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明月照相思》 第1章 回京 云上鹤鸣 第一卷 第一章 回京 文庆十六年,深秋。 秋风瑟瑟,午后日头正盛也带着些许凉意,行人呼出的气息已经带上了雾气。 上京的官道上,一辆挂着金丝绣纹帷幔的马车缓缓地走着,车顶系着的铜铃随着马车的前行叮当作响,引得四周的行人侧目观望。 马车后面,三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骑着枣骝马缓缓跟着。 为首的男子穿着鸦青色暗纹番西花锦袍,腰间佩戴着西域的弯刀,刀身镶嵌着各色宝石,华丽夺目。 鼻梁挺拔,双唇微抿,脸庞硬朗而英俊,却不苟言笑,透着一股凌厉之色。他目光沉稳地直视前方,似是对周边景色无感。 他身后两位长相与他相似的少年就不似他这般沉稳了。 左侧的那位虽然五官与他相似,但多了几分文雅和吊儿郎当。 只见他穿着月白色素面缂丝直缀,腰间别着一把竹骨烫花素面折扇,口中咬着不知何处摘来的芦苇草,漫不经心地四处打量。 右侧的少年与他也有五分相似,但是看起来还带着些许稚气。 他穿着枣红色纱锦霞纹圆领袍,因着年纪最小,掩盖不住面上的兴奋,时不时东张西望,偶尔指着路旁的房屋与他身旁的少年说着什么。 路上的行人见他们乘坐的车马有些异域风格,都好奇地张望着,偷偷打量,但没有一个敢上前直视的。 毕竟在上京这个满是皇亲贵胄的地方,随便扔一块砖头都可以砸死一个三品以上的官员。 若是自己不小心得罪了哪个权臣大官或是王孙公子,那便是抄家灭门之罪了。 “来来来,刚出锅的馒头,香喷喷的,快来买……。” “话说,大昭开国之时,昭肃高祖带着部下东征西战,先后平定了西岐南庆北凉的战乱,收复了前朝丢失的半壁江山……” 马车驶入城门,沿街的小贩叫卖着,刚出锅的馒头冒着热气,香气透过帷幔传进了马车内;说书先生在树下拍着醒木,说着大昭开国的盛事,一切都是热闹繁华的景象。 裴云枝穿着一身湖蓝色云锦荷花暗纹长裙,坐在马车内撩起帘子好奇地张望着,心下觉得十分新奇。 她从小生在漠北长在漠北,从未来过上京。虽然在漠北家中时总是逼着她的三个哥哥给她讲上京的趣事,但终究不过耳闻而已,从未亲眼见过,到底不及眼见的万分之一。 马车内,她爹和她娘千叮咛万嘱咐:“过两日皇上在宫里设下宴席为我们一家接风洗尘,你可不能像今日这般了啊。到了皇宫,一定要谨言慎行,收好你的性子。不该看的别乱看,不该说的别乱说。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闯祸的。” 裴云枝胡乱应和着,一面掀起帘子看马车外热闹的街景,压根没有仔细听她阿爹阿娘在讲什么。 前些日子,她爹裴明铮打败了西岐国的大将军刘确,平定了大昭与西岐十四年的战乱,让西岐国君签下受降书,承诺将国库半数珍宝奉上,并每年上贡珠宝牛羊。 圣上因此龙颜大悦,下旨将裴明铮封为武安侯,将原先的宁王府邸封为武安侯府,令他们举家迁回上京,并赐下黄金千两,珍宝无数。 还在宫中赐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于是裴府一时风头无两,成为上京新贵。还未到达上京,便有各路人马争相送礼示好。 “三哥……三哥……”裴云枝将头探出马车,向着车后跟着的少年大声叫着。 她的大哥裴云晏从小嫉恶如仇,以匡扶天下为己任,平日里不是在读书就是在习武练兵,必定不会纵容她带她出去玩的。 她的二哥裴云朗虽然从十三岁便一个人游历名山大川,但总是嫌弃她太过粘人,不愿带她去玩。 而且二哥最喜欢逗弄她,若是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到时定是又要被他坑上几回,所以此时三哥便是最好的人选。 虽然三哥裴云枕也从未到过上京,但他从前给她讲过上京有许多精美绝伦的泥人,会变戏法的猴子,会讲各国志异鬼怪的说书先生,想来他对上京热闹的去处应该有些见解。 穿着枣红色圆领袍的少年听到裴云枝的呼喊,便夹紧马腹,跑到马车旁边。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好事要与你三哥分享?” “三哥,我们入宫谢恩之后,你带我出来逛逛好不好?就像我们之前在漠北那样。” 裴云枝将手撑在车窗,睁着两个圆溜溜的大眼睛仰头看着马上的少年,头上的石榴花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前后摇晃。 “好啊,听闻上京有家醉仙楼做的醉仙鸡十分好吃,到时带你去尝尝。”裴云枕宠溺一笑。 “我还要看杂耍和吃糖人……” “莫要乱想了,上京可不像漠北那么自由,能任你撒了欢地乱逛。若是你不小心闯了什么祸事,小心连武安侯府的门都出不了。” 不知何时,落在最后的少年出现在了裴云枕身旁,嘴里咬着卢苇草朝着裴云枝坏坏地笑。 “哼,二哥你总是喜欢说风凉话。” 彼时裴云枝还不知道,过两日进宫之后,她便因为在宫宴上揍了平王世子,被她爹禁足在家中,学那劳什子《女诫》《女则》《女训》,还有什么世家贵女的礼仪。 无论她如何哭闹,平日里疼爱她的爹娘都毫不心软,一时让她觉得,她的爹娘是不是一回上京就被夺舍了。 每次想到这里,裴云枝就恨不得将平王世子沈弈初再狠揍一顿,以解她心头之恨。 裴云朗自然是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的,只是想到回到上京,娘亲会带着裴云枝与其他官员的夫人小姐交际应酬,那时不免会先让裴云枝学习宫廷礼仪。 这个从小在漠北长大的丫头向来都是野惯了的,如今让她学习上京那些贵族小姐的作风,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想到这里,裴云朗才解了月前裴云枝弄坏他千辛万苦寻来的孤本的气。 他这个幺妹,从小跟着他们三个,上树掏鸟蛋,下水捞鱼虾,养成了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平日里不是骑马射箭就是游街闲逛“行侠仗义”,颇有几分街头无赖的气质,总是喜欢惹是生非,每次都要他帮忙收尾。 偏生大哥和三弟都十分护着她,自己又打不过他们,不然高低要给这个小丫头一顿狠揍。所以每次裴云枝被爹娘处罚训诫的时候,他都在旁边笑得十分开怀。 ------------------------------------- 日色渐暗,晚风微凉。 “终于到了。” 马车终于驶到了上京东城的武安侯府。 裴云枝掀开帘子就跳了下去。 从漠北到上京的路程紧赶慢赶走了数月,饶是裴云枝精力旺盛也抵不过数月的舟车劳顿。 原本未到上京之前,她是和哥哥们一起骑马的。 临近上京,她娘说要让她有点女孩子家的样子,让她跟他们一起坐马车,真是让她好不适应。 武安侯府的仆人早就在门口等候了,裴云枝伸了伸懒腰,大跨步走了过去。 “林伯,数月不见,你的精神气倒好了不少,你的胡子又长长了不少,看来上京的风水还是挺养人的嘛。”裴云枝说着扯了扯管事林盛的胡子。 “托侯爷的福。” 林盛乐呵呵地笑着,丝毫不在意裴云枝的动作,说完还捋了捋垂在胸前的胡子。 “婉婉,不要没大没小的。” 婉婉是她的小名,她的娘亲在生了三个毛头小子后终于生出了一个女儿,便希望她如诗中所写:有美一人兮,婉如青杨。 但奈何她实在是太过调皮,与她三个哥哥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在养不成一个淑女,倒养成了个泼猴模样,便只好作罢。 林盛是他们原先漠北将军府的管事。一接到皇上的圣旨,裴明铮就让他先带着家仆行李从漠北赶到上京,打点好府中事物。 而他们一家因着裴明铮的腿伤,只得乘坐马车在路上慢慢地走着。 原本裴云枝还十分兴奋,骑着她心爱的珍珠小马乱跑。但她爹娘急着要在重阳节前赶回上京,不许她在路上随心瞎逛,她便只得作罢。 又因到了上京已是傍晚,过两日又要进宫谢恩,所以只能早早歇下。 她心里暗想,待她得空,定要将上京的美食美景逛个遍,只是到底没能如愿。 第2章 宫宴 这两日里,裴明铮因为宫宴在即,府中事忙,怕裴云枝闯祸就不让她出门。她就一个劲的在府中瞎跑,这偌大的武安侯府,没半天就让她逛了个遍了。 她最是喜欢热闹,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凑,这侯府虽大,左右不过是些干活的下人,没过多久裴云枝就感觉十分无聊。 幸好裴云枕偷偷给她带回来了很多上京眼下时兴的话本。虽然她最讨厌的事便是读书,但这上京的话本实在有趣。她偷偷躲在房中看着她三哥给她买的话本,临近天亮才沉沉睡去。 于是,她的两个丫鬟锦书和墨画来叫她时,便看到她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时哭笑不得。 锦书和墨画是林盛在上京给她买的丫鬟,原先裴云枝在漠北的时候,整日里跟着她的三个哥哥疯跑,根本用不着丫鬟。 而且漠北条件艰苦,府中除了林盛管着府中事务,便只有一个厨娘和一个干杂活的丫鬟,其他的事务她娘亲都亲力亲为。 如今到了上京,自然是大不相同的。原本她还有另外两个丫鬟听琴和檀棋,她嫌人多事杂,就把她们遣去外院了。 “小姐——小姐——快醒醒,老爷和夫人在等您洗漱完吃早饭呢!您今日还要跟着进宫去谢恩。” 锦书将帷帐撩起,轻声叫着裴云枝起床。 “唔……。”裴云枝应声坐起。 倒不是她突然改了性没有了起床气,只是惦记着今日要入宫,宫里有许多精致的糕点和别处吃不到的膳食,不然可是别指望她会早早起床的。 “小姐,您今日要入宫面圣,这两个眼圈实在乌黑,奴婢用香粉给您遮一遮。” “嗯……” 待起身让墨画为她穿上一身杏黄色绣梅竹兰襕边棕裙,裴云枝坐在椅子上半眯着眼随锦书给她梳头。 “小姐,今日我为你梳一个垂鬓双肖髻如何?这是眼下京中时兴的。” “随便随便……怎么梳都行……”裴云枝摆了摆手,她对这些女子装饰向来没有心得。 在漠北的时候,她可是脸一洗,头发一绑,就能跟她的几个哥哥们跑去瞎混了。 待她洗漱完,她的爹娘和三个哥哥已经坐在桌前等着她了。 “看,只有今日才能让这只小猪这般早起床,她定是惦念宫里的御膳呢。”裴云朗调侃道。 裴云枝径直坐下,不理会他的嘲笑。若是往日,她定会追着他打,但今日她心情愉悦,不与他计较。 ------------------------------------- 宫宴设在凌雅阁,此时正值秋季,阁中桂花开得正盛,一走进去,桂花香气扑鼻。 这次宫宴说是为武安侯接风洗尘,实则也是为那些世家的公子小姐相看,若是有两情相悦、家世相配的,便可以求皇上赐婚,永结百年之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裴云枝一直好奇皇上的样子,于是她趁着起身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首位的皇帝。 只见皇上眉长入鬓,一双凤目微微眯着,不怒自威,鼻子高挺,能看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男子,一点都不像是个年近半百的人。 原来皇上除了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与她爹爹也没受什么区别嘛,都是长着胡子的帅老头。不过皇上看起来笑呵呵的,倒是没有她爹那么凶。 皇宫的糕点精致诱人,裴云枝坐在案桌前,对着桌子上的桂花糕、红枣糕、莲蓉糕、绿豆糕悄悄地咽着口水,完全听不见坐在首位的皇帝在说着些什么。 待到身旁有人开始品尝,她也迫不及待,迅速抬手捏了一块糕点送进口中。 “嗯,入口即化,果然美味。”裴云枝无不满足。 “这武安侯的嫡女怎么如此不知礼数,如此……野蛮。” 四周皇孙公子对裴云枝的讨论声渐起,只不过现在裴云枝的心思都放在面前的吃食上,再也听不进别的话语。 若是被她听见了。她高低要让他们领教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野蛮”。 吃饱喝足后,裴云枝无聊地四处张望。 大人们的谈话实在无趣,不过是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拍着马屁。幸好皇上也没有拘着他们,让他们用过膳食后就自行去倚月园赏花。 裴云枝和她的三个哥哥向着首位的皇上皇后行过礼后,就被宫女引去倚月园见皇子公主和其他官员的公子小姐了,平王世子正在其列。 此时园中都是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也不拘泥于必须行礼见过,都各自找了相熟的人聊天赏花。 她的大哥裴云晏向各位皇子公主见过礼后就回到宴席上陪着父亲应酬;二哥裴云朗一到人多的地方就有了作画的想法,他叫宫女拿来纸笔,在最大的石台上画起了什么《皇宫盛宴图》;三哥裴云枕同她一样,最喜热闹,觉得她在皇宫之中应当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就放心地同其他世家公子跑到别处去比试了。 “那个便是前日回京的武安侯之女,听说叫什么裴云什么的。” “不愧是乡野之地长大的,果然野蛮。” “她怎么长得那般黑啊?” 宫女引着她走到园中的时候,早就有三三两两的公子小姐在无聊闲话了,路过她们时,裴云枝好像有听到她们在说些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你可有听到她们在说些什么?”裴云枝侧头问了跟着她身旁的宫女。 那宫女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发问,颤声回她:“女婢自小耳力不好,不曾听清。”就算听到了也不能说出来啊。 “啊……这样啊,好,我也听不真切。” 裴云枝自小身强力壮,就是耳力不太好,她的二哥总说她的耳朵如虚设一般。 总觉得那些公子小姐看她的眼神不怀好意,她也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就让宫女拿来鱼食,依靠在栏杆上喂着荷花池里的锦鲤。 那些锦鲤一只两只都胖嘟嘟的,十分可爱,一看就是被是被经常喂食。 “太子殿下最喜欢在倚月园读书,平日里无事的时候总是拿着吃食来投喂池中的锦鲤,所以这些鱼儿一只两只都被喂得十分圆润。” 看出了裴云枝对这些鱼儿十分喜爱,站在她身旁的宫女玉罗向她解释道。 “原来如此。” 是那个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的太子么? 原本裴云枝远在漠北,对京城的人物认知实在有限。但奈何大昭太子的芳名实在远传,连远在漠北的裴云枝都有所耳闻。 传闻太子生在寒冬腊月,一出生时,上京满城花朵开放,争奇斗艳。钦天监推算,此子乃大昭福星,可保大昭万世昌盛。 于是先帝最终决定将皇位传给外无母族庇佑,内不受先帝喜爱的齐王,也就是当今的圣上。 当然,这些都是传闻,至于真相如何,除了先帝无人知晓,也无人想要真正探究,都不过将着当作茶余酒后的谈资罢了。 若问这大昭太子为何让裴云枝印象如此深刻,那便是他嗜书如命的性子。自被立为太子之日起,每天除了学习三师教授的知识外,就是每日每日地待在藏书阁看书。 听说他长到十六岁时,藏书阁中浩如烟海的书籍已经被他看了大半。而且他过目成诵,基本看过的书都不会忘记。 裴云枝是看书不到一刻钟便能睡着的人,以至于在知晓有他这一号人物的时候不禁感慨这是怎样的人,竟有这般喜欢看书的。若是让她们待在一处,裴云枝是一刻都坐不住的。 “看,那位就是太子殿下。”她身旁的宫女指着一处对着裴云枝说。 裴云枝抬头看去,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广袖衣袍的背影,瘦削薄弱,带着纤细的少年感。 再想看得真切,却只看见一角白色衣袍,那人已经绕过墙角不知踪影了。 想来是匆匆路过,不想让大家行礼拜见。 第3章 挨揍 裴云枝这厢正百无聊赖地喂着池中的锦鲤,那边就走来穿着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一群人。虽然每个人穿的衣裙都很好看,但冷不丁一起凑到眼前还是有些刺激到眼睛的。 “这便是武安侯府的嫡女裴云枝么?果真黑得像那园外的乌鸦。” “太子殿下如今将要到及冠之年,武安侯此时风头大盛,听说圣上有意将他的嫡女立为太子妃。就她这黑乌鸦的模样怎么配得上太子殿下如玉的模样呢?” 说话的是一位穿着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的女子,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 待到那人开口说完,为首穿着一袭月白色织锦绣花长裙的女子才慢悠悠斥责道:“菱儿,不可胡说。” “本来就是嘛,太子那样神仙般的人儿只有容姐姐才配得上。就她那样的怎么配和姐姐你相提并论呢?” 她原本就因为她阿爹不许她出府,三个哥哥都各自有事,没有时间带她玩而生闷气。到了宫里还要被人拿莫须有的事来质问她,让她更加不爽。 “你们别没事找事,我又不是来跟你们比美的。你们谁爱当太子妃就谁当,别来这里碍我的眼。而且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当劳什子太子妃,你们怎么知道的?” 裴云枝扔下手里的鱼食,拍了拍手。若是平日里,裴云枝早就一巴掌拍了上去了。但她此时仍记得自己是在皇宫,她的爹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惹事。 而且她们不过是一群弱女子,她自小跟着三个哥哥一起长大,时刻谨记不打女人这条不成文的规定。 “若是下次再惹到我,我可不会轻易了事了。”裴云枝警告她们,转头对着她旁边一脸惊异的宫女说,“玉罗,我们走。” “你……你给我站住……” 那些上京贵女从来没有在别人手里吃过瘪,谁知裴云枝头都不回说走就走。 她让玉罗为她重新找了一个静谧的地方,确保没有人再过来找事。 原来这宫宴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嘛,都比不过她在漠北时的集市,裴云枝十分无聊,等待着宫宴结束。 “刚刚说话的人是谁?” “穿着白衣的是镇国公的嫡女柳月容,另外一位是户部尚书的嫡女陈雁菱,她们两家素日交好。” “太子从不轻易出现在人前,那柳月容自前年在冷香阁中见过太子一面后就思之不忘。您未回京之前,京中都在传闻她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原来如此,难怪她们在她刚下宴席,就巴巴地跑来嘲讽她。可惜裴云枝实在不想与她们上演什么二女争一夫的戏码。 “大姐姐好。” 听到声音,裴云枝抬眼望去,见是一个穿着藕粉色金丝软烟织锦彩绣衣裙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看着只有十来岁的模样,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蛋,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可爱讨喜。 那小姑娘见裴云枝朝她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更加让人心生怜惜。 “奴婢参见九公主。”裴云枝身旁的小宫女赶紧向她行礼。 裴云枝被她这一声大姐姐叫得有些懵了,直到身旁的宫女朝她行礼才反应过来。 九公主?是她那个贵妃姑母的女儿么?裴云枝见她长得讨喜,心中也十分喜爱,想着这上京终于出现了一个她较喜欢的人了。 “妹妹好。”裴云枝回礼道。 幸好她这个表妹是个乖巧懂事的,不是来找她麻烦的,没一会儿两人就熟捻了起来。 沈舒清出生起就从未离开过皇宫,所以她十分向往宫外的世界。知道裴云枝刚从漠北回到上京,便求着她向她讲述漠北的奇趣见闻。 裴云枝心中也十分开心,想着终于能在上京发挥自己的用处的,她可是在漠北待过十四年的人,对漠北所有景色都了如指掌,连她们的敌国西歧国她都有所了解。 她向沈舒清讲着漠北的雄鹰,会幻术的旅人,像柱子一样粗壮的大蛇。 而她的表妹在一旁睁着圆润的双眼十分崇拜地看着她,让她讲得更加兴起了。 “若有一日,我定要带你亲眼去看一看漠北的风景。不过话说回来,上京的繁华也是漠北不可比拟的,虽然我很喜欢漠北,只是太艰苦了一些,我怕你会受不住……。” 裴云枝豪气万千,正说得起劲的时候,讨人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这便是刚从漠北来到上京的武安侯嫡女?长得也不怎么样嘛,黑得像我新近得的寻夜。” 只见来人头戴银冠,身穿石青色万字穿梅团花直缀,五官精致,带着几分女相,眉似远山,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嘴角挂着几分轻佻的笑。 一面摇着手中的山河扇,一面大摇大摆地向裴云枝走来,嘴里说着让人十分讨厌的话。 平王世子笑得一脸得意,身旁跟着素日讨好他的礼部尚书之子和京兆府尹之子随声附和。 若问寻夜是谁?自然是平王世子新近得的黑猫,通体黑色,因为黑得像融入了黑夜,故名寻夜。 怎么每个人都要问一句自己是不是武安侯的嫡女啊?当今圣上性喜奢华,平日借着各个由头举办宫宴,他们这些世家的公子小姐应当早就熟识。 今日就只有她这个生面孔出现在宫宴上,她爹又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不是她又能是谁呢?她的三个哥哥吗?裴云枝觉得这些人真的很喜欢明知故问。 而且,为什么每个人都把她的肤色拎出来说啊,她只不过是平日里喜欢在外闲逛才被晒黑的,若是养上几个月,谁比谁白还说不定呢。 刚刚那群贵族小姐故意跑到她面前挑衅,她也是碍于爹娘的叮嘱和自己不打女人的习惯,才没有对她们做些什么。 她正愁着没有人来平息她的怒气呢,谁知平王世子就自己撞到她的枪口上来了。 她原本就觉得跟那些世家小姐十分幼稚无聊,不想与她们多费口舌,才让玉罗为她重新选了一个没有什么人的地方喂鱼。 没想到平王世子还故意过来寻她开心,那她就不客气了。她想着,在这里揍他一顿应该没有人会发现。 “你是来找事的?我都不去招惹你们了,你们还一个两个的都来招惹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于是,心动不如行动,她迅速起身将放在身旁装着鱼食的银盘砸了过去,趁着他们侧身躲避的时候,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下子就把平王世子给撂倒了,然后哐哐往他脸上猛揍。 平王世子见裴云枝柳眉细长,一双明净清澈的杏眼,鼻子小巧挺拔,唇若樱桃,身形娇小可爱,只是肤色略黑。 一时惊异,他听陈雁菱描述,还以为是那无盐丑陋之人,没想到她长得这般好看,只是年纪尚小,还未长开。 仗着太后娘娘的喜爱,平王世子一向在上京横着走,即使他不会武功,也从来没有在哪里吃过亏。 谁知道这裴云枝竟如此彪悍,趁着他处于惊异直接动手。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平王世子哪里是有实战经验的裴云枝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被揍得嗷嗷大叫。他的两个跟班这时才反应过来想要去拉她,也被她按着揍了一顿。 “你去打听打听,姑奶奶在漠北的时候怕过谁了。就你们这么弱的,再来多少个我都不怕。” 裴云枝揍完起身,再顺手踹了躺在地上的平王世子一脚,然后拉着一旁呆若木鸡的沈舒清转身就跑。 “怎么样,我的身手还是不错的,等你到了漠北,我一定能保护好你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上京的男人也太弱了点,连我都打不过,都不用我的三个哥哥出手。” “我阿爹还想着在上京给我找一个贵婿呢。就他们这么弱的,我阿爹和哥哥们定然是看不上的。” 裴云枝带着沈舒清没走多久,就被侍卫拿下了。 这皇宫里耳目众多,即使裴云枝觉着刚才在倚月园应该没有多少人看到她揍了平王世子,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 她爹知道她还是闯祸了,赶紧叫侍卫来捉拿她。 第4章 禁足 彼时皇上和诸位大臣已经饮宴完毕,在飞絮阁中赏画,他们听到裴云枝揍了平王世子都十分诧异。 这平王世子平日里在京中横行霸道,可从来都没有吃过亏啊,如今竟栽在一个刚入京的小女娃手中,真是让人惊奇。 “跪下,向世子道歉。” 被侍卫压着跪在堂下,裴云枝十分不满地嘟着嘴。 明明是平王世子先招惹她的,怎么现在就变成了她的错了。真的是,裴云枝开始后悔刚刚没有再揍狠点了。 “欸,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罢了,不碍事的。”平王带着几分酒意无所谓地说。 “感情不是您挨揍啊。”平王世子一面拿着热鸡蛋敷着眼周的青紫,一面不满的嘟囔着,只是碍于她爹的面子不敢出声。 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往大了说,揍了皇室宗亲,那便是蔑视皇权之罪;若往小了说,也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罢了。 “原先也是弈初先去惹事,倒是他应得的。说起来武安侯之女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只是下手有些重了。哈哈哈……” 他这侄儿招摇过市惯了,平日里仗着太后的喜爱,不是招猫就是斗狗。碍于太后的面子,他也不好如何罚他。 只是今日见他终于吃到了苦头,皇上心里十分开怀,只是面上没有太过显露。 幸好今日太后在宝平寺烧香礼佛,要再过几日才会回宫,不然揍了她最疼爱的孙儿,裴云枝是逃不过今日的一顿板子的。 周边大臣见皇上和平王都没有追究的意思,也跟着当起了和事佬。 “她把我揍成这个样子,难道就这样算了,也太过分了……”平王世子还未说完,就被他身边的平王一把拉住,捂住嘴巴。 那手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故意压住他撕裂的嘴角,痛得他斯牙咧嘴,要不是被捂住嘴巴,早就喊叫出来了。 “是臣管教不周了。待回去之后,必定严加管教小女。” ------------------------------------- 回了侯府,裴云枝绘声绘色地向她三个哥哥讲述她揍平王世子的场面。 “若是那时我在场,必定也要揍他一顿。”裴云枕边说边挥了挥拳头。 “倒不必三哥你出手,我一个人就可以把他们揍得满地找牙。”裴云枝十分得意。 裴明铮见她毫无悔意,转头怒道:“我和你娘叮嘱你多少次了,到了上京不要随意惹事。你倒好,一来就把平王世子给揍了。” “平王乃圣上胞弟,平王世子是太后最喜爱的孙儿,今日若是太后在场,必定少不了你一顿板子。” “要不是他们先来嘲笑我黑,我怎么会动手,而且谁知道他那么弱,一推就倒,一碰就满脸乌青。” “你……真的是不知悔改。”裴明铮怒极。 “这上京不比漠北,能任你撒泼任性。今日是我功名在身,别人才有所忌惮,若是改日我侯府衰败,就不会是那么容易算了。” 裴云枝还想说些什么,但被裴云朗一把拉住。 “从今日起,你就留在府中好好学习《女诫》《女则》还有什么《女训》,我也会请你姑母为你派几个教习嬷嬷,教你学习世家贵女的礼仪,什么时候学会就什么时候能出府。” 武安侯说完,警告了站在旁边的三个人。 “别想着让你三个哥哥偷偷帮你出府,你们若是谁敢帮她,就跟着她一起抄《女诫》。我会让时殷盯着你,别想着逃跑。” 时殷是裴明铮亲卫虎贲军的统领,有他在,就是她三个哥哥合力都不能偷偷带她出府。 “呜呜呜……我不要学劳什子《女诫》《女则》,学那些世家贵女矫揉造作的做派简直是比杀了我还难受啊。呜呜呜……阿娘救我。” 裴云枝见指望不上她的三个哥哥了,转头就一把扑进她娘的怀里。 崔瑾柔向来最是疼爱这个小女儿,见裴云枝扑进自己怀里,一时心软,一脸为难地看了看裴明铮。 裴明铮见她看过来,语气变得柔和:“如果不趁着这段时间改一改她的毛病,若改日进宫冲撞了贵人,那可就不是打板子那么简单了。” 崔瑾柔见他说得有理,狠了下心将怀里的裴云枝推开。 裴云枝见自己撒娇哭闹都没人理她,开始只是假哭,现在倒变成真哭了。 她想不明白,在漠北时,家中的每个人都宠着自己,怎么一来到上京,自己就变成了没人疼的小可怜了呢? 呜呜呜呜……她鼻头一酸,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 待到她娘和三个哥哥都走了,裴明铮才走到裴云枝身边,手里拿着她阿娘的手帕为她擦眼泪。 “好了,别哭了,娘们唧唧的。” 裴云枝哭得更厉害了,她原本就是女孩子啊,哭了还要被她爹说。 “好了,你要打他不会把他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再揍啊,偏偏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揍,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怎么都否认不了。若是没有人看到,我还可以替你周旋。” “呜呜呜……我以为周围没什么人的……” “不对啊……阿爹你是不是也支持我揍他啊……” “那当然,谁欺负了我的宝贝女儿,当然要揍回来啊。” “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在府中禁足啊?”裴云枝不解。 “眼下我们刚回到上京,或多或少都要与那些皇室官员有往来。你性子那么冲动,若是再惹出事端怎么办?所以要趁着这段时日,磨一磨你那泼猴一般的性子。” “呜呜呜,我不要学那些东西。阿爹你以前明明说那些都是没用的东西……” “由不得你,学不会就别想出府去玩。” 为了不学那些东西,裴云枝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无济于事,便只好使出了绝食这一招。 “拿出去,都拿出去,我是不会吃的。” 裴云朗还未走到裴云枝的闺房,就看到锦书拿着食盒走出来。 “怎的,她还是不愿意吃东西?” “回二少爷,小姐已经连续两日不肯进食了。每次都让我把吃的东西撤走。”锦书说着眼眶稍红,一脸担忧。 “你先下去。”裴云朗挥手让锦书下去,自己踱步走了进去。 裴云枝见有人进来,便将拉起被子遮住脸,躲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说:“你来干什么?看我饿死没有吗?” 裴云朗没有理她,直接伸手去掀她的被子,裴云枝却在里面死死抓住不肯放手。 裴云朗用力地掀开被子一角,看到了里面藏着一些她三哥给她买的蜜饯果子和糕点,他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这么嗜吃如命,怎么会这么轻易绝食呢?” “呜呜呜……二哥……我真的不想学那些东西……”裴云枝向裴云朗撒娇道。 裴云朗顿时惊起一身鸡皮疙瘩,惊恐道:“别这样跟我说话,让我想吐。我劝你还是早点学会,才能早日出府。爹这次是认真的,还让时殷看着你,谁来帮你都没用。” 裴云枝十分绝望,仰面看着床顶的帷幔,心中酝酿了一出被反复抛弃的戏码。 第5章 出逃 文庆十八年,早春。 月黑风高,树影摇晃。天气渐暖,满城的积雪逐渐消融。 武安侯府内,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奋力爬上围墙。 “小姐,小心一点,不要再上去了。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我爬不上去啊。”她旁边的小丫鬟带着哭腔小声地说道,左看右看害怕被别人发现。 “我只是出去看看,过不了几个时辰就回来了,他们不会发现的。”小小的小姐毫不在意地说。 这一年多里,她可是用尽办法都没法逃出侯府,今日好不容易时殷不在府中,她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你想跑去哪里啊?”威严的声音从小丫鬟身后传来。 小丫鬟僵着脖子转过头去,武安侯正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慢走来,她害怕得急忙跪下认罪。 “呜呜呜,老爷,我再也不敢了,小姐要出去的,我拦不住啊。” 裴云枝看着一下子就倒戈的小丫鬟瞬间无语。心想,这么容易就变卦,她下次出逃肯定不会带上她的。 “我就是想出府去逛逛,很快就回来了。” “赶紧给我下来,小姑娘家的,成何体统。”裴明铮拿着手里的拐杖指着围墙上的小小少女说。 “小姑娘家的怎么了?从前我们全家还在漠北的时候,我同大哥二哥三哥一同骑马打猎,上树捉蝉,下河捞鳖,阿爹你有时候还陪着我们射雁炙兔肉吃。我们不过刚搬来上京一年,怎么我就是想爬个墙也不能了。” “而且我二哥十六岁的时候就可以独自逛遍九州各个州府,而我都快十六岁了,还没有独自出府去玩过。” “就你那点子功夫,怎么能跟你二哥相比呢?再说,平时叫你用功习武你又不听。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跟人打架都打不赢。” 武安侯十分清楚自己女儿的秉性,每次练武都借口偷懒,连府中侍卫都打不赢,要是跑到府外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哼,从小您让我学的就是刀枪棍棒,政论兵法,说是女红刺绣无用,女诫女则误人。现在倒来说我不像个女孩子了。” “你……。”武安侯一时语塞,竟想不出话来反驳他。 再者,武安侯乃一介武夫,行兵打仗的策略可以娓娓道来,但她这丫头从小便伶牙俐齿,连她二哥都差点说不过她,所以无言以对是常有的事。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裴云枝还想着说些什么反驳父亲的话,就听到他身后传来祖母的声音,顿时心头一怔。 果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天不怕地不怕,连父亲都不怕,唯独怕这个威严的祖母。 因为父亲平时的气话都可以当耳旁风一吹而过,犯了错跟他撒撒娇就好了,反正挨罚的都是她大哥二哥三哥。 但是祖母说一不二,说要罚她,就一定会罚她的,没有转圜的余地。所以裴云枝对祖母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想去年她刚被禁足府中的时候,根本无心学那些她爹让她学的东西。彼时,她已经觉得上树捉蝉,下池捞鱼的事太过寻常,想要偷偷溜出去玩。 但那时她爹刚平反了宣王谋反的战乱,府中守卫森严。裴云枝的三脚猫功夫属实逃不过府中侍卫的眼,便只好放弃,重新寻找别的乐趣了。 皇上封赏了裴明铮许多稀世罕见的珍宝,其中有一把襄满金玉的匕首,她实在喜欢,但奈何她软磨硬泡父亲都不愿意送给她,所以她只好另寻它法了。 倒不是武安侯不舍得将珍宝给她,毕竟世上没有什么是她宝贝女儿配不上的。实在是裴云枝脑回路太过清奇,也有过许多前科。 她才五岁的时候,西域进贡了几只珐琅金丝琉璃碗,皇上将它赏赐给了几个股肱之臣,其中武安侯就得了一只。 他觉得那个碗实在小巧可爱,与他的宝贝女儿十分相配,于是将它当作礼物送给裴云枝 结果,那时裴云枝喜欢上了玩泥巴,所以就用那只珐琅琉璃碗去装泥巴,而且还将碗边摔去了一块。 气得武安侯想要揍她一顿,皇上钦赐的东西就这毁坏,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定会在圣上面前参他一本。 不过转念一想,他武安侯府世代忠君为国,又何惧小人言语,便消气了。 若是只有这一件事还好,但后来,皇上又将南庆进贡的云髻凤钗赏赐给了崔瑾柔。 因为崔瑾柔不喜欢那些繁琐的发饰,所以她就将云髻凤钗给了裴云枝,希望她能在习武的同时多些淑女的气质。 谁知裴云枝转头就将镶嵌在钗中的宝石挖出,跟她三哥换了许多府外的零嘴吃食。 将武安侯气了一顿,他又舍不得对自己的宝贝女儿动手,所以就将她三哥狂揍了一顿,遂消气。 后来即使裴云枝软磨硬泡,裴明铮都不愿意将皇上赏赐的东西给她了。所以裴云枝就只能另寻他法,顺便拉上他那个倒霉的三哥做垫背,即使被抓到,挨罚的还是三哥。 于是裴云枝去母亲那里偷来了库房钥匙,拉着乐呵呵即将被坑的裴云枕商量着流程。 “三哥,证明你实力的时候到了。等一下,你蒙上面去引开库房前的侍卫,然后我偷偷溜进去偷出匕首。事成之后,我就忍痛割爱,将前些日子你一直想要的小金猪送你。那可是六只憨态可掬的小金猪啊。”裴云枝捂着心口无不心痛地说。 “好啊,一言为定。”裴云枕爽快地说。他早就想测试一下自己最近习武的成就了,看一下他能在父亲的亲卫下逃过几个时辰。 他们按照计划行动,裴云枕蒙上面引走了侍卫,裴云枝偷偷打开库房,溜了进去。 但奈何她忘了带火折子,库房里一片漆黑,她一进去就撞掉了案桌上的青瓷梅瓶,被赶来换班的侍卫抓住。 于是她的计划不到一刻钟就落空了,她的三哥也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抓到了。 裴云枕灰头土脸,满心懊丧地被押到祠堂的时候,裴云枝正跪在堂下,他们的祖母手里拄着凤头拐杖坐在堂上,武安侯就站在一旁。 林老太君拿着拐杖指着跪在堂下的裴云枝和裴云枕,一脸怒意:“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没想到外贼入不得我武安侯府,内里却出了你们这两个贼子。今日若不惩治你们一番,他日必是我侯府之患。” 裴云枝心想着,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来人,每人各打三十大板,谁敢求情,一并处置。” 看着仆人拿上绳索来捆她,裴云枝顿时慌了,想要求饶,嘴巴却被仆人用布堵上了,呜啊呜啊说不出话。 她看着堂上的父亲,他虽然心疼自己的宝贝女儿,但也没有出口替她求情。想着打一顿让她收收性子也是好的。 那是裴云枝从小到大挨得最狠的一顿打,即使仆人们都不敢用尽全力,但还是让她受到了皮肉之苦。 从那以后她和裴云枕默契地做坏事都避开祖母在府中的时候,免得再挨上一顿毒打。 林老太君每年都要去山上静安寺清修数月,裴云枝也是在被她爹禁足府中之后才见到这个祖母的。 所以每年有几个月都见不到这个威严的祖母,属实给裴云枝和裴云枕许多做坏事的机会,只是她没有想到祖母会在今天回府。 此时,裴云枝正趴在墙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看着祖母拄着凤头拐杖在丫鬟的搀扶下走来。暗想着祖母会如何罚她,不仅瑟缩了一下。 “天已经晚了,都散了。” 裴云枝诧异,祖母竟然没有打算罚她。还是她是打算改日再与她算账呢? 裴云枝一时害怕,就从墙上爬了下来。今日是因为时殷被她爹调去别处,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若是改日,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出府了,裴云枝一时心痛欲绝。 第6章 上元节 裴云枝的逃跑计划失败了之后,她就对什么都少了些兴致,每日都无聊地在府中的碧映湖旁拿着石子打水漂。 裴明铮找到她的时候就看到她一副恹恹的样子,一时觉得有些不忍心。 他这个小女儿平时最是坐不住,如今竟然在府中一待就是一年多,实在是有些可怜。 原本他只是打算将她关在府中几个月磨一磨她的性子。 谁知去年年初宣王趁着上元节起兵谋反,还好他带兵守住宫门生擒宣王。 皇上一怒之下,下令实行宵禁,酉时起,不再允许百姓上街行走。 直到三月前,宣王党羽都被除掉,才逐渐放开夜市。 后来又增设了一支羽林军,维护京城治安。 数月前刚刚放开宵禁,夜市中鱼龙混杂,最是危险的时候。 他这个宝贝女儿又武艺不精,若是遇上一些亡命之徒,那可如何是好。 于是,裴云枝只能继续被禁足府中。 “今年开春,皇上特许各位公主与皇子们一起上课,九公主特意选了你当她的伴读。” 裴明铮对着裴云枝语重心长地说:“我看你学了这么些日子,倒是有些像模像样了。记得,日后进了宫,可不能像初到上京那样莽撞了。” “好啊!”裴云枝应得干脆利落。 她平日里最讨厌读书了,裴明铮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原先他还以为她会一口拒绝呢。 裴云枝倒不是真的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改了性子,只是她去当了公主伴读就能先从府中出去,至于其他就到时候再说。 连续一年多都闷在府里,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发霉了。 她这个表妹可真讨人喜欢,等她出了府,一定要给她带很多新奇的玩意儿。 “不过再过两日就是上元节了,我要出府去玩。” “你三哥近日入选了羽林军,没有时间陪你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要是跟人打架打不过了怎么办?” 裴明铮还是十分担忧。 “阿爹你怎么总是觉得我会跟别人打架啊?” 裴云枝对于自己在阿爹心中的形象感到十分无语,难道她去了外面就只会打架吗? “我把锦书和墨画都带上总行了。我就只是去逛逛而已,来到上京这么久,我都没有出过侯府。” 裴云枝很是委屈。 “好。”裴明铮妥协了。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一夜鱼龙舞。 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到了上元节这一天,裴云枝早早就让锦书和墨画给她梳妆打扮了。 锦书给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碎花翠纱折枝堆花襦裙,墨画给她梳了一个眼下时兴的飞仙髻,戴上了她最喜欢的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 她的耳朵上戴着的是玉雕嵌珍珠八宝耳坠,腰间佩戴禁步,衬得她更加娇俏可爱。 在上京将养了一年多,裴云枝的皮肤养得白嫩细滑,犹如剥了壳的鸡蛋。 她的眼睛明亮,脸色红润,嘴角微翘,出落得水灵灵的。 连她二哥裴云朗都忍不住夸赞:“真是女大十八变。没想到当初那个黄毛小子能变成如今这样。” 又让裴云枝追着捶了一顿。 梳妆打扮完,差不多已经到了傍晚,府外锣鼓鞭炮声震天响。 走出侯府,裴云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时隔一年,终于能呼吸到府外的空气了,裴云枝觉得府外的一切都显得舒心可人,就连府外的石狮子都眉清目秀的。 “终于出府了,快走,本小姐带你们去逍遥一番。”裴云枝催促着两个小丫鬟。 此时日头刚要落下,天边被晚霞染成一片橙红,到处都张灯结彩的。 上京百姓们早就吃过晚饭,穿上节日的盛装,带上家人出来逛灯市了。男女老少,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万人空巷,街头巷尾都是出来逛灯市的人。 裴云枝第一次逛上京的夜市,对什么都好奇。 明明是第一次出府,却直接头也不回地钻进熙熙攘攘的人群,连她两个丫鬟在身后“小姐”“小姐”地喊着也没有理会。 前面就是灯市,远远望去,连树上都挂满了花灯。 万盏明灯同时亮起,光华璀璨,就如星河一般。 天上也飘起了很多点起的孔明灯,裴云枝看到后跑上石桥,兴奋地看着满空的明灯,满河的花灯。 锦书和墨画过了好一会才追上她,气喘吁吁地说:“小姐,您等等我们,不要跑太快啊。” “好啦好啦。”裴云枝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些花灯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把花灯放在河里啊?”裴云枝指着河里的花灯问身旁的墨画。 墨画解释道:“上京有一个习俗,每到上元节、乞巧节、中秋节,上京的女子都会将自己做的花灯放到河里,然后祈愿自己今年能觅得一个好夫婿。或是有其他什么愿望也可以一起许下。” “小姐,不如我们也去放花灯。刚好河边就有小贩在卖花灯。”锦书拉着裴云枝就往河边去。 “不是说要用自己做的花灯才能许愿吗?” “那也只是习俗里的,现在都没有几个会自己做花灯的了。” “而且苏南做花灯的手艺十分精湛,每到节日前都会运送大批的花灯上京城来贩卖,比自己做的花灯不知精美多少。” 锦书向她解释道。 “原来如此。” 摊位上果然摆着许多精美的花灯,十二生肖、鱼虫鸟兽、各种名花的花灯精美绝伦。 裴云枝捏捏这个,摸摸那个,都觉得十分喜爱。 最后她选了一盏芙蓉花的花灯,锦书和墨画也各选了一盏兔子花灯和金鱼灯。 “那我要写些什么好呢?” 裴云枝手里拿着从小贩那里要来的纸笔有些发愁。 “不如就写成为太子妃如何?反正京中总有风言风语说小姐你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锦书调侃道。 “好啊,看来是我纵容你太久了,都敢调侃小姐我了。” 裴云枝随手就赏了锦书一个爆炒栗子,疼得她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求饶。 “哼……这都谣传多久了,怎么还有人信呢?我才不想当什么太子妃呢,要当就当大昭第一位女将军。嗯,这个好像还不错,就写这个了。” 于是,裴云枝快速写好纸条塞进花灯,将它放进河里,等它游走。 然后趁着锦书和墨画闭眼许愿的时候偷偷溜走。 这两个丫鬟自小在上京长大,应当对上京的路况十分熟悉,也应当知道回府的路,裴云枝十分放心地自己跑去瞎逛了。 裴云枝在行走吆喝的小贩手里买了一根糖葫芦,边走边吃,十分惬意。 走过一条热闹的街道,她看到过往的行人许多脸上戴着面具,觉得十分有趣,就顺着他们来的方向走过去。 果然,那里有一个摊位卖着各色面具。 裴云枝挑了一个十分可爱的狐狸面具,付完钱拿起来就打算走,结果被旁边的人撞得一个趔趄就往后倒去,幸好有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腰。 “小姐,小心。”声音清润如玉,十分好听。 裴云枝抬头看去,那人戴着一个昆仑奴的面具,看不清楚容貌。 但是裴云枝在他怀里,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梅香,那是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裴云枝反应过来,慌忙起身,手上的糖葫芦不小心蹭到了那人的衣裳。 那人见她没事,等她站稳后就放开了她的腰,有些着急地说:“不好意思,唐突小姐了。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那人向她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诶……” 裴云枝忘了跟他致谢,也忘了跟他说自己的糖葫芦蹭到了他的衣服了,一时懊悔不已。 如果下次见面,自己一定要赔他一件衣裳。 只是忽然想到,自己好像连他长得什么模样也不知道啊。 第7章 公主伴读 上元节刚过,裴云枝的姑母裴若华就派人将她接进宫里,说是多年没有见到这个侄女,想要与她亲近亲近。 反正裴云枝进宫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便索性今日进宫。 无雨不成春,春日的雨总是绵绵密密的。 裴云枝走在朱墙黄瓦的深宫之中,细雨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微风吹过,冻得裴云枝一阵瑟缩,冷得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又紧了紧头上戴着的雪帽。 走进宸贵妃的长宁宫,那宫殿富丽堂皇,云顶檀木做梁,汉白玉为梯,雕梁画柱,可以看出这个宫殿的主人极受帝皇宠爱。 “拜见贵妃娘娘……” “快快起来,让姑母看看,婉婉都长这么大了……” “上次宫宴没有仔细瞧你,今日让姑母好好瞧瞧……” 原本以为宸贵妃会着一身繁琐富丽的宫装,谁知她只是穿了一身利落的束腰骑装,袖口紧收,似乎是刚刚锻炼回来。 她将头发高高挽起,没戴花钗珠冠,身上也没有其他的饰品,一看就是一个非常飒爽的女子。 柳叶细眉,双瞳剪水,与裴云枝竟有三分相似。只是年岁渐长,眼角添了些许细纹。 宸贵妃走下榻来将裴云枝扶起,拉着她的手左瞧右瞧,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慈爱。 裴云枝也乖巧地任她拉着。 “你父亲也真是,不就揍了那个平王世子吗?怎么就把你禁足府中一年呢?” 裴若华一边说着一边怜惜地摸了摸裴云枝的头发。 “那世子平日里四处招摇,我看他也实在该揍。” 裴云枝见她的贵妃姑母也赞同她的做法,一时激动不已。 “若是我年轻的时候,必定揍得比你还狠。从前我可是立誓要当我们大昭的第一位女将军的,只是后来……” 裴云枝十分好奇她姑母的从前,睁着一双大眼睛直溜溜地看着她,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谁知宸贵妃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说这个了。翠竹,将我给婉婉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裴云枝顿时有些失落。 不多时,宸贵妃身边的宫人就捧着十几个盒子走了进来。 “原本我是打算前年宫宴结束就给你的,只是谁知事出突然,竟一直没有机会。” 裴若华拉着裴云枝一一看过去:“这是你一岁时我就想送给你的银鎏金五福长命锁金锁,这是你两岁时我给你准备的金镶玉游祥云璎珞项圈……这是你十二岁时我去宝平寺给你求的绿松石十八罗汉手串,这是……” 裴若华带着裴云枝一一看去,从她一岁到十五岁,每一年宸贵妃都给她准备了礼物。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及笄礼物,原本以为去年能亲手给你的。” 宸贵妃拿起最后一个盒子递给她,里面放着一身朱红色的骑装,上面用金线绣着仙鹤纹样,针脚细密,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苏州有名的绣娘之手。 “多谢贵妃娘娘……” 裴云枝鼻头一酸,有些感动。 原来在她还在漠北撒丫子疯玩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上京深宫里还有人惦念着她。 虽然未曾谋面,但却是骨血相融的至亲之人。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上什么,就见沈舒清从殿外跑了进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桃红色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衬得她更加活泼灵动。她的脖子上戴着璎珞项圈,跑起来叮当作响。 “见过母妃,见过云枝姐姐。” 沈舒清向宸贵妃行过礼后,就走过拉了拉裴云枝的手。 “母妃,我是来带云枝姐姐同我去上课的。” “好,你们去,带你云枝姐姐认认宫里的路。” “啊……” 裴云枝没有想到进宫第一天就要去上课,原本以为会在宫里待上几天再过去,谁知道她这个表妹已经迫不及待要同她一起上学了。 皇子公主们读书上课的地方设在宣德殿,不远处就是太子的东宫。 沈舒清拉着裴云枝走出长宁宫,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黄瓦上续存的雨水滴落在檐下的铜盆里,发出叮当脆响。 沈舒清不喜欢坐轿子,她带着裴云枝在小道上走着,一路走一路给她介绍宫中的景物。 走到宣德殿,里面还没开始上课,她们在廊下遇到正在踱步的穆启。 “穆先生好。”裴云枝见沈舒清向他行礼,也学着她的样子行了一礼。 “九公主好。”穆启回礼。 沈舒清带着裴云枝走了进去,那些皇子公主三三两两的或是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或是在那相互嬉戏玩闹。 平王世子也在其中,果然是冤家路窄。 “九妹妹,这位是谁啊?” 沈弈初见沈舒清带着一个女子进来,一时觉得有些好奇。 那女子面容精致可爱,樱唇琼鼻,皮肤白皙,双眸灵动,带着几分狡黠。 他向来喜欢好看的人事物,不免多看了几眼。 周围的皇子公主也抬头看着她们,带上了几分好奇。 “平王世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过隔了一年就把我给忘了。” 也忘了当时我把你揍得有多疼,只是后面那句裴云枝没有说出来。 平王世子好看是好看,就是欠揍了点,实在是与他的脸很不相符。 “你你……你是那个裴云枝?” 沈弈初指着她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弈初感到十分惊悚,那个黑得像乌鸦的丫头怎么一年没见,就变得如此好看了。 虽然他把人给忘了,可是身体却不会忘。 想起她揍自己的感觉,沈弈初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突然感觉眼周有些痛了。 “这位就是当初在宫宴上揍了弈初哥哥的武安侯嫡女?怎么感觉变了模样了?” “可惜当时我正在宴席上,没有看到。” 一位身穿玄色锦衣的男子不无遗憾地说。 沈舒清拉着裴云枝在临窗的位子坐下,桌子上早就摆好了笔墨纸砚,旁边还有两个跟着伺候的宫女。 裴云枝没有想到之前在宫宴上见过的柳月容也在这里,真是冤家路窄。 沈舒清告诉她,柳月容的姨母是淑妃娘娘,而五公主是她的表姐,所以她如今是跟着五公主来的。 刚刚说话的那个男子是她的七皇兄沈聿嘉,他的大皇兄沈聿轩和二皇兄沈聿锦早已成年,已经开府上朝了。 而太子殿下,也就是她的三皇兄沈聿珩则由太子三师教导,也不与他们在一处上课。 柳月容见当初的丑小鸭竟出落成精雕玉琢的美人模样,让她不经想起了京中一直流传的谣言,不免生出了几分妒意。 捏着毛笔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气,吓得她身旁的五公主温声问她是否身体不适。 她才反应过来,对五公主摇了摇头。 裴云枝刚开始还带着几分好奇地左顾右盼,但没过一会儿就将书掩在脸上,昏昏欲睡。 还没睡着,就被一个纸团扔带,吓得她一个激灵。 转头看去,沈弈初正一面拿着书本挡着脸一面偷偷观察她,就差在脑门子上写几个“没错就是我扔的”的大字。 裴云枝将沈舒清放在桌子上的草稿纸团成团,等着台上的先生转过身去的时候,将纸团扔到沈弈初脸上。 他们就这样趁着先生转头的时候互扔纸团,但是难免会伤及无辜。 裴云枝对着被她不小心扔到脸上的七皇子一脸歉意,双手合十示意他不要生气。 沈聿嘉极有风度的对裴云枝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生气。 “世子这是作甚?” 在沈弈初准备将手中的纸团扔向裴云枝的时候,穆先生正好转头看到他举起的手。 “既然世子无心学习,那下课后就去将廊道打扫干净。我会让平吉跟着你,负责记录你的一言一行。” “不是,裴云枝也有扔纸团,你为何不罚她?” 沈弈初不服。 “我并未看到。” 裴云枝闻言十分得意,悄悄朝沈弈初做了一个鬼脸。 坐在沈弈初身旁的沈聿嘉看到后笑了出来,心下觉得她真的太可爱了。 第8章 初遇太子 原本宣德殿只是供皇子公主上学的,不关沈弈初什么事,他也不愿主动进宫。 自从被裴云枝揍了一顿之后,他在京中横行霸道的时候都会带上几个武力高强的侍卫。 前些日子他与工部侍郎范舟的四公子在酒楼发生了口角,就叫侍卫揍了他一顿。 因为他们第一次派上用场,为了表示自己的能力,下手难免重了些,一不小心就打折了那位四公子的一只胳膊。 没过多久,这事就闹到皇上面前。 皇上为了安抚工部侍郎,就将沈弈初打了一顿板子,并让平王押着他去范府道歉。 平王平日里醉心杯中之物,不愿管他,就把他送进宫来与太后相伴,顺便与皇子公主们一同读书学习。 而他的侍从平吉就是皇上派来监视他的,他事无巨细地记录沈弈初在宫中所做的事。 若是他再惹出祸事,怕是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出宫过他的逍遥日子。 沈弈初也是没想到还能在宫里见到裴云枝,这让他无趣的读书生活多了一些乐趣。 下课后,沈弈初拿着扫帚在廊下随意地左扫右扫,平吉就拿着纸笔站在他旁边看着他。 一旦他扔掉手中的扫帚在那怒骂抱怨,平吉就拿起笔在他的本子上写些什么。 “我说,你再拿你那个破本子在那写写画画,信不信本世子揍你?” 见无论自己如何威逼利诱,平吉都置之不理,沈弈初怒道。 “奴才只听陛下吩咐,如果世子果真打了奴才,奴才也是会记下来的。” 沈弈初见他油盐不进,气得他忍不住抓狂。 裴云枝收拾好东西和沈舒清走出来的时候,见到沈弈初还拿着扫帚在廊下扫地,忍不住走过去嘲笑他一番。 “怎么这么久还没扫好啊?记得扫得干净点。” 裴云枝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站在旁边看了他一会儿。 沈弈初碍于自己被裴云枝武力压制,只能怒着一张脸,继续用力地扫地,假装不小心扫到了裴云枝的脚。 “不好意思,让让……让让。” “喂……你干嘛?” 沈弈初提起扫帚左扫右扫,直到裴云枝跳着脚走到廊下才作罢。 裴云枝哼了一声拉起沈舒清就走。 看着裴云枝拉着沈舒清走了的背影,沈弈初笑得一脸得意。 ———————————————————— 时光荏苒,转眼间,裴云枝已经在宫中当沈舒清的伴读半个月了。 平日里,她就住在宸贵妃的长宁宫中,然后跟着沈舒清去宣德殿上课。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她也已经与那些皇子公主相熟了,只是还是与柳月容有些不对付,不过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冲突。 她最喜欢做的便是将画着乌龟的纸条贴在各位先生的背上,然后嫁祸给沈弈初。 看着沈弈初被先生们惩罚,裴云枝觉得每日的心情都变得十分舒爽。 大昭高祖是在马背上得的天下,不愿自己的子孙后代忘记祖训。 所以立下规矩,身为皇室后人,都要学习骑射之术。 今日要上的便是骑射课,沈舒清早早就起床与其他皇子公主们去围场上课了。 裴云枝因为起床就感觉身体不适,裴若华就将她留在长宁宫休养。 不让她冒病去上课,她也乐得清闲。 只是裴若华今日要去御前伺候,没办法留在长宁宫,就让她宫中的女官奚春看顾她。 将走时,特意叮嘱裴云枝:“你今日便在长宁宫中好生休养,有什么想吃的就吩咐宫人去御膳房叫她们做了端来。” 说完,给裴云枝掖了掖被角。 “好的,姑母,我不碍事的。” 过了午时,裴云枝觉得身体好点了,就披了件水色外衫,避开长宁宫的宫人,在宫中漫无目的的闲逛。 此时正值二月,宫里杏花开得正盛。 裴云枝沿着花道一路走去,春风吹过,吹落了满身杏花。 不知不觉,裴云枝走到了宣德殿后面的小道上。 那小道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竹林,很是静谧,所以白日里也少有宫人走动。 裴云枝看到小道尽头有一座亭子。 她走了半日,腿也有些酸了,就想过去歇一歇脚。 还没走近,她就看到亭子里有人手握着书卷,斜倚在栏杆上低头看书。 那人一身霜白色宽袍纱衣,缀着云墨色仙鹤,卧于墨色山竹之间。头发未曾挽起,披散在身后,随风而动,缥缥缈缈,好似画中之仙。 裴云枝直愣愣地看着那人,连自己想要干嘛都忘记了。 直到呼唤她的声音传来才回过神来,转过头去,见是长宁宫的女官奚春正急步向她走来。 “我的小祖宗啊,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你就跑这来了。” “奚春姐姐,我好像看见神仙了,他就在那边的亭子里。” “可不能胡说,皇宫之中最忌妄言鬼神妖怪,圣上最厌恶迷信之谈。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到时你就等着挨板子。” 奚春一边将她身上落下的杏花细细扫去,一边焦急地说。 “再有,那边亭子里哪有什么人在啊?” 裴云枝转过头去,看见那边的亭子里果然什么人影都没有。 “可是我刚刚还看见他啊……” 不会真的是什么鬼神妖怪…… 奚春顺着她的方向,朝亭子那边望过去。 此时天色昏暗,大风刮过,四周的竹林肆意摇晃,沙沙作响,不免觉出了几分瘆人。 便哄着裴云枝道:“哪有什么人在,定是你这几日陪公主读书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说完拉着裴云枝急匆匆地朝着长宁宫走去。 裴云枝想着自己平日里上课时打瞌睡、与平王世子互扔纸团的样子,不免觉得汗颜,好似也没有多累。 她在奚春的拉扯下,趁着空子回头看了一下,好似看到一角霜色的衣袍从小道上略过,只是太过匆忙,看不真切。 沈聿珩平日里无事便喜欢拿着书卷,在宫中随意找一处亭子看书。 近日他发现宣德殿后面的亭子白日里也没有什么宫人走动,正好适合他看书。 这处离他的东宫也比较近,有时还能听到殿内传来他的皇弟皇妹们念书的声音,更加令他喜欢。 所以每日午憩过后,都会带上书卷和鱼食来这边看书,顺便喂一下湖边的锦鲤。 裴云枝最是觉得读书声吵闹,都妨碍她睡觉了。 若是让裴云枝知道太子的想法,必定会觉得他是一个怪人,竟只愿与书相伴。 虽然沈聿珩贵为大昭太子,但其实他的生活远不如裴云枝精彩。 平日里他除了接受三师的教导,便没有人同他讲话。 他与皇弟皇妹们都不在一处上课,也就没有了什么讲话的机会。 所以只能与书本相伴,在书中他能学到很多没有人告诉过他的知识。 宫中传言今上是因为他而当上太子的,皇上不愿承认自己是靠儿子才当上皇帝的,所以与他并不亲近。 当今的皇后并非他的生母,他的生母是已经逝去的昭肃皇后,早在他五岁时就去世了。 他虽然看似尊贵无比,却没有人正真懂他。 很多人怕他,很多人爱他,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罢了。 今日那些皇子公主们都去了围场练习骑射之术,沈聿珩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裴云枝。 他听到小道上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抬头看去。 见到裴云枝穿着一身莲青色万字曲水织金连烟长裙,披着一件水色绣花长衫,身上落了许多杏花的花瓣却也毫不在意。 柳眉细长,一双明净清澈的杏眼,灵动活泼,不免心头多了几分喜爱。 沈聿珩听到小道外传来呼唤裴云枝的声音,不愿与别人碰面,就起身躲到了亭子后面。 第9章 梅香 自从前几日在宣德殿后面的小亭子见过沈聿珩之后,裴云枝就经常跑去那里,想着等那人出现。 虽然奚春跟她说那是她看错了,但她总觉得自己不可能平白无故看出个人来。 亭子旁边有一个小湖,湖里养了各种颜色的锦鲤,平日里虽然无人打理,但却一个个都圆滚滚的,煞是可爱。 这条小道上平日里都没有什么宫人往来,更别提给湖中锦鲤喂鱼食了。应当是沈聿珩每日投喂,那些锦鲤才长得如此猪圆玉润。 裴云枝将手撑在栏杆上,探出头去看湖中的锦鲤,直到宣德殿上课的宫铃声传来,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向宣德殿跑去。 还未走进殿内,就听到里面沈弈初与其他皇子打闹的声音,想来应当是教他们策论的刘先生还未过来,他们才如此肆意。 裴云枝打算趁着刘先生还未来,悄悄进去。 谁知刚一走近就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人身上隐隐有清冽的梅香传来,裴云枝觉得那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待要细闻,那人已经往后退了一步。 裴云枝抬头看去,只见那人身上穿着她那日见到的缀着云墨色仙鹤的霜色宽袍纱衣,但不似那日披散着头发,今日他用玉冠将头发束起。 长身玉立,眉眼修长疏朗,眸若星河,鼻子高挺,面如冠玉,带着几分书卷气。衣带当风,绝世独立,宛若谪仙。 “小心点。”声音清润好听。 “多谢……这位公子。” 回过神来,裴云枝向他行礼致谢,然后赶紧跑了进去。 待坐到沈舒清身边,刚要跟她讲她遇到的那人,就看见他走了进来。 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刚刚那些还在玩闹的皇子公主们起身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裴云枝在沈舒清的拉扯下也起身行了一礼。 “啊……他就是太子殿下?” 沈聿珩站在台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看了一眼临窗的裴云枝。 “免礼。刘先生朝中有事,由孤来给你们讲授今日的策论。” 刘栾也是太子的老师之一,平日里也兼顾给皇子公主们讲授策论。 但是他也倒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叫太子替他授课。 只是那日沈聿珩刚好知道他正发愁要找谁替他授课,沈聿珩便说让他来,他也刚好想要看一下自己的皇弟皇妹们功课学得如何。 坐下之后,台下的平王世子一脸忧愁。皇宫里,他最是害怕这个太子堂兄。 平日里若是遇到他,聊过三两句之后他便会考问他功课。要是被他发现自己无心学习,便会让他抄书十遍,还要给他检查。 所以对于沈聿珩,沈弈初是能避开就避开的,谁知今日怎么也躲不开了。 对于其他皇子公主来说,沈聿珩也是如此,所以一个两个都愁眉苦脸的。 裴云枝有些好奇,为何太子殿下一来他们一个两个就都垂下了头。 沈舒清一边观察着沈聿珩一边悄悄地对着裴云枝说:“太子哥哥平日里最是喜欢罚人抄书。在宫里只要被他遇到,他就会随机抽查功课,若是抽查不及格,就会被他罚抄书。” “原来如此。”裴云枝没有想到,这个太子殿下还有这样一个爱好,真不愧是嗜书如命的太子殿下,还挺有趣的。当然,前提是自己不是被他罚抄书的那一个。 “刘先生让我检查他前日布置下去的文章,不如,弈初,你先来。” 沈弈初拿着书本掩着脸,就差在脸上写着“不要叫到我,不要叫到我”了。果然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沈弈初站了起来,憋了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 “文章……什么文章?刘先生什么时候叫我们写了?”裴云枝在沈弈初站起来的空当疯狂翻书。 “刘先生前日上课的时候布置的,说是今日检查。云枝姐姐,我昨日还提醒了你,不过你当时正在树上吃梨子来着。” 裴云枝好像记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是没过多久就被她抛之脑后了。 她祈祷着沈聿珩只是检查几个人就罢了,谁知他竟是一个一个地检查过来。 轮到她时,她也跟沈弈初一样,站了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 呜呜呜……如果知道今日是沈聿珩来给他们上课,她就算熬夜都要把那篇文章赶出来。 “先坐下,待课后再说。” 沈聿珩挥手让他们坐下,然后拿起书本讲起了课。 声音清润如玉,十分好听。 但是没过多久,裴云枝还是昏昏欲睡了。 裴云枝想她果然没有想错,就算有沈聿珩这样一个好看的人来给她讲课,她还是逃不过想要睡觉的命运。 只是她没有想到,在太子面前,沈弈初还敢搞事。 就在她撑着脑袋快要睡着的时候,沈弈初扔过来一个纸团砸在她脸上,将她吓醒。 她的脚猛地一伸,踢到了她面前的桌子,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声音。 “何事?” 沈聿珩放下手中的书卷,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心想她是不是对自己讲的内容有所不满。 “没事没事。”裴云枝赶紧朝他摆了摆手。 沈聿珩拿起书卷,继续讲课。 裴云枝转头一脸怒意地瞪着沈弈初,朝他挥了挥拳头,无声地说:“你等着,我非要你好看。” 于是,她也不管在台上的是不是太子殿下了。将书桌上自己无聊时涂鸦的草稿揉成一团,趁着太子没有看过来,扔到沈弈初脸上。 他们你来我往,扔得起兴,连她们身旁的沈舒清和沈聿嘉都被波及到。 后面也不管不顾起来了,连沈聿珩放下了书卷都不知道。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沈聿珩将掉落在自己面前桌子上的纸团捡起来,上面正是裴云枝上课无聊时画的锦鲤,虽然没有章法,但两三笔就勾画出了锦鲤圆滚滚的模样,很是可爱。 “既然你们无心听课,那便一起去外面罚站。” 若是别的先生是不敢轻易惹上裴云枝和沈弈初这两尊大佛的,但是今日是太子授课就不相同了。 他们也不敢反驳沈聿珩的命令,站起来磨磨蹭蹭走到门外。边走还互相对着呲牙,就差互掐起来了。 裴云枝站在门外,百无聊赖地摸摸帘子,戳戳笼子里的黄鹂鸟,就是不理会沈弈初。 等到下课的宫铃声响起,沈聿珩才将他们叫了进去。 “今日你们没有写出文章,还在课上捣乱。为了让你们长点记性,就罚你们把孤今日讲的策论抄上十遍。” “孤会在这边等你们抄完,抄不完不许走。” “啊……”裴云枝一脸愁容,若是明日再交,她还能叫别人给她抄写。可是如今要在沈聿珩眼皮子底下写,就是想叫人帮忙也不能了。 但是为何她在沈弈初脸上看出了“轻松”二字? 回到位子上,沈舒清已经收好自己的东西要走了。 “云枝姐姐,不好意思啊,今日我不能等你了。太子哥哥不让我们留在这里。”她给了裴云枝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裴云枝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水,慢慢悠悠地写了起来。 照她这个速度,怕是两个时辰都写不完了。 不到半个时辰,沈弈初就站了起来,讲手中抄完的一沓纸递给沈聿珩。 沈聿珩一一看多,确认是沈弈初自己写的,就放他回去了。 沈弈初示威一般朝裴云枝挥了挥手中的纸,虽然他不爱读书,但是论被罚抄写他可是颇有心得。 毕竟他平日里最喜乱逛,所以见到太子的次数几率大大增加,被罚抄写的次数也相应增加了。 近一年,他就被太子罚抄了不止十次。 裴云枝见到沈弈初已经写完,一时倍感焦虑。 第10章 上朝 “太子殿下,难道您今日没有别的事情了吗?不如我明日再将抄完的书交给您。” 裴云枝试图与沈聿珩商量。 “无妨,我在这里等你写完。” 见沈聿珩毫不动摇,裴云枝无法,只能咬着笔头埋头苦写。 过了半个时辰,裴云枝终于写完。 她放下手中的毛笔,伸了个懒腰,朝沈聿珩看去,他正拿着书卷看得入迷。 此时日头将落,暖橙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沈聿珩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暖光,为他清冷孤傲的模样添上了几分人气。 裴云枝忽然想起了上京谣传圣上有意将她立为太子妃的事。 她开始觉得,好像当沈聿珩的太子妃还不错。 所有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 “太子殿下,我抄好了。” 裴云枝将抄好的纸张递给沈聿珩,让他检查。 沈聿珩一一看过后,便说:“嗯,可以了。我同你一起回去。” “啊……” 裴云枝没有想到沈聿珩要与自己一同回去,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偷偷观察他。 沈聿珩此时已经合上书卷,起身站在门边等她了,微风吹起门上的帘子,在他身边飘动。 裴云枝和沈聿珩走在宫道上,相对无言。时不时有宫人走来,向他们行礼。 裴云枝一开始还十分拘谨,但是没过多久就暴露本性。 摸摸这个,拍拍那个,沈聿珩也乐得看着她天真活泼的一面。 “太子殿下的东宫似乎与我不同路呀。” “孤要去龙泉宫,正好与你顺路。” 沈聿珩回她,然后就再无言语。 “太子殿下前几日是否是在宣德殿后面的小道上看书?我那日看到的好像就是你这身衣服。” “是,只是那日孤衣着不得体,怕唐突了你,就侧身躲了起来。” “原来如此。” 裴云枝心想,难怪那日奚春转头看去的时候并未看见人影。 他们两人还未走到长宁宫,就看到沈舒清提着裙角跑了过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气喘吁吁追着她的宫女。 跑到沈聿珩面前,沈舒清就收敛了许多:“参见太子哥哥。” 沈聿珩朝她点了点头。 她转头看向裴云枝,说道:“云枝姐姐,母妃让我来看看你从宣德殿回来了没有,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你们。” “既如此,你们就一起回去。” 沈聿珩让她们先回去。 沈舒清拉着裴云枝向他行了一礼就走了,裴云枝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是人已经被沈舒清拉走了。 “母妃说今日你念书辛苦了,让御膳房给你炖了补汤。” 裴云枝心想,只是抄书抄得久了一些,也没有费什么脑子。 沈聿珩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她们两个,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才转身向龙泉宫走去。 龙泉宫中,皇上正坐在桌前,提着画笔在画些什么,旁边是高高垒起的奏章。 “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不必多礼。” “谢父皇。”沈聿珩闻言起身。 “你来看看朕的画功是不是见长了。”沈鸿修放下手中的毛笔,招呼着沈聿珩过去看他刚画好的画。 沈聿珩走向前去,站在沈鸿修身后, “父皇的画技更加精湛了,儿臣怕是再画二十年都比不上您。” 沈聿珩如实回答。 对于自己的画技,沈鸿修十分得意。自他当上皇帝,便一直让人搜寻古籍孤本,名家古画。 无事之时,便一直苦练画技,如今看来,竟也很有名家风范。 沈鸿修虽然于政事上没有什么建树,可是对于花鸟工艺,笔墨书法可谓是行家。 “朕今日叫你过来,是想与你说下上朝事宜。你为一国储君,早就应该上朝理政了。只是前些时候朕政事繁忙,你身子又不太好,才没有跟你提及。” “你明日便与朕一起去上朝。” “是。”沈聿珩应得恭敬。 “一转眼,你也快到及冠之年了,也该为你定一个太子妃了。你大皇兄像你一般大的时候,膝下已经有两儿一女了。” “只是钦天监曾言,儿臣须过及冠才可成婚。” 皇上见他搬出钦天监,面露不悦之色。 他最是厌恶迷信之言,虽然钦天监预言沈聿珩是大昭福星,让他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 可越是这样,越是显得他无能,他便越是厌恶这样的说辞。 自他登基以来,下令整顿迷信之言,钦天监也早就已经被他架空了。 只是钦天监从前的预言早已深入人心,无法更改。 “只是选定太子妃人选而已,成婚之事,不急一时。若是你有心仪人选,可叫皇后为你相看。” “是。”沈聿珩除了应是,再无言语。 “你先下去。” 沈鸿修最是厌恶他这副木讷的样子,挥手让他下去。 “儿臣告退。” 沈聿珩退至门外,就听到宫人通传大皇子到。 还未走下石阶,就看到大皇子沈聿轩阔步走来。 他穿着宝蓝色五福捧寿团花的玉绸袍子,肥胖臃肿的腰间系着一条银色的素玉腰带,头上戴着金冠,一副肥头大耳的模样。 “参见太子殿下。” 沈聿轩站在阶下向他行礼。 “大皇兄好。”沈聿珩回礼。 沈聿轩长得与皇上有七分相似,眉长入鬓,一双凤目总是微微眯着,鼻子高挺,唇形娇小,与当今皇后一模一样。 虽然五官与皇上相似,但是由于常年喜好美色和杯中之物,身形十分臃肿,微微眯着的眼睛透着几分猥琐。 “听说三皇弟明日就要上朝了,可有什么需要皇兄帮忙的?” 虽然沈聿珩向来不喜他大皇兄这副轻浮的样子,但他也只是压下心里的不适,对他说道。 “是,多谢皇兄好意,孤可自行解决。” 沈聿轩原本也只是客套了一下,并不是真的想要帮他, “孤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沈聿珩说完朝他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哼。” 沈聿轩看着沈聿珩的背影冷哼一声,他平日里最是厌恶太子一副清高孤傲,不染世俗的样子。 他也对沈聿珩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明明他的生母是当今的皇后,他身为皇帝长子,却无缘太子之位,实在令他心有不甘。 大皇子沈聿轩与七皇子沈聿嘉乃当今皇后所出,而沈聿珩则是先皇后宋宛凝所出。 当今皇后江雅岚是在宋宛凝死后才被立为皇后的,所以沈聿轩也是后来才成为皇上的嫡长子的。 沈聿珩因着钦天监的预言,一出生就被先皇立为世子,后来皇上登基又名正言顺地成为太子。 只是如今江雅岚成了皇后,大皇子与七皇子也名正言顺地成了皇上的嫡子。 沈聿轩如今既是皇上长子又是他的嫡子,怎能甘心屈居太子之下。 沈聿珩的外祖是曾经的大昭名将宋沛,满门忠烈皆战死疆场。 自宋宛凝死后,沈聿珩的身份就有些尴尬了,他虽然身为大昭太子,身份尊贵无比。 可是如今他外无母族庇佑,内有大皇兄成了皇上的嫡长子。 再加上皇上向来不喜欢他这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若不是钦天监的预言早已深入人心,皇上不敢轻易动他,不然他怕是早就已经成为了废太子。 可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钦天监的势力已经被皇上架空了。 若是有朝一日他被人抓到错处,皇上下定决心将他废除也不是不可。 他在朝中尚无势力,对于政事也尚无建树,朝中大臣未必会倾尽全力保住他。 他从出生起,不用争抢,就什么都得到了。所以也造就了他这副清心寡欲,不恋权势的性子。 但是生在皇室之中,你不愿争抢,别人未必会放过你。 更何况,沈聿珩还占着太子之位,自然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第11章 青楼 春闱将到,宣德殿授课的先生们都被抽调去准备监考事宜。 没有先生授课,他们自然就不用上课了,最高兴的莫过于裴云枝和沈弈初了。 裴明铮也无暇管她,所以裴云枝算是真正解除了禁足,高兴得她拉着沈舒清在长宁宫的空地上跑了两圈了。 终于没有人管她了,她终于可以在宫外随心乱逛了。 长宁宫里,裴若华拉着裴云枝的手,沈舒清在一旁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们。 “姑母放心,我会经常进宫来看你们的。我在宫外也不会随意闯祸的。” “就是你闯了祸,本宫也有能力保住你。只是你都在宫中住了一个多月了,如今要走,真是舍不得你。” 裴若华气场大开,裴云枝一脸崇拜地看着她,有一个贵妃姑母当后台真是太爽了。 “云枝姐姐,我也舍不得你。”沈舒清一把抱住她。 “好啦好啦,下次进宫我会给你带宫外好玩的小玩意儿的。”裴云枝摸了摸她的头。 ------------------------------------- 三月桃花开得正盛,满城桃花枝枝蔓蔓,煞是好看。 裴云枝穿着一身鸦青色素面缂丝直缀,头发高高束起,戴着一根白玉簪,手上拿着一把紫竹素面折扇,一副富贵人家小公子的模样。 她穿着这一身男子装扮,在京中大摇大摆地闲走乱逛。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路旁的小摊吆喝声不断,裴云枝边走边逛,看到什么好看的小玩意儿都想要买下来。不一会儿,她的手上就拿满了买下来的小玩意儿。 “公子来玩呀!” “刘公子快来玩呀!” “王老爷总算把您给盼来了。” 裴云枝走到畅春楼前,那里站着几个衣着清凉衣裙的女子,手中拿着绣帕招揽着过往的行人。 她走到跟前,冷不丁被一个女子的绣帕打到脸上,绣帕上香味缱绻,勾人心魂。 “公子第一次来吗?进去看看。” 那女子挽住裴云枝的胳膊,就要将她往里面带。 “欸……”裴云枝一时不防,就真的被她带着往里面走,旁边的小斯也识趣地走上前来,接走她手里拿着的大包小包的东西。 莫非这就是话本里面所说的青楼? 从前在漠北时虽然也有站街的女子,但也不过是零散地站在街头巷尾,不似上京这般单独开了一栋楼。 而且她那时年岁尚小,根本连青楼的门都进不去。 裴云枝忽然对里面生出了几分好奇,便顺势跟着那女子进去了。 “奴家名叫林易烟,公子唤我烟儿便好。” “烟儿姑娘。”裴云枝朝她点了点头。 畅春楼在上京的名气并不大,平日里接到的客人不是贩夫走卒就是低阶官员。一个两个为省银钱,都似恶狼上身,急不可耐。 所以林易烟鲜少见到裴云枝这样精雕细琢的美人儿,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了两个。哼,可惜刚刚那位公子被她的死对头邱兰鸢抢了去。 不过她现在有了裴云枝,也就不怕被邱兰鸢嘲讽了。就算她知道裴云枝是女子又怎样,只要不影响她赚钱就好。 “公子这边请。”林易烟引着裴云枝上了二楼的雅阁。 “公子今日来得正好,今天是我们楼中花魁季柳儿的大好日子,她会选一位公子与她共度良宵,公子等下可去试试。” 能当上青楼中的花魁,那一定是美若天仙的女子,等一下可得好好看看,裴云枝心想。 “那柳儿姑娘的选择可有什么标准?” “她性子古怪,看得上眼的对她笑一笑就选了你,若是看不上眼,就是将万金捧到她面前,她都不愿意。” 林易烟平日里也看不惯季柳儿这样的做派,但奈何人家是花魁,有挑选客人的能力。 “这般有个性么?” 裴云枝侧躺在软榻上,一面吃着林易烟喂过来的葡萄,一面看着楼下的歌舞,十分惬意。 “本公子都等了这么久了,怎么那花魁还没有出来啊?你是不是在骗本公子?” 隔壁的雅阁中传来不耐烦的声音,但是因为隔着墙和楼下歌舞的声音,裴云枝听不真切,就是觉得有些熟悉。 “公子别生气啊,花魁酉时便会出来,公子再等等嘛。”又有一女子柔声安抚的声音传来。 林易烟听到邱兰鸢被客人训斥,心中不免有几分高兴,但是没在裴云枝面前显露出来。 “隔壁是谁?”裴云枝问道。 “应当是位富贵人家的公子,穿得十分华丽,今日也是第一次到畅春楼,说来与公子也是有缘。” “那位公子似乎也对季柳儿十分感兴趣,看来是要与公子争抢了。” “哼……我可不会输给他。”裴云枝很是自信。 “花魁出来了,快看啊。” “柳儿姑娘,柳儿姑娘。”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裴云枝听到花魁出来了,连忙从榻上起身,靠在窗边看着楼下。 只见台后缓缓走出来一个穿着大红色刺绣折枝杏花金带红裙的女子,香肩微露,大红色的衣裙衬得她肤白如雪。侧挽的发髻簪着繁琐的珠钗,几缕青丝垂落在她的脸颊两侧,更显得她娇媚柔情。眼波流转,红唇微启,眼角的泪痣尽显风情,一颦一笑皆勾人心魂。 “哇……真的不愧是花魁,美得动人心魄。” 裴云枝向来喜欢好看的人,好看的物。 从前在漠北的时候,她走街串巷,招猫逗狗。觉得无聊了,就趴在城墙上看那些过路的旅人、来往的行商,有时还能看到金发碧眼的美人。只要看到好看的人,都会让她开心不已。 裴云枝忽然想到了太子沈聿珩,还有他怀中冷冽的梅香。 上京真是个好地方,到处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美人儿,今日跟本世……本公子回去,必定不会亏待你的。” 裴云枝正想着,讨人厌的声音就从旁边的雅阁中响起。 果然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她跟沈弈初果然“有缘”,有缘到她想再把他揍一顿。 裴云枝探头出去,果然看到沈弈初靠在窗边,摇着手中的山河扇,笑得一脸春风得意。 他感受到裴云枝的目光,也转头向她看来。 他看到一身男子装扮的裴云枝,似乎觉得有些眼熟,眯着眼睛辨认了半天,才收起扇子指着裴云枝“你你你”个半天。 “你怎么在这里?果真是冤家路窄。”沈弈初重新打开了扇子,对着自己扇了扇风。 “怎么?就许你来青楼,不许我来了?而且我都没有质问你,你凭什么质问我?” “我跟你说,今日这花魁是我的,你别想跟我枪。”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凭什么?” “信不信我再揍你一顿啊?”要不是林易烟拉着,裴云枝就要抡起拳头往沈弈初脸上去。 “来啊来啊,你以为我怕你啊。” “公子别冲动啊,公子别冲动啊。”林易烟和邱兰鸢一人拉着裴云枝,一人拉着沈弈初,生怕他们两个真的打起来。 “我选你,公子可愿与我共渡良宵?” 楼下传来季柳儿的声音,她抬起涂着红蔻丹的手,指着人群中的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 那男子穿着白色的衣袍,带着几分书卷气,好似进京赶考的书生。 “公子可有银钱?”畅春楼的老鸨挤到那男子的身前问道,生怕他没钱付账。 那书生拿下腰间的钱袋子,掏出一锭金子递给你老鸨:“这银子可够?” “够了够了。” 老鸨笑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季柳儿微笑地看着台下的书生,眼中似有泪意,眼角的泪痣更加衬托出她的悲伤。 这是什么戏码?裴云枝看着楼下的一切一脸疑问,但是一转头又指着沈弈初怒骂。 “都怪你,要不是你,花魁就是我的了。” “明明是都怪你。” 林易烟怕他们吵得更厉害,就将裴云枝拉到榻边坐下,喂了她几口水果让她消气。 沈弈初见隔壁没了声响,也回到榻边坐下。 第12章 抄书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阳,满楼被看招。 日头未落,裴云枝就摇摇晃晃地从畅春楼里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壶荔枝春。 自从发现了畅春楼这个好去处,裴云枝平日里无聊的时候都会过来喝酒赏舞,顺便让林易烟给她按摩。 不用读书的日子,真是怎样都快活。 “公子,需要我派人将您送回府上吗?” 畅春楼的老鸨丽娘扶住裴云枝东倒西歪的身子,一脸担忧地问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回去就好。” 裴云枝推开丽娘扶住她的手,步履摇晃,晃晃悠悠地走上咏归桥。 她脸色酡红,面若桃花,虽然身着男装,但不免能让人看出几分柔媚。 “公子来玩呀!” “公子快来呀,我们楼里什么样的姑娘都有,快来玩呀!” 咏归桥对岸百花楼的姑娘们站在二楼,斜靠在窗边,隔着一条河,对她挥舞着手中的绣帕。 裴云枝将手撑在石墩上,对着她们一脸痴笑,嘴里说着:“好啊,好啊。” 她将身子撑起,正准备走下咏归桥。 刚起身就看见穿着一身红色圆领袍的沈聿珩站在桥下,他看到桥上一脸醉意的裴云枝,有些无奈地蹙了蹙眉。 转身对着他身旁新近上任地大理寺少卿孟书淮说了些什么,只见他向着沈聿珩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去了。 裴云枝见沈聿珩向自己走来,只知道对着他傻笑,不知道他要对她做些什么。 沈聿珩身上的红色圆领袍衬得他肤色白皙,更显得他面如冠玉,好看至极。 “这位公子,也一起来玩嘛!” 百花楼的姑娘见到裴云枝身边出现一位更加好看的公子,也更加卖力地挥着手里的绣帕,想让他看上一眼。 “你真是太过任性了。” 裴云枝听不懂沈聿珩的怒言,只觉得身旁的这个哥哥真真好看,比她在青楼里见过的小倌都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若是沈聿珩知道他堂堂一个太子殿下被裴云枝与一个青楼小倌作比,只怕会气得罚裴云枝将《女则》再抄上二十遍。 沈聿珩见裴云枝东倒西歪,走路都走不稳。 便拿过她手中的酒壶扔下河去,一把将她抱起往武安侯府走去。 百花楼的姑娘们见到沈聿珩抱起穿着男装的裴云枝,先是一阵惊呼,随后又相互对视,笑得一脸了然。 上京多有好男风之人,寻常的青楼也有几个专门伺候的小倌,与有特殊爱好的客人作陪。 也有一些是都是男子的清风馆,身为青楼女子,她们自然更是见怪不怪了。 裴云枝趴在沈聿珩怀里,嗅着他怀里清冽的梅香,只觉得十分好闻,但也觉得有些熟悉,她晃了晃她满是醉意的脑袋,什么都想不出来。 便索性什么都不想,在沈聿珩怀里使劲地拱了拱,埋头嗅着他怀里的梅香。 “别乱动,再乱动孤就将你扔下去。” 裴云枝听不懂他说的话,只是抬头朝他“嘿嘿”一笑。 “这位公子,你长得可真好看。我看上京没有一个比你长得好看的,不如你就做我的夫君。” 沈聿珩听到裴云枝满是醉意的话,耳根微红,但又觉得她十分可爱,忍不住朝她一笑,那笑容如同三月的桃花,夭夭灼灼,令人移不开眼。 “嘿嘿,你笑起来真好看。”裴云枝一脸痴笑。 沈聿珩忽然想到她是不是每次醉酒都对人这样,便敛了敛嘴角,不再理会裴云枝。 这次定然要叫她长了教训,不再流连青楼。 武安侯府众人见到太子殿下抱着一脸醉意的裴云枝,一时上上下下都炸开了锅,惊讶不已。 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竟然抱着他们穿着一身男装的小姐回来了,这是何等天大的八卦,府里所有人都恨不得挤到前门去看个究竟。只是还未到前门,就都被管事训斥回去了。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裴明铮听到下人通传,赶紧出门相迎。 “武安侯不必多礼。今日孤本是微服出宫,只是路上见到令千金醉酒路边,怕她在路上出事,才将她送回。” 裴明铮汗颜,羞愧地低下了头,想着等裴云枝酒醒,一定要揍她一顿。 “令爱实在是太过任性。待她酒醒,让她将《女则》抄上二十遍。抄好后送到东宫让孤检查。” “武安侯觉得如何?” “谨遵殿下吩咐。” “既如此,那孤便不多打扰了。” 沈聿珩将一脸醉意的裴云枝交给她的丫鬟后转身就走。 “殿下,待微臣为您准备马车,送您入宫。” “不必了。”沈聿珩摆了摆手。 待沈聿珩走远,裴明铮就吩咐锦书和墨画将裴云枝送回她的栖霞院,再吩咐厨房煮好醒酒汤喂她喝下。 “这个丫头,又借着她三哥的名义在外头胡闹了,这次还闹到太子殿下面前去看。等她醒了,我非教训她一顿不可。” 一回到院中,裴明铮一边脱下外袍,一脸怒意的对着崔瑾柔说。 崔瑾柔接过他脱下的外袍,挂在架子上。 “殿下这是何意?他一向最是遵守礼教,怎么这一次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婉婉回来,莫非外面的传言竟是真的?” “莫非圣上真的有意将我们婉婉立为太子妃?” “圣上的意思,也不好揣测。” 一时间,裴明铮也搞不清楚皇上和太子殿下的意思。 栖霞院中,锦书煮好醒酒汤喂裴云枝喝下。 过了大半个时辰,裴云枝才悠悠转醒。她感觉头痛欲裂,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 “嘶……我的头怎么这么痛啊?” 说完,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在畅春楼喝醉了,那她是怎么回来的? “锦书,我是怎么回来的?” “小姐,您是太子殿下送回来的。” “太子殿下?”裴云枝在她醉得迷迷糊糊的脑袋中搜索着,好像确实有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哥哥抱她回来。 她在他怀里的时候还一直拿着脑袋去拱他的胸口,还一面对他胡言乱语,只是她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我做了什么?”裴云枝开始抓狂,她也忘了自己到底对太子殿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锦书看着她抓狂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小姐,太子殿下还说了……” “还说了什么?” “太子殿下还说要罚您抄写《女则》二十遍,抄完叫您送进宫里给他检查,不抄完不许出府。” “什么?”裴云枝更加抓狂。 好不容易不用去宫里读书,裴云枝才在府外逍遥快活了几日,就又要被关在府里,还要再去抄那劳什子《女则》。 啊啊啊啊啊啊……裴云枝仰天长啸。 锦书在一旁欲言又止,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锦书,我记得你从前是读过书的,要不,你替我抄了。还有墨画也是,你们两个替我抄。” 裴云枝忽然心生一计。 “小姐您忘了,您在宫里也被太子殿下罚抄过,太子殿下是认得您的笔迹的。”墨画一脸为难。 “而且太子殿下说了,如果您叫别人替您抄写,那就再加上四十遍,到时在宫里抄完才出来。” 裴云枝顿时无法,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 第二日一大早,裴云枝就被裴明铮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你还有心情睡那么晚,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干了什么?”裴明铮雄浑的声音震耳欲聋,惊走了窗外几只正在觅食的麻雀。 “啊啊啊啊啊……阿爹你干嘛啊?我睡得好好的就把我拎出来了。” “快点起来抄书,抄不完不许吃饭。” 裴云枝顿了一顿,想起了昨天自己被太子殿下罚抄书的事实,忽然愁容满面。 为什么堂堂的太子殿下有这么一个喜欢罚人抄书的爱好啊,亏自己从前还觉得他有趣,轮到自己身上就不有趣了。 但是这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如果不完成她爹肯定不会放过她的,于是她只能认命地从被窝里爬起来。 第13章 东宫 二十遍的《女则》,裴云枝不眠不休抄了好几天才抄完。 每抄完一遍,她对沈聿珩的怨气就多了一分。 抄到最后直接一边抄一边破口大骂沈聿珩,虽然他实在好看,但是架不住被罚的是自己啊。 听到裴云枝破口大骂沈聿珩,吓得锦书和墨画一直往她嘴里塞水果,一边塞还一边焦急地说:“小姐,别骂了,别骂了。” 破口大骂未来储君,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不知要如何指摘他们裴府。 裴云枝被锦书和墨画塞了一嘴的水果,鼓鼓囊囊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求饶:“别塞了,别塞了,我不骂就是了。” 唉,连骂人都不行,裴云枝只好认真地写了起来。 “终于抄好了,墨画,快点来给本小姐揉揉腰,累死了。” 过了两个时辰,裴云枝终于把二十遍《女则》都抄完了,她瘫坐在椅子上等着墨画来给她揉腰。 “既然小姐都抄好了,那不如今日就送进宫去给太子殿下。” 墨画便给裴云枝揉腰,边对她说。 “啊……还要我自己送过去啊,不能让我阿爹明日上朝带给他吗?” “太子殿下说了,要您亲自给他送过去。” 而且如果让堂堂武安侯在朝堂上替自己的女儿送被罚抄的《女则》给太子殿下,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啊。 只是后面的话,墨画没有说出来。 “好,那我现在就进宫。” 说完,裴云枝起身就想走。 “欸……小姐等等,等我们给您梳妆打扮完再走。” 锦书和墨画一把拉住她。 “啧,怎么那么麻烦啊。” 墨画迅速地给她穿上了一件天青色垂柳暗花绸缎长裙,锦书给她梳了一个百合髻。 借着太子殿下的名义,裴云枝很容易就进了宫。 在宫里待了一个多月,裴云枝对于去东宫的路已经很熟悉了,就没有让太监宫女陪同。 她一个人拎着一个小包裹走在宫道上,里面装着她被罚抄的《女则》。 “这是谁家的女子,怎么一个人走在宫道上?” 裴云枝原本只是直愣愣地朝着东宫走去,没想到半路被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拦了下来。 沈聿轩原本一脸怒容地从太子的东宫出来要去皇后的凤仪宫,没想到半路看见一个面容娇媚的女子提着一个小包裹,边走路边出神。 那女子身形纤细,体态婀娜,面若桃花,眼神灵动,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她梳的是未出阁小姐的发髻,身边没有太监宫女跟着,沈聿轩想她应当是哪位大臣的千金在宫里迷了路。 裴云枝正出着神呢,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身旁传来,吓了一跳。 转头看去,那男子穿着一身赤金色绣祥云腾龙长袍,腰上戴着玉带,方脸肥头,虽然长相与皇上有几分相似,但却因为常年浸淫酒色而显得猥琐。 不用想这位便是皇上的大皇子沈聿轩,因为只有他才身形如此臃肿,其他的皇子或多或少都会去围场锻炼,只有大皇子常年浸淫酒色,就是被皇帝训斥也不愿改变。 裴云枝被他赤裸的眼神看得心里不适,但只能强忍着向他行礼。 “臣女参见大皇子。” “你是谁家的女子?怎么一个人在宫里走着?” 沈聿轩伸手想要去裴云枝,被她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回大皇子的话,臣女是武安侯之女。” 沈聿轩没想到身形魁梧的武安侯还有一个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儿,他之前不是还有一个在宫宴上揍了平王世子的女儿吗,是她的姐姐么?两个人真的一点都不像呢,还是这个温柔可人一点。 武安侯手握重兵,他的大儿子裴云晏也在军中有所建树,他的二儿子裴云朗新近封了朝议郎,虽然官阶不大,但是前途无量。若是娶了他们家的女儿,便可以说是半数江山在手。 但是沈聿轩早已成婚,府中除了王妃和两个侧妃,还有数不清的姬妾通房,武安侯的嫡女自然是不可能给他做妾的,那不异于将巴掌打在他脸上,沈聿轩一时有些惋惜。 裴云枝不知道沈聿轩心里已经上演了一出大戏,若是她知道了,必定直接将手里的包裹扔到他那张猪头一般的脸上,顺便补上几拳。 “你可是要去宸贵妃的长宁宫,本皇子要去凤仪宫,正好顺路,不如送你一程?” 裴云枝实在不想见到那张肥头大耳的脸,只能祈求着能出现个救星来救她。 “回大皇子的话,臣女是要……” “大皇兄怎么还未走,可是还有什么话要同孤说?” 闻声望去,沈聿珩正从不远处负手走来。 裴云枝一时感动不已,呜呜呜,终于盼来了救星,她一脸激动地看着沈聿珩,沈聿珩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是正要走了,没成想在这里碰到了武安侯之女,闲聊了两句。” “哦,她是来找孤的,大皇兄若是无事,不如先回去。” 沈聿轩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两个,裴云枝站在沈聿珩身旁不住地点着头。 “既如此,为兄便先走了。” 沈聿轩转身甩袖便走。 “幸好太子殿下及时赶来,不然我都不知道要与大皇子聊些什么。” 沈聿珩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听到侍卫通报裴云枝和大皇子在宫道上撞见,才匆匆赶来的。 “嗯,先进去。” 沈聿珩带着裴云枝走进了东宫,虽然宣德殿离东宫不远,但是裴云枝从来都没有来过东宫,所以她十分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原来这未来储君的东宫也与其他的宫殿没什么区别嘛。 裴云枝看着负手走在前面的沈聿珩,他一身常服,长身玉立,贵气无比,真真好看,一时间被他罚抄书的怨气都消散了。 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府中狂骂沈聿珩的场面,裴云枝突然有了几分心虚。 “怎么了?” 沈聿珩见裴云枝没有跟上,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她一脸疑问。 “没事没事。” 裴云枝朝他摆摆手,赶紧跟了上去。 书房里,沈聿珩进去坐在案桌前,裴云枝站在案桌边将自己手中的小包裹递给他。 沈聿珩拿起里面的纸张,慢慢翻开着。 裴云枝无聊地看着书房里的布局。不愧是嗜书如命的太子殿下,书房里除了书还是书。 满墙的柜子放的都是从各地搜集来的古书典籍,还有各类古画,都分类存放着。 “抄写得还算是工整……” 沈聿珩一边翻看着一边说着,但是翻到后面就被噎住了。 后面是裴云枝怒骂他时所写的,不免笔迹上也带着几分怒意,写得有些凌乱。 沈聿珩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夸不得。 “好了,但愿你这次能长了教训,下次若是再让孤发现你醉酒路边,就不会如此轻易饶过了你。” “我发誓,再也不敢了。” 虽然裴云枝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要这么管着他,但是她绝对不愿意再让沈聿珩罚抄书了。 沈聿珩负手起身,走出了书房,裴云枝见状也跟他走来出去。 “没想到,这院中还有石榴树啊。” 裴云枝抬头望去,那树上果然结着很多饱满的石榴。 刚刚她只顾着左看右看,都没有抬头看到树上。 “那是孤的母妃在孤初到东宫之时所种,到如今已经有十几年了。” 说到前皇后,沈聿珩似乎有些伤感。 “感觉这石榴树的果子应当结得不错,殿下等着,我去给你摘几个果子下来。” 说完,裴云枝三步并作两步,直接爬到了树上。 她在漠北时和在武安侯府中,早就上蹿下跳惯了,这样的树对她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不知为何,在沈聿珩面前裴云枝总是觉得十分自由,虽然他会罚她抄书,但裴云枝总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没有因为身份而受到束缚。 沈聿珩看着树上的裴云枝,无奈一笑,真是如猴子一般,但也灵动有趣。 “殿下接着……”话音刚落,裴云枝就将摘下的果子扔到了他怀里。 沈聿珩抬头看着树上的裴云枝,她已经坐在树上吃了起来。 第14章 绿帽子 沈聿珩对着坐在树上的裴云枝轻轻一笑,那笑容温柔缱绻,如同春风一般。 裴云枝看得呆住,连手中的果子掉下去了都不知道。 “孤等一下要到宫外去,你是要跟孤一起出宫,还是要孤派人将你送去宸贵妃娘娘那里。” 听到沈聿珩的话,裴云枝才回过神来。 “我跟殿下一起出宫。” 现在日头将晚,如果去宸妃娘娘那里,说不定她会留裴云枝到明日才让她出宫。 她因为被沈聿珩罚抄《女则》,已经几天没有出去外面玩了,当然不愿意留在宫里。 “殿下等我下去。” 说完,裴云枝提起裙角就就要爬下来,但是她忘记了自己刚才将果子皮扔得到处都是,那树杈处刚好有她扔下的果子皮,脚下一滑,人就掉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果然,自己作的死就要自己来还。掉下去之前,裴云枝发誓自己再也不会乱扔果皮了。 沈聿珩见到裴云枝掉下来的身影,扔下手中的果子将她接住。 “唔……”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没有感受到预料之中的疼痛,裴云枝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看到了沈聿珩近在咫尺的俊颜。 “殿下,你没事。” 裴云枝慌乱起身,但却不小心踩到了裙角,又跌落了下去,牙齿磕到了沈聿珩的唇角。 “唔……” 沈聿珩更加痛苦,唇角似有血腥味传来。 “啊啊啊啊……” 已经顾不得害羞了,裴云枝更加慌乱。 “你别着急,你先慢慢起来。” 沈聿珩伸手扶住了她慌乱的身子,让她慢慢起来。 “殿下,实在抱歉,您没事?” 裴云枝看着沈聿珩流血的唇角,一脸担忧。 “孤无碍。” 沈聿珩伸手摸了一下唇角,果然流血了。 但是想到裴云枝嘴唇柔软的触感,他的耳朵一下子通红了。 裴云枝将自己的绣帕递给了他,一脸懊悔。 “那殿下今日还要出宫吗?” “走,孤无妨。” 沈聿珩将嘴角的血擦去,那伤口已经看不出来了。 “这帕子……孤改日再还你。” 沈聿珩将裴云枝的帕子收进怀中。 裴云枝对他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不过一条帕子,只要殿下没事就好了。” 裴云枝和沈聿珩行走在上京的街道上,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看着他们。 今日裴云枝穿的是一身女装,与沈聿珩站在一起便是一对十分登对的璧人。 沈聿珩将自己在行走吆喝的小贩手中买来的糖葫芦递给裴云枝,叫她在京兆府衙外等他,便抬脚走了进去。 “你且在这里等着孤,孤一会儿就出来。” “好的。” 裴云枝答得乖巧,她一边吃着手中的糖葫芦,一边看着京兆府门前来往的行商走贩。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沈聿珩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京兆府尹点头哈腰地送他出来。 “今日孤不过微服出宫,不必再送了。” 看着京兆府尹对沈聿珩点头哈腰的模样,裴云枝觉得他看起来像一条哈巴狗。 京兆府尹看着站在沈聿珩身边的裴云枝,顿时有些好奇她的身份,这是谁家的小姐,竟然跟太子殿下站在一起。 离开了京兆府,沈聿珩和裴云枝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日头尚早,你可有想去的地方,孤可陪你一起去。” 裴云枝自然是不可能跟沈聿珩说自己十分想念林易烟的按摩技术,想去畅春楼逛逛的。 若是说出来,只怕沈聿珩会把她关在府中,明年再放出来。 “唔……我还不想回府,不如我们边走边逛,看看有哪家好吃的馆子,吃完再回去,如何?” “可。” 裴云枝在前面走走跳跳,沈聿珩就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缓缓走着。 没过多久,裴云枝就觉得有些无聊,回到沈聿珩身边同他一起慢慢走着。 “太子殿下,不如我请您去吃醉仙楼的醉仙鸡如何?醉仙楼的醉仙鸡外酥里嫩,特别好吃!” 裴云枝想到了自己多日没有吃到的醉仙鸡,就忍不住想要流口水。 “就当我报答您今日的救命之恩。” 若是裴明铮知道裴云枝报答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就是请他去吃醉仙楼的醉仙,怕是能拧着她的耳朵,怒骂她三百回合。 “都可。” 沈聿珩淡淡地说,他对吃食并没有什么挑剔的。 这厢,裴云枝正与沈聿珩边走边闲聊着。 从前方小道上走来了一个人,头上戴着绿色的帽子,用手捂着脸,快步地走着,周围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说着闲话。 裴云枝看到他的绿帽子,觉得十分好看,跑到那人身边,将他拦住。 沈聿珩一时不察,就让她跑到那人跟前了,自己只得慢慢跟上。 “这位兄弟,你的这顶绿帽子是从哪里买来的?我的二哥生辰快到了,我觉得你这顶绿帽子与他十分相配,也想给他买一顶。” 一时,周边的人哄堂大笑,对着那人指点更甚。 只见那人瞬间涨红了一张脸,也不用手挡着脸了,怒目瞪着裴云枝。 “呸,你是故意来寻我开心的是?” 那人朝着旁边唾了一口唾沫,提起袖子抡起拳头就想往裴云枝脸上打去,被赶过来的沈聿珩制止住。 “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一个女子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哦,我忘了,能让自己的妻子去当娼妓养活自己,可就不是大丈夫的作为。” 旁边围观的百姓显然对这个人心生不满,沈聿珩放开了那人的手,只见他甩了一下袖子就转身离去了。 裴云枝见自己不过问了那人一句,那人就要抬手来揍自己,心想这人怎么脾气比自己还要暴躁啊。 不过一句话而已,就生气成那样。 待她反应过来要反打回去的时候,那人就被沈聿珩抓住了手腕,自己也只好收手了。 “为什么刚刚那个人那么生气啊?” 裴云枝一脸疑问地看着沈聿珩。 沈聿珩一脸无奈,向她解释道:“根据大昭律法一百零六条,家中有为妓为娼者,须得在头上系上绿头巾或是戴上绿帽子。” “那人平日里应当不太出门,没想到一出门就被你撞见了。” “啊……我刚刚还觉得,他的绿帽子与我二哥的官服十分相配,还想着买来做他的生辰礼物呢?” 裴云枝不无遗憾地说。 她自小生在漠北长在漠北,即使来到上京两年,也没有十分了解上京的风俗民情,不免会对人产生许多误解。 她在漠北时,那些来往行商各种颜色的衣物都有,也没有听过什么绿帽子的说法。 若是她真的买了帽子送给她二哥,裴云朗怕是会将她打出侯府。 沈聿珩暗想着,却未说出口。 裴云枝与沈聿珩去醉仙楼吃完饭,日头已经暗了下去。 回到武安侯府,裴云枝看到裴云朗刚刚回到侯府,正站在大厅与林盛说着话。 裴云枝看着裴云朗一身绿色的官袍,对着他上下打量,发出一声嗤笑。 裴云朗被他打量得毛骨悚然,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今日去了哪里,怎么一回来就这副模样?” 裴云朗对着裴云枝咬牙切齿地说,他今日因为朝中事忙,直到现在才回到府中,连口水都没有喝上。 看到裴云枝这般打量自己,料想她一定起了什么坏心,好想趁着大哥和三弟不在府中,把她拎起来揍上一顿。 “二哥,你这身官袍真好看啊!” 裴云朗有些狐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官袍,说道:“不是穿了好几天了吗?你怎的今日才想起来夸我?” 裴云枝没有再理会他,只是“嘿嘿”一笑就跑回了自己的栖霞院。 第15章 温情(一) 翌日一大早,裴云枝就被崔瑾柔温柔地从被窝里叫起来。 “婉婉,快点起床了,今日刚好你阿爹和三个哥哥休沐在家。我们一家人也有些时日没有聚在一起吃饭了。” “唔……”裴云枝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看到崔瑾柔坐在她的床边,便一把扑进她的怀里,撒娇道:“阿娘……” 崔瑾柔宠溺地笑了笑,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个小懒猪……” “快点起床了,我先去前厅等你。”说完,崔瑾柔就起身出去了。 裴云枝趴在被窝上蹭了蹭,也挣扎着起身了。 “锦书,我就在园中逛逛,你随便给我挽一个发髻就行了。” “好的,小姐。” 梳妆洗漱完,裴云枝穿着一身青色长裙就走了出去。 “小姐,夫人说她们在花园中等您。”还没走到前厅,林盛就拦住她,裴云枝转头便向花园中走去。 “嘿……小懒猪总是起得这样晚。”不用想,都知道是她那个毒舌的二哥在调侃她。 裴云枝“哼”了一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趁着走到裴云朗身边的时候,捶了他一下,然后在他的痛呼声中跑到崔瑾柔身边,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崔瑾柔摸了摸裴云枝的头,笑着对裴云朗说:“都这么大了,还总是爱逗她。” 裴云朗一时语塞,明明挨打的是他啊,真的是明目张胆的偏心啊。 裴云枝一把抱住崔瑾柔,在她怀中蹭了蹭:“阿娘最好了。” 崔瑾柔笑着捏了捏她的脸。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微风吹过,空气中带着雨后泥土清新的味道。 三月的天,园中的桃花开得夭夭灼灼,昨日被雨打落的花瓣,铺满了树旁的泥土和青石板铺就的小路。 裴明铮和裴云枕穿着普通百姓的粗布麻衣,衣袖和裤腿都挽了起来,手里拿着渔网,赤着脚站在碧映湖边捞湖里的鱼。 裴云晏站在园中的平地上,手中拎着两个巨大的石块,正在练习举重。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出了一身的汗。 裴云朗向来最讨厌晒太阳,就在园中的亭子里,提着笔在画些什么。 裴云枝不想去找他玩,就跑到了崔瑾柔身边:“阿娘,你在做什么呀?” 此时崔瑾柔正拿着剪子在修剪园中的花草。 “昨日下了一夜的雨,园中的花草有些败了,我修剪修剪。”崔瑾柔见她无聊,便对着她说:“既然你无事,便替我给这些花草松松土如何?” “好啊。”裴云枝说干就干,撸起袖子就蹲下去,赤手给那些花草松土。 过了好一会儿,崔瑾柔才发现裴云枝赤手挖土。 “诶……说你是猴你倒真成猴子了,怎么能赤手挖土呢,多伤手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旁边浇花的水壶,替裴云枝净手。 “算了算了,你还是跟你二哥去亭子那边玩。”崔瑾柔掏出怀中的帕子替裴云枝擦干净满是水珠的双手。 “好。”裴云枝见自己被阿娘嫌弃了,便一蹦一跳地跑到裴云朗面前去。 “二哥,你在画什么啊?” 裴云枝看着桌前的画,画中有正在湖中捞鱼的阿爹和三哥、正在锻炼的大哥、修剪花草的阿娘和蹲在地上挖土的自己,画面十分温情,一如他们从前在漠北时那样。 回到上京后,她阿爹和三个哥哥忙于政务,她被禁足府中学那些礼仪,后来又进宫当了沈舒清的伴读。说起来,他们一家人也确实很久没有这样温情的画面了,裴云枝鼻头一酸,有些感慨。 裴云朗正画得入迷,猛地被裴云枝凑到跟前,吓了一跳,笔尖的墨汁见到了之上,晕出了一片墨痕。 “你说话就说话,冷不丁凑到跟前,想吓死人啊?”裴云朗怒目瞪着她。 “我就是想看看你在画什么嘛,谁知道你胆子这么小啊。”裴云枝小声反驳道,毕竟是她有错在先,也不敢那么理直气壮了。 “你看看,好好的画,因为一滴墨就被毁了。”裴云朗手中提着画笔,实在想在裴云枝那张白嫩了脸上涂画几下。 “二哥你别生气嘛,你看看,这滴墨刚好落在湖中,那你就在这里画一只墨色的锦鲤不久好了,虽然画出来那只锦鲤有些胖,但是这样才可爱不是吗?” 裴云枝想起宫里那些被沈聿珩喂得圆滚滚的锦鲤,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见她说的有理,裴云朗冷哼一声就再次提笔画了起来,也不管他旁边的裴云枝了。 裴云枝见裴云朗顾着画画没有理自己,便有些无聊地左看看右看看,左晃晃右晃晃。 裴云朗被她晃得眼花缭乱,便停下手中的笔对着她说:“你不要在我跟前晃悠了,晃得我眼睛疼。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去找你三哥玩,你三哥必定会很开心的。” 裴云枝顿时感到无语,怎么一个两个都嫌弃自己啊? “四妹妹快看,我抓了好大一条鱼。” 裴云枝刚要从裴云朗身边走开,就看到裴云枕站在碧映湖中,手里举着一条很大的鱼。 看到裴云枝看向自己,他又向她举了举手中的鱼:“等一下三哥给你做烤鱼吃。” “好啊,好久没有吃三哥烤的鱼了。”裴云枝提起裙角跑向裴云枕,又转头对着裴云朗“哼”了一声:“你不理我,还有我三哥理我,三哥最好了。” “三哥,我来给你生火。”裴云枝蹲在新搭的炉子前,挽起袖子往炉子里面放柴火。 “我来就好,免得等一下熏花了你的脸。”不知何时,裴云晏出现在裴云枝身后,像拎小鸡崽一样将她拎到旁边。 “诶……大哥,你吓死我了。” 裴云枝一时不察,就被拎到了旁边。果然,她的大哥实在是很有些力气。 “这里柴火不够,我再劈一点,你往后退一下。” 裴云晏撸起袖子,拿起放在旁边的斧子,三下两下就把一块木头给劈开。 裴云枝站在他身后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如果自己也有大哥这样的力气就不愁打架打不赢了。若是裴云朗知道她心里头的想法,必定会想要挖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到底跟他们混成什么样了。 崔瑾柔此时已经侍弄好花草,吩咐下人在桃花树下摆放了一张桌子。 裴云枝见阿娘拿出面粉,知道她是要和面,便跑到她的身边:“阿娘,你是要和面吗?让我来帮你。” 崔瑾柔笑道:“就你那样子,不帮倒忙就算好的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崔瑾柔还是将面团剜了一小块递给裴云枝,让她在一旁捏面人。 “如今桃花开得正盛,阿娘等一下给你做桃花酥如何?” “好啊好啊。”裴云枝点头如捣蒜,她娘亲做的桃花酥最好吃了,比宫里的还好吃。 她一边揉着手中的面团一边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手腕上的面粉蹭到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 崔瑾柔看到后,笑着对她说:“你看你,倒真的成了一直小花猫了。” 裴云枝只是对着她“嘿嘿”一笑,随后低下头认真地捏着手中的面团。 “大功告成,阿娘你快来看我捏的面人。”崔瑾柔已经做好面条吩咐下人下去煮了,裴云枝拉着她过来看她刚刚捏好的面人。 “你看这个长着胡子的是阿爹,一脸笑意的是阿娘你,手上拎着石块的是大哥,手里提着画笔的是二哥,拿着渔网的是三哥,还有抱着锦鲤的就是我了。” 崔瑾柔一一看去,见裴云枝虽然将面人捏得随意,但一个两个却十分传神可爱。 她夸奖道:“这面人捏得真可爱。 得到肯定,裴云枝特别开心。 第16章 温情(二) “三弟,炉中的火已经生起来了,你可以开始烤鱼了。” 裴云晏在炉边提着蒲扇朝着炉子里的柴火扇着风,对着湖边的裴云枕说。 “好。” 裴云枕抱着处理好的鱼走上岸来,将鱼放在炉上的架子慢慢地烤了起来。 不多时,烤鱼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三哥,你等一下记得多放些盐,我喜欢吃咸一点的。” “好啊。” “婉婉,你既没事,就去树上给我摘点桃花下来,阿娘给你做桃花酥。” 崔瑾柔知道裴云枝最喜爬树,也乐得将摘花的任务交给她。 她如今是不指望能将她培养成上京贵女的模样了,只要她每天都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便好。 “好嘞。” 裴云枝显然对这个任务十分满意,她阿娘终于不会拘着她,不让她爬树了。 她将摘下的桃花用衣服兜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摘了满满一兜。 但是要爬下来的时候却犯了难,她一手提着兜满桃花的衣服,一手抱着树,想起上次掉下树的经历,裴云枝有些害怕了。 “怎的?不敢下来了?” 裴云晏站在树下,见裴云枝在树上踌躇着不敢下来便说道。 “没事,你跳下来,大哥会接住你的。” 裴云晏伸出双手,等着裴云枝跳下来。 裴云枝眼睛一闭就从树上跳了下来,裴云晏稳稳将她接住。 果然,大哥怀中就是安稳。 “谢谢大哥啦。” 裴云枝捧着兜满桃花的衣服就跑去找她阿娘了。 “你且去找你哥哥们玩,阿娘将桃花酥做好就唤你来吃。” 崔瑾柔将下人送过来的食盒端上了桌子。 “你们快点过来净手,可以吃饭了。” “好,就来。” 裴明铮收起渔网,从湖中走了上来。裴云枕将烤好的鱼端上了食桌。 裴云朗也收起了画卷,向崔瑾柔这边走来。 裴云枝凑到他跟前,有些狗腿地对着他说:“二哥,你那幅画是不是画完了啊?能不能给我看一下嘛。” 裴云朗受不了她的语气,就将手中的画卷递给她:“给给给,别这样跟我说话。” 裴云枝“嘿嘿”一笑,接过他手中的画卷缓缓打开。 画卷上依旧是裴云枝看到的那样,只不过裴云朗在画卷加上了他所处的亭子,还有亭子中画画的自己。 裴云枝越看越满意,一家人整整齐齐的,真好。 虽然二哥特别喜欢逗弄自己,但是他的画技确实不容置疑的。 她一把收起画卷,对着裴云朗扬了扬:“二哥,不如你就将这副画卷送给我。” “我就知道你不会安什么好心,快点还给我。” 裴云朗见裴云枝拿着他的画跑开了,一下子就追了上去。 “不给不给,到了我手中就是我的了。” 裴云枝跑得比兔子还快,裴云朗被裴云枕拦着,追了半天都没有追到她。 “二哥,不就是一幅画嘛,你就给四妹妹,你再重新画一幅不就好了。” “那可是我画了一个上午的画啊。” 裴云朗见如何都追不到裴云枝,只得放弃。 倒不是裴云朗不舍得将画送给裴云枝,他就是想找个借口揍一下她。 “算了算了,你想要就给你了,可别再像从前一样,不小心泡水里了。” “谢谢二哥,我一定会把它挂在我房中的最高处,日日看,夜夜看的。” 崔瑾柔对他们的打闹早已见怪不怪了,若是哪日他们不吵不闹了,倒显得奇怪了。 她靠在裴明铮身边,等他们玩够了才叫他们过来吃饭。 “拿好了,小心烫。” 崔瑾柔将盛出来的面条递给裴云枝,叮嘱着她。 裴云枝毫不在意地接过来,果不其然被烫得手指通红 “哇……好烫好烫。” 她将碗放在桌子上,然后用通红的手指捏住耳垂。 “你怎么还是这样不小心?” “如何了?我看看。” 站在她身旁的裴云晏拉过她的手细细察看。 “我没事了,大哥,就是刚刚有点烫。”裴云枝十分皮实。 裴云朗净过手后,便走到桌子旁边,撩起袍子做了下来。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裴云枕烤好的鱼放进嘴里。 “呸……怎的这样咸。三弟,就算那个丫头喜欢吃咸的,你也不能将盐全都放下了呀?” 听到裴云朗的话,裴云枝冲他挑了挑眉,炫耀一般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哪里有那么咸……肯定是二哥你平日里吃得太过清淡了……” “咳……” 话还没有说完,裴云枝就被鱼肉上的盐巴呛得直咳嗽,她边咳边说:“咳咳咳……三哥,这鱼肉确实是有些咸了。” 裴云枝咳得眼眶通红,裴云枕不好意思地轻轻拍着她的背:“不然……我再去给四妹妹烤一条?” “不用了,三哥,你先坐下吃饭。” 裴云枝拉着他的袖子让他坐下。 “来,这个长着胡子的面人是阿爹的,这个特别好看的是阿娘的,这个拎着石块的是大哥的,这个提着画笔的是二哥的,这个拿着渔网的是三哥的,最后这个最可爱的就是我的啦。” 裴云枝将面人从锅里捞了出来,一个一个地放到他们碗里。 裴云朗夹起自己碗中的面人仔细地看了看,调侃道:“原来你的天赋竟到了这上面去,说不定以后还可在京中开个小面馆呢。” “哼,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吃我捏的面人,今天是二哥有口福了。” 吃完面条,崔瑾柔有些困倦了,就跟裴明铮一起回去了。 裴云晏和裴云朗见他们都回去了,也各自回了院子。 一时间,园中只剩下裴云枝和裴云枕了。 裴云枕为她搭了一个秋千,裴云枝坐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来摇去。 “三哥,你说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一直待在上京?” “怎么?你不喜欢上京吗?” “不是啊,只要有你们在身边,我去哪里都喜欢。” “那便好,你看你在上京都养得白白嫩嫩的了。” 裴云枕走到裴云枝身后推起了她坐着的秋千,微风吹动她的裙角。 “诶……” “三哥,再推高一点,推高一点,说不定我还能看见墙外街角的小贩呢。” “好。”裴云枕朗声应着。 回到栖霞院,裴云枝将手中的画卷递给锦书。 “锦书,你在我房中找个最高的地方给我挂起来,我要每天都能看到这幅画。” “是,小姐。” 锦书接过她手中的画卷,找来梯子,将画挂到裴云枝的床对面,这样她每天早上一起床就能看到了。 第17章 小乞丐 “诶……话本里不是说上京有很多恶霸强抢民女,然后就有富贵公子英雄救美吗?怎么我逛了这么多日都没有看到啊?” 裴云枝穿着一身月白色工笔山水圆领袍,头上戴着白玉冠,手中摇着折扇问她身旁的沈弈初。 自从那日在青楼里与沈弈初吵过一架之后,裴云枝发现,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他,真不愧是京城第一小霸王。 但正是因为趣味相投,他们两个也冰释前嫌,开始同流合污了。 “那都是那些写书的人臆想出来的,我在京中逛了这么些年,从来都没有发现。” “你是京城第一小霸王,难道这不是你干得出来的事?”裴云枝有些狐疑。 “我不过是爱玩了一些,才不屑干出那样的事呢。”沈弈初见她怀疑自己,不满地朝她大声喊着。 “好了好了,没有就算了,干嘛喊得那么大声啊,我的耳朵都快被你喊聋了。”裴云枝伸手将他从身边推开。 沈弈初今日穿着一身石青色团花暗纹直缀,路人见他们两个如玉一般的小公子走在一起,纷纷侧目看着。有些大胆的女子还将自己手中的花扔到沈弈初身上,沈弈初朝着他们十分有风度地微笑。 “你不是说带我去吃一家深巷里的酒肆吗?怎么还没到啊?”走了许久,裴云枝都有些累了,她催促着沈弈初。 “快到了,就在前面。” 前方集市人群拥挤,有拉着孩子提着菜篮买菜的妇人,也有挑着自己做的小玩意儿上街叫卖的小贩,还有些大大小小的乞丐蹲在街角,等着善心人的垂怜。 “诶……你个小毛贼,都敢偷到姑奶奶……本公子的头上了。” 裴云枝在人群中走着,忽然感觉自己腰间一空,反手就抓到了偷她银袋的小乞丐。 那小乞丐十来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破烂的粗布麻衣,衣服上都是补丁,露出的手腕上还带着结痂的伤口,脸色花白,眼睛却十分明亮。 “你放手你放手……”那小乞丐想要转头就跑,但是怎么都挣脱不了裴云枝的手。 周围的人对着那个小乞丐指指点点:“小小年纪不学好,还学人家偷东西。” “看到没有,要偷了东西就是这个下场,以后可不能学他。”有妇人对着自己身边的小孩子说。 “呜呜呜呜呜……我就是太饿了,才想着偷您的钱买点东西吃。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求求这位公子放过我。” 小乞丐说得声泪俱下,裴云枝看他有些可怜,一时心软松开了他的手。 他见裴云枝松了手,就一把推开她,挤开人群逃走了。周围的人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就跑,没有防住,真的让他给逃走了。 “我好心想要放过你,你竟然还推了我一把。”裴云枝气不过,立刻就追了上去。 “喂……等等我,等等我。”沈弈初在她身后气喘吁吁地追着。 那小乞丐跑到了城郊的一处破庙,他以为裴云枝没有追上就跑了进去。 裴云枝见他也跑不了了,就躲在墙角处偷偷看他,打算瓮中捉鳖。 “小莲,你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那小乞丐将躺在地上的小女孩扶起来,喂她喝了一点水。 他将之前偷来的馍掰开,沾了一点水,一点一点地喂到小女孩口中。 “咳咳咳……小景,我没事,你吃……咳咳咳……”小女孩面色酡红,应该是生病了,但是她身上的衣服有些污脏,但还算干净,那衣服面料极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才用得上的。 “没事,我刚刚在外面吃过了,你吃。等你吃完,我再去看看能不能给你抓点药。”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裴云枝正在门外看着那两个小乞丐,忽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去,是几个十来岁的小乞丐,为首的一个手里拿着竹杖指着她。 里面的小乞丐听见了,也走了出来。 “你怎么跟到这里来了,我们这么多人,我可不怕你。” “我都没抓你去报官呢,你倒来威胁我了。”裴云枝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那个小乞丐。 “你们怎么跑那么快,累死我了。”沈弈初跑到裴云枝面前,累得上气接不了下气。 “我的帮手来了,就你们这几个小娃娃打得过我们吗?” 论武力,她肯定不会打不过几个小孩子的,带上沈弈初这个拖油瓶就不一定了。但是至少他个头高大,能镇一镇他们。 裴云枝对着沈弈初上下打量,他应该不会脸小孩子都打不过。沈弈初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 “喂,里面那个小乞丐还生着病呢。你难道不想要带她去看大夫?” 裴云枝提醒那个小乞丐。 小乞丐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干嘛?” “她面色通红,应该是发烧了,再不去看大夫,等一下烧傻了怎么办?” 那小女孩再烧下去,恐怕会有性命之虞,小乞丐有些犹豫了, “我带她去看大夫如何?放心,如果我真要抓你,你现在恐怕就在官府里待着了。” “那我要跟着一起去。”那小乞丐咬着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们也要跟着去!” “你要跟便跟,但是其他人不行,那么多人一起去,岂不是要吓死大夫。” 裴云枝从银袋里掏出一颗碎银,递给了那个拿着竹竿的小乞丐:“这个银子给你们买糖葫芦吃,你们不要跟着我们了。” 说完她转头对着沈弈初说:“你去把里面的小女孩抱出来。” “我?” 沈弈初指了指自己,似乎没有想到裴云枝会命令他。 “废话,这里只有你一个成年男子,难道你弱到连一个小女孩都抱不起?” 果然激将法是有用的,沈弈初怒气冲冲地走进庙里,将地上的小女孩抱了出来。 “大夫,怎么样了?” 那济安堂的大夫放下小女孩的手腕,捋了捋自己长到胸前的胡须道:“还好送来得及时,还没有烧到肺腑。我开几副药,你们照着煎了给她喝下就好。” 小乞丐见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裴云枝掏出了银袋,将里面所有的碎银都拿出来,似乎觉得不够,她把目光转向了坐在一旁捶着手臂的沈弈初。 “喂……把你的银袋给我。”没有犹豫,沈弈初十分听话地将自己的银袋丢给她。 裴云枝将里面所有的碎银都掏了出来,加上自己的全都递给了那个小乞丐。 “这些都给你,这几日你就在这里守着这个女孩,等她烧退了再带她离开。” “谢……”小乞丐手里捧着裴云枝递给他的银子有些无措,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跟她道谢。 裴云枝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恩不言谢,你先记着就好。” “你叫什么名字?你这么小的年纪,为什么要当乞丐啊?你的爹娘呢,怎么不管你?” “我叫岑景。我的爹娘死了,被村里的恶霸打死了。那些恶霸侵占我们的田地,还把我卖给人贩子。我是在快到上京的时候,自己逃出来的。” “那你记得你的家乡是哪里吗?” “清水县临安村。” 裴云枝摸了摸他的头:“你放心,以后我若是经过那里,一定会严惩那些恶霸的。” “那些小孩子也是与你一起逃出来的吗?” “不是的,我们是在那个破庙里遇到的,他们有的是被老乞丐带大的,有的是家乡发了大水逃出来的。” “那这个小女孩是你的妹妹吗?我看她身上的衣裳极好,应该不是与你们一伙的。” “不是的,我是在河边捡到她的,她说自己叫小莲,但是说不清楚自己的家在哪里,我们就一直让她跟着我们。”那个小乞丐摇了摇头,解释道。 “那我留意一下,看看那户人家的小姐丢了。若是找到她的家人,就把她送回去。” “嗯。” 那个小乞丐低着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女孩,似乎有些不舍。 “那你就先在这里待着,等她烧退了再走,我已经替你把药费都付了,大夫不会赶你们走的。” “我们改日再来找你们。” “好。” 那小乞丐站在济安堂门口看着裴云枝和沈弈初远去的背影,有些可怜的样子。 第18章 府尹 裴云枝原本想要和沈弈初去他说的那家酒肆吃饭,但是想了一想还是要先办正事。 “小莲一直跟着那个小乞丐也不是办法,我看她身上穿的衣裳极好,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要不我们去查查看有哪户人家的小姐走丢了。” “若是她的家人有去报案,那应该有在京兆府衙失踪人口的文书里,我们去查一下就知道了。” “那我们先去一下府衙,回来再去吃饭。” “你说,这京兆府尹怎么办的事,怎么京城中多了那么多小乞丐还没有察觉,也不知道要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处。那些乞丐还那么小,看起来就十来岁的样子。” “那些狗官都是如此,阳奉阴违,就算上头吩咐了,他们也不一定会去做。”沈弈初对此十分有心得。 裴云枝瞥了沈弈初一眼,对啊,这个京城小霸王自然没有经历过被人欺负的滋味。她越想越气,便拉着沈弈初跑到京兆府衙。 那些衙役虽然不认得裴云枝,但是他们认识整日里招猫逗狗的上京小霸王沈弈初。 两个站在府衙守门的衙役互相推搡着走上前来,低垂着头朝沈弈初拱手问道:“不知世子殿下前来有何要事?” “你们府尹呢?叫他出来见我。”沈弈初叉着腰问挡在他前面的衙役。 “世子殿下息怒,贾大人他正在……正在……”府衙门口的两个衙役说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弈初见他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便直接将推开他们。 那两个衙役紧紧地跟在他旁边,苦着一张脸。 “你们敢拦我?” “不敢不敢。”他们一个两个都面如土色,不敢阻拦。 沈弈初走到旁边拿起鼓槌,用力地敲着鸣冤鼓。他敲了几下见京兆府尹还不出来,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大跨步地走了进去。 堂上“清正廉洁”的牌匾高高挂着,堂下的案桌上放着令签和惊堂木,两侧站着几个衙役拄着刑棍。 站在堂下,沈弈初一脚踹在了案桌上,放在竹筒里的木牌摇晃了几下。旁边的衙役都低下了头,不敢劝阻。 “京兆府尹呢?快点给本世子出来。” “来了来了,下官来了。”听到下人通传沈弈初带着一个小公子打进了府衙,京兆府尹贾郸吓得魂飞魄散,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个京城小霸王。 他一手提着穿得散乱的官袍,一手扶着头上的乌纱帽,匆匆赶到堂前。看来是沈弈初的到来,坏了他的好事。 “敢问世子殿下有何要事,下官也好为世子殿下解忧啊。若是小事,您让下人吩咐便好,何必您亲自过来呢?”京兆府尹贾到沈弈初跟前,点头哈腰地说。 他的眼睛瞄到站在沈弈初身旁的裴云枝,觉得有些眼熟。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就是之前跟着太子殿下身旁的女子。虽然现在身着男装,但贾郸毕竟也算阅人无数,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贾郸心想,能跟在太子殿下和平王世子身边,这女子的身份必定十分尊贵,也不好得罪。 裴云枝看到他这副模样觉得她那日果然没有看错,这京兆府尹就是一副哈巴狗的模样,差点就将哈喇子流到了地上。 “本世子问你,你这京兆府尹是怎么当的?怎么城中出了那么多乞丐都不作为?” 贾郸想,必定是那些乞丐今日在城中冲撞了贵人,急忙认错道:“是下官失职了。年前陇扬府大雨不断,淹没了许多房屋。陇杨府离上京不过十里,相必那些乞丐便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下官定然会好好整治一番,不会再让他们冲撞了世子。” 裴云枝见他说话有些奇怪,但也没有细想。这些到处都是乞丐的乱象确实是该好好整治,那些小乞丐一直住在破庙里也没有办法。 “若是被本世子发现你阳奉阴违,可不会轻饶与你。” 京兆府尹实在是个十分高危的官职,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京城里的贵人,若是再加上两方争斗,夹在中间两头不是人。那些贵人公子一个不顺心,也可以踹他两脚,实在是悲惨,但是幸好还有油水可捞。 “下官不敢。” 要想在这京城里立足,从来都是要世故圆滑的。既然贵人们不想看到那些乞丐,那就让他们在城中消失好了,反正都是乞丐,消失了也没有人会报案。 若是贵人问起,便说他们已经找到安身之所,离京回乡了。 裴云枝本意只是想要让京兆府尹找出一块地方当他们的安身之所,没想到却害了他们。后来她再也没有在城中看到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遭遇。 “不知世子殿下还有何事需要吩咐下官的。”贾郸见沈弈初还不走,急忙问道。 “本公子要找京城中近日失踪人口的文书。”沈弈初还未开口,裴云枝在一旁说道。 “是是是,下官立刻就去办。”贾郸转头对着他身边的师爷大声地说道:“还不快去,将这位公子要的文书拿出来。” “是。” 贾郸虽然对裴云枝要失踪人口的文书感到奇怪,但是既然她想要,那给她就是了。这京城小霸王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谁知道他下一刻还想干什么。 裴云枝翻来覆去将手中的文书翻来覆去地看了数遍,都没有看到一个名字里面带有莲字的。 “没有,我都看了好几遍了,没有叫小莲的。” “要么就是她原本的名字不叫小莲,要么就是她的家人不愿别人知道她不见了,没有报案。” “算了,既然没有,我们先走,改日再说。”沈弈初拿过裴云枝手中的文书,仍在了案桌上。 “下官恭送世子殿下。” 贾郸垂着头送走了沈弈初和裴云枝,转头又甩袖冷哼了一声。 “哼……在这个上京立足,到处都是皇亲贵胄,真是哪个都能踩我一脚。” “老爷,眼下我们要怎么办啊?”贾郸身边的师爷周和正上前拱手问他。 “既然世子不想看到那些乞丐,那就将他们都赶出城外。若是他们不配合,就直接打一顿,丢出去。” “本官多日没出府衙,没想到那些乞丐又涌到了城中。” “是,卑职现在就去办。” 那些乞丐白天多在热闹的集市边上乞讨,晚上有的随便睡在街角,有的住在城郊的破庙。 周和正带着府衙一一寻去,见到乞丐就将他们打一顿,周围的百姓看见了都不敢出声阻拦。 若是有那些不服气的,他就将人抓起来打一顿,再随便安个罪名关进大牢。 当然,这些裴云枝和沈弈初都不知道,他们正穿过重重巷子,去找沈弈初说的那家酒肆。 第19章 酒肆 裴云枝走出京兆府衙,伸了个懒腰,对着她身边的沈弈初说:“饿死了,我们快去吃饭。” “好啊,我也要饿死了。” 他们重新走回遇到小乞丐的那个集市,沈弈初带着她弯弯绕绕走过了很多巷子。 “没想到你记性这么好,这家酒肆藏得那么深你都能找到。这里离闹市那么远,平时有客人去吃饭吗?” “你懂什么,这叫酒香不怕巷子深。我也是偶然间才发现这家店的。” 沈弈初自然不会告诉裴云枝,这家酒肆是因为他之前喝醉了酒,不知怎的惹到了赌坊门口的猎狗。那只猎狗追着他跑了很多条巷子才停下,他也是乱闯乱撞才找到了这家酒肆。后来那只猎狗被他跑到赌坊,寻了个由头给弄死了。 “哦,那你还挺文邹邹的。”裴云枝嘲讽地看着他。 “哼……那可不,小爷我好歹在宫里读了那么些日子的书,自然是有长进的。”沈弈初笑得十分得意,似乎觉得裴云枝是在夸他。不过他的脸皮向来比城墙都厚,就算知道裴云枝是在嘲讽他,他也会当她是在夸奖自己。 他们走到巷口,终于看到那家酒肆门口挂着的酒旗,裴云枝热出了一身汗,手里拿着扇子不住地扇着风。 “这家酒肆最好有你说的那么好吃,不然的话我要你好看。”她对着沈弈初挥了挥拳头。 “那当然,不好吃的话,小爷我也不会为了一口吃的跑那么远。” 他们边说话边走了进去,里面空无一人,他们挑了一张临街的桌子坐下。 “店家,先给小爷上一壶好酒,再将你店里的招牌菜色做了端上来。” 沈弈初朝着里面大声喊着,但是过了许久都没有人应声。 他开始坐不住了,撩开帘子朝里间走去。 裴云枝也跟了上去,里面没有点灯,黑乎乎的。借着帘缝的一点光,裴云枝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老头,正坐在一张凳子上,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 他看到他们走进来,对着他们摆了摆手。 “对不住了两位客官,小店从今日起不开张了。” “什么?本小……本公子今日走了那么远的路,就为了一口吃的,你说不做就不做了?”裴云枝第一个不乐意了。 “唉……不是我这店不想开了,属实是开不下去了。” “看你唉声叹气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两位公子有所不知,其实我有一个女儿。小女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她的样貌在这临西巷也是数一数二的。” “这我倒是知道的,不然我也不会为了一口吃的跑这么远。”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裴云枝瞥了他一眼,有些无语。 “前两年她早已及笄,说亲的媒人都快把我这门槛踏破了。只是我老来得女,老伴又不在身边,就想着再留她在身边几年。虽然我们不似那些大户人家那么富裕,但是我这女儿也是从小宠到大,从来都没有为了衣食发过愁。我就希望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 “难道是你女儿要嫁人了,你才如此伤心?” 店家叹了一口气,继续说:“要是这样就好了。昨天我店里事忙,就让她去集市买些蔬和豆腐,谁知她竟被户部尚书的三公子撞见,那公子见她貌美,就想把她纳为第五房小妾。如果我们不从了他,他就要派人砸了我们的店,再一把火将我们烧死。” 店家说得声泪俱下:“我们做的虽然是小本生意,但胜在勤勤恳恳,却也没有做那飞上枝头的梦。我就只有这一个女儿,清清白白的,怎么能去给别人做妾呢?” 裴云枝见那店家哭得伤心,安慰道:“老伯放心,这件事既然被我们遇到了,那我们就不会坐视不管。” “那位公子有权有势,又岂是我们寻常人家能敌的。”店家用手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摇了摇头。 “敌不敌得过,就看他敢不敢在小爷眼前将人接走了。” 他们正说着,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哭泣声。还有板凳落地的声音。 “不好……”裴云枝反应过来冲了进去。 抬头一看,那店家的女儿正挂在房梁上自寻短见。 裴云枝迅速抽出藏在衣袖里的小刀扔上去割断绳子,冲过去接住掉下来的女子。 “喂……快醒醒……”裴云枝拍了拍那女子的脸,掐着她的人中。 过了好一会儿,那女子才悠悠转醒,泪流满面。 “呜呜呜……让我死……嫁给那个人做妾,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店家扑上来一把将她抱住:“你死了我怎么办啊?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你死了我就跟你一起去死。” “呜呜呜……爹……” 沈弈初看着地上的两个人说道:“好了,别哭了,我们有办法救你。” 那女子听到他们有办法就自己,也止住了哭声,睁着一双泪眼看着他们。 “好了,我们先出去外面等你,你先梳洗一下再说。” 裴云枝看着她脖颈上的红痕,站起身来拉着沈弈初出去,店家也跟着他们身后出来了。 那女子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衣裳不整,头发凌乱,有些不好意思地拢了拢自己脸颊旁的乱发。 那女子梳洗完毕,重新换了一身湖蓝色的衣裳走出来,郑重地向裴云枝行了一礼。 “奴家江玉兰,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刚刚在里面裴云枝没有仔细看那女子的容貌,现在看来果然长得花容月貌、沉鱼落雁。 江玉兰穿着一身绣云纹的袄裙,身姿娇柔,纤腰楚楚,盈盈一握。她洗了一下脸就出来,并未涂脂抹粉,头发随意地用发带束起。面容姣好,脸颊上的小痣更为她添上了几分柔媚。 怪道那户部尚书的三公子一看到他就想将她收入房中,裴云枝想,自己若是男子,也会想要娶她为妻的。 “刚刚两位公子说有办法救我,不知是什么法子?”江玉兰问得有些急切,她求死不成,自然不可能再去求死了。只是要嫁给那个家里有四个夫人,无数小妾的人,简直比死了更加难受。 “你可知你面前的这位是谁?”裴云枝指着她旁边的沈弈初。 “这位公子是?”像沈弈初这么好看的人,江玉兰自然不会忘记,但是她只知道他时常有来他家酒肆吃饭,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这位便是平王世子,大名鼎鼎的京城小霸王。” 裴云枝原本是想介绍自己的,但是转念一想,她平日里已经借着三哥的名头做了很多事了,要是再用他的名头也不太好,而且沈弈初这个京城小霸王的名头人尽皆知,也可以省去了很多麻烦。 “过奖过奖。”沈弈初拱了拱手,似乎对自己这个名号很是喜爱。 “啊……”江玉兰一脸不可置信:“这位公子看着不像……”不像那恶名昭彰的平王世子…… “有他在,你就不用担心那个户部尚书的公子带你走了。” “他说什么时候来接你走?” “他说明日巳时。” “好,你就安心在这里等着,这件事既然被我们遇到了,我们就不会坐视不管。” 江玉兰还是一脸担忧。 “现在,先给小爷上一壶好酒,还有把你们店里的招牌菜色都做了端上来。小爷要被饿死了。” “好好好,小人现在就去做。”站在一旁的店家才想起来要招待他们。江玉兰也跟着去后厨帮忙了。 不多时,店家就端上来一壶酒、一盘五味杏酪鹅、一盘酒烧香螺,还有一碟笋鲊。 “这是小人自己酿的桂花酿,请两位公子尝尝。” “哇……这些菜色果然好吃……”裴云枝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鹅肉放进口中,走了一天她都快要饿扁了。 “喂……好吃就好吃,你倒是给我留点啊……” 酒足饭饱,裴云枝和沈弈初踏着日暮各自回家。 “那我们便约好了,明日辰时在临西巷口见。” 第20章 侍卫 回到侯府,裴云枝没有去栖霞院,而是跑去了信安军所在的枕戈院。 穿过九曲回廊、亭台楼阁,裴云枝终于找到了正在院子中练武的时殷。 “时殷哥哥,你在练武啊。”裴云枝朝着他甜甜地笑着。 时殷此时穿着一身白色单衣,站在院子中间练拳。他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隼,薄唇紧抿,脸上一道划痕从眼角延伸到下颌,更加让人望而生畏。 信安军的统领五年一选,谁打败了他们的统领,谁就能成为新一任的统领,但是那些统领少有时殷这么年轻的。他二十岁时就打败了当时的统领刘渡,到现在已经过了七年。 “何事?”时殷见裴云枝笑得像只奸诈的小狐狸,料想她定是又要做什么坏事。从漠北到上京,他可是跟她斗智斗勇了一年多,虽然裴云枝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但是她却从来都不气馁。 “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想跟你借几个侍卫。” “你又要做什么坏事?”时殷站起身来,往旁边的椅子上走去。 “也没有做什么坏事,你就借我嘛。”裴云枝狗腿地将椅子上地将椅子上的毛巾递给他。 时殷接过来,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既然你想要,我让殷十三和殷十七带几个人跟着你。” 在漠北时,裴云枝也有时会跟他借人,左右不过是带他们去教训泼皮无赖,地痞流氓。她不过是比较贪玩,做事情还是有分寸的,所以时殷也不担心她闯出什么难以收拾的祸端。 “好啊,谢谢时殷哥哥。” 时殷看着裴云枝蹦蹦跳跳的身影,一时失笑,她总是如此活力满满。 一夜好眠,未到辰时,裴云枝就大摇大摆地带着殷十三、殷十七,还有几个侍卫出了武安侯府。 今日天上没有出太阳,无风无雨,一片灰蒙蒙的。住在城郊的的菜农推着一车的菜进城贩卖,也有妇人坐着牛车带着小孩进城赶集。 裴云枝带着殷十三和殷十七在临西巷口的饺子摊上等着沈弈初。 “沈弈初这个家伙,怎么如此之慢,我都等半天了。” “算了,我们先吃。店家,先给我们上三碗饺子。” “好嘞,您稍等。”店家原本看到裴云枝身后带着两个门神似的护卫还有些害怕,知道他们不是来找事的就放下心来,好好煮他的饺子汤。 “四小姐,我们这次是要揍谁啊?”殷十七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年纪跟裴云枝相仿,在漠北时,裴云枝只要找人约架都会带上殷十七。 到了上京之后,裴云枝很久都没有带他去打架了,所以他很是无聊,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他可要好好表现。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这沈弈初怎么还不来?” “客官,您的饺子好了。”店家将煮好的饺子汤端了上来,上面撒满了葱花,浮着红色的辣油,热腾腾的冒着热气,看起来十分诱人。 “我们先吃,吃饱喝足才好揍人。” 裴云枝卷起袖子,埋头吃了起来。 快吃完的时候,才看见沈弈初穿着一身玄衣,背着手,一个人慢悠悠地从前方走来。 “参见世子殿下。” 殷十三和殷十七站起来向沈弈初拱了拱手,沈弈初朝他们点了点头。 “你怎么那么慢,我都不想等你了。” “急什么,他们不是巳时才过来吗?” 沈弈初撩开衣摆,在裴云枝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招呼候在一旁的店家:“店家,来碗饺子,不要加葱,也不要加辣。” “店家,也给我再来一碗,多下辣椒,多加点葱。”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好。” “你怎么一个人就来了,你的侍卫呢?” “上次不是在酒楼揍了那个工部侍郎的儿子么,我的侍卫都被我爹收走了,他到现在都不肯还我。” 沈弈初毫不在意地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裴云枝旁边的殷十三和殷十七。 自从揍了工部尚书的四公子后,沈弈初身边的侍卫就被他爹收走了,所以他出门都只能自己一个人。但好在他的身份人尽皆知,就算身边没有带着侍卫,也没有人敢得罪他。 “那我要你何用?” “你这几个侍卫看起来就是打架的一把好手,应该用不着我出手了。” 话是如此,就算沈弈初出手也只有挨揍的份,让他过来也不过是他这个上京小霸王的名头十分好用。 “客官,你们的饺子汤好了,小心烫。” 裴云枝看着没有葱也没有红油的饺子汤,觉得看着就没有什么食欲,但是沈弈初吃得津津有味的。 “那个什么户部尚书的三公子,怎么比你还横行霸道,都开始强抢民女的,你这京中小霸王是怎么当的?”裴云枝吃着碗里的饺子,含糊着说。 “我和他不过打过几个照面,并不相熟。他被称为京城四大纨绔之一,就他那副肥猪一般的模样,和他的名字写在同一张纸上,我都嫌恶心。怎么配和风光霁月的小爷我合称为四大纨绔。” 裴云枝似乎在沈弈初脸上看出了自豪:“莫非你就是京城四大纨绔之首。” “那是自然。”沈弈初很是得意。 “那其他两位是谁?” “一位是前阵子被我揍过一顿的工部侍郎的四公子,一位就是我那位大皇子堂兄。不过这都是别人给我们的称呼,我其实跟他们一点都不相熟。我那大皇子堂兄有宫里的规矩束缚,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干坏事。” 沈弈初觉得自己不过是爱玩了一点,跟他们干的事情毫不相干,也不屑与他们同流合污。 “既如此,那你为何要揍那个工部侍郎的四公子?”裴云枝有些好奇。 “那日我在酒楼中听曲听得好好的,那范向明喝醉了酒,非要将那唱曲的姑娘拉走,还让侍卫对她瞎眼的老爹拳打脚踢的,你说这能忍得了吗?” “确实忍不了。” “所以事情都发生在我眼前了,自然是要把他揍一顿的。”沈弈初说得理所当然。 “嗯,若是发生在我眼前,我也会将他揍一顿的。”裴云枝点头附和。 日头渐起,阳光晒到了他们的身上,裴云枝拿着扇子扇着风,店家将幕布挂到了竹竿上给他们挡太阳。 “现在都快到巳时了,怎么那个恶霸还不来?”裴云枝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第21章 恶霸 “别急,应该快到了。” 相比裴云枝,沈弈初就显得有耐心了许多。 “喏,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弈初指着远处的一行人,人还没走到他们跟前,锣鼓鞭炮声就传来了。 最前面的家仆胸前系着大红花,手里拿着锣鼓敲敲打打,很是热闹。 后面跟着的家仆手中牵着猎狗驱赶着路上的行人,最后面还有几个手中拿着棍棒的打手,好不威风。 路上的行人看到他们这样的架势都害怕地躲在一旁观望,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们拎出来一顿打。 “走开走开,别挡着我们公子的路。要是耽误了我们公子的好事,要你们好看。” 那些家仆狗仗人势,十分威风。 一个穿着黄色锦袍大腹便便的男子走在最中间,胸前也系着一朵大红花。 他走路摇摆,一边走一边拿着折扇扇着风,附庸风雅。 能看出来他很重视今日的迎亲,连那条猎狗的脖子上也系着大红花,看起来很是滑稽。 “这个就是那个户部尚书的三公子?带着那么多家仆倒是很威风。” 裴云枝这话像是在数落沈弈初堂堂一个平王世子,身边竟然连一个侍卫也没有。 看着那陈永元肥胖的身子,裴云枝不禁感慨:“看来这京城四大纨绔,只有你一个人的身材是看得过去的,其他人怎么都吃得那么胖啊。” 她见过的大皇子和陈永元都是这样,虽然没有见过那个范向眀,但是感觉应该差不了多少。 常年浸淫酒色的人,身材自然很容易就臃肿如猪。 “本世子跟那些人可不同,我就当你在夸本世子了。” “店家,再给我下一碗饺子,还是不要加葱和辣椒。” 沈弈初从钱袋里掏出了一锭银子递给他:“不用找了。” “好嘞,多谢公子。” 那店家原本站在一旁愁眉苦脸的,有这几尊大佛在,别人都不敢来他的饺子摊吃饺子了,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生意,自己又不敢将他们赶走。 现在看到沈弈初给他的银子,顿时喜不自胜,这一锭银子相当于他这饺子摊一个月的收入了。 裴云枝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弈初:“你不是吃完还不到一个时辰吗?怎么又要吃了?” “小爷我正在长身体呢!当然要多吃一点了。” 沈弈初回答得理所当然。 不一会儿,店家又端上了一碗饺子,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没想到,你锦衣玉食的,那么喜欢吃路边的吃食啊。” 裴云枝见沈弈初吃得开心,调侃道。 “吃习惯了,你不也喜欢吃吗?” 他们正说着话呢,那群人已经往他们这边来了。 那黄色锦袍的男子见自己都走到跟前了,坐在街边面摊上吃着面条的几个人都毫不在意,觉得自己遭到了忽视,顿时有些气恼。 背对着他的两个人虽然穿着锦衣华服,但是却在路边吃饺子,必定不会是有权有势之人。 想到这里,陈永元便不跟他们客气了。 “你们两个是何人?本公子都走到跟前了,还敢坐在这里挡本公子的路。” 他一脚踹在了他们面前的桌子上,碗里的汤泼了出来,溅了一桌子。 沈弈初放下手中的碗,将筷子拍到桌子上:“陈三你好大的胆子,连本世子的桌子都敢踹了。” 他可是四大纨绔之首,现在这个四大纨绔之一竟然敢欺负到自己的头上。 裴云枝觉得沈弈初不愧是皇亲贵胄,还是那么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的。 那陈永元见到面前的是沈弈初,直接吓得魂飞魄散了。 “世世世……世子殿下……” 虽然他们合称为四大纨绔,但是陈永元从来都不敢舞到沈弈初面前去。 这位小爷有时很好说话,有时候又直接翻脸不认人,真是让人很难琢磨。 知道那范向明被他打折了一条胳膊后,自己更是不敢去招惹他。 “世子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我要不出现在这里,我看上的姑娘就去当了你的五夫人了。” “什么……我不知道他是世子殿下看上的人,要是我知道的话怎么会打这个主意……” 陈永元吓出了一身冷汗,拿着袖子擦了擦脸。 “你敲锣打鼓地过来,怎么不去打听打听她是谁的人,就敢来接?” 其实沈弈初也不是真的看上了江玉兰,只是借着这个名头才比较好发挥。 “我我我我……现在就带人回去。” “晚了,你学什么不好还学会在本世子眼皮子底下强抢民女了。” 沈弈初用力地拍了拍桌子。 “跟他费什么话啊,十三、十七,先把人揍一顿再说。” 殷十三和殷十七站在一旁摩拳擦掌,就等着裴云枝发号施令了。 她一声令下,殷十三、殷十七和暗处的几个侍卫都冲了出来。 那些家仆原本也是陈永元横行霸道惯了的,看到那些侍卫蹿了出来,都握紧了手上的棍棒。 不知是谁先出的手,两方人马混战了起来。 “哎呦,客官别打了,我的饺子……” “啊,你们别拿我的凳子啊……” “快点把我桌子放下来……” “哎呀,我的鼻子……” 店家穿梭在他们中间,护着自己的饺子摊,时不时地挨上两拳。 混战结束,店家也跟着鼻青脸肿了,属实无辜。 那些家仆知道沈弈初身份尊贵,不敢打他,虽然他们不知道裴云枝什么身份,但是能跟世子殿下交好,身份应当也不一般,也不敢打她,只能跟那些侍卫打。 殷十三和殷十七可不管你三七二十一,逮着陈永元使劲打,不一会儿就真的将他揍成了一个猪头一般的模样。 那些家仆平日虽然也有寻衅滋事、与人互殴,但是就他们三脚猫的功夫怎么比得过殷十三他们这些正经军营里出身的侍卫。 没过一会儿,就全都躺在地上哀嚎,一个个都鼻青脸肿的。 连他们平时带着四处耍威风的猎狗也挨了几拳,眼睛也跟着肿起来。 “好,打得好,打得痛快。” 站在一旁的百姓平日里碍于陈永元的权势敢怒不敢言,今天看到他终于有人惩治了,都跟着拍手叫好。 “不敢了,世子殿下,我再也不敢了。” 饶是陈永元心中不忿,被揍了一顿后,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先求饶为好。 就是日后想要报复,也要先活过今日再说。 沈弈初见人都揍完了,走上前来补上一脚,居高临下地对着陈永元说:“你说不敢就不敢,本世子乞是那么轻易了事的人?” “走,将他给本世子带走,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了。” 沈弈初对着那几个侍卫说着,就好像他们是他的人似的。 殷十三转头看向裴云枝,等着她的授意。 裴云枝朝着他们点了点头,他们一把拖起地上的陈永元跟在沈弈初的身后。 “店家,实在不好意思,弄坏了你的摊子,这锭银子就当作我们的赔礼。” 裴云枝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一旁鼻青脸肿的店家,然后也跟着他们走向了城门。 还没走出城门,那陈永元竟然吓得晕了过去。 沈弈初嗤笑一声:“胆子那么小,还敢学别人强抢民女。” 第22章 活埋 荒郊野外,破庙,古树,坟包。 原本晴朗的天空被乌云遮蔽,是要下雨的前奏,狂风吹过,更加显得一片荒凉。 殷十三和殷十七拿着铁锹,在那些坟包旁边挖坑,他们身强体壮,动作迅速,不多时就挖出了一个一人高的深坑,然后手里撑着铁锹等着裴云枝下一步的行动。 被一壶冷水浇醒后,陈永元惊恐地看着手里拿着铁锹的殷十三和殷十七、还有站在树下双手抱胸等着看好戏的裴云枝和沈弈初。 他吓得坐在地上不住地后退,就好像他们是活阎王似的。他肥胖的身子在泥地上,划出了一道弯弯曲曲十分深刻的印子。 “这里是哪里?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陈永元看了看周围的景物,更加惊慌了。这里不是他们刚刚在的饺子摊,而是荒郊野外。 不远处是一座破败的古庙,一阵风吹过,破旧的木门发出了惊悚的响声;旁边是没有立碑的坟包,周围荒草丛生。他的家仆打手,还有他那只最爱的猎狗,也全都不见了。 “敢什么?你都敢骑到本世子的头上了,当然是让你再也污不了本世子的眼了。”为增加可信度,沈弈初故意对着陈永元一脸狞笑。 “看到没有,这些坟包都是得罪本世子的人,他们都已经去见了阎王。喏,那边的坟包看着是不是很新,那些都是你的家仆,对了,还有你那条猎狗。”沈弈初向他指着旁边的坟包。 “放心,本世子心地还是十分善良的,就算你们得罪了我,我还是会给你们留一个全尸的。” 那陈永元听见沈弈初的话,哆哆嗦嗦地尿了裤子,两眼一翻,又要晕过去了。沈弈初和裴云枝看着他的样子,一脸的嫌弃。 裴云枝一个眼神,殷十七上前掐着他的人中让他醒了过来。 “求求世子饶过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实在不知道那是您的人啊。”陈永元哭得涕泗横流。 “别怕,你很快就会去陪他们了。”沈弈初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转头对着殷十三和殷十七说:“把他埋下去。” 殷十三和殷十七上前拉人,一把将他推下了那个他们事先就挖好的深坑,然后用铁锹挖起旁边的土,撒在陈永元身上,很快就将他的半截身子埋了进去。 “世子殿下,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我保证我再也不干强抢民女的事了,不,是什么坏事也不会干了。呜呜呜呜呜呜呜……求您饶了我。”陈永元看到土即将没过自己的腰间,急忙哀嚎道。 “真的?什么坏事也不会干了?”沈弈初挑眉。 陈永元见事情好像有了转机,连忙说道:“是是是,我再也不会坏事了。” “你这样空口白牙说的话本世子可不信,你先写一份陈罪书,本世子才信你。将你之前做过的罪行全部都写下来,不然本世子还是不会饶你。” “可是此处没有纸笔,想写也写不了啊。”陈永元有些为难地看着旁边的荒草。 “放心,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裴云枝见终于轮到自己出场了,急忙从一开始就别在腰间的纸笔还有袖子里面用瓶子装着的墨水,扔给陈永元。 “喏……好好写,要是写不好就继续埋了。”裴云枝威胁着他。 陈永元这时候才悟出来,原来沈弈初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真的杀了自己。但是现在他人在他们手中,也无计可施,只好认命地写了起来。 “世子殿下,我……我写好了。” 过了半晌,陈永元举起了写好的陈罪书,看向一旁抱胸靠着古树的沈弈初。 殷十三将他手上的纸拿起来,递给了裴云枝。 陈永元的陈罪书写得歪歪斜斜的,勉强能辨认出写的内容,果然是不学无术的草包。 在沈弈初的胁迫下,小到偷偷打死了邻居家的鸡,大到在青楼喝花酒与人斗殴打架、在街上横行霸道欺辱百姓,还有强抢民女的事都一一写下。 看得裴云枝咬牙切齿,上前又踢了他一脚,将那张纸丢到他面前,对着殷十三说:“给他按个手印。” 殷十三上前按住陈永元的手,蘸了一下旁边的墨水,按在了陈罪书上。 “既然陈罪书到手,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裴云枝和沈弈初率先走了,殷十三和殷十七也将铁锹抗在肩上,跟着大摇大摆地走了。 陈永元见他们拿到陈罪书就要走,顿时慌了。 “诶……你们走了我怎么办啊?世子殿下,你不是说我写了陈罪书就放过我吗?” 狂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陈永元吓得瑟瑟发抖。 “救命啊,来人啊,救救我。” 裴云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大声地对他说:“对啊,这不是放过你了吗?你还是想想怎么先从坑立出来,这里荒郊野外的,听说一到晚上还有野狼野狗出没,说不定还会有什么东西从你周围的坟包里爬出来呢。” 被裴云枝一阵吓唬,陈永元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觉得周围的坟包更加瘆人,见他们真的打算将自己抛弃在这荒郊野外,只能哆哆嗦嗦地挣扎着。 那土不过埋到了腰上,轻易就能挣脱出来。不过因为他身材肥胖臃肿,平时又沉迷酒色,没有锻炼,所以挪动十分艰难。 过了半个时辰,才勉强将身子拔出土里。但是面对这一人高的深坑,他尝试踩着半人高的土,用他肥胖的身子往上爬,却只摔了个四肢朝天。 回城里的路,裴云枝将双手枕在脑后,愉悦地哼着歌,沈弈初觉得他的歌声犹如魔音贯耳。 “别哼了,别哼了,再哼下去,鬼都引来了。” “真的有那么难听吗?我不信。”裴云枝转头看向沈弈初,却看到殷十三和殷十七正在憋笑。 忽然想到他刚刚说的话,问他:“那些坟包,不会真的是你以前埋的人?” “怎么可能,不过是随口吓他。那些坟包无名无姓,应该是客死他乡的人,被好心人收敛尸骨,安葬在那里的。” “小爷我做事情还是有分寸的。” 第23章 告示 他们一行人走到城门口,就看到陈永元的家仆垂头丧气地蹲在城门口,脸上带着刚才被揍出来的伤,一个个都鼻青脸肿的。 没想到的是,挨了一顿揍之后,那条猎狗居然没有跑掉,而是跟那些家仆一起蹲在城门口,倒是很忠心,可能是在一顿打和顿顿饱中选择了顿顿饱。 看到裴云枝和沈弈初走过来,他们身边没有陈永元的身影,那些家仆欲言又止,却不敢上前来询问。 最后还是刚刚走在最前面敲锣的家仆哆哆嗦嗦地走过来:“敢问世子殿下,我们三公子怎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 “你们三公子?哦……你说的是陈永元啊,他被本世子埋在了城郊那处破败的女娲娘娘庙旁边的坟包里了,你们现在赶过去,说不定他还没有被野狼叼出来拖走。” “什……什么……”那些家仆吓得脸色唰地一下都白了,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朝着城郊走去。 他们原本以为陈永元是户部尚书的三公子,世子殿下再怎么样也会留他们公子一命,没想到沈弈初竟然不按常理出牌,竟然将他们公子给活埋了。 “公子……公子……您在哪里啊?” 