰汐也在看自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买点小玩意儿逗逗孩子,都是自家编的,一个铜板就行。” 妇人把目标顾客定在了带孩子上街的父母身上,她天不亮就从村子走到城里,一直到现在才勉强卖出去三个,连进城要交的人头费都没有回本。 现在就连她女儿这种才半人高的孩子都要交费才能进城,她又不敢把孩子留在城外只得交了,卖不完草编她根本不敢回家。 “咕噜噜……” 小姑娘的眼睛和嘴巴能忍住,但是肚子不行,比她娘亲的叫卖声还响。 妇人一脸心疼,小姑娘掐着自己凹陷的肚皮,恼怒地锤了好几下。 见贺兰汐一直看着那对母女,石榴迅速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两人确认没有危险后,笑眯眯地对贺兰汐说。 “少爷,你看那只蚱蜢竟然像活的一样,手艺真好。” 贺兰汐收回目光,也冲石榴一笑,招手就让那对母女过来。 “这些我都要了,一共多少银子?” 妇人咋一听到银子还没反应过来,银子这种东西都不是她平日能用到的计价单位,她颤巍巍地说道。 “这里一共有五种,少爷喜欢,每样买一个就行了,一共五个铜板。” 她不敢多要,生怕惹好不容易吸引来的大客户不快。 贺兰汐在钱袋里捞了捞,挑出一颗最小的碎银。 “我没有铜板,就给你这个。” 妇人不敢伸手,石榴直接拿过她的篮子又把银子塞到她手里。 “多的就当买你们篮子的费用。” 妇人感激,拉过女儿就要给贺兰汐跪下。 贺兰汐拉起小姑娘,把手里鸡蛋递给她。 “篮子里的饼子是你的干粮?我拿鸡蛋跟你换。” 小姑娘盯着眼前白花花的鸡蛋拼命咽口水,转头又看向母亲,只等母亲点头。 妇人羞愧不已,她们野草和青草混合粗面做的饼子哪里值得一个鸡蛋。 可是对上女儿渴求的目光,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女儿自出生起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她怎么忍心拒绝。 “快拿着,一会儿就凉了。” 妇人垂泪,一边抹眼泪道谢一边告诉女儿可以吃。 小姑娘欢天喜地接过鸡蛋,掰开成两半,把带着蛋黄的那一边递给母亲。 “娘,你快吃,真好吃。” 妇人抱着女儿哭泣,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护着那半个鸡蛋,生怕碰掉了。 “你吃,娘不喜欢吃鸡蛋。” 小姑娘原本还犹豫,奈何妇人一直坚持,她一口闷下另外那半个鸡蛋,差点噎住。 还是档口的老板好心递给她一碗暖水。 “喝,刚才那位客官付过帐的。” 谢过老板,等母女俩再抬头,已经不见贺兰汐一行人的行踪。 “娘,你说那位少爷是不是神仙菩萨?” 小姑娘只在村中老人的口中窥探过这个绚丽世界的一角,故事中神仙就是这样帮助穷苦人家的。 妇人手心里掐着银子,想着家里终于能缓过一口气来,重病的公婆可以抓药吃,夫君也不用总进深山老林里不陷阱,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她重重点头。 贺兰汐还不知道自己在小姑娘心中已经成了神仙菩萨的形象,她从前在别人眼里是草包,后来是恶霸,现在……估计是个麻烦? 第120章 顶罪 军营。 来给邓全阳通风报信的小兵话都说不清楚,还是军师在半道上出来迎接他。 “你怎么出来了?” “程副将在应付,卑职偷跑出来,先和将军对上口供,免得露馅。” 邓全阳心下稍微放松,“对,对,还是军师心细,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昨夜邓全阳去了花楼,军师一身疲惫回了军营,没想到天刚露白时粮仓那边突然闹了起来。 来报的人说柴庆春把人扣下了,他立刻就派人往城里去叫邓全阳回来主持大局。 抓捕现场就在粮仓,都不用柴庆春审问,那个士兵就叫嚣起来。 “你是谁?竟然敢绑老子!” 彼时柴庆春忙碌一夜刚换下官袍,穿着一身洗旧有些发白的衣衫,难怪士兵有胆子叫骂。 “老子是巡防队的队长,擦亮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 “哦,原来不是潜入军营的小偷,而是监守自盗的渣滓。” 巡防队长被柴庆春这么一激怒更是口不择言。 “什么叫监守自盗,当兵的拿一点军粮能叫偷吗?再说老子就拿了你能怎样,老子天天拿,月月拿,碍着你什么事了?” 他昨日在城里卖粮的银子一进花楼就被里面的姑娘掏空了,他一点都不尽兴,准备今日趁着交接班再弄些粮草出去变卖。 他都计划好了,先去赌坊,以小博大挣它个千八百两的银子,然后去包花楼里最贵的姑娘,一次爽个够! 可他刚打开粮仓门刚装了小半袋就被人从后面擒住,五花大绑起来还说要给他治罪。 笑话,整个军营谁都的手都不干净,怎么光抓他一个人,他可是有按时把卖粮的大部分银子都交给了程副将,这也算是交过保护费的。 柴庆春让跟他来的兵部主簿记下巡防队长的话,然后展示给他看。 “行了,你的证词本官已悉知,你可以签字画押了。” “什么,什么画押?” 三个大汉压着巡防队长的手按进印泥里又按到供词上。 军师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他好说歹说,但是柴庆春就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无奈军师寄希望于邓全阳赶快回来,还能用将军的威严挫一挫柴庆春的锐气。 小轿进军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军师跟着跑了一路看起来很是狼狈,可邓全阳这个坐轿子的看起来更不好。 昨夜为了一展雄风他又是吃药又是点香,现在几乎感觉不到自己下半身的存在,靠着军师支撑,两人差点没滚在一起。 “哟,邓将军这是才从外面回来啊?太好了,又可以加一条擅离职守。” 主簿刚准备下笔,邓全阳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个箭步冲上去,抢过纸和笔全给柴庆春扬了。 “这可是从兵部带出来的,数量大小都是有定数的,邓将军是想赔偿还是又多记一笔损坏公物?” 邓全阳气疯了,他甚至动了杀念,想着杀了柴庆春这事就一了百了了。 军师跟在邓全阳身边十数年,真的就是邓全阳撅屁股就知道他要放什么臭屁,赶紧拦下。 “将军,冷静,切不可冲动啊!” 他们被打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攀上二皇子的高枝,这真正的好日子还没来呢,不能落一个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 邓全阳被军师拉扯干脆泄气坐在地上,柴庆春居高临下看着两人。 “两位想好了吗,邓将军是准备嘴硬继续纵容,还是承认自己能力不济,假装不知道军营里管理松懈、监守自盗,决定杀一儆百把这名巡防队长按军法处置。不过将军放心,无论将军怎么选回京城后本官都会好好的参一本。” 邓全阳暴怒,“你到底想怎么样?” 军师几乎是咬着牙在邓全阳耳边低声提醒,“将军冷静啊,柴大人已经给您指了一条明路了!” 邓全阳不解,“什么明路?他说的那些他娘的都是让老子掉层皮的死路!” 军师见柴庆春明明听到了却没有反驳,更加确信了自己听懂了柴庆春的弦外之音。 “柴大人说您推巡防队长出来会参您一本,那您就推别人出来啊。” 柴庆春是等着邓全阳亲自把最重要的手下送上去,这相当于让他自断一臂,自废武功。 邓全阳懂了,目光投向被柴庆春的人拦在外面的程副将。 军师催促道,“将军,此时绝不能心软,相信程副将也是很愿意为您牺牲的。” 邓全阳瞬间又有了信心,程副将是他从自己的家仆里提拔上来的,一家老小都还在他邓府里,拉他出来顶罪最合适不过。 两人合议过后决定把一切都推到程副将头上。 柴庆春见两人上钩,和颜悦色道,“好了,既然将军已经决定好了人证,那也速速提交物证来。” 邓全阳刚想咒骂柴庆春得寸进尺,柴庆春却笑得灿烂。 “限你明日之前把勾结当地乡绅私藏粮食再倒卖的证据和那五万石粮草一起交出来,否则等本官亲自去查,那可就不知道能查出什么好东西来了。” 柴庆春就坐在邓全阳的主帐内,好整以暇的看着邓全阳自己把罪证呈上来。 千里之外的三皇子别府。 夜昀升收到了一封密信,里面还夹着什么东西,鼓起来一块,陈禾好奇悄悄探头看了一眼。 竟然是一只草编的蚂蚱,小小一个被他家殿下捧在手心里。 果然小姑娘都喜欢这种吗? 陈禾见夜昀升看蚂蚱的时间都比看信的时间多,猜测云城那边应该一切如常,信里也没有说什么大事。 索性大着胆子打趣道,“看来贺兰小姐也是很惦记主子的,看到这些小玩意儿都想着送主子一份。” 夜昀升听完这话后明显心情不错,没有责怪陈禾多嘴,用早膳的时候还多吃了几口。 倒是连夜送密信回来的影二一脸鄙夷。 “你天天就是这样在主子面前拍马屁的?” 陈禾和影二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只是一个陪着夜昀升站在光里,一个隐入黑暗的影子中。 “怎么,让主子保持心情愉悦就是我陈禾唯一要做的事情,你有意见?” 第121章 草编蝴蝶 影二没眼看陈禾得意的小表情,提醒他注意点分寸。 “你知道信里那只草编为什么是黄色的吗?是因为云城的百姓已经把新鲜的草都吃光了,只能用枯草编小玩意儿出来卖,比起蚱蜢,其实更应该叫蝗虫。” 陈禾愣神片刻,他常年和夜昀升东奔西走,也见过不少民生凋敝的景象,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却是不应该。 “那主子还高兴什么?” “当然是因为那是贺兰小姐亲手塞进信封的,也因为捕捉最大那只‘蝗虫’的行动有了眉目。” 影二还要抓紧时间休息,晚些时候等夜昀升的命令再出发,就不继续同陈禾闲聊。 云城,军营。 邓全阳咬着笔杆苦思冥想,军师在帐中一圈圈踱步。 “不对,将军,卑职总觉得哪里不对。” 邓全阳看着自己狗爬一样的字,以为军师又想指正他的错别字。 “哪个不对?” 通篇陈情,他将自己极尽美化,把一切罪责都推到程副将的头上,还把几个一直不配合,他要几次三番胁迫才肯合作的粮店写上,想顺便让柴庆春去整治那些粮店也算给自己出口气。 反正他们曾经交易过是事实,又不是他编造的。 当然那些和夜沐尘有关的,还有和黄知府以及同他要好的一些商行,他只字不提。 军师皱着眉,“将军,卑职总觉得柴庆春绝不可能只抓这些人就收手,他肯定还有其他目的。” 邓全阳无所谓道,“实在不行本将军就把和云城里所有商户往来的账本都给他,这总行了?” 这已经是他一退再退的底线了,再继续下去,柴庆春自己也落不着好。 都是为官的哪能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得罪皇子,以后哪里还有什么仕途,这万一皇子以后还荣登大宝,那更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邓全阳边写边幻想着,要是柴庆春不依不饶,自己搬出二皇子殿下的名号,他会不会吓得给自己跪下求饶。 “崔公公离开云城了吗?” 军师摇摇头,“咱们哪里敢打听崔公公的行踪啊,您不会是想搬出那一位来震慑柴大人?” 说着他都顾不得其他要去捂邓全阳的嘴。 “您怕不是忘了崔公公千叮咛万嘱咐不许透露的吗?” 邓全阳拍开军师的手。 “本将军想想还不行吗!” 即使不用二皇子殿下的名号威慑,在他的地盘,等柴庆春一走,他继续只手遮天,到时候他就要把损失十倍百倍的从云城百姓那里拿回来。 主帐外,柴庆春和手下几人正在核对查扣下来的账目。 “这些原件封装好,抄本速速送回京城。” 手下人应是,手中的动作并不停下,继续奋笔疾书。 柴庆春看着手里的证据,又听下属来报刚才邓全阳在帐中和军师的对话,他心内一阵冷笑。 邓全阳嚣张惯了,这种程度的贪腐够他死十次了居然还真以为可以讨价还价。 而且若是他真的不知道邓全阳背后是谁,说不定真的会被邓全阳唬住,可他就是冲着那幕后主使来的。 只等京城那边一声令下,他就把人拿下押回京城。 京城,别府。 夜昀升整装准备启程,天还未大亮,路边就已经有人在等候。 “主子,是严家小姐。”陈禾凑到夜昀升身边说道。 严芷萝被拦在最外一层,和夜昀升还隔着十几人的距离。 “你去告诉她别再来了。” 说完夜昀升头也没回向自己的坐骑走去。 严芷萝想不明白。 夜昀升明明能看到,肯定也听到了自己的呼唤,为什么就是不回头呢? 她奋力举着手中一只草编的蝴蝶,想要夜昀升看看自己是有多努力。 十根纤纤玉指都被粗糙的草叶磨红,手臂上还有好几道被锋利的边缘割破的伤痕。 一圈圈的纱布裹得特别厚,显得异常可怜 就因为她在饯行宴上无意中看到夜昀升拿着一只草编的蚱蜢把玩。 严芷萝被拦,另一边的队伍却畅通无阻被引到夜昀升身前。 “见过殿下。” “尹御医不必多礼。” 夜昀升回江南,内府按例给予皇子远行医药用品的配额,御医属就派了尹御医前来相送。 这也是尹御医自己争取来的,因为之前他的女儿得了贺兰汐相助没有嫁给余家那个混蛋老六,这相当于救了她女儿一条命。 “殿下放心,所有的药品都由下官仔细检查过。” “多谢尹御医费心。” “这其中有几味药……” 两人说话间,严芷萝的声音就没有停过。 夜昀升面露无奈,为尹御医叮嘱的话频频被打断而道歉。 “三哥,我为了给你编蝴蝶手都受伤了,你就不心疼吗?” 尹御医不敢受夜昀升的道歉,转而对严芷萝说。 “严小姐,三皇子殿下不是大夫,不如就让尹某来给严小姐看看!” 尹御医大手一挥,就让身边的药童递过来药箱。 陈禾也在夜昀升的眼神示意下让层层阻挡的侍卫放行。 “三哥……” “来,让尹某替严小姐看看。” “不行……” 尹御医带上了丝质的手套,严芷萝男女授受不亲的拒绝理由也用不上了,刚准备继续开口,尹御医问她。 “是严小姐不信尹某这个给各宫娘娘都看过病的御医,还是其实是在装病?” 严芷萝绑着厚厚绑带的双手捧在胸前,泪眼朦胧的看着夜昀升。 “你既然受伤了就让尹御医给你看看,别叫皇后娘娘为你担心。” 严芷萝眼中一直噙着的泪滴在草编蝴蝶翅膀上。 “只是怕姑姑担心,三哥就一点都不关心芷萝吗?怎么说我们都是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分。” 夜昀升冷言道。 “严小姐记错了,我自幼长在冷宫,师从镇北大将军后就常驻江南,从未和严小姐有过什么情分。” 严芷萝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夜昀升。 尹御医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他也算是见识过宫里的娘娘们如何争宠,段位这么低的还真少见,看来是学艺不精。 第122章 草鞋布鞋 “严小姐,请,再不让尹某诊治,这伤口估计就要愈合了。” 严芷萝迅速遗忘刚才夜昀升的话是多伤她的心,立刻拆来包扎好的纱布,露出“伤口”。 真是“好大”、“好严重”的“伤口”,足足有一根手指那么长,和头发丝差不多宽的一条淡淡红痕。 “三哥,你看到了,我没有撒谎,我受伤都是为了给你编蝴蝶……” 严芷萝扬起笑脸,泪滴精准从脸上划过留下一道完美的弧线。 这招她练习许久,有自信每个男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对她生出怜惜之情。 可夜昀升此时正在看手中的清单,对严芷萝的一切都保持着非礼勿视的规矩,并没有看严芷萝和她“受伤”的手臂一眼。 倒是尹御医从药箱里掏出一个瓷瓶。 “来,严小姐,这是我们尹家祖传的伤药,用蝎子、蜈蚣还有蟾蜍炼制的祛疤膏药,保证你用要过后皮肤恢复如初。” 听到那几种毒物研制出来的药严芷萝一抖,十分害怕,想要往夜昀升的身边躲。 刚巧碰上夜昀升抬头对尹御医说,“医嘱已悉知,辛苦尹御医了。” 话一说完夜昀升抬腿就走,严芷萝扑了个空,还想继续往夜昀升的马前去追人。 尹御医举着药瓶,严芷萝被迫往旁边一躲,最终只能恨恨的目送夜昀升远行。 临行前,夜昀升感激望向尹御医,口中道了两声“多谢”。 一是为了多谢尹御医让他顺利启程,二是在塔城,尹御医还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尹御医咳嗽了几声,表示自己听懂了。 严芷萝没一会儿也跟着咳嗽起来,她不死心想要追上车队,吃了一嘴的灰尘。 云城,沂县。 大批百姓在县衙门前聚集。 气氛肃穆,没有人吵闹,也因为他们连喘气都很费劲,已经没有力气吵了。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站在人群中间,怀中的孩子偶尔抽动几下,反而叫妇人安心,至少证明她的孩子还活着。 “娘,爹呢?” 孩子干瘦身体上顶摇摇晃晃的大头,纤细的脖子好像随时都可能折断。 妇人对上自家孩子因为面黄肌瘦所以显得特别大的眼睛,欲哭无泪。 “你爹就在前面,放心,等你爹找到知县,咱们家就有活路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活路是什么,活路在哪儿,她只知道蒋知县是个好官,只要是百姓的事他总是亲力亲为,一定会给出一个结果。 人群最前排,一个衣衫破旧得只剩半截的男人,以前紧包的衣服现在显得空荡荡的,露出凸出的肋骨和凹陷的肚皮。 男人身边还有一辆独轮车,上面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蒋知县不顾衙役的阻拦,还是出来见了百姓。 “我知道各位今日来想说什么。” 蒋知县拨开人群,走到衙门旁边的公告栏上,上面赫然张贴着催缴税粮的公告。 这是黄知府的后招,他猜想蒋知县可能不会执行邓全阳的命令,索性直接张榜,让三县的百姓不认也得认。 “今日就请大家和我走一趟,亲手把这要命的东西还回去!” 说完他揭下催缴税粮的公告,人群中爆发出激烈喝彩。 不少民众兴高采烈的跟着蒋知县,才出沂县的城门,就遇到了一起同样想去往云城讨公道的邴县百姓。 “是蒋知县吗?” 靠着拄拐,身后跟着二十几个男人。 老者自报家门,有些沂县的百姓也认出了他。 “齐老,您怎么来了,你们县的张知县呢?” 问话的人以为邴县也和沂县一样,是由知县牵头。 齐老低垂着头颅,不好意思看蒋知县。 “老头子我劝不动张知县,唉,他想独善其身,但要是真的把存粮都交出去,我们怎么挨到秋收呢?到时候死更多的人同样无法交代,他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齐老恨恨的用拐杖不停戳着地面,气极时还险些喘不上气。 蒋知县赶紧让邴县的几个齐老家的后生好好照顾齐老。 “张知县可能有他自己的考虑,不过老人家您放心,我一定把邴县百姓的心愿也一并带到!”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出发,步行前往云城。 一路上,蒋知县还在和师爷谋划,突然脚下一松。 低头看去,靴子的布面还在,靴底却留在了身后。 队伍后续的百姓也走了上来,看到蒋知县脱了底的靴子,大家突然都安静下来。 为了不耽误前进,蒋知县快步退回去捡靴底,拍了拍揣回自己的布袋里回去再缝补。 “大人,您穿我的。” 师爷立刻脱下自己的鞋子,是一双洗到发白,大脚趾处还有破洞的布鞋。 蒋知县摆手拒绝。 “走,继续上路。” 队伍中突然传来啜泣声,蒋知县也从原来的不好意思,突然怀疑起了自己。 自己做官做到了这份上,真的有能力为民请命吗? “蒋知县,蒋知县!” 有人从队伍后面追上来,递给蒋知县一双草鞋。 “我们这群天天在地里刨食的光脚习惯了,蒋知县您要是不嫌弃,先穿这个顶上。” 师爷立刻接话,“大人您还是和我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说罢师爷穿上了草鞋,把布鞋递给蒋知县。 “除非您是嫌弃我。” 蒋知县和这个师爷配合最久,自然知道他这是激将法,哑着嗓子同师爷道谢。 两人拥有同样的抱负,都想要做一个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好官,只是希望这次能实现。 蒋知县从布兜里摸出十个铜板,想要当做是他买下那双草鞋。 男人说什么也不收,转身隐入人群中。 傍晚,一群人终于走到了云城,可尚未到落钥的时间,云城的城门却大门紧闭。 师爷自报家门,喊了几声没人应答,蒋知县亲自上前。 “本官是沂县县令,命尔等速速打开城门。” 蒋知县发话以后墙头上终于亮起了火把,那个守城的士兵眯着眼睛看了许久,应该是认出了才蒋知县的官服,但城门依旧没有打开。 第123章 死无对证 “开门,快开门啊!” 沂、邴两县的百姓只当是云城的大官早听说他们会来所以故意锁的城门,一群人挤到城门口。 “快走、快走,黄知府下令封城,谁来也不开,我们也是听令行事,蒋大人还是请回,别叫我们难做。” 守城的城防说话硬邦邦的,本来可以蒙混过去的夜班突然被上头命令必须枕戈待旦,一看到城墙下这么多人他突然就懂了,对蒋知县颇有怨气,所以拿着鸡毛当令箭,也让蒋知县吃一吃苦头。 蒋知县安抚焦躁的民众,师爷一看这个城门不行,转念一想立刻有了新主意。 “大人,咱们绕行东门,东门的城墙低矮,而且那里不论是进城又或者直奔长威骑营都可以。” 蒋知县点头,如果进不去城里,那就直接去长威骑营,让邓全阳亲自感受一下民意。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 师爷召集几个领头的青年把要转移去东门的理由逐一说清,又让他们不要声张,免得东门那边又临时加强守卫。 几个青年都是两县各村的代表,回去和各自的同伴把话都传达下去,一群人步调一致,默默从城门边退出去,再次融入夜色中。 城墙上的两个小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两人还互相推诿谁去把这事报告给上级。 一看那群人走了,乐得清闲,谁都没再提要去报告的事情,有那功夫还不如找个墙角打盹。 城内,知府衙门灯火通明。 “如何了?” 黄知府一看师爷进门,立刻询问。 师爷一愣,湿漉漉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大人,卑职刚才是出去方便了一下,不是崔公公到了。” 黄知府抬腿,师爷主动把屁股凑上去,挨了重重的一脚。 “废物,本官养你们这一群酒囊饭袋,平时为了拿好处变着花的想办法,现在是生死存亡危急关头连个屁都不会放!” 黄知府已经忘了自己平日在外人面前塑造的沉着冷静,温文尔雅的形象,对师爷破口大骂,用词十分粗鄙。 周知县摇头晃脑差点睡着,被黄知府突如其来的骂声吓醒,一哆嗦自己从椅子摔下来坐到地上。 这一摔把他给摔懵了,有些记不起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好像是…… 白天的时候周知县收到底下人的线报,说沂县和邴县的百姓准备进云城来找麻烦。 这还了得,周知县立刻去通知黄知府。 彼时黄知府还在书房里欣赏刚的名家字画,摇着扇子念着几句文邹邹的酸诗。 “黄大人!” “哎呀,周知县你来得正好,你说我这句题诗最后结尾是押哪个字比较好。” “不好了!” 黄知府拿着毛笔的手一顿,面色阴沉,不满地看向周知县。 周知县突然被这凌厉的眼神一刮,脚下自己绊自己,摔了个四仰八叉,还险些撕破黄知府的画。 “这画可是本官花了一万两银子买来的,你赔得起吗?” 周知县揉了揉摔疼的屁股,心道这狗东西比自己官大果然比自己更贪,一万两的画也这么随便玷污,提他那些狗屁不通的破诗。 只是这话不能说出口,只能张嘴继续刚才那句“不好了”。 “到底什么‘不好了’?” “沂县还有邴县那些刁民,由蒋知县带着要来云城闹事,蒋知县还揭了您发的公文!” “他怎么敢!” 公文被揭相当于权力被挑战,黄知府拿着手中的笔当作长剑这么一甩,墨汁飞溅,周知县脸上和身上都是黑点。 周至县敢怒不敢言,默默擦一把脸继续道。 “大人,这事可大可小,要是处理不好……” 可就有人的仕途要到头了。 周知县心底暗自盘算着,这件事情被蒋知县闹大的几率大还是被黄知府弹压下去的几率大。 此时的黄知府还不把那三瓜两枣的暴民放在眼里。 “呵呵,他蒋知县敢带着两个县的人来闹,不正好是自己送上门接包袱顶罪的么?” 收税粮如此不顺利,总要有人出来为此负责。 周知县跟在黄知府身边“嘿嘿”陪笑着,脸上斑驳的墨迹和满口的黄牙对比起来十分滑稽。 既然黄知府都不急,那周知县就更不急了。 本来周知县还想趁着没人看到就回去收拾一番,打开门突然被冲进来的衙役撞倒。 “哎呀,你是被鬼撵了么?跑这么急!” 衙役见到周知县的脸才觉得是见到鬼了,好险没尖叫出声。 黄知府“啧”了一声表达他现在非常不满,他故意称病就是想躲几日清闲,怎么手底下的人一个比一个毛躁。 果然离了京城就是哪都不好,不过如今他巴结上二皇子殿下,重返京师,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想着还有些小兴奋。 心情一好,黄知府心里对两人就突然有了耐心,沉声问道,“可是有人找本官?你就说本官身体抱恙,三日后……” “不是的,大人,不好了!” 衙役没忍住打断黄知府。 “是长威骑营的人来报,说是邓将军被发现死在帐中,死因不明!” “什么?” 黄知府的手劲一松,那幅刚才还被他视若珍宝的名画就这么随随便便落了地。 周知县吓傻在原地,在他们管辖的地区出了人命,还是个将军,这要是查起来…… 他不禁担心起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也就是稍微收一点银子,贪一些土地,娶几房姨太太,其他的像什么勾结乡绅世家,隐报瞒报税饷,镇压人命官司,那可都是黄知府让他干的,他是迫不得已! 上面还没审问呢,周知县已经在心里把一切都交代个遍,顺便又心存侥幸地给自己判一个坦白从宽能获得饶恕的结果,在一旁捂着心口给自己顺气。 黄知府在府衙内急的团团转,让知晓长威骑营、知府衙门和二皇子有牵连的师爷亲自去请崔公公。 柴庆春那边不一样,他呆坐在地上,十分懊悔自己的疏忽,邓全阳一死就是死无对证,让他一切的努力付诸东流。 第124章 按原计划 几道身影掠过城墙,哈欠连天的城防守卫根本没有发现,倚着墙打瞌睡。 “公子,此事就交由我们去办,太危险了。” 石榴还在想尽一切办法打消贺兰汐前往夜沐尘私库粮仓的念头。 “你们又要保护我,又要去攻陷那个铁桶似的私库,我们本身就没多少人,兵力再一分散就更少了。” 而且贺兰汐不仅有自保的手段,必要时也能作为战力。 石榴再想开口,却听前面的护卫“嘘”的噤声。 口哨声如夜莺啼鸣婉转悠扬,是远处盯梢的护卫在向她们传递信息, 石榴仔细倾听后松了一口气,“公子,是那些沂县和邴县少许抗议的百姓到了。” 贺兰汐点头,到了就好,那她们将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既然到了就无需执行备选方案,邓全阳被灭口的突然,贺兰汐得知消息的时候也是一惊。 石榴气恼柴庆春连个人都看不住害她们的计划被打乱,不得不执行更危险的备选方案。 贺兰汐安抚她,柴庆春一人置身群狼环伺的境地,能保住自身已经不易。 还好夜沐尘那边只是把邓全阳灭口,这要是把柴庆春也一并清理掉,大沧可就损失了一名不可多得的人才。 “走,改道长威骑营,按原计划实施。” 几人找了个隐蔽的角落乔装打扮,换上早就准备好的破烂衣衫,又在地上滚了几圈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暴露在外的手和脖子,贺兰汐准备了特制的药粉,抹上少许就能让皮肤发皱,避免露出破绽。 后续想要恢复也很简单,多泡泡水过个一两天就好了。 她们几人混进百姓堆里,沂县不认识她们的人可能以为她们是邴县的人,而邴县不认识她们的人又会以为她们是沂县的。 而且群情激愤又黑灯瞎火的,谁能看得清楚。 其余的护卫和影卫都按照原本安排,潜入夜沐尘在云城边上的私库,解决掉那些高手,保证两个县的百姓围困那里时的安全。 当然她没有忘记嘉县的百姓,嘉县百姓同样要再多交一次税粮,虽然那几个蛀虫商量的是嘉县的粮在事后退回,可没说退回到百姓手里,到头来还不是进了那几个蛀虫的肚子。 分出两个护卫分别由西往东,由南往北敲锣打鼓地把藏粮的地点宣扬出去,发动嘉县一起,就看到时候这群蛀虫如何抵挡汹涌而来的民意。 整个计划唯一的意外是邓全阳没了,不过还有夜沐尘的亲信崔公公在,抓住崔公公也算抓住关键。 一群人分头行动,贺兰汐很快就在夜色中听到了繁杂了脚步声和零星的火光。 贺兰汐故意弄出动静,东门的守卫立刻注意到了有人在接近,燃起火把。 还是和北门一样的说辞,只是因为东门的城墙更加低矮,不少民众看清了城防士兵手中对准他们的兵戈,顿时群情激愤。 “你们当官不为民做主,还拿刀对着自己的百姓,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城防守卫丢下几个装酒的罐子,想要通过声响驱散人群。 “快走,否则下次就是这个了!” 说罢,几名弓箭手按箭搭弓,只待长官一声令下。 贺兰汐不能让百姓在这里就受伤,沉着嗓子在人群中煽动大家往军营去。 “这里走不通,咱们就去真正有存粮的地方去,看看咱们的粮到底够不够!” 贺兰汐没有一开始就明说长威骑营里已经没有粮食了,毕竟眼见为实。 而且只有当百姓亲眼看到自己辛辛苦苦一年劳作得来的粮食顷刻间化作乌有,才会更加想要追寻真相,到时就算黄知府,甚至是夜沐尘也绝不可能再隐瞒下去。 蒋知县接连两次被拒之门外,已经彻底对黄知府失去信心,他是真的不管三县百姓的死活,那可就别怪他为了三县百姓讨个公道了! “走,去拿回我们的粮食!” 两县的百姓在城门外受辱,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儿,越走越快,很快视线中就出现了火光和营帐。 蒋知县只知道黄知府暗地里和长威骑营暗中勾结倒卖,因为他不肯同流合污,黄知府当然不会再给他引荐崔公公这个人脉,所以蒋知县还不曾想过里面还有更深一层牵扯。 他以为长威骑营里肯定会有足够的税粮,根本不知道这群人竟然这么大胆。 “来者何人,竟然擅闯兵营,拿下!” 冲上前的长威骑营巡逻士兵原本各个都举着长矛,以为只是几个想来偷粮食的流民,没想到从黑暗中走出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反而是他们被包围在其中。 百姓们目光沉沉的看着,巡逻士兵惊恐的护住自己。 “你们想干什么?” “本官是沂县知县,特来求见邓将军,请军爷代为转告。” 蒋知县十分克制,他知道若是连自己都急躁起来,这些百姓只会能加急躁。 “好好,我这就去。” 其中一个稍微机灵一点的已经撒腿跑了,余下的五人也想跟着他跑,但是很快被再次合拢起来的百姓围在最中间。 “几位军爷别着急,本官还有几个问题要请几位解答。” 那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怕机会像刚才那样被其他人捷足先登,每个人回答起来都是争先恐后。 军营,主帐。 柴庆春把自己的手指甲都咬秃了,他已经收拾好了所有证据,只等天一亮就立刻返回京城。 “大人,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百姓,说要见邓将军。” “什么?” 邓全阳身死的消息被他们封锁,他还以为就算走漏消息也是幕后主使的人先到,为什么会有百姓前来? 难道是听闻了邓全阳的死讯想来拿回税粮? 柴庆春现在脑子一团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你去问问百姓他们领头的人是谁,叫他进来见我。” 手下出去片刻后带回来一人,柴庆春疑惑的看这他的官服,同时又注意到了官服上的褶皱和沾染的泥水。 看起来像是长途跋涉步行而来。 第125章 空荡的粮仓 蒋知县在营帐中向柴庆春介绍了自己的来意。 营帐外,越来越多的士兵被从睡梦中叫醒,虽然都是一些酒囊饭袋,但是毕竟十倍于百姓的人数,拖不得。 贺兰汐带着石榴从之前探明的潜入路线把一路到粮仓前的巡逻士兵全部放倒拖到了暗处。 两人对视一眼,又默默回到人群中,一个站在最前沿的影卫看到贺兰汐她们回来,提高的嗓音喊道。 “快看,那里就是粮仓,咱们去看看!” 长威骑营的士兵还想阻拦,奈何他们能拦住大部分百姓,但还是被几个落网之鱼钻了进去。 回头没等到巡逻的士兵把那几人拿下,反而是被他们畅通无阻地来到粮仓前。 那里连渣都不剩,自然也没有士兵费心再去上锁,几个村民合力就把木门推开。 “嘎吱”一声,几个村民步入黝黑深邃的粮仓,原本还在阻拦的长威骑营士兵就好像意识到什么,突然都反身向后跑去。 再无阻拦的两县百姓涌入,都来到大开的粮仓前。 “不可能,这不可能!” 粮仓很大,很空,说话都有回声。 有人把大营内的火把取下来,在空荡荡的粮仓内愣是找不出一个完整的米粒。 “粮食呢?” “是不是找错地方了,会不会粮食放在其余的粮仓里。” 百姓四散开去找,还真在一个粮仓中找到了半仓的粮食,只是这些都是因为发霉变质或者生了很多虫子、混进很多沙石而被抛弃的废米。 整个长威骑营愣是找不出一袋完好的粮食。 百姓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因为保管不当被糟蹋成这样,心疼地直抹眼泪。 “这哪里是粮仓啊,又潮湿又闷热,不做防虫也不加固,老鼠洞比狗洞都大!” “这么多的粮食都够我们一家人吃好几年了,就这么浪费了?” 百姓看着浪费的粮食纷纷都握紧了拳头,愤怒地回头注视着远远凑在一起抱团的长威骑营士兵。 将军没了,副将和军师都被关押了起来,现在长威骑营群龙无首。 不过这也有好处,要是还有顶头上司,那现在他们可就要直面这些老百姓的怒火了。 当然这里面也有一时没能审时度势,升官的美梦被打断,郭副将很生气。 他差点就坐上长威骑营的将军了,谁知道突然有小兵进来推醒他说有刁民来闹事。 “你们这群刁民,可知擅闯大营该当何罪!” 很多百姓可能没敢直视那张脸,但是那个浑圆的大肚腩他们记得一清二楚。 郭副将在接收百姓上交的粮草时故意缺斤少两,把他们足秤的粮食说成没够,把多出来的那部分粮食自己昧了下来。 “是他,就是他说我们短了粮食,但是现在粮食没了,粮食呢?” 郭副将这才发现眼前这群“刁民”是真的穷,连个火把都没有,害他以为才几个人错估了形势,谁知道后面居然有黑压压一片。 “各位乡亲父老,别急……啊!” 人潮汹涌扑来,郭副将想要回身求救,哪知道那些曾经跟在他身边吃香喝辣说一辈子效忠自己的小弟,跑得比兔子都快。 唯一一个瘦子士兵被一把按住,一个村民把他想拎小鸡崽子似的拎起来。 “各位爹爹、大伯、大哥!我也是被他们强征来的,日子过得比狗还苦,连饭都吃不上,早就不想干了,多谢各位解救我于水火!” 瘦子士兵把被吓到脚软没跑成说成了自己有心要脱离苦海。 拎着他的村民可没那么好骗,过比狗还苦的人能像他这样皮肤油光水滑的? 真正连饭都吃不少的他们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皮肤和头发都干枯得像是久旱的大地。 可就是真的有那些个傻子,就以为别人和他一样蠢。 郭副将也学着瘦子士兵开始卖惨。 “我家中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我要是不那么做也是要被上边逼死的,我也不想啊!” 郭副将干嚎着,拼命想要挤出几滴眼泪。 贺兰汐把两县的百姓现在就把怒火发泄完了,那可不行。 她挤上前一把揪住那个瘦子士兵。 “快说,你们到底把粮食藏在哪里了?” 身后那群百姓如梦初醒,对啊,他们上交的数万石粮草,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肯定被他们藏在某个地方。 有夜色遮盖,贺兰汐看似两只手都在揪住瘦子士兵,其实左手掌心藏了一根银针,把针往瘦子士兵的脖颈处一扎,轻轻一弹。 瘦子士兵人还醒着,但是嘴唇抽搐,双目也失去了神色。 贺兰汐假装凑近想要听清他说什么,实际是拔出银针收好。 “什么庄,徐家庄?” 那是一个距离云城不远的小村子,人口不算多。 不少人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来徐家庄在哪,是因为这个小村子很少和别地方的百姓来往,只是默默地给徐家庄的地主老爷种地。 也有不少人害怕这是瘦子士兵故意说的一个假地址想要调虎离山。 只是还没等那些人质疑,郭副将生怕再错过这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立刻上前证实。 “没错,就是徐家庄,还是我亲自带人送去的,搬了好几个通宵呢,绝对没错!” 郭副将是觉得反正瘦子士兵已经招了,自己现在再说也不算大错,说不定还能求这些刁民……乡亲们放他一马。 有人还想再问瘦子士兵,贺兰汐把手一松,人就软趴趴地瘫在地上。 “他自己把自己吓晕了。” 两县百姓面对选择一时都无法决定,提议去找蒋知县。 两人密谈被打断,但当柴庆春得知有士兵吐出了徐家庄的线索,正是民怨沸腾的时候,他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他派出的手下迟迟没有回来,本来他还担心捉拿崔公公的事情不顺利,但现在好了,理由正当且充分! 有了蒋知县和柴庆春坐镇,百姓们吃了定心丸一般,走起路来都脚下生风,很快就回到云城附近,徐家庄也近在眼前。 第126章 三县百姓齐聚 柴庆春一路也没闲着,不停让手下收集百姓们的口供作为证据。 当溯及是谁找到徐家庄的线索时,却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疑问。 “你说沂县的村民说没见过,那人可能是邴县的人,但是邴县的人也说没见过,可能是沂县的人?” 手下点点头,有些担心柴庆春会因此责怪自己办事不力。 柴庆春脚下的步伐稍顿,但很快恢复正常。 “我知道了,你继续去查别的事情,这个线索先暂时放放。” 贺兰汐其实就在柴庆春附近不远不近地跟着,听到他决定不再追查,不免对柴庆春又高看一眼。 想来他是猜到了,百姓以外还有其他的势力在其中。 只不过这方势力现在能助他一臂之力,那暂时也不必深究了。 远远传来喧闹声,探路的手下折返回来,向柴庆春禀报。 “大人,是嘉县的百姓,黄知府和周知县闭门不出,百姓别无他法,决定一起去往长威骑营讨要说法。” 柴庆春看到身后这些奔波了一夜的百姓,人多也好,他骑上马匹先往云城去,集结后再一起前往徐家庄。 “开门,放本官进去!” 柴庆春亮出自己的官服,举着自己的腰牌和官印。 城防守卫只要蜗居在城墙上就可以无视城内的百姓,即使下面的人举着刀斧但是他们一点都不怕。 但是柴庆春举着的是东西足够他们掉十次脑袋,领头的守卫长官屁颠屁颠地从外面打开了一道小门。 “大人,不知您深夜到访……” 柴庆春拨开那个守卫,走到城内,看到百姓被拒马拦着,头上的守卫竟然还把兵器对准了他们。 云城的官员就是这么对待百姓的吗? “开城门!” 嘉县的百姓们原本还以为眼前这个大官又是和黄知府、周知县一样是个坏人,没想到竟然是个好官,当即诉苦起来。 柴庆春一步步逼退了城防守卫,百姓受到鼓舞,纷纷搬开了挡路的障碍物,冲开城门。 正巧,遇到了赶来的蒋知县。 蒋知县是三县之中真正爱民如子的好官,百姓都看在眼里,心里都明白。 一想起那龟缩在自己屋子里的黄知府和周知县,冲破重重桎梏的云城嘉县百姓跪倒在蒋知县的面前,求他为他们做主。 “求求青天大老爷救救我们!” 蒋知县扶起领头的那个老汉,对其他的人也是劝他们都起身。 “快起来,本官知道你们受苦了。” 为首的老汉老泪纵横,“不,您不知道,黄狗和周狗简直就是想要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去死!” 一群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把夜里有人敲锣打鼓地通知的事情说了一通。 城里的百姓被点醒,原来他们做了好久的冤大头,粮食都被那两个“狗”给私吞了! 想去知府衙门讨一个公道,来来回回推诿说粮食都是长威骑营收缴的,他们实在是没有办法,让他们自己去长威骑营要说法。 柴庆春在一旁也了解事情大概的经过,心中更是坚信这里面一定有这么一个帮手存在。 蒋知县安抚众人,“我们就是从长威骑营过来的,粮食已经被他们偷偷转移走了,我们现在就是去拿回那些本该属于我们自己的粮食!” 柴庆春深深地看了一眼城防的人,生怕他们去给知府或者徐家庄的人通风报信,催促蒋知县。 蒋知县赞同,拉着嘉县的百姓边走边说。 而此时徐家庄的人还不知道有上百号人马正想他们赶来。 徐家庄因为人少,佃户一个人要干八个人的农活。 虽然能吃得饱穿的暖还有瓦片遮头,说出去好像很富贵,可这都是拿命换的。 过度劳累的后果就是每天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就是天塌了也不能把他们叫起来。 正如现在,大批人马正在进去徐家庄,周围却普通死一般的寂静。 三县百姓这边是因为柴庆春的嘱咐,而徐家庄这边,是因为贺兰汐分出的那些影卫提前清理了徐家庄一路的岗哨。 他们就这么一路潜入了徐家庄的中心,徐家地主老爷的大宅。 宅子从外面看也没比庄子上其他的房子好太多,可能也是为了避免惹眼,连灯笼都没挂几盏。 但和外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喝酒作乐,引吭高歌的声音。 崔公公解决的不仅是心头大患,还给贺兰宏博的镇北军和那个不识好歹不肯合作的兵部大人添了一个好大的麻烦。 一想到回京城二皇子殿下肯定会赏赐自己,崔公公又喝了一杯。 “崔公公,还是少喝一些。” 崔公公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已经分成了三个人影的男人。 “喝醉了好啊,喝醉了直接坐上马车,醒来就到京城了,你都不知道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咱家受了多大的罪!” 崔公公说到激动,想站起来却脚下一软摔了个大跟头。 桌上摆满的美味珍馐撒了一地,他还因为嫌弃口袋里装的孝敬银子硌着疼,掏出来扔到一边。 如果这是“受罪”的话,徐安平很乐意和崔公公交换。 崔公公在地上挣扎着想起身,徐安平没有一丝要帮忙的意思。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阉人,每天只需要在二皇子殿下面前用那张臭嘴搅弄是非,就能获得无数的赏赐,甚至还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他曾经就是因为得罪了一个阉人,二皇子殿下听信阉人的谗言把他下放到云城镇守私库,盯紧镇北军。 除了每天都有性命之忧,还要同时忍受风吹日晒,只能和一群泥腿子打交道,时不时有阉人下来巡查耀武扬威,自己还必须拿银子孝敬求他们帮忙在二皇子殿下面前美言几句。 这种日子简直太窝囊,想到这,徐安平走进自己的卧房,端出一个夜壶,泼到了崔公公身上。 看席地而睡还砸嘴的崔公公徐安平冷笑着。 就算明天崔公公问起来,他也可以说是崔公公自己拉了一身,他不敢帮忙所以没有动,阉人最是在乎自己残破的身体,肯定也不会到处说。 第127章 别让他跑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撞击上大门的声音,接着人声鼎沸像是被引爆一般。 徐安平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无数次告诫过手下的人不要行事太过张扬,小心那些百姓生出别的心思。 他出门叫住脚步匆匆赶来的下人。 “怎么回事?” “老爷,门外聚集了好多人,手里都还拿着家伙,怕是来抢粮的,怎么办?我们被包围了!” 下人慌张不已,看向外面的眼神十分恐惧。 他只是在徐家混一口饭吃,还没到要为了徐家拼命的程度。 徐安平不耐烦叫下人快回门外去堵着,还要在院墙四处巡逻免得被人翻墙进来从内部突破。 等下人又急匆匆地跑了,徐安平才向四处张望。 “还藏什么,快出来!” 等了一会儿,发现只有门外的喧闹声,徐安平急了。 “你可是上面派来监视的,要是我这里出了什么问题你也休想好过!” 徐安平叫的是夜沐尘派下来名曰保护实为监视的高手。 刚从墙那边被带飞进来的贺兰汐差点就以为自己露馅了呢。 石榴在一旁悄声说道,“公子放心,暗哨和崔太监带来的那几个高手,也已经全部处理干净,只留了一些徐家的护院打手。” 贺兰汐点点头,没理会徐安平还在悲鸣一般地找那几个早就东倒西歪在墙角的人。 由先来探路的影卫带路,贺兰汐顺利找到了夜沐尘的私库。 不仅有巨量的粮草,还有很多耐储存的蔬菜和水果。 虽然说是耐储存,但是这么大的储量,入夏前不吃完结局估计也是烂掉。 “公子,我们还发现了一间密室,里面藏了一些金银珠宝和古董字画。” 贺兰汐点点头,看石榴好像还有话说。 “那里面还有几封密信,是关于定国公的。” 贺兰汐接过信,就着微弱的月光,一目十行略读过去。 前世只是从仇人口中听说,如今真的看到夜沐尘的毒计,贺兰汐恨不得立刻回京城拧下夜沐尘的狗头。 她爹在北疆尽心尽力守卫大沧的门户,夜沐尘却想尽一切办法挑拨武帝对她爹生出疑心。 贺兰汐简直不敢相信她爹在北疆每天面对的都是什么样的内忧外患。 “公子,这信……” 信纸被贺兰汐不自觉地抓成一团,石榴一提醒她立刻松手,将展平信纸又塞了回去。 “抄一份送回去,原件你替我收好。” 大门内。 徐家的下人看着摇摇欲坠的大门,生怕倒下砸中自己,都不约而同地逃开。 徐家的大管事追了这个跑了那个,最后索性在门被撞开的一瞬间他也跑了。 虽然跟着徐安平吃香喝辣,那也要有命享受才行。 三县的百姓涌进徐家,一眼就看到了徐大管事,四五个壮汉上前扭住他,押到两位大人身前。 “你家老爷呢,快让他出来。” “我家老爷……老爷……” 徐大管事对徐安平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现在官府都打上门来了,证据就在庄子里,他要是还嘴硬就是拿命去给徐安平陪葬而已。 “不许拖延,快说!” 大汉看徐大管事那双精明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从前他们可没少被这种眼神的人欺骗,直接上去抽了徐大管事一个大嘴巴子。 柴庆春以前在刑部时见多了,确实有些贱骨头是要被打以后才能学会服软。 蒋知县嘴角微动,默默收回了手,他本来是想自己亲自动手的,主要是他是知县,不怕那些人回头报复。 “大人,请跟我来!” 徐大管事做出一副正义凌然的模样,恭敬地给两位大人指路。 在前往私库的途中他见缝插针,不停讲述自己在徐安平以他妻女作为要挟,强迫他下不得不参与到那些坏事中去,午夜梦回,他的良心总是受到谴责,心如刀绞。 徐安平原本躲在后院二门处,远远就看到徐大管事点头哈腰地把一群人往屋里带,他连忙跑回后院。 院墙上有个狗洞,是他无意中发现的,一只没叫下人堵起来是他也想过,万一有那么一天说不定能用上。 哪知现在真的一语成谶,想他堂堂君子居然也有钻狗洞逃命的一天。 徐安平刚躺下匍匐,贺兰汐戳了一下旁边的影卫。 “你去帮帮他,别让他跑了。” 影卫两下跳到了徐安平身边。 此时的徐安平的头和肩膀已经穿过院墙到了外面,正在尽量缩紧自己的肚腩,尝试把身体余下的部分挤过去。 影卫从旁边的鱼池里搬起一大块造景用的山石。 徐安平听到动静,以为是有人来了,用尽浑身力气在洞中艰难地扭曲、爬行。 影卫轻松跳上墙头,然后一松手。 贺兰汐分明在“咚”一声外还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咔擦”声。 影卫砸下去的东西分量不轻,徐安平却还能中气十足的尖叫,应该没有砸中要害只是让他无法再移动。 而且徐安平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后院。 众人闻讯赶到时,影卫早就消失不见了,只能看到一个人的两条腿不停在扑腾。 “好痛,我的手,救命,快救救我!” 听清声音后徐大管事立刻挣扎起来,生怕自己错过这个戴罪立功的好机会。 “是徐安平,这个声音我绝不会听错,他想从狗洞里爬出去!” 村民听到这立刻上前,几人合力抓住徐安平的双腿就想往外拉。 猛一用力,原本被暴露姓名不敢说话的徐安平立刻忍不住痛苦地哀嚎。 “我的手,别拉了!” 他明显感到了骨肉撕裂的痛苦,这么大一块石头压在他向前伸直抓地的手臂上,如果后面的人强拉,他真的会被撕裂。 柴庆春吩咐手下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突然有村民觉得脚下一凉,又闻到了一股骚味。 “我呸!”几个村民惊叫着跳开,“这狗东西竟然吓尿了!” 徐安平还在痛苦的哀嚎,哪里还管得了这些。 柴庆春的手下很快就在院墙外找到了徐安平的上半身,还意外发现了一个包袱。 第128章 不能拿 包袱里面厚厚一沓银票和大半包银子,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大串钥匙。 手下把东西直接从院墙丢回来。 徐大管事看到钥匙,立刻说道:“大人,这就是打开私库的钥匙,我知道私库在哪里,我带您去!” 都不用人赶,徐大管事已经快走两步做出“请”的手势。 柴庆春和蒋知县一走,带走了不少百姓,但还有少数几个走了以后又绕了回来。 四个男人看到对方,心照不宣,你拿鞋子我拿腰带,恨不得把徐安平扒光。 墙那边柴庆春的手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徐安平已经痛到无与伦比,直到他看到徐安平的衣服被从狗洞那头撕破扯走。 他默默别过脸去,来到云城这么久,也看到了不少百姓受苦的景象,现在假装没看到,这是他唯一能为这些百姓做的事? 那四人扒光了徐安平,连被尿湿的裤子都没放过,反正回去洗洗还能穿。 他们本来各自分了东西就准备回去,突然有一人说了一句。 “好香。” 余下三人皱着鼻子使劲闻,除了徐安平的裤子散发出的尿骚味,确实还有一股浓烈的香味。 酒香、肉香! 他们四处寻找,大着胆子推了一扇房门,接着微弱的光线,他们好像看到了一坨黑乎乎的东西在地上,还打着呼噜。 “有人,快走!” 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却没跑,反而踏进屋内,也正因如此,他能一人独享一桌。 跑出两步的三人实在是被香味馋得不行,见进去的那人不仅没事还传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饿的不行的他们也决定转身。 男人恨不得长在桌子上,他嘴里叼着鸡,张开双臂护着主桌上的没事,把没胆子进来的三人赶去客位的桌子。 酒菜很多,与其花时间抢不如赶紧塞进嘴里,四人大快朵颐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吃油水,一下吃得太饱受不了,还是因为这屋内更浓重的尿骚味,有人忍不住反胃。 “你吃不吃,不吃滚出去!” 另外两人听他呕吐顿时也没了胃口,只是机械性的把食物塞进嘴里。 最后那个看没人注意到自己,往刚从徐安平那来的衣服里倒了半碟羊肉,想带回家慢慢吃。 那个被同伙嫌弃的男人忍不住为自己辩驳。 “这个味道太恶心了。” 他们怕被人发现所以关起门偷偷吃,但是屋子里这么大一个气味源头,再美味的食物也难以下咽。 “确实,不如我们打包带走。” 刚才偷藏羊肉的男人提议以后立刻眼疾手快又把半碟牛肉抓进衣服里塞好,第一个跑出了房间,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扭了一下脚。 剩下三人立刻学着他的方法,把东西打包带走,临走前突然被男人叫住。 “银子……这是银子,竟然有这么大的银子?” 男人颤抖着碰死害他绊倒的银子,黑暗中的剩下的三个男人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四人谁都没说话,脱徐安平的裤子是报复,但是拿了银子性质就不同了。 “不能拿!” 四人中最年长的那个出声。 “这么大的银子丢了肯定会被追查,有命拿有没有命花就不一定了。” 闻言捧着银子的男人手一松,银子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落在最后的男人本来想趁其他三人没注意自己,在地上摸索一番,本来想摸银子,却只摸到一手粘腻。 屋内幽暗,他只能放在鼻下一闻,差点把刚吃下去的山珍海味吐出来。 “呕……” 他也彻底绝了找银子的想法,第一个跑出了屋子,冲到院子的鱼池洗手。 借着屋外的光,三人彼此看着对方的表情,都带着有些许遗憾和懊恼。 “快走,要是被人发现可就不得了。” 贺兰汐坐在梁上,心想自己不仅发现了还围观了全程。 她不反对这些人吃掉食物,反正不吃也是浪费,好险他们没有见财起意,不然她还要多一道手续把他们送进牢里再追回赃款。 等那四人都走远,贺兰汐让影卫连夜把崔公公秘密送回京城。 她不是不信柴庆春,反而是在保护他,之前夜沐尘只杀了邓全阳,要是他还带着崔公公,可能回不到京城了。 处理完崔公公,柴庆春和蒋知县那边也找到了所有的私库。 看着满满一仓库的粮草,蒋知县热泪盈眶,柴庆春也被感染,紧紧攥着拳头生生压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词。 “证据,还要完整的证据。” 柴庆春多年在刑部审案的习惯,一切都要讲求证据。 蒋知县也知道证据的重要性,悄悄把徐大管事拉到一边索要相关的账册。 徐大管事有些为难,“账本都是由老……徐安平那个畜牲亲自书写的,我也不知道。” 生怕柴庆春因为他无用而生气,徐大管事的脑子从未像如今这般快速运转过,他激动的对柴庆春说。 “大人,我有其他办法能证明这就是三县百姓的粮食!” 柴庆春狐疑,却没有第一时间询问,只要他不急,徐大管事自己就会忍不住。 本来还想这个办法来和柴庆春做交易,让他放自己一马,看柴庆春并不在意,徐大管事只能把所有人请到了其中一个粮仓后开口。 “这里装的都是前几日新送过来的粮食,还没来得及换包装,上面肯定还有一些百姓们遗留下的印记。” 其实就是每次收到粮草徐安平就会吩咐徐大管事去派人换包装,但是因为前几天懈怠,徐大管事忘了这件事,拖延了下来,现在反而成了他讨好柴庆春的有利条件。 听徐大管事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凑近粮袋,果然里面大大小小的粮草袋子各不一样,明显就是不同人交上来的。 “这是我的!” 一位邴县的村民指着其中一个麻袋。 “麻袋破了,我就用衣服缝补了一段。” 说着他指向麻袋的交界处,他一抬手,短了一截的衣服露出骨瘦如柴的身体。 柴庆春小心的打着灯笼凑近一看,果然,麻袋缝补的布料和村民的衣料一致。 第129章 宣布一个事 百姓早就蠢蠢欲动,都在讨论如何把这些粮食搬回去,蒋知县也激动地看向柴庆春,但柴庆春此时的神色并不好看。 算起来这些是送往北疆的粮草,可如果现在不让百姓把自家的粮食拿回去,他应该走不出大门。 “来人,先清点数量,再和上缴的税粮做区分。” 现在的重中之重还是要把其余粮仓粮草的来历弄清楚,他非常需要徐安平手里的秘密账册。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想要的东西早就被贺兰汐拿到手,只等他回到京城,账册自然而然就会出现。 所有人的围着两位大人问东问西,突然有一个面色沉重的男子和在他对面,另一个脸色也不太好的男子对视。 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到了不妙,默契地退出人群。 “快走,回去通知黄大人。” 他们是黄知府安插进来的眼线,余下的同伙继续盯梢,他们两人回去通风报信。 柴庆春和蒋知县待在身边差役不多,百姓们自发守着关押起来的徐家庄人和粮仓,不让可疑人物靠近。 徐宅内。 柴庆春揉了揉干涩的双眼,部分账册只有数量还在,最关键的证明都已经被拿走,就好像是故意给他留下的。 蒋知县也看出这里面不对劲,再回想之前一路上的遭遇,他心下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问。 突然屋外有人跑进来。 “大人,抓住一个想要纵火烧毁粮仓的人!” 果然,还是有藏在暗处的人想要毁尸灭迹。 贺兰汐本打算出手,不过看到那人被柴庆春的手下抓住就没管。 意欲纵火之人被团团围住,要不是被柴庆春的手下拦着,现在估计人都没了。 “狗东西,竟然敢糟蹋粮食” “我没有,我只是太久没见过吃的想看一眼,一不小心才点着的。” 邵猛捂着头,假装成很害怕的样子。 回去通知黄知府的人太久没有消息,他和余下的眼线一商量,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把火烧掉这些粮草。 就算上面想怪罪也没了证据,柴庆春和蒋知县也要落下一些保管不力的罪名。 邵猛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他只恨这群饿死鬼一样的村民,怎么会有人把粮食看得比命都重要? 平日里他替黄知府干一些脏活儿,那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潇洒,他还从没被这些在他眼中如蝼蚁一般的平民百姓这么对待过。 不仅被围殴,还要编一些他自己都觉得恶心的理由求饶。 柴庆春看着被押到自己眼前的男人。 “本官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老实把你其他的同伙都交代出来。” 邵猛又把刚才狡辩的话再说了一遍。 在粮仓处只有零星的火光和月光,现在在室内,灯火通明,邵猛膀大腰圆,浑身腱子肉的身材明显就是没有挨过饿的样子。 这些都没能瞒过柴庆春的眼睛。 既然邵猛不愿意交代,柴庆春也只好作罢,命人把他捆好丢到一边。 不出半刻,果然就听得手下来报,黄知府来了。 一听黄知府到,邵猛的眼睛都亮了,不过很快他镇定下来,假装不认识。 黄知府的阵仗摆得很大,全云城的兵力几乎都在这里,把三县的百姓和粮仓团团围住。 在面对柴庆春时却又摆出一副和蔼的笑脸。 “知府事多繁杂,本官来迟一步,柴大人莫要见怪。” 黄知府翻身下马,顺着衙役从人群中拨开的一道间隙挤到柴庆春面前。 “柴大人好手段,这一来就直戳重点。”黄知府故作神秘。 柴庆春没有回答,默默指示一旁的主簿。 “黄知府的话你要一一记下,到时也可作为黄知府与盗窃粮饷案有关的呈堂证供。” “休要胡说!” 光是这罪名听得黄知府腿肚子就直打颤,恨不得掉头就跑。 可现在三县的百姓手挽手将他挡在包围圈内,他们并不全是为了保护柴庆春,还有私库里那些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 “黄狗你和徐家的狼狈为奸,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兄弟们,不能退,黄狗要抢我们的粮食!” 周知县就两方相持不下,就想拉着蒋知县一起居中调停。 “蒋兄,你看现在也指望不上别人,今夜要是真的见血,谁都不好交代。” 民怨已经到达顶点,此时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火星都会引发不可挽回的后果。 蒋知县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周知县气得哆嗦直抽自己嘴巴,明知道蒋知县这个人油盐不进自己还上赶着有什么意义。 大门敞开,黄知府和柴庆春两人就站在院中交谈。 “总之,这些粮食不能动,外面那些刁民是你带来的,你负责弄走。” 软的不行,黄知府只能来硬的。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黄知府的话说一半留一半,柴庆春非要逼他全部说出来。 “这些都是百姓为镇北军筹集的粮食,兵部为什么不能动?” 黄知府一甩袖袍,年后自己就要升迁,以后在朝中柴庆春看到自己都还要行礼问安,更遑论他背后还有二皇子殿下这么一个大人物。 “柴大人,莫要自不量力,以卵击石,在那位面前你不过是一只蚍蜉,哪怕撞得头破血流,也休想撼动大树一分一毫。” 黄知府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丢下柴庆春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自己则是走进徐宅正堂的主桌上休息。 还好徐家庄离云城不远,他已经很久没有骑马了,差点没把他的老腰颠断。 柴庆春还定在原地,默默注视这门外同样也看着他的百姓们。 从初见时的绝望、痛苦、仇恨到现在满怀希冀的看着他。 柴庆春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蒋知县步履匆匆,突然同柴庆春耳语几句,又往他手里塞了个纸团。 刚才师爷在带人清点文书的时候发现了一张夹带在账册里的纸条,寥寥数语,却足以为柴庆春解惑。 柴庆春站在徐宅大门前招呼百姓都看向他。 “乡亲们,我替黄知府宣布一件事。” 第130章 黄知府大义 黄知府闻言一口茶水喷出来,担心柴庆春是想和自己鱼死网破,赶忙跑出来。 “黄知府说自己任云城知府以来鲜有政绩,如今要升迁,临走前想做一件好事。” 黄知府震惊,升迁这件事自己也是前几日才得知,谁都没有说过,柴庆春是怎么知道的? 可转念又一想,柴庆春连自己升迁都知道,那背后那位他知道吗? 既然知道,他还敢说出去? “黄知府体恤百姓疾苦,要将云城三县百姓新征的五万石粮草折成现银军饷!” 柴庆春见底下的人都面面相觑,好似没能理解他话的意思。 蒋知县带头鼓掌,“黄大人大义!” 紧接着掌声雷动,盖过了黄知府“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的慌张辩解。 百姓欢呼着簇拥到黄知府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完全不给黄知府解释自己的机会。 他也无法反驳,后背不知道被人撞了一下,他突然舌根发麻说不出话来。 还没等他回头看清是谁戳他,突然他的手臂又被人连戳几下,自己就弹起来举过头顶。 周围的百姓以为黄知府是要他们欢呼声再热烈一点,都随着他手臂的起伏叫得更大声。 黄知府心里苦,升迁这件事本就是暗中进行,待到明年那个职位的官员告老还乡,再由二皇子殿下举荐他顶替。 如果现在自己处理不好云城的事情,事后又说不捐,他就不要再想着回到京城了。 后续的收尾工作贺兰汐交给了其中一个影卫跟进,她需要在天亮以后立刻出发,在天黑之前到达简州茂县。 她要在那里休整后再正式前往塔城。 马车上,贺兰汐和石榴靠在一起补觉,临近傍晚,贺兰汐才手脚僵硬的从车上下来。 车停在一户独立的农家小院门前,一男一女,男的木讷老实,安静的低着头,女的虽然戴着一层面纱,但眼睛里满是期盼和喜悦。 “公子,这是我夫君,您叫他马老五,唤我曲娘子就行。” 贺兰汐一进院子就觉得这里的生活气息很浓,院子一角里晾晒着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衣服,旁边还有同样忘了收的菜干。 另一角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木料和工具。 贺兰汐犹豫,这里并不像临时安置的地方,倒像是两夫妻真的生活在这里。 屋子里早就备好了饭菜,曲娘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也不知道公子喜欢吃什么,我就按京城的口味做了一些,又做了几道我们茂县的特色菜,公子喜欢就多吃几口。” 贺兰汐不愿辜负对方的好意,让两夫妻和石榴也坐下一起吃。 马老五连忙摆手拒绝,贺兰汐说自己喜欢人多热闹些,可曲娘子依旧拒绝,正好门外突然响起呼唤曲娘子的声音,两人就着这档口离开。 见两人走远,贺兰汐才问石榴。 “曲娘子她夫君知道……” 后面的话贺兰汐含糊在嘴里,石榴心领神会。 曲娘子以前也做过一段时间夜昀升的护卫,不过和石榴还有春见不同,她是死士,本来要在一个任务中和目标同归于尽。 可老天待她还算不错,曲娘子虽然容貌尽毁但侥幸活了下来,她没有想过借机脱离,反而是找回夜昀升那里。 夜昀升说从前那个死士已经死了,曲娘子以后可以为自己活。 于是她定居在茂县,成了塔城和云城消息互通的一个中转。 至于马老五,一个老老实实的木匠,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自己的妻子因为一场变故人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妻子最好的生活来弥补。 得到石榴否定的答案,贺兰汐有些担心。 她原本的计划是一路不停变换行踪,可夜昀升以离开京州地界以后,越是接近北疆就越不安全为理由让她改住这里。 只怕会给曲娘子夫妻带去麻烦。 “公子别担心,曲娘子在这里已经扎根许久,茂县是前往塔城的必经之路,偶尔有路人借宿并不奇怪,还有专门以这项生意为生的行当。” 听完石榴这么说贺兰汐才稍微放心下来继续吃饭。 曲娘子的手艺不错,贺兰汐拍着自己溜圆的肚子,原本做了一天的马车没有一点胃口,哪知道这些菜都是曲娘子精心设计过的,增鲜提味,清爽可口。 “公子可还满意?” 曲娘子看似进来收拾碗碟,实则悄悄把一个指节大小的竹筒塞进石榴的手心。 “热水一直备着,公子什么时候想要洗漱,吩咐一声便是。” 回到房间,贺兰汐接过竹筒,打开后发现是云城那边的影卫传来的消息。 柴庆春没有回京城,但是户部、兵部,还有刑部已经派人,不日将会来到云城调查私库与长威骑营的贪污腐败案件。 文末还提了一句,柴庆春有意在一切风波平息后亲自押送粮草前往北疆。 还没等贺兰汐想明白柴庆春往北走究竟有几从含义,曲娘子又给她送来一床新被褥。 石榴接过以后道谢,关上门后从被子底下抽出一封厚厚的信,没有署名,但冥冥中贺兰汐猜到了是谁写的。 石榴借口自己吃多了要在房间空地就开始闭目养神,在脑子里打了十八套拳法。 贺兰汐撕开信封,除了一张夜昀升的字迹,另一叠造成密信厚度的信纸并非出自夜昀升之手。 不过字的主人有暗示自己的身份,是陈禾。 除了夜昀升隐藏在字里行间对贺兰汐安危的担忧,两人都说的是同一件事。 贺兰滢死了,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 夜昀升几笔写完贺兰滢的一生,而陈禾就好像是亲自看到过一切,简直就要从贺兰滢进宁远侯府大门后开始写起。 贺兰汐匆匆略过,直接看了贺兰滢的死因。 对外说她因为小产血崩不治身亡,实际上贺兰滢是被严禄绑在木架子上生生把孩子打出来的。 贺兰汐往前翻,原本她以为严禄只是发现了贺兰滢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才会下此狠手,她很奇怪为什么严侯夫人没拦着。 第131章 没见到,不认识 无论如何,贺兰滢肚子里的孩子名义上就是宁远侯嫡子唯一的孩子,是严禄承袭宁远侯府的这个希望破灭以后好不容易再燃起来的希望,按理说严侯夫人一定会认下保下这个孩子。 下一页,陈禾详细地写明了起因,贺兰汐咋舌,谁能想到严禄和贺兰滢闹掰,竟然是因为一个叫段坚的男人。 严禄在中毒引发全身瘙痒后把自己抓得血流不止,被严侯夫人捆住,半夜他偷跑去找段坚诉苦,意外将段坚和贺兰滢捉奸在床。 严禄第一反应不是打段坚反而是去抓贺兰滢斥责他抢自己的男人。 严侯夫人本想息事宁人,严禄却当众把贺兰滢和其他男人借种生子的事情说了出去。 虽然严侯夫人立刻封锁消息,但这事太大,严侯夫人压不住,到底还是让宁远侯知道了。 宁远侯觉得没面子,暗中处处针对贺兰宏毅,发誓一定要贺兰家付出代价。 贺兰宏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惹上贪污案,被停职在家。 花了大把的银子打点沟通才稍微知道症结可能在宁远侯府那里,所以他带着大批礼物让贾娇倩送上门,借口看望待产的女儿。 直到深夜贾娇倩都没回家,第二日贺兰宏毅亲自上门,才知道自己的儿子没了,外孙也没了。 贺兰滢奄奄一息,用最后一丝气力嘲笑严禄是个没有根的孬种。 又笑严侯夫人明明已经查到了,却还是可以为了爵位可以捏着鼻子忍下不知道谁的孩子。 贺兰宏毅有火不敢冲着宁远侯府发,只能亲自上前左右开弓让贺兰滢闭嘴,以期望能让宁远侯稍微消消气。 一直到贺兰滢咽气,宁远侯才让贺兰宏毅带着贾娇倩回去,却始终没有开口承诺会放过贺兰家。 回到家后贾娇倩不知是真疯还是装疯,自知和贺兰滢策划这一切贺兰宏毅不会放过自己,用腰带把自己挂在了床头。 宁远侯府率先发丧,只不过贺兰滢是姨娘,并没有大操大办,只是草草摆了半天灵堂就以严侯夫人和严小侯爷因为痛失爱子不能再受刺激为由撤掉了。 第二日贺兰家也传出了一个姨娘病逝的消息,只是贺兰家在京城没什么人注意。 可贺兰宏毅的仕途依旧不顺,甚至现在连宁远侯府的门边都摸不上。 好不容易找到了现在被宁远侯重视的庶子的门路,又被打了一顿险些打断腿。 有严禄这个前车之鉴,宁远侯的庶子避之不及,生怕自己也被这晦气的一家缠上。 贺兰家摇摇欲坠,同一夜,贺兰家里两位姑娘,贺兰浅去找了夜沐尘,而祝青青竟然在夜昀升的别府外徘徊。 看到这里,贺兰汐有些疑惑,祝青青怎么会和夜昀升扯上关系。 翻到下一页,就见六个大字。 没见到,不认识。 贺兰汐笑出声,陈禾给自己写了这么长一篇后宅八卦,夜昀升看的时候究竟是什么表情。 “公子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贺兰汐把夜昀升写的那页纸抽出来,将看完的部分递给石榴,她手里还剩一半。 石榴看得津津有味,她有些想念酒楼里那些说书先生了。 剩下那一半里更多说的就是宫里的情况。 严侯夫人和严禄的病情一直不好,被宁远侯送到了庄子上。 按理说庶子不能承袭爵位,但要是现任的侯夫人没了,庶子的姨娘被扶正,只要陈情上表,得到陛下首肯,还是有机会的。 只是武帝发了好大一通火,斥责宁远侯治家不严。 小严妃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被武帝厌烦失宠都是宁远侯害的,不愿意出面帮宁远侯。 至于严后,她一直被武帝不喜。 宁远侯和小严妃一起找到严后,说严后作为姐姐不能不管他们。 一个要求姐姐帮忙改换庶子承袭爵位,另一个拐着弯地强调她们都是严家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要严后摆出皇后的架子教训得宠的新人。 两人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严后苦恼不已,最终也只能称病不再见人。 将后半部分也递给石榴,贺兰汐扬起略微酸胀的后颈。 太可惜了,没想到贺兰滢竟然没能坚持到自己回京城。 前世贺兰滢把自己害得这么苦,现在就像一片无人在意的落叶一般死得悄无声息。 果然还是前世的自己不够强大,才会被这样的人踩在脚下。 不过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石榴,有酒吗?” “公子是想庆祝?” 庆祝,不对,只是死了一个小小的贺兰滢,还不至于庆祝。 “算了,还是不喝了,免得明日头晕。” 虽然没有喝酒,贺兰汐还是做了一夜的噩梦,记不清什么内容,只觉得呼吸困难,晨起还是被石榴叫了好久才醒的。 一睁眼只觉得头和肚子都疼得厉害,贺兰汐欲哭无泪,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昨夜自己情绪如此失控,还好队伍准备后天出发并不会耽误。 贺兰汐吃了一碗红糖水煮蛋,迷迷糊糊刚准备补眠。 小院外突然有人吵了起来。 “丁大牛,你不能这么做,你放手!” 身穿短打的男人被一个妇人抱住大腿不让走,他臂弯里还夹着一个孩子,眼泪鼻涕糊得满脸都是,正在放声大哭。 周围几户人家都探头出来看是怎么回事。 发现是这对夫妻,脸上都染上一层鄙夷的神色,只有在看到孩子的时候才带着一点怜爱之情。 这么小的孩子还这么懂事,就是倒霉摊上这么一对父母。 丁大牛被街坊邻居指指点点觉得丢脸,砂锅大的巴掌扇在妇人头上。 “你再闹,再闹老子连你一起卖!” 石榴看到贺兰汐披着衣服出来,立刻帮她拢好。 曲娘子递给贺兰汐一个暖炉,见贺兰汐好奇,主动和她介绍。 “那是住在东边的一户人家,男主人姓丁,好赌,准备把八岁的女儿卖掉换银子,可怜那家的女人巧娘,刚生完,正坐着月子。” 第132章 大善人 两个大人还在撕扯,小丫头哭喊着。 “爹,娘,求你们不要卖我,我每天都会干活,不白吃粮。” 小丫头才八岁,但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已经知道很多事情。 丁大牛夹紧挣扎的孩子。 “不卖你,你弟弟怎么活?” 小丫头哑口无言,连带巧娘的手也松了下来。 对啊,家里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她因为没有吃的已经没有奶水了,孩子喝了两天的粥水饿得直哭。 可是,每当对上女儿求救的眼神,她还是狠不下心。 从贴身的衣兜里摸出最后一块银锁,那是她陪嫁的嫁妆,原本给儿子的长命锁。 “当家的,你拿这个去当了,换点粮食回来。” 丁大牛看到长命锁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不过很快他又气恼。 “你个贱人竟然藏东西,有这好东西你不早点拿出来,害老子又白白欠几天利息。” 巧娘安抚着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女儿,后知后觉看着丁大牛急匆匆跑走的背影。 “利息……丁大牛,你又去赌了?” 任巧娘如何咆哮,丁大牛都没有给她任何一个眼神。 那个长命锁究竟是拿去换粮食还是继续拿去赌,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巧娘捂着脸哭,刚才险些被卖的小丫头还要反过来劝慰她娘亲。 “娘,你别哭了。”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周围人唏嘘,但多是为了小丫头。 曾经她们也劝过巧娘,丁大牛不是什么好人,趁孩子还小趁早和离,自己就能好好过。 可她偏不,说丁大牛答应了她一定会戒赌,安安分分和她过日子。 丁大牛还是有些小聪明在的,村子里就是他最早一批做起了在家接待商队的生意。 确实挣过一些小钱,但是后来迷上了赌博,把家产全输光了,甚至到了卖女儿的地步。 但巧娘依旧对丁大牛不离不弃。 贺兰汐本以为早上这一幕只是插曲,谁知道下午还有后续。 午睡醒来后她出门遛弯,正好碰上丁大壮牵着女儿,巧娘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一家人齐齐整整地走向一辆马车。 贺兰汐没有靠近反而转身回小院。 那马车外观上看起来普通,但套马缰绳的手法却是战场上常用战车的绑法。 石榴接收到贺兰汐的眼神示意,立刻吩咐影卫秘密监视。 片刻后影卫回报。 “马车上的男人一直没有露面,虽然他极力规避,还是可以听出一些北越的口音,他的车队带着大批药材,今日刚到茂县休整。” 贺兰汐捧着一杯热水,从袅袅升起的烟雾中不知看向何方。 “他叫丁大牛一家去做什么?” 影卫回道,“丁大牛在赌坊输了银子,正巧遇上那个人,就把女儿以十两的价格卖了出去,巧娘是因为小儿子发烧,想问丁大牛要一部分银子去给孩子看,丁大牛没给直接去了赌坊,嫌孩子一直哭给他招来晦气,就把孩子给摔死了……” 诚如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影卫,见过不少血腥,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看到这么丧尽天良的父亲。 贺兰汐见影卫还没有消失,知道后面还有后续。 “然后呢?” “丁大牛输光了,和巧娘一起被赌坊的人丢了出去,两人又遇到了那辆马车,丁大牛缠着男人再给他十两银子,当街时男人真的又给了银子,还被围观的人夸赞是大善人,但男人故意等在无人的路上让丁大牛的女儿下车,还递给她一把匕首,男人的手下把两夫妻按住,最后是小姑娘亲自动的手。” 如果只是这么一个故事应该不值得影卫说下去。 “那个男人对小姑娘说……大沧已经烂透了,到他那里去。” 贺兰汐并不赞同,烂的是那些将大沧腐蚀的千疮百孔的蛀虫,她一定会把它们都抓出来,让大沧恢复她本来的面貌。 “多注意他一些,说不定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 影卫应是后离去,贺兰汐又小口小口地抿着热水。 药材吗?那正好。 石榴不明所以,刚才还疼得皱眉的贺兰汐现在眉心舒展,甚至笑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贺兰汐一行人出发。 曲娘子一夜未眠准备了许多吃食,生怕贺兰汐在路上饿,还用五个碗口那么大的竹筒煮了十几个鸡蛋泡在热水里面,又把一个水囊里灌满了浓浓的红糖水。 贺兰汐谢过,挥别曲娘子一家。 刚歇下来的曲娘子抹去一头的热汗,目送贺兰汐离去。 马老五心疼曲娘子,劝她快些去休息。 哒哒的马蹄声再次响起,一辆马车停在小院前。 马夫说着一口流利的方言,在和曲娘子套起近乎,说他找遍附近都说曲娘子这里的手艺最好、房间最干净,想在这里住下。 曲娘子面上不显,却觉得这个马夫太刻意。 马老五推辞,说上一波客人刚走,害怕招待不周。 男人也没有为难,只是撩起车帘的一角看了一眼小院就离开了。 马车上。 贺兰汐把十几个鸡蛋分出去,她就算想吃也吃不了这么多,放久了又怕坏了反而糟蹋粮食。 反正很快她们就会抵达塔城,正式进入北疆。 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踏上了塔城的土地。 进城需要查验手续核对身份,贺兰汐下车伸展开了手脚。 她们走的是侧门,此时正门却在缓缓打开。 旁边有的人见怪不怪,也有的人好奇,一问查验手续的官差才知道,是北越人的车马要经过所以才打开城门。 一想到北疆边城拒敌死守的城门在塔城可以为北越人随意打开,贺兰汐就觉得极为讽刺。 一听是北越人,有人不服。 “凭什么我们要走侧门,北越人却能走正门?” “对啊,凭什么,我们也要走正门。” 为了配合进出,他们连拉货的马车都不敢顾太大的,可北越人却可以在大沧的土地如入无人之境,行使特权。 官差不耐烦的合上文书,不屑道,“人家北越人高马大,车架从侧门进不来,走走正门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可问的。” 第133章 请尹老出山 旁边也有人劝那人不要多生事端,不知是觉得惹不起官差还是觉得惹不起北越人。 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理智告诉贺兰汐还是要先进城找到住处。 在客栈稍作休整,贺兰汐带着石榴乔装一番出门。 才走出百步不到,就被人墙挡住。 前面聚集了一大群人,外圈的人看热闹,圈内的人很是激动。 回春堂前。 “求尹老出山,救救我儿!” 地上躺着一个烧红脸出气多进气少的孩子。 妇人突然跪在回春堂伙计身前,把伙计吓出一后背的汗。 “我已经说过了,尹老年迈已经不能再行医诊治,回春堂里还有其他的大夫,你要真心想要救你儿子,还是快些让他们瞧瞧。” 妇人虽然在哭,脸上却不见多少泪,眼睛一直往回春堂内堂瞟,好像在找什么人。 围观的人见伙计比这个病人的娘亲还着急,纷纷出口劝她。 “孩子都昏迷不醒了,你再跪在这里有什么用,赶快给别的大夫看看才现实。” “对啊,你究竟是不是这孩子的亲娘,孩子都烧迷糊了你还想着找尹老。” 妇人被众人指责,哀怨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尹老是最好的大夫,我想给我儿子看最好的大夫有什么错?” 说罢她又给伙计磕了三个头,“小伙子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娘俩,请尹老出来,看一眼就行。” 伙计直接缩到一边,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妇人见状又扯着嗓子哭起来。 “我儿命苦啊,都怪我这个娘亲没用,挣不来千两黄金万两白银,请不动尹老出山。” 回春堂的伙计气得牙痒痒,算是白瞎了他刚才一片好心,原来这毒妇在这里等着他们! 周围人听闻此话立刻兴奋起来,原来传闻竟然是真的。 “六花庄用千两黄金万两白银请尹老出山这事是真的?” 有人惊叹,也有人酸溜溜道,“北越人真是有钱。” “那可不,城北那么大一片都让六花庄的庄主买下了,我听说他准备在里面建跑马场,好让庄主和在北越时一样,在自己家里也能策马奔驰。” “哼,明明是我们大沧的国土,竟然让一个北越人做主。”