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为嫁》 第一章 婚事天降 窗外刮来刺骨的寒风,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淡淡的冷香。 挨着窗户的傅瑶似是感受到了寒意,飞快地缩了缩雪白的脖颈,双眸微抬看了一眼上首面色平静的嫡母。 突然,耳边再次响起一道刺耳的声音,傅瑶小心翼翼地看向‘疯了似的’二妹妹,傅玉。 “我不同意,母亲,那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您当真要让女儿嫁给那人?”傅玉怒气冲冲的站直身体,随手摔掉手旁的茶盏。 ‘砰’的一声,好好一个茶盏碎了一地,屋内的丫鬟们也跪了一地,个个面色恭敬,身子更是止不住的发颤,生怕殃及池鱼。 年过三旬的谢夫人,坐在上首,身穿一袭正红绣着祥云纹样的锦衣,肌肤胜雪,常年养尊处优,乌发如墨,容貌绝色。 此刻,这位身份高贵的将军夫人满脸肃穆,目光沉沉的看着梨花带雨一脸泪痕的女儿,右手攥紧手上的帕子。 “母亲,我求您救救女儿,孩儿真的不想嫁给那人。”傅玉趴在谢夫人的膝上不停地啜泣,仿佛是遭受到了难以承受的打击一般,小嘴一张一张的,里面似是有说不尽的委屈。 闻言,傅瑶猛地垂下脑袋,遮掩住了那一缕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这位二妹妹生来便是靖远将军府嫡出的女儿,从小更是被嫡母呵护在手掌心的娇娇,哪里吃过这种哑巴亏。 说来也是奇怪,她从小到大竟是不知将军府的嫡女还有一桩‘娃娃亲’,娃娃亲其中之一的女方便是在面前。 至于他们将军府未来的姑爷,则是在隔壁花厅‘安心等候。’ 谢夫人给了身旁的周嬷嬷一个眼神,顿时周嬷嬷不着痕迹地上前两步,身后的两个小丫鬟将二小姐搀扶起来,周嬷嬷心疼道:“二姑娘,您莫急,现在婚事都还没有定数,那沈公子直说要娶家中的嫡小姐,可家中的嫡小姐可不止您一位。” 话音未落,傅玉瞬间抬起头,望向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傅瑶,眼中闪过一抹惊愕,面上的神色不复之前的绝望转而变成惊愕。 瞧见捧在掌心上的女儿一切收拾妥当之后,谢夫人眼神冰冷的看了一眼乖巧的傅瑶,缓缓开口,“周嬷嬷,你去将沈公子请进来。” 闻言,周嬷嬷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只见周嬷嬷带着一个君子生的端方如玉,眼睛明亮深邃,眉毛修长浓密,鼻梁高挺,轮廓分明,宽肩窄腰,周身萦绕着一股俊朗不羁的气息的男子慢步走进来。 这便是傅瑶对沈昭献的第一印象,美则美矣,担得起一句君子陌上温润如玉,郎朗君子身姿挺拔,定定站在高高在上的谢夫人面前竟然给傅瑶一种分庭抗礼的感觉。 被人暗自打量的沈昭献似是没有意识到傅瑶的目光一般,拱手在前,朝着坐在上首的谢夫人拱手一拜,带着点点沙哑的声音,“沈氏昭献见过谢夫人。”话音一落,动作利索的撩开袍子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朗声道。 谢夫人面上露出一抹慈母般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谢夫人甚是满意面前的女婿。 傅瑶两姐妹并未躲在屏风后面,并不是她们不知礼,而是有谢夫人这个长辈在上面,周遭又守着一众丫鬟婆子,个个眼睛清明。 谢夫人抿了抿唇,语气柔和,问了沈昭献一些家事,仅仅只是瞬间,二人之间的距离便已经拉近不少。 “昭献,你此次前来的事情我已经知晓,这家中的女儿哪一个不是千般宠爱,万般护在手掌。”谢夫人声音轻柔的说着,那模样像极了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辈。 “母亲,可不是吗?”傅玉手上捻着用苏绣绣好的铃兰花帕子,捂嘴轻笑道:“长姐在家中从来都是千娇万宠,连玉儿这个嫡亲的女儿都被比下去了。” 听见这话,谢夫人面不改色的笑着。 傅瑶眼中顿时闪过一抹错愕感,神色微微一变,强压着心中的冲动,柔声道:“二妹妹莫不是······” 只不过,还不等傅瑶说完,谢夫人轻笑出声,淡淡地说道:“这沈公子想要的是咱们府中嫡出的女儿,瑶瑶你从小也是记在为娘的名下,出身更是和沈公子乃是绝配,母亲还指望着你和沈公子和和美美的过下去呢。” 心狠手辣的谢夫人也有心底柔软的一面,女子为母则刚,傅玉是碰不得的逆鳞,现在,这唯一一个嫡女还要嫁给一个出身不显还死了爹娘之人,她又怎能愿意,慈母心肠却也硬不过傅老太太的话。 大周朝武将之风兴盛,沈昭献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寒门文弱的书生,怎么可能满足谢夫人对未来女婿的标准。 明日,傅老太太也就是谢夫人的婆母,就要从外面城郊回来了,她不可向因为一个糟老婆子坏了自己的好事。 依着傅老太太的心性,必定是玉儿嫁给沈昭献,这可不是谢夫人想要看到的。 沈昭献静静站在一旁,他没有错过傅瑶面上一闪而过的惊恐,在看见傅玉面上得逞的笑容,心中似是明白了什么。 但是,他并不打算管这件事,他的目的,只是想要一个傅家女来完成爹娘临终前的遗愿,至于究竟是谁,这并不是事情的关键。 “瑶瑶,母亲犹记得你最爱去城外的宝华寺上香,细细算算时间,想来今年应该快了。”谢夫人轻蔑的扫了一眼傅瑶,若无其事的提起这个让傅瑶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宝华寺! 傅瑶一怔,城外的宝华寺那里供奉着她的生身母亲的灵位,继母拿娘亲来说事,无非便是想要她屈服。 傅瑶心中有些一千个不情愿,一万个不甘心,却也不得不得顺着继母的话说下去,只因,她的生身母亲在傅家连一个正式的名号都没有。 她心甘情愿的待在靖远将军府,无非便是想要为母亲正名,母亲······ 她真的好想母亲啊! 第二章 未来夫君 想到这里,傅瑶深吸一口气,定定神,轻声道:“母亲说的是,只不过女儿现下年纪甚小,且出生也没有妹妹尊贵,只怕沈公子······”交叠在膝上的双手微微攥紧,尖锐的指甲深深刺痛了娇嫩的手掌心。 来自心口的疼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自己现下的处境是多么的不堪,她的婚姻也不过只是继母嘴上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而已。 剩下的话,傅瑶没有明说,不过谢夫人玲珑一样的心思,怎么可能不明白傅瑶的话,无非便是沈昭献不肯同意这门婚事罢了。 谢夫人目中流露出些许轻蔑,心中暗暗冷笑,“瑶瑶,你开春便要及笄了,若说年龄,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儿,沈公子想来定是欢喜极了。” 立于一旁的沈昭献听见傅家母女的话沉默不语,彷佛他们现在说的事情和沈昭献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傅瑶微微勾起唇角,笑道:“母亲说的是。” 靖远将军府嫡出女儿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是谢夫人嫡出亲生的傅玉,还有一个便是自己,继母不可能让沈昭献娶傅芳这个庶出的妹妹。 一纸婚书上面指名道姓说了要傅家嫡出的女儿,而她这个嫡出的名分······ 果然是亲娘,不惜背负祖母的不喜,也要为自己的女儿谋上一条好出路来。 傅瑶垂眸琢磨着,祖母现下还在城郊礼佛,显然是顾不上自己,嫡母轻飘飘的几句话,显然是将她推入深渊。 难道傅玉不要的东西,人,都要自己这个来时时刻刻替她收拾烂摊子,诚然,傅瑶也不想要嫁给面前之人。 谢夫人没有说话,美目闪过一丝几分,傅瑶一个无依无靠的丫头片子,即使再怎么不愿意,还能翻出她的五指山不成。 她身为嫡母,想要为自己名下的嫡女定亲,只需同傅明章商量即可,至于婆母,她自有办法。 “昭献侄儿,此事便这样决定了。”谢夫人看着乖巧不已的傅瑶心中冷笑不止,一个丫头片子而已,想来是她多想了。 傅瑶在靖远将军府向来安分守己不敢多说一句话,现在也只不过是按照她计划发展而已。 她嫡亲的女儿,乃是九天之中翱翔的凤凰,则能嫁给一个无功无名之人。 沈昭献抬眸看了一眼面色冷静的傅瑶,以及一旁幸灾乐祸的傅玉,点点头,随即道:“一切都听夫人的安排。” 他的爹娘早已亡故,身边更是无亲无故,上头也没个长辈说句公道话,他们这样的人家,能够高攀上傅家女已然是幸事,更不要说正儿八经的嫡女。 ······ 夜深,灯火通明的锦绣堂。 谢夫人身为户部尚书的嫡次女,心比天高,哪里看得上一个贫苦出身,身无功名的男子做她的女婿。 谢夫人眼含宠溺的看着心满意足的女儿,语气轻柔,道:“慢点吃,母亲这里还能少了你的吃食不成。” 闻言,傅玉笑的眉眼弯弯,笑道:“母亲,女儿这是高兴,女儿现在也用不着嫁给那个穷小子了,哪里还能不高兴。” “夫人,二小姐,傅老太太方才遣人传话请您同二小姐去一趟宁安堂。”周嬷嬷快步从外间走了进来,敛衽行礼,恭敬道。 谢夫人声音淡淡道:“知道了。” 母女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不是说明日早晨老太太才会回来吗?怎地今晚便到了,关键是谢夫人身为靖远将军府的主母,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傅玉颤颤巍巍放下手中的糕点,眼里也没有了方才的兴奋,颤颤巍巍道:“母亲······” 宁安堂,是将军府傅老太太的居处。 穿着正红色罗裙的谢夫人在踏进宁安堂的那一刻,便低声提醒刚刚收拾妥当的女儿,“待会儿见到祖母,一定要恭敬些,可别再惹得你爹爹生气了。” 傅玉应了一声,点点头,这种紧要关头倒是没有反驳谢夫人。 傅家,本不是京城的簪缨世家,机缘巧合之下跟着当今陛下立下赫赫战功,是以靖远大将军,也就是傅玉的生父,傅明章。 这明章二字,还是当今陛下所赐。 瞧见傅玉面上露出恭敬的表情,谢夫人不疾不徐抬脚进入内堂。 坐在上首穿金戴银,脸上满是褶子的老妇人便是当今靖远大将军的母亲,亦是谢夫人的婆母,刘氏。 谢夫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上首俗里俗气的婆母,当今崇尚玉石,都以佩戴玉石为美,唯有她这个乡下来的婆母才会喜欢那些个俗物,上前一步,敛衽行礼,“儿媳见过婆母,给母亲请安。” 傅玉也行了一礼,道:“孙女见过祖母,给祖母请安。” 上首的傅老太太极为嫌弃的看了一眼傅玉,嫌弃道:“起来!” 一个丫头片子,也不知整日打扮的漂漂亮亮一点,穿的披麻戴孝,不知道还以为家里面死了人,傅老太太暗暗想着。 “二丫头,不是老婆子我每回说你,你好歹也跟你三妹妹好好学学,看看你三妹妹的打扮,那才是你们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有的样子。”傅老太太语重心长的劝道。 傅玉的嘴角动了动,刚说什么,却听旁边传来一声轻咳,当即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恭敬道:“是。” 看着傅玉这幅丧礼丧气的模样,傅老太太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们坐下。” “祖母,芳儿好想您啊!”姗姗来迟的傅芳朝着傅老太太行了一礼,便忙不迭的跑到上首,双手抱着傅老太太胳膊撒娇,“孙女都好久还没有见到祖母了,祖母去礼佛,竟然都不和孙女说上一声。” 傅芳生的如花似玉,若是说傅玉继承了其母的绝代芳华,世家宗妇的容貌,那么傅芳便是人如其名,生的娇艳妩媚,明艳动人。 其母柳姨娘是傅老太太的侄女,同傅明章更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傅老太太直笑,“你这妮子,一天天光惹老婆子我开心,净说胡话。” 第三章 傅老太太 傅老太太点了点傅芳的鼻尖,笑道:“况且,便是老婆子同你说了,那等僻静之处按照你这活泼乱跳的性子也是待不住。” 傅芳抱着傅老太太的胳膊,努了努嘴,嘟囔道:“祖母哪有,芳儿明明说的是实话,祖母现在不是比花儿还漂亮。” 傅芳似是觉得委屈,又朝着站下面的柳姨娘,道:“姨娘,你说是不是?” 柳姨娘自是应和。 “莹如,你怎么也学的芳儿这般话嘴皮子了。”傅老太太似是谴责的说着下首的柳姨娘,笑呵呵的眼神在柳姨娘身上扫了一遍,随即落到一旁的傅瑶身上,笑容慢慢变淡。 傅瑶瞧见这一幕,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行了,你们也都坐着。”傅老太太淡淡吩咐道。 傅瑶同柳姨娘应了一声是,各自坐到各自的位置上。 傅玉比之之前脸色更加嫌弃,一个爹不疼死了亲娘的玩意儿,也配和她坐在一起,身体不着痕迹朝着旁边挪了挪了。 傅瑶放在膝上的捏着丝帕的双手微微用力,瞬间的刺痛感让她冷静下来。 “好了,芳儿你若是再这样说,祖母可就要生气了。”话音刚刚落下,傅老太太望着坐在下首的众人,道:“我想,你们也是好奇这么晚了,为何还要将你们叫来。” 面对傅老太太的问话,众人亦是沉默不语。 “今日,沈家公子上门求情,拿的是当年的老爷子亲口定下的婚书,上面说了要傅家女嫁其为妻。” 傅老太太的话音刚落,柳姨娘兴致勃勃的看着面色平静的母女两,那婚书上面可是指名道姓要嫡出的女儿出嫁。 谢夫人深吸一口气,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闪过一抹嘲讽,“母亲,这事既是女儿家的大事,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媳认为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果然是不孝的儿媳,即使出身高贵还不是给她这个婆子做了媳妇,只不过,长辈说话,哪有小辈插嘴的道理。 傅老太太的目光闪过一抹恶意,不咸不淡道:“这件事不用多说了,老爷子生前定下的事,一个丫头片子而已,嫁了便嫁了。” 谢夫人神色微微一变。 大周朝刚刚建国不久,武将兴盛,家中但凡有子嗣的,皆是以能习武的男子为荣,傅老太太更是其中的典型。 她的儿子傅明章是武将出身,为她带来无声的荣光,得了一个芝麻大小的七品安人的诰命,这不,女儿家在她眼中更是一个无用的东西。 姑娘家十四五岁出嫁更是常事,在她眼中,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少一个人就是少一口粮的存在。 何况,她早就看谢夫人不顺眼了,一个丫头片子吃的好,穿得好也就算了,怎滴还专门请几个教书先生,偏的浪费不少银钱才甘心。 谢夫人定定神,笑道:“母亲说笑了,瑶瑶,玉儿还小,婚嫁之事还有待商榷,此时说这些,过早了。这不,芳儿也到了正适合说亲的年纪。” 听见这话,柳姨娘顿时坐不住了,怎滴,谢氏不想要自己的闺女出嫁,现在竟然将主意打到芳儿身上了,陪笑道:“芳儿还小,再说这了,这种事应当是姐姐在前面。” 谢夫人同柳姨娘不停地拉扯,彼此推诿,似是要将这一门好亲事让给对方才好。 “老婆子我早早便同明章商量过了,咱们也不是什么言而无信的人家,老婆子瞧着玉儿这丫头便是个极好的。”傅老太太看了一眼下首身穿素衣的傅玉,沉声道。 “母亲说笑了,玉儿年纪还小,如妹妹所说,婚事应当是姐姐在前面,今儿午间,媳妇便同沈公子商量过了。”说到这里,谢夫人的声音顿了顿,目光在傅瑶身上略作停留,“瑶瑶这丫头才是恰当的人选。” 被点名的傅瑶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副乖巧的模样,微微低着脑袋,似是十分害羞,只有她自个儿知道,藏在底下巨浪翻滚的心。 “瑶瑶?”傅老太太疑惑地看了一眼坐在下手乖巧的傅瑶,眼中闪过一抹不解,想了想又摇摇头,语气坚定道:“不行,这种事情傅瑶这个死丫头怎么能行。” 听见这话,一直装作是隐形人的傅瑶眉头微微一皱,她从小便知道祖母不喜欢女孩,认为女子生下来便是赔钱货。 这种事情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可当祖母每每说起,心头多少还是有些许的难受。 “母亲,这沈家公子已然和瑶瑶见过了,若是咱们现下悔婚换人只怕落人口实。”谢夫人抿了抿唇,缓缓开口,目光锐利,“难免会有人说咱们靖远将军府不信守承诺,不把婚事当回事,欺负沈公子孤身一人。” 若是谢夫人这话说给旁人听,说不定还有一点点作用,只不过,坐在上首之人是她的婆母,一个出身乡下的人。 什么大风大浪尖酸刻薄的事情没有见过,这种前脚刚刚做好的约定承诺,转身便抛之脑后的也不是没有。 “你一个做媳妇的懂什么,这点子小事哪里值当被旁人说,他们还能把老婆子我吃了不成,老婆子我可是七品安人。”傅老太太极为傲娇的说着,仿佛七品安人是一个很是了不起的官职一样。 “瑶丫头,怎么你觉得自己配的上昭献娃娃?”傅老太太没有再继续同谢夫人说,反而是将剑锋对准傅瑶。 听见这话,傅瑶面朝祖母稳稳站定,并不着急开口,眨巴眨巴眼睛。 傅老太太睨了底下之人一眼,只见傅瑶微微张嘴,轻声说道:“祖母,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孙女不敢妄言。” 谢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这话倒是滴水不漏。 一个时辰后,傅瑶才从这场继母和祖母的战争之中退了出来,平静着应声离开。 “大姐姐真是好福气,书是没读多少,嘴却没停下来。” 一道娇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傅瑶慢慢转过身子,对上一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眼,相互行礼之后,闷声道:“三妹妹说笑了,我怎么能比你们有福气。” 第四章 巴掌声 傅芳听见这话,冷哼一声,说的也是,一个死了亲娘之人怎么能比她们更有福气,刚刚从傅玉那里受的气倒是舒坦了些。 “妹妹若是无事,我便先行离开了。”傅瑶眉眼乖顺,神情略显失落。 只要是一个正常的女子都接受不了每日被人指着脊梁骨,说你死了亲娘,身上带着晦气,不吉利······ “对了,你记得明早上早课的时候,将我要用的香囊带来。”似是觉得无趣,傅芳放过了寡淡无趣的傅瑶。 傅家一共三位姑娘,傅芳最小,性格最是娇俏,傅瑶最大,性子一反女儿家的常态,极为寡淡无趣。 是以,傅芳宁愿同‘仇敌’傅玉嬉闹,都不愿意同傅瑶一道嬉戏。 傅瑶所在的安和院是整个将军府最为偏远的一处院落,周遭鲜少有人往来,倒是落得一片清静,也养成傅瑶不爱同人说话的性子。 好在傅瑶虽不受宠爱,谢夫人身为主母却是处事公正,三位姑娘一人一处院落,主仆十一人,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剩下的便是小丫鬟了。 傅瑶的闺房干净整洁,算不上太过宽敞,也比不得两位妹妹的别出心裁,胜在雅致,说到底不过是没钱而已。 谷雨躬身站在妆奁前,替她们家大姑娘收拾为数不多的首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忙放下手中的钗环行礼。 谷雨是傅瑶留在身边为数不多的丫鬟,也算是她的大丫鬟之一,一个姑娘家身边至少有十个伺候之人。 不过,傅瑶不是其他两位妹妹,有亲娘相护,立得住身份,手上也有宽裕的银子,每月能保证自己身边的丫鬟不受欺负。 显然,这些她都做不到,是以,她也就不怪罪那些弃她另投明主的奴仆了,傅瑶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被小心翼翼擦得干干净净的首饰上面。 “辛苦你了。”傅瑶眼含怜惜,似是自责的说着。 此话一出,谷雨小心翼翼道:“姑娘说下笑了,莫要折煞奴婢,伺候姑娘是奴婢的本分,哪里值得‘辛苦’二字。” 跟着一个没有前途的主子,怎么算不上辛苦呢? 听见这话,傅瑶也只是轻声一笑,似是想起什么,继而道:“对了,今日来的那,公子,现在人在何处?” 谷雨双手交叠在小腹之上,摇摇头,虽说沈公子现在最有可能是她们家小姐的夫君,但这又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楚? 瞧见这一幕,傅瑶抿了抿唇,倒也没多说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婚事不仅打得谢夫人,祖母措手不及,也让她这个出身不显的嫡长女不知所措,因为,这件事从根本上来说很容易牵扯到自己身上。 按照傅老太太的意思,家中必须有一个嫡出的女儿出嫁,若是嫡母所出的傅玉不愿意嫁,傅芳又是一个庶出的。 开了春便要及笄,也算是大姑娘,可身为‘大姑娘’的傅瑶对这一切却是茫然的很,前十五年小心翼翼的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生怕惹得继母不开心。 后半生,却是没有一点明确的规划,都说女子前半生靠的是娘家,余后的半生全然都在夫君手上。 可,这却不是傅瑶想要的,她想要的是离开靖远将军府,却不想嫁出去,原因无它,世间多的是薄情郎。 “姑娘,现在可要休息?”谷雨上前一步,低声询问。 傅瑶摆了摆手,先前她早就已经躺下了,这不,祖母唤众人前去商量她那所谓的正事,又忙不迭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此时此刻倒是心烦的紧。 “我出去走走,你莫要跟着。”傅瑶扔下这话,便转身离开她的安和院。 谷雨望着大姑娘甚至寂寥的背影,心头是愈发加重了对姑娘的怜惜,姑娘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姑娘,是她要豁出性命保护的姑娘。 事实上,傅瑶的心情和谷雨想的正相反,她没有谷雨想的那般唉声叹气,她,只是有些想母亲,想去看看她。 想去看看那个命苦的女子。 傅家祠堂整个建筑宏伟,修建之时据说也是下了不少功夫,布局严谨,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在里面。 不过,白日瞧着倒是和一座普普通通的建筑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较好的位置,在夏日还有些凉爽。 只不过,现在可不是什么夏季,而是寒冬肆虐的冬天,刺骨的寒风呼呼刮在脸上,走在铺满鹅卵石阴森森的石子路上,傅瑶难免觉得害怕。 但是,这一切都难以阻止她想要去见母亲的心,每每看见傅玉,傅芳两人都有自己的生身母亲相护,她又何尝不羡慕呢? 许是冬日的寒风肆虐,傅瑶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看见祠堂当中依旧人影婆娑,蹙了蹙眉头,脚下的步子顿了顿,现在这个时辰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在祠堂? 傅瑶深吸一口气,尽力压制自己恐惧的心神,一步一步朝着祠堂走去,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还是······ 一想到那种可能,傅瑶顿时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朝着祠堂跑去,曾有传言,若是逝者放不下在活在世上的亲人,知道亲人过得不开心便会上来寻她。 屋内若隐若现的身影,让傅瑶神情一怔,旁人害怕的东西,那是她朝思暮想想见到的人,定定站在门口,抬手缓缓推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黑暗,如死一般的寂静,顿时傅瑶发亮的眸子不由得暗淡下来,抿了抿唇,抬脚走进去。 哪知,刚刚迈出一只脚还没落稳,眼前猛地窜出一个男子,身处于黑暗之中看不清具体的相貌。 “啊······,鬼啊!”傅瑶下意识尖叫一声,随即一个巴掌狠狠地甩了过去,拔腿就要朝着外面跑去,一张莹白若玉的小脸上满是惊慌失措,恐惧装满了眼眸。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透了整座祠堂,传出阵阵回响,沈昭献只觉得一抹白色从眼前一晃而过,随即,左脸上发出阵阵痛苦。 沈昭献踉跄后退了几步,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反应过来之后,一手捂住发疼的脸庞,蹲下身子捡起方才失手滑落的油灯。 第五章 惊恐 轻轻一吹,屋内顿时恢复明亮。 因为害怕一个陌生的‘鬼’而逃跑的傅瑶,站在一片竹林之中,双手撑着膝盖不住的喘气,感受到来自白嫩心中传来痛感,‘嘶’了一声,微微隆起的胸脯更是上上下下来来回回起伏不停。 傅瑶借着月光低头看了看发红的掌心,这才意识到刚刚那个人好像不是‘鬼’,毕竟,她都把人给打了。 抬头望见明亮的祠堂,傅瑶站在原地犹豫了半晌,壮着胆子重新回到祠堂,小心翼翼推开房门,露出一只眼睛,环顾四周,瞅了半晌也没有见到刚才那只‘鬼’。 “大姑娘,你是在找我吗?”沈昭献一手捧着一盏油灯,站在傅瑶面前,面色微冷,沉声问道。 试问,任谁被无缘无故的打了一巴掌都不会有好心情。 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傅瑶下意识抬起头,在看见面前的公子微微泛红的左脸,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沈公子勿怪。” 傅瑶从门后站出来,沈昭献后退一步,两人中间始终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傅瑶简单收拾了一下因为方才慌张出逃而散乱的发髻,随后便朝着面前沈昭献福了福身子,轻声道:“沈公子安好。” 沈昭献将手上的油灯放在一旁,随即站定双手抱拳作揖,冷声道:“大姑娘安好。” 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男子,傅瑶随即问道:“夜深露重,沈公子不在自己房中休息,何故此时来我们傅家祠堂作甚?” 面对傅瑶的质疑,沈昭献微不可查的愣了愣,神情一暗,笑道:“闲来无事。” 傅瑶点点头,看来这人是不想自己多问了,不过,她也并非是什么对旁人之事很是好奇之人,“今日这事是傅瑶多有不对,还望沈公子勿怪,这银子便当做是我的赔罪礼。”话里话外一点都没有提起两人之间的婚事。 话音刚落,傅瑶便从袖中掏出一块儿碎银子,放在脚下,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若是让嫡母知道自己夜不归宿,还在这里碰见沈公子,指不定要怎么处置自己,继续待在这里,必然多生事端。 说不定,还会将两人还未定下的婚事,彻底变成一个不可更改的命令,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哪怕,这里是祠堂也不行。 回到安和院,傅瑶只庆幸平日她对丫鬟的管理过于懒散,以至于她离开了如此之久也没有人发现。 夜间的冷风轻轻吹在脸上,傅瑶独自一人站在窗户前,身边的丫鬟们都睡了,目光幽幽地望向远方。 脑海之中反反复复想起今晚所见沈昭献,不明白这个时候他为何没有在自己的房中好生休息,却要出现在傅家祠堂呢? 思索了半晌,终究不得其所,无垠的黑暗留下一道轻轻的叹息。 天蒙蒙发亮,窗外传来悦耳的鸟鸣声,傅瑶猛地睁开双眼,忙不迭的从柔软舒适的床上爬起来。 她住的安和堂离祖母的宁安堂极远,要穿过大半个后宅,只是走都要走上大半个时辰,为此,她不得不早早爬起来,将自己收拾妥当,以免引出旁人的闲话。 姑娘家的名声最是要紧不过了。 “姑娘,还是多穿一件衣裳在里面,外面寒风刮人的紧。”谷雨手脚麻利的替姑娘打理衣领,随即,又从旁边拿出一条围脖,这才安心。 傅瑶望着镜中娇俏的容颜,豆蔻模样,肤白如玉,眼似柳叶一般,樱唇无需胭脂已然红润,不过,这些都被她拿起眉笔轻轻勾勒,转瞬消失不见。 谷雨眼睁睁看着消失在面前美丽容颜,眼中闪过一抹黯淡,明明她们姑娘才是这将军府容颜最为出挑的女子,名声却是落在三姑娘身上,她们姑娘只得了一个安分守己的名号。 傅瑶眨了眨眼睛,看着镜中容貌不显的女子,莞尔一笑,甚是满意。 “三妹妹要的香囊准备好了吗?”傅瑶开口询问。 闻言,谷雨赶忙从一旁拿起一个满绣的荷包,傅瑶视线落在上面,抬手仔细收在袖中。 ······ “大姐姐,我的香囊呢?”傅芳远远瞧见傅瑶站在宁安堂门口,莲步轻移不紧不慢朝着傅瑶走了过去,理直气壮地伸手。 傅瑶抿了抿唇,将袖中的香囊老老实实的放在傅芳娇嫩的手心。 接过香囊,傅芳视线在上面轻蔑一扫,冷哼一声,朝着屋内走去,紧跟在她身后的丫鬟也丝毫不将傅瑶放在眼中,径直跟在三姑娘身后。 瞧见这一幕,傅瑶也不恼,反正这些年来她都习惯了,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路上一耽搁,时辰已经不早了,屋内已然坐满了长辈,长幼有别,傅瑶打头,掀开帘子进去,敛衽行礼问安。 傅老太太嫌弃地看了一眼傅瑶,傅玉姐妹,朝着末尾的傅芳招了招手,“芳丫头快来,昨日你大哥哥送来不少好东西,快过来瞧瞧。” 傅芳心中一喜,巧笑嫣然,笑盈盈道:“祖母,芳儿可是听说了,昨日祖母可是得了不少宝贝,这下,芳儿定要一饱眼福。” 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姐妹三人,偏生祖母叫了她傅芳一人。 寻了各自的位置刚刚坐下的傅玉没有错过傅芳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纤细的玉手微微蜷缩,尖锐的指甲刺痛娇嫩的肌肤,怒火慢慢褪去。 她是嫡女,生来高贵,见过了不少好东西,一个从妾室肚子爬出来的妹妹,怎配和她平起平坐,这般一想,傅玉不由得轻哼一声,面色也逐渐平静。 唯有一旁的傅瑶一直低垂着头,不变喜怒。 瞧见人都到齐了,坐在下首饮茶的谢夫人慢慢放下茶盏,面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道:“母亲,昨晚儿媳同将军细细商量一番,认为这婚事还有待商榷。” 有傅老太太在,无论是傅瑶,还是傅玉,这婚事只怕亏不到沈昭献身上。 他们靖远将军府也是有皮有脸的人家,娇养出来的女儿家更是捧在手掌心,傅家和沈家虽说是故交,哪有不明分说就将嫡女嫁给一个身无一物之人。 第六章 沈昭献 染着橘红色纤细的五指稍稍紧握,柳姨娘面上仍旧是一副恰到好处的笑容,唯有脸侧落下微微浮动的青丝出卖了她那不平静的心。 她就说昨晚将军没去她的院子,原来是去了这所谓‘端庄’的大娘子这里,也不过是些明面上的端庄而已,否则,当年将军也不会为了娶她而抛弃了糟糠之妻,傅玉那丫头的生辰也不会只和傅瑶仅仅相差一月。 要知道,谢清当年可是以正室清白之身嫁进靖远大将军府,而那时,距离傅瑶出生也没剩下几个月了。 谢清,谢夫人的闺名。 傅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嫁一个丫头片子还需要和她儿明章商量,真真是小题大做。 “此时,老婆子我心意已决,不必多说,既然当年立下了约定,就要遵守,否则,出去人人都能说靖远将军不信守约定。”傅老太太蛮横道,她是长辈,怎滴这个媳妇竟是这般不长眼,都说媳妇娶进来,要伺候婆母。 “何况,说了是嫡出的女儿,便也只能是嫡出的女儿,傅瑶这丫头随是挂在你的名下,终究是个不成气候的,怎么能和精心养出来的玉丫头比较。”傅老太太冷哼一声。 他们家好似请回来一个祖宗一般,老婆子都没见过这媳妇亲手伺候她,若是考虑到明章的面子,她都要说这媳妇大不孝了,早就和谢氏撕破脸皮了,哪还能等到这个时候。 谢夫人张了张嘴,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从门外进来的刘婆子打断,道:“老太太,门房来报,说是沈公子想要来拜见您。” “还不快请!” “母亲,不可,那沈公子乃是外男,怎可进入内院······”听见傅老太太的话,谢夫人赶忙斩钉截铁道。 屋内还有三个姑娘家,就算是她傅芳不要脸,她的玉儿还要脸。 哪知,话还未说完,却被傅老太太满不在乎的神情打断,嫌恶道:“都是一家人,还要这些个礼仪规矩做什么。 更何况,那娃娃小时候老婆子我也是见过的,要这些个虚礼作甚。” “母亲······” “行了,这屋子里面老婆子我最大!”傅老太太怒道,眼睛更是恶狠狠的盯着谢夫人,一张老脸上沟壑见尽显,恶态更是显露无疑。 一番交谈下来,屋内众人皆是人人自危,唯有柳姨娘幸灾乐祸,她早就看不惯谢清这幅板正清高的样子,不过是装腔作势。 身为女子,万事都要以生儿育女,服侍公婆,伺候丈夫为主要,一天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真是闲的慌! 谢夫人此刻直觉心力憔悴,将军是个孝子,在外更是一副好名声,哪知,这些都是她这么多年受尽了苦楚。 不然,只说屋内的这几个‘祸害’,能有好名声才有问题。 看见谢夫人乖乖听话的模样,傅老太太心满意足的笑了,还是乡下那一套最好用,媳妇嫁进门都是他们家的人了,不听话就该打骂。 短短几息之间,便已留下了充足的时间让另一人进来。 “沈家昭献见过祖母!”沈昭献不紧不慢的从外面走进来,动作利索的撩开袍子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朗声道。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傅瑶眼皮微翻,神情极为平静的看着跪在地上之人,交叠在膝上得到双手微微一紧。 一时间思绪万千,昨日这个时候,自己还是清清静静的一个人,没想到仅仅一夜之间,她便已经判若两人。 重新将心底翻涌的情绪再次深深埋入心间,傅瑶又恢复了那个古井无波的模样,侧眸看了一眼身旁面色绯红的二妹妹。 心道一声果然,她这位二妹妹最是喜爱那些长相俊美的男子,沈昭献生的温润如玉却又带着点点邪魅的影子,对她这位二妹妹来说,可不就是勾魂摄魄嘛。 不过,还是那句‘可惜了’。 傅玉绯红的脸色仅仅只出现了一瞬,霎那间,端庄大方的嫡女模样重新回到身上,面色平静,仿佛刚刚那个害羞的女子不是她一样? 她是靖远大将军的嫡女,怎么能嫁给这样一个乡野村夫呢?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再说了,长得好看也没什么用。 昨日,为了躲避这桩来路不明的婚事,她便早早地躲进屋内。 两人心中的官司坐在上首的傅老太太一点都不知道,此刻,她的眼中心中大大写着‘满意’两个字,郎胥一定要找面前这样的男儿。 傅老太太朝着谢夫人招了招手,裂开嘴笑道:“你快来看看未来的女婿怎么样?” 此话一出,刚刚才平复气息的谢夫人顿时觉得气血翻涌,先前几番被驳了颜面,她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边缘。 现在,她的好婆母这又是在自己的底线上来回蹦跶,不过,倒是是出身簪缨世家的女子,收拾心情倒是一把好手,浅浅笑了。 “母亲说笑了,儿媳瞧着沈公子一表人才,将来定是能名列榜首。”谢夫人笑意盈盈的目光落在沈昭献身上,淡淡撇了一眼,随即笑道:“所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三言两语说的清呢?” 傅老太太锐利的目光落在谢夫人身上,握着杯盏的那只手下一秒仿佛就要将手中的东西掷出去,不怒反笑道:“你可真真是老婆子的好媳妇!” 话中的反话在场的每一个都听得清楚,傅瑶微微摇头,看来嫡母为了傅玉是正式和祖母撕破脸皮了,不过,这些都和她无关。 “母亲说笑了。”谢夫人淡然道。 傅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微眯了眯双眼,锐利的目光直直落在谢夫人身上,坐在一旁安静的傅芳晃了晃祖母的胳膊,附在其耳旁低声说了些什么。 下一秒,傅老太太面色有阴转晴,在场的众人也都暗自松了一口,说到底,沈昭献终究是个外男,更是一个外人。 “好孩子,快过来,让祖母瞧瞧。”傅老太太朝着沈昭献招了招手,面色温和,慈爱道。 第七章 举人 闻言,沈昭献撩开发白的青衫上前几步,定定站在傅老太太面前,微微蹲着身子,面色一展,傅老太太连忙拉住沈昭献的手,嘘寒问暖道:“昭献,昨晚在靖远将军府睡得可还安稳?” 此话一出,沈昭献顿时想起昨日夜间发生的一切,微微勾起唇角,面上一片温色,柔声道:“回祖母的话,一切安好。” 轻柔带着点点低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傅瑶嘴角却是露出一抹讥讽,既然睡得安好,大半晚上为何还要出现在祠堂? 分明是被人从卧房赶出来了,想不都不用想,定然是她那不着调的二哥哥,指不定沈昭献在父亲面前显露了什么不得了的才能,引得二哥哥嫉妒。 无处可去才睡到祠堂,还美曰其名告诉她,想拜访一下家中的长辈这不是哄小孩儿吗?只不过,傅瑶还是之前的那一句话,和她没有关系的事一点都不想沾惹。 更何况,现在两人的婚事有了祖母的插手,还是一件未知的结局。 傅老太太拍了拍沈昭献的手,热泪盈眶,叮嘱道:“好孩子,有我在呢?要是住的顺心,吃的不好了,统统告诉祖母,一切都有祖母呢?” 沈昭献点点头,笑而不语。 下首的谢夫人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她的好婆母这不是在赤裸裸告诉一个外人,她们婆媳不和吗?还是生怕自己委屈了一个外姓之人不成? 家丑不可外扬,谢夫人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婆母可以不是婆母,但儿媳绝不对不能不是儿媳,她的身后还有自己呵护在手掌心的女儿! 柳姨娘却是忍不住笑了,只要吃亏的谢清那个假端庄的狐媚子,她便很是开心,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很显然沈昭献和谢夫人之间绝对不可能出现和和睦睦的局面,这不是白白便宜了她。 看来日后倒是可以多和沈昭献这个未来的姑爷多多相处相处,毕竟,按照现如今的情况看来,这个沈昭献极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姑爷。 柳姨娘自己倒是没生门,只怕谢清那个狐媚子心中不好受,不过,这可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傅老太太握着沈昭献的双手,扭过头来看着坐在下首的谢夫人,叮嘱道:“老大家的,你回头再叮嘱叮嘱那些个不长眼的奴才,千万要好生照顾好昭献。” 听见这话,谢夫人慢慢站直了身子,朝着傅老太太福了福身子,握着的手绢微微攥紧,应了一声。 随即,谢夫人充满慈爱的目光慢慢看向沈昭献,柔声道:“不知昭献侄儿现下是个什么功名?” 此话一出,沈昭献顿时将身子转向谢夫人,拱手在前朝着谢夫人鞠了一躬,沉声道:“回谢夫人的话,昭献不才,只考了一个举人。” 在座的众人眉头轻挑,‘举人’倒还配的上他们靖远将军府的名声,倒不是他们眼高脚低瞧不上沈昭献这个举人。 而是在偌大的京城,士人虽然也是受人尊崇,只不过没有武将那般让人尊敬。 不过,在傅老太太的眼中仅仅只是一个举人,也是颇为喜爱沈昭献这个男娃娃。 “好好好,老大家的。”傅老太太眼神犀利的看向谢夫人,笑道:“你可要为昭献娃娃重新巡上一处僻静的地方,便于他安心用功。” 此话一出,谢夫人自是应和,没有不同意的话。 瞧见这一幕,傅老太太心满意足的点点头,扭过头来继续同沈昭献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无非是些家里长家里短的话。 一旁的傅玉看见祖母的视线,关心一直来来回回在一个外人身上,心中晓得今日是个什么日子,她是靖远将军府的嫡女,不屑和傅芳这个靠着小聪明获得祖母宠爱之人相争。 许是坐的久了,甚是无趣,撇了撇嘴,起身告退。 一旁的傅瑶见状也跟着起身,挑了门帘朝着门外走去。 ······ “姑娘,老夫人说话忒难听了。”谷雨努了努嘴,双手叉腰,一张小脸上尽是忿忿不平,似乎极为不服气傅老太太对面前女子的说辞一般。 闻言,傅瑶微微抬头,缓缓勾起唇角,倒是没有急着应和谷雨的话,只不过这些都是祖母常年挂在嘴上的,平日也是见惯了,心中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触。 似是想到了什么,缓缓低下脑袋,不禁摇摇头,傅瑶勾唇笑道:“谷雨,我看你是愈发皮实了,有这会子功夫,还不如好好想想年节将至······” 傅瑶的话还未说完,只见谷雨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小声责怪道:“都怪奴婢,若不是姑娘现在提起,奴婢都要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话音一落,谷雨急匆匆地朝着门外跑去,瞧见这一幕,傅瑶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她晓得。 谷雨的心是好的,只不过她是一个没用的主子,担不起谷雨替她打抱不平的心思,今日这般说说也就罢了。 倘若她们私底下谈论之事传到继母耳中,指不定到时候继母要如何磋磨她们。 对此,傅瑶不得不防隔墙有耳,她这安和院,到处可都是继母的耳目,她可不想落人口实。 想到这里,傅瑶放下手中经书,起身走到窗外旁边,看着窗外不知何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冬日本就异常寒冷。 现在倒是好了,上京竟然也开始下起了小雨,只怕,今年的冬天又是一个难熬的日子,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哪怕是心中思绪万千,傅瑶也耐着性子按照往常的习惯午休了一会儿,但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是豺狼追着自己,一会儿又是虎豹撵着自己。 总是,短短的一个午休睡得并不踏实。 谷雨坐在外间打着手上的络子,耳朵,心思却是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里间的动静。 听见里间发出的声响,心中算着时间,谷雨忙不迭地放下手中的络子,打了帘子进去,瞧见自家姑娘斜靠在床栏上,一张莹白若玉的小脸上尽是点点汗珠子,眼中满满都是惊恐。 第八章 心事 上前一步,心疼道:“姑娘,可是魇着了?” 随即,谷雨端起一旁事先准备好的茶水递给傅瑶,轻轻拍了拍傅瑶单薄的背,傅瑶接过茶水,浅浅抿了一口,点点头。 温热的茶水冲入嘴中,傅瑶慢慢缓过神来,分清现在所处的世界之后,眼底一片清明,不复之前的惊恐之色。 “姑娘,如若不然,还是奴婢前去回禀了夫人,将大夫请来?”谷雨轻声说着,心中想着姑娘每到冬季便是噩梦连连,身子更是愈发孱弱了。 傅瑶一把抓住谷雨的手,摇摇头,低语道:“不过就是噩梦罢了,过了这一段时节便好了,倘若因为我从而劳师动众,母亲怕是会不开心的。” 此话一出,谷雨眼中含着点点泪花,使劲地跺了跺脚。 突然,耳边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傅瑶微不可查的愣了愣,漆黑的眼眸微微转动,惊愕道:“谷雨,旁边什么声音?” 此时此刻,傅瑶的眼中充满了不解,她的安和院虽然是靖远将军府嫡出女儿的院子,却也是整个靖远将军府最为偏僻的院子。 寻常人怎么可能突然跑到这边来而且还会发出如此嘈杂的声音,十几年以来可以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今日,倒是显得格外奇怪! 谷雨先是朝着外面看了一眼,上前一步,坐在她们家小姐的身后,伸手替傅瑶揉了揉眼穴,轻声道:“小姐,这几日来的沈公子搬进了咱们隔壁的院子。” 话音刚刚落下,便听傅瑶发出一道惊呼声,“可是那沈昭献?” 谷雨应了一声,点点头。 瞧见谷雨的模样,傅瑶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意外,慢慢回过身子。 由着谷雨坐在自己的身后替她揉着眼穴,整个人却是陷沉思,她本以为按照祖母对沈昭献疼爱的程度,怎么着都不会任由大夫人如此磋磨沈昭献,没想到? 看来这一切只不过是放在明面上而已,这靖远将军府的一切终究还是继母说了算,这实权终究还是掌握在继母手中。 傅瑶哪里知道,傅老太太的确是想让谢夫人给沈昭献安排一处地理位置甚好的院落,只不过,这一切都被谢夫人用沈昭献现在应该‘静心读书’的理由给回绝了。 此话一出,便是能言善辩的傅老太太也被无话可说,毕竟,前面也是傅老太太让谢夫人为沈昭献巡山一处僻静之处,方便他安心读书,复习功课,以备来年。 靖远将军府的僻静之处倒是有上好几处,比如南边的禅心院也是极好的僻静之地,比之傅瑶旁边的安和院还要好上数十倍。 傅瑶不明白为何谢夫人要将沈昭献安排在自己的附近,明明禅心院比自己这里更好。 “谷雨,隔壁的院落是不是已经有数十年没有住人了?”傅瑶抿了抿唇,轻声询问。 “小姐,隔壁那处青梧院自从出了一些不吉利的事情之后便再也没有人住过。”谷雨想了想,轻声应答。 青梧院,便是傅瑶隔壁的院落,虽是她隔壁的院落,院墙却是高了一倍不止。 安和院,青梧院都是靖远将军府最靠近西边的院落,只不过一个是内院,一个是外院而已,傅瑶自个儿是被继母打发到这里。 至于沈昭献······ 嘈杂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夜幕时分才将将消停下来,傅瑶站在距离青梧院最近的地方,眸色和夜间的漆黑融为一体,谁也道不明她在想些什么。 良久,才听她发出轻轻的一声叹息,这荒废已久的青梧院都有了人住,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 青梧院,书房。 阵阵寒意蔓延在书房之内,脆弱的烛光一闪一闪的跳跃,在墙上倒映出屋内之内晦暗不明的神情来。 沈昭献站在书桌之前,环顾四周,屋内甚是简陋,来不及细想便知这屋子想必已经有许久都没有住过人了。 不过,对于沈昭献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极好了。 他已经成功的进入靖远将军府,完成爹娘临终之际的遗愿,接下来只要顺利的娶到傅家女便已经是最好了。 沈昭献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借助靖远将军府的势力来在仕途上面帮助自己,相反,若不是因为爹娘临终前的遗愿,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会到这靖远将军府来。 身为一个读书之人,骨子里面的骨气是任何人都不可能磨灭的,更不会让他轻易的向任何人卑躬屈膝。 天刚蒙蒙亮,傅瑶便从睡梦之中醒来,娇弱的身子更是大汗淋漓,显然,昨晚睡得并不是多么好。 这一晚上光是噩梦便已经让他精疲力尽,尤其还是关于昨日之事。 双手捧起一杯凉茶,清凉的液体落入腹中,悬在半空中的心这才微微放下来,由着谷雨伺候她梳洗打扮。 将将走到门边,耳畔响起郎朗读书声,声音甚至清朗,音线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仅仅是从声音之中便可以得知它的主人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过,傅瑶的脚也只是微微停顿,面上表情便已经恢复正常。 沈昭献的婚事本就是落在二妹妹的头上,婚事可以是任何人,二妹妹,三妹妹,但绝对不能是她,并不是她看不上沈昭献。 诚然,从昨日的表现来看,沈昭献的确是一个极其优秀的人,但傅瑶毕竟是一个大家闺秀,身上哪怕没有旁人那般与生俱来的傲气。 心中也是清楚的很,她们女子的一生,前半生靠在爹娘的身上,后半生,则是皆系于夫君一人,按照大周朝现在对武将的重视,文官很难有出头的机会。 且不说这些,仅仅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举人,手上没有实权,身后没有强大的势力,倘若她和沈昭献绑在一起,只怕,两人都会痛恨彼此。 这,并不是傅瑶想看到的。 “小姐,这沈公子倒是格外的勤奋,想来日后前途定然坦荡。” 傅瑶听见了,身为奴仆谷雨自然也是听见了,双手搀扶着傅瑶的胳膊肘,撅了噘嘴,笑道。 第九章 缘分 听见这话,傅瑶微微一笑,心中暗道,老天爷的确是不会辜负勤奋之人,不过,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沈昭献的实力有多少。 随手点了点谷雨的鼻尖,笑道:“你这妮子,人家的前途是咱们可以知道的吗?这话你同我说说也就罢了。 莫要让旁人听见了,不然,只怕羞死了。” 谷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又疑惑道:“小姐,这安和院之中只有咱们,难不成害怕旁人听见什么不成?” 傅瑶微微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她倒不是想要防备安和院之中的人,而是想说隔墙有耳罢了。 隔壁新搬来一个陌生人,品性脾气她们样样都不甚了解,还是多多防备点好些。 只不过,这些话傅瑶并没有同谷雨说明白,那些个龌龊的心思自己知道便好了,她倒是希望谷雨的性子可以一直如同现在这般天真烂漫,不问世事。 虽然,傅瑶心中异常清楚,想要谷雨一直保持天真烂漫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的,在这偌大的府邸之中一点心思都没有,只怕第一个死的人便是她。 “无甚,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傅瑶扭过头看了谷雨一眼,随即笑道:“咱们走,若是去迟了,母亲只怕会责怪的。” 到了谢夫人的锦绣院,还未走近便听见屋内传来嬉嬉闹闹的声音,里面隐隐有几分不熟悉的声音,倒是从来都没有听过。 傅瑶脚下的步子顿了顿,转了转眼眸,心中若有所思。 恰巧,谢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听雪捧着点心朝着屋内走去,傅瑶快步上前,轻声询问,“不知是哪位哥哥在屋内,逗得母亲这般开心?” 听雪捧着手上的点心,身子稳稳站定,朝着傅瑶行了一礼,恭敬道:“大姑娘这可说错了。” “哦?”傅瑶发出低低的一声呢喃,既然屋内既非几位兄长,今日更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为何她的母亲笑的如此开怀。 事出反常必有妖······ “回大姑娘的话,今个儿早起,表姑娘不知说了什么好玩的趣事,逗得夫人乐不思蜀。”听雪微微弓着身子,神色颇为恭敬。 大姑娘在靖远将军府中的地位特殊,却也容不得他们这些个奴仆轻易冒犯,尤其是在谢夫人的锦绣院。 所以,哪怕听雪心中早已生出些许不满,依旧恭恭敬敬的原因,并不是谢夫人有多么重视傅瑶,而是她不想因为自己院子当中的人传出一些不利于她名声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傅瑶敢堂而皇之拦下听雪的原因。 听雪不说还好,现在一说傅瑶更是不明白了,虽说她消息闭塞,还没到如此程度,她怎么不知道靖远将军府什么时候来了一个表姑娘。 听雪双眸微抬,看见傅瑶一副不解的模样,心中了然,开口解释道:“大姑娘,表姑娘是夫人闺中朋友的孩子。” 傅瑶抿了抿唇,脑海之中金光乍现,她想起来,数月之前,她曾经听谢夫人同傅老太太说过不久之后要接一个人来靖远将军府久住。 屋内的热气扑面而来,傅瑶只觉周身一暖,朝着坐在上首的谢夫人敛衽行礼,恭敬道:“孩儿拜见母亲。” 谢夫人面容含笑,点点头,柔声道:“玉儿,你可得好好和瑶瑶学习学习,昨日都说了,今日不用来请安,瑶瑶还是铁打不动,一如既往。” 坐在一旁的傅玉点点头,满是不耐烦的撇了撇嘴,应了一声,心中满满的不屑,对于傅瑶殷勤的模样她早就看不惯了。 不过傅玉娇养的脾性今日倒是难得没有发作出来,她是靖远将军府嫡出的女儿,哪里需要同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丫头学习,分明应该是傅瑶好生羡慕自己。 深吸一口气,傅玉露出罕见的笑容,乐呵呵道:“姐姐,你快过来,妹妹同你介绍一下昨晚到的表妹。” 上首的谢夫人点头之后,傅瑶这才敢朝着傅玉的方向走去,在座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傅玉现在的举止神态是多么的不自然。 毕竟,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姐妹和睦状态。世间罕有,哪一回傅玉见着她,不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这位是······” 突然,耳边响起一道柔柔弱弱的声音,傅瑶侧眸望去,只见一位柔弱无依的女子站在谢夫人的旁边。 “周妹妹,这是我的大姐姐,初瑶,你也随着我叫一声大姐姐便是。”傅玉笑意盈盈的为周初瑶介绍,转过身子又看着以往都不是那么顺眼,现在却是格外顺眼的傅瑶,道:“大姐姐,这是周表妹,是咱们姨母的女儿,小字初瑶,倒是和大姐姐你的瑶一模一样呢?” 话说到最后,傅玉隐隐笑出声,里面不知是嘲笑还是讥讽,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傅瑶和周初瑶想要见到的。 “初瑶见过大姐姐。”周初瑶慢慢站直了身子,发出一道娇软的声线,敛衽行礼。 因着是平辈之人,傅瑶便以平辈之礼回了周初瑶,轻声道:“初瑶妹妹有礼了。” 彼此飞快地打量一眼对方,双方都从彼此身上感受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相投之感,说的直白一点,便是惺惺相惜。 “瑶瑶,玉儿,初瑶日后你们几个姐妹可要好好相处,互帮互助,相互扶持。”坐在上首的谢夫人满脸满意道。 三人自是称是。 因着谢夫人掌管偌大内院,手上的事甚多,简单说了几句,便招呼傅瑶她们一众姐妹离开。 傅瑶和周初瑶并肩朝着外面走去,一踏出锦绣院的院门,傅瑶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听见身边之人用软软的声音。 “大姐姐,你我倒是有缘之人。” 不明不白的一句话,瞬间让傅瑶愣在原地,诧异道:“不知初瑶妹妹这缘分又是从何处而来,我可记得很是清楚,妹妹应该从来没有和我见过才是?” “大姐姐此言差矣,缘分二字向来是强求不得,也不在于见过或是没有见过。”周初瑶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子。 第十章 上树 “今日,我看见大姐姐面善,心中怜爱,咱们便是极有缘分之人,何况,大姐姐你说咱们两个人名字之中都带着一个‘瑶’字,难不成不是有缘之人吗?” 周初瑶抿了抿唇,娇俏道。 对于周初瑶的话里的缘分,傅瑶不置可否,眼底浮现一抹笑意,柔声说着,“看来,我和初瑶妹妹倒是极有缘分。” 此话一出,周初瑶微微颔首,朝着傅瑶福了福身子,低声道:“既是如此,那妹妹便不耽误姐姐的时间了。” 傅瑶点点头,目送周初瑶离开。 谷雨十分疑惑地看了一眼周初瑶的背影,嘟了嘟小嘴,刻意压低声音,道:“小姐,方才表小姐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站在小姐旁边,只觉得小姐和表小姐两个人在说天书一样,里面全都是自己听不明白的话,分明小姐和她一样,都是第一回见着表小姐,为何小姐却能明白表小姐的话。 傅瑶并没有开口解释周初瑶话中的意思,无声地叹了叹气,都是一个可怜之人而已。 回到安和院,傅瑶静静倚在窗户旁,这两日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绵绵细雨总是下个不停,虽说没有影响到她,却也令人提不起兴致。 “小姐,用些点心,垫垫肚子。”谷雨从外间端着一盘不知放了多久点心,小心放在傅瑶的手旁。 傅瑶从发呆之中回过神来,视线落在点心上面,摇摇头,轻声道:“谷雨你吃,我不饿。” 闻言,谷雨愣了愣,她们家小姐每月的月银十分有限,还得不时为二小姐,三小姐绣上那么几只荷包,用的都是小姐自己的月银。 靖远将军府每个院子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唯独小姐的院子没有,理由也很是简单,二小姐有嫡出的母亲相护,一个小厨房而已。 至于三小姐,则是有将军偏袒,唯独她们小姐只有自己,虽说靖远将军府从来都没有克扣过小姐的吃穿,可是像是点心这等小厨房做出来的东西,素日也是难得一见。 “小姐,您多多少少还是用些,今日这雨只怕晚间也不会停下来。”谷雨将点心又朝着傅瑶推了推,“那两个取饭的丫头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回来只怕饭菜也凉了。” 此话一出,傅瑶笑了笑,没有继续反驳谷雨的话,而是捻起一块点心,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慢慢吃起来。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傅瑶的心思也随之飘向不知名的远方,周初瑶同她有着相似的处境,二人皆是母亲亡故之人。 唯一不用之处,便是周初瑶比她更加幸运一点,她是嫡出的女儿,哪怕是亲生母亲不幸亡故,也还有谢夫人这个姨母在,不会亏着她。 只不过有一点傅瑶一直都没有弄明白,按照大周朝的规矩,周初瑶最好的去处应该是她的外祖家,为何要来到靖远将军府? 思索了半晌,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耳畔一直响点雨声。 夜幕时分,雨势并没有按照谷雨起先设想的那般,一直断断续续下个不停,而是在傅瑶小憩之时渐渐停歇,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头顶的月明格外明亮皎洁,不用想都知道明天定然是天气放晴,定然是个好日子,空气之中弥漫着雨后清新的味道。 傅瑶坐在安和院的后院,身边竟是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谷雨忙着检查今天下午有没有弄坏的家具。 而她则是觉得有些许的无聊,便独自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庭院中间欣赏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毕竟,细细算算时间,距离先生回来的时间也不远了。 前些时日,负责教导她们的先生向谢夫人告假,给她们留了一些课题,匆匆赶回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傅瑶无从得知。 不过,没有教书先生在的这段时间,她们姐妹几个倒是好生宽松。 作为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日子那是一个相当的无聊,整日不是绣花便是习字,要么便是老老实实待在房中。 但是,傅瑶可不是什么合格的大家闺秀,不,准确来说她的确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只不过,是因为世人的需要,她必须在众人面前展现出一个标准且合格的大家闺秀。 否则,展现出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行为举止,她可不会认为自己现在会有这种安分的日子。 站在一棵枣树面前,傅瑶深吸一口气,抬头向上望了望,冬日比不得夏日,枣树上面竟是连一片叶子都没有,倒是有些孤零零的感觉。 虽是如此,却也不影响傅瑶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缓缓闭上眼睛,再慢慢睁开,双手抱住枣树的躯干,一个使劲傅瑶娇小的身姿灵活的朝着枣树上面爬去。 不消一会儿,傅瑶便已经爬到了枣树的最顶端,身子轻轻的靠在枣树一支较为粗壮的枝丫上面,双手枕在脑袋后面。 脸颊两侧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如同月光一样皎洁的眼睛弯了弯,傅瑶在心中暗道一声果然,乖乖坐在椅子上面,一点都没有躺在树上来的舒服。 舒服! 哪怕付出的代价稍稍有一点点的大,雨后的枣树上面很是滑,差一点点就将她摔得狗吃屎,不够,幸好。 不然······,后果难料。 “姑娘······” 正当傅瑶暗戳戳的享受来之不易的舒适感,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极其小心探究的声音,甚至还有些许的试探之意。 起初,傅瑶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没想到接下来,这道声音又响起了好几次,猛地睁开眼睛,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清冷的月光照在如同月亮一般清冷孤寂的男子身子,男子的面容眼中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似乎全然没有想过白日乖顺的大家闺秀此时此刻上了树? 沈昭献上前一步,皱了皱眉头,抿着薄唇嘴角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攥紧。 良久,才听他疑惑说了一声,“你······” 第十一章 摔倒 此时此刻的傅瑶一点都没有之前展现在沈昭献面前的那般的大家闺秀的乖巧端庄,甚至有些······放浪不羁。 在沈昭献眼中,此时的傅瑶不仅没有大家闺秀身影不说,倒是多了几分活泼可爱,若说白日的傅瑶是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那么夜间的傅瑶便是一个妥妥的小孩子心性。 试问,谁家快要及笄的女儿家会在一个什么都看不清楚的夜间冒然爬上树。 略一思衬,沈昭献已然明白其中的关键之处吗,傅瑶是靖远将军府嫡出的女儿,根据这几日他对靖远将军府众人的观察,似乎,这位嫡出的女儿并没有像她妹妹那般受到母亲的宠爱。 一母同胞,为何一个护在手掌心,一个却是扔在远离锦绣院的偏僻之处,沈昭献想不明白,却也不准备深究。 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他终究不是靖远将军府之人,日后一定会离开此处。 心中的思绪走到此处,沈昭献慢慢转过身子,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今晚他似乎看见了这位姑娘不小的秘密,本着日后好相见的念头,他打算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瞧见这一幕,傅瑶心中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今晚之事,说到底都怪她太过大意了。 安和院这边,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人居住在这边,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这种独居的状态,没想到今晚竟然彻底忘记了隔壁已经住下一个人。 好在,多年以来的隐忍让她方才并没有展现失态的举动,傅瑶多年刻意培养出来的习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冷静。 在看见沈昭献准备离开,她也不打算继续停留在这个可能发生是非之地的地方,还是早早回去为妙。 不知傅瑶今日是真的大意,还是在看见沈昭献出现在此处,彻底慌了神,她没有上树时的那般轻车熟路,脚下的步子多了几分急促。 突然,脚底打滑,身上失去了重心,身子直直朝着隔壁院落滑落,身体不受自己掌控,傅瑶瞬间瞪大双眼,失重的恐慌猛然涌上心间。 呼呼风声深深刺痛着娇嫩的脸庞,她甚至来不及说什么,樱唇张大,眼中弥漫着阵阵惊恐,那一瞬间,傅瑶已经想好若是脸蛋朝地,将会是一个怎样的下场。 正当傅瑶心如死灰之时,娇软的身体并没有如同她想象的那般直直朝着地面落地。 “嘶~” 来自身子底下柔软的触感,略显粗大的骨头撞得傅瑶脑袋发疼,一瞬间,她竟是有些茫然,弄不清楚今夕是何年,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嘶~” 耳中再次响起先前那道痛苦的惨叫,傅瑶眼底闪过一阵茫然,磕破的双手撑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身下之人。 对上一双皎洁如星光一样的眸子,里面却又藏着数不尽的漆黑,一种数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蓦然在心底蔓延。 “大姑娘可是看够了。” 沈昭献率先回过神,大掌撑在地上,薄唇轻启发出一道冷冷的声音,事发突然,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是知道自己正打算离开,一道尖锐的声音刺穿耳膜,下意识想要捂住耳朵,下一秒,一个娇小的人影朝着自己袭来。 时间之短暂,让沈昭献此时此刻都是十分茫然,不过好在彼此二人明白男女有别,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傅瑶顾不上身子的疼痛,赶忙从沈昭献的身上爬了起来,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向躺在地上之人。 过了一会,才听沈昭献从地上慢慢起身,筋骨活动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傅瑶却是自顾自的看着地面,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在看什么。 半晌,沈昭献站好身子,抬头细细打量着面前之人,清冷的月光照在面前之人的身上,眼眶红红的,眼神躲躲闪闪,似是因为受到惊吓身子不住的颤抖,像是一只小兔子一样可爱极了。 “对不住,方才我不是故意的。”傅瑶抿了抿唇,犹豫片刻,主动承认自己的问题,“雨后的枣树甚滑,刚才没有注意到脚下的位置,这才······” 话音刚落,傅瑶便朝着身后退了一步,视线落在沈昭献身上,今日这人穿着一身粗布制成的衣裳,因为自己,上面已经有了两个不大不小的洞洞,定然是方才弄坏的。 想到这里,傅瑶将脑袋埋在胸口,低声道:“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语气之中夹杂着点点自责之意,她真的不是有心的。 她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地在枣树上躺一会儿,哪知半路冒出来一个沈昭献,现在倒好了,直接将这人给摔在地上了。 沈昭献揉了揉发痛的胳膊肘,心中暗道:应该是擦破皮了,说不定只是渗出点点血渍,这点子小伤,在家中也是常有的事情。 “不碍事的!”沈昭献瞧见极其自责的神情,安慰道:“倒是大姑娘,你真的没事吗?” 正如谢夫人所说,靖远将军府的女儿家哪一个不是细细捧在手掌心,小心翼翼的呵护着长大,即使是看起来不受宠的大姑娘,想来也是精心养大的。 傅瑶微微摇头,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沈昭献,“我没事,只是你······” 有沈昭献在下面当一个肉垫,她只不过有些摔着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沈昭献在下面承受了他们二人的重量,也不知现在究竟如何了? 傅瑶一点都不害怕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只是惶恐面前之人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情况,不能将真实的情况告知自己。 碍于两人男女有别,她即使想要做些什么,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闻言,沈昭献轻笑一声,柔声道:“大姑娘身子娇弱,怕是别摔着了,昭献本就是粗人一个,即使是狠狠摔在地上也不碍事的,何况,我自小出生乡野,若是连这点小伤都受不住,只怕是要辜负老天爷的厚爱了。” 此话一出,傅瑶不禁捂嘴轻笑,哪有人如此形容自己的,倒是好生奇怪。 第十二章 狗洞 “沈公子既是如此,还望沈公子见谅!” 傅瑶朝着沈昭献福了福身子,以此来表达她最为诚恳的道歉,沈昭献并未躲闪,坦然的受下面前之人的礼数。 皎洁的月光照在两人身上,一时间竟是有些相顾无言。 “大姑娘······”沈昭献微微张嘴,唤了一声傅瑶,又看了看高高的墙沿,眼中带着点点犹豫,好似是在思考怎样让傅瑶回到属于她自己的院落。 青梧院是外院,比不得内院,随时都有小厮丫鬟进来,面前的大姑娘也不可能光明正大从青梧院的大门走出去。 沈昭献又不傻,更不蠢,想不都不用去想,若是大姑娘光明正大从青梧院走出去,明日,靖远将军府将会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 虽说曾经两人是最有可能成为结发为夫妻之人,这不,有了傅老太太的插手,未来是个什么情况一切还都是未知的。 为了沈昭献的前途,傅瑶的清誉,他们必须想办法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让面前的女子平安的回到安和院。 只见,沈昭献深吸一口气,双手覆在身后,慢慢走到墙沿下,思索着如何将大姑娘送回她自己的住处。 傅瑶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抹不解,她不知沈昭献在想些什么,怎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忧郁的,像是遇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快步上前,走到沈昭献面前,低声道:“沈公子,你这是在想些什么呢?” 沈昭献一个低头,便见方才刚还离自己有些距离之人,瞬间出现在面前,心下微动,步子微微朝着后面退了退,直至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这才缓缓开口,“大姑娘,你这过来容易,只不过回去却是有些难了。” 此话一出,傅瑶一时讷讷,看了看沈昭献,又看了看高高的墙沿,她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原来是在思索如何让她回去。 “小事一桩!” 傅瑶留下四个字之时,也学着沈昭献的模样双手放在身后,朝着一处隐蔽的角落走去,荒芜且有一雉童之高的杂草堆满了角落。 傅瑶定定站在这些杂草面前,看着随后跟来的沈昭献,指了指面前的杂草,娇俏道:“喏,这不就是回去的路吗?” 沈昭献略显诧异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杂草,又看了看毫无负担的女子,心中暗道,原来她早有准备。 只是不知,这大家闺秀又是如何知道这隐秘的角落,女子常年居住在内院,若是穿过这处狗洞,便可以直接到达外院,而沈昭献现在所住的青梧院,也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青梧院。 青梧院,安和院,一个是外院最为偏僻之处,一个则是内院,相比起傅瑶的安和院,青梧院还有一处便利,便是它可以直接离开靖远将军府。 这,也是谢夫人一点小小的私心,他们靖远将军府尊贵无比,生出的每一个孩子都有着独特的用处。 即使爹不疼娘不爱的傅瑶,谢夫人也打算利用傅瑶为靖远将军府谋上一门好的亲事,一个强大的亲家,各大家族联姻,联系在一起,方可在这偌大的上京长远的经营下去。 将沈昭献安排在这青梧院,说不定哪一日沈昭献想开了,自己也就自行离去,反正青梧院有一处角门,离开之时,谁也不知,谁也不晓,责任更是怪不到谢夫人身上。 傅瑶熟练的撇开杂草,从隐藏的狗洞钻过去,又爬出来,完完整整地给面前之人掩饰了一番。 沈昭献绷紧薄唇,面色冷峻得点点头,冷声道:“既然大姑娘已经找到了回去的法子,还是早些回去的为好,莫要让旁的人知道了。” 冰冷的声音传到耳旁,傅瑶微不可查的愣了愣,怎么这人一会儿柔和,一会儿冰冷,极为嫌弃的撇了撇嘴。 傅瑶便朝着自己身后的狗洞钻了过去,沈昭献眼睁睁的看着人消失在自己面前,这才转身离开。 只不过,刚刚走出一两步路,却听身后又响起了那道熟悉的声音,“那个,沈公子,今日之事······” 沈昭献眉头一皱,慢慢转过身子,却见傅瑶原本打理得体的发髻上面多了两根狗尾巴草,煞是可爱。 “今日之事,沈公子能否不与母亲说。”傅瑶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止不住的抠搜,心里头有些莫名的紧。 她刚刚已经回到了安和院,突然想起这事还没有一个完整的结局,生怕沈昭献明日遇见继母说漏嘴,虽然沈昭献来了靖远将军府这些日子,都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青梧院。 可,万事难免会有意外的时候,若是东窗事发,傅瑶保不齐会受到继母的责罚,既是如此,还不如她辛苦一点,同沈公子将事情说清楚。 沈昭献看了看紧张的傅瑶,垂眸思索片刻,明白了面前之人未说完的话,柔声道:“大姑娘放心,今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沈某一直待在自己的房中,静心温习书本。” 闻言,傅瑶心中猛地松了一口气,天知道,她是有多害怕沈昭献以此来威胁自己,毕竟,沈昭献现在的婚事还未完全定下来。 “多谢沈公子。” 傅瑶福了福身子,话音一落,整个人便消失在沈昭献的面前。 良久,沈昭献的目光才从狗洞上面离开,眼神愈发坚定起来,终有一日,他要风风光光离开靖远将军府,去一个属于自己的府邸。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还是要以仕途为重,唯有考取一个功名,方可在众人面前挺直腰杆。 回到安和院,傅瑶径直朝着闺房走去,远远便见着谷雨在房中来回踱步,仅仅只是一瞬间,傅瑶已然清楚谷雨定然是发现自己消失不见。 谷雨此时此刻感觉天都要塌了,好好一个人怎的就消失不见了,她本想去禀告谢夫人,让谢夫人寻找姑娘。 可一想到夫人和小姐之间的关系,便歇了这层心思,若是让夫人知道自家小姐消失不见,指不定到时候要怎样惩处小姐。 第十三章 要人 正当谷雨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之时,远远地变瞧见一人朝着这边走来,定睛一眼,才知是自家小姐。 “姑娘······”谷雨急急忙忙迎了上去,嘴里不住地呼唤着傅瑶。 傅瑶眉心一皱,看见谷雨如此担忧的模样,还以为是自己不在期间发生了什么。急忙道:“谷雨,你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有人来了安和院?发现她不在,如此一想,傅瑶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谷雨忙不迭的摇头,只是说道:“姑娘,您去哪儿了,奴婢找了您好久都没有找到,都快要奴婢给急死了。” 傅瑶安抚性地摸了摸谷雨的发髻,眼神定定看着面前肿成核桃一般的眼睛,柔声道:“好谷雨,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谷雨自幼同她一道长大,两人更是情同姐妹,傅瑶对谷雨的感情说不定都要比她的同母异母姐妹的感情都要深。 “方才我不在的时候,安和院没有旁的人来!”傅瑶半蹲着身子,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面前之人,生怕谷雨说出让她心惊肉跳的声音。 谷雨哽咽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姑娘,咱们这院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哪有什么人愿意跑到咱们这里来。” 听见这话,傅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虽然谷雨说的是实话,只不过听起来却不是那么悦耳,她自己心中也是十分清楚。 安和院实在是太过于偏僻,平时也没有什么人愿意跑到这边来,可是有句古话说的好,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 在傅瑶看来,她的‘狗窝’一直都挺好的,而且,从私心出发,她觉得傅玉,傅芳的院子还不如安和院来的清净。 高高升起的心慢慢放回肚中,傅瑶抬手替谷雨擦了擦眼泪,轻声道:“谷雨,你放心,我没事,方才想着散散心,一不留神,就走到外面去了。” 听了自家姑娘的解释,谷雨没有再继续过问。 傅瑶抬头看了看天空,并不是她不想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谷雨,而是姑娘家和外男相见实在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何况,那人还是沈昭献。 这件事,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高高在上的月亮挂在枝头,叽叽喳喳的鸟雀看着近在咫尺的月亮,飞来飞去的甚是可爱。 天刚蒙蒙大亮,安和院之中便迎来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客人,傅玉。 傅玉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四周,眉宇之间满是不耐烦,方才也是身旁的奴婢拿着手帕擦了擦椅子,她才敢放心坐下。 “大姐姐呢?”傅玉拿着手帕捂着嘴角,漫不经心的问道。 谷雨刚刚将茶盏放在二姑娘的手边,便听见二姑娘突如其来的问话,双手捧着茶托,弯着腰,恭恭敬敬道:“回二姑娘的话,姑娘现在正在梳洗打扮,还请二姑娘稍等片刻。” 傅玉双手捧起茶盏,瞥了一眼里面泡着的陈茶,顿时便歇了想要喝水的心思,不轻不重的将茶盏放在桌上,应了一声。 谷雨恭恭敬敬退出屋内,朝着一旁挥了挥手,招来一个小丫鬟道:“二姑娘在里间,你们小心伺候着,我去将大姑娘请来。” 小丫鬟听见要去伺候二姑娘,眼神瞬间瞪得溜圆,里面则是掩饰不住的雀跃。 谷雨并未来得及关注面前的小丫鬟,而是在吩咐完之后,便提着裙摆,跑到傅瑶的房间。 此时此刻的傅瑶,蜷缩着身子躺在温暖的被窝之中,睡得正香,好不容易不用早起请安,此等空闲日子,不用来睡懒觉,倒是极为可惜。 因此,傅瑶正心安理得的睡得真香。 “姑娘,姑娘,快快起来,二姑娘来了。” 谷雨手脚麻利的掀开窗帘,扶着傅瑶坐起来,而傅瑶一听见傅玉来了,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谷雨,惊呼道: “你说谁来了?” 傅瑶猛地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谷雨,仿佛她在说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二妹妹居然能如此之早来到她的安和院,还是如此偏远之处。 这还是她的二妹妹的吗? 傅瑶有些子茫然,还有一些不知所措,心中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一时间,她竟然有些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喜的是二妹妹竟然能够来她这个荒芜之地,忧的,只怕二妹妹来者不善。 正所谓,无缘无故必然有阴谋,即使算不上阴谋,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至于为什么要这样讲,因为那是傅瑶的直觉。 一个恨不得整日离她远远之人,今日却是冒然上门拜访,实在是难得啊? 傅瑶由着谷雨为自己梳洗,换上简单干净的衣裳,站在铜镜前,看了看收拾妥当的自己,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二妹妹今日怎的这般早,可是有事找我?”傅瑶人还未走进门,远远地便发出声音,轻声询问道。 听见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傅玉放下玩得厌烦的双手,扫了一眼上面涂着橘红色的指甲,笑道:“姐姐,你怎么的这般懒,妹妹都已经起床很久了,结果你······” 傅瑶何尝听不出来她话中的讥讽之意,面不改色,轻轻勾起唇角,轻声道:“谷雨,还不快为二妹妹换上一盏茶,这会子,茶都凉了。” 谷雨应了一声,正要上前端走之前上的茶水,只不过,还未等谷雨有所行动,只见先前谷雨指使的那个小丫鬟便已经上手行动了。 瞧见这一幕,傅瑶眉头一挑,对于这个小丫鬟的所作所为却是不置可否,对于小丫鬟想要离开安和院的心思,自然是无话可说。 一心护住的谷雨却是坐不住,正想要上前却被傅瑶一把给揪住,谷雨不甚明白,扭过头去看自家姑娘。 只见,傅瑶耳后的青筋慢慢显现,嘴角绷的直直的,明显是在强忍着怒气,心中的怒火早已是无处附加。 “姐姐,你这小丫鬟妹妹我看着顺眼,不如姐姐就给了妹妹我,如何?”傅玉捂嘴轻笑道,小心思一览无余。 第十四章 异端之心 此话一出,傅瑶身子发出细微的颤抖,似是极为不舍,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傅玉,柔柔道:“既然二妹妹想要,我也不好过多推辞?” 傅玉满意的点点头,她就知道但凡自己开口,她这位柔柔弱弱的姐姐从来都不会拒绝自己。 暗自得意的傅玉显而易见地错过了傅瑶低垂着的眼眸之中一眼而过的幽光,对上一个要强的妹妹,还是要稍稍地示弱一点点为好。 不然,指不定要多生是非,这并不是傅瑶想要看到的。 “你过来?”傅瑶朝着那个正颤颤巍巍的小丫鬟挥了挥手,柔声道:“你以后便是二妹妹院子里面的丫头,切记要以二妹妹为主。” 听见这话,小丫鬟忙不迭的跪在地上,朝着傅瑶连连磕头,嘴里不停地高喊着,“奴婢小月定然不忘大姑娘的恩情。” 站在傅瑶身后的谷雨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跪在地上感激不尽的小月,此时此刻她只恨从前没有好好管教他们。 以至于此时此刻在这里给他们家姑娘丢人现眼。 傅玉眉头挑了挑,眼中闪过一抹愉悦,想不到她的大姐姐还是这幅懦弱的性子,母亲真是想多了。 按照大姐姐现在的性子,她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值当耗费更多的精力在大姐姐身上,依她看来,母亲这是多此一举。 来的目的办的差不多了,傅玉百无聊赖的甩了甩手帕,她是真的一刻都不想在这个荒芜之地待下去了。 试问,她是靖远将军府尊贵的嫡出女儿,哪里受过这等苦楚,也只有傅瑶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才会觉得这里是什么洞天福地。 傅玉心中的想法傅瑶并不清楚,即使是知道了,也只会是唏嘘一声。 “对了,明日先生便回来授课,姐姐可不要像今日这般懒惰。”说到最后两个字之时,傅玉猛地加重了声音。 傅瑶抿了抿唇,对于傅玉说的先生一件事,她自然是忙不迭的点头。 说起授课先生,她心中很是害怕,原因无它,这位先生十分的严厉,更是异常守时,从来都不许任何人迟到了。 只不过嘛,在这件事上面,傅瑶一直都是惹授课先生生气的那一个人,真的不怪授课先生,她是真的起不来。 不论哪一个季节,对于傅瑶这样得过且过之人,起床都是一件无比困难之事。 待傅玉走后,傅瑶身子瘫软在椅子上,不是她有多么害怕亦或是恐惧这位妹妹,而是她觉得与人说暗话本身就是一件极为疲惫之事。 “姑娘······” 身后的谷雨上前一步,跺了跺脚,一只手指了指厢房的方向,“您怎么任由小月那个贱蹄子······” 话说到一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眼底慢慢积蓄起泪花,傅瑶双手捧起茶盏,也不着急解释,抿了一口茶水,眼睛则是直勾勾盯着面前怒其不争的谷雨。 “姑娘······”谷雨又低低唤了一声面前的姑娘,抿着唇角有话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傅瑶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抬手摸了摸茶盏身上已经淡了的纹样,轻声道:“谷雨,你有什么说,但说无妨。”眼中晦暗不明。 谷雨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外面兴高采烈的小月,声音之中夹杂着点点哭嗓音,“奴婢不明白。” 闻言,傅瑶双眸微挑,或许,那一瞬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不过顺嘴答应了二妹妹的请求。 或许,在她的心中早已经明白了一件事,强扭的瓜不甜。 “谷雨,既然小月的心早已经不在安和院,强行将她留下来只怕是百害而无一利。”傅瑶慢慢收回手,坐直了身子,看着谷雨,语重心长道:“很显然,她对我早已经没了衷心,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呢? 何况,即使我将她强行留在安和院,保不齐有一日她会因为今日记恨于我,到时生出一些不好的事情,你我防不胜防。” 听见这话,谷雨明显愣了愣,她倒是没有想到姑娘的心思······ 傅瑶轻笑着摇摇头,谷雨现如今重视的事情终究还是明面的一切,而她则是更加关注里子,有道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毕竟,二妹妹的院子也不是那么好去的。 “谷雨,你就将心收回肚中,说不定有一日我们离开安和院,离开靖远将军府。”傅瑶幽幽的目光看向远方,里面充满了无限的憧憬,“那时,我们也会有一批真正忠于我们之人。” 说罢,傅瑶便转身回了里屋。 她一个早早死了亲娘之人,爹爹不爱,祖母不疼,在这靖远将军府只是湖泊之上的浮萍,奴婢们衷心亦或是不衷心对于她来说都不是那样重要。 听了姑娘的话,谷雨失落低下头。 ······ 次日一早,傅瑶果不其然得又起晚了,哪怕是有谷雨早早来唤她,怎奈何,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待到傅瑶赶到私塾之时,还好授课先生还未来,环顾四周,发现二妹妹,三妹妹,还有周表妹已然准备好了。 傅瑶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气息,面色冷静的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靖远将军府虽然是武将之家,却有谢夫人这个文官之女,虽说本朝的女子读书用不上考取功名,却也可以增加学识。 是以,哪怕是傅老太太觉得女子读书是一件无用之事,甚至在这上面增加了多余的开销,也拗不过谢夫人想要宝贝女子读书的心。 傅瑶才刚刚坐稳,授课的先生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走来。 先生姓李,他们便称为李夫子,李夫子前些日子因为家中之事向谢夫人告假,故而,傅瑶一众姐妹也难得多出一些闲暇时间。 李夫子是本朝有名的学究,知识渊博,因着年事已高,便被谢夫人请来为家中的孩子授课。 “见过李夫子。” 待李夫子坐稳身子,底下的众人齐齐起身,朝着李夫子福了福身子,李夫子摸了摸颔下花白的胡须,满意的点点头。 第十五章 烦恼 李夫子视线在傅瑶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会儿,转而将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 良久,才听李夫子慢悠悠道:“大姑娘,还请你将之前留下的课业拿上来?” 听见李夫子慈爱不失严厉的声音,傅瑶飞快地看了一眼李夫子,随即将自己完成的课业掏了出来,似是害怕严厉的李夫子。 傅瑶脚下的步伐越发慢了,在座的众人无不用可怜的目光看向倒霉的傅瑶,唯独新来的周初瑶不明白里面的内情。 恭恭敬敬地将课业放在李夫子面前,傅瑶双手交叠在小腹之上,看似端庄无比的姑娘眼神却是是不是瞥向正在翻看课业的李夫子。 瞧见李夫子一会子皱眉,一会子叹气,傅瑶战战兢兢的心七上八下,一点都没有放回肚腹之中的意思。 书塾内沉默了许久,清风徐来,吹动放在桌上的书本,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除此之外,竟是连细微的喘气声都听不见。 一直没有听见李夫子的声音,傅瑶原本还心存侥幸,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心已经做好挨罚的准备。 “大姑娘。” “李夫子,我在。”突如其来的声音犹如天降之音,无论是好还是坏,傅瑶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此刻,只等着最终审判的降临。 “多日不见,大姑娘的字有所精进,值得鼓励!”话音一落,李夫子便将傅瑶的课业还给她。 傅瑶伸出双手接过自己的课业,不敢相信她竟然安然无事,李夫子就这样放过自己了,毫发无损的回去了? 她真的什么都不用做,什么惩罚都不用接受,只是这样? 心中怀揣着疑惑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脑海之中不断回想着李夫子的话,正当傅瑶心满意足之时,猛然想起来,李夫子要看的是她的课业,却说她的字好。 这两者看似处处相关,实际上则是一点关系都没有,重点不在字上面,夫子并没有点评她的课业完成的如何? 想到这里,傅瑶顿时歇了气,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课业,又抬头看了看窗外自由自在飞向的鸟雀,心中一阵丧气。 朗朗读书声传到窗外,少女娇俏的声音接连起伏,悦耳极了,若是有旁人在此处,定然要好生欣赏一番,只可惜······ 众人离开之后,傅瑶看了看坐在上首还未起身的李夫子,在心中不断加油鼓气,想着李夫子也是一个正常人,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一点都不可怕。 这般想着,傅瑶慢慢起身,朝着李夫子走去,双手交叠不断抠摸,抿了抿唇,低声道:“夫子,学生资质愚钝,还望夫子多多教诲。” 李夫子慢慢抬起头,“大姑娘多虑了,姑娘向来聪慧,吾才疏学浅,实在是教导不了姑娘这般之人。” 话刚说完,李夫子便转身离开,似是一句话都不想和傅瑶多说一句。 傅瑶懵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夫子离开的身影,她不是没有听出来李夫子话中之意,说她是一个愚笨之人,他能力有限,实在是教不了。 傅瑶眼中闪烁着泪花,强忍着心头酸涩之意,抿了抿唇,想要哭眼中却是一点都哭不出来。 她不知自己在书塾站了多久,直至腿酸了,麻了,才被谷雨搀扶着回到安和院。 是夜。 风清气朗,天空闪烁着点点星辰,脑海之中不断回想着李夫子今日所言,她心中很清楚,她没有二妹妹,三妹妹那般聪明,什么都懂,看过不忘。 只不过,她更加清楚,她也已经尽力了,她也想获得众人赞赏的目光,只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好像也只能那样了。 真的,只能是那样了吗? 她不明白,更加不懂,双手垫在脑后,傅瑶看着天空之中不断闪烁的星辰,深吸一口气,抬手擦掉即将滑落的泪水。 “大姑娘?”一道不太确认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旁,似曾相识的场景顿时在脑中浮现,傅瑶没有第一次那般惊慌失措,只是微微转过头。 沈昭献站在墙的另一侧,扬起头颅,许是夜晚星空明亮,他清晰看见了躺在枣树上的姑娘泛红的眼眶和委屈的神色。 联想到今日在靖远将军府的所见所闻,聪明如斯的沈昭献顿时明白了什么。 “沈公子可是有事?”傅瑶坐直了身子,强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轻声问道。 真是奇了怪了,她本以为今日沈昭献有了昨日的经验之后,说不定为了避嫌,是不会出现在此处,没想到今日竟然又来了。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但凡傅瑶知道沈昭献会出现在这里,她便不会来到此处,而是会选择一个新的地方,独自舔舐伤口,谁也不知道。 其实,沈昭献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回到这里来,鬼使神差的想要来这里看一看,看一看枣树上有没有昨日那个美丽的姑娘。 却不料,昨日美丽的姑娘的的确确是出现在面前,只不过,姑娘看起来却不是那般开心,似是被什么心事给困住了。 沈昭献收回目光,摇摇头,低声道:“无事,觉得心烦想要出来走一走。” “哦?”傅瑶发出一声疑虑,没想到像是沈昭献这样端方如玉的公子也会有心烦的时候,“若是可以,沈公子大可以说出来?” 话刚刚说出口,傅瑶顿时便后悔了,瞧瞧她这说的是什么话,哪有闺中女儿家会这样说话的? 只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哪有收回的道理。 “我······” “无妨,大姑娘不必过多担忧,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沈昭献上前一步,微微抬头,“是今日在写策论之时,碰上了一些难题而已。” “沈公子这般聪明之人也会有不会的时候吗?”傅瑶微微睁大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 沈昭献轻笑一声,双手放在身后,笑道:“大姑娘应当知道,人无完人,我不是圣人,未必事事都会,有不会的东西,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傅瑶嘴角动了动,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第十六章 公报私仇 但是从心底来说,傅瑶根本无法从沈昭献话中找出一丝丝的漏洞来,的确,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两个不会的事情貌似看起来才是一个正常之人。 “沈公子当真生的一副好口齿!”傅瑶从枣树之上一跃而下,不消片刻便站在了沈昭献旁边,冷声道。 独属于女子娇软的声音传至耳边,沈昭献却是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其他意味,不过他也不恼,低声道:“沈某不才,只当是姑娘夸奖我了。” 傅瑶瘪了瘪嘴,心中暗道一声,沈昭献的脸可真大。 “大姑娘若是有什么烦心之事,大可告知于沈某,说不定沈某也有帮得上的时候?”沈昭献歪了歪头,装作无意一般。 此话一出,傅瑶猛地转过身子,鹅蛋似的小脸上震惊的表情还未收回去,疑惑道:“我不懂沈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沈昭献抚了抚额,也不怪傅瑶多问一嘴,方才他说出那话也是简单的问一问,却是忘了此处不是乡野之地,不是任由他们胡来的地方。 哪怕是乡野之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不定还要生出许多是非来,现在,更何况还是靖远将军府这种名门望族之地。 傅家虽然算不上百年簪缨世家,但终究也称得上一句新贵,在这偌大的京城还是说的上一句话。 想到此处,沈昭献自嘲的笑了笑,拱手在前,朝着傅瑶施了一礼,两人之间瞬间拉开一定的距离,道:“大姑娘只当方才没有听见沈某的话。”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傅瑶伸手拽住沈昭献翻飞的衣角,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之处,猛然松开,站在原处,有些扭捏不定。 半晌,才听傅瑶轻声说道:“沈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至于究竟是什么意思,或许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我只是觉得,若是沈公子耗费更多的心思在一个不值当之人的身上,来年是否会耽误沈公子?”傅瑶小心翼翼的问道。 闻言,沈昭献的眼中漾出一抹笑意,“一点都没有,姑娘愿学,沈某乐意之至。” 傅瑶抿了抿唇,无声地点点头。 她不知道沈昭献究竟出于何种目的来教导自己,但她已然走投无路,此时此刻,唯有紧紧抓住沈昭献这颗救命稻草。 沈昭献现如今是举人,却比傅瑶独自一人来的要好的多,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不想屈居人后。 得了傅瑶的默许,沈昭献上前一步,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声音不自觉放得轻柔起来,“不知大姑娘现下对于四书五经读到何种地步?” 四书五经? 傅瑶心头一惊,她向来不爱读书,更遑论四书五经那种弯弯绕绕之物,嘴角绷成一条直线,颤颤巍巍看了面前之人一眼。 “或许······,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根本看不懂。” 沈昭献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见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什么叫做读不懂四书五经,这是一个什么意思? “大姑娘可曾读过四书五经?”心中充满了无奈,沈昭献只得再次问道。 听见这话,傅瑶默默地低下头,那一瞬间,她恨不得将脑袋深深埋到土中,最好没有一个人见到此时此刻的场景为好。 怎奈何,天不遂人愿,终究还是有一个人站在了自己面前。 见状,沈昭献便是什么都明白了,“大姑娘,你老老实实告知于我,你可认得字?” 听见这话,傅瑶连连点头,字她还是认得,眼睛直直看着未来的夫子,生怕自己一个小小的行为惹得他不高兴。 沈昭献目光沉沉地看着傅瑶,心中似是明白了什么,来靖远将军府这些时日,他也不是读死书,偶尔也会选择出去走走。 对于这位大姑娘的地位心里头也是有些明白的,只不过,既然谢夫人那般看重子女的教养,为何二姑娘,三姑娘都是知书达理。 为何面前之人相差甚远,因着涉及到傅瑶的往事,沈昭献也不便相问,只得将疑虑深深压在心头,任谁也不曾不知道。 “大姑娘你在那边的房檐下等等我,沈某去去就来。”沈昭献收回思绪,随手指了房檐的一处,自个儿转身回了屋中。 得了沈昭献的话,傅瑶乖乖走到房檐下站着,也不担心谷雨找不到她而感到恐慌。 今日,她的现状落在谷雨眼中,谷雨也知道她来了后院,想必定然不会轻易打扰她,除非是出现了什么不可违抗的大事。 不过,这在傅瑶看来一点都不可能,府中怎么会有需要自己的事情? 只要他们不来找自己的麻烦就好,她落地清净。 暖意重新回到身上,她没想到沈昭献竟然为自己寻了一处无风之地,冬日凛冽的寒风硬生生刮在身上,生疼生疼的。 傅瑶环顾四周,发现此处已经和昨日所见相差甚远,昨日此处多多少少还是略显荒芜,今日这里多了几分烟火气,倒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若非青梧院是外院的一处居所,出于私心,傅瑶更想待在青梧院,安和院虽好,却是有些大了,一个人住着,终究是有些寂寥。 青梧院却不一样,胜在小巧玲珑,一个人住在此处,倒是刚刚好。 没过多久,便见沈昭献步履匆匆朝着这边走来,显然是怕傅瑶等久了,瞧见傅瑶乐得自在的模样,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大姑娘,你回去之后好好看看这个,说不定对于四书五经的理解会有所精益。”沈昭献将手中厚厚的一本书递给面前之人。 看见厚厚的一本书,傅瑶多少还是有些心惊肉跳,又听见沈昭献让自己将这厚厚的一本书尽数读完,天地彷佛都在旋转。 她突然有一种感觉,沈昭献像是在诓自己,这哪里是夫子教导徒弟,明明是公报私仇,莫非沈昭献真的在借着这个由头报复自己的巴掌之恩? 可瞧见沈昭献光明磊落的目光又觉得不像,面前之人不像是会做出这种公报私仇之人。 第十七章 发愤图强 “大姑娘可是觉得我说的有何处不对的地方吗?” 沈昭献看着沉默不语的傅瑶有些疑惑的询问,难不成是他的这本有什么不妥之处。 傅瑶摇摇头,沉甸甸的书本压在手头,心中仿佛也压下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哪里是看书的料啊! 初期,她还以为身为举人的沈昭献说不定有什么好主意,可以让她变得聪明起来,没想到······ 没想到,竟然还是老样子,原来还是要读书呀! 沈昭献现在有些摸不准大姑娘的态度,也不知她喜不喜欢自己这样的安排,心中忐忑不已,怎么说大姑娘也是自己教导的第一个人。 在此之前,他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先前说的话,也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白日所见所闻,加上大姑娘先前忧伤不已的模样,让他生了恻隐之心。 否则,沈昭献是难得主动开口想要教导一个人。 傅瑶将书本放好,眼含绝望的看着面前之人,再次不死心的问道:“沈夫子,你当真只是让我读书,没有其它什么法子吗?” 沈昭献点点头,语气坚定,“当真,唯有打好脚下的根基,你方才走的长远,大姑娘识字,却不理解书中文字的含义,便要多读书,正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义正言辞的话送到耳边,傅瑶不禁冷哼几声,倘若读书真的有用的话,她也不至于到了现在还被人唾弃不已。 看来,沈昭献也只是一个只知读书的死呆子,傅瑶有一点点的措手不及,没想到她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根据之前的表现来看,沈昭献明明是一个聪慧之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沈昭献不知道傅瑶此刻心中的想法,只知道面前的女子一会蹙眉,一会子摇头,一会子惋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他的心中亦是疑虑重重,明明面前的大姑娘看起来甚至聪明,甚至可以用观察力过人来说,为何却读不了书。 按理来说,读书不是一件最简单的事情吗? 倘若傅瑶听见了沈昭献的心声,定然会不顾一切的再送给沈昭献一个巴掌,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叫做读书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若是真的如此简单,那为何还有屡屡考不上功名之人? 依她之见,读书分明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困难之事,单单是每日的早起便已经很折磨人了。 傅瑶如此想着,心中绝望的不行了,只不过,下一秒她却迎来了更加绝望的消息。 “大姑娘,沈某认为勤能补拙既然是先贤传下来的话,必然有一定道理。”沈昭献思索片刻,缓缓开口,“既是如此,大姑娘便效仿古人,每日早早起来,读一会子四书五经,便当做是勤能补拙。” 明明一个无比温和之人说出来的话,却不是人可以听的话,别人怎么想她不知道,可是傅瑶自个儿明白,沈昭献绝对是上苍派来折磨她的恶魔。 因为他没有干一点人干的事。 沈昭献自然也瞧见了面前姑娘眼中幽深的怨念,但一想到之前的一切,心中为数不多的怜惜之情也被他尽数收起来。 不经历一番浴火焚烧,怎么能翱翔于天际。 瞧见沈昭献面不改色的模样,傅瑶冷哼一声,再也不想在这个让她感到痛苦的地方待下去,攥紧手上的书册,转身便朝着狗洞钻了过去,似是极为不想见到小人。 独属于女儿家娇俏的模样落在沈昭献的眼中,微微勾起唇角,无声的摇摇头。 他也不想一上来便让大姑娘做她感到痛苦之事,只是,他对大姑娘的了解太少了,不知道她现如今读书到了一个怎样的程度,只能从最简单的读书开始。 等日后了解加深,说不定他们可以换一种相处模式,不知吹了多久的凉风,沈昭献才从后院回到屋内。 优秀之人之所以优秀,不仅仅是得天独厚的聪颖,还有他无时无刻的努力,这不,青梧院书房的灯火一直燃烧到后半夜,方才熄灭。 旁人如何,傅瑶是一点都不知道,气冲冲的回到屋内,使劲将那本厚厚的书籍摔在一旁,似是不解气,又捡起来扔得远远的。 直至看不见那本书,心中这才舒坦了许多,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读书,或许曾经幼时的傅瑶是极为喜欢书卷之上的墨香。 可后来,她却是一点都不喜欢了,只想离书籍远远地,恨不得此生不再相见才好,十分可惜的是,傅瑶的想法注定不可能实现,单单是现在,她们每日都要与书籍相接触。 心中怒火逐渐平息,理智回归身体,傅瑶慢慢站直了身子,朝着扔掉的书籍走去,无论如何,她既然已经答应了沈昭献,这件事就不能不做。 答应人家的事情,还是要做好! 天刚刚破晓,沈昭献便站在靠近安和院的墙角一侧,夜间也就算了,安和院和青梧院都是偏僻的院落。 可是白日却不能肆意妄为,倘若让旁人看见一丁半点,只怕后面生出来的流言蜚语瞬间便能将沈昭献和傅瑶彻底吞噬。 没过多久,沈昭献就听见隔壁响起郎朗的读书声,声音的主人似是没有彻底清醒,语气之中还夹杂着点点的困意。 冷气扑面而来,傅瑶不由得搓了搓泛红的脸颊,湿冷的空气让她丧失困意,整个人也逐渐变得无比清醒,声音也愈发大了起来。 “姑娘,早上准备好了!” 谷雨信步朝着傅瑶走去,心中却是泛起嘀咕,也不知道今日姑娘是被妖邪附体了,还是有什么妖魔作祟,她们家大姑娘竟然早早起床,甚至都没有让自己催促。 真是难得一见! 尤其是姑娘竟然醒悟了,晓得读书了,这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事情,虽然她不明白其中缘由,不过,既然姑娘发愤图强,身为奴婢,总不能拖了姑娘的后腿。 为此,谷雨也是积极支持,特地为大姑娘准备了丰盛的早膳。 直至墙边的读书声彻底消失,沈昭献抿了抿唇,难得一见的展露笑颜,转身离开。 第十八章 夸奖 清风徐徐吹来,在平静的湖泊之中荡点涟漪。 隆冬将近,冬日愈发严寒,空气之中弥漫着淡淡的清冷,倒是令人格外的舒坦。 “大姑娘这回写的文章,倒是精进许多,定然是十分用心。”李夫子异常满意的点点头,抬手抚了抚颔下的胡须。 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上的课业放在桌上,大手一挥,在上面写了一个‘甲’等,眼中更是满满的赞赏,不用想都知道,傅瑶这回的课业让李夫子甚是满意。 坐在下面的傅玉听见这话,冷哼一声,显然是极为不服气,一众姐妹都是资质平平,唯独傅瑶的课业得到了夸奖,怎让她不生气。 一个傅芳也就算了,现在还多了一个傅瑶,以前她怎么没有看出来,大姐姐此等本事? 不过碍于李夫子在场,不好发作而已。 听见李夫子的夸奖,傅瑶心满意足的笑了,还好,多日以来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也没有浪费晨起的时间。 仔细说来,这一切还是多亏了沈昭献的存在,否则,她现在指不定要被李夫子怎么数落呢?虽然她没有想过一定要得到李夫子的赞赏,可是,这种被人夸奖的感觉也是相当不错。 从李夫子手上拿回甲等的课业,傅瑶对着上面的那个‘甲’字看了又看,好似怎么都看不够一样,微微勾起唇角。 “恭喜大姐姐,没想到大姐姐还有得到先生夸奖的一天。”傅玉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傅芳也就罢了,凭什么一个傅瑶也能后来者居上。 她还没有得到过李夫子的夸奖呢? 虽说她是靖远将军府的嫡女,可李夫子却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个身份,对自己有过一点点的偏袒,反倒是傅芳那个庶出之女,才华甚好,反倒是得了李夫子不少夸奖。 “二妹妹谬赞了,只是侥幸而已。”傅瑶微微颔首,小脸上亦是满脸的震惊,仿佛对于自己得到甲等这件事,也不敢相信。 “哼,我看是姐姐故意藏拙!”傅玉冷哼一声,瞥见李夫子正在看她们,立马端正了身子。 傅瑶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乖乖回到位置上,将带有甲等的课业放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面上一片冷静,心里头却是乐开了花。 时间如白驹过隙,李夫子授课的时间很快结受,除了傅玉小小的挑衅,其余的竟是一切平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走在回安和院的路上,脑海之中不断思索着她应该如何报答沈昭献今日的恩情在,虽说她这回的课业里面有沈昭献的身影,可终究还是她一个独立完成。 这可是她夜以继日努力之后的成果,但她绝对不能抹掉沈昭献的功劳,这样看来,沈公子倒是一个好人。 “大姑娘,等等······” 急促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傅瑶猛地转过身子,看向来者是谢夫人身边的听雪姑娘,侧眸看了一边的谷雨,主仆俩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皆是不明白听雪的来意。 听雪急匆匆的朝着大姑娘跑去,待身子站稳,该有的礼节却是一点都没少,“大姑娘,还好您还未走远。” 此话一出,傅瑶眉头一挑,心中不明白听雪的意思,随即询问,“听雪姐姐,可是母亲寻我?” 听雪颔首。 看来的确是谢夫人找她,只不过傅瑶自认为最近她都有好好待在安和院,傅玉也不至于因为方才之事向谢夫人告状,为此傅瑶倒是有些不明所以。 “听雪姐姐,你可知母亲寻我是为何?”傅瑶上前一步,和听雪并肩站在一起,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询问。 “这······,奴婢不知。”听雪的身子微微朝着后面退了半步,显然是要和傅瑶离开距离。 瞧见这一幕,傅瑶神色黯然,心里头隐约是明白了些什么,只怕她这位好继母,这回是来者非善,铁定不是什么好事。 在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傅瑶认命的跟着听雪朝着谢夫人的锦绣堂走去。 屋内一片欢声笑语,隐约听见了几分熟悉的声音,傅瑶凝神听了听,好像是爹爹和几位兄长的声音。 紧接着,几道粗犷的声音响起,傅瑶愈发坚定了心中的想法,看来是爹爹他们回来了。 傅家乃是武将出身,虽算不上世代行武,却也是精于武术,更别提因为武术而受封的靖远将军府。 这个时候,傅瑶也明白了为何听雪要刻意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她在家中向来不为人所喜,跟她站在一起,必然没有好事发生。 在门外略等片刻,心中估摸着时辰,不出一刻钟,傅玉姗姗来迟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方才听见屋内许多的声音,唯独没有听见女儿嫁娇俏、撒娇的声音,傅瑶便知道傅玉,傅芳几个姐妹定然不在。 冬日严寒,傅芳的身子比不得常人,动辄卧床不起,可偏偏她在才学上面的造诣得天独厚,受到爹爹还有李夫子的喜欢。 