陈永元艰难地从深坑里爬出来,就听到家仆喊叫他的声音传来,他趴在深坑旁边,吐掉了嘴里的泥,虚弱地回应着。 “我在这呢……” 那些家仆终于看到他的身影,慌忙地跑到他的面前。 “公子,您没事……呜呜呜……我们差点以为您真的被世子殿下给活埋了。” 那跑在最前面的家仆说得涕泗横流,宛如死了双亲。毕竟如果他们公子真的被平王世子给活埋了,他们也难逃一死。 “你觉得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陈永元朝着那人大吼着,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嘶”了一声:“快点先把本公子给扶起来。” 于是,那些家仆一个个的都手忙脚乱地来扶他,终于将陈永元给扶了起来。 但是不知是那些泥土比较滑还是太靠近深坑了,陈永元连带着那些家仆一起掉进了深坑里。 当然,陈永元是被压在最下面的那一个。被那么多个人压在身上,陈永元疼得晕了过去,他的左手和右脚也不幸地骨折了。 “啊啊啊啊啊……” “公子……公子,您怎么了?别吓我们啊。” 那些家仆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地将昏迷的陈永元抬出深坑,视死如归地扛着他回了陈府。 一路上他们对好口供,如果尚书大人怪罪下来,就全部都推到平王世子和他身边那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身上去。 他们想不明白,原本好好的喜事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平日里他们和他们公子一起在城中横行霸道,也不见世子殿下来多管闲事,怎么今日就这么倒霉。 裴云枝让殷十三和殷十七将陈永元的陈罪书张贴到府衙门口的告示墙上,让京中百姓都看看这陈永元干的好事。 然后她就让殷十三和殷十七先回去了,而她带着沈弈初打算去看一下昨天留在济安堂的小景和小莲。 “这陈三公子干了这么多坏事,终于受到惩罚了。” “呜呜呜,老天有眼,终于有人来惩治这个坏人了。” “我这条腿就是被他打断的,本以为永远没有报仇之日,今天终于看到了,我刘某此生死而无憾啊。” 周围的百姓看着那张贴在告示墙的陈罪书,争相拍手叫好,也有的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早上在饺子摊看到陈永元被压着揍了一顿的画面,一时间告示墙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平日里在校场都是对着木桩练拳,今日总算过足了揍人的瘾了。” 殷十三和殷十七拍了拍手,功成身退。 “昨日那个小女孩和小乞丐呢?怎么都不见了?”裴云枝走进了济安堂,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小景和小莲,就问了一旁正在抓药的药童。 “这位公子说的是昨日发烧的小女孩?她已经被人接走了,昨天来了一群人,话都不说一句就把人给带走了。他们衣着布料极好,应该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家仆。” “什么?都不说一声就将人给接走了,万一不是小莲的家人呢。”裴云枝有些担忧:“那个小乞丐呢?去哪了?” “不知道,人被接走后就没有看见他了。”那个药童摇了摇头。 那小乞丐昨日看到昏睡着的小莲要被带走,他又不知道小莲与他们是什么关系,紧紧地抓着小莲的手,不肯让人将她带走。 但他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怎么比得过那些大人的力气。 他们将小莲抢过后,就将他踢出了济安堂。小乞丐不愿放弃,紧紧地跟在他们抬小莲的轿子后面。 但是却被来驱赶城中乞丐的周和正带着衙役打了一顿,他身上藏着的裴云枝给他的碎银也在混乱中撒了一地,被那些衙役在混乱中哄抢一空。 “你们说,他一个小乞丐身上哪来那么多银子?肯定是偷来的,要不要将他关到大牢里去?” “但若是将他关进大牢就要寻个由头,要是被他偷钱的人找了回来,我们不是还要将这些银子送回去?” “算了算了,还是将他赶出城外,反正也没有人知道银子被我们拿了。” 于是小乞丐受了一身伤,被驱赶到了城外。 裴云枝和沈弈初跑到那间破庙也没有看到他们,连同之前见过的那群小孩也都不见了。 “怎么就过了一天,人就都不见了?” “应该是找了别的住处,你昨天给了那小乞丐那么多银子,够他和他那群小伙伴吃香喝辣的了。”沈弈初无所谓地说。 裴云枝睨了他一眼,觉得他说的话也有那么点道理。 “那怎么一点招呼都不打啊,真的是……” 沈弈初认真地盯着她,仿佛她是一个傻子,裴云枝被她盯得发毛。 “干嘛这样盯着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问你,那个小乞丐知道你姓甚名谁吗?知道你住在何处吗?”他顿了一顿,继续说:“知道你是个女的吗?” 其实对于裴云枝的性别问题,他也是挺怀疑的,谁家姑娘会一言不合就将人揍一顿啊。 “不知道啊……” “那不就是了,都不知道你是谁,怎么跟你打招呼啊?” “好像也是,早知道昨天就让他有事去武安侯府找我了。” “走,现在天也快晚了,小爷今天都要累死了。” 裴云枝看着走在前面的沈弈初,其实她也没有想过他会跟着她一起来破庙找那个小乞丐,原来他也不像他嘴里说的那么冷漠。 第24章 爱慕 他们慢慢悠悠地走着,忽然想起来应该去酒肆知会一下江玉兰,便拐了个弯向酒肆走去。 那江玉兰和她爹江常一夜未眠,一大早就战战兢兢地坐在酒肆门口等着裴云枝他们的消息,生怕他们没有拦住恶霸,让江玉兰真的被他给抢走。 等到临近午时,看完热闹的邻里乡亲三三两两地结伴走回,江常才从他们口中得知,那世子殿下竟然在临西巷口直接就将那户部尚书的三公子揍了一顿,还将他拖去城郊不知干了什么事。 他们又战战兢兢地等到了下午,生怕那户部尚书不敢得罪平王世子,而来拿他们普通百姓家开刀。 “开门,店家快开门。”站在酒肆门口,沈弈初见木门紧闭,走上前去用力地拍着门,而裴云枝就坐在酒肆门口的凳子上歇脚。 听到有人用力地敲着酒肆的门,江常哆哆嗦嗦地开了门,生怕是来找事的恶霸,见是裴云枝和沈弈初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两位公子啊,小人还以为是那恶霸上门了。” “放心,他再也不敢来了,要是还有人敢欺负你们,就去平王府找本世子,本世子给你们做主。”沈弈初见他开了门,就大跨步地迈了进去,裴云枝见状也跟了上去。 “多谢世子殿下。” 江玉兰听到外面的动静,也从里间走了出来。 “多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玉兰此生无以为报。”说着,江玉兰向他们行了个大礼,裴云枝赶紧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说什么谢不谢的,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而且今天也过足了话本里救美、狂揍恶霸的戏份。” “无碍,只要以后我们来吃饭不用给钱就好。”沈弈初撩开袍子坐了下来。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两位公子救了小女,江某此生当牛做马,也报不了两位公子的恩情。” 沈弈初原本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那江常却当了真。 “我好饿,今天除了在饺子摊上吃了两碗饺子,都没有吃别的了。店家,快给我做你昨日做的五味杏酪鹅,还有你自己家酿的桂花酒。”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做,两位公子稍等片刻。” 不多时,店家就端上了一盘五味杏酪鹅、一道螃蟹清羮,还有一道酒醋肉。 “你也要一起吃吗?” 裴云枝拿起筷子就要吃,看到一旁的江玉兰正睁着一双媚眼看着自己,以为她也要吃,就从竹筒里拿了一双筷子递给她。 “我我我……” 江玉兰见裴云枝看过来,慌忙地看向一旁,有些羞涩的模样。 裴云枝递给她筷子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手,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脸上升起了两团红晕。 裴云枝以为她是热出来的,也没有在意。 沈弈初将这个画面都收进了眼底,不爽地“啧”了一声。论魅力,他输给他的太子堂哥他认了,怎么现在还比不上裴云枝一个女子啊,实在让人不爽。 “你啧什么啧,有吃还不耐烦,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裴云枝睨了他一眼,就继续埋头苦吃了。 沈弈初在心里暗自叹息,真是个缺心眼的家伙。 那江玉兰见在这里待着两颊越来越热,就找了个借口回了里间。 “你到底是真缺心眼还是假缺心眼?” 裴云枝咬着嘴里的鹅腿白了他一眼,含糊着回他:“怎么了?干嘛突然骂我?” 沈弈初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那江玉兰的眼睛都快粘到你身上了,你还没有什么反应吗?” “她不是看上了我手中的鹅腿吗?”裴云枝还对着他扬了扬手中的鹅腿。 “这家酒肆就是她家开的,她要什么吃不得?怎么会看上你的鹅腿呢?” 沈弈初说得咬牙切齿,实在是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那她是喜欢上我了?看来我的魅丽比你大呀,你都来这里那么多次了,她都没有看上你。” 能赢过沈弈初,无论是什么,裴云枝都很开心。 “滚,再跟你多说一句话,本世子就是狗。” 裴云枝很是有些气人的本事在身上。 吃饱喝足后,裴云枝和沈弈初一人抱着一坛江常自己酿的桂花酒各自回家。 还没走到东城,裴云枝就看到一行人抬着担架,步履匆匆地往武安侯府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穿着官袍怒气冲冲的户部尚书陈明远,他沉着一张脸一味地往前走,手里拿着从府衙告示墙上撕下来的陈永元写的陈罪书。 “慢一点……走慢一点,好痛啊,本公子要被颠死了。”担架上的陈永元不住地哀嚎,抬担架的家仆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但是尚书大人没有发话,他们也不敢尚自停下脚步。 裴云枝见状赶紧躲在一侧,生怕自己被发现。 “这不是户部尚书吗?他不是住在西城吗?怎么往我们东城过来了?”有饱饭后出门散步的百姓问旁边卖小玩意儿的小贩。 “你没有听说吗?户部尚书的三公子,今天在临西巷口被人给揍了。” “还有这样的事?今天一早我就出城去进货了,到现在才回来,竟然错过了这样一出好戏。” “可是揍了户部尚书三公子的不是那个京城小霸王平王世子吗?怎么我看那尚书大人走去的方向是武安侯府啊?”又有百姓发出疑问。 “今日那平王世子身边不是还跟着一个小公子吗?说不定那个人就是武安侯的公子。” 裴云枝原本借着沈弈初的名头就是不想惹祸,听到他们说自己的身份可能被识破了,就赶紧往武安侯府的方向跑。 但还是来晚了一步,户部尚书还有抬着担架的一行人已经走到武安侯府门口叫阵了。 他身边的管家上前用力地拍着武安侯府的铜环,旁边的百姓不敢考得太近,也不愿错过看好戏的机会,站在一旁悄声地说着今天早上临西巷口发生的事。 裴云枝见状将酒坛放在墙角,从武安侯府的侧旁翻墙进去,赶紧跑回栖霞院换了一身女装。 “裴明铮,给本官出来,看看你儿子干了什么好事?” “快给本官出来。” “不知户部尚书这么晚了,找本侯有什么事?” 裴明铮匆匆赶来,身上只穿着单衣,外面披着一件袍子,应当是正在休息,被匆匆叫起。 “尚书大人有什么事就先进府再说,不要杵在门口,免得叫人看了笑话。” “哼……”陈明远冷哼一声,拂袖走了进来,他身后的一行人也跟着走了进来。 第25章 吵架 “尚书大人今日怒火如此之盛,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裴明铮坐在堂上,看着怒气冲冲的陈明远和担架上的陈永元。 知他今日定然是来找事的,也就开门见山了。 “还不是你家小儿子干的好事。” 陈明远将手中的陈罪书拍到了裴明铮旁边的桌子上。 他一回到府中就听下人说他的三儿子被沈弈初在临西巷口揍了一顿,还被拉去了荒郊野外,差点就被活埋了。 最后受了一身伤,断了左手和右腿,顿时怒不可遏。 可他也不敢去招惹那个京城小霸王,只能拿旁人开刀。 听到下人说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公子,便立刻让人着手去查。 裴云枝整日里都借着裴云枕的名号和沈弈初在外头瞎混,自然很容易就查出来了。 于是陈明远连官袍都没有换,气冲冲地跑来与裴明铮吵架。 他得罪不起平王,但是裴明铮从来与他政见不合,他们原本就互相看不对眼,倒也就说不上得罪不得罪的。 “枕儿?他干了什么事?” 裴明铮拿起那张陈罪书看了起来,心想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不是个好东西,这儿子也随了他的样子。 “他将我的元儿打成这样,你说他干了什么事?” 裴明铮虽然不常在家,可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裴云枕虽然年轻气盛,但也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 “尚书大人,你说这话是要有证据的,我小儿子品行兼优,如今在羽林军处任职,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揍了你的公子呢?” “今日在临西巷口,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还要抵赖?” “我儿子没有做过的事,又要如何抵赖?” 确实,儿子没有做过,但是女儿做了啊。 “你……裴明铮,你个老匹夫,敢做不敢认,快点将你的小儿子叫出来,今天不让他出来道歉,本官是不会走的。” 陈明远见裴明铮不肯承认,顿时破口大骂。 “哎哟……我好痛啊……我浑身都好痛。” 陈永元不合时宜的哀嚎声不住地响起。 见陈明远打算撕破脸皮,裴明铮也跟着拍了桌子,桌子上放着的茶杯也跟着抖了三抖。 “陈明远你个老冬瓜,在朝中与我政见不合就算了,现在还要来污蔑我儿子。” “从前我还没有去漠北时,你就与我政见不合,我说战你说和,我说军费不足,你说国库空虚。我去了漠北之后,你又借着各种名头克扣军款,要不是我让士兵开田种粮食,只怕早就饿死在漠北了。” “就算我儿子揍了你儿子又怎样,就你儿子这种沉迷酒色、目无王法、欺男霸女的玩意儿,打你十顿都不嫌多。你要是不服气,就来与我比一比,看一下谁被谁揍得趴下去。” 裴明铮本就是武将出身,而且还在漠北打了十几年的战,陈明远这种在京城里养尊处优的绣花枕头,自然是打不过他的。 “你……” 陈明远被他怼得一口气上不来,止不住地咳嗽。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府中这么热闹。” 裴云枕从羽林军处当值回来,就看到侯府门口围了一圈的百姓。 想是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迈步走进府里。 一路上听林盛说是户部尚书带人找上门,就匆匆往前厅来了。 “你认认,这是我的小儿子,你看一下是不是揍你的那个人。” 裴云枕垂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陈永元,见他左手和右脚都缠着绷带,脸上一片青紫,原本就小的眼睛成了一条眯缝,也有些好笑。 陈永元看着在门边站着的裴云枕,努力眯起自己青紫的眼睛去辨认,发现不是揍了自己的那个人,缓缓地摇了摇头。 虽然他骨折的左手和右脚不是沈弈初他们弄断的,但是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为了不让他爹怪罪到自己身上,他和那些家仆们都达成一致,将锅都推到沈弈初和裴云枝身上去。 可是现在打他的确实不是裴明铮的小儿子裴云枕,他也不知道那个小公子是女扮男装的裴云枝。 “看到没有,你儿子都说不是了。没有打听清楚就敢带着人上门,这次我就不计较了,再有下次,本侯就跟你比试比试谁的拳头比较硬。” 户部尚书甩袖离去,那些家仆抬起担架上的陈永元也赶紧跟上。 但是因为走得太快,越过侯府大门的时候后面的人没有跟上,一下子就将陈永元摔在了地上,又是一阵痛彻心扉的哀嚎。 周围看好戏的百姓都笑出了声,更有甚者还鼓起了掌,那些家仆赶紧扶起地上的陈永元灰溜溜地跑了。 “你今天一整天都在羽林军处当值?” 裴明铮知道那陈明远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上门,还是先问清楚比较好。 “正是,不知那尚书大人为什么会找到府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裴明铮沉吟片刻,对着裴云枕说:“你去把云枝给我叫来。” 裴云枕虽然觉得父亲突然要叫四妹妹有些奇怪,但还是乖乖去了。 刚要踏出前厅,就看到一身女装的裴云枝抱着一坛酒从府外走来。 “不知道阿爹找我有什么事?我刚回府就看到一群人闹哄哄地走了。” 裴云枝跑回栖霞院后匆匆地叫墨画给她换了一身女装,又匆匆地赶到侧门翻墙出去。 拿起墙角的酒坛后刚好看到户部尚书带着一群人怒气冲冲地走回去,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一起散了。 她也正好趁此机会从侯府正门溜了进来。 “你今日去了何处?” “我跟……跟一个朋友去了一家酒肆吃饭了。” 裴云枝差点说自己跟沈弈初一起去吃了饭,还好及时拐了个弯。 她也确实是和沈弈初一起去酒肆吃了饭,不过是揍完人之后去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阿爹你看,这是我特地给你带回来的桂花酿,是那家酒肆的店家自己酿的,可好喝了。” 裴云枝忍痛将自己到手没多久的美酒送了出去。 “算了,那陈永元也是罪有应得,这次就这样了。” 裴明铮说完将手背在身后,走出了前厅,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将裴云枝手上的桂花酿一把拿走。 “小姑娘家家的,不要喝太多的酒。” 裴云枝看着离自己而去的美酒,欲哭无泪。 第26章 放榜 春闱结束,不日就要重新回到宫里上课。 裴云枝为了享受最后的自由时光,打算趁着最后几天将自己之前吃过的美食再尝上一遍。 她与沈弈初约好去畅春楼大醉一场,途经京兆府衙门口的时候看到有衙役在张贴着些什么,就站在一旁看了起来。 谁知原本零散几人的府衙门口,突然跑来了一群人,有扛着锄头的,牵牛牵马的,人潮拥挤,热闹非凡。 “放榜了,放榜了,快去看啊。” 放榜的消息一经传来,府衙门口的告示墙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裴云枝艰难地被挤了进去,倒不是她对皇榜上的状元、解元、探花有多少的兴趣。 只是她躲不过人群,被赶来看榜的人群挤了进去。 既然进去了,就看一下今年的新科状元是谁。 “别挤别挤,快让我看看。” “我先来的,别推了。” 周围嘈杂声不断,裴云枝没有理会,看着张贴在上面的榜单。 “卢楷?这是谁啊?” “你们看,这榜首的卢楷是何许人氏?怎么之前没有听说过?” 站在最前面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指着墙上的皇榜,问他身旁随行的同伴。 春闱前,他们这些赶考的书生也多有在一起讨论一些科考事宜,但是也没有见过这个卢楷。 “这你都不知道,这人应该是范阳卢氏嫡支的小公子,那可是名门世家。听说他上京赶考的时候光是仆从就带了十几个,行李更是有八架马车那么多。” “啊……这人那么高调的吗?” “当时我就是跟在他们身后进的京,那气派,还以为是哪家皇亲贵戚出行呢。” “原本以为这人只是个二世祖上京浑玩几月,没想到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不过既是出身范阳卢氏,怎么可能是个无能草包。” 裴云枝站在他的身边,伸长了耳朵去听他们几人讲的话,心中对这个新科状元升起了几分兴趣。 “听说他除了春闱的那几日,其他时候都夜宿在青楼,还包下了一个青楼的花魁,想来不日应该就要为那青楼女子赎身了。” 这么刺激? “这位小公子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就不怕给家族蒙羞吗?” “这你便不知道了,我也是范阳人士,这位小公子是出了名的反骨,但是又有真才实学,所以他族中之人也无从置喙。” “我在范阳时与那小公子同在北墨书院,听说他的同窗有人与他看不对眼,好像时多嘴辱骂了他几句。 他带着自己养的三条猎狗将人追了数十条街,那人被狗咬得一个月都下不了床。所以说,惹谁都不能惹这个小阎王。” “没想到新科状元行事竟如此……如此……” 那人想了半天都没有想起来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没想到人刚成了新科状元,就有这么多的黑料,裴云枝倒是想什么时候再见一见这个卢楷。 她抬头看了看天,想到了自己和沈弈初还有约,便挤着人群出去了。 “让一让,不好意思让一让。” “喂,你这人怎么踩我脚啊。” “对不起对不起。” 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裴云枝热出了一身汗。 走到畅春楼,沈弈初已经在二楼雅阁边喝酒听曲了,他身旁坐着的邱兰鸢正在给他斟酒。 看到裴云枝进来,他睨了她一眼:“你去做贼了?怎么来得那么晚?” “今日春闱放榜,被人挤去看榜了。喂,你认识那个什么卢楷吗?” “那是谁?不认识。” “算了。” 沈弈初向来对那些读书人不感兴趣,裴云枝见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索性对着门外问:“烟儿姑娘呢?怎么还不来啊。” “公子,烟儿来了,公子这几日怎么都没来畅春楼?” 林易烟进来在裴云枝身旁坐下,也拿起酒壶给她斟酒。 她心里想的却是,裴云枝和沈弈初不久前在畅春楼都快要掐起来了,今日却好好地坐在了一张饭桌上,真是稀奇。 不过沈弈初身边坐着的还是她最讨厌的邱兰鸢。 “还不是有要事缠身,今日无事就过来了。” 这经典的话术也是裴云枝从话本里学来的,说着还牵起林易烟的手摸了摸。 沈弈初看着裴云枝这副流氓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别扭,嘴里含着一口酒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想敲开裴云枝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了。 “诶……你们楼里的花魁季柳儿呢?你去把她叫过来陪陪本公子,之前来了几次都没有见到人。” 裴云枝除了第一次来的时候见过季柳儿,却被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书生截了胡,后面几次来的时候都没有见过人。 “公子有所不知,季柳儿已经被一个人包了下来了。那人出手极是阔绰,每月十金。那人本来还想要给那季柳儿赎身,但是丽娘如今将她当成了摇钱树,不愿意轻易放人。” “什么?那我以后岂不是想见也见不到了,那人什么来头?” “好像是进京赶考的书生。” “什么书生竟然有这么大的手笔?” “那奴家也不知道了。” 裴云枝正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中,一抬头看到沈弈初一脸奇怪地看着自己。没有好气地对着他说:“看什么看?” “也不知道你为何如此激动,就算见到那个季柳儿,你不也什么都干不了吗?” “关你什么事?我爱美不行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沈弈初一时被她说得语塞,心想她这太子堂兄看上的到底是什么人? 就她这么清奇的脑回路,看来他那太子堂兄任重道远。 裴云枝和沈聿珩一同出宫那日其实他是有看到的,只是不愿与他们碰面他就躲了起来。 他那太子堂兄从未与别的女子那么亲近过,他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到裴云枝有什么过人之处。 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侯府,裴云枝悄悄地溜回了栖霞院,没想到她阿娘早就在房中等着她了。 “你又去哪里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 崔瑾柔上前扯了扯她的衣服。 裴云枝对着她“嘿嘿”一笑。 “今日春闱放榜,明日圣上在宫中设宴,这回你可不能像前一回那么任性了。这是我让人给你做的衣裳,你明日就穿着这一身去赴宴。” 崔瑾柔将一身柳青色的衣服递给她。 “好的阿娘,我现在跟沈弈初关系可好了,明天肯定不会揍他的。” 崔瑾柔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有些无奈:“你啊……快点去沐浴,一身的酒气,洗完早点休息。” 第27章 状元 这次宫宴在倾云殿举行,七品以上的官员连同他们的子女都在受邀行列。 太子殿下如今已到了及冠之年,那钦天监的预言也到了时候。 明眼人都知道皇上想要在这次宴会上为太子殿下挑选一个太子妃,所以都让自己的女儿无论嫡庶都要在这次宴会上出到风头。 就算当不了太子妃,当一个太子侧妃或是其他皇子的嫔妃也是光耀门楣的事。 帝后还未入席,那些皇亲贵胄和官员散落在各个角落,互相巴结拍马屁。 那些世家贵女也在一旁与交好的女子说话谈心。 裴云枝趁着宴会还未开始,跑到倾云殿旁的望春园。 她站在望春园的柱子后面,看着园中占着她的位子,拿着鱼食喂锦鲤的人,总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就是想不起来。 那人穿着一身红色状元袍,头上戴着红色镶金状元帽,中间是一颗硕大的红玉宝石。 他身上有常年读书的书卷气,面容清秀儒雅,锐利的眼神却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眼角的泪痣,竟与畅春楼的花魁季柳儿长得一模一样。 成了新科状元,他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现在在这没什么人的园子中喂鱼,应当也是为了躲避那些想要巴结他的官员。 “这人怎么这么眼熟?”不知不觉,裴云枝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口。 “嗯,我也觉得那个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沈弈初嘴里咬着苹果把头凑到裴云枝耳边,将她吓了一跳。 “喂,你走路怎么不出声啊?吓死我了。” “看来你胆子也不怎么样嘛。” 裴云枝瞪了他一眼,沈弈初没有理她,转头继续看着那个新科状元。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到底是谁啊?怎么那么眼熟,而且是我们两个都觉得眼熟。” 裴云枝低头苦思冥想,过了半晌终于抬头:“哦……我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那个在畅春楼带走季柳儿的那个书生,所以他就是他们说的流连青楼的卢楷,原来如此。” “哼,这个人竟然跟我抢女人,实在不爽。” 沈弈初看到从裴云枝口中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啊……”裴云枝指着那在园中池子旁边的那人,沈弈初顺势看了过去,那人似乎兴致缺缺,将自己手中的鱼食全部都倒进了池子里,引得池中锦鲤争相来吃。 “你怎么一惊一乍,大惊小怪的。” “这卢楷也太过分了,小黑和小红已经那么胖了,他还这么喂,要是他们等一下撑死了怎么办?” 沈弈初一时没有听清楚她后面说的话,转头问她:“小黑和小红是谁?” “那个池子里面的锦鲤啊,他们一只两只都那么胖了,肯定会被撑死的?” 沈弈初有些无语,到底是谁教她这么起名字的? “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做什么?” 裴云枝和沈弈初原本在角落里看着卢楷说着悄悄话,没想到竟然被抓包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转头看去,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裳的太子殿下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唔……太子殿下,我们在赏花……没错,赏花……” “啊……我们在看那个新科状元呢……” 两个人同时开口,说的话却不一样。裴云枝在沈弈初背后狠狠地拍了他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太子殿下她没来由地带上了一点心虚。 沈聿珩原本想着趁帝后还没有入席,寻个安静的地方自己待会儿,没想到看到裴云枝和沈弈初两个人躲在一旁,鬼鬼祟祟地看着那个新科状元。 看到他们两个人这么亲密的模样,沈聿珩心中没来由地有了些许不适的感觉,才上前打断了他们。 “是吗?”沈聿珩看了裴云枝面前还未开花的牡丹树和没有人影的花园,有些无奈。 裴云枝看着自己面前全是绿叶的树,有些讪讪地笑了。 她见那新科状元没了身影,指着园中的池子率先向沈聿珩告状:“你去看看,刚刚那新科状元就在园中的池子旁边喂鱼呢。我看到他将手中的鱼食全都倒了进去,你说,你好不容易将小红和小黑养得那么猪圆玉润的,要是被他撑死了怎么办?” 沈聿珩对于裴云枝的起名技术也有些无奈,不过他也习惯了她这个跳脱的性格。 “你们聊着,我先去别处逛逛。”见到他们两个旁若无人地说话,沈弈初很识趣地给了他们两个单独相处地空间。 “你刚刚说,这个新科状元抢了你的女人?” “没有没有,太子殿下您听错了。”裴云枝慌乱摆手,怎的每次干坏事都被他发现啊。 “太子殿下,您认识这个新科状元吗?” “卢楷,范阳卢氏嫡枝最小的公子,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性子却桀骜不驯。听说放榜之前,镇国公和林相想招他为婿,但都被他拒绝了。” “如今成了新科状元,那些官员更是不想放过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原来如此。” “可我不是听人说他上京之后便一直流连青楼吗?” “确实如此,但他们认为,男子流连青楼不过是正常之事,还能成为一桩风流韵事。” “那太子殿下你会吗?你会觉得这是一桩风流韵事吗?” 裴云枝忽然认真地看着沈聿珩,想要知道他是否也与其他人一样。 这个世道对于男子与女子的束缚不一样的,就算她从前在漠北的时候野惯了,到了上京,出门时还是要身穿男装,借着她三哥的名义才能无所顾虑地随处闲逛。 “孤不愿。”从前他被钦天监预言须到及冠之年才能成婚,所以他到如今身边都没有通房侍妾。他整日里读书写字,也无心去想那些事。 他的母后爱惨了他的父皇,可正是这份爱让她不愿意与别人共享他。从前宋家有权有势之时,她还能借着宋家的权势压着他的父皇不让他有别的侍妾。 可是后来他的父亲成了皇帝,成了九五至尊,宋家也日渐没落了。 后宫中佳丽三千,他的母后日渐衰老的容颜又怎么比得过这后宫的新人,最后只能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所以,沈聿珩不愿意,不愿意自己所爱之人也为情所困,被这世道束缚。 听到他的回答,裴云枝有些错愕,因为他说的不是他不会,而是他不愿意。 若是不能与相爱之人相守一生,那就算后宫佳丽三千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28章 开宴 裴云枝张了张口正想着说点什么,就看到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李正德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原来太子殿下在这,可让咱家一阵好找。圣上和皇后娘娘正在往倾云殿来的路上,殿下要入席了。” 沈聿珩点了点头,对着裴云枝说:“那我们一同过去。” 他们走后,躲在暗处的卢楷也跟着出来,嗤笑一声,没想到这个太子殿下也是个痴情的人,倒是有趣。 “不如殿下先进去。” 迟钝如裴云枝,也知道此时与沈聿珩一同出场不是好事,便让他先行进去。 “好。”沈聿珩知她为难,也不勉强,先行踱步走了进去。 裴云枝等他进去,特意蹲在门口等了片刻才起身进去。 柳月容看到裴云枝与沈聿珩一前一后从殿外走了进来,知他们是为了避嫌才没有一同进来,顿时有了些许妒意。 她心想,没关系,太子殿下的太子妃并没有特定的人选,只要在这次宫宴上大展风头,得到帝后青睐,再加上家世,定能成为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裴云枝走进去后,看到的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影,一时不知道自己要坐在何处。幸好有守在一旁的小太监,将她引去了柳月容的位子旁边。 这次裴云枝倒是比之前稳重了许多,也没有那么馋面前的吃食了。 毕竟她在宫里也待过两个月,她的贵妃姑母知道她喜欢宫里的吃食,每天都让御膳房给她做她爱吃的,所以面前的这些都是她吃腻了的。 “你说,今日这宴会是不是要在宫里待很久啊?” “啊?” 柳月容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想到裴云枝会主动跟自己搭话,怔愣了一会儿,才说道:“今日宫宴除了是为了庆祝春闱结束,圣上喜得人才之外。还是为了给太子殿下和其他适婚的皇子挑选妃子,也为公主和适婚的贵女挑选夫婿。” “啊?我怎么不知道?”裴云枝原本以为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今天还有那么多事,那这宫宴岂不是要很久才能结束。 而且太子殿下说他只愿与相爱之人相守一生,那他的太子妃不是要他自己挑选才比较妥当吗? 柳月容有些无语,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裴云枝这个连先生布置的文章都能忘记的人,不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那为皇子挑选妃子要做些什么?” “这皇室挑选妃子自然是逃不过琴棋书画、掌家本领了,前些天皇后娘娘已经放出话了,今日参加宫宴的贵女都要参加琴棋书画的选拔,拔得头筹的能得到南庆新近上供的夜明珠,还有皇上的亲笔题名。” 柳月容好心地给毫无形象趴在案桌上的裴云枝解释,毕竟她知道她是个琴棋书画无一精通的人,倒也没有将她当成对手。 “能不能不参加呢?” “你说呢?”柳月容看了她一眼,便不再搭理她。 这时门外也传来了太监通传的声音,裴云枝急忙直起身子,俯身下跪。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谢皇上。” 裴云枝抬头看去,帝后携手坐在了上位,看起来感情极好。 她上一次宫宴只是仔细地看了皇上长什么样子,没有关注皇后的长相。前段时间在宫中的时候又每天都要去宣德殿上课,也不曾在宫里见过皇后。 抬头看去,皇后穿着一身赭红色宫袍,袍上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头上戴着龙凤冠。看起来十分威严,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反而使她欲显贵气。 待皇上宣布开席,众人才敢动筷。乐曲声起,有宫廷舞女穿着一身轻薄纱衣,踩着鼓点鱼贯而入。衣袖飘荡,乐声悠扬,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裴云枝一时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忽视掉她阿爹从对面穿过的不赞成的目光,拿着面前的梨花酿抿了一口。入口醇香,不愧是宫廷贡酒。 裴明铮从裴云枝走进来的时候就一直看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来。不过见她这次倒是乖乖巧巧地坐在位置上,只是见到她拿起酒杯喝酒有些不赞同。 “来来来,侯爷,下官敬您一杯。”他旁边的官员拿着酒杯敬他,他收回了在裴云枝身上的目光,也拿起面前的酒杯与他相敬,也不去管裴云枝了。 裴云枝见柳月容一直正襟危坐,维持着一个姿势,案桌上的膳食也没有怎么动过。她知道饿肚子的感觉不好受,就用公筷夹了几块糕点放到她面前的碟子中。 “这些糕点也不错,你也吃一点。” “你……”倒不是她感动于裴云枝的作为。作为世家贵女,从来都是浅尝辄止的,就算尝到再好吃的东西,也不会夹上超过三筷子。 但是现在她看到裴云枝睁着一双明亮的杏眼看着自己,鬼使神差地将面前的糕点送入口中。 “好吃。”见她真的吃了,裴云枝开心地笑了,将自己面前的酒壶也给她倒了一杯酒。 “这梨花酿真好喝,你也喝一点。” 无法拒绝她的要求,柳月容拿起酒杯,用袖子挡住脸,也喝了一杯。 她其实也是喜欢喝各种花酿成的酒,只是她向来被规训女子不宜喝酒,也收起了这个心思。 裴云枝见她将酒喝了,就再拿起酒壶给她斟了一杯,眼中有遇到同好的喜悦。 柳月容对着她摇了摇头,这种场合之下,不宜多喝。 裴云枝瞬间将头垂下,唉,这么好喝的东西不喝真的可惜,那她就只好自己全部喝下了。 宫人献舞结束,宴会也差不多要结束了。裴云枝悄悄地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腰,连续那么久都维持一个姿势,她也不知道她身边的柳月容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了?” 见裴云枝一直望着自己,柳月容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是妆花了? “没事,就是想问一下你,你一直坐得这么直,腰不酸吗?” 柳月容被她问得有些无言以对,世家贵女从出生起便一直学习世家礼仪,行坐跪卧都有标准,宫宴上坐这么久,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常态。 也只有从前远离京城的裴云枝,才能如此散漫潇洒,不受这些规矩束缚。 裴云枝忽然觉得,她阿爹之前禁了她的足还是有一个好处的,那就是她不用跟别人一起参加宫宴。不然这样的宫宴再多来几次,她的腰怕是要废掉了。 想着,她又用手悄悄地捶了捶腰。 宫宴接近尾声,皇后娘娘站起身来回宫更衣。 有宫女太监引着她们这些贵女去倚霞园园赏花,其实说是赏花,实则是要准备比试了。 “怎么一吃饱就要比试啊?”可若是不吃饭就比试好像也不太好。 裴云枝走在柳月容身旁,弯下腰捶了捶自己坐得酸麻的腿。 柳月容瞥了她一眼,不愿再理会她,径直往前走去。 她怕再待在裴云枝身边,会忍不住开口骂她,可不能让自己经营多年的形象崩塌了,还是离她远一点比较好。 第29章 比试 皇后换了一身鹅黄色常服走了出来,依旧是雍容华贵的模样。 他身边的大太监古宜春向众人宣布规矩。此次比试,所有赴宴的所有官家女子,无论嫡庶,都要参加。参赛的贵女可以任选一样或是多样才艺比试。 比试分为琴棋书画四类,由皇后与众位妃子一同评分,最高者能得到皇上的亲笔题名,还有南庆进贡的夜明珠,也算是无上的殊荣。 皇上向来喜画,所以到了画技评选会亲自过来。 听大太监宣布完规则,裴云枝无聊地揪着面前的叶子,她实在不想参加这次比试,她琴棋书画就没有一个会的,上去比试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柳月容站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连忙按下她的手。 “你别再揪了,再揪下去这棵树都要秃了。” “唉……”叹了一口气,裴云枝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一个老太监手中拿着本子和毛笔,走到柳月容身边。 “不知镇国公府的三小姐琴棋书画要参加哪一个的比试?” 柳月容苦练多年,自然是要在宴会上出尽风头的,便全都参加。 那老太监一一记下后,又走到裴云枝身边;“不知武安侯府的四小姐琴棋书画要参加哪一样?” 裴云枝虽然除了刚回上京那次,后来都没有参加过宫宴,但那群人精似的太监宫女早就将人认全了,所以现在知道她是武安侯府的小姐也不奇怪。 “唔……那我就选画画。”实在想不出来有哪一样可以比试的,裴云枝就选了画画,毕竟她在宣德殿上课时也经常乱涂乱画。 不过此时也只能对不起她素来在画画上有名气的二哥了,她实在没能传承到他的画技。 待那些穿梭在人群中的太监宫女一一询问过那些小姐,便将手中的本子呈给皇后娘娘。 “今年全都参加的人倒是不少,那就开始。” 皇后娘娘略略看过,便宣布比试开始。 今年宫里有几位适婚的皇子要为她们挑选嫔妃,那些稍有野心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比试分为琴棋书画四组,最先开始的琴、依次是棋、书、画。 琴技的比试是按抽签的模式,按照签数的大小依次上去,最后再由各个嫔妃评分,分高者胜。 裴云枝对琴技向来没有什么心得,听得昏昏欲睡,她直起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脸,转头想要跟柳月容说点什么,忽然被旁边的一个声音打断。 “容姐姐,原来你在这里啊,可真是让我好找。” “菱妹妹好。”柳月容亲切地拉起她的手,仿佛看到了救星,她可不愿意再听裴云枝聒噪了。 这人是谁?裴云枝看着面前这穿着桃红色衣裙的人,总觉得有些熟悉,怎么最近看到的每个人都那么熟悉呢。 “这位是武安侯府的四小姐裴云枝,这位是户部尚书的六小姐陈雁菱。”柳月容为她们互相介绍。 裴云枝朝陈雁菱点了点头,陈雁菱看了她一眼,没有理她,拉起柳月容的手跟她讲话。 裴云枝也没有在意,只是怎么觉得这人对她的敌意那么深呢。 “容姐姐,不知道你参加了哪样比试呢?” “我都想试试,所以都参加了。你呢?” “容姐姐那么厉害,肯定都可以的。” 陈雁菱说着,还故意看了裴云枝一眼:“你知道的,我向来只有画技还行,所以只参加了画技的比试。” 裴云枝实在不想听她们互相吹捧的话语,就寻了个由头去了她刚刚待着的望春园了。 反正现在才到琴技的比试,要过好久才能轮到她,她在这边待着也乐得清静。 没想到有人先她一步,坐在池边倚着栏杆看书了。 “太子殿下为何在这里?” 沈聿珩没有对裴云枝的到来感到惊讶,他知道她坐不住,肯定会找个由头溜出来的。 他将手中的书合上,坐直了身子看向她;“他们都去围场比试了,孤嫌天热,便不去了。” 裴云枝赞同地点点头,如今天气虽然不算热,但是日头晒得人有些烦躁。 果然是太子殿下,说不去就能不去,可惜她连比试都拒绝不了。 “我也不想参加那个劳什子比试,但是皇后娘娘说每个人都要去参加。” “那你参加了哪一样?”沈聿珩似是来了兴趣,转头看她。 “我选了画画,其它几样都做不了假,就画画还能糊弄过去。” 沈聿珩想起了之前裴云枝在课上乱扔的纸团,上面的画虽然没有技巧,但是不拘一格,也是有趣。 他想着裴云枝画的圆滚滚的小锦鲤,低头笑出了声。裴云枝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难道太子殿下也觉得我画得不行吗?” “不是,你的画风不拘一格、很是有趣。” “那与我二哥相比呢?”裴云枝得寸进尺。 “各有特色。” 裴云枝狡黠一笑,对于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可是喝酒了?”裴云枝走近,沈聿珩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 “也没喝多少,就喝了半壶。”裴云枝还伸手比划了一下。 见沈聿珩没有说话,她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摸到了一根棍状的东西,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根玉石制作的笛子。 “原来太子殿下还会吹笛子啊。” “闲来无事吹着玩罢了。” “不如太子殿下给我吹一曲,刚刚在那边听她们的琴声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若是此时有第三个人在场的话,必定会被惊掉下巴,裴云枝一个侯府小姐竟然让堂堂的太子殿下给她吹笛子,实在让人不可置信。 但在场的两个人都丝毫没有这种身份上的觉悟。 沈聿珩从善如流地接过裴云枝手上的笛子,凑近嘴边吹了起来。 曲声悠扬流转,宛如高山流水,连裴云枝这种在曲艺上没有造诣的人都听得入了神。 沈聿珩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袍子,头上戴着白玉冠。可能是刚刚比较散漫,有一缕发丝垂落下来,更给他添了些许谪仙的气质。 池边的杨柳随着清风摇晃,耳边是清润的笛声,眼前是宛若谪仙的人,裴云枝看得呆了,连曲声什么时候停了都不知道。 沈聿珩放下手中的笛子,看着久久没有回神的裴云枝,笑着问她:“如何?” “好听,比我之前听过的笛子都好听。” 裴云枝顿了顿,觉得这样的夸奖有些不够,便又加上一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沈聿珩知道这已经是她挖空心思想出来的夸奖了,就对她笑了笑。 “真的很好听。” “嗯,孤……”沈聿珩正向跟裴云枝说以后也可以吹给她听,就有一个宫女匆匆赶来。 “参见太子殿下。” “何事?” “画技比试要开始了,奴婢是来找武安侯府四小姐的。” “怎么那么快就开始了?” 除了最开始的琴技是一个一个人上的,其他人都是分组上的,所以虽然人多,但速度也快。 “那太子殿下,我比完再来找您。” 裴云枝向沈聿珩行礼告别,跟那个宫女一起离开了。 那宫女未进园子就听到太子殿下的曲声了,看到武安侯府的小姐和太子殿下待在一起也很惊讶,但是在宫里活命做重要的便是谨言慎行。 于是她眼观鼻子耳观心,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第30章 画技 裴云枝跟着宫女走回倾云轩,画技比试还未开始。 每个参加比试的贵女面前都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宣纸、画笔和颜料。 宫女将裴云枝引回她的位子上,路过陈雁菱的时候,她朝裴云枝冷哼一声。 裴云枝有些无语,她也不知道这陈雁菱到底为什么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 “今日的画技比试就以‘春日’为题,时限为半个时辰。待你们画完,由圣上决出画技最高者。” 于是,那些参加比试的贵女纷纷动笔,裴云枝咬着笔杆,思考着画点什么。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见旁边的陈雁菱下笔如有神,已经将想法跃然纸上了,而自己还毫无头绪。 反正裴云枝也没有想在比试上胜出,只要不是被当作笑话便好,于是也按着心里的想法画了出来。 既是春日,那应当有柳,她便以柳为名,画了一幅《春日赏柳图》。 岸边柳树飞扬,桥上行人三三两两撑伞而行,河中鱼儿浮出水面迎接新雨,河上的船夫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撑着竹竿缓慢而行,在湖面荡出一圈圈涟漪。 一画完,裴云枝满意地将笔挂在笔架上,她身旁的宫女将她的画呈了上去。她看了看前面的柳月容,她也已经画好,等着宫女来将画卷收上去。 “时间到,请各位贵女稍作休息,待圣上点评。” 裴云枝走回了最开始坐的凳子旁,刚好看到柳月容也走了回来,连忙问她:“你前面的比试如何了?刚刚我没在这里都没有看到。” “以容姐姐的实力,自然是都在榜首了,哪像你啊。” 柳月容还未说话,陈雁菱就急切地说。 “不是,我可记得自己没招惹过你,我都不想理你了,你是不是想找我打架?”三番两次地被陈雁菱漠视,裴云枝终于忍不住了。 “你……你哪里没有招惹过我,要不是你…… 我怎么会……” 裴云枝听到陈雁菱的话有些无语,到底什么跟什么啊,话都说不清楚。 “什么你你我我的,我听不明白。”说完裴云枝便不愿再理会她。 陈雁菱看着没有一点自觉的裴云枝,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恭迎圣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从围场赶来,裴云枝随着众参拜。 “都平身。” 皇后将刚刚众位嫔妃挑选出来的画卷递给皇上,皇上一一看过。 “这幅画倒是有几分名家的风范。”皇上将柳月容画的《早春图》挑了出来。 “这是镇国公府的小姐所画,她前面已连夺三冠,看来这画技的榜首也是非她莫属了。”皇上在一旁柔声解释。 “皇上,没成想这里还遗漏了一幅画。”李正德眼神尖锐,看到了一旁遗漏的画卷,赶忙上前呈给皇上。 沈鸿修打开画卷,朗声一笑:“这幅《春日赏柳图》倒是有趣,画风不拘一格,却是十分灵动,实在有趣。” “这是武安侯府的四小姐所画,是臣妾疏漏了,竟然忘了将它收来。” 其实是她觉得这画风简陋,入不了皇上的眼,便没有将它收来。 “那皇上,这第一名……” “那便让她们两个并列第一。李正德,将朕前些日子画的《秋居图》与《游春图》赐给她们两个。” “是。” “多谢皇上赏赐。” “起来。” 拿着皇上赏赐的画卷,裴云枝和柳月容跪谢圣恩。 “你这画风,倒是与你二哥有很大的区别。不过倒是别具一格,很是有趣。” 裴云枝有些羞愧地低下头:“臣女画技自是比不上二哥。” 皇上朗声一笑,挥手让她们下去。 陈雁菱看到裴云枝捧着皇上赏赐的《秋居图》走过来,很是妒恨地盯着她。 若论画技,输给柳月容她向来承认。可是输给裴云枝,她心中不忿。 她也看过了裴云枝的画,犹如小儿涂鸦,粗鄙简陋。 可她竟然能与柳月容并列第一,自己只能屈居第二,实在令她不平。可这是皇上评出来的,再怎么不平也只能接受。 裴云枝抱着画卷回到刚刚的望春园,但是却没有看到沈聿珩的身影,想来应当是有要事走了,不然也不可能在这里等她那么久。 不过走近一看,沈聿珩的书卷还在刚刚的位子上,他等一下应该还会回来。 此时宫宴也还未结束,所以裴云枝便打算在望春园等着沈聿珩回来。 她将画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蹲在池边看池里的锦鲤游来游去。想到沈聿珩刚刚的鱼食还未喂完,就起身拿过来一点一点地喂着鱼。 “喂……裴云枝……” 裴云枝转头,就看到陈雁菱那张阴魂不散的脸。 “不是,你还穷追不舍了是,我不想招惹你,你还一直阴魂不散。” 裴云枝站起身来,怒视着陈雁菱。 “要不是你,我三哥哥怎么会现在还躺在床上,还害得我差点就来不了这次宫宴。” “你三哥哥是谁啊?他躺在床上关我什么事?” 裴云枝一脸莫名其妙,这种时候不是去找大夫更加靠谱吗,来找她有什么用啊? “你还跟我装傻,我三哥哥就是被你打伤的陈永元。要不是因为你,我三哥哥怎么会受伤?” 其实最重要的是,此次陈永元强抢民女的事被闹大了,她爹陈明远将原先给了陈永元的酒楼和商铺都收了回去。 她也一下子断了经济来源,除了每月十两的月银,可这根本连打赏下人都不够用。 她虽然是陈府的嫡女,与她的三哥同父同母,可他们的母亲早逝,如今当家的是父亲新娶的妻子,自然不会为她着想,只能自己为自己做打算。谁知道,因为裴云枝,她唯一的靠山也没有了。 那次陈明远带人找上武安侯府,陈永元否认了是裴云枕打的人。但后面他让人仔细一查,便知道了是女扮男装的裴云枝,一时更是生气,又不再好带人上门生事,徒增笑话。只能留着裴明铮出事,再狠狠地踩上一脚。 所以这便是陈雁菱一直对着裴云枝有这么大敌意的原因。 “原来那个陈永元就是你的三哥哥啊。” 裴云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想象着陈雁菱叫那个肥头大耳的陈永元三哥哥的场面,一时一阵恶寒,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满是鸡皮疙瘩的胳膊。 她想着还好自己的三哥是个闲不住的主,若是与那个陈永元一样臃肿如猪,光是想想就让人一阵恶寒。 第31章 落水 “你……” 她见裴云枝丝毫没有悔意,还抱着胳膊一脸笑意,一时怒从心起,伸手推了她一把。 裴云枝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没有防备。 她的身后是没有栏杆的池子,被她推得整个人往后倒去,落入池中。 “救命……救命……” 裴云枝在池里挣扎着。 虽然在漠北的时候她会跟着自己的哥哥们下水捞鱼虾,可那水不过到她的膝盖处,她也从来没有进过这么深的水里。 她在水里慌乱地挣扎着,但只是被迫呛了几口水,身子也离岸边越来越远,最后竟慢慢地沉了下去。 “我……我……不是故意的。” 陈雁菱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没想到自己真的将裴云枝推入了湖中。 “你……你等着,我去找人来救你。” 陈雁菱转身便要走开,却被人推了一把,往旁边倒去。 那人已经跳下池去,往裴云枝身旁游去。 “太太太……太子殿下……” 沈聿珩原本处理完围场的事就回来望春园,没想到刚好看到了陈雁菱推裴云枝落水的场面,他想也没想就跳下池中救人。 他们在望春园的动静有些大,附近的宫女小姐都赶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看到太子殿下下水救人的场面,一时都惊愕不已。 沈聿珩浑身湿透,抱着呛水昏过去的裴云枝走上岸边,冷冷地看了地上的陈雁菱一眼。 他抱着她走到了一处无人宫殿的厢房,在暗处的侍卫早就宣了太医过来医治,顺便将倒在一旁的陈雁菱拎到了厢房,等着太子殿下处置。 沈聿珩将裴云枝抱到里间的床上,拍着她的背让她将腹中的水吐出。 缩在角落里的陈雁菱想到沈聿珩刚刚看她的眼神,有些后怕地瑟缩了一下,她不知道太子殿下看到她将人推下池中会怎么处置她。 她刚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恶意,手不受控制地就推了裴云枝落水。 清醒后又十分害怕,可她也不会浮水,不知道要怎么将裴云枝救起。 “太子殿下,不知何人需要医治?” 太医院当值的太医黄旭尧匆匆赶来,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没想到今天这样的日子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进去看看。” 黄旭尧看到一身湿漉漉的沈聿珩也顾不上惊讶,就急忙往里间走去。 他诊了裴云枝的脉象,沈聿珩担忧地站在一旁:“如何?” “无碍,应当是呛水引起的昏迷,下官开几副药煎了喝下便可。” 黄旭尧有些欲言又止:“只是现在应当先给这位小姐换一身衣裳,不然要是发起烧来可就不好。” 沈聿珩闻言,便走到外面,让宫女为裴云枝换一身寻常的宫袍,这时他才想到自己也还穿着一身湿衣裳。 正想叫侍卫给他送一身衣裳过来,就听到房外有人匆匆赶来,还夹杂着怒骂声。 “陈明远,我告诉你,今天我女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要你女儿为她陪葬。” 裴明铮顾着身旁的崔瑾柔,虽然心急,但还是放慢了步伐。 原本裴云枝的三个哥哥都要跟来,但是被裴明铮制止了。 陈明远低下了头不敢说话,他也不知道陈雁菱竟然在宫宴上闹出了这么大的事。 若是裴云枝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可能真的保不下陈雁菱的性命。 他们两人走进厢房,看到一身湿漉漉的太子殿下都有些惊讶,毕竟太子殿下从来都是衣冠整洁,没有以这样的形象见人过。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不知道云枝怎么样了?可有什么事?” 顾不上行礼了,裴明铮急忙想要冲进去看,却被沈聿珩拦住了。 “侯爷放心,云枝无碍,只是此时宫女正在里面给她换衣服。” “我进去看看。”崔瑾柔闻言也放下心来,走了进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裴明铮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心,转头又怒目瞪着地上的陈雁菱。 “不知太子殿下要如何处置这个将云枝推下水的人?” “孤实在容不得这样心肠恶毒的人,尚在宫中就敢推人下水。就将她送去城外静明寺带发修行三年,为裴四小姐祈福,不知陈尚书可有异议?” “微臣……没有异议……” 这样的处罚不亚于打他的脸,可是陈明远也无法反驳沈聿珩的处置。 只是往后三年,那些与他政见不合的官员不免拿他在静安寺清修的女儿嘲讽他。 思及此处,他瞪了地上的陈雁菱一眼,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陈雁菱听到沈聿珩要将自己送去静明寺清修三年,顿时害怕地抱住陈明远的腿。 她如今已经十五岁了,还没有说亲,若是修行三年,回来已经十八岁了,再加上今日推人下水的事已经传出,到时定然没有人愿意与她结亲。 “呜呜呜……爹爹,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救救我。” “你自己做下的事,你自己便要承担后果。” 陈明远抽回了自己的脚,甩了甩衣袖。 陈雁菱见连自己的爹爹都不帮自己,绝望地跌坐在地上。 皇上在围场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因为走不开,便让李正德过来看看,还让他去库房拿了一株千年人参过来。 “参见太子殿下,不知裴府四小姐如何了?陛下还在围场上,吩咐奴才过来看看。” “太医来诊过脉了,没有大碍。” “侯爷,这是陛下赏赐的千年人参,四小姐受惊了。” 李正德将手中的红色锦盒递给裴明铮,裴明铮赶紧双手接过:“微臣多谢陛下。”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揭过了,裴云枝被裴明铮接回了侯府。 陈雁菱也被送进了静明寺,她原本还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燕儿一起去,但是在静明寺前被沈聿珩的侍卫郁霄拦住。 “太子殿下说了,陈六小姐此行是为清修,所有事务都要亲历亲为,不能由丫鬟插手。” “你……” “太子殿下还说了,陈六小姐的细软也要全都留下,希望六小姐能早日参禅悟道。” 陈雁菱原本已经在府里哭了一个晚上了,还是没有改变第二天被送来静明寺的命运,她睁着一双肿如核桃的眼睛瞪着郁霄。 郁霄怀中抱着佩剑,冷着一张脸,没有理会她。 最后陈雁菱还是只能妥协,将燕儿和带来的行李留下,就连头上戴着的发钗和手上戴着的玉环也没能带走,只身一人披散着长发走上了静明寺的台阶。 第32章 装病 病来如山倒,虽然裴云枝一向身强体壮的,但是落水就将身体里的亏虚引了出来,当天夜里就发起了烧。 不过好在有太医诊治,一副药下去,烧也渐渐退了。 她生病这几天,她的阿爹阿娘还有哥哥们都十分迁就她。不用起床,也不用去宫里读书,就连吃饭还有人将饭送到嘴边,这样的日子真是过得比神仙还惬意。 她原本身体就好得跟小牛犊似的,没过几天病就好全了。但是她还想再过几天这种神仙般的日子,便索性躺在床上装起病来。 “婉婉,你今日感觉如何了?”崔瑾柔坐在裴云枝的床边,手里拿着绣帕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汗珠。 “阿娘我没事了,就是还有点头晕,口也有些干,有点想喝醉仙楼的酸梅汤。”裴云枝眯了眯眼,努力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 “好,你既是想喝,我叫你三哥下值后去给你买来。” “嗯嗯,那你叫三哥还有什么好吃的,也一并给我买来。” “好,那你好好休息。”崔瑾柔给她掖了掖被子就走出去了。 “小姐,小姐,快起来,夫人已经走了。”锦书悄悄地走了进来,轻声叫着床上的裴云枝。 “唉……没想到装个病还这么累,早知道我就不装病了。”裴云枝一把掀开被子,翻身坐起。 “可是如果不装病又要去宫里上课,好烦啊。” “小姐,要不,您去院子里逛逛,奴婢给您望风。” “好啊,那走。” 裴云枝伸着懒腰走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一座亭子,爬到最上面能俯瞰整个侯府的景色,还能看到武安侯府外来往的平民百姓、行商走贩。 “躺了这么多天,可闷死我了。” 她扭了扭胳膊,跺了跺脚,趁着锦书不备一个箭步爬上了亭子。 吓得在下面急得锦书大喊:“小姐,你干嘛啊?快点下来,你病才刚好,不要爬那么高。” “你别着急,我就爬上来看看风景,又不干什么,你别那么害怕。” 锦书无言以对,也就她家小姐自己能不害怕了,要是她出了什么差池,自己怕是九条命也不够赔。 “那……那小姐你自己小心一点啊。”锦书认命地坐在廊下的木椅上,等着裴云枝什么时候玩够了,再什么时候下来。 裴云枝坐在亭子上,吹着雨后轻柔的风,空气中有雨后清新的青草味。 她将手臂撑在膝盖上,看着武安侯府外面热闹的街道上,听着来往百姓或是嬉戏或是怒骂的声音,很是惬意美好。 有年迈的老人拄着拐杖与同样年迈的邻居坐在一处聊着闲话,也有头上扎着两个小髻的孩童争相追逐打闹,还有年轻的夫妻相视一笑,又害羞地低下了头。 坐在亭子上的裴云枝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她实在是喜欢在无所事事的时候看着别人的生活,仿佛自己也置身其中。 “小姐,小姐,您快下来,奴婢好像听到老爷的声音了。”锦书焦急的声音从亭子下面传来。 裴云枝低头看去,果然看到武安侯一脸笑意地要将沈聿珩往她的院子里领。 她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爬了下来,冲进了自己的闺房里面,脱掉鞋子,躺在床上,盖上被子,一气呵成。 连在她身后跟着进来的锦书都看得呆住了,原本跟着她跑进房里的脚步也顿住了。 “太子殿下,这里便是小女的院子了。” 裴明铮引着沈聿珩走了进来,锦书识趣地站在一旁行礼。 原本她还想说太子殿下一个外男进他们小姐的闺房是不是不太好,但奈何人家是太子殿下,她连开口的权力都没有。 而且在场的三个人都没有这样的觉悟,她只能低下头去等着他们吩咐了。 沈聿珩一走进去就看到挂在裴云枝床对面的那幅她从裴云朗手里抢来的那幅画,画面中他们全家分工明确、其乐融融,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情。 他怔愣片刻,便抬脚走了进去。 裴云枝的房中放满了她从各处买来的小玩意儿,有漠北的玉石和金铃,异域的虎皮和弯刀,还有上京的泥人和花灯,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堆满了整间屋子,随意摆放,但是乱中有序,也算有趣。 听到他们走进来的脚步声,裴云枝便佯装刚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问道:“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孤这几日朝中事忙,今日正好没事,便顺道来看一看你。” 裴云枝刚要说话,站在一旁的裴明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拍了一下脑门:“太子殿下,下官忽然想到营中还有要事,请恕下官失陪一下。” “武安侯请便,孤待片刻便走。” 得到沈聿珩的准许,裴明铮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今日感觉如何?”沈聿珩站在外间问着里面的裴云枝。 “唔……感觉还有点头晕,还有点想吐。”听到沈聿珩发问,裴云枝便随口胡诌,为了怎加可信度,她还刻意干呕了几声。 看到自己小姐这烂到谁都能看出来的演技,锦书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吗?”沈聿珩似是忍着笑意,知她只是不喜欢在宫里受拘束的日子,也没有说什么。 “不知道最后那个陈雁菱受了什么处置?” 裴云枝落水后又发了烧,整人都迷迷糊糊的。后面烧好后又顾着装病,竟然没有想起了问最后陈雁菱是怎么处置的。 “若是我下次遇到她,一定要她好看!不就跟她说了几句话,她就将我推落池中。” “没有机会了。”沈聿珩顿了顿。 “啊?为什么?” “你那日昏迷之后,她觉得有愧于你,自愿去静明寺代发修行,为你祈福三年。” “啊?好,那我就没有机会亲自讨回了。” 裴云枝也不知道这个惩罚对陈雁菱来说有多么重,只是遗憾自己没能亲自报复回来。 “既然你没什么大碍了,那孤便先走了。这是孤新得的血燕窝,给你补补身子。” 他身后跟着的侍从将手中的礼盒递给锦书,锦书连忙双手接过。 沈聿珩刚要跨出房门,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着里间的裴云枝说:“对了,皇上下旨,再过几日便要去浮石山举行春狩,若是那时你的病还未好,可能就无缘这次狩猎了。” 听到可以出去玩,裴云枝顿时从床上爬了下来:“春狩?怎么能少得了我呢,我一定要去。” “太子殿下您看,我病早就好全了。”她说着还跑到沈聿珩面前蹦了几下。 “嗯,那便好。”沈聿珩强忍着笑意。 第33章 赐婚 沈聿珩前脚刚走,后脚裴云枕就下了值,去醉仙楼买了醉仙鸡回来侯府,直奔裴云枝的栖霞院。 想着过几日就可以去浮石山狩猎了,裴云枝也不装病了,坐在院子中看之前没有看完的话本。 “四妹妹,四妹妹,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裴云枕手里拎着一个酒壶,还有一个食盒,冲进了裴云枝的栖霞院。 看到酒壶,裴云枝眼睛都明亮了,赶紧从他手中接过酒壶。 “三哥,你给我带酒了呀。”她打开瓶子一闻,却不是酒味。 “原来是酸梅汤啊,我还以为三哥你给我带酒了呢。” “你大病初愈,不能喝酒。而且不是你叫阿娘说,让我下值回来给你买醉仙楼的酸梅汤的吗?” “等你好全了,我再给你带荔枝酒喝。” “我现在病已经好全了,我还想去浮石山狩猎呢。来上京这么久了,我都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好啊,到时大哥和爹应该也会去。我明日跟羽林军要先去浮石山,过几日就不能与你们一起去了。” “三哥,为什么你明日就要去啊?” “今年的春狩由太子殿下负责,他向我们统领借了一支羽林军,我刚好在里面,所以明日要先去浮石山巡查。 “好,那三哥你就不能跟我一起骑马了。” “到时大哥会跟着你们的。” 裴云枕将食盒里的醉仙鸡、一盘清炖蟹粉狮子头、一碟煎豆腐还有一包蜜饯青梅拿出来,放在裴云枝面前的桌子上。 “看,这都是我给你带的,你快点趁热吃了。” 裴云枝原本也折腾了一个下午,也有些饿了,看到面前的这些顿时食欲大动,拿起筷子就吃。 吃了几口才想起来问她旁边的裴云枕:“三哥,你要吃吗?” “我刚刚与同僚在醉仙楼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带的,你吃。” “好。”裴云枝拿起装着酸梅汤的酒壶喝了一口。 日色渐晚,橘色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使时光多了几分惬意。 是夜,皇宫御书房内,金龙绕柱,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史书典籍堆满了八个书架,还有许多画卷挂在墙上,有些是名家古画,有些是沈鸿修的画作,上面盖着他的玉印。 沈鸿修端坐在案桌前,沈聿珩跪在他面前:“请父皇为微臣赐婚。” “哦?你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儿臣想要娶武安侯府的四小姐为太子妃。” 其实对于那日的事,沈鸿修是知道的。虽然那日有很多人看到沈聿珩抱着浑身湿透的裴云枝,但若是他不想娶裴云枝,也可用太子殿下救人心切给搪塞过去。 只是如今沈聿珩求他赐婚,他也不好推辞。 武安侯在漠北征战数十年,手中握着大昭的半数兵马,太子作为未来储君,与侯府结亲倒也算一桩美事,只是……沈鸿修眼里闪过异样的光。 “既是太子想要,那朕便写一道赐婚圣旨,让李正德明日去侯府宣读。” “儿臣多谢父皇。” 翌日一大早,裴云枝就在锦书的喊叫声中起了床,墨画也站在她身边一脸激动。 “小姐,小姐,快起床,皇上的圣旨就快到送到侯府了。” 若是放在往日,她们是不敢这么大声吵醒正在睡觉的裴云枝的,可今日是她们侯府天大的喜事。 “什么?什么圣旨。”被吵醒后,裴云枝的脑袋还有点迷糊。 “皇上给您和太子殿下赐婚的圣旨啊!您快起来。” 顾不上别的了,锦书和墨画将裴云枝从床上拉了起来,井然有序地伺候她洗漱梳妆。 不多时,她们就将裴云枝打扮好了,拉着她往前厅走去。只有半梦半醒的裴云枝还有些迷糊。 崔瑾柔和裴明铮还有裴云枝的两个哥哥早就站在前厅一旁等候了,裴云枕一早就随羽林军去浮石山了,也就错过了这个场面。 李正德手里拿着明黄的圣旨走进侯府,众人跪下听他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惟武安侯裴氏之女,族茂冠冕,庆成礼训,贞顺自然,言容有则。作合春宫,实协三善,曰嫔守器,式昌万叶。备兹令典,抑帷国章。是用命尔为皇太子妃。往,钦哉!其光膺徵命,可不慎欤!” “臣谢陛下隆恩。”李正德宣读完圣旨,裴明铮举起双手恭敬地从他手里接过圣旨。 “恭喜武安侯,恭喜武安侯夫人,恭喜太子妃。”李正德将裴明铮扶起,笑着向她们贺喜。 崔瑾柔给她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拿丫鬟从随身锦袋里抓了一把金瓜子递给李正德。 “一点点心意,请李公公笑纳。”崔瑾柔温声说道。 李正德笑眯眯地收下:“如此,便多谢武安侯夫人了。” “公公留下喝杯茶水?” “不了,咱家还要去镇国公府宣读圣旨,就先走一步了。” “公公慢走。” 送走李正德后,裴明铮又打开圣旨看了一下,似是有些感慨:“没想到,我们云枝到底成了太子妃啊。” 崔瑾柔也有些感性;“但愿太子殿下以后也能善待我们婉婉。” 裴云枝在一旁有些迷糊,不是,她怎么突然就成了太子妃了。之前上京谣传了那么久都没有成真,怎么前几天刚说要为太子殿下选一个太子妃,今日就赐婚了呢。 那日沈聿珩从池中救起裴云枝时便有很多人看到,那些世家向来看名节,所以裴明铮这些日子也在等着皇上给的说法。 今日圣旨赐下,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皇上可有说何时成亲?”站在一旁的裴云晏有些急切地开口,没想到他这个小妹不久后就要嫁入天家,到时就不能像如今这样了,顿时有些伤感。 “钦天监说太子殿下须到及冠才能成亲,他如今未及二十,应当不急。” “如今皇上先赐了赐婚圣旨,不过是为了堵住朝堂上的悠悠众口,不让他们拿着太子殿下下水救云枝的事做文章。” 站在一旁的裴云枝想着,好,确实没有人问过她的想法。不过还好赐婚的对象是太子殿下,那个宛如谪仙的人,裴云枝还是很喜欢的。 她忽然想到,昨日顾着装病,她还没有谢过他的救命之恩呢。 第34章 珍珠 成为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其实对裴云枝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她这几日都在府里,还是想干嘛就干嘛。她没有出去外面,也不知道别人对她的评价。 再过两日就要去浮石山围猎了,到时候必然少不了骑马。裴云枝想到自己也好久没有顾及她的爱马珍珠了,就跑到侯府的马棚里,给它梳毛洗澡。 珍珠是一匹通体白色的马,毛发像珍珠一样散发着光泽,它是裴云枝在漠北时遇到的一个贩马的商贩所送。 那个商贩原本带着珍珠是想送给自己远在南方的侄子,但奈何珍珠坐不惯船,一上船就嘶鸣不已。无奈之下,那个商贩就只能将它留下,这倒让尽过地主之谊的裴云枝得了便宜。 它是商贩从数万匹马中挑选出来的,很有灵性,跟裴云枝也很投缘,这也是那个商贩会将它留给裴云枝的原因。 “对不起呀,小珍珠。回上京都这么久了,还没有好好地带你出去玩过。” 裴云枝手里拿着鬃毛梳轻轻梳着珍珠柔顺的毛发,它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歉意,低着头在她掌心里蹭了蹭。 “嘿嘿,我就知道珍珠不会怪我的。之前被禁足在府里,后来又去了宫里读书,都没有时间好好照顾你,以后不会了。” “再过两天就带你去浮石山狩猎,你到时一定要给我争点气,发挥你在漠北时的实力。” 珍珠低头吼了一声,回应了裴云枝的话。 她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珍珠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 看到裴云朗牵着他的马回来,裴云枝还有些奇怪。 “二哥,你也来给你的马洗澡呀,你今日不用上朝吗?” “过两日便要去浮石山春狩,这几日都不用去上朝。” “原来如此。” 裴云枝看着裴云朗牵着的高大骏马,心中又有了算计。 “二哥,你的追风真好看,不如借我骑上几圈。” 裴云朗一脸了然,就知道她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他的追风是他从西域马贩子手中赢回来的汗血宝马,通体棕色,身材比一般的马还要大,跑起来的速度也要快上许多,所以他才给它取名追风。 “好啊。” 裴云枝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的二哥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你以前被它摔下马的事了?” 被他一提醒,裴云枝才想起来在漠北的时候,那时她才十岁。裴云朗从西域带着追风回来,裴云枝看到他的马这么好看,就很想要,央求了他很久,他也不愿意给她。 裴云枝就趁着裴云朗不在的时候,偷偷将追风牵出去。但是宝马难驯,那个时候追风虽然还是一匹小马驹,但性子桀骜不驯,裴云枝翻身上去,刚要骑着她走,就被摔了下来,还将胳膊摔断了。 所以那个时候有一段时间,她看到马都害怕,直到后来得到珍珠之后才渐渐好转。 没想到,在上京待了这么段时日,她就将这件事给忘了。 裴云枝看着追风鼻子里呼出热气,好像对自己有些不耐的样子,急忙牵着珍珠往后退了几步。 “算了算了,我不要骑了,我有珍珠就够了。” 其实追风虽然脾气不太好,但也算是通人性的,它知道裴云枝与裴云朗关系,不会轻易伤害她。 只是那次裴云枝骑上马之后,见他不走,就拿手里的鞭子抽它。它堂堂汗血宝马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了,就将她摔下了马。说到底也是裴云枝咎由自取。 “这可是你自己说不要的,往后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嗯嗯,我以后也不要了。”裴云枝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生怕裴云朗真的让她去骑追风。 知道她是真的害怕,裴云朗也没有再逗她,他拿起旁边的鬃毛梳给追风仔细地梳着毛发。 “喂……你干嘛?”裴云朗正在给追风梳着毛发,忽然被一瓢水溅得浑身湿透。 裴云枝拿着水瓢站在一旁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二哥,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虽然最开始不是故意的,但是发现这个乐趣之后,后面就是有意的了。 “裴云枝,你是不是欠揍了,如今大哥和三弟都不在府里,可没有人会能救你。” 裴云朗说得咬牙切齿,但是整个人却被水花溅得东走西藏,最后干脆撸起袖子与裴云枝对泼。 “喂……二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裴云枝躲过了裴云朗泼过来的一瓢水,嘴里还不忘狡辩。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原本好好在洗马的两个人变成了泼水大战,最后两个人头发衣服都湿透了才算结束,珍珠和追风站在一旁看着这出兄妹大战。 “二哥,不敢了。别泼了,我认输。” 在裴云朗将木桶里的水浇到身上之前,裴云枝赶紧气喘吁吁地求饶。 “你以为认输我就不泼你了吗?” 见裴云朗要将木桶里的水浇到自己头上,裴云枝赶紧捂住眼睛。 等了许久都没有感受到那水浇到自己身上,她悄悄地睁开了双眼。裴云朗已经放下木桶继续给追风梳毛了,裴云枝也走过去给珍珠刷洗马身。 裴云枝一点一点地给珍珠清洗干净,给它喂了上好的马草,还牵着它去外面走了几圈。 “珍珠你这几日可要好好休息,我过几日再来找你。” 她轻轻地摸着她吹干的毛发,珍珠乖巧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小姐,您去干了什么?怎么浑身湿透地走了回来?” 裴云枝原本是想要偷偷躲开府里的丫鬟家仆,走回栖霞院换一身衣裳,没想到被眼尖的檀棋看到了。 “嘘……” 她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巴,生怕她把锦书和墨画引来。 她们两个自她落水后生病以来,就每天都在她的耳边念念叨叨,这也不让她做,那也不让她做。 若是被她们发现她又浑身湿透了回来,怕是会两个人一起念叨她半天,她实在受不了。 “唔唔唔……” 裴云枝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放开了你,你可不能再大声吵嚷了。” “嗯嗯。”檀棋微微点头,裴云枝松开了手。 “小姐,您要闷死我了。” “谁叫你突然那么大声吵嚷了。” “锦书和墨画有在里面吗?” “锦书姐姐去给您准备去春狩时穿的衣裳了,墨画姐姐应该是去为小姐您准备晚膳了。” “没在就好,等她们回来,你可不能告诉她们我是浑身湿透了回来的。”她拍了拍檀棋的肩膀。 “好的,小姐。” 裴云枝赶紧重回房里将湿透的衣服换下,又拿起昨天看的话本在院子里面装模作样地看书。 第35章 浮石山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上京城内出发,沈聿珩骑着黑马跟在皇上的御辇旁边,周围跪着一圈百姓。 裴云枝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看车外跪着的百姓:“为什么皇上的御辇都驶出京城了,他们还要在这里跪着?” 崔瑾柔将她撩起帘子的手拍下,又伸手将帘子遮好:“他们要等马车全都出了城门才会起身。” “好。”裴云枝百无聊赖地玩着车上的香炉。 原本她是想要跟着她的哥哥们一起骑马的,但是她的娘亲说现在还在上京,那些世家贵女也没有骑马上路的道理。 而且等到了浮石山,她要怎么骑都可以,便断了她现在想要骑马的念头。 马车走走停停赶了半日,终于到了浮石山了,山上烟雾缭绕,仿若仙境。山脚下的平地上扎着很多的营帐供他们休息,那些营帐旁边有许多守卫的士兵,他们身边插着各色的彩旗,随着清风肆意飘扬。 皇上下令原地休整,等到午后再开始活动。 那些随行的世家贵女也从车上下来了,或是走回专属的营帐,或是跟相熟的密友在树下乘凉聊天。 裴云枝跳下了马车后,看着眼前的浮石山伸了个懒腰,她还是不太习惯坐马车,这半日坐得她的腰都要断了。 由于皇上要举行围猎,浮石山周围都被清理了一遍,每隔几百米都有士兵把守,所以也就不怕遇到什么危险。 裴云枝兴致勃勃地从家仆手里牵走珍珠,翻身骑了上去。那些世家贵女坐了半日的马车早就累得不想动弹,也就只有裴云枝有这个兴致想要策马奔腾了,即使有了这个兴致也没有了这个体力。 她今日穿着一身朱红色的骑装,骑装上用金线绣着仙鹤纹样,袖口用皮具束起。 这件骑装是她的贵妃姑母给她准备的及笄礼,幸好当时做大了些,而且这一年来她的身量也没有长很多,所以正好合身。 朱红色的骑装衬得她肤白胜雪,她的头发用红色发带高高束起,骑在通体发亮的白马上,十分飒爽的模样。 连跟着一起来的锦书都忍不住夸赞:“小姐,您这样真的有当将军的风范。” “你才知道啊。” 说完裴云枝拉紧缰绳,骑着珍珠头也不回地跑了。马蹄踏起一片烟尘,有从前在漠北时的感觉。 “啊啊啊啊……好舒服啊……” 裴云枝策马奔腾,在无人的平地上大声呼喊,来了上京这么久,好久没有这么自由的感觉了。 骑着珍珠跑了许久,翻过几座低矮的山丘,裴云枝在山脚下找到被许多参天大树包围着的湖泊。那里草木葱茏,旁边有几棵低矮的灌木。 青草悠悠,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她将珍珠拴在了一旁的古树上,自己躺在树下,口里咬着从路旁摘来狗尾巴草。她将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享受着午后的悠闲时光。 沈聿珩牵着马走到这一处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穿着一身朱红色骑装的少女躺在青翠的草地上,口里咬着狗尾巴草,双手枕在脑后,左腿架上右腿随意摇晃,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那曲子被裴云枝哼得有些凌乱,他依稀听出来了是他那日吹的《折枝曲》,他低头浅笑了起来。 察觉到有人走近,裴云枝睁开双眼转头看去,见到穿着一身利落的玄色窄袖骑装的沈聿珩牵着他的坐骑走了过来,他的衣服上也跟她一样用金线绣着腾云祥纹。 今日的沈聿珩没有戴着裴云枝往日见到的白玉冠,而是将头发高高束起,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意气风发的少年感。不过他身上的书卷气,也给他增添了几分文雅。 “太子殿下怎么知道这里的?” 自从被皇上赐婚之后,他们就没有见过面。今日在这里相见,裴云枝忽然有了些许的不自然。 她将摇晃的腿放下,将手撑在地上坐了起来。 “从前围猎的时候,我恰好寻到了此处,伺候每天春狩都会过来看景。没想到今日你也发现了此处。” “哈哈,这个地方还是珍珠带我找到的。喏,你看,那个就是我的珍珠。”裴云枝向他指了指拴在一旁吃草的珍珠。 沈聿珩看着通体白色的珍珠,想着这样的马儿确实与她十分相符。 “这是太子殿下的马儿吗?长得好好看。” 裴云枝忍不住走上前来摸了摸他的马,但是害怕它会踢她,也只敢轻轻地摸它。 沈聿珩的踏雪如同它的名字一般,通体发亮,宛如黑色的绸缎,但是四只蹄子都有一圈白色的毛发,看起来就像踏在雪上一样。 裴云枝点了点头,怪不得沈聿珩会给它取名叫踏雪。 “这是踏雪,无事,它不伤人的。”看出了裴云枝的小心翼翼,沈聿珩轻声对她说。 于是裴云放开了摸着踏雪柔顺的毛发,想着果然是马随主人,太子殿下的脾气这么好,他的马儿也一样的好脾气。哪像她二哥的追风,就跟她二哥一样凶。 摸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珍珠好在不远处拴着,后知后觉地收回了手。果然,朝珍珠看过去,它正不满地盯着她。 裴云枝赶紧跑过去摸了摸它,认真安慰它说:“珍珠别生气嘛,我只是摸摸它而已,又不带它回侯府,我还是只有你这一匹马的。” 沈聿珩看到她对着一匹马认真解释的样子,心下觉得她更加可爱了。 万事万物在她眼里都是平等的,都有自己的灵魂。这是常年生活在上京,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帝皇之家的人所不能拥有的,只有从小生活在漠北的裴云枝,才能有如此自由散漫的性子。 第36章 怪罪 “太子殿下,围猎是不是要开始了?出来这么久,都忘了时间了。” 裴云枝看了看日头,才发觉自己已经出来有些时候了。 “无事,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 “那我们现在回去。”裴云枝翻身上马,摸了摸珍珠柔顺的毛发,让它走到踏雪身旁。 沈聿珩见她上马,也跟着翻身上去。 穿着一身玄色骑装的沈聿珩逆着光,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像加了一层云色。 他转头对着还在跟珍珠说话的裴云枝说:“你我之间不用如此客气,不必一直叫我太子殿下,唤我阿珩便好。” 说完,不等裴云枝反应,他便扯起缰绳,让踏雪往前走去。他的脊背挺直,有手指僵直,脸上似乎多了几分霞色,有些害羞的模样。 裴云枝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他有些泛红的耳尖。 听到沈聿珩说的话,她才意识到他们如今是未婚夫妻的身份,忽然后知后觉多了几分羞涩,脸上也跟着升起了两团红晕,渐渐蔓延到了耳尖。 “阿……阿珩?”她尝试着叫着沈聿珩的名字,像是有一团棉花堵在了喉咙里有些难以说出口。 从来迟钝的裴云枝第一次感受到男女之间的情意。裴云枝放开了拉住缰绳的双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不自觉地嘟囔:“怎么突然脸上那么热啊?” 随后拉起缰绳,向着在入口处等她的沈聿珩骑去。 听到裴云枝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沈聿珩扯住缰绳,与她并排骑着,。 凉爽的清风打在脸上,将两人刚才脸上的热意都吹散了,心头的燥热也渐渐平息。 裴云枝和沈聿珩并排齐驱,慢慢悠悠地骑回围场,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那些世家贵女休整完毕,都换了一身利落的骑装,也跟走出了营帐,等着待会的活动开始。 裴云枝和沈聿珩骑到了营帐前,围猎还未开始,那些世家贵女、王孙公子三三两两站在树下聊天。 他们一玄一红一走过来,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看着他们两个,都止住了声。 “参见太子殿下。”待沈聿珩走近,他们都对他行礼。只是有些犯了难,不知道要不要也向裴云枝行礼。她如今被圣上赐婚,还未正式地成为太子妃。 不过裴云枝倒是没有理会他们态度的转换。 “我先去父皇身边看看,你先在这里随意走走,切勿走远。” “好,你去,不用管我。” 看着沈聿珩离去的背影,裴云枝打算转头走回营帐,但却看到了穿着一身月白色骑装的柳月容独自一人站在树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着十分忧愁。 因着在前些日子的宫宴上与她多说了几句话,多喝了一杯酒的关系,裴云枝以为她们已经算是相熟了。 她悄悄地凑到她的跟前,躲在她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谁?”柳月容吓了一跳,侧身躲开,转头看去。 见是裴云枝,她的眼里一片冷意:“怎么是你?” “你怎么一个人满面愁容地站在这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之前身边不是会一直跟着一群人吗,怎么今天只有你一人了。” “与你并无相关。” “你怎么如此冷漠,前些日子在宫宴上我们不还是相谈甚欢吗?你怎么说变就变了。” 裴云枝有些受伤,这些人怎么回事,前些日子还能与你谈笑风生,今日就如此冷漠。 柳月容有些无语,哪里来的相谈甚欢,不过是裴云枝一个人自说自话罢了。她都没有发问,裴云枝自己就将她从前在漠北的趣事全说出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前些日子的宫宴,若不是因为你,菱儿又怎么会被太子殿下罚在静明寺为你祈福三年?” 裴云枝才知道,陈雁菱不是自愿去静明寺,而是太子殿下对她的惩罚。 “她都将我推下水了,你却因为她来怪我?那日若是没有太子殿下相救,我怕是已经溺水而死了 。” “可你不是还活着吗?你知道,上京女子最重名声,她去静明寺清修三年,回来时已经过了双九年华,没有哪一个世家愿意娶她为正妻的。” “那又如何?是她害我在先,若不是因为她,我怎么会落水后还连着发烧了两日。若不是我醒来后她已经去了静明寺,我怎么样都会去找她算账的。” “可你不也因祸得福成了未来的太子妃了吗?谁知道你是不是看到太子殿下后,才故意落水,逼他救你。上京之人最重清白,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水救你一事,传遍了上京,如此你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太子妃。” 裴云枝知道了,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柳月容从小便傲气凌人,不愿位于他人之下,想要做这天下一等尊贵之人。从她十三岁在倚月园见到沈聿珩之后,便暗暗发誓要成为他的太子妃,从前裴云枝为回京时,她以为她会稳稳当当地成为太子妃的人选。 在前些日子的宫宴上她也一举夺魁,皇后对她也十分喜爱,原以为她已经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结果却被落水的裴云枝夺了去,这叫她怎能不恨。 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有了正妃,如今皇上又下旨将裴云枝封为太子妃。而因着她在宫宴上一举夺魁,皇上便下旨将她为在外游学的四皇子的正妃。 四皇子在外游学多年,她连那四皇子的面都没有见过,又怎么会甘愿做她的妻子呢。更何况,从此之后,她都要被裴云枝压上一头,又如何甘心得了。 “所以这就是你的目的?婚是皇上赐下的,你若是有异议也该是去找皇上给你主持公道,你在这里怪我又是如何?” “若不是因为你,我便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了,都怪你。” 裴云枝气笑了,这上京的人怎么都不讲道理的啊。 “若是没有她,孤也不愿娶你。” 沈聿珩朝着柳月容说道,她们两人原本正在争执,谁也没有发现沈聿珩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 “太子殿下,你……”听到沈聿珩的话,柳月容憋红了一张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将掉不掉的。 “孤不愿做之事,没有人能逼迫的了。” 柳月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唰地一下掉下来,用绣帕捂着脸跑开了。 “太子殿下,你说这话,确实有点无情了。” 饶是对于情感迟钝如裴云枝,也觉得沈聿珩这话有些伤人。 “我只是不想让她心存幻想,再来找你麻烦。” 裴云枝忽然觉得脸上又热了起来,用手不住地扇着风。 第37章 射箭 “你不是去了皇上身边吗,怎么又回来了?”裴云枝问身边的沈聿珩。 “父皇还未起身,我便先来看看你。” “那你……”裴云枝话还没有说完,不远处的鼓乐声响起,那些大臣也纷纷从营帐里走了出来。 “看来父皇已经起身了,我先过去看看,等会儿再来找你。若你觉得无聊,待会儿有射箭的比试,你可与她们一起参加。” 沈聿珩为裴云枝指了指在树下休息的一行人,随后便转身离去。 “好。”裴云枝看了看那一行人,有几分眼熟,但是她一个都不认识。 皇上休整完毕,让人在草地上摆了两排靶子,分为男女两组,让那些年轻人自己比试,而他与皇后便坐在搭起的帐台上看着他们。 原本太后也是要来的,只是近些日子身子不适,便没有跟来。她最是喜欢热闹,看着那些年轻人在一处玩耍,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几岁。 沈鸿修看着不远处意气风发穿着骑装的一行人,有些感慨:“年轻就是好啊!哪像我们,都一把老骨头了。” “圣上英姿不减当年。”李正德看出来了他有几分伤感,急忙拍着马屁。 “是啊是啊,圣上当年的风姿,可不是他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可以比的。”台下坐着的一众大臣也跟着附和。 “哈哈哈哈……” 沈鸿修笑着摸了摸胡子,眸光微沉,似乎想起了当年。从前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为了不招来算计,政事谋略上不免藏拙,弓箭场上是他少有意气风发的时候,想来真是十分感慨。 当年与他相争皇位的皇子死的死,囚的囚,如今只剩下了当年的十一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平王;还有远在泽州封地的定王,定王为人心狠手辣,当年原本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只是后来先皇驾崩之前,传位给了沈鸿修,又将泽州作为定王的封地,令他无事不得入上京。如今过了这么些年,定王也风平浪静了这么些年,只他还是放心不下。 沈鸿修想着当年的往事,目光远眺,忽然看到了人群中穿着一身朱红色骑装的裴云枝,昂首挺胸地在人群中穿梭,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从前也是这般,一身红色的骑装,一手鞭子舞得赫赫生威,永远像只骄傲的孔雀,高昂着头,或许所有将门出生的女子都是如此。 只是时过境迁,人心已变,他再也看不见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子了。想到这里,他的眸光变得幽暗,只是面上不显。 若是重来一次,他也不会后悔。生在帝王之家,哪有那么多柔情可讲。 他看了一眼穿着一身玄色骑装,拿着弓箭站在靶线前的沈聿珩。这孩子和他的母亲很像,都是认准死理不回头的人,只是不知道他今后造化如何。正在试着手中弓弦的沈聿珩却是浑然未知。 射箭的比试不过是围猎前的热身,用不了多少时候,不过裴云枝倒是十分感兴趣。自她来到上京,便少有碰到弓箭的机会,她倒是想要试一试自己如今的准头。 男子的比试率先开始,裴云枝没有过去女子那边,而是站在一旁看着正在拉着弓弦沈聿珩。 鼓乐声响起,比试正式开始。沈聿珩举起长弓,闭上一只眼睛,瞄准靶心,他目光坚定,眼里只有面前的靶子,是裴云枝从未见过的模样。“咻”的一声,一矢中的。 沈聿珩向来都是点到为止,从不恋战。将盘子里的箭都射出后,他便放下了手中的弓,向皇上那边走去,他没有看到站在一旁,被人群挡住的裴云枝。 裴云枝没有想到沈聿珩射箭这么厉害,原本以为他只是个满身书卷气的男子,没想到他其它的也这么厉害,更加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这边男子的比试结束,那边女子的比试也要开始了。裴云枝赶紧走道旁边,由着宫女将她引去她的位置上。 裴云枝掂了掂盘子里放着的弓箭,试了一下弓弦,虽然比不上她自己用的弓,但也算是轻巧。 她这边还在试着弓箭,那边柳月容已经射出了第一支箭,一矢中的,往日里与她相好的女子也争相为她叫好。 上京的贵女虽然一向注重礼仪,却也不忘学习骑射之术,毕竟大昭先祖是在马背上得的天下,自然不愿子孙后代忘记前人的训导。所以后人出了注重礼仪外,也不能忘了骑射之术,连女子也是一样。 裴云枝见柳月容已经射出了第一箭,也不甘落后,将箭搭上弓弦,用力拉紧。 “嘶……” 那把轻巧的弓箭“啪”地一声断了,白色的羽箭失了准头,掉落在地上,弓弦打在裴云枝脸上,带出了一道血痕。 “怎么力气如此之大?不愧是从漠北来的野蛮女子。” “就她这个样子,怎么就能当上太子妃呢?”那女子说完,看了一眼身旁咬紧牙关的柳月容,似乎为她感到不甘,明明她才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裴云枝抬起手摸了摸脸,手上有一点微微的血迹,是弓弦打在脸上带出来的。她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柳月容正提着弓箭看着她,眼中有种报复般的快意。 她抬眼瞪着她,此时不愿理会她,裴云枝打算过后再与她计较。 “怎么回事?赵明知呢?怎么事先不检查弓箭呢?” 一身黑色骑装的沈弈初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弓箭站在裴云枝身后。见她受伤,大声吼着站在一旁的赵明知。 “这……世子殿下,是下官失职了。” 赵明知看到裴云枝受伤,一时脸色煞白,这可是武安侯唯一的女儿,更是未来的太子妃,要是她出了什么事,自己就是有九条命都赔不上啊。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没事。”裴云枝对着沈弈初摆了摆手。 “那你脸上的伤,要不现在叫太医过来处理?”沈弈初有些担忧。 “没事,小伤而已,等会再说。你先把你的弓借我一下。” 裴云枝毫不在意,伸手拿过沈弈初的弓。 “这弓有点重……” “那你是小看我了。”裴云枝将他的弓在手里掂了掂,嗯,还行,也就跟她侯府里的弓差不多重而已。 第38章 搽药 裴云枝将羽箭搭上弓弦,闭目瞄准,一矢中的。 随后又连发三箭,都正中靶心。 射出最后一箭后,裴云枝挑衅一般地朝柳月容扬了扬手中的长弓。 哼,她在漠北时拉弓射箭可不是白练的。 那些站在一旁看着的人,看到她这么厉害,一时也噤了声,不敢再出声嘲讽。 “没想到你射箭这么厉害。” 沈弈初看着她英姿飒爽的样子,也有点诧异,他平时看多了她流里流气的样子了,现在倒是有点不习惯了。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我在漠北玩弓箭的时候,你还在上京玩泥巴呢。” 裴云枝瞥了他一眼,十分得意的样子。 “你……” 沈弈初一时语塞,果然像裴云枝这样的人就不适合夸奖,一被夸上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见她这般模样,沈弈初不愿再理会她。 “比试结束了,我们走,我可不愿意再看到柳月容这张脸了。” 那把被她拉坏了的弓,一看就是柳月容动的手脚。 哼,裴云枝最是讨厌别人做这种小动作,有朝一日,一定要她还回来。 她将手里的长弓递给沈弈初,转头就走。 “诶诶……”沈弈初连忙伸手接住,生怕他把自己的宝贝弓箭掉到地上。 忽然想到裴云枝脸上的伤,他他叫跟了上去。 “喂,你脸上的伤怎么样了,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听到他的话,裴云枝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 那抹血迹已经在脸上干涸,只剩下一道红痕,她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感到一阵刺痛。 “应该不用,我回去抹点药就好了。” “你这么一点都不在意你的脸啊?要是留下疤痕了怎么办。” 沈弈初实在是恨不得想要敲一敲她的脑袋。 “这伤口这么小,过两天就愈合了。再说了,之前也不是没有受过比这还重的伤。” 见她油盐不进,沈弈初只好吓唬她:“你要是脸上留下了疤痕,到时候我那个太子堂兄不要你了,看那个时候你怎么办。” “不会的,太子殿下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裴云枝下意识随口反驳,但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有些底气不足的模样。 “你在此处等着,我去找太医给你拿药。” 倒不是沈弈初有多热心,只是怕自己的太子表兄知道裴云枝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伤,到时候连他也怪罪可就不好了。 裴云枝自然不是那么听话的人,沈弈初一走,她就走回了自己的营帐。 她营帐内的铜盆装满了水,应该是她阿娘见她不在,怕她回来脏兮兮地,就事先给她装好了水。 她用双手捧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将血迹洗干,又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脸。 她走到榻边,拿起铜镜一看,脸上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红痕。 这边裴云枝正在用铜镜各个角度地照着自己的脸。 营帐外,一个穿着浅粉色骑装的女子鬼鬼祟祟地靠近她的营帐。 她来来回回地走动,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走进去。 裴云枝被外面的脚步声吵得有些烦了,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正好与那个女子打了个照面。 那个女子看起来跟裴云枝的年纪差不多,只是两颊圆润,显得有些可爱。 “你你你……” 那女子没有想到裴云枝会突然直接走出来,被她吓了一跳,“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你你……你什么你,说,你在我营帐前鬼鬼祟祟地要干什么?” 原本裴云枝被柳月容算计就有些不爽,现在突然有个人在她的营帐前鬼鬼祟祟地乱看,自然是没什么好气的。 “我我我我……” 那个女子听到裴云枝的话,瞬间涨红了一张圆脸,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了。 “别你你你我我我个没停,有什么事就快说。” “我刚刚路过靶场的时候……听到了柳月容跟她身边的婢女说……要将你的弓箭弄坏……我想要告诉你……但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你。” “刚刚听说你受伤了,就想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顺便告诉你事柳月容干的,你要对她提防着点……” 那女子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消去,说话也变得流畅了许多。 但还是细若蚊声,裴云枝仔细听了许久才听清楚了她在说什么。 原来她是一片好意啊,想到刚刚吼了她一顿,裴云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不好意思,谢谢你啊。刚刚我以为你是柳月容派来的人,才那么吼你的。” “没事没事,你没事就好了。” 听到裴云枝跟自己道歉,范兰若原本消下去的红晕又布满了整张脸,她连忙摆了摆手。 “既然那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裴云枝看到她通红的圆脸,觉得这个人真是有趣,好容易害羞啊,又带着一点可爱。 “等等,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这样的话我要怎么谢你?” “不用不用,只要能帮你的忙就好了。” 范若兰急忙转头朝着裴云枝摆了摆手,然后头也不会地跑走了,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裴云枝觉得她真是个有趣的人,明明那么容易害羞,却又鼓起勇气向她告密,等改日定然要与她认识一下。 “你何时与她认识了?” 沈聿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裴云枝瞬间转头过去,见到他手里拿着一个小陶罐站在旁边。 “怎么,吓到了?” “没有没有,太子殿下认识刚刚那个人?”裴云枝连忙矢口否认。 知道她一时半会改不了称呼,沈聿珩也没有逼她。 “应当是太常寺协律郎范鸿志的女儿,可是找你有事?” “也没有什么事,太子殿下怎么过来了?” “路上遇到弈初了,他说你脸上被弓弦伤了,便给你带了药膏来。” “哦哦,就一条红痕,现在也消得差不多了。” “要是留下疤痕了可不好。” 沈聿珩嘴唇紧抿,说得一脸认真。 “我给你搽药。” 想到了沈弈初说的话,裴云枝乖乖地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沈聿珩将陶罐打开,用指腹沾了一点药膏轻轻地抹在裴云枝脸上的红痕上。 他的指腹温热,触及脸颊,带着丝丝暖意。 裴云枝僵住身子,一动都不敢动,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眼睫毛扑朔个不停。 沈聿珩身上冷冽的梅香从身边传来,混合着药膏的清香,很是好闻。 他温热的气息洒在裴云枝的额角,裴云枝生出了些许奇异的感觉,但又琢磨不透,像是什么在挠着她的心肺,有了丝丝的痒意。 “好了。” 沈聿珩将手放了下来,仔细地看着那抹搽了药的红痕。 听到他的话,裴云枝抬头看去。 四目相对,眼波流转,说不出的情意缠绵,勾人心魂。 裴云枝心跳如雷,似乎有什么要从心里溢出来。 第39章 围猎 裴云枝用手捂住胸口,似乎是想让它平静下来,但是不过徒劳。她看着沈聿珩的眼睛,仿佛陷进了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让人不自觉地沉溺其中。 她看着他修长疏朗的眉眼,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原本伶俐的口齿,此时也变得结巴了起来。 “我我我我……唔……多谢太子殿下,那那那……那我先走了。”说完,她也不回地钻进营帐,连撞倒了灯台也顾不上扶起来。 沈聿珩站在原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时失笑。他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着的陶罐,将它收进怀里。 原本他是打算交给裴云枝,让她记得晚上再搽一次药的,谁知道她竟逃也似地跑了。 他知道,就算现在再去找她,她也不会见自己的,便想着晚上再给她搽一次药。 想到刚才裴云枝脸上细腻的触感,沈聿珩下意识地揉了揉指腹,脸上也后知后觉有了些许热意,耳后也浮起了点点淡红。 他走上前去,将裴云枝营帐前被她撞倒的灯台扶起,便负着双手转身离去。 营帐内,裴云枝像只兔子一样来来回回地急速踱步,用双手比做扇子状不住地扇着风,仿佛这样就能将脸上的热意消下去。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热。” “啊啊啊……我干了什么?我怎么就把太子殿下一个人扔在外面了呢?” 好不容易等热意消了下去,裴云枝拿起毛巾想要擦一擦脸上的汗珠,忽然想到脸上还有刚刚擦的药,消下去的热意又升到了脸上,连耳根处也冒着微微的红色。 营帐外,鼓乐声像紧密的雨点,急促地传来。裴云枝知道是围猎将要开始了,便理了理头发,重新将手腕上的皮具束紧,随后走了出去。 没想到刚撩起帘帐就看到要走进来的崔瑾柔。 “阿娘你怎么在这里?” “你去哪儿了?怎么从今早到了浮石山就没有看到你的身影。” “我这不是第一次来浮石山嘛,就随处走走逛逛。”裴云枝凑到她跟前摇着她的袖子跟她撒娇。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崔瑾柔这才看到她脸上的伤,焦急地捧起她的脸细细察看。 “刚刚拉弓的时候不小心被弓弦伤到了,不碍事的阿娘,已经不疼了。” 崔瑾柔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可有搽药?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要是留下疤痕可怎么办啊?” “刚刚太子殿下有从太医那里拿了药膏来给我搽,这红痕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有搽药便好,你可记得晚上再搽一遍,留了疤可不好。” “好好好,我会的。那阿娘我先跟着他们去围猎了呀。” 说完,裴云枝就头也不回地跑了。她阿娘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啰嗦了,一点小事就可以念叨上半天,她有时候真是受不了。 “你记得当心一点,要是去了林中有什么事就去找你二哥,我让他照看着你。” 崔瑾柔知道裴云枝是个坐不住的主,也就不拦着她了。 围猎的范围在浮石山中,周围已经有羽林军清过场了,只是到底在深山之中,还是有几分危险的。 裴云枝走到帐台前,那边已经有了很多人骑在马上,等待着开始的号角声响起。 听说今年山中多了两头白狼,若是猎中了其中一头,那便能一举夺魁。所以马背上的各个少年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今日若是谁能拔得头筹,朕便许他一个愿望。”皇上看起来似乎是很高兴的样子,不过也没有从帐台上下来,与他们一同骑马,只是坐在那里,等着他们凯旋归来。 骑射比试依旧分为男女两组,那些男子已经翻身上马,他们手中拿着长弓,身后背着羽箭,马背旁也挂着一袋羽箭。志得意满的模样,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将要满载而归。 号角声一响,他们便加紧马腹,向浮石山深处冲去,身后扬起了一阵尘烟。 而这边的贵女们,每个人马后都跟着两个侍卫,若是她们看中了哪一个猎物,那些侍卫就会先用箭射中它们的后腿,减缓它们的速度,好方便那些贵女射中猎物。 她们坐在马上,还在慢慢悠悠地整理骑装还有头饰,却是连马背上的弓箭都没有碰。她们来围猎只是为了增加一点见识,并不在意能不能在猎场上取得什么成绩。 裴云枝看着还在磨蹭的一行人,不愿意跟在她们身后,也不愿意被侍卫跟着。 她从树下牵来珍珠,翻身上去,将羽箭背在身后,跟在那些男子身后就走了,丝毫不理会后面的喊叫声。 她骑着珍珠跑进密林中,那些率先出发的男子早已深入密林之中了,裴云枝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就自己随意找了一条路,慢慢悠悠地走着。 她其实也没有想要赢得比试,只是想要看看有什么喜欢的猎物。离开了漠北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打过猎了,想想真是十分想念。 裴云枝骑着珍珠慢慢悠悠地沿着马蹄的印记走着,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猎物,应该是都被率先进入林子里的马蹄声惊跑了。她见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猎物,就连刚开始的兴致都少了几分。 “原本以为这次能遇到什么有趣的猎物,没想到都被别的马儿惊跑了。”她不满地嘟囔着。 她将挂在马鞍上的地图拿出来,这是浮石山的地图,是未出发前连同弓箭一起放在马上的,倒是给了他们很多方便。 浮石山地势复杂,就是有了图纸也不能将路全都认清。裴云枝拿着图纸左看右看,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走,便干脆将图纸收起来,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忽然,她想到了,不如就先在水源处等着,那些动物都要喝水,她若是在河边守株待兔,还不用费力跑来跑去。 想到这里,她又将地图拿出来,顺着地图的指示向着中心的水源走去。 越过一座低矮的山丘,裴云枝可看到了被参天大树挡住的河流。 她将弓箭拿下,让珍珠去河边喝水,而她自己坐在一旁的坡地上,看着清亮流动的河水,等着其它动物的出现。 坡地上草木葱茏,漫山遍野的小花开得正好,裴云枝坐在其中,也成了景色中的一幕。 她这惬意的模样倒不像是来浮石山狩猎的,而是来这里踏青的。 第40章 兔子 裴云枝在河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前来饮水的猎物。 便干脆将双手枕在脑后,躺在花丛里睡起了觉。 她从一旁摘来一根小草,咬在嘴上,将右腿搭在左腿上,随意摇晃,口中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这里不是密林深处,应当不会有什么大型凶兽。 若是有什么危险,珍珠也会叫醒她,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野花开得漫山遍野,层层丛丛,煞是好看。清风吹过,树影摇晃,树叶沙沙作响。 四月的天空湛蓝,白云随风飘荡,树上传来了夏蝉的声声鸣叫,仿佛自然的乐章。 裴云枝原本只是想在花丛中躺一会儿,没想到却真的睡着了。 若是她二哥和沈弈初在这里,必定会将她数落一顿。 真真是心大的人,就是荒郊野外也睡得着觉。 过了半晌,她忽然听到了耳边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马蹄踏在泥地上的声音。 害怕是什么凶猛的动物,裴云枝立刻清醒,坐起了身子,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 原来是一只白色的兔子,那兔子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睁着一双红色的眼睛,与裴云枝四目相对。 这是裴云枝进入浮石山后见到的第一只猎物,自然是兴奋无比。 她见那兔子一动不动,连在一旁的弓箭都忘了拿,便直接起身迅速地扑了上去。 那兔子见她过来,转身拔腿就跑,却是跑得太急太快,一头撞到了前面的树干上,发出一声脆响,瞬间晕了过去。 那棵小树也被撞得一震,有几片树叶从树上飘落下来,还有一片盖到了晕过去的兔子身上。 站在一旁看到这一幕的裴云枝刚开始有些惊愕,后面反应过来捧腹大笑。 没想到第一只猎物就碰到了一只笨兔子,连自己都能把自己撞晕,真是笨得可以。 笑完那只笨蛋兔子,裴云枝捂着肚子走去树下将它抱了起来,拿掉了它身上的树叶,使劲地揉了一把。 守株待兔,守株待兔,倒真的让她守到了一只兔子,裴云枝越想越觉得好笑。 “你这只兔子可真是够笨的,连自己都能撞晕。不过还好遇上了我,若是你能醒来,我就让你当我的宠物;若是醒不过来,你就只能成为我的盘中餐。” 说到最后一句,裴云枝还装模作样地对着晕倒的兔子呲了呲牙。 外面的马蹄声早已停下,沈聿珩牵着踏雪走了过来。 “太子殿下怎么也在这里?” 裴云枝发现,好像她无论在哪里都能遇到沈聿珩。 沈聿珩在外面就听到了裴云枝银铃般的笑声了,清脆响亮,如春日的细雨打在银盆上,丝丝点点透人心魂。 他是追着那只兔子过来的,他想按着裴云枝的兴致应当会喜欢这种可爱的小动物。 所以他想将那只兔子活捉后送给她,才会被它逃到这么远,只是他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裴云枝。 “追着猎物无意到了此处,你又为何会在这里,跟着你的人呢?” 他看了一眼裴云枝怀里抱着的兔子,就是他追着来的那一只。 “我打猎不喜欢让人跟着,就让他们回去了。” 裴云枝看到沈聿珩望着自己怀中的兔子,就将它抱起来对着他扬了扬。 “太子殿下你看,我抓到了一只笨兔子。这兔子真是有够笨的,居然自己撞到了树上,把自己给撞晕了。” 重新说起,裴云枝还是觉得好笑,她抱着兔子笑得花枝乱颤。 那笑容明媚灿烂,她原本圆润的杏眼此时笑成了两个弯弯的月牙,眼角眉梢都透着春意,像春日的暖阳,融化了冬雪。 沈聿珩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裴云枝,久久没有言语。 裴云枝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笑得有点大声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随后赶紧转移话题:“太子殿下可有抓到什么猎物?” “今日运气较好,遇上了一只白狐。” 裴云枝这才看到踏雪身上的袋子里装着的白狐,她走过去将那只白狐拎起仔细地看了看。 那只白狐全身上下没有别的伤口,只有眼睛上插着一只断箭。 那白狐皮毛松软,触感极好,裴云枝有些爱不释手。 “太子殿下箭术真好。”裴云枝由衷夸奖。 若是要得到一张完整的狐皮,就不能伤到它的皮毛,只能从眼睛射中。 狐狸动作敏捷,反应迅速,莫说瞄准它的眼睛了,就是射中它的身体也很有难度。 从围猎开始进入林中不过过了半个时辰,沈聿珩就猎中了白狐。 他的骑射之术应当是此次参加围猎毕设的佼佼者,只是他平时未在人前显现。 没想到这次的围猎倒是让裴云枝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改观,原来他也不适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嘛。 “你若是喜欢,等冬天我让人将它制成围脖,送予你可好?” 看到裴云枝对那白狐的皮毛爱不释手,沈聿珩便对着她说。 他原本也是打算送给她做冬衣的,只是那白狐身量太小,只能勉强做件围脖 “好啊!”裴云枝也不推辞,笑眯眯地就应下了。 不过她一想到自己进来那么久,只遇上了一只自己撞树的笨兔子,有些不满地抱怨道:“唉……怎么我进来那么久,什么猎物都没有遇到呢?” “林中的动物应当是被马蹄声所惊,躲了起来。若是想要遇上其他的动物,就要往密林中去,只是太过危险。” “那算了,我觉得在这里待着也挺好的。” 裴云枝抱着兔子重新坐回她刚刚待着的小坡,她想着刚刚那么多人都进了密林,此时过去应当也见不到什么猎物,就放弃了。 “太子殿下,你是要在这里待着还是继续过去打猎呢?” “有一只白狐便够了,我也没有想要打到那么多的猎物。” “此处挺好,风景也好。” 沈聿珩将踏雪牵到珍珠身旁,自己走到裴云枝身边坐下。 此时回去时辰还早,若是回去必定引人注目,不如等到其他人回来再走。 第41章 坠马 “太子殿下你快看,这只笨兔子好像醒了。” 裴云枝有些惊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怀里的小兔子悠悠转醒,但是看起来还是有些晕乎乎的。 她将兔子放在花丛中,一放下,那只兔子拔腿就想跑,但是因为还晕乎乎的,跑得东倒西歪,最后一头扎进了花丛中。 裴云枝觉得有趣,便从一旁拔了一根小草逗弄着它。 “你这只笨兔子,为什么想跑呢?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不行吗?” 沈聿珩见裴云枝又在跟小动物说话了,就在一旁笑着看着她,那眼中有散不去的温柔,像春日的暖阳,让人沉溺其中。只是裴云枝还在跟那只笨兔子说话,并未察觉。 她将兔子抱起,继续用一根小草逗弄着它。 日头将落,橙色的霞光照在裴云枝身上,为她添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外面响起一阵阵马蹄声,应该是在密林里围猎的人回来了。 沈聿珩看着还在逗弄兔子的裴云枝,浅笑着说:“日头将晚,我们是时候回去了。” “好。”裴云枝将手中的杂草丢掉,抱起兔子走到珍珠身旁,那兔子也不跑了,乖乖地待在裴云枝的身旁。 他们坐在马上,等到外面的马蹄声跑远了,才慢慢悠悠地向外走去。 回到山脚的时候,其他人都回来了,那赵明知等在出口一脸愁容,看到沈聿珩和裴云枝一同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您可算回来了,下官已经派了两拨人进去找您了。”要是再找不到,赵明知觉得就是自己的九族也不够砍的。 “嗯。” 原来他们竟然是最晚到的,裴云枝摸了摸怀里安静乖巧的小兔子。 走回营帐的路上,裴云枝才从别人口中得知原来今年竟有两人猎到了白狼。 一个是她的二哥裴云朗,这她倒是没有什么意外,毕竟在漠北的时候她二哥也曾猎到过一只老虎。 另一个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卢楷,裴云枝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只会读书的人竟然还有这样的实力。 她看了看身旁的沈聿珩,是不是所有看起来只有读书的人,其实其他方面也很厉害。 往年围猎时浮石山中也有珍奇的动物,也有人猎到了,只是今年竟然有两个人都猎到了白狼,皇上龙颜大悦,便给他们两个都升了官。 皇上问他们要什么,裴云朗要了一幅皇上的字画,皇上看起来更加高兴了,毕竟他对于自己在字画上的造诣最是自得。那卢楷见状也不好要别的,也要了一幅皇上的字画。 赵明知一路走一路给他们说着:“裴二公子和卢状元两人都差不多同时都猎到了白狼,真是自古英雄处出少年!” 他们走到一个营帐旁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那声音娇弱柔媚,让人一听便心生怜惜。但是随即又传来夹杂着怒骂的声音:“要是本小姐的手废了,就要了你的命。” “呜呜呜……娘……我的手要是废了怎么办?我可不要成为一个瘸子。” 她想起了马蹄踩在那杜莹莹脚踝时,骨头碎裂的声音,顿时一阵后怕。 还好她自己只是伤了手,虽然很痛,但是比起被马踩过的脚还是好了很多,那个杜莹莹当场晕了过去,她的脚也应当是废了。 “这是怎么回事?”裴云枝依稀记得这好像是柳月容的营帐。 听到这话,赵明知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汗珠,有些为难地开口:“这是镇国公府三小姐的营帐,她刚刚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此时正在让太医诊治呢。” 原来刚刚裴云枝骑着珍珠跑进林子的时候,那些官家女子也慢慢悠悠地跟上了。 在一条岔道的时候她们各执己见,都不愿意妥协,便分开走了。 柳月容与杜侍郎家的小姐杜莹莹走了同一条路,因着两人要说体己话,便让侍卫远远地跟着。 谁知突然从路旁窜出来了一只梅花鹿,将她们吓了一跳,也将马吓了一惊,柳月容扯住缰绳的手一松,便掉下了马背。 她身后杜莹莹的马儿也受了惊,直接扬起前蹄,将她整个人甩下了马,还在后退时踩住了她的一只脚,那个杜莹莹当场就晕过去了。 因为她们的命令,那些侍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发现在路旁动弹不得的她们,便赶紧将她们送了回来。 那些侍卫现在还在靶场受刑呢,虽然是那两位小姐要求他们不用跟着的,但到底是他们失职了。 听到赵明知的描述,裴云枝觉得那位杜小姐的脚大概是好不了了,被摔下马本来就很痛,再加上还被踩了一下。 她将自己代入了一下,仿佛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顿时一阵害怕。 在他们要走的时候,柳月容营帐里的太医撩起帘子走了出来,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 这位镇国公府的小姐虽然在人前温柔有理,可是在人后却变了模样,实在是个难伺候的主。幸好今日她只是将手摔骨折了,若是真的再也好不了了,他必定也会被殃及。 想到这里,黄旭尧又是一阵冷汗,抬起手又擦了擦汗珠,转头才看到沈聿珩和裴云枝、赵明知三人,回过神来急忙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见他要俯身行礼,沈聿珩出声制止。 不知是不是听到黄旭尧行礼的声音,营帐里面的哭声戛然而止了。 “不知那柳小姐伤势如何了?”裴云枝耐不住好奇心,忍不住开口问黄旭尧。 “柳小姐只是被甩下马,胳膊骨折了,将养上一个月便好了。” “只是那杜小姐的脚被马踩过,怕是永远都不会好了。” 说着,黄旭尧惋惜地摇了摇头,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此后就要永远成了一个瘸子,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为之惋惜。 “啊……”裴云枝与那个杜小姐见过几面,她虽与柳月容走得较近,但是看起来是一个安静木讷的人。如今竟然因为坠马变成了一个瘸子,实在令人有些唏嘘。 “太子殿下,下官再去看看那江小姐的伤势,先行告退了。” “去,你也去。”沈聿珩挥袖让他下去,也让赵明知过去看看,毕竟他是此次围猎由他负责,有什么事也要过去看看。 “是,下官告退。”赵明知行礼告退,转头对着还未走远的黄旭尧喊道:“黄大人,等等在下,我与你一起过去。” 黄旭尧闻言停住,回首等他。 第42章 受刑 赵明知与黄旭尧一同离开,裴云枝和沈聿珩也一起走回了营帐。 见营帐外的人都离开了,营帐内才再次传来交谈的声音。 “娘,我实在是不甘心,我心心念念的太子妃之位,就这样被一个漠北来的野丫头抢走了。” 柳月容用未受伤的手使劲捏着衾被一角,将被角捏得皱成一团都未察觉。 “可是皇上赐婚的圣旨已经宣下来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柳月容的母亲刘氏向来性子软弱,过惯了安逸的生活,也从未为她谋算过什么。 人人都道她是因为在倚月园中对太子一见钟情才想要成为太子妃的,可是只有柳月容自己知道,她从小就不愿意屈居人下,她要成为这天下一等尊贵的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前面的十八年都为此谋算,如今竟被半路截胡,又叫她怎么甘心得了。 她的娘亲性子软弱,虽然为镇国公府的正夫人,还有一品诰命加身,但却连他父亲纳妾收通房都制止不了,在国公府时都差点被那些不长眼的侍妾骑到头上去了。 若不是有她在一旁出谋划策,只怕早就被那些人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会剩下,如今柳月容也指望不上她能为自己做点什么了。 想起裴云枝,柳月容将一口银牙咬碎,就算当不了太子妃,她也必定不会让她好过。 裴云枝的营帐在靠水的最里侧,那里离中心的帐台最远,走路也要走上许久。倒不是赵明知怠慢,而是她更喜欢靠水的地方。 她和沈聿珩走近靶场的时候,那几个跟着柳月容和杜莹莹的侍卫正在受刑。 天色渐暗,靶场上立了几个灯台,灯台上放着火把,火光将地上跪着的影子拉得很长。 不远处传来一声声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还有那些侍卫压抑的闷哼声,他们被抽得皮开肉绽,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抽成了布条,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 裴云枝有些不忍,明明是柳月容和杜莹莹不让他们跟着的,为什么她们自己被吓到掉下马后,他们依旧要被罚呢? 她心随意动,快速往前走去,想要制止住那些还在甩鞭子的侍卫,却被沈聿珩拉住了。 裴云枝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让我过去?明明就不是他们的错。” “若是你此时去制止他们,那他们受的刑罚就不止如此了。” “为什么?我还是不理解。” “并不需要他们真的犯了什么错,而是需要某个人来为柳月容和杜莹莹摔下马受伤的事负责。有的时候,真相并不重要。”沈聿珩的话真实又残忍。 裴云枝虽然还是不理解这样的做法,但她知道沈聿珩不去阻止他们肯定有他的道理。 若是现在不让那几个侍卫受到刑罚,过后要是柳月容和杜莹莹私下动了手脚,怕就不是一顿鞭子能了事的。 裴云枝向来不懂这些,沈聿珩也不愿对她说得深入,他不想这些阴谋算计的东西污了她的耳,就让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天真的模样便好。 “好,那我们走。”裴云枝不愿再在靶场观看那些侍卫受刑,拉起沈聿珩的袖子就要往别处走去。 “四妹,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一阵马蹄声传来,那棕色的汗血宝马在裴云枝面前停下,马蹄扬起的灰尘将她呛得直咳嗽。 裴云朗坐于马上,少年意气风发,就连发尾都带着肆意潇洒。斜飞英挺的剑眉,乌黑发亮的眼眸,薄唇上肆意的笑容,无一不带着少年人的傲气。 “咳咳咳……二哥,你干嘛啊?” 裴云枝连眼泪都呛出来了,睁着一双泪眼瞪着他。果然,每次她二哥出现都没有好事。 沈聿珩将手抬起,想要去拍一拍她的背,但是思索半刻,还是将手放下。只是背过双手,静静地看着。 裴云朗这时才看到裴云枝身旁的沈聿珩,翻身下马像他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刚刚不知道舍妹身旁就是太子殿下,请恕下官唐突了。” “免礼,无碍。” “二哥,你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呀?要是骗我的话我可不会饶过你。有太子殿下在这里,你一定跑不了。” 裴云枝向来是懂得利用别人的身份来压制她二哥的,在家时靠着爹爹娘亲的疼爱来坑她二哥;若是爹爹娘亲不在,就靠大哥和三哥的武力来压制她二哥;现在大哥三哥也不在,她自然是用上沈聿珩太子的身份来压制她二哥啦。 听到裴云枝的话,沈聿珩也只是低头浅笑,似乎也在纵容着她。 裴云朗实在无奈,怎的每个人都这么纵容这这个丫头,再这样子下去,她迟早有一天要被宠坏的。 裴云枝并不知道裴云朗作何感想,只是当他被沈聿珩震住了,得意洋洋地向他伸出手讨要礼物。 裴云朗看着笑得像一只小狐狸的裴云枝,认命地从马鞍上挂着的锦袋里掏出一只小兔子递给她,那只兔子的耳朵被他拎着,但在他手中还在一蹦一跳地想要下来。 “诶……是兔子,二哥你怎么知道我也有一只小兔子的?” “这是给你的,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就给你抓来了。” 裴云朗猎到白狼想要返程的时候看到了这只小兔子,想着裴云枝向来喜爱这些小动物就一并抓来给她了。 “太好啦,这样我就有两只小兔子了。” 裴云枝将自己怀里那只笨兔子递给沈聿珩,自己从裴云朗手中接过了那只小兔子。 那只兔子到了裴云枝手中还在一蹦一跳地,看起来活力满满,与那只把自己撞晕的笨兔子十分不同。 “谢谢二哥啦。” 裴云枝抓着手中的兔子不走心地向裴云朗道谢,裴云朗知道她向来是这个样子,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她将沈聿珩怀中那只笨兔子接过来,两只兔子都在她的怀里,一只安静乖巧地待着,一只活蹦乱跳地想要逃走。 “好啦,我要先带它们回营帐啦,那二哥我们先走了。” 裴云朗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性子,只是无奈地摆了摆手,让她快走。 看着裴云枝和沈聿珩远去的身影,裴云朗翻身上马,他忽然想到什么,朝着他们的身影大喊:“夜宴就要开席了,你们记得早点回来。” “好。”裴云枝头也没回地应和着。 第43章 夜宴 裴云枝抱着两只兔子走回营帐,路过伙房的时候看到与他们一同出来的御厨正在做饭,便跟他们要了一颗白菜来喂小兔子。 因为她怀中的兔子一直要去咬那颗白菜,她便将白菜递给沈聿珩让他拿着。 若是有人看到他们一向清冷孤傲的太子殿下竟然拿着一颗白菜,跟在抱着两只兔子的裴云枝身后,必定会瞠目结舌。 只是那两个人却都没有不符合身份的觉悟,也没有理会旁人的目光。 走到裴云枝的营帐前,日暮已经完全落下。 她将营帐内的凳子放倒,堵在角落里,就搭成了一个兔子的临时居所。她将两只兔子放了进去,还怕它们饿到,把白菜掰成一瓣一瓣的,让它们慢慢吃。 等她做完这些,帐台那边传来了急促的鼓乐声,想起了她二哥说的夜宴就要开席,便赶紧地跑了出去。 沈聿珩就站在营帐外等着她,见她出来,便道:“走,鼓乐声起,夜宴要开始了。” “好。” 皇上今日十分高兴,他叫人将晚膳布置在露天的帐台下面,学着那些游牧民族的方式,露天而食,男女分桌而坐,今日是少有的不讲规矩礼俗的日子。 借着围猎的余兴,也多了几分轻松散漫。 没有了规矩的束缚,那些大臣连同官家小姐都多了几分活力,脸上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 帐台四周架着十六个灯台,旁边还有几处火堆,将帐台照得亮如白昼。 帐台下摆了许多长长的案桌,与在宫里时的宴席不同,这次的夜宴多了几分粗犷的感觉。 裴云枝和沈聿珩过去的时候,长长的案桌上已经坐满了人。她被随行的宫女引去了她的位置上,沈聿珩身为太子,自然是坐到了皇上的身旁。 这是裴云枝第一次与那么多人坐在一起用膳,这样的饮食方式虽有几分游牧民族的粗犷,但也与她在漠北时不同。 她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没有看到柳月容的身影,也没有看到杜莹莹的身影,想来她们应该是在营帐中养伤,或是向皇上告退先行回府了。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对饮谈笑,她们的心情都没有因为柳月容和杜莹莹的坠马而受到影响。 裴云枝伸长了脖子往皇上那边看去,没有看到她的贵妃姑母和表妹沈舒清的影子,觉得有些奇怪。 她明明记得她的贵妃姑母和沈舒清都有随行围猎的,怎么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看见她们人呢?待宴席结束定要去问问她二哥。 不过裴云枝的注意力很快地就移到了端上来的烤全羊身上,那羊肉应该是刚烤好,还滋滋的往外冒油,看得她食欲大动。 见那边案桌上的皇上已经动筷,她也顾不上什么了,拿起放在自己碗碟盘的小刀就去割肉吃。她身后的小宫女想要帮她布菜也被她拒绝了,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还是自己动手吃得痛快一些。 “你要吃吗?我也给你割点肉吃?” 裴云枝将割下来的肉放到自己碗里,正要收起小刀的时候,看到坐在自己身旁的一个小姑娘正眼巴巴地看着那只烤全羊,便友善地问了一句。 “好啊。”那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给,吃。”裴云枝将割下来的肉放到那姑娘的碗里,便收起了小刀。 “谢谢你。”那姑娘有些腼腆地道谢。 刚烤好的羊肉,撒上一点细盐,实在是美味至极,再配上从宫里带出来的美酒佳酿,实在是人间美味。 “嗤……” 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嗤笑,裴云枝嘴里咬着羊肉抬头看去,口中还不忘咀嚼。 见是从前一直跟在柳月容身边的某位官家小姐正一脸鄙夷地看着她,以及她身边那个与她一同吃着羊肉的小姑娘,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我最是受不了羊肉的膻味,这不过是些粗鄙之食,也能吃得如此美味,不愧是从乡野之地过来的人。” 裴云枝见她指桑骂槐,也不愿理她,这桌子上放的都是她口中的粗鄙之食,她不愿意吃,反正饿肚子的也是她自己。 那人见裴云枝不理自己,还不偃旗息鼓,反而变本加厉,说得更加难听,她身旁的人也跟着出声附和。 裴云枝见她不依不饶,便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上,指着帐台正中的位置,对着她们说:“你们看那边……” 原本被她拍筷子的声音吓到的几个官家小姐,见她突然出声都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什么?” 从她们的视角望去只看到了皇上明黄的身影和他身边的一众大臣,他们正推杯换盏,喝得兴起。 “你看皇上不也吃烤羊肉吃得正欢吗?难道他也是你口中的乡野之人?” “你……”那几个小姐顿时哑口无言,无论她再说出什么都只能被当成对皇上不敬。 “爱吃不吃,不吃闭嘴,再出声我就将你们押到皇上跟前去。” 被她一阵威慑,那几个官家小姐倒真的闭了嘴,但眼中还带有不服的怒意,只是埋头苦吃的裴云枝没有看到。不过就算看到了,她也会当作没有看到。 用过晚膳后,有几个坐不住的男子站了起来,借着酒兴,围着火堆跳着不成形的舞蹈。 “好。”皇上也带着几分酒意,出声喝彩。 裴云枝看得兴起,也想要冲过去一起跳,却被身后的人拉住了。回头看去,却原来是她的娘亲崔瑾柔。 “阿娘,你干嘛拉着我啊?” 崔瑾柔见裴云枝脸色酡红,便知道她喝了不少酒,她用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汗珠:“你看看你,一喝就喝了这么多酒。” 她有些无奈,她这个宝贝女儿跟她那个五大三粗的爹一模一样,无肉不欢,无酒不欢。 “阿娘,我就喝了一点点,也没喝多少。” 崔瑾柔满脸写着“你看我信吗”的表情,裴云枝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若是你想要跳,等回了侯府,阿娘给你弄个火堆让你跳个够,只是现在确实是不合时宜。” 裴云枝见那边的火堆旁确实只有男子在跳着舞,也知道自己此时上去确实不合时宜。 虽然皇上说着今日学那些游牧民族的做派,不用守那些规矩礼俗。但那些规矩早已深入人心,这世道对于女子的束缚总是大于男子的,他们可以随心舞蹈,而裴云枝却是连上去也不能。 “我知道的阿娘,我去河边散散步,消消食。” 她其实也不是很会跳舞,只是借着酒兴罢了。 “那你小心一点,不要走太远。” “知道啦,阿娘。” 第44章 私会(一) 裴云枝沿着河岸慢慢悠悠地走着,直到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才停下来往回走。路上她都没有遇到什么人,只有虫鸣鸟叫声相伴。 回到营帐,她让门口的侍卫给她端来热水,便跑去逗弄那两只被她安置在角落里的小兔子。 却看到了那只笨兔子被另一只兔子逼得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旁是散落满地的白菜叶子,她一把就提着它的两个耳朵将它拎了起来。 “喂,嘟嘟你怎么能欺负多多呢?” 多多是那只笨兔子的名字,嘟嘟自然是那只在她手里活蹦乱跳的兔子的名字了,裴云枝给小动物取的名字自然是简洁又方便。 见那只兔子还是一脸不服,裴云枝还想着要教训它,但那两个侍卫已经将她的浴桶和热水搬了进来了。 “今晚,你一个人……不……你就一只兔子在那里面壁思过。” 她又放倒了一只凳子,将嘟嘟放到里面,便不再理会它,自己起身过去沐浴。 明日大概便要启程回京,也不会再去围猎,裴云枝便换了一身寻常的衣裳,是来时墨画为她挑的软银轻罗百合长裙,因着浮石山夜里风冷,她又在外面套了一件月白色绣花纱衣。 她今日虽然什么都没有干,但也有了几分的困意,却因为头发还是湿的,斜靠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拿着毛巾擦着未干的头发。 裴云枝正靠在床边点着头打瞌睡的时候,忽然听到营帐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接着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声音,轻声问道:“裴四小姐在吗?” “谁?”这么晚还有人找她,裴云枝的瞌睡虫一下子就跑光了。 “裴四小姐,是太子殿下让奴才来找您的,他说您脸上的伤还需要再搽一遍药。” 裴云枝这时才想起来脸上一直被她忽略的伤,她抬手摸了上去也没有感觉到刺痛,想来应该是差不多好全了。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裴云枝心中疑惑,不过她转头又想到沈聿珩确实有说过要再给她搽一遍药,便不作他想。 将半干的头发用发带束起,跟着那个小太监走了出去。 另一侧的营帐里,沈弈初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将羽箭投进投壶里。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世子殿下,裴四小姐派奴才来传话,说约您到河边一聚,她有话要跟您说。” 裴云枝? 听到裴云枝的名字,沈弈初不做他想,跟着那个小太监就出去了。毕竟他们平日里也有私下相约,只不过都是借着她三哥的身份。 “怎么那么远还没到?你要是敢骗我,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裴云枝原本就有些困意了,还被拉着走了半天,实在是有些脾气。 今日她与沈聿珩在一处待了大半日,为什么白日里不将药膏给她自己搽。怎么大半夜的将人约到这种地方,到底有什么话是不能在白日里说的。 “奴才不敢,就在前面了。” 那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引着路,却忽然捂住了肚子:“哎哟,不行了,奴才的肚子好痛,想来是刚刚吃坏了肚子。太子殿下就在前面了,劳烦四小姐自己走过去了。奴才实在是忍不住了。” “算了算了,你去。”裴云枝见他脸都皱成一团了,便大方将他放行,反正也不差这几步路了。 那小太监将手中的宫灯递给裴云枝便急匆匆地走了。 这边沈弈初刚出了营帐,没走几步路,就遇上了出来散步消食的沈聿珩。 “太子堂兄好。”沈弈初见到沈聿珩就如同老鼠见了猫,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行礼。 沈聿珩点了点头,问道:“这么晚了,你还要去何处?” “刚刚来了个小太监,说是裴云枝约我到河边一聚,有话要与我说。” 沈弈初此话一出,便觉得有些不对,他与裴云枝有什么话是不能白日里说的? 那裴云枝前些日子刚成了他这位太子堂兄的未婚妻,今日他就与她夜里私会,倒是嫌自己命长了。 与未来太子妃私相授受,可是犯了杀头大罪,不过他身为皇室之人,倒不会受到多严重的惩罚,只是…… 他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他一向喜怒不显于色的太子堂兄表情凝重。 “你可有见到那个来传话的小太监?” “没有,他传完话就走了。”沈弈初也觉出了些许不对。 “既如此,我与你一同前去。” 沈弈初顿时一脸苦色,但也只得在前面引路。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在哪里?” 裴云枝提着宫灯独自一人走到河边,却没有见到沈弈初的身影,那里只有一个熄灭了的火堆,应该是某个去守夜的侍卫留下的。 她拿起旁边的竹枝去拨弄那将灭未灭的火灰,嘴里忍不住抱怨道:“真的是,将人约出来,却连人影都没见到……” 那原本熄灭了的火堆被她拨得复燃了起来,她又往里面加了一点柴火。 沈聿珩和沈弈初赶到的时候,就看到裴云枝一个人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火堆,火光将她的脸庞映照成了一片橙红,她的身旁立着一个八角宫灯。 听到有人的脚步声靠近,裴云枝转头看去,见是沈聿珩负手走来:“太子殿下……” 随即又看到了他身旁的沈弈初,没有好气地说:“沈弈初?你怎么来了?” 沈弈初顿时炸起:“不是你派人约我到河边一聚,说是有话对我说的吗?” “我什么时候约你了?有什么话不能白日里说,我为什么要大半夜约你?”裴云枝想着定是自己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才会想着半夜约沈弈初出来。 “你……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太子殿下派了一个小太监约我来的啊,不然我为什么会来?” 一直站在一旁看他们两人斗嘴的沈聿珩见自己突然被提及,如他所料:“我并没有派人约你,你可记得叫你来的小太监的模样?” 裴云枝摇了摇头:“夜里太暗,我没有看清他的样子。” “所以那个人大费周折是为了让我和沈弈初见面?” 经沈聿珩提醒,裴云枝才知道了自己中了某个人的陷阱,只是她平日里自诩为人“和善”,并不知道到底得罪过谁。 未来太子妃与平王世子夜里相会,沈聿珩想自己必然也是其中的一环,只是他出来散步消食遇到了沈弈初,倒是将那人的计划打乱了。 既是设了局,必定有想要达成的目的,现在只要等着看待会儿有谁出现便可知道那人的目的。 思索及此,沈聿珩站在了一旁,树干将他的身影遮住,留下裴云枝和沈弈初坐在火堆旁拨弄着火灰。 “哎哟,你别推我了,过去一点。” “谁推你了,我都快站不住了。” 不过半晌,旁边的树丛里便有声音传来,窸窸窣窣的听不真切。 “啊啊啊啊啊啊……有蛇……啊啊啊……” 一阵尖叫声过后,两道身影从树丛里跑出来,又被地上的树根绊倒,齐齐跌落在裴云枝和沈弈初眼前。 第45章 私会(二) 倒在地上的两道身影见自己行踪暴露,还如此失态,有些羞愤,拿起帕子遮住了脸。 随即又想到,该羞愤的不是她们,而是私会沈弈初的裴云枝。 便索性直接起身,拍掉身上的沙泥,瞪着他们两个。 裴云枝被她们瞪得有些莫名其妙,仿佛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她们。 她看着她们两人,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晚宴上一直对她冷嘲热讽的谢倚思和一直出声附和她的胡棠月吗? 怎的今日如此热闹,大家都要湖边散步消食? “怎么是你们两个?” “你自己夜里私会男子,还好意思问怎么是我们两个?” 那谢倚思见她已经成了太子的未婚妻了,还夜会平王世子,怪道今日射箭比试的时候看到平王世子与裴云枝举止亲密。 原来早就勾搭在一起了,还趁着今日围猎夜里私会。 若不是她路过了柳月容的营帐,听到她和侍女的谈话,知道了柳月容的侍女心儿看见裴云枝与平王世子在河边相会。 才拉着胡棠月匆匆赶来,不然还看不到这一出戏呢。 自觉抓到裴云枝把柄的谢倚思很是得意,她高昂着头看着裴云枝,为自己抓到她的把柄而沾沾自喜,直接忽略了沈弈初的存在。 沈弈初向来玩世不恭:“你怎知我是与裴云枝相会,我就不能与你们两个相会?” 其实这不过是他随口的胡话,若是真的被传出去与翰林学士的女儿夜里私会,他那个向来不管闲事的父王怕是第二日就去向皇上求了圣旨,压着他上门提亲。 那两人见他口无遮拦,顿时涨红了一张脸:“世子你不要血口喷人。” “今夜之事还有谁看到吗?说不定是我们四人相会呢!”沈弈初说得更加过分。 “你……” 她们两个被沈弈初堵得哑口无言,“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反驳他。 经他这么一说,倒好似私会男子的人成了她们两个。 沈聿珩见状也从暗处走了出来,谢倚思和胡棠月看到她,一脸惊诧,连行礼也忘了。 “太太太……太子殿下,你们……” 谢倚思和胡棠月看看站在树旁的沈聿珩,又看看火堆旁的裴云枝和沈弈初。 “是孤将他们两个约来此处,你们可有异议?” “我们……” “是我们误会了,没看出太子殿下就在一旁……” 她们两人见是沈聿珩与他们两个一同来的,便有些愕然。 为何柳月容的侍女说她见到的是沈弈初与裴云枝私会,若不是她这样说,她们也不会兴冲冲地赶来捉奸。 谢倚思顿时怒从心起,如果不是因为柳月容的侍女消息有误,她们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可她却没有想过这是她在别人的营帐前偷听得来的消息,实在是不太道德。 她们原本只是想要过来抓一下裴云枝的把柄,却不料竟被太子殿下抓住,只好慌张告退。 看到她们两个慌慌张张离开的身影,裴云枝有些不满:“怎么那么容易就让她们走了?大半夜的将人骗出来,还做出了一副捉奸的模样,就应该让她们吃点苦头。” 沈聿珩摇了摇头:“这件事的主谋并非她们两个。” “不是她们那又是谁?”裴云枝有些不解,但转念一想:“莫非是柳月容?” 她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谢倚思和胡棠月嘲讽她几句?裴云枝实在是不理解她的做法。 原本柳月容的计划是让人将裴云枝和沈弈初约来河边相遇,后又故意让谢倚思和胡棠月听到她与侍女的谈话,再让人去将沈聿珩请过来亲眼见到她与沈弈初相会。 前者可以让谢倚思和胡棠月将看到裴云枝和沈弈初相会的消息,在众多官家女子间散播。 就算她有本事让此时揭过,也给别人留下了个爱惹事和拈花惹草的印象。 后者能让太子殿下发现裴云枝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因此对她产生厌恶之感,若是能让她被太子殿下厌弃那便更好。 只是柳月容不知,沈聿珩对裴云枝真正的态度到底如何。 只是她却不知道,沈弈初出来时竟在半路遇到了沈聿珩,还与他一同过来,让她的计划刚开始便失败了。 其实就算沈聿珩看到了裴云枝与沈弈初两人在河边相会,也不会有其他感想的。 他们两人虽然趣味相投,但是一见面便争吵不休,必定不会产生别样的情感。 沈聿珩从来都不是不辨清白的人,不会随意便怀疑他所喜爱的人。 往日在宫里这样的手段也见多了,虽然他一门心思都在书卷上,可生来便是皇室之人,想避免也避免不了。 在宫里又如何能真正做到独善其身,总有人将事情捅到他的面前,想要将他也拉下水。 他又怎么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而去怀疑裴云枝和沈弈初。 “大概是了。” “大半夜的设了这个局,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沈弈初口中虽然抱怨着,但却没有什么起身的趋势。 裴云枝瞥了他一眼:“那你怎么还不走?” “你……好狠的心,利用完就要赶人走……” “呸……你这个样子好恶心……” 裴云枝被他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 沈弈初见他们两个都没有让自己留下的意思,便识趣地起身离开。 反正没有他什么事了,剩下的就交给他这个太子堂兄来处理。 忽然想到前些日子皇上赐婚将柳月容许配给了四皇子,转头对着他们两个,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这柳月容如此心计,看来我那个在外游学的四堂兄往后日子后宅必定不得安宁了。”然后转身便走。 沈聿珩看着沈弈初离开的身影,转身坐到了裴云枝的身边。 “你脸上的伤还未好全,让我再给你搽一遍药。” 沈聿珩从怀里掏出了陶罐,一点一点地给裴云枝脸上那道已经微不可见的伤痕搽着药。 虽然已经有了上次搽药的经历,但是裴云枝还是有些不自然。 她坐直了身子,安静乖巧地等着沈聿珩搽好药。 “好了,明日再搽一回药便能完全好了。” 沈聿珩将装着药膏的陶罐递给裴云枝,她也十分自然地就收下了。 明日便要启程回城,沈聿珩事多繁忙,他们大概是要在宫里才能见到了。 第46章 踏枝舞 裴云枝和沈聿珩一同坐在被放倒的树干上,面前是烧得正旺的火堆,他们两个安静地没有说话,此时只能听到树上的蝉鸣声和面前火堆里柴火迸裂的噼啪声。 火光映照在裴云枝的脸上,将她原本明净清澈的眼睛衬得更加灵动,就好像会说话一般。 沈聿珩看着她,没有说话,只觉得她整个人都鲜活明亮,如同黑夜里的暖光。 裴云枝抬头看着沈聿珩,火光在他的脸上跳跃,他的眼里有抹不去的缱绻温柔。 她忽然觉得有些醉醺醺的,似乎是夜宴时的酒意还未散去。她想到了刚刚夜宴上那些男子肆意的舞蹈,原本被压下去的跳舞的兴致又在心头升起。 裴云枝站起身来,对着坐在火堆旁的沈聿珩说:“阿珩,我为你跳一支舞可好?”说完,没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跳了起来。 沈聿珩一时怔住,这是她第一次叫他阿珩。他不自觉地笑得眉眼弯弯,似有化不开的眷意,一点淡红慢慢地延伸到了耳廓。 这支舞是她在漠北时一个途经的女子教给她的,没有上京女子的柔媚,没有寻常人家的娇怯,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自由散漫。 在寂静的河边没有丝竹管弦相和,只有四周清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未曾停歇的蝉鸣声,和柴火迸裂的噼啪声。 那舞蹈大开大合,无需丝竹声相和,无需任何的技巧,随心而舞,裴云枝跳起来有一股自在洒脱的味道,煞是好看。 她虽然身上穿的是上京时兴的宽袍纱衣,但那纱衣随着她的动作肆意挥舞,自有一股异域风情。 她头上的发带随着她的动作掉落在地上,长长的头发飘落下来,她也不甚在意,继续踩着舞步肆意舞蹈。 那位教她跳舞的女子不知来自何方,也不知她要去到何方,裴云枝只知道她的名字叫阿宁,她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女子,比她从前在漠北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美。 裴云枝问那女子的来处,她说往事浮沉不可追;问她的去处,她说天下之大,总有她的容身之处;问她何时才能相见,她说江湖虽远,有缘自会相见。 那日一别,她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子了,不知道她是否找到了她的容身之处。 沈聿珩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裴云枝跳舞,他不曾看过阿宁的舞蹈,只觉得这支舞只有裴云枝跳来才有这种自由散漫、自在洒脱的味道,这是从小不受规矩束缚才能长成的模样,这是从小在漠北长大的裴云枝才能跳出的味道。 火光在她月白色的宽袍纱衣上跳跃,隐隐约约、明明灭灭。她眼眸明亮,舞姿曼妙,金色的火光给她增添了几分魅惑的感觉。 一舞终了,裴云枝喘着气平复着气息,又重新坐回了沈聿珩身边,对着他说:“这支舞名为踏枝舞,是阿宁教我的。” “阿宁是从前我在漠北时遇到的一个女子,她一人一剑背着行囊游走四方。她在漠北的永宁巷住了一个月,但她从来都没有说过她从何而来。” “她说这支舞若是穿着裙边缀满铃铛的衣裙在响屐廊里跳,和着鼓乐声更加好看。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所说的响屐廊是什么模样。” 沈聿珩听她说完,低头思索。 “我曾在书上看到过,春秋战国时期,吴王命人将长廊底下挖空,放满大缸,上面盖着木板,并将长廊命名为‘响屐廊’。每当西施在此起舞的时候,木屐踏在木板上的声音与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便交织在一起,后来吴王又将西施所跳的舞命名为‘响屐舞’。” “阿宁教你的踏枝舞应当是她自己所改编的。” “原来如此,阿宁真的太厉害了,真希望以后还能再见到她。” 沈聿珩看着裴云枝,眼神坚定:“若你想见,总会见到的。” 裴云枝也不由得受到他的感染,觉得自己一定会再次遇到阿宁的。 火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他们一直静静地坐着,无须言语。 浮石山中月色正好,一抬头便能够看见漫天的繁星,四周树上的蝉鸣声似乎也安静了不少。 忽然有一只萤火虫飞到裴云枝的面前,她一时好奇便伸手将它抓住,那萤火虫尾部微弱的灯光在她手里一闪一闪的。 “难道这便是话本里所说的萤火虫?尾部发光,就好像灯笼一般。” 裴云枝是在漠北长大的,漠北黄沙漫漫,极少有高大绵延的山林,就算有,也少有长得像浮石山这么繁茂的。所以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夏日漫天的萤火虫。 “诶……那里还有好多……”裴云枝向来心随意动,言出法随,看到另一旁飞出了许多萤火虫便起身去抓。 沈聿珩忽然想到前人所写的诗: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此时没有银烛,没有画屏,也没有轻罗小扇,只有眼前的少女毫无形象地扑着飞向四方的流萤,却是那样的鲜活灵动。 裴云枝今日穿的是月白色的宽袍纱衣,她将捉到的萤火虫放进袖子里,用发带束起袖口,那些萤火虫在她的袖子里变成了照明的灯笼。 “阿珩你看,我捉到了好多的萤火虫!”裴云枝像一个拿着装满萤火虫的纱衣,炫耀一般在沈聿珩面前晃了晃。 “嗯,很厉害。”沈聿珩看着她的双眼浅浅一笑,语气温柔得像哄着一个孩子。 裴云枝笑得眉眼弯弯,她静静地看着沈聿珩,忽然将袖口系着的发带一拉,里面装着的萤火虫便都从袖口飞了出来,散落在他们四周。 那流萤暖黄色的光映照在沈聿珩和裴云枝的眼中,就好像他们的眼中都有星辰闪烁一般。情意绵绵,盛情满满,似是要流溢出来,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一阵冷风吹过,将他们身旁的萤火虫吹散了,也将裴云枝吹得有些冷了,她瑟缩了一下身子。 “夜里山中风冷,不如我们先回去。” 沈聿珩沐浴完只穿了一件鸦青色的圆领袍,并没有多余的外袍能给裴云枝保暖。 “好啊。” 山中夜里确实有些冷了,只是刚才他们坐在火堆旁边并未感觉到,现在那火堆将灭,冷意便透过衣服传了进去。 沈聿珩将火堆里的火熄灭,提起一旁的宫灯跟在裴云枝的身侧一同离开。 银色的月光洒落在他们身上,给他们增添了一点朦胧的光。他们提着宫灯缓缓前行,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第47章 小殿下 翌日一早,裴云枝便被营帐后传来的一道童声吵醒。 熬夜的代价便是睡眠不足,虽然在侯府时她也是一只夜猫子,但因为第二日可以晚起,所以她的起床气倒是消了不少。 只是昨晚她与沈聿珩在河边闲坐聊天,如今算来还没有睡到几个时辰就被别人吵醒,她实在是控制不住她的起床气了。 “快点,小六子快点爬过去……” “呜呜呜……奴才……奴才实在是不敢啊……” “哼……你要是不爬过去,你就永远别想下来了……”那道童声清脆张扬,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是蛮横不讲理。 裴云枝原本被吵醒后便拉起被子裹住耳朵,翻了个身继续睡。但奈何他们离她的营帐十分地近,那个小孩说话的声音还是透过厚重的锦被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被他们吵得实在是受不了,裴云枝沉着一张脸翻身坐起,势必要去给那个大清早扰人清梦的小孩一顿教训。 她将外衫套上,随意地将头发束起,怒气冲冲地掀开帘子走到营帐后面。 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锦衣华服站在树下,背对着裴云枝,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样子。 只见他双手叉着腰,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指挥着树上那个战战兢兢的身影,去捡他掉落在树上的风筝。 那爬到树上的小孩看起来不过十来岁,他虽然爬了上去,但却因为恐惧,整个人抖如筛糠,紧紧地抱着树枝不敢再往前一步。 那树下的小孩却丝毫不为所动,一直催促着他,让他往前挪动。 “你是谁家的小孩?怎的如此不讲理,一大清早地就来扰人清梦。” 一大早出现在裴云枝的营帐后,必定是随行围猎的某个官员的子女,只是随行的人太多,裴云枝也不能全部认得。 她实在看不下去他颐指气使的模样,小小年纪怎的脾气就如此不好,最重要的是还将她吵醒了。 那小孩见裴云枝在他身后突然出声,吓了一跳,随即又转身瞪着她:“你又是谁?怎么突然出现在别人身后吓人呢?” 那个小孩子穿着一身朱红色圆领袍,上面用金线绣着流云纹,脖子上戴着长命锁,腰间挂着一块暖玉。 粉雕玉琢的模样,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睫毛浓密纤长,看起来十分人畜无害。谁知道脾气竟如此之坏,一看就是被宠坏的样子。 “喂……明明是你一大早出现在我营帐后面将我吵醒的,现在倒好来怪我了?” “哼……这是浮石山的地界,我想去哪就去哪……” “你这小孩,真是一点都不讲理。” “那你又要如何?小心我让侍卫将你扔出去。” “扔我?” 裴云枝顿时被气笑了,这小孩将她吵醒也就罢了,竟然还想要把自己扔出去,实在是欠收拾。 “原来你有侍卫跟着,还让他爬到树上帮你拿风筝?你不能叫你的侍卫替你上树拿风筝吗?” “关你什么事?小六子是我的奴才,我让他往东他就往东,我让他往西他就往西,与你有何相干?” 那小孩说得理所当然,似乎故意要气裴云枝,还抬着头对着树上的那个小孩说:“小六子,你说是不是啊?” 树上的那个孩子虽然害怕至极,但还是带着哭腔附和着他:“是是是……主子说什么奴才都会听的……” “从前是与我没有什么相干,但是现在这事我管定了。你没看他害怕得动都不敢动吗?你还这样对他。” 裴云枝实在是看不惯别的小孩在她面前颐指气使的模样,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提起他衣袍的后领,将他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四五岁的小孩子在她的手里就和拎起一只小羊差不多,毫无反手之力。 “放开我……放开我……快点放开我,你这个无礼的女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小孩子在她手里挣扎着,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她的手。 “我管你是谁,既然落到我的手上,我就一定要你好看。” “快点将我们的主子放开,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几个带刀的侍卫不知突然从哪里窜出来,拔出手中的刀指着裴云枝。 虽然他们知道能住在营帐中的裴云枝必定是某位官家小姐,但是也难保她会不会对他们的小主子做出什么事来。 裴云枝另外一只空闲着的手拍了一下那个小孩的屁股对着他说:“你的侍卫终于舍得出来了,快点让他们将树上的小孩抱下来。” 那小孩子因为她拍了屁股仿佛受了多大的屈辱,顿时涨红了一张脸,使劲地蹬着自己的两条腿,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裴云枝觉得,他此时就像她昨日抱着的兔子嘟嘟,虽然极力挣扎,但是真么样都挣脱不开她的掌心。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会让他下来呢。你竟然敢打我,连我母妃都没有打过我,我要让我母妃打死你,呜呜呜……我要让我皇兄揍死你?” 那小孩说得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要将她咬上一口才甘心。 母妃?皇兄?原来他竟然是哪个小皇子?只是皇上子嗣众多,裴云枝在宫中时并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是哪一位皇子。 裴云枝将他放到地上,但还是钳制住他的胳膊不让他逃走。 她在他面前蹲下来,盯着他的眼睛,露出一个她自认为很和善的笑容,对着他说:“来,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在皇子中排行第几呀?” “哼……我才不会告诉你,等我见到我的太子皇兄,我一定要他让你好看。” 那小孩见自己实在挣脱不出裴云枝的桎梏,便索性将脸转到一边不去理会她。 反正自己身为皇子,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是不会真的对自己怎么样的。 裴云枝觉得他这气鼓鼓的模样就好似她曾经在漠北时养的一只小松鼠,那是她用自己做的木剑与来往的行商交换来的,只是后来那只松鼠却不知为何不见了,可能是回归自然了。 她实在很想捏一捏他气鼓鼓的脸蛋,心随意动,她直接上手在他红润的脸蛋上捏了一下,细腻柔软,触感极佳。 “你……” 那个锦衣华服的小孩见裴云枝知道自己是皇子后,不仅打了自己屁股一巴掌,还上手捏了自己的脸,顿时怒从心起,用力地往前一推。 裴云枝原本就是蹲在他身前,一时不察,竟真的被他推得倒在了地上。 她正想起身再给这个无礼的下孩子一点教训,就听到沈聿珩的声音传来。 “你们两个……在此处做什么?” 沈聿珩原本只是晨起散步至此,没有想到裴云枝会这般早就起了床,也没有想到她会与他这个十七皇弟在此处遇上。 “太子殿下……” “太子皇兄……” 他们两个看到沈聿珩后就像看到了可以为自己主持公道的人,争相跑到他的面前告状。一个推着一个,谁也不愿让着谁。 第48章 告状 “太子皇兄,这个女人她不仅打我的屁股,还捏我的脸,你快点把她关起来……” 那个小皇子迈着他的两条小短腿冲到沈聿珩面前去,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拉住他的衣角。 “太子殿下,你刚刚也看到了,是他将我推倒在地的。而且我早上睡得好好的,他就在这里大吵大闹扰人清梦。” 