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娇,偏执太子夜夜哄》 第1章 重生 金丝勾勒绣制的床幔之下,遮着一个娇软美人。 雪白肌肤上印着吻痕,显得无比刺目,诉说着她方才经历过怎样一场暴行。白沅沅面色苍白如雪,迟钝地眨了眨眼。 身上是熟悉的酸痛感,龙涎香混着檀木香入鼻。 白沅沅垂下眼睑,心中沉思,太子越庭舟这次出行去青州,没有十天半月绝回不来,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跑。 一定要逃跑。 只要给她机会接触到东宫之外的人,或许她还有出逃的机会。 白沅沅为了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许久,她将之前设法藏下的藏红花全部拿了出来,不过随意混了些水就准备一同咽下去。 这么多的藏红花一同服用很大概率会内出血,虽然这对她的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但是这是她唯一一个可能会接触到外面的大夫的机会。 她只能孤注一掷。 却不想门在这时突然打开。 一双冷冽晦暗的眸直直地看向白沅沅,如锋锐的利剑,似要把她的心脏都剖开来。 “沅沅,你又不听话了——” 那双修长的、骨节分明爬上白沅沅的脸庞,狠狠地按住她的下颌,语气却风轻云淡:“这次又想了什么办法离开我?” 他古怪地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宝宝怎么还不明白,你这辈子都离不开我的。要不要猜猜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跑出去,会遇到什么人?” “可能出门就遇到了个人贩子,把你拐到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的村子里,谁也找不到你。 再寻一个脏兮兮、臭烘烘的老汉,随随便便的就把你卖掉,在卖掉你之前还要把你浑身上下都搜刮干净。” 越庭舟把惊恐到浑身颤抖的白沅沅禁锢在怀里,嘴里仍然在说着最恶毒下流的恐吓:“他们可不会像我一样怜香惜玉,用最好的东西供养着你。他们只会把你锁在床上,一次又一次地占有你,才不会管你是不是疼了、不舒服了,你的眼泪只是他们的战利品,会让他们更刺激。” 白沅沅忍不住啜泣。 越庭舟心疼地抹掉眼泪,叹息道:“明明是宝宝要离开我,我还没惩罚你,你却先哭上了,是打定主意我会心软吗?” 越庭舟的手缓慢且暧昧地在白沅沅的脊背上游弋,温热的唇贴在她的耳畔,呢喃道: “你是我的……” 这四个字如世上最恐怖缠人的梦魇一般,几乎让白沅沅瞬间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救我——” 白沅沅惊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贴身丫环月兰听到动静,连忙上前为她擦汗。 “小姐,您最近怎么了?总是做噩梦,是不是被魇着了,要不奴婢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白沅沅惶恐了一瞬,才恍然明白,她已经重生了。 没有被囚禁在只有四方的天的太子府里,没有被丫环侍从一干人等一天十二个时辰全方位监控,更没有同太子翻脸…… 一切都还来得及,她还是自由的。 白沅沅苍白的面容这才逐渐恢复血色,她轻声安慰道:“不用担心,就是做了个噩梦,无妨,现在我连方才梦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月兰沉默片刻后,闷声说:“小姐实在是委屈了,原先未出阁的时候,您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现在嫁了太子,原以为他能看在首辅大人的份上对您好些,没想到竟然如此冷遇您……若不是如此,您也不至于——” 白沅沅轻皱眉头,训道:“月兰,不得无礼!方才说的话若是被他人听到,你可知该当何罪?” 月兰有些害怕,但仍旧倔强道:“明明就是!小姐您对太子这样好,他还不知珍惜,平白叫您被其他姑娘笑话!您就算是罚我,我也要说!” 白沅沅心中叹息,却不敢表露,只说:“你下去,今日不用你在我身边侍候了。” 只要想到前世月兰为了帮她逃跑,最后却落了个下落不明的下场,白沅沅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月兰的话虽然僭越,但却没说错,太子确实不知珍惜。 白沅沅嫁与太子已有四年之久,可太子却从未将她放在心上,不仅整个京城都知道她不得太子宠爱,惹得许多嘲笑,甚至太子还有个青梅竹马的白月光,名为慕柔。 只可惜慕柔时运不济,还未嫁入东宫,家族便获了罪,她也就成为了罪臣之女,彻底断送了嫁入东宫的可能。 白沅沅很难理解,为什么上一世太子在恋慕慕柔的同时,仍旧不愿与她和离,甚至发了疯似的囚禁了她。 就好像用情至深一样。 如今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必然要好好筹谋该如何远离太子,切不可如同上一世一般——贸然提出和离,不仅没成功,反而还彻底惹怒了太子。 发了疯的越庭舟比择人而噬的凶兽还要可怕千万倍,他甚至为了让她无法离开,让她失去了自己最大的底气与倚仗。 只因为提出和离时她说:“越庭舟,我不欠你什么,也不比你差在哪,就算你是太子,可我祖父还是首相,我兄长是大魏的将军,你这样对我,我能容忍四年已经实属不易,不如你我就此和离、各自安好!” 越庭舟当面只是搂住她,哄道:“你只是太生气了,我下次不会再忘记你的生辰了。你现在不太冷静,我等你彻底冷静下来再说……” 背地里他则迅速谋划,针对白家,使得她祖父因体弱而告老还乡,而她的哥哥也失去了上战场的机会。 白家一下从京城的望族跌落,举家荣耀反而要靠她这个名不副实的太子妃撑着。 可恨越庭舟还特意在她心窝上戳刀子说:“沅沅,安分一点,这下没人能再让你离开我了。” 如恶魔低语。 白沅沅打了个寒颤,从回忆中抽离,离开越庭舟这件事刻不容缓,但她现在只能徐徐图之。 或许是她这四年无微不至的照顾与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爱慕,让越庭舟习惯了,是以乍一抽离他觉得无所适从,才会走了极端。 思至此,白沅沅抬首问:“我前几日吩咐着人找的女子可找到了?” “回太子妃,已经找到了,有三个,都是些家世清白、姿容秾丽、温顺体贴的女子,您现在要看吗?” 第2章 腻了 “去看看。” 白沅沅起身去了前厅。 厅内站着三个女子,个个容貌出挑,就是看着都与慕柔有几分相似。 这当然也是白沅沅的主意。她想,如果她把这女婢调教好,既能像她一样能够将越庭舟照顾得妥妥贴贴,又有慕柔的姿态容貌。说不定越庭舟就直接爱上女婢,能放她离开呢。 白沅沅的目光在这三人之间巡视了几遍,指了指那个最漂亮的,说:“就你了。” 那女子也很懂事,当即跪了下来:“奴婢云英,叩谢太子妃恩典。” 白沅沅将一些太子的生活习惯交代给了云英,并说:“你先试几天,如果没什么大问题,以后你就是太子的贴身侍女,太子生活上的大小事宜就交由你打理了。” 云英有些惊喜,眼中的野心昭昭,还多了些势在必得。 “奴婢定当尽心尽力,方不负太子妃教诲。” 白沅沅笑了笑,对此她很满意,可以说云英的野心与她的目的简直是不谋而合。 白沅沅:“好,那你明日便上任。” “启禀太子妃!太子回来了!” 白沅沅心里一跳,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同越庭舟相见,她有些怕,但她下一秒就扬起了甜蜜的笑,羞涩得如同初见情郎的少女。 “快命人备好晚膳,把鲤鱼撤下去,换成刺少些鲈鱼。太子爱喝的雨前龙井可备上了?还有……”白沅沅有条不紊又繁琐的叮嘱。 任谁都能看出太子妃对太子用情至深、无微不至。 太子越庭舟刚进前厅便听到了他的太子妃一连串的吩咐,句句都是对他的关切。 他眉头松动,脸上的表情微不可查地柔和了些许。 只是越庭舟似乎生来就是冷漠的,宛如凛冬之冰刃,无论多么用心地想要融化他,他都只是锋利又寒凉地伫立在那里。 就像白沅沅,花费了四年的时光,也没能让冷漠的冰化作柔软的水。 “夫君,你回来啦?这次公务处理得顺利吗?”白沅沅上前,目光柔情似水,温言询问。 她不过才一靠近越庭舟,便嗅到了他身上的茉莉白茶味。 很熟悉的味道,那是从慕柔那里沾染的香气。 白沅沅瞬间明白,越庭舟从晋州回来之后,甚至都不曾先去皇宫回禀政务,便直直奔向了慕柔的住所。 要说伤心,其实白沅沅也没那么伤心。毕竟当时嫁给越庭舟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心有所属。 况且从小她就喜欢越庭舟对越庭舟的那张脸满意到简直不能再满意,能嫁给他,天天看见他那张脸,对她来说简直是梦想成真。 即便他的态度堪称“恶劣”二字,但她又觉得顶着那张贵气又淡漠的脸,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称不上过分。 只是再好看的脸,看久了也会看腻。 白沅沅上一世想和离的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她是在宠爱和呵护下长大的小孩,她只需要肆意地笑,做任何想做的事,没有人会不爱她。 所以脸看腻了,就想和离了。 哪怕那个人是太子。 她有这样的权利,也有这样的底气。 越庭舟对她的态度一如往昔,冷漠道:“尚可。” 白娇娇只是温软地笑着,伸手将他的外袍褪去,并不将他冷淡的表情放在心上。 “那是谁?”越庭舟目光转向云英。 他看着云英那张清纯可人的脸,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可能是不愿意有别人同他的慕柔长得相似。白沅沅如是想到。 白沅沅:“不过是新调上来伺候的侍女,夫君若是瞧得上眼,便把她掉到书房伺候。我记得书房的小青前些日子受了伤,这段时间书房正缺人手呢。” 越庭舟晦暗的眸光锁定白沅沅,似笑非笑道:“有劳太子妃挂心了,就照你说得做。” 白沅沅知道越庭舟这个样子是不开心了,但她还有让他更不开心的事,索性也不去哄了。 “夫君舟车劳顿,不如先用膳?” 越庭舟没说话,移步到了膳厅,看到桌上大部分合他胃口的菜才略略和缓了神色。 只是接下来白沅沅说得话,又让他的眸色暗沉下来。 “前几日董家小姐办了诗宴,场面热闹得很,里面倒是真有几个颇有才气的小姑娘。”白沅沅满脸认真,水润的杏眸黑白分明,颊边的肉也微微鼓起一个可爱的弧度,看起来纯稚又明媚。 明明自己看起来都还像个小孩,却还叫别人小姑娘,越庭舟有些想笑。 白沅沅早就习惯自说自话了,也不管越庭舟有没有回应,只是继续说道:“不过晋王妃说得对,就算是这几个小姑娘再出挑,也是比不上慕姑娘的,只可惜……” 越庭舟那双因为眼型狭长而充满压迫感的黑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白沅沅。 “继续说。”他说。 白沅沅无辜地眨了眨眼,真就继续说:“只可惜时运不济,不过慕姑娘容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好,若是夫君喜欢,不如纳进门来好了。” “那你觉得给她什么位置合适?”越庭舟的声音比寒冰还要冷上几分,如幽潭般深邃的双眼此时酝酿着风暴,只稍微维持着平静。 此话一出,白沅沅垂首细细思量,觉得必然不能给得位分太低,但慕柔可是罪臣之女,位分过高恐怕惹人非议。 权衡再三之下,白沅沅还是说:“夫君觉得……侧妃如何?” 越庭舟笑了:“太子妃这么大方?我倒是觉得正妃位置才是极好的。” 白沅沅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她心心念念的事情就要完成了?这样就能愉快地和离了? 一抬头才发现,越庭舟笑了还不如不笑。 寡淡的笑挂在脸上,甚至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白沅沅心里一惊,当即红了眼眶,语气也勉强起来,哀怨道:“我本以为最差不过是我与慕姑娘同住东宫,一起照料夫君。不曾想夫君竟是想让慕姑娘取我而代之,莫不是夫君嫌我碍眼了,如今想要一脚踢开?” 白沅沅甚至连红润的面颊都苍白起来,仿佛离开越庭舟,是她最无法承受的痛苦一般。 第3章 风筝 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白嫩精致的脸蛋蜿蜒而下,红彤彤的鼻尖和眼皮显得她可爱又可怜。 越庭舟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以后不要再提她。” 只是在看不见的地方,他青筋毕露的手掌蓦然松开,放松了下来。 越庭舟这样冷淡的态度白沅沅早已习惯,只是他方才的眼神还是让她熟悉到心惊。 那与她前世提出和离时的,几乎一模一样。 阴郁又偏执。 如果说是因为爱……那白沅沅是一万个不信的,毕竟他对她始终都保持着不冷不淡的态度,而且他还有个青梅竹马的白月光在。 大概率是习惯使然。 越庭舟是个细节控,而且习惯了某种东西就不会轻易改变。比如他喝茶只喝五分热,每日卯时风雨无阻地练剑,批阅完的奏折放在右边,没批阅完的放在左边等等。 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习惯。积年累月的照料与妥帖,早就让越庭舟习惯了白沅沅,也习惯了她的爱慕。 而他不能接受白沅沅不爱他了这个习惯的改变。 白沅沅自觉看得明白,但又觉得十分棘手。生活上的习惯倒是好处理,云英就是专门弄这个的。 但是该怎么在越庭舟习惯了的“她爱他”的设定下,合理地提出和离,才是问题的关键。 或许,可以尝试从外界入手。比如她前世忽略了的皇后和慕柔。 越庭舟一直都在晋州忙水患的事,京城中便堆积了许多奏折有待批阅。 是以晚膳过后,越庭舟很快就出现在了书房中。 日色西沉,粉橘色的霞光将天空布置得格外姝丽,书房内的烛光亮起,越庭舟批阅奏折的手逐渐慢了下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 侍从青书回道:“回主子,已是戌时。” 越庭舟不说话了,只是看了房门一眼,又继续看奏折,只是速度较之前稍微慢了些。 青书见越庭舟拧眉,似是有些不悦。 可能是政务比较棘手,青书想着,便缓缓点燃了香炉。 这是太子妃亲手调制的香,可以凝神静心,据说是调了数十次才调出这个味道,清冷的竹香中又有温和敦厚的木香,别说是太子了,就是他闻了也觉得心旷神怡得很。 青书观察了下越庭舟,发现他神情果然和缓了些许,不禁再次感叹,太子妃真是爱极了主子,这样费心思的事情也就太子妃肯做了。 正想着,书房的门响了两声。 青书见怪不怪的想,定然是太子妃来送汤了。 “夫君,我来给你送汤啦!”白沅沅进门,眉眼含笑,漂亮又娇俏,“要不要猜猜今天是什么汤?” 越庭舟头也不抬地说:“很吵。” 白沅沅眨眨眼,无辜地撒娇道:“好嘛好嘛,今天是人参乌鸡汤,别生气啦……” 她看了青书一眼,青书会意地退了下去,并且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今天是我错了,不该提起她,下次不会了好不好?夫君你就别生气啦,这汤可是我熬了一个时辰才熬好的,赶紧趁热尝尝夫君……”白沅沅走到越庭舟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腕上,讨好似的摇了摇。 却不想直接在奏章上画出了好几道凌乱的笔迹。 越庭舟平静地把笔放下,将她拉到怀里,细细地打量,然后口出惊人道: “你有些不对劲。” 白沅沅几乎以为他看穿了自己重生了的事情,身子瞬间僵硬,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 她勾着越庭舟的脖子,埋头在他的颈窝间,呜呜咽咽地似乎在哭:“我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身上的茉莉味那么明显,我就算是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我的夫君心里装着另一个人,难道我连难过的权利都没有吗?” 说着说着,白沅沅真情实感地生气起来,她抬起头看着他,喊道:“越庭舟你别太过分!我就算不对劲,也是理所应当的!” 门外的青书隐约听到一两个字,不免有些心惊,这二位莫不是吵起来了?太子妃怎么能直呼太子名讳啊…… 越庭舟晦暗的眼神又变得平和,里面却又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专注,一直注视着白沅沅。 看她哭得眼睛都红了,嫣红的唇还在叫着他的名字,越庭舟终于忍不住了。 他剥开冷漠的外衣,轻柔地擦去白沅沅脸上的泪珠,又细细摩挲着,声音不咸不淡地教训: “说一句,你能顶撞十句。” 白沅沅偏过头,不让他擦眼泪。 那模样倔强得可爱又可怜。 越庭舟力气不大,但又不容拒绝地板过她的脸:“看着我。” 白沅沅委屈得不行:“我那么想你,你去晋州小一月的时间,回来却先去见了她,我难道就不能醋上一醋了?” 说道最后她巴巴地质问道:“难道你都不想我吗?” 越庭舟:“想。” 下一秒他就低头亲上了那双红红的、盈润着水光的双眼。 炙热又柔软的触觉不断落在她的眼睛、鼻尖,乃至唇上。那双宽厚又粗粝的手掌也伸进了白沅沅的衣衫内。 白沅沅意乱情迷间想到,果然男人在床上说的没一句实话! 说什么想她,想来也只是哄她的谎话,毕竟他们这份联姻的不顺遂早在小时候就奠定了基础。 天启帝为了众皇子公主的学业,特意在皇宫内办了个梧桐书院,适龄的大臣家的儿子女儿都可以送过去读书,算是伴读一样的存在。 越庭舟是皇子,白沅沅是首辅大臣最疼爱的嫡孙女,自然都是要参加的。而慕府那个时候尚未没落,慕柔的爷爷是礼部尚书,也是有资格进书院的。 白沅沅、越庭舟、慕柔三人就是在那时相识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越庭舟似乎天生就更喜欢规规矩矩、端庄可人的慕柔,无论小时候的白沅沅有多努力靠近越庭舟,他也还是更偏爱慕柔。 白沅沅到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小朋友们都在玩,她和慕柔同时选择了放风筝,结果二人风筝线却莫名缠在了一起。 她们一直磁场不合,闹不来,此时更是谁也不愿意松手,放弃好不容易飞起来的风筝。于是二人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慕柔瘪嘴就要哭出来。 这时,越庭舟拿着剪子出现了,他在二人的注视之下,毫不犹豫地剪掉了属于白沅沅的那条线。 慕柔的风筝得救了。 而白沅沅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风筝越飞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第4章 慕柔 那时候白沅沅还小,又是从小被疼着宠着长大的,哪受得了这个气? 她当场就狠狠推了越庭舟一把,把剪子抢过来,一剪刀就扬了慕柔的风筝。 想起来当时慕柔一副震惊到表情管理失败的样子,白沅沅还是忍不住想笑。 “还敢走神?”越庭舟低哑的声音在白沅沅耳畔响起,充满磁性又性感。 他一挺腰。 被撞击到深处的白沅沅紧咬下唇,白嫩纤细的脖颈向后扬,形成一截美丽又脆弱的弧度。 突然,她的耳垂感到一阵温暖濡湿的触觉,瞬间她的半个身子都麻了,只得娇声求饶:“我、再也不敢了,夫君……相公……饶了我。” 她凑上去亲了亲越庭舟的喉结,尝到了些汗味,是她上辈子习惯了的味道,于是又自然地舔了舔。 换来的是越庭舟更幽深的目光和更猛烈的进攻。 这下她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剩下不成意的音节,和一连串的泪珠。 等到白沅沅再醒来时,天已大亮,而她早已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云英来回话的时候,她都有些恍惚,分不清这到底是前生还是今世。 云英:“回禀太子妃,太子今早只吃了半碗粥和几筷子小菜,似乎不太开心。” 这是白沅沅告诉她的,越庭舟如果心情不错,一般会吃一整碗,只有心情不太好的时候才会只吃半碗。 白沅沅感受到身上熟悉的酸软,没有起身,只是懒懒地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有什么事先找红念,她会安排好的。” 云英应声退下之后,白沅沅又躺了片刻才挣扎起身。 她今日约了空境大师,要去寺里礼佛祈福,若是再歇下去恐怕会误了时辰。 月兰伺候白沅沅起床,替她穿衣时司空见惯地忽视了她身上的印子,体贴道:“小姐,早膳和马车都备好了,您不用担心,来得及的。” 白沅沅摇了摇头,说:“早膳撤了,我在马车上用些点心垫垫肚子就可以了,要是因为贪吃迟到就不好了。” 月兰欲言又止,她觉得小姐好像变了,之前小姐从不在意这些,也不信神佛。 白沅沅以前的确不信神佛,也从不觉得他们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但她经历了重生之后,幡然醒悟,认定这就上天馈赠给她的礼物!定然是有神仙冥冥中在保佑她! 她一定得去寺里拜上一拜,感谢一下诸位神仙。 只是没想到,她竟会在普陀寺中遇到慕柔。 普陀寺是京郊最有名望的一处佛寺,据说虔诚礼佛的人都能心想事成,是以拜佛求愿的人络绎不绝。 白沅沅刚爬到半山腰,一抬头就看见了迎面下山的慕柔,身边还跟着国公府的庶长子管怀瑾。 她看二人姿态亲密,不由有些惊讶。她打小就知道慕柔讨人喜欢,不少王公大臣的公子都爱慕追求过她,只是那些人在慕家没落之后似乎也一起消失了,不成想原来还有一两个有情有义的。 只是这也忒光明正大了些?越庭舟不是和慕柔也……? 这管怀瑾居然敢和太子抢人,属实勇气可嘉。 白沅沅与空境大师约好了时辰,本不欲与慕柔有什么交际,谁知那慕柔一见她便做出一副面色苍白、伤心欲绝、痛不欲生的惨状,白沅沅想不理都不行。 她刚一走进,慕柔的眼泪就唰一下地掉了下来,一副死了爹妈的晦气样,但还不忘行礼。 “慕柔见过太子妃。” 泪水涟涟、语带哽咽,时不时还轻咳两声,弱柳扶风的娇花样子惹得管怀瑾心疼不已,连忙伸手搂住她的肩膀。 甚至还抬眼不善地看了一眼白沅沅,像是她犯了什么弥天大错。 白沅沅很想翻白眼,这就是她不喜欢慕柔的原因,话说不上两句,眼泪能流一盆。 还有这个管怀瑾,也怪不懂事的,怪不得处处被他弟弟压一头,简直活该。 月兰也很生气,除了太子就没谁能给她家小姐脸色看! 月兰:“管公子见到太子妃还不行礼,难道要藐视皇家威严?” 白沅沅舒服了。 回去就给月兰加月钱! 管怀瑾脸上一闪而过屈辱的神色,心有不甘但又不得不低头:“怀瑾不敢,怀瑾见过太子妃。” 白沅沅头都懒得点,只说:“起身。” “倒是慕柔,我与你似有四五年未曾见过了,如今过得可还舒心?你一向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这些年怎么过的,真是苦了你了。”白沅沅笑眯眯的,问出的话却让慕柔心里膈应死了。 说什么四五年未见,不就是在提醒她,她家里已经落魄四五年了吗?慕柔勉强笑笑,回道:“劳烦太子妃挂心了,幸得贵人相助,不然我这病,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如今日子倒也还算过得下去。我虽与太子妃多年未见,却总听贵人时时提你呢……” 贵人是谁,不言而喻。 白沅沅脸色未变,像是听不懂慕柔的暗示,只是接着说:“想到你我小时候常在一处玩耍,如今却……唉,不过没关系,今日我们相见便是有缘,改日我再去拜访你,与你再叙姐妹情分。” 呸呸呸。谁要叙什么姐妹情啊?要不是看在她想和离,慕柔或许能出一份力的份上,她都懒得搭理她! 慕柔福了福身,说道:“多谢太子妃抬举,只是怕我这庙小,太子妃不愿踏足。” 不想她来就直说嘛,白沅沅想慕柔这虚伪的样子过了这么就还是一点都没变,也不知道越庭舟和管怀瑾到底喜欢她什么。 白沅沅微笑:“不碍事,为了你我可以忍一忍。” 慕柔脸扭曲了一下,果然不管过了多久,她都还是无法忍受白沅沅这张嘴! 随即她状似不经意地捋了捋鬓角的发丝,将其挽到耳后。宽大的衣袖稍稍向下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腕,透着病态似的苍白,上面还戴着一个红宝石镶嵌而成的金手镯。 黄金白沅沅是见惯了的,只是那红宝石,色如鸽血,艳如牡丹,隐隐有光泽在其中流转。白沅沅不过打眼一看,便料定这手镯定然不是凡品。 虽然管怀瑾是国公府家的,但一区区庶子,定然是送不起的。 第5章 求而不得 那必然是越庭舟了。 怪不得慕柔突然做作的摸头发,原来是示威呢。这样低劣的手段慕柔也用不腻…… 白沅沅本想说这样的手镯她能再送她十个,也省得慕柔再这样暗戳戳地炫耀。可是一想到她以后还要利用慕柔,白沅沅想想还是作罢。 姑且先让她得意一番好了。 于是白沅沅眼中不含笑意,嘴角也抿直了,做出一副十分不悦的样子。 “我与空境大师约的时辰要到了,就先同你在此别过,下次再见。” 话说得也很不客气,却奇异地让慕柔心情好了起来。 她隐隐露出胜利者的姿态,虽然极力遮掩,却仍忍不住泄出一抹笑意,她恭顺道:“是,太子妃。” “女施主可是有什么求而不得之事?” 空境大师单手竖在胸前,拇指与食指之间挂着一串佛珠,眉眼低垂,看起来无情又慈悲。 白沅沅来了些兴致,也不遮掩,直接问道:“确实如此。大师有什么指教吗?” 空境捻了捻佛珠,平静道:“若是放下执着之事,施主必然可以一帆风顺、平安顺遂。” “若我偏不呢?” 空境捻佛珠的手顿住,说:“这是施主的选择,贫僧也无可指摘。” 白沅沅笑了:“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哪里就能事事顺心呢?与其放下执念过自己不想过的生活,倒不如放手一搏,哪怕得不到我想要的,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她顺风顺水惯了,也自由自在惯了。家里人的疼宠是给她最大限度的自由,从来不会禁锢她的想法与行动,哪怕她犯了一些错,顶多受些训斥也就够了。 哪里会像越庭舟? 最初被囚禁的时候,她的脚腕上都拴着链子,穿衣吃饭全都要依靠越庭舟,哪怕他悉心照料她也觉得窒息。 这是把她当成什么了?想起来就顺手摸一摸,哄一哄的宠物吗? 可她是人。她要的是尊重与爱。 况且后来她连越庭舟的爱都不稀罕了,他根本留不住她。 重活一世,哪怕要小心翼翼、苦心经营才能逃离,也比乖乖待在越庭舟身边,成为一只不能飞的雀儿来的好。 空境听完她的话,沉默片刻,只说:“那贫僧祝愿施主心想事成。” 白沅沅眉眼弯弯:“借大师吉言。” 古朴厚重的钟声响起,二人之间的沉默也顺势被打破。 空境大师:“施主,佛像已经开好光,你可以带走了。” 月兰上前接过,小心地抱住盒子。 白沅沅:“多谢大师。” 说完就告别了空境,准备在寺里随处看看。 循着人声沿着石板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白沅沅行至一处佛像面前,那佛慈眉善目,看着便让人心生喜意。 排队拜佛的人很多,但很安静。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严肃而又虔诚,到了佛像面前恭恭敬敬地点上一炷香,拜一拜、跪一跪、求一求,嘴里也念念有词,说着自己的心愿。 起身的时候就像是完成了什么重任一样,轻松又欢喜。 白沅沅有些新奇,也排起了队。依葫芦画瓢,也是一样的拜一拜、跪一跪、求一求。 “佛祖啊佛祖,你可要保佑我顺顺利利地和离啊……” 全然不顾身后人是如何看她的,就快快乐乐地离开了。 下山的路上,有僧人面前摆了一堆平安符,白底红字,看起来有些粗糙。白沅沅随手拿起两个,然后往旁边的功德箱里扔了一琔金子。 回去不赶时间,白沅沅与月兰一路走一路玩,回到东宫的时候,越庭舟已经在了。 “去哪了?”越庭舟很少有他回来但白沅沅不在的经历,这让他有些不悦。 白沅沅眨眨眼,没忘了自己现在还应该是“深爱越庭舟的恋爱脑”人设。 她走到他身边,开始胡说八道:“今天去了普陀寺,据说那里可灵验了。我就想着去给夫君求一个平安符,夫君日日带在身上,日后若是在外奔波,我心里也能踏实些。” 月兰:“……”小姐果然是变了。 越庭舟淡淡道:“嗯。既然回来了,就先用膳。” “不急。”白沅沅眉目含情,眼中波光粼粼,漾着别样温柔。 她把顺手买来的平安符拿出来,细细缠绕在越庭舟的玄色腰带上。 白底红字的平安符搭配上玄色蛟龙暗纹的腰带,这简直是一场灾难。 白沅沅偷偷撇过头笑了起来。 越庭舟随意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干了什么好事。 “满意了?”他问。 她点头。 “那用膳。”仍旧是平淡的语气,却似乎愿意包容她所有的恶作剧。 越庭舟少见地在饭桌上说起了话:“近日皇后身体有些不适,夜不安眠。” 越庭舟几乎从不称呼皇后为“母后”,似乎他天生情感就比较淡漠,哪怕是从小就把他养在身边的皇后,也未能得到他的特殊对待。 除了慕柔。 白沅沅点点头,说:“好,明日我便进宫探望皇后娘娘。夫君可要与我一同前去?” 越庭舟只说:“我还有事。”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一个人去。 白沅沅看了看越庭舟眼底的青黑,不由感叹,这太子确实不好当。越庭舟已经连轴转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就连脸色都憔悴了不少。 不过还好越庭舟生得一副好皮囊。哪怕眼中都熬出了红血丝,也无损他的丰姿,只是让他深积的高不可攀多了一丝令人心折的破碎。 白沅沅真情实感地忧虑道:“就算政务繁忙,夫君也要照顾好身体,注意休息呀……瞧你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若是再严重点,脸也垮了,那这日子可是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越庭舟执筷的手一顿,看不出来任何表情,却让人莫名感觉低气压。 白沅沅微笑,补充道:“不过就算夫君有了黑眼圈,也还是俊美非凡、风度过人!” 越庭舟给白沅沅添了筷菜,却依旧不发一语。 不过依照白沅沅对他的了解,很明显感觉到他轻松下来的心情。 白沅沅眉眼弯弯:“多谢夫君。” 第6章 送汤 依旧是熟悉的送汤时间,白沅沅慢悠悠地进了书房。 “夫君还在忙吗?好辛苦啊……” 白沅沅把汤端出来,放到桌案上:“这是莲子清心汤,可以安眠,夫君喝喝看管不管用。这些日子夫君也太忙了些,看得我都心疼了,只恨我不同政务,不能替夫君分担……” 话毕,她还拿出手帕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珠。 越庭舟哪里看不出来?这小妮子分明没有半分要哭的模样。 甚至连手上捏着的手帕都没真往脸上擦,生怕破坏了她今日的妆容。 越庭舟眯了眯狭长的眼,轻笑一声:“太子妃这样心疼我,我好生感动。虽然太子妃粗鄙了些,不通文墨,不过既然太子妃有这份心意,那便留下来替我磨墨。” 白沅沅拳头硬了。 她就是客气一下听不出来吗?让她磨墨还要骂她粗鄙,这是什么道理! 白沅沅气圆了眼睛,张嘴就想拒绝。 但越庭舟先她一步开口:“太子妃所说的心疼,不会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白沅沅咬牙:“当、然、不、是。” 越庭舟的唇角微微翘起,又悄悄落下,看起来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于是白沅沅本来半个时辰就能从书房里出来,回卧房美美休息。结果现在两个时辰已经过去,太阳都早早落山,白沅沅还在磨墨! 她的脑袋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似的,手上的动作也早已悄悄停了下来。 越庭舟也知道她根本受不了这个苦,也没有苛求她,看她打盹儿偷懒,也就随她去了。 桌上的汤早就凉了,越庭舟倒不挑剔了,端起来就喝。 那汤刚一入口他就忍不住皱眉,将怀疑的目光移向白沅沅。 白沅沅莫名打了个寒颤,醒盹儿了。 一睁开眼睛就是越庭舟不带温度的探究眼神,白沅沅简直都要吓傻了,这和上一世每次醒来,越庭舟在她身边看她的眼光一样! 她又做什么让他怀疑的事了?! 越庭舟缓缓开口,似笑非笑:“太子妃有些偷懒了。” 白沅沅勉强笑笑,看着他喝了一口的汤碗,让她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磨墨,还是那碗汤。 今天那碗汤是她教给云英,云英做的。但用料和火候都是她一手指导,她自己都尝不出有什么差别,总不可能越庭舟一下就能尝出来? 那太荒谬了。 但她不敢赌。 白沅沅凑过去,扯了扯越庭舟的衣袖,自然地撒起娇:“我又不用当太子,偶尔偷偷懒也没关系的?夫君、夫君——” 她拖着长音,像是新出锅的麦芽糖,又甜又粘。 越庭舟说:“偶尔偷懒与事事偷懒,太子妃可要分清楚。” 话说得冷硬,却偷偷放纵了白沅沅在他衣袖上肆意蹂躏的手。 好不容易过了越庭舟那关,白沅沅第二日又不得不起个大早去拜见皇后。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皇后威严又冰冷地端坐在主位之上。 “太子妃来了,快落座。”皇后的脸上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笑意,真切和蔼。 皇后对白沅沅一向十分满意,原因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白沅沅的爷爷是首辅大臣,父亲富甲一方,就连哥哥都已经成了兵部侍郎,前途不可限量。 因而白沅沅正是皇后最为看好的太子妃人选,一旦她嫁给越庭舟,那越庭舟太子的位置就再无人可以撼动。 况且白沅沅虽然娇纵了些,但是嫁给越庭舟之后,将他照料得妥妥贴贴,对她这个皇后也是恭恭敬敬,挑不出半点错处。 皇后实在是不能更满意了,自然对白沅沅有好脸色。 白沅沅微笑:“多谢母后。我听闻母后前些时日有些睡不安稳,现在可有好些?我去普陀寺亲求了一尊菩萨,由空境大师开过光了,说是能安眠定神,您看看喜不喜欢。” 月兰打开装着佛像的乌木盒子,小心翼翼地从中取出菩萨像。 皇后很是惊喜,嘴角上扬的弧度较之平时都大了许多:“那都是老毛病了,倒是有劳太子妃费心了。这菩萨是紫翡翠雕刻的?种水上称,颜色也均匀浓郁,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她抬手,示意贴身侍女把菩萨像接过来。 皇后接着问:“要得到这样一尊菩萨像,想必来之不易?太子妃何必费心费力,你的孝心我一向是知道的。” 白沅沅心说,要不是看在和离的时候,皇后能出一份力,她也懒得耗费人力物力整什么菩萨像。 “母后这是哪里的话。母后身子不适,我与太子不能侍奉身前已是不对,就这样一点小心意,母后哪里需要客气。”她话说得漂亮又俏皮,逗得皇后直笑。 白沅沅故意讨巧卖乖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能不喜欢她。 皇后欣慰地笑了笑:“你啊你,就会哄我开心。” 白沅沅正装乖,就听见皇后接着问:“不过太子那里,你也要多上上心才是。听说你最近新调教了个奴婢放在太子房中了?那奴婢听话吗?” 白沅沅面不改色地回答:“用得还算顺手。我与太子已成婚四年,等太子忙完这些日子,我想着该留个嫡嗣。不过东宫与太子都需我一人操持,我实在有些忙不过来,这才偷个懒,找个奴婢替我分担分担。” 这话既解释了为什么她要塞人给太子,又搔到了皇后的痒处。 皇后对白沅沅唯一的不满大概就是无嗣。 但白沅沅刚才直说了马上备孕,皇后自然乐不可支。 “皇后,徐太医到了,来请平安脉,正在殿外候着。” 皇后:“让他进来。” 然后皇后扭头,看向白沅沅,含着笑说:“徐太医是老人了,对于妇科调理之道也很有经验,等下可以让他给你也看看。” 白沅沅神色略微有点不自然,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多谢母后,但我这些日子找了大夫喝药调理身子,还是等我调理完再找徐太医看,省得白让徐太医忙活一场。” 皇后舒展了眉头,没再多想,点点头:“那便依你。” 说了许久的话,皇后也颇觉疲惫,便让白沅沅同徐太医一起退下了。 第7章 季骁 白沅沅在路上与徐太医搭话:“皇后娘娘说徐太医精通妇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调理身子的方子?若是有效,自然重重有赏。” 徐太医连忙躬身行礼,恭敬道:“太子妃言重了。方子自然是有的,不过凡事都讲究对症下药,太子妃还需让我把一把脉,才好斟酌用量。” 出乎徐太医意料的,白沅沅拒绝了他。 “既然如此,那便过些时日再请徐太医替我诊脉,调理身子。” 说完,白沅沅便急匆匆地走了。 徐太医不由觉得奇怪。这太子妃要药方分明是想要子嗣,怎么一提把脉就回避呢?而且太子妃刚才的表情也很怪异……就好像,十分心虚一般! 莫不是—— 徐太医一惊,不敢再深想,生怕丢了自己的乌纱帽。 白沅沅正表演得起劲,路上迎面遇见了季骁。 季骁是骠骑大将军之子,也是白沅沅的青梅竹马。要是当年没有越庭舟选太子妃横插一脚,白沅沅当时就顺理成章地嫁给季骁了。 季骁面无表情,仿佛对于当时白沅沅改嫁太子一事已经毫无波澜。 他目不斜视,一丁点眼神都不愿意分给白沅沅一般。 但白沅沅知道,不是的。 哪怕她成了太子妃,哪怕他数年未曾与她联系,但只要她想逃跑,季骁总会帮她的。 就像上一世那样。 即便知道离开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季骁也毫不犹豫地来带她走,离开那个四方的天。 只可惜……年少成名的小将军最后走上了沙场,死在了黄少漫天的大漠之中。 在看到季骁的那一刻,白沅沅几乎立刻就在脑海中形成了一个新的逃跑计划。 白沅沅见季骁冷漠的样子,也假装自己没看见他,但又忍不住盈满了泪,垂下了头。 她头一撇,赌气似的不看他在的方向。 可是脚下的鹅卵石路过于光滑,她又被泪水模糊了双眼,竟然脚下一滑,跌在了地上。 脚腕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刺得她痛呼出声,直流眼泪。 季骁忍了忍,终究还是回了头。 在宫女太监的惊呼中将白沅沅从地上扶了起来。 “太子妃行事还是要多小心些才是。”季骁脸上挂着讽刺地笑,手却稳稳地抓住白沅沅的手臂,以免她再次摔倒。 白沅沅是下了血本的,做戏做全套,她是真崴脚了。现在别说是季骁了,就算是太子来了她也回不了一句话。 她疼得脸色煞白,泪珠就像不要钱一眼,啪嗒啪嗒真往下掉。 季骁:“太子妃,别让下人瞧了笑话。”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别装了,这么多人在,别丢了太子妃的脸面。 白沅沅继续哭。 季骁有点慌了,他皱眉蹲下,撩开裙摆检查她的脚腕:“真伤到了?这只脚还能动吗?这样痛吗?” 他粗略检查了下,不是骨折也没有脱臼,疼成这样估计是韧带拉伤,回去要养上些时日才能好。 恐怕明天就要肿了。 白沅沅从小就怕疼,季骁刚想多嘱咐几句,就想起他已经失去关心的资格了。 他缓缓直起了身,攥紧拳头,将喉间的话咽下,只说:“太子妃照顾好自己。” 白沅沅终于缓过来了些,她凝噎道:“季骁……” 季骁真的,真的太了解白沅沅了。他一下就明白白沅沅今天做这些都是故意的,很有可能是有事想让他帮忙。 他背对着太监宫女,扯下了自己腰间的玉佩,将它塞到了白沅沅的手里。 “下次直说,不要再用这种方法。”他压低了声音,说着只有他和白沅沅才懂的话。 同样的,白沅沅也很了解他。 白沅沅眨了眨眼:“直说的话,你连一个眼神都不会多给我。” “就像刚才那样。”她补充。 季骁:“……”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是对的。 季骁冷嘲:“就算不理又如何?你我四年之久都未有过交集,怎么如今不理你就不行了?” 白沅沅没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你要是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季骁稳稳当当地扶着她,继续说:“他在哪呢?怎么没和你一起?你心心念念想要的人,对你也不过如此。” 话里话外的酸味简直呛鼻。 ……有完没完了。 白沅沅无语住了,但为了计划,只能假装嘴硬:“他政务繁忙,当然不像你有时间闲逛了!” 季骁冷笑,阴阳怪气:“确实繁忙,就是忙得是不是政务就不知道了。那慕家的姑娘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照拂,日子过得滋润不说,就连慕家的案子都要平反了。有些人还傻呵呵地被蒙在鼓里……” 慕家的案子当时闹得满城风雨。 慕家的老爷子也就是慕柔的祖父是礼部尚书,结果他的儿子却因为贪污受贿被下了狱。慕家老爷子被气得病重,自此卧床不起,慕家从此也一蹶不振,走到哪都被人戳脊梁骨。 慕家受不了京城中他人的非议,便举家搬迁。偏偏只留下了慕柔。 有人说这是太子的意思,想把慕家姑娘养在外面当外室呢。 曾经就有许多官家小姐,以此为笑柄,嘲讽白沅沅空有一个好家世与皮囊,却半点笼络不住夫婿的心。 白沅沅深以为然,却并不放在心上。 对她这种资深颜控来说,能够嫁给越庭舟已经无异于摘星揽月般的意外惊喜,能够日日得见更是喜上加喜。此外,那月亮愿意照亮谁、入谁怀,对她来说也无甚所谓。 毕竟她喜欢的只是那张脸。 但白沅沅不能这么和季骁说,毕竟当时她二选一时,选择了越庭舟。 其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越庭舟要比季骁好看上那么一点点。 面对季骁的话,白沅沅一噎,向来牙尖嘴利的她此时竟什么话也说不说来,只是冷着脸。 憋了半响,也只说了句:“不用你扶!” 季骁固然气她识人不清,但更气太子三心二意,也气自己这么久了还放不下她。 季骁在心底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心疼她。 “若有事,只管拿着它去老地方,告诉掌柜的一声我便知晓了。” 他的目光扫过玉佩,白沅沅当即心领神会。 目标完成,白沅沅略微站直了身子,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这个时候月兰十分懂事地上前,接替了季骁的位置,扶住了白沅沅。 白沅沅心满意足地说:“知道了知道了,那我走了?季小将军再见!”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第8章 贪污案 “殿下,三日前李大人喝了酒在天香楼说了些醉话,是关于……慕府贪污一案。” 越庭舟正低头处理桌案上的奏章,头也不抬地询问:“他说了什么?” “那李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说当年的事或许另有隐情,他似乎是被迫呈递的证据……” 越庭舟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继续查。过了这么久,这件事情终于有了转圜的余地,或许可以还慕家一个清白。” 对方点头赞同:“慕老爷子也算是能瞑目了。” 就在越庭舟去晋州处理公务的时候,慕家老爷子去世了。 客死他乡,声名狼藉。 恪守礼节了一生的的人,在生命的尽头却背着无尽的愧疚与骂名孤零零地离开了人间。 只在最后的时刻,他哀哀恳求越庭舟,人活一世,仰不愧于天、俯不祚于地,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的孙女慕柔,希望越庭舟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照拂下慕柔,别让她昏聩的父母害了她。 慕老爷子对越庭舟是有知遇之恩在的,越庭舟岂有不答应之理? 于是太子许下了自己的诺言:“好。” 所以他一回京城就去看了慕柔,告诉她她祖父已经去世了的消息,却不曾想还落了些东西在她那,酿成了误会。 白沅沅站在书房外,有些愣住。 她怎么把慕府贪污案忘了?! 前世越庭舟为了这个案子奔走了许久才成功,哪怕她被囚于府内,对此也略有耳闻。 若是等越庭舟像前世一样慢慢来,想用上慕柔这步棋怕是还要等上许久,不如……她来帮上一帮,也算是成全一段好姻缘了。 白沅沅眼角泄出了些笑意,随后又觉得不符合自己目前的设定,连忙止住了。 她敲了敲门。 “夫君?我来送汤啦——” 听见声音,越庭舟同对面的人齐齐止住了说话。 “太子妃对殿下真是一往情深。”那人感叹了句,便识趣地告退了。 越庭舟:“今日进宫去了?皇后怎么样?” “除了脸色看着有些憔悴,没什么大问题。”白沅沅把汤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安静地问:“夫君刚刚在商议什么事?好像很棘手的样子。” 白沅沅想,既然越庭舟受不了自己不爱他,那她就爱他爱到疯狂好了。 想要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只要他别觉得分身乏术就好。 越庭舟动作一顿,陈述道:“你都听到了。” “是。”白沅沅很难过,“我是听到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很明显就是在介意 越庭舟不知为何心中竟莫名愉快起来,他轻笑,一把拉过白沅沅,让她靠在他的胸前。 他笑道:“醋精。我的太子妃只有你。” 浑厚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使得白沅沅头晕目眩,她下意识就用双臂环上了他的脖颈,然后闭上了双眼,似乎在等待一个吻。 这是上一世越庭舟驯化的结果。 显然这一世的越庭舟也很受用,甚至堪称惊喜。 诱人的柔软红唇近在咫尺,越庭舟却莫名顿住。白沅沅这一系列的动作实在太过连贯,且之前未曾如此过。 是谁教她的? 越庭舟疑心一起,便开始细细打量。 于是他发现了一枚眼熟的、但不应该出现在白沅沅身上的玉佩。 他呼吸加重了一瞬,随后含住了她的唇。 入侵、舔弄、痴缠。不像是接吻缠绵,反倒更像是攻略城池。带着无尽的占有欲与侵略性,肆意地在她的口中横扫。 白沅沅被搞得七荤八素,甚至有透明的涎液从她的唇边留下。 越庭舟伸出手,用指腹将银丝抹去。 他低沉华丽、饱含欲望的磁性嗓音在白沅沅的耳畔响起,状似不经意的询问:“玉佩很漂亮,新买的?” 白沅沅白嫩如牛乳的皮肤泛出粉色的霞光,晕乎乎地随口回答:“街边随便买的,喜欢的话送你。” 越庭舟意味不明的笑了,随后,他宽厚的手掌死死地握紧了白沅沅的腰。 白沅沅不禁在心中松了口气,以为并没有引起越庭舟的怀疑。 却不想第二日醒来,白沅沅便得知了自己被禁足的消息。 “为什么他会禁我的足?太子可有留下什么话?”白沅沅皱着眉深思。 月兰摇头:“太子只是交代说太子妃既然扭伤了脚,那就在东宫多休息几日,不要再出去闲逛了。” 白沅沅一听,便知道坏了。 越庭舟知道自己扭伤了脚,必然也知道自己是如何扭伤了脚,扭伤脚的原因是什么了。 禁足,不过是在警告她。 不过最近她也确实该老实点了,帮助慕家洗脱罪名的是不急于一时,不然若是引起了越庭舟的怀疑,反而更加无法脱身了。 就安心在府上呆几日。 白沅沅伸了个懒腰,又躺了回去。好久没睡个安稳觉了。 辰午时三刻,和煦温柔的阳光自云层中探出头来,金灿灿的光照的人暖洋洋,令人不觉有些困乏。 王仁安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侧头对越庭舟笑嘻嘻地说:“太子与太子妃已经成婚多年,感情倒是越发腻歪了。近几日约太子出门饮酒,殿下是一次也未曾答应,今日总该空闲了?快快,春香楼又上了新的菜品,快与我去品尝一番……” 越庭舟也正好有些事要交代给王仁安,便点点头与他一同去了。 春香楼上的新菜品正是干烧鲫鱼,甜辣咸香融合的刚好,外皮是酥的,但鱼肉内里却是嫩的,刘星辰对此赞不绝口。 “殿下快尝尝!这春香楼果然菜色一绝,不曾叫人失望啊……” 王仁安又夹了一筷子鱼肉送入口中,眼睛微眯,满脸享受。 可能是被白沅沅惯坏了,越庭舟已经许久未在外边吃鱼了。毕竟有白沅沅在的时候都是她亲手将鱼刺挑出来之后,才将鱼肉送到越庭舟的碗里。 是以就算这干烧鲫鱼做的再香味扑鼻,越庭舟也依旧不为所动。 “慕家的事有了新线索,那位吏部的李大人,近期多关注一下。”越庭舟端着桌上的酒杯缓慢送入口中,轻啜半口,“既然做过,必然会留下痕迹,我这边已经派出人在暗中搜查。” 第9章 好福气 王仁安点头应下,却有些忧虑:“慕家这事已经过去四五年了,若是想要翻案,恐怕难上加难……殿下您又何必插手呢?” 他这话说的算是好听。 想要翻慕家的案,岂止是难?恐怕还会翻案不成,还会惹得一身腥,到时候就算他是太子也免不了一顿责骂。 莫不成,真是为了那慕柔?慕柔确实有些才气,姿容品性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可是就算她再如何优秀,也比不过太子妃娘娘耀眼。 若说慕柔清雅娴淡似空谷幽兰,那太子妃娘娘便娇艳浓烈似雍容牡丹。 也不知道太子是怎么想的,偏偏就放不下那略逊一筹的小兰花,反而弃热烈盛开的牡丹于不顾。 王仁安想到这里幽幽地叹了口气,感慨到:“还是太子殿下好福气啊……” 越庭舟抬眼看去,蹙眉似有不解。 王仁安这才继续说:“我家中不过一妻两妾,便日日吵闹,闹得不可开交。不是今日这个犯了过错,便是明日另一个伤了身子,就算是清官也难断这家务事……到底还是太子殿下好福气,丝毫不用为后宅琐事烦心。” 越庭舟再一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怎么就不用为后宅琐事烦心?他的太子妃可从没有一日消停的时候。 莫名其妙吃旁人的醋先不说,偷偷让别人替她熬汤、偷懒不与他一同用早膳,还妄图往他身边塞人…… 昨日更是过分,她竟与她青梅竹马的季骁见面交谈许久,甚至还拿走了他的贴身玉佩,谎称是随手买的。 这分明就是另有隐情。 也不知他的太子妃又在背后偷偷谋划什么。 越庭舟盯着那道干烧鲫鱼,眸色晦暗起来,俊朗不凡的面容为一层淡淡的煞气与寒意所笼罩。 这让王仁安有些迷茫,不明白干烧鲫鱼犯了什么错。 “怎么太子殿下也心情不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太子殿下不妨说说,或许我能为殿下解忧呢?” 越庭舟将双手隐在宽大的衣袍之下,随口问道:“你这后宅为何不宁?我怎么记着你与赵氏感情甚笃。” 刘星辰大为震惊,不明白一向英明睿智的太子怎么会问出这样愚笨的问题。 他说:“就是因为感情甚笃,所以他才见不得我同他人欢好啊!女儿家争风吃醋,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罢了。” 越庭舟继续说:“妇人善妒,已犯七出。她既身为正室,便该拿出正室的气度来。” 王仁安这下才恍然大悟,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竟然是个不通男欢女爱的傻子! 王仁安循循善诱:“殿下您也知道,我与赵氏是幼时相识,也算是少年夫妻,感情与其他的寻常夫妻自是不同。女子嫁人为妻之后,丈夫便是其唯一心悦之人,也是唯一能依靠之人,自然而然便会生出许多占有欲,不想把丈夫的爱分给旁人。 而赵氏与我感情更深厚,占有欲自然也就更强烈些。我虽苦恼,却也是甜蜜的负担……” 王仁安笑了笑,颇为不好意思。但又有些自得,得意于自己有朝一日竟能教导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越庭舟:“那赵氏从不曾向你引荐些什么人?” 王仁安不明就里,直接回答道:“自然不曾。光是家中两个小妾便让她醋闷不已,哪里还会允许我去认识些其他什么人? 说句夸张的,若是让她给我引荐别的什么人,简直无异于在她心上划刀子!” 越庭舟隐没在衣袖下的双手不断紧握,用力到手背都爆起青筋。 甚至王仁安都隐约听到了两声骨节摩擦发出的响声。 越庭舟忽然想起,白沅沅不仅介绍了个容貌相似的云英到他的书房,甚至还想帮他纳慕柔进府。 好一个大度宽宏的太子妃! 越庭舟心中翻江倒海,思绪万千,却不知道白沅沅所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一方面是白沅沅无微不至的四年照料与毫不掩饰的爱意,另一方面是她用无所谓的语气,想要将别的女人推到他的身边。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他只觉喉间一哽,再看桌上的菜色,更觉食之无味。 王仁安压根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见太子的脸色忽然便沉了下来,眼中蕴藏的风暴令人毛骨悚然。 他莫不是要大难临头了! 越庭舟黑沉着一张脸回到了东宫,他倒是要看看这白沅沅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他走到了白沅沅的房门前,特意交代没有让人通禀。 却听见屋内,白沅沅与月兰主仆二人正在说话—— “小姐,您既然舍不得将太子殿下推给别人,又为什么要将云英安排在太子殿下的书房里?”月兰疑惑。 白沅沅听起来很难过,好像是认清事实后的妥协一般:“我是舍不得,但我也是太子妃,这是我的责任。况且皇后那边对我迟迟不能怀上太子的子嗣早有意见。若是我再拦着不让太子纳妾,皇后那边……” 她叹了口气。 越庭舟就算没有看见,也知道她此时必定泪眼涟涟,可怜极了。 月兰:“那小姐也不应该向太子提议,要把慕柔纳进府里呀!慕柔与小姐原先就不对付,况且慕柔她还是太子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现在太子还没把慕容纳进府里,就已经对她照顾有加了,要是太子真的娶了她,这东宫恐怕都没有小姐的容身之地了!” 白沅沅哭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夫君喜欢她——” 她双手掩面,呜呜的哭着。 月兰很是心疼,拿出手绢给白媛媛擦泪,自责极了:“都是月兰不好,月兰说错话了,小姐您别伤心。太子殿下,要是知道了也会感念您的一片苦心的。” “何必叫他知道?他本来与那慕柔就是两情相悦,无论我做了什么,也改不了既定的事实……”白沅沅抽噎着,“况且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何必让夫君知道,反而徒增烦恼。” 月兰摸摸抱住白沅沅:“我的傻小姐……” 主仆二人的温馨时刻被越庭舟毫不犹豫地打断了。 他进门后,示意月兰出去。 第10章 妒妇 即便月兰对越庭舟很有成见,却也不得不听命于他。 越庭舟并不关心这样一个小婢女对他的看法,但他很在意另一件事。 于是他在月兰即将出门的前一刻开口,语气淡淡的:“她既已经嫁与我为妻,便不再是白府小姐,而是太子妃。下次若是再称呼错,杖二十。” 月兰:“是。太子殿下。” 说完她便退出了房间,将房门也掩上了。 白沅沅似乎还没有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来,鼻尖和眼角还是红彤彤的,像沾染了一层艳丽的玫瑰花汁。 晶莹似珍珠的泪还挂在脸上,像是在等待什么人将它拭去。 越庭舟缓步走向床边,盯着那滴泪,却并没有擦去,反而伸手去抚摸她的发。 “刚刚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越庭舟的手顺着白沅沅的头发一路向下,轻轻触摸,仿佛对待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白沅沅却立刻僵硬起来,为了掩饰,她只能故作赌气难过,将越庭舟的手挥开。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谁信谁就是大傻瓜!” 白沅沅偏头不理他了。 越庭舟把人惹生气了又去哄,将人抱在怀里,诱声哄道:“不要说气话沅沅。” “是真心话吗沅沅?” 是真的这么爱我吗沅沅? 白沅沅流着泪,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我倒希望是假的,这样我就不用因为爱你天天受这个的气,吃那个的醋。要是我不爱你就好了……” 她温热的泪掉在他的脖子上,带起一片灼热,连带着他的心里都热烈翻涌起来,像是有座活火山,有一些不知名的情感马上要喷涌而出。 而喷发的结果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他狎昵地轻抚她的脸蛋,嗓音平静,却蕴含着像潜藏在水面下的冰山一样巨大的占有欲。 他说:“不要说这种话,我不喜欢。” 白沅沅拱了拱身子,不理。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屁股,说:“说话。” 他的语气和动作一点都不重,但白沅沅又开始哭:“还要我说什么?难道还要我说我有多爱你吗?说我有多爱我那个心有所属的夫君?难道你自己看不出来吗……这几年,这几年我这么多年,你难道一点都感受不出来吗?” 一连串尖锐的质问让越庭舟顿住。 他该怎么说就是想听她说她有多爱他? 越庭舟在刚才打的地方又揉了揉,板着脸教训:“哭什么?我又没使劲。” 把白沅沅哄好了,他又点评:“娇气。” 白沅沅:“……” 要不是怕自己刚才又哭又演的功亏一篑,白沅沅高低得和越庭舟理论理论。 是的。 从越庭舟进白沅沅的院子开始,他所看到、所听到的都只是白沅沅做的一场戏而已。 从被禁足开始,白沅沅就知道昨天自己随口编的说辞并没有骗过越庭舟。 如果不趁早打消越庭舟的怀疑,白沅沅后面的路只会越来越举步维艰。 所以她才和月兰一唱一和,联手唱了这么一出戏。 白沅沅手握成拳,锤了越庭舟一下。 “我就是娇气怎么了?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这话从白沅沅口里说出来,莫名就多了几分理直气壮。 但随即她声势又弱了下去,甚至又带了些哭腔:“夫君、相公……不要娶她们好不好?只爱我一个人好不好?就像我只有你一样,你也只要我一个人好吗?” 越庭舟哪怕极力掩饰,但眉间的冰雪也彻底融化,化作一汪春水,流淌着说不出的温柔。 显然,他对白沅沅表示出的占有欲受用极了。 但他仍旧淡淡地教训:“不要胡闹。” 他是太子,日后会是皇帝。 哪朝哪代的皇帝会只有一个皇后? 越庭舟觉得,他不能让白沅沅太过恃宠而骄。 即便这四年他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可是他迟早会纳别人。 白沅沅早被惯坏了的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怒气冲冲道:“好!你纳你的妾,我养我的男人!大不了就桥归桥路归路,你娶你的,我玩我的!” 这个时代留给女子的余地是大,但还没大到这种骇人听闻的地步。 白沅沅这番话若是让别人听了,恐怕第二天就不用当什么太子妃了。 当然,很有可能她也不在人世了。 闻言,越庭舟的神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他说:“你可以试试。看看是那个姓季的死得快,还是白家倒得快。” 他漠然冷厉的眼直直地看着白沅沅,让她刚冲上脑的怒气消散了个干净。 白沅沅委屈:“那你想我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你娶别人,然后假装大方地说一句恭喜吗?” 白沅沅学着上一世越庭舟发疯的样子,威胁道:“我已经很努力的成为一名大度的太子妃了,但是我做不到!如果你真的娶了别人,那我就杀了你,然后再自杀。生不同衾,死亦同穴!” 她想,能打败疯子的只有疯子。 若是寻常人,这等妒妇便应即刻休弃! 可偏偏一向冷静克制、进退知礼的太子对这番话极为受用,甚至心脏处有种说不出的熨帖。 他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突然理解了王仁安所谓的甜蜜的负担。 哪怕他知道白沅沅的嘴里十句有八句可能都是假话,是哄他的。 但他还是被哄住了。 越庭舟轻笑,凑到她的耳畔,说:“好,那就一起死。” 白沅沅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真这么疯。 越庭舟掐住她的腰,把她扣在怀里,说:“这几天你就在东宫好好养脚,不许四处乱跑。三日后,皇后举办宫宴,你再随我一同前去。” 白沅沅听明白了,这是不打算和她计较玉佩的事,并且三天之后她的禁足就解除了的意思! 这下白沅沅开心了,也不哭了,也不闹了,直接在越庭舟的脸上乱亲一通。 “就知道夫君舍不得罚我——”白沅沅喜滋滋的。 越庭舟当面只是捏住她的脸颊,在唇间落下深深一吻。 离开后却召来了暗卫。 “看好太子妃。”越庭舟眸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要被她发现。” 暗卫:“是,主子。” 第11章 赏花宴 晋州水患之事还需收尾,越庭舟伏案思索,五年前就曾加固过的堤坝为何经过数年便又再次损毁?此事与五年前的慕府贪污案又是否有何瓜葛? 越庭舟双指弯曲,缓慢而又节奏地敲击着桌案。 看来还是得去找慕柔一趟。 三日后,宫宴—— 云香鬓影,脂粉裙裾。翩跹的蝶绕着簇簇热烈开放的鲜花飞舞,花香萦绕在整个御花园之中。 董家小姐是大学士的嫡孙女,一向自诩才情。此时一见牡丹,便觉得诗兴大发,不禁吟诗一首:“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白沅沅有点无语,回头小声和月兰吐槽:“多少年了,一听牡丹就这一句,就没有点儿新花样吗?” 月兰也很小声:“可能当年夫子教她的时候只教了这一句。” 白沅沅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董家小姐董艳娇听见这话,脸都绿了,正想反驳,却听见尖利的声音传来—— “皇后娘娘驾到——” 一时间,所有的豪门贵女、青年才俊统统屈膝下跪,为天地间第一尊贵的女人行跪拜大礼。 也许这就是权力的魅力,白沅沅想。 皇后绕过别人,只独独扶起了白沅沅。 “近日我看牡丹开得好极,便不由想邀请大家一同前来欣赏。一会儿太子同诸位京城中的青年才俊也会前来,大家可千万不必过于拘礼,就权当是在后花园赏赏花。诸位平身。” 皇后脸上含着三分笑意,松松地握着白沅沅的手,像是在安抚。 怪不得皇后今天这么给她面子,还亲自扶她起来,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什么赏花,这分明要是给太子选妃呢! 定然早就打定了主意,却半分风声不透露给她,不知皇后到底安的什么心。 白沅沅心有不满,但想到自己的逃跑计划一部分还需依靠皇后,便也不得不按捺下来。 董艳娇幸灾乐祸:“皇后娘娘这是有意为太子选妃?太子妃,这还是要怪你这肚皮不争气,都四年了也没个动静,也难怪皇后娘娘要着急。” 白沅沅从不受这闲气,露齿一笑,直接回怼:“比不得董小姐,肚皮未免太争气了些,才……” 话未说完,知道内情的夫人小姐们就已经笑开了。 董艳娇的爷爷是大学士,教导出的孩子也个个知书达理。而董艳娇是举家唯一一个女儿,个个儿对她娇宠的不得了。 于是她不仅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竟还学着男儿一般寻欢作乐,尚未出阁时便已落过一胎。 以至于董艳娇如今已是个二十二岁的老姑娘了,却至今无人敢娶。 愁得她爷爷为了她的事整日哭天抹泪。 董艳娇听见这话,气得脸憋的通红,但又说不出来一个字。 就在众人都在看她的笑话的时候,太子来了。 董艳娇不知看到了什么,轻蔑一笑,阴阳怪气道:“我先前还当太子数年只有太子妃一人是深情不改,原来是早有佳人在侧,心有所属啊。大家快瞧瞧太子身边站着的那位多眼熟啊!” 她说完话便朝着太子那边走了过去,像是想瞧个真切,路过白沅沅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极为挑衅。 白沅沅皱了皱眉,却更为好奇越庭舟那边是什么情况,便没再理会董艳娇。 能让越庭舟把人带到这种场合来的,难道是他新看上的什么人?也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白沅沅悄悄踮了踮脚,想看清那人是谁。 乌泱泱的人不断向前挤着,正正好好遮住了白沅沅的视线。可怜她直到越庭舟走到了眼前,才看清他身边的那人到底是谁。 白沅沅看见的那一瞬间,几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竟然把慕柔一介罪臣之女带到宫宴上来?! 他这样冷静克制的一个人,居然会失去理智做出这样的事,难道真的是爱惨了慕柔? “天啊!居然是慕柔?她可真是好福气呀!她父亲都获罪下狱了,她还能攀上太子这棵大树……” “啧啧。你看真爱果然是超越一切的。就算那太子妃身份尊贵又如何,不照样还是比不过区区一个罪臣之女?” “哈哈,可别这么说。这话要是让太子妃听见了,她可得多伤心啊?” “伤什么心?太子与慕柔原先就是一对,要不是慕家出了事儿,哪里轮得上她?要我说,伤心也合该是慕柔伤心才对。” 大抵是因为无聊,或许又有那么些微漠的嫉妒,那些名门贵女们对于白沅沅的婚姻状况一向十分关注。 现下算是抓住了好时机,能够当场八卦,她们个个兴奋地不得了。 以至于她们连说话的声音都控制不好,那些聒噪刺耳的讨论直往白沅沅的耳朵里钻。 白沅沅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倒是给月兰急坏了,甚至想冲上去给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们两巴掌,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不得非议皇室”。 白沅沅回头朝月兰安抚性的笑笑,说:“别急。” 左右不过是些酸话,又不能让她少块肉。 相比起白沅沅的神色如常,皇后看起来才更像当中被夫君下了脸子的那位。 皇后脸色隐隐发黑,原本脸上还能看出些许笑意,现在只能从她漆黑平静的瞳仁中看出蓬勃怒气。 她就立在那里,等着太子上前行礼。 “儿臣参见母后。”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 两个声音一前一后的响起,越发引得皇后不悦。 皇后索性不去理会他们两个,反而回头伸手拉住了白沅沅的手。 “好孩子,你觉得这些牡丹里,哪个颜色开的最好?”皇后语气意外的和缓。 白沅沅眨眨眼,随口应付:“粉色。粉色娇嫩,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皇后轻笑一声,说不出的轻蔑,意有所指道:“你呀,还是年轻了些。粉色虽然娇嫩,却也只不过是掌中玩物,登不得的大雅之堂。唯有红色,轰轰烈烈、花团锦簇,才是最与你相配之色。” 啊。这是拐着弯地给慕柔脸色看呢。 白沅沅懂了,却装作似懂非懂,乖巧道:“母后教训的是。” 她偷偷瞄了一眼慕柔,果然她伏跪着的孱弱身子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第12章 隐情 “母后安康,儿臣携慕柔参见母后。”越庭舟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皇后即便再不乐意,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太子难堪,便让他们二人起身了。 这样一番热闹之后,众人的心思再也不在所谓的牡丹身上了,目光直绕着越庭舟、白沅沅、慕柔三人打转。 眼看着越庭舟竟自然而然地与慕柔站在了一起,皇后就直接将他召过来问话,让他们二人分开。 “太子,我知你最近诸事繁忙,但也要多关心关心为你操劳的太子妃,”皇后突然问:“你们二人何时把正事提上日程?” 正事? “什么正事?”白沅沅不明所以。 皇后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说:“我的嫡皇孙不就是顶顶要紧的正事?你们二人也该抓紧些了。” 白沅沅立刻进入状态,明白到了自己表演的时刻了。 她不太自然地笑了笑,然后仓促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手指还不断搅动着她自己的手帕,模样看起来格外紧张。 白沅沅迟迟没有回答,这引起了皇后的不满,于是她刚把饱含威严与审视的目光从慕柔身上收回来,便发现了白沅沅的紧张难安。 这很不对劲,皇后想。但她此时也只能按下不提,待到众人散去再调查是怎么回事 这时白沅沅才开口说:“母后说的是。我与太子定然……” 话才说到一半,便被越庭舟打断了,他的表情仍旧十分冷静,像是在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务一样,平静地说:“您知道的,事权从急,晋州那边愈发严重,皇嗣之事还是延后再议。” 一个两个对皇嗣的态度都这样敷衍,皇后不由也生了气。 尤其气白沅沅。 男人天性好色,她就不信白沅沅顶着这样一副娇艳的容颜,再辅以一些小手段,越庭舟还能不为所动。 真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却不知利用,就连丈夫的心都笼络不住,还比不上那个病歪歪的慕柔! 废物。 皇后想,她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于是她又继续说:“今日赏花,不谈政事。好花还需有美人来配,不知诸位佳人,可有谁自愿与这美景相和?” 皇后都表现的这样明显了,谁还能不了解她的意图? 于是那些有想法的名门贵女们,此时都蠢蠢欲动。 要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这场赏花宴可是由皇后主持,若是能在这宴会里露脸,说不准就能嫁给太子。而且方才三人的话,大家可都听到了,太子并没有和太子妃要子嗣的打算,若是她们嫁给太子之后努努力,说不定能为太子生下长子! 那泼天的富贵不就轮到她们身上了?彼时太子妃的位置到底该属于谁也说不定了。 而且就算得不到太子的青眼,在场还有诸多青年才俊,嫁与他们成为正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尤其其中还有赫赫有名的季骁小将军,那可真是少年英才,风流倜傥,高大威武啊! 于是平时矜持高傲的贵女们,此时争先展现自己,唯恐自己落于人后。 “皇后娘娘,这牡丹花实在美极,恰逢我前日学了一曲《牡丹颂》,很是应景,臣女献丑了!” “皇后娘娘,臣女有一舞……!” “臣女能弹琴皇后娘娘!” 皇后此时脸上终于又漾起了柔和的笑,满意的说:“好好好,大家能够这样敢于表现自己,实在是女子之典范。我们先落了座,再一个一个来表演!” 落座后,白沅沅终于和越庭舟说上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话。 “你先前还一直不让我提慕柔,如今倒好,直接把人带到我面前了。”白沅沅故意阴阳怪气:“这一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太子殿下实在玩得妙啊!” 越庭舟黑了脸:“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白沅沅继续冷嘲热讽:“是啊,尊贵的太子殿下怎么会有问题呢?就算他带别的女人来参加宫宴,也一定是我这个太子妃做得不合时宜了!” “好好说话。”越庭舟皱眉,又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解释道:“我带她来是因为别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种原因。” 白沅沅又不傻,她当然知道肯定是有别的原因。不然越庭舟难道疯了吗?突然带一个罪臣之女参加宫宴,恐怕明天弹劾他的奏折就要满天飞了。 至于为什么要带慕柔,背后隐情也并不难猜。 当年适合的储君人选有三个,越庭舟能杀出重围,除了因为他是嫡子,还与一向公正大义的慕老爷子的一力举荐脱不开关系。 可以说慕家对越庭舟是有知遇之恩在的。这应该也是越庭舟一直致力于为慕家洗刷冤屈的原因之一,至于别的原因——今天也已经被越庭舟带来了。 前不久呈递慕家贪污罪证的李大人刚酒醉吐了些真言,现今越庭舟就立刻带着慕柔来参加宫宴,说是没有别的目的白沅沅都不信。 越庭舟定然是想透过他与慕柔光明正大的亲近,让幕后主使以为他已经掌握了重要证据才敢如此嚣张,然后慌乱之下漏出马脚。 这招在上一世已经验证过了,确实可行,只是太慢了。 白沅沅等不及。 她早已派人去收集证据,相信不日证据就会放到越庭舟的桌案之上。 但现在白沅沅还是得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情,而且气得发疯。 “太子殿下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原因?”白沅沅冷着一张娇艳的脸,好不掩饰自己的嫉妒:“太子殿下最好保护好你那位青梅竹马的白月光,不然我要是一不小心伤到了她,太子殿下可该心疼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越庭舟觉得白沅沅的话听起来让他心烦意乱,却只以为是因为她话中的威胁。 他心烦意乱地回答:“不许碰她。” 花丛中的美人早已翩翩起舞,头戴红花,一颦一笑皆是明媚风情,只可惜最想取悦之人,此时却根本无心欣赏。 只在一心与他的太子妃吵架。 有的时候越庭舟真的很想将叛逆的白沅沅关起来,省得她满脑子不知所谓的想法,惹得他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面对越庭舟的警告,白沅沅慢慢红了眼睛。 第13章 外室 越庭舟这才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方才说话重了,伸手想要去拉她,白沅沅却起身拂袖而去。 有的时候越庭舟真的很想将叛逆的白沅沅关起来,省得她满脑子不知所谓的想法,惹得他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面对越庭舟的警告,白沅沅慢慢红了眼睛。 越庭舟这才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方才说话重了,不过是女孩子吃醋,说些气话,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非要去计较这些做什么。 于是他伸手想要去拉她,白沅沅却起身拂袖而去,像是气极。 等到离开越庭舟的视线,白沅沅才算松了口气,这戏她是一刻钟也演不下去了,赶紧跑出来松口气。 却不想一出来就瞧见一出好戏。 “堂堂前礼部尚书的嫡孙女如今竟成了别人的外室,也不知道你那过了世的祖父泉下有知,会不会为你羞红了脸?” 一群以董艳娇为首的官家小姐将慕柔堵在了角落,咄声逼问,字字句句化为利刃,往人的心尖上捅。 慕柔本就病弱,现下被羞辱到气急攻心,一口气顺不过来,连连咳嗽。 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董艳娇嫌弃地拿出手帕捂住口鼻,目光上下打量几番,怀疑道:“慕家小姐不仅是个病秧子,难道还是个痨病鬼?可别把我们传染了,到时候以你如今的身份,你可吃罪不起!” 慕柔急喘了几口气,柔弱道:“没想到几年不见,董家小姐还是一如往昔。” 一如往昔的没脑子,被别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还在那沾沾自喜! 董艳娇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以为她夸赞自己的容貌经年未变,还自得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骄傲道:“那是自然,本姑娘可是花了重金在身上的,像你这样的破落户是不会懂的。” 白沅沅:“噗——” 董艳娇警惕,立刻回头质问:“是谁在那?赶紧出来!” 白沅沅慢悠悠地从花丛中走出,精致艳丽的脸似是牡丹花妖,娇而不美,艳而不俗。 就连董艳娇都忍不住看痴了一瞬。 随即她回过神来,质问:“你笑什么?!” 白沅沅眉眼含笑,说:“当然是笑你傻,人家骂你脑子几年都没有长进,你还以为人家是在夸你,真真好笑极了——” 董艳娇红了脸。 气的。 她伸手就去推慕柔,完全不顾慕柔身后就是幽深的寒潭。 慕柔身子又弱、体重又轻,哪里经得住董艳娇这么一下? 慕柔身子一歪,直直地向后倒去。 白沅沅本不想管,但她怕慕柔掉进去真死了,到时候她就没有可以利用的了,反而得不偿失。 于是她在董艳娇像是看圣母傻子一样的目光中,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一瞬间甚至她自己都觉得她好伟大。 千钧一发之际,她抓住了慕柔的手,正当要送一口气的时候,她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于是她刚刚好不容易稳住的身子又摇晃起来。 最另白沅沅不解的是,那慕柔也不知道看见什么了,竟然使劲拽了一下她。 这下白沅沅也不用挣扎了,二人直接双双落水。 三月末,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冷不丁一阵风吹过都能把人凉得一个哆嗦,更何况是潭水。 白沅沅稍微识得一些水性,却也被结结实实地呛了了一口水。 冰冷的水带来刺骨的寒意,她被冻得头脑发懵。衣裙也被潭水打湿浸透,沉重得她动弹不得。 过了分钟,又或许只是过了几秒,白沅沅略略适应了些,便试图带着旁边的慕柔往岸上游。 刚扑腾几下,白沅沅就听见“扑通”一声。 定然是有人来救她们了! 白沅沅松了一口气。 那身影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熟悉。 墨发玄袍、金丝蛟纹,分明就是越庭舟! 白沅沅走后,越庭舟一个人坐在座位上,阴着脸半晌,才放下酒杯,决定去看看白沅沅去了哪里。 没成想他才一找到,就看见白沅沅竟落了水! 一时间,向来端方持重、运筹帷幄的太子殿下竟然慌神到连人都忘了叫,直接投入水中,亲自去救人。 好在他很快就找到了白沅沅,没想到身边竟还有个慕柔?! 越庭舟游至她们身边,伸出手先抓住了似乎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慕柔,然后想再去拉住白沅沅,带她们二人一同上岸。 没想到白沅沅直接狠狠地拍开了他的手,根本不让他碰。 然后她将慕柔重重一推,直推到他的怀里。 潭水幽深,只有些许光线透过重重潭水照进潭底,一切本是昏暗而模糊的,可偏偏白沅沅生动鲜活的脸蛋像是被阳光格外青睐,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也美得惊心动魄。 而越庭舟在潭水中看到白沅沅的最后一眼,确实她无比决绝失望的表情和毫不留恋的背影。 越庭舟不知为何,心忽然抽痛了一下,可是转瞬间他又像不曾发生过一样,没有丝毫停顿地朝着有光的地方游去。 临到岸边,他重又在水中看见了白沅沅。 只见白沅沅露齿一笑,非常礼貌地凑近了越庭舟,然后用力地踹了他一脚。 不等越庭舟反应,便转身破水而出,上了岸。 越庭舟在水中露出一丝极淡、极浅的笑意,却是从未有过的真切。 只是他勉强称得上尚可的心情,在浮出水面的那一秒荡然无存。 他刚把慕柔安置好,便下意识的搜寻白沅沅的身影,结果却看见——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季骁正在给白沅沅系披风! 季骁也似有所感地看向越庭舟的方向,发现他正在看着自己。 越庭舟漆黑的瞳孔中没有一丝笑意,格外摄人。 但季骁是上过战场的人,哪里会被这吓到? 他甚至还弯了弯唇角,颇有礼数地朝越庭舟点了点头,算是行礼。 只是季骁的行为却算不上懂礼数。 他就在越庭舟的注视下,为白沅沅亲手系好了披风,伸手整了整衣领——这需要他两只手绕过白沅沅的脖颈,类似于一个拥抱。 甚至他还用手拨了拨白沅沅黏在脸上的湿发。 他重新看回越庭舟,仍旧笑着,却没有笑意,眼中只是冰冷的挑衅。 像是凶兽间,雄性为了得到雌性,便要向雌性的所有者发出挑战,只有打败或者彻底杀死另一方的胜者,才有资格成为小雌性的配偶。 第14章 你生气了? 冰冷的怒意直直冲向越庭舟的大脑,试图摧毁他的理智。 没有人可以轻易觊觎他的雌性。 越庭舟不顾已经湿透了的衣服,也不在乎寒潭水的彻骨,但他要让别人知道,那是属于他的雌性。 他走到白沅沅的身边,毫不犹豫地将那件沾有令人厌恶的别的雄性气息的披风扯下,随手接过仆从递来的新披风,仔仔细细地为她披好。 又拿过旁人为他准备好的姜汤,一口一口喂白沅沅喝下,这才开口。 他说:“多谢季小将军替我照顾沅沅,不过下次还是不有劳了。” 宣誓所有权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越庭舟等自己体温总算回暖了些的时候,才伸手去拉白沅沅的手,没想到入手的温度竟然比他还要凉些。 他顿时眉头紧锁,那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真切的担忧。 “沅沅身子不适,看来我们要先走一步了。”越庭舟似笑非笑地看着季骁说:“不过御花园中有这样多的花,季小将军倒是可以多留一会,多走走多看看,别总盯着不属于自己的那一朵。” 季骁笑了:“太子殿下言重了,我与沅沅是旧相识,就算当年没……,如今也算得上是朋友,照顾沅沅自然也是应该的,太子殿下不必言谢。” “御花园里的花确实多,只可惜我只想要回原本属于我的那一朵。不似有些人,手中拿着一朵,心中却还念着另外一个……”季骁意有所指。 越庭舟的眸中一片冰凉:“执念过深可不是什么好事,弄不好会引来杀身之祸,季小将军这样执着,可要小心了。” 白沅沅见他们眼神相接时火光四溅,似乎还要在争执片刻,终于忍不了了。 “你们不冷是吗?那能不能让我先走?” 说罢她又打了一个哆嗦。 ------------------------------------- 这场闹剧最终在慕柔的昏厥中落下了帷幕。 只是众人虽然散了,但是流言蜚语却再一次甚嚣尘上。 诸如“太子妃怕是要做不长久了”,“太子真是爱美人不爱江山”,以及“慕家是不是要崛起了?!”之类的言论不绝于耳。 白沅沅觉得,这是一个给越庭舟找麻烦的好时机。 当日落水,越庭舟不知是不是心怀愧疚,竟忙前忙后照顾白沅沅许久。 要知道即便她与越庭舟成婚四年,也向来都是白沅沅照料越庭舟的生活,这可是此前从未有过的待遇。 甚至为此,一向身体健壮的越庭舟还生了一场病。 倒不严重,只是一直昏昏沉沉的难受着。 越庭舟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执书,却久久都未翻动一页。 表面上从容淡定,实际上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太子妃您来啦!”青书喜出望外,紧接着小声说:“太子殿下等您很久了,您可算来了!” 太子明明病势不重,却一直未曾起身、也未曾处理政务,就在房内呆着。 就好像、好像一直在等什么人一样。 青书偷偷观察了下太子妃,有些不解为什么太子妃这次是空着手来的,以前太子妃来看太子,哪次不带些汤汤水水? 不过来了就好! 青书殷勤地为白沅沅开了门,待她进去,又小心合上房门,伸手招呼周围候着的侍从都离远些。 太子妃几日不和太子见面,现下指不定要怎么腻歪呢! 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白沅沅刚进屋,就发现号称身子虚弱,病得三日未曾出门的太子殿下端坐在桌前,手里还拿着茶杯往嘴边送。 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在水里那一脚是不是踹歪了,不小心把越庭舟的脑子踢坏掉了。 白沅沅:“太子殿下要不要倒点水再喝?” 越庭舟拿茶杯的手一顿,后又神色无异地放下了。 “倒。”越庭舟淡淡道。 并且非常自然地把茶杯往白沅沅面前一推,示意让她来。 明显是来找茬的白沅沅:“……” 白沅沅:“看来太子殿下也不是很渴,那就等等再说。” 越庭舟眉头轻蹙,莫名地心口处泛起隐秘的疼痛,他似有不解,反问:“你生气了?” 太子殿下。 从见到慕柔之后,她就一直这么称呼。 白沅沅也很惊讶,不明白为什么越庭舟才发现,但是这并不影响白沅沅继续。 白沅沅一向含着三分笑意的脸,此时是生动蓬勃的怒意:“怎么,我连生气都不可以吗?越庭舟,好歹我现在还是太子妃!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带着慕柔去参加赏花宴,是生怕别人看不到我的笑话吗?看不到我辛辛苦苦四年的付出,换来一个早就心有所属的丈夫?” “她手腕上的镯子是你给她的?红宝石……确实很好看。” 她的怒气渐渐化作了委屈,连语调都哽咽起来,一双含泪的双眼控诉般地、直直地看向他。 在越庭舟过往的生活和仅有的认知中,眼泪是最廉价的东西,它不能换成果腹的吃食、也不能变成取暖的衣物,只能成为别人用来嘲笑你的战利品。 所以他从来不哭,也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眼泪而改变的自己的想法。 可是—— 越庭舟站起身,不顾白沅沅的挣扎,把她箍在怀疑,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头发。 他知道,白沅沅哭得伤心的时候需要有人这样安慰她。 宽厚的手掌在白沅沅的发间轻轻地、缓慢地移动,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白沅沅的哭声不自觉地渐渐止了下来——这是上一世养成的条件反射,每一次白沅沅企图用眼泪让越庭舟改变主意,放她出去的时候,越庭舟都会这么安慰她。 等到哄得她不哭了,就到了她的惩罚时间。 白沅沅有些哭上头了,一时间竟没有分清这到底是哪一世,迷迷糊糊地就昂起了头,一边闭着仍旧流泪的眼,一边献上温软的唇。 越庭舟含住唇,慢慢吃了起来。 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姿态,缓慢地侵入之后,便是唇齿间极致的缠绵。 第15章 见面 白沅沅反应过来,才觉得有点后悔,就算她再贪图他的美色,也不能总这样啊! 美色误人!白沅沅你清醒一点! 又酝酿了一下,白沅沅含着泪才继续说:“你总是这样,仗着我喜欢你,你就肆无忌惮。越庭舟,你是料定了我不开你吗?” 越庭舟吻掉她的眼泪,没有说话,她总是知道该怎么取悦他。 安静片刻,白沅沅终于说出了此番的目的:“越庭舟,我想回家……” 越庭舟莫名笑了,手抚摸着白沅沅的脸蛋,说:“回去,你也好久没回家了。” 白沅沅露出了走进这个房间之后的第一个笑脸。 似雨后初荷,娇艳欲滴。 可越庭舟却对此视而不见,指腹在她的眼角摩挲,轻叹:“白沅沅,这次的眼泪是真的吗?” 轻柔的话语却让白沅沅悚然一惊,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她下意识反问:“什么?” 像是没听清。 越庭舟却收回了手,也收回了像方才那般偶尔才出现的温情。 “记得早些回来。”越庭舟又回到桌旁,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却没再交代她安分些。 他知道,白沅沅根本老实不下来。 倒不如借此机会让他看看,她这些日子这么反常到底是为了什么。 白沅沅笑眯眯地走过来,说:“我知道的,我哪舍得离开夫君那么久啊!那我就告退啦,夫君这几天可要保重好身子!” 越庭舟古井般幽深的双眼微微泛起涟漪,片刻后又归于平静。 小骗子。 “注意太子妃的一举一动,无论有没有异常,都必须向我回禀。”越庭舟突然对着空屋说。 “是。” 不知是从那个角落发出的声音。 ------------------------------------- 白沅沅此次回家不过呆了三天就回来了,倒是比越庭舟想象中的时间还要短些。 “太子妃这三日足不出户,每天就是陪白大人和白夫人说说话、散散步,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太子妃第一日回府时,季小将军来了,还带了暗卫。属下未免让人发现,便躲了起来,所以那天下午太子妃干了什么,属下未能得知。”他低下了头:“属下办事不力,还请主上责罚!” 季骁…… 越庭舟沉吟片刻,说:“照此看来,他们应当是约定好了的。错不在你,责罚免了,你先下去。” 他竟不知白沅沅何时这么聪明,也这么了解他了,竟然会料到他会派人来追踪她。 正当他打算细细推敲一番是哪里出了差错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 “太子殿下!慕家的关键性证据找到了!” 越庭舟倏然起身:“在哪?!” 而另一边,白沅沅知道越庭舟已经收到了证据,立刻把见慕柔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只是要如何避开越庭舟的眼线和慕柔相见,这件事还是要靠季骁。 她略微收拾一下,便带着月兰出了门。 “告诉太子,我去吃杯茶,若是回来晚了,就不必等我用晚膳了。”白沅沅说完便施施然离开了。 她知道今天越庭舟定然抽不出时间来同她用什么晚膳。 听雨斋是京城中最有名的茶楼,不仅有千金难买的好茶,也是隐私性最好的茶楼,多少达官贵人若是想要谈点什么私密点的事情,大多会选择听雨斋。 而这听雨斋背后的老板正是季骁。 白沅沅方才抵达听雨斋,掌柜的竟特意绕出来迎接。 “小姐,是您来啦?快里面请!” 听雨斋的掌柜向来高傲,便是多数人眼里惹不起的大官也不放在眼里,怎么遇见一个年轻姑娘就显得这样殷勤? 这姑娘莫不成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尚在大堂的客人忍不住回头去看这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白沅沅也蒙了,问:“你知道我是谁?” 她玉佩还没拿出来呢…… 掌柜恭敬回道:“自然知道,公子早就吩咐过了,现下正在等着您呢。” “现在?”白沅沅十分惊讶。 掌柜微微一笑,便由接引小厮领着她上楼去了。 “季骁?你竟然真的在?”白沅沅只觉得巧极了,顺利极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想要做的事也会很顺利?白沅沅美滋滋地想。 季骁:“我还在想,我还要在这里等你几天,没想到今天就等到了。” 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让白沅沅错愕了一瞬,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可你怎么知道我会不会来?” 季骁目光下移,看了看她身上戴着的玉佩,回答道:“你都把它戴上了,怎么可能不来。” “好。”白沅沅坐下了,直言:“我确实有一件事想要找你帮忙。” 季骁一阵见血:“你想同太子和离?” 白沅沅:“你怎么知道?!” “早从你主动找我说话那天起,我便早有猜测。上次赏花宴,你不仅与太子没有交流,还想去救那姓慕的,我就更加笃定我的猜测了。”季骁耐心地解释。 白沅沅本来也没想瞒他:“被你猜中了,我确实是想同他和离。他心里有别人,我实在是……” 季骁扯下她的手绢,笑道:“得了,这里就你我二人,别演了。不就是腻了吗,这话你自己都很难说出口吗?” 白沅沅不听,继续演:“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与夫君……若不是慕柔!夫君肯定不会这么对我!” 冷不丁季骁笑出了声。 等到白沅沅看过来,季骁又耸了耸肩,伸出一只手,示意她继续。 白沅沅撅了撅嘴,不开心道:“不好玩,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你?” “为爱发疯的妒忌妇人,这样的形象于你,实在是太假了。”季骁为白沅沅倒了杯茶,是雪顶含翠,向来是白沅沅最喜欢的。 他继续说:“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吗?” 白沅沅笑嘻嘻地说:“当然有了!我想同慕柔见一面。” “真的嫉妒上了?”季骁挑眉,“要是你把她杀了,我可不好收拾啊,太子也不会放过你的。” 第16章 四月十日 白沅沅:“刚觉得你聪明,你怎么又在这件事上犯蠢?我当然是要和她结盟啦!只要她能上位,我不就能安安心心地退下来了吗?” “不仅能安安心心地退下,还不用承担别人的指责和舆论的压力。”季骁感慨道,“这么多年不见,你真是长进不少啊……” 白沅沅抿唇谦逊一笑,“确实确实。” 季骁被逗得哈哈大笑。 其实白沅沅一直是一个非常快乐的人,和越庭舟不一样,她有足够的爱。在她的生活里,她只需要享受鲜花、快乐和宠爱就够了。在轻松愉快的氛围里长大的小孩总是也能轻易地带给别人快乐,甚至让别人感受到什么是爱。 这对于缺爱甚至是无爱的人无疑是致命的吸引力。 一旦拥有过,就轻易不会放手。 上一世的越庭舟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得不说,季骁办事一向很有效率,不日便把慕柔请来了。 看着面前笑得一脸和善的白沅沅,慕柔表现得惊恐不已,她咬唇强忍眼泪,倔强道:“你要干什么?如果你对我做什么的话,太子、太子是不会放过你的!” 白沅沅尽力安抚她:“你别怕,我找你来没有恶意的。你看,上次你落水我还救你了不是?我要是想对你做什么,当时不救你不就好了?” 慕柔根本不信:“上次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落水,即便你没有救我,别人也会救。你下水去救我,不但全了你大度的名声,你现在就算真的对我怎么样,也没人会怀疑你,你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吗?” 白沅沅一时有些语塞。 不过顺着这个思路,白沅沅找到了一个更能说得通的逻辑。 “对,我最开始这么想过!”白沅沅几乎瞬间眼里便含了泪,字字句句满是控诉:“我最珍爱的夫君心中另有他人,我难道不能恨吗?难道我恨你有错吗?” 慕柔似乎被白沅沅前后的反差吓到了,一时失语,彻底安静了下来。 白沅沅继续编她的故事:“我真的想过要杀死你。不管是在赏花宴的时候,还是刚刚。” 她掩面开始哭泣,似乎在痛恨自己的无能:“可是我还是下不去手——我的夫君那么爱你,为了你就连他经营许久的太子的名声都不顾了,甚至还为你一直奔走慕家贪污案,谁不知道那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如果我真的把你杀了,他该怎么办呢?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伤心欲绝呢?慕柔,我真的恨过你。” 这许多话,只有最后一句带了那么一两分真。 上一世的时候,她就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慕柔都成功进入东宫了,还是不能让越庭舟放过她?! 慕柔似乎被这庞大的信息惊到了,瞪大了眼睛看着白沅沅。 白沅沅朦胧着眼,继续控诉道:“别的且先不说,就连上次宴会,你我一同落入水中,他也是先救了你……我白沅沅的夫君若是不能心里把我当做此生唯一珍贵之人,便不要也罢!况且——你们又是真心相爱,我又何必横叉一脚,徒惹人厌烦。” 慕柔逐渐冷静下来,暗自思忖白沅沅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她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太子妃许是误会了,我与太子之间,虽然有几分儿时情谊,但并不似太子妃所言那般。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太子妃真心实意地想要成全,我也还是罪臣之女,哪里能得嫁太子?” 她话语间的试探与暗示,白沅沅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白沅沅擦了擦眼角的泪,叹了一口气,说:“慕家的事太子不是已经在努力了吗?现下证据也已经搜集到位,只差揭发翻案了。慕柔,你不如好好想想,若是能得到我母家的支持,太子为慕家翻案一事,岂不是易如反掌?” 虽然用易如反掌来说有些夸张,但也差不多如此。 白沅沅的祖父是首辅大臣,甚得圣心,且从未引得皇帝的忌惮。这当然也与白家子孙的选择有关,白父弃政从商,娶的夫人也出身江南富贾,没有任何官宦背景。 到了第三代,也就是白沅沅他们这一代。嫡出一共就两个孩子,一个是白沅沅,另一个则是白斌。白沅沅嫁给了皇帝看好的太子,而白斌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朝代偏偏选择了从军。 这不仅引得一众哗然,也让天启帝就此放下了对白家的戒心,成为了天启帝最为宠信的家族。 翻案一事,对太子来说是会引起群臣攻击的难事,可对白家来说却没有什么好值得顾及的,毕竟在所有人眼里,白家就是为天启帝办事的。白家的一言一行,正是代表了天启帝的行动方向。 慕柔不是傻子,未必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她也听明白了白沅沅的言外之意:要想让白家出手,必得答应我的要求。 不得不说,她迟疑了。白沅沅所说的痴恋成全,她或许还半信半疑,但是她是知道白沅沅的性子的。白沅沅一向是宁为玉碎的高傲性子,前些时日太子那么下她的面子,她应该是真伤心了,因此想要和离也不无可能。 毕竟她打小就这样随心所欲。 白沅沅眼见慕柔已经心旌摇摇,又继续劝说:“我知你与太子是自幼的情分,若是当年没有慕家的事,你如今才应该是太子妃才对,当真是时也,运也。可是你难道就甘心吗?甘心一辈子都是罪臣之女,嫁与匹夫草草一生?” 慕柔当然不甘心,那样的生活光是想象也足以让她肝胆俱裂。 “倒不如咱们各自回到各自该在的位置上,你去当越庭舟放在心尖尖上的太子妃,我去找我的一心人,咱们都能得偿所愿,岂不美哉?” 白沅沅的话语似乎比传说中最善蛊惑人心的塞壬海妖还诱惑三分,慕柔仅是听着便毫无招架之力。 她屈服了,问:“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白沅沅姝丽的面容上缓缓勾出一抹笑,说:“四月十日,春夕节……” 第17章 春夕节 四月十日,春夕节。 这是大魏特有的节日,每年的这天男男女女都会出门夜游,祈祷春夕神的祝福,希望能得到心悦之人的真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白沅沅今年似乎十分看重这个节日,早从几日前就开始提醒越庭舟一定要把四月十日的晚上留给她。 越庭舟虽然为慕家翻案和晋州水患一事忙得焦头烂额,但在白沅沅的三番五次的强调之下,还是连夜处理了政务,只为将四月十日这天晚上空出来。 傍晚不过刚刚降临,橘粉色的云霞在天边翻涌漂流,极美的阳光将深蓝色的天空镀上了一层鎏金,温柔的晚风徐徐吹过。 “夫君,你快些呀,还没收拾好吗?”白沅沅不耐烦地催促,似比蔷薇花瓣还要娇艳些的红唇微微撅起。 今日过节,她特意穿了红衣,金丝纹绣的华贵牡丹在她的衣裙上灿烂盛放,华丽似火。可即便是这样艳丽的衣裙,却依旧压不住她绝色的荣光,反而衬得她更显明艳娇媚。 说来也奇怪,越庭舟今日一见白沅沅目光便莫名深邃起来,安静片刻后,又自顾自返回了房间,说是要收拾一下东西。 这让白沅沅很不开心。 向来都是男子主动等心爱的女子的,哪有让女孩子来等大男人的?不过是过个春夕节,有什么东西好带的? 虽然越庭舟动作并不慢,但是白沅沅一向没什么耐心,等他出来的时候白沅沅已经蹲在地上数蚂蚁了。 “走。”越庭舟神色镇定。 白沅沅却瞪圆了眼:“不是去收拾东西了吗,怎么还换了身衣服?” 越庭舟面色如常,淡定道:“方才不小心打翻了墨台,衣衫脏了,自然就换了。” 别说,换的衣服还挺好看,白沅沅很是欣赏。 越庭舟一向喜穿颜色暗沉的衣服,今日也不例外,仍旧穿的是玄色衣衫,只不过衣领与袖口处全都采用暗红色的花边,就连衣摆的腾纹都是用红线勾勒。 看起来与白沅沅的红裙甚是搭配。 白沅沅不得不承认,越庭舟的这张脸仍旧对她有吸引力,不过稍作打扮的越庭舟在她眼里更是俊美非凡。 身形颀长挺拔,神色淡漠,狭长的丹凤眼只是静静的看着,也极易给人强烈的压迫感,淡色的唇削薄。 白沅沅一扫方才的不耐,又快乐起来,上去拉住越庭舟的胳膊,催促道:“快走快走,去晚了人可就多起来了,你不是最不喜欢人多吗?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白沅沅兴冲冲地拉着越庭舟上了街。 可人群已经汇聚成了人流,霎是拥挤。 白沅沅叹了口气,但还是询问:“现下人已经多了起来,若是你觉得不舒服,我们还是回府?” 虽然越庭舟眉头紧锁,有些不适,但还是摇了摇头:“不必,走。你不是说想看四喜街的河灯吗?” “河灯是要等晚上才好看,现在才什么时辰?”白沅沅责怪他不懂情趣,“我们先去玩点别的!” 若说玩,也没什么特别新奇的。白沅沅自小在京城中长大,什么没见过?只是今年春夕节,听雨斋出了个比赛,为此甚至还在听雨斋旁移栽了棵巨大无比的桃花树。 听雨斋的比赛共分为五关,只有每一关都通过的人,才能将代表男女二人姻缘的红线系在桃花树的最顶端,据说那也是神明最能看到的地方。 越庭舟是不信神佛的,他对此只觉无聊。 可偏偏白沅沅不依不饶,双目中含着一汪满蕴着柔情的春水,期盼地看着越庭舟,双手还捏着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撒娇道:“夫君,我真的很想要这个,你难道不想让我们的姻缘天长地久吗?” 白沅沅想要卖乖讨巧以获得什么的时候,是很少失手的,正如现在。 哪怕越庭舟绷着脸,僵持在原地片刻,最后也还是说:“去替我报名罢。” 第一关:猜灯谜。 共有十个灯谜,越庭舟不过扫视一遍,便提笔开始书写答案,竟没有丝毫停顿。 速度快到周围不知情的人甚至以为他在胡编乱造。 不时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就算是不会,也稍微思考下再说?这样和直接放弃有什么区别?” “对啊!报名费足足有一两银子呢,也不知道哪家的傻姑娘会嫁给这样的人……” “周庭公子,全中——” 场内一片哗然,别的参赛者急得连汗都下来了,满脸的羞恼。 不知哪里来的怪人,竟答得这样快?! 方才偷偷议论的人也悻悻住了嘴,不敢再说半个字。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有半数的人未交卷,交卷的半数又答错了。 是以光是第一关,便足足刷下去了四分之三。 这四分之三便只能把红线挂在桃树的最低端。 第二关:投壶。 “周庭公子十支全中——” 又有一半的人退了赛。 第三关:弈棋。 仍旧没有被淘汰的十数人两两组队,胜者晋级。 颇为好笑的是,许是越庭舟在前两关锋芒过剩,是以竟没人敢站在越庭舟身边,与他为敌。 刚好人数又是奇数,越庭舟竟不战而胜。 “啧啧,这周庭公子真真是才华过人,竟然无人敢与之对弈,谁家的姑娘要是能嫁给他,可真是有福了!” 白沅沅就在一旁听着,莫名想笑。方才他们还有人说嫁给越庭舟的是傻姑娘,现在便又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真真是好笑极了。 越庭舟正坐在棋盘旁边,悠闲饮茶,而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白沅沅,此时见她笑了,他自己也嘴唇一弯,泄露出一份笑意,风华逼人。 于是白沅沅又在人群中听到些“风华绝代”、“陌上人如玉”之类的言论。 第四关:对对联。 听雨斋的小二笑眯眯的说:“上联是‘春夏左右非冬秋’,要在一炷香之内对出下联,否则便算作是淘汰。” 参赛者垮着一张脸抱怨:“这样难的对子,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可能对得出?” “对啊对啊,不仅要注意偶对,还要注意音韵平仄,况且这一联实在不简单,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够?” 小二仍旧笑眯眯地,耐心道:“诸位莫急,题目是刁钻了些,但正是这样才能体现出诸位才子的本领不是?况且——” 第18章 愿望 小二故意停顿了下,才说:“诸位才子不妨看看周庭公子,与其抱怨,不如动笔去写才是。诸位,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半。” 那小二的话音刚落,越庭舟这边也已经停了笔。 纸上书:“南北上下乃晋隋”。 “春秋左右非冬夏,南北上下乃晋隋。好好,果然妙对!”掌柜的眉开眼笑,啧啧称赞。 别的参赛者却沉着一张脸,愤怒质问:“这对子庙在哪里?春夏秋冬与南北晋隋哪里相对了?我看你这比赛分明就是有黑幕!想要白白骗取我们的报名费罢了!” 掌柜的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但语气仍旧十分温和:“此联中的春秋并不能仅仅以季节方位去看,反而要稍稍结合些历史。春秋与南北都是历史阶段,恰恰最是相对,此联的妙处也正在于此。” “周庭公子这一联字、韵、意都对得极妙,这一轮周亭公子胜!” 在场的或激动、或愤怒、或遗憾,唯有胜出的越庭舟仍旧是一脸宠辱不惊的淡漠表情,反倒显得更为超然出众。 第五轮:射箭。 “射箭有何难的?为什么偏偏把最简单的放在最后一轮?这不公平!”方才落败的参赛者仍旧愤愤不平地叫喊。 掌柜淡定说:“公子莫急,且听我说完。这一轮射箭须听声辩位,也就是说,这射箭需要把眼睛蒙上,还要将抛出的物件准确无误的射中才算胜利。” 刚才还在叫嚣的公子,此时悻悻道:“那、那若是他也没有射中该当如何?” 掌柜:“自然也算不得过关,亦无法将红线系于桃树之冠。” 一众人等默不作声,只等着看越庭舟的反应。 在旁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越庭舟只是淡淡点头,算作接受了游戏规则。 “夫君加油!定要为我把那红线赢回来!”白沅沅不知从哪搞了个面具戴上,仗着没人看得出她是谁,便肆无忌惮起来。 越庭舟额角一抽,眉心一跳,不愿再去看白沅沅。 可是白沅沅却不愿意就此罢休,致力于继续给越庭舟丢脸,大声喊道:“你我二人的姻缘全寄于你手上,夫君万莫让我失望!若是输了,回家我可饶不了你!” 越庭舟果然脸色黑沉,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闭、嘴。” 白沅沅躲在面具下偷笑。 越庭舟伸出手,对掌柜说:“内子顽皮,掌柜请开始。” 几乎没有什么悬念,即便越庭舟被蒙住了双眼,他的箭法仍旧精湛无比,只听得人群中一声高过一声的喝彩,便知他箭无虚发。 “周庭公子果然是文武双全,桃树之冠便属于周庭公子与其夫人了。愿您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白首不离!”掌柜的满脸和气地凑上来说着吉祥话。 并且递上了那根据说代表姻缘的红线。 那红线平平无奇,不过是用红丝掺着金线细编织而成的细链,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同心结,无甚特别。 只是越庭舟闻着,觉得这线莫名有股幽香,纠纠缠缠地萦绕在他鼻端。 他皱了皱眉,并未多想。飞身跃起,不过几息之间,便到了那桃花树的顶端。 说什么象征姻缘,可得神明庇佑之类的瞎话,也就只有白沅沅这样的小姑娘才会信了,越庭舟面无表情地想。 他略略打量了一番,在整个树冠中,他挑了花开得最好,也最艳丽的那处系上了红线。 打结的过程慢条斯理,仿佛满是郑重与认真。可白沅沅知道,越庭舟从来不信这些,甚至她觉得,他有可能正拿着象征夫妻姻缘的红线,祈祷着和那慕柔的长长久久、朝朝暮暮。 不过,她想,总算让他拿到了红线不是? 白沅沅眨了眨眼,缓慢地勾起一个笑,在越庭舟翻身下来时扑了过去,甚至不顾女儿家的矜持与羞涩,大胆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周围尚未散开的人群发出充满善意的起哄声,笑着祝福他们,直说他们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段好姻缘。 春风拂过,裹挟着些许粉嫩的桃花,散落开来。明亮的星辰映入白沅沅的眼中,璀璨又清澈,仿佛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天真纯然的人。 只是小狐狸面具下,她偶尔转动两下眼珠、眨巴两下眼睛,又让越庭舟清醒过来。 这小骗子不定又在使什么坏。 白沅沅也在偷偷揣测越庭舟,觉得他说不定更希望此时陪在他身边的是慕柔。 处于中心,为人所艳羡的二人,却各自心怀鬼胎。 人潮退去,白沅沅仍旧亲昵地挽着越庭舟的胳膊,娇声道:“走走,四喜街的河灯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放完了河灯再回家!” 说完拽着越庭舟就往隔壁街走去。 越庭舟只顺从地跟着。 路过某处小摊的时候,他的脚步莫名顿住。 “怎么不走了?”白沅沅回头,了然笑道:“你也想买个面具遮遮羞吗?我看这个正适合你。” 她拿着一个老虎面具在越庭舟的脸上比来比去:“甚好甚好,就拿这个!” 越庭舟冷不丁冒了一句:“狐假虎威?你倒是会选。” 白沅沅:“……” 四喜街紧邻着京城中最大的一条河,名为渭河。河道又宽,流速又慢,用来放河灯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摊贩也抓住商机,四喜街旁卖河灯与笔墨纸砚的多如牛毛,方便大家在河灯上书写自己的愿望。 暖黄的灯光映得整个街道竟亮如白昼。 白沅沅选了两个普通的莲花灯,随手递给越庭舟一只。 “在上面写上愿望,春夕神看见了就会实现的。”白沅沅偏头,灵动的眼眨巴眨巴,问:“你有没有什么很想许的愿望?” “并无。” 白沅沅叹气:“无趣。” 越庭舟仍旧格外冷静自持,也不在乎说出来的话会不会给别人泼冷水。 他说:“求神不如求己。与其把心中所想交于一片虚无,倒不如自己亲手把一切抓在手中来得牢靠。” 他眸光深沉,眼底跃动着充满侵略性的光。 第19章 小狐狸 哪怕他表现得足够平静,可白沅沅却无比清楚那寡淡的面具之下隐藏着一个多么疯魔的灵魂。 白沅沅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出言挑衅:“人又怎么可能将事事都困于掌心?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太子殿下可不能太过贪心。” 说完她又有些害怕越庭舟觉过味来,不免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之言,连忙转移话题。 “趁着无风无浪,咱们快把河灯放了。” 白沅沅不假思索,不过片刻就在河灯上写好了愿望。 小狐狸难得安静,小心将河灯点亮,双手合十,轻轻闭上双眼。再睁眼便将莲花灯置于水中,轻轻送走。 整个过程都显得格外虔诚。 越庭舟:“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的?” 以前对于去佛寺祈福一类的活动,白沅沅一直都是秉持着能逃就逃的态度,实在躲不过去了便敷衍似的拜一拜。 何曾这样认真过? 就连当年她册封太子妃,与他一同去太洄峰祝祷,哪怕她表面上的礼节并无一分错处,但眼底也并无一分敬意,全然是无所谓的态度,从没把祝祷礼放在心上。 甚至在她眼里,那方丈念念有词的经文,都比不上角落里两只打架的小猫儿来得有趣。 祝祷礼的后半程,白沅沅心不在焉,直往方丈身后的角落偷看。 眼里满溢着欢喜,险些直接表露在脸上,让他人看出端倪。 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春夕节,哪里值得她这样珍而重之地对待? 白沅沅歪歪头,略微思考一下,回答道:“大约是有了十分迫切想要完成的事情。” “你方才许了什么愿?” 白沅沅从今天开始一直高昂的情绪莫名低落了下来,似乎连高高竖着的狐狸耳朵此时也莫名耷拉下来了,她轻声说:“说了你也做不到,还是不说的好。” 越庭舟也不追问,只是在与白沅沅离开河畔的时候,对空中某一处打了个手势。 经过方才的对话,二人的氛围莫名沉寂下来,谁也没说话,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却不想人群突然莫名变得拥挤起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越庭舟一直注视着的那只小狐狸便消失不见了。 他握紧了手掌,想,不过是被人群冲散了而已,又不是小孩子,没什么好慌张的。 他按了按自己的心脏。 企图让它听话一点。 他真的非常、非常厌恶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去把太子妃带回来!”越庭舟俊朗的面容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煞气,漆黑的眸子深处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暴戾。 人群中几个衣着普通、泯然于众的人同时点头,转身消失于人海。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拥挤,甚至还有人推搡起来。 “你没长眼睛啊,居然踩我?!”男子暴躁大吼。 女子似乎十分尬尴,甚至已经开始哽咽,但勉强维持着礼节:“公子抱歉,我、我是不小心的……” 越庭舟只觉得这声音耳熟,但却因心绪不宁,不愿去理会。 “呦,居然还是个美人!”男子嘿嘿一笑,油腻地搓了搓手:“你与我同去醉仙楼坐坐,我便不计较此事了如何?快走美人——” 男子伸手,直直地就要去拉女子的手。 那女子往越庭舟的方向看了看,发现他仍旧无动于衷,顿感着急,再次开口时,连一向柔弱细小的嗓音都不觉提高了几分。 甚至带上些惹人厌烦的尖利。 “我已经同你道过歉了你还要如何?我可是慕家——” 慕家? 越庭舟猛然抬起头,才发现那被人为难的女子竟然是慕柔! 他步伐走得很急,不知是为慕柔的困境忧心,还是为方才发生的事烦扰。 不过几息之间便走到了慕柔身侧,他厌烦地看着那男子:“自己滚还是我帮你?” 男人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玩意,看见比他高大威武的男人,就立刻变成了软脚虾,唯唯诺诺:“我自己走自己走……” 半点看不出刚才对着慕柔耍横无赖的样子。 待他走远了,越庭舟才问:“你没事?有没有伤到哪里?” 慕柔本就体弱,四月的天气还有些畏寒,今日也是披着厚厚的披风才敢出来的。方才那一阵惊吓,让她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苍白起来。 她刚强撑着说她没事,便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越庭舟别无他法,只能先将慕柔送回府中,再等白沅沅的消息。 他将慕柔打横抱起,却闻到一阵香气,好似花香,又仿佛某种药材,倒不像慕柔往常惯用的熏香。 可能是换了。越庭舟没有深想。 或许是星辰太过明亮,以至于月亮反倒显得黯然失色。明月西沉,浓墨似的夜浓稠到沉闷,直让人喘不上来气。 越庭舟快步走着,却越来越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感觉从体内升腾。 燥热、沸腾。 这不对劲! 马上就要到慕柔的宅院了,越庭舟咬牙,大脑却在不断回想,到底是谁偷偷给他下了药。 一路上除了白沅沅,根本就没有别人近他的身,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下药实在是难如登天。 把所有人都想了一遍,越庭舟脸色越来越沉。 “白、沅、沅!”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最有动手的机会的人,除了白沅沅别无他选。 他将慕柔小院落的院门一脚踹开。 “去给你们姑娘请大夫!”越庭舟将慕柔放在床榻上,转身便要走。 不过刚稍稍起身,便发现慕柔一直抓着自己的衣袖不放。 越庭舟黑沉到不见一丝光亮的目光慢慢转移到了慕柔的身上,在仔细观察,发现她是真的不省人事之后,才算是打消了疑虑。 可如果是白沅沅,她又想要做什么呢? 身上的燥热感不断侵蚀着越庭舟的理智,而一旁的慕柔身上的香气不断向他袭来。 他的眸色在燥热中愈发暗沉。 第二日,晨光熹微,越庭舟没有等慕柔清醒,便独自一人离开了。 他走在街上。 第20章 愿得一心人 此时的京城已经逐渐开始热闹起来,早市已开,街边的小摊贩纷纷叫嚷着,整个京城都活了过来,满是鲜活的气息。 越庭舟只是缓慢地走着,没能分半点心思给周边热闹的街道。 他不断地猜测着,等一下他回家,白沅沅又该是什么反应呢? 是计划得逞后的洋洋得意?不不,她不会那么明显。 定然是装模作样地哭天抹泪,质问他去哪里了,和谁在一起,装作妒妇的样子咄咄逼人,而所做的一切目的是为了离开他! 想到这,越庭舟又讽刺地勾起了唇角。 他或许太高看自己了。 说不定她连装模作样都不愿意,此时正睡得香甜,哪里顾得上他? 这一条路越走越亮,越来越宽,可越庭舟的眼眸却越来越暗,冰冷的怒意勾起毁天灭地的戾气,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他就这样走回了东宫。 越庭舟的手下见到他的模样,不免惊愕不已。 太子殿下向来以端方持重示人,怎么今日看着、看着失魂落魄的?好似丢了魂一样。 越庭舟对此毫不在意。 却在行至东宫大门时,脚步一滞。 门前正站着一人,面容憔悴,仿佛被霜打了的牡丹,以往的娇艳都在此刻失了颜色。 “你去见了慕柔,对吗?”白沅沅一滴眼泪也没流,可是整个人却透着哀莫大于心死的悲伤与绝望。 她似乎想笑,但只扯了扯嘴角,仍旧一丝笑意也无。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透露着灰败,唇色也泛着不正常的白,有一种莫名的病态。 越庭舟看着心里一抽,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沅沅。”越庭舟此时竟然还称得上平静。 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到底耗费了他多大的力气。 白沅沅整个人都冻僵了,连一个笑都难以露出。 她说:“对、对。太子殿下说得对极。” 白沅沅转身想走,却忘了她的腿早就被冻到麻木,刚有动作便一个踉跄。 越庭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她摔在地上。 他的手握成拳又松开,反复几次,终究还是忍不住想上前去拉她。 她却狠狠挥开。 “太子殿下的好心肠,我无福消受,还是留给别人去。” 大概是磕痛了,白沅沅的眼角溢出汩汩热泪,她胡乱抹掉,不想叫越庭舟看见。 越庭舟又忍不住怀疑自己的判断,真的是她吗? 月兰连忙心疼地将白沅沅从地上扶起来,许是怒意过盛,竟让她胆大妄为地狠狠瞪了一眼太子,这才带着白沅沅离开。 他仍旧面无表情,可即将喷薄的怒意与无法言说的疯狂想法却莫名被压制了下来。 “随我来。”越庭舟进了书房。 “昨日种种,事无巨细,你一一道来。” 若是让他发现了证据——沅沅,这不能怪我。这是你自找的。 不知为何,暗卫看着状似平静的越庭舟莫名毛骨悚然起来,甚至还打了个寒颤。 他躬身行礼,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被人流冲散之后,我率先找到了太子妃。当时太子妃站在桥上,不小心被他人撞倒,跌落在河中。不过好在河水不急,太子妃并未遇到危险,属下很快便带太子妃上了岸。” “但太子妃浑身都已经湿透,夜晚春风又凉,属下便先护送太子妃回了东宫。之后太子妃便一直在房内等您回来。” “中间月兰来给太子妃送过驱寒的药,但太子妃没喝执意要等您回来。等至子夜,仍未见您身影,太子妃便去宫门处等候。” 越庭舟一顿,问:“一直在等?” “是。太子妃从半夜便一直站在门口守着等您,直到您清晨归来。” 越庭舟没想到她这次做戏竟然做得这样真。 “去验一验昨日太子妃送与我的汤。”越庭舟冷笑,“说不定里面会有什么新发现。” 暗卫拱手:“是。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 越庭舟屈起手指,缓慢而又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桌子,不断思考着昨夜的事。 白沅沅要想给他下药,机会倒是多的是,但一不小心就会暴露,这样明显的动手势必会引起他的怀疑,她没那么傻。 难道真的是别人? 昨夜慕柔身上奇异陌生的幽香……可是也不对,若说是那香味,为何只有他中招了,慕柔却安然无恙,反而一直昏睡? 越庭舟突然问道:“昨日春夕节,她许了什么愿望?” 暗卫恭敬递上一盏河灯后,转身离开。 此时灯上的烛光早已熄灭,越庭舟缓缓打开了河灯上的绢纸。 簪花小楷的清秀字迹分明写着:愿得一心人。 愿得一心人。 白沅沅昨日放河灯之时,脸上落寞的表情,难道竟是为此? 派去查验汤水的暗卫,回来的很快。 “主子,已经派人验过了,医师说只是普通参汤,并没有其他东西。” 不是汤,那还会是什么呢? 越庭舟轻轻摩挲着河灯上的字迹。 白沅沅、慕柔。 倒是让他有些看不明白了。 越庭舟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在问暗卫,更像是在问自己。 “她为什么就不能安分一点呢?” 他漠然垂目,耷拉着眼皮,浓密纤长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投出青黑的影,孤单单地坐在椅子上,竟显得有些落寞憔悴。 越庭舟漆黑的眼直直看向暗卫,吩咐:“昨日与我接触过的、说过话的,统统找出来。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要把昨天下药之人找出来。” 暗卫领命告退。 他面无表情,将莲花灯放在手里摆弄了两下,又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 哪怕现在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越庭舟直觉就是白沅沅的计谋。 可如果是她干的,她是想如何呢? 一边写着愿得一心人,一边给他下那种药,让他同别的女人欢好。 所以,她的一心人是谁? 反正总归不会是他。 越庭舟几乎抑制不住即将摧毁理智的暴怒,那汹涌奔腾的乖戾从被压抑的内心破土而出。 第21章 伪装乖顺 真的很不乖。越庭舟不明白他的太子妃为什么最近连连反常。 那个与慕柔容貌肖似的婢女,哪怕她不曾直说,他也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提起纳慕柔为妃时,她的眼中不仅没有丝毫嫉妒,甚至语气中还有一丝惊喜。 甚至她前几日,还同那季骁见了面,把看着她的暗卫支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或许,只要把她留在东宫就好了。越庭舟眼底的疯狂之色不断涌动,留在东宫,只能承受他的雨露恩泽,再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着见什么青梅竹马,也没有力气为他纳什么妃。 只在宫中乖乖地等着他的归来,就像她过去四年表现出的那样。 温顺的、贤良的、爱慕的…… 为什么不能再继续装作爱慕他的样子呢?不是都已经装了四年么。 还是说她有了新出现的一心人。 越庭舟脑海中充斥着诸多猜测,反而莫名冷静了下来。 若是真有这么一个人,反倒好解决了不是吗?无论是谁,只要消失,他与他的太子妃关系不就可以继续恢复到一如往昔了? 笃笃笃—— “太子,太子妃她起了高热,一直念着您的名字,您要去看看吗?”青书在门外小心询问。 也不知太子妃和太子生了什么矛盾,在门口居然闹得这样不愉快。 不过终究太子妃还是爱着太子殿下的,不然也不会在病中还喊着太子殿下的名字,肯定很快就会和好啦。 越庭舟站起身。 那便去看一看。看看尚在病中,却仍念着他的太子妃。 湖蓝色的丝绸锦缎之上,黑色的发丝柔顺地铺开,白媛媛苍白如纸的脸在浓墨似的黑的映衬下,更显病态。 她的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纤长的羽睫被泪水打湿,黏成一缕一缕,口中还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些模糊不清的音。 “不、不要……不要慕柔!” 慕柔这个名字对她来说似乎是个禁忌,只要提起脸上便是一片极剧痛苦之色。 泪珠顺着她的眼角大颗大颗地滑落,流入鬓角,隐没在发丝。 越庭舟不紧不慢地走到她的床边,似乎并不在意她到底如何,只有眼底一点猩红可窥探他一丝情绪。 掩饰与克制他从小就学会了的,且最擅长的能力。 似乎在梦里,白沅沅也感受到了越庭舟的靠近,奇异般的,一直痛苦难安的她竟慢慢安静了下来。就连一直紧锁的眉头此时也缓缓舒展开来。 “越……庭舟……” 她小声呢喃,不再像刚才那样满是痛苦,反而脸上露出些平和的笑意,仿佛这个名字给了她无尽的安全感。 明明她还在昏睡之中,但是她却准确地将身子歪向了越庭舟的那边。 若非太过熟悉爱慕,发自真心的依赖,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下意识举动? 月兰心疼得直掉眼泪。 哪怕不该说,她也还是斗胆进言:“太子殿下,您贵为太子,便是三妻四妾我们小、太子妃也合该受着,但您为什么偏要在春夕节同慕姑娘见面?还彻夜未归——” 越庭舟黑沉的目光锁在月兰身上。 “你怎知我是与她在一起?” 月兰怒道:“自然是我亲眼所见!” 见越庭舟这个做错事的不觉自己有丝毫不妥之处,反倒想去责怪发现的人,月兰气得倒豆子一样,将昨夜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太子就算非要与慕姑娘约会,也好歹避开些人!我不小心跟太子妃跟丢了,回头就发现您抱着慕姑娘急匆匆地走了。于是我想回府再叫几个人与我一同寻找太子妃,才知道太子妃竟然落水了!” “要不是我劝着,太子妃还想等您回来再去洗漱换衣。太子妃一直在等您!”月兰眼中冒出明亮的火焰,“太子妃一直追问我您去了哪,我不得已说了……太子妃不信,她觉得您一定会回来!” 月兰委屈得想哭:“她就站在宫门口一直等您,从天还黑着,等到太阳都出来,才看见您的身影,您还这么对她!太子妃还是姑娘的时候,哪里受过这种罪呢?小姐是最最吃不了苦的了……” 她最后叫错了称呼,堵着一口气,也没有请罪。 越庭舟也没有在意这细节,只问:“你是如何同她说我去哪的?” 月兰:“最开始我只说您神色匆匆,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可是您迟迟不归,太子妃一直不肯喝药,想等您回来再喝,我就说、就说见您抱着一个女子走了,看模样身形像是慕姑娘……” “太子妃看着难过极了,我还从没见她这么难过,太子您为什么——”月兰戛然而止,她知晓她再说下去也无甚意义。 她家小姐都不明白的事,她怎么可能问得出来? 月兰沉默着跪下请罪。 越庭舟摆了摆手让她退下,并未责罚。 所以,真的不是她做的局吗? 如果真的是她做的,那这计划未免也太过缜密。 她从来不是能吃苦的人,也从来不是能这样深谋远虑、步步为营的人。 越庭舟静立片刻,他想,人的语言或许能骗人,但人潜意识的行为总归是最真心的了。 于是他走进床榻,在床沿处坐了下来。 他细细观察白沅沅,那张惯会花言巧语的唇此时已经失去了血色,由红润变为苍白。 再往下便是细小白嫩的脖颈,他的手覆上去,似乎只需稍稍用力,她就会永永远远安静地躺在那里。 越庭舟的手最终也只是摩挲两下,便抬起。 再下便是那颗一直跳跃着,为她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的心脏,这让她拥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想法,也让她足以欺骗他、戏弄他。 他有的时候真的很想把她的心剖开来看一看,到底是怎样强大的一颗心脏,才能包蕴足以支撑她这个小骗子的能量。 白沅沅似乎已经不在出汗了,只是被打湿的发丝仍旧黏在她的脸上。 越庭舟伸出手,轻轻拨开发丝,手掌贴在她的脸上想要试试温度。 刚放上去的下一秒,白沅沅便非常自然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第22章 下意识的依赖 那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对于潜意识里依赖的人的亲昵。 不得不说,这很大程度上缓和了越庭舟被愚弄的不悦,甚至让他出离愤怒的心情都开始放晴。 他充满爱怜地去摸摸她的睫毛,亲亲她的嘴唇,揉揉她的发。 有什么关系呢。越庭舟想,她总归是离不开他的。 换而言之,越庭舟有一万种方法能够让她离不开自己。 越庭舟很少有这样不克制自己情绪的时候,堪称放纵。 白沅沅是昏睡着的,屋子里也没有别人在,在这种只有越庭舟自己清醒着的时候,他才终于愿意把自己满腔的温情释放出来。 他眼神中露出几分柔软与喜爱,或者说他自以为只露出了几分,实际上他眼里足有一片深邃的海,足够将人溺毙。 他悉心将她先前一直不愿喝,喂不进去的药,一口一口亲自喂了下去。 又把她的衾衣解开,小心而迅速地为她稍微擦拭了遍身子。 她是爱干净的,若是醒了发觉身上粘腻腻的,她定然要不开心的。 尊贵的太子殿下向来只用来拿纸笔刀剑的手,此时颇为生疏地拧着手巾。 一阵忙活之后,他试了试白沅沅额头的温度,总算是降了下来。 他尚有公务在身,只最后深深凝视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在他走后不久,躺在床上的白沅沅仍旧紧闭双眼,却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气。 这件在东宫门前闹得极其难堪的事情,不知为何竟然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待到白沅沅病好之后,竟然默契地无人再提了。 白沅沅与越庭舟二人看起来也似乎恢复如初了。 “夫君,你晚上可要回来与我一同用膳?”白沅沅扯着越庭舟的袖子,轻摇两下。 这几日白沅沅不知为何,黏越庭舟黏得紧,只差挂在他身上。 越庭舟几时下朝,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白沅沅都打听得七七八八。 搞得越庭舟麾下的大臣都在拿这件事打趣他。 “早听闻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倒不曾想,竟这般如胶似漆,太子殿下可得好好保重身体啊!” 这样不着调的话当然之后那王仁安说得出来。 越庭舟只轻飘飘地扫过去一眼,便让他住了嘴,不敢再乱说。 可面对白沅沅,即便是越庭舟也颇为束手无策。 “今日有事要商议,晚膳你自己用,不必等我。” “在哪?和谁?”白沅沅立马出口询问,步步紧逼。 越庭舟用漆黑的眼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思考应不应该告诉她,也像是在提醒白沅沅不该问的不要问。 可白沅沅哪怕是看懂了,也装作不明白的样子,固执地等越庭舟的一个回答。 终究是越庭舟先败下阵来,像是投降一般,先软了态度,说:“与监察御史李大人,在春宴阁,亥时之前一定回来,可满意了?” 这个时候去同监察御史吃饭,应当是为了慕家的事。想来春夕节那日,慕柔应该得手了?不然越庭舟也不能这样着急地推进为慕家平反的进度。 而且,这些天越庭舟对她也越来越纵容,态度竟要比之前温和许多。白沅沅思前想后,觉得越庭舟定然是出于愧疚。 脑海中思绪纷飞,白沅沅表面上却无比乖巧,说:“那夫君可要早些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越庭舟离开后,白沅沅才放松下来,坐在椅子上细细思量。 虽然慕柔那步棋已经成功了,但显然现在还不是使用的最佳时机。最近她确实有些急功近利,太过着急了些,以至于春夕节那天引起了越庭舟的怀疑,甚至到现在还没有打消他的疑虑。 只要他一日不能完全相信她是全身心地爱着他、仰慕着他,那她铺的所有路、做的所有打算就都还不到引爆的时候。须得让他知道,她是如此深切地爱慕着他,永远都离不开他,让他的安全感到达哪怕写下和离书,她也不会就此离开的程度,她的计划才能成功。 看来她还是得稳住自己的痴情人设。 只是越庭舟现在明显不信任她,她还是得做些什么…… 五月的围猎! 白沅沅眼睛一亮,她想起来了。 上一世的五月,她虽然已经被关起来了,没能参加围猎,但是她记得围猎结束越庭舟是带着一身伤回来的。 当时她想趁着围猎的机会逃跑,因为越庭舟身为太子,是不能私自从围猎场上离开的。是以她求了人为她易容,只求能在当日逃出牢笼。 那是夜,白沅沅自以为瞒天过海,只等着带月兰一同出城,从此便是天高海阔任鸟飞了。 城门侍卫的盘查还要等一会才能到她们,白沅沅突然有些紧张,莫名心下一沉,有些不好的预感。 白沅沅低声说:“我有些心慌,咱们尽快出城,你去把这些给前面的人,看看能否插个队。” 片刻后,月兰兴冲冲地跑回来:“小姐,他们同意了,咱们快走!” 白沅沅松了一口气,一切还是很顺利的。 她向前走去,城门与自由就在咫尺眼前。 哒哒哒哒—— 仓促的马蹄声传来,伴随着噩梦般的声音。 “所有人,立即停止出城!关城门——” 听见声音的那一刻白沅沅猛然抬起了头,毫无防备地对上了一双疯狂狠戾的猩红双眼。 她手脚冰凉,竟在溶溶的春日浑身冒起了冷汗。 白沅沅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安慰自己,没关系的我已经易容了,他不会那么轻易发现我的…… “沅沅,怎么这么不小心?跑出这么远,我会担心的——” 越庭舟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身上还穿着一身玄色的骑装,单薄的衣衫勾勒出他坚实有力的肌肉,喷薄的力量与浓厚的雄性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惹得旁人脸红心跳的同时,他半阖着眼,说:“还不过来,是在等我亲自去请?” 城门就在眼前,白沅沅咬牙,说什么也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她索性也不再伪装,反而自暴自弃地向城门奔去。 “呵。”一声略带嘲弄的冷笑响起,却像是重重砸在了她的心脏上。 第23章 前世 越庭舟纵马扬鞭,不过眨眼之间便到了白沅沅的身边。他毫不费力地将她从地上捞起,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箍在怀里。 “我还以为你会更沉得住气些。”越庭舟轻笑,眼底却满是阴郁,“是不是非得将你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才会老实?” 越庭舟状似真情实感的疑问:“这难道是你邀宠的方式?” 不待白沅沅反驳,他便低头堵住她的唇,莫名的,她似乎尝到了一股铁锈似的血腥气。 “你且放心,往后余生,我必然与你时时刻刻都呆在一起——”越庭舟亲昵地在她的耳畔说着情话,手却压着她的手往他的腹部摸去。 越庭舟不甚在意地笑:“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能下得去手,便离开。” 白沅沅摸到了,那是一支利箭,只不过箭羽的那段被折断了,所以她一开始才没注意到。 她低头,赫然看见自己的手满是鲜血! 那是越庭舟的血。 “你——”白沅沅发现自己竟紧张得喉咙干哑,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牵着她的手,放到断箭处,甚至还按了按,吓得白沅沅的手直往后缩。 许是她的反应取悦到他了,他竟低低地地笑了起来。 “按下去,你就自由了。”越庭舟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也全然不在意死亡。 只是,白沅沅真的下不去手。 莫说是人,便是只兔子她也没杀过——倒是吃过。 况且、况且越庭舟也从来没虐待过她,只是在床上的时候忒粗鲁了些,时常会弄疼她……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他们能和平分手的。 白沅沅绞尽脑汁,终于想到越庭舟还是太子,若是他死了,朝纲不稳,有损国本!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理由,于是她狠狠把手从越庭舟手里抽出,重重、或许又没那么重地锤了一下越庭舟的肩膀。 “越庭舟你是不是疯了?!” “你想死我可不想死,你离我远一点!” 白沅沅愤怒地想和他拉开距离,不过刚刚起身,便又被他拉住,被迫伏在他的胸膛。 越庭舟的胸腔震动,似乎愉快极了,他说:“沅沅这么了解我?其实方才我若是真的死了,他们会将你我一起合葬。” “沅沅,我怎么会离开你呢?就算是生死——”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睛却意外的明亮,像是终于得到自己最喜欢的玩具,爱不释手地想要摆弄摆弄,却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暗红色的血液仍旧不断从他的伤口处流出,直到他失血过多昏厥过去,白沅沅才知道这个伤到底有多严重。 后来她得知,这伤正是参加围猎时,一群死士围攻所造成的。不出意料的话,那群死士必然是三皇子的人。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和慕家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年工部尚书赵大人与晋州州牧在晋州水患之时,共贪墨了重建水坝与赈济灾民的银钱的八百万两,而赵大人一时得意忘形,竟不小心被慕家察觉到了端倪。 赵大人正是三皇子麾下的臣子,二人一番商议,认为慕家本就与那时候还是五皇子的越庭舟交好,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贪污之事扣在慕家的头上。 一来,贪墨一事有了替罪羊,以后便不用提心吊胆;二来,慕家垮台,越庭舟便少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三皇子登上太子之位的胜算便多一分。 于是在京城中向来被人交口称赞的慕府,不过在短短几日之内便大厦倾颓,从此再提起慕家,便已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了。 时隔多年,三皇子与工部尚书赵大人早就快忘了还有慕家这事了,谁知道那越庭舟竟又将此事翻出来,甚至还隐隐触及了真相,直将目光移向他们! 贪墨一事暴露,不过就是革职下狱,熬个几年也就出来。可若是诬陷贤良被发现,那可就是要掉脑袋的大罪了! 与其等着越庭舟查出来真相,倒不如他们先下手为强。 而春围,便是他们千挑万选出来的最好的时机。 上一世越庭舟身上的伤也正是由此而来。 想来这辈子也该是如此,不,或许更为急切也有可能。白沅沅眉头舒展,他们出人搭建好了戏台,她若是不抓紧机会登场唱上两句,该多辜负他们的一番心意啊……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白沅沅便敲定好了自己的计划。 她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想这些还是太费脑子了,等她彻底离开了京城,她就带着月兰和银子一起下江南去养老,到时候就再不用动这许多脑筋了。 光是想想就很美好,白沅沅便抱着这样甜美的梦又睡了个回笼觉。 ------------------------------------- 越庭舟在春宴阁与那监察御史李复不断周旋,终于听见他口风有些松动。 此番谈话,倒也收获颇丰。 从五年前慕家倒台之日起,便压在越庭舟心里的那块巨石,终于到了要被移开的时候,越庭舟却突然想到了慕老爷子。 慕老爷子并非不知道他儿子是否无辜,也并非不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想要针对谁,但他为了根基尚浅的越庭舟竟生生忍了下来。 从此慕家成了过街老鼠,偌大个京城再也容不下他们,慕家举家搬迁。 高风亮节、刚正清廉了一辈子的慕老爷子最后竟落得个客死他乡的结局,越庭舟不可谓不愧疚。 是以,慕老爷子的临终遗言一直刻在他的心里,他丝毫不敢忘记。 越庭舟缓步走回东宫,迎接他的是一个温香软玉的怀抱。 “夫君怎么才回来!我等你等得好辛苦——”白沅沅不管不顾地直接抱住了越庭舟,故意拖着长音撒娇。 越庭舟拍了拍她的身子,声音却并不冷凝,说:“快起来,让下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 白沅沅心说,上辈子他抱着她在东宫里走来走去的时候,可没见他有半分顾忌,现在倒是事多了。 第24章 臭臭 白沅沅不理,仍旧黏黏糊糊地抱着,还在他身上偷偷闻有没有什么别的味道。 越庭舟既好笑又无奈,将她从身上扒下来。 “可有闻到什么不该闻的?”他眼睛含着笑。 白沅沅见自己被发现了,索性便又凑上前去,光明正大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耸动了几下鼻子,细细嗅着。 可除了酒香别的什么也没闻到。 不得不说越庭舟除了不爱她,确实挑不出来什么缺点。身份尊贵,但偏偏一点儿也没有世家子弟会沾染的那些纨绔习气。就连在女色方面,除了慕柔,白沅沅也从未见他接近过其他任何一个女子。 不过,既然越庭舟发问了,白沅沅就想给他找点不痛快。 这回不等越庭舟推开她,白沅沅自己就主动后退了一步,还故意遮着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难闻的气味。 “不该闻的倒是没闻到,但你身上的酒臭味我倒是闻得一清二楚!臭臭,越臭臭——”白沅沅夸大其词,说到最后,离谱到自己都笑出了声。 越庭舟额角青筋一跳,伸手将马上就要逃远了的白沅沅一把拉回怀里。 许是室内暖黄色的灯光正好,将白沅沅精致娇艳的面容映得宛若明月,那双永远生机勃勃的灵动的眼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她现在倒是怪得很,一点也瞧不出方才胡言乱语的叛逆。 越庭舟慢慢低下头来。 就在白沅沅以为越庭舟要说什么“大逆不道”之类的教训的话时,一个温柔又缠绵的吻落了下来,她的唇齿间充斥着越庭舟的气息。 慢慢地、她甚至尝到了一丝酒香。 那柔软的唇在短暂的沉溺过后又离开,甫又凑到她的耳畔,轻咬了一下她的耳朵,轻声道。 “白臭臭。” 越庭舟顶着一张高贵出尘的脸,用极寡淡的表情说着可爱的叠词。 这让白沅沅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更生气,还是好笑。 “你干嘛学我说话?”白沅沅佯装不悦。 越庭舟睨了她一眼:“只许你说我,便不许我说回去?太子妃好大的威风。” 到最后还是白沅沅先投了降,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嘛好嘛,许你说!太子殿下还是赶紧去洗漱,不然真成臭臭啦!” 亥时一刻,屋内的灯都熄灭了,只余下明月的澄澈空明的光散落满地,周遭一片寂静,仅有白沅沅均匀的呼吸声留在越庭舟的耳边。 不知道从何时起,白沅沅越来越喜欢那种紧到密不透风的拥抱,她窝在越庭舟的怀里,二人之间没有半点空隙。 这样她犹觉不足,还需越庭舟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她才能睡得安稳香甜。 越庭舟在她入睡之后,看着她安静且毫无防备地蜷缩在她的怀里——那是一个极其依赖的姿势,甚至他稍稍移开手臂她都下意识会皱起眉头。 这些由潜意识构成的东西难道也能骗人吗? 即便越庭舟知道白沅沅一向是个骗人高手,但在此刻,他还是忍不住动摇,想要相信她所表现出的一切。 若是白沅沅醒着知道了越庭舟的疑惑,一定会坚定地告诉他,下意识的行为也会骗人! 这些行为习惯都是上一世的‘越庭舟’养出来的,与她的本心相违背,不过她拿来哄哄这一世的越庭舟倒是刚刚好。 ------------------------------------- 平静的时光不过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白沅沅一直期待着的春围。 众人齐聚于玉屏山,这是皇室专门用来围猎的山头,每隔数十米便有侍卫看守,以免有哪位皇亲国戚在围猎时发生意外。 就在这样谨严的看守之下,三皇子那个草包还能钻了空子,重伤了越庭舟,白沅沅是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今日春围,诸位少年儿郎勿要拘泥于礼节,忘却身份束缚,只管放开了。捕猎能博得头彩者,朕有重赏——”天启帝满怀笑意,像是极为看重这次春围。 白沅沅暗自咋舌。 三皇子真是胆大包天,这样的情况也敢动手,怪不得他夺嫡失败,半点情势也不会看。 皇后就端坐在天启帝身边,却与他半点交流也无,这对帝后的感情甚至不能用貌合神离来形容了。 不过在对待越庭舟的问题上,二人倒是一致表现得十分关切。 “太子也是,今天好好玩,让朕也看看一年过去你的骑射有没有什么长进。”天启帝表现得如天底下所有慈父一般。 皇后仍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莫要贪玩,注意安全。” 越庭舟今日穿着与白沅沅记忆中那般无二,仍旧是一身黑色劲装勾勒出高大挺拔的身姿,艳绝出尘的面容也看得众多官家小姐悄悄红了脸。 他屈膝行礼,平淡道:“儿臣谨遵父皇母后教诲。” “春围开始——”大太监尖利的嗓音划过,原本还颇为安静有序的场面一下就热闹起来。 三皇子状似不经意地从越庭舟的身边路过,嘴里还和身边的人说着:“听说今年玉屏山有了虎,就在西边偏北那,谁要是能猎到那虎,定然就是今年的魁首了!” 白沅沅:“……”这和实名制刺杀有什么区别?她已经开始怀疑上一世越庭舟的伤到底是不是他弄出来的了! 好巧不巧,这时季骁走过来也问:“太子殿下可是奔着那虎去的?不巧,我也是。今日我可不会再将心爱之物拱手相让了。” 再? 越庭舟嗤笑。 “何须你让?那虎本就是我的囊中之物。” 好张狂的口气。季骁当即冷下了脸,说:“既如此,那我们就各凭本事!” 临走,他还深深地看了一眼白沅沅,似有千言万语凝在眼中。 越庭舟也回头瞥了一眼白沅沅,冷道:“你倒是惯会招蜂引蝶。” 莫名被说的白沅沅十分不服,开始顶嘴:“我看太子殿下也不遑多让,方才我可是看见有好几个官家小姐盯着你,说不定正想着给你当侧妃呢!” 第25章 虎皮 “还有那慕柔——” 白沅沅说到一半忽然住了嘴。 自从春夕那日之后,慕柔这个名字就像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禁忌,再无人提起。 如今白沅沅突兀地提起,不由得使二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沉默。 白沅沅虽自觉失言,但又认为自己没错。她咬了咬唇,别扭地偏过头去,不看越庭舟。 越庭舟那张寡淡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无奈,又归于平静。 他亲自将白沅沅的马牵了过来,又将别别扭扭的白沅沅扶上了马。 这是无声的服软! 白沅沅自觉赢了这场冷战,现下又把方才耷拉小脑袋支棱起来了,活像只狐假虎威的小狐狸。 很奇怪,越庭舟按了按自己的心脏,她好像仅仅是站在那里,他的心脏便开始不受控了。 掌心之下,是他如擂的心跳。 “走。” 白沅沅:“去哪啊?” 越庭舟听见自己这样说:“去给小狐狸猎虎皮。” “可是!这玉屏山这么大,我们去哪找老虎啊?!”白沅沅已经在所谓的西北方找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老虎了,连半根虎毛都没见到! 越庭舟却慢悠悠道:“不急,该出现的,总会出现。” 他语气笃定,像是十分肯定。 白沅沅有些怀疑越庭舟是不是已经知道三皇子做的局了,要是这样的话,她的计划还能成功吗? 这该死的草包三皇子,净会帮倒忙! “再往这边走走,应该很快就会找到了。”越庭舟说完就朝着郁葱的林中走去。 那树林看着有些阴森,竟在五月的透出诡异的凉意。 白沅沅犹豫:“会不会太远了?也不一定非要那只虎,或许、或许兔子也很好?” 树林偏僻,越庭舟身边一个侍卫都没有,要是真让三皇子那个莽夫给埋伏中了,她到时候该上哪求救都不知道。 但越庭舟并不听她的,仍旧骑着马朝树林里走去。 白沅沅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走了没两步她又嘟嘟囔囔的抱怨:“可是这里也没看见老虎啊,而且还怪吓人的……” 越庭舟举起手臂,拉开弓,目光透着淡淡的寒意:“你瞧,这不是来了吗?” 白沅沅疑惑地朝着箭矢所指的方向看去,仔细观察才发现那根本就没有什么老虎,蹲在那的分明是个人! 箭矢离弦而出,随着尖锐的破空啸鸣,那埋伏在灌木丛中的人应声倒地。 白沅沅瞬间警惕起来,她记得上一世的‘越庭舟’受得是箭伤,她须得放着别人射冷箭才是。 越庭舟一箭得手并未停歇,他飞快取箭搭弓,连连射出。 几乎每一箭射出,都有或隐或显的声动响起。 隐藏在暗处的人此时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悄悄将袖中的弓弩对准越庭舟,准备在他身后给他致命一击。 白沅沅也攥紧了自己的弓,从箭筒里抽出一根箭来。 伏在暗处的人压根没有把白沅沅一介女流之辈放在眼里,对于她搞的小动作也只是漠而视之。 就是现在! 那人抓住越庭舟背对着他射箭的一刻,当即举起弓弩,射出一支冷箭! 那箭头锐利,泛着冷白的寒光。 白沅沅拉满了弓,眼睛微眯,似是随手射出了一箭,却不想竟直接射到了那尖锐锋利的冷箭之上,使得冷箭改变了轨迹,最终只是直直地钉在了树干之上。 暗中之人恼羞成怒,再也顾不得隐藏,直直冲出来便要攻击白沅沅。 他一时英明怎么能毁在区区一个女人手中?他定然要杀了她才足以泄愤! 白沅沅再次拉弓,这次对着的不再是箭,而是那人脆弱的脖颈。 一箭射出,白沅沅心凉了半截。 那人竟然宁愿忍受肩膀受伤的剧痛,也不愿退下放弃攻击,仍旧举着剑向她刺来。 就在他冲到白沅沅面前,举剑挥下的前一秒,他突然静止住了,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勃然的怒意仍停留在他的脸上,仿佛下一秒仍要喊打喊杀—— 他倒下了。 有还温热着的鲜血溅到了白沅沅的脸上,她有些愣住。 就在她种种复杂地情绪还没来得及形成的时候,一个挺拔且充满安全感的身影朝她飞来。 “有没有受伤?”越庭舟迅速地上下打量了一遍白沅沅,又将她的身子严严实实地掩在自己怀里。 刚才越庭舟一回头就看见有人奔着白沅沅来,几乎是一瞬间嗜血的戾气涌上心头,理智尚来不及思考,身体便已经做出了行为。 一支箭,穿透了那人的喉咙,让他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幽深的树林。 可即便白沅沅没有受伤,越庭舟仍旧难免后怕。 “早说不让你来,你怎么就不听话?”少见地,越庭舟的话里带上了鲜活的怒意。 白沅沅也生气,她哪知道有人放着越庭舟不杀,专门来杀她啊? “我怎么知道会遇见这种事?还不是你连累的我,你还说我!” 这话气得越庭舟一时说不出话来。 危机尚且没有解除,越庭舟仍在警惕地四处观察。 沙沙沙沙…… 那是树叶晃动的声音。 越庭舟当即抱着白沅沅下马。无风树摇,那分明就是有人在树上埋伏! 不多时七八个黑衣人便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攻了上来。 白沅沅比较擅长远攻,近身的拳脚功夫练起来她嫌太累,并没怎么下过功夫,现在到了需要用的时候,她才开始后悔。 不过幸运的是,越庭舟近战也很厉害,应对这几个黑衣人,应该是不用担心生命问题了。 性命危机一旦解除,白沅沅便有些蠢蠢欲动地打起了自己的算盘,要是现在她为越庭舟挡上那么一下,那她的痴情人设岂不是得立得稳稳的? 白沅沅这边还在想着,机会就送到了她的眼前。 一黑衣人趁着越庭舟正面应对两人之时,从背后偷袭,执剑便要刺向越庭舟的胸膛。 来不及犹豫,白沅沅当机立断扑了上去。 “小心!” 那剑贯穿了白沅沅的肩头,执剑人见捅错了人又直接将剑抽了出来。 猩红的血顺着剑刃低落,白沅沅的心先是重重跳了一下,脑袋懵了懵,等恢复知觉,那彻骨的钻心的疼痛立马翻涌而来。 第26章 受伤 哪怕越庭舟已经足够迅速地回头,将偷袭之人斩杀,可依旧不能缓解半分白沅沅的痛苦。 痛意渐渐蔓延开来,汩汩鲜血从她的肩头涌出。 那血红的刺眼,白沅沅的脸色也苍白得可怕。 越庭舟人生中从未有过像今天一样的慌乱时刻,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执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巨大的恐慌淹没了他。 即便他的理智告诉他,白沅沅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滔天的惶恐与怒意仍旧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他的冷静。 此时他根本顾不得原先的计划,只抱着受伤的白沅沅,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珍视的宝贝被人冒犯的恨意,一字一句道:“给、我、杀!” 白沅沅都快疼晕了,此时却开始担心越庭舟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这周围可都是三皇子派来杀他的人,谁能听他的话啊。 就在白沅沅想要勉强开口说话的时候,一批训练有素的暗卫冒了出来。 白沅沅呼吸一滞。 她真的生气了。 白沅沅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愤怒道:“越庭舟!咳、咳…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不早让他们出来!” 见她还能有力气骂他,越庭舟用力攥紧的拳头总算微微松开,一直提着的心也略略放下。 他并没有理会白沅沅的质问,只是对那群暗卫吩咐道:“留一个活口,其余人就地格杀。” 冷静、理智重又回到他的身上,仿佛刚才的失控只是一场幻觉。 却无人注意到他垂下的眼帘遮住的不安。 越庭舟抱紧了白沅沅,贴了贴她的额头,柔声安抚:“别怕,马上就回到营帐里了,再坚持一会儿,千万别睡。” 白沅沅哪睡得着?痛都痛死了。 她瘪着嘴,眼含着泪,委屈地指责:“都怪你!我都要疼死了……” 身体似乎已经逐渐了这种剧痛,只是血液不断的流失让她觉得自己身子发冷。 她说:“越庭舟你抱抱我…我、我好冷啊。” 越庭舟将本就已经很紧的怀抱又紧了几分,一向强大淡漠的太子殿下此时甚至颇有几分手足无措。 “这样呢,还冷吗?”越庭舟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裹在了白沅沅身上。 他看白沅沅几次想要闭眼,又搜肠刮肚地引着她说话:“沅沅说怪我,现在若是睡了,还怎么罚我?” 白沅沅晕晕乎乎的脑袋自动捕捉了关键词,勉强从崩溃的理智中想起自己的痴情人设。 她迷蒙着眼,声音也模糊起来:“对,要罚你。罚你、罚你再不许和那姓慕的见面!只许喜欢我一个人……” 眼皮似乎有千斤之重,无论白沅沅如何努力都难以睁开,她的思维也越来越混沌,脑子像是变成了一团浆糊,只能表达自己最直观的感受。 “好困,我想睡一会儿……” 身子轻飘飘的,她渐渐没了力气,呼吸也轻极了。 终于,她缓缓合上了眼睛。 越庭舟明明知道她只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可是见状仍然控制不住的心慌。 他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赶回营帐。 中途瞧见他的人无不惊愕,谁也不曾见过举止端方持重、恪守礼节的太子殿下这样失态过。 “快宣太医!”越庭舟小心翼翼地将白沅沅放在矮塌之上,头也不回地吩咐着。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白沅沅,甚至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就好像生怕下一秒便见不到了一样。 就在越庭舟第三次询问太医到了哪里,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年迈的王太医终于急切又蹒跚地赶来了。 “我已经简单地处理过伤口了,只是血还没止住。”越庭舟起身,为王太医让开位置。 王太医自从进来看了一眼太子之后,便一直努力压低自己的头,不敢再多看。 那太子殿下的眼圈他怎么瞧着是红的?定然是他老眼昏花…… 王太医尚来不及行礼,便被越庭舟催促着去为白沅沅诊治。 王太医将已经被血浸透的束带解开,虽然观太子反映,他已有了些心理准备,看到伤口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这竟然是道贯穿伤! 模糊的血肉混合在一起,肩膀上分明是一个血洞,仍不断往外冒着血,甚至隐隐可见森森白骨。有些微微干涸的血凝在雪白的肤上,是触目惊心的伤。 王太医说是看着白沅沅长大的也不为过,小时候白沅沅常来宫里读书玩耍,每每磕着碰着就回来太医院找他——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哄她吃药会给糖的。 他从未见白沅沅受过这样重的伤,她那样怕疼爱哭的性子,怕是要难受死了。 王太医连忙从药箱中拿出止血药和止疼药,想喂白沅沅吃下。 可白沅沅便是在梦中也并不踏实,哼哼唧唧地一会儿喊疼,一会儿静静地掉眼泪,偏偏一要喂药,她牙关还咬得死紧,王太医对此束手无策。 越庭舟接过药,沉声道:“我来。你只管开药即可。” 王太医如蒙大赦:“好好好,这止血丸与止疼丸混着水让太子妃服下,约莫着一刻钟之后便能见效。这是止血散,比丸子药见效快些,稍后劳烦太子殿下为太子妃敷上,还有……” 陆陆续续地叮嘱了一大堆,到最后王太医还是忍不住问:“今晨微臣见太子妃还好端端的,怎么一回来就……?”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心疼。 越庭舟声音冷凝,目光渗着森然的寒意,原本还冷静尚存的他陡然变得狠厉恐怖起来。 “王太医且放心,这件事必不会轻飘飘翻过篇去,幕后之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越庭舟自然知道王太医待白沅沅如长辈对子女般疼爱,于是当下便给了保证。 这话听得王太医心惊肉跳,只觉得皇宫内又要出什么大变动了。 他喏喏称是退下。 这样大的动静,当然避不可免地惊动了皇帝皇后。 帝后二人急宣越庭舟过去问话。 “这是怎么回事?出去打个猎,好端端地怎么会遭了伏击?负责春围守卫的人是谁?立刻把人提上来——”天启帝勃然大怒。 第27章 垫脚石 他从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而且刺杀的还是他大魏未来的天子!这简直是罪无可恕! 若是越庭舟今日真的在这春围上有个好歹,受了伤、见了血…… 天启帝光是想想便觉得面上无光。 皇后倒是一贯的古井无波,只是轻皱眉头,问:“那太子妃伤到了哪里,现在如何了?” 越庭舟此时也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他沉着道:“听三哥说,今年的玉屏山的西北方有老虎,我与太子妃便想一同去看看,若是真遇到了便猎一头回来,也好为今年的春围搏个好彩头。没成想不过刚进林子便遇到了伏击,太子妃在关键时刻为了保护我受了一剑,伤在了肩头,幸而现在血已经止住了,并无性命之忧。” “太子妃对你还真是一往情深啊……”皇后感慨,“你以后也要多为你的太子妃上上心才是,莫要总盯着一些不该瞧的人。” 皇后的话明里暗里地敲打着越庭舟,让他里慕柔远点,那可是个晦气东西,沾上是会倒霉的。 “儿臣知晓,多谢母后教诲。” 听完母子对话,天启帝才开口:“你是说,三皇子告诉你今年山上有虎?” 越庭舟垂首,遮住了脸上的表情,眼中暗光一闪而过。 “回父皇,是三哥与昭武校尉谈论时说的,正好路过儿臣,儿臣便听了一耳朵。” 天启帝怒意更盛:“一派胡言!出于安全考虑,朕把放虎的折子驳了,玉屏山上到底哪里来的老虎?去把老三给我叫过来!” 他的胸膛急剧起伏了几下,俨然气急。 这个草包,竟然敢在这样正式的场合去算计太子,真是蠢笨如猪、无可救药! 不过—— “便是山上有虎,你非去猎它干嘛?”天启帝毫不掩饰话里的探究。 越庭舟当即跪下回话:“儿臣想老虎乃山中猛兽,堪当勇武二字,若是能将其猎下,做成虎皮大氅献给父皇,倒也相得益彰。于是儿臣并未多想,便去了。” 天启帝年纪已经大了,哪怕他知道自己听到的未必是实话,但仍旧缓和了脸色。 若是三皇子真是故意说给太子听,且又派人埋伏,想要除掉太子,那为何又选在这个时候呢?天启帝半眯着眼思考,这背后定然另有隐情! “你且先下去,”天启帝说:“先不要张扬,回去好好安抚一下白家,此事朕另有决断。” 越庭舟心中冷笑,表面上却愈发恭敬:“是,父皇,儿臣告退。” 且好好查,他倒是还有份大礼送给他的父皇与他的三哥呢。 不过现下还是回去看他的小太子妃比较要紧。 光是想起白沅沅,越庭舟便心中熨帖,恐慌之后便是不受控制的不断滋生的喜悦与欢喜,丝丝缕缕的甜蜜沁入肺腑。 定然是爱了?能够比自己生命更加重要的,除了是爱还能是什么呢? 越庭舟的步伐加快,脚步似乎随着心情一样轻快起来。 等他回到房中的时候,白沅沅已经幽幽转醒。 她湿漉漉的眸子盯着他,控诉:“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陪着我?!”就算她是故意替他挡的,他又不知道,难道不应该等她醒了再去处理别的吗?况且真的好疼。 吃了止痛丸也还是疼。 白沅沅一想到那些后出现的暗卫就生气。 如今她才都想明白,那些暗卫埋伏在那说明越庭舟对于三皇子的阴谋早已知情,而他只不过是故意上当。而他这样做的目的也一目了然,就是为了受伤之后闹大三皇子刺杀太子一事,然后顺着三皇子这件事继续查,越庭舟只需要适时将有关慕家被诬陷的证据呈递上去,便可以轻轻松松还慕家一个清白…… 虽然现在受伤的换成了她,但她是太子妃,效果虽然较之越庭舟差点,但目的仍然能够达成。 越庭舟是开心了,但她非常不开心! 她居然莫名成了慕家翻身的垫脚石,还是最底下的、最重要的那一块! 越庭舟包容且理解白沅沅的怒气,他将白沅沅握紧的拳头展开,轻轻揉捏,说:“不可用力,若是伤口裂了,到时候有你哭的。” 白沅沅:“那还不是因为你!” “是因为我,”越庭舟含笑,“辛苦沅沅了,我竟不知沅沅这样把我放在心上,倒叫我好生感动。” 这大概是唯一让白沅沅感到欣慰的事——她最开始计划竟然真的完成了! 白沅沅决定验收一下成果。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一看就像在打什么坏主意。但越庭舟偏偏觉得她使坏心眼的样子也可爱极了、灵动极了、有生气极了,总之要比她一动不动躺在他的臂弯里,气息奄奄的样子好得多。 白沅沅:“夫君,我渴了。” 越庭舟便听话地倒来一杯水,试过温度之后,才送到白沅沅的嘴边,悉心喂她喝下。 “夫君,我好无聊。”白沅沅眨巴着眼睛,故意做出委屈的表情,可清亮的眸子里却藏着笑意。 越庭舟思考片刻,问:“我记得你带了常看的话本,可是想看了?” 白沅沅瞪大了眼睛,惊讶于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但是她的刁难才刚开始。 “可是我好累呀,身上也很痛……夫君,我不想自己看,你读给我听?”白沅沅极其自然地撒着娇,语气里带着纯然的亲昵与娇气。 那声音如同丝丝缕缕的软线,一圈一圈地缠绕起来,作成囚笼,将他围困起来,他竟丝毫挣脱不得,抑或者说,他从未曾想过逃脱。 于是他认命般地败下阵来,去拿了话本开始读。 他说话的语速很快,吐字也很清晰,声音低沉而又充满磁性:“轻佻而放荡的公子在潮湿的夜里,以吻织成衣裳,将光洁的身躯用双臂环住,像是两条无限贴合的鱼。” 