其它节气还好,唯独冬日她是受不住的。 所以,傅芳平日少上那么一两节课,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可是对于傅瑶来说,少一点点就足以将她抛之脑后。 不过,老天爷也是公平的,傅芳在才学上面的天赋鲜少有人能够比得上,身子骨却不尽人意。 “大姐姐。” “大姐姐。”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浮现在脑海瞬间打断了傅瑶的思绪,不过傅瑶也不恼,甜甜的笑了笑,柔声道:“二妹妹,三妹妹。” 姐妹三人相互见礼。 傅瑶意外地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傅芳,没想到三妹妹竟然也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 “三妹妹的身体可好些了?”傅瑶上前一步,忍不住关心道,毕竟,三妹妹这般柔弱无依,可人的模样世间罕有。 傅芳不似之前的明媚,巴掌大的小脸浮现点点惨白,抿了抿发白的唇,低语道:“大姐姐,妹妹这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好是铁定好不了了。” 第十九章 大哥哥 傅玉轻轻的声音之中夹杂点点难以言说的情愫,一时间,傅瑶也不知该怎么去安慰这位妹妹。 毕竟,她的病爹爹和谢夫人已经想了请了无数的名医为其看诊,天下下最有名的大夫都拿这病没有一点办法。 谢夫人把身为母亲的尽职尽责体现的淋漓尽致,哪怕是一向颇有微词的柳姨娘也说不出一丁点的不是。 傅瑶即使想要帮傅芳这个妹妹,也是有心而无力,毕竟,她又不是神,更不是大夫,能为傅芳看诊。 “既然知道自己身子弱,无事,便不要到处跑。”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傅玉站在姐妹二人的身边,冷冷讥讽道:“免得为别人带来不幸!” 将一席话听完的周初瑶不由得皱了皱眉,心中暗道:她的这位表姐,性子真是有点难以言说······ 说的好听呢,便是刀子嘴豆腐心。 说的难听一点,就是目中无人,身为姐姐,不仅不知道体谅作为妹妹的痛苦,反而还冷眼相待,不知道还以为是傅玉憎恶傅芳这个妹妹。 同是一家人,这话说出去多少有损姑娘家的名声,要知道,一个做姐姐都是这样,剩下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这话周初瑶可不敢当着傅玉的面说出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二姐姐······” 傅芳眼含泪花的望着傅玉,苍白的小脸上更是缺了几分血色,似是遭受到了什么不可遭受的打击,泪眼婆娑地看着面前言辞犀利的二姐姐。 两人针锋相对的样子让傅瑶慢慢低下了脑袋,似是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引发了傅玉和傅芳二人之间的战争。 几人之间的空气一时间变得极为安静,冰天雪地的寒冷都没有遮掩空气之中弥漫着的尴尬氛围。 站在几人身后的周初瑶捏着手中的帕子,眼底闪过一阵微光,上前一步,微微勾起唇角,缓缓开口道:“我的好姐姐,你们莫要在这里站着了,当心天寒地冻的伤了身子,可是要将妹妹我心疼坏了。” 傅芳感激的看了周初瑶一眼,好像是在谢谢她替自己解围。 傅玉冷哼一声,“要你在这里充当滥好人。”话音一落,随即便转身离开此处,率先打头掀开门帘进了屋内。 傅瑶看见了,只是在心中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咱们快进去,当真将身子冻坏了,受累的也只有咱们自个儿。” 周初瑶应了一声。 傅芳点点头,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守门的丫鬟婆子站在一旁,全程无视了几个姑娘之间的嘴角相争,对于她们来说,傅家的几个姑娘家斗嘴都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大姑娘一直都是一个哑巴,二姑娘典型的炮仗性子,三姑娘平日多是活泼,只不过这一生起病来,整个人都变得柔柔弱弱,似是池中的清洁的白莲。 至于这新来的表小姐,她们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性子,观察观察再说,平日她们自个儿清楚家中的姑娘家是个什么性子便行了。 倘若坊间有只言片语传出姑娘们一丁点不好,只怕,谢夫人能把她们给活剥了,可要紧着点身上的皮。 “见过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 屋内此起彼伏响起了姑娘家娇弱的声音,如同三姑娘甜甜软软的声音,二姑娘傅玉骄纵的声音,还有周初瑶带着点点清冷且糯糯的声音,更有傅瑶软弱无声。 一行进门的四个姑娘分别朝着几个俊俏的公子行礼,问安。 “妹妹快快请起。” 率先出声的是谢夫人同傅将军生出来的傅为谦,正所谓人如其名,傅为谦如同他名字后面的那个‘谦’字一样,人长得也是谦和有礼,君子陌上如玉,姑娘家见了,都会忍不住红了脸。 平素里,府中的丫鬟婆子哪一个不是争着抢着要去服侍大公子。 其后发声的便是柳姨娘生出来的两个双生子,一动一静,大的那个眼光明媚,小一点的那个则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坐在上首的傅老太太看见自己为之骄傲的孙儿们回来,笑的那叫一个合不拢嘴。 “哥哥,我听说你这回回来了,可是为妹妹们带了好些礼物,在哪里,我要瞧一瞧?”傅玉上前站在傅为谦的身旁,娇声道。 傅为谦点了点傅玉的鼻尖,颇为宠溺道:“有有有,几位妹妹都有礼物。”一面说着话,眼神扫过傅瑶等人的身上。 路过周初瑶时,眼底浮现一阵错愕,惊讶道:“这位妹妹是?” 他记得,自己离开家门之时,家中似乎还没有这样柔弱无依的女子,似是弱柳扶风。 周初瑶瞧见大公子盯着自己,脸颊两侧浮现点点红晕,脑海里不断回忆起那双幽深温暖的眸子,被他看着,如同清风抚摸,令人无法抗拒。 眼尖的傅瑶正好看见这一幕,心中似是明白了什么,她的这位大哥哥,皮相极好,自打她有记忆开始,就没有见过哪一个姑娘不被大哥哥迷惑,尤其是大哥哥那双含情似水的眼睛,忍不住让人多想。 幸好,傅瑶平日也是见惯了大哥哥这双含情似水的眼睛,否则,她现在也不会比周初瑶好上多少。 “为谦,这是你姨母家的,初瑶,母亲还记得小时候你还抱过初瑶呢?”谢夫人主动开口解释道:“初瑶,还不快快见过你大哥哥。” 周初瑶上前一步,对着傅为谦福了福身子,抿了抿唇,娇羞道:“大哥哥安好!” “这丫头,小时候可活泼了,还说要做为谦的媳妇儿,怎么,小丫头现在长大了,害羞了。” 谢夫人眼含笑意的看着扭扭捏捏的周初瑶,又看了看自己的宝贝儿子,话里话外都是两人无比亲昵的样子。 听了谢夫人打趣的话,周初瑶小脸更红了,紧紧将脑袋埋在胸口,一点都不敢抬起来。 虽说姨母之前的确是提过,想要将她许给大哥哥做妻子,但也没想到姨母竟然······,竟然在大厅观众之下提出来了。 第二十章 羞怯 这事,这事都还没有准确消息呢? 周初瑶绞了绞手上的帕子,垂着的眼眸看见帕子之上两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像极了此时此刻她和大哥哥,双宿双飞。 谢夫人看见自家的侄女儿害羞,也不再打趣,说句心里话,初瑶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心里也想着将初瑶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何况,她家为谦性子也好,两人乃是天作之合,有她这个姨母在,也不怕外人欺负了初瑶。 母亲的话,倒是让傅为谦诧异的看了一眼周初瑶,倒是没想到二人之间竟然还有这种缘分,女子姣好的面容深深烙印在心中,搅乱了一池清水。 “初瑶妹妹安好!”傅为谦也回了周初瑶一礼。 这下,周初瑶更是羞得找不着地儿,傅为谦眼底闪过一阵晦朔不明的幽光,谢夫人赶忙将周初瑶拉到自己身边,免得下一秒姑娘原地消失了可怎么办。 柳姨娘双手捧起一盏茶,鲜艳欲滴的红唇稍稍抿了一口,妩媚的姿态显露无疑,默不作声在谢夫人这边和和美美的一幕尽收眼底。 “为安,为远还不快快过来,让祖母瞧一瞧。”乐得合不拢嘴的傅老太太朝着下面的双生子挥了挥手,兴高采烈的招呼他们。 难得听见傅老太太异常兴奋的声音,周初瑶有些诧异地看向两个面容如出一辙的男子,心中顿时闪过一个念头。 他们竟然是双生子?要知道,双生子本就少,更遑论是这种富贵的人家?没想到柳姨娘竟然生出了一对双生子。 难怪? 难怪这些年来,姨母总是被这位柳姨娘压上一头,只能凭借着自己正室的身份,强行撑回场子,柳姨娘竟然有此等福气。 方才傅为谦的出现,一眼便将她的目光尽数引走,倒是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一对双生子。 柳姨娘得意洋洋的朝着谢夫人看了一眼,手上有掌家权又如何,还不是没有她能生,生儿育女才是对这个家中最大的贡献。 谢夫人自然瞧见了柳姨娘挑衅的神情,不过,她也没有太当回事,生了两个儿子又怎么样?还不是庶出的,她的儿子,将来可是要继承的靖远将军府的一切。 哪怕是要争傅明章的宠爱,谢夫人也不是那样在乎,只因为,她手中有傅为谦这一张王牌,等她儿子继承了靖远将军府的一切,一个小小的柳氏,还不是任由她磋磨。 不急,这一切都不急,现在她承受的所有屈辱,不是不报,是时候还未到。 谢夫人紧紧攥着扶手,当做是没有瞧见柳姨娘得意的神情。 傅老太太自然是对三个孙儿一视同仁,只不过,一对双生子实在是太讨喜了,忍不住让她多问上几句。 规规矩矩坐在下面的傅瑶看着祖母对几位兄长的喜爱溢于言表,尤其是对大哥哥和二哥哥,止不住犯迷糊,难道女子真的就不如男子了吗? 即使是知道祖母一向疼爱家中的几位兄长,再见到这一幕,心中还是不停地冒出酸水,她一直无比渴求的东西却是别人唾手可及。 “祖母,哥哥们回来了,您都不喜欢孙女了,一个劲的拉着哥哥们说话。”一旁傅芳忍不住冒出酸水,向祖母告状。 要知道,几个兄长没回来的时候,祖母可是最疼她了,现在好了,哥哥们一回来,祖母直接看不见她了。 听见平日一向疼爱的乖孙女,傅老太太赶忙放下傅为远,傅未安两兄弟,拉着傅芳的双手,喊着囡囡,祖母最心疼之类的话。 屋内的温馨深深刺痛了傅瑶的眼睛,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自己的存在没有一刻不是多余的。 傅玉,周初瑶,有谢夫人的宠爱。 傅芳则是有祖母和柳姨娘的疼爱,唯独她,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 心中慢慢叹了一口气,脑袋微微垂着,眼神不知看向何处,一时间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突然,眼前突然出现一双修长光洁的手,大大的手掌心放着一颗糖果,像是哄小孩子一样,递了递。 傅瑶微微抬头,雀跃的眼睛看向来者三哥哥,傅为远。 二哥哥和三哥哥的年纪虽然是府中和她年纪最为相仿的,但是,二哥哥更多时候是和自己的亲妹妹一道。 大哥哥更是偏向自己嫡亲的妹妹,傅玉。 唯独三哥哥,一直都是疼爱自己,明明他自己都没有多大,对她却是十分惯着,犹记得,自己还说过,若是三哥哥一直这样对自己,说不定哪一日都将自己给惯坏了。 环顾四周,发现众人都在看着祖母,没有人看着她这边,也不知道三哥哥是什么时候来的,傅瑶飞快的伸出双手将面前的糖果拿走。 “谢谢三哥哥!”傅瑶弯了弯唇角,甜甜道。 傅为远点了点头,无声地笑了笑,给了傅瑶一个眼神,便转身离开了这边。 瞥见兄妹二人之间的小动作,柳姨娘柔和的面色微不可查的沉了沉,她这个三儿子,什么都好,唯有一点不好。 自己的亲妹妹不去疼,偏偏去疼爱一个没人管,没人要的傅瑶,竟是不知道这个小畜生有什么魔力。 偏偏她这个儿子还义正言辞的说,妹妹有为安和她的疼爱就够了,也不需要自己的疼爱了。 一番话下来,弄得柳姨娘那叫一个哑口无言,她一心为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可偏偏人家不领情,她能怎么办? 不过,很快柳姨娘的注意力便被吸引走了。 “谢氏,明日你请几个绣娘,给几个孩子裁剪几身衣裳,你看看为谦他们身上的衣裳都笑了。”傅老太太看了谢夫人一眼,冷不丁丁地吩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对家中的奴仆说。 谢夫人脸色一冷,点点头。 婆婆的款儿再次立的很好,傅老太太极为满意,对着柳姨娘柔声说,“莹如,晚上你可要好好看看几个为安,为远,两个孩子出门在外定是受了不少苦,你瞧瞧,这衣裳都短了不少。” 得了傅老太太的话,傅瑶朝着几位兄长看过去。 第二十一章 关心 目光所及,几位兄长身上的衣服刚刚上身,既没有短一点也没有长一点,哪里有傅老太太说的短了一点,还不合身。 收回打量的目光,傅瑶隐约想到了之前祖母也是这般同谢夫人说,给沈昭献裁上几身新衣裳,也不知道裁好了没有。 那些个绣娘都是些拜高踩低之人,沈昭献若是没有银钱使唤,只怕想要在短时间内拿到新衣裳,很难说? 傅玉来来回回扫了好几眼哥哥,发现他们的衣裳都刚刚合身,既没有多一寸更没有少一寸,哪里有祖母所说那般? “祖······” 话刚到嘴边,只觉她的手便被一旁坐着的母亲紧紧拉住,傅玉微微扭过头,看着不住朝她摇头面色隐忍的母亲,心中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坐在不远处的傅瑶显然也是见着了这一幕,暗自在心中摇摇头,殊不知,天底下有一种冷,叫做祖母觉得你冷了。 长辈的关怀固然好,若是里面还掺杂着其它的东西,那么这种关怀只怕是目的不纯,不过,他们之间的事情和傅瑶却没有太大的关系。 出了祖母的宁安堂,傅瑶也歇了想要去找沈昭献的心思,几位兄长回来了,她还是收敛一点为好。 何况,现在这个时间也不适合自己再去找他,春天快要来了。 傅瑶可没有忘记,沈昭献来到京城最为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靖远将军府的亲事,而是为了科考。 天下初定不久,新一届的科考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认真说起来,倘若沈昭献若是真的成为天子的门生。 说不定榜下捉婿之人也不在少数,怎么说,他们这一届出来的天子门生还是大周朝的第一届科考出来的寒门学子。 细细算起来······,突然,身后响起一道偏冷的男声,中气十足,熟悉的声音让傅瑶在瞬间转过身子。 “妹妹怎地走的这般快,哥哥我出了宁安堂,还没有几步路,就瞧不见妹妹了。”傅为远走到傅瑶身旁,抬手捏了捏比他略矮一点女子的脸颊。 脸上传来细微的触感,傅瑶圆溜溜的眼眸猛然鼓成一颗紫葡萄,嘟囔道:“三哥哥莫要欺负我,妹妹生的本来就不好看。 三哥哥再这般捏着我,说不定日后哪一天妹妹就变成了一个丑八怪,怎么办?” 闻言,傅为远面如冰山一样的神情缓缓褪去,眼底浮现点点笑意,柔声道:“胡说八道,我的妹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子,又怎么会变成丑八怪。” 一面说着,一面将手收了回去。 傅瑶笑意盈盈地朝着身后退了一步,柔嫩的小手交叠在一起,笑道:“恭喜三哥哥,学成归来,祝贺三哥哥,心想事成。” 傅为远伸了伸手,示意傅瑶起身,“你这妮子,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是心想事成,学成归来,或许也可能是学无所获呢?” “三哥哥不会的。”傅瑶喃喃道,眼中有过片刻的失神,随即又轻笑道:“三哥哥不一直都是靖远将军府之中最最厉害的男儿,妹妹相信三哥哥的能力。” 她的语气之中夹杂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自豪之情。 自她有记忆以来,三哥哥一直都是整个靖远将军府里面最厉害的人,他们都说大哥哥才是最厉害的,可是傅瑶一直都觉得三哥哥才是最最厉害之人。 大哥哥他们追求的都是武艺上面的厉害,武艺的确很厉害,这一点傅瑶承认,但是走文官这一条路却是最难的。 因为它考验的不仅仅只是一个人的身体强度,还有毅力,甚至聪明程度。 三哥哥的武艺不下大哥哥,但论四书五经这方面,大哥哥却是远远不及三哥哥,怎么说,她的字还是三哥哥教的,还是要对自己的兄长兼任师傅之人有信心一点。 “妹妹就不怕三哥哥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吗?”傅为远抬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发髻,轻声询问,眉心微低。 “怎么会呢?” 傅瑶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攥紧,倘若三哥哥真的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只怕他的后半生会比自己还要惨。 身为男子,无外乎便是建功立业,天下初定,建功只怕是很难,何况,身边还有大哥哥一人,家中的爵位产业几乎都是大哥哥。 三哥哥唯有自己出去立业,方能保住他现在的一切。 此话一出,傅为远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傅瑶的发髻,笑道:“瑶瑶,你现在的年纪还是太小了,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傅为远的眼睛看向天边的云彩,一步错步步错,外面的风雨哪有一个小丫头想的那般简单。 傅瑶难得显露出小女儿家的形态,嘟了嘟唇,不明白也不清楚三哥哥为什么一直都在说她不明白,既然自己不明白,那三哥哥更要说给自己听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明白了。 “瑶瑶,府上是不是来了一个陌生的学子,可是姓沈?” “啊?”傅瑶下意识啊了一声,三哥哥的思绪跳脱的有些快,她还没有转过弯呢? 傅瑶点点头,应了一声,“府上的确是有一个沈公子,可是三哥哥你找他有事?” 傅为远摇摇头,声音逐渐放缓,“无事,只是听说府上来了一个沈公子,问问而已,听说他还拿了一纸婚书?” “嗯。”傅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不相信平日万事不放在心上的三哥哥会突然关心一个陌生人,他们之间定然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但是,三哥哥现在明显不想说,她也就不过多询问,免得惹三哥哥生气。 “那家中可有定下是哪个姑娘嫁给沈公子了吗?”傅为远显然是极为关心沈昭献的事情,碍于现在两人的身份,却又不好直接跑去相问,只能在这里拐弯抹角询问自己的妹妹。 听见三哥哥一而再再而三的关心沈昭献,傅瑶一怔,三哥哥好生奇怪,几个妹妹不关心也就罢了,反而在这里问一个外人的事情。 第二十二章 心思 莫不是三哥哥和沈昭献之间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三哥哥将来也是要走仕途的,而沈昭献未来的路更是一目了然。 难不成······ 傅为远看着自己的妹妹脸色变了又变,如同天上的云朵一样,说变就变,抬手点了点傅瑶的额头,笑道:“你这个小丫头,莫要多想了,我只是想着他和我一样,将来都是走仕途之人,说不定两人之间能说得上话。 而且,未来或许还要在一起共事,现在好好相处,以后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傅瑶饶有所思的点点头,心中仍旧存着一丝怀疑,理由真的有三哥哥说的这样简单吗?单纯只是想要一个朋友而已。 她不知道。 “好了,你也快回去。”傅为远深吸一口气,心中甚是无奈,他的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唯独有一点不好,心思太过敏感,你说什么,她都要多想什么。 傅瑶微微点头,朝着傅为远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看着妹妹逐渐远去的背影,傅为远不得不感慨,有时候一个人太过警觉了也不好,否则,身边之人哪还有什么秘密。 的确,他对沈昭献的目的的确不纯,想和他处好关系是其次,沈昭献这个名字,自己曾经在书院听过几回。 两位兄长或许对这个人不怎么熟悉,那是因为他们走的路子不一样,两位兄长走的都是武官的路,关注的都是战场上面的事情。 兄妹之人之间有一点却是相同,长期相处,兄妹二人的直觉都远超旁人。 天下初定,当今陛下年事已高,今朝穿了鞋袜,明日穿不穿得上还是一个未知之事,在这种紧要的关头。 陛下突然下旨,说是要科举,这不仅仅给了他这种庶出之人一个希望,也给了天底下寒门之人一个希望。 年事已高的陛下下旨科举,正值壮年的几位皇子难道就没有一点其他的心思吗?傅为远一点都不相信,几位皇子如同他们表现的那般单纯无害。 光是他私底下接触的几位,都在若隐若无地表现出来什么? 沈昭献这个人他不止一次在自己夫子那里听过,他们不同学院,傅为远却是能从夫子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可见此人学识之强。 至于个人的能力,只能等着相处一番才知道。 只可惜,姨娘没有远见,以他之见,沈家的婚事定然是一门好亲事,今日沈昭献落魄,将来,未必没有飞黄腾达之时。 龙,终有翱翔天际之时,殊不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傅为远站在原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只可惜,沈昭献住的太远,直到现在,家中都没有人和他关系好。 不过,这也是他的机会。 锦绣院。 “不孝儿子,见过母亲,母亲安好!”傅为谦利索的撩开袍子,健硕的身躯直直跪下地上,朝着坐在上首的谢夫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谢夫人眼底闪烁着泪花,纤纤食指伸出想要将儿子拉起来,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下一秒,只见丫鬟会意,走到大公子身旁,将其扶了起来。 “我的儿,我的儿啊······”谢夫人一把抓住离家已久的儿子,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思念之情,大颗大颗的泪水直直的砸了下去。 傅为谦亦是望着久久思念的母亲。 周嬷嬷屏退了四周守着的丫鬟奴仆,上前搀扶着谢夫人的双肩,劝道:“姑娘,您瞧,公子都回来,看见您哭的如此伤心的模样,心中指不定怎么自责呢? 为着您和公子,小姐,还是莫要哭了。” 一边说着,周嬷嬷掏出帕子轻轻擦了擦谢夫人眼角的泪水。 闻言,谢夫人这才止住了泪水,却没有松开拉着傅为谦的双手,哽咽道:“都怪我,都怪我,谦儿,母亲实在是······” 说着说着,谢夫人情难自已,泪水直直落下,她的膝下子嗣虽丰,嫡亲的孩儿却不多,女儿常年待在身边也就罢了。 可是,她历经千难万苦生出来的儿子却是常年没有待在身边,身为长子,家中的一众长辈觊觎了太多期望,时时刻刻都不能休息,更不要说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又是何等的短暂。 傅为谦接过一旁周嬷嬷递来的手帕,替母亲擦了擦,轻声哄道:“母亲,儿子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更是要长长久久待在母亲身边。” 听见这话,谢夫人灿然一笑,直点头。 只要谦儿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更不要说柳姨娘那个狐媚子,都说自己的谦儿,玉儿出生不正。 那么她的两个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不都比傅瑶那个死丫头要大上许多,哪一个不是遮遮掩掩的长大。 难不成傅为远对傅瑶的愧疚,柳姨娘还能装作看不见不成,即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这么多年,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一辈之事,谢夫人不打算告诉自己的孩儿,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靖远将军府,她才是当家主母。 “好好好,谦儿回来就好,在外面没有受伤?”谢夫人眼含担忧的望着温润如玉的儿子,眼中更是止不住的担忧。 在看见傅为谦躲躲闪闪的眼神那一刻,心中哪里还不明白。 “母亲,儿子将来是要和父亲一样成为一个将军,身为将军,身上没有一点刀伤,哪里能是一个合格的将军?”傅为谦扶正谢夫人的身姿,义正言辞道。 谢夫人嘴角动了动,支支吾吾了半天,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说的都是对的,可是,她的儿子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身上的血肉都是她一点一点孕育出来的。 哪怕是伤着一丝一毫都能让她同心不已,现在竟然还在战场上面受了不小的伤,心中的酸涩感难以言说。 傅为谦深吸一口气,瞧见母亲变幻莫测的神情,知晓母亲在想些什么,无奈的摇摇头,试图转移谢夫人的注意力,“母亲,今日我听您说,想要将周表妹嫁于我,这件事可是真的?” 第二十三章 身世 果不其然,谢夫人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到了儿子的终身大事上面,带着点点迟疑道:“为娘的确是这样想的,初瑶是个好孩子,又是知根知底的人,母亲也不用担心她照顾不好你。” 话说的甚是迟疑,生怕自己的儿子对这门婚事有丝毫的不满意。 傅为谦扶正谢夫人的身姿,盯着谢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母亲,初瑶妹妹什么都好,只是有一点······” 听见谦儿声音之中的犹豫,谢夫人稳了稳心神,在她眼中,什么事都没有自己儿子的事情重要,何况,还是一个侄女。 万事都比不过嫡亲的儿子。 “谦儿,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母亲,你可是对这门婚事不满意,亦或是说初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说到最后有关周初瑶之事,谢夫人稍稍迟疑了一会,心中仍旧是不相信自己的侄女会有什么品行不端之处。 傅为谦摇摇头,低声道:“母亲,初瑶妹妹很好,只是她的身世却不好。 母亲,难道您只希望儿子老老实实在靖远将军这个位置上面稳稳坐上一辈子吗,此生,官位都不会再有一点精进?” 谢夫人下意识摇头,身为一个母亲,她怎么可能希望自己的儿子平凡,她的儿子,定然是有大作为之人。 将来可是要比他的父亲更有才能。 “那便是了,母亲,初瑶妹妹什么都好,品行并无不端之处,只是她的出身实在是太低了,身后也无娘家,儿子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得力能干的妻族。”傅为谦用最温和的声音,温柔的眼神说着最大的野心。 他还有很大的抱负要去实现,周初瑶模样可人,哪哪都好,当一个妾室他是一点反对的意见都没有,甚至心中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情愫。 倘若现在母亲将周初瑶弄来给他当妾室,通房之类的,他也十分开心,什么身份都可以,却唯独不能是妻子。 妻子这个身份,他需要交给一个精明强干的女子,一个有用的妻族,而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孤女。 “的确是这样。”之前谦儿没有说之前,谢夫人还觉得自己的侄女成为她将来的儿媳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现在看来,还是略有不妥。 可惜初瑶这样的好姑娘,还是出身太低了。 心头一番思索,想着京城之中哪一家的适龄的青年子弟适合当她未来的侄女婿,思来想去,都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理由很是简单,周初瑶的家世实在是太低了。 知母莫若子,谢夫人现在想什么,傅为谦仅仅只是通过谢夫人的表情便知道,抿了抿唇,缓缓开口,“母亲可是在想初瑶妹妹未来的婚事?” 谢夫人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倒是没有掩盖,当年妹妹生下初瑶丫头的时候,父亲并不知情,也就是说初瑶丫头是妹妹和旁人的私生子。 这一件事,任是谁都不知道,至于周初瑶的生父,不过就是一个唱戏的戏子。 等父亲后来知道的时候,也就是前不久,许是因为心中对妹妹的憎恶,痛恨她败坏了家中的名声,便将初瑶丫头送到自己这里来,对外只说是远方亲戚。 可终究初瑶丫头是无辜的,是以,母亲便将初瑶丫头送到自己这边来。 也就是说,关于周初瑶的身世阖府上下也只有谢夫人一人清楚,哪怕是周初瑶自己,也不知道关于自己真实的身世。 “初瑶丫头是一个可怜之人,母亲自然是想为她寻上一门顶顶好的亲事。”话音刚落,谢夫人便将目光看向谦儿,语气带着淡淡的忧愁,“谦儿,你身边若是有顶好的男儿,必要时要为你几个妹妹多多留意。” 傅为谦自是点头称是。 世上也只有男子最为熟悉男子的秉性,他可以丝毫不过谦地说道,对面的一个小动作,一个细微的眼神,傅为谦都用不上细细揣摩,他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这,或许便是身为同性天然的理解能力。 谢夫人轻轻拍了拍傅为谦的手,先前谦儿和初瑶看起还是一门大好的婚事,现在却是······,心中顿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之感。 如果初瑶丫头的出生在高一点就要好了,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更没有后悔药。 ······ “姑娘,你尝尝这果子,可甜了。”谷雨捧着一盘洗好的果子朝着倚在窗边的大姑娘走去,姑娘从宁安堂回来之后,便一直待在窗户旁,连后院也不去了。 傅瑶挥了挥手,示意现在的自己什么都不想吃。 谷雨从果盘之中挑出一个长的红彤彤的果子递给自家姑娘,新鲜出炉的果子散发着点点清香,比起那些可以弄在身上的香味,不知道要好闻了多少倍,“姑娘,你尝尝,真的可好吃了。” 傅瑶淡淡扫了一眼,抬手接过,并不着急吃,而是反问道:“谷雨,你认为沈公子的婚事会落在谁的身上?” 面对自家主子突如其来的询问,谷雨没有丝毫的准备,整个人显而易见的愣了愣,装作沉思的模样,良久,才听她欢声道:“姑娘可是在忧心沈公子?” 傅瑶点点头,她知道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在私下谈论一个外男本就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可是,她还是问了。 “沈公子人长的好,性子也好,学识渊博,待人温和,尊重师长,平易近人,定然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公子。”谷雨抿了抿唇,边想边说。 傅瑶皱了皱眉,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词,奇奇怪怪的组合,不过,谷雨对沈昭献的评价倒是很高。 “谷雨,你都没怎么见过沈公子,对他的印象便如此好,不然,日后我也为你寻上一位这样的郎君,如何?”傅瑶饶有兴趣的支撑着脑袋,打趣道。 顿时,谷雨羞红了脸,娇羞地唤了一声,“姑娘。” “怎么,还是我家谷雨不喜欢这样优秀的男儿?”傅瑶继而道。 第二十四章 偏心 “姑娘,谷雨这辈子都陪着你,你去哪儿,谷雨在哪儿了。”突然,谷雨眼神直直看着面前的主子,神情严肃,声音之中满满的认真。 傅瑶一怔,微微勾起唇角,笑道:“自然,谷雨是我的,我在哪里,谷雨便在哪里。” 听见这话,谷雨的心情明显是要好上许多,原本偏暗沉的天逐渐洒下一片金光,“姑娘,你日后在哪里,一定要将我待在身边。”若是没有她在身边,只怕别人无法照顾好姑娘。 剩下的话谷雨没有说出来,不过,主仆两人都明白彼此的心思。 傅瑶在心中暗自摇头,也不知道谷雨这妮子怎么一会儿,整日整日的就害怕她把她抛弃了,谷雨放心不下她,她又怎么能轻易的放下谷雨呢? “姑娘,奴婢今日瞧见李夫子夸奖您了,不然,咱们找个时间好好庆祝一番,如何?”谷雨询问道。 傅瑶眉头挑了挑,微微抬头,眼中装着无数星光,兴奋地点点头,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好不容易李夫子夸奖她,怎么能不好生庆祝一番。 不过,这庆祝最终也没能举行,午间,祖母派来身边的小丫鬟说是让她晚间务必出席几位兄长的接风洗尘。 是夜,灯火阑珊,丫鬟小厮们有条不紊的忙活着自己手里的活计,行为举止之间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败坏了大好日子,坏了主子们的心情。 接风洗尘宴摆在了花厅,傅家主子虽不少,但上的了台面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是以,男女分作两席,此乃家宴,便没有那等严苛的规矩。 主子们坐在席上乐呵呵的谈天说起,女子一席大多讲的这段时间最为时兴样式的珠钗,锦缎,亦或是坊间好吃的糕点。 而男宾一席更是精彩绝伦,上过战场之人大多说的是疆场上的风云诡谲,外出游学则是将自己在外见识到不同的天地之景,风土人情。 傅瑶无意间听到三哥哥说起外面的世界是如何如何,大哥哥谈起战场上是如何凶险,对于外面的世界更加的向往,未曾亲身见过的风景更加好奇。 她虽看不懂四书五经,可是那些杂志怪谈倒是看了不少,上面述说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早就让她想要一探究竟。 只不过,她身为闺阁女儿,平日大多时候都是安安稳稳待在府上,顶多坐在马车上看着坊间热闹非凡的场景。 想要出远门,只怕是很难,难上加难。 傅瑶在心中一阵唏嘘,望着三哥哥和大哥哥、二哥哥的眼中充满的羡慕,倘若有一日真的可以,她也想要出去走一走,哪里都行,只要不是一直待在四四方方的天地之中就好。 傅老太太满眼含笑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儿们,慈爱之情尽在充满岁月洗礼的脸上,一会子给这个夹菜,一会子给那个夹菜,生怕漏掉一个。 反观女宾一席倒是落得十分冷清,许是没有长辈在的缘故。 对于傅老太太对几个孙子的宠爱,谢夫人从来都没有想要阻止的心思,相反,她是极力赞成谦儿亲近自己的祖母,只要莫将傅老太太身上的穷酸气学了过来就行。 傅将军是天底下有名的孝子,‘孝顺’祖母更是每一个孙子孙女理所应当做的事情,好的名声谢夫人自然不想放过。 更何况,亲近傅老太太也有利于傅为谦将来袭爵做准备。 “祖母,真的够了,这上面都冒尖尖了。”傅为安指了指已经冒尖的饭菜,无奈的笑道:“再多,我可就真的吃不完了。” “够什么够,男娃娃本来就应该多吃一点,可别学了几个那几个丫头,整日也就吃上一两口饭菜。”傅老太太一面说着,又拿着公筷朝着傅为安的碗中夹了一筷子菜。 傅为安看了看碗中冒尖的饭菜,欲哭无泪,这哪里是在喂饭,分明是在养猪,但凡是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吃这么多,祖母这是要将他当成猪养啊! 被内涵的几个丫头片子看了看碗中甚少的饭菜,不知所措的低下了头。 大周朝虽未对女子有过多要求,女子的体态更是自由,可身为大家闺秀,怎能一点都不控制食欲,将来可还是要为嫁人而做打算。 正所谓,宁可瘦一点也不胖一点。 但是有些人体质就是那般,天生都吃不胖,这也是傅瑶极为羡慕的一点,你想啊,如果你怎么吃都吃不胖,这肯定是一件人间美食。 可是,世上有多种好事,唯独这件好事不会落在自己身上,这可是万里挑一的难事,她还是洗洗睡,梦里什么都有。 听见祖母极度重男轻女的话,傅玉颇为嫌弃的撇了撇嘴,心里头冷哼一声,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在祖母眼中,几位兄长什么都好。 哪怕是不吃饭,她也能给几位兄长编出完美无缺的理由,只不过,事情一但放在她们这些姐姐妹妹身上,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一时间,傅玉竟有些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如此拿不出手的祖母。 每每到了别家府邸,她那些小姐妹的祖母哪一个不是将孙女护成眼珠子,生怕旁人欺负了她们,可是······ “大姐姐,祖母这样是不是太过有失偏颇,明明都是一家的孩子,为什么祖母如此偏心几位兄长?”傅玉趁着众人不注意,扭过头来悻悻不平地说道。 傅瑶尬笑两声,心道祖母偏心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怎么,你现在才知道,不过,心中的话肯定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只道一声,“许是哥哥他们能力出众。” 心口不一的话傅瑶说了许多,唯独这一句话她说的最是难受。 哥哥们也就罢了,偏偏自己还是一个长女,什么都要让着低下的弟弟妹妹们,不然,祖母便会来上一句,‘你是做姐姐的,让让他们又怎么了。’ 这话,傅瑶听了无数遍,心中自然是厌恶至极,同样都是做人的,凭什么自己就一定要让着他们。 第二十五章 池礼 他们也没有比她小上多少啊! 怎么,难道年纪小就有理了,她活这么大还没有听过这个道理。 傅玉绷着嘴,面上满是嫌弃,她实在是看不惯傅瑶这种什么都怕的神情,她又不会吃了她,墙头草两边倒。 晚饭过后,傅老太太便拉着心心念念的孙儿在一旁说话,谈心,至于她们这些无关人等,则是用了些茶,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姑娘,今个儿月色可真美啊!”谷雨搀扶着傅瑶朝着安和院走去,看了看天空,不由感慨道。 傅瑶应声望了望天空,微微勾起唇角,的确很美,天上繁星遍布,分散在各处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倒是和今日家人团圆美满的时光格外相衬。 “谷雨,今个儿你可瞧见沈公子?” 晚间瞧见了周初瑶,却没有看见沈昭献,却又是为何? 谷雨摇摇头,“今儿倒是没有瞧见沈公子,沈公子一向深居简出,就算是平日也是难得一见,不过,奴婢近来倒是听人说沈公子的学业又精进了。” “哦?” 傅瑶发出一道低低的呢喃声,疑惑道:“这个谷雨你又是怎么知道?”她身为主子都不知道的事情,谷雨又是从哪里知道不的。 何况,沈昭献还时不时守着她晨读,也没有听他说过关于学业的事情。 “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谷雨站在主子姑娘的身边,恭敬道:“沈公子虽然是深居简出,可他的消息却是府中的众人熟知。” 听见这话,傅瑶更是眉头一挑,怎么沈昭献的消息就被众人熟知了? 谷雨继而道:“沈公子人好,府上的许多丫鬟都喜欢他,对他的事情自然是格外关注一点。”即使她们知道日后沈公子还是要娶府上的几位姑娘为妻,可终究还是有一点机会的。 没有人生来卑贱,有了机会身为奴婢之人自然是想往上走一点。 闻言,傅瑶努了努嘴,她倒是没想到沈昭献竟然还有这等境遇。 主仆两走着走着便回了安和院,傅瑶斜卧在她经常躺着的软塌上面,舒服地松了一口气,直到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整个人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屋内点着一盏小小的烛光,跳跃在白净的小脸上一闪一闪的。 傅瑶在心中算了算时辰,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外面幽蓝色天空,慢慢坐直了身子,走到常用的箱笼旁。 抬手打开箱笼,摸了摸放在上面的一套月白色常服眉目流转。 ······ 揪掉头上的杂草,理了理衣裳,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出现在面前,扭头看着巷子外络绎不绝的夜市,傅瑶双手提着包袱,信步朝着外面走去。 呼吸着和府内并无二致的空气,傅瑶却是觉得格外自由,不用受嫡母的监视,更不用受祖母的管控,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有傅公子。 傅瑶先是去了一趟绣房,将手中的香囊都换做银钱,数了数手上不多的铜板,她极为珍视地收了起来。 同绣房的老板娘告辞,傅瑶信步朝着外面走去,思索着是现在回府,还是等会子再回府。 想了半晌,还是决定过会子再说,反正她都出来,也不差这一时,安和院位置偏远,不会有人去找她。 故而,傅瑶心安理得朝着外面走去。 ‘西子湖依旧是当时一样,看断桥桥未断、却寸断了柔肠······’ 台上唱戏的人唱的那叫一个婉转柔肠,傅瑶听得那叫一个如痴如醉,整个人仿佛身临其境一般,站在西湖池畔,化作白蛇,经历白蛇的百转千回。 虽是如此,傅瑶却也只能明白一个大概,这《白蛇传》的戏无论是府内还是府外,傅瑶林林总总看了不下数十回。 每回看,每回都为白蛇与她官人之间的不幸而落泪,却不明白为何白蛇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走,却要和一个凡夫俗子成婚,还被关押在雷峰塔下数十年。 若是没有她官人,说不定她早就成仙了,还有便是怎么报恩就一定要和官人在一起呢?傅瑶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这位公子看起来甚是苦恼,可是有何不懂之处?” 一道颇为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听便知是一个女儿家的声音,傅瑶心中甚是犹豫,却也慢慢转过身子。 微微弓着身子,双手抱拳,刻意压低声音,道:“姑······”话还未说出口,只见一个面容俊朗的公子站在自己面前,这哪里是一个姑娘,分明就是一位公子。 傅瑶猛地站直了身子,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面前之人,心中依稀想着难道是她方才听错了,还是产生幻觉了,可刚刚明明就是一个姑娘啊! “这位公子······”傅瑶小心翼翼道。 “鄙人姓池,单字一个礼字。”池礼挥了挥手中的扇子,自以为风流的扇着。 傅瑶秀眉紧紧蹙在一起,男身女声,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组合,天下真的是无奇不有,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即使心中怀揣着无数的疑问,傅瑶还是规规矩矩的问安,“池兄安好。” 大周朝尚礼,什么时候都不可以缺了礼数。 “兄台安好!”池礼回以同辈之礼,低声询问,“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傅,单字一个······”尾音拖得老长,傅瑶却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原因无它,之前出来都是速战速决,将香囊卖了便回府了。 今日突发奇想想要外出走走,百无聊赖之际来了这戏楼,却没想到竟然会有人主动向她打招呼,难道他真的没有认出自己女儿家的身份? “居,单字一个居,安居乐业的‘居’。”傅瑶双手放在身后,淡定自若的说道。 “安居乐业的居字,傅居,倒是一个好名字。”池礼用只有自己听的声音呢喃道,面前小小的一个人儿,没想到名字竟然还有此等深意。 “什么?” 面前之人讲话的声音实在是太低了,傅瑶不得不发出一道疑虑,充满疑虑的眼神望向面前之人。 第二十六章 意外 “没什么,只是感慨兄台的名字很有深意。”池礼轻笑一声,“对了,方才见傅兄眉目不展,可是遇见了难事?” 此话一出,傅瑶抿了抿唇。眼波流转,巧笑倩兮,指了指底下唱戏之人,说,“方才我听见他们在唱《白蛇传》,不明白为何白蛇对她的官人是如此的痴情,甘愿被镇压在雷峰塔下数十年之久?” 面对傅瑶的质疑,池礼并没有着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一字一句讲述道:“白蛇传讲的是白蛇未报官人恩情的故事,整个故事都围绕着白蛇报恩。 傅兄,其实你抛开一切来看,白蛇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在偿还当年许仙的恩情,没有之前许仙的救命之恩,何来白蛇和他的一切?” 傅瑶极为茫然的看着面前之人,恍惚之间觉得白蛇传这样解释起来,竟是没有一点问题,归根结底白蛇还是在偿还当年的救命之恩。 凡人寿命有限,终有一日白蛇还是要回到天上当神仙,难怪故事写到最后面就没有了,大概是写书之人不忍分离! 傅瑶似懂非懂地理解里面的只言片语,可惜,终究只是一个未通情爱的姑娘,哪怕是竭尽所能,也不肯感同身受。 也许,只有白蛇自己才能明白这一切究竟有没有意义! 将一切想清楚之后,傅瑶深吸一口气,朝着面前之人行了一礼,轻声道:“今日,还是要多谢兄台解惑。” 池礼连连摆手,嘴上说着这不算是什么事情。 傅瑶抬头看了看天色,一曲白蛇传唱完,时辰显然不早了,起身朝着池礼告辞。 “不知何日再能遇见傅兄?”池礼问道。 傅瑶皱了皱眉,今日是有要事在身,必须出来一趟,下一次出来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池兄,他日有缘自会再见。” 话音一落,便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的留恋。 屋外寒气扑面而来,冻得傅瑶直哆嗦,环顾四周,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池礼站在窗外,看着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的人影,摇了摇手上的扇子,俊俏的容颜露出一抹放浪不羁的笑容。 正是,有缘自会相见,无缘,便是刻意寻找也未必能得一见。 刚刚从书塾出来的沈昭献路过戏楼之时,远远便瞧见一个娇小熟悉的背影,眉头紧锁在一起,看了看天色,又觉得那人这个时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笑着摇摇头,只觉得心中的想法甚是荒谬,那人家中的规矩甚是森严,谢夫人更是掌管内宅之事的好手。 倘若人出现在这里,才是一件荒唐之事。 短短的时间之内,那人的背影已然彻底消失在眼前,沈昭献不再过度追究那人究竟是谁,今日他还有正事没办,抬脚便朝着戏楼走去。 ······ “大姐姐这是去哪儿了?” 讥讽的声音传至耳旁,傅瑶明显愣了愣,不明白二妹妹为何会出现在安和院,还是如此夜深,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没有理会二妹妹的话,径直朝着屋内走去。 “大姐姐还未告诉妹妹我,你刚刚究竟去哪儿了?”傅玉伸手拦住傅瑶,面色嚣张,语气甚是张狂。 傅瑶淡淡撇了一眼二妹妹,将手上一只完整的鸡提到傅玉面前,冷笑道:“怎么,二妹妹这是看不见,还是说二妹妹的鼻子失灵了。 我只是去了一趟厨房,怎么,二妹妹还是觉得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面对大姐姐极为直白的质问,傅玉并没有露怯,讥笑道:“大姐姐,难道你不知道母亲曾经命令禁止过府上不准有宵夜的存在? 如今姐姐可是明知故犯呢?”话说到最后几个字之时,傅玉刻意加重了声音。 傅瑶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看定定看着二妹妹,质疑道:“我怎的不知,二妹妹竟是对我这安和院产生了兴趣,三番五次来瞧瞧,还是说二妹妹打算和我换换院子?” “谁要和你换,你这乞丐都不如的院子白送我也不要。”月色下的傅玉看起来甚是张牙舞爪,面色很是嫌弃。 傅瑶嘟了嘟嘴,不解道:“那二妹妹平白无故便往我这边跑,不是喜欢安和院,难不成还是什么?” “哼,谁稀罕,也只有你才稀罕。”突然,傅玉无端的笑了笑,上上下下将大姐姐打量了一番,顿悟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不想受惩罚。” 说着,身子微微朝前倾,挑衅道:“我偏不让你如意,我现在就去告诉母亲,你偷吃夜宵,你就给我等着!” 傅玉不费吹灰之力地拿走傅瑶手上的烤鸡,示威似是在傅瑶面前晃了晃,将烤鸡放在一旁丫鬟的手上。 离开之时,更是怕傅瑶跑了,派了身边亲近之人守着。 傅瑶望着消失不见的人影,身子慢慢瘫坐在地上。 “大姑娘可是知错了?”周嬷嬷拿着手板一下一下打着傅瑶娇嫩的手心,面色冷峻,俨然是准备公事公办,手上更是没有丝毫的停滞。 傅瑶眼底闪烁着泪水,身子跪的直直,转瞬之间,手掌心已经多了几道红色伤痕,哽咽道:“知错了。” 二十个板子一个没多,一个也没少,傅瑶硬生生的受了,嘴上没有丝毫的怨言,因为她知道,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 倘若让谢夫人知道自己偷偷跑出府,那结果只会比现在要惨数百倍,继母是绝对不会容忍一个不听话的继女待在她的身边。 她有一百种法子来折磨自己,傅瑶不想看见那种场面,是以,只能接受这个惩罚。 得亏回来的时候,她多留了一个心眼子,换了一身丫鬟的衣裳,去了一趟厨房,从里面光明长大的偷了一只烤鸡。 不然,傅玉质问自己的时候,她只怕是会慌了心神。 膝盖上传来刺骨的冰冷,傅瑶呆呆地望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上面是傅家所有尊长的牌位,许是自家的长辈,即使阴森森的,也不觉得恐怖。 何况,屋内还染着灯火。 第二十七章 受罚 傅将军搬进这座府邸之后,为表孝心,便修了祠堂。 牌位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起,上面细心的写上每一个人的名字,有的长辈,傅瑶见过,但是有的却没有见过。 傅瑶的视线仔仔细细扫过每一个牌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谁都在,唯独没有自己的生身母亲,仿佛她就是一个无名氏一样。 没有来处,也没有归途,世上也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属于她的痕迹。 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凭什么所有人的牌位都可以在上面,她的母亲却不能,母亲是父亲明媒正娶娶回来的妻子,凭什么她的牌位不能位列其中? 多少年了,傅瑶始终都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后来索性不想了,可是偏偏有人不肯放过她,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母亲的牌位不在傅家。 谢夫人真是好狠的手段,哪怕傅瑶心无旁骛的跪在这里,心却是钝痛钝痛的,宛如凌迟一般。 傅瑶心知肚明,每每谢夫人让自己跪在祠堂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想让她服软,认错,理她都懂,只是,骨子里面仅剩的倔强不想让她认错,何况,她认了错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老老实实的跪祠堂。 傅瑶抿了抿唇,眼睛定定望着面前众多的牌位,倘若她可以离开这里就好了。 “姑娘,您没事?” 谷雨一面不住的张望四周,一面悄咪咪地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桂花糕,悄声道:“姑娘,您吃点桂花糕,垫垫肚子也好。” 傅瑶伸手接过油皮纸,快快打开,看见谷雨的眼神不停的扫向四周,柔声笑道:“看什么呢?” “奴婢替姑娘您在周围守着,免得有人来打搅姑娘。”谷雨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张望四周,可是,祠堂周围除了冰冷刺骨的寒风,根本不剩什么。 傅瑶忍不住笑出声,但到底顾忌着谷雨脸皮子薄,轻声道:“你放心好了,她们是不会专门派人看守我的,这里什么都没有。” 再说了,她都是这里的常客,偶尔吃上一两回吃食,也没有人会告状。 “真的,你放心好了,祠堂太过阴冷,你先回去替我准备准备,这样,我回去也能睡上一个好觉。”傅瑶眉头一挑,低声劝道。 大约是考虑到傅瑶回去之后膝盖红肿的样子,谷雨点点头,眼神心疼的看着傅瑶跪着的膝盖。 傅瑶叹了一口气,想让谷雨回去准备之后的事情是真的,想要保全自己为数不多的面子更是真的,她虽和这里看守之人熟络,却也不得不防备有人告状。 足足跪了整整两个时辰,傅瑶才得以为今日所作的一切付出代价,想都不想去想,白白嫩嫩的膝盖上面定然是红紫一片。 不过,这对于轻车熟路的傅瑶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倒是有些心疼,好不容易攒了一点私房钱,现在全都用来被买了金疮药。 她真是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嘶~’ “姑娘,夫人下手也忒狠了一点。”谷雨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姑娘青紫一片的膝盖,听见傅瑶喊疼的声音,手下的动作更加轻柔。 傅瑶拧了拧眉梢,膝盖传来的酸爽实在是算不上多么好受,火辣辣的痛感顿时让眼睛泵出泪水,晶莹剔透的泪水下意识落了下去。 “谷雨,轻点,再轻一点儿!”谢夫人罚的厉不厉害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谷雨现在揉腿的力道可真重啊! 此话一出,傅瑶并没有如同想象的那般感受到谷雨轻柔的手感,相反,是愈发用力,直到傅瑶再也控制不住眼角的泪花。 谷雨使劲揉搓着姑娘的膝盖,嘴上不停道:“姑娘,这您就不懂了,只有用力一点,您的膝盖才能好的快,不然,还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好。” 傅瑶呆呆的看着谷雨,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层说法,明明以前谷雨替她揉腿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重的手感啊! 提手擦了擦眼前的一片朦胧,细细的喉管带着点点哽咽之音,道:“谷雨,你莫要诓我。” 谷雨站直了身子,收拾好手边的药膏,沉声道:“姑娘,谷雨怎敢欺骗姑娘呢?姑娘莫要想多了。” 说着,便搀扶傅瑶躺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熄了烛火,这才转身离开。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膝盖之上传来清凉的感觉,傅瑶定定看着头上青色纱帐,眼角无声的滑下几滴泪水。 伤在自个儿身上,怎么可能不痛呢? ······ 谷雨守在外间听见屋内传来的声响,晓得是自家姑娘醒了,忙不迭放下手上的活计,快步走进里间。 “谷雨,有点渴!”傅瑶斜靠在床栏上,纤细的十指轻轻揉着眼穴,眉间隐隐浮现疲惫之感。 谷雨摸了摸茶盏的一侧,温度刚刚好,双手捧着茶盏朝着傅瑶走去,小声询问,“姑娘,今个儿天还没亮,怎地醒的这般早?” 傅瑶抬手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这才舒缓了喉间干涩之感,“头痛,噩梦!”实则膝盖也痛,火辣辣的疼痛让她想睡都睡不着。 谷雨接过姑娘手上的杯盏,放在床侧,双手轻轻替姑娘舒缓头疼之感,放轻声音,道:“姑娘看起来像是做噩梦了,实则是最近有好事发生。” “好事?”傅瑶发出一道低低的呢喃声,她看起来都不像是最近好事将近之人,分明是坏事找上了她。 “奴婢家乡常说,梦都是反着来的,姑娘现在是做了噩梦,现实生活之中便会有好事发生。”谷雨解释道。 闻言,傅瑶微微勾起唇角,她倒想有好事发生,可是现实却是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一个两袖清风之人,能有什么好事。 “谷雨,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的话,将近卯时了。”谷雨下意识道。 “卯时?”傅瑶重复道,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窗外还是漆黑的天色,现在距离她睡的时候,还未够一个时辰,可整个人却是精神抖擞,想睡也睡不着,“替我梳洗一番。” 第二十八章 心动 后院。 空气之中沁着丝丝凉意,眼前更是乌黑一片,耳畔传来若有似无的风声,一切仿佛都沉浸在黑暗之中,极难窥见其真容。 双手枕在脑后,傅瑶就这样静静躺在枣树粗大的枝干上,除了这里,整座府邸之中,她别无去处。 唯有此处,没有连接内院的一切,更是与外界断绝,倒是补个不错的去处。 仅仅只是瞬间,不远处便燃起小小的明亮,像是独独点燃了哪一方天地,不久,再次响起熟悉的声音,清清冷冷却又带着独属于男子浑厚的气韵。 可真是一个勤快之人,她竟不知道沈昭献来得是如此之早,她只知道,每回自己来了这后院,对面之人早已等候。 不愧是万里挑一之人! 傅瑶扭头看着墙侧之人,暗黑吞噬了一切,也淹没了她的视线,以至于沈昭献都不知道有一人在暗中窥视自己。 也算不上偷窥,顶多就是光明正大的看。 朗朗的读书声让傅瑶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阴霾一扫而光,或许是因为沈昭献和整个靖远将军府都没有任何关系,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父母遗命。 不知过了多久,旭日东升。 沈昭献目光沉沉看着眼前的书本,心里头算计着他还能在靖远将军府待多久,科考还缺少什么? 抬头不经意的一撇,却是发现枣树上一直有一个人在偷窥自己,不知大姑娘什么时候来的,只知道她面容无关,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像极了没人要的宠物。 沈昭献拿着书那只手背在身后,凝神看向傅瑶所在的方向,笑道:“沈某怎么不知大姑娘喜好上树也就罢了,今日竟还喜欢上了梁上君子?” 闻言,傅瑶轻笑一声,对于沈昭献的话却不置可否,按照两人现在的情况来看,她的的确确是一个梁上君子。 “沈公子如此用功,可有把握一举得魁?” 沈昭献皱了皱眉,微微勾起唇角,笑道:“若是大姑娘想,自然就有,若是大姑娘不想,自然也就没有。” “我竟不知沈公子的排名居然赖在我的身上,我何德何能?”傅瑶坐直了身子,嬉笑道。 听见傅瑶的打趣,沈昭献也不恼,正了正面色,“大姑娘,据说昨日李夫子考校,结果如何?”这件事,傅瑶是和他说过的。 昨日回来之后,他在这里等了半晌,一直都在等她的消息,哪知,等了半夜也不见人影。 “沈公子要对自己自信一点,小女不才,有了沈公子的帮忙那叫一个如虎添翼,这不,李夫子当即给了我甲等。” 闻言,沈昭献眼中难得露出和煦的笑容,他哪里是对自己不够自信,分明是对面前之人不自信,先前说的很好,这人每日须得天不亮便要读书。 哪里能料到,大家闺秀一日事务繁多,每个时辰都有要做的事情,今日不是这个,明日便是那个,总之,他很难有时间将面前之人学了多少的情况摸清。 即使面前之人十分努力,可他终究不清楚这人的底子。 “多谢!”傅瑶静静看了沈昭献一会儿,说出了心里的话,若不是有沈昭献的存在,说不定她现在还在被李夫子嫌弃呢? 沈昭献笑而不语。 日子一晃而过,沈昭献按照自己制定的计划,每日都在后院围墙处读书,期间,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最近,傅家的大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不忙了,整日都待在安和院,也不出去。 后来,偶然一次询问之下,沈昭献才明白,哪里是傅瑶闲下来,分明是她因为之前的事情被谢夫人禁足了。 对于,他也隐隐明白那日自己见到的背影定然不是大姑娘,也是,像大姑娘这种大家闺秀,世家贵女,怎么可能半夜跑出去呢。 既然大姑娘被禁足,闲来无事,他也刚好教导教导大姑娘四书五经之事。 在这件事上面,傅瑶没有任何异议,师傅愿教,徒弟自然是要用心学习。 沈昭献放下手中的墨腚,双眸微抬,看着不远处恬静美好的面容,说一句面如桃花也不为过,可是,有些人却是美而不自知。 微风拂过脸颊,撩起一缕青丝,发梢遮挡了视线,傅瑶伸出纤细的十指将其别在耳后,这一幕,刚好落在沈昭献眼中。 那一瞬间,沉寂已久的心彷佛被种下一颗种子,某种不可察觉的情绪悄悄颤动。 “师傅,你看看我今日写的字帖如何?”傅瑶洋洋得意拿起新鲜出炉的字帖,朝着微微失神之人晃了晃。 顿时,沈昭献回了神来,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只不过,再次看向傅瑶眼中藏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心虚。 抬手接过宣旨,小巧玲珑的字浮现在眼前,沈昭献仔细端详,柔声道:“甚好。” 此话一出,傅瑶咧开嘴角笑了,没有什么比别人夸奖自己更让人开心,尤其是一个即将学业有成之人。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现在沈昭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她的亲人,被自己的亲人夸奖,当然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今日就到这里,我晚间还有事,明日再继续!”美人面呈现在眼前,多日的相处,令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颤抖,迫切地想要逃离这里。 傅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的确,已经不早了,而且,练了两个时辰她手都累了。 “今日多谢师傅了。” 傅瑶朝着沈昭献福了福身子,走到桌旁,将自己练好的字帖收了起来,一旁的沈昭献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待美丽的姑娘离开之后,他这才将一直藏在身后的宣旨拿了出来,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这诗,是寄托情思,说的更是男女相悦之事,晦暗不明的眼神冷冷盯着面前的字,他不明白大姑娘写这个究竟是意欲何为? 只是单纯的想要写,还是说已经心悦他人,若是前者,他自然什么都不怕,倘若是后者,那么······ 第二十九章 母亲 不知是因为心中那点点不可告人的秘密,亦或是说其他原因,沈昭献都不想将这字交还给大姑娘。 “姑娘,姑娘······” 谷雨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去,小脸上满是喜悦,傅瑶抱着手上字,茫然的看着谷雨,道:“怎么了,何事这般着急。” 谷雨站直了身子,气喘吁吁道:“姑娘,夫人派人来传话,说是姑娘你不用禁足了。” 闻言,傅瑶眉头一挑,当即便道:“谷雨,你可知是为什么?” 谢夫人向来是一个行出法随之人,不会半路上改变主意,距离一月的禁足还有些时日,傅瑶一时间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谢夫人突然改变了主意。 “据说是承恩侯府家的小姐举办赏花宴,邀请几位姑娘。”谷雨缓了缓气息,挑了挑眉,语气之中都带了几分喜悦。 傅瑶睨了一眼谷雨,心里头却没有谷雨想象的那般开心,能够出府的确是一件让人心生愉悦之事,只不过,她一想到和沈昭献的约定······ “可有说是何时?”抿了抿唇,悄声问道。 漫步走进屋内,将手中一直抱着的字仔细放在桌上,动作之间的轻柔感连一旁的谷雨都能够感受出自家姑娘十分重视这字画。 谷雨抿了抿唇,使劲回想自己听到的消息,那几个嬷嬷话里话外都在说关于承恩侯府举办花宴之事,没有具体说明到底是什么时候。 “回姑娘的话,奴婢没有听清那几个嬷嬷说的话。” 对此,傅瑶翻了翻眼皮,看了身旁的谷雨一眼,低声道:“没事,你先下去。” 话音刚落,不再理会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字画上面,随手捡起一副,轻轻打开,眼神细细扫过上面每一个字,脑海之中回想起之前的一幕幕。 半晌,只见樱唇轻起,徐徐叹了一口气,他们终究只能是有缘无分。 她一直都是一个极有想法之人,纵观母亲的一生,错的着实离谱,母亲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一个男人身上。 替他侍奉亲娘,代他尽孝,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是永无止境的背叛,是他在外已有嫡亲的子嗣,是他功成名就,再也瞧不见身后之人的身影。 一个人又能有多少十年,母亲一生的十年,都是极为不幸的,在家都没有得到家人的宠爱,她只是爹娘眼中用来换做银子的物件。 在傅家,又是一个任人使唤的奴仆,她做了自己应该做之事,也做了父亲要做之事,或许,除了那几日,父亲再也没有出现在母亲的面前。 而祖母呢,更是做惯了那拜高踩低、享尽荣华富贵却翻脸不认人之人,母亲在她眼中从来都是一个可有可无之人。 不过,这一切都已化作湮粉,变成一缕青烟消失在这个世界。 傅瑶从来都对自己的每一个行为有着清楚认知的人,她想要走上更高的位置,不想被人踩在脚底下。 身居高位才是她最应该做的,其他的,只能抛之脑后了。 ······ “孩儿见过母亲。”傅瑶大致扫了一眼屋内众人,个个笑盈盈的,她竟是不知府内出现了新鲜的事情。 “哟,大姐姐最近真是难得一见,细细算起来,妹妹都好久没有瞧见大姐姐了。”傅玉捏着蝴蝶帕子笑了笑,仿佛之前那个告黑状之人不是她一样。 傅瑶巧笑倩兮,不论心中是怎样想,在众人面前她依旧是那个任劳任怨的大姐姐,装作没事人一样,轻笑道:“母亲体恤我身子弱,让我好生在屋内休息。” “是吗?”傅玉继而讥讽道。 身穿京城之中最为时兴衣裙的谢夫人睨了傅瑶一眼,傅瑶也瞧见了母亲的眼神,当场收敛了脸上明目张胆的笑意。 “既然养好了身子,就要时常外出走动走动,怎么说,你也是我们靖远将军府家嫡出的小姐。”谢夫人凌厉的目光来来回回在傅瑶身上扫视,上位者的威严尽显无疑。 傅瑶朝着谢夫人福了福身子,应了一声,眉眼之间尽是乖顺,活像一只无辜的小羊羔。 女儿家乖巧柔顺一直都让谢夫人称心如意,之前发生不愉快,好似从未存在,她们在外人面前依旧是那个母慈子孝的模样。 “过几日,承恩侯府要举办一场赏花宴,请帖前不久刚刚送到府上,过几日,瑶瑶带着几个妹妹出去。”谢夫人如同往常一般吩咐,放下茶盏,随口道:“初瑶也去。” 此话一出,傅瑶愣了愣,他们几个傅家女儿去,她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请帖上面写了她们的名字。 可是,周初瑶也去的话,只怕······ “母亲,初瑶也要去吗?”傅玉耐不住性子,率先问了出来,刚好解了端坐在一旁不便开口之人的燃眉之急,“我记得前几日初瑶不是说她身子不痛快吗? 承恩侯府的赏花宴带上初瑶,不知道会不会伤了妹妹的身子?” 她一点儿都不想把周初瑶带上,那就是一个穷酸僻壤出来的穷亲戚,母亲虽然整日诉说让自己照顾好周初瑶,可她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呢? “瑶丫头,你觉得呢?” 谢夫人没有回答,反而是将问题抛给了傅瑶,可话里话外的意思,毫无疑问都是让她好好想想? 傅瑶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茶盏,抿了抿唇,沉思片刻道:“母亲,女儿自是想将初瑶带上,可若她身子不对,出了意外,那就是女儿的罪过了。” 她这话不偏不倚,谢夫人和她女儿之间的事情,她可是一点都不想掺和进去,炮灰谁都可以做,唯独不能是自己。 这一点,傅瑶还是认知的相当清楚。 “哼,狗尾巴草。”一旁的傅玉不轻不重的冷哼一声。 奈何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即使傅瑶不想听到,这话,还是毫无意外的传到她耳朵里,说不定,按照傅玉的性子根本都没想过要避着傅瑶。 第三十章 拍案 姨母的话,着实让周初瑶高兴了一番。 自打来了这靖远将军府,处处受人限制,时时刻刻都在小心谨慎,她虽不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嫁,却也是自由自在之人。 她知道姨母的难处,自己前路尚不知,怎能不小心谨慎。 谦哥哥是个好人,一个优秀的男儿,可周初瑶也知道,世间男儿皆是薄情寡性之辈,她也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中。 眉宇之间浮现一股忧郁之色,站直了柔柔弱弱的身子,温声道:“姨母,初瑶这些日子的确是身子不爽利,要不然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若弱无声之音听在谢夫人耳中好一阵心疼,面露担忧,放轻了声音,“初瑶,你这是作甚,身子不好,本就应该多出去走走,天天闷在屋里也不是个办法,你说是不是?” 周初瑶笑而不语。 看到这里,傅瑶哪里不明白谢夫人这是铁了心要让自己带着周初瑶去,这事,本来也没有太紧要的关系。 反正从头到尾她都是一个工具人,有什么好事自然是轮不上她,但出了事第一个背锅的人就是她,这也是为什么谢夫人一定要让自己带着一众妹妹。 傅玉是她的嫡亲女儿,恶毒一类的名声自然是不可能落到她头上,底下最小的傅芳更不用说了,这不,上面只剩一个她了。 思绪走到这儿,傅瑶不禁想念起二伯母家的一众姊妹,那些可都是暴脾气,有什么事那几个都是真上,哪里轮得到她。 傅玉眼神有意无意落在周初瑶身上,她没来之前,整个府邸母亲最宠爱便是自己,现在她来了,倒是好了,都快越过她这个嫡亲的女儿。 真是不知道到底谁才是母亲嫡亲的闺女? 偏生身旁之人还没一点自觉性,当真是不知道哪件事该做,哪件事不该做,就是不知道是装傻还是充楞? “瑶丫头,这回便由你带着几个妹妹出去,切记,人是完完整整的带出去,也要完完整整地带回来?”谢夫人重重放下茶盏,语气凌厉了几分。 傅瑶一怔,疑惑道:“母亲,这回的赏花宴您不去吗?” 承恩侯府是当今贵妃娘娘的母家,怎么说身为靖远将军夫人的谢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都是要去的,何况,她一个小辈,带着一众妹妹出去也不合适? 在那些个大家族的夫人面前也说不上话,况且,这回不是还要带着周初瑶,谢夫人难道不亲自带着周初瑶给她撑场面吗? 谢夫人摇摇头,面露疲色,“此次,乃是闺阁女子的赏花宴。”况且,年关将近,她还需得安排府中一切事物、 傅瑶笑而不语,她只希望这次赏花宴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否则,到时候受苦的又是她。 “母亲,三妹妹她那边可要我去知会一声?”傅瑶垂眸想了想,她今日倒是没有见着三妹妹的身影,还是问问得好。 谢夫人摆了摆手,“此事已然派人前去询问,你稍等片刻便是。” 傅瑶嘴上应了一声,傅芳毕竟是靖远将军府庶出的小姐,周初瑶一个别处来的,都能上承恩侯府赏花宴,倘若宴会上没有她的身影,她只怕回来之后又要折腾不休。 恰巧此时,身穿淡粉色衣裳的小丫鬟走进来,屈膝行礼:“夫人,方才奴婢前去询问,三姑娘称身染微漾,不便出行,此次承恩侯府的宴席她就不去了。” 众人愣了愣,傅瑶颇为诧异的看了一眼小丫鬟,这可不是她三妹妹的作风,往年,冬季身子也不行,却也是跳的最欢乐的那一个。 “嗯。”同时震惊的还有谢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晦朔不明,倒也没有过多深想,一个小辈去与不去,都用不着她多费心思。 “回头告诉三姑娘,让她好生养病,切勿劳心劳累。” 小丫鬟点头称是。 “此次承恩侯府的宴会便由瑶瑶带着玉儿,初瑶一同前行。”谢夫人最终拍板,将行动的主动权交到傅瑶的手上。 周初瑶面露喜色,率先站起身子,“姨母放心,初瑶定然不给大姑娘添上一丝丝的麻烦。”转过身子,低了眉眼,轻声道:“还望大姑娘多多关照。” 傅瑶起身行礼,柔声道:“我一定会照顾好初瑶妹妹,二妹妹,还请母亲放心。” 傅玉拉着一张小脸,扭开头不肯看这两个只会做面子功夫之人,谢夫人看见这一幕,暗自摇头,这些年她还是太宠爱女儿了。 傅瑶以及周初瑶二人率先离开,独留傅玉一人留在屋中。 “瑶瑶姐姐,不知承恩侯府是一个怎样的侯府?”刚走出几步,周初瑶上前一步挽着傅瑶的胳膊,远远看去,二人倒是极为亲密。 傅瑶却不是多么舒服的扭了扭身子,想要将胳膊从周初瑶的怀中抽出来,却是纹丝未动,心下一惊,不再挣扎,笑道:“初瑶妹妹去了便知。” 周初瑶抿了抿唇,轻笑道:“妹妹这不是想提前准备一下,以免到时候不知道规矩,丢了姐姐们的面子。” “初瑶妹妹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面子,说起来,姐姐我,还没有初瑶妹妹的面子大。”傅瑶面色一冷,眼底却藏着叫人看不懂的冷意。 周初瑶看向前方的花丛,声音清晰柔软,“瑶瑶姐姐,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嘛。” 傅瑶抿了抿唇,抡起撒娇,府上有一人比周初瑶更加厉害,只可惜,她现下还不在府上,是以,周初瑶这是小巫见大巫了。 心中倒是对她的撒娇十分冷情,抬手使劲将自己的胳膊肘从周初瑶的怀中抽了出来,看了一眼面前之人,笑道:“初瑶妹妹大可放心,姐姐是不会让你出错的,万事,还有靖远将军府在前面顶着。” “妹妹要做的,便是管好自己的言行举止,莫要出差错了。”傅瑶冷冷说完,转身离开。 独留周初瑶一人愣在原地,她不明白,之前那般好说话的性子,这会不会竟是怎么了,面色异常冷淡,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第三十一章 大胆之人 “姑娘,您身子弱,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周初瑶身边跟着的小丫鬟上面一步,悄声提醒道。 “月初,你可知······” 她的话还未说完,身后月初的心不自觉提了起来,生怕自家姑娘下一秒问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这可是在靖远将军府,她们毕竟是寄人篱下。 “罢了,就当她是糊涂了。”周初瑶喃喃自语道,眼睛微微失神,随即逐渐坚定起来。 三日后。 正午的太阳撒下点点暖意,湿冷的空气弥漫着一股渗人的冷意,不消一会儿,雪白的手背冻得通红一片。 傅瑶藏在宽袖底下的双手不住的磨搓,试图生出一丝暖意,整个人就差缩在一起。 奈何天寒地冻,空气之中的冷意远远大于她能生出来的暖意,竭尽全力想要寻找一抹热源,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冻得她直打哆嗦。 “姑娘,汤婆子您拿着,暖和身子。”谷雨不知从哪里窜出来,递给她一个汤婆子。 傅瑶伸手接过护在怀中,阵阵热源慢慢温暖了身躯。 汤婆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周处瑶却是迟迟不肯出府。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她们若是再不走,去了承恩侯府也迟了。 “她人呢?”怒气冲冲的傅玉跳下马车,径直走到傅瑶跟前。 傅瑶深吸口气,冷死瞬间吸入口中,心神具是一震,“妹妹莫急,我已经派人去催了。” 傅玉瞥了一眼傅瑶颤颤巍巍的身子,冷哼一声:“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这话,一时间竟不知在说面前之人,还是在说迟迟未来的周初瑶。 “瑶瑶姐姐,玉儿,我来迟了,你们莫言生气。”话还未说两句,周初瑶白净的小脸上已然挂上点点泪花。 瞧见这一幕,傅玉一点好气儿都没了。 分明是她迟了,现在怎么好像错的那人是她们。 “初瑶妹妹这话就是多心了,我和二妹妹刚刚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如何?”傅瑶说出这话之时,脸不红心不跳,仿佛她们真的只是在讨论天气。 “二妹妹,你说是?”傅瑶微微勾起唇角,低声询问。 傅玉自知理亏,有了台阶,自然是顺坡下驴:“不然呢,我们还能说甚,既然来了,还不快快上马车,我都快要冻死了。” “可是……”周初瑶动了动嘴角,想要继续说什么。 “上车。”傅瑶低声道。 周初瑶点点头,眼神猛然一暗,声音怯怯:“瑶瑶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其它意思。” 傅瑶暗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无论是又不是一惊不重要了,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妹妹只是单纯的想要问问,其它什么意思都没有,不是吗?” 周初瑶颇为感激看了一眼面前之人,似是想说谢谢她相信自己。 车厢内放着小盆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傅瑶异常疲惫的靠在车厢一角,分明是坐在充满暖意的车厢,她却感觉如履薄冰。 或许,周初瑶的确没有想要针对傅玉的意思,更没其他意思,有的只是想要靠近她一点,出于女子的直觉,她总觉得周初瑶是在有意无意的亲近她。 傅瑶自问身上没有其他人只得眼红的宝贝,亦没有过人的本事。 不过,周初瑶招惹傅玉的仇恨转移对她的注意力,这无意是一件好事,她也能获得片刻的清净。 隆冬的午间,承恩侯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各家的小姐们皆是面带笑容,倒像是十分高兴能来这儿同许久未见的小姐妹玩乐。 傅瑶独坐在一片热闹声中,冷冷瞧着周初瑶在并不受待见的人群中来来回回穿梭,小脸油然而生的落寞之情。 “阿瑶,你独自一人坐这里,不觉得好生无聊吗?”身旁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傅瑶扭头一看,原是承恩侯府家的二小姐。 刘婧紧挨着傅瑶,“我方才在席上好生寻找,一直瞧不见你的身影,便知你来了这边。”语气夹杂着莫名的委屈。 “你知道的,我向来不爱那些。”傅瑶淡淡瞥了一眼刘婧,今日这突如其来的宴会,便是有她们家大姑娘的举办的,也就是她的姐姐,刘盼。 承恩侯府和她们靖远将军府一样,都是新兴贵族,机缘巧合之下于当今陛下有功,唯一不同,他们靖远将军府是实打实的战功。 而承恩侯府则不同,她们家靠的是女儿,一个优秀的女儿同样可以为家族带来荣耀,只是这方式,多少有些不同。 是以,承恩侯府对女子的重视远远超过男子,将来更是指望她们如同当今的刘贵妃一样,为家族带来无上荣光。 他们这种做法,不知遭了上京之人多少白眼,可偏偏人家自己不在乎,不放在心上,可把那有些人给气坏了。 她身边的刘婧,则是傅瑶在偶然之下帮了一点小忙,两人这才相交。 刘婧微微垂眸,回想起刚刚那一幕,傅瑶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乘风而去。 “我听说府上来了许多公子,都是和兄长相识之辈,不如咱们去看看,怎么样?”刘婧眨巴眨巴眼睛,说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话。 傅瑶满眼惊慌的看着面前之人,微微张口,“不行,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们还是莫要去那儿。” 这话或许对旁人有点子作用,可惜对承恩侯府的女子却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她们整个府邸都是靠着和男子相处兴盛。 刘婧十分清楚,将来说不定自己也能走上姑母的道路,为家族带来繁荣,扯了扯傅瑶的胳膊,笑道:“别怕,我知道有一处地方可以让他们看不见咱们。” 这话,听在耳朵里,傅瑶只觉得柳婧对于这种事情只怕做过不下数十次。 “走啦。”刘婧拉着傻愣在原地之人朝着她说的地方走去,兴高采烈的模样不要太明显。 正巧一人落寞的周初瑶来寻傅瑶,瞧见她被人带着离开,怨气横生,抿了抿嘴,侧眸看了一眼笑个不停地傅玉。 第三十二章 想要 冬日。 空气之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花香,傅瑶轻轻嗅了嗅,不禁感慨道:不愧是靠着女儿起家的承恩侯府。 这后花园都修的如此秀丽,女子一看便知定然心生喜悦。 身处假山内的傅瑶不敢轻举妄动,小心打量远处谈笑风生的男子们,她心中此等行行径定然不能为外人道也。 事关女儿家的名声,可她又拗不过刘婧,担心她出事,也只能跟了过来。 突然,一个身姿挺拔之人闯入视线,面若桃花,一头墨发用一根细绳捆在一起,独坐一旁,倒是好生孤独。 沈昭献。 傅瑶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心下疑惑,沈昭献怎么会出现承恩侯府,他一个无权无势之人,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除非,他有了京城的路子。 “阿瑶,你瞧见一人坐在水榭旁的那个男子。”刘婧微微红了脸,声音里面带着点点娇羞,不敢再多看那人一眼。 傅瑶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透过石缝,只见一个俊俏明媚的男子映入眼帘,拧了拧眉,疑惑道:“那是?” “三皇子。”刘婧的声音如同平地之中狠狠砸下一个石子,眼神不肯离开那人一眼。 傅瑶看见刘婧如此模样,心里头便是什么都明白,人啊,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之事,刘婧所在的承恩侯府虽是靠着柳贵妃起家,可按照之前她对刘婧的了解,知晓她并不是一个轻浮的女子。 这或许和她的姨娘有关。 今日种种行为,不过是为了来瞧一瞧三皇子。 “咱们走,若是待久了,只怕外面之人宴会上的人要发现咱们不在了。”傅瑶淡淡睨了刘婧一眼,无奈道。 刘婧再是倾慕三皇子,也明白倒贴的女子没人爱,何况······,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回头不舍地看了一眼心上人。 两人走后,蹲守在此地已久的周初瑶站在二人之前所在的位置,学着她们先前的模样,透过石缝,所见之景,令她震撼不已。 不敢相信,平日文静的女子私底下竟是这幅模样,竟然偷窥外男。 可,这件事她并不打算告诉旁人,理由无它,周初瑶很是清楚自己在靖远将军府是一个什么地位。 女子,若无亲族依附,一切便只能靠自己。 “阿瑶,你觉得我有没有可能嫁给他?”刘婧毫不掩饰的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似乎这对她来说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闻言,傅瑶瞬间瞪大双眼,满脸诧异,“嫁给他?” 这个‘他’是谁,二人皆是心知肚明。 刘婧想要嫁给三皇子,在傅瑶看来,这无疑是飞蛾扑火,三皇子是何等人物,那可是陛下亲子,正值壮年,说起来,也是到了娶亲的时候了。 三皇子未来的外族,只怕是身份不低。 当今陛下垂垂老矣,身体更是一年不如一年,众目睽睽之下,三皇子更是要为自己寻上一门得力的外族。 刘婧身份可以,却也配不上一个‘娶’,这个字眼,乃是正室嫡妻才能用的字眼。 二人并肩朝着宴席走去,一路上,刘婧止不住的畅想,她将来一定会嫁给三皇子。 傅瑶哑然,她不知该说刘婧是异想天开,还是无知。 哪怕是承恩侯府的大姑娘也只能用侧妃相称,何况,她一个妾室所生之女,嫡庶之分在重礼的大周朝可谓是尽显无疑。 傅瑶犹豫半晌,一把拉住刘婧的胳膊,刻意压低声音,道:“婧婧,你真的想嫁给三皇子吗?” 刘婧毫不犹豫地点头,心思都被放在脸上。 傅瑶彻底沉默了,心中的话想说却又不知该以何种方式说出来,她深知二人之间的身份差距,无异于地上的泥沼天边的云彩,可望而不可沾染。 “阿瑶,你别告诉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刘婧小心翼翼道。 傅瑶沉默着低下头。 刘婧愣了愣,苦笑一声,“我知道,我从来都知道,我和他之间的身份差距,可是,阿瑶你知道吗?我从第一眼见到他开始,我就喜欢上他了,我不能没有他。”拉着傅瑶的双手。 傅瑶反手握住刘婧的双手,低声道:“婧婧,无论何时,我都在你身后,但是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向我保证,不论结果如何,你都要保全自身。” 刘婧看着傅瑶点点头,她心知,面前的女子向来遗世而独立,不愿沾染情爱之事,更不是一个多管闲事之人。 傅瑶收回目光,朝着前方走去。 回到宴席,一切如常,心却不似之前那般轻松,承恩侯府尽管名声不算太好,刘婧却是她不多的朋友之人,她自然也想她能好好的。 可二人之间的感情,却容不得傅瑶多说,何况,她也不是那等爱管闲事之人。 “哟,这不是那个寄养在靖远将军府的表姑娘吗?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莫不是知道自己不得人爱?”率先出声讥讽之人是工部侍郎家的姑娘。 听见这话,周初瑶不可置信的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来人。 傅瑶一愣,心下一个咯噔,赶忙朝着周初瑶所在的位置走去。 “周姐姐,可是初瑶做得有何不对之处?”周初瑶抿了抿唇,可怜兮兮的问道。 周大姑娘面色一冷,讥讽道:“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我可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妹妹,也没有那些寄人篱下的表妹。” 傅瑶站在周初瑶身前,遮挡了工部侍郎家姑娘的视线,行了一礼,轻声道:“周妹妹这是?” 周姑娘眉头一挑,瞧见来者,倒也没有之前那般嚣张跋扈,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靖远将军府的大姑娘。妹妹这厢有礼了。”话音一落,十分敷衍行了一礼。 视线被遮挡了的周初瑶默默攥紧双手,眼底闪过一抹痛恨,‘寄人篱下’这四个字眼深深刺痛了她的心脏,彷佛让她在青天白日之下被剥光了衣裳,一样难堪。 “周妹妹这是怎么了,初瑶妹妹可是伤到周姑娘了?”傅瑶微眯了眯眼,面色冷然的问道。 第三十三章 不为妾 面对质疑,周姑娘一反常态,噗嗤一声笑了,慢慢贴近傅瑶的身子,轻声道:“傅姑娘向来是个聪明人,需知聪明反被聪明误。” 此话一出,傅瑶眉头一挑,弯了弯嘴角,她不禁想起这位周姑娘的遭遇。 那时,这位周姑娘还不像现在这般尖酸刻薄,对人和善,乃是一众贵女圈子之中出了名的好脾气,只不过,这一切自从工部侍郎家来了一位表姑娘全都变了。 那时的周姑娘也如同现在的自己一般,将寄居家中的表妹带出来同一众贵女介绍,相熟。 可惜,人终究还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她的表妹可不是像她想象的那般无辜,善良,懦弱,最后竟然成了她的姨娘。 这里面的缘由傅瑶不清楚,因为这事,这位周姑娘可是遭到了贵女圈子好生嗤笑,弄得她整日整日抬不起头。 意识到面前之人身子无意识的颤抖,想都不用想应当是回忆起曾经的往事,更何况,周姑娘这些年也吃了不少那位表姑娘兼姨娘的挂落,其中的苦果只有她自己清楚。 周姑娘双眼泛红,怒不可遏,一往也就罢了,现在她瞧见这些柔弱无依的表姑娘可是烦的紧。 傅瑶颔首行礼,眼眸翻转,沉思片刻道:“多谢周姑娘提醒,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定然不会重蹈当年覆着。 只是有一点,周姑娘日后莫要再犯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我一样领会你的好意。” 心思是好的,说的话却不是那么悦耳动听,少不得惹出一番乱子。 想来也是被气红了眼。 工部侍郎家的周姑娘冷哼一声,厌恶地瞥了一眼周初瑶,跟她同一个姓真让人觉得莫名的恶心,“你知道就好。” 说罢,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开。 这一幕落在傅瑶眼底,除了无奈还是无奈,抬手将一旁担惊受怕的周初瑶扶了起来,轻声安抚:“初瑶妹妹莫要生气,今日周姑娘·······” “我知道,周姑娘是无心之过。”周初瑶回过神,精致打断了面前之人接下来要说的话,拉住傅瑶的双手,笑道:“这不过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不是吗?” 傅瑶眼底闪过一抹诧异,笑了笑,“应是如此。” 她不是当初的周姑娘,更不会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布上她的后尘,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周初瑶眼神一暗,众人戏谑的目光如芒在背,那又能怎样呢?靖远将军府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出头,更不会因为女儿家几句玩笑话当众和工部侍郎家对上。 微微侧眸,望着周姑娘远去的背影,慢慢握紧了双手。 待傅玉赶到之后,此处聚集在一起的人影已然散去,唯余二人待在原地,很是嫌弃的看了一眼二人,“没用的东西,都能让旁人欺负到自家人头上。” 这话,显而易见是朝着傅瑶。 身子一僵,傅瑶慢慢走到傅玉身旁,刻意压低声音,“二妹妹,这不是靖远将军府,还是息事宁人的为好。” “哼。”傅玉站在原地,淡淡扫一眼傅瑶,可也仅仅只是这一眼,其中的轻蔑之感不言而喻。 傅瑶依旧是那副笑而不语模样。 后面陆陆续续赶来的姑娘们认为周姑娘的所作所为的确十分不齿,但又对傅瑶怯懦的样子表示不屑。 不出意外的话,傅瑶回府又被罚了。 依旧是阴森森的牌位,依旧是一个人独自跪在祠堂忏悔,而她的心无波无澜,像是感受不到一点波动,空荡寂寥。 ‘嘶~’ 眼底含着泪花,泪水更是不住地在眼底打转,傅瑶忍着腿上的酸楚一瘸一拐朝着安和院走去。 谷雨走着,跟着,仔细搀扶着姑娘,心疼道:“姑娘,您这是何必呢?今天之事分明跟您没多大关系呀?” 傅瑶摆了摆手,苦笑道:“谷雨你不懂。” 无论这件事和她有没有关系,祸事是不是她闯出来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在承恩侯府。 此为一错。 她身为靖远将军府最大的姑娘,没有护好底下的妹妹们,此乃二错。 光是这两条,谢夫人完完全全就能狠狠惩罚她一顿,不分青红皂白又如何,黑白颠倒又能怎么样? 只要她还待在靖远将军府的一天,谢夫人身为继母,足以掌握她的亲事。 “谷雨,我不想做妾啊。”傅瑶顶着一张惨白的脸色,眼神茫然地看向前方,一字一顿清清楚楚讲出来。 “什么,姑娘?”谷雨疑惑地看着自家姑娘,方才姑娘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她没有听清楚。 傅瑶微微摇头,抬手道:“无甚,扶我回去。” 她身为靖远将军府的嫡女,身份的确是够够的,可终究没有一个强大的母族,一个没有依靠的女子毫无疑问做来‘礼物’最合适不过了。 天寒地冻的,傅瑶又在刺骨的石板上跪了许久,加之前些时日还未彻底养好的身子,半夜,整个人如同火炉一样烫了起来。 谷雨换了一盆又一盆水,但只是如此定不了大用。 傅瑶脸颊两侧绯红一片,饱满光洁的额头之上更是大颗大颗的汗珠浮现,嘴上呢喃着:“母亲,母亲······” 直直后半夜,滚烫的温度才逐渐退却。 谷雨摸了摸大姑娘的额头,心中松了一口气,数了数手上为数不多的银子,面上浮现无限的哀思。 她们姑娘是想过世的将军夫人了,她虽没有见过那位已然亡故的将军夫人,可瞧见小姐如此想她,定然是一个顶顶好的娘亲。 谷雨自小便是一个孤儿,被人牙子卖来靖远将军府,比不上那些家生的奴婢,却也是最为忠心耿耿之人。 害怕姑娘半夜身子发烫,谷雨变守在床前,便于傅瑶随时传唤。 窗外落下几颗急雨,不消片刻,乌泱泱的云朵变成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窗户上,风声更是持续到天明。 墙头一侧的沈昭献望着隔壁灯火通明的院落,心头紧了又紧。 第三十四章 蜜饯 微微破晓,风也歇了,雨也停了,好似所有的不愉快都被洗净,焕然一新。 唯有彻夜屹立在墙角之人,才能将透心凉的滋味体会彻底。 “谷雨······” 傅瑶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喉咙干涩一片,之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红润此刻此刻彻底消失殆尽,沙哑的音调在空旷的屋内响起。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傅瑶微微扭头,瞥见屋内空无一人,强行压下身上的疲惫感,光着脚丫子站在湿冷的地面。 一步一停,曾经触手可及的距离在此刻显得遥不可及,不知过了多久,傅瑶才走到桌旁,抬手探了探茶壶的温度。 茶壶还是温热的,谷雨才离开没多久。 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饮了一口,双手撑着酸胀的脑袋,一时间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昨日带着伤害回到了安和院,再是床上,怎么今天醒来脑袋酸胀不已。 忧心忡忡的谷雨带着刚刚从府医那里拿来的药包回到屋内,便瞧见大姑娘单薄的背影,惊喜道:“姑娘,您醒了。” 傅瑶点点头,明显是一副还没回过神的样子。 谷雨放下药包朝着傅瑶的方向走来,脱口而出:“姑娘,您都不知道昨晚的您都烧糊涂了,若是您在醒不来,奴婢就要去请大夫了,还好之前留有备药。” 傅瑶眉心狠狠一皱,感情昨天她是烧糊涂了,难怪什么都不记得了。 傅芳的身子一道冬日就不好,可她的身子也算不上多好,人家是天生的,而她则是后天的。 傅瑶来到京城之时,靖远将军府已经建立,而谢夫人还有柳姨娘都进了府,傅老太太的荣安堂也修好了。 独独剩下一个她,不知归处。 她的存在,毫无疑问彰显谢夫人只是一个继室,面面相觑,只剩下尴尬,年纪小的她不懂事,可谢夫人她们呢? 可不是肚子装了一本糊涂账。 这不,为了避免以后引起不必要的尴尬,父亲做主,将她送来了安和院,丫鬟仆从都和傅玉相差无几。 衷心程度就难说了,将军府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如今做主之人是谢夫人,身家性命都在谢夫人手上。 那么,她这个原配所生的女子不出意外自然而然成为众人的眼中钉了。 活了这么多年,傅瑶深知,那些个吃里扒外的奴婢不给自己找麻烦就不错了,是去是留都看他们自己。 不衷心之人,她不要,宁缺毋滥,是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经验肯定也有那么一点点。 比如说,事先准备好药物。 “晨起,母亲那边可有说什么?”傅瑶有一下没一下的弄着碗里的粥,看了一眼谷雨,细细问道。 “回姑娘的话,今日天刚一亮,奴婢便亲自去了锦绣院同谢夫人告病,夫人还让人带了不少补药呢。” 谷雨指了指旁边的补药,以及旁边几个华美精致的盒子,补充道:“夫人还派人请了大夫。” 傅瑶用了手上的粥,又接过温度刚好的药,睨了一眼那些‘礼物’,一口闷下零舌头发麻苦涩的药汤。 连忙捡起一颗蜜饯放在口中,胃里翻滚的恶心慢慢压下去。 “大夫可有说什么吗?”事实证明,傅瑶还想长长久久的活着,起码,在谢夫人她们这些人还没死之前,她也不想死。 她还年轻,未来还有大好的日子,可不能提前走了。 “大夫说姑娘底子弱,近些日子又受了不少风寒,身子出汗,闷了闷,之后慢慢好起来,身子便无大恙。” 傅瑶抿了抿唇,听见这个还算满意的答案,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是个大夫都不想病人死在自己手上,况且,她没有到那步田地,不是吗? “不过,大夫倒是说了,让姑娘多多进些补药才是。”谷雨隐下心中的担忧,姑娘的身子骨终究还是弱了点。 大夫也说了,若是长此以往,只怕命数也不长,哪有仗着年轻,底子好,使劲作的。 傅瑶看了看桌上的空碗,嘴里泛起一阵苦意,心尖尖上更是如此,“谷雨,屋子里还有没有蜜饯?” 瞧着自家姑娘皱着包子一样的小脸,谷雨弯了弯眼角,捂着嘴偷笑,朝着偏厅走过去,不消一会儿,双手捧着一碟子蜜饯。 “姑娘尝尝这个,今儿大厨房刚送来的。” 话下之意,便是她才醒来,还没有机会尝一尝。 傅瑶捻起一颗又大又沾满蜜液的蜜饯,放入口中,甜滋滋的味道都要甜到心上去了,甚是享受的眯了眯眼睛,嘴间的苦涩感一扫而空。 谷雨心满意足的笑道:“姑娘还是少用些,莫要贪嘴,小心后面牙痛。” 此话一出,傅瑶眉头一拧,人仿佛瞬间回到了钻心窝子的痛苦,那疼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而是如同一只小小的虫子一样,一点一点啃噬,偏生每回痛的时候,还觉得不是很厉害。 直到······ 傅瑶想到一半,瞬间不敢回想下去,她可不想再次经历那种痛苦,还是少吃点为好,抿了抿嘴,不舍地再看了最后一眼蜜枣,挥了挥衣袖,轻声道:“谷雨,端下去,好生放起来。” 谷雨笑而不语,他们家大姑娘就是一个小馋猫,显而易见的又爱吃又菜,不过也好,免得坏了身子。 虽说蜜枣是端了下去,可是那丝丝甜味仍旧环绕在心间,抓心挠肝似的痒痒。 丝丝凉意沁入心脾,傅瑶不禁抖了抖,碍于她还是一个病人的份上,还是好生将养,这般想着,也做出了相应的行动。 谷雨收拾好一切回到屋内,看见自家大姑娘舒适地靠在床栏上,手里捧着一本不知名的书, 为何是不知名呢?她虽是大姑娘的贴身丫鬟,却也是目不识丁,认不得几个字,只能勉勉强强猜出大概得意思。 四什么五什么? “姑娘,这是什么书?” 傅瑶想都没有想,答道:“四书五经。” “女子也要学四书五经吗?”她仿佛记得,姑娘之前在书塾一直没有学会的便是这本书。 第三十五章 名声 周初瑶哭哭兮兮地跪坐在地上。 谢夫人眼神一冷:“玉儿,你来说说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的傅瑶眼观鼻,鼻观心,早起她突然被谢夫人唤来锦绣院,此时此刻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被点名的傅玉施施然起身,捏着手上的帕子,愤恨道:“母亲,那等腌臜之事,女儿着实说不出口。” 傅瑶默默低下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周初瑶一眼,心中顿时明白,此事定然和她脱不了关系。 “姨母,初瑶真的不认识那人?”周初瑶任由眼角泪水滑落,小脸上满满的委屈。 今日,她本来安安心心和傅玉出门挑选珠钗,哪知突然冒出来一个不知名的男子,非说自己是她娘子。 小小年纪的傅玉哪里经历过这等情况,傻傻愣在原地。 她被人缠着脱开不开身,只得向傅玉求救,哪里知道,傅玉生怕沾上一点脏东西,早早跑开了。 女儿家最是重视名声不过了,熟知,舌头底下压死了无数冤魂,她还想活着,自是不想葬身此处。 “当真?”谢夫人目光凌厉。 府上尚有女儿家待嫁,倘若因为周初瑶的缘故,坏了名声,那其他人也别想嫁出去了。 周初瑶止不住的点头,在场众人却是无一人相信,泪眼婆娑的看向姨母的方向,嘴角动了动,“姨母,您相信初瑶,倘若此事是真,初瑶日后定当万劫不复。 初瑶一个清清白白的丫头,这件事您是知道啊!” 荒唐! 傅瑶心中唯于这一个想法,且不说这件事是真是假,单说此事的影响力,只怕日后沈初瑶在京城定然不好找朗胥了。 甚至,还会影响到靖远将军府女子的名声。 “母亲,依我之见,还是将寡廉鲜耻之人好好审审,以免坏了靖远将军府的名声。”傅玉当即站起身子,怒指周初瑶,恨不得将败坏靖远将军府名声之人活刮了去。 谢夫人幽幽叹了一口气,比起初瑶丫头真相未明了的腌臜事,女儿的暴脾气才是让她揪心,身为大家族的嫡女,毫无一点······ 周初瑶不可置信的看着昔日尚能和平相处,今日却横刀相向。 谢夫人将问题抛给了傅瑶:“瑶丫头,你觉得这件事应当如何是好?” 傅瑶当即站起身子,她知道这是谢夫人对自己的考验。 将军府的女儿,不会只知舞刀弄枪,比起武行,谢夫人更加注重对女子掌家能力的培养,在这件事上面,她倒是没有一点偏颇。 无论是她,还是不嘚喜欢的傅芳都有。 “今日之事,本就只是一个意外,奈何众目睽睽之下,府上还未得出一个具体的解决方法,但这毕竟是初瑶妹妹的名声。 此事若是虚无,自然是欢喜大吉,该惩处的惩处,若此事当真,只怕是······” 傅瑶余下的话没有讲完,目光不忍的看向瘫坐在地上的周初瑶。 打心底来说,她也认为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都是闺阁女儿,怎会发生如此难堪之事,可实物绝对,万事皆有可能。 显然,谢夫人也想到这一层,比起初瑶丫头的名声,她更在乎的是靖远将军府的名声,赔上府上百十号人的名声和赔上一人的名声相比较。 仅仅只是瞬间,心中决断一出。 傅瑶没有错过周初瑶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女子命如草芥这话是一点不假。 谢夫人朝着傅瑶,傅玉二姐妹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先行离开,因这几人是同辈之人,最终的结局也只有谢夫人和在场的周初瑶知道。 不过,几日之后,坊间传言说那日抱着靖远将军府表姑娘之人是一个疯子,表姑娘受了不小惊吓,卧病在床好一段时间。 众人一阵唏嘘,没想到人美心善的表姑娘遇见了这种事,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听见这些的傅瑶对此则是早有预料,摇头笑了笑。 “大姐姐,你说母亲会不会宽恕那个不要脸的贱人?” 两姐妹并肩朝着外面走去,傅玉越想越气,近来她遇见了不少倒霉事,偏偏这些倒霉事都是和周初瑶一去才发生的。 那声‘贱人’毫不意外的让傅瑶拧了拧眉,也就是谢夫人不在之时,傅玉才能肆无忌惮,也不知道她这些骂人的话是从哪里学来的。 “二妹妹当真觉得初瑶妹妹那事是真的?” 傅玉贴近傅瑶,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怒道:“不是真的,还是假的,府上竟是来了一个灾星,可真是倒霉透了。” 傅瑶看了一眼身旁之人,她倒不觉得这事是真的,却不说那乞丐怎能在一众人等挑出周初瑶,还破开府上的士兵。 要知道,靖远将军府的守卫皆是当年跟随父亲南征北战之人。 除非,那人是早有预谋,不知什么时候,在她们毫无防备的时候盯上周初瑶,傅瑶有一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周初瑶。 傅玉身为靖远将军府的嫡女,比起周初瑶来说更有价值才对,不,不是这样,许是因为周初瑶无依无靠。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突然,脑海子中灵光乍现,她想起来一个和周初瑶同姓之人,那人对表妹之类的仇恨,可不是一点半点。 “怎么了?” “二妹妹,你先回去,我突然想起来手帕忘拿了。”傅瑶说到,急匆匆的转身消失在傅玉的视线之内,徒留话说了一半的傅玉原地发愣。 怒气直冲天灵盖,一个周初瑶也就罢了,现在还来一个傅瑶,傅玉甩了甩帕子。 傅瑶拎着裙子,站在柴房门口,屋内传出呻吟声,可见府上侍卫下手有多狠,稍稍平复气息,缓缓推开门。 探究的眼神看向双手双脚捆在一起,浑身是血之人,血腥味直冲脑门,险些失了仪态当场呕出来。 从袖口掏出方才‘遗忘’的帕子,掩盖住口鼻,蹲下身子,看着面前进气少出气多的人:“是谁派你来的?” “我是你们的姑爷,还不快快将本大爷放开!” 第三十六章 谈话 脏污的男人躺在地上,依旧不改嚣张本性,看见来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姣好的容颜,凹凸有致的身段映入眼帘,忍不住痴笑两声。 傅瑶眉头一拧,面色冷淡看着地上完全可以称之为‘乞丐’的男人,“你凭什么说周初瑶是你未过门的娘子?” “她;老子当年就把她卖给我了,要不是老子没注意,让她给跑了,说不定现在儿子都多大了。”男人上上下下将傅瑶打量了一番,“怎么,难不成你是来替她给我生儿子的?” “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们家小姐说话。”谷雨上前使劲甩了一巴掌,清脆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空间。 “你个臭娘们······”那人一手捂着脸,眼神不善盯着谷雨,似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一样。 傅瑶将谷雨护在身后,这样的地皮无赖早就应该好好惩罚一下了,漫不经心的蹲下身子,冷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得上靖远将军府的姑娘,“话锋一转:”不过,若是你拿出证据,说不定我还能帮你。” 世上从无空穴来风,这一点,傅瑶很是相信。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什么?”眼波流转,傅瑶抿了抿唇,装作沉思,道:“就凭你现在只能相信我,不然,你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你坏了靖远将军府的名声,还指望着将军府的人留你一命。”傅瑶眉头一挑,故作无辜道。 男人偏了偏脑袋,嗤笑一声,“就凭你个小丫头片子,还是早早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靖远将军府的大姑娘,一个无权无势的大姑娘,又能拿出什么呢?” 自身难保,还奢望别人相信她,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见过你。”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这个脏污的男人,傅瑶缓缓站直了身子,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我给你讲个故事,大概是今年年初,工部侍郎府上来了一个表姑娘,府上的姑娘甚是相信那位表姑娘,待她极好,可后来,那位表姑娘却背叛了她。 你猜,那位表姑娘的下场如何了?” 傅瑶努了努嘴,很是随意,仿佛这件事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却没有错过男人一闪而过的慌乱。 “和我有劳什子关系,那位表姑娘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位姑娘好像是姓,姓什么来着?” “姓李。”男人咬了咬牙齿,斩钉截铁道。 傅瑶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是姓李,不过,我貌似记得我家姑娘姓周,而工部侍郎家也姓周,你说有缘不,她们都姓周?” 此时此刻,男人猛然清楚了一些他遗漏的消息,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望向傅瑶,颤声道:“还请大姑娘救我一命。” 傅瑶深吸一口气,低垂着眼眸,一字一顿道:“可以,不过,你也应当知道,救命之恩······” 似是害怕丢了小命,男人急忙打断傅瑶的话,出声道:“我知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若是大姑娘肯救我,救命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神情一滞,傅瑶微微勾起唇角,生怕面前之人再说出一些惊天骇俗的话来,连忙抬手阻止,道:“不必,救命之恩不必以身相许,何况,现在我不还没有将你救来,不是吗?” 那人连连点头。 “你曾经是个书生对吗,一个文弱的书生,身后既无强大的背景,身前也没有一个可依靠之人,是或不是?” “是,我曾经的确是一个书生,不过,这些都过去了。”男子脸上的血渍掩盖了他此时的神情,可,颓废的模样却是一目了然。 “想必,你也知道,陛下重新开恩科,兴许用不了几日你就会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你想吗?” “我想,我比谁都想。”男人眼中顿时迸发炙热的目光,直直望向傅瑶。 见达到目标,傅瑶微微勾起唇角,笑道:“想就好。”话音一落,不再理会周遭一切,转身离开柴房。 谷雨听着自家姑娘的话,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状况,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姑娘?” 傅瑶回头看了一眼柴房,不禁摇摇头,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竟是能将一个百折不屈的腰杆轻易弄弯,人心果然是这个世上最难揣测的东西。 “谷雨,你知道吗?几个月前,我曾经见过他,只不过,那个时候那人还是一个文弱的读书人。”傅瑶轻声道。 谷雨惊了一跳,“姑娘您见过他?” 傅瑶不假思索地点点头,起初,她也以为那人是工部侍郎府上派来想要玷污周初瑶名声之人,可是,逐渐地,她慢慢回想起一个人。 李姑娘的未婚夫。 那位周姑娘痛恨李姑娘除了她攀附权贵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李姑娘抛弃了自己的未婚夫,爬上她父亲的床。 李姑娘不仅背弃了曾经的婚约,也背弃了周姑娘。 至于二人的相遇,也只不过是惊鸿一瞥,犹记得,她当时还在感慨李姑娘有如此好的朗胥,那是一种偏爱,偏爱到感情只属于她一人。 曾经的偏爱到现在的绝望痛恨可想其中发生了什么。 “那位公子曾经是一个好人,满腹经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可是,姑娘,为何那位公子要缠上表姑娘啊?”谷雨圆圆的眼中满是疑惑,工部侍郎府上的表姑娘和他们靖远将军府的表姑娘有何关系呢? 傅瑶满眼的无奈,淡然一笑:“傻丫头,不是他要缠上咱们府上的表姑娘,而是他认错府邸了。” 世家大族的姑娘们出行,大多头上都带着围帽,遮掩面容,身后有时跟着马车,或许是傅玉直呼周初瑶的名字,被那人隐隐听见了一个‘周’字。 