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敌当前:我的夫君是龙魔》 第1章 追妖小黑龙 密林里,一团黑云疾速掠过枝丫,朝深处奔去。 后面紧跟着两个身影,为首的是一个女孩,十七八岁的年纪,满脸都是焦急。 身后是一个比她大些的男子,他累得不轻,汗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滴落。 “师兄,你快点行不行,再不抓住它,不知还会有多少人命丧它口!” 被她称为师兄的孟连一脸苦哈哈,一边跑一边不住地咳嗽:“你等等我……” 话还没说完,黑云一闪,就连他身前的楼月央也不见了踪影。 孟连懵了,大睁着两眼大声喊着楼月央的名字。 四处转了百米远,就听到脚下灌木丛里有声音传来。 “别喊了,我在这儿呢。” 孟连循着声音往下看,只见楼月央正在一个坑里四处张望。 孟连也连忙跳下去:“你怎么掉坑里了?” 这坑不深,也不算隐蔽,楼月央一向机警,应该不至于连个坑都没有发现。 楼月央拿着剑赶着蚊虫:“我中了那小黑龙的障眼法了。” 孟连一惊:“障眼法?” 还没等楼月央回答,坑上方黑云扫过,里面一双阴毒的眼睛在楼月央身上来回流连。 孟连抽出背着的弓箭,对着那黑云就搭起了弓。 嗖——一箭飞过。 被孟连正中身体的小黑龙转过头来就是一口黑气,喷得楼月央和孟连急急躲避。 这是一条已经隐隐有化蛟趋势的大蛇,这几年它生吃男人,凌辱少女,早已是为世人所憎,恨不得把它剥皮拆骨。 他们两个伏击已久,今日好不容易将它堵了个正着,说什么也不会再给它机会跑掉了。 楼月央看着逐渐黑下来的天,心里越发焦急了:“师兄,你给我护法,我来布阵灭了它。” 孟连点头:“好。” 楼月央飞速布起阵法,孟连则掏出朱砂,桃木剑,照妖镜等东西为楼月央护阵。 黑云不住在他们头顶盘旋:“两个小喽啰,跟屁虫!今天你们中了我的法术,定要叫你们有去无回! 哈哈哈哈,男的给我补阳,女的嘛,啧啧啧,长得倒是不赖,不如陪我玩玩,把我伺候舒服了就放了你,如何?” 楼月央一心一意布置阵法,充耳不闻。 孟连却不喜欢别人这般调戏她:“住口丑八怪,长得难看想得倒挺美!” 黑云闻言大怒,卷起飞沙落叶,又朝他们袭来。 孟连抵挡得吃力,沉声问楼月央:“好了没有?” 楼月央强迫自己冷静:“快好了,你撑住。” 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滴落。 就在孟连失于防守之际,一声吟啸自地底深处传来,三人都莫名地脊背僵直。 小黑龙率先发问:“你们还有帮手?” 孟连连忙看向楼月央。 楼月央虽然也胆寒这声不明吟啸,但是此刻绝不能露怯,她眼珠一闪:“当然,不然我们能这般紧追不舍?” 小黑龙冷哼一声:“道士都奸诈,小爷我恕不奉陪!” 说着,它一卷黑云,就要离开此地。 楼月央却不给它这个机会:“师兄,拦住他。” 孟连听话上前,一箭挡住它的去路。 楼月央则跳出坑来,用红线飞快地绕着小黑龙走了一圈,孟连接过红线一头,与楼月央交换了位置,将小黑龙缠了个结实。 小黑龙急于挣脱红绳的牵制,却没有注意到楼月央所布的阵法,他挣扎扭动间,已经触动了阵法。 阵法一经启动,小黑龙瞬间败下阵来。 它被楼月央和孟连收拾了下来。 孟连长舒一口气,从身上找出收妖葫芦,准备把小黑龙装回去。 “还以为这出师任务多难,原来也不过如此,小月央,等我还俗,咱们就——咦?呃!” 他话还没说完,脚下一阵悬空。 眼前天旋地转,土地塌陷,他和楼月央,以及还没被装进葫芦里的小黑龙尽数掉进了一个山洞里。 待站定后,望着山洞里密密麻麻的尸骨,二人一妖面面相觑。 小黑龙诘问:“这不是你们的手笔?” 就是它也没杀过这么多人啊…… 楼月央一眼望去,只觉得莫名熟悉,但仔细辨别,就知道自己绝对没有来过这里。 