念到这,越庭舟突然顿了顿,又似了然般地轻笑了一声:“喜欢这种?原来你让我读这话本的原因在此,倒是我误会了你。” “不过你现在不便,还是等你好些再说。”越庭舟格外认真。 第28章 认真践行 像是准备等白沅沅好些了便认真践行。 白沅沅面飞红霞,倒不似须得卧床静养的人,颜色娇艳极了。 她怎么知道越庭舟一上来就刚好选了最劲爆的这一段,简直羞死人了! “闭嘴闭嘴闭嘴!”白沅沅羞得脚趾都在用力,没受伤的那只手抓起棉被就往自己脸上盖。 房间响起几声明显的笑。 越庭舟将她从被子里剥出来,状似不解的问:“还是你想现在?” 不等她反应,他又拧眉规劝:“沅沅不可胡闹,你现在身子不便,且先忍忍。” 白沅沅受不了了,说得她好像很想要一样!什么意思啊这个人? 她想翻身将越庭舟隔绝到自己的视线之外,却难过的发现如果那样的话就会压到自己受伤的肩膀…… “你再说我就生气了。”白沅沅绷着羞红的脸,很严肃的警告他。 越庭舟脸上的笑意却越发肆意嚣张:“不是沅沅想要看的话本吗?是不喜欢这个情节?那我换一本好了。” 白沅沅第一次这么直观的理解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与自掘坟墓有什么区别?好恨! “我、我现在又不想听了,”白沅沅转移话题:“那群黑衣人是什么身份,可查明了?” 提及此事,越庭舟浓郁的笑意淡了几分:“不必担心,这件事我心中有数,那人总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你只管好好养伤便是。” 没人能再伤害到你。 她躺在床上,乖乖小小的一团,越庭舟的心里不自觉便软成了一淌水。 与其说他那样浓烈的情绪是在厌恶三皇子的蠢笨,倒不如说他在怨恨自己的自大。若非他太过自负,也不至于让白沅沅身处险境。 他可以冒险,左右不过是受些伤,过些日子便好了。可白沅沅她那样怕疼的一个人,幼时走路摔在地上都要哭上许久,怎么忍得了这样的痛? 越庭舟垂眸,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想。 房内的氛围似乎蓦然沉重下来,过于浓稠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转,白沅沅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可是自己作为当事人问问很正常? 二人正沉默着,徐太医的突然到来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安好,微臣受皇后之名看望太子妃娘娘,请个平安脉。”徐太医恭敬道。 越庭舟才要点头,便发现白沅沅神色不对。 她表面平静,可仍旧难掩慌张。 “劳烦皇后娘娘挂心了,不过是小伤,哪里用得到徐太医来请平安脉。”白沅沅明显抗拒。 徐太医一愣:“这……皇后娘娘一番苦心,还请太子妃娘娘莫要推拒。” 白沅沅的慌张简直要具化了,无奈之下她扯了扯越庭舟的袖子。 越庭舟轻皱眉头,虽然不解,但仍然开口解围:“徐太医不必担心,皇后那边自有我亲自去说。太子妃今日惊惧难安,方才喝了安神药,现下正是困乏,就不劳徐太医请脉了。” 徐太医擦了擦脸上莫名的冷汗,喏喏应是。 但是徐太医转身离开的脚步却十分仓促,透露着惊慌。 这太子妃娘娘如此抗拒请脉,恐怕其中当真有些猫腻,皇后娘娘的猜测果然不错! 徐太医一面思索着,一面去向皇后复命。 “回皇后娘娘的话,微臣去为太子妃请脉的时候,太子妃似有些慌张,并未让微臣诊脉。”徐太医尽量客观地叙述。 一向波澜不惊的皇后此时却失手打翻了茶盏,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像是怒极,但很快她又平复下来。 “本宫知晓了,你先下去。”皇后眼中透出森然的寒意。 小小稚子,竟然敢戏耍于我?几次三番拒绝诊脉,分明就是心中有鬼!能让堂堂太子妃如此讳莫如深的事,除了子嗣这样的大事,根本不作他想! 这样的小把戏,也敢在她面前卖弄? 皇后冷笑一声,又喊人进来收拾了洒了一地的残渣剩叶。 就先让她再逍遥几天,待到回宫,那时候便由不得她愿意不愿意了! 发生了太子与太子妃被刺杀这样大的事,天启帝也不可能再多在玉屏山上多留,第三日清晨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回了宫。 期间还把三皇子数次召到身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越庭舟与白沅沅这几日倒是蜜里调油,看起来感情好得不得了。 白沅沅还是第一次见到越庭舟对她这样百依百顺的样子,好像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愿意去做,让她不由得有些沾沾自喜。 那是对于自己计划成功了的自得,以及一些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清的隐秘的欢喜。 许是这几天越庭舟的顺从惯坏了白沅沅,让她生出了些不该有的错觉,以至于她竟然在越庭舟为她收拾马车上会用到的软垫的时候,问出一句不该说出口的话。 “夫君是不是比以前更爱我了呀?” 她见越庭舟忙前忙后为她操持,甚至连在他心中重于泰山的奏折都无暇去处理,这句话便极其自然又随意的脱口而出了。 可是她知道,她犯了大忌讳。 越庭舟一向不喜欢听她说爱啊、喜欢啊之类的话,更不喜欢听她这么问。 果然,在她问完之后,方才还称得上是温馨的氛围一寸一寸冷却了下来。 越庭舟收拾软垫的动作顿了顿,神色浅淡,黝黑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看着白沅沅:“那你呢?” 一时之间,白沅沅没能反应过来,微微有些怔愣。 越庭舟将话补充完整:“你既这样问我,那你自己呢?”到底是付予真心的爱慕,还是虚情假意的做戏? 白沅沅呼吸一窒,但很快笑了笑,说:“我对夫君当然是一心一意,只是不知道夫君心意如何……” 越庭舟寡淡的脸上浮现一丝极浅的笑,浅到不像是愉悦,更像是嘲讽。 他又听见小骗子继续说:“你一直这样对我好,我当然就爱你了。” 可是同样的谎话听多了,难免会信以为真,哪怕是越庭舟也不能免俗。 第29章 慕家平反 哪怕他的心智足够坚定的告诉他,是假的,她看向他的眼神分明没有半分爱意。可是他的心神却不断动摇叫嚣,信一次,信一次……她可能真的是爱他的呢? 他没有说什么我当然会对你好之类的承诺,他只是垂下眼睑,低声“嗯”了一下,又去收拾了些白沅沅平日爱吃的糖果,装进他随身带着的袖袋里。 第二日,朝堂之上—— “皇上,微臣以为三皇子此举危及国本,实乃大罪,还望陛下彻查此事、从严处理!” 说话的人正是白沅沅的祖父白行健。 他自从知道白沅沅被刺受伤一事便大为震怒,那三皇子实属蠢货草包,竟敢在春围上行刺当朝太子,还没处理干净自己的尾巴,不过略一排查便被发现。此事天启帝的态度也颇为奇怪,早在前几日皇帝便应该知道真相了,竟先按下不提,直到今日才发作。 天启帝按了按额角:“太子,这件事你来说。” 越庭舟弓身称是,并将此事娓娓道来。 “五年前,晋州水患严重,朝廷拨款三百万两用于赈灾基建。可五年后的今天,晋州水患又冲垮已重修加固过的堤坝,各位大人可曾思考过是为何?” “那不慕家贪污……?”有人疑惑询问到? 越庭舟直起身子,风姿绰约,平静道:“慕府贪污,不过搜出十万两,剩余的二百九十万两又清楚了哪里?” 可白行健在此时却突然询问:“太子殿下所说的慕家贪污与三皇子行刺一事又有何关联?” 越庭舟哂笑:“三皇子选在春围时刺杀我的原因正是在此。他见我与三月时曾带慕家女参加赏花宴,便以为我与慕家走得极近,甚至为他们调查当年贪污一案,恰巧他们府上又莫名遭了盗,丢失了账本,就笃定这一切都出自于我的手笔。 于是三皇子为了防止他与工部尚书赵集及晋州州牧私昧赈灾银,并嫁祸给慕家一事暴露,便想着先下手为强,想在春围之时让我永远闭上嘴,来掩盖他们的罪行。”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群臣不由面面相觑,从古至今也没听说过哪朝那代出现过这样的荒唐事。 皇子贪污赈灾银,冤枉给别的大臣,最后为了掩藏自己的罪行,还想杀了自己的亲兄弟? 三皇子脑袋里装的难道都是水不成? 便是白行健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越庭舟却慢条斯理地拿出几张纸:“三皇子、赵集、晋州州牧三人都已相继伏罪,状书在此,诸位大人请过目。” 一时间,大家全都僵在原地,竟无人敢动! 最后还是天启帝开了口:“工部尚书、晋州州牧本应标榜士子、表率群臣,以身作则,垂范后世。熟料其贪赃枉法、栽赃陷害,更因贪赃害慕家破败,实为礼法败类,名教罪人。朕深恶其罪,依律严惩不贷,着十日后宣武门问斩。 至于三皇子……褫夺封号、封地、食邑、奴婢,降为庶人,逐出京城,命其永世不得入京。” 肃穆庄严的朝堂静了片刻,群臣才哗啦啦地一齐跪下,高呼:“皇上英明!” 天启帝轻叹:“若无事,便退朝。” 只见天启帝起身离开的背影似乎都苍老了几分,可以想见亲口宣判儿子的罪责于他而言有多痛苦。 这让群臣离开的脚步都沉重了几分,只觉得接下来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皇帝一怒,他们这些做下臣的,可得夹紧尾巴做人了。 唯有越庭舟与他们格格不入,似乎连来时的沉郁都被洗去了几分,脚似踩在了锦云之上,处处松巧起来。 五年前慕家由京城中的名门望族,一朝败落,便是连街边的三岁小儿听到也会呸呸两声,污蔑辱骂之言见于街谈巷语,慕老爷子与祖上苦心经营近百年的心血从此毁于一旦。 越庭舟行至阳光下,那久违的暖意渐渐盈满了心间。 他有时也会想,倘若不是慕老爷子要当他的老师,执意站在他的身后,会不会慕家便不会遭此横祸?而慕老爷子也可以安享晚年…… 那日他赶去见慕老爷子最后一面,简陋破败的茅屋,不知从哪个破洞里钻进的冷风,污浊难闻的空气,以及躺在床上的奄奄一息、满面病容的老人。 他几乎不敢相信曾经一直连官帽都坚持戴得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老者,竟然会变成形如枯木,发似蓬草的邋遢样子。 时隔五年,他终于完成了。 心头压着的巨石消失了,可是却莫名有丝丝缕缕如锁链般坚固的束缚仍然锢住了他,他僵硬地露出了一个笑,模样惨淡。 朝着太阳所在的方向静静鞠了一躬。 抱歉,老师,迟了五年的清白如今才得见天日。 越庭舟直起身时,平静如水的脸上眼角似有一闪而过的光亮。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非常想念一个人,哪怕不说这件事,只是和她拌拌嘴也好。 那是一种很强烈的想念。多年的心中执念一朝达成,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空虚,可是渐渐的,那空虚又被另一种充盈丰沛的情感所填满。 他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些,只想着早些回东宫见她。 可才出去没两步,便看到哭得极其惨烈的月兰。 越庭舟当即心下一沉。 月兰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太子殿下不好了,您快去救救太子妃……” 她倒是和她主子一个样,用到人的时候才知道装乖,这个时候不用他提醒也知道叫太子妃了。 “她如怎么?”越庭舟问。 月兰抽抽嗒嗒地说:“太子妃今天身子才好些,想下地走走,谁知道连房门都还没出便被皇后派来的人请走了——” 听到这越庭舟心放下了大半,被皇后叫走,总归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月兰继续补充:“皇后不由分说便叫人按住了太子妃,说是要叫什么徐太医给太子妃好好看诊,谁料那劳什子徐太医一把脉就说、就说……” 说到这她怯懦起来,有些不敢开口了。 越庭舟目光锐利:“说了什么——?” 第30章 不孕! “荒谬!”皇后怒意滔天地狠狠掷出杯盏,精致的瓷器碎了一片。 有一些细小的碎片飞溅起来,划破了正跪在地上的白沅沅的脸,伤口渗出丝丝鲜红的血。 “你既早知道自己不能有孕,竟还敢欺瞒于本宫!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荒唐至极!”皇后怒骂。 徐太医早就跪在地上开始瑟瑟发抖。 殿内的宫人已经被清出去了,只在殿外候着。可是那些宫人仍偶尔能听见一些饱含愤怒的嚷喊声,以及惊心动魄的破裂声。 “母后…”白沅沅垂首跪在地上,“儿臣知错,可是儿臣是真心爱慕太子殿下。” 皇后强忍怒气似的闭了闭眼,这蠢货如今还敢说这种话?亏她先前还以为这白沅沅聪慧机灵,这么看也不过是一个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女人,真是不知所谓! 想到先前她居然还敢拿备孕当借口,往太子身边塞人,恐怕也打的是借肚生子的主意。 可是这蠢货也不想想,太子身边怎么可能留下一个不能诞延嫡子的太子妃?爱又管什么用。 “滚出去跪着。”皇后发泄着自己的怒火。 比起自己被愚弄的愤怒,她更不能接受的是白沅沅霸占了太子整整四年,让他身边从未有过别的女人,以至现在都不曾有任何子嗣。 白沅沅眼含泪意,说:“儿臣遵命。” 殿外全是宫女太监,皇后让她去宫外跪着无外乎是要落她的脸面,羞辱加泄愤罢了。 白沅沅表面屈辱,实际上却在为自己离自由更进一步感到庆幸。 她不能诞育子嗣这件事若是闹得满城风雨,那越庭舟便是不想和离,也不得不和离了。 只可惜她不能生育这件事是假的,要是真的闹大,几番查验之下发现她弄虚作假的小把戏,反而得不偿失了。 不过,长秋宫的地砖可真硬啊。 被娇养长大的白沅沅从没被人罚跪过,不过一刻钟便开始累了。还疼。 这下她眼角的泪不酝酿情绪也连珠似的往下掉,只是脊背还挺直着,维持着身为太子妃的尊严。 宫女太监没敢靠近,远远的看见了,不由小声议论。 “太子妃犯了什么错啊,皇后竟然生这么大的气?” “不知道,皇后娘娘并不常责罚人的,许是太子妃真的做错了什么事。” “嗨,还能做什么啊?”一个小太监神神秘秘地凑过来,眼睛还左右瞟瞟,压低了声音说:“无非就是太子那事呗!” “到底是什么事啊?你快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啊!”小宫女好奇死了。 小太监自以为勘破了惊天大秘密:“你看太子和太子妃成婚这么多年,身边可曾有过别的女人?” 小宫女摇摇头:“太子殿下品行高洁,向来不近女色,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吗?” 小太监笑了,说她无知。 “男人都一个样,哪有不近女色的男人?除非这个男人心有所属!”小太监声音更低了些:“太子早在成婚之前就喜欢慕家的姑娘,可惜慕家倒了,太子迫不得已才娶的太子妃。如今慕家沉冤昭雪,皇后定然是想帮太子纳了慕家女,太子妃不同意才被罚的!” 小宫女大惊:“怎么可能!都过去这么久了慕家怎么还能翻身?” 小太监了然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太子今早才递交的证据,方才陛下已经下令封慕姑娘为嘉佳县主,这不恰恰证明了太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心里一直都惦记着慕、不对,现在应该是说嘉佳县主了。” 小宫女听到这已经惊得彻底说不出话了,她听着好像有些道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太子每次携太子妃前来长秋宫的时候,看太子妃的眼神简直温柔得能掐出水。 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但是自从她入宫以来,她就只在太子妃在的时候,才能看见太子那样温柔的神色。 慕家女?太子对她的态度分明很平常啊。 诸如此类的议论充斥着整个长秋宫,越庭舟到的时候宫人们瞬间沉寂了下来,但是彼此间又似乎使了使眼神,像是心照不宣。 越庭舟才一进来就发现了跪在最明显的地方的白沅沅。 五月正是和煦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莫名显出几分寥落与哀伤,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越庭舟心脏一紧,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揉捏了一把,酸软疼痛得厉害。 她的身上还有伤,到底是是什么值得皇后生这么大的气? 越庭舟阔步走了过去,也不管是否此举会违背皇后的命令,直接将白沅沅从地上强行扶了起来。 “莫哭,我来了。”越庭舟轻轻擦去她的泪,温声安慰:“哪里值得哭成这样呢?” 白沅沅闷声回答:“地板可硬了……” 越庭舟:“娇气。回去给你涂药,不哭了,嗯?平白叫别人看了笑话。” 一滴滴泪顺着白沅沅精致的面容滑落,却像是颗颗掉在了越庭舟的心上,灼热滚烫着,叫他焦灼痛苦。 直到越庭舟蹲下身开始揉她的膝盖,白沅沅才惊慌地遏住了眼泪。 “你、你做什么?周围这么多下人呢!”白沅沅小声质问。 她现在已经能想到一会儿皇后该如何怒不可遏了。 先是儿媳把她骗了,再是儿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违背她的命令,给她惩罚的那个人揉膝盖。 光是想想白沅沅就头皮发麻。 白沅沅:“我不哭了不哭了,你快起来!” 不过揉得还真的挺舒服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学的,反正那双暖烘烘的手,就那么轻轻一按、一捏,她就觉得膝盖的痛楚缓解了好多。 越庭舟确定她不再巴巴地掉眼泪了,才顺从地从地上站起来。 “月兰。”越庭舟哪怕刚屈膝为自己娇气的小妻子按揉完膝盖,再开口时也仍旧是一副光风霁月、波澜不惊的淡漠样子,“送太子妃回东宫。” 月兰走过来结结巴巴地说:“奴婢、奴婢遵命。” 那暴怒的皇后娘娘就交给太子殿下一个人应付!她还是赶紧带着小姐跑路要紧。 第31章 再次诊脉 “会没事的。”越庭舟亲昵地将她鬓角的碎发拨到耳后,“回府再叫太医来看看你的伤,虽然结痂了但也不可马虎大意。” 白沅沅有些犹豫的样子,“可是……” 越庭舟给了月兰一个眼神,这个时候月兰倒是听他的话了,连忙拉住了白沅沅,劝说道:“太子妃咱们快走,留在这里皇后娘娘只会更生气。” 白沅沅瘪起嘴,腮边的软肉也鼓了起来,她眼里还含着一泡泪,沁得本就清澈透亮的眸子更显无辜可怜:“夫君,我……” 越庭舟知道这小狐狸多半是又惹了什么大祸,现在才看着又乖又软,但他也没问,只说让她先走。 等到月兰拉着白沅沅彻底离开了长秋官,越庭舟才迈步进了殿内。 “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金安。”越庭舟安静跪下。 皇后对于殿外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她之所以没去阻拦原因有二。 其一,虽然她儿子驳了她的面子,但如果她此时冲出去责骂太子,不仅在那群宫女太监面前丢了皇家颜面,还会让他们二人为此生出许多嫌隙。其二,虽然她一怒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责罚了白沅沅,但白沅沅抛开太子妃的身份,还是白行健——当朝首辅最疼爱的嫡孙女,太落她的面子,白家也会有意见,倒是现在就让白沅沅离开最好。 即便皇后都想明白了,但仍旧余怒未消,此时看见越庭舟也没一点儿好脸色。 “请安?”皇后冷笑一声,“你端看看你的太子妃,我如何能平安得了?” 越庭舟拧起眉,思绪翻涌,还是想不到皇后到底是因为何事生气。 “沅沅年纪尚小,顽皮了些,若是犯了什么错,还请母后多担待。”越庭舟垂下眼,姿态恭顺。 可越是这样,皇后便越是生气。 皇后冷嘲:“你怕是还不知道你那太子妃都干了什么好事?徐太医——” 徐太医突然被喊,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跪下尽量将事情委婉一点说出来:“皇后娘娘担心太子妃的伤,便让微臣给太子妃诊脉,谁料微臣诊脉时发现,太子妃脉多见沉弦,脉势沉缓、细如蚯蚓,像是……” 徐太医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但是他再张口时声音仍旧干涩无比:“像是不孕之症状。” 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空气也变得稀薄无比,就连徐太医犹在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恍惚离奇起来,越庭舟漆黑的眸子疑惑地看着他,好像没有听清楚。 “你说什么?” 徐太医顶着巨大的压力,咬咬牙又重复了一遍:“太子妃、太子妃她似有不孕之证!” 怎么可能?越庭舟只觉得这话荒唐极了,白沅沅身子一向好得很,就连肩膀上的伤也好得极快……怎么可能会不孕? 皇后这时再一次开口:“怎么?原来堂堂太子殿下也才知道与你成婚四年的太子妃竟然不孕这件事吗?” 越庭舟没有回,只是问徐太医:“你确定?” 徐太医只是匍匐跪地,身子瑟瑟发抖,不发一言。 已经无需多言了,越庭舟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那些幽深森寒的情绪已完全消失不见,只说:“此事确是沅沅不对,不该瞒着母后,不过母后罚也罚了,便算了。” 皇后却像才认识越庭舟一般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好几遍,似乎觉得他被人调包了一般,最终发现自己真的在他脸上找不到一丝愤怒,才真心实意地发问:“你是被她灌迷魂汤灌傻了?” “你知不知道她不能有孕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没有嫡子。身为太子,除了能力,子嗣也同样重要。你与她成亲四年从未有所出,不光是皇帝,便是朝中大臣对此也多有议论,你当真不知接下来你会面临什么吗?”皇后每一句话都在告诉他,你如果再让白沅沅当太子妃,你这太子之位也马上就要坐到头了。 越庭舟:“儿臣知晓。” “休了她。”皇后下达命令:“无论你用什么理由,休了她!” 听见这句话,越庭舟整个人似乎都停滞了下来,静止在原地,没有说话。 皇后说:“无论你们感情如何,她已经不再具备做太子妃的资格了,你们还是早些了断,各自奔各自的前程得好。”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母后。”越庭舟神色浅淡到了极致,瞳孔幽深漆黑,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 皇后意味深长地说:“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好。三皇子是倒了,大皇子与五皇子可都好端端的呢,莫要行差踏错才是。” 是的,越庭舟知道皇后所言极是,句句在理,可是他仍旧无法下定决心。 甚至他隐隐觉得整件事情处处透露着古怪。 春围受伤那天,徐太医便想为白沅沅看诊,可是当时她太过抗拒,便躲了过去。 如今越庭舟细想想,便怎么都觉得她的动作刻意,就连惊慌也十分流于表面。 “母后不必为此事操劳,儿臣心中有数。”越庭舟拱手行礼:“儿臣告退。” 出了长秋宫,他便去京郊药馆拎了他信任的医师李天星一同回了东宫。 李天星不解:“你这么急急忙忙寻我有什么事?” 好似媳妇跑了一般,脸色也吓人得很。 越庭舟:“等下你只管把脉,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要说。” 在极强的压迫感下,满头雾水的李天星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是是,我知道了。” 哪怕并没有跪多久,但白沅沅的腿依旧肿了起来,白皙幼嫩的皮肤上青紫的一片,看着骇人极了。 月兰心疼地给白沅沅上药:“皇后娘娘也忒心狠了,怎么跪成这样了啊?您身上还有伤呢……” 白沅沅一边疼得嘶嘶抽气,一边谅解道:“皇后娘娘已经算是心好了,不然我今天哪能这么轻易离开?” “太子殿下——”门外的侍婢跪下行礼。 几乎是下一秒,越庭舟便带着李天星破门而入,“去给太子妃诊脉——” 第32章 感谢皇后 白沅沅抿唇,哀伤的眼看着越庭舟,“你都知道了?” 越庭舟没有说话,只是黑沉着眸子,无声催促着李天星。 “得罪了太子妃。”李天星面对着这古怪又沉默的氛围尴尬得要死,但只能顶住压力去给白沅沅诊脉。 最开始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时间越久他的脸色就越凝重,到最后他甚至有些害怕。 这样的皇家隐秘叫他知道了,不会被杀人灭口? 他紧张地看了看越庭舟。 越庭舟:“随我出来。” 二人沉默着走出去,自始至终越庭舟都没有看白沅沅,同样也没有泄露出半分情绪。 行至安静处,越庭舟开口问:“太子妃身体如何?” 李天星有点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虽然这越庭舟看起来像是已经知道了,只是让他来验证一番,但……这样隐秘的事也不好直接说啊。 大概是明白李天星的顾忌,越庭舟又说:“你直说即可。” 李天星定了定神,吞吞吐吐地打着哈哈:“哎呀,这太子妃身子挺好,就是、就是有那么一点小毛病——难以有孕。不过别的都挺健康的哈哈。” “确定没有诊错?”越庭舟垂眸想了想,“或者是否有什么药物可以短暂改变人的脉象,造成不孕的假象?” 李天星一愣:“这我倒是没听说过,不过我师父见多识广,若是有,他必然知道!” “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务必保密,绝不可有半分差池。”越庭舟森寒的声音响起。 惹得李天星一个哆嗦。 他与越庭舟自认识起,越庭舟便沉稳早熟,一向都是四平八稳、处变不惊的人,如今情绪乍然外泄,直让他汗毛倒立,毛骨悚然。 “只是我师父在外云游、归期不定,此时我也只能说是尽快,但……”李天星无法保证需要多久才能给出答复。 索性越庭舟也没有为难他,只是说:“尽快就好,只是结果一定要准确。” “好,”李天星只想赶紧逃跑,“那我现在便回去给师父传信,不用送我了啊!” 说完,他就逃也似的走了。 越庭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甚至到现在还有一种不真实的荒诞感,但他仍旧抬步朝白沅沅的房内走去。 他走到房门外,正好听见月兰在安慰她。 “没关系的太子妃,只是一点小毛病,迟早会治好的。” 没往下听,越庭舟便推开了门,让月兰先退下。 房间内又重归安静,空气浓稠又沉寂,仿佛根本不流通一般,稀薄得人根本喘不上气。 先开口的是越庭舟。 “什么时候知道的?”出乎意料地,他奇异地平静了下来,“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白沅沅心里一惊,暗道,莫不成越庭舟已经连她不能有孕都不在意了?这语气难道是原谅她了!大度是美德没错,但能不能不要在这种事情上大度,你可是太子啊太子! 哪怕白沅沅心里都已经开始尖叫了,但她表面上仍旧凄楚如雨:“几个月前……你是不是怪我?” 一颗珍珠似的泛着盈润光泽的泪珠适时落下。 快说是啊!就是在怪我! 越庭舟避开她的伤口,将她搂在怀里,熟悉的气味与气息萦绕在鼻端,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有了一种实感。 “我怎么会怪你?”越庭舟爱怜地揉了揉她的耳垂,却没有去理会她的眼泪,“只是沅沅,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夫妻一体,不是吗。” 白沅沅看着他晦暗如墨的眼神,确实一个激灵。 “可是我害怕失去你啊……”白沅沅过于紧张,反而流不出泪,只能硬着头皮编,“我不能绵延子息,可你除了是我的夫君以外,更是太子,若是告诉你了,你会不要我的。” 她低下了头,很沮丧难过的样子。 越庭舟松开了手:“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别的话想说吗?” 他与白沅沅稍稍拉开了些距离,却更方便把她的表情动作尽收眼底。他以一种审视的姿态,冰冷地睨着她。 闻言,白沅沅呼吸急促了一瞬,怕被他发现,立马装作情绪激动,说:“那你希望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发生这样的事难道是我想的吗?我才是那个最痛苦的人!” 她异常的反应似乎取悦了越庭舟,他竟莫名笑了起来,“沅沅,就算没有子嗣也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问题的解决办法很多不是吗?不论是侧室生的孩子记到你的名下,还是干脆过继一个,那都可以是我们的嫡子。” 说到最后,他真情实感地疑惑起来:“你怎么会认为我会因为这种事就不要你呢?” 他的手抚摸着白沅沅平坦的小腹,此前他从来没想过她孕育孩子会是什么样子,毕竟白沅沅自己本身就还是个孩子,而他又一直忙于政务。 如今他也并不觉得懊恼悔恨,只是略微有些遗憾。 “可是皇后不会同意的……”白沅沅一向飞扬的眉眼此时也耷拉下来,看起来委屈又难过,“她怎么会允许有一个生不出正统嫡子的太子妃?即便皇后妥协了,那也是只是暂时的。” 感谢皇后! 越庭舟却说:“皇后只是正在气头上,等她消气了自然会想明白的。” 想明白什么啊?白沅沅不解,难道越庭舟真的有办法解决? 她抓心挠肺地好奇起来,但又不能问,只能自己憋着,心里头开始默默盘算。 皇后那边应该不会轻易松口,毕竟此前皇后就已经对她颇有微词,如果没记错五皇子的第一个孩儿最近也要出生了,这大概率会加剧皇后对她的不满。除此之外,慕家那边也已经恢复了身份,足以嫁入任何一家高门显贵,便是太子妃也勉强当得,她不相信慕柔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只要再想办法推慕柔一把…… 两相压迫之下,她就不信越庭舟还能不和离! “那夫君还生我的气吗?”白沅沅开始服软,“可是我也只是太爱你了,怕失去你而已……” 第33章 太子与慕柔成婚 上一世慕柔嫁进东宫之匆忙仓促,根本就不符合她与太子之间的深情厚谊。 白沅沅也是后来才不知道从哪听了一耳朵,说是慕柔的亲娘竟然合计将慕柔嫁给京城中出了名的纨绔吴祥,只因为吴祥愿意给慕柔万金为聘,而且还是娶妻。 可是谁不知道那吴祥已经娶了六任妻子,且每一任都不得善终?有得病死的,死在床上的,不堪受辱自杀的,最惨的那个是被活活打死的!死的时候身上连件衣服都没穿,青紫的淤痕遍布全身,听说是疼死的。 更别提吴祥还常年流窜在花街柳巷,清白人家的姑娘便是见了他也要远远地掩鼻躲开,生怕沾上什么脏东西。 慕母为了万金便要将慕柔嫁进吴家,无异于将她推入火坑,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好。说什么市井间都传遍了,她身子早就不干净了,给太子当了上不得台面的外室,还不如嫁给吴祥,好歹是当个正头娘子。 慕柔气极,也怕极。 于是便找到了越庭舟的头上,这才急匆匆地嫁进了东宫,成了侧妃。 如今慕柔已经被封为嘉佳郡主,若想要吴祥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却还需要过段时日,白沅沅已然没有时间了。 她所服用的断子散效果不过一月,越庭舟又日日派人来为她把脉,等到一月之期一过,越庭舟发现不对劲,到时候她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时不我待、迫在眉睫,白沅沅说干就干,她提笔写下了一封信,交代月兰务必要把这封信亲手交给听雨斋的掌柜。 当晚,春风楼—— 艳红的灯笼高高挂起,不甚明亮却又透露出一种朦胧的美感,衣香鬓影,脂粉裙裾,处处充满着吴侬软语。 美貌女子斜倚着门,酥胸半露,媚态天成,不过一个眼神便足以便勾魂夺魄。 有些酒醉的吴祥眼睛都看直了,歪七扭八地走进了春风楼,大舌头道:“美、美人……快来给小爷我亲一口。” 他甚至还在门口便急不可耐将手伸向那女子的领口内,急色地揉捏着。 脸上呈现出一种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病态样子,黑眼圈大得吓人,眼睛也浑浊不堪,细看之下便能发现他呆滞无神,满脸的淫欲之色。 “啊~真讨厌,还在门口就这样急~”娇媚女子娇笑着拍了下他的手,“爷快随我进楼里——” 吱嘎粗哑的床晃动的声音昭示着屋内正在发生什么,甚至还隐隐可以听见屋内暧昧的喘息和对话。 “爷、爷你慢点……啊,受不了了。”女子急促地喘息着,媚得似乎能滴出水来。 吴祥哪里抵抗得了,一阵冲刺后便很快释放。 “美人,我替你赎了身,你随我回府。”吴祥气喘吁吁地躺在女子的旁边,回味着方才的美好。 出乎吴祥意料的,那女子竟然沉默了,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你不想跟我?”吴祥瞪大了眼睛,表情开始凶恶起来,“这天下女子就没有我得不到的!你便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一直沉默的女子突然开口:“天下女子之中,当然也有您得不到的。” 吴祥矢口否认:“不可能,你说谁?那高门大户的小姐我想娶便娶,哪有我得到不到的!” 女子似乎是努力思考了一会,才说出一个人:“嘉佳县主,她可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您若是能娶到她,我便愿意与你走。” “好好。”吴祥哈哈大笑,立时认了下来。 慕家没倒台之前,他想娶慕柔或许有几分困难。可如今的慕家,不过一家子老弱病残,没一个上得了台面的,想娶个慕柔还不是手到擒来?吴祥得意地想。 得到吴祥那边已经开始行动的消息之后,白沅沅这边总算定下心了。 她这几天还在不断加强自己的痴情加妒妇人设,每天到了给越庭舟送汤的时间都要狠狠腻歪一会儿,然后还要说上几句真的很爱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他,想让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这样的话。 她知道的,越庭舟对于这种话一向很受用。 果然这几天越庭舟都没用那种黑沉沉的眼光看着她,反而平静得很,甚至连皇后那边都没再来找她的麻烦。 她少见地过了一段老实本分的日子。 这日,白沅沅照常炖好了汤,准备去送给越庭舟,刚走到书房门口,便看见青书一副便秘了的吞吐表情。 白沅沅心神一振,心下当即就有了猜测。 定然是慕柔来了! 青书犹豫地说:“太子妃娘娘,太子眼下正在见客,要不您先回去?” 白沅沅极力压制才强忍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唇角,状似平静地说:“不必,我在这里等就可以了。” 本来屋内的声音还听不真切,可是他们似乎太过激动,声音也控制不住地高昂尖厉起来,于是白沅沅听见—— “太子殿下!就算是为妾为婢都可以,求求您救救我!那吴详是什么人您也知道……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呀……” 慕柔的声音逐渐清晰,她说完便呜呜哭了起来。 越庭舟倒是一如既往的四平八稳:“你先起来。” “太子殿下若不答应我,我绝不起来!” 那声音透着一股今天目的不达成,我就跪死在这里的悲壮气势,惹得白沅沅肃然起敬。 白沅沅低头竖起耳朵仔细听,可在青书看来,这就是太子妃被伤透了心,又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哭,只能暗自神伤、默默垂泪! 唉唉,太子妃也是个可怜人呐。青书不无同情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越庭舟终于再次开口:“我答应了,你先起……” 啪—— 一声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是谁?” 青书喏喏应答:“回太子,是太子妃娘娘不小心把食盒打翻了。” 而且还跑了。 但这话青书没敢说。 “知道了。”越庭舟压下自己想追出去的欲望,又对慕柔说:“这些日子你先准备着,有什么需要只管找管家来说便是。” 慕柔破涕为笑。 第34章 和离 是夜。 白沅沅拿着一张纸递到了越庭舟的面前,而越庭舟正端坐在桌案前处理晋州水患的后续事宜,那里陆续有人发了高热,似是时疫之症 “何事?”越庭舟头也没抬,眉头紧锁,因为晋州之事十分心烦。 白沅沅也很体贴,看他很忙没有时间,便直接把那张纸放下桌子上,平心静气地说:“太子殿下,我们和离。” 越庭舟手中的笔猛地一顿,猝然抬头,问:“你方才说什么?” 似乎没听清。 白沅沅知道他忙,非常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和离。你看慕家已经平反,你与那慕柔真心相爱我也不想阻拦你们,索性和离了,咱们各自安好。” 越庭舟看着她的红唇一开一合,和离二字轻飘飘地就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似乎比过家家还要轻易。 他仔细地观察,发现白沅沅并无半分拈酸吃醋的赌气成分,只是真心实意地提出一个建议。 他问:“为什么?” 白沅沅看起来也有些吃惊,理所当然道:“你又不喜欢我,我如今也不喜欢你了,自然是要和离的呀。而且我们不分开,你该如何迎娶你的心上人?你若是想让我与慕家女共事一夫,我可做不到。” “你已经为慕家奔走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地迎娶她吗?现在我们和离不是正和你意。”白沅沅很坦白,而且也很从容。 甚至坦白从容到越庭舟有些不认识她。 他很疑惑,难不成四年的体贴入微都是假的不成?怎么可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你如果是因为吃醋才说出这些话,那你现在还有机会收回去。”越庭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解释了半天,可是越庭舟还是油盐不进,白沅沅也开始烦了。 “咱们好聚好散不行吗?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直接在这里盖上私印。”白沅沅烦躁地撇了撇嘴,敲了敲桌子上的纸。 那干脆利落,准备拿上和离书立马走人的样子,岂止是不爱了,根本就是从未爱过。 仿佛过往甜蜜的笑只是他记忆中的幻象,像是镜中之花,水中之月,不过略一触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的事情模糊一片,只剩下一些琐碎的片段,滔天的怒意吞噬了他的理智,冰冷的情绪残存于他的脑海中,精致漂亮的美人被永久地困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再无法逃离她的身边。 只是最后,貌美的少女口吐鲜血,倒在了他怀中,失去了气息、体温。 他抱着她,悲伤、痛苦、悔恨重重层层的情绪最终融为极致的恨意,对那个害他永远失去了心爱珍视的人的恨。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撕心裂肺的疼痛和越发剧烈的心跳让越庭舟终于从无端的梦境中醒来。 他大汗淋漓,胸口处还残余着几分梦境中的痛意。 是梦吗?越庭舟罕见的有几分失神,如果是梦也太过真实了些。 相较于越庭舟的辗转难眠,白沅沅倒是一夜无梦,睡得安稳得很。 毕竟在她看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朝着她计划的方向进行着。 如果顺利的话,明日她只需再唱最后一出大戏,便可以拿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和离书了! 白沅沅被自己的幻想快乐到,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激动地蹬了两下脚。 万事俱备,静待花开! 第二日清晨,阳光灿烂,映得大地一片金灿灿,青色的苔癣也泛着暖黄的光。 一切清新又美好。 只有越庭舟心绪不宁——桌案上的折子,竟如他梦里昭示一般,上书晋州瘟疫四字。 越庭舟呼吸动作一滞。 紧接着,便是敲门声。 越庭舟心脏紧缩,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抬起头,却发现并不是白沅沅。 “谁让你进来的?”越庭舟冷意外泄。 云英福了福身,说:“太子妃交代过,殿下早膳用得少时,要放些点心。” 她柔顺地将精致的糕点端了进来,放到越庭舟的手旁,温柔体贴。 越庭舟却冷笑一声:“那太子妃可有告诉过你,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不得进入尚书房?” “把她丢出去。” 暗卫不知从哪冒出来,将云英提起就走,脚步轻巧,没闹出半分多余的动静。 正当候在门外青书为太子今日生了好大的气而忧虑时,他看见了救星一般闪闪发光的太子妃! “太子妃您来啦——快请进!”青书殷勤备至,直接打开房门迎接。 白沅沅虽有些莫名,但为了即将要完成的心心念念的事,并没有多想,直接走了进去。 “又有什么事?”越庭舟头也不抬,只觉烦闷到了极点。 瘟疫、梦境、不孕。偏偏这几件事情都赶到了一起,直扰得人心神不宁。 心浮气躁之际,他听见格外熟悉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太子殿下,我们和离。” 越庭舟连瞳孔都无意识地扩大了一瞬,这几乎与他梦境完全重叠的一幕仿佛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隐喻,将他笼括其中,似乎在暗示些什么。 “你方才说什么?”越庭舟下意识的问话,却做出了与梦境中完全一致的回答。 白沅沅并没有注意到越庭舟异样的神色,而是按着自己的计划一字一句诉说着:“我说,我们和离。” “这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夫君。可你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夫君,你是大魏的太子,你怎么能没有嫡子呢?皇后说得对,我确实不应该在知道自己有不孕之症以后还纠缠着你,不愿放手……” “直到昨天之前我还抱着渺茫的希冀,觉得只要自己不放手,你便还是我一个人的夫君。可是不是的。你马上就要变成慕柔的夫君了……” 越庭舟沉声:“这件事——” “夫君!你不要说,”白沅沅留下两行清泪,格外凄楚,“我怕你说了之后,我又会给自己找借口不去成全你。” “夫君,我可以同你和离,但我只给你一年的时间。” 第35章 一年之约 “什么?”越庭舟不甚理解。 白沅沅红着眼,但语气却很坚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并且不准备回头一般:“我只给你一年的时间,你与慕柔诞下嫡长子之后,便同她和离!这样既可以解她的燃眉之急,也可以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嫡子。” “越庭舟,我只等你一年,一年之后,你要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她绕过桌案,依偎到了他的身边,滚滚热泪滴落至他的脖颈,带来一阵滚烫的灼意。 她最近变得很爱哭,他想。 越庭舟缓缓抬起手,拥她入怀:“你这样难过,我怎么舍得?还是不要和离了。” 他话里潜藏着试探,似乎想知道她到底是因为她口中所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原因想要和离,还是只是想要逃离他的身边。 在白沅沅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眸暗如黑夜,深似巨海,隐藏着深不见底的思量与探究。 面对越庭舟的提议,白沅沅却突然崩溃出声:“你以为我想把你让给慕柔吗?!要是可以,我真想把你锁在身边,让你此生只有我一个人,便是死后我也要将你与我合葬,不给你分毫离开我的机会。可是不行!” “孩子、慕家慕柔、太子之位……诸如种种都是横亘在你我之间的大山,我们绕不开,只能想办法渡过去。”白沅沅的气势逐渐弱了下来,哭泣着埋怨:“你为什么要是太子呢?若你不是……” 若你不是,我们便能长相厮守了。 她话未尽,但意已到,越庭舟已然明白。 越庭舟将她锁在怀里,她看不到他的神色,自然不知道他的眸子已经一寸一寸彻底凉了下来,简直比寒冬腊月的三尺冰雪还要冷上三分 “那和离之后,你打算去哪里呢?”越庭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白沅沅直起身,去看他的眼睛,“不管去哪,反正不会在京城……我一点也不想听到、见到你与慕柔的名字放在一起,我只想离得远远的,最好是到一个谁都不知道,也不会议论你们的地方去。” 越庭舟问:“那我想你了该怎么办?” 白沅沅一噎,你都和你的青梅竹马白月光在一起了,还想我干什么啊?渣男。 “你可以写信给我。”白沅沅想了想,“但我不一定会看,夫君,不,太子殿下,你要留给我一些空间和尊严。一年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细碎的光在她的眼底破裂、摇晃,那样真切的难过让人没有办法不相信她是一个深爱着丈夫的女人。 越庭舟疾风骤雨般地吻了上去,梦境与现实、爱或不爱、信或不信种种复杂的情绪与思想交织在一起,编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困住。 他最终还是在和离书上盖了章。 “会不会太委屈你了。”越庭舟心疼地将她的脸捧在手里,珍而重之地看了又看,像是怕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白沅沅无意识蹭了蹭他的手:“那你可要快点来接我,我一个人会很害怕,也很想你。” 她又郑重地强调了一遍:“你不在我身边的每一天我都很想你。” 二人又腻歪了一会,临要走时,越庭舟提醒:“和离书。” 他敲敲桌子。 白沅沅却满脸幽怨,一副你不提我就要忘了的样子。 她不情不愿地收起了和离书,离开了书房。 越庭舟等到周遭都安静下来,唯余一片寂静的时候,开口说:“盯着太子妃,不论她去哪里,干什么都跟紧了。” “是。” 不可否认,白沅沅说的字字句句都合乎逻辑,且在情理之中。若是没有昨晚的梦境,他说不定真的会信了她的话,安心地放她离开。 可那梦境太真,而一切也太过凑巧,到底还是让他多留了个心眼。 而对于此时的白沅沅而言,这场忙碌了几个月的布局终于接近了尾声。 她终于要自由了。 她看着那张来之不易的和离书,小心地读了又读,看了又看: 凡为夫妇只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啧啧,果然文采斐然,字字珠玑!这简直是自大魏始建以来,最伟大的文书! 白沅沅步履轻快地飞快走到房内,直到用被子蒙上脸的时候,她才敢无声大笑起来,笑得被子都在抖。 隐藏在暗处的暗卫拿笔记录:六月五日,太子妃离开太子后,回房蒙头大哭。 过了好一会儿,白沅沅终于平复了心情,才从床上爬起来,喊来月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小住几日,过渡一下就离开京城下江南! 月兰一听白沅沅要回白府,顿时气愤不已:“太子殿下怎么能这样?您只不过是生病了,怎么能直接把您赶回家呢?” 白沅沅心道,这可是我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才盼来的,这哪里是赶?分明是恩赐! “不能怪他。”白沅沅神色黯然,“他已经做得已经足够好了,事关皇嗣,任何人也马虎大意不得。” 可是月兰仍闷闷不乐:“可是太子先前明明都没有生气,还来安慰您呢,如今为什么要这样做?” 月兰立马联想到了一些碎嘴子的下人的话,她问:“是不是因为慕姑娘?” “现在应该叫嘉佳县主了。”白沅沅纠正道。 月兰:“怎么总是她!她都已经是县主了,怎么还来和您抢太子殿下?从小她就这样,什么都喜欢抢一抢。” 月兰和白沅沅一样,都极其不喜欢慕柔,到现在她都十分介怀小时候白沅沅的一根发簪。 那根发簪要说多名贵,倒也没有,只不过是白沅沅的父亲去江南做生意时,给她挑的其中一个小礼物而已。 只是款式新奇,是江南那边特有的。 小时候白沅沅贪玩,月兰也不大,俩人一起玩,连簪子什么时候掉的都不知道。 第36章 回白府 沿途找了找,还是没找到,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却是白父的一片心意。 最终主仆二人也没找到,小花猫似的回家来,还被好一顿训。 本想着这簪子找不到也就算了,谁料过了几日那簪子居然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慕柔的头上。 月兰眼尖,当时一眼就看出那簪子像自家小姐的。 上去便问慕柔簪子是不是捡来的。 慕柔自然矢口否认,只是脸色却不自然得很,月兰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上手便想拿回来,怎么能让小姐的东西在别人身上? 那时候越庭舟还只是四皇子,他阻止了她的动作,将慕柔护在身后。 “你这奴婢好不懂事,竟敢上手拉扯别人?”越庭舟年纪小小,出口却是老气横秋的训斥。 月兰哪怕跪在地上也哽着脖子理论:“那是因为慕小姐头上的簪子是我家姑娘的!” 越庭舟偏头问:“她说得可是真的?” 慕柔白着脸摇摇头,惊恐极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越庭舟似乎有些明白,但又为着心中的一些不忍,以及对白沅沅的一些偏见,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你家小姐的?若没有证据——” 此事便算了。 话凝在嘴边,却见早已不耐烦的白沅沅干脆利落地拉起了跪着的月兰,说:“那簪子我不要便是。” 她又走了两步,走到了慕柔身边,以旁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拔下了簪子。 “只是我不要了,那就谁都别要了。” 白沅沅用力将簪子扔到了湖中,没有半分犹豫,甚至还十分理直气壮。 这很符合越庭舟对白沅沅骄纵跋扈的刻板印象。 “不知礼数。”这是越庭舟对白沅沅的评价。 自此,月兰就格外厌恶慕柔。 哪怕人人都称赞她端庄知礼,进退得宜,月兰也还是认为她还是小时候那个心口不一、两面三刀的小孩。 小时候抢发簪,长大了抢夫君,这爱抢东西的毛病倒是始终如一!月兰愤怒地想。 可是月兰却没再仔细想想,不管是小时候纠缠在一起的风筝,还是那根丢失的簪子,白沅沅可以不要,但也从未让慕柔在自己手上讨得什么好处。 怎么可能换成了夫君,白沅沅便会轻而易举地放手呢? 除非是她自己不想要了。 白沅沅倒是不知道月兰还记得这样多的小时候的事,但她并不打算现在就将自己的计划告诉月兰。 毕竟这件事月兰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所以为了不引起怀疑,白沅沅还是得表现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是我的,别人又如何能抢得走?” 闻言,月兰士气大振,最近她对太子大为改观。 前段时间皇后生那样大的气,太子都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家姑娘身边,这分明是两心相许、情深不改!又能怎么会是慕柔能抢得走的呢。 “说得对!慕、嘉佳县主就算用尽手段,太子殿下的心也还是会在您这里的!”月兰肯定地说。 白沅沅一噎。 “还是赶紧收拾东西。”白沅沅扶额,“咱们回去正赶上大哥孩子的满月宴,可以多住几天。” 和离书虽然签了,但是这套流程走下来还是繁琐麻烦的紧。况且他们双方身份都不简单,敬告双方父母、祭拜天地祖宗…… 这些算下来怎么也得月余。 索性现在大局已定,她先好好休息几天才是真! 这边的白沅沅与月兰开开心心地回了白家,可那边的越庭舟当晚就又被梦魇着了。 只不过这次的梦却和白沅沅没什么关系。 巍峨宫殿,金龙王座,天启帝正坐于至高之位。 “陛下,晋州急报,已有村落出现小规模的高热现象,事态危机,不可不严肃处理啊!” 天启帝皱眉:“众爱卿递上来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了,只是不知今日众爱卿可有什么新的想法?” 大皇子越庭武出列:“回禀陛下,儿臣以为此次晋州祸乱理应高度重视,最好派遣以为对晋州较为熟悉的人去处理,一来防止药不对症,二来以安民心。” 众臣议论纷纷,虽觉得大皇子言之有理,但在到底派哪位大臣去的问题上犯了难。 这人的位置不能太低,否则显得不重视晋州之难;但同样,晋州危险,若所推荐的人地位过高,恐怕会遭遇危险,便是长留晋州也是极有可能的。 那不是得罪人呢吗? 是以大臣们虽热火朝天地讨论,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 天启帝听了半晌,见无人回应,缓缓开了口:“小五怎么看?” 皇帝口中的小五指的是五皇子越庭玖,他正在吏部当差,问他倒也合情合理。 越庭玖出列,垂首回道:“儿臣以为,太子殿下堪当大任。” 方才还热闹非凡,吵得像菜市场一样的朝堂几乎瞬间安静下来,就连谁的呼吸声稍微重些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原因有二:太子殿下前段时日刚处理过晋州水患问题,对于晋州的一些官员调度要比别的大人更了解些。除此之外,太子殿下身份高贵,抵达晋州,晋州百姓必然会感受到朝廷对他们的重视,不至于起了祸乱。” 越庭舟仿佛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对此内心毫无波澜,只冷漠地看着他们轮番上台,一起唱着这出大戏。 甚至就连天启帝开口应允,他都并不惊讶,只是说:“儿臣,谨遵圣旨。” 群臣的赞叹、部下的忧虑、其他皇子神色中难掩的得意、天启帝表面满意实则冰冷的警惕……在此刻统统扭曲成一个光怪陆离的画面。 再次从这样的梦境中醒来,越庭舟已经不像上一次那样疑虑了。 他甚至像从来没有做过这场梦一样,照旧练剑、上朝、处理政务…… 他唯一能感到一丝乐趣的时间,大概就是听暗卫汇报白沅沅的动向。 “六月五日,太子妃难过异常,蒙头大哭。后其侍女寻来,二人一同回了白府。” “六月六日,太子妃足不出户,眼睛红肿,食不下咽。” “六月七日……” …… “六月十日,白府玄孙白涵满月宴——” 第37章 他的图谋 “好困……”白沅沅完全打不起精神。 月兰满脸都写着“小姐好可怜”,叹气:“唉,也不知道太子什么时候能来接您回家,省得您日思夜想,食不下咽,这几天我瞧着,您就连最爱的红枣金丝软糕都不怎么爱吃了。” 白沅沅:“……”可是她只是在追更话本而已啊。 前一段时间因为绸缪和离的事情,所以话本放在那一直没来得及看,现下终于有了空闲的时间,她一口气追平了更新。 追得是天昏地暗、废寝忘食,不知天地为何物。 是以白沅沅现在看着脸色不太好,俨然一副苍白憔悴、宛如弃妇的模样。 就连白母过来都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背,问:“昨天干嘛去了?怎么眼下乌青一片?” 白沅沅哪敢说自己因为看话本熬夜来着,今天可是白涵的满月宴,要是让白母知道了,非得把她拎到书房拘起来训上一训不行。 于是白沅沅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白母操心极了,念念叨叨:“夫妻之间闹些矛盾也实属正常,你若不想那嘉佳县主进东宫,有我们白家在背后给你撑着,何须闹这许多的小脾气,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多丢人啊。” 还是亲娘吐槽起来狠。 白沅沅被说得头越来越低,只能看见自己的鞋尖了,白母才算了事。 看自家女儿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白母怎么可能不心疼,末了又补充了句:“若是实在是难受,便回房间补会觉,这里用不着你操心。” 白沅沅如蒙大赦,一下子就喜笑颜开,笑嘻嘻地搂住白母,在她脸颊响亮的亲了一口。 “我就知道娘亲最疼我了!” 白母:“嘿,你这孩子,亲我一脸口脂!” 可白沅沅早已拎着裙子跑远了。 果然还是在家里舒服啊,白沅沅又慢下了脚步,是不是只要远离越庭舟,她的家里就不会没落了呢? 上一世,导致她家里败落的原因是什么来着?白沅沅有些慌张—— 她想不起来了! 好像她的记忆模糊了一部分,一些事情只记得大致的走向。 白沅沅闭着眼睛仔细回想,试图回忆起是什么缘由,或者说是什么样的事情导致白家这样一个钟鸣鼎食之家匆匆没落。 虽不至说步慕家的后尘,但也繁华不再。 思绪如游鱼般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却翻找不出来任何一丁点儿这一方面的记忆。 白沅沅莫名感到一丝惶恐与不安,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正当她怔愣在原地出身时,突然有人从身后出声。 “今日白家大喜,你怎么也不去前厅招待客人?” 白沅沅被吓了一跳,气得要死,回过头说:“我不去前厅,当然是为了防止一些冒失的或者不知礼数的客人走到后院来了。” 冒失的或者不知礼数的客人季骁无辜摊手,说:“我好歹算是你的青梅竹马,现在也成客人了?况且我还帮你那么多的忙,你——” “打住打住。”白沅沅的食指竖在自己的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大恩不言谢,就说到这,再说就不礼貌了。” 季骁轻笑出声:“你倒是惯会过河拆桥。” 白沅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人要那么多道德束缚自己干什么,及时行乐才是真。 “只不过,”季骁话里有话,“你真的已经过河了吗?” 白沅沅皱眉:“什么意思?” “白府里有暗卫,要不要猜猜是冲着谁来的?或者说,是谁派来的?” “你确定?” 季骁不置可否,只是让她自行判断。 白沅沅还是信了,又有些沮丧,仿佛连日的努力最终都化为一团轻飘飘的青烟,一阵风吹过,烟散了,她的梦也快醒了。 不过白沅沅又很快振作起来,她想,虽然越庭舟仍旧对她保持怀疑,但好歹她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姑且还没暴露不是吗? 不然越庭舟哪里忍得了,早就该冲来白府找她算账了。 只要还没发现,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她就还有活动的空间。 白沅沅脑瓜子转了一圈,脸上又扬起了笑,张口便是夸赞:“季小将军真是年少有为,连这都能看出来。” “少给我灌些迷魂汤。”季骁抬了抬下巴,指向不远处的石桌。 白沅沅哎呀了一声,“都怪我考虑不周,怎么能让季哥哥一直站着呢?快坐快坐。” 两人坐下之后,季骁才说:“我原先都以为传言是真的了。” “什么传言?” “你不知道?”季骁也愣了一下,才解释说:“现在大家都在传,说太子要纳慕柔为妃,你不愿意,大吵一架,这才回了白府。而且还说……” 季骁听了下来,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白沅沅。 白沅沅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催促道:“还说什么呀?别卖关子了。” “自然是说你这位太子妃俨然一副妒妇之态,嫉妒极了慕柔,这几日在家也食不下咽、夜不安眠,憔悴极了。”季骁又看了看,说,“传言竟也有几分实话,你这面色只怕比素衣还要白上三分,莫不是你真难过了?舍不得太子?” “也情有可原。毕竟这可是你心心念念求来的好姻缘。”季骁话是这么说,但笑意却冷了。 白沅沅不甚雅观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要是当真听信了传言,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少阴阳怪气的。” “我来只是问你,你的想法还如之前那般吗?” 白沅沅理所当然道:“自然。” 只是片刻后她又蹙眉思索:“只是计划必须要改一改了。” “静候佳音。” 他说完便离开了。 这是仍然愿意帮助白沅沅的意思。 只是若是要再次筹谋,那必然得更加谨慎些才是。 白沅沅随手捞起桌上的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思索着她虽感激季骁这样好心地提醒她,但同时也在思考他在图谋些什么。 嘀嗒—— 一颗饱满的水珠落在她的额头,打断了她的思绪。 下雨了。 第38章 诸多猜测 满月宴已然结束,一众世家夫人小姐对于在白家却未曾露面的白沅沅有了诸多猜测。 “这太子妃是真被惯坏了,竟连这样的场合都不出现,哪里配得上太子妃之位,更何况以后当——” “哎哎,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不过按我说,这太子妃失宠也是迟早的事。” “对啊!太子与嘉佳县主那可是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太子妃哪能比得了?” “唉,别人好歹是进了府才失宠,可太子妃还没等别人进府就已经失宠了,这都被赶回娘家住了,真是可怜。” 说是可怜,可是她们的脸上却满是幸灾乐祸,最后竟噗嗤噗嗤地笑了起来,极为开怀。 虽然白沅沅从没把这些流言蜚语放在眼里,但这确是可以利用的一环。 白沅沅决定去找祖父白行健坦言和离的事情。 “祖父?”白沅沅敲了敲房门。 “进。” 还是白行健先说的话:“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他有些无奈,但却十分纵容。 白沅沅索性毫不隐瞒地将事情和盘托出,直截了当道:“祖父,我要和离。” 白行健先是皱眉:“婚姻大事,不容儿戏。沅沅,你这一和离再回头可就难了。” 没想到就连祖父都觉得自己是赌气和离,白沅沅只得正色解释:“祖父,我是认真想要和离的,我与太子缘分已尽,如今他已连和离书都签好了。” “什么?”白行健矍铄的眼睛中透露出震惊,“他什么时候给你的?他为了那慕家女竟能做到这般地步?” 没想到祖父也听八卦,白沅沅憋笑,不过这样倒免去自己费力解释了。 “唉,是啊。太子殿下想给她以正妻之位,我怎么好意思再占着别人的位置不放?”白沅沅眼也不眨地说着。 她想反正太子最后也要是要娶慕柔为正妻的,她先这么说影响也不大? 白行健眼里是明显的怒火:“他竟敢这样对你?离了也罢,我白家的孩子自然多的是人家抢,便是不嫁别人,祖父养你一辈子也就是了。” “只是此番行事,倒不像是他一贯的作风。”白行健有些狐疑,太子一向深谋远虑,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慕家女放弃白家的支持? 白行健对于自己的孙女十分了解,又问:“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就知道瞒不过祖父,白沅沅索性坦言:“太医说我有不孕之症。” “太医说?”白行健似乎觉得孙女的措辞有很意思,微微笑了一下:“所以是真的还是假的?” 白沅沅:“哎呀,祖父你都猜到了,就别再问了。” 他思忖了一会儿,才沉声问:“已经想好了吗?” 当年白家在选择姻亲时候,不可谓不是煞费苦心。 哪怕季家那位儿郎容貌俊朗、才华横溢,且其与白沅沅的感情甚好,到底也不能成为他们白家的儿女亲家。 盖因为季家手握兵权,而季白两家联姻,恐招致杀身之祸。 为着天启帝的意思,白家最终还是选择了皇帝最满意的越庭舟。 那时候他尚且还不是太子殿下,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四皇子。 除了有着养在皇后名下的嫡出名分,此外不管是展露出来的才能还是性格,都平庸得很。 这也是天启帝最满意他的地方。 有了白家的支持,再加上越庭舟继续保持着低调的行事作风。 是以最终皇帝并没有选择早早露出锋芒的大皇子与备受宠爱的华贵妃的五皇子,而是选择了表现得最为中庸的四皇子越庭舟当太子。 只是随着时光的流逝,越庭舟年岁渐长,在朝中的根基也越来越稳,他才终于渐渐施展自己的才华。 直至此时,群臣方才恍觉,一直不显山露水的太子殿下早已日渐强盛,竟比之大皇子也毫不逊色,甚至还要更果敢聪慧些。 然而水满则溢,这样出众的太子殿下招徕的嫉妒早就不知凡几。 思及此,白行健缓缓叹了口气,近来朝堂上早已有风雨欲来之势,恐怕太子要遭大祸,若是白家能在此时脱身,倒也不错。 白沅沅并不知道她祖父不过须臾便分析出了这许多利弊,只是很干脆地说:“自然想好了,不然我也不能出此险招。” “只是祖父,我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白沅沅抿唇,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 白行健眉心一跳,每次这丫头露出这副表情都没好事。 “你先说说。” 白沅沅凑到他的耳边一番密语。 白行健一拍桌子,说:“胡闹!你这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是从哪里学来的?简直胆大包天!” 白行健胡子气得直抖。 对此白沅沅早有心理准备,反正她经常气他,也不稀奇。 “祖父你先消消气。”白沅沅殷勤地把桌上的茶盏端起来,送至他的胸前。 见他不愿接,便故意装作要翻了的样子,哎呀哎呀的叫了两声。 无奈白行健只能气呼呼地把茶水接过。 白沅沅这才接着说:“这招虽然剑走偏锋了些,但胜算大啊!祖父你就同意了!” 白行健被磨的没有办法,只能说:“你且容我考虑考虑。” 一听这话,白沅沅瞬间眉开眼笑,兴高采烈道:“多谢祖父!” 不等他说话,转身便跑开了。 白行健:“……”他还没同意呢! 许是知道了有暗卫在盯着她,所以白沅沅这几日依旧足不出户,维持着阴间作息,闷在房间里看之前自己收藏的话本,任由外面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直到六月十五日,她才打起了精神,出了白府,准备去外面逛逛,顺便喝喝茶。 白沅沅先是在街上挑挑拣拣看了许多,买了不少精致有趣的小玩意,又去她最喜欢的糕点铺买了两提糕点。 最后去了听雨斋,点上了一壶西湖龙井,静静地坐在厢房里喝茶。 进店时,掌柜的想要打招呼,却被白沅沅轻轻摇头阻止了。 不过好在掌柜的也是聪明人,并未多发一眼,只是恭敬地将她迎了进去。 第39章 难道是因为她? 白沅沅不似一般大家闺秀坐有坐样、大方得体,反而支着一只胳膊倚在窗边,手指抚着额角,一派怡然自得的潇洒模样。 暗卫知道听雨斋是季骁的地方,所以十分注意白沅沅的一举一动,也警惕着房内是否会有某些不被欢迎的人进来。 可暗卫目不转睛盯了半晌,却只见白沅沅静坐片刻,喝几口茶,便施施然离开了。 然而暗卫没有注意到的是白沅沅在临走时迅速地在茶盏的茶托下面塞了一张纸。 至于纸上的内容,别人无从得知。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 “既然众爱卿一致举荐,那便着太子越庭舟负责晋州瘟疫一事,三日后出发,不得有误。”天启帝仍旧摆出一副慈父嘴脸,又关切了两句,“此去晋州危险重重,太子可千万要保护好身体。” 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说:“兵部侍郎白竹微何在?” “微臣在。”白竹微迈出一步,清风朗朗,君子如玉。 却是块带着凛冽杀意的血玉,让人感到扑面而来的威压与冷肃。 天启帝:“你且领三千军力,与太子一同前去晋州,保护他的安危。” 白竹微面色不变,拱手道:“微臣遵旨。” “散朝——” 太监尖利的嗓音划破空气,直直地锥向越庭舟,将他从不知名地幻梦中唤醒。 竟是,一模一样。 越庭舟看着朝臣看似关切实则庆幸的表情,与那真实到诡异的梦境竟是惊人一致,一种现实与梦境重叠的荒诞感迅速涌上他的心头。 如临深渊,似乎多走一步便要坠入无尽黑暗,成为暗夜长河中最不可见的一点的不安缓慢蔓延着。 那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情景。 甚至连大皇子与五皇子的一唱一和都完全相同,只是多了一个白竹微。 越庭舟注视着周围人离去的身影,那些既像预知,却又有些出入的梦境,到底是为何解? 他像是被一个隐形的蛛网死死地粘在了上边,只偶尔给他些光亮,不至于让他完全丧失了生的希望。 不过天启帝只留给越庭舟三天的时间,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索那些诡异荒诞的梦境,他必须速速备好此番所需要的物资。 此次晋州之行,大约不会安稳了。 白竹微也是同样。 甚至回府之后,不待白竹微亲自吩咐,白行健已着人去准备了。 白竹微的妻子陈氏知道不能违抗圣意,此时正在默默垂泪。 她诞下孩子才刚满一月,丈夫便又要去那极危险之处,大喜大悲让她泣不成声。 白竹微既觉得对不起妻儿,但又觉得这是男儿应当承担的责任,心情也颇为复杂。 他搂住哭泣的妻子,无力地安慰道:“我既为朝廷官员便理应承担这样的责任,只是对不起你们母子二人,让你们为着我受累了。若我……” 白竹微不顾正在瞪他的妻子,仍旧坚持把话说完:“若我没能回来,你便找个好人家嫁了。父亲,母亲到时候还请你们替我写一纸放妻书,也算全了我的一番苦心。” “就要出门了,你还要说这样晦气的话,不是存心叫我不安心吗?”陈氏抽抽嗒嗒地说,不停地拿着手绢抹眼泪。 白沅沅不过刚回来,便见府内一片愁云惨淡,有些不明所以,问:“这是怎么了?” 白行健沉声道:“你大哥今日领了圣命,三日之后即将护送太子殿下一同前去晋州,处理瘟疫一事,怕是……”凶多吉少。 虽然年近古稀,但一直精神矍铄的老人此时突然佝偻了脊背,就连头发都似乎更苍白了几分,面上呈现出一副苍老之态。 闻言,白沅沅手中提着的糕点不自觉滑落,她被惊得手足无措,惊慌道:“可是怎么会让大哥前去呢?他是兵部侍郎,哪里通晓那些政务呢?” “他主要是为了护送太子殿下,况且晋州形势不容乐观,用到你大哥的地方恐怕少不了。”白行健如此解释。 言下之意其实是晋州很有可能发生叛乱,需要军队强行镇压。 白沅沅虽然有上一世的记忆,但关于晋州瘟疫之事也只了解个大概,毕竟那个时候她已经被关在了东宫之中。 具体情形恐怕还没有白行健与白竹微等朝中之人了解得清楚。 可是她知道,即便是身份尊贵如越庭舟,那也是九死一生,险些丧命于晋州。她大哥又没有太子那样高的地位,危险对他来说只多不少。 “不能不去吗?”白沅沅慌了神,胡乱支招,“就说生了病,重病,起不来床,无论如何也去不了了,不行吗?” 白竹微勉强笑笑,打断了她:“沅沅,既然我选择为官,便早已料定了会有今天。无论是晋州抑或是战场,这都是我的选择。男儿自当顶天立地,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晋州、晋州那可是真真切切的瘟疫啊!瘟疫初期,死伤无数。 上一世就算是太子越庭舟被困在晋州,也依然等不到药材资助,不仅遭受流民暴乱,还身染瘟疫。 更别提那无数因为来不及医治而死去的百姓了。 那是一场血与泪的痛,谁也没有想到晋州的瘟疫竟然这样来势汹汹。不仅传染力极强,而且初期感染上的人十之存一便已是万幸。 可是她明明记得前一世,她大哥并没有参与晋州之行啊? 难不成是因为她? 因为她改变了与太子和离的方式,便要引发其他一系列的变化,而她大哥便是其中之一。 是了,上一世因为她的坦言,越庭舟不仅囚禁了她,而且还下手搞垮了白家。 这个时候大哥早已经不是什么兵部侍郎了,不过一介布衣,哪里有什么机会去掺和进晋州的事情? 白沅沅思绪流转间,越来越觉得愧对大哥,脱口而出道:“我同你一起去!” “不行!” “胡闹!” 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透露出同一个信息:绝对不许白沅沅也掺和进此事! 白行健与白竹微神情坚定,很明显,此事在他们看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第40章 请您帮我 “夫君,此行危险,你让我与你一同前去!” 白媛媛见此路不通,便换了一路,离了白家来找越庭舟商量了。 反正目的地都是一样的。 越庭舟头也不抬:“你听话一点,留在京城,这样我与白家才都能放心。” 听话一点、安分一点、乖一点、不要胡闹……这些话白沅沅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可是她为什么一定要乖一点安分一点,她就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吗? 白沅沅很不开心:“可是我会担心你啊,夫君,你把我带上。” 越庭舟终于肯抬眼看她了,平静无波的眼神里暗沉沉的一片,似暴风雨前的海面,幽深又蕴藏着无数的风暴。 “白沅沅,我不管你到底是真的担心我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目的,”他目光死死地锁住她,“我说过了,不许。” 前日他又做了梦。 梦里他九死一生,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手颤抖了很久,才字迹凌乱地写下了一封和离书。 像是遇见了自己的死亡之后,送给她的最后一样礼物。 充满着死亡与腐朽的气息,但对于她来说却可能意味着新生与自由。 蠢货。 越庭舟淡淡地想,将自己置于险地后去放白沅沅离开,是怕小骗子跑得不够快吗? 但他在嘲讽的同时,也在梦境中窥见晋州危险的一二。 那样的穷凶极恶之地,白沅沅若是去了怕是连骨头都被拆吞入腹。 越庭舟怎么舍得。 白沅沅气道:“你不许我去,我就偷偷去,你如何拦得住我?” 越庭舟露出了个笑,却未达眼底,他说:“你倒是提醒了我。暗一,看好太子妃,要是太子妃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我唯你是问。” 暗一冒出来:“是,主子。” “太子妃,请。”暗一看似恭敬地请她离开。 可白沅沅知道,这是变相的软禁。 她气愤地捡起一个奏章扔在他身上,结果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更气了! 白沅沅也不留在东宫,直接回了白府,反正无论在哪暗一都会跟着,不如回家。 白沅沅坐在屋子里,焦急地来回踱步,细细回想上一世关于晋州的记忆。 记忆已经不甚明朗,尤其是她当时已深居后宫,对于朝堂之事更知之甚少。到现在她能想起的只有两点:一是晋州瘟疫爆发,举国惶恐难安,导致药材被哄抢,被打砸抢的药铺不计其数,是以朝廷运往晋州的药材亦未能即使抵达。 二是民众怨声载道,先是水患再是瘟疫,一小撮的起义军竟在百姓的支持下渐渐壮大起来,甚至围困了越庭舟。 若是她记得没错,当时越庭舟也感染了瘟疫,哪怕他带着随行医师,也险些丧命于晋州。 无论如何,此次晋州之行她必然要跟去。 但如果只是像现在这样孤身前去,不仅于事无补,还会给她大哥平添许多麻烦。 倒不如趁这段时间好好准备一番,如果她大哥最后还是不愿意,那她偷偷跟上去就是了,左右不能让她大哥冒这个风险! 白涵尚且年幼,嫂子也才刚出了月子,倘若不是她改变了命运轨迹,她大哥也不至于与妻儿忍受这骨肉分离之苦。 思来想去,白沅沅还是坐不住。 心中铺天盖地的愧疚冲垮了她的心防,她起身便向王太医的住宅走去。 “王太医王太医!我有事找您,您在哪呢?”白媛媛不是一般的闺阁小姐般轻声细语,反而有些大大咧咧,行无顾忌。 方一进入王太医的院落,尚未见人,先闻其声。 听见声音,王太医连忙往外赶,嘴里不住念叨着:“这呢这呢。又怎么了,太子妃娘娘?是不是又跑到哪闯了祸?还是肩上的伤口又崩开了?不应该啊,过去这么些时日,按理说早就结痂,快愈合了?” 待他出来,看见白沅沅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王太医才松了一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这样着急?”王太医徐徐坐在庭院的木桌旁,端起茶碗,想喝口茶。 白沅沅神情严肃,问:“王太医,您信我吗?” 那认真严肃的样子,仿佛有什么不得了的能够决定人生死的大事件。 这下王太医连茶碗也端不住了,放在桌子上,说:“太子妃娘娘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自然是信的。太子妃娘娘要是有什么话不如直说,我自当尽心竭力。” “晋州瘟疫之事,王太医可听过了?”白沅沅问。 “朝中上下人心惶惶,关于此事的言论也是甚嚣尘上,我自然是听过的。”王太医说到这,却有些了然,问:“是不是为着太子一事?果然夫妻同心,太子妃娘娘到底是念着太子殿下的。” 白沅沅表情一凝,但随即又十分自然地说道:“我自然是十分放心不下他的。朝中大臣虽人人自危,但真心忧心此事的又有几人?怕只怕这件事情没有大家认为的那么简单,而锦州瘟疫也不会那么轻易被解决。” 王太医:“那太子妃娘娘找我是为了?” “我想要一张能治疗瘟疫的方子。”白沅沅说。 “不是我不想给,实在是我也有心无力。”王太医说,“凡事都讲究对症下药。我没见过身患瘟疫的病人又怎么好直接开药?” “我自然明白太子妃娘娘这是心急则乱,但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又足智多谋,定能得上天庇佑,会平安归来的。” 这样的话并不能宽慰白沅沅。 她眼神明亮,固执地说:“我并不需要完全对症,哪怕只是能缓解一二也是好的,王太医,还请您替我想想办法。” “倘若瘟疫从晋州扩散,乃至全国都会恐慌。到时候再去准备,便为时晚矣。我需要的不是能够完美解决瘟疫的药方,而是为他们多延长些时间,能够等来生的希望的药方。” 白沅沅素来不爱行跪拜之礼,加之她的身份尊贵,也没什么机会去对别人行跪拜礼。 但此时,她却缓缓离开木凳,十分郑重的朝王太医跪了下来。 “请您帮我。” 第41章 不无道理 王太医最终还是同意了。 思前想后,他觉得白沅沅说得也不无道理。 虽然方子的药剂量可能会有所不同,但所用药材却是大差不差。 若是真能因此救了太子殿下,救了晋州万千百姓,倒也是好事一桩。 “槟榔二钱,厚朴一钱,草果仁半钱,知母、芍药、黄苓各一钱……” 王太医修修改改,翻查了许多医书古籍,直至满头大汗,最后写出了这么一个方子,交给白沅沅:“用二盅水,煎至八分,午后温服。” “这方子虽不是对症下药,但于时疫却也有些微末效果,倘若想囤积药材,便按此方即可。” 王太医明白白沅沅的担心。 一旦举国爆发瘟疫,那么疫症地区药材必然会更加紧缺,若是能提前备上些药,必然大有益处。 灿如朝霞的明亮双眼,此时溢满了感激与坚定,白沅沅说:“王太医,多谢。” 小时候会被药苦得直掉眼泪不肯喝的小女孩,现如今已经成长为能够忧心国家民生的大姑娘了,王太医欣慰地笑笑:“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只怕我能力不够,误了大事。” “怎么会?王太医是我从小到大见过医术最最高明之人,不然我也不会来找您呀。”白沅沅一直紧绷的精神也松了些许,这才嬉笑如常。 “去忙。”王太医眼含笑意,慈爱得像是长辈看着刚刚学会飞翔不久的雏鸟即将翱翔于天际。 白沅沅也不客气,因为她真的还有很多事要忙。 虽然她手中有许多私房钱,也有父亲给她的药铺作为嫁妆,但若是想要突然之间拿出许多药材,也并不容易。 况且若是她突然在京城内大肆购买药材,也势必会招惹一些不必要的注意。如此看来,去别的城镇购入药材,大约才是最稳妥的。 但这事若是再由她出面便已经不合适了。 白沅沅派手下的侍从少量多次地从城外购入药材,又放入自家的药铺仓库内。 可是做这些终究都是需要时间的,三日不过转瞬即逝,几乎是眨眼间便到了越庭舟出发前去晋州的日子。 清晨,冰冷的青石板街道布满霞光,温暖和煦若叮咚山泉的朝阳,此时竟火红得诡异,似触目惊心的鲜红的血。 安逸惯了的人们并没有意识到,一场深灾重难即将到来,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夹道相送。 “太子妃呢?”越庭舟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四下搜寻却不见白沅沅的踪影。 暗卫似乎有些尴尬地说:“太子妃娘娘说,她谨从殿下吩咐,殿下既不让她四处乱跑,她便安心地呆在家里,不来碍殿下的眼。” 他说得还算平静,没把白沅沅当时阴阳怪气的语调也学出来。 越庭舟哼笑一声,“这时候倒是知道听话了。只怕没那么简单,继续盯好她,若是太子妃的安全有什么差池,待我回到京城,你们便自行领罪去。” 越庭舟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似乎昭示着某种不祥的朝阳,然后策马扬鞭,将议论与褒赞全都抛在身后,也将自己的思念与担忧留在了京城。 她不来也是好的,来了反倒要惹来许多伤感与不舍。 又是十几日过去—— 仓库内部渐渐被填满,白沅沅的心也略微安定下来。 或许只要她能够把所需的医药及时送去,那场会导致生灵涂炭的惨剧也许就不会发生呢?白沅沅乐观地安慰自己。 接下来一步,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离开京城,前去晋州。 首先她需要说服她的祖父,得到他的支持。 让他同意她追随他们前去。 “祖父……”白沅沅抱着某种决心,壮士断腕般地往白行健面前一站。 白行健不必她开口,便知道她想要说什么:“还是想去晋州?”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他说得却十分笃定。 莫名的,白沅沅的气势矮了一头,说:“是,我……” 在来之前她早已想好了许多理由,用来说服她的祖父。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那些精心准备的借口竟通通没有用上。 百姓间只是淡淡问道:“已经都想好了,无论发生什么后果,也不后悔?” 白沅沅认真想了想,若是以她一人之命而能挽救的千万人之性命,倒也未尝不可。 “不后悔。” “你去。”白行健早就生出许多褶皱的脸上,慢慢勾起一个笑,竟有说不出的心酸,“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也赞同你。但沅沅,那些国家大义固然重要,但于我个人而言,我也十分心疼我的孙子、孙女。” “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虽然与别家的名门淑女不大一样,但你这样也很好。只是我今年已经六十有七,沅沅,你也要体谅我作为一个祖父的心。” “这是一件多么凶险的事情,我相信你不会不知道,你哥哥已经去了,那是圣命难违。但我希望你无论何时、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务必保护好自己的性命。” “我在家等着你回来。” 白行健在说这些话时,面色十分平静,只是将内心的想法一一陈述出来,可其间蕴含的巨大悲怆与苍凉却难掩其质。 那样浓烈的感情,几乎瞬间便将白沅沅包裹住,令她几度哽咽,不自觉落下泪来。 “祖父,我、我……”白沅沅张嘴有些想要道歉,但又觉得此时道歉才是真的白费了祖父的一片苦心,便说:“祖父从小便教导我,教我读书写字,教我懂事明理。如今我懂得了,您放心,我与兄长定会平安回来。” “早些去,也要早些回来。”白行健说,“至于那些暗卫,我自会替你解决。” “您知道?” “不然你以为这些天进展得如此顺利,当真是因为那些小厮办事牢靠?” 白沅沅一噎。 “况且你那顾头不顾尾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回倒是学聪明了些,知道分批次从城外购买,但一个城镇的几家药铺,一天之内都收到了大批订单,还是一次性付清,难道他们就不会查吗?” 白行健的话直把白沅沅说得连眼泪都憋了回去,面颊却羞红起来。 第42章 即将抵达 七月初,京城内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午后偶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树根下,一边乘凉一边闲谈。 “听说太子殿下到了晋州之后,疫情不仅没控制住,反而还越来越严重了,你说这太子是不是有些过于?” “我也这么觉得,他若是连晋州那么大点儿小地都管理不好,那以后我们大魏要是交到他的手里,指不定会治理成什么样呢!” 偶尔有一两个想为太子说话的冒出来,说:“可是太子才到那儿五六天,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短短几天就把问题都解决好啊……” 可这么说,便有人不乐意了:“话不能这么说啊,就算他不能把问题全部解决,那也不能任由问题恶化?照这个趋势下去,疫情传到京城中也是迟早的事儿。” “这可怎么办啊。我听说晋州周围的几个城镇哄抬药价,弄得普通人都吃不起药了,咱们要不也早点囤点药材?” 白沅沅心下一紧,看来晋州已经隐隐有了失控之势,她还需快马加鞭,早日赶到晋州才是。 临出发前,祖父告诉她说运去晋州的药材物资在路上被山匪劫了,而晋州内听闻此事且上去还有行动能力的人,早就拖家带口地跑了。 现在的晋州要人没人、要药没药,俨然是一座空城了。 也不知她这番带去的药材够不够。 她正烦恼着,又逢暗一照例来劝她:“太子妃娘娘您也听见了,晋州情况不容乐观,不如咱们还是回府。” “你要是贪生怕死,留在京城内就好了,又何必来劝我?”白沅沅真的很烦暗一一副说教的嘴脸,“能走走,不能走你就回去。” 暗一不出声了。 他的任务是看好太子妃,保护她的安全。 当日白行健把他叫出来,说太子妃已经决定要去晋州,他要是同意就跟着一起走,要是不同意,白行健就叫人把他绑了,让他老老实实的待在京城。 二选一。答案显而易见。 且不说晋州有多危险,光是前去晋州这一路便已经困难重重。 光是抢劫的贼匪,白沅沅就遇到了六七波。 不过好在祖父给她留的人够多,而且越庭舟的一部分暗卫也留在她身边,倒也称得上是有惊无险。 “太、夫人,您歇一歇,这样奔劳,您身子受不住。”暗一日常劝谏。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自从上路以来便日夜兼程,白沅沅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眼见她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下巴也一天比一天尖。 暗一不由得心惊胆战,心中明白,这番责罚便是无论如何也免不了了。 只能求白沅沅多保重保重自己的身体。 “我自己的身子我了解,你不必多言。”白沅沅不理,“可有晋州内的消息了?” 暗一老老实实地回答:“晋州城内瘟疫肆虐,大半的人都到了。太子七日前下令命任何人不准出城,现如今外扩的趋势止住了,但晋州城内一片怨声载道,对太子意见很大。” 白沅沅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封城实乃上策,为何百姓会心生埋怨?朝廷派来支援的人力物力可到了?” “人到了,”暗一说,“只是是空着手到的。” “那那些物资都去哪了?” “说是路上被山匪劫掠了。” 荒谬! 朝廷驰援灾区的物资,一来打着朝廷的旗号,二来有重兵护送,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劫了? 况且现下虽然贼匪众多,但是大多不成气候,基本上都是些连饭都吃不饱,无家可归的流民构成的。 怎么可能打得那些脑满肠肥的兵士毫无还手之力?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一场针对越庭舟的阴谋。 上一世她未曾细细想过,只觉得越庭舟离开可以给她一些喘息的时间,让她有机会逃跑。 可是现在她仔细想想,分明处处都透着诡异。 晋州的危险不言而喻,若是万幸处理好了,或许能够得到一两句不痛不痒的褒扬,可若是处理不好,那可是一不小心便会丢掉性命。 这样危险的事情怎么会轮到太子头上? 白沅沅不懂,为什么在一些人的眼里权利的倾轧甚至可以凌驾于一城百姓的性命之上? 他们简直就是在拿晋州所有百姓在做博弈。 这太荒唐了。 “不行,不能休息,全速前进。”白沅沅下令。 暗一:“可夫人……”您的腿。 自上路开始,白沅沅一行人为了赶路,都是骑马前进,便是白沅沅也不例外。 可是她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哪里受得了这种苦? 那粗糙坚硬的马鞍即便已经垫上了好几层厚厚的软垫,可还是把白沅沅的大腿内侧磨得不成样子。 第一日还只是红肿,到了第二日就磨破了皮,第三日她行走不便已经是人人都看得出来的了。 就算上药也无济于事,伤口刚刚好些就又会被磨到裂开。 到现在那原本肤如凝脂的腿侧,已经开始溃烂了。 怕是许多大男人也受不了。 但她却没喊过一声疼。 白沅沅冷声道:“不必再说,早到一刻或许便能多救一人的性命,通知下去,继续全速前进,务必尽快赶到晋州。 另外,今日随我前来的所有人,统统再加赏金十两!” 宽阔平坦的道路上荒无人烟,甚至连鸟雀叽叽喳喳的声音都未曾听见,周围寂静一片,偌大个城池透出死一般的寂静。 翻滚着红色的热浪的太阳自东方升起,铺撒了一地的血色,看得直叫人心头有种沉甸甸的诡异。 可白沅沅却松了一口气。 终于看到晋州的城门了。 可却又在下一秒,她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大哥?你怎么会在这?”白沅沅瞪大眼睛,十分惊讶。 城门处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白竹微。 白竹微先是一喜,随后又狠狠蹙眉:“你没受伤?糟了——” “怎么回事?是谁告诉你我受伤了?”白沅沅迅速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白竹微调转马头,十分着急的样子,一边往城内走一边解释。 第43章 太年轻了 “是太子殿下。他告诉我,你即将抵达晋州,但似乎受了伤,情况不容乐观,让我前来接应你。” “可是我没有受伤啊。” “正是如此,我才说糟了,太子殿下恐怕有危险!”白竹微终于觉过味来,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太子殿下一定要让我前来接你,他怕是算准了那些暴民今日还会上门找事,所以才特意支开我,可能是担心会遇到危险。” 白竹微不免感动得一塌糊涂。 白沅沅却理所当然地说:“他可是越庭舟,他总会有办法的,大哥你就放宽心。” 说不定这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呢。 白竹微一脸的不赞同,用饱含谴责的目光看向白沅沅,虽然没有直说,但眼神中透露的意思却十分明显:你这个冷漠无情的渣女! 白沅沅:“……我们还是快些走。” 白竹微这才收回了目光。 纵然一路疾驰,可是从城外赶到城中心,也足需要一个时辰。 待到白沅沅兄妹二人赶到越庭舟暂居的府邸之后,发现那府邸已经被暴民们围得水泄不通。 或落魄、或穷酸、或麻木、或病态的各色各样的平民聚在一起,将府邸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 那些百姓不管穿戴如何,眼里都透着一股了无生气的绝望,仿佛他们对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半点儿希望与期盼。 但是心里又郁积着愤怒与不甘。 所以他们发泄着。 “为什么不管我们?赶紧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你不是太子吗?为什么太子也会没有办法?” “是不是朝廷已经放弃晋州,放弃我们所有人了?就算我们活不了,你们所有人也别想好过!” “我们听话不出城,但是谁来救救我们的命啊?我的女儿才刚刚学会走路,就在昨天……就在昨天,她浑身高热,躺在我的怀里还跟我说娘亲不要难过,她一点都不难受……” “你们这些上等人,哪懂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苦!我的女儿就那么咽了气……那是因为没有药,高烧活活烧死的!上天不开眼啊!” “你们这些朝廷的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难道不是来救我们的吗?为什么不帮我们?为什么???” “药呢!能治病的药都去哪儿了?!” 那些愤怒与怨恨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似乎这样对着身份尊贵的人的谩骂便可以抵消他们的痛苦。 “情况不太对。”白沅沅阻止了想要上前的白竹微,分析道:“你仔细观察这群人,有没有发现有几个不大一样的?” 被拦下来后,白竹微先是不解,随后仔细观察,有些迟疑的开口:“你是指那几个身形健壮,口音也不太对劲儿的青壮年吗?” 白沅沅点点头,微眯起眼,认真分析:“那几个人应该就是越庭舟想要钓的鱼儿了。” 她头也不回、眼也不眨地继续下令:“暗一,找几个人盯好他们。” 白竹微又听了一会儿,忍不住问:“还是不能去把他们赶走吗?”不是都已经知道是谁了吗。 好像是哦。 白沅沅收回了拦住他的胳膊。 “那你去叭。” 白竹微穿过人群,站到府邸门口台阶之上的正中央,开始了一番大道理的演讲:“值此危急存亡之刻,更需吾辈一体同心,念天地之昭昭,定不会陷我们于水火而不顾。是以我们应该同心协力,携手……” 底下的群众莫名安静下来,又莫名互相对视了几眼,随后爆发了更大声的叫骂。 “你谁啊?你赶紧下来!” “妈的,一看就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少爷!你也配说这种话?” “……” 完全出乎意料的走向。 白沅沅也愣了。 她是知道她哥哥比较正直,但没想到已经正直到迂腐的程度了。 或许愚笨来形容更为贴切。 面对激烈的民愤,白沅沅也有些头痛。 但眼看情况越来越失控,白沅沅不得不站出来,嚎啕大哭: “我王氏一家,上至八十祖母,下至三岁稚儿,除了我与母亲,全都死于非命,如今,我母亲也已起了高热,我也无所挂念,亦无所牵绊了。” “倘若明天太子还不能给我个说法,我便是拼了命也要拆了你这府邸!吃了你的肉,扒了你的皮!” 字字泣血,声泪俱下。 真真是闻者落泪,见者悲伤。 而且此时的白沅沅满身的风尘仆仆,早先白软精致的脸蛋,此时也灰扑扑的,满眼都是疲惫。 可信度不要太高。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掉了。 临走的时候还给暗一打了个手势。 暗一皱眉苦思片刻,僵硬大喊:“那便等明日,明日再不解决,我随着小娘子前来,一同拆了你的府邸!” 说完也转身走了。 第一个人走了,第二个人也走了。 于是剩下的人不由开始思索同一个问题:那他们要不要也离开? 有人迈出了第一步,便会有人迈出第二步,于是每个人在撂下狠话之后,都纷纷离开了。 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看着不太寻常的人,也混在人群中悄然离开。 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孰不知早就被人盯上了。 白沅沅绕着几个巷子走了一圈,见没有人注意自己,便又绕了回来。 回来看见她兄长还木愣愣地等在门口,不由开口吐槽:“我发现大哥真是个榆木脑袋,也不知嫂子是怎么看上你的。” 白竹微也有些郁闷,说:“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他们不会被儒家经学致用那一套洗脑?对于他们来说,能够吃饱穿暖,让自己和家人过得好,便是最重要的事情。 至于你所说的那些救世之道于他们来说不过是高屋建瓴、纸上谈兵,没有半分用处。” 白沅沅宛如成熟的大人般,挺直了脊背,将一只手附在身后,另一只手拍了拍白竹微的肩膀,感慨道:“你啊,还是太年轻了……” “那倒让我来看看,你是如何。” 平静又寡淡的声音在白沅沅的身后响起,那语气听得她悚然一惊,汗毛直立。 第45章 你是如何知道的 再次醒来时,她浑身干爽无比,像是有人为她清洗过。 就连腿侧的伤口都被人悉心上过了药,仔细地包扎好了。 好饿。 白沅沅赤脚走了两步,想在房间内找找有没有什么食物。 却被小憩在外屋的越庭舟吓了一跳。 白沅沅坏心眼地凑过去,想要吓他一下。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后,悄悄伸出手,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膀。 谁成想手刚一伸出,便听到了越庭舟的声音。 “既然醒了,先去把鞋袜穿上。”越庭舟哪怕没睁眼睛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白沅沅目瞪口呆。 下一秒又调皮地跳到了他的背上。 “夫君替我穿。” 裹着蜜糖般的嗓音粘粘糊糊地向越庭舟投来的糖衣炮弹。 越庭舟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胡闹。” 但动作却与他说话的内容完全相反。 他背着白沅沅走到了床边,为她穿鞋袜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她的脚。 他皱眉,问道:“怎的脚这么凉?可是路上着凉了?还是没有休息好?”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白沅沅小巧的脚拢到手心里。 小心捂着。 “七月份的天气脚都这样凉,竟然还敢下床不穿鞋袜,你是嫌自己的身体太好了是吗?”越庭舟严肃地训斥着。 白沅沅不过听了两句就开始烦。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唉,都不像你了。快把我英明神武、惜字如金的夫君还回来!” 越庭舟被气笑了:“才说两句你就这样子,是觉得我管不住你了?” 吓得白沅沅连忙转移话题。 “怎么可能?我就算是孙悟空,也翻不出夫君这尊如来佛的五指山啊!”白沅沅讨好似的抱住了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上说:“方才见夫君连梦中都皱着眉,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晋州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越庭舟伸手想去捏捏她的脸颊,作为她方才言行无忌的惩罚。 谁知他才抬手,白沅沅便立刻躲得远远的。 那手才摸过她的脚!脏死了! 越庭舟望着她满是警惕的小脸,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 又继续去给她捂脚了。 “晋州的形势不容乐观。按理说朝廷所支援的物资早在七日之前便应该随大部队一起抵达,可是现在却迟迟没有动静。” 谈及此事,越庭舟面无表情,眸色冷极。 “是何人从中作梗,姑且不论。只是城中的物资已经严重短缺,不光是药物,就连食物也马上快要不够了。” 白沅沅倒吸一口凉气:“还能支撑几日?” “最多七日。” 白沅沅:“我随行带过来了一半的药材,另一半的药材还在路上,你可派人清点过了,够用多久?” 越庭舟眼中闪过异色。 白沅沅带来的药材非常有用。 可是太有用了。 这不由得让他产生些许怀疑,白沅沅是否早就知道了朝廷的物资不会按时抵达?可是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一个个疑惑萦绕在越庭舟的心头,他却只是不动声色地说:“已经清点过了,可以解晋州的燃眉之急。” 白沅沅有些不解,问:“既然能解燃眉之急,那你在愁什么?” 越庭舟缓缓开口解释:“物资短缺只是一部分原因,晋州真正的最大隐患其实在于晋州的官僚内部。” “朝廷为了晋州水患与瘟疫一事,赈灾银一批又一批的拨,可是不仅连防水的堤坝没有建好,瘟疫完全控制不住,就连城中也没有任何物资,那么赈灾银都去哪了?” 白沅沅一愣。 她只知道朝廷官员互相倾轧,却不知道地方官员也竟贪污腐败至此。 越庭舟眉目间冷色更甚:“晋州官员极少发生调动,除了州牧,其余的官员都已经扎根晋州十数年,说是晋州的父母官也不为过。” “其中的关系势力盘根错节,就算是新上任的州牧也已经被拉入这巨大的关系网之中,不敢吐露半个字。” “若是真的想要拯救这千千万万个荆州百姓,还需要解决这宛如铁桶般的官僚勾结。” 白沅沅认真思考:“那还是得先找一个合适的突破口才行。” 就在白沅沅垂首思索的时候,越庭舟终于得了手。 用刚给白沅沅捂过脚的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等到白沅沅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见她气得偏头不理他,越庭舟又继续说道:“不过方才我已有了些许眉目。” 白沅沅的耳朵动了动,可是脑袋还是没有转。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越庭舟闷笑出声。 在白沅沅马上就要气急的前一秒,越庭舟收住了笑,正色道:“既然有了钱,你觉得他们会花在什么地方?” 白沅沅腾腾升起的怒气,又慢慢被理智压了回去。 “吃喝嫖赌?” 不过是句玩笑话,谁料越庭舟竟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几个胸无大志的人凑到一起,倒是一拍即合。一不费心经营人脉,想着如何向上爬,也不管理晋州大小事务,只是想着贪玩享乐。” 白沅沅啊了一声,问:“你的眉目是指?” “他们有了钱,便玩了些与众不同的。”叶挺舟神色寡淡地说:“他们找到一个人,用一整个村子来供自己取乐。那些官员身边的男男女女应都出于同一个村。” “那个人是谁?”白沅沅追问。 越庭舟却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白沅沅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问:“一个村的人?你确定吗,这会不会太夸张……” 这与豢养了一整个村的人作为自己的后宅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几个小小的官员,哪里来的这样大的胆子,又哪里来的这样淫邪的想法? 越庭舟却说:“十有八九。” 这些晋州官员利用这个村子还做了不少皮肉交易,以此来堵住那些发现的人这件事或是对此不满的人的嘴。 那一整个村简直就是他们的淫乐园。 不管是老、是小,是男、是女,略平头正脸些地都逃不过被人玩弄的命运。 听见越庭舟如此笃定的回答,白沅沅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那个问题。 “你是如何知道的?” 第46章 小聪明 就在方才小睡的片刻,那些怪诞无比又格外真实的梦境再次朝越庭舟席卷而来。 这也是越庭舟自到晋州以来所做的第三个类似的梦了。 而每一个梦不管有多荒唐,用不了多久便会成为现实。 越庭舟也从一开始的心存疑虑到现在下意识选择相信。 梦中,他就要知道那个人身份的前一刻,梦境却又突然的坍塌,只留给越庭舟一个有待查验的真相。 所以关于白沅沅问的这个问题,越庭舟也只能说:“我自有我的办法。” 说了和没说一样! 好气。 “太子殿下,”门外侍从敲门禀告,“刺史大人前来请罪,如今正在前厅候着,殿下去看看吗?” 越庭舟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说:“下马威来了。” 白沅沅有些不确定地问:“这刺史说来请罪,不会是请暴民围府,他没能及时赶来的罪?” 她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这件事已经过去至少一两个时辰了,刺史才说来请罪,未免也太迟了些。 与其说是请罪,不如说是挑衅更为恰当。 越庭舟不置可否。 他抬脚离开,准备去会一会这所谓的晋州刺史。 白沅沅却拉住了他的胳膊,在他的耳边耳语一番,说完了还得意地笑眯了眼,问:“我聪明?” 越庭舟点点头。 在白沅沅眉开眼笑之际,又冷不丁补充了一句:“尽会使小聪明。” “哼,别管是不是小聪明,管用就行了。” 白沅沅就瞧不上他们这些人总是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实际上那里迂得不得了。 就像她哥哥。 在一些不合时宜的时候讲一些不合时宜的大道理,最后事情当然办不成了。 临到越庭舟走出房门的时候,白沅沅还在殷殷叮嘱:“千万别忘了我说的话啊。” 穿过可以说是十分简陋的回廊,越庭舟到了正厅,见到了那位姗姗来迟的刺史大人。 其形壮如猪,眼似鼠,一脸奸相。 越庭舟才进前厅,那位刺史大人赵福德便当即跪倒在了地上。 “微臣无能,微臣救驾来迟,还请太子殿下恕罪啊!还好,太子殿下吉人天相,不然微臣就算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赵福德这一番话说得是声泪俱下,格外动情。 若是还作不知百姓的旁人,或许就信了。 越庭舟冷笑一声:“那群流民已走了一个多时辰赵大人才匆匆赶到,赵大人到底是太过无能,还是根本就不想救驾?” 赵福德表面依旧诚惶诚恐,可心里却在嘲笑越庭舟果然不过是个半大的毛头小子,半点也藏不住事。 “太子殿下这么说,可就真的冤枉微臣了!”赵福德哭诉道:“那群流民不知怎么回事,就跟商量好了一样。不仅围了太子殿下的府邸,就连我这刺史府也被围得水泄不通。微臣是一脱身了,便立即来找殿下了呀!” “微臣对太子殿下、对朝廷的忠心那可是日月可鉴!若有半句虚言,便叫微臣不得好死!” 赵福德发完毒誓,便偷偷去观察越庭舟的脸色。 发现他面色看起来果然和缓了许多。 赵福德心中松了一口气,又暗自对越庭舟不屑起来。 越庭舟大刀阔斧地坐在主位之上,似笑非笑道:“哦?如此说来倒是本殿冤枉了你,是否还要赏赐你些什么补偿?” 下一秒一个茶盏就狠狠摔在了赵福德的面前。 吓得他身子一抖。 就连飞起的碎片划破了他的脸颊,他也不敢去碰。 一个劲儿地请罪:“微臣知错,微臣知错……是微臣无能……” 正厅的气氛沉重无比,几乎快要凝固的时候,一道柔媚的女声响起,打破了尴尬。 “这是发生什么了呀,太子殿下?怎的生这样大的气?” 白沅沅换了一身最俗气的衣服,却也最为露骨。 桃红色的裙衫葱绿勾边,上面还绣了些荷花荷叶与蝴蝶似的图案,大红大绿的颜色配起来简直再粗俗不过。 可那裙衫又把女人最为纤细的腰肢勾勒得淋漓尽致,就连如脂玉般细腻白皙的香肩也露出许多。 简直娇艳到勾魂摄魄,叫人看了直移不开眼。 越庭舟见白沅沅这副打扮,先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后又自然地将她拉到怀里,将赵福德痴迷窥探的目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不是叫你在房间里等我,怎么跑到前厅里来了?没看到这里还有刺史大人吗?”越庭舟捏着她的下巴,似质问又似调情。 白沅沅娇嗔道:“还是不是殿下太慢了,我才以为殿下又是被哪个小妖精绊住了脚,便急急忙忙寻过来了。” “殿下不会怪我?” 她含羞带怯地低下了头,不像害怕责怪,反倒像害怕不责怪。 越庭舟动作一顿,眸色渐暗,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白沅沅的耳边,低哑道:“如此不成体统,该罚。” “可想好如何受罚了?” 话语间的暧昧暗示简直不言而喻。 赵福德会心的猥琐一笑,心道不愧是太子,身份尊贵的人玩的女人也是一等一的出挑啊。 这皮肤,这身段,这嗓音…… 莫说是太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扛不住。 赵福德贼眉鼠眼,又想抬头再多看几眼,又害怕会因此惹怒了太子殿下。 一番思想斗争之下,倒叫他如坐针毡,汗水流得更多了。 “哎呀,殿下您弄痛我啦,上次殿下弄得还没好呢……” 娇滴滴的要溺死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赵福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想,若是、若是他给太子献上更多的美人,是否可以交换太子怀中的这位呢? 太勾人了。 赵福德一抬头,便发现越庭舟怀中仍旧抱着那娇媚美人,可黑沉沉的眸子却紧盯着他。 压迫感扑面而来,像是窥见了他潜藏的觊觎,直吓得他打哆嗦。 “既然太子有事要处理,那微臣就先退下了?”赵德壮紧张到嗓子发紧,就连面部的肌肉也不自然地抽动。 白沅沅像是才注意到赵福德,轻巧地从太子怀里跳下来。 “奴家可是耽误大人的要紧事了?” 第47章 天作之合 赵福德听着那环佩叮当的声音一点一点靠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他的心尖上。 这让他既期待,又紧张。 美人停在了他的面前,胆大妄为地伸出一只精致如玉的脚,挑起赵福德的下巴。 那脚竟未着寸缕,直接暴露在赵德福的眼底,上面仅带了个金铃作为装饰,足尖轻轻点地,像一朵洁白的莲。 赵福德堪称温顺地抬起头,像是失了神智,迷恋地盯着那张娇艳无双的脸。 他甚至还享受般地、小心翼翼地深深嗅闻了一下,只觉得就连美人的脚也透着一股难言的幽香。 “娇娇儿,”越庭舟森寒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你在做什么?” 眸子里的恶意与寒气仿佛深渊里爬出的厉鬼,似乎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 越庭舟表面上是在叫白沅沅,可实际上却一直盯着赵德福。 赵德福自然也发现了。 好不容易平静一些的心情,复又惶恐起来。 心里七上八下的打着鼓。 豆大的冷汗在他的额头凝结,又顺着他肥腻的面庞滑落。 不敢出一言以复。 纵然那美人再如何绝色,他也不敢再多看一眼。 就在这样冷凝的氛围中,那大胆的美人竟又开了口,嬉笑着:“哎呀,殿下,不要这么凶嘛,奴家不过是和这个大人开个玩笑罢了。” “殿下这样冷着脸,可把奴家吓坏了。殿下听听,奴家的心肝到现在都还颤着呢。” 白沅沅的尾音上扬,勾得人心痒痒。 然后她又乖巧地向越庭舟的方向走去,清脆的金铃响声渐行渐远。 赵福德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怅然若失。 为了避免再次失态,赵福德连忙说:“殿下先忙,微臣、微臣这就告退。” 越庭舟冷冷地“嗯”了一声,赵福德这才敢离开。 离开那样紧张的氛围,赵福德宕机已久的大脑终于再次开始运转。 太子殿下来晋州处理瘟疫之事,居然还带了一个美人前来。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好色啊! 他晋州最不缺的是什么?不就是这许多的五花八门的花样吗! 赵福德越想越觉得通畅,越想越自信,就连原先吓得佝偻起来的脊背,此时也理直气壮地挺直了起来。 得赶紧把这好消息告诉其他同僚才是! 此时的赵福德又变成了那个气定神闲,仿佛胜券在握的样子。 却看白沅沅这边,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来来往往的下人早就被挥退,偌大个空旷的前厅便只有越庭舟与白沅沅二人。 “娇娇儿,方才你在干嘛?”越庭舟骨节分明的手捏住了白沅沅的下巴,冷然地质问。 白沅沅眨眨眼,装作不明白的样子,说:“什么在干嘛?这不是我们说好的吗?你总不能利用完我又不认账。” “我们何时说好让你去挑逗那蠢货?”越庭舟手指更用力了些,说:“早知如此,便该直接把你关在房间里,省得你又不安分地惹下许多事端。” “疼。” 白沅沅没好气地拍了拍越庭舟的手,示意他放开。 “你要是真的关住了我,晋州哪里来的救命的药材?现如今你不感激,还反过来倒打一耙,我这哪里是惹是生非,我这分明是救人于水火!” 白沅沅伶牙俐齿,半分也不肯让。 纵使越庭舟知道自己用的力气并不会弄痛她,但还是松了松手。 却并没有放开对她的控制。 他目色沉冷,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越庭舟话里的醋意都要冲天了,白沅沅哪能听不出来。 只是越庭舟话里话外中泄露出来的占有欲实在过于浓烈,让白沅沅止不住的皱眉。 这让她忍不住回想起上一世越庭舟将她关在东宫。 那样炙热的占有欲就如现在一样。 可是,占有欲是爱吗? 当然不是。 爱是尊重,是平等,是发自内心的爱护,与自始至终坚定不移的选择。 而占有欲——就好像白沅沅小时候养的一只小猫,最喜欢的时候谁也不许碰。 她的父母兄长都不可以。 可是渐渐地,小猫长大了。 小猫总是想要出去玩,不愿意粘着她。 于是自然而然的,随着时间的消逝,她对小猫的喜爱与占有欲也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平淡与厌倦。 可是她又无法丢下小猫,因为过了那么久,小猫早已经成为了她的责任。 当小猫终于愿意毫无顾忌地过来蹭蹭她的手时,她却早已经没有那种想要抚摸它的心情了。 占有欲就是如此。 只是位高者对于位低者一时的贪恋而已。 有可能是因为它的外形漂亮,也有可能是因为它的皮毛比较柔顺,也有可能是因为它有的时候叫声细细小小,格外的动人心弦…… 心中动容时,便想要把它抱在怀里小心疼爱,而疲惫厌倦时,便觉得再动听的叫声也烦扰至极。 白沅沅觉得越庭舟对她,便如同她当年对那只小猫一样。 只不过是占有欲作祟罢了。 “殿下吃醋了?”白沅沅掩下纷乱思绪,含笑调侃。 看着那双只有笑意的眼眸,越庭舟的头无论如何也点不下去,喉间也无法吐出一个音节。 越庭舟明了,就好像她不在意他一样,她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毫不在意。 即便越庭舟已经放轻了呼吸,可还是会随着心跳隐隐牵动着疼痛。 他扯了扯唇,问:“你觉得呢?” 白沅沅娇笑着倒在他的怀里,说:“殿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了?奴家都害怕了。” 害怕? 她怎么会害怕呢。 她是最有恃无恐的了。 那虚情假意的表情狠狠刺痛了越庭舟的双眼。 他想问白沅沅,她真的不知道吗? 但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下。 他怎么又忘了,当年白沅沅与季骁是天作之合,是他选太子妃才将这一段好姻缘生生拆散。 他又怎么能再去期望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呢。 越庭舟不发一言,瞳孔似浓墨般漆黑,神色寡淡到了极致。 分明是一张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白沅沅却莫名感到了极度压抑的悲伤。 像遍体鳞伤的兽,竖起全身的皮毛,警惕着任何人的靠近,做最后无望的抗争。 第48章 妖姬 白沅沅抿出笑,“殿下心情不好?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殿下实在没有必要为了晋州之事这样烦忧心。” “不要说了。” 白沅沅像没有听清似的,怔怔地问:“什么?” 越庭舟平静地看着她,那些痛苦与挣扎统统敛入淌着血的心脏,说:“我说,不要再说了。” “这样虚情假意的话,我不想再听了。” 你明明知道我到底在为什么事情忧心不是吗? 白沅沅想从他的怀里跳下去。 这样的氛围好像不适合这样亲密的姿势。 他们的身体密不可分地交织在一起,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越庭舟心脏跳动的声音。 强大又缓慢。 是一颗足够健康的,足以为越庭舟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的心脏。 可是她看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也不想看透了。 那样沉默又窒息的四年婚后生活早就消磨了她对他的迷恋。 她想顺着他的膝盖滑下去。 却因越庭舟的手紧紧地箍住了她的腰而以失败告终。 白沅沅不解地去看越庭舟,他们不是在吵架吗? 为什么还不把手松开。 越庭舟平淡如水的声音传来:“地上凉,我送你回房。” 送我?怎么送? 找人用八抬大轿给我抬回去啊? 下一秒她就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越庭舟不过略一用力,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快把我放下来!”白沅沅难得地有些害羞。 这里的下人可都是陌生的,一股羞耻的感觉渐渐涌了上来。 她抓紧了越庭舟的衣衫,想要把脸埋进去。 “这不是你出的主意?可千万别功亏一篑了。”越庭舟适时出言提醒。 却好心地仿佛嘲讽。 他随意瞥了一眼,发现竟连她露出的雪白足尖此时都泛起了血色。 “这样害羞怎么当勾得我连来晋州都要带在身边的妖姬。” 妖姬二字一出,白沅沅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直红到脖颈间。 就连白玉似的耳垂也染上了一抹绯红,霎是动人。 这话她自己说还不觉得有什么,但让越庭舟复述一遍,她却感觉非常尴尬。 非常! “我求求你别说了。”白沅沅红着一张脸,但为了维持所谓的妖姬人设,还要继续摆出一副媚眼如丝的表情。 她压低了声音催促:“你走快点,装成急色的样子会不会?” “不太会,”越庭舟看了她一眼,“你教教我?妖姬。” 白沅沅被他羞得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开始装哑巴。 她从来没觉得一个院落这样的大过,这回廊好像怎么也走不完一样。 也是生平第一次后悔,为什么要为了所谓的妖姬人设不穿鞋袜!就戴了个金玲! 就在她即将要尴尬到窒息的时候,终于到了房门前。 越庭舟踢开了房门,也不去关,抱着她就往床边走。 看着越庭舟发暗的眼色,白沅沅瞪大了双眼,有些惊恐。 “干嘛?不要乱来啊。门还没关!”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尖叫出声。 越庭舟却不回答。只把她往床上扔。 可是这床很硬!白沅沅要气死了,甚至准备好了等待疼痛的到来。 出乎意料的。 “这是新铺的床铺?”白沅沅打了个滚,“好软啊。” 越庭舟:“你在这好好休息。” “暗一,你要是还看不住太子妃,惩罚加倍。” 暗一闷声道:“是。” 白沅沅大惊失色:“什么意思?你不会又要把我关起来?我不同意!越庭舟!” 在白沅沅的叫声中,越庭舟丝毫没有停顿地转身离去。 暗一有些不太习惯暴露在阳光下的感觉,老老实实地守在门外。 听见白沅沅在里面变着花样地骂太子,暗一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还给您准备了话本。” 说话声顿了一下。 暗一又及时补充:“话本就在床榻边的梳妆台上,桌子上还有您还吃的零食。” 一阵悉悉索索地动静过后,房间内彻底安静下来了。 好。 反正她已经把东西送到了,剩下的事情还是交给越庭舟。 白沅沅又在床榻上舒服地打了个滚。 算越庭舟有良心。 如此过了月余。 正在处理政务的越庭舟轻蹙起眉头。 “仍然没有任何百姓指认晋州官员的罪行?” 派去暗访的下属头更低了些,回道:“回太子殿下,目前尚未收到任何百姓的控诉。” “想必他们在我来之前便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你继续查,切勿打草惊蛇。”越庭舟稍作思索,沉吟道:“那几个官员的府邸可都探查过了?有什么发现吗?” 下属更羞愧了,甚至有些难以启齿:“这个……也没有。” 下属顶着压力解释:“不知道他们是否提前有所防备,各位大人的府邸守卫都十分森严,咱们的人光是潜进去就已经是很困难,所以——。” “嗯。” 越庭舟并没有动怒,反而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很明显,这次晋州之行是一场针对他的巨大阴谋,若是能够轻易解决,反而才不对劲。 且不说他是如何来的晋州,光是到了晋州之后,那些官员的态度便很值得琢磨。 有称病不见的,也有敷衍怠慢的,但就是没有诚惶诚恐认真对待的。 像是有什么人在他们背后撑腰。 大皇子还是五皇子? 抑或是那一位? 不过白沅沅以及她所带来的物资一到,恐怕马上就有一些人要坐不住了。 他只需静待即可。 “调查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瘟疫的药方可有眉目了?”越庭舟决定换个思路,准备引蛇出洞。 下属松了口气,这可是今天唯一一个好消息:“回殿下,据医师所说,他已有了十之八九的把握,只需再验上一验即可。” “而且太子妃娘娘所带来的药材大部分都是医师药方中所提及的,这下便是朝廷的物资迟迟不抵达,眼下的困境也迎刃而解了。” 下属没忍住喜悦的心情,一时间多说了两句。 但也不能怪他,这瘟疫的凶险没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也许前一天还同你讲话说笑的人,第二天便起了高热,第三天就卧床不起,再之后可能就见不到这个人了…… 第49章 太子病倒 莫说是晋州普通的百姓,便是越庭舟此次带来的心腹下属,也已经有好几个感染瘟疫而去世的了。 越庭舟终于缓缓地吐了口气,眼里浮上些真心的笑意。 “只是殿下,咱们的粮草马上就要断了。”下属说。 越庭舟心里了然。 朝廷的增援是等不到的,而官府那边所囤积的粮食也早已经用完了,若是想要粮草…… 越庭舟:“你加派一队人马,秘密地从城外购买粮食,切勿打草惊蛇。” “殿下不可!咱们的人已经不多了,这样的话您身边可就没有护卫了!” 越庭舟抬手,阻止了下属的规劝,只说:“我心里有数,去。” 下属咬牙:“是。” 无论做什么样的决定,一切还是要以这万千百姓的性命为先。 只是白沅沅……他早不想让白沅沅掺和进晋州之事中,可是她仍旧一脚踏进了此局,如今想要脱身,怕是难了。 况且她也未必愿意就此离开。 越庭舟阖上双眼,只等药师将药方研制出来,便可以松一口气了。 思绪渐行渐远,他有些混沌地坠入层层迷雾之中,身子轻飘飘地悬浮在半空之中,竟模模糊糊地坐在椅子上睡去了。 “夫君、夫君?醒了吗?” 是白沅沅的声音。 越庭舟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才睡过去,便听见她一直在叫自己。 难道自己还没醒? 他想睁开眼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只能轻微颤动两下睫毛,无论如何也无法成功。 这是怎么了?越庭舟少见的有些茫然。 “大夫大夫,你快看!他刚才是不是睫毛动了两下,是不是快要醒了?”白沅沅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欢喜。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这……按理来说,太子殿下早该醒了,只是不知为何——” “醒了醒了,总算醒了!”白沅沅几乎可以说是欢呼起来。 越庭舟那双总是格外深沉,令人捉摸不透的双眼,其实看起来竟十分纯然,宛如一片纯净的海域,明亮而宽阔。 白沅沅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问:“怎么样,现在还有哪里难受吗?你高烧才退,有些没有力气是正常的,一会儿吃点饭就好啦。” 高烧? 越庭舟微微瞪大了双眼,似乎想要呵斥她:“你为什么在这里?赶紧出去!” 谁料他的声音实在是过于虚弱,白沅沅没有听清,只得俯身贴耳过去,问:“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是要水喝吗?” 越庭舟却屏住了呼吸,偏过头去不敢说话。 生怕自己的呼吸沾染到她。 白沅沅有被气到:“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又不说,别扭死你算了!” 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说了一个不好的字眼,连忙转过头去呸呸了两声,还一叠声地安慰着自己“童言无忌”。 “我,是不是,是不是瘟疫?”越庭舟有些艰难地放大了声音。 医师诚实地点了点头。 越庭舟倒吸了口气,当即对白沅沅疾言厉色起来。 “出去。” 平时越庭舟说话,白沅沅都是看心情才搭理,而今他生病了,说话更不好使了。 白沅沅压根不理,自顾自地替他掖了掖被角,掖完还拍了拍。 “好啦,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你先不要急。”白沅沅像是故意气他似的,慢吞吞道:“你可能不知道,这已经是你昏迷的第三天了。不过你的运气还算是比较好,刚好赶上了大夫将治疗瘟疫的药方研配出来的好时候。” “而我呢,运气又比你好了那么一点点,根本就没有中招,而且我已经喝了大夫给我的药,你就不用担心了。” 越庭舟皱眉,这时他才注意到白沅沅看起来十分憔悴,衣服也皱巴巴的,像是许久未换了。 连一向红润健康的唇色,此时也失了血色,开始泛白。 “我已经醒了,你去休息。”越庭舟仍旧十分固执地想要把白沅沅赶出去。 这下白沅沅是真不理他了。 她侧头对大夫说道:“大夫,您再给他看看,可还有什么大碍?” 就是这一侧头,让越庭舟发现她原本就瘦削了不少的下巴,如今更尖了些。 就连身形看着也格外单薄,不似平日活蹦乱跳的样子。 她清减了许多。 越庭舟没注意到的是,自己从醒来之后便一直盯着白沅沅,目光未游移开过半寸。 痴痴地看着。 白沅沅忍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又说:“或许大夫您再给他额外看看脑袋呢?是不是睡太久睡傻了……” 大夫哪受得了这种刺激,把脉的手都抖了一抖,面色僵硬道:“太子妃娘娘,殿下的脉象显示已无太大不妥,只是还需要继续用药,最近千万不要操劳,饮食方面也需要多多注意。” “那脑袋呢?” 大夫抽了抽嘴角,当即跪下:“微臣惶恐,太子殿下英明睿智——” “好了,你下去。”白沅沅及时打断了他。 大夫松了口气,临到门口又说:“太子妃娘娘的药也还是要继续喝,不可马虎大意。” 白沅沅:“知道了……” “什么药?”越庭舟立刻问。 白沅沅:“还能是什么药,当然是预防瘟疫的药了。” “不过,你这病真的很奇怪。”白沅沅忽然正色,“发现你昏倒之后,我紧急排查了所有人,你猜怎么样?” “并无发现。”越庭舟说。 “猜对了。”白沅沅笑了一下,但笑意不达眼底,“不仅没有任何发现,就连除了你以外任何一个感染瘟疫的人都没有。” “整个院子四十七人,都没有事,却独独只有你感染了瘟疫,且还是在大夫宣布药方研配完成之前感染的。” 越庭舟也没想到那些人下手竟然这样简单粗暴,敢直接冲着他的性命而来。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 他不顾虚弱的身体,想要挣扎起身。 却被白沅沅一把摁了回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白沅沅指着自己的黑眼圈,怨气冲天,“看见了没?你躺着的时候,我都要忙死了,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 第50章 爱意盎然 “还是按照你原来的策令,只是我又新加了一个隔离地点——哦,这是大夫给我的建议。第二批药材在昨日也已经顺利抵达,现在应该正在挨家挨户地分发药物。” “今早你的属下也都回来了,收获颇丰,粮食危机也解除了。” 说到这白沅沅开始阴阳怪气:“现在晋州城的百姓都在交口称赞太子殿下英勇神武,天神下凡,救万民于水火。太子殿下可真厉害啊,躺着就把好名声都赚尽了。” 她气鼓了脸颊,又说:“不像有些人,吃力不讨好,累死累活连个名字都留不下。” 可能是因为才醒来,越庭舟反应明显迟钝了许多,不仅思考的时间延长,就连眨眼的速度都放缓了。 他迟钝地反问:“怎么会?” 白沅沅顿感鸡同鸭讲。 “算了算了,你还是继续睡觉。” 这会儿越庭舟反应过来了,说:“你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 白沅沅神情严肃起来,举起手,说:“越庭舟,你看着我,这是几?” “四。” “那我是谁?” “白沅沅。” 白沅沅鼓了鼓掌:“这都能认清,太子殿下真棒!” “那太子殿下不如继续说说,有什么是我想要还得不到的?” 还只管告诉他。 越庭舟冥思苦想片刻,迟钝地开口。 “自由。” 白沅沅心里一跳,有些慌乱,面上却掩饰得极好,“那太子殿下能给我吗?” 像是试探。 越庭舟这回回答得很快:“不能。” 白沅沅:“……” 虽然气人,但居然有种诡异的可爱。 “你老实歇会儿。”白沅沅见他迟钝到有些茫然的样子,头疼地想到这几天不断上门的人。 “等你好了有你忙的。太守、刺史,主簿都不知道登了几次门了,就等着探一探你的虚实呢。虽然前几天被我勉勉强强掩饰过去了,但是今日他们上门,明显急躁起来了。” 看着越庭舟虚弱又茫然的样子,白沅沅不太确定地问:“能听懂吗?” “能。” 越庭舟点了点头,竟艰难地坐了起来,“替我把叶宇传来,你便去歇息。” 叶宇就是越庭舟派去搜买粮食的下属。 “你放心,到合适的时候就算你不找他,他会回来找你的。”白沅沅打开门,叫人把一直温着的粥饭拿来。 “正好你也起来了,先把饭吃了。” 白沅沅把碗往他面前一递,意思是让他自己吃。 越庭舟也不反抗,真的把碗接过来。 这都不喊她帮忙?白沅沅感到震惊,这人莫不是属倔驴的? 端碗的手都开始颤抖了,还是不说话! 他一声不吭地喝着粥,唇色尚未恢复血色,一向规整束起的发也散落在他的肩背上。 不过短短几日,他竟清瘦到脆弱的地步。 白沅沅在他高烧昏迷的这几日几乎心力交瘁。 她一面要处理晋州这个烂摊子,一面要应付来自各方势力的试探,但要担心越庭舟的身体。 在她的印象里,越庭舟一直是强大的、不可撼动的、运筹帷幄的、甚至是摧毁一切的。 上一世就算他中箭,也能骑马跑到城门来将她抓回去。无论她做了如何万全的准备,他也都能识破。 是以她从未想过这样强大的他,有朝一日会倒在她的面前。 她竟分不清自己心中是何滋味。 青黛色的脉络在他苍白的手上格外分明,里衣因为方才的一番动作早已松散开来,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线条。 漆黑纤长的睫羽在他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削薄的唇因为才喝了粥覆上了一层水色,格外诱人。 拿着汤匙的手微微颤抖。 使得碗勺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像是做错事的小孩,有些无措地抿起了唇。 这模样引得人怜爱之心大发。 好。 白沅沅不得不承认,她对于这张脸还是没有丁点儿的抵抗力。 她任劳任怨地拿过了越庭舟手里的碗。 但她又不直接喂,反而说:“快点儿给我撒个娇,我就喂你吃。” 越庭舟静静地看着她,眼底像是缀了星星点点的光,亮晶晶的。 一言不发。 白沅沅投降了。 “快吃快吃,吃完了我就去睡觉了。” 她嘴上催促着,动作却极温柔。 待他吃完,白沅沅命人将东西撤了下去,转身又回了屋子里。 在越庭舟不解的目光中,她极其自然地脱去了外衫。 “不是要去休息吗?”越庭舟问。 白沅沅露齿一笑:“对呀,我就在这里休息。省得你背着我偷偷忙一些别的事,又把自己搞得病怏怏的。” 完全一副监督者的姿态。 她坐到床边,推了推越庭舟:“往里面点,我都没地儿了。” 越庭舟足足顿了片刻,才缓慢挪动了身子。 白沅沅躺下之后就理所应当地贴了过去,窝在他的怀里。 “我要睡觉了,不要吵我。” 白沅沅把他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腰上,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娇软得如同甜糯的般的身子依偎在越庭舟的怀里,他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 瘟疫、贪官、权利倾轧……如此种种一时间全都被他抛诸于脑后。 取而代之的是白沅沅。 他知道她是聪慧的,勇敢的,也是有主见的。 却也没能想到她在这样危急的时刻爆发出不逊于任何男子的锋芒。 逐渐平稳的呼吸昭示着她已经进入了梦乡,越庭舟却不能继续休息下去。 他轻拍了一会儿她的背,再三确认她已经熟睡之后,才起身离开。 大抵是这三天粒米未进,导致越庭舟的身子还是有些虚弱,以至于仅仅是起身下床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他额头渗出了虚汗。 他直起身,却刚想离开,便感觉衣角传来一股阻力。 他循力看去。 原来是白沅沅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衫。 明明已经睡得十分安详,可是手却下意识稳稳地抓住了他。 像是在认真践行她的监督职责。 他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内心即将喷薄而出的汹涌情感,于她光洁饱满的额头,落下了轻轻一吻。 虔诚。 又爱意盎然。 第51章 多亏太子妃 叶宇:“殿下,现在晋州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无论是粮食还是药材都已经解决,您不必再为此忧心了!” 他为自己的汇报下了总结陈词。 “不。”越庭舟并不赞同他的观点,“还有最重要的问题尚未解决。” 叶宇猜测:“殿下是指晋州官员贪赃枉法一事?” 越庭舟没有反驳。 叶宇知道自己猜对了,有些着急地开口:“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殿下此事急不得!反倒是您的身子……” 话至此处,叶宇身为七尺男儿,竟红了眼,哽咽道:“若不是太子妃娘娘带了药来且悉心照料,医师又研制出了解药,殿下您——” 听见白沅沅,越庭舟忍不住柔和了眼神。 “我自是知道你是为我考虑,可既然来了晋州,必定要为百姓彻底廓清障碍才是,否则我又如何配得上太子之名?” 叶宇不服。 “您为百姓考虑,可是百姓为您考虑过吗?”叶宇回想起来仍旧气得不行,“那些暴民围着府邸口口声声辱骂朝廷、辱骂……” “就连您病倒了,他们也不肯放过,还来府邸撞门威胁,若不是太子妃撑着,恐怕当日您——” 他愤愤然,却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属下失言,请殿下责罚。”叶宇跪在地上,不敢去看太子脸色。 太子妃娘娘交代过不让他说这事,他怎么偏偏说漏嘴了! 越庭舟瞳孔都猛然紧缩了一下,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什么事?说清楚。” 叶宇的头越发低垂,嗫嚅道:“您昏迷的第一天,那些百姓又围了府,比上一次还严重的是,他们竟然拿了武器。” “但是好在太子妃娘娘及时出现,避免了这场混乱。” 其实说是武器也并不准确,大部分人拿的都是镰刀、锄头、扁担之类的农具,不过也极有杀伤力。 他们将宅院密不透风地围了起来,大有一种,今天若不给个交代便同归于尽的架势。 可是太子已然病倒,正在昏迷,又上哪里找人给他们交代? 百姓什么都不知道,只以为太子殿下当了缩头乌龟,还在愤怒地叫骂。 即便他们这群下属如何解释,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根本无法平息那些百姓的愤怒。 他们自以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肆无忌惮地指责那些剥削他们的贵族。 却不知太子早已受人陷害,身陷囹圄。 就在场面失控,那些百姓拿着手里的农具准备砸门的千钧一发之际。 白沅沅身着男装,出现在了门口。 她扬声:“诸位,静一静。” 她就那么气定神闲,淡定自若地站在那里,仿佛那些冲天的怨气与愤怒不过是小事一桩,丝毫不值得放在眼里。 百姓似乎也被她通身的贵气与淡定镇住了,竟真的慢慢的静了下来。 “晋州危难,朝廷早已经派了粮草和人手前来支援,这件事相信大家不会不知道。” 话音刚落,百姓便愤怒地叫喊起来:“说是支援,永远都说正在支援,可是人手呢?药呢?粮食呢?” “我们从没见到过哪怕一粒米!” 白沅沅平静地陈述事实:“粮草被劫走了。” 百姓像炸开了的锅一样,沸腾的议论与辱骂。 “可是为什么会被劫走,大家有想过这个问题吗?”白沅沅仍旧十分冷静。 百姓面面相觑,无一人出来作答,可是面上的不满和愤怒十分明显。 白沅沅笑了:“大家是不是在想,是朝廷的无能,才丢了粮草?” “不是的。贼匪流寇从哪里来?从出逃的难民里来。他们又为什么要劫粮草?因为他们要饿死了,要活不下去。” 白沅沅并不给他们回答的机会,自顾自地说着。 “他们劫粮草与药材的理由冠冕堂皇、言之凿凿,可是这样对吗?为了自己的私欲,他们掠夺的是别人的生机——也就是那些原属于你们的。” 白沅沅终于抛出了一个问题。 百姓默不作声。 “这就是历朝历代律法存在的原因,若是人只按照自己的欲望行事,人与禽兽又有什么区别?”白沅沅说,“我知道各位心中都忧心忡忡,而我也身处疫区之中,同诸位一起共渡难关,诸位面临的风险,我绝不会少承担一点!” “大魏律法在,我们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大魏百姓,也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大魏百姓有犯上作乱的机会,现在撤退,我保证大家不久便能见到胜利的曙光。” “人定胜天,我们必须保证必胜的决心、坚定的信念与互相的信任。” “能做到吗?” 为了以防万一,白沅沅还特意安插了两个自己人混入百姓中间。 此时他们见缝插针地喊:“我们能做到!我们信你!” 最开始只是一两个声音,后来竟变成了一股浩大的声势。 气冲云天。 “我们能做到!我们相信!” 那些人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叶宇到现在都觉得很离奇,但不得不承认白沅沅说的话极有煽动性。 连他都没忍住喊了两句。 后来等人都散开了,他去检查才发现,那天门上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凹痕。 很明显若是没有人站出来,那群暴民真的会破门而入,到宅院里肆意妄为。 叶宇将一切说完,本以为越庭舟会对白沅沅的行为表示赞赏。 却不成想,迎接他的是铺天盖地的怒意。 他拍案而起,手掌与桌案相撞,发出巨大的响声。 如平地惊雷。 吓得叶宇不敢动弹。 “我说没说过要保护太子妃?!为什么让她暴露于这样的险境之中!” 叶宇有点委屈,这话太子没跟他说过啊。 就在他想自认倒霉,干脆认罪了算了的时候,房间里突兀地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属下知错。” 叶宇往旁边偷偷瞟了一眼。 哪来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正是暗一。 就连越庭舟的拦不住的白沅沅,暗一又如何能拦得住? 那日他不是没阻止过,只是她说的话实在是太在理了些,让他找不到理由去阻拦。 “我现在不去,难道任由他们砸门吗?”白沅沅使劲扒拉暗一。 可是暗一岿然不动,白沅沅无奈只能继续解释。 第52章 钱良才 “你想过不去阻止他们的下场吗?我与太子殿下有你们的保护自然可以安然无虞,可是别人呢?这院子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下人。那些百姓的怒火找不到发泄点,便会烧到别人头上。” “况且这件事传到京城中,他们又会怎么议论呢?他们根本不会在意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病到昏迷不醒,他们只会说,啊太子殿下啊,就是一个无能的草包,面对晋州的百姓,他只会落荒而逃。” “从此无能、懦弱这样的标签就会永远贴在他的身上,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不愿意的话你就趁早让开。” 暗一被说得哑口无言,身子似乎僵在了原地,半分动弹不得。 就这样,白沅沅坚定地从暗一的身边走了过去。 没退缩,也没犹豫。 越庭舟从来都知道她非笼中雀,池中鱼。 她没叫他失望。 他却害她数次处于危境。 他咬牙,眼底泛酸发红,胸中郁结着一股无法抒怀的沉凝之气,闷闷地堵着,又在心脏处剧烈地沸腾起来。 突然间,他只觉喉间一阵腥甜气上涌。 他竟生生地怄出一口血来! “主子!”叶宇与暗一惊叫出声,只见越庭舟的脸色奇差,隐隐透露出一股衰败的灰白之色。 暗一当即跪下磕头:“主子,一切都是属下的错。主子要罚就罚我,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越庭舟的唇边溢出一丝鲜红的血迹,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去,无力地跌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才大病初愈的身子如何能经历这样大起大落的情绪? 他根本不敢想白沅沅在他昏迷的这三日是以怎样殚精竭虑、担心受怕的心情去苦心经营的。 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终于再次开口。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什么事情,务必要以太子妃的安全为先。” 越庭舟抬眼,眸里黑沉沉的一片,静静地看着他们,说:“即便是为了我。” “听懂了吗?” “属下遵命!” 叶宇与暗一不敢再抬头多看一眼,心中明白暗中谋划这件事情的人要倒霉了。 这时又有人来报:“太子殿下,太守等人再次登门,想要拜访您——” 叶宇当即一个激灵,偷偷观察越庭舟的表情。 只听得他冷笑一声。 “告诉太守,我这便到,让他且等一等。” 太守钱良才,自打越庭舟到晋州的那一日起,便日日称病,既不拜见太子,也从不从旁协助。 安安静静地当个死人。 如今这人突然诈尸出现,而且还是在他病倒以后,其中的微妙实在不得不让人多想。 叶宇便是拿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太守必定没憋什么好屁。 说是让太守钱良才等一等,越庭舟就真的不紧不慢地去整理衣冠,甚至还喝了一副药,等到惨白如雪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些许血色,才慢悠悠地朝会客的正厅走去。 这一番倒腾下来,硬是过了大半个时辰。 等在前厅钱良才最开始还气定神闲地喝茶,谁知一连等了半晌都见不到个人影。 甚至连手里的茶都凉了也无人来添。 身居高位,钱良才已经多年未受过如此冷待,不禁面色铁青。 就在他准备撂挑子走人的时候,越庭舟终于姗姗来迟。 身后还浩浩荡荡跟着好些下属,极给人压迫感。 钱良才看了直想笑。 多大的人了,竟还有这种方式撑场面? 不过是无知竖子罢了,或许他能解决晋州之难也不过是凑巧。 根本不足为惧。 钱良才压下方才被轻视的不悦,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微臣前些时日一直抱病在身,未能协助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越庭舟不发一言,直接掠过他在正位上落座。 钱良才状似惶恐,可内心却越发轻蔑起来。 这样藏不住喜怒,能成得了什么大事? 不过……不是说太子用了有问题的茶具喝水吗,怎么他现在还好端端的? 钱良才窦疑丛生。 时间流逝,钱良才额头冒出汗珠,腿脚也开始发麻,越庭舟却始终不发一言。 倒显得有些捉摸不透起来。 钱良才无奈又重重磕了一个头,“殿下如何生气都是应该的,殿下的任何责罚微臣都甘愿承受。” 越庭舟哂笑:“不过才跪了片刻,钱大人便觉得这是责罚了?” 他放下手中的杯盏,重重地落在了桌案上。 发出的闷响却像直接砸在了钱良才的心脏上。 钱良才直到越庭舟开口之前都觉得他的身体不过是强弩之末,一直在强撑着罢了。 哪料越庭舟一开口竟中气十足,全然不像生过病的样子。 看来这一招是做了无用功了。 钱良才当即又磕了一个头:“微臣惶恐,微臣不敢。” 这头一抬起来,愣是吓了叶宇一跳, 只见他额头青红交错,甚至还隐隐渗出了血迹。 这几下头磕的是真实诚。 “钱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越庭舟冷声发问。 只字不提让他起身的事。 钱良才弓着身子,也不敢动,疼得额角直冒汗,说:“太子殿下泽被万民,为晋州百姓带来了无尚福泽,微臣感激——” “我劝钱大人还是直接些,不然我怕钱大人的人身体受不住。”越庭舟唇角勾起一抹笑,格外嘲讽。 钱良才一噎,胸膛激烈起伏了两下,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再开口时就去了那些陈词滥调:“微臣与主簿、刺史、州司大人感念太子仁德,琢磨着想为殿下开个庆功宴,不知殿下肯不肯商脸?” 所谓的庆功宴都不用想也知道实际上是鸿门宴。 但目前越庭舟尚未找到关于这几个官员相互勾结的证据,若是就此返回京城,恐怕晋州百姓的处境也并不会好起来。 这庆功宴他必得去参加。 即便只是在宴会上找到些线索也好。 但越庭舟并没有立即作答,反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轻笑一声:“既然是几位大人的心意,我便去看看。” “诸位大人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才是。” 第53章 我知道了! 钱良才此行目的已经达成,没有多久便告辞离开了。 走的时候身影都颤颤巍巍,姿势也极为不对劲,像是膝盖受了不轻的伤。 叶宇正觉得痛快,回头却发现越庭舟早已摇摇欲坠,转瞬就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甚至还咳出了些血沫。 “殿下——!” 三日后,太守府—— 白沅沅身着一件素白的衣衫,却并不单调。若是细看便会知晓,那裙装外层纯白,可是内层却用白丝勾勒绣绘出各式各样繁复的暗纹,领口、袖边与裙摆处全都用金丝缠着白线去勾边。 表面低调清纯,实则奢侈华丽到惊人。 更别提白沅沅身上所带的首饰了,头上松松绾了个颇为随意的发髻,用得确实并蒂海棠花步摇,这是极为费功夫和手艺的物件,非千金难以求得。 再有就是她手腕上的白银缠丝双扣镯,那可是寻常人听都没听说过的物件,更别提见了。 白沅沅就穿着这么一身,往越庭舟身边一站。 一个为了养女人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形象立马就跃然纸上了。 白沅沅与越庭舟讲话的时候,还会特意凑到他耳边窃窃私语。 “殿下,你说他们这次邀你参加庆功宴所为何事啊?总不能真的是为了给你庆功,你生病的时候他们每次登门脸色都可难看了,哪有半点开心的样子。” 说完她还绘声绘色地学了一下他们当时的表情,把自己逗得直乐。 越庭舟却没回答她的问题,皱着眉问:“殿下?” 像是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称呼自己。 白沅沅一副看笨蛋的表情,说:“这不是为了维持我的身份嘛,我现在可是你的妾室!叫夫君太亲近,还显得不尊敬,叫殿下刚刚好啦。” 一大堆解释停下来,越庭舟还是没放松紧锁的眉头。 这惹来了白沅沅的极大不满:“我现在不仅是的妾,还是你最宠爱的妾!你这个表情什么意思?” 越庭舟的重点完全歪了,“现在怎么又不叫殿下了?” 把白沅沅气了个仰倒。 越庭舟见她不回答自己,伸出长臂搂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将她箍在怀里,凑到她耳边,姿态亲昵地说:“怎么不说话?”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蜗,惹来一片绯红。 她伸手抵在他的胸膛,想推一把,复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 立刻改推为抚,模样娇嗔地小声回应:“越庭舟你别得寸进尺!你在干嘛!” 越庭舟理所应当地回:“自然是在‘宠爱’你” 白沅沅:“……” 哑口无言。 越庭舟闷笑出声。 俊美非凡脸上浮现出少见的痛快笑意,清朗润泽,眼底像是揉碎了的星辰落在他的眼底,碎光浮动。 再加上权势地位的加持,瞬间惹来许多议论。 “太子殿下果然是天人之姿!实在是太太俊朗了!若是我能嫁给这样俊朗的……” “哈哈快醒醒啦,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如何瞧得上咱们这般身份的人?” 小女孩不服:“一切皆有可能!你看太子殿下身边那女子,没名没分地跟在太子殿下身边,难道还能是什么大家闺秀吗?” 另一个小女孩拍了拍她,回道:“可是她长得好看啊!” 甚至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好看来形容,她只知道她从小见过那么多的男男女女,没一个人能比得上跟在太子身边的女子的姿容。 惊艳到说不出话来。 “好,”小女孩有些沮丧,“确实好漂亮啊。” 她捧着脸蛋开始畅想:“要是我也能长得这么漂亮该多好呀,每天照镜子都心情愉悦。” “除了你,你看看还有多少人在盯着太子殿下?” 小女孩环视了一圈,“太子殿下丰神俊朗,竟引得这样多的官家小姐目不转睛地看。” 连礼仪都不顾了,太子走到哪,她们的脑袋就转到哪。 全然不知已经被议论了一圈的白沅沅与越庭舟仍旧自如地谈笑着。 身为宴会的主人,钱良才一见到他们就立刻迎了上来。 刚靠近就听见白沅沅那声百转千回的娇嗔。 “讨厌——” 钱良才老脸一红,有些尴尬地停在原地,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啊,是太守大人!”白沅沅惊呼出声,像是才发现的样子。 钱良才厚着一张老脸走了过去,“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越庭舟仍旧与白沅沅耳语:“下次你再敢这么叫试试。” 并不回答钱良才。 白沅沅乐了,眼底满是“你管不了我”的挑衅意味,嘴上却娇笑出声:“殿下真是的,太守大人还在呢……” 越庭舟这才直起身子,施舍给了钱良才一个眼神,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钱良才谦卑地笑了笑,走在越庭舟的左侧,将他们引到主桌上落座。 直到他离开后又小心观察片刻后,才相信原来赵福德说的竟是真的。 太子当真十分宠爱那女子,竟亲手给那女子剥葡萄! 再看那女子一身行头,钱良才断定,若不是十分喜爱,是绝不会将这样多的财富尽数堆砌于一个女子身上的。 至此,钱良才终于松了口气。 爱美人。 这样的爱好甚好。 虽然那女子确实生得一副好颜色,但男人嘛,总是图新鲜的。 没尝过的都是好的。 钱良才自信一笑,自认为自己接下来准备的大礼定然是万无一失。 却不知自他出现在白沅沅面前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露出马脚。 白沅沅借伏在越庭舟肩上的这个动作,小声问:“你可曾闻到那钱良才身上有股异香?” 越庭舟眼神微不可查地凝了凝,仔细地剥了颗葡萄喂到她嘴边,“这香有何异常?” “倒也不是异常,”白沅沅皱眉苦思,“我只是觉得这香有些不太一样,这香气层层叠叠却又层次分明、浑然一体,我闻着不似凡品。” “而且……” “而且?” “我总觉得还有一点熟悉,像是在哪闻过一般。”白沅沅搜寻着自己的记忆。 突然,她猛地直了一下身子,眼神亮晶晶地快乐道:“我知道了!” 第54章 铃兰香 越庭舟并没有打断她,只是用眼神询问。 “钱良才定然是大皇子的人!”白沅沅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越庭舟轻声问:“你是如何判断的?” “就是他身上的香味!”白沅沅得意洋洋地笑,“他怕是不知道,他身上的铃兰香是御赐之物,除了皇宫中的皇帝后妃可能会有,由皇帝亲赏下来流入宫外一共就只有两块,其中有一个块就在大皇子的手里。” “而且铃兰香不仅气味,沾染之后还会久经不散,他应是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才会轻易被我发现了去。” 白沅沅表情傲娇得很,仰着一张娇艳明媚的脸,笑意盎然地看着他,像是在期待一个夸奖。 越庭舟因为大病初愈而有些冰凉的手掌,抚上了她的脸颊。 他平静地问:“那另一块呢沅沅?在哪里。” 白沅沅敏锐地察觉到他有些生气了,便没再吭声。 “在季家吗?” 是的。 白沅沅在心里肯定了他的猜测,但面上却乖巧地不得了。 “问这个干嘛呀,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们掌握了一条新的、重要的消息!” 不重要,越庭舟细细咀嚼这几个字,甚至还笑了笑。 只是这笑让白沅沅毛骨悚然,当即汗毛倒立。 短短的几步路,白沅沅便能立即发觉这香有些许熟悉,必然是之前早就闻惯了这味道,才能一下就发现这是什么香。 所以,她与染着这香的季骁见过多少次,一起相处过多久? 越庭舟明明知道此时不是思考这个的时机,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去猜测。 嫉妒如同腐蚀性极强的溶液,自心脏处开始流淌,蔓延至四肢百骸,那是一种伴随着呼吸的深入骨髓的痛。 定然是那些记忆刻骨铭心,所以即便是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味道,她也能信手拈来。 白沅沅:“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又没做错什么,而且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你赶紧正常点!” 她眼看着他眼里掀起滔天巨浪,蕴含的浓烈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 越庭舟颇为冷淡地松开了她,用丝帕将手上沾染的葡萄汁液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比起一个盛宠的妾室,他们更愿意看到的是对他们没有威胁的女人。” 如果太过宠爱,反而会成为他们计划的阻碍。 白沅沅秒懂,瞬间放弃去想他那些莫名的情绪,佯装惊恐地屈膝,委屈道:“奴家知错,殿下不要生奴家的气好不好。” 莫名的,越庭舟又想起了些从前的事。 那时候他尚且还不是太子,白沅沅同他也不熟,见面最多不过规规矩矩地打个招呼,说句四皇子安,也就算了。 可是她每每见到季骁时却都会放松肆意地笑,有的时候打趣季骁,喊他小将军,可是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普通的世家子弟。 有的时候也会调皮地称季骁为‘小季’或者‘阿骁’。 都是些极亲切的叫法。 不似喊他一般。 要么是相敬如宾的夫君,要么是怒气冲冲的‘越庭舟’,要么是冷冰冰的‘殿下’。 或许其中也就只有喊他越庭舟的时候掺了些真情实感,有那么一点鲜活气在。 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越庭舟表情淡淡的,没说话。 白沅沅小声催促:“你要是不想让我在这,你让我退下也行,能不能赶紧让我起来,这石板硬得很。” 她可是在尽心尽力地帮他,这人怎么不识好歹,趁机报复呢! “起来。”越庭舟唇角弯了弯,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我什么时候怪你了,怎么说跪就跪。” 这话说得好像她多想跪一样。 白沅沅心中不忿,但又碍于人多眼杂无法表现出来,只能喏喏称是,继续佯装胆战心惊地坐在他的身侧。 只是这回她的表情动作都收敛了许多,没能再如同来时那么张扬。 她接着给他倒酒的功夫,悄声问:“那接下来呢,我该做什么?” 越庭舟唇角抿平,回:“见机行事。” 白沅沅眉心一跳。 这话说了又好像没说。 不过……白沅沅有些迟疑,这人莫不是真的生气了不成? 不开心得很明显。 可是为什么呢?就因为她闻过铃兰香? 白沅沅觉得她得解释一下,“我之所以闻过铃兰香是因为季骁他把那一整盒香拿来送我了,而且我素来会制香,对香味比较敏感也很正常。” 越庭舟漆黑的瞳孔看向她,平淡无波地重复:“季骁,送你的。” 白沅沅这次是真的心惊胆战了。 他竟然徒手把杯捏碎了! 完了。 她好像越抹越黑了。 白沅沅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立刻低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乖巧的不得了。 如玉的手掌不小心被破碎的杯盏划破,一缕血色自指缝淌出。 钱良才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笑着走过来,劝谏道:“太子殿下金尊玉贵,何须为了一小小姬妾动怒,伤到了自己的身子反而不美。” 他又轻蔑地扫了一眼白沅沅:“晋州的貌美女子绝不比京城中少,太子殿下不妨多看看,也好换种心情。至于那不懂事的姬妾……也没有必要留在身边。” 闻言,白沅沅当即眸中含泪,小心地扯住了越庭舟的一个衣角,不住地摇头,神色仓皇极了。 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不柔软下来。 哪怕是钱良才都有所触动,生出几分不忍来。 可越庭舟却不为所动。 兀自喝着酒。 眼睛却盯着钱良才。 钱良才试探着开口:“那微臣这便去安排?” 越庭舟不置可否,像是默认了。 钱良才心中一喜,转身离去。 即便晋州危难已经被解决了七八分,政绩斐然,但只要越庭舟在此时表现出任何一点昏庸好色的兆头,他便能立刻大肆宣扬。 到时候就算越庭舟能力出众,也只能落得个名声尽毁,为人所不齿的下场。 越庭舟心中郁气难抒。 他当然知道白沅沅对他仁至义尽,即便晋州万难,她也毫不犹豫地前来支援。 也知道白沅沅方才的分析并不是全无道理。 可…… 第55章 两情相悦的曾经 可他心中仍旧酸涩难忍。 她与季骁两情相悦的曾经无时无刻不像一根刺,哽在他的喉中,让他咽不下去,亦吐不出来。 那些嫉妒、躁郁、痛苦如同粘腻牢固的蛛丝,死死地将他缠绕住,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以至于他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更无法面对种种阴暗荒唐的想法。 只能别扭着自己。 也为难了她。 越庭舟长长、长长地叹息。 “沅沅,你先回去。” 白沅沅看得出他的状态不对,但也不解,他们不过是政治联姻,为何他平白做出情根深种的姿态来? 倒像她对不起他似的。 方才她还没反应过来,慌乱之下只想解释,现在才想起来。 他们本来就不是需要解释这种问题的关系。 就像慕柔,她也不去问,他也不会解释一样。 这样的默契他们都维持四年了,没道理马上就要和离了还要去打破。 白沅沅想明白后,心中又坦然平静了许多,对于越庭舟的话也没有任何意见。 “是,太子殿下。” 她的表情和动作都挑不出来一点错,完完全全地符合失掉恩宠的小妾角色。 但越庭舟却察觉到有哪里不一样了。 先前的亲密无间与温情脉脉此时都变成了理智疏离。 一举一动间只见恭敬,竟无分毫情谊。 森然冰冷的寒意莫名蔓延,直至四肢百骸都僵住,再也动弹不得。 冰封的心脏却骤然紧缩,传来一下又一下的剧烈疼痛,仿佛被人用拳重击了一般。 白沅沅悄然离席,不带走一片云彩。 却无人发现某个一直暗中注视着越庭舟、白沅沅二人举动的人也跟着离开了。 明明是同样的姿态,越庭舟仍端坐在席间,便是执酒杯的手势都未曾变动分毫。 却让人觉得孤独与寂寥紧紧围绕着他,不由心生怜爱,可是与生俱来的贵气给人以强烈的距离感,让人靠近不得,也亲近不得。 只得把他当作高悬于夜幕的一轮明月,观之,敬之,远之。 急于求成的钱良才却不曾将这一幕放在心上,反而凑近了,讨好地说,“殿下放心,今日微臣必定让殿下尽兴而归。” “静候佳音。” 钱良才大受鼓舞。 当即对手下使了个眼色。 丝竹声响,靡靡袅袅,彼时烛光浮跃,流光溢彩,交相辉映好不热闹。 就在此时一群胡姬打扮的舞娘娉娉袅袅地出现,随着走路,纤腰在空中扭出一截勾人的弧度,挺翘的臀也微微摆动。 随着乐声响起,她们的动作也逐渐大胆火辣起来。 钱良才神色暧昧地看向越庭舟。 “对此殿下可还满意?”这可是他们晋州最为美艳的舞娘。 也是最为暴露大胆的。 越庭舟面色平静,淡淡点评道:“美则美矣,毫无新意。” 钱良才的眼睛不自觉地瞪大。 越庭舟的回答很明显很明显出乎了他的意料。 想到他们不管是托病不管晋州事务,还是拖延粮草药材,甚至给太子下瘟疫之毒都试过了,但都收效甚微。 这恐怕是他们唯一能成功把越庭舟拉下马的机会了。 决不能轻易放过! 看来得叫那人挑些新货送来,说不定能合了太子的心意。 “如果这就是钱大人精心准备的大礼,未免也太叫我失望了些。” 越庭舟不轻不重地将酒杯放在案上,却叫钱良才的心脏直直往下坠了坠。 “微臣、这,这不过是开胃小菜,”钱良才勉强撑着,才没立即跪下请罪,“重头戏还在后头,殿下且看。” 在越庭舟意味不明的冷笑中,钱良才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他走到后院,急忙对着属下低吼:“快去把他给我叫来!记得定然要挑上上极品!断不可马虎大意!” “是。” 属下迅速离去,并未发现自己身后已然多了条小尾巴。 夜色深沉,掩埋了太多秘密与罪恶。 席间。 越庭舟:“已经跟上去了吗?” “回殿下,一切顺利。”叶宇有些紧张,“只是太、夫人那边,似乎被人盯上了。” 他目光锐利似最冰冷的刀锋,随即又垂眸敛下诸多情绪,吩咐:“加派人手,务必保护她的安全,再把是谁在跟踪她查明白。” “我不希望上一次的事情再次发生,能做到吗?” 很明显,做不做得到这件事的最大阻力其实来自白沅沅本人。 白沅沅按住了与她同行的女侍卫的手,示意她不要冲动,再观察看看。 女侍卫听话地收回了已经滑出衣袖的匕首。 只见白沅沅拉着女侍卫越走越快,这一条由月色铺洒浮光的石板路似乎格外漫长。 白沅沅已经开始小跑起来也见不到头。 可是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重,越来越清晰。 她根本不敢回头。 或者说,她看起来根本不敢回头。 直到那急促的脚步声,混着粗重急切的喘息声一同响在她的耳边,在寂静的,空无人烟的街上格外明显。 一只手突兀地搭在她的肩上。 “美人,要去哪啊?让我来送你回家。”那人猥琐油腻的声音恨不得溅白沅沅一脸。 白沅沅强忍着恶心,脸上还维持着惊恐的表情,慢慢转过了头。 却看见了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 “刺史大人?”白沅沅惊讶得瞪大了眼,“原来是您,吓奴家一跳。”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刺史赵福德。 她用手抚了抚胸。 也将赵福德的目光深深吸引了去。 他痴迷的眼光,看得白沅沅十分不适,适时往女侍卫的身后藏了藏。 “刺史大人,您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做甚?”白沅沅故作不解。 赵福德却理所当然地把她当成了傻子:“你一个姑娘家走这么黑的夜路我不放心,自然是来送你的了。” “多谢大人。”白沅沅屈了屈膝,果真当了个傻子,说:“有小红陪我,大人无需担心。大人留步,不必再送。” 似乎真觉得赵福德是单纯相送。 赵德福眼中笑意渐盛,眼睛也眯成了一条小缝,几乎看不见瞳孔。 第56章 貌美还不聪明 心想,这美人真是每一个男人的梦想。 胸大,腰细,肤白,貌美。 最重要的一点。 还不聪明。 赵福德说:“这怎么行?我怎么舍得放着美人不管。” 他汗湿的手掌在白沅沅的肩头来回揉动,留下些脏污的印子,他自己却不知道。 