或许是得到了未婚妻背叛自己的消息,攀附权贵,绝望之下试图毁了自己,也想毁了未婚妻,想让李姑娘知道,他死,大家都别想好过。 第三十七章 掌握命运 “昨日,你可是去见了柴房关押的那人?” 明明是质疑的语气,里面却隐隐透露出几分刺骨的寒冷,顿时,众人的视线望向沉默的傅瑶。 这番问话,傅瑶从昨日踏出柴房开始早有准备,将事先打好的腹稿有条不紊的说出来,“母亲,女儿昨日的确去看了那人?” 谢夫人眉头一挑,饶有趣味看向她一向沉默不语的大姑娘,昨日种种行为,“你其他几个妹妹,对此此等脏污之人都是避之不及,唯独你却是主动主动送上门?” 傅瑶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朝着谢夫人俯身行礼,轻声道:“母亲,女儿只是好奇那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而已,光天化日之下,对靖远将军府的女儿不敬,这可是大罪。 都说女儿家的名声贵如金,这一点是任何人都不能反驳的,即使如此,是好是坏终究得有个答案不是吗?” 谢夫人冷哼一声,食指微屈轻点着,低笑一声,“怎么,你是有了答案了?” 傅瑶微微摇头,“回母亲的话,并无。”转而道:“不过,女儿倒是得知那人曾经是一个读书人,身上说不定有功名在身。” 谢夫人手下的动作微微一滞,冰霜似的眼神看向一旁端坐的周初瑶。 气红了双眼,周初瑶狠狠攥着座椅,冷笑道:“按照瑶瑶姐姐这般说,难不成我要硬生生吞下这苦果不成?” 怎么,旁人是一个人,她周初瑶寄人篱下,就不是人了,一个读书人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他手中的权利还能大过靖远将军府不成? 周初瑶颤抖的着身子,眼眶泛红,死死咬住嘴唇,神情都是说不来的可怜模样。 傅瑶愣了愣,抿了抿唇,缓缓开口道:“初瑶妹妹,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周初瑶冷冷看着满口谎话之人,都说要将她当成亲妹妹对待,一旦遇见坏事,恨不得立刻摆脱她们之间所有的羁绊。 傅瑶原先还算柔和的神情微微露出一丝不愉,任是谁被三番两次的打算,心中都说不上太高兴。 “初瑶妹妹多想了,并不是我们不为初瑶妹妹报仇雪恨,而是不能将此事的影响扩大,若是靖远将军府将其杀死,难道不是坐实了初瑶妹妹和那人有染,初瑶妹妹的名声也会毁掉。”傅瑶面无表情的陈述事实。 诚然,将其杀死,报复回去的确是一件最为简单的事情,可是,后面呢?周初瑶的名声也毁掉了。难保不会有人说靖远将军府杀人灭口。 要知道,众口铄金,想要杀死一个人简单,之后的事情处理起来才是真正的麻烦。 为了一个周初瑶,让靖远将军府背上杀人的名声,爹爹以及几位兄长的仕途也会因此受到影响,府上的几位姑娘嫁人都是一个问题。 不可否认,傅瑶也有自己的私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没有任何理由,为了一个周初瑶赔上自己。 “既然瑶丫头有了主意,你便来说说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置?”谢夫人一手支棱的脑袋,好整以暇的看着傅瑶。 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象出现。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看向傅瑶,被点名的傅瑶也不急,微微一笑,轻声道:“既然那人非说初瑶妹妹是他······”瞥了一眼周初瑶,继而道:“不如咱们将错就错,亦或是警告一番将他赶出去?” “不成!”周初瑶神情坚定打断傅瑶的话,这两种方案在她心中,可谓是一个都不行,“姨母,那人坏了侄女我的名声,怎么能让他逍遥自在的过下去,依我之见,不如将他一棒子打死算了,免得后患无穷。” 傅玉瘪了瘪嘴,她这位表姐姐也不是什么良人,开口打打杀杀的,“这话我可不认同,人命官司一向是交由官府处理,若是让人家知道咱们随意处置,明日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来?” 闻言,周初瑶神情一滞,她知道,傅玉这话没错。 哪怕是那人轻薄了她,可那人终究是自由之身,若是处置了他,说不定姨夫的官职也会受到牵连,她如今受靖远将军府的庇护,自然是不能让将军府出岔子。 否则,她也跑不掉。 想到这里,周初瑶泫然欲泣,此时此刻,她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眉眼之间,傅瑶知道周初瑶是一个聪明人,而谢夫人更是一个聪明人,身为当家主母,怎么能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说不定,谢夫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今日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考验她们。 “母亲,女儿认为大姐姐说的对,将那人撵出去倒是轻而易举,可是在此之前,还得将那人提出来,让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傅玉轻声道。 此话一出,谢夫人欣慰地点点头,玉儿长大了,有了自个儿的想法。 瞧见姨母的神情,周初瑶心下一惊,不可置信猛然涌上眼中,那可是自己的亲姨母,她的名声如此便毁了。 “姨母······”周初瑶弱弱唤道,试图以凄惨的神色唤起谢夫人心中为数不多的怜悯之情。 只可惜,谢夫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声音之中带着无限柔情,望着底下凄凄惨惨的侄女,面露不忍,“初瑶丫头,姨母回头给你买些精美的衣裳首饰,好生打扮一番。” 闻言,周初瑶微微张开嘴唇,失望之情一览无余,可是,她不敢展现在姨母面前,倘若连姨母也彻底舍弃了自己,那么,她的命就真的跟浮萍没什么区别了。 周初瑶眼底泛点泪水,强撑着身子,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敛衽行礼,“是。” 傅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纵然自己怜惜这个和她命运几乎相近的女子,可是两人立场不同,她不可能牺牲自我的利益去帮助周初瑶。 世间万事万物极为可靠,唯独人心难测,她不可能将命交到周初瑶手中,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上。 傅玉漫不经心弯了弯嘴。 第三十八章 江临 “你没事?” 轻柔的声音传至耳畔,窗户前是街道的喧闹声,江临深邃的眼眸看着身前面不改色的女子。 他自从出了靖远将军府到现在一月有余,直到现在,他才能好好打量一番这个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女子,眉眼如画,身躯玲珑,周身萦绕一股淡淡的安稳感。 为何称之为安稳感呢?大概是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的骄纵,而是淡淡的宁静。 江临摇摇头,“多谢大姑娘相救。”声音顿了顿,神情略显犹豫:“那日,江某对大姑娘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大姑娘万万不要放在心上。” 闻言,傅瑶努了努嘴,很是不解道:“那日,那一日,我怎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是说江公子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将另一个人误认成我了,我可不记得与江公子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你说是吗?江公子?” 江临斜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锦被,一手撑着身子,苍白的面容笑了笑,发出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大姑娘说的是,是我近来记性不是特别好,言语之间的冒犯,还望大姑娘见谅。” 傅瑶这才笑着点点头。 往日的不愉快早就随着烟雨一同消失在天地之间,何况,既然是不愉快,为何要将其牢牢记住呢?还是忘得干净为好,再说了,他们二人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江公子,近些时日你便在这里好生养病,此处虽说不是什么僻静之地,更不是专门适合养病的地方,但是······”傅瑶抿了抿唇,小脸一红。 江临就不要说了,身无分文,看病住房的钱都是她给的。 至于傅瑶自己,也是囊中羞涩,想要给自己一个比较好一点的生活都难,现在多了一个江临,时时刻刻都要买药,天知道,一包药多贵,现在好了,更是入不敷出了。 江临轻咳一声,遮掩了面上的尴尬,按理来说,哪有女子出钱为自己看病的,他也不想,只是,现实终究是残酷的,哪怕他不肯承认,也不得不认清自己身无分文的情况。 “大姑娘放心,江某日后赚了钱,定然还上今日所欠。”江临露出一抹极为尴尬的笑容,低声道。 此话一出,傅瑶心中一喜,本来以为江临这是一件亏本买卖,没想到,他竟然提出日后要还钱,也就是说她的小金库还能充盈起来。 “咳咳咳,江公子这话就见外了,怎么说,我们两个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过,既然江公子如此说了,还是好好把身子养好,早日还钱。” 江临无奈的摇了摇头,感情,前面说了那么多,只有最后两句才是重点。 “多谢大姑娘了。” 傅瑶招了招手,吩咐买了的丫鬟好生照顾江临,转身离开了房间。 屋内充斥的药味顿时消失在鼻尖,傅瑶神情一松,不禁回想起当日自己见到江临时的情况。 她本以为谢夫人是真的答应放了江临,没想到,谢夫人不仅‘好生’嘱咐了什么是该说,什么又是不该说,还把江临打了半死,只差一脚,江临便可去见地府的阎王。 终究还是她过于天真了,认为谢夫人真的会毫发无损的放了江临。 想来也是也可笑,她怎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江临得罪了谢夫人最为喜爱的侄女,没有将他扒皮拆筋都是好了,只要人出靖远将军府之时是活的,死在外面也和靖远将军府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 总而言之,靖远将军府只要保证人是活着走出将军府的不就行了? “大夫,江公子身上的伤?”傅瑶敛衽行礼,悄声询问。 头发花白的大夫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头都不带抬一下,慢悠悠开口:“莫急,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位公子好说歹说也要继续躺上一月。” 微微颔首,傅瑶无奈地看了看所剩无几的荷包,真真是左右两个口袋一样空不是没有道理啊! “小姐,咱们该回去了,二姑娘,表小姐那边首饰衣裳已经挑完了。”谷雨快步从门外面走进来,附在大姑娘耳旁低声道。 傅瑶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将手上所剩无几的银子尽数交给大夫。 ······ 锦衣坊。 玲珑小巧的楼阁映入眼帘,她们今日来了京城之中最为繁华地段,熙熙攘攘的人群络绎不绝。 心满意足的傅玉带着周初瑶缓缓从锦衣坊走出来,瞧见姗姗来迟的傅瑶,不禁冷声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傅瑶刚刚站稳身子,面不改色地将手上提着的烤鸡拿了出来,巧笑倩兮,道:“方才闻见烤鸡的香吻,这不,着实忍不住,跑去买了一只。 二妹妹,初瑶妹妹,你们要不要来点,我还多买了一只呢?” 傅玉眉头一皱,刚想数落几句,一想到这是在外面,只得耐着性子,颇为烦躁的说:“吃吃吃,大姐姐一天天的就知道吃,不知道还以为咱们家大姐姐是一只能吃的小猪呢?” 食楼每日都会出售一定数量的烤鸡,烤的外酥里嫩,清香扑鼻,曾有三皇子亲自上门排队,一时间可是风靡的很。 故而,傅瑶这次来晚了,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一直面容清冷的周初瑶捂着嘴笑了笑,自打那日姨母轻而易举的放过江临之后,她一直都不怎么开心,整日更是面带哀愁。 可她又能怎么样呢?只不过是寄人篱下而已。 今日,倒是难得展颜一笑。 靖远将军府的几位姑娘说笑了几句,上了府上的马车。 远处,一位风度翩翩,面容清俊的公子晃了晃手上的羽扇,轻笑道:“豆子,那马车是谁府上的?” 豆子弓着身子,小心拿着手上刚刚为自家姑娘挑好的礼物,听见公子的声音,看了又看,谄媚道:“回公子的话,那是靖远将军府的马车。” 靖远将军府? 风度翩翩的公子忍不住在心中呢喃几声,想起方才那位姑娘的面容,利落的收起手中的羽扇,眼底闪过一阵暗芒。 第三十九章 冬至 天不亮,傅瑶便被谷雨从床上揪了起来,这回,任凭她怎么耍赖,拖延都无计可施,谷雨今日仿佛是从石头蹦出来的一样,一点情面都没有。 “谷雨,你就行行好,让你家姑娘在睡一会儿行不行?”傅瑶一边打着哈切,忍不住求爷爷告奶奶,希望谷雨可以放她姨妈。 不过,既然谷雨能在天不亮的情况将她从床上拖了起来,自然是不可能轻而易举的让她回到床上,起码,这个时候是绝无可能。 “姑娘~,我的好姑娘,你快醒醒!”谷雨手脚麻利地为傅瑶诫勉,宽衣,“你可好好想想今日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啊?” 傅瑶睡眼朦胧的看着铜镜之中已然穿戴整齐的女子,就差上妆了,困,实在是太困了,冬日本就是冬眠的好时节。 可怜她们这些姑娘家还得天不亮就得从温暖的被窝之中爬起来。 “冬至。”谷雨仔细端详着镜中肌肤如玉的女子,看了又看眉梢,总觉得眉毛有些不对劲。 冬至,冬至。 傅瑶在心中默念了几回,总算弄明白了今日为何要起得这么早,原因无它,因为今天她们要去祭祖祈福。 怔怔看着铜镜里面的人,傅瑶忍不住将脑袋朝着前面送了送,一脸惊异,抬手摸了摸眉梢,困惑道:“谷雨,你有没有觉得我这个眉毛又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谷雨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先前她就感觉不对劲,仔细一看,歪了,大姑娘的脸型偏圆,这本是一个吉利的好兆头。 怎奈何,眉毛却是最难画的一步,上妆每每该到画眉之时,她好生仔细,定然是这回忙中乱了手脚,一不小心给画歪了。 她脑力知道,是她的大姑娘睡眼惺忪,脑袋一会儿偏向这边,一会儿又是那边,加之时间紧迫,忙中出岔子也是正常事情。 傅瑶瞧着谷雨仔细端详的模样,似是想到了什么,缩了缩脖子,乖乖等着面前之人为自己画眉。 为什么不是她自己为自己画眉呢? 理由更加简单了,一往安和院没钱的时候,谷雨心疼她浪费青黛,这不,身为眉毛主人的自己,极少亲自上手画眉。 至于螺子黛,那等好东西,自然不是那个时候没有银子的自己可以用的上,傅玉亦或是谢夫人可能会有。 但是身为不受宠的嫡女是绝无可能拥有。 小插曲一晃而过,得亏起得早,傅瑶赶到祠堂只是,时间刚刚好。 单薄的身子立于风中,刺骨的寒风刮的小脸生疼生疼,傅瑶缩了缩脖子,大眼看小眼望着空气之中淡淡的雾气。 不消一会儿,红润润的小脸全无血色。 “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安好。”脆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傅瑶赶忙回过神来,敛衽行礼。 傅为谦搓了搓手掌,生出一丝热意,朗声笑道:“几位妹妹久立于寒风之中,不如咱们先去给母亲请安,吃些饵饺。” 众人连忙点头称是,站在寒冷之中许久,哪有不想早日回到温暖舒适的房中。 “妹妹今日好生漂亮。”傅为远并肩和傅瑶走在一起,忍不住称赞道。 傅瑶今日身穿月白色袄裙,小脸被奶呼呼的围脖圈住,煞是可爱,面色微红,柔声道:“三哥哥莫要打趣我了。” 傅为远微微摇头,低声笑了一声:“怎么,我的妹妹还不能夸夸了,妹妹本来就生的好看,瑶多夸夸才好。 况且,妹妹你不知道,曾有传闻,若是旁人越夸你,日后妹妹就变得愈加好看。” “真的吗?哥哥你莫要上当受骗了还不知自。”傅瑶极为诧异的看着傅为远,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 哪有越夸一个人,她就越好看。 容貌都是爹娘给的,与生俱来,哪有那么容易轻易改变,谢夫人也是天天被人称赞,她怎么没见着越来越漂亮。 摇了摇头,傅瑶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很是忧愁,“三哥哥,你定是让人给骗了,我可从来没见着这种说法。” 傅为远食指微曲,轻弹了比自己矮了一个脑袋的小丫头,无奈道:“妹妹可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妹妹日后有机会定要出去走走,便知道万事皆有可能。” 说罢,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心中暗笑,他这说的是什么胡话呢?上京的贵女,那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懂些道理变成。 傅瑶脚下的步子慢了一下,神情一愣,喃喃自语,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殊不知,现在的自己不是坐井观天。 她现在晓得的道理,也不过是从书上得知,可写书之人,难道就一定知道天下所有的事情吗?不一定啊。 想起刚刚三哥哥说,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出去走走,心下一顿,忍不住想,她真的有机会出去走走吗? 女子都已娇养为荣,这可又何尝不是变相的囚禁呢? “想什么呢?”傅为远躬身看着发愣的小丫头,笑道:“还不快走,落下好一段路了。” 此话一出,傅瑶猛地抬头一看,果然,在她沉思期间,她已经落下大哥哥好一段路程了,“啊······” 妹妹可爱的模样映入眼帘,傅为远无奈的摇了摇头。 “母亲安好。” 靖远将军府的姑娘们,少爷们跪地整整齐齐的,给谢夫人请安。 谢夫人连连点头,满脸的笑容,今日除了大将军不在之外,此刻,锦绣堂人都齐了,“好好好,今日是冬至,你们可要好好吃些饵饺。 为娘可记得清清楚楚,去年玉儿包的饵饺最好,今年若有有人超过她,大大有赏。” “母亲,女儿好不容易获得一次头赏,还没过足瘾,您就忙着让哥哥姐姐超过女儿,哪能这样呢?”傅玉撅着一张小嘴,上面好似要挂上油葫芦。 语气之中一点都听不出来自责,更多像是撒娇。 在座的众人忍不住发笑,傅为谦笑道:“母亲,儿子可还记得,去年玉儿可是有您作弊,今年可不能了,母亲定然要公平公正才是,毕竟,儿子也想赢上一回。” 第四十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饵饺俗称饺子,冬至吃饵饺是上京的一向习俗。 傅老太太是从乡下来的,保留了乡那一套做法,能自己动手尽量自己动手,谢夫人认为姑娘们包个饵饺有利于家族和谐,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是以,靖远将军府保留了亲自动手做饵饺,以此来增加兄弟姐妹之间的亲近感,这也算是一个大家族为数不多的亲情。 “谦儿快来祖母这儿,还有为安,为远两兄弟。” 坐在拔步床上的傅老太太朝着兄弟三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儿媳,孙儿,孙女向母亲,祖母问安。”谢夫人带着傅为谦,傅瑶一众人等向傅老太太敛衽行礼。 儿孙满堂的场景顿时让傅老太太红了一眼,心中暗道:人这一辈子所求不就是为了这些吗?现在这些她都有了。 “都是自家人,行这些子虚礼作甚,为谦,为安,为远还不快快过来。”傅老太太假装嗔怪道。 三兄弟露出一抹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上前走到谢夫人身边。 傅老太太一手拉着一个孙儿,平日萎靡不振的面容此时却是红光满面,乐呵呵笑着,问了些平日生活起居的问题。 谢夫人一人兀自坐在下首,品着算不上太好的茶。 将军府的好东西无外乎有三处去处,一个她哪里,一个便是将军,那么最后一人自然是傅老太太。 只可惜,终究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出身平寒之人,再是上好的茶叶也没能发挥原本的作用。 这不,前些日子送来的新茶,今日抿了一口,全然失去了原本的滋味,茶叶未能保存好倒是其次,只是着泡茶之人的手法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老大家的,过些时日明章就要回来了,有些事情还是得提前准备一番。”傅老太太拍了拍宝贝孙儿的手掌心,冷不丁丁的说道。 若无其事地放下茶盏,谢夫人应了一声,她比任何人更为关心夫君的去向,面色难得温和,柔声道:“回母亲的话,儿媳早早便准备好了,只等将军归家。” 前些时日,也就是沈昭献刚刚来到靖远将军府之时,傅大将军只得匆匆见上了一面,随即便出府外出公干,直到现在还未归家。 傅老太太对这这个儿媳的识相十分满意,点点头,继而道:“明章回来了,你需得管好府上的丫鬟仆从,莫要让那些贱皮子冲撞了。” 谢夫人身子一僵,嘴角强行扯出一抹笑容,任是谁见了都明白她此刻面色的不自然。 身为小辈,长辈打嘴皮子架,眼不能见耳不能闻。 傅瑶捧起手边茶盏,低头抿了一口,只当是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祖母言下之意她明白,说的是去年的一桩事,算不得好事,对谢夫人来说更多的是耻辱。 去年这个时候,父亲也如同现在这般,外出公务不在家中,谢夫人不方便随时跟在靖远将军的身边照顾他。 因此,派了身边得力的贴身丫鬟照顾父亲,照理来说,能被谢夫人重用之人,都是她极为相信的人。 事实也正是如此。 谢夫人极其相信自己的丫鬟,怎料,人家丫鬟生出了其他心思,想要爬上主子的床,成为靖远将军府半个主子。 若是这件事谢夫人知道也就罢了,可偏生谢夫人不知道,直到最后事情瞒不住了,丫鬟肚子都有六七个月大了,谢夫人才知道这桩丑事的首位。 丫鬟有了主子的孩儿,可谓是鲤鱼跃龙门,开了脸做了姨娘,事情本来到此结束了。 但,那个丫鬟名不好,也许是运气,又命爬上主子的床,可以生下孩儿,还是一个男孩子,却没有福气享受后面的荣华富贵。 难产而亡! 深宅大院的女子多多少少能嗅出其中的阴谋,可出身乡野多年受到供奉的傅老太太哪里能明白,只当丫鬟没那个命。 当娘的不知道,身为将军的儿子不可能不知道,这不,为了此事,平日和和气气的夫妻两闹了好大一场矛盾。 直至前不久,兴许是说开了,这才和和美美共处一室。 “对了,老二老三他们来信说是年底回京述职,你再收拾收拾,打扫打扫,小心屋内落了灰。”傅老太太转眼抛弃了方才的话题,不放心的嘱托。 谢夫人脸上挂着一丝尴尬的笑容,点头称是。 傅老太太牛扭头看了一眼几个姑娘家,眉头顿时拧在一块儿,不满的说着:“老大家的,明日你让绣房的修娘们,为咱们得几个姑娘家绣上几身漂亮的衣裳,穿的这般茹素,不知道还以为她们明日要绞了头发做姑子。” 此话一出,无论是事不关己己不操心的傅瑶,还是不喜的傅玉,傅芳,周初瑶瞬间如鲠在喉,手上的茶也不香了。 早起祭祖祈福之时,周初瑶碍于不是靖远将军府土生土长的人,更不是傅家的孙子孙女,她只是一个寄宿在这里之人,便没有参加傅家的祭祖。 一直陪在谢夫人身边,原以为今日能够平平安安的过去,没想到,居然在傅老太太这边吃了暗亏。 周初瑶只是一个外人,那么几个傅家的女儿心中也算不上太好受,旁人也就罢了,她们身为祖母嫡亲的孙女,还要受这种气。 无可奈何的是,这气她们还得硬生生吞下去。 傅瑶无奈的摇头,难得今日祖母好说话了一会,还以为转性了,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等着她们,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接下来的无非便是老生常谈,说了些家长话,傅老太太觉得乏了,便让她们退了。 出了门,拐了弯,傅芳紧紧跟在傅瑶的身后。 “大姐姐,你可知最近府上多了些新鲜事?”傅芳神秘兮兮的问道,一闪一闪的眼睛里面藏着无数的星光,“我想,大姐姐定然是不知道?” 傅瑶哑然,她的确是不知道最近府上多了什么新鲜事。 “三妹妹但说无妨。”傅瑶轻笑道,既然傅芳在对她说,接下来肯定是要告诉她的。 第四十一章 她不要 傅芳撅着一张小嘴,有条不紊的走到傅瑶跟前,刻意压低声音道:“这件事还是和大姐姐有关呢?难道大姐姐就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吗?” 傅瑶一怔,心里头微微发愣,若是府上的新鲜事和自己有关,怎么身为当事人的自己毫无察觉呢?唇角轻勾,笑道:“三妹妹莫要拿我打趣了?” 傅芳朝前走了几步,定定站在傅瑶面前,笑道:“大姐姐怎么能不相信妹妹我呢?”小嘴里说出的话露出点点委屈。 “三妹妹说笑了,我怎么会不相信三妹妹,只是······”只是口说无凭,谁知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都没点准信。 何况,傅瑶并不相信她这个三妹妹能够诚心诚意告诉自己这些事情。 “大姐姐,妹妹我有心告诉姐姐,姐姐竟然不相信我,真是让妹妹我难过。” 傅瑶没有接话茬,小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显然是一副静心等待傅芳接下来要说的话,心中却是不断腹诽道:既然要说,就快点说,不要在这儿磨磨唧唧的。 今日是冬至,傅芳自个儿没事,不代表别人也没事,比如她,吃过早膳之后,还要去谢夫人的锦绣院听训。 时辰稍微晚一点,还要包饵饺,这些都要亲力亲为,容不得出错。 傅芳看见大姐姐微冷的面容,知道见好就收,坦然道:“准确来说是和大姐姐的未婚夫婿有关,也就是咱们府上未来的姑爷,沈公子。” 此话一出,傅瑶更是朝着后面退了一步,两人之间留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面色彻底冷了下来,冷声道:“三妹妹,沈公子乃是外男,三妹妹慎言,何况,这件事还未彻底定下来,莫要坏了沈公子的清誉。” “大姐姐这话就说错了,府上明眼人都知道母亲有意将大姐姐你许配给沈公子,只是迟早的问题。 只不过嘛,大姐姐瞧不上的人,自然是有人能瞧得上,不知道大姐姐清不清楚沈公子和表姐姐之间的事情。 我可是听说,母亲近来有心把周初瑶许配给沈昭献。”傅芳眉头微挑,轻轻松松的说出了近来府上的新鲜事。 傅瑶心中一震,沈昭献和周初瑶的事情她的确是一点都不知道,甚至可以说是毫不知情。 “妹妹这话就错了,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怎么多加妄言呢?” 傅芳含笑的眸子看见大姐姐不咸不淡的神情,好似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一字一顿道:“我只是好心提醒大姐姐,免得头上多了什么还不知道。” 傅芳是善意提醒还是恶意使坏她不知道,傅瑶只知道这事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即使有,也不能在她这位三妹妹面前露出一丝破绽。 起码,现在不能。 “玉露。” “奴婢在。”傅芳身后的丫鬟上前一步,对着傅瑶敛衽行礼,“见过大姑娘。” 傅瑶颔首,轻声道:“还不快快带着三妹妹回到暖阁,若是冻着三妹妹了,小心你的脑袋。”转而看着傅芳,笑了笑:“三妹妹,此事还是等着母亲顶多,妹妹还是早些回去。” 话音一落,转身离开此处。 玉露应了一声。 傅芳望着傅瑶逐渐远去的背影,微眯了眯眼睛,大姐姐可真是油盐不进,两人说了半晌,她愣是没从大姐姐的口中套出有用的消息。 “姑娘,咱们这样做真的有用吗?”玉露搀扶着自己姑娘微凉的手,低声询问。 傅芳冷哼一声,讥讽道:“有没有用,接下来不就知道了吗?不是吗?”她可是很是期待大姐姐接下来的表现。 祖母袒护沈公子,母亲又偏爱傅玉,至于姨娘的心思,全在哥哥们的身上,哪里还有半点放在自己身上。 姨娘一直都说没有偏爱两个兄长,可是,傅芳心中清楚的很,都是姨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孰轻孰重更是一目了然。 近来,每每给祖母请安,祖母有意无意地提起沈昭献的婚事,她虽算不上多聪明,却也明白,若是谢夫人真的一意孤行,不肯将傅玉嫁给沈昭献,祖母也奈何不了谢夫人。 若真是这样,那么剩下的便是傅瑶和自己,傅瑶被祖母嫌弃,说不定那个人选就是自己。 傅芳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傅玉看不上的人,难不成她就看得上了。 她不要! 是夜,靖远将军府灯火通明,丫鬟们仔细着脚下,面带喜色,每年的今日,说不定主子们高兴,赏她们一些物件也是好的。 傅瑶心不在焉的包着手上还未完工的饵饺,脑海不断回想起白日傅芳和她说过的那些话,沈昭献真的要和周初瑶······ 她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有没有沈昭献,却是很清楚她想要做什么,可是,每每想起为了前途,要将那人舍弃掉,心中说不出来的难受。 她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但这喜欢绝对不足以支撑往后的岁月漫长,这也是傅瑶不能坚定的选择沈昭献的原因。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知道,但凡自己挣扎一下,说不定沈昭献就是她的了。 世间之事千千万万,力所能及的事情都能控制,可唯独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傅瑶不想沉迷于情事之中,可这事却不是她能决定的。 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你想什么呢?”傅玉使劲碰了碰傅瑶,方才她唤了好几声,身边之人都没有一点反应。 傅瑶惊了一跳,收回神来,“二妹妹······” “大姐姐,你刚刚想什么呢?2我喊你,你怎么没有一点反应。”傅玉疑惑道,手上不停地包着饵饺。 她都是已经弄完了好几个饵饺了,傅瑶直到现在才弄完了五个,这效率可不是一般的低。 傅瑶微微摇头,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故作轻松道:“没想什么啊,刚刚突然发愣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可能是困了。” 听着大姐姐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傅玉的眉头翘的老高了,不相信的问道:“真的吗?” 第四十二章 取笑众人 “难不成二妹妹觉得我在想什么不该想的不成?”傅瑶挑眉问道。 “你想多了,我只是单纯的关心你而已,大姐姐莫要将不该有的心思放在我身上。”傅玉接过一旁侍女递来的手帕,擦了擦,道:“大姐姐还是早些包完饵饺,免得我的下锅了,大姐姐的还不知道在何处呢?” 傅瑶没有继续李慧娜傅玉,而是专注着手上尚未完工的饵饺。 饵饺讲究不大不小刚刚好的形状,这就要讲究一个适度,可‘度’是怎么衡量,还要好生琢磨一番。 像是一般女眷,吃的饵饺还没有婴儿的拳头一般大,追求一个小巧玲珑;靖远将军府的老爷公子们却不能这样包,他们胃口大,一般都是要吃上好几十个,习武的男儿胃口都好。 不过,谢夫人主张靖远将军府的少爷小姐们包饵饺,可不是真的为了让她们包饵饺,而是为了增进姐妹兄弟之间的感情。 只有真正在一块儿长大的姊妹之间才会有真情实感存在,难不成谢夫人要指望平日都瞧不见对方人的姊妹兄弟之间养出莫须有的感情不成。 故而,傅瑶也只是简单包了几个小巧的饵饺,罢了手。 进了偏厅,同几位兄长,妹妹坐在一起等饭来就成。 姊妹几个正说说笑笑,傅瑶瞧见傅芳脸上笑容一滞,顺着视线看了过去,只见腰身不盈一握的柔弱美人走了进来。 傅家的几个兄弟姊妹不用说,从小便是一起长大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平素是个什么性子心中大抵有数。 今年却是不太平,家中先后来了沈昭献,周初瑶,他们虽是对外来者感到好奇,可对内却是团结一致。 这不,冬至算不上阖家团圆的日子,对靖远将军府来说却也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家中的姊妹兄弟相聚也就罢了。 可周初瑶是一个外人,这个时间点,来这儿作甚。 有这种想法的不只是傅瑶一个人,傅为谦三兄弟以及傅玉,傅芳两姐妹眼含诧异的看向来者,最先发难的是身为嫡女的傅玉,“初瑶姐姐,今日你来这儿作甚?” 听见这话,周初瑶脚下的步子一顿,在场皆是平辈之人,微微颔首,发出轻柔的嗓音,“方才,姨母派嬷嬷说让我来寻姊妹们玩耍。” 傅瑶和傅芳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二人顿时明白了彼此的想法,谢夫人是好意,想让周初瑶快速融进他们的圈子,真正成为亲人。 傅玉不解,困惑道:“你莫要诓我,母亲怎会做出糊涂事······” “玉儿。”傅为谦急忙打断傅玉的疑惑,笑道:“玉儿,母亲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初瑶妹妹快快过来,这边刚好剩下两个位置。” 傅为谦朝着周初瑶招了招手,示意她快坐过去。 傅瑶淡淡瞥了一眼那位置,真是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右边是大哥哥,左边是傅玉,周初瑶夹在两人中间。 闻言,周初瑶顿时朝着傅为谦投向感激的目光。 碍着是自家亲哥哥的话,傅玉也不好多说,以免折损了大哥哥的面子,扔了扔手绢,不咸不淡道:“行了,快过来。” 明显不善的语气传到周初瑶耳中,只见美人眼含泪花,脚下的步子都带着几分委屈。 傅为谦看了一眼亲妹妹,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傅玉一会子和傅瑶说话,一会子有和自己的对家傅玉说话,说了半晌,就是没有转过头来看周初瑶一眼。 “三妹妹,我给你说,这个定然是大姐姐包的饵饺。”傅玉指着一个难以形容长相的饵饺,嬉笑道:“这一看就是大姐姐的手艺。” 傅玉应和道:“可不是吗,就连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包的饵饺都比大姐姐的好看。” 身为事件中心的主人公,傅瑶舀着碗中饵饺,抬眸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来,小巧的耳朵渐渐泛红。 破了皮的饵饺,韭菜叶子混着肉馅露在外面,显而易见,分明是馅料太多,让皮破了。 傅瑶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些羞耻,扎心脑干的羞耻,府上的姐妹兄弟每一个包的饵饺都能拿的出手,就连身子骨不好的傅芳都行,唯独自己······ 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行了行了,可别说咱们府上的娇娇女,再说在,只怕大妹妹的脸都要埋进碗里。”傅未安打趣道。 “二哥哥······”傅瑶小脸红的滴血,不知是羞得,还是害臊,无论是哪一样,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嘛。”傅为安继而道:“大妹妹包的饵饺最最好看,比我的还要好看数十倍。” 傅瑶放下手中的汤勺,努了努嘴,顶着一张泛红的小脸,“二哥哥,你要是再取笑我,我以后便让大哥哥,三哥哥,二妹妹,三妹妹他们都不许同你说话。” 闻言,傅为安装作十分害怕的模样,双手捂着嘴,道:“大妹妹,你再这样说我好怕怕哦。”转头又对着众人笑道:“你们以后可千万要同我说话。” 众人皆是摇头笑了笑,对于傅未安耍宝的举动更多则是无奈。 “好了好了,为安,你莫要再逗惹妹妹了,真把妹妹给气哭了,我看你怎么办?”身为其中最为年长之人,傅为谦主动开口解了傅瑶的难。 “哼,就是就是,二哥哥,你再惹我,我就去告状。”身后有人撑腰,傅瑶现在也不怕了。 闻言,傅为安顿时站起身子,朝着傅瑶拱手作揖,“小生错了,还望傅家姑娘莫要生气,据说大妹妹善解人意,心地善良,温柔大方,举止端方定然不会生我的气。” 傅瑶眉眼弯了弯,起身福了福身子,“听说二哥哥向来是一个知错就改之人,现在一看,果不其然。” 听见二人的对话,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这一瞬间,平日姐妹兄弟之间的嫌隙尽数消失。 周初瑶坐在人群之中,目光冷冷的看着这一切,明明她也坐在这里,饭厅的热闹却和她毫不相关。 第四十三章 饵饺是什么? 安和院。 “姑娘。”谷雨抬手递给大姑娘一个湿热的帕子,傅瑶伸手接过,贴在吹了一天寒冷略显粗糙的脸蛋上。 温热的触感贴在脸上,傅瑶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声音。 谷雨拧了拧帕子,小脸上写满了不开心,抱怨道:“二公子也真是的,明知道姑娘你包的饵饺不好看,每回还要取笑姑娘。” 傅瑶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想起二哥哥方才看向大哥哥的眼神,一闪而过的幽怨和数不清的嫉妒,不由得轻笑道:“急什么。” “姑娘,难不成你真的就任由二少爷他们如此磋磨你吗?”谷雨着实忍不住想要为姑娘抱怨,每年都是如此,真的有意思吗? 傅瑶笑而不语,只是微微摇头,平心而论,她也不想被人嘲笑,可有时候事实就是如此,自己到最后还是那个让人嘲笑之人。 “姑娘,要不然奴婢明日为你找些材料回来,你好好练练。”脑海之中灵光一闪,谷雨惊喜道。 只要他们姑娘饵饺包的好,年底的时候就不用受几位公子小姐的嘲笑了,这样一来,她们姑娘也就能挺直腰杆了。 “算了,还是别费那神了,有功夫去讨好别人还不如好生读书,充实自己的为好。”傅瑶慢慢放下手中的帕子,低声道。 谷雨对此却是异常的执着,想要她们姑娘能够抬起头,“姑娘······” 傅瑶抿了抿唇,缓缓勾起唇角,神色极为疲惫,“谷雨,无论有没有饵饺,我都是会被嘲笑,只是在于嘲笑的重点不一样而已。”声音沉重而绵长,里面带着无尽的倦意。 谷雨一怔。 傅瑶就这样静静看着面前之人,希望谷雨能想清楚,她一直都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丫鬟啊,虽然有时候有点傻傻的,可这种事情,她知道,谷雨是一点就通透。 谷雨的眼眶逐渐湿润起来,是了,姑娘一往也常常受人嘲笑,今日不是二姑娘,明日便是三姑娘亦或者其他人。 姑娘也曾苦练刺绣,可后来刺绣可以了,便是包的饵饺不够好看。 “谷雨,有问题的不是饵饺,而是我这个人。”傅瑶语重心长道,他那些兄弟姊妹看她不顺眼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可她能怎么办呢? 反击回去吗?她也试图反击过,可后来换来了,爹爹不疼,娘亲不爱,一无所有,甚至还要承受更加残酷的惩罚。 年幼时最爱看画本子,里面也不乏有庶出的女儿复仇的计划,很是成功,甚至最后获得了爹爹的疼爱,成为人生赢家。 可人生终究不是画本子,不能按照书上写的那样发展,一个无权无势的嫡女,爹不亲,年不爱的,有的只有自己和身边的一个谷雨。 她是可以反击,甚至优秀到超过傅玉,短时间的胜利固然欢愉,可人不能只活一瞬间,余后漫长的岁月都要为此时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大周朝的女子,前半生靠的是父亲,后半生是丈夫,她的前半生也就这样了,但是她不能让自己的后半生也是这样碌碌无为。 “姑娘······”谷雨呆呆望着姑娘,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傅瑶挥了挥手,低声道:“行了,我都没难过,你难过什么,明日还要早起,你先下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将我之前带回来的那个食盒放在房中,晚上不用守夜了。” 话音落下,傅瑶转身走到软塌上,没有理会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上京的冬季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许的干燥,额头上有种顿顿的干燥感,傅瑶松开一只手,忍不住摸了摸。 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摸着额头,踏着月色朝着墙围处走去。 墙围一侧,石桌旁。 沈昭献专注的眼神仔仔细细扫过书页上的每一个角落,春闱即将到来,时间愈发逼近,容不得他有丝毫的松懈。 烛火被寒风吹得一跳一跳的,丝毫没有影响到石桌边上神情专注之人。 傅瑶双手提起食盒,抿嘴笑了笑,心道一声,不愧是能成为举人的人,天寒地冻的还能一丝不苟。 换做是她,早不知躲在哪里偷偷睡懒觉去了。 细若游丝的轻笑声传进耳中,沈昭献神情一滞,手上翻书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将书置于石桌上,笑道:“既然来了,躲在后面成何体统。” 此话一出,傅瑶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一丝无奈,不愧是呆头鹅,真真是越来越古板了。 “想着沈公子现在应该饿了,好心好意来送点吃食,沈公子竟然是这种态度?”傅瑶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打趣道。 先前还义正言辞之人现在倒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沈昭献微微发虚的眼神看向别处,就是没有落在傅瑶身上。 视线落在食盒上,一抹诧异一闪而过,沈昭献指了指,疑惑道:“这是?” “饵饺。”傅瑶十分坦然,没有一点羞怯之意,仿佛这对她来说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知道的晓得她这是第一次给外男送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轻车熟路的模样,许是做惯了。 只要傅瑶自己知道心中有多虚,多不安稳,害怕面前的男子觉得自己是一个轻浮之人,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如此做。 怎奈何还是忍不住这样做,刚刚在席间之时,看见周初瑶都来了,为何沈昭献却没有来,两人都是寄居在靖远将军府,怎么一个来了,一个连人影都看不到。 忍不住为沈昭献打抱不平,可她也知道,这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后来便想清楚了,沈昭献只是傅老太太用来膈应谢夫人,兴许祖母对沈昭献真的有那么一丝丝疼爱,可这些都不足以支撑让她时时刻刻记住沈昭献。 毕竟,疼爱也是能装出来的。 出身在一个大家族,稀松平常的事情倒是很少见,可这种千奇百怪的事情绝对见了不少。 “饵饺是什么?”正当傅瑶沉浸在思绪之时,沈昭献发出了一道令她目瞪口呆的话语。 第四十四章 男女有别 “你连饵饺都不知道是什么?” 傅瑶微微张嘴,眼中满满的震撼,不可思议的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连饵饺都不知道是什么? 难不成沈昭献从小都没有吃过饵饺? 沈昭献看了看石桌上的食盒,茫然道:“难不成我应该知道饵饺是什么?” 面前之人的坦然,倒显得她此刻的模样多么不正常一样,傅瑶微微握紧拳头,放在鼻尖,掩饰了那么一丝丝的不自在。 蝴蝶似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她忘了,沈昭献自幼不在京城之中长大,不认识饵饺也是正常的。 “吃过包子没?” 沈昭献点点头,神情格外坦然,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没有吃过饵饺而感到自卑,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反倒是傅瑶的大惊小怪,才是不正常的。 “饵饺呢,就是和包子长的特别像,唯一不同的或许是一个皮厚,一个皮薄,再就是味道不同了。”傅瑶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掀开食盒,百闻不如一见,还是让沈昭献亲自见见饵饺长什么样子。 “这就是另类的‘包子’?”沈昭献指着白白胖胖的饵饺,里面隐隐露出点点翠色,肉香扑面而来。 傅瑶拿着盖子放在胸前,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形容对不对,但是饵饺绝对和包子有异曲同工之妙,说不定,许久之前,它们还是一家人。 沈昭献看着食盒之中整整齐齐摆放的饵饺,明显和认知里的包子有很大的差距,长得很是不一样。 傅瑶拿着盖子扇了扇,“可香了,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果不其然,沈昭献的注意力顿时被饵饺吸引过去,拿起事先准备好的筷子,在傅瑶期待的目光下放进嘴中。 “怎么样?” “可。” 傅瑶默默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惜字如金啊,“好吃你就多吃点。” 沈昭献点点头。 傅瑶看着沈昭献一口一个,一点都没有君子如玉的样子,吃相和面相十分不符,“沈公子,你家是哪里?” “江南。” 沈昭献忙着吃新鲜热乎的饵饺,抽空说了两个字。 难怪?傅瑶盯着地面,难怪沈昭献没有听过甚至没有吃过饵饺,偶然听爹爹说过,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 或许是习俗不一样。 “那你们那边吃什么呀?”傅瑶双手抓紧石桌,问出了心中的想法。 沈昭献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恢复了端方克己的样子,拿出手帕擦了擦嘴,眉头一挑,轻声道:“不知道。” 这下,傅瑶更加诧异了,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连你家乡有什么好吃的都不知道吗?” 沈昭献点点头。 “幼时,家中的情况算不上太好,爹娘身子康健,勉强能够温饱,后来爹娘双双患病······”沈昭献坦然自若的说出了记忆的家。 活着都是一个最大的问题,爹娘数不清的药费,他做了不少苦力,终究是杯水车薪。 傅瑶抿了抿唇,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不忍,心疼。 从沈昭献口中得知,他幼年的经历很不好,爹娘都是寻常百姓,没有一技之长,整日也是为了生计而忙碌。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他爹娘身体不好,家中陆陆续续失去顶梁柱。 可想而知,那时的沈昭献也没比自己大上多少,此时此刻,傅瑶终于明白为何沈昭献弯下了他宁折不屈的脊梁。 爹娘临终前的遗命,身为寒门士人的无奈,倘若不弯下脊梁,活着都是一个问题。 也许,不是一个问题,但是却要为此舍弃前途,平心而论,她若是沈昭献,定然也会选择现在的路。 来到靖远将军府,完成爹娘的遗命,至于有没有一个妻子,都不是最重要的,这段时间,他能够安心在靖远将军府读书,准备春闱。 傅瑶眉心微动,嘴角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想要安慰他,可短暂相处,她也知道面前之人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 想要说点其他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始。 沈昭献瞧见傅瑶神色不宁的样子,若无其事道:“大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世事无常,这本就是我应有的劫数。” 傅瑶皱了皱眉,略一迟疑,疑惑的说:“为什么是你应有的劫数?”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连连摆手道:“你不想说也可以不用说。” 沈昭献点点头。 心中长舒一口气,傅瑶直觉自己如逢大赦一般,跟面前之人说话真费劲,生害怕下一秒就会说错什么,惹得他不高兴。 “沈公子,你今晚还要继续苦读吗?” 傅瑶小心翼翼的问道,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心中估摸着时辰,不早了,正常来算,她这个时候都应该睡着了。 沈昭献摇摇头,“不了,今晚不读了。” “那公子早早安寝。”傅瑶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 “大姑娘······”沈昭献低低唤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之色,随即逐渐坚定起来。 “何事?”傅瑶转过身体,面露疑惑。 只见,沈昭献深吸一口气,心中逐渐坚定起来,放轻了声音,“大姑娘,往后若是无事,还是莫要来此处了。” 傅瑶懵了,呆呆地看着沈昭献,“为何?”可是她有哪里做的不对吗? “没有为什么,大姑娘人很好,前些时日,大姑娘来此处是为了学习四书五经,我瞧着也差不多了,往后大姑娘还是莫要来了,以免污了大姑娘的清誉。” 沈昭献定定望着面前的女子,一鼓作气说完心中想说的话。 眼中泛起一股酸涩感,很快泪水翻涌上来,红了眼眶,深吸一口气,倔强的憋住泪花,可是,眼前模糊一片,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哽咽道:“沈公子,可是我有哪里做的不对吗?” 沈昭献摇摇头,月色照耀下单薄清冷的身影如同此刻冰冻三尺的心一样,“大姑娘很好,只不过,男女有别,大姑娘还是要注重清誉的为好?” 第四十五章 及时止损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很近却又遥不可及。 傅瑶气的浑身直抖,为数不多的至尊在此刻被摁在地上来回摩擦,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呵护的东西在此刻支离破碎。 眼底泪水怎么都控制不住,翻涌而上,顺着脸颊滑下,泪眼婆娑的看着面前之人,强撑着身子,哽咽道:“沈公子多虑了,往日我绝不会再踏进此处一步。” 她生来便没有见过娘妻,或许是见过的,可是模糊的记忆早已忘得干干净净,小心翼翼在靖远将军府挣扎着想要活下去,装作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可那日,阳光明媚,心下微微颤动,却换来了此刻的寸寸肠断。 难怪,傅芳提醒她沈昭献和周初瑶两人之间有不可言说的事情,刚刚之前,她只觉那是一个笑话,捕风捉影而已。 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笑话。 说不定,在沈昭献眼中她就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没有礼仪教养,一直以来,她也知道自己所作所为都是错的。 可是,心真的无人知晓的地方偷偷欢愉过,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爱,可她知道那一定是喜欢,想要靠近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沈昭献眼睁睁地看着女子逐渐消失的身影,脚如同灌了铅水一样,想动却不能动,想要拦她入怀,却连手都伸不出去。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瑶消失在自己面前。 心中的酸涩感油然而生,可他什么都做不了,起码,现在来看是这样的的,低头看着干净整洁的双手,上面什么都没有。 傅瑶走在安和院的石子路上,心中一直都想不明白,她不明白,明明之前就很好,为什么今日却是如此模样,难不成是她在无意间伤到了沈昭献的自尊。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若是真的那样,那会子沈昭献就应该赶她走了,那又是为什么呢? 傅瑶不明白。 即使心中不明白,她也清楚,她没有回头路,天知道,她是多小心去呵护自己,没人爱自己,她就一点一点捡起泥土间脏兮兮的自己。 好不容易想要敞开心怀,一盆凉水猛然泼了下来,可谓是透心凉,一时间,心都清醒过来。 躺在床上彻夜未眠,傅瑶想了很多,弄清楚了现阶段的利与弊。 她的确是不应该喜欢上沈昭献,从一开始他们两个之间就没有未来,她想来的是往后岁月无忧,沈昭献想要的是往后官运亨通。 对于现阶段的她来说,沈昭献完全可以说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即使止损也是一件好事。 可越这样想,她就越想哭。 把一个君子如玉的人想成是一个没有前途之人,尽量往最不堪的地方说去,这样,她的心才能好受一点。 终于明白了为何狐狸一直吃不到葡萄,却说葡萄酸了。 因为只有亲手将希望破灭,才不会受到伤害,及时止损也是一件好事。 天色微微发亮,晓雾慢慢散开。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谷雨拨开浅色的纱帐,瞧见自家姑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小脸水肿,尤其是眼睛那处肿的格外厉害。 傅瑶直勾勾的盯着床顶,不发一言。 谷雨一愣,忍不住揣测,难不成是昨日姑娘被几位公子小姐刺激到了,偷偷躲在床上哭?一定是,定是昨日大公子他们伤到了姑娘的自尊心。 从一旁端来温水,拧干了帕子,谷雨放轻了手脚,小心翼翼的擦,柔声道:“姑娘莫要将昨晚的事情放在心中,记在心坎上,也只会伤了姑娘自个儿。 姑娘往常不是说过嘛,万事不放在心间,才能无忧无虑的活过,日子才能顺顺心心。” 听见这话,傅瑶乌黑的眸子转了转。 谷雨面上一喜,继而道:“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奴婢还记得五岁时,爹娘便将奴婢卖进府中,任凭奴婢怎么呼喊,爹娘都没有回头。 所以啊,姑娘要知道,世界上唯有真金白银才是真的,其他什么,都可以随着时间不断改变。”小时候,娘亲把她抱在怀中,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她的心肝宝贝。 可后来,还不是狠下心将她给卖了。 可见,世上唯有银子才是真的。 瞧见姑娘一直都没有说话,谷雨自言自语道:“姑娘,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身体可是你自个儿的,疼不疼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话传至耳边,傅瑶顿时想起那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姑娘,不然你今儿在安和院好生休息一番,奴婢这就去给大夫人说你身子不舒服。”谷雨急急放下手中的帕子。 趁着现在时辰还早,现在去给大夫人说姑娘身子不舒服还来得及,晚了可是什么话都有了,到时候,府上不用想肯定又是漫天的流言。 “不必。”傅瑶一把拉住打算转身离开的谷雨,坐直了身子,轻声道:“给我梳妆。”声音之中满满的疲惫感。 谷雨说的对,身子是自己的,她伤不伤心,难不难过,除了自己谁又能知道呢? 沈昭献会知道吗?不,他绝无可能知道,知道了只会是一阵唏嘘。 果然,还是戏曲里说的对,心疼男人倒霉八辈子,还好幡然醒悟,现在也为时不晚。 谷雨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 只是,等到梳妆之时,才发现自家姑娘眼睛水肿的有多厉害,明明是一个貌美如花的美人,肿了眼睛,怎么看都有点奇奇怪怪。 她在心中暗暗骂道:都怪大公子他们,······· 骂了半晌,充满怒火的心才逐渐畅快起来。 “再铺一层粉。”傅瑶望着铜镜之中面色异常的女子,冷冷吩咐道。 谷雨正了正大姑娘的脑袋,仔细端详,忍不住开口,“姑娘,你这是水肿,再怎么遮掩也是遮掩不住了,若是不想让二姑娘她们瞧见,大不了今日不去便是。” 傅瑶微微勾起唇角,缓缓摇头,神情显露一丝疲惫,叹了一口气:“尽力遮掩便是。”不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第四十六章 做贼防贼 锦绣院。 傅瑶规规矩矩坐在自个儿位置上,面色无波无澜,低垂着的眼睛一直看向地面,遮掩了晦朔不明的情绪。 “大姐姐,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眼下一片乌青。” 上首的谢夫人正与傅玉说的欢声笑语,丝毫没有注意到底下交谈的两人。 傅瑶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乌黑浮肿的眼睛,自打今日醒来之后,眼睛一直都不怎么舒服,彻夜未眠,方才更是瞌睡的很。 “没有,三妹妹看错了。” 闻言,傅玉嗤笑一声,她又不是瞎子,不分青红皂白,但凡好生生的长了眼睛,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傅瑶怔怔看向前方,看似专注的神情,思绪却飘香不知名的远方。 这下,连傅芳这个平日对她漠不关心之人都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了,看了下身边之人,不由得在心中嘀咕道:难不成是昨晚伤的太狠了,还是说······ 一时间,傅芳有些揣摩不准她到底在想什么,不过,终究是和她没有多大关系的东西,也不必太过在乎。 目前最重要之事是要想办法嫁一个好的夫婿,她年纪也不小了。 “母亲,女儿不想回去,乡下都是一堆穷亲戚,还去作甚?”傅玉晃了晃母亲的胳膊肘,努了努嘴,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娇俏。 谢夫人拿开傅玉的手,语重心长道:“玉儿,这件事是你爹爹定的,可由不得你,何况,是有为远亲自护送。”眉宇之间说不出来的严肃。 傅玉垂下了脑袋,神情略显失落。 她可不想再次去往那种穷乡僻壤地地方,一路上又是舟车劳顿的,年节的时候,还要进宫向陛下谢恩,到时候肯定能见到如玉似的二殿下。 她才不想去呢? 谢夫人看了下快把不高兴写在脸上的女儿,心中甚是无奈,回乡一事不是由她决定的,而是晨起收到将军的来信,说是派府上的儿女回乡祭祖。 为谦还要准备年节进宫面圣一事,身边只剩下一个女儿,想着让傅玉在将军面前多多露面,日后出嫁了,娘家便是她最大的底气。 “母亲······”傅玉拖长了尾音,拉着谢夫人的双手,眼中更是止不住的哀求。 谢夫人反手握住傅玉的手,丝毫没有顾忌在场的傅瑶,傅芳,轻声道:“玉儿,此事非你不可,其他人,怎么代替靖远将军府嫡出的女儿。” 鄙夷的话语传到傅瑶,傅玉的耳中,两人的神情不由得暗了暗,攥紧手帕。 “到时候,母亲定然安排府上的府兵回到那边,路上安安全全的,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傅玉依旧是那副怏怏不乐的模样,根据她对母亲的了解,既然此事是在众人面前坦然的说出来,便再无回旋余地。 听了半晌,傅瑶才听出一个所以然来,原来是爹爹送了一封信回来,说是让家中的子女回乡祭祖。 三哥哥是其中的一个人选,貌似这剩下的一个便是骄纵长大的傅玉了。 傅玉若是真的走了,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少了一个人,她也能松一口气,不然,整日整日的想办法防范她们,也不是个办法。 虽说都是姐妹之间的小打小闹,身子骨也不是铁打的,哪能时时刻刻折腾不休呢? 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大姐姐,母亲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让二姐姐回乡啊?”傅芳凑过身子,一脸疑惑地询问。 傅瑶也是眉头一皱,心中充满不解,往年这个时候也没有这种例子,此事显然是突发,连傅玉当否没有丝毫的准备。 “我也是不知,不过,既然母亲这样安排了,定然有她的道理。”傅瑶给了一个棱模两可的答案。 “哦。”傅芳意兴阑珊的收回身子,还想从大姐姐这里得到一些意外的消息,看来还是她异想天开了。 “所以,祖母回去吗?”傅瑶眨了眨眼睛,有些诧异的看着三妹妹,她还以为三妹妹知道些什么呢? 傅芳诚恳的摇摇头,刻意压低声音道:“我不知道,应当是不会回去的。” 祖母上了年纪,身子骨更是欠佳,平日看着声音粗壮如钟,也只不过是一个纸糊的老虎罢了,徒有其型。 当然,这话,傅芳是不敢当着傅瑶的面前说出来,除非,她是想被扣上一个大不敬的名声。 傅瑶绕有所思的点点头,正是这茬,祖母身体不好。 但是她总觉得,即使祖母身子骨很好,她也不会选择回去的,想当初,祖母带着自己来到上京,就亲口承诺过在也不想回到穷乡僻壤的乡下。 事情来的紧急,出现的突然,留给傅玉的时间也没有多少,仅仅只有短短五日罢了。 五日之内,傅瑶一直都将自己关在安和院,哪里都不去,端坐在屋内绣香囊,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找二妹妹的晦气。 二妹妹不想回乡,现在出现在二妹妹的眼前,指不定要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是以,还是好生生的坐在屋内的好。 期间,她去了一次后院,只见,后院墙角那处狗洞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封了起来。 傅瑶从来没想过,沈昭献会做的这般绝,连一丝念想都不留给自己,哪怕,她也很想将狗洞给封住,永绝后患。 一段不平等的关系之内,终究还是那个相对认真的人输了,输的十分彻底。 甚至于,傅瑶连自己输在哪里都不知道,或许,她从来都没有输,只是遇见了一个负心郎,一个没有心的人而已。 傅瑶举起绣好的香囊,白嫩的手细细摸过上面的每一寸,沥沥心血都在上面。 心中默念一声,可惜了,这香囊她用不了。 她是阳春三月来到这个残酷世界,与此相反,沈昭献是冬月生人,也就是年节附近,当时她还乐道:冬日漫天白雪纷飞,是个好日子,更是一个好兆头。 随手将香囊丢在一旁。 谷雨恰巧走了进来,瞧见方才那一幕,面露不解,“姑娘,那不是你要送给三公子的礼物吗?” 第四十七章 不堪入眼 恍惚之间,傅瑶想起来那貌似是她曾经搪塞谷雨的话术,轻轻一笑,神情之间却是说不出来的苦涩,轻声道:“大概,三哥哥是不会喜欢这样的香囊。” 声音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继而道:“谷雨,你替我扔了,反正这香囊也弄不上了。” 谷雨捡起扔在地上的香囊,放在眼前仔细揣摩,针脚绵密,姑娘现在这上面下了不少的功夫,若是扔了,她倒是有些舍不得。 不过,但凡是她们家姑娘吩咐下来的话语,她都会选择服从,怎么说她都是姑娘的人。 香囊收进怀中,谷雨连忙端起先前带进来的托盘,轻声道:“姑娘,这是刚刚大夫人身边送来的衣裳,让您明日打扮的漂亮些。” 傅瑶看了一下,水红色的袄裙倒是很符合谢夫人的审美,明日,便是傅玉正式离开靖远将军府出发到乡下的日子。 ······ “人找着了吗?”谢夫人眼睛直直盯着跪在地上直打颤的小丫鬟,厉声道。 屋内的气息如同静止一般,小丫鬟以头碰地,身子不停地颤抖,泪水直直顺着眼角滑溜,嘴角蠕动了半晌,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谢夫人瘫坐在主座,心头涌起一股烦躁感。 玉儿不见了,她逃跑了,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天不见亮,玉儿身边的小丫鬟禀告说是屋内不见人影,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心中想些什么她还是知道的。 只是谢夫人没有想到,傅玉竟然如此大胆,罔顾将军的安排。 早知如此,她宁可没将这个孽障生出来,事情已然发生,当务之急是要把人给找出来,一切都好商量。 但是,事情迫在眉睫,风水先生更是提前算好时辰,天微微亮之时,启程是最好不过了。 若是误了时辰,到时将军回来了······ 此时,周嬷嬷快步从屋外走进来,谢夫人瞬间坐直了身体,期待的目光投向周嬷嬷。 只见,周嬷嬷面色沉静,带着些许严肃,微微摇头。 到底是跟在身边多年的老人,仅仅只是一个动作,谢夫人心中已然明白,不由得生出些许烦躁来,厉声道:“苍玉,去把大姑娘换来,顺便将为二姑娘准备的衣裳带去,问起原由,只说二姑娘突发恶疾,身子抱恙,需得尽快医治,不便周途劳顿。” 周嬷嬷听着谢夫人的声音泛着丝丝冷意,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二姑娘再怎么说也是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做错了事,到底还是亲娘背着。 这也是傅玉有恃无恐的原因。 苍玉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屋内寂静一片,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楚,煞是恐怖吓人,周嬷嬷站在谢夫人身边,替她揉着眼穴。 “夫人,大姑娘去也是一样的道理,她从小就挂在您的名下,算起来,也是您的孩子呢。”周嬷嬷一边揉着,一边解释。 谢夫人阖上双眼,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她知道,周嬷嬷的话在理。 明面上,的确是两姐妹谁去都不一样,都是她嫡亲的女儿,可是,这毕竟是在将军面前露脸的好时机,她只是不甘心而已。 周嬷嬷看见谢夫人放缓的神色,心头一转,轻声道:“再说了,二姑娘现在颇有您当年的风采,但凡是下定决心,谁说都没用。” 此话一出,谢夫人微微勾起嘴角,抬头看了下周嬷嬷,半带轻笑道:“嬷嬷可别再夸那个孽障了。” 周嬷嬷乐呵呵的笑了,言语之间谢夫人已经没了之前盛怒的模样,心态也平和下来。 “嬷嬷,等人走了,你便将玉儿唤出来,我终究是是她母亲,还能将她生吞活剥不成?”谢夫人低声部吩咐道。 周嬷嬷手上的动作一滞,转瞬便恢复自然,也没让谢夫人察觉出来。 没有听到周嬷嬷的答话,谢夫人眉头一挑,似是自言自语道:“只不过,到时候嬷嬷可别再偏袒那丫头了,做错了事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何况,还是这般胡闹,日后可不能无法无天了。” “夫人说的是。”周嬷嬷应声道,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顿,眼神专注的看着手底下的动作。 谢夫人神色从容,望着镜面的倒影。 玉儿能够安然躲在院中,周嬷嬷定然是功不可没,否则,只凭她一个半大的丫头,想要躲开搜查的人,难上加难。 玉儿的心思她也知道,少女期期艾艾本是常事,但是,皇室之事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抽身离去。 靖远将军府在朝廷一向保持中中立,玉儿若是嫁入皇室,只怕······ 想到此处,谢夫人不由得头疼起来,果然,儿女都是债,生来便是欠他们的。 “夫人,大姑娘来了。”听雪放轻脚步,三两步走到谢夫人身边,附在耳边低声道。 谢夫人微微抬手,借着听雪的胳膊肘站直了身子,嘴角漾着一抹镇定自若的微笑。 傅瑶恭恭敬敬站在屋内,眼底静默一片,瞧见谢夫人来了,敛衽行礼,恭敬道:“见过母亲,母亲安好。” 谢夫人微微抬手,微眯了眯眼,目光锐利,“怎么没穿苍玉带过去的衣裳?”不解的声音带着些许压迫感。 傅瑶站在原地佁然不动。 身后的苍玉快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请罪道:“回夫人的话,方才在大姑娘院中之时,捧着衣裳的丫鬟摔在地上,衣裳脏污,不能上身。” 低垂着面容露出点点疑惑,苍玉也不相信从锦绣院出来的丫鬟会如此不小心,方才见着大姑娘好似伸出脚,好似又没有。 “衣裳破了?” 傅瑶点点头,面露愧疚,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委屈道:“母亲,终归是女儿无福消受,这衣裳还请母亲收回,女儿实在是受之有愧。” 说着,便将摔在地上脏污的压上捧在谢夫人面前,示意她看看。 只见,原本精美华贵的衣裳上面东一片泥巴,又一片污水的,简直不堪入眼。 第四十八章 百闻不如一见 谢夫人连连冷笑,衣裳她之前是见过的,因着是为玉儿做的,上面的一针一线极为贵重,也不过是几息的功夫,全然不似先前的模样。 傅瑶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母亲,怎么没有见着二妹妹,今日不是她回乡祭祖的日子吗?” 闻言,谢夫人脸色一凝,目光锐利的看了下苍玉,冷声道:“玉儿身子娇弱,偶感风寒,回乡便由你代她去,都是靖远将军府的女儿谁去都是一样的。” 傅瑶在心中冷哼一声,既然谁去都一样,为何不叫傅芳去,周初瑶去,反正一个是靖远将军府的三小姐,一个出门在外用的更是靖远将军府的面子。 甜甜一笑,关心道:“母亲,二妹妹怎么染上风寒了,可是夜里被什么给惊到了。”方才苍玉的说辞可不是这个呢? 惊到了,依她之见分明是心中有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无事,派了大夫去看。”谢夫人厉声道:“瑶瑶,行李可收拾好了?” 傅瑶最讨厌也是最厌恶谢夫人唤她瑶瑶,每每有事找她,她们两个仿佛才是母女一样,若无事,只怕平日面都见不到。 不过,幸好她们不是嫡亲的母女,否则,傅瑶定然每日都生活在对傅玉的嫉妒之中,变成和傅芳一样的人。 傅瑶朝着谢夫人福了福身子,低声道:“回母亲的话,行李都收拾好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傅瑶面露羞愧之色,嘴里的话似乎难以启齿,看了一眼谢夫人又飞快地低下脑袋。 谢夫人眉头一皱,厉声道:“但说无妨。” 此话一出,傅瑶微微抬头,纯净的眼眸直直看着谢夫人,一字一句道:“只不过,母亲,女儿穿的用的着实拿不出······”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不过,她相信聪明绝顶自视甚高的谢夫人定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此行山高水远,再见只怕只要等到来年了。”谢夫人喃喃自语,时间她之前就算过,一路顺风,起码要等到开年之后才能回来。 扭头看了一眼听雪,身后的听雪立刻明白主子的意思,转身回到屋内,再出来之时双手捧着一个木匣子。 傅瑶眼中精光一闪,很好地被她掩饰住,装作是对外漠不关心的模样。 谢夫人拿过木匣子,递给傅瑶,“这里面是一些散碎的银子,你拿在身上傍身便是。” 傅瑶面上不显,伸手接过木匣子,实际上已经欣喜若狂,掂了掂木匣子,分量不少,心下稍安,起码她这一路上可以快快乐乐的度过。 “夫人,时辰到了。”一小厮快步从屋外走来,跪地。 谢夫人点点头,没有理会傅瑶现在身上穿的衣裳,轻声道:“行了,你也该走了。” 傅瑶皱了皱眉,她怎么总有一种感觉她是要上路,而不是出一趟远门而已。 不过,这也难以遮掩她的好心情,出门嘛,还是开心的,虽然来的有些突如其来,但总比一直困在安和院的好。 出了正门,看见三哥哥骑在高头大马上,英姿爽朗,少年风采显露无疑,傅瑶微微颔首。 傅为远跳下骏马,朝着谢夫人拱手道:“母亲安。” “三郎,此行便由你带着瑶瑶回乡祭祖,一路上好生注意安全。”谢夫人淡淡说,此行出门的两人都不是她的亲生子嗣,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好的程度。 “孩儿定当谨记。”傅为远弯身拱手道。 “儿啊,我的儿啊。”谢夫人嘱托完了,柳姨娘扑了上来,一把泪一把鼻涕,她的儿子好不容易从书院回来,没想到又要离她而去。 傅瑶看了一眼三哥哥,转身上到马车上。 “姑娘,您还是先休息休息,这一路舟车劳顿,趁着现在还能安生一会儿。”谷雨跟了上来,低声道。 傅瑶却摇摇头,“不急,等会子才能好好小憩一会子。”外面鬼哭狼嚎的声音,纵是她想睡也睡不着。 何况,突然说是要回乡祭祖,又要应对谢夫人,整个人现在还有些神采奕奕。 “谷雨,将木匣子给我。”趁着现在人还有精神,先看看谢夫人到底给了她多少银子,说实话,长到这么大,她还没有见过那么多银子。 谷雨赶忙将银子递给了傅瑶。 傅瑶屏气凝神,轻轻掀开盖子,白花花的银子顿时映入眼帘,呼吸一滞,接近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这满箱子的银子,应当是谢夫人提前为傅玉准备的,不愧是一片慈母心肠,大到一百两面额的银票,小到一文钱,可谓是事无巨细,能想的都为傅玉给想到了。 甚至于,跟在马车身后的箱笼,皆是为了傅玉而准备,生害怕她回乡过得不好。 “姑娘,好多银子啊。”谷雨惊呼一声,亮闪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白花花的银子,抿了抿唇,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傅瑶轻笑一声,食指微屈勾了勾谷雨的鼻尖,低声笑着:“小财迷一个。” 谷雨摸了摸泛红的脸,“奴婢这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姑娘,这些银子能够买十个奴婢回来。” “真的假的?” 谷雨点点头,神情专注,诚恳道:“姑娘,是真的。而且,姑娘,褥子可真软和啊。” “是啊!”傅瑶发出一道幽幽的声音,身下的褥子真真柔软至极。 “出发!” 耳边响起三哥哥爽朗的声音,一个激灵,思绪瞬间回到脑海之中,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热热闹闹的大街,心下一松,她们终于离开了。 “姑娘,江南是什么样子?”刚出京城,谷雨便开始了她喋喋不休的生涯,实在是她从小被卖入靖远将军府,从此再没踏出一步。 即使如傅瑶这般偶尔偷偷跑出去之人,也从没有见过江南的美景,只好摇头,呢喃道:“我也不知道。” “好。” 听见谷雨有些丧气的声音,傅瑶无奈,“这次去见一见不就知道了,百闻不如一见,不是吗?” 第四十九章 修罗场 “妹妹,前面便是驿站,还是下来稍加休息一会,明日咱们继续启程。”傅为远轻柔的音调在窗边响起。 傅瑶掀开车车帘,刚刚擦黑的天色以及不远处点着一盏明灯的驿站,点点头,“三哥哥,咱们还要继续这样走上几日?” “用不了几日了。” 闻言,傅瑶放下车帘,走下马车,并肩和傅为远朝着驿站走去。 驿站,通常是由管家设立,相对来讲还是比较安全,战事结束不久,驿站是传递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也是众人目光聚集的地方。 因此,晚上在驿站休息是绝大数人的选择。 “今日舟车劳顿累的紧,等会儿吃过晚饭,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咱们还得早点启程。”傅为远沉声道。 时间紧,任务重。 傅瑶使劲眨了眨眼睛,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一路上并没有她想象的游山玩水,都在赶路,一点多余的时间都没有留出来,让她出去好好看一看。 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一刻也不安生。 拖着疲惫困乏的身躯朝着屋内走去,方圆百里只此一个驿站,驿站里人满为患,出门在外,傅瑶也没过多的注重男女有别。 视线在屋内粗略一扫,神情一整,整个人精神抖擞起来,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指着坐在窗户旁朗月清风的郎君。 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震惊之间,傅为远带着傅瑶走到了窗户旁边的桌子。 “三哥哥,这是?”傅瑶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傅为远,心中荒唐无比,还还以为是自己困乏一天,精神不足,眼花缭乱。 可是,堂屋里喧嚣不绝的声音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她没有眼花缭乱,更没有出现错觉。 沈昭献的的确确是坐在窗户旁边,脑袋看向窗外风雪交加的景色,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傅瑶他们来了,这才转过身子。 傅为远尴尬的摸了摸脑袋,搓了搓手掌心,为两人介绍,“沈昭献,这是我大妹妹,瑶瑶,这是沈公子。” 空气之中的冷凝感显而易见,二人谁都不说话,徒留傅为远一人不知所措。 傅为远看了看沈昭献,又望了望傅瑶,心头一紧,隐约明白了什么,瑶瑶曾经和沈昭献之间有一件荒唐的事情,两人相见,无疑是修罗场。 傅为远想的是如此,只是,傅瑶想的又是另一码事。 分明前不久才说过不再相见,没想到过了不久,两人又见面了,哽咽的话音犹在耳旁,她却做不到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起码,在三哥哥面前是这样。 三哥哥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等着他回过神来,指定要多想。 傅瑶深吸一口气,朝着沈昭献福了福身子,“沈公子安好。”声音冷漠如斯,好似两人从来都不认识一样。 沈昭献回以一礼,俊朗的脸上带着丝丝不舍,又似有话要说,却又不敢,“大姑娘安好。” 傅为远看着两人冰冷似寒霜的样子,眉头紧皱,只觉此处的空气格外不同,屋内处处都是热闹不休,沾染着点点酒气。 他们这边空间仿佛静止一般,彼此都当做看不见面前之人一样。 尤其是他的妹妹,那模样······ 傅为远笑了笑,小心谨慎道:“先用饭,饭菜都快凉了。” 傅瑶点点头,当做是眼不见为净,选了一处离沈昭献最远的位置,只是,一张桌子上一共才三个人,再远又能远到哪去。 过了一会儿,傅瑶实在受不住了,呆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觉得无比的窒息,再待下去,她害怕自己忍不住想要杀人。 尤其是对面的人。 “三哥哥,我吃饱了,你们先吃。” 话音一落,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开,脚下的步子极快,好像这里有豺狼虎豹一样。 傅为远看着傅瑶逐渐远去的背影,伸在青菜盘子的筷子依旧愣在原地,那是他想要给妹妹夹点菜,不让她挑食。 沈昭献身子一僵,默默放下手上的筷子,沉默不语。 “沈公子,你先吃,我去看看瑶瑶她。”说罢,傅为远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起身追了上去。 桌上原本不多人走了两人,剩下沈昭献一人,他也没有心思吃下去,起身来看。 只留下一桌没动上几下可口饭菜。 傅为远站在门口,伸手敲了敲门,低声道:“瑶瑶,我是三哥哥。” 不消一会儿,房门被里面的人打开,傅瑶微微勾起唇角,轻声笑道:“三哥哥。” 傅为远带着担忧的目光看向傅瑶,忧声询问,“瑶瑶,可是路上累了。” 傅瑶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她知道三哥哥迟早会来,三哥哥向来对周围的变化极为警觉,对她也是关心。 可是,真正的原因傅瑶却不能告诉他,只能说道:“三哥哥,你也是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有出过远门,即使是出去,也是在上京。 上京和这里最大的差别便是上京的路最少都是平稳的,这一路上,马车颠簸不已,哪怕事先准备了褥子,还是有些难受。 离了将军府,有些想了。”语气之中带着些许的委屈,憔悴的容颜更是可怜兮兮的。 傅为远心头一酸,方才的疑虑逐渐远去,他还以为自家妹妹和沈昭献真的有什么过节呢?原来是小丫头从来都没出过京城,现在想家了。 抬手摸了摸傅瑶额乌黑的发髻,轻声道:“瑶瑶莫急,咱们再走上几日陆路,然后换上水路,到时候就能好上一点。” “三哥哥,为什么我们不直接走水路,走陆路还要浪费很多时间。”傅瑶疑惑道。 傅为远走进屋内,坐在桌旁,开口解释,“江南位于南边,走水路的确很方便,可是上京附近的水面都结冰了,水路显然行不通。 先走陆路,紧接着换上水路,到时候你还能见识到不同的风景,这不是很好吗?” 傅瑶为三哥哥倒了一杯茶,脑海之中有一个小人不停地转着圈圈,微微张口,无言以对。 “都听三哥哥的。” 第五十章 缘由 说了这么多,傅瑶总觉得自己错了关键处,抬头看了一下三哥哥,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犹豫。 “瑶瑶,你是想问沈昭献为何会与我们一道同行,对吗?”傅为远到底是最最关心傅瑶之人,哪怕比不上贴身丫鬟对她的了解程度,可至少一个兄长对妹妹的疼爱却是应该有的。 傅瑶应了一声,点点头,她的确是想要知道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与他们一起同行? 她也不想多想,可身为女儿嫁,一个大家闺秀,从小见得多了,脑海之中也会不觉得脑补出来许多桥段。 即使傅瑶清楚地知道那是假的,她还是会想,只不过,理智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想要避免错误再次发生。 “沈公子从江南而来,进京赶考,若无意外发生,他这个年节最有可能便是在靖远将军府度过。 这不,之前父亲派人回来让二妹妹和我一道回乡,沈公子是个孝子,听说我们要回乡,主动请缨回乡祭拜爹娘。” 傅为远叹了一口气,眉宇之间浮现一抹忧郁,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身为人子,此等情境是谁都不想见到的。 沈昭献也算是有心了,能够暂时放下手头上的事情,主动回乡祭拜爹娘。 傅瑶眉头一皱,这理由或许也就只有三哥哥相信,她对沈昭献了解不算多,却也明白沈昭献将科考看的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无事,是不会轻易离开京城,尤其还是在奔波千里的情况下,可为什么要离开上京的理由,傅瑶一点都想不出来。 “来的及吗?”傅瑶眉头一低,忍不住怀疑道。 傅为远眼眸一抬,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满打满算是来的及的。” 满打满算? 傅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双手捧起抿了抿一口,轻声道:“其实,是来不及,对?” 傅为远点点头。 都是是满打满算了,倘若中间出点差错,只能怪他们和科考无缘呢?缘分这种东西,谁又能说的清呢? 屋内兄妹二人相顾无言,傅瑶知道三哥哥就指着这回科考,冬日生疮,夏日暑闷,不远千里只为求学。 错过了这回科考,就只能等待下一个三年,可是人生又能有几个三年呢? “三哥哥你放心,瑶瑶定然不会拖你后腿。”傅瑶嘟了嘟嘴,想了想,又道:“不然,三哥哥你现在就原路返回,找一个无人之处安心读书,等科考结束你再来找我也是一样的道理。” 傅瑶自以为是的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亮晶晶的圆眼一动不动的盯着三哥哥。 傅为远微微勾起唇角,宠溺的笑了笑,“傻丫头,再怎么说我也要将你顺利送到家乡,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独自回去。 那我可真成了一个不仁不义之人了,日后,我又该以什么面目来见你。” 这么说,三哥哥之前是有过这种想法喽,只是迫于形势,他必须得将自己亲自送到江南。 傅瑶身体微微前屈,整个人半趴在桌面上,疑惑道:“三哥哥,若是此行是二妹妹,你也会将她一路送到江南吗?” 傅为远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笑道:“傻丫头,无论是你还是二妹妹,就算是我有其他的想法,都要将你们顺利送往江南,祭拜祖先。” 傅瑶饶有所思的点点头,心中是说不出来的复杂。 不论是她还是傅玉,三哥哥将她们顺顺利利平平安安送到江南都是最为正确的选择,也是三哥哥身为人兄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她的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失望,就好像三哥哥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一样,她也从未被一个人坚定的选择,所有人都会抛弃她。 傅为远见傅瑶面上隐隐露出疲惫的神色,却还强撑着和他在这里讲话,想来应该是累得不轻,抬手揉了揉肉傅瑶的脑袋。 “姑娘家,莫要想那么多,好生养好身子,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才是正事。” 傅瑶微微点头,目送三哥哥离开。 是夜,傅瑶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眼神漫无目的的盯着窗幔,脑海之中不断回想起之前见到的一幕幕,以及三哥哥说的那些话。 再其次,便是沈昭献居然也来了。 不大的床榻翻来覆去的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想睡也睡不着,意识模糊之际,‘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 她饿了。 不按时吃饭,心烦意乱的躲着人的报应终于在这个时候报应到身上,傅瑶睁开圆溜溜的眼睛,揉了空荡荡的肚子。 之前也挨过饿,从来都没有这般难受,想睡睡不着,想着睡一会儿或许就能睡着,哪知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手脚放轻,小心翼翼的避开守在床榻的谷雨,穿好衣裳,再轻手轻脚的打开门,屏住呼吸轻轻关上房门。 直至整个人站在门外,身体一松。 心中十分惊奇,谷雨竟然没醒来,更没有被她发出的声响吵醒,看来,舟车劳顿还是累着她了。 要知道,谷雨在安和院可是最为警觉,发出丁点声响都瞒不过她那敏锐的耳朵。 身心欢愉的朝着楼下走去,除了客房房门紧闭,驿站依旧是灯火通明。 傅瑶望了望四周,夜间比不得白日,跑堂的小二的坐在板凳上,一手支棱的脑袋,打着瞌睡,似是听见傅瑶下楼发出的声响,赶忙站直了身子,赔笑道: “这位客官,可是有什么需要的?” 傅瑶环顾四周,询问道:“现在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小二的面露难色,弯着腰,“客官,夜深雪大,做吃食的大厨累了一天,恰巧今日也是轮值之日,他们都休息了。”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了。 傅瑶微微颔首,也是,这个时候哪里有什么吃的。 “不过,厨房里倒是有些食材。”小二的灵光一闪,面前的客人身穿华贵的衣裳,那料子,他认得,上京目前最时兴的云锦,能穿上用云锦做的衣裳,非富即贵。 是以,他也不好把这位客人给得罪彻底。 第五十一章 阴魂不散 傅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朝着店小二手指的方向走去,成片成片的绿叶映入眼帘,上面不乏带着点点腐烂的颜色,空气带着一股若有似无让人恶心的味道。 傅瑶愣了愣,看着与记忆中厨房大相径庭的模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年幼之时,她也曾受不了饥饿,跑到府上的厨房偷东西吃。依稀记得不是这般模样。 腐烂的味道直冲脑门,傅瑶没有多想,转身离开。 她还是饿着! 乌黑灵动的眼眸转瞬就和一双充满诧异神色眼眸之人对上,平稳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好似是要蹦出胸膛一样。 整个人朝着后面退了几步,惊慌之下,左脚踩到右脚也是常有的事情。 身体的重心猛然失控,傅瑶眼睁睁的感觉小脸朝地,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双手下意识的想要捂住小脸。 只差一点,小脸着地,感受到来自胳膊肘强横的力道,她不禁松了一口气,沈昭献将险些白净脸庞着地的之人拉了起来。 刚刚站稳身子,傅瑶使劲朝着退了一步,见了面前之人,只差蹦起来了。 眼中更是盛满了防备之色,朝着沈昭献福了福身子,“多谢沈公子。”说罢,便要侧身离开,仗着自己娇小的身体灵活的穿越门前的‘障碍’。 动作之灵活,明显一点多余的话都不想和面前之人继续说下去。 沈昭献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眼底快速闪过一抹自责,缓缓开口,“大姑娘,可是饿了?” 轻柔的询问声在背后响起,傅瑶脚下的步子顿了顿,熟悉而久违的声音致使她的心中闪过一抹酸涩,冷声道:“沈公子多想了,我不饿。” 话音一落,‘咕噜咕噜’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 傅瑶脸上咻的一下红了彻地,为数不多的在这人面前撒谎,还被轻而易举的撞破。 沈昭献的脸上涌现一抹笑意,攥成拳头的手抵在唇边,轻声道:“大姑娘饿不饿,还是要注重好自己的身体,不然······” 傅瑶闭上双眼,又慢慢睁开,不紧不慢的转过身子,她知道沈昭献意有所指,无非是她从前在此人面前露怯,说过肚子疼之类的话。 “我的事,就不劳沈公子操心了。” “大姑娘若是同一个不值当的人生气,想必最后气坏的还是姑娘的身体,不是吗?疼在大姑娘自己身上,我们可是丝毫都感受不到的。” “我若是大姑娘便不会选择同旁人置气,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饱饭填饱肚子,才是世间最大的正理。” 沈昭献淡淡瞥了一眼傅瑶,语气不咸不淡的说着:“大姑娘,您说是不是?” 傅瑶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气得鼓鼓,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恨恨盯着面前之人,讥讽道:“沈公子现在倒像是一个阴魂不散之人。” 沈昭献棱角分明的俊脸倏地一下变得惨白,凄凄惨惨的目光看向傅瑶,一手紧紧攥住桌角,上面的青筋显露无疑。 “你,没事?” 傅瑶上前一步,略显担忧的看着身体弯曲之人,似乎她那句‘阴魂不散之人’说到了沈昭献的痛处上。 一瞬间,沈昭献惨白的脸色恢复正常,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 傅瑶伸出的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默默收回双手。 良久,沈昭献才慢慢直起了身子,略显忧郁的目光看向傅瑶,抿了抿唇,缓缓开口,“大姑娘,我······” “行了,既然沈公子没什么事,我就回房休息了,沈公子还是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舟车劳顿,莫要伤着身体。” 傅瑶见沈昭献隐隐想要解释那日之事,可她不想听,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要离开。 沈昭献赶忙拦住傅瑶的去路,低声道:“大姑娘,我方才瞧见你来厨房寻些吃食,定是饿了,不然······” 许是因为心急,原本泛白的脸庞的显得红润起来。 “不然什么?” “不然,我为大姑娘做一碗面,勉强垫垫肚子。”沈昭献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之人,眼睛细细扫过傅瑶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低声询问。 “你会做面?”傅瑶疑惑地问道,都说君子远庖厨,读书人更是对此忌讳颇深,就连三哥哥他们都不会做饭。 每年的冬至也不过是应付一下而已,装个面子。 沈昭献没有丝毫犹豫地点点头,“会做一点,还望大姑娘莫要嫌弃。” 傅瑶将信就疑转过身子,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指了指热意残存的锅灶,笑道:“既然会做饭,开始!” 神情异常坦然,丝毫没有因为一个外男为自己做饭就有什么不对,她是挨过饿的人,能够吃饱肚子,为何还要委屈自己。 更何况,这里也不是靖远将军府,更没有三纲五常的束缚。 见大姑娘有限的坐在椅子上,沈昭献走到蔬菜区看了看,驿站本就比不上京城,新鲜的蔬菜储存不方便,加之厨房常年处在湿热的环境之下,蔬菜腐烂也是常有的事情。 一双筋骨分明的大手放在身后绑好围裙,心里头不断思索的应该拿什么菜才好。 随手从上面拿了一颗清爽的小白菜,品相还算可以,又随手抄起一个干净的菜盆,挖了一碗面粉。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那么顺理成章,却又带着点点奇怪在里面。 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利落的刀工,傅瑶是一个爱吃的人,对这种能做饭,会做饭的人自然是无比崇拜。 要知道,就是靠着他们一双巧手,才换来美味绝伦的美食。 瞧着沈昭献手下利落的动作,这显然不是一日之功,手起刀落,一块腊肉被切成一片一片的,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旁。 “你是一个读书人,对厨艺这方面怎会如此娴熟?”傅瑶双手支棱着脑袋,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爹娘常年患病,身为他们的孩子,不能在其他方面尽孝,只能在吃食上面多花费功夫,让她们吃的开心一点。”沈昭献一面切菜,嘴里说着,手底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第五十二章 坦然相对 傅瑶微微低下头,沉默不语。 反倒是沈昭献自己对此倒没有什么特别感受,于他而言,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继而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不是?” 傅瑶嘴角强行扯出一抹微笑,质疑道:“沈公子,你之前来到上京不就是为了专心应对接下来的春闱,事到临头,怎么想起要回江南了?” 沈昭献此时正熟练的朝着火堆里扔柴火,想都没想就说,“回乡祭祖不也是一件重要的事,不是吗?” 沈昭献避而不答的态度倒显得她的询问是多余的,不过,傅瑶也明显感受到沈昭献回乡祭祖绝对不是自愿,里面的弯弯绕绕一想便知。 “面好了,来尝尝。”做完最后收尾工作,一条条匀称的面条被放在莹白的瓷碗,轻轻放在傅瑶面上。 沈昭献转身回去,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放在傅瑶面前。 傅瑶伸手接过,搅合搅合面条,一碟子切得整整齐齐的腊肉片出现在眼前,外面包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薄膜。 “我刚刚看了一下,厨房里面没有上京的山珍海味,只有比较常见易于保存的腊肉,腊肉是有一点油腻,却也是顶顶好吃。” “我特意选了上好的五花肉,不会太腻的。” 沈昭献见傅瑶久久没有动腊肉,以为她是要保持身材减重,亦或是不喜欢腊肉太腻的口感,开口解释道。 闻言,傅瑶倒没有过多推辞,夹了一块儿腊肉放在嘴里。 即使没有达到入口即化的程度,但也是刚刚好,有一点油腻不假,但那种微微爆浆的口感也是一绝。 起码,上京的靖远将军府是很难吃到这种口味的腊肉。 “甚好。”傅瑶缓缓开口。 沈昭献微微勾起唇角,眼眸之中倒映着面前女子的模样,承载着她优雅的一举一动,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话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那日之事,我还是想要解释一下。” 此话一出,傅瑶顿时觉得口中的腊肉味同嚼蜡,无甚滋味,眼底闪烁的星光也在这一瞬间暗淡下去。 “大姑娘,沈某不才,这几日细细回想,甚至那日所言冒犯大姑娘,还望大姑娘见谅。” “其次,那日所言非虚,皆是沈某的肺腑之言,大姑娘乃是芳华正好,待字闺中,若大姑娘的名声因为沈某一人有所损坏,沈某万死难辞其咎。” “所以呢?”傅瑶淡淡看了一眼沈昭献,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冷静,也许是自从知道沈昭献再次出现的那一瞬间,这一刻迟早都会来。 沈昭献轮廓分明的脸上浮现点点歉疚,声音低沉,“大姑娘,深谋并不认为那日的一切有错。” “我知道。” 她回去之后仔细想过,沈昭献的话不无道理,她一个姑娘家,长时间待在一个外男的院中,即使双方没有一点其他意思。 难保不会被下人瞧见,生出许多是是非非,即使十分符合谢夫人的想法,对她来说却是百害而无一益。 所以,她对那日发生的一切都不在乎了。 “沈公子,我从来没有怨过你,这一切本就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吗?”傅瑶说的坦然,心境也跟着开阔起来。 说的坦然,至于心中是不是和嘴上一样坦然,她不知道? 不怨,也在乎,更多的是释然,因为她很清楚她需要的是什么,一时的沉溺不能代表一世的顺遂。 亲手放弃之人是沈昭献,亲手堵上狗洞的人也是沈昭献,所以,她为什么要怨恨亦或是怨怼面前之人。 俗话说得好,生气容易伤身体,傅瑶虽没想过长生,却也想平平安安,顺顺遂遂过完这辈子。 沈昭献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傅瑶从袖中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轻声道:“今日多谢沈公子款待。”说罢,起身离开,动作行云流水,一如从前他们初见之时的模样。 沈昭献就这样望着傅瑶逐渐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细细回想方才的所作所为,皆是合乎礼节,没有一点逾矩。 为何他感觉大姑娘在身边,又好像离自己好远好远。 一手支棱着脑袋,望着一闪一闪的火烛,垂眸沉思半晌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最后还是将厨房收拾得整整齐齐,回到客房。 短暂的欢愉换来长久的清冷,厨房恢复成之前无人问津的模样。 雾蒙蒙的天气,人的心情也跟着慢慢低沉下去。 “瑶瑶,吃点糕点,甜甜的。” 傅瑶端坐在马车内,还未察觉到声音来源,车内便多出一只白净的大手,不似女子那般细细保养,中指那里多了一层厚厚的茧子,一贯是读书人常有。 傅瑶微微勾起唇角,娇俏的笑了笑,抬手接过糕点,“多谢三哥哥。” “嗨,自家人,哪里用得上道谢。”傅为远轻声笑道:“瑶瑶,身体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嗯。” 傅为远伸着脑袋朝着车内看了看,奈何车帘挡住了视线,什么都看不见。 天不亮,瑶瑶从驿站二楼下来,眼底乌青,神情低垂,想来定然是没睡好,补个觉不就行了,可是,后面也没瞧见她展颜一笑。 作为一个合格的兄长,傅为远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好好关注一下瑶瑶的身体和心情。 “瑶瑶,你一定要说啊?” “三哥哥放心,真的有什么事,我一定会说的。”傅瑶疲惫的声音从车帘传出。 傅为远无奈的点点头,听着瑶瑶疲惫的声音,也不好继续过多打扰,只能祈祷上天,妹妹能够主动说出哪里不对。 但是一想,瑶瑶素来沉默,有什么不对也不主动说出来,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上去。 自驿站那晚过后,傅瑶对沈昭献的态度一直躲着,避着,撞上也不会主动说话,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一路上走走停停,半月有余,他们才走到‘天下第一城’,九州之一的扬州,也是他们陆路换成水路的目的地。 第五十三章 家生子? 扬州繁华程度远在上京之上,水路连接四处,珍奇异宝无数。 初入扬州城,傅瑶看着哪里都是充满好奇,一个从上京来的闺阁女儿,屹立在扬州城内却仿佛从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来的人。 耳后挂着薄薄的面纱,一双灵动的眼睛看向四周,视线扫过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三哥哥,你看,那个人会喷火哎!” 傅瑶一把揪住傅为远胳膊,指了指街道旁一个会喷火之人。 傅为远对此见怪不怪了,低声笑道:“民间的一众手艺,将上好的高粱酒含在嘴中,加以火星便会点燃,火从嘴出。” 傅瑶努了努嘴,不由得点点头,眼睛却是一刻都没有离开过会喷火之人,脚下的步子并未停下,眼睛停留在原地。 落后一步的沈昭献瞧见这一幕,眼底浮现一抹诧异神情,心中暗暗道:大姑娘身为靖远将军府嫡出的姑娘,难不成还未见过这街头巷尾最常见的东西。 每日街头巷尾都会出现这些人,上京也是最常见不过了。 可惜,沈昭献的疑惑没有人来替他解答,有的只是前面兄妹并肩朝前走的景象。 傅瑶走一步停一步,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上面挂着一层薄霜,咬一口下来,外面的甜甜的糖衣化开,眼睛瞬间眯在一起。 不是因为甜,而是因为酸,太酸了。 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芦,傅瑶目光看向傅为远,小脸皱在一起,藏在面纱下的小嘴吐了吐舌头,询问道:“三哥哥,糖葫芦难道不应该是甜的吗?为什么这个糖葫芦居然是酸的?”她这辈子没有吃过这么酸的东西。 眨巴眨巴眼睛,隐隐浮现一层淡淡的泪花。 傅为远笑着摇摇头,“那可能是瑶瑶今日的运气不行,买着酸涩的糖葫芦了。” 山楂是秋季的水果,一般会在九、十月份进行采摘,现在都冬至了,即使用特殊方法保存的山楂,也难免失去原本的味道。 何况,傅瑶手中拿着的山楂说不定什么时候的呢? 傅瑶摇了摇头,看着举着的山楂,欲哭无泪,想吃又吃不了,想扔也扔不掉,真真是为难人啊! 有了这一遭,她也不想在外面多走走,只想快些回到客栈,多喝上一些茶水,以此来冲淡这酸涩动人的口感。 ······ 傅瑶双手捧着茶盏,尽情地饮了一口茶水,整个人这才活过来。 谷雨一面铺着床榻,一面看向自家姑娘面上难以言说的表情,低低的笑了。 “好谷雨,你一天就知道笑话我。”傅瑶双手叉腰,神情阴恻恻地站在谷雨身侧,眉心略低,佯装生气。 “姑娘,实在是你方才的神情太可爱了。”谷雨继而道:“煞是可爱!” “哼!” 谷雨走到自家姑娘身旁,视线看向扬州街头,轻声道:“姑娘,咱们要在扬州城停留多久啊?” “不会太久。”傅瑶道,他们着急赶路,回乡祭祖,一路上本就不可风花雪月度过,今晚在扬州城稍作休息,明日一早便要启程。 “这样啊!” 傅瑶侧眸看了看面色明显不好的谷雨,眉头一皱,“怎么了吗?”语气之中夹杂着止不住的关心。 “就是久了没有回来,有点想念而已。” 傅瑶眉头一挑,抓住谷雨话中的重点,重复道:“回来?”难道谷雨之前是扬州城的人,这里是她的故乡。 谷雨煞有其事的点头,“奴婢幼时是在扬州城边上的一处小村庄长大的,虽然奴婢已经记不清爹娘的模样,可对扬州城还是有点子印象。” 听见谷雨这样说,傅瑶疑惑道:“难道你不是家生的吗?” 身边伺候的奴婢丫鬟她还是知道一点,像谢夫人,爹爹她们用的奴婢丫鬟要么是从谢家带来的贴身丫鬟,要么便是家生的。 哪怕是傅玉,傅芳二人身边的奴婢也是家生的丫鬟,当初管家嬷嬷带来候选的丫鬟也是家生,谷雨又怎么可能在扬州城长大呢? 为了确保丫鬟对主子的中心程度,一般主子都会选择家生的丫鬟,身契在手中方便拿捏,这一点是上京各位夫人小姐们心照不宣的事情。 靖远将军府也是如此行事? “奴婢的确是家生的丫鬟,只不过奴婢的爹娘不是奴婢亲亲爹娘。”谷雨说到这儿,声音顿了顿,眼神看向远方,好似是在怀念什么。 “奴婢的爹娘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家中姊妹甚多,爹娘毕生所求,想要一个男娃,来继承家业。” “可是家中的人太多了,粮食委实有限,奴婢当时年纪算不上太大,不能出力,也不能做工。” “后来,奴婢的大伯来到奴婢家中,想要一个女孩儿,奴婢也是那个有福之人,大伯她一人就看中了奴婢。” 谷雨的声音说不出来的难过,傅瑶微微低头,其中的关键一想便明白了。 靖远将军府的主子们要选贴身丫鬟,家生子怎么可能不在这上面动心思,要知道,即使是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大姑娘,身上也有不少好处。 若是可以,谷雨大伯定然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她的贴身丫鬟,只是不知道当时出了何事,这个计划显然行不通。 这个时候,谷雨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一个年纪不大的丫头片子什么都不记得,稍微一糊弄,便是是外面的私生女。 “谷雨,你放心,我曾经说过的话一定会为你实现。”傅瑶一手握住谷雨手腕,眼神坚定,信誓旦旦:“我一定会将你的身契还给你。” 若是可以,谁又想成为任人宰割的奴婢,但是,谷雨身契并不在她手中,在谢夫人那边。 此话一出,谷雨眼中顿时浮现热泪,哽咽道:“姑娘,难道您不想要奴婢了吗?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对吗?” 傅瑶叹了一口气,耐心解释:“谷雨,咱们主仆一场,这是我们的缘分,可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你对我好,我是能够深切的体会到,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为你谋划一个好的将来呢?我想要你堂堂正正地走出靖远将军府,嫁人生子,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 这也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啊! “姑娘······” 第五十四章 掌握主动权 “谷雨,你听我能说,自由是我这一辈子都想获得东西,可是,我生在王权富贵之家,这一辈是很难真正得到了。 你不一样,你没有这么多枷锁放在身上,不用承担荣华富贵带来的后果,可以自由自在的成为你自己,一个真正的谷雨。” 傅瑶拉着谷雨的双手,眼中闪过一抹艳羡,声音郑重而坚定。 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成为一个真正的自己,大多时候,只是谢夫人手中的一个傀儡而已,仅此而已。 屋内两人相顾无言,屋外站着的傅为远默默放下想要敲门的手,低下平日向来骄傲的头颅,眼中一阵黯然。 客栈人来人往,无数的烟火气,什么都好,唯独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不隔音,亦或是说隔音效果实在是太差了。 屋内说什么,屋外即使听不清楚,也能听个大概。 他何尝不是靖远将军府关在笼中的鸟雀,甚至连自由之身都没有。 将来有一日,瑶瑶兴许还能离开靖远将军府,只是,他不能,他这一辈子都为靖远将军府的名声而活。 成为一个孝顺长辈,尊重兄长,当好一个陪衬,才是最为重要的事。 归根结底,生长在王权富贵家中的子女哪一个又能好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幸,谁又能比谁好过一点。 想到这里,傅为远慢慢抬起手,敲了敲门,柔声道:“瑶瑶,用点晚饭再休息。” 屋内的傅瑶一听,应了一声。 “姑娘,您快些下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谷雨道:“兴许,三公子还要和你商量商量接下来的路程。” 傅瑶点点头,理应是如此。 有了上一回吃亏的经验,傅瑶再怎么愚蠢也不会走上上回的老路,是以,她还是乖乖下楼吃饭。 夜晚的扬州城比起白日不知热闹了几倍,前朝有宵禁,我朝一点宵禁都没有,无论是等级森严的上京,还是热闹繁华的扬州城。 傅瑶坐在窗户一层,饶有兴趣看了看人来人往的街道。 “瑶瑶,明日咱们一早从水路出发。”傅为远道。 这话一出,倒是符合傅瑶对三哥哥的理解,“三哥哥,咱们不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日吗?” “不,母亲前些时日来信,说是让咱们尽快赶往家乡,争取在年底返回上京。” “不是说开春了再回去吗?” 傅瑶诧异的询问,之前不是说好了具体回去的时间,时间一紧,根本赶不回去?谢夫人莫不是疯了? 傅为远开口解释:“年节将至,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许是祖母想要承欢膝下。” 傅瑶在心中冷哼一声,这哪里是祖母想要承欢膝下,分明是在折腾自己和三哥哥,年节之前紧赶慢赶还能回到家中祭祖。 若是要回到上京,她只能说上一句,什么是痴心妄想,这才是?真当她们是骡子啊? 无数个想要骂人的话从心中迸射而出,碍于自个儿的身份又不能说上一句。 “三哥哥可曾和母亲说过,时间太急,咱们根本赶不回去?”傅瑶头朝前一伸,不解道。 “说过。”只是母亲不听罢了。 傅瑶吸了一口冷气在口中,脑海之中是说不上来的无奈,“三哥哥,你只说你想不想回去?”三哥哥一直在给谢夫人写信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傅为远毫不犹豫点点头,事关前程锦绣,他又怎么能不急。 傅瑶抿了抿唇,灵动的眼眸转了转,下定决心道:“三哥哥,你将我送到老宅,三哥哥便转身回去,顺便也将沈公子带上。” “你和沈公子的前途不能被葬送在这里,母亲若是问起我,只说我水土不服,要迟些才能回去。” 傅为远眼中浮现一点犹豫之色,显然对于傅瑶的提议他也是十分心动。 “只是,瑶瑶你一个人真的行吗?” “行啊,为什么不行,难不成是三哥哥看不起妹妹我?” 