裴云枝仗着自己比他大了不少的优势冲到前面将他的身影挡住,还回头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那个小皇子睁着一双大眼睛瞪着裴云枝,裴云枝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沈聿珩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两张气鼓鼓的脸,实在是有些无奈。 “郁霄,你去将树上的孩子抱下来。”沈聿珩的话音落下,郁霄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 这时裴云枝和那个小皇子才想起来一直被他们忽略的,在树上抱着树枝瑟瑟发抖的小六子。 郁霄飞身上去将趴在树上的小六子抱了下来,也顺手拿下了挂在树梢上的风筝。 但小六子因为在树上待了太久,腿有些软了,就算有郁霄扶着他,他也腿软得身子都站不直,只能一直靠着郁霄。 过了半晌,小六子才终于缓过来,对着郁霄说:“多谢郁首领。” 郁霄朝他点了点头,便又转身躲回了暗处。 待小六子被抱下来,沈聿珩才转身低头看着那个小皇子:“聿年,你怎的一大早就来了此处,跟着你的刘嬷嬷呢?” 沈聿年忽然有些心虚地低下头,眼睛滴溜溜地左转转右转转: “刘嬷嬷还在睡觉,我觉得无聊,就带着小六子出来放风筝了。” “这个时辰出来放风筝?”沈聿珩又如何会相信他随口扯的谎话呢。 此时日头还未升起,山中雾气弥漫,树梢上还挂着露珠,清风吹过带着丝丝的凉意,怎么看都不是适合放风筝的时辰。 原本裴云枝一身的起床气,一心就想着非要给一大清早吵醒她的人一顿教训不可,倒是没有想到沈聿年的出现有些不对劲。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一大清早地出现在雾气弥漫的山里放风筝,实在是有些诡异。 若不是沈聿珩出现了,待裴云枝反应过来后,定然会以为自己在山中撞鬼了。 “对啊,小六子也想放风筝的,是?小六子。” 原本安静乖巧站在一旁的小六子见自己突然被沈聿年提及,着急忙慌地连连点头附和:“是……是奴才见小殿下晨起无聊,才提议让他来此处放风筝的。” 四五岁小孩子的心思十分全都写在脸上,见小六子也附和着自己的话,沈聿年皱起的眉头顿时舒展,眉眼弯弯,笑得像一只小狐狸:“太子皇兄,你看,小六子也是这样说的。” 沈聿珩见他这副模样面色微沉,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现在倒是越发放肆了,不仅学会仗势欺人,还撒谎成性。看来这段时日孤不在你身边,你便将孤从前教你的那些全都忘却了。” 沈聿年见自己一向爱戴的太子皇兄训斥自己,顿时慌了。在他一众皇兄皇姐中,他最是喜欢他这个太子皇兄。 虽然他的太子皇兄一向爱罚人抄书,也不爱搭理人,可是他待他却比任何一个皇兄都好,闲暇时会教他读书写字,还会给他讲他在书上看到的故事。他不仅通晓天南地北,古今内外的所有故事,还会给他做一些逗趣的小玩意儿。 偶尔靠在他的身旁睡着了,醒来时还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梅香。 沈聿年实在是太喜欢这个太子皇兄了,知道他父皇给他的太子皇兄赐婚了武安侯府的小姐后,他硬是在他母妃的毓秀宫里撒泼打滚了半个时辰,想要看一看这位未来的三皇嫂,但是却被他母妃轻飘飘地几句话驳回了。 皇上赐婚之后,裴云枝都没有再进宫伴读,沈聿年平日里都在宫中,也没有找到见她的机会。 这次的围猎也是他执意要跟来的,为的就是看一看裴云枝的样子,所以才会一大清早借着放风筝的名头来裴云枝的营长后大声吵闹,引她出来。 谁知道他未来的三皇嫂竟然是这个模样,还凶巴巴的,一点都配不上他这个风光霁月的太子皇兄。 却不想裴云枝之所以会对他这么凶,是因为他一大清早地跑来她的营帐后面扰她清梦,不然就以裴云枝讨小孩子喜欢的性子,不用多久就能与他打成一片。 从前他心中最适合当他三皇嫂的人选是柳月容,她每次入宫都会给他带一下小玩意儿和各式的糕点,也会给他将眼下京城时兴的故事。 虽然他知道柳月容只是为了成为太子妃而讨好任何与他太子皇兄相近的人,但是怎么样都好过面前这个凶巴巴的会打他屁股还捏他脸蛋的女人,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现在还这么小,根本就打不过武力值很高的裴云枝。 沈聿年被沈聿珩训斥之后,便一直低着头用脚在草地上画着圈,他小声地嘀咕着:“我不过是想来看看太子皇兄你未来的皇妃长什么样子,谁知道她竟然这么凶?” 裴云枝有些无语地回过头,看着身高还不及她腰间地沈聿年,再次伸出双手捏了捏他柔暖细腻的脸蛋:“所以你一大清早扰人清梦为的就是这个?” 沈聿年的脸蛋被她捏得通红,却又挣脱不过,只好求救似地看着他的太子皇兄,谁知他的太子皇兄只是眼含笑意静静地看着裴云枝,丝毫没有叫她停住的想法。 他忽然觉得他最爱的太子皇兄要被人抢走了,顿时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将掉不掉的。 裴云枝见他一副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的架势,也有些慌了:“喂……不就是捏了你一下吗?你别哭啊……你哭了可没人会哄你的……” 沈聿年听到裴云枝的话顿时更加伤心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眼睛里蓄满的泪水像珍珠似的一颗颗地掉下来。 裴云枝见如何都无法让沈聿年停下哭声,只好求救似地看着沈聿珩。 沈聿珩递给了裴云枝一个安抚的眼神,淡淡地对着哇哇大哭的沈聿苏道:“停下。” 沈聿年听到他的话倒是真的停下了哭声,只是刚才哭得厉害,一张小脸皱成一团,鼻尖通红,停下来的时候还在抽抽嗒嗒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第49章 回程 裴云枝见他真的止住了哭声觉得有些神奇,没想到沈聿年这么听他这个太子皇兄的话。 太子殿下虽然平日里温温柔柔的样子,但是沉着一张脸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虽然沈聿年看起来脾气有些不好,但是他这副粉雕玉琢的样子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特别是刚刚哭过,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显得无辜又可爱。 沈聿珩等着沈聿年气息平复下来后,才继续淡淡地说:“哭也无用。待回去之后,将千字文抄上二十遍后,送到东宫给孤检查,不许让旁人代抄。” “若是抄不完或是让旁人代抄,便不许踏出毓秀宫半步,也不许吃零嘴点心。” 沈聿年听到他的话后,原本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开始难过,眼里蓄满了泪水。 但他很是清楚他这个太子皇兄向来说话算话,无论他如何撒泼打滚都无济于事。 于是他只好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地指着裴云枝小声嘟囔:“那她呢?她为何不用被罚抄书。” 裴云枝站在一旁看着沈聿年被沈聿珩罚抄千字文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有些幸灾乐祸。果然,只要不是自己,谁被太子殿下罚抄书,她都会觉得十分开心。 若是什么时候再看到沈弈初被太子殿下罚抄书,她肯定会更加开心的。 “我又没有撒谎,我也没有仗势欺人,为什么要被罚呢?”裴云枝看着沈聿年已经止住了哭声又有些想逗弄他了。 “哼……”沈聿年想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裴云枝要被他太子皇兄罚抄书的理由,便抱紧双手转过头去,不再理她。 果然是小孩子,说不过人便不理人,裴云枝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 此时日头已经升起,山中雾气也逐渐散去。不远处帐台那边有轻缓的鼓乐声传来,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官家女子从营帐中走了出来。 “巳时便要启程回宫,你该回你的营帐了,带你的嬷嬷应当在四处找你。” 沈聿珩看了一眼沈聿年,丝毫不理会他依依不舍的眼神,对着低头站在一旁的小六子说:“陆安,你将小殿下带回营帐,在回宫之前,都不许他再出营帐半步。” “是。” 陆安是小六子的名字,只是沈聿年向来喜欢叫他小六子,便也习惯了。 “回宫之后,便让他抄写千字文,抄不完不他踏出毓秀宫半步。” “是。”小六子除了应是也别无他法,只能让自己极力忽视沈聿年的眼神。 待小六子领着沈聿走了,裴云枝这时才有觉得有了几分困意,她浅浅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沈聿珩看着她一脸倦意,出声安抚:“待吃过早膳,便要启程回宫了。那时,你可在马车上浅眠一会。” 说是这样说,但是马车颠簸,还要走上一路,又怎么比得过在平整的床上睡得踏实舒服呢? 但裴云枝还是乖巧应是,待回到武安侯府后,她再好好地去补个眠。 “好。” 帐台处传来的鼓乐声如雨点般变得密集,沈聿珩转头对着裴云枝说:“父皇此时应当是起身了,我过去看看。你过一会儿便可过去用早膳。” “好,没事,你先去。” 沈聿珩走后,裴云枝站在原地兀自发了一会儿呆,便转身走回了自己的营帐。 她忽然想到,自己刚刚顾着去给沈聿年一点教训,脸也没洗,口也未漱,连头发都是随意束起的。 她有些懊恼地用双手捂住脸,她刚刚到底是以一副什么模样去见太子殿下啊。 裴云枝回到营帐后漱口洗脸完,便蹲在一旁逗弄着多多和嘟嘟,待帐台处传来号角声,她才起身出去。 还未走到帐台,她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却又侧身躲起。 沈舒清原本独自一人走在去帐台的路上,忽然感觉到有人拍了自己的肩膀,转身看去却没有看到人影,有些被吓到了,慌张地四处张望。 “哈哈……舒清妹妹终于找到你了……” 直到裴云枝在身侧跳了出来才发现是她,便松了一口气,伸手在胸口前捋了捋。 “云枝姐姐,你可吓死我了。” 裴云枝一脸不以为意,还是笑眯眯地对着她说:“舒清妹妹,昨日围猎怎么没有见到你啊?” “我昨日到了浮石山之后,便觉得有些腹痛难忍,我母妃便不让我去参加围猎,她也一直在营帐中照顾我。” “原来如此,难怪一整日都没有见到你。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就是昨日不能与你一起去山中围猎,有些遗憾。” 裴云枝安慰着她:“没事,明年我一定带着你,也去猎一头白狼。” “好。” 她们用过早膳后,随行的队伍也准备出发了。 裴云枝的贵妃姑母要陪着皇帝的御驾,沈舒清热情邀请裴云枝与她同乘一辆马车。 “阿娘,我跟舒清妹妹一起坐她的马车回去,你们等会儿不用等我了。” “好。”崔瑾柔虽然口中答应,但还是不忘叮嘱她:“那你在路上可别胡闹,回了城中先回侯府,不要再去别处了。” “好的,阿娘。” 于是,裴云枝跑回营帐将两只兔子带上,便跟着沈舒清一起上了她的马车。 沈舒清的马车十分豪华宽敞,地上铺的是柔软的小羊羔的皮毛,中间还放着一张紫檀木制成的桌子,上面摆着能固定在桌子上的茶具。 “这是嘟嘟,我二哥昨日围猎捉到了送给我的。” 裴云枝将活蹦乱跳的嘟嘟递给沈舒清,她摸着嘟嘟柔软的皮毛爱不释手。 她还给沈舒清讲了昨日那只笨兔子撞到树上的事,两人笑得花枝乱颤,捧着肚子斜靠在桌子旁。 忽然外面有一道稚嫩的童声传来,将两人的笑声打断了。 “九皇姐,你在里面吗?我可以进来吗?” “何事?” 裴云枝撩起帘子往外面看去,原来是一大清早将她吵醒的沈聿年,难怪听着他的声音这么熟悉。 “你怎么也在这里?” 沈聿年见到马车内坐着的裴云枝顿时将小脸绷紧,一脸的不服气。 他是不可能承认他是知道裴云枝在他九皇姐的马车上,才过来找她的。 “进来。” 沈舒清侧身坐到一旁,好让小六子将沈聿年抱上来。 她并不知道早上裴云枝与沈聿年的纠葛,只是有些奇怪不知他们两个为何会认识。 第50章 同乘 沈聿年屁颠屁颠地往马车里面走去,斜斜地睨了裴云枝一眼。 “难道不是我在哪里都能看到你吗?” 裴云枝见他这副想看她又不好意思看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 哼……我是来找我九皇姐的,与你有什么相干?” “难道你忘了你刚刚是如何被你的太子皇兄罚抄书的?” “哼。”沈聿年见她搬出了自己的太子皇兄自己又无法反驳,便背过身去不再理她。 沈舒清看着他们一大一小两张互不相让的脸,有些不明所以,怎的突然就吵起来了? “你们何时认识的?” “今日早晨才认识的,他一大清早地跑到我营帐后面放风筝,将我吵醒了。” 沈舒清有些了然了,怪道两人一见面就吵架呢。 她可是见识过裴云枝的起床气,那模样旁人都不敢轻易招惹,更别提还是故意将她吵醒的。 裴云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着沈聿年说:“不对呀,你太子皇兄不是说了吗,让你回宫之前,不许踏出营帐半步?” 原本坐在一旁双手抱着胸歪着头的沈聿年忽然有些心虚地眼神闪躲,随即又理直气壮地说:“我太子皇兄说的是回宫之前,现在已经要启程回宫了,所以我可以出来了。” “哦~原来是这个样子啊。” 裴云枝看着他这副气鼓鼓的模样,又有些手痒了,想要捏一捏他嫩滑柔软的小脸蛋。 “那你为什么要来找你的九皇姐呢?” “因为我的马车坏了,所以赵明知让我和九皇姐同乘一辆马车。” 似乎是早就想好了借口,沈聿年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随即他便想到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听裴云枝的话。 “不对,我坐的是我九皇姐的马车,我为什么要乖乖听你的话?” “我也不知道啊。”裴云枝朝他耸了耸肩。 沈聿年背过身去,不再理会裴云枝,他怕再跟她说上几句话,他就被她套话套得什么都不剩了。 他余光瞥见了沈舒清怀里的嘟嘟,觉得很是可爱,但是又因为裴云枝在场,他紧绷着一张脸,不愿显露出自己的喜爱。 嘟嘟在沈舒清的怀里活蹦乱跳的,沈聿年一直用余光去看它的模样。 小孩子的心思十分好猜,裴云枝一眼便看出了沈聿年喜欢可可爱爱的小兔子。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逗弄他:“怎么?是不是觉得我的小兔子很可爱呀?那可是我二哥给我抓来的。” 沈聿年见自己的心思被裴云枝发现,慌忙收回自己的目光,但还是强装镇定:“哼,一点都不可爱,我要什么没有,我也可以叫我的太子皇兄给我抓一只。” “哦……原来是这样呀。哎,算了,原本还打算将我的小兔子借给你抱一抱,看来你是不想要的,那便算了。” 裴云枝装出一副遗憾的样子,将手中的多多又往回抱了抱。 沈聿年的眼里有了些许失落,但随即又强行装作不在意。 裴云枝见状也不再逗他,将手里的多多塞到他的怀里。 沈聿年看到自己怀里突然被塞进了一只柔软可爱的小兔子,原本低垂的眼眸一下子就变得明亮了。 也不装作不在意了,紧紧地保住怀里的小兔子,生怕裴云枝再将它抱走。 小孩子的气性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前一刻怒目相对,下一刻便可以和好如初。 “喏……这个给你喂多多,不过你可要小心别被他咬到手。”裴云枝将刚才一同带上马车的白菜叶子递给他,让他喂多多吃。 沈聿年笑得眉眼弯弯,一张粉雕玉琢的精致小脸显得更加讨喜,裴云枝乘机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 原本他也只是故意装作十分冷酷的样子,来看看他未来的三皇嫂的样子,此时也算是原形毕露了。 此时沈聿年的心思都在怀中乖巧吃着白菜叶子的小兔子身上,也没有空理会裴云枝的小动作。 不远处的号角声响起,回京的队伍开始缓缓行动,其中夹杂着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马车外传来了一阵马蹄踏地的声音和沈聿珩说话的声音:“九皇妹,聿年可有在你的马车里面?” 沈舒清听到他的声音撩起帘子,回应着他:“有的。” 马车外,沈聿珩穿着一身鸦青色的圆领袍端坐在马上,一副清冷世家贵公子的模样。 裴云枝朝着他甜甜一笑,沈聿珩也浅笑回应着她。 沈舒清很是识相地坐会了原位,沈聿年见自己明明坐在裴云枝身边,却被他的太子皇兄忽略了有些不爽。 他走到裴云枝身前想将他挡住,但是却忘记了自己的身量太小,根本就挡不住她,不过是让人徒增笑意。 “那我便先走一步了。”沈聿珩拉起马背上的缰绳,对着车上的三人说。 随即又看着沈聿年:“你莫要胡闹,待到了宫门,孤便来接你。” “好。”沈聿年低下了头,闷声应着。 看得出来,沈聿年确实是有些怕他这个太子皇兄的,沈聿珩一走,他便又自顾自地喂着怀中的小兔子吃东西。 沈聿珩走后,沈舒清便一下一下地摸着怀中的小兔子柔软的皮毛。 过了半晌,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着裴云枝说:“云枝姐姐,你待会儿要进宫吗?你已经很久都没有到宫里读书了。” “我前些日子不是生病了嘛,进宫的事,过几日再说。” 裴云枝很是享受着外逍遥的日子,实在不想太快进宫读书。 “好,我回去与母妃说,她说待你入宫,她给你酿青梅酒喝。” “好啊。” 裴云枝的姑母实在是知道她的喜好,一想到进宫就有青梅酒喝,她就开始有些憧憬进宫读书了。 浩浩荡荡的一行车马行走着回京的官道上,虽然马车上平稳行走,但不免有几分摇晃,再加上裴云枝一大清早就被吵醒,所以此时不免有几分昏昏欲睡。 她一旁的沈聿年也抵不过困意,怀中抱着兔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 裴云枝将他怀中的小兔子抱走,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睡觉,她自己也靠着车厢浅浅补眠。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裴云枝睁开双眼,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直到沈聿珩的声音传来。 第51章 赌坊 “宫门已到,可以下车了。” 听到沈聿珩的声音,沈聿年也睡眼惺忪地从裴云枝的腿上醒来,他伸出双手揉了揉眼睛。 说话的声音带着些许茫然:“到了吗?” “对啊,你太子皇兄在外面等着你呢。” 沈舒清也早就醒来,率先撩开帘子走下了马车。 沈聿珩已经下马站在马车旁边等着他们,裴云枝抱起睡醒惺忪的沈聿年递给他。 “哎呀……” 沈聿年被她吓到,瞬间清醒,又想到自己可以被身上有好闻的梅香的太子皇兄抱在怀里,便不作挣扎。 在被沈聿珩抱进怀里前,沈聿年悄悄附在裴云枝耳边对她说:“其实你比那个看起来就两面三刀的柳月容好多了,至少没有那么多的心机算计,三皇嫂。” 裴云枝见自己忽然被沈聿年夸赞有些开心,但随即又因为他的那句“三皇嫂”而瞬间涨红了脸,一抹淡红迅速蔓延到了耳后。 沈聿珩将沈聿年从裴云枝怀中接了过来,虽然他知道沈聿年在裴云枝耳边说了一句话,但他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竟然让裴云枝瞬间脸红。 他们入了宫门便要换乘马车或是轿辇,沈聿珩对着还在马车上的裴云枝说:“我让他们将你送回武安侯府。” “好。” “云枝姐姐再见,你记得过段时间进宫陪我哦。”沈舒清朝她挥了挥手。 “好。” 沈聿年也趴在沈聿珩的肩头与她告别,但是又无声地说了句“三皇嫂”,让裴云枝再度红了脸颊。 在这件事上,她也实在无法说什么来反驳沈聿年,倒让他有了胜利者的错觉,他像是终于掰回了一局趴在沈聿珩肩头朝着裴云枝得意一笑。 裴云枝却无暇顾及他了,她坐回马车后,不住地对着自己的脸颊扇着风,希望退去这股热意。 回到武安侯府,在前厅见过她阿爹阿娘后,裴云枝一下子就冲回了自己的栖霞院。 “墨画,我的兔子就交给你了,你记得给她们找个地方安个家。不过不要把它们关在一处,不然嘟嘟会欺负多多的。” 墨画抱着裴云枝递给她的两只兔子有些不知所措,她也分不清哪一只是嘟嘟,哪一只是多多,但还是按着她的话,去给两只兔子找一个可以搭窝的地方。 裴云枝将两只兔子安排好后,便一下子扑到了床上,打算舒舒服服地补个觉。 虽然刚刚在马车上她也有睡着,但是坐得她腰酸背痛的,实在难受。 “小姐,小姐,你怎么一回来连衣服都没有换就上床了呀?” 锦书在一旁焦急地想要将她扯起来,但是由于裴云枝用了十分的力气,所以她没能如愿,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没事的,锦书,你家小姐我都要累死了,你还不让我睡。” 裴云枝一脸倦意嘟囔着,锦书别无他法,只好由着她去,她便一觉睡到日暮微沉才起身。 ———————————— 自从围猎结束回到上京,裴云枝还是磨蹭着不愿太快去到宫里读书。 她依旧穿着一身男装借着她三哥的名头在外闲逛,偶尔会去江常的酒肆吃饭。只是很少与沈弈初相约,却不想在一家客栈门口看见了他。 见他神神秘秘的样子,裴云枝悄悄地跟了上去,只见他走到了一条没有什么人的巷子。 裴云枝见状走上前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喂……你神神秘秘的样子,是要去干什么坏事啊?” 沈弈初原本就是想要掩人耳目,却被裴云枝吓了一跳,他右手放在胸前,不住地给自己顺着气。 “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吓死我了。” 平日里都是裴云枝被他吓到,今天终于轮到沈弈初被自己吓到了,她很是开心。 “你做什么怕被人看见?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鉴于往日里他们两个趣味相投,沈弈初神神秘秘地凑近裴云枝,低声说着:“我要去永宁巷新近开的赌坊,你可要去?” “不就是个赌坊吗?做什么搞得这么神秘?” 裴云枝见他有些心虚,随即又道:“你不会是从来都没有去过赌坊?你不是京城小霸王吗?怎的这个都没有去过?” 沈弈初有苦难言,虽然他确实是京城小霸王,但是他也只能在外喝喝花酒,与其他的世家公子打打架、吹吹牛。 因为他父王会让暗卫看他,所以他连在外留宿也不能,每次一走到赌坊附近,他都会被在暗处跟着他的暗卫扛回平王府。 他今天也是趁着他父王醉酒,偷偷跑出来的。 “既然遇上了,那我便跟你去瞧瞧。” 裴云枝自从来到上京也从未去过赌坊,所以沈弈初一说起,便有些手痒了。 “那好,不过你可切记不要暴露身份,不然我那个酒鬼父王过不了多久就会杀上赌坊,将我带走的。” “知道了知道了,在上京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份的。”裴云枝有些无所谓地说。 沈弈初带着裴云枝走近巷子深处,在巷角处赫然有一家装饰得金碧辉煌的赌坊。 裴云枝站在赌坊前,看着门上写着“玲珑坊”的牌匾,对着身边的沈弈初说:“没想到还有一家赌坊藏得这样深。” 沈弈初有些得意:“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这家赌坊可是我找人打听来的。藏在巷子深处,我父王也没有那么快能找到,就算找到了,这巷子四通八达,我也能乘机逃跑。” 裴云枝不免对他有些刮目相看,原来来个赌坊还要想得那样深。 玲珑坊说是赌坊,但是他们站在门前却听不见别的赌坊有的喧闹声,平静得有些诡异。 “你确定这是赌坊?怎么来赌博的人影都没有?”裴云枝有些怀疑。 “我也不知道,这是旁人告诉我的,我才找来的。”沈弈初也有些疑惑。 玲珑坊门口站着两个打手模样的人,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了几个穿着清一色侍从服饰的人,热情地将他们引进去。 “来来来……两位爷,里面请,一看两位爷就是第一次来我们玲珑坊。” “是又如何?”沈弈初没有理会他,大摇大摆地负手走了进去。 第52章 赌徒 那几个侍从一边将他们引了进去,一边给他们介绍里面的景致和赌坊的玩法。 玲珑坊里面果然别有洞天,外面虽然是一个普通的客栈模样,但穿过中堂,走过九曲回廊后,才到了真正让人赌钱的地方。 那门前的牌匾上虽然也是写着玲珑坊,但却是用黄金打造的,豪华得让人瞠目结舌。 他们几个人还未走近,就听到一众嘈杂的声音,有赢钱的人大声地吆喝着,也有输了钱的人懊恼地捶打着自己胸口,更多的是那些赌徒赌上头后将银两使劲拍到桌面的声音。 他们大声叫喊,睁着一双双疲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赌注,生怕错过了一瞬间翻盘的机会。 裴云枝和沈弈初一走进去,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玲珑坊的前厅摆放着许多长长的案桌,案桌旁各有一位庄家摇骰子,周边围了一群过来赌博的人。 那些庄家的身边都各站着两个身材魁梧,怀中抱剑的打手,以防有赌徒赌上头后在坊中闹事。 一直为他们引路的一个侍从给他们解释:“玲珑坊的前厅都是给那些贩夫走卒玩乐赌博的,二楼是给那些王孙公子或是喜欢清静的人准备的。” “我看两位公子样貌不凡,身上穿的衣服料子也是极好,应当是有身份的人,不如我引着两位公子上二楼可好。” “行。”沈弈初见外面乌烟瘴气的,一下子就失了兴致,当然是上雅阁才能玩得尽兴了,于是便答应了那侍从的提议。 “我们坊中的赌法有摇骰子、推牌九和叶子牌几类,还有单双、四门方宝、弈棋、投壶等,任公子想玩什么,应有尽有。” “那我可要一次玩个够。”沈弈初被他说得很是感兴趣,恨不得将这些玩法一一试遍。 裴云枝和沈弈初被侍从引着走上一侧的楼梯,却听到前厅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将他们两个吓了一跳。 原来是有人赌急眼了,一把推翻了案桌。那人口中还大声喊着:“不行,我不赌了,我不赌了,你们不能抓我。” “这可由不得你,玲珑坊的规矩向来是赌什么收什么,你将自己的双手赌上,赌输了便要承担赌输的后果。” 那庄家看起来十分镇定,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那些打手早就将人制住了,那庄家向他们使了个眼色。他们便将人拖下去了。 那人口中大喊着:“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会赢回来的。” 他死命挣扎着,但又怎么抵得过那两个打手的力气呢,没一会儿就被拖到了后院。至于他们在后院对他做了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前厅中早就有人将被推翻的案桌扶起,清理好地上散落的东西。不过片刻,前厅就恢复了刚刚的热闹嘈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心扑在赌博上的人,是没有闲心操心别人的事的,只要不阻碍自己赢钱,就怎样都行。 裴云枝原本还想继续看下去,那侍从却催促着他们上去了。 “每日坊中都有闹事之人,那人在坊中输过几次了还是每日都来。两位公子未来之时,他便将家中的娘子当作赌注输掉了,如今更是搭上了自己的双手。” “她娘子为了给他还赌债,都去了城中的百花楼当了花娘,他却还是死性不改,如今竟还将她输了去。玲珑坊向来是赌什么收什么,刚刚管事已经派人去将她娘子寻过来了。” 那侍从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似乎在可怜那人娘子的命运,但在赌坊中做事,又哪里有真正心善的人呢。 沈弈初和裴云枝两个人听了那侍从的话,都怒得咬牙切齿。 怪道裴云枝觉得那人有些眼熟,原来是前段时日她与沈聿珩遇到的那个头戴绿帽子的男子。 那人为还赌债将自己娘子送去当青楼女子时不觉得丢脸,倒会因为自己头戴绿帽遭到众人指指点点而觉得丢脸,实在可笑。 裴云枝觉得那人实在是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了他的娘子。 她转头对着身旁的侍从说:“他用多少钱将他娘子作为赌注,我替他还了。” 裴云枝实在是不想那个女子再受此苦难,今日之事既然被她遇到了,那她就无法坐视不管。 “这……这事小人做不得主,需得去请示一下管事。”那侍从似是有些为难。 “好。” 若是那管事不同意,那她便搬出沈弈初平王世子的身份来。反正仗势欺人的事,沈弈初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裴云枝也不是第一次用他的身份做坏事了,所以她用得十分顺手。 她看了沈弈初一眼,示意他拿出一锭银子来给那个侍从,沈弈初想都没想就掏出银子递给他。 ”这是给你的跑腿费,你先收好,事成之后,还另有谢礼。” “多谢两位公子,多谢两位公子。” 那位侍从没有想到今日还另有收入,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连道谢。 沈弈初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怒目瞪着裴云枝:“所以你身上没有带银两,便同我上赌坊?” 裴云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再将随身的扇子打开,装模作样地扇了一下分:“原本我只是想去江常老伯的酒肆吃饭,谁知道突然遇到了你。” “所以你没有带银两为何要同我来赌坊?”沈弈初提高了音量。 “谁知道今日你会想要来赌坊啊?大不了先借你的,回去再还你。”裴云枝合上扇子,将他的脸一把推开。 “说不定我今日不带本钱就能赢得盆满钵满呢。”她说得很是自信。 沈弈初虽然已经习惯了裴云枝的做派,但还是忍不住想到底是如何才能演出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来呢? “两位公子在此处也耽误了不少时间,不如上去雅阁再叙如何?” “好。”裴云枝率先应声,跟着侍从走了上去,也不理会落在后面的沈弈初了。 那侍从推开一间雅阁,将他们引了进。 里面的案桌前早就已经站了一位庄家,那庄家不知为何,脸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他的身旁还有两位穿着清凉的女子。 “难道在你们赌坊赌钱,还有美人相伴?”裴云枝转头有些奇怪地问身旁站着的侍从,“而且,为何雅阁的庄家要戴着面具?” “自然是上了雅阁的贵客才有,若是公子在城中的青楼里有相好的姑娘,我们也可以为您请来。” “雅阁中的庄家脸上都会戴着面具,这是我们玲珑坊的规矩。” “原来如此。” 裴云枝想到了畅春楼的林易烟,但转头便又做罢了,对着那个侍从摇了摇头。 “那小人便先退下了。” 那侍从见自己的事已经完成,便退下了。 裴云枝和沈弈初一走进去,那庄家身旁的两位衣着清凉的女子便迎了过来。 他们还未坐下,案桌前的那位庄家便开口道:“不知两位公子今日想玩点什么?” 第53章 偷袭 沈弈初撩开衣袍坐了下去,随手接过她身旁的女子喂过来的清酒。 “既然都来了,那便都要玩上一玩。” 他略微思索,随即说道:“那便先玩楼下他们玩的骰子。” 反正他都从未玩过,还是要一一试过才好。 “好。” 那庄家从一旁拿来了一副骰子,递给裴云枝和沈弈初仔细查看,见他们没什么异议才将骰子放回去。 不知是庄家故意放水,还是沈弈初运气太过好了,无论他押上什么都能押中,连带着裴云枝都赢得盆满钵满。 裴云枝虽然耳力不好,但是她眼力却是极好,她全神贯注地盯着他手中的骰子,那庄家就是想出老千也是不能。 不过半个时辰,沈弈初面前的木盘里便堆满了银子,他觉得骰子玩得有些腻了,便换了单双、牌九、叶子牌几种玩法,无论换的是什么玩法,他都赢得盆满钵满。 “原来在赌坊赢钱是这种感觉,实在痛快。” 裴云枝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运气这般好过,跟着沈弈初无论玩什么都赢了。 她看着在一旁喜不自胜的沈弈初,不禁开口调侃道:“我竟不知,你还是只招财道的锦鲤。”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小爷我的用处还是很多的,”沈弈初同裴云枝一样,有人夸奖便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就在他们还想要继续押下去的时候,那个侍从来报,说是他们管事的有请,他们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这时,那个庄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今日被他们赢走了那么多钱,他怕是不会好过。 沈弈初面前的两个木盘都堆满了赢来的银子,他将其中一盘给了雅阁中那两个与他们作伴的女子,让她们两个自己分了。 而他和裴云枝各自捧了个放满银子的木盘就跟着那个侍从出去了,一路上遇到的人无不传来艳羡的眼神,沈弈初很是得意。 他们一路走到了后院,那管事的已经坐在账房里等着他们了。 “两位公子好,我是玲珑坊的管事贾台,听说你们要为李秋娘赎身?” 李秋娘是谁?裴云枝随即又想到是刚刚那个被她丈夫当作赌注的女子。 “对呀,你便开个价。” “那李秋娘被她男人输掉之后,我们便给她找好了下家。如今公子想要为她赎身,这……” 那管事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捋了捋长到胸口的胡须。 刚刚那个惹事的男子将他的娘子输掉,最多也就过了两个时辰,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给她找好了下家。 其实裴云枝也知道这不过是他想要加价的把戏,便将手中的木盘一把端到那管事面前的桌子上:“这些必定够了,希望我今日能看到你们放了那个李秋娘。” “够了,够了,这些自然是够的。” 可是这些都是在他们赌坊中赢的钱,那管事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他们是开赌坊的,又不是做善事的,为的就是往内进账,哪还有往外吐的道理。 今日裴云枝和沈弈初能赢得盆满钵满,实在是个意外。 能在京城中开赌坊的,更别提是这么大的一个玲珑坊了,钱、权、势力都缺一不可。 短短数月,他们能在上京做到这么大的声势,赚到那么多的钱财,靠的都是他们顶上那位主子的势力。 那管事不知道裴云枝和沈弈初的真实身份,以为他们就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出来玩乐,所以也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先走了,希望天黑之前能看到李秋娘平安回家。” 裴云枝也不过是顺口威胁了下,她相信这个管事也没有胆子不放人。 沈弈初谢绝了那个侍从给他们拿个锦袋装银两的提议,捧着一盘白花花的银子就出了门,他一边走一边数着盘中的银两。 虽然他从来没有缺钱的时候,但是自己赢来的钱就是不一样。 他向来是招摇惯了,从来都不知道财不露白的说法,裴云枝也一向没有这个自觉,她正为今日赢了那么多钱高兴呢。 虽然她的钱都给了那个管事的,但还是很有赢钱的爽快。 他们一个手里捧着银子,一个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在巷子里走着。 “啊……” “喂……你们干嘛?” 还未走到巷子拐角,他们就被几道魁梧的身影拦住,随即两个麻袋套上了裴云枝和沈弈初的脑袋。 沈弈初手中捧着的木盘掉了下去,盘子里白花花的银子散落了一地。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裴云枝在麻袋中慌忙出声,套在她头上的麻袋限制了她的视线,也限制了她的行动力。此情此景,她很难发挥出她的武力。 “干什么?在玲珑坊赢了钱就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既然输不起,那还开什么赌坊?你们知道小爷是谁吗?小心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沈弈初的声音实在太过欠扁,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如今还在别人的手里,却还是不知变通。 “我管你是谁?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都出不了这个巷子。” 为首的魁梧男子示意身旁的人将地上的银子捡起,他自己转身一脚踹在了沈弈初的身上。 “唔……” 沈弈初被他踹得倒在了地上,裴云枝在一旁也被波及到了。 玲珑坊中的几个打手围着沈弈初和裴云枝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直到巷口外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羽林军来了”,他们才慌忙捡起银子离去。 “咳……等着,我一定要将那什么鬼的玲珑坊夷为平地……” “格老子的,有本事光明正大的决斗啊,搞什么偷袭啊。”裴云枝实在是不爽那些人的小人做派,连带着连许久未说的脏话都出来了。 沈弈初和裴云枝将套在头上的麻袋脱掉,两个人都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只是裴云枝使命地护住了自己的脸,才没有像沈弈初那样严重。 巷子外有一阵马蹄声传来,巷子里马匹进不来,随即又传来了一阵靴子踏在平地上的声音。 原来是路过巷口的百姓看到一群魁梧的打手正在死命地打着两个毫无放手之力的人,又不敢上前帮忙。 他们出了巷子正好遇到在街上巡视的御林军,便向他们寻求帮助。 “什么人竟敢在羽林军的地盘上放肆?” 熟悉的声音传来,裴云枝反射一般迅速捂住脸转过身去。 裴云枕见她反应奇怪,快步上前拉下她捂住脸颊的双手。 “四……四妹妹?” 第54章 委屈 裴云枕见到被打的人是裴云枝有些不可置信,随即便是怒不可遏,是谁竟然敢在他眼前将他的宝贝妹妹打了一顿。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愤怒得像是要喷出火来。但还是顾着裴云枝,他迅速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巷子外面又有一阵马蹄踏地的声音传来,随即便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声:“裴兄,这巷子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刚刚听张琦说巷子里有人发生斗殴,可有将人抓到?” “无事,这边我来处理便好,你们继续巡视。” “好。” 此时裴云枕虽然愤怒,但还是保留了理智,不忘将人支开。 若是被人看到沈弈初一个堂堂平王世子和裴云枝一个大昭未来的太子妃,竟然在巷子里被人蒙着麻袋打了一顿。 那明日这消息便会传遍整个大昭以及周边列国,那时皇室之人和他们裴府必定成为百姓茶余饭后取乐的笑料。 裴云枝看到裴云枕沉着一张脸,嘴唇紧抿,抬头怯生生地喊了一句:“三哥……”她很少看到她一向乐观开朗的三哥这副模样。 见自己有些吓到裴云枝了,裴云枕轻声对她说:“四妹妹,你告诉三哥,是谁打了你,我一定要去给你报仇。” 听到裴云枕这样说,裴云枝才觉得十分委屈,明明是开赌坊的人,见他们赢了钱想抢就算了,还要将人打一顿,此仇不报,她就不是裴云枝了。 平日里她受了什么欺负,她三哥都会替她报仇的。此时她觉得自己被他们打得浑身都痛,见到她三哥不免更加委屈,于是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她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裴云枕。 “呜呜呜……三哥,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啊。刚刚要不是我被蒙住了头,高低要将他们揍一顿,真是让人不爽。” 裴云枕摸了摸裴云枝的头:“放心,三哥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正在他们两个感受温情的时刻,不合时宜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喂……你们两个就算是要报仇,就算是兄妹情深,但是能不能先考虑一下还躺在地上的我啊?” 躺在地上的沈弈初看着他们两个这副兄妹情深的模样,感觉自己被忽略了很是不爽。 “嘶……” 因为说得激动,沈弈初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痛得他呲牙咧嘴。 他觉得每次跟裴云枝走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好事,不是挨揍了,就是在挨揍的路上。他决心以后遇到她,要离他远一点。 殊不知明明是他自己太过招摇了,才会挨揍的。但沈弈初实在是个能怪别人就不怪自己的人,所以他从不犯错。 裴云枝和裴云枕此时才想起了一直被他们忽视的沈弈初,只见他一手摸着脸一手捂着肚子,很痛苦的样子。 裴云枕上前一步将他扶起:“不知平王世子为何也在此处?” 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只会四处招摇的沈弈初,从前在宫宴上嘲笑他四妹妹就算了,如今他四妹妹与他在一处,竟然还能挨揍。 裴云枕向来喜欢以武力值决高低,所以他一点都看不上不会一点武功的沈弈初。 “所以是谁将你们打成这样的?”裴云枕将沈弈初扶起后,便不再理会他,转头问一旁的裴云枝。 “是那新近开的赌坊玲珑坊,我们不过是赢了他们一点钱,他们便将我们揍了一顿,还将银子抢走了。” 裴云枝将今日之事与裴云枕一一说了。 “赌坊?你们去了赌坊?” 裴云枝见他突然提高音量,有些心虚地想去捂住他的嘴:“三哥,你别说得太大声,要是被阿爹知道我就惨了,我们今日不过是第一天去。” 若是被她爹知道她大摇大摆地上了赌坊,还因为赢钱挨了揍。 他爹必定会派人将赌坊铲平,然后再次将她禁足在侯府,或是将她送进宫里读书的。 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愿接受,只得求着她三哥为她保守秘密。 “你伤成这样,怎么可能瞒得过阿爹。” “瞒得一时是一时。” 裴云枕向来很听这个他最宝贝的妹妹说的话,所以只能无奈点头答应替她瞒着他们的爹。 “那你们先回去,待我下值了就去替你们报仇。” “好。” 裴云枝和沈弈初两个人原本是想要现在就去报仇,但是一来裴云枕此时还在当值,无法跟他们一起。 二来两个人身上的衣裳都灰扑扑的,若是以这副模样去报仇,怕是会被人耻笑,便也只好作罢。 裴云枕叮嘱了他们两个几句,便先去与他的同僚会和了。 沈弈初和裴云枝揉着酸痛的胳膊向巷子深处走去,他们不敢走外面的街道,怕被更多人看到他们这副模样。 “小爷我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这样的亏,我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沈弈初走得一瘸一拐的,应当是刚刚被他们伤到了脚。 话虽如此,可是他刚刚挨打的时候却也不敢将自己平王世子的身份说出来。 若是被他那个整日沉迷杯中之物的父王知道,他怕也逃不过禁足或是进宫读书的命运,所以他也不敢想他们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想着一定要他们好看。 “都怪你,做什么不好,非要拿着一盘银子招摇乱逛,那侍从说要给你找个锦袋装起来,你非不要。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跟你一起挨揍。” “喂……你刚刚不也赢了一盘子的银子吗?现在倒来怪我了。” “可我也将银子给他了啊。” 裴云枝不服,但是忽然想到了她刚刚被她赎身的李秋娘,便转头问沈弈初:“你说,那管事会不会收了我的钱之后,还不将李秋娘放走?” 沈弈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必定会的,他们能将我们赢来的银子抢了去,又怎么会将你从坊中赢来的银子当作赎金呢。” “若是让我发现他们没有放人,我必定要将那赌坊夷为平地。” 沈弈初瞥了她一眼:“得了,就你现在这副模样,有谁会信啊?” 裴云枝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你不也一样,我看你鼻青脸肿的样子,回去怎么交代。”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苦着一张脸。与其在这里互相埋怨,不如想想回去要怎么跟他们爹娘交代。 裴云枝忽然十分后悔,就不应该临时起意跟着沈弈初去赌坊,她实在是悔不当初。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有再说话,都低着头苦思冥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骗过他们的爹。 第55章 借人 裴云枝在回武安侯府的路上,尽量地避开了路过的行人。 原本她打算从武安侯府的侧旁翻墙进去,但是牵扯到了身上的伤,疼得她呲牙咧嘴的,便只好放弃。 于是她便直接从正门大步走了进去,一边打开扇子挡住脸。 “小姐,您今日为何这般早就回来了?” 林盛原本正打算出门办事,还未走到前门,就看到裴云枝鬼鬼祟祟的模样,觉得有些奇怪。 他们家小姐平时出门都会在外面待到太阳下山之后才会回府,现在不过申时她便回来,实在有些奇怪。 裴云枝用扇子挡住了整张脸,朝着林盛尴尬地笑道:“哈哈哈,对啊,林伯,今日天气真好。” 说完,她便穿过小道头也不回地跑了。 林盛看着慌张跑走的声音摇了摇头,也不再去想,反正他们小姐时不时便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他也见怪不怪的了。 他想起自己要办的事,便匆匆往府外走去。 裴云枝回到栖霞院,还未能真的逃过。 她小心翼翼地迈步走了进去,却被锦书逮了个正着,她站在裴云枝身后疑惑地说:“小姐,你做什么在门口鬼鬼祟祟的?” “没事没事……我只是……只是在看看我的小兔子有没有乖乖待在它们的窝里。没错,就是这样。” “您从浮石山带来的两只小兔子不是好好地待在院中的笼子里吗,你在此处怎么找得到?” 锦书觉得她们小姐这副模样实在奇怪,特别是她眼神闪烁,还一直用扇子挡着脸,仿佛在掩盖什么。 “小姐,你为什么要用扇子……啊……”锦书拉开裴云枝拿着扇子的手,一眼就看见了她脸上的青紫,被吓了一跳。 裴云枝赶紧捂住她的嘴巴,生怕她再将别的丫鬟引来。 “嘘……你别将其他人引来了。” 锦书点了点头,裴云枝倒真的放开她了,她指着她脸上的伤,问道:“小姐,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啊?谁这么不怕死,敢让我们武安侯府的小姐受伤,侯爷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这事你可别跟我阿爹说,要是被他知道了,他指定以后都不会让我出门的。” “啊?你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让侯爷知道啊?” “能瞒一时是一时,等他发现了再说。” “所以到底是谁把小姐你打成这样的,我一定要他好看。”锦书捏紧拳头,说得咬牙切齿。 裴云枝看她这副模样,觉得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 “算了,就你这副小身板不被人揍就谢天谢地了。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的。” 她从来都没有打碎牙齿往肚吞的时候,此仇不报她是狗。 “嘶……”她又因为说得咬牙切齿,牵动了嘴角的伤口。 “算了,你现在先给我搽下身上的伤。” “啊?小姐你身上还有伤啊?” 锦书原本以为她的伤自在脸上,没有想到身上也有,她这时才注意到裴云枝身上灰扑扑的衣裳。 “小姐你先等着,奴婢去取药酒。” “好,你悄悄去取就是了,可不要惊动了其他人。” “小姐放心。”锦书说完就去给她取药酒了。 裴云枝先回了房中。她将衣服掀开,呲牙裂嘴地察看自己的伤势,果然一片青紫。 锦书拿了药酒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将衣服撩开后躺在床上,她慌忙上去将她衣服拉了下来。 ”小姐,奴婢还没有回来,你怎么就先撩开了衣服呢?要是有人突然进来了怎么办?” “这是我的院子,谁敢不经过我的同意进来?” 锦书无法反驳,却还是提醒她:“还是注意些为好。” 她们小姐这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实在是让她操碎了心。 “嘶……好痛……” “那奴婢轻点?”见裴云枝疼得龇牙咧嘴,锦书下手有些犹豫。 “算了,你擦,等会儿我还有大事要干。” 擦完药酒,裴云枝记着自己要干的大事,与锦书打了声招呼,便打算跑去了时殷所在的枕戈院。 但被锦书一把拉住,等她用胡粉给她遮了一下脸上的伤才肯将她放走。 看着她的背影,锦书大声提醒她:“小姐,你可莫再与人打架了。”或者说是单纯被打。 “知道了,知道了。”裴云枝头也不回地走了。 “咦?怎么没人呢?” 到了枕戈院,裴云枝没有看到时殷,觉得有些奇怪。 今日若是借不到人,她要怎么为自己报仇呢?那赌坊打手众多,若不带上府里的侍卫,根本就打不过,裴云枝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数的。 就在她要退出来,去别处找时殷的时候,看到殷十七从院旁的小门走了出来。 “四小姐,你可是来找我们首领的?” 殷十七看到裴云枝后,很是兴奋。因为每一次她来找他们首领,都是有“要事”相商的,若是他们首领答应,他也可以跟着她去“行侠仗义”。 想到上次跟着裴云枝揍了那个恶霸,他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对啊,但是我在他院子里没有看到他,你可知道他去了何处?” “外面首领今日去了军营,所以我们今日都放了假。” 听到他们今日放假,裴云枝的眼睛顿时都明亮了。 “所以你们今日都无事?殷十也在吗?” 殷十是信安军中除了时殷最厉害的一个,若是有他在,那裴云枝的报仇计划只会更加顺利。 “是,我们今日原打算在房中打牌喝酒,我是来首领府中取酒的,没想到真好遇到了四小姐。” “不过若是小姐有事,我们一定义不容辞。” 他们四小姐总是能给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带来一点波澜,他在府中待得都快要无聊死了。 “嘿嘿,既然你们都无事,那晚上跟我去一个地方。” 裴云枝将今日发生的事和她的计划一一与殷十七说了,殷十七听得握紧了拳头。 “四小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将他们揍得满地找牙的。” “那我们今晚戌时在侯府西门见,你将能带的人都带过来,特别是殷十,一定要将他也带来。” 裴云枝很是羡慕殷十那一身的武力,但她自己又太过懒散。 听说殷十曾经以一己之力,单挑了营中数十人,他们都说下一任信安军的首领非他莫属。 “切记,莫要让我阿爹发现了。”若是让她阿爹发现了,那她的计划肯定会失败的。 “好的,四小姐你放心。” 第56章 请客 “裴兄,下值后我们一同去醉仙楼喝上几盅如何?” “一起去,裴兄你怎么一向下值后就着急着回家呢?” 原本同裴云枕一同当值的几个人见他下值了就要走,赶紧拦下他。 若是他一个人去赌场报仇,怕是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如果将他们都带上,那定然可以。 裴云枕见状思索了片刻,对着他们说:“既如此,今日的酒菜我请了,只是想请几位兄弟帮我个忙。” 那几个人见裴云枕愿意与他们一起去酒楼吃饭都十分高兴,豪情壮志地说:“大家都是好兄弟,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裴兄你尽管开口。” “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说。”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醉仙楼走去,见他们这样的气势,刚进去的时候老板还以为他们是来寻衅滋事的,知道不是后才安心下来招待他们。 “既是裴兄请客,那必然是要狠狠宰他一顿才好。” “各位兄弟不用跟我客气,想吃什么尽管点。” 裴云枕一向不在意钱财这些身外之物,他的钱不是留着给裴云枝买零嘴小玩意儿,就是放在房中随意存了起来。 如今他每日都在羽林军处当值,就更是找不到花钱的地方。 “既如此,那我便敞开了点了。” 其实在与羽林军处当值的都是像裴云枕一般家里有些家底的,所以并不会在意别人请不请客,只是与他开个玩笑罢了。 酒足饭饱后,裴云枕与他们说赌坊事件的来龙去脉, 说得他们握紧拳头,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就好似被打了的人是自己的亲兄弟。 当然,裴云枕跟他们讲的时候隐去了裴云枝和沈弈初的身份,只说了是自己的好兄弟因为在赌坊赢了钱,被赌坊的打手打了一顿还被抢走了所有的银子。 他们此时身穿羽林军的衣服,为了掩人耳目,都先回府换了一身衣裳,再约好戌时出门。 裴云枕回到侯府的时候就看到裴云枝鬼鬼祟祟地在他的院子前乱晃,他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揪住:“四妹妹,你在我院子前走来走去的,可是有什么事?” 裴云枝原本吓了一跳,但是发现是裴云枕的时候便松了一口气:“三哥,我是来看看你回府了没有。” 她见裴云枕身上还穿着羽林军的衣服,便知道他是回来换衣服的。 “三哥,你是不是回来换衣服然后去替我报仇的啊?我等会儿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啊?我都叫了殷……” “不行……”还未等裴云枝说完,裴云枕就将她打断了,他是不会将自己的宝贝妹妹再度置于危险之中的。 “我是不会带着你去的,你就好好地在府里待着,三哥过去替你报完仇就回来。” “三哥……”裴云枝又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对着他撒着娇。 今日的裴云枕却不为所动,他一边用手抵着裴云枝的脑袋,一边对着她说:“撒娇也没用,太危险了,我是不会带你去的。” “那好……” 裴云枝见她三哥是铁了心的不让她一起去,便低下了头,往回走。 裴云枕也没有想到今日的裴云枝竟然那般好说话,只是看着她失落往回走的样子,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他是决计不会将裴云枝再度置于危险之中的,于是也只好狠下心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裴云枝此时却不知道她三哥的内心戏,只是想着原本是想跟她三哥说自己找了殷十七他们当帮手,这样他们的胜算才大一些,谁知道她三哥根本就不想让她去。 既是这样,那她就只好与殷十七他们一起去了。她裴云枝是谁?怎么可能会乖乖听话。 是夜,月黑风高。武安侯府的树丛上几道黑影闪过,落在了西门处。 裴云枝穿着夜行衣,手中拿着一条黑色的面巾,慢慢悠悠地向武安侯府的西门走去。 老木门发出一声“吱呀”,一道娇小的身影偷偷地溜了出去。 “四小姐,你可算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 殷十七在信安军中年纪最小,也最耐不住性子。他见裴云枝出来了,兴奋地摩拳擦掌。 “还不是锦书那丫头,拉着我死活不让我出来,说是太危险了。要不是我让墨画拉住她,我到现在都脱不了身呢。” 裴云枝对这个老妈子一般,为她操碎了心的丫鬟实在是没有办法。 “既然人都到齐了,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殷十七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动手了。 裴云枝没有理会他,而是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终于她在一棵树后看到了双手抱剑、面色冷漠的殷十。 她走过去笑眯眯地与他打招呼:“殷十,你也来啦。” 殷十七站在一旁,似乎是想要替他回答。这殷十一向不愿意参与这些,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将他请过来的。 殷十容貌极佳,薄唇紧抿,眼神里透着冷漠,似乎世间所有事物都入不了他的眼。 与信安军一众麦色皮肤的人不同,殷十肤色白皙,像是长年不见天日的白,带着些许的病弱感。 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是他们之中武力最强的人,不过有这种怀疑的人最后都被他手中的剑驯服了。 原本他只是靠在树旁,其他人的什么动静都与他无关。 听了裴云枝的话,殷十才稍微有了些许反应。只见他面色冷淡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说话。 裴云枝也习惯了他这个样子,转头对着众人说:“那我们现在过去。” 他们走到玲珑坊的门前没有听到里面传来的玩乐声,门外也没有打手看门,他们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也没有侍从出来相迎,实在是有些奇怪。 “奇怪,这门前怎么没人啊?莫不是三哥已经带人来过了?” “四小姐,你说这会不会是什么请君入瓮的戏码?”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殷十率先翻身上房,裴云枝和其他人见他上去,也跟着上了房顶。 殷十七在信安军中年龄最小,武力最弱,但是有一点谁也比不过他,那便是他说什么是什么的乌鸦嘴。 “各位既然来了,那便下来,躲在房顶又有何用?” 果然是请君入瓮的戏码?裴云枝睨了殷十七一眼,真是个乌鸦嘴,殷十七无辜摆手,嘴形似乎是在说“这不怪我,我不过是随口胡说的”。 第57章 报仇 他们一行人在房顶上走到了今日裴云枝和沈弈初他们赌钱的地方时,还未下去,就被下面院子里传来的声音拦住。 不过他们都走到这里了,还没有发现那些赌徒大声吆喝的声音,实在奇怪,这玲珑坊平静得就好似一潭死水。 他们往院子下看去,只见今日裴云枝见到的玲珑坊的管事,正带着一群手中拿着长棍的打手站在院子里,似乎是在等着他们。 “既然被发现了,不如我们现在就下去将他们揍一顿。”殷十七提议道。 为了不被他们认出后徒增麻烦,裴云枝从怀里掏出刚刚锦书死活让她带着的黑色帕子蒙住脸。其他人见他这样,也用黑布将自己的脸蒙住。 就在裴云枝他们要下去的时候,突然从一旁的角落里冲出了一群人。 “哼……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此处的?” 裴云枕见被他们发现了,便索性从角落里出来了。 他们虽觉得这赌坊平静得有些奇怪,但他今日是为了给他的宝贝妹妹报仇,便不作他想。 “各位既然敢上我玲珑坊找事,可要想好代价。” “你今日既敢伤我妹……伤我兄弟,又怎么不想好代价?” “我这玲珑坊每日来往人数众多,可不知道你的兄弟是哪一个?” 那管事说得无耻,他们玲珑坊日进斗金,每日因为各种原因被打的人就是十数人,所以他不知道是哪一个也正常。 “呵……你也无须知道是哪一个。” 裴云枕也不跟他们客气了,一脚踢掉了离他最近的打手手中的木棍。其他人见他上了,便也跟着 上了。 “三公子也来了?”殷十七有些疑惑地看着裴云枝。 裴云枝原本只知道他三哥会来给她报仇,但是没有想到他会带上那么多人。 “那四小姐,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啊?” 殷十七小心翼翼地问她,下面的人都已经开打了,他们还在上面看戏,他急得抓耳挠腮。 “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上。” 裴云枝从来都没有白来一趟的道理,他冲下去,对着裴云枕说:“三哥,我来了,快给我留一个。” 裴云枕此时打得正欢,就看到裴云枝飞身下来,有些无奈。不过如果听话,她就不是裴云枝了。 有了裴云枝带着信安军众人的加持,那些打手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都被打趴在地。 连带着那见势不妙想要逃跑的管事,都被抓住狠狠地挨了几拳,踢了几脚,瘫倒在地。 “就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敢来当打手,今日要不是本小……本公子被偷袭了,早就将你们打得满地找牙了,还用得着大晚上的来报仇?” “你是今日赢钱那人?” 裴云枝见自己暴露了,矢口否认:“什么人?我可不认识。” “三哥。”裴云枝不再理会躺在地上的管事,凑到裴云枕跟前去。 裴云枕身旁的夏明轩见状问他:“裴兄,这位是?” 他们原本正在下面与那些打手打架,见到裴云枝一行人冲下来还以为他们与那群打手是一伙的,直到看到他们也是冲着那群打手去的才放心下来。 他见裴云枝与裴云枕认识,便觉得有些好奇。 “这是我今日与你们说的那位……兄弟。” “原来如此,你弟弟就是我弟弟,弟弟放心,哥哥们都替你报仇了。” 夏明轩一只大手拍在裴云枝的肩上,差点将她拍得一个踉跄。裴云枝忍不住咳了一声,刚刚没有被那群打手打手上,现在倒是被自己人打出了内伤。 见夏明轩下手没有轻重,裴云枕上前不动声色地见他挡开。 “你怎么……” 裴云枕看向裴云枝,正准备问她怎么不听话跟来了,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和铠甲声传来。 “何人敢在皇城司的地盘上放肆?” 第58章 被抓 他们今日的行踪并没有暴露,为何会引来皇城司的人? 皇城司的人向来与他们羽林军不对付,此时被他们抓住,只怕是要吃点苦头才能出来。 原本上京的治安是由皇城司负责的,但是由于去年宣王趁着上元节起兵叛乱,直攻皇城,皇城司却无甚作为。 皇上怒斥皇城司失职之罪,便夺了皇城司的权,新增了一支羽林军管理皇宫所在的东城。 而原本守卫皇城的皇城司则被赶去管理西城,这玲珑坊的所在正是西城皇城司管理的地盘。 平日里皇城司与羽林军虽然各司其职、互不干涉,但是又互看不爽,羽林军觉得皇城司太过死板、实力不行,连皇城都看顾不好。 皇城司的人觉得羽林军挑选的人都是京城中那些世家的公子,娇生惯养,没有一点管理皇城的经验,都是借此增长阅历,好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罢了。 皇城司的首领项峙与羽林军的首领娄春从在入朝为官时就互看不爽,连带着他们的属下都相看两厌。 如今虽不知到底是谁泄露了他们今晚的行踪,但是此时最要紧的是不被他们抓住。 眼看着皇城司的人就要进来,裴云枕对着他身后的裴云枝和羽林军的其他人说:“你们先走。” “让弟弟先走。”本着爱幼的教养,夏明轩让裴云枝先行离开。 “我不走,一人做事一人当,让他们来抓我就是了。” 裴云枝自己闯出来的祸,自然是不会让其他人担责的。 若是羽林军来的人只有她三哥还好,但他们来的人那么多,她可不能连累了其他人。 不过裴云枕想的是,要是他被抓住还好,顶多就是说看不惯赌坊的做派,所以聚集自己羽林军的同僚趁夜袭击,说到底不过是少年的气性罢了。 但若是裴云枝被抓住,那可就说不清了。堂堂未来的太子妃,竟然带人夜袭赌场。 要是再引出她今日与沈弈初被人揍了一顿的事,那明日皇室与他们裴府必定成为上京与周边列国百姓饭后茶余的笑柄。 裴云枕看着裴云枝身旁的殷十向他示意,殷十一把将裴云枝扛在肩上就飞升上了屋顶,从玲珑坊的后门跑了。 信安军的其他人见状也不再磨蹭,跟在殷十后面便走了。 “啊……”裴云枝在殷十肩上挣扎,却挣脱不过,便索性放弃了。 裴云枕见裴云枝已经安然撤离,他也要带着羽林军的人从院子里撤走,但此时皇城司已经带着人进来了。 皇城司指挥使陈子晋身穿银色铠甲,右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阔步走进了院子里。 他上下巡视四周,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打手和管事,还有站着的裴云枕和羽林军众人。 “将他们拿下。” 一声令下,他身后的皇城司守卫就将他们一行人团团围住。 “多日不见,倒不知你们羽林军的人也学会了擅闯民宅,只是还专门过来我皇城司的地盘,这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陈子晋幽幽开口,话语里有说不清的嘲讽。 躺在地上的管事率先开口,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到陈子晋身边,指着裴云枕他们一行人说:“官爷,就是他们一群人,突然闯进我们内宅就算了,还将我们都打伤了。” “你们可不要血口喷人。” 裴云枕睨了那管事一眼,淡定开口:“你们想干什么?”既是走不了,自然不能自乱了阵脚。 “干什么?擅闯民宅可是大罪,说不得要治你们个入室抢劫之罪。” “明明是他们私开赌坊在先,还将赢钱的人打伤,我们这是替天行道。” 夏明轩年轻气盛,受不得这样的诬陷。 根据大昭律法,聚众赌博者立即逮捕,若是私设赌坊,那可是抄家斩首的大罪。 只是如果玲珑坊背后有某位皇室之人或是朝中官员相护,倒可安然无恙。 若是皇城司将今日之事闹大,这玲珑坊怕是开不下去了。 裴云枕的同僚都是京城中世家的公子,所以他们倒是不担心被皇城司的人抓住。 只是他们怕是会公报私仇,到时必定要吃点苦头。 谁知那管事的听了他的话大声反驳:“我们不过是老老实实开个客栈,做个小生意罢了。几位公子怎么能血口喷人呢?” “客栈?你这玲珑坊的院落布局是怎么会是客栈的规格?” “前院是客人的住处,后面是我们公子的居所,几位公子不由分说地冲进来将我们几个打了一顿,不知是何居心?” 那管事似乎是早有对策,说得十分游刃有余。 “这玲珑坊假借开客栈之名,暗地里实行赌博之事。是与不是,你们进去一看便知。” 那陈子晋倒是没有相信那管事的一面之词,他向身旁的守卫点了下头,示意他带人进去察看。 不过半刻,那守卫就带人出来了,对着陈子晋拱手摇头:“报告指挥使,里面没有人,也没有赌台,不过寻常人家的院落。” 裴云枕愕然,他们一到玲珑坊就被管事的发现,也没有时机去看一看里面是不是赌坊的摆设。 只是裴云枝不可能骗自己,她也确认了就是这间赌坊,所以只能是有人设了一个局,将他们都请入了瓮中。 想到这里,裴云枕冷冷地看了那个管事一眼,只见他十分得意地捋着自己的胡子,笑得十分得意,一副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他们今日行事,本是突然起意,又怎么会被轻易料到,实在有些可疑。 裴云枕忽然想到今日原本与他们约好的葛天宇和姜宏义,说好要来,回府后却让人传口信说吃坏了肚子,来不了了。 此时必定有诈,只是他们是为了什么,他还想不出头绪。 陈子晋见事情已定,淡淡地瞥了他们几个一眼,便挥手向那些守卫下令:“将人都带回皇城司,回去再审。” “这是我一人之事,与他们无关,你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裴云枕,你以为这是你们的羽林司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将人全都带走。” 陈子晋不再理会他们,转头就走。 “连累各位兄弟了,实在是抱歉。”裴云枕转头向他的各位同僚抱拳道歉。 夏明轩上前揽过他的肩头,毫不在意地说:“没事,当了这么久的羽林军,我还没有去皇城司看过呢,今日真好如了愿。” 那皇城司的人跟在他们身后,也将那些躺在地上的打手一并拖走。 第59章 皇城司 那边裴云枕连同羽林军一行人都被抓到了皇城司,这边裴云枝被殷十扛回了武安侯府。 谁知道裴明铮还未睡下,正穿着一身白日里的朝服,负手站在武安侯府的门口等着他们呢。 “这么晚了,你们干什么去了?” 听到裴明铮的声音,裴云枝便知道大事不妙了,她拍了拍殷十的背,示意他将自己放下来。 “快点放我下来。” 裴云枝从殷十的肩膀上挣扎着下来。 裴明铮看着裴云枝和殷十一行人都穿着一身夜行衣,就知道他们今晚出去肯定没有干什么好事。 他有点怀疑,这到底是裴云枝的信安军,还是他的信安军。 他对这个女儿实在无奈,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实在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今日一整日都没有在府中看到你,你去干什么了?” “原本你娘见你这么晚还未回府,想在这里等你,我好不容易才将她劝了回去。” 裴云枝低下了头,有些心虚:“也没有干什么事。” “还有你三哥没有与你在一处?他平日里都是下值了就回府,也不曾 夜不归宿,今日是怎么回事?” 裴云枝听到自己阿爹说到裴云枕,才想起来她三哥此时还在赌坊那边,说不定已经被皇城司的守卫抓去了皇城司了。 她此时才知事情紧迫,怯怯开口。 “阿爹,三哥……三哥他……被皇城司的人抓走了……” 裴明铮没想到自己一向安分守己 的三儿子会被皇城司的人抓走,有些惊讶。 虽然皇城司与羽林军向来都不太对付,只是他三儿子一向不会轻易惹事,这件事只怕是裴云枝闯出来的祸端。 他看着裴云枝低下的头,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裴云枝轻声开口,将今日在玲珑坊中发生的事都一一说了。 当然,她将在玲珑坊中赢钱和招摇的事一句略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他们如何被打的场面。 所以他们今晚的报仇也就显得顺理成章了,她也将晚上在玲珑坊遇到她三哥带着羽林军一众人的事与裴明铮一一说了。 “赌坊?你竟然还敢给老子上赌坊?” 裴明铮听完,实在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把拎起来裴云枝的耳朵,这时他才看到她脸上的青紫,顿时又有些心疼。 “疼疼疼……阿爹……我的耳朵好疼啊……” 裴云枝被他拎着耳朵,却不敢挣扎,得让他阿爹将气消下了才好。 “你既要上门寻仇,又为何不跟我说?” 裴云枝想,这是她与他们之间的事,还是不将她阿爹牵扯进来为好,谁知道竟弄巧成拙了。 她顾不上还被裴明铮拎着的耳朵,怯生生地开口:“那阿爹,三哥要怎么办呢?” 裴明铮一把丢开拎着她耳朵的手,怒冲冲地说:“能怎么办?皇城司抓人不会那么快就审案,先让他在牢里待上一晚,清醒清醒。不能你这个妹妹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裴明铮有些恨铁不成钢,他这个三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一根筋通到底,也太过憨直。 平日里裴云枝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倒成了他妹妹的跟班了。 裴云枝揉了揉自己被拎得通红的耳朵,小声嘟囔着些什么。 裴明铮看着她这个样子,有些无奈:“现在你先去睡觉,明日一早我去皇城司看看。” 裴云枝见自己阿爹没有那么生气了,便顺着杆子往上爬。 “那阿爹,我要与你一起去。” “你就给我在府里好好待着,那都不许去,等我回来了再收拾你。” “不行,我要去,如果看不见三哥平安回来,我是待不住的。” 裴云枝说着,裴明铮已经甩袖回了自己的院子。 翌日一大早,裴云枝已经换了一身男装站在武安侯府门口等着裴明铮了,生怕她阿爹一人去了皇城司不带她。 裴明铮见到她,绷着一张脸:“不是让你在府中等我回来吗?” “阿爹你就让我去嘛,看不到三哥回来,我一整个晚上都睡不着。” “你看,我眼下都一片乌青了。” 裴云枝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朝他撒娇,还指着自己眼下的乌青给他看。 裴明铮无奈,他对自己的这个宝贝女儿实在无法,只得叮嘱着她:“那你等下只许看着,不许开口说话。” “好的阿爹,我一定闭口不言。” 裴云枝见他肯带自己过去,立即做了个将嘴封住的动作。 到了皇城司的府衙,那里已经有了几个身穿官袍的人在外等着,应当是那些被抓的羽林军的亲人,裴明铮走上前去与他们打招呼。 他们也是昨夜知道自己儿子被抓的消息,今天早上匆匆赶来的。 “也不知怎么回事,皇城司和羽林军的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虽然有所龃龉,但也算相安无事。怎么就突然将人抓来了呢?” “就是就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是将我们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啊。” 他们正说的激烈,皇城司府衙的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守卫将他们请了进去。 “各位大人久等了,我们指挥使有请。” 皇城司的首领项峙前些日子去了江南追查一件大案,所以如今皇城司以陈子晋为首。 “陈子晋,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了我儿子,今日不给本官一个交代,本官必定不会轻易了事。” “对啊,若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必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子晋坐在堂下的椅子上,淡淡地看着他们,丝毫没有被威胁的不快。 “我皇城司向来是按大昭律法办事,又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呢?” “至于发生何事,不如就让他们自己说。” 第60章 杖刑 陈子晋说完, 对着一旁的守卫使了个眼色。 过了片刻,就有几个守卫将昨日被关押在牢狱里的人带了出来。 “父亲……” “爹……” “儿子……” 那些被抓的人见到自己的亲人都想要走过去,但是却被一旁的守卫拦住了。 几位官员见状一个个走上前去,拉过自己的儿子上上下下的打量,见他们身上只是衣服有些脏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才放下心来。 有他们在,那些守卫倒是不敢再拦。 裴云枕和羽林军的其他人只是被关押在皇城司的牢狱中一夜,陈子晋倒是没有趁机给他们上刑。 只是他们虽然从小习武,但都是一些世家公子,也算娇生惯养。 他们在牢狱中的一夜睡得并不舒服,所以一个两个眼下乌青,看起来都有些憔悴。 “三哥……” 裴云枝原本看到裴云枕想要上前去与他说话,忽然想起今天出门前她阿爹说的话,只能默默地闭了嘴,退回裴明铮身后。 “所以到底发生了何事,才让你们皇城司的人如此大动干戈。” 那几位官员见自己的儿子无事,便开始质问着坐在堂下的陈子晋。 “几位公子昨天夜里私闯民宅,还将宅中的管事与家仆打伤。也是有百姓来皇城司报案,我们才过去维持治安,没想到就将他们几人抓了来。” “只是不知几位公子放着好好的东城不守,竟还过来找我西城的麻烦。” 陈子晋将昨日从管事那里问出来的口供扔到桌子上,站在一旁的守卫十分有眼色地将口供呈给堂下的众人看。 “你胡说,那明明是一间私开的赌坊,怎么就成了民宅了。” 裴云枕实在不服,怎么一间好端端的赌坊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呢。 “昨日你们也有在场,可曾听到过赌钱的声音?且,我也派人进去查过了,里面并没有赌博的用具。” 那几位官员凑在一起,细细地看着那份口供,此时人证物证俱在,他们的儿子怕是逃不过此次案事。 只是他们各自的儿子一直口口声声说那玲珑坊是赌坊,实在有些可疑。 夏明轩一众人虽然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可是裴云枕为人一向守正不阿,不会做坑害他们的事,这其中必定有诈。 “此事因我而起,有什么事我一人担着。” 裴云枕已经连累了自己的同僚一夜,不愿再让他们因为自己受罚。 若是其他人审案便也罢了,关键他们是被陈子晋所抓。 陈子晋为人一向铁面无私,就算有他们各自的父亲在场,他还是不会轻易了事。 “呵……裴公子可真会说笑,此事是你们一同做的,又岂会只让一人担责。” 陈子晋嗤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他的天真。 “那你想要如何?” 原本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裴明铮,终于开口。 “我陈某一向按照大昭律法办事,又岂是我想如何就如何的?” “按照大昭律法一百七十三条,诸夜无故入人家者,杖三十,围殴闹事者,杖二十。” “各位公子两者兼有,自是杖责五十。” 陈子晋将竹筒里的令牌拿下,轻轻地敲着案桌。 “你……” “陈子晋你不要欺人太甚……” 虽然他们几人都从小习武,但若是五十杖下去,莫说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 “日头不早了,各位大人莫要再耽误了。” 陈子晋淡淡开口,将手中把玩着的令牌扔到堂下。 旁边的守卫见状将羽林军众人押到备好的木凳趴下,再用绳索捆住,还将白布塞进他们的嘴里,生怕他们疼得厉害,咬到了舌头。 他们皇城司向来只听皇上一人的命令,与朝中大臣井水不犯河水。 虽然近年来因为宣王之事失了圣心,可他们依旧是皇上亲信,所以陈子晋并不害怕会被那些官员如何报复。 那站在一旁的官员虽然很心急,但却知道这是他们皇城司的地盘,就算他们有通天的本领,手也伸不进来。 陈子晋最是厌恶那些靠着身世欺压他人的人,所以就算那些几位官员仗势压人也没有用。 裴明铮只是在一旁看着却并不着急,这个臭小子就应该让他长长教训,才不会再惹初事端。 裴云枝站在他身后急得抓耳挠腮,却又无可奈何。 “行刑。”陈子晋对着那些守卫说,早点行刑他们也能早点了事。 此时堂下安静得出奇,只有棍子击打在背上的声音和他们时不时的闷哼声。 虽然陈子晋铁面无私,敢于与那些大臣叫板,可他底下的人却是不同。 那些守卫顾念着他们的身份,下手时并没有用尽全力。 陈子晋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出声阻拦。 此时堂下十分寂静,只有棍棒打出来的闷哼声。 裴云枝看着裴云枕咬着白布,生挨来五十棍,有些后悔叫三哥去给自己报仇了。 虽然那些守卫放了水,但还是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 五十棍下来,都疼得有些虚脱无力了,只是靠着意志强撑。 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处罚,那几个官员一个两个都面色铁青地看着。 这处罚的不仅是他们的儿子,更是将他们的脸都丢在地上踩了又踩,他们却无可奈何。 行刑完毕,裴明铮走上前去察看裴云枕的伤势,幸好只是外伤。 “不知我们能不能将人带回去了?”不知是谁带着十分的怒意,对着堂上的陈子晋说了一句。 “诸位请便。” 陈子晋站起身来,抬手示意。 “哼……” 他们让随身的侍从解了凳子上的绳索,将各自的儿子抬到担架上,各自打道回府。 至于其他的事,在现在这种场合实在不宜商量。 将裴云枕抬上马车后,裴云枝才敢放声说话。 她带着哭腔焦急地说道:“三哥……三哥……你感觉怎么样了?” 裴云枕强忍着背上的疼痛,安慰她说:“我没事,又不是没有挨过打,我皮糙肉厚的,休养两天就好了。” 裴云枝杏眼微红,带着泪意。 若是平日里害她三哥被罚,她还会有些幸灾乐祸。因为她知道那些处罚不过是长辈的小打小闹。 只是现在却是害他进了皇城司,还挨了这么重的打,她实在是过意不去。 裴明铮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让你疼上一疼才长记性,你妹妹胡闹就算了,你好跟着她一起胡闹,” 裴云枕还为她辩解:“不关四妹妹的事,是我执意要去的。” “哼。” 见他疼得脸上一直冒着冷汗,还为裴云枝辩解,裴明铮实在无法,冷哼一声,背过脸去不再理会他们。 第61章 暗卫 “太子殿下。” 一身黑衣蒙着面的暗卫闪身进了屋内,向案桌前的人行礼。 此时沈聿珩正端坐在东宫书房的案桌前,一点一点地批改今日的奏章。 自他开始上朝以来,皇上便把一些不太紧要的政务全权交给他处理。 听到暗卫传报的声音,沈聿珩头也没抬,依旧拿着朱笔继续批改。 他随口问道:“何事?” “太子殿下,今日朝中几位大臣未来上朝,原是因为他们在羽林军处当值的儿子昨夜被皇城司的指挥使陈子晋抓了,他们都赶去皇城司府衙救人。” “哦?皇城司与羽林军向来各司其职、互不相犯,怎么会突然抓了羽林军的人?” 这倒是沈聿珩没有料到的,皇城司与羽林军虽然有所龃龉,但也没有到光明正大将人抓走的地步。 此事却是有些奇怪,他放下手中的朱笔仔细听着。 “说是武安侯府的三公子带着羽林军的同僚夜闯民宅,还将宅中管事与家仆打伤。” “那处民宅是皇城司管辖的地界,昨晚皇城司巡视的守卫听到动静,便将人都抓了来。” “裴云枕?此人生性憨直,却也不会做出私闯民宅,殴打百姓之事。” “其它的属下并未查到,只是那几位公子口口声声说那处民宅是一间赌坊,但皇城司的人进去查过,并没有赌博之物。” “这其中必有缘由,继续查,查完立即来回孤。” “是。” 那暗卫说完,便闪身退下了。 赌坊?莫不是前些日子他大皇兄私开的那间?倒是有些巧合了。 只是那裴云枕为何会无缘无故闯了进去,还被人摆了一道。 沈聿珩摇了摇头,拿起朱笔继续批改奏章。 是夜,沈聿珩沐浴完后披散着头发,手中拿着书卷斜靠在榻上看着。 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进。” “可有查清他们所为何事?” 那个侍卫跪在榻下,似是有些犹豫,但还是将他查到的东西一一说出。 “是昨天午后武安侯府的四小姐……和世子殿下一同去了玲珑坊,他们在赌坊中赢了钱后又太过招摇,就被玲珑坊的打手蒙住头打了一顿。” “云枝和弈初?” 沈聿珩握着书卷的手一顿。 他知道裴云枝和沈弈初一向趣味相投,只是他们虽然平日里在外闲逛,却也从来没有去过赌坊。 “他们可有受伤?” “应当是有的,属下打听到是羽林军的人来了,那些打手才住了手。裴四小姐和世子殿下是负伤离去的。” 看着沈聿珩微沉的脸色,那暗卫背上冒出了冷汗,这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昨天夜里原有两班人马去了玲珑坊,皇城司的人只抓到了羽林军的人,另外的人马应当是武安侯府四小姐的人。” 沈聿珩知道裴云枝的性子向来是有仇必报的,倒是没有多大的意外。 “那玲珑坊可是大皇子前些日子开的那家?” “若是存在,必定会有痕迹,又怎么可能彻底消失。你带人去玲珑坊中查看,将证据给孤带来。” “是。”说完,那暗卫便退下了。 沈聿珩手里拿着书卷,却是再也看不进去,只是想着裴云枝可是有伤到了哪里。 第62章 鸡汤 回了武安侯府,裴明铮先让人将裴云枕送回了他的院子。 再让人传来府医,察看他的伤势,给他开一些外敷的药膏和内服的药方。 裴云枝原本也想跟着一起过去,但却被裴明铮拦了下来。 “你就好好地待在你的栖霞院,要是再被我发现你去了外面闯祸,你这辈子就别想再出我武安侯府的门了。” “阿爹……” 裴明铮此时也无暇顾及她了,只希望裴云枝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他就谢天谢地了。 裴云枝见她阿爹不理自己,只能撇撇嘴揍回了自己的栖霞院。 反正她就在府中,有的是机会。 等她阿爹出府了,自己就偷偷过去看三哥。 “锦书,你去我三哥院子门口守着,我阿爹一出来你就跟我说。” “是。” “墨画,你教我熬汤好不好。” 墨画有些为难地看着裴云枝,她自己厨艺是好,只是她们家小姐每次一下厨就是要炸厨房的气势,实在有些不敢恭维。 但抵不过她家小姐坚持,她还是教她了。 裴云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她三哥炖碗鸡汤补补身子。 当然,她要亲自下厨才能彰显她的诚意。 只是这诚意不是所有人都有福消受的。 她认认真真地按照墨画教的步骤,一点一点煮着鸡汤。 不知过了多久,锦书匆匆回来,还没进院子,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小姐,侯爷从三公子的院子里出来了。” “好,我等一会儿就过去。”裴云枝大声回应着。 此时她正拿着蒲扇蹲在地上火急火燎地顾着炉上的鸡汤,锦书一进去就被弥漫的白烟呛到了。 “咳咳咳……小姐,你这是在炸厨房吗?” 锦书真诚发问,这实在不是下厨应有的气势。 裴云枝从地上抬起头来,映出一张花白的脸,只有一双杏眼依旧是清澈明亮、黑白分明。 “才不是呢……我在炖鸡汤,墨画说再过一炷香的时间,鸡汤就炖好了。” “小姐,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墨画姐姐呢?” “她说她衣服忘记收了,怕等会儿下雨,赶去收衣服了。” “我的鸡汤炖得也差不多了,就让她去了。” 看着锦书不信任的眼神,裴云枝又解释了一下。 鸡汤一炖好,她就装进食盒匆匆地赶去了裴云枕的院子。 “三哥……三哥……你感觉如何了?” 裴云枝怕裴云枕此时正在睡觉,站在门外轻声问着。 “四妹妹,进来。” 裴云枝推开门走了进去。 “三哥,你看,这是我自己炖的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诶……二哥,你怎么来了?” 还没走近,她就看到站在裴云枕床边的裴云朗,而她三哥此时正趴在床上。 “我来看看三弟有没被打残。” “真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想的,大半夜私闯民宅,还打伤了宅中家仆,真真是活该。” 裴云朗一向没有什么好话,他此时实在是恨不得用手中的扇子,敲敲裴云枕和裴云枝的脑袋。 看看自己他们的脑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一个比一个冲动,一个比一个没有脑子。 “喂……二哥,那明明是一间赌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不过几个时辰就变成了民宅。” “此事你们不要再掺和了。” 裴云朗知道此事必有蹊跷,便叮嘱着他们。 裴云枝撇撇嘴,没有反驳,她也知道她二哥的话是对的。 她将鸡汤从食盒中拿出来,摆到了裴云枕床边的柜子上。 “来,三哥,这是我给你煮的鸡汤。” “多谢四妹妹。” 裴云枕有些感动,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妹妹还会下厨了。 裴云朗站在一旁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有些嫌弃。 “你自己炖的?” 他的表情似乎在说“你炖的东西能吃吗”。 “哼……又不是炖给你吃的。” 裴云枝瞪了他一眼,转头又一脸温和地将勺子递给裴云枕。 “三哥,有点烫,你小心点。” “好。” 裴云朗拧着眉看着裴云枕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 他实在是不相信第一次进厨房就将厨房炸了的裴云枝,能做出什么可以入口的东西。 “咳咳咳……” 看着裴云枕被呛得咳嗽,裴云朗皱紧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果不其然,这才是裴云枝的厨艺。 裴云枕咳嗽着,又牵动了他背后的伤口,疼得他呲牙裂嘴的。 裴云枝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背,想要给他顺顺气,却忘了他背后的伤口,让他疼得更加厉害了。 “咳咳咳……四妹妹,我没事。” “他背上还有伤,你是想将他拍成重伤吗?” 裴云朗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裴云枝讪讪地收回了手,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小声嘟囔:“我炖了那么久,还是不好喝吗?” 她见裴云枕还想去舀碗里的鸡汤,赶紧拦下她:“三哥,不好喝你就别喝了,我让厨房重新给你做一碗。” “没有不好喝,只是有些清淡了。” 听了裴云枕的话,裴云枝才恍然大悟一般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啊……我好像忘记放盐了。” 裴云朗睨了她一眼,果然不能对她的厨艺抱有任何的期待。 “你炖好之后没有自己尝尝吗?” 裴云枝摇了摇头。 炖好之后,她便匆匆地赶过来了,哪里有想到还要尝尝味道啊。 “不然……三哥,我拿回去再重新下了盐,再给你热了来。” 说这,她就要将柜子上的碗端回食盒。 “四妹妹,没事的,不用麻烦。” 裴云枕止住了她端回碗的手,将碗端起,一口喝下了鸡汤。 “你们一个炖汤不放盐,一个烤鱼放了整缸盐,倒是互补了。” 裴云朗什么时候都不忘调侃他们,果然,他还是忘不了上次那条裴云枕放了很多盐的烤鱼,真真是能把人给齁死。 “二哥,你想吃还吃不到呢,你莫不是羡慕了?” “……” 裴云朗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就你们这厨艺,我没有被吃死就算了,还羡慕?” “哼……” 裴云枝收起空碗,不再理他。 裴云朗见再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便对着床上趴着的裴云枕说:“我已经帮你在御林军处告了假,这几日你就好生在府里休养。” “多谢二哥。” 接着裴云朗又转头对着裴云枝说道:“你最好不要再煮些别的东西来给你三哥吃,我怕他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了,倒让你喂出了毛病。” 说完他不等裴云枝发作,就大步走出了裴云枕的院子。 裴云朗走后,裴云枕趴在床上安慰着裴云枝。 “四妹妹,你莫听二哥胡说,他就是喜欢逗你罢了。” “你炖的鸡汤还是很好喝的。” “三哥放心,我才不会跟二哥计较呢。” 第63章 告发 “太子殿下,那玲珑坊确实是大皇子前些日子在西城开的那家,这是属下在暗室中寻到的书信。” 那暗卫将自己怀中的书信呈给沈聿珩。 沈聿珩一一看过,这确实是他那位大皇兄的笔迹。 那暗卫见他看完,继续说道:“那玲珑坊的人不知道何处得来的风声,知道羽林军的人会过去找麻烦。便将赌桌全都转移到了地下的密室,摆了那几个羽林军一道。” “原来如此。” 那皇城司的人应当也是他们招去的。 皇城司与羽林军一向不和,有他们在,倒也不用沈聿轩出手就可以借刀杀人。 沈聿轩的人知道裴云枕会带人上门找他们麻烦,必定是羽林军中有人将此事泄露了出去,至于是谁……现下并不要紧。 沉吟片刻,沈聿珩又细细地看了一遍那些书信。 “你先退下。” “是。” 自从沈聿珩开始上朝以来,沈聿轩一直与他针锋相对,只是他一向不甚在意。 没想到,沈聿轩的人不仅打伤了裴云枝和沈弈初,还摆了裴云枕一道,他必然是冲着武安侯府来的。 沈聿珩原先也不愿理会沈聿轩平日里的阴阳怪气和暗地里使的绊子,只是他今日已经开始布局,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思索一番后,沈聿珩叫来了一直躲在暗处的郁霄。 “郁霄,去将朝议郎裴云朗请来。” “是。” ———————————————————— 翌日早朝,百官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见没有人开口说话,沈鸿修挥了挥衣袖,正想退朝,就看到了朝议郎裴云朗手中拿着笏板走了出来。 “启禀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说。” “微臣要告发大皇子沈聿轩私设赌坊、强抢民女之罪。” 此事既然因为他们武安侯府的人而起,自然是要由他们结束,也好给那些受了裴云枕连累的各家公子一个交代。 只是没想到这赌坊竟然是大皇子所开,依照皇上对大皇子的宠爱,只怕即使证据确凿,皇上还是会护着他。 听到裴云朗的话,沈聿轩顿时坐不住了,指着他大声说道:“裴云朗,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微臣既敢说出,自然是有证据的。” 裴云朗将怀中昨日沈聿珩给他的书信掏出,呈给了侍立一旁的李正德。 “只是微臣并无皇上的恩准,带不了那人证进宫。” 李正德将书信举过头顶,呈给了皇上细看。 皇上看完,将那一叠书信人到了玉阶下。 “混帐东西……” “父皇……” 沈聿轩慌忙跪下。 平日里他的俸禄和皇上给的赏赐虽然有很多,但他府中有成群的妻妾和奴仆数百人,开销根本不够。 他也是听了他的谋士的话,才想出了私设赌坊这个日入斗金的办法。 借着他的权势,不过数月,玲珑坊就顺势成了上京的第一赌坊。 他向来行事隐秘,没想到竟然被裴云枕一个毛头小子坏了事,也没想到他会给他招来这么大的事。 原本他也只是想要让皇城司的人给那几个羽林军的人一点教训,没有想到竟然被裴云朗顺藤摸瓜将证据也给找了出来。 他一向小心谨慎,让那管事阅后即焚,他竟然将那些书信保存了下来。 “大皇子沈聿轩私设赌坊之事,罚俸三年,没收所有开设赌坊赢来的财产,禁足三月,不许踏出王府一步。” “皇上……” “父皇不可……” 若是寻常人家私设赌坊,便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可是轮到沈聿轩,却只是罚俸禁足了事,真真可笑。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事一出,必定会引来各级官员的不满。 特别是那几位因为此事而受到皇城司杖刑的羽林军,他们儿子平白就受了五十棍的杖刑。 “朕意已决,退朝。” “皇上……” “皇上……” 皇上一脸怒容,甩袖离去,丝毫不顾殿中百官的呼声。 沈聿珩站在一旁深深闭眼,对他父皇如此徇私的做法感到失望。 即使有所预料,但等他看到他父皇真正做出决定的时候还是不免失望。 皇上此事便是将大昭的律法放在脚底下踩,若掌权人自己都不看重律法,那其他人又如何还会将律法看在眼里。 百官散去,裴云朗走到了沈聿珩的身边。 “太子殿下……” “此事早已料到,又何必在意。” “只是此事由你提出,不知往后我大皇兄会如何对你。” 裴云朗毫不在意:“我做事向来行得正坐得端,更何况,我身后还有整个武安侯府,他奈何不了我。” “只是没想到大皇子那强抢民女之罪,还未能说出口。” 沈聿珩似有所感,点了点头。 第64章 偏心 夏季的雨水来得很急,前一刻天气晴朗,后一刻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湍急的雨水冲刷着黄瓦朱墙的皇宫,从檐上落下了一串串雨珠,滴在檐下的石缸上,溅起一圈圈涟漪。 沈聿珩撑着油纸伞缓缓地走着,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他漫无目的地在雨中走着,一路上并未看到什么人。 突然从前方小道上跑来了一个小太监,他没有撑伞,浑身被雨淋得湿透。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应该是跑了很久,那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到沈聿珩面前,恭敬地行了礼。 “太子殿下,皇上请您去御书房,有事相商。” 沈聿珩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见那小太监还要引着自己过去。 便道:“孤自己过去便可,你先回去换一身衣裳,免得淋雨生病了。” 那小太监似乎是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愣了半晌才感动地说:“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太子殿下。” 在这深宫之中,他们不过是身体残缺的卑贱之人,没有人关心他们是死是活,也没有人关心他们是否会生病。 乍然被沈聿珩关心,那小太监一下子便红了眼眶。 从前只知道太子殿下是宽厚温和的人,当时不以为然,如今才真切感受到。 沈聿珩没有再说话,撑着油纸伞往御书房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思索,走得很慢。 从宫旁小道到御书房,他走了半个时辰到时间。 裴云朗告发大皇子私设赌坊一事,皇上必定知道这是沈聿珩的手笔,只是一直没有发作。 今日找他过去,必定也是为了此事。 因为沈聿轩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所以他总是会看重他,对他所做的事,也会多加包容。 只是将他养出了一个纨绔的性子,到底是被养废了。 走到御书房,侍立门外的小太监十分有眼色地从沈聿珩的手里接过了油纸伞。 沈聿珩站在御书房门外,拍掉肩头落下的雨珠,理了理衣服才阔步走了进去。 “参见父皇。” 此时沈鸿修正在案桌前批阅奏章,听到沈聿珩行礼,却不为所动,头也未抬,也没有让他起身。 沈聿珩知道皇上此举是为了敲打他,也只是静静地侍立一旁,没有再开口说话。 过了半晌,沈鸿修才停下了手中的笔。 他将笔放回笔架,身子往后一靠。 才看着依旧弯腰维持着行礼姿势的沈聿珩说道:“聿珩来了啊,起身。” “多谢父皇。” “今日唤你过来,是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 “月前南边青州知府上书,青州连月大雨,水患横行。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朕已经派了尚阳州带着粮草和银两前去救济水患,安抚灾民。” 青州的水患,沈聿珩确实有说耳闻,尚阳州前些日子就前去赈灾了。 他不知道他父皇此时提起此事,意在何为。 “是,今年多雨,各处多有水灾。百姓流离失所,城中也多了许多乞丐,确实该为他们寻一个安身之所。” “青州水患最为严重,民不聊生,实该想办法安抚。” 皇上今日将沈聿珩叫来,似乎并不是真的为了此事。 他却又说道:“城中乞丐流窜一事,朕会交给京兆府尹贾郸全权处理,你无需插手。” “是,只是不知父皇今日召我来是为了何事?” “近年来各个州府总是假借各种天灾,避免上税,交上来的税银也是一年比一年少了。你身为大昭储君,朕想让你暗自出访,看一看各州府的风光景色、治理效果。顺便惩治一番那些徇私枉法,欺压百姓的贪官。” 沈聿珩沉吟,原来这便是他父皇召他过来的目的。 他如今刚开始上朝不久,尚未在朝中站稳根基。 前几月有他大皇兄从中做梗,他在朝中做事并不顺利。 今日他父皇想让他去看一看各州府的景色风光,实则将他调离了权利中心。 而且他此行乃微服出巡,其中艰险怕是不少。 沈聿珩虽然对这个怯懦自私的父皇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对于他的做法不免感到失望。 他不过是让裴云朗揭发了沈聿轩私设赌坊之罪,沈鸿修便要如此对他。 虽然他一向对于权势争斗没有什么兴趣,可是他一出生便站在了这个位置上,就算是不愿意去争,也必须去争。 否则就只能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历朝历代在皇权争斗中失势的太子,没有一个能得善终的。 “朝议郎裴云朗十三岁时便曾一人踏遍大昭各州府的名山大川,朕等会儿会下旨让他与你一同前去。只是此行意在暗访,轻易不要泄漏了身份。” “是,儿臣遵命。” 不仅将他调离京城,也将裴云郎与他一同前去,实在是一石二鸟之计。 “父皇是否太过偏心一些?” “什么?” 沈聿珩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只是声音很轻,沈鸿修似乎没有听清。 “无事,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去。” 沈聿珩从前都是在书上看到的名山大川,如今要亲眼看到,他也是愿意的。 只是此行凶险,很多人都对着他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若是泄露了行踪,他们必定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 沈聿珩从御书房中走了出来,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夏季的雨总是如此,来得急,去得也快。 他接过小太监递来的伞,缓缓地走回了东宫。 他向来不喜欢有人跟着,所以很多时候在宫里只能看见他一个人的身影。 沈聿珩自出生起就是世子,后来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太子。 他从小便性子沉稳,自先皇后死后,便没有人真心实意地关心过他。 他父皇又因为不愿承认自己靠着他外祖家的势力和钦天监的预言上位,更是对他毫不关心。 除了例行问候之事,其他的事都不曾上心。 若不是他的身边有外祖留给他的暗卫,只怕是早就死在了宫斗算计中。 他的太傅与他说过,他想找的答案都藏在书里。 于是他整日醉心书卷,养成了这样一副清冷孤傲的性子。 裴云枝的出现给他从前的人生里增添了一抹亮色,她就好像天生地长一般,如此自由洒脱。 那是沈聿珩人生的另外一面,也是他所向往的世界。 只是他不知道,让裴云枝成为他的太子妃,将她拉进这深宫之中,到底是对是错。 第65章 偷听 “皇上此举实在太过小气。” 裴明铮不满的声音从书房里传了出来。 “父亲莫要说得太大声,小心被有心人听了去。” 裴云朗怕他太过激动,赶紧制止他。 裴云枝原本想要抄近道,绕过书房走去她三哥的院子。 没想到在书房外听到了她阿爹和她二哥的声音,这倒是将她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 她将耳朵贴近窗户,小心翼翼地去听他们的对话。 “他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因为大皇子一事,朝中众臣多有微词,他却依旧一意孤行。如此下去,必失人心。” 裴明铮性情耿直,有什么说什么,向来最是厌恶官场上的弯弯绕绕。 “父亲此话切莫去外面说。” 裴云朗无奈,他武安侯府的男子虽然都在朝为官,但却一个比一个耿直。 若不是有先辈荣耀、世代战功加身,只怕是在官场上难以存活。 他一面要在官场上八面玲珑,一面要控制住他父亲和大哥三弟的嘴,就已然十分心累。 “我自是知晓。” “你如今刚在朝中站稳根基,皇上因你告发大皇子私设赌坊一事,想要将你调离出京。多少皇子都在盯着太子之位,你与太子殿下同行,此次必定十分凶险。” 裴明铮眉头紧皱,虽然知道太子殿下有随身的暗卫,但路途漫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若是太子殿下出了一点意外,他们武安侯府定然也难辞其咎。 从皇上赐婚以来,他们裴府与太子殿下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太子殿下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裴府必定不会好过。 “皇上旨意已下,已无回旋的余地。” 自从来到上京,裴云朗已经有两年不曾出去游玩了,他也并非不愿再去看看大昭境内的名山大川。 只是此次要与太子殿下同行,这一路上若是泄露了行踪,必定会招来祸端。 可若是违抗圣旨,那便是抄家灭门的罪,裴云朗并无他法。 裴云枝站在门外踮着脚,努力去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听他们提到太子殿下,她就更是好奇。 她将头靠在的窗户上,谁知那窗户没有关紧,她一碰到,就将窗户推了开来。 “谁在那里?”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裴云朗便飞身到了跟前。 “二哥是我。” 在裴云朗的手抓上她的脖子之前,裴云枝赶紧出声制止。 若是晚说一会儿,她便要被她二哥拧断了脖子。 她从来没有见过她二哥这副样子,实在是有些被吓到。 “你怎么跑来此处听墙角了?” 知道偷听的人是裴云枝,裴云朗才放下心来,收回了手,没有好气地对她说。 “你怎么跑过来了?不是让你在院子里好好待着吗?” 裴明铮一见是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因为近来朝中事忙,再加上大皇子私设赌坊一事,他都没有找到时间好好跟她算帐。 裴云枝吐吐舌头,假装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她转头问着身旁的裴云朗:“二哥,你可是要跟太子殿下去何处?” 裴云朗睨了她一眼,见她杏眼圆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异常,便知道她打的是什么坏主意。 当即便断了她的念想:“你可别打什么坏主意,我是不会带上你的。” “哼……” “我和你二哥还有事要谈,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裴云枝觉得她阿爹最近的脾气实在不好,她此时也只能假意答应。 “好。” 裴明铮也没有想到她今日竟然怎么听话,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裴云朗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果然看到了正蹲在一旁摸摸这个、戳戳那个的裴云枝,他就知道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二哥,你到底要和太子殿下去何处啊?” “我说了,不可能带上你的。” 裴云朗不理会她。 “我也没说要跟你们一起去啊……” 裴云朗睨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你看我信不信”。 “哼……不说就不说,我去找三哥玩了。” 裴云枝见他不愿意说,便不再理他,跑去了她三哥的院子。 反正就算她二哥不说,她还是能偷偷跟过去的。 “三哥……三哥……你今日感觉如何了?” “四妹妹来了,我已经没事了。” 裴云枕皮糙肉厚,不过两日,就能下床行走了。 他对着裴云枝说完,还转了一圈给她展示了一下。 裴云枝见他没什么大碍,也就放心下来了。 “三哥,等一会儿要是二哥过来时,有跟你说他要去何处,你可一定要跟我说。” “可是二哥要出远门?” “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到他跟阿爹在商量。” “三哥,你可一定要帮我问问他。” “好。” 在裴云朗踏进裴云枕的院子前,裴云枝迅速地从院子的后门溜走了。 “三弟,今日可感觉好些了?四妹走了?” 裴云朗阔步走了进去,走到桌子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与父亲聊了半日,的确有些口渴了。 “四妹刚走不久。”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过两日就可以回羽林军处当值了。” “那便好,过两日我便要出远门了,你可莫要再冲动闯祸了。” “二哥要去何处?” “皇上下旨要我与太子殿下一同去青州暗访,此行乃机密行事,不能暴露行踪。” 裴云朗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个三弟向来很听四妹的话,可不能让他告诉了她。 便又叮嘱他:“你可不要让云枝知道,不然按照她的性子,必定非要跟来不可。” 但奈何裴云枝已经先他一步跟她三哥说了了,所以裴云枕没有答话。 待裴云朗一走,裴云枝又像一条泥鳅一样溜了进来。 “三哥,二哥可有跟你说他要去哪里?” 裴云枝见裴云枕似乎有些犹豫,便跟他撒娇道。 “三哥,你就告诉我嘛,我这次肯定不会闯祸的。” 只是裴云枝的保证向来是没有什么用的。 在裴云枝面前,裴云枕向来没有什么原则。 “二哥说,他要与太子殿下前往青州,只是具体走哪一条路,他却没有跟我说。” “多谢三哥啦。” 裴云枝狡黠一笑,这可难不倒她。 第66章 行李 回到栖霞院,裴云枝一个箭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锦书看着她这副模样,知道她家小姐必定又有了什么奇怪的念头。 而裴云枝一心只想着自己游历江湖要带些什么东西,也不去管站在一旁一直跟着自己的锦书。 她先走到了自己平日里堆放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的柜子前,思考着要将什么东西带上。 但是这些都是她平日里的珍藏,所以看到什么都很是喜欢。 唔……漠北的玉石,不错,带上。 纯金的铃铛……不错,若是遇到什么事还可以将它卖掉,带上。 异域的弯刀……可以防身,不错……带上。 上京十二生肖的泥人……不错,很喜欢……也一并带上。 裴云枝将自己看上的东西全都拿到了中间的桌子上,然后她转头又走到了自己平日里梳妆的桌子旁。 她拿起首饰盒晃了晃,虽然她不是很喜欢这些限制了她行动的步摇珠钗,但是行走江湖,若是遇到什么事,也可以用它们换钱。 不错,全都带上。 玉佩和禁步,这个也不错,都要带上。 胭脂水粉?算了,徒增重量罢了。 裴云枝在房间里面挑挑拣拣,最后选出来的东西堆满了一整张桌子。 锦书一直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她真诚发问:“小姐……你这是……要搬家吗?” 莫非是她们家小姐与侯爷有了矛盾,要将她赶出家门? 那按着她小姐这样的性子,可怎么活得下去呢? 裴云枝没有想到,不过半晌,锦书就已经脑补了这些画面。 还在一旁忙活的裴云枝看了锦书一眼:“没有啊。” 若是要搬家,她定然要将库房里的所有东西都带上的。 “那你怎么将那么多东西都搬了出来啊?” 见锦书实在好奇,裴云枝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说:“我明日……不对……后日?哎呀,反正就是过两日。” “我就要跟我二哥去闯荡江湖了,今日当然要把东西收出来了。” 锦书被她惊得瞪大了双眼,依她对她们家小姐和二公子的了解,二公子出门是不会同意她们家小姐一起跟着去了。 那么肯定就是她们家小姐要悄悄地跟着去的。 锦书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小姐,二公子有与你说,要将你一并带去吗?” “没有啊,所以我要偷偷地跟过去。” 裴云枝说得理所当然,反正她坑她二哥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他应当已经习惯了。 而且到时她偷偷跟着去,事情已成定局,她二哥也不能将她送回来。 裴云枝的小算盘打得很是响亮,只是还在准备出门事宜的裴云朗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抬头看了看天气,心中疑惑:“难道要变天了?还是有人在骂自己?” “那小姐,你带了那么多东西,自己一个人搬得动吗?” 这倒是裴云枝没有想到的,她看着桌子上堆放得乱七八糟的东西。 思索了一番之后,想着确实如此。 “那我要带一些什么东西呢?” 从前的闲走乱逛,不过都是在城中而已。 现在她要去到她从没有去过的地方,这她倒是没有什么经验。 “小姐,游走江湖最重要的是要带足银两,有了银两,其他什么事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这倒确实,你倒是懂得挺多的。” 裴云枝看了锦书一眼,似乎有些刮目相看。 锦书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奴婢都是从话本上看来的。” 她们家小姐平日里都喜欢去外面闲逛,她们除了伺候她洗漱更衣,也没有什么要做了。 恰好她又认得些字,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找一些话本来看。 最后裴云枝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裳,随身的长剑和短刀,还有一叠银票和一包银子。 将东西收拾好后,她就十分舒适地坐在院子里的贵妃椅上,摇摇晃晃地晒着太阳,很是惬意。 她怀里抱着多多,口中吃着葡萄,时不时地摸摸多多柔软的皮毛。 她这厢意气满满,那厢裴云朗却是忙得焦头烂额。 此行不仅要保证太子殿下的行踪不被暴露,还要准备各种事宜,实在麻烦。 他忙得脚不沾地,连口水都喝不上。 若是让他看到裴云枝那副惬意的模样,必定会气不打一处来。 待到日头将落,裴云枝趁着她二哥出门办事的空档,跑去找了武安侯府的管事林盛。 林盛此时正在吩咐那些脚夫小心地装上货物,他从早上忙到现在,说得口都干了。 裴云枝拿着一杯茶水,递到他的面前。 “林伯,你这是在干什么?” 林盛也不客气地将茶水接了过来,一口饮下。 他捋了捋自己长到胸前的胡须,道:“这不是二公子要去济州办事吗,我正在给二公子准备行李。” “济州?” 不是青州吗?怎么变成济州了?这其中必定有诈。 难道他二哥要去的地方,连林伯都没有告诉? “那我二哥可有说什么时候出发?” “二公子说是明日午后启程。” 此时林盛才反应过来,看向了一旁笑得像一只小狐狸的裴云枝。 叮嘱她:“四小姐,你可别打什么坏主意啊。二公子此行是为了办正事,你可不能跟着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才不会跟着去什么济州呢。” 她朝着林盛摆了摆手,转头便走。 裴云枝要去的当然是青州啦,她可不会被她二哥轻易骗过。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四处弥漫着朦胧的雾气。 武安侯府内,裴云朗身上背着一个包袱,从侯府侧门翻了出去。 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后,但是不知道原来放在底下的木箱什么时候被人搬走。 她身形娇小,身高不够,没有木箱撑着,她根本就翻不过去。 “二哥,等等我。” 裴云枝焦急地叫着她二哥,但是又怕惊醒其他的人,也不敢太过大声。 只是裴云朗已经背着包袱不知道走到何处了,他想着裴云枝一定会被他的计划迷惑,以为他要去的地方是济州。 而他又提前一日出府,等到裴云枝反应过来时,必定也追不上他了。 裴云朗此举不仅是为了迷惑裴云枝,也是为了迷惑那些想要打听他行踪的人。 太子殿下暗访一事此时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倒是低估了裴云枝的聪明。 借着一旁的大树,裴云枝艰难地爬到了墙上,但此时已经没有了裴云朗的身影。 此时日头将要升起,外头已经传了行商走贩的吆喝声,还有普通百姓来往交谈的声音。 “哼,二哥,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摆脱我吗?可没有那么容易。” 若是要去青州,那只能从西城的城门出去。 裴云朗还要与沈聿珩会合,他们必定走不太远,也走不太快。 所以裴云枝并不着急,她慢慢悠悠地走着,还从一旁的小摊上买了几个包子,边走边吃。 第67章 书信 武安侯府内,锦书怯生生地站在沉着一张脸的裴明铮面前。 “侯爷……早上一起床就没有看到小姐的身影了,但是她在桌子上留下了这封信。” 锦书将裴云枝留下的书信呈给裴明铮,她的双手有些颤抖,生怕被一脸怒容的裴明铮所殃及。 裴明铮将书信接过,一把拆开。 他就知道,裴云枝肯定不会那么听话的。 不过一日,就给他演了一出离家出走的戏码。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知道她二哥也是今日启程。 若是此时裴云枝在场,她必定会十分得意地叉着腰,嘲笑她阿爹:哼……叫你们小看我,被我跑了。 不过若是裴明铮和裴云朗没有小瞧她,而是让府中的信安军盯着她,她必定是逃不过。 裴明铮将裴云枝的信拿到眼前,仔细地看她到底写了什么。 “阿爹亲启: 阿爹,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女儿就要跟二哥去闯荡江湖了。 您放心,我带了很多银票和银两,肯定不会委屈自己的。 不过若是哪一日银钱不够,会修书一封给您,希望你到时候能救济女儿一二。 还有您记得与阿娘说一下,让她不要担心,有二哥在,我必定不会有事的。” 在书信末端,裴云枝还画了几个可爱的小人和几只胖胖的锦鲤,很是可爱。 只是裴明铮看着裴云枝写的内容,却是气不打一处来,根本无暇顾及她画了一些什么。 这个丫头从来都是想一出是一出,根本不管此事有没有危险。 而且她私自出府,想的竟然是叫自己给她寄些银两,实在是让人气闷。 太子殿下与裴云朗此行虽然没有泄露行踪,但山高水远,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一些什么事。 她只一心想着出去游玩,要是遇到什么危险,他们远在上京,又不能及时知道。 这让裴明铮更是焦急又无奈。 此时恰好崔瑾柔走了进来,她看到裴明铮一脸怒意。 便问一旁的锦书:“锦书,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锦书看了一眼裴明铮,有些为难地说:“夫人,是小姐她……” 听到锦书说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崔瑾柔以为她是出了什么事,慌忙道:“婉婉?她怎么了?” 还没等锦书回话,裴明铮将书信递到崔瑾柔的面前。 “你自己看看,她实在是太过任性了,我就应该派人守着她的院子,让她连院门都出不了。” 崔瑾柔看完书信,便问裴明铮:“婉婉是跟着她二哥去的,此时应该还未走得太远。你派人去问问云朗,可有与她妹妹相遇。” 若是裴云朗在城郊处遇到裴云枝,必定会让人直接将她送回来。 可若是裴云枝偷偷跟着他走了一路,到时已远离上京,可就想送也送不回来了。 “闻飞,你去将殷十叫来。” 裴明铮思索一番,便让一旁的侍卫去将殷十找来。 殷十是信安军中除了时殷最厉害的人,有他在,必定能保护好裴云枝。 若是能将裴云枝顺利带回武安侯府,那便最好。 若是带不回,就让殷十跟在裴云枝身边保护她。 “参见侯爷。” “起来,今日叫你来,是想让你去保护好四小姐。” 殷十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有了些惊讶,四小姐? “她跟着她二哥要去青州,此时应当已经出了城门。” “你悄悄跟上,若是能将她带回来,那是最好。若是带不回来,你就在暗地里保护她。” “是。” 裴明铮知道裴云枝想来脾气倔强,既然让她逃了出去,如果没有让她一下玩个够,她必定不会轻易回来的。 殷十走后,锦书也跟着下去了。 裴明铮此时已经平息了怒气,他看着一旁焦急的崔瑾柔。 安慰道:“有她二哥在,那个丫头是不会有事的。” “青州那么远,他们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能回。而且路途遥远,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能知道,怎么会不焦急呢。” 崔瑾柔也知道她那个宝贝女儿从来任性,殷十怕是带不回来的。 “我让他二哥每月给我们修书一封,告诉我们她的行踪。她身边还有殷十保护,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时崔瑾柔才点点头,将头靠在裴明铮肩上。 此时已经走出了城郊的裴云枝却不知道武安侯府的事。 她正往临昌县走去,只是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她二哥和太子殿下的身影。 她打开随身的扇子,不住地扇着风。 心中不免抱怨,为什么她二哥放着好好的车马不乘,要用步行? 这样要走到何年何月,才能走到青州? 实在是要将人累死了。 忽然她看到前方有一个看起来十分眼熟的身影,正躲在一团根本挡不住他身影的树丛旁,好似在偷窥着些什么。 裴云枝合上扇子,猫着身子,踮着脚尖,悄悄地走到他的身旁,将手中的剑抵上那人的脖颈。 “喂……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干嘛呢?可是要干什么坏事?” 裴云枝顺着那人看的方向望去,见是她一路跟着的二哥和太子殿下的身影。 什么?难道她二哥和太子殿下的行踪这么快就泄露了? 第68章 巧遇 沈弈初原本背着包袱慢慢悠悠地在小道上走着,正巧看到裴云朗和他的太子堂兄走在一起。 他觉得有些奇怪,心想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如此熟络了。 便在一旁躲了起来,打算悄悄看看他们要去往何处,谁知就被突然出现的裴云枝吓了一跳。 自从玲珑坊挨揍一事过去,他已经很多日没有出过平王府了。 上次他带着一身伤回了平王府后,原本想要找一些府里的侍卫去将那玲珑坊的打手和管事的给揍一顿。 谁知还没走回自己的院子,就被他的父王抓住了。 他父王一向胆小,不愿惹事,无论是不是他的错都会叫他认下,不然上次也不会压着他去跟那个礼部尚书道歉。 见到他带着一身伤回了王府,他父王也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他再打了一顿。 还让王府中的侍卫看住他,不让他出了院子的门。 他也是趁着今日他父王不在平王府,再加上王府中侍卫松懈,才得以逃脱。 逃跑时,他将自己这些年攒的所有银钱都带上,势必要在江湖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怎么是你?” 裴云枝看到这人是沈弈初觉得很是奇怪,难道连他都知道她二哥和太子殿下的行踪了? 看来她二哥的保密工作做得实在是不怎么样。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那么吓人啊?” 沈弈初再次被她吓得心头乱跳,他的手放在胸口不住地给自己顺着气。 他另一只手也不忘将裴云枝放在他脖颈处未开鞘的剑给推了回去。 “你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莫不是上次挨打后留下了阴影。” “而且要不是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看着我二哥和太子殿下,我还以为你要干什么坏事呢。” “说,你在这里干嘛?你是如何知道我二哥和太子殿下的行踪的?” “我才没有跟着他们呢,我不过是凑巧遇见罢了。” 原先沈弈初也只是不愿再忍受他父王的控制,一时兴起想要闯荡江湖,便连夜收拾东西逃出王府。 实际上他连自己要去何处也不知道。 “那你要去何处?” 裴云枝看着他身后背着的包袱和别在腰间的剑,料想他一定也是离家出走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走到何处算何处……” 沈弈初看到与他同样一身游侠装扮的裴云枝,便也觉得有些不对。 “不对啊……” “哪里不对?” 裴云枝见他一副狐疑的模样,也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装扮,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你怎么也出现在这里?” 沈弈初将头凑到她的跟前,上下打量,最后将手一拍。 “你不会是偷偷跟着裴云朗和我太子堂兄来的?” “是又如何?” “既如此,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 裴云枝将剑抱在胸口,对着沈弈初上下打量,最后摇了摇头。 “就你这副瘦弱的模样,一点武功都没有,谁 也打不过,也不过给我们徒增负担罢了。” 裴云枝很自觉地与裴云朗、沈聿珩成了“我们”,殊不知在裴云朗眼里,他们两个都是拖油瓶。 “哼,你若不同意,我便拖着你回上京,或是让你跟不上裴云朗与我太子堂兄。” 沈弈初瞪大了双眼,威胁着裴云枝。 但他一双狐狸眼,完全看不出来凶恶,只平添了几分勾人。 裴云枝没有理会他,只是表情似乎是在说:就你这模样没被打就算了,还想威胁人。 沈弈初见到裴云枝似乎不受他的威胁,正想着对她软磨硬泡。 却见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指着他刚刚看着的方向。 “啊啊啊啊……怎么办?我二哥和太子殿下他们已经走远了。” 裴云枝忽然想着自己刚刚只顾着和沈奕初斗嘴,忘记去注意他二哥和太子殿下走的方向。 如今前方小道上哪里还有他们的身影,她赶紧背上包袱冲了出去。 沈弈初见她要走,也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裴云枝一面赶路一面冲着身后紧紧地跟着她的沈弈初吼道:“喂,不要再跟着我了,小心我再将你揍一顿。” 说着,她还对他扬了杨手中的剑,威胁着他。 “这条路又不是你武安侯府的,就算是,我平王府也走得。” 沈弈初丝毫没有被她威胁到,还是紧紧地跟着她。 反正这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不过他体力一向不是很好,没过多久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他们这厢一边赶路一边斗嘴,裴云朗和沈聿珩那边就显得十分安静了。 他们两人自西城城门会和以来,除了互相交代出行事宜,也没有说上几句话。 他们并不着急赶路,所以走得十分悠闲。 此时日头将晚,他们还未走到达临昌县,此时小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只有一户连门窗都破烂的人家,上面挂着一个客栈的旗幡,在这寂静无人的小道上,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殿下,日头将晚,我们今晚便在那处歇息。” 裴云朗指着那处破烂的客栈对着沈聿珩说。 “出门在外不必唤我殿下,叫我化名宋珩便好。” 沈聿珩看着那处客栈,有些疑惑地对着裴云朗说:“此时天色将暗,那处人家上面挂着‘客栈’二字,门前却不点灯,实在奇怪。” “应是黑店无疑。” 裴云朗见沈聿珩居然能认出那家客栈是黑店,对他也有些刮目相看了。 没想到常年住在宫里,不理俗事的太子殿下竟然知道这些,实在让人惊讶。 沈聿珩见裴云朗有些惊讶,随即补充道:“孤也是在书上看到的。” 将宫里藏书阁中的书看完后,沈聿珩还专门让人收集了各样民间话本、传说故事,他向来过目不忘,所以也知道了一些江湖传闻与规矩。 “确实如此,只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若是不住在这家店里,只怕是要歇在野外了。” “野外夜里可能有野兽来袭,并不比店里安全。” 沈聿珩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有理,便跟着他走过去了。 “哟,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那客栈的伙计原本懒散地散落着坐在各处,无聊地赶着苍蝇。 靠近门口的一人见到裴云朗和沈聿珩走了进来,便赶紧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相迎。 见到他们二人衣着不凡后,那人与身后的几人互相交换了眼色。 他们最是喜欢这些初出江湖,什么都不懂的公子哥了。 只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身上却带足了银票,实在是令人垂涎的肥羊。 “住店,给我们两间上好的客房,还有做些吃的送到客房来。” “好嘞,客官稍等。” 说着,那人便将他们引到了楼上的客房。 第69章 黑店 裴云枝和沈弈初赶到的时候,正巧看见了裴云朗和沈聿珩走进了那家客栈。 沈弈初一下子就想冲进去,却被裴云枝给拦住了。 “喂,你做什么拦住我?” “我们等一会儿再过去,要是被我二哥和太子殿下发现,他们必定会将我们送回上京的。” 沈弈初见她说的话有道理,也就与她一起蹲在树丛后,看着面前那间破破烂烂的客栈。 裴云枝觉得这客栈开在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实在有些像话本里的黑店。 她转头问她身旁的沈弈初:“喂,你觉得这像不像话本里面说的黑店啊?” 沈弈初此时正忙着赶走在他耳边嗡嗡叫个不停的蚊子。 他随口应道:“像吗?一般这种店里面不是会出现那些神秘莫测的大侠吗?” 大概是他们两个看的话本不一样,所以他们两个想的东西也都不一样。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沈弈初终于忍不住了。 “喂,我们可以进去了吗?再在这里待一会儿,我们怕是会被蚊子咬死了。” 沈弈初向来养尊处优,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苦。 裴云枝睨了他一眼,忍了忍没有嘲讽他。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过去。” 此时裴云朗和沈聿珩应当已经歇下,他们进去应该不会遇到他们了。 裴云枝和沈弈初一并走了进去。 那客栈的店小二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要住店。 他们今日的运气实在是好,不过一个晚上就遇到了四只肥羊。 他看着裴云枝和沈弈初一副富贵人家公子哥的模样,料想他们一定也是初出江湖,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此单若是做成,他们便可三年不用开张了。 也可以带着银子回老家,将房子重新盖起。 那店小二连忙笑着迎了上去:“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呀?” 沈弈初睨了他一眼,一副气势十足的样子。 “这么晚了,当然是住店了。” 裴云枝没有理会装模作样的沈弈初,她转头对着店小二说:“给我们两间上好的客房,还有做些吃的,一并给我们送上去。” “好嘞。” 那店小二引着他们上了楼,大概是那店小二为了方便晚上将他们一并绑走,他们的客房刚好挨着裴云朗和沈聿珩的房间。 沈聿珩坐在客房里,面前的饭菜却是一口未动。 那些客栈的伙计为了顺利将他们抓住,在他们的饭菜中都下了迷魂药。 他听到外面木板上有脚步声传来,觉得有些奇怪,没想到此时还有人过来住店。 他想着,若是外面的人被这些伙计绑住,不知是否要将人一并救下。 裴云枝想得很是简单,既然她二哥和太子殿下敢住进这家客栈,那这里必定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她十分安心地住下了。 那店小二给他们安排好客房后,就来到了后厨,叮嘱着厨师将刚刚送给裴云朗和沈聿珩的饭菜再做一份。 “今日之后,我们便有了足够的盘缠,回了老家之后也可以再盖一间屋子,娶一房媳妇。 “老……大,我还……还……还是有……些害怕……” 那厨应是个结巴,说话一点都不流畅。 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做这种事,所以他很是害怕。 那店小二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怕什么?一点出息都没有。我们就将他们身上的银子抢了就走,又不杀人灭口。” 那厨师见他说的话有道理,只好低下头去,继续翻炒着锅里的菜。 那店小二见他没有说话了,便满意地对着一旁低着头,一直往炉子里加着柴火的小孩说: “小景啊,到时候大哥也给你娶一门媳妇儿怎么样?” “我看刚刚那个女扮男装的就不错,不如将她一起绑回老家,给你做个媳妇。” 他从前在老家时便是开客栈的,见的人多了,也就看出来了裴云枝是女扮男装的。 若是裴云枝知道谁都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的,她必定会重新思考自己女扮男装的意义何在。 “大哥,我还小,还不想那么快娶媳妇儿。” 那个小孩子连头都没有抬,说的话也闷声闷气的。 “你已经十二岁了,也不小了,在我们老家都是可以说亲的年纪了。” 那个小孩虽然是十二岁的年纪,但大约是从前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年纪,所以看起来只有十岁的模样。 见他这样说,那小孩子便也不回他了。 他也不在意,哼着不着调的歌出了后厨。 那店小二将饭菜端到了客房,裴云枝和沈弈初都毫不犹豫地吃了起来。 走了一日的路,她都要累死了,也快被饿死了。 虽然这家店破破烂烂的,但没想到做出来的东西那么好吃。 连一向挑食的裴云枝和沈弈初都吃得津津有味,实在有些大厨的风范。 吃饱喝足,让店小二将盘子收下去后,裴云枝和沈弈初都有些困顿了。 他们连鞋子都没有脱,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门外的几个壮汉掐着时间,趁着他们昏睡,悄悄地将他们绑到了后院的柴房里。 但因为裴云朗和沈聿珩一直没有叫店小二去收用完的盘子,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他们有所防备也没有关系,他们打算趁着半夜,再将裴云朗和沈聿珩一并绑来。 等到了半夜,那几个壮汉冲进了裴云朗与沈聿珩的房间,也没有看到本该睡在床上的人。 “人呢?跑哪儿去了?” “你是在找我吗?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第70章 救人 那几个壮汉闻声望去,见到裴云朗早已站在门后等着他们了,都被吓了一跳。 他们没想到裴云朗竟然没有吃他们端上来的饭菜,而且他们专门等到了半夜才冲了进来。 却没有想到裴云朗这么晚了还没有歇下,而是站在门后等着他们。 那几个壮汉原也不是专门做抢劫生意的,今日是他们的第一次开张。 谁知第一次抢劫就遇上裴云朗和沈聿珩这两个难啃的骨头,实在是让他们吃足了苦头。 “啊啊啊啊……” “好痛……好痛……” “救命啊……” 裴云朗见他们闯进门来,也不跟他们客气了。 三下两下就将他们全都打得满地找牙,顺手用他们带来的打算捆他的绳索,将他们全都捆了起来。 再用白布将他们的嘴全都堵上,避免他们胡乱叫唤。 虽然此处位于荒郊野外,遇不到什么人,但几个壮汉一同哀嚎的声音,实在难听。 所以还是堵上为好。 “老实待着……” “要是被我发现你们还想着做什么小动作,小心我把你们……咔嚓……” 说着,裴云朗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那几个壮汉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一个两个顶着一张青紫的脸,害怕得不住地朝着他点头。 做完这些,裴云朗十分满意地拍了拍手,理了理衣服,打算去隔壁看看沈聿珩如何了。 一出房门,裴云朗就看到沈聿珩也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郁霄。 “殿下……宋兄,你那边如何了?” 裴云朗原本想要向他行礼,但是忽然想到沈聿珩让他在外面称他宋珩,便随后改了称呼。 “无碍……郁霄已经将人都捆起来了。” 裴云朗往沈聿珩半掩着的门扉看去,果然见到三个被捆在地上的壮汉,他们的口中也都塞着白布。 那几个壮汉看到裴云朗望过来,都带着一脸惊慌,生怕裴云朗会再对他们再做出些什么事。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无端送上门的肥羊,他们此时实在是悔不当初。 早知道就应该早日回了家乡种庄稼,都比做这些杀头的生意好。 “那宋兄,这些人要如何处理?” 沈聿珩思索一番后,转头对着裴云朗说:“此事不急,孤……我刚刚似乎听到还有人在这间客栈住下,此时应当已经被他们绑了起来。” “不如我们先将人救下,再做打算。” “好,我去让他们交代出他们绑来的人的下落……” 裴云朗正要进房中让他们好好交代,就听到楼下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响声,好像是撞倒桌椅,碗筷掉落的声音。 “谁?” 郁霄率先飞身冲了下去,裴云朗和沈聿珩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下楼时,就看到郁霄手里拎起来了一个瘦弱的小孩。 “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原来是一只漏掉的小老鼠啊。” 裴云朗见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便打趣到。 “这么小,怎么就做起了亡命的生意呢?” “哼……” 那个小孩子见自己被抓住,自己挣扎不开郁霄的桎梏,便索性冷哼一声,一脸倔强地转过头去。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说话的声音也闷声闷气的。 “这倒是个有脾气的……” 裴云朗被他的模样逗笑了。 但是他忽然想到被那几个壮汉捆住的人,随即正色道“说,那几个被你们绑住的人关在哪里?” 郁霄手中的那个小孩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还是梗直了脖子不理会他。 裴云朗见他不愿意搭理人,便将手中未开鞘的剑架到他的脖子上,这时才在那小孩的眼里看到了惧意。 “我这可是在给你将功折过的机会,你说是不说?” 裴云朗见他有了些许害怕,又提高了声音威慑着他。 “云朗,他已经很害怕了,便不要吓唬他了……” 沈聿珩见那小孩已经有些害怕了,便将裴云朗制止住,但还是让郁霄继续抓着他。 “既是刚刚将人绑住,那必定还是被关在这家客栈里面,我们先去后院找找。” 说完,他率先向着后院走去,裴云朗也跟了上去,郁霄手中抓着那个小孩子的后领跟着他们走在最后。 果然他们绕过后院的厨房,在最边上的柴房里看到两个被捆着放倒在地上的身影。 大概是他们太过自信,或许是想着将裴云朗和沈聿珩两个人也一同捆了关在里面。 那几个壮汉将裴云枝和沈弈初捆住之后,竟是连柴房的门都没有锁,这倒是让裴云朗和沈聿珩方便了许多。 他们推开柴房的门走了进去。 “喂……醒醒……快醒醒……” 裴云朗走了进去,将地上躺着的人扶起,打算将他们摇醒。 “四……四妹?” “云……云枝?” 借着月色,裴云朗看清了此时被捆着躺在地上的人,好似就是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十分欠揍的四妹。 他顿时怒从心起,摇晃得更加厉害,打算就这样直接将她摇醒。 “地……地震……了吗?” 裴云枝在一阵摇晃中苏醒,但是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只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面前这个摇晃着她的人,好像就是她那个十分毒舌的二哥,实在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 “二哥……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啊?” “裴……云……枝……” 裴云朗喊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揍她一顿。 “二哥……你怎么在梦里还是这么凶啊?” 裴云枝“呵呵”傻笑,一手拍在裴云朗脸上。 裴云朗将她搭在自己脸上的手甩开,思索着自己要不要一巴掌拍在她的脸上,将她叫醒。 但奈何他自己实在是下不了手,只能一边干生气,一边扶着她不让她倒下。 沈聿珩就站在旁边看着,其实他见到被捆住的人是裴云枝的时候也很是惊讶。 没想到她竟然孤身一人就敢跟着他们过来,实在是…… 其实此时沈聿珩有些惊讶,并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来形容裴云枝。 他向来知裴云枝十分胆大。 思索着,沈聿珩从腰间的荷包掏出一个药瓶,递给了裴云朗。 “这是我出宫时从太医院的太医给的丹药,说是可以清热解毒,应当也可以解了迷药的药效……” “好。” 裴云朗从沈聿珩手中接过药瓶,将丹药倒出来,喂给了裴云枝。 既然一路悄悄跟着他们过来的人是裴云枝,那另一个…… 沈聿珩将旁边倒着的人扶起,果然是他那个素有上京小霸王之称的堂弟沈弈初。 比起有些清醒的裴云枝,他倒是睡得十分安详。 沈聿珩将药瓶从裴云朗手中拿过,倒出一粒丹药喂到了沈弈初的嘴里。 不过半晌,裴云枝和沈弈初悠悠转醒。 “唔……脖子好酸……” “什么?天亮了吗?” 第71章 认出 裴云枝扭了扭酸痛的脖子,转头却看到她一脸怒意的二哥,被吓得瞬间清醒。 “啊啊啊啊啊……” 沈弈初也被她的尖叫声吓了一跳,转头正想怒斥她,却也跟着被吓出了一阵叫声。 “喂……你干嘛那么大声啊,要吓死人啊……啊啊啊……” 沈弈初原本只是想看一看裴云枝被什么吓到了,但是转头看到他平日里最害怕的太子堂兄就站在他跟前,被吓得更加厉害了。 裴云枝顿时将脸捂住,仿佛在说“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不过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以为你捂住脸我就看不见你了吗?” 裴云朗没有好气地对着她说,他这个妹妹又好动又好玩,总是想着各种办法来给自己添麻烦。 “二哥,太子殿下,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啊?” 裴云枝原本想让裴云朗和沈聿珩以为自己和他们不过是偶然相遇。 但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此时不是在楼上的客房里,而是在一间柴房中。 “不对,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啊?” “就你们这两个这样的性子,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呢。” “若是今日没有遇到我和太子殿下,只怕是要将小命都留在这间黑店里面了。” “这不是见到你们在这里住下,我们才敢跟着进来的嘛。” 裴云枝小声嘟囔着,但是反驳的声音很是心虚。 沈弈初见裴云朗将自己也训斥进去了,努了努嘴,却也没有出声反驳。 毕竟今日也是裴云朗和他的太子堂兄救了他们两个。 裴云枝原本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的绳索还未解开。 只得央求着自己的二哥:“二哥,你帮我把身上的绳子解开好不好?绑太久了胳膊疼。” 裴云朗见她皱着眉头,只以为她被绑得很疼。 他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走上前去将她身上的绳索解开了,也帮旁边一脸欲言又止的沈弈初身上绑着的绳索一并解开。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先出去外面再说。” 沈聿珩看着他们几个,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提议道。 “也是,我们先出去再说。” 裴云朗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就率先走出去了,也不管还坐在地上,捏着胳膊的裴云枝。 “我们也一同出去。” 沈聿珩犹豫了一会儿后,走上前来,将手伸到裴云枝的面前。 裴云枝原本正垂头丧气地捏着自己的胳膊,思索着她二哥会不会让人将他们送回上京,就看到沈聿珩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手指上有常年提笔写字,拉弓练剑的薄茧。 裴云枝顺着那双手抬头看着沈聿珩的脸,他此时正站在门口挡住了照进来的光。 月光撒在他的后背上,给他添了几分清冷的朦胧感。 裴云枝觉得沈聿无论何时何地,总是十分好看。 她犹豫片刻后,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沈聿珩的手宽厚温暖,似是暖到了裴云枝的心里,让她脸上升起了一股热意。 沈聿珩拉着裴云枝的手,稍一用力就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也不去管还躺在地上的沈弈初,他们两个牵着手就走了出去。 “喂……” 沈弈初看着他们两个远去的背影,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话。 只能认命地扯掉自己身上松松垮垮的绳索,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裴云枝和沈聿珩走到前厅,就看到裴云坐在凳子上,郁霄拎着那个小孩子站在他的身旁。 不知为何,裴云枝没来由地有了些许心虚,松开了沈聿珩的手。 沈聿珩见她将手松开,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揉了揉指腹,感受她留下的余温。 裴云枝走到裴云朗面前的桌子上,打算给自己倒一碗清水解解渴。 只是路过那个郁霄一直拎着的小孩时,觉得那个小孩好像一直瞪着她。 她摸了摸脸,自己好像来到这家客栈的时候,都没有见过他,为什么他突然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敌意啊? “喂……你做什么这样瞪着我?小心我把你眼睛挖下来。” 裴云枝被那个小孩瞪得十分不爽,对着那个小孩放着狠话,威胁着她。 “哼……” 那个小孩此时却不受他的威胁,将脸转到一旁不去看她。 裴云枝受不了他这副模样,手动将那个小孩子的脸转了过来。 嗯,小孩子的脸十分细腻柔软,很是好摸。 “快说,你做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那个小孩见自己的脸在裴云枝的手上,转不回来,便对着她大声吼道。 “你这个两面三刀、心肠恶毒的人,我不会再理你的。” 裴云枝被他吼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怎么就两面三刀、心肠歹毒了?实在奇怪。 “喂……难道我认识你吗?” 那小孩子闭上眼睛不去理她了。 裴云枝在脑海中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认识这样的小孩,片刻后她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 “莫非……你就是那个小乞丐?岑……岑景吗?” 那小孩见她终于认出了自己,便睁开了紧闭的双眼,随即又快速闭上了。 他原本并不知道今日来住店的是裴云枝和沈弈初,他平日里都在厨房帮着烧火做饭,也不大参与其他的事物,那些壮汉将人绑到柴房时他也没有见过人。 是刚刚郁霄拎着他一同去到柴房时,他才认出了裴云枝和沈弈初的。 “那你为何会跟那些贼人是一伙的,我之前不是给了你很多银两吗?” 第72章 原由(一) “哼……” 那个被郁霄拎在手里的小孩子还是转过头去不理她。 看着他的样子,裴云枝实在坐不住了。 她最是讨厌别人什么话都不说,只一个劲地给她脸色看。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快说,不然我就让楼上那几个人来说。” 见裴云枝拿楼上被绑着的那几个人来威胁他,那个小孩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只是还是闷声闷气的,让人有些听不清楚。 “我说就是了,你不要伤害他们,是他们收留了我。”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与他们在一起,你的其他伙伴呢?” “他们……他们……都不见了。” “为什么会不见了?我不是给了你很多银两吗?你们至少可以不当乞丐了呀。” 裴云枝有些疑惑,他们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小景再次看到她的时候才会对她有了那么大的敌意。 只是她上次和沈弈初重新回到那间破庙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他们,所以她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钱……都被人抢走了……” “什么?什么人敢抢姑奶奶……敢抢我给你的钱?” 裴云枝听到她给小乞丐的钱被抢了,顿时怒不可遏,连许久不说的“姑奶奶”都冒了出来。 只是她忽然想到了沈聿珩还在场,便随口改了称呼。 那个小孩在郁霄手里抬起头来看了裴云枝一下,便又低下了头。 随即又开口说道:“不是你让京兆府的衙役抢了回去的吗?” “我都不认识什么京兆府的衙役,怎么会让他们抢了你的钱呢?” 裴云枝可从来都见不得自己被冤枉,不能不清不楚地就担了这个罪名。 而且她也没有必要让人将自己送出去的银子给抢回来。 若是裴云枝知道是京兆府的衙役抢了她给岑景的银子,必定早就冲进京兆府衙,将所有人都揍上一遍。 “是小姚看见的,他看见你和那个男的走进了京兆府的府衙,你们出来的时候那个府尹还一直对着你们点头哈腰的。” “等你们一走,那个府尹就让那些衙役出来驱赶路上等乞丐,我身上的钱就是被他们抢走的。” 一日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再加上回了破庙听到自己的小伙伴这样说,岑景和他的小伙伴自然都会以为这是裴云枝和沈弈初的所作所为。 再加上小莲也被一群衣着华丽的人接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他自然是越来越恨那日遇到的裴云枝和沈弈初。 以至于刚刚遇到她的时候对她破口大骂。 “什么?贾郸那个狗东西,忽然敢阳奉阴违,假意答应我们,然后让那人将城中的乞丐都驱赶出城,难怪近来都没有在城中看到那些乞丐了。” 知道京兆府尹贾郸阳奉阴违后,裴云枝恨不得现在就冲回上京,将他暴打一顿。 “那小莲呢?你可知道小莲被接去了哪里?” 岑景摇了摇头:“我就是为了追上带走小莲的马车,才会遇上那些衙役的。” 裴云枝伸手摸了摸岑景的小脑袋,对着他说:“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小莲的。” 岑景抬头看了一下裴云枝,但是眼睛里充满了不信任。 裴云枝被他眼里的不信任刺痛到了,但是说来也是,她上次对他承诺的事都没有做到,他不相信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 还是想些别的办法来挽回自己的形象比较好。 “那你又是如何和楼上那群人成为一伙的?” 一直坐在一旁沉默着没有说话的裴云朗忽然开口。 岑景听到裴云朗忽然开口说话,转头看去,见自己不认识他,便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他是我二哥,没事的,他会为你做主的。” 裴云朗在一旁不置可否,他这个妹妹做事冲动,却又不计后果。 她都没有想过岑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怀里揣了那么多钱,迟早会被人抢走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被那群衙役抢了钱后,他们还将为打了一顿,警告我让我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城内。我回到破庙,发现小姚他们也都被从城里赶出来了。” “我们就想着去其他的城里继续乞讨,但是路上遇到兵马回程就被冲散了。我连续走了两日,晕倒在客栈门口,是刘叔他们收留的我。” 岑景口中的刘叔应当就是他们刚进客栈时,为他们引路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 “所以你们便一直做起了抢劫生意。” 裴云朗有些疑惑,见那几个壮汉那副笨拙的样子,倒也不像做惯了这些事的人。 毕竟连关押着他们绑来的人的柴房,也能忘记锁住。 岑景摇了摇头。 “不是的,昨日是我们第一次做这样的生意。平日里都是刘叔带着那几个叔叔到城里打一些散工,赚一些钱来养家。” “只是前几日他们不知为何,与一家雇主的管事吵了一架,他们便撂挑子不干了。” 裴云枝见没有其他人受害便放心下来。 “只是我们客栈的人口较多,若是不去城中干活就吃不起饭,所以他们才想到了这个方法,也是刚好就遇上了你们” 若是人连饭都吃不起了,便也是顾不上其他的了。 只是他们到底不应该把主意打在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上。 如果今日遇到的不是裴云枝他们几个,而是其他的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富贵人家的公子,只怕是会真的让他们得手了。 若果真如此,此处必定会被那些公子的家人带着人马踏平,他们几个参与的人也是难逃一死了。 “郁霄,你将手上的小孩放下,去楼上将那些人一并带下来。” “是。” 岑景被郁霄放到了桌子旁边,他甩了甩胳膊,倒也没有想跑,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如何都跑不过他们几个。 郁霄快不走上楼去,没过一会儿,他就将人全都带了下来。 他们几个都被绑在了一根绳子上,一个接着一个,缓慢且艰难地走下楼梯。 他们的嘴里还塞着白布,都说不出来。 “唔唔唔……” 那个最开始迎接他们的人,应该就是岑景口中的刘叔。 他看到岑景站在裴云枝的身边,只一个劲的“唔唔唔”叫着,似乎是在让他们不要伤害岑景。 第73章 原由(二) 裴云枝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对着他说:“你放心,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地,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他的。” 那个人听到裴云枝这样说,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再叫唤了。 “要怎么处理这几个人呢?” 裴云枝正思索着,就听到裴云朗的声音。 转头看去,他好像是在询问沈聿珩的意见。 “先让他们说明原由,然后再报官处理。只是此处位于荒郊野外,应当也是少有官府人员经过。” 如果他们要报官,那便要让人将他们押回京城,或是带着他们一路去到临昌县。 无论哪一种,都是一件麻烦事。 “唔唔唔……” 岑景口中的那个刘叔疯狂摇头,似乎是很害怕他们报官的样子。 “既然敢做便要敢当,你那么用力地摇头摇个什么劲啊?” 裴云枝睨了他一眼,直接随手用力地扯掉了塞在他嘴里的白布。 “所以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那人嘴巴的白布终于被扯走了,但是由于被白布堵了太久,闭合不上,只是张着嘴巴不住地喘息着。 其实他没想到裴云枝会让他开口说话,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你说啊,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出来,要是没有什么想说的,我就将白布给你塞回去了。” 说着,裴云枝抬起手就要将白布塞回他的嘴里。 那人连忙告饶:“我说,我说。好汉饶命,求几位公子不要报官。若是报了官,我们几位怕是没命能出那府衙的牢房了。” 裴云枝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若是谋害未遂的罪名,应当只是要被关进牢房几年,便可以出来了。 所以她觉得这人说的话有些夸张了。 只是若是有人暗中操作,确实可能一辈子都出不了府衙的牢房,或是没过多久就死在了牢里面。 不过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人心算计,裴云枝确实不懂。 “小人姓刘名渡,原是清水县安坪村人,这几位都是我本家的兄弟。” “我们几个原本是普普通通、勤勤恳恳的庄稼人,自从前年我们村里来了个恶霸后,我们的田地都被他们侵占了。” “我们几个都不服气,去找他们理论,但奈何他们人多势众,将我们几个都给打了一顿,然后将我们赶出了村子,我的右腿就是那个时候被打伤的。” 他说到这里,裴云枝才注意到了他的右腿,刚刚他走路的时候好像确实有些不太自然。 “后来我们几个便搬到了京城中的秀水街住下,我们在城中找了一些散活来干。我们几个人干了一年,攒了一些银钱,便租了个店面,开了一家客栈。” “只是后来不小心得罪了京兆府尹的公子,他们便带人砸了我们的客栈,还将我们赶出来。” “我们走投无路,才在此处住下。隔几日便去城中找些散活干,只是那些雇主一直拖欠银钱。我们没办法,才想起来做起了抢劫的生意。” 刘渡说得声泪俱下,实在是让人也跟着揪心。 那几个嘴里塞着白布的壮汉也跟着点头,嘴里发着“唔唔唔”的声音。 因着他们与京兆府尹的公子的矛盾,此时他们若是被抓去报了官,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实在可恶。” 裴云枝怒不可遏,一手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只是这桌子应当是实木做的,没有被拍坏,倒是把裴云枝的手给拍疼了。 她呲牙咧嘴地甩着手,以便缓解疼痛。 沈聿珩看着她的模样一面忍着笑意,真真是个简单不过的人,脾性上来,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一面又有些心疼她被拍疼的手。 “没想到京兆府尹是这样的人,桩桩件件,实在是想让人冲回京城将他揍上一顿。” “你现在冲回去也来得及。” 裴云朗睨了她一眼,他可没有忘记裴云枝是偷偷跟着他出来的。 裴云枝见自己的心思被她二哥点破,只得心虚着装模作样地看向别处。 她看到旁边正无所事事,玩着水杯的沈弈初,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喂,沈弈初,那京兆府尹的儿子不是你的同伴吗?” 裴云枝可没有忘记,当初沈弈初就是带着京兆府尹的儿子一同过来嘲讽她的,而她还将那京兆府尹的儿子顺手也给揍了一顿。 沈弈初见裴云枝提到自己,有些气急败坏地急于撇清关系。 “喂,你不要冤枉我啊,我可是很久都没有跟他们玩在一起了。” 当初也是陈雁菱和那京兆府尹的儿子贾奇的撺掇,他才会巴巴地跑去找裴云枝的麻烦。 为此不仅挨了裴云枝的一顿揍,将他的脸全都丢尽了,还被他父王禁足了几个月。 如今他可是长进了不少,才不会轻易地被人当枪使了。 裴云朗看着一旁正在吵架的裴云枝和沈弈初,想着等一会儿再处置他们。 便出声制止住了他们的争吵:“好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还是想想怎么处置这几个人。” 裴云枝觉得他们实在太可怜了,应该将他们放走,再给他们一些银两作为盘缠。 沈弈初觉得就这样放了他们,难保等他们走后,他们会再做起抢劫的生意,应该将他们送到牢里关起来。 眼看着他们两个又要吵起来了,沈聿珩终于出声了。 “好了,郁霄,给他们松绑,将人都放了。” “是。” 郁霄利落地给他们几个人松了绑。 “多谢几位公子。” 刘渡见自己的双手终于自由了,连忙拱手道谢。 那几个壮汉见了,也学着他的样子拱手道谢。 “此事既是事出有因,便不将你们抓去报官了。至于京兆府尹与他儿子的事,便等到我们几人回京之后再做打算。” 京兆府尹的位子,虽然在京城中等级不算太高,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是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我在城中尚有门路,一会儿我为你们修书一封,你们带了去城中寻一间名为‘吉原’的当铺,那里的管事自会为你们安排好一切事宜。” 第74章 盘缠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公子之恩,我们几人无以为报。” 刘渡和他的几位兄弟听到沈聿珩这样说,都十分感动地看着他。 他们原本以为今日被他们抓住,定是难逃一死,或是也逃不过牢狱之灾。 但是没有想到他们不仅没有因为此事被打死或是被送官,这几位公子还愿意替他们写信,为他们在城中找门路,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 “咳……” 一时间被几个壮汉泪眼婆娑地盯着,不免让人有了几分尴尬,就连沈聿珩也不例外。 他只能不自然地将头转到一边,却发现一旁的裴云枝也同样地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眼看着自己,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她是为了何事。 裴云枝听到沈聿珩说了“我们”,觉得他似乎已经有意要将她一同带上。 若是有了他的允许,就算她二哥极力反对,也是无用的。 所以她看着沈聿珩的眼睛不免明亮了几分。 沈聿珩见她正着一双圆润的杏眼一直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一笑,一抹淡红悄悄地爬上了他的耳后。 沈聿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看着裴云枝的眼睛问她:“你做什么一直盯着我?可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说着,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又低着头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裴云枝将头凑到他的跟前,兴奋地对他说:“太子殿……阿珩,你是不是答应要带我们一起去青州了?” 她原本想叫沈聿珩“太子殿下”,但是忽然想到现在是在外面,若是暴露了身份可就不好,便随口改了称呼。 她会将沈弈初也一同带上,是因为她觉得多一个人可能会多几分与他们同行的胜算。 二比二的胜算自然会大上许多,不然她也不愿意带上沈弈初这个拖油瓶的。 沈聿珩还没有回答,一旁的裴云朗倒是激动地开口了。 “别想了,我们是不会将你带上的,你就死了这条心。明日你就与他们一同回城。” 听到裴云朗的话,裴云枝原本明亮的双眼黯淡了下来,扬起的嘴角也跟着耷拉了下来,像是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狗。 “哈哈哈,听到没有,是不可能带你一起去的……” 沈弈初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嘲笑着裴云枝。 裴云朗看着沈弈初得意忘形的样子,睨了他一眼。 凉凉地说道:“你也别笑了,我们也不会将你带上的。” 裴云枝就算了,至少她还是有一点武力傍身的。 但是沈弈初这个,就是实打实的拖油瓶了。 若是将他带上,只怕会更加拖了他们的后腿。 沈弈初原本得意扬起的嘴角顿时耷拉了下来,他还是没能认识到自己是拖油瓶的存在。 这下轮到裴云枝笑得花枝乱颤了,她一手指着沈弈初,一边嘲笑着他,有一种报复了的快感。 “哈哈哈……你不也一样,还好意思嘲笑我……哈哈哈……” 沈聿珩看着裴云枝一手扶着桌角,一手捧着肚子,笑得十分开怀的模样,不免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哼……你们两个都是拖油瓶,有什么好笑的……” 裴云朗不知道他们两个半斤八两的,有什么可以互相嘲笑的。 