白沅沅猛地后撤了一步,勉强笑了笑,“大人这是何意?奴家身子不适,先行一步,大人不必相送。” 说完又觉得这可能无法打消他的邪念,便又急忙补充:“太子殿下特许我回府休息,想来若是找不到,定然会着急的。” “哈哈哈……”赵福德大笑出声,毫无惧色,“美人,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方才席间的一切我可看得一清二楚,太子殿下怕是早就对你不耐烦了,才让你早早离席。” 赵福德也不在意挡在白沅沅面前的女侍卫,只以为是寻常婢女,仍旧痴迷地看着躲起来白沅沅。 他自认为已经看透了一切,若是太子真的把白沅沅如珠似宝地放在心上,她又怎么可能连轿撵都做不得,身边也仅有一个婢女跟着。 恐怕宠爱是假,厌烦是真。 毕竟哪个男人不喜欢新鲜感? 这美人定然是说了错话、做了错事,以至于失了恩宠,被撵了回来。 “与其跟着早早厌烦了你的太子殿下,不如跟我走,我定然日日宠爱于你……”赵福德不死心地伸出手,想要去拉她。 女侍卫眼神一凛,当即就要取这狗官的项上人头。 白沅沅也紧紧蹙起了眉头。 打出生那日起,便没人敢这样冒犯于她。 这人怕是真活的不耐烦了。 不过她记得越庭舟早前同她说过,晋州官员大都相互勾结,这也是导致晋州大乱的根源之一。 除了天灾,更是人祸。 白沅沅想,或许这赵福德便是突破口之一。 她暗中给女侍卫比了个手势,让她不得鲁莽。 “多谢赵大人抬爱,但无论如何奴家现下也是太子殿下的人,赵大人也还需谨言慎行些才是。”白沅沅仍旧抗拒着。 但身子却已经微微颤抖起来,害怕极了。 这让赵福德更加确定他心中的猜测是真的,也就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赵福德:“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你只需乖乖地与我走,陪我一晚即可。若是伺候得我满意了,我去就向太子殿下将你讨要过来,如何?” 不如何。 白沅沅简直恶心到要吐出来了。 没想到这肥头大耳,面目可憎的赵德福竟然脸皮厚到了这种地步,张嘴就说朝太子讨要。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白沅沅咬牙,强忍着反胃的感觉,准备继续自己突发奇想的计划。 “赵大人慎言!奴家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一片赤诚,还请赵大人自重!” 白沅沅字正腔圆,语调铿锵,可见气得不轻。 就连雪白的肌肤上都泛起淡淡的红,在昏黄的月光下如勾魂摄魄的魅魔般迷人。 这样美丽的怒意怎么会使赵福德退却呢? 甚至还让他更兴奋了些,浑身的血液沸腾着,往一处涌。 他故作遗憾地叹息:“敬酒不吃吃罚酒,美人,这是你逼我的。” 无耻虚伪的样子格外令人作呕。 浓黑的夜色暗涌波涛,月光惨淡,透着森然的白。 不过眨眼间,竟从掩在黑暗中的小巷街道中涌出了密密麻麻的人,还都是官兵打扮。 那些官兵麻木愚昧地顺从着荒唐的命令,将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刀刃直直地对着白沅沅,无声地威胁。 “要是不想在这花儿一样的年纪就香消玉殒,还是乖乖同我走,我是不会亏待你的。”赵福德那双细小浑浊的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这下即便是白沅沅打手势,也压不住女侍卫。 女侍卫迅疾如风的出手,将腕间的匕首抽出,一个旋身就到了赵福德的身边,抬手想将匕首架在他的脖颈间。 不曾想,那样快速的动作竟被赵福德挡了下来! 他肥胖粗壮的身体竟然爆出出惊人的力量,伸出一臂进行格挡,另一只手直接冲着女侍卫拿匕首的手捏去,稍微用力。 在寂静空巷中,白沅沅听见了一声突兀的令人牙酸的骨响。 “不要!” 眼见赵福德夺过匕首,另一只手狠狠掐着女侍卫的脖颈,完全是要人命的掐法。 白沅沅只得妥协:“我同你走,你放了她!” 说着眼眶中渐渐凝出了一滴泪,惊惶地落下。 美人落泪固然惹人垂怜,但赵福德阴狠地笑了笑:“美人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至于她——” 白沅沅甚至连一丝多余的声响都没听见,就看见女侍卫的头瞬间无力地垂了下去。 一瞬间,一股刺骨的冷意顺着她的脊背攀上了她的后颈。 她从未想到,看起来庸俗愚蠢的赵福德竟也会有这样尖锐狠戾的一面。 也没想到上一秒还在她身前的活生生的女侍卫,在下一秒就失去生机。 她垂眸,遮住了眼中锐利的光。 “我已经说了会同你走,为何你还——” 赵德福像丢弃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一般,将女侍卫扔在了路边。 他理所应当地开口:“我怎么可能会把这种包藏祸心的人留在身边?她也算是给你提个醒,千万别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不然……” 他笑了。 依旧是猥琐又愚蠢的笑。 方才的那条人命竟未在他心间激起半点水花。 白沅沅:“赵大人,你真的不怕太子殿下的报复吗?” “不过一个女人,”对此赵福德嗤之以鼻,“还是一个被玩腻了的女人,到时候我只需说上几句恭维话,再献上黄金万两,美人无数,太子殿下自然也就消气了。” “又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小妾——或许连小妾都算不上的女人与我计较?” 他面上的表情是纯然的疑惑与惊讶。 像是不理解为什么白沅沅会问出这样不自量力的问题。 “好了美人,你不是身体不适吗?快快随我回府,我替你寻来最好的医师为你诊治。” 第57章 无用! “不要碰我,我自己走。”白沅沅对他抗拒得不得了。 原先只觉得赵福德好色蠢笨,现在更觉得他狠戾吓人,视人命如草芥。 赵福德自以为胜券在握,也好说话得很,说不让他碰,他便真的不碰。 毕竟美人是有特权的。 尤其是他还没得到的美人。 那些麻木顺从的侍卫,此时又如同潮水般训练有素的退去。 白沅沅佯装顺从地跟在赵福德身后,听着他滔滔不绝地吹嘘,实则眼神却在四处搜寻。 终于,她看见了隐在暗处暗一。 暗一绷紧了身体,那是一种蓄势待发的攻击姿态。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白沅沅已经决定了要以身犯险,便微不可查地朝暗一摇了摇头。 暗一哪敢还听她的? 上一次被越庭舟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把他气吐血了,暗一心说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听太子妃娘娘的了! 谁料他刚动了一下,便看见太子妃娘娘朝那狗官靠近了一点。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那个女侍卫的死说明赵福德的身手要比他想象的好。 而太子妃娘娘与赵福德离得这么近,即便是他也没有把握能将太子妃娘娘安然救出。 暗一大脑飞速旋转,在想有没有什么完全的解决方法时,又看见白沅沅身子往前一跌,赵福德连忙伸手去搀…… 暗一不得已重新隐回黑暗之中,屈辱的妥协了。 但是—— 太子妃娘娘方才是不是借跌倒的姿势对他说了句话? 说了什么? 暗一冥思苦想,反复琢磨那个口型。 片刻后恍然大悟般地回过神来,扭头对同伴说:“快去将此事告知太子,就说太子妃娘娘已经被赵福德带走!” 与此同时,宴会上—— “主子,钱良才那边已经得手,已经追查到那村子所在。”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叶宇也大受震撼,他从未想过区区一个晋州,竟也会如此藏污纳垢,成了这样的胺臜之所。 “顺着钱良才派出的人马,我们查到了一个名为李家村的地方,李家村看似寻常,实则内有乾坤。现已夜半,李家村竟灯火通明,钱良才派出去的人找到李家村的村长时,他正在……” 叶宇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他正在一群欢好的男男女女中自如穿梭,并且为一些尚未挑选到合适对象的人介绍新货。” 这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 即便是最放荡的秦楼楚馆也不曾像李家村一样,众多人聚在大厅中便…… 越庭舟颇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交代:“盯好李家村与村长,村长定然知道不少关于晋州之事,只要……” 这时钱良才凑了上来,脊背更弯了些,态度也更恭敬了些,不见最初时傲慢的模样。 “殿下为晋州百姓辛劳了许多时日,理应好好放松一下才是,何必在宴会上还忙碌呢?” 钱良才略微侧了侧身,将身后的人影暴露在越庭舟的视线中,接着说:“我为殿下温了壶好酒,殿下不妨尝尝。” “玉玉,还不快给殿下倒酒。” 那名为玉玉的女孩有着格外素净纯洁的一张脸,像是开在深谷里的幽兰,芬芳美丽。 她怯怯地看了一眼越庭舟,轻轻咬了咬下唇,在红润的唇上留下两个泛白的印子。 像是紧张极了。 一举一动却极合规矩。 玉玉的衣袖略微上翻,露出纤细雪白的手腕,脑袋也微微偏过一点,柔软又脆弱的脖颈就这样暴露在他们面前,看似不经意,又好像是故意设计。 “殿下请用。” 眸子欲说还休、含羞带怯。 如同枝头最芬芳的那一枝花,只等着人来采撷。 越庭舟静观片刻。 直等得钱良才都慌了心神,玉玉也面露不解与委屈时,才伸出手,准备接过酒杯。 那杯酒像是诱人的禁果,散发着醇厚的香,泛着莹润的色。 钱良才几乎忘记了呼吸,死死地盯住越庭舟的手,似乎只要他愿意饮下,便是自己的胜利一般。 就连玉玉也忍不住暗生期待。 这可是太子殿下呀,身份尊贵又俊美非凡的太子殿下,若是有幸能被太子殿下看上…… 玉玉紧张极了,姿态也愈发柔顺,眉眼低垂,只等着太子殿下接过酒杯再好好表现一番。 此时叶宇:!!!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正常得很,但太子妃前脚刚走,殿下后脚就看上别的女人是不是不太好?而且太子妃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才来的晋州,那可是生死相随的情谊。 太子殿下可千万不要这么轻易地辜负了! 在各方人等的注视之下,越庭舟的手指几乎已经碰到了酒杯。 突然—— “主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越庭舟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既然如此,这杯酒我只好下次再喝了,有劳钱大人一番苦心,政务要紧,我便先行一步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不知所措的玉玉和面色铁青的钱良才立在原地。 钱良才简直要气晕过去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只要越庭舟把酒喝了,他就可以顺手推舟将玉玉安排到越庭舟身边,到时候再大肆宣扬越庭舟即便政务繁忙也不忘为自己选妃的消息,而今日参加宴会的所有人便都是见证者。 那么越庭舟苦心得来的名声便会受损,若是顺利还可以再添油加醋几分…… 可是现在,都毁了!计划好的都被破坏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 钱良才恨得连枯朽面容上的肌肉都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离席后—— “何事如此惊慌?”越庭舟心中蓦然生出些许不祥的预感。 暗卫直直跪下:“太子妃娘娘她被赵福德带走了!” 越庭舟终究压不下如此盛怒,呵斥道:“我竟不知你们何时无用至此!” “属下无能,只是太子妃似乎有所谋划,是以屡次阻止我等出手营救,还让属下速来将此事告知于殿下。” 谋划。 白沅沅总是有那么多谋划,可是从没有一样谋划将自己身家性命纳入考虑之中! 第58章 赵府乱作一团 愤怒燃烧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到底是因为暗卫无能看不住她而生气,还是因为她不将自身的安危放在身上而生气。 亦或是因为她这样无所畏惧的态度,实际上是无所牵绊、无所留恋而生气。 他勉强保持理智。 “通知白竹微,召集所有人手,务必把赵福德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越庭舟摘下一个令牌,扔给叶宇,“拿着此物,去临州再借五千兵力,要快!” “就说前来探望我的太子妃在晋州遭了绑架,下落不明。” 叶宇猛地抬头:“直接说是太子妃吗?” 越庭舟冷笑一声:“她冒险跟着赵福德走,就是抱着闹大的想法去的。只要将此事闹到,便有正当理由搜查赵府。” 也可以顺便搜出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太子妃她也太过、太过……大胆了些。”叶宇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句话。 “大胆?”越庭舟笑意更冷了些,“简直是无法无天。” 夜凉如水,月弯似钩,风拂过树梢,带来一片沙沙声。 平添了几分紧张。 赵福德府邸—— 此时白沅沅洗尽铅华,连发髻也未曾绾起,只在身后柔顺松散地披着,脸蛋也素净得很,既未描眉,也未点唇。 赵福德本以为他会兴致缺缺,却没想到这样的白沅沅看起来竟别有一番风味。 浓稠艳烈的长相莫名失了棱角,缺少了攻击力,变得温软娇俏起来。 “美人你既已经梳洗完毕,便速速与我共度良宵。”赵福德颇有几分难耐地搓了搓手掌。 白沅沅却说:“赵大人何须如此急色?左右奴家已是你的笼中雀、盘中餐,是如何也逃脱不得的,不若先等一等……” 闻言,赵福德神情中的热切都冷淡了几分,说:“美人矜持固然可以理解,可是过于矜持反倒会让人失了兴致。” 白沅沅眸中含泪,滚滚热泪倾泻而下:“奴家才刚刚欲同赵大人相互了解一番,不曾想赵大人还未得到奴家便已经厌烦,奴家、奴家……” 她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貌美的人本就容易让人心生怜爱,更别提落泪的美人了。 “好好好,是我的错,倒是我想岔了,以为美人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说话间,赵福德伸出肥胖油腻的手指要为白沅沅擦去眼泪。 这当然也是他的试探。 若是她乖乖地也就罢了,姑且还可以信上一信,若是她躲开…… 白沅沅柔弱地坐在原地,微微昂起脸,眸色凄楚地看着他。 似乎正期待着他的安抚。 赵福德不禁心神摇曳。 他毫无防备地靠近,整张脸乃至整个身子都凑了过去。 丑陋的脸,油腻的汗,乃至他身上散发的肮脏的男人气息,无一不渐渐逼近白沅沅。 白沅沅是真的开始反胃了。 而赵福德眼里心里却只有那过分姝丽的容颜,连房内若有若无的异常响动都未曾注意到。 直到他几乎贴到白沅沅身上的时候,一个重物猛地敲击他的脑袋。 让他不自觉瞪大了双眼,随即头晕目眩起来。 天地一片旋转,他回过头想知道是何人偷袭于他。 却见白沅沅突然嫌弃地擦了擦脸上的泪,不甚雅观地朝他翻了一个白眼,颇为无语地说道:“想不到你这奸佞贪官竟好色到如此胆大妄为的地步,连身份都不调查明白就敢下手,真不知你这蠢物是如何当上刺史的。” “你、你……”赵福德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沉重的身体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他的眼睛充满不甘,直直地看着白沅沅。 紧紧锁起的眉头,昭示了他的惊愕与不解。 不过是一个失了宠爱的姬妾罢了,又有什么他得罪不起的呢。 “暗一,把他绑起来。”白沅沅自如地收起了柔弱不能自理的那一套表情,取而代之的是高贵淡然的上位者的姿态。 暗一拿着软剑,都开始在赵福德的身上比量从哪里下刀比较好了,却听见白沅沅只是要求把他绑起来,不免心生困惑。 白沅沅看了暗一一眼,便知道他心中是什么想法。 “现在若是杀了他,便是斩杀朝廷要官,即便真的搜出些证据,也容易被倒打一耙,说成是栽赃陷害。倒不如现在留他一命,待他清醒时木已成舟,他如何也狡辩不得。” 于是暗一听话地将赵福德绑了起来。 直到门外传来嘈杂的动静,像是发生了一场大动乱。 侍卫焦急地前来禀报。 “大事不妙主子!太子殿下带着士兵来围了府,说是您抓走了太子妃!您快起来主子!” 许是暗一下手太重,以至于这样大的动静也未能吵醒赵福德。 白沅沅随手从桌案上拎了壶茶,也不管是凉是热,直接从赵福德的头顶上浇了下去。 赵福德一个激灵,这才悠悠转醒。 他甚至还来不及谩骂白沅沅,便听见外面的侍卫格外急切的拍门声。 “今天你们若是敢伤我分毫,就别想从这刺史府站着走出去!”赵福德色厉内荏地威胁着。 白沅沅像是瞅街边的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随即笑着说:“是吗?赵大人不如仔细听听你的侍卫在说些什么。” 赵福德瞬间生出些不祥的预感,掩下心中的不安,侧耳倾听着。 “主子!太子已经带人闯进府中了!正在搜府,说您绑架了太子妃娘娘,正挨个儿房间查看呢!” “什么?!我何时绑架过太子妃?这简直是一派胡言!赶紧找人拦着太子,不要让他搜府!”赵福德顾不得自己还被绑着,直接大吼出声。 这下他是真的慌了,也是真的害怕了。 府中所藏的见不得人的东西,可不止一星半点,无论搜出来哪一样,那可都是掉脑袋的大罪! 侍卫在门外欲哭无泪:“主子,您快出来,外边已经乱作一团了!属下就算是想去调兵也无能为力啊!” 只有赵福德的身上才有调兵的令牌。 可惜赵福德从一开始就被打晕了,错过了请援兵的最佳时机。 第59章 被打 现如今大势已去,便是他请来救兵,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赵福德目眦俱裂,愤怒咆哮道:“快松开我!快点!不然我杀了你们!” 白圆圆有些惊异的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蠢笨到了这种地步。 侍卫已经说了,太子因为他抓了太子妃所以才来搜府,他竟然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她就是太子妃。 “暗一,没听到赵大人的话吗?还不赶紧给赵大人松绑,不然你我可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白沅沅的话带了些嘲弄讽刺的意味。 松绑之后,赵福德连滚带爬地往门外跑,顾不得自己湿淋淋的脑袋与上衣的狼狈模样。 完全没注意到门外侍卫的声音已经停了下来。 此时门外早已寂静一片。 赵福德猛地打开房门,头也不抬地便朝外面的人大声吩咐:“快去把屋里的人给我抓起来,男的格杀勿论,女的给我脱光她的衣服绑起来!我要让她知道——” “知道什么?”像是从地狱传来的恶魔低语森然响起。 叫嚣的声音戛然而止。 所有的话都梗在了赵福德的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一样,哪怕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看着对面高大的男人,浑身萦绕着嗜血与冷戾,眸如寒潭沉星,神色阴鸷。 后背不自觉出了一层冷汗,两股战战。 “太、太子殿下……”赵福德不见了叫嚣时的气焰,哆嗦着声音说:“误会,都是误会,太子殿下何必动刀动枪,伤了和气……” 越庭舟的脸色寡淡到了极致,声音如同掺了冰碴一般:“你是想说,你绑了我的太子妃一事,也是误会?” 赵福德忙不迭地点着头:“自然自然——” 随即,他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腿脚一软,当即跪在了地上。 “莫不是、莫不是那日在太子的府邸见到的那位……就是太子妃娘娘?” 他终于意识到,今天他绑走的白沅沅就是太子妃。 越庭舟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件死物,也不再搭理他。 “继续搜。” 赵福德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微臣知错了,微臣真的知错了,太子妃娘娘就在这间房里,微臣实在是不知情,才不小心错绑了太子妃娘娘的啊!还请太子殿下高抬贵手,饶臣一命!” 其实比起这件事,他更害怕的是暗室里的那些东西全都被搜出来。 是以他此时请罪,也只是为了阻止越庭舟继续搜查下去而已。 “太子殿下,找到了!” 越庭舟脚步不停地朝房间内走去,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将赵福德收押至大牢内,没有我的准许,任何人不得探视。不管使什么办法,务必让他把他所知道的事情丁点儿不剩地吐出来。” “是!” 他没再去管身后的事情,兀自走进了房间里。 房间内狼藉一片,白沅沅身处其间却怡然自乐,甚至还从桌子上拿了个果子啃。 暗一见越庭舟进来,刚想跪下请罪,便被越庭舟的眼神呵止了。 他懂事地走出房间,并且体贴地关上了门。 白沅沅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颇为沾沾自喜。 “我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如何?”白沅沅美滋滋地咬了一口果子,笑道:“那赵福德真是笨死了,竟迟迟未能察觉我的身份,亏我还白白担心了半晌。” 越庭舟问:“你很得意?” 白沅沅点头,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今天这件事的成功得有我一大半的功劳!” 这话才说完的下一秒,她便被裹胁着雷霆之怒与骇人寒意的越庭舟重重扔在了床上。 倒是不疼,但—— “这可是赵福德的床!谁知道他在这床上睡过多少人!脏死了,你就直接把我往床上扔!”白沅沅在床上像是被火烤了一样,险些直接蹦起来。 “你也知道脏?” 他坐在床铺上,将白沅沅翻身放在了自己腿上。 正在白沅沅不明所以时,一个响亮的、清脆的巴掌落在了她的、她的……屁股上! 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一连几个巴掌都落在了同一个位置。 羞愤大于疼痛。 白沅沅的脸瞬间就红了。 气的。 “越庭舟!你在干嘛!”白沅沅开始扭动身子,剧烈挣扎起来。 谁料越庭舟的铁臂死死的箍住了她,竟让她挣扎了半天也未曾挪动分毫。 越庭舟冷笑一声:“我在干嘛?我在教训你。告诉你不要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为!” 白沅沅鄙夷,丝毫不信:“你都硌着我了,你还说是教训?” 脸皮真厚。 “啪——”又是一个巴掌。 白沅沅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从脖子直红到白嫩的脸蛋。 哪有人会被自己丈夫一而再再而三打屁屁的?白沅沅觉得丢脸极了。 她脸色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你欺人太甚!我不也是为了你考虑吗?晋州凶险,那些官员也沆瀣一气。而照你那种查法,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有个结果,我这样又快又好,你却跑来和我置什么气?” 白沅沅不解又委屈。 但她不想哭。 才被人打完,就立刻在人面前哭鼻子太丢脸了。 于是她眼里含着一泡泪,偷偷地低下了头,不叫越庭舟看见。 可越庭舟在此时又住了手。 他伸手将白沅沅翻过来。 不顾她的反抗,将她抱在了怀里。 “为什么?”越庭舟似叹息,又似询问。 为什么不能听他的话保护好自己,又为什么要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帮他? 白沅沅正在气头上,就算被抱着也执意与他拉开距离,用手抵住越庭舟的胸膛,死活不愿意靠上去。 越庭舟也没说话,只是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白沅沅还是没忍住哭出来了。 她一边哭一边控诉:“我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人,帮你你也要生气,竟然还敢动手,回去我们便和离!我再也不要和你一起了……” 不断轻拍的手一顿,旋即拂过她的发,留在她的后颈处,捏住她的脖子说:“这样的话,我不喜欢。你若是再说,就算是死我也定然拉着你一起。”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第60章 获罪处理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一双漆黑无波又似乎蕴藏着滔天巨浪的眼。 白沅沅怔住了一瞬。 几乎是立刻就生出了由衷的惧意,那是上一世的越庭舟牢牢刻进她骨子里的条件反射。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往下一扯,直直下坠,她眼中的惊惧狠狠刺痛了越庭舟的双眼。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越庭舟不解极了。 也心痛极了。 白沅沅说不得也打不得,他只是动动嘴吓唬吓唬她,连拍她的时候都格外重视手上的力道,哪里值得她用这样畏惧又抗拒的眼神看他呢? 骤痛让他呼吸一窒。 白沅沅撇开头,躲避越庭舟已然微红的双眼。 她这次没用什么力气,便从他的怀里挣脱开了。 她赤脚跳下了床,站在地上,像是在掩饰般地反问:“我用什么眼神了?难道不是你先不讲道理的吗,现在又来倒打一耙,找我的麻烦!我看你一眼怎么了?你刚刚还打我了呢!” 越庭舟像是被静止了一样,也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静默片刻后,高大的、极有压迫感的身影缓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白沅沅的方向走来。 白沅沅仍旧维持着盛怒的模样,自以为将神色间的恐惧掩饰得极好。 实际上她的隐在宽大衣袖下的手都止不住轻微地颤抖起来。 越庭舟眼底跃动着破碎的光,摇晃着,再看却又消失不见,只余漆黑寒潭。 他看破了白沅沅的恐惧,却仍旧走到她的身边站定,弯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鞋子,半蹲着身子为她穿上。 白沅沅微不可察地放松了身子。 长久的静默后,越庭舟终于开了口:“你总是说这样违心的话又是为了什么?” 明明害怕,偏要装作不害怕;明明不喜欢,偏要装作喜欢。 就如方才,分明怕得连身子都发抖了,还要假装愤怒,以此来遮掩。 越庭舟难以理解这样深刻的恐惧是从何而来。 他不仅从未伤害过她,甚至有些时候对她可以说是束手无策,或者有求必应的。 而她方才状似吵闹,脱口而出的“和离”,当真只是无心之失吗?还是说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越庭舟不过片刻间已经有了新的推测。 先前早就被封存的记忆此时又想被不小心打开的匣子,一个又一个的猜想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关于铃兰香一事,他只惊讶于她对这香气的敏锐,当时并没有其他想法,毕竟她对香有所研究这件事,他一直是知晓的。 只是他之前从未深想,也未将春夕节那日的特异香气与她联系起来。 而今细细想来…… 那和离之事,说不定也是她谋划中的一环。 越庭舟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面上却不露声色,甚至还和颜悦色了几分,体贴为她理了理头发和衣裙。 “收拾一下,我们回府。” 当晚的收获不可谓不丰厚,越庭舟的手下在赵福德府邸内发现了一个隐藏的极深的暗室,里面放的除了巨额的金银珠宝,还有记录他们罪行的账本与来往信件。 与此同时,越庭舟还把早前就抓捕的那些挑唆百姓闹事的人与赵福德关押在一起,一同审问。 这一取证审问,便又是月余。 而审出的结果却让朝廷上下哗然无比——晋州大大小小的官员竟没有一个不被巨大的利益网所网罗的,上到州牧、刺史,下到教谕、同知,大官大贪,小官小贪。晋州的政治体系可以说是全面崩盘。 而最令朝野震惊的莫过于晋州贪污之事,竟然与朝廷六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番细细追索盘查之下,六部中的吏部、工部、户部,无一不牵涉其中。 天启帝震怒异常,显示出其铁血手腕,严令彻查此事,只要涉案其中,犯有贪污包庇罪的,无论官职大小,直接格杀勿论。 于是仅在十余日内,就有上千官员为此事血流成河。 此外,晋州一事也算是圆满解决。 越庭舟与白沅沅离开时,晋州百姓夹道相送。 “太子殿下仁爱宽厚,真是当之无愧的储君啊!” “是啊是啊,听说太子为了操劳晋州之事,曾不幸感染了瘟疫,险些丧了命呢。太子殿下为了晋州,可真是费力良多啊!” “我听说太子殿下初来晋州时,还曾有许多人去围堵太子的府邸,威胁太子殿下,便是这样太子殿下都未曾放弃晋州百姓,实在是大义啊!” 如此种种,关于越庭舟勤政爱民的言论不绝于耳。 可谓是赢尽了名声与民心。 而天启帝对此的态度就很微妙。 表面上对越庭舟大加夸赞,在朝堂之上褒奖之词不绝于口,可实际上天启帝却没有任何一点实际性的封赏。 甚至他明知大皇子和五皇子很有可能与晋州一事也有牵连,却果断制止了越庭舟再往下查,生怕没有人能牵制住他。 散朝后,朝臣们对此事也议论纷纷,颇为不解。 “太子殿下晋州一事处理得漂亮极了,可为何陛下竟没有任何封赏?” “许是想让太子戒骄戒躁……” “话虽如此,可太子殿下当时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前去的,这样也太……” “慎言!这就不是我们能议论的了,快些走。” 可白行健却已经了然。 越庭舟早就为天启帝所忌惮,而此时他又成为了民心所向、当之无愧的储君,这如何不引起天启帝更深刻的猜忌。 白行健幽幽叹了口气,或许白沅沅和离一事也算是歪打正着。 可是白行健还是想得简单了。 和离之事又怎么是白沅沅与白家所能决定的了的呢? 而所有事件的漩涡中心,此时又陷入了荒诞的梦魇之中。 “怎么又被我抓到了沅沅?”越庭舟寡淡一笑,眉眼间却似有冰霜覆盖,“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白沅沅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神色中满是对他的厌倦与不耐。 “你到底还要关我多久,难道你还能关我一辈子不成?我都说了放你与慕柔双宿双栖,你怎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第61章 被发现了! “沅沅总是会把话说得很动听,可是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越庭舟连最勉强的笑都无法维持,唇角抿直为一道冰冷的弧度,他将受伤之色敛于眼底,展露出来的只有无尽的疯狂与阴鸷。 “你不过是腻烦了这样的日子,想要离开,却总是拿别人做借口,你真的很不乖。”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不让我离开?”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是纯粹的困惑。 她是真的不解。 “左右我们也没什么感情,和离后你找你的慕柔,我过我的日子,大家都舒舒坦坦的不好吗?” 没什么感情。 越庭舟细细品味这几个字,嘲弄道:“你与季骁倒是有感情,可惜你这辈子都无法同他在一起了。” 白沅沅已经被逼到了暴怒的边缘,“这和季骁又有什么关系?况且他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对他耿耿于怀?” “对,他已经死了。”越庭舟俊美的轮廓在烛光幽火中显得格外冷戾,“作为你这一次逃跑的惩罚,你的家人会替你受过。”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白沅沅拧眉,丝毫未掩饰眉眼间的倦怠,“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这只不过是我们没有感情的婚姻走到了尽头,都是自然而然的……” 她看着他周身几乎要具化的疯狂与暴戾,顿了顿,变了话头:“这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没必要牵累旁人。” 她希望越庭舟能够冷静一点。 幽微的烛光跃动着,落入他的眼底形成了一簇暗红色的幽火,似腥甜的血渍浸染过的眼珠,泛着阴郁狠戾的光,他的神情也逐渐狂乱。 “没有惩罚你是不会长记性的,可是我怎么舍得伤害你呢,而你又如何承受得来我的怒火?所幸有你的家人替你分担。” 越庭舟冰冷的指尖划过她温软的脸蛋,“我很期待下一次沅沅的逃跑,我还有很多想法没有实施呢,你想要试一试吗?” 白沅沅生生打了个寒战,似乎想要服软,说些花言巧语来哄骗他。 毕竟在她眼里,他很吃这一套。 “殿下,你这是何苦呢?您高贵如天上明月,遥不可攀,我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俗物,贪玩任性,哪里配得上您?” “反倒是与您青梅竹马的慕姑娘,您已帮助她沉冤昭雪,如今正是迎娶她的好时机呀,何必……” 她讷讷地住了嘴。 “怎么不继续说了?” “……” “我的耐心有限,你不要继续挑战它,否则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过我相信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端庄知礼、高贵持重,全都被抛之脑后。 那些心中最为阴暗恶劣的贪欲一寸一寸被勾了出来,撕掉了全部的伪装与遮掩。 他的爱意从唇边泄出,却始终无法传达给就在咫尺的白沅沅。 如雨点般细密的亲吻轻柔又不可躲避地落下,最终落在了她的唇上。 而此时他却一反常态地凶狠地顶开了她的牙关,肆意地将她的冰冷的唇咬得又软又烫。 清晰的缠绵细腻的水声直惹得人耳畔发烫,脸颊泛红。 一起沉沦。 一起坠入深渊。 他想。 “殿下!春夕节的事有新消息了!” 敲门声仓促响起,支离破碎的梦境又消失不见。 越庭舟从梦境中惊醒,大口呼吸着,心脏处传来梦魇遗留下的抽痛。 从座椅上站起身,他缓慢地挪动着步子去开门,想着自己已经许久没做这样的梦了。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叶宇有些惊讶,“殿下您怎么……”亲自来开门? “你方才说什么?”越庭舟抬了抬手,打断了他。 叶宇连忙回禀,“殿下,春夕节的事情有了新线索。” 越庭舟侧了侧身,示意让他进门。 叶宇进门后将两根红绳递了上去:“这是春夕节那日您系在桃之上的姻缘线。” “两条?” “是这样的,当日您系在桃树上的是有香味的那一根,而后来属下去调查时,桃树上的姻缘线已经被换作了普通的那一根。” “属下记得殿下特意强调过姻缘线上的香味,可是我拿到后来的那一条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心觉不对,便暗中派人调查。” 叶宇细细解释:“最终在听雨斋一个普通的店小二那打听到,有香味的那根姻缘线系上的当夜就被要求取下来,换成普通的。 而那店小二许是因为觉得这姻缘线香味闻着舒心,便偷偷留了下来,后来也就到了属下的手里。不过那小二似乎贴身带着这姻缘线有些时日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只是属下问了店小二为什么要这么做,店小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是掌柜的要求这么做。” 越庭舟眸色渐沉,几乎可以肯定心中的猜测。 怪不得。 怪不得白沅沅明明对香味如此敏感,只是远远闻到钱良才身上的气味,便能识得那是铃兰香,但是却对那姻缘线上的香味只字不提。 原来不过是她想离开自己的一种手段。 他面上的表情越发淡了,就连眸中的温度也一同淡去。 原来她竟这样想离开自己。 只是这样想着,越庭舟便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腐蚀自己的皮肉,刺穿他的脊骨,吸食他的血液,以至于他感觉到自己的生气与灵魂也被一点一点剥夺,只余下空泛的皮囊。 叶宇看着表情无甚变化的越庭舟,却莫名觉得深深的寂寥死死地围绕着他。 看起来甚至有点可怜。 随即叶宇慌张地低下了头,为自己这样大不敬的想法感到害怕。 “下去。” 那是一道似呢喃又似叹息的声音。 仿佛蕴含着浓墨似的深重的悲哀。 叶宇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不敢惊扰了太子。 临走时叶宇悄悄看了一眼越庭舟,却无意间瞥见他猩红的眼。 似乎下一秒就要哭了一样。 房间内隐约响起备受压抑的声音,像是哽咽哭泣,又像是极力压制的愤怒发泄。 更像是遭受伴侣蒙骗的雄性发出的最歇斯底里的悲鸣。 叶宇不敢多听,连忙离远了些。 第62章 好储君 那是一个已经带了些许凉意的天气,即便太阳高高地挂在空中,人也不觉得温暖,反而会因为不时吹过的风莫名地打几个冷颤。 白沅沅便是在这样的天气中,找到了越庭舟。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脸上是未经雕饰的清艳美丽,像一只翩跹的白蝴蝶。 她推开了房门,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慢放一般,充满了不舍。 “你来了。” 少见的,越庭舟端坐在书案前,却未曾低头批阅公文,而只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像是在特意等着谁。 许是做了亏心事,白沅沅的心脏重重一跳,有些惊疑。 随即她深深呼了口气,“殿下是在等我吗?” 越庭舟不应声。 只沉默地看着她。 未语泪先流,她将和离书拿了出来,轻声说:“我们找个日子将和离一事禀告父皇母后,毕竟长痛不如短痛,这件事情早一点解决,我也能早日回到殿下的身边。” 她痛楚的神情,心折的语调,乃至朦胧的双眼似乎都在诉说着对他的爱恋。 越庭舟终于开口:“不如你先来看看这是什么。” 他敲了敲桌子,示意白沅沅过来。 白沅沅没有多想,毕竟自由的曙光就在前方。 “可还认得这是何物?”越庭舟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白沅沅心下一惊,立刻控诉:“夫君可是因为要迎娶别家的姑娘,所以才将你我二人的姻缘线摘了下来?我与夫君尚且还是夫妻,夫君就这样不留情面吗?” 越庭舟含了丝笑意,“你反应一向是很快的,就在这件事上也不例外。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是越庭舟给她的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 白沅沅丝毫没有珍惜。 “夫君这是什么意思?”白沅沅眼中水光流转,委屈极了,“我处处为了夫君考虑,为了夫君的前程,便是忍痛割爱我也在所不惜。可你如今竟然连和离也等不及,就把代表你我二人姻缘的红线取下,这分明就是在践踏我们二人之间的感情……” “既然夫君如此迫不及待,那我们今日便去禀明了皇上皇后,告知他们你我和离一事!” 白沅沅将手中一直紧紧捏着的和离书往前递了递。 见到姻缘线的那一刻她简直要怕死了,只能胡言乱语,寄希望于哄骗的越庭舟赶紧和离。 和离之后便是天高任鸟飞,她只需远远地躲开,越庭舟也奈何不了她! 越庭舟将那一纸薄薄的和离书接了过来,笑了一声:“你谋划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 “这就是你宁愿给我下药,亲眼看我与别的女人欢好也要得到的东西?” “也是为此,才欺瞒皇后与我,说你不能有孕?” “慕柔的婚事想必也有你的手笔。” 几乎越庭舟没说一句,白沅沅的身子便冷上一分,直至最后一句话音刚落,她竟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竟如凝固般不再流动。 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几乎将她淹没。 “又是这种眼神。”越庭舟冰冷的叹息,“这样恐惧的眼神,是为什么呢?” “沅沅,告诉我好吗。” 白沅沅却咬牙将她费劲心血才得来的和离书夺了回来。 这一举动无疑昭示着越庭舟的所有猜测都是对的。 他腐烂的心脏一片荒芜,曾经因翩跹的白蝴蝶而绽出的朵朵鲜花又在这一刻枯萎死去。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白沅沅这副死不承认的模样似乎取悦了越庭舟,竟惹得他低笑出声。 从喉咙处呜咽而出的低笑,莫名带了几分悲凉与绝望。 他伸出手臂,以绝对掌控的姿态将她禁锢在怀里,嘲弄地抽出那封白沅沅视若珍宝的和离书。 “就为了这个吗?”他靠近她的耳边,用力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松开后又用手轻轻揉捏着。 “若是就为了这个,沅沅应该早告诉我才是,这样的一封和离书根本算不得什么。”他说得风轻云淡,像是根本不放在心上。 闻言白沅沅猛地扭头,想去看他的表情,判断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那样期待的表情狠狠刺痛了越庭舟的双眼。 他将血淋淋的心绪掩下,不含任何笑意地弯唇道:“这样的和离书别说一封,便是十封百封也写的。” “可是你还是无法离开我。”他终于不再是完全的冰冷,反而浮现了些疯狂的愉悦笑意,“只要你活着,你就只能在我身边,便是死了,墓穴中也只有我的尸骨才能与你纠缠相伴。” “你越是想逃离我,就越是逃不开。我们生生死死都注定要……” 他冰冷的唇靠近她的脸侧,才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 “纵情缠绵——” 白沅沅却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一般,猛烈挣扎起来。 “越庭舟!你放开我!” “你又想把我关起来是不是?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绝不会心甘情愿地留在你身边。” “只要我还呼吸,就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离开你。” 越庭舟箍住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握紧,一瞬间指节都泛了白。 “那你为什么不在晋州杀了我?” 甚至都不需要她直接动手,她只要远离晋州。 那样凶险的情况,他只有万中存一的机会活下来而已。 白沅沅有些语塞。 她确实是为了她哥哥才去的晋州,可是她也确实是有意搭救越庭舟。 虽然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他是一个好储君。 天启帝年纪渐老,越发沉迷求仙炼丹,行事作风也越发昏庸。 而他的众多皇子之中,三皇子已然成了废人一个,大皇子能力平庸不说,心眼也坏,晋州贪污一事斩杀的官员中有不少都是大皇子的亲信。 至于五皇子……身为宠妃的孩子,从小就嚣张跋扈,肆意欺负践踏其他皇子,全然不顾念手足之情。 而今长大了倒是学会了掩饰,可是七岁看来,五皇子也必然不是贤君。 剩下的要么太小,要么早夭,竟只有越庭舟一人堪当大任。 第63章 想不起来 “我帮你,不过是因为你是太子,是储君,你若出了问题,必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白沅沅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语言。 可她却未曾看见,那双才稍微有了丝光亮的眼眸而今又是一副黯淡深沉的模样。 白沅沅又开始平心静气地讲:“左右你也是要娶慕柔的,何不放我离开?我……” 余下的话,进入越庭舟脑海的时候已然是模糊一片。 只觉得现实竟与那荒诞梦境重叠起来,让他恍惚了一瞬。 待回过神来,他又开始细细思索。 为什么白沅沅对于许多未发生的事情都如此笃定? 譬如送往晋州的药材。 再譬如他要迎娶慕柔一事。 她都说得煞有介事,仿佛她亲眼看过一般。 以及方才争吵间,她说“你又要把我关起来是不是?” 又? 这个词用得十分微妙,就好像他之前曾经关过她一样。 他并不觉得这是白沅沅一时口误的无心之失,恰恰相反,他认为这样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才能反映出一个人的潜意识——也就是真实想法。 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白沅沅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理所应当地摇了摇头,“没有。” 那便是有了。 越庭舟直接问:“你是如何得知朝廷的支援到不了晋州的?” 白沅沅脑中警铃大作。 “这事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是不是被气傻了?现在开始说胡话了。” 越庭舟不理白沅沅那些岔开话题的话。 “若不是提前得知,你又怎么会提前囤积了药材?还刚刚恰巧是治疗瘟疫的药材。”越庭舟皱眉,“你连治疗瘟疫的方子也提前知晓?” 白沅沅不安地扭了扭身子:“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药方是王太医给我的,你要问就找他问去。” 越庭舟拍了拍她,让她别乱动。 “王太医我自然也会去问,不过你要先把这些事情说明白。” 他略一沉吟:“你方才的意思是,瘟疫的方子你虽然没有提前知晓,但是你知道支援到不了晋州,所以才去找王太医要了方子。” 他感觉怀里的白沅沅身子一僵。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说的话你也不会听。”白沅沅像是反驳,又像是默认。 越庭舟明白这件事他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于是他又提出自己的另一个疑惑。 “假装不孕、春夕节下药、与慕柔联合……如此种种,都是为了与我和离的话,你为什么选择这样迂回的方式,而不是直接与我说?” 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白沅沅根本不是什么爱动脑筋的人,她向来奉行简单粗暴的做事情。 按照他之前对她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态度,白沅沅的首选,无论如何也应该是直接与他坦白才是。 怎么会选择绕这么一大个圈子呢。 听到这话,白沅沅有些激动起来,说:“我直接说,你能放我走吗?你直接把我关起来还差不多!” 这是他第二次从白沅沅的嘴里听到,他会把她关起来的说法。 仍旧十分笃定。 好像他做过一样。 “你又是如何得知我一定会把你关起来?”他问。 白沅沅张了张嘴,想要随意编些瞎话来糊弄越庭舟。 越庭舟像是提前预知了白沅沅的行动,淡淡警告道:“想好了再说,否则……” 这警告果然很有效。 白沅沅纠结了好一阵子,才说:“几个月前,我曾经做了一场梦,梦见……” 就算是长话短说,白沅沅也足足说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总结道:“反正梦见的这些事情都很真实,也有几件事情确实都发生了,我就觉得这个梦一定是预知梦,所以才……” 她摆出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几个月前……是你突然派侍女来喊我回府用晚膳,说有要事相商的那次吗?” 虽然早就知道越庭舟智多近妖,但她还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够敏锐至此。 仅仅只靠她的几句话,他就能判断出她到底是什么时候重生回来的。 但是白沅沅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越庭舟对这样荒诞的事情丝毫不感到惊奇呢? 当然是因为越庭舟也做类似的梦。 越庭舟觉得白沅沅所说的话除去一些可以略过的细节,剩余部分十之八九是真的。 甚至有一部分与他的梦境是重合的。 他也曾整理思考过他的梦境,只是因为太过零碎散落,所以并未得到太多的有效信息。 只是到现在仍有一个画面,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那你可还记得在你的梦境中,你是如何去世的?”越庭舟光是提到那两个字,便心痛难耐。 白沅沅吐血倒在他怀中,渐渐失去了气息的模样,像是深埋在他身体里的一根刺,无论何时提起都会被伤得鲜血淋漓。 “这个……”白沅沅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她努力的搜寻着相关的信息。 然而徒劳无功。 白沅沅有些茫然地回头看他,“我想不起来了……” 她想不起来有关的哪怕一丁点儿的记忆。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的记忆也在骗她? 脑海中有一部分像是被蒙蒙雾气所遮盖,她努力想要拨云见日,却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剧烈的头痛起来。 “好疼、头好疼……”白沅沅死死咬着唇,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脸色也骤然苍白起来,竟比她月白色的衣衫还要白上几分。 越庭舟罕见失态的大吼。 “叶宇!快去把李天星找来!” 他用指腹轻柔地按捏着白沅沅脑袋上的穴位,试图以此来缓解她的痛苦。 可这根本无济于事。 白沅沅一旦想要继续探究,仍旧会头痛欲裂。 “越庭舟……怎么办,我想不起来……” 明明她一直拼命想要逃离越庭舟,可是在她发现事情超出自己掌控与预料的时候,下意识想要寻找的还是越庭舟 他颇有几分后悔起自己的刨根问底,拍着她的背安慰起来:“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没关系,不要再想了。” 左右他会好好看住她。 越庭舟眸色深沉,像是已经做好了某个决定。 第64章 心悸 李天星姗姗来迟。 “是谁怎么了,这样着急得把我喊来。”李天星衣衫不整,就连头发都乱糟糟的。 越庭舟皱眉:“太子妃方才头痛难忍,你可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李天星一听是太子妃,连忙上去诊脉。 这要是太子殿下,他迟个一两分或许还没什么事。 要是这太子妃娘娘出了什么意外,太子殿下非得生吞活剥了他! 李天星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多番确定之后,他问:“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越庭舟的眼神不轻不重地落在他的身上。 吓得李天星一抖,不敢再卖关子,直言道:“那我先说好消息,太子妃娘娘这次的脉象已然看不出不孕之症了,像是身子大好了。” 越庭舟很平静,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坏消息是——太子妃娘娘似乎患了心悸。” 越庭舟心头大震,不解:“她只是头痛,怎么会心悸?” 李天星却说:“所谓的头痛只是心悸的一种病理性表现,殿下您再仔细看看太子妃的左手放在胸口处,攥紧了拳头,这分明是胸口痛,也就是心悸的常见症状之一。” “好端端怎么会突然患了心悸?”越庭舟低声问。 似是怕惊扰了什么。 李天星解释:“心悸的的成因既有病理性的,也有生理性的,不过依照太子妃上次的脉象看来,很有可能是因为心理压力过大,过度紧张。” 因为没能离开他,所以压力过大? 一时之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越庭舟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只是本就寡淡的神色又此时又惨然了几分。 李天星有些犹豫地开口:“殿下,要不顺便我也给你号一号脉。” 你这脸色看起来也太吓人了。 越庭舟摇了摇头,“不必了,我没事。” 他丝毫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破碎,眼底氤氲着浓稠的悲伤,沉郁得仿佛永远化不开。 李天星有些心惊地低下了头,不敢多看,“太子妃娘娘病情初发,尚在可控范围,我先开几副药,要盯着她按时服下。” “还有就是平时一定要保持心情愉悦,什么事啊压力这么大?” 李天星没忍住问了句。 回答他的是一室寂静和逐渐凝固的空气。 他当即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我那还有几个患者在等我呢……” 越庭舟淡道:“多谢。” “嗨,您这可太客气了,能为殿下效劳是我的荣幸!若是再有什么事也欢迎来找我啊!”李天星笑眯眯地打着哈哈,走掉了。 叶宇等他出来,立刻锤了他一下:“会不会说话啊,找你能有什么好事!还欢迎来找你……” “嘿!你这可算是恩将仇报了啊!我可是把正在看诊的患者都抛下来帮忙的,你现在是过河拆桥,是忘恩负义,你……” 喧嚣与热闹逐渐远去,房间内重又归为一片寂静,傍晚的夕阳在天边做最后的停留,燃烧着橘红色的火焰,落了一室的冰冷的残烬。 仍旧昏迷着的白沅沅并不安稳,反而是不是从唇间溢出几声痛呼,还黏黏糊糊地朝越庭舟靠近。 越庭舟顺从地任由她抱住自己的手臂,转瞬又垂眸陷入了沉思。 所以,这样亲昵的依赖之举,也是因为梦境吗? 可是仅靠梦境就可以养成这样深刻的依赖吗? 越庭舟觉得,白沅沅所说的的梦境与他的梦境并不完全相同。 她所说的那个梦是连贯的,完整的,甚至是现实的。 与其说那仅仅是一个梦,倒不如说那是一场真实的记忆。 而那些记忆或许是突然到了白沅沅的脑子里,也或许是带着那些记忆的‘白沅沅’重生在了白沅沅的身体里。 所以,‘白沅沅’现在的行为习惯全然是依着另一个‘越庭舟’的喜好培养起来的。 分析到这,越庭舟不悦地抿起了唇,对于这样的推测结果感到十分的不满。 他知道这是很不理智的,但是他控制不住。 他想要抽回手臂,却又在白沅沅委屈的哼唧中打消了这个想法。 算了。 他想即便是‘越庭舟’培养的,反正现在受益的是他,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越庭舟凝神注视着床榻之上的娇软明艳的美人,雪白的肌肤上是星星点点晶莹的汗珠。 是方才疼出来的。 他的指尖触及粘腻的汗液却没有半分嫌弃,仔细地为她拨弄了下鬓角已经汗湿的发丝。 所以,心悸……越庭舟的修长冷白的手仍旧在白沅沅的五官上流连,一寸一寸细细勾勒着她的模样。 像是要把她刻到心里去。 他就这样枯寂地坐在床边,为她擦汗喂水,小心妥帖地照顾着。 他在等她醒来。 无论白沅沅如何想,也无论她如何做,他都不会放她离开。 他在寂静的夜偷偷吻上了她苦涩的唇。 沅沅,就算是死,你也只能留在我身边。 我与你一起。 任谁都无法将你我分离。 他隐没在黑夜中的面容露出一个古怪又隐隐兴奋的笑。 他已经想好,只等白沅沅醒来,就将她寸步不离地安置在自己身边。 与他 长相厮守。 那些疯狂的、躁动的、阴暗的想法肆意滋生,仿佛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发泄口。 沅沅,这是你亲手递给我的机会。 他用眼神一遍一遍描绘着她的面容,因着内心的想法终于可以实施,竟生出了诡异的满足感。 白沅沅沉沉昏睡了半夜,意识浮沉,总是不得安稳。 直至疼痛渐消,龙涎香混着檀木香入鼻,她的意识才将将恢复。 正当她想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猛然察觉到有一股专注的视线一直在注视着她。 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时候,定然是越庭舟了。 白沅沅心中一片灰暗。 完蛋了,她先前将越庭舟耍的团团转的事情全都暴露了。 只怕他现在已经气急了,就等她醒来,再如同上一世那样将她关起来,过暗无天日的生活。 好,暗无天日虽然有点夸张,但是没有自由和暗无天日有什么区别! 白沅沅大脑极速运转,祈祷能赶紧想到什么办法,破了当下的困境。 越庭舟看见了她轻颤的睫羽,淡声问:“你醒了?” 虽是疑问,语气却格外笃定。 这话对白沅沅来说,无异于催命符。 她紧张的身子都要僵了。 快想快想,有什么办法能够再拖一拖,不被立刻关起来! 白沅沅灵机一动,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她说:“四皇子殿下?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白沅沅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满了惊讶。 越庭舟的表情逐渐凝固,不明白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怎么会在我房间?你不是要与慕柔定下婚约了吗,现下又同我这样姿态亲密算怎么回事?”白沅沅很直白地表露自己的不开心。 越庭舟心下哂笑:“你又在玩什么把戏,假装失忆?” 白沅沅疑惑看向他:“什么假装失忆?” “现在不是天启十五年吗?” 越庭舟紧盯着她的表情,一字一句道:“现如今已是天启二十一年。” “而你是我的太子妃。” 白沅沅:“……” 信息量好大,完全反应不过来。 她很明显地呆滞了许久,才说:“我是你的,太子妃?” 她不知道该先震惊哪件事比较好了。 越庭舟淡淡地点头,对于白沅沅表现出的失忆仍旧持怀疑态度。 “怎么可能!你不是最不喜欢我了吗?”白沅沅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季骁呢?季骁在哪?” 在年芳十六的白沅沅看来,她最可能会嫁的人是季骁才对。 白沅沅为自己的演技点赞。 一听这个名字,越庭舟脸色一黑,咬牙切齿:“死了。” “你是不是在骗我……”白沅沅跌坐在床上,不敢相信地喃喃问道。 越庭舟这才终于有几分信了。 “确实是骗你的。” 白沅沅立刻一副鬼精灵的样子,狡黠地笑开了:“我就知道!什么天启二十一年,什么太子妃,我根本就不可能嫁给你才对嘛!” 第65章 失忆 越庭舟着实被气笑了。 “那真是让你失望了,我所说的骗你是指季骁还活着。” “而你确确实实就是我的太子妃。” 白沅沅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反复打量越庭舟的神色,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很遗憾。白沅沅在他的脸上只看到了认真与冷淡。 她又开始仔细观察越庭舟的身上,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好像是不太一样了,你衣服料子比以前要好些,绣的图案也成了蛟龙,模样看着也比以前更凌厉。”更俊美了。 白沅沅急忙把最后半句咽了回去。 她坐直了身子,用脚踢了踢越庭舟,说:“那你说说呗,你怎么没和慕柔在一起,还有我们是怎么成亲的?” “而且我为什么会这样啊?” “快说说啊。” 越庭舟额角青筋直跳,没想到白沅沅再醒来会直接装傻充愣。 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话痨。 不过……倒也无妨,且看她能装多久。 越庭舟冷脸解释:“慕家因贪污获罪,慕柔成了罪臣之女,而皇后希望我赶紧娶一个名门正妻,来巩固我的地位,而我又——” “所以你就娶了我对不对?”白沅沅颇受打击地瘫倒在了床上,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我们是政治联姻。” 原来哪怕是她演的十六岁的“白沅沅”,也是这样看待他们的婚姻的。 沉沉的落日余晖将他的脸庞一半暴露在阳光之下,一半隐没在阴影之中,他勾起一个虚幻的笑。 白沅沅觉得他很难过,想安慰他。 “不要难过啦,你这样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算我说错话了好不好?” 越庭舟不免怀疑,这样安慰人的话怎么会从白沅沅嘴里说出来呢? “我这不是不知道吗,所以随便问问,没成想勾起你的伤心往事了。不过不要放在心上,我们这种政治联姻,等到没有利害关系的时候随时可以和离的!到时候你还是可以和你心爱的慕姑娘在一起。” 白沅沅皱眉苦思了半晌有什么恰当的例子,终于想起来了。 她忽然喜笑颜开道:“你看前两年那个肖世子与楼家女,都身份尊贵,不也还是顺利和离了。我记得楼家女去年就再嫁了,听说人还不错,你去看过没?” 白沅沅自顾自说得兴奋,完全没注意到越庭舟越来越凝固的表情。 “啊!算起来已经算是……七年前的事情了,想必现在与新夫连孩子都有了!”白沅沅美滋滋地猜测着。 他从来没觉得她这么气人过。 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假装失忆,目的就是为了气他。 越庭舟冷笑一声,开口道:“谁告诉你这是他们想离就离得了的了?” 白沅沅瞪大了双眼朝他看去,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 “你怕是不知道,楼家女的二嫁夫根本不能人道……” “她怎么会选这样的人!”白沅沅好不惋惜。 越庭舟淡淡瞥了她一眼,才继续补充:“自然不是天生的,是肖世子的手笔。” 在白沅沅惊讶的目光中,他慢慢将整个故事叙述完整。 肖世子与楼家女和离不久就后悔了,回头想找楼家女的时候发现人家已经又在议亲了。 楼家女贤良淑德的赞誉早就名满京城,便是和离了也根本不愁人家,更何况楼家也是名门望族。 肖世子拉不下脸回头找她,但是又抓心挠肺地后悔。而楼家女对此一无所知,正欢欢喜喜准备嫁人。 只知道她的新夫是个斯文儒雅的书生,曾因才华获得过些许功名。 但也就是如此了。 读书知理,还有个一官半职,可以说只要楼家一天不倒,这书生就须得恭恭敬敬地待楼家女。 是以楼家女很满意。 可是成亲前夕,看起来老实的书生去逛了青楼,还被正在苦闷醉酒的肖世子逮了个正着。 据有幸见到的人说,那场面实在是轰轰烈烈,肖世子将那书生按在地上揍了个半死,犹觉不解气,一脚将他踹成了废人。 但肖家的人消息封锁得很快,这事只在少数人之间流通。 “可他们不还是成亲了?” 书生自认为是因着楼家女的原因才会遭此横祸,硬是赖上了她。 这才成了亲。 自成亲之后,肖世子沉寂了一段时间。 直到听闻书生又不安分地纳了小妾来羞辱楼家女,他这才怒打上门。 将楼家女硬生生抢了回家。 再顾不得半分颜面。 白沅沅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还评了句:“竟是比我看的话本情节还要跌宕起伏。” “可那是他们,”白沅沅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他们是有情人,自不必分离,这与你我又不一样。” 越庭舟却笑:“此言差矣。” 周遭温度早已降至零点。 “无论楼家女是否有情,只要肖世子不放手,她便是嫁作人妇,也仍旧逃不脱。” “你当真以为斯文儒雅的书生一夜之间便能变换了性情,非得在大婚之前去逛青楼?” 白沅沅这才感到丝丝寒意顺着她的脊背一截一截向上攀,令她毛骨悚然起来。 她有了猜测,:“难道是……肖世子?” “沅沅聪明极了。”越庭舟温暖的手掌落在了她的头顶,温柔地轻抚了两下她的发。 她却莫名想要将他的手甩开,这几乎在瞬间就让她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与束缚感。 “诱书生去青楼的正是肖世子派去的,就连婚后种种也都是肖世子授意。”越庭舟顿了顿,“包括那个小妾。” 这简直是一个围绕着楼家女所形成的一个巨大阴谋! “他许给书生什么,能让书生这样听他的话?”白沅沅问。 越庭舟淡淡道:“人生在世,无非钱权色。书生沾不了色,才华也够不上权,肖世子便许诺他黄金千两。” “他欣然同意。” 几年时光中,楼家女无时无刻不生活在由肖世子编织的网罗之中,即便拼尽全力挣扎也无能为力。 越庭舟:“楼家女无情也好,有情也罢,不过都是蚍蜉撼树,无济于事。” 白沅沅浑身发冷,口腔喉鼻似乎被冰冷的潭水密不透风地包围住,让她无法呼吸。 不知名的痛楚蔓延开来,甚至蔓延到了胸口处。 第66章 南蛮进犯 心脏忽地漏了一拍,可她却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将剧烈的痛楚掩了下来。 “好,那楼家女还真是蛮可怜的。”白沅沅随口评价。 越庭舟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打量观察着她的神情。 那楼家女的经历简直就是她的翻版,若是她未曾失忆…… 越庭舟不自觉又消了一点疑虑。 “你我虽名为政治联姻,但你实则钟情于我,四年之间对我处处体贴入微,这些你都忘了?”越庭舟淡声询问。 他伸手将盘坐在床上的白沅沅拉到自己的怀里,俯视着。 将她的一切表情与动作尽收眼底。 “我,钟情于你?”白沅沅很明显不太相信,认真观察越庭舟的脸,企图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可惜无果。 但是——这张脸可真好看啊。 逐渐褪去的落日暖光颇为眷恋地在他身上跃动,为他身着的单调玄衫平添几分绚丽的色彩。而那张脸才是上天最完美的杰作,眉眼淡薄,但却精致矜贵,鼻梁高挺,挑不出一丝错处,以及那如纤薄的花瓣的唇,光是远观便已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了。 剑眉星目,乌发朱唇。 用淡薄且专注的眼神注视着你。 任谁都忍不住怦然心动起来。 白沅沅也不例外。 她说:“好,我信了。” 她真的相信,这四年他钟情于越庭舟,为他鞍前马后的事情了。 毕竟这张脸真的很有说服力。 越庭舟微微挑起了一侧的眉,以示惊讶。 “你长得确实是我会喜欢的样子。”白沅沅自来熟地在他的怀里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安安心心地窝着,还问:“那我现在该叫你什么?殿下还是什么?” 越庭舟眸色暗了一瞬,自然地回道:“阿舟,你平时喜欢叫我阿舟。” “好的阿舟,”白沅沅接受良好,并且拉住了他的手,有些可怜巴巴的开口,“阿舟我为什么会失忆啊?而且我的胸口有点痛……” 越庭舟面不改色地为她揉了揉,“你胸口疼是因为心悸,听说了慕柔要嫁给我,便拿着和离书想找我和离。可你才刚把和离书递给我,就心痛难忍,晕了过去。” 他悠悠叹息了一声,“这失忆一事想来是因为过于害怕失去我,所以身体做出的反应。” 白沅沅心中咬牙,这人忒不要脸,竟把自己说成是没了他就不行的痴汉! 但她面色不显,略微思索后说:“左右我现在失去了记忆,也忘了喜欢你是什么感觉,正好你去纳慕柔进门,而你我二人就此和离如何?” 越庭舟淡定得很,“你听信的只是传言。” 说完,他喊外面的人端上熬好后一直温着的药。 “先喝药,”越庭舟又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谣言止于智者。” 言下之意就是她是个笨蛋了?! 白沅沅不乐意地把药推远了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讽刺我吗?” “是在夸你。”他平静的语调听不出一点起伏。 更嘲讽了…… 白沅沅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这药谁爱吃谁吃,反正我不——”白沅沅大声反驳。 越庭舟依旧平静:“不吃禁足三个月。” “我是嫁给你了,又不是卖给你了。你凭什么禁我足!”白沅沅一点不服。 越庭舟干脆利落:“那你试试。” 说完他又补充了句:“乖乖喝掉就许你出门。” “我是在坐牢吗?”白沅沅吐槽着,但还是乖乖把药喝掉了。 她装傻充愣不就是为了能不被囚禁吗,若是为了吃药被禁足,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苦涩的感觉尚未来得及充斥她的口腔,越庭舟就塞了颗蜜饯到她嘴里。 “若是想要出去喊上暗一,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你去玩。”越庭舟似乎已经全然信任了白沅沅突如其来的失忆。 但等到他行至门口时,又意有所指地说了句:“乖一点,不要惹事。” 可是已经这么晚了,外面天都黑了,还有什么好玩的! 白沅沅只觉一阵疲惫感袭来,将她拖入了沉沉的睡梦之中。 她想,明天再出去好了。 越庭舟回到书房之中,心中对白沅沅失忆一事仍有颇多怀疑,直觉告诉他这是白沅沅见哄骗和离不成,又生出的新法子。 可是白沅沅表现得实在是太自然了。 就连他也无法看出这到底是不是十六岁的白沅沅。 桌上堆积的处理的公文尚有许多,越庭舟习以为常地翻开一本处理起来。 [南方容城,南蛮进犯——] 仅看了个开头越庭舟便紧锁眉头,神色越发严肃起来。 公文中写着,南蛮见晋州有大祸患,便以为有可乘之机,于是南攻容城。 实力强悍,不容小觑。 不过短短几日,一向以边防稳固着称的容城竟已经到了弹尽粮绝,不得不向朝廷申请外援的地步了。 越庭舟眸色晦暗,这样大的事情,竟然如今才上报到朝廷。 又是谁在欺瞒,从中作梗? 而容城之事也不可轻视,南蛮如此嚣张,敢在此时进犯,必定有所倚仗,须得做好防范才是。 越庭舟已经预料到,这必定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夜色渐浓,烛光幽幽,桌案上待处理的公文一点一点减少。 直至三更天,越庭舟终于直起了身子,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他靠着椅背,头微微昂起,眼皮才一轻轻合上,浓重深沉的困意便向他袭来。 额角开始沁出细细密密的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道。 朝堂之上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禀报,大多都只是表示新皇登基,以至四海升平、河清海晏,实乃大魏之大幸,天下之大幸也。 不过都是一些溢美之词罢了。 ‘越庭舟’竟未感到丝毫喜悦。 下朝了,可梦境还在继续…… ‘越庭舟’似乎正在朝自己的寝殿走去,可越走恐怖诡异之感却越发深重起来。 偌大的宫殿内空无一人,却赫然陈列着一口檀木棺材。 上面涂着一层厚厚的鲜红的漆,诡异到令人咋舌。 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宫殿内的所有布置都另藏玄机。 隐没在西北角的牌位,诡笑着的佛像,永远燃着的红蜡…… 第67章 醒来吧 那些奇怪诡异的东西占据了宫殿的六角,而正中央的正是那口鲜红的檀木棺。 ‘越庭舟’”轻柔地抚摸着棺身,眼里是化不开的浓墨似的深情与疯狂。 他说:“沅沅别怕,里面是黑了些,但马上你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你不是最喜欢吃街口的那家糖葫芦吗,我已经把摊贩请到宫中了,以后你想吃,随时都可以吃到。” “还有锦衣记的衣裙,新出的裙子很好看,你穿上一定很美,我也为你准备好了。” “皇后之位也一直为你留着,我知道你不喜欢与别人分享,所以我谁也没纳,一直在等着你。”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像是想到哪就说到哪。 “那些伤害你的人,恐怕早已经下了阿鼻地狱,沅沅不怕,你不会再遇到他们的。” “还有最后七天……” 他露出缱绻的、极致温柔的笑,在那张淡漠的脸上显得格外妖异艳丽。 不知他从哪拿来了一个匕首,刃上泛着森然寒冷的光。 他面不改色地将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胸膛处,比划了两下,似乎在思考从哪个位置下手更好。 终于,他确定好了位置。 雪白的匕首狠狠刺入了他的胸膛,几乎要剖开她的心脏。 猩红浓稠的鲜血顺着他的伤处流出。 他却缠绵地拥住了檀木棺,脸上满是满足的笑,眼中泛着奇异的光。 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汩汩流出的鲜血竟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了一般,一滴也未落在地上! “醒来……我在等你。” 话音落,同时莫名有液体滴落在棺身上的声音。 透明的、澄澈的、又似乎蕴藏着无尽苦涩与绝望的液体。 那样强烈的情感几乎完全转移到了越庭舟的身上。 沉重的呼吸与已经睁开的猩红的双眼无一不昭示着他感知到的巨大痛苦。 他的意识逐渐清醒。 这次的梦境似乎没给他什么实在的信息,却又处处都透露着不同寻常。 越庭舟咬牙忍耐了片刻,才将内心翻涌的诸多试图侵蚀理智的情绪压了下去。 虽然这些都是以梦境形式出现的,但越庭舟已经越来越无法单纯将这些都视作是梦了。 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前生今世更为贴切。 ‘越庭舟’最后还是失去了‘白沅沅’,并且想要复活她。 那么,这和今世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 与他一直所做的零零碎碎的逼真的梦相比,白沅沅却是悠长完整的记忆…… 越庭舟的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当他想要去捕捉时却已经赫然消失。 与此同时,寝殿内的白沅沅竟也陷入了梦魇之中。 在陌生的宫殿之中,她瞧见了一个男人伏在棺材之上奄奄一息。 他苍白的肤色与诡谲猩红的棺木形成了悚然的对比。 但男人只是痴迷流连地抚摸着棺木,像是抚摸着自己的爱人般温柔。 一种诡异又惶恐的感觉慢慢浮上心头,白沅沅想要凑近看清楚那是谁,却发现自己浑身轻飘飘的。 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半透明状。 骇然大惊。 她试图出声询问,“你是谁?你能看见我吗?” 可是伏在棺木上的男人却恍若未闻,反而起身打开了并未钉死的棺材。 白沅沅又害怕又好奇。 她慢慢地控制自己的身子,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这才看清,那胸口白衣被鲜血染得彤红的男人竟是越庭舟。 而棺木里的人,竟与她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白沅沅被吓得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她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 又见‘越庭舟’轻柔小心地扶起来‘白沅沅’的尸体,放置在自己怀里,唇角勾起一个喟然满足的笑。 ‘白沅沅’的尸体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保存,丝毫未见腐烂异味。 倒像是还活着一般。 只是没了温度,也没了呼吸。 就在白沅沅好奇‘越庭舟’开棺是想做什么时,她看见—— ‘越庭舟’用冷白修长的手指撩开‘白沅沅’的发,随即便是一个又一个缠绵悱恻的吻似雪花般落在‘她’的额头。 紧接着就是眼皮、嘴唇,脖颈……不断向下。 甚至连他的手也伸至了繁复鲜红的衣袍下。 一旁看着的白沅沅呼吸一窒,感同身受地觉得似乎也有冰冷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上游移。 “沅沅好贪玩,这样都不醒。”‘越庭舟’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不过没关系,很快就到时间了,空境大师说,只消我的心头血滋养你四十九天,便可以得偿所愿了……” 空境大师? 白沅沅不免怔愣,难道她这是梦见了自己前世死去之后的事? 可这又与空境大师有什么关系! 她想要出声,却发现梦境迅速坍塌。 胸口再次传来剧痛。 “醒来……” 这声音似真非真,像从遥远的地方——甚至是另一个世界的。 一声又一声真切地喊着她的名字,只希望能将她唤回。 莫名的,她安放下心,似乎认为只要这声音的主人在,就不会叫她有任何危险。 渐渐地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缕微弱的白光,遥在天边的声音也逐渐明朗起来。 “那些只是梦,别怕……” 终于,她奋力睁开了眼。 “好难受……”她抱怨着,下意识就在周围搜索那道最熟悉的身影——也是她最想远离的身影。 越庭舟自觉地上前一步,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为她体贴拭去额角上细密的汗珠,轻声说:“你方才起了高热,现下刚出了一身汗,不要乱动,以免再次着凉。” 越庭舟偏头问李天星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和声细语了。 他冷淡道:“可探查出是何原因所致?” 李天星对越庭舟的区别对待敢怒不敢言,恭敬道:“就是上次查出来的,心悸,忧思过度。” “这不才过了一天吗?怎么人就成这样了,这得想多少事啊……” 李天星滔滔不绝地吐槽。 白沅沅:“……”见多少次都觉得这人话好多! “噤声。”很明显越庭舟也觉得他吵,直接烦不胜烦地命令着。 “行了行了,我不在这碍你们夫妻的眼了,”说完,李天星就要走。 李天星也很委屈,他这明明是古道热肠,悬壶济世,怎么到他们夫妻俩这,他就成了烦人精了? 房间少了一个人后,空气莫名又沉重了几分。 “可是被梦魇着了,都梦见了些什么?”终于越庭舟还是先开口了。 白沅沅却无法坦白,只说是忘记了。 即便明白这只是托词,越庭舟也不追问,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抱着她安慰,哄她入睡。 “你这病不能晚睡,还是快些继续睡。” 怀中的娇躯由僵硬逐渐放松,直至化成了一滩春水。 呼吸声平稳。 温度也逐渐下降。 然而越庭舟那种失而复得的珍贵心情却久久未曾平复。 第68章 胆小如鼠之辈 翌日,朝堂之上—— 南蛮进犯容城一事终于被搬到了台面上。 “陛下,臣以为南蛮不过区区破落异邦,根本不足为惧。朝廷只要派几千将士前去,便足以威吓他们撤退了。” “陛下,微臣倒有不同的见解,与其放虎归山,倒不如把那蛮野异邦收为己用。”大臣淡定捋着胡须,又摇头晃脑地自信开口: “陛下应多加派人手,打南蛮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大国实力,也好叫他们长长记性,不敢贸然来犯。” 户部的人这时候站出来了,反驳道:“陛下,晋州瘟疫一事才过,而今国库空虚,百废待兴,实在不宜大兴战争!” “陛下!臣以为……” 朝臣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应该大打特打,打到南蛮屈服归降,另一派觉得时机不妥当,威胁威胁也就算了。 总之,无论是哪一派,朝臣们都一致认为,南蛮异邦落后于他们大魏太多,实在是不足为惧。 哪怕容城眼见就要支撑不住了,但也并没有警示到这些久居高官一丁点儿。 大魏建朝已经百余年,维持这样国泰民安的局面也已有了数十年,这些久居庙堂之高的大臣们,早已经被这样和平繁荣的景象蒙蔽了双眼。 可是失去危机意识的又岂止是这些尸位素餐的大臣? 大皇子大刀阔斧地站了出来,昂首挺胸的高声道:“父皇,儿臣请命带五千精兵,前去支援容城。定然让那些南蛮知道我大魏国威。” 末了,他还添了一句口号:“犯我大魏国威者,虽远必诛!” 语调慷慨激昂,陈词抑扬顿挫,格外有感染力。 朝中大臣无不动容,齐声呐喊:“犯我大魏国威者,虽远必诛。” 这一幕落在越庭舟的眼里却充满了荒诞和喜感。 更可笑的是,年轻时雄心勃勃壮志凌云的天启帝竟然也被这安稳富贵的日子迷花了眼,成了看不清形势的庸俗之辈。 大皇子的一番决心与口号没有让天启帝感到丝毫不妥,甚至还颇为赞赏。 当着群臣的面称赞:“大皇子能有这样的决心甚好,那么此事就交由你去办。” 说完他犹觉不够,还零零散散地封赏了一堆东西。 大皇子意气风发、神清气爽,只觉得自己终于从晋州贪污案一事中脱身而出,找回了些场子。 从上到下,对大皇子的言行无不交口称赞,却没有任何一人察觉其中怪异之处。 正如朝臣们所说的,南蛮不过一偏僻异邦,是从哪里来的胆量与本事在此时袭击容城?并打得蓉城毫无还手之力,几乎可以说是节节败退。 朝中众人竟无一人思考,也无一人质疑。 都天真地想着,只要如往常一般略微派出些兵力镇压,便可以大获全胜。 曾经的那些繁荣昌盛的繁华景象,早已经一去不回,只是这些腐朽的、落后的、衰败的大魏臣民,仍旧活在自欺欺人的假象之中。 越庭舟在众人已经提前庆贺胜利的狂欢之时,妄图泼下一盆冷水。 “陛下,儿臣以为绝不可如此轻视容城祸事,或许……” 天启帝似笑非笑的打断了他:“太子,过于瞻前顾后可不是什么好事,朕竟不知道你何时成了这胆小如鼠之辈了。” 天启帝不仅不想听越庭舟的见解,并且还趁机挖苦他。 似调侃,却更似嘲笑。 更有人堂而皇之地对他说:“太子殿下放心,南蛮一事哪有晋州那样难处理,大皇子必定将此事处理的妥妥当当,无需担忧。” 别人也嘻嘻哈哈的附和着。 “是啊,南蛮那样小的地方,那样落后的文化,如何能与鼎盛繁荣的大魏相提并论?太子殿下还是过于忧虑了……” 你一言他一语,丝毫不给越庭舟说话的余地与空间。 天启帝仍旧在笑眯眯地注视着他。 只是他唇角弯起的冰冷弧度,与眼角不深不浅的纹路似乎都在嘲笑着越庭舟的不自量力。 “此事便这样定下。”天启帝一锤定音。 待到退朝,大臣们渐渐离开,默契非常的一同避开了越庭舟。 拥挤的人潮中竟无一人靠近他,只因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了天启帝话里的敲打。 君威难测,与其支持一个失了君心的储君,倒不如顺应圣意来得稳妥。 越庭舟仍旧伫立在原地。 挺直的脊背竟显得有几分落寞与孤寂。 而大皇子在此时仿佛斗胜的公鸡,趾高气昂地踱步到越庭舟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志满意得道: “四弟啊,我自知你是为着大魏着想,可你也该从实际出发不是?南蛮于大魏,如蝼蚁于大象,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半分大魏地位的。” 大皇子平庸的脸笑得越发得意,“知道的只说你是担心国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质疑大魏的实力,其心可诛呢。” “四弟,以后可千万要谨言慎行啊。” 大皇子平庸的面颊上布满了虚假的笑,与越庭舟俊美寡淡的面容形成了极鲜明的反差。 就好像一颗普普通通的、灰扑扑的石子,告诉一颗已经打磨许久、历经万难才形成的莹润珍珠,说“你还得继续努力啊”一样可笑。 更可笑的是石子本人还不这么觉得。 越庭舟只觉得朽木不可雕也,也不多言:“那就祝大皇子一路顺风。” 大皇子得胜的走了,自以为获得了顶好的差事,连走路都带风。 真是愚不可及。 越庭舟不过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接下来又要忙上好些时日了。 与在水火中煎熬的越庭舟不同,白沅沅此时十分快乐。 她先是回了趟白府,与白行健单独聊了会,又逗了会小小一只的白涵。 玩够了才启程回东宫,路上还见到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儿——对十六岁的白沅沅来说新奇的玩意儿。 一回东宫,白沅沅直奔越庭舟的书房。 “哎呀阿舟,我发现京城多了好多好玩的东西,你之前怎么都不告诉我?我追更的话本竟然已经完结还绝版了!真是可恶,而且……” 第69章 还敢不敢再作弄我了? 她鲜活的样子像是荒芜世界倾尽全部生机才绽出的一朵花,也像是平静无波的枯潭之中偶尔跃出的一条游鱼,更像是幽暗萎顿的花园中忽然吹进的春天。 毫无疑问她是快乐的,是享受的,是生机勃勃的。 是与这黑白世界格格不入的鲜艳。 越庭舟自年少时便意识到,从此想要靠近却不敢靠近。 他既想要这绮丽的春天来点缀他荒芜的人生,却又怕自己的卑琐丑陋会吓坏了她。 再小一些的时候,他还不是皇后收养的四皇子,而是宫女爬上龙床后诞育的人人可欺的野种。 那时没有人觉得他是天潢贵胄,也无人对他和母亲有半分尊重。 他的亲生母亲是个身份卑微的宫女,历经万难生下了他,带着他在这深宫之中孑孓独行。 可是无论情况有多困苦,他的母亲从未想过抛弃过他。 越庭舟记得那时他们的衣衫总是破旧的,饭经常吃不饱,床板也硬得出奇。 而最难熬的是冬日。 大魏京城在北方,一旦下雪便是飘飘忽忽的鹅毛大雪,足能下三寸。 以他们的身份是无法领到足够的炭火过冬的,于是他们长久地与苦寒和霜雪做伴。 对小越庭舟来说,整个冬日最幸福的事情或许就是安静窝在母亲的怀里,旁边燃着一点为数不多的炭,带来微末的温暖。 可惜好景不长,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打乱了原本虽穷困但平静的生活。 母亲为了救治小越庭舟,苦苦哀求太医,不惜下跪,在雪地里磕出一个又一个的血印子。 最后她在太医院的院中足足跪了三个时辰才终于等来一个看不过眼的太医。 他好了。 母亲却死了。 没有药物、炭火与食物,母亲被生生冻死在了那个冬天。 仅有的温暖消失了,终于所有的污秽与阴暗彻底暴露于小越庭舟的眼中 即便那时他不过三四岁,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年纪,可那些命运中的嗟磨与苦难还是一个不落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太监宫女的打骂羞辱是最稀松平常的,对他们来说,他的存在与外面流浪的小猫小狗无甚差别。 他们会把饭倒在地上让他像狗一样舔食,也会让他在最炎热的天气裹上最厚的棉衣供他们取消,还会在谈笑间泼一杯滚烫的热水在他身上。 然后去看他无措又痛苦的反应。 这是他们最大的乐趣。 最令他恐惧的,也让他恶心的是那些太监假意为他洗澡,实则不断在他身上游走肆虐的双手。 哪怕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但他却本能地反胃。 他们靠近他一次,他就吐一次。直吐的他们倒了胃口,骂骂咧咧地把他从水里丢出来揍上一通,直打得他浑身满是泥污与伤痕才罢休。 他当然想过反抗,可是他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就连反抗都成为了他们观赏嬉闹的一部分。于是那些被侮辱践踏的愤怒在他的心中郁积,只等着一个成熟的时机爆发。 这样耻辱的生活重复了一年?还是两年?亦或是更久。 越庭舟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些荒芜颓败的日子里他孤身度过了每一次风雪。 他想起母亲,又忘记母亲。 他寡言、冷淡,任谁靠近他都要被他身上竖起的尖刺狠狠刺伤。 而那些太监——在他们再一次狞笑着,对他伸出满是污秽的双手之时,他沉默着找准时机,自地上一跃而起,扑过去咬住了为首太监的喉管。 狠狠地合紧了双齿。 充满腥臭味的血液喷涌而出,顺着牙齿流入他的口腔。他几欲被这肮脏的气息熏到呕吐,可是他知道他不能松口。 此时他一旦松口,那些小太监就会认定他是个怂包软蛋,以后的日子只会更艰难。 是以他丝毫不敢放松。 周围的小太监回过神来想去拉扯他,但却让他生生从为首的太监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腥臭的红涂了他满脸,他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样的眼神,只记得他抬首去看周围时,那些曾经肆意欺辱过他的太监无一不露出惊恐之色。 “越庭舟?”陌生又冰冷的女声自他背后响起,他回头去看。 正准备走进来的皇后看见面前的场景,先是脚步一顿,随即脸上浮现出些许满意的笑意。 “你来当我的儿子。” 然而那些屈辱的、侮辱的、痛苦的、散发着恶臭的回忆仍旧在他的记忆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从此孤独长存,灵魂寂灭。 只有她—— 偶然闯入留下的翩跹衣角,带着花儿的独特芬芳,呈现出与众不同的鲜明色彩。 一如现在。 她嘴里仍旧不停念着,说着一些再寻常不过的家常话,可那些如潮水翻涌的难堪记忆却莫名褪去。 她走到他的跟前,手背在身后,笑嘻嘻问:“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啦?” 越庭舟眸光晦暗不明,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不知道。” “真没劲,我都不想给你了。”白沅沅不开心地撅了撅嘴,将背着的手伸至越庭舟面前。 “糖葫芦?”越庭舟接过后端详片刻,又补充说:“被你咬过的糖葫芦。” 白沅沅面不改色地笑:“先替你尝了一口,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快尝尝啊!” 在白沅沅格外期待的目光中,他咬下半颗。 果然,不出意料的酸。 小坏蛋把糖衣咬走了,只留给他最酸涩的山楂果实。 白沅沅露出得逞的笑,故意问:“好吃吗?好吃下次还给你买。” 越庭舟眼也不眨地回:“好吃。” 白沅沅:“?” 这可是她特意找摊贩要的最酸的那一串!怎么可能好吃! 她狐疑地打量越庭舟,见他紧接着咬了第二颗吃,吃完又去咬第三颗。 她一定是被骗了! 不过——他吃的好香啊…… 一定很甜? 白沅沅扭捏了片刻,才开口说:“要不……你再给我尝尝?我之前就只尝了一小小口,都没吃出来什么味。” 越庭舟手顿了顿,看着似乎有点犹豫。 肯定很甜!白沅沅更笃定了。 于是她不假思索地扑上去咬了一口。 越庭舟轻轻放下糖葫芦,站起身,一手扣住她的腰肢,一手拉住她的手腕,完完全全将她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他才开口: “还敢不敢再作弄我了?” 白沅沅被酸得泪花都出来了,连忙摇头表示自己不会了,让他赶紧放自己走,好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谁料越庭舟丝毫不为所动,仍旧箍着她,直到确定她把东西都咽下去了,才缓缓卸了力道。 第70章 貌合神离 白沅沅泛着泪光控诉:“你也太能演了!我再也不信你了。” 口腔充斥着山楂的酸涩余味,那味道直冲她的天灵盖。 越庭舟眼中浮现出一缕极淡的笑意,却也极为真切,“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是赤裸裸的嘲笑! “我不管,这是我特意给你挑的,你必须要全吃完。”白沅沅理不直气也壮。 她把糖葫芦举到越庭舟的嘴边,准备盯着他都吃掉。 本以为他至少会抗拒一下,谁料他竟然十分顺从地继续吃。 面不改色。 甚至还颇为享受,仿佛吃的不是什么酸到倒牙的山楂,而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这把白沅沅吓坏了。 “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味觉坏掉了?这些都可以治,你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她认真又严肃地看着他。 越庭舟淡定地拉下她企图阻止的手,眸色平静却又蕴藏着一片幽深。 “怎么不说话?”白沅沅大惊失色,“莫不成是脑子坏掉了?” 说完她的手就往越庭舟额头上伸。 尚未触及时,越庭舟便握住了那节雪白细腻的腕,“我说了,我觉得很好吃。” 仍然是淡漠着的一张脸,可眼里却满是不容忽视的认真之色。 认真到有一瞬间让白沅沅觉得,就算她给的是毒药,他也会心甘情愿地吃下去,然后再认真地说很好吃。 很荒诞的想法。 可心底却有道奇怪的声音不断地告诉她,是真的…… 而越庭舟也并不是在撒谎,他确实觉得味道尚可。 他吃过比这糖葫芦不堪下咽千百倍的食物,又怎么会嫌弃?更何况这是她亲手递来的。 哪怕他看得出这只是她临时起意的一个恶作剧,也无妨。 白沅沅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得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方才一进门就见你皱着眉,跟个小老头似的,是不是有烦心事?我回来的路上听见异珍阁会举办一个拍卖会,要不咱们一起去看看?” 越庭舟:“我有些忙。” “唉那好,反正季骁也在京城,我还是找他陪我去。”白沅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越庭舟却是脸色一黑,语气生硬道:“不许找他。” “为什么?”白沅沅似乎到现在对她的太子妃身份都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你又不陪我去,我就找个人陪我去呗,干嘛不让?” 越庭舟怀疑她是故意的。 他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地回答,“那日后我说不与你行夫妻之事,你也找别人陪你?” 白沅沅瞪圆了双眼,震惊不已:“你不行?你看着倒是人模狗样的,背地里居然不行……难不成我与你成亲多年,还是个清白女儿家?真不敢想我这四年过的是什么苦日子……” “不敢想?你倒是敢说得很!”越庭舟额角青筋直跳,脸色简直比锅底还黑。 白沅沅:“不知者无罪,你别乱动!手!手放哪呢?” 越庭舟的手其实并没有很放肆,只是握着她的腰,往上游移了一寸。 但是这对十六岁的白沅沅来说尺寸还是太大了些。 她羞耻到脸颊爆红,死死地抓住越庭舟的手不让他在继续动。 越庭舟凑到她的耳边,声音低哑性感:“不是说我不行,你且来试试。” 白沅沅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随后她红着脸,扭捏了一下,羞答答道:“也不是不行,那咱们是不是得去床上?” 说完她还悄悄往床上看了一眼。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此时还能忍住的根本就不是男人! 越庭舟瞥了她一眼,下一秒就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朝床榻走去。 书房内的床榻原本硬得很,也不大,就是供越庭舟小憩时用的。 后来白沅沅来了,嫌那床榻硌得她实在难受,不过滚了一会儿——好,是好长的一会儿,第二天起床时便腰酸腿软,难受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于是她便命人将书房内的床榻拆了重建,弄得又大又软和。 所以即便此时白沅沅被颇为粗鲁急切地丢在床上,也并未感到丝毫疼痛。 反倒像陷入了巨大的绵软蛋糕的包围中,让她舒服地眯了眯眼。 “阿舟……”她轻声喊着,媚眼如丝,艳丽的面庞似一朵等待采撷的娇花 气氛旖旎如春。 越庭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白沅沅,眸色越发深沉晦暗,似有欲海翻涌。 他俯身低头欲吻,同时手上也动作不停地去剥白沅沅的衣衫。 不曾想白沅沅却偏头躲开了他的吻。 正当他不解顿住时,白沅沅笑得越发灿烂,双臂环住他的脖颈,语气遗憾道: “阿舟其实我……来月信了。” 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就那么无辜地看着他。 “突然想起来的。” 意思就是:刚想起来这茬,你也不能怪我。 越庭舟闭上了眼,呼吸粗重了一瞬,泛红的眼尾带着惊人的诱色,“你最好是才想起来。” 他嘴角扯出一抹笑,一向淡漠矜贵的脸庞瞬间比世间最勾人的艳鬼还要美上三分,随后那张惊艳到失语色脸无限靠近白沅沅,直至紧密贴合。 他张开的纤薄的唇,色泽艳丽无双,强势地印在了她的唇上。 那是一个极炙热的吻,充满了深沉的欲望与浓烈的占有欲。 就在白沅沅也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时,越庭舟却克制地起身离开了。 白沅沅:“……”突然理解了什么叫作茧自缚。 越庭舟身子格外紧绷,但他表面上又克制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声音也平淡如常: “那你好好休息,至于异珍阁,我自然会与你一同去,就不必麻烦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了。” 白沅沅:“……你是不是吃醋了?” 还‘无关紧要的人’~。 越庭舟淡淡瞥了她一眼,“我就算吃醋了又如何?” “可我们不是政治联姻貌合神离吗?你吃什么醋?”白沅沅脱口而出。 越庭舟:“谁说的?” 话中似含了冰碴,骇人得很。 白沅沅无辜眨眼:“就是听别人说的啊,他们说……” 第71章 异珍阁(一) “他们说你成亲四年对我冷淡至极,不仅不回府,即便是一同参加宫宴你也对我处处疏远,与此同时你还和慕柔来往密切,而且他们还说……” 白沅沅喘了口气接着说:“说你已经在准备与慕柔的大婚之事了,并且规格甚高,像是正妻之礼。” 她忽然停顿了一下,语出惊人地问道:“我之前是不是要与你和离了?” 越庭舟眼皮微挑,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发现她竟然坦然极了,不由又对之前的猜测动摇了几分。 这样直白,难道是真的失忆了? 若说之前种种都是演出来的,越庭舟并不感到惊奇,而今却是事关和离这一敏感话题,她仍旧能如此坦然相对,倒显得有几分可信。 越庭舟:“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且不说我是否真的对你深情如许,反正我是肯定受不了外面那些人闲言碎语的,更何况你都要娶慕柔了,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白沅沅合理推测。 越庭舟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没错,你之前确实是要同我和离,但是我不同意。” “为什么?” “我早说过了沅沅,谣言止于智者,那些人的话真假掺半,你又怎么能全然信任呢?” 白沅沅却被气笑了,说:“你总说是谣言,可如果不是你真的那么做了,又哪里会有那么多谣言?而且人人都这么说……” “总不能所有人都骗我?” 她仰着头,眼中是明亮清晰的愤怒。 “可是沅沅,外人终究只能看见表象。四年之间我不经常回东宫没错,但我才登上太子之位,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如何能日日回宫与你腻歪在一处?” “至于慕柔……我与她并无私情,便是她准备嫁入东宫,也是你着意允许的。” 越庭舟平静地解释:“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我从未想过真正与你和离。” 也从未想过放手。 不是怕失去白家的支持,也不是怕受到皇帝皇后的训斥,更不是怕动摇他的太子之位。 他只是不想失去她。 他深邃的眼神如最广阔蔚蓝的海域,似乎可以包容一切任性与把戏,看破她所有的伪装,再紧紧地将她包裹其中。 白沅沅遇软则软,“好……虽然他们说的不一定真,但你说的也有待考察,别以为我会轻易被你蒙骗。” “还有,后日异珍阁的拍卖会你一定要与我一同前去。” 白沅沅有些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就这样相信他的话。 “哎呀烦死你了,你快走。”白沅沅毫不客气地开口赶人。 越庭舟只是上前为她整理了下凌乱扯散的衣衫,并且放下了床幔,将她的身姿遮挡在朦胧的幔布之后。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确定旁人什么都看不到时,他才命人进来将桌案上厚厚一摞的公文搬走。 白沅沅将头埋在被子里,烦闷地来回翻身。 越庭舟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一边吃她的醋,一边说不想与她和离,似幽深春水般柔和的眼神让她的心脏都忍不住漏了半拍。 不行不行,白沅沅你得清醒一点! 他是骗你的,他明明就是与慕柔有不可言明的情愫,甚至前不久已经许诺纳慕柔进东宫了。 都是假的。 而且,他是疯批!他发起疯来是会囚禁你的,就连家族也不免受到牵连,你可千万不能被敌人的糖衣炮弹哄骗了! 白沅沅反复做了几次心理建设,又畅想了一下以后自由了去江南的快活日子,才勉强平复了不太正常的心跳。 虽然她此前种种筹谋都被拆穿,但好在她还留了后手。 这得益于季骁将一直有暗卫在暗中监视着她一事告知于她。 这才给了她机会,叫她提前做了准备。 想来季骁那边应该早已准备好了…… 而她只需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诱慕柔同她一起出行,到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彻底消失在众人面前。 慕柔既是最好的见证者,也是最好的催化剂。 而后日异珍阁的拍卖会,就是最好的刺激慕柔的时机。 想必到了那时,越庭舟也依旧会坚定不移地选择慕柔罢? 白沅沅拥被沉沉睡去,倒有些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却不知晓越庭舟在他沉睡不久后,悄然推门进来。 见她极不舒服地窝着,便把她从被子里剥出来,仔细地替她调整好睡姿,端详片刻后静静立在床侧。 越庭舟的眼中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欲望与疯狂。他当然知道白沅沅假装失忆只是为了拖延,但他不介意。 他在等着白沅沅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时,只得乖乖待在他的身边。 像是一只十分有耐心的猛兽,冰冷地等待着猎物的垂死挣扎。 然后再一击毙命。 静静享受着美味的、来之不易的猎物。 忽地,他笑了。像是预见了什么美好的场景一般。终于他落下了一个疯狂又克制的,浅尝辄止的吻。 第三日,异珍阁拍卖会—— 异珍阁共有八层,身份越高的人便能登上更高的层数,若是能够登临顶层,便是在天下之中也是顶顶尊贵的身份。 京城中人皆以登上更高的层数为傲。 这样的热闹是董艳娇最喜欢的,她当然不会错过。 “快瞧她,居然还好意思出门呢。”旁的女眷小声议论。 “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又挨骂了?” “你不知道?她在皇后宫宴上故意为难嘉佳县主,还将人往潭水里推,那时候还是三月,乍暖还寒,潭水简直冷得刺骨,嘉佳县主身子又弱,哪里受得了?回去就大病了一场……” “什么?她竟然这样大胆!皇后的宫宴上都敢动手,她不要命了?不过,她都做出这种事了,怎么还能堂而皇之地出来参加异珍阁?” 回话的女眷神秘一笑,露出个格外八卦的表情:“方才我说的,那可是三月份发生的事,现下已经十月中旬了,这可是她自那之后第一次在公众场合露面,你猜为何?” “为什么啊?你快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女眷在几番催促之下,才慢悠悠地开口解释:“光是皇后赏花宴那日她便跌在水里两次,自此元气大伤,就算是见到个小水滩都吓得不得了,你觉得这是偶然吗?” “这肯定是故意的啊!不过是谁敢的?和嘉佳县主关系一定很好,真是大快人心。” 听到这个问题,女眷的表情显然兴奋了不止一星半点,“这人你肯定能猜到。” 第72章 异珍阁(二) “和嘉佳县主情谊深厚,且有能力处置董家小姐,还让人不敢吱声的人可不多,你仔细想想。” 那人思考了片刻,倒吸一口凉气,猜测道:“莫不是太子殿下?” 那名女眷一脸的意味深长,“不是他还能有谁,而且我听说……” 她又把声音压低了些,与人咬耳朵:“太子殿下已经在准备与嘉佳县主的婚礼了!唉,太子殿下可真是个痴情的好男儿,从五六年前慕家败落到现在,他一直没嫌弃过嘉佳县主罪臣之女的身份,而且还为慕家翻案一事四处奔走。” “要知道嘉佳县主现在能翻身,靠的可全是太子殿下一人!前些日子有人看见嘉佳县主手腕上戴了一镯子,宝石如鸽子血般艳丽迷人,华贵异常……” 一直侧耳倾听的人大胆猜测:“这是不是太子殿下给的?” 女眷一脸的孺子可教,说:“正是如此!那可真是并非凡品的好东西啊,寻常人别说是得到了,便是见上一见都是天方夜谭。” 为了强调那镯子的名贵,女眷还补充道:“怕是连身份尊贵的太子妃也不见得有这样的奇珍异玩呢!” 听到这,那人忍不住发问:“那太子妃岂不是要气死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大吵一架?” 女眷:“何止?听说嘉佳县主的婚礼是以正妻之礼准备的,你可明白这其中蕴含的深意?” “难道……太子与太子妃要和离了?”那人惊呼出声,“太子殿下对嘉佳县主实在是一往情深啊……” “快看,那是不是嘉佳县主?”有人正对着门口,看见来人不由惊呼出声。 这是慕柔自被封为嘉佳县主之后第一次出席这样正式的场合,打扮得甚是隆重。 她头上戴了个满珍珠所做的冠子,用银丝连缀着,头冠的正中间镶嵌透亮的蓝宝石,晶莹透亮,竟似蔚蓝宽阔的海域般汪洋。 衣衫颜色倒是素净,可仔细看来却是用千金难求的云锦所裁而成,从不同角度观察,衣摆的花卉颜色也随之变换,精妙极了。 衬得慕柔那张病弱无辜的脸蛋越发精致、惹人怜爱起来。 董艳娇却满脸轻蔑地上前,张嘴就是嘲讽:“真是看不得穷人乍富,你竟穿这么一身招摇过市?怎么不干脆把你家房契都贴自己脸上,告诉别人你发达了?” 董艳娇之所以这样找慕柔的茬,就是因为连她也觉得越庭舟惩罚自己,定是为了这个只会装柔弱无辜的贱人! 慕柔心中暗恨不已,表面上却不卑不亢地温声道:“董姑娘言重了,我只是比较重视异珍阁的拍卖会,再加上诸位姐姐妹妹也都在场,我实在是不想被衬得貌若无盐,才着意打扮了些。若是这样便冒犯到了姐姐,实在是我的过错了。” 她这一番话说得落落大方,倒显得董艳娇刁蛮无理极了。 围观的诸多高门小姐也听得身心舒畅。 这不是在拐着弯在夸她们好看吗? “哎呀,真不愧是礼部尚书之后啊,真是进退得宜。” “对啊对啊,不仅比董家那位强上许多,这脾性气度就是连那位也比不了?怪不得太子会喜欢她。” 那位指的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慕柔将夸赞尽收于耳,心中不觉微妙的得意起来。 纵然那白沅沅代替她成为了太子妃又如何?还不是不得夫君喜爱,也不受众人看好? 到头来,那太子妃之位还得是她的才对。 慕柔自得地想着,表情却仍旧谦虚有礼。随后她抬起手,捋了捋鬓角的碎发,宽大的衣袖往下滑落了些许,状似不经意间露出了那颗闪亮硕大的红宝石。 满堂不禁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了切切察察的议论声。 “天啊,这就是那个手镯?这也太美了……” “谁说不是呢?我母亲前段时间新得了一对红宝石的耳坠,高兴得天天戴着,日日擦拭,这样看来成色竟不及这手镯上红宝石的五分!” “若是我也能有幸戴一戴就好了……” 这时,突然有一个人悄咪咪地小声说道:“可是……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个手镯与她不甚相配吗?” 好像,确实是不太相配。 慕柔长得一脸柔弱小白花样,可那手镯却张扬得如东方初升的旭日朝阳般灿烂。 她哪压得住? 但是—— “就算是不相配,搁我我也愿意日日带在身上!毕竟它那么好看!” 方才小声说话的人闭了嘴,心想,难道没人觉得这手镯配太子妃却是正好? 就在慕柔享受着众人的眼光时,白沅沅一脚踏进了异珍阁的大门。 她刚走进来,便发现数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不时闪动着八卦的光芒。 白沅沅:“……” 发生什么了? 再往前一看,哦,是慕柔。 明白了。 白沅沅轻提着裙子,路过时轻飘飘地瞥了慕柔一眼。 慕柔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屈辱般,低下了头,脸色白得吓人。 “臣女拜见太子妃娘娘。”她恭敬行礼。 白沅沅随口说:“起来,就你那二两重的肉,多行会儿礼再把膝盖折了。” 慕柔直起身,一字一句道:“太子妃娘娘,便是我天生体弱了些,也不该叫您如此折煞于我。” 她不屈的目光,坚韧的背影,铿锵的话语叫周围一众贵女不觉动容。 本就厌恶白沅沅的董艳娇自觉凑了上来,讥诮道:“听见了吗,你侮辱人家尊严了,还不赶紧道歉?” 白沅沅惊讶道:“你看她脸比墙皮都白上三分,一副随时都要昏倒的样子,我好意叫她起身还有错了?” 旁人又去看慕柔的脸色,倒是真如白沅沅所说,脸色难看得不像话。 这是什么意思啊?行个礼怎么就把她委屈成这样? 有些人心里不太舒服了,我们拿你当小白花,你在背地里偷偷阴人,把我们当傻子耍? “嘉佳县主挺矜贵的,行个礼给她委屈坏了。” 慕柔微不可察地变换了脸色,没有预料到突然会蹦出来这么个董艳娇,惹得白沅沅突然开口解释了起来。 第73章 为她撑腰 毕竟依照她对白沅沅的了解,白沅沅根本就不会在意她,甚至多半会拂袖而去。 到时候就是她占据道德高地的时候,可以让那些自恃身份的贵女们对白沅沅更厌恶几分。 白沅沅的名声越臭,对她登上太子妃之位就越有利。 谁知道董艳娇那个蠢货会打乱她的计划! 慕柔只能垂首,说:“臣女不敢,是臣女误会太子妃娘娘好意了,还请太子妃见谅。” “嘉佳县主道歉也忒没诚意了些,道歉光是嘴上说说?”白沅沅挑眉问。 恣意张狂的样子将她眉眼间的凌厉与压迫发挥得淋漓尽致。 亦貌美异常。 慕柔顿感不妙,只能硬着头皮问:“那太子妃娘娘想要如何?” “我看你手腕上的镯子,堪堪与我相配,拿它当做赔礼的话,倒是可以勉强原谅你。”白沅沅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却写满了挑衅。 明摆了就是要为难慕柔。 慕柔瞪大眼睛,表情惊恐,连连摇头,另一只手也捂住了手腕上的镯子,像是生怕下一秒白沅沅就会扑上来将它抢走一样。 “这、这手镯是我心爱之人赠予我的,太子妃娘娘能否换一个?”她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好不可怜。 周围议论声顿起。 “天啊,太子妃果然名不虚传,上来就要嘉佳县主最看重的东西,当真符合她一点亏也吃不得的娇纵性格。” “可是这也太过分了,哪里用得着这样贵重的东西来赔礼道歉?” “啧啧,笨了?这是贵不贵重的问题吗?重要的是,这可是嘉佳县主心爱之人赠予的,”她特意重读了心爱之人四字,“太子妃想抢的哪里是手镯,分明是太子殿下!” 但这些话大家也只是私下小声说说,哪里敢舞到正主面前? 董艳娇却全然不在意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只觉得反正眼前的两个人都是她讨厌的,不管谁丢脸她都开心。 于是她快乐地出言挑拨:“可见嘉佳县主道歉一点也不真心实意,竟还不把镯子褪下来?” 慕柔恨得直咬牙。 “可是这是我们二人的定情信物,实在是给不得……”慕柔当即跪在了地上,“太子妃娘娘臣女知错,求您原谅。” 措辞卑微至极。 白沅沅笑了一下,虚情假意地惋惜道:“哎呀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忽然跪下了?你这样娇贵的身子若是跪坏了可怎么是好?到时候可就不能与你心爱的情郎长相厮守了。” 哇,不愧是娇纵太子妃,说话就是夹枪带棒,句句不留情面,竟然连表面功夫也不做! 慕柔却在垂泪间无意间瞥见了一个身影,当即匍匐跪地。 “太子妃娘娘臣女真的知错了,万望您高抬贵手放过臣女一次,”她不顾原先的矜持与尊严,深深地俯下身子,磕了一个头,哽咽道,“只是这手镯于我而言真的很重要,臣女真的不能给您。” 这是慕柔惯用的伎俩。 白沅沅甚至都不用回头,便知道她这番作态必定是因为越庭舟来了。 不过即便她知道,也没有丝毫收敛。 她唇角扬起恶劣的笑,明知故问道:“想不到竟有儿郎能让嘉佳县主如此钟情,不知是哪家的才俊? 不如说来听听。若是合适,我便向父皇禀告,求了圣旨来为你赐婚如何?” 慕柔却觉得此话正中她的下怀,娇中带怯道:“是、是太——” “发生了何事?”越庭舟淡声打断了慕柔的话,朝着白沅沅身边走去。 白沅沅回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语带抱怨道:“你好慢啊。” 众人们的心情紧张激动到了极点。 八卦中心的三个主角都已经到齐,不知道故事的男主到底会选择帮谁? 这可真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一边是成亲四年,相敬如宾的发妻;而另一边,则是情谊深厚的青梅竹马。 无论帮了谁,都定然会伤了另一方。 这和公开打脸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 白沅沅与越庭舟站在一处,众人这才注意到他们二人一俊一美,一个玉树临风风姿绰约,一个肤若凝脂娇艳欲滴,简直般配得不得了。 越庭舟不咸不淡地教训白沅沅,“又在闹脾气了?身子才好,你的情绪不宜大起大落。” 说完又伸手准备去牵她。 竟显得亲密异常。 慕柔跪在地上,轻咬唇瓣,露出伤心的神色。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慕柔跪在地上,又行了个大礼。 像是在提醒他们她的存在。 白沅沅没有让越庭舟拉自己的手,只是回答了他一进屋便问了的问题。 “我心疼嘉佳县主的身子,让她行礼的时候快点起身,谁料她竟然觉得我是在侮辱她,这委实是伤了我的心,我怎么能不动怒?” 白沅沅这话说得十分自然,像是真情实感的难过了一般。 如果她脸上没有挂着笑的话。 越庭舟看了一眼地上的慕柔,平静地吩咐:“你先起来。” 慕柔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晃了晃,仿佛受了天大的折磨。 白沅沅也没在意,只是自顾自的把话说完:“口头上的道歉过于虚假,不如实在的补偿来得真切。我左瞧右瞧,也就她手腕上的那个镯子勉强入得了我眼,便让她把那镯子当做赔礼,此时就算过去了。” “可是嘉佳县主几番推脱,说那手镯是她的心爱之人赠予她的,实在无法当成赔礼。”白沅沅仍旧张扬地笑着,偏头问越庭舟,“不知道太子殿下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越庭舟当然知道这异珍阁中的所有人都在等他的一个回答,以摸清他对二人的态度如何。 可是慕柔已经当着众人面说了是心爱之人送的,众人也未必猜不到他身上,若是他此时反驳,慕柔以后的处境…… 他略一沉吟,便道:“既然是心爱之人赠予,确实不好割舍,不如换成其它如何?” 他表面上询问着白沅沅的意见,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早已经偏向了慕柔那一边。 在场的任谁都听得出来。 第74章 有什么无辜的 董艳娇跳了出来,笑得得意至极,讥讽道:“太子妃,听见了吗?纵然你身份尊贵,也不能夺人所爱。” 说到夺人所爱四个字的时候她还特意加重了音,像是意有所指。 在场的都是自幼便生活在京城中,相互都知道底细的,有谁不明白董艳娇此时在阴阳什么? 纵然白沅沅自小便是天之娇女,后来又嫁给了太子成为尊贵无二的太子妃又如何?不还是得乖乖地迎慕柔进东宫,把太子归还给她。 归还给真正相爱的有情人。 白沅沅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又何必有这诸多试探呢?很多事情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无论是小时候的风筝,长大后的落水,到现在在众人面前的抉择。 他的首选永远都不是她。 没意思。 白沅沅明媚艳丽的五官似乎都冷了几分,随口说:“既然太子殿下都开口了,嘉佳县主还不赶快谢恩?” 轻飘飘的语气,像是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也根本不在意越庭舟的立场与态度。 只有微微朝着远离越庭舟的方向倾斜的身子可以证明她也不是全然的无所谓。 至少她无法接受自己名义上的夫君当着她的面如此偏袒另一个女人。 直到听见越庭舟开口为她撑腰的那一刻,慕柔才算是松了口气,面色也不再是全然的苍白,反而略带了一丝红晕。 她知礼道:“臣女多谢太子殿下成全。” 说完,她便想从地上站起来。 “慢着——”白沅沅歪着头打量了片刻,认真评价:“我倒是觉得你跪在地上的样子还蛮顺眼的,这样,你再给我磕两个算是道歉。” 慕柔被狠狠地羞辱到,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怎么能……” “我已经很克制了,嘉佳县主。”白沅沅眉眼冷了下来,竟与越庭舟莫名相似起来。 有着惊人的压迫感。 “不要不识好歹。”白沅沅缓道。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如果慕柔真的跪了,这和尊严丢在地上任人践踏又有什么区别? 她已经不是人微言轻的罪臣之女了,她现在是皇上亲封的嘉佳县主。 周围一个个名门贵女都在像看戏一样看着她,轻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后又轻巧地移开。 就好像她是什么不值一提的玩意儿一样。 可是白沅沅、白沅沅她又有什么资格这么羞辱于她? 慕柔恨意翻滚,恨不得将白沅沅撕碎了生吞。 但她的身子却轻颤起来,泪如雨下。 好一幅梨花带雨的美人垂泪图。 慕柔无助地看向越庭舟,希望能再次得到他的帮助。 越庭舟也接收到了她的信息,正准备开口。 “不如……”嘉佳县主快些磕,也好早些结束。 话没说出口,便被误会了 白沅沅笑着打断:“不如殿下先上楼去等我如何?嘉佳县主恐怕还得好一会儿呢。” 言下之意就是你别管,不管慕柔拖多久这个头她也得磕。 慕柔也觉得越庭舟未完的话是准备为她求情,不由心生感动,觉得他心里定然是有自己的。 “殿下不必为我担忧,便是……臣女甘愿受罚。”慕柔咽下了“便是白沅沅蛮不讲理”这话,柔弱中带着坚强,善解人意地说。 越庭舟皱了皱眉,根本就没想多管,低头对白沅沅说:“那我先上去等你。” 白沅沅内心无语,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这对柔情蜜意的野鸳鸯。 她现在觉得自己就好像棒打鸳鸯的大坏蛋。 “这太子妃真是一如既往的刁蛮,竟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这样为难嘉佳县主。” “嘉佳县主就算有错,也不至于被为难至此?” “太子妃任性惯了,哪里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只是可怜了嘉佳县主……” 就在一片对白沅沅的谴责之声中,慕柔弯了脊背。 今日她受尽屈辱,可白沅沅亦名声尽毁,落得个恶毒刁蛮之名。 “太子妃娘娘,这下满意了吗?”慕柔不甘地抬起头。 眼神中充满了怨恨。 白沅沅恶劣地笑:“勉勉强强,不过嘉佳县主下次可要长记性些,须得谨言慎行才是。” 慕柔咬牙起身,她就知道当初白沅沅找她说什么成全都是些骗人的鬼话。 现下终于露出了可憎的真面目了。 她垂首,模样可怜,“太子妃娘娘教训的是。” 白沅沅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任由旁人在身后如何议论也不为之动容。 慕柔有什么无辜的? 不想行礼便老老实实地缩在角落里,她又怎么会特意找她的不痛快? 偏偏要摆出一副晚娘脸凑到她面前,又想踩着她为自己立名。 真是既要又要,好不要脸。 手镯这样的伎俩用一次还不够,还要用第二次。 在她面前特意转动两下之后,慕柔满脸的得意之色以为她看不出来? 低劣又恶心。 既然选择了挑衅她,那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白沅沅不屑于解释,但奉行有仇就报。 就在白沅沅离开之际,董艳娇又不死心地跳了出来,阴阳怪气地说: “有些人呐,就算长了一张不错的皮,照样勾不住丈夫的心,还要在外面看丈夫为别的女人撑腰出气,真真是可怜极了。” “换做是我,哪里还有脸面待在这里,早早掩面遁回娘家算了,也好少受些闲气。” 这和指名道姓的骂人没有任何区别。 白沅沅站在楼梯上,俯视着董艳娇,脸上露出个饶有趣味的笑,说:“呀,我道是谁,原来是董家小姐。想来是许久未见,我都快记不清你的模样了。” “不过你也真是的,怎么那样爱在水池里扑腾,别人拦都拦不住。这下好了,伤了身子,你看你脸色也差了,皮肤也粗糙了,就连身形也被水泡得又肿胀了几分。” “以后更找不到如意郎君,董伯父不得哭死?” 白沅沅故作惋惜的表情,像是真情实感地为董艳娇感到遗憾。 “噗……” 异珍阁内的笑声此起彼伏,直笑的董艳娇脸都绿了。 董艳娇恨不得上前掐死白沅沅,可辱没皇室乃是大罪。 第75章 狗咬狗 刚好在这时,她看见了一旁抿嘴含蓄笑着的慕柔,不由怒火中烧,上前就是一巴掌。 “你这贱人,有什么资格笑我?以为搭上太子就万事大吉了?还不是照样要被白沅沅羞辱!像狗一样跪在地上给人家磕头,人家叫磕几个就磕几个!” 她骂骂咧咧地撕扯着慕柔。 反正她名声早就烂透了,也不担心别人如何说她。 干脆打个痛快。 慕柔却被一巴掌扇懵了,她没想到董艳娇敢这样大胆当众动手。 更没想到董艳娇在白沅沅那里受了气,转过头把气全都撒到她身上! “你疯了吗?我是皇帝亲封的嘉佳县主,你竟敢打我?”慕柔捂着脸,不敢置信地反问。 董艳娇面露不屑,轻蔑道:“不过一个有名无实的县主罢了,你慕家早就倒了台了,纵然翻案了也再难东山再起,我会怕你?” “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她也就罢了,敢来笑话我?这一巴掌活该你受着!” 董艳娇越说越气愤,恨不得骑在慕柔脑袋上再扇一巴掌。 慕柔气得浑身发抖。 什么叫她也就算了?凭什么白沅沅就算了,她却要受这个气?她笑又怎么了,蠢货而已,她哪里笑不得? 慕柔被气到发疯,愤怒道:“我慕家是倒了,但就连皇上也承认了我的身份,你一个名声烂透了的人,迟迟嫁不出去不说,还欺软怕硬得很。你不敢找她的麻烦,就来欺负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董艳娇索性撕破脸,冷笑一声说:“我名声烂透了,你以为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你祖父好歹也是礼部尚书,你不还是觍着脸做了别人的外室!” “你说谁是外室!” “你被太子养在外面的事京城里谁人不知?你还好意思装傻,笑死人了。” 紧接着董艳娇又回过头冷笑着嘲讽白沅沅,“亏你还是太子妃,大庭广众之下你夫君居然向着一个破落外室,丝毫不顾你的颜面,也是丢脸。” 白沅沅正在楼梯上看这一出狗咬狗的好戏,突然被提及,脸上悠闲的表情都还没有收起。 那模样就好像董艳娇与慕柔是什么唱戏班子里的台柱子,不过是在唱戏哄她高兴呢。 高傲矜贵得很。 活脱脱像只眯着眼懒洋洋晒阳光的小狐狸。 这下就连围观的世家公子们也忍不住加入了议论之中。 “这董家小姐莫不是疯了不成?竟敢先后得罪嘉佳县主与太子妃,还嫌不够丢脸?” “不过要说我也真是不理解太子殿下是如何想的,怎么有了太子妃还想着嘉佳县主?这二人简直是云泥之别……”年轻公子痴痴看着阳光下白沅沅越发显得瑰丽绝尘的面容,不由幻想。 “你小子还没成婚?”稍微年长一些的公子一脸“你还是太年轻了”的模样,说道:“纵然家中养个株娇艳华丽又矜贵的牡丹,但心中也难免惦念着幽静恬淡又善解人意的茉莉。正所谓鱼和熊掌,就是如此。” 年轻的公子仍旧不解,“太子妃家世又好,容貌也堪称绝色。况且我听闻。当年皇家的书院还在时,太子妃在其中也是一等一的聪慧出挑,甚至连不少男子都自愧不如。反而那嘉佳县主……”倒显得平庸至极。 年长者又开口:“女子无才便是德。像太子妃那样聪慧反而不妙,反倒是嘉佳县主才是刚刚好,不然你看太子殿下,不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年轻公子只觉得向来高傲颖悟的太子殿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太子妃在他眼里算得上天底下顶好的女子,貌美聪慧,勇敢善良。 晋州水患之时,太子殿下正处危难之中,可太子妃却死生不弃,隐姓埋名甘赴晋州共患难,这是多难得的品质,多珍贵的感情! 可慕柔顶多就是比京城中的世家贵女们更加守礼、知进退了些,也更柔弱了些,与其他贵女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可是太子殿下竟然会愿意为了慕柔,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去伤太子妃的心。 年轻公子不能理解。 真真是错把鱼目当珍珠。 年长者似乎看出了年轻公子的想法,摇了摇脑袋,笑着说:“你且看着,如太子妃这般烈的性子,非大富大贵之家不可消受,你啊……就别想了。” 年轻公子羞红了脸,不敢再出一言以复。 只见披着柔艳阳光的白沅沅慢吞吞地开口:“暗一。” 暗一突然出现在异珍阁内,引得室内一片寂静。 “给我把她丢出去。” 方才还嚣张至极的董艳娇此时却被扼住了喉咙的鸭子,吐不出来一个字,只知道惊愕地瞪着眼睛。 等到董艳娇像被丢垃圾一样,被暗一提起来扔出异珍阁的大门时,她才恍然般大喊道:“白沅沅!我祖父可是大学士,你竟然如此待我,回去我必然叫祖父狠狠参你一本,叫你知道……” 便是面对这样的叫喊与威胁,白沅沅也始终不曾变了脸色,依旧懒洋洋道:“瞧给我们嘉佳县主打的,半张脸肿的猪头似的,发髻也乱了,怪可怜的……” 她随手从头上拔下了个金簪,扔在了慕柔的脚边。 “喏,这是给你的补偿,可千万要收好。” 别的不知情的人问:“这金簪有何特异之处?” “这金簪想来应该是尚品阁的东西,我倒是有幸见过一眼,那金簪品相如何自不必多说,单说那工艺可真是繁琐极了。金簪上雕镂了一朵千层牡丹,光是这便已经够稀奇了,更遑论那牡丹上又连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翩跹蝴蝶,简直不要太好看!” 说完她又补充了句:“当然了,价格也很好看……恐怕够我的一般嫁妆了。” “什么?!这么名贵的东西太子妃说送就送……那董艳娇为何不打我?我也想要这破天的富贵!” 就连解释的人也不禁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但显然这些慕柔是完全不在意也不理会的,她只恨白沅沅嚣张随意像是逗狗一样的姿态。 她备受屈辱地挺直了脊背,丝毫不想去捡什么所谓的补偿。 却听见—— 第76章 踩我的脸面 白沅沅语带笑意,说道:“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嘉佳县主可不能不领情啊。” 催促着慕柔赶紧去捡。 慕柔僵直的脊背逐渐弯曲,脸色也越发涨红,像是受尽了嗟磨尴尬。 甚至伸出去的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旁人悄悄问:“这是何意?难道是激动的手抖?” 身边人嘲笑道:“那可不一定,嘉佳县主多清高啊,哪瞧得上这些俗物?” 有人幽幽补刀:“别多想,也有可能就是单纯的不识货。” 一句接一句的嘲讽钻入慕柔的耳朵,她简直要委屈死了。 这些人难道看不出来白沅沅这是自羞辱于她吗?区区一根破金簪又怎么能弥补对她的伤害?这些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委屈万分地将金簪拾起后默默闭上了嘴。 就连直起身的动作也敏捷了许多。 白沅沅见状哼笑一声转身上了楼。 那声哼笑自然传进了慕柔的耳朵之中,但她只是装作听不见一般偏了偏头,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纵然白沅沅有几个臭钱又如何?靠的还不是越庭舟和家里!若她家中未曾出事,太子妃应该是她,能随手抛出这样名贵的物件的人也合该是她! ------------------------------------- 随着白沅沅的离开,一场大戏落下了帷幕。 众人见状也纷纷上了楼。 大部分的人停在了五楼以下,能登上六楼及以上的仅有寥寥数人。 慕柔只能留在三楼。 而白沅沅与越庭舟却在最高层。 “怎么这样久才回来?”越庭舟问。 白沅沅唇角微勾:“怎么,殿下不曾关注楼下的动静吗?那可真是错过了一出好戏。” 越庭舟:“若是你为了方才的事不开心,我可以解释。” “不过是小事一桩。”白沅沅坐下后为自己倒了杯茶,说:“殿下也说了,对殿下深情相许的是与你成亲四年的‘白沅沅’,而不是我。” “所以会在意这种事的,只会是对殿下倾心相待的‘白沅沅’,而非我。” 她轻轻啜饮了一口茶,又为越庭舟也倒了一杯:“殿下尝尝这茶,唇齿留香,好喝得紧。” 一派怡然自得的闲适姿态。 越庭舟僵着脸,冷声说:“你的盘算我早已知晓,此时再伪装失忆实在是没有意思,不如坦诚相见。” 白沅沅歪了歪头,清澈的眸似乎可以一眼望得到底。 “什么盘算?”她顿了下,转瞬笑靥如花:“殿下到底是不肯相信我是真的失忆,还是不愿相信我对你已无半分感情。” “不会如同那位‘白沅沅’一般,对你百依百顺,唯命是从?” 越庭舟怔愣住,锁眉,说:“你果然……”未曾失忆。 “这样委屈自己的事情我早听月兰说了千遍,”白沅沅打断了他,眼里写满了漠然与无情,“殿下应当知道我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被你的一面之词哄住。” “我虽不知你的目的为何,但现在你我互相厌弃,何不……”白沅沅及时住了嘴。 好险,差点又把和离说出来了! 她侧目去观察越庭舟的脸色,不由惊惧。 和离不是还没说吗?他怎么脸色这样骇人…… 越庭舟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何不怎样?和离吗?沅沅……你还是太心急。” 便是再这样装上几天骗骗他又如何?何苦这样急切地撕破了脸。 被压抑在心中的痛苦伴随着仇恨缓缓滋生出来,巨大的波涛在他的胸腔中翻涌。 厌弃。 她总算把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像一头已然走投无路的雄兽,只得哀哀怨愤地威胁: “你就算是厌弃了我,也无法离开我。” 随即他露出令人悚然的淡笑,“你若是敢离开,我会把你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印满属于我的印记,每一个梦境都打上属于我的烙印,就连每一次气息都交织着属于我的气味……” 越庭舟靠近白沅沅,用冷白修长的指尖在她光洁的脸蛋上勾弄着。 像暧昧,更像威胁。 他眼中浓烈到几乎具化的占有欲让人心惊。 白沅沅厌恶极了这样的眼神。 她是他的所有物吗?他凭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最好笑的是,一面表现得仿佛失去她就会痛苦到死掉,可另一方面却在每一次抉择时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另一个女人。 这是什么道理? 白沅沅刚想说话,下一刻却被越庭舟遮住了眼睛。 “不要这样看我。”越庭舟平静的语气像是在命令她。 可是细听之下分明又有一丝颤抖与祈求。 像是来自灵魂的呜咽。 白沅沅笑了:“你真的很好笑。” 她在黑暗中,全然看不到越庭舟的神色,不自觉地竖起了自己浑身所有的尖刺:“你既与慕柔藕断丝连,又不愿意放过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我如何看你的重要吗?反正你都已经是那个样子了……” 越庭舟沉默了片刻,说:“我可以解释。” “解释有什么用?”白沅沅是真的很疑惑,“伤害已经造成了,光是解释又能改变什么呢?” “我现在就去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回头来给你解释解释,你就能原谅我吗?” 越庭舟声音艰涩:“慕家……对我有知遇之恩,慕柔的祖父几乎可以说是为我而死,他临死前交代我,要照顾好他的孙女……方才那样的情况,我没办法不顾及。” 白沅沅叹了口气,说:“你当然可以顾及。” 越庭舟甚至都没敢松气,就听见白沅沅接着说: “你顾及慕柔也好,顾及赵柔王柔也罢,与我何干?”白沅沅说,“这些我都不在乎。” “可你不该踩着我的脸面去顾及。” “别说我现在不喜欢你,就算是我还是那个喜欢你的‘白沅沅’,你也不能如此践踏我。” 越庭舟像是终于忍不了了一般,松开了捂住她眼睛的手,紧紧锁住了她的下颌。 一个炙热的、凶狠的、带着无尽怒意与悲愤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第77章 作践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了越庭舟的脸上。 “过去四年,你就是这样作践我的?”白沅沅哪怕快要气疯了,也不忘巩固一下自己的失忆设定。 越庭舟脸被打得偏向了一边,几乎是瞬间就浮现了几根清晰的手指印。 他没有生气。 “只要你待在我身边,只要我有的,我都可以给你。” 白沅沅:“你给不了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自由。 但白沅沅没有说。 怕说了之后越庭舟又要发疯。 她沉默着。 越庭舟却继续问:“我给不了,季骁就能给得了吗?”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白沅沅顿感鸡同鸭讲,“你先把自己管管好,再来说别人。” 越庭舟有些无力地闭了闭眼。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东西能够留下白沅沅。 身份地位、财权名利,她样样不缺。 他也知道她心有所属,可是他就是放不开手。 所以,即便他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又如何?她根本就不稀罕。 她早就厌烦了他。 就在他脑海中各种阴暗想法肆意滋生之时,白沅沅如同有读心术一般,适时打断了他。 “慕柔这事,我不希望有下一次。”白沅沅强调:“只要我还是太子妃一天,这个东宫就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能听懂吗?” 明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可越庭舟还是忍不住重燃起一丝希望。 或许她只是吃醋了呢? 可还没等越庭舟再说什么,异珍阁的拍卖会就正式开始了。 “值此佳日,异珍阁将推出二十件珍品,无不是珍贵稀罕之物,诸位敬请期待。” 话音刚落,越庭舟与白沅沅的房门也被敲响。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安好,小的是异珍阁的掌柜,特来送今日拍卖的名单。”掌柜笑得一脸的谦卑和善,“这是只有顶层的贵客才有的,二位可以翻翻看。若是有什么瞧得上眼的,尽管吩咐小的。” 他的姿态恭敬而不谄媚,倒是让人很有好感。 白沅沅接过来名册,随意翻看了两眼,回道:“知道了,下去。” “那小的告退。” 待掌柜的离开之后,她仍旧漫不经心地翻看名册,似乎对方才的事情已经全然不在意了。 越庭舟已经错过解释的最佳时机,眸色晦暗起来。 嘴唇开了又合,不知该从何说起。 正当他打算说话的时候,白沅沅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一直翻动的手顿住。 将名册递到了越庭舟面前。 “天灾无家避,约会草原上。”白沅沅不觉念出了声。 “名册共二十页,独这最后一页什么也没写,只留下了这句话。” 虽不知为什么,但白沅沅莫名觉得不太对劲。 于是递给了越庭舟,交给他看。 越庭舟只得忍下心中想说的话,颇为顺从地接过白沅沅递来的名册。 不过只思考了片刻,他便猛地瞳孔紧缩,神情冰冷严肃起来。 这话要是只看表面,无甚特别之处。 可若是当成谜面…… 天灾无家避说的乃是火,而约会草原上则是指药。 ——火药! 越庭舟难免震惊。 在南蛮来犯之时,异珍阁却将“火药”拍卖,还是以这样隐晦的方式…… 越庭舟很难不多想。 就在他仔细琢磨,陷入沉思之时,白沅沅忽然瞥了他一眼。 眼神中暗含警告。 他还来不及深想是什么意思,就听见白沅沅拍了一下房中挂着的金玲。 门外候着的小厮当即高喊:“九号房出价500两——” 越庭舟问:“瞧上什么了?” 即便当着他的面,白沅沅也毫不掩饰对慕柔的捉弄,说:“什么都没瞧上就不许我玩玩吗?我看这些竞品都没慕柔被气绿的脸有意思。” 越庭舟明白,她这是在出气。 方才她受了那样大的委屈,怎么可能不找补回来。 越庭舟:“许。有瞧上的记我账上。” 本以为他这样说白沅沅多少会开心些,谁知道她撇了撇嘴,说:“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哪里用得着你特意交代。” 不然她不是白嫁了。 越庭舟一哽,竟无言以对,只得低头又去看手中的名册。 倒是下面热闹异常。 “你说太子妃是不是和嘉佳县主杠上了,怎么嘉佳县主一拍东西,她就高价买下。这不是存心折腾人吗?” “这才正常……按照那位的脾性,要是不想办法把这口气出了,才有问题。” “哇——这也太夸张了?就这么一个小琉璃盏,竟然要黄金五百两?!就是把嘉佳县主卖了也不值这些啊!太子妃出手也太阔绰了些。” “这是第几件被抢走的来着?” “三件了?” 慕柔坐在厢房之中,看起来面色如常,实则指甲早已深陷掌心之中,直掐得手心都流出殷红的血来。 白、沅、沅!慕柔恨意滔天,今日接连几番羞辱还不够吗?竟然还来。 她定然要把越庭舟从白沅沅手里亲手抢来,叫她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痛失所爱。 慕柔咬牙切齿地想。 “第十一件珍品——《墨竹图》乃是王列志大师的遗世孤品,有意者可出价竞拍。” 慕柔阴冷一笑。 你不是喜欢抢吗?我今日便让你抢个够! “我出一百两。”慕柔十分急切地出声竞价。 似乎极为喜欢这幅画,生怕被抢走,还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慕柔身处第四层,自然比不得白沅沅的待遇,只能由自己出声竞价。 而白沅沅虽然是小厮喊价,但八层一共就几个人。针对慕柔针对的这样明显,任谁都能明白九号房里面的人是谁。 白沅沅果然又拍了金玲。 “九号房二百两。” 慕柔冷笑,继续加价:“我出五百两。” “九号房一千两黄金——” 慕柔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喊:“一千五百两黄金!” 她笃定白沅沅一定会抢,决心要让白沅沅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所以她喊价格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过若是白沅沅不跟了,她有没有能力负担得起这件事。 第78章 坑她一把 就在慕柔喊完价格之后,本就议论纷纷的异珍阁瞬间更加吵闹起来。 “嘶……嘉佳县主怎么这么敢喊?她有这么多钱吗?” “你真是笨死了,她这是在故意抬价,你难道看不出来嘉佳县主是想摆太子妃一道吗?” “真是好大的胆子……” 金玲慢吞吞地响了起来。 小厮再次开口喊道:“九号房出价两千两黄金。” 端坐在房间里的越庭舟眼都未眨一下,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全然不在意。 “王列志大师要是还活着,见到这不得乐死?这价格也太高了些。” “是啊,不过是一幅画而已,哪值得了这么多?看来太子妃真的是被气傻了,竟然愿意出这么多钱。” 慕柔终于缓缓舒出了口气,脸上病态的苍白也减退了些,看着更为精神与得意了。 她本想就此收手,却又觉得给白沅沅的惩罚尚且不够。 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 慕柔细弱的声音在已经逐渐安静下来的异珍阁内响起:“我出价两千五百两黄金。” 这次没什么人议论了,因为众人都在等着八层继续传来的金铃声。 可是……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异珍阁内的气氛也越发躁动起来。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太子妃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坑慕柔一手?” “也不一定……毕竟两千五百两黄金真不是个小数目,说不定是冷静下来了,发现这幅画不值两千五百两黄金也有可能。” “可是……嘉佳县主有这么多钱吗?” 慕柔当然没有这么多钱! 她是觉得白沅沅一定会继续跟,所以才胡乱喊出的价。 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仍旧不见八楼有任何的动静,慕容不禁紧张起来。 病态苍白的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就连她的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开始抖了起来。 那可是两千五百两黄金! 就在她几近绝望之际,终于又听见了八层小厮的声音。 “九号房的客人感动于姑娘对王列志大师的喜爱,特送上清茶一壶。” 慕柔最后的希望也彻底宣告破灭。 她的脸色灰白,一片惨淡,便是不小心瞥到的人都忍不住担忧起来。 “嘉佳县主没事?我看她好像下一秒就要昏倒了。” “废话!我要是花两千五百两黄金买一幅画,我也昏倒!” “不过她也太贪了,没钱还敢一直加价,搞得我以为她是什么财大气粗的隐形富豪呢。” “还不是太子妃演得太好了,别说嘉佳县主了,就连我都觉得她一定会继续跟,没想到……” 慕柔抖着嗓子说:“那就多谢了。” “妈呀,你听她这个声音,是不是充满了杀气?” “哈哈哈你快小声一点,待会让嘉佳县主听到了,指不定又要气死了。” 慕柔将这些议论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 果真被气个半死。 恰巧这时白沅沅悠闲自在的声音响起,高声道:“嘉佳县主何必客气?这不过是庆祝你获得了心爱之物罢了,嘉佳县主可还欢喜?” “欢喜。”她扭曲着一张病态的脸,声音像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自然是欢喜的,不过,这样说来我还要多些太子妃割爱。” 慕柔勉强安慰自己,这好歹也算是唯一一个从白沅沅手里抢过来的东西。 是以就算价格昂贵,只要能够气到她,也算是物有所值。 白沅沅:“言重了,这哪算得上割爱?不过是得偿所愿而已。” 得偿所愿? 直到此刻慕柔才明白,原来自己的一番算计从开始就被白沅沅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还将计就计狠狠坑了她一把。 她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才压下马上就要破口而出的质问与辱骂。 随着“哐当”一声,众人们好奇看去。 “不好了!嘉佳县主昏倒了!” 直到慕柔被异珍阁的人抬下去就诊,这一场大型闹剧才终于落下了帷幕。 白沅沅大获全胜,此时正喜滋滋地把玩着刚到手里的琉璃盏。 “开心了?”越庭舟一直顺从地没有阻拦,也未曾插手。 白沅沅笑着说:“开心。” 但歪着头思考片刻之后,她又补充了句:“若是你不说话,我会更开心。” 心中一番郁气总算疏解了些,连带着也给了越庭舟几分好脸色瞧。 越庭舟知道此事在她心里就算是彻底翻篇了。 见她此刻心情着实不错,他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便低头去看那名册去了。 丝毫未发现自己的唇角也不自觉扬了起来。 白沅沅独自乐了一会儿,问:“可看出来最后一样是什么东西了?” “你且附耳过来。”越庭舟淡声道。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白沅沅一头雾水,但还是因着强烈的好奇心凑上前去。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以至于她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越庭舟说了什么。 “什么?”她回过神来后惊呼出声,“异珍阁怎么这样大的胆子,竟敢拍卖这种东西!” 越庭舟却摇了摇头,说:“先等等看,这件事恐怕事有蹊跷,应当不只是火药这样简单。” “马上就到最后一件了。” 这时正进行到第十九件,马上就到最后一件——火药。 正当白沅沅想仔细听听,异珍阁是如何在大庭广众之下介绍这样东西的时候,却听见: “最后一样珍品暂不公开,诸位可凭直觉决定是否参与竞价,同样是价高者得。” “第二十件珍品起拍价——五千两!” 竟是连名字都未曾公布。 他话音刚落,便如同往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了一个炸弹一般,整个阁楼都沸腾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盲猜?” “谁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啊!连最后到手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要花大把大把的银子。” “故弄玄虚!” 有人不喜欢,自然也有人觉得有趣。 “嘿,我倒是觉得有点意思,五千两又不是花不起,拍着玩玩呗。” “依照异珍阁的惯性来说,最后一样压轴之物定然是差不了。至于为何埋名……也有可能是因为太过珍贵,反而不好说是什么。” 竟有人误打误撞猜中了真相。 第79章 巧舌如簧 只有少数的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喊出了价。 “看来异珍阁是特意安排的。” 白沅沅观望了一会儿,觉得底下那些人确实不知道所谓的第二十件珍品是什么。 这次白沅沅也没拍金玲,反而把门前候着的小厮喊来,“去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小厮却笑道:“二位贵人可是想要问最后一件珍品的相关事宜?” 白沅沅点点头。 小厮这才接着说道:“我们掌柜的说了,关于最后一件珍品,八层楼的贵客不需要用拍金玲的方式,二位只需要将竞拍价格写在纸上即可,由我替二位贵人递给我们掌柜的” 白沅沅挑眉,含笑回答:“你们掌柜倒是挺会做生意。” “不敢不敢,这还不是全都有赖各位贵人的信任与支持。”小厮连忙躬身,笑着推辞。 白沅沅:“你且先下去,我再同殿下商量商量。” 等到小厮出去,白沅沅才对越庭舟说:“这异珍阁的掌柜到底是何许人也?不仅敢赚这钱,还敢这样嚣张。” 谁料越庭舟也摇了摇头:“异珍阁已在京城盘踞数十年,早在你我尚未出生之时,便已在京城扎根。关于它的来历向来众说纷纭,至今已经无人能探寻明白了。” 沉吟片刻,白沅沅说:“想必即便是换了一种方法,也同样是价高者得,就看我们与其他人谁更舍得了。” 城内街道喧嚣热闹,来往的行人摊贩无不昂首带笑,和善热切。 白沅沅放下撩开马车车帘的手,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你说异珍阁是怎么敢的,这样轻飘飘的一张纸竟卖了你整整十万两黄金。” 任谁也料想不到,异珍阁最后一件珍品竟然是一张配方。 越庭舟:“倒也算得上物有所值。” 那纸虽又轻又薄,可上面绘制和标明的却是毒药烟球、疾藜火球、火炮使用的三种火药配方。 犹比千金重。 越庭舟面对着图纸,不免陷入了沉思,也不知南蛮贸然进犯,是否与突然出现的火药配方有关。 马车内一片寂静,白沅沅心中也有着自己的盘算。 虽然来异珍阁的初始目的——想通过与越庭舟的恩爱表象刺激慕柔这件事失败了,但是她还是成功地将慕柔气了个半死。 想必慕柔现在活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殊途同归。 慕柔只要生气,就必然会找她的麻烦。 只要慕柔来找她的麻烦,那么她留的后手就必然能派上用场。 微凉的秋风拂过车帘,掀开了帘子的一角,白沅沅恰好可以看见街边安静伫立的听雨斋。 她微眯起了眼,唇角上扬。 胸有成竹起来。 只要她继续装傻假装失忆,待到慕柔迫不及待找上门时,便是她光明正大逃之夭夭的最佳时机! 不知何时越庭舟放下了图纸,反而静静地用漆黑的眼珠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 “想到何事了,这样高兴?” 他问着,声音却似含了冰碴般冷凝。 白沅沅出神的微笑,像是想到什么欢喜的画面。 越庭舟不用猜也知晓那画面与他无关。 他本想着,既然白沅沅梦中的“越庭舟”已经证明了囚禁的法子不好使,那他便换一条路好了。 但若是白沅沅一直装傻,不肯老实安分下来,那么他也不介意用一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法子。 白沅沅身子一僵,随即又十分自然地放松下来,说:“想到某人脸上的巴掌印了,也不知还疼不疼,下次能不能长……”记性。 话还没说完便被越庭舟捞到了怀里。 正在驾车的叶宇不小心听见了车内的对话,简直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第二天就被主子灭了口了。 不过太子妃也忒生猛了些,他方才一抬头看见主子半张脸都还红着,瞧着像是有点肿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敢打主子的脸! 马车内气氛莫名和谐,二人像是一齐忘了慕柔那码事。 白沅沅坐在越庭舟的怀里,端详了片刻那张清冷绝艳的脸,不由庆幸自己没有留长甲的习惯。 不然刮花了这张脸,她日日面对着,糟心的还是她! 越庭舟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淡声问道:“怎么,还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白沅沅笑着哼哼了两声,辩驳道:“要不是你非招惹我,我怎么会打你?说来说去还是要怪你自己。” “巧舌如簧。” 越庭舟丝毫没产生什么折辱尊严的愤懑。 他与白沅沅成亲四年,自然不可能没生过气吵过架。 二人一吵架,白沅沅就动辄动手,他早就习惯了。 只是这是唯一一次打脸。 越庭舟问:“不生气了?” 这次白沅沅十分爽快地点了点头,眉眼弯弯地笑,“看在你这么乖巧听话的份上,勉强不生气了。” 后来她针对慕柔,想必越庭舟早已看出来了,但他也没出言阻止,反而是一种听之任之的默许态度。 虽说是差强人意,但她确实舒坦了许多。 越庭舟也没反驳,反而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哼笑,将那张俊美的脸凑近到白沅沅的面前,不动声色地露出尚未完全褪去的指印。 “既然我这样乖巧听话,那沅沅可有什么奖励?” 他刻意咬重了“乖巧听话”的字音,声线低沉,带着雄性气息浑厚的磁性。 但又有种漫不经心的挑逗意味。 当他用这张脸、这种语气说出这种话时,这对白沅沅来说无异于暴击! 她难免被敌人的糖衣炮弹击中,眼神逐渐放慢,视线从他的如画的眉眼缓缓移到薄且艳的唇。 “阿舟生得真好看啊……”白沅沅语气缠绵。 手也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越庭舟不由发出难耐的喘息。 欢愉与渴望全都任她掌控。 白沅沅逐渐放肆。 却被越庭舟捉住了双手,“你想在这里?” 白沅沅觉得也不是不行,还挺刺激的。但是她思考了一下,十六岁的白沅沅受不了这么刺激的事。 于是她老脸一红,“你说什么呢?” “不想就别乱动。”越庭舟清淡低沉的音色氤氲了一丝性感与难耐,“外面还有人在……” 第80章 算计我的理由 听到这话,叶宇都要哭出声了。 终于有人想起来外面还有一个勤勤恳恳驾车的他了吗? 他应该在车底。 终于,他看见了东宫的大门!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旁人被叶宇几乎快要发光的眼神吓得不敢靠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只远远地看着。 马车停下,叶宇小心地靠在一边,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小声说:“主子,到东宫了。” 片刻后,越庭舟直接将白沅沅抱下了马车,丝毫未顾及旁人的眼光。 东宫内的下人等两位主子都回了房间,才敢小声议论。 “不是四年了殿下都对太子妃冷漠如初吗?我险些以为他们快要和离了,没想到感情突然好起来了……” “嘘——快小声些。你说的那都是老黄历了,你没瞧见太子妃生病之后太子着急的样子吗?要不是情真意切,绝不可能那么在意!” “那你说之前的四年又是怎么回事?” “女追男隔层纱呗!定然是太子殿下感受到了太子妃的真情,被打动了……” “就算这样,那这些日子已经开始找管家筹备婚礼事宜的慕、嘉佳县主呢?” “这……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这位还是太子殿下!” “我看未必……” 叶宇路过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说:“我看你们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竟敢在这里非议主子,可知这是什么罪?” 两个洒扫的婢女当即噤了声,慌张地跪在地上请罪。 可叶宇也并未责罚她们,只是把她们叫得离房间远了些。 而此时,早已是华灯初上、两情缱绻的好时候了。 另一边—— 噼里啪啦一阵响声,落得一地的碎片。 慕柔将房间内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却还是未能消解心头的愤恨。 两千五百两黄金她不是拿不出来,可这是皇帝赏赐给她的全部财产。 一想到她用全部银钱换了幅破画,她就气得抓狂。 到了情绪激动处,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阵响动之后,她抬起了头,一向温顺娴静的眼此时布满了阴毒。 “白沅沅,我要你死!” 声音如淬了毒般的暗器,只等着别人不注意时,狠狠给她一下。 房内的下人只有绿薇一人,她对慕柔这副歇斯底里的样子早就见惯了。 此时十分熟练地低下了头,装鹌鹑。 但慕柔却没有放过她,随手抄起桌子上的东西就朝绿薇扔去。 也不管是不是会伤到她。 “抬起头,我有事要交代给你。”慕柔在外的那些端庄优雅此时尽数化作了泡沫,颐指气使道:“明日,你去找一伙人……” “听明白没有?”慕柔不耐烦地踢了绿薇一脚,“我最烦你这副死人样子,三杆子蹦不出来一个字。” 绿薇喏喏应道:“是,奴婢知晓。” “记住,千万不要暴露了你的身份,也别想着到处乱说,你的死契可还在我手上……”慕柔话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绿薇逆来顺受的低头应承着。 “行了,起来,你把这打扫了就去休息。”慕柔格外开恩道。 她以袖掩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颇为困倦地准备去休息了。 只等养足了精神,再去报今日羞辱之仇。 十月初三,秋高气爽,太阳高高地悬挂于天空中,撒下一地的明媚,却未带来暖意。 京城似乎总是冷得比别的地方更快一些。 “太子妃,把披风披上,天气冷了。”月兰拿了个厚厚的狐裘,就想往白沅沅身上盖。 白沅沅:“……会不会太夸张,这才刚到十月。” 月兰一脸认真:“一点都不早了,大夫说了,您心悸的毛病虽然是心理问题,但是身体上也要多注意,不能饮酒,不能……” “不能熬夜,不能着凉……”白沅沅叹了口气,认命地任由月兰给她盖上披风,“好月兰别念啦,这话我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都能背下来了。” “光是背下来哪行?您得谨遵医嘱才行呀!”月兰一脸的不赞同。 眼见月兰又要开始念叨,白沅沅连忙转移话题: “京城一年比一年冷得早了,月兰,你说江南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片于阳光下飘忽落下的枯叶。 月兰果真被吸引了注意:“我听说江南四季如春,可能现在江南也还是繁花似锦,漂亮得很,可惜……” 可惜看江南与京城相隔千里,怕是难以得见。 白沅沅仍旧笑吟吟的,脸上没有丝毫惋惜的表情,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快了。” 马上就要能见到了。 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地上枯黄干瘪的落叶,莫名凄凉哀伤起来。 “主子,嘉佳县主求见。”叶宇站在书房门外回禀。 屋内静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才传来一声:“让她进来。” 慕柔今日打扮得很素净,钗环首饰十分精简,看起来柔弱无依,又惹人怜爱。 “殿下,”慕柔双目含情,温情脉脉地看着他,“大婚一事已经筹备许久,我们是否该定下婚期了?” 越庭舟平静道:“我正有意与你商讨此事。国公府家的庶长子管怀瑾此前与你交好,如今你恢复身份,也刚好能够嫁入国公府,他……” 慕柔不待他说完便惊慌地喊出了声:“殿下!我一直筹备的是你我二人的婚礼啊!” “管怀瑾来找过我,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越庭舟难得开口解释,“与其嫁我成为妾室,不如嫁给管怀瑾,他许你以正妻之位,并且承诺绝不纳妾。” “你嫁过去,又有我撑腰,国公府定然不敢轻慢于你。” 慕柔当即跪了下来,连连摇头,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可是殿下,我心悦于你,我不想嫁给旁人!” 越庭舟静听了片刻,才开口:“心悦于我,便是你算计我的理由吗?” 慕柔心里咯噔一下,不安起来,“殿下在说什么……” “春夕节,桥上相遇,或许你还需要我说得更详细一点吗?” 越庭舟的语气仍旧平淡无波,却生生让慕柔打了个寒颤。 第81章 错了 “殿、殿下,这都是太子妃的主意啊……”慕柔一时乱了心神,竟将白沅沅当日与她的谋划和盘托出,“春夕节那日,是她特意找到了我,说愿意成全我和殿下,并且给了我一个香囊,说只要我带在身上便可以心想事成……殿下,我只是想同您在一起。” 慕柔跪在地上,哀怨哭诉:“若是您担心太子妃不愿我入东宫,实在是多虑了。况且整个京城内无人不知殿下与我的关系,除了殿下又怎么会有人真心待我?加之春夕节那日,也有人看见您留宿院中,便是管怀瑾现在口口声声说不在意,谁又能料得到以后呢?” “而且殿下将如此珍贵之物赠予我,难道不也是心悦于我的意思吗?我心亦然啊殿下……”慕柔露出手腕上娇艳鲜红的红宝石,试图勾起越庭舟对她的怜爱与情义。 越庭舟却面色极冷、极淡。 纵然早就知道白沅沅一直谋划着离开自己的事情,可当真相又一次赤裸裸地呈现在自己面前时,他仍感觉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痛。 他不动声色地将痛楚压下,“你分明知道那日什么也没发生,何必纠缠于这件事?” 慕柔哭泣的声音不由一顿,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留下月牙状的白痕。 那日后半夜,她已经醒了,却未见计划中的越庭舟的身影,连忙四处找寻,不曾想院里的嬷嬷告诉她,他竟自己去泡了冷水。 他宁愿去泡冷水也不肯碰她! 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紧接着慕柔又听见寡淡平静的声音传来: “至于你腕间之物,也并不是要赠予你的。” 慕柔猛地抬头,不顾身份地质问道:“那是给谁的?” 越庭舟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给我的太子妃。” 可是它明明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似乎是看出来慕柔的疑惑,越庭舟再次开口:“我回京之日,将它随身带着,本想待到回宫时再将它送给太子妃。没想到在告诉你慕大人去世的消息之时,无意间将它遗落在你那里,也没想到你会自作多情地将它带在身上。” 自作多情?慕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死地盯着越庭舟。 “至于先前答应迎娶你一事,一来我对春夕节那日的事情早有怀疑,想借此试探,二来慕大人有恩于我,我本觉得……就算娶了你也没什么。” 慕柔不甘心地问:“那为何殿下现在又改了主意?即便娶了我,我也不过是个侧妃,丝毫不会影响太子妃的地位。” 越庭舟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 他说:“她想要离开我的理由太多了,不需要再多你这一个。” “慕大人确是有恩于我,我也答应了会保护你的平安,至于别的……”越庭舟顿了下,才继续道:“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管怀瑾虽然是个庶子,但好歹也是国公府的长子,嫁给他也定然不会委屈了你。” 这些话慕柔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犹挂着晶莹的泪,不顾仪态、礼节,诉说着自己的衷情: “可是殿下,我喜欢您!” “从小的时候就喜欢。” “自您第一次为我解围,在白沅沅与我之中选择了站在我这边,我就开始喜欢您了。祖父一直教导我要恪守礼仪,要遵循女德,切不可行差踏错,失了礼节风范……可是白沅沅却不用。” “她仗着周围人的宠爱肆无忌惮,可她明明已经拥有那么多了,但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风筝也不肯谦让于我……那个时候是您站出来帮了我。” 慕柔脸上浮现出回忆往昔的柔情。 那副深情款款又弱不禁风的样子,只怕是个男人见了都忍不住心软三分。 越庭舟却说:“我以前总觉得我们之前有些相似,现在看来确实错了。” 他被皇后收养之后,若表现出半分不妥之处,轻则挨饿责打,重则关进暗室之中,与皇后死去孩儿的牌位作伴。 不知过多久,皇后想起来有他这么个人,才会把他放出来。 所以他小小年纪便已是一副深沉之状。 一举一动别人都挑不出来半分错处,也绝不让人看出他的喜恶。 克制、守礼。 这四个字是皇后交给他的第一课。 他以为慕柔也是这样的人。 那时候慕柔还很小,进了宫总是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但又必须压着胆怯给各种人见礼。 就连微笑的弧度似乎都是精心训练过的面具,只偶尔眼中闪过惊恐与怯懦才会露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想,或许她也被什么禁锢住了。 而与小慕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小白沅沅。 她总是笑得很快活,过得张扬又恣意,似乎没有什么东西会成为她的烦恼。 小白沅沅是所有贵族子弟中的异类。 