傅为远笑着摇头,他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这个妹妹,平常就古灵精怪的,“我们留你一个人待在那里······” 傅瑶给三哥哥夹了一筷子菜,安抚的说着,“三哥哥放心,我一个人可以的,而且谢夫人不是让我带上府兵了吗,有他们在,我也一定能够平安顺遂的回去。” 三哥哥执意想要留下来的原因无非是她,只要她将自己这个累赘解决掉,不就没问题了。 “再说了,母亲也在信上说了,要咱们在年节之前赶回去,可是时间来不及啊。”傅瑶小手一摊,继而无辜道: “只是,我向来身子弱,水土不服,不能和三哥哥还有沈公子一道上路,相信母亲一定能够理解我的难处。” 傅为远摇头笑了笑,“既是如此,咱们便按照商量的这般说定了。” 傅瑶点头。 “瑶瑶,扬州城的夜晚一向热闹非凡,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傅瑶知道,这是三哥哥觉得有愧于自己,想要弥补她,“三哥哥,算了,扬州城是很热闹,可妹妹我连日的舟车劳顿,身子实在是吃不消,不出去了。” 傅为远薄薄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是他没用,现如今,竟然还需要瑶瑶委屈自己,才能达成他所愿。 傅瑶上了楼,回了房间,看见谷雨已然将床榻铺好,一直紧绷着神经慢慢松懈下来,厚实的被子盖在身上。 连日的舟车劳顿,让她神情疲惫是不假,她也想要三哥哥陪着自己一起回去。可是真的能吗? 如果二妹妹在这里,傅瑶知道谢夫人定然不会让他们着急赶路,三哥哥定然也不会做出提前离开的选择。 可是,这不是没办法的事情,她不是傅玉,不可能让步谢夫人做到珍视的地步,更不能让三哥哥为了她放弃这一次难得的机会。 既然没有那么重的砝码,还不如主动一点,将选择权放在自己手心,让三哥哥还有沈昭献离开,去奔赴他们的前途,也他们有愧于自己。 窗外的天色一寸一寸的暗淡下去,傅瑶困顿的眼眸也逐渐阖上,陷入沉沉的梦想。 第五十五章 大虫子 站在江面上,傅瑶望着只见朝着她划来的船。 曾经,她也算的上是一个江南人,只不过后来跟着父亲水涨船高,变成了一个土生土长的上京人。梦中时常出现船影,一直未曾见着真面目。 没曾想,今日得见倒是别开生面。 静默河港,虽没有大江大河的波澜壮阔,独自诉说一个时代的悲哀,据说前朝为了修建内河,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耗费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在其中。 更有无数的仁人志士在江边从容赴死,选择那份属于自己的道义。 如今,她屹立在河岸边,心境格外开阔,没有往日的小心谨慎,勾心斗角,什么都没有了,被沉寂的江河之水洗涤的干干净净。 “在想什么呢?”傅为远看见自家妹妹怔怔望着河面,温柔漆黑的瞳孔仿佛与江河之水交融在一起,二者合二为一。 “三哥哥,你说河的里面是什么?”是不是和河水一样的清澈,不染分毫脏污,是独属一方的净土。 “江河里面当然是鱼啊,不然瑶瑶吃的草鱼,鲫鱼等等是怎么来的?”傅为远饶有趣味的看着情绪低沉的傅瑶,想要唤醒她高昂的情绪。 傅瑶抿了抿唇,弯了弯眼睛,应和道:“三哥哥说的对,里面的确是各种各样的鱼,虾,我听说江南有像虫子一样的大虾,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站在一旁的沈昭献听傅瑶提起像虫子一样的大虾,不禁皱了皱眉头,冷声道:“那个可一点都不好吃。”起码,他离开的时候是这样。 “沈兄此话怎讲?”傅为远不解的看向沈昭献。 傅瑶点点头,这像虫子一样的大虾是她偶尔出门听别人说的,既然传到上京,这虾应该是好吃呀,怎么会难吃呢? 沈昭献面上涌现一股复杂的神色,深吸一口气,开口解释:“那大虫子外壳着实硬,轻易不会破开,还有两个像钳子一样的爪子,着实令人难受。” “何况,那虾既不能烤着吃,蒸熟了有一股腥味,更加难吃。” 听了沈昭献神鬼莫测的形容,傅瑶皱了皱眉毛,试图在脑海想象那大虾有两个大钳子,还有坚硬的外壳,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 “沈公子,既然你这样说,那么你是不是吃过这奇怪的大虫子?”傅瑶十分敏锐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沈昭献点点头,道:“我确实是吃过。”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慌乱。 “三公子,那边派人来说,船上的一切准备妥当,还请恭位公子,小姐上船。”一个小厮弯腰低头,恭敬道。 “上船,瑶瑶。”傅为远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 傅瑶先行一步。 随即扭头看向沈昭献,微微勾起唇角。一手朝着船的方向伸去,“沈公子,请。” 沈昭献颔首,跟在傅瑶的身后,一会子看向前面大姑娘凹凸有致的背影,微微颤抖的心发出细微的激动。 一会子又看向平静无波的河面,以此来缓和心中难以言说的心思,即使如此,余光止不住的看向走在前面之人。 还好这一段不算太远,也就只有不到一刻钟而已,沈昭献的心早已波澜万千,却不能对任何人说出来。 正午的日头最是舒服,暖阳洒在身上,再来一把椅子,躺在院落中央,追随日头西落,再来一壶上好的清茶,日子不可谓不顺心。 可惜,傅瑶现在一点都不觉得有冬日暖阳的日子多么顺心。于此正相反的是,一晃一晃的船让人止不住的恶心。 她不是觉得船恶心,而是翻滚不休的胃感到恶心。 眼底浮现一层雾气,一手扶着脖颈处,想吐又吐不出来,那种感觉着实令人难受至极。 “姑娘,要不吃点东西,说不定会好点?” 听见说是要吃东西,傅瑶连忙摆手,谷雨这是关心则乱,她已然吐得不行了,再吃东西,也只能是吐了吃,吃了吐。 “我没事。”接过谷雨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声音低哑,“谷雨,你去看看船上随行的厨房有没有新鲜的果子之类的,最好是那种带皮的。” 谷雨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不消一会儿,端了一盘橘子回来。 傅瑶从上面拿了一颗橘子,剥了皮,放在鼻尖,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翻滚的胃好似都得到舒缓一样。 “姑娘,为何要找带皮子的果子,吃饭难道不好吗?”谷雨不解道。 傅瑶摇了摇头,开口解释:“吃饭虽然也可以,但终究会有酒足饭饱之时,那时也只不过是重复之前的教训而已。” 谷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就这样,她靠着一片薄薄的橘子皮,度过了接下来的几日。 站在码头上,鼻尖皆是新鲜的空气,傅瑶只觉得自己劫后余生,重新活了一次。 抖了抖身子,快步走上前来迎接的马车,南边冬日比上京冷了数十倍不止,北边更多是一种干冷。南方则是湿冷,刺骨的冷风让人无处躲避。 搓了搓双手,大拇指与食指交叠在一起,捏在耳垂上面,主仆两看着对方笑了笑。 “姑娘,咱们还要走上几日?”谷雨掀开车帘,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傅瑶端坐在马车上,双手交叠在一起,躲在披风下面,“你猜?” 谷雨面露苦涩,小声道:“奴婢猜不到。” 傅瑶微微一笑,“走不到几个时辰了,父亲是小江南出身的,世代都靠河为生。” 祖祖辈辈都住在河边上,父亲当年能够追随陛下,得到如今的富贵荣华,天时,地利,人和这里面可是缺一不可。 尤其是这地利,靠着河边近距离的优势,顺理成章的知道的当今陛下起兵的消息。 话音一落,傅瑶便慢慢闭上双眼,接下来可有的她忙得,方才下船之时,三哥哥让自己好生消息一会子。 不然,到了父亲所在的地方,还要拜见一些亲戚,虽说是亲戚,可她终归也没有见过,不知其秉性如何,待人接物又是怎么样? 第五十六章 上门女婿 在一阵摇摇晃晃之中,他们终于来到身为靖远将军府的父亲的村子。 村子道路狭小,过不去像马车这样的庞然大物,马车走了一半,他们只能下车亲自踏上归乡的路途。 傅瑶刚刚从马车上下来,隔得老远便瞧见三哥哥在和一个满脸沟壑,穿着粗布麻衣的在说话。 走近了,朝着三哥哥以及那人福了福身子。 那人搓了搓双手,憨厚的笑了笑,上上下下将傅瑶打量了一番,“你是富贵家的丫头片子,不愧是城里的姑娘,就是气派。” 富贵家的? 傅瑶有些诧异的看着三哥哥,眼中一怔迷茫,富贵儿是谁? 傅为远尬笑一声,“刘叔说的富贵儿就是父亲,这是父亲的乳名。” 傅瑶笑着点点头,“刘叔安好。” 刘叔黝黑粗糙脸露出一抹笑,“好好好。” 空气中弥漫着一抹名为尴尬的东西,傅瑶笑而不语,不失平日大家闺秀的做派,心中一阵呢喃,她怎么不知道父亲还有一个叫富贵儿的乳名。 而且······,这个乳名怎么听着都不像是在唤人,更多好像是在唤狗,她貌似记得户部侍郎家的刘夫人曾经养了一条狗,就叫做富贵儿。 这样一想,傅瑶顿时觉得富贵儿这个乳名和记忆之中伟岸的父亲能匹配在一起。 正好傅为远也和刘叔说完话了,兄妹二人纷纷朝着刘叔告别。 兄妹二人并肩走在一起。 傅瑶想起方才三哥哥和刘叔极为熟稔的样子,不禁疑惑道:“三哥哥看起来和刘叔早早就认识了?” 傅为远哑然失笑,摸了摸傅瑶的脑袋,“你这丫头,有话直说不就成了,还要拐弯抹角的问。” 傅瑶微微勾起唇角,没有说话,等着三哥哥的解释。 “早年父亲曾派我回来监督家庙宗祠的修建情况,和刘叔有过短暂的接触,那时刘叔也是家庙修建的工人之一。” “原来是这样啊!”傅瑶点点头。 突然,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子直冲着傅瑶兄妹二妹,手上拿着一串说不清看不明的东西,女子绕着傅瑶转了半圈,乐呵呵地朝着兄妹二人来之前的路跑去。 “傻姑,傻姑,你慢点。”女子刚走不久,后面急匆匆的追上一人。 见着傅瑶兄妹二妹,急匆匆的步子慢慢停下,身子勉强算的上臃肿的夫人停在傅瑶面前,宽厚的笑道:“见过贵人。” 傅瑶眉头一挑,瞬间瞪大双眼,看向身旁的三哥哥,兄妹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傅为远赶忙道:“大娘可别这样说,你这样说可是折煞我了,我是小远啊,前些年咱们不是见过的吗?” 身子臃肿的妇人挠了挠头,面露不解,“小院?” “富贵儿家的。” 听见这话,大娘双手一拍,指着傅为远恍然大悟:“你是富贵家的那个小子啊?” 傅为远连连点头,傅瑶站在三哥哥身边,一脸不知所措的望着交谈的二人。 “远子,好些年没看着你这个娃娃喽,咋滴今年想起回来了。”大娘笑道,抬头看了看比自己高上一个头不止的傅为远,随口来了句: “小伙子长得清秀,不过没我家狗剩长得壮实,男娃娃,还是要多吃点。”目光随即落在一旁的傅瑶身上,疑惑道:“这丫头片子是?” “瑶瑶,这是周婶,”傅为远对着周婶道:“周婶,这是我妹妹。” 傅瑶朝着周婶福了福身子,柔声道:“周婶安好。” 温婉不失软糯的声音听在耳中,周婶飘飘欲仙,不由得感慨:“高门大户出来的丫头片子果然不一样。” 傅瑶甜甜一笑,娇俏道:“周婶过奖了。” 周婶看了看傅瑶,暗自满意,面前的姑娘腰细,身子单薄,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生养的,不过问题算不上太大,多喂养几年就好了。 “对了,周婶你这是?”傅为远略一迟疑,半带轻笑的问道。 说起这茬,周婶似是想起了什么,使劲拍了拍头,“你们瞧我这记性,这不,我是来追傻姑的,喊她吃饭。” “傻姑?”傅瑶看向周婶的眸子充满了疑惑。 “就是刚才过去的那个疯子,疯女人,脏兮兮的那个。”周婶害怕傅瑶不明白,又继续开口解释。 傅瑶点点头。 “那疯子早就疯了,也不认人,给她点吃的,她就能到处跑。”周婶挥了挥手,“你们以后见到傻姑,一定要躲着点。” 傅瑶点点头,“周婶,难道傻姑就没有家人吗?没人把她看管起来,村里的人难不成就任由她到处乱跑?” “你这丫头,我给你说,傻姑早些年不检点,还没成亲就跟野男人厮混,这不,气死了爹娘,村里面人人喊打,后来也不知怎么着,人给疯了。” 周婶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想了想继而道:“好像说是她那厮混的野男人甩了她,去做扬州城富贵人家的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这下,傅瑶更加吃惊了。 据她所知,大周朝向来重视男尊女卑,男子几乎是不可能是做上门女婿的,上门女婿这几个字说得轻松,要做起来,无异于一个男人将所有的尊严都放在脚底下。 她长到这般大,还没有见过上门女婿。 就连爹爹,虽说在某一方面也算是仗着谢夫人娘家的势力,爹爹自身也是有一定的功名在身,大周的男子骄傲如斯,怎么会有上门女婿的存在? 周婶叹了一口气,“哪个说不是呢?是个人都觉得羞耻,那个野男人也不知羞,争着抢着去做上门女婿,我都替他害臊。” “周婶,你人真好。”傅瑶有感而发。 周婶能在傻姑爹娘双亡的情况下照顾她,想来定然是个好人。 听了夸奖,周婶的老脸笑的跟菊花一样,摆了摆手,“你这丫头,嘴也忒甜了,我要是你娘,做梦都能笑醒,真真是个好姑娘。” 傅瑶微微含笑,柔声道:“周婶过奖了。” “行了,好丫头,不说了,我得快点把傻姑带回去。”话音一落,周婶便匆匆离开。 第五十七章 凄厉叫声 傅瑶望着周婶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感慨,“周婶真是一个大善人。” 小时候的记忆早已经远去,可上京也有不少从乡下来的人,每每听周围的人说起,不知道还以为是穷山恶水出刁难呢? 毕竟,来人都是一群穷亲戚,今日内所见,倒是和传闻中的一点都不一样,果然,人还是不能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词。 “三哥哥,傻姑遇上了好人家。” 傅为远面色凝重,眼底凝聚着傅瑶看不懂的神色。 傅瑶面上的笑容微微迟缓下去,逐渐消失不见,疑惑道:“三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傅为远仿佛无意一般,看了一眼傻姑,周婶二人离去的方向,缓缓收回视线,摇摇头,温然道:“没什么,咱们走。” 傅瑶犹豫的看了三哥哥一眼,她怎么觉得三哥哥说的不是实话呢?分明是有心事,怎么会像是他说的那样,什么都没有。 但是,既然三哥哥没有主动告诉自己,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傅家老宅多年前身为靖远将军的傅明章曾经派人回来修缮过,留了些钱财在村长那边,帮着他们好生照料老宅。 傅为远他们回来之前,也已经派人前来打扫过,他们现在只需提着行李入住就行了。 傅瑶选了一处靠近后山的屋子,和上京的安和院一样,远离人烟,住的也算是清净,不过,傅家老宅目前只有傅为远和她,住在哪里都算得上是清净。 同行的沈昭献早就在下船之时,和他们分道扬镳,回了自己的家。 傅家所在的村落是小安村的中村,而沈昭献所在的村是小安村的上村,两家在不同的方向。 收拾好行李,傅瑶将谷雨留在屋内,独自一人朝着三哥哥的屋子走去,她还有些疑问想要问问三哥哥。 “三哥哥。”敲了敲门,傅瑶唤了一声。 “进来。” 傅瑶推开房门,径直朝着屋内走去,傅为远此时早已收拾好,坐在窗前彭真一卷诗书,男子不比女子,行礼少,两三下就能收拾好。 瞧见这一幕,傅瑶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三哥哥这般用功,开春了一定能得个好名次。” “那我就借瑶瑶吉言。” “三哥哥哪里用得上借我的吉言,按照三哥哥的实力,三哥哥定然能够上榜,三哥哥要对自己有信心。” 傅为远宠溺的笑了笑,问道:“可是吃过了?” 傅瑶摇了摇头,回道:“不曾,还不饿。” 理了理衣裙,傅瑶在三哥哥身旁坐下,抿了抿唇,轻声询问:“三哥哥,咱们什么时候祭祖?” 计划有变,就不能按照现有的礼仪规矩来办。 “此事不急,老祖宗定的什么时候,咱们就什么时候祭祖。” 傅瑶下意识反问道:“三哥哥难道不着急回去,母亲前些时日不是在催吗?” 傅为远哑然失笑,“怎么,瑶瑶很着急催我回去啊!” “没有。” 瞧着瑶瑶可爱茫然的模样,傅为远笑了笑,“不逗你了,傻丫头,三哥哥我啊,打算明日就去看看。” 祭祖这件事,一向是由男丁进行,傅瑶此行大多时候,当好一个陪衬就行了。 “这么快吗?” “一会儿瑶瑶嫌弃三哥哥我行动慢,一会儿又嫌弃我行动快,瑶瑶,你到底想让三哥哥早点走,还是晚点走?” 此话一出,倒弄得傅瑶像是一个不讲理的人一样。 傅瑶眉心微低,无声地笑了,她也说不清心中的想法,既不想三哥哥早点走,也不想三哥哥晚点走,只想三哥哥在一个恰当的时机离开。 可,哪个点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呢? 她也说不清楚。 傅为远眼眸染上一层笑意,似是看出了傅瑶心中的困惑,轻声道:“瑶瑶放心,我在走之前定然安排好你之后的一切。” “到时候你只需要安心待在老宅,等着时机成熟,顺理成章的回去就行了。” 傅瑶眨巴着眼睛,茫然询问:“那三哥哥,我什么回去,什么时间又顺理成章呢?” “自然是等瑶瑶的‘病’好了之后再启程。”傅为远说到那个‘病’字之时特意加重了声音,“何况,瑶瑶抱恙在身,待在这里,也算是替父亲,母亲尽孝了,想必,他们也会十分开心。” 这话听在耳中,傅瑶顿时放松了紧绷的心弦,心中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她不是不想跟着三哥哥回去,只是单纯地想要在这边多呆一会儿,起码,在这里她能感受到什么叫做民风淳朴。 人际关系也是十分的简单,不用多想什么,只需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就行,再不济,她身上还有靖远将军女儿的名头,这里的人也不会对她多做什么。 所以,对于她来说,能够待在这里很是开心。 “多谢三哥哥。”傅瑶十分真诚的感谢三哥哥,“三哥哥早点休息。” 走在自由的路上,脚下的步子都不由得轻快起来,眉眼含笑的朝着屋子走去,耳边却是响起一道凄厉的叫声。 只不过,那声音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傅瑶直直愣在原地,朝着院墙外面看去,可惜,当年傅为远重新修缮老宅之时,为了防备某些矛头小贼,特意加高了院墙。 她什么都看不见,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彰显了方才的凄厉叫声不是她的错觉。 在原地停顿了半晌,傅瑶再没听见那道叫声,摇了摇头,自我怀疑道:难不成那声音真的是她的错觉。 声音犹在耳边,提醒着她这不是错觉。 稍稍悸动的心慢慢平复下去,傅瑶再次抬起脚,朝着屋子走去,这一次去却不似之前的轻松,有的只是无尽的害怕。 那声音显然是一道女声,隐隐还有几分熟悉,想了又想,又觉得不对,她刚来村里没多久,怎么可能对村里的人感到熟悉呢? 回到屋内,傅瑶坐在圆桌旁,一手握紧杯盏,脑海之中不断响起之间那道惨叫声,看了看一旁的谷雨,“谷雨,你刚才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第五十八章 见过沈哥哥 谷雨理了理手上的细线,摇了摇头,困惑道:“姑娘,奴婢没听见什么声音?”大大的眼睛充满了茫然。 傅瑶的眼眸藏着些许慌乱,小手放在心中,自个儿安抚自个儿,说不定真的是她听岔了。 “小蝶,你去厨房拿点压惊的参茶回来。” 谷雨瞥见自家姑娘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当即看向守在一旁的小丫鬟吩咐,小蝶转身离开。 谷雨放轻脚步走到傅瑶身边,轻声安抚:“许是姑娘这几日舟车劳顿,神魂没有定下来。” 此话一出,傅瑶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笑,“你这妮子,这话又是听谁说的。”她以前就没有听见过这种说法。 谷雨努了努嘴,满不在乎地说:“当然是奴婢心疼姑娘。” 待小蝶回来之后,傅瑶用了参汤,沉沉睡去,梦中再未听见那道凄厉的叫声。 第二日。 傅瑶起了一个大早,同三哥哥一道去自家祖坟上看了看,一顿祭拜。 待一切收拾好之后,她已然饿得前胸贴后背,强撑着困意扒拉几口饭菜,躺在床上又沉沉睡去。 身体刚刚挨上床榻那一刻,她不由得感慨,没有谢夫人在的日子真好,不用早起请安的日子更好,什么时候她才能拥有自己的家。 睡了半晌,她在梦中猛然想起三哥哥晨起嘱咐她,午间去一趟他那里。 睡意朦胧的眼眸倏地一下变得清明,一个翻滚爬起床榻,穿好鞋子,整理整理衣裳,发髻朝着三哥哥那边跑去。 “三公子,沈某目前还不想回京?” 突然,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傅瑶慢了脚步,声音的主人显而易见,是一整日未见的沈昭献,她竟不知道沈昭献已经处理好他的事情。 “沈兄,你可别想岔了,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可还要等上三年。”傅为远静静劝道。 屋内的沈昭献蹙了蹙眉头,轻声开口:“三公子,沈某知道其中的轻重,沈某若是此行跟着三公子回去,无处安身不说,家中空旷,爹娘灵前无人照应。” “沈某自己不重要,可爹娘需得有人照料。” 此话一出,傅为远无奈摇了摇头,孝字压头,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有所违背。 傅瑶伫立在门外,静静听着屋内两人交谈,刻意压低自己会发出的声音。 沈昭献灿然一笑,“沈某早就将这一切想的清清楚楚。” 傅为远叹了一口气,面前这厮和瑶瑶都是一个脾气,打定了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沈公子好自为之。” 他能说的都说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他是如此,沈昭献亦是如此,没有人能例外。 沈昭献点点头,笑而不语。 站在门前的傅瑶抿了抿唇,稍稍理了一下思绪,遮掩住眼复杂,抬手敲了敲门,轻声唤道:“三哥哥。” “进来。” 傅瑶推门而出,朝着三哥哥同沈昭献福了福身子,“三哥哥安好,沈公子安好。” 傅为远微微颔首,“瑶瑶,晚间三哥哥就要启程了,这位沈公子是我专门请来照顾你的,你一弱女子待在这儿,我委实不放心。 沈兄为人端正,若是有他在这里照看你,我也十分放心。” 沈昭献眼中顿时浮现一抹诧异,他怎么不知道傅为远什么时候同他说要照顾傅瑶这个大姑娘了,不过,这诧异也仅仅只存在了一瞬,便又恢复常色。 傅瑶心下一惊,关心道:“三哥哥今晚就要走了吗?是不是太快了一点。”而且她一点都不想和沈昭献单独处在一个屋子下。 “沈公子何不同三哥哥一道走,两人在路上还能有个照应,我这里有府兵,一切都会平安无事。” 傅瑶轻轻松松一句话表明了她不想和沈昭献待在同一个屋檐下,沈昭献快快离开才是正理。 “沈公子在这边还有未办完的事,住在咱们这儿,也方便了沈公子准备接下来的春闱,而且,瑶瑶,我之前不是说了吗? 一个人待在这儿我可不放心,不然,我也留在这里陪着瑶瑶。”傅为远继续开口。 闻言,傅瑶连连摆手,笑道:“三哥哥可莫要多想了,瑶瑶只是害怕因为自己而耽误了沈公子,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妨事。”沈昭献淡声道。 此话一出,傅瑶面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她倒是觉得十分碍事,有沈昭献这么个人,就算是不妨事也有事。 “沈兄和我年纪差不多大,也是瑶瑶的兄长。”傅为远十分善解人意道。 傅瑶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一抹得体的笑容,语气尊敬的说,“见过沈哥哥。” 见傅瑶口服心不服,沈昭献憋住了嘴角的笑意,结果,下一秒嘴角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 只听傅瑶轻声道:“沈哥哥年纪这般大,怎地还是独身一人,我昨日瞧见乡里如同沈哥哥这般大的人,小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沈昭献看着面前的女子,这是在说他老喽。 傅为远不懂面前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还以为他们两个能在他不在期间,照顾好彼此,傅瑶照顾沈昭献还是算了。 对于沈昭献他可是极为信任,来了傅家将近三个月,品行端正,没有闹出一点不该闹出的东西出来,整日沉迷书籍,这样的人他还是十分相信。 是夜,傅瑶站在渡口,望着三哥哥的船只远去,心中是说不出来的怅惘。 “过不了多少时日,大姑娘自会和三公子再次相信,此次分别,也是无奈之举。”沈昭献瞧着傅瑶眉眼低沉的模样,还以为她在舍不得傅为远的离开。 “我知道。” 话音一落,傅瑶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她只需好好装病,待在屋中哪也不去,远在京城的谢夫人才能安心,也能让三哥哥好生准备接下来的春闱。 一高一矮的身影走在一起。 “沈公子,我真的很好奇,你就不担心春闱吗?”她面色坦然的想看沈昭献,读书人都将春闱看的极其重要。 她就不相信沈昭献是一点都不担心。 第五十八章 另一种孤独 沈昭献眼底闪过一抹柔情,勾了勾唇角满不在乎道:“现在不在乎。”话音一落,人抬脚朝着村子走去。 傅瑶脸上笑容一僵,现在不在乎,以后有的日子着急,反正不是她去参加春闱,她也不急。 乡下的时光似乎格外漫长,也让人十分放松,三千烦恼尽数抛之脑后,时光如白驹过隙,一闪而过。 转瞬之间便已大年三十的头几天,傅瑶手舞足蹈的指挥丫鬟们打扫屋子。 不论是在上京,还是在江南,都有在除夕那一天将家中打扫干净的习俗,傅家乡下的院子委实大,打扫干净也非一日之功。 “那个沈公子,再怎么说你现在也待在屋檐下,你看是不是需要出一点力?”傅瑶双手撑在沈昭献的桌子上,眼珠一转,悄声问道。 沈昭献抬眼看了看门口步履匆忙的丫鬟,轻声道:“大姑娘这不是已经在指挥他们干活了吗?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傅瑶眯了眯眼睛,话外之意请她圆润的滚回去喽。 “加之,大姑娘你可别忘了三公子临走之前说什么?”沈昭献粲然一笑,面不改色的说着。 傅瑶愣了愣,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三哥哥临走之前让自己莫要给沈昭献添乱,让他安心备考即可,这话她一点都不敢忘却,奉为圣旨。 只不过嘛,时间久了,日日瞧着沈昭献这幅毫无朝气的模样,着实不顺眼。 这不,趁着今日有了机会,好生将面前之人磋磨一顿,没想到他竟然拿三哥哥留下的话威胁自己,“沈公子,三哥哥现在可不在这里?” 一面说着,傅瑶一面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温柔不失坚定:“沈公子,你看清楚了,我现在才是这里最大的主子,所以······” “所以我要温书,大姑娘素来温柔体贴,想必是不会耽误我的。”沈昭献开口打断面前女子的话,眉头一挑。 听见这话,傅瑶再是想磋磨沈昭献也歇了心思,事关他的前途,她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在这上面捣乱。 房门被轻轻合上,沈昭献放下了手中的书,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能感受到傅瑶那颗孤寂的心,一个姑娘家,更是京城的大家闺秀,从小便是锦衣玉食,待在乡下本就是委屈了她。 连个知心人都没有,何尝不是另一种孤独呢? “谷雨。”傅瑶撅着一张樱桃小嘴朝着谷雨走去,小嘴弯弯的,上面说不定都能挂上油壶了,眼底尽是委屈,身子靠在谷雨身上。 瞧见这一幕,谷雨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朝着自家姑娘走去,担忧地说:“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傅瑶叹了一口气,百无聊赖道:“谷雨,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再在屋子内待下去,你家姑娘我都要长蘑菇了。” 谷雨无奈的轻笑了声,姑娘常说她是一个长不打的孩子,须知,姑娘比自己更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童。 这不,受了委屈,来找自己帮忙。 谷雨赶忙摆正了傅瑶的身子,轻声哄道:“我的好姑娘哎,您再忍忍,再忍上几日,除夕那晚,您再出去如何?” 傅瑶摇了摇头,不如何,她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了。原来真的还有比靖远将军府姐妹之间的斗争更加残酷的事情。 是夜,万籁寂静之际。 傅瑶趴在门口,环顾四周,发现院中的人基本上都睡着了,守门的两个大娘此时也正打着瞌睡。 脸上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抿着唇儿,踮起脚尖朝着门外走去,白日不让她出去,她自有办法,借着月色,傅瑶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门,朝门外走去。 此时,正挑灯夜读的沈昭献自然看见了这一幕,微微勾起唇角,不由得在心中想到:要是回了上京的大姑娘还是这般活泼可爱便好了。 现在的大姑娘更多是一个天真憨厚的女子,而非上京那个端庄沉默的女子,也是在这里摆脱了身上那层不能言述的枷锁。 瞧着灯火之中逐渐消失的身影,沈昭献摆了摆手,复又拿起书本细细读了起来,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他是如此,大姑娘更是如此。 现在的一切,不过只是镜花水月而已。 傅瑶站在门外,长长吁了一口气,不由得感慨自己现在‘龟缩’技术更上一层楼,今天竟然没有人发现她已经离开了。 她哪里知道,白日只会府上的丫鬟们劳作,长久不动弹之人好不容易动一下,睡得肯定比平日深。 出了房门,傅瑶一时间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走,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出去,却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开始。 夜晚的乡下没有上京靖远将军府那般安静,小路上跑着几个孩童,以及村口坐着几个谈闲话的婶子,奶奶辈的人物。 “我给你们说个你们保准不知道的事情。”一位大婶神秘兮兮的看向周遭之人,眉眼之间尽是戏谑。 这幅神情,傅瑶只在二婶子身上看到过,每每二婶子露出这幅神情,说明上京定然有新鲜趣事发生了,可惜,二婶子后来随着二叔到了任上,她就再也没有听过了。 “张家的,说来听听。”另一个身子继而说,想看好戏的心思一览无余。 众人顿时看向张婶子,见底下的观众已经到位,张婶子也不拿乔,刻意放低声音,“你们可知道李家的,那个娃娃是怎么来的?” “我给你们说,那娃子长得一点都跟他爹不像?”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一惊,先前那妇人又道:“张家的,你可别乱说,小心李老太太上来撕了你的嘴。” 张婶子拍了拍手,信誓旦旦道:“我乱说什么,我能对天发誓,那天晚上,我给当家的送水,哪知······” 话音未尽,众人皆是一副了然的模样。 “你也瞧见了。”一老婆子惊愕道。褶皱遍布的眼睛睁的大大的。 傅瑶一愣,没想到她竟然听见了这种高级别的秘闻,那李家的牛娃她也是见过的,这样说起来,当真和他爹不怎么像! 第六十章 怀璧其罪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李家那不守妇道的人和她那奸夫可是被我撞上好几回了。”另一个老婆子附和道。 “可是我怎么听说是李家那娃子不行,生不来娃娃,这不······”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俱是看向那说话之人,那说话之人好像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顿时捂住嘴巴。 打岔道:“兴许是我记错了。” 妇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一向是缘分深,情分短,在座之人又是村中的佼佼者,乡下人更是将娃娃看的和命根子一样重。 他们今日说的李家娃娃,轮不上明日全村人都知道,只怕到时候李家老太太定然要撕了这几个妇人的嘴巴。 打一架肯定是在所难免。 思绪走到这里,傅瑶也歇了想要继续听下去的心思,都说众口铄金,这话从来都不假。 说话人从来都不需要为自己说出口的话付出丁点责任,而被谈论的那人却是要付出巨额代价来。 傅瑶转身朝回走,原来乡下的谈话和上京无甚区别,都是家里长家里短,只是上京的交际关系更加复杂而已。 是个人都喜欢听八怪,一些趣事,傅瑶亦是如此,只不过一想到他们说的是另一个女子的清誉,她顿时便没了那心思。 因为,她曾经亲身体验过,流言蜚语把一个人活活逼死的样子。 一步一步走在村路上,她现在还不想回去,可也不想去听那些不负责任的话,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周婶那边看看。 她记得那日自己进村时,正巧碰上了傻姑和周婶,周婶是个善人,也不知道傻姑现在怎么样了。 若是可以,她也想略尽绵薄之力,毕竟她们同样身为一个女子。 刚刚走到周婶家附近,看见周婶急急忙忙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傅瑶愣在原地,夜深露重,对周婶现在还要出去表示不理解,难不成傻姑又跑了。 想到这里,傅瑶连忙追了上去。 她走后不久,一道修长的人影站立在傅瑶刚刚所站的地方,垂眸沉思半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直直追了上去。 傅瑶紧跟在周婶的身后,唤了几声都不见周婶应答自己,还以为是她声音太小了,试图赶上周婶的脚步。 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没有追上。 周婶一个常年在庄稼地里干活的农妇比傅瑶这个娇养在深闺的富家小姐不知强悍了多少倍,是以,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婶离她的视线越来越远。 傅瑶停下脚步,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喘气,饱满光洁的额头上冒着一层细汗,抬手擦了擦,她没想到周婶如此能走。 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角,又追了上去。 火光之中,周婶乐呵呵望着襁褓之中的婴儿,朝着面前的男子轻声道:“当家的,你看二弟也是有孩子的人了。”声音之轻生怕吵醒了襁褓的婴儿。 躺在稻草的傻姑怔怔望着前方,失神的眼睛看向自己瘪下去的肚子,还傻呵呵的笑着。 “嫂嫂,快让我看看我的儿子。” 一长相矮小的男人笑眯眯的看着周婶怀中的婴儿,伸出双手当即要将婴儿抱在自己怀中,男人是孩子的生父,周婶当即便将孩子递给他。 周婶望向躺在草地上的傻姑,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冷声道:“当家的,傻姑怎么办?” “当然是任由她自生自灭,难不成你还要养她不成?”周婶男人当机立断道。 周婶眼中闪过一丝怜悯,蹲下身子,对着傻姑道:“傻姑,你也别怪我,都是命啊,只能怪你命不好。” “我们周家也养了你一年,你也为二弟生了一个儿子,咱们也算是扯平了。” 周婶男人不耐烦地冷声道:“你给她说这么多作甚,不过是一个疯子,咱们待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再说了,造孽也是李家先造下的,论起来,李家牛娃还要喊傻姑一声娘呢?”语气是说不出来的冷嘲热讽,更多的或许是理直气壮。 站在一旁的傅瑶怔怔看着草屋内的三人,不,准确来说四个人,傻姑也算一个人,不足可置信的朝着后面退了一步。 哪知,专注屋内的傅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枯枝,‘嘎吱’一声,当即便惊动了屋内的三人。 “谁?” 周婶的男人朝着屋外走去,却没瞧见一个人,周婶跟在其后,安抚道:“当家的,兴许是野耗子发出的声响,不打紧。” “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这事。”周婶目光看向躺在地上乐呵的傻姑,声音之中带着数不尽的愧疚,道:“终究是咱们做的不厚道,还是先走。 被别人撞见了,也不好。” 周婶男人似是觉得周婶的话没错,更或许是在忌惮此事的不光彩,被别人知道了他面上也没光,毕竟,这事谁家不是偷偷摸摸的弄。 直至三人离开,傅瑶都没有收回自己无以言说的震惊,不知所措。 沈昭献慢慢松开捂住傅瑶嘴的手,湿热的气息喷在上面,他也不好受。 “为什么?”傅瑶呆呆看着沈昭献,看向这个在这里自己唯一能信任之人,周婶明明是那么好,对傻姑也好,为什么? 沈昭献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似是对此事早已司空见惯,“大姑娘······” 傅瑶没有听沈昭献说什么,而是跑向傻姑所在的房间,一进屋内,血腥味直冲面门,蹲在地上扶着傻姑的婶子,心疼道:“傻姑。” 话到嘴边却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些什么,她好像什么都不能说。 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沈昭献,质疑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傻姑?傻姑没有做错啊?” 沈昭献蹲在傅瑶面前,直视她的眼睛,清晰而冷静,“大姑娘,怀璧其罪?” “怀璧其罪?”傅瑶不可置信瞪大了双眼,喃喃道:“怀璧其罪?怀璧其罪?傻姑没有一点珍宝的东西,何来怀璧其罪?” 她不明白? 沈昭献怜悯的目光看向傻姑,开口解释:“傻姑是疯了,但这不代表她,不能生孩子?” 第六十一章 你错了 沈昭献静静地看着蹲在地上背影纤细柔弱的女子,他知道,她一直都是一个明是非聪明的女子,想必,定会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傅瑶蹲在地上的身子僵了僵,从一开始错的就不是傻姑,问题也没有出现在傻姑身上,真正有问题的从来都是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就如同她小时候喜欢养小猫,小狗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为忠实伙伴,能长长久久陪在自己身边,可最后他们还是死了。 不是遵循自然生死规律,而是强行被人活活夺去了性命,昔日的小猫小姑便如同今日的傻姑。 “沈昭献,你错了。”傅瑶脱下外袍,披在傻姑身上。 沈昭献一怔,有些不明白傅瑶话中的深意。 傅瑶嗤笑一声,微微勾起唇角,解释道:“有问题的从来都不是傻姑,也不是那些阿猫阿狗,而是你这样自以为是的人。” 她看向沈昭献的眸子带着几分悲悯,几分憎恶,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沈昭献木楞的望着傅瑶擦肩而过的身影,抿了抿唇,轻声开口解释,“我从来都没有自以为是,我只是无能而已。” 听见这话,傅瑶回头看了沈昭献一眼,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她绝对不相信沈昭献对此事毫不知情,她也不敢相信他在这其中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她也不敢去想象他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 也许,她是怕的,害怕这个人知情并且参与其中,甚至在里面扮演了一个她不敢相信的角色。 周遭万籁寂静,沈昭献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住,徐徐闭上双眼,面上展露痛苦至极的神情。 傅瑶带着傻姑回了傅家老宅,让谷雨为傻姑寻了一位大夫,安排两个丫鬟伺候傻姑梳洗,弄完这些这个人已然是疲惫至极。 身上倒没有多累,更累的是心上,她从来没想过安静祥和的村子里面竟然隐藏着如此不堪的事情,不,这或许已经不是隐藏了,而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这里生活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唯独他们这些外来的人不知道而已。 “姑娘,沈公子找你。”谷雨忙完傻姑的事,正打算回来向姑娘说一下傻姑的事情,没想到恰好遇上沈公子。 她瞧见沈公子犹犹豫豫的模样,还以为自家姑娘和沈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哪成想,上前一问,居然是三公子之前临走说了些事,沈公子还未来得及告知姑娘。 沈昭献的借口或许在谷雨那边还能有一点作用,可是在傅瑶这边却是完全没有,她心知肚明他找自己要作甚。 “不去,你就说我今天累了,已然躺下了。” “姑娘,您要不还是去看看,说不定沈公子有要紧的事要说呢?”在她的印象里面,沈公子从来都不是无事生非之人,虽然她很少碰见沈公子。 可谷雨坚信,沈公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闻言,傅瑶愣了愣,凝眸看向谷雨,轻声问道:“谷雨,你有没有想过这夜夜深露重的,沈公子一介外男,若是让人瞧见我与他在一处,指不定到时候会生出多少闲话?” 谷雨听了这话,自责的拍了拍脑袋,“姑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怎地刚才竟没想到这里来,奴婢这就去回了沈公子的话。” 傅瑶点点头,“去,你就说我睡了便成。” 谷雨应了一声,急匆匆朝着外面走去。 瞧见谷雨出去了,傅瑶顿时露出疲乏的神情,合衣躺在床上,缓缓闭上双眼,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次日一早,傅瑶去了傻姑所在的房间,见傻姑一如昨日所见那样乐呵呵的笑着,心中竟有些不是滋味来。 她将傻姑带了回来,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去做,傻姑的归处又在哪里。 “姑娘,沈公子刚刚又来了。” 谷雨双手交叠在小腹上,她虽不知道昨日姑娘究竟因何出去,但有一点她心中很清楚,定然和沈公子有着很大的关系,不然沈公子也不会纠缠不休了。 傅瑶望着傻乐的傻姑,冷笑一声,没想到沈昭献还有脸来见她。 堂屋内蔓延着点点冷气,寂静而无声,二人相对而坐,谁也不敢开口说出那第一句话。 傅瑶满眼不屑不屑的看着沈昭献,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手上极有可能沾染脏污的人,一点都不想。 “大姑娘,傻姑,你打算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沈昭献主动打破沉默,他们这样坐着也不事儿,出了问题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他的性子一贯如此。 放任不管可不是沈昭献的作风。 这话问的傅瑶一愣一愣的,因为她也不知该怎么归置傻姑,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嫡女,好似什么也做不了。 帮了傻姑,等同于节外生枝,可若是不帮,又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瞧见面前女子变幻莫测的神情,沈昭献哪里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他之见,大姑娘的世界还是过于单纯了。 大姑娘身为靖远将军府的小姐,生活从来都是顺风顺水,如何隐藏自己,或许没人能赢得了她,但是真正处理这种棘手的事情,只怕也是无计可施。 一个阅历不丰的姑娘家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也怎么知道该如何处理呢? 想到这里,沈昭献笑了笑,轻声道:“大姑娘只是单纯的想要庇护傻姑,还是要护着她一辈子?” 面对沈昭献毫不留情的质疑,傅瑶也看出了自己现在的不足,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态度,“既然沈公子这般说,想来,你定是知道该如何破局?” 沈昭献双手捧起茶盏,不徐不疾的饮了一口,沉声道:“大姑娘想要救傻姑的心我能理解,但这件事却不能由大姑娘插手?” 傅瑶一怔,不解道:“为何?” “大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插手此等腌臜之事,难免脏了你的手,我看,大姑娘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为好。” “何况,这件事也不事大姑娘想帮忙便能帮的上,须知,有些事非人力所能为。” 第六十二章 谢谢你 “那你说怎么办?” 傅瑶气的身子直发抖,语气之中带着细微的颤抖,这也不行哪也不行,没有一刻,她不憎恶此时无能的自己。 “谁造孽,谁来还债。” “什么意思?” 听见询问,沈昭献那双漆黑的眸子依旧不带半分波澜,低沉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这件错误是村子里面的人犯下的下,这孽债也由他们来偿还。” “如何做?” 傅瑶每一次询问都是问到关键之处,从未多说一句废话。 “现在不急,今天便是年节,还是好好将年节过好,再处理傻姑这件事。”沈昭献不咸不淡的说着,眼底的冰冷一闪而过。 傅瑶倏地一下愣住了,气急反问:“沈公子,你居然还有心思过年?” 闻言,沈昭献双手一摊,神情装作很是无辜,轻声道:“不然呢?我总不可能因为傻姑便将自己的生活抛弃了!” “沈公子,你不觉得你这个十分自私吗?” 此话一出,沈昭献异常坦然的摇摇头,微微勾起唇角,“大姑娘,这个世界已经有很多令人感到异常痛苦的事情,傻姑是这样,你我更是这样。 可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更加过好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起码,这让我觉得生活不只是充满了不甘与绝望。 你,能明白吗?” 傅瑶灵动的眼眸闪了闪,她没想到沈昭献竟然是如此通透之人,生活过得通透,心情才会舒爽,“我知道了。” “不过,我要先知道你要怎么帮助傻姑,让那些作恶之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沈昭献淡然一笑,开口说出了两个字,“权势。” 傅瑶双眸微抬,看向沈昭献的目光充满了戏谑,这厮原来是要靠自己的权势来给傻姑撑腰,靖远将军府或许在上京算不上太大的官。 可在这一个小小的地方却是足够了,用来恐吓一些无知之人是最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她多少浑身有些不自在,动了动嘴角,继而道:“行了,既然有了办法,今天,就好好欢快一天,用来新的一年到来。” 沈昭献颇为赞成的点点头,面前的小姑娘真是一个倔强的小姑娘,更是一个脸皮薄的小姑娘。 他双手作揖,对着傅瑶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笑道:“今天是新的一年到来的头一天,望大姑娘岁岁平安,事事如意。” “小女祝沈公子心想事成,金榜题名,得偿所愿。”傅瑶回了一礼,轻笑道。 二人视线在空中碰撞,相视一笑,并肩朝着屋内走去,略显高大的身影稍稍落后一步,替身量娇小的身影遮挡了冻人风寒。 夜晚的天空格外明亮,数不清的烟花爆竹在耳边响起,天空中更是闪烁着五彩斑斓的烟花。 傅瑶披着大氅站在房檐下,觉得今年的年节异常的冷清,没有往年那般热闹,也许是往年每年都有家人在身边。 即使她和一众姐妹经常看不对眼,明里暗里生出许多争吵,可终究没有做出伤人性命之事,可以说是除了谢夫人一切都好。 现在倒有些想起曾经和傅玉,傅芳她们打叶子牌的时候,沈昭献终究是外男,不好过多共处一室。 “在想什么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傅瑶笑了笑,声音明显带着几分失落,“我只是有些想在上京靖远将军府中的人了。” 话还未说完,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用红纸包住的东西,傅瑶心下一惊,顿时明白了这是他给自己的过年红包。 只不过,这不是长辈给晚辈的吗?身旁之人也就比自己凭空大上几岁,准确来说,还算不上长辈。 这个,她能收下吗? 站在边上的沈昭献久久未见傅瑶有所行动,面露不解,困惑道:“怎么,白给的银子都不想要吗?” “没有啊!”傅瑶下意识道,瞧见沈昭献缩回拿着红纸的那只手,抬手立即抢过藏在袖中,睨了他一眼,小声嘟囔着:“谁说我不想要的,我明明想要的很。” 说着,歪了歪头,轻声笑道:“多谢沈家哥哥。” 沈昭献宠溺的笑了笑,这丫头,真是难得听见她对自己的尊敬,真真是百年难得一见,不过,两人大多时候都以平辈相待,不拘泥那些礼数。 傅瑶转过身子,抬头看向沈昭献的眸子带着无数星光,“沈公子,认真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没有和家中的人一起过节,虽然有点难过,但还是谢谢你。” 谢谢你感受到了我的不愉快! 沈昭献双手放在身后,上前几步,直逼傅瑶,笑道:“那这样说起来,我也和大姑娘一样的。” 傅瑶亮晶晶的眼眸对上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她一直都觉得沈昭献独一无二的眼眸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眼睛。 上京贵公子无数,却从未有一人能有面前之人这双眼眸来的好看,灿若星辰,里面总是带着几分柔情,一双绝美的桃花眼。 他的爹娘真是给他留下了世上最好的礼物,绝美的皮囊,这是所有人求也求不来的,无法改变。 她不禁想起曾经话本子的一句话,倘若女子的一生终究还是要选择一个人相伴,不如选择一个俊美一点的男子,这样起码吃亏也能心甘情愿一点。 若干年之后,情分淡了,曾经的甜蜜不复存在,望见依旧美丽的皮囊,说不定,她依旧会为面前之人而心动。 放在身下的心脏怦怦跳动,这一刻的心悸来的如此明显,那么一瞬间,傅瑶想着,也许嫁给面前这个人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最少,他是自己的选择的。 “沈公子,我能问你一件事吗?”傅瑶小心翼翼的询问。 “你说?” “我说,我是说,将来你成了亲,在你眼中江山社稷和家中娇妻哪一个更重要一点?”傅瑶好像不经意的问道,手上捏着的帕子已然皱了。 “自然是江山社稷。”沈昭献自然而然的说到,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七尺男儿,心中承载的自然是天下。 第六十三章 年年有鱼 点点失落悄然放在心间,傅瑶不知该庆幸还是难受,心怀天下是天下读书人所共有的,即使沈昭献日后为官做宰都是百姓之福。 心底难受也不假,身为人妻,丈夫的心在天下,不在她的身上,那么,那人或许会是一个好官,却不是一个好丈夫。 自古忠孝难以两全,这或许便是命! 傅瑶动了动嘴角,过了半晌才扯出一抹笑容,面色柔和无波无澜,“天下的百姓将来有沈公子为民请命的好官,是他们的福分。” 沈昭献听着傅瑶的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半会儿却说不上来是哪里,语气坚定而执着,“不,不是他们的福分,是我的福分。” “沈公子说的对。”傅瑶附和道。 转而脸上露出平日的招牌笑容,晃了晃手上的红封,笑道:“今日,还是要多谢沈公子的红封,我先失陪了。” 沈昭献点点头,姑娘家的事情他不好多问。 傅瑶转身朝着屋子走去,眼中光芒一寸一寸的暗淡下去,直至再也看不见光亮,她从来都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因为,那是她在那种的情况下做的最好的选择。 回想起来,多少难免失落,兴许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失去一个甚合心意的郎君,她现在就像是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只能偷偷藏在某个角落。 一边想办法实现多年夙愿,一边又偷偷喜欢上这个长久相伴的男子,心知这样不对,可她还是想沉沦下去,只因这是她偷来的时光。 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向饭厅,脑海中思绪百转千回,不断幻想着如果自己没有喜欢上沈昭献,或许现在的情况会不会好上一点。 可惜,没有如果。 在踏进房门的那一刻,傅瑶恢复了往日温和娴静面容,笑着朝着沈昭献走过去。 见女子朝着自己走了过来,沈昭献心底一惊,眼中更是闪过惊诧之色,和傅瑶相处的时间一久,他便知道心底的女子一向不爱红色的衣裳。 正红是正室才能穿的衣裳,姑娘家也可以穿,只不过这姑娘却是很少穿。 “喏,这个给你。”傅瑶定定站在沈昭献面前,柔嫩白嫩的小手上拿着一个红封,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福字。 墨迹未干,显然是趁着刚刚回去换衣裳之际偷偷弄的。 沈昭献轻笑一声,伸手接过红封,“大姑娘应该知道我即将束冠,不是寻常的小娃娃,更是三岁小儿。” 她理了理衣裳,坦然坐在沈昭献对面,若有所思道:“我知道啊,沈公子不是小孩子,我又不傻,当然知道沈公子比我大上不少。” “所以这?”沈昭献指着红封,神色不解。 傅瑶垂着眼眸,盯着碗中的饭菜,贝齿轻启,“礼尚往来而已。” 沈昭献看了看手中的红封,无奈摇摇头,他又不是小孩子,只有小孩子才会期待每年年尾的红封。 饭桌上两人相顾无言,十分有默契都没有动那道清蒸鱼,年年有余! 一顿饭下来傅瑶倒是有些索然无味,自古以来便是食不言寝不语,大家族规矩一向如此,以往倒也觉得没什么,许是因为知晓对面坐着的沈昭献,颇有滋味的饭放在嘴中却也无甚滋味。 默默放下手中的碗筷,蓦然想起春闱好似也快了,“沈公子,你打算是什么回去?”再不回去,时间上可就来不及了。 沈昭献一怔,他正有此意和大姑娘商量一下尽快上京之事,不过,大姑娘这称呼可是随了心意,心情好的时候能唤上他一声‘沈家哥哥’,不好则是沈公子。 “不知,大姑娘准备何时回去?” 傅瑶抿了抿唇,她倒是没有具体的时间,想在什么时候回去便是什么时候回去,“我想等傻姑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再回去?” 沈昭献稍加思索便也明白了大姑娘的意思,傻姑的事情大姑娘觉得自己或多或少都有点责任,想帮一帮而已。 也罢,今日终究是逃不过这个话题,不将傻姑的事情好生处理,想必大姑娘走的也不会心安。 “傻姑是这个村子的人,何况,现在已然痴傻,大姑娘也不可能将傻姑带在身边。”沈昭献说到这里时,声音顿了顿,继而道:“大姑娘身为靖远将军府的长女,此事,不必大姑娘亲自出面,自然有人效犬马之劳。” “依你的意思,是想将傻姑怎样安排?”傅瑶眉头一挑,心中清楚对面之人此时多多少少心中有数了。 “乡下之人最怕告官,讲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傅瑶闭眼,沈昭献三言两语之间便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讲清楚了,是啊,乡下之人最怕的莫过于官老爷。 她只需将无意间发现傻姑生产一事说出来,按照本地知县对靖远将军府权势的慰藉亦或是巴结,都能让傻姑好过上不好。 起码,比她亲自出马要有用不少。 傅瑶侧眸看了一旁的谷雨一眼,主仆两自幼在一起长大,她一个眼神,谷雨便明白是何意思。 谷雨点了点头。 “所以,沈公子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呢?”她旧事重提道。 “两日后。” 闻言,傅瑶点了点头,两日后倒也来得及,“既是如此,那我便让随行之人提前收拾好,准备好护送沈公子回去所需的东西。” 这样一来,她的地主之谊也尽了。 “大姑娘不同我一道回去?”沈昭献惊愕道,大姑娘如此询问自己,竟然没有打算同自己一道回去。 傅瑶摇摇头,开口解释,“沈公子要准备来年的春闱,时间赶,任务重,自然是要提前回到京城,我一介女子,又无科考在身,自然是随心而为。” 沈昭献蹙了蹙眉头,“大姑娘不若还是同我一道回去,姑娘一人孤身在外,夫人的夫人,将军,公子知道,定然十分担心。” “我若一人孤身回去,想必仅仅是三公子见了也会不开心,认为是我没有照顾好傻姑娘,撇下大姑娘一人。”他这是将话挑明了说,再说,他也不想将大姑娘一人放在这里。 第六十四章 不放心 着实不放心! 没有之前的小心试探,傅瑶几乎认为沈昭献这是在担心自己,可现在,掩去嘴角苦涩的神情,她现在委实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应对面前之人。 她一下紧握拳头,想起之前和沈昭献在一起的时光,是很快乐却也容易让人沉迷其中,看不见真实的未来。 傅瑶心头酸涩,女儿家的思虑总是格外多,放轻声音解释,“我之前说过,若因我一人之故,耽误沈公子的前程,小女罪大莫及。” “沈公子一人上京,没有旁人的耽误,定然是顺风顺水,说不定还能省下不少时间留待准备春闱。” 沈昭献见傅瑶气息不稳,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姑娘家的心思真真变幻莫测,前不久,还能好好坐在一起闲谈,现在······ 说不出来的奇奇怪怪。 “大姑娘,沈某不才,却也知道男子顶天立地,今日我因为一人之故,留下大姑娘一个柔弱女子孤身在此处,日后,哪怕沈某榜上有名,也难以心安。” “大姑娘,不如还是同我一道返还上京。” 沈昭献拱了拱手,对于两人是否一道回京之事异常执着,不知是真正出于公正之心,还是因为私心。 傅瑶都快气笑了,沈昭献这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她说的不是人话,她已经明明白白说出了自己不想同他一道回京。 为何这人还是执着地想要自己和他一道,她自问她不是什么香饽饽。 “大姑娘向来善解人意,沈某想大姑娘不为其他人,也为了即将准备春闱的三公子,想必,定然会回去助威,是也不是?”还未等傅瑶开口,沈昭献继续说道。 傅瑶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沈公子说的是,我也的确是这样想的。”这话,她真真是强压着心底的怒火。 沈昭献说的对,自己就算不为了旁的,也要在三哥哥春闱之前,尽早赶回去,为三哥哥助威。 今上的第一回恩科,参加的人自然不用言说,数不胜数,助威十分有必要。 想到这里,傅瑶面露犹豫之色,三哥哥对科考重视程度根本不亚于沈昭献,可她之前也答应过谷雨返程之时在扬州城停留一段时日。 “大姑娘也不必着急,开年后朝着上京走的举子不在少数,咱们脚程慢一点也可。” 傅瑶静静看着面前之人,比起琢磨谢夫人,沈昭献更像是她肚中蛔虫,她想什么,面前之人也能大差不差的猜出来。 “只是,这样真的不会耽误沈公子你的时间吗?” 问出这话之时,傅瑶觉得自己很是矫情,明明之前已经决定离他远远的,日后不再相见是最好不过了。 却经不起他三言两语的蛊惑,无意之间便被沈昭献带跑了思绪,之前下定的决心在此刻看来十分糟糕,更加多余。 暗自在心间坚定道:日后一定要离沈昭献远远的,以免被他哄骗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经历的太少了,竟然被他的皮相迷惑不说,更是在他面前几乎没有警觉之心。 一点都不像从前的自己。 沈昭献眼睁睁的看着面前女子逐渐显露出防备的神色,也装作若无其事。 轻咳两声,傅瑶抿了抿嘴,两颊两侧浮现不正常的红晕,强撑着声音,“我方才想了想,觉得沈公子说得不错,我得去是要尽早回去为三哥哥助威。”虽然她很是不想见到谢夫人她们,可终究有回去的那一日。 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此话一出,沈昭献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若隐似无的微笑,轻声道:“大姑娘这样想,自然是甚好。” 傅瑶不咸不淡瞥了一眼沈昭献,虽然自己同意回去,但是对于他打破原有计划还是不高兴,更何况,回去还要面临谢夫人‘亲切’的慰问,以及傅家那些个糟心事。 傅瑶慢慢站起身子,看向沈昭献,嘴角稍稍蠕动,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话,只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转身离去。 饭桌上一共只有两人,其中一个离开,另一个再好的心情此刻也没了食欲。 沈昭献静静望着桌上的饭菜,方才,他隐约觉得大姑娘想要问出他一些难以言说的心思,那一瞬之间,脑海之中思绪万千,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沈昭献只得放下碗筷,回了房间细细温书。 傅瑶坐在后院的花园,看着暖房牡丹花,心下百转千回,看着天空升腾的烟花,“谷雨,只怕我们在扬州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眼中流露出一抹歉意。 之前答应谷雨的事,她现在做不到,心中自然有愧于谷雨,谷雨不同于旁的丫鬟奴仆,自幼的情分。 “姑娘,奴婢一点都不在乎扬州的家人,当初爹娘把奴婢卖了银子,也算是偿还了爹娘生养之恩。”谷雨蹲在大姑娘面前,面容澄澈而真诚。 “再说了,多年未见,奴婢见到爹娘也不知该说什么。” 傅瑶面露自责神色,觉得这是谷雨在安慰自个儿,拧了拧眉峰,“谷雨,日后我定然为你寻上一位顶好的郎君,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姑娘,奴婢这一生都守着姑娘,哪也不去,姑娘日后还是莫要再说这种话了。”谷雨执拗道。 傅瑶深吸一口气,视线定定看向谷雨小巧可爱的面容,反握住她的手,“谷雨,女子怎么能一辈子不嫁人呢?” 也是有这个先例,谢夫人身边的周嬷嬷便是如此,从前伺候谢夫人的母亲,后来是谢夫人,可是,傅瑶不舍地谷雨如此。 “谷雨,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今日的话,我也只当你还没有长大,不算。”傅瑶刻意压低声音,继而道:“哪一日你想开了,你再给我说,亦或是你看上那个男子,给我说说,我定然想办法将你许配给他。” 谷雨面上露出不正常的红晕,娇羞道:“姑娘,奴婢还小,不想说这些事。”姑娘还未出嫁,身边没了贴身伺候的丫鬟,日后的日子才是真正难过。 第六十五章 是是非非 傅瑶甜甜一笑,握紧谷雨的双手,面容温婉,“什么时候说这些事都不算早,事关你的终身大事,还是要尽早筹谋为好?” “姑娘······” “好好好。” 她一连三生好,只怕再说下去面前的小丫头可是要同她着急了,婚嫁之事点到为止,日后她瞧着模样好的到时再给谷雨婚配也不迟。 略一迟疑,傅瑶倾下身子,附在谷雨耳旁悄声说了几句,谷雨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姑娘放心,这件事奴婢定然会办妥。” 傅瑶无声地点了点头,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夜半。 抬手搓了搓眼睛,迷迷糊糊看着面前的牌位,傅家老宅远在千里之外,可有些规矩却是一点都不能少。 谢夫人不在身边,她虽是继女,却也占了名份上的嫡女,怎么说都该将老祖宗的规矩进行到底,怎奈何,委实年少,想要守夜也经不住困。 打了一个哈欠,看了一眼一旁的沙漏,眨巴眨巴眼睛,打起精神度想着法子度过今晚。 过不了几日,她便要回京见着靖远将军府当家主母,以及一些自己无比厌恶之人,对于生而不养的父亲,淡薄的继母。 她或多或少都有着一些难以言说的情感,唯独生身母亲,傅瑶只能根据浅薄的记忆来回想曾经有关她的过往。 她只记得那是一个柔和的女子,平日说话办事皆是温温柔柔,有着强悍的婆母,很多时候都是软弱的性子。 遵守三纲五常,丈夫不在家中,伺候婆母,无一不尽心,她完全可以说是从未愧对家中任何一个人。 可傅瑶有时候对她生出几分怜悯之心,丈夫背着她在外面有了孩子,在纲常伦理的情况之下,男人的所作所为仿佛都是正确的,从来都不是错误的。 她甚至可以保证,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极有可能都不知道傅为远他们的存在,当然,死后更是不知道。 谢夫人一向恪守礼教,没成想在她还未成亲之时,便与男子有了首尾,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对谢夫人有一种很复杂的情感。 谢夫人是她的继母,在某一种程度上来说,母亲的死和她脱不了关系,可她为了保全自己,能在这个没有多大善意的世上活的很少,还要称呼谢夫人为母亲。 这样一想,她也不是一个好人,至少,不是一个称职的女儿。 微微眯了眯眼睛,同已故的母亲真诚的祈祷,来生莫要遇上父亲这样的男子,也不要遇上她这样的女儿。 这世上的是是非非又有哪一样说的清呢? 醒了神,傅瑶身穿一身白色寝衣,不经意间伸了伸懒腰,侧身看了半会子发白的天色,瞳孔为未被发散。 “姑娘,你看看这个袄裙怎么样?”谷雨手上拿着一身红色袄裙,在大姑娘的身侧比了比,来之前是知道她们家姑娘要在傅家老宅度过今年的年节,特意拿了一身喜庆的颜色。 傅瑶牵起嘴角,无声地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反驳谷雨好意,今日是大年的头一天,定绕穿一身喜庆的颜色,图个好兆头。 “甚好。” 得了姑娘的话,谷雨咧开嘴笑了笑,点头称是,“姑娘皮肤白净,穿着这样亮眼的衣裳是最好看不过了。” 想到这里,谷雨眸光暗淡了几分,可惜他们家姑娘向来不喜欢这样亮眼的衣裳,除去必要的年节,平日穿的衣裳颜色格外素雅,都没有二姑娘,三姑娘他们有朝气。 “谷雨,今早可看见沈公子?” “见着了,沈公子早早出门,奴婢恰巧碰上,沈公子说他去一趟里正家中,好似是要商量一些正经事。”谷雨拿着衣裳朝着姑娘走去。 闻言,傅瑶不再多说,由着谷雨伺候她穿好衣裳,熟悉打扮。 饭厅。 傅瑶小巧的双手捧着碗筷,用了一口清粥,屋子除了丫鬟来来回回上菜的声音,碗筷碰撞之声几乎听不见。 一人独自用着饭,动作举止之间甚是优雅,守在门口的两个小丫鬟眉眼止不住的看向大姑娘,她们还未见过像仙女一样的女子。 眉目如画,平日对待他们这些命如草芥丫鬟都是温温柔柔,一点主子脾气都没有,做错了事也只是轻微的处罚。 傅瑶舀了舀碗中的粥,眼睛呆呆看向前方,良久也未见她用上一口饭菜,明显心不在焉,深吸一口气,随手放下粥,也不知沈昭献处理的怎么样了? 之前她听着谷雨说沈昭献早早便出去了,心中已然知道他去作甚。 用过早饭,她却没有回到自己的房中,反而是去了傻姑安置的房屋,傻姑不复之前脏兮兮的模样,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衣裳,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也被收拾的整整齐齐。 一切好像改变了,却又什么都没变,傻姑依旧是傻兮兮的,眼神依旧不清明。 傅瑶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也是,一个早就疯了的人,眼中怎么可能再度清明,她怜惜傻姑,却不能为她做什么。 “里正说,日后傻姑便交由他们照顾,村里的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沈昭献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傅瑶身边,轻声诉说今早辛苦的结果。 傅瑶微微眼眸,看向沈昭献,只是那眼中带着满满的不信任,质疑道:“沈公子,傻姑是被这个村子的人逼疯的,父母双亡,现在又要他们来照顾她。” “你说,他们真的会竭尽心力照顾傻姑吗?” “也许会。”沈昭献说了一个棱模两可的答案。 “也许?”傅瑶冷哼一声,面容凌厉而森严,“你说,我真的可以相信他们吗?我们一走,他们真的就不会重蹈覆辙吗?” 他们待在傅家老宅的时间太过短暂,傻姑一事本就是横生的枝节,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他们还是强龙,很多时候,对于傻姑的事更多则是有心而无力。 “姑娘,药好了。”谷雨端着一个红漆木上面放着一碗刚刚出炉的药,直冒热气,微微苦涩的味道散发在空中,令人作呕。 第六十六章 绝子药 沈昭献低头看着面前这碗光是闻起来就无比苦涩的药,不由得愣了愣,困惑道:“药,什么药?”他怎么不知道大姑娘生病了。 “绝子药。”傅瑶唇角轻动,语气待着三分倒春寒,一字一顿道,字字清清楚楚。 沈昭献眼中猛地闪过一丝诧异,下意识开口:“这药谁喝?”话音刚刚落下,他已然后悔。 在场一共三人,这药首先是不可能给大姑娘用的,大姑娘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显然也不是给她身边的丫鬟用。 那么,剩下人当中能用这药的唯余一人:傻姑。 傅瑶双手交叠在小腹之处,淡淡瞥了一眼身边之人,眸光晦暗不明,随手端着那晚苦涩的绝子药朝着屋内走去。 微微发烫青瓷碗捧在手中,傅瑶稳稳地一步一步朝着屋内走去,她知道傻姑用下这碗药将来会是会是怎样的下场。 一个疯了的女人且再不能生育,彻头彻尾失去了利用的价值,日后,只怕村中人人唾弃。 可她觉得这样也不是不好,起码傻姑不用再受其他人的欺负,他们仗着傻姑痴傻,行了此等龌龊之事。 只因她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就这样任人欺负,而她,为了顾全自己的名声,在傻姑一事上面,不能多加插手。 傅瑶柔软的目光看向傻笑的傻姑,蹲在她的身边,绝子汤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带着点点犹豫目光抬头直直看向傻姑的眼睛。 “傻姑,我知道你已经傻了,我也知道你现在做不了任何决定,从我将那碗药端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后面的结果已然注定。” “我身为靖远将军府的长女,即使有着尊贵的身份,却也不能在这上面肆意妄为。” “可是我心疼心,我们有着一个同样的身份,我不知道你识不识字,是否度过书,不过这些都不影响你知道生育一事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是多么重大的事情。” “本想同你商量的,可是······,不过,我想着你现在也做不了决定,所以我替你做了一个决定,日后真的有机会,你可以清醒过来,感到不甘后悔亦或是怨怼,那你就来靖远将军府找我变成。” “我,不后悔。” 话音一落,傅瑶微微勾起唇角,抬手端起那碗绝子汤,心底迟疑在此刻彻底被断的一干二净,其实,说服傻姑的过程她也在说服自己。 之前,身为靖远将军府的长女,心中即使知道一些不堪入耳的事情,可那些事她从未亲生经历过,谢夫人虽是一个不称职甚至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存在,可在后院的阴司手段上面却做的很好,她从未让她们亲自上手那些肮脏之事。 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挲,拿着调羹一勺一勺的将褐色汤药喂了进去,轻声哄着,“会好奇来,会好起来的,以后那些肮脏的事情不会缠着你的。” 她从来都不相信一群坏了数十年的人会突然变好,是以,她亲自为傻姑选了一条路,即使这条路不堪入耳。 碗中的药汤一点一点变少,直至最好全无。 期间,傻姑一直都在乐呵呵的傻笑,甚至,笑容也比之前更加高兴,更加开心,声音更大,给她一种感觉,傻姑好像不傻,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傅瑶慢慢站直了身子,一阵晃神,不禁摇了摇脑袋,天旋地转的世界终于清明起来,站稳了身子,径直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门外的人依旧守在门外,沈昭献神色复杂看着这个屋内坚强屋外软弱的女子,心中用上一股复杂感。 他隐约明白大姑娘为何要这样做,也许只因为那晚的一句‘怀璧其罪’,在他们即将离开之时,大姑娘亲手打碎了碧玉。 这样,也避免了其他人的挂念。 谷雨扶着傅瑶已然软了身子朝着廊外走去,傅瑶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手脚彻底软了下来,如同一只软脚虾一样。 以往,她从未做过这样阴毒之事,姑娘家终究要顾忌着名声,为了以后的婚嫁之事着想,她不用想都知道若是此事传到上京的反应。 可她偏偏还是选择了这样狠毒的法子,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沈昭献想的很好,找来村中的里正来照顾傻姑,上面还有靖远将军府的威压。 阴奉阳违之事傅瑶见过不少,难保村里的人等到他们走了之后,是不是会像以前那样对待傻姑。 “姑娘,您何必亲自上手,换成奴婢也可以?”谷雨见自家姑娘一脸憔悴的模样,忍不住心疼。 这事终究于姑娘家的名声不利。 傅瑶轻笑一声,声音沙哑的说道:“你是我的贴身丫鬟,你上手和我上手有什么区别,傻姑的事情是我做的决定,既是如此,还不如我亲自上手。” “只是,谷雨我真的做对了吗?”她泪眼汪汪的看向身侧之人,数不尽的惶恐涌上心头,她这样轻而易举地替别人做决定真的好吗? 谷雨脚下的步子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姑娘心中最是柔软不过了,见不得杀生,可在这事上面,姑娘已经做了能做的。” 他们姑娘在靖远将军府无权无势,如何庇护傻姑? 傅瑶蹙了蹙眉,眼睛低低看向地面,眉眼之间的疲惫感一览无余。 午间,傅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中傻姑不停的质问她,为什么要私自做决定,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对待她,她没了利用价值,往后又该如何活着? 额间细汗层出不穷,素来平和的面容恐惧、害怕、慌张一览无余,双手紧紧攥着被子,嘴中不断咿呀咿呀。 谷雨贴在自家姑娘的耳旁,试图想要听清,却又什么都听不清。 焦急的看向一旁候着的沈公子,“沈公子,我家姑娘她······” 沈昭献站在一旁只能干着急,今日进了未婚姑娘家的屋子本就冒犯,可这也是无奈之举,先前也请了大夫,留下一副安神药, 可用了却是一点成效都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道:“谷雨,你······” 第六十七章 要谢的 沈昭献犹豫再三,未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良久,只说了一句,“好生照顾她。” 这是大姑娘的心魔,除了大姑娘自己,旁人是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哪怕是有,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回了先前关着傻姑的屋子,在屋檐下站了良久,沈昭献握紧垂在身侧的拳头,眼底闪过一抹冷厉的神色。 夜晚的星辰异常明亮,一反往常。 微微睁开双眼,愣愣望着床顶,那一瞬间,她竟然有些不知身在何处,过了一会子慢慢回过神,身下略硬的床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不在京城。 “姑娘,你醒了?”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略带惊喜的声音,带着点点诧异,下一秒,一张硕大的两旁陡然出现在面前。 傅瑶心中猛地一惊,瞬间瞪大双眼看着眼前之人,这人不是自己的贴身丫鬟谷雨还能是谁,只不过她才刚醒来,脑袋还不是特别清醒。 愣了愣,声音沙哑道:“谷雨······”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沙哑的嗓音显露无疑,喉咙仿佛被火烧了一般。 谷雨顺势将自家姑娘扶了起来,随手在傅瑶的身后垫了一个软枕,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姑娘,你终于醒了,当真是吓坏奴婢了。” 傅瑶静静的望着谷雨,轻声说了一句,“渴。”喉间火烧感仍旧真实存在,脑袋也是晕晕乎乎的。 听了大姑娘的话,谷雨忙不迭摸了一把眼泪,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家姑娘,倒了一杯温水,扶着姑娘用了。 “我怎么了?”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嗓子也好受了一点,她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怎么睡了一觉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此话一出,谷雨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开始直直往下落,哽咽道:“姑娘,昨日你说小憩一会子,哪知后面竟然发烧,嘴里还不住的说的胡话。” “奴婢和沈公子请了大夫,大夫说您受了惊吓,用上一副药,好生照顾,慢慢醒来便是。”说着,又抹了抹眼泪,继而道:“依奴婢之间,那村上不入流的大夫分明就是庸医,哪有让病人生生熬着的。” 闻言,傅瑶不禁笑了笑,“傻丫头,你都是说他是庸医了,医术又能高明到哪里去,无非看着普普通通的病痛也就行了。” “何况,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上哪里去寻上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想要也不是没有,远在京城,等你去了,估计姑娘我也等不着你回来了。” 傅瑶三分调笑,七分无奈的语气道尽了他们此时的处境,乡下远远比不上京城,想要寻上一位顶顶好的大夫,更是难上加难。 抬手揉了揉谷雨的发髻,轻声安抚道:“再说了,我现在不是醒了吗?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对了,我方才听你说沈公子昨晚也来了?” 谷雨点点头,“奴婢昨晚见姑娘烧的糊涂,打扰了沈公子······”声音越来越小,生怕傅瑶吃了她一样。 眼眸微垂,傅瑶静静看着眼前的织锦被褥,她没想到昨晚竟然惊动了沈昭献。 “沈公子现在人在何处?” 谷雨抿了抿唇,抬头飞快地看了大姑娘一眼,“昨晚沈公子去了镇子,找了比这里更好的大夫来为姑娘治病,现下人应该睡了过去。” 傅瑶已经,诧异的看着谷雨,忍不住询问,“沈公子昨日还是寻了大夫?” 谷雨咬着唇儿应了一声,倒是没有多说,生怕自家姑娘生气。 得了谷雨中肯的回答,傅瑶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淡淡道:“我有些累了,若是沈公子醒过来之后,派人来只会一声。” 话音一落,谷雨瞧见姑娘面上用上疲惫感,想着姑娘刚刚醒来,身子还处于疲乏当中,倒也没有多想。 屋内的声响慢慢停歇,谷雨蹑手蹑脚走了出去,踏出放门的那一刻,回头看了一眼安睡的姑娘,心头躁动不安也逐渐平缓下来。 待万籁寂静,傅瑶原本闭上的眼眸却是缓缓睁开,漂亮的瞳孔此刻却是掺杂着不解,迷惘,以及不知所措。 方才谷雨同她说了自己究竟是因何生病。 受了惊吓!呵! 她没想到居然只是如此简单的一个原因,仅仅只是受了惊吓,她自幼在靖远将军府长大,更是生活在上京那个是非之地。 按理来说,见过的肮脏之事更是数不胜数,为何还要被一个小小的事情给吓住了,倘若放在京城那些个夫人手中,这说不定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她也曾在靖远将军府见过谢夫人如何处理那些不听话的姨娘,通房,甚至是身边背主的丫鬟,用的手段更加残忍也不是没有。 以往见了为何就没有一丝的恐惧心理,为什么偏偏是这一点?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这一回只是自己亲自上手的原因?往常,哪怕是面临此等肮脏的事情也都是由身边的丫鬟动手。 哪里用的上他们这些主子亲自动手? “大姑娘身子可曾好点?” 沈昭献坐在廊下,手边放着一盏正冒着热气煮的滚烫的茶水,眼睛定定看着慢慢朝着自己走来的人。 傅瑶微微勾起唇角,选了一处距离沈昭献不远不近的位置,扫了一眼算不上太好的茶水,“沈公子倒是好心情,这陈茶竟然也喝的有滋有味。” 只是陈茶也就罢了,偏生这茶水已然淡去原本浓郁的颜色,残留浅淡的绿色彰显了它曾经是一盏茶水。 “沈某若是有大姑娘半点精神头,也不会穿着单薄的衣裳,只身走在外面?” 傅瑶瘪了瘪嘴,猛吸一口气,这厮真真是一点都不会说话,好话都说不出来,不过,幸好时好时坏她还是分的清。 “多谢那沈公子。”傅瑶起身朝着沈昭献行了一礼,温声道。 “无甚,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沈昭献随手端起一旁的茶水,借着茶盏遮掩了眼中的神色。 傅瑶弯了弯眼睛,嘴角好不容易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还是要谢的。” 第六十八章 此生所愿 沈昭献眼底闪过轻微的诧异,这几日他在这姑娘面前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难得她在自己面前露出少许的和颜悦色。 “待我身子再好上些许,咱们便准备上京?”傅瑶抿了抿唇,眉头微蹙,也不知三哥哥那边怎么样了。 沈昭献点点头,他正有此意。 大姑娘前两日才受了风寒,现在不是最好的动身时机,这些时日他都等了,也不差等上这两三日的时间。 “说来也是惭愧,这大过年的,本是喜庆的日子,怎奈何我的身子却是这般的不中用。”连三妹妹都比不上。 “大姑娘说笑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半点不由人。”沈昭献眼角抽了抽,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无奈。 傅瑶轻笑一声,不再多说一句,现在她只祈祷着自己能够顺顺利利回到上京,好好做自己的靖远将军府长女一职。 将来再寻上一位顶好的郎胥,顺顺利利过完这一生便是她此生所愿。 “沈公子,其实我一直十分好奇一件事,你上京不仅仅是为了科考,亦是为了与傅家的婚事,为何在我看来,你仿佛一点都不着急。” 娶妻生子是一辈子的大事,稍有不慎便是身败名裂。 其他也就罢了,沈昭献除了关注科考的事情,在婚事上面竟然是一点都不在乎,这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 沈昭献愣了愣,微微勾起唇角,不禁想到了自己在靖远将军府十分尴尬的位置,反问道:“在乎就能自由的选择哪一位姑娘吗?” 这话一听,颇为孟浪,甚至有几分不可理喻吗,不过细细一想,他说的有几分在理,的确,沈昭献在靖远将军府的位置十分难堪。 祖母是很重视沈昭献,但又不能越过几位兄长,至于嫡母根本不想将傅玉这个心肝宝贝许配给他,向来都是别人决定他的命运,哪能他自己有一丁点的决定? 沈昭献冷眼瞧着面前姑娘变幻莫测的表情,仿佛无意一般,神色却是深以为然,缓缓开口:“所以,无论是府上的哪一位姑娘对我来说,都没有一点子区别。” “怎么能不一样呢?” “有何不一样?”沈昭献定定看着傅瑶,眼底闪过一阵晦朔不明的情绪。 “明明就是······”傅瑶垂眸看着一眼沈昭献紧紧攥在一起的手,心下微微一滞,转了话语,“至于是不是一样,沈公子日后便会知晓。” “我没有成过亲,自然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生活,不过老话说的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二人的谈话最终以不欢而散而告终。 来之时为了赶时辰,自然而然也就算了最为方便的水路,回去身边虽是多了一个沈昭献,傅瑶却也固执的选择了陆路。 毕竟,她可一点都不想在再吐得昏天黑地,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咕噜咕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向扬州城的方向,傅瑶双手捧着一盏茶,眼眸微低,静静的看向地面。 谷雨看着自家姑娘,大姑娘从两三天便是这幅模样,不发一言只专心想着心中的事。 一向身为贴身奴婢的她,一时间也不知道姑娘在想些什么,她只是知晓大姑娘自打和沈公子说了话之后就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眼含担忧的看着大姑娘,身为大姑娘贴身奴婢的她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再结合这段时日姑娘和沈家公子的相处模样,谷雨也只能在心中叹气。 主子的事身为奴婢向来不能多说,何况,还是此等婚姻大事。 “谷雨,等会子到了岔路口,你从那里下,再走上小半个时辰就能到你家。”傅瑶回过神来,淡淡的说道。 她本是想同谷雨一道去她家,以此来彰显自己对她的重视,怎奈何,谷雨听了她这话之后,百般拒绝,认为主子怎么可能到奴婢家中去。 傅瑶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自己只需前去露个脸就行。 谷雨又说怕她在那里呆不习惯,她自幼长在锦衣玉食之处,怕是一时见了她家的场面会受不了。 傅瑶一想也是,毕竟,在傅家老宅那边就受到了不小冲击,不是衣食住行,而是人心善恶程度。 她没有在乡下长大,不明白乡下人处世道理,更不晓得她们之间是如何相处,也做不到日出而耕日落而息。 一番思索下来,马车也在路边稳稳停下。 谷雨拎着小包袱,轻声道:“姑娘,你等等奴婢,奴婢明早便去扬州城寻你。” “好生照顾自己,也好生看看家中之人。”傅瑶点点头,轻声嘱咐道。 待谷雨下车之后,马车徐徐动了起来,傅瑶软了身子靠在马车上面,眼睛看向因清风而吹拂起来的帘子,窗外尘土飞扬,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她总算做到自己答应谷雨的事情,想要查到谷雨原籍在哪里并不难,有靖远将军府嫡长女的身份,查人简直是轻而易举,何况还是她的贴身丫鬟。 夜幕时分,马车缓缓驶入扬州城。 街道上走着来往熙熙攘攘的人群,偶尔还有两三辆马车路过,比起扬州城富庶程度,傅瑶他们所乘坐的马车算不上华丽,简朴倒是绰绰有余。 寻了一处客栈歇下,简单梳洗。 一位清秀而俊俏大概十五六岁的男子朝着客栈外面走去,身边还随侍着一位面色冷冰冰的男子,男子紧紧绷着嘴角,看上去不太好惹。 他身边俊俏的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迷倒了周围好几位姑娘。 沈昭献冷冷看着身边不输男子的男儿装扮的大姑娘,方才稍加修整,整备下楼寻上一顿饭,想着大姑娘也是舟车劳顿,本想替她弄上些可口的饭菜。 哪知,刚一出门便见着男儿装扮的大姑娘,一问要去何处,只说想要出去散散心,坐着马车走了一路,实在是憋闷的慌。 傅瑶下巴抵着扇子,她着实没想到会在刚出门便碰上沈昭献,好不容易将谷雨给弄出去,没想到······ 第六十九章 祥云簪 千防万防,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一个沈昭献,坏了她独自一人出门玩耍的大好计划。 沈昭献黑着一张看望着畏畏缩缩走在身边的傅瑶,黑着一张脸,也不说话,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那晚在街上碰见和大姑娘长得极其相似的玉面小郎君便是傅瑶。 傅瑶挥开扇子遮了遮白净的脸庞,声音带着莫名的尴尬,“沈公子,我一个人出去真的没一点问题。” “你跟在我身边也不是办法不是,何况,你不是还要准备春闱吗?” 沈昭献睨了比自己矮上大半个肩膀的女子,淡淡道:“无妨,正好我此时闲来无事,出去走走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大姑娘还是快快走,莫要在此耽搁了时辰,晚了出去街上可就没人了。” 傅瑶嘴角扯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笑意,她可不想跟着沈昭献一起外出,不过,此时此景,也由不得她选择。 “小公子,您瞧瞧这簪子,给家中的老母,姐姐戴在高耸入云的发髻上,也十分漂亮。” “小公子,这簪子上至七十岁老母,下至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都可以戴。” 听了这无比夸张的话,傅瑶噗嗤一声笑了,低头看了看手上镂空的祥云木簪,眼波流转,似是在思考店家说话的可靠程度。 温凉的触感传入掌心,傅瑶将木簪放下日光底下,簪身磨得平整,没有伸出一丝不该出现的东西,也不会出现不小心刺破手掌的情况。 “三十文。”沈昭献微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傅瑶诧异的回过脑袋,目光惊愕看向身边之人。 此话一出,摊贩顿时面露苦涩,“公子,您也看见了,这簪子可是大师级的工匠精挑细琢雕刻出来。” “三十文?公子不不妨好好想想。” “一口价,三十文,多一点不多,少一点不少。”他斩钉截铁道,丝毫没有受到摊贩话语的影响。 “这簪子纯手工打造不假,可你也看了见了,做法粗糙,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师级别之人做出来,顶多算是茶余饭后随手所弄。” 得了这位冷面郎君所言,摊贩愣了愣,面上扯出一抹难以言说的笑容。 沈昭献三言两语便将这簪子来历说的一清二楚,傅瑶眉头一挑,没想到他竟有如此眼力。 “这位小郎君,您试试将从簪身的祥云纹那处搬成两节。”瘫痪狡黠的转了转眼眸,努了努嘴看向傅瑶手中的簪子,示意让她把簪子掰成两截。 傅瑶却是嗤笑一声,她又不傻,哪能是摊贩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倘若我真的将这簪子掰成两截,到是岂不是你说多少银子便是多少银子?” 摊贩愣了一瞬,身子朝前倾一把抢过傅瑶手上的簪子,短暂的滑腻感促使摊贩愣了愣,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分明是女子的手,怎地长在一个俊俏的男人身上。 不过,这奇异的思想转瞬即逝,现场将簪子掰成两截,本应是实木的簪身此刻却是中空。 “两位公子,你们可瞧见了,这簪子可是花了大功夫。”摊贩得意洋洋道。 傅瑶望了望祥云簪,微微勾起唇角,不咸不淡地说道:“哦。” 摊贩顿时傻眼了。 “哥哥,咱们走,这簪子不要也罢。”她刚一说完,素净的小手拉着沈昭献骨节分明的大手转身就走。 瞧见这一幕,摊贩当即傻眼了,他这小摊子比不上扬州城最为时兴的珠宝阁,每日卖出去的簪子首饰也不过几百文。 “两位公子,有话好说,别着急走啊,我这儿还有好多簪子呢,何不好好看看。” 兄弟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傅瑶展颜一笑,随手指了指摊上的几件首饰,又道:“我都买了你这些许首饰,便将那祥云簪送与我,只当是一个配送。” 大主顾一挥手,摊贩自是忙不迭的收拾,将傅瑶指的几样首饰打包好。 走出很久之后,傅瑶才将那支祥云簪拿在手心,仔细端详,簪身正如沈昭献所说,简单粗鄙,显然未曾在上面下多大功夫,不过是一件随手所作而已。 两人又在熙熙攘攘的街上逛了一会儿,吃了一碗白白胖胖的混饨,回了客栈。 傅瑶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看着谷雨在一旁收拾行李,轻声道:“谷雨,方才我带回来的簪子,你瞧瞧有没有喜欢的,有便留下,没有随你处置。” 谷雨手上动作一怔,应了一声。 平日向来闹腾之人猛然没了声息,神色微微诧异,傅瑶抬眸看向明显心不在焉的谷雨,忍不住询问:“这是怎么了?” “姑娘,奴婢没事。” “撒谎,明明是有事。”她们二人自幼在一起长大,谷雨妹妹撒谎便会下意识揪住身侧裙摆,现在更是如此。 久久没有听到声响,傅瑶竖着眉头,冷声道:“谷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想听真话。” “姑娘。”谷雨弱弱地唤了一声,咬着唇角道:“奴婢爹娘见着奴婢回去十分开心,只是家中却没了奴婢的位置。” 此话一出,她顿时愣在原地,略一思索便能明白谷雨现在所处的尴尬位置,“爹不疼,娘不爱,在家中还是一个多余的人。” “那你爹娘可曾说些什么?” 谷雨抿着唇儿摇头,“并未。” 傅瑶略带怀疑的视线落在谷雨瘪下去的钱袋子,她记得,谷雨离开之时这钱袋子还是胀鼓鼓的,“不就是失了些银钱,回头我补给你便是。” “怎么能让姑娘你来破费,爹娘要走的银钱本也是我多年来一点一点省下来,为爹娘准备的养老钱。” “那你怎么还不开心?”傅瑶下意识的问道。 “姑娘也知道,奴婢爹娘向来是个偏心的,银钱给了他们,他们也未曾问过奴婢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只将银钱顺手了家中的男子。”谷雨声音隐隐透出一丝苦涩。 傅瑶抿了一下唇瓣,动了动嘴角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自己本就深受其害,相似的情况落在周遭之人身上······ 第七十章 马车摇摇晃晃朝着京城驶去,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气息。 傅瑶掀开车帘,望着无比熟悉的街道,和有着相似场景长相却完全不同的面孔,心头蓦然涌上一股说不出来安心感。 “姑娘,咱们终于回来了。” 傅瑶点点头,车夫熟练带着马车朝着靖远将军府走去,因着天色已暗,她们回了府中稍作休整等着明日早起拜见祖母。 天不见亮。 踏着还未彻底消失的月色,傅瑶身穿一件掐腰袄裙,衬得纤细腰身不盈一握,红色喜庆,一张小脸躲在毛绒绒的围脖之中更显莹白如玉。 用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走到祖母院子,看着灯火明亮的院子,傅瑶心下已然有了主意。 果不其然,还未等她走到门口,只听一阵欢笑声透出窗户,径直传到她的耳中,由着守在门口的丫鬟打开帘子,微微勾起唇角,面带笑容走了进去。 “孙女拜见祖母。”傅瑶立在屋内,朝着傅老太太行了一礼,恭敬道。 许是因为年节的缘故,傅老太太对着她这位刚到家就来拜见她的孙女也是难得笑容,挥了挥手,“起来。” 傅瑶站直了身子,朝着自己的位置走了过去,眼睛不经意扫了一眼在场之人。 还未到请安的使臣,是以这里除了三妹妹,还有便是祖母身边的人。 “大姐姐,江南那边有什么?可是好玩的紧,三哥哥早前便回来,大姐姐定是贪玩,直到现在才回来。” 傅芳眼中含笑望着面色更显红润的傅瑶,她这位大姐姐许久未见,身量竟是更加抽条了,说是一句凹凸有致也绰绰有余。 此话一出,傅老太太抬眸看向底下的傅瑶,细致端详片刻,确是更加漂亮了,有大姑娘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年前皇商李家来府上拜访一事,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傅瑶全然不知傅芳祖孙俩的心思,笑了笑,“祖母莫怪,孙女到了江南,水土不服,当即躺在床上,说来,也是孙女身子骨不中用。” “比不得祖母身子骨这般康健,孙女回去一趟可是想好了,祖母定要抽个空闲时辰好好教导一下孙女。” “不然,孙女可不依!” 傅瑶略显娇俏的声音在屋内响起,顿时引得傅老太太哄堂大笑,“你呀,你呀,老婆子定要找个时辰好好教教你。” “多谢祖母。”傅瑶笑意盈盈道,心下顿时一松,抬眸看向带着挑衅目光的三妹妹,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这三妹妹轻易不开口,开口处处有坑,还不如不说话,来得轻松自在。 “大姐姐,妹妹此行没有跟着姐姐回去,也不知老宅那边是何模样,大姐姐不如好好同我说一说?”傅芳挑眉问道,得意洋洋的看向傅瑶。 傅瑶抿了抿唇,樱唇微启,柔声道:“三哥哥之前回去过,老宅修缮的极其漂亮,江南和上京有着极其明显的差别······” 她挑了一些好听的话说与祖母,至于那些个不好之事半字都未提起,说多了也只是晦气。 何况,她也不想提起。 傅芳凝神沉思片刻,抱着傅老太太的胳膊肘晃了晃,声音娇俏道:“祖母,祖母孙女儿也想回去。” 傅老太太勾了勾傅芳的鼻梁,打趣道:“你个小精怪,想回去还不容易。” “芳儿这是和母亲说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竟引得母亲这般高兴。”谢夫人带着傅玉走进屋内,严厉柔和的说着。 傅瑶同傅芳朝着谢夫人福了福身子,唤了一声母亲。 傅老太太面色微冷,“也没说甚,不过是在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问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大夫人还是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为好。” 听见这话,傅瑶瞳孔微张,猛地瞪大双眼,望着明显面和心不和的谢夫人与傅老太太,看来在她离开这段时间,她的这位继母同祖母定是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微微细品,发现祖母的话明显带着枪药,就是不知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引得祖母这般做派。 很好的掩盖住心底的心思,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静静看向面色微冷的谢夫人,视线意外落在傅玉身旁,之间往日白净的手腕上多了一只碧玉镯子。 以她的目力来看,这只碧玉镯子算不上太好,甚至不配出现在傅玉身上,只不过,这镯子却是意外的眼熟,好似在哪里看过一样。 垂着眸子,突然想起傅芳刚刚为祖母捧着茶盏意外露出的手腕,上面就戴着和傅玉一模一样的镯子。 心下一芷,玉镯本就讲究一个成双成对。 “大姐姐,江南可是有什么好玩的?”坐在傅瑶身旁的傅玉问出与傅芳相似的问题。 傅瑶不得不收起心中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强打起精神,将放下同祖母她们说过的话好生在说一遍。 傅玉一面听着,一面带着玉镯子的那只手抵在桌上,微不可查的晃了晃,瞧着大姐姐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镯子上。 “大姐姐,妹妹还没有谢过大姐姐代替我去了一趟江南,不过,妹妹听说大姐姐到了江南便病倒了。” 这是暗讽她代替她受了本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东西喽,傅瑶微微勾起唇角,笑道:“其实,江南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只是我无缘,没有去罢了。” “这样啊!”傅玉微微失神,一只手还止不住的拨弄手上的镯子。 “这镯子怎么以前没有见二妹妹戴过?” 既然人家成心想要让她提起这镯子,她不提,反倒还有几分不好意思。 傅玉视线微低看向手腕的镯子,笑道:“这本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是一想到这是祖母对我们这些孙女的宠爱······” 话还未说完,傅瑶只觉得这简直是上第一千自损八百,傅玉喜不喜欢她一点都不知道,但是自己想要却也得不到,还不如不提。 何苦来哉! “不如,大姐姐去和祖母说说,只可惜大姐姐回来晚了,祖母手上只怕没有这般成色的镯子了!” 第七十一章 棠华苑 傅瑶眼中一厉转瞬即逝,微微勾起唇角,柔声笑道:“二妹妹得了这上好的手镯,应是好好保管才是。” “自然。” 她眼带笑意看向话里话外明枪暗箭的婆媳两,谢夫人同祖母之间的谈话可比她们有意思的多。 “放肆,老婆子要将棠华苑给老二他们一家子住,老大家的,你简直反了天了。”傅老太太怒不可遏的望着谢夫人,咆哮道。 傅瑶捧着茶盏动作一滞,足以穿刺耳膜的声音让她的心不住地颤了颤。 “母亲恕罪,儿媳绝无冒犯母亲之意。” 谢夫人捏着手上的帕子,直直跪在地上,随后的傅瑶,傅玉,傅芳三姐妹也跟着跪了下去,高声喊道:“祖母息怒。” “此事就这样定了,棠华苑就给绵绵她们母女。” “母亲······” 谢夫人挺直了背脊,嘴角动了动。 “住嘴。”傅老太太定定看着谢夫人,怒道:“老婆子我可担不起你这样的儿媳妇,整日不想着好生伺候好夫婿,尽想些没用的事。” “偌大的府邸也不见得你打理得多好,老婆子是乡下来,恐怕在这里再多上一日,都要被你活生生的气死。” “母亲,儿媳不敢。” “不敢,老婆子竟不知还有你不敢的事?” 跪着的傅瑶生怕头顶上两位注意到自己,耳朵垂着不敢多听一句,脑袋更是要埋入肚中,她可万万不敢听见一些她不该知道的东西。 不过,这棠华苑她还是知道一点,那是除了锦绣院以外傅府最大的院子之一。 傅玉即将及笄,按照谢夫人的意思,本想是将棠华苑作为傅玉出阁之前的住处,是以,苑里的一草一木都花费了谢夫人不少心血。 至于这老二他们一家,便是她的二伯,一个靠着兄长不成器的弟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上不得台面。 多年以来,都是靠着靖远将军府在外的名声,得了一寸喘息之地。 按理来说,前些日子二伯早已上京,起码,要比她这个不受宠的女儿回来的早,方才祖母话中意思,是二伯他们现在还未回府。 傅瑶埋着脑袋,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她突然想起来有什么不对劲了,直到现在她都还未见着二伯一家人。 傅玉闻言大急,惊呼道:“祖母,那棠华苑乃是母亲作为孙女未出阁的住处,孙女听闻二伯母他们回来还带上了一位男子,若是让那人坐在本应该属于孙女的院子,委实······” 她咬着唇瓣,余下的话着实难以开口。 祖母不害臊,她还要害臊呢! 跪在前面的谢夫人慢慢闭上眼睛,心中暗道一声,坏了。 有些话她可以说,但是她的女儿绝对不能说,先不说傅老太太同傅玉之间的关系,便是一位长辈,现在这种情况也轮没有女儿说话的份儿。 果不其然,傅老太太瞧着傅玉顿时不顺眼了,心头怒气更甚,真是有不孝的母亲就有不孝的孙儿,怒骂道: “混账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我乃你的尊长,你为晚辈,我与你母亲说话,且不说你母亲今日顶撞婆母犯下了多大的错误,你身为女子不以为耻,还有脸面为她求情。” “祖母,我······” ‘啪’ 清脆的巴掌声顿时响彻在屋内。 “混账东西,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这是你祖母的院子,可不是锦绣苑的跨院,冒犯尊长着实不敬。” “来人,还不快将二姑娘拉下去,给我关在祠堂里面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给她喂饭。” 周遭之人愣了愣,上前几步,却又不敢真的将傅玉带下去。 “母亲,你,你打我?”傅玉一向娇俏带着蛮横的声音充满不可思议,眼中积蓄着泪花颤抖着身子。 谢夫人眉目扫过周围众人,怒喝道:“怎么,我是使唤不动你们,还是要本夫人亲自请二小姐下去。” 冷厉的声音刺进众人心间,手忙脚乱把傅玉拉了下去。 傅瑶望着眼前的一幕久久不能回神,谢夫人这一招真真是顶好的弃车保帅,她身为傅玉生身母亲,率先出发了傅玉。 那么,后面的傅老太太也不能再加以惩罚。 傅老太太也被她这行事果决的模样给惊住了,忍不住在心中嘀咕,哪有一点望族嫡女气度,分明是疯妇还差不多。 “母亲,儿媳将那不孝的东西关进祠堂,母亲莫要因为那混账东西气坏了身子。”谢夫人冷冷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傅老太太微不可查抚了抚胸膛,一手扶在一旁座椅上,皱着眉头:“老大家的,一个丫头片子你都教导不好,谈何管理一个偌大家族。” “依我之见,等老二家的回来以后,你还是将这管家权交还与老二家的。” 低垂着脑袋跪在下面的傅瑶忍不住腹诽道:她这祖母莫非是糊涂了,竟还认不清这府上真正做主之人是谁? 虽说世家大族也有不少夫人与婆母不睦,可这样摆在明面上不睦的还是极为少见,更何况明晃晃的夺权。 “母亲,二弟妹多年不管家中之事,这掌家之功也非一日两日便能练成。”谢夫人眉头一挑,继而道:“不如,我先管着等二弟妹回来之后,再慢慢让她熟悉上手。” 傅老太太听着谢夫人这般说,觉得甚是有理,点点头:“既是如此,待她回来之后再交还与她。” 谢夫人面色一僵,连表面的祥和也快维持不下去了,不过她终究是做了多年的靖远将军府夫人,一套一套的更是未曾少见,笑道:“是,母亲。” 傅老太太揉了揉疲惫的眸子,嫌弃道:“行了,今日便到这里,我也累了,你们先下去。” 谢夫人哪有不肯,应了一声带着傅瑶她们转身离开。 谢夫人随手指了指身后一个二等丫鬟,吩咐道:“让周嬷嬷带上一些丫鬟,去将棠华苑好生收拾一番。” “瑶瑶,芳儿。” 傅瑶,傅芳连忙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道:“母亲。” 第七十二章 婴儿塔 “今日我也乏了,你们各自回去休息休息,尤其是刚刚结束舟车劳顿的瑶瑶。”谢夫人不似她婆母那般不明事理,淡淡道。 “你们怎么站在这里?” 虎虎生威的傅大将军傅明章远远瞧见妻女站在傅老太太院子前面,几人面上瞧着都不是特别高兴的模样。 傅瑶愣了愣,转过身子,道:“拜见父亲,父亲安好!”福了福身子。 “将军,这是来拜见母亲。” 谢夫人微微疑虑的声音充满了肯定,很是坚傅将军来了此处一定是为了他的母亲,而不是为了他刚刚收到欺辱的妻女。 果不其然,傅将军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正是。” 趁着父亲和谢夫人说话期间,傅瑶偷偷抬头看了看她久未谋面的父亲大人。 身穿一身官袍,不用深想她都知道父亲才从皇宫出来,肌肤比之他们上回相见明显更黑了。 “母亲现下可是安好?” 闻言,谢夫人面露苦涩,不由得想起方才和傅老太太相争的女儿,“母亲身子硬朗,将军不用担心。” 傅将军点点头,实现落在傅瑶身上,黝黑皮肤白亮的眼睛露出难得疑惑,仿佛不认识面前之人? 瞧见这一幕,傅瑶微微上前,朝着父亲再一次行礼,轻声道:“女儿傅瑶拜见父亲。” “原是瑶瑶啊,为父多年在外,真是女大十八变。” 听着父亲生硬的夸奖,半蹲在地上的傅瑶面不改色。 自古以来女子负责生养,在教育子女这方来说,父亲这个令人有些许陌生的身份大多时候极少数参与。 更何况父亲还是一个‘大忙人’,平日也没什么时间可以和父亲碰上。 谢夫人暗地里啐了一口。 “我先去看看母亲。”话音已落下,傅将军转身离开。 “行了,你们也都回去!”谢夫人淡淡道。 “是。”她们两姐妹齐声应和。 “大姐姐,我也先回去了。”傅芳瞥了一眼脸色不好的傅瑶,轻声道,她还要向姨娘说爹爹回来了,急急匆匆离开。 傅瑶点了点头。 一时间,偌大的地方只剩下她一人,心头猛然涌上一阵荒芜,像是一块儿硕大的地方瞬间空了。 她也具体说不上那是什么滋味,她只知道自己很难受。 只身回了安和院。 “姑娘。”谷雨捧来一盏热茶放在傅瑶手边,轻声唤道。 傅瑶怔怔看向远方,不禁想起曾经娘亲告诉她,只要到了爹爹身边,她们母女两就能得到庇护。 只不过,多年的白眼来看,那话明显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谷雨,你回去之时爹娘可曾欢喜?” “不曾。” 此话一出傅瑶鬼使神差的居然觉得有被安慰到,“为何?” “当初奴婢的爹娘从众多姊妹当中选择奴婢之时,奴婢就知道爹娘一直都不喜欢奴婢,姑娘也许不知道,奴婢幼时曾用过招娣当做名字。”谷雨稳声开口解释。 “那你怨他们吗?她们未经你的允许便将你带来这个世界?”话音刚落,傅瑶心中只剩下后悔。 谷雨怔怔呆住,良久才听她轻声开口,“或许,曾经是怨过的,只是姑娘你不也说了,她们没有问过我就将奴婢带来这个世界。” “可是,那个时候爹娘怎么又知道奴婢是一个女孩子。” “若是可以,奴婢也想成为一个男子,可以得到爹娘无尽的喜爱,不似一个女子从小便被爹娘嫌弃。” 说到这里,谷雨的声音顿了顿,继而道:“可是,姑娘你知道吗?” “奴婢已经很幸运了,能够遇见姑娘,能够幸运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奴婢家乡有一座婴儿塔,其实那里面全都是女婴,女婴的家人不想要她,将其抛弃在婴儿塔,活活饿死。” “这种事情比比皆是,所以,姑娘对于奴婢而言,奴婢已经很幸运了。”能够安然的活着。 “婴儿塔?女婴?” 傅瑶拧了拧眉梢,不可以思议的看向谷雨,她没想到谷雨家乡还有这······存在,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个世界可真是荒谬,所有人都在母亲裙摆下诞生,却又容不得女婴的存在,甚至于想方设法让她们去死。 想要孩子之时,又想方设法从旁人那里抢一个或是偷一个妙龄少女回去,关在见不得天日的屋子,败坏她的名节,生下一个不受待见的孩童。 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愚不可言。 还有那些个招娣、盼娣、来娣,在她看来才是最为难听的名字,倘若一个人从出生之时都不是为了自己,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你在家中好吗?” 此刻她又意识到自己问出了一个令人难堪的话题,只是从她活着的这么多年经验来看在一个无比期待男孩子的家庭来说,姐妹的处境又会好到哪里去? 靖远将军府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叹了一口悠长的气,“谷雨,今日府上可有发生什么新鲜事?” “倒是有一桩,说是皇商李家来过府上拜访,据说当日大夫人不在家中,是老夫人亲自招待,走的时候,李家和老夫人极为高兴。” 谢夫人不再府上,这她倒是能够理解,毕竟,每年这个时候谢夫人都要带上傅玉还有大哥回娘家拜访一下。 