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也是人家通过正规手续买下的,没偷没抢,想干什么不行。” “哼,北越人我们管不着,但是大沧人,喂,回春堂的伙计,你家老爷真的被北越人看病了?” “你可别胡说,尹老颐养天年,说过不会出山就是不会出山,绝不可能去医治什么北越人。” 男人听完伙计的话还是不满意,冷哼一声。 “他最好是,你们回春堂不就是打着不给北越人医治的招牌,我们才照顾你家的生意,你们可别背着我们百姓干出什么吃里扒外的事情来!” 伙计一听这话,比说他们尹老去给北越人看诊还生气。 什么叫“照顾生意”,寻医问诊,难道不是大夫医治好病人,病人给出诊金的关系吗? 怎么说的好像他们回春堂没有本事,需要挑拨大沧和北越之间的关系才能生存下去。 伙计开口想要说什么,却被掌柜拦住。 掌柜比伙计年长一些,冲伙计摇摇头叫他不要和这些人起冲突。 “你就当是为了尹老,别说了。” 尹老一生悬壶济世,从京城告老还乡后看病救人都只收取药材的费用,可惜就算是这么好的大夫这些人仍不满意。 看看别的医馆、药铺,哪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只有他们回春堂还是一个小店和挤满药材都没处下脚的后堂。 抱着孩子的妇人见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眸色一沉,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掐了一下孩子。 本就昏迷的孩子突然遭受剧痛立刻抽搐起来,手脚缩成一团,口吐白沫。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妇人也是一惊,她只是想让儿子哭几声,为什么会这样? 她顿时六神无主,眼神飘忽地扫过人群,希望找到熟悉的面孔。 一个男子低下头,匆匆离开,正好同贺兰汐擦肩而过。 贺兰汐注意到男人的异常,石榴却摇摇头,告诉贺兰汐男人只是普通的农户,并无值得关注的地方。 回春堂的大夫本不想管那个故意来挑事的妇人,可是稚子无辜,他们不能见死不救。 妇人也终于不再坚持要见尹老,赶紧把孩子递给大夫。 还好经过大夫的抢救孩子的体温逐渐下降,但是一直不见醒。 “幼儿高热惊厥很容易丧命,你是怎么做人娘亲的?孩子烧成这样才送来,这要是后半夜再不醒,孩子极有可能会烧成一个傻子!” 妇人目光呆滞,流下两行悔恨的泪水。 围观的人群散去,贺兰汐坐在回春堂对面的茶摊又看到了那个男人,这次石榴也肯定男人有古怪。 妇人付过银子把孩子抱出回春堂,才走两步就被男人拉到背人的小巷子里。 “你把孩子抱出来做什么!” 男人给妇人使眼色,示意妇人把孩子送回去。 “可是……” 妇人刚才见过回春堂的大夫尽心尽力救治自己的孩子,而且孩子已经够难受了,她实在是不忍心。 “当家的,不如……” 妇人欲言又止,心存侥幸,那人交代的事情他们已经做了,实在是见不到尹老他们也没办法。 “我银子都收了,你快把孩子送过去,一定要逼尹老出山!” 石榴会读唇语,把两人的对话一一转述给贺兰汐。 果然,都是冲着尹老来的。 北越人想要用大沧自己人的手去破尹老收山的戒,无论成功与否都能污蔑尹老的清誉,可以说是非常狠毒。 贺兰汐问石榴,“北越那边究竟是谁病了?还有那个占据塔城城北的六花庄,竟敢堂而皇之地在大沧的国土内建立一个国中之国。” 石榴摇摇头,不是不能说,实在是六花庄在影卫前期的调查中并没有出现,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只能晚些时候再找一直潜伏在塔城的人问问。 第134章 苦口良药 就在贺兰汐与石榴说话的同时,妇人又抱着孩子出来,脚步迟疑地走向回春堂。 “不是让你带孩子回去好好休息吗,怎么又来了?” 妇人再次跪倒在回春堂门前。 “求尹老出山,救救我的孩子!” 妇人把孩子放在地上,不住地向回春堂磕头,直到额头红肿破皮都没有停下。 这次围观的人比前一次少了很多,除了因为是饭点,也因为同一种手段用两次,有些人也看出了这里面的门道。 “我看她不像诚心来看病,倒像是故意来逼尹老。” “呵呵,我早就看出来了,哪有当娘的孩子都成那样了还不给医治一定要见尹老,肯定有问题。” 零星几个人站在不远处,等着看妇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妇人的声音沙哑,话已经说不完整,原本躲在暗处的男人终于按捺不住,操起棍子冲到妇人身边开始咆哮。 “你们回春堂见死不救,还好意思挂什么医者仁心,看我不砸了你们的招牌!” 原本无视妇人的伙计被突然跳出来的男人吓了一跳,看到他手里还有棍子,立刻护住里面正在看病的病人和大夫。 石榴手中的暗器已经抵在指尖,只等贺兰汐一声令下就能叫那个近乎癫狂的男人“冷静”下来。 “戏还没唱完,你看,主角来了。” 男人把回春堂摆在外面的架子全部推倒,扬起棍子刚准备向着一个抢救药罐的小药童挥下去,突然一只大手抓住棍子。 “向一个弱小的孩子出手,你们大沧男人就是这样的懦夫吗?” 大汉一脚正中男人的肚子,把男人踹飞好远,妇人见自己男人被打飞,孩子都顾不上了,扑向男人。 “当家的,你怎么样了?” 看男人口吐鲜血昏迷不醒,妇人目光怨毒,却在看清是谁打了她家男人以后胆怯的低下头。 大汉的半边头发剃光,另一边长发梳成小辫编在头顶。 脖子上挂着狼牙,身上也穿着整张的狼皮。 说话也带着怪异的口音,明眼人都能认出这是北越人。 妇人不敢惹北越人,可是她一个人不可能同时搬动孩子和男人,妇人急得直哭,不停向身边的人求救。 周围人都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匆匆离去,甚至在自己的土地上被一个北越人骂懦夫都不敢还嘴。 贺兰汐起身走向回春堂,她倒是要去看看那个北越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危机暂时解除,但回春堂内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配合默契的无视这个男人,伙计在外面扶起倾倒的货架,药童把炖煮中的药罐放回火炉上,大夫拉着想跑掉的病人又坐了回去。 “喂,你们大沧人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一点都不如我们北越?” 掌柜是个人精,从钱匣里拿出一锭银子,还没开口却被大汉拍开。 “你把我扎杰当成什么人?” 一面要人家报恩一面又不肯收银子,怎么,这是看上了哪个大夫或者伙计准备让人家以身相许吗? 名叫扎杰的大汉环顾回春堂,挤开病人一屁股坐到看诊的凳子上。 那个病人也终于抓住机会,拔腿就跑。 扎杰终于得到了所有人瞩目,他享受其中,颐指气使道,“去把你们那个尹什么的叫出来,我救了你们,他应该出来谢谢我。” 掌柜汗颜,再次递出银子,“尹老不在,还请恩人收下这份薄礼。” 扎杰大马金刀的坐着,又开始大喊大叫,“你们大沧人就是虚伪,不像我们北越人豪爽,别废话了,快点把人叫出来。” 贺兰汐撇嘴,这人还真是喜欢扣帽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自大觉得自己可以代表整个北越还是自卑所以必须在话里带上北越。 掌柜无奈,再次重申尹老已经隐退,在家颐养天年。 扎杰粗重的眉毛一挑,突然捂着胸口。 “哎呀,我受伤了,我为了救你们受伤,你们竟然不管我!” 眼看扎杰在地上打滚,坐诊的大夫根本没办法近身,掌柜愁得直揪自己仅剩不多的头发。 贺兰汐直接走进店里。 “不如让在下来看看这位仁兄到底有什么大病。” 这段时间都化身马夫的侍卫终于干回了老本行,三两下就把扎杰锁死在地面。 用的还是四两拨千斤的手法,无论扎杰怎么在地上扭成麻花都没办法挣脱。 贺兰汐看着被按在地上的扎杰,在他肩胛骨附近的地方狠狠一掐,扎杰的辱骂声突然提高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尖锐。 贺兰汐正好可以看到他吐出来的舌头。 “你啊,果然有病。” 扎杰一直在骂娘,只不过一时情急用的都是北越话,贺兰汐一行人都能听懂却不好表露,只能扎杰骂一句,按住他的力道就大一分。 直到扎杰已经喘不上气,原本涨红的脸变成猪肝色,贺兰汐也终于写好了药方。 “来,这药方更适合你们北越人的体质,拿好,银子我也替你付过了,不客气。” 药童递过来一个纸包,贺兰汐连包装一起塞进扎杰嘴里。 “夜明砂,望月砂,五灵脂,白丁香,坐盘龙,白马通,人中黄,都是上好的药材,别浪费了。” 扎杰满嘴都是贺兰汐开的“苦口良药”,咳又咳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卡在嗓子里快窒息了。 终于,一直暗藏在暗处的人坐不住了。 那人信步走来,摇着纸扇,路过贺兰汐身边时扑过来一股药香,要么是常年服药,要么就是身边总是煮药已经侵染入味了。 扎杰见到男人来了,刚露出求助的神情立刻又收敛起来。 “好热闹啊,这是在做什么?” 男人话毕,身后跟着一队人马立刻亮出刀刃,他期待着贺兰汐露出惊恐的表情,可惜没有如愿。 男人这一招很容易被识破,可那十几名带刀侍卫还没有收回刀刃,没人敢对他提出质疑。 “阁下也是来找尹老的?” 掌柜看出来了也不能说,默默把回春堂一干人等护在身后。 第135章 尹家比试招亲 男人并没有答话,是他身边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递出一张药方。 “我家主子常吃的药没了,来你们这里抓点药。” 贺兰汐看到年长男人双手白嫩,并不像常年使用兵器的样子。 掌柜接过药方后递给大夫,大夫神色变得紧张起来。 “这是吊命时才下的方子,要是没看到本人胡乱给药,稍有差池可能都会害了病人。” 原来“主子”说的不是摇扇男子,另有其人。 那这股药香也是从别人身上沾染来的。 回春堂的大夫耿直没有擅动,此时摇扇男子好像才想起来有扎杰这个人,吃惊道,“这位兄台看起来像是北越人啊?” 石榴接收到旁边侍卫的信号,悄悄在贺兰汐耳边说了两个字“马车”。 贺兰汐立刻明白,这个男子就是在茂县遇到的那个男子,看来两人的目的一致。 扎杰嘴里都是药材,呜咽了许久才吐出来。 以为别人还看不穿他拙劣的演技,那个自以为是上位者的摇扇男子精心布置也要披着一件“善良”的外衣,背后可能隐藏有更大的阴谋。 扎杰结巴地说着他的“台词”,有时忘记一部分,又颠三倒四地补充上。 摇扇男子看不出喜怒,但似乎不是很满意扎杰的表现,并没有将扎杰从地上救起来,只是淡淡的再次提醒贺兰汐一行人这是个北越人。 似乎是在试探,看他潜心布局许久,能否在一众大沧人心里彻底烙上他们比北越人低一等的印记。 贺兰汐在考虑当街永诀后患的可行性,石榴这次终于把话说全了。 “是马车旁出现过的人,但不是里面坐着的那个。” 不能将敌人一击击倒,那只能先后退。 贺兰汐命人放开了扎杰,扎杰刚想要扳回一城,就听门外突然骚动。 “当,当,当!” 一队人马挂着大红的绸子,将告示贴在了回春堂门口。 “我家老爷三日后将为孙女比试招亲,新姑爷将能得到我家老爷的毕生所学!” 摇扇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扎杰本能地望向他,都忘记了两人当前扮演的角色。 掌柜偷偷松了一口气,想来以后不会再有人来尹家的各自铺子闹事就为了见一见尹老了。 摇扇男子挤开门口围观的人群走了,扎杰也连滚带爬地逃离回春堂。 掌柜过来向贺兰汐道谢,又提起了门口那个告示。 门外人声鼎沸,甚至还有人端着饭碗也要出来看热闹。 “当真是尹老说的,你莫要唬我!” 来贴告示的尹家管事被人拦着不许走,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告示上的内容。 “是真的,我家小姐将在比试中挑选合适的夫婿,姑爷能继承我家老爷的毕生所学。” 说完管事还要继续去往下一个尹家的铺子,众人围着回春堂前贴的告示看了又看。 “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哦,具体哪里好?” “这尹老爷曾经是御医,现在告老还乡,名望有了,尹家家大业大,财力也有了,关键传说这尹小姐很是美丽,简直……哎哟哟,耳朵,我的耳朵!” “狗东西你好大的胆子,敢当着老娘的面夸别的女人!” 端着碗的男人被自己婆娘揪着耳朵扯回家,旁边人“哄”一下笑开了。 虽然他们也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那可是千金难求的尹家医术,但一想到要过五关斩六将的比试,又觉得这种好事肯定轮不到自己。 与周围欢快氛围格格不入的男人黑着一张脸,几乎要把告示盯穿。 “喂,温彦学,你不是说自己和尹家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怎么你没去提亲,人家就招亲了?” 贺兰汐注意到一个青衣白布帽的学子形象的男子站在人群中。 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回春堂掌柜也看到了温彦学,顿时脸黑下来,一挥袖子像是想赶走什么晦气的东西。 温彦学看到回春堂掌柜,他也知道虽然掌柜只是被雇佣管理尹家的产业,可他还是迁怒,他一定要找到尹家人问明白。 “为什么,为什么要比试招亲!” 温彦学活脱脱一副被抛弃辜负的模样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刚才还和他答话的学子觉得丢脸,默不作声假装不认识,挤到了旁边。 回春堂掌柜鄙夷地看着温彦学。 “尹家世代忠良,怎么敢挡温公子卖国求荣给北越人当狗的大好前程!” 一句话拐了八个调子说得阴阳怪气。 围观的百姓立刻和温彦学拉开距离,还有人趁机啐了一口唾沫。 “我呸,看着人模狗样,没想到还真是狗。” “离他远点,听说城里有人专门抓北越的狗来杀,小心他的血溅到身上。” 温彦学嘴硬反驳,“你们这些无知百姓知道什么,六花庄庄主是看重我,拜服在我的才学之下,才请我去的!” 实际是他看到六花庄来请学堂第一名去做客,自己好几次都没得邀请,最后只能自己拿着文章找去六花庄。 不过他不在意这些细节,说到底最后六花庄的人还是说了庄主喜欢他写的文章,下次会邀请他去做客。 他兴冲冲地把这件事告诉尹家小姐尹易烟,自己终于有能力可以和她并肩而行了,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说以后别再来找她了。 笑话,他都要飞黄腾达了,要不是看在尹易烟当初资助他学习,他还懒得给尹易烟这个机会。 可是人人都把他当成尹家未来的夫婿,他还没当众宣布自己和尹易烟没关系,反倒被尹易烟的比试招亲弄得十分被动。 而且似乎塔城里真有一些江湖仗义人士在教训那些和北越牵扯上关系的大沧人,他是想从北越人那里得利没错,但是也不想因为这个丢了性命。 “你们胡说八道,有辱斯文!” 温彦学挤开人群想走,可他这小身板哪里比得过周围这些每日风里雨里谋生的百姓。 大家心照不宣,猫抓老鼠似的故意戏弄把温彦学撞来撞去,让他找不到方向。 同行的同窗早就跑得没影了,温彦学心中愤恨,把一切都怪罪在尹家头上。 第136章 尹家送来谜底 贺兰汐教训过北越的爪牙又看了一下场大戏心情不错,回到客栈以后晚饭都多吃好几口。 毕竟不能打无准备的仗,尹家被逼到要招亲这份上,肯定 石榴神神秘秘地递给贺兰汐一张纸条。 “又有新消息?” 贺兰汐以为是京城那边新送来的,没想石榴摇摇头。 贺兰汐一打开,里面密密麻麻写满药方。 “这是?” “是尹家人送来的,邀请您参加比试招亲。” 这……原来塔城准备的大礼是这个吗? 除了夜昀升的人没有其他人知道贺兰汐潜逃出京城,外人也只以为是夜昀升那派的萧公子来塔城“探亲”。 没想到现在真的要有“亲”了。 再仔细看清纸条上的字,无论是比试的具体安排,设计的陷阱细节还是针对病症下的药方都写得一清二楚。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石榴也从原先的敬畏变得大胆起来,凑到贺兰汐身边揶揄道,“公子当真要去参加比试?” 贺兰汐有些诧异,“为什么不去,这不是你们安排的?” 石榴摇头,“我们事先并不知道尹家是这么安排的。” 贺兰汐无畏地摆摆手,“不过是联手做一场戏,你今日也看到了,北越人为逼尹老出山用尽各种手段,如果尹家小姐落入北越人手里,后果可想而知。” 石榴在心里默默为她主子祈祷,希望贺兰姑娘能更多想想她主子。 三日后,比试当天。 贺兰汐昨夜等影卫秘密潜入六花庄探查情报等到后半夜,现在打着哈欠到场时还有不少人正排队等待登记报名。 比试场地设在街口转角,塔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周边商铺里也都挤满人。 不少人都在往旁边三层高的客栈观望,听说尹家的小姐正在客栈雅间注视着比试的现场。 “还有没有人报名?” 贺兰汐最后一个签上名字,突然觉得背后一凉,回头一看,有点眼熟。 尹家的家仆看到来人立刻操起棍子。 “快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人群热闹起来,有些知晓内情的人立刻给旁边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科普起来。 “这书生靠着尹小姐接济读书,现在却做起了北越人的走狗。” 那人越说越小声,尹家的家仆也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棍子。 温彦学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 贺兰汐早就挪到一旁,给热心的围观群众让出最佳观景席位。 那日联合扎杰在回春堂闹事的男子,手里依旧拿着那把纸扇在摇晃。 “在下贾阿图,年二十,尚未婚配,家中父母尚在,有一个妹妹,产业嘛,六花庄。” 一听到“六花庄”周围的人就忍不住惊呼,那可是塔城最神秘、最富贵的地方,原来它的主人就长这个样子。 “以前从没见过啊,这打扮,难道是我们大沧的人?” “不对啊,都说是北越人买下的地,我估计这也是北越人的一条狗。” 尹家家仆拿不定主意,生怕真的惹到连官府都敬畏三分的六花庄,他求助地望向一旁的管事。 管事正色道,“告示上写得很清楚,此次比试仅限大沧子民参与。” “贾阿图”这个名字怎么听都不像是大沧人的名字。 再说六花庄用尽各种方法,不止一次试图接近尹老,要尹老为六花庄的主人看病,尹老都拒绝了。 难道现在还能怕这狐假虎威的贾阿图不成? 贾阿图遗憾地摇头,“尹小姐一颗明珠竟然生在这样狗眼看人低的家族,实在可惜。” 被人点名道姓辱骂,尹家家仆立刻围过来,贾阿图身边的护卫同时亮出兵刃。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周围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胆子小一些的转身就缩回人群中。 贾阿图见到那些人惊恐的神色内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咧开嘴笑起来,和颜悦色道。 “且不说你无法证明我到底是不是北越人,那这位仁兄呢,他是不是你们大沧的男儿相信尹小姐最清楚,你怎么也不许他参加?” 还不等尹家管事回答,他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 “难道你们所谓的比试,其实一早就内定了胜者,所以才惧怕真正的有识之士打败你们内定的那个草包?” 贺兰汐觉得膝盖一疼,自己是不是被贾阿图内涵到了? 他说这话不光是尹家人生气,那些已经报名参赛的人更加生气。 不是气尹家,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对手的实力,只是很不爽贾阿图竟然把他们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相比。 而且是觉得他们都不如那个卖国求荣的学子,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管事,你让他来,看老子削废他!” 刀疤脸男人曾经被尹家人一针救回小命,来参加比试是为了报答恩情。 来文的他可能真不行,但是来武的,他能打十个。 温彦学被刀疤脸男人一吓霎时脸色发白,有些后怕地想躲到贾阿图那群后卫的身后。 他的眼神转了几转,看向贾阿图,低声说,“我打不过他,你先把他弄死,我再参加。” 贾阿图眸色一沉,嘴角依旧挂着笑但是多了一丝杀气,不是对刀疤脸,是对着温彦学。 就算明知道温彦学是推到明面上当刀的炮灰,但还是要为他没有一点自知自明感到震惊。 也不知道温彦学是真傻还是假傻,竟然真的以为六花庄资助他,他就能使唤六花庄的人。 见贾阿图没有下令,温彦学才看疑惑地看向贾阿图。 登时又吓出一身冷汗,如果刀疤脸男人是猛虎,正张开血盆大口等他上去就准备咬断他的脖子。 那贾阿图就是阴森的毒蛇,正吐出长长的信子,谋划怎么把他吃得连渣都不剩。 温彦学恨不得掉头就跑,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呆在这里,以他的才学,他还有更多可以报效六花庄的办法,不一定要在这里送命。 他后退几步,刚才拔刀供他仗势欺人的护卫现在却成了他逃跑的阻碍。 “你想去哪儿?”贾阿图阴恻恻地问。 第137章 千年铁木 温彦学只觉得自己脖子一凉,如果眼刀可以杀人他现在已经死了。 “我参加,我参加还不行么?” 原本是志在必得的比试,现在反倒要别人逼着他报名,温彦学总觉得自己的小命被别人捏在手里。 他趁着低头恶狠狠地咬牙,等他得了六花庄庄主的青睐,什么尹家,什么贾阿图,全部都会被他踩在脚下! 尹家家仆看到限时报名的香烛燃尽,报给管事,管事鸣锣。 “报名截止,比试开始。” 众人摩拳擦掌,贺兰汐扯着嘴角和在台下捂嘴偷笑的石榴对视。 下次再有这种“好事”她一定便宜石榴。 “比试第一项,力量,由尹家木材铺提供考题,千年铁木。” 八个浑身精肉的尹家家仆,每个人的脸都涨得通红,好不容易把千年铁木从拉货的马车搬到场地中央。 短短十步的距离,所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管事掀开红绸,通体乌黑的一截木头出现在大家面前。 “比试规则,推动千年铁木距离最远的人获胜,积五分,第二名积三分,第三名积一分,其余的不得分。” 刚才趁着搬运的空挡,写着所有参加比试招亲的名单已经制成的记分板,也抬了过来。 说完规则尹家管事并没有着急开始,而是介绍起了尹家木材铺,从为什么会获得上好的铁木一直说到木材铺还有什么其他稀有的木材。 围观的百姓发出惊呼,贺兰汐发现其中有一个明显就是混在人群中带气氛的,再看向台上越说越起劲的尹家管事。 感觉尹家所谓的招亲更像是趁着招亲给尹家的产业做一番推广。 刀疤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温彦学却一副死了爹的愁眉苦脸。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可能搬得动这比他人都大一圈的铁木。 “接下来,一号选手,请开始尝试推动铁木。” 一号面白如纸,推了半天铁木纹丝未动,一张脸不知道是憋红的还是臊红的,默默缩到比试队伍末尾。 都不用登记,一号第一项比试被画上一个大大的叉。 后续的选手上场,一连好几个人,都没人移动分毫。 不满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这群人是不是没吃饭啊?” “哎呀真是急死我了,我都恨不得自己上。” “上什么上?” 男人嘴比脑子快,一时忘了自家夫人也站在一旁看热闹。 被夫人拍了一巴掌,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比试招亲,随后讪讪道。 “嘿嘿,夫人,我这不是太着急……” 旁边突然爆发出欢呼,原来是众望所归的刀疤男登台。 两夫妻也忘了争执,生怕错过一眼。 刀疤男拍了怕铁木,信心满满,甚至向台下的观众挥手致意。 温彦学嘟囔着了一句,被更热烈的欢呼掩盖。 “动了,铁木真的动了!” “哪呢哪呢?” 众人纷纷往前挤,想要看清铁木是不是真的动了。 场地中央用石灰粉画了一条白线作为,在刀疤男的推动下,铁木真的往前挪动了一掌的距离。 尹家管事倒计时最后五个数,刀疤男使出最后的力气,终于又往前推动了些许。 尹家家仆拿来尺子,高声宣布,“七寸”,然后在地上以现在的位置画出新的。 刀疤男的成功让后续几人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他能成功自己也可以,可惜现实教做人,铁木像是长在地里一样,根本推不动。 最后只剩下贺兰汐和温彦学。 贺兰汐虽然生得比一般女子高些,到底在这群真男人堆里还是略显单薄,围观的百姓已经兴趣缺缺,不少人讨论起下一个项目是什么。 绕着铁木转了一圈,贺兰汐找到了合适的角度。 “规定一定要朝着一个方向?” 后面的人听不到贺兰汐说了什么,只看到贺兰汐在和尹家管事说话。 “怎么了,是要退赛?” “我看像,就他这个细胳膊细腿的,别没推成还弄伤自己。” 管事听完贺兰汐的问题,遣人跑到了酒楼雅间。 得到肯定答复后,尹家管事又轻敲锣鼓。 “比试最终以距离定胜负,不限定方向。” 之前几个已经比试过的人有些懊恼,好像只要换一个方向推他们就能推动一样。 几个人一合计,要求重新给他们一个机会比试。 管事欣然同意。 不过他提出一个要求。 “现在可以给所有人一次重新比试的机会,但有且只有这一次,过时不候。” 那几人早就等不及了,纷纷应下。 其他几个原本犹豫不定的选手也走过来。 最终只有到刀疤男和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还有本就还没到他比试的温彦学,其余所有人都重新比试。 可惜他们换了各种角度,结局并不没有什么不同。 贺兰汐趁着场地中间喧闹走到那八个大汉身边。 “这人是谁啊,他想做什么?” “该不会是想花钱让那八个大汉帮自己通过比试?” “不可能,这就是为了比试力量,只出钱不出力,我可不同意!” 周围人群情激愤,仿佛只要贺兰汐敢真的叫人替考就要替天行道了。 “多谢。” 贺兰汐谢过面前的大汉后拿起他们放在一边的棍子。 “他这是干嘛,恼羞成怒要打石头?” “我也不知道啊。” 只有坐在场地边上的木材铺掌柜露出一闪而过的惊喜神色。 他们大小姐不能嫁给弱鸡,但更加不能嫁给空有一身蛮力的武夫。 这小哥看似瘦弱,但能知道并运用这个法子,看来是个有脑子的。 贺兰汐把木棍并排铺在铁木的一边,自己则去到另一边,用一个棍子垫在地上,最后一根木棍充当撬棍。 原本不明白她想做什么的人现在也大概知道了。 铁木被贺兰汐撬动,翻了一个面压在并排的木棍上,这时只需要稍微用力,铁木留在木棍上混动起来。 可惜木棍不太够,贺兰汐也没了力气,最终停在了最初的后面一点点。 她赢了刀疤男,至少也是个第二名。 第138章 自作聪明 有人惊呼,“竟然还可以这样!” “可是用工具不算作弊吗?” 不用尹家管事出声解释,已经有不少赞赏贺兰汐的人主动维护。 “刚才又不是没给过他们机会,怎么现在看到人家用的法子,又想再要第三次机会?” “可是这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是规则只许他用不许别人用,还是你家公子脑子没别人的好所以不公平?” 一直叫嚣不公平的男人就是场中某个选手的家仆,被知晓内情的人当众揭穿,场内场外都一阵尴尬。 他们或者小声懊悔,又或者缠着尹家管事要他重新比试。 刀疤男一脸欣赏的看着贺兰汐,走过来想要拍拍贺兰汐的肩膀。 贺兰汐借着转身,正好用木棍挡开。 刀疤男并不在意,反而更加乐呵呵地想自己果然喜欢和有脑子的人交朋友。 温彦学原本还在窃喜,自己是最后一个,有现成的方法,而且所有人都比两次,要是他第一次成绩不理想,他还能要第二次。 想到这他欢天喜地地抬头,见到的确实贺兰汐把木棍还回去。 他伸出手想要阻拦,还没张嘴,就听刀疤男说。 “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温彦学不敢看刀疤男,只能愤愤地看着贺兰汐,嘴里一直嘀嘀咕咕说着“他这人怎么这样”之类的话。 棍子不拿走他还能直接用,现在拿走了,他再去借会不会被别人耻笑? 温彦学犹豫,尹家管事点他的名字都迟迟没有回应。 “温彦学,你到底比不比?” 刀疤男早就看温彦学不顺眼了,趁机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叫你呢,聋了?” 然后对着尹家管事,用后排围观群众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喊。 “这温彦学怕不是个聋子,这可怎么能娶尹家小姐?” 温彦学幽怨地看了一眼刀疤男的胸口就不敢再抬眼了,只能把视线转移到贺兰汐身上。 “喂,你,干嘛把棍子还回去,你快帮我拿回来摆着。” 贺兰汐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看温彦学,又站离他两步远。 虽然知道傻子不传染,但她还是不想和傻子靠太近。 见贺兰汐无动于衷,温彦学只能使出杀手锏,低声对贺兰汐说,“你要是帮我,我下一个比试也可以帮你,你我联手,把那个刀疤男比下去不好吗?” 温彦学预想中窃窃私语在贺兰汐一再远离中也不得不说得大声一些,不巧刀疤男耳力惊人,听完以后直接拎起温彦学。 “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听到没有!” 哪知刀疤男直接把温彦学丢到八个大汉身边,不屑道,“你自己想要借东西就自己张嘴,拉不下脸还想叫别人帮你,你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人人都要惯着你?” 周围人恍然大悟,原来温彦学一直贴着别人是想蹭棍子使,问题人家也是借来的,怎么他也知道自己讨人厌所以别人借得他借不得。 温彦学还想狡辩,不过在接到刀疤男不耐烦从大汉手里抢来的木棍后,那双精明的小眼睛一转。 “他不过是取巧罢了,我不用也能做到!” 尹家管事冲着八个大汉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把木棍借给温彦学。 温彦学所谓的不用也能做到,是与贺兰汐不用舍弃手中的木棍,转而铺设到地上。 这样会让滚动的距离增加,不仅赢过贺兰汐还能赢下刀疤男。 温彦学信心满满,不忘给贺兰汐和刀疤男一个“你们瞧好了”的眼神。 只是贺兰汐和刀疤男相视一笑,都明白对方眼里温彦学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子。 他以为舍弃的只是一根无所谓的木棍,其实那才是撬动铁木的关键。 贺兰汐特地询问的方向,就是因为铁木因为生长原因在一侧有一处凹陷,贺兰汐在底下垫了一块石头,这才能用木棍撬动。 温彦学眼中只有距离取胜,却忘了自己不是刀疤男,徒手是推不动铁木的。 果然,温彦学憋的两颊涨红,一方面是用力过度,另一方面围观群众的奚落确实花样百出。 “嗯啊啊啊!” 温彦学用完了吃奶的劲儿,铁木岿然不动。 不得已,温彦学只能模仿贺兰汐的方法。 他一边努力屏蔽旁人的大笑,一边给自己暗示,“我一定能行,一定能行!” 尹家管事却叫住了他。 “你要改换方法就算使用了第二次机会。” 温彦学想要反驳,却在接收到贾阿图的目光后低头默认,他不能再节外生枝了,尽快完成比试拿下积分。 他从地上捡起木棍,来到铁木另一侧,突然他灵机一动。 刚才贺兰汐把石头垫在中间,那要是自己把石头垫得近一些,木棍再拿得远一些,再加上他自信自己的力气肯定比贺兰汐大,一定能比贺兰汐推得更远。 他来回搬弄石头测试距离,然后把木棍斜插进去。 木棍的顶端已经超过了他的头顶,他为了能尽量让力度放在最远端,一个起跳双手扳住棍子。 “咔嚓”一声,温彦学摔在地上。 望着眼前折断的木棍,温彦学有些呆滞。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贺兰汐挑眉,就算再怎么杠杆借力,木棍始终是木棍,施加极限的力度就是容易折断的。 刀疤男紧了紧拳头,没有收敛脸上的笑容,他在把木棍塞给温彦学之前捏在手里用了一些寸劲,木棍都不用程度被他捏出了裂痕。 看温彦学这上蹿下跳的样子,看来他的小心机没有白费。 温彦学还坐在地上发懵,尹家管事上前询问是否放弃。 他第一反应是望向贾阿图,虽然就被吓了回去,转而想寻找其他的棍状物代替。 可他四处张望愣是没有可以借力的东西。 尹家管事看了看香炉,直接去敲响了锣鼓。 “第一关比试结束。” “怎么就结束了呢?” 温彦学这时候来了力气,揪着尹家管事要一个说法。 “历来比试都有时间规定,你一日推不动,难道要让所有人都等着你不成?” 第139章 第二场比试 “那你应该提醒我!” “我提醒过了,是你没听到。” 温彦学恍惚,耳边似乎真的响起过管事的催促和提醒,可…… 他就快成功了,难道就不能通融一下再给他一点时间吗? “我就快成功了,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拿第三!” 第三至少有成绩,他有信心接下来一定能追上前两名的差距。 尹家管事才不管温彦学说了什么,只想从温彦学手里扯回自己的衣袖,两人就这么拉扯着。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给温彦学机会,比试夺冠可是要迎娶他家小姐的,他必须给小姐排除掉这些情绪不稳定的渣滓。 这边的冲突很快被无视,因为尹家酒楼的掌柜突然宣布。 “今日来观看赛事的都是我尹家的客人,现在到我尹家酒楼、饭肆、茶摊用饭、饮酒、喝茶的客人,都能赠送精美的小食一份,先到先得!” 临近中午,再一听有的东西,本着占不到便宜就是亏的道理,不少人就近到尹家的店里开始点餐。 看到又做成不少生意,尹家人个个喜上眉梢,决定不理会还想胡搅蛮缠的温彦学。 那八个大汉抬铁木都抬得动,拎起一个温彦学更是简单,单手就把温彦学从尹家管事身上撕下来丢出去。 尹家管事整理好衣服,高声宣布第二项比试再一个时辰后准时进行。 参赛选手各自散去,石榴也上前接走贺兰汐。 人潮褪去,贾阿图早就带着手下不见踪影,只留温彦学还呆呆坐在地上,怨恨地看着所有离他远去的人。 为什么,又凭什么? 温彦学的目光扫视一圈,这些人都可恨,但最可恨的还是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两人。 刀疤男正在邀请贺兰汐共进午餐。 实在是过于热情,贺兰汐有些招架不住,被刀疤男带到了尹家酒楼的二楼。 “萧兄弟好计谋,我鹿靳同十分佩服!” 这话要是换一个人说贺兰汐可能就要猜他是不是别有深意,但是从刀疤男鹿靳同的嘴里说出来,那肯定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酒楼生意火爆,前厅和后厨忙得不可开交,鹿靳同只能先一茶代酒和贺兰汐碰了碰杯。 “鹿兄谬赞,这不过是工人搬运木材常用的方法,我侥幸在自家铺子里看到过,而且我比试时顺序靠后,也比前面几位有更多的考虑时间。” 鹿靳同眼中赞赏的意味更加明显,贺兰汐有些不解,这眼神好熟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两人在席间又聊了许多,贺兰汐也从鹿靳同嘴里得知了他参加比试的真相。 “尹老对我有恩,我绝不能让尹家小姐嫁给那些小人,倒是你小子,也还行。” 又来了,贺兰汐想起了曾经他父亲也用过这样的眼神看夜昀升。 赞赏中夹着一些嫌弃,就像是老丈人在看一个勉强能看上眼的女婿。 贺兰汐终于知道石榴在后面一直忍着偷笑是为什么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时辰过去,比赛选手回到场地中央。 “诶,怎么少了一个人?” 燃起的香柱旁边又点了另一根细一些的香。 “以此为限,烧完之前他不出现就取消资格。” 吃饱喝足又来围观的人三三两两凑成堆,回春堂正在场内场外地派发的清热解暑凉茶。 不少人喝过以后眼前一亮。 贺兰汐闻了一下,都是一些常见的草药,加了一些薄荷还有糖,冰凉凉甜丝丝,一口就能把暑气赶走。 负责送茶水的下人频频抬手,指向远处的回春堂,告诉他们在那里就能买到好喝的凉茶。 然后又假装用手挡着嘴,其实谁都能听到。 “您去回春堂就说是小辉介绍的,可以给您一个优惠价,别人我都没告诉,您快去。” 第二次比试因为要等待迟到选手迟迟没有开始,回春堂那边排起了队。 贺兰汐在心里感叹,学到了,又学到一招。 那支掐时间的香刚好在所有人买好凉茶以后就烧断了,尹家管事宣布第二次比试开始。 “第二次,考验各位的学识,请在规定时间内,以各位手中的凉茶为题,完成诗词一首。” 贺兰汐差点被呛到,她更加坚定自己一定要见一见尹老。 下人按人数搬来屏风,屏风上多绘制山水松柏、花鸟鱼虫。 妙啊,写在纸上的诗词不宜传播,但是写在屏风上就可以摆出来展示。 鹿靳同咬着笔杆四处张望,说是商量其实不容拒绝,让原本在贺兰汐身边的选手和他换了个位置。 大笔一挥写下“真好喝”三个字,再写下比这三个字更大几倍的署名,这就算结束了。 笔一放下,鹿靳同立刻守在贺兰汐身边。 “萧老弟,老哥我是没机会了,但是你还有机会,我要好好看着你的屏风,免得被有心人搞破坏。” 鹿靳同恶狠狠地扫过除了贺兰汐之外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只要靠近一步就要被他撕碎。 贺兰汐谢过鹿靳同,她知道自己在文学方面的造诣并不高,勉强在诗词中融入了凉茶中用的药名,扯不上关系的就用谐音或者变体,卡着最后的时间线放下笔。 鹿靳同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这么多人看着,参加比试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概率不会真的干出毁坏别人屏风的事情,不过温彦学之流就不好说了。 温彦学不知道鹿靳同盯着自己,正欣赏着自己的大作。 评判的三人分别是尹家的一位叔父,两位和尹家交好的先贤大儒。 三人将一排屏风一一看过去,最终在贺兰汐的屏风前停留。 尹家叔父捋着胡须很满意的样子。 不多时尹家管事拿着名单开始宣读。 “一等,连德佑。二等,萧奇。三等,申……” “我不服!” 温彦学从最开始的信心满满,再到听到贺兰汐的化名后气到头脑发热,最后连三等都不是他,这可怎么忍! “我不服,这里一定有猫腻!” 明明刚才尹家叔父还对着他的大作不住的赞赏点头。 第140章 最后一场比试 温彦学看向尹家叔父,对方也是眉头紧皱一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看着自己。 他在为自己叫屈对不对?温彦学急忙想要尹家叔父出来给自己做主,快步走过去。 “诶,你想干什么?” 见温彦学靠近,尹家叔父身边的仆从立刻上前阻拦。 “求您为我做主啊!” 温彦学猛一下给尹家叔父跪下。 围观的百姓懵了,怎么有人想走后门走得这么光明正大。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怎么跪得这么干脆?” “多少人跪下都难得到尹家的传承,就他写那两句狗屁不通的酸诗他也配?” 每一台屏风都被拉出来巡回展示,一等连德佑写下的诗句确实精妙,贺兰汐的诗句寻了个巧思,三等往后就差强人意,特别是温彦学。 别人至少都记得以凉茶为题,也大概猜到这是在给回春堂打广告,就他不知道是脑子想差了还是耳朵不好使,把凉茶写成了人走茶凉,把一腔郁郁不得志的怨念都写了出来。 三位评判都直接给了一个大大的叉,要知道连鹿靳同都有尹家叔父给的一个分数。 温彦学还想挣扎,被尹家叔父的仆从直接架起来,扬言他要是继续闹下去就把他丢出了场外。 贺兰汐冷眼看着,周围并没有再看到贾阿图或者其他北越人的身影,好奇怪。 “萧兄弟在找什么?” 连德佑与鹿靳同一般高,身形却和贺兰汐相差无几,更显得单薄,而且他身上透着一股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鹿靳同敏锐地觉察到危险挡在贺兰汐身前。 贺兰汐隔着鹿靳同用和连德佑同样的眼神回望过去,没错,就是那种上位者居高临下,睥睨众生的眼神。 连德佑笑了,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震颤。 “我不过是想和萧兄弟做的诗句想要和萧兄弟讨教一番医理,这茶是回春堂的新品,萧兄弟是怎么尝出来里面用了多少药材的?” 这话说的声音不小,更是茶香四溢,表面上好像在夸奖贺兰汐,实际上在暗示贺兰汐可能提前拿到了药方。 她确实是提前拿到了药方,可这都是惯用的清热解暑药材,村里的赤脚大夫,甚至是年迈的长辈都能用路边长的药材配出一二来。 “连兄是,你也别太难过,这在我们大沧就是父母常熬的味道,你没喝过可以去回春堂多喝几口。” 连德佑的假笑僵在脸上,他的构陷非但没有引起贺兰汐情绪的起伏反而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被无声地化解。 鹿靳同听出贺兰汐在暗骂连德佑没有父母,笑声如山呼海啸,沙包大的巴掌不敢拍在贺兰汐的肩头怕把人拍飞出去,只能自己拍自己的大腿,笑得直不起腰。 他就喜欢看这些拐弯抹角骂人的伪君子被以同样的方式骂回去。 连德佑却后知后觉,贺兰汐的话里似乎不止这么简单,“我们大沧”,难道是她发现了什么? “尹家以医术立足,最后一场比试,医术。” 尹家管事宣布最后一场比试打断了三人的对话,连德佑默默退到一边。 一名男子走到场地中间坐下,规则是在一炷香内给出该病人的诊断。 前两次比试还跃跃欲试的选手现在各个面面相觑,不是他们不上,实在是这男子面色红润,说话声如洪钟,被要求站起来走两步也脚步踏实,完全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鹿靳同行走江湖,不回看内症,但是外伤或者中毒之类的他还是知道一些,把男子上下左右检查了个遍,回来时冲着贺兰汐摇摇头,意思是他也看不出是什么毛病。 贺兰汐早就拿到了诊断,但还是亲自上手给男子诊脉。 片刻后贺兰汐起身,站回自己原先的位置。 在旁人看来贺兰汐的表情没有变化,并没有查不出病症的慌张无措也没有确诊后的志在必得,也就把她当成在硬撑罢了,不再关注。 温彦学只是个书生,但仗着自己是最后一个,原本还想从前面那些人嘴里偷听个只言片语,谁知道各个都想霜打的茄子不说话。 他只能用最后一招,悄悄附在男子耳边说了一句话。 见男子不动,他以为男子没注意听,就又揪着男子的衣服示意他听仔细了。 男子依旧不为所动,温彦学急了,但一个念头闪过,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迫不及待的宣布。 “我知道了,他是个聋子,对不对?” 尹家管事面色难看,看温彦学像是看一个傻子。 刚才男子还能正常的回答问题,怎么可能是聋子。 男子站起来向尹家管事回禀,“这位公子说要给我一百两银子,让我把病症偷偷告诉他,小人不敢妄动。” 场外一圈圈的人群像是炸开了花。 “竟然当众贿赂?” “也不知道该夸他大胆还是愚蠢。” “于山长,这就是你们书院教出来的好学生?” 被唤做“于山长”的老者气得胡子和眉毛都飞了起来,指着温彦学大骂他有辱斯文。 温彦学还在狡辩,“我这是诈他,看他是不是有这方面的病症,这是我诊病的方法,山长你信我啊!” 眼看于山长就要离开,温彦学赶紧追上去,其实他是想以此为借口离开比试场地,但是围观的人群哪里会放过他这个大乐子,你推我挡的又把温彦学逼回了比试场地,还摔了一个跟斗。 果然是个乐子,众人被他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下人按人数搬来桌子和笔墨纸砚,让参赛的选手写下自己的诊断。 除了贺兰汐外只有连德佑也在写,其余人抓耳挠腮,根本无从下笔,最多能写出几个常用滋补的方子。 温彦学伸长脖子到几乎可以说是挤眉弄眼,就是想看一看旁边的贺兰汐在写什么。 可惜每个字温彦学都认识就是连在一起根本看不懂,只能依葫芦画瓢,贺兰汐写一个字他就抄一个字。 场边的围观群众都看不下去了。 “这么明目张胆的抄袭你们也不管管?” 第141章 痛下杀手 尹家管事让几名家仆站在每张桌子的旁边遮挡,温彦学看不到贺兰汐后面写的什么只能瞎编,写废话那他可太在行了。 贺兰汐放下笔,举起来吹干。 见贺兰汐也写完了,原本站在两人中间的尹家仆从撤离。 一旁的连德佑胸有成足,一起上交诊断书等候结果。 贺兰汐无意中撇了一眼连德佑的药方,脑子里一直解不开的谜团瞬间明朗起来。 连德佑见贺兰汐看向自己,面上极力按压下得意之色,嘴角却忍不住夸张地颤抖翘起。 “连某实在好奇,萧兄弟这么有信心,做每一件事都不疾不徐,似乎早就演练过好几遍。” 连德佑一把折扇摇晃,贺兰汐闻到除了浓重的香粉外一丝熟悉的气息。 她不免用看傻子的眼神又多看了连德佑一眼。 连德佑以为贺兰汐是被自己问到哑口无言,怎知贺兰汐看完连德佑又转头看温彦学。 这么说来,温彦学是六花庄的明棋,连德佑是那招暗棋。 甚至为了保住连德佑,买通了尹家的下人,又或者尹家里本来就混进了北越的钉子。 难怪她看尹家送出的药方越看越奇怪,尹老是神医,药方对症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怎么可能出现药量上的失误。 只要连德佑拿到“正确的”药方,再把送给自己的药方稍微改动几个数字,就能让拿到药方的人在最后一回合比试落败。 连德佑还在得意,贺兰汐也忍不住笑起来。 她才不像连德佑,略学了点皮毛就得意起来,拿到尹老的谜底就奉若圭臬一字不落写上去的蠢材。 她刚才为病人诊脉时就觉察出他有一些消渴病的征兆,如果真的按照药方所写,只会让病情加重。 此次作为评判的除了有回春堂的坐诊大夫,尹家药材铺的制药师傅,还有塔城及周边大大小小十几个医馆大夫,甚至连村里的赤脚大夫都请来了。 与其说是比试,现场更像是一次医术交流。 平日里难得进一次城,近距离和名医接触的赤脚大夫们,有的掏出他们仔细记录疑难杂症的本子,有的拿出他们炮制的药材,三两人一组向城中的名医讨教。 贺兰汐乐于见到这样的场景,不免对尹老又生出一份好奇。 而一旁的连德佑,想要消遣贺兰汐不成,只能心内狂喜,在脑子里幻想的都是等待稍后自己夺得第一,再以总分第一夺下桂冠的样子。 待所有人写完药方,加起来将近二十人的评委拿着这些药方讨论起来。 期间还有不少大夫给那个当作试题的男子诊脉,城中的名医们就在一旁讲解起来。 尹家管事见这些人越说越起劲,及时出声制止。 “还是先给出个结果。” “哦,对,给你。” 回春堂的大夫递出一个药方给尹家管事,其他的大夫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其余的药方并不对症,只能评出这一个。” 尹家管事看了一眼药方上的署名,眉毛一挑,高声宣布。 “一等,萧齐,积三分。” 尹家的下人听到后立刻在计分板上记录。 连德佑懵了,站在原地没动,倒是温彦学跳起来。 “我明明抄……咳咳,和他写的差不多,为什么我不是第二?” 回春堂的大夫鄙夷道,“药方这种东西,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你只抄了前半部分,但后半部分药材的炮制方法和用量一通乱写,这可是会吃死人的!” 温彦学大叫着“不可能”。 连德佑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盯着身边的贺兰汐。 “你知道了对不对?” 那眼神,仿佛只要贺兰汐说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就要上来活剐了贺兰汐。 连德佑怎么能不恨,尹家就像个油盐不进的铜墙铁壁,他也只是比旁人早两天知晓尹家有招婿的意图,他几天几夜没合眼四处部署。 只要他能迎娶尹小姐,成为尹家人,就一定能为主子请动尹老看诊。 他的计划明明天衣无缝,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但是现在结果已经显而易见,连德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还可以招揽眼前这个人,对! “萧兄弟……” 贺兰汐听到连德佑叫她,刚转过来,就听尹家叔父高声宣布。 “萧齐夺得招亲比试的头筹,成为我尹家的东床快婿!” 贺兰汐一阵尴尬,脸上不自觉以微笑掩盖,但这一笑落在连德佑眼里,就像是贺兰汐故意转头过来冲他微笑挑衅。 连德佑望向混迹在围观百姓里的手下,他有个逼不得已不会用的后招。 他要是没有夺得第一,就让手下人用暗器直接杀了第一。 只要贺兰汐一死,他和鹿靳同一样的积分,只要尹家有脑子,肯定也会选他而不是选那个凶神恶煞的刀疤男。 连德佑的手下是个扮作街边商贩的高大男子,接收到连德佑命令,立刻寻找最佳的出手位置挪过去,谁知碰到一个硬茬,怎么挤都挤不过去。 “让一让。” 连德佑的手下抬头,撞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心里没有由来的一惊,背后一凉,仿佛自己的计划已经被这双眼睛看穿。 等他回过神来,不止是他,连带他的同伴,身边都已经站了四五个人遮挡视线。 他来不及出手,就被人反扭过手臂,一掌拍晕,拖出了人群。 围观人群的视线都聚集在场地中央,欢呼着头名的出现。 尹家叔父更是宣布为了庆祝,接下来尹家旗下的各种产业都会进行一大波的促销活动。 那几个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可哪怕真的有人看到,尹家叔父正在随机抽人到场地中央说吉祥话,说得让他老人家高兴了,就送上各种好礼,所有人都跃跃欲试,谁还管得了那么多。 眼睁睁看着手下接二连三地消失,连德佑不得已准备亲自动手。 他死死盯着正在鼓掌看热闹的贺兰汐,手已经探到袖中的暗器时,肩膀被人在身后重重一拍。 他本能地想要回头,却又舍不得这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袖中的暗器还是甩了出去。 第142章 六花庄的邀请 就是这么一瞬间的迟疑,等连德佑看清,他的暗器扎在了温彦学身上。 温彦学痛得嗷嗷叫了几声,等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又突然没了声响,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连德佑不知道自己的意图真的很明显,贺兰汐早就躲到安全的地方,暗器这才打中她身后的温彦学。 失手了吗?连德佑咬牙还想再来一次。 那只按在他肩膀大手的主人又用力了几分。 “你小子当你爷爷我不存在?” 鹿靳同突然发力,一手抓住连德佑的后衣领,另一只手抓住连德佑的腰带,将人高举过头顶开始转圈,等把人转晕后一个猛投直接丢出去。 围观的百姓在连德佑出手弄出人命后吓得四散,尹家叔父很生气,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人气就这么没了。 尹家家仆在得到命令后一股脑冲上去给重重摔在地上的连德佑补刀,直把人打到吐血。 尹家叔父在解决完连德佑后过来与贺兰汐寒暄,客气地请她到尹家做客,商量后续成亲的事宜。 尹家。 古朴的五进老宅,一进门就听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夫人指着正厅叫骂。 “尹迦诚你个浑蛋竟然拿我孙女的婚事做彩头,是不是三天不打你想上房揭瓦了?” 尹家叔父猛一哆嗦,本能往后退了半步。 贺兰汐一下就站在了队伍最前面。 听到大门有动静,老夫人转身,看到尹家叔父,立刻像是点着的炮仗。 刚才只看到老夫人的身形,现在贺兰汐看清老夫人的容貌,眉骨深邃,眼睛很大,鼻梁高挺,一看就有一些异族有的血统。 可偏偏这样高大的身材,这样一张脸,张口就是流利的大沧话,贺兰汐对尹家这位老夫人更感兴趣了。 “戚元你过来,你说这里面有没有你参与?” 尹老夫人一发话,尹戚元当即就给母亲跪下了。 “娘,真不是我,是爹他老人家的主意,我最多算是个从犯……” 尹老夫人上去锤了儿子两拳,把人打到身形佝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在比试现场兴奋得跟个傻子一样,你弟弟和弟妹没得早,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儿,你竟然和你爹合起伙来欺负她,好呀,你们不疼这个孙女我来疼!” 说罢尹老夫人大手一挥,就让手下的嬷嬷把一个少女塞进了轿子里从家里抬了出去。 尹戚元起来追了两步,又被他娘打退了回去。 “让贤侄看笑话了。” 尹戚元抹着额角渗出的冷汗。 贺兰汐没说什么,只是尹老夫人这出戏好像还有点别的作用,贺兰汐猜不到,决定再看看。 正厅内,尹老缩在主位上,看到尹戚元带着贺兰汐进来,紧张地问,“你娘出去了没?” 尹戚元点头,尹老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好,她带着怜玉出去躲躲也好。” 喃喃自语完才好似猛然发现贺兰汐也在场,尴尬的笑起来。 “这位就是今日比试的优胜者,你看现在现在怜玉也不在,不如我们先谈谈聘礼的事情?” 这节奏也太快了,贺兰汐纲要开口,尹老突然从身后摸出一个算盘。 他把算盘珠子晃得脆响,要不是看石榴和潜伏的几个影卫都面不改色,贺兰汐都怀疑自己要被尹老卖了。 尹老把贺兰汐带去书房,铺开一张舆图,上面的内容属实是有点多。 贺兰汐看着有些眼晕,心想就算被有心人看到也很难一下就记住重点? 尹老掏出一块晶石打磨成的放大镜交给贺兰汐,“老夫看医书还行,看这种东西可太遭罪了,你就自己看。” 贺兰汐结果放大镜,才发现她原本以为是高程的线条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些便是你的聘礼。” “多谢尹老。” 尹老神色古怪的看着贺兰汐,“我说了这是你的聘礼。” 贺兰汐点头表示自己都明白,尹老人还真好,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贺兰汐还是不想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掏出她早前收集回来的医典,那里面加入了很多后来她自己拟出来的方子,怕有些思虑不周的地方,特地向尹老请教。 尹老见贺兰汐明显是误会了什么,脸上浮出狡黠一笑,但当他看到医典以后立刻严肃起来,这是对他一生钻研的医术的尊重。 “妙啊,实在是妙。” 尹老作为曾经的御医,一直在给宫中和朝中的贵人医治,虽然在他告老还乡以后也做过一些惠及大众的事情,但和贺兰汐拿出的医典里记载的方子相比还是过于将自己束之高阁。 那些真正收病痛折磨的贫苦百姓可能一辈子都吃不上一次真的“药”,若这药材料简单效果显着呢?若这药可以大批量制备长期保存呢? 尹老不敢让贺兰汐看见自己眼含热泪,连忙推说乏了,把医典归还贺兰汐。 “那今日就先说到这里,你明日再来,放心,你带来的那些人我已经安排他们到尹家的客栈住下,绝对是上宾的待遇。” 辞别尹老,贺兰汐由尹家管事指引一路回到了客栈。 门外果然聚集着一群看热闹的人,也还是尹家惯例的宣传语,把客栈里的美食,房间的装潢无一不吹嘘一遍。 贺兰汐登上二楼回到房间,用料材质确实不错,大门一关就是,楼下喧闹的就声音就被阻隔在外。 才坐下没多久,石榴就拿着两个大大的托盘上来。 “公子,这都是这家客栈的拿手好菜,你尝尝。” 一边摆盘石榴继续道,“后院常备热水,公子什么时候想要沐浴告诉他们一声,热水就抬来了。” 贺兰汐点头,目光已经被美味的菜肴吸引。 京城和塔城相距很久,菜系已经发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相比京城精致小巧,更看重品质不同,塔城的菜色更多是通过大块肉满足人们的胃口。 贺兰汐招呼石榴一起大快朵颐起来,还吃几口,门外的护卫焦急的敲门。 “公子,不好了,尹家人来报,尹老夫人被‘请’去了六花庄!” 第143章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请”就是绑架的意思,在尹家老夫人赌气出门之后就被六花庄的人盯上了。 尹老不再是那副精神小老头的模样,整个人蔫蔫的坐在书房的地上。 尹戚元一脸愧疚的看着贺兰汐。 “六花庄的人点名要你过去接人。” 尹老痛苦的捂着脸,口中喃喃道,“不行,绝对不行。” 说完他下定决心,从袖袍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尹戚元。 “这是尹家家主的象征,现在我把这东西交给你,我亲自去一趟六花庄,就算是死在那里也要把老婆子和易烟换回来!” 不等尹老说完,年近五十的尹戚元突然暴躁起来,也顾不得形象一脚踢翻了自己刚才坐的椅子。 “爹你还不明白吗?北越人就是想弄死您,这么明显的一个阴谋您也要往里踩吗?” “可是那是你娘,还有易烟,她是你弟弟唯一的孩子,当年……” 当年尹老还是京中意气风发的院正,北越在万国朝会比不过,平日里求取救命医药也总是被尹老拒绝,因此记恨尹老,尹老的小儿子就是在北越的阴谋中被暗害。 尹老也曾经有过拯救小儿子的机会,绑匪要求尹老出面交赎金,实际是准备将尹老绑架回北越为自己所用。 所以尹老根本没有出面,最终只收到了小儿子零碎的几个部分。 这件事一直是尹老的心病,他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这个儿子唯一的女儿。 贺兰汐一面安抚尹老,一面同两人分析,六花庄为什么要求一个刚准备同尹家结亲的人去接尹老夫人和尹易烟。 尹戚元不知,但是尹老知道贺兰汐的身份,尹老绝不能让贺兰汐以身犯险。 贺兰汐问两人,“六花庄来报信的人呢?” 一提起这个尹戚元气到发抖,“就是姓温的那个狗东西来送的消息,我简直后悔让回春堂的大夫给他解毒,这才让他又来尹家作威作福!” “公子。” 窗外突然弹出一个脑袋,差点把尹戚元吓得撅过去,捂着心口不停喘粗气。 还是尹老淡定,好像并不奇怪贺兰汐身边有这么一些神出鬼没的影卫。 “已经救下了尹老夫人和尹小姐,但是六花庄内迂回复杂,想要安全逃走需等夜色掩护。现在其余兄弟都守在那边,我先回来给公子和尹老报个平安。” 尹老听完影卫的话,顿时像是失去力气坐到地上,尹戚元想要扶住老爹,怎知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父子两人一同坐在地上。 尹戚元悄悄抹泪,尹老挣扎着想要去握贺兰汐的手。 见到自己手上全是自己和儿子的鼻涕眼泪又讪讪收回,改成了抱拳。 “此大恩我尹家没齿难忘!” 正厅内,温彦学得意扬扬地坐在主位上。 从前都是尹家人坐在上面他站得远远的,还要听尹戚元各自嘲讽他,现在好了,这些原本趾高气扬的人见到他都要毕恭毕敬。 一想到庄主指派他来报信,肯定是想要他接手尹家,尹家家大业大,自己将来就能同时依靠尹家和六花庄的人脉和资金走上仕途。 封侯拜相简直易如反掌,到时候尹易烟……温彦学想到这里又皱了皱眉,尹易烟的模样生得那样好看,被六花庄的人抓住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保住清白。 算了算了,就算是为了吞下尹家的家财,他还是可以勉为其难让尹易烟留下,如果尹易烟乖乖听话,他还能让她在自己身边当一个有头有脸的侍妾。 尹家的下人不知道温彦学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看他越笑越猥琐,心里都气不打一处来。 端茶的婢女往茶水里呸了好几口才端过去。 温彦学还沉浸在自己未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光场景,没注意到下人来换茶。 婢女怕温彦学不喝自己加过“料”的茶水,特意提示他这是御赐的上好茶叶。 温彦学终于回神,一听是御赐的好东西立刻接过茶杯,仔细地品味起来。 奇怪,怎么感觉也没那么好喝? 可婢女还是不是悄悄偷看自己,温彦学不愿意表现出自己不懂品茗,似懂非懂地说了一句,“嗯,确实是好茶,这一定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嗯,果然不错。” 边说还边大口喝起来,从前他没喝过这种好东西,现在喝到了,将来也会有更多。 婢女嘴角的笑意都压不住了,这就是她们平时喝的茶叶剩下的碎末,只是骗温彦学是御赐的他就自己滔滔不绝的说了这么多。 见婢女嘴角露着笑,温彦学觉得那是自己说对了,这小小的婢女一定是崇拜自己的学识。 反正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虽然一个小小婢女配不上自己,但是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不好叫一个姑娘家等着急了。 哪知温彦学刚伸出手准备去摸婢女光滑细腻的手背,婢女已经端着温彦学喝完的茶杯又下去了。 温彦学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正巧尹家人带着贺兰汐一起来带正厅。 看到脸肿得跟一个猪头一样的温彦学还伸着手向婢女,贺兰汐厌恶的皱眉,这种男人不能留,少他一个这世上就多一份清净。 “咳咳,你们来啦,考虑得怎么样了?” 也不等尹家人回答,温彦学又道,“我早就劝过你们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俊杰,你们要是早听我说和六花庄合作,也不会搞成今天这个样子。” 尹戚元的拳头捏得嘎吱作响,贺兰汐劝他。 “尹叔,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 反正温彦学本来就浮肿,多挨几拳刚好也不会伤到自己的手。 尹家父子已经等不及到后半夜,决定亲自去六花庄闹事吸引走火力好让影卫把人尽快带出来。 一想到家里还有温彦学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在,刚好,这就是尹家给六花庄下的战术。 尹戚元一拳直接将温彦学打倒在地。 温彦学捂着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你你,你怎么敢打我!你老娘和你侄女的命不要了?” 第144章 空无一人的六花庄 “她们的命我当然要,你的命,我也要!” 说罢尹戚元又是一拳砸在温彦学的脑袋上,直锤进去一个深深的凹陷。 脑子嗡嗡响的温彦学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是这么一个发展,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不应该是尹家痛哭流涕求他去六花庄庄主面前美言几句,然后再承诺将尹易烟嫁给自己,把整个尹家产业都交到自己手上吗? 为什么他会被尹戚元像拉着一条死狗一样直接丢在六花庄的大门前。 两人就在马车里并未下车,因为实在古怪。 透过车帘,贺兰汐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六花庄的布置。 就像是早知道她们要来一样,六花庄大门洞开,却没有护卫把守,仿佛一直等待着她们到来。 “是我小看他们了。” 六花庄庄主不给她闹事的机会,直接来一手请君入瓮邀请她进六花庄。 尹戚元有些着急,“这可怎么办?” 他原本计划实在不行就用温彦学的性命相威胁,可现在他要威胁的人是连面都不露。 就算他明知六花庄里是刀山火海,他也要为了母亲和侄女闯一闯。 想到这里尹戚元不免有些急躁,准备跳下车直接走进六花庄。 贺兰汐拦住他,“尹伯伯,只能用最后一招了。” 尹戚元艰难的点头,这招实在危险,但也是无计可施。 贺兰汐叫车夫将车赶离六花庄,等车停到远处。 看到贺兰汐离开影卫立刻会意这是行动的信号,折返回六花庄,将黑色粉末撒向朱漆的大门,这是贺兰汐特制的粉末,只需一点火星就会被瞬间点燃。 可直到火势蔓延进去,还是没有人出来救火,反倒是被滚滚浓烟吸引来的周围村庄农户出现了。 也是在这时候温彦学才被烈火烤醒,半个身子被火舌燎着的样子十分狼狈,但他四周围寻找着尹家人的面孔。 “姓尹的你竟敢放火,我一定叫庄主整死你们尹家那个老太婆,还有尹易烟那个贱人,我一定叫她不得好死!” 温彦学越骂越脏,原本还以为他是被困者的村民终于也看清了这是大名鼎鼎的白眼狼温彦学,把人往地上一推就又去救火了。 让温彦学一个人倒在混合着污水的地面上,偶尔还有几个着急送水的农户不小心踩到他。 不等温彦学开骂,村民就骂他在这里碍事。 人越聚越多,贺兰汐才假装和尹戚元匆匆赶到。 尹戚元情真意切地呼唤着母亲和侄女,赶来救火的百姓这才得知刚才温彦学不是胡乱叫嚣,尹老夫人和尹小姐是真的被六花庄绑架了。 众人救火的手一顿,“这还了得!” 石榴在一旁也故作惊讶,“天啊,难道是六花庄请尹老不成,要放火烧死尹老夫人和尹小姐?” 此话一出,村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都是心地善良的人,见到起火本能反应是要救火。 “可是,这里面是坏人……”有一般人开始踌躇不前。 一想到六花庄绑架尹老夫人,又觉得就算是烧光了也是报应。 “可是万一尹老夫人还在里面怎么办?” “那就冲进去,咱们是救火也救人!” 打头的竟然是村里有名的懒汉,组织村民救援的村长狐疑地看着他,心想他肯定又在打什么算盘。 只见懒汉往山上泼了一桶水就冲进火海,紧接着好几个人青壮年也冲了进去。 村长想拦,却被老友劝了下来,老友不停给村长使眼色,村长不得已趁人不注意和老友躲到一边。 “你让我再劝劝他们,万一闹出事情可怎么办?” “啧,你平日里这么聪明怎么今天就傻了呢?你想想以前六花庄附近多少侍卫把手,怎么今天大门就这么开着?” “你什么意思?” “这明显就是六花庄和尹家在斗,六花庄绑架了尹家老夫人,那尹家放火烧了六花庄是不是也很合理。” “那他们几个这么积极冲进去是做什么?” “你就是老实了一辈子了,六花庄占了我们多少良田土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咱们是时候拿回一些补偿了!” 这六花庄里面的好东西烧了多可惜,拿出去卖掉,就当作是对他们的补偿。 之前收购土地时六花庄所谓的补偿是交给上面的,层层盘剥下来村民除了没了赖以为生的土地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们不是没闹过,可是六花庄的侍卫那可不是吃素的,一棍子下来就能打残一个家里的顶梁柱,日子只会过得更加艰难。 冲进火场里的村民越来越多,贺兰汐也从影卫留下的标记一路深入六花庄内部。 “这就是贪了多少地,这么远。” 要是可以贺兰汐都想骑马进来了。 尹戚元也累得满头是汗,看着六花庄奢华的装饰和可是说是辽阔的花园。 “也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这么一座宫殿一样的庄子就这么突然间拔地而起。” 贺兰汐从尹戚元的感叹中又察觉出一丝寒意。 其实并不突然,肯定是某一股势力潜伏在大沧很久,未雨绸缪许久。 最后一处标记写得十分潦草,石榴端详片刻判断真伪。 “应该就在这里附近才对,难道是因为出了什么问题他们转移了?” 贺兰汐心底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害怕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细节。 顺着模糊的标记,终于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内找到一丝线索。 石榴冲里面吹了一声口哨,里面回应了一句,两方相互试探,终于确认了身份。 三名侍卫带着已经昏迷的尹老夫人和尹小姐出来。 “公子!” 侍卫刚开口就被尹戚元紧张的话语打断。 “她们这是怎么了?” 尹戚元看到老母亲双眼紧闭吓得都忘了呼吸,还是贺兰汐伸手上去诊脉。 “无碍,应该是一些迷药之类的东西让她们睡过去了,脉象还算安稳。” 尹戚元整个人稍微松了一口气,直接坐到了地上。 贺兰汐却皱着眉,“怎么只有你们三个?” 第145章 久攻不下的原因 一直被打断的侍卫这才有机会开口,“是调虎离山,六花庄的目标是尹老,其余两个兄弟一个带着消息去找您,另一个带着消息回了尹家。” 尹戚元背起尹老夫人,贺兰汐和石榴架着易意烟,影卫负责警戒。 几人行色匆匆很快回到马车上。 贺兰汐拿出清凉解毒的膏药抹在两人几处穴位,不多时尹老夫人的手一紧。 “快!” 尹老夫人猛一睁眼,嘴里已经喊出了好几句,“快回家去!” 尹戚元见到母亲醒了,蕴藏在眼底的泪再也忍不住。 “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娘,没事了。” 尹老夫人又看向一旁的尹易烟,再三确认孙女没事,又觉得浑身无力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尹戚元着急地询问贺兰汐。 贺兰汐再次替尹老夫人诊脉。 “老夫人是关心尹老和尹小姐,一时激动,现在稍微放心下来,药劲就又上来了,没事的,休息一会儿就好。” 尹戚元一个中年男人,也被眼下的情势逼得直揪自己头发。 此时的尹府。 尹老被两个影卫保护在中间,外圈的尹家护卫还在抵抗。 他们边逃边退,一直到了尹家后花园的院墙,两个尹家护卫翻上墙去观察。 还不等他们看清,两支暗箭飞来将他们射落回了院子里。 “糟糕,被包围了。” 尹老面色一沉,给护卫喂下了解毒的药丸。 “去书房。” 后院有一条斜廊可以通到书房,几人不解,难道那里还有密道? 一行人护送尹老去到书房。 尹老将一处书柜挪开,里面赫然是一个箱子。 影卫内心一震,难道这是尹老准备将毕生所学临终托孤? 他们赶忙安慰尹老。 “尹老放心,我们一定还有机会突围出去的。” 六花庄,或者说是他们背后的北越势力,还是忌惮这里是大沧国土,并没有明目张胆地包围尹府,只敢在暗处放冷箭。 现在书房被他们堵得严严实实,哪怕就是躲在这里,也一定能坚持到救援来临。 “来,吃点,这都是好东西。” 尹老打开箱子,里面不仅有各式糕点,还有一坛上好的竹叶青。 这……刚才还以为尹老准备英勇就义的几名护卫顿时哭笑不得。 “老爷,老夫人可不准您吃这些。” 尹老自己就是大夫,自然知道自己这个年纪多吃甜食和饮酒是不对的,但现在这个紧要关头。 “行了,谁知道要在这里被困多久,吃点先垫垫肚子。” 尹老自己先掰下一大块糖饼吃起来,酒就没有开,现在这个氛围确实不合适。 书房不比尹府的院墙外,六花庄的人不敢在大街上造次,但是在尹府内,他们控制住所有尹府的下人,试图用尹家下人的性命做威胁。 “尹老,我家主人有请。” 说话的人正是贾阿图,他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主人交代的事情他一件都没有完成,再这样下去他的下场只会比扎杰还惨。 只不过是帘子里的姑娘咳嗽了两声,主人一生气就将扎杰的脑袋砍了下来,怒斥他是没用废物。 贾阿图还记得扎杰的血喷溅到自己身上的温热,还有主人盯着他,告知他再不能将尹老请来,下一个身首异处的就是他时那个冰冷的眼神。 书房内静悄悄的,护卫抵着门口,让两个武艺高强的影卫继续贴身保护尹老。 “尹老,我知道您待下人一直很好,既然我求不动您,就让您家里的下人来求你。” 尹家的下人被手脚反绑丢成一排,男女老少都有,特意没有堵住嘴巴,就是等他们向尹老哭求。 只是尹家的下人,上到八十岁老妪下到五岁的药童,愣是没有一个人出声。 贾阿图拎起其中最小的一个孩子,半大的孩子哆嗦着嘴唇一副要哭的样子看向自己的父母,却被父母狠狠一瞪,立刻咬紧嘴唇。 任由贾阿图无论怎么掐他的皮肉,“哭啊,快哭,说你好痛,求求这些大人救你啊!” 小药童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但就是一句话不说。 贾阿图双目通红状若癫狂,他曾经也是被这么虐待长大的,可是他学会了像个丧家之犬一样的求饶。 明明只要跪下说几句好话就可以获救,这些大沧人究竟在坚持什么? 他不懂,心底却泛起深深的恐惧,这或许就是他们久攻北疆不下的原因。 不行,他不允许大沧有这种硬骨头的人活着。 “好啊,很好,你们尹家一个个都是硬骨头,那我就要看看到底是我的刀硬还是你们的骨头硬!” 说罢贾阿图拿起长刀,高高举起挥舞向小药童。 小药童还不知道危险已经靠近,依旧泪眼朦胧的看着母亲。 他的母亲向前扑来,想要用自己的命换下儿子的命。 她还未上前,身边已经有无数的身影比她还快扑了上去,挡在了小药童身前。 刀劈下去的砍中一个中年男人的肩膀,他硬生生扛着了这一刀。 贾阿图原本见劈孩子不成,更加愤怒用尽全身力气劈向最靠近他的一个中年男人。 却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突然打在他的刀上。 刀片应声断裂,同样撕裂的还有他紧攥着刀柄的虎口,鲜血立刻喷溅出来。 “住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贾阿图僵硬的转过头。 “主人,我……” 他还来不及解释什么,只觉得喉头一紧,紧接着眼前一黑,再也看不到什么,只是模模糊糊听到了一句“抱歉”,只是他再也无法理解。 贾阿图身首异处,原本不肯吐露半句话的尹家下人终于有人没忍住爆发出尖叫。 被贾阿图唤作“主人”的男子眉头紧锁,却还是出言安抚。 “放心,他已经被我就地正法,不会再伤害你们了。” 说罢他还想上前去扶起一个男子,却被男子粗暴的甩开手。 “啪”的一声,连带他身边坐在轿子里的女子都忍不住询问。 “十三哥,咳咳,怎么了?” 女人十分着急,苍白的指尖想要掀开帘子走下来。 第146章 面具杀手 因为带着半昏迷的尹老夫人和尹小姐,车夫不敢让马跑得太快以免颠簸。 贺兰汐在车内也无从下针,只能拿着尹戚元给出的解毒丸喂给两人。 她的心内十分不安,还是漏算了,没想到北越人竟然敢真的在大白天动手。 尹戚元看出贺兰汐有些自责,安慰道,“没事的,怎么说我尹家也是塔城的大家族,有自保的能力,再不济,就算老头子真被北越人虏去,也是为了让老头子去治病,不会伤害他的。” 这话说给贺兰汐听,同时也是说出来让自己安心。 尹府门外的长街。 一个小贩挑着扁担想要从长街路过,却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撞了回去。 “看什么看,快走!” 小贩摔倒后赶紧扶起自己的担子,低头哈腰地道歉后立刻绕路而行。 原本热闹的长街因为这群大汉有意无意的阻挠人数锐减,显得有些冷清。 那些想要走过来的行人看到这情景纷纷自觉离开,大汉觉得好笑,鄙夷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哈哈,一群懦夫,在自己的地盘都这么胆小,总有一天,哎哟!” 大汉突然膝窝一痛,险些在长街上摔个跟头。 小弟赶紧把老大扶起来。 “老大,怎么了?” 大汉四处张望完全看不到其他人影,最终只能捡起那颗不知道哪里的石子,狠狠丢在小弟脸上。 “有人拿石头丢老子你没看到吗?” 这还好是小石头子,这要是个什么带毒的暗器那他现在岂不是没命了? 大汉又气又惊,退到一个有屋檐遮挡的地方。 小弟茫然地望去,临街的商铺看到他们都识相的关门了,这里都是他们自己人,哪来的刺客? “快去搜,看到可疑的一律先抓起来!” 小弟懵懂的应是,慌张的跑开了。 尹府内。 男人看到轿子里的人要下来,也顾不上生气,赶紧制止。 “璇儿你好好坐着休息,不要出来。” 尹家的下人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一对男女究竟想做什么,都警惕地盯着他们。 “不行的,十三哥,还是由我来和他们说。” 女子掀起帘子一角,脚步虚浮地踏出轿子。 没成想刚走一步人却要摔倒了,还好被男子一把搂住。 两人眼神缠绵了好一会儿,突然一阵风刮过,女子突然迎风流泪起来。 男子不忍心责怪怀中娇弱的美人,竟然责骂起了身边的下人。 “你们平时就是这么照顾卓姑娘的吗?” 下人噤若寒蝉,磕头认罪,从前她们也尝试过解释,但是主子一遇上卓姑娘的事情就完全不讲道理,只有拼命道歉说不定还能换到一线生机。 男人又将怒火转移到了紧闭的书房门上。 “尹老不是号称悬壶济世吗,现在病人就在你眼前,难道还要见死不救吗?” 书房内,护卫怒目圆瞪,他们就没见过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求人的。 倒是两个影卫在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出了疑惑,那个卓姑娘似乎有些眼熟。 其中一个影卫做了一个两个字的口型,另一个立刻想起什么似的,没忍住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尹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肯施救,一是因为一直邀请他的人确实是北越人,二则是因为真正的病人,那位卓姑娘。 那可是引得北疆一整脉卓姓人家宁愿舍弃族姓也想要摆脱的叛徒。 卓璇儿的祖父当年带着兵马粮草叛出大沧投奔北越,导致北疆十年苦战,死了多少人,卓家就欠了多少人命。 救卓璇儿,怎么对得起北疆死去的那么多百姓? 屋外,男子见书房依旧静悄悄的,怒喝道,“我数到三,你们要是再不出来我就叫人杀进去!” “三!” “二!” 书房内的几人做好了防御姿态,将尹老护在身后。 就在男子即将数到一时,尹家的院墙外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咚咚”声。 那声响如闷雷,其中还伴有一些沉重的摩擦声。 “怎么回事?” 男子的护卫立刻召集所有手下包围在男子身边警戒。 他派出其中一个手下出门探查,太奇怪了。 他们已经将尹府层层包围,怎么还会有这么奇怪的声音。 就在手下刚走出两步,突然飞起几道黑影,越过了尹家的院墙,带着锐利寒光的箭矢指向院中的人。 男子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人,黑影就和男子身边的护卫打成一片。 “保护主子!” 卓璇儿吓得几乎晕厥,期期艾艾地说,“十三哥,你快走,我就是个累赘,别管我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她的手还是紧紧攥着男人的衣襟,身体全靠在男人身上。 男人一手护着卓璇儿,只有一半可以活动的身体进行防御。 “你们快带卓姑娘离开。” “主子,不可啊!” 男人手下奋力阻挡,只是在箭阵的层层攻势下已经疲于奔命,他的职责是保护主子,根本不是保护什么卓姑娘。 “你没听到吗?快带卓姑娘离开!” “你们谁都别想离开。” 不知何时从墙外飞起的杀手已经逐渐缩小了包围圈,那些被男子绑架的尹家家仆也被松绑放跑。 杀手头领带着同样的面具,只是花纹繁复一些,尹家家仆给他打开了尹家的后门,他彬彬有礼给人家鞠了一躬,说了一句“有劳”。 “你们是什么人?” 男子的神色终于不再淡定,他焦急地四处张望,门外除了有他的雇佣兵还有他的亲卫,可现在全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支身形精壮,孔武有力的队伍。 他们被包围了。 男子举起手中的令牌,“你们看清楚,本王子是北越第十三皇子裴泰,动我之前先想想清楚!” 四周除了兵刃碰撞的声音再无其他,裴泰耐着性子,又把刚才的话吼了一遍。 他的手下且战且退,围在他身边。 “本王……” “哈哈哈哈哈。” 裴泰第三遍的话被笑声打断,如果不是面具遮挡应该可以看到那人咧开大嘴笑个不停。 “混账,你笑什么?” 第147章 状告尹家 “你说你是北越王子就是了,谁能证明?” 裴泰皱眉,他潜入塔城并没有用真实身份,就连六花庄也是化用了几个大沧人的身份购置,没想到现在成了掣肘。 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敢毁尸灭迹,不行,他必须要想办法尽快脱困。 裴泰拿出藏在内衫里的哨子猛一吹,尖啸声传遍。 面具男好整以暇地看着裴泰,任由他继续,直到吹不动为止。 “累了吗?” 面具男明知裴泰在做无用功还贴心地在他痛处又扎一刀。 裴泰怒极,甚至都没来得及管身边即将站不住的卓璇儿。 “十三哥,怎么办?” 卓璇儿被吓到气喘,扯着裴泰的袖子,一脸担忧。 “你们可以扣下我,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不等面具男回答,裴泰继续道,“治好璇儿的病症,我可以答应你们所有的条件。” 