他们厌恶她、排挤她,却又忍不住羡慕她、靠近她。 就如同他一般。 他像是天底下最见不得光的小偷,每日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小白沅沅的一举一动。 挑剔着,也向往着。 却从不敢多靠近一步,生怕她身上明媚热烈的光灼伤了自己。 直到那日,小慕柔与小白沅沅的风筝缠在了一起。 二人僵持了半天都没有结果。 不知是出于对与自己境况类似的小慕柔的同情,还是出于对过于耀眼的小白沅沅的复杂感情,他最终上前,剪短了小白沅沅的线。 那时候他想,反正她也不缺那样普通的一个风筝。 而且他可以把自己的风筝赔给她。 不会叫她吃亏的。 就在小越庭舟终于鼓足勇气准备把风筝赔给她的时候,小白沅沅突然出手将小慕柔的风筝扬了。 这让他怔愣在原地,原先想说的话也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而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慕柔又怎么会同他一样呢? 她有临到生命尽头都在为她打算的至亲祖父,也有不论是何种境况都愿意同她一起的爱慕者。 又怎么会与他一样呢? 慕柔对白沅沅的不满与怨憎,是出于欲壑难填的本能与天性。 第82章 逃跑良机 慕柔不解越庭舟是何意,但心中却难免恐慌,她咬唇,颇为急切地想要解释:“殿下,我们自然是一样的呀,那白沅沅才是最大的异类!殿下我们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你不能……” 不能就这样不管我了啊! 越庭舟的耐心告罄。 他冷漠地看向慕柔,“我既答应过慕大人会照顾你,便会将你的事情安排妥当。你若是一意孤行也不会如愿,管怀瑾才是你的良配。” “是因为白沅沅对不对?是不是她千方百计地阻挠?我就知道那日她找上门来,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压根就没安好心!她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让我嫁给你!” 慕柔的声音尖厉刺耳,让人的心情莫名烦躁起来。 越庭舟用漆黑无光的眼神看着她,只说:“你应该叫她太子妃。” 无人知晓他平静的表面之下又是怎样汹涌的内心。 白沅沅怎么可能会千方百计地阻挠?若是她知道了这件事,怕是恨不得立即八抬大轿将慕柔迎进府里,再立刻欢天喜地地去请一道和离的圣旨回来。 慕柔早已失了仪态,眼泪扑簌簌地落着,将脸上扑得粉红的白得糊了一脸,看起来狰狞且狼狈。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我到底有哪里比不上她?她刁蛮歹毒,仗着家世好处处欺凌我,在异珍阁内,她故意设计陷害于我难道不足见她的恶毒心思吗?她也只不过就是比我的家世好些……”慕柔说着,却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充满希冀地看着越庭舟,说: “是不是我若是首辅嫡孙女,殿下便愿意多看看我?” 越庭舟早偏心得没边了,丝毫不觉得白沅沅有什么问题,“那日到底是谁先动了害人的心思?” 慕柔:“可是她又不缺那几千两黄金!” “不缺便活该叫你陷害吗?”越庭舟冷声反问,打量着面前这个身形狼狈,状似癫狂的女子,竟与他印象中胆小羞怯的小女孩判若两人。 陌生的眼神像是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慕柔被这样的眼神刺了一下,终于收起了满身的怨毒,用丝帕擦拭了下脸上的泪,垂首行礼道: “今日之事是臣女逾越了,不过殿下方才一番话确实点醒了臣女,异珍阁那日臣女对太子妃多有冒犯……” 她强忍着心中诸多不甘说:“不知殿下可否给臣女一个改过的机会,臣女想当面向太子妃娘娘表达歉意。” 一番话说得大方得体,可越庭舟却难免心存疑虑。 前后态度转变太大,反而更像有鬼。 可慕柔言辞实在恳切,他也觉得在东宫掀不起什么风浪,便准许了。 只是等慕柔半只脚已经踏出房门之时,他又添了句:“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后悔? 慕柔笑了,她怎么可能会后悔? 只要白沅沅能够彻底消失,便是让她折寿十年她也心甘情愿! “臣女遵旨。” 白沅沅,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慕柔背对着越庭舟,眼中闪过一丝与其柔弱外表格外不符的阴毒。 清晨还晴朗的天,此时不过才过去两个时辰,便已经开始阴沉下来,莫名给人一种压抑之感。 “太子妃,嘉佳县主求见。”月兰老大不乐意地撅着个嘴禀报。 本以为白沅沅会与她一样厌烦慕柔的到来,却没成想白沅沅反而勾起了唇角,说: “快请进来,可别让嘉佳县主久等了。” 而她已经等这一天,等了许久了。 “嘉佳县主可是从哪受了委屈?怎么眼睛肿成这个样子?”白沅沅十分关切地询问。 这话若是别人问,那确实可能是关心。但偏偏这话是从白沅沅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都像是阴阳怪气。 慕柔勉强弯了弯唇,说:“多谢太子妃关心,臣女方才在与太子殿下商议婚事,情绪激动了些,才……” 说到这,她适时露出娇羞的神情。 “让太子妃见笑了。” 慕柔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将手腕间的手镯推下,想要放到白沅沅手里。 见她并不伸手去接,便只能将镯子放在了桌案上。 “方才与太子一番商讨之下,臣女觉得异珍阁那日臣女行为实在不妥,特来向太子妃娘娘致歉。” “而此物虽是臣女的心爱之人赠予,但却与太子妃娘娘更相配些……还望太子妃不要嫌弃。” 慕柔温婉大方地笑着,像是那些狰狞阴毒的主意全然没有存在过一般。 白沅沅有些摸不准她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按照慕柔的小气性子,她怎么可能那么快释怀异珍阁的事情?此时心里必然耿耿于怀,准备伺机报复才对。 可是慕柔表情实在真诚。 难不成是因为她与越庭舟的婚礼太过顺利,所以才让她连异珍阁的事情都不计较了? 甚至还连她曾几次三番显摆的手镯都让了出来。 白沅沅瞬间警惕起来,这可不行啊! 于是她摆出一副傲慢矜持的样子,用指尖将手镯推得离自己远了些。 “嘉佳县主可能记不得了,我从来不用别人穿戴过的东西。” 闻言,慕柔脸色一僵,不由自主地问:“既如此你那日为何还非要这手镯不可?” 白沅沅露齿一笑,气死人不偿命道:“好玩啊,你看那天地多有意思,多好玩啊。” 慕柔都要气炸了却不能让别人看出端倪,只是唇角笑意微滞,说:“太子妃娘娘还是与小时候一样,一点儿没变。” 还是一样的刁蛮娇纵,恶毒至极! 她怕白沅沅再开口把自己气死,于是这次抢先说道:“深秋已至,虽与暖春不同,没有那样生机勃勃,但也别有一番滋味,太子妃可愿意赏脸,与我一同去逛逛?” 终于等到了! 白沅沅等一个正当出宫门的理由很久了,而且还是与慕柔一起。 今天简直是天赐的逃跑良机! 白沅沅笑了:“我也正有此意。” “听说听雨斋的茶不错,不如一共前去尝尝?” 慕柔也笑。 “但凭太子妃娘娘安排。” 第83章 迟则生变 白沅沅与慕柔一同行走在街道上,许是因为天气阴沉了,所以街上并没有多少人。 “嘉佳县主今日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识大体起来了?”白沅沅随口闲聊。 慕柔笑了笑,脸色却很难看,“许是因为看清了许多事情。不过我也没想到太子妃不过是与我随意逛逛,还会带上这么多人,真是好大的排场。” 白沅沅摊手,说:“我也没办法,谁叫阿舟这样担心我的安危,不多带些人他哪里能放心?” 好气! 没想到越庭舟竟然这样不放心她,足派了三名暗卫与一支护卫小队跟着她! 这段日子她表现得不好吗?白沅沅自认为没露出半点破绽。 不过即便她自己气得想死,还不忘记用这事来膈应一下慕柔。 慕柔果然有被恶心到,一副吞了苍蝇的无语样子,“这样多的人,知道的以为是保护,不知道的怕会以为是监视呢,太子妃倒是心胸宽广,这也能忍得了。” 这话倒是一字不差地戳到白沅沅的肺管子上了。 可不就是监视吗? 那越庭舟生怕她一错眼就跑了! 白沅沅轻飘飘地说:“哦,是吗?我看嘉佳县主倒是比我还介意这些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像是想让我把他们支开呢。” 慕柔脚步一顿,手心不由沁出冷汗,心中开始打鼓。 难道白沅沅已经看出了什么端倪? 但她下一秒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不可能的,若是看出来了,怎么还会乖乖同她走? 慕柔:“太子妃惯爱说笑,我让你把他们支开做什么?几日不见,太子妃的疑心病倒是更重了些。” “啊,不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今天会给我准备什么惊喜呢。”白沅沅侧过头,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直笑的慕柔整个人都不自然地僵住才罢了。 “到了,咱们一起喝杯茶,这地雨前龙井不错,你可以多试试。”白沅沅故作惊讶,“哎呀,嘉佳县主是不是身子不适?这样冷的天气,怎么额角还冒了这样多的冷汗?” “我没事,多谢太子妃关心。”慕柔语气僵硬,“似乎快要下雨了,咱们还是快些上楼。” 白沅沅抬头一看,果然已经乌云密布。 浓墨似的云在天际翻涌,层层叠叠,仿佛压在人们的心头,莫名给人一种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进门时掌柜掀眼皮看了眼白沅沅,只问了句:“今日姑娘要什么茶?” “两壶雨前龙井。” 掌柜手上忙碌的动作一停,恭敬回道:“好的姑娘,这边马上就准备好,姑娘请先上楼略坐片刻。” 上楼后,白沅沅二人方才落座,慕柔便转头对身旁的婢女绿薇说:“为太子妃准备的东西在哪?” 绿薇惶恐跪下,“奴、奴婢忘了拿……” 慕柔露出一个饱含歉意的笑,说道:“婢子粗心,竟把我精心为太子妃准备的大礼忘记了,我这便让她去取。” 白沅沅一听就知道她根本就没安好心。 什么精心准备的礼物在东宫不拿出来,偏偏要等到了宫外才说?又是怎样精心的礼物才会连拿都忘了拿? 看来慕柔今日确实早有准备。 不过白沅沅看破不说破,只是点了点头,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慕柔的这份大礼。 池水若是太清澈,里面的鱼儿不论游到哪里都一目了然。非得将这一池水彻底搅浑,鱼儿才能逃得更远些不是? 慕柔只要想到即将会发生的事情,心里便觉得一阵痛快,就连外面压抑凝重的天气似乎都和谐起来。 “今年京城的秋天,就差一场痛痛快快的大雨了。” 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期待。 掌柜在这时敲门,将茶水端上来:“姑娘,茶好了。” “多谢。” 白沅沅抿了口茶,微笑道:“这算是暴雨前最后的宁静了?” 慕柔看着躬身出去的掌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听雨斋……怎么是掌柜的送茶?” 白沅沅随口敷衍:“可能是小二放假了?” “……” “我倒是很好奇,嘉佳县主今日约我出来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喝喝茶、看看秋景这么简单吗?”白沅沅支着下巴,姿态随意自然。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慕柔。 即便此时房间中只剩下她们二人,她也时刻紧绷着身子,将背挺得直直的,无时无刻不维持着高傲的姿态,像是怕被别人看轻了去。 慕柔轻咳了两声,柔弱无辜地回看白沅沅,像是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不然呢?”慕柔突然啊了一声,又说:“说起来我还是要多些太子妃的成全,若是没有您春夕节那日的谋划,想来我也不会有如今的亲事。” 慕柔在赌。 她猜想以越庭舟的性格定然不会与白沅沅坐下来好好解释此事。 慕柔没有猜错,可是白沅沅却全然没有她想象中的痛苦与悲伤,反而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茶盏,说:“恭喜,那便祝我们都可以得偿所愿。” 慕柔不禁咬牙,再次开口:“是呢,就是不知姐姐何时才愿意彻底成全于我?这太子妃的位子姐姐也做得够久了,准备什么时候物归原主呢?” 她十分自然地转变了称呼。 这让白沅沅笑了起来。 “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进来的人正是去而复返的绿薇,她小幅度地朝慕柔点了点头,示意一切都已经安排就绪。 慕柔一颗提起的心落到了实处,再次开口时莫名多了几分底气: “我觉得现在就很合适。” “姐姐,迟则生变。” 她的脸上写满了得意,自觉胜券在握。 白沅沅:“你说得很对,迟则生变。” 话毕,白沅沅猛地将茶盏狠狠掷在了地上,房间内顿时响起了刺耳的破碎声。 慕柔猛地站了起来,眼里的阴毒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来,恨声说:“索性你我今日就做个了断,若是没有你,成为太子妃的人合该是我才对!你不过是仗着家世优越,侥幸嫁给太子,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他是真心待你吗?” 第84章 蠢物 “春夕节那晚太子便同我说了,他不过是还需要白家的支持所以才留着你,不然你早就成了下堂弃妇了!” 白沅沅:“说完了?” 她丝毫没有因此生气,但也并不意味着她愿意忍受慕柔的嘲讽。 “若是越庭舟和你当真情比金坚,那他当年便应该豁出去所谓的太子之位也要迎娶你,可是他没有。你却到现在还以为他对你情深不悔,真是蠢得引人发笑。” “不过想来你这也是家族渊源,毕竟你爹也蠢。” 慕柔气得一张俏脸煞白,辩驳道:“我父亲只是被人陷害——” “所以才只说他蠢啊,”白沅沅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乐不可支道:“若是贪污一案当真是他做的,那便是又蠢又坏。” “而你没能成功嫁给越庭舟,要怪只能怪你们一家太蠢了,毕竟没了我,也还会有张三李四之流去当这个太子妃,你却只能一直当个登不上台面的蠢物。” 此话一出,堪称字字诛心。 当即气得慕柔上前一步,便要扑上来撕扯白沅沅。 蓦地,房门处传来一声巨响,木质的门板轰然倒塌,门外赫然站着几名高大威猛的汉子! 个个手里持个大刀,不难看出来者不善。 “不许动——” 为首的是个独眼汉子,他直接将泛着冷白腥气的刀架在了慕柔的脖颈上。 慕柔根本没当回事,反而叫嚷着:“你怎么怎么办事的?要你们绑的是旁边的那个!连人都分不清,仔细我扣你们工钱。” 旁边的白沅沅也被刀指着,被迫站了起来。 独眼直接甩了慕柔一个巴掌,扇得她半张脸当即就肿了起来。 “妈的哪里来的傻逼娘们,到现在都看不清形势。我都绑到太子妃了,谁还稀罕你那三瓜两枣?” 独眼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正落到慕柔的脸上。 慕柔崩溃尖叫:“你这贱人!竟然敢如此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皇帝亲封的嘉佳县主,马上就要嫁入东宫!你竟然动手——你不要命了?” 带着男人口臭味的黏腻液体就那样挂在她的脸上,恶心得她几欲昏厥。 本以为如此说完独眼行事好歹会有所收敛,谁料独眼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他直接薅住慕柔的衣领,像拎小鸡崽一样将她拎了起来,“照你这么说,我现在立刻给你磕头道歉,然后把你奉为座上宾,好求得你的原谅,让你让我们一命,是吗?” 慕柔一脸的理所当然,认为他们确实应该这么做。 高傲的样子像只落水了的鸡,却不知道扑腾挣扎,只一味地伸长自己的脖子,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与尊贵。 殊不知,这幅样子落在旁人眼里却是明晃晃的笑话。 独眼臂力惊人,扔慕柔就和扔一张纸没什么区别。 这一扔便扔了数米远,直接砸倒了一旁用作观赏的屏风。 一瞬间,慕柔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摔出来了,痛到说不出话来,只能呻吟着来舒缓身上的痛楚。 独眼粗声嘲讽:“太子怎么可能会娶你这个看不清形势的蠢货,怕不是你这骚女人大白天的在发梦呢?” 这样粗鄙下流的话语极为严重地打击了慕柔的自尊心,不觉让她流下泪来。 想要反驳,但又实在忘不掉那一瞬间被扔出的恐惧与重重落在地上的痛楚,便只能自吞黄连。 白沅沅也在这时明白了,来人虽是慕柔花钱雇来的,却压根不打算听她的话,现在应该正想着该如何借由她们两个从越庭舟那里大赚一笔。 那贼寇骂的果然不错,慕柔当真是个蠢货! 选来选去,竟然挑了把会噬主的刀! “你想要什么?钱?”白沅沅面色沉静,但眼神中又刚好流露出一些惊慌。 不至于引起独眼等人的警惕。 独眼饶有兴味地看向白沅沅,“你就是太子妃?倒是比那蠢货强上许多。” 随即他眼神一冷,话锋突转:“不过我也不太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你还是把你的这些小聪明收一收,老老实实跟我走!” 白沅沅表现得更加无害,泪眼朦胧道:“只要不伤害我,一切好说……” 这一副美人垂泪的样子当即让许多人看痴。 如高悬朗月,本只让人觉得高不可攀,此时却莫名蒙上一层朦胧的纱,陡然变得含蓄妩媚起来。 独眼眉心一跳,竟也未多加为难,只说:“走。” “谁去把地上那个弄起来,赶紧走了!” 说到慕柔的时候,他却很明显地换上了一种更加嫌恶的语气。 慕柔不懂为什么所有人似乎都更偏向白沅沅,就连这些卑微下贱的贼寇也是一样! 她怨恨地看着面前的人,却不敢再发出哪怕一个音节。 他们很快离开了听雨斋。 许是因为风雨欲来的原因,听雨斋内竟然没有除了白沅沅以外的客人,就连掌柜的此时都不见了踪影。 算是彻底绝了求救的希望。 “老大,西边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会不会咱们被人发现了?” 独眼:“怕什么?本来做的就是刀尖舔血的勾当。往东边走。” 他们说话根本就不避人,似乎是觉得白沅沅与慕柔两个女流之辈掀不起风浪,所以也不曾设防。 这对话恰好被白沅沅听入耳内,当下她便对局势有了新的判断。 越庭舟的人在她被绑的时候没能立刻出现,必然是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而听雨斋的掌柜也在此时消失无踪。 想来应该是季骁的人与越庭舟的人打了起来,互相绊住了手脚,这才让慕柔找的这伙不入流的货色有机可乘。 那么在西边追赶这伙贼寇的,应当是他们白家人了。 白沅沅登时松了一口气,或许今日不仅没有性命之忧,就连逃跑的计划也能顺利施行。 匪寇们却没想那么多,得了头领的命令之后,他们便立即带着白沅沅与慕柔二人往东边赶。 过了一会儿,天空越发阴沉,狂风呼啸,猎猎秋风刮得人脸生疼,空气里满是湿漉漉的气味,宣告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妃被人劫持了——” 第85章 竖子住手 越庭舟手中的毛笔顺着笔尖滴落了一滴浓黑的墨,一张即将完成的水墨画就这样毁于一旦。 “我叫你们去保护太子妃,你们就是这样保护的?”越庭舟声音森寒,仿佛刚从阿鼻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暗一的衣衫破烂,像是才经历过一番激烈的缠斗,身上大大小小约莫有十余处血痕,足见战斗的激烈。 “想要对太子妃下手的人训练有素,且人数众多,我等虽不敌,但也抵死纠缠……可没想到待他们撤退之后,我们回到听雨斋才发现太子妃与嘉佳县主已经不见了。” 越庭舟眉头紧锁,在他的周围空气也变得紧张起来,压抑又沉重。 陡然间,一道冷白的闪劈裂了昏黑的天,像毒蛇一样吐着信子,蜿蜒不在沉闷的空中。不多时便是一声惊人的闷响,似要炸裂旁人的耳膜。 暗一喉咙发紧,越发紧张地低下头来,不敢去看越庭舟的脸色。 猛然间,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从衣襟间掏出了一块玉佩,递到了越庭舟的面前。 “主子,这是那伙人身上不小心遗落的东西。我猜想,是否会和他们的身份有关?” 屋外白光乍现,一瞬间竟照得房内亮如白昼。 越庭舟就在这电光火石之前看清了那所谓的玉佩是何模样。 玉体莹白,云纹萦绕。 这分明就是季骁的东西! 越庭舟牙齿碰撞,发出令人遍体生寒的声音。 “太子妃在哪?” 他的内心翻涌战栗,有什么东西在血液中沸腾,逐渐扩散至全身,那是在他身体里隐忍已久的疯狂。终于在此刻不可遏制地、强悍而迅速地冲破了理智的网罗,涤荡着记忆深处的爱憎。 暗一头越发低,脊背也越发弯了,“似是朝着城东的悬崖赶去。” “备马!” 暴雨已经开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落在人的身上,砸的生疼。 独眼一行人带着白沅沅等人在雨中策马狂奔,不时遗落在浓黑的雨幕之中几句脏话。 “妈的这帮人怎么回事,怎么一直甩不掉?” “艹!他们快要把我们追到悬崖边了!” “大不了就是个死,把咱们逼急了就同归于尽!” 慕柔听着这一句接一句的话,早就怕极了。加之雨又冷,她就一边打冷战一边哭。 “我给你们钱行吗,你们放了我……太子殿下根本就不在乎我,你们绑我没用的……呜呜。” 她哭得可怜又狼狈,但是她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匪徒,惹不来半点怜惜。 反而招致了匪徒的嘲笑。 “你这贱人嘴里有一句实话吗?一会儿说你是什么县主,太子也要娶你,一会儿又说太子压根没把你放在心上。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你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吗?” “至于你值不值钱,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吹牛,等我们见到了太子一试便知,用不着你在这多嘴!” 慕柔语塞。 她既惶恐于即将面临的风险,但又不想在白沅沅面前彻底落了下风。 只能把她欲承认太子根本没打算娶她这话咽回了肚子里。 兀自怨恨地瞪着白沅沅的身影。 若不是因为白沅沅,她又怎么会找上这么一伙凶恶的匪徒,以至于招来杀身之祸! 而那群匪徒也早就厌恶极了慕柔的多话,于是特意撕了块布料将她的嘴堵上。 堵得严丝合缝。 慕柔甚至连自己的口水都无法自主吞咽,弄得布料一片濡湿。 白沅沅一直不发一言,只维持着惊慌失措的表情。 匪徒本想连她的嘴也一同堵上,可是看了看,又莫名放下了手,只低声威胁道:“不许随意开口,否则你就和她一样!” 白沅沅连忙用手捂住嘴,如惊鹿般澄澈惶恐的双眼顿时溢出泪来,不住地点头。 将她识趣,匪徒也不多作为难。 这一幕落在慕柔的眼里却足将人气了个半死。 这是赤裸裸的差别对待! 她愤怒地唔唔了两声,身上却又挨了一个巴掌。 她只能不甘又委屈地安静了下来。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城东的清江崖边。 这悬崖之所以称之为清江崖,是因为临崖下眺,所见的湍急江水即是清江。 不过这江水虽叫清江,实则浑浊得很,若是什么东西掉了进去,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就再也寻不到了。 “老大,前面没有路了,这下咱们可怎么办?” 独眼凶狠一笑,抽出背上的刀,刀刃在昏黑的雨幕中仍旧折射出冰冷的锋芒。 他说:“能怎么办?太子妃都在我们手里了,除非那太子豁出去自己的发妻和脸面,不然你担心什么?” 独眼把刀架在了白沅沅的脖颈上,冷笑道:“老实点,等会哭得再可怜些,叫你的夫君多花些赎金,不然——” 他的刀隔空在她的脸上比划了两下,威胁:“不然你这个貌美的脸蛋可就保不住了。” 白沅沅故作六神无主般听话点头。 独眼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 只是另一边的慕柔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老大,这女的怎么办?” 独眼想起慕柔一见面时的颐指气使,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隐隐泛着寒气的刀在地上划出一道深刻的痕迹,吓得慕柔连连摇头求饶,想要后退,但身后又有人阻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独眼站定,给了手下一个眼神,示意松开慕柔。 慕柔忍不住燃起了生的希望。 是不是他们信了方才她说的话,准备放她走了? 谁料独眼抬腿便是一脚,将慕柔踹得似乎五脏六腑都震碎了一般,倒在地上眼前发黑。 刚回过神来,又不住地开始干呕。 她听见独眼的声音从遥远的上方传来: “把她看好,若是太子愿意赎她,就算她命大,若是不愿意……她就交由你们处置。 “嘿嘿,多谢老大。”手下将淫秽猥琐的目光落在了慕柔的脸上身上,不断徘徊着打量。 丝毫不顾她的疼痛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笑道: “虽然你没有太子妃生得好看,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要是太子不要你,我要你——” 说话间,他便伸出了手,朝慕柔身上摸索去。 “竖子住手!” 第86章 我要去找她 一支利箭破空而出,穿过层层雨幕,精准地射穿了那猥琐贼匪的脑袋。 慕柔喜极而泣。 独眼顿时感受到了凛冽的杀意,他急忙提起刀,直指白沅沅的脖颈,以此作为要挟。 同时又招了一个手下用刀指着慕柔。 独眼心里这才略微安定了些,开口说:“不知太子愿意出多少银子赎走你的太子妃?” “放了她们,”越庭舟眸色黑沉寒冷,“现在收手,可以饶了你和你背后的主子一命。” 在见到白沅沅与慕柔的那一刻,越庭舟便肯定了心中的猜测——这只不过是白沅沅联合季骁所做的一场戏罢了。 若非如此,为什么偏白沅沅干干净净、毫发无损地站在那里。 而慕柔浑身狼狈不堪,不仅发髻散乱,嘴被破布塞满,就连衣衫上都有一个漆黑的脚印,昭示着她方才的遭遇。 越庭舟此时出声,不过是意有所指,想让白沅沅回头罢了。 白沅沅自然听得出来,但却要故意装作不懂。 “夫君……你难道不愿意救我吗?”白沅沅面露茫然,“他们只是要钱,你给他们钱就好了……” 你难道需要我救? 话梗在喉间,却还是没有说出。 静默片刻后,他才开口:“多少钱才肯放了她们?” 独眼却变了主意:“很遗憾啊太子殿下,你杀了一个我的弟兄,那么现在注定有一个要留下来为我的弟兄偿命。二选一,十万两黄金,只能救一个,剩下那个……” 他目露凶光,未尽之意谁都明白。 慕柔怕极了,连忙哼哼了两声。 独眼示意手下将她嘴里的布条扯下来。 “殿下救我!我不想死!您不是已经安排好我的亲事了吗?我愿意……只要您现在救我,我什么都愿意!” 她涕泗横流,一张原本还算得上娇美的面庞此时也只剩下了狼狈。 但直到这时,她也仍旧将话意说得模糊不清,引人误会。 越庭舟没回答,只是目光紧紧落在白沅沅身上,似乎在等她的抉择。 所以你会怎么办呢沅沅?若是就此收手,或许他可以—— “阿舟……你当真要娶她吗?” 白沅沅终于开口,神色黯然。 就连一旁的贼匪都觉出不对味来,有些同情起这所谓的太子妃来。 这不就是丈夫变心,还要瞒着正妻想要将小妾抬进门吗? 只是……太子这眼光真是不敢苟同,引得他变心的小妾分明还没正头娘子的一半好看。 白沅沅在雨中被冻狠了,连嘴唇也泛白发青,连同脸色也煞白一片。 如同一枝被风暴璀璨到失去颜色,乃至凋零的花。 可实际上白沅沅却忍不住想给独眼点赞,这是什么天才才能想到的话术?!简直为她接下来的假死铺好了路! “白沅沅,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说。” 与强烈汹涌的爱意相对的,是深沉浓烈的恨。 越庭舟的唇瓣紧紧抿起,眼底染上了一层猩红的血色,眉眼之间的郁躁与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却还难免尚存一丝希冀。 白沅沅心口蓦地一痛,面上仍旧是一副迷茫无辜的样子。 “你会选我吗?阿舟。” 她的声音很轻,与一旁歇斯底里地吼叫着的慕柔全然不同。 可就是这样极轻的声音钻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越庭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击了一下,甚至于呼吸都凝滞了一瞬,下一秒他的面色瞬间爬满了狠戾之气,眼底一片冰寒,像是夹杂了十足的恨意。 他一字一顿地咬着牙说:“好样的。到现在你还能继续装,真是好样的。” 贼匪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只有白沅沅懂得为什么他会异常愤怒,但她对此无动于衷,丝毫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决定。 独眼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做决定,你一个太子是拿不出十万两,还是想不明白该救谁?” 越庭舟看着那张仍旧漂亮无辜的脸,低低地挤出了句:“放了她。” 明明目光片刻不肯白沅沅,可是他最终却选择了慕柔。 莫说是越庭舟的手下,就是那群贼匪都忍不住大吃了一惊。 连独眼都忍不住阴阳了几句:“没想到堂堂太子也是个喜新厌旧的瞎子。” “银子在哪?见银子才放人。” 直到慕柔被交到暗一手里,她都仍旧不敢相信越庭舟竟然放弃了白沅沅,而选择了她。 她惊喜到语无伦次,上前想要扯住越庭舟的衣袖。 “殿下,我就知道殿下心里终究是有我的……多谢殿下搭救,我、臣女此生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殿下的恩情。” 然而如此一番剖白却连越庭舟的一个眼神都未换得。 他的目光仍旧紧紧地落在了对面。 独眼泛着血腥气的寒刃架在她的颈间,“看来你的阿舟不要你了,那你便替我的兄弟偿命!” 他话音方落,手中的大刀便高高举起。 越庭舟终于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之处。 若是这独眼是季骁的人,怎么会真的对白沅沅痛下杀手? 电光火石之间,越庭舟再次拉开了弓。 白沅沅也旋身一踢,将大刀踢得跌落在地。 随即白沅沅回身跑了几步,到了悬崖边。悬崖高数百尺,崖底的清江翻滚着汹涌的浪,像是择人而噬的深渊。 她顿了顿,回身看了眼越庭舟:“自此之后,你我一别两宽,死生不复相见。” 越庭舟像是终于明白了她要做什么,挣开周围人的阻拦,发了疯一样地朝白沅沅的方向冲了过去。 “不要——” 他声嘶力竭地阻止,可是那只翩跹的白蝴蝶仍旧振翅飞离了他荒芜的世界。 他想也不想地就要跟随白沅沅一起跳下悬崖,可是却被身后赶来的暗一强行抱住了身子。 “放开我!我要去找她!”越庭舟心痛如绞,眼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为滔天的巨浪所吞噬,再也遍寻不得。 暗一不肯松手:“主子您冷静点,太子妃她已经……” 后半句他没敢说出口,看着越庭舟惨白的脸色,他只得转变了话头:“太子妃她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没事的!” 第87章 全是哄骗 越庭舟望着那条浑浊暗涌的清江,再抑制不住心中铺天盖地袭来的巨大悲恸,他低声嘶吼着,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哀鸣。 一声又一声,低沉嘶哑,像是来自灵魂的呜咽。 匪徒觉得嘲讽的同时,又不免开始恐慌。 于是他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便四散开来准备逃跑。 只是这时突然又赶来了一伙人,将匪徒层层包围住,竟一个也逃跑不得。 来人却是季骁。 在听雨斋的掌柜去回禀之前,季骁都以为一切正按照计划行事,甚至还悠闲地饮了壶酒。 只等着清江崖底的手下接应到白沅沅,此后便由他来接管白沅沅的余生。 与什么劳什子太子殿下再没有半分关系。 可谁料计划未行,意外先至。 等待他的竟是白沅沅被不知名的人劫走了的消息。 “越庭舟!”季骁脸上是蓬勃鲜明的怒意,他质问着:“她呢?” 季骁莫名恐慌着,他看到越庭舟宛如失了魂般凝视崖底,顿时生出诸多不好的猜测。 只盼别是最坏的那个。 “你说话!白沅沅她在哪?”季骁难掩慌乱。 先前情况不明,为了探寻是怎么回事,他将崖底的手下撤出了一部分。 若是白沅沅真的坠崖,只怕…… 他呼吸一滞,再不敢深想,兀自伸手去拉扯越庭舟,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只是他才把越庭舟翻过来,便见他面色极差,牙齿紧紧咬着,额角青筋爆出,仿佛正在经历巨大的、难以言说的痛苦。 越庭舟眼珠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看起来比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还要可怖三分。 他的牙齿打着颤,问:“她跳崖,是不是也是你们计划中的一部分?” 季骁甚至来不及心惊越庭舟如何会知道他们的计划,就被他所说的“跳崖”卸了浑身所有的力气。 “怎么会……我的人根本就没有接到她,她如何会跳崖?”季骁低声质问,却又像喃喃自问。 越庭舟直起身,执剑。 剑尖直指季骁的咽喉,高声嘶吼:“你快说这到底是不是你们的计划!她跳崖是不是也只是你们计划中的一环?” 宛如游龙般粗长巨大的闪电割裂了天空,似要将暗黑的天生生劈开。 闪动的巨大白光将越庭舟一侧的面容照亮,在暴雨中显出惊人的怒色与暴戾。 心中那头被苦苦压抑的凶兽终于在此刻被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似山洪般的情绪在此时咆哮着、奔腾着、翻涌着。 季骁不甘示弱地也举起了剑,心中的愤怒与惶恐不比越庭舟少一丝一毫。 “我的人被你牵绊住了手脚,直到此刻才匆匆赶来,此事你便全当失忆了是?”季骁表情讥诮,嘲讽道:“怎么?你也知道沅沅百般计划,只为了逃离你是吗?” 此话一出,如同最锋利的尖刃直直刺入了越庭舟的胸腔之中,将那颗苟延残喘般跳动的心脏扎得鲜血淋漓。 “她是我的妻,你该称她为太子妃。”他的瞳孔漆黑一团,满是执拗的疯狂。 季骁终于再忍不住心中郁积多年的愤怒,咆哮道:“她本该是我的!是你用了下作手段,抢先一步请了圣旨,你如何还敢光明正大地向我炫耀?” “这一切都是你抢来的!” 雷声凶恶地隆隆作响,直直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之上,无端生出许多的恐惧。 越庭舟抿直了唇。 他用冷漠到令人悚然的语气说:“既是我抢到的,便合该是我的。四年前你失败了,而如今她便是死了,也是我唯一的妻、唯一的太子妃。” 是他抢来的又如何呢? 在他颓败如残垣的人生之中,仅有这样一点艳色,他无论如何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他尝试过不动声色地接近,可却因年幼时给她留下的印象太过恶劣,加之季骁也在一旁从中作梗,是以每次靠近均以失败告终。 被退回的裙衫首饰、被随手丢弃的花冠、从未被拆封的少年心事…… 哪怕早早便知道她的心意是什么,可是他仍旧不愿意轻言放弃。 甚至在知道季家与白家即将议亲之时,他不过颓然了片刻,便放下矜贵与高傲,于天启帝的乾清宫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记得那日的雪很大,刺骨的寒意顺着膝盖缓缓爬进他的四肢百骸,直将他的整个身子都冻得动弹不得。 终于殿门缓缓打开。 他还是得偿所愿了。 季、白两家的婚事就此中断。 世人皆道皇帝突如其来的旨意活活拆散了这一桩好姻缘,却无人知晓这是他苦苦哀求才得来的机会。 成亲不久,他便被立为太子,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 他不想冷落了她,可是他却日日惶恐,只怕见到她怨怼憎恶的表情。 这是他抢来的。 他时时将此事铭记于心,不敢稍逾矩。 更不敢将囚于心笼中的欲望肆无忌惮地释放。 不想让本就手段卑劣的他更添蛮横暴戾,惹来她的厌弃。 可她的态度要比他想象中温和得多,也缱绻得多,就好像他们本就是一对两情相悦的眷侣一般。 欢愉滋生出贪婪。 他想得到的远比她能给的多。 越庭舟妄想将馥郁娇贵的花移植于他寸草不生的荒芜心房,可是干涸的心田又如何能滋养娇气的艳丽? 就像冰川泽底永远也不会有阳光照耀。 花儿仍旧快活地在风中摇曳,他贪婪地汲取着不时泄出的芬芳与甘露。 可偶尔不知深浅的妄图再多靠近一点时,却会被深藏在花儿温和艳丽的外表之下的冷漠与虚假所刺伤。 离得越近,他就越能知晓白沅沅向他展露的所谓深情、所谓心动、所谓倾心……都是假的。 她眼底的冷静与无动于衷就像梗在他喉间的一根刺,咽不下。 却又不舍地吐出。 他只得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期盼能借此获得一丝于她而言微不足道的垂怜。 可这样苦心经营的温暖假象,却在一夕之间全然崩塌,他得来的竟只有千方百计的逃离与层出不穷的哄骗。 第88章 做给谁看 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噼里啪啦地作响,一阵凄冷的寒风吹过,浓烈的悲伤自此蔓延。 眼见逃跑无望,独眼索性直接出言嘲讽: “真不知你这副狼狈样子是做给谁看,二选一时,你既放弃了她的性命,又何必现在来惺惺作态?” 独眼扫了一眼已经盖上了厚实披风,头顶着伞,被人团团保护起来的慕柔,恶劣一笑。 慕柔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尖叫出声:“你们快去杀了他!” 尖厉的声音穿过耳膜,却引得人更为好奇起来。 独眼缓缓开口,状似困惑: “你不去保护你的发妻,反而救了这心思歹毒,准备了结太子妃性命的女人,真是好笑极了。错把鱼目当珍珠,说的便是你这般?” 他顿了一下,反问:“太子不会到现在还不知,我们全是这什么县主请来专门奸杀太子妃的?” “我没有!”面对所有人质疑指责的目光,慕柔不见半分平日柔弱端庄的气度,倒比市井泼妇还要聒噪。 “他说谎,我没有——我根本不认得他!” 慕柔慌乱地摇着头解释,惊慌失措的样子像是真的被人冤枉了一般。 独眼目光阴狠地看着她,只说了句:“你身边那个叫绿什么的丫鬟,亲自捧着银子找的我们弟兄,与我们说只要杀了太子妃,另有重金奉送。” “你开始见我,张口便是命令,你敢说此事你不知情?” 慕柔被说得慌乱到无以复加,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这样的,你、你信口雌黄……殿下你相信我,我从没有过伤害太子妃的想法……” 直到她对上了一双黑沉冷漠到骇人的眼眸时,她才转了话头,说:“我没想过要杀她,我只是想教训教训她,不叫她如此跋扈……我真的没有要害她性命的意思……” 她哭着辩解。 可越庭舟的眼神却越来越晦涩而难以分辨。 “这话,你留着对你祖父的牌位去说。”他凶恶漠然的声音像来自深渊的狰狞怪物,准备将她拖入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 受尽惩处刑法。 季骁低低的冷笑一声,随即声音越来越大,模样也越来越癫狂。 “越庭舟,你当真是枉为储君,竟被这样一个卑鄙愚蠢又自私的女人骗得团团转,还害得沅沅失去性命。” “你千方百计将她从我身边夺走,却这样对她……任由她被别的贵女嘲讽不得夫君宠爱,空有一副皮囊,更是几次三番在众人面前选择了那歹毒女人!从赏花宴落水到异珍阁的手镯,再到今日的性命抉择,你可曾有一次真正站到她的身边,坚定地选择她?” “你这样,也配称作她的夫君?” 季骁说完,再也顾及不得所谓的君臣之别,直接执剑攻了上去。 那锋利的剑刃直奔着越庭舟的面门而去,带着磅礴的气势与凛冽的杀意。 ——这是真的想要了越庭舟的命。 越庭舟早已被激怒。 他对季骁的嫉妒与怨怼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也有意借此发泄。 二人缠斗在一起。 季骁身为小将军,自小在军营中长大,武艺自不必说。 令人惊讶的是越庭舟,一手精湛的剑术竟隐隐有压过季骁之势。 最开始二人还稍有些理智,直到不知是谁的剑先划伤了另一人,二人双双失去束缚,哪怕冒着自己受伤的风险,也要让对方痛上一痛。 大雨冲刷着他们身上的伤口,混着鲜血流在地上。 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他们似野兽一般杀红了眼,喘着粗气,周身萦绕着浓烈的杀气。 眼见情形失控,暗一上前阻止,刚要说话,就见越庭舟唇角溢出一抹刺眼的红。 高大健壮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两下,竟倒了下去。 只是合眼时,暗一却隐约见到他的眼中似有水光闪过。 暗一暗自心惊,猜测道,大约……是雨水。 而一边的季骁也已用尽了气力,跌倒在大雨之中,任由雨水洗刷。 却如何也洗刷不掉他这一身的悔恨与遗憾。 是不是只要慢了一步,便再也追不回了?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他喉间发出低声的呜咽,却唤不回年少时青梅竹马的那段无忧时光。 这一场荒诞的闹剧似乎终于迎来了尾声,慕柔浑身颤抖着被拘进了东宫,等着由越庭舟清醒之后亲自决断。 她虽害怕,但更多的却是快意。 那贱人跳下悬崖的时候她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情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完成了。 好似做梦一般。 一瞬间,她觉得从贼匪那受到的所有屈辱都不重要了,疯狂跳动着的心脏诉说着她此时的心情。 快意且欢愉。 那贱人终于死了…… 再没人与她抢太子殿下了,太子妃之位也尽可以收入她的囊中了。 她压抑着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就算她所做的事情败露了又如何呢?那贱人已经化作一抔黄土或是累累白骨,再无转圜的可能。 而她的祖父曾有恩于太子殿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她性命! 只要活着,她便是笑到最后的赢家。 便比白沅沅那个贱人强! 她唇角泄露出古怪的笑意,往日的柔弱外表此时看起来阴毒无比。 就连暗一看见都忍不住撇开目光,生怕脏了自己的眼睛。 她发现暗一的异常,但并不在意。 不过区区一个下人,她可是他未来的女主子!敢这样给她摆脸子,待她日后成了太子妃,定然…… 她是如此的笃定越庭舟会看在她祖父的恩情上放她一马,以至于到现在还做着嫁给越庭舟成为人上人的美梦。 只可惜她的梦境持续到越庭舟转醒,便彻底结束了。 东宫的厢房之中,没了苦寒的风雨,换上了干净温暖的衣裙,慕柔不禁发出满意的叹息。 正当她以主人视角打量着厢房的时候,暗一叩响了她的门。 “嘉佳县主,太子殿下有请。” 慕柔知道要想让越庭舟彻底原谅自己还需要费些力气,便也敛了自己倨傲的神态,谦卑道:“我晓得了。” 第89章 她死了 “殿下,您总算醒了。”慕柔以一种柔顺到不可思议的姿态跪在了越庭舟的塌前。 她将纤细的脖颈尽情展露于人前,试图一次来多获得一分怜惜。 “你方才昏厥,吓坏臣女了,大夫可来看过了?怎么说?”她哀哀诉说询问,眼底满是关切,“都是臣女的错,不过是一时想岔了,竟酿下如此大祸,惹得您也为我受累……” 慕柔看起来自责极了,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全然看不出这副柔弱的皮囊之下隐藏着怎样阴险毒辣的心思。 她抬手拭泪,不经意间抬手,却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暗沉眼眸。 她甚至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只是一瞬间,悚然的寒意自她的脊柱缓缓升起,向上攀爬,乃至于她感到自己的头皮发麻,竟忘却了继续哭诉。 越庭舟看起来仍旧是平静的。 就像屋外片刻前还雷电大作、狂风呼啸,但此刻却诡异得连一滴雨点也无,安静得让人心惊,不由疑虑接下来是否还有更猛烈的风暴。 越庭舟终于开口: “在清江崖边,你说只要我救了你,我安排的亲事你便同意,可还记得?” 慕柔高高吊起的心缓缓下落,不由舒了一口气。 “自然记得,此事是臣女是认人不清,臣女甘愿受罚。” 虽然管怀瑾身份是低了些,不过是一个庶子,但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公子,嫁过去倒也勉勉强强。 况且只要不是立即出嫁,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到时候她再去管怀瑾面前哭一哭,求他放手,他必然乖乖听话。 而她依旧可以顺顺当当地嫁入东宫。 如此看来,白沅沅那个贱人在越庭舟心里也根本没有什么地位可言嘛,倒教她好一番担心。 越庭舟扯了扯唇角,却并无半分笑意。 那双眼眸漆黑可怖,宛如深不见底的深渊,只怕多看一眼,便会跌进去,自此万劫不复。 他说:“如此,慕夫人为你安排的婚事妙极,你便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与吴祥,届时东宫必然会为你准备上一份大礼。” 慕柔心下大惊,当即失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殿下,那吴祥嫁不得啊!” 她瞪大了双眼,面孔狰狞。 吴祥不仅是个纨绔,没有半分才干,就连吴家也早就放弃了这个不成器的幼子,只花些银子供他取乐。 简直没有丁点儿前途可言。 而且吴祥还花样繁多,娶进府里的正头娘子都换了三四房,个个都死于非命,更别提屋里的妾室了。 她依稀记得前段时间,他还续娶了一个容色绝艳的女子为夫人,如珠似宝地疼宠着,搞得旁人都以他这是浪子回头了。 没成想不过两三个月,那女子便被他弃之如敝屣,再不曾提起了。 这样喜新厌旧的一个人,无论是谁嫁给他都没有好果子吃。 “可是,那吴祥已经有了娘子了,又如何能迎娶我?”慕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跪行了两步,上前想要拉住越庭舟的衣袖。 可她连他床榻的边都尚未摸到,便被狠狠拂开。 那比恶魔还有恐怖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就是因为有了夫人,所以纳你为妾,你不会还心存妄想,觉得自己能当正室?”越庭舟嗓音依旧平淡,如古井般毫无波澜。 说出的话却叫慕柔遍体生寒。 “这是什么意思?殿下……殿下我不能嫁给他,我会死的!这与要我的性命有何区别啊殿下!” 她跪下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泣、哀求。 希望能让他转变心意。 “祖父临终前特意叮嘱殿下要好好照顾我的,难道殿下都不记得了吗?” 越庭舟终于再忍不住这汹涌咆哮的滔天怒意,他的声音似比凛冽冬雪还要森冷三分:“正是因为记得,所以你这条命才留存至今,乃至现在还能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下月初十,嫁给他。” 那张冷淡俊美的脸此时竟比厉鬼还要可怖。 “否则你就去清江崖底,为她赎罪。” 慕柔尖叫出声:“可是吴祥视人命如草芥,死在他手里的女子没有百个也有十个,就是比起龙潭虎穴也不遑多让,我如何去得?” “殿下,您放我一条生路……” 慕柔僵在原地,感到从头到脚一阵寒意,冷汗浸透了才换上的新衣,眼泪哗啦啦地流。 再不复最初的矜傲与自信,陡然变得惊恐难安。 越庭舟却说:“那又如何?我最多也不过是——识人不清罢了。” 竟是将她方才的诡辩之辞悉数奉还。 慕柔冷得牙齿打颤,终于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娇弱的脸上此时满是疯狂的仇恨与怨恨。 “你是被白沅沅那个贱人迷惑了对不对?可是她已经死了!而我才是与你青梅竹马的玩伴,那些曾经你都不记得了吗?我们一起在学堂读书,一起受祖父教诲,若非白沅沅那个贱人横插一脚,我现在才应该是你的新娘!” “现在她死了,一切都要回归正轨了,可是你为什么突然变了?” 慕柔像是从没认识过眼前这个如修罗一般冷漠恐怖的人一般,用极其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充满恶意的嗓音响起: “殿下,你应该爱我才对,毕竟我才是你亲口选择的那位。” “是你放弃了她,害她丧命。” “殿下,凶手不是我,是我们。” “我和你才是天生一对啊殿下——” 尖刻的话语不断钻入越庭舟的耳中,悔恨如毒药一般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痛得恨不得蜷成一团,可却只能僵着身子,没有半分气力。 亦无半分生机。 慕柔头发散乱着从地上站起来,状似恶鬼,痴迷地看着那张曾无数次出现在午夜梦回时刻的俊美侧脸,此时心中滋生的却是无尽的埋怨。 她痛苦,他也不能好过! “白沅沅到死都没有想到,看似对她痴情一片的夫君,竟然到死都没有真正选择过她、爱护过她!哪怕一次!” “殿下后悔吗?哈哈哈可是后悔也晚了!” “她死了。” 第90章 她的后手 越庭舟骤然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似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他伸手去捂,血液却逐渐溢出指缝,一滴滴掉落在锦被之上,开出艳色惊人的花。 慕柔畅快了,又轻声细语起来:“殿下,不如留下臣女在身边侍候您,左右白沅沅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您了……” 蓦的,越庭舟动了。 他从榻上站起身子,用沾满血色的手拿起屋内陈放着的剑,“你既如此着急想要你的新婚贺礼,索性我今日便给你。” 慕柔不断后退,只觉得越庭舟现在的模样状似疯魔,不知会做出怎样可怕的事情来。 突然有什么东西向她袭来,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随即她脸上一痛,似有什么冰冷的腥味液体从她的额头上不断滑落。 “啊——你做了什么?” 她惊慌失措地想要伸手去捂住额头,却又被血色糊住了眼睛,只得手忙脚乱地去擦。 “这字极衬你,以后便由它日日伴你,夜夜提醒你的罪过。” 说话间,他在摇晃跳跃着的烛光之下露出了一个笑,眼眸晦暗森寒,那半张隐没在黑暗中的脸,冷厉威严又病态疯狂。 慕柔慌张地四处搜寻铜镜,“我的脸、你对我的脸做了什么?!” 吴祥本就是好色之徒,若是失去这张脸,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在吴祥手下活过几日! 越庭舟极为贴心地将桌上的镜子递给了她。 不出意料地,慕柔爆发出一声格外凄厉的尖叫,仿佛失去了视若珍宝的东西般痛苦着。 她原本光滑洁白的额头此时鲜血淋漓、皮肉外翻,甚至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可最令她感到绝望的是,那翻飞的皮肉看起来竟是一个“罪”字。 慕柔六神无主,铜镜也不知何时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她毁了。 无论日后嫁与谁,都定然无法接受这张脸。 她一个弱女子,无权无—— 不对。 她现在还是皇帝亲封的嘉佳县主,便是吴祥也不敢奈何了她去。 她到底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见越庭舟说:“至于你嘉佳县主的封号……” 一声冷笑若有若无地响起。 “我自会向皇帝禀明,定不叫一些德不配位之人借机猖狂。” 慕柔不由心生绝望,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求饶。 他竟这样狠心绝情,连她的封号——最后的生机都要剥夺了去。 “我的祖父……”慕柔想要故技重施。 却被越庭舟截住了话头,“慕家尚且有一幼子。” “那如何使得?他不过是一个无能庶子!” 越庭舟:“只要你的母亲收养了他,他便是堂堂正正的嫡子,而我也会保佑他一生平平安安。” 话已至此,慕柔便知此事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她犹想哀求,嘴唇开了又合,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只是呆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是由叶宇过来将她拖了下去。 在离开的那一刻她便已经可以预见她未来的生活是如何灰暗了。 很快她就会成为京城中最出名的浪荡子的后院中的一个,或许还是最丑陋、最不讨喜的一个。 而吴祥很快就会对她失去兴趣,随后她便要在后宅之中与一群女人——一群她原本便看不上眼的、身份低贱的女人明争暗斗。 可是丑陋的外貌与尴尬的身份会使得她成为众多女人中最卑微、最容易被任人践踏的那一个…… 或许要不了多久,她便如同干枯瘪涩的秋叶一般,无声无息地掉落在秋风之中。 甚至等不来今年京城中的第一场冬雪。 随着慕柔的离开,房间内寂静了一瞬,令人窒息的沉默气氛蔓延、凝固。 似要将人活活憋闷气绝在其中。 越庭舟突然开口:“可调查清楚了?” 暗一出现在房间之中,动作轻而巧,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都已查明,独眼所言非虚,正是慕柔的的贴身婢女绿薇拿着五百两银子找到了他们,叫他们绑架并且奸杀太子妃,事成之后再给他们一千两银子 可是独眼那伙人动了别的心思,收钱之后却变了主意,想要从您这捞一笔大的。” 话说到这,暗一突然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措辞:“据独眼一行人交代,他们在绑架到太子妃后,似乎有一伙人在追他们,不像是要营救太子妃,反倒是特意将他们往清江崖边赶一样。“ 越庭舟了无生气的眼神中终于又隐隐约约亮起了一盏幽微烛光,他轻声询问,生怕打碎了这一场苦心编织的美梦。 “可有查证?” “属下无能,雨势太大,能搜集的证据几乎都被冲刷了,目前尚未找到确切证据。” “至于太子妃的尸、踪迹,属下已派人去寻,只是目前仍旧没有消息。” 越庭舟脸上的血渍已然干涸,凝固在唇边,像是猛兽才进食过后的嗜血与餍足,就连眼中跃动着的兴奋贪婪的光都一般无二。 “不是你无能。” 而是她骗术实在精湛。 不仅是他,就连与她合谋的季骁都被这小骗子一同欺瞒了去。 就在暗一兀自不解之时,便听见越庭舟冷静地吩咐:“去查白家。” 若是想要骗过他与季骁,定然少不了白家的从旁协助。 暗一称“是”退下。 不知怎的,他听着越庭舟看似平淡的嗓音之下,竟隐藏着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沸腾的兴奋。 越庭舟不相信白沅沅会这样轻易地死去。 记忆中翩跹的白蝴蝶会起舞、会为它物所吸引,甚至有时会试图逃离,却独独不会臣服于他人的蛛网。 所以白沅沅看似意冷心灰的决绝跳河,实际上才是最不合常理的举动。 在她心里,他哪里会值得她放弃生命呢? 越庭舟此时终于有些纳过闷来,怪不得她心悸之后便一直假装失忆。 原来这就是她留的后手。 果然妙极。 竟将他骗得团团转。 他嘴角扬起一个古怪的笑,既然你不曾在意我的心意,那么沅沅,我也无需再去在意你的心意了。 那头凶恶的野兽终于挣脱了层层围困,自心笼中释放出来。 第91章 凤求凰 是夜。 冬雪已化,春水荡漾,淮河中摇晃着数艘灯火通明的船,隐约可闻歌女娇媚的歌声从船内传出,落到岸边,引得行人驻足。 船内—— “小姐,天色已晚,不如……”早些回去。 于筠面色为难,立在一貌美女子身边,温言规劝。 “哪里晚了,你看这船外还有很多人呢,再看一会,听说玉清公子今天会出现。”貌美女子支着下巴,等着号称第一公子的玉清出现。 于筠有苦难言,继续劝:“可是小姐,这船舫待太久了到底有损闺誉,咱们还是早些离去……” “怕什么?我连人都嫁过了,还担心什么闺誉。” 貌美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白沅沅。 自假死逃跑之后,她便带着祖父留给她的人,一路南下,到了江南。 细细算来,她从跳崖那日到现在,竟已经过去四月之久了。 从深秋凛冽,到初春冰雪消融。 于筠一噎,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左右回府也是无聊,不如在这多看一会儿美人养养眼。”白沅沅随手拈起一块云片糕,慢吞吞地咬着。 于筠心道,府中光是唱曲的清俊伶人便有五六个,更别提还有会新奇玩意的、家中境况悲惨的、伺候人很有一手的其他人了。 就这还无聊? 大小姐真的很会玩。 也是真的狠心。 他本以为四年之间白沅沅对太子殿下处处留心,定然是情根深种,谁知道假死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跑到了江南。 还接二连三地往府里接人。 今日是个身世可怜的俊美公子,明日是个戏腔婉转的名伶,虽然从未有过逾矩的举动,但那些心甘情愿被小姐养在后院的男子,其心意简直昭然若揭! 于筠有些无助地想,希望今日的玉清公子别太合小姐眼缘。 不然这后院太热闹,迟早有起火的一天。 关于玉清公子,于筠还是想太多了。 玉清公子之所以能有“第一公子”的称号,不仅因为他才情容貌皆属上乘,更因为他身份也不一般。 玉清公子是江南第一大族玉氏的嫡长子。 玉家家族显赫,偏就生出了玉清这么一个不喜做官,偏好经商的奇葩。 而且生意做得倒也算有声有色,整个江南的征税约莫有半数之多都是由玉家的商铺缴纳的。 至于今日玉清会出现在画舫之中演出,无非是为了造势,把自己的名声弄得更响亮一些的小手段罢了。 骤然,一个红衣美人出现在了画舫大厅的正中央。 此时船壁上的灯都熄灭了,只余下围着红衣美人的一圈烛光正在轻轻跳动着,闪烁着温暖的光。 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地便聚集在了红衣美人的身上。 “好漂亮啊……” “这小腰、这长腿,啧啧,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美人。” “好看是好看,可不是说玉清公子会登台吗?难道玉清公子变成女人了?” “对啊,玉清公子在哪呢?” 船舫中一时之间竟人声鼎沸,爆发出巨大的议论声。 突然一声清泠泠的琴音响起,昆山玉碎、芙蓉泣露,恍惚间竟让人觉得听见了传闻中的凤凰清啼般悦耳舒心。 “快看,是玉清公子!” 只见一身着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的男子端坐在大堂的角落中,虽偏僻,却聚显光芒。 他身子挺拔如柏,头顶白玉之冠,手扶苍垠之琴,眉眼间含着淡淡的笑意,端的是一派芝兰玉树、如玉俊美之姿。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轻轻开口,嗓音如空谷幽涧。 一边抚琴,一边吟咏,引得人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自红衣美人身上移开,反而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 比起惊艳,白沅沅更觉惊讶,“竟然是他。” 于筠心下一凉,只觉得后院又要添人了,不由小心翼翼地询问:“小姐可是认识这人?” “前些日子在街上撞见过一次。”白沅沅轻描淡写,“他不小心被扒手偷了钱袋,恰好我在旁边,便把那小偷抓到了。” 好一出美救英雄。 于筠有些木然地想。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玉清仍在抚琴,却莫名抬首,朝着白沅沅的方向看来,目光温柔,面带笑意,微微颔首像是在和什么人打招呼。 分明相隔数米,白沅沅却觉得那视线轻巧又温和地落在了自己身上,便也点头算是回礼。 这些互动全然落在了于筠眼里,他心里更加咯噔,竟有种直觉。 这首《凤求凰》就是念给他家小姐听的! 果不其然,在一阵如雷声轰鸣般的掌声过后,悄然退场的玉清便出现在了白沅沅面前。 “姑娘,好巧。” 玉清精致如瓷的面上漾起如春水般温和的笑意,身形颀长,却并不给人以压迫感。 白沅沅也礼貌地回以一笑:“没想到公子便是大名鼎鼎的玉清公子,小女子失礼了。” 话说得客气,可是白沅沅身子却半点没动,仍旧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 于筠本以为这样无礼傲慢的举动,多少会惹得玉清不快,谁料此举落在玉清的眼里,竟让他面上的笑意越发真切起来。 “哪里,姑娘客气了。”玉清彬彬有礼地颔首,“那日玉某幸得姑娘出手相助才保住了玉某的荷包,如此说来,我该称姑娘一声恩人才对。”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白沅沅微笑,“不过小事而已,哪里称得上恩人?玉公子实在是客气了。” “鄙姓白,名沅沅。” 白沅沅倒是没想过隐姓埋名什么的,一来是因为太子妃“白沅沅”已死,多出一个她叫白沅沅也算不得什么。 二来便是因为江南与京城相距数千里,任谁也想不到她会与太子妃有什么关系。 果然玉清面色如常:“不知白姑娘近日是否有空,若是方便的话,在下想请姑娘吃个便饭,以表感激。” 于筠:“……”我就说!果然居心不纯! 白沅沅眨眨眼,“啊,这样的小事不必如此隆重?” 玉清虽然温柔,但对此事却格外坚持:“还是要的。” 第92章 姑娘救我 待到玉清离开后,于筠才小声询问:“小姐,这玉清公子莫不是有意与您?” 虽说这玉清公子身份确实不够尊崇,但容貌却是一等一的英俊,就是与太子殿下相比也不遑多让。 若是成为白家婿,小姐不喜欢了又想和离,也不必像前一个那么费劲,还须得假死脱身。 而且无论如何,这玉清也比自家小姐现在后院里养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人要强上许多。 不过转念间,于筠便在心中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合计着白沅沅新郎君的人选。 白沅沅颇为无奈地看了眼于筠,看破了他的想法。 “玉清公子只是感激我那日出手相助罢了,你怎么总往那处想?是不是你想结亲了,算起来你已经二十有五了,这么大年纪还没成亲确实少见,不如……” 白沅沅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于筠。 他不由头皮一紧,僵着脸转移话题:“小姐,这玉清公子也看过了,不如咱们快些离去。” 说话间,船舫已经靠了岸,舱外也悠悠扬扬地飘起了小雨。 空气中充满了黏腻潮湿的感觉。 “怀州哪哪都好,就是这连绵不断的雨忒烦人了些。” 虽然雨势不大,但湿润的青石板总是会弄脏白沅沅的裙摆,所以每逢雨天,她总会下意识地去注意脚下。 大概是今日的船舫华宴过于盛大,吸引许多游人去看,以至于街道上竟然显得有些空旷。 “好久都没见过人这样少的怀州城了。”白沅沅感叹了一句。 却在不经意侧头间,瞥见了倒在地上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白沅沅脚步一顿,“于筠你看,那像不像是个人?” 正撑着伞,兢兢业业地跟在她身后的于筠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好像还真是个人,小姐,咱们要过去看看吗?”于筠话是这么说,但心里并不情愿。 这样来历不明的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白沅沅犹豫了一下,总觉得那身影给自己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犹豫了几息,说:“还是去看看,好歹是一条人命。” 雨水淅淅沥沥,任由清风裹挟,湿润的雾气夹杂着水珠吹在人的脸上,带来几分凉意。 越是靠近,凉意越盛,那股令人不安的熟悉感也越来越强烈。 终于走到那人身边,白沅沅刚刚停下,便被一只手拽住了裙角。 “姑娘,救我……” 声音嘶哑嘲哳,干涩至极。 说完,他便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般,合上了双眼。 只余下那只紧抓白沅沅裙角不放的手,证明他还活着。 映入白沅沅眼帘的那张脸,就是化成灰她都能认得。 就连于筠也忍不住惊呼出声:“太子殿下!?” 尽管那张俊美锐利的脸此时沾满了血污与泥泞,但还是能一眼辨认出来他的身份。 白沅沅当场就愣在了原地,脑子里只有三个字——完蛋了! 她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 越庭舟是不是为了找她算账才来的怀州? 完蛋了完蛋了,这下彻底完蛋了,这要是被他抓到定然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赶紧跑!!! 白沅沅拎着裙子扭头就想离开。 刚迈开一步,就发现走不动了,回头一看,就见越庭舟那只用力到指节都开始泛白的手。 白沅沅:“……” 于筠也有些犹豫地问:“小姐,咱们不救太子殿下吗?” 越庭舟双眼紧闭,衣衫破烂,身上仍有几处伤口在兀自冒着血水。 就连呼吸声也格外微弱。 俨然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若是他们不出手搭救,越庭舟或许会就此丧命也说不定。 经此一问,白沅沅也开始犹豫了。 虽然他们二人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十分难看,但她从未想过要他性命。 更何况他还是一国太子。 此时南蛮进犯,若是越庭舟在此时殒命身亡,只怕国本动荡,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而且……她方才似乎听见越庭舟喊“姑娘”。 白沅沅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左右她现在无法见死不救,白沅沅便回过神,将于筠手中的油纸伞接了过来,“算了算了,你去把他背上,咱们赶紧回府。他伤成这个样子,这里定然不安全。” “回府吗?那小姐之前所做的努力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越庭舟无论如何也不放松手中抓住的衣角,这让于筠不得不把白沅沅的裙摆撕开,才能将越庭舟背起来。 白沅沅:“你以为他出现在怀州只是巧合?” 于筠闭上了嘴。 “而且依照他现在的情况,也就放在府内还稍微安全些,若是临时找一处地方安置他,只怕危险只多不少。” 白沅沅心里明镜似的,越庭舟定然是猜到了她是假死,甚至此时出现在怀州很有可能就是冲她来的。 只是不知在怀州遭遇了什么,竟然受此重伤,若是此时放任不管,越庭舟恐怕活不过今晚。 虽然越庭舟已经算是找上门了,但白沅沅仍觉得自己有一线生机。 她若有所思地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 三人匆匆忙忙地赶回府中,又赶紧打发了人去找妙仁堂的大夫过来。 等大夫到来的途中,白沅沅实在是见不得越庭舟脸上的脏污,便拧了手帕去擦。 正是这一擦才发现越庭舟身体状况简直差劲到了极致。 额头滚烫不说,苍白的面容也似乎因着在忍受巨大的痛苦而微微扭曲,眉头紧锁,拧成一个川字,就连嘴唇都干燥无比,甚至有些干裂。 胸膛也几乎看不到什么起伏,吓得白沅沅忍不住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 “大夫,您可算来了!”白沅沅看见头发花白的医者时忍不住松了口气,“我兄长现下起了高热,身上还有多处伤口,您快给他处理一下。” 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医者给越庭舟把完脉之后也不免感叹: “亏得你们找大夫找得及时,若是再晚点……” 医者摇头叹息。 白沅沅心里一揪,问:“那我兄长现在?” 医者说:“放心,没有性命之忧,只是……” 第93章 算数 白沅沅不由心跳加快,“只是什么?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医者乐了,缓声劝慰道:“姑娘莫急,只是我看这位公子的脑袋似乎为重物所伤,而且脉象显示显示瘀血痹阻于脑,醒来后若是有头痛等症状都是正常的。” 他略微思量了片刻,又接着说:“就算有失忆之症也无需惊慌,只待那阻塞的瘀血化开便可以恢复了。” “多谢大夫,”白沅沅示意于筠递上银子,“大夫,我家兄长不日即将完婚,若是让新娘家知道他受此重伤,只怕会延宕了婚期,所以此事还请您在他人面前万勿提及。” 医者面色不变,将银钱收下,“这是自然。” 待到医者走后,于筠突然出声:“小姐您在笑什么呢?” 白沅沅哼笑了声:“我笑我是装失忆,但越庭舟恐怕要真失忆了。” 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家小姐不是什么遵规守矩的名门闺秀,但他乍然听见白沅沅这么直呼太子的名讳还是忍不住直冒冷汗。 一番折腾下来,白沅沅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转身便要离开去休息。 于筠突然脑子一抽,叫住了白沅沅,问:“小姐您去哪?” 白沅沅:“自然是去休息了。天色已晚,这里就交给你了,可得仔细照顾着,不然太子殿下回头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第一个来找你。” 于筠:“……” 回到房间,白沅沅躺在床上,那些困意又莫名其妙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逃到江南以来,她确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与欢愉。 她认为这才是她所追求的。 没有四方的天,没有缠在耳边的闲言碎语,更没有数年如一日冷淡的夫君。 只是她总觉得眼前的快乐如同镜中月、水中花,随时可能倾覆,不见踪影。甚至偶尔她也会在梦中辗转,见到那日清江崖边越庭舟绝望惊恐的眼。 她从未见过他那般失态的模样,哀切的神态如同走投无路的野兽,又似犯了错却来不及挽救的孩童,恐惧而悲伤。 浓烈的伤感几乎化成实质,将白沅沅紧紧包裹在其中,动弹不得。 她也曾想过,越庭舟是不是真的对她有那么一点真情在。 但她几乎立刻就否定了这种猜想。 如果他真的对她有情,又怎么会在最紧要的关头放弃她而选择另一个人呢? 不是一次,而是每次。 放不下心里的白月光,又惦记着她这颗沾了血的朱砂痣,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得到。白沅沅面色冷了些许,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直到今日又见到越庭舟的时候,她明白她的限时快乐到期了。 先前一直有些虚浮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白沅沅蹬了蹬被子,有些烦躁地转身,颇有些恶毒地想,活该活该活该!谁叫他非不放过她,连她假死都能找到怀州来,真是活该叫人暗害! 也不知是谁干的,简直大快人心! 不过慕柔怎么回事?按理说他们现在都应该成亲了,怎么还能让越庭舟有时间摸到怀州来……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没用。 许是太过疲累,她的精神亢奋了一阵子又渐渐消停下去,眼皮也渐渐合上。 这一夜竟然意外地做了个好梦。 “小姐……小姐?还没醒吗?”门外的于筠兢兢业业地敲着门,叫白沅沅起床,“小姐您该起身了,太、您兄长已经清醒了。” 好吵。 什么兄长啊? 她不是都到怀州了吗?她兄长白竹微也来了? 啊!是越庭舟! 醒了? 白沅沅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起了起了!你别催,告诉他我马上过去!” —— “不是说他伤得很重吗?怎么今天都能下地了?”白沅沅看着端坐在桌前规规矩矩吃饭的越庭舟,脑子里一团乱麻。 白沅沅看着越庭舟淡定的样子,心里有些打鼓,不确定这人到底有没有失忆。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坐到了他的对面,问:“你还认识我吗?” 越庭舟慢条斯理地咽下了那口粥,才开口:“似乎眼熟。” 言下之意就是不记得了。 白沅沅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却又觉得越庭舟的眼神不太对劲。 那双漆黑如暗夜的眸子此时竟比漫天的星子还要璀璨,似乎含着某种别样的情绪,揉碎在一池春水之中,微微泛起涟漪。 白沅沅有些懵了,这眼神当真是失忆了? “表哥你不记得我了?”白沅沅信口胡诌,“你家道中落之后,从京城远赴怀州投奔于我,就在前日还苦苦哀求我,希望我能把你留下,说是做什么都愿意。” 越庭舟略微蹙眉,淡声问:“我当着这么说过?” 白沅沅无比笃定地回答:“自然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不过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白沅沅紧接着追问道。 越庭舟看着面前沐浴在阳光下明媚绽放的女子,不自觉便交付了信任。他十分诚恳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自醒来开始,他便努力回想自己的身份,可是脑海中一片空空荡荡,就连所处的环境都让他觉得陌生无比,直到见到了那个格外貌美的女子。 他似乎,见过她。 心脏处传来的剧烈跳动的声音,这样告诉他。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遮掩自己心脏处的异常,却又忍不住贪婪地看着她,像是打开了什么思念的闸口。 “那我叫什么?”他这样问着。 可是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丝毫在意,反而眼神一直黏在白沅沅身上。 白沅沅眨眨眼,微笑道:“周庭啊。” 随即她用一种满是惋惜的语气说道:“看来表哥当真是什么都记不得了,也不知表哥先前说过的话还做不做数。” 莫名的,他不想让她失望。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停止了进食:“做数。” “可是你都不记得你说过什么了,也做数?”白沅沅有些不敢置信地反问。 越庭舟弯了弯唇角:“我相信你不会骗我,你说我说过的,那定然是说过的。既然是说过的,自然算数。” 第94章 未婚夫 他的眼中充满柔情,直勾勾地凝视着白沅沅,眼底浓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白沅沅没想到失忆的越庭舟竟然这样好骗,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不过她只要一想起当日她假装失忆之时,越庭舟信口胡说,编撰一些什么她痴恋于他的瞎话,便不觉恨得牙痒痒。 可真是天道好轮回,现下轮到了他落在自己手里。 白沅沅缓缓开口,似有些难以启齿般:“表哥原先说的不过是一些痴话,我早已经与旁人定了亲了,原也不必放在心上的,现下失忆了倒也是好……” “那些痴话便当从未说过便罢。” 她柔柔一笑,带着万千柔情。 “表哥可寄居于白府,住多久也使得,不必多做什么的。你我既为至亲兄妹,表哥落难,身为表妹于情于理也应多照拂些。” 言语间,竟是用兄妹二字将二人之间隔得泾渭分明。 越庭舟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便觉从心脏处传来的巨大酸楚,像是有万千个蚁虫啃噬一般,那些无言的蚀骨之痛肆意在他体内穿梭,所过之处,如冰锥刺身,疼痛到不能呼吸。 仅仅是因为听说他们二人只是兄妹吗? 可是她说的话似乎全然在理,既是兄妹,又有婚约在身,哪怕他为了留在白府,抑或是真心倾慕于她,也应当放手才对。 眼下趁着失忆与她拉开距离似乎才是最恰当的做法。 可是为什么? 听见她已经定亲时,那疯狂叫嚣的占有欲与妒意如不断鼓胀的气球般充斥了他的脑海,侵占了他的理智,叫他一刻也不得安生。 “表哥……表哥?你没事?” 看着他的脸色,白沅沅不觉顿住。 她不会把人生生气死了? 莫说是白沅沅,就是于筠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心惊胆战起来,甚至有些怀疑这太子殿下当真失忆了吗? 若是失忆了,怎么一听见他家小姐定亲了便脸色骤然煞白一片,看起来跟快死了似的。 可若是没失忆……堂堂太子遭人──尤其还是自己的妻子如此戏弄,早该提刀了?怎么也不该是现在这副将信将疑的模样。 越庭舟笑一笑,想说自己没事,张开口时却发现喉间似乎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似的,竟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还好。 白沅沅:“既然如此,表哥好好休息,千万勿要为过去的事所烦恼。” 越庭舟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先前他所说的痴话大抵不过是暂居白家,甚为惭愧,望能求娶白沅沅,必定不会辜负她之类的话…… 而白沅沅在这时所说的不要被过去的事所扰……就是想让他彻底忘记过去,不要再想着求娶她了。 虽然有一些细节他颇觉违和,但他知晓至少有些事情定然是真的。 比如胸口处仍旧不断泛起的隐痛,正在时时提醒他──他倾慕于她,想要娶她为妻。 哪怕是现在已经得知了她已有未婚夫婿,也丝毫不愿改变心意。 越庭舟眸色晦暗了一瞬,又很快恢复,面色带了些许惭愧说道:“前尘往事我确实已记不大清,如果给表妹添了麻烦,还望表妹见谅。” “只是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表妹姓名……” 白沅沅一愣。 “我叫白沅沅,你唤我表妹就好。” “沅沅……”他的嗓音仍有些低哑,但此时一字一句地轻声唤白沅沅的名字,倒似情人在耳边呢喃细语一般叫人耳热。 分明只是念一念她的名字,可心中却有些汹涌莫名的情绪几乎要破茧而出。 漆黑的眼中墨色翻涌,眼底深藏的炙热与欲念简直叫人心惊。 就在白沅沅几乎要看穿他心底的想法之时,越庭舟忽地浅淡一笑,淡化了那深不见底的情绪,温言道:“总觉得唤你表妹十分陌生,不如叫你沅沅表妹可好?” “自然没有问题。”白沅沅微笑,有点好奇没有记忆的越庭舟会不会轻信了她的话。 不过他看起来倒是与太子越庭舟有所不同。 没有了凌厉寡淡的气势,模样温和了些,就是还是有些少言寡语的。 “好了表哥,你还是早些休息。昨日大夫来看,说你伤势极重,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还是不要过分逞强了。” 白沅沅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拉越庭舟的手,让他躺回床上——一些做了数年夫妻之后留下的的后遗症。 好在她在触碰到他之前,及时停住了手,转而摸向了桌上的碗筷。 “我还尚未用膳,便在表哥这吃些,表哥不会介意?”白沅沅十分自然地给自己找补。 越庭舟面色不显,实则却把白沅沅方才下意识的举动尽收眼底,若有所思起来。 “自然不会,沅沅表妹自便。” 这是很有礼节也很有距离感的回答。 让白沅沅不由得松了口气。 只是她还没吃几口,便听见门外有人通传:“小姐,玉清公子来了,说是邀您用膳,昨日约好了的。” 白沅沅:“……”那什么玉清没事?谁家约饭约的是早饭啊? 对面才刚刚起身的越庭舟看起来也很诧异,用眼神询问白沅沅,这是谁? 白沅沅心下转了几个弯,突然笑容可鞠地说道:“玉清公子便是我的未婚夫啦,这还是他第一次登门拜访,你还未来得及同他见面。不过今日也不是什么见面的好时机,你身子不适,改日我再安排你们正式见面。” “你现在还是——”好好休息。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那声音并不冷凝,反而平静到称得上温和的地步。 “那实在是太失礼了,”他眉眼含着淡淡的笑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尊崇的太子殿下,倒真的有些像寻常人家的兄长,“既是沅沅表妹的未婚夫,我理应去见一见的。” “我现在寄居在白府,未来的妹婿登门我若不去,会让未来妹婿觉得我是个难相与的。” 白沅沅:“可你的身体……” 越庭舟仍旧笑着,温声说:“无碍。” 第95章 恍若未觉 只是他无论笑意有多温和,也难以遮掩他眼中的凛冽。 白沅沅:“要不还是改天?何必急于一时呢……” 主要是她还没和玉清串供,他们俩目前充其量也就是匆匆见过两面的陌生人,要是现在和越庭舟见面的,不是立马就露馅了? “你在担心什么呢?沅沅表妹。” 那双黝黑的眸子直直地注视着她,像是看破了她的所有伪装与谎话。 白沅沅心里打了个突,只能硬着头皮说:“这不是你的身子……” “无碍。我的身体我自己知晓。”越庭舟截断了她的话,然后就那么静静地凝视着她。 那张俊美锋利的脸上不再是一如既往的寡淡,反而柔和了许多,倒显现出一抹惊人的艳色。 失去了冷漠伪装的太子殿下,竟面若好女,有着倾城绝艳之姿。 白沅沅实在有些抵挡不住这样的目光,竟胡乱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 “于筠,你快去将玉清公子请来。”白沅沅特意咬重了快去二字的读音,希望于筠能心领神会她的意思。 只是越庭舟淡淡地笑开,缓声说:“何必劳烦于筠?咱们一起去前厅见玉清公子即可。” 白沅沅暗自咬牙。 “表哥说的是。” 于是一行人朝着前厅走去。 白沅沅一面走一面后悔,只觉得自己真应该改一改这信口胡说的坏毛病,至少下次应该与人商议好再说瞎话。 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般进退维谷的境地。 不过—— 白沅沅看向越庭舟的身影,高大沉稳,脚步也并不虚浮。 他怎么好得这样快? 可是怎么可能有人昨日还在鬼门关外徘徊,今日便生龙活虎?越庭舟不过是靠着一股信念强撑着,无论如何也要亲眼见见白沅沅喜欢的是什么人。 那人可以,为何偏他不行? 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处便疼一分,越庭舟甚至似乎听见了自己伤口开裂的声音,鼻尖隐隐有血腥味萦绕。 越痛,他便越清醒。 心中的执拗也就越坚定。 终于,到了前厅门口,只见一人身着素衣,手执折扇,头束玉冠,正眉眼含笑地谢过婢女呈上来的茶。 越庭舟不觉眉头紧锁。 这男子怎么对谁都笑?这样放荡,实非良配。 玉清刚放下茶盏,便发现了在门口处站着的白沅沅。 他刚要开口打招呼,就被白沅沅抢先一步:“玉清!快来,我为你介绍一下。” 语气热络亲密。 这让玉清脸上的温和笑意一顿,有些探究地看着白沅沅。 “这是我的表哥周庭,这位是我的未婚夫玉清。”白沅沅有些脸热。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厚脸皮地要占去人家未婚妻的位置,若是被人当众拆穿,恐怕她今日便会尴尬至死。 只盼着玉清能念着她曾经帮过她的份上,如今也来帮一帮她。 她有些紧张,目光暗含期盼地看向玉清。 玉清本想矢口否认,可见她如此情状,竟心下一动,莫名改了口风。 “原是表哥周庭,久仰大名,幸会幸会。”玉清客套地笑着,朝越庭舟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越庭舟也笑了,点点头:“玉清公子,幸会。” 不知为何,玉清对越庭舟脸上的笑意莫名感到不适,只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古怪。 分明看起来甚为知礼。 玉清的笑意缓缓收敛了些,面对白沅沅时眼中才稍微多了一两分温度。 “昨日相约一起用膳,但并未约好时辰,我怕白、沅沅你今日忘了这事,便早些前来,希望没有打扰你。” 眼见白姑娘都到了嘴边了,玉清才猛然间想起他们现在可是亲密的“未婚夫妻”关系,若是仍旧称呼白姑娘,只怕会显得太过生疏而露出马脚。 白沅沅感激一笑:“怎么会忘?不过你来得正是时候,今日阳光明媚,我刚好想出去逛逛,不知玉清可愿与我同往?” 赶紧跑赶紧跑。 再不跑迟早要露馅。 而且贸然地顶着别人的未婚妻的名号,真的让她有些尴尬。 玉清也欣然同意。 只留下了越庭舟站在原地。 即便他用十分挑剔的眼光去看待玉清,也不得不承认他与白沅沅站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恍若璧人。 他试图看向门外被白沅沅称作明媚的阳光,入眼却是一片模糊的惨淡。 橘黄色的暖光却照得他遍体生寒。 “我也……” “于筠!快去叫大夫!”白沅沅倒吸了口凉气,震惊到失语。 只见越庭舟所站之处,竟然滴答滴答地落下血来。 那猩红的血顺着他苍白的指尖蜿蜒下落,在他的脚旁已积了一小滩。 偏生流血的人还一副恍然未觉的疑惑模样,像是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困惑地问:“怎么了?” 白沅沅也很错愕,莫不是这人感受不到痛了? “你一直在流血你没发现吗?定然是你的伤口裂开了,你怎么一声不吭?”白沅沅走过去想要扶越庭舟坐下。 这时候玉清倒是极有眼色。抢先一步扶住了越庭舟。 “表哥先坐下休息。” 他甚至还很有礼貌。 只是他越礼貌,就愈发使得越庭舟窝火。 终于越庭舟像是忍不了了似的,抬头直直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我是沅沅的表哥。” 后半句虽未说出,但言外之意谁都听懂了。 我只是她的表哥,不是你的。 你没有资格这么喊我。 玉清面色未改地温柔笑着,说:“既是沅沅的表哥,将来也就是我的表哥。” “表哥何必如此拘礼?”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火上浇油。 越庭舟早已脸色煞白,额角甚至有冷汗沁出,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他的手背青筋暴起。 “我是过于拘礼,但总比有些人太过随意的好。” “张口便是昨晚约好,你将女儿家的闺誉放在哪里?” 玉清看着眼前这人,突然就明白了为何白沅沅上来便说他是她的未婚夫了。 怕是这人早就生出了一些不干净的心思的了。 眸中杀气凛然,玉清毫不怀疑若是白沅沅现在不在这里,越庭舟当即便会扑上来与他厮杀。 如同凶猛的兽,守护自己唯一珍贵的伴侣。 可是怎么办?这样娇美鲜活的花,他也喜欢得紧呢。 第96章 太子? 玉清看似关切的面容落在越庭舟眼里无异于挑衅。 他心中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烧,将他的整颗心都放在炭上来回煎烤,一时间竟气急攻心,生生呕出口血来。 这可把白沅沅吓坏了。 好端端的一个人,别在敌人的明刀暗箭中死里逃生之后,反倒气死在她这里。 “你这是哪里不舒服?哎!你可千万别睡!”白沅沅见越庭舟一副马上就要晕厥的样子,赶紧凑上前去。 怎料越庭舟刚抓住她的袖子,便双眼一闭,不省人事了。 玉清:“白姑娘若是信得过我,不妨让我试一试。” “玉清公子竟然还精通医术?”白沅沅有些惊讶,“还请公子一试。” 至少先帮他把伤口重新包扎一下,血都流一地了,看着挺吓人的。 接下来便是好一番折腾。 中间于筠连同他请来的医者进来过,见是玉清在处理,便老老实实地立在一边,满脸崇拜地看着玉清的动作。 “你既然能请到玉清公子,又何必来找我?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白沅沅闻言若有所思,看来玉清在怀州倒是颇受人推崇。 只见玉清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只消片刻便为越庭舟止住了血,又从袖口中摸出了一个瓷瓶,倒出一粒,喂越庭舟吃下。 “这是补气丹,一日一粒即可。”玉清也没想到越庭舟气性和醋性都这样大,身子伤成这样,还强撑出来见他。 看起来倒是爱惨了白姑娘。 只可惜,大约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玉清看向越庭舟的眼神,莫名添了几分怜悯。 只知道掠夺侵略的、头脑简单凶兽如何能获得最珍贵的宝物?开得最绚丽娇艳的花是需要精血与时间去灌养的,那是在小心翼翼的呵护与坦然炙热的赤子真诚下才有机会绽放的珍宝。 转回身时,玉清早已神色如常,一如初见时的温润公子。 “接下来的几日切记要让他静养,不可再如今日一般随意走动。”玉清温声交代,眉目间和煦非常。 于筠在一旁越看越觉得玉清看自家小姐的眼神不对劲。 偏他家小姐还恍若未觉,兀自对那玉清笑得灿烂。 “今日多谢玉清公子。”白沅沅巡视一圈,只觉房内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便邀玉清走去外面。 一面散步一面说着。 “不止是出手医治我表兄的这件事,”白沅沅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我甚为唐突地自称为公子的未婚妻,实在是羞煞人也,承蒙公子关照,并未拆穿于我。” “今日这饭,该是我请公子才对。” 金光色的光调皮的浮动跳跃,温柔地亲吻着她的脸颊,为她光洁的面容得上一层莹白的光辉。 “无妨的。”玉清温柔一笑,“只是你今日如此说,虽然算是在周庭表兄那蒙混过关,可曾想过以后?” 白沅沅心中后悔更盛。 “走一步看一步。”她不免有些抑郁地撅起了嘴,手也不老实地开始揪身边的花花草草。 玉清伸手止住了她。 “索性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姑娘若是日后还需在下的帮助,随时开口。” 白沅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只是姑娘莫再为此事苦恼,花草倒是还可再长,只是花枝粗糙,若是伤到姑娘的手才是不好。” 白沅沅的动作顿住,心道那于筠也有瞎猫碰见死耗子的时候?玉清公子瞧着倒真有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可是不会?他们才见过两三面而已。 白沅沅心中打鼓,对于玉清的好意反倒没有一口应承下来。 玉清开口宽慰:“姑娘原先帮我追回钱袋的时候也并未要求任何回报,如今我亦如此,姑娘大可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公子既如此说,那小女便先在此谢过公子了。”白沅沅少见的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 玉清进退有度,“白姑娘今日怕是不得闲,无法赴约,不如改日?” “多谢公子体谅。” “只是我今日前来,另有一事相邀。十日后城中有一个游园会,届时会有一场盛大的烟火,不知姑娘是否有空前来?” 说完他便递出了一张蓝底金边的请帖,那帖子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公子放心,小女当日必定准时参加。” 玉清温润的神色下带了些真切的笑意,没多久便告辞离开了。 白沅沅叹了口气,真正难搞的还在后面。 “陛下,此次南蛮进犯着实不容小觑,竟然接连攻破三城,便是大皇子殿下前去也无济于事……” “南蛮火力格外强盛,必须要小心应对。” “陛下,依老臣看南蛮不过是占了先机罢了,不足为惧,不过大皇子殿下确实轻敌了……但不妨多给大皇子殿下一些时间,说不定马上就会迎来转机。” “荒唐!你给大皇子殿下时间,谁来给边界百姓时间?多拖一日便多一日危险!” “还是需要挑选新的人选前去对抗南蛮啊……” “陛下,臣以为太子殿下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此话一出,朝堂上一时无言静默起来。 越庭舟在意识昏沉中冷眼旁观着诸人的争吵。 “太子殿下机智骁勇,能够将晋州危机轻易化解,想来区区南蛮定然也不在话下。” 好浮夸的捧杀。 越庭舟淡淡评价道。 居于大殿正中的龙椅之上的天启帝,笑容慈爱,“太子,你可愿意为父皇分忧?” 哪怕越庭舟此时不甚清醒,可也将天启帝眼中暗藏的冷意与杀机看了个真切。 他正迟钝地想着,他们不是父子关系吗?为什么他却想要杀他? 与此同时,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跪了下来,语带恭敬:“儿臣恐难胜任。” “太子何必过于自谦?既然群臣都认为你有如此才能,你就不要推脱了。” “儿臣遵旨。” 越庭舟这时才意识到,他似乎正身处于梦境之中。 意识到此,他突然感到一阵剧烈头痛,将他从梦境浮沉中拉了出来。 他突然睁开的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不像是昏睡了半日的人,反倒似过度疲劳。 “太子?” 第97章 病美人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一听见太子这两个字,白沅沅立刻从梦中惊醒。 “什么?!” 她眼神尚且迷蒙着,便惊叫一声,从床边直起身来。 越庭舟见状敛去了眸中的沉思,换上了疑惑的表情:“你怎么了?像是被吓到了,怎么额头都出了冷汗?” 白沅沅有些惊疑不定,颇为怀疑地看着他,“你刚才说话了?” “没有。”越庭舟神色自然,“你是不是被噩梦吓到了?” 他心下颇觉古怪,虽然梦中的内容他只记得一二分,但太子这两个字却莫名似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一般。 而他不过是醒来后呢喃了一句,便吓的白沅沅立刻从梦中醒来,甚至还十分恐惧。 这其中是有什么秘密? 又是否与他的失忆有关? 若是他当真是走投无路才来投奔的白府,梦境中又如何会出现朝堂与太子? 一个又一个的疑惑萦绕在他的心头,但他下意识地将所有的心思都掩藏起来,不透露出分毫。 不是出于防备,而像是——怕吓到了她。 白沅沅将信将疑,试探着询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若是的话,她现在得扭头就跑了。 收留失忆的越庭舟是迫不得已,他既被人加害一次,便会被人加害第二次,若是把他放在白府外,指不定是他的手下先找到他,还是危险先寻到他。 但如果他恢复记忆了……不赶紧跑简直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 越庭舟半真半假地说着:“方才做了个梦,梦中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才一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沅沅这才觉得有几分可信 “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越庭舟的眼神似三月的春风,和煦又动人。 他的手指不禁动了动,想要伸手去描摹她的容颜。 可这太唐突了。 会吓到她。 于是他只能指腹相触,互相摩挲了下。 她喜欢的是玉清那样的谦谦君子吗?若是她当真喜欢,他也愿意学着去做。 做一个温柔的、体贴的、和煦的君子。 白沅沅颇为窘然地解释:“今晨起得有些早,我一时、一时没忍住……” 今天的阳光也忒好了些,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叫人不自觉困乏起来。本来只是想着偷偷眯一会儿,等下便起来。 结果谁知道一合眼睛,再睁眼时屋外都洒满夕阳了。 “多谢表妹挂心。”越庭舟轻笑,一张清艳的脸瞬间生动起来,多了几分勾人的诱色。 “我没有!” “我懂的。” 白沅沅:“……”好自恋。 “表哥记不记得好像有人说过‘我了解我自己的身子’这话?”白沅沅回过神来就开始阴阳怪气,“也不知是谁伤口裂开都不吭一声,非得等自己痛到昏厥。” 越庭舟也不恼,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是我说的。” “可是我也只是想见见沅沅表妹到底倾心于何人。” “身为兄长,自然想要替自己的妹妹把把关。” 一句接一句,像是完全转了性子。 白沅沅心下狐疑,但是仍旧笑道:“表哥不必忧心,我与玉清虽相处不久,但从他的举止也能看出他是个极好的人,是个君子。” “只要表妹喜欢就好。”越庭舟浅笑。 脸上的笑意不似作假。 白沅沅暗自观察了片刻,发现当真毫无异样,便渐渐放下心来。 许是她多疑了,现在的越庭舟应当真的只是把她当做了妹妹而已。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越庭舟唇角的弧度有些古怪,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年华似水去不返,只怕是春尽花残徒惘然,任你把十二亭台都赏遍,情怀难遣添幽怨……”咿咿呀呀的戏文从远方传来,透着一股子深闺忧怨的意味,直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这附近有戏曲班子?”越庭舟微微蹙眉,不解是何人在这时唱上这么一出不合时宜的《牡丹亭》。 白沅沅听见这个声音,苦思片刻,才想到:“啊!应当是柯灵桢,许是最近要登台演出了,现在吊吊嗓子,练习一下。” “柯灵桢?”越庭舟不动声色地问。 白沅沅:“就是怀州有名的戏曲班子里面唱旦角的那位,不过你初来怀州,不知道倒也正常。” “柯灵桢唱戏颇受人追捧,你若是喜欢,待你身子好些也可以去听上一听。” “既是戏曲班子里的人,又如何会在这附近?”越庭舟直觉这会是一个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 白沅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耐心地解释道:“他也是个可怜人,父亲早亡,母亲病重,家中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早早送到了戏曲班子里学戏,偏偏还唱了旦角。” “有些断袖见到他,不免便动了歪心思,竟是用他母亲的性命来威胁他……” 越庭舟:“所以你便动了恻隐之心,将他接到了白府,还顺便照顾了他母亲,叫他免受别人的骚扰?” “你怎么知道?”白沅沅大惊。 越庭舟不回答,只是皱着眉说:“你可知你这样只能救得了人一时,难不成你能护他一世不成?” “可是我放着不管,我连一时都护不着啊。” 白沅沅格外的理所应当,竟让越庭舟一时间有些失语。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他能力如此,一旦失去你的庇佑,必然会回到他原来的轨道上,但有你插手之后,他必然对此更加难以接受,届时又该怎么办?” “这不是还没到那时吗?况且事情就发生在我眼前,我能让他们孤儿寡母真死在那吗?” 越庭舟见讲道理不通,索性换了一种方式。 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的睫羽在他的眼下投出一道青黑色的阴影,在他苍白憔悴的脸上显得格外扎眼。 活脱脱一个病美人的样子。 就连白沅沅也不自觉安静了下来,不敢高声语。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嘛。”她听起来还是有些不太开心。 越庭舟轻声说:“就算是救人心切,又如何能将一个外男——还是一个戏子带入府里,这样会有损你的名声。” 他一贯锐利的眼睛此时睫毛轻颤,倒显出几分脆弱。 白沅沅诡异地忍不住怜惜起来。 第98章 男人最了解男人 她想了想,说:“没关系,玉清他为人大度,不会计较此事的。” “不可能,”越庭舟矢口否认,“不痴不妒又如何算得当真心悦一人?除非他并不喜欢你,否则他定然在意此事。” 白沅沅:“……你说的是你自己。”就你会有如此大的醋性才对。 越庭舟冷静分析:“男人最了解男人。” 好有道理。 但她与玉清又不是真的,根本不必考虑这么多。 “柯灵桢容貌清秀,就算养在府中偶尔听听曲、养养眼也不错啊。”白沅沅又寻摸了一个新借口。 “可容貌就算再艳丽,到头来也不过是皮下白骨,更何况他还只是清秀。” 越庭舟一时忍不住心中酸涩妒意,不禁开口贬低,还下意识强调了“清秀”二字。 就算是要养眼,他的容貌难道不比那什么柯灵桢强上许多?白沅沅为何宁愿去看一身份低微的戏子,也不愿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些…… 他胸口发闷,忘记了伪装,郁郁之色尽显。 白沅沅有些想笑。 为何眼前之景,竟让她莫名生出了一种后宅妇人争风吃醋的感觉。 越庭舟身为她明媒正娶的美人夫人,不满于她一房又一房地往家里抬小妾,尤其那还是个登不得台面的戏子。 白沅沅忍不住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越庭舟:“你在笑什么?” 他大约明白自己方才表现得太过明显,所以此时在淡声质问中又夹杂了一丝羞赧。 就连无甚表情的脸上也渐渐浮现出些许红晕。 白沅沅格外新奇地看着。 她与越庭舟成亲多年,他一向以强大、冷漠、克制压抑示人,哪里有过这样生动的表情? “你脸红了!”她惊叹出声。 被戳穿的越庭舟扭头否认:“你看错了,我没有。” “哇,你连耳朵都红了!”白沅沅兴致勃勃地观察,想要再找出一些其他的不同。 越庭舟闭眼,假装听不见。 白沅沅觉得有意思极了。 看来越庭舟确实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然想要完全伪装成另一副性格也太为难他了。 失了忆的越庭舟不仅变得柔和了,一直萦绕的凛冽寡淡之气顿消,就连表情也鲜活生动起来,不像之前,古板守礼,像是从棺材里复活的老古董。 只有醋劲是一以贯之的大。 不然就像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一般。 没过多久,房间内又重归一片寂静,只有轻微又平稳的呼吸声响起。 关于柯灵桢的话题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橘黄色的光越发西沉,天边绚丽的朝霞还来不及再多留恋片刻便匆匆离去。 厢房中── 柯灵桢咬牙流泪,不想让自己没出息地哭出声来。 在他看来,那《牡丹亭》不像在唱杜丽娘,倒像是在唱他自己。 如今他亦年岁渐长,想必要不了几年戏班也不会再要一个年华逝去的旦角主唱,到时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是他不识好歹……白姑娘好心出手相助,他却平白生出了许多逾越情丝。 只是如今已然是斩不断理还乱了。 即便今日得知了白姑娘心有所属,已许配了人家,可是他却无法就这样轻易放弃。 柯灵桢神情逐渐坚定,伸手抹去了眼中的水光。 与其这样白白等着时机逝去,倒不如放手一搏,也许、也许侥幸能获得她一二分怜惜也好。 他自知身份低微,无论如何与白姑娘也匹配不得。 可他从未肖想过白姑娘夫君的位置。 只要白姑娘心里有他,愿意为他略作驻足,便已是三生有幸了,哪怕他从此更遭人厌弃,见不得光。 他也甘愿。 于是此后的清晨,白沅沅的窗口总会多出一枝洁白晶莹、暗香涌动的玉兰。 “小姐,这有一枝花!”支窗的小翠惊喜出声,“也不知是谁送的,就放在这窗台上,也不怕风刮了去。” 小翠将花枝拾起,呈递给白沅沅。 “怀州的春日,哪有那样大的风。”白沅沅笑了笑,也没将这花放在心上。 她只随意看了眼,觉得这玉兰花倒也别致好看,便让小翠将花放在了花瓶里。 反倒是越庭舟,一见白沅沅就问:“你今日要出门?” “不出啊。”白沅沅觉得他的问题莫名其妙,“春困秋乏,这几日困得很,我补补觉。” “那你怎么熏香了?”越庭舟锁住的眉头仍未解开。 显而易见的怀疑。 白沅沅:“我哪里熏香了,你定然是闻错了。” 说完她才想起来今晨发生的事情,笑着解释:“不过是房间内多放了枝玉兰,所以身上沾染了些许花香罢了,你鼻子真灵。”比狗鼻子还灵。 “你何时喜欢玉兰了?”越庭舟问。 白沅沅立刻警惕:“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越庭舟也不知为何自己脱口而出那句话,可是当他去回忆时,脑海中仍旧是一片空荡荡,顿感怅然若失。 “我只是莫名觉得……牡丹似乎与你更相配些。” 他脸上失落的表情不似作假。 白沅沅不由得心软了软。 他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晓得了,却还记得她喜牡丹…… 她抿抿唇,将心中翻涌的陌生情愫压下。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冷静、理智! 她正怔愣着,却听见袅袅唱音传来,若懒燕娇莺,唱出一段缠绵情致。 “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恨不得肉儿般和你团成片也,逗得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这正是《牡丹亭》的选段。 情意绵软缱绻,词意大胆热辣,眼前似可见鸳鸯交颈、鱼水相欢。 白沅沅本欲眯眼细赏,却被这唱词惊得眼睛越瞪越大。 与半倚在床边的越庭舟面面相觑。 越庭舟咬牙切齿:“这便是你救人的目的?” “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冤枉我!”白沅沅否定三连。 她也不明白这柯灵桢为何今日转了性子,分明昨日唱的还是深闺忧怨,今日便转作了直白情意。 “我还道为何你今日心血来潮折了玉兰花枝,现在想来倒是我误会了,那玉兰分明是那矫情戏子所折才对!” 第99章 色令智昏 越庭舟胸膛剧烈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白沅沅:“你先冷静一下……” 越庭舟不理,又道:“你说你已有未婚夫,那他又算怎么回事?” “你还将他赠予的玉兰小心收起……难道你当真喜欢他不成?” 白沅沅犹想解释:“我不知那花是他送的,只是觉得好看而已。” “三心二意!”越庭舟分明是在面无表情地控诉,可是眼中却莫名闪过一丝水光,将他的冷漠化解得分毫不剩。 只余无边艳色。 与脆弱。 一时间竟叫白沅沅心中刚升腾起的怒意又诡异地平息了下去。 “若是连戏子都可以,那为何……”他眉眼低垂,敛去了眸中诸多神色。 “为何什么?”白沅沅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只是下意识地追问。 越庭舟抬眼直视她,绝艳的容颜上浮现出真切的神伤心碎,眸中的水渍格外晶莹。 “那为何我不可以?” 他字字泣血,声声控诉。 言语之间的意思竟是想要给白沅沅另一位见不得光的情人。 若不是白沅沅知晓自己洁身自好,从未乱搞过什么男女关系,只怕连她自己都要信了自己给所谓的未婚夫暗中戴了顶绿帽子。 而眼前的是跃跃欲试准备成为第二顶的绿帽子。 “见过玉清后,我已经努力想要退回兄长的位置了,”他眸中晶莹的泪滴从眼眶中跌落,掉在锦被之上晕开一圈水渍。 带着惊人的破碎感。 竟让白沅沅无端想起了独自舔舐伤口的野兽。 “我和他真的不曾……” 白沅沅的解释又被打断。 “你若是愿意收了他,又何惧多我一个?”越庭舟丝毫未觉自己说了多么震撼人心的话。 白沅沅简直被惊到失语。 这话和“既然你们三个都能生活在一起,那再多带我一个又能怎么样?”有异曲同工之妙。 非常典型的我不是来破坏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白沅沅从没想到失忆之后的越庭舟能接受的尺度竟然这么大。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白沅沅:“我看你还是不太清醒,不如我去找大夫再给你看看。” 虽然看越庭舟此时破罐子破摔,面子里子都不要了的样子挺好玩,但是他前后反差实在太大,让她不免怀疑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先前的越庭舟多矜贵啊,她说十句,越庭舟看心情也就回个一两句;她为他洗手作羹汤,越庭舟别说感谢了,便是着家都难;而且他们二人中间还一直横亘着一个慕柔…… 可现在,越庭舟一副就等着她点头,便可以自荐枕席的迫切模样。 这简直是天差地别。 “你只当我是玩笑吗?” 他看起来被伤透了心。 眼里尚且还充盈着愤怒与悲伤的泪。 白沅沅却不敢面对了,连忙找了借口逃走:“你、你该喝药了?我去后厨看看你的药煎好了没。” 没等越庭舟回答,白沅沅便跑得连影都见不到了。 过了片刻,越庭舟胸腔中熊熊燃烧的妒忌才渐渐熄灭,那是他不敢承认的卑劣。 他面无表情地用冰冷的指尖擦去了眼角的泪——这是他的示弱,也是他的武器。 果然如他的猜想一般,白沅沅是吃软不吃硬的。 他自然知晓白沅沅不会看上柯灵桢,只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有人在明目张胆地觊觎她,实在叫他不爽。 不过倒也给了他一个试探的机会。 至少他现在知道了他应该往什么方向努力,不是吗。 如果她喜欢,他情愿一辈子都戴着面具,只为与她——长相厮守。 不知何时起,那柯灵桢换了一出戏唱。 从《牡丹亭》唱到了《西厢记》。 “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呀,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有暧昧掺杂进空气中,逐渐发酵,丝丝缕缕地缠绕, 越庭舟微微一笑。 就快了。 笃笃—— “方便吗?我进来了。”白沅沅有些犹豫地询问。 却不知这是在等越庭舟做好准备,还是让她自己做好心理建设。 回应她的先是一室空寂,随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白沅沅这下急了,推门便进。 入眼的便是越庭不断颤抖的瘦削身躯,仅着的雪白里衣上还有点点红梅。 “你怎么咳血了?”白沅沅连忙过去想要搀扶。 越庭舟却轻轻摇了摇头,“莫过了病气给你。” 他声音嘶哑,喉间干涩,像是有万千根针扎一般。 白沅沅心生感动:“你是受伤了,不是生病了,你快先把药喝了躺下歇息。” 外面的戏仍旧在咿咿呀呀地唱着。 那人已经唱了半日,从《牡丹亭》到《西厢记》又到《长生殿》,无一不是情丝婉转的曲子,可是要等的人却始终未到。 越庭舟安静将药服下,片刻后轻声说:“我又如何能安枕?” 那张清冷淡漠的脸一旦示弱起来,简直无往而不利。 白沅沅脱口而出:“你且躺下休息,我去同他说!” 越庭舟眼中飞快闪过笑意,面上却仍旧是安静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一丝乖巧的表情。 色令智昏,白沅沅当即便转身出了门,朝着柯灵桢的院落走去。 于是那冷清又喧闹的厢房,终于迎来了自己最想见到的人。 “白姑娘!”柯灵桢面露喜色,“您怎么来了?” 白沅沅:“随意看看而已,你不用紧张。” 柯灵桢露出一个腼腆羞涩的笑,“姑娘能来见我,便是我的幸运了,怎么能不紧张,那可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的。” 白沅沅这才发现他说话的嗓音都有些哑了。 “柯公子室内的玉兰香气倒是好闻,可是今晨去摘的?”白沅沅已经了然了柯灵桢的心意,却并未直接言明。 柯灵桢:“姑娘若是喜欢,便是这玉兰天大的福分,改明我日日摘来送到姑娘房中。” 白沅沅顿感一阵头痛。 “玉兰虽洁白莹润,却有属于它自己该在的地方,不应困于房中,不然怕是会早早凋零。” 她意有所指。 第100章 亲吻了她的脚尖 话中的含义谁都明白,只是看他肯不肯接受罢了。 柯灵桢当即脸色煞白。 他今日为了赢得白沅沅芳心,从清晨开始装扮,换上了最艳丽的一身戏服,红衣加身,眉眼俊俏。 为避免白沅沅嫌他女气,他又将扮好的妆慢慢卸下。 他满怀期待地开始吟唱,直唱到此时,嗓子已然干涩难耐,可他却不觉痛苦。 直到她前来,说出的话却是意料之外的拒绝。 “玉兰、玉兰低贱,确实不适合放在室内。”细听之下,才能察觉柯灵桢的声音竟有一丝颤抖。 白沅沅叹了口气:“万物无分贵贱,原不必妄自菲薄。那玉兰置于水中,用不了几日便会枯萎,倒不如任由它开在枝头,说不定还能开个痛快,有一番出路。” 柯灵桢勉强笑笑:“玉兰本也知自己应安分守己,莫要踏足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可是那地方有它心向往之的东西,便狠下心来,想要搏一搏……” 说话间,他竟俯下了自己单薄的身子,跪在地上,哀切道:“我自知如那低贱玉兰一般,本没有资格踏足姑娘房中。姑娘于我,便是天上明月,山间白雪,是我自己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可是我从未想过破坏姑娘与玉清公子的婚约,我只是想着,能不能再多看看姑娘,或者再贪心一些,奢求着留在姑娘身边。” 他抬首,眼中恰好溢出一滴清泪。 白沅沅心中感叹不愧是戏班的当家花旦,这泪流得简直恰到好处。既不媚俗,也不低级,反而脆弱中带了一丝可怜。 柯灵桢仍旧哀哀祈求着:“姑娘把我当成个取乐的玩意也好,只要别赶我走,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眼神虔诚,不像是看心爱的姑娘,倒像是瞻仰神明一般。 他动作缓慢,又充满着敬意,俯下身去。 亲吻了她的脚尖。 白沅沅一愣:“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她连忙弯身搀扶。 柯灵桢却不领会这好意。 “还请姑娘成全。” 白沅沅十分不解:“可是这于你而言实在不公,没必要执着于此。” 这世间红尘的痴恋到底有何魅力,竟能让人放下尊严、身份、人格,甚至是自由,甘愿留在这一角厢房之中,不愿离去。 “这世间又哪有那么多公平呢?就像我一出生便注定了卑下的身份与地位,而玉、有的人一出生却含着金汤匙,一生锦衣玉食、平安顺遂……” “我本不奢求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只满足这一件便已觉此生足矣。” 他跪着,脊背却绷得很直。 他不是一个没骨气的人。 白沅沅:“可是我已经心有所属,甚至有婚约在身。” “我知道的,姑娘。”他柔柔一笑,分外凄美。 白沅沅说不出重话:“我并非你的良人,玉兰既美且香,定然会有旁人珍而重之的欣赏,只是我并非赏花人,你亦不必为此感到难过。” “至于别的……我会着人为你再寻一个新的适合你的去处。” 白沅沅觉得既然已经说开了,那便断得彻底一点。 不然不上不下地吊着,反倒平白给人希望。 柯灵桢的面容似乎一下子失去了颜色,变得灰败起来,他颤声问:“便是只从旁看着,也不行吗?” 一字一句,卑微至极。 可是白沅沅哪敢真的应下来?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想当她的外室。 也亏得柯灵桢这么看得起她,觉得她胆大妄为到足以给夫君悄咪咪地戴上一顶鲜艳的绿帽子。 就说得多去外面走走,若是不来怀州这一趟,她哪里知晓外面的世界对女子竟然已经包容到这种地步了…… “若是真心悦爱一人,又哪里有旁人的事?”白沅沅面容少见的娴静。 她垂眸浅笑:“我知我辜负你一片痴心,姑且容我说一句抱歉。” 柯灵桢摇头,鲜红的戏服衬得他面颊更显憔悴,“姑娘言重了,我不过一介轻贱戏子,哪里值得姑娘这样贵重的身份向我道歉?” “理应是我感到抱歉才对……是我过于愚妄,唐突了姑娘。在姑娘心里,怕是早已把我视为恩将仇报的洪水猛兽了?” 他心生绝望。 早该知道的……一无所有、一文不值的他怎么敢去和玉清公子争?这不是自取其辱吗。而且白姑娘出手搭救于他,且还救了他病重的母亲,让他不至于委身于那等凶残的纨绔之流,他如今却将一切都弄砸了…… “但比起道歉,其实我更想说一声谢谢。”白沅沅娇艳的容颜柔和万分,笑容温暖:“无论是什么身份,情意都是珍贵的,我知你的心思,所以我很感激。” “若是我今日潦草答应了你,那才是真的侮辱了你。” “玉兰很漂亮,你也很好。” “谢谢你这样真诚地喜欢过我。” 她每一句都轻声细语,却又都郑重无比。 终于柯灵桢忍不住呜咽出声。 那一声声积压的痛楚与无能为力的悲哀从喉间滚出,随着哭泣,他的身子也不禁颤抖起来。 “姑娘……我是真的心悦于你。” “求您不要厌弃我。” “我不是贪图所谓荣华……” 我只是喜欢你。 那些在一个个深夜里暗自滋长的情意,不知在何时生根发芽,任由他的理智如何打压也从不曾枯萎。 时至今日,已亭亭如盖矣。 “我相信你。”语气轻柔且坚定。 似母亲温暖的手将摔倒的委屈稚童缓缓托起。 在这样的信任面前,重重跌倒的稚童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渐远。 直传到门外站着的越庭舟的耳朵里。 早在柯灵桢倾情表白,决意当三的时候他就站在那。 咬牙切齿地听着白沅沅准备如何回答。 虽然中途他的心悬了几悬,不过好在最后的结果并未让他失望。 只是白沅沅说她已经心有所属……这让越庭舟颇觉棘手。 若是只有婚约之名,只消解除即可,可若是真心倾慕……越庭舟不自觉眉头紧锁,陷入沉思——该如何让白沅沅喜新厌旧呢? 第101章 有用就行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奇怪,也不认为自己的心思与才被拒绝的柯灵桢有何相似之处。 柯灵桢是卑微乞求、被动接受,他是努力争取、主动出击。 如何一样? 见房内声音渐消,越庭舟转身悄然离开,不留痕迹。 回想起来,越庭舟倒是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一个颇为重要的信息。 “若是真心倾慕,又如何会有旁人的事?”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要玉清做不到,而他做得到…… 越庭舟脊背不自觉挺直了几分,这下是气也顺了,伤口也不觉得疼了。 接下来的几日,越庭舟就躺在床上安心养病,争取早日痊愈,好能和白沅沅一起出门,去参加那个什么游园会。 游园会当日—— “咦,你今日能起身了?”白沅沅有些惊讶地看着越庭舟自如地在地上溜达。 没了人在他耳边唱大戏之后,他这几日休息得很好,不仅伤口愈合得快,就连面色也有了血色,看起来丰神俊朗。 越庭舟眼中浮现浅浅笑意,说:“如今我已大好了。”可以去参加游园会了。 白沅沅:“甚好甚好。” 越庭舟静静地盯着白沅沅,等着她接着往下说,直到发出邀请。 却见白沅沅拿着两根发簪对着镜子纠结不已。 “唉你说这可选哪根好呢?这根白玉的花纹漂亮,这根金的与我妆容衣服更相配……真是好难抉择。” 白沅沅见越庭舟一直看着她,便把手上的两根簪子往上递了递,以为他有什么好的意见。 “你觉得选哪根呢?” 越庭舟仔细观察了下,慎重开口:“金的。” 他觉得白沅沅戴哪个都好看,但下意识把这话咽了下去,认为自己若是这样说,定然会惹得她不开心, 又看她将右手的金簪攥得更紧,便知道她心中已有倾向。 果然他这话合了白沅沅的心意,只见她眉开眼笑道:“有眼光。”比没失忆之前强多了。 白沅沅都能想到这要是没失忆的时候,越庭舟只会淡淡地瞥她一眼,然后与她说“随意”。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她乐呵呵地转头继续对着镜子比划,思考将簪子放在发髻的哪个位置更好。 等了片刻,越庭舟有些沉不住气了:“沅沅表妹是否有话要与我说?” 他立在原地,一副芝兰玉树、谦谦公子的模样,眉眼也含着几分笑意,态度良好。 白沅沅狡黠地弯了弯唇角,回头的时候表情却格外茫然。 “什么话?我不记得有什么事情要说呀。” 越庭舟旁敲侧击:“我伤口已经好了。” 白沅沅不为所动,依旧茫然。 “不仅好了,还可以四处走动。” 越庭舟自觉已经暗示得足够明显了,偏生白沅沅就是不开口! 越庭舟笑意淡了些,又问:“沅沅表妹今日甚是好看,是准备去哪?” 白沅沅简直要了出声了。 失忆了的周庭远没有太子殿下会伪装情绪,时而将心情写在脸上,倒是有几分可爱。 逗够了人之后,白沅沅才恍然大悟道:“今日玉清邀请我去参加游园会,春日怀州繁花似锦,必定花团锦簇、生机勃勃,这游园会游览的观园更是怀州奇景,据说去过的人都流连忘返呢。” 越庭舟仔细聆听,只等着她顺势发出邀请。 谁知她话说到一半,又被旁的东西吸引了注意:“这耳坠又该戴哪一对才好呢?” 越庭舟:“……” 他稳下心绪继续暗示:“想我卧床多日,也未曾到怀州城中仔细地去看一看,只怕辜负了这大好春光啊……” “这翡翠的也甚为漂亮啊。”白沅沅喃喃自语,状似没有听见越庭舟的话语。 越庭舟:“……” 眼见他表情要绷不住了,白沅沅才回头说:“这有很难?表哥若不嫌弃,与我一同前去游园会便是了。” 总算达成目的,越庭舟心中却并未多出许多欢喜,反而有些狐疑地打量着白沅沅。 莫名觉得她是故意如此的。 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阳光被白云所遮,露出些许微弱的光,为蒙蒙烟雨所笼罩。 所幸烟雨不大,而怀州人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天气,是以游园会依旧办得热热闹闹,人潮如织。 “这是谁啊?这样俊俏,之前怎么从未见过?”一个绿衣女子小声询问同伴。 同伴看了一眼后,视线便紧紧追随:“当真俊俏!就是比起玉清公子也丝毫不逊色!” “可惜了……”同伴唉声叹气。 引得绿衣女发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他一直注视那位身着红衣的貌美女子,又是给人递手帕,又是给人整理头发的,”同伴当即断言,“他们俩肯定是一对儿!” “还真是,”绿衣女好不遗憾,“园中这样多的女子,除了那位红衣,他竟从未将其他任何一个纳入眼底,果然好男人都被别人谈了。” 越庭舟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根本就是下意识地围着白沅沅打转,压根没想那么多。 “既然有雨这游园会为何不能改日?你裙衫都有些湿了,可千万别着凉了。”越庭舟眉间皱成一个浅川,面含担忧。 白沅沅不以为然:“我又不是泥捏的,怎么可能风一吹就病倒了。” “倒是你——”白沅沅上下扫视了一圈他,说:“你伤口才好,要是沾了水可就不好了,不如……” 越庭舟半垂眼睑,有些受伤:“你想赶我走。” “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不是担心玉清公子会误会你我二人的关系?没关系,我可以解释。”他满脸的黯然神伤,但又强打起精神地笑笑 白沅沅:“……”分明知道他多半是装的,可还是忍不住会被这茶言茶语迷惑! 可恶! “这园中景致甚美,表哥可以多看看。”白沅沅机智转移话题。 越庭舟直言快语:“不如你好看。” 情话虽土,管用就行。 果然白沅沅脸颊微红,“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话了。” 这一点都不像端方的太子殿下的口吻! 失了忆人就会性情大变到如此程度吗?白沅沅心中存疑。 第102章 好低劣的手段 越庭舟:“这需要学?” 他白玉似的清淡面容上浮现出几分真情实感的疑惑,遥遥看去,更显俊朗风韵。 贵气十足却又少了冷漠疏远。 白沅沅正想说话,却被人从身后狠狠撞了一下。 “哎呀~”一个娇俏女子矫揉做作地惊叫出声,顺势想将手上端着的杯子一同泼出。 白沅沅:好低劣的手段。 娇俏女子不管那么多,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 眼看杯中酒水倾倒而出,白沅沅正想扭身躲开,却被越庭舟箍住了腰身。 白沅沅大惊,怎么还有个卧底在身边? 越庭舟伸出长臂将她圈揽在怀中,略一用力,二人在原地转了半圈,调换了位置。 于是那娇俏女子的水一滴不落地全泼到了越庭舟的身上。 白沅沅心生感动,说:“我自己可以躲开。” 越庭舟抿唇,莫名显得有几分局促,手忙脚乱地松开了手说:“我、我不知道,一时没想那么多……” 春风拂过,却带起一片轻飘的羽毛,柔柔地、轻轻的挠了一下她正在跳动的心脏。 以至于它悄悄漏了一拍。 过于细微的反应让白沅沅没有注意,也没有产生警惕。 “你怎么笨笨的。”白沅沅责怪。 更似娇嗔。 越庭舟心下一动,眉眼更柔和了些,并未反驳。 只是白沅沅与越庭舟还没出言计较,那娇俏女子反倒先出了声,娇怯怯地说:“公子的衣衫湿了,都怪我方才崴了脚,没拿稳酒杯……” 越庭舟拂了拂衣袖,试图掸去水渍,却无济于事。 他回身,温柔之色散尽,周身萦绕着凛冽肃然的冰霜寒意。 “姑娘如今几岁了。”越庭舟毫不客气。 在座众人无不哗然。 这话不能说是简单的不客气了,简直是再明显不过的质问:几岁的人了居然连走路都能崴脚? 娇俏女子也就是方舞灵面色扭曲了一瞬,神色也冷了下来:“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越庭舟讥讽:“意思是,你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 不留情面的样子让旁人无不为此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啊,这位俊俏公子是哪里来的,难道他不知道方舞灵的身份吗?”绿衣女几乎快要不忍直视了。 她的同伴:“他看起来确实眼生,许是从外地来的,不认识方舞灵倒也正常。只是这件事恐怕难以善了。” 绿衣女:“岂止是难以善了?方舞灵背靠方家不说,就连玉清公子也对她另眼相待,这位公子恐怕……” 就算明面上一时半刻不能拿他怎样,但背地里这些世家大族折磨人的手段可多了去了,哪里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能对抗的? 说曹操曹操到。 玉清仍旧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温润之气迎面而来,唇角也挂着温和的笑意。 “发生了何事?舞灵,不得无礼。” 玉清到的时候,方舞灵正开口骂人:“我尊称你一声公子不过是客气客气,你又算是什么东西,来教训我?” 怀州有名望的人家统共就那么几家,她只消看上一眼,便知越庭舟与白沅沅不是什么名门贵族中的人——即便他们看起来气势不凡。 方舞灵看见玉清的身影,更觉得自己的靠山来了,伸手直指越庭舟,开始告状: “我不过是不小心跌了一跤,他便出言讥讽于我!真真是无礼极了!一个大男人,衣衫湿了换一身不就好了?可他却小肚鸡肠地当众挖苦我,正好玉清哥哥你来了,你定然要为我做主!” 这一番话说完,绿衣女与同伴当即对她肃然起敬,这七分真实三分虚构的手法居然应用得如此炉火纯青,看来告状也是一个技术活! “便是如此,你也不可当众失礼,方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还不快向周庭公子道歉。”玉清面色未改。 说出的话却直接默认了方舞灵的所言非虚。 方舞灵仍旧不乐意:“是他心胸狭窄,为什么我还要给他道歉?” 越庭舟终于开口:“玉清公子不必让她向我道歉,毕竟她想泼的人也不是我。” 这和直接明说“此女心肠歹毒,想故意泼别人一身水”没有任何区别。 玉清注意到被越庭舟牢牢护在身后的白沅沅,不过稍作思索便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如何。 他略带歉意地朝白沅沅笑了笑:“小妹顽皮,可有伤到你?” 绿衣女惊讶:“他们都认识?俊俏郎君和那个貌美女子到底是何身份啊?” 同伴松了口气:“还好认识,不然就得吃大亏了。” 白沅沅本来未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毕竟谁都有出错的时候。直到方才越庭舟说方舞灵是故意冲她来的,她才正视此事。 她这人什么都喜欢吃点,就是不喜欢吃亏。 “虽然表哥为我挡了水,但这位姑娘实在厉害,犹叫我难受不已。”白沅沅轻蹙眉头,一副格外不适的模样。 方舞灵急了:“你在信口雌黄什么?我根本就没把你怎么样,你做出这样楚楚可怜的姿态给谁看!” 白沅沅故作无助地往越庭舟身后躲了躲:“姑娘怎么这样凶?我好害怕。” 做戏也没做全套,白沅沅眼中写满了轻松写意,让方舞灵看得一清二楚。 方舞灵不服,非得叫她说个清楚:“你既说我伤了你,那你索性直接说明白,我到底伤了你哪里?” 白沅沅:“姑娘好生勇猛,将我的肩头撞得至今仍觉酸痛,而且……” 她顿了一下。 一时间还能听见园子里此起彼伏的笑声,绿衣女偷偷说:“真有意思,哪有用勇猛来形容姑娘家的哈哈哈,怕不是要把方舞灵气死了。” 方舞灵果然大怒:“我都说了我是不小心跌到了,你干嘛还揪着不放?况且除了撞你那下,我根本就没碰过你,你还而且什么?” 白沅沅摇摇头:“姑娘此言差矣,肩膀只是皮肉之苦,不过小事一桩。” “但姑娘凶神恶煞的态度实在叫我心碎神伤,我从未得罪过姑娘,不知姑娘为何要针对于我?今日姑娘若是不说个明白,我怕是日日难安、夜夜难寐,届时便是玉减香消也是有可能的。” 第103章 兄妹 白沅沅继续说:“毕竟我真的很脆弱,不似姑娘你这般勇猛。” 她话里的揶揄实在是太过明显,也不知惹得谁竟明目张胆地笑出声来。 方舞灵气的脸色涨红:“你这牙尖嘴利的模样哪有半分脆弱的意思?怕不是来碰瓷的?你直说你想要多少银子便是。” 她面露鄙夷,好似他们真的是讹人一样。 越庭舟听得直皱眉,面若寒冰,直直的朝玉清看去:“你便是这样对她的?” 他不愿意当众承认白沅沅与玉清未婚夫妻的身份,故而刻意含糊了说辞。 玉清听明白了,也觉得事有不妥,开口:“舞灵,不可胡闹。你且道个歉,此时就算过去了。” “我不道歉!凭什么让我给两个身份不明的东西道歉?他们如此嘲讽我,理应他们向我道歉才对!”方舞灵一看就是横行霸道惯了,压根不知退让为何物。 玉清似乎有些束手无策,无奈地将目光投向白沅沅:“沅沅,不如……” 他刚开了口,便被一道冷凝的声音打断。 “左一个舞灵,右一个沅沅,玉清公子当真不愧为怀州第一公子,竟比天香楼最厉害的交际花还要受欢迎。” 越庭舟周身气势冷冽,极有压迫感。 惹得旁人不由开始议论。 “这俊俏郎君定然并非池中物,你只看他通身气势,竟隐隐压过了玉清公子,若非极有名望的世家大族,是培养不出来的。”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能长得这样令人心驰神往,怎么会是普通人!” “你就是单纯的花痴……” 玉清温润的眉眼也略凉了几分,说:“无论怎样,这是在下的私事,阁下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指摘在下呢?” 言下之意:你没有任何资格、任何立场来对我的行为指指点点。 越庭舟面不改色:“我既是沅沅的表兄,便不许任何人欺辱她,就算是你也不行。” 方舞灵听到这不乐意了,大声质问:“什么私事?玉清哥哥与这坏女人有什么私事?你难道忘了我姐──” “方舞灵!”玉清喝止,“你现在说话越来越不分场合了!私塾教书都教到狗肚子里了?” 这话说得算是相当严重了,至少在场的众人从未见过温柔的玉清公子发这样大的火,也从未见过有谁这样训斥过方舞灵。 只见方舞灵眼泪围眼圈,“你若是敢忘了她,我不会放过你的!也不会放过她!”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白沅沅,推开玉清,转身跑掉了。 玉清也有些懊悔,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但事已至此,只能过后再安抚方舞灵了。 他对着白沅沅歉意一笑,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勉强,“舞灵言行无状,我代她向你道歉──” “你与她可有血缘?”越庭舟冷不丁说道。 玉清:“……并无。但玉家与方家乃世家交好,我与舞灵也是──” “呵。” 冷笑声不大,嘲讽性极强。 玉清一向和善温润的性子都被惹出了几分火气,“不知周庭公子有何见教?” 越庭舟:“不敢。只是觉得你们兄妹二人情意实在是深厚非常,她一口一个玉清哥哥,我瞧着倒是比亲生兄妹还要亲密几分。” 白沅沅被他这惊人的攻击力惊得瞪大了双眼。 于是她赶忙试图打圆场:“表哥你衣服湿了,不如咱们先移步?”而且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回白沅沅话的时候,越庭舟的表情语调简直是肉眼可见的柔和起来:“那便依表妹所言。” 玉清:“……沅沅说的是。” 这周庭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表哥?分明没有半分身为表哥的自觉! 好在这偌大的园子中有数间厢房,以备不时之需,玉清很快便带领白沅沅与越庭舟到达其中一间。 越庭舟在房内换衣时,玉清正在外面同白沅沅解释: “舞灵她虽然任性了些,但却没什么坏心思的。但她今日这番作为,无论怎么说都是我教妹无方,还请沅沅原谅我和舍妹的过失。” 白沅沅也有自己的考量。 虽然方舞灵看似刁蛮,但她一举一动似乎并不是无的放矢,或许方舞灵方才愤怒离去时所提到的“她”──才是问题的关键。 只是不知“她”又在这个故事里充当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她敛下眼眸中流转的百般思量,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公子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也并未真正介怀此事,只是令妹何故如此呢?” 玉清:“许是听闻了你我定亲之事,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白沅沅更疑惑了,所谓婚约不过是她连同他一起诓骗越庭舟的谎言而已,怎么会闹得人尽皆知? 玉清微露出些羞赧的意味,开口道:“家中父母见我年岁渐长却迟迟不肯娶妻,几番催促之下,我只得将姑娘与我的事情告知,谁料他们一时之间大喜过望,竟闹得方家也知道了……” 这倒也还算合理。 只是……方舞灵看向玉清的眼神清澈纯然,并无男女之情,又如何会在知道玉清的婚事之后,特意来找她的麻烦呢? 此事若是询问起来恐怕太过涉及隐私,白沅沅只得按捺住心中的好奇,说:“若是公子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 玉清温和一笑:“姑娘也是。” 二人之间一阵沉默。 清风徐来,吹散一片洁白的花瓣,飘飘忽忽地在风中打转,像是下了一场花雨。 恰好有一瓣落在了白沅沅的发间,玉清抬手想替她拂去,却不想白沅沅十分迅速地后退一步,问:“怎么了?” 玉清手一顿,温和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解释道:“你发间落了片花,我本想替你拿去。” “多谢公子,可是在这?”白沅沅眉眼弯弯地道了声谢。 然后便试探性地伸手去摸索花瓣落在了哪。 玉清隔空指点了下,这才让白沅沅顺利把花瓣取下。 看着她唇边的笑靥,又思及她方才避之不及的动作,玉清眼神不由晦暗了一瞬。 第104章 被她放弃 看起来她的防备心与戒心,要比他想象中的还强上许多。 恰巧这时越庭舟换好了衣服,推门而出。 “你做什么离她这样近?”越庭舟往白沅沅身边一杵,活像个门神。 玉清脸上温和的笑意莫名多出了几分攻击力,“我与沅沅既是未婚夫妻,离得近些也未尝不可。” 越庭舟一听未婚夫妻就有点应激,周身气压极低,看着玉清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你也说了是未婚。” 白沅沅扯了一下越庭舟的衣袖,“你干嘛总跟玉清过不去呀。” 原本还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战斗的越庭舟几乎瞬间就蔫了下来,让人莫名联想到落了水的小狗。 “我只是、只是……”不希望你和别人在一起。 他有些难堪地扭过了头,根本无法将这话坦然地说出口。 也没有立场和资格去说。 玉清笑了:“周庭公子或许是不太习惯妹妹被抢走的感觉,但周兄许是想岔了,无论有没有我,你都会是沅沅的表兄,这一点是任谁都改变不了的。” 这话表面上在安慰越庭舟,实际上却是狠狠地在他心上扎了一刀。 ——这一点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一字一句,犹如魔咒,回荡在越庭舟的耳边。 “表兄的身份确实牢靠,至少要比未婚夫牢靠不是吗?”越庭舟弯了弯唇,“婚约可以解除,但表兄会一直陪在身边。” 他冷淡中暗藏杀意的眼平静地看向玉清。 玉清毫不气弱地回视。 二人眼神之间进行了一番刀光剑影的友好交涉。 直看的白沅沅头痛。 “如此大好春光,我们却停在这一个角落里岂不辜负?不如玉清带我们一起逛一逛。”白沅沅出言劝阻。 玉清微笑:“所言极是。” “之所以一年办一次游园会,就是因这园中景致分外迷人,尤其是在桃夭院中,满院的桃花好似天边落下的胭脂云。”玉清一面介绍,一面引他们前去桃夭院。 只可惜他们到桃夭院的时候,院内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人多到甚至有些拥挤。 白沅沅感叹:“可见桃夭院果然名不虚传,人竟比花还要多。” 玉清面含笑意,“那是因为据说今日春桃姑娘会出现在此,因着她名字中也有个桃字,所以她格外钟情桃花,是以不少人都在此等待。” 越庭舟冷不丁开口:“你来此是来看花的还是看人的?” 玉清的笑意忽地一僵,“周庭公子说笑了。” “我向来不喜与人说笑。”越庭舟淡淡道。 玉清:“……” 他忍不住看了眼白沅沅,不明白她是怎么忍下越庭舟在身边的。 怎料他才一分神,便出了事。 许是因为乱花渐欲迷人眼,所以今日跌倒的人竟格外多。 这不自方舞灵之后,又多了一个连翘不胜娇弱的跌了一跤,甚至还很有技巧地往玉清的方向挪了挪,确保自己能够精准砸到玉清的怀里。 玉清下意识地扶住了连翘。 “多谢公子。”连翘站稳后盈盈一拜,端的是一派弱柳扶风之姿。 越庭舟瞬间想到了白沅沅先前与柯灵桢的对话,面不改色地补刀:“玉清公子不仅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还有这样英雄救美、乐善好施的心思,属实令人敬佩。不像我,我就没有那样博爱的胸襟,若非是沅沅,我是看也不看一眼的。” 玉清:“……”他能听得见! “姑娘客气,不必多礼。”玉清动作都开始僵了。 连翘不明白眼前是怎么个局势,但她一眼看过去就觉得那貌美女子定然与她身边的玄衣男子是一对。 那她的目标就更清晰坚定了! “那怎么行?若非公子出手相助,小女说不定就要在众人面前出大丑了。公子若是不嫌弃,不若小女请公子吃个便饭如何?”连翘饱含期待地盯着玉清。 等待一个肯定的回答。 毕竟玉清公子可是出了名的温柔,想必是不会拒绝这么正当的理由的? 此话一出,玉清瞬间察觉到背后附着的针扎一般锐利的眼神。 无需回头玉清也知道必定是越庭舟! 面对连翘,玉清礼貌温和地笑笑,婉言拒绝:“不过是小事一桩,哪里值得这样郑重的感谢?姑娘切勿将此事放在心上,举手之劳罢了。” 玉清自觉拒绝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偏生连翘像是听不出来一般,连连摇头,“这哪里使得!于公子而言是举手之劳,但于我而言却是极为重要的恩情,若是公子不同意,这不是存心叫我于心难安吗?” 这话不仅把自己架了起来,还把玉清一同架了起来,甚至还把下楼的台阶一起拆了个干净。 搞得玉清进退两难。 玉清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白沅沅,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好像只要她说不去,他便不去一般。 越庭舟:“你看她做什么?” 这么大的人了,这点事都解决不了?越庭舟心中暗嗤。 白沅沅站在原地,有些明白玉清是什么想法。 毫无疑问玉清是温柔的。 只是他太温柔了,对谁都温柔,对谁都无法拒绝。 遇到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拒绝一个娇弱女子的“报恩”?那岂不是拂了她的面子,以后她必然会被别人指指点点的。 可是玉清与她的婚约之事已经逐渐为人所知,若是不由她开口同意,那么他此时欣然赴约,便是落了她的面子。 或许他是真的不想应那女子的邀,也或许只是借她当个托词,但这与白沅沅无关。 她不再去猜测玉清究竟是何想法,只说:“既是姑娘一片盛情,玉清何不同意了去?” 这坏人总不该由她来当。 玉清有些疑惑,似是不明白为什么白沅沅没有拒绝。 毕竟他们现在可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未婚夫应邀去和别的女人吃饭,这但分是个女人估计都应该无法忍受。 只是玉清不知道的是,当他在连翘与白沅沅之间开始做选择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白沅沅放弃了。 第105章 危机四伏 生而在世,能够找到真心实意悦爱自己的一心人着实困难,但白沅沅有足够多的耐心等待。 她自出生之日起便伴着无尽的鲜花、财富、权势,以及很多很多的爱,所以她自然能够分辨出那些肤浅的、幼稚的、浮于表面的“喜欢”,也很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对于玉清格外主动地靠近,她或许暂时还分析不出背后的真实原因,但她始终保持着清醒。 只有越庭舟…… 而那边的连翘见有人声援自己,不由快乐地继续开口:“望江楼新上了一道菜品,公子可愿与我一同去品尝?” 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发了玉清敏感的心,他蓦地冷下了脸色,“我看姑娘这一跤跌得不轻,不如先仔细去瞧瞧。” 哪怕是面对白沅沅出乎意料的回答都未改变的温润笑意,在此刻却消失殆尽。 那副冷凝的样子看得连翘也觉出不对味了。 她呐呐出声:“公子这是怎么了?”不是说那人当时便是这么说的吗?怎么换到她身上就不好使了? 连翘心中腹诽,面上仍旧是一副茫然模样。 玉清笑了,眼中却暗含冷光,“我怎么了姑娘自是一清二楚,又何必多问呢?” “沅沅,我看桃夭院的风光也不过如此,不如再去别的地方看看?”玉清侧头,不再去看连翘。 哪怕周围的议论声四起,也丝毫未改变他的态度。 “天,我第一次看见玉清公子面色差成这样,他这是怎么了?感觉那个姑娘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 有知道内情的,此时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谁叫那姑娘偏生提了望江楼呢。” “这与望江楼又有什么关系?”不就是一个普通的酒楼吗? “你年纪小,不知道当年玉家与方家险些结了亲……” “什么?玉清公子和方家二小姐方舞灵吗?那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怀州谁人不知方家二小姐刁蛮的名声。 倒是方家大小姐,实乃大家闺秀的典范,只可惜…… “方家又不是只有二小姐一个女儿。”知晓内情的人暗示性地说道。 “可那大小姐不是早就去世了吗?”他直言快语,甚至连声音都不禁放大了几分。 白沅沅耳朵动了动,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桃夭院人委实太过多了些,还是依你所言,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连翘见计划失败,不由怔怔地摸了摸脸,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不是挺像的吗?” “长相相似确实有几分优势,但太像了反而成了最大的劣势。”方舞灵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莫名显得有些冷酷的声音在连翘耳边响起。 这可把连翘吓了一大跳,回过头时就见到方舞灵那张布满森寒的俏脸,“二、二小姐……” “抱歉,我方才有些失态了,有没有吓到你?”玉清自知不妥,但温润的脸上并无懊悔。 白沅沅微笑:“这还不至于吓到我。” 她不过简短地回复了一句,便转移话题:“不愧是游园会的园子,竟然逛了这么久还没逛完,我们现在去哪逛呢?” 玉清也明智地不再提起方才的事情:“园中除了桃花远近闻名,便是梨树开得最为热闹了,不妨前去一观。” “草长莺飞四野,月白风清梨花。”玉清温和一笑,“沅沅定然会喜欢的。” 越庭舟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正好挡住了玉清向白沅沅投去的视线,凉凉道:“梨花太清、花期又短,她才不喜欢。” 玉清也不知为什么,突然犯了拧,和他争论起来,“她会喜欢的。” “不喜欢。” “会喜欢!” 白沅沅:“……”好幼稚,好想逃。 她的脚步不过才略微顿了一下,甚至还没来得及后撤,视线便紧紧粘在了前方的某一处,不觉出声道:“好美……” “什么?!”越庭舟当即警惕起来。 玉清却条件反射地说:“我就说她喜欢。” 说完他才循着白沅沅的视线看去。 一树树的梨花开在枝头,如霞似雪。小小的素白花朵微微摇曳,洁净、无邪,簇拥着淡黄色的花蕊,怯怯楚楚,不胜娇羞。 而比那满树的梨花更吸引人注意的,却是花下站着的美人。 美人身着素衣,装饰也格外素净,只是端庄地立于树下静静赏花,便足以让人移不开眼。 玉清几息后收回了自己欣赏的目光,对白沅沅解释道:“这便是我先前说的春桃姑娘了,只是没想到她竟没去桃夭院。” 反而来了梨院。 许是因为大家得知了春桃姑娘会去桃夭院的消息,所以都一股脑地往桃夭院挤过去了,而梨院却没什么人踏足。 春桃也就没被人发现、围观。 白沅沅跃跃欲试:“要不、我们上去打个招呼?” 玉清沉默片刻,“如果你想的话。” 话音未落,白沅沅便朝着春桃的方向走过去了。 “春桃姑娘?”白沅沅自来熟地凑了过去,“怎么一个人在这赏花?” 春桃抬起头,果真面若桃花,生生衬得身后的满树梨花都失了颜色,她轻蹙眉头,疑惑道:“姑娘你是?” 音色清泠泠如山间清泉咽石。 “我叫白沅沅,也是才搬来的怀州,春桃姑娘不认识我实属正常。”白沅沅笑眯眯。 因着对于美的欣赏与喜爱,白沅沅的视线硬是半分也不肯从春桃的脸上离开。 直看的春桃都有些脸热。 “姑、姑娘怎么一直盯着我看?可是我脸上有何不妥?”春桃手指动了动,却并未做出抚脸这样不太合规矩的动作。 白沅沅赞叹:“春桃姑娘生得格外好看,人比花娇,我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春桃哪里接受过这样直白的赞美,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春桃姑娘不要介意,沅沅向来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玉清面上带着无奈的笑意,缓步走了过来,拯救春桃于尴尬的处境之中。 越庭舟完全笑不出来。 前几日是柯灵桢那个清俊戏子,今日又换成了个貌美姑娘,他只觉得危机四伏。 第106章 上汤娃娃菜 处处都是他的敌人! 越庭舟绷着一张脸站在白沅沅身侧,反倒引起了春桃的注意。 她暗暗观察了下越庭舟,只觉这人有种浑然天成的矜贵,哪怕只是那么随意地站着,也如雪后松竹子般引人注目。 在众人都未发现之前,她又悄悄将视线收了回来,向玉清点了点头,算是见礼,“玉清公子。” “姑娘说话与旁人的方式不太相似,不过也十分有趣。”她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晃得白沅沅挪不开眼。 越庭舟:“……” 他假装不经意地侧了下身子,十分“巧妙”地将白沅沅的视线隔绝了个彻底。 白沅沅不满,以前不让看也就算了,现在什么身份还不让她看! 而且,男人不让看也就算了,怎么连女人的醋也吃? “这位公子是?” 越庭舟的动作引起了春桃的注意,不由出言询问。 在场也就玉清与春桃算是旧识,自然就由玉清开口解释:“这位是周庭公子,是沅沅的表兄。” 春桃有些犹豫地出声:“沅沅姑娘,可是你的……” 玉清含笑点头:“正是,她便是我的未婚妻。” 看着越庭舟俊美若神只的面庞,春桃莫名地松了口气,“这样啊……小女见过周庭公子。” 她矜持地行了个礼。 越庭舟淡淡地点了个头,语调平静:“春桃姑娘。” 那双似古井般幽深无波的眼神仍旧平静如常,不由让春桃有些泄气。 她知道自己是美丽的,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都会明里暗里地夸赞她,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好不容易有些心动的男子,竟对她的外貌视若无睹…… 春桃有些泄气。 “我已出来多时,便不在此多留了,各位慢慢欣赏。”春桃见眼前都不是自己相熟的,便想找个借口离开。 白沅沅有些不舍的:“春桃姑娘这就要走了?现在正是午时,姑娘想必也饿了,不如咱们一起用了午饭再走?” 春桃本想婉言拒绝,可是目光一错,触及到那挺拔高大的身姿后,竟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于是一行人移步去了附近的酒楼。 一路上白沅沅算是摸清楚了春桃的性子。 春桃就是看着比较清冷,实际上是一个有点慢热,话有点少的姑娘。 有时候一句突如其来的赞美便会使她悄悄红了脸颊。 两个姑娘在前面走,越庭舟与玉清就缀在后面。 就在白沅沅又一次将春桃逗得面飞红霞,不知所措的时候,玉清笑问越庭舟:“她一直都这么活泼吗?” 越庭舟一脸冷淡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是?”玉清疑惑。 越庭舟:“不记得了。” 玉清:“……不想说可以直说。” 越庭舟赞同道:“确实不是很想说。” 别说他现在不知道,就算是记起来了,玉清也别想从他嘴里了解分毫。 玉清一噎。 待他准备好再次开口的时候,却见前方的白沅沅与春桃回过了头,正看着他们。 玉清只得把话咽回去,问:“怎么了?” “春桃姐姐说望江楼的鲈鱼最为鲜美,只是离得稍远了些。咱们可不可以……”白沅沅十分期待。 这次玉清的情绪控制得极好,不仅没恼,还笑着点了点头同意了。 见此情景,春桃心中若有所思。 看来,白沅沅在玉清的心目中地步并不一般…… “姐姐在想什么?”白沅沅伸手,颇为亲昵地挽住了春桃的手。 春桃也未察觉有什么不妥,浅笑着回:“只是觉得玉清公子对你很上心,这很好。” 白沅沅但笑不语。 只是去望江楼吃个饭便算得上对她上心了吗? 这也太轻易了些。 恐怕他对那个让他忌讳来望江楼的人,才是真正的上心。 “客官几位?”小二弓身迎了上来。 “四位,包间。” 小二热情道:“好嘞,四位客官楼上请,天字三号——” 天字三号在五楼,白沅沅望着窗外美景如画,才觉得这楼没白爬。 “从这还可以看见游园会的园子,”白沅沅让春桃也过来看,指着那片粉红的桃林笑道,“这人山人海的都是慕姐姐美名前来的,可惜他们今日只能扑空了。” 春桃:“你又打趣我!” 说完她还颇有些不自然地朝越庭舟看了一眼。 这时白沅沅已经继续趴在窗口看风景,没注意她。 而越庭舟一直注视着白沅沅,也没察觉春桃的视线。 或者说感觉到了,但并不在意。 倒是玉清格外敏锐,发现了春桃含羞带怯的目光。 越庭舟的人品姑且不论,这外貌确实足以让一个不谙世事的闺阁少女沦陷。 况且春桃貌美,或许能成就一段良缘也说不定呢。 不多时小二敲开了门,“各位客官想来点什么?今儿的鲈鱼最适合清蒸,那叫一个鲜,诸位要来一条吗?” “来一条清蒸鲈鱼,再来一份清炖蟹粉狮子头、鸡汤煮千丝。”白沅沅想也不想直接点了这三个。 点完了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此时若是再换又显得有些矫情,索性就忍下了。 反正这些菜她也吃的。 越庭舟似有所感地朝白沅沅看去。 却见白沅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菜单轮了一圈,到了越庭舟的手里,他也没翻开菜单,下意识地说:“凤尾虾和上汤娃娃菜。” 小二有些犯难:“凤尾虾倒是有,只是这上汤娃娃菜是何物?我们酒楼未曾有过这道菜。” 可越庭舟也只是本能地说出了这两个菜名,并不记得上汤娃娃菜是怎么个做法。 他忍不住朝白沅沅看去。 却看见她面露惊异,似是讶异于他所说的话。 “既如此,上汤娃娃菜便不必了,换成红枣雪蛤汤。”白沅沅开口道。 她原本心下一惊,以为越庭舟这么说是想起了什么,怎料一抬眼看他,仍旧是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看来只是下意识…… 可就是下意识才不对劲! 白沅沅皱眉苦思,要知道越庭舟一向对她冷淡至极,哪里会关注她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 可他方才开口就是两道她最喜欢的菜。 难道是…… 第107章 怎么可能 难道是他其实一直苦苦暗恋于她,但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将其宣之于口,只得将这样隐秘的爱恋一直压抑在心底,现在失忆了他热烈的情感才得见天日? 噗哈哈── 白沅沅没忍住,乐得眉眼弯弯。 怎么可能。 就连市面上最狗血的话本都不这么写了,现实中哪里会有人这样呢? 或许越庭舟就是馋了。 白沅沅这样想道。 玉清与春桃却不明白他们二人这番眉来眼去是在打什么哑谜。 “上汤娃娃菜?这名字听着倒也新鲜,只是似乎不是我们怀州的菜系。”玉清温声询问。 可惜越庭舟注定无法给出回答,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怪异,为什么将这两样菜脱口而出,像是熟稔于心,铭记过千万遍一般。 最后还是白沅沅开口:“这算是北方菜色,南方不常见也是正常,表哥乃是京城人,他或许是想念家乡菜了也说不定。” 莫说是他,就连白沅沅自己也有点想了。 唉,当时跑得匆忙,没能把李叔──也就是白家的大厨带来。 他那手菜做的,真是绝了。 只可惜现在越庭舟已然知晓了她还活着,就算她再想逃跑也过不得这样潇洒的日子了。 她顿觉郁闷,怏怏地夹了个凤尾虾。 唉,到时候恐怕也再难吃到这样好吃的凤尾虾了。 春桃突然开口:“白姑娘家的表兄妹关系真好,我瞧着倒胜似亲兄妹一般。” 白沅沅将一筷子菜咽下后才说:“确实,表哥很照顾我的,跟亲哥哥似的。” 越庭舟伸手,很自然地给她添了一些菜:“多吃饭。” 少说话。 说得净是他不爱听的。 “真好。”春桃露出羡慕的神色,“我家中只有姐妹二人。” 白沅沅有点惊讶,“怎会?” 像他们这样的世家,若是子嗣稀薄会被族老们教训的。 玉清帮忙解释:“春桃姑娘的父母感情甚笃,尤其是春伯父数年如一日的宠妻,这在整个怀州城都是出了名的。为了让春夫人免受分娩之苦,春伯父决计只要春桃她们姐妹二人。” 虽然听起来很感人,但总觉得不太现实。 万一顶不住压力,让妾室生孩子了呢? 许是看出了白沅沅的疑惑,玉清又补充道:“春伯父曾许诺,只得春夫人一人足矣,绝不纳妾。” “竟还有这等佳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白沅沅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谁家同她父母一般,只愿守着一个人过日子的。 她还以为像他爹这样的好男人如今都绝了种了,未曾想无独有偶,还有这样的沧海遗珠。 倒叫白沅沅平白生出了几分信心──她必然也能找到这样的人! 白沅沅一副心向往之的表情引起了越庭舟和玉清的注意。 玉清温和开口:“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亦是玉家家训。” 越庭舟反唇相讥:“这有何难。”也足以成为家训? 闻言,春桃暗中观察的双眼忍不住明亮了几分。 白沅沅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夸下海口的二人,清醒道:“一时简单,一世却难。” 不知为何,越庭舟总觉得她这话似意有所指,他想要开口辩解,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只沉默着,就连周身的气压都莫名低了下来。 白沅沅不为所动。 在她看来,越庭舟与玉清都并非良人。 玉清既能因着一次见面,便对她热络非常,那么也能待别人这样。况且从今日的游园会也可得知,玉清怕是还隐藏着一些事情,恐有大雷,绝非良配。 只是谎言一旦开始,便不好停下……她定然要改了这随口胡说的坏毛病! 至于越庭舟,白沅沅进食的速度都缓慢了些,他虽然身份尊贵,长相俊美,智勇双全……但是他心思深沉,倒让她捉摸不透。 说他喜欢慕柔,他偏偏费尽心机、历经险阻,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来找她,哪怕失了忆,也能下意识地说出自己喜欢吃的菜。可若说他喜欢自己……那慕柔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不喜欢同别人去争抢,东西如此,人也如此。 倘若他是想坐享齐人之福,那他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而若是他是在她们二人之间徘徊,这样的男人又有什么珍惜的必要呢? 白沅沅摇摇头,唉,两个男人都长得人模狗样的,竟没一个可取的。 也不知她的金玉良缘到底在何方。 越庭舟见她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心口闷闷地给她布菜。 一言不发。 许是夫妻做久了,白沅沅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而且他夹的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便欣然接受了。 倒是玉清渐渐觉出不对味了。 大半盘的凤尾虾都到了白沅沅的碟子里,而越庭舟自己吃得最多的却是鲈鱼、狮子头——那分明是白沅沅点的。 二人竟俱是下意识地点了对方喜欢的食物。 这是何等的亲密? 玉清呼吸一滞,陷入了沉思。 春桃却并未发觉其中奥秘,反而对越庭舟越发满意起来,犹豫了一下,开口打探:“周公子既是京城人,如何会来怀州?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别是办完事就回去了,反倒叫春桃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番少女心事落空。 白沅沅有些明白过来,顺着春桃的目光一同看向了越庭舟,等着他的回答。 “大约是寻人。”越庭舟有些冷淡的回答。 “寻人?” “大约?” 白沅沅与春桃一同疑惑出声。 一个心想,什么寻人?他到底是不是记起了什么?另一个却想,大约是什么意思?难道连自己为什么来怀州都不记得吗? 越庭舟缓缓开口解释:“我初到怀州之时,不小心受了伤,磕了脑袋,有一些事情便记不清了。” “只是沅沅表妹说,我是来寻亲的。” 白沅沅这才舒了口气。 春桃去看白沅沅。 白沅沅硬着头皮解释:“表哥家道中落,所以来怀州投奔我来了。” 她看出了春桃的心意,只得委婉地告诉她越庭舟并非良配,这可是一个家道中落的人! 结果春桃的眼神竟又明亮了几分。 第108章 心跳漏了一拍 白沅沅:“……?” 现在又时兴大家小姐瞧上落魄书生这样的戏码了吗?她以为这种剧情早就被淘汰了。 玉清面上温和的笑意不觉扩大了几分:“周庭表哥如此一表人才,遭此横祸倒是可惜。不过如此一来,表哥便要在怀州长留了?” “既是来寻亲,定然是表妹在哪,我便在哪。”越庭舟颇为谨慎地回答。 玉清朗笑出声:“如此说来,周庭表哥倒是很符合春府招婿的要求。” “招婿?”白沅沅一愣。 玉清:“春家只有姐妹二人,自然只能招婿。前些日子春伯父还同我提及过此事,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正式招婿了。” 白沅沅:“……”倒是她弄巧成拙了。 她本想着越庭舟既是太子,恢复了记忆之后早晚都是要回京城的,没必要霍霍春桃这样的好姑娘,所以特意说的他既无权势,也没记忆。 除了一张俊美的面容简直无丝毫可取之处。 怎料春桃是要招婿的…… 眼下越庭舟的条件恐怕是完美符合了人家的招婿标准——人俊没钱好拿捏。 越庭舟皱眉,回答得相当果断:“我已心有所属,玉清公子不必多言。” 春桃的失望简直溢于言表。 没想到好不容易看上一个能入得了眼的,竟然还有主了。 他说完还十分自然地为白沅沅盛了碗汤,摆到了她的右手边,方便她拿。 丝毫未觉自己方才拒绝了一个多么大的诱惑——虽是招婿,但家中只有姐妹二人,日后财产必然会落入新婿的手中,春家好歹也是怀州的名门贵族,所具的财富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 更别提春桃姑娘还是怀州有名的美人了。 若不是春家准备招婿,恐怕春家的门槛早就被前来说亲的媒人踩烂了。 美人、权势、财富,就这样被越庭舟眼也不眨地拒绝掉了。 白沅沅却是一怔。 他所说的心有所属,该不会就是她? 毕竟自他失忆以来,统共也没接触过几个人。 自招婿一事提议被拒之后,饭桌上的气氛便悄然沉闷了下来,桌上四个人都各怀心思地沉默吃饭,再无人开口。 饭后四人分开,玉清本想送一送白沅沅,却被拒绝了。 “这青天白日的,而且有表哥在旁,有什么好送的?倒是春桃姑娘一个人,你且先送春桃姑娘。” 白沅沅说完便同越庭舟一起离开了。 留下玉清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白沅沅与越庭舟的背影,不知他想到了些什么,眸色忽地晦暗了一瞬,随即转头,温和笑道:“春桃姑娘,便由在下来送你回府了。” 春风习习,暖阳和煦,街边绿意盎然,处处生机勃勃。 可这一切新鲜、生动的景象却都落不到越庭舟的眼底,他只愿将那一人的身影纳入视线范围。 “说你笨你还真是越发呆了,在看什么呢?这样出神。”白沅沅伸手在越庭舟眼前晃了晃。 越庭舟敛下自己的心思,抬眼随便看了看四周,却被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吸引了注意。 “那是何物?”越庭舟脑海中有一些零碎的画面闪过,却始终拼凑不成完整的记忆。 可是那红彤彤的果实却让他莫名感到熟悉。 白沅沅决计故技重施,偷笑了一瞬后正色道:“那是糖葫芦呀,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买来一串给你尝尝。” 到了小贩面前,白沅沅小声交代:“我要一串最酸的!” 说完她掏出了一块银子。 小贩立马眉开眼笑,也不管为什么她会提出这样奇怪的要求,说:“瞧好您,不酸不要钱!” 很快白沅沅心满意足地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糖葫芦。 她倒要看看,失了忆的越庭舟是什么反应! “快尝尝看!老板说不甜不要钱~”白沅沅将糖葫芦塞到了越庭舟手里,期待地看着他。 越庭舟看出她在偷偷动什么坏心思,但又觉得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样子也很可爱。 于是他顺从地接过糖葫芦,在她满是期待的目光中咬下了一颗果实。 酸涩的口感完全不符合其饱满红艳的外观,酸得人半晌胃里还在冒酸水,口腔中也一直留存着那股涩意,即便有一层糖衣,也完全中和不了这令人牙倒的味道。 反而甜的甜,酸的酸,一言难尽。 原来这便是她的小心思。 明明是被捉弄的一方,可他却不自觉地弯了一下唇角,周身的冷漠之意顿消,反而如春风般和顺。 白沅沅警惕,觉得他又想要坑自己也来尝一尝。 “这糖葫芦好吃吗?”白沅沅试探性地询问。 越庭舟点头。 他一时间被酸得张不开嘴。 白沅沅见他咽下之后也没什么表示,反而打算继续去吃,再次开口:“既然好吃,你不打算给我尝尝吗?” 