不过她这个祖母可是难得的殷勤,“可有说是何事?” 谷雨咬着两侧脸颊肉,抿了抿唇摇摇头,“奴婢得的消息不是很准确?” “但说无妨。” “据说,那皇商李家是上门说清,不过没有说具体是府上哪一位姑娘?” 傅瑶有些诧异的看向谷雨,她竟是没想到李家竟然是上门说亲,皇商,富商,商人别看其中只是一字之差,里面可是大有门道。 李家是富贵之家,这些年靠着皇商的名头赚了不少银子,如果不是碍于身份的原因,傅瑶也极想和李家之人交往。 应该没有谁会和白花花的银子过不去。 “又说是为李家的哪一位公子求娶吗?”即使她知道这门亲事极有可能不成,但这并不妨碍她听乐子。 第七十三章 李家婚事 “听说是李家二公子。” 傅瑶双目微眯,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 李家二公子?这名声可算不上太好听,据说那位李家二公子在婚前就有了小妾且小妾现在说不定还有孕在身。 所以,李家为二公子寻上一位夫人很有可能不单单的想要一位夫人。 “谷雨,祖母身边丫鬟有没有说具体是府上的哪一位姑娘?” 靖远将军府一共只有三位姑娘,一个她、一个傅玉、还有一个傅芳,倘若真的要选上一人······· 心下一个咯噔,隐隐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谷雨摇摇头,“奴婢不知道。” “不过,奴婢听说大夫人是极为反对这门亲事。” 傅瑶双手抵着脑袋,神情若有所思,对于谢夫人的反应她一点意外都没有。 如果说傅玉是一个眼高八斗之人,那么傅玉则是和谢夫人十成相似,又怎么会看得起皇商呢? 毕竟,再怎么说皇商也是商? 傅瑶用力甩了甩头,想着谢夫人对皇商的嫌弃便也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总而言之,有谢夫人在婚事不可能落在自己身上。 起码,她还要为傅玉找上一门顶好的亲事,就不能任由祖母败坏家风,更不会让傅玉落得不敬长姐的罪名。 “谷雨你去将前些日子我带回来的东西拿给我?”傅瑶神情松快的说道。 谷雨以为自家姑娘已经有了对策便不再多问,殊不知傅瑶全然未放在心间。 冬日暖阳晒在身上格外舒服,整整一个下午傅瑶坐在院中分好了要送给傅玉,大哥哥他们礼物,顺带还练了几张字。 “姑娘,方才厨房来问姑娘晚上想吃些什么?”谷雨半蹲着身子询问。 “云吞就好。” 傅瑶淡淡道。 “谷雨,你等会儿将给三哥哥的袖套一并送过去。” 谷雨应了一声。 过了半晌,只见谷雨急匆匆的朝着她这边走来,惊呼道:“姑娘,三老爷回来了。” “三老爷?” 谷雨止不住的点头。 傅瑶眼中顿时闪过一阵诧异,一时间思绪万千,询问道:“为何之前没有听祖母说过?” 还未等谷雨回答,安和院内顿时出现谢夫人的贴身丫鬟,说谢夫人让她收拾收拾出门迎接即将回来的三老爷一家。 比起二伯父一家,傅瑶对这三伯父一家显然关注不多。 理由很是简单,自她出生之日起三伯父一家在靖远将军府明显就是一个隐形之人,从来也不会主动出现在众人面前。 祖母对三伯父亦是一种说不上的态度,似乎很是喜欢,但讨厌也很明显,基本上不会主动谈起三伯父一家人。 换上一身半新的桃色袄裙,重新梳好妆发,她带着谷雨匆匆忙忙朝着谢夫人的锦绣院。 “母亲安好!” 傅瑶朝着谢夫人福了福身子,侧目望去瞧着傅玉亦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心中顿时有了答案。 看来谢夫人也不知三伯父一家回来之事。 “见过夫人。” 风情万种的柳姨娘带着傅芳对着谢夫人行了一礼,眼角媚色无边,身姿婀娜万千。 坐在上首的谢夫人面色铁青,冷眼看着,也没唤柳姨娘起来。 一时间,屋内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尴尬。 傅瑶错愕片刻,她好像觉得谢夫人现在的心情更加不好了,这不好显然是在柳姨娘出现之后,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谢夫人寒着一张脸,目光锐利看向傅芳:“芳儿,将军之前还夸你聪明伶俐,如今看来全是柳姨娘教养得当的缘故。” 傅芳顿时红了一张小脸,支支吾吾看向柳姨娘。 面色红润的柳姨娘‘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娇乎道:“主母莫怪,都是奴婢没将芳儿教导好,让她误了将军的正事。” “也误了夫人的正事,都是奴婢的错,夫人尽管处罚奴婢好了。” 说着,柳姨娘低低啜泣起来。 谢夫人被揭开那层仅有的遮羞布,屋内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 傅瑶眉眼一震,探究的目光看向身边的傅玉。 只见,傅玉如同看着杀父仇人一样看着傅芳,如果没记错的话,爹爹前些日子进了宫,满打满算今天才回来。 晚膳应当是同谢夫人一起用的,可柳姨娘却是面色红润。 霎那间冷意翻飞,她只觉毛骨悚然,傅芳胆子也太大了,这无异于老虎头上拔毛。 “这是怎么?” 随后跟来的傅将军略显诧异的看着屋内的妻女,谢夫人缓了缓脸色,轻声唤道:“将军。” 柳姨娘期期艾艾的看向傅将军,软软道:“将军,奴婢没有教导好咱们的女儿,都是奴婢的错。” 傅将军满是疑惑地看向谢夫人。 谢夫人治理内宅颇有手段,将内宅交给谢夫人他也是颇为放心。 谢夫人眸光扫过去,淡淡道:“将军,芳娘犯了些小错,方才竟不知怎么一回事,柳姨娘会错了我的意思。” 话里话外极为笃定,傅将军不会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 果不其然,傅将军随手扶起柳姨娘,语重心长道:“莹如,芳儿犯了错好生教导便是。” 此话一出,柳姨娘面色涨得通红,转眼瞧见谢夫人极为挑衅的目光。 傅瑶心中哂然冷笑,爹爹多年以来能在朝中深得陛下信任,靠的不可只是能力,还有一个得力的外家。 除非谢夫人犯了不可挽回的大错,否则这件事只能是挥了挥衣袖。 傅芳听得没头没脑,不明白爹爹怎么会相信谢夫人的一面之词,她明明一点错都没有犯。 嘴角动了动刚想说什么,发现自己的手被柳姨娘抓住。 柳姨娘使了使眼色示意傅芳不要轻举妄动。 “夫人,奴婢知错了,还望夫人好生教导芳儿。”柳姨娘面上显露委屈,弱弱地说道,柔软的身子慢慢朝着傅将军那边倾斜。 谢夫人眸色一冷。 落在傅将军眼中则是成了懂事的妾室对上不公的主母,强忍下心中不快,顺势扶住柳姨娘,放轻了平日粗犷的声音。 “莹如。可是身子又不痛快了?” 柳姨娘飞快地看了一眼谢夫人,委屈地摇摇头。 第七十四章 送银子 傅瑶冷眼看着面前一切。 饶是谢夫人寻常骄傲如斯的性子到了爹爹这里亦是化作柔水,柳姨娘就更不用说了。 谢夫人还端着府上大夫人身份,不肯主动放低身姿,不过也是娘家强硬,哪里又需要委屈自己。 “芳儿身子孱弱,在屋中呆着。” 傅芳一怔,目光呆至的看向爹爹,“爹爹。” 傅将军轻咳一声,柔声安抚道:“爹爹这也是为你好。”虽说心中对夫人行为很是不满可是明面上还不会与之抗衡。 父母之爱子必为计深远。 芳儿是他同莹如生的女儿,又怎么真心责怪他呢? 闻言,傅瑶忍不住在心底嗤笑一声。 “三弟也快到府门了,咱们快快出门迎接三弟。”说罢,傅将军率先离开屋子。 朱红色大门外风雪交加,远远便想起马车轱辘的声音,小脸藏在毛绒绒的围脖里,立于谢夫人身后看着逐渐驶来的马车。 不消片刻,马车立在门上从上面率先跳下一个白面书生,三老爷,傅三。 傅三拱手在前待在妻儿,沉声道:“大哥大嫂。” 谢夫人同傅将军站在门口。 傅将军拍了拍傅三的肩膀,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谢夫人则是面色柔和看向傅家三老爷身后之人,傅家三太太。 “见过三伯父,三伯母。” 傅家长房小一辈的兄弟姊妹福了福身子,盈盈笑道。 傅家三太太缩了缩脖子,显然被这声势浩大给吓住,求助似的目光看向三老爷。 傅家三老爷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亲近宜人的笑容,笑道:“这便是谦儿,都这么大了,果不其然少年英才。” 谢夫人听见傅家三老爷夸奖儿子,难得露出真诚的笑容,“谦儿,还快上前一步让你三伯父好好看看。” 傅为谦上前一步,躬身行礼,“三伯父安好。” 傅家三老爷点点头。 “大哥,不知母亲现下身子如何,我从外面带了许多补品。”傅家三老爷急急忙忙的说道,闪着光芒的眼睛看向傅将军。 “母亲一切安好,就是平日格外想你和二弟。” 闻言,傅家三老爷面露愧疚之色,眼底一阵黯然,“大哥,我想现在去看看母亲。” 两个顶梁柱走在前面,傅瑶静静跟在谢夫人身后。 “三弟妹,这回怎么没见着你家三个孩子?”谢夫人轻声询问道,生怕吓到这个胆小的三弟妹。 “他们,他们。”三夫人飞快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夫君,低声道:“他们染病了。” 谢夫人面上一愣,倒是没想到竟是这个理由。 “怎么回事?” 说到此处,三夫人不不禁垂下脑袋,眼角挂着晶莹剔透的泪花,从袖口掏出帕子,支支吾吾道:“孩子们年幼受不得舟车劳顿风吹雨打,走着走着也就病了。” 谢夫人于心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她也被是为人母亲,自然知道子女病了,当娘的是个什么心情。 是以,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 “孩儿拜见母亲。” “儿媳拜见母亲。” 傅家三老爷带着妻子一同跪在地上,朝着傅老太太稳稳磕了三个响头。 “都起来!” 傅老太太端坐在榻上,一手放下茶盏仔细端详这个和傅老爷子无比相像的傅家三老爷。 三老爷带着三夫人站直了身子立于一旁,傅将军见傅老太太并没有理会三老爷他们的意思,当即朝着一旁候着的小厮挥了挥手。 “母亲,这是儿子剿匪得来的红珊瑚,母亲不妨赏眼瞧一瞧。” 傅老太太温声定睛一瞧,顿时面露喜色,夸赞道:“红珊瑚真真是漂亮,好看极了。” 谢夫人抿了抿茶,心中止不住摇头,再美的红珊瑚到了她这婆母手中只能是暴殄天物,左右来回也不过那两句话。 三老爷见傅老太太和颜悦色,双手捧着他从外边带回来的礼物。 “母亲,儿子不孝,这些年未能在母亲身边尽孝。”一面说着,一面打开手中的盒子,白花花的银子展现在众人眼前。 傅老太太脸色难看至极,讥讽道:“老三,这么多年了,你好歹也当了县令,都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怎的一点都没变。” 三老爷木得一下愣在原地,他记得母亲之前不是最爱白花花的银子吗? 傅瑶捏着一片云片糕,默默摇头。 三伯父一去多年,品性就是丝毫未变。 说不知,祖母不喜三伯父已然是过了明面的事情,无论三伯父怎么做都不会得到祖母的喜欢。 爱屋及乌,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母亲,三弟也是一番好意。”傅将军委婉劝道。 傅老太太眼皮轻抬,冷声道:“行了,你也会去,这一路以来车马不休,肯定也累了。” 听了这话,三老爷极为感激的看向傅将军。 “行了,你们也都回去。” 傅老太太挥了挥手,兴致全无。 众人应了一声,齐齐朝着外面走去。 傅瑶看向前面背脊直挺的三伯父,心想三伯父一家还不如不回来,在外面起码日子潇洒,家中都是自己做主。 回来还要吃祖母落挂。 何苦来哉! 连她都觉得尴尬。 回了安和院,傅瑶收到来自三伯父的礼物。 揭开普普通通的木盒,几张百两银票闪进眼中。 “姑娘,这·······”谷雨指着木盒当中的银票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感慨道:“三老爷可真是豪气。” 银子说送就送。 傅瑶微微点头,抿了抿唇,抬手摸了摸银票,心中升起小小的雀跃。 祖母不喜三伯父的银子,可是傅瑶却是极为喜爱。 世上没有什么比银子来的更为直接一点,送的其他东西她不一定会用的上,可是银子就不一定了。 “谷雨,你寻个好点的地方将银票好生收起来。” 傅瑶亮晶晶的眼眸直勾勾看向银票,这辈子她就没见着过这么银票。 谷雨应了一声,迟疑道:“姑娘,银子放在钱庄才安全,不如,姑娘寻个时间将银子放去钱庄?” 第七十五章 狡兔三窟 “不了,你且找个地方好生收起来。” 傅瑶目光沉沉望着银票,开春之后谢夫人少不得要带着她们赴宴,到时哪里能多出时间。 “不过,谷雨银子也不能放在一处。”她继而道。 安和院并不像谢夫人的锦绣院铁桶一般,她这里可是四面漏风,说不定何时银子就消失在眼皮子底下。 她虽不爱管那些个丫鬟却也容不得身边出现盗窃之人。 谷雨点了点头,“姑娘,奴婢想将银票分开放,之前姑娘教过奴婢,说是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才是最安全的。” 傅瑶点了点谷雨的鼻尖,笑道:“对对对,不过那是狡兔三窟。” 屋内传出一阵嬉闹,窗外枝头积雪渐渐消融。 阳春三月,靖远将军府的丫鬟们褪下身上厚重的袄裙,穿上较为单薄的春衫。 安和院。 铜镜之中容颜姝丽的女子身量愈发抽条了,浅色衣裳显得姑娘家面色更加红润。 立在一旁的谷雨瞧着姑娘一日日逐渐变化的容颜,“姑娘,奴婢觉得您更好看了,姑娘也长高了,而且······” “而且什么?” 傅瑶略显诧异的看向谷雨,眉宇之间都彰显今日的好心情。 “而且······”谷雨眼神落在主子身上某一处,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傅瑶顺着谷雨的视线看了过去,小脸倏地一下红的彻底,娇乎道:“坏痞子!” “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姑娘真的愈发好看了。” 女为悦己者容,听见有人夸自己,她当然开心了。 “对了,二伯父他们回来了没有?” 傅瑶坐在圆桌旁吃着一碗燕窝,许是婚嫁年纪到了,这几日谢夫人对她愈发好了,吃的用的无一不是好的。 算不上最好却也比之前吃的好上很多。 谷雨老实摇头,“奴婢没有听见小姐妹二老爷一家何时回来?” 傅瑶垂着眼眸,手中的动作一滞。 她有些弄不明白这二伯父一家究竟要作甚,从年前传信来说要回京,没想到会试都快开始了,还未见到一个人影。 再久的路,现在也应该到家了。 除非路上遇上麻烦,若是麻烦他们也早该知道,不至于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大姑娘,老夫人让您去一趟宁安堂。” 守在门外的侍女进门禀告。 “祖母可有说是何事?”傅瑶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丫鬟,柔声询问。 那丫鬟福了福身子,恭敬道:“奴婢不知。” 傅瑶看了一眼谷雨,扭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诉祖母,我马上就去。” 宁安堂。 傅瑶半蹲着身子眼睛止不住看向周围众人,祖母脸上的褶子堆在一起,谢夫人则是眼含悲悯地看向她,面上挂着笑容。 傅玉,傅芳都不在。 心中咯噔一声,细细回想这一段时日都龟缩在安和院,也未曾主动惹事,心下安然不少。 “祖母,母亲安好!” 傅老太太瞥了一眼身旁的谢夫人,缓缓开口,“瑶丫头,祖母没记错的话,今年你也十六了。” 傅瑶面上挂着的笑容一僵,笑着回应:“回祖母的话,确实如此。” “瑶丫头,前些日子李家上门之事你可知晓?” 傅瑶双眸微抬,柔声道:“略有所闻。” 傅老太太盘腿坐在榻上,接过谢夫人伺候的茶水,继而道:“那你可知李家所谓何事?” 微微攥紧手上绣着海棠花的帕子,傅瑶故作疑惑道: “祖母,您说的李家可是那个皇商李家?” 傅老太太点点头。 李家,还是皇商李家,如果谷雨小姐妹没有问题的话,李家上门则是为了李二公子的婚事,祖母方才问起她的年龄。 似是想到了什么,心中猛地一沉,若无其事道:“祖母,孙女不知。” 傅老太太同谢夫人对视一眼,二人都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傅老太太轻咳几声,朗声道:“都说儿女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到了适嫁的年纪,这些日子,我和你母亲思来想去。” 傅瑶目光沉沉的盯着祖母,不敢有一定的视线转移生怕祖母下一秒说出来的话让她······ “那李家二公子一表人才,今日我和你母亲叫你前来,是想问问你对这李二公子?” 傅瑶猛地后退一步,藏在宽袖底下的手发出细微颤抖,面上不显:“祖母知道的,孙女这些时日待在安和院,哪也没去?” 此话一出,傅老太太张了张嘴,她当然知道这个孙女是有多怯懦,平日安安分分待在安和院同缩头乌龟无甚两样。 谢夫人下巴微抬,声音淡然:“你的乖巧我同你祖母向来是知道的,今日唤你前来,无非问问你对这李二公子属意如何?” 霎那间冷意翻飞,如巢穴暖和的屋子让人如坠冰窖,跳动的心一寸一寸凉了下去。 “母亲,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傅瑶低垂着脑袋,话里话外则是她不会这件事多说一句话,起码,明面上不会。 她的婚事紧紧握在谢夫人手上,多年做小伏低等的就是这一刻。 没有母亲撑腰更没有祖母疼爱,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为了往后的日子过得顺心,即使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不甘也生生忍了下去。 “母亲,李家婚事父亲可是知道?”傅瑶带着期冀的目光看向谢夫人。 子女出嫁,爹娘总是要知道的。 “此事,将军已然首肯。” 放在手边的银子谁会嫌多,她是如此,傅将军更是如此。 之前,她也不肯同皇商李家婚事,有这样的亲戚在,终究于名声有碍。 后来一想,嫁的不是傅玉也无所谓了。 傅瑶性子乖巧,婚嫁之事不敢多说一句。 此话一出,傅瑶眼中光芒瞬间寂灭,父亲也同意了这门亲事,那她又该如何是好? 眨巴眨巴眼睛,稍稍整理思路:“祖母,母亲,瑶瑶想着年纪还小婚事不急,想等着会试结束之后再行考虑?” 谢夫人微眯了眯眼,她不能确定傅瑶是真心没将婚事放在心上,还是想拖延时间。 无论是哪一种,也无伤大雅。 第七十六章 危机 傅瑶瞧着谢夫人面上变幻莫测的神情,甜甜一笑,娇俏道:“祖母,母亲,瑶瑶认为婚事还过早。” “不如等着三哥哥科考结果出来,再行商讨如何?” 谢夫人看着傅瑶女儿家羞怯的面孔,灿如星光的眸子带着些许的羞怯。 靖远将军府算不上豪门望族,百年世家,而李家世代为商,祖祖辈辈积累才有如今的局面。 傅瑶咬着唇瓣,再接再厉道:“祖母,孙女儿还想亲眼瞧一瞧三哥哥荣登榜首的风采呢?” 话落在关键处,傅老太太操心着傅瑶的婚事,却不是不关心还在春闱傅为远。 “老大家的,这婚事你意下如何?” 傅老太太垂着眸子,用只有她和谢夫人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谢夫人原本就瞧不见这门皇商的婚事,之前也不过是利欲熏心。 方才傅瑶推辞期间,她想了许多。 但凡府上有儿女的,只要不是庶女任由主母磋磨,明面上也有不少人知道傅瑶是她的继女,只怕这婚事没有傅老太太想象的那般简单。 傅瑶出嫁之后,傅瑶还有几个待嫁的姑娘。 谢夫人可以不在乎名声,却不能不为自己一双儿女考虑。 谢夫人长叹一口,将心中的想法挑拣了一番选了一些能说的话,说于傅老太太听。 傅瑶心下稍安,却也仅仅是稍安。 “即使如此,瑶丫头婚事还急不得。” 谢夫人点了点头。 瞧着祖母眉眼耷拉下来,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只是下一秒猛地听谢夫人道: “今日先不急,咱们且等等再说,不过,瑶丫头年纪也到了,母亲咱们是该好好选选。” 本朝适龄的女子大多都会趁着荣华正好选上一位称心如意的郎胥。 晚一点,傅瑶站在安和院门前眺望对面的院子,曾经通火通明屋子如今漆黑一片。 从傅家老宅那边回来之后,她再未见过沈昭献。 这一段时日,沈昭献大多闭门不出,家中的三哥哥亦是如此。 今日是礼部主持会试的第一天,也不知他们如何了? 想到今日谢夫人同祖母与她所说之事,傅瑶心一寸一寸凉了下去。 她想立刻冲进会试之地,告诉沈昭献今日发生的一切,告诉他自己不愿嫁给李家二公子。 她,想嫁的人是他啊! 仅剩不多的理智却告诉她,不能也不可以。 多年来的礼仪教养深深刻入骨髓,女孩子该有的矜持一点都不能少。 何况,若是沈昭献人真的站在自己面前,她也不一定能问出一个一二三,在那人面前,难道这种自取其辱的事情做得还少吗? 无数次明里暗里暗示他,只要他肯说出哪怕一丁点喜欢自己的话,她如同那扑火的飞蛾一般,执拗而顽固。 可是,没有! 这一切仅仅是她的臆想罢了,但她也不想嫁给那李二公子。 呵! 选择世界之人何其多,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又是何其难寻,活着已是难事,哪里又有那么多选择呢? 会试分三场举行,一场考三天。 考试之时,一人一个考棚且只能放下一张桌子,举人们还要自备饭食和油灯,到了最后带进去的食物勉强能够果腹而已。 等待的时日格外漫长。 期间,李家又派人上门一次,说了什么她不知道。 谢夫人后来派人寻了一回她,这回,不再是商讨的语气,亦不是询问,而是赤裸裸的命令以及不容置疑的决定。 她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瑶瑶,我同你祖母这些日子思来想去觉得李家婚事甚合心意,李家二公子长相不差,品行俱佳,堪为良配。” 时间很短,甚至等不到一个恰如其分的结果。 傅瑶没有反抗。 等到礼部主持的会试散场之时,傅家同李家婚事彻底定了下来,也算是过了明面。 自那日以后,傅瑶便安安稳稳待在安和院,安心备嫁,不能踏出房门一步。 耳边是鞭炮齐鸣的响声,傅瑶泪眼朦胧的看向窗外湛蓝天空。 李家二公子据说身子骨已然不行了,现在等着她嫁入李家为其冲喜。 时间也正好是殿试那天。 她不知谢夫人是否察觉到了她真正的心意,也不知守在门外的人是否在防着她逃跑。 其实,哪怕是放她自由,她也不会逃跑。 一个不顾府上父亲在朝为官,不顾几位兄长的脸面,不顾姐妹的名声,私自出逃的女子是何等的心术不正? 想到这儿,傅瑶眼中的泪水一点点憋了回去。 无论结果如何,成婚是一件喜庆的日子。 这也是她多想尊享荣华富贵必须付出的代价,心中虽有不甘,在这强大的皇权面前,也只能生生忍下去。 换上一身桃粉色绣着祥云纹饰的衣裳踏出房门,身后跟着一众新来的小丫鬟。 到了宁安堂。 守在门口的丫鬟掀开门帘,傅瑶深吸一口,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祖母安好!” “母亲安好!” 傅瑶一一朝着屋内众人行礼,轮到三哥哥同沈昭献之时,神情一滞,继而道:“三哥哥,沈公子安好。” 不知是这个孙女已然为靖远将军府带来最大利益,傅老太太看见傅瑶面上也多了难得喜色。 沈昭献望着许久未见的人儿,想到那份还算满意的考卷,心下多了几分慰藉。 “瑶丫头,快快坐到祖母身边。” 傅老太太朝着傅瑶招了招手,傅瑶依言去了祖母身边。 原先坐在祖母身边的傅芳也不恼,极为爽快地让出了本应是自己的位置。 昨日,她可是听姨娘说了,大姐姐要嫁给一个病秧子,往后半生说不定都要收活寡。 作为回报,傅家会得到一位富有的亲家。 她想着,到时自己去往那些珠宝阁说不定都不用付银子,想要什么便有什么。 这样一想,她也就不计较今日这小小的一个位置。 毕竟,她以后是要成为官家娘子,脚下走的路都要比大姐姐金贵许多。 “瑶丫头,你来的正好。” 谢夫人笑着看了一眼一旁的周初瑶,转头看向傅瑶。 第七十八章 婚事 傅老太太拍了拍傅瑶的手,“今日当真是个好日子。” 傅瑶目光落在含羞带怯以及刚刚回来不明所以的三哥哥和沈昭献身上,心下顿时咯噔一声。 她看着下方少年如同夜空一样漆黑的眼眸,一股无力感齐齐朝着她涌去。 隐约明白了什么? 拇指不断摩挲,含笑看向正欲开口的祖母,强行压下心中酸涩感,傅瑶故作不解道:“祖母,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 傅老太太愉悦地点了点少年的眉心,姑娘家有功她也吝啬自己的夸奖。 “之前昭献娃娃不是带着婚书吗?”说着,看了一眼沈昭献,语气沉稳的说道:“如今,科考也差不多结束了,我同你母亲商量着将这件事提上日程。” 沈昭献看着同傅老太太极为亲昵的傅瑶,心中一喜,起身拱手道:“祖母,此事······” 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傅老太太打断道: “老婆子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脸皮子薄,何况,你还有殿试没有参加,婚事最少也得等到殿试之后。” 谢夫人坐在一边笑而不语。 不停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前些时日从兄长那里得来消息,说陛下之后极有可能会启用寒门学子,让她好生注意一番。 寒门学子,府上正好有一个。 这不,她便将目光放在府上这一位,按理来说应该傅瑶嫁给沈昭献才更显得靖远将军府对沈昭献的重视。 只不过,傅瑶已经许配给李家二公子。 比起李家二公子,沈昭献委实不够看。 成为天子门生,一着鲫鱼越龙门那也是日后的事情,再说了她这不是准备将周初瑶嫁给沈昭献。 初瑶丫头是她的嫡亲侄女,论起亲近,名下挂名嫡女还没有初瑶丫头来的亲近。 沈昭献撇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傅瑶,感受着来自众人的目光,笑而不语。 女儿家脸皮子薄,有些事情他也不好直说。 之前傅老太太就曾说过他的婚事,想来······ 沈昭献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朝着谢夫人拱了拱手,耳尖慢慢红了起来直至变得绯红一片。 周初瑶望着站在中间面色绯红之人,含笑的眸子闪过一阵晦朔不明的幽光,抬手摸了摸小腹,眼底露出一片柔色。 屋内众人心思迥异,唯有谢夫人同傅老太太心满意足。 下午的时候,傅瑶站在安和院后面一心一意练着字帖,多日刻苦练字也算是小有长进。 “姑娘,三公子来了。” 谷雨看着自己姑娘震惊从容的面孔,心中一阵酸涩。 姑娘在所有人面前一直都是一个懂事的,哪怕不愿也不会明说,姑娘多年未曾享受到一点靖远将军府带来的尊荣。 却要被大夫人主宰姑娘的婚事。 傅瑶手上动作一顿放下手中的狼毫,温和道:“让三哥哥进来。” 傅为远漫步走来,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容,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他或多或少从二位兄长那里知道了一些。 傅瑶朝着三哥哥福了福身子,轻笑道:“妹妹还恭贺三哥哥得开旗胜呢?现在补上也不迟。” 傅为远看了一眼新鲜出炉的字帖,又看了一眼面色柔和的妹妹。 “在我面前不用强撑着,想哭就哭出来。” 傅瑶一怔,故作不解道:“三哥哥你说什么呢?瑶瑶不懂?” 把玩着茶杯的傅为远淡淡道:“当真愿意嫁给那李二公子?” 傅瑶挑了挑眉头,扬起嘴角笑道:“有什么不愿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嫁给李家二公子是我的福气。” 干涩的眼睛望向远方:“我嫁给李家二公子以后定然是不愁吃不愁穿。” “哦?”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定定望着升起的一缕青烟,淡然道:“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 “瑶瑶,有没有人说过你实在是太乖了?” 她摇摇头,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很是苍白。 “哥哥,难道我做错了吗?” 傅为远点了点头,自然而然换掉傅瑶为自己倒的那杯热茶,将自己倒好的温水放在妹妹手上,低声道:“日子是你过,如人意饮水冷暖自知啊!瑶瑶。” 他发出一声悠久的长叹,素日平静的眸子带着点点怜悯。 傅瑶抬起头眉眼带笑,“三哥哥,我有选择吗?不嫁给李家二公子毁的是傅家一家子女眷的名声。” “哥哥,所以我不哭更不能哭,不敢有一点点的抗拒心理。” “家养我十六载,未曾有半分回报,如今也只当是身先士卒。” 傅为远对上傅瑶含泪的目光,带着让人安心的语气道:“瑶瑶,你知道我今天是为何而来吗?” 少女紧绷的面孔对上兄长坦然的目光,顿时败下阵,“不知。” “我同母亲说了一些关于李家二公子母亲偷放印子钱的事,你说,母亲会如何应对?”他平静的将其说了出来,好似这只是一个玩笑话。 三哥哥的话刚刚脱出口,傅瑶瞬间瞪大了双眼不可以思议的看着面前带笑的男子,惊呼道:“莫不是假的?” 李家乃是皇商,怎么可能为了几两碎银子就私放印子钱。 朝廷律法规定官员不可私放印子钱,违者丢了官职不说,指不定还要全家流放。 李家一无在朝官员,二只是一个皇商,私放印子钱只要无人知晓,根本不会对李家产生太大影响。 树大招风同样也根深蒂固,千里之堤岂是一日之功。 “三哥哥莫要拿妹妹我打趣了。”傅瑶陡然提上去的愉悦瞬间跌落谷底。 傅为远静静看着面前不大的女子,眉头紧皱,笑道:“我当然知道这对李家来说不是特别重大的事情。” “从根本上来讲,也不会动摇妹妹你的婚事。” “只是有一点,李家之事母亲知道了,她定然心有疑虑,婚期只怕是要往后推。” 此话一出,傅瑶霎那间便明白了三哥哥的想法,婚事拖着便有转圜的可能,她依旧是傅家女。 三哥哥要的从来都不是祖母同谢夫人彻底放弃这门婚事,而是要谢夫人心存顾虑。 第七十八章 为了自己 “多谢三哥哥。” 傅瑶淡淡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傅为远没有着急离开。 “瑶瑶,有时候人过于中规中矩也是错,我知你心中难受,但哥哥只想瑶瑶成为瑶瑶。” 最少,还是当初那个爱笑的小丫头。 他曾经因为身世的缘故只能躲在阴暗角落,可瑶瑶不一样,她是父亲光明正大生出来的姑娘,没有人会置喙她的身世。 也不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指责母亲无媒苟合,最后成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子。 他心中不是没有怨气,但这比起那些居无定所的流民已经好上太多太多了。 “三哥哥只想你成为你自己,而非成为旁人眼中的你。” “若是你成为那样的人,那么你还是你吗?” 傅瑶终是听不下去了,沉声哽咽道:“三哥哥,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为自己,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不能,你也不能。” 哪怕她生来站在阳光下,也不可以。 厉声嫉色,眼中满满不甘。 一股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傅为远此刻更多则是无力,不知所措,他知道妹妹说的都是对的。 一个人活在世上有太多太多的顾虑,不可能单单考虑他自己。 “我知道了。” 傅瑶紧紧攥住手中的杯盏,轻声道:“我心中知晓三哥哥自幼疼爱我,可我却不能因一己之私而还傅家满门女眷名声。” 这一刻,傅为远不知是该说自己这个妹妹太过中规中矩,还是脑筋死板。 靖远将军傅家与皇商李家即将联姻之事为人津津乐道,上至皇宫内院,下至黎明百姓。 此时,上京祥云阁二楼雅间。 漆黑如墨云的眸子望向对面之人,公子温润,陌上如玉,眉眼之间俱是今上的影子。 沈昭献虽不知面前之人到底是谁,可瞧着一身锦衣在身也知道此人非富即贵。 方才楼下众人高谈阔论之时他便已然注意到面前之人,虽是尽可能低调,独属于他的敏锐却是让他一眼便注意到眼前之人。 屋内寂静良久,香烟缓缓升腾幻化成一朵白云。 那男子抬手亲自为沈昭献倒了一盏热茶,微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沈公子请用茶。” 说罢,便将茶水放在沈昭献面前。 沈昭献看了一眼绿意盎然且透亮的茶水,鼻尖传来若有似无的香气,缓缓开口:“不知这位公子是?” 男子微眯的眼眸一闪,轻笑道:“我本姓周,家中行三,沈公子若是不嫌弃唤我周三也可。” 外面响起断断续续的声音,沈昭献顺势看向门外,之间房门外面守着身量匀称的男子。 周乃是国姓,家中行三,身穿锦衣。 根据对当朝的认知,沈昭献脑海之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却未点破。 漫不经心的捧起茶盏,冷声道:“不知周公子找沈某所为何事?” 周三见沈昭献喝了他的茶,脸上隐隐露出一抹笑容,“自然想认识一下才高八斗的沈公子。” 周三话落,屋内默了片刻,两人心思各异。 “沈某不才,只是一介白衣而已。” 当今陛下登基已久却也算的上是壮年,沈昭献心怀抱负,故而只想当一个纯臣,不想掺和那些无谓的事情。 何况,他现在还未百官入朝,一介布衣而已。 “自本国开国以来,武将势大,今上甚为倚重。”周三深吸一口气,话头一转:“如今海清河晏,无甚大事。” “武将势大已然不堪重用,需知功高震主。” “慎言。”沈昭献拧了拧眉头,冷冷道。 “周某不才,面对沈公子这样难得的人才,自然想要掏心掏肺。” 沈昭献抬头看了一眼外面漂浮不定的白云逐渐变成他熟悉那个人的影子,藏在心中已久的倾慕,迟迟不敢言语, 何尝不是害怕会为她带来麻烦。 人生有四大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 其中有三种都是人这一辈时时刻刻皆可实现,唯独洞房花烛夜不能。 功名易得,他乡可寻,甘霖可有,只要心心念念的女子求而不得,人不由己。 “古有伯乐识马,倘若马乃是千里马,伯乐善于识马,有些事情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沈昭献缓缓站起身子,拱手道:“沈某不才,做不了千里马。” “家中另有要事,先行告辞。” 话音一落,他还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沈昭献走后,屋内空余一片沉寂。 “公子,咱们就这么放他离开了?”守在门口的侍卫低声询问。 周三抬手摸了摸还残有余温的茶盏,轻声道:“你可知什么是空口套白狼?” 侍卫摇头。 “我们这就是。”周三拿起杯子放在烛火旁,似是想要看清杯中之物。 沈昭献离开之后并没有着急回到靖远将军府,反而是先去了一趟书店,将之前从书店带走的书籍交还。 顺便将之前誊抄好的古籍交给书店。 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银子,这才头也不回的离开。 回了青梧院,站在后院石桌旁,微微抬头就能够看到对面院子的大致情况。 三哥哥走后,傅瑶一直坐在院中,想着之前三哥哥说的那些话。 她清楚三哥哥的意思,墙那一侧传来细微声响,她也知道沈昭献就在墙那边。 只要她想,她就能见到沈昭献。 好歹她曾经也是安和院同青梧院共同的主人,难不成堵上一个狗洞就能拦住她。 真真是异想天开。 过去亦或是不过去? 久久站立在墙一侧,傅瑶微微抬头摸上墙面,这墙就和那人的心一样冰冷似是万年寒冰,无论她怎么暗示都不开窍。 几日后便是殿试。 垂下眼睑,傅瑶在心中告诉自己,等等,在登上几日。 她会亲自问一问沈昭献是否喜欢她,是否想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否愿得一人心? 只盼他同自己一样喜欢他一样喜欢自己。 倘若最后的结果也是输,便如三哥哥所说那般她也算是放纵一回,为自个儿活上一回。 第七十九章 殿试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话在沈昭献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殿试由皇帝主持的科举考试,只针对会试选中者,幸运的是,沈昭献便是这其中之一。 会试尚且能够应对,只是这殿试运气远远大于能力,大于多年积累的才学。 偌大的宫殿金碧辉煌,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肃穆威严以及不容挑衅的味道。 沈昭献侧眸看了一旁身边两人,左边那个是同他一样来自江南。 但他只是出自一个寂寂无名的小村落而已,身边之人则是出自大名鼎鼎的扬州城,周家。 名唤周崇之。 而右边那个就没有左边那个生出于钟鸣鼎食之家,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他还要囊中羞涩,端的却是一股清正之风。 真真是没有辜负那句两袖清风。 “你们三人就是此次会试的佼佼者。” 数级台阶之上端坐着一个两鬓斑白,精气十足的中年人,方才那道满是威严的声音便是从他的嘴中出来。 沈昭献三人微微弓着身子,应了一声是。 沾满百十人的屋子此刻却是沉寂一片,众人都是自顾不暇,哪还敢发出细微的声响。 而沈昭献前些日子在茶楼所见的周三此刻亦在此处,就站在距离他的斜上方一点,身穿一身朝服。 此次会试主考官礼部尚书沈孟亦在此列。 “抬起头让朕看看。”淡淡略显平淡的声音从高出传来。 沈昭献三人微微抬起头颅,既没有过高也没有过低,只是一份恰到好处。 余光看向上首的中年人,比起靖远将军傅明章来说,上面虽也是将军出身却多了儒雅,上位者威严更甚。 坐在龙椅上的陛下微眯了眯眼睛,充满凌厉的目光看向沈昭献三人。 能进入会试前三名必定是容貌佼佼者,身上无任何缺漏之处,即使算不上陌上君子,端方如玉,也必定称得上一句清秀。 大周朝虽然崇尚克己复礼,也并不是不重视容颜,只是多多少少的问题而已。 一个女子尚且重视自己的容颜,男子亦是同样的道理。 尤其是将来要参加科考的男子。 陛下登基已久,几年前的科考不是这边出了问题,便是那边出了麻烦,陛下为此困扰已久。 几年前还曾传出来主考官同学生合起伙来科举舞弊之事,今年倒是难得的顺利。 “沈爱卿,这件事你办的甚合朕心。” 礼部尚书侧身走出队列,恭敬道:“为陛下办事,乃是为人臣子本分。” 当今天子笑而不语。 “能得到肱骨栋梁,乃是陛下的功劳,更是天下的幸事,微臣委实没有一分功劳,顶多是蹭了陛下的光,认识到长江后两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 能站在殿堂之上,又有几个是真正良善之人,那嘴皮子更叫一个利落无比。 沈昭献垂着眸子静听,看来无论是手握兵权的靖远将军府傅明章,还是官至正二品的礼部尚书,在这个天下至尊面前都要低人一等。 “沈爱卿,不如你来说说他们三个那个是何做状元郎,朕可是听说榜下捉婿可是热闹的很?” 礼部尚书沈孟盯着沈昭献三人瞧了一会儿,略显锋利的眼眸扫过在在场的三人,三人皆是屏气凝神。 沈昭献静默在原地,反倒是对礼部尚书沈孟的答案不是特别关注。 今日,他已然登上金榜,进了这皇宫之中,接下来的好坏无非是能不能留在京城罢了。 只要不出意外,状元、探花、榜眼皆是能够留在京城,入翰林成为天子尽臣。 他从不认为自己只想桑一个纯臣,一个只依靠旁人之人。 有些东西拿在自己手上才是最安稳的。 良久,礼部尚书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恭敬的笑容,轻声道:“陛下,臣着实愚笨,这三人一表人才,臣实在是分不出一二三来。” “以臣之见,三人的老师才能分出一个一二三来。” “不知沈爱卿以为谁才是他们的老师?” “自然是陛下。” 能登上太和殿之人,皆是天子门生,哪怕,以后动起手来也丝毫不手软也不能改变这件事。 一阵中气十足的笑声响彻在屋内,礼部尚书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昭献在心中默默为礼部尚书点了一根蜡烛,陛下这话三分真心,七分试探,在这儿警告礼部尚书安分守己。 毕竟,某方面来说礼部尚书也算是他们的老师。 且不说他们三人,单是这身后之人也必得有一位拜入礼部尚书的门下,他们不行总有人可以。 一个女婿半个儿。 “沈爱卿过谦了。”陛下手边摆着三分考卷,哦,不准确来说是四份考卷。 那第四人便站在沈昭献他们身后,即靖远将军府庶出三公子傅为远,平心而论,这才识足以媲美前三甲。 只不过,目光落在公正克己的靖远将军府傅明章身上,叹了一声,可惜了。 殿试不必其它,排名皆是当时变出尤其是前三甲,需得在这一时三刻得出一个决论,后面还等着状元郎游街呢。 看了一眼手边的三份考卷,在一一看向下面的三人。 三人来历,到了京城做了何事,身为天子的他早在这几日查的一清二楚。 “状元郎。”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屏气凝神,顺着耳朵仔细听着接下来要说的人名,沈昭献依旧定定盯着地面,心脏却是砰砰直跳。 宽袖遮挡的手发出细微的颤抖,良久才听见一声,“岳泾。” 瞬间,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这岳泾便是站在他右侧那个比他还要穷困的学子。 他们身后的大臣一脸茫然,论起才学岳泾不及沈昭献,论起家世岳泾不及周崇之,一个个人精在此刻却是想不明白当今陛下想做什么。 只是天子决定的事,身为人臣却是无法更改的,何况,这件事并没有涉及他们切身利益。 只是一个排名而已,今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一时间莫名的不甘,怨愤,憋屈齐齐涌上心头,沈昭献面色平静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面上无波无澜。 第八十章 探花郎 身侧两人微妙的心思变化在此刻一览无余,一人是喜,天大的馅饼砸在身上。 而另一人则是愤怒,即使动静很小,心思敏感的沈昭献却是立刻察觉到了。 沈昭献微微勾起唇角,漆黑如墨的眼底闪过一阵冰冷,静静等待着接下来的探花,以及榜眼最终人选。 同时也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一个外放的结局。 只是······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一阵黯然,“探花,沈昭献。” 如千斤一般的话最终落下,沈昭献上前一步向当今陛下行了一礼,躬身道:“陛下晚安。” 待他退回原位。 “榜眼,周崇之。” 结果是好是坏,众人也只能受着,罚也是赏,赏更是赏,面对能够主宰他们生死之人,众人自然是恭贺。 沈昭献三人换上服饰,骑上高头大马游街。 鞭炮开道,锣鼓齐鸣,一时间街道上好不热闹。 街道两侧沾满了出来玩耍的姑娘,连平日那些不能轻易踏出房门的大小姐们在今天都得到了出门的机会。 有‘婚事’在身的傅瑶也不例外,她早早便知道今日是三哥哥同沈昭献殿试出成绩的时刻。 就是不知三哥哥和沈昭献哪一个能获得陛下的青眼,哪怕是得到一个最末端的榜眼也是厉害顶顶厉害了。 当然,她也不是说那些进士不厉害,只是相对状元、探花、榜眼三人略显······ 阵阵锣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思绪顺便便被打断,她知道游街的状元们来了,坐在茶楼的二楼上。 傅瑶微微侧着身子朝街道下面看去,只见三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穿一袭绯红衣袍,衬得面如冠玉。 周边还有数不清的姑娘们朝着三人身上扔着手帕,香囊,说不定马上的三人接下她们的东西,将来也能成为状元娘子。 不过,这种想法想来只有落空的时候。 沈昭献骑在高头大马上,如松树一般挺拔的身姿端坐着,眉头紧皱在一起,鼻尖更是不堪其扰,各式各样香味扑面而来,只差将他······ 忍着心中的不耐,仔细看向路边每一寸,想要寻找到自己心爱的那个姑娘。 每每当沈昭献视线路过之时,就有一个姑娘晕倒,要么便是争吵俊美如斯的探花是在看她们。 一圈下来,沈昭献并没有找到脑海里的那个姑娘。 哪怕是早有准备,心底大抵还是失落的。 傅瑶坐在窗户一侧望着逐渐靠近的人,捏着绣帕的那只手抵着脑袋面带微笑的看向下面。 世人直说女子红颜祸水,却忘了男人好看起来根本不输一个女子。 甚至能让女子为之痴迷不已,好看的女子比比皆是,美貌的男子少的可怜。 人们只会说女子天生就是漂亮,貌美如花。 男子更多则是无所谓,反正他们又不靠容貌吃饭。 傅瑶静心看着愈发逼近的绯红衣裳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她从未见过这人穿过如此鲜艳的颜色,他大多时候都是暗沉,浅淡。 怎么方便怎么来。 没想到这红衣穿在身上居然别有一番风味。 努力必定拥有回报,没成想昔日借住在靖远将军府的少年郎君今日成了大名鼎鼎的探花郎。 心下思绪万千,手上的劲儿慢慢松了下去,突然一阵清风吹来,丝绸做的绣帕滑落手中,顺着分的方向离开。 等傅瑶反应过来之时,已然来不及拿回绣帕,眼睁睁地看着绣帕落下正巧经过这座茶楼的三人。 一块鹅黄色的帕子飘落在眼前,沈昭献下意识伸出手接住帕子,猛地抬头看向上方。 一双惊慌失色如小鹿一样的双眼顿时映入眼帘,下一秒,窗户便被狠狠关上。 瞧见这一幕,沈昭献唇角轻勾脸颊两侧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鹅黄色的绣帕。 只见上面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鸭子,毛绒绒的羽毛加上一双灵动至极的眼睛,光是一双眼睛便已是灵动至极,像极了她的主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绣帕折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入袖口。 只因,他认得这绣帕的主人,那双眼睛也曾在梦中见过无数次。 探花郎的举动下意识惹得姑娘们一阵芳心乱叫,等她们回过神来却寻找帕子主人之时,哪里还见得到半个人影。 鞭炮锣鼓的声音渐渐远去,躲在窗户后面的傅瑶已然羞红了脸,抿了抿樱桃小嘴。 她若是没有看错的话,方才她的绣帕似是被沈昭献给接住了。 小鹿乱撞的眼神止不住看向四周,脸颊脸侧更是止不住的娇羞。 回想着方才那一幕幕,她猛然想起似是没有见着三哥哥身影,探花已定,而状元榜眼皆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回到府上,傅瑶直奔三哥哥院子,等了半晌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皇宫。 御书房,刚刚钦点了状元探花榜眼的陛下整挥斥方遒,大笔一挥写下一个‘傅’字来。 笔锋凌厉,遒劲有力。 陛下心满意足的点点头,随即看向一旁候着的靖远将军傅明章。 “傅爱卿,你可知朕将你留下来意欲何为?” 傅明章弓着身子,弓手抱拳,沉声道:“臣不知。”陛下突如其来的旨意,他一点都不知其中的原因。 放下手中的狼毫,将那张黑白分明的字迹递给傅明章,“傅爱卿不如看看朕这字如何?” 傅明章闻言抬手接过陛下墨宝,大致看了一眼,沉声道:“好字。” “就这?” 傅明章略显憨厚的摸了摸脑袋,傻笑道:“陛下也知道,我是一个粗人,想来看不懂这些书法,能说出一个‘好’,已经说明臣最近长进不少。” “那沈昭献可是爱卿家中之人。” 傅明章心下一凛,“确是臣府上之人,不过只是暂住在臣府上,沈昭献乃是微臣故人之子,臣的母亲见他无依无靠,便将他收留在府上方便照料。” 陛下仍旧是面容和煦,笑道:“傅爱卿的三儿子此次榜上有名,一手极好的馆阁体。” 第八十一章 功高震主 傅明章心下一凛,神情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斟酌用词小心答道:“陛下谬赞,小儿的字着实算不上太好。” “若是人现在在此处,得了陛下的夸奖,只怕是比我这个做父亲的夸奖还要开心。”甚至比得了状元还要万分高兴。 至于三儿子写的一手好字,真的不怪他平日忙着处理公务不说,还要监督谦儿练武,实在是没有过多精力放在傅为远身上。 能坐上皇位之人自然不是什么善茬,付明章在他这儿那点微妙心思更是一触就破。 “为远是个好孩子。” 付明章直至走出皇宫也不明白今日陛下私下留住自己是为何?难不成只是说为远是个好孩子,其余便没有了? 平日出脚虎虎生威的靖远将军今日倒是难得走的慢吞吞,好似一只乌龟在地上爬一般,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直到回到府上也没有送下去。 “停!” 马车内传来傅明章洪亮的叫喊声,马车当即稳稳停了下来。 傅明章掀开车帘眼睛望向一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为了庆贺自家中举甚至请来了舞龙舞狮队伍。 脑海之中灵光乍现,恍惚之间明白了什么。 连忙吆喝马车进府,同时让仆从将傅为远找了过去。 ······ 天边云霞渐渐染上火红色,白净的云彩仿佛被点燃一样,透出些许绯红的晚霞,漂亮极了。 傅瑶坐在院中石桌上,肩膀一阵凉飕飕,困意来袭,想睡又不能睡。 谷雨将从安和院带出的披风搭在姑娘身上,轻声劝道:“姑娘,咱们要不就回去,明日来同三公子道喜也是一样的道理。” 傅瑶一手抵在下巴上晃了晃脑袋,嘟囔道:“怎么能一样呢?” 抬手打了一了一个哈切,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去屋内坐着,外面降温了。” 热气袭上心头,灿如烈阳的眸子眯了又眯,小脸上更是洋溢着稀松的睡意。 正当傅瑶打算打道回府之时,傅为远从外面走来。 “三哥哥安好。”一个激灵,傅瑶朝着三哥哥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礼。 傅为远解下身上的披风,笑道:“怎么不回你的安和院去睡?”眼睛直直看向面前丫头脸上还残留的睡意。 傅瑶抿了抿唇,睁着一双无辜至极的大眼睛,轻声道:“这不是还未给三哥哥庆贺吗?”随手将一盏热茶递给三哥哥。 抬手接过热茶,傅为远睨了小丫头一眼,笑道:“现在也算是给我道过喜,快快回去安寝。” 听见三哥哥要赶自己走,傅瑶睡意朦胧的眼眸一下子精神起来,“三哥哥,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不如咱们出去吃一顿怎么样?” “就当是给你庆贺庆贺?” 傅家是一个武将之家,三哥哥又是庶出的,谢夫人不可能因为三哥哥而大办宴会,宴请四方来客。 柳姨娘即使想要为三哥哥庆贺,只怕是有心无力。 傅为远食指微曲点点了点傅瑶鼻尖,宠溺的笑道:“过几日如何?” 傅瑶撅着一张小嘴,面上露出失落显然不愿意。 “这几日金榜题名之人要准备接下来的琼林宴,三哥哥还要为琼林宴做打算?”傅为远低声道。 “琼林宴是什么?” “琼林宴是放榜之后为榜上有名的学子们举行的庆功宴。”同时也可以作为榜下择婿重要地点。 傅为远轻声解释。 傅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那三哥哥的庆功宴便放在改日。”傅瑶十分大度的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三哥哥,方才我听他们说父亲唤你过去,所为何事?” 傅为远嘴角一直洋溢着的笑容一滞,“瑶瑶可知这回榜眼探花甚至状元皆是何人?” 傅瑶摇头,除了一个沈昭献,其他两人自己皆不认识。 “状元是凉州出身。” 心中闪过一阵诧异,她出身将门,对地域极为了解。 凉州,同鞑子的边境城池之一,也是一座极为重要的城池,凉州在大周朝便在。 凉州亡接下来便是大周朝。 状元郎出自边境的凉州,他的学识不及沈昭献,家世比上不榜眼周崇之。 但陛下却是力排众议将他视为状元郎。 贫寒,边境······ 微眯了眯眼,天下大势已定,除了尚在边境的鞑子未曾彻底收复,多年来不仅困在父亲心中,也一定困在陛下心中。 而探花则是沈昭献,他与状元郎之间唯一的共同之处便是出身贫寒。 傅瑶眼底一阵精光闪过,笑道:“只是这样一来,定然是委屈了三哥哥。” 进士不比状元探花榜眼三人,这三人能入翰林。 “瑶瑶,其实我挺开心的,入翰林不知要熬上多久才能成为陛下的纯臣,可是外出做官就不一定了。” “只要你三哥哥有能力,有抱负,想要做出一番政绩也不是难事。” 傅瑶默然片刻,欣然笑道:“三哥哥是个厉害的,定然能做出一番成就。” 傅为远看着眼前还在不为他惋惜的傻妹妹,心下一阵黯然。 榜眼算是陛下给世家大族的体面,可那人却不是他,而是扬州城富户之人,和朝中大臣定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想着今日见到的那些个人进士,傅为远不认为自己不能超越他们。 而是······ 功高震主啊! 论起身份没有人比他这个将门出来的学子更加合适榜眼的位置,若是榜眼之位放在自己身上,也只能是无伤大雅。 傅为远坐在太师椅上,想着今日父亲对陛下赞赏,以及其中的毫无防备。 天子之心是世间最难以预测之物,本就是千变万化。 靖远将军府屹立于京城之内手掌数十万兵权,大哥手上还掌管京城城防。 傅为远猛地瞪大双眼,直勾勾看着宣旨上写着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若真应了心中所想,说天下是傅家的也不为过。 一个手无实权的皇帝当真能信任一个手掌兵权的将军吗? 他不知道。 将那张宣旨撕成无数碎片,扔在纸篓之中,重新坐在太师椅上,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息。 第八十二章 上门求娶 傅瑶忍不住为三哥哥感到惋惜却无计可施。 事已成定局不是她可以轻易更改,只能在心中默默为三哥哥点了一根蜡烛。 扭了扭脖子,由着谷雨为自己换上寝衣,脑袋刚沾上枕头瞬间进入沉沉的梦乡。 躺在榻上的时间似乎格外短暂,眼睛一闭上再睁开又是新的一天。 日子一天天的过仿佛也被没有什么不同。 要说唯一不一样的,今日晨起杨国公家中的大夫人也不知是不是吃错药了,一大早便来拜访谢夫人。 这不,傅瑶难得空闲同傅玉坐在一旁的碧纱橱里面偷听外面谢夫人和杨国公家中的李大夫人谈话。 “谢夫人,好些日子不见,你家几个姑娘好似又漂亮了些?” 李夫人细细回味着方才见着的两位姑娘,一个身粉红色衣裙,小脸娇俏,瞧着便是明媚可爱,应当是傅家二姑娘,傅玉。 另一个则是乖巧无比,一身湖色衣裳瞧着只剩一个清秀,身上衣饰简单不复粉红色的那个繁复,想来便是傅家大姑娘,傅瑶。 两个虽都是嫡出的姑娘,一个却是能得到母亲的宠爱,另一个只能仰望着嫡亲妹妹的施舍。 “李夫人可莫要夸奖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整日待在我身边,一天天让人都无端上火了。” 谢夫人一手低着眉眼,似是格外难受。 李夫人听着就愈发轻笑起来,“谢夫人这是哪里话,我当你是我亲妹子才说,别人可都羡慕你家有几个乖巧可爱的丫头。” “哪里像我,家中几个半大的小子,整日闹腾的我都在向婆母诉苦,不堪其扰。” 碧纱橱后面的两姐妹竖着耳朵听,不明白李夫人来了半晌也没说出她来是作甚? 难不成当真是来喝茶? 外间,李夫人全然不知你碧纱橱还呆着她心中所想之人,只听她继而道:“姑娘家大多都是如此,姑娘家总比小子来的安静些。” “再说了,谢夫人不也得了几个顶顶好的儿子吗?” “大公子如今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昨日三公子更是在众人面前大放异彩,夫人莫要过谦,三公子都金榜题名。” “可不像我家那几个整日就知道花天酒地,不思进取。” 谢夫人被李夫人说的一阵茫然,东扯一下西扯一下全然不知道李夫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今日前来,谢夫人还望莫要嫌弃我不请自来。” 谢夫人拍了拍李夫人的手,笑道:“哪里哪里,李夫人能来府上当真是蓬荜生辉。” “谢夫人莫嫌我话多,其实我今日前来是为府上的二姑娘?” 谢夫人瞄了一眼碧纱橱,里面有什么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玉儿?” 李夫人点了点头,“夫人也知我家中有两个不孝子,一个早已成家,另一个前些日子于赏花宴上见着府上二姑娘。” 说到这里,李夫人面上染上莫名的尴尬,话中隐隐带着几分羞臊之意。 杨国公同新贵傅家不一样,是先帝留下来的旧臣之一,往日同靖远将军府这些新贵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花宴上和谢夫人也走不到一起。 可谁让家中出了一个逆子,一个情种,自从见了这傅家二姑娘茶饭不思,连她为他精心挑选名门望族的大小姐看也不看一下。 只要面前这人的女儿。 害的身为母亲的她只能拉下一张老脸,来求人家嫁女。 谢夫人眸色一沉,琢磨来琢磨去都没想到竟是这个理由,可人都请到屋内也不能将人给赶出去? 碧纱橱内的傅玉亦是一愣。 莫名想起那日在花宴上碰见的那个和傻子一样的男人,见着她便走不动路。 她还记得自己给了那人一巴掌,怒骂他是登徒子。 没想到······ 傅瑶见着身边之恩娇俏的小脸上逐渐浮现一片红霞,眼底闪过一阵诧异。 心中一阵思索,难道是她离京的那段时日错过了什么? 这种事儿,她一点经验都没有,为数不多的也也祖母同谢夫人强迫她与人成亲,算不得自己心之所向。 可见着傅玉这番模样,她也是极为清楚想来傅玉应当是满意这门婚事。 不过,女儿家满意算不上什么?还得等谢夫人同意再说。 谢夫人一阵苦笑,“李夫人,我家姑娘年纪尚小,我和将军还想留上一段时日。” 李夫人明白谢夫人这算是婉拒了自己。 想着家中半大的小子,只觉得一阵头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摘星者不怕夜长,只要傅家还在京城她就能想办法将傅家姑娘嫁入家中。 今日前来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彼此双方的意愿。 这般想着也不多坐,起身告辞。 待李夫人离开之后,傅瑶傅玉慢吞吞从碧纱橱走了出来。 “母亲······”傅玉红了眼眶唤着谢夫人。 谢夫人揽住傅玉替她理了理发丝,轻声道:“母亲知你心中不愿,女儿家婚事想来是精挑细选。” “玉儿放心,母亲定为你选上一个极好的郎君,须得玉儿点头才行。”也没顾忌在场的傅瑶。 哪怕心中早已漠然,今日所见仍旧让她忍不住落泪。 好像只有从自己肚中爬出来的孩子才是她最在乎的,谢夫人是如此,柳姨娘是如此,祖母更是如此。 傅玉是她嫡亲的女儿,婚事上自然是小心再小心也不为过了。 余光望向谢夫人慈母神情,心下一阵黯然萧索,她已然小心谨慎事事听从谢夫人的话,在婚事上还不能如自己如愿一回。 突然想起之前三哥哥对她说的话,此时觉得也不是不行。 旁人的肩膀终究不是久待之地,也靠不住,只有自己才是自己最忠实的信徒。 也只有她才会全心全意替自己着想。 但是,傅玉的反应却是她没有料到,原以为她是喜欢亦或是想嫁给杨国公李家,没成想是一点都不愿意。 傅玉窝在母亲怀中,嗡声道:“母亲,若是李夫人再登门怎么办?” 谢夫人摸了摸怀中之人的发梢,柔声道:“不会的,母亲不会让玉儿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子。”声音坚定而执着。 第八十三章 只求一个结果 靖远将军府迎来了连日的热闹,傅瑶却是意外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病恹恹躺在床上,卧床病听风吹雨难得惬意。 许是因为真病了,那些个糟心事一扫而空,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可以不去问。 连那些平日最是讨厌之人也见得甚少。 “那沈公子一表人才,又有了探花郎之名,咱们府上多少丫头盼着他能看上一眼。” 守在门口的小翠轻声道。 “是啊是啊,小翠昨天我也见着沈公子,那叫一个俊朗。”另一个小丫鬟说着,脸上莫名多了些羞红。 内室的傅瑶不禁哂笑一声,暗叹小姑娘懂什么。 沈昭献就如同天上的白月,一个眼神就让女子思之不忘,何况还是年纪正好心生爱慕的少女呢? “哎,不过我听说大夫人有意将表小姐许配给沈公子?” 良久,才听小翠幽幽道。 另一个小丫鬟惊呼道:“难道不是许配给大姑娘吗?之前老太太不是说······” 话还未说完便被小翠打断道:“老太太说有什么用,要知道靖远将军府真正做主的可是大夫人,若是二夫人在就好了。” 说不定有二夫人相助,她还能给沈公子做妾呢? 傅瑶目光微深,显然被沈昭献和周初瑶之间婚事给震惊到了。 旁的她不清楚,周初瑶这一点她却是知道。 多少次自己曾有意无意间瞧见周初瑶看大哥哥的目光格外不同,她不信谢夫人不知道周初瑶的心思。 原本略显苍白的脸颊现在白的有些透明,一双圆眼又黑又亮,暗暗在心中下定决心。 不论如何,她只求一个结果。 只想问上一句可曾有过一丁点的喜欢。 有些人注重过程,而傅瑶只注重结果。 ······ 几日前还闹哄哄的街市,如今却是一如往常,平静之中带着点热闹。 只不过,终究没有那日状元打马游街来的热闹。 傅瑶依旧坐在那日的位置上,低头看向人来人往的集市,红衣白面,久久印在心中。 世界寂灭,而眼前只有那一人。 ‘嘎吱’一声,房门被缓缓推开,如玉似的郎君抬脚迈入屋内。 沈昭献站在门口静静目光沉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随手关上身后的房门,确认无误之后这才抬脚上前。 站在距离傅瑶一丈的地方,躬身拱手在前,琉璃而又充满距离感:“见过大姑娘。” 傅瑶微微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示意他坐在自己面前。 “请坐,沈公子安好。” 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颔首轻声道。 “沈公子进来可曾安好?” 平静的声音之下却影藏着波涛汹涌的伤心,她来之前的前一日谢夫人单独传唤她,同李家婚事已然定下。 其中一个人就是她,她无力违抗。 准确一点来说是怯懦,不敢赌上一个女儿嫁最为坚实后盾,娘家。 只要靖远将军府还在,只要父亲依旧屹立在朝堂上,她就是李家金尊玉贵的二夫人。 极为短暂的一生,前半生她失去了所有,哪怕李家不喜欢她可真金白银在身边,她也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 至于面前之人,说来也是羞愧。 她不敢拿出所用勇气,力量来为沈昭献对抗所有一切,或许在心中‘自己’这个含义永远比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重要。 沈昭献端坐在大姑娘面前,轻声道:“劳烦大姑娘惦念,甚为安好。” 好公式化的回答啊! 傅瑶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弧度,笑道:“听说沈公子近来喜事将近啊?” 说罢,拿起一盏茶水饮了一口,借着杯盏遮掩了颤抖的瞳孔。 “一个本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不知大姑娘又是从何而来?” 话刚说口,沈昭献便后悔了,一个靖远将军府的大姑娘有什么又是她不知道呢? 傅瑶扭头看向沈昭献,动了动嘴角终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沈昭献垂眸看着眼前印着青鸟的杯盏,眉心微动,缓缓开口:“不知大姑娘今日邀我前来所谓何事?” 邀他,的确是她亲自给沈昭献下的请帖,邀他今日来茶楼一叙。 “前些日子,我听说沈公子要和周滚娘成亲了。” ‘砰~’ 滚烫的茶水顿时摔落在地上,几滴茶水溅落在衣角之上。 一时间谁都没有去管那茶水。 傅瑶目光沉寂的望着面前的男子,红了眼眶,继而询问:“你真的愿意娶周初瑶吗?” “那你也愿意嫁给李家二公子吗?” 沈昭献反问道,没有直接回答面前神情忧伤的女子,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面露苦笑,傅瑶动了动唇角,“若我不愿,你当如何?” 沈昭献愣在原地,似乎这个问题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心中装着抱负,眼睛望着天下,儿女私情从来都不是他的选择。 傅瑶猛然笑了,伸出纤纤玉指指了指沈昭献,笑道:“我开玩笑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昭献沉默不言。 “你看,你我都清楚,我们所爱之人始终都是自己,爱自己才是第一位。”所以,我不怪你,因为我亦是这样。 长长叹了一口气,继而道:“其实,这个结果我早就知道。” 沈昭献突然抬头眼含诧异的看向大姑娘,不明白为什么她知道还要问,天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因为,我想问的问题是另一个,从来都不是这个?”语气平静阐述事实,傅瑶微微摇头。 “是什么?” “你,你的心中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存在过我的身影?” 傅瑶半晌迟疑还是决定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机会只有这一次。 日后,她将困于李家后宅,而面前之人若是雄鹰翱翔天际是迟早的事情。 二人之间也不再有可能拥有再次相见的机会,即便是有,那时也会因为彼此的身份画地为牢。 一分一秒过去,严重不期望逐渐消失化作黯然。 傅瑶目光轻柔的看向面前之人,一如她们初见之时的模样,深吸一口气柔声开口:“沈昭献,我一点都不难过,我做了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第八十三章 私会 话音刚刚落下,傅瑶起身离开。 她不想见着如此卑微的自己,即使她在靖远将军府是一个不受宠的姑娘,她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 拥有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骄傲,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刚迈出几步,细细的手腕被一只遒劲有力带着温热的大手握住。 猛然转过身子诧异的看向那人,眉头紧皱试图甩开手掌。 “我······” 沈昭献先是低下头,紧接着又迎上傅瑶疑惑不已的目光,嘴角蠕动了半晌,道:“往后山高水远,大姑娘珍重。” 说罢,一直紧握的手慢慢松开直至滑落在空中。 傅瑶就这样看着沈昭献,心中是说不出来的失望。 她不是没有感觉到沈昭献有过那么一丝一毫的喜欢,只是她没想到这人竟然比自己还要懦弱数百倍,数千倍不止。 她有勇气做的事情,而面前之人没有。 “沈昭献,往后一定要勇敢一些。” 这是傅瑶留给沈昭献最后的一句话,话音刚落不带半分犹豫转身离开,面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纤细的身影车顶消失在视线之中,沈昭献收回无限爱慕的目光。 是了。 他的确是一个懦弱的男子,也是一个无能的男人。 沈昭献喜欢傅瑶,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世上也许不存在一见倾心和日久生情,但是他可以毫无疑问的确信,存在。 他曾亲身经历过,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其中的欢喜。 只不过,他爱慕那人却不能让那人因为自己而有一分改变。 诚如傅瑶心中所想,他是一个男人,一个将来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能让自己的女人跟着自己受苦,更不会接受一个原本高贵的女子跟着他去受苦。 倘若真心相爱,他愿意傅瑶好好的,做她靖远将军府的大姑娘,而不是沈氏妇。 回了将军府,傅瑶一人只身走在花园,大地回暖往日的枯枝败叶渐渐染上绿意傲然,映衬出生命的景象。 她的心却是悄然枯萎了。 抬手拂过清软的嫩叶,心仿佛也得到了慰藉一般,寻了一处无人瞧见的假山之中,藏在眼角许久的泪水悄然落下。 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她就像是一只怪乖巧的小猫一样独自舔舐冒血的伤口。 她曾扪心自问,若是可以从来一次,她会不会在第一次见到沈昭献之时,同意这门婚事。 答案仍旧是否定。 她爱慕这个男子,却不敢赌上人心,她的生母不就是因为赌上了父亲最终的良善而输的一败涂地。 不记得何时,她曾对天发誓一定要好好爱自己,哪怕这一辈终无所爱。 更何况,她的性子又何其绵软,只要无人真正伤害到她所珍视的东西,她是不会做出真的反抗。 所以,她和沈昭献现在的情况,她,不愿却接受。 天光暗沉,凉风嗖嗖吹在背脊之上,傅瑶微微蜷缩着身子双手环住膝盖朝着石壁里面缩了缩。 空入无人的花园在加上呼呼的风声,像极了恐怖话本里面······ 想到此处,小脸煞白一片,正打算起身离开就听外面传来娇弱的声音,带着丝丝的妩媚。 傅瑶下意识躲在假山阴暗处,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的身影。 猛的一下瞪圆了双眼,来人竟是大哥哥同周初瑶。 两人衣衫不整,大哥哥的手甚至极为亲昵揽着周初瑶的腰身,另一只手则是探进周初瑶衣襟里面,许是因为视线的遮挡,她并未看见大哥哥的手在做什么。 不过,瞧见周初瑶满脸绯红的模样,她下意识地认为周初瑶是不是生病了? 不过,再仔细一看,脑海之中闪过每每父亲归家之后柳姨娘颇为得意地神情,以及她那媚眼如丝的脸色。 那一瞬间,傅瑶隐隐明白了什么。 大家族的女儿向来只会等到婚前才会给姑娘们悄悄说一下夫妻之事,不过嘛,还是那句话,大家族的腌臜之事也不少。 自幼在这里面长大,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没想到大哥哥和周初瑶竟然······ 瘪了瘪嘴,收回了想要离开的双脚,心中隐隐得意,没想到先前还拒绝她的人,现在脑袋上多了一些绿色。 默默在心中为沈昭献点上一根蜡烛。 正当傅瑶奇思妙想之际,大哥哥同周初瑶现在已然渐入佳境,不时发出一些奇怪的娇喘声以及男子的吼声。 有些东西不能看的不堪,所以她选择性的闭上眼睛。 有些东西不能听的不听,可却不是她捂上耳朵就能不听的,肮脏不堪入耳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 傅瑶猛地红了脸颊,安静的躲在一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这个情况已然不是她想离开便能离开的。 良久骤雨初歇,周初瑶软软趴在傅为谦的身上,发出微微的喘息声:“谦郎,初瑶好想你啊?” 傅为谦握着身上软软的身子,许是因为身心满足的原因,难得温声:“初瑶,每日在书房之中想的都是你。” 周初瑶脸颊脸侧爬上红晕,书房,那可是她和谦郎第一次相会的地方。 “谦郎······” 说着,脸色娇羞的摸了摸小腹,软软道:“谦郎,我腹中怀了你我的血肉,不知······” 此话一出,傅为谦脸上的满足瞬间转为震惊,没有周初瑶想象的喜悦,“你有了我的骨肉?”语气明显带着许多怒气。 周初瑶一惊,红了眼角哽咽道:“难道谦郎不喜欢我们的孩儿吗?” 傅为谦呆呆看着面前之人,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胆大,私自留下他的孩儿。 躲在另一侧假山之内的傅瑶显然也被周初瑶的话给震惊住了,这是珠胎暗结? 大周朝尚礼,决不允许主母未尽家门之前庶长子出生,这无疑是打了结发之妻的脸面。 这样是为什么她对外是谢夫人的嫡女,很少人知道她真正身世缘故。 父亲不会让自己没了脸面,谢夫人就更不会。 “当然不是。”傅为谦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还要稳住周初瑶以免闹出令人难堪之事,丢了靖远将军府的脸面。 第八十五章 婚期延后 低沉的声音带着点点眷恋。 躲在一旁另一侧的傅瑶却是一点多余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屏气凝神。 周初瑶是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她却是很清楚。 大哥哥绝对没有想要娶周初瑶为妻的心思,蛇鼠一窝,她是个什么模样心中还是清楚的,都有着父亲那般自私的心思,‘真正’的大哥哥又怎么可能是良善之人。 倘若大哥哥真的是良善之人,就不会头诱拐周初瑶做出如此放浪形骸之事。 还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珠胎暗结。 不过,一个巴掌拍不响,大哥哥不是什么好人,周初瑶也不是良善之人,身为女子难不成她就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了? 傅瑶不信周初瑶是一点都不知道。 但是这些也轮不到她来管,想要告诉沈昭献此等龌龊之事的心思也歇了。 人家都不情愿见到她,她又何必上赶着巴结人家。 对,她就是一个小人,既然已经选择不爱何必多做纠缠,说不定到时候沈昭献还以为是她在这其中作梗。 她可不愿上赶着去给人家当坏人。 待那边两人离开之后,傅瑶缓缓站直了身子,活动活动筋骨,朝着洞外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余光瞥见莹莹一团绿光,走近一瞧低头一望,一个大大的繁体‘周’字刻在上面。 玉佩古朴而典雅。 将玉佩拾起来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这玉佩她认得,是周初瑶贴身玉佩,方才走的急说不定给落下了。 也是当初周初瑶认亲的凭证。 四周空无一人,傅瑶悄悄将玉佩收在袖中,想着找一个时间将这玉佩还给周初瑶,只是不能由自己来还。 否则,周初瑶便知道她在这里偷看的事情了。 却也不能直接将玉佩留在这里,她当然知道周初瑶回去发现玉佩不见定然会派身边的丫鬟来寻,留在自己身边,则是为了说不定有一日她可以用上这枚玉佩。 傅瑶弯了弯嘴角,眉眼之间尽是愉悦。 回了安和院,依旧只有谷雨一人等着她,也只有谷雨一人知道她晚归之事。 一连几日府内都有接二连三之人前来拜访,谢夫人深知他们的来意,却也不得不撑着身子迎接那些人。 傅瑶则是规规矩矩待在屋内绣着龙凤呈祥的锦被,安安心心待嫁。 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心里头估量着时间,这几日进士外派之地也下来了,就是不知道三哥哥是被派到哪里去做官呢? “谷雨,三哥哥近日可在府上?” 谷雨微微勾唇,摇了摇头。 傅瑶细细看着谷雨小脸上带着不正常红晕,疑惑道:“谷雨,你是不是着凉了?”莫不是身子在发热? 谷雨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嘟囔道:“姑娘莫要胡说,奴婢正常的很。” 闻言,傅瑶眉头一挑十分不信抬手摸了摸,惊人的温度让她霎那间缩回来双手,面露不解,“明明就是发烫了?” 可瞧着谷雨满脸羞涩又觉得哪里不对,想着这两日谷雨同门房小厮走得近。 好几次傅瑶都亲眼撞见他们走在一起,后来被谷雨用话给搪塞过去。 诧异的小嘴微微张大,顿悟似的道:“谷雨,难不成你同门房处的那个王顺······”尾音拖得老长了。 这下眼前的小姑娘脸蛋起止可以用红来描述,小脸都快烧起来了。 傅瑶捂嘴轻笑一声,握紧谷雨的双手,柔声道:“你能得觅良人,没有人比我更加高兴?” “你们两,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瑶细细盘问生怕谷雨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吃亏,谷雨自幼跟在她身边,没人比她更希望谷雨过得开心。 之前傅瑶便觉得谷雨跟在自己身边吃亏,现在能多一个人疼她,她欢喜还来不及。 “就是,就是上回姑娘回老宅拿回,王顺也跟着咱们回去了,他和奴婢同乡,路上就多照顾了一番。” 谷雨支支吾吾道。 傅瑶拉着谷雨坐在梳妆奁前面,拿出自己的首饰比了比,她的首饰大多偏向简单并不是适合谷雨。 垂眸想了想道:“谷雨,过几日我带着你去买些漂亮的首饰,等将来你和王顺确定之后,我风风光光送你出嫁。” 谷雨反手握住傅瑶的双手,哽咽道:“姑娘······”眼含泪花望着身后的姑娘。 傅瑶又道:“之前他们便将你的身契给了我,等着有一日我再将你的身契还你,你之后便能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前路清晰可见。 谷雨是她身边的人,她就算了谷雨一定要好好的。 掩去心中那一股淡淡的难过借着和谷雨商量上街那日想要买些什么。 锦绣院。 傅瑶直直看向空空如也的软塌,脸上浮现一抹疑惑不解,不明白谢夫人为何现在将她叫来。 前些日子同李家婚事商定之后,谢夫人命令她担心待嫁,做个寻常女子莫要想些不该想的,之前那些也只当是一句玩笑话。 谢夫人款款从里间走了出来,连日应酬让她保养适宜的眼角浮现点点倦色,目光落在惴惴不安的傅瑶身上,更是疲惫不已。 “见过母亲,母亲安好。” 谢夫人挥了挥手,示意傅瑶坐下。 “瑶瑶,你可知今日唤你前来是为何?”谢夫人声音带着难得轻柔,里面甚至夹杂着些许愧疚。 傅瑶如坐针毡诚恳地摇了摇头。 谢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疲乏的眼角,语气冷凝:“今早李家突然通知说婚期延后。” 此话一出,傅瑶呆呆望着谢夫人不明白为什么? 婚期延后算不得一件大事,为什么婚期延后才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傅瑶乖巧,傅玉骄纵,傅芳耍小聪明。 府上几位姑娘是个什么性子,身为一家主母谢夫人还是极为清楚,她当然知道婚期延后不是傅瑶的缘故。 何况,婚期延后还是李家那边亲自派人上门告知。 问题自然也出在李家那边,来人只说李家二公子前几日坠马,婚期延后。 第八十六章 离开 谢夫人自然不信这番说辞。 你说好巧不巧,即将成婚人给摔了。 若是当场摔死也就罢了,偏偏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谢夫人脸色顿时一变,在心中喃喃自语道:难不成也和谦儿一样干了些糊涂事? 转头一想,不对啊! 若是干了糊涂事也也不耽误成亲啊?莫不是那李家二公子有什么难以言说的隐疾,这段时日才查出来。 傅瑶眼睁睁的看着谢夫人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比变戏法还要精彩数十倍。 “瑶瑶,总之在这件事上面是李家亏欠与你。” 傅瑶抿了抿唇,问出一句关键:“母亲,那李家派人可有说婚期具体延迟到什么时候吗?” “并无,只说是婚期延后。” 谢夫人现在也是一脸莫名其妙,李家今日做派委实上不了台面。 傅瑶理了理现在发生的一切,也就是说李家派人上门说是婚期延后,却又未曾说上一个具体时间。 而且上门之人也不是李家当家主母。 很明显,道歉诚意不够,难不成是欺她靖远将军府没人不成? 傅瑶能想到谢夫人自然也能想到,只是这件事不方便在傅瑶面前说而已,谢夫人已然派人去探查婚期延后真正原因。 傅瑶眼底浮现点点泪花,神情很是委屈,声音之中带着点点哭泣音。 “母亲,女儿过几日想要出去走走,还望母亲应允?” “女儿想要去看看珍宝阁新出的首饰,顺便还想去湖边看上一看?” 谢夫人现在本就面上无光心中愧疚,她也是少女时代走过来的人,自然知道傅瑶现在的心情说不上一句好受。 何况,傅瑶之后还有两个妹妹,这件事自然要处理好。 对此,谢夫人是你一百个答应。 傅瑶假意摸了摸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朝着谢夫人告辞离开。 转过拐角,小脸上带着盈盈笑意,一点子伤心模样都没有。 开玩笑,怎么可能伤心,说一句难听的话,她巴不得李家二公子病的越久越好,最好病个十年八载。 关键是婚事也解不掉。 这样,对傅瑶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她不想去李家,嫁做李家妇,还不如她靖远将军府的姑娘呢? 回了安和院,她迫不急就将这个好消息说给谷雨听,不过掩去了李家婚事延期这件事。 不然,这小丫头指不定到时候再她面前怎么掉珍珠呢? 只说谢夫人答应过几日让她们出去游玩,好让谷雨提前收拾要出去游玩所用之物。 只是出去游玩一日,自然用不上多少东西但架不住傅瑶高兴。 ······ 城门之外寒风凌凌。 今日是三哥哥离京赴任之日,天气算不上太好阴沉沉。 靖远将军府其余送行之人皆以离开,傅瑶眼眸安静的看着面前玉树临风的三哥哥。 傅为远上前一步,抬手摸了摸傅瑶梳得整整齐齐的双丫髻,温声道:“瑶瑶,可惜三哥哥没能喝上你的喜酒。” “更没有亲眼见到你嫁出时的模样。” 傅瑶唇角轻勾,笑道:“三哥哥难道不应该开行才是吗?不然,三哥哥这般疼我,到时候指不定要哭成一个泪人了。” 傅为远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 “三哥哥此行山高水远,一定要保重自己啊!”傅瑶惆怅道。 “我知道,瑶瑶你也要好好的。” “女儿家自幼便不比男子,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这话只是针对男子。” “女子就不一样了,一生大概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天地。” “待我再次回来之时,我想看见瑶瑶成为瑶瑶,而不是别人眼中的傅瑶。” 傅瑶面对三哥哥沉重的话语重重点头。 “三哥哥,你到了安县之后一定要给我写信啊!” 安县便是三哥哥上任之处。 千里送君终有一别,心中有再多的话也难以言说,更难有说尽之时。 神情安和望着三哥哥身影逐渐变成一个黑点,她不喜离别也不喜在离别之时说上无数的思念之情。 因为她知道他们终会有在相见的一日。 寒风刮在脸上,傅瑶慢吞吞转过身子回了府上。 傅瑶怔怔望着手上的软枕,距离三哥哥离开已然过了许久。 京城之中除了状元榜眼之外的进士尽数离开,这回不知怎的沈昭献也跟着离开了。 按理来说,探花是不用外出做官只需在上京熬资历便可。 沈昭献外放做官据说是因为他犯了忌讳,具体是什么却无人可知,更无人知道他犯了什么错。 不过,这些对于现在的傅瑶来说已然是无关紧要之事。 曾经她或许还会牵肠挂肚一番,派人细细询问沈昭献究竟外放在何处。 沈昭献走后不久,周初瑶也被谢夫人用一些莫须有的名头送到庄子上养病。 真正的原因也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像她。 有一点倒是傅瑶没想到,谢夫人竟然能容忍周初瑶生下大哥哥的长子或长女。 若是想要打胎,一副落胎药不就行了,顶多在府上将养一个月。 这样一来,沈昭献和周初瑶的婚事也就告吹了,不知谢夫人是怎么说服沈昭献放下这门婚事。 也许,沈昭献从一开始便没把这门混是放在心上,所以成亲的对象是谁,他一点都不在乎。 那枚玉佩,傅瑶短时间也就没了机会将其还给它的主人。 时间就是这般残忍,来之时大家仿佛约好了一起来,热闹仿佛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谷雨,你将那青瓷茶杯也包起来带上。”傅瑶指了指一旁的青瓷茶杯,面色柔和道:“等会子咱们寻上一处僻静之地,坐看云起时岂不是美事一桩。” 谷雨瞧着自家姑娘愈发高兴的容颜,明白姑娘今日是真的高兴。 离府之后,傅瑶带着谷雨去了一趟珠宝阁,买了些适合谷雨的首饰。 小二的一张脸笑的跟一朵菊花一样欢送他们,傅瑶谷雨两人双手更是大包小包,没有一处空闲。 买之人开心,卖的人高兴。 傅瑶还偷偷为谷雨挑了一套头面,作为日后谷雨出嫁的嫁妆之一,算不上名贵但是上面的蝴蝶却是活灵活现。 第八十七章 吃臭东西 惹得傅瑶一阵怜爱! “猜猜我是谁?” 她刚刚方才杯盏突然眼前陷入漆黑一片,耳畔响起一道娇俏欢乐的笑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多年相伴的声音又怎么可能不熟悉,唇角轻勾,低声笑道:“谷雨。” 话音刚刚落下,眼睛顿时恢复明亮一束简单不失淡雅的野花占据了她全部实现,傅瑶看了一旁的谷雨一眼,裂开嘴角笑了。 “真好看。” 伸手接过这束清新脱俗的鲜花方才鼻尖闻了闻,淡淡的花香比起浓郁花香着实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谷雨,我很喜欢,谢谢你!” 听见这话,谷雨双手放在身后扭捏着身体红了脸颊。 身侧是湍急的溪水,耳边是清风拂过的晃动,手边是温热的茶水,山山景风景皆在眼睛,日子好不惬意。 “这位姑娘,此地可否让我等修整一番?”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这短暂的美好,傅瑶侧过身子看向来人,只见一位身穿绯红色淡粉色骑装打扮的干净利落的姑娘面露歉意朝着借用宝地。 她朝着那位姑娘的身后望去,身后之人个个面容肃穆仅仅只是瞧着便觉凶神恶煞和,更不要说仔细端详。 “姑娘放心,他们会另寻一处休息。”那位身穿骑装的姑娘意识到面前的姑娘只身一人,心中难免有所顾虑。 傅瑶伸出一只手,道:“请。” 此处本就是她临时起意找到的风水宝地也不是她个人归属之处,自然是人人皆可以来。 “敢问姑娘是何方人士?” 骑装姑娘坐稳身子,十分熟稔地和傅瑶交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二人早就相识。 “京城人士。” “哦,原来是京城人士,说来也是巧,我们镖局此行的目的地也是京城。” 傅瑶面交含笑微微颔首,不在多言。 石慧尴尬的看向身边不发一言的姑娘,轻咳几声想要重新找出一个话题来说一说,像他们这般走南闯北之人自是什么人都见过。 如傅瑶这般话少之人也曾碰见过。 只不过嘛,她是一个话多之人,没有话也能找出话来。 “就是不知姑娘是那个府上之人,今日之恩他日定要登门拜访?” 傅瑶怔怔看着身边之人,尬笑道:“不用,我不需要你的感谢,再说了此处并不是我家。” 话下之意,少给她添麻烦。 她可不希望出门一趟就招惹一个麻烦出来,不要问她为什么?按着身边之人不甘平静的性子来说她就知道。 石慧假装挠了挠脑袋,‘啊?’了一声。 见着她这幅模样,傅瑶心中也有些许过不去,大家都是姑娘家的,话说死了也不好。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她突然想起来两人都聊了许久了,竟然还不知道彼此名讳,说来也是奇妙。 “我姓石名慧,你叫我石慧就好。” 石慧擦了擦鼻子大大咧咧道,下巴清扬。 傅瑶点了点头,“哦,原来是石姑娘啊。” “不知石姑娘家中是······” “我家中是做镖局的,平常也就替人运送些货物之类,做的都是些零七八碎的事情。”石慧三言两语便将家中之事交代的一清二楚。 眼睛亮晶晶看着傅瑶,期待她接下来的问题。 傅瑶对石慧着突如其来的变化表示措手不及。 明明方才还是一个温和有礼的姑娘,怎么转瞬之间就变得粗犷大颇具英气,倒是别开生面。 不过一想她家是做镖局的有些事情就能说得通了。 “不知镖局一般去那些地方啊?” 傅瑶傻傻的问着丝毫不知道自己话中的头洞。 站在一旁的谷雨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在心中捂脸,喃喃自语道:怎么她们家大姑娘也变傻了。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天南海北,四面八方哪里都去。”石慧端起茶盏饮了颇为豪气饮了一口:“或者说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家人就不会阻止你吗?”傅瑶小心斟酌问道。 大周朝的女子大多都被拘在家中足不出户,学习女戒女训,做一些大家闺秀寻常应该做的事情。 石姑娘这样的女子却是极少的,能够走南闯北见识不同的人文风景,足迹更是遍布祖国的大好山河。 这一点是傅瑶这一辈都不可能想象的到,若是她今日没有见着你石姑娘,有些东西她想都不会想到。 “他们为什么要阻止我?” 石慧下意识反问道,仿佛爹娘阻止自己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傅瑶惊喝出声,眼底浮现一阵艳羡,却也知道她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她生来便是大家闺秀,像是石姑娘这样自由自在的性子怕是难以拥有。 “瑶妹难不成就没有想象过走南闯北吗?我给你说有些地方可好玩了,只能用骆驼,马车在那边都不行?” “还有的地方那种软软的炸糕,香香尤其是菜籽炸出来的好吃极了。” “还有,还有······” 傅瑶就这样静静坐着听着石慧兴高采烈讲述她这么多年所见所感,以及那些难以言说地方美味小吃。 上京虽好什么都能吃到,却也是分三六九等。 难以保存新鲜瓜果大多都被首先送进皇宫之中,随后才是陛下赏赐下来的瓜果,到了各府夫人小姐手中自然又要被瓜分一次。 看似每个人都有,实际上能到手的着实少之又少。 “那个带刺又难闻的果子,当真好吃吗?”当石慧讲到一种傅瑶极为陌生的果子,她忍不住问道。 “好吃,真的好吃,软软的果肉,闻着也是真的臭。” “还有一种粉也很臭,不过臭的不是粉本身,而是里面的配料,像腐竹,木耳,还有酸笋······” 石慧说着说着感觉口水都快流了下去,仿佛梦回吃到美食的那些时光。 而一旁安静听着的傅瑶却又有些莫名其妙,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臭臭的食物,难道不应该吐吗? 石慧仅仅是看见傅瑶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满不在乎道:“你是没吃过,吃过之后我保证你会爱上它们。” 第八十八章 通敌叛国 傅瑶颇为无语的挑了挑眉,尬笑两声不在多说。 怎奈何对面的姑娘委实能说,比她想象的还要能说数十倍,小嘴叭叭一直都没听过。 手边茶盏换了又换,一壶水热了又凉凉了有热,到了最好傅瑶一个人将一整壶水用的一干二净,还不提期间用的新鲜瓜果。 另寻休息之地和石慧一同前来的镖局的人静静看着二人,极度怜悯的目光望向傅瑶,不禁在心中感慨道: 这姑娘脾气可真好啊! 能默不作声并且还没有任何反抗心思听完大小姐马不停蹄地故事。 天色将将擦黑,傅瑶默默放下手中的茶盏,眼睛看向似乎说累的石慧,轻声道:“石姑娘,你看这天色也不晚了,我也应该回去了。” “啊?” 石慧有些诧异的看向凉亭外,砸了咂嘴。 “傅姑娘啊,真心对不住了,我说的太起兴忘了时间。” “不碍事,不碍事。” 傅瑶缓缓站直了身子颔首示意道:“石姑娘,有缘再会。” “有缘再会,有缘再会。”石慧眼眸亮晶晶道。 看着傅瑶的样子像是在看自己许久未见的老友,直到傅家摇摇晃晃的马车消失在夜空之中,这才万分不舍收回目光。 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你们悄悄,这才是大家姑娘的风度,哪里像你们说上两句就不耐烦了。” 镖局众人知道这位小姑奶奶是个什么脾气,这种情况还是不说话的为好。 马车上。 傅瑶揉了揉自己麻意上涌的腿忍不住揉了揉,打了一个哈切,心中估摸着时辰想着这个时候回去应该还不算太晚。 “姑娘,那石姑娘也忒能说了,奴婢就没见她停下来过?” 谷雨替傅瑶倒了一杯热茶,吓得她连连摆手,“不用了,我用了一下午的茶现在实在是喝不下了。” 谷雨轻笑了两声:“奴婢可是瞧见了,姑娘可是为了那石姑娘用了一下午的茶。” “石姑娘说的当真是有趣,就是不知道石姑娘说的是真是假?” 傅瑶抿了抿唇,眉头轻佻:“应当是真的。” 那位石姑娘身后跟着一众人,瞧着就知道便是练家子。 镖局众人长年行走四方,那话应该是不假。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和那位石姑娘再次相见?”谷雨下意识喃喃自语道。 “怎么,你还想再见到那位石姑娘啊?刚刚不是说她太过聒噪了吗?” 傅瑶嘟着一张小嘴饶有兴趣的看着谷雨。 “哪有?”谷雨双手捧着傅瑶的外衣,小心查看外衣是否有破损的地方。 傅瑶呆呆望着谷雨,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一声:现在真好啊! 回了傅府,天色已晚。 傅瑶着人向谢夫人通传一声,说是她已经回来了。 安和院,简单修整一番躺在床上,想着今日那位石姑娘侃侃而谈,渐渐地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是夜,靖远将军府陷入一片沉寂,上京也陷入了暗黑之中仿佛被一只巨大的野兽吞噬。 丑时正,傅瑶隐隐听见一道鸡鸣声,隐隐想着靖远将军府位于上京富户一带居所,周围怎么可能出现鸡鸣声呢? 下一秒,整个人便被一道房门猛然推开声响给惊醒了。 整个人倏地一下坐在床榻上,直勾勾看向从门外匆忙跑进来的谷雨,搓了搓眼睛,迷迷糊糊询问:“谷雨,怎么了?” 谷雨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衫,焦急道:“姑娘,不好了将军府被外面的官兵给围住了。” 霎那间,傅瑶打了一个机灵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谷雨手忙脚乱为傅瑶穿着衣裳:“奴婢不知。” “方才奴婢迷迷糊糊起夜,听见洒扫花园的王婆子说府外面围了一群当兵的,皆是身披战甲,现在府外灯火通明。” 傅瑶不敢说话,抿了抿唇好半天才颤声道:“那傅玉,傅芳还有母亲他们呢?他们现在怎么样?” “奴婢不知,不过奴婢昨晚回府之时听说大老爷就没有回来。” “父亲昨晚都没回来。” 谷雨只点头,小手颤抖为傅瑶系着盘口。 穿好衣裳,傅瑶带着谷雨急急忙忙朝着外面走去。 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子将自己这么多年的积蓄放在安和院一处隐蔽之处,这才朝着锦绣院走去。 此时的锦绣院没有往日的祥和安宁,谢夫人身穿大红牡丹衣裳稳稳坐在太师椅上,身边杵着多年陪伴她的周嬷嬷。 傅玉则是不知所踪。 “周将军,我不知你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谢夫人就这样冷冷看着面前身披铠甲之人,周将军,此人往日是和夫君一同作战。 认真说起来,周将军能有今日之功还是傅明章一手提拔的结果。 周将军语气坚定,信誓旦旦道:“谢夫人,你们傅家通敌叛国勾结外邦之人,争嘴确凿。” “你放屁。”谢夫人气的面色涨红,定然不会接受这个解释:“我们傅家赤胆忠心,为陛下效命,忠于陛下。” “周将军,你可知今日言行足够参你一本,待夫君回府之后,我定然要同他好生掰扯掰扯,说一说你今日言行不当之处。” 谢夫人深知这话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应下,通敌卖国足以诛灭九族,到时候不仅靖远将军府要收到牵连,说不定连父亲母亲那边也会······ 只不过,通敌卖国这件事对于她那位对陛下忠心耿耿的夫君来说,定然是子虚乌有之事。 可面前的周将军却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兵将围困靖远将军府只能说明这件事在陛下那边起码是过了明面。 夫君离府之后在没有回来过······ “呵,谢夫人你这看看这是什么?”一边说着,周将军一边从怀中抽出一道明晃晃的折子,扔在谢夫人脚下。 谢夫人心无端一颤,面上波澜不惊的打开折子上面黑白分明的字迹映入眼帘。 她认得这字是当今皇上的朱笔所批。 面上扯上冷笑,将折子原封不动地扔了回去,呵斥道:“周将军莫要欺我无知妇人,上面的字是不是陛下亲笔所批还有待分说?” 第八十九章 兔死狗烹 周将军挑了挑眉,讥讽道:“谢夫人,此乃陛下朱笔亲批,我周某人可不敢做通敌叛国之事。” 谢夫人沉默不言。 或许彼此心中都明白今日之事正是他们当今陛下所为,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君要臣死成不得不死。 明白关键之处的傅瑶躲在朱红色的大门之后,悄然收回暗淡落寞的视线。 她不敢赌谢夫人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亦或是谢家与没有真的参与进去。 倘若这两者之间出现了一点不该出现的失态,谢家的后果昭然若揭。 傅瑶转身离开,前路未知宛如一只巨大的吞噬兽,试图将她拉入那暗无天日的黑暗之中。 “姑娘,咱们现在应该如何是好?” 谷雨跟在傅瑶身后悄然问道。 话及此处,傅瑶心中亦是茫然无措。 她自幼长在靖远将军府,天塌下来有父亲在外面顶着,地陷了有谢夫人这个内宅当家主母顶在身后。 仅仅是问她接下来的打算,说句实话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傅瑶转过身子目光沉沉的望着谷雨,“谷雨,你想要离开吗?” 说着,视线落在地面,继而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离开靖远将军府往后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谷雨身契再她手中,若是谷雨想要离开简直是轻而易举,她也乐意放其离开。 “姑娘,您呢?” 傅瑶坦然摇了摇头,到了一声:“我不知道。” 她想过离开却也深知自己现在的身份想要离开靖远将军府根本不可能,就算能躲得过这一时难不成还能躲得过这一世? 躲躲藏藏的活着很容易但是想要堂堂正正站在世人面前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但是有一点却是毫无疑问:她想要好好活着。 两人快步朝着屋内走去,傅瑶收拾了一些简单方便携带的金银细软让谷雨带着先行离开。 谢夫人和周将军的对峙并未持续多久,傅瑶刚刚将谷雨送走,门口便想起了怒吼声仓皇出逃的声音。 掩去眸子迟疑的神色,她静静等待周将军的到来。 她身为靖远将军府嫡出的女儿想逃实在是太难了,更何况,她不相信父亲会通敌叛国。 这分明就是一场彻头彻尾欺骗。 外面,谢夫人厉色看向身边两侧包围着的官兵守卫。 “周将军,需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话音一落,不再多发一言。 周将军得意洋洋的目光看向谢夫人,硕大的眼眸之中带着谢夫人看不懂的情绪。 兔死狗烹。 等待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一分一秒对于在场的众人来说都是折磨。 府上之人被陆陆续续带了出来,或是狼狈不堪,亦或是穿着沾满泥土的寝衣跌跌撞撞的走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傅老太太愕然刺耳的声音响彻在空间之内,却无一人应答。 一个士兵跑到周将军身边低声说道:“将军,少了两个人。” 周将军诧异地看了一眼那人,冷声道:“是谁?” 士兵躬身抱拳道:“回将军的话,分别是傅家大姑娘以及傅家二姑娘。” “女流之辈不足为虑。” 周将军满不在乎道。 他今日任务是将谢夫人带回监狱,至于那两个黄口小儿并不在他的重点专注对象之内,迟早都会抓住不给予这一时。 恍若白昼的将军府在灯光彻底熄灭之后再一次陷入沉寂,一如先前那般模样。 第二日清晨。 一位身穿浅蓝色衣裙眼神不住地看向周围,见着周围之内并未向她投去注视的目光,这才收回了视线。 傅瑶战战兢兢走在街上,无以言表的愤怒涌上心头。 她手上拿的正是今天新鲜出炉的告示,上面每个字都在告诉她父亲通敌叛国是板上钉钉之事。 很显然,事情并没有朝着心中所想的方向发展。 昨晚发生之事历历在目,所以周将军当真是奉旨前来缉拿靖远将军府众人。 只是有一点傅瑶想不明白为何不是白天,白日发生的一切事情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会清楚靖远将军府做了什么? 这难道不是更加方便当今天子让平民百姓知道将军府做了叛国的丑事?没有什么比民心所向更加让人信服,也没有什么比公之于众更坦然? 一层又一层的疑虑浮上心头,让她更加坚信父亲不可能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 天子脚下,众目睽睽之下。 天子不可能不知道府上发生之事,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事便是陛下所默许。 想到这里,傅瑶神情一滞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她手上的告示更足以证明陛下知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有些东西她不是想不明白而是不愿意想明白。 真相浮于水面,或许不是靖远将军府通敌叛国而是陛下认为靖远将军府通敌叛国。 但凡陛下坚定相信之事大多都是无力回天,何况要陛下亲自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是一件何其艰难的事情。 五日后,将军府门口。 此时的傅瑶已然换上一身粗布麻衣,曾经莹白若玉的小脸上沾染了数不尽的灰尘,唯独一双灿如烈阳的眼眸死死盯着将军府朱红色的大门。 上面是数不清的臭鸡蛋,烂菜叶,以及周遭民众的怒骂声。 不过短短几日,将军府不负往日光景。 有关父亲通敌叛国的罪证也在一点一点送往皇宫之中。 自从想明白了他们为何会沦落到现如今的地步? 傅瑶再也没了对陛下的期待! 这几日,找她和傅玉的人越来越多,城门之上满满都是她们的画像。 傅瑶不敢在此多呆一刻钟转身走进一条深不见底的小巷。 好好的书房被翻得凌乱无比,纸页翻飞上面尽是脚踏印。 站在书房之中,屋内一切景象映入眼帘。 显而易见,书房被动过,那些个通敌叛国的证物也正是出自此处。 顺着凌乱的脚印走去,站在太师椅前面将其扶正。 从白天到黑夜,她细细翻阅其中得相关证件,试图从里面找出点点蛛丝马迹! 第九十章 不能留在京城 有些东西她不愿意相信,但真相的残酷往往比她所见这件令人难以接受。 一天一夜的寻找并没有让她找到足以证明父亲没有通敌叛国的证据,恰恰相反,通敌叛国的证据倒是不少。 不大不小的一间书房除去已经送往皇宫,剩下的证据全都在此处。 薄薄的一张信纸上是数不清的罪证,铁证如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身上,傅瑶却犹如坠入寒冰地狱,不得往生。 一一将信件分门别类整理出来,藏在一处不易为人发觉的地方。 此刻,她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不能再留在京城,必须得尽早离开。 璀璨眼眸之中闪过一缕难得的迟疑,若是她真的离开了,那关在天牢靖远将军府一众人等又该如何? 怀揣着巨大的煎熬,傅瑶整个人陷入了两难境地。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三哥哥? 脑海之中灵光乍现,她突然想起来远在京城之外的三哥哥。 ······· “李大娘,你听说了隔壁哪件事?” 一个年轻的小夫人手上斜挎着挂着露珠的青菜朝着买豆腐的李大娘挤了挤眼睛。 李大娘切了一块儿豆腐递给年轻的小夫人,“喏,这是你家要的豆腐。” 见李大娘一直不肯开口谈论那些大户人家的新鲜事,小妇人不由得急了起来,喊道:“李大娘······” “喊什么喊,我又不是耳朵失聪,眼睛给瞎了。” “那么大的阵仗哪家哪户不知道,莫要说了我了,怕是你在街上随便抓住一个三岁小儿也能知道。” “不过啊,周家妹子,我当你是我的亲妹子,也就多说几句。” “那家人犯的事情可重的很,说上两三句指不定明天那些当官的可就把你也给抓进去了。” 年轻的小妇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害怕道:“那家到底犯了些什么?” “李大娘你也是知道的,这些时日我忙着伺候婆母,哪里得空去听这些。” “这不,今天倒是难得有空,婆母说让我买些豆腐,李大娘你人好心善,就说说呗。” 瞧着小妇人望眼欲穿的模样,李大娘又被夸得飘飘欲仙,三言两语就将靖远将军府犯了的事情说了出来。 围观的众人则是半信半疑,李大娘是这条街上消息最灵通之人,只因她有一个在天牢做官的儿子。 这年头能和官府扯上关系少不得惹人一阵羡慕。 李大娘说的惟妙惟肖仿佛亲眼所见,众人也信了一二当个乐子听了听。 唯独站在不远处的一位妙龄少女神色黯然,因为她知道李大娘说的都是真的。 往日祖母,谢夫人甚爱请戏班子进府唱戏,换做是谁都没想到他们靖远将军府的事情也会被当成乐子似的讲了出来。 一时讷讷,心下怅惘。 “姑娘,还请随我们走上一趟?” 不知何时身边围上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厮,傅瑶脸上瞬间涌上警惕的神色,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我不认识你们,你家主子是谁?” 她现在是官府通缉要犯,尤其是在这人来人往的皇城。 “我家主子姓李,姑娘曾经也是认识的。”小厮仿佛也认识到傅瑶身份的难处,声音愈发的小了起来。 听见这话,她眉头一皱细数曾经交往那些个官宦贵女,李姓虽是大姓,她的身边却很少,可以说几乎没有。 上上下下将面前几个人打量了一番,心中隐隐有了主意,压着嗓音道:“可是行二的李家?” 小厮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行二,李家二公子。 李家,皇商李家。 思来想去也唯有曾经同她有过婚约的李家和傅瑶有过短暂的接触,虽然没有见过李家二公子,可面前之人袖口上用细线绣着一个小小的‘李’字。 便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何况,这身用绸缎做的衣裳也不是谁人都能穿的起。 起码,现在的傅瑶穿不起。 想到此处,额头上隐隐落下三条黑线似是被现在两手空空的自己而感到无奈。 “我不认识你家公子,而且我现在哪也不想去。” 傅瑶冷冷说完,转身离开。 她的身份太过敏感,她不确定李家是不是想要趁机将他哄骗过去然后邀功。 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 “姑娘,还请随我们走一趟。” 小厮凭借着壮硕的身体派人将傅瑶退路,前路全部堵上,好似今天傅瑶不跟他们走哪也去不了。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傅瑶目光冰冷的看着面前之人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诚然,身份愈发敏感的她根本不可能大喊大叫让众多人来围观,也不可能借众人的势迫使他们放自己走。 最后,傅瑶十分‘自愿’上了李家的马车。 久违的暖气扑面而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温暖是一个什么样的词了,那好像还是很遥远的记忆。 大厦倾覆只在一夜之间。 连日的追捕,多年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再怎么不济,身边起码还有谷雨这一个服侍的人贴心丫鬟。 知根知底,怎么说都会比现在的情况情况好上许多。 可是现在却是一无所有,真正意义上的一无所有。 连日的疲惫和饥饿让傅瑶在温暖的环境之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索性摆烂。 能活一天是一天,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和明天能不能安然无恙,说不定等会儿李家二公子就会送她去死。 还不如现在好好享受一番,其他的随便! 不知过了多久,待她下车之时狠狠一哆嗦,着实是太冷了。 只不过李家二公子并未如她想象那般,将她直接请进李家府邸亦或是选了一处茶楼好生详谈一番。 反而是在一处不大的院子,想来应该是私人拥有的宅子。 被十分的尊敬请进了院子自重,傅瑶走的甚为坦然,她不知道李家二公子找她所谓何事。 反正不是让她去死就好。 现在也没有比傅家抄家灭族更为残忍不堪的事情发生,也没有比让她直面死亡而感到恐惧的事情了。 第九十二章 退婚书 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很浓郁的檀香,不大的院子种着一棵桂花树。 现在还不到桂花开花的季节,所以上面只是零星挂着几个小小的绿芽。 心中略显愕然,桂花不是什么名贵之花,反而相当常见。 在傅瑶的认知范围之内,李家完全算的上是富庶人家,她所认识的那些达官贵人哪一家,哪一户不是追求高雅。 这李家二公子倒是有些另类。 但是这些显然对于现在傅瑶来说不是什么重点关注对象,李家二公子喜欢什么也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小命才是最重要。 “公子,傅家大小姐来了。”小厮弓手抱拳站在门外禀告道。 “进!” 一道虚弱倦怠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孱弱不堪却是极为好听,似是天空之中的浮云让人抓不住身影,找不到来处也没有归途。 傅瑶撇了撇嘴,没想到李家二公子真的是一个病秧子,她还以为外面传言三分可信,七分是假。 现在看来,十足十的真相。 径直推门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摆在正中央的佛像。 霎那间,她愣在原地,想来先前闻到的檀香便是从此处发出来的。 “傅姑娘请进。”先前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傅瑶看向声音发出之地,只见一位面带病色身体孱弱的公子依靠在软塌上,眸色微凉,声音似是清风,人则是更像。 “二公子安好。” 哪怕是靖远将军府没了,可礼数依旧存在不能有半分遗忘。 “傅家姑娘请起。” 李家二公子微微抬手,示意傅瑶起身。 “不知李家二公子今日请我前来,所谓何事?”傅瑶站直了身子不肯往前再走一步,冷声道。 “今日请姑娘前来是为了你和我之间的婚事。” 傅瑶拧了拧眉梢,突然想起来他们二人之前的确还有这码子事,之前李家只是派人上门将婚期延后,却没有取消婚约。 “什么意思?” 李家二公子缓缓勾起唇角,笑道:“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闻言,傅瑶撇了撇嘴角,她当然知道说的是字面上的意思。 “二公子,我不信你今日特意请我前来只是为了履行婚约?”傅家现在都成了这样,应该没有人想要沾染分毫。 这李家二公子难不成是个蠢的? “当然不是,我本意是想同大姑娘取消我们之间的婚约,其实有没有你们傅家的事情,你我之间的婚约最终都会被取消。” “哦。” “所以,我今日前来自然是想请大姑娘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傅瑶略一迟疑,似笑非笑道:“你说取消就取消,你当我是谁呢?我可没有那本事?” 若是刺骨的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傅瑶现在指不定已经被李家二公子的侍卫杀了多少回了。 没有理会旁人惊人的视线,傅瑶为自己寻了一处位置,双手抵在脑袋之上,坦然道: “二公子你也知道,我现在人人喊打,所有人都恨不得将我杀死,你我的婚约迟早都要结束,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说不难受是假的,李家二公子这样的举动无异于落井下石。 倘若傅瑶当真是天真懵懂的少女,说不定会被李家二公子这番举动给逼疯。 可惜,她不是。 这门婚事从来都没有被她放在心上,有没有都是那么一回事。 只是有一点她没想到,这李家二公子竟然如此急切,但凡他能再多等一会子,这婚事按照傅家现在的情况,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我知道。” 李家二公子薄唇轻动,眼眸似是掺杂着万千光景熠熠生辉,“婚事迟早都会取消,可我想要的是大姑娘你?” “嗯?”