书房内,几个护卫不免回头看了看尹老。 虽然屋外那群突然出现的杀手正在威胁裴泰,但他们也不知道这群杀手是站在哪边的,万一不是真心帮他们的。 想到这里,几人对望一眼,把手中的刀握得更紧。 尹老早就面具杀手到来之后就放松下来,只是在影卫的眼神示意下并没有表露太多。 如今他必须小心再小心,不能暴露任何信息。 屋外,面具男笑得直不起腰,“哎呀,真是笑死我了。” 他举起手在面具上拭去不存在的泪水,好似在告诉别人他笑哭了。 “王子殿下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要是您真如您口中这么有用,为什么还要从一个小小的卓家下手呢?” 裴泰几次三番被下面子,理智几乎被摧毁。 卓璇儿看到裴泰的失态后低垂下头,面色铁青,不知那里面夹杂了多少情绪。 她是从小被父兄护在心口的掌上明珠,就是后来到了北越,裴泰也从不许别人在她面前提起卓家叛国的事情。 可她自己也知道,无论明面上北越如何赞扬卓家,背地里对他们一家还是提防的。 她爹也并没有完全信任北越,要不是传闻他手中还藏有一张大沧北疆的密道图,说不定早就被北越王秘密处决了。 裴泰对她有几分真心她不知,但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密道图是肯定的,所以,更有可能的是这群人只是为了让她彻底信任裴泰的所以演的一出戏? 卓璇儿借着咳嗽依靠在裴泰怀里,冷冷地环伺四周。 面具男不依不饶,“你这是求人态度吗?连小孩子都知道求别人的时候头别抬那么高,膝盖别那么硬呢。” “放肆!” 裴泰身边的护卫大声呵斥,面具男充耳不闻,只觉得吵闹似的掏了掏耳朵。 “算了,反正我指了一条明路给你,就看你诚不诚心咯。” 另外一边,贺兰汐将尹老夫人和尹小姐送回,安顿在尹家另一处宅邸。 听完出逃的尹家家仆叙述,贺兰汐很是无语,她爹的处境究竟是多艰难,才会和这种一个阳谋都要用两遍生怕别人看不出来的北越人硬生生打了这么多年。 贺兰汐和尹戚元对视一眼。 “尹伯伯,当务之急是回去救出尹老。” 尹戚元点点头,只是两人刚出门,一大队官差疾跑匆匆路过长街。 贺兰汐皱眉,希望不是去找尹家麻烦的,这件事情要是再混入一股官方势力就更加难办了。 尹戚元带着贺兰汐绕路,比知府先一步到达了尹家。 周围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景象,唯有尹家大门紧闭。 两人也不能从大门直接进去,于是再次绕路到了后门,意外看到了正在东张西望的尹家管事。 “大老爷,您终于回来了。” 管事不由分说将人带回家里,边走边把刚才发生的一切仔细说明。 “那他们现在人呢?” “那伙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好像真只是为了那个六花庄的人来的。” 当两边都听到危机已经解决,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煞白的脸上终于恢复血色。 只是那伙突然出现的人到底是谁,尹戚元还没猜到。 大门外突然响起“咚咚”的撞门声,刚才贺兰汐他们进来的后门也传来一阵又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石榴仔细聆听片刻,“我们被包围了。” “官差办案,速速开门!” 门外高亢的呼声再次响起,尹戚元让管事先去前门看看。 尹家大门前,一个小姑娘站在官差中央,一脸决绝。 她的手臂上还有一大片大火灼烧过的痕迹,红白交织的伤口看上去很可怕。 但小姑娘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恨恨地盯着尹家大门上“尹府”的牌子。 “尹家火烧六花庄,请官老爷为我家主人主持公道!” 小姑娘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引来不少人围观,领头的官差也把门拍得啪啪作响。 “快开门,不然我们就冲进去了!” 几个小贩探头,今早他们想要路过这里被拦了,现在又是出来什么事情。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是一样的疑惑。 人群中一个中年人问道,“小姑娘,这可是尹御医的尹家,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尹老可是塔城有名的大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放火这种事情? “不会错,六花庄附近的村民都可以作证,尹家大爷和尹家新婿在六花庄纵火,致使六花庄焚毁,死伤无数!” 众人皆是一惊,那个雕梁画栋堪比天上宫阙的六花庄被烧毁了? “早前确实见到六花庄那个方向起过一股浓烟,难道就是那时?” “没错!” 小姑娘声泪俱下,人群中有人指责尹家。 “没想到尹家竟然这么恶毒!” 话音刚落男人身边立刻空出许多位置,原本站在他旁边的百姓都上下打量他,仿佛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看你眼生,你不是我们塔城人?” 体现尹老很爱钱,但是无偿教授女主,后期还无偿捐赠保家卫国 连德佑 请去尹家 摇扇男子 真庄主(绑架,男主来了,尹老一直暗示男主会来只是女主没有领会到 ) 炮灰一二三 第148章 查清楚再来 男人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知道尹家在塔城有极高的声誉,但没想到竟然能到让人坚信的地步。 男人不敢再多言,挡着脸,口中喃喃家中还有事要先行离开。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周边本来应该有他们的同伙现在只剩下两三个,而且他们的主子应该出来里应外合现在也不见人影,这戏到底要不要做下去? 但是男人的脚步没有迟疑,反正他已经被人发现了,现在走还能说是为了不泄露计划,最终要是失败也怪不到他头上。 小姑娘的声线再一次拔高,“今天要是不能为我主人讨一个公道,甘露就只能撞死在这里,求老天还一个公道!” 说罢她真就冲向了尹家大门,正巧尹家管事打开门,甘露直接把管事撞得一个趔趄。 “哎哟!怎么回事?” 不等管事看清来人,两路官差已经冲开尹家大门,领头的官差大手一挥。 “将尹家人统统拿下!” “且慢!” 尹戚元的怒喝传来,周身威压把官差又逼出了门外。 尹家在塔城根基颇深,官差一时也忘了自己来拿人,气势弱了下去。 “尹老爷,我们奉命来捉拿纵火要犯。”、 “哦,抓捕令何在?” 尹戚元伸手,官差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文书,毕竟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气氛凝固住,又尴尬又紧张。 这时一个戴头巾的妇人开口,她学乖了,不再像刚才的同伙那样假装惊讶,只是不咸不淡说起一些冠冕堂皇的空话。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支持尹老出来出说明白!” 再一次,她身边的人很好的将她区分出来。 “你们,你们都看我干嘛啊?” 旁边几个大婶可不会放过她,一把揪住妇人的手腕。 “我看你眼生得很,说,你是谁家的?” 妇人见情势不妙,立刻板其一张脸反问大婶。 “你管我是谁家的,我才要问你是谁家的,你这么维护尹家难道是吃了尹家的米?” 大婶忍不住嘲笑道,“你在这街上问问,有谁家没受过尹家的恩惠,我们还真吃过尹家的米,你是没吃过还是吃进了狗肚子里,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婶儿,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啊,人家不过是说几句实话,你说怎么这么不中听呢。” 接话的是城里有名的混子,三十好几娶不到媳妇,做两天零工就休息十天半月的,以前还有些家底的时候流连花丛,后来家底挥霍光了就站在街角以调戏小姑娘为乐。 见到这略带风韵的妇人心底升起一股英雄救美的心思,平时他没少被这些大婶用扫帚驱赶,今天他准备做一回孤胆英雄。 妇人看到有人替自己出头立刻向混子抛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混子立刻被勾得心痒痒的,伸手拉住妇人的手将人拉到身边。 妇人挣扎不开,只能任由他拉着。 周围几人厌恶的看着他们。 甘露突然大叫一声晕厥过去,“咚”一声摔在地上。 官差一手按住刀柄,“你们干什么?” 管事无奈地摊开手,“大人明鉴,我们可没有碰过她,是她自己突然晕过去的,不过大人放心,只要是病人,尹家都会努力救治……” 还不等官差和管事再说什么,甘露突然瞪大了眼睛。 “骗子,大骗子!” 小姑娘因为太过激动有些语无伦次,但意思很明确,尹家没有救治她的家主,违背了承诺。 管事无语,“小姑娘,我们救你,是因为你是大沧人,你的那个家主,是大沧人吗?” “怎么不是?卓小姐就是大沧人啊!” 甘露并不知道卓家的事情,她没被裴泰买走之前和父母生活在村里,被卖后她恨极了父母,是主人给了她新生的机会,还给她报了仇。 主人只有一个愿望,他想要治好卓小姐的病,可为什么尹家人总是要阻挠? 周围突然一阵静默,一个原本站在远处的男人突然急得跺脚,看到别人都在看自己又立刻闭嘴。 他也没想到甘露会突然提起卓璇儿,明明交代过她只管冲上去,必要时以死明志,为什么偏要多嘴! “想来大家也听到,我们尹家不过秉持着一个赤子之心,不愿医治叛徒罢了,这又有什么问题?” 一说起“卓”姓又说是叛徒,大家心中的猜想得到印证。 原来一直纠缠尹家的是姓卓的啊,难怪不敢表露真实身份,还好尹老一直坚持。 甘露还是一个小姑娘,但是刚才戴头巾的妇人和那个跺脚的男人,一看就是和甘露一伙儿,被百姓揪出来推到中间。 大婶们手里有吃剩的瓜子皮,小贩的扁担里有菜叶子,统统往他们身上招呼。 甘露不理解,为什么这群人这么维护尹家,明明卓姐姐病得那么厉害,尹家还见死不救。 官差也懵了,躲着百姓“不小心”丢偏的菜叶,他们来的时候知府大人也没说这件事和还和姓卓的扯上关系啊? 说好的只是来替六花庄威胁尹家人,怎么现在变得他们也成了众矢之的? 尹戚元走到官差身边,指着眼下这汹涌的民意。 “我相信你家大人也是被蒙蔽了,还是把这些人先带回,查清楚再说。” 官差点点头,“对对,尹老爷说的是。” 说完就提着三人快步离开。 贺兰汐一直站在院中,要是官差真的冲进后院就到她顶上了,看来尹家的塔城的威望还是很高的。 当然威望这种东西是一把双刃剑,裴泰想利用尹家多年行善,把尹家架上高位下不来,现在尹家同样架上了知府。 难道知府还敢当众维护一个卖国贼的女儿? 锁好大门,再检查一遍后巷的包围也撤走了,贺兰汐才真正开始审问裴泰。 裴泰和卓璇儿被分别关押,贺兰汐先去了卓璇儿那里。 柴房内,卓璇儿脸色青白如纸,出气多进气少,俨然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贺兰汐搭上她的脉,掩藏在各种名贵药材之下精血耗空的衰败之象,裴泰是真的绞尽脑汁不让卓璇儿死。 第149章 他来了 “你是谁?” 卓璇儿看到眼前的清秀男子,眼泪要掉不掉,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还好贺兰汐是女人,也不知道多少男子被卓璇儿这副样子骗过。 “你的脉有中毒之象,可有什么头绪吗?比如平日曾吃过什么,喝过什么?” 卓璇儿一愣,她的身体是自娘胎带出来的弱症,后来跟着她爹逃亡去了北越,她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心绪不宁,水土不服,没想到竟然是中毒?而且为什么问她平日的吃食,难道这毒不是急症,而是每日微量循序渐进? 贺兰汐一看卓璇儿凝眉不语就知道这件事成了一半,或许卓璇儿还不完全相信自己的话,但就以她敏感多疑的性格,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呵呵,你想骗我是不是?我是不会背叛裴泰的。” “那你是不是每日子、午时头痛欲裂,浑身燥热但是皮肤冰凉,食欲不振,口干口苦……” 贺兰汐说了很多症状,卓璇儿从一开始的疑惑到震惊最后停留在恐惧。 微涨的双唇嗫嚅着好像在问为什么贺兰汐都知道。 “那你还不信吗?” “不,不信!” 卓璇儿仿佛在一声又一声的否定中才能稳住心神。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之前裴泰花那么多心思恳求你们,你们都不愿意救我,现在又来说我中毒,我是不会相信你们的。” 贺兰汐无所谓地耸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 “我不过是想让你死个明白,也没打算救你,反正你也没两天好活了,救了也是浪费。” 卓璇儿一惊,呆滞片刻后立刻伸手想要去扯贺兰汐的衣摆。 “不,别走,别走,你们想问什么都可以,我说,我统统都说,求求你救救我!” 生怕自己失去利用价值被残忍丢弃,卓璇儿把她知道的有关北越的一切和盘托出。 甚至是一些她在给裴泰送糕点、甜汤都听到的话,在书房不小心瞥见的信函,又或是裴泰曾经见过什么人,北越的,大沧的,甚至是西狭的。 卓璇儿林林总总,絮絮叨叨半天。 贺兰汐眼神询问一旁的侍卫有没有记下,得到肯定答复后丢给卓璇儿一粒药丸。 卓璇儿犹豫片刻,在贺兰汐反了一个白眼后立刻嚼碎吞了下去。 苦的卓璇儿眼角飙泪,还要和贺兰汐说一声谢谢。 石榴守在柴房外面,一看贺兰汐出来就挤眉弄眼,贺兰汐以为她是不满自己给了卓璇儿药丸。 “就是一颗清热解毒的常见药,你想吃我这里还有一大把。” 也不在乎卓璇儿是不是听到,反正卓璇儿说的话也不见得全是真的,她还需要时间去查证。 边说贺兰汐边要掏药瓶给石榴。 石榴依旧抿着嘴偷笑,凑到贺兰汐耳边悄声说道,“姑娘快去那边看看,有惊喜哦。” 这是在外面,石榴竟然叫回她“姑娘”,贺兰汐的心跳重了一拍,一个念头浮现。 笑容不自觉爬到脸上,被石榴看个正着,免不了就被调侃了两句。 两人打闹着就来到了关押裴泰的密室,这里原本是尹家的炼药房,四周围墙壁都是熏黑的焦褐色。 裴泰侧躺在地上,浑身结实地捆满了绳子。 而在裴泰身前站在两个男人,两人脸上都戴着面具,其中一个正拿刀威胁裴泰,另一个则是静静站在一旁。 听到脚步声两人转身,贺兰汐准确地找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熟悉是因为她一眼就能认出是谁,陌生则是因为他瘦了很多。 水路千里奔袭,他一定很辛苦。 贺兰汐伸手就想去摘掉那人的面具。 “别看,都晒黑了。” 果然面具下的脖颈和暴露在外的手背都可以看出男人比从前晒黑了不少。 “我有美白的方子,等下就给你去找材料。” “别……” “诶,我去我去。” “对,我们去,我们去!” 石榴立刻拉着另一个男人走了,离开之前那人再没阻止贺兰汐给药方,显然刚才他的拒绝只是不想让贺兰汐离开。 待那两人贴心地留出空间后,贺兰汐如愿摘下了那人的面具。 夜昀升一时有些无措,刚才有面具遮挡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贺兰汐,现在他都不好意思看了,只能把目光不停在周围扫过。 只是须臾他又觉得有些后悔,他这次上岸时间紧迫,少看一眼都是天大的憾事,还是看。 贺兰汐哪里知道夜昀升心里已经九曲十八弯地拉扯了好几个来回,一直低头细心诊脉,再三确认夜昀升只是外表黑了少许,身体健康如常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也才有好奇心去问为什么夜昀升会出现在这里。 两人之间的对话并没有避讳地上还躺着的裴泰,无论之前夜昀升如何抉择,现在他既然看到了夜昀升的脸,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半昏迷间的裴泰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双手牵在一起的两个“男人”,本就疼痛的胃中不停翻涌,污秽物混和着血水涌出几乎让他窒息。 夜昀升并没有理裴泰,反正已经问不出有效信息了,反而还可能踩入裴泰的陷阱,把人抓起来主要还是因为当他听说贺兰汐和尹家遇到危机心仿佛攥在了一起。 这种彻骨之痛还是让裴泰亲自体验过一回再把人“送走”才行。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贺兰汐,其实他的到来不算突然。 夜昀升有些不好意思,他在江南秘密训练水师颇有成效,上次与武帝在御书房彻夜畅谈让武帝心情愉悦的就是他训练的这支水师成功的消息。 再回江南也是因为武帝想要水师来一次远航,夜昀升就在目的地之中偷偷加上了塔城一站。 不一定能成功,也不一定能这么碰巧遇上,所以夜昀升此前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贺兰汐,免得给了贺兰汐希望又不能实现。 “我还给你带了很多好东西。” 夜昀升低声在贺兰汐耳边说了几句,贺兰汐眼睛立刻亮起。 “你说真的?” 第150章 你到底是什么人? 眼前的人的眼睛亮亮的,在柴房幽幽的火光中也能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夜昀升一行人从江南出发,在海上一路漂泊,新鲜感过去后,每到深夜人静的时候,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反而更想念陆地上的灯光。 贺兰汐没注意到夜昀升一直定定地看着自己,满心里想的都是夜昀升刚才说的话。 满满一大船的粮草、棉衣、帐篷,甚至还有甲胄和各种武器。 从前走陆路向北疆运输粮草,路程长,损耗大,手续还异常繁琐,加之长久以来的积弊沉疴,那些趴在粮道上吸血的蛀虫们已经切实威胁到了镇北军的后勤保障安危。 夜昀升这次运送物资只是作为一次测试,如果可行,未来一半的路程走水路运输就可以节约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 突然多了这么多物资,贺兰汐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她从京城偷跑出来的,不能带太多东西,这一车队已经是她各种权衡下的极限了。 一半制成粉末食物和药品,另一半种子,但她无法保住那些成品消耗完之前她能不能成功在北疆培育出成株。 夜昀升这一船物资帮了她大忙! 她原本那些不得不延后的计划现在都可以排上日程了。 贺兰汐压抑着没跳起来,说到兴起就松开了握住夜昀升的手。 手里的温度一消失,夜昀升就默默地把手又伸出去两寸,希望等贺兰汐说完还能再搭上来。 这边两人说得兴致勃勃,裴泰侧躺在地上默默地吐血。 血污流到地上蔓进他的眼睛里,四条腿给他看出八个重影,一切都感觉不是很真切,只隐约感觉摘了面具的男人侧脸有点眼熟,可是被揍得昏昏沉沉的脑子不允许他过多的思考。 有什么人,是明知道他的身份还不怕的,又或者他们是根本不怕北越? 裴泰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竟然有些后悔,他不想挣王位了。 什么破王位,哪里值得他这么豁出性命去挣? 他从小就被母族教育只有坐上王位才能保护母族,不然等流着别家血的孩子上位,他们一定会赶尽杀绝。 他的母族可是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将他培养成才,他是母族唯一的希望。 裴泰听进去了,他害怕自己被优秀的兄弟姐妹远远抛下,害怕自己会对不起母族的栽培。 他可以忍辱负重,在北越王宫里隐忍蛰伏,在别的王兄王姐有强大母族势力支持的情况下自己找一条出路。 卓璇儿就是他的出路,他曾经这么以为,要是连父王都得不到的秘密通道被他查出来,父王会不会高看他一眼。 卓大人不肯说那就从卓璇儿下手,制造英雄救美的偶遇,安插自己的手下,潜移默化地让卓璇儿身边充斥着自己待她多么好的言论,让卓璇儿只能紧紧依靠着自己,甚至不远千里陪着卓璇儿来到大沧治病。 确实,一开始边境那些庸医无外乎都是一些调理,多休息的话。 卓璇儿身体里带着的弱症也只能精心地养着,但他还是害怕尹老会不会真的治好卓璇儿。 于是裴泰安排手下每日在卓璇儿的饮食中加入轻微的毒素,让卓璇儿活着,却再也无法逃离他的手掌心。 明明卓璇儿都已经快完全信任自己,而且他还能顺便清理掉大沧一个重要城市的医疗力量,谁知道半路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 裴泰咬牙,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 他深入大沧内陆,买地买人从来都是很顺利的,直到…… 僵硬的眼球转向那个稍矮一些的少年,裴泰眼中满是不解,然后是深深的怨毒。 就是这个人,每次自己的计划好像只要沾了这个人就会出现差错。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几乎成了裴泰的执念。 贺兰汐看向裴泰,惊讶地发现他竟然看的是自己而不是夜昀升。 看到贺兰汐的眼神,本来不愿意理会裴泰的夜昀升也低下头,发现裴泰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贺兰汐,不悦地皱眉“啧”了一声。 从暗处闪过一丝寒光,裴泰只觉得眼球一缩,针扎一般的疼痛袭来。 他捂着双眼,拼命想要找到痛源拔出,可是剧痛就是一直往他的脑子里钻。 裴泰不停翻滚,身下蔓延出来的暗红鲜血越来越多,他只不过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 左眼已经废了,裴泰只能低下右眼,从指缝中偷窥。 “两位英雄,我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你们大沧不是老话吗,死者为大,你们让我做一个明白鬼,你们到底是谁?” 裴泰的话说得极尽卑微,要是现在他的身体允许他还能给贺兰汐两人磕一个。 这是他从小到大的生存之道,打不过就低头认错,等到他能卷土重来,再百倍奉还今天的侮辱。 “可惜了,我本来有想过想带他去北疆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贺兰汐的提议夜昀升并不赞同,但还是等到贺兰汐说完,听出贺兰汐的惋惜,安慰她。 “北越这样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你要是想抓,我可以让他们抓一个回来给你。” 两人自顾自地聊天一般,无视着裴泰。 原本夜昀升没有出现,贺兰汐真的很想保留裴泰这张牌,万一哪天能用上也说不定。 对上贺兰汐跃跃欲试的眼神,夜昀升无奈道,“我再让一支小队跟着你。” “不行,那你身边的人岂不是少了。” “无妨,他们虽然经过长时间的练习但还是有些晕船,让他们下来休息。” 贺兰汐点点头,“那待会儿你让他们来找我,我还没有记录过这类症状的病人,是个不错的素材。” 夜昀升见贺兰汐的兴趣被晕船吸引走,心底默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一丝欣慰,如果贺兰汐一定要带走活着的裴泰,他怕计划会生变,还好…… “喂,你们!” 对死亡的恐惧让裴泰血气上涌,忘记自己浑身是伤,拼命挣扎着想要引起两人的注意。 第151章 原来是这个意思 两人默契地晾着裴泰这么久,终于等到他情绪崩溃,才施舍一般给了他一个眼神。 “我们是谁你还不配知道。” 贺兰汐的语气极淡,只有让裴泰觉得自己在他们眼中没有价值,才会想尽一切办法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果然裴泰已经不复方才的冷静,抹开面上的血污尽量展现出自己的样貌。 “我是北越的十三王子……” 夜昀升打断他,“我们知道,那又如何?” 裴泰一噎,猛然想起这些人根本不惧怕自己是什么身份,于是改变策略。 “那你们想要什么,银子、权力、女人?你们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们!” 贺兰汐没忍住笑出声,上下打量裴泰的眼神中充满了戏谑。 “你一个北越人在大沧能有多少银子?” 裴泰极力地想要证明自己,就把六花庄以及背后的牵扯的家族都说了出来。 有几家甚至可以说是在塔城有头有脸的家族,原来他们早已经在暗中和北越有了接触,甚至给北越提供了资助。 “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可以让你们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真的吗?我不信。” “富”这部分裴泰说了,那“贵”的那群人呢? 那么大一片六花庄可不是光用银子就能买下建成的,而且刚才知府还试图过来解救裴泰,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贺兰汐是不信的。 裴泰以那些可以牺牲掉的财力资源作为诱饵,见眼前两人并不感兴趣,只能继续说下去。 “我与布政使大人交好,只要他能办到的事,我都可以为你们办到,以后你们就可以在塔城横着走!” 贺兰汐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好像这话说动了她,裴泰趁机求饶。 “所以只要你们放了我……” “区区一个布政使,也不是什么大官嘛。” 裴泰一再被打断,敢怒不敢言,咬牙道,“两位是在戏耍本王子吗?” 贺兰汐给他一个“是又如何”的表情,确实,裴泰奈何不了贺兰汐,他现在身陷囹圄,根本没有筹码。 像这种无法用财力和权力诱惑的人,裴泰大概推测出两人立场,那种一心只有大沧的人。 “卓璇儿,你们知道她是谁的女儿对,只要你们放了我,我会想办法把卓大将军遣送回你们大沧。” 这是给大沧助长威势的事情,裴泰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相信对方也一定很心动。 他期待的看着贺兰汐两人。 “也不一定非要通过你,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人知道卓璇儿在大沧。” 裴泰知道自己在其中的存在并不是必须的,他要想办法证明自己不可或缺才能活下去,亦如从前,他不能让自己过分优秀让人嫉妒招惹祸端,又必须是必不可少的那个。 可是……他想不到,眼前两人无论是眼神和语气都和从前那些小打小闹不同,他们真的随时可能杀了自己。 “我知道你们是大沧的义士,只要你们肯留我一命,我可以把北越王室所有秘密都告诉你们!” 裴泰在赌,这两人还在尹家审问自己一定是出不去,只要他继续拖延时间,知府一定会来救他的! 而且所谓的秘密,谁能立刻查证真伪,他也不是胡说,半真半假掺在一起说,那些对自己不利的,甚至可以利用这群大沧人替自己铲除异己! 裴泰咧着嘴,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夜昀升一抬手,从暗处闪出几道人影。 裴泰吓了一跳,原来这两人身边跟了这么多高手,他不免偷偷的多看两人几眼,想要记住特征,等他出去以后一定要报仇! “把他说的话记下来,一个字都不能错。” 影卫应下后立刻掏出笔墨开始记录。 贺兰汐跟着夜昀升走出柴房,远离后才问出了自己的不解。 “你真的相信他的话?” 夜昀升摇头,“我不信,不过这东西有其他用处。” 贺兰汐踮起脚凑着耳朵上去,愿闻其详。 夜昀升失笑,微微弯腰说出一个名字。 贺兰汐原本皱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妙啊。”就让那人代替他们去踩雷。 两人一路行至药房。 尹老一看贺兰汐来了立刻迎上来,深深鞠了一躬。 贺兰汐和夜昀升都侧身躲开了,夜昀升还过去虚扶起尹老。 “要不是你们替我救出老婆子和烟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以后该怎么对面儿子……” 尹老用衣袖擦了一把脸,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好在人都没事,那就要把精力都放在正事上。 夜昀升问起了尹老是否准备妥当。 贺兰汐见两人好像很熟稔,说的也都是如何将物资运输到北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难道,尹老你一直都知道?” 尹老有些不解,贺兰汐着没头没尾的说的什么? “老夫该知道什么?” 倒是夜昀升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警铃大作,他不敢告诉贺兰汐自己的计划,无论是航海的危险又或者是没赶上期待落空,但作为对接人的尹老可是一直知道的。 夜昀升一直给尹老使眼色,尹老恍然大悟,“哦,原来你不知道啊?” 贺兰汐见到两人这“眉来眼去”的哪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立刻转向夜昀升。 “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话是问的夜昀升,但是尹老接话。 “啊,原来老夫从没说过吗?” 贺兰汐心底复杂的情绪还未酝酿就被尹老打断,夜昀升感激地看了尹老一眼。 尹老接过话头,把自己在比试后和贺兰汐的对话又说了一遍,试图唤醒贺兰汐的记忆。 贺兰汐无奈,她那时候一心想的都是给尹老看医典帮忙纠正错误,哪里知道尹老说的“聘礼”是这个意思! “所以您明知道我……那您还把尹小姐许配给我!” 夜昀升也是上岸后才听石榴说的,尹老之前打包票说一定万无一失,绝对漂亮的计划原来是比试招亲。 他还不能说什么,毕竟尹老确实完成了他的任务,计划中出现的“小插曲”也完美解决。 第152章 救还是不救? 碍于不知道贺兰汐对他隐瞒计划是否生气,但夜昀升还是对贺兰汐成了尹家的女婿而感到…… 委屈? 贺兰汐发现说不过尹老转而看向夜昀升,突然从他的眼神里读到委屈,难道这不是他们的计划吗? 三人都一时无语,最终还是把有限的时间花在讨论怎么处理裴泰和卓璇儿身上。 夜昀升的影卫有处理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但这么一来尹家难免招惹祸端,贺兰汐有些担心。 尹老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尹家一派祥和,知府衙门却乱成一锅粥。 “什么意思,什么叫没出来,找不到?” 一个扎着长辫络腮胡的男人站起身,揪住来回话的手下。 “我们一直在计划地点等主子,主子没出来,我们想和尹家里的暗桩联系也没有回应,后来我们想混进去,可是尹家像是会吃人的妖怪一样,进去一个丢一个。” 手下哆哆嗦嗦地回话,根本不敢看络腮胡男人一眼。 络腮胡男人人如其名,名曰郝胜,他本不屑于大沧的一切,行走在大沧时也不会改换北越的装扮,但是他又觉得大沧人不配知道自己尊贵的北越姓名,于是给自己取了一个谐音名字。 络腮胡男人揪住手下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直把人打到口鼻出血都不停手。 知府端坐在主位上,不咸不淡地喝茶,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郝胜打累了,可是心底的怒火依旧无处发泄。 知府把茶杯放下时磕在茶几上发出一声几乎不可察觉的轻响,郝胜却好像是抓住了突破点,一个箭步冲上前。 “姓张的,收我们好处的时候你跟个孙子一样,现在装什么大爷!” 张知府也不恼,他虽然能听懂北越话,但一直以来他假装听不懂,让这些人放松警惕。 都不用他示意,坐在下首的通判接话,替知府装起孙子。 “郝兄弟莫急,我们这不是派人去了么,应该也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官差进来,神色不佳。 不等他给知府行礼,郝胜一把抓住官差,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 官差可不比那些当官的见多识广,只觉得郝胜的身上有一个浓郁的牛羊腥膻味,他没忍住皱眉,屏住呼吸。 郝胜见对方不仅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还好像很嫌弃自己,立刻扬起拳头。 “住手!” 郝胜听不懂官差说的话,官差也听不懂郝胜说的话,可是郝胜的手下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两人以为用北越话的密谋其实被座上的两个老狐狸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迫于布政使的压力他们不得不听令于这些北越人,给他们提供各种便利,甚至在塔城建立了一个国中之国。 现在他们的“主子”丢了,是生是死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刚好他有理由收回六花庄那片土地。 手下好不容易劝服郝胜冷静,再次向张知府提出派人搜查尹家的理由。 张知府故作为难道,“这……之前给你们出具搜查令已经是看在了布政使大人的面子上,且不说你们没有你家主子进了尹家的人证物证,现在还牵扯进了卓家人,那可是叛国通敌的大罪,不如你们现在快马加鞭敢去布政使大人那里,说不定他有办法?” 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北越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一个皮球被踢来踢去。 郝胜听不懂,但是从张知府轻松的神情和手下支支吾吾一直翻译不出所以然就知道了不是什么好话。 通判一看郝胜的脸色不对立刻挡在知府身前,被郝胜一顿大骂喷了一脸的口水。 “你们要是有那功夫还是尽早去找能救他的人,我是做不了主的哟。” 张知府冷笑,好处揣进了布政使兜里,漏出来掉在地上那三瓜两枣说给他们,其实在“伺候”这群北越人的时候他们倒贴得更多。 他们也只能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一点,只是他们前脚刚昧下征地的赔偿款,后脚合群北越人就假装好心人收留了那群“无家可归”的村民。 张知府得知村民都很感谢六花庄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他一直觉得治下皆是愚民他才能稳如泰山,但这群村民也实在太过愚蠢,一点小恩小惠就忘了让他们流离失所的本就是北越人。 通判眯着眼睛就怕郝胜的拳头砸到他脸上,面对这种暴徒知府大人还有余力拉布政使大人出来打官腔,这种用拳头说话的人会听你讲道理吗? 果然在听完翻译后郝胜举起拳头,好险被两个手下制止,通判的鼻梁和牙齿算是保住了。 手下又和郝胜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言辞恳切,在征得郝胜冷哼一声算是同意以后再对知府说。 “还请大人再派一队官差跟着我们一起去尹家。” 郝胜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鄙夷地看和知府和通判。 “你们大沧人真是该死的臭虫,等我救回主子就把你们一个个碾死!” 知府看了一眼差点溅到自己脚边的污秽物,忍着怒气端起茶水,慢慢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通判的冷汗下来了,无非是再走一趟的事情而已,他低声建议知府,“大人,不过是让官差和他们一起再去一趟尹家,应该没什么问题?” 知府看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官差,再怎么没用那也是自己人,而这群北越人,仗着以为他们听不懂,堂而皇之地讨论如何挑起官差和尹家的矛盾,再在用官差的性命去冲破尹家的大门。 真当他们大沧没人了是吗? “知府大人……” “你这个事啊,本官不是说不办,但是呢,没有说任何一件事都是绝对的,一定要怎样怎样。” 眼看对方张嘴刚准备接话,知府继续道,“本官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本官也没有说不行不是吗?我们讲事在人为,都是可以想办法的,但是现在这件事情很棘手,需要从长计议,好,就先这样。” 第153章 白家木头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郝胜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一点作用。 他跟着裴泰在大沧作威作福,从来都是这些当官的属下上赶着恭维他,他也没机会听过原来这些官老爷都是这么打官腔的,难怪他家主子每次回来都阴着脸,说大沧没有一个好人。 “你就给一句准话,到底给不给我们官差!” 说罢郝胜揪住刚才进来通报的官差,看了一眼也是没胆子的,很好,随机抓一个官差去送死,就他了。 “住手。” 张知府叫住郝胜的同时给通判使眼色。 “你叫人去把白指挥使请来。” 通判不解,兵马指挥使白若木,人如其名就是个木头。 面对张知府给他多次“合作”的机会都视若无睹,还有早前卖地给六花庄的时候,也是他多次从中阻挠,要不是看在他背靠白家,早就被踢走了。 可以说白若木和府衙内的其他官员关系不算好,还是白若木可以不给他们面子,但他们不得不容忍的那种,毕竟那可是白家,掌握了大沧向西的经济命脉。 “可是……” “没有可是,快去。” “啊……好的,下官这就去。” 郝胜以为张知府这是在拖延时间,丢下那个官差,正准备破口大骂。 “稍安勿躁,阁下要人,我这不是去请人了么?”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管你叫谁来,反正你快点!” 张知府眼神示意郝胜的下属,对方立刻领悟,劝说起郝胜。 就在郝胜等得不耐烦正准备发火的时候,通判回来了,只不过他没有把人带来。 郝胜一激动,通判差点遭殃,还好他手快嘴也快,拉住郝胜的下属挡住沙包大的拳头,又快速说完了白指挥使已经在府衙门外等候了,郝胜才放下手。 “那你不早说!” 郝胜气冲冲走了,通判吓出一身冷汗,等所有人都出去,他才像个泄气皮球一样瘫坐在椅子上。 “大人,您是怎么想的?先和下官通个气才好啊。” 怕普通官差请不动白若木,他可是做好了被白若木丢出来的准备亲自去的,谁知道白若木竟然爽快答应了。 从白若木调来塔城直到现在,他们一直拿不准白若木的心思。 一开始以为他是白家不谙世事的少爷,捐了个官职来给白家镀金,可是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大动作一天天不是窝在府邸就是在校场操练官兵,好像没有一点兴趣爱好。 直到卖地给六花庄他才像是醒过来一样,千方百计阻挠。 北越人只是想要一块清净的地方,相应地他们可以获得钱财,又给了布政使面子,双赢的局面。 张知府没有和通判明说,毕竟他们此时是利益共同体,但下一刻呢? 如果出现更大的利益或者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他相信通判会毫不犹豫地背叛他,所以他故作高深的模样没有回答。 张知府之前很担心白家到底是什么态度,花了重金,又给白家的商行免除各项杂税,好不容易打探到原来白家也想在塔城布局自己的商业脉络。 知道白家有所求就好了,张知府松了一口气,他就怕白家也是那种脑子一热的主战派。 只不过,这个塔城北越人吃一口,白家也吃一口,握在他手中的利益越来越少。 那不如把白若木往北越算好的死路上送,到时候白家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其余的张知府并不担心,这种捐来的官朝廷巴不得十天死九个根本不会深究,一个官职就能来回挣钱,比收税容易多了。 张知府不语,通判也不好再追问,他时不时伸长脖子看,心中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有官差进来通报,他不想听到白若木和郝胜起冲突的消息。 另一边,郝胜走到府衙门口,见到白若木已经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两行队伍。 郝胜的嘴刚张到一半,声音卡在喉咙里。 “出发。” 白若木下令出发,郝胜吃了一嘴的灰尘。 看着远去的队伍,郝胜就算是想骂也要先把嘴里的灰吐出去。 他啐了好几口,又把鼻涕抹到了衙门口的石狮子上才匆忙离开。 守门的衙役根本不敢说话,只能当作没看见。 尹家门前此时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白若木的马挤不进去。 人群中心处突然爆发一阵欢呼,紧接着响起连串的鞭炮声。 马被惊起,眼看就要踩到最外围观的百姓。 白若木直接踩着马镫,几乎是在马背上站起身,好不容易止住了差点发狂的马。 外面的骚动也被人群中心几人看到,贺兰汐正好看到了白若木控马,心中默默夸了一句“好身手”。 “让开,让开!” 这一插曲让原本在后面追的郝胜终于得上前。 “姓尹的,把我家主人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要是不从……哼哼。” 他指着正翻身下马的白若木,还有他身后跟着的两行人马,仿佛白若木就是来给他撑腰的。 只是话没说完,白若木一个回身下马正好踹了郝胜一个趔趄。 郝胜刚准备回击,被旁边的手下拦住。 他们本就要借白若木的势,要是百姓看到白若木是可以任人打骂的哪还有人会怕他。 手下好说歹说才叫郝胜先忍住,到时候再秋后算账。 周围的人就一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在打量他们仿佛闹剧的拉扯。 “看什么看,你们这些下等的大沧人!” 郝胜是用北越话骂的,贺兰汐听得直皱眉,嘴真脏。 在郝胜身边的白若木正在听手下耳语,另一只耳朵听到郝胜的话,立刻甩开马鞭,也不知道算不算故意,正好抽在了郝胜的后背。 再次被白若木“误伤”的郝胜终于确定白若木绝对是故意的,手中的大刀就要出鞘,手下几乎挂在他手臂上才拦住。 他们的计划是把杀害朝廷命官的罪栽赃到尹家头上,这要是亲自动手不仅救不救主子还会连累所有人。 另一边的白若木无视郝胜,让手下一路分开人群上前,向尹老拱手行礼。 “本官已经听说了尹老的义举,特来替尹老开道!” 第154章 赚钱不寒碜 贺兰汐没见过这人,但从他和那个北越人一起来可以看出他本来目的不是送行,应该是随机应变改的口。 这世上墙头草很多,这么坦荡的倒是难得一见。 一旁的尹戚元却没有遮掩的嫌弃道,“这货怎么来了?” 贺兰汐转向尹戚元,“尹伯父认识这人?” 尹戚元神色有些尴尬,“说来气人,这白家竖子也曾经上门提亲求娶烟儿,不过父亲已经回绝了,他倒好,转头就去追求他上峰的女儿。” 曾被尹家拒绝现在又能登门道贺,贺兰汐不免高看白若木一眼,这等人物竟然甘心困在塔城做一个小小指挥使? 不,又或许他就是不甘心,所以才磨炼出这等心性。 “喂,他在干什么?” 郝胜扯过手下问到底怎么回事。 手下还愣在原地,刚才白若木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敢翻译给郝胜听。 周围听到不同语言的大沧都转头过来盯着郝胜,神色各异,但都饱含着怒火。 “看什么看,你们这群低等……” “别让一个不相干的人打扰了欢送仪式。” 见到白若木皱眉,立刻有几名士兵上前将郝胜团团包围,不一会儿这群身穿奇装异服的北越人就消失在人群中。 郝胜被捂着嘴,但只言片语中还是听出他的愤怒和不解。 这不对啊,明明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说要找到他家主子,怎么现在突然把他也绑了。 这群大沧人不要命了吗?竟然敢忤逆他们北越人! 白若木声调又提高了许多,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 “队伍还没出发,还好没有来迟,尹伯父莫怪!” 贺兰汐用探究的眼神看向白若木,连她本人都是前不久才知道的尹老所有的妙计就是以尹家捐出家产的名义送出这批物资,为什么白若木会知道? 而且他当着北越人的面临时反悔,是完全不考后果还是有什么样的底气? 不止贺兰汐有疑问,连尹戚元都惊了,直到白若木近前都没有反应过来,不过面色还算镇定没有慌张。 白若木见尹戚元这副样子,立刻背着人群低声道歉。 “哎呀,尹伯父不要误会,只是前阵子尹家大批量采购物资,有些铺子是白家的,晚辈也是听底下人来报这才猜到的,可不是晚辈故意打听的。只不过晚辈知悉时交易已经完成,没能给尹家一些折扣,尹伯父不会是因为这个生气?” 尹戚元像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忙中还是出错了,不过大部分物资都是尹家原本的产业,涉及白家的肯定没有多少。 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倒是看白若木越来越厌烦。 “白指挥使话也说完了,慢走不送了,免得叫外人误会您和尹家还有牵扯。” 尹戚元故意把他的不满往白若木曾经提亲上扯。 白若木也不恼,上下打量了贺兰汐一番,最后目光定格在脖子上的丝巾上。 “尹伯父也不介绍一下这位小兄弟,哎啊,这丝巾好眼熟,莫不是我白家铺子卖的?” 贺兰汐伸手一挡,撞在白若木的手臂像是打在铜墙铁壁上,这男人看起来油腻实际还是有些腱子肉在身上的。 “白指挥使想看说一声便是。” 贺兰汐主动取下丝巾,露出她精心易容过的颈部,一个小巧却显眼的喉结滚动,明晃晃的打了白若木的眼睛。 白若木“呵呵”一笑,收回手。 “这位兄弟说笑了,我这不是想仔细看看烟儿的夫婿么?要真是我白家的丝巾,我肯定送你个千八百条作为新婚贺礼,也算全了我和烟儿的一段……” 尹戚元怒瞪,“白指挥使自重。” 白若木举起双手投降,“晚辈不说便是。” 说完他还想了好几个借口准备进屋“拜访”尹老,都被尹戚元一一拒绝。 “白指挥使一直纠缠,难道是不想尹家捐赠的物资上路,送往北疆吗?” 动不了北越人,那些摇摆在大沧和北越的中间人可谓人人得而诛之,已经有脾气大的开始撸袖子。 白若木手下的士兵立刻做出对应的防备姿势,仿佛大战一触即发。 “误会,误会了不是!” 白若木立刻让出通道,一张英俊的脸庞硬是换上赔笑的神色。 “说好的来送行那就是送行,请!” 白若木的属下各个都是人精,立刻走在尹家队伍的前列开路。 刚才还剑拔弩张瞬间又成了统一战线,全场都尬住了,只有白若木一人还嬉皮笑脸。 副官牵来马匹,白若木邀请贺兰汐一起骑马行在队伍最前。 这种出风头的好事还是让给白若木一个人好了,贺兰汐婉拒。 白若木上马,带领着队伍,感受着百姓夹道欢送的场景。 副官与有荣焉,好像有些理解了自己指挥使大人的用意,不过是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放下一些无谓的“自尊”,就能换到百姓口中的赞许,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赚钱嘛,不寒碜。 押送的队伍要绕城一周,并不着急动身,贺兰汐回到正厅,尹老夫人正拉着孙女的手垂泪。 贺兰汐有些迟疑,隐约觉得这事可能和自己有关。 “好孩子,快进来休息。” 尹老见到贺兰汐立刻让她进屋坐下休息,未来这么大一批货物要送去北疆,晚上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盯着,肯定没有能好好休息的时候了。 尹老夫人见到贺兰汐,牵着尹易烟过来就要给她跪下道谢。 “多谢萧公子救命之恩,老身没齿难忘。” “老夫人,使不得!” 老夫人借着贺兰汐扶起的动作两指搭在她的脉上,脸上悲凉的神色又多了一分,看向尹易烟的眼神更加悲怆。 只是还没等尹老夫人说话,尹老先开口。 “前有狼后有虎,咱们能留下一条性命就不错了,其他的事情你莫要再强求了。” 尹老声音很低,像是在劝尹老夫人也是在说服自己,他怎么会不喜欢自己的孙女生活美满,嫁得一个如意郎君呢?可正如他所说的,前有白家,后有北越人,全都盯着尹家这块肥肉。 第155章 再次出发 尹易烟眼神示意贺兰汐,两人走到一边。 就在白若木来尹家之前,卓璇儿突然想见一见尹易烟。 虽然知道陪同自己一起进去的贺兰汐的手下一定会把对话复述给贺兰汐,但尹易烟还是想自己说出来。 “我之前根本没有见过卓璇儿。” 尹易烟有些无奈,一想到卓璇儿发疯一般质问自己不过是个小小御医的孙女却被所有人保护,凭什么能找到一个舍身救命的夫婿。 她听完简直是一头雾水,这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到底从何而来? 尹易烟不着痕迹的瞥过来一眼,似乎想从贺兰汐身上找到卓璇儿发狂的理由。 难道是眼前这人和卓璇儿有什么过往? 只是连贺兰汐都有些不明白,在这之前她也没有见过卓璇儿。 “不过请公子放心,我与卓璇儿不一样,我不会背叛尹家,不会背叛我脚下的这片土地。” 如果用她一个人的幸福可以换取北疆获得大量物资,安定的度过一段时间,何乐而不为呢? 见惯了生老病死,她可以说是无欲无求了,根本不在乎嫁给谁这种小事。 贺兰汐一时语塞,她原本计划是在用完这个身份后舍弃,到时候尹易烟就自由了。 “尹小姐大义。” 尹易烟扯了扯嘴角,再次向贺兰汐道谢,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就陪着尹老夫人回屋休息了。 这时侍卫才过来,印证了刚才尹易烟说的话。 贺兰汐只问,“那两人都处理干净了吗?” 侍卫点点头,哪怕白若木有心查证,也绝不可能把找到漏洞。 “我们也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原本十天的脚程可能因为大批物资要拖延一倍的时间,但想到能见到父亲,贺兰汐心内雀跃,脚下生风。 长街之外,眼看就要穿过内城城门。 白若木鼻子痒痒的,挠了好几下才忍住没打喷嚏,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他必须维持一个好形象。 后排有手下行色匆匆在副官身边耳语了几句,白若木一边咧着嘴笑,用只能让副官听到的声音问,“什么事?” 副官挨近一点,“是尹家人说他们直接到城外候着,就不参与游行了。” 这正合白若木的心意,百姓的欢呼就都是自己的了,后续他在塔城的人望也会大很多。 只不过有这种好事,“为什么不来?” “探到的情报是说尹家老夫人身体不太舒服,尹家人都陪着。” “哦,你派人去库房拿一直上好的百年山参给尹家送去,说是我一点心意。” 副官是跟着白若木从白家一起出来的,知道白若木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当初追求尹易烟闹出了很大动静,后来转而再去追求将军女儿的时候也经常被拿尹家拒绝这件事羞辱。 按理说尹家狠狠驳过白若木的面子,现在却还能神色自若地说出送礼的安排,副官不敢多问,生怕白若木也能这么笑着就给他一马鞭。 城外贺兰汐看着整齐的车马队伍,每一个车厢都是沉甸甸。 一些贵重的物资她都塞进了自己的车队里,亲自保管。 远处伴随着山呼海啸的欢呼声,贺兰汐看到一个男人站在车顶,接受着百姓的顶礼膜拜。 贺兰汐眯着眼睛看不真切,是有人在城门上撒花吗? 难为白若木在这么短时间内能把排场安排得这么足。 石榴有些目瞪口呆,她在京城时也见过不少纨绔,不过这么浮夸的还是第一次见。 “久等了。” “辛苦白指挥使了。” 白若木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贺兰汐好像看到了一朵菊花在白若木的脸上绽放。 看着源源不断从城内运出的货物,总觉得这队伍根本没有尽头。 “客气了,之前没能为尹老筹集物资出力白某深感愧疚,不过刚才在游行的时候,我正好遇到了其他几家的当家。” 白若木连个名字都不愿给那些人,自顾自地打开一份卷轴清单。 “原本他们都想捐银子,可我一想,再往北银子可能就没那么好使了,就和他们协调换成了物资。” 贺兰汐只瞥了一眼看到上面写着“青花瓷瓶”“紫檀木桌”等等一些不实用还占地方的东西。 真的不是给他们白家的铺子清仓吗? 可眼下再不出发就晚了,贺兰汐不得不接下卷轴。 “让指挥使费心了。” 白若木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再发表一番出发前的慷慨陈词,被眼尖的侍卫看穿,立刻拉动马车,车队缓缓开拔。 “咳咳。”巨大的烟尘呛得还张着嘴的白若木一阵咳嗽。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他清了清嗓子,望着贺兰汐模糊不清的背影。 “会再见面。” 不远处的贺兰汐仿佛听到了什么恶鬼的低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公子,怎么了?”石榴不解地问贺兰汐。 “没事。” 为了押送这批物资,贺兰汐“雇佣”了塔城的老牌镖局,还“召集”了近百名的码头装卸工。 这些都是 贺兰汐扶额,手指戳着眼皮,试图让它别再跳了。 这才刚出发,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临近傍晚,夕阳染红了整片天空,远处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只有零星几点绿意。 车队一行好不容易到了驿站,比原计划晚了很多。 打前阵的镖师已经安排好一切,只是这间驿站距离塔城很近,很多旅人宁愿咬咬牙赶路直接进塔城,所以规模很小,只有前后两间屋子和一个只用木栅栏虚拦着的马厩。 驿站也从原本有驿长和驿卒值守到现在只有一个养马的老汉看着。 镖师把养马老汉带过,老汉低着眉眼没有抬头,手指不停搓着衣角,嘴里嘟囔着自己的难处,管事的已经很久不来了,他也很久没有拿到工钱了之类的话。 贺兰汐让石榴又多给了老汉一吊钱,老汉这才抬头,告诉贺兰汐。 “晚上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门。” 贺兰汐本就没打算进那间四面漏风的破屋,对于老汉的劝诫也只是一笑置之。 第156章 你说没有就没有吗? 第二天天没亮贺兰汐就醒了,守夜的镖师一刻不敢懈怠,听到声音立刻望向贺兰汐的马车。 贺兰汐和石榴两人背着包袱就往驿站里走去准备洗漱。 “怎么了,在车里睡得不好吗?” 石榴愁眉不展,贺兰汐有心逗一逗她,只是难得石榴没有接话,反而询问贺兰汐可不可以尽快出发。 “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直觉,总觉得这一路不安稳。” 贺兰汐刚想安慰,哪知道门外突然闹哄哄的,隐约还有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哭闹声传来。 一语成谶。 守驿站的老汉没理会那边的喧闹也没贺兰汐她们一眼,自顾自低头扫地。 栅栏外,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短衫的男人正挥舞着手中的长棍。 “今天你们要是不赔银子,我就和你们拼了!” 男人的脖子和脑袋一样粗,青筋毕露,一副马上就要冲上前和一直阻拦他的镖师同归于尽的样子。 所有人的焦点都在男人身上,没人注意到原本在男人身后,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号的女人,在看到贺兰汐两人从驿站出来后鬼祟的转动的眼珠。 “哎呀,我不活了啊,有钱人家的大老爷欺负我们平苦老百姓了,我这可怎么活啊!” 说罢她像是要哭晕在一旁另一个大婶怀里一样一抽一抽的。 镖头一直守着驿站大门,见到贺兰汐出来神情更加紧张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生怕放过任何一个可能造成危险的细节。 “萧公子。” “发生什么事了?” 镖头有些一言难尽,望向那对哭闹的夫妻还有零零散散跟着他们的村民。 “是旁边村子的庄稼人,他说我们的马匹吃了他们的粮食,要我们十倍赔偿。” 看到贺兰汐看向自己,女人哭得更大声了。 “一年到头我们家就指着这点粮食活命了,现在没了,全没了,这是要我的命啊!” 女人一直在哭诉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被糟蹋,引发了周围村民的共鸣。 “换做是我家的地被这么糟蹋,我也要和人拼命的。” “福旺家的,你可要撑住啊,你家里还有好几个小子嗷嗷待哺呢。” 说完大婶看了贺兰汐一眼,眼中满是责怪。 和女人的关注点不同,来围观的男人们更多的是对车队的人评头论足起来。 “可不是嘛,哎你看他们中间有个少爷,穿得光鲜,还死抠那点银子,换我做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我就天天散钱给穷人。” “嘿嘿,我也是,我也是。” 毫不避讳的讨论声此起彼伏,贺兰汐本来听到有人讨论自己穿得光鲜就有些无语了,再往后那些脱缰野马一般的畅想贺兰汐也不想多做评价。 只是那个哭号的女人在得到周围人的“支持”以后觉得自己更加占理,手里攥着的一把枯草被她扬得一地都是,然后看着飘扬的枯草女人如丧考妣的开始给她的“庄稼”哭丧。 原本还以为是女人随手在地上揪的枯草,没想到竟然是那两人口中辛辛苦苦种了大半年的“庄稼”,全家人指着过活的“粮食”。 贺兰汐让镖头帮她捡几根会来,她要仔细看看。 “干什么,偷吃还不算,现在要明抢了吗?” 福旺家的咕噜一下起身,和她男人福旺站在一起。 贺兰汐接过枯草,仔细辨认了叶子的形状,又用拇指和食指轻轻地在穗子上一撮。 前世她也种过田,切实地感受过什么是事关生死时把田里的庄稼看得比眼珠子还重。 真正的庄稼人怎么会把影响产量和质量的稗草当成宝贝? 用来为牲口她都嫌弃拉嗓子! 贺兰汐不想回忆自己是怎么知道的,饿的时候她什么没吃过。 而且这把枯草里唯一一株禾苗外壳干瘪里面根本没有灌浆,是长期缺水的表现。 见贺兰汐一直盯着手里的枯草不说话,福旺家的有些心虚,福旺倒是已经上头了,拿着棍子敲不到镖师,见镖师准备亮刀,他立刻躺在地上哀嚎。 “杀人了,杀人了!” 镖头喝止住手下,强龙难压地头蛇,切记冲动。 “镖头是打算息事宁人?” 被贺兰汐一问,镖师有些犹豫。 “镖头觉得不过是一些小钱,给了可以免去事端,可是这一路还要走很远,总不能每一晚就跳出来一伙人问我们要银子,这和劫道有什么区别?” 镖头不甚赞同,这一行对外他是保护车马队伍,实际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确保贺兰汐的生命安全。 “可是……” “别可是了,我只问你,我们的马匹真的吃了人家这些庄稼吗?” 镖头肯定的摇头,“绝不可能,我们的马匹都是经过专业训练,从小吃的都是调配好的精料才能拉动这么多的货物,普通的野草它们根本不会放在眼里。而且根据昨晚守夜马夫的说法,我们的马匹根本没有离开过,不可能跑去吃别人的庄稼。” 贺兰汐点头,“我知道了。” 说罢贺兰汐扬了扬手里的草。 “安静。” 她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是所有人立刻都停止了声音和动作看向她,也侧面的证明了贺兰汐的猜想,那些人一直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就等她给一个态度。 “请镖头把刚才和我说过的话给这几位重复一边。” 镖头明知无用,但听从贺兰汐的要求复述了一遍。 福旺立刻从地上弹起来。 “什么叫不可能,你说没有就没有吗?谁看见了?我还说我就是看到了你们的马啃坏了我的庄稼,你赔,快赔!” 福旺家的也立刻应和,“就是就是,我也看到了。” 贺兰汐摆摆手又让他们噤声,“那你们想怎样?” 两夫妻眼睛滴溜溜一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了一个价。 “一百两银子!” 周围人倒吸一口凉气,甚至还有人往后退了半步,要不是所有人的目光注视着地上漫天要价的两人,顺带也把他们都看在眼里,恨不得立刻转身逃跑。 早前商量的时候可没说要讹这么多银子啊! 第157章 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 福旺家的原本还有些心虚,在听到当家的和自己报了同一个数字以后底气足了很多。 她一看对面这个白面书生一样的公子哥肯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且口音一听就不是她们本地的,带的还都是临时雇佣的镖局,肯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要是不趁机狠狠宰一刀都对不起她多日的等待! 上次开张还是一个外地的客商,随手丢了几颗碎银子,最后分账的时候她可没拿到多少,还都被当家的拿走了。 她有些戚戚然地看着福旺,刚开始福旺拿着银子就进城还会给她和女儿买东西,可后来福旺从城里回家倒头就睡。 后来她听说是一群大老爷们进城见“市面”,也不知道见的是什么,反正回来的时候个个都红光满面。 这时福旺家的是真觉得心里苦,原本挤不出来的眼泪真的掉了下来。 “我的命太苦了,要是没了这波粮食,我还不如现在就死在这里!” 说罢她就想往马车上撞。 福旺吓呆了,这婆娘怎么不按计划来乱来,以死相逼应该是后面才说的话啊。 贺兰汐往后撤了一步,镖头立刻上前一脚把女人踹了个骨碌滚回福旺身边。 “你们,你们怎么能打人!” 这也不对啊,福旺有些害怕,这镖头的眼神充满杀气。 求生的本能让福旺后退,撇下了怀里还有些懵的妻子。 但是一回头就看到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自己,他又咬咬牙,不行,今天必须得手! 上次流连温柔乡的时候红红姑娘就因为打赏大少没给他好脸色,这要是再弄不到银子,以后怕是连门都进不去了。 福旺望向众人身后的草丛,一个俏丽的身影正半隐在后面。 少女胆怯地看着一切,对上福旺的眼神退缩了半步,但是很快福旺的眼神从催促变成了愤怒,少女在恐惧中不得不迈出步子。 “娘!” 少女从树丛后窜出来,几步跑到人群中间。 一直警戒的护卫早就发现了她在那里,对于少女的出现也并不感到意外。 唯一让贺兰汐感到不适的是少女除了在一开始看了一眼她娘,后来眼睛就粘在了自己身上,看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公子,您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什么责任? 贺兰汐没想到这里面除了马还有自己的事,还真是敢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 “小菱你说什么?” 福旺家的一脸震惊,声调起伏的好比山路十八弯。 过于拙劣的演技让贺兰汐牙酸,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告诉旁边的侍卫和镖头快点处理完这件事。 此时的小菱还在结结巴巴地说着他爹准备好的台词。 “昨夜我见月亮正好就出来看看,正巧遇上了这位公子,于是我俩花前月下……公子,你怎么能忘了小菱呢?” 本就是准备好的,周围人适时地发出阵阵惊呼。 小菱说完就低着头,不敢听他爹为了女儿的“清白”正积极争辩着,昨夜驿站旁边守卫森严,不说那位公子了,就连守夜的护卫看都没看她一眼。 昨夜的受挫让小菱很怀疑自己到底还是不是村里一枝花,直到后来二狗哥……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混迹在人群里,正义愤填膺叫着赔钱的二狗。 是他悄悄把自己拉到林子里,说做戏要做全套,万一有人要检查姑娘家的身子找证据,发现她身上没有痕迹就糟了,于是两人钻了一夜的林子。 第二天她也是被她爹强拉到这里来的,没来得及,也不敢说。 眼见村民越说越激动,贺兰汐身边的护卫拇指全部都顶在刀柄上,准备好了随时拔刀。 镖头不敢想象要是让这群人动手,他的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 “报官。”贺兰汐说。 镖头听到贺兰汐说的话简直惊喜,他原本就是在犹豫,害怕提出报官会耽误行程。 那十几个村民一听报官,先是一愣,后续的叫嚣就多了一丝勉强。 “报就报,怕你们啊,倒是你们,你们做生意的不是最怕惹官司吗?” “对啊,对啊,我看你们也在赶路,这报官一来一回又要审问上堂,多麻烦。” “就是,就是,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对不对?” 所有人都看着福旺,福旺有些懊恼,怎么别人家拦道敲诈的时候就这么简单,一轮到自己家的时候碰到的都是刺头。 “那就五十两,不能再少了。” 他都算了,总共来了三家人,还有两个村里的二流子光棍,分银子的时候他家占大头,能分到一半,那也是二十五两银子了。 他想好了,有了这二十五两银子那红红这种老姑娘他也看不上了,听说隔壁花楼有个新从南边来的姑娘,腰肢盈盈一握,说话柔声细语,能掐出一汪水来。 护卫紧盯着福旺,见他说完话后眼神空洞,表情愈加猥琐,直接长刀出鞘。 “住手!” 说话的是个老者,只是贺兰汐的护卫并不会听从除了贺兰汐以外人的命令。 福旺只觉得颈间一亮,反应过来是什么以后吓得胯下一缩,差点尿出来。 “杀人了,杀人了!” 福旺连滚带爬,想要追上那些早就撒腿就跑的人。 甚至连他的妻女也早早地跑了,要不是有刚才说话的那群人挡着。 福旺脚步慢了下来,“村长,你终于来了!” 他以为村长终于想明白了来给他撑腰的,他就劝过村里那些人放弃种那些劳什子破的,辛苦一年还不如他往道上一趟讹的银子多。 “我跟您说……” 还不等福旺说完,村长高高举起手里的棍子,一棍子敲在福旺的头上。 “叔,你这是干嘛呢?” 福旺捂着脑袋,他想叫旁边人帮自己看看是不是破皮出血了,可是妻女已经被赶来的其他村民推到了身后。 他现在还没有觉察出自己是孤立无援的状态。 村长略过福旺走向前。 “对不住各位了,是我们村子管教不严出了这种地痞流氓,还希望您能大人有大量,不要报官,宽恕他这一次。” 第158章 想得美 还无法判断这是不是连环套,贺兰汐并没有回答。 福旺还在争辩,“我家的地昨天还好好的,今早一起来就毁了,昨天只有他们这一对马车停在我们村子附近,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庄稼人最听不得的就是糟蹋粮食的话,跟着村长来的还有七八个壮汉,原本保持着观望的态度,现在直接把福旺挡在身后保护。 相应地,贺兰汐身边的护卫和镖师也做出了对等的防御姿态。 气氛再次焦灼起来,只要这群人敢护短,那就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动手。 村长急得用棍子狠狠跺着地面,一群一根筋的犟驴! 他们是被猪油蒙了心吗,这么长的商队,还是往北走,不是有钱不在乎得失就是真的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就这样的马车都敢拦简直不要命了。 他愤慨地捡起地上的那些作为证据的杂草,就差直接插进这群人的鼻子里好让他们看清楚。 如果看不清楚也没关系,他给福旺脑袋上敲了一个大包,也可以给这群人也敲一个,好把脑子敲开窍。 “去年冬天村子里组织挖渠,就是你家带头,伙同这几个混子,不出工也不出银子,开春以后没有水用,田里长的都是野草,你哪里来的粮食?” 被村长当众揭穿,福旺气血上头,脸憋得通红,他没有反思自己,只觉得村子每次都来破坏他的生意简直可恶,直接咒骂村长。 “你个老不死的东西,胳膊肘外拐帮村外人,他们给了你多少银子?” 村长被气得仰倒,还好有村民及时扶助他。 “臭小子你是要气死我!” 福旺还觉得气的不够,试图解释自己真的是受了大委屈,他们原本人手不够,现在多了这几个年轻力壮的,村里干活的一把好手,他仿佛更有了底气。 “且不论粮食,那还有小菱呢,我这清清白白的姑娘可不能就这么让人白白糟蹋!” 也可能是被一棍子砸通了任督二脉,福旺看着望不到头的车队,昨夜没看清,今天这才看清楚,这绝对是一只肥羊。 他要咬住,只要一直不松口,肯定一直有银子拿。 村长一时语塞,周围除了福旺之前一起来的同伙,他带来的都是大男人,而且都是小菱的叔伯辈人物,猛然听到这些话满脸涨得通红。 其中只有两个例外,村长的脸也红,不过是被福旺气的,而当事人小菱,小脸吓得煞白。 小菱无助地看着母亲,希望她可以劝说父亲少说几句。 可是母亲只心疼地关注着父亲脑门上的鼓包,而父亲还在喋喋不休,根本没有意识到全场寂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你们是生意人肯定不想惹一身腥,不赔偿也可以,那就让我家小菱到你身边做丫鬟,反正她跟定你了!” 小菱听完这话后脚都软了跪在地上。 他们敢在路边讹诈就是冲着今生不会再见第二次才敢这么做的,连她都明白要是落在那些苦主手上命运会如何,为什么她爹还要把她往火坑里推? 而且她和二狗哥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她昨夜都已经和二狗哥畅想未来该如何生活了,现在叫她去给别人家当丫鬟,她会受到怎么样的折磨,她还有命回来吗? 对了,二狗,她四处张望,试图从心爱之人那里得到支持,可是,二狗竟然在附和她父亲说的话。 怎么会? 昨晚搂着她说成亲的人今天却要逼着她去死? 小菱突然觉得心头一冷,昨夜的美好破碎一地,不敢想现在外人是用什么眼神打量自己,她只能捂着脸低低抽泣。 福旺还以为自己提出了什么优渥的条件,心想着对面肯定马上就会答应。 以后自家女儿做了大户人家的丫鬟可不得了,邻村一个和小菱差不多大的女娃儿到地主家里做了个粗使丫头,每月就能往家里送好几十个铜板,这要是进了这样能走商的人家。 福旺感觉自己已经被泼天的富贵砸中了,他家小菱长相那可是十里八乡最标致的一个,不说做丫鬟,就是做小也是足够的,那以后岂不是每个月都有流水一样的银子送回他家。 一想到自己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福旺美得不行,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村长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狗屁,举起棍子,指挥其他的村民。 “把人给我拉回去,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后来的村民还是听话的,四个人架起福旺。 福旺挣扎,只是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被拖远。 村长颤颤巍巍地走向贺兰汐,这事到底是他们村里人做的混账事,他作为一村之长有不能推卸的责任。 镖头暗中观察着贺兰汐的神情,只要她表露出一丝不同意,他立刻就把人抓起来,连带刚才那个主谋。 可贺兰汐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逐渐升起的太阳,不悦地皱了下鼻子然后转身回了马车。 懂了,立刻出发。 镖头发出指令,回应村长的只有一阵车轮滚动带起的烟尘。 村长连退好几步躲开,正巧听到剩余几个村民议论。 “咳咳,这群人也太嚣张了……” “闭嘴!人家没有计较你想蹬鼻子上脸了?” 村长路过还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的小菱,重重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投生到这么一个家里。 他娘一门心思只在男人身上,根本不管自己姑娘的死活。 “好孩子,跟村子爷爷回家。” 小菱仿佛听不到声音一般,木愣愣地起身,自己往小溪边走去,她想自己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村子里。 福旺被人丢在村口,也不是这四个人没力气了,是真的福旺的嘴太能骂了,一直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看那几个人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怨恨。 “这件事明明是你自己做得不对,凭什么骂人?” “凭什么,凭我是你老子,老子吃香喝辣本来可以留给你一些渣渣,不识好人心!” 福旺还没讹到银子,也还没有真正过上吃香喝辣的生活,甚至没有分过一个铜板给别人,他就已经觉得别人沾了他的光,都欠他的了。 第159章 背后有人 被怼的男人叫大柱,是村里有名的一根筋,其他人都因为是村长召集不得不去,而大柱是因为满满的正义感。 就连福旺他们又设计陷害过路的商队也是他报告给村长的。 好几次村长都有心帮大柱隐瞒,但只要随便一激,大柱就自己说出来了。 “你做这种事情是不对的!” 大柱正义凌然地走了,福旺脑子灵光,随手捡起路边一块石头跳起来,只是走近以后想起自己和大柱的身高体型差距。 不行,还要智取! 路过村长家的时候福旺顺手就把石头砸进了鸡舍里,然后拔腿就跑。 原本好好在抱窝的母鸡发出啼鸣。 一个忧心忡忡,神情疲惫的妇人从屋内走出,正是村长夫人。 她看到院中的母鸡四处乱窜,鸡舍里有好大一块石头,已经孵化有了雏形的小鸡在破碎的蛋壳中抽搐,很快没了气息。 “天杀的是谁往我家鸡舍里砸石头!” 福旺远远听到村长夫人的咆哮心底乐开了花,没注意眼前的路一下就撞了上去。 “哎哟!” 他还没来不及看清就被猛推一把摔在地上。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推老子?” 他捂住屁股,刚一抬头又被兜头一巴掌。 “你在谁面前自称老子呢?” 福旺被打蒙了,眼前都是重影,乌压压的好像有好几百个人,虽然都看不清,但是这声音他到死都记得,他吓得魂飞魄散,感觉自己真的是要死了。 “狼四哥,四爷,小的错了,小的嘴贱。” 福旺不停扇自己巴掌,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这个腰上着狼尾的男人。 狼四本不叫这个名字,只是落草为寇以后行四,索性就叫了老四。 这个月轮到他下山收保银,连绵的山脉到了塔城附近就成了平地,他也看到了长长的队伍往北走。 心情不错的他本来以为今天会有大丰收,只是福旺竟然敢和他说没有! 他身后跟着二十几号人,各个凶神恶煞,还都拿着长棍之类的凶器。 其中一个手下翻出账本核查,福旺已经连续两个月交不出他们家的保银了,这个月再不交,要么剁手,要么把小菱交上去。 狼四指挥手下又是一巴掌,福旺现在整张脸肿得像猪头。 “小人不敢说谎,不过这一切都要怪村长,都是他带着人去坏了我的好事,才导致我没能发财。” 福旺有些后悔,过了几天逍遥日子他都昏了头忘了野狼寨还要收保银,这要是记得起来,他今天就能用他背后有人来威胁那个商队。 他有一种错失了一百两银子的窒息感,悔恨的低下了头。 “就是今天路过你们村子的那个商队?” “对,就是那个,本来我们能讹个十两八两的,都怪村子放跑了他们。” 福旺没敢说自己一开始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两,他要装穷呢,不然这群山匪肯定全都要拿走,而且以后会越要越多。 狼四让手下拎起福旺,就用福旺挨打的哀嚎声传遍村子来召集村民,比什么锣鼓都管用。 一开始有村民看到是山匪立刻关上门,直接就被踹开了门,屋子也被一通打砸。 见状其余的村民不敢反抗,纷纷拿着保银出门,聚集到村头空地排队。 那里放在一个闲置的石磨碾子,狼四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面。 “人齐了?我说个事。” 一看狼四这般和颜悦色,村民们各个如丧考妣,果然接下来他就说了一个“好消息”。 “我们老大体恤,知道各位种田不易,决定从每月收保银改成每季收,一人一季只要十两,怎样,是不是好消息?” 全场鸦雀无声。 “鼓掌啊,愣着干嘛?” 手下举起棍子准备敲在一个妇人身上杀鸡儆猴,眼看就要落下,一个大手握住棍子。 “你干什么!” 这群村民可以谄媚,可以哭喊,可以哀求,但是绝不可以反抗! 手下有些惊恐的看向狼四,狼四立刻警觉起来。 发现周围其他的村民依旧害怕得跟鹌鹑似的,这才稍微放松。 应该只是其中一个刺头,不过,只要有一个刺头就怕再生出好几个,看来不除不行。 而且自己明明给他们带来好消息竟然敢不做声,果然还是欠教训。 “他是谁家的?” 就是从这个村子里被抓壮丁抓走成小弟的人仔细辨认了下,狗腿的汇报给狼四。 “是老张头家的,叫大柱!” 被点名的老张头浑身一抖,还是老张婶反应快。 “狼四爷明鉴,我们已经分家过了!” 老张家的其余几个兄弟和小媳妇立刻附和,“对啊对啊,已经分家了。” 老张婶挤眉弄眼的和儿子使眼色,希望他可以承认下来,不要牵涉其他人。 狼四怎么会不知道这群人在底下的小动作,不过是听之任之,每次收保银看的戏可比那些穿红抹绿台上的戏子唱的那些咿咿呀呀的酸臭戏文好看多了。 什么卖儿卖女,什么夫妻决裂,现在还有当场分家的,精彩,实在是精彩。 老张头害怕自己那个倔驴似的儿子不能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只能拼命给儿媳妇使眼色。 大柱把一切看在眼里,没说话,只觉得心口闷闷的,手上的力道松懈。 野狼寨的手下立刻将棍子抽了回去,转瞬间就落在大柱的身上。 闷棍不停落下,只有她媳妇在一旁苦苦哀求。 “别打了,我们交,我们第一个交,谢谢狼四爷对我们的关照,以后我们多交一倍,求求您放过他!” 一听竟然有人愿意多交一倍,几个手下散开,都在等狼四定夺。 狼四笑得灿烂,脸上的刀疤越显得狰狞。 “继续打啊,看爷做什么?” 直到把大柱打倒,他的脊背都没有弯折,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大柱媳妇伏在丈夫的身旁,无声地流泪。 狼四看已经震慑住了这群人,打了一巴掌立刻又给一颗甜枣。 “野狼寨保护你们,象征性收点银子,是给你们感恩的机会,别不识好歹。” “是是是,谢谢野狼寨!”福旺第一个响应。 第160章 上面有人 村长刚回到家还没听夫人抱怨完鸡舍的事情,就听到有村民跑来告诉他野狼寨的人来了。 他突然觉得心很累,他们这里常年收成不算好,交完官家的税银勉强够一家人吃喝,半年前不知从哪来又冒出来一个野狼寨。 起初还可说是官府没能及时处理,可这么久了,官府几番推脱好不容易带兵剿过一次,没两天就回城了。 说野狼寨真就和野狼一样,躲进山里就没影了,反倒说是百姓捕风捉影。 也有传言是野狼寨搭上了更上一层的人,有了靠山,所以下面的官兵才不敢动他们。 一边是能给他们好处的人,打起来伤和气还伤身。 另一边是一群没什么油水可捞的贫民,甚至还有几个官差暗示过,收点保银就收,这世道还有山匪和你规规矩矩拿钱买命做交易就不错了。 村长叹息,连官府都对付不了的山匪,他们这群老百姓又能有什么办法,就算从牙缝里抠也要把银子交上去,不然下场就和大柱一样。 满身血污的男人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家里唯一个孩子,也因为仇视的眼神,被狼四“赞赏”一番,直接扛起带走,大柱媳妇也因为过于激动已经晕倒。 不过半刻,曾经幸福的小家瞬间分崩离析。 “老天爷啊,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少同村的妇人悄悄抹着泪,都不敢哭得太大声,生怕狼四回头看到。 远处马车上。 贺兰汐撑着窗框看着路边平坦看不到边的大地出神。 想着怎么找回早晨耽搁的时间,她们一行必须要在天色暗下来前到达原定的落脚点平乡。 那是由三个村子组成的乡,一个村子占据平原,自有多亩良田,一个久居山脉以打猎为生,还有一个夹在两村之间艰难求生。 贺兰汐每次在地图上看到平乡就莞尔一笑,好熟悉的感觉,平乡,它真的能太平吗? “要不我们出去骑马。” 石榴也早就憋坏了,欣然同意。 