听到他这话,裴云枝也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得意忘形了,应该先想想办法,让她二哥同意她与他们同行。 不过就算她二哥强制着让人将她送回京城,她还是想尽办法跟着过来的。 反正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青州,无论如何都可以去到那里。 裴云枝想着,或是自己重新寻了个可以玩乐的地方也不错。 “此事我们稍后再议,现在要紧的是先将他们的事解决了。” 这时裴云枝才注意到刘渡和他的兄弟们那几张憨厚着陪笑的脸。 他们原本看着裴云枝和沈弈初斗嘴也觉得十分有趣,只是笑呵呵地看着。 见他们几个又被提及,他们赶紧收起了笑脸,恭敬地站在一旁,做出一副正色的模样。 “郁霄,将我的纸笔拿来。” “是。” 过了片刻,郁霄便将沈聿珩的纸笔拿了过来。 裴云枝看着郁霄不知道从何处变出来的纸笔,觉得有些神奇。 她觉得郁霄实在很像一个百宝箱,想要什么都能变得出来。 而且平日了话也不多,除了说“是”还是说“是”。 她也很想拥有一个像他一般的侍卫,平日里在外行走时,他肯定能为她省了很多事。 郁霄见裴云枝一直盯着自己,觉得很是奇怪,他不动声色地挪到沈聿珩的身后,原本冰山一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缝。 就在裴云枝胡思乱想的时候,沈聿珩已经将书信写好了。 他将写好的书信放进信封里面封好,连同桌子上刚刚郁霄带来的银袋子,递给了一直站在一旁等候的刘渡。 “你们拿着这份信去投奔’吉原‘的管事,他会给你们安排好一切事宜。” “若是你们还是想要在城中开客栈做生意,他会给你们寻一个位置较佳的店面。若是你们还是想要继续回乡种庄稼,他也会给你们足够的盘缠,也会为你们处理好乡中恶霸的事。” 刘渡和他的几个兄弟原本见沈聿珩一行人放过了自己,便十分感恩了。 谁知道沈聿珩竟然还为他们安排好了其他事宜,给他们足够的盘缠,让他们在城中开客栈或是回乡种庄稼都行。 他们一个两个都感动得热泪盈眶,这实在是天大的恩情,他们此生无以为报。 “多谢公子,公子的恩情,我们几个兄弟就算肝脑涂地,也要相报。” 沈聿珩此举,不仅放过他们,给了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还让他们不必再为了生计去做散活,这大恩大德,实在是无以为报 刘渡率先跪下,他的几个兄弟见他跪下后,也跟着跪下了。 “起来。不必如此,只要你们不要做这些害人性命的事便好。” “几位公子,我们一定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 “好了,今日天色已晚,你们等明日再启程回城,先去歇下。” “是。” 沈聿珩对他们有大恩,他们自然唯他马首是瞻,他说什么便听什么了。 刘渡和他的几个兄弟收拾好了地上的绳子,便回到后院准备休息了。 明日一早便要走回城中,按他们的脚程,也要走上好几个时辰。 更何况他们还要带上岑景这个小孩子,小孩子的耐力一向是比不上大人的。 “诶……小景……你等等……” 裴云枝拦下了低着头,要与刘渡一同走去后院的岑景。 第75章 妥协 岑景见裴云枝拦住了自己,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她。 裴云枝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安慰着他。 “你放心,等我回京的时候一定会帮你去找到小莲的下落的。” 岑景虽然不喜欢别人摸自己的头,但他知道裴云枝是好心,还是忍了忍没有转过头去。 “嗯。” 他对着裴云枝点了点头,但是他并没有抱着什么期待。 那日接走小莲的人衣着华丽,应当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家仆。 小莲虽然没有与他们待在一起很久,但是她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他不过是一个破庙里的乞丐,即使以后再见到小莲也没有什么接近她的机会。 裴云枝看着低头一副沉思模样的岑景,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现在被刘渡养得白白净净的,脸上也多了几两肉,终于有了寻常人家小孩的模样。 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旧了,打满了补丁。 但是洗得干干净净的,连原本打结成团的头发也顺滑了不少。 能遇上刘渡一行人,也算他的造化了。 “嗯……你先去睡觉,等明日你就可以与他们一起去城里住下,也不用再过这种漂泊的日子了。” 裴云枝拍了拍他的肩膀。 岑景点了点头,向着后院走去。 裴云枝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裴云朗不合时宜的声音就从一旁响起。 “现在……该来算一算我们的账了……” 裴云枝心虚地转过头去,走到沈聿珩的身边坐下,直接与裴云朗装傻。 “什么?什么账?我们哪里有账要算?” 沈聿珩见她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实在有些可爱。 他并未开口,只是在一旁看着他们兄妹拌嘴吵架。 “你可不要与我装傻了,你以为你装傻我就会放过你了吗?” 裴云朗睨了她一眼,并没有被她影响,显然是已经习惯了她耍赖皮的模样。 “诶呀……二哥……” 裴云枝将声线拉得很长,将裴云朗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最是害怕裴云枝这副模样,赶紧往旁边挪了挪,声音也不免变大了些。 “你别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我是不会妥协的,你赶紧地从哪儿来就给我从哪儿回去。” 裴云枝见自己的计谋失败,不开心地撇了撇嘴。 反正她已经下定决心了,无论她二哥说什么她都会跟着一起去了。 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她怕是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踏出京城一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聿珩此时拿起面前的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这倒让裴云枝记起了还有他的存在。 若是他同意了自己一同前去,那无论她二哥如何反对,都没有用。 “太子殿下……阿珩……” “嗯。” 沈聿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边应着裴云枝。 裴云朗见沈聿珩似乎有点动摇,赶紧制止道。 “太子殿下,您可不能答应她,这丫头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 还没等沈聿珩回答,一旁的沈弈初便有些着急了。 可不能让他的太子堂兄答应裴云枝后,将自己赶回京城。 若是自己不过一日便回了京城,那他这辈子除了成亲之后,他父王必定不会让他踏出王府一步的。 想到这里,沈弈初学着裴云枝的模样,拉长了声音,对着还在喝茶的沈聿珩说:“太子堂兄……” 沈聿珩没有想到沈弈初会突然出声,还是以这样的声音说话,一时间控制不住,一口茶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咳咳咳……” “阿珩,你没事。” 裴云枝见他这副模样,赶紧殷勤地给他顺着气。 只是沈聿珩因为她的这个举动,咳嗽得更加厉害了。 过了半晌,沈聿珩才制止了咳嗽。 裴云枝又狗腿地给他倒了一杯茶,让他润润喉。 沈聿珩朝着一旁表情十分无奈的裴云朗说道:“不如……” 还没等到沈聿珩说完,就被裴云朗打断了:“殿下不可……” 若是换做在宫里,裴云朗是不会以这样的态度对沈聿珩的。 只是他们现在在城外,一举一动都关乎沈聿珩的安全,他自然会更加慎重了些。 “若是将他们两个一同带上,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微臣不能拿殿下的安全开玩笑。” 也不能拿他妹妹的安全开玩笑。 若是裴云枝出了什么事,他的父亲和母亲、大哥和三弟,必定会跟他拼命的。 而且一路上谁知会发生什么事,他一个人也顾不上他们两个。 裴云枝见裴云朗的态度似乎有些松动了,她凑到她二哥面前,对他保证着。 “二哥,我保证,这一路上我一定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你让我站着我绝不敢坐着。” “我也是,我也是,二哥……不对,裴二,我这一路上也肯定会听你的。”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沈弈初也赶紧跟在裴云枝的话语后面表态,生怕自己被他们几个抛下。 裴云朗垂眸看着自己面前两张谄媚的脸,觉得若是给他们一条尾巴,此刻肯定摇得很欢。 他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头,看向了一旁的沈聿珩。 “殿下……” 沈聿珩原本只是举着茶杯,看着裴云朗一副为难的样子,有种看戏的样子。 见他提及自己,沈聿珩发下了茶杯,正色道:“不如……就将他们两个一并带上……” “好啊,好啊,多谢太子殿下……” “不错,不错,多谢太子皇兄……” 沈聿珩的话没有说完,裴云枝和沈弈初就欢呼着凑到了他跟前。 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将他团团围住,沈聿珩觉得此时自己身边似乎围了两只正在求食的小狗,就差爬到桌子上舔他的脸了。 第76章 约法3章 “好了……” 沈聿珩也受不了他们两个这副黏腻的模样,赶紧将他们两个制止住。 其实他主要是受不了沈弈初这副模样。 出了京城后,沈弈初倒没有像在宫里时那样怕他了。 裴云朗见沈聿珩同意了要将他们两个一起带上,他没有办法,也只能跟着答应了。 “既然太子殿下执意要将你们带上,那我也没有办法。只是……” “太好了,太好了,多谢二哥。” “好啊,好啊,多谢二哥。” 裴云枝和沈弈初听到裴云朗终于松了口,赶紧道谢。 沈弈初此时也不管自己的称呼是否不对了,他满心满眼只想着不用被送回王府了。 见他们两个这副模样,裴云朗只是睨了他们一眼。 若不是他在这里,还以为裴云枝和沈弈初两个才是亲兄妹呢。 他随后说道:“别高兴得太早。既然你们两个要与我们同行,那便要与我约法三章。” “好的,好的。二哥你说什么,我们都听你的。” “没错,没错。” 裴云枝立即表明态度,沈弈初也跟着用力地点头附和。 “第一,此行无论什么事都要听我安排,太子殿下也是如此。第二,若是发生什么变故,我让你们撤退你们就必须撤退。第三,在途中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向旁人泄露了身份,特别是太子殿下的身份。” 裴云朗每说完一个条件,裴云枝和沈弈初就点一次头。 沈聿珩在一旁看着,有些明白了捣头如蒜这个说法了。 随后他也跟着点了点头,在江湖中行走,裴云朗比他们几个都有经验。所以此行听他的,必定错不了。 再者,他们此时都已经远离了京城,自然也不必看重身份的差别。 裴云朗见他们三个都同意自己的说法,也没有再说什么。 “既如此,我们先去睡下。其他的事,便等到明日再说。” 见裴云朗没有再说些什么,沈聿珩便如此提议道,他们今天晚上已经折腾了许久。 说完,他便率先站起身来,向楼上走去。 他知道裴云朗和裴云枝两兄妹还有话要说,此时上去,也给他们兄妹腾了一个说话的地方。 “好啊,折腾了一个晚上,可累死我了。” 沈弈初倒是没有多想,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他一边打着呵欠,跟在沈聿珩身后走上楼去。 裴云枝见他们上去,也打算偷偷越过从她二哥身边穿过去。 裴云朗见她这副偷偷摸摸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 待她走到身边,他伸出一只手,将她的领子提了起来。 “诶……二哥你干嘛?” 裴云枝突然被裴云朗抓住了后领,吓得她缩了缩脖子。 “你先别走,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啊?” 裴云枝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事,心虚地坐看右看就是不抬头看着裴云朗。 裴云朗将她的头抬起来,让她看着自己。 “你出来时,可有跟父亲母亲商量过。” 其实不用问,裴云朗也知道以裴云枝的性子,断然是不可能与父亲母亲商量后再出来的。 而且若是他父亲母亲知道,定然也不会让她轻易逃了出来的。 “没有啊,不过二哥放心,我给阿爹和阿娘留了书信。” 见裴云朗问的是这个,裴云枝便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裴云朗似乎没有想到她还会留了书信,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 “你信上说了什么?” “我跟阿爹说我来投奔二哥来了,让阿爹和阿娘放心。” 裴云朗就知道裴云枝是一开始就打算死皮赖脸地跟着自己了,他实在很是无奈。 “算了,你去睡。等明日我再给父亲写一封书信,跟他说你现在已经与我在一处了。” “好啊,那我先走了,二哥你也早点睡。” 裴云枝见裴云朗终于肯放过自己,连忙像只泥鳅一样溜走了。 裴云朗见她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无奈,但也没有制止她。 裴云枝原本正想跑上楼,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站在楼梯口对着裴云朗喊着。 “二哥,你可别趁我睡觉,偷偷派人送信叫阿爹将我送回去哦。” 裴云朗原本以为她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听到她这样说,有些无奈地开口。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裴云枝也意思到自己这样怀疑自己的二哥好像也不太好,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我这不是害怕你把我送回去嘛……”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到了楼上。 裴云朗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后,也跟着走上了楼。 走了一日,还折腾了一个晚上,实在是让人十分疲累。 翌日一早,刘渡和他的几个兄弟早早地就起了床,收拾好了包袱。 他们做好饭菜后,坐在楼下的桌子上等着裴云枝他们一行人起床了,再与他们当面辞别。 沈聿珩下楼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几个壮汉百无聊赖地坐在凳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赶着蚊子。 岑景应该是年纪较小熬不了夜,今日又一大早就被拉了起来,所以十分困倦。 此时他正趴在桌子上补着觉。 刘渡见到沈聿珩下了楼,便赶紧迎了过来,其他人见到他下来,也跟着站起身来。 “公子醒了?昨日睡得可好?” “嗯,尚可。” 沈聿珩见到他们收拾好放在桌子上的包袱,随即又问。 “可是要走了?” 刘渡朝着他点了点头。 “正是,只是想等几位公子起床,才好当面告别。” “无妨,你们可以先走,此行路途遥远,莫要耽误了行程。” 刘渡见沈聿珩这样说,也没有推脱,毕竟从此处走到京城也要好几个时辰。 早点走也能早点到城内。 “既如此,那我们便先走了。” “后厨的炉灶上有烧好的饭菜,几位公子热过后就可以吃了。” “好。” 沈聿珩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公子大恩,刘渡此生无以为报。若是他日公子有用到刘某和众位兄弟的地方,请公子尽情吩咐。” “好,你们先走。待他们起床,我会告知他们的。” “好,多谢公子了。” 刘渡和他的几个兄弟背上桌子上的包袱,牵着岑景就往门外走去。 他们走后,沈聿珩坐在楼下喝着茶,等着他们几个起床。 第77章 登船 “啊……好困啊……” 沈弈初打着呵欠、伸着懒腰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裴云朗也跟在他身后走了下来,但是似乎是嫌弃沈弈初走得有些慢,又或是因为昨日没有睡好,所以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裴云枝那丫头还没起?” 裴云朗见没有在楼下看到裴云枝,便问了正在喝茶的沈聿珩。 沈聿珩放下茶杯,对着他摇了摇头。 裴云朗见状快步走到了楼上,站在裴云枝的门前用力地敲门。 “裴云枝,快起床。” 那老旧的木门被他敲得“砰砰”作响,连楼下的沈聿珩都感受到了震动,还有灰尘飞散了下来。 “怎么回事?难道地震了?” 睡梦中的裴云枝感受到了震动,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裴云朗见她还没起来,便在门外喊道:“裴云枝,你若是不想起来,我们便先走了,你可别又偷偷摸摸地跟了上来。” “别别别……二哥,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好。” 裴云枝顿时完全清醒,她一面穿着衣服,一面焦急地对着门外的裴云朗喊道。 生怕她二哥真的反悔了,丢下她一个人就走。 听到裴云枝的声音,裴云朗知道她定然是被他激得起床了,便放心地走下楼去。 没过一会儿,裴云枝就从楼上飞快地冲了下来。 见到他们都在,便放心了下来。 她走到沈聿珩身边坐下,拿起水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水,但是想到自己还没有洗漱,便又放下了杯子。 沈聿珩见她一副活力十足的样子,便对着她说道:“刘渡他们已经先走,后厨中有他们做好的饭菜,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好,只是没想到他们那么早就走了,好遗憾没有送小景一程……” 裴云朗看着她这副模样,凉凉说道:“谁叫你起得这样晚。” “哼……那我先去洗漱了。” 裴云枝没有理会他,便跑去了后院。 他们一行人洗漱完,吃过饭后,便商量着此后的行程。 不过大多数都是裴云朗和沈聿珩在商量,裴云枝和沈弈初就负责在一旁点头,和时不时说上几句拍马屁的话便好。 “既是行走江湖,自然不能用自己的真名,你们各想一个化名。” 裴云枝和沈弈初都点了点头,随后又低下头去想着自己要叫什么名字。 “我冠了我母亲的姓,你们唤我宋珩便好。” “从前出门在外,我用的是崔明朗这个化名,你们也如此叫我便好。” 说着,裴云朗看着还在低头思考的裴云枝,对着她说:“在外面,你可不要说我是你的二哥了。” “知道了知道了,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叫云枝。” 反正女儿家的闺名,也没有多少人知道的。 “嗯。”裴云朗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她这个说法。 “诶……有了……” 一旁正在苦思冥想的沈弈初突然出声,将裴云枝吓了一跳。 “那我便叫晏初好了,也差不多。” “嗯,既然都想好了化名,便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好。” 裴云枝一蹦一跳地跑上楼去收拾东西,沈弈初也很兴奋地跟在她身后上了楼。 现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着她二哥和沈聿珩了,也不用在荒郊野外喂蚊子了,所以她很是高兴。 “我们走。” 收拾完东西,裴云枝便兴奋地催促着裴云朗。 此处离临昌县不过十几里,他们走上几个时辰便到了。 临昌县近水,宜走水路。 沈聿珩一行人走到的时候,港口处早已停泊着一只商船。 那商船分为上下两层,最上面的旗杆上挂着两个巨大的船帆,只是现在还未起航,两个船帆都收了起来。 商船上堆满了货物,他们应当是从临昌县运送货物到别的地方去卖的,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不是与裴云朗他们一行人相同。 船上站着一排穿着清一色服饰的船员,他们的衣服上写着一个硕大的“祁”字。 这应当是祁府的商船,只是不知道是那里的祁氏。 站在岸边的管事不断地朝着他们的方向张望,似乎正在等着他们。 “崔公子来了,快上去,船快开了。” “好。” 裴云朗对着那管事点点头,递给了他一包银子。 那管事收下他的银子后,招呼着船上的伙计放下桥板,喜笑颜开地引着他们上了船。 裴云朗对着身旁的沈聿珩说:“青州近水,走水路过去最是合适,一路上也能省去了很多麻烦。” “嗯。” “二哥,你是怎么认识这商船的管事的呀?这商船那么大,一看就是那种巨贾人家才能有的。” 裴云枝一直看着面前的商船,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船。 不对,她从小在漠北长大,应该说,她也没有见过多少只船。 “从前在外游学的时候,救了他们家的小姐,便认识了。前些日子知道了他们在临昌县靠岸运送货物,便让他们载我们一程。” 只是最开始他只说了是两个人,如今他们来了四个人,那管事也没有说什么,还是一味地对裴云朗恭恭敬敬的。 “哦,原来是这样。” 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商船,裴云枝很是好奇地坐看看右看看。 他身旁的沈弈初看着他这个模样,似乎是在嘲笑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也跟在她身后走了上去。 谁知他们一踏上桥板就有些站不住了,走得东倒西歪的。 裴云枝直直地向旁边倒去,幸好沈聿珩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不然她就直接地冲到河里去了。 另外一边的沈弈初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踉跄了一下,冲到了裴云朗的怀里,被裴云朗嫌弃地一把推开了。 虽然裴云朗很是嫌弃沈弈初这副模样,但他还是伸出手,让他接力站稳了。 裴云朗实在很是无奈,带着裴云枝和沈弈初两个拖油瓶就算了,还是两个晕船的拖油瓶。 “我们此行可是要在船上待上半个月,你们若是不行就下船去,我派人将你们送回京城。” “我行,我肯定行的。” 虽然裴云枝和沈弈初还有些晕乎乎地,但是听到裴云朗这样说,便赶紧出声,生怕他真的派人将自己送回去。 第78章 楚楚姑娘 他们一行人上了船,管事便指挥着船员开船。 船上的鸣笛声响起,商船便缓慢地移动了。 “呕……” “呕……” 上了船之后,裴云枝和沈弈初两人靠在甲板的栏杆上,吐得天昏地暗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裴云朗站在一旁有些嫌弃地看着他们两个,但还是不忘伸出两只手扶着他们两个,生怕他们一不小心就掉下江里去。 沈聿珩从他随身带着的药瓶里面倒出了两颗药丸,又让船上的伙计倒了两杯清水。 他和裴云朗一人一颗,喂裴云枝和沈弈吃下。 吃过药丸后,裴云枝和沈弈初便觉得好受了些,随意地靠在栏杆上休息。 此时他们已经将胃里的东西都吐得差不多了。 但是依着他们两个冤家一般都性子,稍微一好受一点,就又开始拌嘴吵架了。 “我说……我从小在漠北长大,没有乘过船晕船就算了,怎么你一个在上京长大的世子殿下也晕船啊。” “呕……在上京长大又怎么样,就不能晕船吗?” 虽然沈弈初还有些想吐,但还是不忘随口反驳裴云枝的话。 其实沈弈初原本是不晕船的,只是他九岁的时候随他父王下了一趟江南。 途中他因为好奇便一直站在栏杆旁边,谁知那船触上了礁石,摇动了几下。 他便顺着栏杆的缝隙掉到了河里,差点淹死。 从那之后,他是能不坐船就不坐船,一上船就止不住地吐得昏天黑地。 不过这么丢脸的经历,他自然是不会让裴云枝知道的。 不过裴云枝也只是以为,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坐过船,所以才会晕船。 听到沈弈初的话,她倒是罕见地没有反驳,而是看着眼前的景色入了神。 “真好看……” 此时日头将落,阳光洒在江面上,将江水染成了一片橘色。 裴云枝因为吐了许久,脸上很是苍白,但也给她添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柔。 她撑着双手,看着面前的景色,这是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景色,只有离了上京才能真正见到。 裴云枝想着,若是让她一辈子都拘在上京,或是宫里那方寸之地,必定是她不愿意的。 只是若是她要嫁的人不是沈聿珩,而是旁的什么人,那也是她不愿意的。 人的一生必有取舍,不能什么都想要,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沈聿珩看着裴云枝,心里想的与她相同,她这样喜欢自由的人,必定是不能将她一辈子都拘束在宫里。 可是身为皇室之人,一辈子都没有选择。 裴云朗看着将落的日头,也陷入了沉思。 在他外出游学的时候,多少个日子他都是这样独自一人站在船头看着风景。 只是没想今日多了沈聿珩、裴云枝和沈弈初几人,他望着他们几个,眼中多了一份柔和。 沈弈初倒是没有多想,只是觉得今天的江面真实好看。 就在他们几人各怀心事的时候,一个柔媚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几位公子……” 听到那女子的声音,靠着栏杆的几人齐齐转过头去。 见来人是一位身上穿着葱白底绣红梅花的八幅湘裙,腰间戴着镶金玛瑙禁步。 那姑娘蛾眉敛黛,双瞳剪水,容颜娇艳,体态端庄。 一看便知道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与他们一同出现在商船上,也不知道她是何用意。 她步履轻盈,身后跟一个穿着粉色绣花长裙,头上扎着两个圆髻的小丫鬟。 那个小丫鬟手里捧着一个盘子。 那女子见他们转过头来,向他们行了一礼,随后说道: “几位公子,适才看到两位公子有些晕船,这是奴家家传的治晕船的药,两位公子冲水后服下便可好了。” 说完,她身后的小姑娘便手中捧着盘子走上前来。 “既如此,便多谢姑娘的好意了。” 裴云枝和沈弈初还未出声,裴云朗便走上前去接过那小丫鬟手里的盘子。 “再下崔明朗,这是我的好友宋珩、云枝、晏初,不知姑娘芳名?” “奴家名为楚莹,几位公子唤我楚楚便好。” “楚楚姑娘。” 裴云朗将手里的木盘递给离他最近的沈弈初,对着楚莹拱手行了一礼。 裴云枝看着她二哥这副模样,想着莫非是她二哥突然开了窍,看上了这位楚楚姑娘? 这姑娘长得真是好看,体态端庄,仪表大方,比之上京的贵女也不遑多让,也难怪她二哥会突然变得那么热情。 实在有趣,她此时满脑子都想着要如何调侃她二哥。 完全没有发现那位楚楚姑娘的眼睛一直盯着一旁没有出声的沈聿珩,而沈聿珩只是最开始看了她一样,便一直盯着脸色还有些苍白的裴云枝。 楚莹见沈聿珩对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兴趣,她也跟着看着他身旁的裴云枝。 想着莫非这位如此好看的公子,竟然有断袖之好? 沈弈初看着他们几个眉来眼去的模样,突然有些不耐烦了,怎么每次他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 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明明长得不比他那个太子皇兄差上许多,真的就是遇不到一个喜欢他的人呢。 其实大概是有的,只是当局者迷。 以沈弈初的那个脑回路,就算有人喜欢他,他也不一定能看出来。 “天要黑了,吐了半日,感觉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不知道船上的管事可有备好饭菜。” 沈弈初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裴云枝转过头去睨了他一样,似乎是在怪他的不知风趣。 不过吐了半日,吃过药够,她现在确实有些饿了。 她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肚子,但还是被一直关注着她的沈聿珩看见了。 “日头将晚,不如我们一同回了船内。” 裴云朗点头附议,对着那位楚楚姑娘拱了拱手。 “不知姑娘可要与我们一同进去用膳?” 楚莹摇了摇头,说道:“多谢公子好意,奴家刚刚出来时已经用过了,几位公子去。” “既如此,我们便先走了。” 第79章 晚膳 回了船内,裴云朗吩咐船上的伙计去给他们准备晚膳。 裴云枝将头凑到他的跟前,杏眼弯成了月牙,笑眯眯的样子很是像一只小狐狸。 吃过沈聿珩给的药丸后,她此时已经好了许多,也有些习惯了船上的摇晃。 不得不说,她确实很顽强,对船上的环境也适应得很快。 裴云朗看着她这副模样,便知道她肯定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二哥,你莫非是看上那个楚楚姑娘了?” 裴云枝认真地说,虽然她有三个哥哥,但是因为从前都在漠北,不好说亲。 如今回了上京,又因为他们还没有在上京站稳脚跟。 那些媒人也不知要给他们说哪一家的姑娘,所以他们几个都亲事也跟着耽搁了下来。 不过她阿爹和阿娘向来开明,他们武安侯府也算高门府第,并不指望她的几个哥哥用亲事去换取什么权势。 若是他们看上哪家的姑娘,只要与阿爹阿娘只会一声,便可立即上门提亲。 只是她的几个哥哥似乎都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不然也不会一个两个二十来岁了都还没有成亲。 想着终于要有一个嫂子,裴云枝兴奋地在裴云朗身边晃来晃去。 “我觉得那个楚楚姑娘长得很是好看,若是当我的嫂子也不是不行。” 裴云朗瞥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没安好心,他没好气地将她赶走。 “你一天天的都在想些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我可没有看过二哥你对哪个姑娘这么热情过。” 裴云朗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会让裴云枝这样误会。 他刚刚只是见那位什么楚楚姑娘突然出现,有些疑心,才上前接话。 而且她难道没有看到那个楚楚姑娘的眼睛都快粘到太子殿下身上去了吗? 裴云朗对裴云枝这样的脑回路很是担忧,就她这样的性子,往后去了宫里可要怎么生存? 连别人看上了她的未婚夫君都没有看出来,若是在宫里遇上几个有心机会谋算的,怕是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他深深地看沈聿珩一眼,只希望往后去了宫里,他能多护着裴云枝一点。 沈聿珩见他看着自己,有些不明所以。 裴云朗转头对着还在一旁蹦跶的裴云枝,无奈地说: “你要是实在没有事情做,就去帮伙计将碗筷摆下,别一直在我跟前晃悠,晃得我头都疼了。” “哼……不说就不说,二哥你肯定是害羞了,才一直赶我走。” 说完,裴云枝转头就走了,丝毫不理会她身后气得吐血的裴云朗。 要不是碍于沈聿珩在场,他实在想对着她吼上一吼,问她难道没看到那个什么楚楚姑娘看上的是太子殿下吗? 就她这样的性子,怕是被人卖了还会替人数钱。 裴云枝一走,裴云朗才对着坐在一旁的沈聿珩说道:“太子殿下,可有觉得那位楚楚姑娘的出现有些奇怪?” 为掩人耳目,他们此行坐的是商船,谁知还能在船上遇到那位楚楚姑娘,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而且他们此行十分严密,就算走漏了风声,京城里的那些人,也不可能会那么快就找到他们。 “嗯,孤也如此觉得,不如明日去探探她的虚实。” “好。” 裴云朗也正有此意,等明日再去探探那位楚楚姑娘的口风。 刚刚听她的口音,应当不是上京人士,她的语调里似乎还带着江南女子的软糯。 “那她刚刚给的药要如何处理?” “想来她也不会在药里做手脚,便先放着。若是明日他们两个还是不适,便给他们服下。” 沈聿珩看着不远处活蹦乱跳的裴云枝,还有坐在窗棂边看风景的沈弈初,想着他们两个应当是用不上了。 “二哥,阿珩,过来吃饭了。” 裴云枝帮着伙计摆好碗筷,便招呼着裴云朗和沈聿珩过去吃饭,却引起了沈弈初的不满。 “喂……裴云枝,可以吃饭了,你怎么就喊他们,不喊我呢?” 裴云枝瞪了沈弈初一眼,觉得这人真是奇怪。 “你不就在一旁站着吗?还用我来叫?” “哼……” 沈弈初还是十分不爽,他撩开衣摆坐了下来。 裴云朗和沈聿珩也走了过来,坐在他的旁边。 看着火气十分大的裴云枝和沈弈初,裴云朗没有好气地说道:“刚不晕船了,就又开始拌嘴吵架。” “要是这些饭菜都堵不上你们两个都嘴,那你们两个便去甲板上吹吹风,冷静冷静。” 有了裴云朗的威慑,裴云枝和沈弈初两个倒是安静了不少,只是嘴里似乎还在小声地念叨着。 此时裴云枝和沈弈初已经上了船,这艘船要在江面走上半个月,裴云朗也赶不走他们。 所以他们都没有上船前那么怕被他赶下去了,一个两个的都又将本性暴露了出来。 而沈聿珩一直就在旁边看着他们拌嘴吵架,他觉得这样的场面比宫里多了很多温度,多了很多人气。 他不用再一个人面对着一桌子的饭菜,无论他是否喜爱,都没有人来询问他的喜好。 虽然他可以吩咐御膳房做一些他喜欢吃的膳食,但终究与别人对他的关心不同。 他正想着,裴云枝将头凑到他身旁。 “阿珩,你怎么不吃啊?可是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可是我问了船上的伙计,他们说船上只有这些了。因为今日我们第一天上船,才有这么好的饭菜。再过几日,我们大概也只能跟那些伙计吃一样的了。” 裴云枝以为他是吃不惯船上的饭菜,才这样问他。 想来也是,沈聿珩身为大昭的太子殿下,膳食都有御膳房专。 现在出了上京,吃不惯别的饭菜也是正常的。 “不会,很好。” “这些就很好了。” 沈聿珩怕裴云枝误解,便又重复了一遍。 “那就好,你尝尝这个,那伙计说这是临昌县特产的鱼。” 裴云枝见沈聿珩不是吃不惯这些东西,便放下心来。 她用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那鱼鲜嫩肥美,看着就很是好吃。 “好。” 沈聿珩没有推辞,吃了下去。 “是不是很好吃?” 裴云枝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期待着得到他的认同。 “嗯,很好吃。” “嘿嘿。” 第80章 试探 吃过晚饭,裴云枝就回到了管事的给自己安排的小房间准备休息。 那房间虽然很小,但是五脏俱全,该有的家具都有。 只是上面的木板比较低矮,稍一伸手就能碰到顶上。 船上的所有东西都用钉子钉住,所以也不用担心会因为船身的晃动而溜走。 裴云枝换了一身衣裳后,原本想要就着烛光看一会儿她从武安侯府偷偷带出来的话本。 但是没过一会儿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昨晚睡得比较晚,早上有一大早就被她二哥喊了起来。 再加上走了半日的路,又在船上吐了有些时候。 所以实在是疲累不堪了,刚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此时日头刚刚落下,江面上都暗淡了下来,只剩下远处还有一点霞光。 裴云朗吃过晚饭,便走到了甲板上吹风。 甲板上已经点了几盏油灯,灯光将人影拉得很长。 他走到栏杆边上,谁知道那楚楚姑娘竟然还在那里,只是她身边的丫鬟不知道去了哪里。 “楚楚姑娘。” 楚莹听到木板上传来一阵脚步声,转过头见是裴云朗,便向他行了一礼。 “崔公子。” “原来楚楚姑娘还在此处吹风,夜里风冷,姑娘可要小心些,莫要着了凉。” “多谢崔公子好意,奴家正打算回房了。” 她此时在甲板上吹风吹得是有些冷了,正想着要走的时候就遇上了裴云朗。 裴云朗见她要走,又伸手拦住了将要从他身边走过的楚莹。 “姑娘且慢。” 将要走的楚莹不解地看着裴云朗。 “既是在此处遇到姑娘,在下有几句话想问姑娘,不知姑娘可否暂留片刻?” “公子请问。” “不知姑娘是何方人士,怎么会出现在这艘商船上?” 楚莹知道裴云朗一行人行走江湖,必定不会那么容易轻信了他人。 “原来公子是为的此事,奴家不过是江南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子,前些日子来外祖家借住了一些日子。” “家父刚好与船上的管事有些渊源,便让他路过临昌县的时候,将我一道接回去。” 裴云朗半信半疑,就楚楚姑娘的行事做派,必定不是什么小户人家的小姐。 只是她到底是何人,还是要让探查一番才知道。 “原来如此。” “不知公子此行是打算去往何处?” 见她这样问,裴云朗也没有隐瞒。 “我们一行人正打算前往青州境界。” “听闻青州前些日子连续大雨,冲断了堤岸,发生了水患。不知公子此时,是要去青州做什么?” “确实如此,只是我们几个乃青州人士,如今大水退下,应当回去看看祖屋。” “原是如此。” 此话说完,裴云朗也与那楚楚姑娘没有话可说了,吹了一会儿风,便各自回去了。 回了房间,楚莹的丫鬟翠儿迎了上来。 “小姐怎么回来了?奴婢正打算给您送件衣裳过去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替楚莹脱去外袍。 “在甲板上吹风吹得有些冷了,便回来了。” “那小姐,您可有见到那位宋公子?” 楚莹摇了摇头,随后又道:“没有见到那位宋公子,倒是见到了那位姓崔的公子。” “那也是不错,我见那位崔公子也长了一副好皮相。而且今日见那位崔公子的表现,倒像是看上了小姐您呢。” 翠儿调侃道。 “好你个翠儿,连你家小姐都敢打趣了。” 楚莹顿时羞红了脸,推了翠儿一把。 她今日也是见那位宋公子和崔公子两人都长身玉立、端方有理的,才想着借着送药的名义去与他们结识。 虽然那位云公子和晏公子也是不错,只是今日他们在甲板上吐得毫无形象,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只是沈弈初定然不会知道,自己会因为晕船而失去了桃花运。 她倒也不是全然看重皮相的人,只是…… 楚莹想起了昨日她祖父寄给她的书信,不知她的祖父是哪里来的消息,知道太子殿下要微服出行。 她如今这这艘船上遇到他们一行人,倒也算是很有缘份。 听闻太子殿下出生之时身上就自带梅香,那位宋珩宋公子到底是不是太子殿下,明日一试便知。 若他是,便是最好,若他不是,她也没什么损失,只是与他们同行一路而已。 翠儿见楚莹陷入沉思,还是继续说道:“本来就是啊,小姐您长得花容月貌,那崔公子必定被你迷上了。” “别说了。” 楚莹见她越说越没个准头,便出声制止了她。 她自然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小姐,她的亲事也不是能由自己做主的。 若是能于家族有益,那便是最好;若是没有什么益处,她祖父也必然不能容她。 所以当上太子殿下的妃子,必然是她的最好选择。 裴云枝不知道原来沈聿珩是一个这么受欢迎的香饽饽。 若是她知道,必定会将他看得紧紧的。 翌日一早,太阳渐渐升起。 那艘商船上还弥漫着雾气,随着太阳的升起,雾气也渐渐散去。 裴云枝洗漱后,站在船头吹着风。 江上的清风微凉,但她吹得很是惬意。 既是被冷风吹得瑟缩了一下,也不愿回房里再添一件衣服。 裴云枝正站在靠在栏杆上看着太阳升起,突然身上一暖,一件男子的外袍披到了她的肩上。 她转过头去,原来那人是沈聿珩。 “江上风冷,你怎么不添一件外袍就出来了?” 沈聿珩原本也洗漱完了,打算来甲板上散散步,但是他没想到裴云枝今日也气得这样早。 他看到裴云枝被冷风吹得瑟缩了一下,思索片刻后,便重新走过了自己的房里,拿了一件自己的外袍过来,披在了裴云枝身上。 “这不是不想再走回去嘛。” 裴云枝说着,话语里带着她没有察觉的撒娇意味。 他们无言无语地靠在栏杆上看着初升的太阳,却丝毫没有距离感,就像认识了好久的情人一般。 日头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仿佛就这样彼此依偎在一起,过了漫长的一生。 裴云朗和沈弈初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但他们两个很是识相地不去打扰他们,又走回了房里。 但总有不识趣的人打破了他们的氛围,或许是看不得他们这样的亲密。 “没想到两位公子竟也起得这样早?” 第81章 心计 楚莹洗漱完走上甲板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象。 裴云枝和沈聿珩靠在栏杆上看着初升的太阳,他们之间的气氛很是暧昧,仿佛相识许久的情人一般。 由于他们两个都是一身男子的装扮,楚莹并没有看出裴云枝是一个女子。 只是觉得她像一个身量还没有长高的男子,因为她的动作神态实在是不像任何一位上京的女子。 楚莹见裴云枝身上还披着一件男子的外袍,只是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沈聿珩的。 她想着,这太子殿下不会真的是有断袖的癖好。 不过为何这么久了上京都没有这样的风声传出,实在奇怪。 不管为何,楚莹还是赶紧出声,破坏了他们之间暧昧的氛围。 听到她的声音,裴云枝和沈聿珩都转过头去看着她。 沈聿珩眼里闪过一丝不快,不管读书还是赏景,他最是讨厌被人打扰。 不过他向来性子清冷,少与他人谈论自己的喜好,所以并没有什么人知道。 裴云枝就更是没有打扰到他的自觉了,而他其实也很喜欢突然闯入他世界的裴云枝。 “睡不着,就出来江面看日出了。” “江面上的太阳真是好看。” 裴云枝丝毫没有被打扰的不快,她也没有去想楚莹是不是故意出声破坏这个氛围。 沈弈初双手抱胸看着毫无知觉的裴云枝,摇了摇头。 他对着一旁的裴云朗说道:“ 我觉得你这个妹妹,被人卖了还能替人数钱。” 原本护短的裴云朗,也罕见地跟着点了点头。 他这个妹妹因为在漠北时养得太过天真,没有心机算计,整日里不是跟着他们疯跑,就是自己一个人待着找乐子。 如今回了上京,也是这个模样便不算是什么好事。 此时虽然有父亲母亲和他们几个哥哥护着,可若是日后进了宫,却难保有他们看不住的地方,实在是令人担忧。 “确实好看。” 虽然楚莹也不知道江面上的太阳有什么好看的,但还是跟着点头了。 “两位公子可是睡在一处?” 楚莹问得有些迟疑,可她实在想要知道沈聿珩到底是不是有断袖之好。 “不是啊。” 裴云枝虽然不知道她的用意,但还是乖乖回答了。 听到裴云枝的回答,楚莹暗自松了一口气。 “既如此,那奴家便与两位公子一起看日出。” 楚莹一边说着,一边向他们走来。 裴云枝看着已经高悬在天上的太阳,想说,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又哪里来的日出。 但她还是没有说出口,看着楚莹向着他们走来。 “诶呀……救命啊……” 不知是不是被甲板上突起的木板绊到,走到一半,楚莹突然向着沈聿珩身上扑来。 裴云枝见状伸手打算扶她一把,但是楚莹的人已经飞到沈聿珩身边去了。 沈聿珩虽然很是讨厌这样的伎俩,闪身躲到了一旁。 但还是秉着风度,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若是他不伸手,只怕那位楚楚姑娘就要冲过栏杆,掉到江里去了。 楚莹虽然觉得沈聿珩不如她预想的那般,扑到他身上去。 但借着他的手臂,她还是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梅香。 她暗自勾唇一笑,对着沈聿珩道谢:“多谢宋公子救命之恩,若是没有公子,奴家只怕是要掉到江里去了。” “嗯。” 一看到楚莹站稳了身子,沈聿珩便迅速收回了手臂,生怕与她扯上什么关系。 裴云枝倒是没有多想,只以为楚莹差点掉下了江里。 她绕过沈聿珩,关心地问着楚莹:“楚楚姑娘,怎么样?可是有什么事?” 楚莹对着她摇了摇头:“只是不小心绊了一下,不碍事的。还是要多谢宋公子的救命之恩。” 说着,她深情地看着沈聿珩。 只是沈聿珩却置若罔闻,丝毫没有分一个眼神给她。 他从小生长在宫里,见过的手段多了去了,就楚莹这样的小把戏,到底入不了他的眼。 “没事便好。” “啧啧啧……就她这样的把戏,我觉得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比她演得好。” 沈弈初一边斜靠在门边,一边看着他们的好戏,还为楚莹的把戏做出了点评。 “她到底是怎么敢在我太子堂兄的跟前耍心计的?” 沈弈初很是不解。 裴云朗也跟着摇了摇头,若论心机算计,应当没有人能比得过自小生长走宫里的沈聿珩的。 他知道沈聿珩虽然性子清冷,不愿与旁人亲近,但不代表他毫无手段。 只是他从来都不屑去用上那些心机手段罢了,也没有人值得他去费尽心思。 “走,吃早饭了。” 说完,裴云朗便转身走了进去,不去看甲板上的好戏。 沈弈初也觉得有些无聊了,就跟着走了进去。 “好饿啊……我们去吃饭。” 看了半天的日出,裴云枝也觉得肚子有些饥饿了,便提议到。 她将沈聿珩给她披上的外袍脱下,拿在手里,并未还给他。 “嗯,我们走。” 正待他们要走时,裴云枝忽然想到还在一旁的楚楚姑娘。 便转头问她:“楚楚姑娘,可要与我们一同过去用早饭?” 原本裴云枝只是与她客气一下,谁知她这次竟然同意了。 “好啊,正好我也有些饿了。” 于是,他们三个便已一同走了进去。 此时裴云朗和沈弈初已经坐在食桌前吃了起来。 “诶……你们怎么自己就吃了起来了?” 裴云朗没有理会,沈弈初倒是先出声了。 “我以为你们在甲板上看戏就饱了。” “看戏?看什么戏?有什么戏可以看吗?” 裴云枝有些疑惑,她今日太阳还未出来的时候,就站在甲板上吹风了,怎么没有看到沈弈初说的什么好戏啊? “没有什么?既然来了,就自己舀粥吃,可没有人会伺候你们。” 沈弈初摇了摇头,脸上就差写着“就知道如此”。 裴云枝也不想理他了,就自顾自地给自己和沈聿珩舀了一碗粥。 但是她又想到还有楚楚姑娘在,便也顺手地给她舀了一碗。 “多谢云公子。” “客气。” 裴云枝在沈聿珩身边坐下,将自己身边的位子让给了楚楚姑娘。 一顿早饭吃完,倒也相安无事,连沈弈初都罕见地没有挑事。 第82章 钓鱼 商船在江面上走了十来天,大概还有五日才能到青州。 商船到达柳州的时候,管事的让船员靠岸停下,他带着有些船员下船去买些补给。 沈聿珩和裴云朗一同下去,也不与管事同路,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事。 裴云枝和沈弈初原本也想要一起跟去,但是被裴云朗威胁着,若是下了船就不要再上来了,才止住了他们的心思。 他们下船后,裴云枝和沈弈初很是无聊地闲逛着。 在船上待了十来日,该逛的地方都逛遍了,也再找不到什么有新意的地方。 虽然他们现在不晕船了,但是船上实在没有什么乐子,可要将人闷坏了。 裴云枝在船上找到了一根竹竿,又去向船员要了一根鱼线和鱼钩系上。 她三下两下地就做好了一根简陋的鱼竿,再去厨房找了一点可以当作鱼饵的东西。 没想到她平时最是坐不住的性子,竟然老神在在地盘腿坐在船尾钓着鱼。 裴云枝的头上还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将她的脸遮住了一半。 她的身边还放着一个也是从厨房拿出来的木桶。 沈弈初在房里待得很是无聊,在船上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裴云枝。 最后他在船尾边上发现了她的身影,只是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直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沈弈初悄悄地踮着脚走过去,想看看她到底在干些什么。 “喂……裴云枝,你在干什么呢?” 他走到裴云枝身边,凑近她耳边大声喊着。 “喂……沈弈初,你要吓死人才甘心吗?” 裴云枝因为手里拿着鱼竿,脱不开身来打他,不然他一定会将他揍上一顿打。 “你在钓鱼?” 沈弈初见她脱不开身,就更是想要逗她了。 “嘘……沈弈初,你要是惊跑了我的鱼儿,我要你好看!” 裴云枝小声地说着,还对着沈弈初比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沈弈初倒是没有继续逗她了,而是走到了裴云枝的身边。 还没走到,他就看到她身边的小木桶已经装了几条小鱼和两条两三斤重的大鱼。 “这些都是你钓的?” 沈弈初倒没想到她能一直待在此处钓鱼,他觉得实在是枯燥无聊。 “不然呢?” 裴云枝很是得意地看了他一眼。 她在此处钓鱼钓了还没有半个时辰,就钓上了六七条鱼了,她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在钓鱼一事上很有天赋了。 只要不让她一直读那些枯燥无聊的书,其他的事情上她倒是能很快地找到诀窍。 “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为什么你二哥和我太子堂兄不能将我们一同带去,实在是无聊得很……” 沈弈初在裴云枝身边坐下,一边看她钓着鱼,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 “沈弈初,你给我闭嘴。你若是再说话,我就将你揍上一顿。” 大概是在船上待得太久太过无聊,沈弈初的话实在有些多了。 裴云枝被他吵得很是烦躁,但又因为怕惊到鱼儿,才小声地对他说。 沈弈初也不知道为什么裴云枝突然就如此暴躁,但他确信再说下去,裴云枝便真的会将自己揍上一顿,便索性闭了嘴。 “给你……要钓就钓,不钓就自己回房里……” 裴云枝将刚刚船上的伙计给她的鱼竿递给了沈弈初。 “原来你还有一只鱼竿啊……” 话还没有说完,沈弈初就被裴云枝的眼刀逼得闭了嘴,识相地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从裴云枝身边的往里面拿起一点鱼饵挂到了鱼钩上,便甩下了鱼线,等着鱼饵上钩。 不过一会儿,沈弈初的鱼竿便传来动静。 “没想到这么快鱼儿就上钩了……” 沈弈初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这样的好,他赶紧将鱼线收了回来。 裴云枝也很是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钓到了鱼。 “哇……看来这鱼不小呀……” 沈弈初将鱼线收了上来,是一条四五斤重的大鱼,比裴云枝木桶里面的大鱼还要大上不少。 “快看,我第一次就钓上来了这么大的鱼……” 沈弈初炫耀一般地向裴云枝展示着自己手里的鱼。 裴云枝不满地撇了撇嘴,为什么自己钓了这么久都没有钓到那么大的鱼。 沈弈初将手里的鱼放进小木桶里,那个木桶都已经要装不下了。 他还故意对着裴云枝说:“你看,这么大的鱼,这个小木桶都装不下了。” 实在欠揍。 看着沈弈初那副欠揍的模样,裴云枝很是认真地思考,要不要放下手里的鱼竿,立刻将他揍上一顿。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她手上的鱼竿也跳动了一下。 那鱼儿的力气十分地大,她费力地将鱼线拉起,果然也是一条四五斤重的大鱼。 “哼……看来我的运气也很好嘛……” 裴云枝抱着鱼儿,与沈弈初放在木桶里的比了一比,感觉差不多,才舒了一口气。 “那我们再比上一比?” 沈弈初显然不服,若是让他再钓上一会儿,必定比她钓得都多。 “我可不比……钓了这么久,可累死我了……” 裴云枝双手抱着鱼,也不管那鱼身上的水会不会弄湿她的衣服。 “不比就不比。” 裴云枝要走,沈弈初一个人也没有了钓鱼的兴趣。 “喂……沈弈初快将你的鱼从我的桶里拿出来,我要走了……” 沈弈初将那条大鱼抱了出来,也像裴云枝一样将鱼抱在胸前。 裴云枝一手抱着鱼,一手一起木桶就向着厨房走去。 沈聿珩和裴云朗办完事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裴云枝头上戴着渔民的斗笠,一手将一条四五斤重的大鱼抱在胸前,一手提着一个木桶。 她身上的衣服被那鱼儿弄得一块湿一块干的。 而沈弈初同样地一手抱着一条四五斤重的大鱼,一手拿着两根鱼竿。 “你们……这是……” 沈聿珩看着他们两个湿漉漉的样子,也分不清他们是坐在岸上钓鱼,还是直接下水捞鱼。 此时裴云枝也看到了从桥板上走上来的沈聿珩和裴云朗,她快速地冲到他们面前,也不去管身后的沈弈初。 “阿珩、二哥,你们回来啦。快看,我刚刚钓到的大鱼,今天晚上可以加餐了。” 裴云枝很是得意地向他们展示自己刚刚钓到的大鱼。 第83章 加菜 “嗯,确实是很大的一条鱼……” 沈聿珩笑着看着裴云枝这副模样,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宠溺。 裴云朗见到裴云枝怀里抱着的鱼,倒是没有想到她能安静地在船上钓了那么久的鱼。 她从前可是连一刻钟都坐不住的人,实在是有些让人刮目相看。 “嗯,晚上倒是可以加餐了。” 裴云朗十分不走心地说道。 “太子堂兄,我也钓了一条这么大的鱼,你怎么不夸我呢?” 原本跟在裴云枝身后的沈弈初快步走了过来,他怀里抱着鱼,有些不满地开口朝着他们喊道。 “嗯,你也很厉害。” 沈聿珩看了他一眼,敷衍道,也不知道沈弈初跟裴云枝较什么劲。 “喂……” 沈弈初听出了沈聿珩话语里的敷衍,顿时有些跳脚,正当他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被裴云朗打断了。 裴云朗看着裴云枝和沈弈初两个人湿漉漉的模样,仿佛看着两个熊孩子。 “你们两个,怎么这副模样,若是着凉了,我可不会管你们。” “还不快去将湿衣服换下。” “好,二哥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 裴云枝小声地嘟囔着,却生怕裴云朗听不见。 “你说什么?你过来给我再说一遍。” 裴云朗这话说得咬牙切齿,他走上前去,实在想要将裴云枝揍上一顿。 但是裴云枝已经一溜烟地跑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地喊着。 “我说,二哥,你真是一个……” 沈聿珩倒是没有想到裴云枝一手抱着一只四五斤重的大鱼,一手提着一个装着几条鱼儿的木桶,还能跑得这样快。 裴云枝后面的话裴云朗听不太真切了,想也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觉得自己确实是要变成一个老妈子了,每天看着裴云枝和沈弈初两个人不是斗嘴就是吵架。 要不是沈弈初身上没有武功,只怕是要再加上一个打架了。 裴云朗十分后悔自己同意将他们一起带上了,实在是为他们操碎了心,还要被裴云枝调侃。 已经走到厨房的裴云枝丝毫没有去管裴云朗是个什么样的心思。 她抱着鱼走了进去,对着正在备菜的厨子周立说道:“周叔,你看,我钓到了一条这么大的鱼,今天晚上可以加餐了。” 在船上的十来日,裴云枝每天都跑来厨房,找周立要些零嘴吃,所以已经与他十分熟络了。 周立见到裴云枝进来,正想偷偷将自己刚做好的糕点藏起来,但没想到她今日竟然是来给他加菜来的。 这十来日,裴云枝每天都来跟他要零嘴吃,都快将厨房存着的点心都吃完了,可让他愁死了。 他酒缸里存着的清酒,也被她偷偷喝完了半缸。 实在是不能怪他一见到她,就想要将点心藏起来。 但是裴云枝丝毫没有这个自觉。 不过今日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了。 周立听到裴云枝的话,便将手在身上穿着的围兜上擦了擦,从她手里将鱼接了过来。 “哇……今日这鱼,实在是大。可以做上好几个菜了。” “那可不,这可是我钓到的!” 裴云枝实在得意,见到个人都想要炫耀自己钓上来的鱼。 “周叔,这鱼就交给你啦,我想要吃红烧的。” “没问题,你就等着吃饭。” “这桶里还有几条小鱼,若是还吃不了就先养着。” 裴云枝与周立交代好要走出去,沈弈初才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你怎么这样慢?” “我又不像你,那么着急。” 裴云枝没有理他,越过他就走了。 那边周立刚将鱼放到洗菜的盆子里,就看到沈弈初抱着一条同样大小的鱼走了进来。 他惊讶道:“怎么今日又这么多的鱼了?” “这是我刚刚钓来的鱼,今日我想喝点鱼汤,在船上待了十来日,都没有吃过一点新鲜的肉。” 确实,船上带的都是比较容易储存的肉干之类,除了出发的那一日,很少有新鲜的肉类。 “好的。” 周立将鱼从沈弈初的怀里接了过来,看着盆里的两条大鱼,还有边上木桶的几条小鱼。 他想着今日就干脆做一个全鱼宴算了。 裴云枝走出去,看到裴云朗和沈聿珩还站在甲板上,才想起来去问问他们今日出去干了何事。 她走过去,凑到他们跟前。 “阿珩,二哥,你们今日去干了何事呀?有没有给我买什么东西?” 当然,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裴云朗就知道她会这样问,他将手里拎着的包裹扔到她的怀里,嘴上还不忘调侃她。 “就知道你是为了一点吃的才过来的。” 知道裴云枝好吃零嘴,所以一路上他和沈聿珩看到什么上京没有的点心零嘴,都想着带一些给她。 “嘿嘿,谢谢二哥啦。” “等一下就要吃晚膳了,你可不要吃太多。” “还有快将你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若是着了凉,我就将你忍下船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就回房去换衣服。” 裴云枝抱着一包零嘴蹦蹦跳跳地走了,往后的几日,她就不用担心没有零嘴吃了。 沈弈初走过来的时候,裴云枝已经走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问到:“诶……裴云枝怎么刚出来就走了啊?” 裴云朗睨了他一眼,用威胁裴云枝的话威胁他:“你快将湿衣服换下,若是着了凉,我就将你扔下船去。” “哦,好。” 沈弈初这才想到自己胸前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确实感觉到了些许凉意。 他也没有再说些什么,转身就回了房间。 裴云枝在房里换好衣服后,有磨蹭了一会儿。 走出来的时候,船上的伙计已经将周立做好的全鱼宴端了上来。 有白汤鱼头、红烧鱼肉、剁椒鱼尾、粉蒸鱼、还有一道炸鱼块。 “原来两条鱼还可以做出这么多的花样呀。” 裴云枝很惊奇。 周立从前原本是开餐馆的,就来被祁府雇来当船上的厨师。 因为船上材料较少,多是容易保存的肉干之类的。 所以今日有他发挥的余地,他自然将自己的看家本领全都展示了出来。 “没想到周叔还有这样的手艺!” 裴云枝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忘夸周立的厨艺。 第84章 青州 商船又在江面上行了五日,到达了青州城郊处的港口旁,便停了下来。 船上的管事向他们解释道:“那青州城内多是灾民,若是船到了那边再靠岸,船上的货物必定会被那些灾民哄抢一空。” “在下就在此处将几位公子放下船去,不知可否?” 原本管事将他们送来青州,就已经是绕了路了,倒不好再麻烦他。 那楚莹原本也是要到江南再下船,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他们要绕行到青州,还是有其他事情要做。 她在忻州时,便跟自己的丫鬟下了船,也不知道是去做何事。 不过以后应当是不会再相见了,裴云枝也没有细问。 “好,多谢管事了。也请管事回了江南替我为祁府众人问个好,只说以后路过江南时必定登门拜访。” 裴云朗也不为难管事的了,便招呼着刚收好包袱的裴云枝和沈弈初一同下船。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管事笑呵呵地将他们送下桥板。 裴云枝和沈弈初在船上待了十来日,早就已经习惯了船上的摇晃。 他们的双脚刚沾到平地上,就有些虚浮了,走得东倒西歪的。 没想到他们两个上船晕船就算了,踏到平地上时也还会晕,在裴云朗眼里实在太过无用。 裴云枝歪倒在沈聿珩身上,她伸出一只手扶着他的手臂。 沈弈初原本走在沈聿珩的右边,也歪倒在了他的身上。 沈聿珩两只手扶着两个人,若不是他平日里有习武,只怕是早就被他们两个人也带得倒了下去了。 “正的平地上也这样的摇晃?” “对啊,我也觉得,莫非是地震了?” 裴云朗原本走在前面,听到身后没有什么动静,才转过头去看他们几个。 他像个局外人一般看着他们几个,觉得自己一开始就没有想错。 他们两个这么弱,确实就是两个拖油瓶。 他过来,将沈弈初从沈聿珩手上拉走,免得他将沈聿珩也带到地上去。 “若是走不了,便先找个地方歇会儿。” 沈聿珩见他们两个脚步有些虚浮,也走不了多久的,便提议道。 裴云朗知道也强求不得,便无奈同意了。 “前面似乎有一间茶馆,不如我们便那里歇息。“ 其实说是茶馆,也只不过是用竹子搭起来一个可以挡风的棚子。 外面放着几张用木头做成的老旧座椅,三三两两坐着几个喝茶的行人。 裴云朗和沈聿珩掺着沈弈初和裴云枝慢慢地走了过去。 “小二,来一壶热茶。”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就来。” 其实一路走来,裴云枝和沈弈初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刚下船,在此处坐坐也不错。 这里周边是一片片的竹林,遮天蔽日,很是凉快。 一杯清茶入口,便解了几分的暑意。 “诶……那边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人啊?” 裴云枝突然看到一群人从旁边的小道上走来,他们每个人都背着包袱,有的扶着老人,有的牵着小孩。 那茶馆的老板娘凑上前给他们添茶,一面与他们聊天。 “几位公子有所不知,几个月前我们青州发生了水患,冲坏了很多房屋,连原本可以收成的田地都被水淹没了。” “百姓流离失所,官府又没有作为,所以只能离了此处,重新再找一个安身之处了。” “朝廷不是派了官员前来赈灾了吗?” 沈聿珩不解,那尚阳州比他早了那么多日出发,应当早就将粮草押到了青州,怎么百姓还会选择逃出来呢? “确实如此,可是田地无法耕作,就算有了灾粮,也只能勉强糊口。若是再过几日,灾粮派完,便连可以糊口的东西都没有。还不如趁早离了青州,找一处可以耕作的地方。” “此时水患已经退下,田地已经晒干,应当可以耕作了,为何那些人还要从城里逃出来?” “瞧几位公子不是本地人,我才将此事说给你们听,只是切莫传了出去。” 茶馆的老板娘在他们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对着他们悄悄地说。 “今年青州会发生水患,是因为前些年我们州的知府从朝廷要来银两重修堤坝,但他又让人偷工减料,暗中克扣了银两,才导致今年一发大水就冲坏了堤坝,发生了水患。” 沈聿珩记得这青州知府徐弘深上报水患之时并没有提到堤坝崩坏一事,应当是怕一经查出他暗中克扣、偷工减料的事。 所以那些灾民见堤坝未修,这个季节又是多雨之季。 才不敢再在此处种粮食,怕再有一场大雨,便又是白干了一年。 若是再有不测,便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看天吃饭,大抵就是如此。 “那青州知府也太坏了,怎么那大水没有将他冲走啊?” 裴云枝听完,第一个不服。 “公子这便说到点子上了,那知府的门第是青州的最高处,自然是不怕大水冲到他的家门前的,只是可怜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受苦受罪了。” “难道这青州知府就不怕朝廷派人下来,查到他的所作所为吗?” 若是此事被查出,不仅乌纱帽不保,大概连命都保不住了。 裴云枝有些不解,既是做了坏事,又怎么会是天衣无缝呢? “就算查到了大概也没有什么事,那青州知府在朝廷中有关系的。” “是谁?”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那茶馆的老板娘一看就是个藏不住话的主,一股脑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一行人。 一壶茶喝完,她也将事情从头到尾都讲完了,顺道也夹带了一些家长里短。 裴云朗有些怀疑地看着她,不知她是从何处知道了这些事情。 “不知老板娘如何知道此中的辛密?” 那老板娘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 “我开茶馆也开了这些年了,这都是从客人那处听来的。” “他们总觉得我们像是没长耳朵的哑巴,也不管外面有没有在场,有什么事都一股脑地说了,我们在旁边也将来龙去脉听得清楚。” “原是如此。” 裴云枝记下了,想着以后在外面可不能胡乱说话了,若是被有心人听去,那可不好。 若是裴云朗知道她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定然也会由衷地夸赞她的成长。 不过裴云枝还想着,若是日后无聊了,便在热闹的街角处开一家茶馆也是不错。 必定能听到很多令人瞠目结舌的故事,想想便很是心动,那可比话本来得真实。 第85章 灾民 “茶喝得差不多了,你们两个应当也是歇够了。既如此,我们便进城。” 裴云朗见此时日头将暗,便说道。 “好。” 沈聿珩点了点头,裴云枝和沈弈初也跟着站了起来。 此处距离城门不远,他们一行人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 城门口站着两个士兵,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十分的悠闲。 他们看到沈聿珩一行人觉得很是眼生,便将他们拦了下来。 “站住,站住。” “你们是何人?来青州城做什么?” 裴云朗上前一步,将他为几人伪造的通关文书递给他们。 “两位官爷,我们不过是过路的商人,听闻青州盛产绫罗绸缎,便来寻些机缘。” 裴云枝看着裴云朗一副害怕怯懦的样子,不禁瞪大了双眼。 她没有想到她的二哥还有这样的演技,实在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那两个士兵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们,但是有见到他们的文书没有什么问题。 便将手中的文书扔给裴云朗,催促着他们离开。 “快走,快走,不要在此处挡着别人过路。” 裴云枝无语,明明是他们将人拦下,现在又说他们挡着行人过路了。 “这青州怎么连守门的士兵都如此嚣张?” 从来在漠北和上京横行霸道惯了的裴云枝很是不满,要不是被她二哥拘着,她高低要将他们骂上一顿。 “你以为这里还是漠北和上京啊?” 裴云朗没有理她,直接便走进了城里。 裴云枝见裴云朗走了,也跟着走上前去,凑到他跟前去。 “没想到二哥你的演技竟然那么好。” 想到刚刚裴云朗装出来的那副见到官爷就害怕怯懦的模样,她就想笑,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二哥。 裴云朗睨了她一眼,裴云枝还是在一旁喋喋不休。 “原来上次二哥和阿珩下船,就是为了去伪造我们的通关文书啊。” 裴云朗依旧没有理她,不过裴云枝已经习惯了,也没觉得受到了冷落。 在上京时,裴云朗已经伪造好自己与沈聿珩的文书了。 但是因为裴云枝和沈弈初偷偷跟上他们,又什么都没有带,所以他只能跟沈聿珩下船去将他们的文书弄好。 想到这里,裴云朗又再次感慨真是两个拖油瓶。 但那两个人已经毫不在意地跑去东看看西看看了,这青州已经与江南相近,景色风俗都与上京、漠北不同。 只是因为前些日子的水患,显得有些破败了。 虽然那大水淹没的多数都是低矮的田地和农家的房屋,但是今年没有粮食收成,对于城里也是有很大的影响。 再加上农民无家可归,很多都涌到了城里,就希望能抢到富人施舍的白粥和朝廷派下来的赈灾粮。 因着人数太多,那知府派来的人怎么都赶不走。 若是赶得狠了,只怕他们会直接暴起。 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看是谁害怕了。 “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灾民啊?” 沈弈初一路走一路看,城内的房子店铺虽然没有受到水患的冲击,但是随处都躺着一身脏污的灾民。 看起来很是可怜,这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沈弈初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灾民并不只是一个口中随意说出来的词语 裴云枝也觉得这些灾民很是可怜,她从前在漠北也经受过饿肚子的难受,知道那些躺在地上的人并不好受。 沈聿珩也觉得不该如此,朝廷已经派了人前来赈济灾民,又怎么会还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走上前去,扶起了一个靠着阻止闭着眼睛的老人。 ”老人家,老人家。” 那老人听到自己耳边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位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老人家,朝廷不是已经派人前来赈灾了吗?怎么你们都还躺在此处?” 那老人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朝廷只让人派了一些粮食下来,又如何能吃得饱。坡上的堤坝未修,我们被大水冲坏的房屋也没有钱去修理。” “想要重新种些粮食,又怕再来一场大雨,将堤坝冲坏,再发一场大水,哎……” 那老人家又摇了摇头,躺了回去。 “那青州知府便不作为了?” 就连平时古井无波的沈聿珩也忍不下去了,这青州知府实在是…… “若不是前些日子朝廷派了人前来赈灾,只怕是那知府早就将我们都赶出了城了……这天高皇帝远的,谁也奈何不了他。” “那青州知府真是太过嚣张了……” 沈弈初和裴云朗听到这里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老人家放心,既是我们到了此处,必然会为你们讨回公道的。” 那老人家听到他们说这话并没有喜悦之感,他一边摇头一边摆手。 “你们是斗不过他的,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了。” “若不是我已是风烛残年,走不出这青州,必定要跟着他们走的。” “斗不斗得过,便是我们的事了。” 裴云朗自是不信自己连一个知府都斗不过,况且他们还有沈聿珩这个太子殿下在,定然能给这个知府一番惩治。 “老人家,这些银两个给你,你收好了,可莫要让人抢了去。” 有了上次她给了岑景的银两被抢走的经历,这次裴云枝偷偷摸摸地从荷包里拿了一点银两给那个老人家。 她坐看右看,见到没人看来才悄悄地给他,生怕再被人看见给抢了去。 “这……多谢这位公子了。” 那老人家感动得涕泗横流,原以为这几位公子只是过来问路的,没想到还给了自己银两。 人到了要饿死的时候,是顾不上尊严的。 “不用客气,你可要小心,莫要让人抢了去。” “好,好。” 那老人家将银两结果后,迅速放进了怀里。 第86章 夜行 别过那位老人家之后,他们一行人在城内逛了一圈,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青州城内,入目之处皆是穿着破旧衣裳的灾民,三三两两地躺在街角巷口处,等着官府派发粮食。 他们身上穿着破旧的粗布麻衣,面色苍白,表情麻木,似乎没有了抗争的意识,只是被动地接受着。 明明有地却无法耕种,实在是让人提不起精神,也看不到前路的希望,只能期望着官府能做一些实事。 裴云朗带着他们在城里逛过一圈之后 便打算先选一家客栈住下。 “二哥,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去找那位青州知府算账啊?” 裴云枝不解,她向来快意恩仇,自是有什么账便要当场算清。 “此时日头将晚,就算去了府衙,也查不出什么。不如先行歇下,此事明天再说。” “好。” 裴云枝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裴云朗的说法。 不过今日这城中行走之时,她已经摸清了知府府衙的路线。 “这十几日舟车劳顿的,今日早点歇下,明日再商议对策。” 如今城里四处都是灾民,没什么来客栈住宿的人,城中也倒闭了很多家客栈和卖货的店铺。 他们在城中走了一圈,也不过找到了几家客栈。 裴云朗挑了一间牌匾上写着“客来安”的客栈走了进去。 原本店里的伙计因为平日里都没什么人到店里,正百无聊赖地拿着苍蝇拍,拍着桌子上的苍蝇。 他看到裴云朗一行人走了进来很是惊讶,他将挂在一旁的白布甩到肩上,慌忙地迎了上去。 “几位客官里边请。” “不知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呢?” 那店小二见裴云朗率先走了进来,便凑到他跟前去问他们的需求。 “住店,给我们四间上好的房间,再做些你们店里的招牌饭菜送到我们房里。” “好嘞,客官稍等,马上回来。” 小二带着他们去管事那里开了房号,便引着他们上了楼。 裴云枝无聊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推开窗户往外望去,此时日头将落,还能看到街角巷口来往的行人。 这间客栈位置极好,四通八达,绕过几条巷子、走过几条街道便能走到青州知府的府衙。 裴云枝在房里待了一会儿,小二便将饭菜端了上来。 酒足饭饱之后,她就有些犯困了,但还是强撑着精神,探听着隔壁她二哥房间的动静。 果不其然,月上梢头的时候,裴云朗的房中传来了一声“吱呀”,是门窗被推开的声音。 再远处沈聿珩的房中也传来了同样的“吱呀”声,想来应当也是两人约好了此时出发。 裴云枝将桌子上的烛火吹灭,便走在窗边,偷偷打开一条缝隙。 她看到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影从楼上跳了下去,便往巷子里走去。 她特意等到他们拐进街角才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今日在城中闲逛的时候,她可没有闲着,早就记住了去往知府府衙的路线。 她虽然别的不行,但是记路可是强项。 不然也不会在沈弈初带她去过一次酒肆和玲珑坊后,便能自己找到这几个藏在巷子深处的地方。 她在客栈时就已经想好了走哪一条路最是轻便快速,所以裴云朗和沈聿珩先走时,她并不着急。 裴云枝预估着时间,飞快地在巷子里面东拐西拐,向着知府的府衙走去。 “殿下,此处便是知府府衙了,那青州知府应当是住在东侧,只是西侧的防卫较为薄弱,我们便从此处进去。” “好。” 知府府衙的西侧是供那些奴仆居住的地方。 那些奴仆此时应当是都去了东侧的院落服侍,所以他们住的院子并没有什么动静。 也没有什么守卫巡逻,所以便让沈聿珩和裴云朗有了可乘之机。 裴云朗和沈聿珩站在知府府衙西侧的高墙下,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隐隐能听到东侧传来的曲乐声和宾客欢闹的声音,再听便听不真切了。 此时月亮高悬,月光将地面照得一片银白,他们穿着夜行衣将身影隐在暗处。 他们今日专门趁着裴云枝和沈弈初没有注意的时候,商量着晚上探寻一下知府府衙。 若是被裴云枝和沈弈初这两个人知道,只怕是又要多费一番口。 说不定还会偷偷跟上,给他们添麻烦。 其实就算他们不说,裴云枝也未必不能知道。 沈聿珩和裴云朗借着旁边的大树跃上了高墙,他们坐在墙上的被大树挡着的阴影处,看着府衙的地形,想着该从哪一条路进去。 此时因着府中的喜事他们都去东侧讨了喜酒喝,又因为多年来府衙没有出过什么事,那些巡视的守卫都十分的懒散。 即使上头说朝廷中派人过来,要重视府衙的巡逻,也没有人把他当一回事儿。 “二哥……阿珩……快……快……快拉我一把……” 裴云枝艰难地爬上来高墙,但是因为力气不够,双手支撑不住整个身体的重量。 她整个人卡在墙上不上不下的,慌忙向裴云朗和沈聿珩求助。 裴云朗和沈聿珩转头看去,怪道刚刚好像有听到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原来是裴云枝这只小老鼠跟了上来。 都怪旁边树上的蝉鸣声太响,吵得他什么都听不清了。 幸好是裴云枝,若是这府衙里面的守卫,只怕是上不了一场恶战。 “来……拉住我的手。” 沈聿珩在裴云枝出声的时候,就转过身来,伸出手让她拉住自己。 裴云枝看着面前沈聿珩伸出的手,那手指骨节分明、修长白皙。 银白的月光照在他的手上,更加显得他的手指如瓷如玉。 果然,好看的人就是手指也十分好看。 裴云枝愣了片刻,便抽出一只手覆了上去。 沈聿珩拉住她的手,稍一接力,就将她整个人带上了墙头。 “谢谢阿珩啦,没想到这墙这么难爬,早知道就爬旁边的树,再跳过来了。” 裴云枝坐在沈聿珩身旁,丝毫没有被他们抓包的不适,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她拍了拍手,将双手沾着的墙粉拍去。 再从怀里掏出手帕,给沈聿珩擦掉刚刚拉她时沾上的粉末。 而沈聿珩也乖巧地任她拉着自己的手,他笑得眉眼弯弯,温柔地看着这副模样的裴云枝。 裴云朗终是忍不住打破他们这副旁若无人的亲昵模样了,再看下去,怕自己会忍不住将他们两个都揍上一顿。 一个是她不惹事就浑身不痛快的亲妹妹,一个是将要抢走她妹妹的臭男人,都十分地欠揍。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今夜的行动?” 听到裴云朗的话,裴云枝和沈聿珩终于注意到已经要暴走的裴云朗了。 他的语气十分不好,但是裴云枝也没有在意。 她笑眯眯地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就不信二哥你会不亲自来府衙查看,定然是诓我呢。” “我就在房中等着你们出门,我便跟着过来了。” “哼……你倒是了解我。” 裴云朗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输在裴云枝对自己的了解上。 “那可不,我们可是亲兄妹呢!” 裴云枝很是得意,也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自得。 “就算跟过来你也别想下去,你便在这里坐着等我们,我和殿下去去就来。” 裴云朗明知道自己对裴云枝说的话是没有用的,但他还是不忘出声叮嘱她。 “我才不要呢,二哥,我可是有武功的,才不会拖你们后腿呢。” “就算有武功也不行。” 裴云朗拒绝得很是果决。 裴云枝还是想要争取她二哥的同意,不过就算他现在不同意,等一会儿她就还是偷偷跟上去。 “哼……我才不像沈弈初呢,有他在才会拖后腿……” 裴云枝的话音还未落下,墙边就传来了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 “快……快……快拉我一把……” 第87章 机智 裴云朗、沈聿珩、裴云枝三人往下看去,原来是沈弈初正从墙角处往上爬,但是又因为无处借力,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 想上来又上不了,想下去又不敢跳下去。 “哈哈哈……” 裴云枝忍不住地嘲笑一脸窘迫的沈弈初,但是她想到了自己刚刚好像也是这副窘迫的模样卡在墙上不上不下的。 便自觉地止住了笑,闭上了嘴巴。 还好刚才她一出声,太子殿下就把她拉上去了,不然她肯定会更加窘迫。 “笑什么笑……快点将小爷拉上去……” 沈弈初的见裴云枝不仅不帮他,还嘲笑他,顿时十分的羞恼。 只不过他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的颤抖,所以一点都没有威慑力。 裴云枝正想着伸出手去拉沈弈初,坐在她身边的沈聿珩怕她力气太小,拉不起沈弈初,反而将自己伤到。 他翻了个身,坐到了裴云枝的另外一侧,伸出一只手将沈弈初拉上了墙头。 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呼……” 坐上墙头的沈弈初长舒了一口气后,才想起来向沈聿珩道谢。 “多谢太子堂兄了……” “无碍,只是你为何也跟来了?” 沈聿珩朝他点了点头,对他的出现有些疑惑。 裴云朗看着裴云枝和沈弈初两个,顿时觉得十分头疼。 一个跟着来就算了,怎么另外一个也跟着来了? 裴云朗还没有开口质问沈弈初,裴云枝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 “喂……沈弈初,你怎么知道我们出来的?” 她的语气显得理直气壮,似乎她才是那个被偷偷跟着的人,而不是偷偷跟着来的那一个。 “我原本有事找你们,谁知道敲你们的房门没有一个应答的,便知道你们定然背着我偷偷在干一些什么事了。” “那你……”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此处?” 裴云朗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又被裴云枝抢先了。 “我又不傻,今日我们逛遍青州城内,不就是为了看一下知府府衙吗?想也知道你们此时定然就在此处。” 裴云枝有些怀疑地看着沈弈初,脸上似乎写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这几个大字。 气得沈弈初想要越过沈聿珩去揍她,但却被沈聿珩拦住了。 沈弈初知道自己定然打不过自己这个太子堂兄的,所以只能泄气地低下头去。 “再磨蹭下去,只怕是巡视的人要发现我们了。” 不过这知府府衙今日应当是有什么喜事,他们坐在西侧的墙头都能听到东侧那头传来的乐曲声。 幸好今日因着府衙的好事,那些守卫都各自找了个角落喝喜酒,无人认真巡视。 不然他们几个在墙头待了那么久,必定会被人抓到的。 “那我们快走。” 裴云枝兴奋地掀开衣摆,正打算奋力往下跳,却被她身旁的裴云朗拎住了后领。 “诶……二哥你干嘛?我差点就被你勒死了……” 裴云枝差点被前领卡住了脖子,赶紧往后缩了缩脑袋。 “我说的是我与太子殿下前去,你们两个就好好地在墙上给我待着。” 再磨蹭下去怕是更容易暴露行踪,裴云朗也不愿意与他们废话了。 “若是我和殿下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你们坐在墙头,那我明日便写信给父亲,让他派人将你接走。” 沈弈初正想嘲笑一番裴云枝,谁知道他也被裴云朗威胁了。 “还有你平王世子,若是你跟着下去,我便叫我父亲顺便只会一声平王爷,将你也给接走。” 这下沈弈初也笑不出来了。 “你们莫要乱跑,我们很快便回来了。” 沈聿珩对着他们说。 说完,裴云朗便与沈聿珩跳下了高墙,穿过小院,往府衙东侧走去。 裴云枝和沈弈初坐在高墙上看着他们两个渐渐远去的背影,有些不服气,他们觉得自己也能干沈聿珩和裴云朗要干的事。 “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坐在高墙上等着他们出来?” 坐了还没到一刻钟,沈弈初终于沉不住气地问裴云枝。 “怎么可能?我二哥不是说了嘛,他回来的时候要看到我们两个坐在墙头,那我们比他们先一步回来不就行了。” 裴云枝对自己的机智感到十分的得意。 第88章 纸醉金迷 “那我们走。” 听了裴云枝的话,沈弈初马上就要四处看着,想要看看哪一处可以让他借力跳下高墙去。 “不对啊,沈弈初,你又不会武功,如果我将你带上的话,你肯定会拖我后腿的。” 裴云枝这时才反应过来,她不应该把沈弈初给带上。 “这可由不得你,我们现在可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若是你不愿意将我带上,等你二哥回来的时候,我就跟他揭发你。” 沈弈初怎么可能就这样让裴云枝在他面前走了,而自己只能坐在墙上干等着。 “那好,你一定要紧跟着我,还有,闭上你的嘴。” 裴云枝无奈只能妥协,再争下去,她二哥和沈聿珩都要回来了。 “好。” 这次沈弈初倒是答得干脆。 他们两个借着一旁大树的力,从高墙上跳了下去。 “哎哟……” 沈弈初不小心摔倒了,发出一声“哎哟”,但又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们两个跳下来后,顺着裴云朗和沈聿珩刚刚离开的方向,向着府衙的东侧走去。 途中遇到几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守卫,都被他们躲了过去。 连守卫都如此松懈,足以见得这青州知府是多么的自大,觉得没有人敢闯进他的府邸。 裴云朗和沈聿珩躲过众人,来到了府衙东侧正在办喜事的院落。 原来今日是知府徐弘深最宠爱的姬妾生辰,所以他在府衙为她大肆操办。 院落中,除了那些受邀来到参加宴席的宾客,院落外面还摆着很多张圆桌,供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仆人吃酒席。 戏台上穿着繁琐装扮的戏子正用婉转的嗓音唱着戏曲。 青州知府徐弘深与他的友人坐在对面的圆桌上,一边吃着酒席,一边听着戏曲,很是惬意。 徐弘深时不时举杯与友人相敬,与他们说些互相恭维的话。 看起来丝毫没有被青州的水患,城里的灾民所困扰。 裴云朗和沈聿珩趴在屋顶,看着下面纸醉金迷的画面感到无比的愤怒。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知府府衙外面的街道上、巷子里,躺着一大片无家可归,穷困潦倒的百姓。 而一墙之隔的府衙之内,他们一行人正用着朝廷拨下来的银两满足自己的私欲,这叫他们如何能不愤怒。 朝廷派来赈灾的尚阳州尚在城内,他们还敢趁夜操办宠姬的生辰。 那尚阳州未来青州之时,说不得他们到底有多么的嚣张。 沈聿珩制止了想要将石子弹到青州知府脸上的裴云朗,对着他摇了摇头。 “此时不是惩罚他的时候,我们去他的寝室找找有没有他平时与他人往来的书信。” “嗯。” 裴云朗点了点头,收回了夹在指尖的石子。 他们便闪身下了屋顶,从暗处向着徐弘深的寝室走去。 另一侧的裴云枝和沈弈初两个人,正躲在暗处,等着两个拎着盘子,打着呵欠的丫鬟经过。 “哎……你说就一个姬妾的生辰为什么还要这么大肆的操办?还要大晚上的办什么酒席。” 其中一个盘着两团发髻的丫鬟不满地说着。 “好像是因为那前来赈灾的尚大人还在城中,老爷才说要在夜里办酒席的。” 另一个丫鬟向她解释道。 “那就一个姬妾的生辰,有必要这么大肆操办吗?害得我这么晚了,都不能睡觉。” “白日里干了一天的活,晚上还要接着伺候,我都要被累死了。” 说着,那个头上盘着两团发髻的丫鬟伸手揉了揉腰。 “巧书姐姐莫要再说了,若是被管事的听到了,必定少不了一顿打的。” “本来就是嘛,要不是她,我们怎么大晚上的还要干活?” 那个头上盘着两团发髻的丫鬟不满地嘟囔着,但被另外一个丫鬟拉走了。 听着她们谈话的声音越来越远,裴云枝和沈弈初从暗处走了出来。 “原来如此,难怪今天晚上着知府府衙会这么热闹,原来是为一个姬妾办生辰宴呢……” 沈弈初这时才知道了为什么越走进东侧,那戏子唱曲的声音会越来越清晰。 “实在是太过分,这青州城内的灾民还未安抚好,这青州知府居然用着朝廷拨下来的银两,在府衙给一个姬妾办生辰宴,实在是枉为百姓的父母官。” “要是落到了我手里,我定然要他好看……” 裴云枝说得咬牙切齿,连带着沈弈初也在一旁一直点头。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沈弈初问道,他虽然跟了上来,但是却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我二哥和阿珩他们要找这青州知府贪赃枉法的证据,一般是放在那知府的寝室或是书房里面。” “既如此,我们便去找一找这青州知府的书房在何处。” 裴云枝知道她二哥和阿珩会先去那徐弘深的寝室搜查,便向沈弈初提议道。 他们向着东侧正在办喜事的院落走去,但是在途中却看到了一间昏暗但是却有侍卫把守的屋子,觉得很是奇怪。 为了躲开府衙的奴仆,裴云枝和沈弈初特意绕了路,走了比较隐秘的小路。 但是此处为隐秘的角落,却出现了一件有侍卫把守的昏暗的屋子,怎么想怎么奇怪。 于是他们两个偷偷地跟上去。 “你说,今日府中办了喜事,为什么我们还要在此处把守?真是让人不爽。” 站在门口的侍卫愤愤不满地说道。 “此处是大人的私库,必须有人把守。再说,他们不是给我们送了喜酒来了吗?” 他们两个的脚边放着几坛贴着红色封带的酒。 “那又如何?还不是不能去前院凑热闹,说不定还能得些赏钱呢。” “别想了,还是老老实实在这里把守比较好。” 说完,那人拎起地上的坛子喝了一口,另外一个见状也跟着喝了一口。 “可别多喝,要是喝醉了可就不好。” “得了,我们都在此处看守了多久,除了知府大人,哪有什么人会过来?” 最开始抱怨的人毫不在意地说道,有提起酒壶喝了一口。 没过多久,一壶酒就见底了。 “你说,这屋子里面会不会藏着我们要找的东西啊?” 裴云枝和沈弈初躲在暗处听清楚了他们的对话,沈弈初转头问裴云枝。 “肯定就在里面,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将他们两个打晕。” “可是我们没有钥匙怎么进去?” “那两个侍卫身上应当有,若是没有,我们便直接闯了进去。” “那你去,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沈弈初躲在暗处给了裴云枝一个鼓励的手势,做好被发现后随时跑路的准备。 裴云枝忽视了他明显不信任的表情,将身体隐在暗处朝着那两个侍卫走去。 “诶……你说……啊……” “什么?啊……” 裴云枝悄悄地绕道那两个侍卫身后,在他们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手刀,将他们两个打晕了。 其实若是放在平时,裴云枝是会被发现的。 只是今日他们因着府衙里的喜事,他们十分的松懈,再加上喝了几坛喜酒,就更是没有什么防备心理了。 裴云枝拍了拍手后朝沈弈初挥了挥,沈弈初便从暗处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那模样那架势,就好像将人打晕的是他似的。 第89章 密室 “怎么样?” 裴云枝很是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期待着沈弈初的夸奖。 “很厉害。” 沈弈初由衷地夸奖。 “不知道这府衙的宴席何时结束,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得意完,裴云枝才知道想起来今日要办的正事,赶紧蹲下来,在那两个倒下的侍卫身上摸索着。 “找到了!” 裴云枝刚想看看钥匙有没有放在那个侍卫的怀里,旁边的沈弈初就在另一个侍卫身上摸索出来了一把钥匙。 “你这运气也太好了,没想到,要是真的会在这个侍卫身上。” 裴云枝还以为他们还要去那个知府的身上偷出钥匙呢,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找到了。 该说这青州知府是心大呢,还是自大呢,自以为自己的府衙安全无比。 “那我们进去。” 有了钥匙,他们就不用费力去找了,进去得十分轻易。 “沈弈初,你就跟在我身后,莫要乱跑,说不定这里面还有什么机关陷阱什么的。” 裴云枝怕沈弈初乱跑。便半真半假地对他说着。 “好。” 他们打开屋子,里面除了门口能被月光照到,其他地方一片昏暗。 裴云枝从怀里掏出一根火折子递给沈弈初,自己也拿了一个吹亮了。 他们慢慢地在屋子里面摸索着,火折子发出一点微亮的光。 裴云枝看来看去,这间屋子不过是普通的书房,墙边的书柜里放着各类书籍。 她翻找了一遍,都没有看到里面有什么被徐弘深藏起来的证据。 不过若是那么容易就被找到,倒是不太可能。 “哎哟……这是什么鬼东西?” 正想着,裴云枝听到一旁的沈弈初发出了一声喊叫。 刚刚在屋子里面摸索时,裴云枝觉得两个人从两边找能比较快速,便让他自己去了另外一边。 听到他的叫喊,裴云枝以为他是发生了什么事,便赶快冲到了他的面前去。 “怎么了?怎么了?” 裴云枝急切地问道。 “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破玩意儿,绊了我一脚,差点就摔死小爷了。” 沈弈初对着裴云枝指了指地上放着的一个白玉宫灯摆件。 此处在书柜的最边上,被一旁的书柜挡到,若是不认真注意,是看不到的。 沈弈初越想越气,又再踢了那宫灯一脚,谁知就将那白玉宫灯给踢动了。 随着一声响动,那贴着墙面的书柜自己便移动了起来。 不过片刻,一条秘道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也行?” 裴云枝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弈初,这厮的运气也太好了。 因为差点被绊倒,就找到了知府的密室。 沈弈初也没想到自己的运气会这样的好。 虽然很是惊讶,但是裴云枝还是没有忘记要干正事,拉着沈弈初的袖子就走了进去。 这是徐弘深的密室,所以她并不担心里面会有什么机关。 裴云枝和沈弈初走了进去,里面摆着几面墙的书架,上面放着徐弘深这些年搜刮来的民脂民膏,稀世珍宝。 还有一面放着一些淫词艳本,裴云枝翻看了一眼就立刻丢弃了。 若是再看一眼,她必定会将此处全都烧毁。 他们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这青州知府收受贿赂,与朝中官员的来往书信。 “不可能啊,他都在此处建了一个密室了,怎么会没有将东西放在此处呢?” 裴云枝很是疑惑,想着自己必定遗漏了什么。 “找到了!” 沈弈初朝着裴云枝挥舞着那叠信件。 “又找到了?” 裴云枝实在做不到波澜不惊,她向着沈弈初走了过去。 “你在何处找到的?” “就在这瓷瓶里面找到的。” 沈弈初将自己找到的信件递给裴云枝。 裴云枝接了过来,翻看了一下便放回怀里。 她抬头看了看那檀木架子上面摆放着的几十个瓷瓶,还是有些怀疑地问着沈弈初。 ”这里有几十个瓷瓶,你就随意翻找了一个就找到了?” “对啊。” 沈弈初回答得理所当然。 裴云枝深深地看着沈弈初,随后说道:“沈弈初,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小爷当然知道。” 沈弈初很是得意,自己终于不是裴云朗口中的拖油瓶了。 裴云枝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但是联想起之前沈弈初带着她在玲珑坊赢得盆满钵满的事。 便相信了沈弈初这人虽然性子有些纨绔,又不会武功,但是运气实在是好得不得了。 虽然他们赢来的钱后来被玲珑坊的打手抢走了,但是他们可是实打实地赢了那么多钱啊。 还有前些日子他们在船上钓鱼,他第一次便钓上来了那么大的一条鱼,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信。 裴云枝觉得在他身边,连带着自己的运气也变好了许多。 “既然找到了,我们就回去,可别被人发现了。” 他们又将那白玉宫灯推了回去,那间密室便又合上了。 第90章 物证 “我们出去,不知道那两个侍卫醒了没有?” “好。” 他们走出去后,发现那两个侍卫还躺在地上,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裴云枝想着,还好自己下手重了些。若是他们突然醒了,将府中的家仆侍卫引来了可就不好。 沈弈初锁完门后,又将钥匙放回了那个侍卫的怀里。 然后他们两个将那两个躺在地上的侍卫拉起来,让他们靠在门边上。 裴云枝将酒坛放进他们怀里,又撒了一点酒在他们的衣服上,营造出一种醉酒后昏倒的假象。 做完这些,她便拍了拍手,对着一旁的沈弈初说道。 “走,我们可要比我二哥和阿珩先到一步。” 不过现在他们拿到了裴云朗和沈聿珩想要的信件,倒是不怕被他们骂了。 只是还是要走得快一些,才能赶在他们前面回去,坐在墙头得意一番。 府衙的宴席还没有结束,依稀能听到戏子唱戏的声音,还有鼎沸的人声传来。 裴云枝和沈弈初顺着来时的路,躲开府中的家仆,走回了西侧的高墙边上。 “还好我二哥和阿珩还没有回来。” 裴云枝舒了一口气,借着旁边的大树爬到了高墙上。 沈弈初也学着她的样子爬了上去,还好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他爬得并没有那么费力。 他们坐在墙头等着裴云朗和沈聿珩回来,很是无聊。 便开始一边斗嘴吵架,一边等着他们两个回来。 裴云枝想,若是她二哥同意他们跟来,那他们现在都打道回府了。 另一边的裴云朗和沈聿珩在徐弘深的寝室里的密室中也找到了一叠信件。 他们将信件都好后,便闪身出去了。 院落的宾客还未散去,依旧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所以并没有人发现他们。 裴云朗将信件放回怀里后,便和沈聿珩顺着刚刚过的路线,躲开众人,走回了高墙脚下。 而此时裴云枝正坐在墙头上无聊地晃着双脚,时不时换个姿势,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二哥,阿珩,你们怎么这样的慢?” 裴云朗看到裴云枝和沈弈初乖巧地坐在墙头,有些不太相信。 他不相信裴云枝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说不跟着他们就不跟着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已经先一步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裴云朗有些怀疑地问着她。 “那当然不可能啦,二哥,阿珩,你看我们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裴云枝回答得理所当然。 她对着墙下的他们扬了扬手中的信件,笑得眉眼弯弯,像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裴云朗一脸果不其然,这才是他的亲生妹妹。 若是真的听了话,就不是裴云枝的性子了。 沈聿珩看着坐在墙头上晃着脚丫,笑得眉眼弯弯的裴云枝,只觉得她实在灵动活泼。 月光打在她的身上,给她添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回去再说。” 这个地方不是算账的好地方,还是回了客栈比较安全一点。 裴云朗和沈聿珩借着旁边的大树,飞身上了高墙。 此时那些散落在街头巷尾的灾民已经沉沉睡去,他们几个人小心地避开躺在地上的睡得东倒西歪的灾民,走回了客栈。 还好现在不是寒冬腊月,否则这些灾民必定会被冻死在雪地里,那便路上真的都是冻死的尸骸了。 一边是在院中喝着美酒、赏着好曲的百姓父母官,一边是躺在地上衣不裹腹、无家可归的寻常百姓,这如何叫人不愤怒。 他们一行人从二楼刚刚他们打开的窗户进去,又各自从房中拿了蜡烛,到楼下相聚。 “说,你们去了何处?这些信件是从哪里找来的?” 一坐下来,裴云朗就开始兴师问罪了。 “我们原本是要去那个正在办宴席的院落的,谁知道在一条小道上看见了有侍卫把守的屋子,便将他们打晕了。” “那屋子里面有一条秘道,这些信件就是在里面找到的。” 见裴云朗发问,裴云枝便将他们刚刚的发生事全都跟裴云朗和沈聿珩说了。 “你们运气倒是很好。” “那当然。” 裴云枝看着沈弈初,想着自己下次若是还要去赌坊,必定会将他带上的。 虽然沈弈初不会武功,但是当一只摆设的锦鲤还是不错的。 若是裴云朗知道她经历了上次的玲珑坊事件,还想着要去赌坊,必定会先给她一顿狠揍的,让她绝了去赌坊的念头。 沈聿珩将裴云枝手中的信件拿了过来,就着烛火仔细地看着。 又将他们刚刚在徐弘深寝室里面找到的信件看了一遍。 里面有徐弘深与朝廷官员来往的书信,还有地方官员、乡绅富豪请他办事的信件,还有地契房契转让的凭证。 “这两份信件,似乎是一样的,但又不太一样。” “怎么说?” 听到沈聿珩的话,裴云朗和裴云枝都将头凑过去看着,连坐在对面的沈弈初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凑过来看。 “你们看,这两叠信件的内容都是一样的,但是仔细一看,落笔的地方,还有盖的印章确实有细微的不同。” 裴云枝拿过来一看,果然是有些区别的,一张字迹较为工整,一些在末尾会将字体拉长。 还有一个印章上没有圆点,一个是有原点的。 “所以那青州知府为什么要这样做?还专门将两份信件放在两个地方?” 裴云枝实在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对他有什么好处,若是被人找到,不就有了两份把柄了吗? “他应当是想,其他人都会以为他会将重要的书信放在自己的寝室里,他便伪造了一份信件放进自己寝室的密室。” “若是有人想要找到他的把柄,但从他的寝室里面找出来的反而是假的信件,他还可以反告一个诬陷诋毁、假造证件的罪名。” 沈聿珩解释道,这便说得通为什么他们能找到两份一模一样的信件了。 “幸好你们今日误打误撞找到了真的信件,不然我们也会以为只有一份信件。” 听了沈聿珩的话,裴云朗也对裴云枝和沈弈初有些刮目相看了。 “原来如此。” “那我们明日便拿着这些信件去知府府衙找他算帐。” 裴云枝和沈弈初已经摩拳擦掌,等着将那青州知府徐弘深给揍上一顿了。 “此事不急,待明日商议好了对策再做打算。” 沈聿珩摇了摇头,此时并不是出手的好时候。 狗急尚且会跳墙,若是这青州知府知道自己的乌纱帽不保,保不得会做出些什么来,还是要从长计议为好。 裴云枝狐疑地看着沈聿珩和裴云朗:“你们不会是又想要抛下我们,自己偷偷地去?”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裴云枝可不会再轻易相信他们了。 “想什么了?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先去睡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裴云枝总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但他也确实有些困了,便乖乖地上楼睡觉了。 但她还是不忘回头叮嘱他们。 “那你们可要记得不能自己偷偷就去了。” “知道了。” 得到回复的裴云枝便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 第91章 搜查 翌日一早,沈聿珩便出门去找尚在青州安排赈灾事宜的尚阳州商量对策了。 而裴云枝因着夜里太晚睡觉,所以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其实若不是外面太吵,她还能再睡一会儿。 不过今日她二哥竟然没有直接拍门叫她起来,确实有些奇怪。 裴云枝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伸着懒腰走下楼去。 这客栈依旧除了他们几个住客,便再没有别人。 楼下的店小二正手里拿着抹布,一张一张地擦着落了灰尘的桌子。 “诶……小哥,这客栈又没有别人,你做什么还要将每张桌子都擦得那样干净?” “没办法,我就是 个闲不下来的命。只是若是这间客栈也倒闭了,只怕我不知道再去哪里找营生活计了。” 那店小二十分愁苦,只是按着这个形势下去,他们这间客栈也是开不了多久。 这青州城内又来了这么多的难民,若是官府再不作为,只怕是会造出什么祸事来。 裴云枝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安慰他。 她忽然想起来今天早上她朦朦胧胧听到街上似乎有铠甲和吵闹声传来,便问道, “这位小哥,不知道早上这青州城内开始有出了什么事,我好像听到了有什么吵闹的声音。” “还不是这知府大人,他说昨日有盗贼闯入了他的府邸,偷了一些重要的东西,今日便派重兵把守着城门,全程搜查。” “那知府大人可有说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徐弘深今日一早才发现自己放在寝室里的密室中的信件不见了,慌忙去那间有侍卫的屋子查看。 结果发现放在里面的信件也不见了,便更是心急了。 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人拿了自己的东西,但是第一个锁定的人便是朝廷派来赈灾的尚阳州。 他一边派人在城中搜查,一边派人盯着尚阳州的一举一动。 “那些官兵并没有说丢了什么东西。这知府大人放着城中的灾民不管,自己府中出了盗贼就调用了这么多官兵,实在是……” 这店小二应当是平日里便对这知府大人十分不服,今日在裴云枝面前说起,便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些官兵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着近些日子进城来的生人,只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搜查我们客栈了。” 那店小二似乎才反应过来,裴云枝他们一行人便是他们所谓的生人。 裴云枝见他看着自己,便摆了摆手。 “我们只是普通的商人,并不知道这青州城内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那店小二还想说点什么呢,就看到沈弈初从客栈外面走了进来,他便自顾自地干活去了。 “沈弈初,你去了哪里了?可是有和阿珩他们一起去?” 沈弈初一进来就坐到裴云枝身边,他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后,便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大碗茶喝。 “我一起来他们便不见了,我怎么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那你去了何处?” 因为今日确实是自己睡晚了,裴云枝并没有怪自己的二哥和阿珩出门没有将自己带上。 “我去了城中逛逛,喏……这个是我刚买的糕点。” 沈弈初将用油纸包着的糕点推到裴云枝面前。 裴云枝将信将疑:“你出去那么久就为了买这个?” “不要算了……” 沈弈初伸出手,作势要将糕点拿回来,却被裴云枝一把护住。 “我要……我当然要了……” 她起床到现在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呢,刚刚只顾着与伙计闲聊,也忘了叫他吩咐厨子给自己送些饭菜。 现在用糕点垫垫肚子刚刚好。 沈弈初其实早上是跟着裴云朗和沈聿珩后面出去的,只是他们去了尚阳州暂住的府邸。 他进不去,便只能打道回府了。 途中看到有一家卖糕点的铺子,便想着裴云枝还未起床,给她买一些带回来。 “好吃,没想到这青州的糕点完全不输给上京珍宝斋的糕点。” 裴云枝一边吃一边想着她二哥和沈聿珩到底去干了何事,便看到他们两个的身影从客栈外面走了进来。 “二哥……阿珩……你们回来了啊……咳咳咳……” 裴云枝整张嘴都塞着糕点,但是又急于问她二哥和沈聿珩去了何处,就突然差点被咽到了。 沈聿珩走到她跟前,给她倒了一碗茶,让她就着糕点喝下。 “慢点吃……不要再被咽到了……” “多谢阿珩……” 裴云枝一口气顺了下去,才转头对沈聿珩道谢。 裴云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头说道:“这徐弘深今日一大早便派人挨家挨户搜查陌生人,只怕再过不久就要搜查到这家客栈了。” “来就来,怕什么?” 沈弈初毫不在意地说。 裴云枝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外面有几个穿着铠甲的士兵腰间挎着大刀走了进来。 “几位官爷,不知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呀?” 店小二慌张的迎了上去。 相比于店小二,裴云枝他们几个人倒是显得镇定了很多。 那几个官兵并未理会店小二,直接走到他们面前。 “你们几个……看着不像本地人啊……” 第92章 动手 “我们不过是过路的商人罢了。” 裴云朗淡定回道,裴云枝见没有自己的事便自顾自地继续埋头吃着糕点。 “过路的商人?” 过路的商人怎么会没有带任何的货物,而且若是过路的商人又怎么会从尚阳州暂住的府邸走出来? 昨夜知府府衙丢了东西,今日他们就与尚阳州有所联系,实在不能说是巧合。 “废话少说,跟我们回衙门一趟,有什么话自己跟知府大人说。” 那几个官兵凶神恶煞的,上来就想要动手抓人。 “你们没有凭证就想上手抓人?” “这青州城内由我们知府说了算,叫你去就去,废什么话。” “那便过去看看。” 沈聿珩见裴云枝糕点吃得差不多了,便站起来说。 “我也要一起过去?” 裴云枝咽下最后一口糕点,不解地问道,按照她二哥的性子,应当是不会同意让他们也一起跟着去凑热闹的。 裴云朗刚想让他们两个不用过去了,那为首士兵便说道:“都一起带走。” “不用抓我,我们自己会走。” 那几个士兵刚想要拿着绳子来绑他们,就被沈弈初喝退了。 他们被沈弈初身上的威势吓到了,料想他们也没有胆子逃跑,便没有给他们绑上绳子。 “若是那青州知府问起,你便将你的身份摆出来。” 沈聿珩走在沈弈初身边,对着他悄声说着。 “好,为什么不用堂兄你的呢?用你的身份不是更好?” 沈弈初虽然同意,但却有些不解。 沈聿珩摇了摇头,没有回他。 若是沈聿珩将自己的身份摆出来,必定很快就会传到上京,那时他们面对的可能就不止青州知府一个人了。 他们慢慢悠悠地走着,那几个官兵虽然催促着,但却不敢上手推搡。 周围的百姓和灾民都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却不知道他们几个犯了什么事。 他们走到了知府府衙,那徐弘深已经坐在堂上。 惊堂木拍在案桌上,发出一声巨响,吓了正转头四处看看的裴云枝一跳,打了一个哆嗦。 “堂下站着的是何人?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不知我们几人所犯何事?还望大人告知。” “你们几个私闯知府府衙,欲行盗窃之罪。” “不知大人有何凭证?” 那知府大人像是沉不住气了,呵斥一旁的衙役,将他们押着跪下。 “废话少说,快给本官跪下。” “徐弘深,你确定要我跪你?” 徐弘深见沈弈初直呼自己的大名,顿时怒不可遏。但是他又见他气度不凡,莫非是某位王孙公子? 可是他又没有听说过有哪位公子莅临他们青州。 “你是何人?” “平王世子沈弈初。怎么?你确定要本世子跪你?” “不知有何凭证,若是来个人说他是世子殿下便相信,本官怕是做不了这青州的父母官。” “喏,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沈弈初将自己的印鉴丢给站在一旁的官兵,让他呈上去。 徐弘深与自己身旁的师爷仔细察看,间果然是平王世子的印鉴。 只是并没有听到平王世子来他们青州到风声,不过沈弈初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世子,并没有人在意他的行踪。 所以徐弘深在京城中的关系,并没有特意告诉他。 “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只是不知世子殿下莅临青州,有何贵干?” 徐弘深知道沈弈初是世子殿下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平王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平王世子就更只是一个只有名头的世子了。 若昨晚闯入他府衙,偷走信件的人是他们几个,就算是世子殿下,也出不了青州府衙的衙门。 “我为什么来青州,徐弘深你真的不知道吗?” “下官确实不知,还望世子告知一二。莫非,昨晚闯进府衙的确实是世子殿下?” 沈弈初他们今日来便是来揭发他的恶行,他将信件从怀里拿了出来,那是沈聿珩乘人不备递给他的。 “不过一日,怎么徐大人就不认识这些了?” 见到那些信件,徐弘深眼神一凛,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若是只有一份信件被拿走,还可以给他们冠上一个诬陷诋毁、假造证件的罪名。 可是两份信件都在他们手上了,里面有一份是真的。 如此就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 那尚阳州自从来到青州就一直在搜查他之前的罪名。 如今他知道了尚阳州与平王世子的人有了联系,自然是都不会放过的,他已经派了人去将他抓了来。 天高皇帝远,就算是王孙公子又怎样,这青州是他徐弘深的地盘。 “昨夜真的是你们?那就不要怪本官了。” “你想干什么?” 沈弈初以为搬出了自己的身份他会束手就擒,谁知道竟然是狗急跳墙了。 “干什么?” 徐弘深向一旁的衙役使了一个眼色。 “大胆刁民,竟敢尚闯知府府衙,还假冒平王世子,来人,都抓起来。” “你来真的?” 沈弈初还想着说什么,就被裴云朗拉到后面了。 一直候在一旁的八个衙役将他们团团围住。 “八个人,我们三个人一人解决两三个刚刚好。” “二哥你三个,我三个,阿珩两个,就可以了。” 裴云枝兴奋地摩拳擦掌,终于可以在自己二哥面前展示自己的实力了。 “没错没错。” 沈弈初认同地点了点头,但是有觉得好像有些不对。 “不对啊,裴云枝,什么叫我们三个?” 裴云枝睨了他一眼。 “你一点武功都不会,难道还要将你算上啊?” 沈弈初自觉理亏,便没有说话了。 “将他们抓住,若是死了也算。” 看来这青州知府是不打算给他们留活路了,他坐在堂上把玩着沈弈初的印鉴,看起来很是自信。 今日无论带来的是谁,恐怕都很难留下活口。 “徐弘深,你目无王法,连皇室宗亲都敢杀?” “笑话,谁知平王世子来过青州,我杀的,不过是一个冒充皇室宗亲的商户罢了。” 自他们从尚阳州暂住的府邸走出来的时候,他就没有打算留下活口了。 “废话少说,要打就打。” 裴云枝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突然,郁霄从墙上飞身下来,挡到他们前面。 “诶……郁霄你到底是躲在哪里出现的?” “怎么又来一个,快动手。” 徐弘深一声令下,那些人便直接冲了上来。 这些人是徐弘深特意找来的高手,倒不像是寻常衙役一样容易解决。 只不过到了郁霄手里都一样,都不用裴云朗和沈聿珩出手,便直接将人都解决了。 而裴云枝在一旁一边动手一边喊着:“诶……郁霄,你不要打那么快呀……快给我留一个……” 裴云朗和沈聿珩很是无奈地看着她这副模样。 第93章 对策 有郁霄在,不过片刻,就将那几个冒充衙役的高手打得落花流水。 裴云枝上蹿下跳地这边补上一刀,那边踹上一脚,很是威风。 徐弘深见势不妙,想要偷偷溜走,被裴云枝眼疾手快地抓住了。 “哼……你刚才不是挺威风的吗?怎么现在想着要逃了?” 裴云枝拎住徐弘深的后领,他顿时面如土色。 大抵是他这青州知府做得太久了,才会如此轻敌,以为几个高手就能将他们抓住。 “这个要如何处置呢?” 裴云枝问沈聿珩。 “当务之急是灾民之事,便先将他关押在府衙的牢里,让郁霄派侍卫看押。” 沈弈初按照沈聿珩教自己的,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好啦,那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郁霄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几个侍卫,将徐弘深与他身边的师爷一同带走。 裴云枝斗志满满,跃跃欲试。 “让尚阳州暂时接掌知府之权,处理灾民事宜。” 沈聿珩也顾不上身份泄露之事,只有他的命令才能让尚阳州名正言顺地处理青州的所有事宜。 “待我给父皇修书一封,揭露青州知府徐弘深的罪行,让他派人接掌青州知府之位。” 他们几个人一同回了客栈,店小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裴云枝也顾不上与他解释,一回来就跟着裴云朗到了他的房中,但是她和沈弈初都被赶出来了。 不过刚刚她已经过足了打架的瘾,也没有在意地回了自己房中。 沈聿珩写完书信,让郁霄派人将书信快马加鞭送到上京。 他便和裴云朗去到尚阳州暂住的府邸,刚刚他们原本是想先让徐弘深处理好灾民的事宜,再做别的打算。 谁知徐弘深竟是狗急跳墙,直接就想要毁尸灭迹,连活口都不留下。 “太子殿下……” 尚阳州摒退众人,才向沈聿珩行礼。 “不必多礼,起来。” “如今徐弘深已被关进牢里, 青州城内的灾民事宜,便由尚大人全权处理。” “是,只是这城中灾民众多,一直靠着赈灾粮食也不是办法。” “孤已想好了对策。” “岸上的堤坝一日未修,百姓便一日不敢重新耕种。便让城中的灾民去修建堤坝,修一日便给一日的工钱,他们每日吃饭的费用便从赈灾的粮食里面出。待堤坝修好,再让他们一同修建自家的房屋。修建房屋的款项,就用从知府府衙中搜出来的银两。还有其他的,我已经修书给父皇,让他再拨一些赈灾的款项。” “他们的住处,便用徐弘深贪污受贿而来的地契房屋。其他的老弱妇孺,使不上力的,就让他们在后厨帮忙,再派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壮丁,让他们出去采买肉类菜类的事宜。” “是,殿下英明。” 尚阳州知道沈聿珩才是真正为百姓办实事的人,向他深深行了一礼。 原本他也想做这些一些有利于灾民的事,但是处处受到徐弘深的掣肘,出了施发赈灾的粮食。 其他的,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 他派人去查徐弘深贪赃枉法的证据,那徐弘深便一直派人看着他,让他哪里都出不去。 如今他终于不用受他的限制了,尚阳州老泪纵横地看着沈聿珩。 “你先去办,若是还有其他的,便让孤再想想。” “是,下官立刻派人去办。” 尚阳州一得了沈聿珩的令,便立刻派人着手去做。 沈聿珩和裴云朗走出了尚阳州的府邸。 此时日头尚早,沈聿珩便提议与裴云朗一同在青州城内走走。 “府衙门口施粥了……快去快去……” “什么?快走……晚了就吃不到了……” 一时间,蹲在街角巷尾的灾民们都一蜂窝地涌到府衙那边去了。 沈聿珩喝裴云朗艰难地从难民堆里挤了出来。 “没想到,这尚阳州竟行动得这样快。” 裴云朗拍了拍自己衣摆上不知道被谁踢到的印子,对着沈聿珩说。 “他大概一直在等着这样一个机会,如今徐弘深被关押,倒是让他可以放开手脚直接处理赈灾事宜。” 沈聿珩知道尚阳州为人正直,一心就想要为百姓办实事,不然他也不会向他父皇请旨派他前来赈灾。 只是赈灾之事并不是尚阳州一人能说了算的,不然他也不会到了青州一月有余,处处受到徐弘深的掣肘。 如今徐弘深被抓,倒是让他可以放开手脚落实政策。 尚阳州刚与沈聿珩商量好对策,一处府邸便开始吩咐下人施粥发粮。 让人将沈聿珩刚刚所说的对策一一列出,张贴在青州城内的各处地方。 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在灾民时间广为流传,纷纷跑去知府府衙争相报名。 一时间,府衙门口被前来吃粥的和报名堤坝修建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尚阳州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沈聿珩和裴云朗回了客栈,就看见沈弈初和裴云枝正坐在客栈百无聊赖地喝着茶,等着他们。 “二哥,阿珩,你们可算回来了。” 裴云枝见到他们两个的身影,开心地说道。 “怎么了?” “没有啊,就是待得无聊了。” “既是无聊,明日尚阳州在府衙门前施发粥粮,你可要过去帮忙?” “好啊好啊。” 裴云枝在这里待得很是无聊,只要不是让她一直待在客栈,其他的事情她都愿意尝试。 第94章 施粥 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起,裴云枝就被沈聿珩叫起了。 “谁啊?” 裴云枝还沉浸在睡梦中,就被一阵敲门的声音吵醒了。 “是我。” 沈聿珩知道裴云枝有起床气,便出声应道。 “你不是说想要去帮尚阳州施发粥粮吗?” 她好像确实说过,裴云枝一听到沈聿珩的话也清醒了,赶紧起床换衣服。 “好,阿珩你等等我。” “嗯。” 沈聿珩便站在门外等着她出来。 裴云枝打开门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沈聿珩还在门外等她,有些惊讶。 “走,你二哥和弈初已经过去了。” “啊?沈弈初也去了?” 裴云枝没有想到沈弈初也醒得这样早。 “嗯,他一早就与你二哥一同过去了。” “那我们快走。” 裴云枝想,可不能给沈弈初留下嘲笑自己的机会。 沈聿珩和裴云枝赶到府衙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围着很多手里拿着陶碗的灾民,在临时搭起的粥棚前面排队了。 修建堤坝之事,尚阳州还未安排妥当,所以这两日与往常一样,都只是给那些灾民施发粥粮。 等尚阳州将徐弘深那些地契房屋收回,再给他们安排住所。 “两位公子来了。” “嗯。” 尚阳州见沈聿珩带着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公子一同过来,便赶紧走过来,将他们引到粥棚后面。 裴云枝看到沈弈初将衣袖挽起,正满头大汗地拿着木勺搅动着桶里面刚刚煮好的粥。 “喂……沈弈初,你怎么那么早回来了?” 沈弈初忙得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珠,但是嘴里还不忘怼她。 “明明是你昨日说要过来的,竟睡到这么晚才过来。” “哼……也没有那么晚……” 裴云枝问这话大概就是来找怼的,但也只是小声的嘟囔着。 她没有再理会沈弈初,而是转头去问站在旁边,有点像管事的人。 “这位……管事,可是有要我帮忙的事?” 那管事见裴云枝衣着不凡,一看就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但是她又想到,连沈弈初和裴云朗两人都在埋头干活,便毫无负担地吩咐裴云枝。 “现时粥已熬好,该出去施发给外面的那些灾民了,不如就由公子您来做如何?” “好啊,那我们出去。” 几个官兵抬着一大桶粥跟在裴云枝身后走了出去。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粥来了,粥来了。” 引起了一阵骚动,但是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 因为若是有人突然挑事,说不定连粥都没得喝了。 “都有都有,一个一个慢慢来。” 裴云枝拿着一个大木勺,一勺一勺舀着给那些拿着陶碗的人。 由于再过几日便要让这些灾民修建堤坝,所以今日的粥格外的浓稠。 是这些灾民着几日喝到的最好喝的粥了,他们不住地向派发粥粮的裴云枝道谢。 看着他们明亮的双眼中带着感激的样子,裴云枝觉得十分有成就感。 施发完粥粮,裴云枝和沈弈初、裴云朗、沈聿珩几人又帮着后厨备下给灾民的午饭和晚饭。 他们在府衙忙活了一天才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裴云枝和沈弈初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地瘫坐在椅子上。 “没想到原来赈灾仅仅施发粮食就这样累了。” 裴云枝一口气喝下沈聿珩给她倒的茶,用手不住地垂着自己发酸的胳膊。 不过她虽然口中说着,但是在府衙时却并不娇气。 裴云枝今日从早到晚都拿着木勺给那些灾民舀粥舀饭吃,也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她向来如此,一点小伤就会哭爹喊娘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受伤了。 但是真正到了大事面前,她便一点娇气也没有了。 “你当真以为赈灾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裴云朗看了她一眼,不过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并不打算跟她解释,就让她一直如此天真活泼便好。 “这青州赈灾的事宜已经全权交由尚阳州去做,再过几日我们便要走了。” 沈聿珩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说道。 “走?走去哪里?我可不想那么快就回上京。” 裴云枝虽然觉得青州之行有些无聊,但赈灾之事还是让她有了别样的体验。 “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沈聿珩坐在裴云枝身旁,转头问她。 “真的可以让我选吗?” 听到沈聿珩的话,裴云枝的眼睛瞬间明亮了几分,她将头凑到了沈聿珩跟前,期待着他的回复。 “喂……太子堂兄,你为何不问我的意见?” 沈弈初很是不服,虽然裴云枝是沈聿珩未来的太子妃,但是自己可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堂兄弟,他怎的如此偏心。 裴云枝瞪了他一眼,随即说道:“能让你跟着就不错了,你还挑什么?” “你……” 沈弈初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裴云朗的声音打断了,裴云朗并没有理会在一旁拌嘴吵架的沈弈初和裴云枝。 “殿下不可……” 裴云朗接到的圣旨只说了与沈聿珩一起来到青州处理赈灾事宜,和保护好沈聿珩的安危,并没有别的什么事宜。 只是若是沈聿珩执意要去别的地方,他必定也是要跟着去的。 就是裴云枝和沈弈初这两个人性子跳脱,实在让他很是头疼。 “无碍,此行本就是父皇有意将我支出京城,他也说了让我看看大昭的河山,我们过段时日再回上京也无妨。” 太子殿下不受皇上喜爱之事本就是上京的传言,皇室的辛密被他无所谓地说了出来,倒是让人忍不住唏嘘。 裴云枝有些心疼地看着沈聿珩,她从出生起便有爹娘和三个哥哥的疼爱。 所以她并不知道沈聿珩这些年一个人在宫中是怎么度过那些时日的,只是她知道必定十分难熬。 沈聿珩倒是没有十分在意,他的母后去世得早,并没有教会他俗世的纲常伦理,他对自己的父皇并没有特别多的什么感情。 自他识字起,每日不是与自己的老师待在一起,就是独自寻了一处地方看着书上的知识。 此番远游倒是让他知道了常人的友情和亲情。 裴云枝看着沈聿珩,没有说话。 沈聿珩再次问她:“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裴云枝还未回答,裴云朗便说道:“殿下,你这样会把她惯坏的。” 裴云枝不满地看着她二哥,怎么让她选个出行的地方就是把她惯坏啊?她很是不服。 “无妨,我们此时行踪大概已经泄露,云枝向来性子跳脱,让她随意选个地方,倒能让别人不知道我们的踪迹。” “原来如此,我想到啦!” 听到沈聿珩的解释,裴云枝也想到了下一次的目的地。 “都说烟花三月下扬州,此时虽然不是三月,我们现在去看看也是不错。这里离江南也不是很远,去过扬州,我们也可以将苏杭也一同逛逛。” “这个提议不错。” 虽然刚刚吵架归吵架,但是裴云枝向来与沈弈初趣味相投。 所以裴云枝提出来的意见,沈弈初第一个赞同。 “这个提议倒是不错,一同过去看看也好。” “云朗,你觉得呢?” 终是裴云朗认命低头,只是期望着此行不会出了什么纰漏。 “好。” 第95章 劫匪 沈聿珩一行人在青州城内待的这些时日,裴云枝每天都去府衙门口帮忙施发粥粮。 后来尚阳州开始带人去修建堤坝,裴云枝也跟着过去了,但是她使不上力,便只是站在堤岸上看着。 她觉得有些无聊了,便又回到他们临时搭起来的凉棚,帮忙择菜、洗菜、做饭。 这几日她已经换下了男装,换上自己在青州城内买来的衣裙。 不然她一身男子装扮,在一群妇人中间,实在有些突兀。 但是那几个被尚阳州请过来做饭的妇人见识过裴云枝做饭的架势后,都死活不敢让她再拿起锅铲、靠近火炉了。 不过裴云枝也不在意,就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做饭。 她觉得自己过了几日也学到了些许皮毛,但是那些妇人都不同意她再做饭,便只好放弃了。 裴云枝想着,总有一日会有人相信自己的厨艺的。 这几日,修建堤坝还有为灾民重修房屋的事情已经基本定下。 皇上派人将徐弘深押送回京,等待判审,接下来的事就由尚阳州全权负责了。 他们一行人在青州城内待了六七日,沈聿珩便向尚阳州辞行了。 沈聿珩并没有与尚阳州说他们要去何处,只是让他为他们几人安排一条渔船。 但是他们并没有走水路,而是乔装打扮从青州东侧的城门出去了。 所以即使尚阳州也不知道他们真正的去处。 沈聿珩让那船夫随意寻了个去处,再给了他双倍的银两,叮嘱他若是有人问起他们的去处,便让他胡诌个地方便可。 “好热啊……” 不同于上次的水路,他们这一次选择走了陆路。 走了半天,裴云枝热出了一身汗,她拿着扇子不住地扇着风。 她此时依旧是女子的装扮,没有穿男装。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她已经出了上京,在这里没有人认识她,她也不用再用她三哥的身份四处闲逛了。 沈弈初看着身旁穿着一身柳青色绣荷花衣裙的裴云枝,有些不太适应。 “你平日里不都是穿男装的吗?怎么又换回了女装?” 沈弈初实在是有些不适应,因为在上京时,裴云枝与他进出畅春楼、酒肆、赌坊时都是一身男装,所以他很久没有看见她女装的样子了。 “现在又不是在上京,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我想换回来就换回来咯。” “我还是觉得穿着女装比较舒服。” 虽然有些服饰比较繁琐,但是架不住好看啊。 “你……” 沈弈初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前面传过来的声音打断。 “啊……救命啊……救命啊……” “快来人……救命啊……” 是两个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就是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什么人?刚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坏事。” 沈弈初转过头去问裴云枝,但是裴云枝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了。 原本走在他们后面的裴云朗和沈聿珩也跟着越过了他身边,追着裴云枝的身影。 “诶……你们等等我啊……” 沈弈初在他们身后气喘吁吁地追赶着。 他跑到的时候,裴云枝已经在和一伙看起来是劫匪模样的人对峙了。 “你们是何人?快点将人放下,我们 还能饶你们一命。” 那些劫匪看见裴云枝也是一位女子,不免轻看了几分。 他一脸狞笑地对着裴云枝说道:“哪里来的小娘子,不如我们便一同抓回山寨。” “呵……我让你尝尝姑奶奶的厉害。” 裴云枝将她随身带着的剑拔出,就要冲上去,但是被赶来的沈聿珩制止住了。 “宋……宋公子,救救我……” 裴云枝这时才看清楚,被劫匪挟持着的人原来是十几天前与他们在商船上遇见的楚楚姑娘。 “原来是楚楚姑娘啊……” 那么另外一个女子应当就是楚楚姑娘的丫鬟翠儿了。 那劫匪见他们几人认识,便说道:“既是你们几个都认识,那正好,押回山寨给我们当家的做压寨夫人。” “你做梦。” 裴云枝怒不可遏,不顾沈聿珩阻拦,拔出剑便冲了上去。 沈聿珩和裴云朗怕她受伤,也跟着冲了上去。 沈弈初知道自己没有武功,就算跟着冲上去也没有什么用,便索性站在一边看起了戏。 那些劫匪虽然凶神恶煞地,但是也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才能在山路中横行霸道、劫持他人钱财。 如今遇上裴云枝他们几个回武功的,不过半晌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不好……我们走……” 为首的劫匪见势不妙,便将被他劫持着的楚莹,推给离他最近的裴云枝。 裴云枝将楚莹扶好站稳,对着逃走的劫匪喊道:“你们跑什么?有本事别跑啊……” 楚莹在裴云枝怀里站稳,看着她的样子,觉得有些熟悉。 “你是……云枝公子?” 第96章 同行 “对啊。” 裴云枝想到自己此时已经换回了女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 “原来你竟是女子……” 楚莹看着裴云枝怔愣了一下,不过也有了些了然。 她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沈聿珩和裴云枝为什么会那么亲密,但是她一方面庆幸沈聿珩没有断袖之好。 另一方面又因为知道了裴云枝是女子后,有些不适。 “实在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瞒你的。” 裴云枝原本以为她们只是在船上的一面之缘,谁知道竟然在这里遇见了。 “没关系,多谢云枝姑娘救命之恩。” “小事小事,只是不知道楚楚姑娘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你不是在沂州时就下了船了吗?” 裴云枝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忽然想到楚莹早已下了船,与他们不是一路的。 此时沈聿珩和裴云朗也处理好了其他事,走了过来。 楚莹的丫鬟翠儿被裴云朗救下后,便赶紧跑过来察看楚莹是否受了伤。 “小姐,小姐,你没事。” 翠儿带着哭腔的声音显得十分急切,生怕楚莹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受了一点伤。 楚莹对着她摇了摇头,拉起她的手安抚着她。 “我没事。 裴云朗见她们主仆情深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不知道原本在沂州就下了船的楚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楚楚姑娘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楚莹对着他们行了一礼:“多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 “无妨,楚楚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无论今日遇到劫匪的是谁,我们都会出手相救的。” 裴云朗听到沈聿珩的话,觉得他有些不解风情了。 但是他们之前在商船上就遇到了楚楚姑娘,此时刚出了青州城没有多久,便又遇到了她们,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她们有什么目的。 “此事说来话长,因着再过几日便是我祖父的生辰,原本我是想要去沂州为他买一些礼物带回去的,谁知道今日行到半路就遇到了劫匪,我们的马车连带着礼物也在混乱中跑失了。” “原来如此。” “不知姑娘此时作何打算?” 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们的马车又不见了,怎么看都只能与他们同行。 “几位公子打算前往何处?不知楚楚能否与几位公子同行?” “好啊,好啊。我们打算去扬州,楚楚姑娘你的家是不是也在那里?” 裴云朗还未说话,裴云枝便率先开口了。 她向来没有什么心计,别人说什么就当是什么。 她又最喜热闹,知道楚莹要与他们一同行路,便觉得多一个人多一分热闹也好,很是高兴。 裴云朗无奈,他原本是打算带她们到有人烟的地方,再为她们雇一辆马车,载她们回家。 裴云枝此话一出,便只能带着她们一同前往扬州了。 裴云朗原本带着三个人就觉得有些负担,此时再加上两个,实在是有些困难。 “楚楚家在苏州,离扬州也没有很远。” 楚莹听到裴云枝的话很是高兴,但是她还是要征求一下沈聿珩她们的意见。 她看着脸色微沉的裴云朗,有些怯怯可怜地问道:“不知几位公子是否真的可以带上楚楚?” 裴云朗挥了挥衣袖,转头温和地对楚莹说道:“既是在此处遇到,我们又正好要去扬州,自然是护送楚楚姑娘到达扬州。” “多谢几位公子,多谢云枝姑娘。” 听到裴云朗的话,楚莹顿时放心下来,对着裴云枝和沈聿珩他们道谢。 “既是如此,那我们便一起走。” 裴云枝见自己二哥同意,便也跟着放心下来,走上前来拉着楚莹的手。 她从小是野惯了的性子,从前在漠北时除了阿宁,并没有别的什么很好的女子朋友。 如今遇上了与自己年纪相仿的楚莹,自然是有很多话想说。 只是她还是记得她二哥说的,不能与外人说起自己和沈聿珩的身份。 所以她跟楚莹说一些趣事的时候,都特意隐去了时间地点和人物的身份。 沈弈初见自己面前的戏演完,裴云枝拉着楚莹走了,才慢悠悠地走上来。 他有些幸灾乐祸地对沈聿珩说:“我觉得她就算被卖了,也会替别人数钱。” 沈聿珩没有回答他,他身边裴云朗忍不住开口了:“希望你能护好她。” “会的。” 裴云朗没有明确地说是什么事,但是沈聿珩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终于开口了,十分坚定地说。 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不会让裴云枝受到一点伤害。 “走,再不跟过去,她们都不知道要走去哪里了。” 沈弈初看着前方那三个走得快看不见了的身影,对着沈聿珩和裴云朗凉凉说道。 他率先走在前面,也不去管后面的沈聿珩和裴云朗有没有跟上来。 裴云枝走了一路,才后知后觉沈聿珩和裴云朗没有跟上来。 她转头看去,见沈弈初慢悠悠地走着,他身后是裴云朗和沈聿珩的身影。 “二……明朗,阿珩,你们怎么走得这样慢?” 裴云枝对着他们的身影喊道。 她原本想要叫裴云朗二哥,但是忽然想到她二哥说过,在外人面前不能喊真实的身份。 便拐了个弯,叫了她二哥的化名,此时她觉得自己十分的机智。 沈聿珩和裴云朗慢慢地走到他们跟前,裴云朗看了裴云枝一眼。 还好她还没有将真实身份都一股脑地交代出来,还不算无可救药。 “此时日头将晚,我们必须赶快走到镇上,才能找一个栖身的地方。” 裴云枝催促着他们。 “你倒是积极。” 沈弈初忍不住开口怼她。 “哼……哪像你,什么都不会,就只会一天天的吃饭睡觉。” “你……” 沈弈初抬手指着裴云枝,正想出声反驳。 “好了,别吵了,再走五里地就到镇子上了,到时再找一家客栈住下。” 裴云朗见他们两个又要吵起来了,赶紧出声制止。 若是让他们吵下去,怕是到了晚上都出不了这个地方。 楚莹一边拿着帕子捂着嘴,一边笑得十分开怀。 她看着正在吵架的裴云枝和沈弈初,觉得很是有趣。 “云姑娘和燕公子感情倒是很好,看起来就像一对欢喜冤家。”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裴云朗看了楚莹一眼,又回头看了沈聿珩,见他神色淡淡,没什么反应才放下心来。 这才刚开始就如此了,往后可要怎么办才好? 裴云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能自求多福了。 “走。” 沈聿珩出声说道,那边裴云枝和沈弈初也停下了争吵。 他们走到镇上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家家户户都关紧了门窗。 幸好他们刚走到街上就看到一家门前亮着灯的客栈。 “这镇子上似乎只有这一家客栈,不如我们今夜便歇在此处。” “好。” 第97章 珠翡轩 他们一行人走的是陆路,比走水路慢了许多。 从青州到扬州,原本走水路四五日就能到的行程,他们走了十来日。 再加上裴云朗要顾着楚莹和翠儿的脚程,就更晚了三四日。 “哇……没想到这扬州城这样热闹啊……” 裴云枝一行人从扬州城的正门走了进去,没想到这扬州城这般热闹,比之上京不遑多让。 “不如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后,再出来逛逛?” 楚莹提议道,他们一行人背着包袱,也不好在路上闲走。 原本他们走到镇子上的时候,裴云朗便想为楚莹和翠儿雇一辆马车,将她们送回苏州的。 但是却被楚莹拒绝了,她说与裴云枝他们同行十分快乐。 若是直接坐马车回了苏州,以后大概也没有什么能行走江湖的机会了,所以她十分珍惜现在这样的日子。 她一边说,一边泫然欲泣,吓得裴云朗不敢再提让她们坐马车回苏州的事。 “好啊。” 裴云枝第一个回应道,若是一直背着包袱也放不开手脚闲逛。 “你们先在客栈待着,或是让宋兄带你们在城中闲逛,我有些私事,待我处理完了再回客栈找你们。” 裴云朗刚到客栈将包袱行李放下的时候,便说要去找旧人一叙,让他们自己在城中闲逛不要乱跑。 “二……明朗,你有什么事,我们不能一同去吗?” “不能。” 说完,裴云朗便自顾自走了,留下他们几个人自己商议。 裴云枝原本想要跟着去的,但是被裴云朗义正严辞地拒绝了,便只好作罢。 “既然我二……既然明朗不愿意将我们一同带上,那我们自己去城中逛逛。” “这扬州城与上京不同,有许多我在上京时未曾见到过的小玩意儿。” 裴云枝见裴云朗走了,自己在客栈待着也很是无聊,便提议道。 “好啊。” “正好我也许久没有来过扬州城了,正好带你逛逛。” 楚莹知道她们若是一起出去,沈聿珩和沈弈初也必定会一起跟着,便也答应下来。 “阿珩要不要与我们一同去?” 裴云枝转头问还在喝茶的沈聿珩。 “好。” 沈聿珩点了点头,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喂……那我呢?” 沈弈初见自己被忽视了,很是不爽。 裴云枝看了他一眼,心想并没有人询问他的意见,他怎么还没习惯啊。 “不如晏公子也一同去。” 楚莹知道若是不出声,他们两个便又要吵起来了,便赶紧出声制止。 “好啊。” 沈弈初从善如流,站起身来也跟着往外走。 裴云枝拉着楚莹和翠儿随走随逛,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沈聿珩和沈弈初便一直跟在她们身后,她们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周围的人看到裴云枝和楚莹两位貌美的女子,身后跟着两位风光霁月的公子,陪着她们慢慢悠悠地闲逛着,都有了几分艳羡。 “这扬州城中的珠翡轩做的饰品向来有名,不如我们前去逛逛。” “好啊……只是……” 裴云枝转头看了看后头跟着的沈聿珩和沈弈初,有些怕他们已经逛累了。 沈聿珩朝着她点了点头,她便放心地跟着楚莹继续逛了。 珠翡轩不愧是扬州城排名第一的珠宝店铺,光是店面便有三间商铺之大,每间都有双层之高。 外面装饰得富丽堂皇,连牌匾都是纯金打造,裴云枝觉得比之玲珑坊也不遑多让。 她们一走进去,便有训练有素的伙计将她们引到柜台。 “云枝姑娘,你看这个好看吗?” 她们站在放着许多首饰的柜台前面,楚莹拿着一支蝴蝶发簪问裴云枝。 “好看,这蝴蝶与你今日的行装十分相配。” 裴云枝由衷地夸赞道,楚莹有沉鱼落雁之姿,无论簪着什么样的发饰都十分好看。 “那便要了这只簪子,云枝姑娘、翠儿,你们想要什么便自己拿,由我买账,便当作这几日对你们的谢礼。” “多谢小姐。” 翠儿听到楚莹的话顿时喜不自胜,珠翡轩中的东西,按着她每月的月银,是无论如何都买不起的。 如今有楚莹为她买账,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 裴云枝看着店中摆着的一支芙蓉花的簪子,觉得很是好看。 只是珠翡轩中的饰品都不便宜,她与楚莹并没相熟到那个地步,不好意思让楚莹为她付账。 又不好自己掏钱买下,那会驳了楚莹的面子,便只好随口拒绝。 “没什么喜欢的。” 裴云枝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心里想的是,待楚莹走后,自己再回到珠翡轩中将簪子买下。 如今正值暑季,天气炎热。 裴云枝和楚莹逛了半日,早就热得汗湿了衣衫,连原本打算去尚食坊吃饭的事,也约到了晚上再去。 “这天气怎么这样热?” 回了客栈,裴云枝给自己倒了一大碗茶,猛地一口喝下,才解了渴。 “你们先歇着,我去去便回。” 沈聿珩喝了一口茶,便向客栈门口走去。 裴云枝此时已经热得不愿出去,便没有过问他去何处。 “我也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办,云枝姑娘,晏公子,我去去便回。” 过了片刻,楚莹也站起来往客栈外面走去。 “好。” 裴云枝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应声。 过了半晌,恢复了力气后,她觉得有些饿了。 便招来店小二,给她上了一只荷叶鸡。 沈弈初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试探地问她:“你看到我太子堂兄与那楚楚姑娘一同出去,就没有什么感想?” 裴云枝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要有什么感想吗?” 而且他们也不是一同出去的啊。 第98章 竹簪 沈聿珩走出客栈没有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叫他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宋公子……宋公子……” 他停下来往后望去,原来是楚莹跟着他出来了。 “楚楚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楚莹气喘吁吁地走到他面前,沈聿珩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宋公子要去何处?” “这似乎与楚楚姑娘无关。” 沈聿珩这话回得无情,楚莹原本微微翘起的嘴角有些挂不住了。 在沈聿珩心里,他们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若不是裴云枝答应要与楚莹同行,那大概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成了东宫的太子多年,沈聿珩一眼便知道楚莹想要的是什么。 只是有裴云枝在,他不会直接道出她的目的。 “不知楚楚姑娘到底是有何事?” 沈聿珩不愿意与他在日头底下纠缠下去,作势要走。 楚莹将自己刚刚捡到的东西从袖子里掏出来,递给沈聿珩。 “这是宋公子的玉佩,刚刚被楚楚捡到了,特意前来送还。” 沈聿珩垂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腰间,那里原本挂着的玉佩果然不见了。 他伸手从楚莹手里接了过来:道谢道:“如此,多谢楚楚姑娘了。” “不知宋公子与云枝姑娘是什么关系?” 楚莹看见沈聿珩接过玉佩就要离开,赶紧出声将他叫住。 她不甘心,还是想要确认裴云枝与沈聿珩的关系。 她打听过了,上京中并没有一家姓云的世家贵族。 所以她并不清楚裴云枝的真实身份,只能亲口来问沈聿珩了。 楚莹原本以为沈聿珩不会理会她,谁知道他竟然回答了。 “她是……世交的小妹,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其实沈聿珩说得并没有错,他的外祖与裴云枝的祖父确实是相交的好友。 只是后来他的外祖去世,宋家没落,裴家又去了漠北,所以才没有了交集。 “未过门的妻子?” 听到沈聿珩的话,楚莹一边思索着,一边不自觉地用力绞着手中的帕子。 既是沈聿珩未过门的妻子?那便是前些年刚回京的武安侯的嫡女。 只是上京贵女不是向来规矩森严吗?怎么会放任裴云枝与他们几个男子一同出来游走江湖? “既是没有什么事了,那宋某便先走一步了。” 说完,沈聿珩便头也不会地走了。 “诶……” 楚莹还想说什么,但是沈聿珩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愤恨地绞着帕子,她想要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必须拥有,就算费尽心机又如何。 沈聿珩并不知道楚莹到底是什么心思,也不想知道。 他重新走回了他们刚刚逛过的珠翡轩。 刚刚在珠翡轩闲逛时,沈聿珩一直看着裴云枝。 知道她是不好意思让楚莹付账,才没有买下自己看上的那支芙蓉花的簪子。 所以他才会一回客栈便再次匆匆出来,只是他没有想到楚莹也会跟着他出来。 他看着柜台前放着的那支芙蓉花的簪子,舒了一口气,幸好没有被人买去。 “将这支簪子给我包起来。” “是,不知这位公子可还需要其它的?我们珠翡轩新近上的新品丹桂梨花香粉和陌花海棠胭脂都是上上之品,若是公子买给您的妻子,想必她定然会喜欢的。” 珠翡轩的伙计向来十分有眼色,他记得沈聿珩是刚刚与裴云枝和楚莹前来的人,想必那两位姑娘之中必定有一位是这位公子的心上人。 “将簪子包起来便好,其它的都不用了。” 沈聿珩摇了摇头,虽然他刚刚被伙计口中的妻子说动。 但是他知道裴云枝向来不喜欢大热天地在脸上抹胭脂水粉,觉得脸上十分黏腻,不舒服。 “公子,您的簪子包好了。” 柜台前的伙计将簪子用雕刻得繁琐精美的盒子递给沈聿珩。 沈聿珩将盒子接过后便要离开,忽然看到柜台后面摆着一支竹子样式的发簪,很是好看。 “这位小哥,你将那支竹子样式的簪子拿给我看一下。” “公子好眼光,这是我们珠翡轩新上的样式,只此一支。” 沈聿珩接过一看,那簪子做得精巧绝伦,就如同真正的竹子。 “这簪子原是可以拔出来的吗?” 沈聿珩见竹簪最边上有一个接口,便将它拔出来。 原来是一把可以防身的小剑,倒是有趣。 虽然构不成什么伤害,但也可以有一点用处。 想着裴云枝应当会喜欢这种样式的簪子,沈聿珩将竹簪递给柜台前的伙计。 “将这个也给我包起来。” “好嘞。” 这簪子是珠翡轩新上的款式,只此一支,价格比起柜台上的其它簪子都要贵上许多。 那伙计见沈聿珩也不像是个没钱的主,就没有问些什么。 这边沈聿珩还在珠翡轩,那边裴云枝和沈弈初待在客栈百无聊赖地等着他们回来。 店小二将裴云枝刚刚点的荷叶鸡端了上来。 “客官,您的荷叶鸡来了。” “终于做好了,我都要被饿死了。 “你要吗?” 裴云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看着面前散发着香味的荷叶鸡食指大动,随口问了一下沈弈初。 沈弈初摇了摇头,大热天的他没有什么食欲。 “那我自己吃了。” 裴云枝也不理会他了,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过了半晌,沈弈初看着还坐在椅子上啃鸡腿的裴云枝,终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开口了。 “你怎么就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呢?” “什么危机感?” 裴云枝有些不解地问沈弈初,但还是没有停下啃鸡腿的嘴,她不知道沈弈初突然就发了什么疯。 沈弈初看着裴云枝一嘴的油光,一脸的嫌弃。 “你看那位楚楚姑娘,要容貌有容貌,要学识有学识,要涵养有涵养。” “而你不过是草包一个,要什么都没有,书也不喜欢读,举止有那么粗鲁。” 听到沈弈初数落自己,裴云枝有些坐不住了,她顾不上手上的鸡腿,立刻回怼。 “喂,沈弈初,你才是真正的大草包好,我至少还有武功,你呢?什么都没有,弱鸡一个,带上你行走江湖就是在拖累我们。” 第99章 点拨 裴云枝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读书,但是该读的书,该学的知识,她阿娘都让她学了。 只是她依旧喜欢舞枪弄棒罢了,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地方让她发挥出自己真正的才学,所以才给了沈弈初他们同样是草包的错觉。 “喂,我可是在教你,你怎么反倒数落起我来了?” 听到裴云枝的话,沈弈初顿时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差点生生让他气死。 但是他知道裴云枝脑回路向来清奇,还是耐着性子对着她说。 “你难道没有看到那位楚楚姑娘的眼睛都快黏到我太子堂兄的身上去了?” “人家是江南名门世家之后,祖父是桃李满天下的魏思。你也知道我太子堂兄向来书卷不离手,她读过的书那么多,跟我太子堂兄肯定有很多话题可以讲。” “要是到时候我太子堂兄被她勾着走了,我看你怎么办?要知道,还没入宫就被休弃的太子妃可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说到最后,沈弈初还不忘恐吓她。 “啊……” “你怎么知道楚楚姑娘的家世的?” 裴云枝有些狐疑地看着沈弈初,他们一路同行,魏楚莹都没有跟她讲过她的家世,那沈弈初又是如何知道的? 其实魏楚莹是什么来路,在她与他们搭上同一条商船之时,沈聿珩便已经派人查清了,只有裴云枝还蒙在鼓里。 听到沈弈初的话,裴云枝拿到嘴边的鸡腿也吃不下了,他的话勾起了她之前并不存在的危机感。 “不会的,阿珩不会不要我的。” 裴云枝虽然笃定,但是沈聿珩是大昭的太子,他有其他需要考量的东西。 所以裴云枝也不知道自己在他的心头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那是之前,现在有了楚楚姑娘可就说不定了。人都是会变的,你看他刚刚不就是和楚楚姑娘一同出去吗?” “若是他将来不要你了,那你就是连武安侯府的门都踏不出去了,说不定要跟那个陈雁菱一样,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了。” 沈弈初变本加厉地恐吓着裴云枝。 虽然他知道他那个太子堂兄身体里有一半流着的是宋家的血,也是一个痴情的种,定然不会做出那种抛弃发妻的事。 只是裴云枝这个脑子里面缺根筋的人,若不是不将话往严重了说去,她定然是不会在意的。 在武安侯府禁足的一年多,裴云枝都快被闷死了,要是一辈子都要那样,还不如直接就去死。 “若是让我连武安侯府的门都出不了,还要在寺庙里面礼佛,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裴云枝的阿爹阿娘这辈子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并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侍妾外室,或是其他的什么通房丫鬟。 所以裴云枝向来都以为自己和沈聿珩也会如此,从来都没有想到会有别人介入他们之间。 只是生在皇室,又如何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沈弈初说了这些话,让她不得不思考自己和沈聿珩的关系,也是给她一点心理准备。 若是之后有更多像魏楚莹这样的人,她又要如何应对。 “那我要怎么办?” 裴云枝急病乱投医,询问起了沈弈初的意见。 “当然是让他们少接触啦,或是直接不让他们接触。” 这是沈弈初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若是不让他们接触,自然就能免去许多麻烦。 “不会是你看上了楚楚姑娘才会对我说这些话?” 裴云枝忽然反应过来,有些狐疑地盯着沈弈初。 沈弈初瞪了她一眼,有些无语地说道:“我才不会看上她那么有心机的女人呢,我喜欢的女子……” 沈弈初也说不清楚自己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但是肯定不是楚莹那样的,也不是裴云枝这样过的。 一个表面温婉,内里十分算计;一个表面缺根筋,内里也缺根筋。 都不是他喜欢的样子,只是还没有遇到的人,如何也形容不出来。 裴云枝甩下了手中的鸡腿,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气冲冲地往门口走去。 沈弈初在她身后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去将那个楚楚姑娘给处理掉,让她再也不能跟着我们。” 沈聿珩还未走进客栈,就看到裴云枝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没过多久就如此生气了? 沈聿珩怕她突然闯出什么祸事,便带着不解地将她拦住。 “可是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如此生气?” 裴云枝看着沈聿珩那张风光霁月的脸,顿时怒不打一处来,肯定是他这张好看的脸才引来了楚楚姑娘。 她怒气冲冲地对着沈聿珩喊道:“沈弈初说了,楚楚姑娘很会读书,你也很会读书,你们两个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以后你就会为了她抛弃我,我要去将她打晕,让她再也不能跟着我了。” 幸好此时客栈内只有沈弈初一人,不然站在门口的裴云枝和沈聿珩,便会让人当作好戏看了去。 沈弈初依然坐在原位,他听着裴云枝的话,觉得是这个道理,只是她的话有些糙了。 听到她最后要去打晕楚莹的话,沈弈初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沈聿珩听了半天,才终于想明白了裴云枝说要表达的意思。 原来她竟是吃醋了,沈聿珩大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明朗清凉,将裴云枝眉眼间的郁色一扫而空。 裴云枝一脸疑惑地看着沈聿珩,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见沈聿珩笑得如此开朗。 “阿珩,你笑什么?” “既然你如此生气,我以后不与她接触便是了。” “你莫要再生气了。” 沈聿珩拉着裴云枝的手走进了客栈,谁知道竟然摸了一手油光。 裴云枝想起了她刚刚吃了鸡腿,因为太过生气没有洗手就跑出来了,顿时有些心虚。 沈聿珩有些无奈地从怀里掏出帕子,替她将手指一根一根地擦拭干净。 沈弈初就坐在里面,用手撑着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他们两个。 第100章 闻莺坊 “喂,你们两个就一直站在门口不进来,不怕挡到别人吗?” 沈弈初看着裴云枝和沈聿珩还站在客栈门口你侬我侬,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了。 “我们进去。” 裴云枝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还在门口站着,沈聿珩拉着她的手走到沈弈初身边坐下。 “你刚刚想了那么久就想出了这个方法?” 沈弈初想到了裴云枝刚刚说的要去将魏楚莹打晕的事,忍不住开口问她。 “不然呢,不是你说的不让她与阿珩接触的吗?” 裴云枝回得理所当然,她觉得这个方法能够一劳永逸。 “弈初,你莫要再给她出这些馊主意了。” “我……” 沈弈初一时语塞,明明自己是为了他们两个人好,怎么转过头来就说自己了。 “哼……我以后再也不多嘴了。”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是沈弈初转头就忘了。 裴云枝也不理会他了,转头看着沈聿珩。 “阿珩,你刚刚去哪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你没遇到那个楚楚姑娘吗?” “刚刚有遇到,只是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沈聿珩将刚刚买的那两支簪子从袖子里掏出来,放到裴云枝的面前。 “这是什么?” 裴云枝将两个盒子都打开,原来是两只簪子。 她没有想到沈聿珩刚刚有注意到自己喜欢这只芙蓉花的簪子,很是感动。 “真好看,多谢阿珩了。” 裴云枝笑眯眯地拿起簪子就往头上戴去,这是沈聿珩第一次送她礼物。 所以这能不能算是定情信物呢?只是自己身上好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他的。 沈聿珩微笑着看裴云枝将簪子戴在头上,那笑容温柔宠溺,只是自己并未察觉。 坐在一旁的沈弈初看着他,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看这个……” 沈聿珩将另一个盒子里面的竹簪拿出来,给她演示了一遍。 “哇……没想到这簪子还有这样的用处……” 裴云枝觉得这簪子还可以当成暗器,顿时爱不释手。 她立即将头上的芙蓉花簪子换了下来,将沈聿珩给她挑的竹簪戴了上去。 “宋公子、晏公子、云枝姑娘……” 此时魏楚莹和她的丫鬟翠儿正好走了进来,与他们打招呼。 她看着裴云枝手中还没有放进盒子的芙蓉花的簪子,神色暗了暗。 没想到刚刚沈聿珩顶着大太阳出门去,原来是为了给裴云枝买簪子。 魏楚莹刚刚在珠翡轩时明明让裴云枝自己挑选自己喜爱的东西,由她买账。 可是裴云枝却说自己没有什么喜爱的,转头便让沈聿珩买了簪子,这让心思缜密的魏楚莹不得不多想。 “楚楚姑娘……” “原来宋公子刚刚出去是为了买簪子啊,只是为什么不等到晚上再去?” 裴云枝看了看魏楚莹,又看了看沈聿珩,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刚刚受到了沈弈初的点拨,知道了魏楚莹对沈聿珩的心思,所以此时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态度对魏楚莹。 沈聿珩没有回答她,沈弈初先行开口了。 “我们今日已到扬州,不知道楚楚姑娘要何事回苏州?” 魏楚莹走过去坐到裴云枝的身边,见沈聿珩和裴云枝没有理自己也不气馁。 “我已与家人通了书信,让他们派人来接我,应当就是这两日了。” “这些日子,多谢两位公子和云枝姑娘的照顾了……” 他们一起待了这些日子,也算熟悉了一些,如今要分别,魏楚莹不免有几分伤感。 “既然如此……那楚楚姑娘一路顺风……” 裴云枝向来最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这种煽情的场面,只能干巴巴地回应她。 “那楚楚姑娘一路走好,待我们去苏州时再去看望你……” 沈弈初对着魏楚莹说着客套话。 “好,若是你们到了苏州,楚楚必定盛情款待。” 裴云朗没有回来,他们几人也没有什么话要说。 喝完几杯茶,便各自回了房间。 ———————————————————— 这几日,裴云朗和沈聿珩都是一早就出了客栈,临近天黑才回来。 魏楚莹家里不知为何还未派人来接她,她也整日没有待在客栈。 客栈里只剩下裴云枝和沈弈初面面相觑,很是无聊地坐在客栈楼下的桌子上喝茶 “你说……我二哥和阿珩每天都去干什么啊?怎么整日里都看不见人。” “还有楚楚姑娘也是,都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裴云枝不愤,怎么他们每日出门都不带自己。 “他们有他们的事做,那我们也可以去做自己的事啊。” 沈弈初凑到裴云枝跟前,有些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裴云枝和沈弈初趣味相投,很快便知道他要干些什么。 “听说扬州城内有一家闻莺坊,不如我们趁着你二哥和我太子堂兄不在一同过去看看,如何?” 闻莺坊的大名,裴云枝来扬州城之前便想过去看看,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时间过去。 沈弈初一提议,裴云枝便有些蠢蠢欲动了。 反正最近这几日,她二哥和沈聿珩都是临近天黑才会客栈。 要是他们偷偷过去闻莺坊,等到天黑之前再回来,应当是不会被发现的。 就算被发现也没有关系,反正裴云朗和沈聿珩整日里都在外面。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去干了什么事,也管不得他们。 于是沈弈初和裴云枝一拍即合,喝完杯底的茶,便向店小二问起去闻莺坊的路。 “这位小哥,不知道去闻莺坊的路怎么走?” “你们从客栈出去,往西一直走,再往南走过两条街便到了,它门口的牌匾十分好认。” “如此,多谢小哥了。” 裴云枝和沈弈初问完路,便直接往闻莺坊走去。 扬州城商业发达,四处都是勾栏瓦肆,民风也较为开放。 女子上花楼听曲也是常有的事,所以裴云枝并不用把自己身上的女装换下来。 他们一路走着,街头巷尾都是卖东西的商铺和小摊,还有各处前来进货的商人,显得繁荣又富庶。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不愧是名扬天下的扬州城,连一间花楼的都如此的……豪华……” 裴云枝和沈弈初站在闻莺坊前,看着门口来来去去的人。 