小黑龙身上的禁锢已经松开,阵法因他们移动也不攻自破。 当务之急,是把眼前这个麻烦解决掉。 “师兄,咱们还是先把它收拾了再说出去的事。” 孟连却不认可:“我觉得这个洞里的才是大麻烦。” 小黑龙反应过来后,也不给他们商议的时间,狞笑间,黑云又朝他们压了过来。 楼月央和孟连施展不开,在山洞里被小黑龙压制得节节败退,不住地往山洞深处走。 他们正打得厉害,一声吟啸又传出来。 楼月央又是一阵心悸,叫上孟连:“今天不成了,我们撤!” “跑进门来的吃食还想跑?”一道粗粝嗓音突兀地从他们身后传出。 楼月央和孟连慌忙回头看。 只见一个足有两丈高的巨大狼妖堵住了他们的退路,它的头颅比他们观里的大锅还要大,劲壮的狼身比厉鬼还要可怖三分。 孟连怕了:“这咋整,我们今天不会交代到这里?” 楼月央没有回应,四下看了看,疑惑道:“这里原来有山?” 孟连恍然大悟:“对啊!我们不是在一处深林里吗?” 楼月央拿出一面移花镜,念动咒语照向山洞石壁,反映出来的是石壁外面的世界。 只见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这连绵不断的大山。 “还是障眼法!” 狼妖倒是实诚:“我不会啥障眼法啊!” 小黑龙眼珠一转:“对,就是我施的障眼法!” 楼月央和孟连对视一眼,都不太相信这小黑龙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师兄,蛇妖稍弱,我们先解决了它,再去解决那头狼。” “好。” 他们只能速战速决,毕竟那一声声骇人至极的吟啸,可不是一般妖物能发出来的。 “大块头,人有个词叫唇亡齿寒,我要是被他们除掉,你也逃不脱的,不如我们联手?” 狼妖转了转绿油油的眼珠:“也好。” 楼月央和孟连心下一凛,眼里有了决绝:“那就各凭本事!” 第2章 仙人棺 二人二妖动起手来,楼月央和孟连到底不敌,被他们压制得节节败退。 前有色魔小黑龙,后有恶狼,二人还都各受了伤,心里不禁凉了半截。 孟连绝望:“希望师父能超度一下我们,保佑我下辈子依旧投生个富户家里。” 楼月央没好气地回道:“要超度也得知道我们死了才成,死这儿谁会知道。” 孟连叹气:“是啊,他们可能还会以为咱俩私奔了……” 正说着,楼月央脚下一绊,堪堪停住了往后退的脚步,她低头看去,发现是一面倒着的石碑。 再往旁边一看,竟然还有个一人宽的洞,洞里黑漆漆,看起来幽深无比,不知道通往何方。 “师兄,咱们可能有救了。” 孟连正了正色:“这洞口太窄,你下去看看,我在这儿替你挡着。” 楼月央看了看步步紧逼的小黑龙和狼妖,心下一横:“好,等我!” 话音未落,二妖咆哮着扑向他们。 二人慌忙闪躲,脚下一滑,楼月央拉着孟连,孟连抱着石碑掉进了洞里。 洞不似它看起来那般深,约摸有个三四丈,脚下像是秸秆,所以他们掉下去也并没有受什么伤。 楼月央和孟连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看到头顶有亮光,两个妖怪趴在洞口往下望。 楼月央爬起来,从腰封里拿出来了个照亮用的深海鱼珠。 洞里立马有了光线。 她拿着鱼珠划了一圈,看到洞里的景象不禁毛骨悚然。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空旷的天地,极为广阔,中间有数十个或站或坐着的干尸,其中还有不少躺在地上的骸骨。 这些尸骨围了一个圆形,绕着九个棺材围了一圈,九个棺材中间又插着一把剑,整个画面恐怖中带着一丝庄严。 脚下更是瘆人,怪不得刚刚掉下泪时只觉得身下渲软,原来他们竟压到了尸体上面。 或许是人的到来,带来了气流,一具站着的尸体轰然倒地,棺材中间的剑微不可察地震动了几下。 