只是镖头有些不放心,还是贺兰汐给他展示了夹在外衣里的薄甲,甚至连骑马时头上的帽子也加了防护。 贺兰汐下了马车,马夫就不需要保持太安稳的跑法,所有的马匹都加快了脚程,争取早些到达平乡。 远处一直跟着商队的狼四看着一阵烟尘四起,不悦地皱眉。 去刺探情报的手下灰溜溜回来,他们连马屁股都没看到人家就开始加速了,没看清楚到底是哪家商行的标志。 “废物,要你们有什么用?” 狼四心中有气,收保银这种小事太繁琐,一整个月尽是这些几两银子几个铜板的小事。 他也想像二当家那样,派人直接和商队“谈生意”,上交足够的“诚意”,就可以平平安安到达目的地,否则不说货物,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真后悔,狼四啐了一口。 今天就该多带些人手出来,说不定就能直接拿下了。 要是他直接抢下这批货,老大肯定会对他另眼相看,说不定他能踹了老三那个窝囊废自己上位。 只是他刚准备燃起的希望很快又被手下浇灭了。 手下跑回城里去打听了。 “四爷,不得了,还好我们没有动手!” 狼四不满,“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要你在这里给我指指点点说什么好不好的,老子要你来教?” 小弟自以为给老大带来了救命的消息反而被打一时有些懵,只能哆哆嗦嗦地打听到的都说了出来。 “那是尹家的商队,是尹家捐给镇北军的物资。” “劳军的,我可也没看到镇北军啊?” “四爷,那我们还要抢这批货吗?” 说话的是狼四的亲信,念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狼四按照狼老大的配置,也给自己配的军师,只是他没对外说罢了。 “抢,怎么不抢,而且要尽快,不然等他们和镇北军接上头我们只能喝西北风了。” 军师赞同地点点头,“四爷说得在理。” 狼四又让手下盯紧商队,和军师两人商量了一阵,最后都因为人手太少作罢。 “难道就放这块肥羊走?” “不若这样。” 军师在狼四身旁耳语。 “三当家一直看不惯二当家给二当家找麻烦,不如我们把消息告诉二当家,和二当家合作,只要能把三当家挤下去,就能替二当家解决这个后顾之忧。” 狼四眸子微动,他想到了更以后的事情。 那个文弱的白面书生能当得起他们称呼一声二哥不过也是看在大当家和他是把兄弟的面子上,不怪老三看他不爽,狼四也看他不爽。 只是狼四有军师,军师多次劝说他要蛰伏,所以明面上都是老三和二当家不对付。 要是真的和二当家联手排挤掉了老三,他真的距离老大的位置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狼四差点笑出声,军师看他自己已经想到了,就没有过多的点拨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傍晚。 大队人马紧赶慢赶终于看到了袅袅升起的炊烟。 乡里只有一间客栈,开在平原上,但是推开窗户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山脉。 客栈的掌柜见到这么多人,立马猜到了他们就是塔城出发的商队。 他亲自出来迎接,一面说着欢迎的话,一面又说自己曾在几年前和尹老有过一面之缘企图来和商队套近乎。 在镖头的示意下,他手下一个镖师去和掌柜交涉,没让人打扰到贺兰汐。 “先委屈您在这里呆到半夜,另外给您准备了住处。” 想起昨夜让贺兰汐在马车里委屈了一晚,镖头觉得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生怕被人秋后算账。 今天他派了一个镖师骑着快马先安排探明一路都没有阻碍,又好好打扫了一通早就准备好的小院,只等贺兰汐入住。 “知道了,多谢。” 贺兰汐原本也不想太麻烦,只是客栈内还有好几拨客人,不稳定的因素太多,她安心接受安排才能减少麻烦。 后半夜贺兰汐才安稳瘫在床上,马车和马背都不能让她舒展,现在终于舒服了。 第161章 谈合作 这一睡就到了次日清晨,贺兰汐起床时神清气爽。 影卫已经等候在门外。 “怎么了?” 影卫讲述了昨日驿站旁边村子的事,还有跟在队伍之后几个鬼祟的人影,最终都隐没进了深山。 “我知道了。” 进了山里,大概就是前期调查时就知道的那个野狼寨。 只是没想到短短几个月,野狼寨就已经把手伸到了塔城附近。 想到往后连成片的山脉中隐藏着这么一匹恶狼,贺兰汐打定主意,必须出之而后快。 刚洗漱完,石榴已经在厅里摆满了早饭,都是当地特色,单是论块头就比京中那些以精致着称的小点心大出不少,主打一个量大管饱。 贺兰汐招呼石榴和侍卫们一起吃。 “呜呜,太好吃了。” 酥饼里夹着肉末和切成丝的大葱,一口下去满嘴油香。 石榴偏爱甜一点的糖饼,柔软的饼皮里兜满了浓稠的红糖汁水,光是闻着就觉得从唇齿暖到了心里。 而几个侍卫凑在一起嚼着卷饼比谁的牙口好。 要不是着急赶路贺兰汐都想在这里停留几天多学几样菜。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从前她拘束在京城那方小小的天地,不说出来了,连书都读得少。 还好她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这次她不仅要多读书,还要去更多的地方。 吃饱喝足后人有些迷糊,贺兰汐站起来消食,望着瓦蓝的天空,她仿佛已经神游太虚,看到了远处一个驾马飞驰的身影。 “人应该到半路了。” 石榴舔了舔指尖残留的糖水。 算算时间和脚程,影卫是夜昀升一登陆就往边境去报信的,日夜兼程,确实应该到半路了。 “差不多。” “那我们也出发。” 影卫去通知镇北军,调一小队骑兵过来接应,两边在中途汇合,节约时间,行事也会方便很多。 “公子,外面有人求见。” “谁?” 对方竟然还送来了拜帖,封面狼首的标志。 “别管他了,我们出发。” 贺兰汐直接登上准备好的马车,被拦在十丈开外的一个文质彬彬,长衫打扮男子,看到贺兰汐也说打扰,目送她离开。 石榴通过车帘缝隙一直观察着那个男子。 贺兰汐闭目养神。 镖头曾经和她说过,像这类能做到这么大规模的山匪,后期就很少真正动刀动枪去明抢,更多的是利用长久以来建立的威慑来威胁商队“主动”寻求合作。 贺兰汐拒绝了镖头提前联系野狼寨的建议,这种毒瘤必须根除,没有还养着它的道理。 既然已经被发现,贺兰汐也不必再偷偷返回客栈,和已经整装待发的队伍汇合。 “出发。” 客栈对面,还关着门的店铺只从天窗漏下几缕晨光。 长衫男子从后门绕进店铺。 “二当家,他们拒绝见面。” 人家都已经出发了,陈玉自然知道结果。 他放下筷子,可惜了,他觉得这家店的面还不错,本来还想请对方试试。 “怎么说的?” 长衫男子摇摇头,“没说上话。” 陈玉惊讶,倒是他小瞧了这位尹家新婿,是个硬骨头,难怪连老四都来和他合作。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告诉老四,不是我不给他面子,是我这边实在走不通,他要是想拿下只能他亲自动手了。” 陈玉站起身,刚抬起手,一直站在远处的伙计很有眼力地端出手帕供他擦拭。 “你小子不错。” 伙计把头压得很低,只能看清泛红的耳朵尖。 “谢客官夸奖。” 其实也不难猜,陈玉十分嫌弃地用手帕垫着他刚才坐着的桌椅,吃面的时候也用的自己的碗筷。 看出他有洁癖简单,但是敢过来露脸则需要勇气。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生意的?” “小人不知,但客官做的一定是大生意,祝客官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呵呵,嘴倒是挺甜,赏你了。” 陈玉丢下完整的一锭银子,伙计感恩戴德地捡起来。 出门前陈玉又回头看了一眼,都不用他开口,手下各个心领神会,一个拿麻绳,一个拿麻袋。 而此时一里外的小土坡。 “快快快,挖好了没?” 狼四的手下在往北的必经之路上挖沟,准备做埋伏。 “快了快了。” 实际还差得很远。 狼四吩咐手下挖沟是做两手准备,要是陈玉那边不中用,他就直接劫道。 但是手下却没能完成,一是从前陈玉从未失手,都是兵不血刃就要过往的商队上供一半的货物,二当然就是偷懒了。 他们指使刚从村子里虏来的几个青壮年,其中就有大柱的儿子和福旺的女儿。 小栓盯着地面,把土块当成那些监视他们的野狼寨的人的脸,狠狠砸下去。 都是半大的孩子,就算挖了一夜,只要马车轮子够大,大力冲过还是能过的。 “老大,不好了!” 远处充当监工的是手下里的小头目,被一句话惊醒。 “吓老子一跳!” 没看到狼四只看到小头目,来报信的小弟急出一脑门的汗。 “必须马上调集人马,商队过来了!” “什么,我辛辛苦苦挖地现在又要填回去?” 小头目显然误会了,以为“合作”达成,商队已经答应上供货物。 “说什么呢,二当家没谈成,说只能我们自己动手了!老大人呢?” “我,我去报信!” 狼四没回寨子里,而是在附近找了一户看起来还不错的人家,把户主捆起来丢到院子里,自己则霸占卧房。 甚至小头目去通风报信的时候,他怀里还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姑娘。 “老大,不好了!” 刚才还在美梦中砸嘴的狼四突然被吵醒很是烦躁。 “干什么干什么!” “二当家说人家不和我们谈,直接出发了,二当家叫您自己动手。” “什么?那狗东西竟然这么坑我!” 狼四也慌了,这不是打他个措手不及吗! 还好他还有后手。 狼四急忙披上衣服,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好就跑了出去。 屋内一片狼藉也没人顾得上了。 等人声远去,刚才在床上一直装晕的女人才缓缓睁开眼睛。 第162章 布置陷阱 狼四自己也没意识到,他虽然很不愿意和陈玉合作,但当他决定把这件事告诉陈玉的时候,他就已经本能的认为陈玉会替他善后。 而他这样的思想更是影响了手下的小弟们,总觉得陈玉一定会成功,所以所谓的后手可有可无。 “陷阱挖得怎么样了?” 狼四一看这地面的坑洼还没他脸上的痦子多,顿时气急,揪住旁边的小头目就是一顿摇晃。 “你一晚上就干了这些?” 小头目欲哭无泪,凭什么老大美人在怀他却只能通宵看人干活,况且这也不能全怪他,要怪的话。 他望向因为狼四发怒躲在路边瑟瑟发抖的众人。 “是他,他肯定是那群人的卧底!” 狼四眯了眯眼,目露凶光,顺着小头目的手指望去。 “昨晚他自己跑来的,说是来投奔我们,我就叫他一起挖,肯定是他煽动其他的人偷懒不干活!” 小头目找到替罪羊,其他的苦力也找到了背锅对象,纷纷附和小头目的说法。 “对对对,就是他。” “我认识他,他是我们村的二狗,平时偷鸡摸狗的懒汉一个,都是他怂恿的我们!” 狼四走过去,二狗吓得腿软瘫坐在地上。 “不是我,我没有,狼四爷我是真心想要投靠野狼寨的!” 小菱被抓走,二狗只觉得有些可惜,但他第一反应不是找野狼寨报仇,反而觉得是村长的出现坏了他们的好事。 如果不是村长出来阻止他们就成功讹上那个商队了! 所以他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给村长一闷棍,只是没想到他手劲太小,没能一下把人打晕,村长回身看到了他的脸,就只能撒丫子跑了。 跑到半夜正巧遇上了小头目使唤人挖陷阱,他也就求着小头目让他加入。 小头目不敢为了这点小事去打扰狼四的好兴致,反正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不用白不用。 现在也正好做他的替罪羊。 狼四抽出腰间的长刀,他继续给什么东西放放血才能消解心头之恨。 “别别,别杀我!” 二狗忙碌了一晚上,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东瞧瞧西看看,甚至临近破晓的时候还直接睡过去了,现在肚子里正好憋着一泡尿,眼看就要吓出来了。 “四爷!” 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狼四回头,露出惊讶之色。 小菱披着从农女那里借来的衣服,苍白的脸上,嫣红的双唇一张一合。 “现在最紧要的不是杀了他,是要趁着商队来之前想好怎么办?” “你在教我做事?” 狼四把刀挥向小菱,刀剑正好顶在小菱的胸口,只要稍微再用一点点力气就能把单薄的女孩捅穿。 “我现在已经是四爷的人,肯定要帮着四爷考虑,只有四爷好了,我才能好。”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狼四上下打量着小菱,和昨晚那个要死要活的农女不同,这个从村子里虏来的姑娘一直安安静静,他还以为是吓傻了,没想到竟然这么镇定。 “好,那你说该怎么办?” 狼四走过去一把搂住小菱的腰,把她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二狗双眼紧盯着小菱,双唇嗫嚅着没有出声,不注意看还以为他只是哆嗦了一下。 “深坑已经来不及挖了,但是现在可以把粗麻绳埋进这些坑里再填土复原,等马车过来时拉起,只要一辆马车倒了,后续的马车就过不去,他们自己就能成为自己的障碍。” 狼四不动声色,在小菱的鼻头点了点。 “小东西懂得还真多。” 说完转身就去找小头目安排麻绳。 小菱看着狼四转身,又握紧了一直藏在手心里的半截簪子,晨起农女就是用这根簪子了结了自己。 她去院外想要解救农女的家人,却发现她的父母也早就凉透了。 狼四根本不打算放过他们的。 可是,现在并不是最佳动手时机。 小菱跟在狼四身后,感受到了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追随自己。 她知道是谁,如果要和狼四同归于尽,那她一定先把二狗送走。 派出去的小弟很快就把麻绳找了回来。 按照小菱的想法,狼四让手下分布在道路两边,两人一组看着麻绳,时机一到就立刻拉紧。 “把这些分下去。” 狼四丢给小头目和小菱几个瓷瓶。 小菱看到瓷瓶眼中的怨恨加剧。 “老大,真要用这个?” “快去让他们把刀都抹上。” 小菱接过两个瓷瓶,将其中一个默默藏进了袖口。 她们不是没反抗过,只是狼四给她们下药,就是这个,只要沾上一点人就没了力气。 等小菱走到二狗那里的时候。 “小菱……” 二狗只分到一把缺口的破刀,小菱知道他的眼睛全在自己脸上,手里就假装给他的武器淬毒。 见小菱不理会自己,二狗喃喃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他已经把自己出逃的行为转为掩盖成了拯救小菱,他自己都快信了。 “呵呵,救我,我被推出去敲诈勒索的时候你不救我,我被他们抢走的时候你不救我,现在你准备怎么救我,和狼四拼命?” “我可以!” 二狗的话十分坚定,但是他又不敢大声说出口。 小菱更加鄙夷,靠男人给她报仇,下辈子,不,下辈子都不一定能等到,只能靠自己。 远处传来几声规律的鸟叫。 小头目屁颠屁颠的凑到狼四跟前。 “老大,前面的人说已经看到队首了。” “埋伏好,准备!” 狼四躲到了半山上的草丛里,身边是他手底下最厉害的弓箭手。 一箭一个,例无虚发,谁都别想逃出去通风报信。 远处尽头升起一阵烟尘,车马队伍的速度不慢。 狼四有些激动的握拳,天助我也! 马匹跑得越快被绊倒就会摔得越狠。 片刻后他又犹豫了,摔得狠了,那马车上的好东西摔坏了就可惜了。 就在狼四纠结的时候,贺兰汐的车队已经出现在路面上。 来了来了! 二狗激动得有些手抖,以前那些都是小打小闹,这还是他第一次干杀人越货的事情。 第163章 野狼寨大当家 望着即将到面前的马车,二狗专注地聆听,只等小头目一声令下,他立刻拉紧麻绳。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成箱的金银珠宝正在向他招手,他活了二十年终于也要变成有钱人了! 买地,买仆人,买女人!他也要过一过人上人的生活,看以后谁还敢看不起他! 对了,二狗回头看向狼四的方向。 那个水性杨花的小菱,攀上了高枝就敢无视自己,呵呵,现在就算小菱下跪求他,他也不会娶她了。 二狗沉浸在幻想中,突然喉头闪过一丝微凉,眼前的事物随之倾倒,在彻底变成黑暗之前,只留下一个马匹远去的背影倒影在瞳孔中。 躲在后排的几个野狼寨山匪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和二狗一样倒了下去。 就在刚才,从车马队伍两边突然冲出了两匹黑马,在短暂的相交后突然向着对方的方向冲下道路两旁的草丛然后开始疾驰。 黑马所过之处突然就出现了喷泉,而且还是红色的。 小头目吹了好几遍口哨,马车依旧缓步向前行进,还走得无比安稳。 倒是那两匹不走寻常路的黑马已经近在眼前,糟糕,难道是暴露了,他们被包围了? 马车内。 贺兰汐正在对着尹老的修改建议改进各个药方的配比,石榴在一旁打下手。 就在她包好第三个药包的时候侍卫来回话。 “公子,已经处理妥当了。” 贺兰汐点点头,石榴掀起车帘的一角。 远处的影卫也给石榴打了个手势,告诉她周围没有盯梢的眼睛。 此时的车队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只是贺兰汐乘坐的马车挪到了路边。 几具断头男尸被堆在一起,旁边还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和昏迷不醒的男人。 贺兰汐下车,她原本以为女人是因为害怕所以发抖。 走近才知道女人是被限制行动,否则她现在已经扑向昏迷的狼四,打算用簪子让狼四变得和身边那些断头尸一样。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小菱双目赤红,盯着狼四的脸恶狠狠地重复着。 “怎么打晕了?” 侍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本来以为能做到山匪四把手的人应该很厉害,一时没收住手。” 贺兰汐点点头,“旁边那些烧了,狼四绑起来找个箱子塞进去带上,等有空了再处理。” 她有好几种可以让狼四立刻苏醒的办法,但是现在的第一要务是赶路,就不便多耽误。 小菱的眼睛一直盯着狼四,直到他被塞进一个箱子里。 “你有什么打算?”贺兰汐问小菱。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小菱紧绷的神经早就崩溃了,一直不停重复。 无奈贺兰汐只能掏出迷香,让侍卫在小菱鼻下熏了几道。 人软下来了,口中依旧念念有词。 “也一起带上,等事情结束给她亲自了断的机会。” 贺兰汐深深地望了一眼小菱,如果她不能自己走出来,谁也救不了她。 回到车内,石榴不解的看向贺兰汐。 影卫来报狼四动向的时候,她们就已经知晓了所有计划,甚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用同样的办法无声的处理掉了那些拉绳的人。 但为什么对于给狼四提出建议的小菱,贺兰汐却放了小菱一马,只因为小菱是被抢来的,所以可怜她吗? “别看了,她想杀狼四,但是我现在还不想狼四死。” 石榴不再多问,端出贺兰汐配药的匣子和小几,两人又开始忙碌起来。 深山,野狼寨。 木制的牌坊上挂满了各种动物甚至人类的头骨,突然“轰”的一声,两个看守大门的山匪被突然吓醒。 “谁?” 等他看清楚来人,立刻低下头。 “二……二当家!” “哟,你什么时候成哑巴了,要不要我找大夫给你开几副药?” 守门的山匪吓得脸色惨白。 “不用了,谢谢二当家。” 陈玉笑眯眯地略过两人,走到牌坊处拔出他飞过来的匕首。 看守一后背冷汗涔涔,要不是刚才他打瞌睡正好低下头,这把匕首应该会插到他脑袋里。 想到这里他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想要远离陈玉。 从半山腰的大门进到野狼寨深处,一路上有不少人见到陈玉,纷纷和他打招呼。 陈玉也一一微笑应答。 一直到陈玉回到住处,那是他专属于他这个野狼寨二当家的一处宅院。 只是现在大门洞开,只有一人在门外等候。 “二当家。” 说话的人是大当家龙在野的手下之一,就像是普通人家里统管闲杂事物的贴身管家。 “是你啊。” “大当家等您一晚上了。” “我知道了。” 陈玉想也知道,敢直接进他住处的也只有龙在野一人,他并不感到意外。 一个小小的二进小院,院中移栽了柳树,树下还挖了一个鱼池,养着几尾不怎么漂亮的锦鲤。 大门和窗户都大开着,洁白的轻纱随风飘荡。 一切无不在揭示建造和布置这栋小院时策划者对陈玉的用心,想尽一切办法以慰藉他的思乡之情。 屋内正厅站在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人,正看着一幅雨打芭蕉图出神。 听到脚步声他也没有回头,只是问了一句。 “这树在北疆能种活吗?回头我也让人给你弄几棵回来。” “多谢大当家美意,只是……” “他是谁?” 在陈玉拒绝的时候,龙在野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指着陈玉身后带回来的生面孔。 突然被点名的人吓了一激灵,赶紧跪下回话。 “见过大当家,回大当家的话,小人叫齐天,原是一家客栈的伙计,得二当家赏识,跟在二当家身边做个打杂的。” “不错,有胆识,看起来也机灵。” 齐天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陈玉低头一瞬,立刻换上咬牙生气的表情。 “行呀,那你就带走,反正我这里有什么好东西你都要拿走,拿走便是了,你统统拿走!” 见陈玉这副模样,龙在野反而松了一口气。 第164章 幕后之人 “你看看你,我不过是看在你面子上夸他一句,再说了,有什么好东西我从来都是先紧着你。” 龙在野鼻头微动,似乎是在通过说话来掩盖嗅闻的动作。 陈玉瞪了龙在野一眼,“你就唬我,反正替你谈生意累死累活都是我,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见陈玉生气,龙在野立刻求饶,“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休息。” 齐天缩在一旁没有挡路,听完这段对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就算龙在野再怎么不拘泥于小节,那陈玉也不像是肯甘于人下的样子。 而且两人就这么无所谓地在一个第一天进寨子的新人面前说着这些话,齐天双手抠着掌心,脚腕悄悄收紧蹬着地面,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你也看到了,老大对你留了印象,似乎对你也很感兴趣。” 陈玉的话里夹着一丝厌恶,齐天小心翼翼地抬头,见他还盯着龙在野离去的方向。 “那也是托二当家的福,小的沾光了。” 陈玉终于回眸白了齐天一眼。 “你以为这是好事?” 齐天假装不明白,“小人不知,请二当家明示。” 陈玉冷哼一声,“我不管你是报着什么样的心思接近我,既然来了就安分呆着,该回什么话不该回什么话你应该清楚。” 齐天压下心中的惊讶,他的底子洗得很干净不可能暴露,而且陈玉并没有拿他怎样可见陈玉误会了他背后的主人的身份。 只不过不管陈玉以为他是谁派来的,他都不可能认下。 “二当家,我,我不是……” “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出去,会有人告诉你该干什么。” 陈玉转身便回了卧室,齐天也趁机观察起屋内的布置。 根据前期的调查,龙在野一开始也只是附近村子的村霸而已,是陈玉来了之后野狼帮才逐渐发展壮大成了野狼寨,让龙在野坐上了山匪头头的位置。 可当他们再查陈玉却受到了阻碍,表面上只知道他祖籍江南,一年前遭了水灾开始四处流浪,最终跨越半个大沧在北疆落了脚。 外界传闻陈玉在个人兴趣上似乎有些特殊的癖好,不过从他刚才恶心龙在野那个程度,又似乎是一直忍耐着。 屋内。 陈玉鞋都没脱,直接躺倒了床上,他揉着胀痛的额角,牵扯着一直跳个不停的眼皮。 借着翻身的动作,陈玉仔细检查了一番四周,确认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才小心翼翼地挪开机关,从床的夹层中拿出密信。 他原本已经做好准备,等狼四得手,他再在背后黑吃黑,一来可以打压狼四,巩固自己这个二把手的地位,二来,那人最近似乎一直在调用资金,要是真的抢到了一整个商队,或许自己可以帮到他。 陈玉苦笑,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 幕后之人传来密信的内容是警告陈玉不要动这批货物,甚至还要阻止野狼寨的其他人觊觎。 陈玉看着密信上曾经那么熟悉的字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头痛欲裂,昨夜在花楼他喝了个通宵,弹琴的姑娘都换了四五个,正如在他隔壁饮酒作乐的那人却一刻没有停歇一样。 那个在他流浪濒死时拯救他的人,那个让他重燃生的希望的人,同时也是害他家破人亡的仇人。 陈玉眼前一片模糊,他真傻,竟然现在才意识到,能给野狼寨提供这么的人力、财力甚至权力帮助的人,怎么可能时普通人。 剧烈的疼痛让陈玉的意识有些涣散,仿佛回到了一年前。 已经连续下了三天暴雨,陈玉出门时依旧下着,天灰蒙蒙的,偶尔还有几声闷雷。 父亲披着蓑衣赶着牛车送他去书院,临别前母亲给他塞了满满一食盒的干粮,妹妹也贴心的给他送上一对护膝。 还一脸骄傲的说在护膝夹层里绣满了祝福的纹样,保佑哥哥身体健康,一举夺魁。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没了,一切都没了。 父亲为了追回家中唯一的老牛力竭后落入水中,他拼命漂回家附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房屋被冲垮,母亲和妹妹被洪水卷走。 陈玉强撑着一口气找回父母和妹妹的尸骨,在不停在四处奔走喊冤。 谁都知道,毕竟当初白家在堤坝建成时宣传得人尽皆知,他们为了服务乡里是舍弃了多少利润,希望乡亲们多多支持他们白家的生意。 想成想还不到三个月大坝就撑不住了,就是当时白家的在当地的掌权人偷工减料造成决堤,最接近大坝的陈家村首当其冲。 手中的纸条被陈玉捏紧揉碎,从前他认为是心灵至交,鼓励他走出过往的人竟然就是他的仇人。 而他为了报答这个“仇人”的恩情,甘愿为了仇人落草为寇,再也没了考科举的资格,他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妹妹。 那人把处理白家商行的掌柜一事说得多么艰难,其实不过是动动手清理了一下自家门户。 陈玉自嘲的笑出声。 白若木说什么自己是被家里流放赶出来的不受宠的儿子,要想办法建立自己的势力。 不停向陈玉示弱,还真就激得陈玉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果然是擅于玩弄人心的人,最开始陈玉不得其法,还是白若木教导陈玉如何接近龙在野。 像龙在野这类莽夫眼里,你必须是要图他什么,可以是银子也可以是人。 当初龙在野不过是个村里的混子,除了一身腱子肉外身无长物,所以第一条路走不通。 白若木就让陈玉通过各种小事不停像龙在野暗示,陈玉对他这个“救命恩人”有点别的意思。 龙在野一开始很不适应,但突然有一天又想开窍了一样,开始重用陈玉。 陈玉也借由从白若木手中得到的资源开始大力发展野狼寨。 现在想来白若木不仅在他身上努力,也找了别的方法在龙在野身上下了功夫。 看似两人在互相利用,其实所有人都像提线木偶被白若木耍得团团转,他们无法反抗,甚至可以说白若木根本不惧他们反抗。 第165章 消息传回 龙在野回到自己住处,立刻有人迎上来。 “大当家。” 女人风姿绰约,曾经是塔城某个小花楼里一个不怎么能接到客的姑娘,前两年就被妈妈打发到后院干一些浆洗的活计。 听说了野狼寨的事情,借口出外采买直接跑了,反正花楼的妈妈早就不想多养这一口人,人跑了甚至懒得去找。 女人在荒郊野岭晃了三天终于被野狼寨的人抓去。 她自称盈娘,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父母双亡后要去投奔在北疆的哥哥。 看龙在野的脸色不好,多年惯会看人脸色的瑶娘立刻关上大门。 “是不是那个老二又给您气受了?” 龙在野冷哼一声,“凭他也配?” 要不是看上陈玉背后那点资金和人脉,龙在野根本不屑和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说话。 不过陈玉主动暴露弱点,他不抓住又觉得可惜。 盈娘给龙在野捶肩捏腿,滴溜溜的眼珠一转。 “要不,我去劝劝二弟?” “你一个女人,能顶什么用!而且……” 说起来这事龙在野还觉得恶心,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吸引女人就算了,怎么连男人都上赶着倒贴他。 盈娘听龙在野抱怨过,但她好歹也是花丛出身,陈玉的演技明明和她虚与委蛇哄恩客开心差不多。 她才不信陈玉是真的看上龙在野,图龙在野什么,图他年纪大还是图他不洗澡?当然是图他的野狼寨! “我知道大当家辛苦,他陈玉不是……崇拜当家么?我过去便发一通脾气,说您多么的看重他,比对我这个寨主夫人都要好。旁敲侧击一番,他就开心了。” 有了差距就有了优越感,龙在野觉得此计甚妙。 “夫人智慧,深得我心啊!” “哎哟,当家,待会还要出去见人呢。” 盈娘欲拒还迎地推了几下就软在龙在野怀里,其实就她这点吊男人的手段在花楼里根本不够看,但是对付龙在野简直绰绰有余。 “好了,你去。” 盈娘整理好衣衫裙摆,一步三晃地扭到了陈玉的门前。 “老二你在吗?嫂子找你有话说。” 陈玉捏着密信,眼角还挂着泪珠,疼痛刚转为麻木准备渐渐睡去,谁知道持续不断的呼唤愣是把他吵醒,太阳穴两边的血管像是要爆炸开的胀痛。 一直无人应答,盈娘尴尬地冲着巡逻路过的小弟们笑笑。 等巡逻的人走了,她大着胆子去开门,悄悄摸进了陈玉的房间。 陈玉头痛得厉害,根本管不了门外的人到底走没有,也没有注意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盈娘顺利来到陈玉床前。 “二郎?” 盈娘对陈玉的称呼变了又变,其实是逐渐暴露目的的过程。 野狼寨越做越大,龙在野以为自己是老大,可实际上要不是陈玉协助管理,估计野狼寨这群酒囊饭袋连西北风都喝不上。 而且俗话说得好,枪打出头鸟,这要是哪天朝廷要剿灭野狼寨,首当其冲的就是龙在野。 如果她能成功勾搭上陈玉,岂不是有了两手准备。 可问题是,陈玉为什么好像很痛苦,一直皱着眉,像是根本没发现自己 “二郎,你这是怎么了?” 盈娘一双小手搭在陈玉身上,人在伤病的时候最脆弱,只要她…… 陈玉被突然靠近的人影吓到,本能给了对方一个锁喉。 盈娘被掐得窒息,使劲去掰陈玉的手,一声“救命”卡在喉咙里就是喊不出来。 不过最终陈玉还是放了手,高热加上头痛让他脱力。 “咳咳咳!” 盈娘惊恐地后退,陈玉看起来柔弱,力气却很大,她刚才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陈玉手上。 “你来做什么?” 陈玉压着嗓子问,一点不为刚才差点掐死盈娘感到抱歉。 “没,没事,就是听说二弟生病了过来看看,二弟你好好休息,嫂子就不打扰了。” 盈娘转身就跑,陈玉看着她的背影,没一会儿就彻底陷入黑暗。 他不知道,就在他昏迷期间,野狼寨几乎闹翻了天。 狼四失踪的消息传回了野狼寨。 “你说什么,什么叫不见了?” 狼四的手下哆哆嗦嗦,三当家屠金刀,外号屠夫,是个一点就炸的火爆性质,最看不惯的就是男人扭捏的样子。 所以他也最讨厌陈玉,但他最敬佩的老大龙在野就是看重陈玉,这让屠金刀很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四当家昨天出去收保银,遇到了一支从塔城出发的商队,原本说是早上下手的,可现在眼瞧着都天黑了,小的就沿路去找,没,没找着。” “啰里八嗦的,快说到底在哪,老子亲自去!” “诶,老三,冷静。” 龙在野坐在高位,虎骨做支架,虎皮做装饰,无不彰显威严。 “可是!” “你也知道老四,说不定是抢完商队以后就直接进城潇洒去了,由着他。” 屠金刀火气上来了,“那就更不行了,抢完商队应该会来先进献给大哥,我们这群人要不是大哥早就完了,哪还有今天这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这话龙在野听着很受用,他主要的目的也是想借屠金刀的嘴把这话强调给底下的人听。 “大当家……” “嗯?” 沉浸在恭维中的龙在野用鼻音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 来报信的狼四手下直接跪了。 “小的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就让其他兄弟在附近城镇找,小的继续往走,那个商队还好好的,四当家似乎没……没抢成。” 虽然揭自己老大老底这种行为很好,但是人都不见这么久了,一种可怕的念头在他的心里滋生。 该不会,他们老大败了?甚至可能生死未卜,还有可能落在了敌人手里。 龙在野终于急了,不管狼四是死是活,受害还是被俘,都是在打他们野狼寨的脸面。 “老三,你立刻带人去找!” “是!” 屠金刀招呼小弟跟着他出去,龙在野还坐着不动,纠结地捏着手指上的骨节。 他总觉得这件事跟陈玉脱不了干系。 第166章 躲过一劫 按照惯例,一般都是狼四唱红脸去吓唬对方,再由陈玉唱白脸去谈判,最近已经很少会走到要狼四直接打劫的地步。 所以,消失一夜的陈玉很可能知道什么,甚至和狼四失踪这件事有关。 “盈娘?” 龙在野叫了好几声,盈娘才哭着被下人架进来。 “大当家,救命啊!” “怎么回事?” 盈娘一副随时可能断气的样子,展示自己颈间青紫色的掐痕。 “怎么回事,陈玉是想反了不成?” 龙在野直接提刀将身前的木桌劈开,上面的酒肉撒了一地。 盈娘被龙在野的举动吓得一抖,哆哆嗦嗦说着。 “呜呜呜,大当家,盈娘去到陈玉处,只是刚开口问了一句,他就发了狂似的。” 她不敢把自己倒贴陈玉的事情说出来,反正龙在野本来就讨厌陈玉,无所谓再加上一件。 其实盈娘心里想的却是,这些当土匪的果然都太可怕了,动不动就拔刀砍东西,这要是哪天发了疯了,会不会也想杀她? 逃跑保命的想法在盈娘的脑海中滋生,不过,这要从长计议,首先就是要多从野狼寨的宝库里拿点东西,日积月累,攒够她后半辈子过日子的本金。 龙在野的脸色更绿了,就算盈娘再怎么卑贱,打狗还要看主人,这陈玉是完全不给他面子。 “你们扶夫人下去好好休息,我亲自去拿人来给夫人赔罪!” 他一定要陈玉道歉,不然他这个老大就坐不安慰! 盈娘的眼睛在手帕的遮掩下四处乱瞟,刚才屠金刀带着大部分兄弟出去了,现在龙在野也出去了,是进入宝库的最好时机! 和野狼寨杂乱无章不同,贺兰汐那边就井井有条很多。 马蹄轻快而平稳,贺兰汐将手里一个个粉团揉圆搓扁,最终捏成方方正正的块状。 “还是这样好了,方便摞起来,不占地方。” 在一旁打下手的石榴点点头,学着贺兰汐的方式,将剩下的粉团搓成型后码好。 两人分工协作,很快就完成了百来块粉糕的制作。 这些都是贺兰汐结合尹老送给她的医案记录,顺应北疆的特殊的气候条件制作的,混合各种药物粉末的糕点。 既结实管饱,提供高热高能量,又能补充长期缺乏的营养物质。 只是药糕需要经过蒸制后风干,贺兰汐和石榴现在在马车上只能塑形,要等到晚上才能架火烹饪。 “还有多久?” “之前去探路的镖师说已经看到驿站了,最多还有一刻钟。” 就算到了驿站,安排好这已经扩充到近五十人的队伍也需要时间。 贺兰汐和石榴慢慢收拾,捡完最后一块药糕马车也正好停下。 “公子,到了。” 贺兰汐下车后打量了一圈四周,因为是官道上的驿站,而且方圆几十里独一间,所以人很多也很杂。 看到这么多人的队伍,原本在驿站里休息的人纷纷探出头来。 还有人站着观望,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这么大的阵仗,过路费要不少?” “也不一定,你看他们带了这么镖师还有护卫,还有那边那个公子哥,这么多人保护着,肯定是主家,神色轻松,哪像是被劫过的。” “也是。”那人点点头,很快有挂上不屑的嘲笑,“真要是半路被劫,估计就和里面那个一样。” “你可别说了,我都要吐了。不过在生死关头,躲马粪堆也没什么好耻笑的,就是实在太臭了,他洗了多少遍还是臭。” 贺兰汐的鼻子很灵,才在驿站的大堂里坐了一会儿,就闻到角落里若有似无的飘出来一股一言难尽的味道。 她刚才明明看过,马厩离得也不近了? “说真的,我真傻,我光知道这一路上有个野狼寨,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离驿站这么近的地方动手。” 听到关键词“野狼寨”,贺兰汐也顾不得奇怪的味道,专心听起来。 角落里有个膀大腰圆,一看就是过惯了富贵生活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还披头散发,拽着同桌的另一个中年男人哭诉。 只可惜另一个中年男人似乎只是处于礼貌,实际并不是很理会那个披头散发的男人。 “我那整整十车的货啊,还有我的夫人和孩子,全被野狼寨掳走了。” 驿站不好出面,但是他们临时请来帮工的伙计是个嘴快的。 “杨老爷,你快别说了,你说得不累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您再这么‘野狼寨’、‘野狼寨’的,别真把野狼寨的土匪招来。” “你闭嘴!” 杨老爷大怒,他从前可是连眼神都不会给这种打杂的伙计,现在却还被这种人狗眼看人低! “老爷我家财万贯,就是再来十个野狼寨也不怕!” “是是是,您不怕,你不怕就不用躲在马粪堆里了!” “什么?” 另一个中年男人显然是也刚住下没多久或者根本没有打听过,也是现在才知道杨老爷是躲在粪堆里才躲过一劫。 “你的货物都被劫走了你怎么不说,还说要和我谈生意,根本就是想空手套白狼?” 他赶紧甩开杨老爷的手,冲到驿站外面找水源洗手。 杨老爷恼羞成怒,他的小心思被揭穿,只能把怒火发泄到伙计身上。 “要你多嘴!”他作势要打伙计。 伙计还故意凑上去,“你打啊你打啊,之前你贪小便宜不肯住进驿站,我又不是没给你打过招呼说外面不安全,现在好了,被抢了你就赖在驿站里一步都不出,我好心提醒你,你抵押玉佩说住十天,现在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杨大老爷,您打算用什么来付房租呢?” 贺兰汐挑眉,在驿站里住就能保证安全,难道这里官匪已经勾结成这样了? 那边杨老爷讪讪的不知该如何反驳,缩在角落里不再说话。 贺兰汐让护卫招呼伙计过来。 一看是新来的客人,伙计立刻换上一副笑脸。 “你们这里有什么吃的,和我介绍一下。” 其实这些刚才石榴都已经说过一遍,只是贺兰汐想要一个套话的机会。 第167章 被缠上了 只要是伙计推荐的,贺兰汐让每一桌都上一份,哪怕这里的物价是塔城的五倍。 伙计给贺兰汐面前的杯子都倒满水,又欢天喜地地去报菜。 “这也太贵了。”虽然主子们从没在银钱方面亏待过她,但石榴依旧咋舌。 贺兰汐倒是不怎么在意,反而驿站要是卖得便宜她还要担心一番。 碗筷她们可以自带,但哪怕她准备再充足,还是需要偶尔休息整理,找个有屋檐的地方落脚,再吃顿好的。 往后就进入北疆的大片山脉,到时候连路都会变得蜿蜒崎岖起来,旅途只会更加艰难。 “上菜咯。” 伙计端着托盘,一样一样放到桌面摆好。 卤得软烂的牛肉,一大块烤羊排,还有一大盘炒肉,每一碟肉都堆成一座小山,只有素菜摆盘最精致,一小碟炒瓜和一小把绿叶菜。 “对了,小哥,刚才那些人说的野狼寨,真这么厉害?” 贺兰汐貌似不经意地问伙计。 “公子您放心好了,住在我们驿站绝对安全,只要您别像……咳咳。”伙计撇了一眼杨老爷,“小的还是不说了,免得倒您胃口。” “没事,就当听个乐子,我们公子就愿意在吃饭的时候听人说书。” 石榴颠了颠手里的碎银。 伙计看到后立刻来了精神,把杨老爷何时入住,带了多少人马,又是怎么抠门不肯住进来就在外面安营扎寨,当然重点描述了一下他半夜是如何在野狼寨的突袭下逃过一劫的。 “就是外边马厩那个粪坑。” “混账!” 贺兰汐还没觉得恶心,杨老爷先骂起来了。 “本大爷的事是可以让你们随意取乐的吗?” 杨老爷像是来指责贺兰汐她们,实际眼睛一直盯着桌上的饭菜。 他的货物全被抢走,迫不得已把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东西抵押了,虽然换来了落脚的地方,但是想像从前那样顿顿喝酒吃肉就别想了。 “我已经让手下人去报官了,过不了几天老爷我就能那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倒时候你们这些诋毁过我的人,本老爷一个都不会放过!” 气势上不错,如果后续他的肚子没有饿得咕咕叫的话。 旁边几桌的客人,还有住在二楼客房的客人齐齐哄笑。 “杨老爷,你怎么还做梦呢?都这么多天了,野狼寨不还好好的。” “对啊,还说什么报官,我看你派去的那个下人早就跑了,怎么可能还会回来救你。” “就是就是,我当时一听他问杨老爷要银子去打点关系就觉得不太对。” 杨老爷越听越气,不是没人和他说过下人可能卷款跑路的事情,只是他不相信,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他怎么可能让希望破灭! 贺兰汐见杨老爷和别人争得面红耳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生怕他晕在自己桌前。 让侍卫给他装了一块羊排和半碗牛肉,又提上一壶烈酒,周围终于清净了。 吃完饭后贺兰汐去找驻守驿站的官吏,提出想要借个地方架锅生火。 “外面随便你们怎么弄,只不过出去了可就不归我们管了。” 得到许可,贺兰汐又去了厨房,借着借火和柴的名义和后厨的厨师两夫妻攀谈起来,不着痕迹地打听驿站和野狼寨的事情。 用一个火折子和两捆柴火换到了一大锭银子,起初两夫妻还不敢收,后来实在是见贺兰汐要给两人就不再推迟。 两夫妻捧着银子都有些局促,还是包着头巾防止烟灰落入头发的妇人揪着围裙的一角,四处张望过后小心地说。 “我看到你给杨老爷吃的,你小心些,他会缠着你的。” “哦?” 生怕贺兰汐不信,妇人列举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例子。 她们夫妻也曾经心善地给杨老爷送过厨房剩下的边角料,当时饿极的杨老爷感恩戴德吃得热泪盈眶,恨不得当场就和厨子拜把子,但是杨老爷吃了两天就不满足于吃剩菜,想要厨子多做些新鲜的肉菜给他吃。 这哪里是夫妻两人可以做主的事情,三人就争执起来了,当然主要都是杨老爷在骂。 这事闹大被其他人知道了,杨老爷怕被外人知道他吃过剩菜的事情,倒打一耙诬陷说是他先看到了两夫妻偷吃。 管事的官吏不在意这些小事,点了厨子夫妻两人叫他们回厨房以后就没说什么。 围观的人也大多散了,就杨老爷一个人在那里不依不饶,说周围的人看不起他。 本来他们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哪知杨老爷后半夜实在饿得受不了进厨房偷吃,被发现还说是她们夫妻设计的,先是故意引诱他吃剩菜抓住他的把柄,借此损害他的名誉,导致他本来可以东山再起但是现在生意黄了,他现在只不过是来拿点补偿。 妇人觉得委屈,她们两夫妻不过是一时好心,却被杨老爷这个无赖缠上。 贺兰汐谢过两人的提醒才出厨房,外面等候的侍卫就过来通报。 “公子,东西都准备好了,只是一直有人在旁边和我们搭话,就是那个杨老爷。” 贺兰汐抬眸,果然杨老爷正被两个侍卫拦着,嘴里说什么听不清,目光倒是很殷切的黏在贺兰汐身上。 “拦着点就行。” 贺兰汐要亲自煮第一锅药糕,调整好水的比例和火候才能更好的转达给底下的人接手。 “诶,好兄弟,我是你杨哥啊!” 侍卫当着杨老爷的面翻了好大一个白眼,他这是和谁称兄道弟呢? 见贺兰汐越走越远,杨老爷更急了,几步冲刺后再次被拦下。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别拦着我!” “正因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谁,为了保护主人的安全,绝不允许你靠近。” 杨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这群侍卫是什么榆木脑袋,他话里的威胁是完全听不懂吗? 要不是看在这支商队的主人是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哥,他还舍不得把自己一身的行商经验传授他呢? 只要对方听过他的计划,绝对会为他构想的宏大商业版图所折服! 第168章 半夜偷吃 所有东西备齐,两个新架起来的炉灶也搭好了。 不少人吃完晚饭趁着天没有全黑站在外边,都顾不上蚊虫叮咬也要看热闹。 “这是干嘛呢,做干粮?” 有人向贺兰汐的侍卫搭话,只是侍卫尽忠职守地拦着杨老爷并没有回答。 旁边另一人接话,“要不你问问杨老爷,人可说了,是商业伙伴呢。” 刚才杨老爷可是趁着人家在厨房的时候,在外面逢人就说自己准备好了新路子,就要发财了。 大部分人不信,但还是有少部分人都持怀疑态度,毕竟贺兰汐看着就很年轻,说不定真的会被杨老爷的花言巧语哄骗。 现在看到杨老爷根本没办法近对方的身,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哄笑,杨老爷恨恨回头。 “不许笑,都不许笑!” 然后转头回去继续威胁侍卫。 “本老爷这是在给你们主子机会,你们不过是个看门狗别不识好歹!” 侍卫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手下的力度加大。 杨老爷吃痛,哀嚎一声。 石榴回头看了一眼,杨老爷瞬间就捕捉到了,并把这一眼当成了自己成功的信号。 “小公子,快管管你这些狗奴才!” 这一嗓子还真把贺兰汐喊回头了,只不过贺兰汐深深皱着眉,和石榴说了几句话又继续低头回去摆弄炉灶。 石榴在听完贺兰汐的话后一脸喜色,快步走向杨老爷。 杨老爷还很高兴,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回应。 旁边看热闹的人比杨老爷还兴奋,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提醒杨老爷,老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也就杨老爷可能被马粪糊了眼,看不出人家公子心情不佳。 这是准备过来教训杨老爷了,他还在那里傻乐呢! 石榴脚步欢快,没几下就走到了侍卫身边。 杨老爷整理衣装,习惯性甩了甩后袍,忘了自己穿着的是粗布麻衣的短打,不过他一点都不尴尬,甚至昂起头,只等石榴说出邀请的话,他再缓缓低下他高傲的头颅。 这可是他经商多年揣摩出的谈判技巧,无往不利。 可石榴根本没看杨老爷,拍了拍那两个侍卫的胳膊。 “你们两个木头,人家都骂到脸上来了都不知道回嘴!” 两个侍卫都抿嘴不说话,刚才还一脸冷漠的两个大男人望向石榴的眼神都有些委屈。 杨老爷一听不对,激动得差点拧断自己的颈椎。那是他蜷缩在马粪堆里时落下的病,没银子请大夫只能生熬着,现在脖子转太急抽到了,只能在一旁“哎哟哟”地喊疼,手脚乱抓试图找到东西支撑。 石榴还在恨铁不成钢地教育那两个侍卫。 “动嘴不会,动手总会了?” 眼看有些慌不择路的杨老爷向着石榴扑过来,两个侍卫同时飞起一脚。 腹部受到双倍飞踢的杨老爷在空中像流星一般划过一条弧线后落地,“咚”的一声后面接着一声很轻微的“咔嚓”。 除了贺兰汐一方的人,其余的人都仿佛静止了,屏住呼吸盯着躺在地上的杨老爷。 突然,杨老爷一个打挺做起来。 “欸嘿,好了,我的脖子好了!” 杨老爷欢快地蹦起来,扭动着恢复灵活的脖子。 外界纷纷扰扰,贺兰汐只关心自己的药糕,没一会儿第一批就出炉了。 贺兰汐掰开检查,火力旺盛的中间部分成功了,可放在最边缘的十多块只熟了一半,像这种夹生的情况就算继续加热口感也不好,吃了还容易导致气滞腹胀。 将不成功的十多块随手放到一边,贺兰汐继续下一锅的蒸煮,这次她改变了摆放的方式。 手上还剩差不多一屉的成品,贺兰汐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到马车的车顶,构思着要是在车顶上固定一个架子,把药糕铺上几层,马车边跑边风干。 贺兰汐正准备和石榴商量,抬头发现石榴也正厌恶的甩着手走过来。 “公子快帮我舀点水,我要洗手!” 远处脖子只能偏向一边的杨老爷狠狠地斜视石榴,身前站着两个侍卫,他只敢咬牙,在心中腹诽。 贱婢,竟然敢打我! 原来刚才脖子正回来的杨老爷兴高采烈地想要亲自去感谢贺兰汐,被石榴当场给他拧了回去。 没想到那边那位公子皮相上看着柔和,性格却这么火爆,就连身边带着的小丫鬟都这么厉害。 拧人脖子跟闹着玩似的,还义正言辞的说什么你这下没理由找我家公子道谢了。 每个看到石榴下手的人都感到脖子一凉。 倒是一直守在物资马车旁的镖头眼前一亮,没想到石榴的身手这么好,而且她肯定控制了力道,在招式的后半段松开了对杨老爷脖子的控制,不然现在杨老爷的脑袋已经被拧下来了。 杨老爷讪讪地走到暗处,他已经没银子付房费,只能缩在驿站不远不近的地方,有几块石头,勉强能挡些风。 新的一锅药糕出炉了,杨老爷努力嗅了几口,肚子也适时给出饥饿的反应。 杨老爷裹紧自己“哼”了一声,等着,看他怎么报复回去! 后半夜。 厚重的乌云遮蔽如钩的新月,整片大地都笼罩在黑暗当中。 “哼,这些人警惕性真低!” 杨老爷本来还担惊受怕,靠近两步就停下来等待许久,观察没有动静再继续前进。 来到烧黑的炉灶边,杨老爷在烧剩的木柴旁边摸到了一个打开的盒子,里面正散发出食物的香气。 杨老爷迫不及待地打开,拿起里面的块状物就大快朵颐起来。 香!越嚼越香! 就是这个味道! 在下风口被馋虫折磨了这么久,杨老爷都忘了自己本来的计划,他是打算毁了这批干粮,每一个他都啃上一口,看贺兰汐路上吃什么! 但是没想到吃了一个以后就根本停不下来,也顾不上什么计划不计划了,填饱肚子才是实际! “咳咳咳!” 吃得太急,杨老爷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担心吵醒商队的人连连后退,可是咳嗽是忍不住的。 水!他需要水! 第169章 反了都反了 驿站早就封门,就算里面的人肯开门,经过一系列拆除门档的动作,他也早就被噎死了。 无奈杨老爷只能眼睛一闭,一头扎进马厩的水槽里。 腥臭的积水让原本就被卡脖子的杨老爷现在更是咳不出也咽不下去,他根本顾不得其他,直到背后被人猛地一击。 “呕!” 杨老爷直接一口吐进了水槽里,各种复杂味道混合的臭气让那个袭击杨老爷的人也反胃起来,揍杨老爷的手下得更重。 “别打别打,我知道错了。” 杨老爷护着脸,他还以为是自己偷吃被贺兰汐等人发现了,而现在只要说几句好话求饶这件事就过去了。 哪知道对方下手又准又狠,每次都是他准备哀嚎的时候立刻就是下一拳让他闭嘴。 杨老爷被打得奄奄一息倒在地上。 “老大,每个地方都找过了,没人!” 来报的手下有些惴惴不安,站在离屠金刀几个身位远的地方,生怕屠金刀把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 “你再说一遍?” 手下颤巍巍的重复了一遍,“老大,确实每辆马车都看过了,附近也找了,没人。” 屠金刀瞪着一双大眼气喘如老牛,望向不远处的驿站。 “这群奸商,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徒,肯定都缩在驿站里不敢出来,叫上弟兄,我们打进去!” “三思啊老大!” 手下壮着胆子拦住屠金刀。 “您忘了,我们不能动驿站范围内的东西。” 屠金刀恨恨盯着驿站紧闭的大门,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他当然知道这是规矩,但难道狼四就这么白死了? 他心里一股邪火无处发泄,往地上啐了一口,正好吐在杨老爷的脸上。 “喂,你们的人呢?” 杨老爷糊涂了一辈子,这时候脑子却无比清醒,就和当初他选择义无反顾扎进粪堆里一样。 这群人带着刀来找人,而且一句话不说就背后偷袭,肯定和贺兰汐他们不是一伙的! “大爷,小的是附近的村民,来驿站这里只是拾荒,求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 屠金刀这辈子最恨别人骗他。 “呸,耍老子呢,这附近有你这种口音的村民?” 杨老爷瞬间就怂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停求饶,甚至承诺给出他的巨额身家以换取眼前这个男人不要一时兴起杀了他。 屠金刀没工夫听杨老爷在那里哀嚎,虽然这件事情上处处透着古怪,不过自负如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一切妖魔鬼怪最终都会被他一把金刀拿下! “没人刚好,把货拉上,还有这个,也带上。” 说罢他踢了杨老爷一脚,山上多的是要干活的地方,苦力能抓一个是一个。 野狼寨。 后山一个简易的石洞里挤满了人,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就是没有正值壮年的劳力。 不过他们现在统统被叫成“野狍子”,因为在山匪眼里他们根本不算人,就像山里的狍子一样,一样的傻,一样能放血来喝,宰肉来吃。 “娘,我饿……” 小姑娘的声音低低的,更像是已经昏迷以后的呢喃,因为她的娘亲早就被山匪抢了去,根本不在这里。 抱着小姑娘的中年妇人默默垂泪,已经三天了,她们祖孙两人滴水未进,她从一开始的哀求到后来抱着孩子缩在角落里,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 “大半夜的吵什么吵,老子好不容易睡着!” 所有人饿着肚子都有怨气,好不容易靠睡眠忘记一些饥饿感。 中年妇人低声道歉着,往山洞最深处去。 里面的各种气味十分浓烈,中年妇人强忍着恶心,小心地用手护在小姑娘的脸上避免她也被呛到。 门外值守的山匪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不满地嘟囔着翻身,挠了挠鼻头上硕大的黑痣。 他实在是太困了,等明早再教训这群人。 “不好了,不好了!” 黑痣山匪头顶随手扎在头顶的发束被他睡得歪歪斜斜,远远边跑来边喊着“不好了”的山匪把他的发型摇晃得更加凌乱。 “反了,都反了!二当家要杀了大当家,三当家带着人跑了!” “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就是安哥让我来叫你去帮忙的。” 黑痣山匪的黑痣随着身体的颤抖也跟着一起一抖一抖的,他第一反应是害怕被波及,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但是一听到安哥的名字立刻转念一想,安哥是二当家的心腹,他们这群人平时都是被安哥管着的,要是二当家上位成功…… 他甚至还有些小欣喜,那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看着后山牢房,也像别的兄弟那样下山去打家劫舍,作威作福? 齐天看着眼前人又惊又喜,一时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露陷了。 “好兄弟,这时候也没忘了哥哥,你放心在这里帮哥哥看着,哥哥也不会忘了你的好的!” 齐天抱拳相送,“好哥哥,苟富贵,勿相忘!” 送走黑痣山匪,齐天仔细观察起地牢里的情况,不少听到两人对话的“狍子”眼巴巴地望着齐天。 这山匪看面相就比刚才那个黑痣山匪好说话很说,有人壮着胆子攀谈。 “这位壮士,我孙子是我家三代单传,要是您能放了我孙子,我愿意把全数身家奉上!” 说话的是一个头发胡子乱糟糟糊在脸上的中年男人,拖着一条残腿,怀里紧紧护着一个小男孩。 齐天面带微笑,说话也客气。 “您这走出门行商,还带着孙子啊?” 好像根本不在乎中年男人有多焦急,齐天掏出一把瓜子和中年男人闲聊起来。 “还我……孩子。” 声音从地牢深处传来,中年男人赶紧咳嗽两声掩盖。 “是……是因为家中无人照看,不得已。” “哦,那你家里都没人了,谁帮你看着家财,怕不是早没了诓我白白帮你?” 齐天依旧笑嘻嘻的,中年人脸上变了变,感觉到怀里的孩子要挣扎,他用力把孩子的脸又按回手臂里。 “疼……” 中年男人的“孙子”发出了痛苦的低吟。 第170章 偷家 齐天听得真切,明明就是刚才还在喊饿的小姑娘,现在却被中年男人抱着假装是自己的孙子。 而此时地牢的最深处,一个妇人正被四五个人死死捂住口鼻几乎窒息。 想要冲出去是不可能的,他们已经被山匪打怕了,他们只不过是寄希望于中年男人抱着孩子混出去,然后带人回来救他们。 中年男人是真的有孙子,但是那小子还要留在他们手里做人质。 齐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并没有理会中年男人的哀求,他的任务是潜伏,收集野狼寨内部的消息,在适当时间同其他的影卫里应外合。 有些事情要管,只是还没到时机。 另一边,黑痣山匪抖擞着他黑痣上的长毛,脚步越走越欢快。 他早前被安排到地牢还对陈安心生怨怼,不就是被陈玉救了,还巴巴地改成和陈玉一个姓,这么忠心地给别人当狗。 但是刚才被齐天一说是陈玉特意交代的他又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地牢这么重要的地方,那想来自己也是二当家很看重的人! 他屁颠屁颠地跑到寨子的议事大厅,那里早就围满了人,但隐隐能看出两边处于对峙的状态。 “陈玉,你是想反了不成?” 龙在野一只手按在刀上,并没有抓握,他自己也清楚要是真的对陈玉刀剑相向会有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站在他对面的陈玉扶额,头痛欲裂。 “我只是劝说寨主三思,这件事有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我看你就是贪生怕死,不想找回四当家!” 说话的人是狼四的手下,他们并不是所有人都跟着狼四下山,可哪知道今天等来的竟然是失踪的消息。 野狼寨看似和谐其实内里各种明争暗斗,主要都是老三和老四看陈玉不爽。 这些龙在野都知道,但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掌控这种微妙的平衡关系。 重用陈玉,把一切不满的情绪都怪罪到陈玉的头上,他则是永远身居高位不可撼动的带头大哥。 可不知为什么,陈玉去了一趟塔城回来就变了,变得不听话,龙在野怕陈玉有反心,想要借机会敲打一番。 龙在野沉默不语,但陈玉的心腹们可不容许陈玉被狼四的人这么污蔑,立刻呛声反驳。 “三当家出去找人还没回来,你们着急说四当家死了,到底是谁居心不良?” “就是你咒我们四当家!” “够了,都闭嘴!” 龙在野被吵得耳朵疼,他只是想借机立威,只要陈玉像以往那样退让就好了,为什么他今天这么不给自己面子? “安哥,我来给二当家撑腰来了。” 黑痣挤了好久好不容易挤到陈安身边,踌躇好久,一直在等待一个周围稍微安静点的时候。 他一直都在内心里反复酝酿要说的话,没注意是龙在野吼停的众人,只是一门心思的自报家门,想要陈安对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陈安脸色发青,转头怒视黑痣。 “是谁让你来的?” “啊?不是……” 黑痣吓得结巴,发现全部人的目光都在向他看齐,脑子里刚才想说的话现在全忘了。 “大家都……都看我做什么?” “好呀陈玉,陈安都叫人了,还说你们不是想反!” 上头的位置就那么几个,要是把陈玉拉下来,他们当家的地位就能上升,所以无论是屠金刀还是狼四的人,都铆足了劲在旁边煽风点火。 龙在野也已经被架住了,哪怕他有心也很难再有转圜的余地。 现在只能看陈玉肯不肯低头,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我说了,不许动那支商队,哪怕出了什么事情,那也是老四咎由自取!” 陈玉根本不在意什么其他人怎么看自己,他只关心如何向白若木复仇,以现在野狼寨的体量根本无法抗衡,反正他已经忍了这么久,不在乎多等个一年半载,他总有机会能将白若木,甚至整个白家一击毙命! 所以现在他不能让任何动那支商队,以免打草惊蛇。 两方人马僵持着,突然有个山匪跌跌撞撞跑进来。 “大当家,三当家回来了!” 那人跑得急,不停大喘气。 狼四的手下第一个追问,“看到我们四当家了吗?” “没见到,不过三当家带回了好多东西,叫我上来叫人一起下去搬呢。” 报信的山匪还不知道议事厅里发生的事情,一脸懵看着龙在野,难道不是收到消息说有大活所以大家都聚在一起? 为什么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 龙在野正愁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狼四的手下也想有样学样,但是陈玉同时迈步离开,周身散发出阴冷的气场,还有陈安在一旁保护,那几个人又怂了,没敢继续继续叫板。 等所有人都离开议事厅,屋外的树影在微风中轻轻摇晃,两道黑影在人群相反的方向掠过。 库房。 门外已经没了守卫的山匪,大门在两道身影闪入后又悄无声息地关上。 “这是?” “我们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人。” 地上一个昏厥过去的女子被五花大绑捆好丢在一边,依稀还能分辨出那女子正是盈娘。 贺兰汐同样也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 “主子放心,检查过了,周围并没有她的同伙,看情况她就是那个龙在野抢回来的压寨夫人。” 贺兰汐拿过影卫手里的包袱。 “那这又是什么?” 影卫不屑道,“看来她也是想趁着没人的时候进库房偷东西。” 跟在贺兰汐身边的人给了说话的影卫一下,“你什么态度!” 那个影卫这才反应过来好像他们的目的和那个女人一样,瞬间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主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贺兰汐安抚两人,“没事,山匪的赃物,怎么能算偷呢?” 看在野狼寨这么辛苦帮她搬运货物的份上,她也勉为其难的搬空野狼寨抢来的赃物作为报答应该不算过分。 看着满屋的金银珠宝,贺兰汐犯了难,这么多该怎么带走? 第171章 内讧 四名影卫迅速扫过整间库房,一人回来向贺兰汐汇报,其余三人继续寻找有没有密室之类的机关。 贺兰汐环顾四周,野狼寨地处深山,交通并不便利,行动的话还是要尽早。 “边搬边找就行,快。” 她们要趁着山下的人没发现前打包好,到时候直接搬上马车。 贺兰汐还要感谢屠金刀,大老远帮她把车赶来。 山下。 一排排火把将四周照得犹如白昼,但龙在野一眼还是望不到车队的尽头。 这半年来他成了盘踞一方的山匪霸主,骨子里的贪婪更胜从前,他本不屑区区一支商队,能有什么好东西,直到他打开第一个箱子。 “这是?” 数株硕大的珊瑚静静躺在箱子里。 陈玉赶来时看到也是一惊。 珊瑚难得,传闻当年先皇也只能把一株半人高的当作万国朝会的回赠礼物送于比试的头名。 这么多稀奇的珍宝,难怪白若木不许他们动这支商队。 说不定这本就是白若木自己的队伍。 想到这个可能陈玉面色更沉,白家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送往北疆,收货人到底是谁? 屠金刀大笑着欣赏所以人的表情,回程时他只打开了这么一箱就被震慑住了,快马加鞭赶回来。 “大当家,咱们这次发了!” 龙在野刚翘起嘴角准备夸赞屠金刀,却被人打断。 “你以为是开出如此贵重又独特的东西,实则祸福难料。” 陈玉在一旁泼冷水,狼四的手下则是更关心自家老大。 “三当家,你不是出去找我们四爷的吗?” 屠金刀还没听够恭维,接二连三的质疑让他觉得自己不被尊重。 “哼,我看他是放跑了这么一只大肥羊,觉得没面子不好意思回来了!” 狼四的手下不敢回嘴,龙在野则是在这一小段时间里仔细分析陈玉话里的意思。 确实,这些珊瑚贵重,但真的太独特了,哪怕那一件去到市面上都能迅速被锁定,根本无法出手。 不能卖钱还要找地方收好仔细保存,这不是请回来一箱祖宗么? 见龙在野一直不发话,底下人拆货的手也慢了下来,一个个都拿不动主意。 只有狼四的手下,在自家老大被侮辱后愤愤不平。 “兴许是我们四爷和这些人斗智斗勇,不然你们能这么快把东西带回来?” 屠金刀的手下,除了着急赶路跑吐了两个,其他人个个满面红光,看不出一点经历过械斗的痕迹。 陈玉心底的不安再次放大,奇怪,哪里都很奇怪。 “先打开检查再说。” 龙在野终于发话了,陈玉还想阻止,屠金刀的人已经热火朝天地忙起来。 火把组成的火龙一直排向远方,想要排在最末尾的山匪得到指令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前排的箱子里开出各种金银珠宝,各个都是稀世珍品,但再往后就变了。 “这什么啊?” 山匪拿起一个麻袋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然后嫌弃地丢到一边。 他把箱子翻了个底朝天,愣是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找到。 前面的兄弟手脚要是快点,偶尔还能摸点小件的好东西藏在身上,而自己这里竟然只有几个麻袋。 他只觉得晦气,凭什么自己只有几个麻袋! 这还是他求着别的兄弟换的位置,这几个破麻袋有什么值得用木箱装这么好的! 最前方,龙在野将手插在一整箱的金叶子中,感受着金器耀目的光辉。 屠金刀眼睛也瞪得老大,果然和那些亮晶晶的石头比起来,他还是更喜欢金光闪闪的金子。 龙在野闭着眼睛都能听到周围人咽口水的声音,他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接下来还有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如何分配这批物资? 以前都是谁带回来的物资谁分得多,可现在的情况有些复杂,果然不远处狼四的手下和屠金刀的手下已经吵起来了。 争执的重点无非就是谁应该拿更多。 “是我们四爷先发现的!” “呵呵,那是我们三爷带回来的!” 陈玉主动走向聚集的人群,龙在野紧皱的眉头放松了一些,他以为陈玉是想通了,像从前那样去给他解决问题的。 那里有,这里也有…… 陈玉颤抖着手指抚摸过上面一个细小的标记,果然,全部都是白家的印记,这些果然都是白若木的东西。 一想到白若木身后的白家,那泼天的富贵,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凝成的血泪,他心中再没有一丝罪恶感,甚至生出了快慰。 他要是带着这些东西去揭发白若木,能不能撕下白家一块血肉来? “啊!”一声惊叫从队伍中后段传来。 火光照向那边,只见一个山匪两股战战,指着地上一滩污渍瑟瑟发抖。 屠金刀拨开众人,这一晚上出的岔子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生出麻烦。 “血,是血,好多血!” 山匪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屠金刀朝他脸上啐了一口。 “你是个山匪,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活计,你怕什么!” 显然屠金刀比一摊血更吓人,那个跌坐在地的山匪踉跄着起身,连脸上的口水都不敢擦,丝滑地又跪了下去祈求屠金刀的原谅。 “来几个人,打开看看。” 屠金刀已经摆好架势,不管这破木箱子里跳出什么妖魔鬼怪,他都能一刀拿下! 龙在野远远看着,默默退了两步回到手下的簇拥中,以保护自身的安全。 “是人!” “废话!” 屠金刀恼怒的推开碍事的手下,一个箭步踩上车架,高高扬起长刀。 “四爷?” 屠金刀的金刀劈在了箱盖上,卡住了,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箱中两个血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要不是狼四的手下及时制止,说不定他就成了屠金刀的刀下亡魂了。 “四爷,您这么怎么了?” 一群人围过来却没有一个人敢动,狼四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根本无从下手。 “别是死了?” 本就急红了眼的狼四手下乍一听这话更是气急攻心,瞪着说话的屠金刀手下就挥去一拳。 第172章 指认 屠金刀反手就给了狼四的手下一巴掌,那人登时便觉得喉头一腥,天旋地转。 “还想打老子!” 别说狼四现在躺着,就算狼四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也不敢这么放肆。 见打不过屠金刀,狼四的手下就把目标转向了龙在野。 “大当家,你一定要为我们四爷做主啊。” 这些人都以为狼四已经死了,纷纷求龙在野。 龙在野只是走近了一些,并没有说话。 他没有要质问屠金刀的意思,毕竟论起亲疏远近,还是屠金刀更亲密一些,主要还是这里面的逻辑不对。 如果真的是屠金刀杀害了狼四,那不是更应该毁尸灭迹吗? 哪怕找个没人看到的角落把人埋了也好,装箱带回来做什么? 见龙在野沉默不语,狼四的手下只觉得心灰意冷,止不住的心寒。 “动了,还有气!” 屠金刀看向箱子里一眼,又低声骂了一句晦气,不得已松开刀,不过他记下了狼四手下的模样,准备秋后算账。 狼四的手下一拥而上,有抬箱子的,有聚在一起用火把照明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箱子里。 “这人是谁?” 一群人小心翼翼抬起浑身是血的狼四后才有机会去看另一个人的长相。 “救命……” 狼四的手下有一堆问题想要问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他们想知道自己老大到底经历过什么。 小菱眯着眼,嘴唇嗫嚅着说着什么,等她被人抬起来看到屠金刀,她立刻瞪大眼睛,一副惊骇到极点的样子。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屠金刀长这么被人指着鼻子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还是这么一个小丫头,他根本不屑于给小菱一个眼神,提刀就准备出之后快。 “怎么,你还想杀人灭口吗?” 狼四的手下迅速反应过来,将狼四和小菱护在中间。 “你们什么意思,是想说我为了抢功劳所以害了你们老大?”屠金刀不屑,“真要是我抢的,还能给他留下活口?” “你!” 几个脾气火爆的山匪被激怒,两伙人眼看就要打起来。 屠金刀的话虽然难听,但也是事实,其他人将目光转移到了小菱身上。 依照提前准备好的台词,小菱开始讲述他们在山下的故事。 狼四下山收保银的时候拯救了她这个被大户人家发卖的孤女,她死心塌地跟着狼四,一起准备了对商队的伏击,哪知他们即将得手,半路却被屠金刀偷袭。 “好几个兄弟拼死把四爷藏起来,就是为了坚持到回来开箱的时候,到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将凶手绳之以法!” 屠金刀嗤笑,似乎并不把小菱放在眼里。 跟着屠金刀下山的那些山匪一个个叫嚣着小菱说谎。 “胡说八道,那些马车明明自己停在那里,根本没有别人。” “就是,再说你一个孤女,你说被救就是被救,我看你才最可疑!” 这群人脑子一热把实话都说出来了,龙在野一直作壁上观,此时皱紧了眉头。 小菱哭诉地向身边一个山匪哀求,“强子哥,四爷说他最信任的就是你,还说叫我和阿红嫂子好好相处。” 名叫强子的山匪此刻已经彻底相信了小菱的话,毕竟自己新认识的女人,只因为要和狼四借银子所以跟狼四提过,其他人并不知情。 有了强子作保,其他人也更信了小菱几分。 小菱捂着眼睛不住的颤抖,其实是在大口喘气,从前她在家里任人欺凌,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把一群山匪耍得团团转的一天。 哪怕待会儿事情败露,她也算是帮贺兰汐拖延了时间,也算是报答了这份恩情。 而且她在箱子里也默默用断掉的簪子在狼四的伤口上多戳了好几下,也算是帮自己报过仇了。 厚重的云层再次压低,狂风吹过林间的发出阵阵怒吼一般的响声。 “无论如何,先救人要紧,你们几个把人抬回山上,你们几个,下山去找大夫上来。” 众人如梦初醒一般按照陈玉的指令行动。 陈玉他捂着发紧的额头,不是狼四多重要,是他不能让屠金刀继续做大对自己形成威胁。 龙在野紧蹙的眉头加深,陈玉竟然越过自己发布命令,而手下竟然也真的执行了。 如果狼四知道龙在野此时的心里话估计血都要凉了,他在这种时候只关心自己的权力被挑战,甚至不关心兄弟的死活。 本来好好的大喜事,因为发现濒死的狼四不得不暂停,众多火光追随着狼四离开,留下的星星点都是屠金刀的人。 “三爷,那我们怎么办?” 屠金刀冷哼一声,“问问问,问个屁,把东西都抬回去这都用问?” 反正所有人都用怀疑他贪图金银所以对兄弟出手,黑锅已经背了,要是连点便宜都占不到岂不是更亏? 屠金刀愤愤的从箱子里扯过一匹丝绸擦拭他的大刀,想想还是觉得气不过,于是瞪着在不远不近站着的狼四的手下呵斥。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们的眼珠子都抠掉!” 原本狼四没回来他们六神无主,现在狼四回来了,那他们更应该争一争这些金银珠宝的所有权。 “还看!” 已经有几个狼四的手下在屠金刀第一次骂人的时候低头,但是更多的还是梗着脖子逞能。 山路上,大风刮灭了好几个火把,空气中的越来越重的潮湿也让火把不那么容易再被点燃。 连龙在野这种有四个火把保驾护航的都看不清楚路,一群人上山走得不算快。 “大当家,不好了,三爷和四爷的手下又打起来了。” 龙在野黑着脸不说话,没理会来报信的人,站在原地远远听到了斗殴的声音,转身加快脚步。 来报信的山匪有些懵,怎么,大当家不管吗?他转而看向陈玉。 陈玉头疼得厉害,被两个心腹搀扶着几乎是架起来。 还没等那个来报信的山匪开口,陈安直接把人推开不让他挡路,丢下一句“随便打”就护送着陈玉离开。 第173章 全砸了 等这一大群人走远,山下的打斗声都没有停歇。 可惜谁都没有心情去管,自然也想不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就狼四手下那几个虾兵蟹将,够屠金刀几拳? 怎么能可能这么久没有解决,而且其中不乏器物碎裂的声音,不是更奇怪吗? 山下。 火把全部熄灭,四周静悄悄的,屠金刀脸朝下倒在一地珊瑚碎渣中。 说起来贺兰汐还要感谢屠金刀,她正好缺一个快速消失的理由,当然还有他星夜兼程,半个晚上就走了平时一天的路。 贺兰汐朝身边的人点头,那人立刻向身后的人招手,一群人有条不紊的把从宝库里搜刮来的好东西装进已经空出来的箱子里。 一则白若木给的这些东西华而不实,带去北疆也无用不如在这里全砸了,二则贺兰汐不信塔城的知府,野狼寨的东西交给他们也只是从一个土匪到另一个“土匪”手里,不会有物归原主的那天,那还不如带走,算是对北疆的一份贡献。 等所有的东西装箱完毕,其中一个影卫给山上的同伴发去动手的信号。 “咻”的一声,烟花在空中炸开。 现在不止陈玉头痛,连龙在野的额头也是一抽一抽的疼。 “盈娘!” 他回到屋里找来一通,平时他人刚进门就扑到他怀里的女人怎么不见了? 一晚上寨子里这么闹哄哄的她竟然还睡得着? 烟花在龙在野头顶炸开的时候他愣神了片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出门才发现外面已经大乱。 “怎么回事?” 一群山匪像是无头苍蝇似的乱窜,龙在野好不容易抓到一个。 “大当家,不好了,二当家联手三当家联手造反,三当家借口搬货洗劫了宝库,二当家死牢里关押的犯人全放了出来!” 屠金刀人都凉了,自然不是他,而给龙在野回话的这人,正是齐天。 龙在野脑子都快炸了,血气迅速上涌让他忘了对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声音起疑。 死牢,那里关着的人非同小可。 野狼寨也不是每一次打家劫舍都这么顺利,有些硬骨头就是宁死不屈,他们本可以杀了,但陈玉极力反对,还说这些都是有才能的人,要劝降吸纳。 龙在野呼吸一窒,背后隐隐发凉,难道真是老二和老三联手,要夺了他这个老大的位置? 看龙在野神色不停变换,齐天就知道自己的话成功在龙在野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像龙在野这样自负的人,他只信自己听到、看到和推测出来的结果。 山顶火光冲天,贺兰汐已经坐到了马车里闭目养神。 “还没见到石榴吗?” 乔装做马夫的影卫摇摇头,同样很担心的看向远处,密林间依旧没有石榴的身影。 石榴的任务是将小菱带下山,但她刚找到人就被绊住了。 “你是谁?” 石榴一身黑衣带着面具,内里还穿了软甲,不论是身形还是容貌都很难认出,但叫住她的人还是摆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无论是真的联想到什么还是故意欺诈,石榴都不想多耽误时间。 就是上山这一眨眼的功夫,小菱已经遭受了严刑逼供,可接下来小菱还有必须完成的事情。 所以小菱也死撑着一口气强忍着没有晕过去。 陈玉站在陈安身后,他一直无视了外界的干扰,专心等待这一切幕后的主使,果真叫他等到了。 “是谁派你来的?” 陈玉手无缚鸡之力,石榴目光紧盯着陈安,找到防守的漏洞后立刻带着小菱离开。 陈安紧追两步,知道自己无法追上石榴,伤她分毫,只能将目标转移到小菱身上。 石榴早有防备,在陈安的暗器近身的一瞬灵巧闪开。 陈安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那些不过都是幌子,真正致命的暗器是那根混在其他暗器里,淬满了毒药的一根黑色银针。 可他还没得意多久,只见对方抱着一个人竟然也能灵巧闪身的同时回身一个飞踢。 脚底金属的鞋底像是踢到什么,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还没等陈安反应过来,他突然觉得心口一痒,一个小小的黑点出现在衣襟上。 起初他都没能察觉,待他想要一探究竟的时候眼前却越来越模糊,直到一滴滴刺目的鲜红掩盖了黑点,他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没有理会陈玉的嘶吼,石榴抱着小菱迅速离开。 不是他想要放过陈玉,是龙在野来了,想来他也不会放过陈玉的。 龙在野过来一句话不说就掐住了陈玉的脖子将人从地上提起到半空。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害我?” 陈玉一方面沉浸在悲痛中,另一方面是龙在野掐着他的脖子,且不说要他说话,他快连呼吸都不能了。 “我……我没有。”陈玉好不容易强撑着说出来。 龙在野又狠狠将陈玉甩出一丈远,然后对身边的心腹说,“先打晕绑起来,等平定了叛乱我再审他!” 说完他就带着剩余的心腹杀了出去。 山脚下,和离开的车队相反方向跑出去一匹快马。 “姑娘且忍一忍,要是伤口疼就告诉我,我给姑娘再喂一次药。” 小菱和骑马的男人捆在一起才不至跌落,她张了张嘴,默默低下头,她疼得快死了,但是只有疼才能让她保持清醒,她还不能死,没能给自己彻底报仇之前,她绝对不能死! 后半夜,整个塔城静悄悄的,除了一个地方。 自从送走商队,白若木就像变了一个人,整日流连花丛,每天不是在花街柳巷,就是在去花街柳巷的路上。 “白指挥使这就走啦?” 花楼四五个姑娘拉住站起身准备离开的白若木,挽手的已经算矜持了,更有甚者用手指勾住了白若木的腰带。 “白指挥使不要走嘛。” “我们继续喝嘛,不醉不归。” 这一声声哄得白若木通体舒畅,连被上峰拒绝的恼怒都淡忘了几分。 “爷也舍不得你们,但是没办法啊,谁让你们不能帮我留住……” 第174章 击鼓鸣冤 “咳咳,少爷,天不早了,咱们也回去,明天还要给黄参将汇报。” 也不能怪手底下的人扫兴,白若木是真的不能得罪那个新来的上峰,比他平时装得还像个木头。 白若木摇摇晃晃走在回大营的路上,心情不错还哼着姑娘们新学的小曲儿。 “救……” “滚滚滚,哪来的乞丐,大清早找人晦气!” 白若木微眯的眼睛勉强睁到半开,手下已经把刚才扑过来的人踢开了,他只看到一片粗布衣角。 空气中除了有路边早点铺的食物香气,还有一股血腥味。 他不觉得是自己人下手太重,反而觉得是小乞丐不禁打。 “嘿嘿,爷,清理干净了。” 白若木一直没有停下嘴里的曲调,仿佛刚才从未发生过什么。 路边,本就伤重的小菱现在更像一个血人。 她被贺兰汐的侍卫秘密送进塔城,眼前的事物变得越来越模糊,她不得不向周围人求助,只是却换来一顿毒打。 推着被踩断的双腿,小菱艰难地爬到衙门大门口。 四周因为连接着主干道,人也多了起来,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了小菱。 衙门口两个看守的衙役打着偷偷打着哈欠,见到血肉模糊一团向着他们爬来的小菱吓得魂都飞了,一时竟也忘了上前阻拦。 “民女有冤情上报!” 衙役见周围其他人纷纷驻足,看来眼前这个东西是人,是人那他就不怕了,反而还有些不耐烦,责怪眼前这人打扰自己偷懒。 “你是何人,户籍何处?有冤应去县衙,这里是塔城的知府衙门,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衙役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他还给那人指了一条明路,换做平时没什么人围观的时候,他就一言不发一棍子横在中间不让人进去也挑不出任何错处。 小菱依旧跪在地上,不停重复着“民女有冤”。 围观人群里有人端着早餐看着,衙役不得已,只得再一次解释,可他刚说到一半,小菱突然猛地双双手撑起上身,爬着冲向衙门大门的一角。 衙役的动作比脑子快,师爷同他们这些底下的小官吏三令五申过,绝对不能让人碰衙门口的登闻鼓,要是在谁看门的时候登闻鼓响了,知府就扒掉谁一层皮。 只是衙役低估了小菱孤注一掷的决心,小菱一头撞在鼓架上。 长年没有人使用过的登闻鼓都下一层薄雾似的灰尘,衙役打着喷嚏,脚下慢了半步。 鲜血喷涌让小菱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她心中只有一个念想,闷头再次往登闻鼓的方向撞去。 只是这次她没有撞在结实的鼓架上,而是一片柔软。 小菱没能再次接触到登闻鼓,但是登闻鼓依旧向后轰然倒下,鼓面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恰巧天边投下今晨第一缕阳光,小菱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带着头盔,身披甲胄。 “野狼寨乱了,我是从野狼寨里跑出来的……”说完小菱放心地晕了过去。 府衙大门这时才“吱呀”一声打开,里面一个衣着比看门的衙役更精致的官吏走出来。 “是谁胆敢敲击登闻鼓!” 他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到一个身披铠甲的男人。 “黄……黄参将?” 这可是守备营新来任的参将,虽然只是五品但黄家手里实打实有兵权,把人放到塔城历练几年,回去以后就是一方主将了。 不说他得罪不起,就连知府也要多给几分薄面。 “昨夜大火,驰援的指令为何迟迟不到?” 上峰和知府衙门相互推诿,硬生生把这个拔出野狼寨的绝好机会给错过了,黄参将哪能不急。 他派去盯梢的手下回来报信野狼寨乱了,现在甚至都有从野狼寨里逃出来的难民,可自始至终,他的上峰和知府面都没有露过,丝毫不关心的样子。 看门的衙役低着头,那个刚出来的小吏语塞,这种问题就不是他一个小小官吏能回答的了,于是立刻低头,做出请进的手势。 “下官立刻去请知府大人,还请参将先进来等等。” 黄将军已经等了一夜,绝不可能再等,他将小菱交给身边的副官,立刻有小兵灵性地找来药铺的大夫给小菱诊治。 小吏还在殷勤地邀请,凑到黄参将身边向他陈明利害关系。 “大人,关起门来咱们就是一体的,别让这些平头百姓白白看了笑话。” 他还以为自己这话能打动黄参将,谁知道反而激怒了他。 黄参将取下佩剑,剑鞘重重砸在地上。 “我就在这里等着知府大人起床,只是还请知府大人别在早晨吃什么鲍参翅肚了,吃点清粥小菜,快一点。” 人群中不知道谁“扑哧”一下笑出声,小吏好歹也在衙门里作威作福了好些年,第一次当众被人耻笑,用袖子捂着脸就跑回了衙门里。 看来黄参将拒绝宴请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不多时。 “黄参将,这一大清早的,到底怎么回事?” 知府明显是刚从床上被人扯起来,官服下的内衬都没有穿好乱成一团。 不过恰巧也印证了那句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知府大人先别急问我,刚才有百姓敲了登闻鼓,那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知府脸上的笑容一僵,瞪着身边的师爷。 师爷也觉得自己很无辜,欲言又止,他想说自己也不知道啊,于是盯着知府吃人的目光看向刚才报信的小吏。 小吏哆哆嗦嗦,他光顾着说黄参将的事情,全然忘了还有登闻鼓一事。 眼神乱瞟一阵后他踹了一脚早就瑟瑟发抖的那个看门衙役。 他好像早就预知了自己的结局,小吏的脚刚挨到他,立刻跌坐在地,目光呆滞地开始求饶。 知府气得七窍生烟,看向黄参将的眼神里多了些许恼意。 一个两个把他这里当什么了?非把这些少爷官送到他这里来镀金历练,他究竟是做知府还是做保姆? “既然有人击鼓鸣冤,那就先将人带到堂上来。” 第175章 父女相见 话一出口知府就有些后悔了,只是拉不下一张老脸挽回局面。 只有师爷看出了他家老爷的窘迫,叫衙役驱散了围观的百姓,又颠颠地跟在黄参将手下那几个副将身边准备打听一番。 可还没等他靠近,那群人几乎同时戒备地把手按在佩刀上,师爷吓得又后退好几步。 这次秘密的审问最终还是没在堂上宣判,外人只见知府出来以后的脸色比墙还白,还是和师爷相互搀扶着才走出来的。 消息经过几手传递,再传到白若木耳朵里已经是一天后。 他隐隐有些不安,前一日醉酒他好像确实打过一个乞丐,也不知道和后来那个头撞登闻鼓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深知从黄参加那里问不出东西,但他没想到连知府那里都讳莫如深,可白若木依旧不以为意,他也知道事情可能涉及野狼寨,但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土匪窝,即使被人发现可能和自己有关,他对陈玉的忠心也十分有自信。 就是这一日的时间,贺兰汐的商队已经背向山脉走远在茫茫的荒芜之地上。 前方虽然看着凄凉,但也有一个好处,至少不怕会有什么东西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 地平线那边突然扬起滚滚烟尘,开路的镖师示意身后的车马放缓脚步,侍卫也摆起了防御的架势。 有节奏的鸟鸣穿透厚重的马蹄声传来,守在贺兰汐马车边侍卫欣喜地上报。 “是去镇北军送信的人回来了!” 贺兰汐迫不及待地掀起车帘,十几匹骏马驰骋,从天边飞奔而来。 领头的男人卸下一身盔甲还是比身边其他人壮上一圈,贺兰汐眼眶一热,前后两世,她已经许久没见过父亲,现在准备见到了,心中反而生出一丝胆怯。 父亲的脸越来越清晰,贺兰汐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她满心愧疚,张着嘴无声地哭泣着。 其他人的马匹在靠近商队时都逐渐减速慢下来,只有贺兰宏博的马没有停下,他甚至都没有下马,只是翻身跨上马车,掀起车帘就坐了进去,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没一会儿石榴默默出来,赶车的侍卫也换成了贺兰宏博的亲卫。 新来的镇北军一行顺畅地融入队伍,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商队再次加速起程。 车内贺兰汐正抱着贺兰宏博,号啕的哭声被死死压在贺兰宏博胸前,同样被死死压住的还有贺兰汐支离破碎的道歉。 贺兰宏博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家书中只有寥寥几笔,可都到了要跑到北疆的地步怎么可能是小事。 看着怀中一抽一抽的女儿,贺兰宏博的大手一下又一下地给女儿顺气。 “爹来了,乖女儿别怕。” 贺兰汐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差点又被贺兰宏博一句话引出来,一开口嗓子又哑了几分。 “爹,有人要害你。” 前世她从未了解过镇北军,但是她爹镇守北疆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有人和北越里应外合,大沧不可能这么快被攻破。 “这是在京城收集到的各家信息。” 贺兰汐掏出一个贴身携带的手札,里面记录了京城各大家族之间不为人知的秘密关系,比如一些看似普通的产业背后其实是两家表面不睦的家族共同持有,这还是放在明面上的,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产业,青楼楚馆之类的销金窟,更甚者还有私盐,私炮这类可以令九族齐齐消失的东西。 虽然贺兰汐现在手里的证据还不足,但至少能够证明这些人脱不开关系就够了,足够让她爹好好厘清军中到底哪些人是真心守卫北疆,而哪些人是心怀鬼胎,只有提前防范才能阻止大沧被灭的命运。 贺兰宏博并没有着急翻阅而是收好手札,“放心,爹回去一定好好看。” 他现在更想好好看看女儿,他的汐儿长高了,也瘦了,看着这张风尘仆仆挂满憔悴的小脸,贺兰宏博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明明答应过孩儿她娘要好好照顾孩子…… 贺兰宏博鼻头一酸,觉得自己对不起孩子,更对不起死去的妻子。 贺兰汐同样也看着贺兰宏博,曾经印象中伟岸如山峰的爹爹,原来两鬓也生出了白发,北疆的风雪在他脸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 父女两人同时低下头,都不忍心再看彼此的变化。 “和爹好好说说,是谁欺负你了?” 贺兰宏博低头,也是不想女儿看到自己眼中汹涌的杀意。 北疆和京城来回传递消息有延迟,但他大概能猜到是谁在暗中谋害他的女儿。 贺兰汐感受着被贺兰宏博大手握住的温暖,出发前她明明在心里预习过无数次,要在她爹面前装得如无其事。 可报喜不报忧只存在于书信往来中,当一个正在关心你,而他又值得你依赖的人就在面前,怎么可能忍得住心里的委屈。 贺兰汐以为自己的眼泪在上辈子已经流干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能哭。 脑子里想的是这些事不能说,可嘴巴已经从前世说到了今生。 贺兰宏博一直静静听着,只在贺兰汐提及前世的时候看了一眼结结实实挡着的车帘,甚至当贺兰汐说到北越打进京城,他还是更关心贺兰汐有没有说得口干舌燥,捧着水囊等着。 “爹不信吗?” 贺兰汐害怕自己忘记太多细节,很多事情她都在事后复盘中记录了下来,她想让贺兰宏博清晰知晓北越裴氏究竟渗透得多彻底。 “信,汐儿说什么爹都相信。” 贺兰宏博慈爱地看着贺兰汐,刚收到女儿来信时他是欣喜的,但当他看清楚内容后,要不是他身负要职恨不得立刻杀回京城剁了二房那几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所以他才会不问缘由支持贺兰汐分家,哪怕朝野上下参他的本子都快堆满了武帝的书房。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从贺兰汐描述的“未来”可知,哪怕他一心一意为了大沧,还是会武帝猜忌,他现在颇有一副虱子多了不嫌痒的架势。 第176章 真实目的 贺兰汐还想再补充些什么,但贺兰宏博只是提醒她喝水后继续慢慢地说。 激动的情绪被打断,贺兰汐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遗漏了不少关键细节,又絮絮叨叨补充了好一会儿,直到对上贺兰宏博慈爱中满是心疼的目光。 “汐儿在京城一定很辛苦,都瘦了。” 贺兰汐早就适应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一时忘了她爹此刻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胖乎乎的样子。 心头先是一暖,紧接着酸胀得厉害,感受过真正的关心,才知道从前身边人那些虚情假意是多么拙劣的表演,而她竟然也被骗得团团转。 想到这里贺兰汐眼眶又是一热,也只有这样宠着自己的爹爹才会在前世义无反顾的包容她的任性。 “爹你放心,女儿长大了,不会再任性妄为了。” 贺兰汐说完才后知后觉的心虚,她擅自从京城那么大老远地跑来北疆,甚至可以说比之前更加任性。 贺兰宏博倒是一副被暖了心窝很熨帖的样子,“好好,我的汐儿长大了。” 贺兰汐又从马车暗箱里拿出两份清单。 “一份是我从京城带来的,另一份是尹家和三殿下准备的。” 贺兰宏博的手不着痕迹地随着马车抖动了一下,在看完尹家和夜昀升送来的东西以后,内心的矛盾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堵得更加厉害。 他很看好夜昀升,但如果他不是皇子…… 从前在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之下,两人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师徒情谊,但刚才听女儿说,后来的自己似乎做出了用兵权换女婿的事情,除了女儿说是她自己识人不清受人蒙蔽才如此,难道夜昀升就没有错吗? 贺兰汐并不知道因为自己没来及说清楚让老父亲误会了夜昀升,还在一一给父亲讲解清单上的物资。 贺兰宏博看着眼前一说起正事,眼里仿佛有光的女儿,想起上次回京述职时,贺兰汐还躲在二房女眷的身后,眼睛里满是陌生的戒备,好在现在不一样了,贺兰宏博深吸一口气,专心听起贺兰汐的计划。 “女儿也知道戍边是大事,这些计划都是纸上谈兵,爹要是觉得哪里不合理就告诉女儿,女儿再想想怎么改。” 贺兰宏博听完后笑笑不说话,光是贺兰汐起头说的攘外必先安内,要在北疆屯田这一项就肯定会遇到层层阻力。 北疆地广人稀,而且大多地区终年积雪,还算有些资源的大片山林前不久才从北越人手里抢回来,现在还可能有小部分兵力残留,情势极不稳定。 往回退到腹地规划更不可能,北疆周边县城的好地早就被地方势力分割完了,一让他们上缴做军粮用,他们就聚众闹事,为了不造成腹背受敌的局面,镇北军才会不远千里组织粮道运粮。 贺兰汐看贺兰宏博兴趣缺缺的样子,以为是她爹更关心如何抵御外敌,之前寄到北疆的书信不好写得太明确,现在贺兰汐在暗箱里翻找,又掏出一些令牌和配饰。 “这些是带有裴氏印记的信物,必要时可以利用。” 她抖开一张地图,指着被圈了红圈的三城道,“只要在三个月内把这三城夺回来,爹,女儿有信心让北越人五年内都不敢轻举妄动。”这才是她此行北疆的真实目的。 北疆百姓的生活已经够苦了,但生活在比北疆更北的北越人只会更苦,所以他们才会不遗余力地蚕食大沧边疆,想要离春暖花开,四季温暖的平原近一点,再近一点。 “北越王会在三个月后传出暴毙的消息。” 前世贺兰汐就是在三个月后于京城听说的这个消息,她当时处在深闺,也不甚关心这些政事,加上北越与京城之间的距离传递消息存在滞后,所以现任北越王暴毙一事只会在更早的时候发生。 后来北越经历长达数月的动乱,新王上位后更是借助万国朝会的契机彻底扬名,而大沧这边……贺兰汐低下头,北越就在边境虎视眈眈,而父亲却不得不为她的那些糟烂事分神,如果当时她没有做那些蠢事,后来他爹也不会被二皇子党羽挟制。 贺兰宏博还在震惊中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女儿落寞的神情,毕竟这消息太过于震撼。 如果北越王当真会暴毙,那确实是反攻夺城的最佳时机,贺兰汐说的五年还是过于小心了。 三城地处关隘,掐住这三处相当于掐住了北越铁骑南下的命脉,甚至还能抢占草原的一角,而那里有草原最大的淡水湖,是北越赖以生存的水源,如果失了三城,光是靠上游的雪山冰川水,北越难以组织起大量兵力。 贺兰宏博掀起车帘的一角向往看现在到了哪里,他抓着裤腿恨不得自己赶车立刻回军营开始部署,自从武帝登基后对北越的态度一直以求和为主,他以后受够这些窝囊气了,如果能抓住这次机会,北疆的百姓也能有时间休养生息。 贺兰汐看着父亲这么急切却丝毫不怀疑自己话里的真假,心里顿时充实起来,失落的情绪一扫而光,她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很多事情不是她遗忘了,只是还没有碰到触发记忆的关窍,有些时候只有她一人的视角并不能理解事情的全貌,有些她以为不重要的细节,可能才是问题的关键。 “对了,下一任北越王是谁?” 贺兰汐刚准备继续,贺兰宏博就问了。 “从前只知道名号,醒来后查证,是母族为赫连氏的四王子裴松。” “怎么是他?” 常年和北越打交道,贺兰宏博自认为还算了解北越的情况,但这个四王子,论资排辈确实是北越王还存世的孩子中最年长的一个,但要是从前,光是听他的母族是赫连氏都知道他继承王位的可能性不大,那可是西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进献给北越王的女人所生的孩子,为什么会是他,难道这里面还有西狭的事? 第177章 拦路虎 “一开始女儿也觉得奇怪,不过联想到之后来参加万国朝会的北越王子就是裴松的儿子,此人心思缜密,女儿虽然没能亲眼见到京城城破时的景象,不过想来一定和此人脱不开关系,甚至可能,裴松也不过是个幌子。” 贺兰宏博沉吟片刻,“这些事情你还和谁说过没有?” 他不是没有听过贺兰汐在京城的一些传闻,生怕女儿在某些情急的时刻会表露出什么和旁人不一样的地方,他和妻子只有这么一个孩子,绝不能让不幸的意外再次发生。 “爹放心,女儿从未和旁人提过。” 贺兰汐在心中叹息,就算她没说过,可她的所作所为已和前世大有不同,那些人只是暂时还没联想到怪力乱神之说,以后就不一定了。 想到这里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人影,回忆着自己在于这些人接触时有没有露出过破绽,直到夜昀升的身影一闪而过,连贺兰汐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并不在意夜昀升是否会起疑,就好像是完全的信赖着那个人。 “老爷。” 贺兰宏博的近卫看着远处的标志,不得不上前提醒贺兰宏博。 “必须下车了。” 车内,贺兰宏博正在说着什么被突然打断,他并不恼怒,更多的是担忧。 “早知道我也写个什么手札了,刚才爹说的那些你记住了吗?” 贺兰汐点点头,正如她给贺兰宏博京城的关系网一样,贺兰宏博几乎是事无巨细地给他讲了镇北军上下的关系,谁是君子,谁是小人说得一清二楚。 贺兰宏博还想再说什么,但是估计着已经到了极限,再往前就进入了几方势力共存的地界,要是被人看到就很难脱身。 女儿并不想过多暴露和自己的关系,贺兰宏博委屈但也知道轻重。 商队在路边停顿休整了一刻钟后又继续上路,再起程时,十几匹骏马默默落后,从车队里渐渐消失。 车内,贺兰汐捧着茶杯出神,身边人又换回成石榴,她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太阳下山前应该就能到劳县了。” 说是县,规模也只不过是一个大点的村子再加上一个几乎落败没人小村。 贺兰汐提前了解过,几十年前那里还是前线,小村子就是那时候被打光的,大村子是后来补充进来的人,大部分是被流放到那里的,劳,亦是“牢”。 其实当初制定这个计划的人本意是好的,这些人除了可以当炮灰,放在后方也是劳动力。 只是后来镇北军击退北越,劳县成了真正的大后方,存放镇北军的各项物资,渐渐地,就滋生了一些忘了本的蛀虫。 就比如现在。 “我是山爷的丈母娘,我说十两就十两,而且是每车十两,要是不给银子,你们休想过去!” 上前去交涉的护卫气笑了,要不是贺兰汐交代过非必要不能随便动手,他早一个大耳光抽上去了。 还是镖头走南闯北,什么奇葩都见识过。 “老婆婆,这是我们的文书,我们可是正经的商队,不是什么坏人。” 那老婆子看都没看,往地上啐了一口。 “拿开,我可不管你们正不正经,想要从我这儿过,就必须给银子!” 这条路这么宽,这老婆子就是绑了几捆木柴丢在地上,往路中间一坐,收起了买路钱。 贺兰汐让镖师去喊镖头过来回话,“那个‘山爷’是谁?” “附近并没有山贼出没,应该军需官或者劳工看守,不过这里的军官大多早年间就在老家娶妻生子,这位丈母娘很可能是某个姘头的……” “呸呸呸,你什么话都敢说给公子听。” 石榴赶忙阻止,贺兰汐莞尔。 “没事,这一路上这种事还见得少么。” “公子放心,商行的人早就准备好,只是没想到还没进县里就被拦了,不过应该快到了。” 远处的老婆子还在叫嚣,“这天就快黑了,你们要是不能再落钥之前进城,嘿嘿,到时候夜里丢了什么东西,可没处哭哟。” 明明她身前站了十几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老婆子依旧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周围三三两两下工的劳力站在远处,在这种十几年如一日生活中难得有些热闹看。 接替镖头交涉的镖师刚开口喊了一句“老婆婆……” “叫谁老婆婆呢,我可是堂堂军需官的丈母娘,你要尊称我一声牛老夫人!” 行了,都不用再问了,对方已经自报家门。 见贺兰汐这一方没再说话,牛婆子以为是自己女婿的身份镇住了对方们,继续得意洋洋道,“你们要是听我的话,乖乖交了银子,我可以和我女婿说一声,保证你们的货能在劳县卖个好价钱,不然的话,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像是为了给自己助力声势,指着那些劳工,让他们答话。 “你们说是不是?” 稀稀拉拉的“是”冒出一两句后就没在动静了,牛婆子不满。 “怎么你们一个个都没吃饱饭吗?” 牛婆子不满地冲过去,掠过两个高个男人,对着一个落单的孩子拧了一把。 孩子不敢哭也不敢躲,但他肚子一直咕噜噜地响其实就是在回答牛婆子的问题,他们确实没有吃饱饭。 而且可以预见的是,从这么远的地方走回营房,他们连晚饭也吃不上,只能饿着肚子喝凉水。 谁叫他们没能孝敬看守,换不到离营地近或者轻松的工作,只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开荒。 这里远到什么程度,连看守都不愿意来,只有这么一个仗着军需官身份来狐假虎威的“丈母娘”来帮忙看守。 牛婆子的话音刚落,远处就见十几人扬着马鞭疾驰而来,下马后一个中年男人被一群青壮年架在中间。 那中年男人大腹便便,就算被架着依旧脸色发白,不知是被马颠的还是吓的。 牛婆子定睛一看,“哎呀,这不是我的好女婿嘛!” 看到女婿出现,牛婆子的脸立刻变得像是一朵绽放开的菊花。 第178章 地头蛇 中年男人衣领被扯开,帽子都歪了,被青壮年们丢在牛婆子捆的柴垛上,手掌被荆棘刺破了也察觉不到。 他没有一句怨言,吭哧吭哧地开始搬柴垛,身边所有人都这么看着,只有牛婆子满心满眼里都是她的大胖女婿。 “女婿,唉,我的好女婿,你怎么突然来了?” 朱良朋一把推开牛婆子,“你叫谁女婿呢,谁是你女婿?别乱认亲戚。” 平时走两步就气喘如牛的他现在搬起柴垛来犹如神助,把所有的柴垛都丢到路边以后他谄媚地对着那些带他来的人说道,“聂老板,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是您家商行要的货物。” 对面的人还没回答,身边又是一阵拉扯,朱良朋余光看到是牛婆子爬起来后又来拉扯自己,难怪聂老板不发话。 “滚滚,哪来的老婆子,搬柴这么不小心洒在路上,竟然还敢讹人,再有下次小心我军法处置!” 聂向宽冷哼一声,当着他的面还敢维护牛婆子,不过早在他的人敢拦车上那位时就已经注定了结局,再扑腾也不过是一点水花。 牛婆子根本不理解背后的暗涌,只是觉得委屈。 “好女婿你这是怎么了?昨个你来我家还是好好的。” 牛婆子想起昨天女婿来家前村头的黄寡妇给他抛媚眼来着,再联想起现在女婿的态度。 “好啊你个朱良朋,你是不是又勾搭上其他女人了?我告诉你,我女儿可是清白之身跟了你,你要是敢抛弃她,我就去你们大营闹!” 说罢牛婆子直接坐在地上,嚷嚷着如果朱良朋不给她一个解释就找根麻绳吊死。 朱良朋死死捂住牛婆子的嘴,那脸笑得跟刚才牛婆子的菊花脸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聂老板,你要相信我,我和这泼妇可没有一点关系。” 牛婆子想不明白,她也是见了县城门口那些送货的总是往那些当官的袖子里塞东西,才临时起意效仿来收买路钱。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为什么她这个地头蛇反而被压得死死的? 聂向宽没有回答朱良朋的话,径直走向镖头,两人交谈几句后镖头就指挥起程。 牛婆子“诶,诶”几声没叫住,反而吃了一嘴马蹄踏起的灰。 朱良朋是被聂向宽的人一把拉上马背颠来的,他不敢提让聂向宽再把他带回去,不然他的心肝脾肺肾一定被颠得倒过去。 “女婿……” 等商队离开,牛婆子觉得自己又行了。 “滚滚!不过是做暗娼生意的贱货也敢攀扯老子,看在睡过几次的恩情上老子这次放过你,别再出现在老子面前,负责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朱良朋也觉得自己行了,他是被聂向宽突然袭来的阵仗吓住了,现在再看旁边人唯唯诺诺的样子,想起自己大小也算个官吏,被区区一个商行的老板这么欺负,就算他聂向宽和上头几位将军交好又怎样,不过是利益输送罢了。 上头再怎么收银子最后还不是他们这些底下的小吏去执行,哼哼,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看他到时候怎么暗地里给聂家商行使绊子,总有一天一定叫姓聂的反过来求他! 朱良朋恢复了往日的嚣张模样,指挥那些劳工。 “你们,快点砍树做个架子,抬爷回去。” 这么远,他是一步都不想走。 劳工各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是后悔,看别人热闹注定没有好下场。 朱良朋躺在五根树干临时组成的“轿子”上颐指气使,“你们抬稳点,要是摔着老子了,回去就和你们看守告状,那可是我拜把子的好兄弟,小心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十个劳工里面有男有女,只有一个孩子因为身高和力气都不够,和一个老人走在一旁,不过他们也没闲着,在两边给朱良朋用大张的树叶打扇。 哪怕他们见过朱良朋吃瘪,可他们不能笑也不敢,因为嘲笑除了让他们心里稍微得到安慰外,只会换来一顿毒打,他们反而心存侥幸地想用尽心尽力的侍候,让朱良朋“原谅”他们不小心看到这一切。 远去的车队中,聂向宽骑马小心地跟着马车旁边。 贺兰汐卷起了车帘,正在仔细听他的讲述。 “公子的这批货物会先进到聂家商行的铺子,尹老捐赠的部分,则需要和军需那边的人接洽。” “知道了,刚才还要多谢聂伯伯帮我结尾。” 趁着贺兰汐回答的时候,聂向宽低着头,但壮着胆子借助马匹比坐在马车里高一点的位置,趁机看了一样贺兰汐的模样。 像,是真的像。 他被小姐放出来得早,后来天南海北地替小姐闯荡还再没有回去过,记忆里还是小姐小时候的模样。 一阵风过,聂向宽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滴。 “还有一事,军需是由监军掌管,并不隶属于镇北军军中。” 这就是在替贺兰宏博解释,怕贺兰汐误会父亲治下不严。 贺兰汐点头,她已经听父亲说过,监军是武帝派来监视他一举一动的人,今天两人的见面已经是提前很久谋划,好不容易调离了监军的眼线。 其实大可不必,但贺兰汐怎么忍心去苛责一个急于见到女儿的父亲,毕竟如果不是她执意要来,她的父亲也不需要冒险,到底还是她的错。 贺兰汐又有些失落的垂下头,聂向宽敏锐地注意到贺兰汐的情绪不佳。 “公子放心,北疆到底在公爷治下这么多年,不会出事的。” 贺兰汐谢过聂向宽的宽慰看向远处,已经能够看到城门的样子。 “今日先在商行休整,明日我再带公子到军需处。” 贺兰汐应下,之后两人不再说话,只是神色都凝重起来,心底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进城的手续办理很快,毕竟有聂向宽亲自带队,守城的士兵也只是好奇聂老板把朱良朋带出去怎么不见带回来,不过谁也没有问出口,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第179章 下马威 到了聂家商行卸完货已是深夜,贺兰汐被请到距离仓库不远的宅子休息,可睡下还不到一个时辰,“咚咚咚”的砸门声,像是恨不得把附近所有人家的大门砸开,一行人举着火把将整条街照亮。 贺兰汐迅速从床上起身,整理好衣装,石榴也早就从一旁的榻子起来,利剑出鞘。 屋外三长三短响起暗号,石榴谨慎的只打开一条缝,确认是自己人后才把敲门的人放进来。 来人将现在的情况大致讲了一下,又说了聂老板让带的话。 “请公子安心休息,附近住户其实都是聂家的人,来的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军需官员,很快就能打发走。” 聂家商行大门外。 “大人,都敲过了。” 四五个干瘦的男子跑前跑后忙得后背汗津津的,不光是累,还因为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 敲了这么久,只有鲜少几户开了门,而且在他们亮明身份后不仅不听令出门,反而把门关上了。 “嗯,刚好,趁这个时间,叫你们老板赶紧出来回话。” 孔学海坐的是凉轿,身边跟着一个极尽谄媚,半弓着身子捧酒壶的男人,正是朱良朋。 而他命令的对象,是聂家商行值夜的掌柜。 “已经去请了,要不大人进屋里来歇歇脚?” 孔学海搞这么大动静就是为了搓一搓聂家的锐气,当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可能跟掌柜进门。 “哟,是什么风把孔大人给吹来了?” 聂家商行的大门打开,一股劲风从门内吹来,孔学海喝完酒上头的那点热气一下就给吹散了。 聂向宽不紧不慢地作揖,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本来还想着明日一早就去军需处拜访孔大人,没想到孔大人这么着急,诶,怎么不见王大人和李大人?” 把故意找茬说成了正事,一听到王、李两位大人,孔学海被晚风一吹,酒意散去大半,理智回笼,顿时语塞,倒是朱良朋,一改白天唯唯诺诺的样子。 “大胆聂向宽,你扣押塔城捐赠的物资是何居心!” 朱良朋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本来预想中让聂家商行当众出丑的计划根本没有实现,因为根本没有一户人家出来看热闹。 围观的只有孔学海手下两个正经大头兵,还有朱良朋带来的十多个混子,都是平时的酒肉朋友,今晚来给他壮声势撑面子。 今夜的宴请,同僚纷纷借口有事都没来,朱良朋有些生气,不过也只能在心里咒骂这些不开眼的人,正好,这个讨好上头的机会他一个人独享! 席间他先是感谢了长久以来孔学海对他的“照顾”,紧接着开始诉苦,平日里备受同僚的冷淡和白天在聂向宽那里受到的侮辱。 孔学海被朱良朋吹捧得整个人轻飘飘的找不着北,一听说商队有不少好东西,立刻正义感爆棚,要给朱良朋主持公道。 只是现在看到聂向宽在火光中晦暗不明看不清表情的脸,孔学海突然有些后悔,这个姓聂的和上头好几位将军交好,自己这次实在有些冲动了。 一旁的朱良朋还在喋喋不休,孔学海被架着有些下不来台,他用余光偷瞄四周,还好没人出来,想到这里他越看朱良朋越恼,这只会给他添麻烦的废物,连顶暖轿都不给他叫,害他现在想躲都没地方躲,怨恨的目光只能定在朱良朋的背上。 “原来是为了这个,是聂某疏忽了,竟不知道军需处的大人们夜里还在辛勤工作,聂某这就去找两位大人赔罪。” 只说是赔罪,绝口不提物资的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孔学海和朱良朋大晚上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捐赠的物资只要出了聂家商行的大门,经孔学海的手一过,不知道要被薅走多少。 其实不想被人惦记,聂向宽就该早点疏通关系,但他实在是想不到朱良朋找的人是孔学海。 军需处由户部、兵部和工部三部委派官员与镇北军共治,名义上孔学海是工部监管兵器的官员,且不说这批物资中并没有兵器相关的东西,就算有兵器,那也该有兵部的王大人接管,而按照正常流程,应由户部的李大人接收,所以怎么轮也轮不到孔学海,他的出现就像是为了平账硬填上去的一笔,还是败笔。 聂向宽向来不把孔学海放在心上,从未刻意打点过关系,毕竟一个在京城混不下去,散尽家财疏通门路,到了北疆以后每日都过得很清闲还沾沾自喜,根本意识不到被架空的人,官途也就这样了。 朱良朋不明白聂向宽话里的弯弯绕绕,不耐烦道,“你别以为提及两位大人我就怕了你,孔大人还在这儿呢,你们拖拖拉拉的,难道是打算私吞?” 四周围安静极了,这算不算你不打自招? 聂向宽嗤笑一声,“孔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朱良朋身后一群人听这话后像为了主人冲锋陷阵的忠犬对聂向宽的方向龇牙咧嘴,他们平时欺男霸女惯了,今晚听说有好处跟过来准备分一杯羹,被人点破后纷纷恼羞成怒。 明明同一个官职,另外那两位大人就是混得比自己好,孔学海自命不凡,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平日里大家装得相安无事,没想到聂向宽现在装都不装了,更是气到脸都白了。 同朝为官的也就算了,怎么这些商贾贱民也看人下菜碟,难道民还敢与官斗? 孔学海招呼身后两个士兵,“本官现在要审查聂家商行的货物,你们直接进去搜!” 但两个士兵统一口径,“我们只负责孔大人的安全问题。”意思就是他们不会助纣为虐。 朱良朋为了表现自己,立刻招呼身后的混子手下想要冲进商行,等他们走近了才发现,看似聂向宽出门回话,身边只带了一个掌柜和一个管事,其实商行大门里早就站满了伙计,最前排是十几个装卸工人,个个膀大腰圆,朱良朋被沙包大的拳头吓得一哆嗦,往后退了好几步。 第180章 墙头草 在确认过安全后,贺兰汐也贴着院墙,踩着条凳,注视外面发生的一切,她的眼神晦暗不明,抿着唇一言不发。 从前她困于内宅,眼界只有那一小块四方的天,觉得嫁给一个位高权重,人人艳羡的夫婿是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事,后来她被丢到庄子上,强烈的求生欲让她无暇顾及其他,只关心如何才能吃饱穿暖,最后直到国破家亡,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无知,在强敌面前是多么的渺小。 当她决定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外面后才发现偌大的京城里暗流涌动,当然也不乏各种各样的贪官污吏,她还以为自己见多了,只是到了北疆,山高皇帝远,那些人更加放肆,甚至敢直接打上门索贿。 “公子放心,聂老板已经派人去通知艾将军了。” 艾丰粮,贺兰宏博麾下将领,上次见面还是因为他作为学堂校验的考官。当时贺兰汐说比试完要去拜见的话,只是后来遇袭受伤,两位将军自请责罚,最终没能再见。 正当贺兰汐回忆时,远处就有马蹄声传来。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人身披铠甲,虽未持械,但光是怒视就令孔学海有些腿软,朱良朋带来的那十几个混子本事是一点没有,但看人脸色是一流,一发现情势不对立刻撒腿就跑,只是没跑出两步就被举着盾牌的士兵直接撞回来,十几个男人立刻哭爹喊娘地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军爷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姓朱的骗我们来的,您要抓就抓他!” “是啊军爷,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八岁的幼子,我都是被姓朱的坑来的,我们也没想怎么样。” “对,都是姓朱的让我们来给他撑场面涨涨气势,叫聂家出出血,好知道这北疆是谁说了算!” 说完还有几个人混子转头用同样的话术去求聂向宽,希望聂向宽大人有大量放过他们。 这群人不打自招地这么快,孔学海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双手胡乱抓着想找个人支撑,哪知朱良朋跪得比他还快,扑通一下跪倒在披着面甲的马脸前。 来人身上是实打实用鲜血浇灌出来的煞气,和他这种只会欺负老弱的简直天差地别。 一旁的孔学海咽了咽唾沫,强撑着自己站稳,他不停回忆自己的官职,同为五品,世人都默认文官的地位比武官高半截呢,而且孔家在京中也算有头有脸,往远了说他祖上一位姑奶奶嫁过侯府的公子哥,往近了说,他姨家表妹的女儿现在是工部尚书次子的续弦,这背景,这关系,怎么都该给他一些面子才对。 “艾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我还要问你想做什么!” 还不等孔学海“你你你”地说出后续,艾丰粮夹着马肚子又往前逼近一大步。 “本将军接到线报,有贼人盯上了军需物资,正好孔大人也在这里,有什么头绪吗?” 能有什么头绪,告诉艾丰粮贼人就是自己吗? 孔学海无语凝噎,憋了一肚子,正巧旁边的朱良朋被逼近的马蹄吓得一直“哎哟哟”叫唤,他立刻把矛头转向朱良朋。 “本官也是接到这小吏送来的消息才决定过来看一眼,物资珍贵,实在是不得不连夜赶来。” 说完孔学海踢了一脚朱良朋。 “对,望大人明察!” “好,那本将军查定了!” 朱良朋呆愣,这不就是平时一句无意义的打官腔吗,怎么还较真了呢?他恨不得自己扇自己一嘴巴。 就算他不扇孔学海也想扇了,让你多嘴! “那就请将军进来好好查查。” 和刚才不配合不同,现在聂向宽主动将聂家商行的大门打开,艾丰粮派兵进去里里外外搜查一遍,待所有士兵回禀都是安全后,艾丰粮看似无意地挥着马鞭。 “看来是捕风捉影的消息,怎么样,孔大人,这月黑风高,要不要我送孔大人一程?” 孔学海越听这话越觉得晦气,但也只能咬着牙,“多谢艾将军关心,本官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艾丰粮的目光毫不遮掩地看向朱良朋,本来还心存侥幸的朱良朋现在心和后背都彻底凉了。 闹着这么久,散开却只用了片刻,整条街上除了商行大门上挂的两个写着“聂”的灯笼还亮着,一片漆黑寂静。 贺兰汐跳下条凳,困意散了大半,她想再写些什么,但是一想到身边无论是石榴、侍卫,甚至暗卫都是一路风尘仆仆,她不睡的话所有人都要熬着,她不得不打了个哈欠,躺回床上眯着眼想事情,直到天微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临近中午她才醒来,偶尔能听到一些脚步声,有力却轻缓,应该是石榴在等她醒来无聊在遛弯。 贺兰汐咳嗽一声清嗓子,一是提醒石榴自己醒了,二是北疆的天气确实干燥。 洗漱完直到上马车出发,贺兰汐都在想着难怪尹老给她的药方很多都做了标注,要因时因地改变,她果然还差得远。 “诶,公子!” 贺兰汐专心在理解药方上,差点把垫着馅饼的油纸都吃了,石榴现在已经从一个只会杀人的暗卫成长成一个合格的老妈子,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贺兰汐的衣食住行同时不忘嫌弃。 “哎呀没办法,谁让我们石榴姐姐这么厉害,才一个上午就摸清了这附近哪家的馅饼最好吃。” 石榴被贺兰汐夸了两句还不至于得意,但也完全没有要控制翘起的嘴角的意思。 “还不止呢。” 石榴拿出一张手绘地图,她打着采买的名义把周围逛了好几圈,初步摸清了地形。 还不等她指出其中哪几个是需要重点关注的地方,贺兰汐已经先一步点出来,石榴心中感叹,暗卫有一套特殊的行事风格,她也只是说过几次,没想到贺兰汐已经学得有模有样。 贺兰汐伸手去车内的小案上取纸笔另作记录,石榴看到她掩藏衣袖下的几个针眼和一小块淤青,心中很是感慨。 第181章 假药 石榴想起曾经作为暗卫训练侦察、暗杀,收集情报,还要根据天分学习各项特殊技能,就像有的暗卫身量轻适合跟踪和潜入,石榴则是因为心细和一双巧手学了易容,经她手易容过的脸是两个极端,要么和任务目标难分真假,要么就是丢在人群里找都找不到大众脸。 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能精准控制落在脸上的每一笔都准确无误自己经历过怎样的残酷训练。 临行前尹老传给贺兰汐一套针法,贺兰汐一直抓紧时间练习,在这么颠簸的路上找穴位找落针角度力度甚至是玄之又玄的“感觉”,扎冒血是常态,所以才留下了针眼和淤青。 贺兰汐不知道石榴在走神,只是把地图交还给她后说,“派几个人到我标记的几个地方先盯着,尽量别露身份。” 石榴点头应是。 马车越走越慢,窗外也逐渐加热闹起来。 “公子,前面的路堵了。” 马夫缓慢地降下马车行进的速度,并没有着急汇入堵塞的队伍,远远停下,可进可退。 还不等她们的人上前询问,已经有个穿着灰色对襟的年轻男人上前搭话。 “敢问贵人是要去军需处吗?” 换做别人肯定已经被青年一脸憨厚的样子骗过去,但马夫并没有回答他,只静静看着他。 男人低头“嘿嘿”一笑,看似不好意思道,“这军需处走正门至少要等四五个时辰,要是贵人不嫌弃,小的知道一处偏门,离库房也更近……” 话不能说尽,男人抬头一脸希冀地看着一直垂着的马车帘。 看到贺兰汐颔首,悄声对石榴说,“就让跟过去看一眼,说我们要慢慢掉头。” 男人巴巴地在前面带路,看似还在和马夫吹嘘自己和军需处某位官吏是亲戚关系,实则故意抬高了声调想叫马车里的人也听清楚。 贺兰汐透过车帘的缝隙看远去男人的背影,前方几个一直往这里张望的男人不约而同散去。 没一会儿过去的人来回话,和贺兰汐估计的差不多。 人刚到偏门,守门的老头就伸手问男人要赏银,男人说贵人有十多辆马车正在掉头,老头眼睛都亮了,拽了男人好几下后悄悄和男人到一边说了什么,等男人面露难色回来,就改口说前门太忙了没有力工,问需不需要雇几个人来帮忙,其实就是想借机收取更多的费用。 而且那偏门只有一扇,其实并不合适装卸,只要贺兰汐答应请人,接下来可能拆卸门板,甚至走来走去的地面磨损都要收一笔费用。 这可不是她多想,前世在庄子里自力更生,见了很多为了挣钱巧立名目的手段,上至朝廷,苛捐杂税,下至百姓,就连偶尔来看她一眼的庄户都要从她身上盘剥一层说是邻里之间的“互帮互助”。 这时贺兰汐派去队伍最前的侍从也回来了,脸色同样不好看。 正门的情况和侧门差不多,只是没有把收受贿赂的事情摆在台面上,因为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某些货物开箱后随便看两眼就过了,处理得很快,而某些货物的非要一件件拿出来,查验的进度缓慢,显然就是银钱给没给够的对比。 贺兰汐还在留下和离开间犹豫,队伍却突然动了,还有差役过来提醒他们准备。 马车缓缓向前,聂向宽下车后给军需处的差役递交文书,坐在官署侧房内的官吏在接到文书后看了一眼便丢一边。 差役向外走的时候目光就一直盯着聂向宽,隐忍着,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 “聂老板,我们大人有些忙……” 聂向宽身边的管事立刻上前去握差役的手,想借着衣袖遮挡往差役的腰带里塞银子。 差役心疼地看着那些唾手可得的银子,这聂老板不是挺上道的吗,怎么昨晚就犯迷糊了呢? 但一想到自己以后还要在军需处混下去,只能一狠心摇头推开,嘴里不停说着“使不得”。 神仙打架他管不着,最多待会检查的时候还是按照上头交代的慢慢来,但是手上稍微轻点不搞破坏。 又等了一刻钟,坐在里面的官吏自己也被聂向宽盯得浑身不舒服。 他其实巴不得快点处理这批货物,但是谁叫昨晚聂老板打了孔大人的脸,其余两位大人不想得罪聂向宽,又不想掉了军需处的面子,今日默契称病,摆明就是给孔大人一个出气的机会,倒是让他一个书墨小吏来面对这一切。 估摸着全军需处上上下下都看到了,他也算完成了孔大人的交代,于是叫来差役去请孔大人出来。 又过了半刻钟,孔学海才慢慢从官署后院走出来,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假笑,也不多言,挥手让官吏吩咐下去,差役听令后立刻分成两队开始交替查验。 看起来好像没有要为难聂向宽的意思,但光是第一辆马车的第一箱货物就纠缠许久。 什么装箱的尺寸不对,货物的标注不明,实在没的说的,就说货品的品质不好,总之就是没一样东西能通过的。 “报!”一名差役高声呼号,“报告长官,发现疑似违禁品!” 一袋粉状物被差役从箱子里提起来,撒了一小把出来。 贺兰汐眉心紧皱,心疼。 “这是什么?” 聂向宽知道那是什么,同样蹙眉。 “上好的止血药粉。” “巧了不是,本官昨晚夜不能寐,请了郎中就在官署,让他来替本官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多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背着手走出官署,身后跟着一个背着药匣的药童。 老者像模像样地挖出药粉,一部分用来细细抹匀,一部分冲水调开,故作沉思后道,“此物不过是极劣等的三七粉,根本不是什么止血药。” 孔学海直接下令,“聂家商行售卖假药,货品全部查扣等待调查。” 差役们齐齐应是,动手准备搬东西。 “等等。” 孔学海回头,他以为阻止他的会是聂向宽,却不想是一个面容清俊的少年。 “谁说这是聂家商行的东西?” 第182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何人胆敢在军需处喧哗?” 一名自负有眼力的小吏出言教训贺兰汐,在看到孔学海满意的神色后更是用手中的杀威棍狠狠往地上一敲。 “小子,问你话呢!” 贺兰汐知道和他辩解也无用,直接问老者。 “老先生说我们这上好的止血粉用的劣等三七可有什么凭据?” 老者先是一愣,已经很久没人敢反问他了,还是他身边的侍从开口叫骂。 “混账,你可知道我师父是谁,说出来吓死你!我师父可是神医秦家第十七代传人,外面人人都要尊我师父一声秦神医,他老人家听闻北疆缺医少药特意来扶危济困的,你这个态度,要是把我们逼走了,全北疆都百姓要有个好歹,肯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故意把声音拔得很高,要不是还顾及脸面,估计都想用双手拢在嘴前让声音扩得更远,让围观的人都听见。 军需处的官署本就建在长街的最中心,这里常年大排长龙也让一些做小生意的百姓找准商机在这里摆摊。 他们不敢光明正大地看热闹,都是在茶肆和小吃摊的小凳上用几个铜板买一碗水或一碗面,边吃边关心这边的进展。 早前街市上就有流传有一名姓秦的神医云游到北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在这种缺医少药的地方,能看得大夫来来回回就那几个,更别说药材了,且不说药价贵得离谱,好药材还都要先紧着前线上的官兵,哪里轮得到他们。 一时间围观的人都在想没有门路能接触到神医,也忘了压抑讨论的声音,但其中也不乏质疑声。 “奇怪,我怎么没听过这个秦神医,真的很神吗?” “好像说他前阵子在街边一针就治好一个多年跛行男人,然后就被几大商行的老板抢着请他做客。” 秦神医很满意周围人的反应,不屑地对贺兰汐说道,“老夫何须同你一个毛头小子解释,就算说了,你听得懂吗?” 贺兰汐捻起一小搓粉末笑道,“恕晚辈眼拙没能认出前辈,那晚辈回去可要好好说一说尹老了,让尹老来北疆好好向前辈学习,免得又弄出捐赠劣等三七粉的笑话。” 秦神医得意的神情和震惊到颤抖的肌肉在脸上汇聚,皱得像粗树的脸皮张开又绷紧,最后哆嗦着开口问道,“你说的尹……” 可还不等他问完,身边的孔学海打断。 “休要胡说,尔等屡次辱没尹老的清誉,我看尔等就是想假借尹老的威势,来人,将他们全部拿下!” 原本准备查验货物的差役立刻围上来,但马上也被贺兰汐身边的侍卫还有聂家商行的伙计隔开。 孔学海阴恻恻的威胁,“怎么,难道你们还想闹事不成?” 他不明白,这块硬骨头怎么这么难啃? 更重要的是,这里面的东西本来就有他的一份。 他前几日就收到白家那小子送来的书信,里面有一份数目清晰的清单,不过里面附言,因为考虑到北疆路远,所以每一种类其实都多备了不少。 只要能从这些多备的地方刮下一层油水,他就能狠狠捞上一笔! 当时孔学海对白若木的懂事有多欣慰,现在就对贺兰汐的不知好歹有多生气。 “孔大人,您还是先看看我们刚递交上去的文。” 孔学海面上不显,倒是刚才办手续的书墨吏小心脏突然抽了一下,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 书墨吏快步走到案前拿过刚才聂家送来的文书,手札里罗列着所有物品的名称和数量,这也没什么问题啊? 他来回看了两遍,孔学海等得不耐烦了,“有什么就直说,别以为拖延时间就可以逃脱罪责!” 聂向宽向书墨吏示意,“大人请仔细看看这里。” 他指着手札的厚底,最后落款处,是尹家的家徽和尹老的私印。 “怎么是尹家?” 书墨吏后悔极了,恨不得直接撕了手札,因为他已经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放在平时最普通不过的一道手续,现在很可能成为自己替上司顶缸的证据。 “大人,是您说……” 书墨吏一着急差点把实话说出来了,是孔学海吩咐说那些都是塔城白指挥使的捐赠不必细看的,现在他只能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孔学海,希望上司能看在他一直听话的份上帮帮他。 孔学海伸手,“行了,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白指挥使的捐赠呢?” 想起这个,贺兰汐差点没压下嘴角。 “说起这个真是可惜,半路一伙自称野狼寨的劫匪把白指挥使那批物资全被劫走了,不过没关系,相信贼人已经被塔城官府严惩,只是那捐赠,我们实在不知,毕竟我们只与尹老达成了协议,塔城也只是将尹老向北疆捐赠物资一事快马加鞭送回京城请赏。孔大人你要是实在等得心急,不如自己去问问白指挥使?” “胡说,本官才没有心急,行了,这件事到此结束!”孔学海直接下定论。 他只是贪,还不想死,更不想扯上什么劫匪。 “那尹老亲自配制的这些止血粉?”贺兰汐不能让尹老的清誉受损。 秦神医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瞬间望向孔学海。 孔学海也是同样的想法,他还以为这已经结束了,怎么还要纠缠不清? 他把一口牙咬得嘎吱响,低声警告聂向宽,“聂老板,见好就收,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姓聂的,你们迟早要栽在本官手里! 聂向宽淡笑不语,任由对方施压,“不过是想请这位秦神医说出个一二来,孔大人多虑了。” 外围的百姓就算听不清对话也看出里面气氛不对,刚才还得意的神医一行人现在个个缩得跟小鸡崽子似的,肯定有猫腻。 “这神医神不神先不论毕竟咱们没那银子请人,可他的人开口闭口咒咱们有个好歹算什么事?” “就是,他得了几位老板的邀请,现在更是孔大人的座上宾,我看他才是吃不完了准备兜着走的那个。” 第183章 后盾 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无用,那名姓秦的神医反而冷静了很多,安抚下想要反驳的仆人,他淡淡道,“你们不相信老夫那也没有办法,既如此,孔大人所提之事就此作罢。” 那神情仿佛是贺兰汐等人冤枉了他,而他现在拂袖而去将来有的是这些人后悔的时候。 孔学海本想发怒,但看到秦神医这个态度顿时又怂了。 有真本事的人才敢这么有底气,做人留一线,万一秦神医和他说的都是真的呢? 那些什么路边救人能立刻站起来的小事他无所谓,主要还是在接触的过程中听秦神医身边的人提起以前在其他地方给一些名流绅士治病的过往。 那些可就是实打实救命之恩的人脉,他以后想要回京也能多一条路子走。 还有就是秦神医手里的神药,想到这里孔学海一阵肉疼,一颗小手指甲大小的“神药”,秦神医狮子大开口就是一千两银子,那可是一千两啊,他若不是担着军需官的肥差,在北疆这种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去哪里压榨出一千两。 不过效果也是真的好,他给监军“孝敬”了一颗,第二天立刻得了监军的好脸色,他现在还要求着秦神医给他药方,就算拿不到,那也要多买几颗,所以他断不能在这里为难秦神医。 贺兰汐正悄声对聂向宽说着什么,同时眼睛一直盯着秦神医离去的方向,底下的人心领神会,两道身影挤出人群,不远不近的跟着秦神医离开。 聂向宽听完贺兰汐的话,心底对贺兰汐升起了一股难以说明的复杂感情。 萧家的血海深仇,他原本以后这辈子都不能报了,没想到主子的后人是如此心性坚定之人,长途跋涉真的来到北疆,也不是传闻中那种不谙世事的草包浆糊,但他的心底同时又生出不忍,是他们这些人没用,当年没有能保护住主子,现在还要小主子亲自对面这一切。 “你就这样同孔学海说,就算他听不明白,他身后的人也能听明白的。” 聂向宽依言做了,孔学海当时的表情就变幻莫测,甚至等不到检查结束就匆匆离开。 剩下的差役中哪还有人敢为难聂向宽,只要数目对得上,扫一眼就合上了。 孔学海是跑着到了伍监军的宅院,抬轿的轿夫远远在后面跟着跑愣是没追上。 正值春耕春牧时节,北越和大沧默契地都在休养生息,偶有摩擦也都说是小事,所以伍监军缩回了后方不在前线,他也不住军营,而是挑了一处僻静的宅子,养了几房美妾,每日听莺莺燕燕歌声婉转,日子无比快活。 “伍大人,大事不妙啊!” 伍明程最不喜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当年武帝登基后定国号,他一族因为要避名讳改成了同音不同字的“伍”,看似武帝仁慈,但其实他们一族已经没了再在武帝面前晃悠的可能了,当时家里来报的下人也是这么嚷嚷的,所以他自小就听不得这句话。 “滚滚,大白天就的来触本官霉头!” 要不是看在孔学海给他送来的“神药”让他在几房美妾面前大展雄风,他已经给孔学海一脚了。 “伍大人,是真的有事!” 孔学海扒着伍明程的腿,生怕他真的不听然后回房抱着娇妻美妾睡大觉。 “有屁快放!” “是这样的……” 孔学海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地给伍明程说了一遍,着重说了后来聂向宽说的话。 “他说要是我们怀疑尹老的药品的有问题,可以顺着运输,制作还有原材料往上查,但他说的那些人一个比一个让下官心惊,就光是制药的尹老头,那双手不知道救过多少达官贵人的性命,他又说运输,说因为南地路途遥远,尹老特意嘱托了盐运使替他带回的京城,最后还有原材料,是征南王蓝大将军亲自派人去山里采的,这里面没一个能出错的啊!” 伍明程白了满头大汗的孔学海一眼,“那还不简单,别人没错,那只能是你那双狗眼错了。” 孔学海就是怕伍明程这么说,“大人,下官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您啊!” “闭嘴!” 伍明程本来还想救孔学海一命的,现在根本不想了,让这么蠢的人和自己上同一条船只会害了自己。 但他现在还不能和孔学海撕破脸,毕竟他还要借孔学海的手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另一边,贺兰汐等人离开后没有立刻回商行。 “公子要去哪里?” “不知聂伯伯有没有门路,我想去看看田地。” 聂向宽只觉得整个人都是飘忽的,眼前的人影不断和二十年前重合,一时不知先说哪一句,“小公子唤小人名字就行,小人担不起……” 说着聂向宽哽咽,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很多事情都已经看开,要不是一口气硬撑着,他何必在北疆苦熬这么多年。 “担得起,聂伯伯也把我当成萧家一个晚辈就好。” “是,好,有,有的。” 聂向宽恢复了理智,感觉用袖口擦拭眼角的泪珠。 “这几年聂家零零散散有约一百顷土地被征收作军垦屯田,间隔一片带小丘的荒地外是剩余还未被征收的五十顷,只是这地都不算好,因为有山的阻隔,水渠不通,灌溉不畅,一年最多一收。” “军田由谁主管,聂家收了那么多地会不会太明显?”贺兰汐有些担心,但又觉得聂向宽不是那种手脚不处理干净的人。 “小公子放心,是艾将军。” 知道是艾丰粮贺兰汐心里就有底了。 “聂伯伯,我想今日就去看看田地。” 贺兰汐想着她那一车车种子和尹老私下里给她的药材,后方不能提供保障,她来做她爹的后盾。 “可是……今日在军需处耽误了些时辰,现在出发去城郊田地的庄子,可能就要在外面过夜了。” 聂向宽总觉得这话他曾说过。 “无妨。”贺兰汐道。 这答案好像也曾听过。 第184章 荒废的良田 到劳县城郊的田地还有一段距离,贺兰汐的手指敲着车窗在想事情。 孔学海的态度很奇怪,就好像确信她一定会带着一些不符合规制的东西而且一定会心虚,这不免让她联想到白若木突然的殷勤。 飞鸽传书的消息比她们商队来得更早,昨晚贺兰汐就知道了白若木受伤导致审问延迟的消息,更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白若木真的和野狼寨有什么关系似的。 一面是虎视眈眈的北越,另一面是暗流涌动的腹地,北疆夹在中间简直太难了,贺兰汐无时无刻不在为她爹担心,现在她只希望在那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上不要再受到什么阻碍。 “公子,农庄到了。” 挑开车帘,一大片田地映入眼帘,贺兰汐愣住,这是她前世今生都没见过的大片开阔土地,太震撼了,一望无垠仿佛看不到边际。 但等贺兰汐走近,却发现地里的情况并不如她想想的那么好,经过一个冬天酝酿的麦苗稀稀拉拉,青黄不接,两三亩地也只有一个农人在打理,忙得脚不沾地。 贺兰汐又走了两处后发现都是同样的情况,虚心向聂向宽请教。 聂向宽原本见贺兰汐一脸兴奋不忍心开口,既然贺兰汐问了,他也只好实话实说,“边城常年动荡,有能力的人家早就去外地投靠亲戚了,能雇佣的农户很少。” 贺兰汐点头,但还是觉得奇怪,就算供需关系颠倒,也不至于这么大的落差。 “这里的税收也很重,无论是种地还是做生意,官府十抽一做税赋,军需处二十抽一做军税,佃户还要给地主和税赋持平的地租,一年下来不说勉强够一家人维持口粮,反倒欠了不少。” 贺兰汐默不作声走上小山丘,翻过这里对面就是军田。 “公子小心,这里不好走。” 和周围的黑土地不同,这里可能本来是有些坡度,后来开垦中遇到的各种废土和小石块都堆砌在这里,表面还覆盖有厚厚的黄沙,确实难走。 一行人到达小山丘的顶端,目下就是另一片开阔的土地,只是那边的情况更加不好。 本该抢种的最佳播种时机就这么被拖延着,贺兰汐生气之余又被深深的无力感包围。 劳工成群聚在一起,或嬉皮笑脸的聊天,或大声喧哗着赌博,还有的直接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用草帽盖着脸睡觉。 “军田那边的冬种全部冻死了,因为这件事还处理了好多人,前段时间又高价买入粮种,可惜又碰上了黄沙天气,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贺兰汐用脚扫开砂层,挖了好几下才勉强见到底下的黑土地。 “我们这边铺设了草杆,又在黄沙过后立刻组织人手清理了田地,勉强保住了一半。” 贺兰汐沉默不语,不够,根本不够,如果连吃穿都保障不了,怎么对得起拿命去抵抗北越的镇北军? 不知什么原因,那群聚在一起聊天的劳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特别是坐在人群最中间,一直被所有人众星拱月般捧着,怀里甚至还搂着一个穿罗裙的姑娘。 惬意得简直不像是干活而是来踏青郊游的。 “我在进城之前的路上也遇到过劳工,他们的日子可没有这么舒服。” 贺兰汐记得高高扬起长鞭是怎么抽在那些劳工的身上的。 那些没有工具的劳工只能从路边捡木头翻地,连木头都没有的那些只能徒手,哪怕把指甲抠出血,也要为了一顿饭坚持。 “这里是已经耕种过好几年的土地,日常只有维护管理,拔草,浇水,施肥,都是最轻松的劳务,而路上那些是派出去开荒新田的劳工。” 看着底下那些人一个个满面红光,满腹肥油的样子都可以想象出他们在这里生活是多么的舒适。 “能划分到这里的身份都不简单,就算是流放成为劳工那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早就把上下关系都打点好了,而中间那位,听说家里已经疏通好了,不日就能东山再起。” 所以明明有这么好的一大片田地却还要不停的开垦,而镇北军依旧吃不饱穿不暖。 贺兰汐捏紧手心,收回视线,看到聂向宽担忧的望向自己,好像很怕自己在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判断。 “聂伯伯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对了,山坡能开垦出来种些树苗吗?是桑树或者果树都行。” 其实种树不是最好的选择,她从夜昀升那里得了一些棉花种子,如果能种成功将对所有将士大有裨益,只是不能过早暴露,她需要一些其他树种作为替补,毕竟棉花没有大规模实验过,她要做两手准备。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边城一年大概只有一半的时候适合养蚕,就算养到结茧也没有织坊可以纺成布料,边城的布料基本都是从塔城运过来的。” 贺兰汐点头,“麻烦聂伯伯帮我弄来,先种上,就算养不成,种树也能固沙防风还能保水。”她舍不得地里的营养就这么白白流失。 一行人慢慢走下山丘,路过田地的时候,突然有个半大的孩子抬头望着一群人远去的背影。 说是农庄,其实也就是两间有盖瓦的房子,贺兰汐有些后悔,不是嫌弃,而是她和石榴住一间,其余的人都要挤在另一间,还好马车卸货以后有不少空位,侍卫和马夫就都歇在车里。 贺兰汐一觉醒来嘴唇都起皮了,北疆比京城还干燥,但天边又是阴沉沉的,让人不免生出一丝烦闷。 石榴忧心忡忡叫醒贺兰汐,“聂老板说今天很可能还有沙暴,叫我们赶紧回去。” 一听这话贺兰汐不能再躺了,立刻起身收拾。 一出门,聂向宽正在有条不紊的安排一切,而他身边的管事又带来了一个新面孔。 “老爷,这是庄头,老龚头,他说有要紧事汇报。” 聂向宽现在只关心能不能把贺兰汐送到安全的地方,其他的事情对于他来说都不重要。 第185章 消失的村子 长随也知道聂向宽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要这事小事他就代替自家老爷解决了,但这事太大。 “老龚头说有府衙的人来通知他征地。” 聂向宽是抽空听了两句,以为自己被风沙迷了耳朵听错了。 “是真的,老爷,衙役还说限我们一个月内搬走。” 老龚头接话的时候的那张又黑又糙的脸皱在一起,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聂向宽和府衙的关系维持得不错,不然也不可能收下那么大一片无主之地。但昨天刚在军需处和孔学海交锋,今天的就没了。 “简直欺人太甚。” 贺兰汐发现聂向宽的表情变得严肃,走出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聂伯伯,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贺兰汐借机看向老龚头,很朴素但整洁的短打,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 聂向宽本来想说没事,转念一想,贺兰汐本就是来北疆历练的,要是还处处被他们护着还怎么成长,于是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等老龚头走了以后,他又说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聂伯伯怀疑是军需处搞的鬼?” “有很大可能。” 贺兰汐觉得不然,根据昨夜她派出去的探子来报,应该和背后那位监军也有关,不然光凭一个孔学海估计也没这么大的面子煽动府衙变脸。 在回城的马车上,风暴的边缘迫近,狂风裹着粒粒黄沙让人眼前如起雾一般,贺兰汐用湿了水的纱巾捂住口鼻还是觉得眼睛和嗓子干得难受。 “刚才那位庄头是本地人?” 这话放在别的地方可能会显得奇怪,但放在北疆反而是正常的,根据影卫收集到的情报,越是接近前线就有越多的空村,几乎是能走动的村民因为战乱不得不背井离乡,留下大片土地荒芜。 路途遥远的艰辛,在陌生地方重新扎根的艰难,真正走了再回来的能有几个? 聂向宽没想到贺兰汐注意到这个,叫来自己的长随从另一架马车过来坐在车夫旁边回答贺兰汐的问题。 “老龚头是本地人,不过原本是隔壁村子的,他们那个村子……” 长随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很可怕的事。 “怎么了?” “让你回话就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回公子,小的跟着老爷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不敢说自己见识有多广阔,但确实也是第一次见,军田所那些人为了让整片土地看起来规整,就把人家整个村子推平了,听说还有一个不愿意搬走的老人家生生被活埋……” “好了,别说了。”聂向宽制止。 他只是想给贺兰汐打开一个清风和煦的窗户缝慢慢适应外界的残酷,哪知道自己的长随一口气把门板都拆了让贺兰汐直面淋漓的鲜血。 “理由呢?突然征地总要有个理由才对,而且官府有没有说范围到哪里,是只有我们一家还是有其他人?” “说是预计今年的收成不好,怕耽误了给镇北军的供给,范围几乎挖去了咱们一半的良田,其他的衙役并没有多说,小人回去就一一打探。” 贺兰汐压下心底的怒火,军田所不好好管理导致颗粒无收,这种时候就要拿镇北军出来挡刀,简直可恶! 军田所。 衙内漆黑一片,值夜的士兵在一个无风的角落躲懒,倒是相隔两条街的一个小院内传出欢声笑语。 “辛苦邵大人了,征田令才能又快又准地送达。” 孔学海坐在副宾的位置上,没有越过主位,只是略略抬起杯子敬酒,一是表达对主宾的尊重,二则他想暗暗地踩对方一脚,好证明自己的地位。 “这点小事不足挂齿,某还要多谢伍大人的知遇之恩!” 才从副尉升到典农校尉的邵高卓立刻佝偻着身子,低低地用杯沿去碰主宾位置上正襟危坐的伍明程的杯底。 他也仿佛没听到孔学海的话,一副眼里只有伍明程的样子。 伍明程满意两人这伏低做小的姿态,眯着眼睛享受着,嘴半张不张含糊道,“那也要邵校尉是个明白人,是不是?” “是是,多谢伍大人夸奖。” 前任典农校尉被伍明程当作杀鸡儆猴立威的靶子打掉了,还好自己投诚得早。 邵高卓一想到自己的英明决断,高兴地眯起眼睛像只掉进米缸的老鼠。 孔学海望向别处,文官的清高让他一向不愿意和这群武官为伍,但他眼看邵高卓都升官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再爬高一点,也不是非要立刻回到京城,至少在北疆也要做到一官的主位,而不是和另外三部分权管理。 “下官也敬伍大人一杯,多谢大人。” 伍明程喝下第一杯酒,等孔学海再敬第二杯的时候他拦住了。 “刚才是多谢,接下来又是为什么呢?” 伍明程似醉非醉,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应和着歌曲的节奏。 孔学海心底一紧,果然这老狐狸不好敷衍,他只能拿出十足的诚意。 “第二杯酒自然是为了祝贺伍大人获得‘神药’。”说是祝贺,其实只是为了变相证明自己可以给伍明程带去利益,他给不了伍明程高官,但是能给厚禄啊。 说罢孔学海从袖袍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漆木盒子,打开立刻飘出一股异香,初闻就让人觉得暖融融的,等邵高卓想再靠近,孔学海却把木盒双手奉给伍明程。 “大人,这包治百病的神药有价无市,下官费了好大功夫才弄到手的,像您这样无病无灾的强健体魄,吃过以后一定可以延年益寿,风采不减当年。” 伍明程没伸手,只是闻了闻就感到暖流在身上乱窜,与此同时,原本轻柔的琴音变得急促,随音乐舞动的舞姬身上的轻纱也缓缓解开。 “好,都好。” 伍明程大笑着,一手接下“神药”,另一手接住了舞姬抛来的轻纱。 邵高卓很有眼色的挪开,毕竟这本就是他今晚计划好要送给伍明程的舞姬,只是没想到孔学海也备下了“礼物”。 第186章 正经事 此时也不是争高下的好时机,孔学海同样让出了位置,让舞姬有位置施展,用一个极高难度的舞蹈动作用热酒哄着伍明程咽下“神药”。 小院后门“吱呀”一声打开,大腹便便的男人满面红光搂着舞姬坐进软轿,等人一走,原本笑脸相送的两个男人同时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又同时转身啐了一口,最后假装不认识彼此一般向着不同方向离开。 第二日清早,确认黄沙已经过去,各家各户才敢慢慢收拾,边麻木的倒砂子边深深地叹气。 贺兰汐用细纱巾捂着脸,陪着聂向宽去县衙找知县。 “公子其实不必走这一趟。” 两人心知肚明见到知县的可能微乎其微。 “始终要先给知县一个态度,他见不见是他的事,对了聂伯伯,你能请到这里的主簿吗?” “这倒是可以。”聂向宽也怕是什么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让贺兰汐对自己失望。 最开始他们在北疆维护和官府的关系也是从这些小官下手的,知县每三年一换,反倒是长久不挪窝的主簿、典史之类小官是在当地根基最深的人。 明面上他们这些商户通过一些宴请或私下贿赂才和知县有联系,其实早就和底下的官吏暗中打好了商量,有时甚至为了让他们在知县身边不着痕迹的美言几句付出更多。 “于主簿祖籍塔城,有一老妻,育有一子一女,女儿嫁回了塔城,儿子考取了秀才功名后一直跟在他身边。” 聂向宽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于主簿,还把如何通过和于主簿妻子高氏搞好关系的经过也讲了一遍。 贺兰汐听着新鲜,以前也不是没人想着从贺兰汐这边走贺兰宏博的关系,只不过那时候她根本意识不到那些巴结她的人的真实意图,加之贺兰宏博几年都不回京城一次,后来战事吃紧更是连书信都少了,那些人也渐渐发现贺兰汐这边走不通遂逐渐放弃。 两人继续说这话,不多时到了县衙。 府衙的大门紧闭,连个守门的衙役都没有,还是小厮跑到衙门后院,塞了碎银给一个出门倒砂子的粗使婆子,婆子才告诉他们知县根本不在衙门。 “说是前日连夜离开县衙去了几十里外的庄子,那里有一片山林,躲黄沙最合适。” “知县前日就知晓,却只顾着自己逃?” “倒是昨日主簿看天气不对,派了衙役到下面各个村子去提醒。” 贺兰汐心中对于主簿又有了另一面的印象。 反正形式已经走完,贺兰汐就等着聂向宽为自己引荐,哪知一等就是三日。 “各村都不同程度受灾,于主簿现在还在最严重的平沙村。” 平沙,一听就是老百姓对平静无沙生活美好向往起的,可惜天不遂人意。 “聂伯伯,我们也去。” 聂向宽不理解,只有从灾难里逃出来的,哪还有往里去的? “我带着商队来,自然要去干些正经事。” 这三日贺兰汐可没有闲着,北疆天气干燥,药糕在风里吹不到一日就硬得能砸人,她可做了不少呢。 商行门外。 “来,继续放。” 商行的车夫老邓头虽然满头白发但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他就是平沙村人,聂向宽特意点他带路。 “你们这些中原来的小伙子就是不行!” 说着他伸手去接两个侍卫一起抬来的一个木盆,哪知两人真的松手差点把人砸趴下,还好两人反应够快又截住了下落的木盆。 跟在贺兰汐身边的石榴分神瞪了两人一眼,那两个侍卫也委屈,他们见小老头这么踊跃,真以为是边关奇人,哪知老人家只是口头上不服老。 “老丈,你这老牛能撑住吗?”其中一个侍卫看着绳套压得牛背都垮下去不少担心地问。 “嘿,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的,男人哪能说撑不住!”说着老邓头就用树枝戳老牛的屁股,但直到老牛打了四五个响鼻,牛车纹丝未动。 老邓头要开抽,贺兰汐制止,转头又对侍卫说。 “放马车里,再套两匹马来,我骑马去。” 聂向宽汗颜,贺兰汐说货物是两大盆饼子他随口就吩咐下去要一辆牛车,哪知这饼子竟然比石头还重。 贺兰汐见聂向宽和老邓头都不解,索性掀开盆子上的布盖,取出两块药糕递给两人尝尝。 “这是我依照老家米饼的方子,用本地的麦面改良的,中间还夹了一些野菜馅,有滋味又扛饿。” 里面还加了不少药粉和粗盐,不过这些贺兰汐都没说。 “嗯,好吃,老头子我就喜欢咸口的。” 老邓头的邻居家有个小孙女在地主姨娘屋子里当伺候人的丫鬟,在姨娘孩子满月那天得了一块喜饼,藏了三天送回家,邻居家那小孙子天天在巷子口举着,哪个孩子叫他一声大哥就让哪个孩子舔一口。 聂家商行仁义,对待手下人不说多照顾,至少从不拖延工钱,老邓头家日子不至于过得紧巴巴,他也从小教育孙子不能干那等没脸没皮的事情,只是看见小孙子失落他也不忍心,去饼铺买了一块糖饼,还是破了皮卖相不好,但馅料也是不差的。 小孙子孝顺,掰了一大半给老邓头,哪知甜滋滋的味道还没尝够牙就疼起来了,现在一想起甜的老邓头就牙酸,还是咸饼好。 “喜欢也不能一下吃太多,也别猛灌水,这东西胀肚子。” 老邓头笑笑应是后便不再说话,他只当贺兰汐是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出来历练,不知道这世间很多人还饿着肚子只能喝水。 一旁的聂向宽一直细细咀嚼用心品味,这饼里的麦子越嚼越香,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这些材料都是贺兰汐从商行仓库里拿的,除了那些未知的药粉,其他的成本他一打眼就能算出来,如果真的要卖,利润相当可观。 “公子打算卖什么价格?” 贺兰汐犹豫,一是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不了解行情,二则她想和聂向宽在亲眼见到平沙村的受灾情况后再确定。 第187章 饼里有什么? 一行人走了大半日,终于在太阳下山前到达了平沙村,本该繁荣的村子现在只剩寂静。 老邓头让家里人收拾屋子,又叫儿子去村长家借村东头几间空屋安置其他人。 二邓子人如其名,排行第二又木讷,有时甚至会被人直接叫“二愣子”。 “你个憨货还愣着干嘛,没看到贵人等着休息吗?” “可是,爹,几日前来了一伙流民,村东头被占了。” 贺兰汐抬眸对上远处的视线,那伙流民也趴着院墙在往这边看,贺兰汐和领头的流民互看一眼就错开视线。 那些人是她爹的私兵,如今要换个身份到她身边,这些人相比从京城一路带来的侍卫更加了解北疆的情况,能更好地帮助她在北疆行走。 “那村长家里呢?” 老邓头有些紧张,生怕这点小事都不能给聂老板办好。 “于大人来村子里治沙灾,就住在村长家里呢。” 贺兰汐叫来聂向宽。 “不如叫老邓头去请村长挨家挨户问,我们的人分散开来每家住一两个,先把今晚对付过去。” 聂向宽立刻拒绝,“不行。” 这里可是北疆,村东头就住着一伙不知道哪里来的流民,还要把手下都分散出去,要是贺兰汐出事他死了到地下无颜见旧主。 “放心。” 贺兰汐悄悄和聂向宽说了那伙人的身份,毕竟以后这些人的新身份还要靠聂向宽帮忙周旋,早点知道早点安心。 聂向宽听完原本紧张的冷汗才一点点收回去,再转念一想人分出去也好,正好可以多打听一下村子里的情况,于是吩咐长随准备好足量的银两充当房租。 要去请村长自然会惊动于主簿,原本想着一起拜会,不过村长有些为难。 “帮你们安排住处没问题,但于大人劳累一天早早回房休息了。” “无妨,明日再拜访也不迟。” 一切打点妥当,贺兰汐躺在了北疆一个边陲小村的木板床上。 泥块累成的房子,窗户就是木头撑起的窟窿,一望无际的平原和远处的星空连成一片,贺兰汐望着闪烁的星星出神。 第二日贺兰汐还以为自己起了个大早,没想到村子里的人都出去干活了。 “去哪儿了?” “往北走有一条地下河露出地面形成的一小段溪流,村子里大部分田地都在那边。” 于主簿也在现场,他在北疆多年,年年都要下几场沙子,大家也都有抢救庄稼的经验,但老天怎么会遂人愿呢。 “于大人,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再赊我一批种子行吗?” 一个干瘦黝黑的小老头抱着于主簿的大腿哭号,周围人难得没有幸灾乐祸,大家都知道他的不容易。 “我是不是叫衙役提前通知过你们,是老天要毁你的麦子,你来不及抢救我又有什么办法。” “这哪里是要毁我的麦子,这是要我家小妮儿的命啊!” 同村不少人都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泪滴,毕竟人家是真的可怜,家里就这么一个劳动力,各家各户也都是先紧着自己,这次黄沙来得急,村子里大家损失也很惨重。 聂向宽一看贺兰汐在意这件事,立刻叫长随去找昨晚借宿在小老头家里的人。 “老头子也姓邓,家里行四,儿子儿媳早几年前在外出时被一伙流窜的北越兵杀害,现在家里只留下一个孙女,孙女又是个多病的,大夫说很难养大。” 但那是邓四唯一的念想,如果小孙女也有什么不测,估计邓四就真的等死了。 昨夜他们一提借住会给银子,他立刻收拾出除了孙女外的所有屋子,甚至想自己睡窝棚再腾一间房出来多挣一份银子。 邓四还在哭,几个老兄弟上前安慰,于主簿终于脱身,转头就看到早就等候在一旁的聂向宽。 “于大人辛苦了。” “聂老板?” 于主簿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冷意一闪而过。 两人寒暄着走到僻静处,于主簿冷淡道,“这里才遭了灾,聂老板这么快就闻到味来了?” 于主簿以为聂向宽是来低价兼并土地的,语气并不客气。 聂向宽知道自己一介商贾在官老爷心里就是这么形象并不反驳,这也是他愿意展示给外人的一面,反而说明他很成功。 “于大人这话说的就让聂某伤心了,聂某再怎么追名逐利也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人,只是听说于大人在这里赈灾,也想着来尽一份心。” 于主簿狐疑地看着聂向宽,想起征地的事又了然。 “你不用想着从我这边下手,那是上面直接向知县施压,不光我说不上话,甚至知县也说不上。” 聂向宽向于主簿作揖,“多谢于大人提点。” 于主簿是看在聂向宽至少真的带东西来赈灾才勉为其难说了这么一句。 “好了,你带了什么东西来?拿来给我看看。” 聂向宽招手,贺兰汐提着一个盒子过来。 “见过于大人。” 贺兰汐打开盒子,里面是十几块药糕,不过现在改名字了,对外叫麦饼。 “这是我一个老友家的晚辈,第一次在外行走,孩子心性,就想试试新奇玩意。” 于主簿上下打量贺兰汐,别人家小少爷学做生意都是往南边去,卖卖茶叶贩贩丝绸,安安稳稳的就把银子赚了,怎么还有往北跑的?这成功引起于主簿的好奇。 “是什么?” 贺兰汐把之前那套老家学的糊弄的说辞又讲一遍,最后又顺着聂向宽的话加一句,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 于主簿拿起一块麦饼,闻了闻味道后直接吃了起来。 “咳咳。” “大人?” 跟着于主簿一起进村的衙役本来还在和聂向宽的长随闲聊,看到自己大人咳嗽起来,立刻上前询问。 “水!” 衙役递过水囊,于主簿大口喝下去顺气。 等衙役递上第二个水囊的时候贺兰汐制止了。 “不能多喝,喝多了水容易胀肚子。” “咳咳,这里面有什么?” 衙役听到于主簿的话大惊,手立刻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第188章 三赢 “于大人误会了!” 聂向宽立刻向前一步,看似是关心,其实是挡住于主簿和衙役的视线,内心祈祷于主簿千万别看到现在有不下三十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衙役手里的刀,只要他们敢动一下,那些人刀绝对比衙役快。 