越庭舟只想想便罢了,又哪里舍得真的捉弄回去。 他摇摇头,表示拒绝。 “这是你买给我的。” 显而易见地拒绝分享。 但白沅沅天生叛逆,越是不让她尝,她偏是想尝。 “你可是我兄长!哥哥得让着妹妹,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孔融三岁就会让梨了。”白沅沅引经据典。 越庭舟:“……不给。” 梨子好歹还清甜可口,他想不明白这样的一串山楂有什么好让的。 “这既是你给我的,便是你的一片心意,又哪里有把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的道理?”越庭舟据理力争,分毫不让。 白沅沅不乐意道:“你好小气!” 她用充满控诉的目光静静盯着他,直看得他举手投降。 “好好好,给你吃便是。”越庭舟好心提醒:“咬小口一点,不喜欢就吐出来。” 白沅沅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 事实证明,好奇害死猫,同样也会害死她。 她含着那块百般滋味糅合在一起的山楂,不敢咽也不好意思吐——毕竟这是她强烈要求吃的。 越庭舟早有预料地伸出手。 “吐。” 他俊朗的面容染上真切的关切与焦急,手上竟连个帕子都无,是想直接让她吐在他手心里。 许是阳光正好,亦许是春色太盛。 莫名地,白沅沅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109章 姻缘佛 他稳稳地将她吐出的小半块山楂果实接住,面上亦未流露丝毫异色。 就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白沅沅本想将这串糖葫芦丢掉,却被越庭舟拦住:“这已经是我的东西了,你怎么能擅自处理。” “可是这味道着实令人难以下咽,你留着它又有什么用处?”白沅沅不解。 越庭舟理所当然道:“可这是你给我的,又怎能丢掉?” 白沅沅问:“那你打算?” “自然是吃掉了。”越庭舟甚至还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回视她,像是在反问“不然呢”。 “可它明明酸涩难吃。” “我不觉得。” “为什么”三个字在白沅沅嘴边打了几个转,终又咽了回去。 直至这时她才隐约意识到,失忆了的周庭表兄与高高在上的太子越庭舟反差过大,竟如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一般。 “怀州有个慈宁寺,甚是灵验,如今天色尚早……表哥可愿意去逛上一逛?”白沅沅匆忙地撇开了目光,胡乱找了个话题。 越庭舟面上漾开淡淡的笑意,透着柔柔的暖意,却又有一些莫名的古怪。 “既然灵验,那便去看一看。” 白沅沅说不上来,只是觉得那笑意有些眼熟。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还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只得把目光收回。 “表哥也有想要完成的心愿?”白沅沅记得太子越庭舟是从来不信这些的。 就连她送给他的护身符──虽然只是她顺手而为,但也只有当日出现在了他的身上,此后便再没见过了。 如今想来,应该是早就丢了。 越庭舟语气平静,却又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说道:“人生在世,自然皆有所求,有所欲,亦有所不得。” 白沅沅逃避得不去问他的所求、所欲与所不得是什么。 不知是在害怕些什么。 越庭舟也没有继续。 二人沉默地走着,气氛却并不尴尬,也不沉闷,反而让白沅沅越发躁动脸热。 就在这样的无言中,古佛寺中悠扬、厚重的钟声响起。 二人已至慈宁寺。 今日春光明媚,正是踏春游玩的大好时节,世家公子小姐办了游园会,普通百姓也外出郊游。 而慈宁寺显然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去处。 “好多人啊……”白沅沅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密密麻麻,看得她头皮发紧,望而生畏。 越庭舟也皱眉了一瞬,但莫名觉得受到什么感召一般,出言劝道:“来都来了……” 这个理由果然很有说服力。 白沅沅一下就坚定了原本已经动摇的信念。 “既然人这么多,那它一定真的很灵!我们走!”白沅沅复又活力四射,中气十足。 她在前面努力走着,越庭舟只得在她身后一侧护着她,别让别人磕碰了她。 也说不出是诚心还是不诚心,白沅沅硬是拉着越庭舟将入目的诸佛都拜了一遍。 走到姻缘佛面前时,白沅沅才合十双手、闭上眼睛,脑海中莫名跳出了一个想法:佛祖保佑,若是能让越庭舟多失忆一阵就好了。 这想法在脑子里绕了一圈,又悄悄溜走,却把白沅沅吓得不轻。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对着姻缘佛想起了越庭舟。 “阿弥陀佛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佛祖您全当方才什么也没听到,我再重新许一个!” 说完她又虔诚地去想:我现在什么都好,样样不缺,只少一个一心待我的俊俏郎君,佛祖若是慈悲,便赐我一个一心一意的夫君! 模样嘛── 身形要高大挺拔,眼睛要狭长锐利,鼻子要高挺精致,嘴唇要薄削且略带血色…… 按照描述,白沅沅眼前浮现的却是越庭舟那张出尘绝艳的脸。 她颇为愤怒地睁开眼。 不拜了! 拜来拜去都是越庭舟。 她气闷地瞪了身侧的越庭舟一眼。 却注意到他双目紧闭,双掌合十立于身前,眉目清冷又虔诚无比。 像是真心实意地在像佛祖祈求。 是在祈求什么呢? 会和她有关吗? 白沅沅忍不住胡思乱想。 片刻后越庭舟睁开眼睛,眼神清明又淡漠,似乎任何人的身影都不值得映入他的眼底。 可随即他偏头看她,眼眸中是如海域般广阔深沉的情愫。 下一秒就能将人溺死在这片深海之中。 越庭舟起身,先将她从蒲团上扶起,一面向外走着,一面问:“许了什么愿?” 一提起这个白沅沅便忍不住去看他的脸。 他目光下敛,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扫下来,眉梢带笑,不似寻常时的冷淡疏离,反倒显得清隽动人。 剑眉星目、如松如竹。 也怪不得她会偷偷想起他。 但这话白沅沅肯定是不能说出口的,“女儿家的心事你怎好直接询问?况且求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我可不能告诉你。” 越庭舟眸光深沉,似有光影交错斑驳,分辨不出其中的意味。 这样遮掩不愿言明,又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是为了那有颇多疑点的玉清……总归不会是他。 他胸口蓦地一痛,莫名有些熟悉的疼痛感自胸腔蔓延开来,以至于他如饥似渴地贪婪盯着她的侧脸。 以此来平复情绪的躁动。 白沅沅有些奇怪,但忍了一会儿,矜持得没有出声。 可是越庭舟迟迟未移开视线,反而更加灼热。 白沅沅清了清嗓子,开口:“拜完姻缘佛之后,你干嘛一直盯着我?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哼哼,肯定是想告诉她,他方才许了什么愿。 其实她也不是很想听,但是看在他这样真心实意的份上,那她也可以委屈一下自己,勉为其难地听一听。 白沅沅悄悄竖起耳朵。 “没有,只是觉得春色宜人……故而多看了看。”越庭舟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现在还不是坦言自己心思的时刻,还须得忍一忍。 不然只会把心上之人推得越来越远。 白沅沅:“……”是当她瞎吗?他的眼珠子方才都快粘她身上了,还说看什么春色!简直比她还能胡言乱语! “我见表哥方才分外虔诚,可是有了爱慕之人?”白沅沅索性直接问了出口。 第110章 平安符 “有。”越庭舟答。 白沅沅立刻追问:“是谁?” 见越庭舟平静的眼神淡淡地朝她看来,她又找补道:“哎呀表哥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同我这种闺阁女儿自是不同,这样的心事偶尔说一说也无妨的。” 在白沅沅暗含期盼的目光中,越庭舟冷静地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我不是你最疼爱的表妹了吗?”白沅沅的话里是难掩的失望。 越庭舟缓缓开口:“你说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封建迷信!白沅沅险些将这四个字直接说出口,但考虑到他们还在佛寺之中,又把话咽了回去。 然而这下白沅沅连表情都能看出其失落之意了。 可越庭舟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 在人潮中,他们缓步前行。 越庭舟的视线却突然被一处小摊吸引了去。 “你在看什么?”白沅沅下意识循着视线看去,可是寺院里人头攒动,她被淹没于人海之中,什么也看不到。 越庭舟:“那有一处小摊,似乎是在卖平安符之类的东西。” “那没什么用,不过是骗人银钱的东西,不如咱们还是快些下山。”白沅沅实在有些遭不住这么多人了。 越庭舟抿唇,没有作声,任由白沅沅拉住他的衣袖。 虽然白沅沅走他也跟着,但总之怎么看怎么不情愿,像是闹脾气的孩童一般,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诉求。 白沅沅:“……就这么想要?” 越庭舟罕见的有些羞赧,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无法抗拒内心的渴求,于是在沉默中点了点头。 他总觉得自己从前仿佛也有一个这样的平安符。 ──那是他最重要的人送给他的。 白沅沅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越庭舟这一个小小的平安符有这么强烈的想法,但左右又不费什么事儿,买一个便买一个。 只是当她走到摊前的时候,她不禁回头询问:“隔着这么多人,你是怎么看到这卖平安符的?” 且不说方才距离不近,就是这小摊面前也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他到底是怎么看见了? 白沅沅真觉得邪了门了。 越庭舟不解:“这有什么困难的吗?”难道不是稍微低个头就看见了吗? 虽然他这样想,但他非常聪明地没有把后半句说出来。 白沅沅抬头看了看,也有些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二人这样明显的身高差,她竟然给忘了! 又是一阵人挤人,好不容易才轮到了白沅沅。 越庭舟站在摊前,几乎是一眼就相中了那个白底红字的平安符。 虽然不是很理解越庭舟的审美,但白沅沅也只能表示尊重,顺从地给他买下了那一枚──在她看来有点丑的那一枚。 不知为什么,越庭舟将那枚粗糙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丑陋的平安符握在手里时,心中情莫名生出了几分失而复得的激动。 二人到了山脚下,拥挤的感觉才稍微消散了些。 越庭舟便是在这时低声开口,“这枚平安符既然是表妹为我买的,不知表妹是否可以再将它替我系上?” 白沅沅没有多想便直接同意了。 直到她低头将平安符往他的腰间系的时候,她才惊觉这画面竟然该死的熟悉。 同时也察觉到这个丑得离奇的平安符看起来也似曾相识。 这不就是她当时在京城寺庙中随手买来敷衍越庭舟的那一个吗!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吗?”白沅沅简直不敢相信。 他这个失忆的人看起来比她这个没失忆的记性还要好。 越庭舟皱眉,说:“只是觉得此物看起来有些眼熟,但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话毕,他的眸色暗淡了一瞬,似乎有些失意。 白沅沅这才收回了狐疑的目光。 “好啦,系好了,咱们赶快回家。”白沅沅觉得自己要累死了。 闻言,越庭舟才把目光从腰间收回。 “我背你。” 他声音平静,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白沅沅惊诧,回过神来连忙推拒:“不用了,大庭广众的这影响可不好。” “你不是说自己累了吗?”越庭舟已经蹲下了身,“况且咱们不是兄妹吗?哥哥背妹妹不是很正常?” 分明是疑问的话语,却让他说出了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不可否认的是,越庭舟温暖宽阔的脊背落在白沅沅眼里确实颇有几分吸引力。 白沅沅决定再矜持一下,“可是这离家里还远着呢,你一直背我肯定会累的,你这才大病初愈我怎么好意思。” 越庭舟维持了他一贯简洁的风格:“没事。” 蹲在地上的身影纹丝未动,十分坚持。 白沅沅勉为其难:“那好表哥,如果你要是累了一定要告诉我。” 然后她就动作麻利地爬上了越庭舟的后背。 白沅沅趴在他的后背上,仔细想了想,这好像还是他们成亲之后他第一次背她。 没想到居然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 越庭舟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似乎毫不费力。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一片极美的明霞的余光里染红了天,亦给身后山间的古寺镀上了一层黄金,温柔的晚风推不动暮云,只映得二人重叠的身影在地上越拉越长。 感受着身上的重量,越庭舟只觉得那些残缺的东西,在这一瞬间渐渐充盈起来,如同从月缺到月满。 那些荒颓和萧索都在此刻被填满了,他虽然不记得她,却还是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毫无顾忌地、毫不保留地,再次喜欢上了她。 白沅沅却趴在那安稳可靠的背上,兀自安稳地睡去。 下意识便将自己的全部信任交付。 这条回家的路漫长却又短暂,越庭舟偷偷享受着这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光,就连心尖儿也忍不住泛起一阵隐秘的甜蜜。 他一步一步,坚定而又稳健地走着那条通往回家的路。 他相信无论如何他在姻缘佛面前许下的愿望都终将实现。 “公子!小姐呢?” 于筠守在门口半日,终于看见了归来的身影。 但怎么只有一道?! 第111章 苦肉计 越庭舟略微侧身,好让于筠看见他身后的白沅沅。 “小声些。”越庭舟轻声交代。 于筠大为震惊,压低了声音问:“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伤了?”不然怎么让人背回来? 越庭舟轻轻摇头,说:“累了。” 于筠:“……”确实像他家小姐会做出来的事。 “公子快请。”于筠连忙迎越庭舟进府,心中却暗自嘀咕,这太子殿下身子不是才好些吗,小姐怎么能让他背回来呢,这不是胡闹吗。 于筠正想着,越庭舟已经轻手轻脚地将白沅沅放到了床上,又仔细地给她脱掉了鞋子,盖上了被子。 “夫君……”白沅沅梦中呓语,含糊不清,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像是信任极了身侧之人。 许是她的声音过于模糊,越庭舟只听见了她似乎在喊什么人的名字,却并未听清到底是在喊谁。 可心底却隐隐有了猜测——总归不会是早被拒绝了的他。 大约是,她的未婚夫…… 满室温暖如春,霞光柔和,独他这一角,似残阳照应不到之处,更是暖意蔓延不到的苦寒之处。 他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于筠却是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姐莫不是还没忘了太子殿下?怎么梦里都还喊夫君? 幸而太子殿下失忆了,也未听清小姐在想什么,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想到白大人传来的家书中提及太子殿下的状态,于筠就不由感到一阵后背发凉。 据说,那些时日里—— 太子殿下生了一场重病,险些没有熬过那个冬日。 众人皆道太子殿下疯魔了,就连皇帝陛下也接连训斥了他几番,可太子的情况却仍旧丝毫没有改善。 皇后为此大发雷霆,当着宫人的面怒骂他是个不成器的废物,为了区区一点美色,竟失了正统储君的风范。 毕竟他身为储君,以后可是贵为天下之主的人,想要什么女人会得不到? 皇后娘娘的本意是想借机骂醒他,却未曾想太子殿下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说——“儿臣此生,非她不娶。” 简直惊呆了所有人。 皇后却冷笑。 “你骗骗旁人得了,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你真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最近状态奇差?那白家女哪里是死在了贼匪手里,分明是死在你的手里。” “男子皆是负心薄幸之人,你也不会是例外。” “现在只不过是她才死,在你心中留下的痕迹过重,你可能会念着他一年两年,但时间久了,新人就会出现,你就会把她抛诸脑后。” “忘记一个女人对你们来说就如同抛弃一个新鲜玩具一般,哪里有什么难度?” 皇后满目冷色,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就好像眼前的不是她的儿子,而是苦大仇深的敌人一般。 越庭舟没有再辩解。 有些话没有必要再说第二次。 皇后见他如个木头桩子一般,便气不打一出来,撵了人走。 冬日凛冽,寒风萧瑟刺骨,太子殿下的病情却一直缠绵,未见丝毫好转的迹象。 那是京城的第一次大雪。 太子终于还是拜访了白家。 清退了所有下人之后,太子才终于出声询问太子妃的去向。 他坚定地认为她没死,只是离开了他。 不愿再留在他身边了。 而已。 白大人摇头,只说让太子接受现实。 哪怕他们身为她的至亲之人,也已经接受了她离开的事实。 白大人关上门想送客,可太子殿下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 他静静地立于风雪之中,玄色的衣衫都快要被染白了。一阵风吹来,他的发丝微微翻动,抖落了一些雪花,但是他的表情和目光依然是悲凉且平静,恍若玉雕。 酝酿了一冬的初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他就那样等着。 固执的、平静的、悲伤的等着。 白大人曾几次动摇,却又冷静下来——纵然现在他是一副情深不许的样子,可是当日在面对凶恶贼匪之时,他不也还是选择了另一个女人? 他白家的女儿不是送过去给人糟践的。 她跑了也好。 而白大人最后的善良,大约就是在太子殿下昏厥之后,将人抬回了东宫。 太子殿下自此病情越发严重,甚至告假许久,不曾上朝。 而原本对他极为不满的皇帝却莫名和缓了态度,颇为关切。 但这些,小姐却是全然不知情的。 从她收到第一次收到家书时,看见其中有关太子的内容,便特意嘱咐了他,下次的家书把有关太子的部分全都筛出去,再抄录给她。 此后,小姐再也未提及有关太子殿下的半个字。 就仿佛先前小姐对太子殿下的温柔照顾不过是演出来的一样,现在戏落幕了,唱戏的也已经走出来了,可是一直听戏的却又入了戏、当了真…… 就在于筠怔愣出神的时候,越庭舟转身,对他比了个手势,示意出去说。 待到出门口,确认不会打扰到白沅沅之后,越庭舟才开口问:“先前的伤药可还有?” “自是有的。” 于筠的眼神不觉在他的身上打转,似乎想瞧出他身上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这一番细细打量之下,于筠才注意到越庭舟身上所穿的墨色,有一处颜色更深些,似乎还被什么液体沾染到,微微濡湿。 定然是先前的伤口,如今又开裂了,于筠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实在想不到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才能让一个人哪怕忍着伤口撕裂疼痛,也要满足另一个人的要求。 即便那要求会给他带来伤害。 或许、或许太子殿下此举背后有深意?许是想借他之口告诉她家小姐他为此做了多大的牺牲。 不过是苦肉计而已。 于筠这样想着。 不知道越庭舟是否是看破了他的想法。 越庭舟淡声开口:“这样的小事就不必告诉她了。” 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于筠惊讶得瞪大了双眼,他不明白越庭舟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或者说是不敢明白。 看着越庭舟平静的表情,于筠只得复又低下头来称是。 第112章 有意拉开距离 “小姐,方家发来了请帖,说是邀您去郊游踏春。”于筠恭敬递上一张帖子。 白沅沅咬着枇杷,困惑道:“方家怎么会邀请我?”她和所谓的方家可从无来往啊。 不过才过了七八日,白沅沅就将那天游园会上与方家二小姐方舞灵发生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于筠那天没跟着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方家会突然发出邀请,便问:“那就回绝了他们?” “算了,反正近来无事,索性就去看看。”白沅沅又拿起一个新枇杷。 她刚想把枇杷放到嘴里,就被于筠阻止了。 “小姐,这已经是您吃的第三个枇杷了。” 白沅沅:“所以呢?家里没银子了?” 难道家里已经困难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了?可是不应该啊,不仅爹爹一直给她补给,她在怀州开的几家铺子也都开始盈利了,怎么会买不起几个枇杷? 于筠有些犹豫地开口:“倒也不是,就是、就是周庭公子他嘱咐了,叫我提醒您千万别多食枇杷,小心吃坏了肚子。” 毕竟前几天白沅沅就因为贪吃批把,弄得脾胃极为不适,捂着肚子哎呦呦地叫,可把越庭舟吓坏了,煞白着一张脸去叫得大夫。 那阵仗,好似白沅沅不是坏了肠胃,而是动了胎气。 白沅沅“……到底他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 “是您。” “那不就得了?” “但枇杷吃多了确实不好,您忘了前几天——” 白沅沅一想到那日大夫来了,看她好端端地坐在那里的眼神,就忍不住羞恼。 “我才没忘!还不是你们太大题小做了!我根本就没什么事,根本就没必要请大夫!” 于筠小心翼翼地开口:“是您说您疼得受不了了,周庭公子才急匆匆地去请的大夫……” “照你这样说来,都是我的错了?”白沅沅语气不善。 于筠机智道:“怎么会是小姐的错?都是枇杷的错,我这就把枇杷端下去,省得她再暗害小姐。” 白沅沅不让他动。 于筠正为难着,门被推开了。 “沅沅这是在做什么?”越庭舟皱眉,面上满是不赞同。 经过几日的相处,越庭舟已经非常自然地把称呼从沅沅表妹换成了沅沅。 想起那天给越庭舟吓得手都在抖,白沅沅便颇为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她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啊,我拿请帖呢。” 越庭舟不置可否。 白沅沅有些僵硬地转移话题:“是方家邀请去踏春,要不……你与我同去?” 越庭舟这才露出自踏入房间内之后的第一个笑。 “荣幸之至。” 于筠不知在何时退出了房间,将屋子留给了二人。 “你今天去干嘛了?”白沅沅的眼神下意识地扫过越庭舟的腰间,像是在寻找什么。 越庭舟说:“只是觉得怀州于我甚是陌生,所以随处逛逛罢了。” 他注意到了白沅沅的眼神,又接着解释道:“平安符乃珍贵之物,怎好日日挂在腰间?” 定然是要在一些重要的场合才好将它拿出的,否则被磨损破坏了可怎么办。 白沅沅扭头掩饰:“谁找平安符了,我是看你腰间怎么多出来个玉佩?” 成色极好,不似凡品。 “捡的。”越庭舟回答的格外平静,就好像早就想好了答案一般。 白沅沅:“……”为什么总有人把她当傻子? 她仔细观察了片刻越庭舟的模样,又觉得他的言行举止实在不像是恢复了记忆的样子,这才稍微放下了戒心。 算了,这玉佩爱哪里来便哪里来。 “小姐,玉清公子邀您用膳。”下人站在门外通禀,打断了他们二人间莫名微妙的氛围。 白沅沅开始有点烦了。 她又不是真的喜欢什么玉清,反倒因为他隐藏的故事而对他有所防备。 可是越庭舟还在,谎言开始了也不好立刻结束。 她现在简直是骑虎难下! 不想去见,但又无法拒绝。 甚至因着越庭舟在场还要摆出一副欢喜的姿态来。 这简直是对她演技的最大考验。 “是吗?告诉玉清公子,容我换身衣服,马上便到。”白沅沅话语里都是掩藏不住的开心。 那是即将见到心上人的喜悦。 似比天上高悬的朗日还要耀眼夺目几分。 就这样开心吗? 越庭舟眼神微黯,他厌恶却又向往着。 “何必着急?他多等些时刻也是理所应当。”越庭舟努力掩下心中的阴暗,缓声劝说。 白沅沅本想说“见心上人嘛,自然是着急的”,但看见越庭舟似有水光闪过的双眼,又莫名止住了话头。 只是说:“知道了,那我也要换衣服了,你赶紧出去呀。” 语气里是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娇嗔。 闻言,越庭舟周身的气压不自觉回升了些,“嗯。” 但他又问:“需不需要我陪你去?” 眸中的担忧不似作假,像是真的担心极了她的安全。 “哪有人和心上人吃饭还带上表哥的?”白沅沅断然拒绝,说:“我把于筠带上就够了,你可以再在怀州多逛逛,说不定还能唤起你的记忆。” 越庭舟沉默片刻,“嗯。” 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逗乐了白沅沅。 话说回来,这已经是游园会之后玉清第四次邀她出去吃饭了,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看来是时候找玉清说个明白了。 他现在这个样子可半点不像找个借口糊弄长辈,照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领着她去见家中长辈了。 白沅沅被吓得摇了摇头,企图将那样恐怖的画面从自己的脑海中驱赶出去。 择日不如撞日,便今天去与玉清说明白! 白沅沅下定了决心,就连手上的动作也不由自主的快了许多。 不过两刻钟,她便全副武装地从房间内走出,做好了见玉清的准备。 而此时玉清正在悠闲品茗,全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玉清公子,”白沅沅自厅外走进,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却莫名让玉清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她似乎是在,有意拉开距离?玉清心中存了疑影。 第113章 就此别过 玉清笑容温柔可亲:“今日去云香阁可好?那里的新上了一道菜,做得还不错。” 白沅沅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便依公子所言。” 这样敷衍的态度让玉清唇角的微笑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他还是态度温和道:“那我们现在就走?” 云香阁在东边,距离有些远,是以二人乘马车前去。 一路上玉清找了不少话题,都被白沅沅随口敷衍了去。 直到坐在云香阁内的时候,云清斟酌片刻才开口,“沅沅可是还介怀游园会那日?若是如此我可以解释……” 白沅沅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她本想先把这顿饭吃完再摊牌的,没想到玉清倒是先挑起了这个话头。 “公子误会了,我并不是在介怀当日之事。”白沅沅礼貌微笑。 她对玉清本就没有什么期待,又怎么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感到失望呢。 玉清不解,“那又是为了什么呢?沅沅这几日似乎对我……颇有成见?” 白沅沅提醒:“公子可还记得我们只不过是各取所需?你为了使家中满意,而我则是为了表哥,本就不是真正的未婚夫妻。” 玉清笑意微微凝滞,“自然记得。” “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没有关系好到你可以直呼我的闺名的地步。”白沅沅毫不客气地指出他越界了。 “而公子几次三番约我吃饭,到底又是为着什么呢?” 玉清心中泛起思量,此时若是说出自己的心意怕是太过唐突,可若是还不说只怕从此便会被白沅沅判处死刑,淘汰出局。 与其还未努力过就被淘汰,倒不如搏一搏,说不定还有机会。 一番思量之后,玉清开口:“自从第一次见到姑娘,我便心生欢喜。更别说后来姑娘提出让我充当名义上的未婚夫一事,我简直喜不自胜。” “这几日我频频邀姑娘出行,便是不想只当名义上的未婚夫。” “我心悦姑娘,是真心想娶姑娘为妻,并不是为了应付家里。” 突如其来的一番真情告白让白沅沅只有惊没有喜。 心道,他果然不对劲! 白沅沅:“公子如此心意,我好生感动,可是公子真的了解我吗?还是我的皮囊或是性格,像是某位贵人,由此才得了公子的青眼。” 玉清彻底笑不出来了,没有笑意覆盖的面容显得有些冷然可怖。 “姑娘可是听了一些没轻没重的旁人的话?事情并不是那个样子的。”玉清试图解释。 白沅沅并不想听:“哪有什么旁人,只是公子表现得太明显罢了。” “我是让公子想起了方家的那位大小姐了吗?” 玉清不信没有人对白沅沅说过些什么,毕竟这样的陈年旧事,若从未曾有人对她讲述过,白沅沅一个外乡人又如何会得知呢? “是方舞灵曾找过你?” 玉清仍旧试探着,想要得知到底是谁将此事告诉了白沅沅。 “方二小姐只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她未曾对我说过什么话。”白沅沅尽力为玉清解惑,“公子从第一次见我时便眼神不对,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人,我当下虽然不解,但却也没当回事。” “此后公子几次三番来找我,我也只当公子是知恩图报,直到游园会那天……” 白沅沅冷静分析:“方家二小姐又如何会特意来找我的麻烦?我一个外乡人,不过去年才到的怀州,尚且与各位世家都无交集,怎的方二小姐便盯上了我?” “直到后来你出现,方二小姐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我这才知道,原来她是冲着你来的。” “加之现场众人也有知道内情的,不免议论了几句,好巧不巧还让我听到了,我这才知道方家还有一位大小姐。” 玉清掩在宽大衣袍下的拳头越握越紧,如玉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 只是那笑却怎么看怎么牵强,倒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之后的掩饰表情。 他温声说:“不过是些市井传闻,沅沅怎么能将这些话放在心上,甚至还信以为真了呢?” 白沅沅沉默,有点想让玉清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再来说这种话。 “若仅是如此,我倒也不会相信。可是……”白沅沅叹了口气,说道:“玉清公子又该如何解释我与方二小姐眉眼间的几分相似呢?” “啊,还有那名不小心跌进你怀中的连翘姑娘。”白沅沅补充道,“她甚至比我长得还要像方二小姐。” “那位连翘姑娘目的性也忒强了些,我分析了一下,她应该就是仗着出奇相似的容貌,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等行径。” 白沅沅抬头诚恳地看着玉清的双眼:“还要我再继续说下去吗?玉清公子。” 玉清哽住,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或许我最开始的时候接近确实别有所图,但——” 白沅沅终于还是冷下了脸,拧眉问:“但什么呢?但你现在已经忘了方大小姐了吗?” 玉清哑口无言。 他只是瞧着白沅沅有几分聪慧,却没想到她竟这样厉害,仅通过寥寥几句,就把他的想法意图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越是这样,就越是像她…… 他又怎么能轻易地放开手? 玉清知道瞒不过也骗不过白沅沅,当即便转换了策略。 他苦笑着开口,说道:“姑娘聪慧过人,是我不识好歹了……先前对姑娘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只是……你真的很像她。” 白沅沅:“若是光靠一副皮囊,便能顶替了玉清公子真正的心上人,那公子的喜欢又有什么珍贵的?” 玉清被训得十分难堪,“抱歉。” “没关系。”白沅沅微微一笑,十分礼貌,“我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公子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同样的我也不会。” “只是假扮未婚夫妻之事,便到此为止。” 玉清:“可是周庭公子那边——” “无碍。”白沅沅起身,准备离开,“毕竟什么谎话都骗不了人一辈子。” “玉清公子,就此别过。” 第114章 替身 看着白沅沅决然离开的背影,玉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张惯来温润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冷意,如春风的眉眼化作凛冽的寒霜。 “怎么能,就这么让你跑了呢……” 一声如叹息般的呢喃消失在房间中,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 而已经离开的白沅沅对此一无所知,却莫名打了个喷嚏。 “总算结束了。” 她莫名抿起了唇角,露出一个笑。 甚至没用再坐轿撵,她只迈着轻快的步伐便回到了府中。 “怎么今日回来这么早?” 白沅沅被静立着的越庭舟一惊,“你怎么在这?” 难不成自从她出门之后,他便一直等在这里? “在等你。”越庭舟安静回答。 他的目光专注,漆黑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白沅沅的面容。 仿佛这便是他的世界中的全部内容。 白沅沅错开目光,“我吃完自然就回来了,你伤口还没好站在这风口做什么?” 越庭舟:“可是我想等你回来。” “你在府里也是等我呀。” “可是那不能第一眼就见到你。” 白沅沅抿了抿唇,扫了一眼周围迎上来的婢女侍从,羞愤道:“你怎么说话都不知羞!” 越庭舟无辜,“可我只是实话实说。” 白沅沅:“……”别以为我看不见你笑了! “怎么今天回来得这样早?”越庭舟在她生气之前连忙转移了话题。 而且她的额角还出了一层薄汗。 越庭舟皱眉,问:“你走回来的?他没送你?” 白沅沅轻飘飘地说:“偶尔散散步嘛。” “他就这样放心?” “吵架了。” “吵架了也不应该——” “决定解除婚约。” “就算解除——”越庭舟卡了一下壳,“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白沅沅压下翘起的唇角,径直走进了房中。 留下越庭舟呆在原地。 巨大的欢喜似潮水般涌来,漫无边际、铺天盖地。渐渐地,那欢喜从他的眼神中泄出,自他的唇角露出,乃至从他轻快的步伐中都可窥见其兴奋喜悦心境的一角。 她真的解除婚约了? 她特意告诉他,不是说明她对他也并不是全无感情? 而他……是不是有机会了? 白沅沅回到房间,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就把她与玉清解除合作的事情说了出来。 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感受到了手掌下有些凌乱的心跳。 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个猜想——她莫不是喜欢上了失忆了的越庭舟? 这怎么可能!白沅沅甩了甩脑袋,试图以此把脑海中这荒唐的猜测甩出去。 不过是一个只会打直球的呆子,哪里会那么轻易就喜欢上他了呢。 白沅沅倒在床上,扯过被子蒙住脸,又来回翻了几次身,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然后就一边念叨着,一边沉沉睡去了。 不过弹指一挥间,便到了由方家宴请的郊游踏春那日。 方舞灵问身边的仆人:“可都准备好了?” “都已经准备妥当,小姐大可放心。” “那就好,我必得让她知道,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我姐姐。”方舞灵眼中的悲伤一闪而过。 方舞灵抬头看天。 一切的开始,似乎也是这样一个明媚的春日。 “所以玉清公子真的有这样一段过去?”围坐着的几人突然放大了声音。 路过的白沅沅:“……”这是谁安排的大聪明? 就连越庭舟也忍不住投去一个眼神,想要看看到底是谁安排得这样明显。 许是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那几人说得更起劲了些。 “可不是嘛,听闻玉清公子与方大小姐真可谓是天作之合,当初明明即将定下婚期,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天妒红颜,年纪轻轻就……” “不过好在玉清公子没有全然忘记方大小姐。” “这话怎么说?不是说他已经有了新的未婚妻吗?” 说话那人特意故作神秘,说:“你是不是还没见过玉清公子的新未婚妻?” “确实尚未见过,只听说新未婚妻并不是怀州本地人,也不知家世相貌如何?” “家世我倒是不知,不过这相貌倒是大有说法。” “此话怎讲?” 白沅沅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只觉得就算是话本也不一定能编得比这精彩。 相比起白沅沅的淡定,一旁的越庭舟就显得格外不平静了。 他上前一步,似乎想要上前去阻止那群人的议论。 白沅沅连忙拦住了他。 “干嘛呢,你现在过去了,我还看什么?”这恐怕是整个踏春里最大的乐子了。 越庭舟仍旧不赞同:“可是他们说的是你。” “我知道,说说而已,又不会掉块肉。”白沅沅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下还有故事听呢,你可千万别打断了。” 越庭舟心下生出了诸多猜测,但都姑且压下,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果然,接下来就是一个冗长的故事。 “当年方大小姐才十四岁,却帮玉清公子找回了丢失的钱袋子,玉清公子为了表示感激便邀请方大小姐出去用饭。方大小姐几乎从不在外面用膳,只除了望江楼——她最喜欢吃那里的鲈鱼。” “听说方大小姐最喜欢桃花,而如今的桃夭院中的所有桃树正是玉清公子亲手所栽,真可谓是一往情深。” 突然有人问出声:“可是玉清公子不还是又定下了新的婚约?” “你懂什么?”方才说话的人被瞪了一眼,“且不说方大小姐去世已经足有三年,你去仔细观察玉清公子新未婚妻的眉眼,便会发现她与方大小姐竟有五分相似!” “那新未婚妻不就是个替身吗?” “可不就是个替身,那样的家世如何能配得上玉清公子?不过是仗着容貌与玉清公子故去的心上人有几分相似罢了。” 越庭舟从未感到过如此愤怒,他放在心坎上的人怎么容得了旁人随意践踏?他转身便要离开,想去找玉清说个明白,要个公道。 白沅沅只觉得这场戏仍旧稍欠火候,若有所思起来。 第115章 讨回公道 “方大小姐又是如何去世的?”白沅沅丝毫不见外地凑到了说话的那群人的旁边。 不顾那些人惊恐的眼神,笑眯眯地开口道:“不如与我说一说?” 明明她的表情已经足够柔和可亲,但是那群议论的人仍旧被吓了一跳。 “白、白姑娘……” 那些人竟一下就说出来白沅沅的身份,可见是有备而来。 这却不免让白沅沅失笑,这方家二小姐也是有意思,找来一群笨蛋做戏,与不打自招有何区别? 白沅沅笑容和善,“诸位怎么不说了?” 在场的人静默片刻,气氛格外尴尬,他们生怕白沅沅是来找他们麻烦的,一个个似鹌鹑一般,半个字都不敢说。 “随口聊聊而已,大家不要拘束。”白沅沅乐呵呵的。 旁人却因为在正主面前而感到格外心虚,以至于气氛格外沉闷。 甚至人群中有的还尴尬得渗出汗来。 最终还是一个姑娘实在撑不住了,才开口:“方大小姐是因为、因为遭了劫匪绑架,劫匪想索要更多的赎金,可赎金却迟迟没有凑齐,最终被撕了票了……” 白沅沅不解:“玉家与方家皆为大富大贵之家,如何会因为拿不出赎金而导致嫡出小姐被杀害?” “当时的玉家尚且不是玉清公子当家,所以……”开口解释的女子吞吞吐吐。 可是白沅沅却一下子就理解了她的意思——当时的玉家即便能拿出来赎金,却也故意推脱,直接导致了方大小姐的死亡。 直到此时,白沅沅才将一切都串联起来。 怪不得玉清家中分明甚有名望,可身为嫡子的玉清却并未选择仕途,反而从了商。 怪不得玉清仅仅因为她帮忙寻回了他的钱袋,便对她殷勤备至、热情似火。 也怪不得游园会时,玉清第一时间便想带他们去看一看桃夭院的桃花。 而那名与方大小姐长相更为相似的连翘姑娘,又为什么在提到望江楼后导致玉清脸色大变。 …… 如此种种,竟都有根可循。 白沅沅一时之间也想夸赞玉清实在是情根深种。 可不过片刻她便重新清醒了过来。 倘若当真情根深种,痴情不悔,又怎么会轻易地去寻找什么所谓的代替品——那人合该是这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珍宝才对。 况且这样做了,又打算将成为替代的女子置于何地? 就在白沅沅垂眸沉思时,越庭舟低声开口:“这便是你选的人?” “曾经。”白沅沅补充。 可是这却不能安抚到越庭舟,他仍旧面色沉重,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弄得那群奉命八卦的人忍不住颤抖。 “等等!你干嘛去!”白沅沅拽住越庭舟的胳膊。 他看起来像是要杀人。 越庭舟声音冷凝:“讨回公道。” “不必不必,”白沅沅干笑着,“这不都过去了吗?况且玉清也是一片痴情……”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蹲墙角的方舞灵听到这个时候终于绷不住了,一下子跳了出来。 “白沅沅!我没想到你竟然这样厚脸皮!这些你都知道了还能忍受吗?” 在方舞灵看来,白沅沅方才所说的“过去”,指的是她姐姐已经成为了过去,反正现在是白沅沅就够了。 这简直、这简直太过分了! 方舞灵气的脸蛋和眼睛都红彤彤的,甚至眼睛蕴出了一丝晶莹的水光。 她旁边的连翘僵硬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劝说:“别冲动,别忘了咱们的目的,这样的话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冷静……” “冷静什么?你看不出来吗,就算她的未婚夫有心上人,甚至把她当作替身,她都不在意!还管什么计划、什么目的!”方舞灵哽咽出声,声音也不自觉地放大。 白沅沅:“你别哭啊……” 听见她的劝慰,方舞灵更生气了:“不用你猫哭耗子!” “……” 风吹散一阵静默。 连翘抓紧时机,连连摆手,让身后的那群做戏的人赶紧离开,把场地腾出来。 毕竟接下来可能会打起来。 连翘甚至还在心里默默评估了一下她与白沅沅的体形。 方舞灵见周围没了别人,哭得声音更大了,“都怪你!你怎么怎么坏啊!” 白沅沅有些沉默。 好幼稚啊。 怪不得只能安排这种计划…! “别哭了,我没有……”白沅沅看方舞灵哭得怪可怜的,忍不住安慰。 “我姐姐那么好……他就应该拿一生来赎罪!他凭什么忘了我姐姐!”方舞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的出现就证明他变心了!你干嘛要和他定亲……” 越庭舟见方舞灵只是哭,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举动,才终于后退一步,将白沅沅的身影完全展露在她们的视线之中。 连翘看方舞灵哭得这样惨,且周围还有外男,不由更加尴尬了些,只得用眼神暗示白沅沅,希望她能把越庭舟支使开,好让她们有一个谈话的空间。 白沅沅顿时领悟,“不如你先去附近转转,我与方小姐有些话想说。” 越庭舟本有些不放心想要拒绝,可三个女人的视线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倒显得他有些恃强行凶、不识好歹。 越庭舟:“……那我就在附近随意走走,若有什么事情你便出声喊我。” 待他离开之后,方舞灵还在继续哭着,还是连翘先开了口:“今日之事……是我与二小姐冒犯了白姑娘,实在是抱歉以这样的方式让姑娘得知真相。” “无碍。”白沅沅面色如常,很显然并没有被伤害到。 方舞灵很生气:“你都知道你的未婚夫喜欢别人了,怎么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难道你只是贪慕虚荣,根本就不在意他吗?” 白沅沅无奈解释:“不是,我只是猜到了。” “猜到什么?”方舞灵不信。 白沅沅:“猜到他早就心有所属。” 方舞灵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白沅沅:“都这样了,你还愿意跟他在一起?” 白沅沅摇头:“猜到之后已经分开了,只是消息还没公布而已。” “什么?!” 第116章 真诚 方舞灵犹疑不定,不敢相信有人能这么轻易地猜到事情真相,尤其那白沅沅还是个外乡人!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方舞灵抽抽嗒嗒地质问,不像是害人的,倒像是被人欺负了。 白沅沅觉得方舞灵有些可爱,拿出了帕子递到她面前,温声解释:“玉清公子与我相遇便是在街上,他被小偷摸走了钱袋子,而我恰好就在旁边,索性出手相助,取回了钱袋。” “本来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毕竟对我一见钟情实在是十分正常。” 听到这方舞灵想骂白沅沅自作多情,可是当目光触及到她秾丽娇艳的面容时,又讪讪住了口。 这话说得也、也不是全无道理。 “可是之后的游园会,你的目的实在太过明显,加之连翘姑娘的存在,我心里便有了猜测。” 连翘询问:“我不过是去搭个讪,姑娘怎么会猜到我身上?” 白沅沅:“只能说连翘姑娘与方姑娘不愧是朋友。”都是明晃晃地冲着目标来。 连翘脸一红,问:“此话怎讲?” “连翘姑娘若只是单纯搭讪,又何必提起望江楼?惹得玉清生了好大的气。”白沅沅问。 连翘支吾着,回答不出来。 “姑娘本就不是冲着搭讪去的,反倒是想通过望江楼来提醒什么。”白沅沅继续解释,“我本来也不明白其中深意,只是后来春桃姑娘也提起了望江楼,才让我理解话中奥妙。” 或许当时春桃也只是借此试探她在玉清心中的地位,但反倒让她更接近真相。 “可是你当真舍得玉家的荣华富贵?”方舞灵渐渐止住了哭,红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白沅沅笑了笑:“荣华富贵固然重要,可如意郎君是比千金万金还要重要的。若他心有所属,倒不如各奔东西,各得其所得好。” “况且……”白沅沅脑海中蓦然闪过越庭舟跪坐在姻缘佛面前时的虔诚模样,“与其盯着早就有主的人,我还不如多看看身边人。” 连翘一时忍不住心中激动,问出了声:“姑娘可是在说你身边那位周庭公子?” 说完她暗暗攥紧了方舞灵的衣袖,期待着白沅沅的回答。 “很明显?”白沅沅不自觉笑着。 方舞灵:“你现在看着反正挺明显的。” “哎呀,分明是那位公子更明显!只要有白姑娘在的地方,他的眼里就只装得下你一人,旁人是看都不看一眼的。”连翘语速飞快,像是观察很久了。 这话就连方舞灵也颇为认同:“确实,那日我撞了一下你肩膀,把他急坏了。” 那眼神……凉飕飕的,险些让她僵在原地。 白沅沅脸上的温柔笑意更甚,眉眼弯弯,霎是动人。 “我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玉清会选你了。”方舞灵突然说道。 “为什么?”白沅沅一直猜测,觉得是她与他的相遇勾起了他的回忆。 方舞灵:“你与阿姐容貌并不十分相似,但是眉眼间的神韵却几乎如出一辙。” 竟是如此? 白沅沅挑眉:“左右是玉清做事不地道,我也不想再去追究他到底是何心理,反正我与他此后都再无瓜葛了。” “只是我还有一事颇为好奇,”白沅沅问,“为什么说玉清是赎罪?其中可还有什么隐情?” 如果没有猜错,方大小姐出事之时玉清也不过才是十几岁的少年,如何能够左右家中决定?若说是怨恨……也应该怨恨整个玉家? 到底还有什么瓜是她没吃到的! 提及此事,方舞灵犹面带怨愤,说道:“当年阿姐与玉清一起出行,结果半道遭了劫匪,阿姐拼命才使玉清中途逃了,以命换命的事情……为什么不是他去换了我阿姐?” 质问中透露出了浓烈的悲伤,可见方舞灵对此怨念犹深。 “方大小姐既救了玉清,为何玉家仍不愿出赎金?”白沅沅仍觉得解释不通。 “那银钱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只不过他们觉得方家一个不得宠的小姐不值得他们花那么多银两去而已。”方舞灵难掩痛苦,“纵然我与阿姐皆是嫡出,可是我们的母亲去世得早,父亲早已娶了新夫人,诞育了新子女,哪里会将我与阿姐放在心上?” 所以,方家有新夫人的把持拿不出银两,而玉家见了方家的态度,也不肯去投资一个注定没有回报的人,这才导致了方大小姐的死亡。 “若是当时被留下的是玉清……”方舞灵曾无数次地想象过,“玉家必然会去赎人,他与姐姐或许都可以得救,可是偏偏……” 她的阿姐好傻。 方舞灵撇了撇嘴,又想哭了。 连翘连忙转移话题:“可见白姑娘当真是慧眼识珠。不过那位公子到底有何过人之处?”竟能打败人人称道的怀州第一公子玉清? “难道他也家产万贯?” 白沅沅摇头,失了忆的越庭舟落魄得很。 “他学识过人?” 她再摇头,失忆前的越庭舟倒是博览群书,失忆后便再也不记得了。 “难道就因为他容貌俊美?”连翘一哽,不太敢相信这个猜测。 虽然他是很好看,甚至隐隐比玉清还要俊美,可是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啊! 白沅沅略微羞涩地承认:“确实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啦。” “另一部分是?” 白沅沅羞涩表情微顿,缓缓开口:“大约是真诚。” 那是一种真挚的、热烈的、毫无保留的感情。 那种真切的在意与珍惜溢于言表,流于举止,只要他在身边,她便时刻可以感受到充足的爱意。 那是拥有记忆的越庭舟无法给予的。 白沅沅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真正喜欢的是失去记忆的、收敛棱角的、会因为她的举动感到羞涩甚至手足无措的越庭舟。 哪怕她知道一旦越庭舟恢复了记忆,一切便会变得全然不同,甚至很有可能会走上从前的老路,可是她仍旧想和现在的越庭舟试一试。 如果错过了,她会后悔。 这也是她急匆匆与玉清解除了所谓的谎言约定的原因。 只是,一旦他恢复了记忆…… 第117章 忠犬 白沅沅不敢深想。 走一步看一步,及时行乐。 “那确实还不错。”方舞灵想了想又说,“反正比玉清强!” 连翘瞥见远处越庭舟紧绷着的脸,笑道:“他都快紧张死了,生怕我们欺负你。” 白沅沅维护:“那是因为你们今天本来就打算欺负我!” “不过你们现在算是已经……?”连翘有些八卦,不怀好意地笑着。 她看见怀州城中赫赫有名的美人春桃正往越庭舟的方向走去,像是要搭讪。 白沅沅摇头:“还没有,我再看看他的诚意。” 不然显得她动心得太快了。 她才不要。 “那现在他的考验就来了哦~”连翘和方舞灵直直地看向白沅沅的身后。 白沅沅下意识回头。 只见桃花树下,粉红的花瓣如彩云般点缀在树梢,微风吹过,几片粉红落下,带来一阵香气。 而一对男女站在树下,男子身姿高大挺拔,女子娇弱貌美,宛若一对天生的璧人。 不知道那女子说了什么,高大男子还低头认真倾听,好不和谐。 方舞灵干巴巴地想安慰白沅沅:“嗯……毕竟那是春桃,他抵抗不住也很正常。” 话说出来却像是在火上浇油。 “男人嘛,都这样,有句话说得好,食色性也。”连翘也温言相劝。 又来一个雪上加霜的。 白沅沅:“……你们俩能当朋友真是应该的。”这是她平生仅见的技巧高超的安慰的方式。 方舞灵尚不觉自己说错了话,还在问:“你说他们是在说什么?周庭公子的眼神也忒认真了些。” “是啊是啊,若不是知道他们不认识,我还以为春桃有什么要紧事同周庭公子商议呢。” 连翘与方舞灵一唱一和。 白沅沅眯着眼盯着远处,看那对“璧人”有说有笑,有来有往,心中无端腾起一阵火气,只烧得她有些站不住脚,想立刻就走。 她还未来得及细细琢磨胸腔中骤然升腾的陌生感受,便又被方舞灵二人打断了。 “你生气了?” “什么生气,应该说是吃醋才对。” “哎呀,何必为了区区男人生气吃醋,看开点。” 白沅沅:“……”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情绪被这俩人搅得一干二净了。 “看、看在你这么伤心的份上,我给你道、道个歉好了。”方舞灵眼神飘忽,脸色爆红。 一副想道歉但又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白沅沅鼓励似的握住了她的手,将掌心的温暖传递给了方舞灵。 方舞灵不禁心生感动,心中猜测白沅沅会不会阻止自己道歉,但是阻止也没用,这个歉她一定要道! 白沅沅缓缓启唇:“慢慢讲,别结巴。” 方舞灵:“……”一腔感动化为乌有。 但她到底没有把手抽出来,只是撇过头,声音有些小:“对不起……之前是我做得不对。” 白沅沅总算把注意从疑似爬墙的越庭舟身上转移到了方舞灵这。 她郑重地拍了拍方舞灵的肩膀,让方舞灵一下就觉得稳了。 能有这样亲密的触碰证明白沅沅定然原谅了自己!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白沅沅故作深沉。 方舞灵气血上涌,气得瞪圆了眼睛:“你怎么——” “好啦,逗你的。”白沅沅眉眼弯弯,露出如三月春风般妩媚和煦的笑,“原谅你啦。” 她觉得方舞灵的大小姐脾气逗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原谅什么?”一道熟悉的温润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熟稔。 白沅沅一听见这声便忍不住开始皱眉。 “玉清公子。” 她扭过头看,果然是他。 玉清纵然笑着,但清朗的眉眼间仍旧染上了淡淡的阴郁。 “怎么这副表情?”他淡淡哂笑,“纵然没有了婚约,我们总归也能做朋友?” 见还有别人在场,白沅沅觉得还是要给他留些面子,便没有出声反驳。 玉清丝毫不在意莫名冷下来的气氛,笑着问:“方才你们在说些什么?” “不过女儿家随意闲聊而已。”白沅沅礼貌回应。 “我倒是没想到你们竟能聚在一起,看起来还如此投缘。”玉清感叹,“先前的矛盾解开了就好。” 这样融洽的场景倒胜似亲姐妹一般。 玉清眼神微暗,也让他想起了之前……她可真是,太让他满意了。 “你想做什么?” 越庭舟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携带着不易察觉的冰冷,眸子里透露着一抹危险的气息,涌动着的确是霸道强势的占有欲与压迫感。 恍若明晃晃地昭示,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 玉清的眼神也冰冷了一瞬,随即又柔和起来,说道:“不过是过来打个招呼,周庭表哥未免太过小心谨慎了。” “对于一些品格低劣的人,小心谨慎些总是没有坏处的。”越庭舟目光分外森冷,言语间也丝毫不客气。 “况且,你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称我表哥?”越庭舟脸上满是冰冷的嘲讽。 浑身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可侵犯的高贵与矜傲,就好像玉清真的在胡乱攀附权贵一般。 玉清不欲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毕竟……他马上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了。 “看来周庭公子不太欢迎我,”玉清意有所指地往越庭舟的身后看了看,“只是周庭公子既然已有佳人在侧,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呢?” 他不待越庭舟回答便离开了。 留下越庭舟手忙脚乱地解释,“你别误会,我与春桃姑娘什么也没有。” 白沅沅:“嗯嗯。” “你不相信?” “你猜?” 方才还压迫感极强,直吓得连翘与方舞灵两个人不敢说话的越庭舟,此时竟慌乱得像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看得方舞灵与连翘一愣一愣的。 甚至方舞灵还偷偷给白沅沅比了个大拇哥,心道白沅沅厉害啊,这直接把饿狼驯化成忠犬了。 越庭舟抿唇,面色紧绷,一眼看过去便能知他此时定然紧张不已。 “方才春桃姑娘过来打招呼,问我心上人是谁。”越庭舟老实交代。 白沅沅挑眉,有些想不到越庭舟魅力竟然这样大,都已经说过心有所属还能让春桃美人念念不忘。 “那你是怎么说的?” 第118章 一个吻 越庭舟皱眉,有些不解:“还能怎么说?” “自然说是你了。”越庭舟语气自然,似乎从未设想过其他回答。 白沅沅朝远处看去,发现春桃也正在看她。 春桃还是一如既往地漂亮,光是站在那里便如同一幅仕女图般娴静美好。 春桃微微一笑,饱含着满满的善意。 白沅沅回以一笑,看着春桃洒脱离去的背影,她当真十分喜欢这位聪慧漂亮的春桃姑娘。 “春桃姑娘还告诉我,若是喜欢便要说出来。”越庭舟不顾另外两位姑娘惊异激动的目光,只是专注地看着白沅沅。 “那日我在姻缘佛面前许下的心愿,是你。”他语气郑重而又虔诚,似乎眼前人才是他心中唯一想要参见的神佛。 或许白沅沅只是随便看看,正常地看着,但在那道目光落到越庭舟身上的时候,他仍不自觉感到一阵紧张。 胸口躁动着,既希望白沅沅的视线能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又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直白的目光。 白沅沅见他回避自己的视线,不由轻笑出声。 “方才说话不是挺大胆的吗?怎么现在又变成胆小鬼了?” 方舞灵实在是不想留在这里打扰人家小情侣腻歪,便拉着连翘悄悄离开了。 越庭舟闷声回答:“我、我怕我会控制不住。” 白沅沅有些奇怪:“控制不住什么?” “控制不住想冒犯你。” 他的手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汗湿,但又实在忍不住内心的躁动,便伸出手背碰了碰白沅沅的手。 温凉滑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荡,不禁面红耳赤起来。 可是表面上他仍维持着一副淡漠的姿态。 如此反差,看起来反而更显可爱。 白沅沅对于他这样青涩的触碰,也感到有些新奇。 即便知道这样的越庭舟是限定,甚至可能要不了多久便会消失不见,可是她仍旧伴随着漫天灿烂的云霞一同浸入了湖中,任凭湖水淹没了眼耳口鼻,溺死在了这短暂的温柔与心动之中。 “登徒子。”白沅沅嘴上指责,但却并没有把手撤走。 越庭舟红着耳尖,认下了她的指控。 他彻底将柔软的纤细手掌纳入自己的手掌之中,甚至不敢用力握紧,生怕自己手上的硬茧会刮疼了她。 湿热的触感顺着手心传递给白沅沅,她不觉惊讶于他的纯情,“你很紧张?” 握着她的手沁出了许多的汗。 越庭舟嗓子发干发紧,白沅沅明明就站在他的眼前,可是说话声却似远在天际一般,而耳边最清晰可感的他如雷般鼓噪的心跳。 “有些。” 他有些羞赧地承认,全然不见了平日的成熟稳重。 春风徐徐吹过,空气里似乎掺杂了些甜蜜的气息。小桥下流水潺潺,河边杨柳成行,洁白柔软的柳絮随风飘舞,他们莫名沉浸于这样宁静祥和的气氛之中。 只是身边偶尔有人来往,越庭舟纵然不舍,也到底不敢再多牵下去。 白沅沅用眼神询问,为什么要松开她的手。 “有人在。”越庭舟半垂眸,“这样于你的名声不好。” 果然,是不一样的。 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似乎都在提醒白沅沅,眼前的越庭舟与太子殿下是不一样的。 甚至是可以完全分割开来的两个人。 如果是太子越庭舟,他从一开始就不会牵自己的手,也从来不会这样为她着想。 他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打下专属于他的烙印,——主人对宠物的烙印。 她莫名想到了当时空境大师对她说的话,若是放下心中执念,便可以一生平安顺遂。 她当时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只觉得留在越庭舟身边是无尽的桎梏与折磨,无论如何也要逃跑,却未曾想兜兜转转她竟还是喜欢上了他——失了忆的他。 且先不去管他恢复记忆了之后的事情,只论当下,她是想同他在一起的。 哪怕他重新便会太子殿下,现在的越庭舟消失,她又要重新计划逃跑,她也不会后悔如今的决定。 少女唇角上扬,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得如同朝阳中盛放的蔷薇,透着春意。 而那春意直接映入了越庭舟的眼底。 他不知从哪里取来一个木雕,其实木雕看起来也并不十分精美,不过也能认得出雕刻的人是谁。 而木雕的表面却被仔仔细细地打磨过好几遍,平整光滑得很,像是生怕别人被它刺了手般。 “给我的?”白沅沅接过,“你是什么时候做的?” “不久。”越庭舟回答,“那日游园会之后,我见你从一个木刻小摊前听了片刻,想着你可能喜欢,便自己做了一个。” 其实是很多个,只不过这是唯一成功的、勉强能看得过眼的那个。 但这就不必与白沅沅说了。 木雕小巧,白沅沅来回翻看,发现越庭舟竟然连当日她衣衫上的花纹都记得大差不差,完完整整地刻在了木雕上。 “哥哥待我这样好,可想要什么奖励?”白沅沅的声音柔中带媚,一声哥哥叫得越庭舟僵住了身子,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虽然他觉得“哥哥”很合他的心意,但他又对称呼感到一阵排斥,许是因为自打他一醒来,他便被白沅沅的一番兄妹理论疏远开了的缘故。 越庭舟沉吟片刻 他说:“若是可以,以后唤我阿舟可好?” 他不想当哥哥,或者说,他不止想当个哥哥。 白沅沅挑眉:“就要这个?” 这好像是心中莫名而起的执念,越庭舟格外坚定:“就要这个。” “好的阿舟。”白沅沅看了看四下无人,便扯了扯越庭舟的衣袖,“阿舟蹲下来点,我有些悄悄话想与你说。” 越庭舟配合地弯起了身子,将脑袋凑近了些,准备仔细听一听。 白沅沅踮起脚凑到他的耳边,用手遮挡住唇与下巴,一副耳语的姿态。 越庭舟全神贯注,可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只感受到了脸颊边一阵温热柔软的触感。 轻柔的、如云朵般的。 像是、像是…… 越庭舟彻底红了脸——像是一个吻。 第119章 遇劫匪 他甚至有些不敢确定这是否是真实的,或者他还存在于梦里? 他定定地看着白沅沅。 白沅沅嫣然一笑:“这是附赠给阿舟的,喜欢吗?” 越庭舟害怕自己点头显得过于轻浮孟浪,又害怕自己摇头导致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奖励”,一时间竟有些进退维谷。 白沅沅却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不喜欢?” 这呆子怎么到关键时候反倒不会说话了! 越庭舟立即回答:“自然是喜欢的,只是我害怕,直言反而会唐突了你,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呆头呆脑的傻话倒惹得白沅沅发笑。 “踏春也踏完了,戏也看完了,不如咱们回家?”白沅沅觉得还是回府自在些。 不过临走前还是要打声招呼的。 “这就走了?”方舞灵有些失望,“怎么不多留一会儿?等宾客散了之后,咱们还可以一起去吃饭。” 连翘在旁边小声说她笨:“你没看他们要去过二人世界吗?你横插一脚算怎么回事。” 方舞灵恍然大悟:“那咱们改日再约。” 说完她实在忍不住心中吐槽的欲望,挪到了白沅沅身边,小声问:“你瞧上的那位长得倒是玉树临风的,可是这品味也……” “怎么了?” “这品味也太一言难尽了,你看他腰间挂的平安符,好丑。” 方舞灵小声吐槽。 白沅沅:“……”她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能言善道。”白沅沅呵呵笑。 方舞灵狐疑:“我总觉得你说这话不是真心,你是不是在阴阳我?” “怎么会?”白沅沅毫无诚意地辩解,“你应该相信我。” 方舞灵暂时放下了她那颗敏感多疑的心,“好,那咱们改日再见!” 几人挥手告别。 无人发现在一处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之下,一个人露出了莫名古怪的笑。 在林荫路上,马车缓缓而行,车内隐隐传来交谈的声音。 “要不,你还是把这个平安符摘下来。”不可避免地,白沅沅还是受到了方舞灵的话的影响,越看越觉得它丑。 而且还有个线头露着,看起来也很粗糙。 越庭舟拒绝:“为什么?” 这可是白沅沅送给他的第一个东西,怎么能说摘就摘? 白沅沅试图悄悄伸手去够:“改明再送个更好的给你。” “可是我觉得它就很好。”他捉住白沅沅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哪好了?”白沅沅深吸一口气 “哪都好。” 白沅沅:“……” 她有些沉默,这粗劣的布料,敷衍的绣字,甚至偶有旁逸的线头,到底是怎么称得上是哪都不错的? 白沅沅试图换个战术,商量道:“不如你把平安符给我,改明儿我给你亲自做一个、做一个……?” 她目光四扫,直到触及他的腰间,才机智道:“给你做一个腰带如何?” 越庭舟安静片刻,目光紧紧锁在白沅沅身上,似乎在仔细思考她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许是她的神情过于真诚,以至于越庭舟最终还是点了头。 白沅沅这又欢天喜地地伸出了手,准备彻底摘将那个丑东西丢掉。 可是越庭舟箍住她的手并没有松开,不由让白沅沅产生了一丝疑惑。 “等你做好之后来换。”越庭舟自己小心地将平安符摘下,将其放到贴近胸膛的地方,“它先由我来保管。” 这副生怕白沅沅食言的模样叫她有些哭笑不得。 “你怎么——” “你们是什么人?拦在路中间做什么!”马车戛然停止。 由于惯性,白沅沅顺着往前一扑,险些摔下去,好在越庭舟及时拽住了她。 “你先别动,我去看看。”一种不祥的预感莫名萦绕在他的心头,好像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般。 白沅沅也觉得事出反常,安静点了点头。 宽阔僻静的道路上,十几个黑衣人拦在马车前,举着大刀威胁赶车的马夫:“赶紧滚,告诉你们管事的,若是拿不出一万两银子,你们家姑娘的命可就要没了。” 白沅沅皱眉,冲着钱来的? 好像也不太对。 这条路是今日郊外踏春回内城最好走的一条路,而外出游玩的公子小姐不在少数,她身处诸位世家贵子之中,简直再平凡不过。 况且她可是个才到怀州不久的外乡人,又怎么会惹得劫匪觊觎他她家财? 怕是还有别的目的。 “来者何人?”越庭舟冷声,杀气四溢。 绑匪似乎并不意外马车里还有个男人,轻蔑地说:“哟,买一送一?” 绑匪看向马夫,凶恶道:“一万两白银可只能赎走一个人,若是要赎走两个人,可就得两万两。” 马夫早已被吓得瑟瑟发抖,腿软得不成样子,像个软脚虾似的伏跪在地上。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我们可都是良民啊,哪里会有一万两?大爷手下留情啊……” 马夫涕泗横流地求着情。 “再不滚回去给你们管事的报信,你就不用走了。”绑匪不耐烦地用刀刃指了指马夫,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越庭舟虽然面无表情,可内心也在思索着,今日来往之人众多,为何这绑匪偏偏只盯着他们? 而且这条路宽阔好走,后面既没有其他马车跟上,前方也没有来人,实在是有些奇怪。 马夫不知所措,但为了活命,也只能咬咬牙,弃下两位主子,先逃命去了。 “公子、小姐,奴才这就回复找人来救你们!” 马夫才刚刚跑开,为首的绑匪便一声令下:“弟兄们,上!” 四周的黑衣人立时冲了上去。 十几个黑衣人人高马大,个个拿着足有一米长的大刀,吓人得很。 “你们是自己下来,还是需要我们把你们请下来?”绑匪志在必得地得意洋洋地笑着威胁。 “若是我都说不呢?”一道柔美婉转的声音响起,像是江南最缠绵的春风,有种沁人心脾的舒服。 随即一只白嫩纤细的手掀开了马车车帘,一张面若美玉、眸光潋滟的脸从马车中探了出来。 惊得劫匪们一时间有些失语。 第120章 放心不下 但劫匪很快就收敛了外泄的情绪,说道:“真是巧得很,还让我们劫了个大美人,要是你们拿不出钱来,把你留下给我做压寨夫人也不错。” 他话虽然这样说,但却丝毫未有出格的举动,就连眼神都极为克制,不敢在白沅沅身上多做停留。 这顿时让她有了些新的猜测。 越庭舟不动声色地将白沅沅掩在身后,小声问:“你出来做什么,这里我能处理。” “你能处理什么?难不成你还能一个打十个?”白沅沅惦记着他身上的伤,生怕他又打起来,旧伤上又添新伤。 越庭舟:“我能。” 白沅沅:“……”她不想和一个连记忆都没有的人犟这个。 劫匪见他们两个自说自话,迟迟不从马车上下来,有些恼了。 “你们两个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是临死之前交代一下遗言?” 劫匪话说得难听,而且还往前更近了两步,“赶紧下来!” 也不知道这二人是哪里来的胆子,在他们这么多人面前还敢窃窃私语,劫匪心里暗自嘀咕。 白沅沅按住了越庭舟蠢蠢欲动的手。 “你不要冲动。” 越庭舟:“我没有冲动。” 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面前的劫匪虽然人数众多,但似乎并不是他的对手。 他完全有能力解决这群贼匪,最多不过是受一点伤罢了。 白沅沅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或者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同意。 “伺机行动。”白沅沅还是不同意他现在莽上去,“先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 如果排除偶然,那必然是人为故意安排的。可若是这样,那他们又是谁安排来的?可她到怀州数月,从未与人结过仇…… 眼瞧着那贼匪又要愤怒暴起,白沅沅微微一笑,说道:“大哥莫急,我们这就下来。” 她缓缓走下,还给越庭舟递了一个眼神,示意让他也赶紧下来。 劫匪这才有种被尊重的感觉,“走,等你们的家里什么时候愿意花钱赎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走。” 劫匪拿来绳子,准备去绑他们。 “大哥们,这是做什么?”白沅沅故作害怕,将身子往越庭舟身后躲了躲,“这绳子粗粝,若是划伤了我的手腕可怎么办。” 白沅沅娇滴滴地试探。 若他们是寻常劫匪,此时哪管什么三七二十一,理应直接绑上来才是。 “你可以不绑,”绑匪看着越庭舟,“但他不行。” 白沅沅一个弱女子,且还是他们雇主要的人,不绑便算了。可这男子,生得人高马大,若是不将他绑起来,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可就不好了。 闻言,白沅沅眼神闪烁了一瞬。 竟然同意了——看来他们背后果然有人指使。 劫匪不管他们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上去便将越庭舟的手背在身后绑了起来,还系了个死结。 “这边走。”劫匪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要求道。 白沅沅表现得一直很顺从,所以劫匪也没有上手,让她自己走。 只偶尔觉得她走得有些慢了,出言催促两声。 与之相比,越庭舟却是完全不同的待遇。不仅被死死地绑了起来,而且一左一右还有两个人押着他走。 “这是要去哪?”白沅沅不放弃试探。 劫匪:“自然是去安全的地方。”他们不肯再透露什么信息。 随后白沅沅又说了几句,都被劫匪挡了回来。 她有些担心再这样问下去反倒会引起这群贼匪的警惕,于是她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不过这一番试探也不算全无收获,白沅沅好歹知道了这些贼匪不是冲着她的性命而来。 按照雇主的指示,贼匪们将白沅沅二人押送至一处破庙之中。 之所以称之为破庙,是因为它看起来有种灰扑扑的破败感,四处挂着蛛网,地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如果庙里无论是佛像还是桌案,都铺满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像是许久未有人踏足的模样。 许是因为这个环境对匪徒们来说有些熟悉,才一踏进破庙之中,他们便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随后又有两个人走了出去,像是去送信。 四周光线幽暗,白沅沅仗着别人看不清她的动作,打着害怕的旗号往越庭舟身边凑近了些:“表哥,我好害怕。” 越庭舟明明看清她近在咫尺的脸颊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可是却仍旧忍不住心揪了一下。 他想抬手,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她别怕。 可是此时他的双手被扭绑在身后,他只能歪歪脑袋,贴上她的颅顶,以此来安抚她。 白沅沅心里一暖,手上却悄悄地有了些动作。 那群绑匪系绳子的时候她看见了,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她只消片刻便足以解开。 她尽力稳住自己的呼吸,假装只是倚靠在越庭舟的肩膀,开始解绳索。 就在她屏息凝神之际,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你在干什么?” 注意到了他们二人过近的距离,几乎瞬间便警惕了起来,觉得二人定然不安分地做了些什么。 “你们两个分开站着。”绑匪眯眼,吩咐道:“你转过身来。” 他倒要看一看,这二人背着他在搞什么小动作。 如果这女子当真把这男子身后的结打开了,想必也不是盏省油的灯,索性把她也一同绑起来好了。 就在绑匪已经心中暗自做好了决定的时候,越庭舟当着他的面转过了身。 ——那个粗绳仍旧完好无损地系在他的腕间。 难道是他多疑了?劫匪有些怀疑,但还是坚持让他们两个分开了。 白沅沅见他没再细看,终于轻轻松了口气。 方才她解到一半,越庭舟便捏住了她的手,不再让她动作。她还道为何,原来是引起了贼匪的注意。 白沅沅不想就这么离开越庭舟的身边,他现在失了忆,就连自己的姓名都是她随口胡编的,恐怕他的武艺也够呛还在了。 她现在离开他的身边,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 她开口想说些什么,来改变贼匪的主意。 第121章 情郎 越庭舟却面对着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无碍。” 方才白沅沅一番动作,虽然没将这粗绳彻底解开,但到底还是弄松了些,让他的手多了些活动的余地。 现下便是只靠他自己,也足可以解开了。 这两个字没有发出任何响动,只是做了个口型。 白沅沅心领神会,迟疑片刻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不多时,那几个离开的人便回来了,“男的留下,女的带走。” 想来这便是他们背后之人的命令,只是他们回来的速度这样快,让白沅沅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白沅沅拧眉,先是将他们一起带走,现在偏又要将他们二人分开,这是为何? 她看向越庭舟,却发现他点了点头,让她不要反对。 白沅沅到底还是没有出声。 “嗤,还以为会有什么困难,竟然值这么多钱。”绑匪语带轻蔑,“那男的不过也就是个怂蛋包,竟也值得咱们来这么多人?” 他觉得他们的雇主也实在太小心了些,就这么一男一女,绑起来根本就不费什么力气,更何况他们还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抗过。 “闭嘴。”绑匪老大瞪了说话的那人一眼,虽然内心也颇为赞同,但还是出言制止。 毕竟说得越多,暴露的越多。 “知道了知道了,老大你就是太小心了。”说话的人嘀嘀咕咕,有些不服,但到底还是没有顺着说下去。 不过他也不老实,虽说不能多说,但他总能活动活动? 他身形瘦削,面似猴头,一步一步缓缓走进越庭舟,“就你这么个玩意,莫不是就靠着一张面皮哄得小姑娘的喜欢?” 瘦猴伸手想去把越庭舟的脸板正,好好端详一番。 谁料越庭舟突然抬起了头,幽寒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瘦猴,让他不自觉僵在了原地。 等他回过神来才觉得一阵羞恼,怎么就被这小白脸一样的人物吓得动弹不得了? 瘦猴愤愤离远了些,飞起一脚直接踹向越庭舟的胸膛,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反正这男人也没什么用,就算踹废了也无所谓。 “住手!”白沅沅一声厉喝,可还是没能阻止那窝心脚。 “你们不是想要赎金吗?你们这样对待我们,可什么也得不到了。”白沅沅威胁道。 瘦猴见自己老大只是皱眉,却并未出言阻止自己,便知自己所为并未过火。 他嬉笑着说:“哟,挨打得一声不吭,你这小娘子着什么急?难道他是你的情郎不成?” “也算是个汉子,可惜了。” 他嘴上说着可惜,可是眼中闪烁的跃跃欲试的光芒却不是那么说的。 白沅沅:“是又如何?你们放开他!” 瘦猴一愣,与老大对视了一眼,雇主不是说这就是表兄妹吗?怎么成了有情人了? “少废话了,赶紧走。”老大率先回过神来,“他就交由你们处理了,手脚利索点,别留下什么痕迹。” 原来他们嘴里所说的留下,竟然是要杀掉的意思! 白沅沅虽不知背后之人到底意欲何为,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将越庭舟一人留在这危险之中。 就在匪徒靠近她,准备将她带走时,白沅沅趁对方毫无防备,将对方身上的刀抢了过来。 出乎意料的,她没有将刀挥向绑匪,反而用刀抵住自己的脖子:“不许动他!” 老大几乎立刻就要上前阻止,毕竟他们的雇主可说过,这女子才是他们唯一的目标。 而且,必须要是活的。 “你居然想用性命来威胁我们?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可笑了些?”老大嘲讽,实际上却给了手下一个眼神,让他悄悄靠近些,伺机将她的手中的刀夺下。 白沅沅一听见身后有响动,便立刻将钢刀架地离自己的脖颈更近了些。 “你们若只是寻常匪徒,自然不会在意我的生死,大不了便等我死了之后,用破席随便一裹,扔到乱葬岗里就算完事。”白沅沅明亮的眼眸在昏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坚定睿智,似乎将一切都看破了。 老大:“既然你都知道,还不赶快将刀放下?” “可你们是寻常匪徒吗?” 这声质问直接将那群匪徒镇在了原地。 “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大心下一紧,开始回想自己有什么暴露的地方。 “我的意思还不明显吗?叫你们背后的主子过来见我。”白沅沅心道自己果然没猜错。 老大却不承认:“我们不过是为了钱而来,哪有什么背后的主子?你不就是想救他的性命,大不了我们将他放了就是。” 毕竟这女子的性命才是任务中最重要的一环,至于那人……便是放了也无伤大雅。 “叫玉清出来见我。” 想要绑架她,却还这样顾及她的安危,背后的人既不为钱财,也不寻仇,加之她到怀州才短短几个月,认识的人也不多。 值得怀疑的对象本就少,玉清此举委实有些明显了。 老大瞳孔紧缩了一瞬,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什么玉清?我不认识。你还是先把刀放下。” “不认识?”白沅沅手中的刀又挪近了一寸,这次在她雪白纤细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不深,但红得刺眼。 老大没成想这姑娘居然还是个硬骨头,不由一阵头痛。 哪怕他觉得她并不会真的对自己下手,但他还是不敢赌这种可能性,只好先稳住她,咬牙道:“你别动!我这就派人去请。” 自己刚说过不认识,现在又改口,即便是厚颜如老大,也不禁感到一阵脸热。 但是他还是挥了挥手,派出两人去找玉清。 “现在可以把刀放下了吗?”老大好言相劝。 白沅沅不吃这套:“你当我傻?我现在放下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吗?” 老大敢怒不敢言。 瘦猴却没顾忌那么多,直接骂道:“你个臭娘皮,哪里来的勇气敢这么跟我们老大说话,当心我们……” 一边骂,一边朝白沅沅的方向走去,打算给她一个教训。 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和他们叫嚣? 可瘦猴才走了两步,脚步便停了下来,叫骂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第122章 为什么不肯让给我 瘦猴有些呆滞地低下头,看向传来剧痛的腹部,只见锋利的剑刃穿过他的身体露出寒冷的锋芒,滴滴鲜血顺着剑尖儿流淌而下。 原来越庭舟不知何时解开了绳索,甚至还挣脱了二人的束缚,几乎是一瞬间便移动到了瘦猴身后,将随手抽来的剑狠狠地捅向了他。 “你不该,这么说她。”越庭舟的声音低沉轻柔,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毛骨悚然,生怕下一个被送到黄泉路上的就是自己。 瘦猴瞪大双眼,僵直着身子重重倒下,临了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死在这么一个小白脸手里。 越庭舟并未多在意死去的瘦猴,而是直接走到了白沅沅身侧,握住了她的手,让她把刀放下。 白沅沅似乎有些呆住了,是以越庭舟让她做什么,她便乖乖地做什么。 方才还锋芒毕露、气定神闲的白沅沅,此时如同被顺了毛的小猫,乖巧柔软到不像话。 老大:“……”有这能耐干什么忍到现在? 别说绑匪了,就是白沅沅都有些沉默,早知道他这一身武艺没被遗忘,她哪里用得着拿刀划自己脖子。 怪疼的。 “你没忘自己的武功为什么不告诉我?”白沅沅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直接抬脚狠狠踩了他一下,“亏得我刚才那么担心。” 都以死相逼了! “我最开始是想直接告诉你的,可是你让我别冲动。”越庭舟实话实说。 白沅沅听不得这话,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怪我了?” 越庭舟摇头,否认道:“怪我。” “怎么能怪你,你做错什么了?”白沅沅阴阳怪气。 越庭舟:“我还没想到自己错在了哪里,但你这么问,定然是我错了。” 劫匪看着突然开始变粉红色的氛围,不觉感到愤怒,这二人竟没有一个将他们放在眼里! 顿时气得纷纷捏紧了刀。 “此事稍后再说,你先把他们解决了。”白沅沅对他的答案勉强接受,“小心些,别受伤。” 越庭舟的身手她是知道的,便是朝中威名赫赫的将军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只是十几个匪徒。 一想到方才闹出来的乌龙,她还有些尴尬。 早知道就不搞什么将计就计了,直接打就好了! 一阵兵刃相接,刀光剑影之后,匪徒们纷纷败下阵来。 此时破庙中仍旧有力气站着的只有白沅沅与越庭舟二人。 “快走。”白沅沅本来还在原地尴尬着,突然想到刚才这群匪徒受了自己的威胁,去请了玉清过来。 现下过去了这么久,玉清怕不是马上就要到了? 这群人能力一般,但跟在玉清身边的可就不一定了。 越庭舟点点头,正要拉着白沅沅往外走。 门口处便有一道温润清朗的声音传来:“你们这是要去哪?” 玉清的声音一如往昔般柔和,可在此情境下却莫名明显的阴森可怖。 他微笑着走进来,逆着光,似伴着清风朗月而来,与这破败不堪的庙宇格格不入。 “需要我的帮助吗?”他说。 越庭舟冷笑:“你离我们远点,便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 玉清微微一笑,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继续说道:“我倒是小瞧了你,竟没料到你还有这一身好武艺。” “公子!”玉清身后有人迫切地站了出来,似乎为越庭舟的冒犯感到愤怒,迫不及待地想要为玉清出气。 玉清却将人拦了回去:“不急,我与周庭公子还有些话要说。” “我却没有话要与你说。”越庭舟声音冷凝,丝毫不给玉清留面子。 玉清终于忍不住冷下了脸,“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你做一次选择。” “现在留下等死,或者立刻离开,你选一个。”玉清高高在上的语气,仿佛怜悯一般,“至于你——沅沅,留下来陪我。” 在玉清让越庭舟做选择的时候,白沅沅终于有些明白玉清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了。 年少时的无疾而终成为了他心中的执念,以至于他企图在茫茫人海之中寻找一个相似的替代品。 而如今所谓的绑匪,所谓的选择,不过是当日悲剧的重现。 玉清想知道的是,别人会不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白沅沅没有说话,她知道越庭舟不会让她失望。 “凭你,也配让我做选择?”越庭舟表情冷淡,分明没有露出什么鄙夷之色,可却让玉清感到了被轻蔑的羞辱。 玉清勾起一侧唇角:“既然你不愿意珍惜这机会,索性便由我替你做决定。” “杀。” 话音刚落,他的身后瞬间涌出数位黑衣人。 那些人气息绵长,下盘稳当,一看就与方才轻易被打倒在地的贼匪不同。 越庭舟稍微郑重了些,却还是嘲讽道:“就这?” 黑衣人不多说,直接攻了上来。 玉清不再理会他们,反而朝着白沅沅说:“刀剑无眼,小心伤到了你,快到我这边来。”只有我才是你的避风港,才是这破败荒凉之处唯一的安全之地。 他眸色渐深,流露出势在必得的笑意。 白沅沅终于开口:“看来你真的很介意自己当年做了懦夫这件事。” 玉清顿时脸上挂不住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吗?”白沅沅哂笑,“你与他她同被绑,可是你却做不来同生共死这件事,所以当有逃生的机会来临之时,你便抛下了她,独自逃跑。” “可是即便你真的逃走了,活下来了,成为人人艳羡的怀州第一公子,你却还是忘不掉那一天,也忘不掉方大小姐。” “她一定有说过这样的话?没关系你先走,等你找到人了再回来救我!”白沅沅脸上浮现出失落悲伤但是又莫名温柔的神情。 一瞬间,让玉清在她的身上看见了方大小姐的身影。 “好像……”他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我来接你了,不要怕,我来了……” 白沅沅的表情随即变得哀怨起来,似有百转愁肠:“可是你最后为什么还是没来?” “那唯一的逃跑机会,你为什么不肯让给我?” 第123章 你别过来 声声控诉,字字泣血,质问的玉清直接后退了两步。 “我没有、不是……我回来找过你的,可是他们没有人听我的,没有人……” 他眼中流下泪来,“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自立了门户,在玉家也有了话语权,回到我身边来好不好?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说着说着,他竟如哀求一般弯下了脊背。 白沅沅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冷漠地看着他。 “可是玉清,你再仔细看看我到底是谁?” “你是晚晚啊……我的晚晚。”玉清模糊了双眼,呢喃着,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不对,我是白沅沅。”白沅沅残忍地打破了他的幻想,不让他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你把我当成替身,你以为这只是羞辱了我吗?” “不是的。比起我,你伤害得更深的是你的晚晚。” “她知道你的爱是这样廉价易变的吗?” “她的死不是你造成的,但是你一直沉浸在过去,紧抓着那些回忆不放,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心中那些廉价的愧疚感吗?” 玉清想要辩驳:“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怎么能忘得了?” “幸而我现在遇到了你,你知道吗?你我初遇之时,你的举动几乎与她如出一辙,就连说的话都一般无二。” “你定然是晚晚。” 他语气逐渐坚定,催眠自己相信了这样荒谬的事情。 白沅沅有被震撼到:“我虽不知我与你的晚晚有多相似,但若是我的心上人把别的女子当作了我,我便是已经喝了孟婆汤投胎转世,也要想尽办法回来甩他两个嘴巴。” “好叫他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狼心狗肺、薄恩寡义的人。” 这一番话说得简直是掷地有声,就连正在专心打斗的越庭舟也听见了,甚至隐约感到脸上一疼。 他总觉得白沅沅这话不只是说给玉清听的。 正是由于他这一分神,让围攻他的黑衣人找到了可乘之机。 其中一名黑衣人手拿利剑如闪电般迅速接近,直冲着越庭舟的胸膛刺去。 若是这一招中了,越庭舟就算不死恐怕也只剩半口气了。 好在越庭舟反应及时,后撤拉开了距离,随后挽了一个剑花,将黑衣人手中的武器打落。 玉清面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他从未想到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周庭武力值竟这样强悍,看起来似乎比他玉家重金请来的护卫加起来还要强上几分。 玉清深知不能再拖,须得趁护卫们拖住越庭舟的时候赶紧将白沅沅带走,否则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拖住他。”玉清此时的面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伤到他的赏百金,杀了他的赏万金。” 此话一出,让原本已经心生退缩之意的黑衣人又振奋起了精神。 百金、万金,那可是寻常人三辈子也挣不来的!若是他们能拿到,可保后半生生活无虞。 “是!”黑衣人齐齐喊出了声,十分振奋。 玉清脚步不停地朝着白沅沅走去,准备亲手将他的“晚晚”留住。 留在他的身边。 “晚晚。”玉清温柔笑着,一步一步地朝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人走去,“我知晓你现在生气,但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和我在一起。” 越庭舟有心想要阻拦玉清,却被发了疯似的黑衣人,围攻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玉清一点点靠近白沅沅。 白沅沅见他冥顽不灵的样子,只觉得自己方才的一番真心劝慰,都喂了狗了。 “玉清,你这样的人简直活该痛失所爱。” 他不配喜欢任何人,也不值得任何人喜欢,他就应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孤独到死。 只是可惜了那位晚晚…… 白沅沅在心里对这位所谓的淮州第一公子唾弃至极,甚至于明明知道此时自己不应该在此时激怒他,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要指责他两句。 她有些犹豫着退后,不知道玉清抓到她之后到底会对他做些什么。 她一直将先前夺来的钢刀紧握在手中,随着她的后退,刀刃与石板磕碰发出令人骨寒的声音,为阴森的破庙平添了一丝恐怖的气息。 玉清不为所动,似乎丝毫没有为白沅沅的话所干扰,兀自行走,向她靠近。 随着他离得越来越近,他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 分明破庙这样嘈杂,可是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她的心尖上,引得一阵战栗。 “你别过来。”白沅沅抗拒着,不断后退。 玉清竟然真的停下了脚步,他说:“可以。” 白沅沅提起的那口气甚至还来不及送,便又听见他说:“我等你自己过来,晚晚。” 他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了。 “还不过来吗?”玉清脸上的笑意渐淡,“没关系,之前是我做错了,你现在生我气是应该的。” “我会弥补你的。” 他微笑着叹息,病态到令人不寒而栗。 眼看着他越来越近,白沅沅心中越来越不安,呼吸也紧促起来。 “我不需要你补偿,你——” 玉清伸出手来,想要将她拽到自己身边,然后永远把她留下。 他想抓住五年前他未曾抓住的那双手。 这一次他不想再当一个懦夫。 白沅沅试图躲闪,可是空间无比逼仄,她有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 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白沅沅索性拎起刀,这回不是对着自己了,而是将冰冷的刀刃对准了玉清。 “你如果再进一步,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白沅沅冷声威胁,手心却沁出了汗。 也不是她那几招假把式能不能骗过玉清,白沅沅有一次懊悔,自己当年为何偷懒没有好好学武。 玉清仍旧靠近着,并没有把白沅沅的话放在心上。 “此物危险,还是交由我保管的好。”玉清保持着温润神色。 说话间,却直冲上前,想要将她手中的钢刀夺下。 对于白沅沅来说,她的反应已经足够迅速,在玉清的身影离她只有半丈远的时候便直接挥刀而下。 第124章 情难自禁 丝毫不顾及玉清是否有能力接下她这一刀。 玉清也终于被她这样毫不留情的举动伤到,脸上再也不见半分笑意。 他卸下了那张温柔的面具,以往清越的声音此时也变得冷凝无比,“随我走。” 玉清不准备再任由她这样消磨时间了,他直接夺走了她的刀。即便白沅沅有千百般的不愿,可惜,终究抵不过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差异。 “哐啷——” 刀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一直分身乏术的越庭舟也被此吸引了注意,不住朝白沅沅的方向看去。 却见玉清已经抓住了白沅沅,不顾她的意愿,要将她强行带走。 白沅沅努力想要挣脱他的手,奋力拉扯间,听到玉清说:“你若是不想清醒着走出去,我也不介意先把你打晕了,再把你抱出去。” “不想那样的话就老实点。” 白沅沅被他这样无耻的威胁惊了一下,没想到脱去温柔的外衣之后,玉清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听到这话,越庭舟简直目眦俱裂。 玉清,他怎么敢? 越庭舟受不了有人这样威胁白沅沅,面对前后夹击,他灵巧地侧开了身子,躲掉了前面的一剑。 但是若想要尽快到达白沅沅身边,他便只能生生忍下背后一击,以此来换取片刻的时间与机会。 几乎在他拉住白沅沅的同时,他的后背传来了巨大的痛楚——锐利冷寒的刀刃几乎划开了他的皮肉,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血腥味在这样一个逼仄的空间里蔓延开来,甚至逐渐变得浓稠。 “阿舟!”白沅沅惊叫出声,不敢去想他此时到底忍受了多大的痛苦。 越庭舟面色急剧苍白,但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动,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便直接与玉清缠斗起来。 玉清被这带有雷霆之势的攻击打得被迫松开了抓着白沅沅的手,只得去应付越庭舟。 因着距离过近,越庭舟索性舍下了武器,直接以拳脚相搏。 他出拳迅速,疾如闪电,打出一道道残影,发出呼呼的响声,掀起阵阵狂风,令玉清胆寒。 玉清从腰间抽出了平时仅做装饰的折扇,化作武器,一招一式尽往越庭舟的命门上招呼,明显不想给越庭舟留下一点生机。 二人打斗到激烈处,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玉清几乎听见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响。在尘土飞扬的阴暗角落,他半跪着擦了擦唇边溢出的鲜血。 越庭舟也不留恋,不去看他下场如何,直接带着白沅沅离开这残破阴暗的庙宇。 玉清捂住嘴,闷声咳了几下,呕出了一小摊鲜血。 他的护卫见状顾不得去追越庭舟了,直接想凑上来搀扶玉清。 玉清却哑着嗓子低声笑了起来,吓得余下的几名护卫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许是他们的呆愣惹恼了玉清,他复又冷下了眉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追!” 他面上的癫狂之色简直比择人而噬的野兽还要恐怖几分。 “是、是,属下听令。” 几名护卫从未见过玉清如此失态的样子,被吓到几度结巴,逃也似的离开了。 越庭舟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匹马,他与白沅沅共乘,奔跑在路上。 “你的伤……”白沅沅有些心疼地回头,却只看见他坚毅冷锐的侧脸。 越庭舟:“不要担心我。” 哪怕此时他的身体正在承受着超乎寻常的疼痛,汩汩鲜血仍在往外留着,可是他还是刻意放轻放柔的声音去安抚白沅沅。 白沅沅心头一震,咬着牙强忍眼泪,“是我开始时自作主张……”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越庭舟不会受这样重的伤。 越庭舟腾出一只手,想去摸摸她的脑袋,发现自己的手上满是血污,又沉默着缩了回来。 “无论你今日做出什么样的抉择,玉清都不会善罢甘休,便是最开始我便将那群贼匪解决,他依旧会派出别人。” “我反倒该庆幸才对。” 白沅沅含着眼泪,疑惑之色尽显。 “我该庆幸今日你遇险时,我尚且在你身边,若是他日……”话未尽,他低下头,在白沅沅的发顶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带着无尽的珍惜与爱护。 白沅沅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直砸在越庭舟的心尖上,让他的一颗心脏来回翻滚,似被火烧。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为她擦去眼泪,情急之下忘记了自己手上沾的鲜血,结果就在白沅沅白嫩的脸蛋上印出了一个血手印。 白沅沅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越庭舟的身体突然变得格外僵硬。 “你怎么了——” 她被突然凑近的俊脸惊得住了嘴。 越庭舟很快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震惊的举动。 他吻了她。 微凉的唇印在了她的脸颊上,像是羽毛轻拂过水面,温柔到不可思议。 那是一个极纯情的吻,却让已经有过四年夫妻生活的白沅沅红透了脸蛋。 她不自觉抬起手,按住自己的胸,想以此来制止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 原来、原来和喜欢的人接吻竟是这种感觉。 脑海中似乎瞬间燃放起了绚烂璀璨的烟花,眼前也浮现出绛紫色的灿烂晚霞,而颊边则是比蜜糖还要甜上三分的心上人的唇…… 白沅沅罕见的结巴:“你、你做什么……你现在身份未定,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越庭舟安静片刻,才说道:“可是你也对我这样做过。” 言下之意就是明明是你先这样做的,为什么我做就不行?这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白沅沅硬是在他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指责的意味。 “我是我,你是你,现在可是你喜欢我,要追求我,所以我亲你是奖励,而你亲我……”白沅沅故意顿了一下,饶有兴味地看着越庭舟泛红的脸颊与耳尖。 越庭舟:“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 他有些羞赧,他从未这样逾礼越矩过,“我只是,情难自禁。” 第125章 身受重伤 越庭舟方才还是一副冷面杀神的模样,如今却似半大的青涩少年一般,这样的反差莫名戳到了白沅沅的萌点,让她觉得很可爱。 “就快回到官道上了,你不要怕。”越庭舟只以为她沉默是因为还在担心那群黑衣人 骏马疾驰,猎猎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白沅沅的身后是越庭舟,温暖的感觉透过薄薄的春衫传递给白沅沅,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意味。 白沅沅想要开口解释自己没有害怕,但不可否认自己在为他的伤而真切地心疼着,甚至是害怕着。 害怕他会消失。 害怕他闭上眼睛之后就再也不会睁开,更害怕他睁开眼睛后却再也不是现在的他。 不过好在已经挣脱了那人的手下,官道就在前方不远处了。官道上有士兵把守,便是玉清再嚣张也定然不敢胡来。 骏马飞奔间,白沅沅似乎已经看见了那条宽阔明亮的大道,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看来算是安全了。 高高提起的心好不容易才刚刚落定,却又听见远方传来一声古怪的哨响。 正当白沅沅奇怪这是什么声音的时候,一直很安分的马匹速度莫名减缓了下来,停在原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鸣。 越庭舟瞳孔紧缩了一瞬,但是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下马!” 可是他的话音刚落,还来不及行动,那声古怪的哨声就又响起来,马匹直接发了狂,丝毫不顾狠狠勒紧的缰绳,直接掉头往回跑。 白沅沅面色凝重,一下子就猜到了那古怪的哨声是怎么一回事。 “要跳马吗?”白沅沅有些犹豫,越庭舟后背本就受了伤,若是跳马,只怕旧伤上又添新伤,弄得他伤势更严重了,还极有可能依然逃不脱那些黑衣人的追捕。 越庭舟面沉如水,点了点头。 “跳。” 身下的马匹丝毫不减奔驰的速度,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越庭舟必须抓紧时机跳下去。 他搂紧了白沅沅纤细的腰肢,将她的身子完全嵌入到自己的怀抱之中,从马匹上跃起时,越庭舟的手放在了白沅沅的脑后,死死的护住。 又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别怕,有我在。”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的。 说完他便抱着白沅沅从马匹上一跃而起,然后又跌落在了地上,由于惯性,他们在地上接连翻滚了好几圈,才堪堪停住。 粗粝的沙土和锋利的石子在越庭舟的身上刮出来了好些个大大小小的口子,最严重的是后背。 他的背上本来就有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现在又被一些细小的沙石硌进了伤口。 在落马时,白沅沅的脑袋险些被地上尖利的硬石磕伤,好在越庭舟一直用手护着,才没有什么大碍。 只不过越庭舟的手却被那硬石狠狠磕了一下,疼到有些发木,他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下手掌,才能确认自己的手指没有断裂骨折。 “你没事?”越庭舟从地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白沅沅的情况。 白沅沅只是因为翻转了好几圈而感到有些晕乎,身上并没有什么疼痛感。 “我没事,反倒是你怎么样?”白沅沅待晕眩感过去,反问道。 越庭舟将白沅沅从地上拉起,二人站在一起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男子衣衫褴褛,血色肆意污染着墨衫,脸上手上乃至只要是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有着或轻或重的擦伤。 而另一个女子俏生生地站在那,分明经历了一番逃亡波折,可是衣裙都未有什么脏污,只是发髻略微有些散开,腮边垂下来了一缕青丝,隐约可见其狼狈。 他真的将她保护得很好。 越庭舟不愿在此时露出丝毫脆弱,他将成为她的倚靠,所以他只是说:“不必担心我。” “眼下没有其他马匹可用,你可还有力气?接下来怕是要多走一段路了。” 隐藏在平淡的目光之下的是真切的担忧。 可是明明他自己都伤成了那副狼狈模样,却还挂念着她…… 白沅沅敛眸点了点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情绪。 越庭舟不能不注意到她的异样,拉过她的手,一面引着她向前走去,一面轻声问:“是有哪里受了伤吗?不舒服?” “没——”白沅沅瓮声瓮气地回答。 可她不过才说了一个字,便惊觉自己的语气异常,连忙止住,转而摇了摇头。 越庭舟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就连自己头破血流时神色都丝毫未变的人,却在此时紧锁眉头:“怎么回事?怎么哭了?是不是磕到哪里了?” 越庭舟停下脚步,视线在她的身上巡回往返,反复观察。 白沅沅尴尬了一瞬,别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泪眼:“没、没事……咱们快走,我没磕到,你别看了。” 心中的情绪郁结成一团浓墨似的乌云,压在她的胸口,堵住她的喉咙,百感交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越庭舟仔细观察半晌才终于确定她没有受什么伤,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不要担心,他们不过是小事情,马上就会解决的。”越庭舟以为她是有些担心,一边牵着她继续往前走,一边劝慰着。 可惜天不遂人愿,白沅沅与越庭舟不过是两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又哪里比得上早有预谋的黑衣人对此处地形的了解? 只消片刻,越庭舟便听见了身后隐约可闻的脚步声。 他心下一紧,还是没能逃过这最后一番缠斗。 若是说先前他还游刃有余,但现在情况却已经变了。黑衣人手执武器,并且尚有五六人,可越庭舟却已经身受重伤,差异悬殊得很。 “不用走了,”越庭舟停下了步伐,“你先去歇一歇,等等我,马上就好。” 白沅沅自知武力值不够,此时只要不添乱,便是最大的帮助,于是听从越庭舟的话,在一旁安静坐好。 见她乖乖听话,越庭舟这才转过身,冰冷淡漠的眼神仿佛没有焦距,深邃的眼底充满了平静,乌黑的头发散在耳边,袖袍下白皙如玉的手指指尖滴滴往下落着鲜血。 俊美到令人惊叹,冷漠到不可思议。 第126章 不值钱的玩意 越庭舟赤手空拳,他深知自己须得速战速决,否则流失掉的过多的血液会让他体力不支,到时候不仅是他,就连白沅沅也会陷入危险之中。 黑衣人很快循着地上滴落的血迹找到了他们,想到已经惨死的兄弟们,再次面对眼前的煞神,他们不由心生畏惧。 其中一个黑衣人站出来商量:“我们的目标与你无关,只要你现在离开我们就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在黑衣人看来,这是一个对越庭舟有益无害的选择。 毕竟女人嘛,待自己功成名就,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有什么好执着的,哪有自己的性命来得重要? 可谁料,此话一出不仅没有让越庭舟退缩分毫,反而让他紧抿双唇,双目赤红、眸色中渗透着丝丝寒意,原本冷淡的气质瞬间变得乖戾起来。 对于这些人,他根本无需多言,于是越庭舟并未留下只言片语,而是直接攻了上去。 他出拳迅速,疾如闪电,打出一道道残影,双臂肌肉鼓胀,单薄的春衫将他流畅的肌肉线条勾勒出来,显示出蓬勃惊人的力量。 那一拳,几乎带着雷霆之势,令黑衣人错愕不已,纵然黑衣人已经反应迅速地伸出双臂去格挡,可仍旧被打得后退数步,半晌回不过神来。 其他的黑衣人见状,便一同攻了上来。 接下来便是一阵令人齿寒的兵刃相接与拳肉相击的声音,血腥味逐渐在空气里蔓延开来。 为了在自己力竭之前将黑衣人都解决,越庭舟每一招都下了死手,既不给对方留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余地,几乎可以说是以伤换命的打法。 他身上的血痕逐渐增多,而对面的黑衣人也一个个倒下。 最终只留下越庭舟与一个黑衣人对峙。 越庭舟感觉到自己的体温与血液一起在流逝,力气也一点点被抽空,但他面上仍不肯露出一丝怯色,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带着无尽的压迫感。 黑衣人不禁心生绝望,这么多的弟兄都死在他的手下,他能活下来吗? 说来也怪,这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可愣是像铁打的一般毫无感觉,甚至还能反过来将他们打得片甲不留。 简直是个怪物! 黑衣人手中捏着剑,面对着赤手空拳的越庭舟却忍不住想要后退。 直到他看见越庭舟的身形晃了晃,露出了一丝破绽,让他的心中顿时燃起了对生的渴望与对金钱的热切。 想来这人方才淡定的表情,也只不过是他最后的伪装罢了。缠斗到了现在,这人恐怕早已是强弩之末了,而他只要收割最后的果实——这人的头颅,便可以领上万金。 黑衣人的眼神逐渐变得贪婪,对于金钱的渴求,终于战胜了他对越庭舟的畏惧。 他拿着剑冲了上来,准备打越庭舟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他才刚刚冲到了越庭舟面前,便被越庭舟一个侧身躲开了他的攻击。 随即以及沉闷的拳响落在黑衣人的身上,他下意识的想要蜷缩,但战斗本能又让他咬牙忍下并且迅速地还手。 越庭舟终于有些支撑不住,竟被黑衣人一肘击退了好几步。 这让黑衣人信心大增。 二人索性都近身博弈起来,拳脚相击发出的一声声闷响令人心尖发颤。 直到越庭舟再次蓄力,一拳打在了黑衣人的脸上,打得他头脑发懵。 黑衣人即将倒地时忍不住伸手去抓越庭舟,颇有些同归于尽的意味。 可越庭舟稳住了身形,并没有随他一同跌倒。 却被他扯散了衣襟,一直安放在他胸口的平安符就这样掉了下来。 越庭舟心绪大乱,下意识伸手去抓。 在这时黑衣人却捡起了剑,预备给越庭舟最后一击。 黑衣人已经染上自己此招必空的绝望,他知道以越庭舟的身手,这样的攻击必然能够躲开。 然而越庭舟此时满心满眼都是那枚粗糙的、丑陋的平安符。 随着那枚平安符的掉落,似乎也勾起了一直潜藏在他心中的莫名情绪,那似乎是一种不安——就如同失去这枚平安符一样,他曾经也失去过某样重要的、视若珍宝的东西。 而且再没有挽回的机会。 所以即便他知道这枚平安符不过是白沅沅随手给他的,他也一直悉心珍藏、妥帖安放着。 以至于到现在不过是平安符掉落而已,他心中却莫名产生了一种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消逝的恐慌感。 于是哪怕他明明已经注意到那越来越逼近的剑尖,也知晓那柄利剑如果刺伤自己的身体会有多大的伤害,却依旧抵不过自己心中想要抓住那即将离开的珍宝的渴求。 于是他放任自己跌入这无穷的渴求之中,上不了岸,甚至连一棵浮木也找不到,漩涡将他整个人旋进去,水草也绊着他,他喘不过气,几乎要窒息。 直到他的指尖触及到那枚平安符,他才像获了救一般,重新呼吸起来。 那是一种浓郁的、剧烈的失而复得的心情。 与此随之而来的是——直直刺入他身体中的锋利剑刃。 那是黑衣人用尽全力的最后一击,直接将越庭舟的胸膛刺穿。 黑衣人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样轻易的得了手,他忍不住将目光放到越庭舟的手上。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珍宝,值得越庭舟不顾性命的去拿。 黑衣人的嘴角露出贪婪的笑意,定然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才能让他以命相搏。 不过现在……这宝物也该是他的了。 黑衣人想伸手去夺已经倒在地上的越庭舟手中紧握的东西。 他俯身,不过才刚刚看清越庭舟手中的紧握之物到底为何物,就被从背后传来突如其来的一剑刺中,倒在了地上。 他口吐鲜血,不甘的瞪大了眼,没有想到自己即将唾手可得的万金与日后的自由,竟然就这样在一个女人的手中了结。 然而更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本以为那人拼死护着的价值连城的宝物,不过是一枚随处可见的平安符! 黑衣人到死也想不明白,那样一个简陋的小玩意到底有何珍贵之处,竟然值得一个人搭上性命去捡…… 第127章 你不生气吗 白沅沅将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扔在了地上,恨不得直接揪住越庭舟的衣领,质问:“你莫不是疯了不成?你难道想为这么一个破东西搭上自己的性命?” 白沅沅双目之中写满了愤怒,她怪越庭舟竟然这样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甚至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 与此同时,她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酸,眼里隐隐有泪光在涌,仿佛有人把她的心脏掏出来,放在咸酸水里浸上浸下,反复腌渍到脱水干瘪。 越庭舟见到白沅沅的眼泪便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只觉得心痛难耐。 他举起有些颤抖的手,想要替她擦去脸上的泪光。 “这个东西有那么重要吗?”白沅沅拍开他的手质问道。 越庭舟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捏紧了平安符,眸光看似平静但其深处似乎又潜藏着无数的秘密与波澜。 他固执道:“可是这是你送给我的。”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句话中,却隐含着无尽的阴暗心思与占有欲望。 仍旧是这一句话。 这让白沅沅不由得怒火中烧,“我把它送给你,是希望你能平安,而不是让你为了它丢掉自己的性命不顾!你这呆子!” 她一边怒骂,一边用刀割袍,将撕扯下来的布条包扎在他的伤处,尽力为他止血。 “越庭舟,你不许睡,咱们马上就回家。” 待到白沅沅触及到他冰冷的指尖时,心底一直潜藏的恐慌不安才彻底爆发出来,“你再坚持一下……救咱们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越庭舟这个时候还有心思与白沅沅开玩笑:“放心好了,我还没娶到你,怎么甘心就这样离开?” “这个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要说这种晦气的字眼!”白沅沅生气地掉着眼泪。 越庭舟本意是想哄她开心,却不想起到了反效果,不由得开始着急,“莫哭……那群绑匪都不曾惹得你惊惧落泪,如今安全了反倒还哭上了……这样看,我倒是比那些贼匪还要恶上三分。” 白沅沅费力地抬起他的身体,用布条紧紧缠绕过他的伤口,希望能够将血止住。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越庭舟看似墨色未改的衣衫其实早已经被猩红的液体浸染,只是一直看不出罢了。 一瞬间白沅沅感受到了何谓心痛。 她注视着他分外苍白的脸,明明他的意识已经接近模糊,甚至能看得到他的眼神几近涣散,可是他的唇角却依旧强撑着一道弧度,试图以此来安慰白沅沅。 白沅沅强撑着理智,替他粗略包扎之后,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 或许直到此刻白沅沅才真正对玉清产生了莫大的厌恶与憎恨,也正是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地为自己曾经的决定与言行而感到后悔。 如果不是她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谎,也许就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而越庭舟也不会气息奄奄地躺在这里…… 她哽咽着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的。” 越庭舟几乎要停止运转的大脑,忽然停滞了一瞬,甚至连心跳都停了一拍。 他的声音略带干涩嘶哑,问:“你是指什么?” 他心下一凉,只害怕她想说的是,先前过往的种种都是她在哄他开心而已。 不论是泛红的脸颊,还是颊边的亲吻都只不过是一场哄骗。 “我与玉清根本就从来都不是什么未婚夫妻……” 越庭舟的大脑又开始缓慢地运作起来,思考了片刻后,才颇为艰难地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你是说,你与他从未定过亲,这只不过是你阻拦我接近的一个理由而已。” “是吗?” 越庭舟半阖双眼,叫人分辨不出他眸中的情绪。 羞愧之意在白沅沅心口中蔓延,但这确实就是事实,她只能承认:“是……” 话才一说完,她目光便紧锁在越庭舟的脸上,企图观察到他的情绪变化。 越庭舟原本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又重新恢复了活力与温度,他缓缓笑开:“原来……是这样啊……” 这表情把白沅沅看得一愣,“你是不是被气傻了?” 怎么他的脸上不见丝毫怒色,反而笑起来了? 白沅沅心惊胆战。 “他不是你的未婚夫,你也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对不对?”越庭舟不理会她的问题,兀自固执地问着。 “确实是这样。”白沅沅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越庭舟从喉间中发出低低的笑声,那个曾折磨的他日夜不得安眠的骨刺终于在此刻拔除。 “早知如此,我便也不必去模仿他了。”越庭舟小声喃喃道。 像是在自说自话。 可这话却落入了白沅沅的耳朵里,却引起了她莫名的思索。 她恍然大悟地回过味来,“原来你与他初见当日,笑容古怪,竟是在学他?” 包括后来几次,她总觉得他脸上的笑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但又与越庭舟本人十分违和,原来根由竟是在这里! “你不生气吗?”白沅沅不免疑惑。 因为她对什么都不记得的他撒了一个天大的谎,借此想要保持二人间的距离,甚至可以说是想要将他推远。 越庭舟摇头:“这是好事,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的心上人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别人,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天大的好事吗? 白沅沅:“……”之前也没觉得他这么恋爱脑啊,怎么失个忆把脑子都换完了? 白沅沅不理解却觉得颇为震撼,勉强点了点头。 表示尊重。 “小姐!小姐——” 熟悉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虽然隐隐约约听不真切,但这声音无异于天降甘霖,令人惊喜至极。 白沅沅也顾不得纠结越庭舟方才所言,惊喜道:“阿舟,来人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随即,她扬声回应:“在这里!” 急疯了的于筠不过片刻便匆匆赶到他们二人面前,看见完好无损的白沅沅,于筠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于筠满头大汗,“还好小姐您没事,不然我可怎么和老爷夫人交代啊?” 第128章 初遇(一) 他的目光放到了躺在地上的越庭舟身上,顿时大惊失色:“太、周庭公子这是怎么了?” 这浑身血淋淋的模样,就连地上都可见鲜红的血迹,俨然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狼狈模样。 简直与那日在怀州初见他时的样子一般无二! “先回府,”白沅沅指挥侍从将越庭舟背起,“这件事情竟然不能轻易揭过,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离开。” 于筠也面色凝重起来,点了点头,“是,小姐。” 事关未来储君的性命安危,绝不可大意马虎,于筠一路上提心吊胆,时不时就想伸手去探一探越庭舟的鼻息。 白沅沅被他的举动弄得心烦意乱,“你能不能别再乱动了?” 于筠讪讪收回了第十三次伸出的手,“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而在这摇摇晃晃的马车之中,越庭舟许是感受到了安全,不由放下了警戒,彻底陷入了昏迷。 恍惚间,他似乎见到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的他似乎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在凛冽寒风中只穿了一件薄衫,小脸小手被冻得通红。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恶劣的风雪天他没有回家,反而虚弱地在大雪中行走。 甚至他明明知道自己就在梦中,却还是感同身受般地感到了一阵饥饿。 饥寒交迫。 这四个字在他的梦境中一下变得具象化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往哪里去,只能看着自己在风雪中孑孓前行。 突然,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孩被众多仆从女婢簇拥着,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小孩趾高气昂:“你是何人?怎么皇宫中还有乞丐?” 乞丐?越庭舟一愣,他也觉得自己看起来很像乞丐。 “我不是乞丐。”他听见梦中的自己开口,如是说道。 锦衣华服的小孩像是被惯坏了的样子,明明看起来比他还小些,但是却娇纵跋扈到不像话。 小孩轻蔑地看着“越庭舟”,那目光却更像是在看一条阴暗的虫子,“还说自己不是乞丐,你这破破烂烂的样子,不是乞丐是什么?” “你莫要告诉我,你也是父皇的儿子。”小孩像是说了什么笑话一般,噗嗤乐了起来。 “越庭舟”沉默不语,不去理睬他的嘲笑。 即便是这样的隐忍,也不能阻止小孩进一步放肆。 “我问你话,你耳朵聋了吗?”小孩面色不悦,似乎从没有人这样违逆过他。 “越庭舟”像个锯嘴葫芦,一声不吭,只是沉默地想要绕开小孩,离开这里。 小孩错愕地瞪大了眼,没成想面前的乞丐竟然这样挑衅他,不仅不回答他的话,还敢直接无视他! “你站住,不许走!我允许你离开了吗?”小孩蛮横的声音传来。 “越庭舟”充耳不闻,自顾自向前走着。 但是越庭舟却能感受到梦境中的自己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若是不能立刻找到取暖的处所,说不定他活不过这个苦寒的风雪天。 小孩气恼不已:“你们还不赶紧把他给我抓住!就任由他这样欺负我?当心我回去告诉母妃,你们一个个都没有好果子吃!” 此话一出,小孩身后的宫女太监全都行动了起来,像拎小鸡崽一样把“越庭舟”地上提起来。 “我们五皇子问你话呢,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不回答!”男人尖利的声音传来。 越庭舟皱了皱眉。 五皇子、皇宫、男人尖利的声音……莫不成这男人是个太监?而他现在身处皇宫之中,那他到底是什么身份?这样落魄的境况却能出现在皇宫中……越庭舟对自己的身份有了一些猜测。 “越庭舟”仍旧不回答,任由那个太监将他狠狠摔在地上。 像是早就已经习惯了。 此时,一个年长些的宫女,在五皇子身边耳语:“殿下,眼前的这位似乎是四皇子……只是他亲母早亡,陛下也早早地将他遗忘了,所以他才久未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这乞丐怎么可能会是我四哥?”五皇子不信,也有可能是信了但是不愿意承认。 “喂,你自己说说,你是我四哥吗?” 五皇子的语气就像是在路边召唤一只流浪的小猫小狗一般。 “越庭舟”黝黑的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五皇子,如同幽深的古潭。 就是这眼神将五皇子吓了一跳。 等五皇子反应过来之后,心头更涌上许多懊恼,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轻易地被一个乞丐吓到了。 于是一向作威作福,天不怕地不怕的五皇子对着“越庭舟”脆弱的身子,上去就是一脚。 五皇子本身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儿,他这一脚的力气并不大,可“越庭舟”的身体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竟然被这一脚踢出一口血来。 五皇子瞪圆了眼睛:“你这不知从哪里来的臭乞丐,是不是想趁机诬陷我?” 他身边年长的宫女也不再阻拦,因为她也觉得五皇子不过是一个孩童,力气小得很,怎么可能一脚就将人踢出血来? 然而宫女这样想的同时,却忽略了“越庭舟”也只不过是一个孩子。 没有了宫女从旁提点,五皇子的气焰越发嚣张,下手也越发没个轻重。 一拳接着一拳,一脚接着一脚…… 五皇子打得欢快,周围的侍女太监也觉得不过是孩童之间顽劣打闹,并未少加阻拦。 而“越庭舟”躺在雪地里,他感到自己的胃像被烈火灼烧一般疼痛,不断往上冒着酸水,他反胃恶心,却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好冷啊。 “越庭舟”熟练地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他或许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这只不过是他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他幼小的身体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直冷得他骨子里都透着凉。 穿着华贵暖和的五皇子不间断地对他拳打脚踢,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忍不住去想,他真的是皇帝的儿子吗?和这位五皇子一样?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他想,或许这样痛苦的生活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 也好。 他马上就能见到他母亲了。 第129章 初遇(二) “五皇子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一个白嫩可爱的小女孩自拐角中出现,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 小女孩看着要更小些,甚至比五皇子看上去还要小上个一两岁,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袄裙,头上扎着乖巧的揪揪,碎雪洒了她一身,可她却不觉寒冷,兀自笑得欢快又可爱。 五皇子看见小女孩以及她身后跟着的贴身女婢,察觉自己的行为被外人看到似乎有些不妥,这才悻悻住了手。 “宫里头不知道何时多了个乞丐,格外不懂规矩,我教训教训他而已。” 虽然被别人看见了,但五皇子也并没有多心虚,话说得也格外理直气壮。 小女孩看起来小,声音也很稚嫩,说起话来却利索得很:“你这哪里只是教训他,他看起来都快没命了。” “怎么可能?”五皇子顺势又踢出了一脚,想把卧躺在地上的“越庭舟”翻个身。 “越庭舟”早就没了力气,在五皇子的脚下像条死狗一般,任由他搓圆捏扁。 他瘫倒在众人面前,面上透着格外不正常的红晕,像是被冻伤了,嘴唇还挂着鲜血,然而唇色却是乌青的,这分明是一副将死之相! 只有偶尔颤动的睫毛才昭示他还活着。 明明已经亲眼见到了“越庭舟”的凄惨之色,可五皇子却并没有任何羞愧感,只是嫌恶地后退了半步,还掩住了口鼻。 “这人是不是病了?实在不行就赶紧拖出去埋了,叫我撞见他实在是晦气的很。”五皇子生怕“越庭舟”过了病气给自己,不由离他远远的,甚至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五皇子身边的婢女侍从,闻言当真要上前将越庭舟拖走。 他们表现出惊人的顺从和麻木,就好像他们要拖走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只是路边的一棵草…… “越庭舟”想活,可是他真的没有力气了,他甚至说不出来一个字,也无法转动自己的脑袋向别人求救。 只能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别人的审判。 母亲、母亲…… 看来您为我换的命,终究还是无法继续延续。 “住手!”小女孩一声娇喝,“五皇子年纪小,难道你们也疯了不成?能出现在皇宫中的,哪有什么乞丐,这分明也是个皇子!还不赶快松开你们的手!” 太监宫女面面相觑,一时间进退维谷,不知道该听谁的。 “走了走了。”五皇子对“越庭舟”充满了恶意,“就算我不管他,他也照样活不过这个冬天。又何必插手,反倒脏了自己的手。” 很难相信这样恶毒的话竟然是从一个小孩嘴里说出来的。 说完,五皇子才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小女孩这才上前,让身后的侍女将厚重暖和的斗篷拿来,盖在了“越庭舟”的身上。 “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住在哪里?我们先把你送回去。”小女孩小而白嫩的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又飞快地收了回去。 娇娇地对身后的侍女说:“他额头好冰啊……” 侍女心疼地将小女孩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捂着,“小姐想做什么吩咐我一声便是,何须自己上手。” “咱们把他送回家好不好?”小女孩顺势摇了摇侍女的手,撒着娇:“他看起来好可怜呢。” “越庭舟”模模糊糊地想,他这是获救了吗? 身上的斗篷似乎还带着温暖的花香,一刻不停地往越庭舟的鼻子里钻,竟让他忽然生出了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被别人欺凌羞辱的时候他没哭,被留着相同血液的“兄弟”污蔑成乞丐殴打时他没哭,独独在感受到一缕不可捉摸的温暖时,他眼中涌上了热泪。 “哎……你不要哭啊。”小女孩伸出小而暖和的手非常自然地为他擦去了眼泪,“知道你受了委屈,我请你吃糖好不好?” 小女孩拥有很多,所以她从不介意分享。 她大方地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糖,那是一块晶莹的、散发着甜蜜香气的糖。 她把糖块塞到了“越庭舟”的手里,然后让侍女将他送回他的住所里。 越庭舟沉默地看着、感受着这一切,他似乎开始明白为什么自己对白沅沅有种与生俱来的好感了。 原来那是从小时候便注定了的姻缘。 塞糖小女孩生得唇红齿白、粉雕玉琢,眉眼间与白沅沅十分相似。越庭舟不必过多的思考,便知道那小女孩到底是谁了。 破旧的宫殿与损坏的门窗根本无法遮挡这暴虐的酷寒,小白沅沅似乎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你……一直住在这里?”她瘪瘪嘴,有些感同身受地难过起来。 就连她身边跟着的婢女,也不由得惊讶起来,在他们白府就算是最低等的下人,也不会住在这样老破的房间里。 “越庭舟”被紧紧地裹在暖和的披风之中,体温也逐渐回升了些,终于有了点力气,开口说话:“谢谢你。” 小白沅沅小大人似的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说:“不要客气。” 那温暖的温度直从她的掌心,传递到他的心间,化作一股暖流缓缓流淌。 “阿瑶姐姐,我们应该怎么帮助他啊?”小白沅沅稚声询问。 那位唤作阿瑶的婢女温柔地将“越庭舟”放在了冰冷硬挺的床榻上,当她的目光触及到旁边单薄潮湿的棉被时,她不自觉皱了皱眉。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温柔的神情,弯下腰对小白沅沅说:“小姐莫急,奴婢这就找些食物和水来,小姐就在这里等着奴婢,不要乱走好不好?” 小白沅沅听话的点了点头,乖巧道:“好的阿瑶姐姐,我就在这里守着这位哥哥,哪里也不去,姐姐放心。” “小姐真棒。”婢女温柔的笑笑,然后又朝“越庭舟”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小白沅沅不懂痛苦,却怜悯痛苦。 她又拿出了自己的小口袋,其实那口袋只有巴掌大小,根本装不了什么东西,但她还是如数家珍般的,一样一样往外拿着她最喜欢的零食。 第130章 初遇(三) “这个是云片糕。” “这个是金丝软糕,也是我最喜欢吃的。” “还有这个……” 小白沅沅把这些都堆到了“越庭舟”面前,稚嫩的小脸上满是甜甜的笑,“哥哥,我把这些都给你,你吃完了就不疼了,就会好起来的!” “越庭舟”看着面前精致可爱的小女孩,与这个不堪的屋子和狼狈的他格格不入,生平第一次他的心底生出了一种名为窘迫的情绪。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将身上本属于小白沅沅的斗篷归还给她。 “这里冷,你还是把它披上。” “越庭舟”刚动了一下,就被白沅沅一把按了回去。 “我才不冷,你摸摸我的手,可暖和啦。”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果然很暖和。 “你看起来脸色好差,是不是饿了?”小白沅沅举起金丝软糕递到他的嘴边,“你吃,快吃。” 她的手指短短小小,胖嘟嘟的,还有十个指窝,十分可爱。 “越庭舟”呆了片刻,才犹豫着张开了口,第一次尝试接受别人的善意。 他咬下了一口,缓慢的咀嚼着。 “好吃吗好吃吗?”小白沅沅格外期待他的回答。 “好吃。” “越庭舟”甚至还扯动了唇角,试图以此来增加自己的可信度。 小白沅沅果然笑眯了眼睛,认为他很有眼光。 但其实“越庭舟”被冻得僵硬无比,就连味觉也迟钝麻木起来,瞧起来香甜蓬松的软糕吃到他的嘴里,却尝不出一丝味道。 砰—— “小杂种回来了?”尖利刺耳的太监声响起:“不是说叫你在外面呆两个时辰,怎么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他是谁?” 小白沅沅在他说话的第一秒就不满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太监听见了房间里还有别的声音,神色阴厉地走了进来。 “呦,小杂种去哪儿找了一个伴儿陪自己?”小太监冷笑,“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后半句话很明显是对小白沅沅说的。 小白沅沅有些不悦,她觉得他很没礼貌,“是谁教你这样讲话的?” 她不答反问,板着一张稚嫩的小脸,嗓音里满是认真。 这反而逗乐了小太监:“你是哪家的小孩?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知不知道?” 小太监自以为宫中的人物,他已经认了个七七八八,这突然冒出来的小不点儿他从未见过,想必定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所以他的态度也十分肆无忌惮。 “你又是哪家的奴才,敢这样与我说话?”她板着一张小脸,倒还真有几分威严。 就连小太监也愣了一下,这通身的贵气不像是平凡人家能养出来,但若真是哪家的小姐,又怎么会到这犄角旮旯里来,身边还没个人跟着? 小太监心存疑惑,说话也更为谨慎了些:“小姐若是走错了路,奴才这便领你出去,这样阴冷的地方可不是小姐该来的。” 说完他就往前一步,准备把小白沅沅拉走。 无论这小姑娘是谁,都不能让她在这里再待下去,倘若他之前做的事情败露出来…… 小太监面露凶狠,手上用的力气也不自觉大了起来。 小白沅沅被捏得一疼,“你快松开我!谁给你的胆子这样拉扯我?!” 小太监假笑:“我这也是为了小姐好,毕竟这样凉的地方,小姐若是呆久了,才真的有损身体。” 到时候见到人了,他只需要对别人说,小姑娘迷路了,是他把人带出来的。至于小白沅沅哭闹嘛……也很好解释,小姑娘不乐意离开在闹情绪。 所以她如果说了什么有关于自己的坏话,他也完全有借口为自己开脱。 小太监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手上也加大了力气,更加恶狠狠地把她往外拖。 “越庭舟”无法容忍小太监这样对待小白沅沅,强撑着瘦弱的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斗篷从他身上滑落的那一刻,他不自觉颤抖了一瞬,随即又平静下来。 “放开她。”他每走一步都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只有胃部的灼烧感似乎变淡了些,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了独属于金丝软糕的清甜与芳香。 他咬牙,强忍着恐惧握住了小太监的手腕,制止他的行动。 “她不愿意,你放开她。”“越庭舟”又重复了一遍。 可小太监却只当他在放屁,“你这小杂种胆子真是大了,现在也敢来命令我了?” 小太监不能容忍这样的身份颠倒,于是他公开了拉住白沅沅的手,反手给了“越庭舟”一巴掌。 “一个贱婢的孩子,还真以为自己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吗?真是不识时务!”小太监居高临下的看着“越庭舟”。 他抬起脚,将肮脏的、沾满泥土的鞋底狠狠地踩在了“越庭舟”的脸上,“想当名副其实的真皇子,你不如还是等下辈子!” 随后他还碾了碾脚,就好像脚底下踩的只不过是一个阴暗角落里的爬虫。 比起身体上的疼痛,“越庭舟”更在意的其实是被小白沅沅目睹的羞耻感,这让他想要将脸藏起来,不叫任何人看到。 所以,她现在已经见到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知道了自己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是一个连最低等的太监都可以肆意打骂侮辱的存在,那么她会怎么做呢? 或许对于她来说,识趣的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只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微不足道的人,根本没有必要为了他浪费时间与精力…… 他忽然有些难过,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这样的温暖了。 手中一直握住的糖微微有些融化,在他的手心粘粘糊糊的,可是他却舍不得松开手。 就在小太监继续叫骂的时候,小白沅沅冲了上来,“不许你踩他!” 可是稚童的力量太过弱小,小太监甚至连身形都没有晃动,继续稳稳地踩在“越庭舟”的身上。 小白沅沅别无他法,只得一口狠狠地咬在小太监的手上。 那一口不遗余力,几乎要把他的血肉从她的身上撕咬下来,痛得小太监慌乱地想要甩开她,脚下步子一乱,一下子踩空了。 第131章 初遇(四) 险些跌倒的同时,他也终于暴露出了自己残暴的本性——毫无顾忌地将白沅沅幼小的身体重重甩了出去。 “小姐——”端着食物和水的阿瑶,还未踏进房门,便看见了摔倒在地上的小白沅沅。 粉红色的袄裙沾上了不少灰尘,好像初初绽放的花骨朵被别人残忍地采摘下来,又重重地扔在了泥淖之中 阿瑶快走了几步,将东西顺手放在了窗台上,连忙扶起小白沅沅。 “小姐您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阿瑶把小白沅沅抱在怀里,焦声询问。 小白沅沅原先一直绷着没哭,直到现在看见可以信任的人,才放声哭了出来:“呜呜姐姐…他拉我,还要打我……” “他还一直踩着哥哥不放……” “你快去看看哥哥。” 小白沅沅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刻不停地往下掉着。 阿瑶知道她家小姐必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她可从没见她家小姐这样哭过。 “不哭、不哭……姐姐帮你出气。”阿瑶安抚了片刻,见小白沅沅情绪稳定了些,才站起身。 阿瑶面容似含了冰,冷声质问小太监:“你是哪个宫里的人?敢打我家小姐,你是疯了不成?” 小太监早已经冷汗直冒,结结巴巴道:“奴才、奴才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小姐。可奴才也是一番好意,不过是见小姐迷了路,想将她送出去而已,姑娘可不要错怪了我。” “送出去?我家小姐可是首辅大人的嫡亲孙女儿,也是你这样的下贱奴才能够随意拉扯的?”阿瑶一见“越庭舟”的狼狈模样,便知这小太监满口胡话,是个捧高踩低的主。 阿瑶回头看了一眼跟她一同来的太监,冷笑一声:“我竟不知,宫内原是这样没有规矩的地方。” 跟她一同来的太监片刻间也明白了屋内发生了什么。 “哎呦姑娘,您这话说的可真是冤枉我们了……”太监苦着一张脸,恭敬的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立在阿瑶身后。 隔着阿瑶训斥那名不懂事的小太监:“狗奴才,还不赶紧跪下!” 小太监惊恐的瞪大了双眼,赶忙跪下磕头:“王公公!王公公,奴才不是有意的,您是知道奴才的,奴才一向规规矩矩,王公公您帮奴才解释解释!” 小太监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踢到了一块铁板。 他一直都恭恭敬敬对待的王公公,都要站在小丫头片子的侍女身后,那小丫头的身份该是何等的尊贵啊…… 小太监心下一转,调转了磕头的方向,朝着小白沅沅的方向拜了又拜:“小姐赎罪,奴才一时情急冒犯了小姐,可奴才也是为了您好啊,还请小姐饶奴才一命!” 小白沅沅圆溜溜的眼睛几乎都哭到红肿了,“你才不是、才不是为我好,你特别用力地踩哥哥!” “他坏!” 小女孩瘪着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即便有些失了逻辑与条理,但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听出她话中的含义。 阿瑶神色冷凝:“我亲眼见你将我家小姐摔在地上,你说这是一时情急,我且问你,你当时在做什么?又为何要一时情急?” 小太监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阿瑶接着问:“来的路上我已经问过,躺在地上的这位正是你的主子——四皇子殿下,既然你在从旁伺候,他又为什么会狼狈不堪的倒在地上?” “分明是你这奴才见自家主子年纪小,好打发,便肆意欺辱轻贱。我家小姐心善,看不过眼想要阻拦,于是你便痛下狠手。”阿瑶语调铿锵,说得像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小太监一惊,跪在地上又是哭闹,又是磕头:“奴才当真是不知道小姐的身份,才、才……姑娘恕罪,姑娘恕罪……” 这个时候,王公公恨铁不成钢地站了出来:“纵然你不识得白小姐的身份,也该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如此尊卑不分,责打四十大板,再发落尽辛者库。” 王公公偏头,有些讨好地问阿瑶:“姑娘,您看这样处理可以吗?” 直到此刻,小太监才明白自己惹上了开罪不起的人。 可是明明、明明他平时也是这样对这小杂种的呀,怎么偏生今日这样倒霉,让别人撞见了? 小太监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心中丝毫没有悔过的意思,仍旧充满了怨愤。 突然,他看见同样倒在地上的“越庭舟”勾起了唇角,像是在嘲讽他一般。 不知为何,他突然控制不住心中的怨毒,竟当着众人的面,扑到了“越庭舟”的身边,抬手就想要撕打他。 “都怪你这杂种,若不是你,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小太监张口便是辱骂。 那熟练的姿态,俨然平时已经将此话说过了无数遍。 阿瑶气笑了,上去一脚踢开了小太监,又将气息奄奄的“越庭舟”从地上抱了起来:“到底是谁给你的胆量,敢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责打自己的主子!” “王公公,”阿瑶将“越庭舟”放到了床上,“看来这宫里边确实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王公公也没想到这小太监竟然这么大胆,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想要赔笑,但又因为愤怒狰狞了面孔,最终只是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说道:“阿瑶姑娘说的是,绝不能轻饶了这狗奴才。” “你直接去慎刑司。”王公公转头去对小太监说话时,面上的谄媚便全然换成了嫌恶。 被发落去慎刑司的奴才,就没有能全手全脚走出来的,小太监终于失掉了所有的希望,嚎啕大哭起来。 “是那个小杂种害我……公公饶命,姑娘饶命啊!”他格外凄厉的叫声衬得风雪越发的暴虐。 房门吱呀了一声,小太监被人拖了出去,只消片刻,他的声音便渐渐堙没在了风雪之中,再听不见他的声息。 “哥哥……你会不会死掉?”小白沅沅眼泪汪汪地拉住他的手,有些难过地问。 第132章 初遇(五) 她之前养过一只小白猫,死掉了就再也看不见了,所以她很害怕这位看起来很虚弱的大哥哥也会死掉。 “越庭舟”摇了摇头,这并不是单纯地安慰她。 而是他知道,今天这样的丑事被宫外的人发现了,他就不会轻易死掉。 先前若是他死了,最多也就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宫里。可如果现在他死了,那么宫内外就都会知道,等级制度森严的皇宫之内正经主子居然被太监苛待致死,这又是何等的讽刺? 宫内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也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阿瑶也觉得这半大的少年有些可怜,年幼丧母,又不得陛下宠爱,于是在这宫中便成了人人都可以欺凌的存在。 可她们能帮得了他一时,也帮不了他一世,阿瑶叹了口气。 “王公公可否为殿下请个太医?” 王公公连忙说道:“应该的,应该的,只是……” 他颇有些为难地看着阿瑶,欲言又止。 阿瑶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她微微勾起了唇角:“今日小姐与我在宫内迷了路,被一个不知礼数的小太监冒犯了,不过还好王公公来得及时,小姐与我才得以顺利出宫。” 王公公瞬间笑开了,神情不似方才那般紧绷,“多谢阿瑶姑娘了。” “越庭舟”将一切都听在了耳朵里,也感受到了房间内燃起的炭火传来的久违的温暖。 就连他身上潮湿发霉的被子,也都被那些太监换成了蓬松绵软的棉被。 呼呼透着冷风的窗户也被修好,桌案上的茶壶内也有了热气腾腾的茶水。 一切都好像不一样了。 小白沅沅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之间救了别人的性命,她只是觉得那个虚弱的大哥哥看起来很难过,她想让他没有那么难过。 “小姐,我们该走了。”阿瑶走过来,对着趴在床边的小白沅沅柔声说道。 小白沅沅有些不舍:“啊?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再不走,老爷和夫人在家就该等着急了。” “那好。”小白沅沅很乖巧地主动和“越庭舟”道别。 “哥哥再见。” “再见。” “越庭舟”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我、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吗?” 伴随着阴暗与痛苦长大的小小少年,哪怕是询问别人的名字也小心翼翼。 小女孩笑得眯起了双眼,眉眼弯弯,简直比十斤蜜糖加起来还要甜,“我叫白沅沅,哥哥叫什么?” “越庭舟。”他说。 小白沅沅挥了挥短小白嫩的手:“好的,阿舟哥哥,下次进宫我再来找你玩!” 房门再一次被关上,屋内燃烧着的炭火偶尔发出些响动,徒留一室空寂的温暖。 “越庭舟”躺在床上,被人细心地喂过药之后,他的身子终于恢复了知觉。 温暖、饱腹。 这样的感觉让他幸福到几欲落泪。 而他也清晰地知道,带给他这样感觉的人到底是谁。 白沅沅…… 越庭舟在心底重复着这个名字,光是念着,他就感到了一阵眷恋与爱慕。 原来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就已经救过他了。 他真的,好想得到这样的温暖,好想将它永远的攥在自己的手中,将她与自己的骨血融为一体…… 一直在越庭舟心中蛰伏着的兽,正在慢慢地苏醒。 它曾经被遗忘,却从未被杀死。他心中伺机而动的魔已经挣脱囚笼而出。似山洪般的欲望咆哮着奔腾而下。 不断叫嚣着,想要得到她。 越庭舟从漫长的梦境中清醒过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似幽黑的夜,包蕴隐藏着无数的欲望与执念。 白沅沅猝不及防地撞进那双眼睛里,被吓了一跳。 可当她再仔细去观察越庭舟的眼睛时,却发现那种种情绪不过是海市蜃楼,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可能是看错了?白沅沅这样安慰自己。 “你、你渴不渴?或者你想不想吃什么东西?”白沅沅咬了咬唇,问:“是不是很疼?” 越庭舟沐浴在她这样专注的目光中,享受到几乎战栗,“有点渴,不想吃东西。” “不要担心,不是很疼。” 他回答了她的每一个问题,目的只是想让她更放心些。 小时候,她保护他。 如今长大了,便由他来保护她。 越庭舟虚弱地笑了笑,只是这样却衬得他的脸颊更显苍白了。 “我这便去给你倒水。”白沅沅顿感心疼,连忙去桌边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来,端到越庭舟的面前。 “你知不知道你整整睡了三日,可把我吓坏了。” 白沅沅将越庭舟扶起来,倚靠在软垫上,垂首低声说着。 “不哭,我这不是醒了吗?不要担心。”越庭舟想让她继续注视自己,但又不愿让她太过忧虑。 他尝试着抬起手臂,去擦掉白沅沅脸上挂着的泪。 那滴泪晶莹剔透,尚且带着白沅沅的温度,温热的触感在他的指尖停留,让他忍不住心生眷恋。 这是为他流的泪。 他的目光幽暗了一瞬,随即,他鬼使神差般地将犹带泪珠的手指放到了自己的唇边,吐出一截红艳的舌轻尝了尝。 白沅沅却为他这样的动作羞红了脸,“你这是在做什么!” 好、好色情。 明明他们之间有过夫妻之实,早做过比这更过分千百倍的事情。可是白沅沅还是觉得这样的动作,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 越庭舟淡着一张俊美绝伦的脸,无辜地说:“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眼泪是什么味道。” 就连他说话也很色情! 白沅沅脸色爆红,有些想要伸手捂住他的嘴。 “你怎么醒来跟换了一个人一样?”说话格外大胆,搞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越庭舟不慌不忙地解释:“许是因为经历了一遍生死,就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白沅沅:“你还是快喝水!” 她把水杯往他手里一塞,便不理他了。 “可是我手抬不起来了沅沅。”他声音里藏着委屈。 白沅沅不为所动:“你刚才给我擦眼泪的时候不是抬得好好的?” 越庭舟:“……” 第133章 哪一个他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越庭舟无奈只能听话地喝完了水,他将杯子递还给白沅沅,白沅沅把水杯放回到桌案上。 一切都显得格外静谧而又默契。 静静的温情在二人之间默默流淌,空气似乎都变成了浪漫的粉红色,散发着淡淡的甜蜜气息。 房间内就这样静默了半晌,白沅沅突然开口:“你明明知道那枚平安符,不过是寺里的摊贩所叫卖的寻常俗物,又何必真的豁出性命?” 越庭舟知道,如果自己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件事是不会翻篇的。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枚平安符很重要,似乎我曾经也有一个,却不小心被自己弄丢了。如今拥有了崭新的一个,我想要好好珍惜。” 白沅沅不禁为他所说的内容暗暗心惊,她曾经确实送过他一个不假,可是……可是那时他分明没把那平安符放在心上呀。 甚至除了她亲手挂上去那日,她就没怎么再从他的身上看到了。 白沅沅有些愣住,她又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他当时告诉她,须得在重要的场合他才会将平安符佩戴在身上,不然平日里若是磨损了可怎么办…… 难道失忆前的越庭舟,也是这样想的? 白沅沅为自己格外大胆的猜测感到一阵慌张。 越庭舟却说:“你与我,当真是表兄妹关系吗?” “什么?” 白沅沅下意识瞪圆了眼睛,露出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 越庭舟一下子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梦境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的真实身份也不是什么所谓的家族落魄前来投奔的表兄。 而是四皇子。 一个不受宠的、性命岌岌可危的皇子。 而她……既是首辅大人的嫡孙女,又怎么会在江南怀州,而非京城?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没有询问出声。 白沅沅却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她原本明亮的心情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尘埃,失去了光彩。 她喜欢的越庭舟,是失去记忆的、懂得尊重、珍惜、爱护并且愿意坦诚相待的越庭舟。 可是拥有完整记忆的越庭舟只懂得占有、掠夺与伤害。 这几乎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白沅沅无法接受。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转身就走,不愿面对越庭舟给出的答案。 越庭舟莫名心慌了一瞬,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腕,解释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所以才会这么说。” 可是为什么她看起来对他恢复记忆这件事这么排斥? 是不是他曾经对她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也是,如果不是厌恶他,她也不会找什么玉清来假扮未婚夫妻,想来……她当时对他应该是反感至极。 看着白沅沅缓缓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越庭舟心中顿时涌起种种复杂的情绪,一时竟有些无法形容。 “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犹豫良久,越庭舟还是问了出来。 他心跳骤停了一瞬,等待着审判。 白沅沅片刻后也坦言:“我想我现在是喜欢你的。” 他一直以来的渴求竟然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时刻得到了满足,他的心跳重又恢复了跳动,甚至于一下比一下快,一声比一声响。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心脏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一般。 “真的吗?”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发紧,就连出说的话都干涩无比,以至于隐隐能听出其中的颤抖。 白沅沅笑了笑,格外真挚,“可我只喜欢现在的你。” 这同样也是她的真心话,没有丝毫隐瞒。 可就是这样坦诚的话,让越庭舟毫无招架之力。 “所以,你可不可以一直这样?”就算真的找回了记忆,也千万别让她发现。 如果他是真心喜欢她的话。 越庭舟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可一时间却依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看着她唇边的笑意,越庭舟的心跳又归于平静,甚至心底隐隐发寒。 “可以。” 越庭舟平静地回答。 如果她喜欢这样的他,他情愿一辈子都隐藏。 他感受了一下胸口泛起的酸楚滋味,不禁想他到底做过什么,竟然让白沅沅这样排斥自己。 要装的话,可要装得久一些,得到了承诺的白沅沅唇边的笑意扩大,再次强调,“我是真的很喜欢现在的你。” 俊朗、可靠、深情、专一…… 即便没有尊贵的身份、强大的权势、充足的财富也没有关系。 她有。 她养得起他。 希望这如梦幻泡影般的爱情持续的时间可以久一点。 越庭舟再次轻而易举地开心起来,为着她口中所说的“喜欢”。 不管她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自己,不都是他吗?越庭舟极力地忽视心中的那丝不适。 “春夕节快要到了,听说怀州每到春夕节都会有一场盛大的烟花雨,你可要快些养好身子,到时我们一起去看。”白沅沅笑得眉眼弯弯,全无阴霾,也无忧虑。 越庭舟不自觉也被感染了,弯起了唇角,“好,一起去。” 他沉溺在她用温柔与爱慕编织而成的幻梦之中,心中却一直有一种走在悬崖边的悬浮感。他随时都有可能坠入深渊,这样美好的梦境也终成虚幻。 可是为了得到那朵立于悬崖边上的花,哪怕是粉身碎骨他也甘之如饴。 “玉清他——”越庭舟想到了这个一直没被提及的罪魁祸首。 白沅沅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就已经感到厌烦,“他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以为她只是一个根基浅薄的外乡人,甚至家中还无父母倚靠,便肆无忌惮地对她下手,想要将她捉去做什么替身。 白沅沅一哂,“他这样的行径,竟然也有人觉得是深情,难不成大家的脑子都坏掉了不成?他的心上人死了,为的是玉清的性命和玉家的自私,他不去除贼匪,抗家族,反倒想着怎么找个替身来解自己的相思之苦,未免太过可笑。” “我已经修书一封,将此事告知了父亲母亲,也在官府报了案,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了。” 第134章 那样甜 所谓的怀州第一公子,或许马上就会成为阶下囚。 怀州玉家与京城首辅相比,还是不够看。 况且玉清自事发那日开始到现在都未曾登门致歉,想来是笃定了她势单力薄,无法与他抗衡,才如此嚣张的。 倒是方舞灵与连翘不知从哪里得来她受伤的消息,还特意来拜访一番。 春夕节的烟花也正是她们二人告知于她的。 越庭舟并未因白沅沅的话而放宽了心,反而生出些许无力感。 若是当日玉清带的人再多些,或者计划再缜密些,又会发生什么呢? 到那时他恐怕连后悔的来不及。 他的记忆可以不去寻找,但他的身份或许另有用处。 他的眸色渐渐深沉晦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喝药了!你在想什么呢?”白沅沅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让他回神。 “没想什么,就是觉得你说得对。”越庭舟淡笑了下。 明明是极淡的笑意,可是眼中却充满了化不开的柔情。 “我说的什么啊?”白沅沅问。 “感情若是可以转移到别人身上,又怎么可以称之为深情呢?”越庭舟眼中装着深沉浓烈的情意,“若是当真认定了这个人,便应该下黄泉碧落也生死相随。” “会不会、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白沅沅被说得一愣。 喜欢但也不一定非得殉情?白沅沅还是认为这天底下离了谁都可以,都会一样运作。同样的,人也是。 越庭舟面色沉静,没有那些伪饰的假笑,用一贯的平静语气说:“我只知道,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放手。” 