他们都穿着锦衣华服,一看便是腰缠万贯的富庶商人,或是家世良好的世家公子,还有几个穿着华丽服饰的貌美妇人。 “这位公子和这位姑娘是第一次来我们闻莺坊。” 可能是他们在门口站了太久,引起了老鸨的注意,她走过来向他们打招呼。 “是,给我们安排一间雅阁,要能看见楼下表演的。” 沈弈初十分上道,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她。 “好好好。” 那老鸨一边将银子收进袖子,一边将他们引进去。 第101章 醉酒 闻莺坊内,裴云枝一边喝着花酒一边看着楼下的表演,十分惬意。 那老鸨给他们安排了一间靠窗的雅间,一低头就能看到穿着清凉跳着异域歌舞的姑娘。 兴之所至,她拔下头上戴着的珠钗,拍着桌子,和着楼下的曲调。 这扬州城的酒与别处的不同,只有淡淡的酒味,带着些许清甜。 喝起来并不醉人,只是后劲却是不小。 但是裴云枝丝毫没有意识到,依然一口一口地喝着酒,根本停不下来。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酒量长进了,却原来只是酒的后劲较大。 不多时,她的面前就摆着几个空酒坛。 才过了两个时辰,她就已经喝完了一坛桂花酿、一坛桃花酿、还有一坛荔枝春了。 沈弈初看着她的样子,想要制止她,但是被她用拳头劝退了,便不再理会她。 他自己也喝了不少酒,不多时,便也有了些许醉意。 沈聿珩今日还未天黑便回了客栈,却没有看见裴云枝和沈弈初两人。 “这位小哥,你可知道与我一同住宿的同伴去了哪里?” 沈聿珩问的刚好是裴云枝和沈弈初问路的店小二。 “公子说的可是一位公子和一位姑娘?” “他们向我问了闻莺坊的去处,应当是去闻莺坊喝花酒听曲儿去了。” 那店小二不知道他们几人是什么关系,便如实说了。 “多谢小哥了。” 向那位店小二打听到闻莺坊的去处,沈聿珩便头也不回地走过去了。 “这位公子,可是来听曲儿的?” 闻莺坊的宛娘看见沈聿珩一人站在门前,身后跟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便以为他也是来听曲儿的公子。 “不知你可有看见一位姑娘和一位公子一同进去了?” 闻莺坊的客人虽然男女都有,但是大多数都是成婚的妇人,少有裴云枝这样未出阁的姑娘。 所以宛娘自然有些印象,只是不知道沈聿珩是来捉奸的还是与他们是朋友。 看见宛娘有些狐疑地盯着自己,沈聿珩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她。 宛娘顿时喜不自胜,连连道谢。 “自然是有的,公子请跟我来。” 宛娘将沈聿珩引到了裴云枝和沈弈初的雅间便走了,她一边走,一边期望着沈聿珩不是来捉奸的。 雅间里,裴云枝和沈弈初都喝得有些醉了,沈弈初醉得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 桌子上摆着很多个空酒坛,还有些下酒的小菜。 沈聿珩一眼望去,便看到了迷蒙着双眼,用手撑着脸的裴云枝。 她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拿着珠钗和着楼下的鼓乐。 少女脸色坨红,原本灵动的双眼带上了几分水意,有些勾人心魂。 沈聿珩看着她这副模样,似是有些心动。 过了半晌,才吩咐他身后的郁霄:“郁霄,将世子殿下送回客栈。” “是。” 待郁霄将沈弈初拖走后,沈聿珩才走到裴云枝身边想要将她扶起。 却发现她的衣襟有些湿了,大概是刚刚喝酒时沾湿的。 沈聿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他从怀里掏出帕子,为裴云枝一点点擦干衣襟,她便乖乖巧巧地坐着,任由他擦拭。 “你长得可真好看……” 裴云枝小声嘟囔着,温热的气息喷在沈聿珩脸上,让他感受到了几分痒意。 待她衣襟上的酒渍擦干后,沈聿珩将帕子收回怀里。 他将裴云枝东倒西歪的身子扶正后,盯着她迷蒙的眼睛,正色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啦,你是阿珩嘛。” 裴云枝脱口而出,带着荔枝清香的气息喷在沈聿珩脸上,带着一股热意。 这样的气息,不知道吻起来是什么感受。 “我们回去。”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沈聿珩,满意地将裴云枝扶起,让她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 郁霄已经为他们结过账了,倒是省去了沈聿珩扶着醉酒的裴云枝再去结账的麻烦。 沈聿珩扶着裴云枝在热闹的街道上走着,路人好奇地侧目看着他们如玉一般的人儿。 心想,这么好看的公子应当不会是人贩子。 “我不想走了……” 裴云枝一脸醉意,却突然耍起了脾气。 她站在石桥的台阶上,抱着桥墩,就是不肯再往前挪动一步。 沈聿珩耐着性子哄她,她却不为所动。 就在沈聿珩想着要不要将她直接抱回客栈的时候,裴云枝狡黠一笑。 “我要阿珩背我……” “你……” 沈聿珩见她这副模样,知道此时与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便弯下腰来,让她跳上他的背。 沈聿珩的背宽厚温暖,裴云枝双手缠住他的脖子,心安理得地让他背着走路。 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没过多久,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大雨。 “下雨了……下雨了……” “快点将摊子收起来……”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街上人来人往便是一片混乱。 不多时,原本摆在街道两边的小摊连带着路上的行人都跑回家了。 夏秋之季的雨来得又急又快,没多久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沈聿珩带着醉酒的裴云枝走得并不快,只好在一个关了门的铺子门前躲雨。 那铺子的屋檐不大,堪堪遮住他们两人的身子。 只是雨大风也大,沈聿珩让裴云枝站在里面,自己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背为她挡住风雨。 此时雨下得愈发大了,路上的行人都跑回家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在屋檐下躲雨的人,还有三三两两撑伞走过的人。 裴云枝看着沈聿珩那张好看的脸十分心动,因着醉酒,所以胆子比平日里大了几分。 她睁着迷蒙的双眼,伸出一只手摸上了沈聿珩的脸。 “别乱动……” 沈聿珩握住她的手,却没有将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 他温柔的声音并没有威慑到醉酒的裴云枝,反而助长了她的气焰。 第102章 情意 裴云枝将自己的手从沈聿珩手中抽出来,再一次抚上来他的脸。 这次沈聿珩倒是没有阻止了,任由她抚摸着自己的脸。 雨愈发大了,淅淅沥沥地打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们一时半会也走不了,只能继续在屋檐下躲着雨,此时的街道上连一点人烟都看不见了。 裴云枝嘴里嘟囔着:“阿珩……我喜欢你……” 告白的话语从裴云枝口中说出,沈聿珩有些怔住了。 呆愣地站着,不知作何反应。 一脸醉意的裴云枝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干些什么,仍旧由着自己脑海中的念头在他脸上醉意抚摸。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聿珩将她的脸扶正,盯着她迷蒙的双眼。 “当然知道啊……我最喜欢阿珩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聿珩脸上,带着丝丝痒意。 “你……” 未等他反应过来,裴云枝双手捧住他的脸,带着荔枝味清香的气息吻上了他的嘴唇。 裴云枝的嘴唇柔软,温热,带着丝丝荔枝的清甜,让沈聿珩忍不住想要更多。 与上次不小心磕到不同,此时他们两人唇齿相依,说不出的情意缠绵。 一抹淡红从脸颊蔓延到了耳后,带着些许的热意。 似乎有什么从心里破茧而出,将心脏紧紧缠住,瞬时心跳如雷。 沈聿珩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裴云枝的脸颊,带着些许的暖意。 裴云枝闻着沈聿珩身上清冽的梅香,混合着自己身上的酒香,好似更加醉人了。 她心跳如雷,似乎有什么要从心里溢出来了。 沈聿珩伸出双手,一只手揽住裴云枝的腰,支撑着她将倒不倒的身子。 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往后退去。 “唔……” 裴云枝原本踮着的脚尖有些发麻了,她将手从沈聿珩的脸上放下来,想要往后退上一步。 但是沈聿珩仍旧扣着她的身子,将她往自己的怀里带过来。 “唔唔唔……” 裴云枝终是忍不住了,发出抗拒的声音,挣扎着往后退去。 沈聿珩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开,盯着她布满红晕的脸颊。 她朱唇微启,没有涂胭抹脂,却自是醉人。 裴云枝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低着头轻轻地喘着气。 原本满是醉意的意识也清醒了几分,她睁着微红的双眼瞪着沈聿珩,但是因为她脸色坨红,丝毫没有威慑力。 反而因为双眼微红,更加勾人心魂。 “哼……” 沈聿珩看着气鼓鼓的裴云枝,笑得眉眼弯弯,轻声地说道:“抱歉……” “哼……阿珩你太坏了……” 裴云枝此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还有着些微的醉意,说不来的话忍不住带上撒娇的意味。 “嗯,是我太坏了……” 沈聿珩让裴云枝靠在自己的胸口,他说话时胸腔发出闷声的震动。 过了许久,就在沈聿珩以为裴云枝靠在自己胸前睡着时,裴云枝偷偷地挪动了一下。 沈聿珩低下头去,就看到裴云枝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眼望着屋檐外面绵绵密密的雨。 “怎么了?” 沈聿珩轻声问她,一时间分不清楚她是真醉了还是已经清醒了。 裴云枝摇了摇头,沈聿珩怀中的梅香清冽, “没什么……” “好困啊……我们怎么还不回去……” “此时雨势太大,若是淋着回去要生病的,我们等雨势小一些再回去。” 沈聿珩轻声哄着裴云枝,就好像哄着一个任性撒娇的小孩。 “你这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啊?” 沈聿珩刚刚在闻莺坊时,看到了他们桌子上 有很多空酒坛,却不知道有多少裴云枝喝的。 “你以后……莫要再喝那么多酒了……” 沈聿珩无奈叹息,却是拿她没有办法。 裴云枝此时正神游天外,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并没有回答。 “若是你想要上花楼喝酒,叫我便好,又何必要叫上沈弈初呢?” 沈聿珩抱着裴云枝,将头靠在她的头上。 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闷声闷气的,似乎是有些不悦。 裴云枝终于听清楚了沈聿珩的话,她抬起头来,看着沈聿珩狡黠一笑。 沈聿珩一时不擦,被她顶住了下巴,原本白润的皮肤立使变得通红。 “阿珩……你是不是吃味了?” “嗯……没错,我就是吃味了……” 沈聿珩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醋意,原本以为沈弈初是自己的堂弟,又算是裴云枝的好友,自己看着他们两个一同出去并不会有什么感觉。 但是他刚刚在闻莺坊看到他们两个醉倒在桌子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吃味了。 若是裴云枝想要喝酒,什么酒他都能为她找来,又何必与沈弈初一同上花楼呢。 只是他知道自己这些日子因着别的事情忽视了他们两个,才让他们无聊到自己出来找乐子。 沈聿珩知道无论自己跟裴云枝说些什么,等到她酒醒之后就什么都忘记了,所以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醋意。 “哈哈哈……就沈弈初那个样子,我才不会看上他呢……” 裴云枝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得停不下来。 沈聿珩只是伸出双手扶稳她的身子,任由她笑得东倒西歪,也没有制止她。 直到她笑得没有力气,自己停了下来。 此时两人相顾无言,才终于有时间来看一看这江南的烟雨。 江南的烟雨与上京的雨是不同的,纷纷渺渺的雨敲打在黛瓦白墙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滴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就如同展开一幅水墨色的画卷。 屋檐下,两个如玉一般的人儿相拥躲雨,就如同这世间最普通最相爱的夫妻一般。 一个灵动娇俏,一个温柔如水,说不出的情意缠绵,说不出的般配。 不远处,魏楚莹撑着油纸伞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伞柄。 她向来以为帝王之家是不会有痴情之人的,可当她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时,便不相信了。 谁知道原本清冷孤傲的太子殿下会有这样的表情,温柔似水地看着眼前之人,仿佛下一刻便沉溺其中。 帝王之家确实无情,可沈聿珩身体里有一半宋家的血脉,那可是至情至性的痴情之人,沈聿珩到底是做不到帝王的无情的。 “小姐……我们……要过去吗?” 魏楚莹身后的翠儿忍不住开口了,她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拿着两把未曾打开的伞。 绕是她年纪尚小,不懂情爱,也知道此时过去必定不是一个好时机。 他们回到客栈后,知道沈聿珩和裴云枝还在外面,便让郁霄待着客栈里照顾醉酒的沈弈初。 而她们带着伞出来找还未回来的沈聿珩和裴云枝,谁知道便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不必了,我们回去。” 魏府派来接她的马车前几日便到了,只是她想要与他们再多待几日才迟迟没有回去。 只是现在是时候该走了,等下一次见面大概就与如今不同了。 魏楚莹头也不回地走了,雨水落在油纸伞上发出一声声脆响。 第103章 醒酒汤 “雨变小了,我们回去。” 魏楚莹走后没有多久,雨势渐渐小了,街道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他们一面顾着自己手中拿着的东西,一边侧目看着在屋檐下躲雨的沈聿珩和裴云枝。 有些疑惑,莫非这两人从开始下雨便一直在檐下躲雨?看起来有些可怜。 沈聿珩弯下腰去,想要让裴云枝跳上自己的背。 但是忽然想到自己刚刚因为要挡着裴云枝,此时背上有些被雨水溅湿了,便复又转过身来。 裴云枝正要抱着沈聿珩的脖子跳到他的背上,见他突然转过身来,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怎么了?” “诶……” 沈聿珩一把抱起了裴云枝,将她吓了一跳,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 此时裴云枝意识还有些迷糊,但是有沈聿珩抱着,便不用自己走路,她倒是有些心安理地享受了起来。 沈聿珩看着裴云枝这副模样,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摇了摇头,真真是个会享受的主。 他们走到客栈的时候,郁霄正好要从客栈出来寻他们。 “主子……” 郁霄向沈聿珩抱拳行礼,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他怀里抱着的裴云枝。 “嗯。” “弈初呢?” “刚刚睡下。” 郁霄有些无奈,刚刚他将沈弈初带到客栈的时候 ,沈弈初便不顾形象地吐了起来,还一边疯跑耍酒疯。 他一直忙着跟在他身后收拾烂摊子,又怕他不小心伤了自己。 所以魏楚莹提议让她出去找沈聿珩和裴云枝的时候,他才会答应。 只是不知道魏楚莹为什么去了没有多久便回来了,说是没有找到人。 还一边吩咐翠儿收拾东西,也不等雨停便搭着马车回苏州去了。 他好不容易安顿好沈弈初,让他不再折腾,这才急匆匆地打算出去找他们。 谁知道刚出了客栈,就看到沈聿珩抱着裴云枝走了回来。 “嗯。” 沈聿珩抱着裴云枝走上了二楼,郁霄跟在他身后一同上去,只是有些欲言又止。 “主子……” “何事?” “刚刚楚楚姑娘原是要出去寻您和裴姑娘,但是没过多久便回来了。” “她一回来便让她的丫鬟收拾东西回苏州去了,实在有些奇怪。” 沈聿珩沉吟片刻,随后说道:“不用管她。” “是。” 郁霄得到他的吩咐,便没有再说些什么了,转身退了下去。 沈聿珩知道魏府派来接魏楚莹的马车前几日便到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隐瞒着,也没有向他们辞行。 如今回去了也好,免得裴云枝整日里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她。 沈聿珩将裴云枝抱回了她的床上,转头要走时,又被裴云枝拉住了衣袖。 “何事?” 沈聿珩转过头去,却见裴云枝连眼睛都未曾睁开,只是手中紧紧拉住他的衣袖。 裴云枝红唇微张,嘴里一直嘟囔着什么,但是却让人听不清楚。 沈聿珩弯腰俯身,将耳朵凑到她的面前,想要听清楚裴云枝到底在说些什么,却依旧听不清楚。 裴云枝温热的气息吹在沈聿珩的耳畔,有隐隐的热意传来,沈聿珩的耳朵瞬间透着薄红。 “好痒啊……” 沈聿珩的长发落在裴云枝的脸上,让她感觉到一阵痒意。 她伸出手想要将这恼人的痒意散去,却是一手拍在沈聿珩的脸上。 裴云枝此时还醉着酒,整个人半梦半醒,所以手上并没有用几分力气。 沈聿珩也不生气,只是浅笑着抓住她作乱的手,将它放回被子里面。 又给她掖了掖被角,才转身走到了楼下。 此时外面的天渐渐黑了,楼下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吃饭喝酒。 客栈的老板并没有站在柜台前,只有几个伙计坐在一旁休息。 最近这几日沈聿珩虽然没有在客栈中,但是他依稀记得他们刚住进这家客栈的时候,好似有看到客栈老板娘。 虽然他刚刚有心护着裴云枝,不让她淋到雨。 但是这场雨来得突然,裴云枝身上还是被溅湿了。 若是不及时换下衣服,只怕是要着凉。 沈聿珩站在客栈的柜台前,朝着帘子后面问道:“不知……客栈的老板娘可在?” 话音刚落,柜台后面的厨房里便传来了一道泼辣的声音。 “在的在的,不知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柜台后面的帘子被撩了起来,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走了出来。 她看到沈聿珩的样子顿时有些惊艳,他们在商业繁盛的扬州城中开客栈,却也少有看见像沈聿珩这般精致好看的人儿。 “麻烦老板娘帮楼上的姑娘换身衣裳,还有再熬些醒酒汤端上去。” 沈聿珩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那老板娘,老板娘顿时喜不自胜,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没问题,就包在我身上。” 趁着客栈老板娘给裴云枝换衣服的空档,沈聿珩也回了房间将湿透的衣服换了下来。 他走出房门时,客栈老板娘正好拿着给裴云枝换下来的湿衣服走了出来。 “公子,这衣服……” 老板娘拿着衣服看着沈聿珩,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给我……” 沈聿珩将衣服从她手中接过来,又走进了裴云枝的房间里。 第104章 酒醒 刚才老板娘出去之前已经给裴云枝换上了一身浅黄色绣花长裙,还给她掖好了被角。 沈聿珩走进去的时候,裴云枝还未醒来。 但是能看出来她睡觉时并不老实,刚刚老板娘为她掖好的被子已经被她踢到了一旁。 “怎么睡着了还这么不老实……” 沈聿珩走过去,将被裴云枝踢到一旁的被子拿起,又重新盖到了她的身上。 他在裴云枝身边的凳子上坐下,一直看着她的睡颜。 此时她躺在床上,看起来十分乖巧。 裴云枝双眼紧闭,脸色红润,嘴角翘起,似乎是做了什么好梦。 只有沈聿珩知道,她睁开双眼后,是多么的灵动活泼,动人心弦,仿佛世间只有她一抹亮色。 裴云枝的嘴里止不住地嘟囔着,只是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沈聿珩想着若是将头凑过去,只怕是会再挨上她的一巴掌,便没有理会,任由她一直念念有词。 幸好裴云枝并没有像沈弈初一样,醉酒后发酒疯,不然沈聿珩此时必定不会这么淡定。 过了半晌,老板娘将煮好的醒酒汤端了上来。 “公子,您的醒酒汤煮好了,麻烦公子开一下门……” 听到老板娘的声音,沈聿珩将视线从裴云枝脸上移开,朝门口走去。 沈聿珩一开门便看到老板娘手中拿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两碗醒酒汤。 “怎么是两碗?” “我在这醒酒汤里面放了姜片,公子刚刚淋了雨,也可喝上一碗暖暖身子,免得染上了风寒。” “如此,便多谢老板娘了。” “公子不用客气。” 有沈聿珩这么好看有礼的公子住在客栈,老板娘就算什么都不做,都觉得赏心悦目。 沈聿珩从她手里接过了木盘,老板娘转身便要走下楼去,却被他叫住了。 “不知……老板娘可有煮多的醒酒汤?” 沈聿珩想到沈弈初刚刚也喝了不少酒,郁霄不知道有没有给他喝醒酒汤。 “有的有的,公子可是还要?” 原本他们客栈多有客人喝酒,醒酒汤是常备着的。 “既是有,便劳烦老板娘再端一碗给隔壁房间的公子,他此时应当也还醉着。” 沈聿珩摇了摇头,向老板娘指了指沈弈初的房间。 “好,公子稍等,立刻便来。” “多谢老板娘了。” 沈聿珩原本是想要再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给老板娘的,但是因为手上还端着醒酒汤,实在抽不出手来,便想着过几日退房时再给她。 “哎呀,公子不必客气,有什么吩咐便好。” 老板娘显得十分热情,待她下了楼,沈聿珩才端着醒酒汤走了进去。 裴云枝还未醒来,他将木盘上的醒酒汤放在桌子上,走了过去。 “云枝,醒醒……” 沈聿珩温柔地唤着裴云枝,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身子,想要将她叫醒。 裴云枝此时正做着美梦,享受着美食美酒美人的环绕,很是惬意享受。 “什么东西啊?好烦啊……” 并不知道是沈聿珩在叫她,只觉得自己耳边似乎有很多只蚊虫在嗡叫,十分惹人厌烦。 她伸出手,便要将那恼人的蚊虫拍走。 沈聿珩早就有所防范,他一把抓住她伸出来的手。 裴云枝的手娇小,手指纤长,柔润如玉,握在沈聿珩的手中,显得更加娇小。 沈聿珩有些爱不释手,只是不好把玩太过,那便有些无礼了。 “好烦啊……走开……” 裴云枝的手被抓住,眼睛却不成睁开,只是嘴上嘟囔着。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怒意,但是因为有气无力,丝毫没有一点威慑力。 “快醒醒……先将醒酒汤喝下,不然等你起床,可有你头疼的时候……” 沈聿珩没有理会她的怒意,依旧温声哄着她起床。 裴云枝觉得自己耳边的蚊虫依旧在嗡嗡叫着,赶都赶不走。 她的手又被抓住了, 抽都抽不回来,气恼得她直接睁开了双眼。 “到底是谁一直吵本小姐睡觉?烦死了……” 裴云枝一睁开眼,便看到沈聿珩那张风光霁月的脸。 但是她的意识还未回归脑海,还有些认不出来沈聿珩是谁。 只是觉得眼前之人十分好看,顿时心头的怒意也消散了不少。 “哼……” 裴云枝坐起身来,脸上气鼓鼓的,好似一只仓鼠。 她转过头去,不愿再理会沈聿珩。 若是平日里,按照她的起床气,必定会将人吼上一顿。 只是今日看着沈聿珩那张十分好看的脸,实在是吼不出口。 “若是你想睡,将醒酒汤喝下再睡。” 沈聿珩见她坐起,便从一旁的桌子上端了一碗醒酒汤过来,温声哄着她。 裴云枝见沈聿珩如此温柔地哄着自己,起床气便全消了,意识有些回笼了。 “那我要阿珩喂我……” 她说得理直气壮,丝毫没有麻烦别人的自觉。 沈聿珩也不生气,轻声笑着说道:“好。” 他便用汤匙一点一点喂裴云枝喝下醒酒汤,直到碗里的汤都见了底,才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留下的水渍。 “好了,你继续睡下。” “那你可不能再吵我了。” 裴云枝想着,若是再被他吵醒,她势必会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好,你睡。” 沈聿珩轻声哄着裴云枝睡下,又给她掖好了被角。 此时裴云枝倒是睡得乖巧,嘴里也没有再念念有词了,也没有将被子踢到一旁。 沈聿珩端着空碗,在她床边看了许久,才转过身去,坐到桌子旁边,将剩下的一碗醒酒汤一点一点喝下。 翌日一早,天色慢慢亮起,客栈外面传来鸡鸣声。 “嘶……头好痛……” 裴云枝悠悠转醒,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的头似乎有些沉重。 “难道我又喝醉了?” 裴云枝在她迷迷糊糊的脑海中思索着,自己昨日似乎与沈弈初去了闻莺坊喝酒听曲儿。 沈弈初那个菜鸡,明明酒量不行,还非要与她比拼酒量,结果却是喝了两坛酒便醉倒了。 真不知道就他那样的酒量,在上京时是怎么每日都出门喝酒的。 然后呢…… 后来她便喝醉了?好像是沈聿珩将她送回客栈的。 第105章 回想 裴云枝想着,她昨日好似还与沈聿珩在屋檐下躲雨。 然后…… 然后她觉得眼前的人十分好看,便直接吻上了沈聿珩的唇。 沈聿珩的嘴唇触感柔软温热,唇齿相交之时,她的鼻尖还萦绕着沈聿珩身上清冽的梅香。 “啊啊啊啊……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 饶是裴云枝心性再过洒脱,也不能在与沈聿珩接吻之后毫无波澜,而且还是她强吻了他。 可是裴云枝没有想到,若是沈聿珩不愿,她又如何能得手呢。 只是此时她心里已经一团浆糊,也没有想到这个。 “怎么办?怎么办?” 裴云枝稍一想起昨日的缠绵,便觉得自己的双颊似乎有什么在燃烧,一抹红晕从她的脸颊蔓延到耳朵。 她抬起手,不住地对着自己的脸扇着风,想要将脸上的热意给降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今后到底要如何面对沈聿珩。 虽然他们是被皇上赐婚的未婚夫妻,但到底还未成婚,不是真正的夫妻。 而且还是她主动亲吻了沈聿珩,醉酒之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到底有几分不好意思。 最后,裴云枝索性自暴自弃,想着若是反正这几日沈聿珩每天都要出门,能躲便躲着他。 不能躲时,便假装忘了昨日之事。 裴云枝一边想着,一边觉得自己十分机智。 她从床上坐起,打算洗漱之后便下楼找点东西吃。 “啊……” 裴云枝见自己身上穿着的不是昨日的衣服,便以为是沈聿珩帮她换下的。 一时间更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着自己这几日一定要躲着他走。 谁知道她刚走下楼,就看到沈聿珩正坐在楼下的桌子上喝着茶。 “醒了?” 原本裴云枝想要趁着沈聿珩不注意,偷偷走回楼上,谁知道他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身影。 此时天色正早,楼下并没其他的客人。 只有一听到公鸡的打鸣声便起来开客栈门的伙计,他此时正坐在最角落的桌子上打着瞌睡,并未注意到他们两个。 既是被沈聿珩看到,裴云枝便没有再走回楼上的道理。 “阿珩……你也起得这样早啊……” 裴云枝朝着沈聿珩坐着的桌子走去,只是表情和动作都有些僵硬。 她选了一个离沈聿珩最远的位置坐下,眼神并不看他。 沈聿珩看出了她的不自然,知道她大概是想起来的昨日之事。 “昨夜睡得可好?”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转头问着要将身子缩到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裴云枝。 “好,当然好了,就是昨天喝太多的酒了,今天一起床头还有些痛,昨天发生什么事,我也全都忘记了。” 裴云枝口中应着沈聿珩的话,却是眼神闪躲,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沈聿珩的脸。 沈聿珩看着裴云枝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笑得眉眼弯弯,觉得她真真可爱,便是连说谎都让人一眼便看了出来。 “是吗?真的全都忘了?” “对啊对啊,全都忘了,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裴云枝点头如捣蒜,生怕沈聿珩不相信自己的话。 “原来如此,那便只有我一人记得了……“ 沈聿珩轻声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遗憾的样子。 裴云枝看着他这副模样,觉出了几分伤心。 正想着要不要承认自己其实是记得的,便看到沈聿珩将头凑到了她的面前。 “阿珩你……你……要干……干什么?” 裴云枝见沈聿珩的脸突然凑到自己跟前,以为他是要吻自己,顿时僵直了身子,眼神有些不自然地闪躲。 “既是真的忘了……又为何要躲?” 若是平时,沈聿珩断然不会如此行事。 只是她这副模样实在太过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逗着她玩。 “唔……” 裴云枝思来想去,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来回答沈聿珩的问题。 最后便索性自暴自弃,抬起头对上沈聿珩的眼睛,承认自己其实记得昨天的事。 “好……其实昨天的事我都记得……” 沈聿珩见她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低声笑了起来。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拿起茶壶给裴云枝倒了一杯茶。 “嗯……我知道你记得……” 只是话一说出口,沈聿珩也忍不住回想昨日的场景。 醉酒时的裴云枝嘴上一张一合不断嘟囔着,稍一想起便觉得自己心中似乎有些悸动,忍不住想起她嘴唇的触感。 这时裴云枝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沈聿珩是在逗自己。 她没有想到,沈聿珩平时那副清冷孤傲的模样,原来也会逗人玩。 “昨天……我是喝醉了……才会做出那样的事……” 裴云枝还是忍不住与沈聿珩解释,果然是酒壮怂人胆。 原本胆小如鼠的人,只敢肖想不敢行动的事,在喝醉之后也顺理成章地做了。 “嗯。” 沈聿珩知道如果再逗她,她可能会真的不理会自己上楼去了,便没有再逗她。 “你以后莫要再喝那么多酒了。” “嗯嗯嗯……” 裴云枝此时点头如捣蒜,对于沈聿珩说什么,便全都应下。 “也莫要与沈弈初去酒楼喝酒了……” 裴云枝继续点头,却突然想到关沈弈初什么事? 她抬起头看着沈聿珩,沈聿珩却没有看她,只是盯着手里的茶杯。 “若是你想要喝酒,我可以陪你喝,你莫要再找弈初同你上酒楼了。” 难道沈聿珩是吃醋了? 裴云枝想着,她只记得昨日与沈聿珩亲吻的事,却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难道……阿珩你……吃味了?” “对啊,我吃味了……” 与昨日一模一样的回答,沈聿珩说得十分坦荡。 他从来不会刻意回避自己的情感,只是从前并没有人让他认清自己的感情。 裴云枝不知道沈聿珩竟是这样坦荡,有些震惊地抬起头盯着沈聿珩的眼睛。 那眼里似有一片温柔的海,摄人心魂你。四目相对时,让人忍不住就沉溺其中。 “好……那我以后不与他上酒楼便是了……” 裴云枝看着沈聿珩的双眼,忍不住便答应了他所有的话。 “以后你若是想去,我便陪着你去。” “可是你们这几日都不在客栈,我也不知道去哪里玩,才会叫上沈弈初一同去酒楼喝酒的。” 裴云枝有些委屈,明明是一同行走江湖,怎么沈聿珩和她二哥,连同刚认识没有多久的楚楚姑娘一到扬州都有事要做。 只有她和沈弈初是真正的闲人,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事。 “以后不会放你独自在客栈了。” 沈聿珩也知道是因为这几日他和裴云朗没有办法陪着裴云枝和沈弈初,裴云朗又勒令他们不许去外面闯祸,他们才会如此无所事事。 “好。” 第106章 躲闪 裴云枝这时才放下心来拿起沈聿珩刚刚给自己倒的茶喝了起来,她看着自己的衣袖,突然想起来了另外一件事。 沈聿珩看着裴云枝原本已经平息了的眼神,忽然又开始变得有些闪躲,便知道她肯定有胡思乱想了什么事。 便直接问道:“怎么了?” 裴云枝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手里拿着的茶杯。 过了半晌,才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沈聿珩。 “我这衣服……可是阿珩……帮我换的?” 说完,裴云枝又羞怯地低下头去。 裴云枝向来性子跳脱,有什么便说什么,极少见她这副娇羞的模样,沈聿珩觉得很是有趣。 “你这衣服……” 沈聿珩似是有心逗她,说话的速度并不快。 裴云枝抬起头睁着明亮澄澈的杏眼看着他,希望得到他的答案。 “你这衣服自然是我让客栈老板娘帮你换的。” “那便好,那便好。” 得到沈聿珩的答案,裴云枝顿时松了一口气。 若真的是沈聿珩帮她换的,那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了。 她大概会像对付她阿爹一样,偷偷地收拾好包袱,自己一个人出去行走江湖。 在她觉得事情已经差不多过去的时候,才重新回来与他们一起行走江湖。 幸好不是沈聿珩帮她换的衣服,就算他是裴云枝的未婚夫君也是不行。 不过以沈聿珩的性子,也做不出来趁她醉酒,帮她换衣服的事。 “阿珩,你还未吃早饭?” 裴云枝的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的心结解开,她便觉得自己腹中有些饥饿了。 “嗯,还未。” “小哥,给我们上一笼蟹黄汤包,还有一笼三鲜包,再来两碗汤粉……” “好嘞,客官稍等。” 此时日头渐起,阳光从门外照进客栈。 外面传来百姓上街买菜、邻里闲聊的喧闹声,客栈里面的客人也三三两两地下了楼。 沈弈初一边揉着脖子,一边打着呵欠晃晃悠悠走下楼来。 他看到裴云枝和沈聿珩两个人已经坐在楼下等着客栈里面的小二将早餐端上来,有些惊讶。 “你们怎么起得这样早?” “哪像你,睡到这么晚。” 一看到沈弈初,裴云枝便忍不住想要怼他。 “哼,倒不知道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的是谁?” 大概两人拌嘴吵架已成习惯,沈弈初一见到裴云枝也是忍不住就想要与她呛声。 沈弈初走到沈聿珩身边坐下,还是忍不住揉着自己的脖子。 他看着裴云枝,以为自己是她送回来的,然后被她趁机揍了一顿。 所以今日起床的时候,身上才会如此酸痛。 “昨日是你送我回来的?我怎么觉得我全身都很酸痛,就好像被人打了一样?” 裴云枝昨日都自顾不暇,醉得一塌糊涂,怎么还有精力送他回来呢? 既然她是沈聿珩送回客栈的,那沈弈初又是谁送回来的? 沈聿珩看了沈弈初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地说道:“昨日,是我让郁霄将你送回来的。” “什么?” 沈弈初有些惊异,所以他昨日和裴云枝去酒楼喝酒被他太子堂兄抓到了? 这与被人捉奸在床有什么区别,沈弈初顿时自己可以收拾收拾东西滚回上京了。 不过他的太子堂兄好像依旧神色淡淡,没有想要发作的样子,是不是便意味着自己已经安全了? 沈弈初有些后悔了,早知道昨日便不要与裴云枝比拼酒量了。 不然还能趁着他太子堂兄回客栈之前回来,就不会被抓到了。 “你以后不要再带云枝去什么酒楼喝酒了。” 沈聿珩想着,沈弈初若是喝醉酒惹出了什么事,连累了裴云枝可就不好。 毕竟他已经有了喝醉后,让人打折工部侍郎四公子胳膊的前车之鉴了。 “是是是,以后必定不会了。” 沈弈初点头如捣蒜,应和着沈聿珩。 他想,若是再被他太子堂兄知道他带裴云枝上酒楼喝酒,必定不会好过。 大概会被他爹关在王府里,等到他愿意成婚再出来,想想是在太过可怕了。 “今日倒是稀奇,你们几个怎么都起得这样早?” 他们这边刚刚聊完天,裴云朗便从楼上走了下来。 他没有想到,他们几个今日倒是到得整齐。 “睡不着,便起来了。” 裴云枝第一个应声,她可不能让裴云朗知道自己昨日在闻莺坊喝醉了的事。 裴云朗睨了她一眼,那表情似乎在说“就你那个样子,也会有睡不着的时候”。 裴云枝因为怕他知道昨日之事,便忍了下来,没有像往常一样与她二哥拌嘴。 “你们昨日怎么睡得那么早,天色刚黑便睡下了,连晚饭都不吃,我去敲门都没人应声。” “昨日太困了就睡下了。” “没错。” 裴云枝说完,沈弈初也跟着附和。 他想,要是让裴云朗知道自己带他妹妹去闻莺坊喝酒,必定也不会饶过他的,所以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所以你们两个昨日是去偷鸡了还是摸狗了?才会那么早就困了。” 裴云朗有些狐疑,嘴上也毫不客气。 这时店小二刚好端着裴云枝和沈聿珩的早餐上来了。 “来喽,客官您的包子和汤粉,小心汤。” “多谢小哥了,麻烦小哥再上两碗汤粉。” 裴云枝想着自己要是和沈聿珩就这样吃着也不好意思,便让店小二给裴云朗和沈弈初也上一碗汤粉。 “好嘞,客官稍等。” 将盘子里的东西端上桌子后,店小二便下去了。 “楚楚姑娘呢?” “她家中派来她的车马已经到了,她昨日便和她的丫鬟回去了。” 裴云朗点点头,其实他也知道魏楚莹家中派来接她的马车早就到了,如今回去了也好。 这次的汤粉上得很快,裴云朗也没有再追问裴云枝昨日之事了。 第107章 乌篷船 “既然今日我们都没有什么事可干,不如就一同去游赏湖景。” 吃过早饭,裴云枝见裴云朗和沈聿珩都没有出门的迹象,便提议道。 “既是来了江南水乡,又怎么能不去坐过乌篷船呢?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跟客栈里的小哥打听来的。” 其实裴云枝一到扬州,便四处打听扬州城中好玩的去处。 只是裴云朗和沈聿珩都各自有事,裴云枝觉得只有她和沈弈初两人去玩也没有什么乐趣,便都放弃了。 今日裴云朗和沈聿珩都闲了下来,她又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呢。 “那是你闲来无事,可不是我们。” 裴云朗忍不住出口怼着裴云枝,这几日早出晚归都快忙死了,她倒好,在客栈无所事事。 不过裴云朗转头又想,裴云枝这样闲不住的性子,一直押拘着不让她出门,确实也是为难她了。 他今日又确实没有什么事,便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裴云枝的要求。 “快走快走,再晚了可就看不到什么好景致。” 裴云枝兴致冲冲地走在最前面,催促着后面的裴云朗和沈聿珩。 昨日刚刚下过一场大雨,今天虽然有出过太阳,但是没过多久便被云朵掩盖了。 江面上雾气弥漫,朦朦胧胧,影影重重,水天相接,一片墨色。 这才曾经在画卷上看到的江南,果然要真切置身其中才能读懂那画卷的意味。 沈聿珩虽然看过了那么多书中描写的江南,赏过那么多江南的画卷,却只有这一刻才能让他真切感受到“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描写。 裴云枝也被湖边的景色吸引,与漠北的肆意风沙不同,江南的景致带着烟雨的娇柔婉约。 “几位公子和这位姑娘,可是要搭船?” 一位船夫撑着竹竿将船靠到岸边,问在湖边站着的裴云枝几人。 “是。” 裴云枝率先应声,既是想要感受烟雨江南,那自然是要置身湖景之中。 “只是我这条船较小,只能坐上两人。不过后面我的儿子也即将靠岸,不如另外两位公子,便等他的船靠岸。” 其实并非船夫的船上不了四个人,只是若是他们四个人分为两船,那他便能多赚一份船费,所以船夫才如此说道。 “好,你们先走。” 裴云枝拉着沈聿珩率先上了船,也不去管身后的裴云朗和沈弈初。 “再见啦,二哥,沈弈初,你们等会儿再上来。” 裴云枝和沈聿珩站在船头对着裴云朗和沈弈初挥着手,船夫在船尾撑着船慢慢地走。 湖上的雾气飘散在他们身边,让他们看起来就好似画中的仙子,十分好看。 “嗯。” 看着裴云枝和沈聿珩远去的身影,裴云朗倒是没有异议。 只是沈弈初倒是有些气恼,不过裴云朗并没有理会他这副模样。 裴云枝坐在乌篷船中,欣赏着欣赏着湖中的美景。 湖中升起的朦胧的雾气遮住了远处的山,岸边似乎有妇人在浣纱捣衣,吴侬软语在这寂静的湖边,显得空灵悠远。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裴云枝看得出神,原来这就是她一直向往着的话本里的江南。 她忽然听到不远处有飘飘渺渺的歌声传来,有些好奇地问撑船的船夫。 “船夫,这是什么声音?” “这声音,应当是采莲女正在湖中采莲,若是姑娘想看,老朽可以带你们过去。” “好啊好啊,你带我们过去。” 裴云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口应下。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船夫将乌篷船船撑到湖的另一侧,采莲女的歌声愈发近了。 映入眼帘的是几朵荷花,随后,越来越多的荷花被乌篷船推开。 裴云枝起身望去,看见几个身穿青色纱衣的女子,用襻膊将衣袖束起,素手芊芊,宛如白玉。 湖中三三两两的采莲女坐着小船,正在湖中采着莲子,她们的船上放着好几朵开得正盛的荷花。 她们有的隔着荷花谈笑风生,互相嬉闹;有的低着头,一边采着莲子,一边口中哼着歌曲,刚刚的歌声便是从她们口中传来的。 裴云枝看着这副景象有些呆住了,原来这便是江南柔媚的女子,原来这便是江南的吴侬软语。 仅仅一曲便可勾人心魂,让人忍不住流连其中。 “这是谁啊?怎么有别的船?” 采莲女看见了站在船头的裴云枝,有些惊讶。 “各位姐姐好。” 裴云枝丝毫不慌,她微笑着向她们打招呼。 沈聿珩则站在裴云枝身后,向她们点了一下头,便将头转到一旁去了。 毕竟这些女子还未将襻膊放下,盯着她们看实在无礼。 “怎么还有男子?” 采莲女原本看见裴云枝是个女子,想要与她打招呼。 随后又看到她身后的沈聿珩,便有些惊讶。 不过看到沈聿珩那样清冷如玉的公子,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去。 “哎呀,我的玉簪掉水里了。” 原本最先低下头去的女子,她头上戴着的玉簪不小心掉到了水里。 “怎的那么不小心?” “诶……下雨了,下雨了,我们快回去。” 又是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湖中的采莲女纷纷撑着船往岸边走去,连招呼也不曾与裴云枝和沈聿珩打。 夏季的雨来得突然,今日的天色一看便是会下雨。 有些文人骚客最是喜欢游赏江南的雨景,所以刚刚裴云枝和沈聿珩上船的时候,船夫并没有告诉他们会下雨。 “公子与姑娘快些进船身,我们从湖的另一侧靠岸。” 船夫一边说着,一边从船身里取出蓑衣和斗笠戴上。 “好。” 裴云枝一边应着,却是从一旁摘了一片荷叶顶在头上。 “阿珩,你看这像不像一把伞?” “嗯,很像。” 沈聿珩温柔地看着裴云枝狡黠的模样,一边将她牵回了船身。 回程的路上,裴云枝轻声哼唱着刚刚采莲女所唱的采莲去。 虽然不成曲调,却是别有风味,只是可怜沈聿珩在一旁忍笑。 “你们去了何处?” 回到岸上时,裴云朗和沈弈初早已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船夫儿子的船来得稍晚了一些,湖中雾气逐渐升起,不多时,便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原本听见采莲女歌声的时候,他们也想要过去看看。 只是还未行到的时候,便下起了雨,他们便只好回来了。 “当然是在游湖啊。” 裴云枝今日游湖尽了性,还看了江南的女子,脾气倒是也好了不少,连带着对沈弈初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第108章 美男计 裴云枝一行人在江南游玩了一个月后,便继续了他们的江湖之旅。 数月的旅程中,他们借着沈弈初平王世子的身份,惩治了几个贪官污吏和仗势欺人的权贵亲戚。 还跑到岑景所说的清水县,将那些欺善怕恶的恶霸揍了一顿,关进了牢里。 裴云枝将那些被恶霸霸占的田地都还给了当地的百姓,还将他们的家产捐赠给了县里修建善堂。 回程的路上,他们并没像来时一样搭乘商船,也没有搭乘马车。 而是徒步走着,走到哪里便算哪里。 路上遇到的都是未知的风景,未知的人,倒是给他们增添了许多乐趣。 他们此时刚从安平县出来,沿着一条山道慢慢悠悠地走着。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九月的天虽然没有七八月那么暑热难耐,但是也还是有些许沉闷。 山林外日头正盛,他们走在山林中,林中的大树遮天蔽日,只有树隙之间透着明亮的光,所以他们并没有感到热意。 山风吹来,还能感受到丝丝的凉意。 “我觉得,刚刚那个什么县令应当就是看上你了,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束手就擒。” 裴云枝一边走着,一边调侃着正在一旁生着闷气的沈弈初。 她显然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取消沈弈初的机会的。 安平县的县令刘庭已经一把年纪了,怕是再过几年便要退任了。 他在任十几年的时间,只知享乐,却不为百姓着想。 在此期间不知道贪污了多少财产,审判了多少冤假错案。 安平县的百姓苦不堪言,却是求告无门。 想要上京城告御状的,还没离开安平县,就被人抓住暴打了一顿,更有甚者,还会因此丢了性命。 所以百姓就是心有怨言,也只能忍受下来。 久而久之,便没有人敢违抗县令的命令。 直到裴云枝他们一行人路过了此处,才在当地百姓口中知道了安平县县令刘庭的真实面目。 刘庭年轻的时候专爱年轻貌美的女子,为此,不知道多少平民百姓家的姑娘被他祸害过了。 等到他年纪渐大,行走不便时,却仍然不愿消停。 喜欢上了年纪较小的貌美男子,因此也是祸害了不少良家男子。 裴云枝听到百姓的诉苦顿时怒不可遏,想要立刻便去将那县令扒皮脱骨,却被裴云朗拦下了。 裴云朗对她这副模样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十分淡定地拎住怒气冲冲的裴云枝的后衣领,她顿时便像点了穴道一样安静下来。 “都出来几个月了,你怎么还是如此冲动?” “若我是真的冲动,那县令现在肯定已经身首异处了。” 裴云枝想着,要不是她打不过她二哥,现在她已经在县衙门口揪住那个县令揍了一顿了。 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她二哥的束缚,只能认命地安静下来,低头思索着对策。 “诶……我想到了……” 她忽然想到,那县令既然喜欢上了貌美的男子,那不如就给他一个貌美的男子,然后让他将他这些年的证据掏出来不就好了吗。 既是有他们在,那也不能浪费了他们这几张好看的脸。 裴云枝睁着一双明亮澄澈的杏眼盯着裴云朗、沈聿珩、沈弈初三人,对着他们上下打量,笑得十分狡黠,一看便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裴云朗、沈聿珩、沈弈初在她的打量中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生怕他把坏主意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沈弈初看着裴云枝这副模样,嗅出了一丝丝危机。 他一脸惊恐地望着她,十分害怕的样子。 每一次她这个样子,他便要跟着倒霉了。 沈弈初往裴云朗那边挤了挤,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裴云枝如了愿。 “既然这安平县的县令喜欢貌美的男子,不如我们便给他送一个不就好了吗?” 安平县虽然是一个县城,但是也少有裴云朗、沈聿珩、沈弈初这样好看的男子。 所以此次美男计,定然可以成功的。 而且就沈聿珩清冷如玉的样貌不说,裴云朗和沈弈初的模样也是上京之中排得上名号的。 上京中多少世家贵族的小姐做梦都想要嫁给他们,只是他们如今还没有成亲的意愿。 裴云枝盯着他们三人的模样笑得眉眼弯弯,她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似乎正在打算到底将谁送过去比较好。 “所以到底派谁去比较好呢?” 沈聿珩和裴云朗不动声色地再次往后退了一步,裴云枝的面前便只剩下沈弈初一个人。 “喂……你们什么意思啊?我是也不去……” 沈弈初不服气地大声喊着,誓死不从。 沈聿珩和裴云朗四处张望,就是不看一脸怒意的沈弈初,似乎在说这可与他们无关。 虽然上京的世家贵族、王孙公子喜好男风之气盛行,有一些家中也有豢养男宠。 但是他沈弈初可是正儿八经地喜欢女子,更何况这安平县的县令是一个年过半百,一只脚已经埋进土里的老头子。 让他去勾引他,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或者干脆将那个什么县令一刀杀了,他打不过裴云枝他们也就算了,他就不相信自己连一个老头都打不过。 “你看大家都选了你,少数服从多数,你就算不同意也没有用。” 裴云枝假装无奈地摆了摆手,但是心里已经笑开了花,笑得弯成月牙形状的眼睛也暴露了她心里的开心。 沈弈初看着她这副模样气得咬牙切齿,实在想冲上前去将她揍一顿。 其实她可以选择的人选也就只有沈弈初了,若是让沈聿珩去,她又舍不得清冷如玉的太子殿下做这种事情。 可是若是让她二哥去,她又实在打不过他,所以这个重担便只能落到沈弈初的头上了。 沈弈初虽然没有沈聿珩清冷孤傲的气质,但是他的五官精致,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看起来有几分女相,十分好看。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逢人便是三分笑,让人平添了几分好感。 “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沈弈初怒吼,但是并没有人询问他的意见。 在场的其他三个人,他谁也打不过,所以最后只能屈服于他们的武力。 沈弈初十分后悔,自己在上京的时候为什么要偷懒,为什么不习武,不然也不至于连裴云枝也打不过。 不过他倒是忘了,虽然裴云枝的武力不及她二哥,但是她到底是将门之后,武安侯的嫡女。 就算他习了武,也还是打不过她的。 沈弈初终究还是被压迫着去勾引那个县令了,他十分后悔为什么要偷偷跟他们一起游走江湖。 在离开安平县的一路上,他一边强忍着恶心,一边低着头往前走生着闷气。 一想到刚刚那个县令的嘴差点亲到他的脸上,他就忍不住想吐。 结果裴云枝还当着他的面调侃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裴云枝,你站住,我保证不揍死你……” 沈弈初怒吼,冲到裴云枝面前,打算给她一顿狂揍。 就算他打不过她,也不能让她好过。 此仇不报非君子,今天若是不与裴云枝打上一架,他实在出不了这口恶气。 第109章 见义勇为 裴云枝早就在沈弈初冲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就跑开了,她一边跑还一边不断回头挑衅着沈弈初。 “我又不傻,怎么会乖乖站着被你打啊……” “你有本事就来追我啊,追得上我,我就站在那里任你打,绝不还手。” 裴云枝跑得并不快,沈弈初这次也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倒是差点就被他给追上了。 裴云朗和沈聿珩对着他们这副模样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摇了摇头,跟在裴云枝和沈弈初身后慢慢悠悠地走着。 反正等他们跑累了,自己就会停下。 此时就算他们如何说,那还在互相追赶的两个人是不会听他们的话的。 山林中空旷寂静,只有裴云枝的嬉笑声和沈弈初的怒吼声传来,惊起了一片片栖息在树枝上的飞鸟。 沈弈初在裴云枝一边身后追着她,一边吼着让她停下。 裴云枝因为忽然想起刚刚沈弈初被那个安平县的县令调戏时的场景,笑得肚子有些疼。 她跑了许久,体力也有些跟不上了。 回头一看,沈弈初就在她身后十来步的距离,差点就被他给追上了,吓得裴云枝赶紧提速往前跑去。 “哪里来的登徒子,青天白日的竟敢调戏良家妇女?” 他们正互相追赶着,忽然前面有一道女声传来。 裴云枝闻声看去,见到一个穿着玄色衣服的女子,她的头发高高竖起,手上的袖子用系带系着,手中拿着一把长剑,一副江湖游侠的装扮。 她看到沈弈初跟在裴云枝身后追着她,飞快地跑过来,挡到裴云枝的身前。 沈弈初见裴云枝终于停了下来,站在他们两个面前不住地喘着气,并没有出声回答那个女子的话。 “哼……不要脸的贼人,看打……” “诶……” 裴云枝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女子就走上前几步,将沈弈初揍了一顿。 “诶……别打……别打……” 裴云枝见那女子是来真的,便赶紧阻拦她,但是那个女子每一次都能精准打在沈弈初的脸上。 “姑娘放心,这贼人伤害不了我的……” 那女子一边揍沈弈初,还一边转过头去宽慰裴云枝。 “啊……啊……救命啊……” “你是谁?为什么要打我?我认识你吗?” 沈弈初一边躲着那个女子,一边嘴里不断发出疑问,他怎的今日如此倒霉? 但是那个女子却丝毫没有听进去,只一味地打他。 不过片刻,沈弈初就被揍得鼻青脸肿的。 他想自己今日为什么这么倒霉,差点被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亲就算了,还被一个女子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打了一顿。 果然,他每一次跟裴云枝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好事。 此次回到上京之后,他必定一见到裴云枝就绕道走。 沈聿珩和裴云朗原本正慢慢地走着,忽然听到沈弈初的惨叫声,觉得有些不对,对视一眼后便赶紧向他们刚刚追逐的方向跑去。 他们到的时候 ,便看到裴云枝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子站在他的身后。 沈聿珩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遇上了什么贼人。 不过他倒不知道,是沈弈初被当成了贼人。 只是他有些疑惑,不知道这山林中,为什么会出现一个女子。 此时沈弈初已经挨过了一顿揍,正坐在一旁的石头上面休息,他抬起手轻轻地摸着自己的伤口。 他的身后站着一脸幸灾乐祸的裴云枝和一个一脸歉意的女子。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个女子围着沈弈初团团转圈,道着歉。 但是沈弈初转过身去,不愿理她。 “对不起,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过你也真是的,谁让你在没有人烟的山林中追着一个女子打呢?是个人都会以为你是什么登徒子。” 沈弈初摸着自己的脸上的伤口,表情十分不忿,越想越气。 他不小心摸到自己裂开的嘴角,顿时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嘶……” 听到那女子的话,他更是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只能不住地给自己顺着气,让自己平息下来。 “你什么都不问,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揍了一顿,现在还来怪我?” 那女子见自己越是道歉,沈弈初越是生气,便索性将嘴闭上,不再说话。 “没事,你别理他。” 裴云枝将那个女子拉到自己跟前,让她不要理会沈弈初。 “喂……裴云枝,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她揍啊?你好让她不理我……” 听到裴云枝的话,沈弈初更加生气了,都顾不上自己太过激动,牵扯到了自己嘴角的伤口。 “嘶……” “她不是已经个你道过歉了吗,你还要怎么样?” “难道她道个歉,我就白挨了这顿打了吗?” 沈弈初想着,自己在上京时从来都是横行霸道惯了的,也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动手。 自裴云枝从漠北回到上京,自己就挨了不知道多少顿打了,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惨了。 第110章 刺客 他们这边正闹着别扭,那边沈聿珩和裴云朗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发生了何事?” 裴云朗看了一眼捂着伤口的沈弈初,又看了一眼那个陌生的女子。 “这个姑娘刚刚见到沈……晏初追着我打,以为是什么登徒子,便将他揍了一顿。” 裴云枝说得云淡风轻,沈弈初抬起头瞪着她,她就转过头去不理会他。 “原来如此。” “这位姑娘是?” 裴云枝这时才想起来,从刚才到现在,她都没有问过这位姑娘的名字。 她转头对着那位姑娘说道。 “对吼,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在下孟晚卿,你们叫我晚卿便好。” 那姑娘抬起手,对他们做了一个江湖侠士的抱拳礼。 沈弈初见她抬起手来,以为她又要打自己,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下,生怕被她打到。 “咳……” 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好像没有什么大男子的风范,便装模作样地假装咳嗽。 不过其他人的目光都在孟晚卿身上,倒是没有注意到沈弈初的样子。 “晚卿姑娘好,在下云枝,这位是宋珩,顾明朗,还有这位是晏初。” 裴云枝也对她行了一个礼,再一一给她介绍沈聿珩他们几个,但是用的名字自然是他们之前所想的化名了。 “云枝姑娘,宋公子,顾公子,晏公子。” 沈聿珩和裴云朗对着孟晚卿点头颔首,回了一个礼,只有沈弈初将头转到一旁去,不愿理他。 不过孟晚卿倒是不在意,毕竟是她理亏在先,沈弈初如何生气都是应该的。 “既然云枝姑娘不是真的遇到登徒浪子,还有你们几位公子相伴,我便放心了。” “那在下便先走一步,江湖再见。” 孟晚卿十分洒脱,见裴云枝没有什么事,便要先走了。 “诶……晚卿姑娘怎么那么快就要走了?” 既然在此遇到便是缘分,裴云枝以为孟晚卿会像魏楚莹一样,与他们同行一段时日。 毕竟裴云枝最喜热闹,若是多一个一同走路,也是多一份乐趣。 “你看现在已经过了晌午,我还要赶到别处去。这林中山路难走,你们也要快些赶路,不然怕是天黑了还走不出这林子。” “好,那晚卿姑娘,你一个人也要注意这些。” 裴云枝见孟晚卿没有与他们同行的意愿,便只好失望地与她告别。 “喂,你就这样走了?” 一直被忽视的沈弈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实在对不住啦,晏公子,这次是我不对,若是改日你到了上京,我必定请你到上京最好的酒楼吃饭,给你赔礼道歉。” “姑娘也是上京人士?” 裴云朗不禁问道,不过孟晚卿并没有注意到他话里的也字。 “对啊,等你们到了上京记得来找我,我必定给你们安排得妥妥贴贴地。” “好了,再聊下去日头便要晚了,我们有缘再见。” 说完,孟晚卿头也不回地走了,风风火火地,倒也如她的性子一般。 “诶……对了,刚刚怎么忘记问晚卿姑娘家在何处呢?到时候回了上京找不到她怎么办?” 孟晚卿刚走,裴云枝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刚刚忘了问她家在何处,回了上京也找不到她啊。 “无妨。” 见裴云枝一副懊恼的样子,沈聿珩安抚道。 在上京中找一个人,对于他们实在算不上什么难处。 “所以就没有人在乎我的感受吗?” 沈弈初十分委屈。 沈聿珩见他这个样子,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装着药膏的瓷瓶递给他。 “用这个抹在脸上,不用多久便能好了。” 沈弈初将瓷瓶从沈聿珩手中接过来,一点一点地抹在脸上。 裴云枝知道他是因为自己才无辜挨了这一顿揍,所以并没有催促他。 沈弈初抹完药膏后,将瓷瓶还给了沈聿珩,他觉得他这个太子堂兄身上似乎有一个百宝箱。 “堂兄,怎么你身上什么东西都有啊?” “走,日头要晚了,再晚一些怕是赶不及走出山林了。” 沈聿珩并没有理会他,将药膏收起后便和裴云朗、裴云枝走了,留下沈弈初急匆匆地跟在他们身后。 “喂……等等我……” 越往山林里走,便越是寂静,只有时不时的两三声山鸟的鸣叫声传来,在这寂静的山林中不免有几分瘆人。 他们想从此处绕行去到风陵县,这条山道是安平县的百姓为他们指,从这里走便不用走那么久了。 安平县的百姓前往风陵县一向都是走的这条路,路途虽长,但是从来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沈聿珩一行人正走着,突然从山林深处蹿出来了一行人。 他们的手中拿着大刀长剑,一副山匪的装扮。 为首的山匪念出来他们经典的开场白,这可是他从书上搜罗来的。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裴云枝觉得他们说的这些话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仔细思索后才想起来,原来是她在话本里面看到的山贼出场时的开场白。 她觉得这些山贼未免太过老土,那话本都是多少年前的了,他们还用的以前的话语,丝毫没有变过。 “你们想干嘛?” “我们想干嘛你们还看不出来吗?把钱财留下,乖乖跟着我们走。” 沈聿珩与裴云朗对视一眼,他们的出现似乎有些不对。 刚刚路过的孟晚卿和安平县的百姓并没有说过此处山林中有山匪出没,所以他们是专门在此处等着他们一行人的。 他们虽然是一身山匪的打扮,但是脚上穿着的却是官靴,手上拿着的是制式的刀具,一看便是为他们而来。 “若是我们不答应呢?”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为首的山匪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其他人就冲到他们面前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们人多势众,沈聿珩的侍卫并没有实时地跟着他们,所以他们此时只有四个人。 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山匪藏在山中,所以他们不能冒险。 “不知道你们想要把我们带去何处啊?” 裴云朗挡在沈聿珩面前,一边对为首的山匪说道,一边想要拖延时间。 “自然是将你们带回山寨了,看你们身边的小娘子长得不错,就给我们当家的当压寨夫人好了。” 为首的男子还没有说话,他身后的男人开口了,态度十分猖狂,应当是真正的山匪。 看来他们这一行人不全都是刺客,而是勾结山匪与他们一同行刺。 所以这些山匪倒是一个突破口,日后若是要知道到底是谁人行刺也可以从他们身上下手了。 山匪的武力自然是不及刺客的,所以从他们身上杀出去也有可能,只是要带上沈弈初这个拖油瓶倒是有点麻烦。 他们仔细地观察了这些山匪,虽然他们的装扮一样,但是山匪手中拿的是大刀,刺客手中拿的是长剑,且还蒙着面。 看来他们十分自信,觉得他们真的会丧命于此。 “走……” 沈聿珩与裴云朗对视一眼,随即裴云朗带着沈弈初从左侧冲了出去,而沈聿珩和裴云枝从另外一侧冲了出去。 那些山匪原本以为他们已经束手就擒了,到真的让他们给冲了出去。 “快追……” 第111章 坠崖 裴云朗带着沈弈初往安平县方向跑去,而沈聿珩和裴云枝向山林深处走去。 这些刺客的目标主要是沈聿珩,所以多数人追着沈聿珩和裴云枝往山林中去。 “主子快走……” 郁霄从他们身后蹿了出来,为他们挡住了大部分的刺客。 沈聿珩二话不说就拉着裴云枝从防卫比较薄弱的刺客中杀了出去。 郁霄虽然拦住了大部分的刺客,但是他不过是一人之力,抵不住那么多人。 还是有几个跟在沈聿珩和裴云枝身后追着他们。 “咻……” 是箭矢射出的声音,来不及防范,沈聿珩的左腿便中了羽箭。 沈聿珩的身形一顿,剧痛从小腿处传来,但是他咬紧了牙关,没有停下来。 “阿珩……” 裴云枝一边跑,一边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继续跑……” 沈聿珩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停下来。 这些刺客并不是普通的山贼,他们虽然一身山贼的打扮,但是脚上穿的却是官靴。 他们手上的刀剑也是制式,一看便是某个有权势之人的私兵,其中还有几个养的死侍。 只是却不知道这些到底是谁派来的人。 他们此行路过了很多个地方,留下了很多踪迹,也不知道是在何处泄露了行踪。 只是现在思考这个已经没有什么用处,当务之急是要先摆脱掉这些刺客。 虽然他们也可以直接与那些刺客开打,但是不知道他们后面还跟来了多少人,不能轻易行事。 若是能摆脱掉他们那是最好,若是摆脱不了,刚刚郁霄已经发过信号,他们可以尽量拖延时间,等着其他的侍卫赶来。 “怎么是悬崖?” 沈聿珩带着裴云枝跑到悬崖处便停了下来,想要换一条路跑,但是那些刺客已经跟在他们身后跑来了。 裴云枝觉得今日真是十分倒霉,遇到那么多刺客就算了,怎么现在还跑到了绝路。 “呵……继续跑啊,怎么不跑了?” 那几个刺客原本以为这是什么容易的活,但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这么能跑,沈聿珩腿上都中了箭,还跑得那么快。 要不是他们的主子说了要留活口,不然刚刚那一箭射的就是沈聿珩的脖子了。 “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裴云枝想,要不直接就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算了。 虽然他们有五个人,但是她和沈聿珩两个人也未必打不过。 只是沈聿珩现在腿上有伤,要是再出了什么闪失可就不好,真真是让人烦恼。 “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告诉你又何妨,我们是大……” “不可。” 原本最左侧的刺客已经要将名字说出来了,但是被为首的人拦住了。 他们的主子只说了要活着的沈聿珩,其他人是死是活与他们无关,所以裴云枝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 “是谁?” “将死之人,休想套话。” 为首的刺客冷哼一声,不让裴云枝继续套话。 “你们别想拖延时间了,你的人是没有那么快赶到的。” “你们现在除了跟着我们走,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还是乖乖束手就擒。” 那刺客似乎十分自信裴云枝和沈聿珩回乖乖束手就擒,他们手里拿着武器一步步逼近他们。 “那可未必。”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沈聿珩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刚刚趁裴云枝说话拖住他们的时候,偷偷地观察悬崖下面的情形。 悬崖下面是一条河流,若是他们跳下悬崖,借着悬崖上生长出来的树枝减缓冲击,应当是不会受很大的伤的。 此时他们还不清楚这些刺客的身份,若是被他们抓住,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特别是裴云枝,可能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沈聿珩选择了相信自己一把。 从出生起就被钦天监测为大昭福星的沈聿珩,又如何会那么轻易陨落呢? 那些刺客逐渐靠近,沈聿珩转头对着裴云枝伸出自己的手。 “敢不敢跳?” “嗯。” 裴云枝坚定点头,她虽然心里面也是很害怕。 但是有沈聿珩在身边的时候,她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相信沈聿珩既然让她一起跳下去,必定是有了万全之策的。 “你们想干什么?” 那些刺客似乎看出了沈聿珩和裴云枝的意图,冲上前来,但是沈聿珩已经抱着裴云枝跳了下去了。 “他娘的,这下可怎么办啊?” “我们绕路下去看看。” 有一个刺客提议道,但是挨了为首的刺客一巴掌。 “此处山林这么大,光走路便要半个月才能绕到下面,若是快马加鞭,也要六七日,那时必然是连尸骨也找不到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我们也一起跟着跳下去。” 他们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实在没有办法。 “回去再说,只怕主子不会轻饶了我们。” 那些刺客垂头丧气地往回走了,他们的主子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是他们却是连尸骨也找不到。 第112章 生火 “咳咳咳……” “阿珩……阿珩……你在哪里?” 裴云枝从水里醒来,焦急地寻找着沈聿珩的身影。 刚刚跳下来的时候,沈聿珩一直护着她,所以她并没有受什么伤。 就是不知道沈聿珩如何了,若是他因为救了裴云枝有了什么好歹,那裴云枝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沈聿珩被水冲到了边岸上,但是因为刚刚中了箭,跳下悬崖的时候又一直护着裴云枝,所以他身上的伤要比她要重上许多。 他此时正躺在岸边,昏迷不醒,生死不明,裴云枝看到他的身影后赶紧冲到了他的身边。 “阿珩……阿珩……你快醒醒,别吓我啊……” 裴云枝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幸好还有鼻息,顿时松了一口气。 沈聿珩此时还未醒来,若是一直在河边待下去,只怕会他身上的伤会变得更重。 在河岸的对面有一处天然的山洞,裴云枝艰难地将他挪动到了那个山洞里。 沈聿珩小腿上的羽箭还未拔去,因为落崖的冲击插入得更深了,几乎要穿透他的整个小腿。 他腿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只是被水泡得有些发白。 裴云枝不敢轻易动那支羽箭,怕沈聿珩会因此伤得更重。 “阿珩,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裴云枝将沈聿珩挪动到山洞那边后,在他的身上摸索着,将那些瓶瓶罐罐都掏了出来,放在一旁石头上。 沈聿珩给这些药瓶都做了明确的标志,只是被水泡过之后,字迹有些模糊了,看不太清楚了。 但是沈聿珩与她讲过这些药的用处,所以她依稀能辨认出来。 沈聿珩身上带着的都是宫里御医给的御药,所以效果要比其他的普通的药要好上许多,用处也多上不少。 而且那些罐子的密封程度都很好,所以就算他落了水,那些药瓶里面也没有进水。 裴云枝记得沈聿珩与她说过他身上有一瓶是急效救命的丸药,能护住心脉。 她将那个最小瓷瓶装着的药倒了出来,喂沈聿珩吃下。 然后再将他身上的金创药倒在他的小腿处,希望能对他的伤有点用处。 沈聿珩腿上的伤很是紧急,必须尽快找到大夫医治,不然怕是会落下顽疾。 只是凭借裴云枝一人之力,只怕是很难将昏迷的沈聿珩带出这崖底,她只能期望着沈聿珩能快些清醒。 裴云枝一直隔一刻钟便探一下沈聿珩的鼻息,生怕他突然就没有了呼吸。 只是现在天色将晚,这山林之中没有人烟。 他们身上的衣服还湿着,若是不尽快烘干衣服,只怕是会冻死在这悬崖底。 而且不知道这附近的山林中有没有野兽出没,若是没有生火驱逐,不知道晚上会如何危险。 他们一个没有知觉,一个就算还有力气也护不住沈聿珩,若是遇上猛兽,只怕是没有反击的余力。 此时虽然刚刚入秋,气候还没有那么寒冷。 但是他们刚刚泡了水,林中温度又比外面低上许多。 而且沈聿珩身上还有伤,若是没有明火烘烤,只怕会因此感染风寒。 裴云枝身上的火折子都被水泡湿了,她有些懊恼地将它们扔在地上。 正思索着要如何将火生起,她忽然想到她以前在漠北的时候,因为贪玩,非要跟着她的几个哥哥去山林中探险。 裴云枝的大哥曾经教过她如何钻木取火,虽然此事已经过去了很久,有些忘记了。 但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了。 于是她将沈聿珩安顿好后,就跑去了一旁的林子里找来了一些柴火和枯枝落叶。 然后用随身的匕首将捡来的树枝削尖,放在一块木头上面。 许是运气较好,她尝试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将火生了起来。 因为她的手心因为一直搓着树枝,所以掌心都是细碎的伤口。 她将捡来的木屑放在微微燃起的木头上面,小心翼翼地吹气助燃。 等到火开始烧起来的时候,她再逐渐添加树枝,让火一直燃烧着。 “终于成功了……” 裴云枝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看着面前微弱的火光,觉得十分有成就感。 她一点一点地往火里添加一些枯叶和树枝,生怕这火堆突然熄灭了。 见到火已经完全烧起来,不会再熄灭了。 裴云枝便在旁边用她刚刚捡来的比较粗大的树枝,用捡来的渔网将树枝连起来,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木架。 她刚刚在林中时,见到那里有几个猎人做起的陷阱。 能证明这山林中并不是没有人迹的,若是运气好一些,说不定他们明天就能遇到来山林中打猎的猎人。 架子搭好之后,裴云枝就跑到沈聿珩的身边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感受到他额头的温度没有什么变化,她才放下心来。 “阿珩……” 裴云枝此时也顾不上其他了,她将沈聿珩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放在她刚刚用树枝搭起的架子上烤着火。 随后她才想到自己身上也还湿着,便也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放在架子上面一同烤着火。 沈聿珩身上的外袍烤干后,她又将他的里衣脱下来放在架子上,再用干了的外袍盖在他的身上。 等到衣服全都干透了之后,裴云枝才顿时觉得腹中有些饥饿。 但是此时天色已晚,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便只好早点睡下,才没有那么难受。 沈聿珩还是没有醒来,裴云枝想着,明日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带着他走出这悬崖底,不然沈聿珩身上的伤不知道要如何医治。 夜里山中风冷,裴云枝将找来一些杂草堵住洞口,遮挡住了一些灌进来的冷风。 洞中空间狭小,她只能和沈聿珩相依着入睡。 相依而睡,裴云枝鼻尖萦绕着沈聿珩身上的梅香,紧贴着的肌肤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 只是沈聿珩身上的温度比裴云枝要高上一些,裴云枝不禁抱紧了他的身子。 到了夜里,沈聿珩突然发起了烧。 裴云枝觉得他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迷迷糊糊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果不其然,一片滚烫。 她将自己的裙摆撕下来一角,跑去河边沾湿后,放到了沈聿珩的额头上。 如此反复多次,直到深夜,沈聿珩的烧才慢慢退下。 裴云枝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躺在沈聿珩身边沉沉睡去。 只是每隔一个时辰,又突然惊醒,探了一下沈聿珩的额头,发现没有再次烧起来,才放下心来。 第113章 醒来 翌日一早,山林中传来山鸟对鸣叫声。 裴云枝缓缓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崎岖不平的山洞顶部,她似乎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样子,显得十分迷茫。 意识回笼,她才想到她和沈聿珩是因为被追杀落崖才到了此处。 她抬起头来,便看到沈聿珩那张风光霁月的脸,只是他此时双眼紧闭,更多了几分清冷之感。 裴云枝伸出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见到没有再发烧才放心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沈聿珩的睡颜,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不过她还顾着要填饱肚子才能尽快走出这片山林,所以她看了没有多久,便走出了山洞。 裴云枝将昨日找来的树枝削尖了头做成鱼叉,跑到河里去叉鱼。 沈聿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山洞里。 他的身上盖着自己和裴云枝的外袍,而裴云枝却是不知去处。 “云枝……” 沈聿珩喊着裴云枝的名字,却是发现自己声音有些沙哑,嘴唇也有些干裂了。 阳光从洞口树丛遮挡的细碎处照了进来,沈聿珩艰难地将自己挪了过去。 他发觉自己的左腿没有了知觉,才想起来刚刚昨日受的箭伤。 他低头看去,他腿上已经被裴云枝上过药了,只是那支断了尾的羽箭并没有被拔出来。 他看着腿上那支断了尾的羽箭沉思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沈聿珩才回过神来,将挡在门口的树丛挪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裴云枝的身影,她将袖子挽到胳膊上,又将裤腿卷到膝盖上。 她的手上正拿着自己刚刚用树枝制作的鱼叉,站在水里叉鱼。 她静静地站在河里,仿佛雕塑一般,直到鱼儿游过她的脚边,才拿起鱼叉将鱼叉起。 “嘿嘿……终于被我抓到了……” 裴云枝将鱼高高扬起,阳光撒在她的身上,给她整个人添了一层光晕,让她看起来明媚又充满希望。 沈聿珩觉得,裴云枝似乎有在困境中化解危机的能力,即使身在困境中,也不会轻易放弃希望。 “阿珩……你醒啦?” 这时,裴云枝才注意到坐在洞口的沈聿珩,她手中拿着鱼叉,朝他跑来。 裴云枝将手上的鱼叉放下,抬起手摸着沈聿珩的额头。 “还好……没有发烧了……” “昨晚……我发热了?” 沈聿珩忽然想到,昨天晚上,他的意识还没有很清醒,似乎有一个温热的身子一直抱着他,叫喊着他的名字。 “嗯,不过还好已经退下了。只是不知道你的腿伤如何,我们今日必须走出这片山林。” “好。” 沈聿珩点了点头,若是拖延下去,只怕他的腿是救不回来了。 “阿珩你等一下,我去给你舀一些水来。” 裴云枝这时才注意到了沈聿珩干裂的嘴角,她摘了几片宽大的叶子,跑到了上游处给沈聿珩舀来了一些水。 沈聿珩就着裴云枝的手将水全都喝下,才觉得有些沙哑的嗓子好了许多。 这时,他才注意到裴云枝手上细碎的伤口,他抓住她的手腕仔细地看着。 “你的手,怎么了?” 沈聿珩想着,他昨日跳崖的时候一直护着裴云枝,裴云枝的伤应该没有很重。 她手上的伤口看起来不是划伤的,也应当不是碎石弄的。 裴云枝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藏起来,但是终究抵不过沈聿珩的力气。 那些伤口有一些是她昨日钻木取火时弄的,她尝试了很多很多次才终于将火生了起来。 还有一些伤口是昨日搭建烤衣服的架子时不小心弄到的。 昨日因为顾着沈聿珩身上的伤,所以裴云枝并没有很在意。 今日起来时,她才感受到了手心处钻心的疼痛。 “没事,已经不疼了。” 裴云枝试了很久,还是没能将自己的手从沈聿珩手中抽出来。 “阿珩,你抓疼我了。” 此话一出,沈聿珩终于放开了裴云枝的手。 他看到裴云枝的手腕,果然已经通红一片。 “对不起,刚刚是我太激动了。” “没事,没事。” 裴云枝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她也知道,沈聿珩也是关心自己才会抓着自己的手。 “阿珩你看,我刚刚抓了一条鱼,我们等一下有鱼肉吃了。” 裴云枝拿起刚刚丢到一旁的鱼叉,将她刚刚抓到的鱼放到沈聿珩面前给他看。 “嗯。” 沈聿珩看着裴云枝得意扬扬的样子,轻声笑了笑。 裴云枝用树枝将盖在火堆上的树叶挪开,那原本看起来已经熄灭了的火堆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沈聿珩看着那个火堆,知道了裴云枝身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了。 他们身处深山之中,有跳下悬崖落了水,裴云枝身上的火折子必定已经湿透了,燃不起来。 这个火堆,必定是裴云枝钻木取火烧起来的,所以她手上的伤口,是反复搓着树枝留下来的。 不过这种方法他只在书中看过,并没有亲自实践过。 “阿珩,你看着火, 我去将鱼处理一下。” “好。” 裴云枝拿起沈聿珩身边的匕首,跑到河边处理刚刚抓到的鱼。 在沈聿珩醒来之前,她便抓到了一条,此时还放在河岸边,她也一同处理了。 他们掉下悬崖的时候,手上的长剑不知道顺着河流漂到了那里。 只有裴云枝带着防身的匕首还在,也幸好有那把匕首在,不然他们今日便要吃没有处理过的鱼了。 沈聿珩坐在山洞口,一边看着火堆,时不时地往里面添加一些柴火。 等到裴云枝处理完鱼回来的时候,那个火堆已经烧得十分旺盛了。 第114章 猎户 裴云枝将处理好的两条鱼用两根树枝分别串了起来,放在火上慢慢烤着,时不时地给它们翻一个面。 “阿珩……你说追杀我们的是什么人啊?” “我昨天听到那个人似乎是想要说大皇子……” 裴云枝转头看着沈聿珩的脸,有些担忧地说。 他们此时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山林中,并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也不知道裴云朗和沈弈初如何了,有没有逃脱那些刺客的追杀。 若是她二哥和沈弈初逃脱了,必定会不遗余力地寻找他们。 等他们出了这林子,一定要找机会与他们联系。 沈聿珩摇了摇头,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回京了,虽然不时就有暗卫将宫里的消息传来,但是始终都不是实时的。 他不知道那些刺客是不是真的是他的大皇兄派来的,又或是别的皇子嫁祸给沈聿轩的。 但是沈聿珩知道,皇权之争终究是开始了。 身在皇室之中,又如何能逃得过呢? 只是他那人身在暗处,一切要等回了上京才能查清。 他腿上的伤没那么快好,等他们回了上京,可能所有能查到的证据已经被销毁了。 “此事不知,须得回了上京再作打算。” “只是我这腿伤,怕是没有那么快能回去……” 沈聿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昨日他腿上中箭了,还那么用力地奔跑,要是不及时医治,只怕是要不好。 若是他的腿伤一辈子都好不了,沈聿珩也不知道要如何自处了。 郁霄昨日凭着一己之力挡住了大部分的刺客,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不过就算他没有受伤,应当也没有那么快找到他们。 “阿珩你放心,今日我们一定能走出这片林子的,等出去了,我就去找最好的大夫来给你治疗腿伤。” 裴云枝看着沈聿珩的样子有些心疼,不知道他的腿伤是如何钻心的疼痛。 若是他的腿伤再也好不了了,那她一辈子都会活在自责中。 “好。” 但是沈聿珩知道,这林中山路复杂,若是不借助外力,怕是很难走出去。 只是无论如何都要尝试一遍。 “阿珩,鱼烤好了,你先吃……” 裴云枝将一条烤好的鱼递给沈聿珩。 “你也吃……” 沈聿珩并没有伸手接了过来,而是想让裴云枝先吃。 “好,我这条鱼也好了。” 裴云枝拿起另外一条烤好的鱼对着沈聿珩扬了扬。 沈聿珩没有说话,默默地将她手中的鱼接了过来。 “如何?好吃吗?” 裴云枝一面吃着自己手中的鱼,一面问着沈聿珩。 “嗯,好吃。” 即使身处困境,沈聿珩都没有忘记皇室的礼仪,吃得十分斯文。 “若是在鱼肉上面撒上一层薄薄的盐巴,必定更加好吃,只是现在却没有办法……” 沈聿珩想着,应当没有几个人行走江湖时会在身上带盐的。 裴云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开心的事,笑得十分开怀。 沈聿珩看着他这副模样觉得十分有感染力,虽然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是过也跟着她笑了出来。 “何事笑得这么开心?” “哈哈哈……我忽然想到上次在家里的时候,我让我三哥烤鱼的时候多撒上一些盐,结果他不知道放了多少盐,差点将我二哥给咸死了……哈哈哈……” 想到在家中时的趣事,裴云枝笑得整个人东倒西歪。 出来这么久,她倒是有些想她阿爹阿娘和大哥三哥了。 裴云枝想着,等她回了上京,一定要好好地在家里待上一些时日,不再乱跑。 沈聿珩看着裴云枝这个样子,也跟着低低笑了起来。 她与家中的感情,是沈聿珩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 将烤鱼吃完后,裴云枝又从上游处舀了一些水喂沈聿珩喝下。 “阿珩,我去林中找一根木棍给你,我们今日必须趁着日头尚早走出林子,才好给你治疗腿伤。” “好。” 沈聿珩点点头,他此时左腿使不上力,必须借着外力才能行走,裴云枝也扶不了他走得太久。 裴云枝和沈聿珩正说着,突然从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个雄浑的声音。 “去他娘的,到底是谁把我捕猎用的网给割断了。” 听到林子里面有其他人的声音,裴云枝和沈聿珩对视一眼。 裴云枝有些激动,有其他人进了这个林子,就代表着他们可以获救了。 不过她突然又有了一点心虚,因为她昨天为了做那个木架,确实把林子的一个用来抓捕野兽的陷阱给割断了。 “阿珩……我先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好,你小心一些,若是遇到那些刺客,便赶紧往别处跑,不用管我。” “嗯。” 裴云枝让沈聿珩回到洞里,又用树丛挡住。 昨晚这些,她才拿起匕首向着林子里走去,寻找刚刚那个声音的来源。 若真的是刺客,她也必须保证沈聿珩的安全。 那个雄浑的声音十分好找,虽然他刚刚对自己捕猎用的网被什么人割断了很生气。 但是没过多久就去了别的地方找自己之前放的陷阱了,他一边走还一边哼着歌。 那歌声穿透了整片林子,惊起了一层层飞鸟。 裴云枝寻着那个声音走去,越是走近,歌声越是响亮。 魔音灌耳,她觉得自己的耳边似乎已经听不进去别的声音了。 过了半晌,裴云枝终于看到了那个声音的主人。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裋褐,脚上穿着普通的草鞋。 他此时正将陷阱中捕到的猎物放到自己推来的板车上,只是那只猎物似乎有些大了,他搬着似乎有些费劲。 看到那辆板车,裴云枝的眼睛瞬间亮了。 有了这个,沈聿珩就不用费劲地走出这片林子了。 而且这个人看起来像是附近村庄的猎户,有了他,必定能将他们两个带出这片林子。 “这位……大伯……” 裴云枝思索了半天要叫大爷还是大伯,最终选择了这个称呼。 原本那个大爷正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忽然听到这荒无人烟的山林中有其他人的声音传来,顿时将他吓了一跳。 “啊……喂……吓死我了……” 那个大爷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裴云枝,顿时吓了半条命,他将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不住地顺着气。 裴云枝也知道自己确实将人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位大爷狐疑地盯着裴云枝,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这山林平时出没的都是一些猎户,少有女子会进来这深林中。 莫非是山林中的精怪? 此时裴云枝脸上虽然干干净净,但是身上的衣服却有些脏污。 她昨日还为了给沈聿珩擦脸,撕去了衣裙的一角,所以显得更加破烂了。 第115章 获救 “我……我原本与我的……夫君从安平县出来,我们听了安平县百姓的建议走了山道想要去风陵县,但是却在山林中遇到了一伙山贼。 他们想要抢走我们身上的钱财,我们一时不防,便掉下了悬崖。” “刚刚在那边的山洞处听到了大伯的声音,才想着来碰碰运气,不然我们夫妻二人只怕是要在这林中丧命了……” 裴云枝一边说着,还一边抬起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若是她不说沈聿珩是她的夫君,那她和沈聿珩孤男寡女出现在悬崖下面确实十分奇怪。 “你们倒是命大……” 那位大爷原本还是有些怀疑,但看着裴云枝的样子,也相信了几分。 这个悬崖下,每年都会摔死几个人,平时都是其他猎户遇到,为他们收敛尸骨。 不过今日他居然遇到了存活下来的人,倒是十分稀奇。 只能说这对年轻的夫妻运气实在是好,若是再过上一段时日,大雪封了山林,只怕是如何都出不去了。 “麻烦大伯将我们带出这个林子,出去之后,必有重谢。” “我的夫君昨日发了烧,今天必须去给他请大夫来医治……”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带着他们走出这山林的人,裴云枝是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的。 “那你的夫君在哪里?” 那大爷原本就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既是遇到了活下来的裴云枝和沈聿珩,那他便不能见死不救。 “他身上还受着伤,还在那边的山洞里等着我。若是要走出这林子,还要借助大伯的板车一用。” “这没问题,只要能帮助你们便好,我们现在过去看看你的夫君。” 那位大爷向来性子急切,听到裴云枝这样说,便推起板车想要过去。 他在林中放置的陷阱里的猎物都收得差不多了,此时放慢了他的半个车子。 若是将这些猎物移到一旁,应当可以让沈聿珩躺上去。 “好。” 裴云枝也没有想到这位大爷答应得如此轻易,她带着那位大爷走到了沈聿珩藏身的山洞。 “阿珩……阿珩……” “我在……” 沈聿珩听到裴云枝的声音传来,将身子移到山洞口处,抬手拨开了洞口的树丛。 一抬头便看到朝着山洞这边挥着手的裴云枝,她的身后还有一个推着板车的大爷。 原本那个大爷正推着板车跟在裴云枝的身后,听到山洞口的沈聿珩回应了裴云枝,他抬头看去,见到沈聿珩的模样有些呆住了。 他原本以为裴云枝的模样就已经十分好看了,但是没有想到沈聿珩会更加好看。 果然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对,看起来还有几分夫妻相。 “这位是……” 裴云枝原本想给沈聿珩介绍那位大爷,但是忽然想起来自己刚刚忘记问这位大爷的名字了。 她对着那位大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大伯,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 “我叫王年光,是临安村一个普通的猎户。” 王年光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王大伯好。” 沈聿珩对他颔首点头,即使身处山洞中,身上的衣服有些脏污,沈聿珩还是十分谦和有礼,丝毫没有深陷困境的窘态。 王年光向来是一个急性子,他们几个人在山洞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还是出去再说。 “我们先出了这林子再说,这位姑娘,你夫君身上不是还有伤吗?要赶紧赶回村里,你才能尽快去镇子上找大夫。” “夫君?” 沈聿珩有些怔住,不过随即想到他们孤男寡女出现在这悬崖下面,实在有些奇怪,说是夫妻才更加可信。 只是对于这个称呼,沈聿珩面上虽然没有什么显示,但是心跳不免快上了几分。 裴云枝原本对着王年光撒谎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突然从他的嘴里听到,也突然有了几分羞怯。 “怎么了?难道你们不是夫妻?” 王年光见到沈聿珩和裴云枝这副模样,以为他们是骗人的。 “自然是夫妻,只是刚刚成婚不久,还有些不太适应。” “原来如此,我就说你们看起来这么年轻呢。” 王年光放声大笑,那笑声十分粗旷,穿透力很强,站在他身边的裴云枝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聋了。 “好了,快些走,不然要晚了。” 王光年将板车上的猎物往旁边挪了挪,给沈聿珩留下了一半的地方,好让他躺下。 “好。” 裴云枝将沈聿珩扶起,让他坐在板车上。 “阿珩……你暂且忍受些……等出了这林子便好了……” 裴云枝看着沈聿珩身边还留着血的猎物,有些不忍地安慰道,沈聿珩怕是从出生起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沈聿珩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很在意与这些猎物一同躺在板车上,毕竟当务之急是走出这片林子,还有他腿上的伤。 “那我们走。” 王年光有些费力地推动板车,原本车上的猎物就比较重,再加上一个沈聿珩就更加费力了。 山林中的路本来就不好走,不过好在有一个裴云枝在后面帮他推着车,才让他省了一些力。 “麻烦大伯了……” 看着王年光费力的样子,沈聿珩有些歉意,不过他腿上有伤,也只能这样了。 “不用客气,若是我遇到的是别人,也会帮忙的。” 王年光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 第116章 回村 王年光推着板车在前面走着,沈聿珩坐在上面不发一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云枝怕王年光推得太过费力,就在后面帮忙推着。 “不知道你们小夫妻是哪里人士,做什么营生的,怎么一来就遇上山匪呢?” 王年光原本就是一个闲不住的性子,他在前面一边拉着车,一边跟他们聊着天。 “唔……” 裴云枝突然想到她和沈聿珩刚刚似乎忘了介绍自己了,只是他们的身份都是假的,她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他们做的是什么营生。 “在下宋珩,这是内人云枝,我们是上京人士,做的是茶叶的营生。前些日子来安平县也是为了做生意,只是不知道为何会遇到山匪,将我们推下悬崖……” 沈聿珩说着,虽然觉得对这个将他们带出山林的人说谎有些不好,但是他们此时不能轻易的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他们此时身边没有侍卫,沈聿珩又受了伤。 凭着裴云枝的武功,必定是不能抵挡住再一波的刺杀。 “原来如此,那些山匪也太过猖狂,应当报官将他们全都抓起来。” 王年光听得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就报官将那些山匪都抓了起来,只是他们此处距离安平县实在太远了。 “只是此处离安平县太远了,你夫君腿上又受了伤,等好了之后那些山匪都不知道跑去何处了。” 裴云枝知道就算他们现在过去也不一定能找到那伙刺客,而且说不定还会自投罗网,所以她并不在意。 “我将你们带回临安村可好,然后再带着姑娘你进城去请大夫。” “好。” 于是,王年光和沈聿珩、裴云枝边走边聊,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在晌午之后赶到了临安村。 王光年带着裴云枝和沈聿珩,还没走近临安村的时候,就看到几个站在村口聊天的村民。 他们看到王年光的板车上坐着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板车后面还有一个灵动好看的姑娘,觉得十分惊讶。 “王年光,你是上哪里找来一个这么好看的公子和姑娘?” 为首的薛二率先开口询问,他对着沈聿珩和裴云枝上下打量,那目光让裴云枝觉得十分不适。 薛二是临安村的泼皮无赖,向来喜欢胡乱说话,并不讨人喜欢。 “这是我家新来的亲戚……” 说是亲戚,才能抵住薛二那胡乱说话的口。 “亲戚?你家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亲戚了?莫不是诓人的?” 薛二看着沈聿珩和裴云枝的打扮非富即贵,怎么可能是王年光的亲戚。 王年光并不理会他,他朝着薛二摆了摆手,然后推着沈聿珩往他们家里走去。 “孩儿他娘,孩儿他娘,快出来……” 还没走到门口,王年光就朝着院子里大声吼着。 裴云枝觉得那声音大得这院墙都要震动几分。 “来了来了……当家的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 王年光的媳妇林氏听到他的声音就跑出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门打开。 看到王年光板车上的沈聿珩和后面跟着的裴云枝后有些惊讶,裴云枝朝着她友好地笑了一笑。 “当家的……这两位是?” “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好好好。” 林氏往里面侧了侧身,好让王年光将车推进去。 王年光将板车连同车上的沈聿珩一起推进了院子,裴云枝也跟着走了进去。 “走了半日都要渴死了,你先去沏几杯茶,我们进去屋里再说。” 他放下板车后抬起手擦着脸上的汗珠,裴云枝小心翼翼地将沈聿珩扶下了板车。 他现在左腿没有了知觉,只能倚着裴云枝慢慢地走着。 “多谢大伯了,大伯的救命之恩,我们夫妻二人无以为报。” “言重了,言重了,能帮到你们便好。” “走,我们进去喝杯茶,吃过午饭再去城里请大夫。” “对对对,先进去。” 林氏说着,一边邀着他们往屋里走去。 王年光为人老实憨厚,他的媳妇林氏也是一个普通的村里农妇,虽有一些泼辣,但是为人豪爽。 见到王年光从外面带着人回来,也没有生气,反而热情地招待。 到了屋里,王年光一边喝着茶,一边跟林氏说着事情的原委。 林氏听完,对着裴云枝和沈聿珩说:“原来是这样,你们二人这段时日便在我们这里住下,等到你夫君脚上的伤好了再说。” 林氏十分热情,裴云枝却有些不好意思,也不能一直叨扰别人。 “多谢大娘好意,等我去城里请了大夫为我夫君看完脚伤便再去寻一个地方住下。” “诶……这你就见外了……既是遇到了那便是缘分,不用客气。” 林氏还想劝说裴云枝,那边王年光的声音响起。 “我跟村里的薛二说了他们二人是我们家的亲戚,你可莫要说漏嘴了,不然都不知道他们要传出一些什么样的闲话了。” “好,我晓得的。” 喝完茶,林氏就替他们去煮饭了,今日她没有料到王年光会带着人回家,,所以她原本煮的饭并不多。 裴云枝和沈聿珩原本说随便吃一些便好,但还是抵不过林氏的热情,只好应下了。 林氏重新煮了一锅米饭,做了一桌子的菜,还将一直舍不得吃的腊肉都拿出来招待他们。 裴云枝见自己帮不上忙,就在厨房帮着林氏打下手。 “王大伯,阿珩,吃饭了……” 裴云枝将饭菜端上桌子,将碗筷摆好,叫着还在聊天的沈聿珩和王年光。 没有想到,沈聿珩无论和谁都能聊得十分融洽。 “好。” 王年光小心地扶着沈聿珩往食桌这边来。 “吃吃,不用客气……” 林氏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桌子,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坐了下来,招呼着有些一旁的裴云枝和沈聿珩。 “好。” 裴云枝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沈聿珩虽然也很饿,但还是吃得十分斯文。 “太好吃了……” 裴云枝由衷地夸赞,也不知道是裴云枝饿得太过还是林氏的厨艺太好,她觉得林氏做的饭菜比她在上京的酒楼吃到的还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 林氏看着裴云枝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眼中多了几分怜爱。 她将放在一旁的菜往裴云枝身边推了推。 裴云枝抬头朝她笑了笑。 林氏看着她的模样越看越是喜爱,果然,吃得香的孩子就是惹人喜欢。 第117章 求医(一) 吃过午饭,林氏看裴云枝和沈聿珩身上的衣服有些脏污,就将自己原本准备给城里干活的儿子和儿媳妇的新衣服,拿给他们两个穿。 “家里便只有这些粗布衣服了,两位将就着穿……” “多谢大娘了。” 裴云枝穿着刚好合身,沈聿珩身上的那件就稍微短了 一些,不过他不用出门,也没有什么关系。 “阿珩,你好好休息,我等一下就回来。” “好,你去,路上小心。” 王光年去找一辆牛车,不然以他们的速度,怕是天黑之前都赶不回来。 裴云枝跟王年光出门之前,拿出了一锭银子递给林氏。 林氏虽然百般推脱,但终究抵不过裴云枝,只好收下。 这次落下山崖,裴云枝身上的银票都被河水晕湿,用不了了。 她身上只有两锭银子和一些碎银,不知道能支撑她和沈聿珩在村里生活多久。 若是要上银庄去取银子,可能会泄露行踪,所以不能轻举妄动。 只是沈聿珩脚上的伤一日不好,他们便一日不能出这村子。 那林子周边村子众多,就算那些刺客带着人找来,也未必能将人找到。 “我们走……” 王年光驾着牛车走到裴云枝面前,裴云枝坐了上去,向林氏打着招呼。 “大娘再见……” “好,你们路上小心。” 沈聿珩腿上有伤,所以并没有出来送他们。 林氏看着他们,直到牛车拐出巷子才进门去。 “老王,你这是带着侄媳妇去哪儿呢?怎么没看见你侄子啊?” 他们的牛车还没有走出巷子,就看到迎面走来了几个农夫打扮的人,他们叫住了牛车上的王年光。 以薛二那张胡言乱语的嘴,不过几个时辰,村里的人就都知道了王年光带了两个神仙般的人儿回了村里。 他们在路上看到驾着牛车的王年光,和牛车后面坐着的裴云枝,便忍不住上前搭话。 他们好奇地看着牛车上的裴云枝,倒是没有什么恶意。 这几个人应当是与王年光相熟的人,王年光笑着与他们打招呼。 “哎,那不是我侄子腿上不方便吗,我带着我侄媳妇上城买些东西。” 王年光跟他们说着话,转头又跟裴云枝说: “侄媳妇,这是你刘叔、张叔和吴叔。” “刘叔、张叔、吴叔好。” 裴云枝乖巧地与他们打着招呼。 “好好好,老王你倒是有福,突然蹦出来两个这么好看的侄子、侄媳妇。” “嘿嘿……” 王年光憨厚一笑,随后又道:“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下去日头都晚了,等我们回来再聊。” “好。” 牛车在乡道上走着,此时日头正盛,裴云枝被晒得有些受不了,王年光从路上摘了一片芭蕉的叶子给她挡着太阳。 “大伯,不知道城里有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 裴云枝担心地问着,城里的大夫自然是比不过宫里的御医的,只是现在他们身处这里,也找不到宫里的御医来给沈聿珩医治腿伤 “有是有,听我们村里的人说,那个大夫医术十分高明,只要找他看过的病不用多久就好了。 但是这个人十分古怪,挑选病人要看眼缘,一有不顺心便撂手不干了。” 王年光也只是听到村里的人在说这个人医术如何高明,但是他身强体壮的,从来都没有找那个大夫看过病,所以那个大夫性子到底如何他并不清楚。 “那我们便去找他。” 裴云枝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去尝试一下。 她想好了,若是那个大夫不愿意去医治沈聿珩,那她就是绑也要将人绑过去。 “到了……” 王年光按着村里人给的指示,走到了那个大夫的屋子前面。 “到了?你确定是这里?” 裴云枝看着眼前这间破旧的茅草屋,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 这间茅草屋在全是砖瓦房的城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甚至有些磕碜。 她想,既是名医,住所就算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是也不至于比王年光在村子里面的房子还要破败。 裴云枝从牛车上下来,走到了那间茅草屋的门口。 只见门口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今日休息,闲人勿扰。 看来他们今天的运气全都用在遇到王年光身上了。 “看来今日运气有些不好,怎么就遇上大夫休息了呢。” 王年光并不识字,但是他听过他们村里的人说过,这位大夫若是在门口挂上一块牌子,那今日便不会再给人看病。 任你是州府县令,还是王孙贵族,都须得等到他休息够了才出诊。 “不如我们去别处看看能不能请到大夫出诊?” 王年光提议道。 裴云枝并不妥协:“你不是说这位大夫医术最好,能医治一切疑难杂症,刀伤箭伤吗?” “确实如此,只是这位大夫一旦休息便万万不可能出诊的。” 王年光也有些为难了,若是沈聿珩腿上的伤好不了了,那岂不是要成瘸子了,他有些为那个如玉的公子难过了。 “那我今日便要试试……” “开门……快开门……” 裴云枝抬起手,用力地拍着门。 王年光觉得,那屋顶上的茅草都被她拍得晃动了几下,落下了一些灰尘。 他才知道,原来裴云枝看起来柔柔弱弱,也有这么彪悍的一面啊。 易歧玄原本正坐在后院的贵妃椅上晒着太阳,哼着小调,喝着小酒,十分惬意的样子。 但是忽然被前门的拍门声吵到了,他被吵得有些不耐烦了。 “谁啊?吵死人了。” 虽然这些年他在城里行医,但是因着他古怪的性子,城里的人都不敢得罪他。 他一将门口的那块牌子挂上,便没有人敢打扰他,没想到今日倒是有个不怕死的人来了。 哼,他倒是想会会到底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第118章 求医(二) 易歧玄慢慢悠悠地走到前门,裴云枝还在拍着门,她今日势必要把里面的人给拍出来。 王年光站在她身后有些欲言又止,但却不敢阻拦。 易歧玄一把将门打开,裴云枝一时收不住力,往前扑了过去。 还好她另一只手及时扶住了门框,才避免整个人扑到了地上。 “你终于出来了……” “易大夫……” 王年光上前一步,与易歧玄打招呼。 裴云枝看着眼前的人,怎么与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她原本以为以医术在城里闻名的大夫应当是一个头发花白,有些古怪的老头。 没想到他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也有可能因为保养得当,所以比实际的年纪要小上许多。 “你便是这家医馆的大夫?” 裴云枝看着易歧玄的样子,有些不太相信。 因为太医院里最好的大夫都是头发花白,留着一把胡子的太医。 事关沈聿珩的性命,她也不敢轻易相信。 易歧玄看着裴云枝的样子,觉得有些熟悉。他透过裴云枝的面容,似乎看到了年少时那个与她相同的意气风发的少女。 但是他随即摇了摇头,否定了脑海中的想法。 他已经跑到远离上京的闹市中隐居,又怎么会遇到上京的人呢。 在隐居的时日里,他也不知道遇到多少与她相似的人了。 “你没看到门口挂着的牌子吗?敲敲敲,敲什么敲,今日我是不会接待病人的。” 易歧玄说完就要将门关上,但是被裴云枝拦住了。 “诶……” 门都开了,她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易大夫,实在是我的夫君情况危急,才会在您休息的时候打扰您的……” 裴云枝说得动情,沈聿珩腿上的箭伤再拖上一日也不知道会恶化成什么样子了,她万万不能用他的安危去赌。 “你夫君情况危急又关我何事?不管如何,也要等我休息够了再说。” “你们明日再来。” 说着,易歧玄就不理会裴云枝了,想要将门关上。 “当真?” 裴云枝还是一手挡着门,不让他关上。 先礼后兵,既然这个大夫软的不吃,那便只能来硬的了。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我说话算话,你们走。” 见他如此,裴云枝也不与他客气了,她从袖子中抽出匕首,抵在易歧玄的脖子上。 “你医还是不医?” “诶诶诶……侄媳妇,你别乱来啊……” 王年光看到裴云枝突然从袖子里拔出匕首抵上易歧玄的脖子上,顿时吓走了半条命。 但是他不知道要怎么阻止她,只能在一旁抓耳挠腮,急得上蹿下跳。 “大伯你别管,就算有什么事我也不会连累你的……” 裴云枝转头对着王年光笑了一笑,示意他放下心来。 “哼,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被你胁迫吗?” 易歧玄冷哼一声,这些年来他也不是没有被人威胁过,但是每次都全身而退了,他可不怕他们这种小把戏。 裴云枝见到易歧玄不受自己的威胁,把匕首压得更深了,他的脖子上顿时出现了一跳血痕。 “诶诶诶……你来真的?” 见到裴云枝是来真的,易歧玄也有些慌了。 “难道还能是说假的?” 裴云枝又将匕首压进了一点,血痕也变得更深了。 “再问一遍,你医还是不医?” “医医医……你先把匕首放下来……” 易歧玄没有想到,自己真的栽在这个小丫头片子的手里了,打破了自己立下了十几年的规矩。 “你可莫要打什么坏主意,我会让你看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你跑得比较快……” 裴云枝将匕首放下来,但还是一直盯着易歧玄,生怕他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易歧玄看着裴云枝这副模样,似乎透过她的面容看到了藏在记忆深处的人。 “看什么看,还不赶快收拾东西与我们一同过去……” 裴云枝看易歧玄一直盯着自己,装作凶狠的模样对着他说。 随即又凑到了他的旁边,小声说着:“我夫君受的是箭伤,你记得带上一些治疗箭伤的药。” “箭伤?” 易歧玄有些疑惑为什么裴云枝的夫君会受箭伤,但还是依着她的话将治疗箭伤的药膏都装进了药箱。 待他收拾完毕,裴云枝在他的医馆里面找到了一根绳子,将他的手脚都给捆起来。 “诶……也不用这样……” “不这样的话,你要是半路跑了怎么办?” 裴云枝押着易歧玄坐上了牛车,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 “王大伯,我们走,在这里耽误了太久,等一会儿回去便晚了。” “好好好,我们快回去。” 王年光虽然被裴云枝刚刚的动作吓到了,但还是很快地接受了,毕竟裴云枝也是救夫心切。 回村的路上,裴云枝才有心看着周围的景致,但还是有些烦躁。 她看着自己面前躺在牛车上,哼着小调的易歧玄还是不太相信。 “喂……你真的是这城里最好的大夫?” “什么意思,你既然质疑我的医术,那还押着我干什么,去请别的大夫去啊……” 易歧玄最是听不得别人质疑自己的医术,听到裴云枝的话,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神色十分激动 。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裴云枝有些不好意思,如今他们已经走在回村的路上,也只能相信他了。 “好了,我信你就是了,别说了……” 易歧玄还一直在旁边骂着,裴云枝只能转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牛车慢慢悠悠地在乡道上走着,裴云枝虽然有些心急,但是牛车的行走速度比不得马车,着急也没有用。 他们走到临安村,刚到村口就又看见几个在聊天的人。 他们看到王年光驾着牛车回来了,车上除了他的侄媳妇,还有一个看不清脸的人。 “这倒是稀奇,怎么今日王年光家里多了这么多个亲戚?” 等到王年光的牛车驶近,他们才看到牛车上的另一个人,原来是城里的易大夫。 他们态度恭敬地向易歧玄打着招呼,毕竟在他们这个小地方,有一个医术高明,能治疗各种病症的大夫十分难得。 “诶……易大夫好……” “老王你怎么去城里请来了易大夫?可是你家里有人生病了?” 易歧玄身上的绳子,在未到村口之前,裴云枝就已经帮他解下了,反正都到了村口了,谅他也逃跑不了了。 裴云枝一边帮他解开绳子一边叮嘱着他,让他不要胡乱说话。 “这不是我侄子腿上受伤了吗?就想着既然来了,便去请易大夫给他看看。” “原来是这样。” 与他们打过招呼,王年光便驾着牛车带他们回家了。 那几个村民才想到难怪中午王年光带着他们回来,沈聿珩是坐在板车上被推回来的,原来是个瘸子啊。 此时不用农忙,那些村民十分清闲,也没有什么乐子可以找。 他们蹲在村口闲聊着,逢人便说起王年光家里新来的两个十分好看亲戚。 没过多久,在裴云枝和沈聿珩不知道的时候,沈聿珩这么好看的男子是个瘸子的事就在村里传开了,所有人都为他们惋惜着。 这些消息传着传着,便传成了沈聿珩因为腿伤而不能人道,有些人还为裴云枝惋惜着。 只是这些事情,暂时住在王年光家里的裴云枝和沈聿珩,却是不知道。 第119章 医治 回到王年光的家里,林氏给他们开了门,而王年光先去将牛车还给了邻居。 “林大娘,你先去休息,我带大夫去看看我夫君身上的伤……” 裴云枝喝了一口林氏给他们端来的水,就押着易歧玄去到沈聿珩待着的屋子。 “阿珩……阿珩……我回来了……” 王年光的家里没有什么书可以看,沈聿珩又睡不着,所以只能坐在床上发着呆,想着上京的局势。 听到裴云枝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回来了……” 沈聿珩抬头看去,裴云枝急匆匆地跑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男人。 “这位便是你的夫君?” 易歧玄看着沈聿珩,沈聿珩朝他点了点头,便算作打了招呼。 “对啊,你快些给他看看。” 裴云枝应得十分自然,短短一日,她便适应了这个称呼,丝毫没有最开始的羞怯了。 她将沈聿珩的裤子挽到膝盖处,给易歧玄看他的伤。 “劳烦大夫了……” 沈聿珩心里也有些忐忑,因为昨日中箭之后他又跑了许久,后来又落了悬崖,他也不知道这腿伤能不能治好。 “啧……怎么会这么严重?” 易歧玄在城里治的都是寻常的伤痛,没有想到沈聿珩的箭伤会如此严重。 “算你运气好,遇上了我,要是别人来,只怕你这条腿是要废掉了。” “所以阿珩的腿伤能治好?” 听到易歧玄的话,裴云枝一下子就将头凑到他的面前,眼神明亮异常。 横亘在她心头的石头也终于落下了 ,她实在想不到,若是沈聿珩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成了瘸子,他要如何自处。 幸好他的腿是可以保住的,裴云枝这时候才真正相信了易歧玄的医术。 “治是能治好,就是要是以后再这样用腿,只怕是迟早是要废掉的……” “中了箭还敢不要命地跑,真的是命大……” 易歧玄一边说着,一边又有些佩服沈聿珩的忍耐力。 寻常的人中了箭都快疼死了,哪还敢一边剧烈地跑动啊,想想便知是怎样的剧痛。 沈聿珩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若是但是不跑,只怕也是会连累裴云枝一同被抓。 “剧烈地跑动就算了,竟然还落了水……” “还好你们没有将断箭拔出来,不然只怕整条腿都要烂掉了……” 沈聿珩腿上的伤口没有发炎,一看便是用了上好的伤创药。 易歧玄越看越觉得凶险,稍有一点差池,他这条腿便是如何都保不住了。 “既是有了办法,那你便快点医治,要是天黑了可不好……” 裴云枝着急地催促着。 易歧玄看了她一眼,也知道要趁着现在日头尚在给沈聿珩将断箭拔出来比较好。 不然晚上就着烛火怕会看不清楚。 “你去端一盆热水还有点一根蜡烛过来……” 易歧玄丝毫没有负担地吩咐裴云枝干活,裴云枝因为担心沈聿珩,都一一应下了。 “好。” 她看了一眼沈聿珩,见他朝自己点头便出去烧水去了。 裴云枝出去后,易歧玄将一旁的桌子搬到了沈聿珩的床前,将自己带来的药箱里的东西都整齐地摆在桌子上。 “热水来了。” 裴云枝将烧好的热水和从林氏那里拿来的蜡烛放到了桌子上,她看到易歧玄放在桌子上的各式刀具,觉得有些害怕。 “你不会是要把这些用在阿珩身上?” “不然呢?不然怎么取出断箭?” 易歧玄说得理所当然。 裴云枝看着这些刀具,一看便知道沈聿珩要承受什么样的疼痛,她有些心疼,但是为了保住他的腿,也不得不接受。 “既然东西弄好了,那你先出去。” 易歧玄见自己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便开始将裴云枝赶出去了。 “诶……我不能在旁边看着吗?” “不能,你要是在旁边打扰我,伤到的可不是我。” “云枝你先出去,我没事的。” 沈聿珩温声对着裴云枝说,他也不想裴云枝看到自己疼痛难耐的样子。 云枝?既是姓云,那应当与他的故人没有什么关系,果然不过是相似的人罢了。 易歧玄一边想着一边摇了摇头。 “放心,我会给他用些麻药的,倒也没有那么疼。” 他看到裴云枝担忧的样子,忍不住给她解释道。 “好。” 裴云枝一步一回头地走到门外,还贴心地给他们关上了门。 沈聿珩在屋子里面受罪,她就一直蹲在外面等着。 就连林氏过来让她去屋里坐着,她也摇了摇头,非要在门外等着才好。 最后还是林氏给她搬来了一张凳子,她才坐下,但还是一直看着天际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夕阳西下,易歧玄才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裴云枝赶紧站了起来,神色激动。 “如何了?阿珩的伤如何了?” 第120章 酬劳 易歧玄看着一脸焦急的裴云枝,久久沉默不言,裴云枝就更是激动。 这丫头只关心沈聿珩的安危,他为沈聿珩治了半日的伤,都不见给他端一碗水喝。 过了半晌,易歧玄才幽幽开口。 “如何了?你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反正是不用当瘸子了。” 听到易歧玄的话,裴云枝才放心下来。 她也不懂医术,要真正得到易歧玄的承诺才能真正放心。 “阿珩……阿珩……” 裴云枝也不理会易歧玄了,直接就越过他走进了屋子。 “诶……你这丫头……” 易歧玄不满地叫着,裴云枝却是头也不回。 “阿珩……阿珩……你怎么样了?” 裴云枝走到沈聿珩的床前,关切地问他。 沈聿珩腿上的断箭已经被取出来了,随意地丢弃在桌子上。 那箭头看着就是普通的箭头一样,只是带着倒钩,一看便能想到中箭者的伤口到底有多疼。 沈聿珩的伤口处易歧玄应当是给他上了药,此时正用干净的纱布包扎着。 见到裴云枝进来,他用薄被将伤口盖住。 “我没事……” 沈聿珩对着裴云枝摇了摇头,即使他此时疼得满头大汗,也要让她放下心来。 裴云枝看着他这副模样,很是心疼。 她连忙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一块软布,给他擦拭额头的汗珠。 这时易歧玄也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站在桌子前面收拾着自己的药箱。 “你不是说有用麻药吗?怎么阿珩还会疼成这样?” “药效过了自然会疼,难不成要一直给他用麻药压着?” 裴云枝觉得他说得有理,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为什么沈聿珩看起来比中箭之时还要疼。 “伤你的人倒是心狠,用的是带着倒钩的箭头,若要取出,比中了箭时还要痛上许多……” 易歧玄用白布拿起那个带血的箭头仔细地端详着,只是单凭一个箭头却是看不出到底是谁下的手。 裴云枝看着那个箭头,恨不得直接将那个派刺客来刺杀他们的人给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只是现在没有丝毫头绪,到底是谁设的局。 只能出去之后,顺着那些山匪的线索慢慢查了。 太子殿下在外游访的消息应当是早就传出去了,就算沈聿珩几个月没有回上京,或是在途中出事,上京的人应当都只是以为他还在外游访。 没有沈聿珩真正的消息传来,裴云朗和郁霄都不会放弃寻找他们的机会,也不会轻易向上京传递沈聿珩失踪的消息。 “这是治外伤的药,记得每日两次给他敷上。不过看起来你们身上带的都不是寻常的创伤药,若是你们要用别的也是可以。等一下我去写一张药方,你去药铺抓了给他煎了喝下。” “好。” 裴云枝将易歧玄的叮嘱一一记下。 “还有,若是想要让他不变成瘸子,那就两个月内都不要下床行走,不然他的腿废了可别找我。” “好,我一定会好好看着他的。” 裴云枝十分坚定,不就是不让他下床行走嘛,她还是能做到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易歧玄将自己的药箱收好,便打算要走,他将手伸到了裴云枝的面前。 “什么?” 裴云枝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医治的酬劳了,难道我被你从城里押到这里,竟是连酬劳也不愿付?” 易歧玄想着,若是裴云枝不将酬劳付与他,他就在药方中加几位药,让沈聿珩的腿伤好不了。 裴云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中午给了林氏一锭银子,她身上只剩下一锭银子和一些碎银了。 她和沈聿珩不知道要在这村子里住上多久,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银钱。 若是平时,无论多少银钱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出去了,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实在不能见银子都给出去。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身上的银钱都被山匪抢走了。不知能否用这个抵了药费,等我们有钱了再去赎回。” 大概是看出了裴云枝的窘态,沈聿珩将一块玉佩从自己腰间取了下来,递给易歧玄。 易歧玄伸手接过,这块玉佩成色极好,一看便是玉中上品,就算是上京中有权势的人,也不一定能拥有。 而且他们夫妻二人若是真的遇上了山匪,又怎么只将他们身上银钱抢走,而不抢这块成色极好的美玉呢。 易歧玄看着他们的眼中,多了几分深意,但也将玉佩收了下来。 “既然这样,那我便收下了。” “阿珩,不可……” 这块玉佩是沈聿珩从小便带在身上的,又怎么能轻易给出去,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必会泄露他们的行踪。 沈聿珩却是拉住她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 “无妨,只是希望易大夫能将我这玉佩保管好,莫要买给他人,待我们有钱了就去赎回。” “好,希望两位尽早来赎,不然我可不知道哪一天就将它当了。” 易歧玄说着将玉佩收进了怀里,裴云枝虽然有些心疼他的玉佩,但是沈聿珩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走啊,出去写药方。” 易歧玄率先背着药箱走到门边,见裴云枝没有动静,就催促着她。 裴云枝这时才回过神来,跟着他出去了。 王年光家里没有人读过书,所以也没有笔墨纸砚,易歧玄收拾药箱的时候,也忘了将纸笔带上。 “来了来了,纸笔借来了……” 所以最后还是王年光跑到村尾的陆秀才那里借来的。 此时日头已经晚了,一轮明月挂在天上,照亮了整个院子。 裴云枝看着易歧玄就着烛火将药方一笔一画地写好,便提起药箱要走。 “易大夫,你不留下吃晚饭吗?” 易歧玄才想到自己忙活了那么久,竟是连饭都没有吃。 此时裴云枝也才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了。 王年光和林氏刚刚已经吃过了,他们劝一直坐在屋子前面的裴云枝与他们一起吃饭,但是她却不愿意,要等沈聿珩一起吃。 “既然这么晚了,那便留下用点。” 易歧玄想到自己忙活了这么久,也不与他们客气了。 “好好好,饭菜还留在灶上,我去给你们热一下。” 林氏风风火火地跑去给他们热饭去了。 “现在天已经这么晚了,不如易大夫就留下来住上一晚,明天我再去借辆牛车将您送回城里,不知道易大夫觉得如何?” 王年光对易歧玄提议道,他害怕大老远地将人找来,却是招待不周。 也害怕下次找易歧玄治病的时候,他拒不医治。 易歧玄想着确实也是,明明他也是被裴云枝胁迫来的,要是还要他自己走回城里,那可不成,便不客气地接受了。 “好啊,那我就在此处住上一晚。” 裴云枝也没有异议,正好明天早上再让他看看沈聿珩有没有发烧。 吃过晚饭后,林氏给易歧玄收拾了一间屋子,他就去休息了。 “林大娘,不知道我今天晚上住在哪里?” 裴云枝见王年光家里只有三个房间,不知道自己要住在哪里。 林氏有些奇怪地看着她:“难道你不与你夫君同住一间房吗?” 王年光家里只有三个房间,刚刚收给易歧玄的是他们儿子的房间,除了柴房,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房间了。 他们家在临安村不算十分富裕,但是依靠在山林中狩猎而生活,倒也过得舒坦。 “啊……哦……对,我那不是怕压到他的伤口吗?” 裴云枝这时才意识到了今夜她要与沈聿珩同睡一张床,之前在山洞时是没有办法。 但是没有想到她今日也要与沈聿珩同睡一床,她后知后觉地觉得有了几分羞怯。 第121章 同床 裴云枝烧了热水,简单地擦洗了一下身子,便回到房间里。 她原本以为沈聿珩应当已经睡下,想要悄悄地走进去。 但是一开门就看到屋里烛火还亮着,沈聿珩靠在床架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珩……你还没睡啊?” “嗯,在等你回来。” 他刚刚已经向林氏要来热水简单地擦洗了一下身子,所以不用再洗一遍。 裴云枝转身将门关上,又龟速地挪动到沈聿珩的身前,短短的一段路,她却是走上了许久。 “要不……今夜我便在床下打地铺。” 裴云枝不敢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林大娘,只给了我们一床被子……” 沈聿珩看着裴云枝,知道她是有些害羞了。 他们此时是夫妻的身份,若不睡在一起倒引人怀疑。 虽然他们是未婚的夫妻,但还是于理不合,对于裴云枝来说太过吃亏。 沈聿珩对此深感歉意,到底是他连累了裴云枝。 “你……上来……” “其它的事,我们再做打算。” 沈聿珩侧身过去,给裴云枝让了位置。 裴云枝也知道再僵持下去,天都要亮了,便从沈聿珩身上爬过,但是却不去看他的脸。 “睡睡……” 裴云枝一躺下去,便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子。 沈聿珩见状也没有说什么,探出头将床头桌子上的烛火吹灭后,便跟着躺了下去。 但是不小心碰到了脚上的伤口,发出一声闷哼。 “唔……” “阿珩,你怎么了?” 裴云枝以为他腿上的伤更加严重了,也顾不上别的了,急忙地将头凑到他的跟前想要看看他的腿伤。 “无事,只是不小心碰到了。” 沈聿珩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裴云枝也将自己探出的头收了回去,但是却再也睡不着了。 昨日是因为沈聿珩昏迷不醒,生死未知,她一心只是关心他的伤势,并不在意其他的,所以也没有别的感受。 但是今日却是不同,他们已经获救,而且还谎称是新婚的夫妻,如今睡在一张床上,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胡思乱想。 裴云枝躺在沈聿珩身边,同盖一床被子,鼻尖萦绕着沈聿珩身上传来的梅香,还有药膏的味道,让她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睡不着?” 就在裴云枝第五次想要偷偷翻身的时候,沈聿珩出声了。 “额……啊……阿珩你也还没睡啊?” 裴云枝的声音里有一种被抓包的尴尬,还有其他的异样的感觉。 “嗯,腿上的伤有些疼了。” 易歧玄给他上的麻药药效已经过了许久,所以腿上时不时传来的疼痛也让他疼得有些睡不着。 裴云枝转身看着沈聿珩的脸,这张床并不大,她一转身便能感受到沈聿珩身上的体温。 她知道她就算着急也缓解不了他腿上的伤,只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阿珩……不如我们来聊聊天……” “好。” 沈聿珩应着,但是却没有人先开始挑起话题。 裴云枝盯着沈聿珩的眼睛,对着他讲起了自己从前在漠北时的经历。 “你知道吗?我在漠北的时候可比在上京时威风多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阿爹忙着带兵打仗,我的几个哥哥嫌我太小,不愿意带着我一起玩。 我阿娘就每天带着我走上城墙,在那里看着来往的商人,和异域的旅人,也是那个时候我无聊的时候就喜欢躲起来找一个地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总觉得世上的人千千万万,所行所历皆有不同,找不到一个真正相似的人。” 沈聿珩也想多了解一些裴云枝的过去,所以听得十分认真,也忘记了自己腿上的伤。 “后来稍大了一些,我就跟在我哥哥们后面呢疯跑,他们干什么我便干什么,我娘也没有管我,任由着我与哥哥们闹。 漠北没有上京的礼仪规矩,只有打不完的仗,看不尽的人,来来往往,没了又再续上。” “再后来,我大哥跟着我阿爹进了军营,也开始随军打仗了。我二哥说他有游历天下的愿望,也开始独自一人周游各地。我三哥也有他的一群朋友。 不会那个时候我也长大了不少,漠北的各处,街头巷尾都被我逛了个遍,所以他们也十分放心让我乱跑……” 裴云枝想起什么便说什么,而沈聿珩只是看着她的模样微微笑着,似乎能想象到那个小小的裴云枝在大漠边疆撒丫子疯跑的样子。 说到最后,裴云枝已经撑不住睡着了,只是嘴里还在呢喃着些什么。 沈聿珩看着她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轻轻笑了一下,他伸手拉起被子给她轻轻盖上,自己也跟着睡下了。 第122章 住下 翌日一早,林氏在后院养着的公鸡发出啼叫声,邻里的村民跟着苏醒,不远处传来了人语声。 裴云枝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却没有想到沈聿珩早就已经醒来了。 他正盯着睡梦中的裴云枝看,见到她睁开眼睛,也没有丝毫闪躲。 “醒了?” 裴云枝一睁开双眼,就对上了沈聿珩那双十分深情的眼睛,心跳顿时漏了一拍,随后又猛烈地跳动。 她有些慌乱,也开始意识到自己昨日确实与沈聿珩同睡一床。 “唔……嗯嗯,你也醒了啊?” 裴云枝将被子掀开,想要逃窜下床。 但是坐起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要从沈聿珩身上跨过去。 她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沈聿珩的小腿处,一点一点地挪下床去。 “那阿珩,我先去洗漱了……” 说完,裴云枝头也不回地跑了。 沈聿珩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说什么话。 “哦,对了……” 裴云枝急匆匆地跑出去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站到了沈聿珩的面前。 “何事?” 沈聿珩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裴云枝伸出手在沈聿珩额头上探了探,见没有发烧才放下心来。 “没有发烧便好……” “我真的走了……” 沈聿珩看着裴云枝风风火火的样子,低着头轻轻地笑了一下。 裴云枝洗漱完后,让吃过早饭的易歧玄给沈聿珩重新探了一下脉,看了一下伤口,才放他离开。 王年光今日不用去山林里打猎,便从邻居家里借来牛车将易歧玄送回了城里,顺便从城里买来了一些吃食和用品。 裴云枝和沈聿珩在王年光家里住了十来天后,就打算从他们家里搬出来了。 这些日子裴云枝除了照顾沈聿珩的腿伤之外,还一有时间就跟着王年光一同进山打猎。 王年光的儿子在城里找了一份差事,很久没有人跟着他一起打猎了。 他没有想到裴云枝一个女子也有这么好的狩猎技术,让他更是把她当半个女儿对待。 只是沈聿珩的腿伤一天天好转了,裴云枝想着一直待在别人家里也不是办法。 这样下去,他们不是真夫妻的事迟早会暴露出来。 原本裴云枝与林氏提出要搬出他们家的时候,她还极力挽留,但是架不住裴云枝坚持,最后他们还是同意了。 王年光给他们在河边租了一间屋子,离王年光家里并没有多远,他们也可以时常去看看裴云枝和沈聿珩。 只是那间屋子只有一间里屋和一间柴房,还有一个前院,看起来比王年光家小上许多,但是也够他们两个人生活一阵子了。 所以王年光为他们租下时,他们并没有推迟。 只是这屋子久未住人,所以要打扫一番。 “阿珩,你在这里坐着,我打扫打扫就好。” 王年光今日进山打猎,林氏又有自己的活计要干,所以清扫房屋的事就只能让裴云枝自己来做了。 原本裴云枝想要自己过来清扫房子,但是沈聿珩放心不下,也想着要跟着一起来。 裴云枝拗不过他,就用王年光家里的另外一只板车推着沈聿珩来。 “好。” 沈聿珩朝他点点头,因为他的腿还不能行动,所以只能在一旁看着。 裴云枝将他扶到院子里的桑树下面的石凳上坐下,她还贴心地给他带了一壶茶,还有一些干果让他慢慢吃着。 做完这些,她就拿起苕帚进屋里忙活忙活起来。 沈聿珩看着裴云枝熟练的模样,倒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这间屋子不大,不过一个时辰,裴云枝将将屋子打扫好,擦拭干净了。 “终于打扫好了……” 裴云枝站在院子里,伸了一个懒腰。 虽然此时气候不算炎热,但是打扫了这么久,她也出了一身的汗。 裴云枝走到了沈聿珩的面前坐下,用肩膀上披着的软布擦了擦汗珠,随后又用它不住地扇着风。 沈聿珩看到裴云枝走了过来,给她倒了一杯茶,她毫无形象地一口喝下,又将被子递到沈聿珩面前。 “还要……” 沈聿珩又拿起茶壶给她斟了一杯,又将装着他刚刚剥好的干果的盘子推到她的面前。 裴云枝对着沈聿珩笑了一下,便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你看起来……十分熟练,倒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沈聿珩有些好奇,裴云枝身为武安侯之女,虽然裴明铮在漠北时只是一个将军,但是也不至于让裴云枝做这些事情。 “诶……这个嘛,在漠北时经常做,便做习惯了……” 裴云枝一边吃着盘子里的干果,一边毫不在意地说。 她阿娘说过,让她多多学习一些生活技能,说不定什么时候便用到了。 其实主要是为了消磨她从前过于旺盛的精,让她不能跟着她的哥哥们撒丫子疯跑,但是最后还是失败了。 沈聿珩有些惊讶,高门贵族之中,最不济身边也有一个婢女服侍,没想到裴云枝在漠北时竟然连屋子也要自己打扫。 “你身边没有人服侍吗?为何要亲自做这种事?” “在漠北时哪有这么讲究,那时整个将军府中只有林伯一个管家,杜娘一个厨娘,还有一个看门的刘叔,就没有其他人了。” “不过那样才自由了,哪像现在走到哪里,锦书墨画就想跟着我去哪……” 说到锦书墨画,裴云枝倒是有点想她们了,不知道她们在武安侯府过得怎么养,有没有想她。 沈聿珩从前只知道武安侯裴明铮镇守漠北十四年,到不知道他们其实过得如此艰苦。 想到这里,他看到裴云枝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惜。 不过裴云枝倒是没有多么在意,她从来都不觉得在漠北时的日子有多艰苦,反而可以撒丫子地疯跑,什么都不用去管,什么都可以不用去理会。 还可以认识各国各地的旅人,见识不一样的风景民俗。 她没有觉得上京的日子有多不好或是有多好,虽然上京的条件确实比漠北要好上许多,但是有各种各样的规矩,不能像在漠北时那样自由。 不过最让她觉得正确的事就是她跟着她二哥和沈聿珩出来游走江湖。 虽然有些风险,但是让她看过了大昭境内的许多风景,见过许多风景民俗。 “原来如此。” 沈聿珩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段时日,他已经将听了裴云枝讲过了许多在漠北时的趣事,让他也有了些许的向往。 他虽然看过了许多书,但也只是看到前人所经历过的事情,自己并没有亲历过。 他贵为大昭太子,但生活却是了然无趣,索然无味。 每天每天都不过重复同样的事,并没有新意。 外出游访的这几个月里,倒是让他经历了许多从前为经历的事,也看过了许多书中描写的风景,倒是不虚此行。 “屋子打扫好了,那我们走。” 裴云枝将盘子里的干果吃完,又让沈聿珩给她倒了一杯茶。 喝完后,便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打算走回王年光的家里。 “好。” 裴云枝将沈聿珩扶到板车上,又走回来将石桌上到东西收走,便推着沈聿珩回了王年光家里。 第123章 绣花 “阿珩……你看,我猎到了什么东西?” 裴云枝一身猎户的打扮,头上带着毛茸茸的兜帽,一手拿着弓箭,对着沈聿珩扬了扬手中的猎物。 此时已经是深秋了,气候有些寒冷,但是还没有下雪。 裴云枝和沈聿珩从王年光家里搬出来后,在这间屋子里面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 沈聿珩的腿伤渐渐好了,但裴云枝还是不许他下床走动,怕会加重他的腿伤,一不小心就留下后遗症。 只是偶尔会扶着他到院子里面去晒太阳,或是她要和王年光去城里买东西的时候,也会遵从沈聿珩的意愿,让他在院子里看风景。 临安村的村民们也接受了他们的到来,只当是王年光的侄子侄媳妇在他们村里面常住了下来。 因为他们的院子并没有围起来,所以有些村里的妇人,会拿着针线活坐在他们的院子里聊天。 偶尔调戏沈聿珩几句,但是他都只当他们是在开玩笑,十分好脾气地回应着。 在临安村的这些时日,裴云枝每隔几日就会跟着王年光去山林里面打猎,有的就自己拿到家里烤来吃。 有的猎物皮毛成色比较好就拿到城里换钱去,所以裴云枝和沈聿珩在村里的日子倒也过得舒坦,没有裴云枝之前想象的窘迫。 “是野兔啊,今日倒是可以烤着吃……” 沈聿珩坐在床上,看着裴云枝得意的样子,轻轻笑了一下。 虽然裴云枝这些时日与沈聿珩朝夕相处,同睡一床,但还是每次都会被他的笑容吸引住。 即使沈聿珩如今腿脚不便,他也没有失了他应有的风度。 “对呀,我去处理一下,然后等一下就可以烤着吃。” 裴云枝提着兔子的耳朵就跑到厨房去了,她今日还猎到了一只狐狸,但是她拜托王年光带到城里换钱去了。 王年光对于裴云枝能与他一同打猎这件事十分高兴,恨不得把自己这一身打猎的本领全都教给她。 等裴云枝将野兔处理好走回来,就看到沈聿珩坐在床上捣鼓着些什么,她踮起脚尖悄悄地走了过去。 “阿珩……你在干什么呢?” “嘶……” 沈聿珩一时失神,手上的针刺到了指尖,流出了一点血珠。 “怎么了?怎么了?” 裴云枝慌乱将他的手指拿到跟前一看,想也没想就将他的指尖含到嘴里,将血珠吸干。 等她放开沈聿珩的手指时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脸上霎时浮出了两团红晕。 “咳……” 沈聿珩将自己的手从裴云枝手里抽了回来,但是指尖温热的触感依旧存在,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 裴云枝不好意思抬头看沈聿珩,但是一低下头就看到他身前放着的绣盆,随即便转移话题道。 “阿珩,不是让你不要听那些大娘的闲话吗?你怎么还让她们教你刺绣啊。” 裴云枝将沈聿珩跟前的绣盆拿下来,上面还放着好几条已经绣好的帕子,一看便是瞒着她绣了几日了。 一想到自己去打猎的时候,那些大娘在他们的院子里跟沈聿珩说闲话,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若只是随意闲聊倒没有什么,只是因为沈聿珩腿上有伤,行走不便,她们便觉得他是一个天生的瘸子,一直为他惋惜着。 虽然裴云枝知道沈聿珩的腿再过一段时日便会好全,但是那些大娘却是不信,只以为她是顾着沈聿珩的面前,实在让她无可奈何。 “闲来无事,一直坐在床上荒废时间也是不好……” 沈聿珩解释道,但想也知道一定是那些大娘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无非就是说男主外女主内,但是因为他们家是裴云枝在外打猎忙活生计,所以沈聿珩在家里也要帮她做些什么,减轻负担。 这绣盆和里面的针线应当也是沈聿珩让那些大娘帮他买来的。 “你以后莫要再做这些了……” 裴云枝将沈聿珩绣完的帕子拿起,除了第一条绣的时候有些不熟练,但是后面便绣得栩栩如生了,她实在有些佩服他的学习能力。 “好,不过这些已经绣好,便莫要浪费,改日你去到城里将它们卖了换钱……” “好。” 裴云枝随口应下,把那些帕子收好,又把沈聿珩面前的绣盆拿走。 虽然口中应着,但是她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堂堂大昭的太子殿下绣的帕子,她又怎么会卖给别人呢。 她跟着王年光进山打猎赚的钱,已经够她和沈聿珩维持生计了,所以也不用沈聿珩再做点什么,再说她也舍不得将沈聿珩绣好的帕子卖钱。 “阿珩你好好休息……我去将那野兔给烤了……” 没过多久,裴云枝就将野兔烤好了端进房里,那野兔正香喷喷地冒着热气,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沈聿珩看到她进来,便将床边的茶几支起来放到床上。 “阿珩……趁热快吃……” 裴云枝将盘子放下后,撕下了一只兔腿递给他。 沈聿珩在这一个月里面也习惯了这样吃法,他伸手接了过来。 “不错……” 在这段时日里,裴云枝的厨艺也算是有了很大的长进,做出来的东西比从前好吃了不知道多少倍。 对于沈聿珩的夸奖,裴云枝很是得意,恨不得直接让裴云朗和沈弈初看看自己的进步。 第124章 进城 想到裴云朗和沈弈初,裴云枝有些担忧,不知道他们如何了。 他们在临安村已经待了两个多月了,再过一个多月便是新年,所以 他们必须在除夕之前赶回上京。 若是新年祭祖之时太子殿下还没有回到上京,必然会让别人察出端倪。 那个派人前来刺杀的人没有将沈聿珩失踪的消息散播出去,大概是想要看看除夕之前,他到底能不能回到上京。 虽然那些刺客没有找到他们,但是因为沈聿珩腿上的伤,他们也没能联系到裴云朗和沈弈初他们。 “不知道我二哥和沈弈初他们如何了?” 裴云枝有些担忧,虽然临安村的日子过得十分悠闲惬意,但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们始终是要回到上京的。 “有云朗在,他们应当不会有什么事的。” 沈聿珩知道她的担忧,安慰她道。 “我的腿伤差不多要好了,再过几日便可联系他们。” 其实沈聿珩在临安村时也可以联系到裴云朗他们的,但是由于他的腿伤还没有好,又怕到时反而将那些刺客招来。 所以便没有让裴云枝联系裴云朗,而是等他腿伤好全了再与他们会合。 “好。” 裴云枝见沈聿珩吃得差不多了,便将盘子撤下,端来热水给他洗手。 他们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倒真的如同寻常的夫妻一般,连那些经常在他们院子中坐着闲聊的村里妇人都没有看出端倪。 只是偶尔在祝愿他们早生贵子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最开始裴云枝还有些羞赧,但是后来也是见怪不怪地应下了。 只是还是没有理解他们话语中的促狭,在村子里住了这么久,裴云枝和沈聿珩都不知道沈聿珩不能人道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 王年光与林氏虽然知道,但是每每想到,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将那乱传消息的人给臭骂了一顿。 众口难调,偏见已经存于他们的心中,又如何向他们证明呢。 “阿珩,你有什么喜欢做的事吗?等我明日去了城里给你带回来。” 裴云枝知道,沈聿珩这两个多月十分无聊。 他因为腿伤只能一直待在床上或是坐在院子里面看风景,她实在怕他一直胡思乱想。 虽然他从前在宫里的时候也总是一个待在一处地方,但是终究与现在因为腿伤难以移动不同。 裴云枝这些时日一跟王年光上城里卖猎物或是挖到的草药人参时,都会给他带一些书卷回来。 但是沈聿珩过目不忘,一本书不用几个时辰就被他看完了。 因着生计,她也不能将他们所有的钱都用来给他买书,所以她知道沈聿珩这些日子应当是十分无聊。 若不是因为腿伤,他也能与他们一同去山中打猎的。 沈聿珩知道裴云枝是担心自己会想些什么,便仔细思索道:“那你上城里时,给我带几把雕刻用的道具,还有捡块木头回来……” “好。” 裴云枝见他终于提了他的要求,眼睛顿时明亮了几分。 “阿珩,你还会雕刻呀?” 沈聿珩摇了摇头:“不会,只是从前有些兴趣,既是如今没事,也想要尝试一番。” “好,等我明日去了城里便给你带回来。” “记得将那些帕子也拿去那绣坊卖了……” 沈聿珩还记得那些被裴云枝拿走的帕子,既是绣了,自然是不能浪费了。 原本他还想着也给裴云枝绣上一条,只是那个绣盆也被她拿走了,只能等到了上京或是别的时候再做此事了。 “好……” 裴云枝没有想到沈聿珩还惦记着那几条帕子,她随口应下了。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将沈聿珩绣的帕子送人的,她趁着沈聿珩不注意,将那些帕子放在衣柜旁边的抽屉里面。 那里放的都是他们落下悬崖之时穿的衣物,沈聿珩平常是不会去翻动的。 翌日,裴云枝起了个大早,与王年光一同上城去将昨日猎到的猎物卖掉。 “王大伯,你说这些猎物能卖多少钱啊?” 王年光坐在前面驾着牛车,裴云枝坐在牛车后面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牛车晃晃悠悠慢慢地在乡道上走着,扑面而来是清晨微冷的风。 裴云枝坐在牛车上面觉得有些冷了,她紧了紧头上戴着的兜帽,又拢了拢身上的厚棉袄。 此时已经入了冬了,他们说话时呼出的热气都带上了雾气。 “今天应该可以将这些卖上个好价钱,再过几日大雪封了山,就是想再进山打猎也是不能了。 ” 王年光头也不回地说着,他呼出的气息带着一层厚厚的雾气。 因为有裴云枝和沈聿珩在,他们每隔几日便要进城买卖猎物,或是给沈聿珩抓药。 所以王年光便干脆自己买了一头牛,这样他们要进城时便不用一直与邻居借牛车了。 “那便好……” 再过几日大雪封山,裴云枝也不能去山里打猎了,不过还好他们在村子里面不需要用到那么多钱。 她这些时日也攒下了一些银钱,所以并不担心。 倒是可以趁着下雪的日子,让她与沈聿珩好好地待在一起聊一聊天,也可以让沈聿珩不那么无聊了。 “侄媳妇,你冷不冷?” 这些日子,因为裴云枝一直与他进山狩猎,王年光和林氏倒真的将她和沈聿珩当作自己的亲侄子和侄媳妇来疼,所以他口中也叫习惯了。 “不冷。” 她身上的衣服是林氏用她猎来的动物做的,十分保暖。 “那就好。” 说着,王年光驾着牛车的速度不免快上来许多。 他的身上穿着的是林氏为他做的冬衣,手上戴着的是林氏为他做的手套,所以他也丝毫不觉得冷。 到了城里,裴云枝和王年光先将猎物卖了之后,再去给沈聿珩买些雕刻用的刀具。 倒真的如王年光所说,他们今日的猎物卖的价格比往日高了不少。 那些老板也说了这是最后一次收他们的猎物了,下一次收便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不过裴云枝也没有在意,她一将猎物卖完,便与王年光各自去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了。 她跑去一家果品铺子买了一些蜜饯、瓜子,还有云片糕、八珍糕。 如今已是冬季,所以这些东西都好存放,她打算等过几日不用去山中狩猎便可当作无聊时的零嘴。 “老板,不知道可有雕刻用的刀具?” 走近铁匠的铺子,裴云枝四处打量,店铺里面有些昏暗,只有一位老板无聊地坐着。 “都在那里,你自己看……” 铁匠铺里的人并不热情,指着一旁的摆着的刀具让她自己看。 裴云枝仔细地看着,最后给沈聿珩挑选了几把各式的刀具。 若是在上京,她必定是会将他需要的东西全都买下的,但是此时她也只能挑选了一些。 裴云枝一从铁匠铺子出来,就看到王年光也正好从绣云坊中走了出来,她便直接走到他的跟前去了。 “王大伯,你原来是去买了布料啊?” 第125章 雕刻 王年光手里拿着布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不是要过年了吗?我们儿子和儿媳妇也会回家里过年, 孩儿他娘就想着给他们做几身过年的衣裳。” “原来是这样啊……” 裴云枝想到,到了过年的时候,她和沈聿珩应当已经回了上京,便觉得有些不舍。 不过她也有半年多没有见到她阿爹和阿娘了,这是她离家最久的一次,所以也有些想念他们。 若是她连过年都回不了上京,她阿爹和阿娘也不知道要如何担心,所以她知道,过年之前,她和沈聿珩是决计要回到上京的。 “你要的东西买完了吗?如果买完了,那我们可以一起回去了。” “买完了……” 裴云枝向他扬了扬自己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 “那我们回去。” 回村的路上,王年光显得十分悠闲,他坐在前面一边驾着牛车,一边哼唱着粗犷的,让人听不懂曲调的歌曲。 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裴云枝已经习惯了他粗犷的歌声。 行走在乡道上,倒有了几分别样的散漫自由的感觉。 “老王又带侄媳妇进城啊?” 王年光驾着牛车带着裴云枝走进了临安村,村里的人都热情地与他们打招呼。 裴云枝虽然没有将那些人都记清楚,但还是微笑着一一向他们打着招呼。 “对啊,进了趟城,将昨日猎到的猎物都卖了。再过几日大雪封了山就是想猎也猎不到了……” 王年光与他们闲聊了一会儿,便将裴云枝载到了他们的家门前。 “王大伯……” 此时沈聿珩正坐在院子里面喝茶,院中桑树的叶子掉落,落了他满身他也未曾拂去。 其实他的腿已经能下地行走了,只是裴云枝在是却是不肯让他下床,就怕他留下什么后遗症。 “阿珩……你怎么在这里吹风啊?” 裴云枝从牛车上下来,将牛车上自己买的东西都拿了下来。 但是她看到沈聿珩坐在院子里,还是有些惊讶。 “侄子,侄媳妇,你们先聊着,我先回去了。” “好,多谢林大伯了,要不要进屋喝杯茶水……” “诶……那么客气干什么?” ”茶水我就不喝了,我还要赶回家给你们大娘看看我刚买的东西呢,改天再来……” 王年光摆摆手,便驾着牛车往家里走去了。 “好,那大伯路上小心……” 裴云枝提着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朝着沈聿珩走去,她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东西都放到了桌子上。 “阿珩,你坐在这里冷不冷?” 沈聿珩身上穿着的也是林氏用裴云枝猎来的猎物做的衣裳,穿起来十分暖和。 裴云枝拂去了他肩膀上的落叶,又将他的手拉起,只感觉一片冰冷。 “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无妨,在屋子里待得有些闷热,就出来吹吹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云枝从小到大都坐不住的性子,她一年四季的手都十分温热 感受到她暖和的双手,让沈聿珩有些舍不得将手抽回来了。 裴云枝用双手包着沈聿珩的双手,还将他的双手放到嘴边呵气,企图让他的手暖和起来。 感受到沈聿珩的双手逐渐暖和起来,裴云枝才放下了他的手。 “好了,那我们进屋……这院子里有些冷了……” “好……” 沈聿珩拿起放在一旁的木杖,拄着木杖一边慢慢地移动着,但是另一只手却拿起了桌子上的东西,想要替裴云枝分担一些。 “诶……阿珩,这些我来就好了……” 裴云枝赶紧阻止他,但是沈聿珩却是摇了摇头。 “无妨,我拿得动……” 裴云枝见状也没有坚持,只是拿起桌子上的其他东西,跟在沈聿珩身后慢慢地走回了屋里。 “阿珩……你看,这是我给你买的雕刻用的刀具,还有在路上捡的木头……” 回到屋里,裴云枝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给沈聿珩买的东西给他看。 沈聿珩将刀具拿在手里看了看,倒是十分趁手。 “不错,多谢你了……” “阿珩,你我之间,不用说谢的……”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裴云枝和沈聿珩之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两个人相较于从前,更加亲密,也更加熟悉了,只要一个眼神,便可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好……” 沈聿珩郑重点头,示意自己以后不会了,只是裴云枝这些日子的照顾,他也不知道到底要如何回报她。 “不知,你可有什么想要我雕刻的东西……” 虽然沈聿珩从前只是对于雕刻有兴趣,没有自己亲手做过,但是依着他的聪明才智,应当不用多久就能完全上手了。 “唔……这我可要好好想想了……” 裴云枝低头思索着,既然是沈聿珩雕刻的东西,她自然是要好好思考的。 “不如……阿珩机会给我雕刻一只小老虎……” 过了片刻,裴云枝忽然想到了,睁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盯着沈聿珩,仿佛眼里有光亮流动。 “在漠北的时候,我大哥曾经抓到了一只小老虎。我想要将它养在将军府,但是我阿爹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最后只能将它放回山林了……” “哎……要是我阿爹同意我养着,现在将它带回上京,不知道有多威风呢……” 第126章 听雨 沈聿珩笑着看裴云枝回想着从前的模样,想着要是裴明铮真的让她将小老虎养着,带回上京时不知道要吓坏多少人。 不过天真烂漫,才是裴云枝的本性。 “既是你想要,我便帮你刻一个,只是大概没有多么熟练……” “没关系,只要是阿珩刻的,无论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裴云枝抢先说着,她想着沈聿珩终于有事情可做了,也没有那么无聊了。 对于那只小老虎,她其实也没有什么记忆,只是突然想起它毛茸茸的手感,实在是让人爱不释手。 裴云枝想着,若是回了上京,在武安侯府里养上一只也是不错,刚好她院子旁边有一个荒废许久的碧落园,刚好可以用来养老虎。 但是她阿爹大概是不会同意的,在漠北时他就不同意她养老虎了,如今在上京又怎么会同意呢? 想到这里,裴云枝不免有几分失望,但是转念一想,要是养一只小猫也是不错。 毛茸茸的,也不会长得很大,这样她阿爹肯定不能不同意了。 于是裴云枝双手一拍,便决定到了上京要养聘一只猫来养,只是还不知道要上哪里去找一只符合她眼缘的小猫。 “好。” 这边裴云枝已经在神游天外了,那边沈聿珩手里拿着刀具在木头上捣鼓着。 裴云枝见状也没有打扰他,将自己在城里的东西都分类放好。 “阿珩……我们什么时候回上京呢?” 裴云枝坐在床前,看着一边拿着木头在雕刻的沈聿珩。 “怎么?你想回上京了吗?” 沈聿珩听到裴云枝的话,将手里的木头和刀具放下,抬头看着她。 “也不全是,只是我也知道我们终究要回到上京的。若是能知道一个具体的时间,也可以早做打算……” 其实裴云枝还是很喜欢在临安村的日子的,这些时日里,他们只当自己是临安村中一个普通的猎户。 不用去管身份上的差距,也不用去坚守上京的礼仪规矩,活得自在潇洒。 虽然沈聿珩腿上有伤,但是这些日子他和裴云枝的相处真的便如同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 就算回了上京之后他们成婚,他们会有身份上的差距,身边会有侍卫会有丫鬟,那样的日子也不是如今在临安村的日子。 王年光和林氏是真心将他们当作亲侄子和侄媳妇来疼爱的,每每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端来给他们。 林氏还会顾念沈聿珩腿上的伤,专门炖一些补品来给他补身子。 村里的村民和妇人虽然有些闲话,但沈聿珩和裴云枝都知道他们不过是无聊时谈起而已,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到底是不属于这里的,终有一日会离开的。 沈聿珩转头看她,知道她是舍不得这里的日子。 “既是你喜欢这里,往后无事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回来,在这里住一些时日……” “好……” 再过几日便是沈聿珩的生辰了,他也真正到了及冠之年。 回了上京之后,大概明年他们便会成婚,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是否真的有时间回到这里。 不过沈聿珩从不说假话,裴云枝坚定地对他点了点头。 经过裴云枝的提醒,沈聿珩也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的腿伤差不多好全了,是时候联系裴云朗和沈弈初了。 接下来的几日,沈聿珩每隔一天就让裴云枝进城,去城里的当铺典当一些东西。 那些东西都不过是普通的玩意儿,裴云枝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但是知道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她也没有什么异议,他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虽然这些日子还未下雪,但是王年光说山里的动物已经冬眠,他们就算去了山里也猎不到什么,就没有带裴云枝去打猎。 所以这几日裴云枝闲来无事,便一直和沈聿珩待在一处。 “阿珩……你看,外面下雨了……” 裴云枝将床边的窗户支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他们屋后的小河,还有不远处的林子。 河里的鱼儿都在河面上吐着泡泡,要不是它们长得太小,裴云枝都想拿来渔网,将它们捞起来吃掉。 急切的雨水打在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但是有窗檐挡着,并没有溅到屋子里面。 只是有风吹过,将一股寒气带进了屋里。 不过屋里燃着木炭,沈聿珩和裴云枝身上都穿得十分保暖,没有感到寒意,反而有了几分舒适惬意。 “嗯,不如今日我们便在屋子里面赏雨如何?” “好啊,那我去把昨日在城里买的蜜饯果子拿过来……” 裴云枝觉得沈聿珩的提议不错,便像只泥鳅一样溜下床去,跑到厨房将她昨日买的糕点拿来。 “诶……” 不会片刻,裴云枝就将昨日买的东西全都拿来,还带了一坛林氏酿的青梅酒。 “怎么不撑伞去?” 裴云枝将东西放在床上支起的茶几上,沈聿珩将她拉到跟前,抬起手给她拍去肩膀上的雨珠。 “就两步路而已,用不着撑伞。不过这些果子我可好好地护在怀里,丝毫没有淋到……” 沈聿珩知道她的性子如此,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又拿起一旁的帕子给她擦掉身上的雨水。 “阿珩……你坐过去一些……” 沈聿珩闻言往里面挪动了一下,裴云枝顺势便爬到了床上。 裴云枝和沈聿珩依偎在一起,他们一边吃着果子喝着青梅酒,一边看着窗外的雨景。 没人开口,也无需交流,只要他们两个人静静地待在一起便好,十分惬意舒适的模样。 其实沈聿珩也十分喜爱在临安村的日子,这里的日子没有上京时的勾心斗角,也没有皇权之争。 憨厚老实的王年光和林氏是真的将他们当作侄子和侄媳妇来对待的。 虽然那些村里的妇人会在院子闲聊时打趣他,但是他知她们确实没有什么恶意,所以他并不在意。 那些妇人让他做针线活,教他绣花时,他也是真的想学的。 人生在世,又何必因为自己的身份拘束自己,而丢失了自己的兴趣呢。 世间万物在他的眼中,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过惬意美好,所以即使沈聿珩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也不愿意那么快与裴云朗他们联系。 因为一旦开始联系,便意味着他们要离开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子。 也意味着他们要回到上京,真正参与皇权之争,所以他贪恋这样的日子。 只是直到裴云枝提醒,他知道了也差不多要到最后到时间了,所以才开始让裴云枝往当铺典当东西。 大概再过不了几日,裴云朗和沈弈初便能找到他们。 雨势越来越大,一阵风吹过,裴云枝瑟缩了一下,感觉到了些许寒意,她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 “冷了?” 裴云枝摇了摇头,沈聿珩拉起她的手感受了一下。 她的手常年温热,即使被风吹得有些冷了,也是十分暖和。 “不如,我们将窗户关上?” “不用,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裴云枝再次摇了摇头,她就是喜欢这样与沈聿珩待着一同看风景的日子。 回了上京之后,也没有现在这么自由惬意了。 沈聿珩见她坚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依旧拉着她的手,又拿起了桌子上的青梅酒,给她倒了一杯。 从前让她不要与沈弈初喝酒,如今有他在身边,倒也没有拘着她。 林氏平日里送给他们的自己酿的各种果酒,不知道有多少进了裴云枝的肚子。 第127章 唱曲 “云枝,你可会唱曲?” 过了半晌,沈聿珩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转头问着裴云枝。 虽然他上次在乌篷船是有听裴云枝哼过,但是他却没有听到她真正唱过。 裴云枝不知道沈聿珩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但还是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自小五音不全,并不会唱……” “可是我想听你唱……” 这是裴云枝第一次听到沈聿珩这样与自己说话,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让人不知不觉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好,那我要是唱得不好听,你可不能笑我……” 裴云枝刻意将脸板起对着沈聿珩说,想要将他给震慑住。 毕竟她从小到大因为五音不全闹了多少笑话,被裴云朗笑话了不知道多少次。 所以她虽然答应了沈聿珩,但还是提前提醒了他。 “好。” 沈聿珩低头轻轻地笑了一下,见裴云枝看了看自己,又稍微地收敛了一下笑意,郑重其事地应了下来。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裴云枝唱着几个月前在江南时听到的采莲女们唱的《采莲曲》,唱完她意犹未尽,还哼起了宫宴时沈聿珩吹奏的《折枝曲》。 哼唱完,裴云枝才想着要去看沈聿珩的反应。 “唱得很好……” 沈聿珩等到裴云枝唱完,在她耳边夸赞道。 