于主簿又喝了好几口水把嘴里的麦饼冲下去,手上赶紧去拦衙役示意他自己没事。 贺兰汐主动解释,“配方并无特别,只是制作过程中经过烘烤和挤压,所以质地特别密实,看起来只是小小一口,和水混合以后就会膨胀,怕你吃多了会撑着。” 于主簿刚才已经体会过了,也知道贺兰汐所言非虚。 旁边一些看热闹的村民早就放下手中的农具,离得最近的村民早在大盆掀开盖子的一瞬间就闻到了香味。 聂家的伙计十分有眼色,自己老爷吩咐过,只要有村民好奇里立刻上去招呼。 “老乡,来看看啊,新鲜的麦饼,比馍好吃,也馍扛饿!” 几个村民被吸引,不敢靠近于主簿那圈人,只能凑到另一辆装着麦饼的车前。 “你说的是真的?” 看着不起眼的麦饼,村民面露质疑,“闻着就是一股麦子味,麦馍我自己就会做,粗得能磨哑嗓子,干干巴巴的一点都不好吃。” 另一人更是直接从腰间的布袋摸出自带的午饭口粮,灰青两色混杂在一起,一块比石头还硬的麦馍,砸到地上都能听到响。 看两人都不相信,伙计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试吃,一整块麦饼被切成六分,让大家都能尝尝味道。 听说这边有试吃,更多的村民围过来。 有人吃得太急,和于主簿一样咳嗽起来,周围人哈哈大笑。 男人有些尴尬,但缓过来以后咂摸着嘴里的味道,“确实比我家那口子做的饼子好吃。” 旁边人又笑起来,一个妇人过来揪着男人的耳朵,“你说谁做饭难吃?” 男人吃痛,伸手从伙计递过来的麦饼直接塞到妇人嘴里。 吃人的嘴短,妇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更用力地拧了一把男人的耳朵,然后又向伙计讨了两块,递给两个还流着鼻涕泡的小孩。 “娘,这饼好香。” “娘,这饼好咸。” 孩子直白的表达逗乐了众人,但他们也逐渐意识到,这饼不仅口感确实比自家做得好,更有他们舍不得放的盐。 “这麦饼不便宜?” 试吃的时候有多欢乐,问价格的时候就有多心虚。 伙计依旧笑眯眯,这也是聂老板早就教过他们的话术。 “这还是新品,主家还没有定价,今天带来给各位尝尝鲜,各位乡亲要是想买,记住我们聂家商行这个招牌。” 带着这么多来却不当场售卖,于主簿看着不远处的盛况很不解。 “不卖那你带着这么多来是想做什么?” 无论是捐是卖,于主簿都不会阻拦,毕竟是真的对百姓有好处的事情。 贺兰汐昨夜已经和聂向宽透露过自己的想法,所以现在由聂向宽开口,毕竟他和于主簿打交道多年。 “我们想把方子卖给官府。” 于主簿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从政多年,就没听过这么直接要和官府做生意的,一般不都是为了让官府多看他们一眼直接双手奉上吗? “于大人先别急着拒绝,只要这麦饼能以官府的名义售卖,绝对能成为一大功绩。” 聂向宽故意把于主簿的迟疑说成是拒绝,继续抛出诱饵,等待于主簿上钩,这些都是贺兰汐告诉他的,原本他也想直接捐给官府,但贺兰汐说可以转换身份跟官府谈合作。 贺兰汐看了于主簿多年的履历,知道他在主簿这个位置多年,缺一件拿得出手的政绩。 于主簿沉默了,北疆百废待兴,民生在上位者们的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只要还能喘气还能缴税,那些官老爷们根本不会管下面的人吃的是树根还是草皮。 可是……如果是卖给官府,他能保证在知县听到这句话之后就再不会听一句解释,于主簿也面露难色。 聂向宽对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吏早就研究透彻,他本也不打算真的“卖”出去。 “我知道于大人也为难,不如这样,我们将方子献给官府,不过要附加一个官府只能从我们聂家米面行采购麦饼的条件。” 于主簿听懂了,聂向宽这是兜了一个圈子把银子从左口袋放回自己的右口袋,果然不能轻信这些商贾能有什么好心。 “不愧是聂老板,想得真周到,这麦饼虽然制作工艺复杂些但也没到别人仿制不出的地步,难道你是想让官府出面替你摆平?” 听出于主簿语气中的不善,聂向宽继续道,“于大人可能不知,本地最大的粮行和药行曾因为争夺运输线多次起过争执,那一点点麦饼的生意也不值得两位老板冰释前嫌。” 于主簿也知道听过一些两家不和睦的传闻,他看着那两盆麦饼,掂量着他撬动各方利益的可能。 “就单说这麦饼要用到的其中一味药材,我们本地并不出产,还要到塔城采购,但是为了配方保密还需要一些信得过的人来做,不知道于主簿有没有这方面的人选?” 于主簿看着聂向宽的眼神晦暗不明,聂家商行也有药材相关的产业,这是在暗示什么? 聂向宽对于主簿点头,告诉于主簿他想的就是自己要说的,他就是要让在塔城的于主簿女儿夫家也参与到这件事情中,其中的油水自然不必多说。 “大人,只要能促成这件事,您的功绩上添了一笔,聂某人赚了银子,百姓能吃饱饭,这三赢的局面何乐而不为?” 即使于主簿想尽量表现出镇定,但呼吸还是变得急促起来,他已经开始构想如何把这件不起眼的小事当成杂务随口和知县提两句,知县日日笙歌哪里会管,最后都是由他推进。 “等我通知。” 于主簿快步离开,他呆在这里的时候够久了,立刻叫上他带来的衙役去往下一个受灾的村子。 第189章 岭南王小世子 于主簿带走了一车麦饼,他也想借机考察百姓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 贺兰汐看于主簿脚步匆匆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成了,接下来就能放心忙收地的事情了。 这是强征土地一事的后手准备,要么解决征地,要么解决知县,要是两个都解决不掉,至少还能在新买的地里保证来年的产出。 地的事有聂向宽出面,贺兰汐看着一份新到手的情报,眉毛微挑。 之前三县再次收缴军粮的事情已经上报朝廷,可惜最后是双方各打五十大板的和稀泥,唯一令人欣慰的是黄知府被贬,新来的知府是个干实事的,也很倚重蒋知县,无论是因为刑部的柴大人还一直盯着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至少新知府发了征集徭役修水渠和道路的官文。 情报末尾还提了几句白家,除了她们已经有人顺藤摸瓜想要借白若木调查白家。 那些人是把白家当成一块肥肉了,闻到一点肉腥就上赶着过来抢。 现在她人已经到了北疆,遇到事情可以直接和她爹讨论,但是夜昀升那边,贺兰汐提笔后又放下。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她现在手头上的事情全部都只是做了一半,说出去除了让对方担心好像也没什么用。 石榴看贺兰汐放下笔,心立刻提了起来。 她可听来送密信的兄弟抱怨过,主子回江南以后的心情十分糟糕,关键主子还三令五申不许她们乱说话,你看看,不让卖惨的结果就是连封回信都收不到。 “您不写点什么吗?” 看石榴比自己还紧张,贺兰汐有些不明所以,“有什么非要写的吗?” 贺兰汐还以为石榴会心疼那些奔波传信的兄弟。 “就是……麦饼挺好吃,要不公子把方子写下来,到时候也给主子尝尝?” 石榴一急,乱说了一通当借口,对夜昀升的称呼也又回来了。 贺兰汐莞尔,她也想过把这个方法推广到南方,但南边多产稻米而且水汽大,食物敞开放一天就会软掉,第二天就会长毛,还是别浪费了。 于是她提笔写下一句,“不知故友杨家大小姐何日远嫁?” 石榴本不想看的,但眼神就这么一扫过去就把短短一句话看完了, 她不知道这是贺兰汐和夜昀升的暗语,真以为是贺兰汐哪位故交姐妹在江南准备出嫁。 贺兰汐也没有多解释,把信折好递给石榴让她送回南边。 江南。 此时的南地已经开始热了,直到天黑才有丝丝凉风送爽。 宴会厅内歌舞甚盛,夜昀升刚端起的就被被人撞洒。 “阿升,你快看看我这新得的宝贝,绝对是好东西,费了我好大的劲呢。” 岭南王小世子夜寿诚,捧着比他脸盘还大的一块璞玉闯进夜宴,仿佛看不到四周围作陪的官员,径直把东西塞到夜昀升手里。 这人是南地出了名的纨绔,与夜昀升同辈但比夜昀升大上十岁,老岭南王长寿,小世子的爹自出生起也做了快五十年岭南王世子了,他还有得熬呢。 “翡翠?”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更多时候都是夜寿诚在说。 此时也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彼此心里都有了自己的盘算,上奏的折子该怎么写。 夜昀升虽然早就回到江南,水师训练的事情在当地受到掣肘,他非但没有努力解决而是就这么让整个训练停滞了下来。 这让原本被武帝授意待夜昀升布置好水师的一切再逐渐分权的新晋水师提督犯了难,他倒是想抢,可人家什么都还没干呢! 每次他们聚在一起讨论正事,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总会有人轮着提议先放一放,但这放着放着就成了死结,组建水师的事情一拖再拖,迟迟没有进展。 本来今天他都要用武帝的密旨施压了,哪知道又跑来一个岭南王小世子,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纨绔,单说他敢无召就从封地跑到江南,换成别的亲王光这一点就够御史参好几本,但你要说这事是岭南王小世子干出来的,哦,正常,是他干得出来得事没错。 夜寿诚不学无术,但对玉器有特别的偏好,曾经做过为了上好原石偷跑到西狭开矿的英勇事迹,倒霉的是那矿不仅没有产出美玉反而塌方了,没跑成的夜寿诚就这么被西狭逮住。 西狭派使臣来大沧,也不说是自己把人扣下,只说夜寿诚受伤不好挪动,要大沧免掉三年上供,他们才有银子把西狭到大沧的路好好修一修,免得让受伤的夜寿诚再颠簸。 武帝大怒,这事吵了快一个月,甚至有个御史把削藩喊出来了,只是最后雷声大雨点小,就罚了岭南王三年的俸禄作为补偿国库的损失,岭南虽不及江南富庶,但也算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岭南王府从不指望京城那边给的那点俸禄过活,给钱给得十分爽快,反倒是那个御史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再没人记得。 “看什么看,你们质疑本世子爷的眼光?” 底下的官员腹诽,您这还不是世子呢就这么摆世子的架子,还不如比他年纪小的三皇子殿下稳重,只不过他们可不敢直接触这位混世魔王的霉头,纷纷摇头谄媚。 “世子爷的眼光甚好,此石一定是上佳翡翠。” “啊对对。” 夜寿诚冷笑,“记住,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回头可别让我知道你们给我皇伯伯的折子里乱写。” 有人应“是”,有人称“不敢”,就是没人再敢大着胆子看主位两人手里拿着的石头。 夜昀升忍着没笑,只捧着石头挑眉,他这位堂哥的造假技术是越来越好了,外边一层薄薄的石壳透出绿光,看起来像是上等的翡翠,内里却满满当当塞了黄金。 现在更是当众逼着这群“眼线”的面逼他们认下这就是翡翠,任谁都说不出一个错处来。 “你猜我这趟来遇到谁了?” 夜昀升推测肯定是和这石包金有关,不然夜寿诚不会冒险把东西带到众人眼前来。 第190章 西狭公主 在外人看来这岭南王小世子浑身上下都是软肋,怕岭南王这个祖父,怕他那个世子爹,甚至怕他那个才五岁不到的宝贝小女儿。 不过这些人都不至于让夜寿诚抱着秘密来他这里躲灾,除非这人很麻烦的同时又和自己有关,可以非常顺利地将重点转移到自己身上。 结合之前影卫送来的情报,夜昀升大概猜到是谁了。 “启禀殿下,外面有人求见。” 夜昀升皱眉,下人这话说得磕磕绊绊不清不楚,反倒容易让别人误会,他一个眼神,身边的陈禾默默上前,领着来传话的人下去,出门找了个僻静处把人交给影卫调查。 有人借机提起酒杯,装作微醺时闲聊套话。 “殿下,左不过是我们几个闲人在这里叨扰,要是殿下有要紧事,不如……” 夜寿诚眼神狠狠扫过那个大臣,仿佛厌极了他开口。 “方大人怎么会是闲人呢?我可听说今年江南要上供比往年多三倍的锦缎,你不去忙织造的事情在这里喝什么酒啊?” 江南织造方大人冷汗直冒,“这这这”了好一会儿,夜寿诚觉得没趣,开始平等地攻击在场每一位官员。 “李大人听说你的小舅子又闹事了,还想跑去我们岭南躲祸,你说这门我该不该开?” “王将军你笑什么,是之前被水淹的粮仓又满回来了?那我可告诉我祖父不用给你们守备支援了。” 众人被揭老底,有苦说不出,只能纷纷起身请辞告退。 夜昀升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挥手让他们都离开。 夜寿诚还没有骂舒服,但看在夜昀升的面子上还是闭了嘴。 “阿升你就是太给他们脸了。” 好歹是个正经的皇子,到了地方还要和一群官员虚与委蛇,夜寿诚就从不给这些人好脸色,一是真没必要,二这也是做给京城看的,他们岭南本就地缘辽阔,要是再和临近的地方关系不错,京城该不高兴了。 “我在这里,你那边才好行动。” 夜寿诚理解夜昀升的苦心,刚想拍拍夜昀升的肩头感叹一番,手还没落下外面就响起一阵喧闹。 “公主请留步,公主!” 大门还开着,一道火红的身影出现,好似一道火舌要窜进大厅。 “夜昀升,你为了躲我都躲到这里来了!” 一直在阻拦的陈禾汗流浃背,差点被这人混进去了,他都不敢回头看坐在上位的主子。 夜昀升没看红衣少女,目光定在夜寿诚身上,对方正在很用力地朝自己使眼色,祈求帮忙。 可夜昀升巍然不动,夜寿诚只能自己收拾烂摊子。 “宇文静,你要不要看看你哪里对得上你的名字。” “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少女看起来大大咧咧,但还是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衣裙,一打听到夜昀升的行踪她为了能拍马赶上她确实换了方便的骑装,但也是最漂亮的,为什么夜昀升到现在都不看自己一眼? “是是是,你都是要做王妃的人了,阿升你也千万别多管她的闲事。” 对于西狭王族,夜寿诚只能评价一句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就脚趾盖那么一点点大的地方,愣是弄出了近百位王族成员,如果说京城是一枚绣球砸下去十个有八个是官身,那西狭就是十个有八个是王族。 十几年前老西狭王在世时勉强还能管好这一大家子,新的西狭王在谁也不服谁的氛围中上位,这之后西狭王族之间的关系就开始变得复杂。 为了稳定自己的地位,新西狭王下令必须保持西狭王室血脉的纯净,鼓励西狭王室内联姻,甚至不考虑双方是否是近亲。 岭南因为和西狭接壤,是最快得到消息的,刚有点苗头夜寿诚就知道了。 “忘了恭喜公主,祝你和你的王叔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看到夜昀升眼神中的疑惑,夜寿诚示意他稍安勿躁。 果然宇文静跳脚,“你胡说什么,我父王才不会让我真的嫁给那个老头!” 夜寿诚小声地和夜昀升解释,试图捋顺这层关系。 眼前这位名义上西狭王第六位王妃和前夫生的静公主准备要嫁给西狭王同父异母的哥哥,她名义上的叔叔,作为西狭王送给新封亲王的礼物之一。 “你也知道,就西狭那点地方,只能给亲王一个那么大村子的封地多没面子,这不要配一个女儿好当村长夫人等把老头熬死,好夺回村子的控制权么。” 夜昀升失笑,西狭的小是在大沧和北越的对比下才显得小,倒也不是真的只给亲王封一个村子那么小块地,夜寿诚看惯了岭南辽阔,再看西狭那点地方就不顺眼罢了。 “夜昀升,你是知道我的……” “公主请自重。” 夜昀升终于开口,宇文静像是看到希望,张口喃喃地唤了一句“阿升”。 夜寿诚比夜昀升还激动,“谁让你乱叫的,阿升只能我叫,哦对了,还有……” 夜昀升右手握拳轻咳了一声,让夜寿诚闭嘴。 “哦,对,不能说。” 夜寿诚立刻做了一个捂嘴的手势,然后期待地看着夜昀升会不会露出害羞的神色,结果不仅什么都没看到,反而自己笑得像个傻子。 这样不能怪他,自从和心上人一见钟情然后迅速孕育了下一代,夜寿诚的心态整个变了,巴不得身边所有人都赶快享受娶妻生子的甜蜜。 从夜昀升心腹的只言片语中听说了这人竟然会半夜策马就为了见人姑娘一面,要不是怕贸然出现在京城被祖父打断腿,他真想亲眼去看看。 打听一番还没个结果呢夜昀升就急了,让他不要轻信外人对那姑娘的评价,好家伙,这还没娶进门呢就护上了,有他当年的风范,可喜可贺。 “你要是现在不管我,当年又何必救我!” 两人谁都没理还在自说自话的宇文静,知道宇文静说出这句话。 夜昀升目光沉沉,宇文静要庆幸自己有个公主名头,不然他现在让对方把命还给他。 第191章 丢回去 见夜昀升这副样子知道他是生气了,夜寿诚就不打算再给宇文静留面子。 “公主要忆当年,那为什么不说说当时你是如何傲慢,后来知晓阿升的身份后又是如何纠缠的呢?” 宇文静咬着牙,当时她为了躲避联姻,私自跑到岭南,从他人口中听说夜寿诚是岭南王的孙子,就想借着他身边那个看起来很不面善的人来激发男人的怜香惜玉之心,哪知道看走了眼,那根木头竟然是皇子。 “我是公主,和我联姻对你也有好处!” 夜寿诚存心嘲笑她,“娶你不如娶你十九妹妹,人家好歹是西狭第一美人,而且是西狭王亲生的。” 提起十九公主宇文静气红了眼,西狭王的妃子众多,如果加上那些露水情缘更是数不胜数,宇文静的母亲是被强取豪夺的臣妻,西狭王为了让美人彻底臣服才给了宇文静国姓和公主的尊位。 可惜现在她母亲美人迟暮,宇文静也就和其他十几个姐妹一样,及笄后立刻成为联姻工具,嫁到各个王族成员家中以稳固西狭王的地位,但里面就不包括十九公主宇文湾。 宇文静不服,论才情论样貌,她们母女在西狭王族中是一等一的好,宇文湾的母亲不过是西狭沿海疍民的后裔,只是日日用珍珠敷面净身所以显得莹润白皙,在一众日晒雨淋皮肤黝黑的疍民中显得格外不同罢了,偏宇文湾一出生也是浑身透白的好模样,西狭王一直让人把宇文湾保护得很好,等待把她献给大沧或北越。 宇文静一直注视着夜昀升的脸,听到夜寿诚一直在夸宇文湾神情并没有任何变化,要么是看不上那个贱人,要么就是…… “你有心上人了?” 宇文静自从跟随母亲进入那个吃人的王宫,没有一日不是精神紧绷,生怕自己错过别人一个表情一个眼神就会给自己招致祸端,察言观色就是她安身立命的本事。 从前夜昀升看她的眼神不是这样的,明明在自己提出联姻的时候他的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厌恶,难道心里真的装了什么贱人? “你竟然变心了!” 宇文静以为只要多向夜昀升展示自己的价值,就像她从前在她父王面前那样,男人看到她的价值就会善待她几分。 “喂,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看你是疯了,来人,把她轰出去。” “我这次来是我母妃默许的,阿升,只要你娶我,我母妃一定能说动我父王拥立你做……” 夜昀升制止准备上前的手下,就看宇文静有没有胆子把话说完。 宇文静最讨厌的就是夜昀升这副古井无波的死人样子,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小到自己都听不见。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到时候看你怎么求我!” 撂下狠话宇文静半捂着脸跑了,那倔强的模样仿佛她才是那个占理的,如果她没有跑得那么狼狈的话。 夜寿诚只觉得背后透着凉凉的杀意,脑子里已经开始就该如何为宇文静收尸做计划,人不能死在这,更不能死在岭南,那还是要在西狭才能动手。 夜昀升对着身旁的空位唤了一声,“十七”。 几息后一个人影从暗处闪入,夜寿诚看到那张脸乐了,但是听完夜昀升的吩咐,他又乐不出来了。 “杀了,丢回西狭去。”夜昀升忍不了一点。 影卫领命下去,夜寿诚还是有些担心。 “你用他的人……”说着在手上比了一个“二”,“就不怕暴露吗?” “那就看他敢不敢证明把人用去了哪里。” 他们在南边动作频频,二皇子夜沐辰在京城也有不少调度,夜昀升招来的影卫十七就顶着一张夜沐辰心腹的脸出来行事,就是要把这事栽赃到夜沐辰身上,只要有人敢借题发挥,他就把夜沐辰也一起拉下水。 夜寿诚点头,看来这次夜沐尘要吃暗亏了。 “可要是有人问他的动机是什么怎么办?” 按理说夜沐辰和宇文静之间并无交集。 “刚才她不是给我们理由了吗?” 夜寿诚恍然大悟,宇文静嚷嚷着自己可以说动西狭王成为夜昀升的助力,那夜沐辰那边自然就有了动手的理由。 “还真是,也是她自找的。” 另一边,宇文静一回到落脚的地方立刻开始收拾准备回西狭,她只带了三个从母妃那里借来的护卫,她现在很焦躁,心里还在犹豫是否要留下争取夜昀升,但手下的动作却一直没停。 等到她收拾妥当,确认没有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才有空坐下喝了一口茶水解渴,只是似乎下人不上心,以为她出去了就没有上茶。 “来人!” 宇文静直接把茶杯砸碎在地上弄出大动静。 她心中愤愤不平,果然大沧没一个好人,连新买来伺候的下贱丫头都给她脸色看,待会儿那个死丫头进来,她一定逼人把这些碎瓷器渣都咽下去! 可宇文静左等右等,愣是没有一个人进来,奇怪。 宇文静打开房门,屋外静悄悄的,好像连平日里吵到不行的虫鸣都没了。 不好,宇文静高声呼喊,“来人,护驾!” 她转身就往房间内跑,那知刚转身就觉得背后一凉。 锋利的剑尖已经穿透她的胸口,宇文静口吐鲜血,努力扭过头去,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 宇文静伸手去够男人脸上的面具,心有不甘她一定要知道害自己的人是谁。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夜寿诚都还没走,他也惊讶于夜昀升手下人的执行能力。 “早知道你这么狠心我哪还用这么小心把东西带出来。” 夜昀升看着那块玉包金,夜寿诚倒是经常借机和自己诉苦,但其中的辛苦与危险都是夜寿诚来承担,如果事发,更是会给岭南带去灾祸,所以他一直很感激这位堂兄。 “带出来也好,明天有吕宋的使臣路过,你手下的人可以去接触一下。” “他们这么早就来了?” 第192章 断活路 得到夜昀升肯定答复后夜寿诚耸肩,这并不奇怪,如果可以,那些小国来朝的使臣恨不得直接住在京城不回去,吃住都有最高规格的招待,比他们呆在自己国家舒服多了,现在只是早来大半年而已。 “以前你都让我尽量避免和周边这些小国交易的,怎么突然开窍了,难道……你终于想通要和吕宋联手了?” 夜寿诚一副兴奋到不行,干劲十足的样子。 西狭在南边像一根银针直插入大沧和北越的,作为中间缓冲地带,是难以想象的压迫感。 哪怕是看似广阔的天然海港,对面其实是虎视眈眈的吕宋,如果他们和吕宋联手,就可以事实上控制住西狭,甚至可以反扑北越。 “还不是时候。” 夜寿诚“嘿嘿”一笑,只是说还不是时候,没说不这么干那就是总有一天会这么干。 “那我回去叫人准备,我早就馋吕宋那里不少好东西了。” 外人提起吕宋,大多都停留在知道那个地方能种出不少农作物的阶段,再高点就像刚才夜寿诚想到的,那里的战略位置卓然。 夜寿诚高高兴兴地走了没多久,陈禾再次进来,他每日都要向夜昀升汇报北疆的动向,不过这次他还带来一个人,并递上了贺兰汐的亲笔信。 来送信的影卫心有戚戚,他不是故意偷看的,只是贺兰小姐写信时并没有屏退左右,他们作为暗处的影子要时刻盯着保护目标,不巧看到了。 那位故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值得两人千里迢迢地还要说上一句。 夜昀升拿着信回到书房,不像往常着急回信,而是把目光落在桌案上的木盒上。 他知道夜寿诚高兴的原因是什么,不过为了避免夜寿诚表现得太明显,夜昀升还是没说,其实早年间他在一本关于南方的古籍中看到过一个传说。 南荒外有火山,暴风不猛,猛雨不灭。 根据文中描述推测为地底涌出的岩浆,这也代表着那个地方有丰富的矿产资源,他有野心,也想借西狭掩饰,以吕宋为踏板,不再被人掣肘,去向更远的地方。 这也是他和贺兰汐的约定,所以贺兰汐才会特别关心“故友出嫁”,其实是远洋船下水的时间。 快了,夜昀升嘴角带着笑,打开木盒,这是之前密属于他的行商从吕宋商人处换来的各色宝玉石,侧面验证了他的猜想。 最后夜昀升挑了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连同回信一起塞进信封里,交给影卫送走。 夜昀升算了算日子,如果和吕宋的合作按他的计划发展下去,未来不仅战船的数量要增加,他手里的兵力也要相应增加,抓紧一点时间兴许还能利用万国朝会的时机彻底改写时局,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当面告诉贺兰汐了。 北疆。 贺兰汐拿到回信时摸到鼓鼓的一块,打开看是珍珠时会心一笑,哪怕夜昀升没提具体的进度,她也猜到成功的日子不远了。 这应该算这几天为数不多让她开心的事情,贺兰汐按了按眉心。 石榴捧着聂老板派人新送来的账目,摆在贺兰汐案前,看到贺兰汐一直按着舒展不开的眉心,担忧地问道,“公子这几日怎么总是愁眉苦脸的?” 难道是主子送来的密信里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贺兰汐深吸一口气,打开账册,第一眼看到上面的总数,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事,你也和我说说这几日你们看到的事情。” 石榴给贺兰汐倒了一杯热茶,挑了几件同贺兰汐说起。 “我们的人跟着于大人的人一起去到底下各个村子,摸排了所有村子的情况……” 虽然是从小秘密训练长大的影卫,但她们需要面对的只是少数人,那些由几万铁骑踏平的断壁残垣,还有战争遗留下的巨大创伤,石榴说出口时还是会不自觉降低声音。 她不信鬼神,却安慰自己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帮助这些百姓,只有百姓好好活着,才能告慰那些死去的亲朋。 “你会觉得奇怪吗?” “奇怪?”石榴没听懂。 “这是边城几任知府在吏部考核时档案的抄本,上面写的人口一直在减少。” 石榴马上联想起贺兰汐特意交代让他们仔细观察各村,甚至是流民的人数。 “公子是对边城人口数量有怀疑?” 确实如果按照留档的人口,她们的麦饼应该卖不出去那么多,可是偏偏却是供不应求。 “可有什么理由让边城知府在人口数量上造假呢?” 这里面有什么利益可图?人丁兴旺才有空子可以钻,人越来越少怎么贪墨? “你还记得后来我们再去平沙村,村民为什么都缩在家里吗?明明之前于主簿在时他们都那么积极。” “官府以沙灾为名,又临时增加了一项治沙税。” 这根本就没给百姓活路,且不论他们种地能不能赢过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天灾和战争,就算平平安安等到粮食产出,各式名目的苛捐杂税会把他们赖以为生的口粮全部拿走。 不交,可以,关入大牢,还有油水可榨的就放回去,真的一点都给不出就充入前线,到处都有要人填命的地方,能不能活就看个人的造化。 “这种时候加重税,不是断了百姓留在这里的生机么?” 贺兰汐望着纸上冷冰冰的数据,她现在反而希望只是边城知府贪心不足,不希望自己的设想成真。 “派人去查,着重查查知府和北边有没有联系。” 石榴瞪大眼睛,而后立刻明白了这件事的重要性,立刻领命下去。 一股寒意从贺兰汐的脚底窜起,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一人尚且可以有数种手段保暖,但要是千万人,要如何守住家国,保住性命呢? 贺兰汐结结实实地打了好几个喷嚏,连喝好几口热茶,双手才稍微恢复知觉。 她以为这是寒气所致,其实是在千里之外,有人正指着“贺兰汐”这三个字叫骂。 第193章 随水飘来的红衣女 沧西边境。 一处断崖下湍急的河水很快将一抹鲜红带走,男人抬手轻轻拂过脸颊,确认面具完好,故意没有清理任何痕迹,直接离开河边。 梨花村。 上游湍急的河水流到这里已经变得平缓,今天的天气不太好,才下午就阴沉沉的看着马上要天黑的样子,一个少女抱着一大盆衣服,同村从地里回家的两个大娘看到都摇头。 “阿真,这么多衣服你要洗到什么时候啊?” “天都要黑了还去河边很危险的。” 名唤阿真的姑娘已经十六岁了,但瘦弱的像只有十二、三岁,特别是对比她手中小山一样高的衣服,更显可怜。 面对大娘的关心阿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谢过并没有抱怨。 其实阿真家以前过得还不错,她爹是打猎的一把好手,可惜五年前在深山里遇到了老虎,捡回一条命但丢了一条腿。自此一蹶不振,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三年前新添了一个弟弟,她以为她爹终于又可以振作起来了。 哪知希望的火苗还没燃起就被浇灭,弟弟越长越奇怪,整个人呆呆的,三岁还不会说话,连路都走不好,阿真爹看到孩子这样,不仅不想着去给孩子治病,还变本加厉酗起酒来,一不顺心还打骂她娘。 今早邻居大娘还听到阿真爹又在怪阿真娘的肚子生出这么一个妖怪拖累全家。 另一个大娘对阿真爹很是鄙夷,那是他喝酒喝得最凶的时候有的孩子,到底赖谁还不一定呢。 阿真从天擦黑洗到全黑,哪怕现在是春天也洗得她手脚冰凉。 可她享受这每天一点点可以出门,且独属于自己的时间,可以让她短暂地逃离那个压抑的家。 白天她娘要下地,她就在家里照顾爹和弟弟,弟弟还好,不声不响地,但她爹只要一睁眼就会叫嚷腿疼,让她出去给买酒,今天也是这样。 她只是因为赊账到期的原因求了卖酒的伯伯看在同村的份上,再宽限她几天,就因为这样稍微晚回去了一刻钟,回家就看到弟弟滚下床头磕破了好大一个口子,而她爹竟然就在旁边看着,一心想从酒坛子底下再舔出一两滴。 阿真冲上去抱紧弟弟,她们家已经没有银子再看弟弟看病了。 阿真爹看到女儿回来,目光却只关注在她手里的东西,他抢过酒壶,发现只有半壶,拿过拐杖就打阿真,边打边喝,下手很重,但手中的酒愣是稳稳的一滴没洒。 阿真给弟弟包扎好后拖着被打肿的后背慢慢收拾家里的满地狼藉,直到她娘从地里忙完回来,她不敢让娘知道自己又受了伤,抱起一大堆衣服就出门了。 一滴滴水珠砸向平静的河面却掀不起任何波澜,阿真突然觉得很累,是不是把眼泪换成她本人也会如此的悄无声息? 阿真望向广阔的河面,等她意识到冷时河水已经没过她的大腿。 “我这是在干什么……” 阿真呆立在水中掩面哭泣,如果她死了,这个家的重担就会全压在她娘身上,她不能这么自私。 一想起这个家里唯一给她温暖的母亲,阿真感觉全身上下凝固的血液再次流动。 只是当她抬腿想从水里走回岸上,却觉得脚下似有千斤巨石坠着,非但不能挪动半步,还有把她往河水更深处拉的危险。 难道遇到了水鬼? 阿真却一点不怕,只觉得这找替身的水鬼也太不走运了,竟然找到她这样的人家。 冷静后的阿真刚准备潜入水中,“水鬼”竟然真的出现了。 月光从浓重的云层中洒下薄薄一层冷光,打在“水鬼”的红衣上特别明显,阿真也看到了“水鬼”在浮出水面后胸口在缓慢起伏,是个年轻女子。 她还活着! 阿真想也没想把红衣女一把抱住拖向岸边,她想给红衣女按出胸腔里的水,却发现红衣女左胸前有一道伤口。 伤在这种地方看来也是凶多吉少,阿真突然有些后悔,站在原地怔愣很久,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大张着嘴无声地哭着。 让你多管闲事! 把人从水里救上来又能如何,她有银子给人家医治吗?自己都活不下去了,为什么还要管别人的死活! 阿真抹了眼泪收起自己的善心,把人拖到了河边一处茂密的草丛里,又尽最后一点力气把人侧翻过去好吐水,伤得这么重,能不能就看红衣女自己的造化了。 “阿真!” 远远有人来喊阿真,听声音像是邻居大娘。 阿真走远后紧张地看着草丛再三确认不会被人发现,才转身去收拾洗好的衣服,大娘看她还在磨蹭。 “阿真,你快回去,你爹要打死你娘了!” 一听这话阿真衣服也来不及拿,转身就跑回家。 一开门就看到了她爹举着柴刀对准她娘的情景。 “你个败家娘们,我砍死你!” 许是今夜寻死不成让阿真狠下了心,她冲向他爹,一头把人顶开。 只听“轰隆”一声,阿真看着那个她原本当成天来敬仰的父亲,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她撞倒在地,还像一条蛆虫似的不停扭动身体,但就是起不来。 原来把枷锁砸开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 阿真还愣在原地,阿真爹恼羞成怒,这次把柴刀对准了女儿。 “我砍死你这个逆女!” 阿真娘赶紧过去护住女儿,用身体挡下柴刀。 刀剁在阿真娘的后背,阿真慌忙检查她娘的伤势,她娘的后背竟然完好无损。 阿真爹脸上也浮现出不解的神情,阿真看他爹光是多拿一会柴刀就抖得不行的手臂,就知道她爹这打猎的手艺和浑身的力气都因为喝酒喝没了。 活该! 围观的邻居看到阿真爹是真的砍了下去,吓得也赶紧上前。 “你怎么能对孩子动刀呢!” “就是,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的种,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 阿真爹见这么多人都拦着自己,顿时觉得没面子,火气上来,手也越来越抖,刀都拿不稳,干脆丢到阿真娘脚边。 第194章 快疯了 “这败家娘们非要去开荒种地,现在地主老爷要收租子,老子上哪里给她填这么一大笔银子!” 说起这件事,原本还想劝说的几个邻居都不吱声了,收租对他们梨花村来说确实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白天一个庄头举着盖有官印的契约文书过来通知,说梨花村所有的地已经卖给了另一个大地主老爷,以前的地主无暇管理让梨花村白占了那么多年的便宜,以后种地就要收租金了。 “老子家是猎户,要不是她,现在老子就只用交房子地皮的银子,你们都别拦着老子,老子打死她。” 说着阿真爹再次举起刀,阿真抱紧她娘颤抖的身子。 “你除了会喝酒还会什么?要不是我娘这几年拼了命地种地,我们一家早就饿死了!” 阿真脸上并没有多余表情,但犹如嘶吼般的嗓音诉说了她娘多年的辛苦。 好几个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婶子大娘都悄悄抹眼泪,她们就是淳朴善良的普通人,日子也不好过,但知道阿真一家过得格外艰难。 阿真爹刚受伤那阵子大夫都说治不好了要准备后事,是阿真娘拿出全部积蓄,连给阿真攒的嫁妆都全部拿了出来。 要不是被她爹拖累,阿真这个年纪早就嫁人了,也不会现在媒人听到是梨花村阿真这个名字就摇头。 阿真爹气急,但高举着刀迟迟没有落下,不知在想什么。 邻居大娘心软开口劝道,“千错万错也不能打孩子啊。” 阿真爹立刻转移话题,拿刀指着邻居大娘,“你那么多话,那你帮老子交租?” 邻居大娘就是有再多的同情心也怕被赖上,赶紧退到后面。 阿真爹又将刀对准妻子和女儿。 “想要从老子这里拿银子也可以,上次和你说的那件事。” 阿真不知道她爹说的是那件事,但她娘突然一抖,然后猛地抬头。 “不行,不可以。” “有什么不行?张家有地有房,地是良田,房是二进的青砖大瓦房,嫁过去就是享福。” 附近能住大瓦房还姓张的只有一家,确实是富户,但周围人看阿真爹的眼神都变了。 “那张家少爷上个月不是已经……” 说话的大娘只觉得背后发寒,这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年月,怎么会有人愿意卖女儿冥婚呢? “不行的,当家的,阿真会死的……” 张家对外说是想收养八字合适的女孩当媳妇养着,可谁都知道这新媳妇只要进门就是凶多吉少的命,不然怎么“伺候”张少爷呢。 阿真第一次听说原来她爹有这种想法,本就湿了裤子现在更是遍体生寒。 阿真娘护着女儿,后知后觉女儿在发抖,再一摸身上湿乎乎的。 “怎么回事?” 阿真握住她娘的手,“没事,就是刚才在河边洗衣服不小心踩进了水里。” 阿真爹见母女两人无视自己,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又骂骂咧咧起来。 “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个蠢货,洗个衣服都能掉水里!” 说完把柴刀往地上一甩,拿起酒坛再把挡他路的桌子往旁边一推,踉踉跄跄地往后面卧房走去。 围观的邻居逐渐散去,有两个好心的大娘安慰了母女两人几句,说话间也跟着叹息,这日子过得太苦了,都是没银子闹的。 阿真一直低头收拾,听着大娘的话,不知怎么的就想到那个衣着光鲜亮丽的红衣女子。 半夜。 阿真爹喝完酒后呼噜打得震天响,她娘哭过以后保持着侧躺的姿势一直没变。 弟弟不哭不闹,但是一股恶臭隐隐约约传来,估计是又拉在裤子上了。 阿真听着呼噜声闻着丑闻,盯着破漏如星斗的屋顶,眼前一片花白,她觉得自己快疯了,恨不得屋顶立刻砸下来,全家一起死在里面。 阿真娘咳嗽两声,被睡迷糊的阿真爹嫌吵一脚踹下了床,阿真只听到“咚”的一声,然后是她娘默默走过来的声音。 “娘。”阿真开口,声音嘶哑。 “你睡你的,我给弟弟换条裤子。” 阿真却突然想起什么,她好像还把衣服和家里唯一的木盆丢在河边。那可算是家里为数不多值钱的东西,阿真白了脸。 听完阿真把东西丢在河边,阿真娘担心地看了一眼外面,月光暗淡,可家里的灯油也不多。 阿真娘正在犹豫要不要点灯笼的时候阿真已经跑出去了。 除了要拿回衣服和木盆,阿真还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 此时因为奔跑,她的心如擂鼓,耳边的风声呼啸,像是在给她加油鼓劲。 临近河边,阿真放缓了脚步,先是眯着眼睛找到了已经半干的衣服还有木盆,然后踮着脚尖,往她藏红衣女的那个草丛走过去。 阿真屏住呼吸,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待她拨开草丛,那抹红色还在。 此时月光正准备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头来,阿真视野中看到的东西越来越清晰。 红衣女衣衫凌乱,发髻松散,但手上还套着好几个镯子,有金的有玉的,每一个都很值钱的样子。 阿真忍着恐惧摸上去,嘴里不停说着希望红衣女下辈子投个好胎继续做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她现在拿了红衣女的东西是逼不得已,下辈子给红衣女当牛做马补偿回来。 可就算做了这么久心理建设,在触碰到红衣女手腕的瞬间阿真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缩回手。 好冰。 “看在我也算帮你找了个遮挡的地方,希望姑娘你冤有头债有主,先把害你的人杀了再来找我。” 阿真又默念了几句佛号给自己打气,只是还不等她再次伸手,手腕就被一圈冰凉死死钳住。 因为刚才说了太多的话,此刻阿真的嘴里干得冒烟,过于惊恐的情况下调门又起得太高,惊叫声在瞬间就戛然而止。 此时刚好云层飘走,已经临近精神崩溃的阿真看到红衣女睁开了黑洞洞的眼睛,正紧盯着自己。 她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跪下不停给红衣女磕头。 “救……救我。” 第195章 投名状 宇文静一路顺水漂流,因为河水冰凉反倒止住伤口流血,在即将被淹死的时候也醒来过,当时她没能看清楚救自己的人是谁。 等她再次睁眼天已经黑透了,只看到一个人影正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 也顾不得那么多,宇文静立刻向对方求救。 阿真吓得魂都没了,手腕上冰凉的感觉让她都有些不敢确认眼前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你,你还活着?” 阿真心底难免有些失望,不过很快被她强压下去。 “求你救我,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的金子!” 借着月光宇文静看到了阿真的表情,只一眼阿真有几分善良又有几分算计宇文静看得清清楚楚。 像这样收敛不住表情,心思单纯的少女在西狭王宫里活不过第二天,宇文静要拿捏她简直易如反掌。 所以她先提出了利诱,忍着伤口的疼痛,抬起冻僵的手臂就想把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来给阿真。 “不不不,我没有,我不是……” 阿真立刻松手后退,脸上火辣辣的,满满都是偷窃的心思被发现后的窘迫。 “如果你能把我带回你家,等我养好了伤,这就是你的报酬。” 宇文静艰难地把镯子塞到阿真手里。 阿真感受着手里沉甸甸的重量,如果她能再狠心一些,现在拿着金镯子就跑不管宇文静的死活…… “可是,我家里……” 阿真简单两句给宇文静说了自己家里的情况,宇文静听完也沉默了,哪怕少了条腿也是个大男人,还是个喜欢酗酒发疯的,她不能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但也不能就在河边这么等着。 宇文静经常出入两国,知道梨花村已经是西狭境内,却也不能排除那些人继续追杀自己的可能。 阿真见宇文静脸色哪怕一片惨白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压迫感,再加上华贵的服饰,推测对方可能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 “不如这样,不远处有个龙王庙,我先把你送到那里,至少有瓦遮头。” 以前他们还能出海打鱼的时候龙王庙的香火很旺,后来海禁,龙王庙也就渐渐荒废了,没人会再去。 宇文静同意,阿真先回了一趟家,悄悄把板车和伤药带回河边。 三天后。 阿真看了一眼屋内,她爹又喝醉了,她娘趴在床边照顾着困地睡了过去。她手边湿漉漉的,估计是弟弟又尿了。 这所有的一切每天都在重演,阿真已经麻木,现在唯一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就跑去找宇文静的时候。 白天她故意不小心透露镇上有一种新酒,便宜又好喝,她爹果然上当多给了她几个铜板搭牛车去了镇上,她如愿帮宇文静把消息递了出去。 只要一想到宇文静承诺给她的未来,不会再有人欺负她和她娘,她弟弟也会得到名医的救治,她爹……如果她爹知道自己救下一个这么大的靠山,会不会改过自新,变回从前那个好爹爹? 阿真还在想着,已经快步走到了龙王庙。 那里已经升起一小堆篝火,宇文静依旧靠在那根顶梁的主柱上,但不知道为什么阿真心在狂跳,她总觉得今晚肯定要发生什么大事。 “大小姐怎么不休息,是伤口还疼吗?” 阿真今天在镇上也买了新的伤药和纱布,准备给宇文静更换。 宇文静就这么定定看着阿真,问她,“你好奇我到底是谁吗?” 阿真看到宇文静身上紧密的包扎吓得一哆嗦,这不是她那种胡乱捂住伤口的手法,是不是宇文静找的人已经来了? 还不等阿真开口,龙王庙的大门被猛一下撞开。 阿真以为自己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 “好啊,你果然在这里偷人!” 阿真爹单腿站立,举着拐杖就准备往阿真身上招呼,但被宇文静冷冷地看了一眼,腿突然一软,不得不把拐杖放下来支撑才不至于摔倒。 “爹,你听我解释,这位小姐她是……” “你闭嘴!” 在自己这个爹面前哪里有一个女儿说话地份,阿真爹试图通过打压女儿来找回一点尊严。 “一个人出现在我们这种小村子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我看是和男人偷跑的姨太太?” 阿真不停给宇文静磕头,哪怕不能替她爹求情,至少希望宇文静不要牵连到自己。 宇文静不屑于开口,放在从前,这种人连见自己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她合掌轻拍两下,从暗处闪出两道寒光。 阿真爹还没看清楚,膝窝处一凉,视线猛地矮下去。 “啊!我的腿!我的腿!” 阿真爹膝盖以下被利刃横断削去,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正跪在旁边的阿真的衣服。 一把匕首丢到阿真面前。 “你来,亲手结果了他。” “大……大小姐?” 阿真抬头,看着黑衣人护在宇文静身前,刀刃正对着自己,不仅是在保护宇文静的安全,而是仿佛只要她拒绝,刀就会向着她落下。 “不是你自己和我说的吗?总是酗酒打骂你和你娘,不给你们吃穿,还想把你送给别人当小妾结阴亲,你不恨他吗?” “可是……”要她亲手弑父,对于阿真来说还是太过于震撼。 “如果你今天不杀了他,你也不会放心跟我走对不对?他回去以后肯定变本加厉欺负你娘和你弟弟。” 阿真想说那自己就不跟着宇文静走了,哪知宇文静比她先一步打消了她这个念头。 “你如果不跟我走,那你依旧摆脱不了被卖掉的命运,你娘也是一辈子被你爹压榨,你那个弟弟,也就只能当一辈子傻子咯。” 宇文静因为身上有伤说话时声音很轻,却句句如惊天霹雳炸响在阿真耳边。 阿真望向正在癫狂嚎叫的父亲,余光瞥见匕首,手心一点点攥紧。 “来,亲手结束你前半生的苦难,去拥抱新的生活。” 宇文静的声音带了蛊惑的意味,阿真放任自己被宇文静言语操控,依言捡起地上的刀,她知道,只有听话照做,才算是她给宇文静的投名状。 第196章 付之一炬 一个黑衣人上前帮忙,控制住试图挣扎的阿真爹,阿真像是蒙在一大片雾里,隔着白茫茫一片把匕首扎了过去,直到他爹咽气才松手。 “干得不错。” 宇文静算是认可了阿真,还施舍了一句赞赏。 阿真木然的点头,嘴唇蠕动着,小声的回答一句“谢大小姐夸奖”。 阿真爹被黑衣人随意地丢在一边,瞪圆的眼睛里映出阿真麻木的脸上其实早就涕泪横流,狼狈得不成样子。 很快从外鱼贯而入十几人,其中一个绷着脸的老嬷嬷指挥着这些人将宇文静稳稳地抬到屋外的马车上,期间她用眼尾瞟了一眼阿真,满满都是嫌弃。 阿真从未被这种眼神看过,她突然感到毛骨悚然,自己在对方眼里仿佛只是个死人。 “金妈妈,让她一起上来。”宇文静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殿下不可,这等贱民哪能和您共乘一辆马车。”金妈妈看阿真的眼神更加不善,看阿真不会拒绝只是在那个呆呆的像块木头,更是生气。 “金妈妈……” “公主,您不能乱动……” 车里一阵慌乱,金妈妈也很担心,快步凑到马车旁边,此时她又觉得阿真就是个没眼力见的。 “你是个死人吗,主子叫你上去你没听见,等着主子请你是不是?” 阿真吓得浑身哆嗦,但她知道现在只有听从宇文静的话才可以救自己,慌忙扶着马车边缘,狼狈地往上爬。 “上不得台面的蠢东西!” 金妈妈狠狠掐了阿真的手臂,让她缩到车夫身边去不要挡路,自己掀了车帘进去。 不过片刻后她又黑着脸,把阿真拽进了车厢里。 车内很宽敞,甚至还能在四个角各点上一盏小灯笼。 阿真只在被拽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晃眼看到这些,她跪在厚厚的皮毛软垫上,一股淡淡的熏香萦绕在鼻腔。 “金妈妈,阿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好好待她。” 阿真慌忙抬头说不敢,她是真的不敢,连摆着手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宇文静已经半躺下来,身边侍女一左一右伺候。 金妈妈对着宇文静应“是”,但转过头看阿真时又恢复了凶神恶煞的样子。 “你也听到了,是我们殿下好心,但我警告你,别想着挟恩图报,否则连小命怎么没得都不知道。” 阿真又被吓得一抖,恨不得里跳车离开,但就算她真的跳下去,这些人会放过她吗? 显然是不会的。 阿真朝宇文静重重地磕头,就算隔着软垫也咚咚作响。 “我这辈子能有机会得见大……殿下已经是最幸运的事情了,不敢再有其他的心思!” 宇文静见阿真立刻改了称呼,觉得这丫头还不算笨,出来一趟也不能完全没有收获,就把这个小玩意儿一起带回王都,当作消遣。 “好啦,你也别磕了,以后就跟着我就好。” 说完宇文静开始闭目养神,金妈妈又瞪了阿真一眼,她真是看这乡下丫头哪都不顺眼,回去一定要狠狠调教一番,万不能叫这丫头丢了公主的面子。 阿真缩在角落,她觉得自己和车厢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她想她娘了,但她不敢开口求宇文静给她和她娘告别的时间。 也怪她自己,阿真遗憾地想,去给宇文静通风报信的时候她就该想到,如果自己也跟着离开,那就该早点和家里人说清楚,现在只能去到目的地以后再找机会给家里送信。 对未知的恐惧和对未来的展望,加上阿真下意识的忽略,她一时竟忘了自己刚才亲手把匕首捅进了她爹的胸膛,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王都在哪,远不远? 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小时候跟着她爹去给镇上的小酒楼送山里猎到的野味,她从未出过远门…… 马车的前路一片黑暗,背后却升起熊熊火光。 因为有严密的帘子遮挡,阿真并没有看到,她生活了十六年的梨花村已经被一场大火吞没,宇文静流落至此的痕迹也一同被付之一炬。 槐山县。 这里是离梨花村最近的县城,宇文静睡了一觉,第二天就到了这里。 一行人并没有进入繁华的街道,反而槐山上一个私人庄园,归这次营救宇文静的人所有。 “崔叔叔。” 宇文静一见到在山庄大门外等待自己的男人立刻就要起身行礼。 崔安民看到宇文静苍白的小脸心疼得不行,立刻命人制止住,“快抬进屋里去,府医都在屋里等着呢。” 要不是为了避免人多口杂,他早就把所有大夫都打包送到梨花村去,让宇文静在第一时间就能接受治疗。 因为宇文静伤在胸口,崔安民站在廊下等着,一名医女出来,先把情况向崔安民说明。 “启禀老爷,小姐受的是利器贯穿伤,万幸没有伤到脏腑,创口也没有感染,只是……”医女有些迟疑,“小姐似乎是中毒了?” “什么叫似乎?”崔安民心急,语气不善,直接把手中揉搓的玉把件扔到医女头上,反弹开的玉器砸到地上顿时碎片飞溅,周围人惊得一句话不敢说。 “求老爷恕罪,是奴才学艺不精。” 医女也顾不上额角的疼痛,她们平日里给夫人小姐看的妇科病居多,这猛一下来了一个伤重成这样却还没死的,都快把她们吓死了。 “那就山下请其他的大夫,我要知道是什么情况!” 屋内的宇文静面色也不太好,围着她的一群医女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外面崔安民又在大声呵斥着什么,难道是自己的伤不好了? 她本来还想着这么丑陋的伤疤该怎么祛掉,怎么就突然不好了呢? “你,你把崔叔叔叫进来。”宇文静命令守在一旁的侍女。 侍女应下,立刻出去请崔安民。 等宇文静重新包扎伤口整理好衣衫,崔安民才进来,但还是隔着屏风和她说话。 “崔叔叔,你是生静儿的气了吗,为什么不来看看静儿?” 宇文静低头垂泪,她知道自己这个角度最像母亲。 第197章 备胎 果然,在听到宇文静这么说话后立刻转进来的崔安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有八分相似的侧脸,恍惚的走到宇文静身边,有些颤抖地伸出手,仿佛想要留住这抹不切实际的幻梦。 金妈妈重重地咳一声,崔安民方如梦初醒,有些心虚地讪讪收回手,又后知后觉地有些恼怒自己的心思被人窥见。 宇文静适时出声,“崔叔叔,我娘过得不好。” 崔安民顿时什么都忘了,眼眶立刻通红。 “我明明说过的,我可以照顾她,为什么她还要……” “不是的崔叔叔!”宇文静立刻去握住崔安民的手,甚至都顾不上牵扯刚被女府医缝合的伤口,“崔叔叔,我娘说她不能害了你。” 宇文静不可能让崔安民怨怼上她娘,崔安民对她娘的怜爱可是她唯一的底牌了。 她是母妃在西狭王宫里唯一的倾诉对象,在那种吃人的环境里,要是没个可以宣泄的窗口人迟早会疯,哪怕这人是女儿,哪怕她当时只有五岁。 宇文静暗暗苦笑,她的母妃把自己如何勾引西狭王,如何毒杀自己的丈夫,又如何向爱慕她数十年的崔安民哭诉自己是被强迫,她周旋在三个男人身边,像是炫耀,又像是在和宇文静征求认同,她的母妃想听一个人告诉她,为了活着,为了活得更好,这么做没错! 她本来也不想这么快用上这张牌,她原本只是想借用信物让崔家的人把她送回王都去,哪知崔安民竟然就在附近,还亲自来到这么接近边境的地方来接她,宇文静对她母妃的魅力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我能为她做什么?”崔安民咬着牙,生怕自己脱口而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崔家在西狭是大族,崔安民作为崔家嫡子没有入朝为官,而是作为崔氏族长控制着西狭大半的内河水路,宇文静的亲生父亲当初就是依附崔家的地方官员,要论起来还是崔安民先看中的六王妃。 过去这么多年崔安民始终无法忘怀,不仅因为六王妃实在美貌,还因为西狭王先下手为强,强抢走了美人,得不到的总叫人念念不忘。 宇文静不敢隐瞒自己潜入大沧去见夜昀升的事实,只是改了理由,从她自己想争取变成了迫不得已。 “崔叔叔,我不想嫁给老王爷。” 崔安民沉默着,他并不觉得宇文静为了逃婚跑去找他国皇子是个好办法,甚至他是十分赞同联姻的,老王爷一把年纪,只要熬过这几年,宇文静就是最尊贵的王妃,这应该是六王妃能为宇文静争取到的最好出路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崔安民不想做这个坏人,他出言安抚宇文静,“你先安心在我这里养伤,一切等你好了我们再议。” 宇文静也知道不能着急,又恢复和六王妃一样柔弱的模样,问起崔安民的近况,做足一个贴心晚辈的样子。 此时门外有侍女通报。 “老爷,大夫请来了。” 崔安民示意宇文静身边的人都退下,又让屋内的侍女放下纱帐。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慢悠悠走进来,看清屋内是谁人后惊诧了一瞬,很快又反应过来带着身边的小药童一起给崔安民行礼。 “见过崔家主。” 崔安民并不在意也多说什么,外人并不知道这座私宅的主人是谁,他也不过多解释,只是退撤半步让道,让老大夫速速为宇文静医治。 老大夫的手刚搭上宇文静的脉搏就是一惊,瞪着层层叠叠的纱帐,只能依稀看到一个人影的轮廓。 “是有什么问题吗?” 老大夫闻言立刻起身回答崔安民。 “崔家主勿怪,只是老朽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心脉,和正常人完全是反过来的。”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宇文静被人在左胸捅了个对穿却还好好活着,只是刚才女府医还提过中毒一事,难道这大夫没诊出来吗? “那她可曾中毒?” “要说中毒,确实是有些中热毒的迹象。”老大夫捋着长须思考片刻,“不知这位……姑娘是否在身上有创口的情况下又长时间呆在极寒之地?如果有的话,这毒大概就是外伤引起的热度积蓄在体内,只要养好伤后再慢慢调理。” 崔安民看到宇文静的手动了动,纱帐里的人影轻轻点了点头,心放下来一半。 “那就请大夫开药,务必用最好的药。” 老大夫听后应是,仔细斟酌了药方许久,写完递给一旁的女府医,府医看完又一脸惭愧地看向崔安民。 “老爷,这些药材府上并不齐备。” 崔安民结果药方,确实有不少珍贵药材,不是他舍不得,这里比不在崔家在上水郡的老宅珍藏有很多好药,只是如果传信回去,势必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注意。 “医馆有吗,我可以重金购买。” 老大夫点点头,“有是有的,但其中一味药老朽医馆里存的年份也不是很足,要去旁的医馆问问,如果他们那里也没有,老朽那里也行,只是药效差一些。” 崔安民摆摆手,“不,一定要用最好的。” 随从领着老大夫退出房间,送老大夫回医馆,期间再三嘱咐老大夫,“今日之事还请不要外传。” 老大夫颔首,“老朽明白。” 半路老大夫拿出信物递给小药童,“你拿着这个去问回春堂的掌柜,问他那支七十年的老三七还在不在。” 随从刚才也在屋外听到了老大夫要借药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多阻拦。 小药童下马车后一溜烟跑了,没一会儿提着一个锦盒回来。 “师父,拿到了。” 老大夫打开后仔细确认,转头对随从说可以走了。 马车再次缓缓启动。 槐山后宅。 阿真被安置在一处偏房里,没人限制她外出,但没有宇文静的召见她也不敢踏出房间半步,每日无所事事,夜间就睡得不安稳总是做梦,梦到火光中一个倒在血泊里的身影,旁边还有个孩子在哇哇大哭,哭得阿真的心突突猛跳的难受。 第198章 去军营 这几日贺兰汐都在借麦饼的名义,实则打探边城人口的虚实,临近县的数据已经收集完毕,现在她的人再往更远的地方去,还需要些日子才能回来。 “公子,于主簿那边来人了。” 贺兰汐有些不想动,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来了。 前厅。 聂向宽正在和于主簿的女婿寒暄。 “岳父叫我过来通知,这事原本知县大人已经同意了,但是不知怎么的典农校尉那边出了问题。” 贺兰汐并未出面,只在悄悄走到屏风后面听着,她在脑海中搜索起典农校尉这人,实在没太多印象,决定后续再好好调查一番。 “说是我们制作麦饼其实是虚耗粮食,还狠罚了我们一笔。” 贺兰汐一阵无语,征地的事情还没解决,现在又跑出来一个典农校尉阻挡她做生意,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都在给自己找麻烦。 “多谢提醒,那麦饼的事情就先暂时搁置。”聂向宽知道贺兰汐在听,但贺兰汐没有出声制止,也算默认了这个决定。 这事就算有了定论,但于主簿女婿依旧皱眉,“还有一事,就是,前期我们也投进去不少成本,聂老板你看……” 聂向宽懂了,立刻叫长随去支了五百两的现银给于主簿女婿包好,于主簿女婿一脸欣喜的结果银子就走了。 等聂向宽把人送走再回来,贺兰汐已经走出来坐在前厅椅子上,石榴给贺兰汐取来贺兰宏博之前交给她的手札。 贺兰汐在里面找到了典农校尉邵高卓的名字,只是当时书写这份手札时邵高卓还只是副都尉,不过几日就晋升得这样快,看来是攀上高枝了。 聂向宽也叫来底下人派出去打听邵高卓,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盏茶后两边派出去的都回来了,互相补充,发现果然是那位伍监军提拔上来的。 “老爷,公子,除了我们家商行,其他商行和乡绅富豪也或多或少被搜刮了一遍。” 长随提出他多探听到的消息,而石榴那边更多关注的是军营里的动向。 “伍监军是沈太傅门生,太傅是主和派,而且……” 石榴没有明说,出门在外还是要谨慎一些,但在贺兰汐抬眼看她的时候又重重点了点头,贺兰汐了然,沈太傅是二皇子党,那所谓监军也就是二皇子一派插在北疆的钉子。 那姓伍的搞那么多事情,是有意针对,还是真的只是想在北疆大捞一笔,只是没注意嘴脸,吃相太难看而已? 贺兰汐吩咐石榴让外派的人更加小心一些,她觉得最近可能要不太平。 果然,隔日于主簿又打发人来寻聂向宽叫他去衙门问话,一直到天擦黑聂向宽才回来。 一直守在衙门外的小厮看到人出来立刻先跑回来给贺兰汐报信,贺兰汐就在大门后等着聂向宽。 “聂伯伯,怎么样,你还好吗?” 一开始贺兰汐还有些担心,但看到去往衙门的人越来越多,不仅做生意的商行老板还有富豪乡绅,贺兰汐才稍微放心下来,这么多人都在,应该不会当场动手。但现在她看聂向宽一脸一言难尽的模样,又觉得事情不简单。 “说是监军召见我们,但其实只有一个连官职都幕僚出来,也没有文书,就说监军看镇北军劳苦,想要向百姓募捐。” 贺兰汐不觉得主和派的人会这么好心给镇北军筹措军饷。 聂向宽常年在北疆行走,这也是他第一次见朝廷派下来的监军第一次组织募捐的,但一联想到他们做的事,又觉得果然只是想拉镇北军背锅当垫背。 “监军那边给了方案,按各家去年的营收捐三成出来。” 贺兰汐皱眉,“没人反对?这样做几乎就是拿走了各家今年可用的流动资金。” 难道那伍监军的意思是来年大家的生意都别做了? 这是什么一拍脑门做出来的决策? 聂向宽冷笑,“起初大家也不满,但很快那个幕僚又补充,只是把今日在场所有人的捐款的事情都宣扬出去做个表率,再向百姓募集,等收到捐款后,乡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成。” 贺兰汐觉得自己想错了,这决策不仅不是拍脑门,简直是阴狠毒辣。 “就怕他们要的不止这些。” 聂向宽点头,他有和贺兰汐一样的顾虑,如果这件事曝光出去,动摇的就是镇北军后方民心稳固的根本。 “这么阴险的招数亏他们想得出来。” “还有一事。”聂向宽声音都小了些,有些有气无力。“那幕僚特意留我多说了两句,说他知晓了我们和于主簿的合作,想要我们献上配方。” “他们想做什么?” 聂向宽捏捏紧皱的眉心,“我当时也问了,但那个幕僚斥责我不该问的别问,限我三日内将配方送到他手里。后来我又悄悄去找了于主簿才得知,是有人看到了麦饼的商机,想把麦饼征集做军粮,高价卖给镇北军。” 好家伙,这是打算借用镇北军的旗号募捐,先贪墨一部分,又另外巧立名目,把不得不真的捐给镇北军的银子再拿回来,左右银子都是监军的,镇北军什么都没捞到。 贺兰汐敲着椅子的扶手,三日时间也够了。 “聂伯伯,回去好好休息,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去哪?” “军营!” 不是向卖做军粮吗?那我们直接就到镇北军大营去! 聂向宽在衙门被人变相软禁了一天,脑子一时没转过弯,但被贺兰汐一提,立刻想到,只要他们釜底抽薪,对方的威胁就不算威胁。 第二天,贺兰汐起了个大早,天还只是蒙蒙亮。 “公子,聂老板病了。” 贺兰汐刚背起包裹又放下,立刻到聂向宽的院子去。 聂向宽一脸歉意对贺兰汐说,“人老了,不中用了。” 昨日聂向宽回来的本来就晚,再加上要加急安排今天一早的行程忙到后半夜,突然眼前一黑,才知道发起了高热。 “您先别说话了。” 第199章 身份是自己给的 贺兰汐一直以为聂向宽房里站着的是来探望的某个掌柜,没想到是个少女。 女子穿着一身细密的羊绒袄,里面应该是加了另外的夹层,从背后看身形更像一只刚冬眠醒来的黑熊。 “公子,这是我的义孙女,叫夏生,稍年长你几岁,你要去军营,由夏生带着去最合适。” “夏生见过公子。” “出门在外就别叫我公子了,我叫你一声姐姐,姐姐就叫我小名小七。” 聂夏生两颊是常年日晒雨淋晒伤的红晕,再咧着一口大白牙,天生给人亲近之感。 聂向宽继续给贺兰汐嘱咐注意事项,贺兰汐听着,心里同时想着一旁聂夏生的事情。 但能大沧和北越之间游刃有余地往返做生意真会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吗? 把大沧的盐、茶叶和丝绸之类的东西卖给北越的贵族,再把北越的牛羊、宝石带回大沧,这些都是表面上的买卖,暗地里她还偷偷给镇北军带来北越边防的消息,各王公贵族的动向。 “我知道了,聂伯伯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我只是去看看。” 她已经通过那些她爹派来保护她的人的渠道,把这段时间的消息都递了出去,只是征地和这次抢配方的事情没有多提,她想自己解决。 贺兰汐走出房间片刻后聂夏生听完聂向宽的嘱咐也出来了,她先招呼在远处等候,和她穿着同样皮袄坎肩,面上都是刺青的一个魁梧男子,让他把手里捧着一个大包裹拿过来。 “这是我养的打手,小七弟弟有事使唤他叫他阿奴汗就成。” 聂夏生接过包袱打开,里面是两套衣服。 “放心,只是样式做旧,都是干净的,你们换上以后我们就能出发了。” 聂夏生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贺兰汐,刚才在屋里碍于祖父也在场她没有仔细看,现在她想用自己看透那些北越人的方式瞧一瞧眼前的人,却发现她看不出贺兰汐的真正目的,仿佛是没有什么破绽在脸上,就像她真的是一心只为了大沧。 她是不信的。 她是个孤儿,遭父母遗弃后被聂向宽救下养大,她这条命就是聂向宽的,聂向宽日渐年迈,边境局势也越来越凶险,她想替聂向宽保住这条线路的生意,不得已每隔几年就要在不同地方养着不同的身份。 想骗过别人就必须先骗过自己,有时候她自己想不起自己到底是哪的人,这边境到处都是她的家但处处都不止她的家。 贺兰汐回房后开始换上衣服,外间的石榴动作更快,拿出易容的彩膏,准备帮贺兰汐加深一下肤色。 “还好之前减下来了。”贺兰汐换完衣服扯了扯略显发紧的前襟。 要骗过别人先要自己相信,这段时间贺兰汐都快忘了自己的性别。 又想起聂夏生看自己表情,想来聂向宽没有向外人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在聂夏生的眼里自己就是萧家某位出来闯荡的公子,她祖父顾念着萧家的恩情所以特别照顾。 商行后门。 聂夏生和那个魁梧男子已经上马,看着出来的贺兰汐和石榴笑道,“两位会骑马的?” 贺兰汐接过马夫递来的缰绳,“那就要看夏生姐姐把我们往哪里带了。” 聂夏生咧开嘴大笑,夹了一下马肚子就畅快地跑开了,贺兰汐和石榴立刻翻身上马紧随其后。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行四人来到一处半干有些泥泞的河床边。 “你看那里,在远处看不觉得,但只要一过了这条河,就好像是拔地而起突然多了两座山,是不是很神奇?” 贺兰汐小心控制的马儿慢慢趟过河对岸,果然如聂夏生所言,瞬间觉得眼前多了两座难以攀登的高峰。 “翻过这两座山,对面就是北越的远余郡。” 聂夏生带着贺兰汐左拐右拐,终于到了一处马匹下不去的山坳前。 “好了,到了。” 石榴警惕地望向四周,注意到满是浓雾的山谷中似乎有人烟活动,她悄悄地给贺兰汐使眼色。 贺兰汐表示自己也看到了,猫有猫道,狗有狗道,那里应该就是聂夏生做生意长久不衰的取胜之道。 聂夏生吩咐阿奴汗留在原地看马,又从隐秘的草堆里扯出两条拳头粗细的藤条,一边攀着,一边踩着山壁上小块凸起慢慢往下滑,期间还不忘抬头继续和贺兰汐说。 “那里曾几度易主,原本是我们的,叫长山郡,以连绵的山脉得名。被北越占领后又被镇北军夺回,结果议和时又被朝廷割让出去,几次往复,最后北越直接改的那个地方的名字,远余远余,又远又多余。” “因为山脉的关系,想要从两边到达对面就要穿过两座高耸的雪山,难度太大,所以北越根本不屑于在那里驻兵,加之那里之前居住的都是大沧的百姓,能跑的早跑了,跑不掉的那些都是累赘,倒是有些作奸犯科之人偷跑到那里避罪,北越朝廷也懒得管他们,反正在他们看来都是北越人杀大沧人,天经地义。” 贺兰汐小心翼翼地跟着慢慢下降,石榴一直在最近的地方护着,万一贺兰汐有什么意外,她也顾不上什么暴露不暴露身上的功夫了。 好在山坳并不算特别险峻,没一会儿三人就都落到了地面,只是往下还要再步行一段路才能到雾中最近的一处房子,不,应该说是碉楼。 贺兰汐走进发现里面不仅有人放哨,石榴那么紧张,应该是她们早就进入了对方的射程。 “是大春姐!” 聂夏生摸摸鼻子,趁着对方还没下来,小声对贺兰汐说,“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我在这里身份是城里富户偏远庄子上的管事大丫鬟。” 贺兰汐点头,又问聂夏生有没有给自己安排身份。 聂夏生嘿嘿一笑,“已经斗胆叫公子一声弟弟了,现在也只能说你们是府里和我要好的小厮和丫鬟兄妹,陪我出来做生意攒银子孝敬老娘。” 第200章 围困 等贺兰汐走近才发现山坳里零零散散有十几户人家,都是茅草盖的棚子,门前的晒架上挂着一些兽皮和草药,这里并没有田地。 刚才去报信的孩子领着另外三个半大的孩子跑来,远远看到聂夏生很高兴,但在看到贺兰汐和石榴以后又变得很警惕,还是聂夏生叫了他们。 “还愣着干嘛,搬东西啊!” 刚才她们下来的位置此时有几个包裹缓缓放下来。 四个孩子也顾不得见到外人的事情,赶紧冲上去就要帮忙。 贺兰汐被聂夏生带到一处篱笆围成的小院,里面有个胡须发白的老人正在嗒嗒地抽着旱烟,泥块垒成的草棚里有人影在晃动,屋内应该也有人。 “老村长,我回来了。” 聂夏生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是好东西,你一定喜欢。” 屋内的人听到声音出来,高声道,“大春你又给他烟丝对不对?我不是说了……” 话刚说到一半,发现聂夏生身边还跟着外人,立刻捂着脸闭嘴跑了回去。 但贺兰汐和石榴已经看到了,出来的妇人脸上有大片刺青,是北越奴隶的标记。 “大春,这是谁?”老村长信任聂夏生,虽然也有疑问,但是眼下他觉得更重要的是把烟丝收起来再找个地方偷偷藏好。 聂夏生嘿嘿一笑,指了指贺兰汐后小声地对老村长嘀嘀咕咕了一阵,老村长眉开眼笑,对贺兰汐的态度也好了起来,主动邀请贺兰汐进屋里坐坐。 贺兰汐挑眉,聂夏生笑道,“我说你是负责采买的小厮,可以高价从他们这里收购药材和打到的猎物。” 那道也不是不可以,贺兰汐也注意看了一下院子里晒的草药,不少是山里才有的好东西,只是村民并不知道具体炮制的方法,只是单纯的晒干。 在屋内敲定了一些具体细节,老村长就叫刚才那个妇人挨家挨户去通知。 妇人已经用面纱遮住了头,应了声是就出去了。 村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家那口子,生了病,你别见怪。” 贺兰汐没多说什么,继续扮演一个不冷不淡,家里有个被主家看重的长辈所以年纪轻轻就得了这么一个油水十分的肥差的小厮,比聂夏生原本给她设定的孝敬人设更生动一些,也叫村里的人更加放心。 可以说在这里的人来这里避世之前,见到的更多是这样的人,也会更容易让人信服。 “看不出来,小七弟弟如此能洞察人性。” “谢姐姐夸奖。” 贺兰汐扬起笑脸,就好像听不出聂夏生话里有话。 不多时村长家附近就来了很多人,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派了人来,有胆子大的伸长着脖子往村长家里看,有些故意往门前路过就为了往里面看一眼,最后还是村长走出来。 一个中年汉子实在忍不住发问。 “二爷,那两人是谁,咱村子里可不能随便进外人啊。” 有一个人开了头,剩下的就汉子也都围了上来。 石榴凑到贺兰汐耳边小声嘀咕,“这村子真奇怪,怎么都是男人。” 除了一开始在村长家里见到那个满脸刺青女人,似乎再没见过其他的。 村长把刚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不少人看贺兰汐的眼神就没那么警惕了,但也有不少人把视线转到了石榴身上,那种上下打量货物一样的眼神。 晚些时候村长的小院子里已经堆了草药和兽皮,肉并不好保存,贺兰汐没要这些,交付了定金,约定明早把东西送出去。 “今晚就委屈你们在这里住下。” 村长的屋子也就比其他人的茅草屋多一间用来放杂物,只能贺兰汐、石榴和聂夏生都住在一起,只是用一道布帘子隔着。 贺兰汐心里没什么异议,但是面上还是要表现出嫌弃和各种不耐烦。 山坳里天黑得早,而且不许点灯,入夜没多久,出了例行巡逻的村民就再没人走动了,半夜,聂夏生看似是起夜,回来的人身形和她相似,但石榴将人迷晕后看清了那并不是聂夏生。 石榴立刻潜行追了出去。 这里看不到月光,贺兰汐摸不准时间,但她总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她们约定的时刻,于是她走到僻静处,用暗号唤来了影卫。 “石榴人呢?” “属下派去的人一路跟到了一个山洞口,配合把人引开后,石榴自己进去了。” “山洞?” “是的,那里故意遮挡起来,但是有人在那里值夜把守。” 贺兰汐想起之前聂夏生介绍从这里翻山到北越的话,心里惴惴不安。 这次她只带了影卫,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在不受伤的情况下控制住这里所有人。 突然身后一阵响动,石榴回来,叫上贺兰汐赶紧回屋,还不忘给迷晕的那人闻了闻解药。 贺兰汐临危不乱,躺下前将屋里一个装药的布袋踢倒在脚边做出是睡着后不小心的样子,借着药味掩盖迷药和解药的味道。 做好这一切后刚躺下聂夏生就回来了,先是在暗处静静观察了一阵,走到替身身边又端详一阵,最后竟然直接走到了贺兰汐最里面的床铺。 盯着贺兰汐看了许久,聂夏生才缓缓回到那人身边,捂着那人的嘴把人弄醒后叫了出去。 “洞里应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刚才我想继续跟进去的,但是对方突然回头了。” “里面大概有多少人。” “不好说,表面上看到的至少二十个成年男子。” 贺兰汐脸色也不太好,立刻叫了一名影卫出去报信,让蹲守在山坳外的那群护卫随时准备接应,如果真的起了争执,双拳难敌四手,她不得不做万全准备。 “有人围过来了!” 石榴耳朵微动,贺兰汐也没有惧怕,眼睛盯着那个去报信的影卫的方向,确认他没有放出行动失败的信号,知道他大概已经逃出了包围圈,立刻呈大字摊开躺回木板床上,还刻意地打起呼噜。 门在下一刻被人粗鲁地从外面踹开。 第201章 内有乾坤 “把人捆起来!” 贺兰汐装作刚被吓醒的模样,“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的男人被一脚踹飞,连带撞倒了身后好几个男人,倒也不是贺兰汐力气多大,只是对方轻敌,并不把贺兰汐放在眼里,可见这种事情他们做的多么得心应手。 屋外黑压压围了一圈人却只提着一盏火光幽暗的白纸灯笼,照出白天还是一脸憨厚的老村长的脸,显得格外狰狞。 “还不快把人捆起来!”老村长发话,拐杖杵在地上咚咚作响。 贺兰汐和石榴抵抗了一阵,最终假意失手被擒。 “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贺兰汐故意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激怒那些人,好把那些粘在石榴身上的目光吸引过来。 刚准备对石榴下手的男人转头恶狠狠地盯着贺兰汐,高高扬起手中的木棍。 “住手!” 人群后的聂夏生突然出声,所有人看向她。 老村长目光狠厉,像是只要聂夏生说错一句话就会和贺兰汐他们一个下场。 “他们是我带回来的……” 聂夏生的话还没说完,立刻有人打断。 “村长,你看她自己都承认了。” 其他人立刻附和,“我早说女人都是不安分的,就该全部捆起来。” 倒是其中一个站位只在老村长之后的男人一直盯着聂夏生脸上的表情,似乎想看出点什么。 村长再次敲了敲拐杖,“行了,都别说了,既然咱们已经暴露了,就不可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说完他交代那个离他最近的男人,“老二,你带人去各处看看还有没有外人的痕迹。” 被老村长叫老二的男人应下,转身看到聂夏生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带着一半的人离开。 剩下的人簇拥着,把贺兰汐连拖带拽地带到山洞处,山洞里面稍微往里走一段路就是一个开阔的空间,从这里往后就是三个洞口,通往不同地方。 山洞里面火把点得更多,比外面还看得清楚。 贺兰汐和石榴被丢到一边,聂夏生站在她们和一众村民之间,就看她到底能不能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解释。 “老村长,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醒过来……” 聂夏生从她怎么下药开始长篇大论的解释,贺兰汐趁机偷偷观察四周,在确定了人群最后突然消失了两个人影又突然多出两对熟悉的眼睛,贺兰汐更加放心,肆无忌惮开始激怒这些人,扬言只要他们不放了自己,第二天就会有人找过来。 一大群男人笑开,那声音嗡嗡的好似能把山洞里的碎石都震下来。 “你以为我们就为了那点银子?” 接话的男人眼神里满是嘲讽,白天他们的憨厚样子都是装出来的,现在只是恢复了本性。 贺兰汐想继续套男人的话,但男人刚准备说话,就听到三个洞口里其中一个发出响动,像是重物撞击的声音。 老村长斜了一眼男人一眼,“老六,你去看看,让她们安静些。” 老六去了,临走前还不忘从墙边拿起一根木棍。 老村长见贺兰汐伸长脖子往里看,也没有阻止。 老六骂骂咧咧,“吵什么吵,一群畜生,难道你们还指望外面的人是来救你们的?” 说完他又哈哈大笑,一棍像是敲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噗噗”地响,还偶尔有两声闷哼。 贺兰汐大概猜到了,老村长见被困着的人脸色都变了,觉得这杀鸡儆猴的效果已经达到。 “老三你去告诉老六一声轻点,别像之前那样打死了。” 叫老三的男人缺了条胳膊,应了声就立刻去了,只是不一会儿他又匆忙跑出来。 “村长,不好了,那女人流血了一地的血,看样子就不行了。” 老村长皱眉,“怎么这么不小心。”说完他又转向另一边,“老四你去看看,随便喂点什么草药。” 老三着急,挥舞着只有一半的胳膊,示意自己还没说完。 “那女人抱着肚子,我怀疑……” 老三话没说完,倒是有几个男人急了,也顾不得老村长没有发号施令,自己就跑进了山洞去看,没一会儿走出来两个,在老村长不善的目光中低着头又躲回后排,此时山洞里传出那些没出来男人的声音。 “狗东西,你要是把老子儿子打掉了老子弄死你!” “你是谁老子呢!” 吵了两句两边看样子要打起来,老村长气得黑了脸,大喊一声,“好了,都出来!” 先跑出来的老六衣衫不整,一看就是刚才被不止一个人拉扯过。 “村长,我教训一下那些牲口让她们老实一点有什么错,他们竟然和我动手。”说完又转向那些已经跟着走出来的男人,嘲讽道,“别是你们看上那些牲口了?” 那些男人作势又准备给老六几拳,老村长“啧”了一声。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又交代老四,“你快去看看。” 老四有些为难,“不行的村长,我只是跟着学过两天包扎,你知道军……咳咳,没有女人,我哪里会看女人的病。” 贺兰汐敏锐地捕捉到老四刚才话里的卡壳,在一联想到这整个山坳里的违和感还有什么不明白。 一大群男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残,天南海北的不同口音。 贺兰汐沉默片刻后开口,“我会看,让我去看看。” 所有人的目光又聚集到贺兰汐身上,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耍花招。 贺兰汐无所谓道,“反正我被你们捆着,看看又有什么关系。” 聂夏生开口解释,“他确实在府医那里打过杂,兴许偷学过一点。” 老村长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但只让人把贺兰汐和聂夏生推了进去,石榴还被扣在原地。 往里走,狭长的山洞内的空气就比刚才浑浊不少,还散发出阵阵酸腐的恶臭。 越是走近越是听得清楚,女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状态,一个男人半抱着她正死死掐着她的人中。 “没用的,你走开让我来。” 贺兰汐示意旁边人给自己松绑。 第202章 向北 女人被放在地上,立刻又因为剧烈的疼痛蜷缩成一团,她看着贺兰汐,眼中的情绪非常复杂,嘴巴张开刚说出一个“救”字又讷讷的合上,眸光逐渐灰白,一副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的样子。 拉扯一番后贺兰汐终于解绑,她立刻伸手去探女人的脉象,确有滑胎之兆。 “先把她抬出去。”这里无论是光源还是空气都不是医治的好地方。 再次跟进来的老三一听到前半句就立刻上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没法做到,于是有些祈求地看向其他人。 可周围四五个声音同时否决,“不行!” 贺兰汐厉声道,“那不仅孩子保不住,她也活不成了。” 反对的声音小了一些,但刚才始作俑者老六依旧坚持。 “不行就是不行,不过就是一个女人,死了就死了,到时候再抓就是。” 贺兰汐借着检查伤势的理由低头,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眼中的寒光,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些人。 女人突然发出几声哀叹似的呼吸,身体不规律地开始抽动。 “不行了,来不及了,你帮我按着她!” 