这大约是白沅沅与越庭舟之间最大的区别。 白沅沅享受过这世间太多的美好,她有父母的疼宠、惊人的权势,她是被锦绣罗裳堆砌着长大的,她有足够的时间与能力追求快乐与自由。 所以在她的心里,爱自己才是第一位的,她永远不会为了任何人而主动去放弃自己的生命与自由。 可是越庭舟他自幼便生活在困顿之中,几乎可以说是尝尽了世情冷暖与他人的白眼,哪怕他成为了皇后的养子,他也从不曾真正地感受到所谓的亲情。 利益才是维系他与皇后之间的关系的最紧要的纽带。 对越庭舟而言,在这样一个充斥着虚伪、冷漠与卑琐的世间,哪怕仅仅只有一丝温暖出现,他也会紧紧抓牢。 因为那是他仅有的。 而他自愿为追随这缕温暖与光明,献祭出自己拥有的一切。 白沅沅不免为他话中的偏执感到惊讶,难不成他的疯批属性是与生俱来的?就连失忆也没办法抹去? 这大概就是喜欢与不喜欢的区别,上一世的越庭舟曾经对她说过同样的话,但白沅沅当时只觉得害怕与厌恶,觉得这是对于她的桎梏与束缚。 而现在,这话从失了忆的越庭舟口中说出,白沅沅在惊讶之余却莫名生出了许多欢喜。 像是在荷叶下倏忽游出的小鱼,蹦跳着散发出快活的气息。 或许是因为羞涩,白沅沅转移了话题,催促越庭舟赶快将汤药喝下。 “大夫说,若是这剑再刺偏一寸,我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白沅沅神色严肃,“经此一事,我须得告诉你,这世间没有任何物件会比人的性命更重要。” “下次无论是为了什么,你都不可以再这样冒险。” 越庭舟点了点头。 可这样的态度却让白沅沅有些不满,觉得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甚至好像还有些敷衍。 白沅沅心念一转,顿时换了话术:“反正你若是伤到了身子,我可不会留恋你。” “外面的世家青年那么多……” 越庭舟咬牙切齿地打断了她:“你、敢。” 白沅沅有恃无恐:“我有什么不敢的?” 越庭舟妥协:“知道了,下次我不会再这样以身犯险了。” “所以现在,你可以把你说的话收回去了吗?” 莫名的,白沅沅竟觉得他的话透着一丝可怜。 “只要你听话,我就只喜欢你一个人。”白沅沅居高临下地摸了摸他的头。 这可是以往他对她做的动作,白沅沅有被爽到。 越庭舟顺从地任由她蹂躏自己的脑袋,丝毫不觉得这是在侵犯他的尊严。 只是在她的手即将移开的时候,他捉住了她的手腕,并且略带几分欲望和虔诚地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 他轻吻的动作似是在参见自己的神明,可是他欲望渐暗的眼神却暴露出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那是一种看似矛盾却又诡异的和谐的感觉。 白沅沅或许是觉得气氛刚好,或许是被美色所惑,她仗着自己比坐着的越庭舟高,也仗着他尚且没有完全恢复,将他压在床头。 她微微弯下腰,用手轻轻抬起越庭舟的脸,然后慢慢靠近他。 靠近纤薄饱满的唇。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他似乎能嗅到一阵独属于白沅沅的馨香,随即一个轻柔地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那温柔的触感在他的唇间辗转,他忍不住加重了呼吸,就在白沅沅想撤离的一瞬,他蓦地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脑后,将她用力地压向自己。 气息铺天盖地地侵袭着彼此的感官,他含着她的唇,不是她那般蜻蜓点水。 温柔,却又失控。 像是宣泄什么,像是占有什么,只吻得她软下了身子,站不稳地坐在了床沿。 白沅沅感觉自己像一条深海的鱼,不知被什么掠夺了空气,窒息燥热,等待着他把生机灌进来。 甚至本能地在渴求更多。 他的手指冷白修长、触感冰冷,却在她的皮肤上带起一片滚烫的温度。 纠缠了许久后,二人才分离,唇齿间还拉出了一道暧昧的银丝。 白沅沅脸热,但却仍旧嘴硬地说:“下次你喝完药可不许再亲我了,苦死了。” 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可是她面上的娇羞却丝毫掩盖不住。 越庭舟轻笑了声,使得气氛更加旖旎,“可我怎么觉得沅沅这样甜呢。” 第135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怀州的春日就算已经到了暮春时节,却依旧不觉得枯燥乏味,反而绿意盎然,处处繁花似锦。 春夕节如约而至,这日的船舫如梭,飘荡在河中间,隐隐约约还能听见画舫中有歌女的婉转歌声传来,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妩媚。 白沅沅与越庭舟共坐于船舱内,随着波浪在湖中飘荡。 “烟花在子时燃放,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不如我们去听会小曲儿?”白沅沅有些无聊,支着下巴看向窗外。 湖中有许多用作许愿的花灯,浮在湖面上,如星河般灿烂。 与白沅沅相处了这么久,越庭舟多少也能了解到她的本性,断然拒绝了她的提议。 听小曲儿事小,她要是借此契机又瞧上了什么柯灵桢、王灵桢的可就不妙了。 “今日星河灿烂,月色作舟,与其听曲儿倒不如共赏此景,方不算辜负。” 越庭舟今日少见地穿了一身紫色锦袍,精密大气的滚边刺绣,轻薄柔软的布料,衬得他的冷淡神色也减弱了三分,少了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反而平添了几分魅惑。 他拿出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酒,为白沅沅倒了一杯。 酒液透着浅粉色,散发着淡淡的桃香。 白沅沅:“这是桃花酒?” 她轻抿了一口,嘴唇上染了些晶莹的酒液,更显得她的嘴唇丰润艳丽。 让人忍不住想轻吻上去。 越庭舟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眸色渐暗,“是。这酒度数不高,但是后劲比较足,少饮些无妨。” 酒液入口绵柔,余味甘甜,白沅沅眼睛一亮,无视了越庭舟的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饮慢些,不然容易上头。”越庭舟轻声劝谏,但全被当作了耳旁风。 白沅沅:“乱讲,我都没尝出什么酒味,怎么会上头?我酒量好着呢,你可不要小瞧我。” 越庭舟眼中飞快掠过一丝笑意。 白沅沅叹了口气:“今日春夕节,应该放一张花灯许愿的。” 就许……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越庭舟:“想许什么愿?” “可是事先都没有准备过河灯,现在想许什么愿都许不了。”白沅沅细细品着桃花酒,越喝越香,不觉有些醺醺然。 “谁说没有准备?”越庭舟扬声,“拿进来。” 话音刚落,于筠便拿着两盏河灯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公子料到小姐或许会想放河灯,早早便让我们将河灯备下,就等着您说了。” 就算是于筠也不曾想到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偏偏越庭舟却能将一切准备得刚刚好,若不是将人实实在在的放在心上,是无法这样细致入微的。 白沅沅果然有被惊喜到,“那我要那盏莲花灯!” 于筠又取来纸笔放到她的面前。 酒气已经将她的脸蛋儿熏得微微泛红,带着些媚态。 她提笔在纸上一笔一画地认真写着,那姿态远比在姻缘佛面前时还要虔诚。 “拜托让他的记忆恢复得慢一点,再慢一点。”白沅沅晕乎乎的,但却固执地要把自己的愿望写完。 她知道越庭舟不会一直失忆,她也不能一直以这样的方式与他长久地相处下去,所以她只能祈求再多留给她一些时间。 或许这辈子……她可能就只会喜欢这么一个人了呢。 等到越庭舟恢复记忆,重新变成尊贵的太子殿下,就到了她该退场的时候。 她感到有些口渴,虽然已经有些晕晕的,但还是摸到酒杯偷偷抿了两口。 或许那个时候,她又该千方百计地想着怎么逃跑了。 啊,也或许不用逃跑。 毕竟她之前假死的时候,慕柔曾经说过,他马上就要迎娶她进门了。 想来她已经离开了这么久,他们已经成了亲了? 也许他恢复记忆之后,他们便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了。 白沅沅看着越庭舟仍旧淡漠的脸,却莫名生出了些名为嫉妒的情绪。 “欺人太甚!”白沅沅一拍桌子,没头没脑地冒出了这么句话。 越庭舟连忙扶住了她晃动的身子,“怎么了?突然生气。” “说的就是你!别碰我!”白沅沅话说得厉害,可是手上却诚实地没有半分动作,任由越庭舟扶着自己。 越庭舟除非是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放开她。 他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将她搂在怀里,凑到她耳边轻声问:“我做什么了,值得你生这样大的气?” 她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谁许你这么抱着我了?你都抱过别人了,不许抱我!” 越庭舟平静地反问:“你这不是在冤枉我?我什么时候抱过别人?” “你有……你肯定抱过。”白沅沅语气笃定,但心中又莫名生出了许多委屈。 “你不可以抱别人。” 越庭舟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不抱不抱,除了你我不会碰别人。” “况且,自从我有记忆以来,你何时见过我与别的女子走得近了?” 白沅沅这才想到,面前的越庭舟是对以前一无所知的越庭舟,他不知道慕柔,哪怕他真的抱过她,现在也不会记得了。 她想把失忆的越庭舟与太子越庭舟分割开来,却发现他们是装在一个壳子里的,哪怕灵魂有所区别,可是躯体是不会改变的。 一想到慕柔可能也被越庭舟这样抱在怀里,白沅沅就像离他三丈远。 于是她的挣扎也带上了几分力气。 “我不管,你松开我。”白沅沅并不准备讲道理,就想离他远远的。 越庭舟被她的挣扎弄出了几分火气,他尽力忽略某处的异样,嗓子喑哑带着某种莫名的性感,说:“可是沅沅,为什么要因为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责怪我呢?” 根据白沅沅的举动,越庭舟也能猜测个七七八八。 之前的他,让她失望了吗?甚至还曾有过别的女人。 越庭舟有些嫌恶地皱起了眉,不明白以前的自己为什么会让别的女人近身。 但,死道友不死贫道,既然白沅沅已经准备将他们分开来看,那他便不能认下以前的他所做的事情。 第136章 抱我 白沅沅:“明明就是你干的……” “你看清楚,我是谁?”越庭舟静静地看着她,准备从她的嘴里要到一个答案。 如果她现在将他与先前的他完完全全看作是同一人,那么在他恢复记忆之后,她也决不能轻易地抛下他。 可若是她把现在的他和先前的他看作是两个人,那又怎么能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呢? 白沅沅艰难运作的脑袋好不容易才分析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又纠结地陷入了沉默。 她是想把他们当成两个人的,可是他的身子到底是不是干净的也很重要。 男人的贞洁,可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不能忽视! 白沅沅纠结到想要咬手。 越庭舟还在催促:“可我不是周庭吗?周庭从来没靠近过任何女子,除了你。” 白沅沅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好像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但又因为喝了酒,现在酒气上头,脑袋转不过弯来,所以反应不过来。 “可、可是……”白沅沅可是了半天,还是有些说不下去。 越庭舟用指腹摩擦着她白嫩的脸颊,带起一片异常灼热的温度,“可是什么?难道我不是周庭吗?” “你当然是。”白沅沅脱口而出,她喜欢的当然是周庭。 越庭舟得到了回答,慢慢勾起了唇角,“既然我是周庭,那我可是干干净净的,没碰过任何人。” 可越庭舟却不知道,正是他今日的问话,为他恢复记忆之后埋了一个大雷。 白沅沅迷蒙着双眼抬眼看去,似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对,我的周庭是干干净净的。” 自此,白沅沅彻底斩断了越庭舟与周庭之间的联系。 “我喜欢的,只有周庭。” 越庭舟的深邃的眼眸中透着幽幽的冷光,对于这个答案他并没有预料中的喜悦,反而心中多了些复杂纠缠的情绪。 所以,之前的他真的让她很失望吗?以至于在这样的时刻,她断然将他分成两个人。 那么是不是也就说明,一旦他恢复了记忆,她就会立刻结束这段感情,然后离他而去?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的心脏便骤然抽痛了一下。不会的,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他必须在他彻底恢复记忆之前,将她牢牢地握在手中。 越庭舟唇边的笑意浅淡,静静认下了自己的身份。 “我就是周庭,是沅沅的周庭。” 白沅沅的视线朦胧,却依旧看得出面前容色倾城绝艳的男子正是她的心上人,她不由地窝在他的怀里,伸出雪白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阿舟……”她还记得他之前的要求。 “吻我。” 她的语气像是请求,但是手上的动作却用了不容置疑的力道。 白沅沅把手臂绕到他的脖颈后,用力向下一拉,把他的脸轻而易举地拽到了自己眼前。 越庭舟呼吸加重,嗓音低哑,应道: “好。” 这个时候任何话语都显得多余,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灼热,他一只手托起白沅沅的脸。 细碎的吻落在她的脸上,慢慢移动着,带着化不开的温柔与爱意,渐渐的克制的轻吻转化为唇齿间的纠缠。 越庭舟半阖的眼眸里是浓重到散不尽的深沉欲色,那些压抑在心底的独占欲和阴暗,在这一刻又宛如藤蔓一般疯狂滋长。 给他生个孩子。 这样他们两个之间就有了密切的、亲昵的、无法斩断的联系,她就不会再想要离开他了。 越庭舟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被小心翼翼地藏在他的心底,不敢稍稍泄露一分,生怕将白沅沅吓跑。 可是白沅沅仗着一无所知,对此无所畏惧,随着逐渐加重的呼吸和越发清晰的水声,她明明已经有些呼吸不过来了,手臂却如勾人的水草般,缠紧了人不放。 湿热的口腔中,滑嫩柔软的舌相互纠缠,一方稍稍准备退离时,另一方立刻缠了上来,二人之间始终不留一丝缝隙。 像是分裂的环形玉佩,终于找到了适配自己的另一个半身,复又亲密地贴合在一起。 白沅沅唇中的酒气匀了一半给越庭舟,似乎连他也有些不胜酒力的醉了一般,炙热的唇在她的身上游移开来,流连在她雪白纤细的脖颈间。 终于,白沅沅像是承受不住了一般,发出了一声似是愉悦似是痛苦的娇哼,带着勾人的欲望 同时也惊醒了沉醉在放肆绮梦中的越庭舟,他顿时停下了一个又一个的轻吻。 “抱歉。” 即便他有着许多的隐秘想法,可是他还是无法伤害她分毫,哪怕白沅沅此时的姿态欲拒还迎,似乎只要他想,她便不会拒绝,他也无法再次发起进攻。 “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他语带歉意,喑哑低沉的嗓音分明还带着极重的欲望。 白沅沅早就被那几杯甘甜的桃花酒弄得醉醺醺俩人,此时根本听不懂越庭舟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莫名委屈着,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男人会停下动作 “为什么不抱我?”白沅沅委屈的清亮的眸子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像浸润在水中的晶莹剔透的玻璃球般动人心魄。 越庭舟看了白沅沅一会儿,没忍住又低头亲了两下,柔声解释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乱讲!”白沅沅大声反驳,“你不喜欢我吗?” “天底下,再没有人会比我更喜欢你了沅沅。”越庭舟的双臂似铁环般将她紧紧地箍在了怀里,这是一个极具占有欲的动作,也是越庭舟前世常做的一个动作。 如果白沅沅此刻清醒着,便会明了,无论越庭舟有记忆与否,他的骨子里都是一个充满了掠夺与占有的人。 这是他爱人的方式。 可惜此刻的白沅沅不会懂得,她被酒气美色占据的大脑并没有多少思考的空间,只是委屈巴巴地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问:“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你为什么不能抱我?” 说完她还扭了扭身子,往更温暖的怀抱里拱去。 越庭舟下意识地紧了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第137章 何时成婚 “但,你我尚未成亲,这样于你的名声——” 他的理智堪堪维持着他说出这句拒绝的话,但只有越庭舟自己知道,此时的他便如同绷紧了的弦,只要白沅沅在稍微撩拨些许,他的理智便会全盘崩坏。 果然白沅沅不负所望,她一声不吭地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凑过去,将唇印在他不断滚动的喉结上。 “可是我们早就成亲了呀。”白沅沅撅着红艳莹润的唇,醉得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说出的话却叫越庭舟惊在原地,不知所措起来。 “这是何意?”越庭舟声音干涩。 他斗胆颇为大胆地猜测起来,却始终不敢确认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难道他早与白沅沅结为了夫妻,可是后来却辜负了她? 白沅沅似有火烧一般,只觉得某处湿答答的难受,颇为不适地扭了扭屁股,娇气地喊着:“好阿舟、嗯,夫君,快帮帮我呀。”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有什么便说什么,从不遮掩,也没什么值得她顾忌,以至于她在情事方面也格外大胆,不似寻常闺阁女子。 越庭舟仅存的理智终于被名为欲望的火焰燃烧成了灰烬,他在顾不得其他许多,只最后确认了句:“沅沅,你醒来后可会后悔?” 但他不等白沅沅回答,便接着说:“可这是你撩拨在先,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阿舟、阿舟……”她的声音比麦芽糖还要甜,比三月的春风还要柔,比山间的秋水还要妩媚,只喊得人恨不得将全副身家都交出去。 越庭舟滚烫的双手像是解开了什么禁忌一般,在她的身上不断游弋,为她带来一片战栗,却舒爽无比。 先前似火烧的身子终于找到了能解渴的东西,她不由得紧紧抱住,来回轻蹭,唇边还偶尔溢出满意的轻哼。 与此同时,越庭舟却在慢条斯理地欣赏着角落里的花朵。花朵上沾满了露水,更显得晶莹剔透、艳丽无边,越庭舟将露水一点点擦拭干净,可随即花朵又沾满更多的露水。 “舒服吗?”他的声音微哑,华丽低沉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怎么不说话?” 随着他的动作,花儿不觉泣出更多晶莹的露水。 花儿似被摧残得一阵失神,浑身酥麻到没有力气,香淋淋的汁液自花瓣表面中渗出,透着诱人的香气。 娇艳的花在昏暗的烛光之下,以极美的姿态盛放于他的眼前。 越庭舟仔仔细细地照顾着花儿,未曾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只是在赏花) 而随着室内温度的升高以及汗水的蒸发,白沅沅饮的几杯酒也消化得差不多了,起起伏伏间她的意识逐渐苏醒,也回想起自己都做了什么“好事”。 饮酒误事饮酒误事。 白沅沅格外懊悔,实际仅仅饮了几杯酒,便将秘密吐了出来,也不知越庭舟有没有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要是因为这事,惹得他生疑,刺激得他提前恢复了记忆,那她还真不如一头撞死! 她怔愣出神时,惹来了越庭舟的不满,她不自觉惊叫出声。 “还有精力想别的事情,是因为我不够努力吗?” 越庭舟的汗水顺着脖颈一路流向了他肌理分明的胸膛,以往淡漠冷然的气息此时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狂放不羁的落拓风流。 白沅沅像是海域中被狂风席卷,只能随着波浪起伏的一叶小舟,身体的反应已经完完全全掌握在对方手中。 “差、差不多了……”白沅沅觉得自己腿酸,膝盖也疼,最夸张的是腰,几乎快要麻木了。 她整个人累得不行。 白沅沅白嫩的脸颊上覆了层薄红,脸上几乎布满了泪痕,她此时被越庭舟拥在怀里,手臂软软地搭着,使不上任何力气。 贪欢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白沅沅一边享受着越庭舟的事后服务,一边想着该怎么问越庭舟对她说的话的想法。 越庭舟叫来了水,动作轻柔却有力地将白沅沅抱到了浴桶中,小心护着她的脑袋,不让她呛到。 一番擦拭整理过后,又为她换上了干净舒爽的新衣衫,然后才开始收拾自己。 等到一切都收拾完毕,越庭舟才说:“沅沅,你方才说的话是何意?” 白沅沅心下一紧,没想到他竟然先发制人,可恶! 她还没编好! 越庭舟见她神色凝滞,便贴心地为她找好了理由:“你是否,真的愿意嫁与我?” “嗯?”白沅沅猛地抬头。 越庭舟:“你方才说我们成亲了,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你早在心里把我当成了你的夫君,你也是心甘情愿地想要嫁给我?” 白沅沅:“……没错,就是这样!” 他竟然连理由都想好了,他真的,我哭死! “那我们何时成婚?”越庭舟唇角泄出一丝微笑,莫名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意味。 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白沅沅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噎住,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毕竟对她来说,她现在可是限时恋爱,指不定什么时候失忆版越庭舟就会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疯批越庭舟。 成亲……也不是不行,左右就是个形式而已。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白沅沅试探性地询问。 越庭舟唇角的笑意扩大,“下月初八,是个良辰吉日,你觉得怎么样?” “会不会有点太着急了?” “你难道不想早点嫁给我吗?”越庭舟反问。 白沅沅:“……当然是想的。” “如此便好,我还觉得下月初八有些太慢了。”越庭舟的面上再不见寡淡神色,反而满是餍足之气。 从现在开始到下月初八,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二十余天,若是想走完整的婚礼流程,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准备。 二十天……白沅沅不禁想了下于筠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婚礼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一切交给我就好。”越庭舟淡笑着,满眼都是明晃晃的爱意。 第138章 口无遮拦 虽然不知道越庭舟这哪来的底气,但白沅沅还是选择相信他。 “虽然时间很赶,但如果你要是敷衍我,那别怪我当天不上花轿。”白沅沅横了他一眼,却不晓得自己眼角眉梢都沾染着水汽与艳色,简直媚眼如丝。 越庭舟眼中又开始翻涌着浓重的欲色。 吓得白沅沅连连后退,“冷静一点,我现在可受不了再来一次了!” “口无遮拦。”越庭舟貌似训斥,但语气却并不严厉,反而充满了无奈。 白沅沅小声嘟囔:“还不是你太过分了。” 越庭舟额角青筋一跳,懒得去争辩到底是谁哼哼唧唧前来撩拨他的。 “既然愿望早就已经许好了,怎么还不把河灯放下去?”越庭舟转移话题。 白沅沅的注意力果然也跟着转移,她紧接着问:“怎么只有我的河灯,你怎么不写?要两个花灯一起放才好看!” 越庭舟顺从地取来一个河灯,他并未久作思考,提笔就写下了自己的心愿。 白沅沅好奇地想要偷瞄,可越庭舟的动作太快了,她只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未来得及看清全部,那张写着愿望的纸便被他塞到了河灯里。 白沅沅有些心痒:“你都写了什么呀?” 越庭舟:“说了就不灵了。” “我都看见了,是与我有关的!你告诉我,说不定我就能帮你把愿望实现了呢?”白沅沅企图以此来诱惑他说出愿望。 在春夕节许下的愿望,又和她有关,无非就是想要同她白头偕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之类的话。 白沅沅自以为猜得不错,正聚精会神地等着越庭舟的答案,却发现他摇了摇头。 “你只要继续这样平安快乐就足够了。”越庭舟语气平静,淡淡地说道。 这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至于白沅沅的,越庭舟一哂,哪怕看不见,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希望他的记忆不要恢复或者能恢复得慢一点。 白沅沅实在是太好懂了,她不同于其他高门贵女的柔媚婉转,反而似山间烂漫的花木,有着极其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和极为纯稚的心思。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她懒得去遮掩,爱与恨都光明磊落到坦荡的地步。 她与太子越庭舟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太子越庭舟既不屑于恨得太深,又不敢爱得太真,克制两个字几乎刻在他的骨子里,那是从小伴随着他长大的教养。所以越庭舟既想接近白沅沅,又害怕靠近白沅沅。 想靠近她,是出于本能的渴望,可是畏惧却是源于对失控的恐惧。 他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磅礴热烈的感情,似乎一旦爆发便会连他自身都一同摧毁。 他从不敢将那样的感情暴露于人前,只敢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地警告着自己,小心些,再小心些。花儿的盛放需要温暖,可是过于炙热的感情却只会使它枯萎。 越庭舟害怕因为嫉妒与痛苦而释放出心中封锁着的魔,所以他总是离他喜爱的花儿远远的,表现得淡淡的。 而只有失去记忆的越庭舟才能够毫无顾忌地靠近花儿,肆无忌惮抛开那些畏惧,任由自己在情潮中失控。 白沅沅并不理解这样浓烈到骇人的情感,她生活在美好中,拥有享受生活的权利,坦然地爱着世间所有的美好。 这同时也注定了她无法如越庭舟一般,将所有的感情倾注到一人身上,把那人视为自己人生的全部意义与欢愉。 面对越庭舟平静的回答,白沅沅怔了怔,“这就是你的愿望?” 越庭舟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只是颇有些无奈:“既然你决心要问,那也定然要替我实现了它。” “嗯?”他柔和了面部冷硬的轮廓,用格外专注的目光注视着白沅沅,那里蕴含着如星海般广袤深沉的情愫。 白沅沅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在他的怀里寻了个地方窝过去,心中仿佛被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盈得满满当当。 “阿舟,我真的很喜欢你。” 喜欢他的真诚深情,喜欢他满心满眼都仅有她一人,喜欢他无所顾忌地偏爱。 所以他能不能再多陪她一段时间? 她知道他迟早都会恢复记忆的,可是她只是想和他再多留下些记忆,毕竟等他再次成为太子的时候,未来的一切走向都成了未知数。 白沅沅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会患得患失的。 她之前总觉得自己是喜欢过太子的,毕竟他的那张俊美面容是那样符合她的审美,而她曾那样心甘情愿地照顾他,为他付出。 可如今她才知晓,这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对太子或许是出于对美色的欣赏,也或许可能有那么一点浅薄的心动在,但却远远没有到达喜欢的地步,所以她才能将慕柔与侍女云英塞到他身边,却并没有多少难过的情绪。 她对失忆越庭舟却是真切的喜欢,希望他能一直在,也会忧虑着他的离开,甚至连春桃与他克制地接近,她都会感到心底泛酸,隐隐排斥。 船舱外陡然响起了巨大的响声,白沅沅赶忙让越庭舟支开窗户,自己紧盯着窗外。 “已经到子时了?”白沅沅还惦记着她的烟花,一听见响声立马就反应过来。 只见漆黑的夜幕中,炸开了一朵朵绚丽的花,氤氲笼罩着楼台殿阁,一时间人声鼎沸,船舫上的小曲也停了,美艳歌女也为此驻足。 越庭舟将她从地上拉起,自身后拥着她立于窗边。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这场火树银花而欢呼时,他轻轻靠近白沅沅的耳边,问:“若是喜欢,可不可以永远不要离开?” 就像现在这样,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 白沅沅笑了笑,本来不欲回答,可是看他暗藏紧张的眸子,她还是叹了口气,开口道:“只要你一直是阿舟,我就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直到此刻,她还是保留了一分理智。 越庭舟唇角弯起,眼中的笑意却所剩无几。这样的承诺,怎么能让他感到满足呢? 第139章 记忆恢复 人性是贪婪的,而他对她更是欲壑难填。 但他表面上却没有泄露出丝毫异样的情绪,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尖,叹息道:“会的。” 只是他没有说明,到底是他会永远都是阿舟,还是他会让她永远陪在自己的身边。 即便是绚烂如烟花,也依旧转瞬成空,白沅沅对他说的话并不抱有多大的信任与希望。 这世上有多少有情人,许下山盟海誓的时候自以为会海枯石烂,可最后甚至还未撑到二人白首,便各自转换了心意。 所以永远是多久?白沅沅不敢相信,也无法给出答案,她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与他相守。 二人静静相拥,看着烟花转冷,人群散场后才颇为不舍地分开。 “回府还是靠岸再逛逛?”越庭舟低头询问她的想法。 白沅沅本有些兴致冲冲地想再随便看看,毕竟怀州与京城相距甚远,说不定会有什么特异风俗。 可是她刚准备开口,便感受到了腰间一阵酸软,就连腿也格外沉重。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若不是将自身重量都压在了越庭舟身上,怕是站那么一会儿都有些困难。 虽然做的时候她也很快乐,但她一看见越庭舟若无其事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哼!逛什么逛,回府!” 越庭舟有些莫名,不明白自己问一句话为何就挨了通训。 “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白沅沅现在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等她姿势怪异、龇牙咧嘴的坐下时,越庭舟这才反应过来是为了什么。 想到方才的旖旎风光,越庭舟不由得下腹一紧,遁在了原地。 白沅沅气道:“你这呆子,都不知道来扶我一把?” 那什么的时候倒是挺会来事的,结束了人就跟傻了一样。 越庭舟似乎也觉得自己这时候又起了反应有些禽兽,颇为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他弯下腰,想与白沅沅坐在一起,却在动作间,被白沅沅发现了异样。 白沅沅:“你竟然——” 春衫太薄,加之他今日又穿了浅色,根本遮不住那处的反应,白沅沅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不觉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别过来!”白沅沅一只手抵住了越庭舟的胸膛,让他离自己远些。 可是她的力气又怎么能与越庭舟相比? 她根本无法抵抗越庭舟的靠近,紧接着又被铺面而来的,独属于越庭舟的浅淡麝香气弄得脑袋发晕,方才分明已经下去的酒劲此时似又浮了上来。 他冷白有力的手指扣住了她的手腕,不断收紧,力道却控制的很好,既不让她挣脱,却又不会弄疼了她。 “别怕,我不做什么。”越庭舟将内心的诸多渴望熔铸成了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将她拥在怀里,再没有其他过分的举动,就这样静静的等着身体内躁动的火焰渐渐平息下去。 “刚才是我孟浪了,可是弄痛了你?”越庭舟的手移到白沅沅的腰间,慢慢揉捏起来。 不轻不重的力道按得白沅沅满意得直哼哼,“你还有这手艺?以前——”怎么不给我按按? 白沅沅意识到自己险些说漏嘴,连忙住口。 越庭舟的动作滞涩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动作,没让白沅沅发现任何异常。 “我也不知道,好像本来就会一样。”越庭舟并不需要多做思考,就知道按哪里会让白沅沅更舒服。 就在白沅沅舒服得眼睛都快闭上的时候,船靠了岸。 “沅沅,该下船了。”越庭舟轻声提醒。 白沅沅混沌的大脑不愿清醒,迷迷瞪瞪得连眼睛都没睁开,随意地挥了下手,嘟囔着:“别吵我,好困呐,我要睡觉…” 她雪白的脸蛋上浮着一团健康的酡红,比天边的晚霞还要艳丽几分,可是她的动作神情却如纯真稚童一般,格外惹人怜爱。 越庭舟的心顿时软成了一滩水,任由白沅沅将它变成她想要的任何形状。 “睡。” 越庭舟弯腰将她从地上抱起,动作轻柔无比,甚至丝毫未惊动迷蒙的白沅沅。 一出船舱,于筠看见他们正想开口,就被越庭舟一个眼神制止。 “马车可备好了?”越庭舟压低了声音。 于筠恭敬道:“回公子的话,都准备妥当了。” 白沅沅就这样昏睡了一路,直到越庭舟把她送回自己的房间,她都没有清醒。 夜渐渐的深了,只有几颗星星在天空中散发着清辉,越庭舟回到自己的院中,突然对着空气说了声:“出来。” “主子!”叶宇蒙面,身穿黑衣,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嗯。”越庭舟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京城那边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叶宇:“暂时一切正常,只是您告假太久,不时有大臣前来探望,有些不好打发。” “大皇子那边情况如何?” “南蛮不断逼近,大皇子连连战败,朝中上下对此颇为不满,现下朝廷已经派兵支援云州,似乎有意让季小将军取代大皇子,成为新的统帅。”叶宇回答。 越庭舟点点头。 叶宇迟疑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主子,您的记忆现在恢复了吗?” 他本以为会得到肯定的答案,谁料越庭舟竟然说:“尚未全部恢复。” “这几日似乎有恢复的征兆,脑海中不时有片段闪过。” 正是因为这样,越庭舟才能与叶宇等人及时联络上。 “可是主子,”叶宇有些纠结,“您一直在怀州也不是个事啊,京城那边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堂堂太子殿下一连几个月称病不见人,未免有些太过夸张,恐让人生疑。 越庭舟却哼笑了声,“未必。” “你以为为什么我离开这么久,表面上却没有人发现我不在京城?” 叶宇被这话问的一愣,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属下不知。” 越庭舟分析:“先前晋州一事,我锋芒太过,怕是扰得许多人都睡不安稳,若是今日南蛮入侵我仍旧积极应对,他们便应该想着如何让我睡不安稳了。” 第140章 家 “所以我此时装病离京,正是合了他们的心意。”越庭舟冷静说道:“他们正好也可以趁此机会多多表现自己,如果能立下些许功劳,那便更好了。” 天启帝早就对他有所忌惮,当日在朝中天启帝一意孤行听从大皇子的意见,而将他晾在一边,从这件事中就可见一斑。 若是在大皇子战败时,他又跳了出去,自称有解决办法,那与当面打天启帝的脸有什么区别? 况且,怀州有他最珍重的人,无论如何他也是要来的。 叶宇听完才明白,原来他家主子是要放松那些人的警惕,可惜他这榆木脑袋到现在才想明白。 随即,叶宇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连忙禀告:“主子,您从异珍阁拍下的那张火药配方已经检验得差不多了。” “如何?” “那配方竟都是真的,按照配方所配制出来的火药与武器要比寻常火药的威力大上十倍不止!” 越庭舟并没有为此感到惊讶,异珍阁作为屹立于京城百年不倒的老店,自然不会自砸招牌。 只是值得深思的是,这张配方出现的时机有些过于微妙,它与南蛮的大肆入侵是否存在什么因果关系? “可有探听到大皇子战败的原因?”越庭舟缓声问道。 叶宇这次听懂了越庭舟的言外之意,神色也凝重起来:“大皇子曾多次上奏,说南蛮此次火力凶猛,可是朝中大臣只以为这是大皇子战败的托词,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主子,您莫不是在怀疑南蛮接连战胜,是因为这火药的原因?”叶宇说说这个颇为大胆的猜测。 越庭舟面上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的确。” “南蛮一向对大魏恭恭敬敬、俯首称臣,若非突然有了倚仗,又是哪里来的勇气敢将矛头对准大魏?” “恐怕这火药配方,便是他最大的底气。” 叶宇还是有些地方想不明白:“可是南蛮一直贫穷非常,武器也十分落后,这样精密的火药配方,就连大魏也找不出来,他们又是怎么得到的?” 越庭舟:“这大约就只有南蛮人自己知道了。” “而我们要是想要调查此事,便应从大魏内部查起。” “可听明白了?” 叶宇恍然大悟:“异珍阁!?” 越庭舟肯定了他的话:“没错。加派人手盯好异珍阁,有任何异动都不要放过。” 想了想,越庭舟又补充了句:“暗中招揽些能人异士,最好是在工匠方面颇有造诣的那种,说不定会派上大用场。” 叶宇心中隐约明白太子殿下这样的吩咐是为了什么,“是。” “还有……”越庭舟顿了一下。 叶宇凝神屏气,准备听越庭舟接下来的吩咐。 “你可曾成过亲?”越庭舟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叶宇:“…未曾。” 越庭舟:“我就要成亲了。” 叶宇被这突如其来的暗含炫耀的语气弄得一愣,试探性地回道:“…恭喜殿下?” 越庭舟矜持地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问道:“成亲……可有什么讲究?” 叶宇愣住:“这……属下不甚了解,不过我倒是曾听说过,成亲当日若是能佩戴新人亲手绣制的东西,便会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所以新娘的嫁衣一般都是由自己绣制的,这也是大魏的风俗。 越庭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知道了,这几天若无事,便不要打扰我。” 叶宇:“……是。” 越庭舟趁着夜色,悄悄回到了自己房中,对着一堆针线发起了愁。 第二天—— 白沅沅坐在饭桌前,看见越庭舟不由大惊:“你半夜做贼去了?” 怎么黑眼圈这么严重? 越庭舟咬牙:“未曾。” 只是他与一堆针线对坐了半晌,还扎了自己几针,却还是不曾绣出一个完整的图案。 看来还是要找一个靠谱的绣娘教一教自己。 越庭舟若有所思地喝着粥,没有注意到白沅沅对他投来的一言难尽的目光。 可是他说的要成亲,若是后悔了也不至于一夜未睡? 唉,要是他就这么变丑了,那她也要后悔了…… 白沅沅愁容满面,也陷入了沉思。 两个人相顾无言,却各自满腹心事。 “你要去哪?”白沅沅看越庭舟起身离开,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倒是先动了。 越庭舟眼中泄出一丝笑意,问:“想我陪你?” 白沅沅:“……没,顺嘴一问。” “我去准备一下成亲的事,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就直接让你嫁给我?” 只要一提到成亲,越庭舟淡漠的面容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温柔。 白沅沅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地摆了摆,“那你去,太寒酸我可不嫁。” 语气中没有丝毫留恋,似乎盼着他离开一般。 越庭舟本来已经准备离开的身影不觉顿了顿。 他微眯了眯眸子,又大步朝着白沅沅的方向走来。 迎着白沅沅不解的目光,他献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吻。 失忆之后的越庭舟似乎总是被动的、青涩的,可是现在他却似乎像是被开启了某种开关,蓦然变得主动起来。 甚至隐隐有了些太子越庭舟的影子。 白沅沅被这样强势又温柔的接触弄得晕乎乎的,结束的时候甚至还下意识地往越庭舟那边蹭了蹭,一副难分难舍的模样。 越庭舟很吃这套。 当即眸色渐暗,有些不愿离开,恨不得与她这样相处到天荒地老了。 醒过神来白沅沅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过于沉迷男色了,不由有些尴尬地向后靠了靠:“你不是还要出门吗?不如早些走。” 越庭舟眸色更为深沉,却克制住了冲动,抽身离开。 “等我回家。”他说。 白沅沅莫名有些失神。 对她来说,怀州不过是她的暂时居之地,而这白府也不过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处所罢了,她从未因此而生出什么归属感。 可是越庭舟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莫名让她多了许多感触。 似乎这白府在她心中,当真有什么不同了。 第141章 称心如意的郎君 春光明媚,伴随着第一缕阳光倾泻而下的是铺天盖地的喜气。 “今日何事这样热闹?”有些人不明所以地看着挂满一整条街的红绸,“是有人结亲吗?怎么搞出这样大的阵仗?怕是皇帝娶亲也就这样了……” “你不知道?”隔了一条街的王大娘对这人的无知感到惊讶,“今日正是白府的小姐成亲啊!嫁的是周家的公子,两家家底都殷实得很,听说今日会沿着迎亲道一路抛洒铜币过来呢!” 是以现不过是辰时,整个街道就已经挤满了人,几乎都是为了周、白两家的成亲彩头而来。 “周家和白家?我怎么未曾听说过怀州有这两个大姓?” 王大娘一副过来人的表情:“问那么多做什么,如今世道不稳,瞬息万变,就连显赫百年的玉家都遭了难了,突然冒出来个白家、周家又有什么要紧的?左右碍不到你的你的生计,只管乐乐呵呵地讨个好彩头就是了。” “玉家?玉家怎么会遭难?!”那可是怀州第一世家! 王大娘对他的疑问也不免感到惊诧,反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这样大的事情都没有听说过?” 问话的人顿时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这几天地里忙,我有好些日子没进城了,竟不知道城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王大娘这才点点头,表示理解:“原来是这样。” “玉家也是说来话长,你可知道玉清公子?” “这是自然!玉清公子的名号谁人不知?”那人面露惊愕,“你是说玉清公子……?” 王大娘点点头,神神秘秘地凑近了些,“据说玉家倒台正是因为那玉清公子,你还不知道,玉清公子表面上高不可攀、坚贞不二,背地里竟然在自己的别院圈养了十几个好人家的姑娘,听说是把她们当作了什么替身。但我觉得啊,其实就是玉清公子好色,所以才背地里做出这样的勾当。” “玉清公子竟然是这样的人?”那人惊讶得合不拢嘴。 王大娘:“岂止。除此之外,玉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他们究竟惹到了何方神圣,竟把他们的老底掀了个底朝天。” “玉家的商铺不仅做假账,还假冒伪劣,以次充好,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更过分的是,朝廷调查之后竟发现,玉家近几年沾染了数十条人命。但是因为他们在怀州的地位崇高,居然一直没被发现!” 王大娘叹了口气,升华了一下谈话的主旨:“唉,果然是世道易变,人心不古啊。” 那人点点头,肯定了王大娘的观点,愤愤然道:“确实!那玉家现在如何了?” 王大娘朝地上啐了一口,以示对玉家的蔑视,然后才继续说:“哼哼,那群仗势欺人的世家子弟自然都落了狱,除了几个有名的纨绔被判秋后斩首以外,就是玉清的刑罚最重了。” “有多重?” “黥面后流放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漠,那可真是生不如死啊……”王大娘也忍不住咋舌,“听说流放看守玉清的衙役,都是玉清戕害的女子的亲人,这一路他怕是要遭老罪了。” “不过也是活该。”王大娘补充道。 那可是十几个姑娘的清白啊!都被他囚在那不得见人的偏院之中,好好的姑娘成了神情枯槁的妇人,待被放出来之时竟然连自己父母姓甚名谁都说不利索了,可见遭遇了怎样非人的待遇。 这时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王大娘当即竖起了耳朵,激动起来。 “来了来了,新郎官就要来了!” 人群也开始热闹起来,议论纷纷。 这样的议论声传到了白府中,喜娘还在为白沅沅上妆,一面为她挽着发髻,一面安慰白沅沅。 “哎呦我还从未见过这样标致的新娘子呢,真真是漂亮极了。不过一会儿郎君来了,新娘子可不要太激动,万一哭花了妆,可就不美了。” 白沅沅并没有喜娘以为的紧张与不安,反而有些百无聊赖。 但是她看周围的人都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也只能把涌上的哈欠偷偷压下去,扯出一抹笑,说道:“嬷嬷说的是。” 话毕,白沅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连忙拿出了一条绣着鸳鸯双栖图案的红带,说:“劳烦嬷嬷帮我把这个系上。” “呦,这可是姑娘亲手绣的?”喜娘细细打量了一番,脸上的笑越发和蔼可亲起来,“瞧这两只鸳鸯,真是活灵活现,姑娘绣工可真好。” 白沅沅唇角笑意一僵,她哪里会有这么好的绣工,这是越庭舟前儿晚上塞给她的,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今日戴在身上。 “多谢嬷嬷夸奖。”白沅沅硬着头皮将这功劳认了下来。 嬷嬷笑道:“想必姑娘嫁的定然是位两情相悦的如意郎君呢,不然也不会为着那民间传言亲绣一条腰带。” 白沅沅一愣,反问:“什么传言?” 嬷嬷有些不明所以:“姑娘不知道?民间一直有种说法,新婚之日若是新娘能穿戴新人亲手绣制的物件出嫁,便可以同心携手,白首到老。” “我还以为姑娘是知道这个传言,所以才会绣下这腰带的。” 白沅沅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前日与越庭舟相见时,他为何一副颇为羞赧的表情,有些冷硬地递给她这条带子。 原来这竟是他亲手绣的! 一时间,白沅沅有些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这早已不是她第一次成亲,甚至直到上一秒她都还未曾将这场“婚礼”放在心上。 两次婚礼,明明是同一个成亲对象,可带给白沅沅的感觉却是天差地别。 喜娘给白沅沅上完妆,拿着腰带在白沅沅身上比量之后,笑道:“尺寸也正合适呢,快让我来给姑娘戴上。” 白沅沅站起身,任由喜娘摆弄。 她看着铜镜中面色飞霞的自己,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不同。 她又要嫁人了。 这回嫁的,是叫她称心如意的郎君。 第142章 我来娶你了 “沅沅,我来娶你了。” 一句话从门外遥遥传来,似乎与当年重叠,但又内含着些微的差别。 任谁都听得出男人声音里暗藏的情意。 格外动人。 起哄声顿响,吵得整个屋子都热闹起来,说不出的红火。 或许是装饰的红绸太过耀眼绚丽,也或许是当时的氛围太过刚好,白沅沅隐在盖头后的脸颊不禁悄悄红了又红,露出少见的女儿娇态。 就在她立在原地时,一只如玉似的修长的手伸了过来。 白沅沅低垂着眼,在周围的喧闹中将自己的手交给了越庭舟。 她的声音很轻,落在越庭舟的耳朵里却格外清晰。 她说:“好。” 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 这样轻巧的声音,如果不认真捕捉,恐怕都听不见,可是越庭舟却觉得周围静音了一般,耳边只听得到她这一句回答。 他向来平静无波的脸上蓦然出现了一抹明显的笑意。 这一刻,他内心竟忍不住生出一种不该有的希冀——若是他能永远成为失了忆的周庭,和她这样在一起就好了。 越庭舟握住了白沅沅的手,珍而重之地引着她朝屋外走去,仿佛她是世间最为瑰丽的珍宝一般。 越庭舟新置办的府邸与白府就隔了两条街。 虽然成亲过于紧迫了些,但是诸多细节都未曾有过一丝敷衍,那新府邸可真是气派极了。 也不知白沅沅是出于信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从未问过越庭舟是哪里来的银子置办得这一切,安安心心地当了个甩手掌柜。 只是白沅沅不好奇,自然多的是人好奇。 “我的天爷啊,这是何等气派啊!”李婶住在新宅邸的那条街上,勉强算得上邻居。 因着越庭舟与白沅沅在怀州都人生地不熟,相识的人不多,此次举办婚礼,为了好好热闹一番,便是李婶这样的邻居也在受邀之列。 李婶新奇地东摸摸,西看看,嘴里还不住地感叹:“这样富贵的人家,怕是连那分外显赫的玉家也比不上!闺女你说呢?” 李怜儿同样也被这富贵迷了眼,站在原地呆呆地点了点头。 “新郎官接了新娘回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引得众人纷纷抬首看去。 只见一男子身着红衫,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眉眼间依稀可见似水般的温柔神色,使得惯来沉静的五官一下子变得生动惊艳。 他的手里还紧紧地牵着新娘,一刻也不肯松开。 叫旁人看了忍不住打趣道:“真是新婚燕尔,新郎官这是时刻都离不开新娘呢。” 混迹在人群中的叶宇不禁心情复杂,可不是时刻都离不开新娘,先前以为太子妃死了,太子差点也随着太子妃去了。后来之后太子妃逃到了怀州,又不顾自己的身体和京城的局势,马不停蹄地跟来了怀州。 就算失忆了,也要黏在太子妃的身边。 啧啧,还真是……自作自受。 叶宇偷偷在心里大不敬地想着,也不知太子折腾来折腾去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当初要不是二选一的时候,太子非选了那什么慕柔,也不至于折腾这么久。 不过……叶宇看着被人群簇拥着的二位新人,觉着他们如今也算是修成正果了? 他压下心底莫名的不安,又悄悄地从人群中离开,不被任何人发现。 白沅沅、越庭舟二人趁着吉时拜完了堂,越庭舟被留在前厅喝酒,而白沅沅已经被送入洞房。 白沅沅只要一想到自己需要在房间坐大半日,还不能进食,便觉得眼前一黑。 就在她觉得腹中空空,甚至忍不住打起了床铺上洒落的桂圆红枣的主意的时候,一直循规蹈矩、严阵以待的喜娘凑了过来。 喜娘小声问着:“姑娘可是饿了?” 白沅沅诚实地点了点头。 喜娘有些忍俊不禁,又将声音压低了些,安抚道:“姑娘莫急,你的郎君早就料到会如此,约莫着小厨房马上就会把姑娘爱吃的糕点做好、送过来了。” 白沅沅抿唇,被红盖头遮住的面颊正笑得眉眼弯弯。 “会不会不合规矩?”白沅沅问。 要知道越庭舟可是一个连民间传言都深信不疑,并且认真践行的人。 喜娘笑着感慨道:“姑娘莫要担忧,新郎官说过了,让姑娘欢喜便是这婚礼上最大的规矩,像这样的小事,不打紧的。” 喜娘是个经验丰富的喜娘,她见过的新人怎么说也有百八十对,可唯独这一对她看着是最相配的。 其他新人,或许能有同样的富贵,却没有一个郎君有这样的心思,不仅将婚礼的细节处理得恰到好处,就连新娘的情绪也都考虑进去。 任谁听了都得说一声细致妥帖、情深一片。 热腾腾的水晶蒸糕、蟹黄酥等糕点被端了上来,摆了一小桌,供白沅沅食用。 她随手拈起一小块糕点,慢吞吞地吃着。 这才惊觉,不知从何时起,她腹中的饥饿感竟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熨帖的舒适感。 先前白沅沅读话本的时候,总是会对其中“有情饮水饱”一句嗤之以鼻,觉得这些都是唬人的笑话,不曾想这话竟然有一天能应验在她自己身上。 屋内红烛不知从何时点燃,门外热闹了一整天的喧扰声也渐渐消歇,月亮渐渐爬上枝头。 越庭舟似乎被灌了不少的酒,带着一身酒气,脚步虚浮着就进了房门。 “沅沅,我来了。”他吐字间也带着醺醺然的醉意。 没有了平时的清醒,却越发显得低沉惑人。 喜娘早已等候多时,及时为越庭舟递上了玉如意。 门外的宾客不知是都退了,还是不约而同地为着此刻安静了下来,此时屋内只能听见红烛燃着的噼啪声,意外地静谧。 越庭舟接过玉如意去挑喜帕,不知为何脑海中竟然闪过几个似曾相识的片段。 “白沅沅”也是这样端坐在床上,凤冠霞帔一样不少,甚至还要精致不少。周围也有许多人图热闹起哄,可是氛围却始终低沉,不像结亲,倒像结仇。 第143章 给我生个孩子 脑海中的记忆与眼前的画面不断交错,竟然让他伸出的手轻微颤抖起来。 越庭舟眼中诸多情绪交织翻涌,叫人看不穿他心底的想法。 而屋内红烛还在不断燃烧,散发着温暖的光,淡化了他眼底不明的思绪。 白沅沅感觉到喜帕被颤颤巍巍地挑起,只以为是越庭舟有些紧张,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盖了一整日的喜帕终于被挑开,白沅沅睁着一双明媚而闪亮的眸子,亮晶晶地看向越庭舟。 如瓷玉般精致美好的面容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越发朦胧美丽。 于是越庭舟眼中那些晦暗不明的想法,几乎在顷刻间便化作了深沉浓重的欲望。 他轻声开口:“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妻了。” 他的脸上微微漾开些许笑意,将那些不属于周庭的情绪统统掩下。 白沅沅仰着头,望着他俊美的面容,一时间也生出许多的感慨——这是她前世的梦魇,今生的情郎。 她轻轻唤道:“夫君。” 和从前一样的称呼,但只有白沅沅自己知道这之间的心境有多大的差别。 喜娘安静且麻利地为二人地上了合卺酒,只待这最后一个流程走完,便可以功成身退。 酒味醇厚绵长,并没有意料中的辛辣,反而散发着淡淡的花香,这让白沅沅好受了许多。 她抬眼看去,便撞进了越庭舟满是笑意的眸子之中。 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白沅沅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这酒水是越庭舟特意安排的。 她抿了抿唇,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 喜娘极有眼色地说了几句吉祥话,随后便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房间内一下变得空荡又逼仄。 明明只剩下白沅沅与越庭舟两个人,可是白沅沅的鼻端却紧紧萦绕着独属于越庭舟的那股冷香。 那香极具侵略感,让白沅沅无处可逃。 她有些想往后退,不自觉朝后仰了下头。 越庭舟轻笑了声:“躲什么?” 白沅沅似是觉得自己方才躲闪的行为有些掉面,下一秒便故意凑近了些。 格外红艳的唇泛着莹润的光泽,手指也开始不老实地乱动起来,在一些暧昧的地方滑动着、画着圈圈。 “谁躲了?”白沅沅看着越庭舟不断滚动的喉结,满意的笑了下。 越庭舟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底的欲色浓重的遮都遮不住。 他一只手放在了白沅沅的后颈,揉捏了下,又慢慢俯身靠近。 这样的动作带着无言的占有欲。 原本冷冽的香气此时变得暧昧缠人,甚至还霸道地直往白沅沅的鼻子里钻。 直到这时,白沅沅才终于看清了他眼底翻涌的浓墨,方才鼓起的勇气顿时像被针扎了的气球般瘪了下去。 “好夫君,新婚日不宜劳累,不如我们早些歇息了?”白沅沅胡言乱语道。 越庭舟的面孔在白沅沅的眼前放大。 他细细品着她的口脂,与藏在口腔内湿热嫣红的舌尖,末了又在她的耳边说:“夫人所言甚是。” 房间内好好燃着的红烛,不知为何突然剧烈摇晃跳动起来。 屋外的的月亮似乎也被断断续续传来的喘息声羞到,不自觉躲到了墨云后面。 “沅沅,给我生个孩子。”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又饱含欲望。 他想,若是他们二人之间能够拥有一个孩子,她是不是就不会轻易离开了? 于是下一秒,更加清晰的呻吟声从屋内传来,飘向远方。 —— 翌日清晨,越庭舟早早醒了,他看屋外伺候的人只有两个,其中一个还是于筠。 若是让男子来照顾白沅沅的饮食起居,恐怕多有不便,越庭舟用过早饭之后便向管家随口提了一句:“府中人手不够,不如再招收几个,要机灵点的。” 管家立即低头称是,恭敬无比。 想要个孩子的想法一旦从心底发芽,便被越庭舟疯狂的占有欲与恐慌感灌注得茁壮成长,直至成为参天大树,让他无法忽视。 他必须赶在自己完全恢复记忆之前,让白沅沅孕育一个他们之间的骨血。 只有这样、唯有这样,他才能略有几分把握,让她无法轻易离自己而去。 越庭舟垂下眼睑,不让别人看穿自己的情绪,只是说:“夫人今日可能会起得略晚些,小厨房把饭菜都温着,夫人一醒便送过去。” 越庭舟站起身,准备出门,但又似想到了什么,顿在原地,说道:“夫人若是询问我的去处,便说我去买李记的条头糕了。” 李记是怀州城中的百年老字号,其中的条头糕最为出名,也最受白沅沅喜爱。 管家一一应下,不敢稍作违逆。 而实际上,越庭舟出门就直奔怀州城中最有名的那家医馆。 最后拿着好几张方子出来,才算完事。 此时的李记早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而李记的后厨正在争执着—— “阿娘,我想进周府!”李怜儿摇晃着李婶的手臂,可怜巴巴地撒着娇。 李婶有些不明所以:“你进周府做什么?” 李怜儿只要一想起昨日见到的俊美男子,便忍不住脸红心跳:“我、我就是想去看看……” 李婶活了这么多年,什么看不出来,直接说:“你是看上谁了?周府当家的?” 李怜儿不敢说话,只是睁着一双眼睛仍旧哀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李婶苦口婆心:“人家才新婚,你去了做什么?不是给人家添堵吗?而且人家已经娶妻了,就算周家的公子真的看上你了,你也只能当个妾。与其这样,不如嫁一个正经人家当个正妻啊!” 李怜儿不以为然:“我宁愿做富贵人家的妾,也不愿意嫁给那穷酸之人!况且周家公子长得那样俊美,想必一定也很有才华,我就愿意给他做妾!” 李婶被气笑了:“你倒是愿意给他做妾,你可曾问过他是否愿意娶你?” 李怜儿信誓旦旦:“我长得也算是清秀,心甘情愿为他做妾,他怎会不愿意?” “而且我听说,今日周府开始招买丫鬟了,若是我能够顺利进入周府,成为周公子的贴身丫鬟,他迟早会看上我的!” 第144章 条头糕 李婶不明白为什么自家闺女似疯魔了一般,非要进周府,怎样劝说都不肯听,只好冷下脸,不去理会她。 但她心中也略微有所动摇,万一周公子真能看上自家的丫头呢? 毕竟李怜儿长得确实不错,也算是聪慧,十里八乡的媒人都赶着为自家的闺女说亲。也许周公子也…… 李婶陷入沉思,手上制作糕点的动作却一刻不停。 这时—— 一道清越的男声响起:“来份条头糕。” 李怜儿竟一下就听出这是谁的声音,立刻从后厨走出去。 她抢在阿爹开口之前说话。 “公子想要什么?”她特意调整了自己的声音,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更加娇俏可爱些。 越庭舟眼皮抬也不抬,冷道:“条头糕。” 李怜儿却并不介意他的冷漠,反而觉得这样的态度更能显出周公子的品行。 她娇俏一笑,“周公子好品味,调条头糕正是我们家最拿手的呢,不过对于男子而言,可能有些过于甜了。若是公子喜欢糕点,不妨试一试板栗糕,味道也很不错,而且没有那么甜腻。” 越庭舟终于舍得施舍给李怜儿一个眼神,某种却不带半分善意:“不必,这是买给我家夫人吃的,她就喜甜食。” 果然,李怜儿闻言脸色一僵,暗自咬牙后又恢复了正常:“周公子很疼夫人呢,那就祝周公子与周夫人白头偕老。” 她故作大方,自以为贤惠可人,可落在越庭舟眼里却如跳梁小丑般可笑。 越庭舟只回了一句“多谢”,接过条头糕便匆匆离开了。 现下已经正午,想必白沅沅定然已经醒了,他走快些,说不定赶在她用完膳之前回家。 行动间,他的唇角扬起就连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的笑意。 而这样的愉悦只持续到下午。 “她怎么会出现在府中?”越庭舟皱眉询问管家。 管家一惊,连忙沿着越庭舟的视线看去,发现越庭舟所说的是他新招进府中的丫鬟,于是忙解释道: “公子不是说要多招收些下人,那位李姑娘说自己会做夫人爱吃的条头糕,正巧当时夫人路过,直接做主将她留了下来。公子若是不喜,奴才这就将她换掉。” 越庭舟拧眉,只说:“周府内,一切都听夫人的。” 静默片刻后,越庭舟又说:“不过还是找人看着些那位李姑娘,让她老实些。” 管家诺诺应是。 越庭舟想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差错,便匆匆离开了。 叶宇又联系了他,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而白沅沅那边正在打量着新进府的李怜儿,看她一身新衫,又自称会做李记的条头糕,不觉来了写兴趣。 “你叫什么名字?”白沅沅坐在桌边,支着下巴,饶有兴味地问。 李怜儿一直自负相貌不俗,却不曾想周公子的夫人竟美貌至此,甚至令她抬不起头来。 她有些遮掩地低着头,像是在遮羞一般。 “我叫李怜儿。” 显然她从未做过奴婢,不然怎么敢在主子面前自称“我”? 白沅沅更觉得有意思了。 这位李怜儿生得一副清秀相貌不说,身上穿的衣衫款式也是当下流行的,怕是家底不薄。 自称会做李记条头糕,又叫做李怜儿……白沅沅甚至不需要动什么脑子,都知道这位李怜儿是什么身份了。 但是她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反而进府当丫鬟的目的倒是值得斟酌。 白沅沅晃了晃手中的团扇,有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吩咐道:“那你先去给我做一份条头糕尝尝。” 李怜儿心直口快:“夫人不是才吃过一份?现在再吃,恐怕有伤脾胃!” 白沅沅挑了挑眉,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冲着越庭舟来的。 这不还巴巴地记着越庭舟上午为自己买来的糕点呢吗。 白沅沅似笑非笑,并未问李怜儿是如何得知的,只是叫她赶紧去做糕点。 反倒是李怜儿在心里认定了白沅沅是个笨蛋。 她都想好了若是白沅沅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出声询问,她就立刻诚惶诚恐地跪下去,然后模棱两可地解释自己只是与周公子有一面之缘。 可惜白沅沅竟然是个笨蛋,并没有发现他话语中的不妥之处。 这让李怜儿很失望。 等到李怜儿转身去了厨房,白沅沅身边的春杏才开口:“夫人,这位李怜儿恐怕不老实,要不要……?” 白沅沅笑了笑,并不为此感到担忧:“若是她没有什么坏心思,过了个把月把她放出府去就是了。这可是送上门的厨子,怎么能不好好珍惜呢?” 想来过个一两个月,李记的糕点她也该吃腻了。 李怜儿到底是李记出来的,味道与李记的果然一模一样。 不过白沅沅午时才吃过条头糕,此时只吃了两口便觉得有些腻了。 “翠翠说你除了条头糕还做了另外一样糕点,是什么?” 李怜儿脸色顿时难看下来,语气勉强道:“是我比较拿手的板栗糕。” 见白沅沅没有说话,春杏上前一步,对李怜儿呵斥道:“你既自愿到周府为奴,对着主子便该自称奴婢!否则便是不敬!” 李怜儿皱了皱眉,心里对这诸多规矩嗤之以鼻,她以后可是会做周府姨娘的人,哪里用得着讲这么多规矩?这些奴婢真是看人下菜碟,不过是看她现在身份只是丫鬟,便对她刻薄以待。等到她以后成了姨娘,这些奴婢都没有好果子吃! 虽然是这样想着,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怜儿还是乖乖请罪:“是,我、奴婢知错了。” 春杏皱眉:“既然知错,便应该跪下认错。” 李怜儿却觉得这是刁难,有些不服气地想要反驳。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白沅沅打断:“无妨,念在你是初犯,今日便不必了。” 李怜儿站在原地,并不领情。 这样软弱心善的当家主母,如何能够撑得起这样富贵的周家?李怜儿不仅不感激,反而还在心中自以为又挑到了白沅沅的一个缺点。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第145章 跳梁小丑 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 李怜儿隐约听见了有人喊“主子”。 如今怀州城中谁人不知,偌大个周府中,除了年纪轻轻的周庭公子极其夫人以外,家中并无任何长辈,所以能够在周府中被称为“主子”的也就只有这两人。 眼下其中一位主子正在自己面前好端端的坐着,而门外那位被称为“主子”的人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李怜儿一息之间,脑筋不知道转了几个弯,原本一直直挺挺的膝盖此时莫名地软了下去,声音也饱含一股莫名的、被人羞辱后的悲愤意味。 “夫人,我虽然是第一次当差,但我也是人,并不比你们做主子的差在哪里,也并不是天生就比你们低了一等。同为女子,夫人又何必为了一个无关痛痒的称呼来为难我?” 李怜儿跪在地上,脊背却绷得直直的,像是遭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努力与“恶势力”抗争着。 甚至她还悄悄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侧着半个身子,确保自己最好看的左侧脸颊可以被门外的人看见。 这样的小手段,白沅沅压根没有放在眼里,仍旧时不时慢吞吞地抿一口板栗糕。 这板栗糕不愧是李怜儿拿手的,果然比条头糕味道尝着要更加好些。 与白沅沅的淡定不同,一旁的春杏简直要气死了。 “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春杏被李怜儿那一通颠三倒四、狗屁不通的话气到有些无语了,“你既然来周府做工,便要守周府的规矩!” 她不过是稍稍提点了句她的自称不对,以后改了就是了,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废话呢? 而且还摆出一副她们欺负了她的样子…… 真那么有骨气,直接不干了不就好了?嘴上说着不比别人差在哪,实际上滑跪的速度比谁都快!宁愿下跪也不愿意自称奴婢,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就在春杏准备开口揭穿李怜儿的真面目时,越庭舟从门外走了进来。 “发生了何事,屋内这样热闹?”越庭舟脚步不停地从李怜儿身边走过,半分眼神也没有施舍给她。 可是李怜儿背对着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计谋没有奏效,反而越发地柔弱委屈起来。 “我没错。”李怜儿咬唇,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越庭舟挑眉看向白沅沅,问:“怎么了?她惹你不开心了?” “不开心了将人赶出去便是”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被白沅沅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老实闭嘴。 白沅沅拈着一块板栗糕喂到越庭舟的唇边,说:“尝尝味道如何。” 越庭舟听话地咬了一口,他甚至都没有看清那是什么,便直接夸赞道:“好吃。” 跪在地上的李怜儿一颗心飘飘悠悠地晃了起来,这下不止眼眶红彤彤,就连脸颊也情不自禁地浮上了两坨红晕。 他、他这样说,是不是喜欢我,在为我解围? 李怜儿轻咬下唇,内心不住地幻想着。 可是这样的幻想却在下一秒被越庭舟无情地打破。 “你喂的都好吃。”越庭舟唇角扬起一抹弧度,眼中蕴藏着无限的柔情。 可正是这样的话,像是一只无情的手,狠狠地打在了李怜儿的脸上,让她方才升起的甜蜜粉红的梦境碎了一地。 这下不止她的脸红,就连她的脖子都跟着一起涨红了。 白沅沅发出了一声轻笑,落在李怜儿的耳朵里,更像是一种嘲讽。 “好吃?”白沅沅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既然你也觉得好吃,那就把她留下来。” 李怜儿虽然愚蠢,却也为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丝趣味。 留下来解个闷也挺有意思的。 等到她吃腻了李记的糕点,再叫她离开好了。 反正这也是李怜儿心甘情愿的。 听白沅沅提了一嘴,越庭舟才终于抬起头,看了地上跪着的李怜儿一眼。 “是你?”越庭舟几乎立刻就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 越庭舟皱紧了眉头,他本以为是府中的其他下人惹了白沅沅不开心,却没想到竟然是李怜儿。 他本就担心李怜儿进府别有目的,如今见她犯了错,便更觉得她笨手笨脚。 或许该想一想,怎么说服白沅沅才能把她赶出府…… 不过看起来白沅沅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越庭舟陷入沉思,一时不察便将目光在李怜儿身上多停留了些时间。 李怜儿对此感到惊喜,连忙抬头:“公子还记得我?” 越庭舟不欲与她多言,并没有回答她,反而直接说:“你们先出去。” 春杏见李怜儿那副少女怀春的模样,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她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李怜儿身边,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走,不要在这里打扰主子们谈话。” 她甚至还特意将“主子”两个字加重,以提醒李怜儿他们之间身份的差异。 可是李怜儿却是个油盐不进的。 她早就被越庭舟深不见底的黑眸深深的吸引住了。 他还记得自己!李怜儿在心底无声的尖叫、激动着,不过是匆匆一面,可是他却能记得自己,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定然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否则、否则他怎么会夸赞自己! 而且,方才他还夸赞自己做的板栗糕好吃呢…… 李怜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也不介意春杏粗鲁的动作,更没有将春杏刻意的提醒放在心上,反而更加用心的谋划着,到底该如何才能将周府姨娘的位置收入囊中。 “多、多谢公子。”李怜儿脸红红的,打心底里认定了他让自己先出去,就是为了给自己解围。 越庭舟:“……” 他面上的困惑几乎都要化为实质了。 等到春杏与李怜儿都走出了房门,越庭舟才皱眉对白沅沅说:“不如我再去给你选几个机灵的在你身边伺候。” 那个叫李怜儿看起来未免太过愚笨了些。 白沅沅忍不住笑了,故意逗他:“我觉得那个李怜儿就很好啊,还会做板栗糕。” 越庭舟:“……”可是她看起来真的不太正常。 第146章 好甜 白沅沅当然也看得出她不正常,不过她真的很好奇李怜儿还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白沅沅将李怜儿物尽其用了个彻底,让她把会做的糕点统统做了一遍。 只是李怜儿每每为白沅沅做完糕点之后,总会多做一份板栗糕,然后围着越庭舟的书房打转,似乎很想靠近的样子。 不过她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每次在书房都遇不到越庭舟。 只有在白沅沅房中伺候的时候,才有一定几率能够看见他,所以李怜儿即便不情愿得很,也只能捏着鼻子跟在她身边。 “主子——” 门外的丫鬟不过才请安,就又听见屋内一阵劈里啪啦的响声。 起初她们还会八卦一下发生了什么,是谁又犯了错,后来发现几乎每次都是那个叫李怜儿的在作妖,她们也就不好奇了。 甚至到了今天,她们已经可以连眼皮都不抬,就已经能够猜出接下来的剧情了。 “这有什么好猜的,都是老套路了,李怜儿也用不腻。” “是呀是呀,每次都是一听见主子回来了,她就在里面摔东西请罪,谁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心思?好好的小姐不做,偏要到咱们府里当个下人,真是不值钱。” “你说这回她摔得是什么呢?别是那个青玉花樽?听说那个可是主子专门给夫人准备的,价值百金!” “这一个月内,她已经摔了三次茶盏,两次花瓶,并且‘四次’打翻了主子用的膳食了……现下房间里,恐怕也就只有青玉花樽能让她摔了……” “你说她闹出这么多动静,主子也没多看她一眼,反而每次脸都黑得跟锅底一样,她到底图什么呢?” 唠嗑的小丫鬟笑了一声:“还能图什么?就图主子能多瞧她一眼呗!你是不知道,她天天和同屋的小鱼说自己马上就要当主子的妾了,以后咱们都得管她叫姨娘呢……” “我天,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没人告诉她主子根本就不想看见她吗?就因为她老是去主子书房周围转悠,主子都下令了,绝对不许李怜儿靠近书房三尺之内,她怎么还会做这样的春秋大梦?” “哈哈,你不知道吗?她以为这是夫人下的令,到处宣扬这是夫人感受到了危机感,正在对她示威呢!” “不出意外的话,她马上又要哭着被赶出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打开了,正如她们所说的那样,李怜儿红着眼从房中走了出来,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不过就是仗着比我先遇见了周公子,有什么好得意的,我迟早要你好看!” 这话所指的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守着院门的小丫鬟们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下,都看清楚了对方脸上“她又在做白日梦了”的无语表情。 等到李怜儿哭着走远了,小丫鬟才笑着说:“你说她会不会又去做板栗糕了?” “肯定的呀!哪次她见完主子不做板栗糕啊?” “噗哈哈……估计这次板栗糕的归宿还是街上的大黄!” 屋内—— “这样蠢笨的人,为什么还要把她留下?”越庭舟已经忍李怜儿很久了! 每次他一来,李怜儿都在犯错。 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不说,还总是用那种含羞带怯的眼神骚扰他。 白沅沅也吃腻了李记的糕点了,颇为敷衍的安抚道:“知道你不喜欢她了,改明我找个时间就把她辞了好?不生气不生气……” 她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也不知为何,这几日她总是懒洋洋的,觉还格外的多。 越庭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一弯,眸中跳动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 “那你该怎么补偿我?”补偿他这一个月面对的眼神骚扰。 越庭舟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中,他想要的补偿到底是什么简直溢于言表。 白沅沅却卸了身上的力气,安安心心地躺在他的怀里,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眼皮也慢慢合上,嘴里模糊不清的哼哼了两声,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 越庭舟眼中的情绪渐浓,他小心地将她安放到软榻之上。 或许,他想要的,终于成真了。 自从叶宇出现之后,便萦绕着他的不安感此时终于有了片刻的缓解。 哪怕他现在记忆尚且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已经恢复的那部分,已经足够让他明白为什么她那么抗拒自己了。 掠夺、占有、侵略…… 这些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正在随着那些逐渐找回的记忆一点一点慢慢苏醒。 他越来越不能接受她的目光放在别人身上,也不希望从她嘴里听见其他任何人的名字。 那个李怜儿——到底凭什么能够占据白沅沅大部分的时光?让她总是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就连那些她因为李怜儿而被挑动起来的情绪,他都由衷地感到嫉妒。 即便他知道这是不正常的,是有罪的,是应该制止的,可是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那是他的本能。 越庭舟的手从描绘她的面容开始,一点一点下移,直至挪到了她的小腹。 他的手掌停在那里。 即便这是他想要的,但他仍旧不可遏制地开始嫉妒那个可能还不存在的、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嫉妒他竟然能与她血肉相融、骨血相连,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嫉妒到他的心脏都在发痛。 只是他不可能永远都做白沅沅身边沉稳平静的周庭,他注定是她口中的疯子。 所以,孩子你要乖乖的,赶紧到来。 越庭舟积聚的疯狂越来越浓郁,也越来越明显,就在即将满溢的时候,他忽的靠近她,在她的唇边落下了一个吻。 那个吻不同于以往的温和,反而多了一丝掠夺的意味,像是在攻略城池一般,他的舌尖极力地往更深处探去,不仅将她的口水掠夺一空,就连她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稀薄了起来。 好甜。 越庭舟毫不遮掩目光中的痴迷,仗着她深陷梦境,眼神赤裸地、定定地盯着她。 而她却从梦中蹙起了眉。 第147章 逐出府 她迷迷糊糊地从梦中挣脱,睁开了眼睛,然而她目之所及却是一道格外熟悉又陌生的目光,炽热又深邃。 就好像、好像完全恢复了记忆的越庭舟! 白沅沅竟生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彻底清醒了过来。 可是等她回过神来,细细打量的时候,却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了。 他的眼神明亮而专注,一如往常那般。 白沅沅呼吸凝滞了一瞬,复又缓缓恢复正常,只是潜藏在心底的那些不安,却在此刻丝丝缕缕地冒了出来,缠绕在她的心脏之上,提醒她提高警惕、保持清醒。 白沅沅知晓最近这段时间自己有些过于放松了,完全沉浸在这段编织出来的美梦之中。 方才的那个眼神……白沅沅遮掩好自己眼底的情绪,不叫越庭舟看出什么端倪。 或许,她该为之后的日子打算一番了。 越庭舟温暖干燥的手轻轻抚摸着白沅沅的发顶,问:“怎么突然醒了?是做噩梦了吗?” 白沅沅神情恹恹地点了点头,借着梦境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我方才梦见你突然消失了,变成另一个人。不管我在身后如何挽留你,你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越庭舟静静的安慰她,“只是噩梦而已,我会永远、永远陪在你身边。” 仿佛亘古不变的誓言,又像是带着什么邪恶之力的诅咒。 “还困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越庭舟问。 初醒时的惊愕感消失之后,困倦又渐渐占据了主导,白沅沅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要再睡一会儿,晚饭的时候再喊我。”她非常自然的吩咐。 越庭舟习以为常地应了一声。 又是一日夜晚,叶宇悄悄来到越庭舟的书房。 “主子,京城中的形势越来越严峻,若是从怀州出发,即便快马加鞭也需要十余日……主子,咱们需要尽早离开了。” 叶宇头都大了,不明白为什么太子殿下一定要留在怀州陪太子妃搞什么角色扮演……非得假装失忆,扮成另一个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闺房之乐?他真的不懂! 越庭舟沉默了片刻,说:“我知道了。” 叶宇继续崩溃。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他到底还要听多少次知道了! 京城那边催的实在是越来越紧,叶宇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主子,那您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夫人这边的情况也挺稳定,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派人盯着。但京城那边……”实在是拖不下去了。 越庭舟:“你说的事情我会考虑的,但——”现在还不是最恰当的时机。 话还没有说完,门外突然一声奇怪的响动。 越庭舟与叶宇几乎立刻就警惕了起来,对视了一眼,叶宇点了点头,迅速走出门外,探查外面的情况。 叶宇出去不过片刻便匆匆赶回,“属下出去时,门外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只是属下发现了这个。” 叶宇表情奇怪地将手中的东西呈给越庭舟,似乎十分不解为什么会在书房周围发现这个。 越庭舟定睛一看,发现叶宇找到的东西竟然是板栗糕。 他就乎立刻就知道方才是谁站在门外了。 “这件事情你不用追查了,”越庭舟皱眉道,“你尽快准备回京事宜,我会带着她一同回京。” 回京一事既然不可避免,倒不如早做打算。 与其把白沅沅一人留在怀州,还是把她带在身边更安心一点。 还有那个什么李怜儿……还是要早些把她处理了才是。 叶宇此行的目的总算达到了,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声应道:“是主子,您放心,我一定安排得妥妥当当!” “你先下去,不要被别人发现。”越庭舟却并没有叶宇那么乐观。 此次回京之路,恐怕不会那么顺畅。 而他面临的第一个难题,就是白沅沅。 越庭舟轻抿了口茶,眼眸中的光晦暗不明,叫人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翌日清晨,阳光正好,白沅沅觉得这是一个上街的好天气。 “卖糖葫芦咧——”头发花白的老人在街上慢慢走着,沿街叫卖。 白沅沅看见红彤彤的山楂不觉开始酝酿口水,整个人馋的不行。 “给我拿两串!”白沅沅咽了咽口水。 许是因为许久没吃山楂,她还怪想念这股酸味的。 在街上走了一会儿,白沅沅便觉得脚跟酸痛,有些疲乏的打了个哈欠,也没了,再多逛一逛的兴致,只是随意的看了两眼,便回府了。 “阿舟!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回来!”白沅沅举着糖葫芦兴高采烈地回府找越庭舟了。 不巧的是越庭舟方才不知被什么人叫走了,刚出门。 而这时,李怜儿好似发了疯一般,突然从一旁冲了过来,直往白沅沅身上扑。 嘴里还大声喊叫着:“我做错了什么,你凭什么把我逐出府去?” 好在周围有不少奴婢侍从,连忙将她按住,才没让她扑到白沅沅身上。 白沅沅愣了一下,她是有这个想法不假,但是她还没来得及下令,所以是谁做的这件事? 越庭舟?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可表面上白沅沅只是顿了一顿,便说:“你这一个月来犯的错,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又哪里来的脸面来质问我,你到底错在了哪里?” “我不在众人面前惩处于你,已经是网开一面,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现在还来反咬一口,当真是有趣。” 白沅沅早就知道这人不识好歹,却未曾想她脸皮竟然也这样厚,也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天抢地起来。 她爹妈真是白将她养这么大了,愿意为了一个男人为奴为仆不说,甚至连连面尊严都不要了。 白沅沅转身就要离开,懒得与李怜儿多费口舌。 可是李怜儿哪里肯这么轻易就让白沅沅离开? “你这妒妇!不过是看周公子对我另眼相待,你变心生嫉恨,想要趁周公子不在府中的时候将我赶走!你表面上装的大方,不与我计较,实际上,早就将我视为心腹大患了!对不对?!” 李怜儿自以为是地说道。 第148章 一个玩意儿 “刚刚外面发生了什么?”白沅沅有些好奇的询问。 越庭舟简单地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白沅沅露出和越庭舟方才在外面一样的神情,皱着眉说:“朝廷的人可以保护他们,但又不能为了他们白白送死,他们的话说得好没道理。” “况且这三人来的实在是疑点重重,水上的贼匪本就狡诈阴险,我听说这些贼匪的手段,简直是从初不穷,他们经常会让一些老弱妇孺伴做受害者去他们的目标船上探消息,等到把船上的消息都摸清楚之后,再将船上的人一网打尽。” “这三人如此坚持晚上去营救,恐怕也不能洗清这样的嫌疑,还是谨慎些好。” 越庭舟未必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可是他还是愿意听白沅沅将这些话再讲一遍。 “你安心养胎即可,不必操心着许多的糟心事,我已经安排人去看好他们了,想必不会有什么大差错。若他们当真是贼寇,今日也定然无法传递任何消息。”越庭舟安抚着白沅沅。 “若是我冤枉了他们,之后也定然会安排人将他们护送回家乡。现在已经深夜,还是快去休息。”越庭舟半搂半抱着白沅沅回到房间。 房间内那盘残棋还留在原处,越庭舟忍不住出声询问:“还要继续在下吗?” 白沅沅眼睛一亮,这可是她好不容易要赢得棋局,自然是要继续的。 “当然。” 原本一面倒的趋势,在越庭舟的不懈努力之下,竟然真叫他挽回了一点颓势,甚至隐隐有压倒白沅沅的势头。 白沅沅的眉心越锁越紧,每下一步之前都反复思索,消失的胜负欲又重新回来了。 明明只差一步就要赢了,如果就这样放弃她真的不甘心,但是面前的局势又让她觉得自己已经翻不了身了,此时放弃还能够输得体面些…… 就在白沅沅几乎要扔棋子耍赖的时候,越庭舟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白棋,说道:“好,你赢了。” 白沅沅一愣,没想到越庭舟会如此轻易地认输。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进他的内心。越庭舟轻轻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宠溺。 晚风徐徐,船舱内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 待到第二日清晨,越庭舟正在船上观察周围情况时,突然又见到了昨天的那对姐妹花。 年纪稍大的那个姑娘,仅仅是看见越庭舟便忍不住落下泪来,福身道:“多谢公子昨日搭救我们,若非公子心善,恐怕我与妹妹昨日就……” 话至此,她拿着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接着说:“公子这样的恩情,小女无以为报,不知公子是何姓名,这样大恩,小女日后定然衔环结草相报。” 越庭舟不仅丝毫没有动容,甚至还后退了一步,说:“不必如此,等路过靖州,你们自行下船便是,这本也算不上什么恩情,不过是举手之劳。”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你们报恩,赶紧走的越远越好。 可是那姑娘却似听不懂一般,不仅没有识趣的离开,反而越发凑上前去。 “对于公子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但是这对于我和妹妹来说,却是救命的恩情。若非公子肯出手相助,我与妹妹便会落入歹人手中,公子实在是无需客气。待到我的父亲被救出,小女必定与父亲一同东门,拜谢公子大恩。”她语气柔缓,端的是一幅若柳扶风之姿。 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跌倒,然后倒在越庭舟的身上。 白沅沅其实就在他们二人交谈的不远处,只是有东西挡着,而且越庭舟是背对着的,所以那二人没有人发现她。 白沅沅听到这些话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是春杏先急了,在白沅沅的耳边小声说:“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这样一副勾栏作派,看着怪不正经的!” 白沅沅并不打算上前阻止,她甚至觉得,若是越庭舟能够看上这女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说不定可以因此放过她呢? 所以,白沅沅拦住了愤怒的春杏,想带着她直接离开。 可是她们正打算离开的时候不小心推动了木板,发出了吱呀一声,引得越庭舟与那女子的目光瞬间看了过来。 越庭舟的面色,几乎是瞬间就柔和了下来,他用软了不止八个度的声调问:“怎么不过来?” 他对面的女子面色一僵,手指不住的绞着手帕,像是紧张极了。 白沅沅见自己被发现了,也没打算继续隐藏踪迹,便直接走了过去,“叫我过来做什么?” 她可不打算插手别人的事。 尤其是越庭舟的事。 越庭舟:“你是我的夫人,夫妻本为一体,她来叩谢恩情,你自然也应该在的。” 那女子面色忍不住苍白了几分,语气十分勉强:“正是如此,小女只不过是感激公子出手相助,夫人莫要误会。” 白沅沅似笑非笑,道:“这有什么好误会的?” 那女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求助似的将目光投向了越庭舟,似乎希望他能够帮自己说两句话。 可惜无意于媚眼抛给瞎子看,越庭舟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确实没有什么好误会的。”越庭舟附和着白沅沅的话。 那女子掩面,似乎颇为羞愧的逃走了。 连道别都没来得及。 白沅沅有些想笑,但是又忍不住提点几句:“这女子虽然长相秀美,但是她昨天才失去自己父亲的消息,今日便来询问你的姓名,她的身份很有可能不简单。” 近几年世道并不安稳,水匪出没是常有的事情,而且前两年才发生过一起惨案。那一种船的人,只不过是因为救了一个小孩,便集体中毒,无一人生还。 毕竟老弱妇孺最能勾起人们的同情,所以也是最合适的探子人选。 别人不会对他们有防备,所以他们下手的机会才多。 白沅沅并不想拿自己冒险,所以才多说了两句。 越庭舟却心中一阵异动。 第149章 别碰我 越庭舟才一踏进府中,就察觉到了不同以往的气氛,他皱眉询问身旁的侍从:“府中发生了何事?” 侍从头皮发麻回道:“就是、就是李怜儿在被驱逐的过程中遇见了夫人,然后胡言乱语了几句……夫人她现在……” 侍从吞吞吐吐,不敢将李怜儿的话一一复述出来。 不过才听了一个开头,越庭舟便心头狠狠一跳,不由生出许多不好的预感。 他当即加快了脚步,朝着白沅沅房间的方向走去。 “沅沅,我回来了。”越庭舟一如往常般打了声招呼,然后缓缓向她靠近。 他走到她对面,眼神从她手边的两串糖葫芦掠过,神色如旧地微笑着:“今天去了哪里?” 白沅沅蓦然笑出了声:“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越庭舟极力压下狂乱的心跳:“怎么这么说?” 他没有说“我怎么会骗你”,只是问“怎么会这么说”。 白沅沅高高悬起的心终于在此刻彻底坠落,直至跌入不见天日的深渊之中。 所以,或许他其实早就恢复了记忆,这段日子也只不过是他伪装之后的欺骗而已…… “所以,你还打算继续装成他的样子欺骗我吗?”白沅沅唇角勾起,像是笑了一下。 可这却让越庭舟莫名感到一阵心慌。 “无论哪一个不都是我吗。”这个疑问句他却用极其平淡的语气陈述出来,仿佛不过是吃顿饭一样的寻常事。 可这也无异于承认了他已经恢复了记忆的事实。 “不一样。”白沅沅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是他,他是我的夫君,是与我两情相悦的心爱之人,而你只不过是一个伪装后的可耻的窃贼,你们除了长了一张相同的脸,再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只有失忆的周庭才会将她随手赠予的一个平安符也小心翼翼地保护,才会听信民间的传闻,亲手绣制腰带给她,也只有他才会真正地尊重她、陪伴她。 而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永远会保持淡漠的姿态,冷静地看着她的付出,却从不愿给予一丝温情。 明明不喜欢她,却出于可笑的占有欲,妄图将她永远困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笼中雀…… 白沅沅莫名感到了一种愤怒,那是一种无法宣泄的委屈,她想要大喊大叫,砸毁周围的一切,可是眼前人已非心上人,没有人会心疼她了。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她都已经假死逃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怀州了,他为什么还要纠缠?白沅沅情绪激动,急促地呼吸着。 越庭舟十分平静地叙述:“我就是他,如果你想的话,以后叫我周庭也可以。沅沅你看,你也是喜欢我的。” “我们生来,就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越庭舟笑了笑,走到她身边,想要靠近她、拥抱她,可是他的手才伸出来,就被白沅沅拍到了一边。 “别碰我。”她的语气有些嫌恶。 越庭舟并不在意,他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与周庭本就是一个人的观点。 他顺势去拿白沅沅旁边的糖葫芦,甚至十分自然地询问:“专门给我带回来的吗?” 糖葫芦已经有些化了,山楂外面裹着的糖衣软得一塌糊涂,看起来糟糕透了,这是平时的越庭舟绝不会多看一眼的食物。 可是此时他却分外珍惜,甚至举着它就要放进自己的口中。 白沅沅娇艳美貌的面容此时突然露出比毒汁还要恶劣几分的表情,她轻轻开口:“你也配?” 她的手慢慢攀上他的手臂,却不是如同以往的亲昵。 “啪”的一声响起,那串糖葫芦毫无防备地被打落在了地上,打了两个滚,沾了一身灰,更显狼狈。 越庭舟的表情看上去仍旧十分平静,就连声音也依然四平八稳。 他说:“我知道,你现在一时之间不能接受我恢复记忆的事情……” “一时之间不能接受?你错了。”白沅沅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却带着一股难言的悲伤,“我永远都不会接受你。说起来我真的很好奇,当时我能假死逃离京城,难道你不也出了一分力吗?是你亲手把我的性命交给那群贼匪,你都忘记了是吗?” “不过没关系,我都记得,我可以时时刻刻提醒你。” “被你救下来的慕柔怎么样了?应该早就成亲了?你们两个和和美美的,实在没必要再来打扰我。” “还是说你就喜欢三人行,一点都不觉得拥挤?” 她的话像把开了刃的尖刀,正正碾压在胸口心脏处,直划得的人鲜血淋漓,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越庭舟的拳头攥紧,不断颤抖着,他几乎感觉自己无法呼吸,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会就这样活活疼死过去。 可是他没有,甚至他还是很清醒。 “不要说气话。”他声音干涩,双眸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尘埃,再没有任何光彩可言,有的只是一片死灰之色。 他无法形容那些话让他有多痛,就像他无法诉说那段失去她的日子,他到底有多后悔一般。白沅沅的每一句话,都一刀又一刀地砍在他心上,他痛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怎么会说气话?我并不生你的气,我只是恨——恨你把我的爱人带走。” 看见他苍白的脸色,白沅沅竟然扭曲地感到一阵痛快。 “你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白沅沅看见他便觉得是噩梦重现一般,简直无法忍受一分一秒。 越庭舟等她发泄完了情绪,才继续平淡开口:“很快。” 白沅沅:“这次离开之后,我们也没有什么再见面的必要了,你好好陪着你的慕柔,而我也继续念着我的周庭……你我二人桥归桥、路归路,江湖不相逢。” 越庭舟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他再不掩饰自己眼眸中浓郁深沉的偏执与占有欲,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他说:“沅沅,你凭什么觉得,这次我就会放过你呢?” 白沅沅蓦然一惊,面前的脸竟然与前世的模样渐渐重合…… 她的意识逐渐昏沉,随即身子一软,竟晕了过去。 第150章 下棋 “夫人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有孕了,需要好好调养,切勿动气伤身。”大夫的声音幽幽的从耳边传来。 白沅沅不过将将转醒便闻此噩耗,不自觉瞪大了双眼,双手忍不住抓住了大夫的衣袖,质问道:“你方才所说的,可是真的我当真怀孕了?” 大夫说道:“自然是真的,喜脉这样明显的脉相,我还是诊的出来的。” 越庭舟为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感到开心,他客客气气地将大夫送走之后,才对白沅沅说:“宝贝,我们要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白沅沅算了一下月份,冷笑了一声:“我们?你是周庭,还是越庭舟?我只会和周庭有我们。” 越庭舟眸光晦暗的一瞬:“不论是周庭还是越庭舟都是我。” 白沅沅冷声回答:“当然不是,周庭是我认可的夫君,而越庭舟是大魏的太子殿下,于我而言,却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越庭舟平静地问:“若我说我愿意成为周庭,你愿意相信我吗?” 白沅沅很自然的摇了摇头:“你到底是否是我的夫君,这件事情我还是分得清的。” “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你去做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我继续当怀州的白沅沅。而这个孩子,他是属于周庭的,也是我夫君与我唯一的孩子,我自然会将它顺利生下,就不劳你费心了。” 越庭舟没有想到白沅沅竟然完全将周庭与自己割裂开来看待。 “你为何不愿意同我在一起?周庭与我又有什么区别?”越庭舟不解的问。 白沅沅却只是轻声说:“你这样的问题只会让我觉得连周庭也烂透了。不如趁着现在你早些离去,反而能给彼此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越庭舟心如刀绞,可越是疼痛,他就越是不愿放手。 可惜白沅沅不懂他的偏执,也不懂他的疯狂,所以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越庭舟竟然会直接将她打晕带走。 而从她睁眼开始,她就已经在前往京城的船上了。 “沅沅乖,来喝药了。”越庭舟哄着。 白沅沅却不吃这套:“滚开,不要碰我,我讨厌你。” “你说你讨厌谁?” 他的手掌紧紧的攥住白沅沅的手腕,不断的发出质问,像是从喉咙间发出的嘶吼,一字一句带着锥心的痛。 白沅沅不为所动:“我说我讨厌你,我讨厌越庭舟。” “不对,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你忘记了吗?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那么快乐,你现在还怀着我的孩子,不要说这种气话。”越庭舟不知道是在安抚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白沅沅嗤笑:“你说的是我与我的夫君的过往,我很爱我的夫君。但你不是他,你最好离我远点,不然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越庭舟变了脸色,脚步急促地从房间离开,才刚刚踏出门,便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主子!”叶宇有时禀告,恰好撞上这一幕,不由得心慌意乱,连忙上前搀扶,“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上一次落下的病根又复发了?要不要找大夫来看一看?” 他急切的声音不加掩饰地传入了白沅沅的房间内,越庭舟顿了片刻,却始终没有听见屋内传来一点动静。 他的眼神一寸一寸灰暗下来,朝叶宇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叶宇愣在原地,他从未见过主子这种表情,他甚至隐约觉得越庭舟离开的背影都有些踉跄。 傍晚时分,江上的风十分汹涌,就连船也随着风轻轻的飘荡,水浪拍打的声音也一点点传到了船舱之中。 一直传到了越庭舟的梦境之中,他似乎又做了一场预知梦。 “白沅沅”变得十分虚弱,既不健康也不快乐,就连睡梦中都不断呢喃着不安的呓语。 越庭舟凑近了些,想要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 “季、季骁……” 越庭舟又慢慢坐直了身子,他忍不住自嘲地笑笑。 他在想什么呢,她本就不喜欢他,又怎么可能会在梦中呼喊他的性命呢? 他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她的面容,他既爱慕着她,也疯狂怨恨着她。既然她已经嫁给了他,为什么就不能心甘情愿地爱上他? 许是感受到了他不同寻常的目光,白沅沅从睡梦中悠悠转醒。 “你回来了。”白沅沅目光没有什么波动。 越庭舟露出一抹笑,语气也格外温柔:“怎么,不开心吗?” 白沅沅似乎被他的回答撩出了一丝火气:“对啊,不开心,那你现在就能走吗?” “很遗憾娶你的人不是季骁?不然你怎么会心心念念着他的名字,就连梦里都喊。”越庭舟残忍道:“可惜他死了,死在边疆的战场上,尸骨无存……” “你的祖父也已经告老还乡,白家也再不能成为你的依靠了。” “沅沅、宝贝……”越庭舟靠近她,在她耳边说道:“你能依赖的只有我了,你再也离不开我了——” 白沅沅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困不住我,我永远都不会属于你。” 这话像是最可怕的梦魇,立刻让越庭舟从梦中惊醒。 又是这样真实的梦……越庭舟皱眉沉思,根据梦中的提示,季骁会死在战争中,而他则会囚禁白沅沅,甚至逼迫白行简告老还乡。 他知道季骁不是大皇子那样的蠢货,是有几分真才实学在身上的,若是连他都死在这场战争之中,恐怕边境会有大乱。 而他逼迫白行简告老还乡的原因……越庭舟沉吟片刻,还是觉得背后的缘由不是那么简单,此次回京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船行了五六日,约摸着再过个七日便能够抵达京城。 是夜,明月高悬在天空之上,与行船烛光一同印在了水面之上,波光粼粼霎时好看。 白沅沅在船上无聊的不得了,想要逃跑,却又实在没有办法,这毕竟是在船上若是在陆地,或许她还能够找到人接应。 可是这湖面上浩荡渺茫,她实在是找不到人来支援,便只得答应同越庭舟来下一盘棋来打发时间。 第151章 求救 但是因为白沅沅从小便对棋艺没有那么精通,而教导越庭舟棋艺的却是这世间顶尖的高手,所以暂时白沅沅还没能赢越庭舟任何一局。 白沅沅懒洋洋的倚在卧榻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动着棋子,她的胜负欲只不过持续了几盘棋局而已,败了之后也就没劲了起来,于是她扫了一眼棋盘随意地下了起来。 越庭舟的注意力却逐渐从棋盘上转移到了白沅沅的身上。 只见她姿态慵懒,鸦髻微松,似火般艳丽的红唇,映衬着如雪般的肌肤。 自从她怀有孩子之后,便愈发显得丰腴。 以前虽然也是风情万种,但到底略显青涩。而现在怀了孕,身子不仅更加丰腴,就连举手投足之间也多了一种成熟的韵味。 他的目光渐渐移动,注意到她圆润的耳垂,越庭舟只觉得自己的手指蓦然生出许多痒意,竟然想去伸手揉捏一番。 因为许久没有见到越庭舟有动作,白沅沅刚想要出声催促,便直接对上了他饱含深意的目光。 白沅沅不欲去探求越庭舟眸光中的深意,只是随意地收回了目光。 也不知怎的,这盘棋越庭舟突然失去了以往的水准,等到棋局差不多的时候,竟然是白沅沅隐隐占据了上风。 终于等到自己占据了优势,白沅沅也一扫方才懒洋洋的姿态,开始认真起来。 就在她只剩几步棋就可以大获全胜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白沅沅几乎是立刻就皱起了眉头,面上满是不悦之色,好不容易就能胜利,怎么有人这样扫兴? 越庭舟却因着许久未见她这样鲜活的表情与姿态,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柔声哄到:“等他走了,我们就继续。” 所以定会让你赢的。 话毕,越庭舟转头看着房门的方向,扬声询问:“何时半夜吵闹?” 叶宇隔着门板回答道:“主子,不远处有一艘小船似乎是在向我们求救,我们是否要帮忙?” 越庭舟沉吟片刻,下地走出房门,“我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你在房内呆着便可。” 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命令。 没有越庭舟的同意,没有人敢把她放出房门。 白沅沅脾气上来了,将身子一扭,手中的棋子也跟着掷向了房门的方向,力道用了个十成十,只可惜准头不太够,是以并没有砸到越庭舟身上,只是敲到了门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越庭舟神色不变,甚至还略微露出些笑意,十分自如地将房门掩上。 他转身离开,确定白沅沅不会听到之后,才对着叶宇问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叶宇:“属下不敢妄言,只是瞧着那小船上除了船夫之外,还有一对姐妹,看起来像是被水匪抢劫了,被迫放下小船艰难逃生。” 越庭舟朝远处望去,那艘小船上坐着三个人,情况与叶宇所言大致相符。 但是出于谨慎,还是要将他们的底细盘问清楚之后,确认了没有危险,才能让他们靠近。 越庭舟不敢拿白沅沅冒一点险,所以小船上虽然只有几个人,却还是列了一队侍卫严加看守。 “你们都是从哪儿来的?要干什么?为什么靠近我们?”问话的侍卫一脸严肃,并没有因为船上的人看起来毫无攻击便放松了警惕。 船上一共有三个人,其中有一个年纪比较大的是船夫,大概有六十多岁,模样比较憨厚。 随后就是一对姐妹花,大的看起来有十七八岁,小的大概只有八九岁,都长得精致又漂亮,神情仓皇无助,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一般。 年纪小的那个姑娘紧紧依偎着自己的姐姐,先显然非常害怕。 面对这样严厉的问话,两个姑娘家显得有些瑟缩,不自觉往船夫的身后躲了躲,是以回答将士的话的人只能是船夫。 船夫:“我家老爷本来是想去靖州做生意,这次带上了二位小姐也是想让他们开开眼界,谁能想到回来的时候,却遇上了凶神恶煞的水匪,为了保障二位小姐的安全,边让我带着他们先离开了。幸而得见各位大人,我家老爷有救了!” 这一番说辞说的情真意切,就连叶宇也不禁信了七八分。 两个姑娘更是哭的楚楚动人,一个劲地求它们去救救自己的父亲。 叶宇有些拿不定主意,前来询问越庭舟的意见。 越庭舟并不为这样感人涕零的场面而感动,心中的戒备一点也没有减少,只是说:“先让他们上船,其余的等到天亮之后再说。” 叶宇也不追问为什么,也不会去质疑越庭舟的决定,只是称是退下。 越庭舟当然也有自己的思量,此时正处半夜,他们若是贸然去救人,必然要承担极大的风险。 首先他们并不知道那几个人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其次,水匪必然熟悉水性,可是他所带的侍卫却并非如此,贸然去相救,不但有可能救不出人,反而可能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越庭舟当然不可能为了无关紧要的其他人,而将白沅沅与自己的一众侍卫全都置于险境。 而他们的船,挂着官家的旗子,而且时时刻刻都有侍卫巡逻勘察,水匪没有道理对他们出手。 被拉上船的几个人,尤其是其中的两位身娇体贵的千金小姐几乎一眼就瞧见了越庭舟,或许是猜到了他的身份,她们哭喊着就往他的身上扑。 “公子求求你救救我的父亲——我父亲落入那些贼寇之手,现下尚且不知安危如何,晚去一刻,我父亲的便多一分危险!还请公子能够及时出手相助……” 那姑娘红着眼睛,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孱弱的身子在风中微微颤抖,透着股楚楚可怜的意味。 对此,越庭舟无动于衷,甚至还在她往前扑的时候后退了一步。 这让那位姑娘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那姑娘并不觉得尴尬,反而直接跪倒在地上痛哭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跪直了身子,把头磕在船板上,磕得邦邦响。 第152章 救救爹爹 旁边那个小姑娘似乎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扯开嗓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哥哥救救我爹爹……呜呜呜……” 叶宇神色格外严厉,丝毫不因为她是小姑娘就网开一面,他说:“我家主子已经吩咐过了,天亮之后自会靠岸,就近找到衙门,到时由县衙出兵。” 年纪比较小的那个姑娘,默默的流·着泪,冷不丁地突然冒出一句:“你们的船上竟然插着官家的旗,便是朝廷的人,朝廷的人难道不应该保护我们吗?为什么你们这么冷漠?” 越庭舟眉头一皱,“若是真的冷漠,你们现在就不会在船上有机会说这种话。” 他不在去看她们,转头对叶宇吩咐道:“安置好她们,天亮之前不要让他们随意乱跑。” 说完,越庭舟便转身回到了白沅沅的房间。 白沅沅只知道门外吵闹,乱作一团,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难得有些好声好气的询问。 “刚刚外面发生了什么?”白沅沅有些好奇。 越庭舟简单地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白沅沅露出和越庭舟方才在外面一样的神情,皱着眉说:“朝廷的人可以保护他们,但又不能为了他们白白送死,他们的话说得好没道理。” “况且这三人来的实在是疑点重重,水上的贼匪本就狡诈阴险,我听说这些贼匪的手段,简直是层出不穷,他们经常会让一些老弱妇孺扮做受害者去他们的目标船上探消息,等到把船上的消息都摸清楚之后,再将船上的人一网打尽。” “这三人如此坚持晚上去营救,恐怕也不能洗清这样的嫌疑,还是谨慎些好。” 越庭舟未必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可是他还是愿意听白沅沅将这些话再讲一遍。 “你安心养胎即可,不必操心着许多的糟心事,我已经安排人去看好他们了,想必不会有什么大差错。若他们当真是贼寇,今日也定然无法传递任何消息。”越庭舟安抚着白沅沅。 “若是我冤枉了他们,之后也定然会安排人将他们护送回家乡。现在已经深夜,还是快去休息。”越庭舟半搂半抱着白沅沅回到房间。 房间内那盘残棋还留在原处,越庭舟忍不住出声询问:“还要继续再下吗?” 白沅沅眼睛一亮,这可是她好不容易要赢得棋局,自然是要继续的。 “当然。” 原本一面倒的趋势,在越庭舟的不懈努力之下,竟然真叫他挽回了一点颓势,甚至隐隐有压倒白沅沅的势头。 白沅沅的眉心越锁越紧,每下一步之前都反复思索,消失的胜负欲又重新回来了。 明明只差一步就要赢了,如果就这样放弃她真的不甘心,但是面前的局势又让她觉得自己已经翻不了身了,此时放弃还能够输得体面些…… 就在白沅沅几乎要扔棋子耍赖的时候,越庭舟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白棋,说道:“好,你赢了。” 白沅沅一愣,没想到越庭舟会如此轻易地认输。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进他的内心。 越庭舟轻轻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平和,却又隐约能窥见其中的偏爱之意。 有那么一个瞬间,白沅沅几乎不能分辨眼前人到底是周庭还是越庭舟…… 她神情恍惚,却叫越庭舟变了脸色。 她眼中那样明显的怀念之色,让他无法忽视。 他一面努力安慰自己,他便是周庭,她所怀念的不过是自己罢了,可是他又一面不住的嫉妒,为什么他就在眼前,她却要怀念那个失忆了的他? 理智徘徊在失控的边缘,越庭舟在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之前离开了房间…… 晚风徐徐,船舱内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 待到第二日清晨,越庭舟正在船上观察周围情况时,突然又见到了昨天的那对姐妹花。 年纪稍大的那个姑娘,仅仅是看见越庭舟便忍不住落下泪来,福身道:“多谢公子昨日搭救我们,若非公子心善,恐怕我与妹妹昨日就……” 话至此,她拿着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接着说:“公子这样的恩情,小女无以为报,不知公子是何姓名,这样大恩,小女日后定然衔环结草相报。” 越庭舟不仅丝毫没有动容,甚至还后退了一步,说:“不必如此,等路过靖州,你们自行下船便是,这本也算不上什么恩情,不过是举手之劳。”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你们报恩,赶紧走的越远越好。 可是那姑娘却似听不懂一般,不仅没有识趣的离开,反而越发凑上前去。 “对于公子来说,可能只是举手之劳,但是这对于我和妹妹来说,却是救命的恩情。若非公子肯出手相助,我与妹妹便会落入歹人手中,公子实在是无需客气。待到我的父亲被救出,小女必定与父亲一同东门,拜谢公子大恩。”她语气柔缓,端的是一幅若柳扶风之姿。 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跌倒,然后倒在越庭舟的身上。 白沅沅其实就在他们二人交谈的不远处,只是有东西挡着,而且越庭舟是背对着的,所以那二人没有人发现她。 白沅沅听到这些话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是春杏先急了,在白沅沅的耳边小声说:“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这样一副勾栏作派,看着怪不正经的!” 白沅沅并不打算上前阻止,她甚至觉得,若是越庭舟能够看上这女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说不定可以因此放过她呢? 所以,白沅沅拦住了愤怒的春杏,想带着她直接离开。 可是她们正打算离开的时候不小心推动了木板,发出了吱呀一声,引得越庭舟与那女子的目光瞬间看了过来。 越庭舟的面色,几乎是瞬间就柔和了下来,他用软了不止八个度的声调问:“怎么不过来?” 他对面的女子面色一僵,手指不住的绞着手帕,像是紧张极了。 白沅沅见自己被发现了,也没打算继续隐藏踪迹,便直接走了过去。 第153章 说话不算话 白沅沅问:“叫我过来做什么?” 她可不打算插手别人的事。 尤其是越庭舟的事。 越庭舟:“你是我的夫人,夫妻本为一体,她来叩谢恩情,你自然也应该在的。” 那女子面色忍不住苍白了几分,语气十分勉强:“正是如此,小女只不过是感激公子出手相助,夫人莫要误会。” 白沅沅似笑非笑,道:“这有什么好误会的?” 那女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求助似的将目光投向了越庭舟,似乎希望他能够帮自己说两句话。 可惜无意于媚眼抛给瞎子看,越庭舟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确实没有什么好误会的。”越庭舟附和着白沅沅的话。 那女子掩面,似乎颇为羞愧的逃走了。 连道别都没来得及。 白沅沅有些想笑,但是又忍不住提点几句:“这女子虽然长相秀美,但是她昨天才失去自己父亲的消息,今日便来询问你的姓名,她的身份很有可能不简单。” 近几年世道并不安稳,水匪出没是常有的事情,而且前两年才发生过一起惨案。那一种船的人,只不过是因为救了一个小孩,便集体中毒,无一人生还。 毕竟老弱妇孺最能勾起人们的同情,所以也是最合适的探子人选。 别人不会对他们有防备,所以他们下手的机会才多。 白沅沅并不想拿自己冒险,所以才多说了两句。 越庭舟却心中一阵异动。 白沅沅的目光一片冷静,面色如常,就连话语十分平静,听不出来任何吃醋的意味。 越庭舟沉默了,白沅沅的话像是一把尖锐的刀,直直地刺入他的心口。他感到心痛,那种被忽视,被遗忘的痛,痛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凝视着白沅沅那双冷漠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他的影子,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想要说些什么,想要表达自己的情感,但喉头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看着白沅沅转身离去,那种无助和凄凉的感觉让他无法自已。 此时的水面没有一丝波澜,夜幕渐渐降临。 而在那对姐妹花的房间内,一直以柔弱面目示人的姑娘,此时却冷下了面孔,对着自己年幼的妹妹说:“完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这群人的防备心很强,一直在派人盯着我们。” 而且就连她一向擅长的美人计,对越庭舟都没有任何作用,完全油盐不进。 年纪尚小的妹妹,此时也完全没了原本稚嫩的神情,反而无比熟练地为自己到了一杯茶,语气成熟道:“本来还想劫了这几艘船,以后在大魏通行也方便些,看来也是没有什么希望了。这些人不仅不派人去救人,而且还让咱们立刻就要下船,我们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时间摸清这艘船的消息,果然官船不是那么容易抢的。” 这几艘船他们早就盯上了,船体巨大,看起来又格外气派,船上还有不少人严加看守,想必少不了金银珠宝。 而且这几艘船上还有官旗,想必若是拥有了这几艘船,以后过一些水上的观察,也会非常容易。 只可惜船上的人太过警惕,反倒让他们无从下手。 也不知道妹妹突然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出来,说:“不过这艘船若是真的抢劫成功了,咱们家里估计会有喜事发生。大哥不是一直都还没有娶亲吗?” 姐姐听到这里也有些意动,“若是成功了,我竟然要让那位公子成为我的丈夫。” 等到第二天一早,船在隆安县靠了岸,暂时修整两天。 由几名高大壮硕的将士将那一对姐妹花送到县衙中去,之后的事情便不再由他们管辖了。 临走的时候,那对姐妹花还一再要求当面与越庭舟道谢,可是护送他们的那几位将士油盐不进,并不肯待他们去见越庭舟,只说会将谢意代为转达。 姐妹花也没有强求,乖乖地跟着将士们一同去了县衙。 等到那对姐妹花彻底离去,越庭舟与白沅沅才下了船。 白沅沅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小腹微微隆起,只有一点不明显的弧度,却足够让越庭舟胆战心惊了。 越庭舟几乎可以说是寸步不离,一直护在白沅沅周围。 下船后,白沅沅由越庭舟护送上了马车,她远远地望向窗外,隐约能够看见前几日就下的那三个人走进了街巷之中。 越庭舟顺着她的目光也发现了那三个人,不过并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但是为了安抚白沅沅的心情,他还是说:“不要担心,就算他们真的是探子,也不会给他们留下任何一丝下手的机会。而他们现在下手失败便只会与自己的同党会合,我已经派了人去看住他们。” 白沅沅眉头一紧,反问:“难道他们会再回来?” 越庭舟:“虽然目前探查的情况都没有什么问题,,但他们如果真的是探子,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这条大鱼,准备了这么多,十有八九他们还是会在回头,对我们下手的。” 而那对姐妹花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还是要看县衙内的人能否把她们顺利送回家中。 若是她们的身份是真,那么县衙内的人也必然能够安全回来。可是她们的身份本身就有问题,那么现县衙想要护送他们回家,恐怕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而那一边,就在县衙请了马车专门送姐妹花回家的时候,这对姐妹花的真面目总算暴露了出来。 姐妹两个都目露凶光,身手矫捷,将护送他们的人杀了个精光。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越庭舟的耳中。 叶宇对此感到非常惊讶:“她们竟然真的是水匪派来的探子!” 越庭舟表情却没有丝毫波澜,像是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从今天开始,所有的船支不得靠近咱们船,将所有士兵分为三队,日夜轮换,不可给水匪一丝可乘之机。” 叶宇领命称是,便转身准备离开。 不知为何,越庭舟觉得还是不够妥当,便又叫住了他,再次嘱咐道:“这些水匪都颇善水性。你再去找几个水性好的,隔几个时辰便下水去探查一番,看看船支周围有无一样。” 等到越庭舟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他回到房间内的时候,只听见屋子内传来一阵掬水声。 原来是白沅沅正在沐浴。 越庭舟回来的时候,她正准备起身。 越庭舟非常自然的将浴巾与衣物递给了她,并且又亲自用棉帕为她擦拭已经湿漉漉的发丝。 白沅沅早就习惯了被他这么伺候,也不多跟他犟,反正她自己舒服就够了。 于是她就那么坐在床边,任由越庭舟用帕子轻轻擦拭她的头发。 “那对姐妹花的身份果然有异。”越庭舟用低沉的嗓音,轻声说着。 白沅沅哼笑了一声,她早就料到了。 她的眸子微微眯起,舒服的有些昏昏欲睡,没想到他一个太子殿下这些事情做的竟然比小桃还要拿手。 “既然她们确实不对劲,那接下来的日子就要多多警惕了。”白沅沅懒洋洋的说。 不知她又想起来了什么,突然又把眼睛睁大,说:“进来水匪猖獗,是否与边疆的战事有关?” 水匪虽然一直都存在,但是之前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打官船的主意。 越庭舟若有所思,说道:“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累吗?这么多天都在船上。”越庭舟轻声问,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不愿意让白沅沅为这些事情太过烦心,毕竟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 白沅沅哪里受过这种苦,自然累得不行。 “何必这么着急回京城,左右已经出来这么多时日,又不急在一时半会儿。”白沅沅叹了口气。 越庭舟眼神幽暗,唇角往下沉了下去。 到底是不着急回京城,还是不着急恢复她的身份,不愿意同已经恢复了记忆的他在一起? 想到这一路上白沅沅的冷漠,越庭舟便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 但是他又怎么可能放手呢? 就算是死,他们也要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 想到她曾经多次提到与自己和离,甚至想出假死的办法来逃离自己,越庭舟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白沅沅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房间内忽然安静了下来,便问:“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而她这一抬首,正好撞进了越庭舟越发幽深晦暗的眼眸之中。 越庭舟面无表情,突然低下了头,一只手攫住了她的下巴,狠狠的吻地上去。 就在白沅沅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湿热的长舌便已经长驱直入了,在她的唇齿间不断搅弄。 白沅沅:“……” 她刚才说了什么?怎么突然就把他刺激到了? 反正她肚子里还有一个,越庭舟就算想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白沅沅仗着肚子里还有一个,便没有多加反抗。可是正是这样的纵容,才让越庭舟越发的不知收敛,以至于白沅沅甚至有些喘不过气。 怎么闹得这样凶? 白沅沅实在是忍不住了,凶巴巴的咬了他一口,这才让他松开。 “你在干嘛?”白沅沅一点的不可置信。 近在眼前的越庭舟定定的注视着她像被清水浸透过的玻璃珠一般的眼睛,漆黑的眸子越发的晦暗不明起来。 “今天晚上陪我,好不好?”越庭舟低哑着嗓子,“我会很小心的。” 白沅沅知道男人在床上说的都是屁话。 “不可以。”她回答的没有一丝犹豫。 然而自从白沅沅认定他恢复了记忆,又发现自己怀了孕之后,越庭舟已经素了将近一个月了。 “是否与他,你便能轻易答应?”越庭舟这话说的似醋似妒。 白沅沅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越庭舟所说的“他”是谁。 “周庭是我的相公,自然可以答应。而你不过是,已经与我合离了的前夫,我又为何要答应你?”白沅沅这话说的理直气壮。 “况且你若是不愿意,直接放我走了便是,堂堂太子殿下难道还缺女人吗?”白沅沅扭过头,言辞犀利,像是扎了刺一样。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周庭的原因,白沅沅对于越庭舟的畏惧,莫名削减了许多。 越庭舟不欲与她逞口舌之快,所以并没有开口,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动作。 白沅沅却不乐意了,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没有推动。 越庭舟依旧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哪怕一言不发,也能让人感受到气氛的暧昧。 白沅沅力气又比不上越庭舟,只能泄愤似的踢了他一脚。 可是他的肉紧实得很,越庭舟对此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白沅沅感到脚有些疼。 “可是我还怀着孩子。”这可是你千辛万苦求来的孩子,白沅沅仗着自己怀孕,便格外嚣张。 越庭舟却早已经做足了准备,说:“我已经问过大夫了,你的脉相平稳,只要小心些便可以行夫妻之礼。” 白沅沅:“……” 见她不出声,越庭舟又继续哄她,“你放心,我动作轻一些,不会伤到他的。” “可是我……”不愿。 今日不知为何,江面上的风似乎格外的大,惹得船支也不住地跟随波浪摇晃。 而将尖波浪翻涌的声音,恰好完全遮住了断断续续的压抑的呻吟声。 突然,船猛地一晃,一双结实的手臂紧紧握住了纤细白嫩的腰肢,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被吞没在唇齿之间。 “越庭舟,你说话、不算话!” “别再动了!” 间或可以听到几句白沅沅的叫骂声。 只是后来随着天色渐亮,那声音也渐渐消歇,直至完全停止。 天亮不久后,越庭舟起了床,起身间看见白沅沅腰间的青紫,不由顿住,觉得自己昨日确实过分了些。 但是比起内心那些微末的愧疚,他的内心更多了些满足。 仿佛是饥渴多日的猛兽,终于得到了奖赏,能够心满意足的将自己觊觎已久的宝物安心妥帖地放到自己的心尖。 第154章 嫉恨 不过琢磨了一下,越庭舟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太过分,于是便去寻了随行的大夫,讨要一些能够祛淤的药膏。 白沅沅也少见的睡了一个好觉,没有了那些恼人的噩梦,反而一直处于一个安全感十足的环境中,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白沅沅躺在床上楞了一会儿神,才彻底清醒过来。回想昨日,暗自恼恨果然男人在床上说的没有一句实话!她就不应该轻易相信了他去。 也不知一个正统的太子殿下,到底是哪里来的那许多花招,直到此时她还隐隐觉得自己的腰间酸软,就连双腿也十分无力。 白沅沅动作奇怪的地给自己揉了揉腰。 而这时房门恰好被打开,越庭舟从门外走了进来,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随后十分自觉地上前为她揉起了腰。 越庭舟:“我已经吩咐人准备了些吃食,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白沅沅不理他,一个字也不跟他多说。但是她扭头间却注意到了他腰间的刀。 似乎明白她想知道什么,越庭舟主动解释道:“咱们的船马上要靠岸了,但是这些日子估摸着可能不会太平,所以全船都处于警戒之中。” 所以就连越庭舟也处于刀不离身的状态。 越庭舟坐在了白沅沅的对面,为她添了一杯热茶,放到她面前。 白沅沅总不能不吃不喝,没有别扭多久也就将茶展端了起来,稍微抿了一口。 “难不成太子殿下也知道自己做事不地道,所以现在才来补偿吗?” 越庭舟辩无可辩。 “还有几日便是春夕节了,凉州的风土人情与京城甚是有别,你可想去逛逛?”越庭舟这话说的带了些补偿的意味。 白沅沅自然不会拒绝。 对于她来说,有机会靠岸就意味着有可能逃跑,与其被他抓回京城,在那个四四方方的宅子里过完这一生,还不如搏一搏自己的命。 总归不能比现在还差了。 凉州城内,春夕节当日。 城中热闹非凡,人来人往,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对此白沅沅很是满意。 只是城中人走动的方向似乎都往一处聚,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快走快走,再走晚些估计就进不去了!”一个路过的男人脚步急匆匆的,连声催促自己的同伴。 他的同伴瞧起来像是个书生,虽然没有同男人一样面露急色,额角的汗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人焦急。 白沅沅看他们这么着急,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公子,你们这是往何处去?” 二人被拦住本还有些不悦,可回头一看,发现是个发问的是个貌美女子,顿时和颜悦色了几分:“这位姑娘才来凉州城?” 白沅沅眨眨眼,诚实地点了点头,“正是,公子是如何知晓的?” “南风馆与春艳楼今日选花神过春夕,已经宣传了好些时日了,若是凉州本地人不会不知道的。”书生说着说着竟莫名红了脸颊。 书生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今日城中人多半都回去看,场面应该会很热闹,姑娘若是感兴趣可以与我们一同前往。” “不必了。”越庭舟高大的身影从灯光未照及的黑暗中显现出来,吓了书生一跳。 书生不过看了越庭舟一眼,便好似被火烧了一般,连忙移开了目光,嘴上也飞快说着:“既然、既然姑娘有人相伴,那我们就先离开了……” 说完书生和他朋友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白沅沅:“……” 她有些狐疑地回头看了眼越庭舟,问:“你吓他们了?” 越庭舟坦然:“怎会?” 这话说的鬼才信。 若是他没做什么,那二人怎么会跟见了鬼一样,逃也似的跑掉了。 不过书生既然都给自己指了一条明路了,她也不能拒绝不是? 白沅沅转头对越庭舟露出一个笑:“我听他们说的怪有意思的,不如咱们也去看看?” 越庭舟明知白沅沅打得什么主意,却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软,直接同意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对他笑过了。 哪怕是为了骗他。 也好。 白沅沅二人随着人潮走,约莫有一柱香的时间,便到了高台前。 而高台周围早已经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让白沅沅有点绝望。 这样多的人之间两个缝隙都没有,想走两步都是困难,更遑论逃跑了。 更何况她身边还一直有个越庭舟寸步不离地跟着。 白沅沅正观察周围,便听见一嘹亮男声响起。 “第一届花神选举,正式开始——” 白沅沅闻声望去,只见高台之上端坐着数名年轻男女,各个打扮得风流多姿,似乎都是为了今日的花神评选而来。 “男人也能选花神?”人群中传来悉悉索索的问话声。 “自然能了!这可是南风馆与春艳楼一同举办的!” “对对对,南风馆出的都是男倌……” 纵使京城中民风开花,也不曾见男倌这样光明正大出现于人前,更别说竞争所谓的花神了。 好在白沅沅眼神好,即便是在人群的外围也能看得清高台之上的人的容貌。 盯着看了一会儿,还真叫她发现一个沧海遗珠,不仅风姿绰约,还气质清冷,叫人见之难忘。 “本以为这花神已然是珠珠姑娘的囊中之物了,谁曾想半道杀出个黎逸之……我看花神之称花落谁家可真不好说咯。” 白沅沅一听见黎逸之这个名字,还来不及多思考,嘴巴就已经先开口了:“黎逸之可是左边第三位公子?” “正是呢!”那人兴高采烈地回了一句,结果一回头就看见面黑如炭的越庭舟,连忙把头又转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越庭舟拉着白沅沅手腕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他知道的,她喜男色。 曾经她对他的那些好,或许多半都是因为他有一张还算是出众的脸。 只是如今,越庭舟看着端坐在高台之上、面如好女的黎逸之,心中竟无端端生出一股嫉恨。 嫉恨他也有这样的好颜色,竟能引来她的留恋驻足。 第155章 过客 越庭舟在众目睽睽之下,宛如妒妇一般,伸出双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不要看他。” 这样有失沉稳的举动怎么会出现在越庭舟的身上? 像命令,却又似乎隐含着一丝哀求。 白沅沅微微一怔,这样的行为竟然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就好像、好像周庭回来了一样。 “阿舟?” 她不自觉呢喃出声。 越庭舟却身形一僵,他不再顾忌周围的人,用手箍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不过转瞬间,越庭舟眼底的眼白竟然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红血丝,模样狰狞可怖,再没有了运筹帷幄的平静。 “你仔细看清出些,我到底是谁?” 听到这句话,白沅沅突然笑了出来,她声音轻柔,却无比锋利:“原来你也知道,你不是他。” 她还以为他是真的不在意,认为自己与周庭就是同一个人。 没想到…… 白沅沅注视着他泛红的眼眶,微微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耳边:“你与阿舟有时候还真是……十分相似,尤其是在——床上。” 越庭舟面色极冷,“他已经不在了,能够陪在你身边的只有我。” 白沅沅:“他不在了,但是他的脸还在。你知道每次看见你的时候,我都在想什么吗?” 越庭舟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他内心嘶吼着想让她闭嘴,甚至冒出了转身离开的荒谬念头。 可是他的的身体却像是被谁施了法一般,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要说。 求求你不要说。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替身呢——” 不知是不是高台上的灯光过于明亮,白沅沅似乎瞧见了越庭舟眼中一闪而过的晶莹。 然而等她细细看去的时候,却只看见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他面无表情,眼底却不知道蕴藏了多少怒火与戾气,叫人脊背发凉。 白沅沅明明害怕他的,可是她又有一种莫名的自信——他不会真的对自己做什么的。 越庭舟笑了下:“替身?我还以为他在你心里有多重要,原来也不过如此……沅沅,就算是替身又怎么样呢?你以为你这么说会让我伤心发疯,进而放了你?” “你错了。” “沅沅,我的宝贝……”越庭舟将她禁锢在怀中,让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在她耳边喟叹道:“你还是那么天真,总以为使出这样的手段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你真的分得清我和他吗?你爱的到底是谁,你自己知道吗?” “就算是替身也没关系。” 只要你一直看的是我,即便是替身也没关系。 清贵高傲的太子殿下此时微微弯下自己的脊背,垂首,在她的耳边呢喃着,片刻后像是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欲念,在她的耳尖落下了轻轻一吻。 像和风拂过一般。 白沅沅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否则怎么会那样的虔诚又卑微? 越庭舟几乎是半搂半抱,略带强迫地带她离开。 而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一直有一道目光隔着重重人海,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对面茶楼二楼—— “大哥,你看她是不是你前几年在京城见过一面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子?你好几次喝醉酒之后都还念着她呢,说自己当时猜灯谜输给了她好几次。” 尚有些稚嫩的女声响起,若是有人看见一定会惊讶,说话这人竟然是那对姐妹花中的妹妹。 妹妹面上露出了一丝遗憾,“不过可惜,她已经成亲了,身边跟着的就是她的夫君。” 而与她对话的男子身形高大,笑容邪肆,眼神中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芒,仿佛在宣告他的决心。 “成婚了又怎么样?”他浑不在意,面上的笑甚至还带着一抹残忍:“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我得不到的。” 所以嫁人了又如何,只要他想要,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手段,他也要将其据为己有。 妹妹似乎有些惊讶,随即又恢复了微笑,“果然不愧是大哥,连太子的人都敢动。” 高大男子没有说话,只留下了一个狂妄的笑。 “公子、夫人,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春杏面露惊讶,连忙迎上去。 怎么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色都这么差?春杏不敢吱声,看越庭舟摆手便急忙退下了。 “喜欢把我当成他?”越庭舟仿佛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我成全你。” 越庭舟解开自己的腰封,“接下来可要注意分清我到底是谁。” “我也很好奇——意乱情迷的时候,你喊得到底是谁的名字……”他不紧不慢地褪下自己外衫,一步一步走向她。 白沅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玩大了,越庭舟是真的破防了。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正是这两步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越庭舟一把将她抓了过来,眼眸中满是寒戾与怒意,唇角却挂着看似平和的笑。 “现在才想要逃跑,是不太晚了点?” 越庭舟将她压在床榻之上,一只手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另一只手则去扯她的衣服。 动作并不急切,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她衣衫凌乱,一层一层被剥开。 “我、我还怀着你的孩子!”白沅沅想尽办法逃离他接下来的惩罚。 可是越庭舟不为所动:“是我的,还是他的?” 白沅沅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行了一步错棋。这样说不仅不会让他手下留情,反而更应了他的话——她好像也并不能将周庭与越庭舟截然分开…… 而他现在在逼问,想让她承认,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那样的话,她爱的人也就成了越庭舟,她似乎就再也没有了逃离他身边的理由。 白沅沅哑口无言,说不出来一个字。 她不能就这么承认。 而她的沉默给了越庭舟顺理成章地发疯的理由。 越庭舟扯她腰带的手顿了一下,低着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声音幽幽传来:“这么喜欢他?还戴着他绣的腰带?” 嫉妒在他的胸膛翻涌成海。 明明都是一样的脸,一样的身体,只不过是失去了自己,凭什么能够得到她这样的偏爱? 越庭舟不得不承认,他从恢复记忆之后的每一秒都在惶恐与嫉妒之间挣扎。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甚至有一瞬间想过彻底抛弃自己的身份,索性当一辈子失忆的傻子。 第156章 好腥 可是越庭舟很快反应过来,如果真的成为傻子周庭,就更没有办法阻止白沅沅变心了。 她与季骁青梅竹马,可最后不还是喜欢上那个傻子? 他是越庭舟时,尚且可以将她强留在身边,可一旦他变成周庭,那他只能祈求她真心的保质期能够长久一点。 况且……那些预知一样的梦境也同样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只有继续当太子越庭舟,才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 保护好自己所爱的。 可恢复身份的代价,难道就注定是要一辈子不得所爱吗? 越庭舟看着那条“他”亲手绣制的腰带,不由感到胸腔窒闷,就连呼吸都掺杂着难以忍耐的灼烧之意。 这样的东西……他也曾送过啊。 他也曾怀揣着满心的白首偕老的期盼,一针一线地绣着新娘的红盖头,哪怕他知道这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只是成亲当日,白沅沅根本没有戴上过。 等到他去询问时,得到的只有一句轻飘飘的“丢了”。 可是凭什么他的一片真心就要被弃之如敝履,而“他”的心意却被妥帖安放、随身携带? “我们到底,有什么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沅沅似乎从他低哑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哽咽。 听到这话的时候,白沅沅是真的觉得荒谬。 “你们除了共用一个身体以外,又有哪一点相同?”白沅沅明明被压制着,被迫躺在越庭舟的身下。 可她却像一个真正的上位者,就连打量的目光都像是在俯视他一般。 而他是最虔诚的信徒,几乎想要跪倒在她的脚边,渴望着她的目光与怜爱——如果这样有用的话。 “所以,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比不上他。”他平静地陈述着白沅沅内心真实的想法,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脆弱。 他必须成为无坚不摧的太子殿下,不留一丝破绽,因为这是唯一能够将她留在身边的办法。 白沅沅很想回答“是,你永远比不上他”,但是又顾忌越庭舟现在已经挺疯了,还是不要再刺激他了。 于是只是想想便作罢了。 她把头偏向一边,不发一言。 越庭舟很想做些什么,可是他还是重拾理智,松开了桎梏她的手,又将她的衣衫慢条斯理地整理好。 “睡。” 仍旧是不带一丝波澜的平淡语气。 白沅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加坚定了他们完全是两个人的想法。 二人虽然拥有同样的皮囊,可是周庭从不会像越庭舟这样,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他是热烈、忠诚、深情,不会对她冷淡、若即若离,也不会让她伤心、独守空窗,更不会不尊重她的想法、强迫于她。 越庭舟与周庭,分明就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嘛。 白沅沅被越庭舟紧紧地抱在怀中,中间不留一丝缝隙,她如是想着。 却在几息之后,就陷入了沉睡。 模模糊糊间,她似乎觉得有什么温凉柔软的东西触到了自己的额间,带着无限柔情。 “醒了?起来用膳。”越庭舟早已穿戴整齐,坐在桌边看着白沅沅。 也不知看了多久。 等到白沅沅梳洗完毕,越庭舟便牵着她的手一同下楼。 那寸步不离的样子像是在看管什么罪大恶极的犯人,不由让白沅沅感到一阵窒息。 他们正往楼下走,有一男子便要上楼,路过的时候偏还刻意与白沅沅擦了一下肩,在她看过去的时候,那男子还丢过来一个极为放肆的眼神。 白沅沅立刻皱起了眉,像是陷入了沉思。 越庭舟注意到白沅沅的异样,回身用眼神警告那男子时,却发现男子虽面容平庸,可是一双眼睛却格外邪肆嚣张。 与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格格不入。 落了座,白沅沅瞧了眼周围都是自己人,才颇为谨慎地开口:“你方才是不是也觉得,那人有点奇怪?” 越庭舟盛了碗粥,递到她面前:“他眼神锐利,不似常人,怕是身份有异。” “你怀疑他是水匪?”白沅沅仍旧皱着眉,觉得哪里不对劲。 越庭舟点了点头,“昨日我便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观察,今日他便出现在同一个客栈中,还故意与你相撞,很有可能是那些贼匪准备动手的信号。” 白沅沅皱了皱鼻子,似乎还在回味方才从男子身上闻到的特殊气味,可下一秒—— “呕——” 白沅沅用手掩住口鼻,“什么味道?” 好腥。 越庭舟立时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为她倒了一盏清茶。她连忙喝了几口,鼻端又紧紧萦绕着茶水的清香才勉强好了些。 “快叫李大夫过来。”越庭舟见她面色好些才稍微放松了点,回身吩咐道。 白沅沅呕得有点急,胃里又空空如也,只往上返了些酸水。 越庭舟不断抚着她的后背,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她稍微舒服些。 李大夫来得很快,刚想行礼就被越庭舟拉起来,无声催着去给白沅沅诊脉。 “夫人这脉相——”李大夫皱起了眉,迟迟不说后半句,惹得越庭舟心脏悬了一悬。 他罕见地有些失态,“她的身体怎么了?一早起来,她什么都还未用,便觉得身体不适,有些干呕……” 李大夫乐呵呵地打断了越庭舟的话:“夫人除了近日有些过于劳累以外,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公子不必紧张。” 越庭舟定了定神,等着李大夫的后话。 李大夫目光巡视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了那碗粥上。 “夫人现在正是害喜的时候,这样带有腥气的东西还是少用为妙,夫人方才突觉身体不适,大概也主要是因为这鱼片粥。” 李大夫随后又叮嘱了一系列孕妇的注意事项,这对夫妻看着年轻,又没有经验,多说些总没有坏处。 临了,李大夫还笑眯眯地说了句:“像公子与夫人感情这样好的夫妻,倒还真是少见。” 虽然公子话少了些,但是面上一闪而过的焦急之色却不似作假,更何况从他到了开始,公子的手便一刻不停地为夫人拍着背,又是给她端茶倒水,又是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看的…… 第157章 胡商 至于夫人,虽然故意不去看公子的脸,像是闹了别扭,但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靠向公子的方向。 唉,也不知道这小夫妻是吵了什么架……不过年轻人的事,他是管不了咯。 李大夫收拾完东西,便准备离开。 越庭舟却伸手将他拦下,面色沉静地问:“不知她这样的症状,可有什么缓解之法?是否需要开个药方?” 李大夫摇了摇头,并不赞同白沅沅吃药。 “总归是是药三分毒,这药还是能不吃就不吃。” “如果实在是难受得厉害,再来找我也不迟。” 很显然这番话并没有安慰到越庭舟,他的眉头仍旧紧紧夹起,恨不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他也没有更多为难李大夫,“多谢。” 李大夫离开之后,他一回头就看见白沅沅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之上,神色怔松,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在难受?”越庭舟眸中隐含着担忧。 白沅沅:“还好。”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还靠在越庭舟身上,动作顿住了一瞬,随即状似自然的直了直身子,与他拉开了距离。 越庭舟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一样,转身吩咐一旁伺候的春杏将桌上的粥撤了下去。 见她脸色苍白,越庭舟竟然开始怀疑自己当初让她怀孕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腹部,眼神谈不上友好,甚至隐隐让白沅沅感到脊背发凉。 “你想做什么?”白沅沅一向不太能理解疯子的想法,但她此时透过越庭舟的目光,顿时生出了一些不好的猜测。 “这孩子也有你的一半骨血。”白沅沅似乎是在警告他。 越庭舟收回了目光,平静地说:“我知道。” 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白沅沅压下喉间的话,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说什么。 “从今日开始,咱们便不走水路了。”越庭舟端着春杏刚递过来的粥,仔细地吹凉后,喂到白沅沅的唇边。 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被越庭舟喂习惯了,她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那么一口一口吃起来了。 “因为水匪?” 越庭舟“嗯”了一声,“水路已经不安全了,走陆路的话虽然要多费些时日,但总归比在船上方便许多。” 吃完饭没多久,白沅沅便提出上街遛一遛消消食的要求,越庭舟虽然眉头紧锁,但还是答应了。 春夕节才过,街道上仍旧处处留着节日的氛围,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街上各色摊贩一齐叫嚷吆喝着,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卖什么的都有,而白沅沅却独独被一个胡商吸引了注意。 白沅沅走上前:“您这卖的都是些什么?” 胡商见她穿的贵气逼人,便咧嘴一笑,说道:“这边是做吃食用的调味的东西,这边是香料,可以防蚊虫……贵人若是感兴趣,可以多看看。” 白沅沅漫不经心地问:“这些香料我倒是未曾见过。” “贵人好眼光,”胡商弯腰笑着说,“这些都是我从家乡带来的,凉州城内独一份的东西!” 白沅沅来了些兴趣,看着胡商的脸若有所思:“你看着倒像是南方人。” 轮廓要比凉州城人更柔和一些,肤色也更白一些。 “正是,”胡商面上带了些真心实意的笑,说:“我正是来自岭南,这些香料也都是我家乡那边的特产,味道很奇特的,贵人您试试看。” 白沅沅笑着一一试去,也不知道是试到了哪一个,她忽然面色一变,回头喊:“夫君,来付下银子。” “这些香料味道果然特殊,各给我包一小份,多谢。”白沅沅回过头时,已经面色如常。 胡商并未注意到其中的暗潮汹涌,只觉得来了笔大生意,喜笑颜开的将香料包了起来。 回到客栈之后,越庭舟才问:“方才发生了何事?” 她竟喊了他夫君,必定是发生了什么。 白沅沅将那些香料一样样摆在桌子上,挨个细细闻去,这回是真的确认了,她才开口:“今早咱们遇到的那个男子,他的身份恐怕不是水匪那么简单。” 她面色凝重:“他极有可能是南蛮那边派来的人。” 越庭舟看着她,无声地询问着原因。 白沅沅继续解释道:“方才那个胡商说了,这些香料在凉州城算是独一份的存在。可是今早,我却在那男子的身上闻到了一样的味道。” 与其怀疑是水匪恰好买了胡商的香料,她更相信那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水匪,而根本就是南蛮派过来的探子。 “他的出现绝非偶然,想必是对我们有所图谋,极有可能还会再次下手……”越庭舟手指轻敲桌面,仔细分析着。 “你不必忧心,我会处理好此事的。” 越庭舟不愿见到她如此烦忧。 白沅沅却有不同的想法。 “与其等他们下手,不如请君入瓮,我能看得出那人似乎对我……” 白沅沅话没有说完便被他打断:“休想。” “我还没说……” “这样以身犯险的计划,你提也不要提,我是不会同意的。”越庭舟面色冷淡,声音也好似含了冰块一般,冷得不行。 “我会加强守卫,一旦他再次出现,定不会让他轻易逃脱。至于你……不要再想那些危险的事,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便是。” 白沅沅不同意:“我最烦你这样独断专行,我比你差在哪了?他身份有异还是我发现的,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越庭舟不想她冒险的心情可以理解,可是她又不是废物,处处都需要别人保护。 这件事情很明显她出面的话会更好解决,完全没有必要把她当成瓷娃娃一样保护起来。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与守株待兔等那人出现相比,诱他出现再抓住他,很明显是更好的计划。 越庭舟却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还怀着一个?万一你们其中一个出了事……” 我怎么办? 越庭舟知道即便他说出口也不能改变白沅沅的想法,索性直接说:“你的计划我不会同意,你老老实实呆着就好。” 第158章 以身做局 白沅沅还想再反驳些什么,却都被越庭舟接下来的话堵了回来。 “你当真不在意‘他’与你唯一的血脉?”越庭舟的质问无异于将她架在炭火上烘烤。 如果她真的不在意,那么就说明那个记忆中的周庭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可若是她在意,她就必须放弃以身涉险。 房间内静默了片刻,越庭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于是他给出了第二个解决方案。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你着实没必要以身作局——” 不知是不是吹了风的缘故,白沅沅竟忽然病倒了,发起了高热。 她午睡起床后不觉感到浑身酸痛,甚至连额头都一抽一抽地泛着疼。 同在一个房间,越庭舟听见了床上传来难受的呻吟声以及几声略带干涩的咳嗽声,不觉皱起了眉,转身走到桌子前,倒了一杯茶水,走到床边,撩开帐幔坐在床边后,小心地扶起白沅沅一点一点给她喂水。 “怎么咳嗽了?”越庭舟难掩担忧,“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白沅沅听话喝下,刚开口:“我觉得……” 不止白沅沅吓了一跳,就连越庭舟也坐不住了:“这么重的鼻音,是不是午睡贪凉没盖好被子?你先躺着,我去将李大夫喊来。” 白沅沅顺从地躺下。 越庭舟站在房门口,声音不大,却可以传到屋内。 “夫人像是感染了风寒,你先去把李大夫喊来,再通知下去大家原地休整两天。” “是,公子。” 越庭舟回到房间,把已经喝空了的水杯放在一边,她抬眼看向他时,眼眶微微泛红,就连眼睛也湿润了。 她说:“难受。” 娇气得不行。 越庭舟顿了一下,抬手用手背抵住她的额头。他感受到她的额头微微发烫。 他神色肃然地收回手,拉上棉被盖在她身上,又仔仔细细地掖好,确定没有地方透风之后,才起身快步向屋外走去,让下人再打些热水上来。 寻到了热水后,他将帕子用热水烫过之后,又把帕子拧干,才将它敷在白沅沅的额头上。 李大夫来了之后,确定了白沅沅就是普通的发热伤寒,开了两幅汤药后便离开了。 原本因为时间紧迫,越庭舟打算只多休息一天便继续赶路的,现在白沅沅病倒了,只能迫不得已再多停留两天。 她感染风寒后,整个人的脾气都变坏了,提不起精神不愿意吃饭不说,只得叫越庭舟哄着、喂着,对他还越发颐指气使起来。 她第一天浑身乏力,出了一身汗,难受得不行。 如果她当时是清醒着的,她根本就不会愿意让越庭舟为她擦拭身体。 等她睡醒了一觉才发现,拿着热毛巾正在为她擦拭身体的竟然是越庭舟。 “怎么是你?春杏她们呢?”白沅沅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不难听出话语间的抗拒。 越庭舟见她默不作声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他把帕子浸在热水里洗了又洗后,十分自然地给她擦完最后那条胳膊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左右我没别的什么事情,便留下照顾你,让他们先退下了。” 在门外正准备敲门的叶宇默默放下了手,心中百感交集。他这几天简直忙到飞起,而他的主子却为了照顾夫人说自己没有别的事情!何其荒唐! 但为了自家主子的颜面,叶宇还是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等到叶宇走远了,屋内的越庭舟才继续说道:“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难道你觉得我连你生病的时候都不放过你?” 白沅沅有些想笑,可是唇角才一弯起,便突然咳嗽了起来。 越庭舟放下帕子,立刻倒上了一杯茶水,半扶起她,将被盏置于她的唇边,轻拍其背部。 过了好一会儿,白沅沅才顺过气来,眼眶里溢满了因咳嗽而生出的泪水,乖乖地依偎在越庭舟的怀里,好似一个乖巧的小可怜。 越庭舟心中竟升起了几分隐秘的满足感,这是自他恢复身份之后少有的静谧时刻。 即便是吃过药了,但她的头到现在都还隐隐泛痛,浑身都不舒服,就连喉咙也觉得似乎有刀片在割一般。 完全没有心情再去关注越庭舟。 越庭舟摸了摸她的额头,他已经守了她整整一天一夜了,期间她曾经反复发烧过两次,现下摸着是不烧了,但也不知道等会儿会不会再次发作。 这时,越庭舟垂着眼看着她,看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与其这样蔫巴巴的,还不如早些恢复精神,哪怕是对他冷嘲热讽也可以。 