发出一道浓厚的鼻音,她有些弄不懂这李家二公子想要干什么? “我已心属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所以大姑娘你我之间的婚事迟早都会取消不假。” “傅家现在的情况你我心中都明白,婚事正如你所说结束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可我就想要大姑娘你亲手所写的退婚书。”说到‘亲手’之时李家二公子刻意加重了声音。 “旁人说什么我不在乎,你说我落井下石并非良人我也不在乎,可我只想清清白白的去见她。”突然,李家二公子脸上浮现出无限向往之情。 傅瑶手上动作一滞,偷偷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表情她很熟悉,她也曾顿咱的拥有过。 只不过,她与她的那人终究是有缘无分,妾有情郎无意。 看李家二公子的表情只怕他也是一个痴情种,好像他与他的那人也没有什么缘分。 甚至这李家二公子比她还要惨,听这口气似乎那姑娘已经不在了。 怜惜归怜惜,和她却没有多大的关系。 她自己的事情还没有理明白管别人那么多作甚,又不是闲的慌? “所以大姑娘能自动并且心甘情愿解除你我二人之间的婚约吗?”李家公子颇为诚恳的询问。 “不能。” “为什么?”听见拒绝的回答,李家二公子的表情逐渐冰冷。 “因为我不想。”傅瑶自视面前之人充满寒冷的眼睛,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开出的条件你都能满足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条件?” “一,我要路引,一个崭新的身份,我想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二,我要知道靖远将军府众人现在的情况,最好能再见上他们一面。” “三,银票,你也知道我现在一无所有,具体给多少就看二公子觉得这门婚事值多少银子?” “倘若上面的每一个条件二公子都答应我,那这门婚事就如二公子所愿。” 傅瑶紧紧盯着面前之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幻,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她知道里面有些条件是在为难人,可是她现在也没办法了,李家二公子是她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可以。” 李家二公子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傅瑶的请求,继而道:“不知大姑娘什么时候才能将退婚书就交给我?” “什么时候我的条件你都做到了,婚书我自然会双手呈上。” 第九十二章 下落不明 李家二公子眉眼丝毫没有一点变化。 看到这里,傅瑶原本摇摇欲坠的心也逐渐放回原处。 “路引凭证不难,银子更是一件小事。”李家二公子话锋一转,继而道:“只是大姑娘,你真的额想要去见一面关押在天牢之中的人吗?” “我想!” 傅瑶神色坚定,她早已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去见一面关押在天牢的傅家众人,也只是想要再见一见。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不可能凭借着一己之力带傅家众人离开。 自保尚且艰难,哪里来的时间谈论其它。 “大姑娘,见与不见结果都不会有太大的差距。”李家二公子低声劝道。 “我知道。” 他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傅瑶打断道:“我只做我想做的,对得起自己天地良心变成。” “你放心,我不会傻到陪着他们一起去死,你想要的东西我会如约给你。” 李家二公子目光微微怔住,低声道:“既如此,恕不远送。” 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虚空之处,面前忆昔浮现旧人昔日光景。 他现在所作的一切,何尝不是自己坚持并且想要做的。 步伐坚定走出房门,傅瑶抬头看向逐渐暗淡的天光,哪怕直面死亡她也要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傅家为何会落到现在的下场,为何一切都来的如此突如其来之? 趁着月色,傅瑶回了独属于她的安和院,不现在已经不属于她了。 兴许,在过上几日她也就离开京城了,那个时候靖远将军府也被回收于天家。 三日后,李家公子如约送来了傅瑶之前要求的东西,包括现如今傅家一众人等的现状。 谢夫人他们现在尚无性命之忧,除了还未抓捕入狱的她、傅玉二人,其它人现在都算不上太好。 三伯父一家亦是吃尽牢狱之灾。 看到此处,傅瑶不由得一阵唏嘘三伯父一家落如此境地可谓是无妄之灾。 至于他们一直都没有见到的二伯父一家人,不是因二伯父他们不想回来,而是不能回来。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却也很少出现在身边。 二伯父一家早已经被当今陛下捉拿下狱,据说家中不少消息便是二伯父透露出去。 有一个嚣张但是甚为疼爱的弟弟,父亲对于二伯父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家二公子的信上还说靖远将军府嫡出姑娘‘傅瑶’已经被抓捕入狱,让她不必在躲下去。 看到这里,傅瑶心头一震。 没想到这李家二公子竟然还是一个靠谱之人,不仅帮她解决了身份上的麻烦,还帮她处理掉现在最大的难题。 当真是一个好人! 只不过,她所要求的东西唯独其中的第二条李家二公子做不到,傅家众人被严加看守不是她相见变能见到的。 过了几日,上京局势愈发紧迫。 在不安之中度过的傅瑶再一次被带到李家二公子面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没有丁点反抗的能力。 能死却不是死在这里。 “大姑娘,你可以不用躲了。”李家二公子稳声道。 傅瑶点了点头,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押了一口,“我知道,还要多谢二公子,若是二公子只怕我现在仍旧过得东躲西藏的日子。” “大姑娘这是何意?”李家二公子愕然。 “难道不是二公子你找了人替代我的身份吗?” “不是我。” “那是谁?”傅瑶呆呆望着李家二公子,似是在想还有谁在帮她。 倘若不是面前的李家二公子,傅瑶着实想不出来还有谁能在暗地里帮她。 想了半晌也未曾想出一个所以然来,轻声道:“不知二公子今日找我前来所谓何事?” 李家二公子抿了抿唇,低声道:“今日将大姑娘找来是为了你我二人之间的约定。” “约定不是还未完成吗?” 李家二公子的视线落在虚处,“做不到了,我昨晚得到消息傅家于明日午时问斩。” 刹那间风雨不动安如山,平静海面之下影藏着波糖汹涌的浪花。 “为何?” 李家二公子摇了摇头,道:“不知为何?只说是靖远将军府通敌叛国证据确凿于明日午时问斩。” 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小腿一虚朝后退了几步。 傅瑶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好,我知道了。”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完整地说完这一句话。 “节哀顺变。” 脚下路如此近却又那么远,远到她再也见不到曾经熟悉的人。 通敌叛国是大罪,只有死路一条没有活路可走。 “那我三哥哥傅为远呢?” 李家二公子眼神沉寂的看着面前孱弱的女子,似曾相识的场景再次涌上心头,闭了闭眼睛又慢慢睁开。 “下落不明。” “你三兄赴任路上路过悬崖峭壁之时不甚坠崖身亡,尸骨无存。” 对面的人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是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她一点都不明白呢? 眼泪顺着眼睑落下,原本她还想等着上京这边的情况稍稍稳定,傅家之事一切结束便去找三哥哥。 没想到,这点小小的愿望也是做不到了。 她自问自己是一个无心之人,冷冷清清的这一辈子也就这样过了。 但是三哥哥和谷雨却是这短短的一辈子为数不多被她放在心上之人,傅家众人如何她可以伤心可以做到不在乎。 但是三哥哥不能? 那是她宛如亲兄的三哥哥啊? “什么时候的事?”声音沙哑的询问。 李家二公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在靖远将军府被抄家的那一日。” 此时的泪水格外多,傅瑶眨了眨眼睛顿时模糊了视线,哽咽道:“原来是那一天啊!” 好一个同一天! 换做任何一个其他的日子傅瑶都可以安慰自己,三哥哥是意外坠崖身亡,唯独那一天她没有办法不去猜想是当今天子动的手脚。 她不想把最为软弱的地方展现在外人面前,眼泪却一点都不受她的控制住不住的往下掉。 她知道那个悬崖峭壁,三哥哥临走之时她还曾嘱咐过让三哥哥小心一点。 第九十三章 谁同意? 纸上说来终觉浅。 有些东西不如亲身体验来得痛彻心扉。 “多谢!” 傅瑶留了这句话之后没有一丝一毫留恋转身离开,她现在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现在的一切。 之前靖远将军府一众人等遇见这种情况的时候,傅瑶也伤心但是更多的是无措,是对未来的无措。 而如今,心里的痛远比对未来的茫然而痛苦。 三哥哥死了。 坠崖身亡,这几个字明晃晃的映入眼帘。 世界上不会因为一个人消失而停止运转,相反,它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直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等傅瑶再次醒来之时天光大亮,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脸上。 傅瑶迷迷糊糊醒来下意识擦了擦脸上干涩的泪痕,红肿的眼睛看向阳光的来处。 心下一阵惘然,阳光有了来处,但是她却没有归途。 上京实在是太大了,她走了小半个时辰在走到刑场。 事关国家大事,街上已经等了许多人,在场之人无不注视着朝着囚场驶来的囚车。 正午的阳光格外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在场的大娘大妈手上挎着篮子,里面装着臭鸡蛋,烂菜叶子,还有数不清的烂七八糟的东西放在里面。 周围一圈围满了人,在傅家众人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刻开始,那些臭鸡蛋,烂菜叶子齐齐朝着他们过去。 更有甚者还泼了污水,周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傅瑶就这样静静看着傅家一众人等心中无波无澜,心中早已麻布停滞。 在傅家一事上面,她无力回天,这种深深的无力感直戳人心。 断头台上跪着谢夫人,傅老太太还有许久未见的父亲。 一时间,傅瑶心中说不出来的心酸,她以为自己会感到难过其实不然。 快意多过于难受。 很久以前,她的生身母亲还在之时,她对父亲充满了敬仰与期待,在母亲口中父亲的身姿一直都是无与伦比的伟岸。 知道亲眼所见,才明白母亲说的和她见到的是不一样。 至于祖母就更不用说了,尚未进京之前她是祖母独属的小丫鬟,进了京之后则是一枚弃子。 她对至亲之人都曾有过不小的期待,可这些期待都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消失殆尽。 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往日那个高傲如斯不肯低下头颅如今满身脏污的女人,傅瑶猛然想起来自己这些年是如何在她的手底下讨要生活。 一个刚没了生身母亲的孩童,对于新来的继母虽有害怕但是绝无恶意。 冬日大雪纷飞,谢夫人好意教导她规矩,让她在雪地里跪着吃尽了苦头。 任由其他几位兄长姐妹明里暗里欺负自己,一度缩减吃穿用行,连安和院中的丫鬟也可以随意欺负她。 她不是没有反抗过? 只是,有用吗? 效果很是显着,千人一张嘴都说她这个大姑娘不好欺负,所以才有了往日安和院散漫的模样。 有些东西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在外也从来都是当做没有自己这个人似的,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何其艰难,没有人比她更为清楚。 傅瑶面不改色看着傅家一众人等被押上断头台,这一刻站在现场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她也不是傅家的大姑娘,脑海之中的恶魔被无限放大最终充斥了她所有敏感神经。 长辈走在前面后面紧跟着傅芳,傅为谦一众晚辈。 而那个自投罗网的‘傅瑶’放在最后面,瞳孔猛地一缩,傅瑶目光随着那个傅瑶而移动。 泪水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喷涌而下,整个人更是径直愣在原地。 刹那间,人先是一惊,随即朝着前面走去。 这一刻感性战胜理性,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奈何前面堵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论傅瑶怎么朝着前面冲去脚底下的路始终不能前行。 ‘假’傅瑶也在好似无意一般看向下方实现来来回回在众人身上环视,一张小圆脸上一点将死之人的害怕都没有。 反而更多的是期待,好像在找什么人一样? 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傅瑶见谷雨无声的朝着自己摇了摇头,嘴角微微蠕动无声的说了一句话! 她从来都没有也不敢去想那个替她去死来保她活下去的人竟然是:谷雨。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意识到谷雨想要表达的意思后,她不在朝着前面涌去。 相反,趁着周遭之人不休息悄悄往后退了几步,直至彻底隐藏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 傅瑶抬头看去,浑身都在抖,都不及心底的疼。 谷雨倏地变亮的眼眸却未在自己姑娘身上久久停留,发觉大姑娘离开众人环伺的视线之后,心满意足的笑了。 “你说那姑娘是不是一个傻的,都死到临头了还在笑?”一人发出不解的声音。 另一人道:“这谁知道呢?兴许是觉得自己报应到头,老天爷开眼了。” 傅瑶就在一旁静静听着,听着前面两个人在那里说谷雨是个傻丫头。 可不就是一个傻丫头吗? 那日她让谷雨率先离开就是为了让她好好活着,开开心心的活着,谁知道这个傻丫头竟然自投罗网。 甚至自作主张替她去死。 傅瑶只想问上一句:谁同意了? 她都没有好好跟自己这个主子好好商量一番,兴许两个人都能活下去呢? 为什么一定要自主主张? 为什么? 早知如此,傅瑶宁愿今天死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身穿囚衣跪在行刑场的谷雨,她惟愿那个人是自己。 谢夫人目光死死盯着下面的某一处,瞧着那个在一日之间长大的孩儿微微勾起唇角。 眼中更多的是怜爱,她想要再多看几眼她的孩儿。 不趁着今天多看几眼便再也看不到了。 身形消瘦的傅玉泪眼模糊望着谢夫人,抬手狠狠捂住嘴巴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当日事态紧急,谢夫人匆匆忙忙将她藏起来送离靖远将军府,谁也不曾想再见面会是此等摸样。 “母亲······” 第九十三章 从此之后天地之间再无至亲 鲜血染红了天地,占据了她所有目光。 她再也不看清眼前的世界。 天上突然那下起了小雨,傅瑶孤零零一人站在原地,身边之人逐渐少去。 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谷雨先前跪着的地方,终于忍不住借着轰隆隆的雷声放肆哭了起来。 原来,她不是不会哭,心也不是不会再痛。 血腥味弥漫在周身都是她的亲身。 从此之后天地之间再无至亲,连心中的亲人也没有了。 雨水混合着血水沾染了傅瑶的鞋底,一时间连她也分不清那是谁的雪。 浑浑噩噩回到靖远将军府,安和院。 当今天子派了身边公公来搜查靖远将军府,将那些值钱的东西尽数带走,奴仆重新发卖。 靖远将军府如今也只剩下一座空壳。 她的安和院原本就偏远,里面什么也没有。 前来搜查的那些人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带走,其它院子则是如同被劫匪洗劫了一样,乱糟糟。 站在安和院和青梧院交接的狗洞,只见之前被沈昭献堵住的狗洞现在重新被打开。 此处的泥土和别处格外不同。 傅瑶抄起手上的铲子开始挖了起来,半刻钟过后一个小小的盒子映入眼帘。 盒子算不上精贵华美,看起来像是普通小丫鬟用的那种首饰盒。 傅瑶跌坐在墙角下靠在树干上面,捏起袖子擦了擦首饰盒沾染的泥巴。 抬手慢慢打开首饰盒,里面放着几张银票散碎的银子,一些首饰。 无比熟悉的首饰映入眼帘,傅瑶一点哭意都没有。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旁人,她好像都已经哭够了。 随手拿起白玉手镯,镯子算不上名贵也不值几个钱。 谷雨身份低,她想着日后谷雨出嫁了,只要不是什么王孙贵族这些首饰都能用的上。 她的夫家哪怕是一贫如洗也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这些不值钱的首饰上面。 可如今,都用不上了,它们再也等不到真正的主人了。 将首饰同银钱放在一堆,灿如星辰的目光慢慢落在压在箱底的信上。 “小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死了。 奴婢知道奴婢没有好好和小姐商量,也没有经过小姐同意就私自占有小姐的身份替代小姐,在这个时候,奴婢还是想要小姐的原谅。 奴婢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小姐了,小姐是这个世界上对奴婢最最好的人。 所以,就像小姐说的那样,小姐不可能看着奴婢去死。 自然,奴婢也不能看着小姐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个浑身冰冷的人。 小姐之前一直都想要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只是现在恐怕做不到了。 不过,奴婢也是一个自私的人,奴婢如今是自由之身,奴婢走了,往后小姐就是自由之身。 奴婢爹娘早年将奴婢卖给小姐,奴婢也算是报答了爹娘的养育之恩。 小姐,这盒子里面放了银钱,往后您一定要好好的,嫁给一个如意郎君,代替奴婢好好活着。” 信似乎写的格外匆忙,上面只是说的重要的事情,话里话外都是捡了重要的事情说。 傅瑶忍不住嗤笑一声,心中喃喃自语道:真是一个傻丫头。 谷雨,你骗我之前不是说好一辈子都不离开我的。 你曾经说过要一直都待在我身边的,服侍我。 可是,你竟然不守承诺。 私自备主。 傅瑶在此刻决定,她以后再也不要碰见谷雨这样的人了。 平白无故惹得人伤心。 真是的! 她才不要什么如意郎君,她要谷雨一直一直陪着自己,而不是扔下自己不管。 傻姑娘,坏死了。 她以后再也不要相信她了。 信件随风飘落在地,傅瑶看着属于谷雨的路引证明。 原来她消失的这些时日竟然是去干这些事情,将一切都准备好然后从容代替她。 她不是谷雨究竟是如何说服官差相信她就是靖远将军府的大姑娘,更不知道谢夫人他们对此竟然一点异议都没有。 她知道,若是谢夫人祖母父亲开口说声,甚至只要靖远将军府的主子其中一个人说出她不是。 谷雨就不可能代替自己。 其中的缘由她不清楚也不知道。 傅瑶离开上京那一日天气算不上太好,阴沉沉雾蒙蒙的。 上京这个是非之地没有了她的亲人,在这里更没有朋友。 她就像那湖面上浮萍一样不知飘向何处。 李家二公子虽未完成她所有要求,但是傅瑶仍写了退婚书交给李家公子的侍卫。 她想。 这个世界上能少一个像她这样的伤心人,少一个就是一个! 许是因为新的身份,亦或许是因为靖远将军府大姑娘已经死了。 出京一事上面格外顺遂,离开之时她回头望了一眼上京,不再留恋地转身离开。 ······ “傅,傅姑娘?” 傅瑶一人孤零零的坐在临时搭建的茶棚,手上捧着一个缺口的瓷碗里面装着几片零星的茶叶子,四处环顾来自天南海北之人。 心中思索着接下来的路程,耳边便想起来一道带着疑惑不确定的女声。 傅瑶扭头望去,多日未见爽朗的姑娘一如往常的笑着。 “石姑娘?”傅瑶亦是面带差异的笑着。 “正是我。”石慧看着孤身一人的傅瑶,拧了拧眉梢困惑道:“怎么只有你一人?” 傅瑶面上笑容一滞,随即面不改色道:“家中横生变故,父亲让我以人先出去躲躲,现在都怪我自己竟然和奴仆走散了。” 石慧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 世家大族无外乎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她是江湖儿女快意恩仇也不懂那些。 只不过,提到面前小姑娘的伤心事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傅瑶嘴角下压,垂着眸子任谁也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她不是故意想要骗石姑娘,今夕不比以往自然是万事小心。 “妹子,真的对不住了。”石慧拱手抱拳连连道歉。 傅瑶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石慧身后,轻声问道:“石家姐姐这是又接了新的任务吗?不知此行的目的地在何处啊?” 第九十五章 吃人模样 石慧满不在乎的抿了抿嘴,轻声道:“我的爹爹,也就是我伟大的父亲大人。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节点出现在京城,昨日,他竟然逼着我去相看一个手不能提肩不扛的男人。” “傅姑娘你也知道,我向往自由爱好游山玩水,怎么能被一个小小的男人给束缚住。” 此话一出,傅瑶‘噗嗤’一声给笑了出来。 没想到,这石姑娘倒是有趣,性子也是独树一帜。, “石姑娘,你真的很有自我风格。” 上京的世家大族出来的贵女大多千篇一律,一样的优秀,也一样的让人讨厌。 “啊?” 石慧微微张大嘴巴,诧异地说了一声:“真的吗?” 傅瑶点了点头,嘴角轻挑:“真的。” 听见这话,石慧美滋滋的笑了,使劲拍了拍桌子,“妹子,我瞧着你同我有缘,不如咱们就一道上路。” 反正她现在是离家出走也不知道去哪里。 “倒是一个好主意。”傅瑶笑着说。 她孤身一人在外难免有顾不上的地方,石家姑娘就是一个很好的伙伴。 走的路多自然见识的也就比她多,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方便她找三哥哥。 总之,绝对会比自己单枪匹马上路要好上数十倍。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无论如何傅瑶都想要三哥哥入土归安,她这一辈没有三哥哥明里暗里的照拂也就没有现在的自己。 “妹子,你说你想要去哪儿,姐姐一定将你带到。” 石慧竖起一根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给了傅瑶一个肯定的眼神。 上嘴唇同下嘴唇一碰,吐出两个字来:“益州。” 益州接连大周朝的边境,三哥哥出任是在益州的一个小县城内,人也是在益州境内身亡。 不出意外的话,三哥哥尸身现在大概也还在益州。 石慧隐隐觉得傅瑶话里有些不对,不过她是一个粗神经,对这些植脂末末梢不甚在乎。 再说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在面前谁乐意去怀疑她话里的真假。 “益州在西边,靠双腿走肯定不行的。”石慧垂眸想了想,“你会骑马吗?” 激发纠结之下,傅瑶给了一个相对保守的答案:“我会一点,不太会。” 天子偶尔会进行秋猎,傅瑶是傅家女,出身将门。 所以骑马这门课程表是她必修的。 “那个,我们能不能不要骑马?”骑马前行太过于招摇,按照她现在的身份最好是不要出现众人面前。 “也行,不过可能行程要慢一点。” “可以。” 两个兴趣相投的姑娘自然是说走就走,二人一路西行朝着益州而去。 在临近的城池买了一辆马车,顺便也租了一个车夫。 每走过一段路程,周围的景色就愈发荒凉,到了最后甚至连绿意盎然的草都见不着了,参天大树就更不用说了。 傅瑶放下车帘坐正了身子。 “外面越走越偏僻,心中总有一股不踏实的感觉。” “为什么?” 傅瑶摇头,轻声道:“说不上来,我也不知道。” 兴许是因为离开了她所熟悉的环境,失去了那股安全感。 “石姐姐,你之前去过益州吗?” “没有。” 傅瑶眼中闪过一缕诧异,“难道石姐姐家中的镖局不接关于益州的任务吗?” 石慧身子有些僵硬地坐着,“也不是,益州偏僻是一码事,不过,那里的混乱才是让人难以接受?” “混乱?”傅瑶不解,不是说大周朝现如今是海清河晏吗? 怎么会出现混乱的地界呢?何况,益州地域广大,要是出现混乱不早该被平息了吗? “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混乱?” 石慧见傅瑶面上变化的细微神情,当即便明白了她在想些什么。 “益州地域广大,人口自然也是众多。” “人一多,加之挨着边境的鞑子。”石慧身子朝前倾,低声道:“你试想一下,其中的混乱程度?” 傅瑶想都不用想都知道里面应该是何种的乱。 两国交界一向都不甚太平,随时都能爆发战火,冲突更不少。 官府难以管控,每年死的人都不计其数,甚至还有不少的人不知所踪。 其中,以青壮年人为主。 傅瑶陷入了沉思,她突然发现哪怕三哥哥没有死在悬崖峭壁之上,终有一日也会因为战火无情而死去。 只不过,想必到时三哥哥更加倾向是后者。 而不是不明不白的死去。 “妹子,你父亲是不是那里不对啊?”石慧抬手指了指脑袋,困惑道:“益州如此治乱,你爹娘也舍得让你去投奔亲戚?” 莫不是脑袋坏了? “益州虽然乱,可多年以来却未被鞑子攻破说明兵强马壮,秩序井然比起上京来说不知安全了多少。” 傅瑶极为平静的解释。 “妹子,听姐的话,趁着现在还没有到益州,你大可以写信给你爹娘,益州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 闻言傅瑶皱了皱眉不解道:“为何?” “益州乱,失踪的人也不少数,女子生存更加不易。” 石慧颇为怜悯的看着傅瑶姣好的面容,“灾难一出现,剩下的便考研人心。”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安然的活着,尤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在这个世道,女子活着的最大作用你知道是什么吗?”石慧轻叹一口气,语气凝重的说着。 “恪守女戒女训,管理好后宅,生儿育女。” 傅瑶略一迟疑说出了几个心中自以为是的的答案。 石慧点了点头,肯定道:“对,但是也不对。” “你的答案只限于上京之内,换成是益州只剩下后者。” 生儿育女。 傅瑶眉头一挑,太平盛世之下尚有奴隶贩卖人口的事情出现,益州本就不算太平,再是美好的人心也指不定变成什么样? “多谢石姐姐,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她知道石慧是好意提醒她,但是她必须要去见一面三哥哥。 石慧眉宇之间显露几分无奈,“话就到这里了。 正当傅瑶以为石慧要放弃离开之时,只听石慧继而道:“刚好,我也去看看益州是个什么吃人摸样?” 第九十六章 爱恨情仇 傅瑶垂着眸子,掩盖住眼底的惊羡。 一路上走走停停,她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自由洒脱。 双手环住膝盖,黑沉沉的眸子望着眼前一闪一闪的火焰。 “妹子,咱们明天进入益州地界之后,你可一定要小心跟着我。”石慧对着发呆的傅瑶语重心长道。 “嗯。” 这一路走来,石家姐姐和她说了不少关于益州的事情。 虽然那些都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也勉强算得上留下一个初步印象。 傅瑶双手交叠在一起歪头望着石慧,轻声道:“谢谢你,石姑娘。” 这一声谢谢傅瑶极为诚恳,倘若没有石慧一路相送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益州。 有石慧这个江湖能人引路省去了不少麻烦。 “举手之劳。”石慧脸色一红,无声地透露出一股莫名的紧张,“小事情,小事情,小事情。” 一连三声小事情透露出她的不自在。 闻言,傅瑶抿了抿唇角低低笑了几声。 当真是一个可爱的姑娘。 她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看着旭日东升。 心底那点子雀跃之情也逐渐升腾起来。 一行人益州走了整整一天一夜才寻到一处驿站。 傅瑶悄然握紧肩上的包袱,步子稍稍慢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迟疑。 “傅家妹子,快点呀。” 走在前面的石慧朝傅瑶挥了挥手,似是等不及了回头拉着慢吞吞的傻姑娘跑了几步。 进了驿站,让小二的给了两间上好的客房,稍作洗漱周身疲劳一洗而空。 绞干了乌发换上一身简便的衣裳转身进了石家姐姐的房间。 “石家姐姐?”傅瑶敲了敲门,望着久久未动的房间,眉宇之间浮现一缕疑惑。 石家姐姐怎么不在房间? 方才不是石姐姐姐说让她忙完之后过来一趟吗? “嘿。”突然,肩膀被人使劲拍了拍,心下猛然一跳转身看向来人,后退了半步,脸上的惊恐之色还未褪去无奈道:“石家姐姐?” 石慧手上抱着一坛酒,亮晶晶的眸子笑了笑,“是我。” 傅瑶心有余悸道:“石家姐姐这是想喝酒吗?” 石慧晃了晃手上的酒坛子,笑道:“难道这还不明显吗?” 傅瑶宠溺一笑。 石家姐姐什么都好唯独都一点不好,爱酒。 是一个小醉鬼,走到哪里都喜欢找一坛当地的名酒。 她也跟着喝了不少的好酒,从前不知酒滋味,今朝一尝对酒则是重新认识了一番。 从前不爱身边之人喝的醉醺醺,贵女的赏花宴上因为酒的缘故也出现了不少乱七八糟,肮脏龌龊的事情。 轮到自己身上了,难免有些偏袒和例外。 现在认为酒客真是一个好东西,一醉可解千愁不想记得都能忘却。 两个姑娘关好房门,你一杯的我一杯。 一坛子酒不消一会儿便消失殆尽,石慧犹如变戏法一般从怀中重新拿出一坛崭新的酒来。 傅瑶眼眸一亮,夸赞道:“石家姐姐真好?”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似是和记忆之中那人重合起来。 霎那间衣袖翻动,石慧怔怔看着眼前之人,记忆里面那个消失许久的人慢慢变得鲜活起来。 “你······”良久,才听她轻道一声,“还好吗?” 傅瑶隐隐听见石家姐姐说了些什么,奈何现在头昏脑涨加之石家姐姐声音太小,以至于什么都没有听见。 小脑袋凑近迷迷糊糊的问道:“你,你说什么呀?” 轻柔带着迷惘的女声传入耳朵,石慧原本迷离的眼眸逐渐清醒过来。 意识到眼前之人而非彼时之人摇了摇头,道:“没有。” 嘴巴上下一碰,傅瑶就是看不清石家姐姐在说什么。 但是她能感觉到石家姐姐周身弥漫着一股难过的氛围,不知出于某种心理,眨巴眨巴眼睛,好奇问道:“你为什么要难过啊?” 语言直白而犀利,自戳要害。 石慧当即摇了摇头,道:“我没有难过,你看错了。” 闻言,傅瑶撇了撇嘴角,她一点都不相信:“我不信,你明明就是很伤心,我都看见了。” 小丫头还怪执着。 想到这里,石慧玩心打发一时兴趣上头,勾了勾面前小丫头的下巴,“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子啊?” 傅瑶一怔,当即红了眼眶。 摇头哽咽道:“没有,我从来都没有。” 石慧颇为嫌弃的看着面前小姑娘的反应,“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真的没有。” “当真?” 傅瑶异常执拗地点了点头,哭着揉搓眼睛,“没有。” 小嘴还挺硬。 “那不成你有?”小醉鬼难得机灵一回反将一军。 石慧提着酒坛子走到窗前,看了看悬在九天之上的月亮,勾唇轻蔑一笑。 “情爱这种事情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傅瑶一手撑着脑袋迷离的眼睛看向石慧,在心中无声地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看来石慧一定有一段情仇爱恨。 “我这般大了,年纪也上来了,喜欢那些有颜有料的公子哥。” “最好是长的又帅,还符合我心意。” “他爹娘最好同意他入赘我家,我爹膝下就我一个女儿,我还要为他养老送终。” 石慧转过身子双手抵在窗户上,银白色得月光照耀在她身上彷佛为她一层朦胧的光辉。 “妹子,你说是不是?” 傅瑶眉头一挑,听着石慧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 忍不住吐槽,是什么? 她想知道石慧的爱恨情仇,但是看这样子石慧明显不想让她多知道。 “是是是,石家姐姐说的对,女子就是应该为自己活着,而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活着。” “要我看,那个男的最好是会生,生下一儿一女最好。” “不然,咱们就把他扫地出门。” 说到这里,石慧的眸子倏地一下亮了起来,使劲点了点头。 傅瑶笑了。 一手撑起桌子朝着门外走去,身形摇摇晃晃脚下的路并未停下来。 眼角逐渐湿润,情爱这个东西她这一辈再也不想沾染分毫。 沈昭献。 这个许久未曾出现的字眼再次出现在心头,推门而出,分外熟悉的背影当即然给她愣在原地。 第九十七章 娶相公 傅瑶站在门口擦了擦眼睛,不敢相信那道清秀如松的背影当真再次出现。 可是,转念一想又哪里不对。 哦! 她记起来了,沈昭献任职地属地距离益州十万八千里,他人在这里才有鬼了。 瘪了瘪嘴,抬手轻轻拍了拍胸脯。 “瑶瑶乖,瑶瑶不哭。” “瑶瑶自己照顾自己,瑶瑶要坚强。” 稍作安慰,傅瑶继续抬脚朝着房间走去。 径直推门而入趴在床上沉沉入睡。 月上枝头,万物沉寂。 傅瑶蜷缩着睡在床上,一股血腥味猛然闯入鼻端,耳边响起一道惊响,好似是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重量还不轻。 正当她意识清醒却还未彻底清醒之际,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去看一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细腻白净的脖颈上一凉,薄如纸片的剑锋抵在脖颈上。 一个激灵,傅瑶瞬间清醒过来。 许是因为酒壮怂人胆,她睁大眼睛想要在黑暗之中看清床对面之人,一点害怕都没有。 “你是哪位?” 剑锋朝前挪了挪,傅瑶的脖子下意识朝后挪了挪,嘻嘻笑道:“嘿嘿,你伤不到我,坏东西。” 手上一阵剧痛袭来,蒙面黑衣人的手抖了抖,疼痛差点让他连剑都为握不稳。 不消一会儿,他便认出屋内的主人是一个醉鬼。 蒙面黑衣人一手捂着流血的胳膊,一手握剑抵着面前的醉鬼。 诚然,他现在的确伤不到这个醉鬼。 但是单单比起速度来说,傅瑶的脖子可没有他的剑快。 “你是谁?” 傅瑶呆呆望着眼前受伤的黑衣人,仿佛意识到黑衣人不会伤害她,更加有持无恐。 准确来说,不是黑衣人不会伤害她,而是无法伤到她。 因为剑因为疼痛已经落在地上了,黑衣人双膝跪地。 瞧见这一幕,傅瑶猛然跳到床另一侧连连摆手,道:“你不用向行如此大礼。” “男子汉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但是不能跪我。” “我还不想折寿。” 说到最后,傅瑶的声音逐渐弱了起来,觉得黑衣人不分青红皂白随便下跪的行为让她感到分外委屈。 此话一出,黑衣人本就凭借着最后的力气逃到一处安全之地。 现在好了,直接被一个傻子加醉鬼给气昏了。 屋内重新恢复安静,脑海之中酒意还未彻底消散,可那令人作呕的味道也伴随在周身。 血腥味顿时让傅瑶响起谷雨身死的那一天,同样也是这样浓重的血腥味。 直冲鼻尖,让人忍不住落泪。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清醒地意识占据了上峰克服困意。 ‘嘶~’ 眼眸直泛泪花,手臂上猛地传来剧痛,她后悔了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来掐自己,让她清醒过来。 真是自损一千,未曾伤敌,得不偿失。 将黑衣人拖上床榻,找出随身携带跌打损伤的药物涂抹在伤口处,在找出干净的布条包扎。 做完这一切,傅瑶回首看向从石慧那里顺出来的一坛酒。 一个箭步冲上去,手脚麻利拔出酒塞,坛口倒悬瞬间一整坛酒瞬间倾泻在地。 她不知蒙面黑衣人的身份,可这伤却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伤口整齐,显然是被利器所伤。 黑衣人能找到这里,那些和他有关的人自然也能够找到这里。 无缘无故之下傅瑶并不想救他,可人都到自己这里了也做了这么多,想必二人之间也有一种莫名的缘分。 所谓相逢即是缘,出手相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浓郁的酒香顿时掩盖住血腥味,鼻尖那股恶心的味道消失之后,傅瑶得意的笑了。 回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黑衣人不由得感叹一声,她真聪明。 ‘哈~’ 打了一个哈切,困意涌上心头,床上是肯定不能睡了。 她便给自己随便找了一处位置将就一下。 在她睡去没多久之后,四五个带刀蒙面黑衣人到了她门前,闻着同石慧屋内相同的酒味,甚至更加浓郁。 不由得想起刚刚不久之前才和另一个醉鬼打交道的难处,彼此两两相望转身离开。 多年后,傅瑶想起今日所作所为一阵后怕。 且不说屋外这群人如何,只说屋内躺着的那人醒来之后会不会恩将仇报还是两说。 缓缓睁开眼睛,想要抬手揉揉泛酸的眼睛。 发现被枕了一宿的胳膊在发麻发木动弹不得,缓了好一会儿,双臂才能稍稍活动。 扭了扭脖子,身子格外疲乏,头胀痛还酸痛。 她感觉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见一个傻子不知道为什么要朝着自己下跪。 当时她想着反正也是梦,梦里自己不会死,也不会痛,就是脖子有点凉。 不太舒服。 清风徐徐醒来浓厚的酒香,‘轱辘轱辘’一个空了的酒坛滚在脚侧。 低头一看,面露疑惑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空坛子。 “妹子,妹子~” 屋外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便随着一阵大喊。 “我醒了,马上就来。” 傅瑶连忙起来走到门前,拔开门栓, 一张比猪头还惨不忍睹的脸出现眼前,猛地向后一退,惊愕道:“你谁呀?” “是我,妹子。”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傅瑶仔细看了看面前之人,不太确信道:“石家姐姐?” 石慧点了点头,沉声道:“是我。” 心底颤抖瞬间平息,傅瑶接过石慧手上的早饭,并将她请了进去。 看着面前难以直视的面容,傅瑶看了许久似乎在寻找她所熟悉的容貌。 “石家姐姐,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砰~”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来石慧就来气。 “妹子,我给你说这驿站一点都不安全,昨天晚上来了一群小毛贼。” “进了屋子就四处翻找,也不知在找什么?” “不过,依我看不外乎是想偷些银子,妹子你也知道我这脾气。” “怎么能忍?” 一面说着,石慧一面开始比划起来,出招即是风,里面潜藏着一股暗劲。 “姐姐我还不容易攒了一些银子,指望着以后找一个赘婿,这些可都是我娶相公要用的。” 第九十八章 狂野 狂野 此刻傅瑶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这位石家姐姐的想法委实不知道要狂野多少倍,自古以来男子当上门女婿万里挑一都难。 听着石家姐姐的意思,她想要的上门女婿似乎还是一个读书人。 这样一看,更难。 她只得在心中默默祈求,希望石家姐姐可以愿望成真。 “所以,你昨天晚上把他们打跑了?” 得了傅瑶的疑惑,石慧更加自豪。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傅瑶心惊胆颤的笑,莫名想起昨晚那个似梦非梦的梦境。 石慧突然看向傅瑶,轻声询问道:“妹子,昨晚你没事!” “有事的话,石家姐姐现在还能看见一个安然无恙的我。”傅瑶眉头一挑,不答反问。 石慧心有余悸的抚了抚胸口,“没事就好。” 听见这话,傅瑶抿了抿唇角,石慧这反应着实有点慢。 难道不应该从一开始或者昨天晚上的时候就来询问她有没有事吗? 但是一想到石慧是个爽快性子不拘小节,不再多说。 经此一劫,傅瑶唯一能想到这益州当真是要比想象之中乱上很多,看来之前石慧的提醒不无道理。 待石慧离开之后,傅瑶稍作歇息。 无意间翻了个身,娇软的腰间咯的慌。 伸手去摸,转身拿出一个银铃铛出来,放在眼前仔细一看,银铃铛算不上名贵。 光是看起来还有一点老旧,它的主人明显就铃铛保存的很好。 只不过铃铛上面细致的花纹在主人多年的抚摸之下显然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光彩。 有了之前石姐姐姐的话,傅瑶知道昨晚不仅仅只是她的一场梦。 那是真真实实发生的。 若是她命大,想必石慧刚才看见的已然是依据凉透了的尸体。 铃铛的存在,让傅瑶心中所剩无几的那点子侥幸心理彻底消失殆尽。 她不是当今天子,没有人敢去刺杀他。 她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风带她去到哪里,她也只能随波逐流。 将银铃铛好生收拾起来,傅瑶打定主意不让它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昨晚也只是她的一场梦,她没有救过那个蒙面黑衣人,她更是谁都没有见过。 “妹子,收拾好了没?” 房门响了响传来石慧催促的声音。 傅瑶应了一声,提着早就准备好的包袱夺门而出。 益州地势大多为天险之地,易守难攻。 鞑子多年同大周朝军队交战,每每到了益州都是有来无回。 父亲多年前靠着军工荣获靖远将军府的殊荣,靠的便是这益州一战。 许多未曾想起的人再度浮上心头,眼中只剩下黯然。 一切事情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傅瑶都没有好好同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好好道别。 对于父亲,她心中的情感实在是难以描述。 有濡慕,有敬佩,也有很。 作为一个女儿,对父亲自然是一股天然的敬佩之心。 可站在她那早死的亡母身上,余下全然都是恨意。 母亲的早死有父亲的功劳,她这些年所受到一切不公平的待遇更是拜父亲所赐。 她很难不去恨这样一个人,也很难不去尊敬父亲。 如今,她就要站在父亲多年前曾经屹立的地方。 父亲伟岸的身影的指挥千军万马影像仿佛就在眼前。 “两位姑娘到了。”车夫的声音传入车内。 傅瑶瞬间回过神来,望向一旁的石慧,只见石慧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从远处看,这山只是一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山,唯一的特点便是险了些。 从高出看,脚底似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夺人心知。 石慧同车夫待在一处,两人为傅瑶留出足够的空间。 傅瑶微微低着脑袋,眉宇之间尽是疑惑不解。 车道向内留出了足够的空间,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下,让三哥哥的马车迫不得已走向了绝境。 山路虽险,可只要三哥哥的马车小心小心再小心一点足以通过。 三哥哥初到益州,定然不会选择一个不熟悉道路的车夫驾车。 只剩下一种情况,三哥哥再将一切都安排之后才选择了这一条路,以及从车夫。 在一切都安然无恙的情况下,熟悉路况的车夫会走错路吗? 不! 不会! 她当即就在心中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难不成当真三哥哥意外坠崖身亡只是一场小小的意外。 三哥哥身为官府之人,他的死因早就受官府调查过,不是阴谋,这条路上也没有重重阴谋曾经出现的痕迹。 死的也只有三哥哥一人。 “在想什么呢?” 石慧瞧着傅瑶面色愈发难看,悄声问道。 “你觉得什么样的情况下,这样的路况会摔死一个人并且还是找不到粉身碎骨的那种?” 石慧上前一步,周遭每一处景象尽收眼底。 “雨天、路滑,人为。” “不论是大事还是小事,都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 “妹子你刚刚说的那种情况也是这样,想要做到除非是在大雨天的情况下,山路还要拥挤一点才行。” 傅瑶静静望着石慧探查的背影。 石慧在外行走的经验比她丰富了不知多少倍,比起自己单方面的揣测。 很显然,石慧的话更具有信服力。 “那石家姐姐觉得人为还是天意的可能性,谁更加大?”傅瑶继续说道。 石慧抿了抿唇,眉头紧皱道:“难说。” 听见这话,傅瑶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完美的巧合之下总会透露着一股不正常感,三哥哥一事上面本就太过巧合,才和格外引人生疑。 斩草除根。 当然有一种情况之下没人会怀疑,那就是傅家所有人都死绝了。 只要傅家所有人都死了,谁又会主动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呢?这本就是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清酒,徐徐倒在地面上。 三哥哥走了。 但是自己却不能正大光明的祭拜,她现在犹如一只躲在黑暗之中的老鼠。 除非有一日傅家能够平反冤情,否则,傅瑶这个身份只能是死人一个。 而三哥哥永远也不能入土为安。 第九十九章 男人终究是靠不住 从谷雨死的那一天开始。 她的命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娘走之前,让她好好活着。 谷雨走之前,也让她好好活着。 她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为了那些珍视她的人。 别人的看法不要紧,那些曾经对她好,认认真真爱护过她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石姐姐,咱们回去!” 傅瑶站在石慧跟前,慢吞吞的说着。 她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多待在这里有害而无利。 石慧发现傅瑶的情绪明显不佳,嘴角几番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亲人的离去将会是漫长的潮湿。 这话傅瑶从很早之前就明白,生母的亡故使她再也没了大山,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 回程路上,傅瑶显然闷闷不乐。 石慧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有些弄不明白她这个半路认下的妹子想做甚。 且不说莫名其妙走如此之远,只说她刚刚的行为举止之中处处透露着怪异。 想问却又不敢问,她怕提起妹子的伤心事。 抬手抚了抚眉,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妹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石慧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语重心长的询问。 傅瑶微微发暗的眼睛茫然的看向石慧,有些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接下来?” “对,就是接下来。” 石慧使劲点了点头。 是她主动将妹子带了出来,走了这么远的路,总不能半路把这个娇软可人的妹子给扔下,然后自己回家? 而且她之前答案过,要把傅妹子送到她亲戚那里,一个弱女子孤身上路多不安全呀! 再说了,她现在是逃婚逃出来的。 要是半路回去,多丢人啊! 傅瑶圆溜溜的大眼睛异常茫然的望向石慧,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之前一心想要最后来看一眼三哥哥,可是看过三哥哥之后呢? 她又该做些什么? 报仇? 对,她要报仇,为三哥哥,谷雨,还有傅家无辜死去的人报仇。 她要堂堂正正站在这个世界上,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绝不是现在这幅模样,出入都用的旁人的身份。 她现如今的身份虽然也姓‘傅’,却不是她原有的名字,傅瑶。 身份凭证上面有一个极好听的名字‘傅挽’。 挽是挽留的挽。 这个身份便是李家二公子给她的新身份,她也曾质疑过为什么还要用原有的姓,换做一个新的名字岂不是更好。 光是顶着一个‘傅’姓,就已经足够让她头皮发麻。 傅瑶也曾想过用她生母的姓,“周”。 周瑶也很好听啊! 生母十月怀胎,生不能让自己跟着她,死后总能让她的女儿跟着她姓。 李家二公子的理由也是极为冠冕堂皇,只说傅是她的本姓,更加方便而已。 不过,这也提醒了傅瑶时时刻刻记住仇恨,一定要报仇。 是以,傅瑶现如今身上有两份路引。 一个是李家二公子为她捏造,另一个则是谷雨。 谷雨消去奴籍之后不知为何没有改回自己本来的姓和名,用的依旧是她在靖远将军府的名字。 非必要傅瑶是不会轻易启动谷雨的身份凭证。 大周朝的户籍管理严格,哪怕是有钱有势的人家也很难获得一份新的路引。 傅瑶搓干发梢,盘坐在床榻上,望着整理好的银钱,户籍等久久出神。 她要报仇为傅家平反冤情可又该从哪里开始呢? 多年的养尊处优以至于她对外面的了解着实太少,一心想要复仇倒是无头苍蝇到处乱撞。 ······ “今年的征兵又要开始了,据说是每家每户必须出一个男丁。” “这两年隔上一两月就有一场仗,打仗哪会遭殃的不是我们这些人。” “我也是,我爹,我大哥,我二哥这几年挨着上了战场,想必今年就轮到我了。” “我都还没有给我们老张家留下后嗣,家中唯于一个老母后继无人。” “谁家不是?” “我娘昨晚还拉着我的手,说什么都要让我想法办为家里面留下香火,可不能让我们家断在我这里。” “不然,你就成了罪人。” 热闹的交谈声之中隐隐透露出几分无奈,几分不舍。 皇命在前但凡不是想要全家跟着一块死都得上阵杀敌,年轻力壮的先去,留下家中老的老,小的小。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 傅瑶呆呆的目光看向交谈的二人,想到父亲当年也是靠着军功起身。 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上京立下赫赫战功无疑是她的首选,这也是为傅家翻案的最佳途径。 有了石慧这个例子在前面,她自然也不想靠着男人。 男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两个男子说道伤心处不欲多说,起身离开。 傅瑶端坐着,耳朵尖尖竖起来心下百转千回。 “石家姐姐,这征兵一事你可有知道?” 石慧点了点头,“自然是知道。” 征兵不是一件小事,自然是家喻户晓,在这益州城之中更是一件人人皆知的事情。 傅瑶眉梢微动,抿了抿唇继而问道:“那益州征兵条件是什么?” 历代王朝征兵乃是常事,只不过其中要求不一样罢了。 石慧面上略显警惕,“妹子,你该不会想去征兵?” 傅瑶抿唇承认,征兵一事上面还需要石慧的帮助,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瞒住面前之人。 “石家姐姐你觉得我怎么样?” 石慧带着审视的目光将其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十分诚恳的摇头,“你不行。” 声音之中的斩钉截铁瞬间打消了傅瑶的小心思。 “为什么?” 傅瑶本能的询问,别人的可以,她也可以。 “妹子,听姐姐一句话。”石慧下巴微抬,轻声道:“换条路走,征兵的困难要比你想象难得许多。” “先不说你是一个女子,单说军营当中的训练难度就不是你能应对的?” “何况,里面还有数不清的困难等着你。” “不许女子进入,同吃同睡,女子天生与男子的优势就不一样。” “嗯,如果你硬要选择入军营的话,我更加偏向你成为一个谋士。” 第一百章 不惹事绝不怕事 石慧不仅给出了拒绝的理由,与之相应的建议。 贝齿轻咬,傅瑶扭头看向屋内热热闹闹的人群。 品信二轮,石慧的话可以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只是她总觉得女子一样可以胜过男子,石慧是好意,她站在了傅瑶暂时想不到的地方。 谋士比起士兵来说的确更加安全,也避免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傅瑶喉咙发酸。 石慧定定看着面前的女子。 “妹子,你我同为女子,有些事上面我是不会害你,我走过的路出了问题,自然不会希望你再走上一次。” 说到这里,石慧话锋一转, “但是,如果你一定要去参加征兵,我也不会阻止你,相反我会义无反顾的支持你。” “我现在说的话,只是为你提供多一条选择而已。” 她多年随着镖局走南闯北自然知道女子生存不易,像是傅瑶这般娇软可人的美人更难。 世上从来没有缺美人,她们的处境却不大好。 不是在青楼便是深宅后院的禁脔。 傅瑶眼睛发酸,再一次对这个女子清醒地认知感到震撼:苦笑一声道:“我以为你会阻止我。” 石慧看了她一会儿,眉宇之间浮现不解,“我为什么要阻止你,怎么选是你的自由。” 傅瑶点头:“我知道,我会好好考虑,谢谢你。” “不急,反正时间还早,你还有的选。” 两人好似友人之间的聚会,坐在一起赌书泼墨笑看屋内风云。 傅瑶提起茶壶为自己添了一盏茶水,又将石慧面前的杯盏填满,询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石慧端起面前的茶水,有些不自在的说:“我之前的本意是将你平安的送到你亲戚家中,不过现在看来你并没有这个想法。” “我可能明日就要走了。” 她虽不明白傅瑶经历了什么,却也看得出来定然是关于生离死别之事。 人生太短,她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不管怎么样去试一试总比作茧自缚的好。 “明天?”傅瑶瞬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石慧。 “是。” 离别来的有些突然,她短时间内有些接受不了,“不再多待几天?” 石慧摇头。 原先瞧见傅瑶乖巧但没有魄力,现在她对之后已经有了规划,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之前也是见着这个小姑娘像极了从前的自己,是以才伸出了小手拉了一把。 现在她可以功成身退了。 傅瑶低头看着茶盏倒影着自己模糊的影子,动了动嘴角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 天刚蒙蒙亮,屋外传来嘎吱一声,紧接着便是细碎的脚步声。 披着外衣坐在窗户前,掺杂着不舍的目光紧随远处逐渐消失的人影。 石慧没有选择同她道别,她也没有主动去和石慧道别。 也许是二人之间的心有灵犀,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总会有相见的日子。 石慧走后,她再次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比起之前那个傅瑶,现在的她已经好上了许多倍。 “俺叫大牛,林村人。” 一个身形壮硕面向憨厚的男子站在一众人前面介绍自己,乐呵呵的笑着,光是瞧着便知十分好相处。 “我是李四,从隔壁县搬过来······” 站在不远处的傅瑶没有继续听下去,低头看了看她那瘦弱的身板又看了看方才那几个身强体壮之人。 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悄悄在新中华比划。 她还不够高,面向不够刚毅,身体不够强壮,吃的······ 也不够多。 人家一顿能吃死了五个馒头,她一顿只能吃······ 想到此处,傅瑶默默低下脑袋,不是她不脸皮不够厚,而是天赋上差的太远。 这几日她天天守在这里,努力想办法提高外形上面的不足。 “砰!” 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天旋地转整个人瞬间倒在地上,身上则是趴着一个半大的孩童,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面容。 “对不起,对不起······” 孩童意识到自己撞到人之后,站起身连连道歉。 傅瑶倒吸一口凉席,挥了挥手,“无事。” 孩童脏兮兮的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乞儿,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 “大人,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孩童也不理会傅瑶究竟怎么样,只是一股脑补的道歉。 傅瑶见孩童纯真善良,对自己也没有恶意。 “我没事,你去。” 说着挥了挥手,转身离开此处。 她时时刻刻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不惹事但也绝不怕事。 寻了一处无人之地,借着点点光线看见往日光滑细嫩的手臂上已然带着几条划破的血渍。 转身迈入医馆,买了一副跌打损伤药。 哪怕是现在落魄,傅瑶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苛待自己。 “您的药好了,一共是一百五十六文。”药童将药包递给傅瑶。 傅瑶抬手接过药包,伸手去摸挂在腰身的钱袋,手下一空,低头一看,哪里还见钱袋的踪影。 纤细的腰身上面此刻空无一物。 没有一皱,脑海之中默然想起先前那乞儿撞倒她那一幕,带着歉意看向药童,尴尬道:“这位小哥你可否先将药给我,我之后再把银子送来。” “我的钱袋子刚刚被人给······”偷走了。 话音还未彻底落下,手上的药包转瞬回到药童手上。 “没钱还来买药,穷酸样子。”说着,药童随手抄起一旁的扫帚,开始轰人嘴里喊着:“你这样的人我可是见多了。” “说白了想讹我家的药,想都不要想,癞哈蟆想吃天鹅肉,滚滚滚。” 傅瑶被药童连哄带赶赶出了药房,呆呆站在门口面上一红。 这么多年,她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事情。 靖远将军府还在之时,她从来都没有遇上这种事情。 哪怕她再不受谢夫人待见,外面的人还是会给三份薄面。 哪成想?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想到自己遇见这种事情的罪魁祸首,傅瑶顿时怒不可遏,她可是记得乞儿离开的方向。 第一百一十章 改主意 益州战火频繁,这样的乞儿不少,找起来相当困难。 但也架不住一个人连番多次去找,傅瑶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闲来无事,找一个半大的孩童要不停地走街串巷,也算是帮她了解益州城的地貌。 一个益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为了那一袋子钱她可当真是废了老大劲了。 “喏,穿过前面那条巷子左边就是乞儿的归所,你可以去哪里看看?” 傅瑶十分感谢的看了指路的大娘一眼,微微颔首朝着大娘致谢。 依据大娘的话穿过小巷,朝左侧走去。 巷子越走越深,周遭见不到几个人影。 一个瘦小的人影向前跑去,傅瑶定睛一看虽不是那日的乞儿,却也长得极为相似。 心中想着,抬脚跟了过去。 一开始,傅瑶曾想过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是她没有想到······ 不大的房子,里面挤着好几十人。 光是瞧着,傅瑶都觉得闷得慌,老弱病残都记载一块,咳嗽声,呻吟声,吆喝声,从她站定的那一刻开始疏疏落落的声音就没停下来过。 不过,她并没有在里面找到那个脏污不堪的乞儿。 “大娘,你有没有看着一个这般大的孩童?” 傅瑶手脚并用比划,想守在门口的大娘描述自己那日见到的那个乞儿。 半晌,大娘饶有所悟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大牙子,今个儿他娘病死了,你来的前两刻钟他拖着他娘去埋了。” 傅瑶一怔,试探性的问道:“他娘病了?” “对啊,今儿才病死的。”大娘十分肯定的说。 傅瑶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双手不住地摩挲。 她先到似乎明白那个乞儿为什么要偷她的钱袋了,理解归理解却不能掩盖她偷东西的事实。 那装银子的袋子是谷雨生前为她绣的,银子算不上太多但对于现在一文恨不得掰成两文钱来用的她来说,能接燃眉之急。 “大娘,那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在哪里?” 傅瑶对益州城不熟还是询问本地的土着居民为好。 “估摸是在乱乱葬岗。” 大娘随口说了一个名字转身离开,似是在多说上一句话就要摊上大事。 傅瑶不懂。 一路上边走边问,不断地想着是将乞儿送官的好,还是······ 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并不是她怜悯这个刚刚死了亲娘的乞儿,她能可怜这个乞儿谁又能来可怜可怜她。 乞儿身份是小,但她在这益州城无依无靠,无论最什么都要一个坚实的后背才行。 不然,她不幸死在战场上面连一个人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嘴角轻扯,异常嘲讽。 黄昏十分,乱葬岗一片荒凉。 穿许多小上一个土堆,直至站在一个新立起来的坟前,瘦小的孩子跪在用木头做的碑前,碑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不知是树碑之人不会写字,还是其它。 孤单落寞的背影让傅瑶脚步猛地一下顿住了,不得再上前一步。 “我没娘了,也没家了。” 哭的沙哑的声音平静响起,瘦小的身子趴在地上,寂寞而又绝望。 没娘,没家。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让傅瑶的心倏地一下被无名大手紧紧攥起,心提在嗓子眼上面。 父母在尚有来处,父母去只剩归途。 她现在何尝不是只剩归途的人。 在傅瑶不知晓的情况下,乞儿缓缓转过了身子,以一种极为平静目光望着她。 “你是来抓我送官的吗?” 傅瑶稍稍迟疑点头,沉声道:“是。” 这一刻连她自己也确定是否想要将这个乞儿送官。 “好。” 平静的语气让傅瑶极为诧异,“你不害怕?” 乞儿嗤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害怕,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我只不过是在履行代价而已。” 说着,将傅瑶上下打量一番,“难不成你来找我只是想看我的笑话?” 毫不留情的声音让她感到眉眼汗颜,“是。” “听你的话,你似是念过书,想必你也知道一个人死后若是没有碑,也就代表后继无人,难道你就不想为你娘添上姓名吗?” 乞儿摇头。 面前姑娘说出的话他没有一丝意外,傅瑶能找到这里来定然是去过了之前那个归所。 瞧见乞儿神情恹恹的模样,傅瑶不欲多言。 “行了,既然你拿了我的钱袋子也该将他归还给我,之后你就可以心安理得接受惩罚。”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她刻意加重声音。 想看一看这个半大的孩子会不会害怕。 哪知,人家根本理都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带头率先朝着巷子走去。 他们回到乞儿归所,乞儿将之前偷来的钱袋子还给傅瑶。 傅瑶抬手接过钱袋子,摸了摸一阵心凉。 里面果真如她所想一文钱都没有了。 临走之时,傅瑶明显感觉到先前和她说话那个大娘显而易见的惧意。 傅瑶带着乞儿朝着客栈走去。 两人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乞儿突然一把拽住前面身形灵活的姑娘,面露不解:“你要带我去哪儿?” 这条路和去县衙的路截然相反,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 傅瑶见乞儿眼底深深的怯意,微微勾起唇角:“你先前不是说要承担代价吗?” “我想了想把你送去县衙一点都不划算。”摇了摇竖起来的中指,“我换了注意不把你送去县衙。” 指着乞儿轻声道:“你,从今往后就跟着我。” 又指着自己,“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懂,吗?” 傅瑶一字一顿吐字清楚,嘴角挂着人畜无害的笑意。 乞儿小小的眉峰聚拢在一块儿,黑白分明的眼睛写着大大的疑惑,“为什么?” 傅瑶摆手,“不为什么,世上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就是突然改了主意而已。” 她心酸了,强壮嘴硬而已。 再听见乞儿说他没娘没家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心软了,毫不犹豫地推翻了之前做心理建设。 诚然,她也想把这个偷盗之人送进监狱,之后呢? 这个孩子受了板子,挨不住风寒然后去世? 第一百零二章 我养你 面前乞儿带着怀疑戒备望向自己,傅瑶轻笑道:“放心,你一点都不好吃,” “像我这般模样美丽的千年大妖精要吃细皮嫩肉,白白胖胖的才好吃。”说着,扭头看向比她矮了不少的乞儿,戏谑道:“你又矮又瘦,一看就知道很柴。” 一边说一边摇头,“你可不符合我吃饭的要求。” 乞儿呆呆看着面前的疯婆子,嘴巴大大张着不敢相信面前容貌姣好的女子竟然是一只千年妖精。 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抿了抿唇眉宇之间带着几分防备,“那你会吃了我吗?” 第一次成功骗了一个小孩儿,傅瑶眉眼之间带着点点笑意,想到现在她为自己编纂出来的身份,轻咳一声,“你的肉太柴了,拧巴拧巴的,一点都不好吃。” 听见这话,乞儿眼底依旧藏着防备,比之之前明显淡了几分。 傅瑶弯了弯眼睛好似一轮弯月,拉着乞儿脏兮兮的小手也不嫌弃,两人直直朝着客栈走去。 乞儿仿佛是被傅瑶千年大妖精的身份给吓着了,生怕她一个不开心将他杀了吃肉。 到了客栈,要了一桶水找了一个店小二让他为乞儿洗澡。 无论何时何地傅瑶都是一个极爱干净的人,一点都忍不了身上出现一点异味,之前也就罢了。 现在勉强算是自己的地方上,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身体斜斜靠在一根柱子上面,神情涌现几分疲惫之感。 救一个人一时容易,施恩他一两顿饭亦是极为简单,难就难在养他一世。 根据目前情况来说,乞儿身边也没了亲人,除了年纪比她小上很多,两人可以说是境遇十分相似,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去。 按照之前的计划,她本意是想参军,现在看来显然是不行了。 身边多了一个人,怎么找也得将乞儿安排好之后再说。 只不过,一来二去定然是要耗费不少时间,这样一来最后参军的时间肯定错过了。 “你骗我?” 一道略显稚嫩的怒吼声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扭头望去只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小郎君出现在面前。 脸颊两侧凹进去,算不上胖但是绝对称得上瘦。 声音带着几分熟悉,微微勾起唇角从腰间拿出几枚铜板递给苦不堪言的店小二。 店小二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一阵点头哈腰。 之前帮这个乞儿洗身子那叫一个难以言说。 “多谢。”傅瑶朝着店小二颔首,目光随即落在乞儿,哦不,现在不能称呼他为乞儿了,应该是一个小郎君才是。 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面,随手端起一杯茶,笑道:“你说说我骗你什么了?” 小郎君面带怒色狠狠上前一步,指着傅瑶的鼻子吼道:“你骗我说你是山上来的千年大妖精?我问了,他们说世上根本没有妖精,你骗人?”最后那三个字几乎是吼出来。 傅瑶手上捏着杯子侧眸淡淡看了一眼小破孩儿,挥开那只指着自己的手,不咸不淡掏了掏耳朵,显得十分地皮无赖。 “哦。” 小郎君又上前一步,目光狠狠盯着傅瑶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听见这话,傅瑶抿了一口从茶水,“我就是你眼前看到的人啊,我就是我,还能是谁。” 小郎君顿时傻眼了,这话似乎一点问题都没有,可好像又全都是问题。 “你真的是千年大妖精?” 傻不愣登的话一出,傅瑶眉心一跳,满不在乎道:“你说是就是。” 小郎君也不站着了,坐在傅瑶正对面,目光沉沉盯着傅瑶,红了眼眶开口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要偷你的钱袋子,母亲生了很重很重的病。” “大夫给我说只有银子才能买药,如果知道那个钱袋子对你那般重要,我就不拿了。” 傅瑶瞥了一眼小破孩儿,在心中默默将潜台词补上,是,不拿她的钱袋子,换个人也可以。 反正都是钱,谁的都一样。 她觉得话没有问题,小破孩儿想要救娘的心也没有问题,真正有问题的是处理问题的方式。 默默放下手中的茶杯,眼底涌现几分无奈,“你想过之后怎么办嘛?” 小郎君一愣,娘亲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现在娘亲也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面前这个坏女人肯定会偷偷甩了他这个拖油瓶,待在她身边也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只是,除了眼前这个坏女人,他还能去哪儿呢? 傅瑶目光平静的望着小破孩紧皱在一起的眉头,开口询问:“你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小破孩儿摇头。 “那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小破孩儿继续摇头。 “跟着我可好?”傅瑶轻声询问。 小破孩儿下意识的想要摇头,只是在听清问题之后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傅瑶释然一笑,看似十分轻松的动作,实则她心中也没有一个肯定答案。 放在地下的双手微微攥紧,神情平静眼底藏着几分小心翼翼。 小破孩儿没来之前她的确想着给小破孩儿找一个安身之所,但那绝对不是在她身边。 她的身份太过于敏感,不适合有人跟在身边。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她从这个孩子身上看了一个故人几分相似的影子。 心软了。 她知道,这一端端的一生之中他们相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不要问她为什么一定要将这个小破孩儿留在身边。 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 想而已。 “你真的想将我这个拖油瓶带在身边?”小破孩儿双手撑着桌子,手上青筋显露无疑,小心试探性的问。 傅瑶抿了抿唇,没有丝毫迟疑的点头,“我想。” “你不是什么拖油瓶,在我身边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将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你也将会是我最安心的家。” “你不嫌弃我没钱,还好吃懒做,有着少爷脾气,没有少爷命。” “我给你说,我吃饭只吃三分油,不喜欢吃作料,但是肉里面必须有作料的味道。” 第一百零三章 放尊重点 傅瑶眉头一皱,隐约感觉事情并没有她想象那般简单。 这哪里是带回来一个小屁孩儿,分明是请回来一个祖宗关键在于还是她心甘情愿的。 “我既然能把你带回来,日后自然是由我来管。”事情已然定下没有回头路可走,何况让她走也不愿意去走上一遭。 “真的假的?” 傅瑶半蹲着身子抬手勾了勾小破孩儿的鼻尖,捂嘴轻声笑道:“自然是当真。” “你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说对你自己没有信心?” 小破孩儿抿了抿嘴,神情落寞垂下脑袋。 将这个小破孩儿事情解决之后,傅瑶便带着他好好饱餐了一顿,吃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心中顿时哑然,连她这个自然认为连番多日逃荒的人都没有练就出如此本领,不知何时她已然放下手中碗筷。 “慢点吃,不着急。” 小破孩儿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傅瑶,随即低下脑袋继续抱着碗大块朵。 不消一会儿,面前的盘子洁净如新,傅瑶抿了抿唇哑然一笑。 “怎么不着急,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小破孩儿放下碗筷急匆匆开口。 “干活?” “对,就是干活,我刚刚算了一下,咱俩每天都要吃喝拉撒睡,没有一天不行,光吃不付账怎么行,就是一座金山也得坐吃山空。” 小破孩儿翻了翻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面前之人,继而道:“我也不相信你有金山银山,所以不干活难不成等死吗?” 傅瑶笑了。 这的确是他们现在将来面临的困境,不论大事小事都得活着不是? 没有了小命,说什么都是妄想。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两人在一起半晌,她才想来要问名字。 徐宁睨了一眼傅瑶,面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心中暗暗感慨道:他到底是什么狗屎运气,竟然会遇到这般蠢笨的女子。 但凡他要是想对她图谋不轨,说不定她现在连小命都不保,竟然还有闲心请他吃饭。 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傻帽。 傅瑶不知道仅仅只是一刻钟,徐宁便在心中为她扣上傻帽的角色。 “我只说一次,你记好了。”徐宁端了一盏茶水不疾不徐饮了一口:“我姓徐,单字一个宁,徐宁。” “听到了吗?” 傅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默默在心中念了几遍这个名字。 徐宁。 徐宁。 有徐宁陪在身边,她也算是有家了。 “徐宁,是个好名字。”她给出一个肯定且夸赞的话语。 徐宁淡淡瞥了一眼傅瑶,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你又叫什么名字?” “你猜?”瞧着面前不大的小子一副我最牛的表情,她突然就不想说了。 徐宁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明显是不可理喻,简而言之就是不讲理,“我都给你说了,凭什么你不给我说?” 面对质疑的怒火,傅瑶没有丝毫的生气,挑了挑眉笑道:“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还请你用最好的语气来对待我。” “就算我和你无缘无故,你也不能不尊重我,何况,我现在还是你的长辈,你的姐姐,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放尊重点。” 她早就想收拾一下这个小破孩儿动不动就发火,指着别人鼻子骂,好似她生来就欠她一样。 她若不是亲自将这个徐宁带回来,见过他对母亲的尊重,还以为这孩子生来就是这副桀骜不羁性子。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至少,在她面前来说是这样,自幼接触的人群里子哪怕再不堪,面上最最少也是和和睦睦,礼尚往来。 不知是不是看破了傅瑶心中所想,徐宁当即道:“你们那是虚伪,虚伪至极?” “我生的光明磊落,凭什么要我低三下气?” 傅瑶眉头一皱,心上多了几分惴惴不安那股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清晰。 哪里是找了一个家人回来,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活祖宗,一个混世魔王。 这样的性子并没有什么不好,若是放在大家族中可以称得上一句少年傲气,挥斥方遒,正直多说一句日后指点江山也不为过。 只是放在现在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你这样的脾气要收一收,对别人来说顶多是不痛不痒刺上两句。”傅瑶深吸一口气,“对你来以及现在的我来说,是致命的威胁。” “你好好想想,这益州城如此乱,一朝麻雀变凤凰的事也不是没有,飞龙在天落在泥里更不少。” “今日落魄,不代表以后也是落魄的。” 徐宁猛地站起身,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眉宇之间迸发着怒火,“无知。”甩下这一句不带丝毫停留转身离开。 傅瑶眨巴眨巴眼睛仔细回想刚才那番话,她没有说错啊,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也都是他们现在处境所带来的必然结果。 为什么徐宁看起来很生气,难不成她说到痛处了? 不应该啊? 良久,只能在心中暗暗道:小孩子果然不好带。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哪怕是傅瑶不想也不愿,这条路是她亲自选的,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揉了揉发痛的脑袋,小脸上顿时浮现痛苦至极的神色。 傅瑶带着徐宁在客栈住了三天,买了一些必须的衣物,同时委托牙人替他们找上一处价格便宜不大不小的院子,也将徐宁的户籍同她并在一处。 这个时候徐宁的作用凸显出来,他比傅瑶来益州城更早,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也更熟悉,更是长期混迹于市井之间。 有他在哪怕上找不到一处顶顶好的屋子倒也不会被人骗了去。 签了合同,二人简单收拾一番在此地住下了。 有了徐宁这个混世魔王在,傅瑶显然是不能参军了,更不能按照之前的想法去做。 傅瑶坐在廊下看着院中的小破孩儿修修补补,心头涌上些许酸涩,也不知徐宁之前跟着他母亲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小小年纪竟然懂得这些事。 对此,徐宁给出的理由则是没有长在王权富贵之家,身上总要多上一份技能,不需要太过娴熟,却也不能完全不会。 第一百零四章 好心办坏事 不然,哪个雇主敢雇佣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请了一个祖宗呢? 就好像······,她现在的情况。 小破孩儿顶多是皮气坏,嘴巴太过利索以至于傅瑶大多时候都是被顶撞的哑口无言。 但是像是这些个修修补补的活计,她只能说上一句完全不会。 现在倒衬托的她是一个活祖宗一样,每天揣着小手手什么都不做,拿着一个绣棚秀秀花,晒晒太阳,然后继续被徐宁鄙视一番。 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你在干什么?”徐宁听见傅挽叹气,心中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还以为她是在对之前收养他给后悔了。 以他那骄傲如斯的性子是绝对不能允许这种难以接受的情况出现。 她怔在远处,愣了愣继下意识说道:“我在绣花啊!” 一面说着,一面举起了手上拿着的绣棚,鹅黄色的缎面上绣着几只活泼灵动的小黄鸭。 单单是瞧着就知道不是给女儿家穿的。 徐宁眉头一皱隐约觉得事情并没有他想象当中的那样简单,随口询问道:“这衣裳你是给谁的?” 有时候好的不灵坏的灵。 傅瑶举起手上鹅黄色的绣棚将那只活灵活现的小黄鸭放在徐宁眼前,笑意盈盈道:“自然是给你的啊!” 徐宁面露嫌弃的望了望丑不拉几的小黄鸭,也不知傅挽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有男人喜欢又蠢又笨的小黄鸭。 “谁告诉你我喜欢这个?” 傅瑶心神不宁,哪里有旁人给她说一个外男喜欢什么颜色的布料,自然是按照她心中的想法来的。 谁管他喜欢什么? “难道你不喜欢这个小黄鸭吗?”傅瑶将心底的疑惑问出来,趁着现在还能改,衣裳也没有做好,修改成旁的样式也不是不可以。 “你见过哪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子汉会喜欢这种东西?”说着,还刻意强调了‘顶天地理的男子汉’。 似乎是想要在面前这个比自己高了不少女子的展现出男人应有的气概。 傅瑶瘪了瘪嘴对徐宁小孩子的行为感到无语。 她不过是看小破孩儿没有独属于他那一份的衣裳,身边也没有一个知底的人,想着自己现在也是小破孩儿的姐姐了。 怎么着都得给他一份礼物作为自己这个姐姐的心意,没想到好心没好报。 “这个衣裳就很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鹅黄色虽然更加偏下女孩子,但是你胜在年纪小,穿各种颜色的衣裳都是都是翩翩少年郎。” 徐宁清澈的眼神浮现点点迷糊,“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傅瑶使劲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声音说的十分用力,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话里的真假。 四分真六分假。 徐宁穿上鹅黄色绣着小黄鸭的衣裳是真的好看,生的好看也是真的。 只不过嘛,他目前还是一个小孩子,生的好看这一点说句实话还真的没怎么看出来。 看着傅挽十分真诚的眼神,徐宁收起心底的疑惑。 日头缓缓落下山间,直至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一盏油灯照亮了不大的空间,两人对坐彼此相望。 “这是什么?”徐宁看着眼前黑乎乎一点也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愕。 听见这话,傅瑶略显不自在的捏了捏手掌心,理直气壮开口:“粥啊!” 无辜的语气仿佛还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徐宁诧异的看了傅瑶一眼,不可思议道:“你说这个是白粥?是用大米熬成的粥?是寻常城中大善人施粥的粥?” 一连三声诘问问的傅瑶羞愧低下了脑袋。 她主动想要做一顿晚饭,没想到好心办坏事。 也没想到最简单的粥她都做不好。 “我······” 徐宁再一次看了一眼手旁放在黑乎乎的粥,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以后做饭这种话事情还是不我来,你根本是一点点都不会。” “也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活过来?” 傅瑶一怔,思绪悄悄回到从前,靖远将军府还在的时候有府上的厨娘做饭,身边有谷雨伺候,她哪里会做这个。 后来又有了石慧姐姐帮助,再不济也是在客栈里面吃。 反正无论如何都不会轮到她亲自上手。 心上涌上一阵爱上,果然人算不如天算,谁也不能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 徐宁没想到一个简单的询问就让傅挽姐姐神情一下子低落下去,向来温婉的女子眼底氤氲晶莹的泪花。 “你,你别哭啊,我以后不问了还不行吗?”他此刻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之前同恶狗抢食,偷东西,抡起拳头打那些坏蛋他都没有胆怯过,但是现在仅仅只是傅瑶哭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在他的印象之中,母亲是一个坚强的女子,从来都没有自己面前哭过。 傅瑶嘴角清醒扯出一抹笑容,微微仰着脑袋藏去眼中的泪水,笑道:“你看错了,我可没哭。” “当真?” 这话,徐宁已经不知道问了多少次,他仿佛不厌其烦一样,每回都问出来。 “我从来都不说假话。”傅瑶飞快地看了一眼徐一宁,低头开始用碗中略显苦涩的粥。 徐宁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一句话。 她做饭,徐宁洗碗;徐宁做饭,便是她洗碗。 两人虽未好生商讨过,但这却是两人在无形之间形成的习惯和默契。 傅瑶回了房中,双手提了一桶热水,稍稍擦拭一番这才躺在床上,浑身筋骨作痛,整个人仿佛被重新修理一番。 从前没有和这般小的孩子相处过,并不知道其中的难处。 她不知道其他的小孩子是什么模样,但也知道徐宁已经是相当懂事了,比她想象当中还要好相处几分,甚至很多无形之中的麻烦都是徐宁在解决。 不过,这样平静的日子显然是过不长久,小半月一闪而过。 天还未蒙蒙大亮,在灶房生火的傅瑶猛然听见院外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以及粗狂的叫喊声。 第一百零五章 任人宰割的肥肉 毫无章法的敲门声一响,傅瑶吓得一个哆嗦。 连忙放下手中的柴火,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纤细的身子站在门口,不知在哪里蹭上锅灰的小手擦了擦莹白如玉的脸蛋,面容顿时不复之前的干净。 又擦了擦手,门外脚步声错乱,几道男声此起彼伏。 距离他们房租到期不足半月,那几道陌生的男声显然她也不认识,心中忐忑不安随手抄起徐宁昨晚放在门口的扫帚。 撑起声音喊了一声,“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来我家干什么?”虚软的腿暴露了她害怕的心。 任是谁大早清就被几个不认识的男人找上门,一个女子又怎能不感到害怕。 家中虽然有两个人,徐宁太小了。 傅瑶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让他出来顶天立地,他还是一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小孩子,她怎么也不忍心把他给推出去。 还不等门外的人出声,身旁响起一道略显稚嫩的童声,傅瑶扭头望去。 徐宁皱着眉头疑惑地看向她,“这是怎么了?” 经过小半个月的滋补,徐宁已经长到了傅瑶肩头,不过明显不善的脸色彰显了主人现在心情十分差。 秀眉微蹙,傅瑶忍不住怒喝道:“你出来干什么?” 徐宁双手放在身后,百无聊奈的摇摇头。 她不说他也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无非是不长眼的人盯上了他们两个人,一个瘦弱的女子,一个不大的孩子。 柿子都知道挑软柿子捏。 他们两个人可不就是软柿子嘛。 这个,外头响起踹门声,傅瑶心都要提到嗓子上了,一把抓住徐宁的小手,一边嘱咐道:“等会儿你看见情况不对劲转身就跑,一定不要回头。” 徐宁瘪了瘪嘴,对这个蠢蛋感到无语。 跑就有用了,一个院子就这么大,不用一刻钟就能搜个底朝天,何况他还是一个这么大的人,想抓一个人还不简单。 不耐烦地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此话一出,傅瑶心猛然收了一下,小小的院门已经被踹的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倒在地上。 将徐宁放在身后一个随时看的见的地方,傅瑶上前拔开门栓。 也不知外面踹门的人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在傅瑶打开的门那一霎那,身子也随之摔了下去。 ‘唉约~’ ‘砰’的一声,一个重物瞬间摔在地上,声音那叫一个震耳欲聋,尤其是傅瑶这个参与其中的当事人, 显然可以感觉到肉与地面接触的碰撞感。 在场之人全部呆在原地,直到嗤笑声传来,顺着声音望去,是家中的混世魔王在笑。 傅瑶一阵愕然,也不知徐宁哪里的心情还在这里笑。 这群人明显是来者不善,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一看就知道不好相处。 带头壮硕的大汉目光狠厉看向徐宁,平平无奇的声音露出几分强势来,“臭小子,笑什么笑,再笑我扒了你的皮。” 趴在地上那人也站直了身子,额头上多了一个红肿包。 “就是,你笑什么笑。”明明是凶神恶煞想要显摆出来气势,哪里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先机。 只是这幅样子,傅瑶就瞬间回到了他给自己行‘大礼’的模样。 那可真叫一个五体投地。 强行压下去上弯的嘴角,低眼看着这些个来者不善之人,暗自在心中打量起了他们的目的。 “今日前来,不为其他,只为了你们二人的保护费。”带头的大汉指了指傅瑶徐宁二人说,“这片区域归老子管,你们是新来的不懂规矩,之前的我也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说着,又伸出那根肥胖的十指指了指地面,“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们懂吗?” 傅瑶侧眸看了一眼一脸茫然的徐宁心中已然清楚,之前这片地带根本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几位大哥好说好说?”傅瑶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弧度,“我和幼弟来了这不懂规矩,还望几位大哥见谅。” 领头的看了一眼傅瑶,这小娘子还算是上道,“每个人保护费三两银子,你们一家一共是六两。” “六两?”傅瑶瞬间惊掉了下巴,且不说她之前是如何珍惜钱财,现在也不会大手大脚花六两银子来买安全。 再说了这个人可不像是给了银子就能走人的人。 先前傅瑶想,他们初来乍到能息事宁人就息事宁人,不惹麻烦是她本意,可不代表她想当一个冤大头。 任人宰割的肥肉。 六两银子几乎能管一家人小半年的生活了。 “几位大哥,六两银子是不是太多了。”傅瑶嘴角一收,“你们也看见了,我和弟弟两人现在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情况,这院子还是吴娘子可怜我们,才租赁给我们的。” 吴大娘便是之前租赁给她们院子的人牙子。 “不行。”带头的斩钉截铁说,“妹子,不是哥哥我不心疼你,哥哥我呀也是上有老下有下的人。” 视线落在傅瑶略显的玲珑曲线上面,色心突起,话锋一转继而道:“要是你愿意伺候哥几个一宿,哥几个也不是不愿意免了你家的保护费。” “哥几个是不是?”走上前了几步。 后面响起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那声音听在傅瑶耳中太过恶心,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 握紧手上的扫帚,面色逐渐冷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抄起手上的扫帚朝逐渐靠近的男人打了过去,既然说不到一起直接上手就行了。 先礼后兵她也做到了。 领头男人没有防备被夺了先机的傅瑶打了几下,不过他很快靠着身体强势和人多势众的原因将局面渐渐占了回去。 见状不对,傅瑶连忙喊着徐宁快走。 哪知徐宁并没有朝着后面跑去,相反还上前几步更加靠近他们。 她心中愈发着急,碍于现状无计可施,迫切的目光落在徐宁身上,祈求他将之前的话能听进去。 徐宁冷眼上前放在身后的双手拿在胸前,傅瑶还未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徐宁朝着几个壮汉挥了过去。 第一百零六章 人若害我天诛地灭 锋利的刀尖划过脸颊,领头的大汉感到一阵刺痛。 粗糙肥厚的手掌摸了摸被伤到的左脸,温热的液体顺着指尖滑了下去,领头的大汉一看,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听围在身侧的人说。 “是血,是血,老大你流血了······” 领头大汉当然知道自己流血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流血了。 杀人的目光望向不大点的小孩子,还没有他一半高, 视线落在眼前这个不大的孩子上面,再见着开刃的菜刀上面带着殷红的血渍,怒喝出声:“是你划得我?” 徐宁挥了挥手上的菜刀,微微唇角三分薄凉七分讥讽,“怎么,你还想再来试试?” 眉头一挑,眼底惨咋着点点诧异:“这世上怎么还有你这样如此蠢笨的男人,我都替你害臊,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一面讥讽的嘲笑,一面比划手上的菜刀。 “哦,你不知道了,我呢从小脑子这里不太灵光。”说着,又伸出食指指了指脑袋:“大夫可是有证明的,要是无意间伤着大哥,大哥可别怪罪我啊!” 傅瑶目瞪口呆的站在一旁,默默收回原本已经伸出去的手。 她还是组合字徐宁的做法,可见对面一众人亦是战战兢兢的模样,便对徐宁的做法表示赞同。 人不害我我不害人。 人若害我天诛地灭。 领头大汉倒吸一口凉气,并不是他害怕面前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是害怕一个不怕死的疯子。 小娘子模样端正清秀,身段更加一绝,奈何有了一个疯子似的弟弟。 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度量几分,毕竟他们还想好好活着。 徐宁不咸不淡睨了他们一眼,眼底的讥讽再也藏不住,“呵,我这个人想必你们现在也认识了,不是想要收我家的保护费,快快请进。” 他微微侧身让众人将小院的情景一览无余,“怎么,不进来啦!” 起先破门而入的人面面相觑,现如今这种情况谁敢多上前一步,除非不要命了。 “小兄弟,保护费好说好说,你先把菜刀放下,拿在手上多不吉利啊!”领头大汉心思微动,双手放在身前做出防御状。 生怕下一秒徐宁发疯拿着菜刀朝他们挥去。 瞧见这一幕,傅瑶忍不住嗤笑一声,真的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比自己横的,横的又怕不要命的。 徐宁属于最最最后面的那一种,比起不要命谁又能比的过他。 缓缓升起的旭日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徐宁眯了眯眼睛笑意盈盈的看向胆战心惊的众人,神色平静无波无澜。 领头大汉只觉脸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风吹在脸上更痛,温热的鲜血顺着起伏的脸颊滑了下去形成一条夺目的溪流。 他却一点都不敢移动半分,菜刀又朝着前面挪动了几分。 “这位小哥,不如你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徐宁发出吃惊的声音,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房门,“我家的大门坏了,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傅瑶看着敞开的大门,随时随地都有人进出风雨无阻。 踹门的人看向房门脸上露出殷勤的笑容,“好说好说,不过就是一道门而已。” “一道门而已?”徐宁凉薄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怕你们有所不知,我家的大门用的是上好的木材,花了我整整六两银子。” “门呢现在肯定是坏了,也用不了了,不如你们按照原价赔偿,我也就不和你们计较了,如何?” 傅瑶闻言,缓缓放松紧绷的下颔。 六两,不多不少正好六两,貌似他们要的保护费也是六两银子。 徐宁幽深的目光落在领头大汉以及他身后不情不愿的众人身上,显然是看出了他们的不情愿,“既然你们不愿意给我们六两银子也就算了,让我再划上几刀,扯平算了。” 领头大汉心上一紧,刀划在自己身上只有他知道有多痛,何况他现在已经不想再来一次了。 当即大手一挥,十分肉痛的笑道:“不就是六两银子,好说好说。” 此话一出,徐宁紧皱的眉头才缓缓舒展开来。 领头大汉当即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放在徐宁面前,张口说:“小兄弟,这是六两银子,我们也就不多留了。” 话音一落,转身带着众人离开。 一个小弟快跑上前紧跟在身侧,“大哥,我们真的就这样走了吗?那可是六两银子啊?” 领头大汉使劲拍了怕小弟一下,眼眸闪过一丝狠色,皮笑肉不笑道:“急什么急,他们只有两个人,那小子是个疯子。” “你回去弄点迷药,咱们晚上再来。” “到时候,银子女人不都是我们的。” 得了这话,小弟才慢慢放下心,回头瞪了一眼傅瑶和徐宁。 傅瑶无奈的看了一眼徐宁,又低头看向静静躺在地上的荷包,“他们就这么走了?” “假的?” “啊?”傅瑶顿时傻眼了,他们不是已经走了,难不成还想要回过头来报复他们不成? 徐宁弯腰伸手捡起地上的荷包,浅红色的荷包显然不是男人常用的钱袋子,倒像是女子所用。 不用多想就知道这钱也是被他们以‘保护费’的名义抢来的。 “据我所知,益州距离边疆不远,为了防备城内出现奸细,刺客,管理人员也是相当严格的,但是这仅限于达官贵人所在的那一侧。” 徐宁看向远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咱们可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居所,自然是不太平的。” “处在战争随时能够波及的地界,人心涣散,混乱不堪更是常有的事情。” 从荷包之中掏出六两银子掂量一下,便放在傅瑶手中,道:“回去收拾收拾东西,这里或者说益州城咱们不能呆了。” 冰冰凉凉的触感告诉傅瑶那是银子的感觉,有钱当然开心,可是下一秒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为什么?”她不明白。 第一百零七章 善良是原罪 徐宁脸色不是很好看,他仿佛有一种在和蠢货说话的感觉,偏偏这个蠢货又是他亲自认证下来的亲人。 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酸! 就在傅瑶以为他不会说的情况,徐宁缓缓开口了。 “按照我之前的说法,再不济益州城这边起码是有条不紊的情况下生活,但是你看现在?” 傅瑶一怔,瞬间就想到了徐宁还未说完的话。。 益州城是边疆要地,但是出了一点问题首当其害益州城就会遭殃。 消息最为灵通要属上层官府众人,之后便是他们身边的人最后就是他们这些市井之人。 刚刚那些人光天化日之下大张旗鼓抢钱,无非是身后有人撑腰亦或是益州城已然悄悄显露出一点点不寻常的味道。 剩下的傅瑶不敢去想象,若真的是那样,益州城的百姓又该何去何从。 只可惜,现在这一切已经轮不到她来操心,她也只是芸芸众生当中的一员。 “我知道了,那我们要去哪里?” 心慌意乱之下,傅瑶竟一时间失去了主观判断。 “你觉得应该去哪儿?”徐宁不答反问,反正对他来说去哪里差别都不太大。 傅瑶一怔,握着银子的手微微用力。 她心里清楚现在的她是自己和徐宁的主心骨,无论如何都不能乱。 可她一想到益州城将来要发生的事情就止不住的心慌意乱,想要参与其中为益州城做点什么? “你说我们留在益州城如何?” 徐宁傻眼了,不明白傅挽是真蠢还是装作不懂,面色一冷,冷冷开口:“你如果想死大可以留在这里。” 又冷眼看了傅瑶一眼,垂着眼眸盖住了眼底晦朔不明的情绪。 “益州假如真的受不住,罪责也不在我们,而是在那些整日只知贪欢享乐官府。” “阿姊,我劝你最好收起你那莫名其妙的怜悯心,你厚爱他们可不见得他们也会厚爱于你。” 徐宁冰冷的声音瞬间让傅瑶缓过神,从高高的云端坠下来她还未彻底醒悟,归根结底还没有明白身份的转换。 “我知道了。”傅瑶神情落寞。 徐宁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阿姊不笨,他知道阿姊明白自己的意思。 也愿阿姊想明白善良是留给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而他们这些身在深渊的人从一开始就应该明白善良是原罪。 收拾好行李带上刚刚抢来的六两银子,傅瑶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呆了不久的小家。 至于院门口被踹坏的大门,傅瑶和徐宁想也没有想十分默契的不修。 之前吴大娘带他们来这里的时候,告诉他们这里所处环境有多好,人员怎么一回事? 但也说这里相当安全。 现在呢? 昔日信誓旦旦的话听在耳中,彷佛在说他们怎的这般愚蠢。 “你们这是去哪儿?” 刚走出两步就被出门买菜的隔壁大娘给撞上,三人默契停下脚步,隔壁大娘苍老的脸上带着莫名的尴尬。 刚才的声响她也听见了,一点出来的意思都没有。 傅瑶也知道,心中不能说一点怨怼都没有,她也是一个正常人也需要在自己落难的时候受人帮助,哪怕一点点也好。 事情已经摆在眼前,周遭的人不能说毫无动静只能说根本不想出手,他们冷静选择了保全自身。 “婶子,刚才你也听见了,那伙人实在太凶了。”傅瑶将包袱放在徐宁手上,上前一步轻声细语道:“我和弟弟太害怕了,想要去投奔远方的亲戚。” 身体还随着抖了抖似是在彰显出自己的害怕。 徐宁扬起目光,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那你们的院子······” “哦。”傅瑶似懂非懂看了隔壁大娘一眼,笑道:“婶子是想说我的房子啊,合约还有小半个月,不如婶子就先替我们看顾一下。” 隔壁大娘难为情的看了傅瑶一眼,“这,这不太好,那毕竟是你们的院子。” 傅瑶赶忙接过话茬,“有什么不好,我们的不就是婶子的嘛,这些日子还多谢婶子照顾,院子那些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婶子要是需要拿过去就行了。” “那我就多谢你们了。” 隔壁大神嘱咐了几句,满眼欢喜转身离开,像是捡了一个大便宜一样。 可不就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她得早点回去给当家的说,能用的东西都要搬回来。 隔壁大娘离开以后,傅瑶眸色一冷,收缩的瞳孔浮现动人的寒意。 她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走。”傅瑶轻声对徐宁说着,徐宁对她坑隔壁大娘一点意见都没有,相反举双手赞成。 这些日子隔壁大娘仗着他们两个年纪小,时不时来串门‘偶尔’顺走一两件东西也是常有的事情。 买了些包子又去了一趟茶馆,傅瑶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心中隐隐有了对象。 徐宁太小不适合益州这种随时发生混乱的地方,傅瑶自己就更不用说了,势单力薄。 距离益州最近的城池有很多,但是符合傅瑶所有条件的只有胶州。 胶州南边临海,西边靠近边疆对益州这边的消息知道的比较早,最重要的一点是它安定。 胶州比益州好不到哪去,却也是最符合傅瑶二人现状。 有一点点小小的混乱不要紧,官府能够镇压就好。 有海匪也没问题,他们不住在海边。 准备充分之后,傅瑶带着徐宁租了一辆马车,最后再让徐宁去祭拜一下他的母亲。 徐宁却说无甚好祭拜的,总之这一辈也见不到了,还不如不见以免更加难过。 这样一说,傅瑶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为了路上出行方便,傅瑶在脸上捯饬捯饬刻意将自己画的丑陋让人见了转头就走,成为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而徐宁则是她从小养育到大身负众多期望的弟弟,希望他多多读书鲤鱼翻身成为人上人。 两人一车一马顺着人多的地方走去,足足走了一月才靠近益州同胶州边境,日子也到了夏日最为炎热的七月。 穿上单薄的夏衣,压低帽檐难以掩饰激动之情。 第一百零八章 美好的误会 “终于快到交州边境了。” 徐宁低低应了一声,向来淡漠的眸子此刻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身后黄山漫天,眼前绿意盎然天差地别的景色,若不是此刻亲眼所见,傅瑶都要怀疑这样的景象是不是真实存在。 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傅瑶首先抬脚朝着胶州的方向走去。 徐宁静静站在原地,良久回过头望了一眼益州城方向,黑白分明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身侧的双手紧紧攥起。 不消一会儿,提脚跟在傅瑶身后。 “阿姊,你说我们在胶州何处定居为好?”徐宁和傅瑶穿梭在人群之中,茫然询问。 傅瑶一怔,眼眸望向西南方向,红唇微张:“苍梧郡。” “苍梧?苍梧?” 徐宁喃喃几声,对苍梧郡这个不大的地方渐渐有了印象,“可是那个取自‘苍梧嬗变’的苍梧?” 傅瑶点了点头认可了徐宁的说法。 “阿姊选苍梧郡可是心念其中的典故?”徐宁打趣。 傅瑶眼含诧异的看向徐宁,惊异道:“典故,什么典故,这苍梧郡难不成还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徐宁轻笑一声,“苍梧嬗变,嬗变二字更多指的是更替,蜕变,一个旧事物转化成一个崭新的事物。” “取得很有深意,也十分符合我们现在的情况,需要进行彻底的蜕变。” 徐宁说罢,眼中浮现深刻的笑意。 傅瑶呆呆看着徐宁,有没有一种可能她选择苍梧郡只是因为苍梧郡距离桂林郡比较近而已,仅此而已。 她哪里能想到短短几秒钟徐宁就已经想了这么多。 不过,她也没有阻止这个美好的误会,蜕变新生的确不错。 家中突逢变故,身边之人死的死,消失的消失,一个人也不知去往何方,报仇都需要精打细算一番。 徐宁母亲才亡故不久,她也是才成为徐宁的亲人,这期间都需要一定的适应能力。 苍梧的确是一个好地方。 两人寻了一处饭馆,点了些吃的,拿出刚刚买来的胶州地界图。 “我们现在在这里。”傅瑶随手指了一处地方,细嫩的指尖顺着地界图滑了过去,继续说道:“想要以最快的方式到达苍梧郡,最好是走水路。” “水路方便,更加快捷,路上也能少了不少麻烦,阿宁你觉得呢?” 徐宁顺着傅瑶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连连摇头,语气沉重道:“水路不妥,现在是七月月尾,即将临近八月。” “哪怕不会像黄河那般猛涨水,也极有可能面临洪灾。” “苍梧郡连年风调雨顺是极少的情况,更多则是受到上游影响,致使水淹苍梧郡。” 闻言,傅瑶眉头一皱明白他们是有很大的可能性会面临徐宁说的情况,可是也不代表一定会面临这种情况。 有了之前走山路的教训以至于短时间内傅瑶不想也不愿大规模走山路。 踌躇间,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 一颗一颗的雨水砸在房顶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仿佛是砸在傅瑶心尖上一样。 “客官,菜齐了,还请慢用。”店小二手脚麻利将傅瑶他们要用的饭菜整整齐齐摆在桌面上,整个人带着交州特有的热情。 傅瑶双手交叠在膝上,圆溜溜的眼睛咕噜一转,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小二的,咱们这边近两年的雨势如何?”与其他们两个外行人在这里争执,还不如好好问问土生土长的人。 说着,桌面上突然冒出十文银钱:“你说说,这些钱就是你的了。” 不是她不想多给,而是能力着实有限。 她和徐宁两个人哪怕是不吃不喝,一路上仅仅是马车前就够他们喝上一壶,还不提接下来的路程。 为了能够省点银钱,傅瑶和徐宁最后都放弃马车出行选择步行,毕竟动动也有好处不是。 店小二在看见银子那一刻眉眼俱笑,蚊子再少也是肉,十文钱也能关上一家半日吃食,默不作声的将银子收在袖中。 弯了弯嘴角,开始说:“客官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咱们交州算不上富裕,但也是鼎鼎有名的地方。” “能走水路,距离京城也只需要两个月的路程······” 傅瑶二人静静听着,瞧见这一幕店小二开始他口若悬河的表演。 待店小二离开之后,傅瑶同徐宁整理了一下思路,简而言之现在不适合走水路,也不适合走陆路,最好能够水路兼备。 他们可以先选择走上一段水路,最后换乘马车抵达苍梧郡。 苍梧郡下设八个县,一百多个村落,这还是官府几年前记载,至于现在究竟有多少村无人可知。 八个县最好的要属上河县,临水便于出行,来往船只较多。 最差的自然是山沟沟的下河县,常年受到海匪骚扰,苦不堪忧,据说前不久下河县新来了一个县令,年轻有为。 年轻是真的年轻,有为就不好说了。 根据店小二的口述,当官的一向都是来苍梧郡混个政绩,真正有所作为很难,所以百姓们对这位新来的县令爷大抵也是这样的感受。 来上一段日子呆够了就离开。 店小二推荐傅瑶他们最好去相对富饶的上河县,那里稳定不像下河县穷山恶水出刁民。 “你觉得我们应该去哪儿?” 傅瑶似乎并不关心他们的去向,对于徐宁的答案才是她现阶段最为关注。 徐宁这个孩子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往往在一些不利的局面之中可以做出正确的判断,也是靠着这股直觉,他们躲掉不少灾祸。 她羡慕得不行,却也知道这是个人缘分强求不来。 “下河县。” 徐宁黑白分明的眼睛微眯,转瞬之间给出了答案。 “我也觉得我们最应该去下河县。”傅瑶嘴角慢慢上翘,英雄所见略同。 上河县安详平静富饶,想要出人头地很难,想要融入其中更难。 家家户户彼此熟悉,极有可能家中有多少银钱都知道,他们已经形成相对稳定的体系,他们现在过去不是一个好时机。 