孟连离尸体较近,看清了之后愕然道:“小央,他们都是佛家道家前辈……” 楼月央内心极为忐忑,这些尸体千年不腐,也说明这些和尚道士修为极高。 棺材里的更不用提,隔着老远都能感到一阵若有若无的仙气。 这么多的高手齐聚在此亡化,若不是给一个身份极高的人殉葬,那就是在镇压着什么了。 楼月央看向棺材中间的那把剑。 “师兄,那把剑一定非比寻常,眼下我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只能拼一把了!” 孟连点头:“你去,我挡住他们两个。” 楼月央急忙朝棺材中央靠去,孟连摆开架势,誓要拼死拦住两个妖怪。 狼妖和小黑龙却没有下来。 “咱们怎么进不去啊?”小黑龙疑惑。 狼妖也是纳闷:“我来这里十来天了,不记得有这么个洞啊!” 孟连闻言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向脚下,准备绕过尸体去找楼月央。 待看到旁边他抱下来的石碑时,慌忙对楼月央说:“小央,这石碑上有字,好像是说这座山的来历!” 楼月央闻言停了停脚步:“你念一下!” 孟连清了清嗓子:“好,你继续去拿那把剑。” 楼月央依言往前走。 石碑上是前朝字,不过孟连认得,只是上面被磨损过,字迹斑驳得很。 他磕磕绊绊地读着。 “委身三年与魔头……三年间,毒什么魔头,后携九位地仙以身殉道布阵,佛道七十二位宗师镇压阵眼……” 楼月央已经走到了剑旁,看着那把古朴森寒的剑,心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天元。 好熟悉的剑名。 她上前握住剑柄,却死活拔不出来,一不小心还被划破了手指,血滴下来,咻地一下便被吸进了剑里。 “魔头伏诛,镇压之剑名为天元,乃魔头一角所铸,切不可拔出,切记,切记!” 话音未落,嗖的一下,剑刃嗡鸣,楼月央便把剑拿到了手里。 “!” 孟连脸色刷的惨白:“小央,这上面说,把剑拔出来会放出来一个被镇压很久的邪魔!” 楼月央一惊,拿着剑有些踌躇:“那怎么办?” 孟连还没想好怎么办,耳边就又是一声吟啸。 这次声音很近很近,仿佛就在他们身边,近到狼妖直接被吓尿了。 楼月央和孟连也是悚然,连忙背靠背准备迎敌。 等了许久,也再没有什么动静传来。 狼妖和小黑龙却找到了进洞的法门,他们虽被那声音吓破了胆子,但是却明白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二妖扑将下来。 楼月央手执天元剑,和二妖战到一处。 地面突然轰隆一声响,九顶棺材齐齐塌陷下去。 楼月央趁两个妖怪怔愣时,连忙叫上孟连:“快走!” 两个妖怪也顾不得他们,对视一眼飞速逃命。 又是一声吟啸,这次声音近在咫尺,还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 紧接着,仙人棺塌陷处突然被顶起了一个大包。 然后一条赤色巨龙便横空出世。 楼月央回头看时莫名心痛了下。 巨龙先是飞到他们前面顶住了洞口,然后一双赤色眼眸紧盯着在最后面的楼月央。 楼月央拿着剑手有些颤抖:“咱们这是放出来了个什么东西啊……” 孟连被那大得惊人的巨龙吓得腿软:“这是传说中的龙?” 冲在最前面的小黑龙眼神一亮:“听说喝了真龙的血,就能早日脱胎,小爷我要试试!” 说着,他就大张着嘴,朝横亘在他们出路的巨龙咬去,巨龙睨它一眼,发出一声冷哼。 小黑龙在巨龙面前像只蚯蚓,它还没近龙身,就被巨龙一口衔住,接着咔嚓咔嚓嚼骨头的声音不绝于耳。 楼月央和孟连相互搀扶着,听着这声音差点哭出来。 狼妖脑子不甚好使:“泼泥鳅,闯入老子洞穴,还敢在此造次,看我不活吃了你!” 巨龙先是看了它一眼,觉得它本事平平,遂又闭了眼。 