他从刚刚握住她的手之后就没有放开,裴云枝发现他握着自己的手传来微微的颤抖。 她以为沈聿珩是被窗外的风吹得有些冷了,关切地转头看去,却发现沈聿珩将头埋下,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裴云枝将头凑到他的面前,才知道他哪是被冻到了,原来实在忍笑啊。 “哼,说好的不笑的,怎么还在这里憋笑啊……” 裴云枝见沈聿珩还是没有忍住笑了自己,她转过头去不想理他。 想要将手抽出来,但是却如何都挣脱不开,便只好放弃。 但还是不满地嘟着嘴,不愿意将头转回来。 “哈哈哈哈哈……” 沈聿珩见到她如此模样,终于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 这好像是裴云枝第二次见到他笑得如此开朗肆意,裴云枝还是忍不住将头转回去看着他的脸。 沈聿珩的目光始终静静地注视在她的身上,眼底笑意分明,眼波流转,说不出的情意缠绵。 不同与平日里的清冷孤傲,裴云枝从他的脸上感受到了几分不同于往日的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意味。 裴云枝原本被沈聿珩的笑容吸引住,呆呆地看着他。 随即想到自己还在生他的气,又想要转过头去不理会他。 沈聿珩见裴云枝看向自己,但又想转过头去,他伸出一只手将她的脑袋扣住,让她的头转不过去。 他又轻轻地握紧了她的手,将她顺势带到自己的身前,低声唱起了她刚刚唱过的《采莲曲》。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一曲唱完,沈聿珩又唱起了裴云枝后来哼唱的《折枝曲》。 这是裴云女子才知道,原来《折枝曲》不只是一首曲子,原来它竟是还有词句。 沈聿珩的声音清润如玉,勾人心魂,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一曲唱罢,裴云枝久久没有回神,她抬起头与沈聿珩对视,眼中情意缠绵。 她将头靠到沈聿珩的胸口,霎时心跳如雷。 在临安村住下的这些日子,他们虽然同睡一床,但是从来都没有什么逾越礼制的举动,便是连亲吻也是没有。 裴云枝忽然想到了上次醉酒后的亲吻,一时间脸上又升起了热意。 她将头从沈聿珩胸口上挪开,却是被他拦了下来。 裴云枝不解地抬头看到沈聿珩,却见沈聿珩将头缓缓地凑到了她面前。 看着沈聿珩那张逐渐放大的脸,她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沈聿珩缓缓地亲上了她的嘴唇,他的嘴唇温热,柔软,带着刚刚喝过的青梅酒的清甜。 他的气息喷在裴云枝的脸上,裴云枝觉得脸上有了几分痒意。 裴云枝闻到了沈聿珩身上的梅香,混合着青梅酒的酒香,让她不知道是因为喝了太多青梅酒而有些醉了,还是因为沈聿珩身上的味道而感觉有些醉意。 沈聿珩的手扣着裴云枝的后颈,两人唇齿相交,说不出的情意缠绵。 这一次的亲吻与上一次的不同,裴云枝十分清醒地感受到了沈聿珩的嘴唇,一时心跳如雷,似乎有什么要从心里溢出来了。 过了半晌,沈聿珩才缓缓放开了裴云枝的嘴唇,但是手依旧紧扣着她的后颈。 四目相对,眼波流转。 裴云枝和沈聿珩的脸上都带着红晕,蔓延到了耳后。 却是没人率先开口说话,只是微微地喘息着。 第128章 说亲(一) 那日的亲吻时候,裴云枝虽然有些羞怯,但她与沈聿珩同床同睡了两个多月,倒是没有了上次想要逃离的样子。 只是两个人的关系又亲密了几分,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情愫萦绕在他们之间。 “云枝姑娘……云枝姑娘……” 这几日,裴云枝都待在临安村里,哪里也没有去。 她偶尔会去王年光家里帮林氏做些伙计,林氏也会教她酿酒或是做菜。 所以裴云枝的厨艺倒是一日比一日有了长进,只是酿出来的酒还未到可以喝的时候,不然沈聿珩倒也能尝一尝她酿酒的手艺。 此时裴云枝正在柴房上备着这些日子要用的柴火,还有将昨日与林氏一同熏好的腊肉挂在屋檐上。 从前她在漠北还有上京之时都没有吃过这样的熏肉,初尝一口之后,倒是让她十分喜爱。 就连沈聿珩这样不注重吃食的人,也有了几分喜爱。 虽然他们不日就要离开临安村,但是裴云枝还是想着要将吃食备好。 民以食为天,吃自然是重中之重。 她想着,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池,也不会饿到自己和沈聿珩。 听到院子里传来呼唤自己的声音,裴云枝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又将手在围兜上擦了擦,才从厨房走了出去。 刚刚在厨房里面的时候,裴云枝并不知道是谁在呼唤自己。 走出去一看,才知道原来是村口的张婶子,她便是时常拿着绣盆来他们院子里面坐着与其他妇人闲聊的人。 也说不定沈聿珩的针线活就是她教的,裴云枝与她并不相熟,也不知道今日她来找她,所为何事。 可别是什么家长里短的事,她最是害怕。 裴云枝心里想着,面上却是没有显露出来。 她走到了张家婶子的身边,看着她询问她的来意。 “原来是张家婶子,不知道你有什么事呢?” 虽然临安村的人都知道裴云枝和沈聿珩是夫妻的身份,但是因为沈聿珩一直躲在屋里没有见人。 即使有人见到,也不过就是几个不时来他们院子里面聊天的人。 所以他们都习惯叫裴云枝为姑娘,因为他们没有怎么跟沈聿珩交流过,也不是很在意他们已婚的身份。 沈聿珩腿上受伤的消息,从王年光用板车推着沈聿珩回到临安村时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从最开始腿伤的版本,到后来传成了沈聿珩是个天生的瘸子,再后来又变成了沈聿珩不能人道。 但是由于裴云枝和沈聿珩都不甚在意,也不知道如今村子里传到了哪一个版本。 “对啊对啊,是我……云枝姑娘还记得我便好……” 张家婶子原本还有些忐忑,她其实与裴云枝也不是很相熟,但是知道她认识自己还是舒了一口气。 “不知云枝姑娘刚刚在屋里是在干什么呢?” 裴云枝抬头便对上了坐在床上,从前门的窗户望过来的沈聿珩。 她朝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也不知道今日张家婶子过来是为了什么。 张婶子拉过裴云枝的手,对着她上下打量,那眼神,似乎将她作为一件商品一般,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 裴云枝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将自己的手从张婶子手里抽了回来。 “刚刚是在柴房里准备我和我夫君过冬的吃食和柴火呢……” “不知道张家婶子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裴云枝被她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实在是不想再应付她了。 按理说他们只是临安村的过客,张家婶子如果想聊天也应该去找林氏或是其他婶子啊,为何会来找她? 张家婶子有些鬼鬼祟祟地抬头往屋子里望去,见到沈聿珩正看着他们这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一笑。 在沈聿珩对着她点头颔首之后,又拉着裴云枝走到了院子里的桑树下面,似乎是想说一些不能被沈聿珩知道的话。 “既然云枝姑娘想知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说着,张家婶子又看了一眼屋子里面的沈聿珩,见他没有再望过来,而是低下头去捣鼓着手中的木头。 她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对着裴云枝说道。 “云枝姑娘可记得村尾的陆秀才?” 陆秀才? 裴云枝思索了一番,才想起了这么一个人来。 前些日子,他们刚到临安村时,易歧玄给沈聿珩写药方时的纸笔就是王年光从他那里借的。 她听林氏说王年光是他们村里读书最厉害的人,人家将来是要上京考状元的。 他的家境也是不错,家里有祖宅、田地还有些许房产,不过这些都是与林氏闲聊时,她告诉她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有的时候,王年光驾着牛车载着她去城里的时候,都要路过陆秀才的家。 王年光因为自己大字不识一个,所以对读书人十分敬重。 每次看到他在屋前读书写字的时候,王年光都要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坐在王年光牛车后面的裴云枝,也只能友善地朝陆秀才笑了一笑。 不过她身边有了号称大昭第一读书人的沈聿珩,她看世上所有的读书人都不如他。 裴云枝想,沈聿珩如果不是大昭的太子殿下,以他的学识,应当也能考个状元,在朝中当个大官。 所以裴云枝每每看到衣着单薄,迎着冷风手握书卷颤颤巍巍地一边倚着枯树,一边大声朗诵的陆秀才时,只觉得原本暖和的身子也开始有些冷了。 她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他读书不回屋里去读,因为如此,裴云枝才对这个陆秀才有了些许印象。 “记得啊,不知道他可有何事?” 裴云枝虽然对陆秀才有些许印象,但是却没有什么瓜葛,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事。 “那陆秀才仪表堂堂,一表人才,还未及冠就中了秀才,再过几年,他就要上京去考取功名了。” “若是到时考到了状元,或是在京城做了什么大官,那可是前途无量的事……” 张家婶子见裴云枝记得陆秀才这个人,便开始对着她一通乱夸。 裴云枝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了,她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若是可以,她倒是想知道如果张家婶子知道沈聿珩是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后,会作何感想。 不过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张口反驳。 “不知道张家婶子今天来到底是为的什么事?如果只是在我面前夸赞陆秀才的,那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就不送了……” “诶……云枝姑娘不要心急嘛……” 见到裴云枝起身要走,张家婶子一把将她拉住,这才终于进入了正题。 “就是陆秀才托我来向你说亲……” “说亲?” 裴云枝有些懵了,为什么说亲会说到她的头上? 第129章 说亲(二) 裴云枝想着,从她与沈聿珩被王年光带回临安村呢的时候,便与众人都说了他们两个是夫妻的关系,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有人来给她说亲? “不知道张家婶子是不是弄错了,我与我夫君早就已经成婚了,又怎么会还来给我说亲呢?” 裴云枝试探道,不过张家婶子也是在临安村住了几十年的人了,他们又是初来乍到,又怎么会认错了。 不过这实在有些荒谬了。 “就是你,没错的……” “虽然你是成婚了不错,但你的夫君是个瘸子也是事实……” 一听到张家婶子数落沈聿珩,裴云枝就有些坐不住了。 原本强装着笑容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但是张家婶子还是丝毫没有察觉。 “你看看你,每天跟着王年光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进山打猎多辛苦啊,好好的一个娇嫩的小姑娘都变得有些糙了……” 张家婶子一边说着,一边还抬起她粗糙的手摸了一下裴云枝的脸,但是却被她躲了过去。 “若是家里有了一个管用的男人,你就不用再出去外头抛头露面了,只要在家里负责享受了……” “就陆秀才家里的家底,就是你想要买珠翡轩的首饰,也是买得起的……” 裴云枝顿时气笑了,以他们武安侯府的家底,就是将整个珠翡轩买下也是可能,又何必依靠一个男人来给她买呢? 再者,就算真的需要一个男人来给她买,就沈聿珩大昭太子的身份,有什么东西是他买不到的。 一个乡野之中的秀才,大概喜欢的也只是裴云枝长得不错的皮相,便想要让她抛下被人以为是残疾的丈夫。 “原来张家婶子为的是这件事……” 张家婶子见裴云枝笑了,只以为她觉得自己所提的条件有道理,便又继续说了下去。 “若是将来陆秀才上了京城考上了功名,你说不得也能求个诰命夫人来当当……” “只是你毕竟是嫁过人的人,所以就算同意这门亲事,也只能暂且当陆秀才的妾室……” 张家婶子越到后面说得越小声,毕竟她是想要人家从正妻变为妾室,说得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到底是裴云枝嫁的男人不好,不然又怎么家里家外都需要她去操持呢? 想到这里,张家婶子又多了几分底气,她高抬着头,似乎在等裴云枝的回应。 “我说了我夫君只是暂且腿上受了伤,并非天生的瘸子,再过些时日便能好全了……” 此时裴云枝还想要与她解释,她实在有些后悔没有早日澄清了。 “诶……婶子是过来人,又怎么不知道不过是你们的托词罢了呢?就算你夫君只是瘸子便也算了,偏偏还是个不能人道的……” “诶……看着你这个娇娇嫩嫩的姑娘就这样守着活寡,婶子也是不忍心啊……” 张家婶子一边叹气一边说着,似乎是在为裴云枝惋惜着。 “不能人道?” 裴云枝思索了许久,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什么。 但是她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她到现在才明白,闭塞的乡野间,村民互相通传的消息,最后会变得有多离谱。 不过她和沈聿珩不日就要离开临安村了,也不需要与他们多加解释。 “虽然你家夫君确实有几分相貌……” 这边张家婶子还想继续劝她,说着,她还转头看了一样屋里的沈聿珩。 沈聿珩确实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但是可惜是一个瘸子,果然老天爷是公平的。 “但是男的嘛,要能赚钱会做事的,就算他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啊,听婶子一句劝,找夫君还是要找能干活的……” 裴云枝不想与她说下去了,开始开口赶人了。 她发现,自己这些时日的脾气好像好了许多,要是按着平时,早就将人打了一顿,然后给赶出去了。 “免了,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莫说是陆秀才了,就是什么陆状元来了,我这辈子也只认我夫君一人。” “看婶子也没有别的事情,就不留婶子喝茶了。婶子请回,莫要再说这些了……” 裴云枝站起身来,也不理会院子里的张家婶子,就要往屋子里走去。 “诶……云枝姑娘我这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啊……” “要不是说亲的对象是云枝姑娘你,婶子我才不高兴跑这一趟呢。陆秀才多好的人啊,要是嫁给他,你可就有享不完的福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张家婶子为的主要是陆秀才答应事成之后给她的一锭银子。 裴云枝见张家婶子还是不依不挠地说着,她有些怕她说的那些不好的话传进了沈聿珩的耳朵里。 她终于是忍不住了,走到桑树下面,拿起靠在树旁的苕帚就往张家婶子身上打。 “是我没发脾气你就当我是软柿子是?我话都说清楚了,你还在这里不依不挠地……” 裴云枝一边忍不住骂着她,一边拿着苕帚将她往院子外面赶。 “诶……你这姑娘怎么回事?我都说了我是为了你好,你就这样对我啊……” 原本张家婶子以为裴云枝拿着苕帚只是装腔作势,还想着要以过来人的身份教训她几句。 但是没有想到裴云枝的苕帚是真切地打在她的身上,一下子就将她打得抱头鼠窜。 “诶……别打别打,我走就是了……” 张家婶子被裴云枝赶到了院子外面,她一边理着自己凌乱的衣服,一边裴云枝的方向啐了一口。 “呸……什么东西……” 裴云枝站在院子门口,一手拿着苕帚,一手叉着腰,看着张家婶子远去的方向。 “走好了,下次莫来了。要是再说这些话,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裴云枝提着苕帚走回了院子。 第130章 生辰 裴云枝将苕帚放到桑树下,抬头看到沈聿珩正看着她这边。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她刚刚失态的样子好像被他看到了。 裴云枝觉得自己刚刚一直骂着张家婶子,都有些口渴了。 她走到了屋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一声一口喝下。 她抬起头来,见到沈聿珩还在看着自己。 “张家婶子过来可是有何事?” 沈聿珩知道裴云枝与村里的妇人一向没有什么瓜葛,所以刚刚张家婶子来找她,定然是有什么事。 只是她们刚刚一直背着他说话肯定是有什么事,只是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唔……” 张家婶子说的那些话,裴云枝也不知道要怎么跟沈聿珩说出口。 “嗯?” 裴云枝想着,就算现在不说,沈聿珩迟早也会知道,她便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竟是此事?” 沈聿珩听完,终于知道为什么平日里与那些婶子聊天时,她们都有一些欲言又止了。 原来竟然是以为他是个天生的瘸子,又不能人道,才话里话外让他珍惜裴云枝,又或是暗示他应该让她去找个更好的。 “对啊,阿珩你说此事是不是太过离谱,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今日我的脾气还算是好的,若是换做平时,就不只是用苕帚将她赶出去了,而是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了……” 只是裴云枝和沈聿珩的佩剑在他们跳崖时掉进了河里,后来就算她重新去他们掉下来的地方寻找一番,也是没有找到。 河水湍急,他们的佩剑大概是被冲到了下游的某个地方。 “若是……若是我真的成了瘸子呢?” 沈聿珩想了想,终于将那日不知道自己腿伤是否能好时的担忧说了出来。 “阿珩你别乱说,你的腿不是已经快要好全了吗?” 裴云枝觉得天下之人都比不过沈聿珩,就算他真的是瘸子那又如何。 “可是我想要听你的答案……” 沈聿珩从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子,极少有受人冷落的时候。 他不知道自己若是真的成为瘸子,是否还能依然保留本心,可以如往常一样,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裴云枝知道,大概是这些日子他因为腿伤只能在床上,或是在院子里呆着,所以一个人想了很多很多,才会没有安全感。 “阿珩就是阿珩,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永远是我的阿珩……” 裴云枝走过去,拉起了沈聿珩的手。 “嗯。” 沈聿珩反握住裴云枝的手,抬起头看着她,眼中光华流转,似有流萤一般。 “阿珩,我去将林大娘给我们过冬的熏肉挂好,等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好,你去。” 裴云枝放开了沈聿珩的手,往门外走去。 但是还未走到门口,又折返了回来。 在沈聿珩疑惑地看着她时,她将头凑到了他的面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裴云枝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在沈聿珩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溜烟地跑没了影子。 沈聿珩看着裴云枝的背影,抬起手轻轻地摸了一下被她亲到的地方,他垂头哑笑,笑意在他眼中漫溢出来。 裴云枝将柴房里的柴火劈开放好,将林氏送来的熏肉挂好,又将院子打扫了一遍,才满意地拍了拍手。 若是她阿娘看到她的进步,必定会十分开心的。 裴云枝想着,又忽然想到明日便是沈聿珩的生辰,不知道要送他什么生辰礼物,实在让人有些烦恼。 裴云枝抬头看向屋子里面,沈聿珩手里拿着刀具在木头上雕刻着。 他因着裴云枝的话,这几日一直在雕刻着裴云枝所说的小老虎。 只是他说还未雕刻完成,不便给裴云枝看,所以她到现在还没有看到那只小老虎到底长什么样子。 沈聿珩最开始用那些刀具们还没有很熟练,手上还被划了几道伤口。 裴云枝虽然有些心疼,但是沈聿珩坚持,她也没有说些什么。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村里的公鸡还未鸣叫,裴云枝就挣扎着起了床。 沈聿珩听到身旁传来响动声,也跟着睁开了双眼。 他抬头看了一样窗外,外面一片漆黑,日头还未升起。 “天还未亮,为何不多睡一会儿?” 沈聿珩的声音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与平时不同,多了几分勾人的意味。 “阿珩你怎么醒了?是我吵到你了吗?” 裴云枝原本只想悄悄地起来,没想到惊醒了沈聿珩。 她索性直接跳下床,拿起架子上的外袍穿上。 “没有,只是你今日为何这么早便起床?” “睡不着便起来了,阿珩你再睡一会儿,我先去烧一锅水……” 说完,裴云枝用火折子点起桌子上的蜡烛,拿着蜡烛走了出去。 她一走,沈聿珩却是睡不着了。 他伸展双手,碰到了一旁的被子,有温热的感觉,是被子上残存的裴云枝体温。 鼻尖似乎萦绕着裴云枝身上的香味,沈聿珩睁开双眼一直看着顶上的木梁。 裴云枝原本是不想惊醒沈聿珩的,但是她没有想到他还是醒了。 她端着蜡烛走到了厨房,将蜡烛放在灶台上。 拿起前几日买的面粉,按照林氏教她的办法,做起了长寿面。 平日里都是林氏在她旁边辅助,今日只有裴云枝一个人,所以她失败了几次,才终于将长寿面做成功了。 等她做好时,日头已经出来了。 沈聿珩也早就起来了,他洗漱完后便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并没有去打扰裴云枝。 “阿珩……我刚做好的长寿面,快点趁热吃了……” 裴云枝用木盘端着两碗长寿面走到沈聿珩的身旁。 长寿面? 沈聿珩想起来了今日是他的生辰,原来裴云枝一大早起来便是在忙活这个啊。 “阿珩……生辰快乐,这可是我专门为你做的……” 裴云枝笑得眉眼弯弯,看着沈聿珩,一副寻求夸奖的模样。 “多……” 沈聿珩原本想向她道谢,但是随后又想起来裴云枝并不喜欢他道谢,别没有说出口,只是一直望着她。 出宫太久,他竟是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只是裴云枝一直记得。 在宫里时,各种日子都有人专门提醒着他,他也并不在意。 虽然以往的生辰,都会在宫里设宴,但是他也不知道到底会有多少人是真心实意地为他庆生的。 从前他就在想,反正无人在意,又何必如此铺张,又或是干脆不过生辰。 直到今日,沈聿珩才知道原来有人即使在乡野之中,也是记得他的生辰着。 碗里的长寿面冒着热气,氤氲的雾气遮住了沈聿珩眼底异样的光芒,温柔的笑意从他嘴角蔓延开来。 “阿珩快吃,冷了便不好吃了……” 裴云枝坐在他的面前,笑着催促着他。 “好……” “长寿面可不能夹断哦……” 沈聿珩拿起筷子慢慢地吃着。 “怎么样,不错……” “嗯,好吃。” “那就好,这可是我做了一个早上才做出来的。” 裴云枝见沈聿珩喜欢吃,便放下心来,拿起筷子,吃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碗。 吃完,沈聿珩在院子里的石台上洗着他们吃完的碗,裴云枝就坐在院子里喝着茶。 “阿珩,你腿伤也好了,不如我们等一下与王大伯一起去城里逛逛如何?” 昨日去王年光家里,他有问过裴云枝要不要今日要不要进城去买年货。 “好,过去逛逛也很好。” 自从腿伤之后,沈聿珩就几乎没有出过门了。 第131章 重逢(一) 王年光驾着牛车载他们去城里,裴云枝和沈聿珩一同坐在牛车后面。 牛车一路走着,裴云枝就一路给沈聿珩介绍沿途的风景。 沈聿珩已经几个月没有出门了,他一边看着风景,一边听着裴云枝的话。 “侄子、侄媳妇,你们就在城里逛逛,我买完年货就载你们回村里。” “好,那王大伯我们到时候在城门口会合……” 王年光将裴云枝和沈聿珩在城门口放下,就跑去买年货了。 而裴云枝和沈聿珩则牵着手在城中闲逛,沈聿珩的腿伤已经好全了,就算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受过重伤。 这易歧玄的医术倒是高明,自那人给沈聿珩医治完之后,裴云枝就没有见过他了。 她想着,要找个时间带着沈聿珩登门道谢。 “阿珩,今日既是你的生辰,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走在城里热闹的街道上,裴云枝转头问身旁的沈聿珩。 “没有,我们这样就很好……我很喜欢……” 听到裴云枝的话,沈聿珩握紧了她的手,他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让她避开了人群的冲撞。 沈聿珩和裴云枝都穿着粗布麻衣,外面套着动物皮毛做的外袍,一副农人的装扮,但是依旧没有掩盖他们妍丽的容貌。 他们走在城里的街道上,就好似寻常的夫妻一般,只是因为样貌好看,不时地引来了旁人侧目偷看。 不过裴云枝一心牵着沈聿珩的手左看右看,并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眼光。 “阿珩……你看这簪子是不是很好看?” 裴云枝站在一家卖簪子的小摊前面,拿着摊位上的木簪在头上比划着。 “嗯,好看,你若是想要,我也可以给你刻一个……” 沈聿珩看着她这副模样低头笑了笑,眼中满是宠溺的笑意。 “这位公子,你看这簪子与你娘子多么般配啊,就买下送你娘子……” 那小摊的摊主看到沈聿珩和裴云枝一对璧人站在自己的小摊面前,一副十分恩爱的模样。 不免有了几分的羡慕,但还是没有忘记对他们说着好话。 “嗯,不错……” 沈聿珩见状正想要从袖子里面掏出银两,但是想到自己此时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只能转头看着裴云枝。 裴云枝看着沈聿珩望向自己,有些无辜又有些可怜的模样,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哈哈哈……不好意思啊,我们家都是我管钱,我夫君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 裴云枝从自己袖子里掏出银子递给小摊,小摊上的大娘笑眯眯地接了过去。 那个大娘看着沈聿珩一副十分自觉的模样,笑着打趣道:“没想到公子长得一表人才,竟然还是个妻管严啊……” “嗯,没错,我们家里都是娘子管钱……我若是想要买点什么东西,都需要率先跟她报备……” 沈聿珩也跟着笑了,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若是可以,他倒是愿意将自己的财产都交到裴云枝的手上。 买完簪子,裴云枝又和沈聿珩四处逛了逛 。 他们想着王年光要买的年货很多,应当没有那么快要回临安村。 所以他们就十指相扣,在热闹的集市上慢慢悠悠地走着。 “云枝……宋珩……终于找到你们了……” 沈聿珩和裴云枝正走着,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呼唤他们的声音。 裴云枝觉得那个声音有些耳熟,转头看去,便看到了急匆匆向他们跑来的沈弈初。 还有跟在他们身后,也是一脸急切的裴云朗。 裴云枝很少见到裴云朗这副模样,倒是有些新奇。 不过她也很久没有见过裴云朗,乍然见到,也有些异样的情绪浮现心头,鼻头忍不住就有些酸涩了。 “呜呜呜……终于找到你们了……” 沈弈初一时激动,直接就扑在了沈聿珩的身上。 他用了十成的气力,沈聿珩被他撞了一个趔趄,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子。 “呜呜呜……堂兄啊,要是找不到你们我可怎么办啊?” 沈聿珩想要将沈弈初从自己身上推出去,但是沈弈初像只八爪章鱼一样紧紧地抱着他不愿意放手。 他只能无奈地看着沈弈初,等他平复下来。 “诶……沈弈初,阿珩他腿上的伤刚好,你可别……” 裴云枝看着沈弈初这副模样,原本涌起的泪意也跟着退去了。 看到沈弈初将沈聿珩扑了一个踉跄,她急忙开口阻止他。 但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裴云朗抱了个满怀。 “诶……二哥……” 第132章 重逢(二) 裴云枝知道裴云朗是因为担心自己,所以并没有挣扎,只是乖乖地任由他抱着自己。 “没事便好……” 裴云朗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有些闷声闷气地,让人听得不是很真切。 想来他这些日子没日没夜地找着他们两个,心里应当也是不好受。 大街上的行人看着他们四人男男女女地抱在一起,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似乎是觉得他们有些伤风败俗了。 只是他们几人久别重逢,并没有人在意旁人的眼光。 过了许久,裴云朗终于放开了裴云枝。 他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对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生怕她身上受了什么伤。 “二哥,我没事了……” “你看,我现在还是生龙活虎的嘛……” 说着,裴云枝还在裴云朗面前转了个圈。 “嗯,没事便好……” 见到她没事,裴云朗这些日子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实在不知道若是裴云枝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要怎么办。 虽然从小到大他都因为裴云枝的淘气想要将她揍上一顿,但是也只不过是想想而已,他并没有真的想要揍她。 等到她真的不知所踪的时候,他才觉得十分心慌。 这些日子他和沈弈初没日没夜地寻找着他们的行踪。 他不知道若是裴云枝真的消失不见了,他要如何去面对爹娘和大哥三弟。 还有若是沈聿珩真的消失了,只怕是会给他们武安侯府招来灭顶之灾。 “殿下,你没事便好……” 裴云朗平复完情绪之后,才终于想起来要关心一下正被沈弈初熊抱着的沈聿珩。 “嗯,幸亏有云枝相护……” 听到沈聿珩的话,裴云朗奇怪地看了裴云枝一眼。 想着,裴云枝没有给太子殿下拖后腿便好,又是哪里来的能耐护着他呢? 裴云枝看到裴云朗有些怀疑地看向自己,不满地双手叉腰,对着裴云朗嘟囔道。 “哼……二哥,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沈聿珩终于将沈弈初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他对着裴云朗提议道。 “好,前面有家酒肆,我们去那里聊。” “好。” 于是,裴云朗也松开了放在裴云枝肩头的手,转身向前面的酒肆走去,不理会身后还在哭哭啼啼的沈弈初。 “喂……沈弈初,你怎么哭哭啼啼地像个孩子一样,就你这个样子,要是被上京的人知道,不得被人笑话死你这个平王世子……” 裴云枝听到沈弈初的哭腔,不知道他是真哭还是假哭。 她凑到他的跟前好奇地打量着,见到沈弈初是真的流下眼泪后,她才出声调侃道。 “哼……我是担心我的太子皇兄,关你什么事?” 沈弈初听到裴云枝打趣自己,他的眼泪顿时就止住了。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不服气地回怼道。 虽然他也很担心裴云枝的安危,但是他是不会让她知道的,不然她更得笑话他了。 “哼……没想到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 后面那句裴云枝没有说出来,她只是对着沈弈初摇了摇头,就跟在裴云朗身后走了,任由沈弈初在她身后跳脚。 “喂……裴云枝,什么叫那么什么?你快点给我说清楚……” 沈弈初虽然不知道裴云枝要说的话到底是什么,但是怎么想都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他在裴云枝身后怒吼道,但是裴云枝却是不再理会他。 沈弈初还是不依不挠地跑到裴云枝身边,势必想要让她将刚刚未说完的话全都说出来。 “快说,你到底要说什么?” “哎呀……沈弈初,你怎么那么婆婆妈妈的,吵死了……” 沈弈初扯住裴云枝的袖子,裴云枝用力地将袖子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她又用手捂住了沈弈初那测的耳朵,不去听他的怒吼,但还是没有回答他的话。 沈聿珩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如同从前一路争吵不休的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抬起脚跟了上去。 “那么什么?当然是那么没有脑子了……” 裴云枝被沈弈初缠得没有办法,朝着他怒吼道。 说完,她就往后跑到了沈聿珩的身边,不顾她身后的沈弈初。 “哼……都怪你,让我忘了阿珩还在后面……” 追到沈聿珩身前的沈弈初有些无语,明明是她先招惹自己,现在还反过来怪他了。 沈弈初想要将躲在沈聿珩身后的裴云枝揪出来,但却是被沈聿珩拦住了。 “别闹了,酒肆到了,我们进去……” 见到沈聿珩也在护着自己,裴云枝躲在他身后对着沈弈初做了个鬼脸。 “店家,上几壶上好的酒,还有一些下酒菜……” “好嘞,客官稍等……” 裴云朗走进去后,撩起袍子,在最里侧的凳子上坐下。 沈弈初虽然气得跳脚,但却是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气鼓鼓地走进了酒肆,在裴云朗身边坐下。 裴云朗此时才终于有了闲心打量着裴云枝和沈聿珩身上的装扮,虽然是寻常的农人装扮,却是和他们的形象不是很符合,想来他们这快三个月的时间里面,一定经历了什么。 那日之后,裴云朗带着沈弈初从那些刺客的包围中挣脱出来之后,就往安平县的方向跑起。 那些刺客主要针对的目标是沈聿珩,所以只有十几个人追着他们。 幸好沈弈初也没有拖后腿,裴云朗很快就将他们解决的。 第133章 重逢(三) 裴云枝和沈聿珩走进来后,在裴云朗的对面坐下,这时店小二 也端着酒和下酒菜上来了。 “客官,您的酒和下酒菜来了……” “多谢……我们要聊些正事,麻烦小哥不要让人靠近我们的桌子……” 裴云朗从袖子里面掏出一两碎银递给了店小二。 “好嘞,客官慢用……” 店小二笑眯眯地接过了银两,端着盘子退了下去。 酒肆里面客人不多,他们坐在角落里,若是不注意,倒也没有人会注意他们这个地方,不过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久别重逢,别的不说,先喝一杯……” 裴云朗拿起酒壶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酒,又率先拿起酒杯一口喝下。 若是但在平时,他是不会这样的,但今日大概是真的有所不同,毕竟悬了将近三个月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裴云枝和沈聿珩见他如此,也跟着拿起酒杯一口喝下。 大概是刚刚与沈弈初拌嘴,冲淡了裴云枝之前的担忧。 现在平息下来,真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感觉,想着,鼻头不免也有了几分酸涩。 酒过三巡之后,裴云朗才终于开始说起了正事。 “这三个月,你们都在何处?为何不与我们联系?” “对啊,堂兄,你不知道我们回到林子里找不到你们的时候有多担心,这三个月里我们找你们都快找疯了……” 听到裴云朗终于说起了正事,沈弈初附和道。 他不知道如果被他父王发现他太子堂兄和他同行时突然失踪后,会怎么处罚他,大概是这辈子连平王府的门都出不来了。 这些日子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一直祈祷着能早日找到沈聿珩,所以他找到了沈聿珩之后才会那么激动。 “那日在林子里,不知道在哪里射出了一支冷箭,伤了阿珩的腿,后来我们跑到悬崖边上,因为他们人多势众,被逼无奈,我们只能跳下悬崖……” “悬崖?” 沈弈初神色激动地喊了出来,引得坐在另外一侧的客人都往他们这边看来。 坐在他面前的沈聿珩将他的身子按了下去,示意他小声一点。 听到裴云枝的话,就连裴云朗也有了几分动容。 虽然裴云枝说出来的只是寥寥几句话,但想也能知道他们那日到底有多凶险。 “后来,我们在悬崖底待了一夜,第二日被前来林子里面打猎的猎户所救……” “阿珩虽然腿上负伤,但是幸好我在城里找到一位名医替他医治,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裴云枝一面看着酒杯里的酒水,一面回想着。 “这些日子我们一直没有去找你们,也是顾及阿珩需要养伤……” “这名医是何人?竟是如此厉害……” “对啊对啊,只是性子有些古怪……” 裴云枝虽然刚开始对易歧玄有些怀疑,但是后来看到沈聿珩的腿上逐渐好全,便有些信服了。 裴云朗看着面前活蹦乱跳的裴云枝和依旧风度如常的沈聿珩,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但也只化作了一句“无事便好”。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说着,他又拿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下。 “诶……那二哥你们呢?你们那日之后可有遇到什么事?还有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裴云枝说完,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过裴云朗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此时说来话长……” “那日我们冲出包围之后回到了安平县,等到赶来的侍卫后,我们又进到林子里去找你们,但只见到了被那些刺客打得身负重伤的郁霄……” “郁霄如何了?” 听到郁霄的消息,沈聿珩也有些动容了。 虽然郁霄名义上是他的暗卫,但他也是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人,比之他的手足兄弟,也要亲上几分。 如今他身负重伤,沈聿珩又如何不担心呢? “他此时还在安平县养伤呢,原本他也要跟过来,但是被云朗制止了……我们留了银两,让一家客栈的老板好好照顾他……” 沈弈初抢先回答道,要不是郁霄身负重伤,在床上动弹不得,不然的话,以他的性子必定是爬也要爬到沈聿珩的身边的。 想到郁霄那副不死不屈的样子,沈弈初就有些头疼,要不是他再三保证会将沈聿珩安全带回,只怕他怎么样都要跟过来。 第134章 信物 “后来我们便带人去到林子里面,抓了一个落单的山匪问你们的去处,他说你们掉下悬崖了。” “原本我们是不相信的,但是去到悬崖边上,发现云枝身上掉落的香囊才知道这是真的……” 沈弈初一边说着,一边又喝了一口酒。 知道他们跳下悬崖后,他便和裴云朗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悬崖下面,但是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 后来他们便一直在林子周边的县城里寻找着他们的行踪。 但是那林子四通八达,周边围绕着很多县城还有各个村庄,他们不知道要从何处下手。 沈聿珩和裴云枝失踪一事不能大张旗鼓地靠着画像找人,便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在林子周围的城市和村庄寻找着有没有外来的生人。 但是城中百姓来来往往,哪个村里没有生人?所以他们才会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人。 而裴云枝为了照顾沈聿珩,每次都是来了城里之后又匆匆离去,所以便一直没有遇到。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那林子周边城市众多,按理说他们应当也没有那么巧合能找到这里。 “我们来了之后,便在那林子周边的城里和村庄找你们,但是一直没有找到……” “后来在一家当铺里面看到你们的佩剑,才发现了此处。想来应当是下游的百姓发现了你们被冲到河里的佩剑后,将它们当作宝物去当铺换钱……” 听到自己的佩剑被裴云朗寻回,裴云枝顿时眼睛明亮地望着她,她之前确实没有想到自己的佩剑还能寻回来。 那可是她在漠北时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一把这么喜欢的剑的,要是真的丢了多可惜啊。 “我们的佩剑找回来了?” “嗯,正在我们落脚的客栈里放着呢,等一会儿可以带你们过去取……” 裴云朗看着眼睛变得明亮的裴云枝,点了点头。 “但是我们在城里找了几日也没有找到你们的行踪,想要放弃的时候,两日前又突然在城里的当铺找到珩兄的玉佩……” 说着,裴云朗从怀里将沈聿珩的玉佩拿了出来。 “阿珩的玉佩?” 裴云枝从裴云朗手里将玉佩接了过来,仔细察看之后发现确实是沈聿珩的玉佩。 她有些疑惑,沈聿珩的玉佩不是在易歧玄手里吗? 而且他们不是叮嘱他一定要等他们去赎回来吗? 难道易歧玄突然这么缺钱? 因为裴云枝打猎赚来的银子只能维持她和沈聿珩的生计,所以她想着将银子攒够后再去将玉佩赎回。 后来过了太久,她便有些忘了,没想到易歧玄真的把玉佩卖了。 “这个是阿珩治伤之时我们抵押给一位大夫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将它卖了?” “我们向当铺的伙计询问了抵押玉佩之人的下落,今日便是要去找那位大夫的住所,没成想,在路上就遇到了你们两个……” 裴云朗有些感慨,这几日是他们给自己最后的时限,若是再找不到沈聿珩和裴云枝,那他就只好和沈弈初赶回上京起来了。 如果年前沈聿珩没有赶回上京,那裴云朗也只能将他们失踪之事如实上报了。 到时朝堂之上必有流言传出,无论如何都难以平息了。 不过幸好今日遇到了他们,倒真的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那我们等一下便去看看易歧玄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说来也是,他们连着三个月都没有去找他赎回玉佩,他会当掉也是在所难免。 “好。” 沈聿珩点了点头,他的腿伤已经好全,也该是时候去找易歧玄方面道谢了。 “你们这些日子都在何处?怎么一副弄人的装扮?” 沈弈初好奇地对着裴云枝和沈聿珩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觉得这身装扮如何都与他们不符,不过裴云枝和沈聿珩倒是已经习惯了。 “如何?是不是还不错?” 裴云枝并没有看出沈弈初的嫌弃,还不自觉地对他展示身上的装扮。 “掉下悬崖之后,我们被一位姓王的猎户所救,后来我们便以他侄子和侄媳妇的身份在临安村中住了下来。” “阿珩的腿伤不宜走动,平日里我没事便跟着王大伯去山中打猎,打来的猎物便拿到城里换钱……” 裴云朗静静地看着裴云枝没有说话,这时他才知道为什么裴云枝较之三月前会黑了许多,不过好在人没有出事便好。 “原本我们也是打算这段时日便与你们联系的……” “我还以为阿珩传出去的信物被你们收到了呢。” 见到他们之时,裴云枝还以为他们是收到沈聿珩让她寄出去的信物才找到这里的,没想到他们却是因着别的东西才找过来的。 “我们并没有收到什么信物……” 裴云朗摇了摇头,他这些日子只是待人与沈弈初一同寻找他们的行踪,并没有收到沈聿珩的信物。 不过他们和沈聿珩的暗卫并没有在一处,所以不知道沈聿珩传出的信物也可以理解。 沈聿珩的暗卫们这几日应当也收到了他寄出去的信物了,大概也是在赶过来的路上。 他们在客栈中坐了半个时辰,也聊了半个时辰,该说的该问的也都说清楚了。 眼看着将近年关,他们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便提议道。 “如今年关将近,我们不能在此处耽搁下去,不如明日便回上京。” 回程的路上自然不能像之前一样走路了,考虑到沈聿珩的腿伤刚好,裴云朗便想着要去安排载他们回上京的马车。 “好,只是与我们同来城里的王大伯还在等着我们回村,我们也要回去村里将行李收好……” “好,那等我们收拾完行李,明日便在城门口会合……“ 裴云枝想着,虽然她和沈聿珩也就那么点东西要收拾,但是从城里赶到村里要许久,所以便干脆约着明日再见。 而且若是刚回村里便立即赶回城里,王年光刚买不久的牛怕是会被累死。 第135章 消失 “好……那我们送你们过去……” 裴云朗说走便要走,喝下杯底的最后一口酒后,就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诶……二哥你等等我们……” 裴云枝见状也站起身来,与沈聿珩往门外走去。 沈弈初见自己又被忽略,有些恼怒地将杯里的酒水一口喝下,便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出去。 不过他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时隔三个月,又回到三个月前的日子。 即使被忽略了,他还是很高兴的。 “既是顺路,不如我们便去易歧玄的医馆看看……” 裴云枝提议道,若是他们明日便要离开,那自然也是没有时间去找易歧玄道谢的。 不如便趁着今日有空,一并说清也好。 “好。” 裴云枝识路的本领还是很好的,王年关不过带着她去过一次易歧玄的医馆,她便记住了。 她带着沈聿珩、裴云朗、沈弈初在城中走过弯弯绕绕的巷子,终于找到了记忆中易歧玄的医馆。 “这便是你说的……医馆?” 沈弈初看着面前的空地,有些怀疑地看着裴云枝。 “不会是你记错了?” 裴云枝看着眼前的空地,也有些不可置信,她明明记得十分清楚,易歧玄的医馆就在此处。 虽然她也开始有些怀疑了,但是她可不能被沈弈初给看低了去。 听到他说的话,裴云枝急忙回怼道。 “你可以怀疑我的武功,但是你就是不能怀疑我认路的本事……” 笑话,裴云枝十岁起便将漠北的各处街景,各处道路都记在了脑子里,又怎么会记错这短短的一段路呢? 不过为什么他们一来,易歧玄连带着他的医馆都不见了呢?其中必定有什么原由。 裴云枝觉得自己是不可能记错的,她当时还因为易歧玄的医馆是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在城市的砖瓦房中显得很是特别,而记得非常清楚。 若是说易歧玄两日前在当铺中当了沈聿珩的玉佩,那他的医馆必定是在两日内消失不见的。 不过天大地大,也不知道要到何处去寻找他的身影。 “怎的会如此之巧合,我们刚要来寻他,他便带着他的医馆一夜之间消失了……” “不如,我们去旁边的铺子问问?” “好。” 那边裴云枝还在苦恼着,这边沈聿珩已经走到了一旁的成衣铺子里面。 原本铺子里的老板因为没有什么客人,正坐在摇椅上打着瞌睡。 冷不丁见到沈聿珩一行人走了进来,瞌睡虫一下子便跑光了,慌忙迎了上来。 “不知几位客官需要什么?我们店里眼下上京里时兴的成衣款式都有……” 那老板对着他们四人上下打量,见到裴云枝和沈聿珩身上是弄人装扮时有些轻视。 但是他随后又看到一身富贵装扮的裴云朗和沈弈初,便走到他们跟前,笑得有些谄媚。 “我们是来向老板打听一件事的……” 沈聿珩说道,他原本是想从袖子里掏出银两给他的。 但是忘了自己此时身上并没有一点 银两,便转头向沈弈初看去。 沈弈初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不愿意,但还是从袖子里掏出银两递给了老板。 “多谢客官,客官有什么事尽管问,这城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沈聿珩见他胸有成竹,便开口问道。 “不知老板可知道你对面的医馆去哪里了?我们原本是从村里过来看病的,但是却是没有想到那大夫竟然不见了……” 裴云枝听着沈聿珩的话,有些佩服他了,没想到沈聿珩如今胡诌的本事也是张口就来了。 “你们说的是易大夫啊?” 老板看着他们,思索着摸了一把自己胸前的胡子。 “那易大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半个月前便一直将门口等牌子挂上,说是近些日子不给人看病了。” “原本找他看病的人能排到城门口去,听到他不接病人了,有些不满,但是却无可奈何……” “就在前两日,那易大夫的医馆竟是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便是我们这些街坊邻居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那老板一边眯着眼睛,一边回想着。 “不过我们城里少了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往后看病也不知道要找谁了,几位客官说,这是个什么事啊?” 听完那老板的话,就连一向后知后觉的裴云枝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第136章 告别 易歧玄若只是城里的一个普通的大夫,又怎么能做到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原本破旧的茅草屋也一同消失不见呢? 而且还是在裴云朗和沈弈初在当铺中发现沈聿珩的玉佩之后消失的,确实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否有所关联。 莫非他是故意将裴云朗和沈弈初引来的? 但裴云枝和沈聿珩在来到临安村之前确实并不认识他,找他医治也不过是巧合,他又如何会知道他们的身份呢? 裴云枝觉得自己实在是想不透易歧玄到底想要干什么。 “原来如此,多谢老板了……” “没事没事……” 那老板笑眯眯地掂了掂袖子里面的银两,觉得这次的客人十分大方。 不过回答了几个问题,便白得了一锭银子。 在成衣铺里面不宜交谈,向老板道完谢,沈聿珩一行人便走了出去。 “那我们如今要怎么办啊?那个什么易大夫一看便是不简单的人物,现在要上哪里才能找到他?” 就连沈弈初也觉得那个易大夫有些不对劲了,但是天大地大,就算他们现在想要将易歧玄抓回来询问一番,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 “此事稍后再议,先回上京再说……” “好。” 裴云枝想到了王年光此时应当已经买完年货,在城门口等他们了,便催促道。 “王大伯应当已经在城门口等着我们了,我们快点过去,莫让他等着急了……” 沈聿珩点了点头,看着站在一旁的裴云朗和沈弈初。 “我们要先回去了,你们要去何处?” “反正我们此时也没有什么事,不如便陪着你们走到城门口,我也顺路去安排回京的马车和其他事宜……” 裴云朗思索了一会儿,便说道。 “好。” 既是如此,裴云枝也没有说什么,他们一行人一同向着城门口走去。 还未走到城门口的时候,裴云枝就看到王年光坐在牛车上面等着他们了,车上满满当当放着王年光买来的年货。 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在此处等太久了,正看着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发着呆呢。 沈弈初看到之后有些怔愣,他没有想到他的太子堂兄和裴云枝便是坐这个交通工具来城里的。 虽然他们游走江湖这些日子确实有看过坐牛车来往的行人,但是却从来都没有亲自坐过。 他身为皇室之人,出门不是宝马香车便是舒适软轿子,从来没有坐过这样的车子,所以他看到裴云枝和沈聿珩坐上到时候都有些不可置信。 “你们便是坐这个来城里的?” “不然呢?村子里面不是驴车便是牛车,再不济便要走路过来,有牛车坐都是很不错的了……” 裴云枝知道沈弈初从来没有坐过这样的牛车,也没有与他计较,只是没有好气地回了他一句。 说完,她便不理会沈弈初了。 “王大伯,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 她朝着王年光走了过去,对着他充满歉意地笑了一笑。 “没事没事,我也是刚到不久……” 王年光看到裴云枝和沈聿珩回来了,站起身来,对着他们憨厚一笑。 “这两位是?” 王年光看到裴云枝和沈聿珩身后慢慢走来的裴云朗和沈弈初,原本以为他们只是过路的富家公子。 但是最后却看到他们在裴云枝和沈聿珩身后站定,才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两位都是我们的朋友,在城里刚好碰到的。这位是崔明朗,另一位是晏初。” “这位是王大伯,我们的救命恩人……” 裴云枝往一旁侧身,给裴云朗和沈弈初让了位置,随后给他们互相介绍着。 “王大伯好……” “王大伯好……” 裴云朗和沈弈初也分别向王年光打着招呼,王年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了一笑。 “好好好……” “不如两位也一同上家里喝杯茶水?” 王年光向来好客,但是话一说出口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裴云朗和沈弈初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他邀请他们上村里和茶水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嫌弃。 “多谢王大伯了,只是我们城里还有事,脱不开身,改日再登门拜访。” 裴云朗的回答也让人找不到错处,他微微欠身表示歉意。 “那好,那好……” 王年光也没有坚持,他原本也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期待他们真的会与他们回村里喝茶。 他转身看向一旁的裴云枝和沈聿珩。 “那侄子、侄媳妇,我们先回去了吗?” “好……” 裴云枝点了点头,对着面前的裴云朗和沈弈初说道。 “那我们便先回去了,明日再见……” “好,去……” 裴云枝和王年光将牛车上放着的年货挪到一旁,随后她便和沈聿珩一同坐了上去。 “再见啦,你们先去忙……” 她对着裴云朗和沈弈初挥了挥手,然后便将头转了回去。 “诶……” 看到裴云枝和沈聿珩坐着牛车离去的时候,沈弈初还有些感慨。 想来他太子堂兄这些日子应当也是吃了不少苦,不然也不会那么熟练地上了牛车。 若是在上京时便有人与他所他的太子堂兄往后会在他面前坐上牛车,他是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那牛车怎么想怎么都与他太子堂兄的身份不符,没想到现在确实真切地发生在他的眼前。 “走,明日就要回上京了,今日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裴云朗看着裴云枝和沈聿珩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对着一旁不知道还在想些什么的沈弈初说道。 “走?哦……哦,好……” 沈弈初这时才想到他们接下来要干的事,他其实对于找到沈聿珩和裴云枝的事没有抱很大的期待。 没想到今日真的找到了,他在心里祈祷着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但是不知为何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希望这次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裴云朗晲了他一眼,没有好气地说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要是这一次再遇到刺客,我就将你给扔下马车……” 沈聿珩和裴云枝失踪一事终于告一段落,裴云朗也终于有闲心理会沈弈初了。 他之前只是一味地带着沈弈初寻找裴云枝和沈聿珩的行踪,不过一向娇生惯养,走几步路就喊累的沈弈初,倒是没有抱怨什么,只是沉默地跟着他一同找人。 听到裴云朗的话,沈弈初立刻就闭上了嘴,他可不想真的被裴云朗扔下马车,那样没有武功的他必定没有活路。 第137章 离去(一) 王年光驾着牛车载着裴云枝和沈聿珩,还有一堆年货,在乡道上慢慢悠悠地走着。 “那两位公子一表人才,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王年光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拿着鞭子,与身后的裴云枝和沈聿珩闲聊着。 “他们家中在各处都有些生意,所以今日恰好便在此处与我们相遇……” 沈聿珩与裴云枝在临安村也住了几个月了,直到今日才有人来找他们。 所以沈聿珩知道王年光心里有些疑惑,他对着他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那两位公子看起来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哈哈哈……” 王年光憨厚一笑,笑完便想起来了林氏交代给他的事,随后他又转头对身后的裴云枝和沈聿珩说道。 “你们大娘说,让你们除夕那日上家里吃饭去。她知道你们小年轻不会自己做年夜饭,不如就与我们一起吃,也好热闹热闹……” “我儿子和儿媳妇除夕那天也要带着孩子回来,到时候也可以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王年光并不知道裴云枝和沈聿珩明日便要回上京去,他只是乐呵呵地说着。 他的儿子在城里的府衙当着衙役,裴云枝有几次与王年光来城里的时候,见过他几面。 一般都是林氏让他带一些衣物和自家做的吃食给他们儿子的时候,他们才会来找他。 不然其他时候王年光都觉得他儿子的差事比较忙,并不愿意来打扰他。 听到王年光的话,裴云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她不知道要怎么与他说他们要离开的事。 “多谢大伯和大娘来,只怕我们要辜负你们的好意了,我们夫妻二人明日便要离开了……” 沈聿珩知道裴云枝不好意思开口,便率先出声说道。 “大伯有所不知,我们那两位朋友便是顺路来将我们带回去的,我们今日回村,也是为了回去收拾我们的东西……” “怎么走得这样突然?” 王年光原本是知道他们有一日要离开临安村的,但是没有想到他们走得这样突然。 “原本便是想要在这两日向你和大娘辞别的,没想到今日正好遇到了我们的朋友,正好他们也要赶在年前回家,所以便顺路将我们带上了……” 沈聿珩说得有道理,王年光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让人家不回家过年,反而留在他们家。 “既然这样,我也不好拦着不让你们回家。只是我觉得和你们十分投缘,希望你们还能记得我们两个老骨头,以后有时间能回来看看我们……” “大伯说的什么话,我们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裴云枝急忙说道,这乡野间的日子,她过得十分惬意。 若是以后每年能在此处住上一两个月,倒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回到临安村,裴云枝便跑去整理她和沈聿珩的行李。 他们两人在临安村住的时间不长,也没有多少行李。 收拾到最后,只有两包衣物和沈聿珩雕刻用的刀具和木头,看起来实在是少得可怜。 原本她想要将自己这些日子置办的家具碗筷送给林氏的,但是林氏一直推辞,说是他们以后如果回到临安村,也不用再去置办了。 林氏说反正这间屋子也没有人会租住,他们的东西放在这里也没有关系。 无奈之下,裴云枝只好妥协,把那些拿去给林氏的东西都放回了原处。 裴云枝让沈聿珩将他们放在衣柜中的衣服都收了出来,而她坐在床上将衣服折好放进了包袱里。 “这是何物?” 沈聿珩将衣柜里面的衣服收出来后,又打开一旁的抽屉。 一打开,他便看到了最上面放着的用一块花布包着的东西。 听到沈聿珩的声音,裴云枝抬头望去,便看到了沈聿珩将抽屉里的花布拿了出来。 那是沈聿珩前些日子绣好的帕子,裴云枝将它们放进抽屉后,又用花布给它们包了起来。 没想到此时却被沈聿珩给找了出来,她想要阻止也来不及了,沈聿珩已经将花布打开了。 “这……不是上次我绣的帕子吗?” 沈聿珩拿起其中一条帕子看着裴云枝,裴云枝起先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后来又变得理直气壮了。 她嘟囔着说:“阿珩绣的东西,我自然是不舍得将它卖给他人,再说了,我打猎来的钱够我们两个人生活,并不需要卖你的帕子……” 沈聿珩也没有生气,她看着裴云枝有些孩子气的模样,宠溺地轻轻笑了一笑,又将帕子放回了花布里。 裴云枝没有想到沈聿珩并没有说些什么,她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不生气吗?” “为何要生气?” 沈聿珩反问道,他其实高兴都来不及了,这说明裴云枝心里有他,连他绣出来的帕子都不愿意送人。 “若是你还想要,我以后再给你绣……” 他们明日便要离开临安村了,裴云枝一想到沈聿珩坐在东宫之中,拿着绣花针绣帕子,便觉得有些好笑。 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沈聿珩不解地看着她。 “我有这些帕子便足够了……” 裴云枝朝沈聿珩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什么事,便又自顾自地低下头折衣服了。 第138章 离去(二)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裴云枝和沈聿珩便起来了。 沈聿珩将昨日收好的东西都拿在手上,裴云枝环顾四周,见没有什么忘带的东西,便走出门外,将门锁上。 知道她心中不舍,沈聿珩便拿着包袱一直静静地在她身后等着她。 “走……往后若是有时间,我们还是会回来的……” “好……” 裴云枝从沈聿珩手中接过一个包袱,便跟着他走出门外。 他们原本怕麻烦王年光便没有叫他一大早载他们去城里,而是打算在路上看看有没有顺路去城里的人,给他一点银两,让他载他们去城里。 没有想到王年光此时已经在院子外面等着他们了。 看到穿戴整齐,正坐在牛车上对着双手呵气的王年光,裴云枝有些惊讶。 她记得自己并没告诉他,他们今日什么时候走啊,为什么他那么早就等在他们门前了。 “王大伯,你怎么那么早便在这里?” 裴云枝走过去问道。 王年光此时才注意到已经走到他跟前的裴云枝和沈聿珩,他抬起头来对着他们憨厚一笑。 “你大娘寻思着你们今天要去城里,没有叫我载你们去大概是不好意思,便叫我过来了……” “那大伯怎么知道我们今日这么早便要走了?” 沈聿珩和裴云枝一早起床洗漱完之后,还熬了一点热粥喝。 若是王年光一直在院子外面等着他们,那必定是等了很久,裴云枝觉得有些内疚。 这么冷的天,让一个年过半百的人等在门外,实在很是不好意思。 “也不知道,就想着你们的朋友还在城里等着你们,你们应该很早便要走了,便在这里等着你们……” 听到王年光的话,裴云枝很是感动,她没有想到王年光和林氏会这么重视他们。 “那大伯怎么不进去叫我们?我们不知道你过来了,要是知道了,必定不会让你在外面等着的……” “我也是刚到不久,也没有等很久……” 王年光摇了摇头,他一早起来,林氏已经给他熬好热粥了,他是喝过之后才过来的。 “大伯在外面待得冷不冷?要不要进去给你煮碗热水喝?” 裴云枝想着,王年光在外面等久了,应该很冷,喝碗热水会好上许多。 虽然她厨房里的东西都收好了,但是煮壶热水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用不用……你大娘已经给我在水囊上装了热水了,我喝上一口便好了……” 说着,王年光还拿起挂在腰侧的水囊对着裴云枝和沈聿珩,又顺手将水囊打开喝了一口。 喝完水,王年光便对着裴云枝和沈聿珩说道。 “走,我现在载你们过去,晚了怕你们朋友要等久了……” “好。” 沈聿珩和裴云枝也没有说什么,利落地上了牛车。 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裴云枝看了一路的风景。 在临安村三个月的时间,这条路来来回回也走了数十次。 也不知道这次之后到底要多久才会回到这里,那时的心境又是不是如今日的一般。 还未走到城门口,便听到了城里传来的吆喝声,还有行人的喧闹声。 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卖完菜,挑着扁担走出城门的农人。 “诶……云朗你看,他们来了……” 原本靠在马车上,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正百无聊赖地摇头晃脑的沈弈初。 看到不远处坐在牛车上缓缓而来的裴云枝和沈聿珩,激动地对裴云朗说道。 “嗯,来了便好……” 裴云朗也看到了裴云枝和沈聿珩的身影,但他没有像沈弈初那样沉不住气。 “我们来啦……” 牛车还未走到城门的时候,裴云枝便看到了坐在马车上的沈弈初和站在旁边的裴云朗。 她对着他们的身影挥了挥手,热情地打着招呼,沈聿珩只是宠溺地看着她的样子,对着他们微笑颔首。 “大伯好……” “大伯好……” 牛车走近了马车,裴云朗和沈弈初向王年光打着招呼。 裴云枝和沈聿珩跳下牛车,将车上的包袱都拿了起来。 “好好好,既然你们的朋友都在这里等着你们了,那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王年光也跟着从牛车上下来,他手上牵着绳子站在一旁。 “多谢大伯了……” 裴云枝发现自己好像出了跟王年光道谢也做不了别的事,原本想要将身上的银两都留给他,但是他却不肯收。 “王大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多谢你对我两个朋友的救命之恩……” 裴云朗将自己昨日就打算买给王年光的谢礼从马车上拿了出来,那是他昨日去准备回京事宜的时候在路上买的。 沈弈初在他身后,将马车上堆放的东西一并拿出,放在王年光的牛车上。 虽然不能明说沈聿珩和裴云枝的身份,但是该有的谢礼却不能少。 只是四处突然,他也没能好好准备,只能看到城里有些什么,便都买上一些。 王年光看到裴云朗手里拿着包装精美的礼盒却是连忙摆了摆手,并不敢收。 “不用不用,都是我应该做的,哪能见死不救呢……” 裴云枝却是一把将裴云朗手中的礼盒拿过来,放到了王年光的手上。 “王大伯,我朋友给你的便收下,说起来,我们到底还没有报过你的救命之恩呢……” “这……” 王年光手里拿着礼盒,又看了一眼已经被沈弈初堆满东西的牛车,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若是别的时候,按理说我们应当亲自提着礼品上门道谢,只是今日事急,我们要尽快赶回家中,请大伯见谅……” 说着,裴云朗向着王年光行了一礼。 王年光见状连忙摆了摆手,但是却忘了自己手上还拿着礼盒,只能嘴上一直说着。 “太客气了,你们太客气了……” “眼看着日头要晚,我们便先走了,实在不好意思……” 裴云朗说着,又向王年光表示了歉意。 “没事没事,你们去……” “王大伯再见了,我们以后会回来看你们的……” 裴云枝最是讨厌这种离别的场面,她对着王年光挥了挥手,便上了马车。 沈聿珩在她身后,也对着王年光行了一礼。 马车缓缓地在官道上走着,还未走远时,裴云枝撩起车上的帘子往后看去。 王年光还站在城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 “舍不得?” 裴云朗看着她的模样,知道她是舍不得离开,便问了一句。 “嗯。” 裴云枝闷闷地回了一句,便没有再说话了。 第139章 回府(一) 裴云朗刚走了没有多久,就看到了带着侍卫匆匆赶来的郁霄。 “主子……” 郁霄见到沈聿珩的马车,立刻下马向他行礼。 “起来……” 沈聿珩撩开帘子看着郁霄,抬手让他起身。 “身上的伤如何了?” “已无大碍了……” “那便好……” 当务之急是赶快赶回上京,沈聿珩并没有与他说其他的事宜。 接下来的日子,郁霄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沈聿珩他们一行人离开他的视线,他带着一队侍卫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马车日以继夜地在官道上走了十来日,终于走到了上京。 裴云枝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地,似乎快要散架了。 这段路程比她从前从漠北坐着马车来到上京的日子都要难熬,那时至少还因着她阿爹的腿伤,走得十分缓慢。 如今这十来日,却是马不停蹄地紧赶慢赶,就连沈聿珩都有些受不了了。 沈弈初自然是不用说的,马车还走不到三日,他便开始哀嚎后悔了。 无非便是说什么后悔与他们一起游历江湖什么的罢了,不过裴云枝、裴云朗和沈聿珩一路上早已听惯了,并没有人理会他。 到了上京之后,裴云朗并没有立即回武安侯府,而是雇了三辆马车。 一辆送裴云朗和裴云枝回武安侯府,一辆送沈聿珩回皇宫,一辆送沈弈初回皇宫。 于是在城门口,他们几人便分道扬镳,各自回府。 “等一下回了武安侯府,你可切莫与爹娘他们说你和太子殿下失踪一事……” 裴云朗对着撩起帘子看着车窗外热闹景象的裴云枝叮嘱道。 裴云枝和沈聿珩的三个月里,每次裴明铮来信,都被裴云朗搪塞了过去,他自然不能让裴云枝暴露了出来。 在找到裴云枝和沈聿珩之前,他已经想好要怎么面对他爹的怒火了。 不过现在人已经找到了,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但还是率先叮嘱比较好。 “知道了二哥……我一定不会说的……” 她一想到自己要面对她阿爹的河东怒吼便有些害怕,要是将自己与沈聿珩失踪一事说与他听。 她实在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大概将她锁在府里都是轻的。 “公子,小姐,武安侯府到了……” 马车在武安侯府前面停了下来,裴云枝略过车府放下来的凳子,直接便从车上跳了下去。 看到她这副样子,裴云朗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无论裴云枝经历了什么,这副性子都不会改变,便只能任由她去了。 “二公子回来了,四小姐回来了,快去告诉侯爷夫人……” 裴云枝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刚走上阶梯,就看到打算出门办事的林盛,她笑着跟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啊,林伯。” 林盛看到裴云枝还有他身后的裴云朗,顿时老泪纵横,大声地对着院子里的丫鬟喊道。 “二公子和小姐回来了,快去告诉侯爷夫人……” 裴云朗并没有将他们回来的消息告诉裴明铮,所以他知道他们今日回府也是有些惊讶。 裴云枝和裴云朗还未走到前厅,就看到裴明铮和崔瑾柔匆匆赶来。 裴明铮一边急匆匆地走着,一边撸起袖子大声地吼着:“这个丫头一走便走了八九个月,今日要是不给她一顿狠揍,我这个武安侯不当也罢……” “婉婉才刚回来,你可别吓坏了她……” 崔瑾柔知道裴明铮也不过是口头上说说,这些日子他有的时候想裴云枝都想得睡不着觉呢。 还一直念叨着这个丫头怎么走了那么久,都没有给他写上一封信呢,就算是要钱的信件他也会乐呵呵地接了。 原本在前面大摇大摆地走着的裴云枝听到裴明铮的话,顿时害怕得瑟缩了一下,悄悄地挪动到裴云朗的身后。 “哼,怎么?倒是舍得回来了?” 一走近前厅,裴明铮看都不看裴云朗和裴云枝两人,直接坐上了首位,大手一拍桌子,发出了一声巨响。 “父亲……母亲……” “阿爹……阿娘……” 裴云朗恭敬行礼,裴云枝见状没有办法,便只能从裴云朗身后走了出来。 “哼。” 裴明铮听到后也只是睨了他们一眼,崔瑾柔见他这副要看他们却又不看的模样,笑了一下。 她转头拉起裴云枝的双手,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 “瘦了……” 崔瑾柔看着便瘦了又晒黑了的裴云枝,有些心疼地说道。 她不知道裴云枝跟着裴云朗和沈聿珩一路上受了多少苦,这些日子她也日日都在想她过得如何。 “阿娘……我好想你啊……” 裴云枝看到崔瑾柔有些发红的眼睛,一把抱住了她,将头靠在她肩上撒着娇。 第140章 回府(二) “你啊……” 崔瑾柔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点了一下裴云枝的额头。 “咳……” 发现自己被忽略了的裴明铮也忍不住出声了,他睁着眼睛望着还在跟崔瑾柔撒娇的裴云枝。 裴云枝知道他阿爹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不是真的生气。 她放开了崔瑾柔的手,走到裴明铮的跟前,拉去了他的袖子。 “阿爹……我也很想你……” 听到裴云枝撒娇的话语,裴明铮原本想要发作的怒火也被压了下来。 只是面上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是不是还在生气。 裴明铮别过脸去不愿理她,裴云枝拉着他的袖子摇得更加厉害了。 “阿爹……” 崔瑾柔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女两人的样子,笑着打了圆场。 “好了,孩子们不是回来了嘛……怎么还在生气啊……” “他们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 裴明铮不满地嚷了一句被牵连到的裴云朗有些无辜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却没有出声。 “阿爹,我向你保证,下一次我要是出远门一定会当面跟你说的……” 裴云枝一边说着,一边竖起三根手指发誓。 “什么?你还想有下次?” 裴明铮一听更加恼火了,他睁着眼睛瞪着裴云枝。 裴云枝知道自己自己又说错话了,只能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立即改口。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好了好了,孩子们连日奔波也累了,先回自己的院子梳洗一下。” 崔瑾柔见裴明铮虽然已经消了气,但还是一直板着一张脸,便让走上前去给他倒了一杯水,让裴云朗和裴云枝先下梳洗。 “好嘞……阿爹,阿娘,我等一下再来找你们……” 得到崔瑾柔的话,裴云枝像只兔子一样飞奔出去。 其实她最是害怕她阿爹板着一张脸的样子,虽然知道他不是真的在生气,但她还是不喜欢,还是等她阿爹消了气再去找他。 “是,父亲,母亲,我就下去了……” 见到裴云枝像只跑得飞快的样子,裴云朗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便转身向裴明铮和崔瑾柔行礼退下。 就在裴云朗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袖子似有重力传来。 转头看去,却原来他的袖子被崔瑾拉住了。 “母亲……” 裴云朗不解地看着崔瑾柔,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崔瑾柔抬头看着他,拉着他的袖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你也瘦了……也晒黑了……” “娘……” 裴云朗虽然早就已经习惯了独当一面,但在崔瑾柔的眼里,他却永远是她的第二个孩子。 即使裴云枝因为是女孩子,嘴甜又会撒娇,他们一家人都很宠她。 但在崔瑾柔眼中,她对每一个孩子的爱,都不会比裴云枝少半分。 只是因为裴云枝是女孩子,会比较明显地表现出来。 听到崔瑾柔的话,裴云朗叫出了很多年不叫的称呼。 其实叫崔瑾柔母亲裴明铮父亲,也是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之后,特意换的称呼。 但在崔瑾柔眼中,无论他长成什么样,裴云朗永远都是她的孩子。 “去……等到晚上再一同吃饭……” 崔瑾柔又给他理了理胸前的衣襟,才催促着他下去休息。 “是……” 裴云朗又行了一礼,才转身下去。 “哼……你就惯着那丫头,都不知道无法无天成什么样了……” 裴明铮看到裴云朗走出门外的背影,拿起桌子上的被子喝了一口,才愤愤地对崔瑾柔说道。 崔瑾柔听到裴明铮的话,晲了他一样,才悠悠地说道。 “对,都是我惯的,你没惯……也不知道是谁在婉婉小时候被邻家小孩欺负的时候,急匆匆地跑去他们家报仇……还有……” 每一次裴云枝做了什么事,裴明铮都作势要罚她,但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到最后裴云枝什么事都没有。 若是裴云枝欺负了别人,他还能淡定喝茶。 但要是裴云枝被人欺负,他立刻便要去给她报仇。 不过裴云枝向来是别人没惹她,她不会轻易去惹别人的,但其实也都是小打小闹的事。 所以到底是谁惯着裴云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只是崔瑾柔知道裴明铮是刀子嘴豆腐心,不愿与他争执,只是调侃了他几句。 “也就那几件事而已……” 裴明铮见崔瑾柔搬出从前的事开始翻旧帐了,他有些心虚地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又喝了一口水。 但他还是小声地嘟囔反驳着,不过崔瑾柔知道他不过是要面子,并不理会他。 看到他这副模样,崔瑾柔笑得十分开怀。 武安侯府的另外一头,裴云枝蹦蹦跳跳地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碰碰那个摸摸这个,武安侯府的陈设这几个月里倒是有了些许的区别。 连她隔壁的院子都重新装饰了一番,看起来像是要住人的样子。 不过他们兄妹几人在府中都各自有自己的院子,也不知道是谁住进去。 裴云枝记了下来,想着等一下去问一下她阿娘。 “我回来了,锦书、墨画、檀棋、听琴,快来迎接你们的小姐……” 裴云枝一走到自己的院子,便站在门口双手叉着腰大声喊着,想着自己的几个丫鬟见到自己突然回府必定会十分惊喜。 但是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看到有人从院子里走出来迎接她,她终于等不住了。 她想要推开院子的门走进去,却是发现院子的门被锁住了。 “快快快……在那边,快抓住它……” “哎呀……你怎么抓不住了……”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隐隐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但却是听不真切,感觉像是她们在互相打闹的样子。 “快开门……快点给本小姐开门,再不开门就把你们的月银全都扣光……” 裴云枝终于忍不住了,一边用力地拍着院子的门,一边朝着里面大声喊着。 她觉得自己的这几个丫鬟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她不过离开侯府几个月,就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诶……是不是有人拍门的声音啊?” “不会是小姐回来了……” “快点出去看看……哎呀……快别挡道了……” 裴云枝拍了许久,终于有人听到了她的拍门声,走过来给她开门。 开门的檀棋见到裴云枝十分惊喜地朝着院子里面的另外几个人喊道。 “是小姐,小姐回来了……” “小姐,小姐你回来了……” 原本还在院子里忙活的几个人也赶紧放下了手头的事,朝着裴云枝走过来。 “你们几个现在是越发无法无天了,我在外面拍了这么久的门,到了现在才有人给我开门……” 裴云枝却是没有理会她们,瞪了她们几个一样,便走了进去。 但是刚走进了院子,便有些傻眼了。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呆愣愣地说:“这是……什么?” 第141章 兔群 裴云枝刚走进院子,入目的便是满院子乱跑的兔子,她惊讶到张大了嘴巴。 原本给裴云枝开门的檀棋见到她走了进来,便立刻将院门给关上。 锦书和墨画站在她的身后,有些无奈地说道。 \"小姐你看,不是我们偷懒不给你开门,实在是这一群群的兔子让我们出不去……” 原本这些兔子都是关在笼子里的,但是今日不知道是谁将笼子打开了,还是喂食之后忘了将兔笼关紧,这些兔子便满院子地乱跑。 她们也是一直手忙脚乱地抓着乱跑的兔子,才连裴云枝拍门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裴云枝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她转过头去呆呆地看着墨画。 “这些兔子是哪里来的?怎么这样多?” “小姐,你忘了你之前去围猎时带回来的嘟嘟和多多了吗?” 嘟嘟和多多是她从猎场带回来的,她自然是知道的,可嘟嘟和多多不就是两只兔子吗? “记得啊,但是怎么变成这么多只了?” 裴云枝想着自己不过是八九个月没有回到武安侯府,就凭空地多出了几十只兔子,实在是让人很是头疼。 “原本我怕那两只兔子打架,便分别把它们放在了两个地方。后来天气好点,便将它们从笼子里放了出来,让他们在院子里玩。” “谁知道过了一个月便生了十几只小兔子,后来又过了一个月,又生了十几只……所以……” 所以才有了这么多的兔子。 墨画对着裴云枝解释道,其实变成这么多只兔子也有她的原因。 “这些还是奴婢送了一部分出去后剩下的,后来便一直养着,想要等小姐你回来之后再做处置,谁知道小姐你一去便去了那么久……” 裴云枝看着满院子乱跑的兔子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么多的兔子,先把它们抓回笼子里再说……” 舟车劳顿了这些日子,裴云枝现在只想好好地休息,其他的等她起床再做打算。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裴云枝对着自己身后的四个丫鬟摆了摆手,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啊……” 她身后的四个丫鬟都有些欲哭无泪,但只能看着她的背影,认命地将兔子一只一只抓回笼子。 “唔……回家的感觉就是好……” 她一进去便扑倒在自己的床上。 在她离开武安侯府的日子,她的房间应当时常都有打扫,所以即使八九个月没有住人也是十分干净。 裴云枝猛嗅了一口床上的被子,有阳光的味道,应当也是刚晒不久。 连续奔波了几日,她已是累极,倒下去不过片刻便睡着了。 裴云枝应当是太久没有回家了,竟是连衣服都没有换,还是抓完兔子换完衣服来她房间看她的锦书和墨画发现的。 “小姐,你怎么没换衣服就上床啊?” “嘘……小姐已经很累了,就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锦书看到裴云枝没有换衣服便上了床,急匆匆地想要将她叫起,但却被墨画给拦住了。 第142章 面见 皇宫城,御书房内。 沈聿珩一回到东宫,洗漱一番后,便赶来了御书房。 他回京的消息从日前便传到了沈鸿修的耳朵里。 沈鸿修吩咐沈聿珩一回宫便要来见他,所以沈聿珩一回来没有休息便赶过来见他。 不过皇上并没有在御书房内,他此时还在与大臣商讨政务。 倒不是沈鸿修忽然变得有多勤政爱国了,而是因为沈聿珩数月没在上京,原本有他分担的政务一下子又落到了沈鸿修的身上。 沈鸿修本就厌恶这些事物,一想到要处理这样多的政务便觉得厌烦。 于是那些奏章越堆越多,朝中不满的声音也越发大了。 因着新年将近,那些原本一直堆积的奏章终于没有办法拖延下去。 沈鸿修这些日子夜以继日地处理那些奏章,累得他上早朝时连连打瞌睡,又惹来了群臣的不满。 所以在他听到沈聿珩赶回上京的消息时,便吩咐他的宫人让太子殿下一回到宫里便来找他。 御书房内,沈鸿修还未赶来。 沈聿珩侍立在案桌前,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不是他有时眼神转动,还以为他是睡着了。 “皇上驾到……” 过了半晌,御书房外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才终于让沈聿珩有了别样的反应。 他站直了身子,又重新理了理衣服。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御书房外走了进来,沈聿珩见到后朝他拜行大礼。 “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聿珩双手覆在地上,额头放在手背上。 没有等到沈鸿修的回应,他并未起身,便一直维持着这个朝着门外拜行的姿势。 沈鸿修看了沈聿珩一眼,便径直越过了他,坐上了案桌后的椅子。 过了良久,沈聿珩才听到沈鸿修的声音传来。 “起来……” 那声音有些沉闷,沈聿珩并不知道对于他的出现,沈鸿修是什么态度。 他闻言起身,低头侍立一旁,并没有出声。 原本没有说话一直摆弄案桌上墨笔的沈鸿修终于抬起头,正眼看着沈聿珩。 “聿珩回来了啊,一路上感觉如何?” “甚好,只是一路上发现不少民生弊病,一时也说不清楚。明日儿臣再下一份详细的奏章,呈给父皇细看……” “嗯……” 应完之后,沈鸿修也没有出声了。 沈聿珩不知道沈鸿修让他一回宫就来找他,是因为数月不见关心他想见他一眼,还是有别的事情吩咐他。 原本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子俩人,却是如此的陌生,除了政务之外,竟是连别的话都没有可说的。 “你四皇弟,月前已经在外游历完回宫了。因为你还未回来,年初的祭天之事和庆典活动,朕都全权交给他去办了……” 沈鸿修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侍立在案桌前的沈聿珩,似乎是想看他真实的反应。 “是……” 从前沈聿珩虽说还未开始上朝,但是年初祭天之事和庆典活动都是他全权负责。 祭天事宜原本就要提前一月准备,他这几个月都没有回宫,这份差事自然就落到了别人的头上,所以他并没有怨言。 他的四弟沈聿苏回了上京的消息,他未回上京时便从郁霄的口中知道了。 在他赶回上京的这些日子,他将受伤的那三个月里落下的消息,全都梳理了一遍。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沈鸿修会把祭天之事交给他。 “你先下去,顺便将这些奏章也一同批了。” 沈鸿修对着沈聿珩指了指案桌上堆积的两堆奏章。 “是……” 沈聿珩睨了一眼那些堆积着还未批完的奏章,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变成这么多。 只是他似乎有些不甘心,还是多问了一句。 “父皇,就没有别的想问了吗?” 沈聿珩认真地盯着沈鸿修,那副模样也将沈鸿修下了一跳。 两人僵持了许久,并没有人开口。 “既如此,那儿臣告退了……” 沈聿珩见沈鸿修许久没有开口,也真正死心了。 他行礼之后便快速走出御书房外,大手一挥,便有识趣的太监走进去抱着奏章与他一同走去东宫。 这一路上,沈聿珩走得极快,也没有去理会他身后抱着奏章的两个小太监。 他知道,身在皇室是很难有寻常人家的父子之情的,他也从不奢望。 他在外面时九死一生,险些废了一条腿,他的父皇,他血浓于水的父皇,竟是连一句问候都没有。 他的母亲在他幼时便去世了,他外祖一支也全都战死,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沈鸿修这一个亲人。 可是沈鸿修有很多个孩子,他并不在乎沈聿珩这个孩子是否活着,或者因为什么而死去。 他们好像每一个都恨不得他就此死去,将太子之位让出来。 从前沈聿珩心中总是有些隐忍,不愿让踏入皇位之争,不愿意因为那些空泛的东西伤害血缘手足。 他不愿意莫名地死去,所以他必须与他们争夺。 所以从今日起,对于皇位之争,无论是沈鸿修还是其他的皇兄皇弟,他都不会心慈手软、怀有恻隐之心。 沈聿珩走得飞快,等他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走到了东宫门前。 他停了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他住了十几年的宫殿。 他幼时丧母,整日里面对的都是这空荡荡的宫殿。 若不是有书卷相伴,他大概也会活得如同冷宫里无人问津的宫人一般。 只是幸好他是太子,他还有未来,他还能自己去看大好河山,而不是在皇宫之内困顿一生。 正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真正的亲情之爱,他才会爱上裴云枝那样热烈跳脱的女子。 有了她的出现,他的世界似乎也有了不一样的色彩,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那两个抱着奏章的小太监终于赶上了沈聿珩,他们看到太子殿下怔愣地站在东宫门口有些疑惑,不知道太子殿下今日怎的如此奇怪。 听到小太监的话,沈聿珩将视线从东宫的牌匾上收了回来,抬脚走了进去。 “嗯,进去……” 那两个小太监只能认命地抱着奏章跟着他走了进去。 第143章 关心 日头渐落,裴云枝悠悠醒来。 她看着自己闺房的陈设,一时分不清自己还在那个租来的屋子还是真的回到了上京的武安侯府。 “小姐……小姐……起床啦……” 直到锦书呼唤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才终于确认了自己真的回到了上京的武安侯府。 “啊……怎么了?” 裴云枝坐起来打了个呵欠,又抬起双手揉了揉因为打了呵欠蓄积了泪水的眼睛。 “小姐,夫人派人来唤你过去吃饭了……” 原本锦书害怕裴云枝赖床不愿意起来,没想到她倒是自己坐了起来。 与沈聿珩在临安村中住的那些时日,早就让裴云枝的起床气消失了。 倒不是说她的性子完全变了,只是当时她天没亮就要跟王年光去山林里打猎,所以也没有选择的条件。 如今回了武安侯府,她一时也改不过来。 “好……” 听到锦书的话,裴云枝乖巧地爬了起来。 看到裴云枝这副乖巧的模样,锦书感动得热泪盈眶。 没想到她们小姐离开侯府的日子,性子竟是变了这么多。 但是转念一想,她们小姐的性子变了这么多,说不定是因为出门在外时吃了多少苦才变的。 她一下子便敛了笑意,眼泪涌上眼眶 差点便落了下来。 裴云枝不知道在她起床下床的这段时间,锦书便想了这么多。 她随意地理了理衣服,便要走出门去。 “诶……小姐你怎么就要出去了?” 原本还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锦书看到裴云枝一下床便要走出门去,她赶紧走上前去将她拦住。 “怎么了?” 裴云枝感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腕,不解地看着锦书。 “小姐你好歹也换身衣服再出去呀……” 听了锦书的话,裴云枝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她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呀。 她在临安村也是这样便出门了,不过那时条件艰苦,自然便与今日回到武安侯府不同了。 “好……” 裴云枝收回了已经踏出门槛的脚,转头走回了房中。 锦书高兴地给她挑着衣服,但是看到她穿上之后又敛起了嘴角的笑意。 果然,她想得没错,她们家小姐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连腰身都瘦了一大圈。 注意到了锦书情绪的变化,裴云枝转头不解地看着她 “怎么了?” “呜呜呜……小姐你瘦了这么多,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 锦书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裴云枝知道了锦书原来是因为关心她才哭的,她有些感动。 但她只能笨拙地安慰着她,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没事……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嘛……在府中养上一些时日就胖回来了……” “嗯嗯,这几日我一定会看着小姐的,将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锦书抬起手抹了一把眼泪,认真地说道。 裴云枝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我这几日会一直待在府里的,将这几个月瘦下的肉都补回来。” 锦书也终于破涕为笑,认真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裴云枝倒真的像她所说的,乖乖地待在府里。 第144章 表姐 “好啦,我阿爹阿娘还在等着我,再拖下去我阿娘又要派人来叫我了……” “对呀,小姐你快去,不要让夫人等着急了……” 匆忙间,锦书还给裴云枝理了理她的前襟,然后催促着她。 哄好了锦书,裴云枝飞快地向前厅跑去。 此时裴明铮和崔瑾柔,还有她的三个哥哥都已经坐在桌前等着她了。 裴云枕一见到她,便站了起来,激动地喊道:“四妹妹你回来啦……” “对啊,三哥,我好想你啊……” 裴云枝高兴地往裴云枕身边走去,看到一直关切地看着她的裴云晏,说道。 “大哥,我也好想你……” “好了,吃饭……” 崔瑾柔一直温柔地看着她的几个儿女,等到丫鬟将菜都端了上来,才打断他们的叙情。 裴云枝看着满满一桌子都是她爱吃的菜,顿时食欲大动,吃了不少。 崔瑾柔看着她的样子怜爱地拍了拍她的背,温柔地说道。 “慢点吃……别噎着……” 裴明铮见状也忍不住开口。 “没有人跟你抢,都是你的,慢点吃……” 裴云枝将口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咽下去之后,才开口说道。 “太久没吃到家里的饭菜了,太好吃了……” “哼,好吃你还离开那么久,都不舍得回来……” 见到裴明铮又开始发脾气了,崔瑾柔赶紧按住了他的手,将他制止住。 吃饱喝足后,他们一家人坐在中堂喝着茶,裴云枝才想起来要问她阿爹阿娘她隔壁院子的事。 “我想起来啦,阿爹阿娘,我旁边的那个院子是要住人吗?怎么临近年关还在翻新啊?” 听了裴云枝的话,崔瑾柔放下茶盏,对着她笑了笑。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呀,你表姐要来我们侯府暂住一些时日,我想着你们都是女孩子,住得近了也较方便,便将你旁边的院子翻新后给她住了……” “表姐?” 裴云枝有些震惊地睁大了双眼,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表姐。 不过她从前久住漠北,回到上京不过两年,不知道她家里有些什么亲戚也是正常。 “哪一个表姐?” 裴云枝问了之后又觉得不对,便又重新问了一句。 “是哪里的表姐?” “是你舅舅的女儿,年纪比你稍大一些,今年十九岁了……” 崔瑾柔给裴云枝解释道,她知道因为自己从前从来都没有与她说过,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表姐。 自从二十多年前她执意要嫁给裴明铮之后,她便与家里断绝了关系。 直到近些年他们一家回了上京,崔瑾柔与娘家的关系才缓和了一些。 清河崔氏的女儿,要嫁便嫁名门世家。 二十多年前裴明铮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前锋,虽然也算是世家贵族的公子,但个人能力并不显现,所以当时崔家的人并不同意她嫁给他。 只是崔瑾柔看着性子虽然温柔无比,但也极其刚烈,崔家的人没有办法,只能同意。 不过崔瑾柔与崔氏一族的关系也由此僵化,直到近些年来才有所缓解,所以他们才会同意崔瑾柔兄长的女儿崔知微来武安侯府住上一段时日。 其实也是想让崔瑾柔为崔知微寻一门好亲事,但崔知微是如何想的,却没有人能知道。 这些日子,崔瑾柔忙着与各府的夫人应酬交际,也是为了她的三个儿子还有崔知微的婚事。 “那我那个表姐长得好看吗?” 其实也不怨裴云枝说出这句话,她向来喜欢好看的人。 不过她阿娘长得这么好看,那她的表姐应当也是十分好看的。 崔瑾柔听到她的话笑了一下,随即便摇了摇头。 “阿娘也没有见过她……” “那表姐什么时候来?” 裴云枝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见这个表姐了。 如果她的表姐性子与她一样,那她就可以带着她将上京城中,她知道的地方都逛上一遍。 有了相熟的女子一同闲逛,那必定与她之前独自一人,或是跟沈弈初闲逛时不同。 不过若她表姐是喜静的性子的话,大概会受不了裴云枝这副性子。 不过崔知微到底性子如何,还是要见过才知道。 “你舅舅前日里来信说过,大概是这两日便到了……” “好耶……” 第145章 相迎 裴云枝在府中待了两日,都没有等到她表姐的消息。 到了第三日,在她快要将她表姐的事情抛诸脑后的时候,她阿娘派人来她的院子中叫她。 “小姐……小姐……夫人派奴婢来找您,说是表小姐快要到了,让您去前厅会客……” 彼时裴云枝正躺在贵妃院子中的贵妃椅上吃着水果,锦书和墨画一人一边正在给她捶着脚。 回了侯府之后,裴云枝的生活质量便回到了从前,锦书和墨画天天跟在她身边伺候她。 她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过了没有多久,她便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了。 “真的?快快快……锦书、墨画,快让我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裴云枝“唰”地一下便坐了起来,兴奋地催促着锦书和墨画。 “诶……小姐,你好歹换身衣服再过去呀……” 墨画一把拉住了要往前跑去的裴云枝。 裴云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随意穿的衣服,躺了半天已经有些皱了,她也觉得确实是该换了。 “好……墨画,你给我重新挑一身衣服……” “是……” 回了房间,墨画给她挑了一身莲青色绣折枝玉兰衣裙,她便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前厅。 “阿娘……阿娘,表姐在哪里呢?” 还未跑到前厅,裴云枝便大声喊着。 今日裴明铮和裴云枝的三个哥哥都有事情要办,所以府中只有崔瑾柔和裴云枝在。 “怎的那么没有规矩……幸好你表姐还没到,要是看到你这副样子还不得被嫌弃……” 崔瑾柔点了点裴云枝的额头,口中虽然说着,但却是十分宠溺,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那不是想要快点见到表姐嘛……” 裴云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即将出现的表姐很有好感。 “来了来了……夫人,小姐,表小姐的马车已经到了东城,快要驶到府外了……” 林盛一手撩着袍子,一手快步走来。 听到林盛的话,崔瑾柔和裴云枝都站了起来。 “走,我们去外面等她……” 裴云枝挽着崔瑾柔的胳膊,与她一同走了出去。 “阿娘快看……那是不是表姐的马车……” 裴云枝站在侯府门口,四处张望,忽然看到了一辆马车从街角出现,她激动地指给崔瑾柔看。 “应当是了……” 崔瑾柔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用手拍了拍裴云放在她手肘处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马车上虽然看起来低调,却是用紫檀所做,上面挂着一个写着“崔”字的木牌,一看便是崔氏一族的马车。 裴云枝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辆马车看,过了片刻,马车终于在武安侯府门前停了下来。 马车停稳后,车夫将马车后面的凳子放下。 崔知微撩起马车上的帘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织金暗花长裙,头上只是简单地簪着一根白玉簪子,除此之外,她的身上并没有别的饰品。 她黛眉微挑,长睫半垂,眼中冷然,举止娴静优雅却带着说不清的疏离感,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在她的眼中。 崔知微莲步轻移,一举一动都彰显着世家的礼仪,与裴云枝这种半路出家,只学了半吊子的不同。 崔知微的举止行动都有着世家贵女的风范,仿佛这些规矩礼仪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姑母……” 崔知微走上前来,想着崔瑾柔行了一礼。 未等她行完礼,崔瑾柔松开了裴云枝挽着的手,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 “不必多礼……” 崔瑾柔将崔知微扶起来后,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向来感性,不多时,眼中便蓄满了泪水。 崔知微被她扶起来后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崔瑾柔打量着自己,眼中也没有不耐。 “我离开家里时,你还未出身,没想到,如今便长得这样大了……” 说着,崔瑾柔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裴云枝也站在一旁仔细地看着崔知微,她的这一身打扮,与其他的世家贵女相比,确实是素净了些。 她想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第一次见面,总觉得崔知微身上带着说不清的冷然。 但其实,无论面对的是谁,她都是这样的一副性子。 裴云枝一边看着崔知微,一边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就连崔知微转头望向她,她都没有什么反应,还是崔瑾柔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才反应过来。 “这位便是姑母信中的云枝妹妹……” “对啊,婉婉在上京没有交好的姐妹,如今你来了,你们两人倒是真好可以作伴……” 崔瑾柔微笑地看着她们两个,眼中尽是怜爱,她想着,若是裴云枝和崔知微都是她的女儿,倒也是不错。 裴云枝突然有了被抓包的尴尬,赶紧向崔知微行了一礼。 “姐姐好……” “妹妹好……” 裴云枝看着站在眼前的崔知微,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她有一些熟悉感了。 崔知微与沈聿珩一样,身上都有着不问世俗的清冷感。 但是崔知微真正的性子如何,还是相处之后才能知道。 “走,先进去府中,在门口站着也不好说话。” “好。” 崔瑾柔拉过崔知微的手跨步走进了侯府,一边问着她一路上的感受,还有家中的事情。 裴云枝走到崔瑾柔的另外一边,挽住了她另一只胳膊。 她知道崔瑾柔许久没有见过崔家的人了,有许多的话想说。 所以她只是安静地走着,没有出声打扰。 “我来时,父亲还托我向姑母问好……” “好好好,我在侯府一切都好,只是……你父亲近来如何了?” “父亲一切安好,只是如今风大,常犯咳疾…” 崔瑾柔想到她那个古板但却疼爱她的兄长便十分感慨,刚刚压下去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上了眼眶。 在家中的时候,她的兄长崔温茂虽然很古板严厉,但却十分疼爱她。 她当时不顾族中之人的反对嫁给裴明铮,崔温茂舍不得她跟着裴明铮受苦,死活都不同意他们的亲事。 但最后崔瑾柔还是嫁给了裴明铮,这也是崔瑾柔嫁给裴明铮二十几年都没有与家中联系的原因。 幸好他们两家也渐渐有了走动。 想到这里,崔瑾柔又拍了拍崔知微的手,抬头仔细地看着她的脸。 在崔知微的身上,崔瑾柔似乎能看到崔温茂的影子。 第146章 邀月苑 崔瑾柔和崔知微一边说着话,一边领着她往里面走,裴云枝就乖巧地跟在他们身后。 崔知微的两个丫鬟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的身后,训练有素的样子,一看便是调教得很好。 大概是太久没见到娘家的人,即使是崔知微这个小辈,崔瑾柔还是有许多话想问。 崔瑾柔与崔知微从家里的闲事到家乡的景致风光都说了个遍,崔知微从幼时便知道她有个远在漠北的姑母,对这个姑母很是好奇。 所以她只是安静地听着,崔瑾柔问什么,她便答什么。 说到最后,崔瑾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看我,说了半日,都没有顾及你奔波了半日……” “姑母之心,知微知道,我父亲也说了,待他身体大好,便亲自上京与姑母一叙……” “好……” 裴云枝见崔瑾柔又要难过,便急忙出声。 “表姐,你一路过来也累了,不如我带你去看看……” “对啊,说了半日,你应当也累了,让你妹妹带你去你的院子看看也好……” “好,那知微便先退下了……” 崔知微站起身来,向崔瑾柔行了一礼。 崔瑾柔虽然有些想问一问她爹崔时海的消息,但到底没有问出口。 当年她执意要嫁给裴明铮,却算是与崔时海断绝了关系。 近些年来她虽然和崔温茂有了联系,但却始终都不敢问出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的近况如何。 “表姐,走,我带你过去看看。” 裴云枝亲昵地过来拉住崔知微的手,崔知微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接触,微微地僵住了身子,但还是任由裴云枝拉着自己往门外走去。 崔瑾柔慈爱地看着她们两个远去的背影。她想着,若是她有崔知微这个女儿也是不错。 崔知微和裴云枝一个看起来安静,一个性子跳脱,若是一起也是有趣。 另一边崔知微和裴云枝却是不知道她的想法。 裴云枝拉着崔知微一边走着一边给她介绍着院子里的景致,崔知微只是偶尔点头附和几句,她的两个丫鬟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身后。 “到啦,表姐你看这就是你的院子……” 穿过九曲回廊,走过碧映湖,就到了崔瑾柔给崔知微准备的“邀月苑”,旁边的院子便是裴云枝的“栖霞院”。 崔知微抬头看着“邀月苑”的牌匾,还没看清楚,就被裴云枝拉了进去。 “表姐,快看看这个院子你喜不喜欢?” 裴云枝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崔知微,脸上带着期待夸奖的微笑。 她回府的这几天,虽然院子已经翻新得差不多了,但很多摆件都是她让人放上的,所以她自然很期待崔知微会喜欢。 “嗯,喜欢……” 虽然崔知微还没有看清楚院子的布置,但看着裴云枝澄澈明亮的眼睛,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崔知微在家中之时虽然也有比她小的小辈,但是因着她是家中长姐,那些弟妹没有一个与她十分亲昵的,所以她并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裴云枝。 她的两个丫鬟采萱和向竹跟在她们身后,看着她们小姐这副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相视一笑。 她们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看到她们小姐这副模样了。 在清河时,崔知微时刻保持长姐的威严,令那些族中小辈一见到她便心生怯意。 再加上,她手中握有崔氏一半的产业权势,便是连那些族中长辈也是不敢轻易招惹她。 如今她竟是在裴云枝这里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觉,倒真的让人觉得稀奇。 若是让她在清河的那些小辈看见,不得以为自己这个长姐是不是被什么附了身。 裴云枝虽然从前没有见过崔知微,但却觉得自己与她十分投缘,仿佛很久之前就认识一般。 她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依旧拉着崔知微在院子中走着。 “诶……表姐,你要是还差什么,就差人去跟林伯说……” 这院子并不算大,裴云枝拉着崔知微逛了没多久便逛完了,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喝茶聊天。 “好。” 崔知微向来有心思玲珑,不过短短相处了半日,就摸透了裴云枝的性子,她只是温声应着。 “表姐,你喜欢小动物吗?” 裴云枝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茶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将头凑到崔知微跟前去了。 崔知微像是有些被她吓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过了半晌,她才悠悠说道。 “幼时在家时确实有养过一只小猫,只不过……” 只不过后来被她祖父送人后,她就再也没有养过其他的小动物了。 崔知微话还没有说完,裴云枝便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表姐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崔知微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这副样子,不知道她要去做何事,但还是点了点头。 裴云枝跑回了栖霞院,锦书和墨画正拿着菜叶子喂院子里的兔子。 那日裴云枝说过这些兔子她会解决的,但过了几天她们见裴云枝还是没有行动,只能依旧喂养着。 锦书和墨画看到裴云枝这个时候跑回院子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小姐,你不是去前厅陪表小姐了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诶……我表姐已经在她的院子里了……” 裴云枝朝她们走过去,将袖子挽了起来,仔细地看着在那一排笼子里挑选着顺眼的小兔子。 “那小姐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锦书想着,她们小姐这些日子不是一直盼着表小姐的到来吗,怎么会那么快就回来了。 裴云枝没有回答她,而是将放在最中间笼子里的兔子提了出来。 “你们看,这只兔子怎么样?” 裴云枝见那只兔子乖乖巧巧地,即使被她提着耳朵也不挣扎,看起来十分乖巧,很适合崔瑾柔。 “好看……” 锦书和墨画都点了点头,虽然她们不知道这些兔子有什么区别,但裴云枝问了她们便应了。 “那便好……” 于是裴云枝抱着兔子一个箭步冲回了旁边崔知微的邀月苑。 “表姐,你看这只兔子,你可喜欢?” 崔瑾柔在裴云枝走后便一直低着头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听到裴云枝的声音后,她便抬起头望了过去。 只见裴云枝怀里抱着一只兔子,兴冲冲地朝她跑来。 裴云枝走到崔知微跟前,一把将兔子塞进了她的怀里。 崔知微从稍大一点便再也没有接触 过毛茸茸的动物了,如今裴云枝将兔子塞进了她的怀里,倒是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但好在这只兔子较为乖巧,即使她只是微微将它拢住,它也不会挣扎。 “表姐,你看它是不是很乖,你喜欢吗?” 裴云枝随手摸了崔知微怀中的小兔子一把,睁着一双圆润的杏眼期待着崔知微的回答。 “喜欢的……” 崔知微真心地点了点头,将怀中的兔子抱紧了些。 第147章 除夕 崔知微从前虽然也爱小动物,但她祖父却说成大事者定当断绝妇人之心,便让她将养着的小猫送人了。 她心中虽有不舍,但却很认同她祖父的话,从那之后便没有再提过养小动物的事了。 如今突然得了一只兔子,自然让她重拾起幼时的心。 崔知微幼时便十分聪慧,她的祖父崔时海觉得她有他年少之时的风范,便将她带在身边教养。 大概是因为崔时海年纪渐渐大了,倒有些返璞归真、不畏俗世的气度。 他也不十分在意那些什么礼教规矩了,力排众议地将那些女子能学的不能学的全都教给了崔知微。 他不仅教给她经商之道,还将族中产业半数都交给了她。 引来了崔氏族中众人的眼红,但奈何崔时海是崔氏一族的族长,族中全部产业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们即使反对也没有用。 崔知微也没有辜负她祖父的期望,将她手上的产业还有崔府上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虽然崔氏族中长辈对于她女子的身份颇有微词,但是她有权势在手,他们也不敢轻易地去招惹她。 她此番前来上京,自然不只是为了看望姑母而来,也是前来顾看上京的产业,寻找机遇。 若是发现上京中有何商机,或可改良后投回清河,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自从崔知微来了武安侯府之后,裴云枝便一直待在府里,也没有出去闲逛。 她每日里都来崔知微的院子坐上几个时辰,与她说话聊天,倒是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她这个表姐。 崔知微最开始还不太习惯,到后面被她缠得受不了,便干脆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任由裴云枝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念叨着,也能不动声色。 除夕将至,崔瑾柔看到裴云枝乖乖地待在府里很是欣慰,这让她更加喜欢崔知微,平日里府中有什么好东西,都让人送给她一份。 有崔知微在,就不愁管不住裴云枝了。 不过裴云枝只是想着,上京城内的景致她都逛了一大半了。 有她表姐在,她就算在府中也不觉得无聊。 除夕之夜皇上在宫中设下国宴,此次宫宴盛大,便是连暂住在武安侯府的崔知微也多了一份邀请。 毕竟清河崔氏之女,哪一个世家不想求娶。 皇上此举,大概也是有叫崔温茂出山之意。 按照惯例,进宫之前,崔瑾柔都要叮嘱裴云枝一番,即使她从来都不会听。 “婉婉,此次进宫你就好好地跟在你表姐身边,莫要乱跑……” “好的,阿娘,我一定会乖乖地跟着表姐的,您放心……” 裴云枝一向都只是嘴上应着,但心思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她还想着进宫之后去看一下沈聿珩呢,自从临安村回来之后,她也有快十日没有见到他了。 他们同床共枕了两个月,如今那么久没有见面,倒真的让人有些不习惯。 崔瑾柔看着神游天外的裴云枝,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 崔知微看了她们一眼,说道:“姑母放心,宫宴之上,我会看好云枝妹妹的。” 这些日子,崔知微已经在裴云枝口中听到她在宫宴上揍了平王世子沈弈初的消息,不知道多少次了。 饶是她执掌崔府,很多事情对她来说已经激不起波澜了。 初听裴云枝将平王世子揍了一顿之时,她还是不免有些瞠目结舌,后来听多了,也就毫无波澜了。 她不知道她这个表妹还有多少事是她干不出来的。 为了不让她再惹上事端,今日的宫宴上她势必会看好她的。 不过等到宴席上的时候,崔知微便知道了裴云枝不是那么好看住的,只是一个眨眼,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除夕那日,裴明铮与裴云枝的三个哥哥一大早便进宫去了。 朝中各位大臣的夫人和小姐都是午后再入宫。 晌午刚过,崔瑾柔便催促着裴云枝和崔知微梳妆打扮,准备入宫。 裴云枝换上了崔瑾柔前些日子就为她备好的竹青色绣杏花的广袖长裙,外面套着一件月白色的斗篷。 今日宫宴盛大,各家贵女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出风头的机会。 墨画觉得自家小姐也不能屈居人后,便给她绾了一个飞仙髻,插上了数支金钗,让裴云枝看起来有几分俏皮,又多了几分贵气。 坐上入宫的马车,裴云枝依旧如从前一般,撩起帘子看外面热闹的街景。 除夕之夜,世家权臣都要入宫面圣,参加国宴。 而上京之中的平民百姓自然也有自己的热闹。 此时不过午后,便有小孩洗好澡换好新衣,成群结队地从巷子口跑出来,在大街上疯跑。 他们手里拿着糖葫芦,口中稚声稚气地唱着听不真切的童谣,只是有一人唱着,其余的人便跟着哼唱,也不管哼得是否成曲成调。 裴云枝觉得有趣,便一直看着他们,直到他们跑过街角,消失不见才转过头来。 她看着安静坐在她面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崔知微,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崔知微不知道她要干些什么,乍然被她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她。 裴云枝一手拉着崔知微,一手撩起帘子带她看外面热闹的街景。 她指着街道两边的铺子酒肆一一给崔知微介绍,还加上了一些她之前在外闲逛时的趣事。 “表姐你看,从那条街拐下去再穿过几条巷子,便是为前些日子跟你说的那间酒肆了……” “待新年过后,我便带你去逛上一逛……” “好……” 崔瑾柔虽然有些不太赞同,但裴云枝游历江湖回来之后已经在侯府中待了十来日了。 新年之后带崔知微出去走走也是不错,所以崔瑾柔并没有说些什么。 在武安侯府的这些日子,裴云枝因为一直待在府里,每日都找崔知微聊天说话。 早就将她在漠北还有回到上京之后的日子都说上几遍了,好在她还知道要将在临安村时的事情保密,与崔知微挑着说了一些能说的。 崔知微向来记性很好,裴云枝说过一遍她便全都记住了。 奈何下一次聊天之时裴云枝又要说起,她也只能任由她说了。 不过她如今既是来了上京,自然是要将这些去处都逛上一遍的,不然也不算来过上京。 有了裴云枝作伴,在这上京中闲逛也有了几分乐趣。 马车虽然走得缓慢,但在裴云枝的嬉笑声中,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宫门。 入宫之后要搭乘软轿,裴云枝虽然有些不适应,但看到崔瑾柔警告的目光,她识趣地没有说些什么,乖乖地坐了上去。 第148章 往事 进了内宫,崔瑾柔便过去与其他夫人应酬寒暄。 过去之前,她特意叮嘱崔知微要看紧裴云枝。 裴云枝连连点头,装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但是等到崔瑾柔跟着其她夫人一同去别处谈话赏花的时候,她便恢复了原样。 崔知微看着她这副样子,只是无奈地笑了一笑。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早就摸清了裴云枝的本性,所以也见怪不怪了。 宴席还未开始,此时已经来了许多官家小姐,她们三三两两正聚在树下谈着话。 裴云枝一眼望去,觉得这次的宴席似乎多了许多不认识的生面孔。 大概是她离京的这些日子,皇上将在别处任职的官员调回了京城。 又或是某些在京任职的官员升了官,连他们的家眷也跟着享了福,得以进宫参加宴席。 “表姐,宫宴还未开始,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一会儿,不然站着等到宫宴开席,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裴云枝拉着崔知微在人群中穿梭,寻找着一个能休息又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 路过那些曾经在宫宴上有过几面之缘的世家小姐时,裴云枝还笑着对她们点了点头。 这倒让那些一直打量着裴云枝和崔知微的几位小姐有些措手不及了,只是怔愣地看着裴云枝拉着崔知微从她们身边走了过去。 原本崔知微见裴云枝对着她们几人笑着点头,她以为她们是裴云枝相熟的好友,便也对着她们笑了一笑。 只是并没有等到那几位小姐的回应,她才敛起了嘴角,跟着裴云枝从她们面前走了过去。 那几位官家小姐见裴云枝只是对着她们笑了一笑便走了,都有些不解地互相望着对方。 眼里似乎在询问“你们跟她很熟吗”,但是她们随后又一致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与裴云枝并不相熟。 只是她们都不知道裴云枝为什么要拉着一个陌生的女子与她们打招呼。 她们与裴云枝不过是在宫宴上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罢了,算不得到相熟的地步。 她们之所以会记得裴云枝,还是因为她在宫宴上揍了沈弈初一事。 这事给她们的印象太过深刻,真是让人想忘也忘不了啊。 不过半年多以前,裴云枝一直称病在武安侯府中休养,武安侯夫人将所有邀请她赴宴的请帖都推辞掉了。 那时她们还以为她真是病重得连武安侯府都出不得呢,还有人暗中猜测若是裴云枝真是病重如此,那太子妃之位是不是要另换她人了。 只是今日一见,裴云枝依旧活蹦乱跳的,倒不是久病在床,连门都出不了的样子,看着倒是比从前还圆润了几分。 裴明铮自裴云枝偷偷跟着裴云朗出去闯荡江湖之后,便让人散播出她卧病在床的消息。 崔瑾柔将所有想要与武安侯府交好的请帖能推的都推了,那些推不了的便只能前去赴宴,只是并未提及裴云枝生病之事。 她还进宫一趟,请宸贵妃为裴云枝辞去了公主伴读之位。 为了让裴若华放心,崔瑾柔便将裴云枝偷偷跟着裴云朗出去闯荡江湖之事与她说了,还将她出走时写的信件拿出来给裴若华看了。 谁知裴若华听了之后倒是止不住地笑,幸好此时殿中只有她们姑嫂二人,不然让别人看到裴若华这副模样,倒是能惊到怔住。 “我这侄女倒是与我年轻的时候十分相像,想我年轻的时候,也曾背着包袱一人一剑行走江湖。 那时我还曾遇到过一个冥顽不灵、木头脑袋的小药师,那人可真是一点都不知趣……” 崔瑾柔知道嫁入裴府不久后,便一直跟着裴明铮东征西战,说起来其实与裴若华并不是十分相熟,所以也便不知道裴若华从前还做过这样离经叛道的事。 “后来呢?” “后来啊……” 一想起从前的事,裴若华的眼神便黯淡了下来。 其实不用说也知道这是一件无果的事,一入宫门深似海,从前种种只能尘封在心里,便是连提都不能提。 只是今时说起裴云枝一事,裴若华才忍不住回想起自己的从前。 “后来我没想到那位清贫度日的小药师会是京城里某位高官的公子,也没有想到一回京皇上便下了圣旨封我为妃……” “圣上的旨意岂能违抗,大概也是我们两人无缘,听说后来他与家中决裂,云游四海去了……” 说起从前,裴若华似乎有无限的感慨,她的眼睛望着这四四方方的宫殿,泪珠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 年少之时见过世间广阔景色,享受过无拘无束世界的人,又岂会甘心被这四四方方的宫墙困顿一生。 只是再不甘心又能怎么样,皇权之下,也只能甘心,或是说,只能看起来甘心。 毕竟稍有差池,便是他们裴氏一族的命运。 崔瑾柔从未看过裴若华这副模样,想要安慰她,却是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最后裴若华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将情绪止住,对着崔瑾柔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今日说了这些,倒是让嫂嫂见笑了。” 裴云枝自然是不知道崔瑾柔与裴若华的谈话的,她回了武安侯府之后,也只知道了崔瑾柔请她姑母为她辞去公主伴读之事。 这边裴云枝与那几位官家小姐打完招呼走了,想到接下来要干的事,她便不免赞叹自己的机智。 只是若是裴云枝知道那几位官家小姐觉得她变得圆润一事,一定会直接凑到她们跟前,询问她是不是真的变圆润了。 她从了临安村回来后这十来日里,整日被锦书追着喂补品甜汤,崔瑾柔也是吩咐了膳房做了各式各样的菜色。 有她们两个人看着,便是不胖也难了。 崔瑾柔和锦书的喂法,倒真的让她的肉长回来了几分。 裴云枝拉着崔知微到廊下的凳子上坐下,而她则是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 站在一旁的宫女见她们坐下,走上前来给她们斟了两杯茶水。 崔知微看着她这副模样,知道她又在想些什么小心思,便也站起来将她拉到 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表姐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一下如果宫宴开始会有宫女过来叫我们的,现在我去去就回……” “嗯?你要去做何事?” “晚宴将要开始,你莫要乱跑……” 崔知微便知道裴云枝不会乖乖与她待在一处,在裴云枝转身要走之前将她一把拉住,她可没有忘记自己答应姑母要在裴云枝身边看着她之事。 “诶……表姐,我就过去与那些小姐说说话,我保证不会干什么坏事……” 裴云枝并没有直接挣脱崔知微的手,而是转过身去面向着她。 她一边摇着崔知微的手,一边伸出一只手做出发誓的样子。 崔知微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随她去了。 “好了,再要下去我便要被摇散架了……” “表姐最好了,我肯定不会干坏事的……” 说完,裴云枝便放开了崔知微的手,往别处走去。 第149章 送兔子 裴云枝站在树下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相熟的人。 她随处走动,倒真的找到了几个认识的人,她走上前去将人拦住。 裴云枝依稀记得这位是参知政事田盛的三小姐田芊芊,她从前参加宫宴之时与她说过几句话,看起来人还不错。 “你是?” 那位被她拦住的小姐一脸诧异地看着裴云枝,毕竟她从前参加宫宴之时也没有与裴云枝说上几句话,如今被她拦住,却是不知道她要做何事。 而且裴云枝自从围猎之后,也已经许久没有参加过宫宴了。 半年多未见,乍然一见也有些让人认不出来了。 裴云枝却是没有理会她惊异的眼神,而是一下子凑到她跟前去。 “好巧啊田小姐,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田芊芊听到裴云枝生硬地与自己打招呼有些无言以对,这条道上只有她们两个。 裴云枝刚刚便是直冲冲地朝着自己走来,一看便是冲着自己来的,说是巧合她却是不信,只是不知道裴云枝找自己所为何事。 虽然田芊芊心中疑惑,却也只是礼貌地朝着裴云枝点了点头回应她。 “确实是巧,不知道裴小姐找我有何事?” 裴云枝惯来不会拐弯抹角,便也开门见山地说了。 “不知道田小姐喜不喜欢小动物呀?” 裴云枝睁着一双圆润的杏眼期待着看着田芊芊,那模样像极了一只乞食的小狐狸,看起来十分可爱。 田芊芊原本已经做好了裴云枝会为难自己的准备,但是却不知道她说的却是这个,便有些愣住了。 裴云枝刚回到上京时在宫宴上揍了平王世子一事她也是在别人口中知道的,那时她因着生病并没有参加那次宫宴。 初听之时便有些瞠目结舌,没想到上京还有这么大胆的女孩子。 后来她也与裴云枝没有什么交集,两人并不相熟。 只是偶尔在宫宴上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所以此时她并不知道裴云枝真实的性子如何。 “喜欢……” 田芊芊并不知道裴云枝要做些什么,她府中确实养了两只猫和一只鹦鹉陪她解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与她没有交集的裴云枝会突然打听她的喜好。 她犹豫片刻,还是如实回答了,只是眼中还带着些许防备。 “既是喜欢,我院里养了很多只小兔子,不如我送你一只……” 裴云枝听见田芊芊说了喜欢,原本期待地看着她的眼睛顿时明亮了几分。 田芊芊没有想到裴云枝突然与她示好,竟然只是为了送她小兔子,顿时便有些愣住了。 只是她看着睁着一双明亮的杏眼望着自己的裴云枝,越发觉得她与自己府中养的猫十分相似了。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 裴云枝见田芊芊答应了下来,便迫不及待地说道。 “那便这样说定了,待今日宫宴结束,我便派人将小兔子送到府上……” “不对,宫宴结束后应当太晚了,不如便明日,明日再送到府上……” 裴云枝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拍了拍田芊芊的肩膀,一副豪气万丈的样子。 田芊芊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裴云枝跳脱的性子,倒是让她有些喜欢。 毕竟若是在上京之中与人交好只为权势,便让人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了。 还是裴云枝这样的性子让人觉得喜欢了一些,只是她作为未来的太子妃,若是一直这副模样只会让人算计。 想到这里,田芊芊看着裴云枝的眼睛便多了几分可惜,只是裴云枝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到。 成功将兔子送出去的裴云枝开心不已,原本她还以为要几经波折才能将兔子送出去呢。 没想到一开始就这么顺利,顿时让她信心暴涨,好似她院里那几十只小兔子都有了归宿。 “既是如此,那我便先走了,田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挑选一只最可爱的小兔子的……” “好……” 裴云枝朝田芊芊挥了挥手,便往前走去。 若是平时,裴云枝定然会与田芊芊再疗伤片刻的。 只是虽然她成功地送出了一只兔子,但她的院子里还有几十只兔子没有送出去。 还是先趁着宫宴未开始前的这段时间,将兔子都送出去为好,不然她也有点不想回到自己那个都是兔子的院子里。 裴云枝一路走一路观察着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官家小姐,见到朝自己微笑的便走上前去与她们搭话。 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将兔子送出去了十来只,她倒是没有想到真的这么顺利。 要不是宫宴即将开始,她觉得她能在一个时辰之内将兔子全部送完。 解决了自己心头的烦恼,裴云枝哼着小曲儿慢慢悠悠地往崔知微方才待着的地方走去。 “咦,那人怎的看着这么眼熟?” 裴云枝走在小道上,忽然看到一个穿着藕粉色衣裙的小女孩,正坐在廊下看着池塘中嬉戏游闹的鱼群。 她忍不住走上前去观察了起来,越看越发觉得这个小女孩她似乎有在哪里见过。 “你不是……你不是小莲吗?” 仔细地看了她半晌后,裴云枝终于想起来了为何她会觉得这个小女孩眼熟了。 原来她是那个她与沈弈初在破庙中救了的那个小莲,只是不知道小莲与岑景分开之后如何了。 不过看来那日她与沈弈初的猜测不错,小莲果然是哪个大户人家走失的小姐,不然此时也不可能会出现在宫宴上。 “你……你认识我?” 祝汐莲原本正看着水中的鱼儿发着呆,突然被凑上前来的裴云枝吓了一跳。 她从小体弱多病,极少参加上京中那些王孙贵族世家子弟举办的活动。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宫宴,因为没有相熟的人她才会在这僻静的角落看鱼吗,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人认得她。 祝汐莲抬起头来,仔细地看了看笑得一脸亲切的裴云枝。 她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裴云枝,只是不知道为何她会知道自己的小名。 “你不认得我了?” 裴云枝想了想,觉得小莲不认识自己确实情有可原。 毕竟那时她一身男子的装扮,而且小莲还发着热,整个人晕乎乎地,不记得她也是正常。 第150章 解围 “确实不认得……” 祝汐莲摇了摇头,她确实没有想起来裴云枝这一号人物。 “那你可记得岑景?就是那个在破庙中救了你的小乞丐……” “那时我们带着你去了医馆,没想到才过了一天你便被人接走了,后来也没有打听到你的消息,小景都快担心死了……” 裴云枝突然想到自己到了上京还没有去看过岑景呢,便想着过几日定然要去看一看他,顺便跟他说一下小莲的消息。 “今日在宫宴里看到你真是极巧,你也很久没有见到小景了,不如过几日我带你一同去见他如何?” 虽然世家贵族之间极重规矩礼仪,但裴云枝觉得岑景毕竟算是小莲的救命恩人,让她见上一见也不是不行。 听到裴云枝的解释后,祝汐莲也想起来了在破庙中的那段经历。 原来裴云枝便是那日带她去医馆的人,只是那时她烧得迷迷糊糊,并没有记清楚他们的长相。 “你想起来了?” 裴云枝见祝汐莲低头思索,料想到她是记起自己来,连忙急切地问道。 “不……我并不认得你,也不知道你说的破庙和叫小景的人……” 祝汐莲认出了裴云枝后,眼睛不由得也睁大了几分。 只是不知道她又想起了什么,原本明亮的眼睛顿时又黯淡了下去。 她低垂着头,并不看向裴云枝,说出来的话有些闷声闷气的,似乎带着些许的愧疚。 裴云枝倒是没想到祝汐莲会直接否认之前的事。 不过那时她和沈弈初派人去探查有哪家官员的小姐走失的消息,都没有打听到,想必是小莲的家人封锁了消息,不想让人知道。 裴云枝看着祝汐莲低垂着头不愿说话的样子,知道她定然是被家人叮嘱了什么,便也没有追问下去。她看到祝汐莲低垂着头不想说话的样子,知道她定然是有什么苦衷,便没有逼问下去。 “既是这样,那便是我认错人了……” “只是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小姐,怎么会一个人在此处,连一个侍女也没有跟着?” 祝汐莲抬起头来看着裴云枝片刻,似乎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裴云枝自己的身份。 过了片刻,她大概也是想到了裴云枝能出现在宫宴上,必定也是哪位官家小姐。 若是裴云枝回去打听一番,必定一下子便能知道她的身份,所以祝汐莲便索性如实相告了。 “我父亲是太子太保祝从林……” 一般官家小姐相识都是报上自家父亲的官职,所以祝汐莲也是如此。 “原来如此……” 裴云枝仔细地想了想,祝家是上京之中四大世家之一,祝汐莲走失的消息被封锁倒是情有可原。 “宫宴将要开始,请两位小姐入席……” 祝汐莲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从小道匆匆走来的宫女向她们行了一礼后说道。 “好的,你先带这位小姐过去,我马上过去……” 裴云枝这时才想到她在此处耽误了太多时间了,她的表姐还在等她呢,便匆匆转身要走,但口中还不忘朝祝汐莲说道。 “我是武安侯府的四小姐,你平日里若是无事,便来武安侯府找我玩……” 说完,裴云枝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诶……” 祝汐莲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此时裴云枝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她便只能跟着宫女走回席上。 她一路走一路想着,武安侯府的四小姐?那便是太子殿下未来的太子妃了。 虽然祝汐莲极少踏出府外,唯一一次跟着侍女出门时还走失了。 至此之后她的父亲便更加不让她出门了,若是出去踏青游玩,身后也必定会跟着几个侍卫。 不过就算她极少出门,上京之中的消息她该知道还是都能知道。 毕竟上京之中的官家小姐,没有一个消息是不灵通的。 就算她年纪尚小,她的父亲还是会派人将那些消息传送给她。 “祝小姐,到了……” 宫女将祝汐莲送到宴席上,便行礼退下。 “嗯。” 听到宫女的话,原本一路上都在思考的祝汐莲才回过神来。 她朝那宫女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 这边裴云枝告别了祝汐莲后便急匆匆地朝着崔知微方才待着的地方走去,她一路走一路祈祷着她表姐还在那里,没有生自己的气。 走到廊下的裴云枝看到还坐在那里的崔知微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走上去想要与她打招呼。 不过她刚走了两步,便发现此时崔知微的身旁还坐着一个人,看着那人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阿珩?” “不……不对……” 那人坐着的姿势乍一看与沈聿珩有些相似,但只要是熟悉沈聿珩的人,便能看出区别来。 沈聿珩一向恪守礼制,无论何时都坐得端正守礼。 而坐在崔知微旁边的那人却是随性了些,虽是冬日却仍然拿着扇子附庸风雅。 看到那人的身影,倒是让裴云枝有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崔知微看到裴云枝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向她使了一下眼色。 好在此次裴云枝看出来了崔知微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倒是没有拖她后腿。 裴云枝一边快步向崔知微走去,一边大声说道。 “表姐,宫宴将要开始了,我们先去入席……” 裴云枝走到他们身边才假装看到那人,有些惊讶地看向崔知微。 “表姐,这位是?” 听到裴云枝的话,崔知微起身往裴云枝身边走去。 “这位是言公子,方才你还没有回来,他便与我在此处多聊了两句……” 那位言公子随着崔知微的动作转过身来,却是并未起身。 只是坐在那里打量了裴云枝一番,这是常年处于上位者才有的姿态。 言公子? 上京中并未听闻有哪位能参加宫宴的大臣是姓言的,裴云枝有些不解。 见那位言公子转过身来,她倒正好看清楚了他的样貌。 这位言公子眉眼冷峭,高挺的鼻梁上有一点黑痣,倒是为他添了些许风情。 只是他嘴唇纤薄,看似在笑,笑意却是不达眼底,看起来多了几分冷意。 裴云枝暗自摇了摇头,她在上京这么久,并未见过这位言公子,不知道他到底有何来意。 “宫宴将要开始,那我们便先走了……” “好,你们请便……” 那位言公子微微点头,崔知微便拉着裴云枝转身走了。 崔知微转身时,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那位言公子说话滴水不漏,言语之间都是陷阱,想要应付他很不容易。 倒不是崔知微没有应付他的能力,只是这些日子她一直待在武安侯府。 与裴云枝待在一处,不用理会那些人心算计。 如今再像从前一般,倒是让她有些不习惯了。 待她们走出园子,裴云枝才开口询问正在一旁低头沉思的崔知微。 “表姐,刚刚那位言公子到底是何人?你认识他吗?” “为何我在上京中从未看过他?而且我记得上京中也没有哪位大臣是姓言的……” 第151章 相敬 听到裴云枝的发问,崔知微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朝中确实没有姓言的大臣,不过那位言公子却也不姓言……” “那他到底是谁呢?从前我在上京之时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裴云枝不明白既然那位言公子并不姓言,为何又要谎称自己的名字呢? 就算此时她们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等一会儿在宴席上稍一打听便能知道他到底是谁了。 如此行事,倒是让人觉得他不真诚了。 “那位言公子应当就是前不久,借着为太后娘娘祝寿回到上京的定王世子沈蕴言。” “定王?” 是那位远在泽州封地的定王么? 裴云枝仔细地想了想,这两日,她确实在她二哥的口中听过有一位定王世子回了上京。 只是那时她正在院子里追着满院子的兔子跑跑跳跳,并没有仔细去听裴云朗的话。 她还记得她二哥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这位定王世子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让她遇上时不要随意招惹他。 想到这里,裴云枝倒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二哥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回了上京之后,她二哥变得越发磨叽了。 要是裴云朗知道自己对裴云枝的叮嘱,在她心里变成了有些磨叽的形象,只怕是他会气得不愿再与她讲话。 裴云朗不过是觉得太子殿下已经及冠,他与裴云枝的婚期必然不会太久。 所以他才想方设法地让裴云枝多知道一些宫里宫外的消息,免得到时候裴云枝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裴云枝到底听进去了多少,他也不知道,只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虽然先皇驾崩之时曾经下令让定王永世不得回到上京,但是并没有说让他的子孙后代也不得回到上京……” 所以此次皇上才会借着新年和为太后娘娘祝寿的名义,让沈蕴言来到上京。 其实也是因为皇上发现这些年定王似乎又有些蠢蠢欲动了,才让沈蕴言留在上京当人质。 只是后面的话,崔知微却没有对裴云枝说出口。 一是在宫里说话,人多眼杂,就算她们说得极为小声,也怕被有心人听去,还是小心些为好。 二是关乎当前局势之事,三言两语是说不清楚的。 不若等到日后有时间,她再一一向裴云枝剖析清楚。 \"可是表姐……\" 裴云枝开口还想问些什么,却被崔知微轻轻捏了一下手腕。 “到了……” 殿外的宫女看到裴云枝和崔知微从小道上走了过来,赶紧走上前来将她们迎了进去。 这次的宫宴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多了一些从未见过的生面孔,大概是裴云枝和沈聿珩不在上京的这些日子升上来的。 宦海浮沉,有人升官有人贬职极是正常。 只是却是不知道他们的升降之间,又踏着多少枯骨。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太监的尖声高叫打破了裴云枝的沉思,她与崔知微站起身来走到一旁跪拜。 “众爱卿平身……” 宫宴一开,那些大臣便又开始说一些裴云枝早已听惯了的场面话。 不过大概是宴席上多了定王世子沈蕴言在场,皇上笑得十分开怀。 时不时地关心他在上京住得如何,沈蕴言每每答得滴水不漏。 从沈蕴言的回答中知道他不是什么无能的草包,那些大臣看着他的眼神倒是多了几分不明的意味。 不过他们如何想的,裴云枝却是不甚关心。 这次宫宴裴云枝倒是比以往成熟了不少,规规矩矩地坐在位子上。 她细嚼慢咽地吃着碗碟里的东西,时不时地转头与崔知微说上几句话。 舞曲声响起,那些穿着舞裙的宫人鱼贯而入,跳着新近排练的舞蹈。 那舞蹈大概是结合了胡人的风格,大开大合又不失大昭的婉约,倒是让本来兴致缺缺的裴云枝眼前一亮。 裴云枝原本看那些宫人跳舞看得入迷,忽然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微微转头看去,便与坐在皇上下首的沈聿珩四目相对。 一入座,沈聿珩便不动声色地在那些贵女的席位上寻找裴云枝的身影。 只是那时裴云枝只顾着吃着碗碟里的吃食,或是跟崔知微聊天,并没有感受到他的目光。 看到裴云枝朝自己看过来,沈聿珩轻轻一笑,那笑容温柔宠溺。 原本一直观察着沈聿珩的人看到他突然轻笑有些不明所以,但是顺着他目光看到贵女席位上的裴云枝便有些了然。 从前听说裴云枝的太子妃之位是太子殿下向皇上求来的,他们却是将信将疑。 如今看到太子殿下这副模样,倒是让他们信了十分。 说起来太子殿下已过及冠,看来他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裴云枝看到沈聿珩对着自己轻笑,也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后来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此时是在宫宴上被人看到不好,便稍微敛了一下嘴角。 看到裴云枝这副模样,沈聿珩笑得愈发温柔宠溺。 大概是两人隔了太远说不了话,裴云枝拿起桌子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梨花酿。 她举起酒杯,对着远处的沈聿珩微微提杯。 沈聿珩看到她这样,也对着她微微举杯。 裴云枝和沈聿珩便这样隔着朝中众人,隔着跳舞的宫人,举杯遥遥相敬,随后一饮而尽。 这似乎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 第152章 婚期(一) 崔知微看着身旁的裴云枝似乎正在看看着哪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看到了裴云枝与沈聿珩相敬的一幕。 她住在武安侯府的这些时日,裴云枝与她说沈聿珩对她如何如何好。 原本她是不信的,生在皇家,又如何会有那么纯粹的爱恋呢。 可是看到这一幕,她却是信了几分。 或许这太子殿下真的如裴云枝所说,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 可他对裴云枝这样的好,也不知道会让她成为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想到这里,崔知微便不免多了几分担忧。 日后若是裴云枝入了宫,也不知道要面临些什么 不过幸好裴云枝的姑姑裴若华尚在宫中,也算是对她有一个照应。 裴云枝敬完沈聿珩,便将杯中的梨花酿一口喝下。 似乎是在席中坐了许久,喝了许多杯酒。 裴云枝觉得脸上有些燥热,抬起手轻轻地对着自己扇了扇风,稍一转头便看到了正低着头沉思的崔知微。 裴云枝将头凑到崔知微的跟前去,悄悄地对她说道。 “表姐,你是不是觉得宫宴太无聊了,想快点结束?我也觉得好无聊啊……\" \"世人都觉得天家皇室的宴席必定是有无上的山珍海味,可我觉得也不过如此,还不如趁着新雪未落,去永安巷的街口吃上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百姓,想想便觉得应当十分舒爽……” “虽然我现在说这话似乎有何不食肉糜的嫌疑,可是在这里听他们互相吹捧实在是无聊至极……” 似乎为了补偿自己刚刚只顾着喝酒赏舞没有说话,所以裴云枝对着崔知微一开口便说个不停。 幸好此时她们身旁的人都只顾着与她们的好友聊天赏舞,没有仔细去听裴云枝子在说些什么,而且裴云枝说得又极为小声。 原本崔知微听到她说想在永安巷街口吃馄饨的时候,还觉得似乎有些趣味。 后来见裴云枝越说越没谱的时候,她便迅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桃花酥塞到了她的嘴里。 她在武安侯府的这些时日,对于让一直喋喋不休的裴云枝停嘴的事,已经做得十分顺手了。 对于崔知微塞到自己嘴边的桃花酥,裴云枝毫不犹豫地张嘴吃下。 只是大概是因为那块桃花酥有些大了,裴云枝的嘴被塞得鼓鼓当当的,像一只小仓鼠一般。 不过幸好有崔知微在一旁掩护,席上倒是没有人看到她这副模样。 “不过话说回来,这宫里的糕点做得确实比外面要好上不知道多少,但是我还是觉得……” 将口中最后一口桃花酥咽下之后,裴云枝便又想要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但还是被崔知微拦住了。 “你刚刚吃了糕点,想必口渴了,不如多喝几杯梨花酿解解渴……” 崔知微看着裴云枝将糕点咽下之后,便给她倒了一杯梨花酿,递到她的手边。 “不错,这梨花酿真好喝……” 崔知微便微笑着看着裴云枝这副模样,那笑容中也带着几分宠溺。 裴云枝对于身边的人向来都是爱憎分明,若是厌恶的,便是说多少好话都看不惯。 若是喜欢的,便是从始至终的信任。 崔知微很是喜欢裴云枝这样的性子,便也多了几分逗弄她的心思。 第153章 婚期(二) 原本裴云枝是想着在宫宴结束之前与沈聿珩说上几句话的。 谁知道宫宴开始之后,沈聿珩身边的人一直络绎不绝。 直到宫宴结束,裴云枝也没能与沈聿珩说上一句话。 因着在宫宴上喝了酒,裴明铮便与崔瑾柔同乘一辆马车回去,而裴云枝和崔知微便乘了另外一辆。 “表姐,我怎么觉得这马车上有些闷热了……” 大抵是裴云枝在宫宴上喝了太多酒,她的眼神有些迷蒙了。 她刚刚离场时差点摔倒,要不是崔知微不动声色地扶着她,就被人看去了笑话。 “表姐,我怎么觉得这马车上有些闷热了……” 裴云枝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感觉到了阵阵热意。 “明明是你在宫宴上喝了太多酒,这会子正好发作了,才会觉得热……” 崔知微看着裴云枝笑得一脸宠溺,现在马车上只有她们两人。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倒是放松了不少,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有些迷蒙的裴云枝。 裴云枝抬起手朝着脸上不住地扇着风,还是消散不了那股热意。 便干脆坐到窗边,将帘子掀开。 “表姐你看,竟然下雪了,我记得刚刚我们上马车之前还没有……” 一撩开帘子,马车外面的寒意便扑面而来,让裴云枝脸上的热意也消散了几分。 她惊奇地发现,外面竟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不一会儿,大街上便铺了厚厚一层雪。 虽然如今放开了宵禁,但是此时夜已经深了,寒意彻骨。 原本欢度除夕的百姓都早早地回了家,所以裴云枝掀开帘子时,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此时的御街看起来倒是比平时多了几分冷清,只余下热闹过后的硝烟味传来。 “哪是没有啊,是你方才没看见罢了……” 刚刚崔知微扶着裴云枝出大殿之前,便用斗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地,生怕她冻着。 再加上夜色黑了,她们只走了一小段路便坐上了抬她们到宫门的软轿,所以裴云枝才没有看到地上的雪。 吹了一会儿冷风,裴云枝身上的酒意也散得差不多了。 只是她想要看夜晚时下雪的街景,不舍得将帘子关上。 崔知微看到裴云枝鼻尖双颊冻得微红,便催促着她将帘子放下。 “好了,你的酒意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将帘子合上……” “更深雪寒的,要是染了风寒可不好……” “好……” 听到崔知微的话,裴云枝便乖乖地将帘子放了下来。 倒不是裴云枝突然变得有多听话,只是她想到了上京的热闹会一直持续到上元节。 她要是此时得了风寒,她阿爹阿娘必定不会让她踏出武安侯府一步。 到时她可就什么热闹都看不了了,想到这里,裴云枝才乖乖听话。 回了武安侯府,裴云枝洗漱完后沾床便睡。 接下来的几日,裴云枝除了吩咐仆人将她答应给各家小姐的兔子都送过去,便是拉着崔知微逛遍她在上京知道的好地方。 因为正值新年,裴明铮事多繁忙,倒是没怎么管她,任她带着崔知微撒丫子疯玩。 不过让裴云枝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小姐竟然还回了礼给她。 有的是自己绣的荷包香囊,有的是金钗玉环,大多数都是一些女子喜欢的精致玩意儿。 只是其中有一副紫檀雕花卉的屏风和一块半人高的珊瑚石,让她有些惊讶。 她 不过是送了她们一两只当宠物养的兔子,她们怎么就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 崔知微只看了一眼那些东西,便知道她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虽然裴云枝只是单纯想把兔子送出去,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那些世家小姐在上京中待了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一个怎么样的机会。 毕竟裴云枝不仅是武安侯家的四小姐,还是大昭未来的太子妃。 之前她因为偷偷跟着沈聿珩他们离京大半年,崔瑾柔谎称她在府中修养,那些世家小姐找不到与她交好的机会。 如今有了这个由头,又怎么会放过这次机会。 能送出这么贵重的东西,想来其中必定有她们父兄的授意。 原本裴明铮是不会管裴云枝的私事的,只是她们送来的礼物太过贵重。 若是收下便有了与他们站队的意向,所以裴明铮当即便让人退还了回去。 虽然拂了那些人的面子,但裴明铮只想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并不愿意参与他们之间的纷争。 对此裴云枝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反正她又不喜欢那些玩意儿。 “表姐刚刚那家酒楼的醉花鸡是不是十分好吃,等到明日我再带你去吃些别的,保证你回味无穷……” 裴云枝一边兴致冲冲地对崔知微说着话,一边踏入了武安侯府的大门。 只是一走进去,便觉得今日府里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劲。 “小姐、表小姐,你们终于回来了,侯爷和夫人正在大厅中等你们呢……” 一看到裴云枝和崔知微的身影出现在侯府门口,林盛便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 “等我们?林伯,可是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 ”小姐去了便知道了……“ 林盛笑眯眯地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 裴云枝一听到她阿爹和阿娘在等她回来,便没由来地有些心虚。 她仔细地在脑海中盘算着自己最近是不是有干什么坏事。 发现她最近一直带着崔知微走走逛逛,并没有干什么坏事后,便理直气壮地拉起崔知微的手朝大厅走去。 裴云枝和崔知微一走进去,就看到裴明铮和崔瑾柔正坐在中堂的椅子上喝着茶,说着些什么。 “阿爹、阿娘,我和表姐回来了,林伯说你们找我们,可是有什么事?” 裴云枝看到她阿爹和阿娘脸上都没有什么怒意,便知道必定不是为了兴师问罪,暗自松了一口气。 “回来了?” 一看到裴云枝和崔知微走进来,裴明铮和崔瑾柔双双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崔瑾柔走上前来,拉起她们两个的手,将她们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眼中带着十足的温柔宠溺。 “你们这几日一直在外面瞎玩,我都没得见上几面……” “今日回来得这样早,可是在外面闯祸了……” 崔瑾柔笑着打趣道。 她向来最是知晓裴云枝的性子,自然不是真的在责怪她。 原本裴云枝被她阿娘这样说,确实有几分不好意思。 但是一听到崔瑾柔说自己闯了祸,立即出声反驳。 “阿娘你别冤枉我,我这些日子可乖了,我可没有闯祸……” “没有便好。” 崔瑾柔还未开口,裴明铮先说话了。 “不知道阿爹阿娘找我有什么事?” 裴云枝看着阿爹一脸严肃的模样,想着虽然不是她闯祸的事,必定也是一件大事。 ”你们从外面匆匆回来,必定口渴了,先坐下喝杯茶。“ 崔瑾柔放开她们的手,往自己方才坐的位子走去。 裴云枝和崔知微闻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立时便有丫鬟给她们端上茶盏。 “太子殿下已及弱冠,这几日钦天监已经上奏为太子殿子择定时日,你与太子殿下的婚期……想必便在这段时日……” 裴明铮一边说着,语气稍有停顿,似乎也不舍得那么快将裴云枝嫁入天家。 崔瑾柔就没有他那么内敛,一双眼里全是不舍。 “婚期?那么快?” 听到这个消息,裴云枝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地问了出来。 便是连一旁的崔知微,也有一些惊讶。 第154章 请帖 裴云枝一直记得自己跟沈聿珩的婚事,但是从来都没有想过会那么快。 此时知道她与沈聿珩的婚期便在过些时日,她也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若是寻常时候,裴云枝自然是要等着她的三个哥哥先成婚后,再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但是与她议亲的是大昭的太子殿下,自然与寻常人家不同,所以裴云枝与沈聿珩的婚期必定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不过大概是因为她与沈聿珩的婚期没有真正地定下来,裴云枝除了最开始她阿爹告诉她时有些惊讶,倒是没有其他的感觉。 倒是她的三位哥哥时不时的问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那场面好似她不是要嫁入皇家,而是要到那永远都见不了面的地方似的。 除了这些,接下来几日,裴云枝照常带着崔知微在上京走走逛逛,吃遍她觉得好吃的酒肆小摊。 今日日头正好,裴云枝倒是破天荒地没有带着崔知微出门闲逛,而是靠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锦书拿着斗篷从房间里出来,便看到裴云枝这副模样,连忙走过来将她拉起。 “诶……小姐,院子里风这么大,你怎么能站在风口呢?要是冻伤了可怎么办啊……” 锦书一边说着,一边将她手上的斗篷披到裴云枝的身上,随后直接将她拉到屋里去。 “这几日连着下了几日的雪,我跟表姐出去玩都玩得不尽兴。” “今日正好出了太阳,自然是要好好地晒上一晒,不然我觉得我都要发霉了……” 裴云枝倒是没有阻止锦书的动作,而是任由着她拉着自己进了屋子。 她在院子站了一会儿,此时也觉得有些冷了。 “那也不能站在风口啊……要是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办才好……” 锦书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从外面走来的墨画给打断了。 “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啊,方才我出去时怎么没有看到你呢?” 裴云枝也是刚从崔知微的院子里回来不久,所以墨画出去时自然是没有看到她。 “方才我去了表姐的院子……你出去干嘛了?” “不是小姐你昨日说想吃珍宝斋的蜜饯果子吗?今日一早我便出去买了回来……” 墨画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手上的纸包递给裴云枝。 此时裴云枝才想起来自己昨日好像是有顺嘴 提了一句,没想到墨画便放在了心上,一早便买了回来。 “我就知道墨画最有心了,珍宝斋的蜜饯果然就是比别处的好吃……” 裴云枝接过纸包后,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了。 她捻起果子,一人一个塞进了锦书和墨画的嘴里。 “诶……墨画,你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其实裴云枝早就注意到墨画另一只手里的东西,不过她现在才问了出来。 “方才我从外面回来时,正好看到了平王府的人离开。林管事见我回来,便让我将东西送来给小姐……” “林管事说是平王世子和定王世子送来的请帖……” 墨画说着将手中的两封请帖递给了裴云枝。 “请帖?” 这倒是有些稀奇了,裴云枝与定王世子并没有什么交集,怎么突然给她送了请帖呢? 不过说起来,自那日从临安村回来后,她倒是有些日子没见过沈弈初了。 好像那日在宫宴上她也没有见到沈弈初的身影,不过也可能是她没有仔细去看。 裴云枝将两封请帖拆看,发现内容都差不多。 说是邀请她三日后去云闲山踏雪寻梅,当然还让她带上身边的女眷,这位女眷自然指的是崔知微了。 大概是沈弈初怕裴云枝拒绝沈蕴言的邀约,才又写了一封请帖过来,让她看在他们的交情上接受邀约。 不过她和沈弈初有交情吗? 裴云枝仔细地想了想,与沈聿珩出行的一路上倒是真的让他们多了几分并肩作战的情谊。 交情嘛,自然是有的。 “诶……小姐你说,为什么平王世子突然邀你去踏雪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正好我在武安侯府待着无聊,便勉为其难答应他去看看好了……\" 既是送了请帖来,那必然不会只有他们几人出游,所以她并不担心他们会给她挖坑下套。 裴云枝随手将请帖和纸包一股脑地塞到锦书的怀里,随后拍了拍手转身便走。 “诶……小姐你要去哪里?” 锦书手忙脚乱地接过裴云枝塞过来的东西,口中还不忘记问道。 “我先去与表姐商量商量……” 裴云枝头也不回地向她们摆了摆手,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到了崔知微的邀月院,她正抱着汤婆子取暖。 见到裴云枝过来,崔知微只是稍稍抬了抬头。 虽然她不知道裴云枝突然过来要做些什么,不过她早就 已经习惯了她这副模样。 “表姐,方才我收到了平王世子的请帖,说是邀请我们三日后一同去云闲山踏雪寻梅,我们到时候一同去好不好?” “哪是邀请我啊,怕是你想拉我一同去罢了。” 崔知微心中了然,只是对着裴云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不过她来了上京这些时日还没有好好地看过上京的雪景,倒是也多了几分的兴趣。 “这次可不是我自作主张,连那日你遇到的那位定王世子也递了请帖来,说是有邀你一同赏玩雪景……” \"定王世子?\" 崔知微自宫宴那日之后并没有见过沈蕴言,不知道他为何会邀她。 \"莫非是那位定王世子在宫宴上见到了表姐之后,便对你一见钟情,念念不忘,才让沈弈初写了请帖来,让我一定要带你一同过去?\" 裴云枝揶揄道,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调侃崔知微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崔知微摇了摇头,那日宫宴上,沈蕴言放着其他世家贵女不去结识,偏偏走到角落里与她搭话。 必然不会那么简单,只是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过大概也脱离不了她清河崔氏的身份。 裴云枝想的没有崔知微那样深,只是想着自从她来了上京之后,也没有好好见过上京的雪景,所以她对沈弈初请帖上说的踏雪寻梅十分感兴趣。 \"表姐,你就跟我一起去嘛……若是你不愿意见到那位定王世子,我一定会帮你挡着他的……‘ “去嘛……去嘛……” 裴云枝走上前去,摇着崔知微的胳膊撒着娇。 崔知微让她摇得整个人前后晃动,连手上的汤婆子都有些拿不稳了。 “诶……别摇了,别摇了,我跟你去还不行吗?” “嘿嘿,我就知道表姐最好了……” 达到目的的裴云枝笑得眉眼弯弯,像一只酒足饭饱的小狐狸。 崔知微有些无奈又宠溺地看着裴云枝,明知道她一直是这副模样却没有办法拒绝。 第155章 炙肉 “表姐,我们到了。快下来……” 到了云闲山,裴云枝率先跳下马车,随后朝着车内的崔知微喊道。 崔知微一手撩开帘子,一手搭在裴云枝的手上,从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 原本今日起床时裴云枝还在抱怨为什么要那么冷的天出门,如今看到眼前的景色倒是值了。 抬眼望去,云闲山被雪覆盖了厚厚一层,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只剩下三三两两的枯树,和雪中盛放的红梅,倒是有一番别样的景致。 