越庭舟声音稍低:“再多睡一会儿,生病了就是要多休息,休息好了,病自然也就好了。” 于是白沅沅就这样又糊里糊涂的睡过去了。 不过隐隐约约她还是能感觉到有人在他的额头上时不时的触碰了几下,似乎是在试探温度。 掀开眼缝一看,原来是越庭舟,白沅沅心说他还挺会伺候人的,接着就又睡过去了。 期间敲门声响了好几次,就在白沅沅终于恢复了些精神之后,叶宇又来找越庭舟,似乎有什么要是需要商议。 白沅沅:“你快去,叫春杏在这里陪着我就好。” 越庭舟皱眉看去,有些犹豫:“可是你……” “叶宇已经找你好几次了,想必定然是有要是禀告,你还是先去处理。就算你离开个一时半会,我这里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白沅沅的脸色看起来确实要比前日好上许多,说话也有了力气。 片刻后,越庭舟起身,决定快去快回,离开前还特意增派了护卫白沅沅的人手,生怕出什么意外。 而暗中,正有一双眼睛时时刻刻地观察者越庭舟的行踪。 “大哥,他总算走了,咱们现在是不是要……?”姐妹花中的妹妹不仅逃脱了官府的搜捕,而且一直藏在越庭舟的眼皮子底下,与他同在一家客栈中。 坐在她对面的男子不置可否地笑笑,饮下杯中酒后才给出了回答。 第159章 圈套 妹妹见男子不说话,又继续劝道:“眼下太子妃身边没人,咱们把她控制住,再用她来威胁太子,依照太子对她的重视程度,以后还不是咱们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你既已经如此想了,那便吩咐下面的人去做。”沉默良久后,男子终于开口,面上还挂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五月末的凉州城,天气已经逐渐炎热起来。由于白日逐渐变长,中午人们也就越发地困顿起来,就连守在白沅沅门外的侍卫都偶尔要打上两个哈欠。 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客栈的二楼便弥漫这一股特殊的香味,侍卫甚至还来不及警觉,便头脑发昏地栽倒在地上。 随后两眼一闭,不省人事了。 那香味逐渐飘向了房内,待到男子与手下进入房间的时候,直接奔着床上身着锦衣的女子而来。 见她容貌绮丽,正是男子要找的人。于是他索性直接将她抱在怀里,半分注意都没有施舍给倒在地上的丫鬟。 “走。”男子言简意赅,抱着白沅沅就朝已经备好的马车走去,准备立刻出城。 临出房门的时候,他还极为嚣张地扔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她归我了”。 一手狂草练得汪洋恣肆,足见字迹的主人是如何狂妄了。 也正是因为他们离开得实在仓促,所以并未看见,就在他们离开之时,倒在地上本应该失去意识的丫鬟竟然动了动手指。 男子抱着白沅沅进了马车,妹妹早就在车中等着,一见男子回来便开口笑道:“恭喜皇兄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梦中佳人。” 在街道上飞快行驶的马车看起来平平无奇,而车内坐着的几个人的身份却格外特殊。 妹妹自觉已经得手,便也不再掩饰身份,直接一口一个皇兄了。 “这太子妃果然容色倾城,难怪皇兄要念念不忘。”妹妹伸手就要去摸白沅沅的脸,半道注意到男子的眼神,只得讪讪缩回了自己的手。 男子收回目光,又仔细去看乖乖躺在自己怀中的白沅沅,过了一会儿马车内才响起男子的声音。 “我可不是因为她的容貌。” 那年他年少,总听说大魏京城的繁华,仅带上了几个随从便一路到了京城,也见到了她。 那时正直元宵佳节,处处挂着灯笼,街上的人一簇簇地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即便他并不觉得孤独,在那样的场景与氛围之下也少见地感到了几分萧索。 正巧路过一个摊子,摊主正在吹嘘自家的灯笼也是全京城中最好的,同样的他们的灯谜也是全京城中最难的。 他被这样的吹嘘吸引了注意,既是年轻气盛,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也是真心想要那一盏格外明亮的灯笼。 他自信满满地开始比赛,随着灯谜难度的增加,其他人也纷纷败下阵来,他早已视奖品为囊中之物,还早早放出了狠话。 “还以为京城人会有什么不同,原来也不过如此。” 少年的侧脸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俊美又狂妄,周围人敢怒不敢言,无他,只因少年的实力过于强悍。 他也这样认为,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那个一身红衣、笑容明媚的少女几乎一出现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人们的目光不自觉便会放在她的身上,包括他。 他本以为少女也不过是个徒有皮囊的草包,却不曾想她竟然赢了他,轻而易举获得了胜利。 少年在众人的目光下显得十分狼狈,像只落水狗。 少女却没有如同周围人一般放肆嘲笑他,反而将属于她的奖励递到了他面前,“拿着,下次可不许再这样瞧不起人了。” 她抬着下巴,分明也是一副高傲模样,却在教育着他不能目中无人。 他有些想笑,却在她的目光中不自觉点了点头,还伸手接过了灯笼——那盏格外明亮的灯笼。 灯笼在漆黑的夜里散发着萤萤光亮,却无形地驱散了黑暗与寒冷。 莫名地,少女那张明媚精致的脸从那以后便牢牢地印刻在他的脑海中,再难忘怀。 回忆戛然而止,男子不自觉想要触摸白沅沅的脸颊,似乎想要试探这到底如同之前数百个夜晚一般的梦境,还是真实。 明明眼前人就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存在,可是在他的指腹触及到那一片温热的时候,男子的脸色突然骤变。 “掉头!”男子猛然抬头,目光也不再充满温柔眷恋,反而满是被愚弄的愤怒。 他大吼:“立刻停车,然后掉头!” 妹妹不明所以,“发生了什么?” “我们被耍了。”男子怒极反笑,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瘆人。 他狞笑着在白沅沅面部与脖颈的连接处摸索了一番,随即直接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还不懂吗?这就是他们用来引诱咱们的一个圈套,怕是你们在上他们船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起疑了。” 妹妹仍旧有些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我与姐姐的演技明明毫无破绽!” “那这你怎么解释?”男子声音阴冷,“现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如果还不赶紧想办法离开,恐怕我们就要被一网打尽了。” 妹妹有些着急了:“可是我们现在怎么离开?城门恐怕早就已经被封锁了……”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天色暗下来我们再想办法离开。”男子眼神极冷,没想到大魏的太子还有几分脑子。 妹妹刚想点头表示同意,就听见外面的声音—— “既然琉璃国的王子来了大魏,怎么也不与本殿打声招呼?本殿也好略尽地主之宜。”低沉悦耳的男声响起,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越庭舟。 男子当即明白,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 眼下逃跑无门,他只能走出马车,笑道:“我也未曾想到会在凉州城内遇到太子殿下,否则定然要与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结交一番,才不算白来一场。” “王子言重了,”越庭舟即便在这场博弈之中赢得彻彻底底,面上也不见得意之色,“现在相识也不晚。王子,不如与本殿一起走。” 第160章 琉球国王子 一番交涉之下,越庭舟不仅让男子交出了被绑走的丫鬟,还让男子与妹妹也不得不跟着他走。 “太子殿下是何时得知我身份的?”男子明明唇角上扬,可是眼神中藏着的冷意却像是要杀人一般。 越庭舟微笑:“王子何时发现我的身份,我便是何时发现王子的。” 虽然琉璃国只是南蛮所占据的小国,但是认清每一个国家的皇室成员是太子的必修课,越庭舟也不例外。 早在白沅沅说男子可能是南蛮之时,越庭舟便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男人,不久后便发现了男人的真实身份——琉球国的王子,令狐霄。 令狐霄听见越庭舟的回答,连面上功夫都懒得做了,直接冷下脸。 “此番能邀请王子来大魏京城做客,还要多谢王子对吾妻的关怀……”越庭舟无视令狐霄难看的脸色,脸上的笑意反而越发真挚起来。 而这对令狐霄来说无异于嘲讽。 他眼中的冷厉骇人,说:“哪里,也多亏了太子千方百计地邀请,否则……”他也不会上这样大的当! 现在想来,恐怕就连白沅沅生病都是假的,早在越庭舟离开,换丫鬟进去伺候的时候,白沅沅与丫鬟就已经易容好,互换了身份了…… 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圈套,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而他却自以为是地被骗得团团转。 甚至此时还要被当成是战利品一般,被带到京城去邀功。 越庭舟……令狐霄在心中恶狠狠地念着这个名字,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不知白小姐现在身体如何,可好些了?”令狐霄知道他一时半刻不能拿自己如何,说出的话也逐渐挑衅。 他没有称白沅沅为太子妃,反而说“白小姐”。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觊觎之心。 在他的恶意这样明显的情况下,越庭舟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平静,“王子的关切本殿自然会转达给内人的,不过她的身体并无大碍,二皇子不如多考虑考虑自己。” 他神情自然,仿佛不过是随口说出的客套话,可是令狐霄却听出了他话中的威胁。 他身为琉璃国身份最为贵重的王子殿下,在两国开战之时竟然被敌国抓住,不仅是奇耻大辱,而且他还会成为大魏的把柄。 甚至如果琉璃国不停止战争,他的性命安危也都成问题。 令狐霄咬牙,闭上了嘴。 越庭舟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又开口补充道:“说起来若非王子对内人如此关切,内人恐怕也无法顺利发现二皇子的身份,这样看来,内人应该当面感激王子了。” 令狐霄笑了,说:“原来白小姐竟然还记得,元宵节时我们二人之间的一面之缘,也不枉我对白小姐的一片真心。” 他表情惊喜,实际上就是为了膈应越庭舟。 越庭舟动作一顿,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表情未变,眼神却暗含了几分冷意。 “王子初来乍到,看来还不太懂大魏的礼节,”越庭舟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按照大魏的规矩,王子应称内人为太子妃。” 这样明显的觊觎僭越之意几乎让越庭舟无法压抑内心的怒火,他甚至想要上前去将他的眼睛挖出、舌头拔下,将他狠狠地踩在脚下,告诉他白沅沅是他的妻子,没有人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冒犯她。 但令狐霄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存在,他根本不对此感到恐惧,甚至还露出了一个笑容,显得格外挑衅。 他知道,只要一日未到京城,越庭舟便一日动不得自己。 “哦?是吗?你们中原的繁文缛节就是多,还不如我们琉璃国自在……”令狐霄无视他的怒火,“太子殿下说这么多,却不知白小姐的真实心意如何,说不定她更喜欢琉璃国的自由呢。” “主子,到了……”马车停下。 “无论我的心意如何,王子都应当入乡随俗,才不算失了礼节。”白沅沅站在客栈门口,老远便听见了令狐霄狂妄放肆的话语。 白沅沅身着绿色锦衣,上面绣满暗纹,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异彩。面容艳丽无比,一双水眸灵动清澈,肤白胜雪,像是天地间最受宠爱的精灵,汇集了世间所有的美好。 令狐霄被她当众下了面子也不生气,反而真心实意地笑着:“多年不见,太子妃美貌如旧。” 白沅沅:“……” 他们见过? 她面上的惊讶疑惑不似作假,让令狐霄眼眸暗下了一瞬,说:“六年前的元宵节,你曾赠予我一盏灯笼,可想起来了?” 他语气温柔,让他身边的妹妹忍不住错愕地瞪大了眼。他们琉球国的兄弟姐妹众多,就算是对着同胞兄妹,她也从未见大哥露出这样柔和的神情! 大哥他莫不是叫人夺舍了?妹妹惊讶地后退两步。 白沅沅皱眉思索了半响,才恍然道:“哦,原来是你——” 越庭舟看她这样夸张的神情,便知道她定然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不过是随口敷衍而已。 偏那令狐霄像是看不出来一般,硬往上凑,“我也没想到我与太子妃竟有这样深的缘分,若有机会,我倒是一直想邀请太子妃来琉璃国做客,届时我必定以琉璃国最高格的待遇来招待太子妃。” 白沅沅有点绷不住了,她没想到绕了这么一大圈,废了这么多力气抓到的竟然是个恋爱脑…… 越庭舟很明显也忍不了,他率先上前一步,站在了白沅沅的身边,又温柔仔细地为她扶了扶发髻上略松了些的簪子。 “多谢王子好意,若是王子还能回国,我与太子妃定然会携手前往。” 他像是一头被侵占了领地的雄狮,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外来的侵略者,似乎只要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便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从他的身上撕咬下血肉来。 令狐霄也感受到了来自同样强大的雄性的威胁,面上笑意减淡了些,“太子若是前去,琉璃国自然也是欢迎的。” “只是……就不知道太子殿下敢不敢了。” 第161章 软筋散 “王子多虑了。”越庭舟唇角微勾却不见半分笑意,“我自然要与我的太子妃一起。” 令狐霄仗着自己在两国交战中,琉璃国暂时取得了优势便肆无忌惮地叫嚣起来。 所谓敢不敢之类的威胁之语,他尚且还不放在眼里。 “此次回京危险重重,本殿自会派重兵护送王子,还望王子好自为之。”越庭舟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便拉着白沅沅回客栈了。 令狐霄一转身便看见了列成两队的侍卫,他仔细感受了一下,隐藏在暗处监视他的暗卫少说也有十几人。 看来越庭舟是有备而来,他若是想要逃跑,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哪里知道,越庭舟如此谨慎的安排正是从白沅沅的无数次逃跑中汲取的教训。 令狐霄在重重看守下只得乖乖地跟着他们一同进了客栈。 “皇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妹妹也就是令狐月有些急了,扯了扯令狐霄的袖子可怜巴巴地问。 令狐霄把袖子收回来:“怕什么?大魏现在正为了战事焦头烂额,便是到了京城也只会将你我奉为座上宾,最多也就是签订几个停战契约,再把你我客客气气地送回琉璃国也就是了。” 若是放在前几年,大魏的皇帝脑袋还清醒的时候,大魏定然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过他们。 可惜现在那老皇帝早就被权力腐蚀了头脑,满脑子除了争权夺利便再没有半分谋算,根本不足为惧。 更何况抓住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老皇帝最为畏惧的、大名鼎鼎的、在大魏尽得民心的太子殿下。 老皇帝更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了。 一旦老皇帝拿他们换得巨大的利益,这样功绩势必会归结到越庭舟一人身上。 那老皇帝怎么肯? 令狐霄嘲讽地笑了一下,闲庭信步般在客栈内散起了步,自在地不得了。 等到令狐霄再看到白沅沅,就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太子妃早——” 令狐霄话还没说完,就被越庭舟伸手打断。 越庭舟眸色晦暗,似笑非笑道:“令狐王子初来大魏,怕是会水土不服,这是随行大夫特意为王子所制的药丸,还望王子不要嫌弃。” “不要嫌弃”那几个字他几乎说出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气势,字字都带着杀气。 令狐霄丝毫不惧他阴沉的脸色,面上挑衅的笑没有半分收敛,反问:“倘若我说不呢?” 令狐月不由往角落里缩了缩身子,下意识想要逃离这样杀气四溢的场景。 “这也是为了王子的身体着想。”越庭舟嘴上说着为了他好,周身的杀气却丝毫不加掩饰,任谁来了都无法相信这样的瞎话。 似乎连太阳也怕于见到这样紧张的气氛,不知何时躲了起来,漫天乌云蔽日,偶尔吹来一阵风,还带着几分凉意。 白沅沅不小心呛了风,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春杏见状连忙拿了披风过来,为她系上。越庭舟也皱着眉,小心地为她拍着背。 “要起风了,不如你先上马车。”越庭舟不愿让她在门口陪那个琉璃国的劳什子王子站着,不觉连声催促。 见状,令狐霄也不再犹豫,直接接过了越庭舟手中的药丸,一仰头便吃下了。 如他所料般,那药丸也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特制的软筋散,会短暂地让他丧失内力罢了。 “太子妃身子不适的话,还是不要吹风,还是先去车上坐着。”令狐霄这时倒是笑得温柔款款,看起来人模人样的。 白沅沅:“……”话都让你俩说完了。 她又不是陶瓷娃娃做的,哪有那么脆弱?她很想翻个白眼,但这里人多眼杂,这样不合礼仪的动作她还是少做为妙。 白沅沅不愿留在这里看他们二人针锋相对,索性也不再推脱,直接回到了车上。 见令狐霄已经吞下软筋散,越庭舟也不留在那里与他相看两厌,便跟在白沅沅身后,坐了同一辆车。 而令狐霄与令狐月则由一众侍卫看护着,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白沅沅本来还撩着车帘往外面看,毕竟以后她可不一定还有机会能来凉州了。 结果越庭舟顺着车帘往外一看,便看见另一辆并行的马车中不断探出头的脑袋,他直接顺手将马车的车帘一下子放下了。 白沅沅被这明显有些突兀的举动惊了一下,思考片刻之后,她才明白过来越庭舟这样做的原因。 这又是哪里来的醋精。 她唇角微微上扬,却并没有点破。 从凉州出发回京城还要走上七八日,路程并不很颠簸,只是人在生病的时候,难免要更矫情一些。 白沅沅当日确实是生了病,只不过并不严重,也没有发热。 然而病去如抽丝,她已经吃了好几天的药,但伤寒还是拖拉了好几日,到现在都尚未痊愈。 随着马车的摇晃颠簸,加之白沅沅又吃了药,不久她便开始犯困。 虽然走的是官道,但一路上也难免遇到些石子,是以每当白沅沅将要昏睡过去之时,总会有些磕绊将她弄醒,搞得她很不舒服。 还是越庭舟看不过眼,伸手一把将她捞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 “这样睡。” 他的动作温柔却强势,没有给她留下什么挣扎反抗的余地。 索性白沅沅也是一个享乐至上的人,对于让自己感到舒适的事情,她一向是不怎么抗拒的,于是她就这样心安理得地窝在他的怀里睡去。 这次她睡得很安稳,甚至还一不小心流了些口水站在越庭舟的衣服上。 白沅沅中午醒来的时候看见他身上可疑的深色水渍,不由有些沉默,这怎么可能是她干的? 她睡姿明明那么好! 她默默移开目光,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越庭舟将她的各种举动尽收眼底,自然也看得出她各种纠结的内心活动,可他只是眼底飞快地划过一丝笑意,没有揭穿。 “还有几日就要到京城了,你可想好如何解释了?”越庭舟突然出声询问,惊得白沅沅一个激灵。 第162章 护好你和白家 “你当时跑得倒是痛快,可是如今回了京城,你可想好该如何解释了?”越庭舟将她拥在怀里,轻声询问着。 白沅沅却说:“我既以这种方式离开,便没有想过再回来,更别提想该如何解释了。” 在她自己都还未意识到的情况下,她的身体先违背了她的意志,在他的怀里软成了一滩水,而她面上仍旧是格外抗拒的倔强模样。 而越庭舟要比她先感受到她对自己的依赖,即便她说了无数次的逃跑,可是她的身体却永远都会下意识地选择他。 仿佛悖论一样的存在,难以解释。 随着距离京城越来越近,白沅沅便越是能够想起假死逃生那日发生了什么。 “那一日,你既然已经选择了慕柔,又何必纠结于我?”白沅沅到现在还是不能理解,他分明一直对慕柔情根深种,又为何对她执着不已。 难道就是男人骨子里的占有欲作祟? 越庭舟也同样想到了那天。 原来那个梦魇一般的存在,不过是她为了离开自己而做的一场戏,每每想到这里,他便气血翻涌,心中酸涩至极。 “所以你那天是故意的?”他问。 她明明有逃脱的能力,甚至白家的人也一直在暗中相护,却故意让他二选一。 而他只是生气,气她千方百计地想要逃跑,愤怒之下故意说出了慕柔的名字,却在后来成为了他不爱她的最好证明。 白沅沅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他都能找到她了,怎么会不知道她当日是故意逃走? “你之所以选慕柔陪你一起演那场戏,就是因为你觉得我一直倾慕她?”越庭舟打算问个明白,“与她容貌相似的婢女、春夕节下的药、甚至与她的偶遇……” “这些都是因为,你认为我倾慕于她?” 话说到这里,越庭舟其实已经不需要白沅沅的回答了,他几乎已经彻底明白她的想法了。 听到质问的白沅沅皱起了眉,她觉得他的措辞很奇怪,他总是说“你以为”、“你觉得”,难道事实不就是这个样子? 白沅沅有些不开心了,她从没觉得他是一个敢做不敢认的人,“你喜欢她,难道不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你与她青梅竹马,为了慕家平反的事情前前后后忙碌了多久、出了多少力,这些还需要我一一细数不成?” “更何况她腕间的镯子、你毫不犹豫救她性命此类种种,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你的深情?” 说得她好像冤枉了他一样。 越庭舟直到这时才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原本早早就想要和离,却乖乖留在他身边巧言令色、花言巧语。原来都是因为她觉得慕柔才是他心上人,只要他得到了慕柔便自然会放了她。 所以她的乖巧都是伪装,只为了让他放下戒心,然后再伺机将慕柔推到他身边,如果顺利的话她根本不用假死跑路…… 越庭舟明白了慕柔在白沅沅心目中的作用,不过眨眼间便分析好了利弊。 若是此时告诉她,他根本无意于慕柔,白沅沅说不定还要想出什么方法逃跑。 倒不如将“慕柔”这个希望放在她面前,等到她发现“慕柔”不过是一个无用的招式的时候也晚了,估计那时早已瓜熟蒂落,她也有了新的牵挂。 于是越庭舟没有否认,只是说:“她已经成亲了。” 白沅沅这一瞬间几乎有些庆幸——感谢上天慕柔只是成亲了,而非越庭舟从一开始就并不喜欢她。 否则,她一直以来的努力都成了无用功不说,她想摆脱越庭舟也只能成为一个奢望了。 到现在白沅沅还是非常坚定地认为自己只对周庭心动,对于身为太子的越庭舟则充满了抗拒。 那些抗拒的因素来自方方面面,就连白沅沅自己都很难说清。 随后越庭舟大致说了下慕柔的情况,“你跳崖之后,我大病了一场,就是这个时候慕夫人收了吴祥的聘礼,慕柔嫁了过去。” 白沅沅简直不能理解他这个疯批,怎么在该发疯的时候又正常起来了? 他既然喜欢搞强制,那就应该在吴祥娶妻后强夺臣妻啊!谁知道他竟然又发现了端倪,回头盯上她了…… 不过事已至此,近期看来逃跑是不太可能了,毕竟越庭舟不是不仔细的人,论计谋她玩不过他。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大约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个就是像之前一样,继续装乖,抓紧时机把慕柔从吴祥身边抢过来,推给越庭舟。 另一个则是持久战,她作天作地,让他对自己彻底失去兴趣。 白沅沅仔细想了一下,或许两条路可以并行? 反正她现在还怀着孩子,一时半会也跑不了,倒不如徐徐图之,总有一天她可以把越庭舟的病态占有欲消灭掉。 有的时候白沅沅还是很庆幸自己天生就生在富贵人家里,养了一身的娇气病,倘如她嫁的人不是如越庭舟一样的尊贵身份,怕是会养不起她。 以前她还顾着太子妃的身份,装一装温柔体贴,事无巨细地为越庭舟安排。 现在既然打定主意要躺平作妖,之前那些照顾人的事情她便再也不会做了,还要想办法是不是给他找点麻烦。 所以此时白沅沅为越庭舟找来了第一个麻烦:“不如直接说我跳崖后流落江南,在那里养好了身体回来的。” 越庭舟顿了一下,就在她以为他会反对的时候,他却说:“如果你想的话。”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回答会引来外界的诸多猜测,以及来自皇帝皇后的不满,而且朝臣也会对他有意见——夫妻一体,太子妃竟敢如此任性,背后定然会有他的责任。 但是他既然将她接回,便不会再受一些莫名的苛责。 他定然会照顾好她,只要她能够待在他的身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只要乖乖在我身边生下孩子,其余的事你想做什么我不会阻拦。”越庭舟平淡地许下诺言,“我也会护好你和白家。” 第163章 必须严惩! 初夏来临,天气逐渐变得燥热,人心也似乎越来越浮躁,就连白沅沅等人遇到的杀手刺客也越来越多。 “这是咱们遇到的第几波刺客了?还有完没完了!”侍卫中有人忍不住抱怨。 人群中有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这刺客一天三次的来,简直都快比吃饭规律了” 他们这一行人中,身份一个比一个高,自然有的是人把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千方百计的想要除掉他们。 最开始尚且还有几波刺客是为了营救令狐霄而来,但都以失败告终后,再被派来的就都是想要杀了他的刺客了。 琉璃国从不树立太子,都是能者居之,而令狐霄则是琉璃国众多王子中的佼佼者。 如今他落入了敌国手里,除掉他不仅能够少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而且还能够顺理成章的继续发动战争。 简直是一举两得。 所以现在令狐霄也不着急跑了,反而安安心心的赖在越庭舟的车队里,毕竟目前来说,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去处了。 虽然到了京城他还是会受到多方刁难,但总归不会有性命之忧。 而且他母族强盛,必不会看他客死他乡,琉璃国那群老东西也不敢放着他不管。 分析完所有的利弊后,令狐霄一直听话的跟着车队,再也没想过逃跑的事。 只除了他还是经常找白沅沅聊天…… 也不聊什么正经事,除了回忆往昔,就是畅想未来。 得知白沅沅有孕之后,他还硬塞了一块玉佩给白沅沅,告诉她他们琉璃国不在乎女子的贞洁,也没那么在意血缘。 明里暗里都在撬越庭舟的墙角,想诱骗她到琉璃国去。 每每这时越庭舟都要冒出来说一句:“王子好雅兴,不顾自身安危也要为我的孩儿谋出路。” 总是阴阳得令狐霄变了脸色。 就在这样的吵闹中,车队匀速前进,不多时便回了京城。 朝堂上—— “皇上,臣以为太子擅自离京之事,兹事体大,不容小觑,还需严惩!”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臣怒瞪双目,一副格外愤愤不平的样子。 太子党的人很快就坐不住了,站出来维护越庭舟,说道:“太子虽然离京,但必定是有急事需要处理,法外不外乎人情,还需视情况而定啊皇上!” 两派的人就这样在朝堂上吵了起来,熙熙攘攘,搞得原本庄严肃静的朝堂如同市井的菜市场一般。 天启帝的脸色阴晴不定,叫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五皇子自认为这是一个打击太子的良机,于是在朝臣争吵到白热化的阶段,也站了出来:“父皇,儿臣以为四哥即便有急事需要离京处理,却也不能藐视父皇的权威,竟然不与您商议便擅自离开,这无异于挑衅父皇您的皇权啊!” 天启帝听到这里,脸色忽的难看起来,大手一拍龙椅,怒吼道:“放肆!” 朝堂内的气氛瞬间凝滞,所有人无不下跪,请罪道:“陛下息怒——” 也就在这时,宫门外看守的小太监突然进殿禀告:“陛下,太子他、他回来了——” 天启帝皱眉道:“宣。” “宣太子觐见——”小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朝堂内凝固的气氛,使空气变得和缓起来。 越庭舟缓缓走进朝堂之上,他的身姿修长疏朗,眼睛里的光彩宛如璧玉上那一点微微的莹泽,只是看上去柔和,实际上坚韧冷漠。 朝堂内寂静了一瞬,就连方才还指责过他的大臣也在这样的气势之下选择闭口不言。 还是五皇子先开的口:“四哥这是去了哪里,竟敢装病诓骗父皇,真是无法无天!” 面对这样的挑衅,越庭舟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他只是对着天启帝躬身请罪道:“儿臣有要事要报,迟来朝堂,还请陛下赎罪。” 天启帝冷冷的看着他,“你擅自离京,如今可知罪了?” 越庭舟却说:“儿臣事出有因,情急之下不得已离京,还请陛下宽恕。” “哦?到底是事出有因,还是想要逃避责任?不想替大皇子征战琉璃国?” 有人这样无端挑衅着。 越庭舟表情不变道:“儿臣所谓的要紧事正是为了琉璃国一事。” 天启帝似乎来了些兴趣,挑眉问道:“哦?能让太子罔顾礼法的事,必然是顶要紧的,太子说来听听。” 这话无疑是将越庭舟下在火炭之上烘烤,若他所禀告的是件要事,或许还可以免逃责罚。但若他回答的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恐怕会大大损害他的名声威望…… 这些朝臣都是人精,仅从这只言片语中便听出了天启帝对太子殿下的不满。 他们以后若是要站队,还是要再掂量掂量。 “儿臣此番南行,带回了琉璃国王子——令狐霄。” 越庭舟丝毫不见慌张之色,所言几乎如同直接在朝堂中扔下一个炸弹,引起了众多议论。 “令狐霄?不是琉璃国最受宠的王子吗?听说他最有望登基!” “天啊,抓住令狐霄我们便有了谈判的本钱!太子殿下功不可没啊!” …… 仅仅是片刻沉默之后,朝臣们便明白过来抓住令狐霄意味着什么,于是纷纷一扫之前的愁眉苦脸,眉开眼笑地夸赞着太子的功劳。 按理说这样天大的喜事,理应好好庆贺一番才是,然而天启帝的表情却很耐人寻味。 他唇角微勾,眉眼却森然一片,朝臣对太子夸赞声不住地钻到他的耳朵里,却引得他忌恨非常。 好好好,果然是是太子,不仅赢得了民心,现在就连大臣也都为他说好话,看来他已经是众望所归了,索性朕这个龙椅也给他坐好了! 天启帝的反应几乎全在越庭舟的意料之中,只见他神情并无半分喜色,反而诚惶诚恐地请罪道:“儿臣自知擅自离京实乃大罪,请父皇责罚。” 天启帝眼神依旧冰冷,面上却再看不出明显的愤怒了,他只说:“太子为大魏解决了一大难题,何罪之有?” 第164章 再难逃脱 越庭舟跪地叩谢:“儿臣谢陛下不罚之恩。” 疏朗之姿不由引来诸多瞩目,但群臣仍旧一片寂静。 天启帝绝口不提赏赐之事,他们又何必插嘴?届时若是引来天启帝的记恨,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虽然天启帝看起来对太子意见很大,但太子此次抓住敌国王子是大功一件,即便没有皇帝的奖赏,太子也会成为民心所归。 朝廷上的气氛慢慢和缓下来,令狐霄也被带了上来,由朝臣们商议该如何用他来换取最大的利益。 眼看着太子翻盘,五皇子面色难堪极了,这与当面打他的脸有何异? 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他目光阴狠,势必要将太子除掉,以便自己登上高位。 他眼神直直地盯着太子,暗自思忖,或许白家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就在他面色阴沉地思考时,越庭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突然向他看过去。 那视线看似平和实则锋利,有一瞬间竟看得他脊背发凉,不由自主偏过头去,下意识地躲避。 在他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丢脸后,立刻回视过去。 越庭舟唇角略微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面色嘲弄地移开了目光,像是完全没有把五皇子放在眼里。 五皇子气急,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午时阳光正暖,白府中的几位主子正坐着谈话,突然听见了小厮通传:“大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白父、白母俱是一愣。 “我是不是听错了?咱们的沅沅回来了?” “没听错、没听错……就是沅沅……” 两个一把年纪的中年人看见白沅沅的身影时,眼泪汪汪的。 “真的是咱们姑娘回来了!”白母上前一步,一下就把白沅沅抱进了怀里。 白沅沅就知道会是这样,有点无奈,又有点感动的为白母拍拍背,“阿娘别哭了,是我回来了。” “阿爹也别哭了……” 面对白父投来的颇为幽怨的眼神,白沅沅只得出声一起安慰。 白母呜咽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白沅沅安慰完这个又安慰那个,忙了好一阵,才把白父白母的情绪安抚下来。 他们这才冷静下来,问:“不是已经跑到怀州去了吗?怎么还是被那小子找到了?” 难道他属狗的不成?闻着味就能找到他们家姑娘? 白沅沅叹气:“说来话长……” 白父白母不嫌麻烦,正襟危坐等着听他们二人之间的八卦。 听完白沅沅言简意赅的叙述,白母还有些许的意犹未尽,总觉得这比市面上流通的话本还要精彩几分,让她欲罢不能。 还是白父先问:“那这回回来,你还打算走吗?” 好问题。 可是白沅沅并不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只是低头看了看小腹:“在瓜熟蒂落之前,我怕是走不成了……” 而且越庭舟看她看得紧得很,就差连如厕都跟着了,哪里是她轻易就能跑得了的? 白父白母这才注意到她略微圆润了些的小腹,他们原本只是以为她在怀州生活滋润,所以吃胖了些,原来竟是有了! 白母一脸认真:“确实不能现在离开,不然你自己在外面怀孩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辛苦,他好端端地坐在家里,反倒白得了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你多吃亏啊!” 白母想着,越庭舟又不能替她姑娘受生育之苦,那生育之前总得让他照顾照顾,知道怀胎十月的心酸? “你这是有了几个月了?”白母问。 白沅沅掰手指头算了算,“似乎是三个月左右?” 白母忍不住拍了一下白沅沅的后背,没想到她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却还是如此的不着调,连自己孩子的月份都算不清楚。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听说五皇子妃约莫着也怀上了,好像也是三个月……” 白母的视线忍不住落在白沅沅的肚子上:“恐怕你这一胎,不能安稳了。” 眼下越庭舟的太子之位看似稳当,实际上前朝后宫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 五皇子及五皇子的亲娘,也就是宠冠后宫的淑贵妃都虎视眈眈不说,就连皇帝似乎也对太子越来越不满了。 太子虽然政绩上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但却子嗣单薄,这也是五皇子一党攻击太子的强有力的一点。 毕竟五皇子妃在这一胎之前,已经生了两胎,虽然都是女儿,但也是子嗣强盛的证明。 然而如今白沅沅身为太子妃也有了身孕,五皇子党自然恨得牙根痒痒,必定会千方百计地想要让她出事。 毕竟如果白沅沅这一胎怀的是个儿子,那越庭舟的太子之位便彻底坐稳了。 “最近的宴会、饮食等,你都要多加小心,尤其是在吃食上一定要仔细些,经手的人最好都是自己的心腹……”白母殷殷叮嘱。 这些道理白沅沅虽然都懂,但仍旧含笑听着,看起来乖巧得不得了。 白母摸了摸她的头,只觉得她尚且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如今却要孕育属于她自己的孩儿了,心中当真是百感交集。 “沅沅莫怕,想做什么,大胆去做便是,无论何时白家都在背后为你撑腰。”白父何尝不感慨? 他娇养了十余年的女儿,一朝嫁作他人妇,偏还嫁进了皇家,成为了太子妃,一言一行都要规矩受缚不说,还要防着那些明争暗斗。 他心疼啊! 所以她想要逃离太子这事,他是同意的。 虽然太子看起来对自家女儿情根深种,但太子还一直与慕家的女儿不清不楚,就算自家女儿不在意,他也在意啊! 什么都没有他女儿的幸福重要! 但是他也没想到太子竟然这样执着,明知道当日的种种大多来自白家的谋划,却还是一声不吭地将一切都承担了下来。 甚至放下尊严,跪倒在他们面前,祈求得到关于白沅沅的一点下落。 而且还顶着皇帝的责难去查探白沅沅的下落,这一去便是几个月,丝毫不顾及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这样偏执的性情,只怕他女儿再难逃脱。 第165章 五皇子妃 白家夫妇还想着与白沅沅再多待一会,便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原来是太子殿下来了,有失远迎——”白父客套着,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不自然,仿佛当日眼睁睁看着越庭舟倒在雪地里的人不是他一般。 越庭舟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和,甚至还可以看见其眼中的笑意。 “岳父大人。”他略一点头,算是见过了礼,“我是来接沅沅进宫的,太后与皇后数月不见,都很想念她。” 他对白沅沅的父母向来恭敬,从不自称“本殿”。 白母却心中了然。 哪里是很想念白沅沅,分明是很讨厌她,要想方设法的折磨她才对? 毕竟在她们眼里,能够嫁给皇子那简直是天大的恩赐。白沅沅还不知好歹地跑路,还一跑就是几个月,简直是给皇室抹黑! 白母忍不住叮嘱了越庭舟几句:“她可是你的太子妃,莫要让我们沅沅受了委屈。” 越庭舟轻点了下头,态度恭敬,语气温和道:“我知道的,岳母。” “既然是太后、皇后想要见你,那你们还是快点走,莫要让两位贵人等急了。”白母拉着白沅沅的手,还是有些不舍得。 越庭舟看出了白母的情绪,“岳母若是想念沅沅,可以来东宫与沅沅小住一段时日。” 白母:“……”哪有丈母娘去女婿家住的?就算越庭舟舍不得放沅沅回家,怎么连客套话也不会说? 白母表情一僵,无话可说。 越庭舟像是看不出白母的无语,礼节性地点了点头,便带着白沅沅离开了。 京城的路就是要比别的地方的路更加平坦宽阔,就连马车也少了许多颠簸。 白沅沅坐在车内,双手下意识的交叠放在小腹上,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她的一个习惯。 “今日朝堂上,你们可商议好如何处置令狐霄了?”白沅沅对此颇为好奇。 越庭舟黑沉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脸色未变,可是白沅沅却知道他这是有些不开心了。 “最终的方案还未确定下来,但初步决定由使沉押送令狐霄,与琉璃国签订止战协议。” 只是止战协议的条款还有待商榷。 毕竟一个令狐霄到底价值几何,没有人能说的准。 白沅沅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那皇帝又给你什么赏赐了吗?” 越庭舟摇头,“并未。” “怎么会?抓住令狐霄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会半分赏赐都没有给你?”白沅沅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这实在是太有悖常理了。 越庭舟周身的气温回升,简短地给她分析了一下朝中的局势,才说:“皇帝没有半分赏赐才是正常。” 若是对他大肆夸赞,反倒需要警惕。 毕竟他看出天启帝早就对他心生不满了,天气的事不会允许一个功高盖主的太子的存在的。 平缓前进的马车在他们谈话间便到了目的地,此时停了下来。 “主子们,已经到慈宁宫了。” 越庭舟与白沅沅进去的时候发现不仅太后与皇后在,就连五皇子妃也在。 倒是热闹。 白沅沅一看见这些人的脸色,便知道他们此番来者不善。 果然,五皇子妃率先开了口:“太子与太子妃果然伉俪情深,不仅与太子妃一同南下好几个月,就连觐见太后与皇后都要先去白府接了太子妃一同前往,可见他们夫妻感情好极了,实乃天下夫妻的典范。” 她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说笑,实际上却是绵里藏针,暗讽越庭舟时时刻刻离不开妻子,而且还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就连觐见母亲、祖母都舍不得离开白沅沅片刻,非要先接上她再来。 她这话一出,太后与皇后面上的笑意明显淡了一些。 越庭舟虽然仍旧神色浅淡,但却向五皇子妃撇去了一个眼神。 白沅沅倒是不慌不忙地开口:“五皇子妃说笑了,太子哪里是着急接我,分明是着急带着我肚子里面的孩子一起拜见太后与皇后呢。” “儿媳携肚子里的孙儿向皇后太后请安。”白沅沅盈盈一拜,笑意浅浅地扔下一个巨大的消息。 直接给太后与皇后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这可是有了身孕?”一向喜怒不形于所有的皇后也忍不住瞪大了双眼,颇为激动的看向白沅沅。 可是、可是之前太医不是诊断出白沅沅是不孕之身吗?当时她逼着太子写下和离书…… 思及此,皇后忍不住招手,喊来宫人:“快叫徐太医前来,为太子妃诊脉!” 皇后和颜悦色地安抚道:“别怕,徐太医医术高明,叫他来为你看诊,本宫与太后也好安心。” 白沅沅微微一笑:“母后说的是。” 太后也看白沅沅顺眼了起来,连忙招手让白沅沅过去。 “这是有了几个月的身子?” “不多不少,正是三个月呢。”白沅沅乖巧回答。 太后与皇后乐呵得不行。 但白沅沅并没有放过五皇子妃的意思,不痛打落水狗,就不是她白沅沅的作风。 “五皇子妃下一次不知道情况,可不要乱说哦,万一让太后与皇后娘娘误会了,该怎么办?” 她语气柔软,实际上句句都是指责,将五皇子妃气得不行。 就在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时,她身边的小女儿越滢滢说话了:“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哪里就值得这样刨根究底呢?真是小心眼!” 那小姑娘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说话却伶俐的很。 也讨人厌得很。 宫中的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句话,一时间不由得全都安静了下来。 虽然说话的是个小孩子,但是这样的谴责也直接损了她的脸面。 若是脸面薄些的,恐怕此时便要掩面哭泣了。 毕竟让一个小孩子在众多下人面前指责,可不是什么得意的事。 五皇子妃不在越滢滢开口的时候阻止,偏偏在她说完的时候才假惺惺的补充了一句:“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怎么能这样说太子妃?” 白沅沅不惯着她们毛病,直说:“对呀,你母妃说得对。” 第166章 假孕争宠?! 难不成她们母女俩还以为她会像之前一样忍气吞声不成?那时她身为太子妃,对越庭舟尚有几分爱慕,在人前也从来都是温柔贤淑的形象 所以面对她们的挑衅,她总是忍一忍、退一步,也就过去了。 但是现在不同了,她一心想要逃离越庭舟,哪里还忍受得了她们这样的挤兑? 即便是小孩子的挤兑也不行。 白沅沅无视了五皇子妃僵硬的脸色,也不去看太后、皇后的反应,直接微笑着对越滢滢说:“你母妃说得很对,你确实很不像话。原本你年纪小,我身为大人是不该与你计较这些的。但你说话实在是不中听。” “这样,你今日与我道个歉,此事便翻篇了。” 五皇子妃一愣,没想到她竟然不按常理出牌,公然在这样多的宫人面前责难一个小孩子,简直没有半点大家风范! 小姑娘当时就不开心了:“我说的才没有错,你就是小心眼,不然你怎么会让我一个小孩子给你道歉?” 她可是五皇子的嫡长女,向来只有别人捧着她的份,她何曾给别人道过歉?这样跌面子的事情她才不要做! 此话一出,就连太后、皇后也不大高兴了,觉得白沅沅实在是小家子气,竟然同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孩子斤斤计较。 皇后看出太后脸色不好看,刚准备开口让白沅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揭过此事,便被越庭舟抢先一步。 他神色浅淡地开口:“大夫说,太子妃如今有孕,不能久站。” 皇后被这么一打岔,也有些忘了原本想说什么,赶忙让宫人伺候白沅沅落座。 虽然她觉得白沅沅过于计较了些,但是她现在怀着她的嫡孙,情绪有些起伏也很正常,毕竟白沅沅以前可是贤淑又大方。 唉,定然是因为怀了孩子才会这样,皇后顿时生出体谅之意,没再开口训斥。 太后很明显也是这样想的,那越滢滢不过是一个公主,可是白沅沅怀着的可能是一个金孙,二者怎么能相提并论? 于是片刻后太后也发话了:“好了,滢滢你年纪也不算太小了,怎么还是这样口无遮拦?五皇子妃,你可要好好教导她才是。” 五皇子妃笑容勉强,福身致歉道:“太后娘娘说的是……” 五皇子妃认错后,又将目光投向了白沅沅:“滢滢年纪小,不会说话,冲撞了太子妃,还请太子妃不要放在心上。” 白沅沅不说话,只是看着越滢滢。 越滢滢本身还不服气地回视过去,结果发现越庭舟也将冰冷的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她忍不住浑身一个哆嗦,道歉的话脱口而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还把身子往五皇子妃身后藏了藏,这下她的嚣张气焰可真是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五皇子妃平白地被落了脸面,一直笑面虎似的一个人,此时也有些撑不住笑意了。 果然这白沅沅还是如未出阁时一般骄纵! 原先所谓的端庄大方多半都是装出来的,现在不过是怀了个孕便压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她不过一时不注意便被她摆了一道。 五皇子妃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面上露出了一抹阴狠之色,心道白沅沅你不过是才怀上而已,能不能生下来还未可知。是福是祸,咱们走着瞧! 正在气氛有些沉闷之时,皇后身边的丫鬟带着徐太医匆匆赶来。 皇后脸上笑意明显,招呼徐太医来为白沅沅把脉。 徐太医的手不过才搭在白沅沅腕间片刻,皇后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太子妃身体如何?” 面对太后、皇后格外期盼的目光,徐太医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徐太医内心也很纠结啊!上一次他给太子妃诊脉,发现太子妃是不孕之身,这不过才过去了一年左右的时间,怎么太子妃都怀了三个月了? 徐太医紧张到面部肌肉不自觉的抽搐,冷汗涔涔,愣是不敢说一句话。 慈宁宫内的气氛越来越凝固,就连宫人都察觉到了这长久的寂静十分不对劲,喏喏地将头低了下来,不看多看。 而五皇子妃眼珠子转了转,立即怀疑起了徐太医沉默的原因。 难不成白沅沅压根就没有怀孕,说了这么多都是诓骗太后与皇后的?啧啧没想到白沅沅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到现在竟然也使出了假孕争宠这样的昏招。 不过这倒是便宜了她。 五皇子妃故作担忧地询问:“徐太医怎么不说话?可是太子妃的身体有何异常?徐太医可千万要如实相告。” 她特意咬重了“如实相告”这几个字的读音,吓得徐太医一个激灵。 徐太医连忙俯身,跪趴在地上,结结巴巴道:“这、这……微臣……” 吞吞吐吐了半天,就是说不出来一点有用的。 皇后方才脸上的笑意此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声音威严道:“徐太医,有什么就说什么,你将太子妃的身体情况一五一十地说来,不得有任何欺瞒。” 徐太医又一次陷入到进退维谷的境地,说白沅沅怀了,却与他上一次诊脉的情况正好相反,难免让人怀疑他的医术。 可是如果他什么都不说,看太后与皇后的脸色,也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 见他还不说话,太后面色一沉,忍不住目光森寒地看了一眼白沅沅。 若是白沅沅真敢拿皇嗣之事弄虚作假,她今日必定要让太子好好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皇家规矩! 就在徐太医心慌意乱之时,在场的多半人几乎都认定了太子妃是为了争宠,故意骗人。 就连宫人都忍不住露出了鄙夷不屑之色。 什么太子妃啊,竟然敢拿这样重要的事情骗人,还骗的是天底下顶顶尊贵的那几位。 宫人偷偷看了眼太后与皇后的脸色,连忙把头压得更低了,看来太子妃今日要倒大霉了! 而五皇子妃面上的讥讽之色简直要藏不住了。 她身边的女儿越滢滢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状似天真无邪地问:“母妃,徐太医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太子妃娘娘说谎了,所以徐太医才不敢说话?” 第167章 给哀家跪下! 五皇子妃装模作样地捂了一下越滢滢的嘴,“你这孩子,不要乱说话。” 而实际上她的另一只手则偷偷摸了摸越滢滢的脑袋,像是在夸赞她说得好。 越滢滢也偷偷扬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说谎?越滢滢的话给徐太医提供了一种新思路,但是他现在有些不敢确定白沅沅到底是不孕说谎,还是有孕说谎。 徐太医只得颤颤巍巍道:“微臣、微臣才疏学浅,不敢断言,不若太后娘娘请其他太医前来,一同诊断?” 太后与皇后相视一眼,已经是强忍怒火了。 反倒是越庭舟与白沅沅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丝毫不觉得紧张,毕竟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不过为什么会闹出这样的乌龙,他们二人也是心知肚明。 白沅沅悠闲地抿了口茶,看见徐太医额角的冷汗甚至有些想笑。 五皇子妃不愿意放弃这样好的嘲讽机会,开口道:“太子妃慢些喝,当心呛到。” 表面上关切,实则将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太后与皇后带着熊熊怒火的目光当即紧紧地注视着她,显得她这样的举动十分不合时宜。 白沅沅无辜地眨眨眼,手却不小心被茶盏烫了一个激灵,险些拿不稳。 越庭舟手疾眼快,时时注意着她,才察觉到不对劲便立即将茶盏接了过来,放到桌上。 五皇子妃恨得暗地里使劲绞着手帕,不明白为什么白沅沅天生就这么好命,娘家身份就压她一头也就算了。明明同样都是嫁给皇子,偏偏白沅沅的夫君就能当上太子,她又成了压自己一头的太子妃! 而且,太子竟然还这样体贴…… 五皇子妃有一瞬间的心酸,不由更加嫉妒怨恨,一开口便是再明显不过的针对:“说起来也真是巧呢,太子与太子妃成亲四年都不见有喜,偏生南下几个月便传来了好消息,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这话明里暗里都在讲白沅沅的孩子来路不明,说不定是个血统混乱的野孩子。 太后与皇后听到这话也不训斥五皇子妃的无礼,反而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白沅沅,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是否有什么端倪。 五皇子妃正准备看好戏呢,却不想直接对上了越庭舟那双黑沉的双目,他绷着脸,语气森寒凛冽:“五弟妹是否心急了些?当众对太子妃进行恶意揣测,原来这就是五弟妹的规矩。” 越庭舟没给五皇子妃留半分情面,毫不掩饰自己对白沅沅的维护之情:“太子妃辛苦孕育,却要受旁人的无端猜疑,同为女子,五弟妹竟是半分不能体谅这样的苦楚。” 五皇子妃被着一番话说得难堪至极,脸色涨得通红,又说不出一句话来,愤愤然移开了目光。 白沅沅不由得重新审视了越庭舟一番,原以为他是不屑于或者看不出这样的口舌之争,所以在她被人针对时,他几乎不曾站出来为她说什么话。 现如今看来,原来他什么都看得明白,只是当时不愿为她多说两句话而已。 果然男人都是贱皮子,对他好时,他不屑一顾。等到对他冷淡下来,他反倒会重视起来。 对于这样的变化,白沅沅竟有些说不清是何滋味。 太后与皇后看着这样的闹剧,不发一言,只压着满心的焦躁等着其他太医前来。 很快七八名太医来到了慈宁宫,大多都是宫中的老人,个个人精似的,只有一个年龄较小的,比较眼生,才进太医院没几日。 “你们都来为太子妃号一号脉,看看太子妃身体如何。”太后目光沉沉地扫视了一圈,不怒自威,“切记一定要实话实说,否则——” 她并未说完,但在座的众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太医一个接一个地上前把脉,又一个接一个地皱眉沉思。 他们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氛围会这样凝重,太子妃有孕在身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为什么徐太医会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他们没诊出来? 一个个的疑问萦绕在他们的脑海中,让这群太医不敢轻举妄动。 其中有一个资历比较老的捋了两把胡子,顶着上位者阴沉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太后、皇后娘娘,可否容微臣们商议一下?” 这样多的太医,在号完脉之后都是一副思虑沉沉的模样,难道其中真的有人装神弄鬼? 太后与皇后心中的思虑不减半分,即便太医们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准话,但是她们心中几乎已经笃定白沅沅并未怀孕了。 “哼。”太后冷哼一声,她看着白沅沅老神在在的模样,心中怒火简直要抑制不住,甚至立刻就想喊来下人来教一教她规矩。 越滢滢憋了一会儿,在看到太后用不善的眼神盯着白沅沅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太子妃娘娘,我母妃说好孩子是不可以撒谎的,您觉得对吗?” 白沅沅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太后正在喝茶顺气,看见白沅沅有恃无恐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她重重地将茶盏放到桌子上,发出“砰”一声脆响,吓得所有人全都静默下来,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惹来太后的怒火。 太后不等太医们的结果,对着白沅沅便是一通训斥:“瞧瞧你那轻狂的样子!就算你真的有了皇子皇孙,也不可如此无礼!” 越滢滢年纪小,尚且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见状她十分得意,面上的笑藏都藏不住,甚至还来煽风点火。 “太后娘娘不要生气,我母妃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越滢滢摇头晃脑地说完,扭头对着白沅沅笑得天真,“太子妃娘娘您说是吗?” 白沅沅微微一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是我何错之有呢?” 太后当即沉声道:“放肆!给哀家跪下!” 年轻的太医有些纠结地开口。 第168章 以退为进 年轻太医说道:“可是有孕之人不宜久跪。” 殊不知他这一句话引起了满堂惊讶。 五皇子妃难以置信地看过去,尖声道:“怎么可能?” 随即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掩饰性地说道:“我的意思是,这位太医看起来年纪轻轻,不知道医术如何。” 就差把“医术不精”四个字甩到那个年轻太医脸上了。 而这位太医之所以能够年纪轻轻就进入太医院,就因为他医术精湛,他家中世代学医,而他更是家族中的佼佼者,所以才能够进宫。 所以他在听到别人质疑自己时,当即反驳道:“五皇子妃若是不信,大可问问其他太医!” 其他太医见有人当了这个出头鸟,也纷纷擦着汗附和道:“臣等确实诊出太子妃有三个月的身孕……” 太后也懵了:“那你们方才为什么不说?” 太医们吞吞吐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其中徐太医最为尴尬,一直低着头。 可他们一直不说话,也不免引人怀疑,太后追问道:“难道是太子妃的胎有什么问题?” 不然,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太医等着接受赏赐就好了,怎么一个个跟鹌鹑似的。 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不说话。 虽然他们没能给出解释,但是太后在知道白沅沅并非恶意假孕争宠之后,面色也和缓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疾言厉色。 “既然太医说有孕之人不宜久跪,那你便起来落座。” 也不知这群太医今日是怎么回事,竟没有一个能利利索索地回话的,太后略微不解,就算太子妃这一胎真有什么危险,如实相告也就是了。 届时再让太子妃小心养胎,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何至于让这群太医噤若寒蝉? 最后还是太后等得实在是不耐烦了,“你们的舌头都让猫叼走了不成?再不说话就不用说话了!” 再不说话就要没命了,徐太医硬着头皮开口道:“不是微臣不想说,实在是、实在是微臣一年前诊断太子妃是不孕之身。如今、如今太子妃有孕,微臣一人实在是不敢妄言。” 他的头压得低低的,几乎碰到了地面,足见其心虚害怕。 越庭舟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明白这对于徐太医来说实在是无妄之灾,毕竟确实没有几个正常人会“造谣”自己不孕不育,尤其还是宫中人。 “徐太医不必多虑,你的诊断无误,只是我们在江南恰好遇见了一个云游的神医,调理了半年之久,才有了这个孩子。”越庭舟这话既给徐太医解了围,也解释了白沅沅为什么四年没有孩子,一朝南下就怀了孕。 甚至还间接引导了一下白沅沅南下的原因,让原本对白沅沅任性离京十分不满的皇后顿时有了些新的猜测。 难不成她离京就是为了下江南求医?若是为了皇嗣考虑,此举虽然莽撞了些,但也可以理解。 皇后再看不出任何阴沉之色,甚至还和声细语地对白沅沅说:“好孩子,你受苦了。” 太后更关心孩子的健康问题:“那这胎是否安稳?” 她有些怀疑强要的孩子会坐不稳胎。 这个时候徐太医终于敢直起腰板说话了,“启禀娘娘,太子妃此胎脉相强健,想来不出意外的话,定是位健康的皇子。” 太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既如此,前来看诊的太医统统有赏!” 太后与皇后是血亲,显然她们更期待白沅沅肚子里的孩子。 五皇子妃面色僵硬,早在太医说白沅沅确实有孕的时候她便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面皮像是被人扇了好几个巴掌一般,红得不像话。 白沅沅却在此时发难:“滢滢啊,你母妃都说过什么来着?” 越滢滢眼眶红红的,不说话。 太后与皇后虽然是向着越庭舟的,但为难一个小娃娃这样的事,她们还是开不了口。 不过她们一言不发的态度,很明显是默许了白沅沅的行为。 五皇子妃不想打脸来得这样快,正咬牙挺身,“滢滢毕竟是个小孩子,要不然……”还是算了。 越庭舟:“五皇子妃既然教导孩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便应该言行合一才是。” 五皇子妃被噎了一下。 越滢滢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可是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心疼她。 “道歉。”越庭舟声音冰冷,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为难小孩子。 倒是白沅沅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帮她说话。 就连立在一旁伺候的宫人都忍不住有些艳羡地抬头,很少有男人会愿意为妻子掺杂到这样的后院之事中,没想到太子不仅地位尊崇,还对太子妃这样体贴…… 越滢滢到底是个小孩子,被人这样严厉地要求道歉,终于绷不住情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五皇子妃心疼孩子,站出来说道:“太子妃娘娘,她到底是个小孩子,这次便算了。回府后我定然会好好教导她的……” 她见越庭舟面色似覆上了一层寒霜般冷漠,便换了一个人说。 她觉得,白沅沅总是不好与小孩子较真的。 白沅沅哪里会看不出五皇子妃的意思,她只觉得有些好笑,不明白五皇子妃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怎么会觉得她是个软柿子? 不过既然五皇子妃这么认为,她便装一装无辜小可怜好了。 “虽然滢滢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口无遮拦了,但是五皇子妃既然说会好好教导她,想必这一次是真的会好好教导。”白沅沅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越庭舟的衣袖,“殿下,要不这次就算了?” 好一招以退为进,五皇子妃活吃了她的心都有了! 偏生越庭舟似眼瞎一般看不出白沅沅是装出来的可怜,竟握住她的手说:“我会替你讨回公道。” “若是次次如此,便更应该严加管教,五皇子妃若是舍不得,不听不看也就是了。” 第169章 你真的在意吗? 摆明了就是不肯轻拿轻放,非要一个正式的道歉才可。 “如此言行无状,心思不正,若是以后酿成大祸又当如何?” 五皇子妃颤抖着嘴唇,质问道:“太子所言是否太过?滢滢年纪尚小,太子这样评价滢滢,以后别人该如何看待她?” 而且这也势必会影响滢滢的婚嫁,她还不懂事啊…… “而且太子这样疾言厉色,就不怕滢滢心理出现什么问题?她不过是说了几句错话,太子教育两句也就算了,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就不怕滢滢生出心病吗?” 越滢滢见自己的母妃支持自己,哭得越发厉害了。 越庭舟却不吃这套,“你只怕越滢滢有心病,难道太子妃就不会因着她而生出心病吗?” 话已至此,五皇子妃别无他法,只得推了推越滢滢,叫她道歉。 “对不起。”越滢滢虽然口中说着道歉的话,但她看起来仍旧不情不愿。 越庭舟一双溢满寒意的双眸,一错不错的盯着她,“你在同谁道歉?说清楚。” 一向被众人宠着哄着的越滢滢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出声:“对不起太子妃娘娘,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 白沅沅等她哭了好一会儿,才笑眯眯地大方原谅:“好,看你态度这样诚恳,我就不计较你说话不计后果了。” 白沅沅觉得这样的惩罚已经够了,便不打算再说什么了,没想到越庭舟紧接着又开了口:“虽然太子妃宽宏大度,已经原谅了你,但你要明白是非曲直,下次若再犯这样的错,本殿绝不轻饶。” 众人:“……” 太子说的宽宏大度的人是谁?若是真宽宏大量,怎么会和一个小孩子这样计较?太子对太子妃的滤镜也太厚了些…… 五皇子妃泪眼朦胧,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杀意。 白、沅、沅,今日你带给我的屈辱,他日我必将百倍奉还! 白沅沅之所以能这样嚣张跋扈,不就是仗着她背后的白家吗?看她把白家搞垮之后,白沅沅还能不能继续嚣张! 闹了这么一通之后,太后与皇后也乏了,赏赐了一通白沅沅后,便让他们离开了。 直到回到东宫后,白沅沅才阴阳怪气的开了口:“我还以为太子殿下从不会注意这样的口舌之争,原来不是不会,只是不想。” 她还蛮擅长秋后算账的。 之前四年所受到的种种流言蜚语,她不相信他从不曾听说,可是他却从没有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 如今二人和离了,他倒是会来事了。孩子死了,他来奶了。 面对这样的质问,越庭舟垂首,“那些流言蜚语,你真的在意吗?” 他不是没有想过澄清,也不是没有想过为他说话,可是无论人前人后白沅沅永远都是一副端庄贤淑的样子,从来不曾为那些话生过气。 她当真在意,旁人编排的他与慕柔的是是非非吗? 未必。 “你真的有为谁伤心过吗?”越庭舟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越庭舟突然反客为主了,白沅沅有些不开心地抿了下唇。 越庭舟不等白沅沅回答又接着说:“就连你所谓喜欢的周庭消失,你也只是生气,而不是伤心。你有真心实意的为谁难过过吗?” 白沅沅不理解越庭舟说的话,在她看来,感情尤其是爱情,就应该是让人开心的东西,为什么要因为爱情而难过呢?她认为,因为爱情而受伤是愚蠢的。 而她才不会那么愚蠢。 就连周庭也是如此,她对他有过深刻的心动,也有过许多甜蜜的瞬间,她甚至心甘情愿与他生儿育女,但这些都是快乐的呀。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注定要消失的,所以她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建设,自然也没有必要为他的离开而伤心欲绝。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开心嘛,为什么要痛苦呢?”白沅沅不解。 她在感情的问题上,时而果断的如同历经千帆的老手,时而懵懂的如同新出生的稚子。 “就像我也喜欢过你,虽然你对我很冷漠,但那个时候我只要能靠近你就很满足了,也不会因为这些伤心啊。”白沅沅理所当然到。 越庭舟古怪的笑了一下,重复道:“喜欢过我?” 他神色浅淡,莫名的让人感到他此时似乎十分脆弱,“如果你听说我现在与慕柔还有来往的话……” 白沅沅本以为慕柔已经嫁人,应该是她很久之后才会用到的一步棋,此时突兀的被他提起,让她有点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思前想后,她只能反问:“你是不是还喜欢她?” 越庭舟似乎并没有听她说了什么,只是格外专注的看着她的表情。 他极力地想要从她的神色之中找到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无论是嫉妒、生气亦或是吃醋都好。 都比她现在表面上纯然的困惑要来得好。 白沅沅不知道越庭舟到底想要她有什么样的反应,或者说,哪怕她知道,她也很难做到。 她被众星捧月着长大,受尽了众人的宠爱,她从来没有妒忌过任何一个人,更别提让她因为一个男人而产生嫉妒这样的情绪了。 越庭舟呼吸浅浅,几近于无,表情看不出来什么变化,可是白沅沅却直觉他此时生气了。 “你还喜欢慕柔的话,大不了就把她夺……”她的声音渐渐变小。 面对她这样没心没肺的话,越庭舟心脏钝钝地痛了起来,像是被刀割了一般。 他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意识到,他喜欢的人,哪怕被爱包围着长大,却是一个不懂爱的人。 他不懂爱人的方式,她不懂爱。 他们真是天生一对。 越庭舟想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幽默鼓掌,可是他却连弯起唇角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目光下移,落到白沅沅的小腹上。 他还是头一次这样发自真心地感激自己——那个尚未完全恢复记忆的自己。 如果不是“他”,他与白沅沅也不会有这样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而他们之间的联系越少,便更方便她的逃跑。 第170章 是他的错 她知道越庭舟这是生气了的表现,如果是五年前,她应该会识趣地离开。 可是现在看着他似是覆了一层寒霜的面容,她莫名感到脊背发凉,不由得毛骨悚然起来。 她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如果她此时离开的话,说不定越庭舟这个疯子又要发什么疯。 所以她即便面对他的无理取闹,也还是没有挪动脚步。 他们之间的氛围僵硬又凝固,似乎又回到了上一世,白沅沅被囚禁的那段时日。她不想说话,也无话可说,而他却宁愿僵着,也要这样走下去。 下人们似乎看出了些端倪,战战兢兢地为他们布膳,又战战兢兢地撤桌,不敢多弄出一点声响。 这样诡异的氛围逐渐蔓延至整个东宫,很快整个东宫的人都在私底下议论,不好了太子与太子妃娘娘又闹别扭了! 就在下人们偷偷猜测,这次太子与太子妃要闹多久,谁知当天晚上东宫的两位主子就睡在一间屋子里了。 “唉,他们到底生没生气啊?搞得我输了一吊钱。”小宫女唉声叹气。 赢了的那个小太监乐癫癫地说:“就算生气了,太子也不敢和太子妃生隔夜的气啊!当时太子妃失踪,太子差点没熬过那个冬天,现在太子妃好不容易回来了,太子怎么舍得再和太子妃置气?” 怕是捧在手心里都怕她跌着呢! 小太监身为局外人,往往更能看得清楚。 初夏的晚风仍带着几分清凉,在暗夜里跳动着的烛光突然被风吹散,只留下一室的寂静。 白沅沅本以为白天发生了这样的不愉快,他晚上定然会宿在书房中,没成想他又冷着一张脸回来了。 白沅沅躺在床上,背对着他。 她有的时候真的不太理解他,别人生气了恨不得躲对方躲得远远的,可他明明都气红了眼,却还是要紧贴着她。 他从背后紧紧地环住了她,他的胳膊似比钢铁还要坚硬几分,不容她有半分逃脱的可能。他抱得很紧,几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白沅沅一边觉得无法呼吸,一边又在忙忙当当的安全感中安然睡去。 只是在睡梦中她都还觉得有些委屈,无意识地转了个身,在他密不透风的怀抱中拱了拱。 直到越庭舟的唇吻在了她的额头,她的口鼻都被越庭舟的气息紧紧包围,白沅沅才不再扭动。 在她熟睡之后,越庭舟的手搭在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最开始他只是想拥有他们二人之间的骨血,让她与他之间拥有无法分割的联系。直到他意识到白沅沅其实根本不懂什么是爱的时候,他才迫切地想要用这个孩子留住她。 说他卑劣也好,自私也好,只要能够同她一起,他愿意承受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越庭舟甚至在嫉妒上一世“他”的同时,也感激上一世的“他”。 他知道,如果没有上一世的“他”的百般努力,白沅沅是绝不会像现在一般安然地睡在他怀中的。 他拥着她,像拥抱自己不小心遗失的那根肋骨。 如此珍贵。 夜渐渐深了,越庭舟亦浅浅睡去。 却不知在他身边的白沅沅此时正深陷梦境。 白沅沅在半梦半醒之间,有些糊涂起来,一时间搞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之中。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似乎漂浮在半空之中,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围观着一些她上辈子未曾知道的事。 “陛下,您如今深陷困顿,实不必再为白家做这诸多谋划……”白竹微深鞠一躬,面上一片感激之色。 白沅沅不免觉得奇怪,越庭舟已然成为了皇帝,怎么还会处境艰难? 而且白家不正是因为越庭舟才会没落吗?她哥哥为什么还要感激越庭舟? 一个又一个的疑惑困扰着她,让她格外好奇为什么会出现完全违背了她认知的事情。 记忆中总是强大到不可战胜的越庭舟,此时看起来却莫名脆弱。 他身形依旧高大,却不似以往的强健,面色也分外苍白。平日里总是黑沉一片而显得格外沉静的眸子,已经完全显露出其中酝酿深藏的疯狂与晦暗。 “她已经去了,你们总要好好的。”越庭舟缓缓开口,给出了答案。 白竹微:“陛下不必如此,沅沅的事……实在怪不到陛下身上,是静王的错。” 静王是谁?白沅沅记忆模糊,并不能将静王与自己记忆中的人对上号。 “陛下为白家做的已经够多了。”白竹微容色悲戚,“当日先帝与静王惧怕陛下势大,妄图构陷白家通敌叛国,若非陛下提前告知,让祖父告老还乡,恐怕白家早就已经覆灭……” 白竹微并不知道白沅沅的震惊,自顾自的说着:“就连微臣……若不是陛下当日刻意提醒,让臣不要奔赴战场,恐怕微臣也要如同季骁小将军一般,死在那场战乱之中。” 他短短几句话,彻底颠覆了白沅沅的认知。 所以越庭舟做的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威胁她,反而是为了她而去保护白家? 白沅沅死死盯着白竹微与越庭舟的神色,似乎是试图从中发现其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她只看见了越庭舟面上的一片死寂。 “可是她不在了。”越庭舟的声音很轻,几乎消散在空气之中,可这却仍然难掩其语调中的颤抖。 “是我的错。” 郁结在他心中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痛苦与悲哀,在此刻却只化作了一句。 是我的错。 任谁都能从他的脸上看见那浓重的、沉甸甸的绝望。 他像是被积雪压弯了劲竹,无论有怎样的傲骨,也被那些厚重的愁怨压得喘不过气。 是他的错。 如果他能够再谨慎一些,不让三皇子的人混入到宫人中,她便不会中毒身亡。 如果他没有说那些赌气冷漠的话,她就不会在死去的那一刻都以为自己不爱她…… 甚至他还想过,是否他当时愿意同她和离,就不会有今天的悲剧。 可是他知道,哪怕再重来一次,他的想法也绝不会变。 第171章 寝衣 白沅沅从梦中醒来之后,虽然并未全信梦中所见的事情,但再看见越庭舟的那张脸时,她的态度不免软化了许多。 只是她这边才刚刚对越庭舟态度好了一点,越庭舟那边就闹出了一些幺蛾子。 “成何体统。”越庭舟紧蹙着眉头,声音低沉的训斥她。 白沅沅不解其意:“我怎么了?” “衣衫不整。”越庭舟见她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脸色不由得更难看了些。 白沅沅一愣,她在自己的寝殿中穿着寝衣,怎么就衣衫不整了? 一旁有几个小宫女也听见了越庭舟说的话,偷偷摸摸的往白沅沅那边看去,心里也开始嘀咕,太子妃娘娘不过是穿了一件新的寝衣,怎么也不至于落得个衣衫不整的名声啊。 不过新寝衣确实要比旧的那一件更加轻薄,也更加贴身,那件丝质的新寝衣穿在太子妃娘娘身上,衬得她的皮肤坚持比珍珠还要莹润有光泽。 不仅如此,可能是因为已经有孕了的缘故,太子妃娘娘不仅看起来十分貌美,而且还有一种圣洁的感觉。 小宫女们差不多明白了为什么太子殿下要生这么大的气。 唉唉唉。 吃醋了呀。 察觉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目光全都落在了白沅沅的身上,越庭舟的目光不由得更为晦暗了些许。 白沅沅却不懂他这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只觉得他脑袋有问题。 索性她不去理睬他,放他自己在哪里清醒清醒头脑。 也不知是她体质过于燥热,还是孕中就是容易多汗,不过才起床没多久,她身上便粘腻腻地出了一身汗。 越庭舟回来的时候,那群小宫女准备伺候她洗澡。 眼看着越庭舟的脸色越来越差,那群小宫女也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看她们这样害怕,白沅沅索性摆了摆手,让她们都出去了。 想着都是老夫老妻了,白沅沅也没刻意避讳,只是背过身去。 可她不知那丝绸材质的寝衣竟如此贴肤,她弯腰撩个水的功夫,那寝衣便紧紧粘在她的肌肤之上,将她腰臀的曲线勾勒得极为香艳。 那样纤细的腰肢似乎一个手掌就能掐住,圆润滚翘的臀叫人看了忍不住气血翻涌。 越庭舟便是如此。 方才的怒火此时统统转化成了欲火,他原本晦暗的目光此时也意味不明起来。 “你干嘛!”白沅沅惊呼一声。 越庭舟:“你不愿换下这寝衣,我替你换。” 表面上说着替她换衣服,实际上确实胡闹了一通。 浴桶里的水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偶尔过于激烈,水花四溅开来,落到地上。 木桶边上有一只白嫩柔软的手正用力扶着边沿,像是生怕溺在这水里。 或许是沐浴用的水温度太高,房间内竟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雾霭,似仙境般,叫人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隐约能看见搭在木桶边上的手突然用力,连带着骨节都泛白,随即又无力地耷拉下来。 不过才垂下,那只柔嫩的手便被另一个手掌握住,十指紧扣。 间或能听见几句低声问话:“下次还敢不敢了?” “舒服吗?回答我。” 回应他的只是一串无意义的呻吟。 胡闹了许久,那一身汗不仅没洗干净,就连水也要新换一桶。 云雨初歇,越庭舟才说起正事:“琉璃国已经知道令狐霄被捕的消息,派来了使臣,过两日宫中便要举办宴会,你可要参加?” 这可是她为数不多的放风时间,很珍贵,她自然是要去的。 “不过,令狐霄在琉璃国有这么重要吗?还特意派了使臣前来?”白沅沅不解。 越庭舟:“琉璃国虽不立太子,可令狐霄在琉璃国的地位早已与储君无异。况且令狐霄的亲舅舅手握三十万大军,他们就算不想救令狐霄也不行。” 前世琉璃国与大魏便有此一役,大魏虽然险胜,但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季骁便是在这场战争中身亡的。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从无败绩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大魏带来了胜利。 而这一世与前世终归是不同了,或许这次的宴会会改变这场颇为惨烈的战争。 而这一切都要从一个恋爱脑说起……白沅沅不由觉得心情复杂。 不知想到了什么,白沅沅突然一骨碌爬起来,吓了越庭舟一跳。 “怎么了?是我方才过于激烈了吗?你身上哪里不舒服?”越庭舟扶着白沅沅坐起来。 纵然皮肉相贴,他也在没有那种心神摇荡的感觉。 白沅沅摇摇头,突然蹦出句:“我要裁衣。” 越庭舟:“……”? 白沅沅是极爱美的,她一想到宫宴马上就要开始,可是自己却没有合适的裙杉便觉得闹心。 她离京几乎有一年之久,京城中时兴的衣衫首饰她尚且还未来得及置办,也不中现在去裁衣还来不来得及。 “找两个绣娘来便是,莫要一惊一乍。”越庭舟快被她这样跳脱的性子吓出个好歹了。 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可是自己却比小孩子还要幼稚。 不过也无妨,越庭舟想,他会成为一个好父亲。 会成为一个,与上一世不同的人。 上一世的“他”既没能留得住她的人,也没能得到她的心,很明显“他”那条路是行不通的。 既如此,那么他便换一条路走。 白沅沅:“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第172章 发什么癔症 “当下战事吃紧,皇上皇后似乎倡行节俭之风,我隐约记得上一世五皇子妃在某次宴会中因为穿着朴素而大受褒赞。” 白沅沅本来无心权力之争,但是按照梦境的提示,白家其实早在她嫁给太子的那一刻,就卷入了这场斗争中。 除了努力去斗、去争以外,她早就别无选择了。 越庭舟看着她眼珠滴溜溜地转的样子,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就是了。”越庭舟的嘴唇轻柔地触碰着她的肌肤,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简单的吻。 这样的举动表明他对白沅沅无声的纵容。 白沅沅对于他的反应颇为满意,于是奖赏似的将手放在他的手掌上,任由他紧握住。 不知何时起,京城中好似一夜之间都知道了太子与太子妃南下求子,生擒敌国太子的光荣事迹,于是纷纷称颂二人之间的情深意重。 这样的赞扬在众人得知太子殿下为太子妃一掷千金,买下了一尺难求的蜀锦达到了顶峰。 “太子殿下不仅才能出众,对太子妃也一往情深,真是世间少有的好男儿!” “是啊!听说太子殿下至今没有纳过妾呢!” “那可是蜀锦啊!据说蜀锦的制作过程十分复杂,足有六十多道工序,因此品质极高,数量极少,怕是有价无市、千金难求!太子殿下竟然能为太子妃寻得,足见其深情!” “太子与太子妃实在是天下夫妻的典范!” …… 这样的议论不断出现在街头巷尾中,很快也传入了五皇子妃的耳中。 五皇子妃听说此事的时候,关在房间内砸碎了不知道多少个花瓶。 她愤怒地尖叫着:“啊啊啊贱人!” 仗着有夫君疼爱便嚣张至此,该死该死该死! 五皇子妃一张原本还可称作是秀美的脸蛋,在此时扭曲狰狞到让人多看一眼都会害怕。 “不过是一匹蜀锦,有什么好炫耀的!”五皇子妃气急败坏地骂着。 她觉得那群贱民简直可笑,听风就是雨,先前说太子对太子妃视而不见,一直念着慕柔的人,不也是这群贱民吗! “蜀锦算是什么稀奇的东西?我自然会寻到更好的!”五皇子妃面色阴沉,扭头对着自己的贴身丫鬟春花吩咐道:“去找!一定要找到比蜀锦还要珍贵千倍、万倍的东西来!” 春花战战兢兢地想要劝诫:“可是娘娘,皇上与皇后早就倡议节俭,此时不宜……”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出现在春花的脸上。 “可是什么可是,没有可是!你不过是一个贱婢,现如今也敢不听话了吗?”五皇子妃声音尖利,满脸刻薄。 春花眼泪唰地一下掉了下来,但是却一点哽咽都不敢让五皇子妃听见。 “奴婢知错了,求主子放过奴婢。”春花直接下跪,不顾地上尚在的花瓶碎片。 五皇子妃面色极冷,“赶紧滚。” 无论如何,她在几日后的宫宴上,一定要将白沅沅比下去!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 五皇子妃的眼中充满了厌憎与怨恨,丝毫没有将春花的提醒放在心上。 五皇子知道了她做的事情之后,也没有多加阻拦,反而派出人手帮五皇子妃搜集珍贵之物,以便让她在宫宴那日艳压群芳。 很快便到了宫宴那天。 初夏已然接近末尾,京城的天气越来越热,众人都喜欢穿一些轻薄舒适又颜色艳丽的衣裳,宫宴中的世家小姐们更是如此。 她们穿得红红绿绿一片,鲜嫩得像刚绽放的花儿,个个都漂亮极了。 不过她们都顾及着皇帝与皇后所说的节俭朴素,都只是衣裳鲜艳了些,但配饰什么的都十分简单,几乎看不到什么名贵之物。 而此时大张旗鼓出现的五皇子与五皇子妃,轻而易举地就吸引了宴会上所有人的注意。 尤其是五皇子妃,格外的精致华丽,身着一袭璀璨的明黄色锦绣长裙,裙摆上绣着繁复精致的牡丹花纹,仿佛将整个夏天的华美都凝结在她的衣裙钗环之上。 她头顶佩戴着金丝玉簪,簪头还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明珠,其光泽几乎能与明月争辉。耳边则是一对翡翠蝴蝶耳环,随着夏风轻轻摇曳,精致得仿佛随时都能展翅飞翔。 众人不约而同地静默下来,惊讶得瞪大了眼。 面对满室寂静,五皇子妃分外得意,自觉自己赢得了满堂彩,在场诸人无一能比得上她的雍容华贵。 只是五皇子却没有那么乐观,他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而这样的感觉在他见到越庭舟与白沅沅时,终于明了起来。 “太子、太子妃驾到——”太监的通报声响起。 五皇子妃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往门口处看去。她今日这身行头可是花了大价钱的,哪怕白沅沅今日穿的真是蜀锦,也不能与她争辉! 越庭舟与白沅沅缓缓踱步而来。 白沅沅今日虽然也穿得鲜丽,但是衣衫却并非众人所传的万金难求的蜀锦,而是京城中最普通不过的雪花缎。 她身上就连首饰都没怎么佩戴,只有手腕上戴着一个白玉镯子,还是在大婚当日,皇后亲手送给她的。 不过即便白沅沅没有什么金饰玉器来修饰,也仍旧美得如同初升的朝阳般明媚。那双明眸善睐的眼睛,宛如秋水长天,流露出聪明狡黠的光芒。 而这样的眼睛却看得五皇子妃一怔,哪怕再迟钝的人,此时也察觉出些微的不对劲了。 更何况五皇子妃并非什么愚笨之人。 在七月初这样的日子里,五皇子妃却冷得牙齿打颤,她已经明白过来自己落入了白沅沅的圈套。 可是现在宴会马上就要开始,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更换衣衫了。 她僵硬着身子,不敢扭头去看旁边五皇子的脸色。 这段时日的努力在白沅沅的对比下,简直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过了好一会儿,熙熙攘攘的议论声才慢慢四散开来。 第173章 未来皇儿的礼物 “五皇子妃发什么癔症了?竟然真的敢穿成这样来参加宫宴。” “难道没人提醒过她吗?就连当今圣上都为了南蛮战事缩衣减食,她竟然敢公开违抗圣令!” “不过你别说,那身浮光锦穿在身上,确实好看得紧,” 那群刻薄的贵女们对于这样不合时宜的举动,十分嗤之以鼻,满脸的不屑。 这下就连五皇子都笑不出来了,他没想到五皇子妃竟然会给他闯下这样的大祸。不过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太子终于出手了。 五皇子眼神阴鸷,死死地盯着越庭舟,既然如此,他也该好好回礼才是。 白沅沅注意到了那道令人无法忽视的、惹人生厌的视线,并且毫不犹豫地回视过去。 看什么看!就你长眼睛了?她理直气壮地瞪着他。 不知为何,五皇子却只是沉默地收回了视线,反而少了些针锋相对的气势。 五皇子妃注意到了这一切,面色扭曲了一瞬。 贱人贱人贱人!她气得眼眶发红,白沅沅已经当上太子妃了,为什么还要来勾引她的夫君! “你在看什么?”五皇子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幽幽传来,阴森可怖,“你也配用这种眼神看她?把你的那些小心思都收起来。” 他警告的话像是钟声一般,不断回响在五皇子妃的耳边。 纵然她有诸多的不愿,此时也只得默默忍下。 可是白沅沅既然出手了,又怎么愿意就这样让五皇子妃遮掩过去?于是她朝着五皇子的方向走了过去,身后还跟着一个越庭舟。 “五弟妹今日可真是艳光四射、光彩照人啊……”白沅沅笑得意味深长,很明显地不怀好意。 五皇子妃看得分明,可是却一个字不敢多说,只怕自己今日多嘴一句,第二日京城中众人一口一个唾沫就能把她淹死。 可是她不开口,自然有的是人替她开口。 梁家的姑娘梁乐笑着接过白沅沅的话,可是话的内容却不似她的表情一样友好,“太子妃好眼力,五皇子妃今日穿的可是十分珍贵的浮光锦,行动时波光粼粼,简直漂亮极了。” 看见五皇子妃笑得十分勉强,梁乐顺势继续补刀,“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如太子妃娘娘的天生丽质。” 这就是明晃晃的拉踩了,在场的人纷纷用看热闹的眼神看了过来,等着看风暴中心二人的反应。 五皇子妃想着勤俭节约的路子已经被堵死了,倒不如另辟蹊径,她记得前段时间太子为太子妃求得蜀锦,引来众人称赞…… “我哪里能同太子妃娘娘相比呢?”五皇子妃说着违心的话,“不过这是我夫君特意为我寻来的浮光锦,若不是为了庆贺抓住敌国王子这样的大喜,我是断然不会轻易穿在身上的。” 这话说的梁乐侧目看了她好几眼,不明白五皇子妃怎么突然失了神智,把自己夫君五皇子也一同拉下了水。 原本还可以将她今日穿着过于奢华一事,都推在她自己一个人身上,现在好了,就连五皇子也必须得承担这样的骂名了。 三皇子的党羽闻言不由得呼吸一窒,恨不得冲上去直接捂住五皇子妃的嘴,省得她再说出一些“惊天动地”的话! 五皇子妃自以为会获得一些诸如夫妻恩爱之类的夸赞,却不想,全场静默,俱是用一种诡异的目光打量她。 五皇子妃没事?这又不是她夫君的功劳,用得着她穿得这样华贵来庆贺吗?没看人家真正有功的太子与太子妃都一副十分朴素的模样吗? 正在这时,白沅沅开了口:“这衣裳确实漂亮,可见五弟是真心疼爱五弟妹。” 越庭舟:“你喜欢?” 白沅沅一惊,有点怕他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什么失智的话,连忙打断他,说道:“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再喜欢也不过是穿几天新鲜,哪里值得千金万金地扔下去?这样穷奢极欲,怕是会让边疆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寒了心……” 这样意有所指的话让五皇子妃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而围观的众人,却都觉得太子妃此言识大体极了,与五皇子妃“穷奢极欲”的行为一比,简直高下立见! 甚至有一些中立的官员都不由得产生了些许动摇,他们是不想参与进党派之争没错,可是他们也希望将来能够侍奉一位明君啊! 而太子不仅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而且能力出众,治水患、解瘟疫、生擒敌国王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不可磨灭的功绩,可见太子本人的智勇超群。 加之太子妃也能够体恤民情,关心国家大事,这简直就是明君的不二人选啊! 五皇子妃顶着众人针扎似的目光,有一瞬间甚至想不顾一切直接逃跑,但她又实在看不惯白沅沅得意的样子,于是几乎没怎么思考地说了一句:“太子妃此话说得好听,可是谁不知道前些时日太子还一掷千金买来蜀锦?恐怕太子妃也只是会说一些漂亮话而已。” 其实世家贵族之间有些摩擦是正常的,争锋相对的事情也不在少数,可是从没有谁会当面撕破脸——除非那个人疯了。 毕竟世家大族之间的利益都是盘根错节、息息相关的,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像五皇子妃自己犯错了,还极力想拉别人下水,这样的做派,在座的大多数人都瞧不上眼。 况且,在座的诸位都是站在权力顶峰的人,谁家没有一两个名贵的物件?五皇子妃这话简直就是把所有人都骂了进去。 众人无语之际,只见白沅沅莞尔一笑:“难不成你还不知道?” 五皇子妃咬唇,心下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我该知道什么?” “那匹蜀锦,是太子为他未来的皇儿准备的礼物啊!”白沅沅笑得风轻云淡,可是只有五皇子妃才能看到这笑容里包裹的巨大的恶意。 第174章 截然相反 五皇子妃后退一步,讷讷无言。 五皇子似乎再也无法忍受她这个蠢妇了,扭头对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这几日不是身子不适吗,不如少说些话。” 到底还要闯出多少祸,她才能消停? 五皇子的目光隐晦地落在了白沅沅身上,若是当初她能答应自己的求娶,自己不知道会轻松多少…… 可是这样的窥视却引来了越庭舟的不悦,“五弟在看什么?” 他声音森寒,让五皇子瞬间回过神来。 五皇子张了张口,正不知该如何作答的时候,门口小太监通传道:“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何事这样热闹?”天启帝唇角上扬,但眼神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显然很不满意有人在宫宴上生事。 皇后眼尖,一眼就瞧见了格外与众不同的五皇子妃。 她眼睛微眯,“看来有人把这宫宴当成了选美,故意炫耀,惹是生非呢。” 天启帝顺着皇后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正低着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的五皇子妃。 穿金戴银的五皇子妃无异于是对天启帝的权威的挑衅,他几乎一瞬间便勃然大怒起来。 “混账!”天启帝声音沉重,带着深沉的怒意,整个宫宴上顿时鸦雀无声。 天启帝怒视五皇子妃,说道:“边疆战事吃紧,就连朕与皇后都节俭度日。居然还有人在这样要紧的档口将朕的话当成耳旁风,要造反不成?” 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 五皇子可从没有受到过这样严厉的训斥。 他的母妃是华贵妃,是整个后宫中最受宠的存在,天启帝看在他母妃的面子上,从未严苛地对待过他,反而总是以慈父面孔出现。 五皇子心道不好,连忙下跪请罪。 “是儿臣没有约束好王妃,请父皇恕罪。”五皇子满脸诚挚,“父皇尽管罚儿臣不要紧,还请父皇不要生气,多多保重身体。” 五皇子惯会用父慈子孝的那一套。 偏生天启帝也吃这一套。 而且身边还有个华贵妃,一直温柔小意地哄着。 “陛下,这也不是玖儿的错呀~”华贵妃站到天启帝身边,拉着他袖子晃了晃,“玖儿天天忙着正事,哪里管得到别人穿什么用什么呢?” 她丝毫没有考虑到,她所谓的别人,实际上就是她儿子的妻子。 华贵妃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但也不知是如何保养的,仍然风华正茂,如同二十多岁的少女般,就连她天真烂漫的神情也是如此。 天启帝非常受用她的崇拜与撒娇。 所以即便方才他已经气急攻心了,但此刻还是拍了拍华贵妃的手,沉吟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他们身后的令狐霄险些笑出声来。 这老东西还真是昏庸得不像话,为了权力制衡,宁愿放过这样悖逆君令、无视边疆苦难的人。 怪不得一向强盛的中原会在这场战争中节节败退,甚至连抓住了他,也处处以礼相待。 这样的大魏,还能支撑多久?令狐霄笑容狂妄,丝毫不遮掩面上的嘲讽之意。 虽然天启帝不愿让太子一家独大,可是皇后可不愿意这样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她不阴不阳地开口:“华贵妃岂不知夫妻一体之理?若没有五皇子的默认,五皇子妃怎么敢越礼。” “况且,五皇子身为皇室的代表,怎能不以身作则?” 天启帝内心也在猜测,五皇子妃此举是否真的心存悖逆,否则她怎么会在其他所有人都素衣简饰的时候,偏偏如此盛装。 “五皇子妃殿前失仪,罚俸三个月。”天启帝淡淡开口,到底还是对五皇子妃做出了惩处。 并不严重,却表明了他的态度。 说到底五皇子最近还是太受偏爱了,以至于态度轻狂,少了些对天启帝的恭顺。 天启帝此举未必没有借机敲打五皇子的意思。 五皇子妃脸色灰白,勉强撑着身子才没有倒下。 她悄悄抬眼时,正对上了华贵妃投来的眼神,忍不住猛地打了一个哆嗦,知道宴会结束之后免不了一阵责罚。 惩罚过后,天启帝也不再纠结此事,便越过众人,朝着最高的位置走去。 “众爱卿平身,此次宴会不必拘礼。”天启帝面上终于露出些许喜色,“今我大魏幸得令狐霄为质,实在可喜可贺,众卿共饮一杯。” 天启帝举杯,一饮而尽。 令狐霄身为质子,却并无一点质子的觉悟,反而也跟着众人一同举杯饮酒。 “没想到琉璃国的王子竟然这样俊美……”九公主越溪沐脸色红红,喃喃道。 和她坐在一起的世家女也附和着称赞了一句:“确实,不仅容貌出挑,还有一种落拓不羁的气质呢。” “可是他在看什么呢?”世家女疑惑。 那个方向可只有太子与太子妃。 越溪沐却并未注意这句话,只是手忙脚乱的饮了一杯酒,压一压自己颇为狂乱的心跳。 九公主不曾注意到的细节,越庭舟却没有遗漏半点。 他不动声色地握住了白沅沅的手,放在桌案上,然后神色浅淡地回视令狐霄。 那是一种警告。 令狐霄看得出来,却全然不放在心上。 若是可以的话,他当真想把白沅沅抢走。 区区一个太子妃有什么好当的?不如随他走,当个一国王后,岂不快哉? 见令狐霄油盐不进,越庭舟终于忍不住冷下了脸。 白沅沅一面吃他夹过来的菜,一面问:“谁又惹你生气了?” 即便他心中不快,但与白沅沅说话时,语调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无事。” “还要吃虾吗?” 白沅沅自从怀孕之后,口味是一换再换。 最开始,她是半点海鲜的味道也闻不得,稍一靠近便觉得恶心,吐得天昏地暗。 现在倒是顿顿不离鱼虾。 偏生她又嫌麻烦,不愿意挑刺剥壳,与之前贤惠大方的样子截然相反。 第175章 委屈 越庭舟并未觉得意外,反而对她的诸多挑剔接受良好,甚至心中隐隐有些欢喜。 展现在他面前的,总算不是那一副假面了。 而且这段时日,她总是在无意之中表现出亲近依赖的姿态,与之前的抗拒疏离大不相同,也不知是什么事情改变了她的想法。 越庭舟思考着,可是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滞,一刻不停地继续剥着虾。 白沅沅强调:“不是我想吃,是他想吃。” 说罢,她还拿手指了下自己的小腹,毫无压力地甩锅。 察觉到那股视线仍旧在注视着他这边,越庭舟不动声色地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为白沅沅擦拭被油污沾上的唇角。 这样的亲密白沅沅早就已经习惯了,便没有躲开。 但她却不知,这幅画面落在别人眼里有多刺眼,令狐霄看见后,就连唇角的笑意都收敛了两分,眉眼间全是冷意。 越庭舟这狗东西,仗着自己与白沅沅的夫妻身份,不知在显摆些什么! 不过在场对此看不过眼的,可不止令狐霄一个。 华贵妃娇笑着开口说道:“陛下,臣妾家的表妹恭顺贤淑,人长得也漂亮,嘴也甜,自从上一次围猎见过太子殿下的英姿后,便魂牵梦萦的。眼下是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 “不如趁着这次宫宴,成全了臣妾表妹的心意?”华贵妃还俏皮地眨眨眼,继续劝说着,“太子殿下也二十有余了,可身边又只有太子妃这么一个知心人,现下太子妃又有了身孕,定然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将太子殿下的事,事无巨细地妥帖照料了。” “臣妾表妹正好也能帮衬帮衬太子妃……” 宫宴上安静了一瞬,皆瞩目期待着天启帝的回答。 令狐霄也挑眉看着那老皇帝,老皇帝总不会看不出华贵妃是在想方设法往太子那边安插人手? 越庭舟站了起来,朝天启帝的方向行了个礼,平声道:“陛下,眼下战事吃紧,儿臣并无闲心在此时考虑自己的私事,怕是要辜负华贵妃一片好意了。” 天启帝却并不在意一般挥了挥手,“你身为太子,家事亦是国事,华贵妃的提议自然也有其道理。” 他哈哈笑着,像是完全看不出华贵妃的私心一般,“既然华贵妃的表妹都为你害了相思病了,你不如就娶了人家,男儿三妻四妾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你还是太子。” 天启帝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这门亲事越庭舟自己做不得主。 越庭舟皱眉,似乎还想要拒绝,可是天启帝并不像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天启帝大手一挥,开心地又多饮了一杯酒。 见状,朝臣们也纷纷举杯恭贺:“恭喜陛下,恭喜太子殿下——” 越庭舟自知此事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于是神色浅淡地落了座,对于众人的恭贺也反应平平,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 天启帝眸色暗了暗,果然翅膀硬了,若是再由着他发展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他这个皇帝就可以直接让位了。 “太子殿下果然是有福之人,听说华贵妃的表妹梦慧妍容色倾城,父亲还是兵部侍郎,那可是多少人想要求娶,都求不来的呢……” “正是!况且那梦慧妍还同太子殿下的青梅竹马——慕柔,容貌有几分相似,想必太子殿下定然会对此十分满意。” “唉,谁不想全了少年时的梦想呢。” 那些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感慨着太子殿下的好福气,却全然没想过他还有个正大着肚子的太子妃。 而女宾席此时却是完全不同的声音。 “华贵妃此举未免也太过心急了些,太子妃还怀着孕,怎么就急急忙忙地往太子府里塞人?” “哼,就是因为太子妃此时有了身子,不方便伺候太子,才要赶紧塞人,否则依照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的稀罕劲,别人怎么能有机可乘?” “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她使得倒是得心应手。” 在场的都是些正头娘子,哪里瞧得上这样的手段,正室才一怀孕,立刻就往男人房里塞人,可不是什么名门做派。 要说起华贵妃的上位史,知道内情的人无不唏嘘。 当年华贵妃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没想到她破釜沉舟,索性去当了舞姬,没想到正好被微服私访的天启帝一眼瞧中了,从此之后在宫内步步高升。 甚至连同她无甚才能的娘家人也连带着鸡犬升天了。 皇帝也因为她柔弱、美丽、背后还没有强大的母族支撑,而一直对她十分宠幸。 不过她的出身一直都为人诟病,像那些世家夫人,私下里其实一直都看不上华贵妃。 越庭舟盯着白沅沅的侧脸,观察了片刻,发现她表情丝毫未变,像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对她没有丝毫影响一般。 他顿了顿,又夹起一块鱼,开始挑刺。 白沅沅见他不说话,吃东西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就连嘴里的虾都越嚼越没滋味,胸口像是梗着一口气,肚子一下就饱了,什么都不想吃了。 “我饱了。”她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旁边的越庭舟听见。 越庭舟:“你才没吃多少,再吃两口。” 他把刚挑好刺的鱼夹到白沅沅的碗里,好声好气地哄着:“乖,把这块鱼吃了。” 他好像不明白为什么白沅沅突然就不开心了。 白沅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知道这件事怪不到越庭舟头上,他方才已经拒绝了,可是怀孕的人情绪就是很容易激动。 她怎么看越庭舟,怎么不顺眼。 甚至觉得很委屈。 她都怀了他的孩子了,他居然要在这个时候纳妾!现在就敢纳妾,以后是不是就敢把给她剥的虾,都给别人? 第176章 猫如此,人也如此 她想说,你看不出我不开心吗?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可是她又想起,他们一直以来都未曾说开的矛盾,这又让她无法理直气壮地要求他去干什么。 这样不断纠结着的委屈,让她几乎想要流泪。 越庭舟放下筷子,叹息道:“沅沅,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这样微妙又刚好的距离,不远不近,既没有理由吃醋,又没有立场靠近。她之前便一直维持着这样的距离,像是给予了他充分的自由,实际上却是为了方便自己能够随时抽身离开。 白沅沅想骂他倒打一耙,但又怕自己开口已是哽咽,索性不再说话。 “沅沅,什么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越庭舟唇角勾起些微的弧度,眉眼间却是一片淡漠,叫人捉摸不透,“你不能总是这样的。” “要想获得更深刻的快乐,就要付出更高昂的代价。” 他知道,她极力地想要躲避痛苦,可是要想得到极致的欢愉,便必然要承担巨大的悲伤来临的可能。 这让他想起他们新婚时。 他们一同回东宫的路上,路过一处小巷。 青石板的路面被细雨轻柔地浸润,呈现出墨绿色,巷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只偶尔有路过的行人匆匆而过,留下一串串脚印和渐渐消散在雨中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偶尔夹杂着一两声细弱微小的叫声。 白沅沅好奇走近,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只蜷缩着的、瑟瑟发抖的幼猫,那只小猫通体雪白,柔软的毛发被细密的雨点打湿,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好可爱的小猫。”白沅沅惊叹,并不嫌弃它满身都湿漉漉的,会弄脏自己的衣裙。 不远处正好有个饭馆,白沅沅回身看了一眼越庭舟。 他说:“走。” 许是因为下雨的原因,饭馆内也很冷清,小二很快就端上来一碟鱼肉,汤色浓白,氤氲着香气,在这个蒙蒙雨天显得格外诱人。 幼猫在白沅沅的怀中细声细气地叫着,蹬着小腿就要往桌子上爬。 白沅沅眉眼含笑地把小奶猫放在桌子上,用筷子给鱼挑好刺,才喂到小奶猫的嘴里。 店家又呈上来了一个干净的手帕,白沅沅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幼猫毛茸茸的小脑袋,眼神怜爱。 越庭舟看得出她眼底的喜爱,于是提议道:“喜欢就养一只。” 本以为白沅沅定然会欢欢喜喜地接受,却不想她断然拒绝了她的提议:“算了。” 她神色不变,从她的脸上仍旧可以看出对幼猫的喜爱,她的手指还轻轻地拨弄着它的小脑袋,可是口中却全是抗拒:“养一只猫自然是容易的,可是日后必然要对它负起责任,我是个喜新厌旧的贪玩性子,说不准日后某一天就会将它抛诸脑后,这对它不公平。” “况且……”白沅沅唇边的笑带着莫名的沮丧,清澈的眼眸带着纯然的天真与冷漠,“它的寿命不过寥寥数年,如果有幸,我走在它前面,倒也不必忍受分离之苦。可若是不幸,到那时谁又能够排解这样的痛苦呢?” 她眉眼弯弯地捏了捏小猫柔软的肉垫,小猫嗲嗲地回应。 “喵~” 它像是在说,带我走,带我走。 小二这个时候又端了菜走过来,看着小猫水汪汪的圆眼睛,忍不住夸赞:“哎呦,贵人您这猫真漂亮,活像年画里跑出来的一样。” 小猫用粉嫩的小舌一点一点舔食着鲜嫩的鱼肉,谁伸手摸它,它都舒服地打着呼噜。 小二满脸喜爱之情。 白沅沅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就在小猫已经舒服地瘫在桌子上,露出柔软的肚皮时,她突然开口问小二:“你喜欢它?” 小二一惊,有些捉摸不透她问话的含义,点头哈腰道:“贵人的猫这样可爱亲人,哪有人会不喜欢呢?” 白沅沅摇头:“它不是我的猫。” 随后盯着小二的眼睛说:“如果你喜欢,你可以养它。” 越庭舟却顿在了原地,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并不能理解白沅沅的想法。 府里有那么多的下人,哪里用得着她亲自去照料一只小猫?就算她心甘情愿去照顾小猫,每日又能费多大的功夫呢? 越庭舟扯了扯嘴角,却有些笑不出来。 他突然明白,也许白沅沅根本就不是怕对小猫负责,毕竟像他们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只要稍微透露出些意愿,便有的是人替他们完成。 她真正害怕的,是离别。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便不会有悲痛袭来。 她害怕悲痛的到来,所以就连过程中可能会产生的欢愉也一并排斥。 她不想承担失去小猫的痛苦,索性从一开始就不要拥有。 这是白沅沅一直奉行的准则。 为了不失去,宁愿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看似给别人留有余地,实则是为了自己。 猫如此,人也是如此。 小猫最终被她推向了别人,就连他,她也想推出去。 白沅沅却听不懂越庭舟说的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她只觉得自己很委屈,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她一直想要逃避的、抛弃的感觉。 “可是我不想要什么更深刻的快乐,我只想像原先一样——”她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只是宫宴上人多眼杂,她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哭泣,表情还维持着体面。 越庭舟不顾众人的瞩目,做出了极不符合身份的亲昵举动,他抚着她的眼角。 那里明明没有眼泪,可是他的动作却极为轻柔、珍贵。 第177章 你与他有区别吗? “可是沅沅,你难道不想尝试一下吗?”他低沉的声音像传说中能够蛊惑人心的鲛人一般,低低地诱惑着她,“你总是想要逃避,可你却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欢愉……” “为什么不试着相信一下我呢?”他的手轻轻撩拨着他的发丝,“我带给你的,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多一些。” 白沅沅神色怔松,几乎快要相信。 就像那只眼睛亮晶晶的小猫,她也险些将它带走。 可她还是很快就清醒过来。 他的确会带给她很多……一些她从未想过的。 上一世,层出不穷的感官刺激,花样百出的新奇姿势,那样的快感也是她从没想到过的。 却不是她想要的。 她一向是很聪明的,目的也很明确,哪怕中途可能会稍有动摇,可也会很快回过神来。 就像现在。 越庭舟有些遗憾,可在宫宴上,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 “我知你为她烦心,”越庭舟收回了手,“我不会与她如何。” 他手指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她的肌肤上,格外温暖。 她的情绪就这样被磨平了。 明明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而已。 她犹在嘴硬,“我才不是想听这个。” “谁让你说这个了?” 她还反问了一句,以图表明自己的“清白”。 过了片刻,她还不见越庭舟有动作,有些干巴巴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继续剥呀,他还没吃饱。”白沅沅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甩锅。 越庭舟也不拆穿,顺从地继续手上的动作,眼中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 这画面落在旁人眼里,便完全是二人恩爱情深了。 就连宴会散场的时候,众人都还对太子与太子妃之间的亲密互动交口称赞。 令狐霄趁着人头攒动,无人注意他,趁机溜到了白沅沅身边,低声地说了一句:\"太子妃不妨多考虑下我,我可是身心干净,从未有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侧妃。\" 他不过说了一句,就随着人群匆匆离开了,刻意不去注意白沅沅身侧几乎要用眼神杀人的越庭舟。 越庭舟冷笑一声,对叶宇说:\"令狐王子看起来有点闲,给他找点事情做。\" 省得他还有闲心来勾搭有夫之妇! 白沅沅被越庭舟牵着缓缓向宫门外走去,令狐霄的话并未在她心中激起半分涟漪。 不会是少年人的狂妄之言,年少不得,又故意气越庭舟,所以才说出来这样的话而已,哪里值得放在心上? 不一会儿,天启帝身边的大太监张公公过来带走了越庭舟,只留下白沅沅一个人继续往外走。 按理说这样场合,男女之间更应该注意彼此的距离,可是季骁早已经忍耐多时,此时再也顾不得这许多规矩了。 他直愣愣地穿过众人,眼睛死死地盯着白沅沅的脸,咬牙切齿道:“多日不见,太子妃娘娘可还康健?” 白沅沅气定神闲,面不改色:“有劳季小将军挂心,我自然一切都好。” 是了,她当然一切都好,季骁自嘲地勾了下唇角。 他的眼神下移,盯住她的小腹,在他以为她香消玉殒的时候,她已经怀了夫君的孩儿,又怎么会不好? 想起方才席间她与越庭舟郎情妾意、缠缠绵绵的样子,他便忍不住咬紧了牙根,嫉恨非常。 可哪怕他再如何怨愤,他的眼神依旧牢牢地黏在她身上,贪婪地描绘着她的面容,不舍得移开一分一毫。 然而他们之间奇怪的氛围很快引来了他人的侧目与议论。 “咦,那不是太子妃与季骁将军吗?他们站在宫门口做什么?”而且季骁将军的表情还很奇怪……就好像旧情难忘似的。 后半句话那女子硬是没敢说出来。 只因那眼神中的情谊太厚、太重,已经逾越了该有的距离太多。 白沅沅很快也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这里人多眼杂,季骁又不能遮掩好自己的情绪,若是继续呆在这里,恐怕第二日他们二人之间的流言便会满天飞了。 “咱们边走边聊?”虽说是疑问,可当她说出口的时候,她就已经再往前走了。 季骁看着她的背影,身形顿了顿。 她似乎总是这样,从来不会回头,也不停留。 他快步跟了上去,终究还是有所顾忌,没有选择与白沅沅并肩而行,而是落了一步,走在她的斜后方。 保持着旁人挑不出错来的距离。 可是他说出的话,却远没有他的动作那般守礼。 “为什么要骗我?”他开口就是质问。 日色西沉,夜幕降临,宫人们已经点起了灯笼,昏黄的光映照着季骁的侧脸,隐约可见他紧绷的下颌线,以及微微泛红的眼眶。 白沅沅叹息了一声:“你知道的,季骁。” “可你知道,我当日是真的以为你……”他声音轻颤,难过得不像话。 白沅沅的脚步停了一下,语调温柔和缓,“你知道我逃离京城是因为我不愿被困在这四方的天里,对吗?” 季骁不作声,呼吸却莫名停滞了一瞬,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你真的是要帮我吗?还是要做和他一样的事?”她问。 季骁却回避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京城令人生厌,可是西北的漠却广袤无垠,你不想看看吗?” “那里有金黄的沙浪、清澈见底的湖泊、高耸入云的雪山……你会喜欢的,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都会陪着你。” 他没有再隐藏自己的狼子野心。 白沅沅冷不丁笑出了声:“有什么区别?” 季骁想反驳,却被她打断。 她的眼神透着冰冷,讥诮道:“你的所作所为,与他有区别吗?” 都一样的自以为是,一样地想囚她在身侧。 她厌倦的不是京城的风光,而是这种被禁锢的感觉,仿佛时时刻刻都有沉重地枷锁戴在她的身上,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第178章 小肚鸡肠 面对这样的质问,季骁只觉得浑如坠冰窟。 她知道? 她竟然知道? “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我还不了解你吗?”白沅沅面上已不见任何嘲讽之色。 可她平淡的表情却比愤怒讥诮更令他恐慌。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我走。”季骁甚至有些哽咽。 向来意气风发的少年,前半生的所有挫折,尽数在眼前的美貌少女身上了——现在应该说少妇了。 “你不是真心帮我,我也从未想过与你一起,不是很公平?”白沅沅沿着这条长长的石子路一直走,走的她脚底都有些发酸了,但心绪却没有半分波澜。 季骁:“我知道你心冷,可我总有一天会把你捂热的。” “你不喜欢京城,我同样也不喜欢。西北要比这里自由多了,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去看看,你定然会喜欢的。” “那日,我是真的以为你出事了……”他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可那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已经语无伦次了,“还好你回来了,往后的日子还很长。” 高大的身影十分落寞。 他出神地盯着两个人在地上的影子,一前一后,从无交集。 白沅沅莫名觉得胸口闷闷的。 上一世的季骁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在上了战场后,就再也没回来。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给你的香囊,你可曾打开过?” 在她假死逃跑之前,她以为自己此生不会再与故人相见,便赠予了季骁一个香囊,里面有一张她画的图纸。 那图纸上画的正是她改良后的弓弩图,威力远超现在兵部所造的弓弩。 不仅小巧,方便携带,而且射程更远,力道更大。 关键时刻或许能救人一命。 白沅沅就是不想让他走上一世的老路,才反反复复地精进、改良,最后送给他的,是她最满意的那一版。 提到香囊,季骁苍白的面容上迅速浮现两坨红晕,因为愤怒。 那日在清江崖边,二人一番缠斗过后,他珍重放在胸口的香囊被越庭舟一剑划开,散落在地。 香囊内的香料散落一地不说,就连里面的那张纸也被那日的瓢泼大雨尽数打湿,再没法看了。 “没打开吗?”看他说不出来话,白沅沅有些疑惑。 她以为,他认定自己死后,定会把那香囊拿出来反复观看,进而发现其中的玄机,没想到他好像并不知情。 难道她猜错了? 季骁面色难看:“……弄坏了。” 白沅沅:? 瞧出她脸上的疑惑,季骁看起来几乎想要杀人,解释道:“香囊被越庭舟弄坏了。” “里面有什么?” 白沅沅皱了下眉,说:“三日后,听雨斋,你方便吗?” 那图纸还是要想办法尽快给他,她实在不想让他落得与上一世一样的下场。 “在说什么?”越庭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不如说与我听听?\" 他面上带着极浅淡的笑意,只定定地注视着白沅沅,半分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季骁,可是话语里却是遮掩不住的在意。 季骁不傻,自然听得真切。 此时他一反先前的哀伤,蓦然笑了起来,语气暧昧道:“好,那便听雨斋见。\" 郑重得仿佛要赴一个很重要的约一般。 \"太子殿下,微臣告退。\"他轻扬唇角,礼节上挑不出半分差错,可就是嚣张到欠揍。 越庭舟唇边弧度不变,可是黑沉沉的眼眸落在季骁的身上,却格外有压迫感,以至于让隔了一段距离的宫人们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对着季骁轻轻颔首,直接伸出手臂扶住了白沅沅,让她尽可能将重量都压向自己。 方才他便远远地看见白沅沅走路的姿势略有些别扭,想必定然是走了这么远,有些累到了。 越庭舟靠近白沅沅的耳边,轻声询问:\"脚酸?\" 姿态自然亲昵,就像天底下所有有情人那样亲密地耳鬓厮磨。 季骁只看一眼便面沉似水,明白这是越庭舟特意做给自己看的。 可是即便明白,他的心中却依旧酸涩难忍,登时转身就走。 有人扶着之后,白沅沅舒服多了,毫不客气地卸了大半的力,尽可能地将身子倚靠在越庭舟身上。 反正现在天色昏暗,不会有什么人发现的,白沅沅这样安慰着自己。 \"脚酸喊宫人抬来轿辇就是,何苦自己走这么久?”越庭舟皱眉,明明是关切的话,却偏偏透着一股子质问的意味。 白沅沅哼了哼,“我想着,也没有几步路,就没用轿辇。\" 越庭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酸道:“到底是因为没有几步路,还是因为有话要与别人说?” 白沅沅不说话,只是在心里嘀咕这人当真小肚鸡肠,不过是与季骁多说了几句话也要计较。 长长的石子路终于走到了尽头,明月已然高悬,宾客散尽后,仍有些人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而此时越庭舟与白沅沅却十分安静,这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静谧时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情愫,仿佛春天温暖的微风,又像是初夏的蔷薇香气。 即便一句对话都没有,可是任何一个细小的举动都能体现出他们二人之间的亲近。 越庭舟扶着白沅沅上了马车,动作间有种说不出来的珍视与温柔。 原来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在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也不能免俗,会如同天底下所有的年轻男子一般笨拙又小心翼翼地讨好心上人。 而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不断啃着自己的的指甲,哪怕鲜血淋漓也恍若未觉。 若是谁见了那眼睛的主人,定会狠狠地大吃一惊,不仅因为那女子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神情偏执疯癫,更因为她曾是京城中的名人。 第179章 绝不逃跑 自从怀孕之后,白沅沅的脚总是很容易泛酸、肿胀。 今日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回到东宫白沅沅竟发现她这回连着小腿都一同肿了起来,看着怪吓人的。 越庭舟也被惊了一下,没想到竟然会这样严重,连忙叫了下人送水过来。 “烫一烫脚,应该会好一些。”越庭舟的手搭在白沅沅的小腿上,用指腹沿着小腿的线条从下往上地轻轻揉捏着。 感受到掌心中的肌肉放松之后,他将双手放在她的小腿上,轻轻覆盖,停留片刻后才挪开手掌。 白沅沅被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惊讶到了,他一个太子,怎么会这些的? 他看出了白沅沅的疑惑,平静地解释道:“身为皇子,习武不过是必修课,最初练基本功的时候,总是会弄得一身伤,久而久之也就知道按哪里会让自己舒服一些了。” 月兰才端着热水进来,便撞见自家小姐的腿搭在越庭舟身上,二人正亲密地说悄悄话的场景,她不觉有些脸红, 放下热水后连忙退下了,不敢破坏这样和谐的氛围。 白沅沅的脚浸泡到热水中时,不由舒服地喟叹一声,待到热水已经逐渐转凉了,才颇为不舍地将脚抬起来。 越庭舟的眼神时时注意着白沅沅的举动,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白沅沅那双白嫩精致的双足上。 脚踝纤细,足背曲线流畅,就连脚趾也格外小巧,宛如一个精雕细琢的玉雕。 越庭舟的眸色不禁加深了一瞬,随即神色如常地为白沅沅擦拭双足,动作不慌不忙,慢条斯理。 直到白沅沅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慢吞吞地收拾好,喊来下人将东西都拿下去。 白沅沅今日累了一天,没多久便让越庭舟去熄灯,准备休息了。 半睡半醒间,她突然听见耳边幽幽地传来一句:“你与他都说了些什么?” 白沅沅:“我好困……” 他沉默了一下,说:“乖,说完了再睡。” 白沅沅勉强打起精神,随口敷衍道:“没说什么啊……” 越庭舟:“那他为什么说三日后见?” 有什么话当面不能说,还得约下次见面? 白沅沅无奈,只能如实说:“我去怀州之前给了他一张图纸,可是他弄丢了,我得再给他一次。” 越庭舟抿唇不语。 她假死之前尚且记得给季骁留下些东西,可是他呢? 除了那句“死生不复相见”以外,她再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更遑论图纸之类的东西了。 他心中酸涩难忍,像是被醋浸泡过一般,面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冰霜,令人不寒而栗。 白沅沅试图转移话题:“宫宴过后,皇帝留你说了些什么?” 越庭舟看了她一眼,对她的目的心知肚明,但还是回答道:“没有什么重要的,不过是赏赐了一些金银财宝,告诉我要善待华贵妃的表妹,暗示我要大办婚宴。” 这个时候再提起华贵妃的表妹,白沅沅心中已没有什么异样了。她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说道:“前线战事吃紧,纵然你抓住了令狐霄,算是大功一件,可若是现在大肆铺张,娶妾纳妃,恐怕也会惹来不少非议。” 这大概便是天启帝与华贵妃在这个时候非要赐婚的目的之一。 民心易变,而且大多数人没读过书,习惯了听风就是雨,对于损害越庭舟的名声来说,这样的手段虽然低端,但是有用。 越庭舟没想到她对此事接受得这样快,一时间有些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何滋味。 他既为她不吃醋而感到庆幸,这样就不会伤到腹中的孩儿,又为她不伤心而感到痛苦,这说明她仍旧不在意自己。 而此时白沅沅在想,似乎前世华贵妃的表妹也出现了,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早就被越庭舟关在东宫中了,到死都未曾见到那位表妹一面。 不过她倒是听说过,那位表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上一世就连慕柔也在表妹手里狠狠地吃了好几次亏。 到时候,估计这东宫就要热闹起来。 白沅沅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兀地笑了一声。 而眼前的越庭舟的脸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很明显对她的走神表示不满。 “我娶她,你很开心?”越庭舟嗓音平淡。 白沅沅诚实地说:“那倒没有。” 毕竟他们现在可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那位表妹很明显来者不善,不知要作出什么妖来。 若是越庭舟翻了船,她和白家也得跟着遭殃。 思及此,白沅沅决定索性把话都摊开来说:“你知道留在京城非我本愿,若是有机会我还是想要离开。” 越庭舟寡淡的神色不变,她却听见寂静的夜里,他的呼吸声似乎停滞了一瞬。 虽然他没有回答,但是她知道,他在听。 “前些时日我做了一场梦,也正是那梦告诉我,一直在暗中为难白家的人其实是五皇子。”白沅沅格外坦诚,“我后来又想了想,前世我总以为是你为难白家,只为了让我失去倚仗,这样的想法实在有些狭隘了。” “毕竟失去白家后,你的太子之位也定然会受到影响,况且你也从不是这样不理智的人……” 白沅沅一字一句皆是实话,越庭舟对她的观察一向细致入微,先前能够骗过越庭舟,是因为有四年的婚姻基础。 而现在她的真面目全然暴露之后,她很难再骗过他。 “不如我们合作如何?”白沅沅早在心中权衡好了利弊。 越庭舟环住她的手臂微微抬了抬,碰了碰她的脸颊,适时发出疑问,“合作?” “这段时间你替我看护好白家,我去替你料理华贵妃的表妹,在扳倒五皇子之前,我绝不逃跑。” “如何?” 第180章 给慕柔做主 她深知自己怀着孩子,加上越庭舟对她一直十分警惕,在孩子未降生之前,她是断断没有逃跑机会的。 与其叫他日日看着自己,还不如自己主动投诚,还能多些自由。 越庭舟将她心里的小算盘看的一清二楚,轻声哼笑了下,手又滑到了她的肚子上,才开口说道: “你不必与别人浪费心力,我自会好好护着白家,你安心诞下孩儿,剩下的有我在。” 他并没有要合作的意思。 不过在白沅沅看来,他的回答与同意合作并没有什么分别。 “你如此说,我便信了。”白沅沅往外挪了挪身子,“好困,赶紧睡觉。” 天气越来越热,即便晚上会凉快些,可也抵不住越庭舟非要同她肉贴肉地睡在一起。 汗津津的,不舒服。 白沅沅好不容易才从他的怀里挪出来了一点缝隙,便又被他毫不留情地搂了回去。 密不可分。 反复了几次,白沅沅终于认命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越庭舟的呼吸也渐渐平稳。 七月十二日,正值盛夏,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河里的水烫手,地上的土冒烟。 就是在这样一天,越庭舟准备迎娶华贵妃的表妹孟慧妍。 说句十里红妆也不过分,马车井然有序,队伍从街头排到了街尾,整条街的树上都系着红绸带,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个个探头探脑的去看这场格外盛大的婚礼。 “啧啧不愧是太子娶亲,场面这样华丽,不知道得花出去多少银子!” “估计你与我这辈子的开销加起来,都没有太子这一场婚宴的开销大。” “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南方尚且还在打仗,太子殿下便这样奢靡铺张地娶亲,实在是……” “嘘!你敢这么议论未来储君,不要命了?” “这种话咱们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了,何必说出来,这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可是杀头的大罪!” 这些百姓似乎已经全然忘却了越庭舟对大魏的贡献。 东宫内,院落不知何时布置的布满了红绸锦色,房檐廊角,柳树枝头,皆有一片耀眼的红高高挂起。 这些都是天启帝与华贵妃的一番心意,既给白沅沅添堵,也让越庭舟落下口舌。 如果能搅得他们二人夫妻不和,那天启帝与华贵妃便不能更满意了。 “没想到太子殿下娶侧妃也能有这大的排场。”前来吃酒的大臣感叹。 “说不定是对梦侧妃十分满意的缘故呢。” 虽然只是娶侧妃,但京城中稍有些脸面的人家,还是都在受邀行列内,显得格外隆重。 而其中有些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别摆出一副死人脸,我瞧着都觉得晦气。”吴祥有些后悔自己在床上头脑一热,便答应了她来参加太子婚宴的请求。 谁不知道她与太子有过一段啊!反倒显得他像个绿毛龟。 想到这,吴祥脸色难看,呵斥着身侧的慕柔。 慕柔头一低,眼泪嗒嗒地掉了下来。 哭得十分凄惨。 吴祥冷着脸,低声讥讽慕柔:“纵然你今天哭瞎了眼睛,也不会有人心疼你半分。你信不信你现在再多掉一滴眼泪,我回去便让你多跪上一个时辰。” 装什么柔弱无辜,她真以为她在后院的那些阴毒手段,他都不知道呢? 慕柔果真被吓得不敢再哭了。 宾客中有人注意到这一幕,不由议论开来。 “太子侧妃似乎与吴家那个……还真有几分相似。”不过要比慕柔年轻几岁,五官也更精致几分。 “看来太子妃危险咯……” 京城中人并不知慕柔为何突然被收回嘉佳县主的封号,只以为她是在太子病重,被她母亲卖到了吴祥府上。 他们总还以为太子对慕柔尚存着些难以名状的情愫。 慕柔为了能在吴祥后宅里好过几分,一直都持默认态度,甚至还刻意纵容这样的谣言。 “太子殿下、侧妃娘娘到了!”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只见一对男女相携而来,慕柔见状手忙脚乱地想要擦拭自己脸上的泪痕,结果不经意间衣袖带倒了桌上的酒杯,酒水撒在了她的衣裙之上。 慌乱间,她衣袖上翻,好似不经意地露出了自己手腕上的青紫伤痕。 这一通动静引得好多人看过来,就连越庭舟都投来了一道视线。 吴祥自觉她这样的动作实在有失体统,给自己丢了人,愣是没压抑住心中的怒火,狠狠地甩了她一个巴掌。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一个巴掌带来的除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更是一种羞辱。 不仅如此,吴祥还呵斥出声:“你这贱人,太子殿下的婚宴上也敢如此失礼,当真是不知礼数。” 在场的宾客中觉得慕柔可怜的人不在少数,可是慕柔现如今无权无势,又是吴祥的妾室,他们外人根本就没有立场去插手。 只有管怀瑾忍无可忍地站起来,阻止道:“吴公子,慕姑娘纵然做错了,你提点两句也就是了,怎么好在宴席上便大打出手呢?太子殿下可在旁边看着呢!” 这句话不像是提点,反而像威胁。 但吴祥也想起来,越庭舟曾对他这个妾室有过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他当着太子的面这么对她,恐怕会惹来太子的不满。 一番思量过后,吴祥心生惧意,但又不想失了面子,说道:“是贱妾先失了礼数,我不过是教训她一二,想必太子殿下不会有那么多的闲心关注别人的内宅事?” 吴祥试探性地看着越庭舟,想知道他对此作何反应。 管怀瑾也向他投以目光,期待着他能给慕柔做主。 这时慕柔却低调起来,只是捂着脸,默默流泪,不发一言。 第181章 孺子可教 但她心里非常笃定,越庭舟与她青梅竹马,纵然她之前做错了事情,可是她也受到了惩罚,况且白沅沅不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吗? 她相信只要她卖卖惨,装装可怜,他定然会原谅自己的。 吴祥的后宅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正妻厉害不说,还有一茬接一茬的美妾,像她这样身份的人,在吴祥的后宅中一年不知道要没多少个。 她若是再不想办法离开,恐怕下一个死的就是她了。 慕柔正暗自期待着,等越庭舟给自己解围。 可是越庭舟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多说,甚至除了她打翻酒杯,便再没有多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她顿时心凉了半截,脸上的伤在这时突然火辣辣地刺痛起来。 吴祥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狞笑着对慕柔说:“等回府了,我再收拾你。” 慕柔心里一惊,身子也不由瑟缩了一下,用求救似的眼神看向管怀瑾,似乎希望他能帮自己说上几句话。 管怀瑾不负慕柔所望,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他身旁的妻子文诗音不慌不忙、笑容温婉地说了句:“夫君,这道红烧乳鸽做得味道极好,不如坐下来尝尝?” 管怀瑾好似才恍然自己身处的场面,悻悻然又坐了下来,狠心撇过头,不再去看慕柔幽怨的目光。 慕柔将一切尽收眼底,暗自咬牙愤恨,这管怀瑾果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她都被当众欺负成这样了,可他居然连多为她说句话也不敢! 看来她还是得想办法求一求越庭舟,毕竟白沅沅没死,她也不算犯下了滔天大错不是吗? 太子娶侧妃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就连这场婚宴也是在天启帝的指示下才办起来的。 越庭舟也不愿与明显是带着目的嫁进来的梦慧妍多做纠缠,一套流程走下来,他都淡着一张脸,没有和梦慧妍说一句话。 就连酒都没吃几杯,便离了席面。 此时已经暮色沉沉,梦慧妍坐在床榻上,盘算着待会要怎么才能引起越庭舟的注意。 太子妃是有了身孕的人,哪能伺候得好太子殿下?她容貌也算是出挑,想必太子殿下断然不会拒绝自己。 梦慧妍正回想着自己曾见过的太子殿下的俊美面容,不禁红了红脸蛋。 “吱嘎——” 梦慧妍想,定然是太子殿下来了。 接下来,他会挑起喜帕,而她会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露出一个羞涩得恰到好处的笑。 然后一切都水到渠成—— “侧妃娘娘,太子殿下今日收到紧急公务,不能来您这歇息了。” 叶宇毕恭毕敬的声音响起,落在梦慧妍的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 她猛地掀起盖头,露出娇艳欲滴的一张俏脸,“怎么可能?!我表姐可是华贵妃,太子殿下今日怎的能不来与我洞房?” 叶宇躬着的身子一顿,竟有些无言以对。 难不成你表姐是华贵妃,便能押着太子殿下来与你洞房不成?真是白瞎了这个脸蛋,原来是个脑袋空空的。 叶宇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嘴上却不敢多言,只是继续请罪:“侧妃娘娘莫怪,太子殿下确实公务缠身,若是殿下忙完了,定然回来看您的。” 梦慧妍娇声娇气地指使叶宇:“本侧妃知道了,那你记得让太子殿下快些处理公务,今日可是殿下与本侧妃的大喜之日!” 叶宇:“……是,侧妃娘娘。” 见他满口应承,梦慧妍才算稍稍满意了些,说:“退下,记得把我的话带到啊!” 叶宇转身离开,心道从没见过这样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人。 不过叶宇还是向越庭舟传达了梦慧妍的话。 “说了这些?”越庭舟果真正在书房里看奏章。 叶宇:“是的,主子。” 越庭舟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他们不会真的派来一个脑袋空空的蠢货,仔细盯着她。” “切不可让她靠近太子妃与我的书房。”越庭舟想了想补充道,“经她手的东西都要仔细检查一遍,决不能让太子妃有任何闪失。” “是。” “给太子妃的侍女挑好了吗?”越庭舟执笔,在奏章上写写画画。 “已经找好了,都是从暗卫里挑出来的一顶一的高手,按照殿下的吩咐,已经给太子妃送过去了,以后能贴身保护娘娘。”叶宇回答。 早在天启帝下旨赐婚那天起,越庭舟便着人留意能够留在白沅沅身边贴身保护的人选。 他原先觉得不过是后宅女子,能掀起什么风浪,经过慕柔一事,他才意识到,纵然是女子也有些心狠手辣之辈。 倘若没有人能时时护在白沅沅左右,他总会担心悲剧重现。 虽说之前也有暗卫跟在白沅沅身边,但他们是男子,总不好跟太近。 这次换成女暗卫,想必不会再出什么差错,越庭舟低头继续批阅公文,一颗心略略定了下来。 “扶风、追月拜见太子妃娘娘。”两个穿着侍女服饰的女子跪在地上。 白沅沅不明所以:“我这不缺侍女。” 扶风、追月齐齐磕了一个头,解释道:“奴婢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保护太子妃娘娘的,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奴婢。” 白沅沅见扶风、追月二人气息深厚绵长,身上还带着些未完全收敛的肃杀之气,便知这二人是什么身份了。 “我知晓了,”白沅沅叹了口气,颇为为难地开口:“难道没有人教导你们该怎么隐匿杀气吗?若是我当真带着你们出门了,恐怕别人就要以为东宫是什么吃人的魔窟了。” 扶风与追月有些尴尬地对视一眼,又羞愧地低下了头,齐声说道:“奴婢这就去学!” 白沅沅点点头,孺子可教。 第182章 有心了 今日是越庭舟与侧妃的大婚之日,想必越庭舟定然不会来她房中,白沅沅恰觉身子疲乏,懒懒道:“那你们二人便先从学习服侍我洗漱做起。” 早些休息也好,能睡个好觉。 今晨起,天还未亮便开始敲敲打打,搅得人不得安生。 白沅沅握着团扇,轻轻扇了两下,微微泛起的凉意稍带走了一直萦绕着的燥热。 扶风、追月暗自观察了下白沅沅,只见她眉眼低垂,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摇着团扇,像是心事重重。 她们二人一眼便断定太子妃娘娘此时情绪不佳——毕竟太子今天要去侧妃了,这可是太子殿下的头一个妾室,太子妃娘娘怎么可能不介意呢? 扶风、追月知情识趣地没有闹出动静,静悄悄地将一切都收拾好之后,就离开了房间。 熄灯后,房间里黑漆漆的、静悄悄的,燥热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哪怕房间内已经放置了数个冰盆,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效果。 白沅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竟有些睡不着。 定然是孕期体热,所以她才会这样的心浮气躁,白沅沅平躺着,看自己已经开始冒尖的肚皮,突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自从怀孕以来,她的腰身越来越粗,体态越来越丰腴,就连脸蛋也越发圆滚了。以前做的衣服,现如今更是完全穿不下了。 即便身边的所有人见面都要夸赞她气色好之类的话,可是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感觉到了焦虑。 她一向是爱美的,可是如今她脸这么圆,腰也不再纤细,衣衫的尺寸也是改了又改,她是不是已经没有以前好看了? 白沅沅摸着肚子,一边摸一边想,都怪你爹,若不是他,她现在也不会这样难过,担心自己会不会变丑。 因为情绪起伏比较剧烈,她竟然无法自抑地流下泪来。 她一方面觉得自己不争气,因为这样的小事就哭哭啼啼,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埋怨越庭舟,都是他把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现在真恨不得冲到他面前,把他揪起来打一顿。 白沅沅就这样乱七八糟的想着,慢慢地也觉得疲累,缓缓进入了梦乡中。 只是这一觉睡得极为不踏实,时不时还会在睡梦中握紧了拳头,像是要打人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周身空气烦闷,口中干涸,很快口腔就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她不自觉地呢喃出声:“水、水……”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处于睡梦中,有些不确定自己方才是否真的喊出了声,还是只是在梦中的呼唤而已。 可随即,她听见一串脚步声逐渐逼近,随后她的身子被半抱起来。 有什么温凉柔软的东西印在了她的唇上,随后温度适宜的水顺着唇缝流入了她的口腔中,细细浸润着,舒缓着她的干渴。 渡水的动作停止后,那温凉柔软的东西还在她的唇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轻轻舔舐了她唇边的水渍后,才缓缓离开。 中途她努力想要睁眼,可是或许是因为临睡前眼泪掉的太凶了,以至于她的眼睛肿了起来,要想从睡梦中挣脱,进而睁开双眼,实在是太费力了。 她不过稍稍努力了一下,发现不行,便心安理得地放弃了。 许是因为口腔中干涸的感觉得到了极大的舒缓,也或许是因为她隐约间又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气息,又或许是某个怀抱的感觉太过温暖安全,这一次,她竟安然睡了过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二日一早,白沅沅缓缓睁开眼睛,眨巴了两下后,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的眼睛在哭过之后尤其容易肿,昨夜临睡前哭了好一阵,按理说今天眼睛多少也会有些不舒服,可她现在竟没感觉到丝毫异样。 她惊讶地跳下床,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仔细地观察了一番才确定自己的眼皮一点红肿的迹象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白沅沅视线飘忽,模模糊糊地想起昨天夜里似乎有人给她喂水的事情。 她朝桌上看去,那里果然摆放着半杯水,但隔了太久,杯中水早就凉透了。 白沅沅心中有了猜测,又不确定,便寻了昨晚守夜的扶风前来问话。 “昨夜你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扶风觉得白沅沅这话问得奇怪,但仍旧如实回答:“奴婢只听见太子妃娘娘隐约说了几句梦话,但等奴婢询问的时候,太子妃娘娘已经熟睡了过去,没有回答。其余的奴婢便不知道了。” 果然如此。 在东宫,能逃得过扶风这样的暗卫的探查的人,除了越庭舟以外再无旁人。 昨夜果然不是错觉。 即便是迎娶侧妃,新婚夜太子不出现也难免惹人诟病,毕竟这可是皇帝亲自赐婚,嫁的还是华贵妃的表妹。 若是因为公务耽搁了洞房,倒也不失为一桩没谈,但若是新婚夜没见侧妃,反而前来陪伴她这个太子妃,对太子生育的影响倒不大,但恐怕要不了半天,太子妃善妒的名声就要传满京城了。 大约这也是为什么越庭舟以公务为由缺席洞房,半夜又悄悄摸来白沅沅房间的缘故。 就连他替白沅沅寻来的侍女,他都瞒得死死的。 扶风见白沅沅没有其他的吩咐,便恭敬询问道:“娘娘现在可要用膳?”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白沅沅倒还真觉得有些饿了。 “传膳。” 小厨房早就做好了白沅沅的早膳,不过今日的餐桌上倒是多了一样平日里没有的酸枣糕。 白沅沅看着酸枣糕便觉得食指大动,口腔中自动分泌口水,捻了一块细细品尝后才夸赞道:“这是鲜味斋的手艺,今日小厨房的人有心了。” 月兰笑开了:“这哪里是小厨房的人有心了,分明是太子殿下有心了!这是太子殿下惦记着娘娘,一大早特意嘱咐人去鲜味斋买的。” 第183章 不足为惧 白沅沅的动作顿了一下,并没有多说什么,随即神态自然地继续用膳了。 月兰见状忍不住偷笑了下,她跟在白沅沅身边这么久,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此时眉目舒展,心情愉悦得很? “主子,侧妃在外求见。” 白沅沅挑了下眉:“时间赶得倒是巧,我才吃完人就到了。把侧妃叫进来。” 说起来,这还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见到梦慧妍,不免有些好奇。 门口处,一女子走了进来,正是梦慧妍。 她身着华丽,一袭红色的长裙艳丽无比,华丽的丝绸面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彰显着无与伦比的贵气。 不过与这些相比,更吸引白沅沅的其实是梦慧妍的容貌。 梦慧妍眉如远山,眼似秋水,竟果真与慕柔有四五分相似,只不过她气质更为张扬,不似慕柔那般柔弱。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与慕柔走不同的风格。 “妾身参见姐姐。”梦慧妍行了个礼,挑不出错,但也看不出她的恭敬之意。 不过白沅沅也没想着为难她,便直接叫她起身了。 “姐姐果真是国色天香,”梦慧妍随口夸赞了一句,抬了抬手让身后的丫鬟上前一步,“这些是我为姐姐准备的一些小礼物,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丫鬟将手中托盘上的红布掀开,都是一些珍贵之物,不过白沅沅自幼便生在富贵之家中,倒也没觉得有多稀奇。 但其中有一样东西,确实吸引了白沅沅的目光。 “这样大的夜明珠倒是罕见,侧妃有心了。”白沅沅没有推辞,直接让月兰把东西收下了。 但梦家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她的父亲也不过是一个正三品的官员,若只是用俸禄根本不可能买得起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 况且看梦慧妍的样子,也是见惯了这样的好东西的,不然不可能眼也不眨地拿来送人。 那么,他们钱财的来源是什么呢? 白沅沅眼神暗了一瞬,忽然觉得这是一条线索。 “姐姐昨晚休息得如何?”梦慧妍抿了一口茶,一派闲适自然之态,嚣张得不得了。 白沅沅很少见人在她面前这样放肆。 梦慧妍:“昨日的丝竹声不绝于耳,妾身看姐姐眼下的青黑浓郁,若是当真打扰到了姐姐,那妾身可真是罪孽深重。” 白沅沅不由得直了直身子,眼中浮现出些许兴味,饶有兴趣的打量了着梦慧妍。 “夏日酷暑难耐,睡不好也是有的。不过侧妃面色红润,想来昨夜必定一夜无梦。” 白沅沅一开口,便讥讽得梦慧妍面上无光,连客套的笑也勉强起来。 东宫谁人不知,昨夜太子压根没有踏进过她的蘅芜苑半步!白沅沅这话简直是把她的脸面踩在地上蹂躏。 梦慧妍心道,这太子妃果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张了张口,刚想讥讽回去,却被门口小太监的声音打断。 “太子妃娘娘,梦侧妃,皇后娘娘有情——” 白沅沅都不必多想,便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给梦慧妍的下马威。 “走,梦侧妃。”白沅沅笑眯眯地说。 也不知这梦家女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当着小太监的面就冷下了脸,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在这个关头,梦慧妍嫁进东宫,很明显是带着目的的。 但她此时却偏偏做出一副颐指气使、目中无人、胸大无脑的样子,多半是为了迷惑他们,让他们放松警惕的一种方式 白沅沅并不准备拆穿梦慧妍,还想看看她要如何继续作死。 皇后果然没打算轻易放过梦慧妍。 一进皇后宫中,皇后先是和声细语地让白沅沅免礼赐座,随后又赏赐了一大堆东西。 可是她却对跪在地上的梦慧妍熟视无睹。 既不叫她起身,也不同她说话,权当没有看见这个人。 梦慧妍也不做表面功夫,见皇后冷待她,就直接拉下个脸,面色臭的不行。 “你肚子里的孩子,算一算也有四个月了,有没有闹你呀?” 这还是皇后头一次露出这么慈祥的神情,虽说白沅沅有些不适应,但仍旧接住了皇后的话:“这几日他倒是乖得很,没有前些时日害喜那么严重了,就是最近越发贪吃,不一会儿就饿了。” 她笑得羞涩,从浓长的眉到红润润的唇都透着受尽疼宠的明媚之态,一看便知她被照料得极好。 皇后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白沅沅唠着家常,从肚子里的孩子,聊到夫君的疼爱,句句都往梦慧妍的心窝子里戳。 很明显皇后也知道越庭舟昨日压根就没与梦慧妍同房。 梦慧妍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看起来,深深地呼吸了两下,像是在平复自己的怒气。 见状,皇后眼中划过一抹异色。 等到就连宫人也忍不住偷看梦慧妍的脸色时,皇后才出声,喊她起来。 “梦侧妃忒懂规矩了,都快半个时辰了,也不知道起身。”皇后平淡的语气中暗藏讥讽。 “皇后娘娘不开口,妾身可不敢起身,只怕乱了规矩。”梦慧妍一脸的无所畏惧,只差把“我表姐是华贵妃”这话写在脸上了。 皇后冷不丁笑了下,没想到这梦慧妍原是个蠢货。 “哦?梦侧妃这话听起来倒是对本宫颇为不满。”皇后眼中满是轻视与不屑。 这样一个蠢物,根本不足为惧,就连对她的防备与刁难,似乎都是多此一举、白费力气。 不过皇后也决不允许华贵妃的人如此蔑视自己,皇后冷笑一声。 “梦侧妃,你可知对本宫不敬是大罪?” 第184章 早就安排好照顾你的人 梦慧妍敷衍地请罪:“皇后娘娘言重了,妾身怎敢对皇后娘娘不敬?” 皇后对于她这个跋扈样子十分不满,冷冷地丢过去一个眼神,再开口便准备降下责罚。 “看来梦侧妃还是不习惯皇家规矩,素琴,你去教教她何为天家规矩。”皇后手中还转着一串檀香木的佛珠,眼神却冰冷轻蔑得像是在看一只蚂蚁一般。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素琴闻言果真上前一步,走到梦慧妍的面前,略一福身,“侧妃娘娘安好。” “虽然侧妃娘娘不过才嫁给太子殿下,但是皇室有皇室的规矩,礼不可废,侧妃竟然敢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了礼数,实在有损皇家颜面。不过人都是调教出来的,侧妃娘娘莫要怕疼就好。” 素琴跟了皇后近二十年,一举一动皆代表皇后的心意,即便是梦慧妍也不敢反抗。 “妾身不过是一时失言,母后何必动这么大的气?”梦慧妍僵硬的求饶。 即便如此,也并不能阻止素琴凌厉带风的巴掌。 “啪——” 响亮而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宫殿,素琴一点没留手,梦慧妍白嫩的面颊上几乎瞬间就浮现出一个鲜红的手指印,就连唇边都挂上了鲜血。 梦慧妍懵了一瞬,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二个巴掌就已经到了她的脸边。 她好歹也是兵部侍郎的嫡亲女儿,前半生过得顺风顺水,还从未有人敢打她的脸! 然而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不断传来,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的。 不过眨眼间,梦慧妍就已经挨了四五个巴掌,脸上红肿一片,高高肿起,就连发髻也被打散了,看起来好不可怜。 就连白沅沅看着她,都忍不住微微撇开了眼,不忍去看。 然而素琴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仍旧扬手准备继续。 “住手!” 宫门处突然传来一声娇喝,引得众人纷纷看去。 皇后皮笑肉不笑:“原来是华贵妃。” “慧妍妹妹也是才做新妇,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皇后娘娘指点指点也就是了,何必这样疾言厉色?”华贵妃满脸心疼,连忙将梦慧妍从地上搀扶起来。 皇后只是不冷不淡地讥讽了一句:“梦家的女儿,原也不过如此。” 华贵妃眼神中飞快地闪过一抹阴鸷,皇后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可是偏她还无法说些什么。 “罢了,本宫乏了,你们退下。”皇后也腻歪见到华贵妃,又叮嘱了白沅沅两句事事小心,便挥退了众人。 梦慧妍跟着华贵妃来到了启祥宫中。 从关上宫门那一刻起,华贵妃的眼泪便像不要钱一样扑簌簌地往下掉,亲热地拉过梦慧妍的手,心疼道:“好妹妹,你受苦了。” 她一面伸手,似想要抚摸梦慧妍险些被打烂的脸颊,一面劝说道:“虽然你心悦太子,但想必你也看出来那东宫分明就是龙潭虎穴,那位更是比会吃人的猛兽还要可怖几分……” 华贵妃幽幽叹息,“与其在东宫里吃苦受罪,何不帮帮我呢?我与小玖孤儿寡母,也没个依靠……” “若是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与小玖事成之后绝不会忘记你的。” 华贵妃轻轻擦了擦挂在脸上的泪珠,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而与华贵妃对坐的梦慧妍此时狼狈万分,她急促地呼吸着,胸膛急剧起伏, 因着她今日在皇后宫中受到的莫大的屈辱,她的眼神中满是怨毒,但面对华贵妃的哄劝,她始终不发一言。 华贵妃知道她这个表妹自幼心思重,心机深沉,不是那么好哄骗的,于是又往梦慧妍的手中硬塞了一块令牌。 “这是我宫中的令牌,日后若是再发生这样的时候,你便让丫鬟拿着这个令牌来找我,我定然倾力相助。” 华贵妃见她神色松动,继续说道:“好妹妹,你不必想太多,哪怕你不愿帮我,我也是你的亲表姐呀。无论如何咱们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只要你开口,我不会不管你的。” 这时,华贵妃的侍女非常有眼色地递来一罐药膏。 打开药罐,罐子里散发出一股清香。 “这是上好的复颜膏,用完了你的脸颊定然会恢复如初的。”华贵妃取了一点药膏放在指尖,一点一点替梦慧妍匀面。 “可不能哭了,再哭会影响药效的。” 华贵妃用手绢温柔地擦着她脸上的泪珠,不住地叹息。 等到梦慧妍面上敷上了厚厚一层的复颜膏,她才觉得那股火辣辣的刺痛稍稍平息了些。 房间内沉寂了片刻后,梦慧妍总算说了第一句话。 “华贵妃娘娘,想让我做些什么?”她低着头,声音也轻,叫人分辨不出她的情绪。 华贵妃轻轻皱了一下眉,随后迅速反应过来,柔声安慰道:“瞧妹妹这话说的,什么都没有妹妹养好伤重要,这些都不急于一时的。”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打动了梦慧妍,她再次抬起头时,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愤怒与怨恨。 “贵妃姐姐不急,但我却等不了更久了。”梦慧妍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实质化了,“我要他们死!” 在梦慧妍看不到的角度,华贵妃面上的满意之色一闪而过。 她安抚性地拍了拍梦慧妍的手,“我知道妹妹受苦了,不过妹妹不必着急。” 华贵妃微微一笑:“在你嫁入东宫之前,我便忧心他们会苛待为难你,于是早在东宫安排好了照顾你的人。” “东宫众多的侍女中,有一个叫云英的……” 第185章 转移话题 “她是咱们的人,你想知道什么,她会告诉你的。”华贵妃爱怜地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道:“姐姐知道你喜欢太子,不过男人嘛,哪怕位高权重了些,稍微用些手段也没有得不到的。” 梦慧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华贵妃说了这么多,终于得到了一次正向反馈,不由得振奋起来,表情也更加温和。 “其实最重要的是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那可真是留不得啊。”华贵妃越发苦口婆心,“太子妃与太子本就感情深厚,若是再加上那么一个孩子,恐怕整个东宫就再也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如果我是你,太子妃腹中的孩子,我是一定不会留下的。” 华贵妃时刻关注着梦慧妍面上的表情,见她面上并无排斥之色,才继续说:“你也知道,按照现在的形势来看,太子那边的人并不会多重视你,即便有一天太子真的登上了高位,你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但是我们不一样呀,我与你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小玖无论何时都得叫你一声小姨,待到他事成,必然为你赐下封号,到时别说是太子了,你想要什么人得不到?” 华贵妃不愧是仅凭一己之力爬到贵妃之位的狠角色,句句都往人的心窝里戳。 即便是再坚定的人,面对这样的糖衣炮弹,怕是也无法独善其身。 梦慧妍也不例外。 她扯了扯唇角,说道:“姐姐说得对,无论何时,我们都是血脉至亲。若有需要,姐姐尽管开口就是。” 话中的意思很明显,二人的合作达成,她会尽力完成华贵妃的任务。 至此,华贵妃终于心满意足。 二人客套寒暄一番之后,华贵妃便送梦慧妍离开了启祥宫。 然而梦慧妍在转身时,却露出了格外讥讽的表情。 华贵妃拿她当傻子不成?先让皇后为难她,再在她为难之时出手,便以为她定然会感恩戴德了不成? 真真是自己眼皮子浅,便觉得别人也是脑子不转弯的。 梦慧妍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红肿发亮的面颊,不由露出一个阴狠的表情。 前程嘛,都是自己博出来的,华贵妃想利用她,焉知她不会利用回去呢? 当天傍晚梦慧妍便有了行动。 “殿下,请用。”云英为越庭舟奉上了一盏汤。 那是白沅沅先前为越庭舟做惯了的紫苏汤,若是火候、用料一个掌握不好,汤很容易变得味苦、涩口。 但这碗紫苏汤却处理得很好,越庭舟尝了一口,与白沅沅做得约莫有七八分相似。 他略尝了尝,放下了汤盏,没有再拿起来的意思。 “下次不要再做了。”越庭舟眉眼倦怠,带着伏案已久的冷淡。 云英却没有那么有眼色,反而喏喏道:“可是这汤有何不妥?娘娘废了好一番功夫熬制出来的呢。” 越庭舟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道:“你说的是哪个娘娘?” 眼下白沅沅正有身孕,不叫他去煮汤就是好事,怎么还会下厨房? 云英这才明白过来越庭舟心有不悦,顿时一惊,跪下来请罪道: “殿下恕罪,奴婢、奴婢所说的是侧妃娘娘。侧妃娘娘听闻殿下喜食紫苏汤,特意做好送给殿下。” 越庭舟并没有被打动半分,落在云英身上的目光仍然极具压迫感。 “不要做多余的事。” 他冷冷地警告着。 云英大气都不敢喘,连忙退下了。 她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明明一切都是按照太子妃教的做的,可怎么还是受到了太子殿下厌恶? 得知此时,梦慧妍丝毫不气馁,酒水总是酿得越久越甘醇,便如同胜利的果实,耗费的时间精力越多才越甜美。 “没关系,”梦慧妍笑了笑,温和道:“殿下有没有为难你?” 云英摇了摇头。 梦慧妍随手从腕间褪下了一个翡翠镯子,递给了云英。 “还好殿下没有因为此事责怪姐姐,否则我就要于心难安了。”梦慧妍笑容得体,竟完全看不出在皇后面前的嚣张样子。 云英一见那镯子便移不开眼了,通体翠绿且没有一丝杂质,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尽管如此,她还是推拒了一下。 “不不不,娘娘这样贵重的东西,奴婢怎么配戴呢?”云英诚惶诚恐地往后缩了缩手,可是视线却一直都没有移开。 梦慧妍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口是心非,于是直接将镯子套在了她手上,不给她继续拒绝的机会。 “虽然殿下表面不喜如此,但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日日坚持,总有一天殿下会看见我的真心的。”