狼妖觉得自己被侮辱,吱哇乱叫着扑向巨龙头颅。 第3章 巨龙 结果不出楼月央所料,狼妖还没来得及展露拳脚,那巨龙睁开眼睛,在她手中的剑就突然挣脱她,直直刺穿狼妖头颅。 至此,两个让他们头疼不已的妖怪,在这巨龙跟前,一招都没过就死得干脆利落。 巨龙抬眸扫向楼月央,孟连看到立马把楼月央护在身后。 二人慢慢向后退着。 孟连鼓起胆子:“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巨龙眯了眯眼,看向他挡在楼月央身前的手。 “哼,一个废物也敢问我的名字。” 孟连一怒。 然后强忍下来:“今日本无意叨扰,但若打扰到前辈清修,还望前辈恕罪,改日过来登门谢罪,我们二人这就不碍您的眼了。” 巨龙没有回答,而是变作人身立于他们面前。 他一步步走向楼月央。 眼见那高大身形朝自己走来,楼月央向后退缩着。 不知为何,虽然看不清他脸庞,但她觉得这人的眼神像是在透过她本人盯着她的灵魂。 而且直觉告诉她,他的眼神里没什么善意,像是毒蛇的信子一样,只消远远一观,便让人毛骨悚然。 他一步踏出,就来到了她近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 “沈玉楼,居然是你放出了我?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呢?什么死法舒服些呢,要不我们都试一遍。” 他的声音低沉,却又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 楼月央一点一点向后挪着,苦苦想着对策,她不知道沈玉楼是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什么来头,与她或者沈玉楼又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很想告诉他他可能认错人了,但是还没措好辞。 孟连就一把打开他的手,把她往后一推:“有种冲我来,对着女子动手动脚算什么男人!” 楼月央连忙拉住孟连袖子,让他不要祸从口出。 果然,阴影下的那人连剑都没有用,左掌对着孟连一挥,他整个人就砸在了墙上。 力道之大,楼月央隔得老远都听到了孟连骨头碎裂的声音。 “师兄!”楼月央惊叫出声。 孟连直接晕了过去。 石室里忽然响起了雷声,楼月央抬头一看,天空中阴云密布,闪电不时劈向这个石室。 尤其是那人身边的石块,更是被电得直冒青烟。 这个妖魔,竟然引下了劫雷! 只是劫雷一起,居然并没有劈到他本人身上。 他伸手召回剑,把剑执在胸前,闭上眼睛像是在算着什么。 楼月央抓紧这个机会想对策,借着这雷光,她忽然想起曾学过一种符。 据说可以加强劫雷,眼下倒可以一试,起码不是坐着等死了。 她咬破中指,念了个诀,血珠漂浮在空中,几息之后,符便画好了。 雷声应邀而至,直接劈在那人身上,他却丝毫没有反应,相反,还有些不屑。 “呵,投了次胎,你的道术倒是越来越倒数了。”他睁开眼睛看着楼月央,语气嘲讽。 楼月央一窒,看着他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恍惚间,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一齐涌上心头。 也是在这样乱糟糟的山洞中,男人一步步走向一个身穿道服的女子。 “小师太,给我生个孩子。” 那女子似是受了伤,但是气势并不弱:“休想。” 男人冷哼一声:“你不是还在等着有谁来救你,告诉你,只要我想要,没人可以阻止。” 女子充耳不闻,只坐在石块上闭眼沉默。 男人忽地走上前,大手钳制住她肩膀:“既然如此,那你就别怪我了!” 