云闲山的山脚下此时正搭着十来个个帐篷,帐篷用厚厚的毛毡毯子盖住,透不进去一点风雪。 帐篷外面站着几个丫鬟小厮,正在等着里面小姐公子们的吩咐。 裴云枝远远望去,偶尔有几位相熟的小姐相约着从帐篷里出来透气,还有因为比试输了出来折红梅的公子。 这是属于少年男女的聚会,没有繁琐礼仪的禁锢,就连一向克制守礼公子小姐脸上都多了几分灵动活泼。 虽然裴云枝没有想到沈弈初会邀请这么多人,但是看到他们这副模样,倒是让她觉得十分有趣。 冷风吹来,裴云枝不禁瑟缩了一下,抬起手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斗篷。 随后又对着自己冰凉的双手呵着热气,反复摩擦。 直到手上变热了几分,她才拉起崔知微的手往不远处的帐篷堆走去。 “表姐,我们快过去,再在这里站着,怕是要被冷死了……” “嗯,你的手怎么还是这样凉?” 崔知微握住了裴云枝的手,见还是那么凉,便将自己手里的汤婆子塞到了她怀里。 裴云枝倒是没有推辞,双手捧着汤婆子想要变暖几分。 她们两人还没走到帐篷处,便有小厮迎了上来, “裴小姐,崔小姐,我们世子正在那边的帐篷等着您们呢……” 那小厮恭敬地说道,随后便将她们带到那些帐篷中最华丽的一个帐篷的前面。 “两位小姐,世子殿下就在里面……奴才先告退了……” 那顶帐篷不仅顶上插着各色彩旗,周围还用虎皮围住,便是连帘子,也是用整张整张的狐皮缝制。 站在帐篷外面,裴云枝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嗯,果然十分符合沈弈张扬的性子。 裴云枝一手抱着汤婆子,一手撩起那张用狐皮制作的帘子,触感果然十分舒适。 她还未走进去,便感受到了帐篷里面传来的热气,还有飘散出来的炙肉的香气。 “你们终于来了,快过来吃炙肉了……这可是我早上好不容易猎到的……” 看到裴云枝和崔知微的身影从帐篷外面走了进来,沈弈初的筷子都没有放下就招呼着她们过来一起吃。 裴云枝走了进去才发现里面不只有沈弈初和沈蕴言,还有她多日未曾见到的沈聿珩,就连许久未曾见到的沈舒清也乖巧地坐在沈聿珩的身边。 而看到站在沈舒清身后戴着虎头帽的沈聿年时,倒是有些让她意想不到。 没想到将近一年未见,沈聿年清瘦了许多,也长高了不少。 原本圆润的脸上,瘦下去之后倒是有了几分小大人的模样。 “云枝姐姐,你们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啊……” 沈舒清一见到裴云枝和崔知微进来,便一脸惊喜地向她们走来。 说起来她们也是许久未见了,就连那日宫宴上她们也未能好好地说上几句话。 “我也好想你……” 裴云枝抬手握住了沈舒清的手,一脸惊喜,她倒是真的没有想到沈舒清会一同过来。 “参见九公主殿下……” 站在裴云枝身边的崔知微朝她们微微一笑,正想俯身行礼,便被眼疾手快的沈舒清一把扶住。 “诶……这里只有我们几人,不必多礼……” 沈舒清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她们往沈聿珩身边走去。 大概是有些时日未见,再加上身旁人人多。 裴云枝糊里糊涂坐到沈聿珩的身边时,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太子殿下……” 沈聿珩听到她这样生疏的称呼,不禁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怎的不过数日未见,就如此生疏了。 不过他知道裴云枝只是有些不自在,倒是没有说些什么。 这些日子,沈聿珩忙着处理出游半年多堆积下来的政务,还有年关的一切事宜,忙得脚不沾地。 今日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又被沈弈初好说歹说邀出宫来。 临出宫时,还被沈舒清、沈聿年两个缠上,非要跟着他一同出宫。 即使沈聿珩这些日子事多繁忙,还是不忘时常让人给裴云枝送一些有趣的玩意儿。 裴云枝知道沈聿珩回宫之后有许多政务要处理,也十分识趣地没有去打扰他。 这两日,钦天监将沈聿珩和裴云枝的婚期定在了阳春三月。 裴云枝昨日已经将圣旨接下,还有两月她就要真正成为沈聿珩的太子妃。 所以今日乍然一见,才多了几分不知所措。 “来,尝尝这个……” 沈聿珩将烤好的鹿肉夹到裴云枝的碗里,这次裴云枝倒是没有推辞一口吃下。 “嗯……好吃……” 裴云枝一边吃着一边忍不住地点头夸赞,就连眼眸也明亮了几分。 “当然好吃啦,那可是小爷我好不容易猎到的一整头鹿,这大雪天的……” 听到裴云枝的话,原本正埋头苦吃的沈弈初忍不住抬起头来,邀功似地说道。 “谁问你了?你可吃你的……” 大概是身上暖和了,帐篷里面的人也都是她认识的,裴云枝一下子便恢复了本性。 她看到一脸得意的沈弈初,忍不住出声怼道。 被裴云枝怼了的沈弈初倒是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埋头吃着碗中的炙肉。 沈聿珩见裴云枝碗里的炙肉吃完,便又给她夹了一些。 于是沈聿珩夹到碗里,裴云枝便吃下。 两人一来一往,不亦乐乎。 “怎么你也想吃啊?” 裴云枝见坐在自己身旁的沈聿年一直看着自己,便干脆转头问道。 被裴云枝抓包的沈聿年强装镇定地转过头去,说道。 “我才不想吃呢!” 小孩子肠胃娇嫩,吃多了鹿肉不好。 就算沈聿年想吃,沈聿珩也不会让他吃的。 所以他吃的都是普通的肉类,还有从宫里带出来的糕点。 “好,你不想吃便算了……” 裴云枝知道是沈聿珩不让沈聿年吃,只是为了逗他才那样问道。 第156章 踏雪寻梅 “呼……好热,怎么越吃越热?\" 虽然帐篷顶上有开着一扇小窗透气,但是裴云枝还是热出了一身的汗。 大概是鹿肉吃多了血热,她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这帐篷里面太闷热了,我出去透透气……“ 原本裴云枝是想着叫崔知微出去走走的,但是她看到一旁的崔知微好像正和沈蕴言在说些什么,便干脆一个人走出了帐篷。 一走出帐篷,裴云枝便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冷意,顿时有些后悔没有将斗篷带出来了。 但是若是转身回去拿,又不免要多说几句。 裴云枝觉得麻烦,便干脆继续往前走去,反正她也只是想出来透透气而已。 “诶……” 裴云枝还未走出两步,就感觉到肩上有什么东西压了下来。 她转头一看,原来是沈聿珩跟着她走了出来。 他的手上正拿着裴云枝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见到裴云枝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沈聿珩等到为裴云枝系好斗篷,才开口说道。 “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多穿一点就出来了……” “阿珩,你怎么也出来了?” 裴云枝有些不好意思地拢了拢衣服,其实他方才没有叫沈聿珩一同出来,也是因为不知道要与他说些什么。 虽然在临安村时,裴云枝和沈聿珩以夫妻相称了三个月,两人同吃同住,过着寻常百姓的生活。 但他们都知道,那只是一时的,他们迟早要回到上京这个是非之地。 如今真的回来了,他们也因为朝廷的政务和入宫的限制多日未见。 即使如今他们婚期在即,裴云枝却还是觉得他们之间终究不像在临安村时那样的自由了。 “这不是刚吃了鹿肉有些热了,就想着出来透透气,忘记了外面还下着雪……” “阿珩?不是太子殿下了?” 沈聿珩收回放在裴云枝身上的目光,语气中似乎有些不满,也有些故意逗弄裴云枝的意味。 裴云枝反应过来沈聿珩是在说自己叫他太子殿下的事,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方才确实有些生疏了,也难怪沈聿珩在意。 “阿珩……” 裴云枝往沈聿珩身边靠了一步,语气中不免带上了撒娇的意味。 不过一句话,便将裴云枝拉回曾经与沈聿珩的相处中。 沈聿珩其实也知道她方才是因为不自在,也没有真的在意,只是为了逗一逗裴云枝。 “好了,逗你的。我们过去走走……” 沈聿珩拉起裴云枝的手便往前走。 裴云枝原本怕自己的手太冷,想要抽回来。 但是因为沈聿珩的手太过暖和,不舍得收回来,便握了回去。 沈聿珩感受到裴云枝冰凉的手温,又握得更紧了一些,拉着她往山脚下走去。 裴云枝和沈聿珩便这样牵着手走在雪地上,前面是凛风绽放的傲雪红梅,身后是他们在雪地上留下的一大一小两串脚印。 “阿珩,我们要去哪里呢?” 沈聿珩并未回答裴云枝的问题,只是拉着她到山脚下的一树红梅前停住,才转身看向她。 “你方才未来时,我在山脚下随处走动。见这树红梅开得最好,便想带你过来看一看。” 说完,沈聿珩便从树上折了一枝梅花递到裴云枝手里。 虽然裴云枝并不知道这些梅花到底有什么区别,但是她只要知道这是沈聿珩的真心便足够了。 折梅赠予卿,岁岁知我心。 “阿珩……” 裴云枝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她郑重其事地对沈聿珩保证道。 “阿珩, 我一定会好好珍藏这枝梅花的,就算它死掉也会一直养着它的……” 沈聿珩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梅花一年只开一季,又离了树根,就算一直养着也会枯萎。 后来裴云枝确实一直珍藏着这枝梅花,直到它的花瓣枯萎凋零也一直珍藏。 就算它只剩下一枝光秃秃的树枝,裴云枝也一直将它放在房间窗口的花瓶上,每日一起来便能看到它。 直到…… 寒风吹过,裴云枝不禁瑟缩了一下。 沈聿珩将一直贴身放着的东西拿出来,围在裴云枝的脖子上。 此时裴云枝正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梅花,乍然被脖子上突然出现的毛绒触感吓了一跳。 “诶……这是什么?” 裴云枝抬起手摸了摸沈聿珩围在自己脖子上的东西,毛茸茸软绵绵的,还带着沈聿珩的体温,触感十分舒适。 沈聿珩笑着解释道:“去年围猎之时我猎到了一只白狐,那时便答应为你做成围脖,后来因着出游一事便一直拖着。” “幸好今日将这围脖送出之时不晚,时节正好。” 裴云枝知道沈聿珩一向心细,那时她不过随口一提转头便忘的话,他却记到了今日。 她看着沈聿珩许久,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张开双手将他抱住。 “嗯,时节正好。” 沈聿珩轻轻地回抱着她,两人便一直在冰天雪地里互相抱着,直到雪花缓缓落下。 天空飘下的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又落在他们的眉眼。 直到雪花覆盖他们的黑发,就如同白头一般。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少年时相识相知的人,也将成为往后相伴一生的人。 第157章 夜话 随着与沈聿珩的婚期越来越近,裴云枝不知道为什么,没由来地有了几分焦虑。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待嫁的女子都是如此,只能让自己忙碌起来,消除这份焦虑。 这些日子,裴明铮和崔瑾柔为裴云枝置办的嫁妆,还有宫里赏下来的东西都络绎不绝地送进了武安侯府。 就连裴云枝的三位哥哥,裴云晏、裴云朗和裴云枕也到处搜罗各种新奇玩意儿,充作裴云枝的嫁妆。 就光是大婚衣服的量裁就折腾了裴云枝大半个月,累得裴云枝连婚都不想结了。 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墨画眼疾手快地用蜜饯堵住。 随着尚衣坊来为裴云枝量身的人还有宫里的嬷嬷,若是听到裴云枝说的话那还得了。 量体裁衣之后,裴云枝还要跟着那些教习嬷嬷练习宫廷礼仪。 幸好这些嬷嬷是宸贵妃的人,再加上有沈聿珩的叮嘱。 裴云枝倒是没有怎么受折磨,随意便应付了过去。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离大婚便只剩下几日。 这几日沈聿珩忙着筹备大婚事宜,除了给裴云枝送些新奇玩意儿、珠钗玉环,却是鲜少见面。 更深露重,外面的更声已经敲到了三更。 裴云枝还是翻来覆去没有睡着,便索性抱着衾被往崔知微的院子走去。 “开门……快开门……” “谁啊?” 守夜的小丫鬟迷迷糊糊地走来给裴云枝开门,刚要问些什么便被裴云枝轻轻止住。 “表姐……表姐……你睡了吗?” 裴云枝抱着自己的衾被站在崔知微的门外轻声喊道。 她见屋里烛火未熄,料想崔知微一定还未睡下,便站在门外等着她来开门。 此时崔知微还未歇下,正靠在床边看着书。 听到裴云枝的声音,崔知微站起身来,随手披了一件外衣,走来给她开门。 崔知微有些疑惑,裴云枝平时虽然不拘小节,但也从来没有这么晚来找过她。 “这么晚了,你可是有什么事?” 崔知微一打开房门,就看到裴云枝抱着衾被站在门口。 正笑得一脸狡黠地看着她,她顿时有了一丝不祥地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裴云枝便腾出一只手,挽住崔知微的胳膊,撒娇道: “表姐,我睡不着,不如今晚我便与你同睡一床如何?” 裴云枝虽然是在询问崔知微,但还未等到她的回答,便直接跨步走了进去,将自己的衾被放在她的床上。 崔知微早就习惯了她这副模样,只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关紧了房门。 等她走到床前的时候,裴云枝正躺在她的床上四下张望,俨然她才是这张床的主人的模样。 “表姐,你床上好香啊,你熏的是什么香啊?” 裴云枝像只小猫一样在崔知微的床上嗅来嗅去,寻找香味的来源。 崔知微摇了摇头,她并未觉得自己的床上有什么香味。 “我素来不爱熏这些东西,哪里来的香味,大约是那些小丫头晒被子时蹭上去的……” 听到崔知微的话,裴云枝倒是没再纠结有什么香味了。 而是翻身睡到了里面,十分自觉地给崔知微留下了床边的位置。 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抬头睁着一双圆润的杏眼,一脸期待地看着崔知微,催着她赶紧上来睡觉。 “表姐,我给你留了位置,快点上来睡觉。“ 听到裴云枝的话,崔知微有些宠溺又无奈地笑了笑。 她将衣服挂上架子,吹灭了床边的烛火,才躺到床上。 其实裴云枝从来都没有与一个女子同床共枕过,今日来找崔知微也不过是突发奇想。 她从小就喜欢跟着她的三个哥哥在城中撒丫子地疯跑,在漠北时她虽然有许多玩伴,但大多数都是男孩子。 因为极少和同龄的女子一同玩耍,她并不知道自己与正常女子的区别。 所以她对话本中那些女子的闺中秘语十分好奇,今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与崔知微谈谈心。 说来崔知微也从未与其他女子同床谈心过。 在清河时,她是族中最年长的孩子,由祖父教习长大。 不自觉地有了几分威严,所以那些族中小辈一见到她便心生怯意,不敢与她多说几句话,更别说交心闲谈了。 不过她也不追求这些,并不十分在意。 只是今日与裴云枝同睡一床,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表姐你说成亲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所有女子成婚之前都会感到不安?” 其实裴云枝知道崔知微并未成过亲,也必然不知道答案。 她这样问,只不过是想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出口。 “表姐,我看那个定王世子好像对你有意思,若是他向外祖提亲,你会怎么做?” 原本崔知微打算年后便回清河,但因为裴云枝的婚事,被她央求着留下来陪她,她便顺势留了下来。 只是那个什么定王世子,她并不感兴趣,也从未想过与谁成亲。 “我留在上京,不过是因为你婚期将到,从未想过与上京中的权贵有什么交缠。若是他真的向祖父提亲,我也必然不会同意。” “谁说女子便一定要成亲,我从小受祖父耳濡目染,学着掌家管事之能,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谁成亲……” 虽然崔知微知道她父母此番让她上京,是有让她姑母为她寻一门亲事的心思。 但崔氏族中大半的产业掌握在她的手上,她若是不愿意嫁人,谁也勉强不了她。 这也是她祖父给她的勇气。 听了崔知微的话,裴云枝倒是有些醍醐灌顶了。 她从前在漠北时从未想过成亲之事,后来来了上京,无论是话本还是身边的人事,都在提醒着她女子必是要嫁人的。 不过按照裴云枝的性子,若是与她成婚的人不是沈聿珩,她必然也是不会同意的。 崔知微看出了裴云枝似有所想,便继续说道: “这世间不是所有女子都必须成亲的,只是大多数都没有选择。你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便是最好的选择。” “最是无情帝王家,若是你与太子殿下无情,那便是另一种场面了……” “只是往后你到了皇宫,就不能像今日这般随性而为了。宫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你这个太子妃的位置,稍有不慎便是不同的境地……” “虽然你在宫里有太子殿下和贵妃娘娘护着,但是谁知道往后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崔知微一向不说这些话,但是面对的是裴云枝,便忍不住想要多告诉她一些,让她进宫之后多一些防范,多一些见识。 自从裴云枝与沈聿珩的婚事定下来之后,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往后不可再这样任意妄为了。 沈聿珩却说有他护着,她只要保持原本的性子便足够了,那是世间最弥足珍贵的东西。 但是迟钝如她,也知道进了宫之后到底会与从前不同。 如今听了崔知微的话,她好像有所顿悟,一下子便长大了不少。 “我知道的表姐,我一定会好好记住你说的话的……” “几日后你入宫时,我让流烟跟着你入宫。她向来最懂人情往来,跟着你,也能帮你几分……” 虽说随着裴云枝入宫的侍女名字早就已经送上去了,但是宫里有贵妃娘娘的关照,重新换人也不难。 崔知微絮絮地说着,开始裴云枝还听得十分认真,后来越发觉得像是在听先生讲课,眼皮子止不住地打架。 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 崔知微见裴云枝半天没有响动,转头看见她已经睡着了。 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裴云枝听进去了多少。 她伸出手为裴云枝掖了掖被角,自己也跟着睡去。 第158章 大婚(一) 文庆十九年,三月初三。 上京桃花开得夭夭灼灼,煞是好看。 今日正是大昭太子沈聿珩与武安侯府四小姐裴云枝的大婚之日,万人空巷。 满城的百姓都早早出门,也想沾一沾这泼天的喜事。 未到五更,崔瑾柔早早地到了裴云枝的院子,轻声叫她起床。 “婉婉……婉婉……快起床……” “唔……阿娘,我好困啊,不想起床……” 崔瑾柔温柔地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都这样大了,怎么还那么喜欢撒娇,快点起床,若是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裴云枝也知道不能误了吉时,便在崔瑾柔的催促下起了床。 随侍的婆子丫鬟有条不紊地照着流程办事,裴云枝迷迷瞪瞪地任由她们折腾。 那些嬷嬷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即使是这样折腾,裴云枝也没感觉到不适。 “小姐,该穿婚服了……” 墨画轻轻叫着靠着床杆快要睡着的裴云枝。 “啊……好……” 一想到今日要折腾一天才能歇下,裴云枝待嫁前的焦虑便完全消散了,只想着快点歇下。 太子妃的婚服昨日便从宫里送了过来,正放在裴云枝闺房的正中央。 宫里来的两位嬷嬷和裴云枝的四个丫鬟将婚服 一层一层地给她穿上。 “这婚服怎么这样重……” 虽然裴云枝知道要谨言慎行,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吐槽。 听到她的话,流烟立时给她使了一个眼色。 幸好两位嬷嬷正从丫鬟手里接过凤冠,并没有听到裴云枝的话。 穿好婚服之后,那些丫鬟有条不紊地给她挽发描眉,敷粉涂脂。 回了上京之后,她原本的稚气也完全褪去了。 两位嬷嬷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凤冠,披上霞帔。 上完妆的裴云枝面容精致贵气,不知是不是衣装衬人,倒让她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宫里的彩轿不是还未来么?怎么那么快便要将凤冠戴上?” 裴云枝实在害怕宫里的彩轿还未到武安侯府,她的脖子就被压断了。 “我去看看厨房的桃花羹熬好了没?” 崔瑾柔一直默默地在一旁看着裴云枝梳妆打扮,眼里不自觉地蓄满了泪水。 她不想被裴云枝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便随意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 “好,阿娘你要快点回来……” 其实裴云枝看到崔瑾柔的模样,鼻尖也有些酸涩,但还是强忍了下来。 “表姐你来了?” 裴云枝看到崔知微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本来想起身相迎。 但是还未站起来便被头上的凤冠压住,只能坐在那里等着崔知微走过来。 “是我来晚了,没想到你都已经梳妆完了。” “这是我从小 一直戴着的玉珠,便当作你的新婚礼物了……” 崔知微看着梳完妆坐在床前的裴云枝,将自己手上的玉珠戴到了她的手上。 “多谢表姐。” 裴云枝有些感动,伸手抱住崔知微的腰。 自然不缺金玉珠宝,只是那份真心弥足珍贵。 武安侯府外锣鼓震天响,似乎是宫里的銮仪卫到了。 沈聿珩一早便身着蟒袍去给皇太后、皇上和皇后行礼。 原本他只需要站在正殿前等着宫里銮仪卫的彩轿,将裴云枝将裴云枝从武安侯府接来便好。 谁知道一向恪守礼制的沈聿珩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决定,他决意要亲自将裴云枝,将他的太子妃亲自接进宫来。 虽然沈聿珩看着温和有礼好说话,但是他真正决定了的事没有人改变得了。 即使几位大臣极力反对,都无法改变沈聿珩的决定。 不过幸好沈聿珩早已做好安排,原定的流程倒是没有出现什么纰漏。 武安侯府门前十里红妆,就连路旁的榕树上都系着红绸。 满城繁花都不如那一抹红色,鸣乐声从街头传到了街尾。 街上的百姓摩肩接踵,比肩而行,就为了目睹这一场繁华。 沈聿珩骑着白马走在前面,后面是抬着八抬彩轿的銮仪卫。 街上的百姓被护卫拦于两侧,但都侧目而视,只为亲眼见一见他们大昭的太子殿下。 那一刻,骑马而来的沈聿珩就如同天神 一般。 往后很长的一段时光,沈聿珩与裴云枝的婚事都被传为盛世美谈。 他目视前方,嘴边挂着一抹温和的笑,今日他便要迎娶他心仪之人。 沈聿珩知道自己生于皇室,有些东西给不了裴云枝。 但若是他能给的,必然要全部给她。 到了武安侯府门前,沈聿珩翻身下马。 他让銮仪卫在府外等着,自己只带了侍从走了进去。 “参见太子殿下……” 武安侯府众人知道今日沈聿珩亲自迎亲,都站在门前等候。 “孤今日只为迎亲,诸位不必多礼……\" \"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 裴云晏率先站了出来,对着沈聿珩拱手道: “殿下既入了我武安侯府的门,我便只当殿下是我们的妹婿。殿下若是想要迎娶小妹,那我自然要试一试殿下的箭术。” 裴云晏话音刚落,便有小厮恭敬地捧着一个盖着红绸的木盘,呈给沈聿珩。 “待会儿我将放飞这只大雁,若是殿下三箭之内射中,便算殿下过关。” “好,今日孤便试上一试。” 沈聿珩掀开红绸,将那把弓在手里轻轻掂量,随后拉弓搭箭。 哨声一响,裴云晏手中的大雁朝天飞去。 瞬息之间,便被沈聿珩射落,身旁众人拍手叫好。 “殿下好箭术。” 沈聿珩放下弓箭,继续往前走去。 穿过曲折回廊,便看到裴云朗正在那里等着他,他的面前放着一张书桌,上面铺放着纸张和画笔。 看他散漫的模样,似乎等久了有点无聊。 “云朗可是在此处等着孤?” 裴云朗见沈聿珩走了过来,身后只跟着一个侍从,他有些散漫地打了个呵欠。 他与沈聿珩早已相熟,自然是随意了些。 “虽说云枝那丫头总是时不时地给我惹事找麻烦,但就这样让殿下迎了去到底有些舍不得。若是殿下能在一炷香之内画下一幅山水画,我立时为殿下让路。” 对于沈聿珩来说,一炷香的时间画成一幅山水画并不难。 一炷香的时间未到,他便画成了。 那画作虽然比之从前略显精简,却是一幅完整的山水画。 沈聿珩原本想加盖自己的印章,但却被裴云朗拦下了。 “殿下既已画完,我便收下了,说不定往后的某一日,这幅画还能送回殿下手里……” 沈聿珩觉得裴云朗话里似有深意,但还未细想,便被他催促着往前走了。 “殿下还是快些过去,我三弟还在后面等着,若是误了时辰可不好……” 此时裴云枕正双手环胸,在裴云枝院子外面等着。 他年纪最小,也最沉不住气,即使沈聿珩走过去,他也未曾收敛。 “殿下既是想娶我四妹妹,那便将我面前的三碗陈酿一口喝下……” 沈聿珩低头看去,裴云枕面前的桌子上正摆着三碗酒。 原本裴云枕准备的是三坛陈酿,但裴云朗怕沈聿珩醉倒,到时误了时辰可就不好,才让他换成了三碗。 “好。” 沈聿珩一碗一碗将面前的酒喝了下去,陈酿下口,却是面不改色。 “小姐……不,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沈聿珩刚走到裴云枝的院子门口,便有丫鬟匆匆走进去通报。 “太子妃娘娘,快点将盖头盖好……” 绣着龙凤的红色盖头遮住了裴云枝的整张脸,除了眼前的红色,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沈聿珩一步一步踏着红绸,走到了裴云枝的面前,将她抱起。 “诶……” 起初裴云枝有些吓到,随后便将他紧紧抱住。 “阿珩,你身上怎么有一股酒味,是不是我的三个哥哥让你喝的?” 裴云枝靠在沈聿珩胸前,悄声问道。 “无妨……” 第159章 大婚(二) “快看,太子殿下抱着太子妃出来了……” 在武安侯府门前围观的百姓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一时所有人都看着沈聿珩抱着裴云枝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彩轿前。 四周人群涌动,人声鼎沸,鞭炮锣鼓声响彻云霄。 沈聿珩将裴云枝放进了彩轿,凑到她的耳边悄声说道: “轿子里面有你喜欢吃的蜜饯果子和糕点,你先吃着……” 听了沈聿珩的话,裴云枝轻声笑了出来。 果然是她的阿珩,永远这般贴心。 沈聿珩的贴心,消除了裴云枝将要离家的不安。 刚刚还未走出武安侯府之时,一想到临别之前她阿娘和表姐有些微红的眼眶,她的鼻尖便有些酸涩。 沈聿珩等裴云枝坐好之后,便翻身上马。 “起轿……” 銮仪卫的人高声喊道,一声令下,迎亲的队伍缓缓地向皇宫走去。 一坐进轿子,裴云枝便忍不住将盖头掀起。 轿子的角落里放着一个食盒,她打开一看,果然是她爱吃的蜜饯果子和糕点。 她今日起得那样早,就算吃了崔瑾柔给她熬的羹汤,到了这会子,也难免有些饿了。 幸好有沈聿珩准备的点心,不然她还不知道要怎么挨过接下来的仪式。 彩轿在鼓乐声中,和全城百姓的注目之下,缓缓抵达了皇宫的太和殿。 “到了……” 沈聿珩轻叩轿门,撩起轿帘将手伸到裴云枝的面前。 裴云枝伸出手,将手轻轻搭在沈聿珩的手上,从花轿里走了出来。 在司仪的指导下,沈聿珩将裴云枝头上的盖头掀开,此时裴云枝才真正看到了沈聿珩今日的模样。 他穿着红色婚服,头上戴着鎏金玉冠,长身玉立,眉眼疏朗。 他一向无所欲求的眼神,看向裴云枝带着说不清的缱绻温柔。 “阿珩……” 沈聿珩也终于看到盖头下面裴云枝的脸,她今日将头发尽数挽起,敷粉描眉,明眸皓齿。 火红的嫁衣衬得她肤白如雪,大概是今日大婚的缘故,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灵动温柔。 鼓乐声响起,沈聿珩牵着裴云枝的手,缓缓地走上了太和殿前的九十九级台阶。 到了正殿前,他们接过金册金印,拜过天地,祭过先祖,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转身回望,下面是朝拜的百官,耳边回荡着百官的祝贺声,绵延不绝。 沈聿珩将裴云枝的手紧紧握住,从此以后,他与她,并肩看着天地浩大。 “云枝,无论今后路途如何,我将与你共同进退。你要知道,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 “阿珩,从此以后,天上天下,碧落黄泉,我们永不分离。” 他们是走过太和殿九十九级台阶的夫妻,是记入史册的太子与太子妃。 往后一生,执子之手,同心同德。 裴云枝知道大婚的仪式十分繁琐,但不知道这么繁琐。 在太和殿前拜过天地,接过册印之后,还要去各处宫殿拜见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 等到一套流程下来,回到寝殿后,她便是一刻都不想动弹了。 寝殿的大床上早已放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她只能在一旁的贵妃椅休息片刻。 “太子殿下到……” 裴云枝还未能休息半刻,殿外便传来太监的通传的声音,她只能站起身来。 沈聿珩走到了裴云枝的面前,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宫女,她们的手里不知道捧着什么东西。 “阿珩,这是做什么?” 沈聿珩没有回答她,而是牵着她走了过去,席地相对跪坐。 “一行沃盥礼……” 赞礼师高声喊道。 为首的宫女便将手上的铜盆和放着锦布的木盘,放到了他们的面前。 沈聿珩将他们两人的手放进了铜盆,细细洗净,又拿起一旁的锦布为她轻轻擦净。 裴云枝也学着沈聿珩的模样,拿起另一条锦布,为他细细擦净。 “二行同牢礼……” 宫女将木盘端上,沈聿珩与裴云枝一同分食碟中熟肉。 他们夫妻二人从此一体,同甘共苦,永不分离。 “三行合卺礼……\" 宫女端上木盘,将盘中葫芦所系的红线一匝一匝拆下后,分别递给沈聿珩和裴云枝。 另一旁的宫女手执银壶,将酒注入瓢内。 沈聿珩与裴云枝各饮半瓢,交换后将瓢中的酒饮尽。 “四行跪拜礼……” 饮过合卺酒之后,沈聿珩和裴云枝直起身来,相跪而拜。 “五行执手礼,执子之手,永结连理……” “六行结发礼……” 宫女跪在裴云枝身侧,从她头上挑下一缕青丝,剪下后放在一旁的木盘中。 那宫女随后到沈聿珩身侧,从他头上剪下一段长发,放入盘中。 沈聿珩和裴云枝一同用红线将两段头发紧紧缠住,放入锦囊中,发愿一生一世珍藏。 “六礼已毕,婚礼既成……”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都下去领赏。” “谢太子殿下……谢太子妃娘娘……” 沈聿珩大手一挥,那些宫女有序地退了下去。 “云枝,你我既行了皇室和寻常人家的大婚,从此以后,我们便是真真正正的夫妻了……” “阿珩,从此你我二人同心,永不分离。” 沈聿珩将裴云枝牵到梳妆台前,轻轻地为她取下她戴了一天的凤冠。 “终于可以将这凤冠取下来了,戴了一整天,脖子都快断了……” 大概是寝殿中只有沈聿珩,裴云枝瞬间放松了下来,也恢复了往日的活泼。 听了她的话,沈聿珩顿时轻笑出声,伸出手为她轻轻捏着她酸涩的脖颈。 “我已让她们备好了热水,你先去洗漱……” “好……” 虽然在临安村时裴云枝早已与沈聿珩同床共枕三个月,但到底与今日不同,她不由得有些羞涩。 待裴云枝梳洗好,沈聿珩早已在寝殿中等着她了。 床上的各式果子已经被撤下,只铺着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绸锦被。 穿着红色寝衣的沈聿珩比之从前,更多了几分温柔肆意,再不复从前的清冷孤傲。 裴云枝还未进来,沈聿珩便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将她一把抱起走到床边。 裴云枝双手抱住沈聿珩的脖子,抬眼望去,红烛的光在他眼里跃跃跳动。 春宵苦短,红被翻浪,一夜红烛燃。 第160章 画眉 “唔……” 天还未亮,裴云枝便缓缓醒了过来,随意地翻了个身。 沈聿珩听到裴云枝翻动的声音,伸手将人揽到了怀里。 “怎么醒得这样早,天还未亮,再睡一会儿……” 裴云枝觉得沈聿珩的身子十分暖和,便索性将头埋到他的胸前。 与沈聿珩成婚的这半个月,裴云枝除了前三日要去太后和皇后的宫里请安之外。 其他的繁琐事宜,沈聿珩都帮她推掉了。 裴云枝倒也乐得清闲,整日里不是去宸贵妃的宫里坐坐,就是陪沈舒清打打闹闹。 亦或是留在东宫里陪着沈聿珩处理政务,虽然她多数时候都是捣乱的那个。 但是沈聿珩都只是笑着看着她胡闹,好似就算裴云枝把天捅破了,他也能补救一般。 这些时日,沈聿珩为了能好好地陪着裴云枝,将能推的政务都推掉了。 剩下一些推不掉的,只能趁着空余时间处理了。 “阿珩,不是说好了今日一同回武安侯府吗?” 虽然裴云枝不过刚刚成婚几日,但还是不由得有些想家了。 即使宫里有她的贵妃姑母和舒清表妹,还有沈聿珩在身边,但这宫里终究不如家里自由自在。 “还不到时辰,此时宫门还未开,你且再睡一会儿……” “好……” 听了沈聿珩的话,裴云枝也觉得有些困了。 “阿珩,你身上好香啊……有一股梅花的香味……很久之前,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裴云枝揽住沈聿珩的腰,在他身上使劲地嗅了嗅,话还没有说完随后便沉沉睡去。 “哪里来的什么香味……” 沈聿珩笑着摇了摇头,拉过锦被盖住了裴云枝的身子。 他就那样侧头看着她的睡颜,目光带着说不清的温柔缱绻。 “唔……什么时辰了?” 裴云枝一觉睡醒,习惯性地摸了摸旁边的被窝,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被窝早已凉透。 “阿珩……阿珩,你去哪里了?” 裴云枝立时清醒,一个翻身便起了床。 因为她不喜欢和沈聿珩独处时有他人在场,便让那些宫女在门外候着,没有她的命令,她们不可进来。 所以即使殿外的宫女听到了她刚刚的动静,也没有打扰她。 裴云枝缓缓走下床榻,在殿中搜寻着沈聿珩的身影,但都没有找到。 她正想着穿上外衣去殿外找找,便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响动,索性转身推开窗户往窗外看去。 那窗户原本早已开了一条缝隙,有丝丝凉风透了进来。 裴云枝一推开,便看到了沈聿珩的身影。 他穿着白色单衣,手里握着一把长剑。 今日日头正好,照在剑锋上,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耀眼的光芒。 沈聿珩剑随意动,宛若游龙。 剑锋冷冽,在空中挽出一道漂亮的剑花。 裴云枝觉得沈聿珩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孤傲,只是在看向自己时,眼里瞬间充满了温柔笑意。 练剑完毕,沈聿珩持剑而立,朝裴云枝笑道:“醒了?” “嗯,阿珩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裴云枝知道沈聿珩一向早起,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在练剑。 “无妨,你多睡一会儿也好……” 以往沈聿珩都是在裴云枝睡醒之前练剑,大概是今日又陪着裴云枝睡了一会儿,才晚起了一会儿。 “你先洗漱,用过早膳后,我们便一同去武安侯府……” “好……” 待裴云枝洗漱完,沈聿珩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走了进来。 沈聿珩进来时,裴云枝正坐在梳妆台前纠结着今日要戴什么样式的珠钗玉环,画什么样的妆容。 “娘娘,不如便戴这支玉蝴蝶镶金步摇……” 墨画拿着步摇在裴云枝头上比划道,她知道裴云枝平日里不喜欢太过繁琐的首饰,所以给她戴的都是既显贵气又不太繁琐的簪子。 但又不好太过简朴,裴云枝和沈聿珩今日要回武安侯府。 若是穿戴得太过简朴,崔瑾柔定会以为她在宫里受了什么样的委屈。 “不如……” 沈聿珩稍稍犹豫,便直接走向了坐在梳妆台的裴云枝。 “嗯?阿珩你想说些什么?” 裴云枝第一次见到沈聿珩说话如此犹豫,觉得有些奇怪。 她将眼神从镜子上移开,转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不如,今日便由我为你画眉,如何?” 听到沈聿珩的话,裴云枝嘴角轻扬,笑得眉眼弯弯。 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沈聿珩,自然是忍不住想要调侃。 “原来阿珩想说的是这个啊,只是你什么时候学会了为女子描眉,我怎么不知道?” “虽从未试过,但多尝试几次不就会了吗?” 沈聿珩知道裴云枝是在调侃她,但也没有在意。 只是垂眸静静地凝视着她,微启的薄唇带着无限的温柔宠溺,眼里盛满星星点点的情意缠绵。 即使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裴云枝还是有些招架不住沈聿珩如此深情的眼神,不一会儿便羞涩地转过头去。 “好嘛,即使阿珩想试,便让你试试。不过先说好,若是画得不好,我可是要罚你的……” “好,若是画得不好,但凭夫人处罚……” 沈聿珩在裴云枝身旁的椅子上,锦书和墨画十分识趣地站到一旁,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看到裴云枝和沈聿珩这副甜蜜的模样,锦书和墨画一边走一边互相挤眉弄眼地推搡着,嘴角却是忍不住扬起。 沈聿珩虽然擅长丹青,但这还是第一次在脸上画,提起眉笔后看着裴云枝的脸稍稍犹豫。 他温热的气息洒在裴云枝的脸上,带着丝丝的痒意。 裴云枝抬眼细细地看着沈聿珩修长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心中情意滋长。 “画歪了……\" 在裴云枝看得入迷的时候,沈聿珩突然出声道,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无辜委屈。 裴云枝举起铜镜一看,见那画痕果然延长到了鬓角。 “既然阿珩画错了,那我便要罚你!罚你……罚你什么呢?” 裴云枝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要如何处罚沈聿珩。 沈聿珩笑着道:“无妨,你慢慢想,无论怎么罚我都行……” 裴云枝总觉得沈聿珩话里有别样的意味,脸上顿时有些热意。 哼!阿珩果然是学坏了。 可能是因为大婚之前沈弈初送给他的那些书,若是让她在宫里遇到沈弈初,定然要好好找他算账。 正在平王府里躺在贵妃椅上晒着太阳的沈弈初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疑惑道:“这天气不是变暖了吗,怎么突然觉得有些冷了?” 沈聿珩放下眉笔,拿出泡在热水中的绢布,拧干后在裴云枝脸上轻轻擦拭。 “好了……” 不过片刻,沈聿珩便将裴云枝两边眉毛画完了。 她拿起铜镜仔细地看了看,不愧是沈聿珩,第一次画眉便能画得这样好。 “我想到了,那便罚阿珩给我画一辈子眉……” “好……”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从此以后,只要有沈聿珩在身边,裴云枝的眉都是他画的。 第161章 回门 马车行缓缓行走在御街上,车上挂着的铃铛随着马车的行动叮当作响,那是裴云枝无聊时挂上去的。 路旁的行人被铃铛声吸引,都站在一旁侧目看着。 裴云枝坐在马车内,撩开帘子看着外面的街景。 街头卖包子馒头的张山掀开盖子,热气立刻弥散开来;巷尾开茶楼的李肆站在门口吆喝着,一看到顾客便赶紧迎了进去;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赵武,手里摇着拨浪鼓慢慢悠悠地走着,不用吆喝,一听到拨浪鼓的声音,便有小孩拿着零钱从家里出来。 明明她与沈聿珩成婚不过半月,再次看到这样的街景却有些恍若隔世。 虽然这些日子沈聿珩将所有事情都推掉,一直陪着她。 可裴云枝知道,这终究与从前不同。 宫里有各种各样的规矩礼仪,即使她只需在那些娘娘面前装装样子,可是不再有从前的自由。 裴云枝此时有些疑惑,难道自己此生便要这样困囿于宫闱吗? 她转头看向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沈聿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得此一人,夫复何求。 世间安得双全法?又岂能事事都如人所愿。 这一辈子有沈聿珩在身边,便足够了。 “殿下,娘娘,武安侯府到了……” 此次回门,裴云枝专门选了一个她阿爹和三个哥哥都休沐在家的日子。 但是因为怕他们准备得太过隆重,所以她在临行前才派人知会他们。 而且裴云枝和沈聿珩此次只是微服出宫,不能太过张扬。 “阿珩,我们到了……” 听到裴云枝的声音,沈聿珩缓缓睁开双眼。 他一眼便看到面前的裴云枝,朝她微微一笑。 车夫早就从后面搬来马凳,沈聿珩缓缓走了下去。 随后朝着还坐在马车内的裴云枝伸出了双手,裴云枝会心一笑,将手搭在他的手上走了下来。 裴云枝和沈聿珩手牵着手走进了武安侯府,刚跨进去,林盛便迎了上来。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娘娘……” “林伯不必多礼,我们今日只是微服出来……” 林盛刚要跪下,便被裴云枝扶了起来。 “殿下,娘娘,侯爷、夫人和三位公子正在花园里等着你们……” “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裴云枝话还没说完,就拉着沈聿珩的手往花园里快步走去。 沈聿珩就任由裴云枝拉着,他觉得裴云枝比在宫里快乐了几分。 在宫里时她虽然有沈舒清作伴,但身边终究不是最亲近的家人。 “你看起来有些迫不及待,怎么走得这样快?” “那是自然,阿爹阿娘肯定给我们准备了好东西……” 说到此处,裴云枝开心得忍不住蹦了两步。 回到家就是不一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感觉真好。 “阿爹?阿娘?” 如此陌生的称呼从沈聿珩的口中叫了出来,他似乎有些怔住了。 好像在他记忆深处,也曾出现过这个称呼。 在他五岁之前,他也曾这样称呼他的母后,只是后来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的阿娘是一个十分刚烈张扬的女子,但也会温柔地给他唱歌哄着他睡觉。 这是沈聿珩尘封了许久的记忆,如今想来不免多了几分悲凉。 还未走到花园,裴云枝和沈聿珩便听到了园里传来裴云枕的声音。 “快,二哥,我抓到一条大鱼,你且帮我按着点……” “哇……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刚来便有鱼吃了……” 裴云枝满脸笑意,快步走了进去。 “阿爹,阿娘,哥哥们,我们回来了……” “你这丫头一向鼻子是最灵的……让阿娘看看这些日子长胖了没……” 崔瑾柔拉着裴云枝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转头看到站在一旁的沈聿珩才有些犹豫地唤了一声。 “殿下……” “岳母唤我聿珩便好……” “你们终于回来了,母亲一听到你们要回来的消息,便拉着我们忙活了一个早上。你们再不回来,我就要被累死了……” 裴云朗嘴上抱怨着,手上的活却是一刻都没有停下来,正在帮裴云枕处理刚刚抓到的鱼。 “二哥你可不要装了,哪里就累死你了?” 裴云枝知道裴云朗一向如此,但还是忍不住怼他。 “好香啊……大哥,你在做什么呢?” 闻到裴云晏那边传来的味道,裴云枝忍不住凑过去问道。 “前几日我出城时遇到一个老乞丐,他教我做了这道叫花鸡。今日你们回来,正好让你们尝尝……” “好啊,好久没尝到大哥的手艺了……” 沈聿珩就站在裴云枝身旁,静静地看着这副温情的场面,心里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流动。 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温情,也是他一直向往的。 一家和睦,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他忽然想到曾经在裴云枝房中看到的那幅画,画上的正是这样的场面,没想到他如今也有幸参与其中。 “诶……阿娘,阿爹去哪里了?怎的我们来了一会儿了,也没有看到他?” “你爹啊,他说今日定要与聿珩一醉方休,正在院子里挖前年埋下的青梅酒呢……” 说曹操,曹操便到。 崔瑾柔话音刚落,裴明铮抱着酒坛的身影便出现在院子里,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酒坛的小厮。 看到他这样的阵势,裴云枝便知道他阿爹说的一醉方休不是开玩笑。 她有些担心地看着沈聿珩,也不知道他能在他阿爹手下走过几招。 “贤婿啊,你入了我武安侯府的门,我便只当你是我的女婿,今日我们定然不醉不归……\" “是,岳父大人……” 裴明铮将手中的酒坛放到了园中的食桌上,撩开袍子坐了下来。 他在碗里倒满了青梅酒,推到了沈聿珩的面前。 食桌上早就有仆人摆上崔瑾柔准备的吃食,裴云晏烤好的叫花鸡也被端上了食桌。 “阿爹,你可别把阿珩给灌醉了……” “哟,这还没喝就心疼上了……” 看着裴云枝这副护短的模样,裴云朗忍不住调侃道。 “哼……若是二哥你来喝,我肯定不心疼……” “无妨……” 沈聿珩在桌下轻轻握了一下裴云枝的手,端起桌上的酒一口喝了下去。 “好,不愧是我裴明铮的女婿,来,再满上……” 裴云枝和沈聿珩大婚那日,裴云枕没能好好尽兴,今日算是让他找到机会了。 于是裴云枝的阿爹和三个哥哥轮番敬酒,沈聿珩便是不醉也得醉。 “阿珩……阿珩……” 喝到最后,沈聿珩脸色微红,双眼迷蒙,却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若是不仔细看,都不知道他是喝醉了,还是只是单纯地坐着发呆。 “阿爹,你们真是太过分了,阿珩都醉了……” “醉了好,醉了好……” 裴明铮也醉得一手拿着酒碗,一头趴到了桌子上。 “阿娘,我先扶阿珩去我房中休息一会儿……” “好。快去……” 崔瑾柔一边顺着裴明铮的背,一边催促着裴云枝。 “阿珩你醉了……” “没醉……” 沈聿珩虽然喝醉了,但却脚步如常,不用裴云枝费力扶着,便走到了栖霞院。 裴云枝让沈聿珩躺在床上后,便想出去吩咐丫鬟端来热水为他擦脸,却被他一把拉住。 “你去哪里?” “我去让人准备点热水为你擦脸……” “不许去……” 不知道是不是醉酒的缘故,沈聿珩将头埋在裴云枝的颈间,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好,我不去了……” 大概是鲜少看到这样的沈聿珩,裴云枝也跟着和衣躺了下来,仔仔细细地盯着他醉酒时的睡颜、 沈聿珩便这样拥着裴云枝沉沉睡去,直到日暮时分才醒来。 第162章 嫂子 文庆二十一年,九月,深秋。 “墨画,你记得将我要给小侄子的长命锁带上……” 裴云枝坐在轩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着侍立一旁的墨画说道。 “娘娘,奴婢已经收起来放在您要带去的包裹里了,还有您为小公子做的老虎帽。” “好,果然还是墨画想得最周到。” 转眼间,裴云枝与沈聿珩成婚已过两年。 这两年,他们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恩爱如斯。 只是还未能怀上孩子,起初裴云枝倒是不怎么在意,她还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呢,也不知道要如何养育一个孩子。 直到去年她大哥裴云晏的孩子出生之后,她看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也有些想要孩子了。 裴云枝想着,她与沈聿珩的孩子,定然十分好看。 若是男孩,一定长得像沈聿珩,一想到一个与沈聿珩一模一样的孩子,背着手摇头晃脑地背书的样子,她就觉得十分有趣。 若是女孩,她可以将她打扮成一个精致可爱的娃娃,也可以教她舞枪弄棒,即使她不在身边,她也能保护好自己。 裴云晏也是两年前成的婚,不过比裴云枝晚了半年,他娶的是左都御史傅旌的幼女傅问雪。 原本裴云晏是不愿意成婚的,虽然这些年也有许多人上门为他说媒,但他都让崔瑾柔拒绝了。 他总是想着自己终有一天是要上战场的,不愿意耽误人家姑娘。 直到前年他奉父母之命去静安寺接回祖母时,遇到了前来烧香拜佛的傅问雪。 那时傅问雪在半山腰崴了脚,她的丫鬟和侍从都不在身边。 裴云晏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是不忍心她一个姑娘家孤零零地待在山腰,便主动询问。 傅问雪说:“我原本是打算来静安寺祈福,没想到半路崴到了脚。只是来时,我让侍从待在了山脚处,只带了丫鬟上山来。丫鬟见我崴了脚,她又抱不动我,只能独自上山找人来帮忙了。” 裴云晏低头一想,他方才上山时,确实在山脚处见到了几个侍从坐在一旁。 只是她的丫鬟为何是上山找人帮忙,而不是到山脚处将侍从叫上来。 裴云晏还在想着,便听到傅问雪继续说道。 “不知道公子能否治好我的脚伤?” 裴云晏是上过战场的人,自然知晓如何将傅问雪扭伤的脚踝接好,只是他碍着傅问雪女子的身份,所以有些犹豫了。 虽然他向来觉得一个人的安危大于那些虚无缥缈的繁文缛节,但是他知道名节对于上京女子的重要性,所以并不轻举妄动。 不过幸好今日天色不好,静安寺中此时并没有其他人来上香。 “难道公子真的想将我一个女子放在这里不管不顾了?” 傅问雪看着有些犹豫的裴云晏,出声问道。 “姑娘且忍着些……” 裴云晏让傅问雪坐在石阶上,随后趁她不注意,大手握住她的脚踝,用力一扭,便将她的脚接好了。 “啊……” 傅问雪没想到裴云晏竟然趁自己没有防备,飞快地接好她扭伤的脚踝,痛得她尖声叫了出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粗鲁?” 裴云晏有些无辜,他只是怕速度太慢,她疼得太久。 “你可知在上京中,摸了姑娘的脚,便要娶她为妻的……” “好。” 这下倒是轮到傅问雪有些愣住了,她只是想逗一逗裴云晏,没想到他居然一口应下了。 “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知道。” 裴云晏点了点头,他向来话都不多,也不喜欢说谎。 “那你可要记得来提亲,我是左都御史的五小姐……” “我记下了。” 傅问雪从未想过裴云晏答应得如此爽快,倒是让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她见裴云晏站起身来,怕他将她一人丢下,便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 “你可别将我一个人丢下……” 傅问雪眼神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 “我的侍女还未回来,不如,你便将我抱到山上。” “这于理不合。” 裴云晏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的女子,除了他那个胆大包天的幺妹。 僵持之下,他终是败下阵来,附身将傅问雪抱起。 到了静安寺前,傅问雪附在裴云晏耳边再次叮嘱。 “你可一定要记得来提亲。” 裴云晏这次并未开口应她,而是从身上掏出一个药瓶递给了傅问雪。 “将这药抹在脚踝处,不日便能好全。” 裴云枝知道裴云晏要成婚的消息,十分好奇他大哥与嫂子是如何相识的,便一直追问裴云晏。 她在宫宴上见过傅问雪几次,不过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只依稀记得她是一个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姑娘。 所以裴云晏将他与傅问雪相识的场面说给裴云枝时,她是不相信的。 她没想到看起来温温柔柔还有些羞怯的嫂子,私底下居然那么大胆。 于是她自己跑去问了傅问雪,没想到傅问雪直接承认了。 傅问雪偷偷告诉裴云枝,其实她从他们回京时的宫宴上便看上裴云晏了。 后来她听说裴云晏拒绝了所有上门的媒婆,她才想到了这个方法,只是没想到裴云晏像个呆子一样,一口便答应了。 傅问雪自小身子便弱,被养在了江南外祖的家中。 因着她的病,她十岁之前都不被允许踏出院子。 前几年她身子渐好,才被接回京中。 在江南时,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和各位表兄弟姐妹都愿意宠着她,让着她。 回到上京之后,她的爹娘也是对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对她十分疼惜。 所以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虽然她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但因为体弱多病,她的父母从不苛责她去遵守那些世俗礼仪,到底是将她离经叛道的性子养成了。 傅问雪还告诉裴云枝,若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便要主动出手,牢牢地抓在掌心。若是失败了也没关系,毕竟尝试过了,便不再后悔。 裴云枝也觉得傅问雪的话十分有道理,她想着,若是她没能成为沈聿珩的太子妃,也会主动去试试的。 “那时嫂子便不怕被旁的什么人撞见?” “你以为我让侍从留在山脚处是干什么的?不过那日的扭伤倒是真的。” 其实原本傅问雪只是为了与裴云晏相识,才想出了这个方法,但是没想到倒是阴差阳错,插柳成荫。 事实证明傅问雪没有看错人,她与裴云晏成婚之后,他除了每日上值练兵之外,便是回家与她待在一处。 就是连同僚叫他一同吃酒,他也不去。 裴云晏也会在下值回来的路上,在永安巷的糖铺里买上一些傅问雪爱吃的蜜饯果子。 傅问雪曾经问过裴云晏:“难道你每日在家中陪着我,就不觉得无聊吗?” 裴云晏轻轻地摇了摇头,十分认真地盯着她说道:“这样,便很好。” 傅问雪知道裴云晏一向寡言,但不知为何被他这样盯着,脸上忍不住升起一股热意。 第163章 周岁宴 裴云枝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窗前的掉落的枯叶,想着裴云晏和傅问雪的事。 直到寝殿外传来宫人参拜沈聿珩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沈聿珩穿着一身朝服走了进来,裴云枝也站起身来,走到桌边为他倒了一杯水。 “阿珩,上了那么久的朝,累不累?” 沈聿珩接过裴云枝递过来的水,一饮而尽。 “不累。” 这两年,沈聿珩对于朝堂之事,越发得心应手了。 因为他的治世之才,朝中大臣对他的呼声渐渐高了,颇有几分功高震主的意思。 但他作为大昭太子,也是名正言顺。 这两年,皇上每日沉迷工笔花鸟,劳民伤财只为遍寻孤本古籍。 他虽然始终不喜沈聿珩,但到底架不住他在朝中的呼声,只能看着沈聿珩权势渐大。 随着沈聿珩的呼声越来越高,皇上也越发多疑了。 近几个月,连番在朝堂上训斥沈聿珩,倒是让那些原本犹豫着要不要支持沈聿珩的大臣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皇上害怕有朝一日沈聿珩真的会夺权,所以他趁着七皇子沈聿嘉开府上朝的时候,也给几位皇子放了权,让他们有能力与沈聿珩抗衡。 就连一直闲散在京的平王世子沈弈初和定王世子沈蕴言,也因此得了一官半职。 朝中的大臣都是千年的狐狸,哪里不知道圣上不喜欢太子殿下。 顿时明白皇上此举,是有意敲打太子殿下。 于是他们不敢轻易站队,只在几位皇子之间观望着。 裴云枝既与沈聿珩成婚,那武安侯府与太子殿下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进同退。 前年年初裴云枝的大哥裴云晏便升了参将,负责操练京中的士兵。 原本她的二哥裴云朗一直担任朝议郎一职,去年却被调离了上京。 只因皇上见他画技颇有前人风范,便令他去为他搜集古迹孤本,将一路所行所见画成《大昭江山图》。 三哥裴云枕倒是不进不退,一直在羽林军中任职。 “阿珩可还记得今日是小侄子的周岁?昨日便说今日要回武安侯府参加他的周岁宴。” 裴云枝为沈聿珩褪去朝服,随后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自然记得,是我今日回来得晚了些,礼物我已让人备下了。” “再过半月,南庆使团便要入京了。他们此举,似是有意和亲。” 沈聿珩一边穿上常服,一边对着裴云枝今日朝上发生的事情。 只是他不想裴云枝担心,并没有对她说起退朝后被皇上训斥之事。 “和亲?” 裴云枝有些意外,不知为何南庆此时有了和亲之举。 自从昭肃高祖平反各地的战乱之后,南庆与大昭边境偶有摩擦,却不过都是小打小闹,并未有过什么大的战役。 而且近十年来,南庆势力不断扩大,颇有几分与大昭平起平坐的意思。 如今南庆皇帝却突然派出使团前来和亲,实在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南庆与大昭近来并无战事,为何突然想要和亲?” 也不怪裴云枝这样想,在她的印象里,一般都是战败后,才会派人前来和亲示好。 不然谁舍得自己国家的女子,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生活一辈子呢。 这不仅有损本国的尊严,也容易让人寒心。 “近年来,南庆虽然势力渐大,但国中却内乱不断。南庆皇帝登基时日尚浅,根基未稳,周边各国虎视眈眈。和亲之举,便是有意与大昭交好,以求庇护。” “原来如此。” 裴云枝低头思索了一番,她还是觉得无论是何种原因,都不应该让女子和亲。 如果真的是大厦将倾,一国将灭,又岂是以女子一身去和亲可以救得的。 “好了,别想了。再不快点,怕是等不及开宴了。” 沈聿珩看着快将脸皱成包子的裴云枝,伸出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提醒她道。 “对哦,那我们要快一些了。” 裴云枝这才回过神来,拉着沈聿珩的手便往寝殿外走去。 锦书和墨画也拿着裴云枝和沈聿珩准备的礼物跟了上去,许久不回武安侯府,今日终于能见到在侯府时的朋友,她们都很开心。 “今日侯府好生日闹,没想到来了这么多的人。” 到了武安侯府,裴云枝撩开帘子往外看去,武安侯府外停着几辆马车,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为了庆祝孙子的周岁,裴明铮在武安侯府外连摆了三日的流水宴,城中的百姓争相到侯府沾沾喜气。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到……” 沈聿珩牵着裴云枝的手走下了马车,侍立门口的小厮高声喊道。 原本在宴席上的大臣听到太子和太子妃驾到,都一同走出来迎接。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娘娘。” “诸位爱卿不必多礼,今日是武安侯府的大喜之日,理应一同庆贺才是。” “是。” 那些大臣起身后,以裴明铮为首侍立一边,为沈聿珩和裴云枝让路。 沈聿珩拉着裴云枝的手走在前面,那些大臣缓缓跟在他们身后。 “阿珩,我想先去看一下盛儿。” 到了席间,裴云枝坐得实在无聊,便悄悄地附在沈聿珩耳边说道。 “好。” 得了沈聿珩的回复,裴云枝捏了捏他的手便悄悄离席了,不过只是裴云枝自己以为的悄悄。 那些一直偷偷观察沈聿珩和裴云枝的大臣,见了他们这副模样,不禁感慨。 原来流言所说的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鹣鲽情深竟是真的。 只是太子与太子妃娘娘成婚两年半,至今还没有动静,倒是让他们忍不住动了别的心思。 其实一年前就有人费尽心思地往沈聿珩身边塞人,但都被他驳回了。 便是连皇上想为他挑选侧妃,也被他拒绝了,这也让皇上更加不喜。 “嫂嫂,盛儿如何了,怎么哭得这样厉害?” 裴云枝刚走到裴云晏的院落,便听到里面传来婴儿的啼哭声,还有手忙脚乱安抚的声音,她快步走了进去。 “参见太子妃娘娘……” 那些奶娘还没将盛儿哄好,便来拜见她,显得越发混乱了。 傅问雪站在一旁看向围在裴景盛身边的奶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 她自小体弱,生盛儿之时,真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所以裴云晏为了不让她太过操劳,将盛儿交给奶娘喂养。 若她心血来潮将盛儿带在身边睡上一晚,夜里也都是裴云晏起来得。 所以她本想趁着今日好好与裴景盛叙一叙母子之情,好好亲昵一番。 谁知道她才一接过手,盛儿便大声啼哭了起来,活像见到陌生人似的。 知道了盛儿啼哭的原因,裴云枝忍不住笑了起来。 “来,将盛儿给本宫抱抱。” 听到裴云枝的话,那几位奶娘面面相觑,似是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将盛儿递给了裴云枝。 裴云枝一将盛儿接过手,盛儿便止住了哭声,只是一脸好奇地盯着她,倒是好像跟她有缘似的。 这让裴云枝忍不住在盛儿粉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真是愈看愈喜欢。 看到盛儿在裴云枝怀里那副乖巧的模样,傅问雪忍不住开口说道,只是语气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你们这个样子,倒是显得你们才是母子,我像个外人似的。” “嫂子别生气,不如便将盛儿送给我。” 裴云枝埋头闻着盛儿身上的奶香,开玩笑地说道。 “你这话与你大哥说去,他必定是舍不得的。” 裴云枝当然知道她大哥是舍不得的,只不过她真的太喜欢这个浑身奶香的小粉团子了。 宴席结束,那些大臣都一一告辞。 到了裴景盛抓周的环节,便只剩下裴府的人了。 侍女将一众器物放在一张长桌上,再将裴景盛放上了桌子,让他自己随意抓玩。 桌子上放了书本、元宝、小剑、算盘、官印、毛笔、扇子等,还有裴云枝送的长命锁。 虽然这些东西都是寻常人家也会准备的,但桌子上放的东西无一例外都由金子做成,这也彰显了武安侯府这位小公子身份的尊贵,和备受宠爱。 奶娘一将裴景盛放上桌子,他便将裴云枝送的长命锁拿在手上把玩。 “小公子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之相,长命百岁之身。” 周围的奴仆恭贺道。 看到盛儿连续两次都将自己送的长命锁抓在手上,裴云枝笑得将半边身子靠在沈聿珩的身上,忍不住开口调侃道。 “嫂子,你看我与盛儿如此有缘,不如你便将他送我。” 傅问雪还未开口,裴云晏便凉凉地看了裴云枝一眼,开口说道:“想要?自己生去。” 裴云枝瘪嘴,果然有了孩子之后,她的大哥都不像之前那么喜欢她了。 沈聿珩有些无奈地看着裴云枝,孩子岂是说给就能给的。 第164章 郡主 “娘娘,南庆使团今日便到上京了,您怎么不和太子殿下一同去殿前看看?” 锦书一边给裴云枝戴上珠玉簪子,一边好奇地问道。 “听说南庆前来和亲的郡主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求亲的人都踏破了府上的门槛,可是那位郡主却没有一个看上的。没想到,如今竟然被南庆皇帝送来与我们大昭和亲。” 锦书一边说着一边叹着气,似乎有些惋惜。 毕竟谁也不想离开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国土,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话还没说完,锦书又神秘兮兮地凑到裴云枝的耳边,说着她近些日子在其她宫女那里听到的消息。 “不过我还听说,南庆的皇帝也是个有名的大美男,多少南庆的女子在他出行的路上等待,只为一睹他的尊容。” “奚月姐姐说,那位南庆郡主和南庆皇帝还有一段风流韵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这位南庆皇帝可真是太可恶了。” 锦书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将自己心爱的女子送到别国和亲的。 裴云枝见锦书越说越没谱了,忍不住打断她。 “你这丫头真是越说越没谱了,不过是宫里的人闲着无聊栾川那南庆皇帝难道有阿珩好看?” 裴云枝想,这世间应当没有比沈聿珩更好看的人了。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来在漠北时教她跳踏枝舞的阿宁,想来,也只有她能与沈聿珩相比。 也不知道阿宁如今过得如何了,是否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 思绪飘散,裴云枝看着正在一旁傻笑的锦书,忍不住调侃道。 “莫非你是因为看到檀棋出宫嫁人了,你也开始思春了?” 檀棋是与裴云枝一同入宫的丫鬟,前些日子因为与竹马的婚期将至,便向裴云枝求了旨意出宫去了。 其实檀棋原本是打算跟着裴云枝一辈子待在宫中的,但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青梅竹马有朝一日考上了功名,还会想来求娶她。 她来求裴云枝的时候还有些忐忑,没想到裴云枝不仅给了她旨意,还给她添置了嫁妆,将她风光嫁出,让她的夫家不敢轻视她。 锦书见裴云枝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立刻伸出三个手指,做出发誓的模样。 “从跟着娘娘的那天起,奴婢就决定要一辈子跟着娘娘,娘娘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再说了,我家中也没有什么有婚约的青梅竹马,来将我赎出宫去。” 裴云枝原本只是打算逗一逗锦书,没想到她竟认真了起来。 “好,我记下了。若是往后你遇到什么喜欢的人便与我说,我去做你的证婚人。” “娘娘……” 锦书见自己发誓后,裴云枝还在逗自己,便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她从裴云枝来到上京时便跟着她,知道裴云枝的性子,她们私下里的相处也没有那么拘谨,如同朋友一般。 裴云枝也不是刻意逗她,她说的是真心话。毕竟此时此刻想的确实如此,但是谁又料得到往后发生的事呢。 “好了,我昨日说好今日去姑母的长宁宫坐上一会儿,再不过去就晚了。” “你不必跟着了,等墨画回来,你与她去准备一下明日宫宴上需要用到的东西。 南庆使团虽是今日到达上京,但为使团接风的宴席设在了明日,今日不过是南庆郡主先行会见皇上。 说完,裴云枝便独自一人走出了寝殿。 秋意正浓,凉风拂面。 裴云枝缓缓地走在宫道上,一路上看到她的宫人都跪拜行礼。 她喜欢就这样独自一人走在宫闱间,就像沈聿珩走过的许多年那样。 还未走到裴若华的长宁宫,裴云枝就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 她转头看去,便看到一队宫人跟在轿辇后面走着,向着前殿走去。 裴云枝想,那应当便是南庆来的郡主。只是帷幔遮住了她的身影,她看不清楚那位郡主的样貌。 不知是否是听到了晓裴云枝心里所想,一阵微风吹过,将轿辇的帷幔吹散。 裴云枝看到了帷幔后南庆郡主的身影,她穿着一袭蓝色衣裙,身上带满了银饰。 只是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她的样貌,不过裴云枝总觉得隐隐有熟悉的感觉。 反正明日便能见到南庆郡主的样貌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裴云枝摇了摇头,继续往长宁宫走去。 “参见太子妃娘娘,贵妃娘娘和九公主殿下正在院子中等着您。” 她刚走到长宁宫,便有宫人迎了上来,向她行礼。 “背挺直,手举高,蹲好了不要动……” 裴云枝还未走到院子里,就听到里面传来裴若华的呵斥声。 “是谁做了什么错事,怎么惹得姑母这样生气?” 裴云枝原以为裴若华是在呵斥哪位犯了错的宫女,没想到进去看到的是这样的场面。 裴若华穿着一身红色劲装,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戒尺站在梧桐树下。 而她的身旁…… 沈舒清正蹲在那里,双手握拳向前,挺直了腰板,脸色涨红。 应当是蹲得太久了,她的脸皱成了包子模样,豆大的汗珠滑落,也不敢抬手去擦。 “姑母……舒清妹妹……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裴若华一看到裴云枝,便将戒尺收在身后,向她走来。 沈舒清一看到裴云枝,就如同看到救命恩人,疯狂地朝她眨眼。 “也不知道这丫头这两日怎么了,非要缠着我教她武功。她既是想学,自然要从头练起。” 裴若华有些无奈地摆了摆手,随即转头佯装凶狠地对着沈舒清说道。 “别偷懒,还要半个时辰你才能起来。” 看着沈舒清求救的眼神,裴云枝忽然有些不忍。 “姑母,我昨日便与舒清妹妹约好了今日去御花园走走,不如您就给她放个假。” 裴若华自然知道裴云枝是在为沈舒清撒谎,她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既是你姐姐替你求情,那我今日便让你偷一次懒,不过明日可要加倍补回来。” “多谢母妃,明日我一定补回来。” 得到裴若华的赦令,沈舒清顿时松了一口气,她也没有想到学武功这么难。 今日总算逃过一劫,至于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她站起身来,却因为蹲了太久有些踉跄,裴云枝一个箭步将她扶住。 “我先陪你去换身衣裳。” 裴云枝掏出帕子,为沈舒清擦掉脸上的汗珠。 第165章 故人 沈舒清换完衣服,便拉着裴云枝走出了长宁宫。 “你怎么突然想要习武了?莫不是看上了京中哪位会武功的小公子,或是小将军了?” 走在宫道上,裴云枝转头问着沈舒清。 被裴云枝猜中了心思,沈舒清有些羞赧地低着头,装作没有听见。 “快说,是哪家的小公子?快说,你要是不说,我就让你太子哥哥去查。” 裴云枝左看右看,见宫道上没人,便伸出手去挠沈舒清腰间的痒痒肉。 笑得沈舒清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求饶。 “诶……我说,我说,好姐姐,饶了我……” 沈舒清有些扭捏地揉了揉手上的帕子,才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是左相魏思家的大公子魏嘉延。” “魏嘉延?魏楚莹的胞兄?” 去年左相陆翊告老还乡,皇上便派人请魏思出山,担任左相一职。 魏思举家入京,他的孙子魏嘉延和孙女魏楚莹也一同前来。 与家中任职文官的人不同,魏嘉延十五岁便随军征战沙场,因退敌有功,被皇上任命为骠骑将军。 魏嘉延此人,裴云枝曾在宫宴上见过两次,虽然他常年征战沙场,但身上却没有那种武人的粗狂,反而看着有些文弱。 若是不说,看不出来他是一位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 沈舒清向来喜欢身上有书卷气的人,如今喜欢上魏嘉延也不奇怪。 不过即使他看似恭敬有礼,裴云枝总觉得有些不喜,没想到沈舒清看上的竟是他。 他的胞妹魏楚莹,倒是与裴云枝有过一段渊源。 自魏楚莹入京以来,裴云枝也见过她几次。只是魏楚莹一直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她也没有揭穿。 “听说那魏嘉延已经二十二岁,还未娶妻。若你真的看上了他,那我便让你太子哥哥派人去探听一番,若此人是好的,便让姑母去请父皇赐婚。” “云枝姐姐……” 沈舒清没想到自己只是与裴云枝说有些喜欢那位在宫宴上看到的将军,她便想得那样长远,连让父皇赐婚都想到了。 她有些娇嗔地摇着裴云枝的手臂,摇得她整个人也跟着有摇晃。 “好了,再摇下去我便要散架了。” 裴云枝总算知道了自己摇沈聿珩的手臂撒娇时,他是什么感觉了,她从前怎么不知道沈舒清的力气竟如此之大。 “方才为了替你解围,与姑母说我们出来走走,现在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了……” 裴云枝走了一路,刚走到长宁宫还未坐下,便陪着沈舒清出来又走了一路,不免有些腿酸了。 “昨日与十七弟说好了今日陪他在御花园中放风筝,他现在应当在那里等着了。” “这个季节放风筝?” 裴云枝看了看天气,天上没有太阳,偶尔吹来一阵秋风,虽然没有冬日冷,但还是不禁拢紧了衣裳。 这个季节放风筝,怕不是要冷死。 “你也知道十七弟一向想一出是一出的,既是我们今日无事,便过去看看。” 裴云枝还未决定,便被沈舒清拉着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她们还未走到御花园,便听到了沈聿年的声音。 两年过去,沈聿年的身量又长高了不少,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大概是觉得天气有些冷了,他只是站在一旁指挥着小六子跑起来,将风筝放高。 “快……放高一点放高一点,诶……小六子你行不行啊?” “聿年,你怎么又在欺负小六子了?” 听到裴云枝的声音,沈聿年顿时僵住了身子,他没想到他的九皇姐竟然带着三皇嫂过来了。 裴云枝入宫两年多,平日里只要无事也会去找沈聿年玩。 只要看到他犯了错,便会让沈聿珩罚他抄书。 偏偏沈聿年打也打不过裴云枝,说也说不过,便只能时常躲着他。 “你看你自己穿得这样厚实,却让小六子穿那么单薄去放风筝……” “我……” 沈聿年努了努嘴,却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这里便是大昭皇宫的御花园?看起来与我们南庆也没有什么两样嘛。” 裴云枝正想着要怎么教训沈聿年,便听到一道女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那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娇蛮,她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转头看去,那女子的衣服上、手臂上都挂着许多银饰,一走动,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阿……阿宁?” 裴云枝有些讶异,她没想到此生竟然还能见到阿宁,也没想到阿宁竟然就是南庆前来和亲的郡主。 “云枝?” 阿宁似乎比裴云枝更加惊讶,她第一次见到裴云枝时是在漠北的永宁巷,没想到如今竟然在大昭皇宫内见到了她。 “你怎么在这里?莫非你是大昭皇帝的妃子?不对……” 阿宁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那大昭皇帝看起来都能当裴云枝的爹了,断不能是裴云枝夫君。 “所以你是哪位皇子的妃子呢?大昭皇帝许了我,让我自己挑选夫君,说不定到时我看上的便是你的夫君呢。” “她是我太子皇兄的太子妃,你是何人?小心我让太子皇兄治你的罪。” 沈聿年有些不喜欢阿宁大胆的作风,似乎是怕她欺负裴云枝,他伸出手挡在裴云枝的身前。 虽然他有些怕裴云枝和他太子皇兄告状,但他也不想有人破坏他太子皇兄与裴云枝的感情。 裴云枝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沈聿年,有一种孩子长大的感觉。 她自然知道阿宁是在与自己开玩笑,只是她觉得阿宁此次似乎与从前 有些不一样。 “太子妃?” 徐锦宁想起来在前殿见到的那位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嗯,确实与裴云枝十分相配。 裴云枝想起在漠北时第一次见到阿宁的时候,那时候她似乎心如死灰,独自一人在永宁巷住了三个月,不知来处,不问去处。 如今相见,阿宁真的变了许多,又或者这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阿宁,你怎么突然变成了南庆的郡主了?” “你也没告诉我你是大昭的太子妃啊……”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谁都没有继续追问。 当时的境遇不过是当时,谁又知道往后的相见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 正如当时的她们,谁也想不到她们如今一个成了大昭的太子妃,一个成了前来大昭和亲的南庆郡主。 第166章 幼时 阿宁住在宫外的驿馆中,与阿宁告别后,裴云枝便兴冲冲地走回了东宫。 因为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在宫宴上就能再见到阿宁了,所以她与阿宁聊了一会儿,就让她出宫去了。 裴云枝今日遇到故人十分高兴,也没打算告沈聿年的状,便放他回毓秀宫了。 “阿珩,你猜我今日在宫里遇到了谁?” 裴云枝一走到东宫便径直往书房走去,她知道此时沈聿珩定然在那里批改奏章。 “谁?” 一见到裴云枝走进来,沈聿珩便放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着她。 裴云枝走过去,双手抱住沈聿珩的脖子,坐到了他的腿上。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摇了摇头让沈聿珩猜。 “你先猜一下……” “莫非是弈初?” 沈聿珩确实想不到遇到谁会让裴云枝这么高兴,他忽然想起来他刚刚回东宫时看到的沈弈初。 因为沈弈初平日里入宫时会给裴云枝带些宫外新奇的玩意儿,他们也实在算是趣味相投,所以沈弈初一入宫,裴云枝便会问他要好玩的东西。 若裴云枝真的是因为见到沈弈初入宫而这么高兴,沈聿珩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给他找点事,将他派出京城。 “怎么可能会是他,不过说起来,倒是许久没有见到他了,改日问一下他宫外多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嗯,沈聿珩想着,果然应该给沈弈初找点事干。 “是阿宁,方才我在御花园中遇到了阿宁。” “阿宁?莫非你所说的阿宁便是南庆前来和亲的郡主徐锦宁?” 原来方才在前殿中见到的南庆郡主,便是裴云枝口中念叨的阿宁。 那女子眼神坚毅,毫无和亲的不甘。 只是不知为何,沈聿珩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南庆此时派使团前来和亲是事有蹊跷。 但他的父皇却认为如今大昭国力强盛,南庆皇帝自然臣服,这是万国来朝的好预兆。 沈聿珩见自己父皇执意如此,也阻拦不了。 “对啊,没想到阿宁会是南庆的郡主,也没想到她如今会来大昭和亲,那我往后是不是可以经常在宫里见到阿宁了?” 裴云枝想着 ,阿宁如今远离故土,千里迢迢来到上京,她一定要好好陪着阿宁,让她没那么想南庆。 “明日宫宴上便能见到了。\" 沈聿珩笑着将裴云枝额前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一路走来,她的头发都有些散落了。 裴云枝觉得头发划过脸颊有些痒意,便将沈聿珩的手抓住,在脸上蹭了蹭。 ”也不知道阿宁会看上哪位皇子或是世家公子,听阿宁说,父皇决定让她自己挑选夫婿。\" “嗯,父皇确实给了她许诺。” “你今日不是去了宸贵妃的长宁宫吗?怎会在御花园中遇到郡主?” 听了沈聿珩的话,裴云枝想起来要与他说说沈舒清的事。 “原本是去了长宁宫,后来又和舒清妹妹去御花园找聿年了。” “我去长宁宫时,没想到舒清妹妹竟让姑母教她习武,她练武的样子倒是与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哈哈哈……” 一想到沈舒清方才习武的样子,裴云枝笑得十分开怀,倒真的与她小时候十分相似。 “你小时候练武时,是什么样子的?” 沈聿珩幼时习武,师父教一式他便学一式,日复一日,枯燥无味。 裴云枝小时候在漠北生活,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养成她天然洒脱的性子,所以他喜欢听裴云枝小时候的事情。 “我五岁的时候便缠着阿爹教我习武,他嫌我麻烦不肯教我,我就缠到他教我为止。” “后来稍大一些,他因为公事繁忙抽不出空,便让我三个哥哥盯着我练武。那时我觉得我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就想着出去玩。” “大哥盯着我时,我对着他装可怜,他便让我出去玩了。轮到三哥盯着我时,他干脆带我一起出去玩。只有到二哥盯着我时,无论我撒娇还是威逼利诱,他都不会放过我,我只能便掉眼泪便练武了……” 一说到小时候的事情,裴云枝便说个不停,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说了一刻钟了。 “怎么突然说了这么久?算了,改日再与阿珩说小时候的事,我们继续说说舒清妹妹……” 沈聿珩一直看着裴云枝,笑得温柔宠溺。见她停下来,便将手边的茶盏递到裴云枝的唇边。 裴云枝说了半日也有些渴了,张开嘴喝了一大口,她倒是十分享受沈聿珩的伺候。 “后来我问抒情妹妹习武的原因,她说她看上了那位去年回京的骠骑将军魏嘉延……所以我想让你去探听探听。” “魏嘉延?” 沈聿珩眉头微皱,她也没想到沈舒清看上的人竟是魏嘉延。 魏嘉延虽然年岁已到二十二,却还未娶妻。来了上京之后,多少世家贵族想要与他结亲 ,都被他拒绝了,于是便有人猜测他是否有什么隐疾。 沈聿珩自然是不相信这样的谣传,不过若沈舒清真的喜欢,那便要好好探听一番。 不过那魏嘉延是魏楚莹的兄长,沈聿珩不是很想与她扯上什么关系。 “好,我记下了,明日便派人去探查一番……” “嘿嘿,舒清妹妹知道肯定很高兴。” 裴云枝笑得眉眼弯弯,在沈聿珩脸上亲了一口。 “不够……” “什么不够?” 裴云枝一时没有理解沈聿珩的意思,一脸疑惑地盯着他。 “自然是……” 沈聿珩笑意绵绵地盯着她,裴云枝顿时反应过来沈聿珩的意思,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有些害羞地转过头去。 哼,阿珩果然变坏了。 沈聿珩扣着裴云枝的后颈,将她的头转过来,低头亲了上去。 唇齿相交,沈聿珩尝到了裴云枝方才喝下的茶香。过了许久,他才松开裴云枝的嘴唇,轻轻喘息着。 裴云枝朱唇微启,娇喘微微。 沈聿珩抱着裴云枝站起身来,往书房中的床榻走去。 裴云枝被吓了一跳,抓紧了他的衣襟,微微挣扎着。 “阿珩,不可白日宣淫。” “天色将晚……” 帷幔散落,人影微动,情意缠绵。 第167章 相陪(一) 翌日一早,裴云枝迷迷糊糊被沈聿珩轻声叫醒。 意识到今日是使团入宫的日子,她佯怒地瞪了沈聿珩一眼,伸手轻轻推了他一把。 为了不耽误宫宴的开始,她只得认命起床。 裴云枝睡眼惺忪地张开双臂,任由锦书和墨画给她穿上繁琐的宫装。 幸好今日是她与沈聿珩一同去往前殿,届时她还可以在轿辇上小眯一会儿。 到了前殿,已经有许多大臣与他们的女眷坐在宴席上了。 没想到皇上和皇后今日来得那样早,看来是很重视这次的和亲了。 毕竟若是和亲事成,也能让他在史书上添上一笔功绩。 “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向皇上皇后行完礼后,沈聿珩和裴云枝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裴云枝坐在宴席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四周,都没有看到阿宁的身影,想来是还没到。 正想着,殿外便传来太监的尖声高喊,一时宫宴上的人都看着殿外。 “南庆郡主到……” 徐锦宁穿着一身水蓝色裙装款款走了进来,她的身上依旧戴着裴云枝昨日见到的银饰,只是大多藏在衣袖中,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发出闷然的响声,倒是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她的额前戴着由珠玉穿成的额饰隐入发间,红色的宝石垂落在她的眉眼之间,为她增添了几分妩媚。她的眉眼细长,唇色红润,腰若束素,肤如凝脂,一举一动都带着勾人的媚意。 裴云枝看得呆住了,她从前怎么没有觉得阿宁这般勾人,连她看了都不免心动,更别提宴席上那些从未见过阿宁的人了。 “参见大昭皇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锦宁向皇上行礼,她此行代表的是南庆,行的是南庆的大礼。 “免礼,郡主入座。郡主从南庆一路过来舟车劳顿,不知在驿馆中可住得舒适?” 南庆境内有平江与大昭相连,她一路过来坐的是船。徐锦宁在腹中诽议,但面上却未显露出来。 “多谢皇上关心,驿馆中事事俱全,自然舒适。” 徐锦宁和皇上一来一回地说着一些场面话,听得裴云枝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没想到,做回了南庆郡主的阿宁竟然这么会应付这些场面,她往后可要多向她学学了。 “皇上昨日许了我,让我自己挑选夫婿,不知此话是否还算数?” “朕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京中倒是有许多未行婚配的男子,若是你有看上的,朕便为你赐婚。” 听到皇上的话,宴席上一时哗然,没想到皇上竟让南庆的郡主自己挑选夫婿,且是京中男子任她挑选。 那些有意在官场上晋升的人一时间恨不得将头埋进案桌,生怕徐锦宁挑中的是自己。 毕竟与别国贵族联姻的世家,哪个上位者能放心将权势交到他的手里呢? 所以若真的被徐锦宁挑中,也代表了自己的官场路到头了。 即使他自身的能力再强,往后也得不到重用。 就算徐锦宁美若天仙,他们也不愿意拿自己未来的官场路去换。 “从前并没有这样的先例,皇上怎么能同意让南庆郡主自己挑选夫婿呢?” 说话的那个人语气有些愤愤不平,似乎生怕自己被南庆郡主选上。 “我觉得倒是不错,若是从前,都是在一众皇子、世子中挑选联姻人选,怎么轮得到你我?若是郡主看上的是我,那我往后便只管躺平便是。” 回答他的另一位倒是不像他这般愤怒,语气中带着几分向往,似乎已经想到自己将南庆郡主娶到手之后的日子了。 那些心中没有志向的人,倒是希望南庆郡主选中的是自己。虽然娶了她往后的官场之路便断了,但至少一辈子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又有徐锦宁这样一个美人相伴,倒是求之不得。 裴云枝听到身后两位男子小声的交谈,心中忍不住想要吐槽,阿宁才不会看上他们这样的人呢。 那阿宁看上的人是什么样的呢? 她一手撑住下巴,想着阿宁看上的会是什么样的人。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来。 裴云枝忽然想到阿宁昨日说的看上自己夫君的大胆言论,一时惊住,阿宁看上的不会真的是阿珩。 自与沈聿珩成婚以来,不少人都想给他挑选侧妃、良娣、良媛,但都被沈聿珩一一驳回。 裴云枝也不想与旁人共享沈聿珩,自然也不去理会旁人如何议论她,只要她知道沈聿珩会一直站在自己身边便好。 可是若阿宁看上的人真的是沈聿珩,那她该怎么办呢? 裴云枝神色有些复杂地转头看着沈聿珩。 沈聿珩将一块裴云枝爱吃的桂花糕夹到她的碟子里,抬头就看到裴云枝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 他不用细想,便知道裴云枝的小脑瓜肯定是又想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沈聿珩往裴云枝的酒杯中斟了一杯青梅酒,才开口问道:“你想到了什么,便说出来。” 裴云枝犹豫片刻,才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阿珩,你说要是阿宁看上的人真的是你怎么办?你不会真的要娶她?” “我已有了你这个太子妃,不会再有别人,南庆郡主也没有做太子侧妃的道理。莫非若她看中的真的是我,你便要将我拱手相让?” \"才不会,无论是谁喜欢上了阿珩,我都不会拱手相让的。” 裴云枝将身子坐直,看着沈聿珩十分坚定地回答道。 得到裴云枝肯定的回答后,沈聿珩轻笑出声。 “嗯,多吃点,你从方才便没有怎么动筷子。” 听到沈聿珩的话,裴云枝才注意到自己腹中也有些饿了,夹起碟中的桂花糕吃了起来。 殿中皇上与徐锦宁还在说着话,裴云枝听到阿宁说:“我们南庆向来以舞乐闻名,十日后,我会在宫宴上跳我自编的踏枝舞,届时再亲自挑选夫婿。” “好。” 皇上早就想看南庆的舞了,只是拉不下脸来询问。如今知道徐锦宁要亲自献舞,自然十分高兴地应允了。 “多谢皇上,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 “说,朕一并允了。” “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初来上京,人生地不熟的,便想在宴席上的女眷中选一位相陪。恰巧昨日在御花园遇到了太子妃娘娘,不如便让她带我看看上京的风景……” 说着,徐锦宁看着裴云枝的方向,十分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这……” 皇上似乎有些犹豫,但他方才已经应允了,也没有再悔诺的道理。 裴云枝倒是非常高兴,她终于有光明正大出宫的理由了。 第168章 相陪(二) 上京西城的勾栏瓦舍中,人群熙攘,热闹非凡。 此时虽然还未入夜,但已经有不少人携家带口地出来游逛。 裴云枝和徐锦宁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在人群中慢慢地走着。 大昭与南庆的风俗不同,所时兴的东西也有许多不同。 瓦舍内设有酒肆、茶坊、食店、摊铺等,勾栏多是表演杂剧、歌舞、傀儡戏、魔术的人。 “好……好……” 听到勾栏中传来阵阵叫好声,徐锦宁拉着裴云枝快步走向围在一起的人群。 她们两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才发现原来是有人在表演杂技。 徐锦宁拉着裴云枝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好不快乐。 原本裴云枝和徐锦宁出宫时,沈聿珩不太放心,让侍卫跟着她们。 不过裴云枝嫌侍卫跟得太紧,招人注目,便拉着阿宁将他们偷偷甩掉。 “幸好有你陪着,不然我在上京定然找不到这么多好吃好玩的地方。” “既然阿宁来了上京,那我自然要做好这个东道主。也幸好你向父皇求了旨意,不然我还不能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地出宫呢。” 不过若真的没有皇上的旨意,裴云枝大概也会让沈聿珩偷偷带着自己出宫。 “走了半日玩了半日,感觉有些饿了……” 虽然她们一路走来吃了一些小吃,但到底不是正餐,没那么饱腹。 听到徐锦宁的话,裴云枝也觉得有些饿了。 “诶,我知道有一家酒肆特别好吃,不如我们现在去吃。” 原本裴云枝是打算明日再带阿宁去那家酒肆的,但择日不如撞日,正巧那间酒肆离她们不是很远。 裴云枝带着徐锦宁在巷子中七拐八拐,便走到了她所说的那家酒肆。 “到了?是前面那家吗?” 徐锦宁一直跟在裴云枝身边走着,见她忽然停下来,以为是到了,便转头问她。 “应当就是这家了……” 裴云枝站在门前看着那家酒肆,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确定。 “不是你说带我来酒肆吃饭的吗?怎么你自己都不太确定?” 徐锦宁有些怀疑地看着裴云枝,心里想着裴云枝的记性也不咋地。 也不能怪裴云枝怀疑她自己,因为这家酒肆已经不是从前她见过的模样了。 此时她们面前的酒肆是被翻新过的,还增加了一层二楼,在这条街上分外显眼。 酒肆的门上挂着一块牌匾,写着“客食居”,檐角挂着一块红底黑边的幌子,上面写着一个“酒”字。 今日店里十分热闹,几位伙计端着盘子在堂中穿梭着。 大概是因为裴云枝和徐锦宁在酒肆门前站了许久,一位肩上挂着白色毛巾的伙计走了出来。 “不知二位客官想要吃点什么?不如且上二楼看看?” “好,我们先进去看看……” 裴云枝和徐锦宁由伙计引着走上了二楼,木制的楼梯上铺着地毯,一踩上去发出闷闷的声音。 二楼的桌子上只是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裴云枝一眼便看到正站在窗边的桌子旁收拾东西的女子。 “刚好她在收拾,不如我们便坐在窗边,正好可以看街边的风景。” “好啊。” 徐锦宁率先走到那个女子的面前坐下,裴云枝还未走近,便看到了那女子微微隆起的腹部。 “你是……江玉兰?” 裴云枝有些迟疑的问道,她还未见到那女子的正脸,但直觉她就是江玉兰。 听到裴云枝唤了自己的名字,江玉兰转过身来看着她。 “你是?” 江玉兰看着裴云枝觉得她的样貌有几分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她的身份。 裴云枝忽然想起来,她之前来酒肆吃饭时,都是一身男子的装扮。 算起来她都有快两年没有来酒肆吃过饭了,且今日她穿的是裙装,也难怪江玉兰认不出来自己。 “我是裴云啊,之前一直在你家酒肆吃饭的……” 裴云枝向江玉兰比划着,而“裴云”是她与江玉兰说的化名。 “原来是恩人……” 江玉兰这时才知道,她从前喜欢过的恩人,竟是女子。 不过她从很久之前便对她死了心,毕竟能与平王世子交好的人,必定也是世家贵族,是她攀附不上的。 裴云枝倒是不知道江玉兰的心思,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她。 将近两年未见,没想到江玉兰竟然有这么大的变化。 她的头上挽着妇人发髻,发间只是简单地插着一支缀着红色石榴花的金簪。 裴云枝没有想到两年来江玉兰的变化那么大,她比之从前更美了,身上还带着一股将为人母的温柔。 “你这是?” 见到裴云枝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江玉兰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得一脸幸福。 “去年我与对面布庄老板的儿子成了亲,如今孩子也有五个月了。原本还想请恩人喝杯喜酒,但无奈恩人许久都没有来了,我们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寻你……” 听到江玉兰的话,裴云枝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确实是她不对。 “我爹的这家店也开了二十多年了,前年店里便有些塌陷。原本他打算关店不开了,但幸好有世子殿下相助,才将这店重新翻过一遍,还招了几个伙计……” “原来如此……” 裴云枝没想到这酒肆能继续开下去竟是沈弈初的功劳。 “既是店里有了伙计,你怎么还在店里忙活这些?” 在裴云枝的印象里,有了身孕的人身边是要有人一直陪着的,万不可干这些脏累的活计。 “这两日我公公要去城外与别人谈生意,便干脆将布庄关了,让我们歇息两日。我向来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便来我爹这里帮忙了……” 江玉兰的话音刚落,楼下便传来了唤她的声音。 “玉兰……玉兰……” 一阵脚步声传来,裴云枝看到木梯处有一个前面穿着襜衣的人走了过来,看来是刚刚在厨房帮忙。 他快步走到江玉兰的面前,将她手中拿着的碗盘接了过去。 “不是让你不要再做这些吗?你有了身孕要好好休息。” 江玉兰柔声道:“我这不是闲不住吗?子平,这位便是我时常向你收起的恩人…… 陈子平也没想到江玉兰说的恩人是女子,稍微怔愣片刻,才俯身行礼。 “多谢恩人救了我家娘子,若不是你,我们夫妻便没有这样的缘分……” “诶,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江玉兰与他的夫君非要请裴云枝吃他们酒肆的招牌菜色,盛情难却,裴云枝只能应了下来。 等他们走后,裴云枝才在徐锦宁身边坐了下来。 “没想到你还认识这酒肆的老板,怎么认识的,说来听听……” 徐锦宁兴致冲冲地问着裴云枝,裴云枝便将之前替江玉兰打退恶霸的事说与她听,阿宁听了连连拍手称快。 “若是我,也要将那个恶霸揍上一顿……” 第169章 献舞 今日是徐锦宁献舞的日子,此时宴席还未开始,裴云枝正陪着她在偏殿换衣服。 “这几日是我这几年过得最开心的日子,云枝,谢谢你……” 徐锦宁将舞裙换好后,对着正好奇地看着偏殿布局的裴云枝说道。 “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你是我在漠北时最好的朋友,能在上京相见已是说不尽的缘分了。” “上京中还有许多好吃好玩的地方我没带你去玩过,待今日宫宴之后,我让阿珩偷偷带我出宫,那时我带你将上京都逛个遍……” 听了裴云枝的话,徐锦宁只是抬头朝她笑了笑,未置可否。 不知为何,自从在宫里见到徐锦宁后,裴云枝总觉得阿宁并不开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虽然这几日她带着阿宁在上京中边逛边玩,阿宁也表现得很开心。可有时候她与阿宁说一些趣事,总能看到她呆坐在一旁走神着。 偶尔裴云枝与阿宁告别时,还看到了她眉头紧锁,眼神凝重,透露着内心浓浓的不安。 可当她知道裴云枝还在看着自己时,又对她扬起笑脸,仿佛刚才的凝重只是裴云枝的错觉。 阿宁到底与从前裴云枝在漠北见到时不一样了,可她不说,裴云枝也不知道要从何问起。 “好久没看到阿宁跳舞了,今日终于能再次见到了……” 裴云枝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怀念,仿佛回到了漠北时阿宁教她跳舞的日子。 “从前我与你说过,这舞在响屐廊里跳,和着鼓乐会更加好看,可惜今日跳不了,往后也见不到了……” 徐锦宁今日穿的舞裙,裙边缀着银色的铃铛,她身上银饰碰撞的声音,和着铃铛声十分好听。 只是大昭的皇宫里并没有徐锦宁所说的响屐廊,如今派人去建也是来不及了。 “没事的阿宁,反正你也要一直留在大昭。待今日过后,我让阿珩在宫里修建一条响屐廊,到时你一定要跳给我看,我可是期待了好几年了。” “不过阿宁你到底看上了哪位皇子或是世家公子?这几日一直陪着你在上京中闲逛,也没见你与他们有过交集……” 裴云枝实在好奇阿宁到底会选中谁,这几日她连连追问,阿宁都没有告诉她。 “便知道你想问这个,我不告诉你。宫宴快要开始了,你快点入席,太子殿下想必正在席上等着你……” 徐锦宁笑着将裴云枝推出了门口,催促着她。未等她反应过来,便将房门关上。 “诶……” 裴云枝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阿宁推出了门外,不过想到确实宫宴快要开始了,她便收回了要敲门的手,转身往殿外走去。 听到裴云枝离开的脚步声,徐锦宁有些沉默地理了理自己的裙角,便在一旁呆坐着等待宫宴的开始。 徐锦宁换衣服的房间在偏殿的侧旁,屋后被大树遮蔽。此时虽是白日,关上房门之后,屋内显得十分昏暗,也为她添上了几分落寞无望之感。 回到宴席上,沈聿珩果然正坐在那里等着裴云枝。他一看到裴云枝走过来,便给她斟上了一杯热茶。 “去哪儿了?怎么去得这样久?” “阿宁不是要献舞了嘛,我去偏殿看看她。啊,好烫。” 裴云枝狡黠一笑,端起热茶想喝上一口,便被茶杯烫到了。 “小心些,我看看……” 沈聿珩拉过裴云枝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她被烫红的地方:“忘了与你说这茶有些烫了……” 南庆突然派使团前来和亲一事,沈聿珩总觉得事有蹊跷。只是他前些日子派人去探查过,并未有什么结果。 他从密探的口中得知,这位南庆新登基不久的皇帝是一位真真正正的疯子,做事只随自己的心意,从来不管他人的死活。 不顺他心意者杀,顺了他的心意者也杀。 南庆朝中人人自危,不少人暗自谋划,想另立新帝。 只是在南庆那位疯子皇帝登基之前,其他的皇子早已死的死、贬的贬、残的残,所以那些大臣并未找到合适的人选。 和亲一事,大概只是那位皇帝突发奇想做出的事。 沈聿珩还在想着,坐在首位的皇上便宣布宴席开始。 歌乐声渐渐响起,一群穿着桃红色舞裙的宫人缓步而入,跳着异域的歌舞。 今日宫宴,自然不是只有阿宁献舞。内廷的人知道皇上喜欢异域歌舞,这几日专门让宫女抓紧排练。 异域的歌舞还是要异域的女子跳起来才有那种韵味,裴云枝看着殿中跳着异域歌舞的宫女,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 “早知道就问问阿宁什么时候出场了……” 正在裴云枝无聊地戳着碟中糕点时,殿外传来一阵铃铛的响声。 她抬眼望去,果然看到阿宁缓缓走进了殿中,她的身后跟着两列与她穿着同样舞裙的女子。 “阿珩快看,阿宁终于来了……” “这支舞是我十三岁时编的,已经许久未跳有些生疏了,还请皇上见谅……” 徐锦宁向皇上行礼,行的是大昭的礼。 “郡主说笑了。” 徐锦宁站到殿中,缓缓抬手,鼓乐声便开始了。 她的舞姿轻盈婀娜,素手翻动,宛若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鼓乐声与徐锦宁身上的铃铛声相和,果然十分好听。 裴云枝想着,若是这支舞在响屐廊里跳,该有多好看呢。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沈聿珩问道:“阿珩,你看阿宁跳的踏枝舞是不是十分好看,你可有动心?” 沈聿珩盯着裴云枝的眼睛认真地说:“从前有一日,我在浮石山的河边见到一女子跳舞,舞姿自由散漫,从此我见之不忘……” 这支踏枝舞,徐锦宁跳来婀娜柔媚,裴云枝跳来天然洒脱,各有不同。 “你什么时候……” 原本裴云枝还想质问沈聿珩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一个女子,转念才想到原来沈聿珩说的是自己,顿时有些羞恼。 与沈聿珩成亲这么久,他不经意间说的话还是会让她羞红了脸。 她想,沈聿珩大概天生便是个说情话的高手。 “不如今日你便再跳一次这支舞……” 裴云枝答应得十分爽快:“好啊,不过你要求我……” “求你……” 沈聿珩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裴云枝的耳旁,她没有想到他竟然回答得这样快。 裴云枝还想说些什么,便看到一道寒光朝着沈聿珩刺来,她飞扑过去挡在沈聿珩身前。 第170章 惊变 徐锦宁一剑刺过来的时候,裴云枝并未反应过来,只是凭着本能挡在沈聿珩身前。 沈聿珩一直看着裴云枝,并没有看到阿宁刺过来的短剑。 他见裴云枝如此反应,知道必定有什么危险。他转身将裴云枝护在身前,用后背去接刺过来的短剑。 瞬息之间,那短剑刺破他的衣裳,穿透他的肩膀。 “呲……” 是利剑刺进皮肉的声音,鲜血喷洒在裴云枝脸上,浸透沈聿珩的衣裳。 徐锦宁被旁边的侍卫一脚踢飞,扑倒在地,呕出了一口鲜血。 在徐锦宁刺向沈聿珩时,她身后的舞女也一同暴起,掏出匕首刺向旁边的皇室宗亲和大臣。 “护驾……护驾……” “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抓刺客啊……” 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让殿中一时混乱无比,那些朝臣和皇室宗亲一边躲着舞女的刺杀,一边向后退去。 案桌倒地,银筷玉碟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却很快被尖叫的人声掩盖过去。 侍立一旁的侍卫也被这惊变吓到,抽出刀挡在皇上的身前。 幸好殿外的禁卫军护驾及时,不多时便将那些舞女抓住。只是那些舞女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咬破了口中藏着的毒药,顿时七窍流血。 那些被舞女匕首刺到的大臣却是脸色乌黑,突然倒地,殿上更加混乱了。 原本正喝酒赏舞的南庆使臣也被这样的场面吓得酒意都散了,他们谁也想不到他们的郡主竟然在大昭的宫宴上,公然刺杀大昭太子。 南庆前来和亲的郡主刺杀了大昭的太子,那他们这些使臣还有活路吗? 想明白自己不过是南庆皇帝弃子的使臣顿时脸色苍白,想跑却已经跑不掉了。 阿宁刺杀了阿珩?阿宁身为南庆郡主刺杀了大昭的太子?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让裴云枝有些怔愣,她苍白着一张脸去检查沈聿珩的伤势,却摸到了一手的血。 “阿珩……阿珩……你怎么了?” “我没事……不要怕……” 沈聿珩脸色苍白,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但他还是温声安慰着裴云枝。 只是说完,他便昏了过去。 “太医呢?来人,快传太医……” 谁也没想到宫宴上竟会发生这样的事,太医院的太医急冲冲地赶来,手忙脚乱地将沈聿珩抬进了偏殿医治。 “烦请太子妃娘娘松手……” 听到太医的话,裴云枝才反应过来自己正紧紧地抓着沈聿珩的手。 为了不影响沈聿珩的医治,裴云枝松开了沈聿珩的手,木然地跟在太医的身后。 在离开前殿之前,她鬼使神差地转头看了一眼徐锦宁。 徐锦宁被侍卫压制着躺在血泊中,她的双眼、鼻子、耳朵、嘴角都流出了鲜血,看来她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连嘴里也藏着毒。 可在裴云枝看过来之前,她却还是强撑着一口气。 见到裴云枝望过来,她轻声朝着她说了一句“对不起”,便闭上了双眼。 裴云枝想不明白为什么徐锦宁要刺杀沈聿珩,也想不懂为什么上一刻还在与她说笑的两个人都倒在了血泊中。 如果知道阿宁的出现是一场巨大的阴谋,那裴云枝宁愿从来都没有在漠北见过她。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若是沈聿珩有什么事,那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徐锦宁来大昭和亲之时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只是她没有想到能在大昭的皇宫中遇到裴云枝,也没有想到她会是大昭的太子妃。 这些日子,裴云枝待她越好,她便越是有些不忍。 可这是她为那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无论谁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她只能倒在血泊中向裴云枝道歉。 徐锦宁想,若是有来世,她愿意用一生向裴云枝赎罪。 “叮……” 坐在龙椅上的皇上一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惊到,没想到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歌舞,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刺杀。 待沈鸿修反应过来,顿时震怒。他将手边茶盏扔向殿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鸿修震怒之时却也有些后怕,若今日他坐于殿下,那徐锦宁的短剑必然是刺向他的。又或是这些时日徐锦宁有机会与他私下交谈,那他说不定早已死于她的手下。 殿中原本有些混乱的人群也顿时安静下来,俯跪在地,谁也想不到南庆郡主的献舞竟然是这样的场面。 南庆郡主刺杀大昭太子,那不是明摆着要引起两国战事吗? 不管他们出于什么原因,既是做下今日之事便要承担后果。 没有哪位皇帝能容忍他国的使臣在自己的宫宴上刺杀自己的太子,这是公然挑衅一国皇帝的权威。 “来人,将南庆郡主连同这些同南庆使臣、舞女的尸首悬挂在城墙上,以儆效尤……” “皇上饶命……” 那些使臣刚想求饶便被侍卫斩断了头颅,血溅当场。 那些养在深闺中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被吓得昏了过去。 “拖下去……” 皇上的话音刚落,便有宫人将使臣和舞女的尸首拖了下去,尸身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拖下去之后,立刻有宫人将地上的血迹擦洗干净、熏上艾草,掩盖住殿中久久散不去的血腥味。 殿中仿佛回到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但此时殿上静得连一根针落地也能听见,谁也不敢随意动作。 “裴明铮何在?” “臣在……” 方才裴明铮看到裴云枝扑过去为沈聿珩挡剑的时候,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但奈何他们距离太远,他并不能及时赶去。 后面看到沈聿珩将裴云枝护在身前,也未能放下心来。 等到那些舞女拿着匕首刺过来的时候,裴明铮也无暇顾及其他,将崔瑾柔牢牢地护在身后。 退后的时候又顺手将身旁的陈明远推走,让他躲过了舞女的匕首。 听到皇上叫自己,裴明铮越过案桌,走到殿中跪下听旨。 “朕封你为平南大将军,前去攻打南庆。陈明远为督军,裴云晏、魏嘉延担任副将……” 师出有名,若是不与南庆打上一场战,他们大昭怕是会被天下人耻笑。 “臣等遵旨……” 陈明远原本被刺杀的舞女吓得躲在柱子后面,听到皇上叫自己,连忙从柱子后面出来。 裴云晏、魏嘉延一同走上来接旨,虽然两人在京中职位各不相同,但也打过几次交道。 崔瑾柔听到裴明铮和裴云晏又要去打仗,虽然神色有些紧张,却也阻止不了。 第171章 出征 后面殿上发生的事,裴云枝并不知晓,她此时只能在偏殿焦急地等待着太医院的太医给沈聿珩医治伤口。 黄旭尧小心翼翼地将沈聿珩身上的短剑拔出,鲜血飞溅,他赶紧拿药止住。 “唔……” 应当是伤口太疼,昏睡中的沈聿珩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的额上冒出了冷汗。 黄旭尧手中的白布换了一条又一条,侍女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裴云枝看着昏睡中一脸痛苦的沈聿珩,恨不得此时受伤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 这是沈聿珩第二次在裴云枝面前受伤了,可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将手中的帕子攥出了印痕。 “幸好剑上无毒……” 知道自己保住了九族的黄旭尧顿时松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若剑上淬的是南庆有名的剧毒鸩吻,那他怕是九条命都救不回太子殿下。 虽然那伤口靠近心脏,但只要多休养些时日也能养好。 “太子妃娘娘这几日要好好照看太子殿下,切勿起身行走……” 黄旭尧刚刚将沈聿珩的伤口包扎好后,叮嘱着裴云枝。 “好,我会照看好的……” 知道裴云枝此时焦急地想要查看太子殿下的状态,黄旭尧识趣地起身让开。 “阿珩……阿珩……你感觉如何了?” 裴云枝坐在沈聿珩旁边的凳子上,用帕子擦去他额头上的汗珠。 “我没事了……你怎么哭了?” 沈聿珩此时已经清醒了过来,只是还有些虚弱。他看到快哭成泪人的裴云枝,一时无比心疼。 听了沈聿珩的话,裴云枝抬手擦了擦自己的双颊,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只顾着他身上的伤,连自己脸上溅到的血迹都忘了擦掉。 “太医……太医……快来看看刘大人的伤……” 黄旭尧还未能喝上一口水,便有人急匆匆地将殿上被舞女刺伤的大臣们抬进来。 他赶紧上前查看他们的伤势,却发现那几位大臣脸色苍白、唇色发黑。 “快……将我药箱中的救心丹拿来……” 原本黄旭尧以为这几位大臣只是与沈聿珩一样受了剑伤,上前一看才发现他们竟是中了毒。 那些舞女的匕首竟是淬了毒的? 那太子殿下身上的伤又为何没有中毒的痕迹?黄旭尧不敢细想这其中的渊源。 拿到丹药后,黄旭尧将里面的药丸一一喂几位大臣吃下。 见到他们脸色缓和后,才又松下一口气,幸好这也只是普通的毒药。 “黄大人……太子殿下如何了?” 方才只有黄旭尧在太医院中当值,所以他来得最是及时。 太医院的另外几位太医知道消息后急匆匆地提着药箱赶来,他们有的原本正在休沐,有的在其他妃子的宫里看诊把脉。 得知前殿遇刺的事情后,才匆忙赶来。 “太子殿下的伤只是普通的剑伤,本官已经包扎好了。” “只是这几位大人却是中了毒,本官方才给他们喂了救心丹,已经有所缓和。只是这伤口还有些麻烦……” 得知太子殿下无事的几位太医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这时他们才注意到旁边其他几位中毒的大臣。 那几位太医也不多话,打开药箱就去查看他们的伤口。 沈聿珩伤情稳定后,裴云枝便让宫人去向皇上禀报。可皇上却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并没有心情来关心沈聿珩的伤势。 裴云枝有些气愤,却不忍心沈聿珩难过,便没有告诉他。 沈聿珩一看到裴云枝的神色,便知道他父皇连一句关心的话都不愿意对他说。 但他向来如此,也早已习惯。 “阿珩,此处人多嘈杂,不如我们先回东宫。” 裴云枝顾念着偏殿中人多吵闹,不利于沈聿珩休息,便打算先带着沈聿珩回到东宫。 只是轿辇摇晃,不利于沈聿珩的伤势。若是让人直接抬回去,又有些失仪。 裴云枝一时有些犯了难。 “无妨,让人将马车备在殿外,我们同乘回去……” 沈聿珩摇了摇头,坐起身来。 “诶,阿珩……不能起身。” 看到沈聿珩起身,裴云枝慌忙伸手去将他扶住。 “太子殿下,您的伤势未好,不能起身……” 一旁正在医治别人的黄旭尧看到沈聿珩坐起身来,赶忙阻止他。 沈聿珩摇了摇头,没有理会他,让裴云枝扶着自己往殿外走去。 马车平稳地驶在宫道上,虽然缓慢,却不会颠到沈聿珩身上的伤。 回了东宫,沈聿珩的侍卫将他们离开后殿上发生的事都一一告诉他们。 “禀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皇上将武安侯封为平南大将军,裴大人和魏大人为副将,陈尚书为督军,不日便要出征讨伐南庆……” “出征?” 裴云枝知道今日之后,大昭和南庆必有一战,却没有想到,皇上竟会派她的父亲出征。 三日后,粮草俱备,便是裴明铮和裴云晏出征的日子。 沈聿珩和裴云枝站在城墙上,遥遥看着即将出征的军队。 虽然皇上让沈聿珩养伤便好,不必过来为军队饯行。但沈聿珩知道若是不来,裴云枝必定挂念,便陪着她一同过来了。 这三日,裴云枝炖了许多补品喂沈聿珩喝下,总算将他的身子补回来了些。 只是他的伤势还未好全,走到城墙已是极限,他们只能遥遥地看着出征的人与自己的家人告别。 原本裴明铮正坐在马上,看到崔瑾柔过来,便翻身下马,向她走去。 “此次出征,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了……” 崔瑾柔伸手为裴明铮整理着身上的盔甲,眼中已有泪意。 自从漠北回到上京,裴明铮已经有五年没有打过仗了。 虽然他曾经带兵在漠北守了十四年,但南庆地势与漠北全然不同,此去必定凶险万分。 裴明铮将崔瑾柔抱在胸前,安慰她道:“我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虽然裴明铮每次打仗前都会跟崔瑾柔这样说,但叫她如何能不担心呢。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药,你的腿伤下雨天若是痛,便将药膏抹上,用药草熏一熏……” “好。” 崔瑾柔抬手擦掉自己脸上的泪珠,将手中的包裹递给裴明铮。 裴云晏原本站在裴明铮的身后看着他爹娘这副模样,心有触动。他一看到傅问雪抱着盛儿走来,便快步向他们走去。 这是他们成婚两年后第一次真正的分离,傅问雪心中不舍,却不知道要如何告别。 “你……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话未说完,傅问雪便红了眼眶。 “爹爹……平安归来……” 裴景盛也学着傅问雪的话,只是他刚学会说话不久,有些口齿不清。 傅问雪破涕为笑,轻轻地点了一下裴景盛的额头:“你个小机灵鬼。” 裴云晏也跟着笑了出来,他伸出手将裴景盛从傅问雪手中抱了过来,在裴景盛脸颊上亲了一口。 他看到傅问雪望着自己,也低头轻轻地在她地额头上亲了一口。 傅问雪见到周围这么多人看着,裴云晏还如此行事,有些羞恼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第172章 家书 “阿珩,你莫要吹着冷风看书,等一下着凉了可不好……” 裴云枝端着鸡汤走进寝殿,抬头便看到沈聿珩正坐在窗边看书。她连忙将鸡汤放在桌子上,走到他的身旁将窗户关上。 “这是我刚炖好的鸡汤,你快趁热喝下。” “方才刚吃过午膳……” 沈聿珩看着眼前的鸡汤,神色有些无奈,倒不是他不喜欢裴云枝的手艺,只是他一向少食,却连日吃下了许多补品。 自从他遇刺以来,裴云枝每日都让御膳房给他炖了许多补品,还要站在一旁看着他喝下。他实在有些承受不住了,但每次还是乖乖喝下。 “那等鸡汤放凉了再喝……” 裴云枝知道沈聿珩此时喝不下,也没有为难他,而是在他身旁坐下。 她看着沈聿珩颊边终于生出了几两肉,觉得十分有成就感。 “阿珩,阿娘说阿爹今日送来了家书,我等一会儿想回侯府看一看……” “去,你将我的令牌带上,不会有人拦你的。说起来你也许久没有回去了,都是因为我身上的伤……” “阿珩你别这样说……” 徐锦宁刺杀沈聿珩一事,他们都十分默契地闭口不言,可这似乎也成了横亘在他们心头的一根刺。 “阿宁她……” 过了这么多日,裴云枝还是想不明白徐锦宁为什么要刺杀沈聿珩,难道南庆派使者前来和亲只是为了引起两国战事。 两国战事一起,谁也不知道结果,这于南庆又有什么好处呢? 那日徐锦宁的尸身连同使臣的尸首都被挂在城墙上,以儆效尤。 如今过了许久,她的尸体怕也早就成了一具干尸。那个极美的女子,为何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为什么阿宁甘愿牺牲自己引起两国战事,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阿珩……我还是想不通,阿宁到底为什么要刺杀你?” 裴云枝将头靠在沈聿珩的肩上,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思绪飘回了她与阿宁初见的时候。 “想不明白,便不要想了。” 沈聿珩放下手中的书,抬手将裴云枝皱起的眉头轻轻抚平。 “不管如何,如今看来那南庆皇帝只有一个目的,便是为了引起两国战事。” 若是好战的君主,应当会直接起兵攻打周边国家,而不是派一个女子以和亲的目的引起两国战事,只怕是有别的目的。 据暗卫来报,那南庆皇帝好似只是 一个酒囊饭袋,终日沉迷享乐,对政事并不上心。 如今看来,好像不只如此。 大昭出兵之后,南庆皇帝便将国内各个势力的兵马全数派出,而他则立刻着手将几个积固已久的士族拔除。 “可是引起两国战事又有什么好处呢?苦的不过是边境的百姓。” 裴云枝从小在漠北长大,见得最多的便是因为战事流离失所,前来逃难的百姓。 正是因为她见过太多,才如此不愿意见到战事再起的场面。 阿宁从前曾和她一起在漠北待过一些时日,她应当也知道若起战事会是怎样的场面。 可她还是做下了,她还是成了引起两国战事的罪魁祸首。 沈聿珩并没有回答裴云枝,他自然也是知道发生战事,最悲惨的会是边境的百姓。 可他不过是大昭的太子,并不能左右他父皇的意志。 两人在屋内相对无言,寝殿外传来锦书的声音。 “娘娘,马车已经备下,您要现在去侯府吗?” “去……事情已经定下,莫要再想了……” 沈聿珩将裴云枝额前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温声安抚她。 “那我先走了,阿珩,桌上的鸡汤你记得要喝了。” “好。” 裴云枝站起身来,往寝殿外走去。 马车在御街上缓慢地行走着,裴云枝撩起帘子看着外面的街景。 明明没有过多久,她却觉得一切如此陌生。上一次乘着马车在御街上行走,似乎还是与阿宁一起。 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在讨论着大昭和南庆的战事,神情或愤怒或悲哀。 “你说这南庆与我们大昭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怎的派出一个和亲的郡主来刺杀我们太子殿下呢?” “听说那南庆郡主与我们的太子妃娘娘是昔年好友,两人前端时日还与太子妃娘娘一同出宫,你说会不会……”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左右张望,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站在他身后的壮汉一个巴掌拍在了他的背上,将他拍得一个踉跄。 “你在说什么?武安侯可是平定漠北的大英雄,又怎么会与南庆有所勾结?再说了,若是太子殿下登了基,那他不就是国丈了吗?” “再说了,如今 皇上派武安侯出征与南庆打仗,若是被人听到你这样的论调,你可知道后果是什么?” “我只是随便猜测罢了……” 那人说完讪笑地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转身远离了这是非之地,生怕他刚刚的论调给他招来祸事。 裴云枝的马车渐渐远去,并没有听到他们后来的对话。 “原来如今外头竟是这样的传言……” 裴云枝沉默地放下帘子,没有再说话。都怪她前些日子与徐锦宁走得太近,才会给武安侯府招来这样的流言。 可人并没有预知后来的能力,她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娘娘你别听外头的市井小人胡说八道,方才就应该让侍卫将人拿下,打他个几十大板。” 锦书十分愤怒地说道。 裴云枝摇了摇头,她知道流言是止不住的。 到了武安侯府,她便换上了一副轻松愉悦的面容。她如今已经长大了许多,并不想阿娘担心。 “阿娘,我回来了……” 裴云枝走到崔瑾柔的院子里,她正拿着绣花针在缝制衣裳,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今日才送达的信。 “阿娘你是在给阿爹缝衣服吗?” 裴云枝走上前去,好奇地看着崔瑾柔手中的衣服。自从来了上京,她都多少年没看到她阿娘缝衣服了。 “对啊,如今天气渐冷,该为你爹添几身保暖的衣服,也不知应城的战事如何了?” “阿爹信上没说吗?” 裴云枝拿起桌子上的信,仔细地看了看,上面写的都是一些日常的问候,并没有提及别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向来都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 “太子妃娘娘……娘……” 说话间,傅问雪抱着裴景盛走了进来。 “你来了,这是晏儿的信……” 见到傅问雪进来,崔瑾柔放下手中的衣服,将一旁未拆开的信件和一只木雕的簪子递给傅问雪。 “没想到大哥一路跋涉,还有时间给嫂子雕簪子……” 裴云枝将裴景盛从傅问雪手上抱过,对着她调侃道。 傅问雪脸颊微红,嗔怒地瞪了裴云枝一眼,她却不以为意。 “姑姑……姑姑……糖……” 裴景盛乖巧地任由裴云枝抱着,还将自己手上拿着的糖块递到裴云枝的嘴边。 “盛儿真乖,姑姑亲一个……” 裴云枝闻着裴景盛身上的奶香味,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裴景盛有样学样,也在裴云枝的脸上亲了一口,逗得她十分开怀。 第173章 叛国 文庆二十二年,烟花三月,桃花开得灼灼艳艳。 裴云枝手中拿着剪刀,打算剪上几株桃花插在房中的花瓶里。 墨画手里捧着木盘,跟在裴云枝身后。 “阿爹和大哥都许久没有来信了,也不知道边关的战事如何了?” 裴明铮和裴云晏受命出征,到如今已经过了半年。 虽然时常有书信送来,但到底还是有些担忧。 这几日不知为何,裴云枝心头总觉得有些不安。所以今日墨画提议让她出来剪枝散心,她才会同意。 “锦书那丫头不是让她去御膳房取阿珩的药膳吗?怎么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阿珩也快要下朝了。” 裴云枝话音未落,便看到锦书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过来,边跑边喘着粗气。 “娘娘……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胡说什么?娘娘在这里什么不好了?越来越没个正行了……” 墨画上前一步,佯装斥责着锦书。若是被宫里的那些嬷嬷听见,她们只怕是会被怒斥一顿。 可锦书脸色惨白,半点像往常一样与她开玩笑打闹的心情都没有。 原本裴云枝早已习惯锦书和墨画的玩闹,也只是转头看着她们两个笑了笑,一副看戏的模样。 可是见到锦书依旧这副模样,她知道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才脸色凝重地开口让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锦书话还未说出口,眼泪便先掉了下来。 “刚刚我原本是想去御膳房取太子殿下的药膳,可在路上突然……突然听到那些宫女和太监们在聊天……他们说……他们说……侯爷和大公子通敌叛国,将两座城池拱手让与南庆……被魏将军和陈督军联手将侯爷和大公子斩首……” “皇上震怒,下令派人抄了武安侯府……还将宸贵妃娘娘关进了冷宫……” “我跑回来的时候……正看到一队御林军往东宫这边过来……” 锦书声泪俱下,抽抽噎噎地将话讲完。 裴云枝怔在原地,似乎听不明白锦书说的话。 她手中的剪刀划破掌心,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鲜血淋漓,血珠滴落在地上,她却浑然未觉。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我阿爹和大哥怎么可能通敌叛国呢……阿珩呢?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裴云枝不可置信,喃喃自语。她跌跌撞撞地往东宫正门跑去,锦书和墨画连忙跟在她的身后。 她们还未跑到正门,便看到一队御林军在门外守着,为首的是御林军的统领周良。 裴云枝想要越过他们,往宫门外走去,却被他们拦了下来。 “皇上有旨,不许娘娘踏出东宫一步……” “放肆,这是太子殿下的东宫,本宫是东宫的太子妃,谁敢拦我?” “请娘娘不要让属下为难……” 裴云枝不顾他们的阻拦,想要强闯出去,到底不敌御林军。 “放肆……本宫是太子妃,你敢碰我?” 周良挡在裴云枝身前,屹然不动,任由她威胁着。 沈聿珩还未从前殿回来,裴云枝不知道如今局势如何。 一想到皇上派人去抄了武安侯府,她便越发着急。 可她被御林军拦在东宫出不去,她什么都做不了。 “你让是不让?” 裴云枝将手中的剪刀架到周良的脖颈,即使鲜血流出,他也不为所动。 “恕属下难以从命……” 裴云枝始终无法挣脱周良的手臂,越想越绝望。到了最后,便是撕心裂肺地喊叫,锦书和墨画如何都拦不住。 “沈鸿修,你这个背信小人。我裴家世代忠良,又岂会是那通敌叛国之人。我祖父追随先帝四处征战,立下赫赫战功。为先帝护佑昌平盛世,最后死在随军途中。 我父亲为你守卫漠北十四年,最终平定漠北战乱。他在征战中伤了一条腿,每逢阴雨雪天便会疼痛难忍,却还是因为你的命令出征南庆。 我大哥年纪不过二十六,却已经从军十年。十年来,他哪一日不是兢兢业业,只为成为对大昭有用之人。我景盛侄儿不过一岁,便再也见不到他的父亲。 我二哥独自踏遍大昭南北,只为考察皇土。他为你收集古籍孤本,赈灾民济水患,画下《大昭江山图》。 我三哥自回上京,便在羽林军中当值,守卫皇城安宁。 我裴家满门忠烈,保卫大昭一世安宁。到头来,却落得个通敌叛国、满门抄斩的下场。 何其荒唐,何其荒唐。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你不过是忌惮我裴家功高震主,打算铲除你这心头大患。 沈鸿修,你何其荒唐。” 裴明铮在平定漠北的战乱中伤了一条腿,每逢阴雨时节便会疼痛难耐。他不想裴云枝担心,所以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没有显露出来。 裴云枝知道她阿爹腿上的旧伤时不时会复发,她也知道她阿爹不愿意让她看出来,她便假装看不出来。 只是时不时地寻些有用的膏药补品,借她阿娘的手转赠给他。 裴明铮知道自己在十四年的征战中颇有威望,皇上将他封为武安侯,让他举家迁回上京,也不过是明升暗贬。 虽有武安侯的名头,却失了军权。功高震主,所有上位者都害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 所以他回到上京之后,除了本分之事,其余一概不理。 只是没想到,他们裴家到底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裴云枝撕心裂肺地冲着门外的喊着,似乎要将自己心头的悲愤发泄出来。 即使她说的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话,周良和那些御林军,却如同听不见一样,丝毫不为所动。 急火攻心,裴云枝呕出了一口鲜血。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别吓我们……” 锦书和墨画冲上前去,将裴云枝扶住。 “我没事,别拦我……” 流烟得知御林军封锁东宫的消息后,急忙跑了出来,便看到裴云枝呕血这一幕。 她走上前,将裴云枝打晕后,抱在怀里。 “你干嘛?” “娘娘如今已经急火攻心,难道任由她如此下去?太子殿下尚未回宫,一切等殿下回来再行定夺……” 流烟到底是崔知微教出来的人,即使到了如今地步也十分冷静。 她转头对着周良说道:“娘娘如今情况不好,不知周统领能否放行东宫的人去请太医?皇上旨意尚未下达,娘娘依旧是东宫的太子妃。若是太子殿下怪罪下来,周统领也讨不到好处……” “自然可以……” 周良侧身,留出了身侧的位置,他身后的御林军也放下了手中架着的刀。 流烟看着锦书和墨画,眼神示意她们去请太医。 “对……对……我去请太医……” 锦书这时才反应过来,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匆匆往外面跑去。 墨画跟在她身后跑去,却被周良拦了下来。 “只能放行一人……” 墨画无法,只得止步。流烟抱着裴云枝往寝殿走去,她赶紧跟了上去。 第174章 杖责 前殿,朝堂上的大臣正在为前线粮草一事吵架。 户部抱怨今年四处灾祸,赋税收不上来,已无钱支援,需要从减掉礼部的支出。礼部认为再过一月是皇上诞辰,事关天子威仪,不可节缩。 沈鸿修坐在龙椅上,听着大臣的吵架声听得昏昏欲睡。 他渐渐上了年纪,体力不如从前了。每天早朝都要听大臣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吵架,实在有些厌烦。 一位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凑到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李正德耳边说了什么,李正德连忙走到皇上身边低声传话。 “皇上,前线来报,十万火急……” “快宣……” 沈鸿修立刻坐直了身子,瞌睡全无,立刻将人宣进殿内。 “报……” 前线来报的人还未跑到殿内,便听到他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一听到前线有消息传来,原本还在互相对骂的大臣顿时噤声,往殿外张望。 大昭和南庆的战事已打了半年之久,如今应当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 “启禀皇上,前线急报……” 郭旭跪在殿中不住地喘息着,一路跑来他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了,但还是要将消息告知皇上。 他知道此事一说出口必定会引起皇上震怒,朝臣震惊,但还是必须要说出来。 即使他有些害怕被此事牵连,却也无可奈何。 “来人,赐茶……” 皇上话音未落,李正德朝自己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那小太监立刻捧着茶水走到郭旭的面前。 郭旭没想到自己此生还能得到皇上如此待遇,一时有些害怕,他怕自己即将说出口的战报会引起皇上震怒,自己也遭受牵连。 待气息平复下来,他才将战报说了出口。 “皇上,裴明铮与裴云晏父子通敌叛国,将应城、玉阳两座城池拱手相让。幸好魏将军及时发觉,暗中收集证据,守住了玉阳。只是如今应城已失,怕是再难夺回……” 郭旭一口气将魏嘉延让他说的话都说了出来,随后垂首等着皇上的反应。 “什么?裴明铮和裴云晏父子呢?朕要将他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沈鸿修果然震怒,他将手中的玉盏扔到殿下。玉器碎裂,发出清响。 群臣哗然,不敢置信,却没有一个敢出来说话的,生怕皇上将怒火牵连到自己身上。 “请父皇三思。裴氏一族世代忠良,裴明铮一生磊落,忠君爱国,又岂会是那通敌卖国的小人?” 沈聿珩不知道前线战事到底如何,只是他知道无论如何,裴明铮与裴云晏父子都不可能叛国的。 他上前一步,跪于殿前。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沈聿珩身后的一众大臣见到太子殿下率先求情,也跟着跪下求情。 一时之间,殿上的大臣跪了数半,他们的呼声回荡在殿中。 沈鸿修冷眼看着殿下跪着的大臣,心中十分郁塞。 呵,这便是他的好儿子。上朝不过六年,便有如此拥趸。 若是再过几年,他还未死,他的好儿子是不是就能逼他退位了。 沈鸿修即位二十年,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太久,安逸了太久。 所以随着他年纪越大,也越发多疑。他很怕被人从这个位置上拉下去,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沈聿珩此举,无非只能惹怒沈鸿修。 他也知道会如此,但他还是站了出来,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裴家就此陷于不义之地。 “启禀皇上,裴明铮与裴云晏父子已经被魏将军斩于马前……” 郭旭顶着朝臣的呼声将实情说了出来,只是额上冷汗直冒,生怕自己被波及。 “什么?” 若是裴明铮和裴云晏父子活着,事情尚有回旋之地。只是他们死了,那无论叛国是真是假,只能任由他人去说了。 沈聿珩身形微晃,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面对裴云枝。 “皇上,这是裴明铮父子与南庆皇室往来的书信,上面有南庆皇帝的印章。魏将军自发觉裴明铮与南庆皇室往来,便一直暗中收集证据……” “呈上来……” 李正德走到郭旭身前将书信接过,小心翼翼地双手呈给沈鸿修。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证据确凿,你们还敢为裴明铮父子求情,是要与他们同罪吗?” 沈鸿修一页一页地翻过,怒不可遏。 他将书信狠狠地扔到殿下,纸张散落,飘散四周。 殿下跪着的大臣顿时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出声求情。 “来人,将武安侯府查封抄家,男丁择日斩首,女眷充作官妓。若有抗命者,格杀勿论……” “将宸贵妃与太子妃打入冷宫,永世不得踏出冷宫一步……” 沈鸿修冷声说着,丝毫没有对陪伴自己十几年,为他生下沈舒清的裴若华留情。 多年的宠爱是真,如今的绝情也是真。 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室之人的感情便是如此淡薄。 “父皇,求父皇收回成命。裴明铮与裴云晏父子叛国之事必有隐情,待儿臣查明真相,再做定夺也不迟……” 沈聿珩俯身拜下,以头触地。 “证据确凿,你还要如何查证?” 皇上震怒之下,太子殿下还如此行事,无疑只会被皇上的怒火牵连,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极力撇清与裴明铮的关系。 沈聿珩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裴云枝的家人陷入如此境地。 就算他与裴云枝没有成婚,他也不相信那裴明铮会做出叛国之事。 若是人活一世,只为权势争斗,又有什么意义呢? “求父皇收回成命……” “哼……朕看你便是觉得你父皇老了,做事糊涂了,想要为朕做这个决定……” 沈鸿修此话一出,朝臣俱惊。 “儿臣不敢,只是武安侯之事必有隐情,求父皇查明真相再做定夺……” “不敢?我看你就没有什么不敢的。这朝堂之上有多少是你的人,怕是过不了多少时日,我还未老死,便要将这皇位拱手相让了……” 听到沈鸿修的话,殿下的大臣吓得全都跪下,高呼万岁。 “皇上万岁……” 沈鸿修冷眼看着依旧跪在殿下,以头触地的沈聿珩,还有他身后跪着的一众大臣。 “够了,朕意已决……谁再求情,便是同罪……” “求父皇收回成命……” 沈聿珩依旧不为所动,为他们求情,即使他知道这会引得他父皇震怒。 “你……” 沈鸿修气塞:“来人将太子殿下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皇上不可,太子殿下乃一国储君,不可受此折辱啊。” 几位古板的大臣听到皇上要打太子殿下,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出来阻止。 “好,你们不敢打,朕自己来打,将板子拿过来……” 沈鸿修拂袖走下了玉阶,走到沈聿珩的面前。沈聿珩起身,跪得笔直。 小太监颤颤巍巍地将板子递给皇上。 “你当真如此忤逆朕?” “求父皇收回成命……” “好好好……” 沈聿珩不为所动,沈鸿修怒极,扬起板子打在他的背上。 板子隔着衣物拍打在皮肉上,发出一阵阵闷响。 殿下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无人再敢出声阻止。 第175章 仇视 裴云枝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落下。应当是怕吵醒她,寝殿内只点了几盏灯。 殿外春风吹过,寝殿内的烛火随风摇晃,不免添上了几分凄凉。 “唔……” 裴云枝意识渐渐回归,她揉着头缓缓坐起身来。 原本坐在床边一直看着裴云枝的沈聿珩,见到她终于醒了,连忙将她扶起来。 “阿珩……” 裴云枝渐渐想起今日之事,她神色急切地看着身旁的沈聿珩,伸手揪住他的衣裳。 “阿珩,我阿爹和大哥呢?他们不可能叛国的……不可能的……” “锦书说,父皇派人抄了武安侯府,是真的吗?我阿娘、嫂子和小侄子呢?还有我二哥三哥呢?” “姑母呢?姑母是不是真的被父皇打入了冷宫?” “你说啊……你快说啊……” 裴云枝抑制不住自己,对着沈聿珩嘶吼道。 她如今身在深宫,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只能通过沈聿珩得知真相。 沈聿珩神色悲恸,唇角微颤,实在不忍心将真相告诉她。 “阿珩,你告诉我好不好,我的家人到底怎么了?” 实在是不忍心再看到裴云枝这副模样,可他知道裴云枝必须要知道真相。 沈聿珩缓缓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才开口将实情说出。 “魏将军派人来报,说你父兄通敌叛国,还带来他们通敌的证据,你的父兄已经被魏嘉延斩于马前。父皇震怒,下旨将武安侯府抄家,若有不从杀无赦。你母亲和嫂子不从,被御林军斩杀,你的侄儿也……” “我虽极力派人去救,却终究晚了一步……” “宸贵妃如今已在冷宫,只是她入宫多年,暂时无人敢动她……” 谁也不知道他们裴府是否还有再起之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做那出头之人。 沈聿珩深深地闭上双眼,十分绝望。他知道,今日之后,无论如何,他和裴云枝之间必定会有所隔阂。 “我二哥和三哥呢?” 裴云枝想到自己的三哥和出游在外的二哥,心头暂时升起了几分希望。 只要他们还活着,那他们裴家还有平反的希望。 “出事之时,你三哥尚在羽林军处当值。父皇派人到羽林军处时,你三哥当值之处忽然走水了,等到救完了火,便只看到一具与你三哥身量相当的男尸……” “你二哥尚在出游途中,父皇已派出杀手前去刺杀……” 沈聿珩虽然心中悲痛,但还是将真相全盘托出,他不能对她有所隐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裴云枝涕泗横流,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扬起双手拍打着沈聿珩,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悲痛。 沈聿珩沉默着,任由她发泄着。他的眼中悲痛万分,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裴云枝想不明白,明明不久之前她还在武安侯府中与她阿娘谈天说笑,与盛儿玩耍嬉闹,等着她阿爹和大哥从边关传来好消息,怎么才过了几日,便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她恨,她恨啊。 可她身处深宫之中,又该要恨谁呢?她现在唯一能倚靠的人便只有沈聿珩了。 可就是他的父皇,下旨抄了他们武安侯府,将她姑母打入冷宫。 多年的爱慕是真,可如今隔着的仇恨也是真。 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自己要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沈聿珩了。 “那我呢?他不也要将我打入冷宫吗?为什么我还会在这里?” 裴云枝发泄完之后平静了下来,只是脸上依旧挂着泪珠。短短一日她便有已经家破人亡,又有什么活下去的希望呢? 这便是皇权的威力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使那是几十条活生生的人命。 “我向父皇极力求情,可他依旧要将你贬为良媛……” 沈聿珩并没有将自己被杖责一事告诉裴云枝,她能活着,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呵……太子良媛,可真是极大的恩赐……” 裴云枝唇角微动,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眼神却是刻骨的恨意。 她的生与死,不过在皇上的一念之间。这种生死都被人掌握的感觉,便是皇权么? 无论是太子妃还是太子良媛,对裴云枝来说都没有很大的区别。 从前愿意当沈聿珩的太子妃,一方面因为皇上的旨意不可更改,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喜欢沈聿珩。 只是如今即使沈聿珩依旧站在她的身边,她却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 她好想回到他们一家在漠北的日子,漠北虽然没有上京这样的繁荣,可那却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她可以让她的三个哥哥带着她在城中穿街过巷,肆意地奔跑玩耍,不用刻意去遵循那些规矩礼仪。 她的阿娘虽然会吐槽她整日里没个正形,不像个姑娘样,但还是会拿着手绢擦掉她额上的汗珠,给她做好吃的。 若不是皇上的一道旨意将他们全家召回上京,她大概会一辈子待在漠北。 或是挑一个看得顺眼的人成婚,或是终生不婚,跟着她阿爹征战疆场,当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可到底不过空想,从她阿爹被召回上京之后成了武安侯之后,她便再无这样的可能。 或许这便是他们回到上京之后注定的结局。 功高震主,虽然她阿爹回了上京之后极力收敛,却还是引得皇上猜疑。 “你为何不让我跟着他们一起去死,我的家人都死了,留我一个人在世上又有什么意义呢?” 裴云枝平静地说着,脸上带着决然的死意,沈聿珩害怕地将她抱住。 “为什么不让我一起死呢?” “唔……” 裴云枝挣扎着,双手拍打在沈聿珩的背上的伤口处,痛得他发出一声闷哼,却依旧不愿意松手。 “你怎么了?” 裴云枝虽然说得决然,却还是注意到沈聿珩一脸痛苦。她扒开沈聿珩的衣裳,见到他背上一片青紫。 “这是……” 沈聿珩将衣裳拢紧,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不用说,裴云枝也知道。当今世上,有权力打身为一国太子的沈聿珩的就只有一人,那便是他的父皇。 “呵……没想到你父皇对你也如此绝情……” 沈聿珩虽然早已习惯他父皇的绝情,可如今被裴云枝说出来,心中也不免有些刺痛。 他们像两根水中的浮木,相互拥抱着取暖,可心中依旧冷然,那似乎是无法治愈的伤口。 过了许久,沈聿珩才缓缓开口,声音带上了几分沙哑。 “宸贵妃说,她想见你一面……” 听到姑母的消息,裴云枝挣开沈聿珩的怀抱,十分急切地看着他。 “姑母呢?我现在就想见她……” “今日怕是不行,这几日父皇会派人盯住冷宫。若要见她,怕是要再过几日……” “好,我一定要见到她……” 裴云枝平静下来,幸好她的姑母还活着,幸好她还有机会能见到她。 第176章 拜高踩低 接下来的几日,裴云枝都恍若行尸走肉,每日都神色恹恹地坐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锦书、墨画和流烟看着她这副模样都心疼不已,可却说不出什么宽慰她的话。 武安侯府中也有她们的家人、朋友,这几日她们也在暗夜里哭肿了双眼,却不想在裴云枝面前表现出来,引得她更加伤心。 “娘娘,不要坐在窗口吹风了,若是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锦书拿着外衣披在裴云枝身上,随后将窗户关紧,冷风再也透不进来。 墨画端着食盘走到裴云枝不远处的桌子上放下,走过去想将裴云枝拉到桌子旁坐下。 “娘娘,这是奴婢在小厨房中熬的热粥,您快趁热喝下……” 原本依旧安静地坐在窗边、似乎没有听见她们在说什么的裴云枝,忽然快速地抓住墨画的手,将她的袖子挽了上去。 裴云枝用的力气极大,墨画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只能任由她拉着。 一将袖子挽上去,裴云枝就看到了她手上遍布的伤痕,一看便能知道是这几日才有的新伤。 “你手上的红痕怎么来的?谁干的?谁打你了?” 墨画沉默着,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这便是宫里的生活,拜高踩低。得势之时,都恨不得将你捧到天上去。只有你失势之时,才能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如今她不过才失势几日,便有人忍不住要对她身边的人动手了。 “呵……” 裴云枝冷笑出声,锦书和墨画跟了裴云枝这么久,从未见过她这副深情,心中不免有些酸涩。 殿内沉寂无言,殿外忽然传来听琴与她人的声音。 “这是太子殿下的寝殿,你们谁敢放肆?” “奴才不过是奉命而来,姑娘若是阻拦,那咱家只能依律办事了……” 太监阴柔的声音传来,虽然看似恭敬,但语气中带着威胁的意味。 “何事?” “娘娘,是内务府的人……” 听琴对着寝殿内大声说道,但还是挡在门前。 “让他们进来……” 这些人忍了几日,专门挑着太子殿下不在的时机过来,必定是有什么需要她在才能干的事。 裴云枝松开墨画的手,慢慢地将她的袖子放下。 “娘娘,奴才是来回收太子妃的冠服的。您如今已经不是太子妃了,太子妃的冠服理应收归内务府管理……” 不是太子妃了么?可她如今已经家破人亡,是不是太子妃又有什么关系呢? 裴云枝沉默着。 李康海走进寝殿,十分放肆地四处打量。看到不过几日便身形消瘦穿着素衣,脸色十分苍白的裴云枝,有些漠然地摇了摇头。 没想到他们这位天然洒脱的太子妃,不过几日便成了这副模样。 不过也是,短短几日经历了家破人亡,身份从天上落到了地下,要是不伤心难过,倒是枉为人子了。 大概是无根之人阴暗的心理,李康海的心中升起一抹扭曲的快意。 眼见他人起高楼,眼见他人宴宾客,眼见他人楼坍塌,是李康海在宫中为数不多的爱好。 身份尊贵又如何,最后不还是要在他们这些被人看不起的阉人手底下讨生活。 呵呵,真是有趣。 墨画见到李康海走进来的时候,忽然微颤着往后瑟缩了一下。 “娘娘既然没有什么事,便将太子妃的冠服交出来,奴才也好拿回去交差啊……” 李康海依旧漫不经心地四处打量,他没有等到裴云枝的同意,便让自己身后的小太监入内将太子妃的冠服搬出。 裴云枝没有让人阻拦,只是盯着李康海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奴才是内务府的总管李康海啊,我的干爹是太监总管李正德……” “是么?我记下了,夜路漫长,李总管回去的路上可要小心,莫要崴到脚啊……” 方才墨画身形瑟缩了一下,坐在她旁边的裴云枝感受到了。无需猜想,裴云枝便知道她身上的伤痕是怎么来的。 只是如今她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能护住她身边的人呢? 裴云枝忽然有些后悔,为何自己从前贪于玩闹,仗着沈聿珩的爱,从未自己留下退路,不然她如今身边的人也跟着落得这样的地步。 只是若是她有再起之日,必定会要他们百倍千倍地还回来。 “多谢娘娘关心,奴才乘轿回去。” 李康海虽然觉得裴云枝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回答。 他坐到内务府总管这个位置,虽然不能像他干爹一样一手遮天,但也算风生水起,过得十分舒坦。 那些不得宠的嫔妃们见到他,也要恭敬地喊上一声总管,这让他十分受用。 “既然没事了,内务府事多繁杂,奴才便先行一步了……” 李康海见那些小太监已经将太子妃的冠服搬了出去,便对着裴云枝虚行了一个礼。 没有等裴云枝回应,他便转身离去,十分放肆无礼。 李康海走到寝殿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对着裴云枝说道。 “对了,娘娘如今已经不是太子妃了,住在太子殿下的寝殿实在有违礼制。明日奴才让人将东宫的漪澜院收拾出来,娘娘便搬到那里去……” “哈哈哈哈……” 说完,李康海便笑着转身离去。 如今裴云枝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依仗,她的父亲和大哥死于叛国之罪,一个哥哥死于火海,一个哥哥下落不明。 李康海并不相信裴云枝还有再起之日,所以对她十分放肆,连收敛都不愿意收敛。 虽然太子殿下为她求情,让她从被打入冷宫,改成贬为良媛。 可男人的心都是瞬息万变的,谁知道太子殿下何日便厌弃了她呢? 在宫里,男人的宠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只有权势才能牢牢地掌握在手里。 可若是她们要掌握权势,又必须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到男人的宠爱。 真真是奇怪又矛盾。 “你……” “娘娘,他真是太放肆了……” 锦书气急,却又怕自己一时冲动便会连累裴云枝,,所以她等到李康海走后,才愤愤地骂了出来。 “这宫里不是向来如此吗?” 裴云枝摇了摇头,虽然她从前只是听说过,今日见了,确实如此。 第177章 相见 沈聿珩回到寝殿的时候,裴云枝已经用过晚膳,正坐在桌子旁边发呆。 这些日子裴云枝都是如此,沈聿珩虽然十分心疼,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裴云枝听到动静抬头看去,见到是沈聿珩后又默默低下了头。 “云枝,你用过晚膳了吗?” 沈聿珩走到裴云枝身旁问道,裴云枝却恍若未闻,并没有回答她。 “宸贵妃她……要见你……” 听到姑母的消息后,裴云枝原本古水无波澜的眼睛终于有了别样的神色,她激动地抓住沈聿珩的手。 “真的吗?我能见到姑母了?” “嗯……” “不过你要换上宫女的衣裳,一路上会有守卫盘查询问,一切小心,莫要暴露了……” 沈聿珩说着,从一旁拿出一套宫女服饰递给裴云枝,叮嘱道。 “好,我会小心的……” 此时裴云枝仿佛看到了希望,心中只有即将见到姑母的念想。 她接过衣裳后,便匆匆走到内室换上。 沈聿珩一直沉默地坐在那里,眼神冷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清冷孤傲的模样。 直到裴云枝换完衣裳走了出来,他才有所反应,起身走了过去。 沈聿珩伸手将裴云枝胸前的衣襟抚平,拉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为她挽了一个宫女的发髻。 “人多眼杂,此时这宫里的很多人都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不能与你一同前去了。” “等一下你便扮作给宸贵妃送饭的宫女,从东宫侧门出去会有一个小太监领着你过去冷宫。只是一路上定然要万分小心……” 虽然一路上沈聿珩已经安排好了,但他还是怕其中会出现什么纰漏。他已经护不住裴云枝的家人了,不能再连她也护不住。 “好,我会小心的……” 裴云枝回握住沈聿珩的手,沈聿珩的指尖透着凉意,被她握住时微微颤动。 裴云枝知道,沈鸿修所做的一切是沈聿珩阻止不了的。但因为那是他的父皇,所以她解不开自己的心结,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沈聿珩。 她爱他吗?当然爱,这几年的相知相伴又岂能作假。 她恨他吗?裴云枝也不知道。即使李智知道这是沈鸿修做下的,与沈聿珩无关。沈聿珩却是他的儿子,这如何能让他不被恨意牵连到呢? 裴云枝快步走出寝殿,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悄悄走到侧门,没有惊动任何人。一走出侧面,果然在暗处看到一个拎着食盒的小太监。 一见到裴云枝出来,苏祺福从暗处走出来,恭敬地向她行礼。 “参见娘娘……” “走……” 裴云枝此时一心只想见到在冷宫中的姑母。 “是。” 苏祺福应当是有些武功在身上的,他带着裴云枝走过弯弯绕绕的小路,避开层层守卫,终于走到了冷宫,一路上竟然没被人阻拦。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到了冷宫门口,冷宫外的守卫将他们拦住。 “奴才是奉命来给贵妃娘娘送饭的……” “呵……都已经被打入冷宫了还叫什么娘娘……” 那守卫不屑地说道,他的话语让裴云枝心头酸涩,不过短短几日,连冷宫的守卫都如此嚣张,可见姑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是是是,是奴才失言了,烦请大人行个方便……” 苏祺福从袖子掏出一锭银子,悄悄地塞到那守卫的手里,希望他能行个方便。 那守卫随手掂量了一下银子的重量,才将眼神移到小太监身后的裴云枝身上。 “你身后的宫女怎么连头都不敢抬?” 听到他的话,裴云枝紧张地抓住手中的食盒,随后又放松下来,缓缓地将头抬起。 裴云枝虽是太子妃,可宫里有机会见到她的人并不多,更遑说只能在冷宫中守门的守卫了。想到这里,她便放松下来。 夜里光线昏暗,那守卫其实也看不清楚裴云枝的样貌。 “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打开看看……” 食盒里装的自然只能是吃食,只是他虽然收了银子,还是要故意为难。 裴云枝只能依言将食盒层层打开,最上面放的是糕点,后面依次放了一碗米饭和一碟冷菜,再无其他。 那守卫见到最上面一层糕点,伸手拿起一块想塞进嘴里。但忽然想到什么,又将糕点扔回食盒中。 他是忽然想到了,若是这糕点有毒,那他岂不是第一个替贵妃娘娘试毒的人? “走……不要太久……” 那守卫有些不耐烦地摆手让他们进去。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苏祺福点头哈腰地走了进去,裴云枝快步跟在他的身后。 “谁?” 裴若华的屋子并未点灯,听到外面的动静,她警惕地问道。 “娘娘,奴才在外面等着,娘娘莫要太久……” “好,多谢你了……” 裴云枝此时没有其他,唯有心头的感谢是真的。 苏祺福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奚春,点灯……” 屋内的灯光缓缓亮起,裴云枝拎着食盒走了进去,她将食盒放在桌上。 待看清楚裴云枝的样貌后,原本冷然看着她的裴若华突然快步朝她走来。 “云枝……” “姑母……” 她们的话还未说出口,眼泪便先流了下来,她们互相抱着痛哭。奚春见到她们这副模样也跟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随后悄悄地走出去将门关上。 “姑母,你怎么样了?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你?” 裴云枝拉着裴若华的手对着她上下打量,她身上穿着素净的衣服,脸上未曾上妆,看起来多了几分苍白憔悴。 谁能想到,曾经光彩照人的贵妃娘娘也变成了如今模样。 “呵,他们还不敢将我怎么样……” 裴若华在宫里待了十几年,十几年来她在宫里自有自己的势力。 如今虽是失势,可那些宫女太监也不敢轻易为难她。 “姑母,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我阿爹和大哥不可能叛国的……” 裴云枝压抑着哭声,哽咽道。 “我自然知道你父亲不可能叛国的,他们必定是受奸人陷害……” “你听着,云枝,你一定要活着,活到为我们裴家平反的那日。我如今身在冷宫,无法出去。可你不一样,你是唯一能为我们裴家洗刷冤屈的人,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答应姑母,好好活下去……” 裴若华收起眼泪,双手紧紧地握住裴云枝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姑母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活到为我们裴家平反的……” 裴云枝抬手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郑重地对着裴若华发誓。 “聿珩那孩子,我知道他是真心爱你的,你莫要怪到他身上。身为皇室之人,有一颗真心便是不易,能与自己心爱之人厮守终生更是不易。” 裴若华向来看得透彻,她也知道那日沈聿珩不顾沈鸿修的怒火为他们求情的事情,沈聿珩是皇室中难得的情种。 “他便是你往后最大的倚仗了,我相信他必定能成为一代明君,为我们裴家平反的……” 裴云枝又何尝不知道沈聿珩能成为一代明君,只是她好像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心无芥蒂地对待他了。 “这是我在宫里的线人,都是十分可靠的人,若有需要,你便去找他们帮忙……” 裴若华塞给裴云枝一张名单,上面是她这些年在宫中的势力,不到关键时刻,她也不会用上。 只是她如今入了冷宫,却是难以用上。 “娘娘,我们该走了……” 苏祺福在门外轻声喊道,他也不愿意在此时打扰裴云枝与裴若华,但无奈他们的时间本就不到,能待这么久已是极限。 “好,快走……” “姑母,我先走了,我会再来看你的……” “若是无事,你便不要再来了……” 裴若华催促着裴云枝往门外走去,裴云枝一步一回头,十分不舍,却也知道自己必须要走了。 第178章 野心 九月,秋风萧瑟。日头正盛,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半分暖意。 下朝后,沈聿珩沿着宫道缓缓走着。 一阵冷风吹过,吹进他的脖颈,他却毫不在意,继续向前走着。 沈聿珩看起来越发清冷无情了,路上的宫女太监见到他走过来都俯身跪拜,不敢直视他。 魏楚莹一早便在沈聿珩回东宫的路上等候了,今日她必定要等到太子殿下。 半年前,裴云枝一家被皇上下旨抄家灭门,就连远在清河的崔氏也遭受牵连。只是幸好崔氏门生遍布天下,并未真正伤到根基。 而魏氏一族,因为魏楚莹的哥哥魏嘉延因为斩杀“叛国贼子”有功,还守住了玉阳,即使失去了应城这座城池,却还是得到皇上的嘉奖。 所以魏氏一族顺势而起,成为上京的新贵。一时之间,魏家的女子被上京的世家贵族争相求娶。 而身为魏嘉延胞妹、尚未出嫁的魏楚莹,求亲的人更是不胜其数。。 谁都想借着他们魏家的这股东风,乘风而上,让仕途一路通畅无阻。 魏楚莹的堂姐魏瑛瑶入宫不过短短数月,便成为容贵妃,宠冠六宫。 在宫里待了十几年的老人闲聊时说道,这蓉贵妃盛宠的风头不亚于当年刚入宫的宸贵妃,只是尚未说完便闭上了嘴。 帝王的宠爱便是这样,待你好时,连带你的家族都乘风而上;若是不好,便只能落得个抄家灭门的下场。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自古以来的世家大族,有几个能打破这个规则的。 “你不是说这条路是太子殿下下朝时的必经之路吗?怎么过了这么久连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魏楚莹站在一处无人居住的偏殿的门外,四处张望着,等了许久都没有看到沈聿珩的身影,有些不耐烦地对着自己身旁的丫鬟玉珠问道。 她手上的锦帕抽打在玉珠的脸上,不一会儿便抽出一抹淡淡的红痕。 玉珠虽然脸上疼痛,却不敢开口求饶,只能眼中噙着泪珠,默默承受。 “奴婢收买了内务府的女官,她确实是说太子殿下每日下朝都会走这条路的……” 因着自己的堂姐成了皇上盛宠的贵妃娘娘,所以魏楚莹这些日子都借着看望堂姐的名头,住在她的广阳宫。 今日,她是特地来此处等着沈聿珩的,她想与太子殿下做一个交易。 “小姐快看,那是不是太子殿下的身影?” 魏楚莹听到玉珠的话,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沈聿珩的身影从尽头处走来。 她收回帕子,理了理自己的长发,站在那里等着沈聿珩走过来。 其实沈聿珩一开始便看到魏楚莹,只是他神色淡淡地继续走着,并未为她停下脚步。 “参见太子殿下……” “参见太子殿下……” 这是玉珠第一次见到太子殿下的样貌,一时呆住。直到她家小姐行礼,她才反应过来,跟着俯身行礼。 “嗯。” 沈聿珩微微颔首,便要越过她们,继续往前走去。 “太子殿下请止步……” 沈聿珩恍若未闻,继续往前走去。 魏楚莹不免有些着急了,若是今日不能与太子殿下达成交易,往日怕是没有机会了。 “太子殿下请止步,我有一桩交易要与殿下谈,殿下必然感兴趣……” “哦?” 沈聿珩闻言才停住脚步,回身看她。 魏楚莹转头向玉珠使了个眼色,她立刻识趣地走到一旁放风。 “不知姑娘有什么交易,是连你的丫鬟都不能听见的?” 沈聿珩神色淡淡,似乎对她所谓的交易不感兴趣。 “我想当大昭的太子妃……” 魏楚莹毫不避讳自己的野心,她抬起头来直视着沈聿珩。 她说的是大昭的太子妃,未必只能嫁给沈聿珩一人。 当今皇上不喜欢太子殿下,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半年前,更是受到武安侯叛国的牵连,被皇上当朝杖责。 这半年来,太子殿下明处的势力,要么被其他皇子收入囊中,要么被贬谪到偏远之地,又或是入狱受刑。 上京传言,太子殿下被废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只是沈聿珩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在意,依旧我行我素,不参与其他皇子的权势争斗。 魏楚莹想做的是大昭最尊贵的女人,未必只能嫁给沈聿珩一人。 依着他们家族如今的势力,与皇上对沈聿珩的厌恶,他们未必不能再立一个太子。 只是魏楚莹不甘心,她想要嫁一个心仪的人。 