第一百零九章 大意 下河县就不一样了。 县令是新来的且常年受到匪患侵袭,对外也有一定的排斥性,绝对没有上河县最为严重。 傅瑶选择居所不是要选最好的而是要选最适合自己。 这样一来,才能长久待在一处。 她可不想整日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更不利于她调查清楚靖远将军府究竟为何覆灭仅在一瞬之间。 官府办事讲究严明,哪怕是靖远将军府真的犯了通敌叛国的重罪,何必如此潦草结案,让整个案子处处充满困惑。 她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自己这般狼狈逃窜究竟是为何? 天色稍暗,傅瑶回了房间,好生洗漱一番,洗去一身连日的疲惫。 披着微湿的秀发,坐在桌前拿起早早准备好的干帕子轻轻擦拭。 低头垂眸看着原本黑如墨云的秀发此刻发尾干枯隐隐泛黄,甚是还有些分叉,未洗漱之前上手一抹比之之前更加毛卷。 活像一只炸毛的小猫,但是一点可爱都没有。 有的只有为了活着的狼狈不堪。 漆黑的眼眸飞快闪过一丝心疼都说女子的头发是第二张脸,她的第二张脸成了这样,第一张脸就更不用说了。 抬手摸去不复以往的水嫩取而代之是粗糙,眼底泛青浮肿。 抿了抿干裂的唇畔,丝丝血腥味霎那间传入味蕾,这些变化她不是看不到,相反她不仅要忽视这些个变丑变糙的变化,还要加重。 因为从前锦衣玉食早已一去不复返,沉迷往日只会害了现在的自己。 拍了拍脸颊,眨巴眨巴依旧灵动闪烁着星光的大眼睛,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这样的日子早晚会离开。 到时只要她好生保养,她依旧是记忆当中那个‘傅瑶’。 深吸一口气,手掌抬起又向下按压来来回回三次,眼底浮现的泪水消失不见。 晨起的天色带着灰蒙蒙的黑暗,一眼望去看不清前路。 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的傅瑶再一次清点随身携带的行李以及让店小二准备的干粮,包袱斜跨在肩上带着徐宁朝码头走去。 一刻钟之中,傅瑶带着徐宁站在码头上迎面吹来的风轻轻拂过脸颊。 来往的旅人匆匆一闪而过,短暂的停留并不足以让他们倾目。 傅瑶驻足其中,带着夜色寒凉的码头多的是迫于生计早起勤劳的人们,一个又一个扛着刚刚从船上卸下来的货物。 依依不舍道别的人儿屹立在码头之上,泪眼婆娑望着逐渐消失在云雾之中的船只。 “别看了,风冷得了伤寒船上可没有人照顾你。”徐宁见傅瑶不肯回去船舱,冷声开口。 傅瑶转身看着这个犹如小大人一样管着她孩子,无奈地应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 船队走了两天一夜,傅瑶吐得昏天黑地,神志不清。 距离她上回坐船才过去不久,恍如隔夜。 可这晕船的习惯没能改掉,病恹恹的傅瑶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天地旋转脑袋晕乎乎,心中喃喃自语道: 这回真的是她大意了! 下了船,脚踏实地踩在地面上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这没用。” 徐宁傲娇嫌弃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傅瑶有气无力的看着他,她现在着实不想多说一句话,不然她总有一种下一秒就要吐了的感觉。 垂着身侧的手突然被人拉着身体也不由自主朝着前面走去,傅瑶微眯了眯双眼眼中带笑看着不算厚实在为她挡住风雨的后背。 谁说只有至亲至爱的人才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空,一个陌生人也可以。 虽然她和徐宁现在是相对熟悉的陌生人,但是以后一定能成为真正的亲人。 一路走来,徐宁这个比自己要小上不少的弟弟默默走在身后,她却明显感觉到他有秘密。 傅瑶曾在上京生活过一段时日,见过的人数不胜数,就是口口相传的天才她也是见过的。 比如三哥哥,沈昭献······ 可徐宁和他们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三哥哥身上有一股生来尊贵多年养尊处优培养出来的聪慧之感。 沈昭献更多是出于自身刻苦钻研,努力用功读书的天赋努力聪慧。 徐宁则是介于两者之间,说他身上有一种从小养尊处优的聪明感,那一定是有的。 说他勤于钻研努力用功的聪明强势也有。 正是这种不属于同一个人身上的复杂感让傅瑶隐约感觉到徐宁或许并不像她想象之中的那样简单。 只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种想法并不成立。 这些时日徐宁的表现她是亲眼所见,平心而论她也不想把徐宁想的那样复杂。 无声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轻柔的视线再次落在徐宁瘦小的背脊上。 徐宁交付了银钱,抬脚走向守在一旁的阿姊,低声道:“我们先在这里休整一日,明天继续出发。” 傅瑶点了点头。 她有心想要继续前行,奈何虚弱的身体着实不给力。 将傅瑶带至房间之后,徐宁便转身离开。 正巧屋内有一铜镜,傅瑶努了努嘴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只见铜镜里面的人影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嘎吱”一声,房门再次被缓缓推开,傅瑶转身注视来人。 徐宁去而复返手上端着熬好的清粥和一小碟子开胃菜,“阿姊,你先用点清粥,你身体这些时日连番奔波定然受损。” “暂且用些清粥,待日后再吃肉。” 傅瑶眯着眼睛笑了笑,她没想到潜藏的心思居然被徐宁给看出来了。 本想收拾好行装,转身下楼问店家要些肉食吃一吃,最好再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是最好不过了。 哪知,心中所想还未付诸于实践。 “你吃了吗?”傅瑶小心翼翼问向徐宁,坐在桌边。 徐宁将粥放在桌上,“我自然是已经吃过了。” “这么快?”傅瑶下意识出声,现在距离他们抵达此处也不过短短一刻钟而已,徐宁什么时候吃饭如此快,她怎么不知道。 这一问,几乎问的徐宁心虚不已。 第一百一十章 快醒醒。 “我吃得快,你快些用。” 徐宁眼巴巴地望着还冒着白烟的热粥,空荡荡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蜷缩在一起手悄然握紧。 傅瑶捧着碗动作一滞,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手上的动作。 徐宁有些尴尬看向傅瑶,发现她面色如常这才缓缓收敛了神色。 两人打算这里短暂休息一晚,明日继续启程。 次日一早,傅瑶早早醒来请做糕点的师傅多准备一些赶路便于携带的点心。 接下来要走的路都是陆路,到时候不一定会像坐船那样碰巧有吃食,也有人特意准备饭食让他们花费银子就能买到。 俗话说的好,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陆路山高林深到时候能有一个住处都算是不错了。 想着想着,傅瑶不由得头疼起来,这都什么事啊? “早上多吃点,今天一天都在赶路,饿了没人给你做饭。”徐宁面色寒冷出声嘲讽。 在他看来,傅瑶身形偏弱赶了几日路面黄肌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克扣她吃食,显然是常年营养不均衡导致。 傅瑶闷头吃饭,在得了徐宁面冷心热的责怪之后,吃食明显更加偏向易饱容易垫肚子之类的饭食。 至于营养不营养这件事她都没有放在心中,能有一口饱饭就不错了。 默默在心上估摸着时间,吃饱之后傅瑶带着徐宁起身离开。 ······ 一个月后。 “两位客官你们朝着东边一直走就能看到苍梧郡标志的高达巍峨的山峰。”傅瑶和徐宁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过去,远远望去一座冲破天际的山峰展露在眼前,山峰影藏在云层之间。 “也就是说我们到了那座山之后就到了苍梧郡对吗?” 傅瑶轻声询问,悄然掩去心中的震撼。 这么高的山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上京多的是山,不过都算不上太高,一路走来也见了不少,但是这种级别的山还是很少见。 添茶的老者重重点头。 坐在临时搭建的茶棚里面享受着来之不易的松快、凉爽自在。 傅瑶扭头望着徐宁圆眼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阿宁,你之前说过苍梧郡有一个传闻,不如现在来说说是什么?” 先前和徐宁谈及苍梧郡时,他曾说过只是后来被他一笔带过了。 “我不是说了,等到了苍梧郡再给你说。” 徐宁有些气恼,他会说这个传闻,只是不是现在,更不是现在这个地方。 傅瑶本想说上一句‘早说晚说没有太大的区别,反正到了最后她都是要知道的。’可看见徐宁恼羞成怒的小模样,顿时不发一言。 只能在心里面安慰自己,小孩子有点脾气很正常。 吃过一碗凉茶之后,两人直奔耸入云端的山而去,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阿宁,你说我们到了下河县做哪个生计的好?” 傅瑶和徐宁并肩走在一起,畅想对未来的生活。 这一路上哪怕他们再省也花了不少银子,明显上身上一共还有不到二十两银子,得好生规划一番才行。 徐宁抿唇不发一言,直直顺着路道走去,这样的问题身边之人一路上已经问了不下数十遍。 刚开始,他还有点耐心回应她的问题,可次数多了也吃不消了,况且用不上一会子傅挽姐姐便会推翻之前的想法。 说了和没说没有太大区别。 想到这里,徐宁加快脚步朝着前面走去。 越靠近下河县一股扑面而来的荒芜感愈发明显,甚至路上三三两两躺着人,个个面黄肌瘦显然已经好久都没能吃上一顿饱饭。 越往前走,这样的人就越来越多。 傅瑶随手抓住一个和他们同方向的人,低声请求的道:“大娘,您知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 大娘看了一眼尸体都已经冷透了的人,唏嘘一声:“这些人都是从边疆逃难来的,吃不饱穿不暖,自然也就这样了。” 闻言,傅瑶心下一凛,“那您?” “我也是。”说罢,脸颊两侧微凹的大娘急急忙忙转身匆匆赶路。 颤抖着双手,傅瑶战战兢兢转身看着此刻仍旧面不改色的徐宁,眼中飞快闪过一丝茫然,心中除了害怕再无其他。 徐宁一怔,默默抬手拉着傅瑶继续向前走。 傅瑶骇然脚下的步子却是一刻都没有停歇,见着这些人的惨状她又如何不能联想到自己接下来不久之后的惨状。 现如今,二人何尝不是这其中的一员。 “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徐宁咬咬牙,声音带着无与伦比的坚定。 哪怕是他变成这般模样,他也要拼尽全力让阿姊好好活着。 傅瑶反手握住徐宁的手,颤抖着声音:“阿宁,我们一定会好起来的,对吗?”临阵失去信念,无异于自乱阵脚。 徐宁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一路上他们刻意回避有关益州的事情,没想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有事情终究还是遇见了。 两人步伐坚定向着下河县走去,走到这儿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 路上也不敢将行囊里面的饼和银子拿出来,只因他们亲眼看见有人为了一口粮食丝毫没有人性向另一个人举起屠戮之刀。 甚至为了自身性命着想还刻意饿上几日,更加显得两人和他们是同一类人。 毕竟,现在这些人为了活命什么都做的出来。 “小姐,快醒醒······” 半梦半醒之间,傅瑶恍惚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睁眼望去谷雨面带笑容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嘴里不停说着:“快醒醒······” 想要追逐却又被脚下的绳索束缚住,傅瑶眼睁睁的看着谷雨消失在视线之中。 突然睁开眼睛,凉风吹得一个哆嗦,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破庙之中,傅瑶同徐宁龟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互相依偎取暖。 眼底蓄着泪花,屋内万籁静寂,只见一个瘦弱的人影哆哆嗦嗦的手上拿着一把大刀,另一只手朝着晚上吃了饱饭的老妇人。 第一百一十章 佩服 那位老妇人傅瑶有点印象,快到傍晚十分来的,众人饥肠辘辘,唯独她一人红光满面。 用饭之时也没有避开众人羡慕的目光,那个时候傅瑶更是一眼不眨的看着她。 不下一次在心中默念,能不能把吃的给她,能不能把她变成自己。 可惜,不能。 她也更加不敢拿出包袱里面剩下的饼,只能趁着没人注意之时悄悄吃上一点。 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一人不知天高地厚之人,仿佛不知道吃食出现在众人面前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那时,耐不住饥饿早就抛弃掉脸面的人上前要了些吃食。 老妇人相当心善想也没想就把上手的剩下的吃食给了他们。 傅瑶自然也想上去要却被徐宁一把给拦下来。 徐宁薄唇微张,摇了摇头。 多日相处行程的轻微默契让傅瑶瞬间明白了徐宁想说些什么,无非是他们有不必和那些人抢。 可是,她真的好久没有吃上一顿饱饭。 她没有高尚的品格想的无非是孤身一人怎么活下去。 默默收回伸出去的腿,委屈的蹲在原地,一句话都不想说。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傅瑶一时间分不清现实。 那手持刀柄不仅偷走了老妇人的包袱还顺手将慢慢悠悠醒过来的老妇人顺手给杀了。 恩将仇报。 那一霎那她只能想到这一个词。 心中震撼无以复加,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在那人看过来之前,不知何时醒来的徐宁悄然出声:“闭眼。” 傅瑶乖巧闭上眼睛,脑袋抵在身后墙壁装作熟睡。 眼睛被强行闭上,五感之中的听觉格外明显。 黑压压的夜晚,细微的脚步声‘嘎吱嘎吱''响彻在正片空间。 紧闭的牙关都在发抖,声音愈发逼近跟前,她甚至都能想象到或许那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下一秒,他的刀都能朝着她挥来。 突然,一阵温暖覆盖在手面上,似是想要安抚她不安的心。 傅瑶能感觉到徐宁朝着这边微微倾斜的身体,以及他的不安。 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对死亡的恐惧似乎略有消减。 手持刀之人目光冷冷环顾周围,眉头紧皱,仿佛是在思考他们是真的睡了还是假睡。 感受到一股陌生极具威胁性的视线,众人纷纷紧闭双眼,生怕自己就是那个不长眼的。 良久,细微的脚步声缓缓消失在众人的二中。 傅瑶刚想睁开眼睛向徐宁诉说方才的危险。 她放在地面上的手又被徐宁握了握,示意她不要睁开眼睛,依旧装作深睡。 傅瑶一怔,乖乖听话。 徐宁在这方面的经验比她不知丰富了多少倍,听他的准没错。 傅瑶会听徐宁的话并不代表有人也拥有和他一样敏锐。 那人离开之后,有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倏的一下睁开眼睛,同身边之人说起方才的凶险。 细碎的声音在周围一一想起,迷迷糊糊之间傅瑶陷入了沉睡。 鼻尖传来浓烈的血腥味,有那么一瞬间,傅瑶梦回傅家众人被斩首的时候。 同样的血腥味,同样的浓厚,一丝一毫都没有差别。 空气中间隐隐弥漫着一股尿骚味,耳畔接连不断传来尖叫声。 刺耳的声音顿时让她从梦境中回过神来,入目是满地殷红的鲜血。 细嫩的手掌传来一阵濡湿,傅瑶抬眼一看,魂飞九天。 原本白净的手掌上此刻沾满了献血,身体躺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当即扭头看向徐宁,只见他现在和自己没有丝毫差别。 说是血人一个也不为过。 “怎么一回事?”不在呼出温热气体的那些人安安静静躺在闭上。 比起傅瑶之前见到那些被饿死的人,现在这些人死相更惨。 尤其是他们还有些是昨晚她偷偷睁开眼睛看见说话的那几个人。 前不久还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此刻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绕是心理素质再强的人现在多多少少也有点接受不了。 徐宁轻轻拍了拍傅瑶的背脊,安抚道:“就是阿姊看到的模样,这个世上也唯有死人嘴是最严的。” “那他为什么不将我们一并杀了,还要让我们活着?”傅瑶眼中充满了不解。 既然死人的嘴最严实,他们好好活着难道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阿姊有没有想过这庙中突然出现众多非正常死亡的人会是什么后果?而且还能在身上验出明显的刀伤?” 傅瑶捂着想要呕吐的嘴目光差异的望向徐宁:“官府会介入?” 徐宁默不作声点头。 倘若是死了一群人,官府只会认为他们是互相殴斗意外过失伤人,谁身上没有一两把道具呢? 何况,还是现在这个是非多的时间点。 可若是全部都死了,那结果又是另外一码事。 官府不仅会严查,还未追根究底,这对昨晚杀人的那人来说明显不利。 现如今这种局面,不仅给了他喘息的机会,还有可能彻底免除此次责罚。 根据他们之前得到的消息,县令也是新来的。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县令爷现当真是对下河县一无所知,想查这个案子只会是有心而无力。 有心无力的不仅是县令爷,还有傅瑶。 此刻此时,她竟然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掌握,可不就是有心无力吗? “阿姊,他们的性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徐宁幽幽开口。 昨晚死的不是他们就是自己了。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当着傅瑶的面说出来,碍于阿姊现在心思浅薄,又是个良善之人。 这恶果还是他独自咽下为好。 傅瑶饶有所思点了点头,面色苍白看向徐宁,“我们也离开。” 二人交谈之际,庙中依然少了很多人,仿佛这座庙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庇护众生的庙宇,而是一座吃人的阎罗殿。 踏出庙宇那一刻,傅瑶不禁回头望了一眼,愈发警醒。 待一切稳定之后,她一定要想徐宁多多了解一下这种保命的本领。 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再一次,发自内心对徐宁感到由衷的佩服。 第一百一十章 真正的亲人 不大的房院里面挤满了人,众人神色紧张望向身侧之人,似是想要从中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此乃我下河县,想必诸位进城之前也是见了城门上的公告,该有的礼节是绝对不能少。” 此时,一道威严的声音充斥在整座空间之中,众目睽睽之下一碗碗醇香浓厚的酒水被放在众人眼前。 傅瑶心下一凛,不明才下河县官府此举是何意? 酒水算不上稀罕物,可在这小小的下河县未必不是? 闻见醇香浓厚的酒水那一霎那,徐宁微不可查的愣了愣略显凉薄的眼神向上看去,目光紧紧追随那人。 “这是做什么?” “为什么要俺们喝酒?” “你个瓜娃子,有的好酒还不愿意,不知好坏的怂货?” “啥子,这下河县官府真大方,居然还请咱们喝酒?”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傅瑶抿了抿唇,眸光晦朔不明,说起之前迈入下河县见着的那告示,上面明明白白写了每一个进入下河县的人都要喝上满满一大碗酒。 屋内一时嘈杂无比,坐在上首正九品王主簿眉头紧锁,新官上任三把火是不假,这位刚来不久的县令爷派他管理此事。 简直大材小用,派上几个府衙,这件事不就妥善处理好。 王主簿心理满是埋怨,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再怎么不愿意,还是得按照新县令的命令来办事。 王主簿睨了一眼嘈杂的人群,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不屑。 一群流民而已…… “入县饮酒,这是我下河县的规矩。”王主簿淡淡看着众人,他们是死是活都和他无关。 “若是愿意留下,用上一碗酒即可进城,不愿意的还请尽快离开。” 话音未落,屋内顿时想起嘈杂的声音,似是在分辨王主簿话里的真假。 王主簿也不急,心下估摸着县太爷何时才能回来,隐隐皱起眉头,就是不知道他派过去的人有没有成功? 想到这里,王主簿的脸上莫名扬起几分急切。 “我愿意,只求能让我的妻儿老小平安进去。” 众人心存疑虑之际,虚弱无力的声音悄然想起在屋内,霎那间屋内顿时恢复一片寂静。 众人目光齐齐朝那人看去,傅瑶顺着众人目光望去。 骨瘦如柴的身影脸白如灰,几乎看不出来他原本的模样,他的身后蜷缩着一个同他大差不差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瘦小的孩童。 傅瑶没有看清那孩童的样子,不过有气无力瘦小的身影看着不大像长寿之人。 压下心中不安的揣测,视线随着男人坚强又颤抖的身影而去,担忧不安尽数显露于心中。 妇人紧紧抱着怀中幼子,眼神一刻都不离开逐渐远去男人单薄的背影,眼底噙着泪花,见着男人自家男人端起酒杯,仰头而起,一饮而尽。 良久,男人静静站在原地等待接下来的命运。 徐宁顶着众人的视线默默走出队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傅瑶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只见,前面两个人都好好站在原地,身体也没有极其明显的变化,有了第一个第二个自然也就有一个又一个。 傅瑶挤过人群站在徐宁身侧,面色平静。 离开之后,傅瑶静静站在徐宁面前,怒目而视:“阿宁,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徐宁面色坦然地点头:“我知道,我从来都知道。” 见到诚恳坦然的面容,傅瑶心中的怒火隐隐上升几分。 “你知道就好。”傅瑶抿唇,“我知你向来争强,凡事都喜欢冲在前面。” “我能理解你,但是阿宁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的后果?” 没有人不喜欢听好好,也没有人天生就喜欢说坏话。 她身边现在只有阿宁一个人,倘若阿宁出了意外,她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懦弱,畏缩,胆怯······,她承认这些都是她不堪自私一面,但是没有人生来就是无私奉献,身怀大义。 哪怕是为靖远将军府报仇,不让谷雨白死,甚至为了自己,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好好活着。 徐宁垂下眼睑,低低叹了一口气,“阿姊,我知道。” “你不知道?” 傅瑶猛地朝后退了一步,使劲摇了摇脑袋,语气充满了愤怒。 夏日空气湿热,闷得人心慌慌,让本就烦闷的心更加烦闷。 傅瑶站在徐宁面前,头一次目光冰冷的看着眼前之人,“阿宁,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是以哪种心态看着你一步一步上前?” “你但凡能想到你身后还有一人,大抵不会做出如此举动?” 徐宁抿着唇,摩挲着拇指。 他明白阿姊话中还未说尽的意思,无非是他从未将她当成一位家人对待?一个亲人站在身后,他会告诉她有关于他的一切,不开心,开心。 有没有和谁吵架,打架······ 两旁的人失去绕着他们二人走,傅瑶意识到这里不是吵架的地方,深吸一口气,“算了,我们先离开。” 计较能如何?不计较又能如何? 有心之人不用教,无心之人教不会。 徐宁闻声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傅瑶,一把握住阿姊的手腕,开口解释:“阿姊,刚刚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有我顶在前面,出了问题你也可以及时离开。” “我知道。” 听见阿姊平淡至极的声音,徐宁突然明白‘我知道’这三个字是多么的无力。 “阿宁,我没有想要和你吵架的意思。”傅瑶抬头望进徐宁深邃的眼眸之中,“我知道你向来喜欢将事情抗在自己肩上,可你也要知道我是你的姐姐,天塌下来有我在。” “再不济,你也可以跑。” “刚才我不开心是因为你没有将自己安危放在最最最重要的位置,姐姐我现在和你一样,身边只有你一个亲人。” 或许是因为从小身边有无数的亲人,却没有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亲人,傅瑶才会迫切需要一个这样一个人。 “是,阿姐,我知道错了。”徐宁连忙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知好歹 听见这话,傅瑶带着怀疑的目光点了点头。 “日后你要是再犯这样的错,我就饶不了你。”她的声音放轻了许多,“你我都要好好的才是。” 瞧见阿姐轻而易举放过他,徐宁噗嗤一声笑了。 他就知道,阿姐是一个心软的人,也是一个连吵架都不会的人,顶多就会放几句狠话,故意让别人觉得很凶的模样。 实则,胆小至极,外强中干罢了。 “好好好,阿姐等咱们找到了居所,我一定要给阿姐写上一份检讨信,里面要深刻认识到我的错误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阿姐,你觉得如何?” 傅瑶听着徐宁故意撒娇放软了的声音,心下已然松动不易,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轻声呢喃:“那你可一定要写啊!” 徐行面色不改点头,看见傅瑶这幅好说话的模样,在心中暗自发誓,日后一定要防着外面那些不干不净的人,以防他们三言二语就把阿姐哄得不知天南地北。 到时候别人哄骗了不说,可千万别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自从母亲生病以来,他已经习惯冲锋陷阵在前,将母亲牢牢保护在他身后,被别人保护的滋味还是头一遭。 瞧见这一幕,傅瑶不再多说一言。 饮了官府发的酒,他们也正式算成下河县的人。 天色逐渐暗淡,夜空中散发星际光芒。 下河县虽然穷,好歹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来不及寻上一处逞心如意的居所,两人随意选了一处客栈暂时安置下来,待明日一早出门找人牙子再说。 仔细锁好房门,关上门窗。 傅瑶盘腿坐在床上,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余下的银钱,好生熟了三次,一共一百五十两多出五十文钱。 目光呆滞的望向为数不多的银钱,忍不住在心中吐起酸水。 钱这回真的是不多了。 那根空心簪子之中藏着的银票,还有藏在身上的银钱她根本不敢拿出来。 徐宁她很是放心,却不能不防着眼红之众盯上他们的银钱。 双手撑在脑袋下来,一时讷讷。 ······ 身段姣好的姑娘徘徊在门口来回踱步,心头焦急似是火烧一般难耐,稍稍拧在一起的眉梢露出几分着急。 日落夕阳,往常这个时候阿宁不是已经到家了,就是快要到门口了。 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 姑娘回头扫了一眼摆在堂屋的沙漏,在心中默默估量时辰。 “阿姐······” 突然,大门外响起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连带着院门也响了好几声,傅瑶忙不迭推开院门漂亮的眸子带着几分欣喜望着来人。 傅瑶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徐宁,又看了看躺在地上黑发遮住脸庞的人。 “这是······” 见到傅瑶疑惑的面色,徐宁抿了抿唇开口解释道:“阿姐,这个人刚刚躺在巷子口,我瞧着于心不忍便将他带了回来。” 听见徐宁的解释,傅瑶眉头一皱眼里多了几分晦暗。 许是见着傅瑶并不想让躺在地上的那人进屋,徐宁心头一急,“阿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夫子教我的。” 傅瑶撇了撇嘴,轻声道:“阿宁,你先和我将这人弄进屋内。” 平心而论,傅瑶并不想让一个不认识的人踏入她好不容易寻来的安稳,尤其是一个来历身份不明的人。 何况,这人满身脏污,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刀伤,脑袋上还有血污。 傅瑶这个不谙世事的姑娘都知道此人来历不简单,她不相信徐宁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将人弄在床上之后,傅瑶淡淡看了一眼那人便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不知所措的徐宁,冷声道:“阿宁,你能不能收敛一下乱捡人的······习惯?” 他们来了这下河县已然两月有余,徐宁来来回回已经捡了四个人,算上这一个是第五个人。 徐宁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阿姐的眼睛,委屈巴巴开口:“阿姐,我捡的这些人都是好人。” 傅瑶动了动嘴角,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被快步走进来的何叔开口打断。 “大小姐,让我瞧瞧这小子背回来的人?” 听见这话,傅瑶让开身子,让身为医者的何叔来看看躺在床上魂不知何处的人。 冷眼看着徐宁,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何叔也是徐宁捡来的人,何叔孤家寡人一个顺理成章和他们两姐弟待在一处。 何叔一手枕在那人的脉搏上,闭眼诊断,良久才听何叔和蔼的声音:“大小姐,您别担心这人只是看起来严重,好好养上一段时间。” 傅瑶本就无力的心上此刻更加无力,她什么时候又担心了? 何叔越老越糊涂,每天都是张着一张嘴乱说话。 “何叔,我知道了,还麻烦请您为他弄上一副药。”傅瑶挥了挥手不欲多加解释。 解释越多错的也就越多,何叔上了年纪的人,说的话五次都有三次听不清,偏偏他又听得不伦不类。 傅瑶不禁想起上回: “何叔,您给张婶子说一声,下回不要再送东西了。” 张婶子是他们隔壁人家,见到她带着徐宁姐弟二人太小,每每心生怜悯便要送上些许吃食。 一回两回也还好,可回回都送傅瑶心底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可何叔却说:“好,下回让人家多给点。” 多亏徐宁在身侧听见,否则这话落在张婶子耳朵里面,多少傅瑶一家人有些不知好歹。 她原以为行医之人有奇奇怪怪的习惯也不算大事,可何叔这模样可不归在其中。 用徐宁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说,就是‘颠公’一个。 丝毫不顾及他人死活,自己开心了就好。 想到这里,傅瑶又是一阵头痛,何叔年纪大了,习惯也并非一朝一夕能改。 “大小姐,大小姐。”盼娣跑的气喘吁吁抬手指了指门外,“虎子又和人打架了?” 听见这话,傅瑶眼前一黑,整个人差点倒在地上,双手在霎那间紧握成拳,怒气冲冲朝着门外走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甘愿卖身为奴 “虎子,你这个混小子给我住手!” 一道怒吼声从天际冲出来,跟人打的正欢的虎子扭头一看,只见平常笑的温温和和的大小姐麻了一把袖子,手上提着一根棍子朝他走来。 虎子虽然没有见过别人家的大小姐是什么模样,但绝对不是他们这位大小姐的样子,大步大步走来步伐之中还带着明显的火气。 傅瑶拧着虎子耳朵时,虎子刚刚回过神来,想跑也来不及了。 傅瑶拿着手腕一样粗的木棒放在虎子面前,冷不丁丁的问:“虎子,你这回好好给我说说又是为什么要和他们打架?” 之前和虎子打架那几个半大的孩子瞧见形势不对,扭头就跑生怕下一秒波及到自己。 虎子眼睁睁看着小伙伴离他而去,怒吼道:“你们这群白眼狼,一点都不仗义,本大爷下回再也不要给你吃糖块了。” 下河县多的是没钱的人,因此在他们这里平日能吃上糖块的人都算得上是‘富户人家。’ 好巧不巧,傅瑶他们‘偶尔’就能吃上糖。 虎子刚被徐宁捡到之时,明明八岁的孩子看起来只有五六岁一般,傅瑶心疼虎子想着每日多给点吃食,兴许来日身体长得壮硕。 哪知,她给的糖块原本的作用一点都没有地上,反倒不相关的用处倒是不少。 ‘哎呦呦······’虎子歪着身子被傅瑶揪回家,边走边喊:“姑娘娘,美人姐姐,你就放过我这一回,我以后绝对不打架了。” 这话一出,傅瑶怒上心头使劲给了虎子一巴掌,“这话你又是跟谁学的,今天咱们就好好来算算这笔账?” 虎子见势不对,握着被傅瑶揪着那只耳朵想跑,可惜他到底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手无缚鸡之力。 “嗯?” 盼娣紧紧跟在二人身后,一脸担忧看向被傅瑶带着走进院中的虎子。 她和虎子逃难至此,虎子也是她家里面的唯一一个男丁,倘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将来她在下面无颜见爹娘。 爹娘临终之前唯一一个要求便是要她照顾好虎子,哪怕是她自己去死也不能让胡子有个三长两短。 紧绷的双手微微向前伸着,“大小姐,虎子只是和别人打架也没伤着,能不能饶了她。” 傅瑶看了一眼规规矩矩跪在院子中间被徐宁守着的虎子,又看了一眼跪在腿边的盼娣,“盼娣,你觉得没伤着是说虎子没伤到还是说今天和他打架那些小子没有事?” 面对大小姐的质问,盼娣顿时不知所措。 从她心里来说,只要虎子没有伤着,其他人伤了······ 傅瑶深吸一口气也不压着心中怒火,“盼娣,你是不是觉得今天打架的事就是一件小事了,实话说的好是,三岁看老。” “虎子现如今年纪是小,并不代表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弟弟好心收留你们姐弟二人,可虎子呢?非但不知感恩还天天跑出去打架,你真当我们是傻子糊弄不成?” 且不说虎子这些时日为她闯出多少祸事,仅仅是她亲自上门给人家赔礼都已经不下数十次。 盼娣被大小姐数落的面上无关,十分羞耻的抿了抿唇。 她也不想虎子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可她真的没有办法,虎子从小被爹娘娇宠长大,家里他是第二,谁人也不敢称大? 盼娣明显不知错的模样让傅瑶颇为头痛抚了抚额头,“明日你和虎子收拾东西离开!”语气之中满满的疲惫感。 对于盼娣虎子她已然仁至义尽,何叔虽然年纪大但甚少给她惹麻烦,更不要说两天一个小麻烦,五天一个大麻烦。 盼娣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望向大小姐,“大小姐,盼娣求求您,不要赶我和虎子走。” “大小姐,您人好心善,宛如活菩萨在世,求求您了······” 盼娣一面啜泣,一面以头碰地发出‘砰砰’响声。 傅瑶拧眉,目光冰冷望向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盼娣。 被强行押着跪在院子中间的虎子十分嫌弃的看向卑躬屈膝,自甘轻贱的姐姐,心中更是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 徐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好整以暇等着阿姐接下来的反应。 傅瑶抿了抿唇哑然一笑,冷冷开口:“盼娣,你凭什么觉得我能收留你们第一回也就能收留你们第二回?” 善良固然好,对她来说绝对不能变成刺向自己血肉的尖刀。 盼娣停下磕头,额间渗出殷红的血渍。 大小姐一家人第一次收留他们,并非是大小姐心软而是公子觉得她和弟弟饿得骨瘦如柴心生可怜这才将他们带了回来。 那也是第一次盼娣感觉自己活得像个人样,而非虎子生来的奴婢。 “奴······”盼娣目光呆滞张了张嘴,心下一横:“奴愿意卖身为婢,还请主子收留?” 傅瑶凝眸看着她,“盼娣,我这个人从来都不签奴婢,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我们院子小怕是放不下你们这尊大佛?” 说着,眼底杂糅着冰冷的视线落在虎子身上,“再说了,你能舍得下虎子,还是说你也想要虎子也卖身为奴不成?” 卖身为奴亦有活契和死契之分。 盼娣眼含泪水一把抓住大小姐的裙摆,哽咽道:“奴,奴愿意签下死契,卖身为奴。”话里话外分毫没有提及虎子将来的事情。 傅瑶眉眼一抬望向一旁事不关己己不操心的徐宁,放轻了声音:“那虎子呢?” 她可不想自找麻烦,留下一个祸患。 盼娣瞳孔微缩,现在摆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虎子和她一样卖身为奴签上死契,成为生死皆由大小姐主宰的奴仆。 要么她卖身为死契,虎子则为活契,等攒够了银子到时虎子便能赎身,重新获得自由之身。 只是······ 盼娣抿了抿唇,视线落在不知所谓的虎子身上看见他丝毫没有悔过之心的脸上,心下的犹豫逐渐坚定起来,哽咽道:“奴婢甘愿卖身为奴永不背弃大小姐,虎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入赘 盼娣泪眼婆娑的望了望虎子,咬着唇畔:“还请大小姐放虎子一条生路?” 得了这话,傅瑶缓缓闭上双眼,虽是意料之中难免有些失望。 按照她对虎子的了解,倘若是请人好好教导说不定能一改现在的臭脾气,坏了的根兴许说不定也能纠正过来。 放任自流只会害了虎子。 傅瑶坐在杌子上,眼皮微抬,“盼娣,这么说你是想自个儿签成死契,而虎子则为活契,是这样吗?” 有些事情还是打一开始就说清楚为好,她可不想后面生出一堆麻烦。 盼娣垂眸点头不语。 傅瑶静静思考了一番,她依着先前的话继续说道:“虎子我是管不了了,即使他卖身在我家,这样的人你觉得我敢用吗?” 换个人来也许她说话能委婉一点,若是面前之人,换着法子说她也未必能理解自己的苦心。 盼娣眼中含着泪水,谁也不是心甘情愿做旁人的奴婢,任人使唤当做牛马,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又会选择这条路? 院子一共只有这点子大,说的话也没有几个人听得清,盼娣也不怕被人传出去说她不孝顺,道:“大小姐,虎子年纪小很多事还不懂,日后奴婢定然好生管教不让虎子给大小姐和公子惹出一点麻烦来。” 傅瑶点点头。 一边听得清清楚楚的徐宁笑而不语,待盼娣离开之中走到阿姐身边,伸出一只白净的手,打趣道:“阿姐你输了,一定要记得早点将十文钱给我。” 傅瑶淡淡瞥了一眼徐宁,冷声道:“十文钱你都要?” “阿姐不是说过吗?”徐宁嗤笑一声,“蚊子再小都是肉,何况阿姐愿赌服输,不然小弟下回可不敢同阿姐打赌了。” 傅瑶抿了抿唇,眼底浮现些许无奈。 之前她便和徐宁商量过盼娣两姐弟的去留,徐宁直到现在一共救了五个人,其中一人醒了之后已然离开,何叔自愿跟着他们。 盼娣虎子姐弟两的去留尚未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即使没有今天这件事,她也会将这件事早日提上日程。 毕竟,傅瑶可没有白白养人的习惯,银子终归还是有限,再说了,何叔会医术也不是白白待在这里。 这些时日,凭借这何叔的医术他们也算是小赚了一把,同周遭积累了不少人缘。 这样一看,倒显得盼娣虎子无所事事。 昨晚同徐宁商量一下,徐宁觉得盼娣虎子姐弟两会留在这里,而她认为二人会自食其力。 没想到······ “倒是我输了。”傅瑶幽幽叹了一口气,输了银子神情多少有些萎靡不振。 “阿姐为何不直接将他们赶出去,我们已然进到了情分,帮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徐宁静静说道,幽深的眸子闪过一阵寒芒。 听见这话,傅瑶淡然一笑,轻声道:“阿宁,你可还记得我遇见你之时。” “那时的你和他们也没有太大区别,可我还是将你带了回来,你我都清楚即使没有我,你也能活的很好。” “可人偏偏是遇见了。” “我想你也是因为之前的原因才将他们带了回来,见到他们我何尝不是想到那时的你我。” 徐宁眼前一亮,神情傲然,“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遇见阿姐是我的福气,他们肯定没有我这样的好福气。” 傅瑶没有看漏徐宁表情,抿唇笑而不语,应和道:“是是是,阿宁是阿宁,他们是他们。”当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阿宁,今日的功课如何?”徐宁回来这般久,她都没有来的及问上一句今日的功课? 傅瑶长在上京,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更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走到高处。 她和徐宁暂时待在这里,但是两人不可能一辈子都蜗居在一个偏远的下河县,终有一日她会回到上京,将靖远将军府一切弄得一清二楚。 家破人亡的仇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先生说的我有些还没有弄懂,我想着写上一篇策论说不定就能明白。”徐宁垂眸想了想沉声道。 “用功之余也别忘了保重身体。”傅瑶叮嘱道。 徐宁的认真她是放在眼中,是以只能在这些方面来关心他。 徐宁应了一声转身回了书房准备过几日要用的策论,傅瑶则是去了之前徐宁带回来那人的屋中。 “何叔,他怎么样了?”傅瑶站在何叔身边,又问道:“他什么能醒?” 中间隔着帐幔她并未看清那人的模样,只能看见大致的轮廓,身体是典型的书生羸弱,缺少强身健体。 何叔慢条斯理收回插在那人脑袋上的银针,眯着眼睛:“不知道。” 傅瑶挑眉,笑道:“您是大夫,您都不知道只怕这天底下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何叔指了指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人,“他外伤伤的太重,背上布满了刀伤,伤口整齐不像是寻常器具。” 何叔继而道:“丫头,这人不是我们能留下的,日后你定要好生同那坏小子说一声不要什么人都捡回来。” 听见何叔移了话题,说起事关自己身家性命的事情,“何叔,我知道了。” “只是,您瞧着这人也没醒,我也不能现在把人用一张草席子卷了扔出去不是?” 何叔抬手摸了摸颔下发白的胡须,“也不是不行?就这样,等会子把他用一张草席给扔出去。” 听见何叔不靠谱的话,傅瑶无奈摇了摇头,又道:“何叔,这可不行您也看见了,阿宁把人带回来,先不说这人怎么样?” “咱们也得把诊金药钱给收回来不是?” “也是,不过老朽瞧着他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出身,刚好你这丫头没有朗胥,不如咱们挟恩图报让他入赘给你。” “依我之见,刚好他长得也还算是可以,入赘给丫头你,你也不吃亏。” 此话一出,听得傅瑶目瞪口呆,挟恩图报还能用? 难道不应该是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相报,唯有勤勤恳恳服侍在公子身边。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行你上 想到这里,傅瑶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撇了撇嘴,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起来,何叔真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何叔,有道是只图财不能图色。”傅瑶面色认真,冷静阐述道理,她可不想早早将自己给嫁出去。 见小丫头还想继续唠叨,何叔连忙挥手拒绝,“行行行,丫头你说的都行,只是有一点既然不能一直待在此处,对咱么来说最好的方法,就是等他醒了之后尽早离的好。” 何叔历经半生周折,对现在来之不易的安宁自然是十分珍惜,万分感激,不想要任何波折打破现在的平静。 傅瑶颔首,何叔的好意她自然是理解。 站在傅瑶的立场上来说,自然是能少一桩麻烦就少一桩,比如说距离他们最近的盼娣和虎子······ “行了,老朽年纪大了,也就不多留了,这人能醒来一切都好说。”何叔睨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继续说:“若是醒不来,也只能说老朽医术不精,他也没那福气。” 说着说着,朝着外面走去,嘴上呢喃道:“生与死半点都由不得人。” 傅瑶起身将何叔送至门外,转身进了屋子,心中盘算等这人醒了便将他送走。 有了虎子这个‘珠玉’在前,她着实没有那么多精力再自找麻烦。 徐宁她不会,也不能去说,难不成她还说不来这些个被徐宁捡回来的人吗? 掀开窗幔,趁着人还未醒来,她想看一看能被何叔说好看的人是何模样?再怎么说这也是何叔为数不多的夸人。 床幔被掀开那一刻,傅瑶瞬间愣在原地,圆溜溜的眼睛之中霎那间蓄满了泪水,漂亮的眸子之中除了震惊之外还是震惊。 无数个不为人知的夜晚,她曾想过若是故人相见会是何等模样?千般场景幻化在心中,唯独没有眼前这般。 曾经她还渴望能再见一面眼前之人,后来一想能够相遇已然是中了上上签。 二人之间的相处本就不甚愉快,那时他已然有了未婚妻,在等上一段时日,说不定他已然承欢膝下。 要是靖远将军府没有出事的话,说不定她现在也已经嫁为人妻,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一个标准合格的世家夫人。 自靖远将军府没了之后,她也想着其实这辈子不再相见也挺好。 即使之前傅瑶在家中并不受宠,最少她还有一层靖远将军府嫡出姑娘的身份来保护自己,维护她那仅剩不多的骄傲。 深吸一口气,强行逼回眼中的泪水,早就暗暗发誓无论未来怎么样?面前之人如何如何再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倘若知道会在下河县遇见沈昭献,傅瑶宁愿一直待在益州,最少哪里能让她有一点点喘息的机会。 现如今,沈昭献的出现无异于再一次将她拉回深不见的深渊。 傅瑶凝神望去,沈昭献静静躺在床上,眉宇之间也没有曾经的冷寂,平日看不懂情绪幽深的眸子此刻紧紧阖上,一点都没有往日的冷漠有的只是安详平和。 这样子倒是一点都不符合她曾经对沈昭献的认知? 凹陷的脸颊说不明他过得一点不好,想来处境也没有比她好到哪去?额间被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包裹看不清伤势。 不过背部受伤严重,额间想必也伤的不轻。 傅瑶慢慢抬起颤抖的手,小心翼翼放在沈昭献凹陷的脸颊一侧,想到那时徐宁将满身脏污看不清面容的沈昭献带回来,碍于之前的经验,她也是见怪不怪了。 没想到,阿宁竟然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吓。 夜色深沉。 饭厅,徐宁捧着手上的碗望着阿姐微微泛红的眼眶,心中浮现点点疑惑,忍不住开口道:“阿姐,可是家中遇上难事?” 傅瑶摇头。 “那可是夫子同你说了些什么?”徐宁又道,既然不是家里的事情,那不成是他不在的时候,夫子主动找上门了? 傅瑶摇头。 “还是阿姐身体不对?”徐宁小心猜测,不是家里的事,也不是夫子主动找上门,阿姐眼睛红红的,毫无疑问是哭过,那不成是阿姐身体出了问题? 徐宁心神一凛,还未等傅瑶说话,继续开口:“要是阿姐身体出了问题,可千万别忍着,家中又不是没郎中在,阿姐定然不可讳医,让何叔给阿姐看看?” 徐宁关心则乱,丝毫没有注意到傅瑶明显不对的神色。 名字被点,何叔放下手中碗筷抬眸看了傅瑶,浑浊的眼睛格外清明,语气坚定:“丫头没事,你不要乱猜。” “不然好的不灵坏的灵,没事都要被你这个臭小子说成有事。” “没事那我阿姐怎么······” “我没事。”傅瑶出声打断徐宁接下来要说的话,神色从容,若无其事解释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话音一落,起身离席。 她害怕徐宁再问上一会子,说不定她真的控制不住眸中含着的泪水任其掉落。 徐宁呆呆望着傅瑶远去的背影,充满迷惘的眼睛看看向何叔:“何叔,我阿姐这是······” “丫头都说她没事,自然是没事。” “何叔,你都没有把脉怎么就知道我阿姐没事了?”徐宁困惑道。 何叔默默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每每同自己这位救命恩人说话,他心头总能涌上一股无力感,鸡头鸭讲,对牛弹琴的无力。 说,从最开始说一两个时辰都说不完。 可若是不说,这臭小子又不停问,当真是说也不行,不说也不行。 有道是不懂就问,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好词?问了还不如不问。 “大夫讲究一个望闻问切。”何叔愤愤点着徐宁的脑袋,怒道:“老朽当了几十年的大夫,一个望若是都没看明白,老朽这大夫也白当了。” “你觉得老朽说的不对,你行,你上。”说罢,愤然离开,嘴里嘟囔着:“真不知道去书院读了些什么书。” 桌上两人都走了,留下徐宁一人独自坐在那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聪明 徐宁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站在身后的盼娣,盼娣之前已经做出选择。 是以,阿姐按照一个奴婢该有的规矩来约束盼娣和虎子,徐宁有心管理内宅之事,但傅瑶却是一点想要他上手的意思都没有。 以他之见,最好免除一切后患便是将两人赶出去最好,最不济也是姐弟二人双双签下死契,说到底阿姐还是太过心软。 想到这里,徐宁原本还想和盼娣说话的心思顿时消失不见,喃喃自语道:“我要是行,我在就上了。” 但凡他会上一点医术早就亲自动手为阿姐看病,那里还轮得上何叔。 只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当着何叔的面说,背地里嘟囔几句过个嘴瘾罢了。 盼娣面露疑色瞧着小公子,之前她分明瞧着小公子像是要和自己说些什么,怎么到了现在竟是什么都不欲说了。 “何叔,那人到底何时才能醒来?” 徐宁挑挑拣拣手上的菜叶子,注意力全然不在手上,一门心思关心着昏迷未醒之人。 “该醒之时自然会醒来。”何叔捧着医书淡淡道,一点都不在乎屋内之人是死是活。 徐宁归置好青翠欲滴的菜叶子,拍了拍手站起身子,眉眼只见皆是好奇:“何叔,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关心那人的生死吗?” 屋内那人被自己带回来起码也有四五日,自打他躺着进入这门从来没有一次睁眼,吃喝都是旁人伺候。 那人若是再不醒来,何叔难道就不担心他的医术是不是不行了吗? 若是傅瑶听见徐宁的心声,只会说上一句,‘不好生读书,整日就忙着多管闲事?’ 虽然傅瑶现在不在,但是院中却有了监督徐宁读书的长辈,何叔睨了一眼满脸好奇不务正业之人,“要是丫头知道你不好好温习功课,等她回来定要找你算账。” “阿姐这不是不在,何况书上字眼我都记得,都记下啦!”徐宁无所事事说道。 自从来了这下河县,阿姐一点闲事都不想让他管,每日除了读书便是温习功课,他又是不是什么蠢材,看过多少次也记不住。 就算是一个书呆子,读了多年的书也该有厌烦的时候。 “再说了,我日后是想要做统帅军营,手拿虎符的将军。”徐宁随手拿起一节树枝在空中比划,“何叔,百无一用是书生。” “是吗?” 何叔还未来得及回答徐宁傲娇之际的话,徐宁身后便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霎那间身侧周遭的空气好似静止一般。 冰冷刺骨的声音传入耳中,徐宁吓得一哆嗦抖了抖身体,神情紧张小心翼翼转过身体,被养的圆润的脸蛋带着讨好的笑容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人。 何叔瞧见这一幕,默不作声笑了笑。 傅瑶静静看着嘴角强行扯出笑容的徐宁,面色平静,“我怎么不知道你日后想要成为征战四方的将军,而不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你之前不是说要静心读书,刻苦用功,怎么今天一个想法,明天一个注意?” “谁教你的?” 说到最后,傅瑶隐隐带着几分怒气。 家中并没有颇具威严的男性长辈,更没有一个足以让徐宁心信服之人,以至于徐宁现在心气浮躁,明面上是一个小大人实则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最多也只是比旁人多了几分小聪明。 傅瑶曾经在上京带过,知道这样的小聪明要不得,迟早会害了徐宁。 小聪明人人都有,可用到极致却没有几个人,那样的人,在傅瑶眼中从未出现过,更多是凭借家世底蕴学来的权谋算计。 徐宁本就胜在聪明,可多年亡命天涯偷鸡摸狗的本事学了不少,以至于心气十分浮躁。 这些时日徐宁读书用功的状态她不是没有看在眼中,一个聪明的孩子认为学个八九分便胜过人间无数。 偏偏是这八九分便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阿宁,你若愿意一心一意学武,阿姐不会阻止你;你要是想要在科考一路上有所成就,阿姐也会支持你。” “可你这也想那也想,这种想法是行不通的人。你现有的精力只能支撑你选择一项,懂吗?”傅瑶语重心长的说,也不知徐宁听进去了几分。 徐宁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阿姐,我知道,只是君子六艺样样都要学才行,这里面也有关于将军征战四方所学之物,为何你就不同意呢?” 家中没有一个正经的长辈,傅瑶便是这里最大的长辈,抿了抿唇,略一思考,继而道:“是这个理。” “学的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学都是靠着自己摸索并没有一个系统成文的规矩,可以吗?” 她没有教过人,更未曾亲自孕育子嗣,不知道该如何教导一个比自己小了五六岁孩子的人,一切只能靠着摸索。 徐宁在摸索着学习他不曾接触过的事物,她又何尝不是呢? 徐宁拧着眉梢,阿姐说的在理,似是想到什么,眼睛倏地一下睁开,诧异道:“那不成阿姐是想要送我去书塾?” 见着人悟了,傅瑶笑着点头,“阿宁之前是阿姐委屈你了。” 他们初来乍到一切从简,徐宁的功课也只是随着附近小儿一道,在寻常人家识得几个字也就够了,可对傅瑶来说远远不够。 她的阿宁值得最好的一切,旁人有的阿宁也要有。 “姑娘,屋内的公子醒了。”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盼娣出声打断了傅瑶思绪。 此话一出,傅瑶充满惊喜的眸子诧异望向盼娣,不可置信的询问:“屋内的那人醒了?” 她不知沈昭献何时出现在巷子口,但是距离阿宁将他带回来也有四五日,她相信何叔医术,心中哪怕说了日后不在过问半分关于他的事。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终究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之人,傅瑶也做不到真正熟视无睹。 “他可算是醒了,再不醒只怕人也是真的不行了。”徐宁双手放在身后翻了翻眼睛,十分嫌弃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瞎子 傅瑶抿了抿唇,秀气的眉眼闪过淡淡迟疑,语气平和说道:“盼娣,你和何叔好生照顾他,莫要让人觉得我们失了礼数。” 得了大小姐的吩咐,盼娣应了一声疑惑道:“姑娘不亲自去看一看吗?” 傅瑶稍稍摇头,“不了,我还有要事处理,你将人照顾好就行。” 按照大小姐对那人的重视程度,盼娣还以为大小姐会亲自去看一看,心中虽是充满疑虑,盼娣却还是按照大小姐吩咐行事。 急促的步伐迈过屋檐下,虎子独自一人逗着买了老母鸡,那是傅瑶用来为徐宁和沈昭献补身子。 只是奈何没有亲自上手杀鸡,等晚上徐宁空了亲自处理这只老母鸡。 盼娣双手交叠在小腹上,一举一动都是一个奴仆该有的样子,而她的亲弟弟虎子则是和她截然相反。 默默低下脑袋,朝着沈昭献所在的厢房走去。 “阿姐不亲自去看一看那人?” 徐宁眉头一挑,望着面露苦涩的傅瑶,轻声开口询问。 傅瑶点了点徐宁的鼻尖,笑道:“怎么你想我去看另一个陌生人?”说着面色逐渐严肃起来,“阿宁,我希望你日后长成一个有用的人,而是一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无赖。” 徐宁一怔,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他还以为经过方才盼娣的打岔,阿姐已经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没想到阿姐竟然还记得。 “阿姐,我知道。”徐宁看了傅瑶一眼,转了转心思,“我也是想多学些本领在身上,以后我还能保护阿姐。” 一面说着,一面伸展并不算强壮的胳膊。 为了不让阿姐担心,徐宁还保证道:“阿姐你放心,以后我一定要好好用功,绝对不会让今天的错误再一次出现。” 徐宁一边打量傅瑶的神色,一边说:“阿姐,我也想去看一看我救回来的那个人,不如,阿姐和我一道去?” 傅瑶神情一滞,“不了,阿姐还有账本没有看完。” 话音一落转身就走,只是那背影多多少少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账簿被静静放置在桌面上,主人一动不动的望着前方,视线落在一片虚无之处,思绪却不知飞向何方。 沈昭献······ 这三个熟悉而陌生的字眼再次出现在眼前,傅瑶还以为要过上许久,没想到竟是转眼之间。 深秋的院子慢悠悠飘下几片泛黄的叶子搅乱一池清水,湖面泛点波纹。 沈昭献还未醒来之前,傅瑶以为自己会坦然相见,可醒来之后近乡情怯了,她无法面对这个昔日相熟的故人。 那时两人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却是分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天地。 同为靖远将军府不喜的两人,一个现在是落魄的贵女不见天日,一个新官上任日后造福一方百姓名留青史。 身份心理上巨大的差距以至于让傅瑶不想,也不敢去见他。 换做是以前还在靖远将军府的傅瑶定然会对此嗤之以鼻,不就是一个心生爱慕最后疾疾无终之人吗? 有什么大不了。 难不成还能比吃饱穿暖更加重要? 面子有什么大不了,见一面又不会死,天底下难道还有比死让人更加难过的事情? 以前那个只知道将目光放在吃饱穿暖,多攒些银钱,寻上一位如意郎君的傅瑶根本不会在这上面倾注过多视线。 傅瑶可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到这般境地,连一个相熟的故人都不想见到。 轻咬着唇畔,说到底她还是过不了自己心底那一关。 次日一早,历经一夜无眠,傅瑶选择早早起床趁着日头还未出来,外出买些早点,今日就不必在家中做饭。 一共也没几个人,偶尔外出吃上一一顿也不算是太大的事情。 “阿姐,这包子不错,下回多买点。”徐宁一口一个包子,腮帮子两侧鼓鼓囊囊,口齿不清的说。 傅瑶笑了笑:“你爱吃就好,想吃明日再让盼娣去买就是了。”盼娣今晨和她一道去的,徐记铺子位置她也知道。 徐宁点头。 “对了,昨天那个人怎么样了?”傅瑶端起清粥,好似随口问道,眼睛却是一动不动盯着徐宁看。 “你说沈公子啊?” 傅瑶赶忙点头,丝毫没有意识到她怎么会知道沈昭献的名字。 徐宁未曾过多在意,以为是今晨盼娣和阿姐一道出去无意间说了,“那沈公子人是醒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可惜了,身上的伤还能养好,恢复如常只是时间早晚,只是他那一双眼睛可就没了。”徐宁声音带着几分惋惜,却并未过多在意。 对他来说,除了阿姐是他最亲近的人,旁的人都是可有可无的陌生人,旁人如何与他何关? “瞎了?”傅瑶瞬间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问道,语气带着满满惊诧,瞳孔更是震惊无比。 徐宁吃了一口小菜包,随意点点头,“何叔说他脑袋应该是被人拿着棒子狠狠打了一棍,有了积血看不见是很正常。” “被人打了?”傅瑶手上还未来得及用的粥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徐宁眼含诧异看向魂不守舍的阿姐,下意识道:“怎么,阿姐和他认识?” “怎么可能认识呢?”傅瑶撑着发不出声音的嗓子开口:“那何叔有没有说他还有没有复明的机会?” 他们虽不清楚何叔的来历,但对何叔的医术却是极为信赖。 “看缘分,时候来了,他自然也就看见了;时候未到,复明机会渺茫。”徐宁垂眸想了想昨日他问出一模一样问题时何叔的答案,学着何叔的样子给了傅瑶一个答案。 听见这话,傅瑶眼中的泪水几乎绷不住了。 缘分一事向来难求,这话无异于沈昭献复明的机会很小。 “不过,阿姐既然沈公子失明了,再加上身上的伤还未好转,咱们也不好一时半会将人给赶出去,不然显得咱们家一点仁义道德都没有。” “可如果把人给留在家中,少不了找人专门伺候那位沈公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余生 把人留下,本就算不上富裕的家雪上加霜,不仅要不回来之前为沈昭献治病的药钱,说不定还要倒贴。 把人赶出去,但凡是让街坊邻居知道一点,他们一家人别想在这下河县安生待着,到时谣言漫天飞不说,说不定他和阿姐还要面临被赶出下河县的风险。 这位瞎了眼睛的沈公子对他们来说,毫无疑问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徐宁颇为烦躁挠了挠脑袋,忍不住在心中想道:早知如此他就不顺手将这位沈公子带回来了,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好了。 起码盼娣和虎子还能帮阿姐做事,那位沈公子只能帮倒忙。 傅瑶并未理会徐宁的小心思,对她来说无论如何都会将沈昭献留在自己身边,若是沈昭献眼睛没有瞎说不定她会躲着沈昭献,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天为止。 可现在沈昭献瞎了,她完全没有之前的顾虑,在沈昭献面前,她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更是救命恩人。 她还有些傍身的银子,拿来为沈昭献治眼睛。 “阿宁,将那位沈公子留下。” 傅瑶淡淡开口,“家中无非是多添一双碗筷,何叔年纪大了,你和我都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何叔身边,他也需要人照顾。” “你身边也要一个照顾你之人,我本就要去寻上几个伶俐的童子当做你日后的书童。” 她为留下沈昭献找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答案,“何况,现在人已经醒来也住在咱们家,走与不走都不合适,与其如此,还不如等他家人寻来,让他爹娘将欠了的药钱都还回来。” 傅瑶知道,花在沈昭献身上的银子,不亚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就听阿姐的。”他现下也没有一个两全之美的想法,只能如此, 傅瑶悬着的心慢慢放下,除去那些说给徐宁听的话,还有一个原因,她想知道沈昭献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据她所知,沈昭献现在应当是一个县衙的县令,朝廷命官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盼娣,沈公子的吃食送过去了吗?”傅瑶扭头看向守在一旁的盼娣,低声询问。 盼娣行了一礼,恭敬道:“回大小姐的话,沈公子那边先前就已经送过去了。” 听见盼娣的话,傅瑶略一沉思,“日后称呼我为姑娘就好,不必用大小姐。”大小姐这个称呼太过于正式化,她在属于自己的家中并不想听见。 盼娣应了一声。 徐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待盼娣离开之后问道:“阿姐既然将盼娣收作奴仆,为何还要用盼娣之前的名字?” 傅瑶睨了一眼徐宁,她知道阿宁言下之意,盼娣签了死契官府那边也落下公章,某种程度上来说盼娣就是她傅瑶的私有物,打骂生死皆由不得盼娣。 可,真的是这样吗? 傅瑶给了徐宁一个神秘的笑容,随即笑道:“不忠于我之人,换一个名字难道她就忠于我了吗?” 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有忠心的奴仆,家生子也好,买回来的也罢,唯一一个条件便是无条件忠于主人。 贴身的奴仆主人家也会重新为其赐名,又做‘如获新生’。 可这个‘忠’字却最是难得不过了。 她曾在谢夫人身边呆过,哪怕是再无心终究会学上三两分看人的本事,虎子她不敢说有肯定,但是盼娣对她绝对没有衷心二字。 盼娣有的只是形势逼迫下短暂的主仆情分。 徐宁眼眸微动,细细品着阿姐方才的眼色,聪慧如他也隐隐明白了几分。 “阿姐,既是如此还望阿姐早做准备,以免她走了之后家中没有趁手之人。”徐宁声音凝重。 “嗯,此事我知道。” 瞧见这一幕,徐宁下意识道:“阿姐难道就不怪我多管闲事,亦或是说男子不应该主管内宅之事?” 傅瑶轻蔑一笑,嘴角露出一丝丝讥讽:“这些话也只有那些个酸腐书生说的出来?”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万事万物总有一个先来后到,男人也是人,一个男人连自己都管不出,又怎么去管天下之事?” “阿宁,你可知上京的言官找不到事做的时候,他们便会将目光放在大臣内宅之处,稍有不慎便是牵一发动全身。” 傅瑶并不觉得自己和徐宁说的话有丝毫不对,相反,她更清楚内宅之事处理不好的后果,轻则一人丧命,重则全家赴死。 徐宁神色凝重,眼神坚定看向傅瑶,沉声道:“阿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让你余生每一天都快乐安心。” “余生?”傅瑶满是诧异的眼神看向徐宁,怎么话到他嘴里,自己这一辈都已经看得到头一样。 徐宁无奈叹了一口气,看着阿姐丝毫不在意的神情,仿佛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屏气凝神深吸一口气,扔下一句:“阿姐,我去看书了。”起身就走。 傅瑶笑的前仰后仰,小家伙生气的模样真好看。 不是她没有把阿宁许下的诺言放在心上,而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说的话,你让她怎么去相信,有时候她连自己都信不过她自己,又凭什么去相信一个比自己小了不少的人。 ······ 挺拔如松的身姿迈着云淡风轻的步伐,周遭的阻碍仿佛无物一般,几日的精心养护之下,凹陷的脸颊有了明显变化。 那双炯炯有神幽深如墨的眼眸此刻寂静无光,一脸的坦然,唯有颤抖的双手和紧促的步伐出卖了主人此刻不安的心情。 傅瑶就那样静静站在远处,眼含担忧看向目光所至之人,眼底噙着泪水,贝齿轻咬,垂在身侧的手不住地摩挲着衣襟。 若说沈昭献心底现在满是惶恐和不安,那么她比沈昭献还要恐惧数十倍。 她不敢以这样的姿态去见那人,一丝一毫的触碰都让她想要逃离此处令人窒息的空间,待在这里每一刻都是煎熬。 唯有远远地看着他,知道他此刻是安好,一切足以,可心底却有一个小人不停地告诉她:他什么都看不见你可以站在他身边,靠近他。 第一百二十章 爱意 沈昭献下颚绷的很紧,小心翼翼试探周围一切。 自从他醒来之后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一点光亮都不能渗透进来,唯有孤零零的自己站在原地。 那位姓何的大夫说他眼睛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脑海之中有淤血的存在,至于何时才能重获光明则是要看缘分。 淤血化开,就是他重见光明之时,可淤血什么时候化开却没有人知道。 毕竟,谁也不能把他的脑袋掰开来看一看,让淤血被动化开,也许是能只不过到了那时,他也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心中曾有不甘,寒窗苦读十八载为的就是这一刻。 可命运捉弄,多年抱负实现之时却也是他失去光明的时候,变成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废物。 他并不是世家子弟出身之人,也没有那么多亲人,奴仆来承受他再也见不到光亮的后果,他能做的只有认命。 傅瑶躲在梁柱后面,看着沈昭献一会儿笑,一会儿面露苦涩,甚至是愤恨,表情千般变化,到了最后只剩下平静。 她皱了皱眉,眼前之人和记忆之中那个隐隐带着少年傲气之人相似的影子逐渐褪去,更多的是自甘平庸。 双手触碰到坚硬厚实的木板,脚下碰到椅子,沈昭献凭着感知力让自己稳稳落座, 即使已然甘于平庸甚至无能,他也不想让自己在旁人眼中的模样过于落魄。 是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周遭便多出一道陌生的气息,凭借着他过人的记忆力,那人并不是他这两天下来接触的人。 反而更加像是一个陌生人,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不过,即使如此沈昭献还是盈盈猜到那人的身份。 ‘嘶~’ 猛然缩回双手,只见上面已然红了一大片,滚烫热流依旧残留在上面,沈昭献痛的直打颤,咬紧牙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只可惜,这一切早已经被站在一旁偷偷看着的傅瑶收入眼底,心下一惊,快步上前,走到沈昭献身边低头看着他烫红右手。 眼底飞快闪过一阵心疼,快到连傅瑶自己都没有发现。 “沈公子,你受伤了。”傅瑶盯着沈昭献修长的手凝神说。 沈昭献微微低垂着脑袋,强行镇定下来,也没顾及手上的伤,缓缓起身朝着傅瑶拱手行礼:“见过姑娘。” 瞧见这一幕,即使沈昭献看不见傅瑶也回了一礼,就像他们初见时那样。 “沈公子安好。” 还好沈昭献有伤在身,为了方便何叔在沈昭献这屋里留了不少膏药,里面就有烫伤膏。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从前这话傅瑶一点都没有在傅老太太身上感受到,如今倒是在何叔这里清楚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也许是因为何叔早就预料到沈昭献会有万种情况发生,早早留了各式各样的膏药,有治疗跌打损伤,烫伤······· 她从一众瓶瓶罐罐里面找到治疗烫伤的膏药,可见着沈昭献坐的端端正正,一时竟不知道从何下手? “若是沈公子不介意的话,还请让我为沈公子敷药?”傅瑶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沈昭献从声音之中认出自己来。 她相信面前之人的聪慧,也更明白眼前之人的冷漠,这些她曾经都是深有体会。 介意?以他现在的情况又有什么资格来介意。 沈昭献自嘲一笑,面色坦然:“劳烦姑娘了。” 傅瑶不做声,用凉水将帕子打湿轻轻擦拭,又将找出来的药膏细细涂抹在沈昭献受伤的地方。 期间,二人皆是静默。 “想必姑娘便是府上公子的姐姐?”虽是询问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对于傅瑶的身份和自己的处境沈昭献早有猜测。 他所在的地方人员简单,一只手都能熟的过来,这两日人人口中都会出现一个人,而那个人却从未出现在他面前。 所以不难猜测,面前的姑娘就是府上大姑娘。 只是,这位大姑娘的声音与他记忆中那人的声音有几分相似,若是那人还活在这世间,他也一定会以为是那人出现在面前。 可惜,她早就死了,死在他选择悄然离开的时候。 原以为功成名就之后还能再站在她身边,哪怕那时她已然有了恩爱的郎胥,子女承欢膝下,他也可以悄悄站在她身后。 只要她愿意,他随时都在。 没有人能明白他在得知她身死那一刻的绝望,一股细微的疼痛悄然涌入心上,正如她偷偷跑进他心间一样。 之前越是渺小的东西到了后来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长大,直直长成参天大树。 沈昭献从来都没有当着她的面说上一声‘你可愿嫁于我。’从前不会有,往后更不会存在。 也不知她是不是到了地底都在怨愤自己,从未有一次如梦来说说,给他一次机会。 靖远将军府衰落得太快,快到他没有一点反应的机会,快到他不能付出所有换她一次生还的机会。 他对自己从来都只有怨恨,斯人已逝,有些东西只能卑微祈求在梦里再次相见。 从前是孤身一人,往后也只能是孤身一人。 所以,一道相似的声音出现在耳畔之时,他还以为她来见他了,其实她并没有死,他的大姑娘还好好活在这个世上的某一处。 偷偷藏起心底的震撼与不舍,也许眼睛瞎了,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惩罚他没有及时说出心中偷偷藏起来汹涌磅礴的爱意。 沈昭献的眼睛看不见了,傅瑶只能从他的面色来判断,只见面前之人久久呆愣在原地,面上流露出几分怀念的神情。 “沈公子?沈公子?沈公子?” 傅瑶连着唤了几声,沈昭献这才回过神来,带着歉意道:“对不住了,大姑娘。” 傅瑶抬头看了一眼沈昭献,笑道:“沈公子可是我弄疼你了?” 沈昭献连连摇头,答道:“并未,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往事?” 听见大姑娘疑惑并着好奇的声音出现,沈昭献沉默不语,即使声音再像身侧之人也终究不是梦中之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狗东西 见沈昭献并没有想要回答自己的意思,傅瑶皱着眉梢,紧紧抿着唇角,在心中怒骂一声:狗东西。 过了这许久,官也当上了,脾气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真不知道这狗东西手底下的官员怎么忍了他这幅脾气。 从前碍于身份和外在形象的缘故,哪怕心中再不喜欢,面上也要装作一点事都没有。 可现在不一样了,沈昭献不认识她,她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陌生人是什么模样,又是什么脾气,他都不知道。 落到她手上,她一定要改改这狗东西的脾气,倔驴的嘴巴总能说出几句人话。 她就不行了。 “不知大姑娘来此处是为了何事?”沈昭献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心底的疑惑。 “啊?”傅瑶回过神来,疑惑了一声,她来自己的领地还要什么理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沈昭献垂着看不清神色的眸子,“在下是问大姑娘可是有······” “无事。”沈昭献话还未说完,便被傅瑶打断道,话音一落下,她就觉得这话一点都不符合情境,故而只能硬着头皮说: “我来这里是想和沈公子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之前幼弟年幼无知,误打误撞将沈公子带了回来,这些时日沈公子受伤昏迷不醒,也不知沈公子的家人······” 说到最后几个字之时,傅瑶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作为一个陌生人,她不知道沈昭献家中还有没有人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 看若是作为靖远将军府的大姑娘,傅瑶是相当明白知道沈昭献爹娘皆亡,他那些个远亲近邻几乎不可能来关心他。 “银子的事,大姑娘无须担心,沈某在此处叨扰多日不说,还劳烦大姑娘照料,只怕将来一段时日还要叨扰大姑娘,大姑娘莫怪才是。”沈昭献极为空洞的眼睛不知看向何处,只能低低望着手所在的地方。 傅瑶瞪了瞪眼睛,漂亮的眸子飞快闪过一丝不解和茫然,不明白话题为何转变的如此之快。 皱着眉毛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后做了一个口型,狼心狗肺的狗东西,小巧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作势便要去打他。 沈昭献竟然以为她在担心他花了自己银子,害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这不是阿宁担心的事情嘛。 若是因为银子的事情,按照她的性子在知道沈昭献复明的机会渺茫之后,早早便将人给赶了出去。 她不能明目张胆将人送出去,难不成还不能趁着天黑夜深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将人给扔出去? 再怎么说,她也不是冤大头。 银子十分有限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白花花的银子从手中一点一点消失她就真的不心疼了? 不,她疼,而且肉疼。 “还请大姑娘送我到床榻那边?”沈昭献低沉的声音响起。 傅瑶不明所以,但还是按捺住心中隐隐升腾的怒气,搀扶沈昭献朝着床榻那一侧走去。 她只当现在这人是个废物变成,一个不知好坏的狗东西。 沈昭献斜坐在床上,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双手在枕头下面不停地摩挲。 过了良久也没有见他摸出什么,就在傅瑶以为他要寻寻觅觅找宝贝之时,主动上前想要帮忙之时。 沈昭献的双手突然从枕头下面伸出来,手上拿着一沓厚厚的银票。 这下,傅瑶不仅瞪大了双眼,还张大了樱桃小嘴。 好家伙!合着这些两人不曾相见的日子里面,沈昭献竟然贪污了。 不过,沈昭献从前的愿望不就是想要做一个为民请愿的好官吗?想要流芳百世的名官吗? 这才过了多久,手上竟然拿了这么多银票? “不知这些银票可否作为大姑娘对我救命之恩的回报?”沈昭献目光落在虚无之处,双手捧着数不清的银票一动不动,好似这些银票对他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银票对沈昭献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可对傅瑶来说绝对是赤裸裸的诱惑。 满是喜爱的目光落在厚厚一叠银票上,傅瑶情难自禁伸出双手想要接过银票,想来这个世上应该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不,不是应该,是绝对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最少她自问不会和钱作对。 只是,一想到这银票的来源之后傅瑶瞬间缩回伸出去的双手,带着审视的目光将沈昭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冷声道:“沈公子,幼弟救你之时,沈公子衣饰皆为粗布麻衣,佩饰更没有,头上也有一根极为简单的木簪。” “沈公子虽然气度不凡,可从衣饰上来看,沈公子并非是富贵人家出生,想来如此之多的银子也不是沈公子的?” 傅瑶极为平静叙述这一切,神情没有丝毫波澜。 她是十分喜欢钱,尤其是和钱有关的一切。 可不义之财她不拿,当初靖远将军府突然衰败,里面就未必没有贪财这一项,后来意外得知事关靖远将军府上奏的折子,里面贪污的银钱竟已到了一个恐怖的数目。 且不说靖远将军府究竟有没有谋反,这数额巨大的银子恐怕就是假的,若是真的她一介嫡女也不会过得跟穷鬼没什么区别,谢夫人也不会偷偷拿着嫁妆贴补。 倘若这些银子当真是沈昭献这些时日做官贪污所得,二人之间的情分也就此为止,她也只能怨自己看错了人,这一次相见不过是上苍让她认识到藏在心上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已。 “大姑娘说对了,这银票的确不是我的。” 听到这里,傅瑶心中咯噔一声,怒从心中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昭献。 “只是,这银票原本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沈某这一辈子想必也就这样了,银票也不能发挥出它真正的作用。” “与其让它们就此尘封在暗不见天日的地底下,或者化作一捧灰洒向天地之间,还不如让它作为我回报姑娘的救命之恩,也算是我得到它而付出的代价。” 第一百二十一章 狗东西 见沈昭献并没有想要回答自己的意思,傅瑶皱着眉梢,紧紧抿着唇角,在心中怒骂一声:狗东西。 过了这许久,官也当上了,脾气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真不知道这狗东西手底下的官员怎么忍了他这幅脾气。 从前碍于身份和外在形象的缘故,哪怕心中再不喜欢,面上也要装作一点事都没有。 可现在不一样了,沈昭献不认识她,她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陌生人是什么模样,又是什么脾气,他都不知道。 落到她手上,她一定要改改这狗东西的脾气,倔驴的嘴巴总能说出几句人话。 她就不行了。 “不知大姑娘来此处是为了何事?”沈昭献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心底的疑惑。 “啊?”傅瑶回过神来,疑惑了一声,她来自己的领地还要什么理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沈昭献垂着看不清神色的眸子,“在下是问大姑娘可是有······” “无事。”沈昭献话还未说完,便被傅瑶打断道,话音一落下,她就觉得这话一点都不符合情境,故而只能硬着头皮说: “我来这里是想和沈公子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之前幼弟年幼无知,误打误撞将沈公子带了回来,这些时日沈公子受伤昏迷不醒,也不知沈公子的家人······” 说到最后几个字之时,傅瑶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作为一个陌生人,她不知道沈昭献家中还有没有人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 看若是作为靖远将军府的大姑娘,傅瑶是相当明白知道沈昭献爹娘皆亡,他那些个远亲近邻几乎不可能来关心他。 “银子的事,大姑娘无须担心,沈某在此处叨扰多日不说,还劳烦大姑娘照料,只怕将来一段时日还要叨扰大姑娘,大姑娘莫怪才是。”沈昭献极为空洞的眼睛不知看向何处,只能低低望着手所在的地方。 傅瑶瞪了瞪眼睛,漂亮的眸子飞快闪过一丝不解和茫然,不明白话题为何转变的如此之快。 皱着眉毛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后做了一个口型,狼心狗肺的狗东西,小巧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作势便要去打他。 沈昭献竟然以为她在担心他花了自己银子,害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这不是阿宁担心的事情嘛。 若是因为银子的事情,按照她的性子在知道沈昭献复明的机会渺茫之后,早早便将人给赶了出去。 她不能明目张胆将人送出去,难不成还不能趁着天黑夜深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将人给扔出去? 再怎么说,她也不是冤大头。 银子十分有限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白花花的银子从手中一点一点消失她就真的不心疼了? 不,她疼,而且肉疼。 “还请大姑娘送我到床榻那边?”沈昭献低沉的声音响起。 傅瑶不明所以,但还是按捺住心中隐隐升腾的怒气,搀扶沈昭献朝着床榻那一侧走去。 她只当现在这人是个废物变成,一个不知好坏的狗东西。 沈昭献斜坐在床上,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双手在枕头下面不停地摩挲。 过了良久也没有见他摸出什么,就在傅瑶以为他要寻寻觅觅找宝贝之时,主动上前想要帮忙之时。 沈昭献的双手突然从枕头下面伸出来,手上拿着一沓厚厚的银票。 这下,傅瑶不仅瞪大了双眼,还张大了樱桃小嘴。 好家伙!合着这些两人不曾相见的日子里面,沈昭献竟然贪污了。 不过,沈昭献从前的愿望不就是想要做一个为民请愿的好官吗?想要流芳百世的名官吗? 这才过了多久,手上竟然拿了这么多银票? “不知这些银票可否作为大姑娘对我救命之恩的回报?”沈昭献目光落在虚无之处,双手捧着数不清的银票一动不动,好似这些银票对他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银票对沈昭献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可对傅瑶来说绝对是赤裸裸的诱惑。 满是喜爱的目光落在厚厚一叠银票上,傅瑶情难自禁伸出双手想要接过银票,想来这个世上应该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不,不是应该,是绝对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最少她自问不会和钱作对。 只是,一想到这银票的来源之后傅瑶瞬间缩回伸出去的双手,带着审视的目光将沈昭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冷声道:“沈公子,幼弟救你之时,沈公子衣饰皆为粗布麻衣,佩饰更没有,头上也有一根极为简单的木簪。” “沈公子虽然气度不凡,可从衣饰上来看,沈公子并非是富贵人家出生,想来如此之多的银子也不是沈公子的?” 傅瑶极为平静叙述这一切,神情没有丝毫波澜。 她是十分喜欢钱,尤其是和钱有关的一切。 可不义之财她不拿,当初靖远将军府突然衰败,里面就未必没有贪财这一项,后来意外得知事关靖远将军府上奏的折子,里面贪污的银钱竟已到了一个恐怖的数目。 且不说靖远将军府究竟有没有谋反,这数额巨大的银子恐怕就是假的,若是真的她一介嫡女也不会过得跟穷鬼没什么区别,谢夫人也不会偷偷拿着嫁妆贴补。 倘若这些银子当真是沈昭献这些时日做官贪污所得,二人之间的情分也就此为止,她也只能怨自己看错了人,这一次相见不过是上苍让她认识到藏在心上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已。 “大姑娘说对了,这银票的确不是我的。” 听到这里,傅瑶心中咯噔一声,怒从心中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沈昭献。 “只是,这银票原本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沈某这一辈子想必也就这样了,银票也不能发挥出它真正的作用。” “与其让它们就此尘封在暗不见天日的地底下,或者化作一捧灰洒向天地之间,还不如让它作为我回报姑娘的救命之恩,也算是我得到它而付出的代价。”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谎言 沈昭献的话听得傅瑶不一阵心疼,可她却不能为此做些什么,起码明面上不能。 既然人家这样说,她也不好过多推辞,堂而皇之地接过银票,咧开嘴角笑了笑,“既然你这样说,我就不客气了。” 沉甸甸的分量拿在手上那感觉当真是一点都不一样,傅瑶那叫一个喜笑颜开,目光更是怎么都控制不住落在银票上。 沈昭献手上一空,轻声道:“大姑娘就这般信我说的话?难道大姑娘就不怕沈某之前说的话都是谎话吗?” 傅瑶眉梢挑起,一字一句道:“真的又如何?假的又能怎么样?真真假假谁又能说的清楚呢?更何况我相信沈公子现在也未必会有心情来特地编纂谎言哄骗我?” 反正银票到了她的手上,谁也休想拿走! “大姑娘,不知我之前那身旧衣裳可还在?” 傅瑶望着手上的银票挑了挑眉,忍不住勾起唇角,出口的话都送快了许多,“自然是在的?” 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盼娣原本是想丢了,后来被何叔给制止了,说害怕人醒来之后会要。 没想到,真的被何叔给说中了。 “那衣裳对我来说极其重要,是我母亲留给你我最后一件遗物,沈某着实爱惜不愿将其丢弃,不知大姑娘可否交还与我?”沈昭献小心试探道。 换成另一个人,说不定当场就被沈昭献孝子心给感动了,立即便将衣裳还给他。 可那人是傅瑶就要换一种说法了,根据她对沈昭献的了解那根本不是什么母亲最后一件遗物,分明是他用来哄骗自己的谎言。 原因无它,那件衣裳傅瑶曾经见过,当时沈昭献可没有这般珍惜,而且那衣裳分明是靖远将军府绣娘所做,哪里是什么遗物。 难道靖远将军府府上的绣娘是沈昭献素未谋面的娘? 傅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一想到那场面想要发笑。 “还望沈公子恕罪,并不是我不想把衣裳还给沈公子,而是衣裳被府上的丫鬟拿去修补,沈公子的衣物现下不在我这里。” 此话一出,沈昭献原本镇定自若的神色明显一僵,平静的面容隐隐露出几分不可置信以及悲哀。 得意洋洋的傅瑶并未注意到沈昭献细微的神色变化。 “沈公子放心,待衣裳修补好了之后府上丫鬟定然会完璧归赵。” 沈昭献嘴角露出几分苦涩,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失落,“多谢大姑娘。” 傅瑶看着沈昭献眉宇之间透露出几分疲惫,轻声道:“沈公子刚刚醒来,应当好好休息才是,切勿过多劳累。” 听着关心的话语,沈昭献此刻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一幕深深映入傅瑶眼中,只见她瞪着面前沉默不语的人,抡起小拳头就要砸向他。 “沈公子早点休息。” 离开之时,傅瑶将银票仔仔细细放入怀中,顺手拿走了放在沈昭献床位的包袱。 那一身脏污的衣裳本就放在床位,他不说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更不要提将其带走。 傅瑶掂量了一下手上轻飘飘的包袱,在心中怒骂道:蠢出升天的白眼狼,狗东西竟然骗她。 这下好了,谁骗谁还不一定呢? 但凡沈昭献一天不给她说实话,这衣裳就别想拿回去,反正放在她这里也挺安全。 “大姑娘?” 傅瑶刚走出几步就听见沈昭献疑惑的声音,带着疑虑转过头去。 “不知大姑娘姓甚?”他还要在此处待上许久,一直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姓名也不便于称呼。 傅瑶一怔,任何问题她都能对答如流,唯独这一个? 拿着包袱的那只手悄然握紧,心头慌乱如麻。 “大姑娘?”沈昭献再次问道。 傅瑶眨巴眨巴眼睛,望了一眼四周,“本家姓徐,沈公子称呼我为徐姑娘就好。”说罢,脚步慌乱逃离此处。 清风徐来,屋内空留沈昭献一人,呆呆坐在床边一侧,呢喃道:“是徐不是傅。” 心中仅存的希望在此刻彻底寂灭,修长的双腿放在一起,双手环抱住蜷缩的身体。 ······ 秋高气爽,藤蔓搭建的凉亭异常清爽,夏日的暑气甚少闯进来。 放凉的茶水此刻饮用最佳,沁人心脾,傅瑶先给坐在对面的何叔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何叔,您尝尝我这回泡的茶如何?” 闻言,何叔双手捧起茶盏饮了一口,一口下肚眉宇之间浮现点点嫌弃的神色。 不用说,傅瑶都知道这茶又给浪费了,当真是可惜了好茶。 “尚可。” 何叔不忍瞧见漂亮丫头露出失落的神情,说了一句违心话。 傅瑶闻言笑了笑,假话她也开心。 拿起面前的茶水饮了一口,随即飞快地放下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满口的苦涩感,难以形容的味道。 茶是亲手泡的,再怎么难喝也不得不喝下去。 “何叔,过上几日我要带着阿宁去隔壁中河县入学,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唯有交到您的手上我才能安心带着阿宁去。” 中河县距离下河县本就远,再加上阿宁要去的书院更远,一来一回起码也得数十日,出门在外难免不放心家中之事。 半晌,何叔扶须点头应声道:“你放心去,家中一切有我。” 傅瑶得了何叔的话,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去。 “何叔,那位沈公子的伤现下如何了?” 说起沈昭献,何叔面色难得凝重,“沈公子外伤现下逐渐好转,不必过多担心,只是内伤得慢慢养着,估计得用上不少名贵药材。” 名贵药材千金难求,不是想要就能有。 “何叔,明日您尽管将接下来要用上的药材写下来,实在不行我走上一趟上河县,尽量带回您需要的药材。” 沈昭献的病她不能不治,他的眼睛是因为脑中淤血所致,缘分到了淤血自然也就散去,傅瑶对此无能为力。 但是那些个药材她说不定能想到办法,非人力所能更改之事她做不到,力所能及之处她一定会尽力而为。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谎言 沈昭献的话听得傅瑶不一阵心疼,可她却不能为此做些什么,起码明面上不能。 既然人家这样说,她也不好过多推辞,堂而皇之地接过银票,咧开嘴角笑了笑,“既然你这样说,我就不客气了。” 沉甸甸的分量拿在手上那感觉当真是一点都不一样,傅瑶那叫一个喜笑颜开,目光更是怎么都控制不住落在银票上。 沈昭献手上一空,轻声道:“大姑娘就这般信我说的话?难道大姑娘就不怕沈某之前说的话都是谎话吗?” 傅瑶眉梢挑起,一字一句道:“真的又如何?假的又能怎么样?真真假假谁又能说的清楚呢?更何况我相信沈公子现在也未必会有心情来特地编纂谎言哄骗我?” 反正银票到了她的手上,谁也休想拿走! “大姑娘,不知我之前那身旧衣裳可还在?” 傅瑶望着手上的银票挑了挑眉,忍不住勾起唇角,出口的话都送快了许多,“自然是在的?” 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盼娣原本是想丢了,后来被何叔给制止了,说害怕人醒来之后会要。 没想到,真的被何叔给说中了。 “那衣裳对我来说极其重要,是我母亲留给你我最后一件遗物,沈某着实爱惜不愿将其丢弃,不知大姑娘可否交还与我?”沈昭献小心试探道。 换成另一个人,说不定当场就被沈昭献孝子心给感动了,立即便将衣裳还给他。 可那人是傅瑶就要换一种说法了,根据她对沈昭献的了解那根本不是什么母亲最后一件遗物,分明是他用来哄骗自己的谎言。 原因无它,那件衣裳傅瑶曾经见过,当时沈昭献可没有这般珍惜,而且那衣裳分明是靖远将军府绣娘所做,哪里是什么遗物。 难道靖远将军府府上的绣娘是沈昭献素未谋面的娘? 傅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一想到那场面想要发笑。 “还望沈公子恕罪,并不是我不想把衣裳还给沈公子,而是衣裳被府上的丫鬟拿去修补,沈公子的衣物现下不在我这里。” 此话一出,沈昭献原本镇定自若的神色明显一僵,平静的面容隐隐露出几分不可置信以及悲哀。 得意洋洋的傅瑶并未注意到沈昭献细微的神色变化。 “沈公子放心,待衣裳修补好了之后府上丫鬟定然会完璧归赵。” 沈昭献嘴角露出几分苦涩,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失落,“多谢大姑娘。” 傅瑶看着沈昭献眉宇之间透露出几分疲惫,轻声道:“沈公子刚刚醒来,应当好好休息才是,切勿过多劳累。” 听着关心的话语,沈昭献此刻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一幕深深映入傅瑶眼中,只见她瞪着面前沉默不语的人,抡起小拳头就要砸向他。 “沈公子早点休息。” 离开之时,傅瑶将银票仔仔细细放入怀中,顺手拿走了放在沈昭献床位的包袱。 那一身脏污的衣裳本就放在床位,他不说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更不要提将其带走。 傅瑶掂量了一下手上轻飘飘的包袱,在心中怒骂道:蠢出升天的白眼狼,狗东西竟然骗她。 这下好了,谁骗谁还不一定呢? 但凡沈昭献一天不给她说实话,这衣裳就别想拿回去,反正放在她这里也挺安全。 “大姑娘?” 傅瑶刚走出几步就听见沈昭献疑惑的声音,带着疑虑转过头去。 “不知大姑娘姓甚?”他还要在此处待上许久,一直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姓名也不便于称呼。 傅瑶一怔,任何问题她都能对答如流,唯独这一个? 拿着包袱的那只手悄然握紧,心头慌乱如麻。 “大姑娘?”沈昭献再次问道。 傅瑶眨巴眨巴眼睛,望了一眼四周,“本家姓徐,沈公子称呼我为徐姑娘就好。”说罢,脚步慌乱逃离此处。 清风徐来,屋内空留沈昭献一人,呆呆坐在床边一侧,呢喃道:“是徐不是傅。” 心中仅存的希望在此刻彻底寂灭,修长的双腿放在一起,双手环抱住蜷缩的身体。 ······ 秋高气爽,藤蔓搭建的凉亭异常清爽,夏日的暑气甚少闯进来。 放凉的茶水此刻饮用最佳,沁人心脾,傅瑶先给坐在对面的何叔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何叔,您尝尝我这回泡的茶如何?” 闻言,何叔双手捧起茶盏饮了一口,一口下肚眉宇之间浮现点点嫌弃的神色。 不用说,傅瑶都知道这茶又给浪费了,当真是可惜了好茶。 “尚可。” 何叔不忍瞧见漂亮丫头露出失落的神情,说了一句违心话。 傅瑶闻言笑了笑,假话她也开心。 拿起面前的茶水饮了一口,随即飞快地放下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满口的苦涩感,难以形容的味道。 茶是亲手泡的,再怎么难喝也不得不喝下去。 “何叔,过上几日我要带着阿宁去隔壁中河县入学,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唯有交到您的手上我才能安心带着阿宁去。” 中河县距离下河县本就远,再加上阿宁要去的书院更远,一来一回起码也得数十日,出门在外难免不放心家中之事。 半晌,何叔扶须点头应声道:“你放心去,家中一切有我。” 傅瑶得了何叔的话,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去。 “何叔,那位沈公子的伤现下如何了?” 说起沈昭献,何叔面色难得凝重,“沈公子外伤现下逐渐好转,不必过多担心,只是内伤得慢慢养着,估计得用上不少名贵药材。” 名贵药材千金难求,不是想要就能有。 “何叔,明日您尽管将接下来要用上的药材写下来,实在不行我走上一趟上河县,尽量带回您需要的药材。” 沈昭献的病她不能不治,他的眼睛是因为脑中淤血所致,缘分到了淤血自然也就散去,傅瑶对此无能为力。 但是那些个药材她说不定能想到办法,非人力所能更改之事她做不到,力所能及之处她一定会尽力而为。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三分真七分假 傅瑶微微低头垂着眼睛,遮挡了某种晦朔不明的情绪。 略一思衬,接着开口说:“何叔,您知不知道这附近有名的大夫?” 这几日得了何叔的话,沈昭献的眼睛复明机会渺茫,她一直悬着一颗心,也许最开始她会对沈昭献眼睛看不见而感到庆幸。 现在剩下的也只有惋惜,将来应该站在云端的男人在此时过早陨落岂不是可惜了。 何叔见状,以为傅瑶是在对要不回来的钱财而感到失落。 “丫头,乡野大夫虽多,好的大夫却是难找。” 傅瑶闻言,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她也只是想要尽力一试,至于结果全看天意。 正值午休,盼娣守着虎子睡觉。 目光落在不远处失明的沈公子身上,不由感到一阵惋惜,沈公子天仙似的人物,要是眼睛没瞎那该多好。 这一幕正巧落入傅瑶眼中,顺着视线看过去,沈昭献安安静静坐在窗户旁,享受来之不易的安宁。 “盼娣,过几日我和阿宁外出一趟,家中留着你和何叔,虎子三人,何叔那边我已经说好了,你和虎子一切按照何叔的话为主。”傅瑶站在盼娣身后轻声说着。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盼娣一个哆嗦,连连点头应声。 傅瑶上前一步,“这几日你暂且放下手头上的事情,为阿宁准备些应急的干粮。” 话音刚刚落下,傅瑶径直朝着沈昭献的方向走去。 家中一切都被她安排妥当,唯有沈昭献一人她无法彻底放下心来,将他交给任何一个人她都不放心。 待在身边孤男寡女又不方便。 “沈公子,昨晚可有休息好?”昨夜打了一整夜的惊雷,她虽然一点都不害怕,可到底扰人清梦。 沈昭献闻言,颔首向徐姑娘问好,“甚好,多谢徐姑娘关心。” 掺杂着关心的视线落在沈昭献发白起皮的薄唇上,扭头看了一眼盼娣刚刚所在的位置,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提起一旁的水壶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沈昭献手上,放轻了声音:“沈公子,用些水。” 沈昭献握紧杯盏,将温水放在嘴唇边上。 “徐姑娘今日前来可是有何要是相商?” 这位府上当家做主的姑娘他虽然相处的不多,却也知道每一回她都不会无缘无故来寻他,定然有事相商。 徐姑娘对他态度,甚至隐隐给他一种这位徐姑娘在躲着他的感觉。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傅瑶由心发出一句感叹,“家中幼弟年纪刚巧合适,附近的中河县有远近闻名的三个书院。” “沈公子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想必应当知道这三个书院的优劣?” 倒不是她刻意为难沈昭献,而面前之人给她们的说辞,说他是当地的本地人,爹娘英年早逝留下他一人。 傅瑶当然不会相信这一番说辞,要是信了才有鬼了。 这个男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满嘴谎言,他说的话三分真七分假,委实信不得。 徐姑娘口中的三个书院沈昭献有所了解,只不过他并没有徐姑娘想象之中的那样靠谱,他也只是一个外来之人。 对徐姑娘还有徐家人说的假话,也不是他的本意。 日后若是有机会,他一定要当面澄清误会。 “百川书院和云开书院并列在前,鹿临书院次之,其中百川书院和云开书院历年来一定招收考试前几名的学子,发放十两银子作为奖励。” “鹿临书院虽然也位列中河县三大书院之一,没有前两者那般出名,但它胜在招收的学子质量精,凭实力取胜。” “贵府公子参加今天秋招,名列在前自然是百川书院和云开书院最好,名次稍后,不妨考虑一下鹿临书院。” 沈昭献稍稍思量,说出自己对这三个书院最为基本的认识。 “那沈公子认为幼弟应当选哪一个书院为好?” “自然是百川书院和云开书院,书院好有好的地方,差有差之处。” 更何况,百川书院和云开书院招生面向较广,鹿临书院则是一言难尽,它不仅要求学子基本功扎实。 还有一个过硬的要求,要符合夫子的眼缘。 单单就是这一项十分无礼的要求,不知劝退了多少慕名而来的学子。 “眼缘?”徐宁望着镇定自若的阿姐,额头上滑下三道黑线,不明所以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 傅瑶摊了摊双手,表示自己也是才知道鹿临书院还有这方面的需求。 徐宁手足无措地看向阿姐,再一次重复道:“阿姐,你确定你没有听错沈公子的话,还是说阿姐你错会了沈公子话中的意思?” 傅瑶耸了耸肩,不容置疑说道:“你阿姐我年纪还小,正值芳龄,耳聪目明,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错会就更不可能了。” 要知道她知道鹿临书院要求之时,比徐宁表现出来的还要吃惊数十倍不止。 “我还是努努力争取考上百川书院亦或是云开书院。”徐宁瘪了瘪嘴,认命地说道。 傅瑶颇为赞同点头。 自打沈昭献的话出来之后,她已经自动将鹿临书院排出他们目标范围了。 “阿姐,咱们也要将沈公子带上一起吗?” 作为家庭成员当中的一员,更是这个家中除了阿姐的第二人,徐宁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知道家中的动向。 他可不想做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傅瑶拿着针线的动作一怔,她也不知道该将沈昭献如何是好? “或许会带上,说不定能在中河县找到沈公子家中之人。” 将划出一个破洞的衣衫上补上一簇叶子,翠绿的竹叶静静占据衣衫一角,不争不抢格外安静,傅瑶熟练拿过一旁的剪刀剪下线尾。 “喏,我重新弄了一下腰身,领子的破洞也补好了,你试试看看合不合身?”傅瑶将手上刚刚修补好衣裳扔给徐宁。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做的? 崭新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用不上十日,好好地新衣上面能多出许多她意想不到破洞,真像一个小牛犊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三分真七分假 傅瑶微微低头垂着眼睛,遮挡了某种晦朔不明的情绪。 略一思衬,接着开口说:“何叔,您知不知道这附近有名的大夫?” 这几日得了何叔的话,沈昭献的眼睛复明机会渺茫,她一直悬着一颗心,也许最开始她会对沈昭献眼睛看不见而感到庆幸。 现在剩下的也只有惋惜,将来应该站在云端的男人在此时过早陨落岂不是可惜了。 何叔见状,以为傅瑶是在对要不回来的钱财而感到失落。 “丫头,乡野大夫虽多,好的大夫却是难找。” 傅瑶闻言,不紧不慢的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她也只是想要尽力一试,至于结果全看天意。 正值午休,盼娣守着虎子睡觉。 目光落在不远处失明的沈公子身上,不由感到一阵惋惜,沈公子天仙似的人物,要是眼睛没瞎那该多好。 这一幕正巧落入傅瑶眼中,顺着视线看过去,沈昭献安安静静坐在窗户旁,享受来之不易的安宁。 “盼娣,过几日我和阿宁外出一趟,家中留着你和何叔,虎子三人,何叔那边我已经说好了,你和虎子一切按照何叔的话为主。”傅瑶站在盼娣身后轻声说着。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盼娣一个哆嗦,连连点头应声。 傅瑶上前一步,“这几日你暂且放下手头上的事情,为阿宁准备些应急的干粮。” 话音刚刚落下,傅瑶径直朝着沈昭献的方向走去。 家中一切都被她安排妥当,唯有沈昭献一人她无法彻底放下心来,将他交给任何一个人她都不放心。 待在身边孤男寡女又不方便。 “沈公子,昨晚可有休息好?”昨夜打了一整夜的惊雷,她虽然一点都不害怕,可到底扰人清梦。 沈昭献闻言,颔首向徐姑娘问好,“甚好,多谢徐姑娘关心。” 掺杂着关心的视线落在沈昭献发白起皮的薄唇上,扭头看了一眼盼娣刚刚所在的位置,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提起一旁的水壶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沈昭献手上,放轻了声音:“沈公子,用些水。” 沈昭献握紧杯盏,将温水放在嘴唇边上。 “徐姑娘今日前来可是有何要是相商?” 这位府上当家做主的姑娘他虽然相处的不多,却也知道每一回她都不会无缘无故来寻他,定然有事相商。 徐姑娘对他态度,甚至隐隐给他一种这位徐姑娘在躲着他的感觉。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傅瑶由心发出一句感叹,“家中幼弟年纪刚巧合适,附近的中河县有远近闻名的三个书院。” “沈公子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想必应当知道这三个书院的优劣?” 倒不是她刻意为难沈昭献,而面前之人给她们的说辞,说他是当地的本地人,爹娘英年早逝留下他一人。 傅瑶当然不会相信这一番说辞,要是信了才有鬼了。 这个男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满嘴谎言,他说的话三分真七分假,委实信不得。 徐姑娘口中的三个书院沈昭献有所了解,只不过他并没有徐姑娘想象之中的那样靠谱,他也只是一个外来之人。 对徐姑娘还有徐家人说的假话,也不是他的本意。 日后若是有机会,他一定要当面澄清误会。 “百川书院和云开书院并列在前,鹿临书院次之,其中百川书院和云开书院历年来一定招收考试前几名的学子,发放十两银子作为奖励。” “鹿临书院虽然也位列中河县三大书院之一,没有前两者那般出名,但它胜在招收的学子质量精,凭实力取胜。” “贵府公子参加今天秋招,名列在前自然是百川书院和云开书院最好,名次稍后,不妨考虑一下鹿临书院。” 沈昭献稍稍思量,说出自己对这三个书院最为基本的认识。 “那沈公子认为幼弟应当选哪一个书院为好?” “自然是百川书院和云开书院,书院好有好的地方,差有差之处。” 更何况,百川书院和云开书院招生面向较广,鹿临书院则是一言难尽,它不仅要求学子基本功扎实。 还有一个过硬的要求,要符合夫子的眼缘。 单单就是这一项十分无礼的要求,不知劝退了多少慕名而来的学子。 “眼缘?”徐宁望着镇定自若的阿姐,额头上滑下三道黑线,不明所以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 傅瑶摊了摊双手,表示自己也是才知道鹿临书院还有这方面的需求。 徐宁手足无措地看向阿姐,再一次重复道:“阿姐,你确定你没有听错沈公子的话,还是说阿姐你错会了沈公子话中的意思?” 傅瑶耸了耸肩,不容置疑说道:“你阿姐我年纪还小,正值芳龄,耳聪目明,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错会就更不可能了。” 要知道她知道鹿临书院要求之时,比徐宁表现出来的还要吃惊数十倍不止。 “我还是努努力争取考上百川书院亦或是云开书院。”徐宁瘪了瘪嘴,认命地说道。 傅瑶颇为赞同点头。 自打沈昭献的话出来之后,她已经自动将鹿临书院排出他们目标范围了。 “阿姐,咱们也要将沈公子带上一起吗?” 作为家庭成员当中的一员,更是这个家中除了阿姐的第二人,徐宁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知道家中的动向。 