梦慧妍弯唇自信一笑。 她早就听说过,当时太子一心念着慕家那位,对白沅沅冷淡得很,但是白沅沅硬是细致入微地照顾了太子四年,才让他这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同样的事情,白沅沅能做到,她自然也可以,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多久她都等得起。 而且…… 梦慧妍低声笑了起来,与白沅沅相比,她还有一个先天优势——她与太子的青梅慕柔足有六七分相似。 夜晚一片寂静,书房的烛光轻轻跳动,埋首已久的越庭舟终于处理完了公务,缓缓直起身,往白沅沅的住处走去。 白沅沅果然还未入睡,房间内灯火通明。 “太子殿下怎么有空来我这?”白沅沅嗔怪地丢过去一个眼神,阴阳怪气道:“你可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侧妃苦苦等着你呢。” “想来昨日你们没有来得及圆房,她应该很遗憾。” 白沅沅努力做出一副十分在意的刻薄相,但她没注意自己正在偷吃的糕点屑沾到了唇边,破坏了她的刁蛮感。 越庭舟也不生气,只是静静地走到她身边,用拇指擦掉了她偷吃的痕迹。 “太医不是说了,晚上不许你吃这些甜腻的东西?” 白沅沅神色一僵,没想到他还是注意到了。 “我、我……你看错了。”白沅沅眨了眨眼,“你是不是在转移话题?” 第186章 贼喊捉贼 “贼喊捉贼。”越庭舟嗤笑了声,直把白沅沅笑得羞红了脸。 白沅沅本来是想借题发挥,虽然他们现在是合作关系,她一时半会也不准备跑了,但是隔三岔五地给越庭舟找点不自在,让越庭舟加速厌烦她也好啊。 最好能在合作结束的时候,越庭舟对她的那点执念也消失,这样的状态最理想了! “今天华贵妃单独召见了梦慧妍?”越庭舟一边提出疑问,一边不动声色地将白沅沅搂进怀里。 白沅沅果然被他的话所吸引,没推开他。 “你怎么知道的?” 越庭舟神色平静地分析着:“云英是梦慧妍的人。” 随后他又斟酌了一下,更正道:“或许更有可能是华贵妃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白沅沅记得云英,那还是她找来的人。 不过当时找人的时候,她特意要求家世清白,云英怎么会和华贵妃扯上关系? 越庭舟淡淡道:“她们还是太过心急了。梦慧妍不过才到东宫,怎么会知晓云英对我的习惯了如指掌,还在今日特意送来一盏紫苏汤。” 白沅沅紧锁眉头:“背后定然是有人指点……而且梦慧妍今日才见过华贵妃,想必就是今日她们互通了消息。” “不过你怎么知晓,那不是我做的?”那些汤可是她手把手教给云英的,按理说越庭舟不应该发现的呀。 白沅沅腰间有些酸,不由得往后靠了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越庭舟的身上。 越庭舟十分自然地在她脸上亲昵地亲了亲,又紧了紧怀抱,直到二人之间一丝缝隙也没有。 他总是喜欢在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做一些极亲昵的举动,亲一亲、抱一抱,像是要养成白沅沅的习惯一样,几乎每日都如此。 “味道不一样,自然就知道了。”越庭舟平静地解释。 白沅沅却是一噎,觉得他十分敷衍。 随即她一惊,怪不得先前怎么筹谋都逃不出越庭舟的手掌心,原来从一开始她就露出了马脚!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准备如何处理她们?” 越庭舟:“暂时按兵不动。现在敌在明,我们在暗,反倒好做准备。若是现在拆穿他们,打草惊蛇,到时候华贵妃再安插进别的人,反而更不好解决。” 白沅沅点了点头,又问:“令狐霄那边准备如何解决?” 虽然他们现在手握令狐霄,可是南方战事仍旧继续,或许得等到两国谈判,战争才能稍缓。 越庭舟并不介意与白沅沅谈论朝堂上的事,直接说:“情况不容乐观,朝堂上主战派与主和派打成一团,尤其是五皇子,极力想要先打赢再和谈。” 越听白沅沅的眉头皱得越紧。 “可是大皇子已经败了,现在承州也只不过是勉强支撑,若是想要继续打,这场祸乱还不知要持续多久,南方的百姓哪里支撑得住?”白沅沅满脸的不赞同。 据她所知,南边早已民不聊生,甚至严重的一些地方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这场战争若是还不及早平息,把百姓逼急了,怕是会揭竿而起。 五皇子身为皇室中人,不可能不知道眼下的情况如何。 越庭舟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五皇子恐怕别有所图。” 不过他暂时也没看透,只得继续观察。 白沅沅却心下一惊,瞬间与前世季骁战死沙场的画面联系到了一起。 季骁是大魏自开朝以来名声最为显赫、功绩最为卓着的常胜将军,有些百姓私底下甚至偷偷称他为“战神”。 可就是这样一位人物,最后却死在了与琉璃国对战的战场上,实在是有些奇怪。 白沅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站起了身,从梳妆台的一个抽屉中取出了一样东西,递给越庭舟看。 “这是梦侧妃今晨赠予我的。”白沅沅面色阴沉,心底有了些不好的猜想。 越庭舟看见那东西,竟也神色凝重起来,“这样大的夜明珠,非大富大贵之人不能享有,梦慧妍的父亲不过是兵部侍郎,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我原先想,或许这是华贵妃赏赐给梦侧妃的,可后来仔细想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白沅沅分析道,“梦侧妃将夜明珠拿出来时,像是这不过是一些寻常之物,见惯了的东西……” 这就不可能是什么赏赐的珍贵物件了。 毕竟她对于梦慧妍来说,并不是用些钱财便能够笼络的人,她们之间的矛盾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调和的。 但梦慧妍随手便拿出了这样的东西,目的应当也不是想要讨好她,而是她本身便认为这东西再寻常不过。 那事情就有意思了。 即便三品官员的食邑颇丰,也不可能随手便是一枚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那么钱是哪来的? 白沅沅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不成,他在贪墨军用物资?” 越庭舟也面色阴沉下来,眼神中的冷意不加遮掩,“他一个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除非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 这话意有所指。 白沅沅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 “你是说,这是五皇子指使的?” 第187章 诡异的满足感 “梦侍郎可是五皇子的亲舅舅,若是当真贪墨军用物资,五皇子绝不可能毫不知情。”越庭舟语调平淡,但从他冷厉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的愤怒。 “世间事只要做过,必然会留下痕迹。”越庭舟收敛了周身极具压迫性的气势,转而安慰道:“不必忧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白沅沅相信越庭舟的能力,毕竟上一世他一面防备着她的逃跑,一面与五皇子夺位都没输过,没道理这一世会败给他们。 “我知道。”她抚了抚小腹。 恐怕梦慧妍来者不善,若是越庭舟那边一直行不通,焉知她不会向自己下手。 越庭舟似乎看出白沅沅在想什么,“无论去哪,都带上扶风、追月,她们二人不止会武,还精通医、毒二术,关键时刻或许会用得到。” “天色已晚,早些歇息。”越庭舟伸手揉了揉她的发,安抚意味浓厚。 月沉日升,夜晚的清凉仿佛只是一场错觉,第一缕晨曦出现时,便叫人觉得连空气都燥热起来。 越庭舟仍旧雷打不动地在庭院中连着剑。 剑锋在他手中翻飞,每一招一式都带着凌厉的气势。 他身姿如玉,面容俊美无铸,一双眸子深邃冷冽,金黄色的阳光撒在他的脸上,一瞬间竟恍若神只。 梦慧妍竟有些看痴了。 待到越庭舟停下动作,她才回过神,红着脸上前,将手中的汗巾递给他。 “殿下……” 梦慧妍今日变了打扮,不再如之前一般着一袭艳丽红裙,反而穿了一身素衣,表情也含羞带怯,内敛起来,再没有先前的嚣张意味。 恭敬柔顺的样子叫人无法拒绝,尤其还是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 很明显梦慧妍也是这么以为的。她自信满满地以为越庭舟一定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她的面子,毕竟她可是他明媒正娶的侧妃。 而且不过是递个汗巾而已,也不是什么逾矩的事,实在没道理拒绝。 她自信满满地垂首,等待着他将汗巾拿走,然后自己柔情小意一番,至少能留他用一顿早膳? 耳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步一步竟像是踩在了她的心尖上一般,叫她心跳如雷。 就连呼吸间嗅到的都是越庭舟身上的龙涎香。 她曾在阁楼上遥遥见过越庭舟的英姿,自此之后便日日难忘。 她对他是真心的。 所以此刻她也是在真心期盼着越庭舟的垂怜 他离得越发近了,梦慧妍突然有些紧张,开始忧心起今日自己的妆容是否有不妥当的地方,姿态是否自然,衣裙是否得体…… 就在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全身开始僵硬的时候,越庭舟神色浅淡地、从容不迫地从她的身边路过。 甚至没有多分给她一个眼神。 梦慧妍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她僵硬了一瞬才直起身、抬起头来,没忍住尖声喊道:“殿下!” 越庭舟脚步顿了一下,却仍旧没有回头。 他冷淡道:“不要做多余的事。” 他只把她的一片心意当作困扰、麻烦,这样的认知让梦慧妍羞愤得涌上泪来。 她泪水涟涟,轻声道:“讨好自己的夫君,怎么能算是多余的事?” 听到这,越庭舟便知道无法与她沟通,直接抬脚离开。 这时,就连周围的下人也不住地偷偷去看这位不受待见的侧妃娘娘,想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 没想到梦慧妍眼中的泪水一收,面容不复方才的恭顺柔美,蓦地阴沉下来,吓了周围的下人一跳,纷纷低下头来,不敢再看。 即便梦慧妍早就知道这会是一场持久战,却也没想到她会接二连三地吃闭门羹。 没关系,梦慧妍努力安慰自己,万事开头难,只要坚持下去一切都会好的。 只是…… 她目露阴毒,在此之前,她绝不允许有人在她之前先诞下越庭舟的孩子。 思及此,她将手中的汗巾狠狠扔在地上,恨声道:“方才抬眼看本宫的,统统杖二十。” 一时间庭院内的求饶声不绝于耳。 越庭舟才一踏入房门,月兰便带着一众丫鬟退下了,自觉把空间留给二位主子。 “今日小厨房做的蟹黄汤包味道不错,尝尝吗?”白沅沅又用筷子戳开一个汤包,有些快乐地准备吃掉。 却被越庭舟拦住了。 他语气似乎有些无奈:“螃蟹性寒,不可多食。” 光看她唇角的油亮,便知她今日定没少吃。 不过她面颊白嫩,就连腮边都多了些软肉,面色红润透亮,看起来气色极好。或许是因为孕期的原因,即便她五官明艳如常,却不再如以前那样具有攻击性,反而多了些柔和丰腴之美。 看着这样的白沅沅,越庭舟内心竟升起一种诡异的满足感——这样的变化,是他带给她的。 他的手不自觉抚上了她的面颊,甚至坏心一起,还轻捏了下。 手下柔软滑嫩的触感在提醒着他,他把她养得很好,这样想着,他目光不自觉晦暗了一瞬。 可是白沅沅却并没有理解他目光中的含义,反而像触电一样,连忙把他的手拍开,拒绝他继续抚摸。 也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本来她就因为孕期自己逐渐圆润一事,时而自我怀疑,甚至就连昨天晚上越庭舟只是老老实实地抱着她睡觉,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她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对他已经没有吸引了。 不然之前,他绝对不会这么安静。 而现在越庭舟又捏她脸上的软肉,表情还那么冷漠,白沅沅情绪立刻就起来了,顿时觉得他就是在嫌弃自己。 什么螃蟹性寒,不能多食,不过是托辞! 就是想让她少吃一点,不要再变胖了而已! 白沅沅自觉勘破了真相,胸口处却闷闷的,难受得很。 越庭舟也皱起了眉头,不解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可他方才手上并未用力。 越庭舟认真观察了一下白沅沅的脸蛋,并未在她脸上发现红痕,便否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测,应当不是自己捏痛了她。 第188章 忍气吞声 “就算是我胖了,可那也是宝宝干的,说到底还不是你的错……”白沅沅胸口的郁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愤愤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能——” 怎么能因此嫌弃她? 好像不对,她不是一直在盼着他厌倦了她,好一走了之吗? 她闭紧了嘴巴,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直到这时,越庭舟才反应过来白沅沅脑袋里想的到底是是什么。 “你怎么会这么想?”越庭舟惊讶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她似乎完全不明白她对自己的影响力,“螃蟹不能多食是太医所言。” 他牵着她的手往下引。 即便隔着衣衫,白沅沅也感受到了滚烫发硬的那处,她急急地撤回了手。 “我还在吃饭!”白沅沅难以置信。 越庭舟淡淡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没想动你。” 白沅沅没想到的是,她什么都没做,难道他仅仅是看到她吃饭就硬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想骂他变态。 “所以你还怀疑吗?”还会怀疑自己的魅力吗?越庭舟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变化,丝毫不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爱往往伴随着欲,男人若是爱一个人,便自然而然会对其产生欲望。爱有多深,欲望就会有多强烈。 白沅沅根本不能理解越庭舟看到她身体发生的变化时,内心骤然升起的兴奋感与成就感。 孕期的她肚子一天大似一天,气质一天较一天柔和,胸与臀越发的丰腴……这些变化都是他带来的,是他独有的标记。 对此他只会感到满足,甚至她不需要做什么,有时仅仅是坐在那里,他便会完全兴奋起来。 可是孕期一切都需小心,他也怕这样的情绪与反应会吓到她,便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谁知道她竟然会因此怀疑自己的魅力。 在他看来,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怎么可能会有雄性拒绝自己的精水在心爱的雌性身体里扎根发芽,这是雄性独一无二的标记。 如果真的有人嫌弃孕期身体变化的女人,而拒绝触碰她,那个人必定不喜欢这个女人。 方才白沅沅眼眶通红,现在变成了脸颊通红,她突然觉得自己搞得那些内心戏很尴尬。 “赶紧用膳,”白沅沅转移话题,“不是马上就要到上早朝的时辰了吗。” 她也不吃什么蟹黄汤包了,统统一股脑地推到越庭舟的面前,目的很明显,让他赶紧堵上嘴巴,不要再说话了。 越庭舟顺从地闭上了嘴,只是眉眼间依旧带着笑。 直笑得白沅沅抬不起头。 越庭舟很快用晚膳,上朝去了。 他前脚刚走,梦慧妍后脚就到了。 “妾身来给姐姐请安。”梦慧妍虽然行事乖张,但该有的晨昏定省倒是一样不少。 白沅沅这次却没有直接让她起身,开口问道:“你今日杖责了十余个宫人,为何?” “他们对妾身不敬,自然该罚。”梦慧妍理所当然道。 “他们只字未言,也能说是对侧妃不敬?梦侧妃未免太强词夺理了些。”白沅沅本不欲与梦慧妍打交道,但她出手实在太过狠毒。 杖责二十虽不至于要人性命,可却也让他们十天半个月都难以下床。 而现在又正值盛夏,一个不注意,伤口便有可能发炎腐烂……一番折腾下来,半条命都得去了。 而这仅仅是因为那些宫人抬头看了一眼梦慧妍而已。 梦慧妍抬眼,盯着白沅沅姣好的面容,几乎有些克制不住心中的怨气,说道:“说到底,妾身还是不如太子妃娘娘脾气好,让京城众人说了四年的闲话也无所谓。” “妾身脾气大,受不得这委屈,便只好委屈委屈他们了。” “梦侧妃果然伶牙俐齿,但东宫还轮不到侧妃来当家。”白沅沅抚着肚子,也不动气,语气平淡道:“我看侧妃年纪轻,性子不大沉稳,这样,月兰——” 月兰上前一步,将一部经书递到了梦慧妍的面前。 “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梦侧妃你确实应该好好锻炼锻炼你的心性,不然怎么能陪伴太子殿下左右?你回去把这佛经抄上十遍,没抄完前就不要再出门了。” 梦慧妍忍气吞声道:“娘娘说的是,妾身遵命。” “既如此,梦侧妃你还有别的事吗?”白沅沅遮住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梦慧妍听明白了白沅沅的逐客令,可还是厚脸皮地继续说:“姐姐窗台上的那些花开得极好,我竟从未见过,不知这花是什么品种?” “那花名为雪兰,也不是什么稀奇的花,只不过它不合适北方生长,也就是盛夏,它才勉强开出几朵花来。”白沅沅解释道。 梦慧妍听见这花果然是雪兰,不由心绪一动,就连先前心中积蓄的郁气都一扫而光,转而笑道:“原来如此,还是姐姐见多识广。” 她站起身:“想来姐姐也累了,妾身便先行告退了。” 待她走远,月兰才凑到白沅沅的跟前,小声说道:“那个梦侧妃好奇怪哦,本来感觉她都要气死了,问完那盆花之后,就好像没事人一样,开开心心地就离开了,她没事?” 白沅沅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她是想到什么坏主意了。” 第189章 一切都不同了 宫内的红墙琉璃瓦,在烈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耀得人睁不开。 梦慧妍又回头看了一眼窗台上的雪兰,洁白的花朵仍然肆意的在风中招摇,煞是美丽。 她突兀的笑了起来。 她的贴身丫环小秋十分了解她,上前讨好地问:“娘娘是不是想到惩治太子妃的好主意了?” 梦慧妍斜睨了她一眼,心情还算好地回道:“雪兰,呵。” 小秋:“奴婢愚笨,不知道这雪兰是否有何不妥之处?” “纵使白沅沅自认聪明,可料想她也不会知道雪兰与玉丁香相克,孕妇更是碰不得一点……。”梦慧妍面上的得意之色难掩,“我绝不会,让她轻而易举地诞下此子。” 小秋这下明白梦慧妍为何心情舒畅了,忙不迭地拍梦慧妍的马屁:“娘娘果然足智多谋、见多识广,这都知道!太子妃根本就不是娘娘的对手!” “她今日为着区区几个下人,就敢为难我,不过是仗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我看她这下没了孩子,还拿什么在我面前嚣张。”梦慧妍的眼神像淬了毒一般。 越庭舟才下朝,就给白沅沅带回来一个惊天大雷。 “你说,这次皇帝要派我兄长去承州打仗?”白沅沅瞪大双眼,瞳孔紧缩。 这和上一世不一样! 上一世被派去承州的人分明是季骁! 一阵惊愕后,便是天旋地转。 在她心里,承州可是比龙潭虎穴还要凶猛几分的存在,她兄长若是去了,哪里还有活命的余地? 就连被称作战神的季骁都曾折在那场战争中,她兄长可从未上过战场,简直半分胜算也无! 越庭舟见白沅沅面色苍白,身子一软便要倒下,连忙上前一步搀扶住她。 “莫要担心,我绝不会放任不管。”越庭舟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意味浓厚,“我现在与你说这件事,就是怕你日后才听说身子会受不住。” 他知道,她一向是坚强且理智的,所以没有想过将这件事情瞒着她。 果然,她在短暂的晕眩之后,定了定神,冷静了下来。 “圣上的旨意已经下达了吗?”她在思量这件事情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越庭舟给了肯定的答案,但随后又说:“散朝之后,季小将军找到了我。” 白沅沅露出有些迷茫的神色,“他为什么要找你?” “他说投桃报李,他会尽量请旨与你兄长一同前去,让你不要担心。” “可是此行危险,他实在没必要掺和进来。”白沅沅纵然担心兄长,可也不希望牵连无辜的人。 越庭舟想到季骁找到自己时格外挑衅的模样,不由冷嗤一声:“这是他心甘情愿的。” 季骁怕是情愿替她的兄长去死,也要让白沅沅永永远远的记住他。 即便越庭舟心里门清,却一个字也没有主动提及。 “可是……”白沅沅犹觉不妥。 越庭舟劝慰道:“他既身为大魏的将军,保家卫国便是他的职责所在,即便没有你,他也是要去的。” “况且这一仗我们未必会输。” 白沅沅不知他这是哪里来的自信,毕竟自两国交战以来,大魏从来没有大获全胜过。 “我将那日在异珍阁中获得的火药配方教给了季骁,再加上你给他的弓弩图,想必有七八分的把握。”越庭舟在这样的大事上丝毫没有含糊。 “季骁在拿到经由你所改造过的弓弩图纸之后,便着兵部的人去制造,现在应当已经有一批做工精良的弓弩了。” 即便有了越庭舟的保证,可白沅沅依然没能放下心来,毕竟上一世这场战争尤为惨烈,留给她的印象过于深刻。 “季骁也算是身经百战,这样的战役应该不在话下。” 越庭舟见她苍白的面容逐渐恢复血色,便知道她已经消化了这个消息,于是将她扶到椅子上缓缓坐下。 白沅沅语气意味不明:“是啊,这样的战役对他来说应该不在话下。” “可是,他死了。” “上一世,就是这场战争,他尸骨无存。” 白沅沅的话断断续续,可这并不影响越庭舟理解她话中的含义。 他是知道季骁的能力的,琉璃国纵然有火药加持,可到底也只是一个边陲小国。 大魏一向国力强盛,且注重兵力,季骁怎么会死在与琉璃国的交战中呢? 除非其中有什么猫腻。 “军械。”白沅沅猛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此时却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有些骇人。 “去查军械。”她拉住越庭舟的衣袖,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 越庭舟顿时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梦慧妍的母族若是贪污,最好的方法便是在军械上动手脚,只要季骁一死,贪污一事便死无对证。 而这一世出征的人换作了白竹微,越庭舟扯了扯唇角。 “看来他们准备对白家下手了。” 他握住白沅沅的手,“这次与上一世已经截然不同了,我保证你的兄长不会有事。乖,不要担心了。” 他的唇贴在她的额角,又顺着额角滑落到她温凉的唇上。 炎炎夏日,她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越庭舟心疼地轻拍她的肩,“军械一事,我会让他们加急处理。” “你兄长大约一个月后才会动身,我们还有许多时间。” 白沅沅点了点头,“好。” 温暖的气息自耳畔穿来,带着些令人安心的意味,白沅沅一颗慌乱的心竟然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安抚下来。 是了,一切都不同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就连她都与上一世不同,孕育了一个新生命,没道理旁人还是会按着原来的轨道行走。 “不过既然他们已经出手,我们也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了。”白沅沅神色冷凝。 家人既是她的倚仗,也是她的逆鳞,她绝不容许别人堂而皇之地伤害自己的家人。 越庭舟若有似无的哼笑了声:“我怎么会轻易地放过他们……” 第189章 一切都不同了 宫内的红墙琉璃瓦,在烈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耀得人睁不开。 梦慧妍又回头看了一眼窗台上的雪兰,洁白的花朵仍然肆意的在风中招摇,煞是美丽。 她突兀的笑了起来。 她的贴身丫环小秋十分了解她,上前讨好地问:“娘娘是不是想到惩治太子妃的好主意了?” 梦慧妍斜睨了她一眼,心情还算好地回道:“雪兰,呵。” 小秋:“奴婢愚笨,不知道这雪兰是否有何不妥之处?” “纵使白沅沅自认聪明,可料想她也不会知道雪兰与玉丁香相克,孕妇更是碰不得一点……。”梦慧妍面上的得意之色难掩,“我绝不会,让她轻而易举地诞下此子。” 小秋这下明白梦慧妍为何心情舒畅了,忙不迭地拍梦慧妍的马屁:“娘娘果然足智多谋、见多识广,这都知道!太子妃根本就不是娘娘的对手!” “她今日为着区区几个下人,就敢为难我,不过是仗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我看她这下没了孩子,还拿什么在我面前嚣张。”梦慧妍的眼神像淬了毒一般。 越庭舟才下朝,就给白沅沅带回来一个惊天大雷。 “你说,这次皇帝要派我兄长去承州打仗?”白沅沅瞪大双眼,瞳孔紧缩。 这和上一世不一样! 上一世被派去承州的人分明是季骁! 一阵惊愕后,便是天旋地转。 在她心里,承州可是比龙潭虎穴还要凶猛几分的存在,她兄长若是去了,哪里还有活命的余地? 就连被称作战神的季骁都曾折在那场战争中,她兄长可从未上过战场,简直半分胜算也无! 越庭舟见白沅沅面色苍白,身子一软便要倒下,连忙上前一步搀扶住她。 “莫要担心,我绝不会放任不管。”越庭舟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意味浓厚,“我现在与你说这件事,就是怕你日后才听说身子会受不住。” 他知道,她一向是坚强且理智的,所以没有想过将这件事情瞒着她。 果然,她在短暂的晕眩之后,定了定神,冷静了下来。 “圣上的旨意已经下达了吗?”她在思量这件事情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越庭舟给了肯定的答案,但随后又说:“散朝之后,季小将军找到了我。” 白沅沅露出有些迷茫的神色,“他为什么要找你?” “他说投桃报李,他会尽量请旨与你兄长一同前去,让你不要担心。” “可是此行危险,他实在没必要掺和进来。”白沅沅纵然担心兄长,可也不希望牵连无辜的人。 越庭舟想到季骁找到自己时格外挑衅的模样,不由冷嗤一声:“这是他心甘情愿的。” 季骁怕是情愿替她的兄长去死,也要让白沅沅永永远远的记住他。 即便越庭舟心里门清,却一个字也没有主动提及。 “可是……”白沅沅犹觉不妥。 越庭舟劝慰道:“他既身为大魏的将军,保家卫国便是他的职责所在,即便没有你,他也是要去的。” “况且这一仗我们未必会输。” 白沅沅不知他这是哪里来的自信,毕竟自两国交战以来,大魏从来没有大获全胜过。 “我将那日在异珍阁中获得的火药配方教给了季骁,再加上你给他的弓弩图,想必有七八分的把握。”越庭舟在这样的大事上丝毫没有含糊。 “季骁在拿到经由你所改造过的弓弩图纸之后,便着兵部的人去制造,现在应当已经有一批做工精良的弓弩了。” 即便有了越庭舟的保证,可白沅沅依然没能放下心来,毕竟上一世这场战争尤为惨烈,留给她的印象过于深刻。 “季骁也算是身经百战,这样的战役应该不在话下。” 越庭舟见她苍白的面容逐渐恢复血色,便知道她已经消化了这个消息,于是将她扶到椅子上缓缓坐下。 白沅沅语气意味不明:“是啊,这样的战役对他来说应该不在话下。” “可是,他死了。” “上一世,就是这场战争,他尸骨无存。” 白沅沅的话断断续续,可这并不影响越庭舟理解她话中的含义。 他是知道季骁的能力的,琉璃国纵然有火药加持,可到底也只是一个边陲小国。 大魏一向国力强盛,且注重兵力,季骁怎么会死在与琉璃国的交战中呢? 除非其中有什么猫腻。 “军械。”白沅沅猛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此时却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有些骇人。 “去查军械。”她拉住越庭舟的衣袖,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 越庭舟顿时明白了她心中所想,梦慧妍的母族若是贪污,最好的方法便是在军械上动手脚,只要季骁一死,贪污一事便死无对证。 而这一世出征的人换作了白竹微,越庭舟扯了扯唇角。 “看来他们准备对白家下手了。” 他握住白沅沅的手,“这次与上一世已经截然不同了,我保证你的兄长不会有事。乖,不要担心了。” 他的唇贴在她的额角,又顺着额角滑落到她温凉的唇上。 炎炎夏日,她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越庭舟心疼地轻拍她的肩,“军械一事,我会让他们加急处理。” “你兄长大约一个月后才会动身,我们还有许多时间。” 白沅沅点了点头,“好。” 温暖的气息自耳畔穿来,带着些令人安心的意味,白沅沅一颗慌乱的心竟然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安抚下来。 是了,一切都不同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就连她都与上一世不同,孕育了一个新生命,没道理旁人还是会按着原来的轨道行走。 “不过既然他们已经出手,我们也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了。”白沅沅神色冷凝。 家人既是她的倚仗,也是她的逆鳞,她绝不容许别人堂而皇之地伤害自己的家人。 越庭舟若有似无的哼笑了声:“我怎么会轻易地放过他们……” 第190章 避暑 “这三伏天真是难熬,一天换八次冰盆也还是杯水车薪。” “唉,你好歹还是在殿内伺候的,多少也能舒服点。不像我,只能苦哈哈地在庭院内撒扫,哪怕是躲在树荫下,也没有什么用。” “总感觉今年要比往年热一些,也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机会去行宫避避暑,不然这夏天也太难熬了些。” 宫女们闲来无事,凑到一起小声议论着。 恰好路过的华贵妃将这些听到了耳朵里,于是拎上了一碗绿豆汤,就往乾清宫走去。 “陛下,这天可真是越来越难捱了。”华贵妃撅着嘴撒娇,“臣妾宫内简直要热死人了,还是在陛下身边舒服。” 天启帝一时间搞不清她的用意,于是只是说:“既如此,朕再命内务府将你宫中冰块的份例往上调一些,如何?” 华贵妃仍旧不太满意:“可是这样终究治标不治本呀,而且臣妾宫中的冰块多了,别的妹妹岂不是就要难熬了?” 天启帝这才放下朱笔,问道:“那爱妃有何高见?” 华贵妃:“臣妾想着,不如去行宫避避暑可好?自从行宫建成以后,陛下去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可臣妾以为,行宫既然已经建好,何不物尽其用呢?” “况且臣妾在来的路上,听见很多宫人都说受不住这酷夏炎热。”华贵妃佯装贤惠大度道:“若是陛下愿意去行宫避暑,也可多匀一些冰块给这些宫人,让他们舒服过夏。” 天启帝沉思片刻后,才说:“此举倒是可行,不过还是要与皇后商议商议。” 他赞赏地看了看华贵妃,“爱妃有心了。” 华贵妃羞涩一笑,“都是陛下教的好。” 很快,去行宫避暑一事就定了下来,此次出行的安全问题由太子全权负责。 白沅沅觉得有些奇怪:“皇帝怎么让你负责这样的琐事?” 朝中又不是无人了。 “皇帝早就觉得我功高盖主,这次避暑,多半会挑剔我的错处,以示君威。”越庭舟兀自将她抱入怀中,并不把避暑一事放在心上。 白沅沅:“那你为何不推辞一下?” 越庭舟含笑道:“我若是不接下这个差事,他们又如何给我找麻烦?” 一听这话,白沅沅便知他心中已有谋算,索性不再说话了。 不过—— “你能不能控制一下?”白沅沅在他怀里挪了挪身子,总还是觉得不大舒服。 越庭舟神色淡淡地捏住她腮边的软肉,“我如此,也是为了防止你怀疑自己。” 只要靠近她,他的身体、思绪便好似完全不属于他自己的一般。 都在叫嚣着为她发狂。 白沅沅无语凝噎了一下,突然想不明白她先前为什么会怀疑自己。 现在简直是自讨苦吃,某处的硬挺硌得她难受。 她好声好气的与他打着商量:“要不然,你先放我下去,我可以自己坐。” 越庭舟拒绝:“乖乖,有难同当。” 胳膊拧不过大腿,白沅沅最后还是没挣扎成功。 这次去行宫避暑,在华贵妃的提点下,到底还是把梦慧妍带上了。 行宫所处的地界与皇宫相去不远,可即便这样,也要走个六七日才能到达行宫。 五皇子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搞事的时机? 不过才第三日,他就已经忍不住了。 浩荡的队伍行走在林间,蒸腾的暑气让人心中烦闷,而林中诡异的安静不由让人产生一些不祥的预感。 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了一支箭,侍卫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便倒在了地上。 “有刺客!保护陛下——”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侍卫们连忙往皇帝的车辇靠近,生怕出现什么差池。 从林中突然冒出了数十个脑袋,个个都蒙着脸,身着黑衣,身轻如燕,比宫中尸位素餐的侍卫们强上不知道多少。 一时间,竟然形成了碾压之势。 混乱中,天启帝不知被谁搀扶出了车辇,与后宫瑟缩的妃嫔们站在一起。 侍卫围成一圈将天启帝等人护在中间。 越庭舟似乎早有预料一般,面上并无半分慌张之色,直接将一个圆筒形状的东西塞到了白沅沅手里。 “拿着它,若是有危险不要犹豫。”越庭舟低声叮嘱道,“你还有着身孕,不要逞强,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躲。” 说完话,他便转身加入了战斗,从头到尾都没有施舍给梦慧妍半分注意。 梦慧妍一边害怕得颤抖,一边用怨毒的眼神看着白沅沅的身影。 都怪她。 若不是她,越庭舟不可能看不到自己! 黑衣人目的似乎十分明确,只往几个位高权重的人那里攻去。 白沅沅拧开了手中的圆筒,发现里面竟是做工精巧的袖箭,正适合女子防身使用。 这样精巧的东西,想必越庭舟在出发之前便已经准备好了。白沅沅不由握紧了袖箭,一时间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何滋味。 这时,周围的黑衣人似乎突然发现了白沅沅的存在,不管不顾的攻了过来。 白沅沅反应也还算是迅速,直接打开机关,射出了一箭,可惜因为她对袖箭的机关尚不熟悉,所以准头不太够,只射中了黑衣人的肩膀。 黑衣人只是顿了顿,便再次执剑攻了上来,动作却些许滞涩。 白沅沅侧身准备躲避,不曾想身后突然冒出一双手,狠狠将她朝黑衣人的方向推了过去。 第190章 避暑 “这三伏天真是难熬,一天换八次冰盆也还是杯水车薪。” “唉,你好歹还是在殿内伺候的,多少也能舒服点。不像我,只能苦哈哈地在庭院内撒扫,哪怕是躲在树荫下,也没有什么用。” “总感觉今年要比往年热一些,也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机会去行宫避避暑,不然这夏天也太难熬了些。” 宫女们闲来无事,凑到一起小声议论着。 恰好路过的华贵妃将这些听到了耳朵里,于是拎上了一碗绿豆汤,就往乾清宫走去。 “陛下,这天可真是越来越难捱了。”华贵妃撅着嘴撒娇,“臣妾宫内简直要热死人了,还是在陛下身边舒服。” 天启帝一时间搞不清她的用意,于是只是说:“既如此,朕再命内务府将你宫中冰块的份例往上调一些,如何?” 华贵妃仍旧不太满意:“可是这样终究治标不治本呀,而且臣妾宫中的冰块多了,别的妹妹岂不是就要难熬了?” 天启帝这才放下朱笔,问道:“那爱妃有何高见?” 华贵妃:“臣妾想着,不如去行宫避避暑可好?自从行宫建成以后,陛下去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可臣妾以为,行宫既然已经建好,何不物尽其用呢?” “况且臣妾在来的路上,听见很多宫人都说受不住这酷夏炎热。”华贵妃佯装贤惠大度道:“若是陛下愿意去行宫避暑,也可多匀一些冰块给这些宫人,让他们舒服过夏。” 天启帝沉思片刻后,才说:“此举倒是可行,不过还是要与皇后商议商议。” 他赞赏地看了看华贵妃,“爱妃有心了。” 华贵妃羞涩一笑,“都是陛下教的好。” 很快,去行宫避暑一事就定了下来,此次出行的安全问题由太子全权负责。 白沅沅觉得有些奇怪:“皇帝怎么让你负责这样的琐事?” 朝中又不是无人了。 “皇帝早就觉得我功高盖主,这次避暑,多半会挑剔我的错处,以示君威。”越庭舟兀自将她抱入怀中,并不把避暑一事放在心上。 白沅沅:“那你为何不推辞一下?” 越庭舟含笑道:“我若是不接下这个差事,他们又如何给我找麻烦?” 一听这话,白沅沅便知他心中已有谋算,索性不再说话了。 不过—— “你能不能控制一下?”白沅沅在他怀里挪了挪身子,总还是觉得不大舒服。 越庭舟神色淡淡地捏住她腮边的软肉,“我如此,也是为了防止你怀疑自己。” 只要靠近她,他的身体、思绪便好似完全不属于他自己的一般。 都在叫嚣着为她发狂。 白沅沅无语凝噎了一下,突然想不明白她先前为什么会怀疑自己。 现在简直是自讨苦吃,某处的硬挺硌得她难受。 她好声好气的与他打着商量:“要不然,你先放我下去,我可以自己坐。” 越庭舟拒绝:“乖乖,有难同当。” 胳膊拧不过大腿,白沅沅最后还是没挣扎成功。 这次去行宫避暑,在华贵妃的提点下,到底还是把梦慧妍带上了。 行宫所处的地界与皇宫相去不远,可即便这样,也要走个六七日才能到达行宫。 五皇子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搞事的时机? 不过才第三日,他就已经忍不住了。 浩荡的队伍行走在林间,蒸腾的暑气让人心中烦闷,而林中诡异的安静不由让人产生一些不祥的预感。 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了一支箭,侍卫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便倒在了地上。 “有刺客!保护陛下——”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侍卫们连忙往皇帝的车辇靠近,生怕出现什么差池。 从林中突然冒出了数十个脑袋,个个都蒙着脸,身着黑衣,身轻如燕,比宫中尸位素餐的侍卫们强上不知道多少。 一时间,竟然形成了碾压之势。 混乱中,天启帝不知被谁搀扶出了车辇,与后宫瑟缩的妃嫔们站在一起。 侍卫围成一圈将天启帝等人护在中间。 越庭舟似乎早有预料一般,面上并无半分慌张之色,直接将一个圆筒形状的东西塞到了白沅沅手里。 “拿着它,若是有危险不要犹豫。”越庭舟低声叮嘱道,“你还有着身孕,不要逞强,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躲。” 说完话,他便转身加入了战斗,从头到尾都没有施舍给梦慧妍半分注意。 梦慧妍一边害怕得颤抖,一边用怨毒的眼神看着白沅沅的身影。 都怪她。 若不是她,越庭舟不可能看不到自己! 黑衣人目的似乎十分明确,只往几个位高权重的人那里攻去。 白沅沅拧开了手中的圆筒,发现里面竟是做工精巧的袖箭,正适合女子防身使用。 这样精巧的东西,想必越庭舟在出发之前便已经准备好了。白沅沅不由握紧了袖箭,一时间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何滋味。 这时,周围的黑衣人似乎突然发现了白沅沅的存在,不管不顾的攻了过来。 白沅沅反应也还算是迅速,直接打开机关,射出了一箭,可惜因为她对袖箭的机关尚不熟悉,所以准头不太够,只射中了黑衣人的肩膀。 黑衣人只是顿了顿,便再次执剑攻了上来,动作却些许滞涩。 白沅沅侧身准备躲避,不曾想身后突然冒出一双手,狠狠将她朝黑衣人的方向推了过去。 第191章 真是朕的好孩子 纵然白沅沅再有本事,此时也来不及躲闪。眼见那把长剑就要刺进她的身体,她只得双手紧紧地护住肚子,闭眼迎接即将到来的痛楚。 然而预料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反而一具温热的身子将她抱入怀中,旋身离开了原地。 原来是越庭舟。 他俊朗的面容此时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煞气,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丝毫笑意,看上去别人更加摄人。 他高大的身影像是一堵墙一般,立在了白沅沅身前,目光森寒地盯着对面的黑衣人。 直到这时白沅沅才发现方才情急之下,越庭舟为了救她竟划伤了自己的后背。 那伤口自右肩贯穿到左腰,皮肉外翻,鲜血淋漓,好不渗人。 白沅沅来不及多看两眼,越庭舟便又飞身出去,直接将那黑衣人一剑封喉。 “你怎么样?”白沅沅匆匆问了句。 越庭舟面不改色道:“无碍。” “你可有伤到?”他紧接着问。 白沅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她刚想问他要不要处理一下伤口,便发现又有黑衣人见缝插针地攻击了过来。 她当机立断扣下了机关。 这回没有任何失误。 一箭封喉。 然而这样的准头,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白沅沅的方向,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可能攻过来。 越庭舟感受到背后的伤口不断传来剧烈的疼痛,温热的血液也在不断流失,他知道必须要速战速决了。 他本想握住她的手,安慰她不必害怕,他的伤没什么的。 可是他的手掌不知在什么时候沾上了鲜血,犹豫了片刻,他只是用指尖轻轻拨了下她额角被冷汗浸湿的发丝。 “会没事的,相信我。嗯?” 他还有一批暗卫尚在暗中,若是她有什么危险,暗卫会在第一时间出手。 在暗卫的任务安排中,她的安全是第一优先级。 “叶宇。”越庭舟声音冷凝,“照顾好太子妃,务必保证太子妃的安全。” 叶宇犹豫:“可是,主子您……” 他是知道暗卫都被派去保护太子妃这件事的,如果他也来保护太子妃,那太子身边可就没人了。 “不必多言。”越庭舟甚至没听完叶宇的话,便再次执剑迎了上去。 “殿下,殿下……”梦慧妍哭喊着冲了过来,“那我呢?我怎么办?即便我身份比不上太子妃尊贵,可殿下也不能完全将我抛诸脑后啊!” 她实在是害怕极了,那些相熟的人在她眼前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失去呼吸。 她好怕下一个成为刀下亡魂的就是自己。 梦慧妍发髻散乱,眼泪鼻涕一同落下,丝毫没有形象可言,伸出颤抖的手就要去抓越庭舟的衣袖,以此来乞求一丝怜悯。 越庭舟侧过头,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眼第一次落到她身上。 可她还来不及欣喜,便被那眼神中深藏的冰冷怒意吓得悚然一惊。 “放手。”越庭舟眉宇之间染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郁之色,“你似乎没有把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 “如果再发生像方才一样的事,你这条命也别要了。”他看起来明明神色浅淡如常,然而仅仅一句话便让梦慧妍惊恐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明明眼前人仍然俊美如神只,是她心动欢喜的模样,可是此时她却只想着后退。 他一定是看见了…… 她惶恐地解释:“我、我只是太害怕了,我不是故意的……殿下你相信我……” “你该庆幸,她没出事。”他只丢下了这句话,便迈步离开了。 梦慧妍只得闭上嘴,极力往角落里蜷缩,生怕惹来黑衣人的注意。 白沅沅本也不介意救她一下,拉她一把,毕竟她们二人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可她又不是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没道理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偏要救一个想害死自己的人。 她冷冷地看了梦慧妍一眼,后退两步,与她拉开了距离,让她离保护圈更远了些。 不过梦慧妍的运气不错,那群黑衣人大概是看这边的人手众多,保护严密,犹豫片刻便放弃攻击,转而盯上了天启帝那边。 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圈竟真叫黑衣人捅出了个口子。 眼见黑衣人的剑就要划破天启帝的脖颈,众人正无比惶恐时,五皇子突然跳了出来,高声喊着:“父皇小心!” 替天启帝挡下了这一剑。 但是他的肩膀也被捅了个对穿,看起来十分骇人。 越庭舟率领众侍卫浴血奋战了好一会儿,才将黑衣人全部拿下。 天启帝:“留下活口,朕倒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来谋害朕!” 越庭舟正要应声,却发现那群余孽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纷纷服毒自尽了。 根本没给人反应的时间。 天启帝看着气绝身亡的黑衣人,眸光晦暗不定。 “好得很、好得很……”天启帝连声说了几句,才想起还有个儿子为了保护他受了伤。 他愤怒道:“都瞎了不成?还不快叫太医!” 想到方才情况危急,但五皇子仍旧奋不顾身地保护自己,天启帝的面色不由柔和了几分,“好孩子,你受苦了。” 不过片刻,五皇子便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看起来脆弱极了。 五皇子眼中满是孺慕之情与关切之意,他焦声询问道:“儿臣没事,父皇是否康健?若是让父皇在儿臣面前受伤,那儿臣可真是罪不可恕了。” 明明他的肩膀上还有个血窟窿,可他却半点没有放在心上,反而一个劲地询问天启帝的情况,这样的赤子衷心让在场众人无不动容赞叹。 “不愧是五皇子啊,竟有这样的孝心,真是感天动地……” “陛下不仅是个贤明的君主,更是个教育有方的父亲啊,实乃天下男子的典范!” 众人的夸赞让天启帝和缓了脸色,对五皇子的态度也更加温和亲切起来。 “朕果然没看错你,真是朕的好孩子。”他用格外慈爱的目光看着五皇子,这样的态度让众人暗自琢磨起来。 第191章 真是朕的好孩子 纵然白沅沅再有本事,此时也来不及躲闪。眼见那把长剑就要刺进她的身体,她只得双手紧紧地护住肚子,闭眼迎接即将到来的痛楚。 然而预料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反而一具温热的身子将她抱入怀中,旋身离开了原地。 原来是越庭舟。 他俊朗的面容此时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煞气,漆黑的瞳孔里没有丝毫笑意,看上去别人更加摄人。 他高大的身影像是一堵墙一般,立在了白沅沅身前,目光森寒地盯着对面的黑衣人。 直到这时白沅沅才发现方才情急之下,越庭舟为了救她竟划伤了自己的后背。 那伤口自右肩贯穿到左腰,皮肉外翻,鲜血淋漓,好不渗人。 白沅沅来不及多看两眼,越庭舟便又飞身出去,直接将那黑衣人一剑封喉。 “你怎么样?”白沅沅匆匆问了句。 越庭舟面不改色道:“无碍。” “你可有伤到?”他紧接着问。 白沅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她刚想问他要不要处理一下伤口,便发现又有黑衣人见缝插针地攻击了过来。 她当机立断扣下了机关。 这回没有任何失误。 一箭封喉。 然而这样的准头,引起了黑衣人的注意,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白沅沅的方向,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可能攻过来。 越庭舟感受到背后的伤口不断传来剧烈的疼痛,温热的血液也在不断流失,他知道必须要速战速决了。 他本想握住她的手,安慰她不必害怕,他的伤没什么的。 可是他的手掌不知在什么时候沾上了鲜血,犹豫了片刻,他只是用指尖轻轻拨了下她额角被冷汗浸湿的发丝。 “会没事的,相信我。嗯?” 他还有一批暗卫尚在暗中,若是她有什么危险,暗卫会在第一时间出手。 在暗卫的任务安排中,她的安全是第一优先级。 “叶宇。”越庭舟声音冷凝,“照顾好太子妃,务必保证太子妃的安全。” 叶宇犹豫:“可是,主子您……” 他是知道暗卫都被派去保护太子妃这件事的,如果他也来保护太子妃,那太子身边可就没人了。 “不必多言。”越庭舟甚至没听完叶宇的话,便再次执剑迎了上去。 “殿下,殿下……”梦慧妍哭喊着冲了过来,“那我呢?我怎么办?即便我身份比不上太子妃尊贵,可殿下也不能完全将我抛诸脑后啊!” 她实在是害怕极了,那些相熟的人在她眼前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失去呼吸。 她好怕下一个成为刀下亡魂的就是自己。 梦慧妍发髻散乱,眼泪鼻涕一同落下,丝毫没有形象可言,伸出颤抖的手就要去抓越庭舟的衣袖,以此来乞求一丝怜悯。 越庭舟侧过头,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眼第一次落到她身上。 可她还来不及欣喜,便被那眼神中深藏的冰冷怒意吓得悚然一惊。 “放手。”越庭舟眉宇之间染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郁之色,“你似乎没有把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 “如果再发生像方才一样的事,你这条命也别要了。”他看起来明明神色浅淡如常,然而仅仅一句话便让梦慧妍惊恐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明明眼前人仍然俊美如神只,是她心动欢喜的模样,可是此时她却只想着后退。 他一定是看见了…… 她惶恐地解释:“我、我只是太害怕了,我不是故意的……殿下你相信我……” “你该庆幸,她没出事。”他只丢下了这句话,便迈步离开了。 梦慧妍只得闭上嘴,极力往角落里蜷缩,生怕惹来黑衣人的注意。 白沅沅本也不介意救她一下,拉她一把,毕竟她们二人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可她又不是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没道理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偏要救一个想害死自己的人。 她冷冷地看了梦慧妍一眼,后退两步,与她拉开了距离,让她离保护圈更远了些。 不过梦慧妍的运气不错,那群黑衣人大概是看这边的人手众多,保护严密,犹豫片刻便放弃攻击,转而盯上了天启帝那边。 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圈竟真叫黑衣人捅出了个口子。 眼见黑衣人的剑就要划破天启帝的脖颈,众人正无比惶恐时,五皇子突然跳了出来,高声喊着:“父皇小心!” 替天启帝挡下了这一剑。 但是他的肩膀也被捅了个对穿,看起来十分骇人。 越庭舟率领众侍卫浴血奋战了好一会儿,才将黑衣人全部拿下。 天启帝:“留下活口,朕倒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来谋害朕!” 越庭舟正要应声,却发现那群余孽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纷纷服毒自尽了。 根本没给人反应的时间。 天启帝看着气绝身亡的黑衣人,眸光晦暗不定。 “好得很、好得很……”天启帝连声说了几句,才想起还有个儿子为了保护他受了伤。 他愤怒道:“都瞎了不成?还不快叫太医!” 想到方才情况危急,但五皇子仍旧奋不顾身地保护自己,天启帝的面色不由柔和了几分,“好孩子,你受苦了。” 不过片刻,五皇子便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看起来脆弱极了。 五皇子眼中满是孺慕之情与关切之意,他焦声询问道:“儿臣没事,父皇是否康健?若是让父皇在儿臣面前受伤,那儿臣可真是罪不可恕了。” 明明他的肩膀上还有个血窟窿,可他却半点没有放在心上,反而一个劲地询问天启帝的情况,这样的赤子衷心让在场众人无不动容赞叹。 “不愧是五皇子啊,竟有这样的孝心,真是感天动地……” “陛下不仅是个贤明的君主,更是个教育有方的父亲啊,实乃天下男子的典范!” 众人的夸赞让天启帝和缓了脸色,对五皇子的态度也更加温和亲切起来。 “朕果然没看错你,真是朕的好孩子。”他用格外慈爱的目光看着五皇子,这样的态度让众人暗自琢磨起来。 第192章 心动就是喜欢 太子在朝堂上一再遭到天启帝的申饬,与此同时五皇子却颇得圣心。 难不成,大魏的天就要变了? 众人心里嘀咕着,暗自交换着眼神,却无一人敢多说一句话。 直到太医来了,才打破这样诡异的气氛。 “小五如何?”天启帝十分关切地询问,爱子之心溢于言表。 太医:“五皇子殿下只是失血过多,并没有伤到要害,只要处理得当,不会影响五皇子殿下的身体的。” “如此便好。”天启帝略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找越庭舟的麻烦。 “太子,你可知罪?”天启帝声音森寒可怖,一听便知他气得不清。 越庭舟后背挺得直直的,可衣衫上的点点红梅与分外苍白的唇色暴露了他真实的身体状况。 “儿臣知罪,”他丝毫不为自己辩解。 或许是知道辩解无用。 他缓缓俯身磕头请罪,“儿臣办事不力,险些伤害陛下龙体,实在罪无可恕,还请陛下责罚。” 或许是这样谦卑的姿态唤起了天启帝心中为数不多的慈父情怀,竟让他和缓了神色,说道:“你确实有罪,关键在你方才竭力护驾的份上,此事便先压下,容后再议。” 说完,他像是才注意到越庭舟背后狭长的伤口一般,“太医,你也去给太子瞧瞧。” “罢了,朕乏了,”天启帝挥了挥手,背过身去,“先散了。” 得到众人都离开之后,越庭舟才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 他才踏出一步,浑身变像是脱力了一般,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可是周围的人都顾及着方才天启帝的责难,此时竟无一人敢贸然上前。 都只是冷眼旁观着。 看高高在上的、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带着一身伤痕,宛如落水狗一般狼狈可怜。 可是他仍旧不悲不喜,眉眼淡泊,神色浅淡,仿佛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能叫他真正放在心上一般。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她仿佛生来就伴着阳光与花香,轻而易举便能扫去人心上的所有阴霾。 就连他也不例外。 方才还像覆了层霜雪一般的面容,此时如同初阳斜照,冰雪消融。 如古井般深邃无波的眼眸也化作了一汪春水,含着点点笑意。 他说:“你来了。” 他脚下的步伐凌乱了一瞬,随即加速向白沅沅走去。 不知为何,白沅沅莫名鼻尖一酸,眼眶忍不住泛起热泪。 她有些无措地攥紧了手,心尖处涌上来的酸涩感让她想要痛哭出声。 “你怎么搞的,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白沅沅拿了个披风过来,披在越庭舟的身上,挡住了他狰狞的伤口,也挡住了别人窥探的目光。 她瓮声瓮气的,还垂着头,不让越庭舟看见自己已经泛红的眼睛。 可是越庭舟实在太了解她了,仅仅是听她的声音,便知她情绪不对。 “我没事。”他哑然失笑,安慰道:“这伤口也就是看着吓人的些,不疼的。” “莫要哭。”他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珠。 孕妇的情绪是很难控制住的,她甚至开始抽噎起来。 “我、我也不想的……可就是很难过。”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是因为方才的情形太过危险吗?还是因为他走过来时的身影太过寥落? 她说不清,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揉捏后,酸痛不已。 这样想着,她又莫名开始生越庭舟的气了。 她之前那样到底有什么不好?可以享受快乐,但是又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他干嘛非要改变她? 如果不是他,她才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白沅沅的情绪来得莫名又汹涌,越庭舟安慰了半晌也不见她开口回应,甚至她面色越来越阴沉,情绪激动处,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越庭舟也不恼,看着她的侧脸,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羞恼地看过来,横了他一眼,他却笑得更快活了。 “沅沅,乖乖……”他一声声地叫着,活像是猛兽吃饱后餍足的喟叹。 “你在意我。”他说。 哪怕此时疼痛缠身,可他依旧愉悦得眉眼弯弯。 白沅沅真的不太理解他。 她先前当了四年的贤妻良母,对他的饮食起居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可却从未见他这样开心愉悦过。 而现在她连一句关切的话都没说,只是哭得十分难过,他却笑成这个样子。 他是不是被黑衣人伤到了脑子? 她的视线直往他的脑袋上飘,引得越庭舟又闷声笑了几下。 他像是知道她的心中所想,开口解释道:“不一样的沅沅。” 她不解:“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你以前也对我很好,也很在意我?”越庭舟摸了摸她的脑袋。 白沅沅却像是被他的话刺激到了一样,立刻十分警惕地看着他,“本来就是啊!难道我以前对你不好吗?” 他含笑看着她,眼神如大海一般广袤包容,他反问:“你觉得,那就是喜欢吗?” 白沅沅不懂他的意思:“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对你那么好?如果不喜欢你,那我怎么不对别人那么好?” “我以前是真的很喜欢你。”她一再强调。 第192章 心动就是喜欢 太子在朝堂上一再遭到天启帝的申饬,与此同时五皇子却颇得圣心。 难不成,大魏的天就要变了? 众人心里嘀咕着,暗自交换着眼神,却无一人敢多说一句话。 直到太医来了,才打破这样诡异的气氛。 “小五如何?”天启帝十分关切地询问,爱子之心溢于言表。 太医:“五皇子殿下只是失血过多,并没有伤到要害,只要处理得当,不会影响五皇子殿下的身体的。” “如此便好。”天启帝略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找越庭舟的麻烦。 “太子,你可知罪?”天启帝声音森寒可怖,一听便知他气得不清。 越庭舟后背挺得直直的,可衣衫上的点点红梅与分外苍白的唇色暴露了他真实的身体状况。 “儿臣知罪,”他丝毫不为自己辩解。 或许是知道辩解无用。 他缓缓俯身磕头请罪,“儿臣办事不力,险些伤害陛下龙体,实在罪无可恕,还请陛下责罚。” 或许是这样谦卑的姿态唤起了天启帝心中为数不多的慈父情怀,竟让他和缓了神色,说道:“你确实有罪,关键在你方才竭力护驾的份上,此事便先压下,容后再议。” 说完,他像是才注意到越庭舟背后狭长的伤口一般,“太医,你也去给太子瞧瞧。” “罢了,朕乏了,”天启帝挥了挥手,背过身去,“先散了。” 得到众人都离开之后,越庭舟才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 他才踏出一步,浑身变像是脱力了一般,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可是周围的人都顾及着方才天启帝的责难,此时竟无一人敢贸然上前。 都只是冷眼旁观着。 看高高在上的、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带着一身伤痕,宛如落水狗一般狼狈可怜。 可是他仍旧不悲不喜,眉眼淡泊,神色浅淡,仿佛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能叫他真正放在心上一般。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她仿佛生来就伴着阳光与花香,轻而易举便能扫去人心上的所有阴霾。 就连他也不例外。 方才还像覆了层霜雪一般的面容,此时如同初阳斜照,冰雪消融。 如古井般深邃无波的眼眸也化作了一汪春水,含着点点笑意。 他说:“你来了。” 他脚下的步伐凌乱了一瞬,随即加速向白沅沅走去。 不知为何,白沅沅莫名鼻尖一酸,眼眶忍不住泛起热泪。 她有些无措地攥紧了手,心尖处涌上来的酸涩感让她想要痛哭出声。 “你怎么搞的,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白沅沅拿了个披风过来,披在越庭舟的身上,挡住了他狰狞的伤口,也挡住了别人窥探的目光。 她瓮声瓮气的,还垂着头,不让越庭舟看见自己已经泛红的眼睛。 可是越庭舟实在太了解她了,仅仅是听她的声音,便知她情绪不对。 “我没事。”他哑然失笑,安慰道:“这伤口也就是看着吓人的些,不疼的。” “莫要哭。”他为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珠。 孕妇的情绪是很难控制住的,她甚至开始抽噎起来。 “我、我也不想的……可就是很难过。”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是因为方才的情形太过危险吗?还是因为他走过来时的身影太过寥落? 她说不清,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人狠狠揉捏后,酸痛不已。 这样想着,她又莫名开始生越庭舟的气了。 她之前那样到底有什么不好?可以享受快乐,但是又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他干嘛非要改变她? 如果不是他,她才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白沅沅的情绪来得莫名又汹涌,越庭舟安慰了半晌也不见她开口回应,甚至她面色越来越阴沉,情绪激动处,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越庭舟也不恼,看着她的侧脸,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羞恼地看过来,横了他一眼,他却笑得更快活了。 “沅沅,乖乖……”他一声声地叫着,活像是猛兽吃饱后餍足的喟叹。 “你在意我。”他说。 哪怕此时疼痛缠身,可他依旧愉悦得眉眼弯弯。 白沅沅真的不太理解他。 她先前当了四年的贤妻良母,对他的饮食起居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可却从未见他这样开心愉悦过。 而现在她连一句关切的话都没说,只是哭得十分难过,他却笑成这个样子。 他是不是被黑衣人伤到了脑子? 她的视线直往他的脑袋上飘,引得越庭舟又闷声笑了几下。 他像是知道她的心中所想,开口解释道:“不一样的沅沅。” 她不解:“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你以前也对我很好,也很在意我?”越庭舟摸了摸她的脑袋。 白沅沅却像是被他的话刺激到了一样,立刻十分警惕地看着他,“本来就是啊!难道我以前对你不好吗?” 他含笑看着她,眼神如大海一般广袤包容,他反问:“你觉得,那就是喜欢吗?” 白沅沅不懂他的意思:“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对你那么好?如果不喜欢你,那我怎么不对别人那么好?” “我以前是真的很喜欢你。”她一再强调。 第193章 来得蹊跷 “可你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他好像在看孩子无理取闹一样包容。 可越是这样,越刺激得白沅沅忍不住口吐恶言。 “难道你就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啊对,我倒是忘了,你对你那个青梅竹马的慕姑娘倒是念念不忘,只可惜人家还是嫁给了别人,倒是白费你的真心喜欢了。” 她竖起了浑身的尖刺,以此来保护自己,“况且我对你那么好,你又凭什么来说我不是真心的?” 她愤愤留下句:“管好你自己!” 白沅沅以为他一定会生气自己提到慕柔,然后叫她闭嘴,她就可以顺势离开。 就像之前的很多次那样。 可越庭舟只是含笑看着她,丝毫没有生气的征兆,这让白沅沅更生气了。 她冷着脸不说话,本想赶紧逃离现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可又念着他身上还有伤,不忍心就这样扔下他一个人,只能忍气吞声地撇过头,尽量不看他。 “为什么这么着急否认呢?是因为心虚了吗?”令人恼火的声音再次传来。 白沅沅真的生气了,她一个字都不想再多听。 “沅沅你太贪玩了。”他这样说着,语气却没有丝毫谴责的意味,“你喜欢快乐,享受快乐,并且误以为这就是喜欢,可其实这不是。” “我们只是你享受快乐的工具,你利用完了便可以一脚踢开。这期间或许曾有过短暂的心动,柯南也绝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喜欢。” “无论是我,还是季骁,就连你曾认定了的周庭,都是如此。” 白沅沅面上满是不赞同,她刚想反驳,却被越庭舟打断。 “你不必着急反驳我的话,你仔细想一想,你已经有多久未曾想起过周庭了?哪怕你从那样真挚的以为自己喜欢着他。” 他的语气仍旧是淡淡,却堵得白沅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恍惚间她想起,她似乎真的已经将周庭抛诸脑后了。 即便她曾经信誓旦旦地说着真心。 “感情不就是这样吗?今日喜欢,明日便厌倦,得以长久的才是少数。”她不过顷刻间便为自己找好了借口。 越庭舟:“稍纵即逝的欢喜怎么可能与浓厚持久的感情相比呢?沅沅,你只是不想承认自己没有真心对待过别人而已。” 他的话一针见血,几乎让白沅沅无法维持她的表情。 他嫉妒过季骁,也曾因为周庭夜不能寐,可是后来他发现,她不过是个没彻底开窍的孩子心性,她甚至还不知晓爱情为何物。 她的热情那样短暂,誓言也并不牢靠,说惯了甜言蜜语的嘴巴里实际上全是哄骗。 偏偏总有人前赴后继地上当。 白沅沅恨不能直接捂住他的嘴巴,让他再也不能说出话来。 “讨厌鬼!”她愤愤然骂了句。 越庭舟笑了下,依靠在白沅沅身上,低声道:“怎么办,好遗憾啊,我们沅沅注定要和我这个讨厌鬼纠缠一辈子了。” 面颊上点点艳红的鲜血,后背上传来的阵阵钝痛他都不在意,他只是笑着说要与他的乖乖生生纠缠。 他从她今日的反应中看得分明,她已然有些在意他了。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件事还不能被她发现。 越庭舟与五皇子双双受伤后,这一路倒是安稳起来了,再没有半路刺杀的贼人。 天启帝对五皇子的伤势格外关切,几乎日日询问,可对越庭舟的情况却闭口不谈,一副明显的迁怒姿态。 而宫中人都是见风使舵的主,一时间越庭舟这边竟然门可罗雀,无人在意了起来。 不过越庭舟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反而更有时间与白沅沅黏在一处。 无人问津的梦慧妍气得眼睛都绿了,白沅沅天天缠着太子殿下在她眼前晃悠,还真以为她是吃素的不成? 梦慧妍自从那日被白沅沅隔离在保护圈之外以后,便记恨上了她。 就连那日越庭舟派人折断了她的双手这件事,她也算到了白沅沅身上,觉得若不是因为她从旁蛊惑,越庭舟绝不会这样狠心地对待自己。 这几日她白日被折手之痛折磨,晚上又被梦魇缠身,已经多日未曾睡个好觉了。 此时她眼底青黑,精神状态濒临崩溃,颇为失控地抓住身旁的小秋,恶狠狠的说道:“去寻玉丁香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速速寻到玉丁香!” 小秋迷茫而又慌乱的点了点头,“是…是……不过娘娘,您要玉丁香来干什么?”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梦慧妍面若恶鬼,狠狠的剜了一眼小秋,随即阴毒道:“还要让白沅沅也尝一尝痛苦的滋味。” 一想到她的双手被人死死摁住,无情折断的痛苦,她就夜不能寐,只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才能舒郁结在胸口的这团恶气! 玉丁香的香气本来就可以使孕妇心烦意乱、恶心呕吐,若是与雪兰的味道融合在一起,长此以往,孕妇必然小产。 白沅沅,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地生下这个孩子吗? 她阴测测的笑了起来,目露凶光,加之她神形憔悴,打眼一看,竟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小秋一个字也不敢多说,连忙退下了。 “这璃宫果然气候宜人,哪怕不用冰盆也比京城舒服许多。”白沅沅坐在躺椅上摇啊摇,舒服得很。 越庭舟:“若非如此,先帝也不能如此大手笔地建造璃宫。” “不过我没想到,璃宫竟然会有雪兰,还开得这样好。”白沅沅不由感叹,果然是能人辈出,请能将不合时宜的花养得这样招摇。 她又转过头,看着仅着一件雪白里衣,躺在床上养伤的越庭舟,颇为苦恼道:“你最近都没有什么事情做吗?” 怎么成天呆在她这里? “我不是正在养伤,顺便等待皇帝的处罚?”越庭舟挑了挑眉。 白沅沅:“说起来,那日的刺客来得当真蹊跷,也不知有什么头绪没有。” 眼下正是太平盛世,哪怕南方有些战乱,但其他地区的百姓尚且能安稳度日,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伙人来刺杀皇帝呢? 第193章 来得蹊跷 “可你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他好像在看孩子无理取闹一样包容。 可越是这样,越刺激得白沅沅忍不住口吐恶言。 “难道你就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啊对,我倒是忘了,你对你那个青梅竹马的慕姑娘倒是念念不忘,只可惜人家还是嫁给了别人,倒是白费你的真心喜欢了。” 她竖起了浑身的尖刺,以此来保护自己,“况且我对你那么好,你又凭什么来说我不是真心的?” 她愤愤留下句:“管好你自己!” 白沅沅以为他一定会生气自己提到慕柔,然后叫她闭嘴,她就可以顺势离开。 就像之前的很多次那样。 可越庭舟只是含笑看着她,丝毫没有生气的征兆,这让白沅沅更生气了。 她冷着脸不说话,本想赶紧逃离现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可又念着他身上还有伤,不忍心就这样扔下他一个人,只能忍气吞声地撇过头,尽量不看他。 “为什么这么着急否认呢?是因为心虚了吗?”令人恼火的声音再次传来。 白沅沅真的生气了,她一个字都不想再多听。 “沅沅你太贪玩了。”他这样说着,语气却没有丝毫谴责的意味,“你喜欢快乐,享受快乐,并且误以为这就是喜欢,可其实这不是。” “我们只是你享受快乐的工具,你利用完了便可以一脚踢开。这期间或许曾有过短暂的心动,柯南也绝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喜欢。” “无论是我,还是季骁,就连你曾认定了的周庭,都是如此。” 白沅沅面上满是不赞同,她刚想反驳,却被越庭舟打断。 “你不必着急反驳我的话,你仔细想一想,你已经有多久未曾想起过周庭了?哪怕你从那样真挚的以为自己喜欢着他。” 他的语气仍旧是淡淡,却堵得白沅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恍惚间她想起,她似乎真的已经将周庭抛诸脑后了。 即便她曾经信誓旦旦地说着真心。 “感情不就是这样吗?今日喜欢,明日便厌倦,得以长久的才是少数。”她不过顷刻间便为自己找好了借口。 越庭舟:“稍纵即逝的欢喜怎么可能与浓厚持久的感情相比呢?沅沅,你只是不想承认自己没有真心对待过别人而已。” 他的话一针见血,几乎让白沅沅无法维持她的表情。 他嫉妒过季骁,也曾因为周庭夜不能寐,可是后来他发现,她不过是个没彻底开窍的孩子心性,她甚至还不知晓爱情为何物。 她的热情那样短暂,誓言也并不牢靠,说惯了甜言蜜语的嘴巴里实际上全是哄骗。 偏偏总有人前赴后继地上当。 白沅沅恨不能直接捂住他的嘴巴,让他再也不能说出话来。 “讨厌鬼!”她愤愤然骂了句。 越庭舟笑了下,依靠在白沅沅身上,低声道:“怎么办,好遗憾啊,我们沅沅注定要和我这个讨厌鬼纠缠一辈子了。” 面颊上点点艳红的鲜血,后背上传来的阵阵钝痛他都不在意,他只是笑着说要与他的乖乖生生纠缠。 他从她今日的反应中看得分明,她已然有些在意他了。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件事还不能被她发现。 越庭舟与五皇子双双受伤后,这一路倒是安稳起来了,再没有半路刺杀的贼人。 天启帝对五皇子的伤势格外关切,几乎日日询问,可对越庭舟的情况却闭口不谈,一副明显的迁怒姿态。 而宫中人都是见风使舵的主,一时间越庭舟这边竟然门可罗雀,无人在意了起来。 不过越庭舟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反而更有时间与白沅沅黏在一处。 无人问津的梦慧妍气得眼睛都绿了,白沅沅天天缠着太子殿下在她眼前晃悠,还真以为她是吃素的不成? 梦慧妍自从那日被白沅沅隔离在保护圈之外以后,便记恨上了她。 就连那日越庭舟派人折断了她的双手这件事,她也算到了白沅沅身上,觉得若不是因为她从旁蛊惑,越庭舟绝不会这样狠心地对待自己。 这几日她白日被折手之痛折磨,晚上又被梦魇缠身,已经多日未曾睡个好觉了。 此时她眼底青黑,精神状态濒临崩溃,颇为失控地抓住身旁的小秋,恶狠狠的说道:“去寻玉丁香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速速寻到玉丁香!” 小秋迷茫而又慌乱的点了点头,“是…是……不过娘娘,您要玉丁香来干什么?”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梦慧妍面若恶鬼,狠狠的剜了一眼小秋,随即阴毒道:“还要让白沅沅也尝一尝痛苦的滋味。” 一想到她的双手被人死死摁住,无情折断的痛苦,她就夜不能寐,只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才能舒郁结在胸口的这团恶气! 玉丁香的香气本来就可以使孕妇心烦意乱、恶心呕吐,若是与雪兰的味道融合在一起,长此以往,孕妇必然小产。 白沅沅,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地生下这个孩子吗? 她阴测测的笑了起来,目露凶光,加之她神形憔悴,打眼一看,竟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小秋一个字也不敢多说,连忙退下了。 “这璃宫果然气候宜人,哪怕不用冰盆也比京城舒服许多。”白沅沅坐在躺椅上摇啊摇,舒服得很。 越庭舟:“若非如此,先帝也不能如此大手笔地建造璃宫。” “不过我没想到,璃宫竟然会有雪兰,还开得这样好。”白沅沅不由感叹,果然是能人辈出,请能将不合时宜的花养得这样招摇。 她又转过头,看着仅着一件雪白里衣,躺在床上养伤的越庭舟,颇为苦恼道:“你最近都没有什么事情做吗?” 怎么成天呆在她这里? “我不是正在养伤,顺便等待皇帝的处罚?”越庭舟挑了挑眉。 白沅沅:“说起来,那日的刺客来得当真蹊跷,也不知有什么头绪没有。” 眼下正是太平盛世,哪怕南方有些战乱,但其他地区的百姓尚且能安稳度日,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伙人来刺杀皇帝呢? 第194章 死在一起 越庭舟对此倒是毫不意外,“所有人知道此次出行是由我负责,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那一批刺客看样子都是死士,整个大魏有财力、精力去培养死士的人家,屈指可数。” 白沅沅顺着这个思路去想,瞬间清晰起来,“能从这件事中获益的,无非就是越庭玖。” 她突然想到那天越庭玖挡在天启帝面前,上演了好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她迟疑道:“难道就连他受伤也在他们的算计之内?” 那这计算也太精密了些,要知道那样紧迫的情形,形势瞬息万变,谁敢保证能将一切都谋划到位?若是稍有偏差,不说天启帝,就连五皇子都极有可能命丧当场。 越庭舟没有说话,可白沅沅却看出了他眼眸中的肯定意味。 白沅沅怔然片刻后,忽觉后背发凉,他们对自己人尚且能如此狠得下心,更何况与他们政见相左的其他人了。 哪怕尚且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上一世的大魏大败是五皇子等人导致的,但白沅沅早已认定五皇子与那次战败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越庭舟见她脸色不好,说道:“不过他们此举倒也正合我意。” 白沅沅不解其意。 “眼下我需得让皇帝拿捏住我的错处,好让他以为我还在他的掌控中,这样也能够放松越庭玖等人的警惕,这样下一步计划才好进行。”越庭舟毫无遮掩地将他的打算全盘托出。 只为让她安心。 他的眼神好似细密的网,悄无声息地将她笼罩在其中,带着令人安心的意味。 不过她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对越庭舟的信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几句话、一个眼神,她飘忽摇晃的心就这样安稳下来。 “宝宝今天有没有闹你?”他的手轻放在白沅沅的小腹上,神色温和。 白沅沅摇摇头,“今日还好,不像前两天动得那么频繁了。” 说着说着,她突然想到:“你希望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最开始知道有一个孩子在她的身体里,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排斥,可是莫名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在她的肚子里一天天长大,她也好像与这孩子有了些奇异的感应。 不过比起什么为人母的慈爱,她更觉得新奇。 她,竟然在孕育另一个人? 就好像是小孩得了一个很了不的玩具,而且这个玩具是她亲手完成的! 所以她对肚子里的那个,还挺期待的。 越庭舟的回答中规中矩:“只要是你生的,都好。” “你得记住,这个孩子也是你的骨血,你须得给他最好的。”白沅沅已经在提前给他打预防针了。 按照她的设想,她迟早会离开,到时候这个孩子还是得给他带——她很了解自己,一只猫她尚且都没养过,怎么可能完成带娃跑这样的壮举? 这样的辛苦活,还是留给越庭舟好了。 “不管以后你有没有其他孩子,你都要好好对他,能做到吗?”白沅沅以一种平静的、严肃的态度,询问着越庭舟, 其实她对这种事看得很开。 待事成之后,她如果真能离开,越庭舟定然不会悬置后宫——就算他愿意,那群多事的大臣也定然不会同意,他还会有其他孩子。 而她需要他做的,便是在他有了其他的孩子之后,也绝不可以冷待她的孩子。 越庭舟握住了她的手腕,她能感受到腕间传来的力道正不断缩紧,昭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怎么,现在就开始计划生第二个孩子了吗?”他唇角弯着,可是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白沅沅知道他现在对自己正上头,不愿意听她说这些话,可是一个人的激情又能维持多久?她始终认为,时间可以抚平一切。 别看他上一世对她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可是若非她早死,待到她年老色衰之日,他的宠爱又能残喘几时呢? 同样的道理,只要分别得足够久,假以时日,她也会被抛诸脑后,新人换旧人。 她也是如此,即便越庭舟在她的生理与心理上都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记,但是这些也总有一天会被磨灭。 她的身边也会出现别人。 所以她定定地看着他,却没有回应。 越庭舟突然笑了一下,意味不明:“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上一世他是怎么做的你已经全然忘记了吗?还是你觉得我不会和他一样?” 他一句接着一句,充满压迫感。 越庭舟掐住白沅沅的下巴,不许她移开视线,必须一刻不停地看着自己:“其实我并不介意和他一样的沅沅,把你关在像这样的一个房间里。”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唔”了一声,像是在思考:“或许还可以更小一点。” “你的脚腕,”他的指尖温热,却碰得白沅沅一个哆嗦。 可他不允许她后退,将她压倒在床榻上,困在自己的怀抱之中,另一只手不容拒绝地、紧紧握住她的脚腕。 “你的脚腕会被黑色的镣铐锁住,你这样白,镣铐戴在你的脚腕上必定好看。”他淡淡笑开,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第194章 死在一起 越庭舟对此倒是毫不意外,“所有人知道此次出行是由我负责,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那一批刺客看样子都是死士,整个大魏有财力、精力去培养死士的人家,屈指可数。” 白沅沅顺着这个思路去想,瞬间清晰起来,“能从这件事中获益的,无非就是越庭玖。” 她突然想到那天越庭玖挡在天启帝面前,上演了好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她迟疑道:“难道就连他受伤也在他们的算计之内?” 那这计算也太精密了些,要知道那样紧迫的情形,形势瞬息万变,谁敢保证能将一切都谋划到位?若是稍有偏差,不说天启帝,就连五皇子都极有可能命丧当场。 越庭舟没有说话,可白沅沅却看出了他眼眸中的肯定意味。 白沅沅怔然片刻后,忽觉后背发凉,他们对自己人尚且能如此狠得下心,更何况与他们政见相左的其他人了。 哪怕尚且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上一世的大魏大败是五皇子等人导致的,但白沅沅早已认定五皇子与那次战败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越庭舟见她脸色不好,说道:“不过他们此举倒也正合我意。” 白沅沅不解其意。 “眼下我需得让皇帝拿捏住我的错处,好让他以为我还在他的掌控中,这样也能够放松越庭玖等人的警惕,这样下一步计划才好进行。”越庭舟毫无遮掩地将他的打算全盘托出。 只为让她安心。 他的眼神好似细密的网,悄无声息地将她笼罩在其中,带着令人安心的意味。 不过她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对越庭舟的信任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几句话、一个眼神,她飘忽摇晃的心就这样安稳下来。 “宝宝今天有没有闹你?”他的手轻放在白沅沅的小腹上,神色温和。 白沅沅摇摇头,“今日还好,不像前两天动得那么频繁了。” 说着说着,她突然想到:“你希望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最开始知道有一个孩子在她的身体里,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排斥,可是莫名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在她的肚子里一天天长大,她也好像与这孩子有了些奇异的感应。 不过比起什么为人母的慈爱,她更觉得新奇。 她,竟然在孕育另一个人? 就好像是小孩得了一个很了不的玩具,而且这个玩具是她亲手完成的! 所以她对肚子里的那个,还挺期待的。 越庭舟的回答中规中矩:“只要是你生的,都好。” “你得记住,这个孩子也是你的骨血,你须得给他最好的。”白沅沅已经在提前给他打预防针了。 按照她的设想,她迟早会离开,到时候这个孩子还是得给他带——她很了解自己,一只猫她尚且都没养过,怎么可能完成带娃跑这样的壮举? 这样的辛苦活,还是留给越庭舟好了。 “不管以后你有没有其他孩子,你都要好好对他,能做到吗?”白沅沅以一种平静的、严肃的态度,询问着越庭舟, 其实她对这种事看得很开。 待事成之后,她如果真能离开,越庭舟定然不会悬置后宫——就算他愿意,那群多事的大臣也定然不会同意,他还会有其他孩子。 而她需要他做的,便是在他有了其他的孩子之后,也绝不可以冷待她的孩子。 越庭舟握住了她的手腕,她能感受到腕间传来的力道正不断缩紧,昭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心情。 “怎么,现在就开始计划生第二个孩子了吗?”他唇角弯着,可是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白沅沅知道他现在对自己正上头,不愿意听她说这些话,可是一个人的激情又能维持多久?她始终认为,时间可以抚平一切。 别看他上一世对她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可是若非她早死,待到她年老色衰之日,他的宠爱又能残喘几时呢? 同样的道理,只要分别得足够久,假以时日,她也会被抛诸脑后,新人换旧人。 她也是如此,即便越庭舟在她的生理与心理上都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记,但是这些也总有一天会被磨灭。 她的身边也会出现别人。 所以她定定地看着他,却没有回应。 越庭舟突然笑了一下,意味不明:“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上一世他是怎么做的你已经全然忘记了吗?还是你觉得我不会和他一样?” 他一句接着一句,充满压迫感。 越庭舟掐住白沅沅的下巴,不许她移开视线,必须一刻不停地看着自己:“其实我并不介意和他一样的沅沅,把你关在像这样的一个房间里。”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唔”了一声,像是在思考:“或许还可以更小一点。” “你的脚腕,”他的指尖温热,却碰得白沅沅一个哆嗦。 可他不允许她后退,将她压倒在床榻上,困在自己的怀抱之中,另一只手不容拒绝地、紧紧握住她的脚腕。 “你的脚腕会被黑色的镣铐锁住,你这样白,镣铐戴在你的脚腕上必定好看。”他淡淡笑开,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第195章 酿成大祸 “而锁链的另一端,会连在床头。”他低声笑起来,“我年少时曾听闻天下有一种玄铁,刀剑砍不碎,冰火亦不能将它摧毁,你说我为你寻来它如何?” 他看着她惊愕到说不出来话的模样,眼眸中的光亮更甚,他松开她的脚腕,转而去抚她的发、她的眼睛…… “我知你爱美,到时我会为你寻来世间最美的珠钗、裙衫,你就在这房间里,一件一件穿给我看好不好?” “只给我一个人看。” 他的手不知何时移到了她的脖颈间,他的眼神突然晦暗下来,手上竟开始慢慢用力。 白沅沅毫不怀疑,他是真的想要掐死自己。 “或者,沅沅,我们就这样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好不好?”他眼中的笑意加深,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幸福的事。 死在一起。 死在这一刻。 死在她眼里只有自己的时候。 “你真是疯了。”白沅沅瞪大了双眸,惊慌地想要离他远一些。 可是他的手掌比钢铁还要坚硬,即便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能移开他半分。 不过幸运的是,越庭舟尚且还有几分理智。 他的手松开了,还缓缓下移。 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摸至她的腰线,双手暧昧地游弋。 方才还有些恐怖窒息的氛围瞬间变得燥热古怪起来。 “我早就疯了,你到现在才知道吗?”越庭舟不疾不徐的扯开里衣的带子,白沅沅这才看见那雪白里衣上早已染上了点点血渍,看起来触目惊心。 越庭舟好似完全不在意一般,直接将衣衫扔在地上。 他的肌肉轮廓清晰,线条流畅,似有力量要喷薄而出,让人错不开眼。 鲜血缓缓流淌,从他的伤口中蔓延而出,使他寡淡的神情莫名带上了几分破碎感。 “到时我们就这样,从天黑到天亮。”他的唇开始贴近她的耳畔,湿滑温软的舌尖轻轻拨弄着她的耳垂。 她口中咒骂的话,蓦然变了声调,房间内瞬间变了气氛。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二人,此时又如同交颈鸳鸯般纠缠在一起。 白沅沅被他的疯劲惊得说不出来话,她早知道他骨子里就是一个疯批,但也没想到他们已经相安无事这么久,就因为一句话,他就又开始犯病。 她呜咽着开始后悔。 “你的伤口裂开了,要不先去包扎一下?”她大脑疯狂旋转,企图逃过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越庭舟却反问:“你真的关心吗?” 白沅沅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不关心,你好歹也是我肚子里孩儿未来的父亲。” 她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和缓了一瞬,默默松了一口气,也可以逃过一劫。 谁料越庭舟当即嗤笑了一声,随即在她耳边暧昧呢喃:“没关系,死不了的。” “而且这样,会更刺激,不是吗?” 冷白的肌肤在靡艳的鲜血的衬托下,更显苍白,也同样无端透出一股诱人的意味,他锋利的眉眼,薄削的唇瓣,滚动的喉结,在这一刻组成了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搞得人无法说出一句拒绝他的话。 即便是白沅沅也无法拒绝。 她有些出神的看着那张堪称完美的俊颜,忍不住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好像天生就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哪怕重活一世,她也从不后悔有机会睡他五年,她只会反思自己,为什么逃跑的计划不能更精密一点。 不过浴血什么的还是有点太疯狂了,白沅沅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但、但这样不太好……” 她吞吞吐吐,双手却在触及到温热的肌肤时忘记了收回。 越庭舟看透了她的口是心非,也不愿再与她这样墨迹下去,索性直接俯身,低头堵住了她的唇。 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床幔上,艳阳高照,明明无风,可此时帷幔上的阳光,却莫名晃动了起来。 时缓时疾。 床板也像承受不住这样大幅的动作,竟也吱嘎作响起来。 白沅沅似在海浪中沉浮,时而清醒得恨不得咬他两口,时而迷糊的捧着他的脸亲两下。 又爱又恨。 如果任她如何动作,越庭舟始终都不曾放开她,也丝毫没有停歇。 天色从白到黑。 除了吃饭喝水,她竟真的没有机会下床榻。 甚至就连用膳,也是越庭舟一口一口亲自喂给她的。 就这样昏天黑地过了几日,白沅沅几次睁眼都模模糊糊的以为自己重回了上一世,吓得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直到她看见自己隆起的小腹时,才敢确定今夕何夕。 她抱着肚子暗恨,孩子你也太坚强了些,哪怕你多闹出些动静,你爹也不敢这样放肆!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假装肚子痛来阻止越庭舟时,越庭舟先一步倒下了。 他的身体重重倒下,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没有压在白沅沅身上,而是向她的身侧倒去。 白沅沅懵了一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上一刻还迫感极强的男人怎么忽然就倒下了? 而且他面色嫣红,看起来气色挺好的呀,白沅沅不解地又看了一眼,小越庭舟也很精神啊。 直到她尝试伸手去推越庭舟,想把他叫醒,才察觉到入手的温度格外炽热。 她颇为嫌弃地缩了缩手,有点烫啊这个人。 啊! 不对! 白沅沅花容失色,随意披上件衣服就向屋外奔去,叫大夫过来。 她的手都摸到门边了,又讪讪缩回了手,决定给越庭舟保留一丝颜面,匆匆忙忙的给他也套上了一件衣服。 然后才折身去屋外,大喊:“不好啦,太子殿下晕倒啦!” 这可吓坏了一个院子的宫人,手忙脚乱的去请太医。 白沅沅有些迟疑的阻止了他们,叮嘱道:“如果王太医在,一定要请王太医!” 否则越庭舟昏倒的真正原因让别人发现了,恐怕会酿成大祸。 也不知道宫人这怎么与王太医沟通的,他来的时候气喘吁吁,鞋子都跑掉了一只,胡子也一抖一抖的,一看就知道他是急匆匆赶过来。 第195章 酿成大祸 “而锁链的另一端,会连在床头。”他低声笑起来,“我年少时曾听闻天下有一种玄铁,刀剑砍不碎,冰火亦不能将它摧毁,你说我为你寻来它如何?” 他看着她惊愕到说不出来话的模样,眼眸中的光亮更甚,他松开她的脚腕,转而去抚她的发、她的眼睛…… “我知你爱美,到时我会为你寻来世间最美的珠钗、裙衫,你就在这房间里,一件一件穿给我看好不好?” “只给我一个人看。” 他的手不知何时移到了她的脖颈间,他的眼神突然晦暗下来,手上竟开始慢慢用力。 白沅沅毫不怀疑,他是真的想要掐死自己。 “或者,沅沅,我们就这样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好不好?”他眼中的笑意加深,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幸福的事。 死在一起。 死在这一刻。 死在她眼里只有自己的时候。 “你真是疯了。”白沅沅瞪大了双眸,惊慌地想要离他远一些。 可是他的手掌比钢铁还要坚硬,即便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能移开他半分。 不过幸运的是,越庭舟尚且还有几分理智。 他的手松开了,还缓缓下移。 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摸至她的腰线,双手暧昧地游弋。 方才还有些恐怖窒息的氛围瞬间变得燥热古怪起来。 “我早就疯了,你到现在才知道吗?”越庭舟不疾不徐的扯开里衣的带子,白沅沅这才看见那雪白里衣上早已染上了点点血渍,看起来触目惊心。 越庭舟好似完全不在意一般,直接将衣衫扔在地上。 他的肌肉轮廓清晰,线条流畅,似有力量要喷薄而出,让人错不开眼。 鲜血缓缓流淌,从他的伤口中蔓延而出,使他寡淡的神情莫名带上了几分破碎感。 “到时我们就这样,从天黑到天亮。”他的唇开始贴近她的耳畔,湿滑温软的舌尖轻轻拨弄着她的耳垂。 她口中咒骂的话,蓦然变了声调,房间内瞬间变了气氛。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二人,此时又如同交颈鸳鸯般纠缠在一起。 白沅沅被他的疯劲惊得说不出来话,她早知道他骨子里就是一个疯批,但也没想到他们已经相安无事这么久,就因为一句话,他就又开始犯病。 她呜咽着开始后悔。 “你的伤口裂开了,要不先去包扎一下?”她大脑疯狂旋转,企图逃过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越庭舟却反问:“你真的关心吗?” 白沅沅下意识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不关心,你好歹也是我肚子里孩儿未来的父亲。” 她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色和缓了一瞬,默默松了一口气,也可以逃过一劫。 谁料越庭舟当即嗤笑了一声,随即在她耳边暧昧呢喃:“没关系,死不了的。” “而且这样,会更刺激,不是吗?” 冷白的肌肤在靡艳的鲜血的衬托下,更显苍白,也同样无端透出一股诱人的意味,他锋利的眉眼,薄削的唇瓣,滚动的喉结,在这一刻组成了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搞得人无法说出一句拒绝他的话。 即便是白沅沅也无法拒绝。 她有些出神的看着那张堪称完美的俊颜,忍不住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好像天生就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哪怕重活一世,她也从不后悔有机会睡他五年,她只会反思自己,为什么逃跑的计划不能更精密一点。 不过浴血什么的还是有点太疯狂了,白沅沅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但、但这样不太好……” 她吞吞吐吐,双手却在触及到温热的肌肤时忘记了收回。 越庭舟看透了她的口是心非,也不愿再与她这样墨迹下去,索性直接俯身,低头堵住了她的唇。 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床幔上,艳阳高照,明明无风,可此时帷幔上的阳光,却莫名晃动了起来。 时缓时疾。 床板也像承受不住这样大幅的动作,竟也吱嘎作响起来。 白沅沅似在海浪中沉浮,时而清醒得恨不得咬他两口,时而迷糊的捧着他的脸亲两下。 又爱又恨。 如果任她如何动作,越庭舟始终都不曾放开她,也丝毫没有停歇。 天色从白到黑。 除了吃饭喝水,她竟真的没有机会下床榻。 甚至就连用膳,也是越庭舟一口一口亲自喂给她的。 就这样昏天黑地过了几日,白沅沅几次睁眼都模模糊糊的以为自己重回了上一世,吓得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直到她看见自己隆起的小腹时,才敢确定今夕何夕。 她抱着肚子暗恨,孩子你也太坚强了些,哪怕你多闹出些动静,你爹也不敢这样放肆!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假装肚子痛来阻止越庭舟时,越庭舟先一步倒下了。 他的身体重重倒下,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没有压在白沅沅身上,而是向她的身侧倒去。 白沅沅懵了一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上一刻还迫感极强的男人怎么忽然就倒下了? 而且他面色嫣红,看起来气色挺好的呀,白沅沅不解地又看了一眼,小越庭舟也很精神啊。 直到她尝试伸手去推越庭舟,想把他叫醒,才察觉到入手的温度格外炽热。 她颇为嫌弃地缩了缩手,有点烫啊这个人。 啊! 不对! 白沅沅花容失色,随意披上件衣服就向屋外奔去,叫大夫过来。 她的手都摸到门边了,又讪讪缩回了手,决定给越庭舟保留一丝颜面,匆匆忙忙的给他也套上了一件衣服。 然后才折身去屋外,大喊:“不好啦,太子殿下晕倒啦!” 这可吓坏了一个院子的宫人,手忙脚乱的去请太医。 白沅沅有些迟疑的阻止了他们,叮嘱道:“如果王太医在,一定要请王太医!” 否则越庭舟昏倒的真正原因让别人发现了,恐怕会酿成大祸。 也不知道宫人这怎么与王太医沟通的,他来的时候气喘吁吁,鞋子都跑掉了一只,胡子也一抖一抖的,一看就知道他是急匆匆赶过来。 第196章 恐有性命之忧 “太子…殿下……怎么了?”王太医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白沅沅沉默了一瞬,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嗯…我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有点烫,他的伤口也裂开了……他现在已经晕倒了。” 这些话一句比一句炸裂,王太医每听一句,面上的惊慌便多一分。 听到最后,他面如土色道:“太子殿下现在在哪?快让微臣看看……” 太子殿下的伤虽不是他亲手处理的,但他也略有耳闻,那伤口长且深,夏日又炎热,一个处理不好,伤口便很容易化脓发炎。 眼下太子殿下已然高热,恐怕就是那伤口发炎导致的,若是不能好好将养,恐有性命之忧。 白沅沅带着王太医往房间走去,好在王太医来之前,她就已经叫月兰粗略的整理了一下房间。 不然看房内一片狼藉的样子,谁会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王太医倒是无心注意周围,他步伐颇为凌乱的朝床榻走去,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给越庭舟把脉。 他越把脉,面色越凝重。 太子殿下的脉象虚浮,脉濡而数,是湿毒内侵,毒邪外发。 而且…而且…… 王太医不信邪地又摸了好一会儿脉,他才用颇为诡异的眼光瞄了一下昏迷不醒的越庭舟。 越庭舟紧闭双眼、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时,那一张脸显得格外高冷,也格外正经。 王太医思忖了片刻,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样端方持重的人会如此胡来。 思前想后,他觉得只有一种可能,王太医扭头去看白沅沅,神情不自觉严肃下来。 白沅沅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难道真给越庭舟做出个好歹了? 这几日虽说是胡来,但越庭舟到底注意着她的身子,留了几分力气,才能让她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而且有了滋养,她面色也格外好看,不仅没有消瘦,还细腻红润有光泽。 活像个采阴补阳的妖精。 “怎么了?他生的病很严重吗?”白沅沅颇为急切地询问着。 王太医反复打量了几遍,才像终于确认了什么似的,教育道:“微臣知道娘娘孕期不易,有一些需求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太子殿下尚在病中,您也不能胡来啊!” 白沅沅一噎,千言万语梗在喉间,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王太医,想问他,难道在他眼中她就是这样胡闹的一个人吗? 但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又听王太医接着说道:“太子殿下的伤口本来就需静养,微臣知道你们年轻气盛,但是太子殿下亏了精气神,这伤就更难养好了……” 眼见白沅沅面色涨红,活像个熟透了的番茄,王太医才堪堪住了嘴。 他唉声叹气道:“微臣失言,娘娘莫怪。” 唉,这个时候面皮倒是薄得很,只是做的事情却是如狼似虎。 还好太子殿下身体强健,不仅有武功傍身,还日日锻炼,否则哪招架得住? “我这便开一副药,太子殿下要一顿不落地喝。”王太医检查了一下伤口。 刀伤已经再次凝固结痂,只是伤口周边看着红肿发亮,隐隐有化脓发炎的迹象。 王太医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把他的伤口重新包扎完毕。 待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又叮嘱了句:“这段时间切记要静养,绝不可再行鲁莽之事。” 白沅沅:“……” 有口难言。 七月也该飞雪! “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她尴尬开口。 王太医得了这句话,心才放回了肚子里,安安心心地离开了。 白沅沅娇艳的面容在转身的一瞬,竟然显得有些狰狞。 越庭舟,算你狠。 她觉得这样的报复,简直比把她锁在床上,不放她离开,还要让人无法接受! 黄昏的天空,雾霭迷蒙,仿佛笼罩上一层淡红色的轻纱,驱赶着白日的热气,带来阵阵凉意。 越庭舟在最后一丝残阳消失之前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之类的蠢话,只是挣扎着想要起身。 白沅沅一直捧着肚子,坐在桌边,等着他醒过来。一见他要动,便开口阴阳怪气道:“呦,太子殿下可千万小心,莫要再撕裂伤口求刺激了。” 她皮笑肉不笑,嘲讽意味十足。 不过几息之间,越庭舟便猜到发生了什么,轻笑了一声,问:“难道不刺激吗?” 白沅沅以一种奇异的、陌生的目光打量着他,放佛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 “太子殿下,现在还有力气调侃,想必身子已经大好了?”她咬牙切齿地问,“我倒是不知,殿下竟然如此贪恋美色,连自己的性命都能罔顾!” 越庭舟:“我不是说了?死不了。” 随即,他的目光又紧紧地锁定在白沅沅的脸上,平静地笑了笑,“况且,牡丹花下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羞愤欲绝的白沅沅捂住了嘴。 “你快住嘴!”她恨不得直接捂死他,“你可知道、知道……”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不知道该怎么复述白日里令人尴尬到一头抢地的一幕。 第196章 恐有性命之忧 “太子…殿下……怎么了?”王太医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白沅沅沉默了一瞬,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嗯…我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有点烫,他的伤口也裂开了……他现在已经晕倒了。” 这些话一句比一句炸裂,王太医每听一句,面上的惊慌便多一分。 听到最后,他面如土色道:“太子殿下现在在哪?快让微臣看看……” 太子殿下的伤虽不是他亲手处理的,但他也略有耳闻,那伤口长且深,夏日又炎热,一个处理不好,伤口便很容易化脓发炎。 眼下太子殿下已然高热,恐怕就是那伤口发炎导致的,若是不能好好将养,恐有性命之忧。 白沅沅带着王太医往房间走去,好在王太医来之前,她就已经叫月兰粗略的整理了一下房间。 不然看房内一片狼藉的样子,谁会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 王太医倒是无心注意周围,他步伐颇为凌乱的朝床榻走去,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给越庭舟把脉。 他越把脉,面色越凝重。 太子殿下的脉象虚浮,脉濡而数,是湿毒内侵,毒邪外发。 而且…而且…… 王太医不信邪地又摸了好一会儿脉,他才用颇为诡异的眼光瞄了一下昏迷不醒的越庭舟。 越庭舟紧闭双眼、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时,那一张脸显得格外高冷,也格外正经。 王太医思忖了片刻,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样端方持重的人会如此胡来。 思前想后,他觉得只有一种可能,王太医扭头去看白沅沅,神情不自觉严肃下来。 白沅沅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难道真给越庭舟做出个好歹了? 这几日虽说是胡来,但越庭舟到底注意着她的身子,留了几分力气,才能让她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而且有了滋养,她面色也格外好看,不仅没有消瘦,还细腻红润有光泽。 活像个采阴补阳的妖精。 “怎么了?他生的病很严重吗?”白沅沅颇为急切地询问着。 王太医反复打量了几遍,才像终于确认了什么似的,教育道:“微臣知道娘娘孕期不易,有一些需求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太子殿下尚在病中,您也不能胡来啊!” 白沅沅一噎,千言万语梗在喉间,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王太医,想问他,难道在他眼中她就是这样胡闹的一个人吗? 但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又听王太医接着说道:“太子殿下的伤口本来就需静养,微臣知道你们年轻气盛,但是太子殿下亏了精气神,这伤就更难养好了……” 眼见白沅沅面色涨红,活像个熟透了的番茄,王太医才堪堪住了嘴。 他唉声叹气道:“微臣失言,娘娘莫怪。” 唉,这个时候面皮倒是薄得很,只是做的事情却是如狼似虎。 还好太子殿下身体强健,不仅有武功傍身,还日日锻炼,否则哪招架得住? “我这便开一副药,太子殿下要一顿不落地喝。”王太医检查了一下伤口。 刀伤已经再次凝固结痂,只是伤口周边看着红肿发亮,隐隐有化脓发炎的迹象。 王太医忙活了好一会儿,才把他的伤口重新包扎完毕。 待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又叮嘱了句:“这段时间切记要静养,绝不可再行鲁莽之事。” 白沅沅:“……” 有口难言。 七月也该飞雪! “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她尴尬开口。 王太医得了这句话,心才放回了肚子里,安安心心地离开了。 白沅沅娇艳的面容在转身的一瞬,竟然显得有些狰狞。 越庭舟,算你狠。 她觉得这样的报复,简直比把她锁在床上,不放她离开,还要让人无法接受! 黄昏的天空,雾霭迷蒙,仿佛笼罩上一层淡红色的轻纱,驱赶着白日的热气,带来阵阵凉意。 越庭舟在最后一丝残阳消失之前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之类的蠢话,只是挣扎着想要起身。 白沅沅一直捧着肚子,坐在桌边,等着他醒过来。一见他要动,便开口阴阳怪气道:“呦,太子殿下可千万小心,莫要再撕裂伤口求刺激了。” 她皮笑肉不笑,嘲讽意味十足。 不过几息之间,越庭舟便猜到发生了什么,轻笑了一声,问:“难道不刺激吗?” 白沅沅以一种奇异的、陌生的目光打量着他,放佛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 “太子殿下,现在还有力气调侃,想必身子已经大好了?”她咬牙切齿地问,“我倒是不知,殿下竟然如此贪恋美色,连自己的性命都能罔顾!” 越庭舟:“我不是说了?死不了。” 随即,他的目光又紧紧地锁定在白沅沅的脸上,平静地笑了笑,“况且,牡丹花下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羞愤欲绝的白沅沅捂住了嘴。 “你快住嘴!”她恨不得直接捂死他,“你可知道、知道……”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不知道该怎么复述白日里令人尴尬到一头抢地的一幕。 第197章 趁热喝 越庭舟将她的手拿下:“王太医来过了?他不会往外说的。” “这不是往不往外说的问题……”白沅沅对于他的厚脸皮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重点是她以后该怎么面对王太医啊!王太医从小看着她长大,她一直把他当做长辈看待的! 而且—— “我不就是说了几句话吗,你至于这么疯?”白沅沅有些不太理解他的思维,那些假设性的话也只不过是为了给她的宝宝铺路而已。 何至于此? 越庭舟的神色浅淡又倦怠,他似乎有些疲、惫。 他幽幽的叹息道:“沅沅,你什么时候才能懂得什么叫嫉妒呢?” 白沅沅发自内心的拒绝理解嫉妒为何物,在她看来,嫉妒会使人发疯,变得丑陋,即便是再才华横溢、容色倾城的人,只要沾染了嫉妒,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她才不要那个样子。 而且周围人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从来都是受到夸赞和追捧的,她秉持着快乐原则长大,从不知嫉妒为何物。 越庭舟能够清晰的察觉到白沅沅身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他知道她对自己不自觉的依赖、下意识的信任。 甚至在她自己都还未曾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已经培养出了她的新习惯。 在他与梦慧妍成亲那日,身为新郎他忙的脚不沾地,也因此白日未能去见白沅沅。 虽然她自己没有在意,但他却知道,她已经习惯了自己时不时亲吻与怀抱。 那日即便是她喜欢的饭菜,她也莫名食不下咽,变得焦躁难安,好像事事都不顺她的心意。 越庭舟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并没有点破,也没有因此而自得,进而放松警惕。 白沅沅一直是一个很聪慧也很坚韧的人,而这样的人往往都有较为强大的自制力与行动力。 若是仅仅因为这样的习惯便小看了她,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她现在或许表现出超乎寻常的依赖,但只要他稍微松一松手,让她抓住了机会逃跑,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把他留下的印记全都戒掉。 越庭舟的眼眸暗了暗,压下呼之欲出的话。 不可以,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他要一点一点慢慢的侵蚀进她的生活,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他绝不可以惊扰了她,让她意识到这些。 越庭舟不再说话,所幸白沅沅也不大乐意继续这个话题,话头自然地转了个弯:“既然醒了,就赶紧把药喝了。” 白沅沅笑得阴阳怪气:“王太医可交代了,你的病需要静养,才能把你的精气养回来。” 她特意咬重了“静养”两个字。 “唉,你这身子一亏空,许是回不到从前了。” 没错,她就是在给越庭舟制造焦虑。如果她表现得很想要,但他又不能,他肯定会很烦她! 说不定就能减少一点对她的迷恋。 唉,他怎么这样爱她呢?白沅沅有些苦恼地想。 越庭舟面色一沉,笑容平和,“看来我是做的还不够,才会让你这样怀疑我。” 说着他就要直起身,从床上坐起来去抓白沅沅。 吓得白沅沅赶紧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不让他起来。 “你快老实一点,太医说了,你这伤口再撕裂的话,可就危险了!”白沅沅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似嗔似怒,但又显得娇气得很,叫人看了心尖发软。 越庭舟倒是浑不在意,反而说了一句与此时并不相关的话:“我们的宝宝,会是天下最幸福的宝宝,我会给他最好的。” 因为他会是他们二人之间最重要的纽带。 白沅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答前几日她问得那句话。 白沅沅的眼神软了软,有些开心,也有些埋怨——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哪里还会闹出来这么尴尬的事情? 她抿着唇故作严肃,眼中的笑意却在不经意间倾泻而下,她把汤药端过来,舀起一勺喂到他的唇边。 “趁热喝。” 越庭舟此时竟显得莫名乖巧,她喂一口,他就喝一口。 很快一碗汤药就被喝完了。 白沅沅正想着等下得让他吃些东西时,房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白沅沅疑惑。 眼下越庭舟被停了职,又受了伤,几乎没有什么公事会来烦扰他,现在来找他的会是谁呢? “太子妃娘娘,属下叶宇,前来探望太子,有要是禀告。” 叶宇站在门外,眉头紧锁,显然要说的事情十分重要。 白沅沅很快把门打开,朝他点了点头,便朝小厨房走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越庭舟的口味还是她最清楚,今日心情好,索性她亲自下厨做两道。 叶宇一进门先是询问了一番越庭舟的伤势,随后立即切入正题。 “主子,您让我留意的梦侍郎,果然有问题——” 叶宇这段时间一直在暗中观察梦侍郎的一举一动,以及周围的来往人员,这其中果然有五皇子的人。 顺着这条线索去查,叶宇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账本,递给越庭舟。 越庭舟面不改色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叶宇一惊,立刻想要伸手去扶,却被越庭舟摆手打断。 越庭舟结果账本,一页一页的翻着,神情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可是捏着账本的指节却用力到泛白,就连叶宇也感受到他周身越发阴寒的戾气。 那是五皇子与梦侍郎贪污勾结的账本,完完全全地记录了他们是如何将军用物资一点一点吞没蚕食,最终装进自己的腰包的。 “简直放肆。”越庭舟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这才极力压下胸中燃烧着的怒火。 这简直视人命如草芥! 他们不仅贪污了军械,还调换了军粮。 这批士兵一旦上了战场,不仅没有粮吃,就连武器也是最为劣质的,怎么能打得过敌人? 让他们去打仗,无异于让他们去送死。 越庭舟眼眸森寒,五皇子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怪不得当日他举荐白竹微领兵对战琉璃国,原来是为了让他死在边疆。 第197章 趁热喝 越庭舟将她的手拿下:“王太医来过了?他不会往外说的。” “这不是往不往外说的问题……”白沅沅对于他的厚脸皮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重点是她以后该怎么面对王太医啊!王太医从小看着她长大,她一直把他当做长辈看待的! 而且—— “我不就是说了几句话吗,你至于这么疯?”白沅沅有些不太理解他的思维,那些假设性的话也只不过是为了给她的宝宝铺路而已。 何至于此? 越庭舟的神色浅淡又倦怠,他似乎有些疲、惫。 他幽幽的叹息道:“沅沅,你什么时候才能懂得什么叫嫉妒呢?” 白沅沅发自内心的拒绝理解嫉妒为何物,在她看来,嫉妒会使人发疯,变得丑陋,即便是再才华横溢、容色倾城的人,只要沾染了嫉妒,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她才不要那个样子。 而且周围人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从来都是受到夸赞和追捧的,她秉持着快乐原则长大,从不知嫉妒为何物。 越庭舟能够清晰的察觉到白沅沅身上一丝一毫的变化,他知道她对自己不自觉的依赖、下意识的信任。 甚至在她自己都还未曾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已经培养出了她的新习惯。 在他与梦慧妍成亲那日,身为新郎他忙的脚不沾地,也因此白日未能去见白沅沅。 虽然她自己没有在意,但他却知道,她已经习惯了自己时不时亲吻与怀抱。 那日即便是她喜欢的饭菜,她也莫名食不下咽,变得焦躁难安,好像事事都不顺她的心意。 越庭舟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并没有点破,也没有因此而自得,进而放松警惕。 白沅沅一直是一个很聪慧也很坚韧的人,而这样的人往往都有较为强大的自制力与行动力。 若是仅仅因为这样的习惯便小看了她,那才是真正的愚蠢。 她现在或许表现出超乎寻常的依赖,但只要他稍微松一松手,让她抓住了机会逃跑,要不了多久,她就能把他留下的印记全都戒掉。 越庭舟的眼眸暗了暗,压下呼之欲出的话。 不可以,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他要一点一点慢慢的侵蚀进她的生活,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他绝不可以惊扰了她,让她意识到这些。 越庭舟不再说话,所幸白沅沅也不大乐意继续这个话题,话头自然地转了个弯:“既然醒了,就赶紧把药喝了。” 白沅沅笑得阴阳怪气:“王太医可交代了,你的病需要静养,才能把你的精气养回来。” 她特意咬重了“静养”两个字。 “唉,你这身子一亏空,许是回不到从前了。” 没错,她就是在给越庭舟制造焦虑。如果她表现得很想要,但他又不能,他肯定会很烦她! 说不定就能减少一点对她的迷恋。 唉,他怎么这样爱她呢?白沅沅有些苦恼地想。 越庭舟面色一沉,笑容平和,“看来我是做的还不够,才会让你这样怀疑我。” 说着他就要直起身,从床上坐起来去抓白沅沅。 吓得白沅沅赶紧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不让他起来。 “你快老实一点,太医说了,你这伤口再撕裂的话,可就危险了!”白沅沅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似嗔似怒,但又显得娇气得很,叫人看了心尖发软。 越庭舟倒是浑不在意,反而说了一句与此时并不相关的话:“我们的宝宝,会是天下最幸福的宝宝,我会给他最好的。” 因为他会是他们二人之间最重要的纽带。 白沅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答前几日她问得那句话。 白沅沅的眼神软了软,有些开心,也有些埋怨——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哪里还会闹出来这么尴尬的事情? 她抿着唇故作严肃,眼中的笑意却在不经意间倾泻而下,她把汤药端过来,舀起一勺喂到他的唇边。 “趁热喝。” 越庭舟此时竟显得莫名乖巧,她喂一口,他就喝一口。 很快一碗汤药就被喝完了。 白沅沅正想着等下得让他吃些东西时,房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谁啊?”白沅沅疑惑。 眼下越庭舟被停了职,又受了伤,几乎没有什么公事会来烦扰他,现在来找他的会是谁呢? “太子妃娘娘,属下叶宇,前来探望太子,有要是禀告。” 叶宇站在门外,眉头紧锁,显然要说的事情十分重要。 白沅沅很快把门打开,朝他点了点头,便朝小厨房走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越庭舟的口味还是她最清楚,今日心情好,索性她亲自下厨做两道。 叶宇一进门先是询问了一番越庭舟的伤势,随后立即切入正题。 “主子,您让我留意的梦侍郎,果然有问题——” 叶宇这段时间一直在暗中观察梦侍郎的一举一动,以及周围的来往人员,这其中果然有五皇子的人。 顺着这条线索去查,叶宇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账本,递给越庭舟。 越庭舟面不改色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叶宇一惊,立刻想要伸手去扶,却被越庭舟摆手打断。 越庭舟结果账本,一页一页的翻着,神情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可是捏着账本的指节却用力到泛白,就连叶宇也感受到他周身越发阴寒的戾气。 那是五皇子与梦侍郎贪污勾结的账本,完完全全地记录了他们是如何将军用物资一点一点吞没蚕食,最终装进自己的腰包的。 “简直放肆。”越庭舟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这才极力压下胸中燃烧着的怒火。 这简直视人命如草芥! 他们不仅贪污了军械,还调换了军粮。 这批士兵一旦上了战场,不仅没有粮吃,就连武器也是最为劣质的,怎么能打得过敌人? 让他们去打仗,无异于让他们去送死。 越庭舟眼眸森寒,五皇子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怪不得当日他举荐白竹微领兵对战琉璃国,原来是为了让他死在边疆。 第198章 太子病重 白竹微一死,他的势力就会被削弱,若是此时他与白家的关系一个处理不好,两家之间很容易就会生出嫌隙,他或许会彻底失去白家这个助力也犹未可知。 可是仅仅是为了这个原因,就把数十万士兵送到战场上等死,此举实在残暴不仁。 越庭舟突然开口问了句:“我伤势严重一事,可还有别人知晓?” 叶宇:“暂时还无别人知晓,毕竟殿下的安危关系朝局的稳定,没有人敢随意透露。” 当然,这也是他们刻意封锁消息的结果。 越庭舟笑了笑:“我不过是一个不得圣心的储君,地位早已岌岌可危,不必有这么多讲究。” 他话中的暗示,叶宇听得分明。 “是,属下明白。” 原先丝毫不敢透露越庭舟的身体状况,是怕五皇子等人借机兴风作。而如今,却到了不得不透露的时候,而且是闹得越大越好。 最好说得越庭舟马上就要不久于人世了才好。 这样五皇子与天启帝才能放松对越庭舟的监视与警惕,而这也方便越庭舟洗清构陷手足的嫌疑。 “再找提点赵阁老两句,不必多言,只要引起他的怀疑即可。”越庭舟转念间便安排好了一切。 叶宇脑袋转了几个弯才想明白为什么越庭舟要找上赵阁老,毕竟那可是一个出了名的古怪老头。 赵阁老从不参与任何派系之争,甚至也不是天启帝的亲信,但在朝中却有着格外超然的地位,只为着他是三朝元老,不仅桃李遍天下,本人也十分有能力,就连天启帝也对他心服口服。 只是这样的人往往都恃才傲物,有着一副古怪脾气,赵阁老就是如此。 他以偏听偏信他人所言为耻,也不愿意搅进党争之中,只想着独善其身,坚持只相信自己的见闻与判断,只要是他呈递上的证据,十有八九是真的。 天启帝对他有几分信任也是源于此。 先引起赵阁楼的怀疑,然后再在他调查之时,顺理成章的将证据递上去。 关于五皇子与梦侍郎勾结这样大的事情,也只有交给赵阁老去查办,才能让人放心。 而天启帝也会相信。 只要天启帝还没有彻底昏了头,便不能将此事轻易遮掩过去。 届时五皇子若是寻不到合适的理由脱身,恐怕一世声望便要毁于一旦,严重了说,他这辈子怕是无缘帝位了。 尽管事后天启帝可能会怀疑是越庭舟所为,但他此时尚且病重,不是吗? 叶宇将一切捋顺后,不由得叹服。 “可还有别的事情?”越庭舟问。 叶宇点了点头:“季骁将军今日又上了折子,希望能同白侍郎一同奔赴战场,陛下已经准了。” 季骁能够同往,相当于白竹微的性命又多了一重保障。 “我知道了。” 叶宇回报完后,退下了。 白沅沅正好看见他离开的背影。 “什么事情这样急,连你病重都要处理?”白沅沅端着饭菜进来,看见越庭舟躺在床上,面色似又苍白了几分,看来十分脆弱。 她不由大惊,她总共出去不到半个时辰,怎么这人就像是被吸干了气血一般? “这是怎么了?” 越庭舟皱了皱眉,像是十分不舒服的样子,示弱一般道:“伤口有些疼。” 白沅沅:“要不我去喊太医来给你看看?” 他摇了摇头,“我现在的真实情况不宜让外人知晓。” 随即他简单地叙述了下自己的计划。 白沅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倒是觉得,仅仅是太子病重还不够惨,或许她还可以再添一把火。 “还是先用些饭。”白沅沅少见他这样脆弱的样子,有些心疼地端起碗,喂了几口。 饭菜才刚入口,过于熟悉的味道就让越庭舟不由怔愣了一瞬。 自从她重生那日起,她便再也未曾亲自下厨…… 他周身的气势忽的柔和下来,再不复之前的冷冽,就连眉眼间也似有春水静静流淌,温柔得像是能包容世间万物。 他咀嚼的动作极慢,却很凶,眼神紧紧的盯着白沅沅,仿佛他此时吃下的不是饭菜,而是她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白沅沅失律的心跳声吵醒了腹中的宝宝,惹得他也闹腾起来,不老实地动了动。 白沅沅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惹得惊呼了一声,随后低下头去,拍了拍肚子,以示安抚。 宝宝你可别闹啦,心跳快了一点也不是娘亲的错呀,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怪就该怪你那腹黑勾人的爹爹! “他闹你了?”越庭舟没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不知道是对宝宝不老实,吓到白沅沅感到不满,还是对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宝宝身上而感到不满。 白沅沅感受了下,发现宝宝没再接着动,才回答道:“可能是睡醒了和我打个招呼,没有闹。” 越庭舟轻点了点头,就着白沅沅的手,将饭菜都吃光了才算完事。 只是这边正岁月静好着,而另一边,太子病重的消息却已经甚嚣尘上。 也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不过才几日的功夫,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就连朝中大臣与天启帝都格外关注此事。 第198章 太子病重 白竹微一死,他的势力就会被削弱,若是此时他与白家的关系一个处理不好,两家之间很容易就会生出嫌隙,他或许会彻底失去白家这个助力也犹未可知。 可是仅仅是为了这个原因,就把数十万士兵送到战场上等死,此举实在残暴不仁。 越庭舟突然开口问了句:“我伤势严重一事,可还有别人知晓?” 叶宇:“暂时还无别人知晓,毕竟殿下的安危关系朝局的稳定,没有人敢随意透露。” 当然,这也是他们刻意封锁消息的结果。 越庭舟笑了笑:“我不过是一个不得圣心的储君,地位早已岌岌可危,不必有这么多讲究。” 他话中的暗示,叶宇听得分明。 “是,属下明白。” 原先丝毫不敢透露越庭舟的身体状况,是怕五皇子等人借机兴风作。而如今,却到了不得不透露的时候,而且是闹得越大越好。 最好说得越庭舟马上就要不久于人世了才好。 这样五皇子与天启帝才能放松对越庭舟的监视与警惕,而这也方便越庭舟洗清构陷手足的嫌疑。 “再找提点赵阁老两句,不必多言,只要引起他的怀疑即可。”越庭舟转念间便安排好了一切。 叶宇脑袋转了几个弯才想明白为什么越庭舟要找上赵阁老,毕竟那可是一个出了名的古怪老头。 赵阁老从不参与任何派系之争,甚至也不是天启帝的亲信,但在朝中却有着格外超然的地位,只为着他是三朝元老,不仅桃李遍天下,本人也十分有能力,就连天启帝也对他心服口服。 只是这样的人往往都恃才傲物,有着一副古怪脾气,赵阁老就是如此。 他以偏听偏信他人所言为耻,也不愿意搅进党争之中,只想着独善其身,坚持只相信自己的见闻与判断,只要是他呈递上的证据,十有八九是真的。 天启帝对他有几分信任也是源于此。 先引起赵阁楼的怀疑,然后再在他调查之时,顺理成章的将证据递上去。 关于五皇子与梦侍郎勾结这样大的事情,也只有交给赵阁老去查办,才能让人放心。 而天启帝也会相信。 只要天启帝还没有彻底昏了头,便不能将此事轻易遮掩过去。 届时五皇子若是寻不到合适的理由脱身,恐怕一世声望便要毁于一旦,严重了说,他这辈子怕是无缘帝位了。 尽管事后天启帝可能会怀疑是越庭舟所为,但他此时尚且病重,不是吗? 叶宇将一切捋顺后,不由得叹服。 “可还有别的事情?”越庭舟问。 叶宇点了点头:“季骁将军今日又上了折子,希望能同白侍郎一同奔赴战场,陛下已经准了。” 季骁能够同往,相当于白竹微的性命又多了一重保障。 “我知道了。” 叶宇回报完后,退下了。 白沅沅正好看见他离开的背影。 “什么事情这样急,连你病重都要处理?”白沅沅端着饭菜进来,看见越庭舟躺在床上,面色似又苍白了几分,看来十分脆弱。 她不由大惊,她总共出去不到半个时辰,怎么这人就像是被吸干了气血一般? “这是怎么了?” 越庭舟皱了皱眉,像是十分不舒服的样子,示弱一般道:“伤口有些疼。” 白沅沅:“要不我去喊太医来给你看看?” 他摇了摇头,“我现在的真实情况不宜让外人知晓。” 随即他简单地叙述了下自己的计划。 白沅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倒是觉得,仅仅是太子病重还不够惨,或许她还可以再添一把火。 “还是先用些饭。”白沅沅少见他这样脆弱的样子,有些心疼地端起碗,喂了几口。 饭菜才刚入口,过于熟悉的味道就让越庭舟不由怔愣了一瞬。 自从她重生那日起,她便再也未曾亲自下厨…… 他周身的气势忽的柔和下来,再不复之前的冷冽,就连眉眼间也似有春水静静流淌,温柔得像是能包容世间万物。 他咀嚼的动作极慢,却很凶,眼神紧紧的盯着白沅沅,仿佛他此时吃下的不是饭菜,而是她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白沅沅失律的心跳声吵醒了腹中的宝宝,惹得他也闹腾起来,不老实地动了动。 白沅沅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惹得惊呼了一声,随后低下头去,拍了拍肚子,以示安抚。 宝宝你可别闹啦,心跳快了一点也不是娘亲的错呀,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怪就该怪你那腹黑勾人的爹爹! “他闹你了?”越庭舟没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不知道是对宝宝不老实,吓到白沅沅感到不满,还是对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宝宝身上而感到不满。 白沅沅感受了下,发现宝宝没再接着动,才回答道:“可能是睡醒了和我打个招呼,没有闹。” 越庭舟轻点了点头,就着白沅沅的手,将饭菜都吃光了才算完事。 只是这边正岁月静好着,而另一边,太子病重的消息却已经甚嚣尘上。 也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不过才几日的功夫,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就连朝中大臣与天启帝都格外关注此事。 第199章 我要杀了你 下至平民百姓、仆役宫人,上至王公贵族,都在议论太子病重一事。 “唉,太子殿下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听起来比五皇子殿下都要惨上几分。” “你是不知道,虽说那日五皇子殿下为天启帝挡了一击,受了些伤,却远没有太子殿下受的伤严重。当日太子殿下浴血奋战,在场许多人都看见了,他后背血淋淋的一片,吓人得很……” “天啊……那天启帝怎么还会对太子殿下降下这么严重的责罚?是否有些过于严苛了?” “谁说不是呢…要说那天也不全是太子殿下的错,毕竟防卫布防已经很严谨了,谁能料得到那天会有那么多武功高强的人突然冒出来。” “嘘!可不敢说这话,小心隔墙有耳!” “不过话又说回来,太子殿下不会真的……”说话的人一脸忧心,“到时恐怕国将不稳,会酿成大祸啊。” …… 接下来的几日,前来太子别苑探望的人络绎不绝,不过越庭舟一个人都没见,以病重不宜见人的借口拒绝了。 眼见没有一个人能摸得清太子的虚实,五皇子逐渐有些坐不住了。 “母妃,这怎么办?”五皇子皱着眉,现如今太子别苑堪称铜墙铁壁,他竟一个人都安排不进去,无法得知太子现在的状况到底如何。 华贵妃笑了下,说:“你忘了吗,太子别苑早就有一个咱们的人了。” “您是说,梦慧妍?”五皇子眉头仍旧紧缩不展,嫌弃道:“她到现在连越庭舟的边都没摸到过,能有什么用?” “梦慧妍虽说确实无用了些,但到底是他的侧妃,凭她的身份去看看太子殿下的身体,想必没有什么人能阻拦?”华贵妃一脸的尽在掌握。 五皇子虽然心中仍旧放不下心,但还是觉得华贵妃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于是点了点头,没再反对。 华贵妃抚着花朵,笑得意味深长,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指忽地用力,将娇艳的花朵从枝头上狠狠掐了下来。 太子别苑中,宫人们人人自危,生怕太子殿下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到时他们一个都逃不脱罪责。 就在他们惊慌失措,顾不得旁人之时,梦慧妍身着素衣,一步步走进太子的院中。 她小心地左看右看,时刻观察着是否有人注意她。 不知为何,今日太子院中的宫人似乎十分懒怠,竟然没人看守,梦慧妍悄悄舒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往房门处走去。 外面的人都在传太子殿下病重,可能要不久于人世了,她一直为此忧心忡忡,可总也找不到机会见他一面。 还是华贵妃先找到了她,商量该如何才能见到太子。 虽然越庭舟狠心,曾派人折断了她的双手,但他到底是她的夫君,况且他定然是受到了白沅沅的蛊惑,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可以谅解。 梦慧妍的身影在院落中穿梭着,迅速到达了房门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 可是她才打开,就看见房内那一道令她毕生难忘的熟悉身影。 “白、沅、沅!”梦慧妍嫉恨到面目扭曲,她豁然将房门大开,发出一声巨响。 白沅沅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慢吞吞地转过身,挑眉道:“原来是梦侧妃,你这一惊一乍的,有何贵干啊?” “妾身身为殿下的妃嫔,自然是来探望殿下的,太子妃总不至于这样小气,连让我看一眼都不愿?”梦慧妍不动声色地往门内看去,可惜床榻被帷帐遮住,她什么也看不清。 不过房间内浓重的药香扑面而来,让她呼吸困难。 站在对面的白沅沅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十分不中听,“你想见殿下,可不知殿下想不想见你呢。” 梦慧妍脸色铁青,深觉白沅沅是在嘲讽自己不得殿下宠爱。 她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被白沅沅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梦侧妃到底还是身体康健,没想到前些日子殿下降下的责罚,侧妃这么快就好了。”说完她还捂唇轻笑了下,落在梦慧妍的耳朵里,格外嘲讽,也格外恶毒。 梦慧妍忍不住了:“若不是太子妃娘娘从中作梗,挑拨我与殿下的关系,殿下怎会如此对我?” 白沅沅:? 她从未想过有人能这样颠倒黑白。 不过,就这样认下的话倒也没什么,反而能加重梦慧妍的仇恨,让她赶紧出手。 垂眼思考了一瞬后,白沅沅十分做作地哎呀了一声,说道:“想不到梦侧妃竟然连这都知道,不过你又能拿我怎么办呢?殿下他呀,别人是连看你一眼都不愿意呢……” 梦慧妍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与自己撕破面皮,要知道太子可还在床上躺着呢,她就不怕太子殿下听见了,从而知道她的真实面目吗? 还是说,她已经笃定了太子殿下是听不到的? 她瞪大了双眼,质问道:“你把殿下怎么了?谋害殿下可是大罪!” 梦慧妍竟然真的以为她谋害了太子殿下,所以此刻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难怪殿下不过是背上受了伤,可是这么久了却还是卧床不起,原来是你一直在背后使坏。殿下对你这样好,你怎么敢谋害殿下?!”梦慧妍红着一双眼,怨恨地盯着她。 白沅沅这下真的绷不住,有些想笑了。 她往床榻上瞟了一眼,笑眯眯地对梦慧妍说道:“真是没办法,感情的事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就算我现在亲手拿刀捅死他,他也只会在乎我的手疼不疼。而你……就算你跪在地上求他,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坏女人才有人爱哦——” 白沅沅艳丽的面容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眼睛也微微眯起,恍惚间好像还能看见她背后轻轻摇晃的毛绒尾巴,一副像要使坏的样子。 梦慧妍真的被气到了,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再也控制不住冲了上来,尖叫道:“我要杀了你!” 白沅沅连躲都没躲,直直地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她。 第199章 我要杀了你 下至平民百姓、仆役宫人,上至王公贵族,都在议论太子病重一事。 “唉,太子殿下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听起来比五皇子殿下都要惨上几分。” “你是不知道,虽说那日五皇子殿下为天启帝挡了一击,受了些伤,却远没有太子殿下受的伤严重。当日太子殿下浴血奋战,在场许多人都看见了,他后背血淋淋的一片,吓人得很……” “天啊……那天启帝怎么还会对太子殿下降下这么严重的责罚?是否有些过于严苛了?” “谁说不是呢…要说那天也不全是太子殿下的错,毕竟防卫布防已经很严谨了,谁能料得到那天会有那么多武功高强的人突然冒出来。” “嘘!可不敢说这话,小心隔墙有耳!” “不过话又说回来,太子殿下不会真的……”说话的人一脸忧心,“到时恐怕国将不稳,会酿成大祸啊。” …… 接下来的几日,前来太子别苑探望的人络绎不绝,不过越庭舟一个人都没见,以病重不宜见人的借口拒绝了。 眼见没有一个人能摸得清太子的虚实,五皇子逐渐有些坐不住了。 “母妃,这怎么办?”五皇子皱着眉,现如今太子别苑堪称铜墙铁壁,他竟一个人都安排不进去,无法得知太子现在的状况到底如何。 华贵妃笑了下,说:“你忘了吗,太子别苑早就有一个咱们的人了。” “您是说,梦慧妍?”五皇子眉头仍旧紧缩不展,嫌弃道:“她到现在连越庭舟的边都没摸到过,能有什么用?” “梦慧妍虽说确实无用了些,但到底是他的侧妃,凭她的身份去看看太子殿下的身体,想必没有什么人能阻拦?”华贵妃一脸的尽在掌握。 五皇子虽然心中仍旧放不下心,但还是觉得华贵妃说得有一定的道理,于是点了点头,没再反对。 华贵妃抚着花朵,笑得意味深长,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指忽地用力,将娇艳的花朵从枝头上狠狠掐了下来。 太子别苑中,宫人们人人自危,生怕太子殿下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到时他们一个都逃不脱罪责。 就在他们惊慌失措,顾不得旁人之时,梦慧妍身着素衣,一步步走进太子的院中。 她小心地左看右看,时刻观察着是否有人注意她。 不知为何,今日太子院中的宫人似乎十分懒怠,竟然没人看守,梦慧妍悄悄舒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往房门处走去。 外面的人都在传太子殿下病重,可能要不久于人世了,她一直为此忧心忡忡,可总也找不到机会见他一面。 还是华贵妃先找到了她,商量该如何才能见到太子。 虽然越庭舟狠心,曾派人折断了她的双手,但他到底是她的夫君,况且他定然是受到了白沅沅的蛊惑,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可以谅解。 梦慧妍的身影在院落中穿梭着,迅速到达了房门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 可是她才打开,就看见房内那一道令她毕生难忘的熟悉身影。 “白、沅、沅!”梦慧妍嫉恨到面目扭曲,她豁然将房门大开,发出一声巨响。 白沅沅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慢吞吞地转过身,挑眉道:“原来是梦侧妃,你这一惊一乍的,有何贵干啊?” “妾身身为殿下的妃嫔,自然是来探望殿下的,太子妃总不至于这样小气,连让我看一眼都不愿?”梦慧妍不动声色地往门内看去,可惜床榻被帷帐遮住,她什么也看不清。 不过房间内浓重的药香扑面而来,让她呼吸困难。 站在对面的白沅沅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十分不中听,“你想见殿下,可不知殿下想不想见你呢。” 梦慧妍脸色铁青,深觉白沅沅是在嘲讽自己不得殿下宠爱。 她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被白沅沅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梦侧妃到底还是身体康健,没想到前些日子殿下降下的责罚,侧妃这么快就好了。”说完她还捂唇轻笑了下,落在梦慧妍的耳朵里,格外嘲讽,也格外恶毒。 梦慧妍忍不住了:“若不是太子妃娘娘从中作梗,挑拨我与殿下的关系,殿下怎会如此对我?” 白沅沅:? 她从未想过有人能这样颠倒黑白。 不过,就这样认下的话倒也没什么,反而能加重梦慧妍的仇恨,让她赶紧出手。 垂眼思考了一瞬后,白沅沅十分做作地哎呀了一声,说道:“想不到梦侧妃竟然连这都知道,不过你又能拿我怎么办呢?殿下他呀,别人是连看你一眼都不愿意呢……” 梦慧妍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与自己撕破面皮,要知道太子可还在床上躺着呢,她就不怕太子殿下听见了,从而知道她的真实面目吗? 还是说,她已经笃定了太子殿下是听不到的? 她瞪大了双眼,质问道:“你把殿下怎么了?谋害殿下可是大罪!” 梦慧妍竟然真的以为她谋害了太子殿下,所以此刻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难怪殿下不过是背上受了伤,可是这么久了却还是卧床不起,原来是你一直在背后使坏。殿下对你这样好,你怎么敢谋害殿下?!”梦慧妍红着一双眼,怨恨地盯着她。 白沅沅这下真的绷不住,有些想笑了。 她往床榻上瞟了一眼,笑眯眯地对梦慧妍说道:“真是没办法,感情的事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就算我现在亲手拿刀捅死他,他也只会在乎我的手疼不疼。而你……就算你跪在地上求他,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坏女人才有人爱哦——” 白沅沅艳丽的面容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眼睛也微微眯起,恍惚间好像还能看见她背后轻轻摇晃的毛绒尾巴,一副像要使坏的样子。 梦慧妍真的被气到了,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再也控制不住冲了上来,尖叫道:“我要杀了你!” 白沅沅连躲都没躲,直直地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她。 第200章 别装了 梦慧妍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冲过来,心中想着,哪怕不能直接杀死白沅沅,也要将她肚子里的孽种彻底解决。 她看见白沅沅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以为是她被吓傻了,眼见她离自己越来越近,梦慧妍不自觉从心底涌出一股快意。 马上。 马上她也要品尝到痛苦的滋味了。 昔日她的折手之痛,今日白沅沅也要好好品尝一番了。 就在她的手马上就要触碰到白沅沅的衣角之时,竟然有人忽然从床榻上跳下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向后甩去。 梦慧妍猝不及防的摔倒在了地上,一时间,眼冒金星,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谁? 都已经到了这般境地,怎么还有人互在白沅沅身前?她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去。 “殿下?!”梦慧妍的声音都变了调。 方才白沅沅那样有恃无恐,难道不是因为他已经不省人事了吗?怎么现在他又站起来保护白沅沅了? 然而,片刻后,那个高大的身影便晃了晃,摇摇欲坠起来。 他面色苍白如纸,眉头轻蹙。 梦慧妍见状慌不择路的解释道:“殿下、不是,我方才没有……殿下,你方才都听见了?她对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我才是唯一一个为您着想的人,你应该爱的是我啊!” “她根本就是一个恶毒的女人,你不要再被她蒙蔽了……”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甚至都顾不上身体的痛苦。 然而,下一秒越庭舟像是要作呕一般,突然弓起了腰,低头狠狠呕出一口鲜血来。 那一口血刚好喷在了梦慧妍的脸上,她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白沅沅还来不及笑她,就被越庭舟轰然倒塌的身影吓到,然后高声喊到:“太医!快宣太医!” 方才还格外寂静的太子别苑,此时一下子热闹起来,有尖叫的,有忙碌的,有收拾乱摊子的。 而梦慧妍脸上挂着鲜血,呆呆的坐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白沅沅也有些不知道越庭舟是在唱哪出戏,直皱着眉,训斥道:“梦侧妃,我还以为你是真心悔过,才放你进来,没想到你竟然歹毒至此,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残害太子殿下!” “你明知殿下已病重,却还大声喧闹,吵扰了殿下的休息,让他气成这个样子。梦侧妃,你居心何在?” 梦慧妍颤抖着嘴唇,说不出来辩解的话,只能咬牙切齿的看着白沅沅嚣张地吩咐下人。 “来人,把梦侧妃押下去,禁足房中,待到太子殿下醒来再行处置。” 梦慧妍浑身瘫软的被人拉走,不明白明明她只是想来探望太子殿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慌乱过后,王太医也来看过了,白沅沅见越庭舟还是紧闭双眼,一副行将枯木的样子,有些疑惑地推了推他。 “你真的被气到了?”白沅沅见他不醒,又去扒拉他的眼皮,“别装了,王太医明明说了你没事,赶紧起来!” 越庭舟还是不动。 白沅沅这些真的有些慌了,就连推搡他的动作也不自觉急促起来:“不是,就梦慧妍那一下,我都躲得过去,怎么可能把你撞出事呢?赶紧起来啊。” 更何况还根本没撞上。 白沅沅眼看他还是一动不动,皱着眉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怎么回事儿?真把人撞傻了?可王太医不是说没啥大事吗?虽然吐了口血,但也是郁结的瘀血,吐了对身体好。 就在她尚且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时,越庭舟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忽然把眼睛睁开了。 “担心我?”越庭舟嗓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觉得这很值得开心。 白沅沅被吓了一跳,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伸手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好端端的,你吓我干什么?” 越庭舟却说:“不是你先吓我的?” “我什么时候……”吓你了? 不过这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经反应过来越庭舟指的是方才梦慧妍准备撞她,而她却躲都没躲的那件事。 “你明知道我不会有事。”白沅沅软了声调。 越庭舟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你不是也知道我没有事吗?” 白沅沅被噎得说不出来话。 越庭舟揉了揉她的脑袋,只说:“我不想你受伤。” 梦慧妍看着实在疯狂,冲过来的样子不管不顾,他有一瞬间忘了自己的计划,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最后索性顺势吐了口血,把梦慧妍赶走。 白沅沅抿唇,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下五皇子他们应当相信你是真的伤重了。”白沅沅转移话题,“也不枉你做戏一场。” “只是梦慧妍该怎么处理?”她问。 越庭舟神色不变道:“找个时间,让她病重身亡好了。” 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白沅沅:“这么狠心?” “她今日当着我的面就敢对你动手,背地里不定预谋着什么诡计来针对你,没有必要留着她。”越庭舟皱眉认真说道。 一开始因为知道她是华贵妃的人,为了避免华贵妃再安插其他的人进来,索性便留着她。 只是后来见她倒是乖巧听话,对太子之位似乎也不是那么的感兴趣,便渐渐放松了警惕。 然而,今日她所做之事,却彻底惹怒了越庭舟。 白沅沅看着他冷厉的眼神,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于是劝道:“可是她毕竟是华贵妃的人,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华贵妃那边不好交代。” “她该死。”越庭舟语气没有半分的缓和。 白沅沅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是能不能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能够除了她,又不至于让华贵妃怀疑?” 越庭舟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歇着,剩下的事交给我。” 白沅沅点点头,又嘱咐道:“别忘了请王太医过来。” 越庭舟应了一声,等她走了之后,便让下人把梦慧妍叫了过来。 此时的梦慧妍被禁足了。 第200章 别装了 梦慧妍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冲过来,心中想着,哪怕不能直接杀死白沅沅,也要将她肚子里的孽种彻底解决。 她看见白沅沅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以为是她被吓傻了,眼见她离自己越来越近,梦慧妍不自觉从心底涌出一股快意。 马上。 马上她也要品尝到痛苦的滋味了。 昔日她的折手之痛,今日白沅沅也要好好品尝一番了。 就在她的手马上就要触碰到白沅沅的衣角之时,竟然有人忽然从床榻上跳下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向后甩去。 梦慧妍猝不及防的摔倒在了地上,一时间,眼冒金星,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谁? 都已经到了这般境地,怎么还有人互在白沅沅身前?她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去。 “殿下?!”梦慧妍的声音都变了调。 方才白沅沅那样有恃无恐,难道不是因为他已经不省人事了吗?怎么现在他又站起来保护白沅沅了? 然而,片刻后,那个高大的身影便晃了晃,摇摇欲坠起来。 他面色苍白如纸,眉头轻蹙。 梦慧妍见状慌不择路的解释道:“殿下、不是,我方才没有……殿下,你方才都听见了?她对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我才是唯一一个为您着想的人,你应该爱的是我啊!” “她根本就是一个恶毒的女人,你不要再被她蒙蔽了……”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甚至都顾不上身体的痛苦。 然而,下一秒越庭舟像是要作呕一般,突然弓起了腰,低头狠狠呕出一口鲜血来。 那一口血刚好喷在了梦慧妍的脸上,她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白沅沅还来不及笑她,就被越庭舟轰然倒塌的身影吓到,然后高声喊到:“太医!快宣太医!” 方才还格外寂静的太子别苑,此时一下子热闹起来,有尖叫的,有忙碌的,有收拾乱摊子的。 而梦慧妍脸上挂着鲜血,呆呆的坐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白沅沅也有些不知道越庭舟是在唱哪出戏,直皱着眉,训斥道:“梦侧妃,我还以为你是真心悔过,才放你进来,没想到你竟然歹毒至此,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残害太子殿下!” “你明知殿下已病重,却还大声喧闹,吵扰了殿下的休息,让他气成这个样子。梦侧妃,你居心何在?” 梦慧妍颤抖着嘴唇,说不出来辩解的话,只能咬牙切齿的看着白沅沅嚣张地吩咐下人。 “来人,把梦侧妃押下去,禁足房中,待到太子殿下醒来再行处置。” 梦慧妍浑身瘫软的被人拉走,不明白明明她只是想来探望太子殿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慌乱过后,王太医也来看过了,白沅沅见越庭舟还是紧闭双眼,一副行将枯木的样子,有些疑惑地推了推他。 “你真的被气到了?”白沅沅见他不醒,又去扒拉他的眼皮,“别装了,王太医明明说了你没事,赶紧起来!” 越庭舟还是不动。 白沅沅这些真的有些慌了,就连推搡他的动作也不自觉急促起来:“不是,就梦慧妍那一下,我都躲得过去,怎么可能把你撞出事呢?赶紧起来啊。” 更何况还根本没撞上。 白沅沅眼看他还是一动不动,皱着眉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怎么回事儿?真把人撞傻了?可王太医不是说没啥大事吗?虽然吐了口血,但也是郁结的瘀血,吐了对身体好。 就在她尚且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时,越庭舟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忽然把眼睛睁开了。 “担心我?”越庭舟嗓音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觉得这很值得开心。 白沅沅被吓了一跳,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伸手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好端端的,你吓我干什么?” 越庭舟却说:“不是你先吓我的?” “我什么时候……”吓你了? 不过这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经反应过来越庭舟指的是方才梦慧妍准备撞她,而她却躲都没躲的那件事。 “你明知道我不会有事。”白沅沅软了声调。 越庭舟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你不是也知道我没有事吗?” 白沅沅被噎得说不出来话。 越庭舟揉了揉她的脑袋,只说:“我不想你受伤。” 梦慧妍看着实在疯狂,冲过来的样子不管不顾,他有一瞬间忘了自己的计划,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最后索性顺势吐了口血,把梦慧妍赶走。 白沅沅抿唇,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下五皇子他们应当相信你是真的伤重了。”白沅沅转移话题,“也不枉你做戏一场。” “只是梦慧妍该怎么处理?”她问。 越庭舟神色不变道:“找个时间,让她病重身亡好了。” 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白沅沅:“这么狠心?” “她今日当着我的面就敢对你动手,背地里不定预谋着什么诡计来针对你,没有必要留着她。”越庭舟皱眉认真说道。 一开始因为知道她是华贵妃的人,为了避免华贵妃再安插其他的人进来,索性便留着她。 只是后来见她倒是乖巧听话,对太子之位似乎也不是那么的感兴趣,便渐渐放松了警惕。 然而,今日她所做之事,却彻底惹怒了越庭舟。 白沅沅看着他冷厉的眼神,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于是劝道:“可是她毕竟是华贵妃的人,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华贵妃那边不好交代。” “她该死。”越庭舟语气没有半分的缓和。 白沅沅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是能不能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能够除了她,又不至于让华贵妃怀疑?” 越庭舟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歇着,剩下的事交给我。” 白沅沅点点头,又嘱咐道:“别忘了请王太医过来。” 越庭舟应了一声,等她走了之后,便让下人把梦慧妍叫了过来。 此时的梦慧妍被禁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