再者,若是能与太子殿下做成这笔交易,也比其他的路径容易上许多。 无人不爱权势,魏楚莹认为生于皇室的沈聿珩自然也是如此。 即使沈聿珩被皇上不喜,但若是与他们魏家联手,借着他们魏家的东风,自然能坐稳太子之位,所以她觉得沈聿珩必定会答应自己。 “这便是姑娘所说的交易吗?” “对。太子殿下受裴家叛国一事牵连,朝中势力已不如从前,若是与我们魏家合作,便不用有后顾之忧。” 魏家想要一个大昭的太子妃,而太子殿下需要一个能让他坐稳位置的人,他们两人成婚,是再好不过的事。 魏楚莹想着,虽然太子殿下极力地保下了裴云枝,让她一个“罪臣之女”依旧留在东宫,舒舒服服地当他的良媛。 可是男人的宠爱是稍纵即逝的东西,只有权势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谁知道太子殿下对裴云枝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呢?说不定日日见到她那张脸,都能想起自己因为为她求情而失去的权势。 “呵……” 沈聿珩冷笑出声,未置可否。 所有人都当他是柔弱的太子殿下,都想从他这里分上一点好处,即使他现在失势了,也总有人想要从他这里分一杯羹。 魏楚莹所谓的交易,不过是想让他成为他们魏家的傀儡,任人宰割。 可是沈聿珩虽然不爱权势争斗,可不代表他只能当一个任人宰割的废物。 没有得到沈聿珩肯定的答案,魏楚莹有些着急了,这可是她好不容易与她哥哥求来的机会。 若是此次不能与太子殿下达成交易,那她大哥不久后便会对他下手。 “姑娘请回……” “太子殿下……” 魏楚莹有些焦急地喊道,沈聿珩却是头也不回地走来。 回了东宫,沈聿珩换了外衫便去了裴云枝的漪澜院。 “可是御膳房做的不合胃口?” 沈聿珩走过去的时候,裴云枝正坐在院子里的食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碗里的莲子羹。 “方才刚用过早膳,此时怎么吃得下……” 这些日子,裴云枝的胃口越来越小了,所以沈聿珩让御膳房换着花样给她做一些甜羹。 沈聿珩拂袖在裴云枝身旁坐下,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 “方才魏楚莹来找过我……” “魏楚莹?她来找阿珩做什么?” 自魏楚莹的堂姐魏瑛瑶成了贵妃之后,她便时常入宫,而一直待在宫里的裴云枝难免与她打上照面。 裴云枝可不会忘记,她的父兄便是与魏楚莹的哥哥魏嘉延同上战场之后,才被打上通敌叛国的罪名,落得个抄家灭门的下场。 而他们魏家却是借势成为上京新贵,这其中若无魏嘉延的手笔,裴云枝是不信的。 这半年来,裴云枝用裴若华给自己的名单,收拢了不少人心。 她也在魏瑛瑶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只是始终都查不出什么。 魏楚莹与魏瑛瑶闲聊时,都是将宫人赶出门外的,所以能打探到的消息极少。 “她说她想当大昭的太子妃……” “呵……太子妃……” 裴云枝虽然有些讶异魏楚莹竟然自己来同沈聿珩做交易,却也有些了然。 魏楚莹此人一看便知是有野心的人,不然也不会待字闺中二十年,直到来到上京之后才开始放出风来挑选夫婿。 裴云枝沉思半晌,随后抬头看着沈聿珩,认真地说道:”既然她想当大昭的太子妃,那阿珩便娶她,让她来当这个大昭的太子妃。“ ”我绝无此意……“ 沈聿珩有些焦急,难道裴云枝愿意与她人共享自己吗? ”我知道,只是魏楚莹的大哥魏嘉延是当时与我阿爹和大哥同上战场的人,只有他知道真相到底如何。若是魏楚莹入了宫,我们说不定可以从她的嘴里知道些什么,还能用她威胁魏嘉延……“ “若是不能查清真相,还我裴家一个清白,那我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沈聿珩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裴云枝,她到底变了,若是从前她定然不会想到用魏楚莹去威胁魏嘉延。是他护不住她,才让她经历了这一切,想到自己,沈聿珩越发心疼。 ”若是阿珩不答应她,只怕日后阿珩在朝堂上的处境会更加艰难,我不能再失去阿珩了……“ 沈聿珩握住裴云枝微凉的手,裴云枝回握,无需言语,他们便能知晓彼此的真心。 第179章 盛景 十一月,冷风瑟瑟,落叶萧萧。 原本繁盛的古树因着将要入冬,叶子都凋落了,看起来不免有几分萧瑟。 太子殿下再次大婚的消息传遍了大昭境内,上京的百姓都想再次目睹那样的盛景。 路上的百姓被寒风吹得有些瑟瑟发抖,他们呼出的气息都带上了雾气,却还是一个劲地往御街上挤。 只是大概是因为太子殿下此次大婚较为匆忙,即使魏家极力为魏楚莹置办嫁妆,却到底不如从前裴云枝出嫁时的繁荣盛况。 上京的百姓看的是眼前的盛景,想到的却是裴云枝与沈聿珩大婚时十里红妆的繁华场面。 “我看啊……太子殿下此次的大婚实在比不上之前那次……” 有老者看着娶亲的御辇从御街上走过,转身对着身旁的青年人摇了摇头。 “哦?前几年太子殿下大婚之时,我正好在外面做生意,没看到那样的盛景,实在有些可惜了……” 那青年人有些惋惜地说道,也不知是怎样的盛况。 “武安侯只有这一个掌上明珠,自然是千娇万宠的。那时武安侯府门前十里红妆,都是武安侯和武安侯府这位四小姐的三个哥哥为她置办的嫁妆……” “那时的锣鼓声乐震天地响,连我在城郊的老娘都能听到……” 老者身旁的青年人似乎有些不相信,他看着眼前的景象。此时的景象便已是无比的繁华,他实在想象不出太子殿下从前大婚之时是何种的模样。 “我看呐,定然是你老了,在这夸大你的所见……” “几年前太子殿下大婚之时,可是不顾礼官反对,亲自出宫去武安侯府迎娶太子妃的。太子殿下可是亲自入了武安侯府,将太子妃抱出来的……” 那位老者还未说话,站在一旁听到他们对话的中年人忍不住插嘴道。 那时他为了一睹太子殿下的仪容,爬到了树上,还差点摔下来了。所以太子殿下大婚的盛景,他此生难忘。 “唉……到底是造化弄人啊……” 太子殿下与前太子妃的恩爱盛景,曾是上京中为人称赞的。只是如今却…… 自裴明铮被陷叛国之后,大昭百姓闲谈时分成了两派。 一派觉得南庆郡主刺杀大昭太子一事,事关国家颜面威望。裴明铮被皇上立为平南大将军,却不感怀圣恩,竟与南庆皇帝联手,意图叛国,实在可恨。幸好魏将军早有察觉,才不至于使他们的阴谋得逞。 一派认为裴明铮若是真的想要叛国,那他在漠北的时候便可以自立为王了。那时他拥兵数十万,在漠北的十四年树立了多少威望。若他真的想要叛国,那些士兵未必不愿意拥立他,何须等到回了上京之后呢。 只是如今裴家已被抄家灭门,事成功过只能任由世人评说。 那位老者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忆从前的景象。 随后他又睁开双眼,摇了摇头,无不惋惜地说道:“可惜了……” 他从前曾在武安侯手下当一个普通的士兵,后来他年龄渐长,退伍还乡。他的儿子在上京做了一点生意,生活越过越好,便将他接来上京久住。 裴明铮爱民如子,在漠北的十四年日日如是。漠北条件艰苦,可他一守便是十四年。 老者自然是不相信裴明铮会做出叛国一事的,只是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又要如何为武安侯洗刷冤屈呢? 站在老者身旁,听到他叹息的人也无不唏嘘。 眼见他人起高楼,眼见他人楼坍塌,不过是瞬息之间。 在上京的百姓是见得最多的,一日之内有人飞上枝头,成了不可高攀的贵人;却也有人一日之内被抄家灭门,成了那阶下囚徒。 那世家贵族的日子,竟不比普通百姓来得安稳。 “你们说,那武安侯不会真的通敌叛国了?” 一个穿着圆领衣袍的少年张望四周,见到没人看向他们,才凑到他们跟前小声问道。 “我觉得不可能,那时武安侯的妻儿都在上京,他若是真的叛国,就没想过他的妻子和儿子怎么办? 再说了,他的小女儿还是当朝的太子妃,若是太子殿下登基,那他便是当朝国丈,又何必去干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嗯,这位兄台说的话实在有理……” 他身旁的人也跟着点头附和。 “我看呐,这事实在是与魏将军脱不了干系。那裴家被抄家灭门之后,又是谁得了利?” 裴府被抄家之后,宸贵妃被打入了冷宫,原本的太子妃被贬为太子良媛。 而魏家,魏将军的堂妹入宫成了蓉贵妃,他的胞妹则与太子殿下成婚,成了太子妃。 这其中的利益干系,实在有些耐人寻味。 “只是若无皇上的默许,又岂能在魏将军传来消息的一日之内,便将武安侯府抄家灭门,连丝毫情面都不留呢……” “唔……” 应当是说得尽兴,那穿着圆领衣袍的少年一股脑地将自己心中想说的话都说出了口。还未说完,便被身旁的另一个青年人捂住了嘴巴。 “胡说什么?若是被他人听见,你不要命了?” 那青年人打量四周,幸好此时除了他们几人,其他人都去看着渐行渐远的御辇,无人关心他们在说什么。 “听见就听见了呗,我就是看不惯皇上如此对待有功之臣……” 那圆领衣袍的少年丝毫没有悔悟,反而愤愤地说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人在说疯话呢,我们先走一步了……” 那青年人见拦不住他的嘴,便索性直接将他拉走了。 他们走后,老者身后一位头戴斗笠、怀中抱剑的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 斗笠落下的黑纱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容貌。他瞥了一眼御街上接亲的御辇,头也不回地往巷角走去。 走过弯弯绕绕的小路,那位男子终于在一间普通的民屋前停下。 他抬手轻轻地敲敲门,三长两短。不一会儿,便有丫鬟跑来给他开门。 “小公子来了?” 屋内,几位正在议事的人见到他走了进来,都十分恭敬地与他打招呼。 “嗯。” 那男子将头上戴着地斗笠脱下,露出一张形容恐怖的脸。 他的脸上布满伤痕,似乎是被人用刀子划出来的,让人看不清楚他原本的样貌,只能依稀看出他曾经是一位俊美的公子。 “让你们准备的事如何了?” 那男子的声音嘶哑难听,似乎连喉咙也曾受过伤。 “都准备好了,如今便只差时机了……” 第180章 愤恨 “你们都下去……” 沈聿珩被一众宫人迎进了魏楚莹的锦绣宫,几位嬷嬷和宫女想说些好话为他们贺喜,以求赏赐。 但话还未说出口,沈聿珩便挥手让他们退下。 “殿下,还未喝过合卺酒呢……” 听到沈聿珩让宫人直接退下,魏楚莹有些着急了,她直接掀了盖头走了过来。 只有喝过合卺酒的,才算是真正的夫妻。 她劳累了一日,还未真正听见他人的道喜,他们便被沈聿珩赶出去,叫魏楚莹如何甘心。 “你想要的,孤承诺的,都给你了。其他东西,莫要妄想……” 沈聿珩与魏楚莹成婚,只是他与魏家做的一笔交易。 被沈聿珩点明后,魏楚莹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 她知道,要不是他们魏家与太子殿下做了交易,太子殿下未必会答应娶她。 “歇息……” 说完,沈聿珩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聿珩……” 魏楚莹看着沈聿珩的背影愤恨地说道,可他却恍若未闻。 大婚之日,太子殿下却没有宿在她的寝宫,若是传出去,她还要如何在这宫里立足。 不过她倒是多虑了,无论沈聿珩在朝堂上的境地如何,这东宫到底是他的地盘,没有他的允许,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 魏楚莹见沈聿珩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狠狠地将自己手上的红盖头扔到床边。 随后走到床边,愤怒地将床上的桂圆、花生、红枣扫到地上,发出几声清响。 “娘娘,你怎么了?” 魏楚莹的动静太大了,站在门外的小宫女听得十分清楚,她有些怯怯地问道。 她从前并未接触过这位太子妃娘娘,并不知道她的脾性如何。 方才太子殿下入内还未一刻便离去了,她觉得太子妃娘娘此时肯定十分生气,所以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被牵连到。 “无事,没有本宫的允许,不许进来……” “是,娘娘……” 小宫女得了魏楚莹的命令,顿时松了一口气,继续站在门外守着。 “呵……娘娘……” 魏楚莹在床头缓缓坐下,面无表情地抬眼看着寝殿内的布局。 是啊,她如今已经成了大昭的太子妃了,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不受太子殿下的宠爱又如何,她要的远不止这些。 若她能为太子殿下生下长子,那待他登基之时,他便能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往后还能当太后、太皇太后。 既然太子殿下能因为与他们魏家的交易娶她,那她也能让太子殿下因为魏家而宠她。 她如今已经成了太子妃,往后还有很多时间去谋划自己想要的东西。 至于住在漪澜院的裴云枝,魏楚莹认为她再无翻身之日,只能一辈子待在宫里,直到死去。 听说前些日子因为太子殿下要娶她的消息, 裴云枝还与太子殿下大吵了一架,将屋里的东西全数砸烂,太子殿下气得从那以后再不踏足她的漪澜院。 你看,男人的宠爱果然是最不稳定的东西。今日他宠你,便能将你捧到天上去;来日厌倦了你,便是连你的面都不愿意见上一见。 不过到底是曾经见过裴云枝与沈聿珩恩爱的模样,魏楚莹还是有些怕他们重归于好,所以往后的日子自然都动上一些手脚。 裴云枝,我们来日方长啊。 还未知晓魏楚莹心思的裴云枝,此时正抱着一只猫,坐在屋内的桌子上,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桌上的青梅酒。 “怎么,你也想喝?” 裴云枝低头看到乖巧地坐在自己怀中的小白猫,正抬着头好奇地看着自己,便放下酒杯揉了揉它柔顺的毛发。 这只猫是两个月前,沈弈初知道沈聿珩要娶魏楚莹为太子妃时,送进宫来陪她的。 沈弈初虽然对沈聿珩另娶她人有些愤懑,但他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只能让小猫陪着裴云枝,让她开心一些。 裴云枝为它取名长安,希望它能平安成长。 “这个是苦的,小猫咪是不能喝的……” 裴云枝对它解释道,也不理会它能否听得懂。 虽然是裴云枝自己劝沈聿珩让魏楚莹当这个太子妃的,但一想到她心爱之人要娶别人为妻,她还是心痛不已。 漪澜院外喜气洋洋、欢声笑语,而她却只能坐在这里喝闷酒。 裴云枝有些醉了,却还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桌上的酒。 “咚……咚……咚……” 忽然,她听到了旁边衣柜传来响动。 “阿珩?” 裴云枝将怀中的小猫放到旁边的椅子上,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往衣柜走去。 她将衣柜打开后,赫然看见沈聿珩那张清冷的脸。 “阿珩……怎么过来了?” 沈聿珩将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裴云枝扶住,一凑近便闻到她身上浓烈的酒味。 “怎么喝了那么多的酒?” 他自然知道裴云枝心中烦闷,所以才在离开锦绣宫后,回了寝殿沐浴之后匆匆赶来。 只是酒喝多了,到底伤身。 裴云枝与沈聿珩大吵一架的消息,是沈聿珩故意让人放出去,让蓉贵妃知道的。 若是魏楚莹知道了太子殿下与裴云枝已经没有感情了,应当也不会太过为难裴云枝。 沈聿珩让人在寝殿中挖了一条密道,直通裴云枝的漪澜院,这些日子他们都是通过这条密道见面的。 裴云枝并没有理会沈聿珩,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桌子旁,拿起酒杯想继续喝,却被沈聿珩拦下。 “阿珩你知道吗?今日也是我三哥的生辰……” 自从她见过她姑母后,裴云枝都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被抄家灭门的事。 可是今日明明是她三哥的生辰,她心爱之人却另娶她人,而她只能在这里怀念从前的日子。 她好狠啊,到底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一切,若是她不与沈聿珩成婚便好了。 “唔……” 裴云枝狠狠地咬住沈聿珩的肩膀,沈聿珩虽然吃痛,却也没有把她放开。 “不会太久的,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 将裴云枝哄着睡下后,沈聿珩抬手抚平她紧皱的眉间,喃喃说道。 第180章 愤恨 “你们都下去……” 沈聿珩被一众宫人迎进了魏楚莹的锦绣宫,几位嬷嬷和宫女想说些好话为他们贺喜,以求赏赐。 但话还未说出口,沈聿珩便挥手让他们退下。 “殿下,还未喝过合卺酒呢……” 听到沈聿珩让宫人直接退下,魏楚莹有些着急了,她直接掀了盖头走了过来。 只有喝过合卺酒的,才算是真正的夫妻。 她劳累了一日,还未真正听见他人的道喜,他们便被沈聿珩赶出去,叫魏楚莹如何甘心。 “你想要的,孤承诺的,都给你了。其他东西,莫要妄想……” 沈聿珩与魏楚莹成婚,只是他与魏家做的一笔交易。 被沈聿珩点明后,魏楚莹脸色顿时苍白了几分。 她知道,要不是他们魏家与太子殿下做了交易,太子殿下未必会答应娶她。 “歇息……” 说完,沈聿珩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聿珩……” 魏楚莹看着沈聿珩的背影愤恨地说道,可他却恍若未闻。 大婚之日,太子殿下却没有宿在她的寝宫,若是传出去,她还要如何在这宫里立足。 不过她倒是多虑了,无论沈聿珩在朝堂上的境地如何,这东宫到底是他的地盘,没有他的允许,什么消息都传不出去。 魏楚莹见沈聿珩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狠狠地将自己手上的红盖头扔到床边。 随后走到床边,愤怒地将床上的桂圆、花生、红枣扫到地上,发出几声清响。 “娘娘,你怎么了?” 魏楚莹的动静太大了,站在门外的小宫女听得十分清楚,她有些怯怯地问道。 她从前并未接触过这位太子妃娘娘,并不知道她的脾性如何。 方才太子殿下入内还未一刻便离去了,她觉得太子妃娘娘此时肯定十分生气,所以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被牵连到。 “无事,没有本宫的允许,不许进来……” “是,娘娘……” 小宫女得了魏楚莹的命令,顿时松了一口气,继续站在门外守着。 “呵……娘娘……” 魏楚莹在床头缓缓坐下,面无表情地抬眼看着寝殿内的布局。 是啊,她如今已经成了大昭的太子妃了,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不受太子殿下的宠爱又如何,她要的远不止这些。 若她能为太子殿下生下长子,那待他登基之时,他便能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往后还能当太后、太皇太后。 既然太子殿下能因为与他们魏家的交易娶她,那她也能让太子殿下因为魏家而宠她。 她如今已经成了太子妃,往后还有很多时间去谋划自己想要的东西。 至于住在漪澜院的裴云枝,魏楚莹认为她再无翻身之日,只能一辈子待在宫里,直到死去。 听说前些日子因为太子殿下要娶她的消息, 裴云枝还与太子殿下大吵了一架,将屋里的东西全数砸烂,太子殿下气得从那以后再不踏足她的漪澜院。 你看,男人的宠爱果然是最不稳定的东西。今日他宠你,便能将你捧到天上去;来日厌倦了你,便是连你的面都不愿意见上一见。 不过到底是曾经见过裴云枝与沈聿珩恩爱的模样,魏楚莹还是有些怕他们重归于好,所以往后的日子自然都动上一些手脚。 裴云枝,我们来日方长啊。 还未知晓魏楚莹心思的裴云枝,此时正抱着一只猫,坐在屋内的桌子上,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桌上的青梅酒。 “怎么,你也想喝?” 裴云枝低头看到乖巧地坐在自己怀中的小白猫,正抬着头好奇地看着自己,便放下酒杯揉了揉它柔顺的毛发。 这只猫是两个月前,沈弈初知道沈聿珩要娶魏楚莹为太子妃时,送进宫来陪她的。 沈弈初虽然对沈聿珩另娶她人有些愤懑,但他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只能让小猫陪着裴云枝,让她开心一些。 裴云枝为它取名长安,希望它能平安成长。 “这个是苦的,小猫咪是不能喝的……” 裴云枝对它解释道,也不理会它能否听得懂。 虽然是裴云枝自己劝沈聿珩让魏楚莹当这个太子妃的,但一想到她心爱之人要娶别人为妻,她还是心痛不已。 漪澜院外喜气洋洋、欢声笑语,而她却只能坐在这里喝闷酒。 裴云枝有些醉了,却还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桌上的酒。 “咚……咚……咚……” 忽然,她听到了旁边衣柜传来响动。 “阿珩?” 裴云枝将怀中的小猫放到旁边的椅子上,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往衣柜走去。 她将衣柜打开后,赫然看见沈聿珩那张清冷的脸。 “阿珩……怎么过来了?” 沈聿珩将摇摇晃晃、东倒西歪的裴云枝扶住,一凑近便闻到她身上浓烈的酒味。 “怎么喝了那么多的酒?” 他自然知道裴云枝心中烦闷,所以才在离开锦绣宫后,回了寝殿沐浴之后匆匆赶来。 只是酒喝多了,到底伤身。 裴云枝与沈聿珩大吵一架的消息,是沈聿珩故意让人放出去,让蓉贵妃知道的。 若是魏楚莹知道了太子殿下与裴云枝已经没有感情了,应当也不会太过为难裴云枝。 沈聿珩让人在寝殿中挖了一条密道,直通裴云枝的漪澜院,这些日子他们都是通过这条密道见面的。 裴云枝并没有理会沈聿珩,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桌子旁,拿起酒杯想继续喝,却被沈聿珩拦下。 “阿珩你知道吗?今日也是我三哥的生辰……” 自从她见过她姑母后,裴云枝都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被抄家灭门的事。 可是今日明明是她三哥的生辰,她心爱之人却另娶她人,而她只能在这里怀念从前的日子。 她好狠啊,到底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一切,若是她不与沈聿珩成婚便好了。 “唔……” 裴云枝狠狠地咬住沈聿珩的肩膀,沈聿珩虽然吃痛,却也没有把她放开。 “不会太久的,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 将裴云枝哄着睡下后,沈聿珩抬手抚平她紧皱的眉间,喃喃说道。 第181章 耀武扬威 “娘娘,今日外面日头正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一直在屋里待着,会被闷坏的……”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空气中都是雨水潮湿的味道。 今日终于出了太阳,虽然气候依旧寒冷,但总比前几日要暖和一些。 锦书和墨画看到裴云枝抱着长安在房中枯坐着,便想劝她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裴云枝从小身子骨便好,极少生病。 只是不知为何,前些日子却突然生了一场急病,吓得锦书和墨画生怕她们家小姐有什么好歹,幸好到底是挨过来了。 “好啊……” 锦书和墨画没想到裴云枝这次居然答应得那么爽快,都十分欣喜。 “去玩……” 裴云枝将抱在怀里的长安放到地上,让她自己在园子里玩,随后便站起身来。 “娘娘,外面风冷,奴婢先帮您把披风披上……” 自从生病后,裴云枝变得十分怕冷。 墨画从内室拿来披风,给裴云枝披上,她还十分贴心地递给她一个汤婆子。 “娘年不如我们去御花园逛逛……” 锦书提议道,裴云枝却摇了摇头。 “这么冷的天,又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御花园中的花想必已经败了,我们在这里走走就好……” “也是。” 锦书原本想的也是想让裴云枝开心一些,并没有想那么多。 于是她们主仆三人沿着宫道缓缓地走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人。明明是最热闹的宫城,却突然觉出了几分孤寂。 “停轿……” 裴云枝正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发着呆,没有注意到魏楚莹的轿辇从不远处走来,直到听到自己面前传来了她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魏楚莹正坐在轿辇上垂眼看着自己,十分得意的模样。魏楚莹应当是刚从蓉贵妃的映月宫回来,正巧遇上了裴云枝主仆三人。 魏楚莹入宫的这些日子,裴云枝一直待在自己的漪澜院很少出去,极少与她碰面。 沈聿珩为了不让魏楚莹为难裴云枝,便免去了裴云枝对她问安行礼,所以两人碰面的机会更少了,却没有想到今日会在宫道上碰见。 魏楚莹不满沈聿珩对裴云枝的维护,不是说裴云枝与太子殿下大吵了一架吗?太子殿下怎么还如此维护她。 她越想越不甘心,隔三岔五便寻了个由头,为难裴云枝。 裴云枝照单全收,全数反击回去,所以魏楚莹并未得了什么好处。 她到底比魏楚莹入宫早了几年,手上还有她姑母入宫十几年的人脉,自然不会在魏楚莹手上吃亏。 “参见太子妃娘娘……” “参见太子妃娘娘……” 裴云枝并未行礼,墨画悄悄地扯了扯锦书的衣裳,锦书虽然有些不服气,但还是跟着墨画对魏楚莹行了一个礼。 若是她们不对魏楚莹行礼,那魏楚莹必定会抓着她们的错处去为难她们家小姐的。 裴云枝也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行礼,但不知为何,她就是倔强地不愿意对魏楚莹低头。 “裴良媛见了本宫为何不愿意行礼?” 魏楚莹坐在轿辇上好以整暇地看着裴云枝,对着她责问道。 听说裴云枝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她低头看去,裴云枝的脸色果然比以往苍白了几分。 裴云枝并未回她的话,而是冷然地盯着魏楚莹。 魏楚莹被她盯得有些心惊,莫非裴云枝知道他们裴家叛国一事有他们魏家的手笔? 不可能,就算裴云枝知道了她也没有证据。再说了,她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子良媛,不可能扳倒他们魏家的。 想到这里,魏楚莹也盯着裴云枝看了许久。 “太子殿下说过,我家娘娘见了太子妃娘娘不用行礼……” 锦书受不了自己家小姐被魏楚莹责备,向前一步大声说道。迟钝如她,从魏楚莹进宫那日便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 “好无礼的丫鬟,果然是随了正主。春来,掌嘴……” 魏楚莹话音一落,站在她身旁的太监走到锦书的面前,抓住她的手,便想抬手打她。 “你敢?” 裴云枝站到锦书身前,想阻止春来,却被魏楚莹身边的其她宫女拦住。 若是平时,这几个宫女断然不是裴云枝的对手。只是她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直到这几日才好上一些,但还是有些虚弱。 “如今本宫才是这东宫的太子妃,有何不敢?春来,动手……” “啪……” “啪……” 是巴掌落在脸上的声音,裴云枝死死地盯住魏楚莹,直到她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去。 “好了,春来停手……裴良媛,下次可记得要教好你的宫人再出门……” 魏楚莹的轿辇从裴云枝的身侧走了过去,裴云枝盯着她的背影喃喃道:“魏楚莹,这些巴掌,终有一日会落回你的脸上……” “锦书,你怎么样了?” 那春来的巴掌必定用了十分的力,不过几下,锦书的脸顿时红肿起来,裴云枝拿起帕子轻轻地擦掉锦书嘴角的血迹。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没用,护不住你……” 裴云枝十分心疼自责,若不是她沦落到这个境地,又怎么会让锦书受这样的委屈呢? “娘娘,这不怪你……嘶……” 锦书摇了摇头,想对裴云枝笑一笑,却牵扯到嘴角的伤口。 “我们先回去上药……” 锦书被打,墨画也有些心疼。 “对,先回去上药……” 回了漪澜院,裴云枝将从前沈聿珩给她的祛疤膏拿了出来,轻轻地抹在锦书的脸上。 将药膏抹好后,她才转身对着墨画吩咐道。 “去将内务府的李兴为找来,便说昨日的冬装不合身……” “是,娘娘……” 李兴为是内务府总管李康海的干儿子,也是内务府的主事,他便是裴若华给裴云枝的名单里的其中一个。 裴云枝也不知道李兴为为何忠心于裴若华,只是听奚春依稀说过她姑母曾经救过李兴为的命。 “不知娘娘找奴才所为何事?” 李兴为恭敬地对裴云枝行礼,他自然知道裴云枝找她过来不可能只是因为冬装不合身。 “听说东宫里的另一位娘娘从小便碰不得柳絮,一旦碰到便会浑身长满疹子……” 裴云枝还未说完,李兴为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这后宫的任何东西都出自他们内务府,若是在魏楚莹的冬装上夹上些许柳絮,别人必定发现不了。 虽然此时已是严冬,但这对他并不是难事。 “奴才明白了……” 对于聪明人,是不需要解释什么东西的。裴云枝给身旁的墨画递了一个眼神,她便拿出一包银两递到李兴为的手里。 “多谢娘娘赏赐……” 李兴为也不推脱,将银子收进了袖子。对于宫里的人来说,只有恩情是不够的,有时还要钱财的贿赂。 第181章 耀武扬威 “娘娘,今日外面日头正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一直在屋里待着,会被闷坏的……”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空气中都是雨水潮湿的味道。 今日终于出了太阳,虽然气候依旧寒冷,但总比前几日要暖和一些。 锦书和墨画看到裴云枝抱着长安在房中枯坐着,便想劝她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裴云枝从小身子骨便好,极少生病。 只是不知为何,前些日子却突然生了一场急病,吓得锦书和墨画生怕她们家小姐有什么好歹,幸好到底是挨过来了。 “好啊……” 锦书和墨画没想到裴云枝这次居然答应得那么爽快,都十分欣喜。 “去玩……” 裴云枝将抱在怀里的长安放到地上,让她自己在园子里玩,随后便站起身来。 “娘娘,外面风冷,奴婢先帮您把披风披上……” 自从生病后,裴云枝变得十分怕冷。 墨画从内室拿来披风,给裴云枝披上,她还十分贴心地递给她一个汤婆子。 “娘年不如我们去御花园逛逛……” 锦书提议道,裴云枝却摇了摇头。 “这么冷的天,又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御花园中的花想必已经败了,我们在这里走走就好……” “也是。” 锦书原本想的也是想让裴云枝开心一些,并没有想那么多。 于是她们主仆三人沿着宫道缓缓地走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人。明明是最热闹的宫城,却突然觉出了几分孤寂。 “停轿……” 裴云枝正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发着呆,没有注意到魏楚莹的轿辇从不远处走来,直到听到自己面前传来了她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魏楚莹正坐在轿辇上垂眼看着自己,十分得意的模样。魏楚莹应当是刚从蓉贵妃的映月宫回来,正巧遇上了裴云枝主仆三人。 魏楚莹入宫的这些日子,裴云枝一直待在自己的漪澜院很少出去,极少与她碰面。 沈聿珩为了不让魏楚莹为难裴云枝,便免去了裴云枝对她问安行礼,所以两人碰面的机会更少了,却没有想到今日会在宫道上碰见。 魏楚莹不满沈聿珩对裴云枝的维护,不是说裴云枝与太子殿下大吵了一架吗?太子殿下怎么还如此维护她。 她越想越不甘心,隔三岔五便寻了个由头,为难裴云枝。 裴云枝照单全收,全数反击回去,所以魏楚莹并未得了什么好处。 她到底比魏楚莹入宫早了几年,手上还有她姑母入宫十几年的人脉,自然不会在魏楚莹手上吃亏。 “参见太子妃娘娘……” “参见太子妃娘娘……” 裴云枝并未行礼,墨画悄悄地扯了扯锦书的衣裳,锦书虽然有些不服气,但还是跟着墨画对魏楚莹行了一个礼。 若是她们不对魏楚莹行礼,那魏楚莹必定会抓着她们的错处去为难她们家小姐的。 裴云枝也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行礼,但不知为何,她就是倔强地不愿意对魏楚莹低头。 “裴良媛见了本宫为何不愿意行礼?” 魏楚莹坐在轿辇上好以整暇地看着裴云枝,对着她责问道。 听说裴云枝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她低头看去,裴云枝的脸色果然比以往苍白了几分。 裴云枝并未回她的话,而是冷然地盯着魏楚莹。 魏楚莹被她盯得有些心惊,莫非裴云枝知道他们裴家叛国一事有他们魏家的手笔? 不可能,就算裴云枝知道了她也没有证据。再说了,她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子良媛,不可能扳倒他们魏家的。 想到这里,魏楚莹也盯着裴云枝看了许久。 “太子殿下说过,我家娘娘见了太子妃娘娘不用行礼……” 锦书受不了自己家小姐被魏楚莹责备,向前一步大声说道。迟钝如她,从魏楚莹进宫那日便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 “好无礼的丫鬟,果然是随了正主。春来,掌嘴……” 魏楚莹话音一落,站在她身旁的太监走到锦书的面前,抓住她的手,便想抬手打她。 “你敢?” 裴云枝站到锦书身前,想阻止春来,却被魏楚莹身边的其她宫女拦住。 若是平时,这几个宫女断然不是裴云枝的对手。只是她前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直到这几日才好上一些,但还是有些虚弱。 “如今本宫才是这东宫的太子妃,有何不敢?春来,动手……” “啪……” “啪……” 是巴掌落在脸上的声音,裴云枝死死地盯住魏楚莹,直到她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去。 “好了,春来停手……裴良媛,下次可记得要教好你的宫人再出门……” 魏楚莹的轿辇从裴云枝的身侧走了过去,裴云枝盯着她的背影喃喃道:“魏楚莹,这些巴掌,终有一日会落回你的脸上……” “锦书,你怎么样了?” 那春来的巴掌必定用了十分的力,不过几下,锦书的脸顿时红肿起来,裴云枝拿起帕子轻轻地擦掉锦书嘴角的血迹。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没用,护不住你……” 裴云枝十分心疼自责,若不是她沦落到这个境地,又怎么会让锦书受这样的委屈呢? “娘娘,这不怪你……嘶……” 锦书摇了摇头,想对裴云枝笑一笑,却牵扯到嘴角的伤口。 “我们先回去上药……” 锦书被打,墨画也有些心疼。 “对,先回去上药……” 回了漪澜院,裴云枝将从前沈聿珩给她的祛疤膏拿了出来,轻轻地抹在锦书的脸上。 将药膏抹好后,她才转身对着墨画吩咐道。 “去将内务府的李兴为找来,便说昨日的冬装不合身……” “是,娘娘……” 李兴为是内务府总管李康海的干儿子,也是内务府的主事,他便是裴若华给裴云枝的名单里的其中一个。 裴云枝也不知道李兴为为何忠心于裴若华,只是听奚春依稀说过她姑母曾经救过李兴为的命。 “不知娘娘找奴才所为何事?” 李兴为恭敬地对裴云枝行礼,他自然知道裴云枝找她过来不可能只是因为冬装不合身。 “听说东宫里的另一位娘娘从小便碰不得柳絮,一旦碰到便会浑身长满疹子……” 裴云枝还未说完,李兴为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这后宫的任何东西都出自他们内务府,若是在魏楚莹的冬装上夹上些许柳絮,别人必定发现不了。 虽然此时已是严冬,但这对他并不是难事。 “奴才明白了……” 对于聪明人,是不需要解释什么东西的。裴云枝给身旁的墨画递了一个眼神,她便拿出一包银两递到李兴为的手里。 “多谢娘娘赏赐……” 李兴为也不推脱,将银子收进了袖子。对于宫里的人来说,只有恩情是不够的,有时还要钱财的贿赂。 第182章 勾引 “长安……长安……听琴,你看见长安了吗?怎么今天一整日都没有见到它?” 裴云枝向来放任长安自己在园子里玩,并没有过多管束它。 只是长安胆子一向很小,就算没有约束,它也只敢在园子里跑来跑去。再加上今日天冷,长安很是怕冷,极少在屋外玩。 不知为何,今日裴云枝找遍了园子和内室都没有看见长安的身影。 裴云枝恰巧在园子里看到听琴端着盘子往内室走去,便随口问道。 “没……奴婢今日也没见过长安……应当是躲起来了……” 听琴没有想到裴云枝会突然询问自己,有些紧张地抓紧手上的木盘。 “没有便算了,我去问问锦书……” 裴云枝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听琴,她不过随口一问,听琴怎么就如此紧张? 这丫头,莫不是有什么秘密怕被她知道。 她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听琴,发现她似乎比以往漂亮一些。 听琴是随裴云枝入宫的丫鬟之一,不过贴身伺候她向来只有锦书和墨画二人,听琴只负责外庭的事务,所以在她身边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裴云枝心想自己从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听琴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低眉顺眼的模样,多了几分柔媚可人。 大概是今日她抹了胭脂,又涂了口脂,看起来更加娇媚。仔细凑近一闻,她的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十分好闻。 她忽然有些惋惜,这样一个美人,不应该只在她身边当一个丫鬟。 看到裴云枝转身离去的身影,听琴顿时松了一口气,端着木盘匆匆离去。 裴云枝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长安的身影,便索性坐在廊下,等着长安玩累了自己出现。 “娘娘……娘娘……” 裴云枝刚坐下不久,便看到锦书匆匆跑来,手里还抱着什么。 直到锦书走到她的面前,她才看清楚她怀里抱着的是长安。 只是原本精神奕奕的长安,此时却是奄奄一息。它洁白的毛发上满是血迹,红白斑驳,看起来十分凄凉。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是锦绣宫的人送回来的,说是长安跑到了锦绣宫,冲撞了太子妃娘娘,她一怒之下便让人乱棍打死了长安……” 锦书一边说着,眼泪一边落下。 长安向来乖巧,怎么可能会去冲撞魏楚莹呢? 再说了,魏楚莹的锦绣宫与裴云枝的漪澜院隔了大半个东宫,长安平时连这园子都不敢出去,为何今日会在锦绣宫出现? “喵……” 裴云枝从锦书怀里抱过长安,心疼地轻抚着它的毛发。 似乎是感受到裴云枝的气息,长安想要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嘤咛一声,便全然没了声息。 “魏楚莹,又是你……” 这几日魏楚莹身上突然起了许多疹子,换了几波太医都查不清楚病因,气得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砸了很多东西。 后来,便是连脸上也长满了疹子,痛痒难耐。 她觉得此事必定与前些日子在宫道上打了裴云枝的丫鬟有关,可却始终找不到证据,气得她只能拿裴云枝的猫泄愤。 至于长安是如何出现在锦绣宫的,自然与裴云枝院子里的人脱不了干系。 “流烟,你与听琴同住一室,最近可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 流烟是崔知微送给裴云枝的人,她自然是相信自己表姐的,所以并未怀疑流烟,那么便剩下最近有些异常的听琴了。 “这几日,听琴似乎开始注重梳妆打扮了。有一回奴婢忘了取东西,回了房间发现听琴正匆匆地将自己的首饰收起,那些首饰都是新近的款式……” 若是用自己月银买的首饰,为何会害怕被旁人知晓。再者,依着她们的月银,是断然买不起那么多首饰的。 那便只能是旁人送的,至于是谁送的,只要知道东宫如今得势的是谁便明白了。 长安,长安,也终究不能长安吗? 裴云枝将长安葬在了园子里,给它立上了一个小木碑,摆上了几样它平时爱吃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日,裴云枝都按兵不动,直到听琴放松警惕,以为裴云枝并没有那么重视长安的死。 “锦书……墨画……流烟……” “锦书……墨画……流烟……” “诶……这三个丫头都跑哪里浑玩了?” 裴云枝喊了好多遍,都没有人回应她。 “锦书姐姐她们好像去了内务府领东西了,不知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奴婢去做也是一样的……” 听琴听到裴云枝在屋里喊了许久都没有人回应,便匆匆跑了进去。 “我在小厨房里煨着鸡汤,你先照看着,半个时辰后帮我送去给太子殿下……” “娘娘您要与太子殿下重归于好了?” 听琴十分惊喜,激动地问道。随后发现自己太过激动,便收敛了笑意。 她并不知道裴云枝与沈聿珩会通过暗道相见,她以为自从魏楚莹嫁入东宫,裴云枝与沈聿珩便冷战至今。 若是裴云枝能与太子殿下重归于好,那这便是她的机会。 从前裴云枝还是尊贵的太子妃娘娘,与太子殿下鹣鲽情深,她不敢妄想。 但如今裴云枝已经被贬为良媛,她也该谋求自己的出路了。而东宫权势最大的除了太子殿下,便是太子妃魏楚莹了。 “总是冷战也不是办法,你送去给太子殿下,顺便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是,娘娘,那奴婢便先退下了。” “去。” 半个时辰后,听琴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梳了妆发,拎着裴云枝熬好的鸡汤去了沈聿珩的书房。 “太子殿下,良媛命奴婢来给您送熬好的鸡汤……” “进来……” 听琴推门入内,书房里只有太子殿下一人,他正坐在书案前写些什么。 “殿下,这是娘娘亲手熬的鸡汤……” “放那……” 沈聿珩神色淡淡,似乎并没有因为是裴云枝亲手熬的而有所缓和。 听琴将鸡汤放到沈聿珩的书案上后并未离去,而是大胆地走到沈聿珩身边看他在写些什么。 “殿下写的,可是《洛神赋》?” “哦?你认得字?” 听琴见太子殿下回应自己,一时喜不自胜。 “从前在家中时,曾学过一些。只是后来家道中落……” 这样一个美人,却有凄惨的身世,实在令人怜惜。 只是沈聿珩却未听他说下去,而是转头问他:“你身上可是熏了什么香?” 听琴更加欣喜:“回殿下,是栀子花的香味,是奴婢自己调制的……” “哼,普通熏香可没有催情的效果……” 沈聿珩冷笑一声,袖子一甩,听琴便摔倒在地。 “殿下……殿下……” 听琴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如此灵敏,不过半刻便知道自己身上有催情的熏香。 “来人,小小宫婢竟敢意图谋害孤,拖下去,杖毙……” “殿下饶命啊……殿下……” 听琴没有想到一向温柔的太子殿下不仅没被自己勾引,还要打死她,连忙求饶。 但还未说完,便被人用白布堵住了嘴巴。 听琴被太子殿下下令杖毙的消息没过多久便传遍了整个东宫。 有人说是因为太子殿下厌弃了裴云枝,他才会迁怒听琴;也有人说是因为听琴意图勾引太子殿下,才会被杖毙。 反正不管别人怎么想,听琴被杖毙的事实都改变不了。 第182章 勾引 “长安……长安……听琴,你看见长安了吗?怎么今天一整日都没有见到它?” 裴云枝向来放任长安自己在园子里玩,并没有过多管束它。 只是长安胆子一向很小,就算没有约束,它也只敢在园子里跑来跑去。再加上今日天冷,长安很是怕冷,极少在屋外玩。 不知为何,今日裴云枝找遍了园子和内室都没有看见长安的身影。 裴云枝恰巧在园子里看到听琴端着盘子往内室走去,便随口问道。 “没……奴婢今日也没见过长安……应当是躲起来了……” 听琴没有想到裴云枝会突然询问自己,有些紧张地抓紧手上的木盘。 “没有便算了,我去问问锦书……” 裴云枝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听琴,她不过随口一问,听琴怎么就如此紧张? 这丫头,莫不是有什么秘密怕被她知道。 她仔细地打量了一眼听琴,发现她似乎比以往漂亮一些。 听琴是随裴云枝入宫的丫鬟之一,不过贴身伺候她向来只有锦书和墨画二人,听琴只负责外庭的事务,所以在她身边并没有什么存在感。 裴云枝心想自己从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听琴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低眉顺眼的模样,多了几分柔媚可人。 大概是今日她抹了胭脂,又涂了口脂,看起来更加娇媚。仔细凑近一闻,她的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十分好闻。 她忽然有些惋惜,这样一个美人,不应该只在她身边当一个丫鬟。 看到裴云枝转身离去的身影,听琴顿时松了一口气,端着木盘匆匆离去。 裴云枝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长安的身影,便索性坐在廊下,等着长安玩累了自己出现。 “娘娘……娘娘……” 裴云枝刚坐下不久,便看到锦书匆匆跑来,手里还抱着什么。 直到锦书走到她的面前,她才看清楚她怀里抱着的是长安。 只是原本精神奕奕的长安,此时却是奄奄一息。它洁白的毛发上满是血迹,红白斑驳,看起来十分凄凉。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是锦绣宫的人送回来的,说是长安跑到了锦绣宫,冲撞了太子妃娘娘,她一怒之下便让人乱棍打死了长安……” 锦书一边说着,眼泪一边落下。 长安向来乖巧,怎么可能会去冲撞魏楚莹呢? 再说了,魏楚莹的锦绣宫与裴云枝的漪澜院隔了大半个东宫,长安平时连这园子都不敢出去,为何今日会在锦绣宫出现? “喵……” 裴云枝从锦书怀里抱过长安,心疼地轻抚着它的毛发。 似乎是感受到裴云枝的气息,长安想要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嘤咛一声,便全然没了声息。 “魏楚莹,又是你……” 这几日魏楚莹身上突然起了许多疹子,换了几波太医都查不清楚病因,气得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砸了很多东西。 后来,便是连脸上也长满了疹子,痛痒难耐。 她觉得此事必定与前些日子在宫道上打了裴云枝的丫鬟有关,可却始终找不到证据,气得她只能拿裴云枝的猫泄愤。 至于长安是如何出现在锦绣宫的,自然与裴云枝院子里的人脱不了干系。 “流烟,你与听琴同住一室,最近可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 流烟是崔知微送给裴云枝的人,她自然是相信自己表姐的,所以并未怀疑流烟,那么便剩下最近有些异常的听琴了。 “这几日,听琴似乎开始注重梳妆打扮了。有一回奴婢忘了取东西,回了房间发现听琴正匆匆地将自己的首饰收起,那些首饰都是新近的款式……” 若是用自己月银买的首饰,为何会害怕被旁人知晓。再者,依着她们的月银,是断然买不起那么多首饰的。 那便只能是旁人送的,至于是谁送的,只要知道东宫如今得势的是谁便明白了。 长安,长安,也终究不能长安吗? 裴云枝将长安葬在了园子里,给它立上了一个小木碑,摆上了几样它平时爱吃的东西。 接下来的几日,裴云枝都按兵不动,直到听琴放松警惕,以为裴云枝并没有那么重视长安的死。 “锦书……墨画……流烟……” “锦书……墨画……流烟……” “诶……这三个丫头都跑哪里浑玩了?” 裴云枝喊了好多遍,都没有人回应她。 “锦书姐姐她们好像去了内务府领东西了,不知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奴婢去做也是一样的……” 听琴听到裴云枝在屋里喊了许久都没有人回应,便匆匆跑了进去。 “我在小厨房里煨着鸡汤,你先照看着,半个时辰后帮我送去给太子殿下……” “娘娘您要与太子殿下重归于好了?” 听琴十分惊喜,激动地问道。随后发现自己太过激动,便收敛了笑意。 她并不知道裴云枝与沈聿珩会通过暗道相见,她以为自从魏楚莹嫁入东宫,裴云枝与沈聿珩便冷战至今。 若是裴云枝能与太子殿下重归于好,那这便是她的机会。 从前裴云枝还是尊贵的太子妃娘娘,与太子殿下鹣鲽情深,她不敢妄想。 但如今裴云枝已经被贬为良媛,她也该谋求自己的出路了。而东宫权势最大的除了太子殿下,便是太子妃魏楚莹了。 “总是冷战也不是办法,你送去给太子殿下,顺便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是,娘娘,那奴婢便先退下了。” “去。” 半个时辰后,听琴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梳了妆发,拎着裴云枝熬好的鸡汤去了沈聿珩的书房。 “太子殿下,良媛命奴婢来给您送熬好的鸡汤……” “进来……” 听琴推门入内,书房里只有太子殿下一人,他正坐在书案前写些什么。 “殿下,这是娘娘亲手熬的鸡汤……” “放那……” 沈聿珩神色淡淡,似乎并没有因为是裴云枝亲手熬的而有所缓和。 听琴将鸡汤放到沈聿珩的书案上后并未离去,而是大胆地走到沈聿珩身边看他在写些什么。 “殿下写的,可是《洛神赋》?” “哦?你认得字?” 听琴见太子殿下回应自己,一时喜不自胜。 “从前在家中时,曾学过一些。只是后来家道中落……” 这样一个美人,却有凄惨的身世,实在令人怜惜。 只是沈聿珩却未听他说下去,而是转头问他:“你身上可是熏了什么香?” 听琴更加欣喜:“回殿下,是栀子花的香味,是奴婢自己调制的……” “哼,普通熏香可没有催情的效果……” 沈聿珩冷笑一声,袖子一甩,听琴便摔倒在地。 “殿下……殿下……” 听琴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如此灵敏,不过半刻便知道自己身上有催情的熏香。 “来人,小小宫婢竟敢意图谋害孤,拖下去,杖毙……” “殿下饶命啊……殿下……” 听琴没有想到一向温柔的太子殿下不仅没被自己勾引,还要打死她,连忙求饶。 但还未说完,便被人用白布堵住了嘴巴。 听琴被太子殿下下令杖毙的消息没过多久便传遍了整个东宫。 有人说是因为太子殿下厌弃了裴云枝,他才会迁怒听琴;也有人说是因为听琴意图勾引太子殿下,才会被杖毙。 反正不管别人怎么想,听琴被杖毙的事实都改变不了。 第183章 对峙 “娘娘不好了……娘娘不好了……” 漪澜院的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地跑到裴云枝的跟前,她喘着气,连话都说不利索。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娘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了?” 墨画上前一步挡在裴云枝跟前,替她教训小宫女。 “是锦书姐姐……锦书姐姐她……” “锦书怎么了?” 裴云枝心头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方才锦书姐姐在御花园中冲撞了太子妃娘娘,娘娘遮面的面纱掉到了河里,她就让锦书姐姐下河为她寻回,然后锦书姐姐……锦书姐姐她不善水性,就被……就被淹死了……”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裴云枝抓住小宫女的衣襟,不可置信地喊道。 那小宫女第一次看见裴云枝这副模样,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锦书和墨画对于裴云枝,是贴身丫鬟,也是不可多得的朋友,是武安侯府灭门之后的念想。 明明刚刚还站在这里与她有说有笑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淹死呢?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魏楚莹呢?我要见她。” “娘娘……娘娘……” 裴云枝跌跌撞撞往问外跑去,墨画怕她太过冲动跟在她身后扶着她。 墨画和锦书从小在一处长大,她又如何不伤心呢?只是她怕裴云枝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那她也再没活着的念想了。 裴云枝刚走到院子门口,便看到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副担架走了进来,担架上面盖着白布,但依稀能看出一个人的身影。 “娘娘,这是太子妃娘娘让奴才送来的。说是锦书姑娘冲撞了太子妃娘娘,不慎落河淹死了……” 那两个小太监十分无礼,说完便走了。 不慎落河……淹死了……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便丧失了一条人命。 裴云枝盯着地上盖着白布的身影看了许久,才蹲下身子,颤颤巍巍地掀开白布,入目的便是锦书苍白的脸。 她原本红润的脸蛋此时却一片死白,那双笑起来月牙儿似的眼睛此时也紧紧闭着,再也睁不开了。 “啊啊啊……锦书……锦书……” 明明方才还会说会笑的人,此时却浑身湿漉漉地躺在担架上。 裴云枝抱着锦书的尸体,无声地哭着。锦书身上的水渍浸透了她的衣襟,她却浑然未觉。 墨画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拿着帕子擦干净锦书脸上的水渍。 裴云枝也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地替锦书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她翻开锦书的领子,脖颈后果然有一道被人掐出来的红痕。 锦书不善水性,必定不肯下水。若是被魏楚莹逼迫,她一定会差人回来找她的,她一向是一个机灵的丫头。 魏楚莹……魏楚莹…… 在裴云枝未准备好之前,不愿意与魏楚莹正面交锋,可她却步步紧逼。 “墨画,你与流烟将锦书搬回内室,等我回来……” “娘娘……娘娘……您要去做什么?” 裴云枝怜惜地摸了摸锦书冰冷的脸,便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只是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更加悲伤。 墨画怕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慌忙拉住她的袖子。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裴云枝拂落墨画的手,往内室走去。 她打开梳妆台上的盒子,上面放着一把镶嵌着各种宝石的匕首,那还是从前在武安侯府时,她三哥送给她的。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从前的事,将匕首收进袖子便往外走去。 “魏楚莹呢?” “太子妃娘娘刚回来,正在……” “诶……娘娘,没有太子妃娘娘的准许您不能进去……” 得到宫女的回答,裴云枝便跨步走了进去,那小宫女拦不住她。 “让她过来……” 魏楚莹站在庭中看着,抬手让宫女放行。 她知道裴云枝是来兴师问罪的,可是她不怕,死的不过就是一个婢女罢了,大不了再赔她一个便是了。 况且如今裴云枝无权无势,拿什么为她的婢女报仇呢。 “不过是一个婢女罢了,谁叫她那么不小心,连一件小事都做不好……啊……” “是啊,死的不过是一个婢女而已……” 裴云枝走到魏楚莹的身旁,从袖子里拔出匕首抵上了她的脖颈,魏楚莹吓得尖声喊叫。 她的速度极快,魏楚莹和身旁的宫女太监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没想到裴云枝竟然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凶。 “裴云枝,你若敢伤我,我哥哥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他一定会让你为我陪葬的……” “我如今已经孑然一身,你便试试我敢不敢?” 裴云枝将匕首贴近魏楚莹的脖子,她的脖子立刻出现了一道血迹。 “娘娘,别冲动啊……” 玉珠神色慌张地站在一旁,劝说着裴云枝。 “你是你们裴家唯一一个活着的人,没为他们报仇之前,你是不会轻易去死的……” “你也知道我身上有血仇啊,那我这血仇又该找谁报呢?我父兄与你哥哥同上战场,可他们却被诬陷叛国,而你们魏家青云直上。你说我该找谁报这血海深仇呢?” 裴云枝附在魏楚莹耳边说道,又将匕首贴近了几分,魏楚莹的鲜血流到了她的衣襟上。 “不过你放心,我现在不会杀你,我会让你看到我为我们裴家复仇的那一天,让你尝尝家破人亡的痛苦……” “你如今已经家破人亡,又要拿什么复仇……” 魏楚莹始终不相信裴云枝会有复仇的那一天,她不怕死地喊道。 裴云枝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抬眼扫过魏楚莹身边的宫女太监。 “是谁动的手?” 那些宫女太监都是方才与魏楚莹在御花园中的人,自然知道裴云枝说的是什么,但却没有人回答。 玉珠害怕地捏紧了袖子,眼神瞟了身旁的春来一眼,便颤抖着身子低下头去。 裴云枝看到了玉珠的动作,手起刀落,匕首快速地划破了春来的脖子。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春来的尸体缓缓倒下。 鲜血飞溅,溅到了裴云枝和魏楚莹的脸上。 魏楚莹吓得怔住,她没有想到裴云枝是来真的。一想到那匕首刚刚还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她便一阵后怕。 “魏楚莹我劝你安分一点,不要再伤害我身边的人,不然这匕首划破的便会是你的脖子……” 说完,裴云枝转身便走,她的身上、脸上都沾染了血迹,如同地狱的修罗一般。 魏楚莹腿有些软了,靠着玉珠才能站稳。 她看着春来躺在地上的尸体,有些害怕又有些生气。 春来是她在宫里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心腹,如今却被裴云枝轻易杀死,实在有些不甘心。可是她想到如果死的不是春来,那就是她了,便一阵害怕。 锦书与裴云枝身形相似,裴云枝将自己前几日做的衣裳给锦书穿上,又细细地给她整理妆容。 她给了锦书的亲人一笔银两,让他们葬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 “锦书你放心,往后有机会我回去看你的……” 第183章 对峙 “娘娘不好了……娘娘不好了……” 漪澜院的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地跑到裴云枝的跟前,她喘着气,连话都说不利索。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娘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了?” 墨画上前一步挡在裴云枝跟前,替她教训小宫女。 “是锦书姐姐……锦书姐姐她……” “锦书怎么了?” 裴云枝心头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方才锦书姐姐在御花园中冲撞了太子妃娘娘,娘娘遮面的面纱掉到了河里,她就让锦书姐姐下河为她寻回,然后锦书姐姐……锦书姐姐她不善水性,就被……就被淹死了……”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裴云枝抓住小宫女的衣襟,不可置信地喊道。 那小宫女第一次看见裴云枝这副模样,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锦书和墨画对于裴云枝,是贴身丫鬟,也是不可多得的朋友,是武安侯府灭门之后的念想。 明明刚刚还站在这里与她有说有笑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淹死呢?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魏楚莹呢?我要见她。” “娘娘……娘娘……” 裴云枝跌跌撞撞往问外跑去,墨画怕她太过冲动跟在她身后扶着她。 墨画和锦书从小在一处长大,她又如何不伤心呢?只是她怕裴云枝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那她也再没活着的念想了。 裴云枝刚走到院子门口,便看到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副担架走了进来,担架上面盖着白布,但依稀能看出一个人的身影。 “娘娘,这是太子妃娘娘让奴才送来的。说是锦书姑娘冲撞了太子妃娘娘,不慎落河淹死了……” 那两个小太监十分无礼,说完便走了。 不慎落河……淹死了……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便丧失了一条人命。 裴云枝盯着地上盖着白布的身影看了许久,才蹲下身子,颤颤巍巍地掀开白布,入目的便是锦书苍白的脸。 她原本红润的脸蛋此时却一片死白,那双笑起来月牙儿似的眼睛此时也紧紧闭着,再也睁不开了。 “啊啊啊……锦书……锦书……” 明明方才还会说会笑的人,此时却浑身湿漉漉地躺在担架上。 裴云枝抱着锦书的尸体,无声地哭着。锦书身上的水渍浸透了她的衣襟,她却浑然未觉。 墨画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拿着帕子擦干净锦书脸上的水渍。 裴云枝也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地替锦书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她翻开锦书的领子,脖颈后果然有一道被人掐出来的红痕。 锦书不善水性,必定不肯下水。若是被魏楚莹逼迫,她一定会差人回来找她的,她一向是一个机灵的丫头。 魏楚莹……魏楚莹…… 在裴云枝未准备好之前,不愿意与魏楚莹正面交锋,可她却步步紧逼。 “墨画,你与流烟将锦书搬回内室,等我回来……” “娘娘……娘娘……您要去做什么?” 裴云枝怜惜地摸了摸锦书冰冷的脸,便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只是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更加悲伤。 墨画怕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慌忙拉住她的袖子。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裴云枝拂落墨画的手,往内室走去。 她打开梳妆台上的盒子,上面放着一把镶嵌着各种宝石的匕首,那还是从前在武安侯府时,她三哥送给她的。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从前的事,将匕首收进袖子便往外走去。 “魏楚莹呢?” “太子妃娘娘刚回来,正在……” “诶……娘娘,没有太子妃娘娘的准许您不能进去……” 得到宫女的回答,裴云枝便跨步走了进去,那小宫女拦不住她。 “让她过来……” 魏楚莹站在庭中看着,抬手让宫女放行。 她知道裴云枝是来兴师问罪的,可是她不怕,死的不过就是一个婢女罢了,大不了再赔她一个便是了。 况且如今裴云枝无权无势,拿什么为她的婢女报仇呢。 “不过是一个婢女罢了,谁叫她那么不小心,连一件小事都做不好……啊……” “是啊,死的不过是一个婢女而已……” 裴云枝走到魏楚莹的身旁,从袖子里拔出匕首抵上了她的脖颈,魏楚莹吓得尖声喊叫。 她的速度极快,魏楚莹和身旁的宫女太监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没想到裴云枝竟然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凶。 “裴云枝,你若敢伤我,我哥哥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他一定会让你为我陪葬的……” “我如今已经孑然一身,你便试试我敢不敢?” 裴云枝将匕首贴近魏楚莹的脖子,她的脖子立刻出现了一道血迹。 “娘娘,别冲动啊……” 玉珠神色慌张地站在一旁,劝说着裴云枝。 “你是你们裴家唯一一个活着的人,没为他们报仇之前,你是不会轻易去死的……” “你也知道我身上有血仇啊,那我这血仇又该找谁报呢?我父兄与你哥哥同上战场,可他们却被诬陷叛国,而你们魏家青云直上。你说我该找谁报这血海深仇呢?” 裴云枝附在魏楚莹耳边说道,又将匕首贴近了几分,魏楚莹的鲜血流到了她的衣襟上。 “不过你放心,我现在不会杀你,我会让你看到我为我们裴家复仇的那一天,让你尝尝家破人亡的痛苦……” “你如今已经家破人亡,又要拿什么复仇……” 魏楚莹始终不相信裴云枝会有复仇的那一天,她不怕死地喊道。 裴云枝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抬眼扫过魏楚莹身边的宫女太监。 “是谁动的手?” 那些宫女太监都是方才与魏楚莹在御花园中的人,自然知道裴云枝说的是什么,但却没有人回答。 玉珠害怕地捏紧了袖子,眼神瞟了身旁的春来一眼,便颤抖着身子低下头去。 裴云枝看到了玉珠的动作,手起刀落,匕首快速地划破了春来的脖子。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春来的尸体缓缓倒下。 鲜血飞溅,溅到了裴云枝和魏楚莹的脸上。 魏楚莹吓得怔住,她没有想到裴云枝是来真的。一想到那匕首刚刚还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她便一阵后怕。 “魏楚莹我劝你安分一点,不要再伤害我身边的人,不然这匕首划破的便会是你的脖子……” 说完,裴云枝转身便走,她的身上、脸上都沾染了血迹,如同地狱的修罗一般。 魏楚莹腿有些软了,靠着玉珠才能站稳。 她看着春来躺在地上的尸体,有些害怕又有些生气。 春来是她在宫里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心腹,如今却被裴云枝轻易杀死,实在有些不甘心。可是她想到如果死的不是春来,那就是她了,便一阵害怕。 锦书与裴云枝身形相似,裴云枝将自己前几日做的衣裳给锦书穿上,又细细地给她整理妆容。 她给了锦书的亲人一笔银两,让他们葬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 “锦书你放心,往后有机会我回去看你的……” 第184章 梦魇 文庆二十三年,正月十五,又是一年上元节。 今年的上元节格外地热闹,皇上突发奇想,说要在城楼上与万民同乐,共赏花灯。 他还让皇室宗亲和随行官员都带上自己的妻子一同赏灯,看看大昭的繁华盛世。 所以无论是上京的本地人,还是从外地赶来的人,都想亲眼看一眼这场热闹,这可是百年难得的机会。 “她们真的欺人太甚了,我刚才去跟内务府要出行的东西。太子妃娘娘身边的宫女说我们娘娘只是太子良媛,没有资格随行,还说了好些骂人的话……气死我了……” “你这话可别在娘娘跟前说,免得惹得娘娘伤心……” 漪澜院中的小宫女怒气冲冲地对自己身旁的另一位小宫女吐槽道,那小宫女左看右看生怕她说的话被裴云枝听见。 原本正要从门后走出来的裴云枝早已全然听见,只是她并不在意。 不过是高高在上地凑热闹罢了,她并没有兴趣。 没有真正身临其境地穿梭在人群中,又如何感受得到上元节的热闹繁华呢。 “参见太子殿下……” 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在此时过来,方才还在说悄悄话的两个小宫女慌忙行礼。虽然太子殿下早已与她们娘娘和好如初了,但她们没想到他今日事情繁杂还会过来。 “阿珩?” 裴云枝听到门外宫女行礼的声音传来,她也没有想到沈聿珩会在此时过来。 “阿珩……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出宫了吗?” “自然是来接你的……” 沈聿珩将手中木雕的芙蓉灯递给裴云枝,花心处放了一根小小的蜡烛,若是点燃还能照亮。 “怎么是哄小孩的玩意儿……” 裴云枝虽然嘴上说着,但还是欢喜地接了过来。 “你不是与魏楚莹一同过去吗?” “她去不了。” 原来这几日魏楚莹脸上的疹子已经好全了,不必再戴面纱示人,今日原本定的也是她与沈聿珩一同前去。 只是不知为何,她方才梳完妆后便腹痛不止,自然是去不了了。 这其中有没有沈聿珩的手笔,便不得而知了。 沈聿珩和裴云枝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的热闹繁华,人声鼎沸,商贩来往叫卖,熙熙攘攘。 万盏明灯齐眀,亮如白昼;孔明灯漫天飘起,如同璀璨的星河。一如三年前她第一次看到的模样。 只是那时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家人宠爱的小姑娘,如今却全然不同。 随行的官员向皇上拍着马屁,皇上笑得十分开怀。 兴之所至,还想下楼与万民共赏花灯,感受这场热闹。 “皇上,若是能下去走上一圈,必定更能感受到上元节的非凡热闹……” “皇上万金之体,若是被冲撞了怎么办?” “诶,齐爱卿说得有理,朕也想下去走上一圈……” 于是皇上不顾百官阻拦,非要下城走上一遭。 不过在百官的劝阻下,到底换上了常服,还派了许多身着便服的侍卫保护。 “皇上这是要干什么?” 沈鸿修一向怕死,年纪越大越发多疑,今日却不顾阻拦非要下去在人群走上一圈,实在有些反常。 裴云枝看向身旁的沈聿珩,沈聿珩冲她摇了摇头。 皇上准备了许久才走下城墙,只是他已乔装完毕,城下的百姓并不知道,依旧眼巴巴地望着城墙之上。 如果今日出来只是为了在城墙上站上一晚,实在有些无聊。 裴云枝百无聊赖地看着城下,“沈鸿修”在侍卫的保护下慢悠悠地走着。 忽然她看到“沈鸿修”身边出现的身影十分眼熟,那分明是她已经葬身火海的三哥啊。 即使隔着高高的城墙,即使他戴着面具,她还是将他认了出来。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便是化成灰也认得出来,她不可能看错的。 “三哥……” 裴云枝的三哥还未喊出口,便看到那似乎是她三哥的人刺向了“沈鸿修”,他身边的刺客也分别制住其他人。 “啊啊啊啊啊……杀人啦……” “啊啊啊……救命啊……” 城墙下一时混乱无比,“沈鸿修”身旁的暗卫将刺客团团围出。 “三哥……三哥……唔唔唔……” 看到她三哥被暗卫围住,裴云枝叫喊出声,却被沈聿珩捂住了嘴。 若是被人发现裴云枝与今日刺杀之事有关,那她也活不成了。 幸好此时城墙上的皇室宗亲和大臣都害怕地看着城墙下的场面,并未关注他们。若是皇上有什么好歹,那他们随行的人也脱不了干系。 裴云枝用力地掐住沈聿珩的手腕,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她的三哥死了,就死在了她的面前,被乱刀砍死。 她那个明艳温柔的三哥真的死了,她再也看不见那个小时候让她当马骑,带她去树梢摘柿子的哥哥了。 失而复得,得而又失,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痛苦。 看着三哥死而复生,又在她面前死去,这比裴云枝以为她三哥早已葬身火海的时候更加痛苦。 而她被她的夫君死死地捂住嘴巴,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乱刀砍死那个她无数次在梦魇中梦到的身影,直到他倒在地上再没有了任何声响。 泪水模糊了裴云枝的双眼,裴云枝直直地向后倒去,耳边传来深切呼唤她的声音,她一时分不清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时武安侯府还未被抄家灭门,她和家人在侯府的园子里玩闹。 阿爹拿着渔网再池子里捞鱼,阿娘拿着剪子再修剪园子里的花草,大哥拎着石块锻炼臂力,二哥在园子里的石桌上写写画画。 而她和三哥踩着园中青草追逐打闹,被她抓到后,三哥便趴在地上给她当马骑,一切都是美好的模样。 二哥画的正是这样的场景,那幅画好像还挂在她闺房里。 闺房…… 画面一转,梦境中又重现了武安侯府被抄家灭门的场面。 一张张熟悉的血脸,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她那才学会叫她姑姑的小侄子也倒在了血泊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 裴云枝哭叫着醒来,房中烛火昏暗,沈聿珩一脸疲倦地坐在她的床边。 回宫后,沈鸿修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随行的皇子和官员全都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原来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今日刺杀之事,才会如此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下了城墙。 那个被刺身亡的假皇上,不过是沈鸿修找来的替身。 而今日刺杀的主谋,便是方才极力劝说沈鸿修走下城墙与民同乐的齐钧。 沈鸿修自当上皇帝之后便一直让人搜寻古籍孤本,那些想要讨好他的官员阳奉阴违,直接派人抢夺,齐钧便是因此而家破人亡中的一个。 后来他便改头换面,考上功名。十几年来,他一直等着这样一个机会,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失败了。 他派出的刺客脸上都有伤疤,并不能看出他们原本的样貌,也不能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 气得沈鸿修当场砸了许多东西,要将齐钧满门抄斩。只是他孑然一身,无妻无儿,并不足以泄沈鸿修心头之愤。 第184章 梦魇 文庆二十三年,正月十五,又是一年上元节。 今年的上元节格外地热闹,皇上突发奇想,说要在城楼上与万民同乐,共赏花灯。 他还让皇室宗亲和随行官员都带上自己的妻子一同赏灯,看看大昭的繁华盛世。 所以无论是上京的本地人,还是从外地赶来的人,都想亲眼看一眼这场热闹,这可是百年难得的机会。 “她们真的欺人太甚了,我刚才去跟内务府要出行的东西。太子妃娘娘身边的宫女说我们娘娘只是太子良媛,没有资格随行,还说了好些骂人的话……气死我了……” “你这话可别在娘娘跟前说,免得惹得娘娘伤心……” 漪澜院中的小宫女怒气冲冲地对自己身旁的另一位小宫女吐槽道,那小宫女左看右看生怕她说的话被裴云枝听见。 原本正要从门后走出来的裴云枝早已全然听见,只是她并不在意。 不过是高高在上地凑热闹罢了,她并没有兴趣。 没有真正身临其境地穿梭在人群中,又如何感受得到上元节的热闹繁华呢。 “参见太子殿下……” 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在此时过来,方才还在说悄悄话的两个小宫女慌忙行礼。虽然太子殿下早已与她们娘娘和好如初了,但她们没想到他今日事情繁杂还会过来。 “阿珩?” 裴云枝听到门外宫女行礼的声音传来,她也没有想到沈聿珩会在此时过来。 “阿珩……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出宫了吗?” “自然是来接你的……” 沈聿珩将手中木雕的芙蓉灯递给裴云枝,花心处放了一根小小的蜡烛,若是点燃还能照亮。 “怎么是哄小孩的玩意儿……” 裴云枝虽然嘴上说着,但还是欢喜地接了过来。 “你不是与魏楚莹一同过去吗?” “她去不了。” 原来这几日魏楚莹脸上的疹子已经好全了,不必再戴面纱示人,今日原本定的也是她与沈聿珩一同前去。 只是不知为何,她方才梳完妆后便腹痛不止,自然是去不了了。 这其中有没有沈聿珩的手笔,便不得而知了。 沈聿珩和裴云枝站在城墙上看着城下的热闹繁华,人声鼎沸,商贩来往叫卖,熙熙攘攘。 万盏明灯齐眀,亮如白昼;孔明灯漫天飘起,如同璀璨的星河。一如三年前她第一次看到的模样。 只是那时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家人宠爱的小姑娘,如今却全然不同。 随行的官员向皇上拍着马屁,皇上笑得十分开怀。 兴之所至,还想下楼与万民共赏花灯,感受这场热闹。 “皇上,若是能下去走上一圈,必定更能感受到上元节的非凡热闹……” “皇上万金之体,若是被冲撞了怎么办?” “诶,齐爱卿说得有理,朕也想下去走上一圈……” 于是皇上不顾百官阻拦,非要下城走上一遭。 不过在百官的劝阻下,到底换上了常服,还派了许多身着便服的侍卫保护。 “皇上这是要干什么?” 沈鸿修一向怕死,年纪越大越发多疑,今日却不顾阻拦非要下去在人群走上一圈,实在有些反常。 裴云枝看向身旁的沈聿珩,沈聿珩冲她摇了摇头。 皇上准备了许久才走下城墙,只是他已乔装完毕,城下的百姓并不知道,依旧眼巴巴地望着城墙之上。 如果今日出来只是为了在城墙上站上一晚,实在有些无聊。 裴云枝百无聊赖地看着城下,“沈鸿修”在侍卫的保护下慢悠悠地走着。 忽然她看到“沈鸿修”身边出现的身影十分眼熟,那分明是她已经葬身火海的三哥啊。 即使隔着高高的城墙,即使他戴着面具,她还是将他认了出来。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便是化成灰也认得出来,她不可能看错的。 “三哥……” 裴云枝的三哥还未喊出口,便看到那似乎是她三哥的人刺向了“沈鸿修”,他身边的刺客也分别制住其他人。 “啊啊啊啊啊……杀人啦……” “啊啊啊……救命啊……” 城墙下一时混乱无比,“沈鸿修”身旁的暗卫将刺客团团围出。 “三哥……三哥……唔唔唔……” 看到她三哥被暗卫围住,裴云枝叫喊出声,却被沈聿珩捂住了嘴。 若是被人发现裴云枝与今日刺杀之事有关,那她也活不成了。 幸好此时城墙上的皇室宗亲和大臣都害怕地看着城墙下的场面,并未关注他们。若是皇上有什么好歹,那他们随行的人也脱不了干系。 裴云枝用力地掐住沈聿珩的手腕,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她的三哥死了,就死在了她的面前,被乱刀砍死。 她那个明艳温柔的三哥真的死了,她再也看不见那个小时候让她当马骑,带她去树梢摘柿子的哥哥了。 失而复得,得而又失,比任何时候都来得痛苦。 看着三哥死而复生,又在她面前死去,这比裴云枝以为她三哥早已葬身火海的时候更加痛苦。 而她被她的夫君死死地捂住嘴巴,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乱刀砍死那个她无数次在梦魇中梦到的身影,直到他倒在地上再没有了任何声响。 泪水模糊了裴云枝的双眼,裴云枝直直地向后倒去,耳边传来深切呼唤她的声音,她一时分不清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时武安侯府还未被抄家灭门,她和家人在侯府的园子里玩闹。 阿爹拿着渔网再池子里捞鱼,阿娘拿着剪子再修剪园子里的花草,大哥拎着石块锻炼臂力,二哥在园子里的石桌上写写画画。 而她和三哥踩着园中青草追逐打闹,被她抓到后,三哥便趴在地上给她当马骑,一切都是美好的模样。 二哥画的正是这样的场景,那幅画好像还挂在她闺房里。 闺房…… 画面一转,梦境中又重现了武安侯府被抄家灭门的场面。 一张张熟悉的血脸,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她那才学会叫她姑姑的小侄子也倒在了血泊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 裴云枝哭叫着醒来,房中烛火昏暗,沈聿珩一脸疲倦地坐在她的床边。 回宫后,沈鸿修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随行的皇子和官员全都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原来他早就已经知道了今日刺杀之事,才会如此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下了城墙。 那个被刺身亡的假皇上,不过是沈鸿修找来的替身。 而今日刺杀的主谋,便是方才极力劝说沈鸿修走下城墙与民同乐的齐钧。 沈鸿修自当上皇帝之后便一直让人搜寻古籍孤本,那些想要讨好他的官员阳奉阴违,直接派人抢夺,齐钧便是因此而家破人亡中的一个。 后来他便改头换面,考上功名。十几年来,他一直等着这样一个机会,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失败了。 他派出的刺客脸上都有伤疤,并不能看出他们原本的样貌,也不能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 气得沈鸿修当场砸了许多东西,要将齐钧满门抄斩。只是他孑然一身,无妻无儿,并不足以泄沈鸿修心头之愤。 第185章 抉择 “三哥……我三哥呢?阿珩,你告诉我,我三哥呢?” 沈聿珩沉默着,其实裴云枝心里清楚,在那种情况下,她的三哥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出去……你出去……” 裴云枝脸上泪痕未干,她看到沈聿珩后脸色突变,伸手想将他推出去。 她此时不想看见任何与沈鸿修有关的人,即使是沈聿珩。 沈聿珩知道裴云枝不想看见自己,他站起身来,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话,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太医说,你已经有了两月的身孕……” 身孕? 裴云枝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她的月信向来不准,再加上她自从被吵架之后,忧思过重,并未在意是否来月信。 她没想到自己会在此时怀上身孕,这是她期盼了三年的孩子,这也是沈聿珩期盼了三年的孩子。 可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留或不留,由你决定……” 说完,沈聿珩沉默了许久,走出了门外。 他知道事到如今,裴云枝未必愿意生下有皇室血脉的孩子。所以他给了裴云枝足够的时间,让她自己做出决定。 留或不留? 若是从前,裴云枝必定不会有这个疑问,只是如今她也不知道了。 这是她与阿珩的第一个孩子,可这个孩子也是沈鸿修的血脉,流着她仇人的血。 若是往后她真的有机会为他们裴家平反,那这个孩子自然可以在宫里立足。若是不能,那她的孩子又要如何在这吃人的皇室中生存呢? 裴云枝坐起身来,抱着膝盖,陷入沉思。 沈聿珩站在门外,并未离去。他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眼泪从脸颊滑落。 对于武安侯府的灭门之痛,他又何尝不感同身受呢? 裴家是沈聿珩自母后离世之后,为数不多感受到温情的地方。 在武安侯府时,裴明铮与崔瑾柔只当他是他们裴家的孩子,并非高高在上的太子。 裴云晏、裴云朗、裴云枕也只当他是自己的好友,是妹妹的夫婿,从未想要谋求什么。 可是他还是护不住他们,护不住他们一家,叫他如何能不痛心。 沈聿珩不知道裴云枝是否愿意留下他们的孩子,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此时正值正月,屋外寒风刺骨,沈聿珩却浑然未觉,如同石雕一般在屋外站了一夜。 门内的人枯坐了一夜,门外的人苦守了一夜。明明是最相爱的人,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呢? 天光泛白,晨曦微亮,屋内的烛火早已熄灭。 起来上值的宫女看到裴云枝门外沈聿珩的身影,被吓了一跳。还未叫出口,便被身旁的同伴拉走在一边等候了。 “水……” 日光透过窗沿照进屋内,裴云枝终于有了动静。只是她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多了几分沙哑。 听到裴云枝的声音传来,宛若石雕的沈聿珩终于有所反应,他转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还未走到室内,他意识到自己身上一片冰凉,便将冰冷的外衣脱下才走了进去。 “来人,取热水来……” 听到沈聿珩吩咐的宫女慌忙奉上热水,又转身退下。 沈聿珩怕热水太烫,放在手中吹凉了一些才喂裴云枝喝下。 “你在门外站了一夜?” 裴云枝摸了一下沈聿珩的手,果然一片冰凉。 “阿珩,我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嗯……” 沈聿珩轻声回应,随后又抱住了裴云枝,裴云枝也将他紧紧抱住。 泪水从他们的脸上滑落,湿透彼此的衣襟。 第185章 抉择 “三哥……我三哥呢?阿珩,你告诉我,我三哥呢?” 沈聿珩沉默着,其实裴云枝心里清楚,在那种情况下,她的三哥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出去……你出去……” 裴云枝脸上泪痕未干,她看到沈聿珩后脸色突变,伸手想将他推出去。 她此时不想看见任何与沈鸿修有关的人,即使是沈聿珩。 沈聿珩知道裴云枝不想看见自己,他站起身来,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话,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太医说,你已经有了两月的身孕……” 身孕? 裴云枝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她的月信向来不准,再加上她自从被吵架之后,忧思过重,并未在意是否来月信。 她没想到自己会在此时怀上身孕,这是她期盼了三年的孩子,这也是沈聿珩期盼了三年的孩子。 可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留或不留,由你决定……” 说完,沈聿珩沉默了许久,走出了门外。 他知道事到如今,裴云枝未必愿意生下有皇室血脉的孩子。所以他给了裴云枝足够的时间,让她自己做出决定。 留或不留? 若是从前,裴云枝必定不会有这个疑问,只是如今她也不知道了。 这是她与阿珩的第一个孩子,可这个孩子也是沈鸿修的血脉,流着她仇人的血。 若是往后她真的有机会为他们裴家平反,那这个孩子自然可以在宫里立足。若是不能,那她的孩子又要如何在这吃人的皇室中生存呢? 裴云枝坐起身来,抱着膝盖,陷入沉思。 沈聿珩站在门外,并未离去。他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眼泪从脸颊滑落。 对于武安侯府的灭门之痛,他又何尝不感同身受呢? 裴家是沈聿珩自母后离世之后,为数不多感受到温情的地方。 在武安侯府时,裴明铮与崔瑾柔只当他是他们裴家的孩子,并非高高在上的太子。 裴云晏、裴云朗、裴云枕也只当他是自己的好友,是妹妹的夫婿,从未想要谋求什么。 可是他还是护不住他们,护不住他们一家,叫他如何能不痛心。 沈聿珩不知道裴云枝是否愿意留下他们的孩子,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此时正值正月,屋外寒风刺骨,沈聿珩却浑然未觉,如同石雕一般在屋外站了一夜。 门内的人枯坐了一夜,门外的人苦守了一夜。明明是最相爱的人,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呢? 天光泛白,晨曦微亮,屋内的烛火早已熄灭。 起来上值的宫女看到裴云枝门外沈聿珩的身影,被吓了一跳。还未叫出口,便被身旁的同伴拉走在一边等候了。 “水……” 日光透过窗沿照进屋内,裴云枝终于有了动静。只是她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多了几分沙哑。 听到裴云枝的声音传来,宛若石雕的沈聿珩终于有所反应,他转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还未走到室内,他意识到自己身上一片冰凉,便将冰冷的外衣脱下才走了进去。 “来人,取热水来……” 听到沈聿珩吩咐的宫女慌忙奉上热水,又转身退下。 沈聿珩怕热水太烫,放在手中吹凉了一些才喂裴云枝喝下。 “你在门外站了一夜?” 裴云枝摸了一下沈聿珩的手,果然一片冰凉。 “阿珩,我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嗯……” 沈聿珩轻声回应,随后又抱住了裴云枝,裴云枝也将他紧紧抱住。 泪水从他们的脸上滑落,湿透彼此的衣襟。 第186章 翻案 文庆二十五年,初夏。 这两年,沈鸿修年纪越来越大,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会真的老去,让人遍寻长生之法。 他渐渐沉迷修仙之道,连早朝都许久未上,一切朝政全权交与沈聿珩。 半月前他好不容易心血来潮上了早朝,却因为有大臣提出为武安侯裴明铮平反之事而气到吐血。 他是皇上,皇上是不会错的。 沈鸿修活着的时候,是不允许有人为裴明铮翻案的,这无疑是质疑他的能力,又或者是质疑他对有功之臣的忌惮,实在令人心寒。 起因是有人告发户部尚书陈明远之子陈永元强抢民女之事。 原本此事已经被陈明远暂时压下了,却不知哪方势力竟牵扯出陈明远贪赃枉法、收受贿赂之事。 于是皇上震怒,下令严查此事。 毕竟陈明远几年贪污的银两,便足够他修建一座炼丹的宫殿了。 沈聿珩顺势而为,让人举报陈明远陷害忠臣之事, 当年跟随武安侯裴明铮出征的除了魏嘉延,还有陈明远。 不知魏嘉延与陈明远做下何种交易,才让他愿意冒着风险陷害裴明铮。 沈鸿修没想到陈明远会牵扯出为裴明铮翻案之事,这无疑是在质疑他的权威。 “逆子……逆子……” 他指着殿下的沈聿珩连骂了几声“逆子”,沈聿珩神色淡然,并未因为他的话有什么波动。 这两年沈聿珩靠着魏家再次坐稳了太子之位,并没有再做出忤逆沈鸿修之事,这使他有些舒心。 原本他最不喜欢沈聿珩那副淡然的样子,只是他几个儿子中,沈聿珩是最有能力的一个。 若是将皇位交到他手里,也未尝不可。 所以这两年他才会渐渐放权给沈聿珩,到最后干脆连朝都不上,一心沉迷修仙之术。 沈鸿修自当上皇帝以来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但也算无功无过,他自然不希望他的继位者是一个毫无能力的人。 却没想到沈聿珩只是暂时收敛,原来他早就等着为裴明铮翻案的这一天了。 直到朝堂之上半数大臣求皇上为武安侯府翻案,魏嘉延才知道原来沈聿珩与他们魏家交易只是假意权势,真正为的是为裴家翻案,只是他知道得太晚了。 “滚……都滚……不许再提此事……” 沈鸿修震怒,朝臣却不为所动依旧求情,他气得吐出了一口鲜血。 皇上病重的消息没过多久就传遍的后宫,皇后娘娘领后宫众妃与一众儿媳在榻前伺候。 不过沈鸿修清醒之际,却指名道姓不让裴云枝出现在他面前。 两年前,裴云枝为太子殿下生下长子,取名沈淮序。 她如今身份自然与往日不同,宫里人人都知道将要变天了。 太子殿下登基后,若是将沈淮序封为太子,那裴云枝身为太子之母,少不得要将她封为贵妃。 如今百官要为武安侯翻案,那她便是当皇后也是有可能的。 裴云枝并不在意自己能当沈聿珩的贵妃或是皇后,她只想为他们裴家翻案。 “来……序儿……” “乖……叫娘亲……叫娘亲就将糖果给你……” 裴云枝手里拿着糖果逗弄着沈淮序,沈淮序伸手去抢,却一直抢不到,气得他直跺脚。 而裴云枝笑得十分开怀,还是拿着糖果逗他。 “娘……娘娘……” “序儿乖……但还是不能给你吃……” 沈淮序终于叫出来了,不过裴云枝全然没有打算给他,而是自己将糖果吃了,沈淮序气得脸色通红。 “娘娘,城钟已经响过,应当是快下朝了……” “知道了,流烟,将序儿抱下去……” 裴云枝收敛了笑意,将怀中的沈淮序给流烟抱着。 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摆,往门外走去。 沈弈初下朝后从前殿走出来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阶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看着自己,似乎是特意在这里等他的。 “殿下借一步说话……” 听到裴云枝的话,沈弈初有一丝恍惚,难道他们已经生疏至此了吗? 不过裴云枝只是想着在人前若是叫沈弈初的名字,倒是有些太过亲密了。 “我找你,是想让你帮个忙,若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只要你开口,我都愿意帮的……” 沈弈初较之从前成熟了很多,再也不是从前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了。 自从他在朝中任职之后,除了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闲散,后来也算兢兢业业。 武安侯府被抄家之时,他也曾求过情,但皇上的决定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 他只是一个闲散世子,没有真正的势力,什么也做不了。 “听说宫外有一种毒药,名为牵机,无色无味,无药可解……” “若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裴云枝原本是不愿意让沈弈初牵扯进来,只是如今只有他能帮她这个忙了。 “你想做什么?” 裴云枝并没有回答沈弈初的问题,沈弈初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放心,我若是寻短见,两年前就随我家人去了,自然不会等到今日……” “好。” 沈弈初去年与大理寺少卿孟书淮的妹妹孟晚卿成婚,孟晚卿便是那个以为沈弈初在欺负裴云枝,见义勇为地将沈弈初揍了一顿的女子。 孟晚卿自从与沈弈初成婚之后,便将沈弈初制得服服帖帖,每日两点一线,不是上朝就是待在府中,再不敢出去鬼混。 知道裴云枝的境遇之后,孟晚卿很是心疼,便一直入宫来陪裴云枝说话聊天。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以这种方式安慰她。 去年孟晚卿诞下一女,名为沈念。无事之时便抱着沈念入宫,陪沈淮序玩。 沈淮序倒是喜欢沈念喜欢得紧,抱着不肯撒手,每次两人要分开时都要哭闹一番。 “我便送你到这里了……” 裴云枝与沈弈初在宫道上走着,一如从前两人偷偷跟着沈聿珩和裴云朗出游那样,只是如今两人的心境却与从前全然不同了。 在沈弈初的帮助下,裴云枝很轻易地拿到了毒药。 “流烟,你帮我看看炉子上的鸡汤熬好了吗?” “娘娘,您一定要这样做吗?” 流烟看着裴云枝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又何必走到这一步呢? 裴云枝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必须由她来做。 第186章 翻案 文庆二十五年,初夏。 这两年,沈鸿修年纪越来越大,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会真的老去,让人遍寻长生之法。 他渐渐沉迷修仙之道,连早朝都许久未上,一切朝政全权交与沈聿珩。 半月前他好不容易心血来潮上了早朝,却因为有大臣提出为武安侯裴明铮平反之事而气到吐血。 他是皇上,皇上是不会错的。 沈鸿修活着的时候,是不允许有人为裴明铮翻案的,这无疑是质疑他的能力,又或者是质疑他对有功之臣的忌惮,实在令人心寒。 起因是有人告发户部尚书陈明远之子陈永元强抢民女之事。 原本此事已经被陈明远暂时压下了,却不知哪方势力竟牵扯出陈明远贪赃枉法、收受贿赂之事。 于是皇上震怒,下令严查此事。 毕竟陈明远几年贪污的银两,便足够他修建一座炼丹的宫殿了。 沈聿珩顺势而为,让人举报陈明远陷害忠臣之事, 当年跟随武安侯裴明铮出征的除了魏嘉延,还有陈明远。 不知魏嘉延与陈明远做下何种交易,才让他愿意冒着风险陷害裴明铮。 沈鸿修没想到陈明远会牵扯出为裴明铮翻案之事,这无疑是在质疑他的权威。 “逆子……逆子……” 他指着殿下的沈聿珩连骂了几声“逆子”,沈聿珩神色淡然,并未因为他的话有什么波动。 这两年沈聿珩靠着魏家再次坐稳了太子之位,并没有再做出忤逆沈鸿修之事,这使他有些舒心。 原本他最不喜欢沈聿珩那副淡然的样子,只是他几个儿子中,沈聿珩是最有能力的一个。 若是将皇位交到他手里,也未尝不可。 所以这两年他才会渐渐放权给沈聿珩,到最后干脆连朝都不上,一心沉迷修仙之术。 沈鸿修自当上皇帝以来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但也算无功无过,他自然不希望他的继位者是一个毫无能力的人。 却没想到沈聿珩只是暂时收敛,原来他早就等着为裴明铮翻案的这一天了。 直到朝堂之上半数大臣求皇上为武安侯府翻案,魏嘉延才知道原来沈聿珩与他们魏家交易只是假意权势,真正为的是为裴家翻案,只是他知道得太晚了。 “滚……都滚……不许再提此事……” 沈鸿修震怒,朝臣却不为所动依旧求情,他气得吐出了一口鲜血。 皇上病重的消息没过多久就传遍的后宫,皇后娘娘领后宫众妃与一众儿媳在榻前伺候。 不过沈鸿修清醒之际,却指名道姓不让裴云枝出现在他面前。 两年前,裴云枝为太子殿下生下长子,取名沈淮序。 她如今身份自然与往日不同,宫里人人都知道将要变天了。 太子殿下登基后,若是将沈淮序封为太子,那裴云枝身为太子之母,少不得要将她封为贵妃。 如今百官要为武安侯翻案,那她便是当皇后也是有可能的。 裴云枝并不在意自己能当沈聿珩的贵妃或是皇后,她只想为他们裴家翻案。 “来……序儿……” “乖……叫娘亲……叫娘亲就将糖果给你……” 裴云枝手里拿着糖果逗弄着沈淮序,沈淮序伸手去抢,却一直抢不到,气得他直跺脚。 而裴云枝笑得十分开怀,还是拿着糖果逗他。 “娘……娘娘……” “序儿乖……但还是不能给你吃……” 沈淮序终于叫出来了,不过裴云枝全然没有打算给他,而是自己将糖果吃了,沈淮序气得脸色通红。 “娘娘,城钟已经响过,应当是快下朝了……” “知道了,流烟,将序儿抱下去……” 裴云枝收敛了笑意,将怀中的沈淮序给流烟抱着。 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摆,往门外走去。 沈弈初下朝后从前殿走出来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阶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看着自己,似乎是特意在这里等他的。 “殿下借一步说话……” 听到裴云枝的话,沈弈初有一丝恍惚,难道他们已经生疏至此了吗? 不过裴云枝只是想着在人前若是叫沈弈初的名字,倒是有些太过亲密了。 “我找你,是想让你帮个忙,若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只要你开口,我都愿意帮的……” 沈弈初较之从前成熟了很多,再也不是从前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了。 自从他在朝中任职之后,除了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闲散,后来也算兢兢业业。 武安侯府被抄家之时,他也曾求过情,但皇上的决定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 他只是一个闲散世子,没有真正的势力,什么也做不了。 “听说宫外有一种毒药,名为牵机,无色无味,无药可解……” “若是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裴云枝原本是不愿意让沈弈初牵扯进来,只是如今只有他能帮她这个忙了。 “你想做什么?” 裴云枝并没有回答沈弈初的问题,沈弈初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放心,我若是寻短见,两年前就随我家人去了,自然不会等到今日……” “好。” 沈弈初去年与大理寺少卿孟书淮的妹妹孟晚卿成婚,孟晚卿便是那个以为沈弈初在欺负裴云枝,见义勇为地将沈弈初揍了一顿的女子。 孟晚卿自从与沈弈初成婚之后,便将沈弈初制得服服帖帖,每日两点一线,不是上朝就是待在府中,再不敢出去鬼混。 知道裴云枝的境遇之后,孟晚卿很是心疼,便一直入宫来陪裴云枝说话聊天。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以这种方式安慰她。 去年孟晚卿诞下一女,名为沈念。无事之时便抱着沈念入宫,陪沈淮序玩。 沈淮序倒是喜欢沈念喜欢得紧,抱着不肯撒手,每次两人要分开时都要哭闹一番。 “我便送你到这里了……” 裴云枝与沈弈初在宫道上走着,一如从前两人偷偷跟着沈聿珩和裴云朗出游那样,只是如今两人的心境却与从前全然不同了。 在沈弈初的帮助下,裴云枝很轻易地拿到了毒药。 “流烟,你帮我看看炉子上的鸡汤熬好了吗?” “娘娘,您一定要这样做吗?” 流烟看着裴云枝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又何必走到这一步呢? 裴云枝摇了摇头,有些事情必须由她来做。 第187章 弑君 沈鸿修活着一日,便不许百官为武安侯裴明铮平反。 只有他死了,沈聿珩登基,他们裴家才有翻案之的机会。 如今因为陈明远贪赃枉法一事,让裴云枝有了翻案的机会,她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次时机的。 所以她打算自己先做了那个弑君之人,只求她活着的时候,能看到他们裴家平反之日。 裴云枝手中拎着装着鸡汤的食盒慢慢地往龙泉宫走去,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人。 如今皇上病重,谁都知道这宫城的天要变了。 宫里人人自危,都各自收敛了声势,谁也不愿意当那个出头之人。 沈鸿修清醒之时,嫌弃后宫嫔妃在自己榻前哭哭啼啼,十分烦躁。 便将人都赶了出去,让她们不必再在跟前伺候,只留了贴身太监李正德一人。 这倒让裴云枝有了可乘之机。 李正德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如今太子殿下才是宫城里掌权的人。而太子殿下站在谁的身边,自然不言而知。 裴云枝走进龙泉宫的时候,并未受到阻拦。 沈鸿修此时双眼浑浊,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他望着明黄的床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参见娘娘……” 李正德正拿着帕子给沈鸿修擦着脸上的汗珠,见到裴云枝进来,放下帕子给她行礼。 沈鸿修听见李正德行礼的声音,以为又是后宫的哪个嫔妃,并未转过头来看她。 “你先下去……” “是……” 李正德弓身退下,顺便将门带上。 沈鸿修听见裴云枝的声音,觉得十分熟悉,却如何都想不起来。他转头看来,却看不清楚裴云枝的模样。 裴云枝将食盒放到桌子上,端着鸡汤走向了沈鸿修。 “父皇,这是儿媳给您熬的鸡汤,让儿媳伺候您喝下……” “滚……给朕滚出去……” 沈鸿修终于辨认出来裴云枝,睁大双眼看着她。他剧烈地喘着粗气,却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李正德……李正德……” 沈鸿修没想到,到了最后,跟着他几十年的李正德也背叛了他。 可这宫里的人最是懂得审时度势,所有人都为自己谋算。 裴云枝对沈鸿修的呼喊置若罔闻,端着鸡汤在他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你看你,从前穿着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时,所有人都怕你。只要你稍微咳嗽一声,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怕你,却不知怕的是你这个人,还是你身上那身龙袍。 可人都会老,都会死。即使你曾经多么威风,如今不也是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靠着药物吊着一条命,苟延残喘。 谁都怕你,可我不怕,我早就已经孑然一身。 我的父兄为你征战沙场,你却忌惮他们功高震主,非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若是没有沈鸿修的授意,他们裴家又怎么会在收到战报的当日便将武安侯府吵架没门呢? “滚……” 沈鸿修挣扎着 要起身,却无论如何都动弹不了。 裴云枝没有理会他挣扎的模样,舀起鸡汤一勺一勺地喂到沈鸿修嘴边。 即使他极力挣扎,那碗下了毒的鸡汤仍然有一半被喂到了他的嘴里。 沈鸿修早已病入膏肓,那碗下了毒的鸡汤不过是加速了他的死亡。 裴云枝捧着空了的瓷碗,看着沈鸿修慢慢地咽了气。她的心头闪过了很多情绪,可始终没有报复的快感。 就算她亲手杀了下旨抄了武安侯府的皇帝又如何,她失去的一切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她永远也见不到她的爹娘、哥哥、嫂嫂,还有刚满一岁的侄子了。 裴云枝就这样看着沈鸿修的尸体枯坐着,直到日暮落下,殿内一片黑暗。 沈聿珩从宫外匆匆赶来,推门进去便看到裴云枝坐在沈鸿修床边,一副丢失了魂魄的模样,顿时十分心疼。 裴云枝被沈聿珩突然推门的声音吓到,手上的瓷碗掉落到地上,在这空荡的寝殿内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聿珩看了一眼已经咽气的沈鸿修后,并未说话。他握住裴云枝冰凉的手,将她拉起身来。 “阿珩……阿珩……我杀了父皇……我杀了你的父皇……” 此时裴云枝才终于有所反应,她一把抱住沈聿珩,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做出弑君之事,裴云枝忽然有些后怕。 “没事,别怕,我会解决的……” 沈聿珩知道裴云枝心中害怕,轻声安慰着她。 他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了裴云枝身上,微微俯身将她抱起。 沈聿珩抱着裴云枝走出龙泉宫,对着守在外面的郁霄吩咐道。 “没有孤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踏进龙泉宫半步,连皇后也不能。” “是。” “这宫城的天,终是要变了……” 一直站在龙泉宫外的李正德望了望乌黑的天,似乎有些感慨。只是不知为何,他抬手摸向了自己的眼睛,一片湿润。 沈聿珩将裴云枝抱回漪澜院之后,裴云枝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不肯放开。 “乖……睡,等你睡醒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沈聿珩轻声哄着裴云枝,直到她睡着了,才从怀中掏出帕子,擦掉她脸上未干的泪珠。 这几年,她越发爱哭了,似乎要将半生的眼泪流尽。 直到裴云枝安稳睡下,沈聿珩才将她轻轻放在床上,起身离开。 重新回到龙泉宫,沈聿珩看着龙床上沈鸿修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他的父皇,这是从小到大都不曾给过他什么好脸色的父皇,连一个笑脸都吝惜给他。 在很久之前,他还是对他怀有期待,期望得到他的认可,只是后来他对他再也没有期望了。 沈鸿修与沈聿珩从来都没有什么父子之情,从来都是君臣有别。 说来可笑,他一生中感受过最多温情的时候,是随裴云枝回武安侯府的时候。 而武安侯府,那个他曾经感受过温情的地方,却早已不复存在了。 让武安侯府抄家灭门的罪魁祸首却是他的父皇,沈聿珩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 这三年,他收敛声势,为的不过是今日。 第187章 弑君 沈鸿修活着一日,便不许百官为武安侯裴明铮平反。 只有他死了,沈聿珩登基,他们裴家才有翻案之的机会。 如今因为陈明远贪赃枉法一事,让裴云枝有了翻案的机会,她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次时机的。 所以她打算自己先做了那个弑君之人,只求她活着的时候,能看到他们裴家平反之日。 裴云枝手中拎着装着鸡汤的食盒慢慢地往龙泉宫走去,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人。 如今皇上病重,谁都知道这宫城的天要变了。 宫里人人自危,都各自收敛了声势,谁也不愿意当那个出头之人。 沈鸿修清醒之时,嫌弃后宫嫔妃在自己榻前哭哭啼啼,十分烦躁。 便将人都赶了出去,让她们不必再在跟前伺候,只留了贴身太监李正德一人。 这倒让裴云枝有了可乘之机。 李正德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如今太子殿下才是宫城里掌权的人。而太子殿下站在谁的身边,自然不言而知。 裴云枝走进龙泉宫的时候,并未受到阻拦。 沈鸿修此时双眼浑浊,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他望着明黄的床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参见娘娘……” 李正德正拿着帕子给沈鸿修擦着脸上的汗珠,见到裴云枝进来,放下帕子给她行礼。 沈鸿修听见李正德行礼的声音,以为又是后宫的哪个嫔妃,并未转过头来看她。 “你先下去……” “是……” 李正德弓身退下,顺便将门带上。 沈鸿修听见裴云枝的声音,觉得十分熟悉,却如何都想不起来。他转头看来,却看不清楚裴云枝的模样。 裴云枝将食盒放到桌子上,端着鸡汤走向了沈鸿修。 “父皇,这是儿媳给您熬的鸡汤,让儿媳伺候您喝下……” “滚……给朕滚出去……” 沈鸿修终于辨认出来裴云枝,睁大双眼看着她。他剧烈地喘着粗气,却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李正德……李正德……” 沈鸿修没想到,到了最后,跟着他几十年的李正德也背叛了他。 可这宫里的人最是懂得审时度势,所有人都为自己谋算。 裴云枝对沈鸿修的呼喊置若罔闻,端着鸡汤在他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你看你,从前穿着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时,所有人都怕你。只要你稍微咳嗽一声,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怕你,却不知怕的是你这个人,还是你身上那身龙袍。 可人都会老,都会死。即使你曾经多么威风,如今不也是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靠着药物吊着一条命,苟延残喘。 谁都怕你,可我不怕,我早就已经孑然一身。 我的父兄为你征战沙场,你却忌惮他们功高震主,非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若是没有沈鸿修的授意,他们裴家又怎么会在收到战报的当日便将武安侯府吵架没门呢? “滚……” 沈鸿修挣扎着 要起身,却无论如何都动弹不了。 裴云枝没有理会他挣扎的模样,舀起鸡汤一勺一勺地喂到沈鸿修嘴边。 即使他极力挣扎,那碗下了毒的鸡汤仍然有一半被喂到了他的嘴里。 沈鸿修早已病入膏肓,那碗下了毒的鸡汤不过是加速了他的死亡。 裴云枝捧着空了的瓷碗,看着沈鸿修慢慢地咽了气。她的心头闪过了很多情绪,可始终没有报复的快感。 就算她亲手杀了下旨抄了武安侯府的皇帝又如何,她失去的一切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她永远也见不到她的爹娘、哥哥、嫂嫂,还有刚满一岁的侄子了。 裴云枝就这样看着沈鸿修的尸体枯坐着,直到日暮落下,殿内一片黑暗。 沈聿珩从宫外匆匆赶来,推门进去便看到裴云枝坐在沈鸿修床边,一副丢失了魂魄的模样,顿时十分心疼。 裴云枝被沈聿珩突然推门的声音吓到,手上的瓷碗掉落到地上,在这空荡的寝殿内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聿珩看了一眼已经咽气的沈鸿修后,并未说话。他握住裴云枝冰凉的手,将她拉起身来。 “阿珩……阿珩……我杀了父皇……我杀了你的父皇……” 此时裴云枝才终于有所反应,她一把抱住沈聿珩,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做出弑君之事,裴云枝忽然有些后怕。 “没事,别怕,我会解决的……” 沈聿珩知道裴云枝心中害怕,轻声安慰着她。 他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了裴云枝身上,微微俯身将她抱起。 沈聿珩抱着裴云枝走出龙泉宫,对着守在外面的郁霄吩咐道。 “没有孤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踏进龙泉宫半步,连皇后也不能。” “是。” “这宫城的天,终是要变了……” 一直站在龙泉宫外的李正德望了望乌黑的天,似乎有些感慨。只是不知为何,他抬手摸向了自己的眼睛,一片湿润。 沈聿珩将裴云枝抱回漪澜院之后,裴云枝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不肯放开。 “乖……睡,等你睡醒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沈聿珩轻声哄着裴云枝,直到她睡着了,才从怀中掏出帕子,擦掉她脸上未干的泪珠。 这几年,她越发爱哭了,似乎要将半生的眼泪流尽。 直到裴云枝安稳睡下,沈聿珩才将她轻轻放在床上,起身离开。 重新回到龙泉宫,沈聿珩看着龙床上沈鸿修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他的父皇,这是从小到大都不曾给过他什么好脸色的父皇,连一个笑脸都吝惜给他。 在很久之前,他还是对他怀有期待,期望得到他的认可,只是后来他对他再也没有期望了。 沈鸿修与沈聿珩从来都没有什么父子之情,从来都是君臣有别。 说来可笑,他一生中感受过最多温情的时候,是随裴云枝回武安侯府的时候。 而武安侯府,那个他曾经感受过温情的地方,却早已不复存在了。 让武安侯府抄家灭门的罪魁祸首却是他的父皇,沈聿珩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 这三年,他收敛声势,为的不过是今日。 第188章 登基 翌日早朝,沈聿珩请出了沈鸿修的手谕,宣布彻查当年裴明铮叛国一事,由大理寺少卿孟书淮代为监理。 朝堂之上莫不唏嘘,魏思与魏嘉延虽然极力反对,想要查明手谕的真假,却被沈聿珩驳回。 如今的沈聿珩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他们以为能任由他们拿捏的太子了。 裴云枝醒来的时候,沈聿珩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见她醒来便让墨画和流烟伺候她洗漱。 用过早膳后,沈聿珩便带着她坐上马车出宫了。 裴云枝已经许久没有出宫过了,她不知道沈聿珩要带他去哪里。 “阿珩,你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你便知道了……” 沈聿珩欲言又止,没有告诉裴云枝要去见谁。 裴云枝忽然有了些许期待,但她害怕自己会失望,便强迫自己不去想。 马车在城郊一处府邸前面停下,沈聿珩牵着裴云枝的手走下马车。 “阿珩……你要带我见谁?” 他们推开门走了进去,走到中堂都没有见到人影,裴云枝有些奇怪地问沈聿珩。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是人的脚步声。 裴云枝往外面望去,便看到一个穿着斗篷戴着帷帽,看不清楚面容的人。 似乎是心有所感,裴云枝的手紧紧地抓住沈聿珩。 “怎么?几年未见,连你二哥都不认得了?” 裴云朗摘下帷帽,一脸笑意地看着裴云枝。他比之从前成熟了许多,虽然依旧温和文雅,但眼神里多了许多从前没有的东西。 “二哥……二哥……” 裴云枝放开了沈聿珩的手,扑进了裴云朗的怀里。 三年来,裴云枝从未卸下过心防。如今见到死而复生的裴云朗,她顿时哭得像个孩子。 她的二哥还活着,她的二哥还活着。 裴云枝害怕她的二哥像她三哥那样,她紧紧地将裴云朗抱住,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待裴云枝平复下来,才想起来问裴云朗之前的经历,只是她还是紧紧地抓住裴云朗的袖子不愿意放手。 “二哥,你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活着?” 裴云朗拿起帕子轻轻地为裴云枝擦干脸上的泪痕,才说起他之前的经历。 在沈鸿修派的人找到裴云朗之前,沈聿珩派出的人先一步找到了他。 他虽对武安侯府被抄家灭门之事痛心不已,却也知道只有他活着,才有为武安侯府平反之日。 所以他连夜收拾行李偷偷跑了,连跑了数日,却没想到沈鸿修派出的刺客还是找到了他。 他身负重伤后跳入水中,那些刺客下水后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但料定他身负重伤必死无疑,便回去复命了。 而裴云朗被他曾经救过的祁家小姐祁娅救起后,在祁府休养了数月。 道别祁娅后,裴云朗四处奔走,只为寻找他们裴家被陷害的证据,直到一月前才重回上京。 他伤好之后,便一直与沈聿珩暗中联系。 裴云朗所行之事十分凶险,沈聿珩怕自己给了裴云枝希望后又让她失望,所以他直到裴云朗回京之后才带裴云枝来见他。 裴云朗说了许多,裴云枝就静静地听着。她紧紧盯着裴云朗,生怕下一秒他便消失在她眼前。 若是从前,裴云枝与裴云朗的相处必定不会如此平静。 从前在家中时,裴云朗喜欢逗弄裴云枝,裴云枝也时常与他拌嘴吵架,他们是家中最不对付的两个。 可如今,他们是裴家仅存的两个,是存在于世上的至亲之人。 府邸外传来马车的响动,裴云朗还有事要办。 “二哥,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裴云枝依旧紧紧地抓住裴云朗的袖子不愿意放手,裴云朗无奈只能摸摸她的头顶给她承诺。 “嗯,我一定会回来的,我还没有见过我的小外甥呢。” 裴云枝紧紧地盯着裴云朗离去的背影,直到马车消失在府邸门前。 三日后,皇帝驾崩,太子登基,举国服丧。 有大臣提议暂时压下为武安侯平反一事,准备先帝丧葬事宜。沈聿珩不允,宣布继续彻查。 两日后,原本已经死去的裴云朗带着魏嘉延通敌叛国的证据回京,朝野俱惊。 原来真正与南庆皇帝陈珏做下交易的人竟是魏嘉延,在与南庆皇帝的交易里,他许了南庆皇帝以应城、玉阳两座城池作为交换,只为拿到裴明铮通敌叛国的假证。 后来他将裴明铮与裴云晏斩于马下之后,又后悔了,想要再立一功,便反身夺回了玉阳。 而原本已被南庆夺走的应城,却不知为何突然涌入了一支不知归属的义军,三方势力在应城中僵持不下,后来应城就成了那三不管之地。 原本说好的两座城池一座都没有到手里,南庆皇帝自然是对魏嘉延深恶痛绝。 至于为什么不早日将魏嘉延所作之事暴露出来,自然是因为南庆那位疯子皇帝想看大昭内部能乱成什么样。 不过陈珏有些失望,除了武安侯一家被灭门之外,大昭并没有爆发出更严重的事。 他觉得十分无趣,所以才在裴云朗找自己做交易的时候,轻易地将魏嘉延与他交易的证据给了裴云朗。 至于裴云朗到底与他做下了什么交易,那便不得而知了。 这两日,陈明远贪赃枉法之事已经有了定论。 抄家之时,孟书淮从陈府中搜出了陈明远与魏嘉延往来的书信。原本是阅后即焚的密信,却被陈明远放在密室的暗格中。 而魏家抄家之时,也从魏嘉延的书房中搜出了与陈明远交易的证据。 他们都以为自己握着对方的罪证,能够在出事之时保全自己。 两相交易,两相算计。到头来,却成了置双方于死地的铁证。 至此,已成定论。 陈明远一家流放边关,魏家满门抄斩。而魏瑛瑶作为先帝最宠爱的嫔妃,早在两日前便随先帝去了,沈聿珩下令以贵妃之礼下葬。 左相魏思身为魏嘉延之父,原本也是要被斩首。只是他桃李遍布天下,朝堂之上半数大臣都受过他的恩惠,为他求情。 于是沈聿珩准他孤身一人告老还乡,永世不得回到上京。 而裴云朗承袭武安侯之位,成为新任武安侯。 朝臣为他贺喜,他穿着官袍站在朝堂之上。眼中笑意疏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88章 登基 翌日早朝,沈聿珩请出了沈鸿修的手谕,宣布彻查当年裴明铮叛国一事,由大理寺少卿孟书淮代为监理。 朝堂之上莫不唏嘘,魏思与魏嘉延虽然极力反对,想要查明手谕的真假,却被沈聿珩驳回。 如今的沈聿珩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他们以为能任由他们拿捏的太子了。 裴云枝醒来的时候,沈聿珩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见她醒来便让墨画和流烟伺候她洗漱。 用过早膳后,沈聿珩便带着她坐上马车出宫了。 裴云枝已经许久没有出宫过了,她不知道沈聿珩要带他去哪里。 “阿珩,你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你便知道了……” 沈聿珩欲言又止,没有告诉裴云枝要去见谁。 裴云枝忽然有了些许期待,但她害怕自己会失望,便强迫自己不去想。 马车在城郊一处府邸前面停下,沈聿珩牵着裴云枝的手走下马车。 “阿珩……你要带我见谁?” 他们推开门走了进去,走到中堂都没有见到人影,裴云枝有些奇怪地问沈聿珩。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是人的脚步声。 裴云枝往外面望去,便看到一个穿着斗篷戴着帷帽,看不清楚面容的人。 似乎是心有所感,裴云枝的手紧紧地抓住沈聿珩。 “怎么?几年未见,连你二哥都不认得了?” 裴云朗摘下帷帽,一脸笑意地看着裴云枝。他比之从前成熟了许多,虽然依旧温和文雅,但眼神里多了许多从前没有的东西。 “二哥……二哥……” 裴云枝放开了沈聿珩的手,扑进了裴云朗的怀里。 三年来,裴云枝从未卸下过心防。如今见到死而复生的裴云朗,她顿时哭得像个孩子。 她的二哥还活着,她的二哥还活着。 裴云枝害怕她的二哥像她三哥那样,她紧紧地将裴云朗抱住,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待裴云枝平复下来,才想起来问裴云朗之前的经历,只是她还是紧紧地抓住裴云朗的袖子不愿意放手。 “二哥,你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活着?” 裴云朗拿起帕子轻轻地为裴云枝擦干脸上的泪痕,才说起他之前的经历。 在沈鸿修派的人找到裴云朗之前,沈聿珩派出的人先一步找到了他。 他虽对武安侯府被抄家灭门之事痛心不已,却也知道只有他活着,才有为武安侯府平反之日。 所以他连夜收拾行李偷偷跑了,连跑了数日,却没想到沈鸿修派出的刺客还是找到了他。 他身负重伤后跳入水中,那些刺客下水后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但料定他身负重伤必死无疑,便回去复命了。 而裴云朗被他曾经救过的祁家小姐祁娅救起后,在祁府休养了数月。 道别祁娅后,裴云朗四处奔走,只为寻找他们裴家被陷害的证据,直到一月前才重回上京。 他伤好之后,便一直与沈聿珩暗中联系。 裴云朗所行之事十分凶险,沈聿珩怕自己给了裴云枝希望后又让她失望,所以他直到裴云朗回京之后才带裴云枝来见他。 裴云朗说了许多,裴云枝就静静地听着。她紧紧盯着裴云朗,生怕下一秒他便消失在她眼前。 若是从前,裴云枝与裴云朗的相处必定不会如此平静。 从前在家中时,裴云朗喜欢逗弄裴云枝,裴云枝也时常与他拌嘴吵架,他们是家中最不对付的两个。 可如今,他们是裴家仅存的两个,是存在于世上的至亲之人。 府邸外传来马车的响动,裴云朗还有事要办。 “二哥,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裴云枝依旧紧紧地抓住裴云朗的袖子不愿意放手,裴云朗无奈只能摸摸她的头顶给她承诺。 “嗯,我一定会回来的,我还没有见过我的小外甥呢。” 裴云枝紧紧地盯着裴云朗离去的背影,直到马车消失在府邸门前。 三日后,皇帝驾崩,太子登基,举国服丧。 有大臣提议暂时压下为武安侯平反一事,准备先帝丧葬事宜。沈聿珩不允,宣布继续彻查。 两日后,原本已经死去的裴云朗带着魏嘉延通敌叛国的证据回京,朝野俱惊。 原来真正与南庆皇帝陈珏做下交易的人竟是魏嘉延,在与南庆皇帝的交易里,他许了南庆皇帝以应城、玉阳两座城池作为交换,只为拿到裴明铮通敌叛国的假证。 后来他将裴明铮与裴云晏斩于马下之后,又后悔了,想要再立一功,便反身夺回了玉阳。 而原本已被南庆夺走的应城,却不知为何突然涌入了一支不知归属的义军,三方势力在应城中僵持不下,后来应城就成了那三不管之地。 原本说好的两座城池一座都没有到手里,南庆皇帝自然是对魏嘉延深恶痛绝。 至于为什么不早日将魏嘉延所作之事暴露出来,自然是因为南庆那位疯子皇帝想看大昭内部能乱成什么样。 不过陈珏有些失望,除了武安侯一家被灭门之外,大昭并没有爆发出更严重的事。 他觉得十分无趣,所以才在裴云朗找自己做交易的时候,轻易地将魏嘉延与他交易的证据给了裴云朗。 至于裴云朗到底与他做下了什么交易,那便不得而知了。 这两日,陈明远贪赃枉法之事已经有了定论。 抄家之时,孟书淮从陈府中搜出了陈明远与魏嘉延往来的书信。原本是阅后即焚的密信,却被陈明远放在密室的暗格中。 而魏家抄家之时,也从魏嘉延的书房中搜出了与陈明远交易的证据。 他们都以为自己握着对方的罪证,能够在出事之时保全自己。 两相交易,两相算计。到头来,却成了置双方于死地的铁证。 至此,已成定论。 陈明远一家流放边关,魏家满门抄斩。而魏瑛瑶作为先帝最宠爱的嫔妃,早在两日前便随先帝去了,沈聿珩下令以贵妃之礼下葬。 左相魏思身为魏嘉延之父,原本也是要被斩首。只是他桃李遍布天下,朝堂之上半数大臣都受过他的恩惠,为他求情。 于是沈聿珩准他孤身一人告老还乡,永世不得回到上京。 而裴云朗承袭武安侯之位,成为新任武安侯。 朝臣为他贺喜,他穿着官袍站在朝堂之上。眼中笑意疏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89章 出宫 沈聿珩登基之后,只将裴云枝为自己生下的长子沈淮序立为太子,并未封后封妃。 朝堂上的大臣虽然有些讶异,但却拿捏不准沈聿珩的心思,不敢轻举妄动。 魏楚莹被关押在一处冷落的宫殿,沈聿珩之所以不处死她,只是为了让裴云枝亲自处置。 无论裴云枝的决定如何,他都会支持她的。 流烟领着裴云枝穿过重重宫道,到一处破败的宫殿前停下。 她们还未走近,便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吼叫。 “别拦我……我是太子妃,太子登基了……我便是皇后,谁敢拦我……” 魏楚莹一边吼着一边挣扎着,而拦着她的宫女却不为所动。 她看见裴云枝的身影出现在门前,神色更是激动。 “裴云枝,你这个贱人,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听了她的话,裴云枝置若罔闻,神色淡然。 “都下去……” “娘娘……她如今有些疯癫,若是让她伤了您就不好了……” 拦着魏楚莹的宫女有些为难,若是裴云枝被魏楚莹伤到,那她们也免不了要受罚。 “无妨,你们在外面候着便好……” 裴云枝向流烟使了一个眼色,流烟从钱袋里掏出一把金瓜子递给她们。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刚被宫女放开,魏楚莹便冲着裴云枝跑来,想要掐她的脖子,却被裴云枝制住了双手。 裴云枝抬手甩了魏楚莹一巴掌,这巴掌她用了十成的力,魏楚莹被她打得有些懵了,嘴角流出了鲜血。 “如何?冷静了吗?” 魏楚莹坐在地上,捂住了被打得发疼的脸。 “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 裴云枝反问,魏楚莹不解地看着她。 她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魏楚莹,轻声说道。 “这宫里的人,最是会拜高踩低。你得势之时,他们便恨不得将你捧到了天上;若你失势了,那你便如同地上的蚂蚁,谁见了都想踩上一脚。 新皇登基,阿珩并未封你为妃,也未将你废掉。你在这宫里无名无份地活着,你猜这些宫人会如何待你?” “啊啊啊啊……裴云枝,我要杀了你……” 裴云枝后退一步,流烟上前拦住了魏楚莹。 “你的父兄已被斩首。你的祖父虽然保住了一条性命,却晚节不保。即使门生遍布天下,往后却只能隐居江南。没了子孙的庇护,他往后的日子又如何呢?他的门生虽能救济他一时,可谁能保证他能时时得到救济?” 魏楚莹似乎想到自己祖父半百的头发,她愤恨地盯着裴云枝。 “杀了我……” “杀你?不,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老死宫中……” “你若是敢自尽,我便让人将你的尸身送到你祖父的身旁,让他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他日日夜夜看着你的尸身……” 说完,裴云枝转身便走,全然不顾身后魏楚莹的吼叫。 她觉得自己变了,变得与从前全然不同了。若是从前,她必然不会如此狠心。 裴云枝让流烟先回去,自己沿着宫道慢慢地走着。 她走了许久,走到了九重阁。九重阁是宫里最高的地方,俯身看去,能看到将宫城的景物收入眼底。 裴云枝抬头看去,一身白衣的沈聿珩正站在上面等着她。她缓缓地走了上去,踏过重重阶梯,站到了沈聿珩的身边。 俯身看去,宫道上,宫女太监来来往往,准备先帝的丧葬事宜。 裴云枝与沈聿珩相顾无言,沉默了许久后,裴云枝终于开口。 “阿珩……放我出宫……” “好……” 沈聿珩心头一颤,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将裴云枝束缚在这高高的宫墙。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应好,声音带着许久没有说话的沙哑。 离开皇宫的时候,裴云枝只背着一个小包袱和一些银两,还有一把剑。 宫门轰然关上,似乎将她之前许多年的回忆都关上,她并未回头看,而是往城外走去。 裴云枝独自一人走过了许多地方,走走停停,随处看看。 在江南待了三个月后,她决定回漠北的将军府看看。漠北,那个承载了她十四年回忆的地方。 裴云枝原以为将军府会被漠北的风沙掩盖,又或是被来往的流民侵占,却没想到这将军府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她站在将军府外看着门上的额匾看了许久才去推门,没想到却推不开。 透过门缝向里面看去,似乎有人居住的样子。 莫非将军府真的被流民侵占了? 裴云枝抬手拍门,门环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人吗?”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似乎是腿脚不便,老人走了许久才走到门边。 “不知这位小姐找谁?” 柳源看着门外背着包袱的陌生女子,有些奇怪地问道。 他在将军府中守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看过有人登门。 “你是……柳伯?” 裴云枝看着面前满头白发、佝偻着身子的人,有些讶异。 柳伯曾经是将军府的守门人,因为柳伯年纪大了,便没有与他们 一同去上京。 裴明铮给了柳伯一笔银子,让他颐养天年,不必随他们奔波。 “你是……四小姐……” 柳源神色激动地看着裴云枝,没想到他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裴家的人重回旧地。 “是我。柳伯,我阿爹不是让你儿子照顾好你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裴云枝一边扶着腿脚不便的柳源走了进去,一边问道。 “唉,这房子若没了人气,过不了多久就会坍塌。我在家也是闲不住,倒不如过来守着,也算有个念想……” “这两年,我儿子也搬来了城里。他们不忙的时候便会过来看看我……挺好的……” “那便好……” 裴云枝有些不忍心他年纪这么大了,还在这里守着。她扶着柳源走到中堂,为他倒了一杯热水。 “四小姐,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相信将军他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这几年我撑着一口气,便是为了看武安侯府沉冤得雪的这一日。 如今总算是等到了,往后我也可以瞑目了。” 柳源一边说着一边深深地叹了几口气,他不过是将军府一个守门的人,便如此痛心。 而身为裴明铮女儿的裴云枝,又该多么伤心呢。 柳源泪眼浑浊地看着裴云枝,似乎看到她很多年前的样子。 “四小姐你……也长大了许多……” 裴云枝也有了些许泪意,但还是强撑着笑脸。 “柳伯,都过了这么多年,要是我还没长大,那不就跟妖怪一样了吗?” 听了她的话,柳源也转泪为笑。四小姐还是跟从前一样,天然洒脱,真好。 第189章 出宫 沈聿珩登基之后,只将裴云枝为自己生下的长子沈淮序立为太子,并未封后封妃。 朝堂上的大臣虽然有些讶异,但却拿捏不准沈聿珩的心思,不敢轻举妄动。 魏楚莹被关押在一处冷落的宫殿,沈聿珩之所以不处死她,只是为了让裴云枝亲自处置。 无论裴云枝的决定如何,他都会支持她的。 流烟领着裴云枝穿过重重宫道,到一处破败的宫殿前停下。 她们还未走近,便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吼叫。 “别拦我……我是太子妃,太子登基了……我便是皇后,谁敢拦我……” 魏楚莹一边吼着一边挣扎着,而拦着她的宫女却不为所动。 她看见裴云枝的身影出现在门前,神色更是激动。 “裴云枝,你这个贱人,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听了她的话,裴云枝置若罔闻,神色淡然。 “都下去……” “娘娘……她如今有些疯癫,若是让她伤了您就不好了……” 拦着魏楚莹的宫女有些为难,若是裴云枝被魏楚莹伤到,那她们也免不了要受罚。 “无妨,你们在外面候着便好……” 裴云枝向流烟使了一个眼色,流烟从钱袋里掏出一把金瓜子递给她们。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刚被宫女放开,魏楚莹便冲着裴云枝跑来,想要掐她的脖子,却被裴云枝制住了双手。 裴云枝抬手甩了魏楚莹一巴掌,这巴掌她用了十成的力,魏楚莹被她打得有些懵了,嘴角流出了鲜血。 “如何?冷静了吗?” 魏楚莹坐在地上,捂住了被打得发疼的脸。 “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为什么要杀你?” 裴云枝反问,魏楚莹不解地看着她。 她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魏楚莹,轻声说道。 “这宫里的人,最是会拜高踩低。你得势之时,他们便恨不得将你捧到了天上;若你失势了,那你便如同地上的蚂蚁,谁见了都想踩上一脚。 新皇登基,阿珩并未封你为妃,也未将你废掉。你在这宫里无名无份地活着,你猜这些宫人会如何待你?” “啊啊啊啊……裴云枝,我要杀了你……” 裴云枝后退一步,流烟上前拦住了魏楚莹。 “你的父兄已被斩首。你的祖父虽然保住了一条性命,却晚节不保。即使门生遍布天下,往后却只能隐居江南。没了子孙的庇护,他往后的日子又如何呢?他的门生虽能救济他一时,可谁能保证他能时时得到救济?” 魏楚莹似乎想到自己祖父半百的头发,她愤恨地盯着裴云枝。 “杀了我……” “杀你?不,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老死宫中……” “你若是敢自尽,我便让人将你的尸身送到你祖父的身旁,让他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他日日夜夜看着你的尸身……” 说完,裴云枝转身便走,全然不顾身后魏楚莹的吼叫。 她觉得自己变了,变得与从前全然不同了。若是从前,她必然不会如此狠心。 裴云枝让流烟先回去,自己沿着宫道慢慢地走着。 她走了许久,走到了九重阁。九重阁是宫里最高的地方,俯身看去,能看到将宫城的景物收入眼底。 裴云枝抬头看去,一身白衣的沈聿珩正站在上面等着她。她缓缓地走了上去,踏过重重阶梯,站到了沈聿珩的身边。 俯身看去,宫道上,宫女太监来来往往,准备先帝的丧葬事宜。 裴云枝与沈聿珩相顾无言,沉默了许久后,裴云枝终于开口。 “阿珩……放我出宫……” “好……” 沈聿珩心头一颤,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将裴云枝束缚在这高高的宫墙。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应好,声音带着许久没有说话的沙哑。 离开皇宫的时候,裴云枝只背着一个小包袱和一些银两,还有一把剑。 宫门轰然关上,似乎将她之前许多年的回忆都关上,她并未回头看,而是往城外走去。 裴云枝独自一人走过了许多地方,走走停停,随处看看。 在江南待了三个月后,她决定回漠北的将军府看看。漠北,那个承载了她十四年回忆的地方。 裴云枝原以为将军府会被漠北的风沙掩盖,又或是被来往的流民侵占,却没想到这将军府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她站在将军府外看着门上的额匾看了许久才去推门,没想到却推不开。 透过门缝向里面看去,似乎有人居住的样子。 莫非将军府真的被流民侵占了? 裴云枝抬手拍门,门环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人吗?” 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似乎是腿脚不便,老人走了许久才走到门边。 “不知这位小姐找谁?” 柳源看着门外背着包袱的陌生女子,有些奇怪地问道。 他在将军府中守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看过有人登门。 “你是……柳伯?” 裴云枝看着面前满头白发、佝偻着身子的人,有些讶异。 柳伯曾经是将军府的守门人,因为柳伯年纪大了,便没有与他们 一同去上京。 裴明铮给了柳伯一笔银子,让他颐养天年,不必随他们奔波。 “你是……四小姐……” 柳源神色激动地看着裴云枝,没想到他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裴家的人重回旧地。 “是我。柳伯,我阿爹不是让你儿子照顾好你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裴云枝一边扶着腿脚不便的柳源走了进去,一边问道。 “唉,这房子若没了人气,过不了多久就会坍塌。我在家也是闲不住,倒不如过来守着,也算有个念想……” “这两年,我儿子也搬来了城里。他们不忙的时候便会过来看看我……挺好的……” “那便好……” 裴云枝有些不忍心他年纪这么大了,还在这里守着。她扶着柳源走到中堂,为他倒了一杯热水。 “四小姐,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相信将军他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这几年我撑着一口气,便是为了看武安侯府沉冤得雪的这一日。 如今总算是等到了,往后我也可以瞑目了。” 柳源一边说着一边深深地叹了几口气,他不过是将军府一个守门的人,便如此痛心。 而身为裴明铮女儿的裴云枝,又该多么伤心呢。 柳源泪眼浑浊地看着裴云枝,似乎看到她很多年前的样子。 “四小姐你……也长大了许多……” 裴云枝也有了些许泪意,但还是强撑着笑脸。 “柳伯,都过了这么多年,要是我还没长大,那不就跟妖怪一样了吗?” 听了她的话,柳源也转泪为笑。四小姐还是跟从前一样,天然洒脱,真好。 第190章 劝慰 “柳伯,今天的买了豆腐还有鱼,等一下给你做个豆腐汤,还有红烧鱼……” 裴云枝拎着装满食材的竹篮走进来将军府,对着躺在贵妃椅上晒太阳的柳源说道。 “好……” 自裴云枝出宫后来到漠北,已经过了三年。旁人并不知道裴云枝的身份,只当她是柳源的远房亲戚,见他年迈来照顾他的。 柳伯年纪越来越大了,连行动都十分不便,裴云枝便自告奋勇,照顾他的起居生活。 刚开始柳源还极力推辞,但无奈拗不过裴云枝,便只能随她去了。 三年里,裴云枝倒是练出了一手好厨艺,还能任柳伯点菜。 柳伯牙口不好,她便时常做些软烂,他咬得动的菜色。 “云姑娘……云姑娘……” 呼唤裴云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刚洗完菜正准备生火的裴云枝听到后,将手上的水渍擦干净后走了出去,原来是来给她送猪肉的李大哥。 “云姑娘,这是你今日要的一斤猪肉……” 裴云枝将猪肉在手上掂了掂,便知道这不止一斤。 “李大哥,这猪肉不只一斤?” “嘿嘿,多的便当是送的了。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哈。” 听到裴云枝的话,李大哥憨厚一笑,挠了挠头便跑了。 裴云枝无奈摇头,心想着下次与他买肉时便将今日多出来的也付了,她自然知道李大哥对自己的心思。 这三年,多的是上门想为她说亲的人。 她也说了自己早就已经成婚生子,那些媒婆却是不信,以为这只是她推辞的说法,她实在有些无奈。 “柳伯,菜已经烧好了,你洗个手就可以吃饭了。” “柳伯……柳伯……” 裴云枝喊了许多遍,柳源都没有回应她。她将豆腐汤端上食桌后,走到柳源的身边。 柳源脸上盖着扇风的蒲扇,似乎是睡着的模样。 裴云枝将蒲扇拿开后,看到了柳伯毫无血色的脸。 “柳伯……柳伯……” 虽然知道必定有这一日,她还是十分难过,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 为柳伯安排好后事之后,裴云枝独自一人在将军府中住了数十日。 柳伯死后,这天下之大,她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但裴云枝还是收拾行李,离开了将军府。 她与从前一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有一日,她走到了曾经与沈聿珩待过三个月的临安村。 看着村口处写着“临安村”的石头,裴云枝轻轻地笑了一下,随后走了进去。 站在村口聊天的几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裴云枝,直到她走进来村子。 “诶……这人是谁啊?怎么从前没在村子里见过?” “啊,这不是王年光那个侄媳妇吗?” 王麻子一直觉得裴云枝十分熟悉,想了许久才想起来。 “原来是她呀,她那个瘸了腿的夫君怎么没跟她一起来啊?” “谁知道呢?” 裴云枝不知道村口几人的议论,她凭着从前的记忆,走到了王年光的家门口。 还没敲门,便看到端着脏水出来倒掉的林氏。 “姑娘找谁啊?” “大娘,你不认得我了?” 林氏看了裴云枝许久才终于想起来,她拉着她打量了许久。 “侄媳妇,诶呀,你终于回来了。你夫君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一听到林氏说到沈聿珩,裴云枝便收敛了笑意。 “进去喝杯热茶再说。” 林氏自觉说错话,便笑了笑,拉着裴云枝走进了屋子。 “这些年过得如何了?” “挺好的。” 裴云枝知道自己的经历不便于向他们提起,便捧着热茶笑了笑。 “大娘,我们从前住的那间屋子还在吗?” “在的,在的。你若是要住,我明日去为你租下来,只是那房子久未主人,怕是要打扫很久。” “没关系的。” 于是,裴云枝暂时在临安村中住了一些时日。 村里的人知道后,都暗戳戳地向她打探沈聿珩的消息。 一想到沈聿珩,裴云枝又有些伤心了,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林大娘时不时地来陪裴云枝说话聊天,有时也给她送自己熬的补汤,顺便将那些前来打探消息的人骂出去。 林氏以为沈聿珩不慎身亡,并不敢在裴云枝面前提到他。 “侄媳妇……侄媳妇……” 林氏端的鸡汤在裴云枝门外喊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她的回应。 她一推门进去,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裴云枝。她慌忙将鸡汤放在桌子上,跑去将裴云枝扶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我刚刚一进来便看到你躺在地上,大夫说你是气血不足之症。” 裴云枝想,应当是自己这几日心情不佳,没有按时吃饭才引起的。 林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裴云枝说。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人只有朝前看才有希望。你一直不吃饭,这样折磨自己,那些在天上的人知道了也会心疼的……” 林氏以为裴云枝是为沈聿珩伤心,她见过裴云枝与沈聿珩的恩爱模样,也知道沈聿珩看到她这副模样一定会伤心,便苦口婆心的劝慰她。 不过裴云枝倒是听进去了。 是啊,如果她阿爹阿娘和天上的两个哥哥,见到她这副模样不知道有多伤心。 她阿爹阿娘想要的不过是她能平安长大,一辈子无忧无虑。 她只有好好活下去,她阿爹阿娘九泉之下才能安心瞑目。 “谢谢你,林大娘。” 裴云枝埋在林氏怀里无声哭着,泪水湿透了她的衣襟。 林氏心疼地抚摸着裴云枝的头。 “好孩子,哭,哭出来就好了……” 林大娘走后,裴云枝披衣下床,坐在桌子前面想了许久。 她决定给沈聿珩写一封信,思索了许久才缓慢下笔。 信的封面写着:阿珩亲启。 里面只有几个字:阿珩,我不日便回上京。 她知道不必多说,沈聿珩必定知晓她的心意。 第190章 劝慰 “柳伯,今天的买了豆腐还有鱼,等一下给你做个豆腐汤,还有红烧鱼……” 裴云枝拎着装满食材的竹篮走进来将军府,对着躺在贵妃椅上晒太阳的柳源说道。 “好……” 自裴云枝出宫后来到漠北,已经过了三年。旁人并不知道裴云枝的身份,只当她是柳源的远房亲戚,见他年迈来照顾他的。 柳伯年纪越来越大了,连行动都十分不便,裴云枝便自告奋勇,照顾他的起居生活。 刚开始柳源还极力推辞,但无奈拗不过裴云枝,便只能随她去了。 三年里,裴云枝倒是练出了一手好厨艺,还能任柳伯点菜。 柳伯牙口不好,她便时常做些软烂,他咬得动的菜色。 “云姑娘……云姑娘……” 呼唤裴云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刚洗完菜正准备生火的裴云枝听到后,将手上的水渍擦干净后走了出去,原来是来给她送猪肉的李大哥。 “云姑娘,这是你今日要的一斤猪肉……” 裴云枝将猪肉在手上掂了掂,便知道这不止一斤。 “李大哥,这猪肉不只一斤?” “嘿嘿,多的便当是送的了。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哈。” 听到裴云枝的话,李大哥憨厚一笑,挠了挠头便跑了。 裴云枝无奈摇头,心想着下次与他买肉时便将今日多出来的也付了,她自然知道李大哥对自己的心思。 这三年,多的是上门想为她说亲的人。 她也说了自己早就已经成婚生子,那些媒婆却是不信,以为这只是她推辞的说法,她实在有些无奈。 “柳伯,菜已经烧好了,你洗个手就可以吃饭了。” “柳伯……柳伯……” 裴云枝喊了许多遍,柳源都没有回应她。她将豆腐汤端上食桌后,走到柳源的身边。 柳源脸上盖着扇风的蒲扇,似乎是睡着的模样。 裴云枝将蒲扇拿开后,看到了柳伯毫无血色的脸。 “柳伯……柳伯……” 虽然知道必定有这一日,她还是十分难过,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 为柳伯安排好后事之后,裴云枝独自一人在将军府中住了数十日。 柳伯死后,这天下之大,她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但裴云枝还是收拾行李,离开了将军府。 她与从前一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有一日,她走到了曾经与沈聿珩待过三个月的临安村。 看着村口处写着“临安村”的石头,裴云枝轻轻地笑了一下,随后走了进去。 站在村口聊天的几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裴云枝,直到她走进来村子。 “诶……这人是谁啊?怎么从前没在村子里见过?” “啊,这不是王年光那个侄媳妇吗?” 王麻子一直觉得裴云枝十分熟悉,想了许久才想起来。 “原来是她呀,她那个瘸了腿的夫君怎么没跟她一起来啊?” “谁知道呢?” 裴云枝不知道村口几人的议论,她凭着从前的记忆,走到了王年光的家门口。 还没敲门,便看到端着脏水出来倒掉的林氏。 “姑娘找谁啊?” “大娘,你不认得我了?” 林氏看了裴云枝许久才终于想起来,她拉着她打量了许久。 “侄媳妇,诶呀,你终于回来了。你夫君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一听到林氏说到沈聿珩,裴云枝便收敛了笑意。 “进去喝杯热茶再说。” 林氏自觉说错话,便笑了笑,拉着裴云枝走进了屋子。 “这些年过得如何了?” “挺好的。” 裴云枝知道自己的经历不便于向他们提起,便捧着热茶笑了笑。 “大娘,我们从前住的那间屋子还在吗?” “在的,在的。你若是要住,我明日去为你租下来,只是那房子久未主人,怕是要打扫很久。” “没关系的。” 于是,裴云枝暂时在临安村中住了一些时日。 村里的人知道后,都暗戳戳地向她打探沈聿珩的消息。 一想到沈聿珩,裴云枝又有些伤心了,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林大娘时不时地来陪裴云枝说话聊天,有时也给她送自己熬的补汤,顺便将那些前来打探消息的人骂出去。 林氏以为沈聿珩不慎身亡,并不敢在裴云枝面前提到他。 “侄媳妇……侄媳妇……” 林氏端的鸡汤在裴云枝门外喊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她的回应。 她一推门进去,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裴云枝。她慌忙将鸡汤放在桌子上,跑去将裴云枝扶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 “我刚刚一进来便看到你躺在地上,大夫说你是气血不足之症。” 裴云枝想,应当是自己这几日心情不佳,没有按时吃饭才引起的。 林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裴云枝说。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人只有朝前看才有希望。你一直不吃饭,这样折磨自己,那些在天上的人知道了也会心疼的……” 林氏以为裴云枝是为沈聿珩伤心,她见过裴云枝与沈聿珩的恩爱模样,也知道沈聿珩看到她这副模样一定会伤心,便苦口婆心的劝慰她。 不过裴云枝倒是听进去了。 是啊,如果她阿爹阿娘和天上的两个哥哥,见到她这副模样不知道有多伤心。 她阿爹阿娘想要的不过是她能平安长大,一辈子无忧无虑。 她只有好好活下去,她阿爹阿娘九泉之下才能安心瞑目。 “谢谢你,林大娘。” 裴云枝埋在林氏怀里无声哭着,泪水湿透了她的衣襟。 林氏心疼地抚摸着裴云枝的头。 “好孩子,哭,哭出来就好了……” 林大娘走后,裴云枝披衣下床,坐在桌子前面想了许久。 她决定给沈聿珩写一封信,思索了许久才缓慢下笔。 信的封面写着:阿珩亲启。 里面只有几个字:阿珩,我不日便回上京。 她知道不必多说,沈聿珩必定知晓她的心意。 第191章 大结局 将信寄出后,裴云枝便辞别王年光和林氏,独自一人踏上回京的路途。 收到裴云枝的来信时,沈聿珩正坐在案桌前批改奏章。 而将满五岁的沈淮序坐在他身旁的案桌上,学着他的模样,有板有眼地临摹着千字文。 沈淮序一脸严肃的模样,谁能想到他脚下竟连椅子都够不到呢。 “放下……” 暗卫将信放在沈聿珩的案桌上,便退了下去。 沈聿珩并不知道是裴云枝的来信,只以为是暗卫送来的密信。 直到他抬手蘸墨时,才看到信上熟悉的字体:阿珩亲启。 沈聿珩慌忙将朱笔放下,激动地将信拿起。他盯着信看了许久,才微微颤抖着手将信打开。 信上只有短短的几个字:阿珩,我不日便回上京…… 他却觉得有如何都看不够。 阿珩,我不日便回上京…… 她要回来了…… 云枝,她要回来了…… 从前沈聿珩也不知道裴云枝会不会再回到上京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可如今他得到了她肯定的回答。 沈聿珩站起身来,有些激动地来回踱步。 沈淮序从来都没有看过自己父皇这副慌张的模样,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在他面前,他的父皇从来都十分淡然。 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他父皇才会如此激动。 看到沈淮序盯着自己,沈聿珩走到他面前,轻声告诉他:“你娘亲要回来了……” 娘亲? 这是许多年都没有出现在沈淮序脑海里的字眼,他努力地回忆着。 记忆里,似乎有一个温香的女人抱着自己,她轻声地哄着自己的模样,十分温柔。 可她有时又十分恶劣,还跟自己抢糖吃。 娘亲么? 沈淮序忽然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即将见到的娘亲是什么模样。 夕阳西下,日色渐沉。 城门口的百姓来来往往,都好奇地盯着站在城门等候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他们穿着同款月白色的圆领袍,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看便知道是父子。 不知道裴云枝哪一日到达上京,沈聿珩便每日牵着沈淮序在城门口等着。 “父……爹,娘亲什么时候到啊?” 沈淮序站得腿有些酸了,抬头问着他父皇。 “快了,快到了。” 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在城门口停下。 裴云枝付完车费,跳下马车,一眼便看到城门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她走到沈聿珩面前,朝他微微笑着。 一如初见的模样,沈聿珩觉得,从前的裴云枝回来了。 “阿珩,我回来了。” “嗯,回来了。” 沈淮序一脸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原来这便是他的娘亲么? 裴云枝看到沈淮序正在偷偷看着自己,便俯下身去刮刮他的小鼻子。 “怎么?连你娘亲都不认识了?” “序儿,唤娘。” 沈淮序张了张口,却喊不出来。 “没关系,让娘亲抱抱,看看序儿有没有长大……” 相较于三年前的小婴儿,沈淮序自然是长大了不少。 “诶……” 话还没说完,裴云枝便将序儿一把抱起。 沈淮序已经许久都没有被人抱过了,更何况还是他觉得很陌生的裴云枝,他不自然地在裴云枝怀里挣扎着。 但是他忍不住偷偷地想,原来这便是被娘亲抱着的感觉么?好像……还不错。 沈聿珩知道裴云枝只是在逗弄沈淮序,他一脸宠溺地看着裴云枝。 “走……” 沈淮序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小婴儿了,自然是重了不少。 沈聿珩怕裴云枝抱久了手酸,便将沈淮序从她怀里接了过来。随后他牵起沈聿珩的手,往城内走去。 沈淮序抱着沈聿珩的脖子,偷偷看着裴云枝。父皇很少抱过自己,今日娘亲一回来他便能被父皇抱在怀里。 这样一想,这个娘亲好像真的不错。 裴云枝和抱着沈淮序的沈聿珩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城内,落日的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似乎能越过时光。 过去的事已成过去,而未来只有走下去才知道。 人生境遇如此,往后岁月能携手共度便是最好。 (全文完) —————————————————————————————— 作者碎碎念: 呜呜呜,这本书终于完结了,真的太不容易了。 因为这本书从开始推荐到书测,都没有量,也没什么评论。所以写得我十分难受,后面就一直断更。 但我大纲是最开始就定好的,不会随意切书。 非常感谢一直陪着我等我写完的宝子,你们真的让我很感动。 …… 其实写到沈聿珩和裴云枝大婚的时候,我很认真地想过,要不要在这里就完结掉,至少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但是如果在大婚就完结,这个故事未免有些单薄,最后还是按照我原本定好的主线写到了结局。 为了早点过完主线,我中间删减了一些剧情,但不影响主线,后续我应该会在番外补充。 暂定的番外有婚后的甜蜜日常,还有沈淮序与妹妹的相爱相杀,可能还会写姑母和易歧玄的故事,其他的暂时还没想到。 …… 如果完结后有人看的话,我应该会开一本徐锦宁和南庆疯子皇帝的故事,病娇文。 不过篇幅不会太长,大概十几万字。 …… 行文至此,感慨万千。 期待我们的再次相见。 第191章 大结局 将信寄出后,裴云枝便辞别王年光和林氏,独自一人踏上回京的路途。 收到裴云枝的来信时,沈聿珩正坐在案桌前批改奏章。 而将满五岁的沈淮序坐在他身旁的案桌上,学着他的模样,有板有眼地临摹着千字文。 沈淮序一脸严肃的模样,谁能想到他脚下竟连椅子都够不到呢。 “放下……” 暗卫将信放在沈聿珩的案桌上,便退了下去。 沈聿珩并不知道是裴云枝的来信,只以为是暗卫送来的密信。 直到他抬手蘸墨时,才看到信上熟悉的字体:阿珩亲启。 沈聿珩慌忙将朱笔放下,激动地将信拿起。他盯着信看了许久,才微微颤抖着手将信打开。 信上只有短短的几个字:阿珩,我不日便回上京…… 他却觉得有如何都看不够。 阿珩,我不日便回上京…… 她要回来了…… 云枝,她要回来了…… 从前沈聿珩也不知道裴云枝会不会再回到上京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可如今他得到了她肯定的回答。 沈聿珩站起身来,有些激动地来回踱步。 沈淮序从来都没有看过自己父皇这副慌张的模样,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在他面前,他的父皇从来都十分淡然。 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他父皇才会如此激动。 看到沈淮序盯着自己,沈聿珩走到他面前,轻声告诉他:“你娘亲要回来了……” 娘亲? 这是许多年都没有出现在沈淮序脑海里的字眼,他努力地回忆着。 记忆里,似乎有一个温香的女人抱着自己,她轻声地哄着自己的模样,十分温柔。 可她有时又十分恶劣,还跟自己抢糖吃。 娘亲么? 沈淮序忽然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即将见到的娘亲是什么模样。 夕阳西下,日色渐沉。 城门口的百姓来来往往,都好奇地盯着站在城门等候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他们穿着同款月白色的圆领袍,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看便知道是父子。 不知道裴云枝哪一日到达上京,沈聿珩便每日牵着沈淮序在城门口等着。 “父……爹,娘亲什么时候到啊?” 沈淮序站得腿有些酸了,抬头问着他父皇。 “快了,快到了。” 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在城门口停下。 裴云枝付完车费,跳下马车,一眼便看到城门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她走到沈聿珩面前,朝他微微笑着。 一如初见的模样,沈聿珩觉得,从前的裴云枝回来了。 “阿珩,我回来了。” “嗯,回来了。” 沈淮序一脸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原来这便是他的娘亲么? 裴云枝看到沈淮序正在偷偷看着自己,便俯下身去刮刮他的小鼻子。 “怎么?连你娘亲都不认识了?” “序儿,唤娘。” 沈淮序张了张口,却喊不出来。 “没关系,让娘亲抱抱,看看序儿有没有长大……” 相较于三年前的小婴儿,沈淮序自然是长大了不少。 “诶……” 话还没说完,裴云枝便将序儿一把抱起。 沈淮序已经许久都没有被人抱过了,更何况还是他觉得很陌生的裴云枝,他不自然地在裴云枝怀里挣扎着。 但是他忍不住偷偷地想,原来这便是被娘亲抱着的感觉么?好像……还不错。 沈聿珩知道裴云枝只是在逗弄沈淮序,他一脸宠溺地看着裴云枝。 “走……” 沈淮序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小婴儿了,自然是重了不少。 沈聿珩怕裴云枝抱久了手酸,便将沈淮序从她怀里接了过来。随后他牵起沈聿珩的手,往城内走去。 沈淮序抱着沈聿珩的脖子,偷偷看着裴云枝。父皇很少抱过自己,今日娘亲一回来他便能被父皇抱在怀里。 这样一想,这个娘亲好像真的不错。 裴云枝和抱着沈淮序的沈聿珩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城内,落日的余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似乎能越过时光。 过去的事已成过去,而未来只有走下去才知道。 人生境遇如此,往后岁月能携手共度便是最好。 (全文完) —————————————————————————————— 作者碎碎念: 呜呜呜,这本书终于完结了,真的太不容易了。 因为这本书从开始推荐到书测,都没有量,也没什么评论。所以写得我十分难受,后面就一直断更。 但我大纲是最开始就定好的,不会随意切书。 非常感谢一直陪着我等我写完的宝子,你们真的让我很感动。 …… 其实写到沈聿珩和裴云枝大婚的时候,我很认真地想过,要不要在这里就完结掉,至少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但是如果在大婚就完结,这个故事未免有些单薄,最后还是按照我原本定好的主线写到了结局。 为了早点过完主线,我中间删减了一些剧情,但不影响主线,后续我应该会在番外补充。 暂定的番外有婚后的甜蜜日常,还有沈淮序与妹妹的相爱相杀,可能还会写姑母和易歧玄的故事,其他的暂时还没想到。 …… 如果完结后有人看的话,我应该会开一本徐锦宁和南庆疯子皇帝的故事,病娇文。 不过篇幅不会太长,大概十几万字。 …… 行文至此,感慨万千。 期待我们的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