说着,他便直接扯开她衣领。 女子睁开眼,一手拦住他,一手劈脸一个耳括子。 男人勃然大怒:“沈玉楼,你别给脸不要脸!” 再然后,便是另一番景象。 红烛摇曳,罗帐生烟,香炉里袅袅升起香烟。 “楼儿,谢谢你,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以后我的命都是你的……” 男人看着陷在渲软被褥里的女人,满眼缱绻。 楼月央被那男人眼里的温情灼得心里一滞,她挥去脑海里这些旖旎场景,抬眸就撞进了那妖怪的眼瞳里。 她顾不得奇怪自己脑子里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些画面。 “死之前,总要让我死个明白?”楼月央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希望能从他口中套出些什么话,也好借此周旋一二。 其实,从他刚刚说的,和她脑海里莫名出现的景象,她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奸近杀啊…… “呵。” 冷笑过后,他定定地看着楼月央,眼底满是踌躇不决。 也终是没有继续对楼月央下手,而是又化作了龙形,从破洞呼啸着飞了出去。 他的声音远远传来,语气狂妄到不可一世。 “我与天上那些零碎还有笔账要算,今天念在你给我解开封印的份上,就放你回去安排一下后事,等我除掉那些人,亲自去取你贱命!” “记住,我是钟离阳。” 钟离阳,沈玉楼。 好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本古籍中见到过这两个名字。 巨龙拔地而起,冲天而去,将整个石室破开了个大洞,又把石室外面的山洞撞开了个大口子,露出了在乌云中若隐若现的月牙。 楼月央极目朝天上望去,只见那人化作的红色巨龙直飞入天际,龙身直接搅散了劫雷,一声龙啸传出很远,他横行霸道地在云中纵横来去。 渐渐的,周围又归于寂静,天空中黑压压的乌云也消失了,月朗星稀,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楼月央心惊于这条巨龙的实力,不知道这误打误撞的,究竟放出了个什么妖怪。 他们闯了大祸。 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这个消息告诉师父,看他有没有办法对付这个妖怪。 旁边孟连挣扎了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楼月央把这些暂时放到了脑后,急忙跑到孟连身前,探了探鼻息,虽然呼吸还算有,但也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她扯下裙边,简单给孟连包扎了下,然后从孟连袖中找到几枚吊魂丸,一股脑儿地给他喂了进去。 这也只能暂时吊住他的命,还是要赶紧回到观里让师伯救治。 看了看高高的台阶,楼月央不禁有些头疼,孟连的伤怕是经不起她生拖硬拽的,就是经得住,她也没那个力气带他回到落英山了。 对了。 楼月央心里灵光一闪,石室上面不少动物的骸骨。 看起来都还很新鲜,如果有魂魄还在周围的话,倒是可以让她驱役,到时候直接抬着孟连回到落英山就行了。 一刻钟后,楼月央带着一只野猪和一个山魈的魂魄回来了。 须陀山外,两个身影看着巨龙冲入天际,为首一个身着襕衣的男子,对另外一名形容极其俊美的白衣男子道:“去拦他一下。” 第4章 神霄观 她画了几个符,就带着野猪和山魈把孟连抬离了这座诡异的大山。 在他们走后,这座巍峨的大山又凭空消失了。 