贺兰汐这次不再想着其他人会帮忙了,直直看着老三开始下命令。 老三也顾不得自己少条胳膊,手脚并用地按住女人。 贺兰汐抽出贴身的银针,三两下扯下女人身上破布条一样的衣服。 银针扎入女人身上几处重要的穴道,先封住她汹涌不止的鲜血,但这也只是暂时的,女人并没有脱离危险。 就在贺兰汐抽针的一瞬间,原本外面待命的两个暗卫立刻行动,拿出贴身的银针就是信号,为了不暴露这些人都必须死在这的意思。 先是最外层的村民闻到一股奇香,没等到反应过来是人已经软了。 贺兰汐扎完针后立刻冲外面喊道,“留活口。” 跟进洞里和原本就在这条地洞里的人还不明所以,只有本能有些慌乱的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人突然朝外面说话。 等他们想跑出去的时候,迎面走来两个男人,看衣着和他们相似,但是脸怎么看都觉得熟悉又陌生。 “你们是……” 话还不等问完,人已经倒地不起了,重物落地的声音让原本守在洞里的最后两人有些犹豫。 老三依旧神情紧张地帮助贺兰汐抢救那个小产的女人。 另一个则是已经意识到不对的老六,他比那些普通的村民机灵些,不然也不会被看重,他看着贺兰汐,手一紧,心一横,扬起手里的大刀。 只是还不等他挥下,脖颈处就觉得凉飕飕,眼前的视线也越来越窄,直到全暗下去。 老三正好抬头去看,正好被溅了一脸的血,他吓得往里逃去,被什么东西绊倒后又慌乱爬行。 “不要,不要杀我。” “我不想死,放过我,求你了。” “我没干过什么坏事,求你行行好。” 老三边爬边哭,地洞继续往里走还零零散散趴着几个和同样衣不蔽体的女人,老三只能躲在她们身后。 贺兰汐给其中一个暗卫指令,“你先审。”说完就让另一名暗卫帮她把人抬出去。 往外走时路过石榴身边,假装从袖中掏出药瓶在石榴鼻下一晃,石榴就懵懵懂懂地“醒”了过来。 再看旁边的聂夏生,贺兰汐伸手上去探了她的脉搏,就在她刚掏出银针的时候,聂夏生的眼睛突然睁大,一骨碌就爬起身,讪讪笑道,“醒着呢,不用扎我。” 聂夏生借着眯眼谄媚的笑容,其实仔细打量着贺兰汐,她光知道这人是家里老爷子特命她照顾的,没想到手里还有这样的功夫。 “还好我常年行走在外,一觉察到不对劲就先吃了我的独家秘方。” 说完她还直接把家底都掏了出来,还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那意思就差直接把“你不会还要杀我?”说出口了。 贺兰汐无奈,聂夏生是聂向宽的人,她也不能对聂夏生怎样,她也算是品出一些意思来了,只是,她哪能这么容易就叫聂夏生得逞。 山洞外闹哄哄的,聂夏生警觉起来,石榴一把将贺兰汐护在身后。 逆着光,聂夏生也看不清楚来人的样子,只是隐约看到盔甲的轮廓。 “统统拿下!” 两队人鱼贯而入,重甲摩擦之间发出的撞击声在山洞内回荡,但这些人并没有动贺兰汐她们,反而是越过她们,将所有已经迷晕村民捆起来,又走向了更深处。 “镇北军艾丰粮。”壮实如巍峨高山的男人向贺兰汐抱拳,“就是你们给镇北军报的信?” 聂夏生虽然没应,但还是因为太过惊奇,下意识的重复了“镇北军?”这几个字。 “本来我们追寻这一伙逃兵的线索已经断了,多亏了你们出去通风报信。” 艾丰粮这话其实没怎么背熟,但他本来就长着一张严肃脸,并没有人会觉得他说话间抑扬顿挫有什么问题。 贺兰汐应是,又小声告诉聂夏生晚点再和她解释。 里面的小兵突然很焦急地来找艾丰粮,“将军,不好了!” 艾丰粮跟着他往里走,并没有限制贺兰汐她们的去留。 聂夏生出了洞口才发现外面黑压压站满了士兵,稍远些村长家,门前十几个男人已经被捆好,被长矛指着团团围住。 “刚才那两个人也是镇北军?” 贺兰汐反问她,“哪两个?”说得就好像她并不知情一般。 聂夏生突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尴尬地给自己补充道,“那看来他们也是镇北军安排进来的,是我想多了。” 山洞内。 艾丰粮越往里走越是艰难,洞内可以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直到弯腰也进不去的尽头。 最里面的小兵手里拿着一个罗盘,尝试了几个不同位置,最终咬着牙,一脸确信地和艾丰粮禀报。 “禀告将军,此处山洞确实是在一直向北挖。” 艾丰粮一拳砸在身旁的洞壁上,震下来好多碎土块。 “一群懦夫,走狗,畜生!” 周围的士兵同样眼里溢满怒火。 第203章 不打自招 贺兰汐她们并没有被审问,只是被带到一处远离村长家的屋子里休息,门口站在两个士兵,暂时限制她们进出。 直到中午,阳光透过厚重的雾霭,好似第一次这么慷慨地洒向这片山坳。 贺兰汐和石榴看似都在闭目养神,其实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 人进来的时候,聂夏生的小呼噜还在呼呼地打。 “将军请三位过去。” 聂夏生被突然的声音惊醒,擦着口水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再看到来人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又想起什么似的。 贺兰汐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还要多向聂夏生学习,太有生活经验了,简直就是把“我什么都不知道”写在脸上,演得惟妙惟肖。 士兵带领的道路明显是往村长家那边去的,但显然现在那里已经被夷为平地,甚至可以说是掘地三尺,其他的茅草屋也正在被拆除,连用作房梁的木头都被劈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线索。 聂夏生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维持不住,贺兰汐转念一想自己保持面无表情也算一种优势。 “将军,人带来了。” 艾丰粮嘴上应了一句“等着”,手里还在翻着几张墨迹尚未干透的纸张。 巴掌大的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艾丰粮的眉头和拳头都越看越紧。 “快马加鞭把这些供词送出去给大将军。” “是!” 小兵接过后转身就跑,他也知道自己手上这份供词的重要性。 贺兰汐趁着等待的间隙看了一眼四周,那些所谓“村民”已经被捆好,蒙上眼睛堵好嘴巴,完全不给他们串供的机会。 “说说,你们是怎么发现这里有问题的?” 聂夏生看向贺兰汐,看到贺兰汐眨巴着眼睛也正看着自己,莫名感到一阵心虚加烦躁,怎么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她原本还计划着,利用对方背后的势力铲除掉这个逃兵的窝点还能顺便探查一下虚实,怎么感觉对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她绞着指甲,把刚才在假寐时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 “我原本是不远处庄子上的管事丫头,也是有一次遇上他们出来卖货才和他们联系上的。” 贺兰汐在聂夏生稍微靠后半步的位置对着艾丰粮点头,哪怕艾丰粮一脸聂夏生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的表情,艾丰粮也不得不听聂夏生继续往下胡编乱造。 聂夏生说了一通以前的事情,主要也是为了撇清这次的关系,她更想听听贺兰汐能说出什么来。 “这位是我们庄子的小厮,将军,他什么时候去找的你们我也不知道啊。” 聂夏生又表演了一出看到官老爷时普通百姓会表现出的瑟瑟发抖。 贺兰汐装作一脸无辜,“我一来就觉得他们不对劲,哪有一个村子里都是男人的,而且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奸懒馋猾,一看就不像好人,所以我就叫人出去通风报信,没想到刚出去就遇上几位军爷,军爷又让我们先回来免得打草惊蛇,谁知道还是被发现了,幸好军爷来得及时。” 那样子装得比聂夏生还像,只是聂夏生听完低下头,她的人就在山坳口看着,有人进出可能会遗漏,但是这么多镇北军突然出现在这里,竟然也没有给她发信号,她有些担心。 “作为证人,我要把你们都带回军营去。” 贺兰汐耸耸肩表示同意,聂夏生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最后还是贺兰汐一脸欣喜的看着她。 “原来你是用这种方法做到的吗?” 聂夏生咳嗽了两声稳定住心神,“你就说我办没办到。” 西营。 这里距离大本营本部还有几十里,是镇北军大部队驻守的最西边,也是距离山脉最近的地方。 艾丰粮作为西翼阵营的主将,在这里有紧急时刻的指挥权,但现在他竟然被人拦在军营外二十里的地方,正好卡在前哨点的盲区。 “来者何人!” 冲出来挡路的两排人马让开一条道,躲在人群之后的男人刚一露面,艾丰粮就不悦地皱眉。 “姓邵的,谁给你的胆子拦本将军的马。” 邵高卓虽然龟缩在人后,但是脸上的表情很是得意,监军难得重用自己,说只要事成就向京城举荐,他自从做上典农校尉,巴结他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这要是继续一路高升,他可就给他们老邵家光宗耀祖了! “艾将军,本官现在奉监军大人之令,要将你扣押的人犯带走,快些交接。” 说完也不等艾丰粮回答,邵高卓摆摆手就想叫他的人去拉那些捆好的人犯的绳子。 贺兰汐一行三人走在队伍最末尾,发现停止前进后往前张望,正好看到艾丰粮扬起马鞭冲向邵高卓,把人吓得往后跌倒的画面。 聂夏生在看清楚邵高卓的脸后,兴奋地握紧了拳头,忍不住小声欢呼。 “干得好!” “怎么,你认识?” 聂夏生点点头,“就是这狗官,当初烧了齐奶奶的村子!” 之所以聂夏生会想尽办法潜入逃兵村,就是为了给齐奶奶报恩,一次她被人陷害流落到深山中,是齐奶奶一家救了她,只是等她伤好后再回来,就听说了强征赋税不成烧村的消息,而唯一活下来的齐奶奶的孙女,后来就是被拐带到了逃兵村,只是小姑娘年纪小,没熬过去。 聂夏生觉得自己有些冷血,她甚至觉得小姑娘死了也好,至少不用受那些非人的虐待。 现在看到邵高卓,她恨不得亲自上去捅他一刀,毕竟逃兵村的人是人渣,那罪魁祸首的邵高卓和他们背后的势力就是败类。 贺兰汐看在眼中,把最后一丝疑虑打消,看来内鬼还是出在军营里,应该不是她身边的人。 队伍最前面。 邵高卓被吓得直接往后仰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觉得自己的尾龙骨肯定摔裂开了,一阵阵钻心的疼。 “大人,小心!” 心腹随从赶忙上前想要扶起邵高卓,但碍于艾丰粮的马蹄几乎就在邵高卓的脸前,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204章 好好的人不当 邵高卓看着近在眼前的马蹄,胆子都要被吓破了,但现在问题是他一动就疼得厉害,只能徒劳地用手遮住眼睛。 马蹄就在邵高卓身前一寸不到的地方重重跺下,踩在邵高卓的衣摆,震得他以为自己真的被马蹄踩到了,惊声尖叫后开始失声痛哭。 直到周围的小兵看他这副模样开始哄笑,他才一脸呆滞地看着完好的自己,好像真的除了尾龙骨没有别的地方疼?想象中被马蹄踩踏肠穿肚烂的事情没有发生,那他可就有话要说了! “艾丰粮,你戏弄朝廷命官,我一定上报给监军大人,回去好好参你一本,上头定会革去你的官职!” 艾丰粮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大笑起来。 “也不知道姓伍的为什么会重用你,难道真的是因为你蠢好做替罪羊?” 邵高卓刚准备争辩几句,就被身后一路跟自己十来年的心腹扯了扯。 “大人,慎言!” 说话间眼尾余光不停往小树林里瞟,邵高卓心底涌起一阵比刚才差点被马踩踏还恐惧的情绪,心内大喊一声“完了”。 伍大人身边的一个幕僚跟了过来,要是看到自己把一件小事都办得这么不利索,今后还怎么会把事情交给他来办? “我……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他原本只是想威慑一下艾丰粮,让他把人交出来,这些时日跟在伍大人身边,知道伍大人背后还有更高地位的人存在,他也不是那么迫切地想要飞黄腾达,但是眼看到的高枝,心里总是惦记着,又不敢直呼尊称,就一直以“上头”代替,哪知道这一顺嘴就说了出来。 他要是说那位是别的什么人,那能革人官职的,是不是就成了干涉朝政,但又如果说他口中的是今上,这话说出口意义就是可大可小,就看别人怎么编排。 邵高卓现在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俩耳光,他这辈子都脑子都没有转得这么快过,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艾将军,咱们就事论事!” 艾丰粮将这事默默记在心里,就和打仗一样,不能让敌人一击毙命的时候就蓄力蛰伏。 “好,那就请邵大人出示伍大人的提走人犯的凭证。” “你!”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给你凭证!本来这事是要交给工部那个姓孔的,是自己据理力争,又暗搓搓踩了几脚姓孔的当初办事不力才得到伍大人的赏识。 他现在有点品出味来了,为什么那个姓孔的在自己抢走差事后偷偷在背后松了一口气,要不是他还想回去炫耀一番还没看到呢,原来如此,这狗东西明知这差事是个坑,故意引自己往里跳呢! 从伍大人得到线报消息说艾丰粮带着兵离开大营,他也是匆匆赶来才在最后关头把人拦在门前,根本没有想到什么其他的办法,原本以为只要搬出监军的名义就能让艾丰粮交出逃兵,哪知道这么麻烦! 没错,就是麻烦!邵高卓也是军人出身,以往像这种处置逃兵的事情都是军营里自己的事情,不是特别重大或者牵连甚广,监军连一个眼神都不会给,怎么偏偏伍大人这么在乎这些逃兵? 不,也不是在乎,伍大人可说了,必须把这些人看管好,一个字不能吐出来。 虽然怎么想怎么奇怪,但伍大人交代的事情邵高卓为了以后的仕途都必须完成。 “艾将军,老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是老老实实利利索索地把人交给我,我还可以在监军大人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这诱惑不可谓不大,从前他在军中也算个小头头,手下也管过百十来号兵,他也讨厌监军,这些人从京中来就是会让他们束手束脚,半夜偷偷吃个酒都要提心吊胆的,而且时不时还要闹出点幺蛾子克扣他们的军饷,又或者是在军需物资上吃拿卡要,可如今他自己要换到那个位置上,又觉得捞得还不够多,捞得还不够狠。 大头都是别人拿了,他这种小虾米只能捡漏出来的那点点渣渣,但这些比以前苦哈哈守着那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的军饷和军需强啊,他不信艾丰粮不动心,只要是个人就会动心的好! 艾丰粮在邵高卓开口之初就觉得这人没憋什么好屁,果然等他得得瑟瑟地说完,他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受到了污染,一脸鄙夷道,“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去做那卑躬屈膝的狗?” 说话的声调越拔越高,眼睛还直直看着之前邵高卓看的小树林的方向,那样子就是故意说给那里面的人听的。 “还有那藏头露尾的老鼠?” 周围的士兵再次哄堂大笑,邵高卓气得都顾不上屁股疼,快步走上前两步,只是他在马下,艾丰粮骑在马上,他天然就比人家矮了一截,他想小声和艾丰粮再次重申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但是艾丰粮就是一副“你说你的,我不听”的样子。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别怪我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艾丰粮看到上面的印记立刻冷下脸来。 “邵高卓,你知道拦截这封信的后果是什么吗?” 邵高卓一看对方急了,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他恶狠狠地威胁艾丰粮。 “你已经失去了先机,就算现在你绑了这些人又如何?我们在前面闹得这么大,他们已经知道了有人给他们撑腰,有脑子的都知道咬死是被你们屈打成招!” 艾丰粮听完邵高卓的话,没忍住借着回头看被五花大绑的逃兵的间隙偷偷瞟了一眼贺兰汐。 怎么什么都给这小丫头说中了? 就在送信的小兵出发前,贺兰汐偷偷让艾丰粮将供词给她,由影卫悄悄送走,而继续出发的小兵手里的,就是现在邵高卓手里拿着的那份。 贺兰汐不着痕迹地向艾丰粮点头,她刚才远远看到了影卫放出的暗号,供词已经送到,那就没必要继续和邵高卓纠缠。 艾丰粮转头回来,表情也从原来的苦大仇深变成了憋笑,看得邵高卓没有由来的一阵心虚。 第205章 一封家书 “你有没有看过你手上的东西?” 面对艾丰粮的提问,邵高卓第一反应就是反讽回去。 “你当我傻吗?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 他再次被身边的心腹拉了一拉,他皱眉不悦,这要不是他自家实在亲戚他早就骂人了,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一点的自信怎么老扯他后腿呢! “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心腹不停朝邵高卓使眼色,邵高卓那点强撑的自尊最后还是输给心虚,把信好好揣回兜里转头和心腹小声议论起来。 “都到这种时候了,难道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心腹一脸无辜,“大人,属下不是不让您拿信,只是您不能说自己看过里面的内容啊!” 邵高卓一下就清醒过来,再然后就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得不承认,有些东西就不是他这种档次的人可以看的,他可以是爪牙,也可以是随时被舍弃的替罪羊! “我劝邵大人还是看一眼。”艾丰粮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再次出声。 邵高卓眼神频频望向树林,想要看对方能不能给自己什么提示,刚才急匆匆交代自己来办这件事的时候可没说能不能看,现在如何是好? 可惜小树林里早没了动静,人已经悄悄被队伍里擅长侦察的士兵擒住,按照当时艾丰粮打的行动暗号,抓到人不要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先堵住嘴把人全部打晕带走。 艾丰粮收到底下人报来任务已经完成的信号,不耐烦道,“高大山!” 一个人如其名,长得五大三粗的士兵出列。 “你将信背给邵大人听。” 两边人同时发出“啊?”的一声,一方是惊诧的下意识反应,而另一方整个人像是被火烤过一般红了。 “啊什么啊,叫你背就背,还想不想加急送出去了?” 邵高卓脸色的惊色还没收敛,红透的高大山已经开始支支吾吾,低声默念着什么。 “背这么小声邵大人怎么听得见?” 高大山闭上眼,未卜先知一般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然后开始大吼。 “翠翠,俺稀罕你,等俺明年换防回去,就和你成亲,你千万不要着急嫁人……” 邵高卓是武人出身,但现在崇文抑武的势头非常明显,他自己也附庸风雅死记硬背过一阵那些咬文嚼字的酸诗,这么直白,甚至可以说是苍白的表达简直引人发笑。 当然现在周围确实笑开了,不过大家更多是笑高大山害羞的样子,并不是嘲笑这段朴素的感情。 邵高卓蒙了,不对啊,这和说好的怎么不一样了? 虽然他没有看过内容,但伍大人的幕僚不是说这里面是镇北军屈打成招,造谣抹黑他们一方的供词吗? 怎么就成了一封家书了? 邵高卓不信邪,直接撕开信封,透过信纸看到上满歪七扭八的字迹,他悬着的心狠狠揪了一下,等看完信里第一句话,他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不管是他知道还是不知道的,监军一系都不可能有个叫“翠翠”的人。 他有些迷茫地来回看信纸,要不是有心腹搀扶着他早就摔倒在地。 他手里的是假供词,那份真供词在哪里他想都不敢想,艾丰粮见目的达到,远处也看到高举镇北军大旗的接应,就没管傻掉的邵高卓,只有高大山蒲扇大的巴掌掰开邵高卓的手抢回自己的家书。 那可是他拉下老脸写得这么肉麻才符合将军说的一打开就让能震慑住对面的程度,这才在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 将军答应了,一定快马加鞭把信送到自己心上人“翠翠”手里,还附带这次换信的奖励。 他将近四年没回去过,也不知道现在是老家是什么年景,虽然北疆一直不太平,但是今年要在他们大沧举办万国朝会,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各国不能发起战争,北越也会老实一阵,他就是等不及到换防的时候了,先寄一封家书回去给心上人报平安。 邵高卓看着艾丰粮远去的背影,内心不知怎么地突然升起一股窃喜,低声问心腹。 “你说这事没成,是不是到时候上头怪罪下来,也没咱们什么事?” 这话说得哆哆嗦嗦,偶尔几个字还因为邵高卓下意识吞咽口水被一起吃了下去,心腹听不太清楚,倒是他们身后的人听到了。 “邵大人可真敢想啊。” 邵高卓一回头就看到了艾丰粮的十几个亲兵,领头的手里还拿着一捆绳子。 “你们想干什么!本官可是……” 还没等邵高卓说完自己的官职,就享受了刚才幕僚一样的待遇,捂嘴直接带走。 西营。 伍明程自己就是这次拦截在北疆的最后一环,他心里老是突突地跳个不停,一方面安慰自己这次突然来西营巡视说出去并不突兀,另一方面又不免担心出什么岔子,不过再一想就算出了什么事,只要没到京城,不,就算是到了京城,二皇子殿下只要稍微动动手,这点小火苗很快就能掐灭。 至于他办事不力之类的问题都是后话,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监军大人,人齐了。” 苗副将就站在门外高声禀告,并不进到屋子内。 西营接近山林,士兵搭建的居所多是木头和茅草随意组合而成的窝棚,只有现在伍明程所在的屋子是用石头垒成的,不过那也是个幌子,苗副将现在都还记得当时贺兰将军身边的幕僚一脸淡然,但是张口就是攻击最显眼主帐的十八种方法。 苗副将总觉得那不是简单地在说兵法,是在说蠢货的十八种死法。 他们虽然是后方,但是必须从根本上培养出这种防患于未然的意识。 末了还说,只有傻子才会把自己放在靶子的位置,现在看来,伍明程就是。 “你们艾将军人呢?” 伍明程随意看了一眼,他知道离营的是谁,就直接质问。 “你可知道将军擅离职守是死罪?” 苗副将也不恼,在军营里混过的男人哪个没长出厚脸皮,他直接和伍明程哭穷卖惨起来。 第206章 擅离职守之争 “伍大人你有所不知,兄弟们饿啊,吃都吃不饱,是不是兄弟们?” “是!” 这还是能站到近前来的几千士兵,再远些的兵营里听着传令兵一段一段往后传的话,那一声声“是”更是应得震天响,就连屋顶的茅草棚都差点被气浪掀翻。 伍明程这边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又听苗副将继续从衣食住行上开始问,他也渐渐品出不对来,为什么这群当兵的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红,像是了饿极了野狼。 “行了,停!停下!” 见伍明程脸色不好,他自觉自己是监军高高在上,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见到一群兵痞和他这番不要脸讨东西的模样。 苗副将也挥挥手示意这话可以停了,但是往后传的话没人去制止,伍明程开口的话才说到一半,就会被是不是冒出来的一句“是”打断。 “这和你们艾将军擅离职守有什么关系?” “这事明明就是和伍大人有关啊。” 苗副将说得一脸诚恳,要不是伍明程自己也不是前不久才“被通知”,他还真以为逃兵挖山通隧道这件事暴露了。 “和本官有什么关系!” “军需物资匮乏,艾将军见不得将士们饿肚子,就带着人去山里打猎去了。” 伍明程一脸“你是不是看我很好骗”的样子。 “西营众将士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什么山里能给你们猎出这么多猎物?” “原来伍大人知道西营有万人啊?”苗副将恍然大悟一般,“我原以为是伍大人不知道,所以才堪堪发那么一点军需。” 伍明程被苗副将的话激怒,猛一拍桌面。 “你不要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我们现在说的是艾丰粮擅离职守之事!” “启禀大人,艾大人没有擅离。” “没有擅离职守那他去哪里了?你把他叫出来!” “是,下官这就派人去。” 说着他就真的招呼来一个小兵,叫他去找艾将军,小兵听完命令就下去了。 伍明程看这两人的对话流畅,张嘴想再说什么发现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在腹诽,难道是上面给他们的情报有误,艾丰粮真的在军营里? 可是他左等右等都不见有人来,苗副将也很好脾气的每次伍明程一发作就再派人去请。 “本官已经在这里等了快三刻钟了,到底艾丰粮在何处?” 苗副将刚准备再叫下一个小兵进来听他重复了好几次再去催催的命令,伍明程彻底怒了。 “你们这是延误军机!” 伍明程把能用在这些当兵的身上最严重的罪名都搬出来威胁了一遍,苗副将起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平静听着。 等伍明程说得口干舌燥,甚至拿起了之前一直嫌弃没喝的茶水狂饮,苗副将又恍然大悟一般。 “伍大人是不知道咱们西营占地有多大对?来来来,我给大人介绍。” 说着他走向屋内一面挂了好几张舆图的墙前站定,指着上面好似一个小点的地方说,“大人请看,这是咱们西营的位置。” 说完也不等伍明程是什么反应,继续指着下一张,“别看只有这么一个小点,咱们大沧地大物博,光咱们西营兵力可控的范围就多达十一个山头,还不是那种小山包,是那种有黑熊有老虎,真正的深林。” 伍明程以前根本不在意这些小事,只是自从知道了逃兵的事情,又听到西营统管了那么多深山老林,他心底突然冒出一个恶毒的想法,就不由自主的靠近舆图。 他只是“被通知”了有逃兵挖山那么一件事,万一这逃兵就是在西营的山里呢,那岂不是可以彻底栽赃陷害镇北军? 伍明程突然有些心动,这次他不仅要成功把人带走,还要把此计说与二皇子派来的幕僚听,要是成功,他就能尽早回到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心里想着这些事,伍明程面上都露出了喜色。 苗副将看他脸色变幻莫测,心里有几分计较,但也没说出口,反正他的任务就是拖住伍明程,只要能把人稳在西营不出幺蛾子,管他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报,将军回营了。” 伍明程恨不得脚下生风,也忘了之前计划中应该是他手底下的人先来给已经半路截获逃兵的信号,就兴匆匆出了主帐,直到看到艾丰粮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一队兵马将一群衣着破烂的人围在中间才反应过来。 “他们怎么在这里?” 伍明程差异的看向身边的幕僚,那名幕僚同样也很惊讶,只是他反应更快,目光开始四处寻找,可不管是哪里都看不到同伴打信号传递消息的身影。 “伍监军怎么来了?” 艾丰粮是贺兰宏博手下得力干将,军功卓着,受过嘉奖,也知道伍明程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底下人的吃穿用度都捏在对方手里,他也不愿意跟伍明程客套。 “怎么回事?” 伍明程根本没理会艾丰粮,一直向身旁的人询问。 幕僚只能硬着头皮,权衡着眼下最好的办法。 “兴许是邵校尉那边出了岔子,现在只能靠大人您了,只要您能在此处力挽狂澜,回京就指日可待了!” 幕僚跟在伍明程身边多年,很是知道如何打动伍明程,果然,在他三言两语劝说后,伍明程又像是打满了鸡血。 “艾丰粮!”伍明程上来就拔高了音调,他以为这样就可压住艾丰粮的气势。 可事实就是艾丰粮就算是从马上下来也比他高出大半个脑袋,眼神是自上而下睨着他的。 “伍监军有何指教?”艾丰粮语气平淡,根本没有将伍明程放在眼里一般。 “你作为西营的主将,擅离职守,要不是本官今日来此监察,都不知你们镇北军竟然懈怠至此种境地!” 伍明程的话,前半段艾丰粮并没什么所谓,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为了夸大其词扯上镇北军。 不止艾丰粮,听到这话的每一个镇北军将士都盯着伍明程。 刚才被他故意找麻烦召集来的镇北军将士们并未散去,现在就都听个正找。 艾丰粮冷着脸,“我劝伍监军把这话吃回去重说,否则怕是连本将军都保不住你。” 第206章 擅离职守之争 “伍大人你有所不知,兄弟们饿啊,吃都吃不饱,是不是兄弟们?” “是!” 这还是能站到近前来的几千士兵,再远些的兵营里听着传令兵一段一段往后传的话,那一声声“是”更是应得震天响,就连屋顶的茅草棚都差点被气浪掀翻。 伍明程这边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又听苗副将继续从衣食住行上开始问,他也渐渐品出不对来,为什么这群当兵的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红,像是了饿极了野狼。 “行了,停!停下!” 见伍明程脸色不好,他自觉自己是监军高高在上,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见到一群兵痞和他这番不要脸讨东西的模样。 苗副将也挥挥手示意这话可以停了,但是往后传的话没人去制止,伍明程开口的话才说到一半,就会被是不是冒出来的一句“是”打断。 “这和你们艾将军擅离职守有什么关系?” “这事明明就是和伍大人有关啊。” 苗副将说得一脸诚恳,要不是伍明程自己也不是前不久才“被通知”,他还真以为逃兵挖山通隧道这件事暴露了。 “和本官有什么关系!” “军需物资匮乏,艾将军见不得将士们饿肚子,就带着人去山里打猎去了。” 伍明程一脸“你是不是看我很好骗”的样子。 “西营众将士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什么山里能给你们猎出这么多猎物?” “原来伍大人知道西营有万人啊?”苗副将恍然大悟一般,“我原以为是伍大人不知道,所以才堪堪发那么一点军需。” 伍明程被苗副将的话激怒,猛一拍桌面。 “你不要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我们现在说的是艾丰粮擅离职守之事!” “启禀大人,艾大人没有擅离。” “没有擅离职守那他去哪里了?你把他叫出来!” “是,下官这就派人去。” 说着他就真的招呼来一个小兵,叫他去找艾将军,小兵听完命令就下去了。 伍明程看这两人的对话流畅,张嘴想再说什么发现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在腹诽,难道是上面给他们的情报有误,艾丰粮真的在军营里? 可是他左等右等都不见有人来,苗副将也很好脾气的每次伍明程一发作就再派人去请。 “本官已经在这里等了快三刻钟了,到底艾丰粮在何处?” 苗副将刚准备再叫下一个小兵进来听他重复了好几次再去催催的命令,伍明程彻底怒了。 “你们这是延误军机!” 伍明程把能用在这些当兵的身上最严重的罪名都搬出来威胁了一遍,苗副将起身,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平静听着。 等伍明程说得口干舌燥,甚至拿起了之前一直嫌弃没喝的茶水狂饮,苗副将又恍然大悟一般。 “伍大人是不知道咱们西营占地有多大对?来来来,我给大人介绍。” 说着他走向屋内一面挂了好几张舆图的墙前站定,指着上面好似一个小点的地方说,“大人请看,这是咱们西营的位置。” 说完也不等伍明程是什么反应,继续指着下一张,“别看只有这么一个小点,咱们大沧地大物博,光咱们西营兵力可控的范围就多达十一个山头,还不是那种小山包,是那种有黑熊有老虎,真正的深林。” 伍明程以前根本不在意这些小事,只是自从知道了逃兵的事情,又听到西营统管了那么多深山老林,他心底突然冒出一个恶毒的想法,就不由自主的靠近舆图。 他只是“被通知”了有逃兵挖山那么一件事,万一这逃兵就是在西营的山里呢,那岂不是可以彻底栽赃陷害镇北军? 伍明程突然有些心动,这次他不仅要成功把人带走,还要把此计说与二皇子派来的幕僚听,要是成功,他就能尽早回到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心里想着这些事,伍明程面上都露出了喜色。 苗副将看他脸色变幻莫测,心里有几分计较,但也没说出口,反正他的任务就是拖住伍明程,只要能把人稳在西营不出幺蛾子,管他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报,将军回营了。” 伍明程恨不得脚下生风,也忘了之前计划中应该是他手底下的人先来给已经半路截获逃兵的信号,就兴匆匆出了主帐,直到看到艾丰粮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一队兵马将一群衣着破烂的人围在中间才反应过来。 “他们怎么在这里?” 伍明程差异的看向身边的幕僚,那名幕僚同样也很惊讶,只是他反应更快,目光开始四处寻找,可不管是哪里都看不到同伴打信号传递消息的身影。 “伍监军怎么来了?” 艾丰粮是贺兰宏博手下得力干将,军功卓着,受过嘉奖,也知道伍明程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底下人的吃穿用度都捏在对方手里,他也不愿意跟伍明程客套。 “怎么回事?” 伍明程根本没理会艾丰粮,一直向身旁的人询问。 幕僚只能硬着头皮,权衡着眼下最好的办法。 “兴许是邵校尉那边出了岔子,现在只能靠大人您了,只要您能在此处力挽狂澜,回京就指日可待了!” 幕僚跟在伍明程身边多年,很是知道如何打动伍明程,果然,在他三言两语劝说后,伍明程又像是打满了鸡血。 “艾丰粮!”伍明程上来就拔高了音调,他以为这样就可压住艾丰粮的气势。 可事实就是艾丰粮就算是从马上下来也比他高出大半个脑袋,眼神是自上而下睨着他的。 “伍监军有何指教?”艾丰粮语气平淡,根本没有将伍明程放在眼里一般。 “你作为西营的主将,擅离职守,要不是本官今日来此监察,都不知你们镇北军竟然懈怠至此种境地!” 伍明程的话,前半段艾丰粮并没什么所谓,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为了夸大其词扯上镇北军。 不止艾丰粮,听到这话的每一个镇北军将士都盯着伍明程。 刚才被他故意找麻烦召集来的镇北军将士们并未散去,现在就都听个正找。 艾丰粮冷着脸,“我劝伍监军把这话吃回去重说,否则怕是连本将军都保不住你。” 第207章 扣押 这话说得很平淡,但在伍明程听来却有千斤重,他已经反应过来,也接收到了周围人是什么样的目光,求生的本能让他有些两股战战,只是为了面子他在强撑。 “难道你以为本监军还怕了你不成!你摆张臭脸吓唬谁呢?” “少和老子废话,平日里让你来看一看我这些将士们住的什么营帐,吃的什么吃食你推三阻四的,今天这么上赶着来肯定没憋什么好屁,老子为什么要给你好脸色看?” 艾丰粮并不是很想和伍明程打嘴仗,在朝堂上他们这些武将经常被文官骂得一文不值,而且他们更习惯用拳头话说。 见对方根本不给自己面子,伍明程又威胁道,“你就不怕!”他原本想说扣下军饷,但话头一转又变成了,“你就不怕我上报朝廷?” 艾丰粮冷笑,“那就要看你是那折子快,还是老子的刀快。” 说完都不用艾丰粮亲自动手,他身边的亲卫立刻就做出抽刀的手势,只等待艾丰粮一声令下。 伍明程被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吓到,眼睛咕噜噜地转在想着现下最能保住自己小命的说法,只是幕僚跟在伍明程狐假虎威嚣张惯了,对着这些当兵的高高在上惯了,话里直接威胁。 “你们敢!要是大人有个好歹,小心你们下个月的粮食!” 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原本还隐在刀鞘中的利刃立刻乍现出寒光,就连周围一些距离较近,耳力比较好的士兵也听到了伍明程这伙人的发言。 伍明程心道不好,原本只是一股杀气,现在四面八方都像是升起了一股红黑色的血雾一般的恐怖。 艾丰粮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不要脸,内心更是坚定伍明程必须死的想法,只是还不是现在,更不能在他们镇北军军营里。 “伍大人的人可真会说笑,算起来,从半年前开始,军需处就拖拖拉拉只发一半的军饷,上个月更是只有从前的两成,小不小心咱们这些大老粗也吃不饱肚子,不然也不用本将军亲自带人出去打猎。” 说话间艾丰粮故意上下来回扫视伍明程。 “要是我差人给军需处传个信,就说伍大人在我西营做客,不知道会不会送点粮食来呢,毕竟我们西营剩下的可不多了。” 伍明程本来还想着反正话都说出口了,就看艾丰粮懂不懂人情世故,他也顾不得什么二皇子的任务了,刚才接连被扑面而来的杀意震慑,他现在只想着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 可艾丰粮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难道是想扣下他不成? “艾丰粮,你想做什么,监禁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怎么是监禁呢,不是伍大人自己说来我西营视察的吗?” 那不过是他摆在明面上的理由,他到北疆后除了刚开始还上职,后面的日子是天高皇帝远,他不敢大不敬说自己过得比皇帝还逍遥,但他在北疆除了贺兰宏博,哪个见了他不是要给几分薄面。 伍明程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二皇子交代的事情里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事,不然为什么镇北军完全不顾后果,就像是这件事过去后他们就肯定会完了一样。 艾丰粮不管伍明程脑子里如何胡思乱想,指挥亲卫。 “来人,把伍大人送到主帐里好好休息。” “是!” “你们干什么呜……呜呜呕!” 也不知道是谁先干的好事,早早就瞄好了主帐不远处晾晒场上的袜子,哪怕是洗过的,那味道也不好说。一听到艾丰粮这边下令,伍明程那边一开口叫骂,立刻就冲过去揣了一满怀的袜子回来,伍明程一行人几乎都被熏得白眼翻过去。 主帐内的味道瞬间也浓郁起来,奉命看守的士兵退到帐外,这好味道还是留给里面的人慢慢享受。 伍明程一行人被绑了手,还是幕僚和身边人相互帮忙抠出了嘴里的臭袜子,只是两人刚喘了几口气,想开口说话又都闭嘴了,他们根本不想张嘴,一张嘴就都是那股味。 觉得方法可行的几人也开始彼此帮忙,后来的几人刚吐出袜子也是想张口叫骂,但是回过味来也都闭了嘴。 伍明程和幕僚知道的事情比这些跟来保护他们的护卫知道得多,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不安,但幕僚知道,要是这时候不能安抚住伍明程,哪怕他们有命出去,自己也前途也就到头了。 “大人,此事还有转机。”幕僚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没办法用袖子挡脸,但这话又不是旁人能听去的,他只能低着头,尽量不让口气熏到伍明程,免得再多遭他记恨一事。 “说。” 伍明程压制住内心的怒火,自从奉命来了北疆,那可算是他说句话都要震三震,都忘了以前他在北疆供上面的人取乐,也做过不少丢人的事,别说臭袜子,当狗爬的事情也没少干,只是那都是在私下里,酒席间,说破天那也是“助兴”,可今日确是实打实的侮辱,而且当着那些他最看不起的大老粗的面! “小人的那名同乡……”幕僚看伍明程反应过来便不再多说。 伍明程心想,对啊,虽然半路截人没成功,他们这边也没成功,但至少第一手供词拦下来了,而且有他那个二皇子幕僚的同乡在暗处看着,这事也不是镇北军想按下就按下的。 只是还没等伍明程多高兴一阵,主帐被人从外面打开门,一个麻袋扔了进来,正好砸在躲着其他人在角落里说话的伍明程两人。 三声闷哼同时响起,伍明程从声音和重量感受到了麻袋里装的是个人。 来送人的士兵看到这群人嘴里的袜子都抠出来了本来还想再塞回去,但是旁边的同伴阻止他。 “算了,反正只要他们不乱叫。” 那士兵想了想也同意,“也是,反正他们叫破喉咙也没用。” 伍明程尽量让自己面无表情,实则想要牢牢记住两人的脸,却听背后一声短促的惊呼。 “怎么是你?” 第207章 扣押 这话说得很平淡,但在伍明程听来却有千斤重,他已经反应过来,也接收到了周围人是什么样的目光,求生的本能让他有些两股战战,只是为了面子他在强撑。 “难道你以为本监军还怕了你不成!你摆张臭脸吓唬谁呢?” “少和老子废话,平日里让你来看一看我这些将士们住的什么营帐,吃的什么吃食你推三阻四的,今天这么上赶着来肯定没憋什么好屁,老子为什么要给你好脸色看?” 艾丰粮并不是很想和伍明程打嘴仗,在朝堂上他们这些武将经常被文官骂得一文不值,而且他们更习惯用拳头话说。 见对方根本不给自己面子,伍明程又威胁道,“你就不怕!”他原本想说扣下军饷,但话头一转又变成了,“你就不怕我上报朝廷?” 艾丰粮冷笑,“那就要看你是那折子快,还是老子的刀快。” 说完都不用艾丰粮亲自动手,他身边的亲卫立刻就做出抽刀的手势,只等待艾丰粮一声令下。 伍明程被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吓到,眼睛咕噜噜地转在想着现下最能保住自己小命的说法,只是幕僚跟在伍明程狐假虎威嚣张惯了,对着这些当兵的高高在上惯了,话里直接威胁。 “你们敢!要是大人有个好歹,小心你们下个月的粮食!” 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原本还隐在刀鞘中的利刃立刻乍现出寒光,就连周围一些距离较近,耳力比较好的士兵也听到了伍明程这伙人的发言。 伍明程心道不好,原本只是一股杀气,现在四面八方都像是升起了一股红黑色的血雾一般的恐怖。 艾丰粮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不要脸,内心更是坚定伍明程必须死的想法,只是还不是现在,更不能在他们镇北军军营里。 “伍大人的人可真会说笑,算起来,从半年前开始,军需处就拖拖拉拉只发一半的军饷,上个月更是只有从前的两成,小不小心咱们这些大老粗也吃不饱肚子,不然也不用本将军亲自带人出去打猎。” 说话间艾丰粮故意上下来回扫视伍明程。 “要是我差人给军需处传个信,就说伍大人在我西营做客,不知道会不会送点粮食来呢,毕竟我们西营剩下的可不多了。” 伍明程本来还想着反正话都说出口了,就看艾丰粮懂不懂人情世故,他也顾不得什么二皇子的任务了,刚才接连被扑面而来的杀意震慑,他现在只想着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 可艾丰粮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难道是想扣下他不成? “艾丰粮,你想做什么,监禁朝廷命官可是死罪!” “怎么是监禁呢,不是伍大人自己说来我西营视察的吗?” 那不过是他摆在明面上的理由,他到北疆后除了刚开始还上职,后面的日子是天高皇帝远,他不敢大不敬说自己过得比皇帝还逍遥,但他在北疆除了贺兰宏博,哪个见了他不是要给几分薄面。 伍明程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二皇子交代的事情里肯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事,不然为什么镇北军完全不顾后果,就像是这件事过去后他们就肯定会完了一样。 艾丰粮不管伍明程脑子里如何胡思乱想,指挥亲卫。 “来人,把伍大人送到主帐里好好休息。” “是!” “你们干什么呜……呜呜呕!” 也不知道是谁先干的好事,早早就瞄好了主帐不远处晾晒场上的袜子,哪怕是洗过的,那味道也不好说。一听到艾丰粮这边下令,伍明程那边一开口叫骂,立刻就冲过去揣了一满怀的袜子回来,伍明程一行人几乎都被熏得白眼翻过去。 主帐内的味道瞬间也浓郁起来,奉命看守的士兵退到帐外,这好味道还是留给里面的人慢慢享受。 伍明程一行人被绑了手,还是幕僚和身边人相互帮忙抠出了嘴里的臭袜子,只是两人刚喘了几口气,想开口说话又都闭嘴了,他们根本不想张嘴,一张嘴就都是那股味。 觉得方法可行的几人也开始彼此帮忙,后来的几人刚吐出袜子也是想张口叫骂,但是回过味来也都闭了嘴。 伍明程和幕僚知道的事情比这些跟来保护他们的护卫知道得多,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不安,但幕僚知道,要是这时候不能安抚住伍明程,哪怕他们有命出去,自己也前途也就到头了。 “大人,此事还有转机。”幕僚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没办法用袖子挡脸,但这话又不是旁人能听去的,他只能低着头,尽量不让口气熏到伍明程,免得再多遭他记恨一事。 “说。” 伍明程压制住内心的怒火,自从奉命来了北疆,那可算是他说句话都要震三震,都忘了以前他在北疆供上面的人取乐,也做过不少丢人的事,别说臭袜子,当狗爬的事情也没少干,只是那都是在私下里,酒席间,说破天那也是“助兴”,可今日确是实打实的侮辱,而且当着那些他最看不起的大老粗的面! “小人的那名同乡……”幕僚看伍明程反应过来便不再多说。 伍明程心想,对啊,虽然半路截人没成功,他们这边也没成功,但至少第一手供词拦下来了,而且有他那个二皇子幕僚的同乡在暗处看着,这事也不是镇北军想按下就按下的。 只是还没等伍明程多高兴一阵,主帐被人从外面打开门,一个麻袋扔了进来,正好砸在躲着其他人在角落里说话的伍明程两人。 三声闷哼同时响起,伍明程从声音和重量感受到了麻袋里装的是个人。 来送人的士兵看到这群人嘴里的袜子都抠出来了本来还想再塞回去,但是旁边的同伴阻止他。 “算了,反正只要他们不乱叫。” 那士兵想了想也同意,“也是,反正他们叫破喉咙也没用。” 伍明程尽量让自己面无表情,实则想要牢牢记住两人的脸,却听背后一声短促的惊呼。 “怎么是你?” 第208章 两百游兵 幕僚已经背过身,摸索着解开了麻袋,但是里面的人却让他大吃一惊。 “呜呜呜!” 被堵住了嘴的就是他那名同乡,二皇子身边的幕僚。 伍明程只觉得自己后背都汗湿了,难怪这群兵痞敢这么对待自己,现在可如何是好? 主帐内的气氛一时降到冰点,而帐外倒是一派欢快的氛围。 “好家伙,这狍子长得可真壮实。” 西营这些士兵还真以为自家将军是去打猎的,各个眼睛都盯在那些动物身上。 倒是有几个总往被捆着的逃兵身上瞟,都被贺兰汐一一记下。 这群逃兵被牵引着带到一处远离营帐的山脚下,那里是专门给犯错的士兵处刑的地方。 进山砍柴都算是比较轻松的活计,再苦一点的就是日夜不停烧煤的煤窑,更苦的,那就是到河边挖石头。 即使是春天,刚化冻的河水还是刺骨冰凉,但他们现在的西营是前阵子换防刚搬来的,所有人都还住在临时的帐篷里,需要大量的石块盖结实的营房。 “先把这些人分开看管。” 这里除了进山的一面,余下三处都是空旷的平原,跑不了多远就会被发现。 贺兰汐被悄悄请到了艾丰粮的帐内。 艾丰粮看了一眼贺兰汐,没忍住闭上眼后又睁开,发现实在是没办法把眼前的人变没,刚想开口问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大将军该怎么办,想想又觉得不吉利,最后只能叹息。 “艾将军,此事有异。”在这种四处漏风的地方,贺兰汐就没先攀关系,先把之前她让人调查人口的事情说了。 “这怎么可能?” 人口那可是国本,没人就没粮食,没粮食就没赋税,这根本就是在自掘坟墓。 艾丰粮急得像是有敌人在前面逃,他恨不得拍上马儿在后面追,想把这件事情尽快上报。 贺兰汐好不容易把人劝下,说了自己早就把这事告诉了贺兰宏博。 “而且我觉得此事说不定和那伙逃兵有关。” “还有他们的事?” 军中出现逃兵不是稀罕事,而且在镇北军越来越难以为继的情况下更是不足为奇。 “重点审一审那个北越女人。” 那个刺青女是被贺兰汐的影卫单独扣押的。 “报!” 门外士兵高声喊道,“将军,前哨发现一伙北越游兵!” “从哪来的?” 艾丰粮站起身就要离开,但想起贺兰汐现在只有跟在自己身边才安全,索性把人带上一起,先保命,往后再想怎么解释。 其实贺兰汐想说自己不会有危险,但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北越的士兵,从她爹那里继承的武人血脉让她好奇。 “一定跟进我!” 艾丰粮交代身边亲卫找来一套小号的盔甲,把贺兰汐保护严实后才到西营真正的主帐。 一个不起眼的草棚内,除苗副将外还有一位何副将,司职前锋的李副将已经带领手下士兵出击迎敌。 艾丰粮一掀帘子进门,直接问道,“情况如何?” “根据前哨探子回报,对方大概有两百人。” 艾丰粮皱眉,“李长松带了多少人?” 苗副将回答,“五百。” 艾丰粮的眉头皱得更紧,“偏偏是这个时候。” 苗副将并不知道内情,但隐约都觉得和姓伍的有关,高低都是姓伍的带来的晦气,于是他也小声附和了一句“对啊。” 往年北越人都会老老实实呆到春耕结束以后,到夏收时才会举兵南下,他们也知道不让大沧百姓耕种他们也抢不到粮食的道理。 “不管是为了什么,先派三千人去支援。”艾丰粮抬头,眼神在身前两位副将脸上各看了一眼。 苗、何两位副将虽然都低着头,但何副将借着看舆图的机会,比苗副将往后站了一个身位。 艾丰粮直接点了苗副将。 苗荣乡在听到人数时一个恍惚,但很快应下,“得令!”说完他立刻出去点兵。 此时只剩何副将还留在帐中,静静等待着艾丰粮的命令。 贺兰汐一直站在门边,和艾丰粮的亲卫一起。 她不觉得两位副将没有发现异常,可苗副将会用审视的目光来回打量她,何副将却不会。 仿佛在他心里还想着什么更重要的事。 “老何,我交给你一项重要任务。” 说完他跟何副将耳语一阵,贺兰汐虽然听不清,但何副将身上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 “末将定不辱使命!” 前线。 李长松狼狈地滚下马,他们中计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散兵游勇,是北越的两百精锐! 不是他长北越人的气势,可就连他最好的坐骑也比北越人的战马矮了半个头,他好几次差点被北越人的长枪戳下,最后这次是怎么都躲不过了,被前后夹击,他自己找准时机跳下来的。 “保护将军!” 看到将军落马,立刻有一队士兵冲上来,可也很快就被北越的重骑冲散。 那群北越人绕着李长松打转,隔离出一个圆圈,任外围纷纷扰扰。 浓密的毛发遮不住他们脸上戏谑的表情,他们看李长松就像是在看什么注定要死的猎物,想着该怎么好好玩玩。 和北越人打了这么久,他也能听到大部分北越人的语言,他们在争谁的马屁股上来挂他这颗脑袋。 李长松哪里肯让这群北越人如愿,正打算拉一个垫背不亏,拉两个血赚的时候,又一个北越人冷言呵斥。 “不要耽误正事,主上说了,这次行动听我指挥,立刻前进。” “急什么,让老子先把他的脑袋砍下来挂在马屁股上!” 一个声如洪钟,壮若黑熊的北越人不屑地挤开那人,这小身板才有自己的一半宽,凭什么他能得到重用,主上竟然还让自己听他的。 李长松不屑,这群头脑简单的北越人竟然还有正事?那他更要想办法破坏了。 他趁那群北越人不备,往那个调门最高,看样子是抢下了自己脑袋归属权的北越人的马屁股戳去。 惊起一匹就带动另外的几匹,又把这群人的仇恨牢牢拉到了自己身上。 第208章 两百游兵 幕僚已经背过身,摸索着解开了麻袋,但是里面的人却让他大吃一惊。 “呜呜呜!” 被堵住了嘴的就是他那名同乡,二皇子身边的幕僚。 伍明程只觉得自己后背都汗湿了,难怪这群兵痞敢这么对待自己,现在可如何是好? 主帐内的气氛一时降到冰点,而帐外倒是一派欢快的氛围。 “好家伙,这狍子长得可真壮实。” 西营这些士兵还真以为自家将军是去打猎的,各个眼睛都盯在那些动物身上。 倒是有几个总往被捆着的逃兵身上瞟,都被贺兰汐一一记下。 这群逃兵被牵引着带到一处远离营帐的山脚下,那里是专门给犯错的士兵处刑的地方。 进山砍柴都算是比较轻松的活计,再苦一点的就是日夜不停烧煤的煤窑,更苦的,那就是到河边挖石头。 即使是春天,刚化冻的河水还是刺骨冰凉,但他们现在的西营是前阵子换防刚搬来的,所有人都还住在临时的帐篷里,需要大量的石块盖结实的营房。 “先把这些人分开看管。” 这里除了进山的一面,余下三处都是空旷的平原,跑不了多远就会被发现。 贺兰汐被悄悄请到了艾丰粮的帐内。 艾丰粮看了一眼贺兰汐,没忍住闭上眼后又睁开,发现实在是没办法把眼前的人变没,刚想开口问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大将军该怎么办,想想又觉得不吉利,最后只能叹息。 “艾将军,此事有异。”在这种四处漏风的地方,贺兰汐就没先攀关系,先把之前她让人调查人口的事情说了。 “这怎么可能?” 人口那可是国本,没人就没粮食,没粮食就没赋税,这根本就是在自掘坟墓。 艾丰粮急得像是有敌人在前面逃,他恨不得拍上马儿在后面追,想把这件事情尽快上报。 贺兰汐好不容易把人劝下,说了自己早就把这事告诉了贺兰宏博。 “而且我觉得此事说不定和那伙逃兵有关。” “还有他们的事?” 军中出现逃兵不是稀罕事,而且在镇北军越来越难以为继的情况下更是不足为奇。 “重点审一审那个北越女人。” 那个刺青女是被贺兰汐的影卫单独扣押的。 “报!” 门外士兵高声喊道,“将军,前哨发现一伙北越游兵!” “从哪来的?” 艾丰粮站起身就要离开,但想起贺兰汐现在只有跟在自己身边才安全,索性把人带上一起,先保命,往后再想怎么解释。 其实贺兰汐想说自己不会有危险,但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北越的士兵,从她爹那里继承的武人血脉让她好奇。 “一定跟进我!” 艾丰粮交代身边亲卫找来一套小号的盔甲,把贺兰汐保护严实后才到西营真正的主帐。 一个不起眼的草棚内,除苗副将外还有一位何副将,司职前锋的李副将已经带领手下士兵出击迎敌。 艾丰粮一掀帘子进门,直接问道,“情况如何?” “根据前哨探子回报,对方大概有两百人。” 艾丰粮皱眉,“李长松带了多少人?” 苗副将回答,“五百。” 艾丰粮的眉头皱得更紧,“偏偏是这个时候。” 苗副将并不知道内情,但隐约都觉得和姓伍的有关,高低都是姓伍的带来的晦气,于是他也小声附和了一句“对啊。” 往年北越人都会老老实实呆到春耕结束以后,到夏收时才会举兵南下,他们也知道不让大沧百姓耕种他们也抢不到粮食的道理。 “不管是为了什么,先派三千人去支援。”艾丰粮抬头,眼神在身前两位副将脸上各看了一眼。 苗、何两位副将虽然都低着头,但何副将借着看舆图的机会,比苗副将往后站了一个身位。 艾丰粮直接点了苗副将。 苗荣乡在听到人数时一个恍惚,但很快应下,“得令!”说完他立刻出去点兵。 此时只剩何副将还留在帐中,静静等待着艾丰粮的命令。 贺兰汐一直站在门边,和艾丰粮的亲卫一起。 她不觉得两位副将没有发现异常,可苗副将会用审视的目光来回打量她,何副将却不会。 仿佛在他心里还想着什么更重要的事。 “老何,我交给你一项重要任务。” 说完他跟何副将耳语一阵,贺兰汐虽然听不清,但何副将身上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 “末将定不辱使命!” 前线。 李长松狼狈地滚下马,他们中计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散兵游勇,是北越的两百精锐! 不是他长北越人的气势,可就连他最好的坐骑也比北越人的战马矮了半个头,他好几次差点被北越人的长枪戳下,最后这次是怎么都躲不过了,被前后夹击,他自己找准时机跳下来的。 “保护将军!” 看到将军落马,立刻有一队士兵冲上来,可也很快就被北越的重骑冲散。 那群北越人绕着李长松打转,隔离出一个圆圈,任外围纷纷扰扰。 浓密的毛发遮不住他们脸上戏谑的表情,他们看李长松就像是在看什么注定要死的猎物,想着该怎么好好玩玩。 和北越人打了这么久,他也能听到大部分北越人的语言,他们在争谁的马屁股上来挂他这颗脑袋。 李长松哪里肯让这群北越人如愿,正打算拉一个垫背不亏,拉两个血赚的时候,又一个北越人冷言呵斥。 “不要耽误正事,主上说了,这次行动听我指挥,立刻前进。” “急什么,让老子先把他的脑袋砍下来挂在马屁股上!” 一个声如洪钟,壮若黑熊的北越人不屑地挤开那人,这小身板才有自己的一半宽,凭什么他能得到重用,主上竟然还让自己听他的。 李长松不屑,这群头脑简单的北越人竟然还有正事?那他更要想办法破坏了。 他趁那群北越人不备,往那个调门最高,看样子是抢下了自己脑袋归属权的北越人的马屁股戳去。 惊起一匹就带动另外的几匹,又把这群人的仇恨牢牢拉到了自己身上。 第209章 反擒敌军统领 慕容翼几乎连脸上的大胡子都在用力可就是控制不住发疯的马匹,只能全靠浑身横肉的重量勉强稳住身形,长枪划过地面发出金属撞击的声意,就是如此都没能阻止被上下不停狂颠。 有几名北越骑兵已经举起长枪对准李长松,慕容翼为了不落面子,还要表现出游刃有余喝止住那些人。 “不许杀他,他的人头是老子的!” 不敢抢风头,北越士兵转而就想要上前帮忙,此时慕容翼的余光落在早早躲在一旁的慕容显。 这次奇袭的计谋是他这位好族兄献给主上的,主上还很看重他这次行动听他这位族兄的安排,可要是他人出了什么意外,比如被马踩死之类的,毕竟是战场嘛,刀剑无眼的,那接下来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一瞬间他已经想好完成任务后带着那个大沧将领的脑袋回去以后会受到什么嘉奖,他可以拥有更多的马匹,更多的女人,主上会更看重他,那他的妹妹也会成为主上身边最得宠的女人,这要是再生下个一儿半女…… 慕容翼笑得一脸邪恶,勒紧缰绳就冲向慕容显。 慕容显一直沉着脸,心中早有防备,接连两次躲开慕容翼“不小心”的牵连。 “慕容翼,收起你那点小心思,难道你想要违抗命令吗?” “让开,快让开!” 慕容翼还在假装自己控制不住马匹,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高声惊呼吸引,只有慕容显分神一直观察着李长松这边的情况。 眼看包围圈变形,慕容显抽出腰间的软剑,直直刺入正面奔向他而来的马头。 缠在腰间如流水的软剑此时变得坚硬如铁,刺穿马头后更是指向了慕容翼的咽喉。 慕容翼本能地挥舞长枪抵挡,奈何利刃已经近在眼前,他做任何动作都是为时已晚。 最后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尖抵在了自己的喉头,凉飕飕的。 四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原本热烈的战场因为这不知为何而起的内讧都停了下来。 “慕容翼,你应该清楚,不是你阻挡下攻击,而是我收了手。” 慕容翼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喉头因为滚动擦过剑尖,鲜血立刻涌出。 还不等慕容翼再说什么,慕容显猛地回头,远处林中几只飞鸟惊起,盘桓飞舞几圈后再次落回树梢。 不对劲。 不等他收回视线,李长松已经退到了包围圈的最边缘,而大多数北越士兵的注意力还在两位将领之间的争执还没回过神。 再仔细看那些遮掩着李长松撤退的北越士兵穿得松松垮垮的盔甲,那根本就是大沧士兵换了身盔甲假扮的! 慕容显抽回软剑,慕容翼的坐骑此时就像是被抽走了生气,顿时倒地,慕容翼也跟着摔下去,只是还不等他捂住脖子和慕容显再理论几分,慕容显号令所有北越士兵。 “抓住他们!” 听到慕容显下令,北越士兵立刻反应过来,可现在他们已经失去先机,眼睁睁看着李长松翻身上马,奔向远处。 只是等他们追到一半,半人高的草丛里突然升起绊马索,明明刚才李长松能轻松通过。 “这是什么时候装的?” 前排的北越骑兵摔倒形成踩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沧士兵立刻上前补刀。 “娘的,这些增援都是哪来的?” 慕容翼已经随便包扎了几下脖子止血,又重新骑上战马,只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大沧士兵是哪里来的? 慕容显环顾四周,并没有继续下令,所谓奇袭就是要打大沧一个措手不及,可现在明显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撤!” “不行!” 慕容翼不同意,无论是他本来就和慕容显不对付,还是他已经意识到这次任务失败,他要负主要责任,如果他们现在一鼓作气进攻,说不定还能完成主上的交代,那他的责罚很可能会减轻。 “冲,只要杀光这些大沧士兵,任务照样可以完成!” 只是慕容翼刚下令,伴随着对面的喊杀声涌出越来越多的大沧士兵,而且隐隐有了对他们的包围之势。 “不可能!” 慕容翼转头已经不见慕容显的人了,再回身也只能看到他策马狂奔的背影。 “统领,现在怎么办?” 问话的北越士兵其实早就调转好马头,只等慕容翼一声令下。 可慕容翼实在不甘心,他觉得自己手下近两百的北越勇士,肯定能与这些瘦弱的大沧人一战。 “一定是慕容显那狗东西做局!” “对,没错!” 慕容翼已经想好了对策,他夹紧马肚子开始狂奔,只要他能回去,一定好好向主上陈情,不是他慕容翼不行,要怪就都怪慕容显,都是他的计谋有问题,什么收到探子来报大沧西营刚刚动迁,这时候奇袭一定能成功。 他就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虽然他们碾压大沧没什么问题,可一般这时候都是约定俗成双方休养生息的时间,对,一定是慕容显那个狗东西和大沧人勾结了! “啊!” 慕容翼一边埋头苦思冥想对策一边向前冲,不知不觉他身边的北越士兵死伤无数,甚至不少就死在他眼前,妨碍了他前进的道路。 “该死!” 刚才还是他围困李长海,现在大沧士兵合拢过来,眼看就要形成包围圈。 胯下的战马跑姿早就变了形,加上这不是慕容翼最熟悉的爱驹,骑马的速度一再下降,最终,他被大沧士兵从背后追上,冷枪直接戳到了他的后腰。 剧痛袭来,慕容翼顾不得那么多,回身想要折断对方的兵器,只是一回头,看到对方竟然是李长海。 两军之间交手数次,对于这些镇北军的将领,慕容翼晚上做梦都是他们的脸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样子,怎么可能记错。 李长海身上也有伤,但能报了刚才被敌人围困之辱,哪怕是同归于尽也死而无憾。 慕容翼摔下马后被牢牢捆住,也不管他扯着嗓子用狗屁不通的大沧话骂人,苗荣乡直接扯了慕容翼的裤子堵住他的嘴。 第209章 反擒敌军统领 慕容翼几乎连脸上的大胡子都在用力可就是控制不住发疯的马匹,只能全靠浑身横肉的重量勉强稳住身形,长枪划过地面发出金属撞击的声意,就是如此都没能阻止被上下不停狂颠。 有几名北越骑兵已经举起长枪对准李长松,慕容翼为了不落面子,还要表现出游刃有余喝止住那些人。 “不许杀他,他的人头是老子的!” 不敢抢风头,北越士兵转而就想要上前帮忙,此时慕容翼的余光落在早早躲在一旁的慕容显。 这次奇袭的计谋是他这位好族兄献给主上的,主上还很看重他这次行动听他这位族兄的安排,可要是他人出了什么意外,比如被马踩死之类的,毕竟是战场嘛,刀剑无眼的,那接下来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一瞬间他已经想好完成任务后带着那个大沧将领的脑袋回去以后会受到什么嘉奖,他可以拥有更多的马匹,更多的女人,主上会更看重他,那他的妹妹也会成为主上身边最得宠的女人,这要是再生下个一儿半女…… 慕容翼笑得一脸邪恶,勒紧缰绳就冲向慕容显。 慕容显一直沉着脸,心中早有防备,接连两次躲开慕容翼“不小心”的牵连。 “慕容翼,收起你那点小心思,难道你想要违抗命令吗?” “让开,快让开!” 慕容翼还在假装自己控制不住马匹,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高声惊呼吸引,只有慕容显分神一直观察着李长松这边的情况。 眼看包围圈变形,慕容显抽出腰间的软剑,直直刺入正面奔向他而来的马头。 缠在腰间如流水的软剑此时变得坚硬如铁,刺穿马头后更是指向了慕容翼的咽喉。 慕容翼本能地挥舞长枪抵挡,奈何利刃已经近在眼前,他做任何动作都是为时已晚。 最后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尖抵在了自己的喉头,凉飕飕的。 四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原本热烈的战场因为这不知为何而起的内讧都停了下来。 “慕容翼,你应该清楚,不是你阻挡下攻击,而是我收了手。” 慕容翼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喉头因为滚动擦过剑尖,鲜血立刻涌出。 还不等慕容翼再说什么,慕容显猛地回头,远处林中几只飞鸟惊起,盘桓飞舞几圈后再次落回树梢。 不对劲。 不等他收回视线,李长松已经退到了包围圈的最边缘,而大多数北越士兵的注意力还在两位将领之间的争执还没回过神。 再仔细看那些遮掩着李长松撤退的北越士兵穿得松松垮垮的盔甲,那根本就是大沧士兵换了身盔甲假扮的! 慕容显抽回软剑,慕容翼的坐骑此时就像是被抽走了生气,顿时倒地,慕容翼也跟着摔下去,只是还不等他捂住脖子和慕容显再理论几分,慕容显号令所有北越士兵。 “抓住他们!” 听到慕容显下令,北越士兵立刻反应过来,可现在他们已经失去先机,眼睁睁看着李长松翻身上马,奔向远处。 只是等他们追到一半,半人高的草丛里突然升起绊马索,明明刚才李长松能轻松通过。 “这是什么时候装的?” 前排的北越骑兵摔倒形成踩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沧士兵立刻上前补刀。 “娘的,这些增援都是哪来的?” 慕容翼已经随便包扎了几下脖子止血,又重新骑上战马,只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大沧士兵是哪里来的? 慕容显环顾四周,并没有继续下令,所谓奇袭就是要打大沧一个措手不及,可现在明显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 “撤!” “不行!” 慕容翼不同意,无论是他本来就和慕容显不对付,还是他已经意识到这次任务失败,他要负主要责任,如果他们现在一鼓作气进攻,说不定还能完成主上的交代,那他的责罚很可能会减轻。 “冲,只要杀光这些大沧士兵,任务照样可以完成!” 只是慕容翼刚下令,伴随着对面的喊杀声涌出越来越多的大沧士兵,而且隐隐有了对他们的包围之势。 “不可能!” 慕容翼转头已经不见慕容显的人了,再回身也只能看到他策马狂奔的背影。 “统领,现在怎么办?” 问话的北越士兵其实早就调转好马头,只等慕容翼一声令下。 可慕容翼实在不甘心,他觉得自己手下近两百的北越勇士,肯定能与这些瘦弱的大沧人一战。 “一定是慕容显那狗东西做局!” “对,没错!” 慕容翼已经想好了对策,他夹紧马肚子开始狂奔,只要他能回去,一定好好向主上陈情,不是他慕容翼不行,要怪就都怪慕容显,都是他的计谋有问题,什么收到探子来报大沧西营刚刚动迁,这时候奇袭一定能成功。 他就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虽然他们碾压大沧没什么问题,可一般这时候都是约定俗成双方休养生息的时间,对,一定是慕容显那个狗东西和大沧人勾结了! “啊!” 慕容翼一边埋头苦思冥想对策一边向前冲,不知不觉他身边的北越士兵死伤无数,甚至不少就死在他眼前,妨碍了他前进的道路。 “该死!” 刚才还是他围困李长海,现在大沧士兵合拢过来,眼看就要形成包围圈。 胯下的战马跑姿早就变了形,加上这不是慕容翼最熟悉的爱驹,骑马的速度一再下降,最终,他被大沧士兵从背后追上,冷枪直接戳到了他的后腰。 剧痛袭来,慕容翼顾不得那么多,回身想要折断对方的兵器,只是一回头,看到对方竟然是李长海。 两军之间交手数次,对于这些镇北军的将领,慕容翼晚上做梦都是他们的脸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样子,怎么可能记错。 李长海身上也有伤,但能报了刚才被敌人围困之辱,哪怕是同归于尽也死而无憾。 慕容翼摔下马后被牢牢捆住,也不管他扯着嗓子用狗屁不通的大沧话骂人,苗荣乡直接扯了慕容翼的裤子堵住他的嘴。 第210章 野心初现 分出一半士兵分散到周围警戒,他们的队伍慢慢回缩。 李长海被四个人用担架抬着,看到苗荣乡有序撤离,才知道原来将军派了这么多人来增援自己。 “多谢……” “李哥别说话了,回去好好养伤。” 李长海一大把年纪了,都说好男儿流血流汗不流泪,但是他知道为什么苗荣乡非要带着他这个伤兵上去给慕容翼一枪,就是为了让他回去好有一个交代。 别的不说了,苗荣乡这个好兄弟他认一辈子。 西营军帐内。 得到探子先送回来的消息,艾丰粮大笑三声。 “好好好,太好了,竟然活捉了敌军的一名统领,还是慕容家的人,简直瞌睡了就有人给我们送枕头。” 说完站起身转了几圈,有些迫不及待道,“也不知道那边成了没有,要是成了,我就直接把人一起带回主阵地去。” 贺兰汐失笑,她知道艾将军急,没想到这么急。 “将军,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您借着押送敌军统领回主营的机会离开,那边更方便下手。” “对,这样也行。” 艾丰粮被劝服了,立刻改变主意,吩咐下去。 “点一队人马随我接应,直接押送人犯去见将军。” 艾丰粮策马离开,营中一种将士们还沉浸在活捉北越统领的喜悦中。 山脚刑房。 何远来的时候就见到躺了一地的人,他还以为是自己还没动手就已经成事了。 “怎么回事?”他问看守的士兵。 那士兵就是普通长相,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浓眉大眼,一看就是愣头愣脑,不怪被分到看管犯错士兵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回禀何将军,艾将军交代要把人分开看管,但是属下这里没有那么牢舍,只能都打晕了,免得他们串供。” 这话说得是一点都不心虚,何远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艾丰粮神秘兮兮得让他来“好好照顾”一下这群逃兵,没想到都不用他动手。 他原本还以为要损失掉一些自己的人手,没想到竟然有人代替了,那也行。 “好了,将军让我‘好生照顾’他们,你把人交给我。” 本来还以为会被国字脸挡回去,他都想好怎么以势压人了,没想到国字脸士兵直接把牢舍让给他。 想要尽快消灭证据的急切让何远都来不及计较心底隐隐的不安,他迅速找到那个在角落里的女人。 女人脸朝下趴着,何远高抬起腿,重重朝女人的脖颈处踩下去。 眼看就要结束这一切,女人突然一个翻身,滚到了另一边,还把何远唯一的支撑腿撞得摇晃,差点摔倒。 忍住骂娘的冲动,何远抽出佩刀,杀气腾腾地朝女人挥去。 “当”的一声,一枚暗器从女人嘴中吐出,扎透了何远的刀。 “娘的,为什么总要给老子惹麻烦!” 女人嘴里也叽里咕噜地说着语调怪异的大沧话,北越人听着熟悉但是听不懂,大沧人能听懂但是不熟悉。 何远有些后悔,他抓不住那个女的,就怕再惹来别人的注意,到时候就真的没有下手机会了。 早些时候有人偷偷给他塞了一枚长命锁,那是他何家祖传的,在小儿子百日时就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他知道自己家人肯定都被那些人盯上了,没办法,他可以为了镇北军豁出这条命,可是他儿子还那么小,他想活下去看着儿子长大成人建功立业有什么错? “我是来接应你的!” 何远存有自己的私心,和长命锁一起送来的信中命令他绝不能让这群逃兵开口,必要时可以灭口。他也看不起这群逃兵,但内心更恨这个北越女人,哪怕这个女人装得再无辜,他天然的还是觉得大沧的男人就是被蛊惑了而已,要不怎么老话都说红颜祸水呢? 现在他抓不住北越女,又不想闹出更大的动静,只能采取迂回战术。 “呸!”北越女吐了一口嘴里的混着鲜红的血痰,“我不信你们这些臭男人,你们都是骗子!” 何远也不指望北越女会有多信任自己,他只需要那女人稍微分神。 趁着女人怀疑的片刻,何远按下刀柄中的暗格,一支细竹管滑出,何远迅速拿到嘴边一吹,瞄准的是女人的躯干,哪怕女人再机敏闪躲,见血封喉的毒药还是擦着她的手背飞过。 伤口立刻泛出不正常的青黑,女人立刻掐住手腕,朝何远撞来。 一杆长枪飞来,擦着何远的耳廓,盯穿了已经到他眼前的女人,甚至带着女人飞出去一段距离。 何远认出了长枪的归属,他觉得自己的耳朵肯定缺了一大块,不然为什么会火辣辣的烧着。 “大将军……” 那是贺兰宏博的长枪,他困惑为什么一小股逃兵竟然把大将军引来了。 贺兰宏博眼含深意地看了何远一眼,又匆匆转移视线。 被重伤的北越女人想要握住长枪试图翻身,很快就被人按下。 从胸腔不停涌出的血水让女人有些视线模糊,她努力挣扎,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来人。 “你是……是你!” “带下去。” 一套流程下来十分从容,贺兰宏博也没说要死的还是要活的,也不甚关心女人到底在看到自己之后在惊奇什么,这就是他在北疆的日常。 贺兰汐看在眼里,有点心疼她爹了,她之前生活在京城,面对恶意都隐藏在笑容背后,而她爹每日都必须直面这些恶意,甚至是杀意。 深夜,主帐内依旧灯火通明。 直到天快亮时,贺兰宏博才把贺兰汐叫进去。 贺兰汐张着嘴,无声了叫了一句“爹”。 贺兰宏博揉着发胀的眉心,“事情我都已经了解了,你这段时间就呆在我身边。” 反正伍程明已经被扣下,什么征不征地的事情他也没机会再去管了。 从前的忍让换来的只是敌人的步步紧逼,就像他开始从中周旋换掉了沿途州郡的官员,敌人就怕了,退了,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动手。 第210章 野心初现 分出一半士兵分散到周围警戒,他们的队伍慢慢回缩。 李长海被四个人用担架抬着,看到苗荣乡有序撤离,才知道原来将军派了这么多人来增援自己。 “多谢……” “李哥别说话了,回去好好养伤。” 李长海一大把年纪了,都说好男儿流血流汗不流泪,但是他知道为什么苗荣乡非要带着他这个伤兵上去给慕容翼一枪,就是为了让他回去好有一个交代。 别的不说了,苗荣乡这个好兄弟他认一辈子。 西营军帐内。 得到探子先送回来的消息,艾丰粮大笑三声。 “好好好,太好了,竟然活捉了敌军的一名统领,还是慕容家的人,简直瞌睡了就有人给我们送枕头。” 说完站起身转了几圈,有些迫不及待道,“也不知道那边成了没有,要是成了,我就直接把人一起带回主阵地去。” 贺兰汐失笑,她知道艾将军急,没想到这么急。 “将军,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您借着押送敌军统领回主营的机会离开,那边更方便下手。” “对,这样也行。” 艾丰粮被劝服了,立刻改变主意,吩咐下去。 “点一队人马随我接应,直接押送人犯去见将军。” 艾丰粮策马离开,营中一种将士们还沉浸在活捉北越统领的喜悦中。 山脚刑房。 何远来的时候就见到躺了一地的人,他还以为是自己还没动手就已经成事了。 “怎么回事?”他问看守的士兵。 那士兵就是普通长相,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浓眉大眼,一看就是愣头愣脑,不怪被分到看管犯错士兵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回禀何将军,艾将军交代要把人分开看管,但是属下这里没有那么牢舍,只能都打晕了,免得他们串供。” 这话说得是一点都不心虚,何远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艾丰粮神秘兮兮得让他来“好好照顾”一下这群逃兵,没想到都不用他动手。 他原本还以为要损失掉一些自己的人手,没想到竟然有人代替了,那也行。 “好了,将军让我‘好生照顾’他们,你把人交给我。” 本来还以为会被国字脸挡回去,他都想好怎么以势压人了,没想到国字脸士兵直接把牢舍让给他。 想要尽快消灭证据的急切让何远都来不及计较心底隐隐的不安,他迅速找到那个在角落里的女人。 女人脸朝下趴着,何远高抬起腿,重重朝女人的脖颈处踩下去。 眼看就要结束这一切,女人突然一个翻身,滚到了另一边,还把何远唯一的支撑腿撞得摇晃,差点摔倒。 忍住骂娘的冲动,何远抽出佩刀,杀气腾腾地朝女人挥去。 “当”的一声,一枚暗器从女人嘴中吐出,扎透了何远的刀。 “娘的,为什么总要给老子惹麻烦!” 女人嘴里也叽里咕噜地说着语调怪异的大沧话,北越人听着熟悉但是听不懂,大沧人能听懂但是不熟悉。 何远有些后悔,他抓不住那个女的,就怕再惹来别人的注意,到时候就真的没有下手机会了。 早些时候有人偷偷给他塞了一枚长命锁,那是他何家祖传的,在小儿子百日时就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他知道自己家人肯定都被那些人盯上了,没办法,他可以为了镇北军豁出这条命,可是他儿子还那么小,他想活下去看着儿子长大成人建功立业有什么错? “我是来接应你的!” 何远存有自己的私心,和长命锁一起送来的信中命令他绝不能让这群逃兵开口,必要时可以灭口。他也看不起这群逃兵,但内心更恨这个北越女人,哪怕这个女人装得再无辜,他天然的还是觉得大沧的男人就是被蛊惑了而已,要不怎么老话都说红颜祸水呢? 现在他抓不住北越女,又不想闹出更大的动静,只能采取迂回战术。 “呸!”北越女吐了一口嘴里的混着鲜红的血痰,“我不信你们这些臭男人,你们都是骗子!” 何远也不指望北越女会有多信任自己,他只需要那女人稍微分神。 趁着女人怀疑的片刻,何远按下刀柄中的暗格,一支细竹管滑出,何远迅速拿到嘴边一吹,瞄准的是女人的躯干,哪怕女人再机敏闪躲,见血封喉的毒药还是擦着她的手背飞过。 伤口立刻泛出不正常的青黑,女人立刻掐住手腕,朝何远撞来。 一杆长枪飞来,擦着何远的耳廓,盯穿了已经到他眼前的女人,甚至带着女人飞出去一段距离。 何远认出了长枪的归属,他觉得自己的耳朵肯定缺了一大块,不然为什么会火辣辣的烧着。 “大将军……” 那是贺兰宏博的长枪,他困惑为什么一小股逃兵竟然把大将军引来了。 贺兰宏博眼含深意地看了何远一眼,又匆匆转移视线。 被重伤的北越女人想要握住长枪试图翻身,很快就被人按下。 从胸腔不停涌出的血水让女人有些视线模糊,她努力挣扎,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楚来人。 “你是……是你!” “带下去。” 一套流程下来十分从容,贺兰宏博也没说要死的还是要活的,也不甚关心女人到底在看到自己之后在惊奇什么,这就是他在北疆的日常。 贺兰汐看在眼里,有点心疼她爹了,她之前生活在京城,面对恶意都隐藏在笑容背后,而她爹每日都必须直面这些恶意,甚至是杀意。 深夜,主帐内依旧灯火通明。 直到天快亮时,贺兰宏博才把贺兰汐叫进去。 贺兰汐张着嘴,无声了叫了一句“爹”。 贺兰宏博揉着发胀的眉心,“事情我都已经了解了,你这段时间就呆在我身边。” 反正伍程明已经被扣下,什么征不征地的事情他也没机会再去管了。 从前的忍让换来的只是敌人的步步紧逼,就像他开始从中周旋换掉了沿途州郡的官员,敌人就怕了,退了,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动手。 