他可不想做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傅瑶拿着针线的动作一怔,她也不知道该将沈昭献如何是好? “或许会带上,说不定能在中河县找到沈公子家中之人。” 将划出一个破洞的衣衫上补上一簇叶子,翠绿的竹叶静静占据衣衫一角,不争不抢格外安静,傅瑶熟练拿过一旁的剪刀剪下线尾。 “喏,我重新弄了一下腰身,领子的破洞也补好了,你试试看看合不合身?”傅瑶将手上刚刚修补好衣裳扔给徐宁。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做的? 崭新的衣裳穿在他身上,用不上十日,好好地新衣上面能多出许多她意想不到破洞,真像一个小牛犊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束缚 “阿姐,你说我能考上百川书院和云开书院之一吗?” 徐宁有些不自在的看向一旁镇定自若的阿姐,从始至终鹿临书院都不在他的目标范围之内。 傅瑶极其意外地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徐宁,轻声开口:“怎么,你是觉得凭你的能力和聪慧区区两个书院都拿不下来?” 徐宁闻言,苦笑一声。 没来中河县之前,满心的抱负,以他的能力难不成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书院,哪怕是上京的国子监他也去得。 来了之后,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更为明显的察觉到了。 又从书贩那里拿了前几年云开书院和百川书院试题,初初做了一遍心中愈发没底起来。 傅瑶说完,只见徐宁愈发不安。 话虽是那样说,其实她心里也没底,阿宁属于典型的半路出家,可这些人皆是寒窗苦读数十载,一个阶段一个货,真真实实里面绝不掺假。 她心里清楚,很多事情,东西都可以以假乱真,唯独书生读书一事上面是货真价实。 百无一用说的是书生,可儒生也不是那么好欺负,骂起人来不带一句下流的话,也能让人自行惭愧。 这一点,傅瑶曾经真真切切在靖远将军府亲身感受过。 “和呵,这世道真不是谁能都参加百川书院,云开书院的考试?” “某些酒囊饭袋之人对肚里货几斤几两都不知道,还想考上百川书院?当真是一点脸皮子都不要。” “我要是那某些人,夸大海口最后却是一无所获定然要找个无人之地,抹了脖子一了百了。” 正当傅瑶想要继续安慰徐宁之后,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讥讽声,猛地扭头一看,原来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酸腐之人。 当即冷哼一声,面露柔色开口:“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自己没本事也见不得别人比他强,做的事不多,说的到挺多。” “这位兄台,我瞧着你年纪也不大,如何学得门口那些个妇人满嘴荒唐言呢?” “幼弟年纪少,撑不起兄台的夸奖,还请兄台将这些个话收回去的好,就当是送给兄台自己的祝福之言。” “以免兄台长得人模狗样,无事挑衅生非。” “若我是兄台,拥有这一张利落的嘴皮子,一定把目光放在正事上面,而是偷听他们交谈,暗自惋惜。” 傅瑶一连串的输出,说得对面之人那叫一个哑口无言。 她眸中带着点点火气,上面一步,不紧不慢道:“这位兄台,我劝你管好自家事,吃饭莫要吃到旁人家中。” 言外之意,少多管闲事。 出门在外,为了方便行事,傅瑶对外穿的是一身男子装束,活脱脱是一个年纪不大俊俏的小郎君。 对面之人愣了愣,似是没有意识到傅瑶这般能说,随即反应过来后,嗤笑一声,“兄台,我不过多说了两句,怎地兄台还不让人说话了。” “哦,是吗?”傅瑶眉头一挑,满脸不屑地说道。 本来送阿宁赶考,心情就算不上太好,加上沈昭献需要的药材至今还没有下落,便宜的药材满大街都是,可就是没有他需要的那种。 以至于傅瑶现在的精神不能说是很差,只能说是非常差。 倘若阿宁赶考一路顺顺利利,什么事都没有,她也只能将火气,怒气生生忍下去,可偏偏就是有人不长眼,看谁都不顺眼,要上来说上两句。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不将情面了。 “难道不是吗?”那人摸不准傅瑶的意思,但是在这种时候谁的心情都算不上太好,他也是如此。 为了能考上云开书院,百川书院,没日没夜温习。 换做是谁都受不了,哪怕是一个秉性温和样样都好的人,面临这种情况也难免会失去平日的‘体统’二字。 周遭之人默默做着手头上的事情,耳朵却是直直竖起来悄悄听。 徐宁上前一步,怒道:“原本就是你先行挑起事端,怎么现在还要责怪我兄长无缘无故说你?” “这位兄台,你是不是欺人太甚,是个人都听得出来你明里暗里再说我能力不够,无缘于百川书院,云开书院?” “听兄台的话,难不成兄台有十分的把握一定会被两大顶尖书院录上?” 方才发生事情众人都在跟前坐着,是以整件事的经过他们都知道,何况的确是那人先行挑事,怨不得兄弟二人先后出面。 毕竟,谁都不是傻子,不想生生受下这股气。 不与那人说,明面上倒是大度,暗地里却是承认徐宁考不上这两个书院。 说了,倒显得自家小气,这点子事都忍不下,将来如何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何况,兄长并没有指名道姓说兄台,你······” 徐宁戏谑的目光看向面前之人,阿姐刚才并没有明说这人,那这人现在和他们在这里攀扯,岂不是对号入座。 那人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怒气冲冲看着徐宁。 听见这话,傅瑶默默在心中为阿宁点个赞。 见说也说不过,打就更不可能了,那人甩了甩袖子,气愤地转身离开。 傅瑶微微勾起唇角,瞥了一眼徐宁,那意思仿佛是在说,看,你阿姐离开啊。 徐宁满是笑意地看向阿姐,一股暖流从心中缓缓流过。 自打他开始系统接受上学以来,阿姐明令禁止他拍桌子动手打人,否则哪里还有方才那一幕幕同人掰扯的画面。 他早就抡起一旁的茶壶一把摔在那人头上,让他真正认识到反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讲。 让傅瑶感到欣慰的正是这一点,阿宁从小缺乏管束,在他心中不管用什么方式,方法,他都不在乎,只要能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才是最有效的方法,也是最管用。 可自小便接受条条框框束缚的傅瑶最是见不得这一点,她认为无论干什么,做什么,都要有一定的章法。 无规矩不能成方圆。 若是从小就野蛮管了,日后难不成遇见一点不顺心的事情就要杀人放火不成?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束缚 “阿姐,你说我能考上百川书院和云开书院之一吗?” 徐宁有些不自在的看向一旁镇定自若的阿姐,从始至终鹿临书院都不在他的目标范围之内。 傅瑶极其意外地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徐宁,轻声开口:“怎么,你是觉得凭你的能力和聪慧区区两个书院都拿不下来?” 徐宁闻言,苦笑一声。 没来中河县之前,满心的抱负,以他的能力难不成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书院,哪怕是上京的国子监他也去得。 来了之后,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更为明显的察觉到了。 又从书贩那里拿了前几年云开书院和百川书院试题,初初做了一遍心中愈发没底起来。 傅瑶说完,只见徐宁愈发不安。 话虽是那样说,其实她心里也没底,阿宁属于典型的半路出家,可这些人皆是寒窗苦读数十载,一个阶段一个货,真真实实里面绝不掺假。 她心里清楚,很多事情,东西都可以以假乱真,唯独书生读书一事上面是货真价实。 百无一用说的是书生,可儒生也不是那么好欺负,骂起人来不带一句下流的话,也能让人自行惭愧。 这一点,傅瑶曾经真真切切在靖远将军府亲身感受过。 “和呵,这世道真不是谁能都参加百川书院,云开书院的考试?” “某些酒囊饭袋之人对肚里货几斤几两都不知道,还想考上百川书院?当真是一点脸皮子都不要。” “我要是那某些人,夸大海口最后却是一无所获定然要找个无人之地,抹了脖子一了百了。” 正当傅瑶想要继续安慰徐宁之后,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讥讽声,猛地扭头一看,原来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酸腐之人。 当即冷哼一声,面露柔色开口:“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自己没本事也见不得别人比他强,做的事不多,说的到挺多。” “这位兄台,我瞧着你年纪也不大,如何学得门口那些个妇人满嘴荒唐言呢?” “幼弟年纪少,撑不起兄台的夸奖,还请兄台将这些个话收回去的好,就当是送给兄台自己的祝福之言。” “以免兄台长得人模狗样,无事挑衅生非。” “若我是兄台,拥有这一张利落的嘴皮子,一定把目光放在正事上面,而是偷听他们交谈,暗自惋惜。” 傅瑶一连串的输出,说得对面之人那叫一个哑口无言。 她眸中带着点点火气,上面一步,不紧不慢道:“这位兄台,我劝你管好自家事,吃饭莫要吃到旁人家中。” 言外之意,少多管闲事。 出门在外,为了方便行事,傅瑶对外穿的是一身男子装束,活脱脱是一个年纪不大俊俏的小郎君。 对面之人愣了愣,似是没有意识到傅瑶这般能说,随即反应过来后,嗤笑一声,“兄台,我不过多说了两句,怎地兄台还不让人说话了。” “哦,是吗?”傅瑶眉头一挑,满脸不屑地说道。 本来送阿宁赶考,心情就算不上太好,加上沈昭献需要的药材至今还没有下落,便宜的药材满大街都是,可就是没有他需要的那种。 以至于傅瑶现在的精神不能说是很差,只能说是非常差。 倘若阿宁赶考一路顺顺利利,什么事都没有,她也只能将火气,怒气生生忍下去,可偏偏就是有人不长眼,看谁都不顺眼,要上来说上两句。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不将情面了。 “难道不是吗?”那人摸不准傅瑶的意思,但是在这种时候谁的心情都算不上太好,他也是如此。 为了能考上云开书院,百川书院,没日没夜温习。 换做是谁都受不了,哪怕是一个秉性温和样样都好的人,面临这种情况也难免会失去平日的‘体统’二字。 周遭之人默默做着手头上的事情,耳朵却是直直竖起来悄悄听。 徐宁上前一步,怒道:“原本就是你先行挑起事端,怎么现在还要责怪我兄长无缘无故说你?” “这位兄台,你是不是欺人太甚,是个人都听得出来你明里暗里再说我能力不够,无缘于百川书院,云开书院?” “听兄台的话,难不成兄台有十分的把握一定会被两大顶尖书院录上?” 方才发生事情众人都在跟前坐着,是以整件事的经过他们都知道,何况的确是那人先行挑事,怨不得兄弟二人先后出面。 毕竟,谁都不是傻子,不想生生受下这股气。 不与那人说,明面上倒是大度,暗地里却是承认徐宁考不上这两个书院。 说了,倒显得自家小气,这点子事都忍不下,将来如何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何况,兄长并没有指名道姓说兄台,你······” 徐宁戏谑的目光看向面前之人,阿姐刚才并没有明说这人,那这人现在和他们在这里攀扯,岂不是对号入座。 那人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怒气冲冲看着徐宁。 听见这话,傅瑶默默在心中为阿宁点个赞。 见说也说不过,打就更不可能了,那人甩了甩袖子,气愤地转身离开。 傅瑶微微勾起唇角,瞥了一眼徐宁,那意思仿佛是在说,看,你阿姐离开啊。 徐宁满是笑意地看向阿姐,一股暖流从心中缓缓流过。 自打他开始系统接受上学以来,阿姐明令禁止他拍桌子动手打人,否则哪里还有方才那一幕幕同人掰扯的画面。 他早就抡起一旁的茶壶一把摔在那人头上,让他真正认识到反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讲。 让傅瑶感到欣慰的正是这一点,阿宁从小缺乏管束,在他心中不管用什么方式,方法,他都不在乎,只要能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才是最有效的方法,也是最管用。 可自小便接受条条框框束缚的傅瑶最是见不得这一点,她认为无论干什么,做什么,都要有一定的章法。 无规矩不能成方圆。 若是从小就野蛮管了,日后难不成遇见一点不顺心的事情就要杀人放火不成? 第一百二十五章 自己选择的亲人 傅瑶拉着徐宁一路朝着外面走去,微眯的眼眸折射出冻人的寒光。 “阿姐,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沈昭献安静地待在一旁,徐宁望了一眼沈昭献缓缓走到傅瑶身边,语气极为自责的说着。 若是阿姐没有来中河县,说不定就不会碰上这码子事。 傅瑶极为诧异地看了一眼徐宁,不明白他怎么会这样想,看着明媚阳光的长相,应该是一个开朗的孩子。 又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阿宁,你拥有人的温度,不过没有说出一句人话。”傅瑶眸光微冷不重不轻的说出了这句话。 远远坐在一旁的沈昭献听见这话时,默不作声勾起了落下的唇角。 他本是不想来的,只想一人躲在一处安静的角落了却余生。 偏偏这位徐姑娘的想法同他截然相反,她觉得他这样的人儿不应该了却残生,说他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情。 沈昭献不懂,不明白,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应该在另一人心目中是何等样子。 方才姐弟二人回来,即使他双目彻底陷入黑暗,也不妨碍他对世界的感知力,空气中带着莫名的寒冷。 哪怕不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想来二人在外面遇上的定然不会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徐宁一噎,“阿姐······” 十分委屈的声音传到傅瑶耳中,她有的只有心疼。 如果说她和沈昭献是故人相逢,那么她和徐宁能够成为姐弟,里面绝对有特别的缘分,才让他们彼此选择成为亲人。 人的一生总会遇见这样那样的人,而有些人却是他们无法选择的,父亲,母亲,祖母,祖父,姥姥,姥爷,兄弟姐妹······ 这些都不是他们能够自主选择,因为这些都是生来定下。 而朋友,爱人,友人,师徒······,这些都是他们自己在自我意识极度清醒之下做出的选择,他们是每一个人自己选择的亲人。 是以,傅瑶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弟弟相当看重,她不知道阿宁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可自打他跟了自己之后,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患难与共。 敞亮的房间里,傅瑶食指微屈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面色平静的看着眼前之人。 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心疼,困惑道:“阿宁,你为何要如此想,要知道有没有你,我都会遇上这样的人。” “何况,遇上这样尖酸刻薄之人也不是你的错,而是那人的错,嘴长在别人身上,说什么自然是由他决定,我们不能更改的。” “不过,你将错误归结在自己身上,那一定就是你的问题,而不是别人的。” “你,懂吗?” 徐宁仰着头,眼底闪烁着泪花。 他出生之时,父亲刚刚死了,母亲也······ 在所有人眼中,他从来都是不幸的象征,包括母亲也是这样认为,让他一度觉得他的存在生来就是一个错误。 傅瑶站起身拍了拍徐宁的肩膀,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随即扶着沈昭献朝着另一间厢房走去。 “徐姑娘让徐兄一人留在屋中,难道就不怕他······”沈昭献带着四分认真六分打趣的语气说道。 傅瑶丝毫没有顾忌沈昭献的意思,当着他的面翻了一个白眼。 按照他的年纪,在乡下成婚早一点说不定都能当徐宁的爹,也不知道这厮是哪里来的自信,居然和一个半大的孩子称兄道弟。 沈昭献不知道傅瑶心中想法,一边摩挲着朝外走,一边低声道:“徐姑娘,莫要嫌弃在下唠叨说句不应该说的话······”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傅瑶打断道:“沈公子可知,既然是不应该说的话,就不要说了。” 指不定说出来还讨人厌,比如说现在。 沈昭献脚下一顿,不禁摇摇头,轻声道:“徐姑娘说得对,既然是不应该说的话,还是不要说的为好。” 傅瑶闻言悄然勾起了唇角,没想到现在的沈昭献比之前那个寄居在靖远将军府那人还要好说话不知道多少倍。 那时,他不苟言笑,无论看见什么从来都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哪里像现在不论是什么,面上的表情一目了然。 傅瑶将沈昭献送入房中,又唤来专程用‘银子’请来的店小二,服侍沈昭献睡下了。 待屋内陷入一片沉静之后,沈昭献歪着脑袋神情宁静地躺在床上。 睁开那一双目无神采的眼睛朝着上方望去,不知何时积蓄的泪水瞬间脸颊两侧直直滑落,似是害怕旁人见着不堪的样子。 侧着身子朝着床里面而去,依旧温热的液体划过高高的鼻梁最后落在乌黑的发梢之中,打湿了乌发。 从始至终,沈昭献都是静静躺着。 其实,对他来说看见和看不见根本没有一点点区别,想看见的人再也看不见了,不想看见的身边却处处都是她的影子。 从前,梦想着家财万贯功成名就才能安之若素站在她的身侧,可她已然消失在世上。 从前那个安静躲在角落一言不发的姑娘早已经离他而去,他更清楚他不应该停留在原地,早早朝前走才是他最为正确的选择。 斯人已逝。 一人待在厢房也是无事,傅瑶下了楼选了一处位置坐在临河的窗户旁,中河县有一条护城河贯穿整个县城。 现在用来欣赏风景也是极为不错的。 不知是不是她出了错觉,总觉得人应该是一成不变,性子更是从小到大怎么着都不会轻易改变。 可这一回见到沈昭献无形之中总觉得他变了许多,不再是从前那个事不关己己不操心,万事不放在心上冰冷之人。 倒像是不染凡尘的神仙下了凡,身上沾染了几分烟火气。 “小公子,可否让老朽坐一坐?” 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扰乱了沉浸在往事不可自拔的傅瑶,傅瑶微微勾起唇角看了一眼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者,又看了一眼四周。 只见,周围不知何时坐满了人,黑压压的云朵直逼近屋顶,好似随时都能掉下来一样。 第一百二十五章 自己选择的亲人 傅瑶拉着徐宁一路朝着外面走去,微眯的眼眸折射出冻人的寒光。 “阿姐,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沈昭献安静地待在一旁,徐宁望了一眼沈昭献缓缓走到傅瑶身边,语气极为自责的说着。 若是阿姐没有来中河县,说不定就不会碰上这码子事。 傅瑶极为诧异地看了一眼徐宁,不明白他怎么会这样想,看着明媚阳光的长相,应该是一个开朗的孩子。 又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阿宁,你拥有人的温度,不过没有说出一句人话。”傅瑶眸光微冷不重不轻的说出了这句话。 远远坐在一旁的沈昭献听见这话时,默不作声勾起了落下的唇角。 他本是不想来的,只想一人躲在一处安静的角落了却余生。 偏偏这位徐姑娘的想法同他截然相反,她觉得他这样的人儿不应该了却残生,说他还有许多未完成的事情。 沈昭献不懂,不明白,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应该在另一人心目中是何等样子。 方才姐弟二人回来,即使他双目彻底陷入黑暗,也不妨碍他对世界的感知力,空气中带着莫名的寒冷。 哪怕不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想来二人在外面遇上的定然不会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徐宁一噎,“阿姐······” 十分委屈的声音传到傅瑶耳中,她有的只有心疼。 如果说她和沈昭献是故人相逢,那么她和徐宁能够成为姐弟,里面绝对有特别的缘分,才让他们彼此选择成为亲人。 人的一生总会遇见这样那样的人,而有些人却是他们无法选择的,父亲,母亲,祖母,祖父,姥姥,姥爷,兄弟姐妹······ 这些都不是他们能够自主选择,因为这些都是生来定下。 而朋友,爱人,友人,师徒······,这些都是他们自己在自我意识极度清醒之下做出的选择,他们是每一个人自己选择的亲人。 是以,傅瑶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弟弟相当看重,她不知道阿宁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可自打他跟了自己之后,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患难与共。 敞亮的房间里,傅瑶食指微屈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面色平静的看着眼前之人。 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心疼,困惑道:“阿宁,你为何要如此想,要知道有没有你,我都会遇上这样的人。” “何况,遇上这样尖酸刻薄之人也不是你的错,而是那人的错,嘴长在别人身上,说什么自然是由他决定,我们不能更改的。” “不过,你将错误归结在自己身上,那一定就是你的问题,而不是别人的。” “你,懂吗?” 徐宁仰着头,眼底闪烁着泪花。 他出生之时,父亲刚刚死了,母亲也······ 在所有人眼中,他从来都是不幸的象征,包括母亲也是这样认为,让他一度觉得他的存在生来就是一个错误。 傅瑶站起身拍了拍徐宁的肩膀,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随即扶着沈昭献朝着另一间厢房走去。 “徐姑娘让徐兄一人留在屋中,难道就不怕他······”沈昭献带着四分认真六分打趣的语气说道。 傅瑶丝毫没有顾忌沈昭献的意思,当着他的面翻了一个白眼。 按照他的年纪,在乡下成婚早一点说不定都能当徐宁的爹,也不知道这厮是哪里来的自信,居然和一个半大的孩子称兄道弟。 沈昭献不知道傅瑶心中想法,一边摩挲着朝外走,一边低声道:“徐姑娘,莫要嫌弃在下唠叨说句不应该说的话······”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傅瑶打断道:“沈公子可知,既然是不应该说的话,就不要说了。” 指不定说出来还讨人厌,比如说现在。 沈昭献脚下一顿,不禁摇摇头,轻声道:“徐姑娘说得对,既然是不应该说的话,还是不要说的为好。” 傅瑶闻言悄然勾起了唇角,没想到现在的沈昭献比之前那个寄居在靖远将军府那人还要好说话不知道多少倍。 那时,他不苟言笑,无论看见什么从来都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哪里像现在不论是什么,面上的表情一目了然。 傅瑶将沈昭献送入房中,又唤来专程用‘银子’请来的店小二,服侍沈昭献睡下了。 待屋内陷入一片沉静之后,沈昭献歪着脑袋神情宁静地躺在床上。 睁开那一双目无神采的眼睛朝着上方望去,不知何时积蓄的泪水瞬间脸颊两侧直直滑落,似是害怕旁人见着不堪的样子。 侧着身子朝着床里面而去,依旧温热的液体划过高高的鼻梁最后落在乌黑的发梢之中,打湿了乌发。 从始至终,沈昭献都是静静躺着。 其实,对他来说看见和看不见根本没有一点点区别,想看见的人再也看不见了,不想看见的身边却处处都是她的影子。 从前,梦想着家财万贯功成名就才能安之若素站在她的身侧,可她已然消失在世上。 从前那个安静躲在角落一言不发的姑娘早已经离他而去,他更清楚他不应该停留在原地,早早朝前走才是他最为正确的选择。 斯人已逝。 一人待在厢房也是无事,傅瑶下了楼选了一处位置坐在临河的窗户旁,中河县有一条护城河贯穿整个县城。 现在用来欣赏风景也是极为不错的。 不知是不是她出了错觉,总觉得人应该是一成不变,性子更是从小到大怎么着都不会轻易改变。 可这一回见到沈昭献无形之中总觉得他变了许多,不再是从前那个事不关己己不操心,万事不放在心上冰冷之人。 倒像是不染凡尘的神仙下了凡,身上沾染了几分烟火气。 “小公子,可否让老朽坐一坐?” 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扰乱了沉浸在往事不可自拔的傅瑶,傅瑶微微勾起唇角看了一眼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者,又看了一眼四周。 只见,周围不知何时坐满了人,黑压压的云朵直逼近屋顶,好似随时都能掉下来一样。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低谷期 人头攒动,寻不到一处空余的位置。 傅瑶听着耳边嚷嚷不轻,只觉得脑子乱成一团,里面充满了浆糊分不清天文地理,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看小公子愁容满面,莫非是有解决不了的事情?”白胡子老者坐在一旁,轻声询问。 声音放得极低,傅瑶还是听清楚了他的话,抿着唇点了点头。 “是遇上些难事,家中有一位兄长换上眼疾,不能正常视物。”傅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说不出苦笑的表情。 傅瑶提着茶壶为老者倒了一杯茶,叹了一口气,“其实也没什么,我兄长今年才考取功名,得了一份好差事。” “小公子的兄长当真是天纵之才。”老朽感慨了一句。 傅瑶点点头,确实如此,她对沈昭献纵使有多番不好印象,唯独在科考这一方面佩服嘚五体投地。 “兄长患病在身,我虽然急迫,却也无计可施。” “家中有一位长辈常年在外行医,懂些医术,罗列些药材。”说到此处,傅瑶又叹了一口气,“药材名贵,哪里是那般好寻?” 老者抚着颔下并不存在的胡须点头不语。 “人生无常。”良久,老者才发出这一句算不上感慨的感慨。 傅瑶面上显露一抹苦笑,随即坦然一笑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人嘛,总会出现低谷期,我允许自己有低谷期,但是决不允许永远沉寂在其中。” 说罢,傅瑶起身离开。 一边朝上走,心中是说不出来的酸涩感,不说不知道,一说才知道自己原来过得这般难受。 她知道,她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好上太多太多。可······ ······ 第二天,傅瑶早早起来再三检查徐宁进入考场的行礼是否合,有无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人头攒动的人群之中,傅瑶朝着一步一步朝着院门走进去的徐宁挥了挥手,笑道:“阿宁,加油!” 看着徐宁一步一步走进院门,直至整个人彻底消失在她眼前,这才快步转身回去。 云开书院和百川书院考试一共加起来需要十二天,这十二天她可以做很多事情,包括去寻找能治疗沈昭献眼睛的珍贵药材。 回到客栈,傅瑶一把拎起准备好的行礼拉着早已等候的沈昭献朝着门外走去。 “前面有台阶,小心点。” 傅瑶小心翼翼抚着沈昭献朝着前面走去,遇见台阶忍不住提醒一声,带着他朝着墙壁那边走去。 沈昭献眉头一皱,有些痛疼,“徐姑娘,其实你不用这般事事提醒我。” 见沈昭献还想开口,傅瑶直接没好气道:“怎么,你还想再从马车上滚下去一次?”神情之中带着几分戏谑。 这人跟着小孩子没什么区别,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事事都想自己做,一点都不想麻烦到她身上。 也不知之前是怎么过来了,后来一想或许是因为之前独自一人万事都习惯了。 沈昭献一怔,不知是想到什么,脚下的步子更加仔细起来,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朝着外面挪去。 瞧见这一幕,嘴角憋着笑,傅瑶紧紧跟在沈昭献身后。 待上了马车之后,身体平稳落座在车上,沈昭献暗暗松了一口气。 “徐姑娘,其实,我的事情你也不必太过于放在心上。”沈昭献隐隐觉得这位徐姑娘这段时日对他太过热情。 凡事亲力亲为,为了他的眼睛不敢有丝毫放松。 听了这话,傅瑶忍不住瞪了一眼罪魁祸首,瞧瞧,这都说的什么话,“沈公子不是我想让你重见光明,而是你自己想让自己重见光明。” 沈昭献眸中生出暗色。 他们此行的目标是距离中河县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庄,从何叔列出的药方里面有一根百年人参,有消息传言在这附近有人挖出来过。 消息来源于传闻是不是真的?傅瑶不知道,但是她想要不去试试。 搀扶沈昭献从马车上下来,周遭顿时迎来一阵陌生,探究,好奇的目光,傅瑶顶着众人明晃晃的注视下朝着村中走去。 信上说,那根百年人参是被姓‘王’的一家人给挖出来。 院子中央种着一棵巨大的枣树,据说每年都能结出又大又甜的枣来,家中一共五口人,那上了年纪的妇人十分贪财。 傅瑶扶着沈昭献在门口站定,定睛一眼,轻声唤道:“您就是王夫人?”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乡下人为了方便,大多时候白日都是不关院门。 是以,傅瑶一眼便将院中一切收在眼中。 “你是?” 坐在院子中间正淘米洗菜的王娘子站直了身子,见着眼前女子言笑晏晏,光鲜亮丽的模样下意识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掌。 “我本家姓徐,这位是我的兄长,前几日从一位药材店老板那里说,王娘子的夫君上山采药挖到了一根百年人参。” 王娘子绕有所思的看了眼双目无神的沈昭献,心中隐隐有了主意,“原是这般,不过只怕小公子你们来错了。” 傅瑶愣了愣,回味过来王娘子话中的意思,疑惑道:“王娘子这是为何? 王娘子神色惶然,有些不知所措,“当家的前些时日的确是上山挖到了一根百年人参,只不过后来拿到药方去,大夫说那根本不是什么百年人参,只是一根年色稍好的药材罢了。” 闻言,傅瑶眉头一皱,照常理来说,王娘子的夫君常年采药不会连人参这种极为名贵的药材都分不清楚。 “大夫说,那根人参只是临水,长的同百年人参比较想象而已,并不是什么百年人参。” 听见这话,傅瑶瞬间呆住,她没想到其中的缘由既然如此荒唐。 一旁立着的沈昭献稍显雀跃的心此刻犹如一盆凉水泼了下去,浑身冰冷刺骨,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傅瑶侧眸飞快地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沈昭献,心中暗叫一声糟糕。 早知结果如此,她就不带着沈昭献过来了,独自一人免得他因此而伤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低谷期 人头攒动,寻不到一处空余的位置。 傅瑶听着耳边嚷嚷不轻,只觉得脑子乱成一团,里面充满了浆糊分不清天文地理,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看小公子愁容满面,莫非是有解决不了的事情?”白胡子老者坐在一旁,轻声询问。 声音放得极低,傅瑶还是听清楚了他的话,抿着唇点了点头。 “是遇上些难事,家中有一位兄长换上眼疾,不能正常视物。”傅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说不出苦笑的表情。 傅瑶提着茶壶为老者倒了一杯茶,叹了一口气,“其实也没什么,我兄长今年才考取功名,得了一份好差事。” “小公子的兄长当真是天纵之才。”老朽感慨了一句。 傅瑶点点头,确实如此,她对沈昭献纵使有多番不好印象,唯独在科考这一方面佩服嘚五体投地。 “兄长患病在身,我虽然急迫,却也无计可施。” “家中有一位长辈常年在外行医,懂些医术,罗列些药材。”说到此处,傅瑶又叹了一口气,“药材名贵,哪里是那般好寻?” 老者抚着颔下并不存在的胡须点头不语。 “人生无常。”良久,老者才发出这一句算不上感慨的感慨。 傅瑶面上显露一抹苦笑,随即坦然一笑道:“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人嘛,总会出现低谷期,我允许自己有低谷期,但是决不允许永远沉寂在其中。” 说罢,傅瑶起身离开。 一边朝上走,心中是说不出来的酸涩感,不说不知道,一说才知道自己原来过得这般难受。 她知道,她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好上太多太多。可······ ······ 第二天,傅瑶早早起来再三检查徐宁进入考场的行礼是否合,有无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人头攒动的人群之中,傅瑶朝着一步一步朝着院门走进去的徐宁挥了挥手,笑道:“阿宁,加油!” 看着徐宁一步一步走进院门,直至整个人彻底消失在她眼前,这才快步转身回去。 云开书院和百川书院考试一共加起来需要十二天,这十二天她可以做很多事情,包括去寻找能治疗沈昭献眼睛的珍贵药材。 回到客栈,傅瑶一把拎起准备好的行礼拉着早已等候的沈昭献朝着门外走去。 “前面有台阶,小心点。” 傅瑶小心翼翼抚着沈昭献朝着前面走去,遇见台阶忍不住提醒一声,带着他朝着墙壁那边走去。 沈昭献眉头一皱,有些痛疼,“徐姑娘,其实你不用这般事事提醒我。” 见沈昭献还想开口,傅瑶直接没好气道:“怎么,你还想再从马车上滚下去一次?”神情之中带着几分戏谑。 这人跟着小孩子没什么区别,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事事都想自己做,一点都不想麻烦到她身上。 也不知之前是怎么过来了,后来一想或许是因为之前独自一人万事都习惯了。 沈昭献一怔,不知是想到什么,脚下的步子更加仔细起来,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朝着外面挪去。 瞧见这一幕,嘴角憋着笑,傅瑶紧紧跟在沈昭献身后。 待上了马车之后,身体平稳落座在车上,沈昭献暗暗松了一口气。 “徐姑娘,其实,我的事情你也不必太过于放在心上。”沈昭献隐隐觉得这位徐姑娘这段时日对他太过热情。 凡事亲力亲为,为了他的眼睛不敢有丝毫放松。 听了这话,傅瑶忍不住瞪了一眼罪魁祸首,瞧瞧,这都说的什么话,“沈公子不是我想让你重见光明,而是你自己想让自己重见光明。” 沈昭献眸中生出暗色。 他们此行的目标是距离中河县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庄,从何叔列出的药方里面有一根百年人参,有消息传言在这附近有人挖出来过。 消息来源于传闻是不是真的?傅瑶不知道,但是她想要不去试试。 搀扶沈昭献从马车上下来,周遭顿时迎来一阵陌生,探究,好奇的目光,傅瑶顶着众人明晃晃的注视下朝着村中走去。 信上说,那根百年人参是被姓‘王’的一家人给挖出来。 院子中央种着一棵巨大的枣树,据说每年都能结出又大又甜的枣来,家中一共五口人,那上了年纪的妇人十分贪财。 傅瑶扶着沈昭献在门口站定,定睛一眼,轻声唤道:“您就是王夫人?”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乡下人为了方便,大多时候白日都是不关院门。 是以,傅瑶一眼便将院中一切收在眼中。 “你是?” 坐在院子中间正淘米洗菜的王娘子站直了身子,见着眼前女子言笑晏晏,光鲜亮丽的模样下意识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掌。 “我本家姓徐,这位是我的兄长,前几日从一位药材店老板那里说,王娘子的夫君上山采药挖到了一根百年人参。” 王娘子绕有所思的看了眼双目无神的沈昭献,心中隐隐有了主意,“原是这般,不过只怕小公子你们来错了。” 傅瑶愣了愣,回味过来王娘子话中的意思,疑惑道:“王娘子这是为何? 王娘子神色惶然,有些不知所措,“当家的前些时日的确是上山挖到了一根百年人参,只不过后来拿到药方去,大夫说那根本不是什么百年人参,只是一根年色稍好的药材罢了。” 闻言,傅瑶眉头一皱,照常理来说,王娘子的夫君常年采药不会连人参这种极为名贵的药材都分不清楚。 “大夫说,那根人参只是临水,长的同百年人参比较想象而已,并不是什么百年人参。” 听见这话,傅瑶瞬间呆住,她没想到其中的缘由既然如此荒唐。 一旁立着的沈昭献稍显雀跃的心此刻犹如一盆凉水泼了下去,浑身冰冷刺骨,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傅瑶侧眸飞快地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沈昭献,心中暗叫一声糟糕。 早知结果如此,她就不带着沈昭献过来了,独自一人免得他因此而伤心。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戳人心窝子 傅瑶见到沈昭献神情低落,心中也不由得难受起来。 “没事的,说不定下回也能找到一根百年人参,天下这般大,我就不信连一根人参都找不到。”她低声安慰道。 沈昭献呆呆望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瑶看着眼前毫无希望的地方,一把拉着沈昭献朝着马车走去,希望而来,失望而归,也不知说的是谁? 两人正往回走,恰巧碰见刚刚从扛着锄头从地里干活回来的王娘子的男人,也是那位号称挖出百年人参的人。 “你们这是?”王树不知所措的看向傅瑶以及瞎了眼睛的沈昭献。 王娘子见着自家男人从地里回来,当即迎了上去,将傅瑶他们所来的前因后果说的一清二楚。 听得王树连连点头,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喜,大跨步上前拦住正准备离开的二人。 傅瑶皱着眉毛极为不解望向拦路之人,隐隐生出几分怒气。 庄家汉字常年待在地里,面上多了几分憨厚,王树略显不自在的挠了挠后脑勺,憨声笑道:“原来二人是来买家中那根百年人参,快请进。” 说着,连连吆喝王娘子邀请傅瑶二人进屋。 听了这番话,傅瑶好整一下的抱着双臂,眼中缓缓浮上一抹不解,沉声道:“我们方才听你家娘子说家中百年人参只是长势颇好,根本不是什么百年人参。” 眼神落在拦着她和沈昭献向前走的胳膊上,不怒反笑道:“您这又是什么意思?” 王树黝黑的脸上浮上不正常的红晕,神情颇为诚恳,“小娘子,俺家的人参绝对是百年人参,不是那些个庸医说的长势颇好的人参。” 王树身子朝后侧了一步,示意傅瑶他们进去再说,“来都来了,不亲眼看一看人参是不是百年人参,岂不是亏了?” 闻言,傅瑶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的确,我们是想看一看您的人参适合模样?” 对于这根百年人参,她心中一直都有一个疑问,虽然她也不知道百年人参究竟是何等模样,却也想亲自看一看。 有些消息,是不是空穴来风还需亲自证明。 沈昭献抿了抿唇,顺着两人触碰在一起的广袖拉了拉徐姑娘的广袖,小声道:“徐姑娘,我们还是回去?” 相比一个不知药理常年耕地的庄稼人,他更相信一个大夫做出的正确判断。 傅瑶瞄了一眼王树,拉着沈昭献走到一旁,身子微微朝前倾附在耳旁,“我们去看一看那根传的神乎其神的人参长什么模样,也不亏啊?” “而且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根人参是怎么长得?竟然长得和百年人参没有多大区别?” 此话一出,沈昭献哑然失笑,“徐姑娘说的是。” 两人再次回到王树面前,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王树带着二人穿过大门,直奔屋内而去,憨厚老实的面容在瞧见王娘子那一刻露出恶狠狠的神情,趁机瞪了一眼王娘子。 王娘子抖着身子跟在自家丈夫后面,只听前面传来一声,“娘子,还不快快给两位贵客倒茶?”话音还未落下,王娘子脚下转了一个弯,径直朝着厨房而去。 不久后,王娘子手上捧着两盏热茶,许是近来百年人参声名远扬,家中也制备了上好的杯盏。 茶盏被一左一右放在二人手边,傅瑶端起茶盏,淡淡茶香铺面而来,含笑的目光落在杯中眉头微皱,用了一口茶水。 “现在可否让我们瞧一瞧百年人参?”傅瑶出声。 王树点点头,看了一眼乖巧立在一旁的儿子,他儿子转身朝着屋内走去。 瞧见这一幕,傅瑶不禁暗自发笑,父亲天然对儿子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压制,换做谁身上都是一样的。 只不过,王家母子二人比她想象当中更要惧怕这个当父亲的王树。 “您看,这就是百年人参。”一面说着,王树小心翼翼将装有人参的盒子放在傅瑶眼前,生怕磕着碰着。 她只是看了一眼就笑了,野生人生是长须条,老而坚韧,黄褐色老皮,质地紧密而有光泽,毛根上端有细密,深刻的螺丝状横纹。 这一根人参哪里都符合野生人参的长相,唯独不符合百年人参。 微眯了眯眼睛,冷笑道:“叔,我敬你是长辈,这参分明就是一根野生人参,哪里是我要找的百年人参?” 显然,王树也是知道这一点。 只不过身为挖到‘百年人参’的主人哭不堪其忧,苦笑道:“是我错了,不过这人参品相也不错,您就行行好收下这根人参。” 他们一家人世代务农,家中不说有多富裕,勉强能管温饱。 不知从何处传出家中有百年人参的传闻,接二连三有人上门询问,看一看,且不说一对上好的茶盏要多少银子,只说这些时日的茶水费已然顶了他们一家人半年的花销。 ······ 耳畔传来轱辘轱辘的响声,傅瑶面无表情望着摆在一旁的野参,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哎,我是不是亏了。” 傅瑶谈了一口长长的气,忍不住发牢骚,刚刚王树声泪俱下诉说这些时日的苦楚,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心一软当场给买下来了,价钱嘛,当然是要折损一点,不过不是她折损,还是王树低价售卖。 “徐姑娘觉得亏了,转手卖给其他人便好。”沈昭献低笑出声。 他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不用想都知道徐姑娘定然是眉眼低垂,垂头丧气,一脸的不开心。 傅瑶又看了一眼人参,自我安慰:“其实,我们也不算亏,用最少的价钱买到一根野生人参,不能当做百年人参来用,也可以给你补补身子不是吗?” 说到这里,沈昭献不仅低下了头,挡住了傅瑶看向他的视线。 淡淡道:“有劳徐姑娘了。” 傅瑶左手扶着饱满光洁的额头,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她怎么就说起这话呢?这不是戳人心窝子嘛? “没事,你没有麻烦我。”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戳人心窝子 傅瑶见到沈昭献神情低落,心中也不由得难受起来。 “没事的,说不定下回也能找到一根百年人参,天下这般大,我就不信连一根人参都找不到。”她低声安慰道。 沈昭献呆呆望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瑶看着眼前毫无希望的地方,一把拉着沈昭献朝着马车走去,希望而来,失望而归,也不知说的是谁? 两人正往回走,恰巧碰见刚刚从扛着锄头从地里干活回来的王娘子的男人,也是那位号称挖出百年人参的人。 “你们这是?”王树不知所措的看向傅瑶以及瞎了眼睛的沈昭献。 王娘子见着自家男人从地里回来,当即迎了上去,将傅瑶他们所来的前因后果说的一清二楚。 听得王树连连点头,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喜,大跨步上前拦住正准备离开的二人。 傅瑶皱着眉毛极为不解望向拦路之人,隐隐生出几分怒气。 庄家汉字常年待在地里,面上多了几分憨厚,王树略显不自在的挠了挠后脑勺,憨声笑道:“原来二人是来买家中那根百年人参,快请进。” 说着,连连吆喝王娘子邀请傅瑶二人进屋。 听了这番话,傅瑶好整一下的抱着双臂,眼中缓缓浮上一抹不解,沉声道:“我们方才听你家娘子说家中百年人参只是长势颇好,根本不是什么百年人参。” 眼神落在拦着她和沈昭献向前走的胳膊上,不怒反笑道:“您这又是什么意思?” 王树黝黑的脸上浮上不正常的红晕,神情颇为诚恳,“小娘子,俺家的人参绝对是百年人参,不是那些个庸医说的长势颇好的人参。” 王树身子朝后侧了一步,示意傅瑶他们进去再说,“来都来了,不亲眼看一看人参是不是百年人参,岂不是亏了?” 闻言,傅瑶眉心微动,很快抿嘴一笑,“的确,我们是想看一看您的人参适合模样?” 对于这根百年人参,她心中一直都有一个疑问,虽然她也不知道百年人参究竟是何等模样,却也想亲自看一看。 有些消息,是不是空穴来风还需亲自证明。 沈昭献抿了抿唇,顺着两人触碰在一起的广袖拉了拉徐姑娘的广袖,小声道:“徐姑娘,我们还是回去?” 相比一个不知药理常年耕地的庄稼人,他更相信一个大夫做出的正确判断。 傅瑶瞄了一眼王树,拉着沈昭献走到一旁,身子微微朝前倾附在耳旁,“我们去看一看那根传的神乎其神的人参长什么模样,也不亏啊?” “而且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根人参是怎么长得?竟然长得和百年人参没有多大区别?” 此话一出,沈昭献哑然失笑,“徐姑娘说的是。” 两人再次回到王树面前,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王树带着二人穿过大门,直奔屋内而去,憨厚老实的面容在瞧见王娘子那一刻露出恶狠狠的神情,趁机瞪了一眼王娘子。 王娘子抖着身子跟在自家丈夫后面,只听前面传来一声,“娘子,还不快快给两位贵客倒茶?”话音还未落下,王娘子脚下转了一个弯,径直朝着厨房而去。 不久后,王娘子手上捧着两盏热茶,许是近来百年人参声名远扬,家中也制备了上好的杯盏。 茶盏被一左一右放在二人手边,傅瑶端起茶盏,淡淡茶香铺面而来,含笑的目光落在杯中眉头微皱,用了一口茶水。 “现在可否让我们瞧一瞧百年人参?”傅瑶出声。 王树点点头,看了一眼乖巧立在一旁的儿子,他儿子转身朝着屋内走去。 瞧见这一幕,傅瑶不禁暗自发笑,父亲天然对儿子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压制,换做谁身上都是一样的。 只不过,王家母子二人比她想象当中更要惧怕这个当父亲的王树。 “您看,这就是百年人参。”一面说着,王树小心翼翼将装有人参的盒子放在傅瑶眼前,生怕磕着碰着。 她只是看了一眼就笑了,野生人生是长须条,老而坚韧,黄褐色老皮,质地紧密而有光泽,毛根上端有细密,深刻的螺丝状横纹。 这一根人参哪里都符合野生人参的长相,唯独不符合百年人参。 微眯了眯眼睛,冷笑道:“叔,我敬你是长辈,这参分明就是一根野生人参,哪里是我要找的百年人参?” 显然,王树也是知道这一点。 只不过身为挖到‘百年人参’的主人哭不堪其忧,苦笑道:“是我错了,不过这人参品相也不错,您就行行好收下这根人参。” 他们一家人世代务农,家中不说有多富裕,勉强能管温饱。 不知从何处传出家中有百年人参的传闻,接二连三有人上门询问,看一看,且不说一对上好的茶盏要多少银子,只说这些时日的茶水费已然顶了他们一家人半年的花销。 ······ 耳畔传来轱辘轱辘的响声,傅瑶面无表情望着摆在一旁的野参,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哎,我是不是亏了。” 傅瑶谈了一口长长的气,忍不住发牢骚,刚刚王树声泪俱下诉说这些时日的苦楚,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心一软当场给买下来了,价钱嘛,当然是要折损一点,不过不是她折损,还是王树低价售卖。 “徐姑娘觉得亏了,转手卖给其他人便好。”沈昭献低笑出声。 他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不用想都知道徐姑娘定然是眉眼低垂,垂头丧气,一脸的不开心。 傅瑶又看了一眼人参,自我安慰:“其实,我们也不算亏,用最少的价钱买到一根野生人参,不能当做百年人参来用,也可以给你补补身子不是吗?” 说到这里,沈昭献不仅低下了头,挡住了傅瑶看向他的视线。 淡淡道:“有劳徐姑娘了。” 傅瑶左手扶着饱满光洁的额头,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她怎么就说起这话呢?这不是戳人心窝子嘛? “没事,你没有麻烦我。”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昧着良心 两人中间弥漫着一股名为尴尬的气氛,空气如死一般寂静谁也没有在开口说上一句话。 傅瑶抬眸看了一眼沈昭献,她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生怕下一秒说出不应该说的话,引得沈昭献不高兴。 因为百年人参消息失误的传出,希望带来的失望感中间巨大的差距没有人比他更为明白。 “沈公子,你也不必太过拘泥于百年人参,何叔之前不是说了吗?”傅瑶飞快地撇了一眼沈昭献,继续道:“有些药材也可以用其他药材代替。” 只是药效没有之前的好。 剩下半句话她没有说出来,默默咽下。 “徐姑娘?”沈昭献轻轻唤了一声傅瑶,语气带着小小的疑惑。 “我与徐姑娘萍水相逢,为何徐姑娘如此尽心帮我?”沈昭献呆呆望着傅瑶所在的方面,面上全是不解。 为何要拼尽全力帮他? 这个问题傅瑶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想而已。 理了理不安的心绪,深吸一口气,傅瑶故作轻松,“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难不成看到一个陌生人我就任由由他去死不成。” “阿宁是一个良善之人,我亦是如此。”最后半句话,是她昧着良心说。 她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没有留意到徐姑娘后来说了什么,沈昭献深深陷在那一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似曾相识的话语让他忍不住想起后半句,‘想而已’。 许久以前,也曾有人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 默不作声侧过身子,面孔对着窗外徐徐吹来清风,思绪渐渐回到从前。 傅瑶不知道他这又是吃错什么药,她好心安慰他,没想到反倒这人不讲一丝一毫的情面。 坐在车上,她顺着沈昭献的视线望去,只见蜿蜒的山路彻底展现在眼前,茁壮参天的大树遮挡了迎面而来的热气。 “徐姑娘,我的······”沈昭献突然出声,犹豫半晌继而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眼睛一直都没好,能不能让我离开。” 他知道徐家一家人尽是心善之人,可他不是没有良心之人。 短时间,徐姑娘能为他奔走四方寻找药材,可如若时间长了呢? 有他这样一个累赘在身边,事事不便,还不如让他自生自灭,从小便是如此长大,以后也只不过是回到从前而已。 “什么?”傅瑶惊讶,一时间没能理解沈昭献话中的意思。 沈昭献抿了抿唇,重复道:“我的眼睛一直都是这样的话,我会自行离开,还请徐姑娘不要让人去寻我。” 傅瑶眉头一皱,也不顾还在马车上,伸手拉着沈昭献的衣领,眼中火星四射,怒道:“沈公子,你最好还是歇了这点子小心思。” 被人猛的一下揪着衣领,沈昭献顿感不适,抬手拂开傅瑶的纤细的手指,满不在乎道:“事实本就如此,徐姑娘何必动怒。” 傅瑶忍不住咬紧后槽牙,恶狠狠盯着面前之人,下一秒,软乎乎的小手出现在他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回响在两人耳边,不消片刻,眼前之人如玉的脸上赫然显露一个巴掌印。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惊愕齐齐涌入沈昭献的脑海之中,他不明白。 “沈公子,你的命都是我救的,从我救你的那一刻开始,你的命就属于我,你的生死皆由我说了算。” 霎那间冷意翩飞,傅瑶双眸微抬,含笑道:“我也知道沈公子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长话短说,我不想也不希望再一次从沈公子嘴中听到这番话。” 她都没有说放弃,沈昭献又有什么资格放弃。 她能死里逃命,拼着命都想要活下去,他哪里一点能轻而易举说出放弃自己小命的话。 一个人离开,一个看不见的人,随时随地都能死去,死不了还有天大的屈辱等着他。 “沈公子,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何你都想过离开之后要面临什么,怎么就不愿意待在我这了。”傅瑶满眼不解的看向沈昭献。 闻言,沈昭献苦笑一声。 他能说每每听见她的声音,相似的话语,偶尔出现的行为,都曾一度让他以为其实他的大姑娘没有死,还活着。 亦或是说就是身边之人。 可世事难料,他的大姑娘早就死了。 “我并没有看不起徐姑娘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不想过多叨扰徐姑娘一家,徐姑娘你已经因为我的眼睛尽力了。” 沈昭献声音顿了顿,神情略显低落,“而我也不想再次迎接失落。” 傅瑶认真思考了一下,伸出双手轻轻落在沈昭献距离沈昭献轮廓分明鼻梁不远处,低声笑道:“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相反,我很开心,起码,你还在。 没有沈昭献,她真的就是一个孤家寡人了,没有人再知道她从前的往事,仿佛那只是一场梦。 往后余生,她都将活在这场噩梦当中,永不超生。 她嘴角升起一抹弧度,眼神专注地看向面前之人,低声笑道:“若是沈公子当真觉得对我有所亏欠,不如先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他攥紧放在膝上的双手,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雀跃。 他不喜欠人情,唯独那一回是个例外,也成了这辈子都还不清的人情。 “沈公子想必也知道,我家中唯有阿宁和我两姐弟,阿宁还小,我呢?也不可能这一辈都不嫁人。” “我只想抚养阿宁快快长大,让他撑起门楣。” “正如沈公子所说,人言是非最是难料,我即使问心无愧却也顶不住外面的流言蜚语,阿宁也会受到让人难看的目光和数不清的打量。” 傅瑶紧紧盯着沈昭献面上的表情变化,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明白,“既然沈公子不想亏欠于我,就和我成亲?” “成亲?” 哪怕看不见,沈昭献也极为震撼的瞪大了双眼,反应过来之后猛地摇头,嘴里不停念叨:“不成,不成,此事不成。” “沈公子刚才不还说有所亏欠,怎么到了办正事的时候就不同意呢?更何况,我们也不是真的成亲。”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昧着良心 两人中间弥漫着一股名为尴尬的气氛,空气如死一般寂静谁也没有在开口说上一句话。 傅瑶抬眸看了一眼沈昭献,她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生怕下一秒说出不应该说的话,引得沈昭献不高兴。 因为百年人参消息失误的传出,希望带来的失望感中间巨大的差距没有人比他更为明白。 “沈公子,你也不必太过拘泥于百年人参,何叔之前不是说了吗?”傅瑶飞快地撇了一眼沈昭献,继续道:“有些药材也可以用其他药材代替。” 只是药效没有之前的好。 剩下半句话她没有说出来,默默咽下。 “徐姑娘?”沈昭献轻轻唤了一声傅瑶,语气带着小小的疑惑。 “我与徐姑娘萍水相逢,为何徐姑娘如此尽心帮我?”沈昭献呆呆望着傅瑶所在的方面,面上全是不解。 为何要拼尽全力帮他? 这个问题傅瑶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想而已。 理了理不安的心绪,深吸一口气,傅瑶故作轻松,“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难不成看到一个陌生人我就任由由他去死不成。” “阿宁是一个良善之人,我亦是如此。”最后半句话,是她昧着良心说。 她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没有留意到徐姑娘后来说了什么,沈昭献深深陷在那一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似曾相识的话语让他忍不住想起后半句,‘想而已’。 许久以前,也曾有人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 默不作声侧过身子,面孔对着窗外徐徐吹来清风,思绪渐渐回到从前。 傅瑶不知道他这又是吃错什么药,她好心安慰他,没想到反倒这人不讲一丝一毫的情面。 坐在车上,她顺着沈昭献的视线望去,只见蜿蜒的山路彻底展现在眼前,茁壮参天的大树遮挡了迎面而来的热气。 “徐姑娘,我的······”沈昭献突然出声,犹豫半晌继而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眼睛一直都没好,能不能让我离开。” 他知道徐家一家人尽是心善之人,可他不是没有良心之人。 短时间,徐姑娘能为他奔走四方寻找药材,可如若时间长了呢? 有他这样一个累赘在身边,事事不便,还不如让他自生自灭,从小便是如此长大,以后也只不过是回到从前而已。 “什么?”傅瑶惊讶,一时间没能理解沈昭献话中的意思。 沈昭献抿了抿唇,重复道:“我的眼睛一直都是这样的话,我会自行离开,还请徐姑娘不要让人去寻我。” 傅瑶眉头一皱,也不顾还在马车上,伸手拉着沈昭献的衣领,眼中火星四射,怒道:“沈公子,你最好还是歇了这点子小心思。” 被人猛的一下揪着衣领,沈昭献顿感不适,抬手拂开傅瑶的纤细的手指,满不在乎道:“事实本就如此,徐姑娘何必动怒。” 傅瑶忍不住咬紧后槽牙,恶狠狠盯着面前之人,下一秒,软乎乎的小手出现在他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回响在两人耳边,不消片刻,眼前之人如玉的脸上赫然显露一个巴掌印。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惊愕齐齐涌入沈昭献的脑海之中,他不明白。 “沈公子,你的命都是我救的,从我救你的那一刻开始,你的命就属于我,你的生死皆由我说了算。” 霎那间冷意翩飞,傅瑶双眸微抬,含笑道:“我也知道沈公子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长话短说,我不想也不希望再一次从沈公子嘴中听到这番话。” 她都没有说放弃,沈昭献又有什么资格放弃。 她能死里逃命,拼着命都想要活下去,他哪里一点能轻而易举说出放弃自己小命的话。 一个人离开,一个看不见的人,随时随地都能死去,死不了还有天大的屈辱等着他。 “沈公子,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何你都想过离开之后要面临什么,怎么就不愿意待在我这了。”傅瑶满眼不解的看向沈昭献。 闻言,沈昭献苦笑一声。 他能说每每听见她的声音,相似的话语,偶尔出现的行为,都曾一度让他以为其实他的大姑娘没有死,还活着。 亦或是说就是身边之人。 可世事难料,他的大姑娘早就死了。 “我并没有看不起徐姑娘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不想过多叨扰徐姑娘一家,徐姑娘你已经因为我的眼睛尽力了。” 沈昭献声音顿了顿,神情略显低落,“而我也不想再次迎接失落。” 傅瑶认真思考了一下,伸出双手轻轻落在沈昭献距离沈昭献轮廓分明鼻梁不远处,低声笑道:“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相反,我很开心,起码,你还在。 没有沈昭献,她真的就是一个孤家寡人了,没有人再知道她从前的往事,仿佛那只是一场梦。 往后余生,她都将活在这场噩梦当中,永不超生。 她嘴角升起一抹弧度,眼神专注地看向面前之人,低声笑道:“若是沈公子当真觉得对我有所亏欠,不如先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他攥紧放在膝上的双手,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雀跃。 他不喜欠人情,唯独那一回是个例外,也成了这辈子都还不清的人情。 “沈公子想必也知道,我家中唯有阿宁和我两姐弟,阿宁还小,我呢?也不可能这一辈都不嫁人。” “我只想抚养阿宁快快长大,让他撑起门楣。” “正如沈公子所说,人言是非最是难料,我即使问心无愧却也顶不住外面的流言蜚语,阿宁也会受到让人难看的目光和数不清的打量。” 傅瑶紧紧盯着沈昭献面上的表情变化,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明白,“既然沈公子不想亏欠于我,就和我成亲?” “成亲?” 哪怕看不见,沈昭献也极为震撼的瞪大了双眼,反应过来之后猛地摇头,嘴里不停念叨:“不成,不成,此事不成。” “沈公子刚才不还说有所亏欠,怎么到了办正事的时候就不同意呢?更何况,我们也不是真的成亲。”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成亲 “成亲呢?对我来说只是权宜之计,想必对沈公子来说更是如此。”她笑眯眯的看向沈昭献,倘若他再说出一句让她不开心的话,她怕她真的会忍不住这暴脾气。 沈昭献紧紧攥住双手,带着指甲的拇指深深陷入掌心肉当中。 他知道,徐姑娘的提议对现在看不见他来说,是一个最好的提议。 两人假装成亲,不仅能解决徐姑娘将来的困境,也能暂时解决他当前的困境。 只是······ 傅瑶见沈昭献犹豫不决,加大火力道:“怎么,沈公子那不成还想着去死?” 沈昭献一噎,顿时连连摇头,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委屈:“徐姑娘想错了,此刻我可没有那般想。” 听见这话,傅瑶眉头一皱。 沈昭献委屈,她还委屈呢? 况且,这话怎么听着有一点小白莲的感觉,像极了傅芳的话,万分可怜总之什么错都在别人身上,绝对不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傅瑶赶紧摇头,将脑海之中那些不好的想法尽数甩了出去,他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眨巴眨巴眼睛,傅瑶说:“那沈公子现在是那种想法?” 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想继续说是之前那种想法,在旁人不知道的事情悄悄离开,可又怕这姑娘下一刻再次一次挥巴掌。 相信身侧之人是做得出来。 她的沉默不语使得傅瑶心猛地一沉,右手抬起又飞快地放下,冷声道:“沈公子当真一点都不考虑和我成亲?” 哪怕是假的? “没有。”沈昭献下意识否认,诚然徐姑娘的条件太诱人,几乎让他难以自拔,“徐姑娘,有一件事你或许不知道······” 说到这里,沈昭献声音顿了顿,神情浮现几分向往。 “什么?”傅瑶眉头一挑,疑问问。 “我从前有一位心爱的姑娘,只是缘分浅薄天各一方,此生绝无可能再见,她虽未能成为我妻,在我心中已然为妻。” “若是在与徐姑娘成亲,只怕对徐姑娘来说太过分,恕难从命。”沈昭献淡淡道。 归根结底,他还是放弃和徐姑娘成亲,心中已有佳人再难许倾。 她愣了愣,失去焦距的眼睛彰显了她此刻嫉妒不平静的心,良久才听她失神道:“没想到,沈公子竟然还是一个痴情种。” 沈昭献微微一笑不失礼貌。 滚烫的心间渗出密密麻麻的酸胀感,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沈公子爱慕的女子能得到你的喜欢也算是天大福分?” 此话一出,沈昭献却是微微摇头,轻声道:“不,能遇见她才是我的福分。” “不知沈公子爱慕的女子是何方神圣,日后见了我定然要向她膜拜几分。”她下意识以为沈昭献喜欢的女子是从前寄居在靖远将军府的表姑娘,周初瑶。 毕竟,他们两人身上有着婚约。 闻言,沈昭献放在膝上的双手再次攥紧,泛白的骨缝难掩隐藏在深处的悲伤,脸上露出的绝望,“徐姑娘说笑了,我心爱的女子突逢不幸,过世了。” 傅瑶懵懵的望着沈昭献,后知后觉道:“抱歉,沈公子我无意间提起你的伤心事。” 沈昭献轻轻摇头。 “那沈公子为何不再她还活着的时候告诉她,你对她的感情?”傅瑶又哭又笑,心上说出来是何种滋味。 沈昭献在心底深处幽幽叹了一口气,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傅瑶原本也不指望沈昭献的答案,只是想着既然从前不肯说,现在说出来又有何用,于事无补罢了。 从前她不可能嫁给沈昭献,以后也不可能。 要嫁也是沈昭献嫁给她,准确来说是入赘。 两人并未再提之前的话题,而是一路沉默回到了客栈。 徐宁入学考试还未结束,为了避免之后迎来巨大失望,让某些人再次呈现出死了和活着并没有区别。 所以,傅瑶独自一人前往那些药材铺亦或是乡下人家,找寻何叔药方上写的药材。 没有沈昭献一路相随,出奇的是买药相当顺利,好些药材都被她花重金购回。 过程有点子心痛,不过一想到这是沈昭献出钱给自个儿买的药材,她也就无所谓了。 就在她天南海北的寻找药材之时,徐宁的考试终于接近了尾声。 ······ 傅瑶等了许久之后,终于看见阿宁从进去的那道门再一次走了出来,只不过,整个人神情低落,面容更是无精打采,头发乱糟糟。 一看便知,在里面没有一次好生打理自己。 定睛一看,徐宁走在人群当中还是整整齐齐,其中不乏有头发乱糟糟,面上乌黑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更有甚者,衣袖上不知从哪里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以至于周遭之人都绕着他走。 傅瑶赶忙迎了上去,事先准备的饼子拿了出来放在手上,一并擦了擦手,“阿宁,快吃些饼子,点点肚子。” 说着,又将盛满水的水囊放在徐宁手上。 回到客栈,徐宁简单洗漱一番之后,她连话都没能来得及说,便见着徐宁直挺挺躺在床上和衣而眠。 “睡了?” 傅瑶回到房中,只见沈昭献安静地坐在一旁,下意识点了点头,想到他看不见之后,应了一声“是。” 这几日为了方便,他们二人天天处在一起。 是以,她在自己房中看见沈昭献一点都不大惊小怪。 “考试可真够累的。”傅瑶坐在一旁,抬手倒了一杯温水放在面前,“你都没有见到阿宁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见过,我也曾亲生经历过那样生不如死的时日?”沈昭献微微勾起唇角,开口诉说往事。 傅瑶尴尬一笑,反正他也看不见。 得儿,她忘了。 自打在下河县安家之后,她时常忘记已然身死的事情,只记得要报傅家满门冤仇,也忘了眼前之人曾经是人人称赞的探花郎。 只是不知为何被贬谪出京。 手上不住地转动杯盏,似小兔一般的眼眸微微一转,笑道:“听沈公子的话,沈公子过去也是身有功名的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成亲 “成亲呢?对我来说只是权宜之计,想必对沈公子来说更是如此。”她笑眯眯的看向沈昭献,倘若他再说出一句让她不开心的话,她怕她真的会忍不住这暴脾气。 沈昭献紧紧攥住双手,带着指甲的拇指深深陷入掌心肉当中。 他知道,徐姑娘的提议对现在看不见他来说,是一个最好的提议。 两人假装成亲,不仅能解决徐姑娘将来的困境,也能暂时解决他当前的困境。 只是······ 傅瑶见沈昭献犹豫不决,加大火力道:“怎么,沈公子那不成还想着去死?” 沈昭献一噎,顿时连连摇头,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委屈:“徐姑娘想错了,此刻我可没有那般想。” 听见这话,傅瑶眉头一皱。 沈昭献委屈,她还委屈呢? 况且,这话怎么听着有一点小白莲的感觉,像极了傅芳的话,万分可怜总之什么错都在别人身上,绝对不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傅瑶赶紧摇头,将脑海之中那些不好的想法尽数甩了出去,他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眨巴眨巴眼睛,傅瑶说:“那沈公子现在是那种想法?” 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想继续说是之前那种想法,在旁人不知道的事情悄悄离开,可又怕这姑娘下一刻再次一次挥巴掌。 相信身侧之人是做得出来。 她的沉默不语使得傅瑶心猛地一沉,右手抬起又飞快地放下,冷声道:“沈公子当真一点都不考虑和我成亲?” 哪怕是假的? “没有。”沈昭献下意识否认,诚然徐姑娘的条件太诱人,几乎让他难以自拔,“徐姑娘,有一件事你或许不知道······” 说到这里,沈昭献声音顿了顿,神情浮现几分向往。 “什么?”傅瑶眉头一挑,疑问问。 “我从前有一位心爱的姑娘,只是缘分浅薄天各一方,此生绝无可能再见,她虽未能成为我妻,在我心中已然为妻。” “若是在与徐姑娘成亲,只怕对徐姑娘来说太过分,恕难从命。”沈昭献淡淡道。 归根结底,他还是放弃和徐姑娘成亲,心中已有佳人再难许倾。 她愣了愣,失去焦距的眼睛彰显了她此刻嫉妒不平静的心,良久才听她失神道:“没想到,沈公子竟然还是一个痴情种。” 沈昭献微微一笑不失礼貌。 滚烫的心间渗出密密麻麻的酸胀感,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沈公子爱慕的女子能得到你的喜欢也算是天大福分?” 此话一出,沈昭献却是微微摇头,轻声道:“不,能遇见她才是我的福分。” “不知沈公子爱慕的女子是何方神圣,日后见了我定然要向她膜拜几分。”她下意识以为沈昭献喜欢的女子是从前寄居在靖远将军府的表姑娘,周初瑶。 毕竟,他们两人身上有着婚约。 闻言,沈昭献放在膝上的双手再次攥紧,泛白的骨缝难掩隐藏在深处的悲伤,脸上露出的绝望,“徐姑娘说笑了,我心爱的女子突逢不幸,过世了。” 傅瑶懵懵的望着沈昭献,后知后觉道:“抱歉,沈公子我无意间提起你的伤心事。” 沈昭献轻轻摇头。 “那沈公子为何不再她还活着的时候告诉她,你对她的感情?”傅瑶又哭又笑,心上说出来是何种滋味。 沈昭献在心底深处幽幽叹了一口气,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傅瑶原本也不指望沈昭献的答案,只是想着既然从前不肯说,现在说出来又有何用,于事无补罢了。 从前她不可能嫁给沈昭献,以后也不可能。 要嫁也是沈昭献嫁给她,准确来说是入赘。 两人并未再提之前的话题,而是一路沉默回到了客栈。 徐宁入学考试还未结束,为了避免之后迎来巨大失望,让某些人再次呈现出死了和活着并没有区别。 所以,傅瑶独自一人前往那些药材铺亦或是乡下人家,找寻何叔药方上写的药材。 没有沈昭献一路相随,出奇的是买药相当顺利,好些药材都被她花重金购回。 过程有点子心痛,不过一想到这是沈昭献出钱给自个儿买的药材,她也就无所谓了。 就在她天南海北的寻找药材之时,徐宁的考试终于接近了尾声。 ······ 傅瑶等了许久之后,终于看见阿宁从进去的那道门再一次走了出来,只不过,整个人神情低落,面容更是无精打采,头发乱糟糟。 一看便知,在里面没有一次好生打理自己。 定睛一看,徐宁走在人群当中还是整整齐齐,其中不乏有头发乱糟糟,面上乌黑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更有甚者,衣袖上不知从哪里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以至于周遭之人都绕着他走。 傅瑶赶忙迎了上去,事先准备的饼子拿了出来放在手上,一并擦了擦手,“阿宁,快吃些饼子,点点肚子。” 说着,又将盛满水的水囊放在徐宁手上。 回到客栈,徐宁简单洗漱一番之后,她连话都没能来得及说,便见着徐宁直挺挺躺在床上和衣而眠。 “睡了?” 傅瑶回到房中,只见沈昭献安静地坐在一旁,下意识点了点头,想到他看不见之后,应了一声“是。” 这几日为了方便,他们二人天天处在一起。 是以,她在自己房中看见沈昭献一点都不大惊小怪。 “考试可真够累的。”傅瑶坐在一旁,抬手倒了一杯温水放在面前,“你都没有见到阿宁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见过,我也曾亲生经历过那样生不如死的时日?”沈昭献微微勾起唇角,开口诉说往事。 傅瑶尴尬一笑,反正他也看不见。 得儿,她忘了。 自打在下河县安家之后,她时常忘记已然身死的事情,只记得要报傅家满门冤仇,也忘了眼前之人曾经是人人称赞的探花郎。 只是不知为何被贬谪出京。 手上不住地转动杯盏,似小兔一般的眼眸微微一转,笑道:“听沈公子的话,沈公子过去也是身有功名的人。” 第一百三十章 身份 “不知沈公子何处高就?” 沈昭献不知是不是错觉,两人之间似是说的玩笑话,却带着七分试探。 傅瑶面色坦然望着沈昭献,她一向都知道同任何人玩笑,打趣都带着几分试探之意。 “沈某只是一介无名之辈,排不上名号,属实难以出口。”沈昭献苦笑一声,把责任归咎于能力不够。 闻言,傅瑶轻笑一声,这人当真是惯爱说谎,她可记得清楚明白,这人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相反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官。 “既然沈公子有官职在身,就不怕你走了之后,手下之人方寸大乱。” 双手撑着脑袋,傅瑶十分期待沈昭献的答案,有些事她一定要追查清楚,只不过,死鸭子嘴太硬也不是什么好事。 沈昭献微眯了眯眼睛,这段时日他自问隐藏的十分好,徐姑娘又是怎么知道,“徐姑娘怎么知道沈某乃是官府中人。” 傅瑶放下手,身子朝后一仰,无声地勾起唇角,心道一声可真是警觉呢! “我说看出来的,沈公子信吗?” 沈昭献摇头,心下愈发警觉,“看出来?沈某不信,何况,沈某并非官府中人,而是一介富商家中奴仆。” “哦?” 此话一出,傅瑶登时发出一声质疑,接着沈昭献的话说,“那沈公子之前给的数额巨大的银票,难不成是从你家主子那里偷来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之时,她还刻意咬重了声音。 “沈公子一身正气,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竟然还是一个偷盗之人。”说着,傅瑶抿了抿唇,看起来格外委屈,“既然沈公子是这种人,看来我也留不得沈公子。” 沈昭献惊愕,他是哪种人? 傅瑶垂眸一看,又说:“沈公子莫要多想,我只是适当的关心一下沈公子,毕竟,再怎么说,沈公子也是我未来的夫君,关心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霎那间,屋内冷意翻飞,沈昭献悄然握紧手侧温热的杯盏,冷声道:“还是徐姑娘慎言。” 她才不管那么多,既然知道沈昭献对她有意思,行动上不能克扣他的吃食,可嘴贫两句还是可以。 “沈公子莫要动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许是因为沈昭献的缘故,屋内摆设极为简单,偌大的空间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几把椅子,便是敞开的窗户。 此时,傅瑶倚在窗户一侧,双手撑着后面的窗户上,一动不动盯着坐在桌边之人,“沈公子,其实你不用瞒了,下河县新任的县令丢失了。” “县衙大肆张贴告示,说县令爷不幸与夜黑风高之夜遇刺,新任县令爷负伤逃离,至今下落未明。” 她三言两语说出如今下河县的现状。 她不是没有猜测过沈昭献就是下河县新任县令,只是不敢去证实,近来接二连三的告示出现在眼前,她不得不去认真考虑他现如今的身份。 “我一介草民,绝不会站在县令爷对立面,只是沈公子我不明白,你究竟是因何逃离下河县县令之位?”傅瑶抛出心底疑问。 按照她当初逃离的方向来看,显然是想离开下河县,只是不知怎么就晕倒在他们巷子门口,恰巧被回家的徐宁给捡到。 “沈某知道,只是有些事多说无益,徐姑娘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沈昭献一怔,也不严藏当即亮明身份。 傅瑶上前几步走至沈昭献面前,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不容置疑说:“如果,我硬要知道呢?”她将整个人圈禁在怀中,形成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 若是关于政务之事,傅瑶当真是一点想知道的兴趣都没有。 可若是关于靖远将军府之事,她是非知道不可。 对于沈昭献的东西,她感兴趣,却也没到一定要碰触的地步,那日将沈昭献的东西收起来之后,无意间发现一物。 上面印上靖远将军的私印,傅瑶曾有缘见过一面印象深刻,她一眼便看出来那是父亲的印章。 出于沈昭献之前的经历以及他后来突然被调出京城,而非是去该去的翰林院,傅瑶不能不去多想。 她难以想象沈昭献在傅家满门覆灭的情况下究竟扮演何种身份,他的到来究竟是意外还是偶然,靖远将军府突如其来的衰败是刻意为之还是蓄谋已久。 这两个在她心中没有太大区别,可沈昭献的立场却是她极度在意。 “沈公子,你能向我解释一下吗?你不说我难以心安?”傅瑶闭了闭眼,随即神色坚定道。 随着傅瑶声息吐露,一阵幽幽清香窜入鼻尖,沈昭献不由自主愣了愣,那不是并不是任何一种香料的味道。 而是一种天然清香,更像是······ 想到此处,沈昭献脸上顿时浮现两团不正常的红晕,让本就白净的脸上露出几分怪异,傅瑶却是无暇顾及,她只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刀锋似的轮廓徐徐燃烧,俊俏的脸上烫了,氤氲着几分热气,让清冷的脸蛋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和。 “还是沈公子什么都不想说?” 傅瑶突然出声,打断了沈昭献的思绪,回过神来,“徐姑娘多想了,还请徐姑娘先行放开我,你我这样,我不好说话。” 听着沈昭献支支吾吾的声音,傅瑶出声轻笑,打趣道:“怎么,沈公子还害羞了不成?” 沈昭献默然点点头,似乎是承认了傅瑶的说法。 她低头看了一眼,双手脱离对沈昭献的掌控,放低了声音,“现在沈公子可以说了吗?” 犹豫半晌,略一思绪,沈昭献说出了提前在心中打好的腹稿:“徐姑娘多想了,沈某并不是什么下河县的县令,沈某只是县令身旁的一介侍从。” 还未说完,他便迎来了傅瑶一声冷笑,“沈公子,我是不懂官场之事,不是傻子。”言外之意就是沈昭献将她当真一个傻子在糊弄。 沈昭献掌心摊在身侧,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沈某已然说了实话,徐姑娘真的一点都不信,沈某也无计可施。” 第一百三十章 身份 “不知沈公子何处高就?” 沈昭献不知是不是错觉,两人之间似是说的玩笑话,却带着七分试探。 傅瑶面色坦然望着沈昭献,她一向都知道同任何人玩笑,打趣都带着几分试探之意。 “沈某只是一介无名之辈,排不上名号,属实难以出口。”沈昭献苦笑一声,把责任归咎于能力不够。 闻言,傅瑶轻笑一声,这人当真是惯爱说谎,她可记得清楚明白,这人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相反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官。 “既然沈公子有官职在身,就不怕你走了之后,手下之人方寸大乱。” 双手撑着脑袋,傅瑶十分期待沈昭献的答案,有些事她一定要追查清楚,只不过,死鸭子嘴太硬也不是什么好事。 沈昭献微眯了眯眼睛,这段时日他自问隐藏的十分好,徐姑娘又是怎么知道,“徐姑娘怎么知道沈某乃是官府中人。” 傅瑶放下手,身子朝后一仰,无声地勾起唇角,心道一声可真是警觉呢! “我说看出来的,沈公子信吗?” 沈昭献摇头,心下愈发警觉,“看出来?沈某不信,何况,沈某并非官府中人,而是一介富商家中奴仆。” “哦?” 此话一出,傅瑶登时发出一声质疑,接着沈昭献的话说,“那沈公子之前给的数额巨大的银票,难不成是从你家主子那里偷来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之时,她还刻意咬重了声音。 “沈公子一身正气,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竟然还是一个偷盗之人。”说着,傅瑶抿了抿唇,看起来格外委屈,“既然沈公子是这种人,看来我也留不得沈公子。” 沈昭献惊愕,他是哪种人? 傅瑶垂眸一看,又说:“沈公子莫要多想,我只是适当的关心一下沈公子,毕竟,再怎么说,沈公子也是我未来的夫君,关心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霎那间,屋内冷意翻飞,沈昭献悄然握紧手侧温热的杯盏,冷声道:“还是徐姑娘慎言。” 她才不管那么多,既然知道沈昭献对她有意思,行动上不能克扣他的吃食,可嘴贫两句还是可以。 “沈公子莫要动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许是因为沈昭献的缘故,屋内摆设极为简单,偌大的空间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几把椅子,便是敞开的窗户。 此时,傅瑶倚在窗户一侧,双手撑着后面的窗户上,一动不动盯着坐在桌边之人,“沈公子,其实你不用瞒了,下河县新任的县令丢失了。” “县衙大肆张贴告示,说县令爷不幸与夜黑风高之夜遇刺,新任县令爷负伤逃离,至今下落未明。” 她三言两语说出如今下河县的现状。 她不是没有猜测过沈昭献就是下河县新任县令,只是不敢去证实,近来接二连三的告示出现在眼前,她不得不去认真考虑他现如今的身份。 “我一介草民,绝不会站在县令爷对立面,只是沈公子我不明白,你究竟是因何逃离下河县县令之位?”傅瑶抛出心底疑问。 按照她当初逃离的方向来看,显然是想离开下河县,只是不知怎么就晕倒在他们巷子门口,恰巧被回家的徐宁给捡到。 “沈某知道,只是有些事多说无益,徐姑娘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沈昭献一怔,也不严藏当即亮明身份。 傅瑶上前几步走至沈昭献面前,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不容置疑说:“如果,我硬要知道呢?”她将整个人圈禁在怀中,形成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 若是关于政务之事,傅瑶当真是一点想知道的兴趣都没有。 可若是关于靖远将军府之事,她是非知道不可。 对于沈昭献的东西,她感兴趣,却也没到一定要碰触的地步,那日将沈昭献的东西收起来之后,无意间发现一物。 上面印上靖远将军的私印,傅瑶曾有缘见过一面印象深刻,她一眼便看出来那是父亲的印章。 出于沈昭献之前的经历以及他后来突然被调出京城,而非是去该去的翰林院,傅瑶不能不去多想。 她难以想象沈昭献在傅家满门覆灭的情况下究竟扮演何种身份,他的到来究竟是意外还是偶然,靖远将军府突如其来的衰败是刻意为之还是蓄谋已久。 这两个在她心中没有太大区别,可沈昭献的立场却是她极度在意。 “沈公子,你能向我解释一下吗?你不说我难以心安?”傅瑶闭了闭眼,随即神色坚定道。 随着傅瑶声息吐露,一阵幽幽清香窜入鼻尖,沈昭献不由自主愣了愣,那不是并不是任何一种香料的味道。 而是一种天然清香,更像是······ 想到此处,沈昭献脸上顿时浮现两团不正常的红晕,让本就白净的脸上露出几分怪异,傅瑶却是无暇顾及,她只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刀锋似的轮廓徐徐燃烧,俊俏的脸上烫了,氤氲着几分热气,让清冷的脸蛋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和。 “还是沈公子什么都不想说?” 傅瑶突然出声,打断了沈昭献的思绪,回过神来,“徐姑娘多想了,还请徐姑娘先行放开我,你我这样,我不好说话。” 听着沈昭献支支吾吾的声音,傅瑶出声轻笑,打趣道:“怎么,沈公子还害羞了不成?” 沈昭献默然点点头,似乎是承认了傅瑶的说法。 她低头看了一眼,双手脱离对沈昭献的掌控,放低了声音,“现在沈公子可以说了吗?” 犹豫半晌,略一思绪,沈昭献说出了提前在心中打好的腹稿:“徐姑娘多想了,沈某并不是什么下河县的县令,沈某只是县令身旁的一介侍从。” 还未说完,他便迎来了傅瑶一声冷笑,“沈公子,我是不懂官场之事,不是傻子。”言外之意就是沈昭献将她当真一个傻子在糊弄。 沈昭献掌心摊在身侧,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沈某已然说了实话,徐姑娘真的一点都不信,沈某也无计可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失望 事到如今还不肯说实话。 傅瑶冷冷望着沈昭献,眼底深处流露出一抹失望。 她知道沈昭献这样做无可厚非,毕竟,换做是任何一个人,一个才相识不久的陌生人,还在他什么都看不见整个人处在极度脆弱的时候,谁都有警觉之心。 可是,她还是难过和失望。 他嘴太严实,什么都不信任,哪怕是对他毫无威胁的人。 “县令爷当日离开之时,吩咐我一定要妥善保管一些东西,事关政务,还要徐姑娘恕我无可告知。”说着,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傅瑶呆呆看着他,心间蓦然涌起一股疲惫感。 “沈公子勿怪,我并非是想知道沈公子私事,而是沈公子现在身在我这里,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关心。” 沈昭献给了一个认可的神情,对于徐姑娘的质疑,他表示了解。 这人瞎了,从眼睛里面是看不出来什么,只能从他向来毫无变化的脸上看出稍许神情,可现在却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傅瑶愣了愣神,轻声道:“抱歉,沈公子,无意间提起你的伤心事。” 不说就不说嘛,还嘴硬! 傅瑶撅了撅小嘴,冲着沈昭献瞪了瞪眼睛,美眸之中充满了愤怒,冷哼一声离开。 沈昭献抬手摩挲着茶杯的方位,双手捧着饮了一口,他晓得冰雪聪明的徐姑娘肯定没有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他说了,无论徐姑娘信与不信无关紧要,重要的事有这一件事的存在。 无声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倘若他能选择,他也不想同人说谎,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回来。 第二日一早醒来。 徐宁捂着发胀的脑袋坐在桌子一旁,使劲睁眼看清周围的环境。 连日高度集中精神,让现在的他很是吃不消,依稀记得他昨天是是带着怎么疲惫不堪的身体回来,后面发生了什么他确实一点都不记得了。 扭扭脖子,发出清脆的响声顿时传入耳中。 一步一步朝着楼下走去,清晨客栈里面的人并不是很多,稀稀疏疏坐着几个人。 一男一女端坐在其中,二人皆是背脊挺直,坐的笔直,面色肃穆,瞧着也是严肃无比,周遭空气好似冻在一起,生人不敢靠近半步。 走进一看,才发现那男子仿佛生来便是这样清冷的气质,而女子却不知犯了何事,面色冷淡坐在一旁。 见沈公子目光落在虚无之处,徐宁飞快地看了一眼阿姐,随即收回眼神。 “阿宁,昨晚睡得可还好?” 三人围坐在一处,傅瑶望着徐宁笑了笑,开口打破冷寂的氛围,“你,这些时日如何?” 她原本是想问试题如何,话到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眉头微微皱在一起,似乎很是纠结,问,又害怕伤到阿宁的自尊心,亦或是此次答的不甚满意? 见徐宁朝她看来,傅瑶连连挥手,声音放的极低,“阿宁,答得不好不要紧,心态要稳住,你这才第一回。” “这几日我们也听说了,很多人都是年年来试,年年失利也是常有的事,无需放在心上。” 此话一出,徐宁眉头一皱,隐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微微勾起唇角,无声地笑道:“阿姐,你这是从哪里得知我会失败的?” 傅瑶抿了抿唇,面上露出些许尴尬,看了一旁仿若无人的沈昭献,轻声解释:“阿宁,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眨巴眨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思虑着她该怎么解释呢? 难不成说阿宁底子薄,考不上也是常有的事情?还是该说百川书院出题难度太大? 天知道,这些消息她都是一点一点从别人那里得来,为了维护阿宁那小小的自尊心,已经很小心在说了。 没成想,还是让阿宁引起了怀疑之心。 “阿姐,你放心,我承受的住。”仿佛是从傅瑶显露的表情当中看出了她的疑虑,徐宁主动开口解释。 得了这话,傅瑶便也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徐宁看了一眼沈昭献,用眼神示意傅瑶他们这几日过得如何?方才他可是看见了,阿姐和沈公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果然,一说起沈昭献,傅瑶还算是温婉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瘪了瘪嘴,向上翻了一个白眼。 用嘴型说: 还能怎么样,也就那样。 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身侧三文不知二文的人,发出一道厚重的鼻音,随即毫不留情的转过头去。 徐宁默默端起桌上温热的粥,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五日后。 傅瑶守在三大院共同揭示榜单的门口,目光随着前来张贴榜单的人一起移动。 腰间恰到好处绑着一段象征着喜庆的红绸,红绸随着张贴榜单的人一起随风飞舞,待他一离开,堵得严严实实的人一拥而上。 傅瑶并未选择站在最前面,而是从榜单的后面开始看。 今日阿宁并没有前来,用他的话来说,早晚都会知道的事情也不急于这一时,这一刻。 可她却是一点都等不了,自家孩子的消息她总归是想早一点知晓的,管它是早还是晚,反正她一定要提前知道。 从榜单最后面一一往前看,绝大多数都是从前往后看。 来看榜单的一人生出疑虑,问道:“公子,你怎么从后往前,不应该是从前往后看嘛?” 傅瑶猛地抬起头,看向来者,笑道:“哪里哪里,兄台说的对,自然是应该从前往后看,可是,你瞧,哪里那么多人一时半会我也挤不进去。” 动了动自己纤细的胳膊,说:“何况,我对自己的能力有一点点的认知,名字越靠前的人自然是能力,成绩双双出众,可我才学了半点东西······” 她不是对自己有清楚认知,而是对徐宁。 阿宁入学时间短,缺乏从小积累,更不是天之骄子一学就会,与其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期望。 “哦。”那人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眼中带着几分戏谑之意。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失望 事到如今还不肯说实话。 傅瑶冷冷望着沈昭献,眼底深处流露出一抹失望。 她知道沈昭献这样做无可厚非,毕竟,换做是任何一个人,一个才相识不久的陌生人,还在他什么都看不见整个人处在极度脆弱的时候,谁都有警觉之心。 可是,她还是难过和失望。 他嘴太严实,什么都不信任,哪怕是对他毫无威胁的人。 “县令爷当日离开之时,吩咐我一定要妥善保管一些东西,事关政务,还要徐姑娘恕我无可告知。”说着,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傅瑶呆呆看着他,心间蓦然涌起一股疲惫感。 “沈公子勿怪,我并非是想知道沈公子私事,而是沈公子现在身在我这里,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关心。” 沈昭献给了一个认可的神情,对于徐姑娘的质疑,他表示了解。 这人瞎了,从眼睛里面是看不出来什么,只能从他向来毫无变化的脸上看出稍许神情,可现在却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傅瑶愣了愣神,轻声道:“抱歉,沈公子,无意间提起你的伤心事。” 不说就不说嘛,还嘴硬! 傅瑶撅了撅小嘴,冲着沈昭献瞪了瞪眼睛,美眸之中充满了愤怒,冷哼一声离开。 沈昭献抬手摩挲着茶杯的方位,双手捧着饮了一口,他晓得冰雪聪明的徐姑娘肯定没有将他说的话放在心上。 不过,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 他说了,无论徐姑娘信与不信无关紧要,重要的事有这一件事的存在。 无声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倘若他能选择,他也不想同人说谎,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回来。 第二日一早醒来。 徐宁捂着发胀的脑袋坐在桌子一旁,使劲睁眼看清周围的环境。 连日高度集中精神,让现在的他很是吃不消,依稀记得他昨天是是带着怎么疲惫不堪的身体回来,后面发生了什么他确实一点都不记得了。 扭扭脖子,发出清脆的响声顿时传入耳中。 一步一步朝着楼下走去,清晨客栈里面的人并不是很多,稀稀疏疏坐着几个人。 一男一女端坐在其中,二人皆是背脊挺直,坐的笔直,面色肃穆,瞧着也是严肃无比,周遭空气好似冻在一起,生人不敢靠近半步。 走进一看,才发现那男子仿佛生来便是这样清冷的气质,而女子却不知犯了何事,面色冷淡坐在一旁。 见沈公子目光落在虚无之处,徐宁飞快地看了一眼阿姐,随即收回眼神。 “阿宁,昨晚睡得可还好?” 三人围坐在一处,傅瑶望着徐宁笑了笑,开口打破冷寂的氛围,“你,这些时日如何?” 她原本是想问试题如何,话到嘴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眉头微微皱在一起,似乎很是纠结,问,又害怕伤到阿宁的自尊心,亦或是此次答的不甚满意? 见徐宁朝她看来,傅瑶连连挥手,声音放的极低,“阿宁,答得不好不要紧,心态要稳住,你这才第一回。” “这几日我们也听说了,很多人都是年年来试,年年失利也是常有的事,无需放在心上。” 此话一出,徐宁眉头一皱,隐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微微勾起唇角,无声地笑道:“阿姐,你这是从哪里得知我会失败的?” 傅瑶抿了抿唇,面上露出些许尴尬,看了一旁仿若无人的沈昭献,轻声解释:“阿宁,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眨巴眨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思虑着她该怎么解释呢? 难不成说阿宁底子薄,考不上也是常有的事情?还是该说百川书院出题难度太大? 天知道,这些消息她都是一点一点从别人那里得来,为了维护阿宁那小小的自尊心,已经很小心在说了。 没成想,还是让阿宁引起了怀疑之心。 “阿姐,你放心,我承受的住。”仿佛是从傅瑶显露的表情当中看出了她的疑虑,徐宁主动开口解释。 得了这话,傅瑶便也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徐宁看了一眼沈昭献,用眼神示意傅瑶他们这几日过得如何?方才他可是看见了,阿姐和沈公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果然,一说起沈昭献,傅瑶还算是温婉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瘪了瘪嘴,向上翻了一个白眼。 用嘴型说: 还能怎么样,也就那样。 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身侧三文不知二文的人,发出一道厚重的鼻音,随即毫不留情的转过头去。 徐宁默默端起桌上温热的粥,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五日后。 傅瑶守在三大院共同揭示榜单的门口,目光随着前来张贴榜单的人一起移动。 腰间恰到好处绑着一段象征着喜庆的红绸,红绸随着张贴榜单的人一起随风飞舞,待他一离开,堵得严严实实的人一拥而上。 傅瑶并未选择站在最前面,而是从榜单的后面开始看。 今日阿宁并没有前来,用他的话来说,早晚都会知道的事情也不急于这一时,这一刻。 可她却是一点都等不了,自家孩子的消息她总归是想早一点知晓的,管它是早还是晚,反正她一定要提前知道。 从榜单最后面一一往前看,绝大多数都是从前往后看。 来看榜单的一人生出疑虑,问道:“公子,你怎么从后往前,不应该是从前往后看嘛?” 傅瑶猛地抬起头,看向来者,笑道:“哪里哪里,兄台说的对,自然是应该从前往后看,可是,你瞧,哪里那么多人一时半会我也挤不进去。” 动了动自己纤细的胳膊,说:“何况,我对自己的能力有一点点的认知,名字越靠前的人自然是能力,成绩双双出众,可我才学了半点东西······” 她不是对自己有清楚认知,而是对徐宁。 阿宁入学时间短,缺乏从小积累,更不是天之骄子一学就会,与其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期望。 “哦。”那人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眼中带着几分戏谑之意。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反安慰 她低头望了一眼,没有理会那人神情,继续寻找阿宁的名字。 虽然她快速移开了目光,但是那人却不依不饶追在傅瑶身后,低声戏谑道:“兄台,按照你的说法,如果后面没有你幼弟的名字,想必后面也不会有了。” 傅瑶不咸不淡瞥了那人一眼,站直了身子笑道:“这不是还有两个书院我没看呢?说不定就在前面呢?” 那人眼睛飞快地朝上一翻,似是极为不认可她的话,嘲笑她痴人说梦。 不过,傅瑶并未将这短暂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一张榜一张榜看过去,上面皆没有徐宁的名讳,嘴上不说,心头却是说不出来的难过。 哪怕在她预料之内,涩涩发酸。 直至看到鹿临书院榜单前,傅瑶已经不抱希望。 那人一路跟着傅瑶,看着她愈发低落的神情,忍不住开口,“兄台,我奉劝你一句,鹿临书院要求一向苛刻,我方才都直接省去了鹿临书院。” 话中苦涩之意,似是从未将鹿临书院放在心上。 此话一出,傅瑶极为诧异的看向那人,打趣道:“既然兄台方才没有看,现在也是来得及。” 那人以为她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苦笑开口:“兄台,不是我不想查看鹿临书院的榜单,而是以我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榜上有名。” 傅瑶微眯起眼,她没有错过此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笑道:“你都没看看,怎么就知道榜上无名。” “正如兄台之前所说。” 她之前说的? 傅瑶先是看了那人一眼,安慰道:“没事,下回再来便是。”抬起想要拍拍肩膀的手,又想到男女有别又默默放下了。 那人作势亡别处走,却别傅瑶一把拉住,“走呗,和我一道去看看,没有那就是另一种缘分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处不相逢。 两人并肩朝着鹿临书院的方向走去,她也知道了这人的名字:连孟昱。 ‘连’这个姓倒是挺少见的。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询问:“你父亲······” “连藕。”连孟昱没好气说。 “啊?” “莲藕?”小声呢喃了几句,‘莲藕,莲藕······’眉头一皱,眨巴眨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隐隐露出几分不解。 心想,事情绝对不简单。 连孟昱见傅瑶极其疑惑的面容,心下已然清楚她的疑惑,毕竟这些年他碰上这样的事情也不再少数。 隔三差五就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睛的人莫名其妙问一下他的父亲叫什么,名字又是谁起的? 所以,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依然是驾轻就熟,“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毁,名字自然也是爹娘起的,不能轻易更改。” “我家那边又有一块大池塘,我奶怀起我爹的时候正好碰上干旱,这不为了祈求风调雨顺,来年有个好收成,······” 傅瑶眉眼差点拧成一股麻绳,发问出心底的疑惑:“那为什么你的名字如此与众不同?” 说到自己的名字,连孟昱像是一直开屏的孔雀,傲娇道:“那是,也不看看本公子是谁?” 傅瑶哭笑不得摸了摸额头,原来这是一个被娇宠长大的孩子,典型的蠢货不知天高地厚,“哦。”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偷偷骂我。”连孟昱睨了一眼傅瑶,淡淡开口。 “你怎么知道?”她下意识开口问。 连孟昱故作高深叹了一口气,幽幽说:“你的脸告诉我了?” 傅瑶抬手摸了摸滑嫩的脸蛋,面露疑惑:“我怎么不知道。” “你要知道就有问题了。” 两人说着说着也走到鹿临书院榜单前面,一个人向前走,一个人直直站在原地,各自按照心中所想看着榜单。 傅瑶本着不期望不失望的原则,一边看一边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 期间,她连回去怎么安慰阿宁的说辞都想好了。 连孟昱突然探出脑袋,“对了,你弟弟叫什么?”声音之大周遭之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傅瑶连连挥手,示意他将声音放低一些,她可不想引人注目,说:“徐宁,徐宁,徐宁。”一连三声,一字一顿说的清楚明白。 听见这话,连孟昱回头看了一眼,又朝着傅瑶挥手,“你看看是不是这两个字?”话里虽然带着点点疑惑但更多则是肯定。 傅瑶猛然看向连孟昱,眼中是藏不住的兴奋。 “你看看是不是这两个字?” 重名重姓的人不在少数,在听见阿宁榜上有名的那一霎那,心头先是涌过一阵欣喜,随即又是满心的慌张。 生怕有人的名字同他一样。 可是户籍,姓名一一比对之后,那颗涌上嗓子眼的心又滑了回去,扭头看向一旁神情失落的连孟昱,脸上的高兴瞬间收了进去。 “多谢兄台!”她拱手在前,代徐宁行了一礼。 “不用谢,有没有我你迟早都会知道。”连孟昱挥了挥手。 他没有别人想象的那般大方,身边之人一一上榜,可他却名落孙山难过也是常有的事情。 傅瑶强行压下想要上翘的嘴角,轻声道:“那不一样。” 他们方才是共患难的情,早晚会知道只是客观事实罢了。 “没事,反正你们也知道了,不然还是早些回去!”连孟昱抬头看向天空,才将眼中的酸涩之意压下些许,深吸一口气:“你放心,我一点都不难过,失败嘛,不就是常有的事情。” 若是连孟昱之前那副没脸没皮的样子,傅瑶反而能安心一些。 可他现在这幅强撑出来的样子,即使阿宁榜上有名,她也高兴不起来。 她小声的“嗯”了一声,想要安慰言语之词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没事。”连孟昱迟疑了一下,“你看看你,幼弟榜上有名和应该是开心的事才对,你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你家银子一样。” 傅瑶忍不住把眼神放在连孟昱身上,“怎么,你还想欠我家银子不成?”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反安慰 她低头望了一眼,没有理会那人神情,继续寻找阿宁的名字。 虽然她快速移开了目光,但是那人却不依不饶追在傅瑶身后,低声戏谑道:“兄台,按照你的说法,如果后面没有你幼弟的名字,想必后面也不会有了。” 傅瑶不咸不淡瞥了那人一眼,站直了身子笑道:“这不是还有两个书院我没看呢?说不定就在前面呢?” 那人眼睛飞快地朝上一翻,似是极为不认可她的话,嘲笑她痴人说梦。 不过,傅瑶并未将这短暂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一张榜一张榜看过去,上面皆没有徐宁的名讳,嘴上不说,心头却是说不出来的难过。 哪怕在她预料之内,涩涩发酸。 直至看到鹿临书院榜单前,傅瑶已经不抱希望。 那人一路跟着傅瑶,看着她愈发低落的神情,忍不住开口,“兄台,我奉劝你一句,鹿临书院要求一向苛刻,我方才都直接省去了鹿临书院。” 话中苦涩之意,似是从未将鹿临书院放在心上。 此话一出,傅瑶极为诧异的看向那人,打趣道:“既然兄台方才没有看,现在也是来得及。” 那人以为她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苦笑开口:“兄台,不是我不想查看鹿临书院的榜单,而是以我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榜上有名。” 傅瑶微眯起眼,她没有错过此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笑道:“你都没看看,怎么就知道榜上无名。” “正如兄台之前所说。” 她之前说的? 傅瑶先是看了那人一眼,安慰道:“没事,下回再来便是。”抬起想要拍拍肩膀的手,又想到男女有别又默默放下了。 那人作势亡别处走,却别傅瑶一把拉住,“走呗,和我一道去看看,没有那就是另一种缘分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处不相逢。 两人并肩朝着鹿临书院的方向走去,她也知道了这人的名字:连孟昱。 ‘连’这个姓倒是挺少见的。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询问:“你父亲······” “连藕。”连孟昱没好气说。 “啊?” “莲藕?”小声呢喃了几句,‘莲藕,莲藕······’眉头一皱,眨巴眨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隐隐露出几分不解。 心想,事情绝对不简单。 连孟昱见傅瑶极其疑惑的面容,心下已然清楚她的疑惑,毕竟这些年他碰上这样的事情也不再少数。 隔三差五就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睛的人莫名其妙问一下他的父亲叫什么,名字又是谁起的? 所以,对于这样的事情他依然是驾轻就熟,“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易损毁,名字自然也是爹娘起的,不能轻易更改。” “我家那边又有一块大池塘,我奶怀起我爹的时候正好碰上干旱,这不为了祈求风调雨顺,来年有个好收成,······” 傅瑶眉眼差点拧成一股麻绳,发问出心底的疑惑:“那为什么你的名字如此与众不同?” 说到自己的名字,连孟昱像是一直开屏的孔雀,傲娇道:“那是,也不看看本公子是谁?” 傅瑶哭笑不得摸了摸额头,原来这是一个被娇宠长大的孩子,典型的蠢货不知天高地厚,“哦。”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偷偷骂我。”连孟昱睨了一眼傅瑶,淡淡开口。 “你怎么知道?”她下意识开口问。 连孟昱故作高深叹了一口气,幽幽说:“你的脸告诉我了?” 傅瑶抬手摸了摸滑嫩的脸蛋,面露疑惑:“我怎么不知道。” “你要知道就有问题了。” 两人说着说着也走到鹿临书院榜单前面,一个人向前走,一个人直直站在原地,各自按照心中所想看着榜单。 傅瑶本着不期望不失望的原则,一边看一边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 期间,她连回去怎么安慰阿宁的说辞都想好了。 连孟昱突然探出脑袋,“对了,你弟弟叫什么?”声音之大周遭之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傅瑶连连挥手,示意他将声音放低一些,她可不想引人注目,说:“徐宁,徐宁,徐宁。”一连三声,一字一顿说的清楚明白。 听见这话,连孟昱回头看了一眼,又朝着傅瑶挥手,“你看看是不是这两个字?”话里虽然带着点点疑惑但更多则是肯定。 傅瑶猛然看向连孟昱,眼中是藏不住的兴奋。 “你看看是不是这两个字?” 重名重姓的人不在少数,在听见阿宁榜上有名的那一霎那,心头先是涌过一阵欣喜,随即又是满心的慌张。 生怕有人的名字同他一样。 可是户籍,姓名一一比对之后,那颗涌上嗓子眼的心又滑了回去,扭头看向一旁神情失落的连孟昱,脸上的高兴瞬间收了进去。 “多谢兄台!”她拱手在前,代徐宁行了一礼。 “不用谢,有没有我你迟早都会知道。”连孟昱挥了挥手。 他没有别人想象的那般大方,身边之人一一上榜,可他却名落孙山难过也是常有的事情。 傅瑶强行压下想要上翘的嘴角,轻声道:“那不一样。” 他们方才是共患难的情,早晚会知道只是客观事实罢了。 “没事,反正你们也知道了,不然还是早些回去!”连孟昱抬头看向天空,才将眼中的酸涩之意压下些许,深吸一口气:“你放心,我一点都不难过,失败嘛,不就是常有的事情。” 若是连孟昱之前那副没脸没皮的样子,傅瑶反而能安心一些。 可他现在这幅强撑出来的样子,即使阿宁榜上有名,她也高兴不起来。 她小声的“嗯”了一声,想要安慰言语之词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没事。”连孟昱迟疑了一下,“你看看你,幼弟榜上有名和应该是开心的事才对,你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你家银子一样。” 傅瑶忍不住把眼神放在连孟昱身上,“怎么,你还想欠我家银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