第211章 清洗 贺兰汐还是第一次在他爹身上感受了不一样的气息,比每次回京时的暮气沉沉多了一丝鲜活,像是一潭死水的生活终于起了波澜。 贺兰宏博问了问贺兰汐的近况,哪怕是近在咫尺的女儿,他还是不能顾及到,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也怪他以前对那些人太过纵容。 “边城那边应该很快有新的调动,过阵子等沿途我都安排好,再将你送回去。” 这次肯定是平平安安的,他可禁不住女儿有任何闪失。 贺兰汐若有所思地点头,想起之间经历的酷吏抢收双倍税粮的事情,她还以为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解决,谁知道不仅解决了,连新的知县都坐稳了。 “是不是您在其中出了力?” 贺兰汐都不知道自己爹竟然还有这方面的人脉。 父女二人之间相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贺兰宏博也没什么机会给女儿言传身教,现在正巧能好好说道一番。 “有些时候不一定要从上往下使力,从下往上或许能有奇效。” 看贺兰汐一副好学生乖乖听讲的模样,贺兰宏博不要太满足,之前还有些怪女儿鲁莽,现在又觉得能看着女儿在眼前,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之前朝廷也派了新的知府过去,我只不过派人去与那里的通判怂恿了几句,那人也是个胆大的,悄悄命人藏匿了新知府的官印,新知府不敢声张,我们的人将计就计,在暗中引他私刻官印,他留下的把柄就更大了。”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遮掩,贺兰汐一边叹息,一边又感叹他爹在北疆要同时与自己人和北越人周旋,练出的胆子和心眼子一样多。 “然后呢?”如果只是这样,最后怎么又会换成与他们有利的人? “一把火烧了府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朝中有人推波助澜,这事很快就有了结果。” 反正两方在这件事情的利益一致,只要不是二皇子一系的人,谁上都好说,等到不好说的时候,再想办法搞下来就是。 贺兰汐听完她爹一番话,压在心底最后一丝顾虑也变成了庆幸,还好自己走了这一遭,坚定了她爹清洗这一路的决心,至少不会再让北越那么轻而易举就攻进京城了。 “我这还有封信。” 贺兰宏博从贴身的兜里拿出一个信封,贺兰汐看着上面隐秘的记号,再看拆了再装回去的痕迹,有些哭笑不得,她拆开后直接递给了贺兰宏博。 “您想看就看。” 贺兰宏博着急自证清白,“可不是我要看的。” 贺兰汐不解,有胆子拆夜昀升寄来的信的也就那几方人马,对方这么明目张胆夜昀升还不追究,那就是夜昀升故意的。 打开信件匆匆扫了一眼,要不是有人半夜爬自己窗户,加上这一路妥帖的安排,贺兰汐都快信了信上话了。 这信明面上说夜昀升在南边公务缠身,再次拒接了贺兰宏博提议他和贺兰汐早日完婚的要求。 “你也别难过,这就是走个过场。” 看她爹这么习以为常,看来两人没少这么做戏给外人看,估计也是怕自己多想,就从没告诉过这件事。 “倒也不用瞒着我。”贺兰汐看她爹一脸讪讪,觉得有些好笑。 贺兰宏博皱着眉觉得有些说不清的糟心,以前是糟心女儿,在京城被二房那些人愚弄,他在北疆鞭长莫及,但内心也是庆幸,要不是二房这么做,若不是贺兰汐只是一个小姑娘,武帝估计都不会让孩子长大。 可长大了也有长大的烦恼,孩子似乎是一夜开窍了,一想到女儿和夜昀升之间互动频频,老父亲的心就扭成麻花一样纠结,明明知道是做戏,心底又觉得我这么好的女儿你为什么不娶。 总之就是很矛盾,从贺兰宏博皱得能夹死虫子的眉头就能看出来。 贺兰汐也不多说什么去挑动她爹脆弱的神经了,两人说回正题。 “之前在尹老学到不少,爹,我想帮你。” 贺兰宏博一阵欣慰,没有拒接,虽然偶有摩擦,但以他对北越的了解,北越现在也是自顾不暇,暂时也挑不起大型战役,贺兰汐在后方照顾病人并没有多大的风险。 他不免又想起从前种种,妻子也是跟着商队四处行走,两人都信那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老话,女儿学了一身本事,总要有个历练的地方,放哪都没有自己眼皮子底下安心。 “不过那些前线下来的伤兵大多已经紧急处理好了,现在更多是调养,最好能趁着万国朝会之前把暗疾也调理好。” 贺兰汐眼睛发亮,她都没有提醒她爹注意万国朝会前汹涌的暗流,她爹就已经注意到并想要事前部署准备了。 刚要开口,贺兰宏博眼神扫向帐篷外,贺兰汐立刻意会不再说话,伸手搭在贺兰宏博脉上。 “大将军,末将艾丰粮求见!” “进来。” 一掀开帘布,看到贺兰汐正在把脉,艾丰粮一愣,一时没有说话。 倒是贺兰宏博先开口,“你也过来,让新来的军医看看伤。” 艾丰粮懂了,这是要把贺兰汐留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艾丰粮很是赞同,刚才他去看了那个北越女人,临死前还咬死不松口,不过她的出现已经提供了足够的信息量,让他们戒备起来。 两人谈着公事,贺兰汐在一旁医案上奋笔疾书,她爹的身体看似强壮,但伤处也不少,更多是操劳过度,肉体和精神上都过多损耗,这要是不好好调理……贺兰汐可记得尹老的医术上写了,寿数不长。 看完她爹,转而又诊起了艾丰粮,两个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原本都只是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小姑娘这么认真,而且好像有些不高兴? 艾丰粮都不免有些紧张了,想他征战沙场多年,面对北越人都不紧张,但这么多年和大夫的接触多是受伤的时候,那种痛苦的记忆让他看到大夫就有些条件反射的害怕。 第211章 清洗 贺兰汐还是第一次在他爹身上感受了不一样的气息,比每次回京时的暮气沉沉多了一丝鲜活,像是一潭死水的生活终于起了波澜。 贺兰宏博问了问贺兰汐的近况,哪怕是近在咫尺的女儿,他还是不能顾及到,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也怪他以前对那些人太过纵容。 “边城那边应该很快有新的调动,过阵子等沿途我都安排好,再将你送回去。” 这次肯定是平平安安的,他可禁不住女儿有任何闪失。 贺兰汐若有所思地点头,想起之间经历的酷吏抢收双倍税粮的事情,她还以为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解决,谁知道不仅解决了,连新的知县都坐稳了。 “是不是您在其中出了力?” 贺兰汐都不知道自己爹竟然还有这方面的人脉。 父女二人之间相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贺兰宏博也没什么机会给女儿言传身教,现在正巧能好好说道一番。 “有些时候不一定要从上往下使力,从下往上或许能有奇效。” 看贺兰汐一副好学生乖乖听讲的模样,贺兰宏博不要太满足,之前还有些怪女儿鲁莽,现在又觉得能看着女儿在眼前,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之前朝廷也派了新的知府过去,我只不过派人去与那里的通判怂恿了几句,那人也是个胆大的,悄悄命人藏匿了新知府的官印,新知府不敢声张,我们的人将计就计,在暗中引他私刻官印,他留下的把柄就更大了。”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遮掩,贺兰汐一边叹息,一边又感叹他爹在北疆要同时与自己人和北越人周旋,练出的胆子和心眼子一样多。 “然后呢?”如果只是这样,最后怎么又会换成与他们有利的人? “一把火烧了府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朝中有人推波助澜,这事很快就有了结果。” 反正两方在这件事情的利益一致,只要不是二皇子一系的人,谁上都好说,等到不好说的时候,再想办法搞下来就是。 贺兰汐听完她爹一番话,压在心底最后一丝顾虑也变成了庆幸,还好自己走了这一遭,坚定了她爹清洗这一路的决心,至少不会再让北越那么轻而易举就攻进京城了。 “我这还有封信。” 贺兰宏博从贴身的兜里拿出一个信封,贺兰汐看着上面隐秘的记号,再看拆了再装回去的痕迹,有些哭笑不得,她拆开后直接递给了贺兰宏博。 “您想看就看。” 贺兰宏博着急自证清白,“可不是我要看的。” 贺兰汐不解,有胆子拆夜昀升寄来的信的也就那几方人马,对方这么明目张胆夜昀升还不追究,那就是夜昀升故意的。 打开信件匆匆扫了一眼,要不是有人半夜爬自己窗户,加上这一路妥帖的安排,贺兰汐都快信了信上话了。 这信明面上说夜昀升在南边公务缠身,再次拒接了贺兰宏博提议他和贺兰汐早日完婚的要求。 “你也别难过,这就是走个过场。” 看她爹这么习以为常,看来两人没少这么做戏给外人看,估计也是怕自己多想,就从没告诉过这件事。 “倒也不用瞒着我。”贺兰汐看她爹一脸讪讪,觉得有些好笑。 贺兰宏博皱着眉觉得有些说不清的糟心,以前是糟心女儿,在京城被二房那些人愚弄,他在北疆鞭长莫及,但内心也是庆幸,要不是二房这么做,若不是贺兰汐只是一个小姑娘,武帝估计都不会让孩子长大。 可长大了也有长大的烦恼,孩子似乎是一夜开窍了,一想到女儿和夜昀升之间互动频频,老父亲的心就扭成麻花一样纠结,明明知道是做戏,心底又觉得我这么好的女儿你为什么不娶。 总之就是很矛盾,从贺兰宏博皱得能夹死虫子的眉头就能看出来。 贺兰汐也不多说什么去挑动她爹脆弱的神经了,两人说回正题。 “之前在尹老学到不少,爹,我想帮你。” 贺兰宏博一阵欣慰,没有拒接,虽然偶有摩擦,但以他对北越的了解,北越现在也是自顾不暇,暂时也挑不起大型战役,贺兰汐在后方照顾病人并没有多大的风险。 他不免又想起从前种种,妻子也是跟着商队四处行走,两人都信那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老话,女儿学了一身本事,总要有个历练的地方,放哪都没有自己眼皮子底下安心。 “不过那些前线下来的伤兵大多已经紧急处理好了,现在更多是调养,最好能趁着万国朝会之前把暗疾也调理好。” 贺兰汐眼睛发亮,她都没有提醒她爹注意万国朝会前汹涌的暗流,她爹就已经注意到并想要事前部署准备了。 刚要开口,贺兰宏博眼神扫向帐篷外,贺兰汐立刻意会不再说话,伸手搭在贺兰宏博脉上。 “大将军,末将艾丰粮求见!” “进来。” 一掀开帘布,看到贺兰汐正在把脉,艾丰粮一愣,一时没有说话。 倒是贺兰宏博先开口,“你也过来,让新来的军医看看伤。” 艾丰粮懂了,这是要把贺兰汐留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艾丰粮很是赞同,刚才他去看了那个北越女人,临死前还咬死不松口,不过她的出现已经提供了足够的信息量,让他们戒备起来。 两人谈着公事,贺兰汐在一旁医案上奋笔疾书,她爹的身体看似强壮,但伤处也不少,更多是操劳过度,肉体和精神上都过多损耗,这要是不好好调理……贺兰汐可记得尹老的医术上写了,寿数不长。 看完她爹,转而又诊起了艾丰粮,两个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原本都只是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小姑娘这么认真,而且好像有些不高兴? 艾丰粮都不免有些紧张了,想他征战沙场多年,面对北越人都不紧张,但这么多年和大夫的接触多是受伤的时候,那种痛苦的记忆让他看到大夫就有些条件反射的害怕。 第212章 有一个以为她是来镀金的 两人的情况都差不多,贺兰汐拿不定主意,决定给尹老去一封信,暂时选择了温和的治疗方法。 “药是肯定要吃的,”还不等两人拒绝,贺兰汐继续道,“但我会给你们施针,再教几个动作,有空的时候记得常做。” 尹老可不光只会给人看病开药,很多时候,上到帝王下到百姓,很多都讳疾忌医,尹老就针对那些病症,融合了历代医家典籍编了一套口诀。 听到不用成天捧着药罐子,艾丰粮就高兴了,他闻不了一点,一闻就想吐,毕竟这个味道代表的就是伤病和死亡,是一双双在他面前闭上的双眼,一个个消失的战友亲人。 贺兰宏博知道军中不少将领都有心病,只是表现出来的症状不同,有病就容易被人抓住弱点,就像这次西营被人钻了空子这样。 贺兰汐知道父亲的担忧,想要主动承担下重任,没想到贺兰宏博拒绝。 “这是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家家不要胡闹,最多等到入夏,你就必须回去。” 心病还须心药医,贺兰汐也知道自己呆不久,也就不再提这事,转而说起来了她带来的一堆种子。 “一部分已经种了下去,只要维护得当,有部分草药半年后就能用上。” 贺兰汐不确定监军勾连知府强征的事情中有没有想要切断药物供给的意思,但这确实是不得不考虑的情况,还是需要把剩下的草药种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人不吃饭可以活,但急病或重伤时没有药随时可能会死。 “这样,我给你划一块山头。”看着贺兰宏博指着的地方,艾丰粮了然。 “那现在就要出发了,再晚山路不好走。” 贺兰汐看着舆图,还在想着地势平整一些的地方要开垦来种粮食,她爹也不是完全就把自己的后勤托付给了后方,被有心之人掐住命脉的负担就减轻一些。 “行,那你们出发。”贺兰宏博说完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女儿。 贺兰汐到了划给自己的那片山头,才知道那里究竟有多荒凉。 虽说地处中间,但跟主营和西营都不是紧挨着,关键水源是山顶雪水融化汇聚地,秋冬干旱,春夏洪涝。 看完地形,贺兰汐叹气,天时地利都不行,那就剩下人和了,她问:“这边能给我调多少人?” 艾丰粮有些不好意思,“人是有的,但都是伤兵营里那些恢复到一半的士兵。” 那些不至于退回原籍地,但也没康复到立刻上沙场厮杀程度的士兵。 见贺兰汐不说话,艾丰粮赶紧解释,“他们个顶个都是好战士,本来我们就有计划把他们归到垦田的队伍里,只是大面积种植的任务还是太重了,跟着你在山里种草药轻松些。” 从山上下来,正准备去见伤兵营的军医官,没想到先见到了聂夏生,她被艾丰粮的人提前接来这里,一直在等贺兰汐。 看到贺兰汐安全,聂夏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你再不露面,我连自己埋哪都想好了。” 一想到祖父的交代完成不了,聂夏生就觉得自己要“交代”了。 “请你回去帮我和聂伯伯说一声,征地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后续的安排就按当初的计划,至于麦饼,偷偷把方子散出去。” 聂夏生赞同地点头,“确实,大家一起挣,谁都别想独吞!” “对了,我要留在这里,你也帮我回去说一声。” 聂夏生有一肚子的问题,但是对上满身煞气的艾丰粮,她默默闭嘴,她们这些做生意的能动嘴皮子最好,就怕的就是于是那些不讲理,武力值还高的,她对上这些人就总是会回想起刚学行商那几年被人或骗或抢的东西。 “那我先走了。”临别前聂夏生还是塞了个地址给贺兰汐,告诉她如果有事可以让那里的人传话。 将人送走后,艾丰粮为贺兰汐引荐了军医。 是个中年壮实的大汉,穿着一个沾了血洗不掉的罩衣,手里还捏着一柄砍刀,那样子一时也说不好这人是大夫还是屠户。 “老卫,我给你带了个帮手。” 卫年上下打量和那联系贺兰汐,“你会什么?” 贺兰汐把自己自学还有和尹老学的东西大致说了一遍。 卫年皱眉,反而是对着艾丰粮说,“他已经有一个很好的师父了,再者说军营也不是小孩子家家来玩的地方。” 艾丰粮指着贺兰汐一行人推着的板车,“孩子就是要出来历练的,难道你不想有个人帮你打下手种这些草药?” 果然,卫年一看到药眼睛都亮了,瞪了艾丰粮一眼,仿佛是在责怪他为什么不早说,然后就把自己每日的作息的工作内容都给贺兰汐介绍了一遍,末了还是有些担心。 “这伤兵营里成天见血,你要是撑不住,就在山里好好管着那些草药也成的。” 卫年是军医里的队将,可手下正经军医加上自己只有五人,经常自嘲只是个伍长。 他也不是没收过徒弟,可小徒弟来投奔他时更巧撞上大战,伤兵营里没日没夜,更没有奔头,后来寻了一个回老家成亲的理由就再也没来过。 现在都是伤兵营里那些恢复到大半的在军医指挥下照顾那些恢复到一半的,军医才有心力去治疗重伤病患。 来就来,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想把亲戚塞进后方混日子,想镀一层金就回去的世家子弟,只要等他们见识到残酷的战争,不用赶,他们自己就跑了。 得到卫年的首肯,接下来就是解决住的地方,贺兰汐提议住山上。 艾丰粮原本也是要找地方重新给贺兰汐搭帐篷,山里也好,不过他还是嘱咐,“眼看雪开始化了,离河道远些。” 贺兰汐应下,一行人分了一半去山里扎营,剩下一半保护着还在跟卫年清点的贺兰汐。 只是刚点到一半,突然有个绑着手臂的士兵过来,看到陌生人十分警惕,但在看到艾丰粮后又放松下来。 “卫军医,老张又闹起来了。” 第212章 有一个以为她是来镀金的 两人的情况都差不多,贺兰汐拿不定主意,决定给尹老去一封信,暂时选择了温和的治疗方法。 “药是肯定要吃的,”还不等两人拒绝,贺兰汐继续道,“但我会给你们施针,再教几个动作,有空的时候记得常做。” 尹老可不光只会给人看病开药,很多时候,上到帝王下到百姓,很多都讳疾忌医,尹老就针对那些病症,融合了历代医家典籍编了一套口诀。 听到不用成天捧着药罐子,艾丰粮就高兴了,他闻不了一点,一闻就想吐,毕竟这个味道代表的就是伤病和死亡,是一双双在他面前闭上的双眼,一个个消失的战友亲人。 贺兰宏博知道军中不少将领都有心病,只是表现出来的症状不同,有病就容易被人抓住弱点,就像这次西营被人钻了空子这样。 贺兰汐知道父亲的担忧,想要主动承担下重任,没想到贺兰宏博拒绝。 “这是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家家不要胡闹,最多等到入夏,你就必须回去。” 心病还须心药医,贺兰汐也知道自己呆不久,也就不再提这事,转而说起来了她带来的一堆种子。 “一部分已经种了下去,只要维护得当,有部分草药半年后就能用上。” 贺兰汐不确定监军勾连知府强征的事情中有没有想要切断药物供给的意思,但这确实是不得不考虑的情况,还是需要把剩下的草药种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人不吃饭可以活,但急病或重伤时没有药随时可能会死。 “这样,我给你划一块山头。”看着贺兰宏博指着的地方,艾丰粮了然。 “那现在就要出发了,再晚山路不好走。” 贺兰汐看着舆图,还在想着地势平整一些的地方要开垦来种粮食,她爹也不是完全就把自己的后勤托付给了后方,被有心之人掐住命脉的负担就减轻一些。 “行,那你们出发。”贺兰宏博说完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女儿。 贺兰汐到了划给自己的那片山头,才知道那里究竟有多荒凉。 虽说地处中间,但跟主营和西营都不是紧挨着,关键水源是山顶雪水融化汇聚地,秋冬干旱,春夏洪涝。 看完地形,贺兰汐叹气,天时地利都不行,那就剩下人和了,她问:“这边能给我调多少人?” 艾丰粮有些不好意思,“人是有的,但都是伤兵营里那些恢复到一半的士兵。” 那些不至于退回原籍地,但也没康复到立刻上沙场厮杀程度的士兵。 见贺兰汐不说话,艾丰粮赶紧解释,“他们个顶个都是好战士,本来我们就有计划把他们归到垦田的队伍里,只是大面积种植的任务还是太重了,跟着你在山里种草药轻松些。” 从山上下来,正准备去见伤兵营的军医官,没想到先见到了聂夏生,她被艾丰粮的人提前接来这里,一直在等贺兰汐。 看到贺兰汐安全,聂夏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你再不露面,我连自己埋哪都想好了。” 一想到祖父的交代完成不了,聂夏生就觉得自己要“交代”了。 “请你回去帮我和聂伯伯说一声,征地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后续的安排就按当初的计划,至于麦饼,偷偷把方子散出去。” 聂夏生赞同地点头,“确实,大家一起挣,谁都别想独吞!” “对了,我要留在这里,你也帮我回去说一声。” 聂夏生有一肚子的问题,但是对上满身煞气的艾丰粮,她默默闭嘴,她们这些做生意的能动嘴皮子最好,就怕的就是于是那些不讲理,武力值还高的,她对上这些人就总是会回想起刚学行商那几年被人或骗或抢的东西。 “那我先走了。”临别前聂夏生还是塞了个地址给贺兰汐,告诉她如果有事可以让那里的人传话。 将人送走后,艾丰粮为贺兰汐引荐了军医。 是个中年壮实的大汉,穿着一个沾了血洗不掉的罩衣,手里还捏着一柄砍刀,那样子一时也说不好这人是大夫还是屠户。 “老卫,我给你带了个帮手。” 卫年上下打量和那联系贺兰汐,“你会什么?” 贺兰汐把自己自学还有和尹老学的东西大致说了一遍。 卫年皱眉,反而是对着艾丰粮说,“他已经有一个很好的师父了,再者说军营也不是小孩子家家来玩的地方。” 艾丰粮指着贺兰汐一行人推着的板车,“孩子就是要出来历练的,难道你不想有个人帮你打下手种这些草药?” 果然,卫年一看到药眼睛都亮了,瞪了艾丰粮一眼,仿佛是在责怪他为什么不早说,然后就把自己每日的作息的工作内容都给贺兰汐介绍了一遍,末了还是有些担心。 “这伤兵营里成天见血,你要是撑不住,就在山里好好管着那些草药也成的。” 卫年是军医里的队将,可手下正经军医加上自己只有五人,经常自嘲只是个伍长。 他也不是没收过徒弟,可小徒弟来投奔他时更巧撞上大战,伤兵营里没日没夜,更没有奔头,后来寻了一个回老家成亲的理由就再也没来过。 现在都是伤兵营里那些恢复到大半的在军医指挥下照顾那些恢复到一半的,军医才有心力去治疗重伤病患。 来就来,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想把亲戚塞进后方混日子,想镀一层金就回去的世家子弟,只要等他们见识到残酷的战争,不用赶,他们自己就跑了。 得到卫年的首肯,接下来就是解决住的地方,贺兰汐提议住山上。 艾丰粮原本也是要找地方重新给贺兰汐搭帐篷,山里也好,不过他还是嘱咐,“眼看雪开始化了,离河道远些。” 贺兰汐应下,一行人分了一半去山里扎营,剩下一半保护着还在跟卫年清点的贺兰汐。 只是刚点到一半,突然有个绑着手臂的士兵过来,看到陌生人十分警惕,但在看到艾丰粮后又放松下来。 “卫军医,老张又闹起来了。” 第213章 伤兵营 卫年一听就皱眉,“今日是谁当值你就请谁去啊。” 来报的小兵一脸无奈,“是秦军医叫我过来的,他说自己的门牙被打掉了,您要是再不去万一他嘴上可就没把门的了,万一说出点什么……” 卫年立刻叫嚷起来打断小兵的话,“啊啊啊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现在就去!” 说完背起药箱,忍痛又多加了一卷绷带进去,不好意思地对贺兰汐说,“待会儿你离远些,那些大头兵疯起来没个规矩。” 路上,卫年嘴上虽然一直抱怨不想管,但是脚步一刻不停,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在勘察山上及周边地形时贺兰汐远远瞧过这里一眼,近看才觉得有些震撼,十几个帐篷整齐排列,空气药味和血腥味,还混合着一股淡淡的草木燃烧的味道。 石榴嗅了嗅,小声提醒贺兰汐这里焚着微量的迷香,贺兰汐在袖子上抹了点醒神的药粉,又给石榴也抹了点。 卫年见状解释道,“没办法,止痛的药材只能供给那些重伤的病患,焚点药渣也能让其他人也稍微舒服一点。” 帐篷的帘子是向两边勾开的,为了保持室内的空气流通,这也导致帐篷里面的混乱情况一览无余,一个上半身汩汩冒血的男人被四五个人围困在中间,周围几个帐篷的人也有人出来看热闹,但更多的是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神色凝重,一看就是在忍耐着伤痛。 “哎呀,老张你别动了,伤口都没长好这又崩开了。” 卫年一来,第一时间是找到在营帐外温药的小茅草棚里坐着的秦军医。 秦克捂着嘴,血从指缝流出滴到罩衣上,其实整个伤兵营里到处都是血迹,有新染上的,有陈旧的,还有清洗后留下的灰黄色的痕迹。 一见到卫年来,秦克随便抄起手边的东西就砸过去。 卫年看清楚飞来的是一团崭新的纱布,就差跪下去接了,还好没掉地上。 “你就算再生气也不能拿这些宝贝撒气啊,一年才送来那么一点,不然你去给我种棉……” 卫年被秦克越瞪越心虚,最后直接噤声,接住纱布原本想往自己怀里揣的现在也不敢了,小心翼翼地递给跟着秦克的小徒弟。 秦克用一只手一直按着被打掉的门牙,试图让它再固定回原本的位置,另一只手则指着老张,给卫年下最后通牒。 “要么你神医妙手把他治好,要么下一批遣返回乡的名单里必须有他!” 刚被几人联手按下的老张又狂暴起来,“不,我不回去!我要杀了那群北越狗贼,我要给我娘子和孩子报仇,我要杀了他们!!” 那几人本来还以为卫军医来了就有所松懈,哪知道秦克一开口就这么绝,老张简直疯红了眼,他们自己身上本来也有伤,现在也跟着痛了起来。 卫年无奈,掏出一条手帕,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宝贝的不行,盯着沁湿了一层就立刻让人帮忙捂住老张的口鼻。 老张原本还在挣扎,两下过后就渐渐安静了。 “你们闻完了记得洗干净还我。” 帮忙的那个士兵得了卫年的同意,也不嫌弃那条手帕上还有老张的眼泪和鲜血,狠狠嗅了两口,再依依不舍地递给旁边的同袍,好多人抢呢,就怕药效散了影响效果,他们其实也疼得不行,平日里就咬牙忍着。 卫年原本以为自己处理得还不错,但秦克白了他一眼根本不想多说话。 “怎么说我也是医正,高低算个将官,师弟稍微给师兄点面子,这还有外人在呢!” 秦克听完卫年的话才正眼看贺兰汐。 “新来的?” 卫年摇头,低声和秦克说了贺兰汐的来历,原本秦克不感兴趣,但看在贺兰汐带来不少药材,态度也好了不少,但也不至于向卫年那么谄媚。 “这里的气候和江南可是天差地别,真能种活?” 贺兰汐也不敢保证,“我尽力一试。” 秦克所有的好脸色都给了贺兰汐,再看回卫年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以为今天这事就完了?我说了,你不把他弄走,他就要死在这里。” 卫年小声嘀咕,“他全家都没了,巴不得死呢。” 秦克气笑了,“好,那简单啊,你治好他,让将军同意他上战场,一了百了!” 卫年无奈,“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凭空给他长出一条腿来啊。” 刚才老张被一群人压着,贺兰汐没看清,现在远远看着,才看到左腿膝盖下空荡荡的裤管。 “那就把他送回原籍去。” 卫年苦着一张脸,“他老家糟了灾,爹娘都没了,婆娘带着孩子一路逃荒过来投奔。” “那怎么办,让他一次又一次自残赖在这里?” “将军也安排他去垦荒,是他又偷偷溜回来的。” 卫年委屈,他只是个大夫,满腔热血投了军,谁知道除了治病还有这么多事呢,也没人帮他管管,求师弟来帮忙,师弟就一直骂他,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回老家继承家里那半死不活的医馆算了。 “秦军医,不好了。” 有一个身上染了血的士兵跑来。 秦克也懒得再说卫年,带着人拎上药箱就离开。 卫年叹气,对上贺兰汐扯着嘴角卖惨,“要是有足够的伤药就好了。” 贺兰汐望向山里,“会有的。” 下午她就让人丈量接下来搭建药棚的场地,秦克是傍晚来的,看了没一会儿贺兰汐也下山了,毕竟虽然清理过也洒了硫磺,但始终连着深山,也说不准晚上会不会冒出点什么蛇虫鼠蚁。 秦克不太愿意张嘴说话,毕竟也没太好的固定办法,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回去。 贺兰汐就给秦克介绍。 “这是我之前在尹老那里学到的方法,他自己就用暖房的办法种了不少罕见的药材。” 其实京中也有人这么做,不过是府中花匠用来娇养花草。 棚顶可以打开,白天可以打开让植物接收光照,晚上就合上点起炉火保温。 第213章 伤兵营 卫年一听就皱眉,“今日是谁当值你就请谁去啊。” 来报的小兵一脸无奈,“是秦军医叫我过来的,他说自己的门牙被打掉了,您要是再不去万一他嘴上可就没把门的了,万一说出点什么……” 卫年立刻叫嚷起来打断小兵的话,“啊啊啊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现在就去!” 说完背起药箱,忍痛又多加了一卷绷带进去,不好意思地对贺兰汐说,“待会儿你离远些,那些大头兵疯起来没个规矩。” 路上,卫年嘴上虽然一直抱怨不想管,但是脚步一刻不停,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在勘察山上及周边地形时贺兰汐远远瞧过这里一眼,近看才觉得有些震撼,十几个帐篷整齐排列,空气药味和血腥味,还混合着一股淡淡的草木燃烧的味道。 石榴嗅了嗅,小声提醒贺兰汐这里焚着微量的迷香,贺兰汐在袖子上抹了点醒神的药粉,又给石榴也抹了点。 卫年见状解释道,“没办法,止痛的药材只能供给那些重伤的病患,焚点药渣也能让其他人也稍微舒服一点。” 帐篷的帘子是向两边勾开的,为了保持室内的空气流通,这也导致帐篷里面的混乱情况一览无余,一个上半身汩汩冒血的男人被四五个人围困在中间,周围几个帐篷的人也有人出来看热闹,但更多的是惨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神色凝重,一看就是在忍耐着伤痛。 “哎呀,老张你别动了,伤口都没长好这又崩开了。” 卫年一来,第一时间是找到在营帐外温药的小茅草棚里坐着的秦军医。 秦克捂着嘴,血从指缝流出滴到罩衣上,其实整个伤兵营里到处都是血迹,有新染上的,有陈旧的,还有清洗后留下的灰黄色的痕迹。 一见到卫年来,秦克随便抄起手边的东西就砸过去。 卫年看清楚飞来的是一团崭新的纱布,就差跪下去接了,还好没掉地上。 “你就算再生气也不能拿这些宝贝撒气啊,一年才送来那么一点,不然你去给我种棉……” 卫年被秦克越瞪越心虚,最后直接噤声,接住纱布原本想往自己怀里揣的现在也不敢了,小心翼翼地递给跟着秦克的小徒弟。 秦克用一只手一直按着被打掉的门牙,试图让它再固定回原本的位置,另一只手则指着老张,给卫年下最后通牒。 “要么你神医妙手把他治好,要么下一批遣返回乡的名单里必须有他!” 刚被几人联手按下的老张又狂暴起来,“不,我不回去!我要杀了那群北越狗贼,我要给我娘子和孩子报仇,我要杀了他们!!” 那几人本来还以为卫军医来了就有所松懈,哪知道秦克一开口就这么绝,老张简直疯红了眼,他们自己身上本来也有伤,现在也跟着痛了起来。 卫年无奈,掏出一条手帕,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宝贝的不行,盯着沁湿了一层就立刻让人帮忙捂住老张的口鼻。 老张原本还在挣扎,两下过后就渐渐安静了。 “你们闻完了记得洗干净还我。” 帮忙的那个士兵得了卫年的同意,也不嫌弃那条手帕上还有老张的眼泪和鲜血,狠狠嗅了两口,再依依不舍地递给旁边的同袍,好多人抢呢,就怕药效散了影响效果,他们其实也疼得不行,平日里就咬牙忍着。 卫年原本以为自己处理得还不错,但秦克白了他一眼根本不想多说话。 “怎么说我也是医正,高低算个将官,师弟稍微给师兄点面子,这还有外人在呢!” 秦克听完卫年的话才正眼看贺兰汐。 “新来的?” 卫年摇头,低声和秦克说了贺兰汐的来历,原本秦克不感兴趣,但看在贺兰汐带来不少药材,态度也好了不少,但也不至于向卫年那么谄媚。 “这里的气候和江南可是天差地别,真能种活?” 贺兰汐也不敢保证,“我尽力一试。” 秦克所有的好脸色都给了贺兰汐,再看回卫年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以为今天这事就完了?我说了,你不把他弄走,他就要死在这里。” 卫年小声嘀咕,“他全家都没了,巴不得死呢。” 秦克气笑了,“好,那简单啊,你治好他,让将军同意他上战场,一了百了!” 卫年无奈,“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凭空给他长出一条腿来啊。” 刚才老张被一群人压着,贺兰汐没看清,现在远远看着,才看到左腿膝盖下空荡荡的裤管。 “那就把他送回原籍去。” 卫年苦着一张脸,“他老家糟了灾,爹娘都没了,婆娘带着孩子一路逃荒过来投奔。” “那怎么办,让他一次又一次自残赖在这里?” “将军也安排他去垦荒,是他又偷偷溜回来的。” 卫年委屈,他只是个大夫,满腔热血投了军,谁知道除了治病还有这么多事呢,也没人帮他管管,求师弟来帮忙,师弟就一直骂他,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回老家继承家里那半死不活的医馆算了。 “秦军医,不好了。” 有一个身上染了血的士兵跑来。 秦克也懒得再说卫年,带着人拎上药箱就离开。 卫年叹气,对上贺兰汐扯着嘴角卖惨,“要是有足够的伤药就好了。” 贺兰汐望向山里,“会有的。” 下午她就让人丈量接下来搭建药棚的场地,秦克是傍晚来的,看了没一会儿贺兰汐也下山了,毕竟虽然清理过也洒了硫磺,但始终连着深山,也说不准晚上会不会冒出点什么蛇虫鼠蚁。 秦克不太愿意张嘴说话,毕竟也没太好的固定办法,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回去。 贺兰汐就给秦克介绍。 “这是我之前在尹老那里学到的方法,他自己就用暖房的办法种了不少罕见的药材。” 其实京中也有人这么做,不过是府中花匠用来娇养花草。 棚顶可以打开,白天可以打开让植物接收光照,晚上就合上点起炉火保温。 第214章 老实人的诬陷 贺兰汐计算着时间,她爹说了入夏前离开,但她总觉得会有变数。 那边秦克一边看一边皱眉,觉得小伙子不踏踏实实种地专门搞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秦大夫。”一直跟在秦克身边的小兵小声叫秦克。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说。” 贺兰汐早就看到秦克,之前也没禁止其他人来参观,当然能帮忙最好。 “你这边需要帮手吗?”秦克很直接。 贺兰汐倒是很欣赏他这样的做派,大家都节省时间,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需要,而且需要很多。” 秦克可以说对整个伤兵营了如指掌。 “现有伤兵九百五十人,重伤三十人,中度伤残六百五十人,轻伤一百人,即将归队二十人,离队一百五十人。除去平日屯田垦荒的人数,我每日可以给你安排一百二十名中度伤残的士兵,你可以排成六班,让他们每日劳作一个时辰。” 这样强度也不算太大,贺兰汐让石榴去对接。 三日不到的时间,划给贺兰汐的山头就简单地翻了一遍开始播种,暖房外种的都是普通但是需求量大的药材,管理得没那么精细,就有人想要趁机浑水摸鱼。 “赵力,你做什么呢?” “没,没什么。” 赵丰伤的是腿,粗木棍做成的简易拐杖戳了戳战战兢兢的赵力。 “别藏了,我都看到了,我还不知道你?” 两人是一个村子,说起来还有点亲戚关系,后来一起被朝廷军抓来的壮丁,可朝廷军被北越打散,这才分到了镇北军营中。 在那场冲锋战中赵丰躲在死人堆里只被北越人伤了腿,赵力就惨了,冲在最前被一刀捅了个对穿,幸好避开了重要肺腑,捡回一条命,但等到下次统一排查,估计就会被划分到遣返的那波人里。 以前还在朝廷军中,吃不饱穿不暖,赵丰巴不得回乡,倒是赵力还有一些想要建功立业的念头,后来到了镇北军,这些人是真拿命去拼啊,赵丰就怂了,他都想和赵力结伴回乡。 “我就是想试试加大药量能不能好快些……” 他瞧着那些草药的种子看起来和自己吃的挺像的,就起了私藏一点的心思。 “你傻啊,回乡不好吗?”赵丰不理解赵力的想法。 赵力傻笑,“之前我娘给我寄了家书,告诉我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只要再寄二十两银子就能成。” “二十两,哪个村的姑娘,她以为自己是天仙吗?” 赵丰咂摸着嘴,又隐隐觉得不太对,“莫不是你家里为了诓你更多饷银编的,你还差多少?” 军营里管吃管住,每月的饷银虽然不多倒也还算按时,只是要攒够这些还要能长途跋涉安全返乡那可就难了。 “上次送回老家后,我又攒了一两多……” “都叫你不要全把银子送回去,这都相隔几千里了还要你养家,谈银子伤感情,谈感情就伤银子,你总是两样都想要。” 军中还有一个挣钱的办法,那就是击杀敌军伍长以上的军官就会给赏银,从一百文往上递增。 卫年是被贺兰汐的请来的,来之前正在被秦克骂的狗血淋头,正愁没个给他找回面子的地方。 “你们在干什么?” 那两人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一跳,恨不得当场给卫年跪下。 “卫医正?我们……没干什么!” 赵丰不承认,他底气足得很,还好刚才没贪心让赵力分自己一点。 赵力低着头沉默不语,手心捂着那些药种在考虑怎么毁尸灭迹。 “拿出来!” 这两人的事早几天前就被发现了,只是观察了几天,今天特意早早叫来卫年一直看着这两人鬼鬼祟祟。 “医正,我们为国负伤,正养着呢,被拉来种地就算了,你怎么还冤枉我呢?” 赵丰用胳膊撞了撞赵力,让他顺着自己的话说。 赵力木讷的应声,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你们现在交出来我还可以考虑从轻处罚,要是等我搜出来……” 卫年故意把话拖长,那两人还没回答,倒是身后来了人。 “不可能从轻,直接搜身。” 秦克带着一众士兵前来,卫年被他挤开。 “诶,不用不用,我自己掏,你看,什么都……为什么在我这里?” 赵丰有些懵,他为了自证清白当众掏兜,为什么会掏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纸包,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力。 赵力满眼哀求地看着秦克,“秦军医,大丰他也不是故意的,看在他主动上交,你们就放过他。”边说他还边要给秦克等人磕头。 赵丰拳头捏紧,“老子是想回家,但也不能遭受这不明不白的侮辱,是你偷的凭什么赖到我头上,就因为我惯会偷懒就要这么诬陷我?” 赵力在军中历来都是顾家老好人的样子,和赵丰这种自学成材的兵油子对比起来,天然地就更相信赵力。 “你们信我啊,我的伤都快好了,我根本不需要这些药,是赵力说他想好快点……” 赵丰越说越觉得这说法有些站不住脚,药可是能吃死人的,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赵力低声哀求赵丰,“好兄弟你就帮我这一次,等我挣了赏银一定都给你。” 现在赵丰对赵力说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他也不承认,把刚才下工时两人的对话重复一遍,完事又补充道,“赵力不仅伤势严重,他还因为幼时营养不良眼神不大好,他早就该遣返回乡的。” 听到好兄弟爆了自己的短处,赵力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他好不容易想到留下来的办法,他都已经承诺了会给赵丰赔偿他还想怎样,难道就非要看着他离开军营娶不上媳妇吗? “医正,你可以问问其他人,我赵力一向老实本分……” 卫年看出秦克不耐烦,根本不想听这两人掰扯,本来他们都是介于回不回乡都行的那群人,现在全部送回去,直接省了麻烦。 “行了,我一早就看着了,这包东西就是你偷的。” 第214章 老实人的诬陷 贺兰汐计算着时间,她爹说了入夏前离开,但她总觉得会有变数。 那边秦克一边看一边皱眉,觉得小伙子不踏踏实实种地专门搞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 “秦大夫。”一直跟在秦克身边的小兵小声叫秦克。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说。” 贺兰汐早就看到秦克,之前也没禁止其他人来参观,当然能帮忙最好。 “你这边需要帮手吗?”秦克很直接。 贺兰汐倒是很欣赏他这样的做派,大家都节省时间,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需要,而且需要很多。” 秦克可以说对整个伤兵营了如指掌。 “现有伤兵九百五十人,重伤三十人,中度伤残六百五十人,轻伤一百人,即将归队二十人,离队一百五十人。除去平日屯田垦荒的人数,我每日可以给你安排一百二十名中度伤残的士兵,你可以排成六班,让他们每日劳作一个时辰。” 这样强度也不算太大,贺兰汐让石榴去对接。 三日不到的时间,划给贺兰汐的山头就简单地翻了一遍开始播种,暖房外种的都是普通但是需求量大的药材,管理得没那么精细,就有人想要趁机浑水摸鱼。 “赵力,你做什么呢?” “没,没什么。” 赵丰伤的是腿,粗木棍做成的简易拐杖戳了戳战战兢兢的赵力。 “别藏了,我都看到了,我还不知道你?” 两人是一个村子,说起来还有点亲戚关系,后来一起被朝廷军抓来的壮丁,可朝廷军被北越打散,这才分到了镇北军营中。 在那场冲锋战中赵丰躲在死人堆里只被北越人伤了腿,赵力就惨了,冲在最前被一刀捅了个对穿,幸好避开了重要肺腑,捡回一条命,但等到下次统一排查,估计就会被划分到遣返的那波人里。 以前还在朝廷军中,吃不饱穿不暖,赵丰巴不得回乡,倒是赵力还有一些想要建功立业的念头,后来到了镇北军,这些人是真拿命去拼啊,赵丰就怂了,他都想和赵力结伴回乡。 “我就是想试试加大药量能不能好快些……” 他瞧着那些草药的种子看起来和自己吃的挺像的,就起了私藏一点的心思。 “你傻啊,回乡不好吗?”赵丰不理解赵力的想法。 赵力傻笑,“之前我娘给我寄了家书,告诉我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只要再寄二十两银子就能成。” “二十两,哪个村的姑娘,她以为自己是天仙吗?” 赵丰咂摸着嘴,又隐隐觉得不太对,“莫不是你家里为了诓你更多饷银编的,你还差多少?” 军营里管吃管住,每月的饷银虽然不多倒也还算按时,只是要攒够这些还要能长途跋涉安全返乡那可就难了。 “上次送回老家后,我又攒了一两多……” “都叫你不要全把银子送回去,这都相隔几千里了还要你养家,谈银子伤感情,谈感情就伤银子,你总是两样都想要。” 军中还有一个挣钱的办法,那就是击杀敌军伍长以上的军官就会给赏银,从一百文往上递增。 卫年是被贺兰汐的请来的,来之前正在被秦克骂的狗血淋头,正愁没个给他找回面子的地方。 “你们在干什么?” 那两人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一跳,恨不得当场给卫年跪下。 “卫医正?我们……没干什么!” 赵丰不承认,他底气足得很,还好刚才没贪心让赵力分自己一点。 赵力低着头沉默不语,手心捂着那些药种在考虑怎么毁尸灭迹。 “拿出来!” 这两人的事早几天前就被发现了,只是观察了几天,今天特意早早叫来卫年一直看着这两人鬼鬼祟祟。 “医正,我们为国负伤,正养着呢,被拉来种地就算了,你怎么还冤枉我呢?” 赵丰用胳膊撞了撞赵力,让他顺着自己的话说。 赵力木讷的应声,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你们现在交出来我还可以考虑从轻处罚,要是等我搜出来……” 卫年故意把话拖长,那两人还没回答,倒是身后来了人。 “不可能从轻,直接搜身。” 秦克带着一众士兵前来,卫年被他挤开。 “诶,不用不用,我自己掏,你看,什么都……为什么在我这里?” 赵丰有些懵,他为了自证清白当众掏兜,为什么会掏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纸包,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力。 赵力满眼哀求地看着秦克,“秦军医,大丰他也不是故意的,看在他主动上交,你们就放过他。”边说他还边要给秦克等人磕头。 赵丰拳头捏紧,“老子是想回家,但也不能遭受这不明不白的侮辱,是你偷的凭什么赖到我头上,就因为我惯会偷懒就要这么诬陷我?” 赵力在军中历来都是顾家老好人的样子,和赵丰这种自学成材的兵油子对比起来,天然地就更相信赵力。 “你们信我啊,我的伤都快好了,我根本不需要这些药,是赵力说他想好快点……” 赵丰越说越觉得这说法有些站不住脚,药可是能吃死人的,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赵力低声哀求赵丰,“好兄弟你就帮我这一次,等我挣了赏银一定都给你。” 现在赵丰对赵力说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他也不承认,把刚才下工时两人的对话重复一遍,完事又补充道,“赵力不仅伤势严重,他还因为幼时营养不良眼神不大好,他早就该遣返回乡的。” 听到好兄弟爆了自己的短处,赵力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他好不容易想到留下来的办法,他都已经承诺了会给赵丰赔偿他还想怎样,难道就非要看着他离开军营娶不上媳妇吗? “医正,你可以问问其他人,我赵力一向老实本分……” 卫年看出秦克不耐烦,根本不想听这两人掰扯,本来他们都是介于回不回乡都行的那群人,现在全部送回去,直接省了麻烦。 “行了,我一早就看着了,这包东西就是你偷的。” 第215章 消息传到北越 贺兰汐看出了秦克不解,将人请到一边,让卫年去处理剩下的事情。 “秦大人手中类似可能要送回原籍的士兵还有多少?” “像这么严重的,大概也有三十多个。” 贺兰汐一脸凝重,“秦大人或许应该把今日之事和名单向上呈递,这些人是最容易受蛊惑的。” 今日之前秦克并未深想过,他只是个大夫,负责治病救人,又不是那些安抚人心的解语花,不知道这些人的心理已经这么扭曲。 但他还是应下,正好这时候卫年已经派人将赵力押去看管起来。 “看来我们需要一次大排查。” 贺兰汐猜卫年是问出了什么,不过现在不好明说。 等卫年带着所有人离开后,贺兰汐望着已经初具规模的山头,看来自己的归期又要提前了。 半夜让影卫将消息递出去,一早起来也收到了贺兰宏博那边的回复,也知道了卫年接下来的计划。 赵丰见到有个叫耿大牛的伤兵一直在接触赵力,准备寻一个借口把人扣下继续深挖背后的人。 山下的纷纷扰扰就让他们忙去,贺兰汐专心在山上侍弄药材,看着一天大过一天水流,她正思考怎么防止山洪泛滥摧毁她的心血,又有消息传来。 “二皇子,他来做什么?” 而且是秘密前来,安插在京城的眼线都被骗过去了。 谁敢信前脚还在私会大臣的二皇子转头就出了皇城,再联想他前几日进宫里探望他的母妃,又正巧碰到了武帝。 所有的巧合促成了二皇子此行。 贺兰汐这边刚收到夜沐辰出京的消息,北越王庭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父王,请您让儿子领一支军队,这次一定让姓夜的小子有去无回!” 裴睿是北越王的第二十一子,不上不下的年纪,只能靠一些好勇斗狠的手段来博得关注,长得也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说完话他低头给北越王行礼,余光却一直瞟着他的各位王兄王弟,看谁敢出来反对。 北越王心底是满意这个儿子的,正值壮年,勇气犹豫智慧不足,担不起当初天师给他测的“睿”字,但那又什么关系,什么都要自己想,他们北越花了大量财宝美人请来的谋士和大臣是做什么吃的? 裴睿见北越王不说话,依旧在慷慨陈词,说着自己的已经计划好如何捉拿夜沐辰,再如何要挟大沧,之前沉寂的大殿在他说要大沧割让十城换夜沐辰时终于喧闹起来,一群人就着要哪些城池起了争论,就好像那些城池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四王子裴松站在最前,低垂着眉眼,仿佛大殿上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人还在这里,神已经睡着了。 北越王有些恼火,这是他活着的孩子里年纪最大,但也最不中用的一个。 裴松幼时也是北越王被打压的最厉害的时候,估计是那时候下破的胆,导致现在整个人都唯唯诺诺的,怎么看都不如后来那些生长在王庭里好好教养出的孩子。 北越王庭自古能者居之,不论长幼,北越王自己就是这么拼杀出来的。 “请父王答应儿子的请求!” 裴睿在相熟的大臣的眼神示意下,趁着北越王回神的片刻,再次高声呼喊,成功引起北越王的注意。 两位年轻的王子立刻站出来反对。 “请父王三思,所谓情报不过是睿王兄的一面之词,还不能完全确信,怎么能直接派兵,大沧今年可是要举办万国朝会的,多少双眼睛都盯着。” “是啊,父王,大沧人诡计多端,这一定又是他们的阴谋诡计。” 裴睿起身,走到两位弟弟面前,阴恻恻地笑着。 “安弟,兴弟,你们年纪好小,大人说话的时候别插嘴。” 裴安和裴兴怒极,两人立刻挥拳,但轻而易举就被裴睿捏住,再一把甩开,正好砸在一名朝臣身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小动作。”裴睿威胁,“捏死你们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父王,救我,王兄他……” 裴安刚准备向北越王求救,却被高位上的北越王一挥衣袖打断。 “行了,技不如人,就不要丢人现眼。” 刚准备起身的裴兴一听父王这话哪里还有力气,跌坐回去,痴痴望着北越王,真正体会到了自己和那个位置究竟有多遥远,他有些后悔,他和哥哥就不该去争,像四王兄那样多好,可他现在就连活到四王兄那个年纪也成了奢求。 “睿儿,就由你带兵去把那个夜小子请来,好好招待。” 裴睿领命后带着一脸喜色离开,殿内只留下裴安和裴兴两兄弟,那个暗地里说会支持他们的朝臣早跑没了影子,那着急的样子一看就是向裴睿投诚去了。 回到府邸,裴睿招来那个新谋士。 “不错不错,你干得很好。” 原本他还想着这个大沧人到底有什么手段,没想到竟然真能给他谋来了一支装备精良人员齐备的军队。 “殿下,某还是要提醒您,这队人马您还是要还回去的。” “凭什么?” 裴睿的喜怒都写在脸上,见惯他平日狠辣手段的亲信已经跪倒一地,谋士只是微微低头。 “殿下想要得到等多,就要先舍出去。” “老子是北越的王子,以后整个北越都是老子的,还什么,不还!” 谋士还想再说什么,另一名谋士冲他摇头,他也只能就此作罢。 裴睿踹翻了桌子,嘴里骂骂咧咧,要不是下人舍命拦着,把他往美人房里哄,谋士怕要挨一顿打。 “杨弟不要生气,殿下年纪还小,还有很多长进的空间。” 杨占笑笑,感谢对方的好意,“肖兄的话弟弟明白。” 主子有不足,才能体现他们谋士的重要性,要是裴睿是个聪明的,那他才真没了用武之地。 “只是你现在不得殿下欢喜,还是要拿出更多的本事才行。” 老头子笑眯眯的,仿佛是真的在关心,可杨占知道,老东西只是想打探他消息的来源。 第215章 消息传到北越 贺兰汐看出了秦克不解,将人请到一边,让卫年去处理剩下的事情。 “秦大人手中类似可能要送回原籍的士兵还有多少?” “像这么严重的,大概也有三十多个。” 贺兰汐一脸凝重,“秦大人或许应该把今日之事和名单向上呈递,这些人是最容易受蛊惑的。” 今日之前秦克并未深想过,他只是个大夫,负责治病救人,又不是那些安抚人心的解语花,不知道这些人的心理已经这么扭曲。 但他还是应下,正好这时候卫年已经派人将赵力押去看管起来。 “看来我们需要一次大排查。” 贺兰汐猜卫年是问出了什么,不过现在不好明说。 等卫年带着所有人离开后,贺兰汐望着已经初具规模的山头,看来自己的归期又要提前了。 半夜让影卫将消息递出去,一早起来也收到了贺兰宏博那边的回复,也知道了卫年接下来的计划。 赵丰见到有个叫耿大牛的伤兵一直在接触赵力,准备寻一个借口把人扣下继续深挖背后的人。 山下的纷纷扰扰就让他们忙去,贺兰汐专心在山上侍弄药材,看着一天大过一天水流,她正思考怎么防止山洪泛滥摧毁她的心血,又有消息传来。 “二皇子,他来做什么?” 而且是秘密前来,安插在京城的眼线都被骗过去了。 谁敢信前脚还在私会大臣的二皇子转头就出了皇城,再联想他前几日进宫里探望他的母妃,又正巧碰到了武帝。 所有的巧合促成了二皇子此行。 贺兰汐这边刚收到夜沐辰出京的消息,北越王庭那边也收到了消息。 “父王,请您让儿子领一支军队,这次一定让姓夜的小子有去无回!” 裴睿是北越王的第二十一子,不上不下的年纪,只能靠一些好勇斗狠的手段来博得关注,长得也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说完话他低头给北越王行礼,余光却一直瞟着他的各位王兄王弟,看谁敢出来反对。 北越王心底是满意这个儿子的,正值壮年,勇气犹豫智慧不足,担不起当初天师给他测的“睿”字,但那又什么关系,什么都要自己想,他们北越花了大量财宝美人请来的谋士和大臣是做什么吃的? 裴睿见北越王不说话,依旧在慷慨陈词,说着自己的已经计划好如何捉拿夜沐辰,再如何要挟大沧,之前沉寂的大殿在他说要大沧割让十城换夜沐辰时终于喧闹起来,一群人就着要哪些城池起了争论,就好像那些城池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四王子裴松站在最前,低垂着眉眼,仿佛大殿上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人还在这里,神已经睡着了。 北越王有些恼火,这是他活着的孩子里年纪最大,但也最不中用的一个。 裴松幼时也是北越王被打压的最厉害的时候,估计是那时候下破的胆,导致现在整个人都唯唯诺诺的,怎么看都不如后来那些生长在王庭里好好教养出的孩子。 北越王庭自古能者居之,不论长幼,北越王自己就是这么拼杀出来的。 “请父王答应儿子的请求!” 裴睿在相熟的大臣的眼神示意下,趁着北越王回神的片刻,再次高声呼喊,成功引起北越王的注意。 两位年轻的王子立刻站出来反对。 “请父王三思,所谓情报不过是睿王兄的一面之词,还不能完全确信,怎么能直接派兵,大沧今年可是要举办万国朝会的,多少双眼睛都盯着。” “是啊,父王,大沧人诡计多端,这一定又是他们的阴谋诡计。” 裴睿起身,走到两位弟弟面前,阴恻恻地笑着。 “安弟,兴弟,你们年纪好小,大人说话的时候别插嘴。” 裴安和裴兴怒极,两人立刻挥拳,但轻而易举就被裴睿捏住,再一把甩开,正好砸在一名朝臣身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小动作。”裴睿威胁,“捏死你们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父王,救我,王兄他……” 裴安刚准备向北越王求救,却被高位上的北越王一挥衣袖打断。 “行了,技不如人,就不要丢人现眼。” 刚准备起身的裴兴一听父王这话哪里还有力气,跌坐回去,痴痴望着北越王,真正体会到了自己和那个位置究竟有多遥远,他有些后悔,他和哥哥就不该去争,像四王兄那样多好,可他现在就连活到四王兄那个年纪也成了奢求。 “睿儿,就由你带兵去把那个夜小子请来,好好招待。” 裴睿领命后带着一脸喜色离开,殿内只留下裴安和裴兴两兄弟,那个暗地里说会支持他们的朝臣早跑没了影子,那着急的样子一看就是向裴睿投诚去了。 回到府邸,裴睿招来那个新谋士。 “不错不错,你干得很好。” 原本他还想着这个大沧人到底有什么手段,没想到竟然真能给他谋来了一支装备精良人员齐备的军队。 “殿下,某还是要提醒您,这队人马您还是要还回去的。” “凭什么?” 裴睿的喜怒都写在脸上,见惯他平日狠辣手段的亲信已经跪倒一地,谋士只是微微低头。 “殿下想要得到等多,就要先舍出去。” “老子是北越的王子,以后整个北越都是老子的,还什么,不还!” 谋士还想再说什么,另一名谋士冲他摇头,他也只能就此作罢。 裴睿踹翻了桌子,嘴里骂骂咧咧,要不是下人舍命拦着,把他往美人房里哄,谋士怕要挨一顿打。 “杨弟不要生气,殿下年纪还小,还有很多长进的空间。” 杨占笑笑,感谢对方的好意,“肖兄的话弟弟明白。” 主子有不足,才能体现他们谋士的重要性,要是裴睿是个聪明的,那他才真没了用武之地。 “只是你现在不得殿下欢喜,还是要拿出更多的本事才行。” 老头子笑眯眯的,仿佛是真的在关心,可杨占知道,老东西只是想打探他消息的来源。 第216章 军医往事 贺兰汐几乎是和她爹同时接到消息,北越有军士调动,将领还是王子裴睿。 从她爹给她提供的情报看得出,这裴睿并不常带兵。 “难道没人告诉过他行军打仗时多少应该遮掩一番?” 裴睿几乎可以说是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他要带兵,只是目的为何暂时还不明确。 “据奴婢所知,那个裴睿是个只知舞刀弄枪的武夫,之前并不算多得北越王的重视,所以可能是一时得意?” 贺兰汐眉头一挑,那岂不是和从前的自己一样? 这样的话自己就要对这情报多信一两分,像她们这种纨绔草包,得势之后想的就是如何要在第一时间内显摆出来,那要是谁敢让她忍了让了,肯定也是不会听的。 贺兰汐想着,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她现在已经能冷静看待从前的自己了,那时她以为没了出路,后来还不是在一次次贪生怕死中苟延残喘了下来,她深觉得那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才是对的。 她现在就是要多留下一座座青山。 新搭成的屋子,到处都还点着驱虫的草药,熏得旁人都不敢靠近,正好,贺兰汐躲了个清净。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秦大夫总是那么暴躁,要一个人整日面对一堆无解的杂事,起初的善念总是会被无能为力消磨。 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不同了,只是有些人能控制有些人却放任。 就昨日,一个伤刚好转的士兵就调戏给军营送菜的农妇,且那还不是普通庄子上的小妇人,是军田里的军户,她的夫君已经战死,留下一个不到三岁的女儿,平日在种军田外自己又多开了荒地种菜,还接了各村之间拉运送菜的活计。 就这么一个为了生计不得不把自己像个陀螺抽着往前走的小妇人,被人调戏后还想着忍气吞声活下去,但那个士兵咄咄逼人,非要小妇人改嫁于他,甚至还想再次动手动脚,这次小妇人终于反抗,用尖木刺戳瞎了士兵的眼睛。 这事闹回军营里,军医正给士兵包扎呢,秦克冲进去就把军医连带医药箱都扛走了。 这事还是卫年颠颠地跑来和自己说的,他象征性的劝了几句秦克,被扇出来后盯着巴掌印溜遍了伤兵营,众将士的谈资就从秦克变成了自己。 “师弟这人还是太倔。” 卫年还微红的左脸在帮贺兰汐种完一拢草药苗后终于累得肤色均匀了。 “当年我们跟着师父下到山里采药,寄宿在一个农户家里,那家人多年无子,求到我们面前,说自己如何可怜。” 卫年转了个方向,怕远处侍弄小苗的贺兰汐听不清。 “我们当时还小,也帮着那家人求师父,那时不懂为什么师父答应后深深叹气,后来那户人家的女主人有孕后我们都非常开心,即使后来那降雪,暂时不能进山,师弟还是不辞辛劳跑去那替人家保胎。” “后来呢?” 贺兰汐从地那头走过来,也不是非要种完一整拢才能回头,先种齐一头也行,主要她也想多听听这些老前辈们的故事。 “我那时偷懒不愿意多跑,你也知道,能有草药的深山那村子有多远,以前师弟都是一去两天,那次却连夜回来了,身上还带着伤。” 贺兰汐觉得卫年铺垫得也够了,停下手里刨坑的小锄头看着卫年。 “卫医正,我知道你想叫给秦军医说几句好话,但你这吊人胃口的本事太厉害,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卫年“嘿嘿”一笑,也不恼自己的小心思被贺兰汐拆穿,反正贺兰汐也算间接承认了自己身份不一般,那就是能帮到秦克。 “那次师弟又去给那户人家看诊,站在院外听到了那户人家嘴上说着感谢我们的医治,其实背地里对我们心有防备,上赶着的不是买卖,那就一定是我们的医术不精想用他们练手,就自作主张又去求了那么歪门邪道的东西,说是一定能生儿子的。” 卫年想起那时鼻青脸肿回来的秦克,还有后来闹上医馆把师父和他也打成鼻青脸肿的样子,他也不能说现在的秦克有什么不对,只是那转变的契机太过突然也太过惨烈了。 “那家人不听劝告喝了符水,产妇立刻就见红了,师弟想给产妇救治又被说男女授受不亲给挡了出去,他在门外听那产妇逐渐没了气息,孩子也哭得很弱。” 贺兰汐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卫年陷入了回忆,事情也不是到此为止。 “师弟原本以为那户人家会好好珍惜那个得来不易的孩子,谁知,唉,那家男人一看生的是女儿,指着师弟的鼻子就骂为什么不是儿子,当初我们信誓旦旦要给他们家传宗接代,为什么会是个赔钱货。” 贺兰汐听完这话,一锄头下去那坑都比旁的多深了几分。 “师弟被打了一顿回来,我当时也觉得这件事结束了,我们都该学到一些教训。” 这次换卫年一锄头下去,只不过他敲到了一块石头,可能是开荒时遗漏的,他只觉得虎口发麻,震得他早就麻木的心又好像回到了那时。 “晚些时候那家男人就把他娘子的尸首拉到医馆前摆着,说是我们医馆治死了人,要我们赔偿他银子,还要再给他买一个娘子。” 贺兰汐面上已经没了表情,看卫年还要继续说下去,她就忍着没开口。 “那时我们穷得很,拿不出银子那男人就要砸医馆,我和师弟护着师父又一起被揍了一顿。还好师父平日为人和善,衙门的人来得快,男人闹事要被关上几天,他知道怕了,就说他才是受害人,娘子被庸医治死了,还嚷着自己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要照顾。” 卫年的神情有些落寞,思绪飘远,又想起那时年少的秦克红着眼对官差揭穿男人。 “师弟说那男人说谎,那户人家的亲自帮着男人揍秦克的时候,男人已经把刚出生的女娃儿丢进山沟野河里了。” 第216章 军医往事 贺兰汐几乎是和她爹同时接到消息,北越有军士调动,将领还是王子裴睿。 从她爹给她提供的情报看得出,这裴睿并不常带兵。 “难道没人告诉过他行军打仗时多少应该遮掩一番?” 裴睿几乎可以说是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他要带兵,只是目的为何暂时还不明确。 “据奴婢所知,那个裴睿是个只知舞刀弄枪的武夫,之前并不算多得北越王的重视,所以可能是一时得意?” 贺兰汐眉头一挑,那岂不是和从前的自己一样? 这样的话自己就要对这情报多信一两分,像她们这种纨绔草包,得势之后想的就是如何要在第一时间内显摆出来,那要是谁敢让她忍了让了,肯定也是不会听的。 贺兰汐想着,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她现在已经能冷静看待从前的自己了,那时她以为没了出路,后来还不是在一次次贪生怕死中苟延残喘了下来,她深觉得那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才是对的。 她现在就是要多留下一座座青山。 新搭成的屋子,到处都还点着驱虫的草药,熏得旁人都不敢靠近,正好,贺兰汐躲了个清净。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秦大夫总是那么暴躁,要一个人整日面对一堆无解的杂事,起初的善念总是会被无能为力消磨。 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不同了,只是有些人能控制有些人却放任。 就昨日,一个伤刚好转的士兵就调戏给军营送菜的农妇,且那还不是普通庄子上的小妇人,是军田里的军户,她的夫君已经战死,留下一个不到三岁的女儿,平日在种军田外自己又多开了荒地种菜,还接了各村之间拉运送菜的活计。 就这么一个为了生计不得不把自己像个陀螺抽着往前走的小妇人,被人调戏后还想着忍气吞声活下去,但那个士兵咄咄逼人,非要小妇人改嫁于他,甚至还想再次动手动脚,这次小妇人终于反抗,用尖木刺戳瞎了士兵的眼睛。 这事闹回军营里,军医正给士兵包扎呢,秦克冲进去就把军医连带医药箱都扛走了。 这事还是卫年颠颠地跑来和自己说的,他象征性的劝了几句秦克,被扇出来后盯着巴掌印溜遍了伤兵营,众将士的谈资就从秦克变成了自己。 “师弟这人还是太倔。” 卫年还微红的左脸在帮贺兰汐种完一拢草药苗后终于累得肤色均匀了。 “当年我们跟着师父下到山里采药,寄宿在一个农户家里,那家人多年无子,求到我们面前,说自己如何可怜。” 卫年转了个方向,怕远处侍弄小苗的贺兰汐听不清。 “我们当时还小,也帮着那家人求师父,那时不懂为什么师父答应后深深叹气,后来那户人家的女主人有孕后我们都非常开心,即使后来那降雪,暂时不能进山,师弟还是不辞辛劳跑去那替人家保胎。” “后来呢?” 贺兰汐从地那头走过来,也不是非要种完一整拢才能回头,先种齐一头也行,主要她也想多听听这些老前辈们的故事。 “我那时偷懒不愿意多跑,你也知道,能有草药的深山那村子有多远,以前师弟都是一去两天,那次却连夜回来了,身上还带着伤。” 贺兰汐觉得卫年铺垫得也够了,停下手里刨坑的小锄头看着卫年。 “卫医正,我知道你想叫给秦军医说几句好话,但你这吊人胃口的本事太厉害,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卫年“嘿嘿”一笑,也不恼自己的小心思被贺兰汐拆穿,反正贺兰汐也算间接承认了自己身份不一般,那就是能帮到秦克。 “那次师弟又去给那户人家看诊,站在院外听到了那户人家嘴上说着感谢我们的医治,其实背地里对我们心有防备,上赶着的不是买卖,那就一定是我们的医术不精想用他们练手,就自作主张又去求了那么歪门邪道的东西,说是一定能生儿子的。” 卫年想起那时鼻青脸肿回来的秦克,还有后来闹上医馆把师父和他也打成鼻青脸肿的样子,他也不能说现在的秦克有什么不对,只是那转变的契机太过突然也太过惨烈了。 “那家人不听劝告喝了符水,产妇立刻就见红了,师弟想给产妇救治又被说男女授受不亲给挡了出去,他在门外听那产妇逐渐没了气息,孩子也哭得很弱。” 贺兰汐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卫年陷入了回忆,事情也不是到此为止。 “师弟原本以为那户人家会好好珍惜那个得来不易的孩子,谁知,唉,那家男人一看生的是女儿,指着师弟的鼻子就骂为什么不是儿子,当初我们信誓旦旦要给他们家传宗接代,为什么会是个赔钱货。” 贺兰汐听完这话,一锄头下去那坑都比旁的多深了几分。 “师弟被打了一顿回来,我当时也觉得这件事结束了,我们都该学到一些教训。” 这次换卫年一锄头下去,只不过他敲到了一块石头,可能是开荒时遗漏的,他只觉得虎口发麻,震得他早就麻木的心又好像回到了那时。 “晚些时候那家男人就把他娘子的尸首拉到医馆前摆着,说是我们医馆治死了人,要我们赔偿他银子,还要再给他买一个娘子。” 贺兰汐面上已经没了表情,看卫年还要继续说下去,她就忍着没开口。 “那时我们穷得很,拿不出银子那男人就要砸医馆,我和师弟护着师父又一起被揍了一顿。还好师父平日为人和善,衙门的人来得快,男人闹事要被关上几天,他知道怕了,就说他才是受害人,娘子被庸医治死了,还嚷着自己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要照顾。” 卫年的神情有些落寞,思绪飘远,又想起那时年少的秦克红着眼对官差揭穿男人。 “师弟说那男人说谎,那户人家的亲自帮着男人揍秦克的时候,男人已经把刚出生的女娃儿丢进山沟野河里了。” 第217章 替身使者 那是他们第一次发这么大的善心,后来就再没有过了。 “男人一开始还不承认,后来官差把刀一横男人就跪下求饶了,本来这种事情在村里私下做没人会报官,但那时的年景不错,家家户户日子都还过得去,大家的心就善良许多,见不得丢孩子这些烂糟事,官差既知道了也就不能不管。” “所以你想告诉我不要随意发善心?” 卫年回过神,笑得有些勉强,他说这么多就是等着贺兰汐发善心的。 “卫医正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 在没有原则问题的情况下,一个有多年经验的军医和一个已经瞎了眼的士兵,贺兰汐知道该保下谁。 这么想来或许要被念几句不公,但这天下何时又公平过。 每日这样的小插曲并不少,在伤兵营里最不多的就各种毛病,不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昨夜就有一个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士兵突然又在林子里吊死了,给秦克气得不行。 他已经被卫年“发配”给贺兰汐帮忙锄地好几天了,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 “要死不早点死,白白浪费那么些伤药,能救多少人!” 话糙理不糙,只是苦了卫年,本来为平息其他伤病的怒火停了秦克的工作就让他有些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偷空过来看看师弟又听到这样的爆论,这话要是被其他人听到秦克可就真落不着好了。 “嘿嘿,萧老弟……” 卫年不敢纠正秦克,只能求贺兰汐吩咐周围的人别说出去。 贺兰汐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还是安慰卫年不会有闲话传出去,秦克之前说的那些更不中听的也不会。 卫年一时也不知道是该不该感谢,反正是更不放心了。 秦克皱眉,“你这么闲?”说完就丢过去一把锄头,让卫年也帮着除草。 卫年苦笑,“营里的将士们听说前线有调动,一个个比猴都急,我哪里得过闲。” 贺兰汐是知道夜沐辰要作为钦差到北疆的消息,只是没想到这消息传得这么快,北越那边蠢蠢欲动。 塔城,府衙。 夜沐辰一脸严肃,盯着手上两指宽的纸条。 信上寥寥几字,命令般地让他不要去北疆。 底下的幕僚眉眼间都是算计,肚里不知转过多少道弯,可就是没有一人肯先开口。 “李师,你先说。” 被点名的李卓捋了捋胡须,他是夜沐辰众多幕僚之一,只是在府中他上面还有人压他一头,不过那人现在替殿下坐镇京城,他则随侍左右,现在的夜沐辰叫一声老师,可见夜沐辰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依下臣愚见,还要先分析此信的来源。” 夜沐辰面上不显,但李卓也算跟在夜沐辰身边多年,知道他现在微微下撇的嘴角表示他的心情并不愉悦,看来他没有猜中殿下的心思,又或者,这密信的来源还不是他能知道的。 李卓顿时觉得后背冷汗涔涔,立刻改口,“殿下此行是陛下钦点,要是半途折返,恐会惹陛下不快。” 镇北军一直是武帝的心腹大患,夜沐辰抓住这个机会向武帝谋了一个钦差的差事,贺兰宏博八百里加急上报监军勾连北越,这可是大事中的大事,当然,里面可以操作的空间也很大。 “说些本皇子不知道的事。” 夜沐辰难得没有耐心,平日在外要表现出温文尔雅的性子已经够累了,夜沐辰不想再向下摆出温厚的样子。 李卓跪下,可也再说不起其他,他还没那么大胆子去劝夜沐辰回头。 其他幕僚也大概看懂了,他们家殿下是既想要办好这次差事,但又不想涉险,可这天下哪有既要又要的好事? 夜沐辰揉着眉心,心里骂着眼前这群人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殿下,下臣有一建议。” 站在最外,几乎都快到门边的一个幕僚轻声禀告。 夜沐辰看了那人一眼,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长得过于普通,根本没有记忆点,还是有人看出夜沐辰的困惑,旁敲侧击解围,其实也是在敲打那人。 “韦胜,你不过上两科一个二甲的进士,殿下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韦胜也没管那个幕僚的话,向前两步跪下给夜沐辰行礼。 “殿下,下臣觉得李先生方才所言也有道理,只是下臣有一点不赞同,无论密信是何出处,对方是何理由,都不应该中断殿下前往北疆的行程。” “大胆,那你这就是要殿下去犯险,你有几个脑袋够赔的?” 夜沐辰拿出密信就代表他自己也信了几分,那可能是殿下自己安插在北疆的探子,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势力故意泄露的消息想要阻止殿下,甚至……几个幕僚和李卓一样后背发凉,难道殿下和北越那边也有联系? “殿下,如果耽搁了差事,一样会被陛下责罚,不若您先暂留或缓行,再找人假扮您做微服出巡的样子,先沿途把危险扫除。” 夜沐辰脸色稍霁,这样不失为一个法子,也有不少钦差使过,他也不算丢人。 “好,那就依你说的办。”夜沐辰看着依旧有些陌生的脸,转而继续说道,“那就由你扮作本皇子。” “下臣定不辱使命。” 韦胜对着夜沐辰深深叩首,两袖完全遮挡住了脸上的表情。 夜深。 韦胜刚刚睡下,窗外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他假装不查,在一阵异香沉睡过去。 等他再醒来,人已经在马车里了,身边是正襟危坐的李卓。 韦胜揉着发胀还有些眩晕的脑袋,一脸茫然的问,“李先生,这是?” 李卓细细品茶,好似根本没有发现韦胜已经发干起皮的嘴唇。 一盏茶后,韦胜才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拿起桌上的茶壶“吨吨吨”地喝起来。 他抬眼望向晃动的车帘,马车走得很慢,是那种步行都能跟上的速度,也不知道外面围了多少人,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又有多少双耳朵在等他说话。 韦胜摸着有些翻涌的胸口,在经过一个颠簸后,掀起车帘就吐了出去。 第217章 替身使者 那是他们第一次发这么大的善心,后来就再没有过了。 “男人一开始还不承认,后来官差把刀一横男人就跪下求饶了,本来这种事情在村里私下做没人会报官,但那时的年景不错,家家户户日子都还过得去,大家的心就善良许多,见不得丢孩子这些烂糟事,官差既知道了也就不能不管。” “所以你想告诉我不要随意发善心?” 卫年回过神,笑得有些勉强,他说这么多就是等着贺兰汐发善心的。 “卫医正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 在没有原则问题的情况下,一个有多年经验的军医和一个已经瞎了眼的士兵,贺兰汐知道该保下谁。 这么想来或许要被念几句不公,但这天下何时又公平过。 每日这样的小插曲并不少,在伤兵营里最不多的就各种毛病,不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昨夜就有一个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士兵突然又在林子里吊死了,给秦克气得不行。 他已经被卫年“发配”给贺兰汐帮忙锄地好几天了,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 “要死不早点死,白白浪费那么些伤药,能救多少人!” 话糙理不糙,只是苦了卫年,本来为平息其他伤病的怒火停了秦克的工作就让他有些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偷空过来看看师弟又听到这样的爆论,这话要是被其他人听到秦克可就真落不着好了。 “嘿嘿,萧老弟……” 卫年不敢纠正秦克,只能求贺兰汐吩咐周围的人别说出去。 贺兰汐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还是安慰卫年不会有闲话传出去,秦克之前说的那些更不中听的也不会。 卫年一时也不知道是该不该感谢,反正是更不放心了。 秦克皱眉,“你这么闲?”说完就丢过去一把锄头,让卫年也帮着除草。 卫年苦笑,“营里的将士们听说前线有调动,一个个比猴都急,我哪里得过闲。” 贺兰汐是知道夜沐辰要作为钦差到北疆的消息,只是没想到这消息传得这么快,北越那边蠢蠢欲动。 塔城,府衙。 夜沐辰一脸严肃,盯着手上两指宽的纸条。 信上寥寥几字,命令般地让他不要去北疆。 底下的幕僚眉眼间都是算计,肚里不知转过多少道弯,可就是没有一人肯先开口。 “李师,你先说。” 被点名的李卓捋了捋胡须,他是夜沐辰众多幕僚之一,只是在府中他上面还有人压他一头,不过那人现在替殿下坐镇京城,他则随侍左右,现在的夜沐辰叫一声老师,可见夜沐辰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依下臣愚见,还要先分析此信的来源。” 夜沐辰面上不显,但李卓也算跟在夜沐辰身边多年,知道他现在微微下撇的嘴角表示他的心情并不愉悦,看来他没有猜中殿下的心思,又或者,这密信的来源还不是他能知道的。 李卓顿时觉得后背冷汗涔涔,立刻改口,“殿下此行是陛下钦点,要是半途折返,恐会惹陛下不快。” 镇北军一直是武帝的心腹大患,夜沐辰抓住这个机会向武帝谋了一个钦差的差事,贺兰宏博八百里加急上报监军勾连北越,这可是大事中的大事,当然,里面可以操作的空间也很大。 “说些本皇子不知道的事。” 夜沐辰难得没有耐心,平日在外要表现出温文尔雅的性子已经够累了,夜沐辰不想再向下摆出温厚的样子。 李卓跪下,可也再说不起其他,他还没那么大胆子去劝夜沐辰回头。 其他幕僚也大概看懂了,他们家殿下是既想要办好这次差事,但又不想涉险,可这天下哪有既要又要的好事? 夜沐辰揉着眉心,心里骂着眼前这群人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殿下,下臣有一建议。” 站在最外,几乎都快到门边的一个幕僚轻声禀告。 夜沐辰看了那人一眼,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来,长得过于普通,根本没有记忆点,还是有人看出夜沐辰的困惑,旁敲侧击解围,其实也是在敲打那人。 “韦胜,你不过上两科一个二甲的进士,殿下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韦胜也没管那个幕僚的话,向前两步跪下给夜沐辰行礼。 “殿下,下臣觉得李先生方才所言也有道理,只是下臣有一点不赞同,无论密信是何出处,对方是何理由,都不应该中断殿下前往北疆的行程。” “大胆,那你这就是要殿下去犯险,你有几个脑袋够赔的?” 夜沐辰拿出密信就代表他自己也信了几分,那可能是殿下自己安插在北疆的探子,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势力故意泄露的消息想要阻止殿下,甚至……几个幕僚和李卓一样后背发凉,难道殿下和北越那边也有联系? “殿下,如果耽搁了差事,一样会被陛下责罚,不若您先暂留或缓行,再找人假扮您做微服出巡的样子,先沿途把危险扫除。” 夜沐辰脸色稍霁,这样不失为一个法子,也有不少钦差使过,他也不算丢人。 “好,那就依你说的办。”夜沐辰看着依旧有些陌生的脸,转而继续说道,“那就由你扮作本皇子。” “下臣定不辱使命。” 韦胜对着夜沐辰深深叩首,两袖完全遮挡住了脸上的表情。 夜深。 韦胜刚刚睡下,窗外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他假装不查,在一阵异香沉睡过去。 等他再醒来,人已经在马车里了,身边是正襟危坐的李卓。 韦胜揉着发胀还有些眩晕的脑袋,一脸茫然的问,“李先生,这是?” 李卓细细品茶,好似根本没有发现韦胜已经发干起皮的嘴唇。 一盏茶后,韦胜才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拿起桌上的茶壶“吨吨吨”地喝起来。 他抬眼望向晃动的车帘,马车走得很慢,是那种步行都能跟上的速度,也不知道外面围了多少人,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又有多少双耳朵在等他说话。 韦胜摸着有些翻涌的胸口,在经过一个颠簸后,掀起车帘就吐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