天界,劫雷被钟离阳搅散后,他手执天元剑,缓缓走进紫霄殿。 黑色迷雾下众神看不清他的神情,一个个却面如土色,战战兢兢。 这尊煞神,不是被六界合力剿杀了吗? 就算他留一丝念力都能复活,可那是数百名高手用命去镇压的呀…… 据说那次人间佛道两派倾巢出动,许多宗师耗尽修为,将数十年功力集于一日,放弃了永世轮回才让他命丧须陀山。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杀,更不是第一次复生了。 不过之前那次好歹也撑了三千年,这次满打满算也才一千年,倒是白费了那次那么久的筹谋了。 更可怜的是那位姓沈的女道宗掌门,牺牲了清白名声和性命,只换取了人间一千年的安宁太平。 九天殿。 天兵慌忙来报,斜躺在龙椅上的天君浩渊摆摆手,先是召集人应战,而后,他神色淡淡地说: “最怕他活过来的不是我们,他最恨的也不是我们,我们只需要与他周旋一番,搪塞过去也就是了。” 旁边服侍的仙娥低声回道:“陛下,刚刚妖界传来消息,说妖王已经感应到龙魔即将重现,正四处追踪他的行迹呢。” 天君闭上眼睛,好看的眉目舒展:“龙魔刚重获新生,身魂不稳,此时不除掉他,以后再不会有花逸的好日子过了。” …… 春日清晨的太阳也是温温柔柔的。 落英山,师伯叶兰山和城里最好的大夫拼了老命从鬼门关拉回了孟连。 楼之延听着楼月央讲着昨夜他们的遭遇,眉头紧锁,握着拂尘的手指尖泛白。 众位师伯师叔闻言也都陷入了沉思。 “师父,沈玉楼是谁呀?钟离阳和她有什么仇呀?他好像把我认成沈玉楼了,还有,钟离阳这么厉害,你和师伯师叔能挡得住他吗?” 楼月央看孟连暂无大碍了,一股脑把想问的都说出来了。 楼之延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让人给楼月央拿了一本书,上面记载了关于一千多年前的一个传说。 楼月央急忙翻开,古文晦涩难懂,楼月央只拣了重要的看。 传说中,有一个上古龙魔,他是世间最后一条天龙。 他能吞雷吐火,能让江河倒流,手段无穷。 他到处与人争战,战胜的寥寥,战败的人多是尸骨无存,六界内无人不惧他。 仅是这样也就罢了,能做他对手的也不多,左不过那些个倒霉蛋罢了。 可后来他越发丧尽天良,无恶不作。 他给人间降下天灾,带去瘟疫,瘟疫往往和战争伴生,那段时间,地府鬼魂爆满。 他还经常挑起妖魔鬼神仙五界之间的战争,可以说只要提起他,万物生灵没有不憎恶惧怕的。 那时上古众神还没有陨落,众神群起而攻,将他斩杀。 那一次,钟离阳败得很惨,头上一只角都被砍了下来制成了诛魔剑。 可是,谁都没想到钟离阳居然有那么强的生命力,仅仅过了三千余年,他便借助天地之灵重生,又在世间肆虐了许久。 那时上古神多已陨落,剩下的都不足以与之为敌。 后来,人间出了个堪称不世之材的女道宗掌门沈玉楼。 她筹谋多年,不惜以身殉道,镜台自献,成为钟离阳的豢宠,在其身边蛰伏数年。 终于,六界抽派各路高手,和沈玉楼里应外合,将钟离阳封毙于须陀山。 后来,女掌门隐居,再也没在世人面前出现过。 至此,人们渐渐淡忘了这段历史,提起钟离阳,更多的只是一个恐怖暴虐的符号。 至于他是如何消失,那些前辈又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让这世间归于平静,大都隐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或许,只有记载世间离奇故事传说的野籍上才会有那么寥寥几笔。 虽说第二次钟离阳的对手不如第一次那样厉害,但是他受的伤其实比第一次还要重,按理来说比第一次要死得更彻底些。 结果没想到,和尚道士的阵法一破,再加上楼月央拔出了天元剑,钟离阳就直接复生了。 楼之延透过窗子望着竹林间初升的太阳,思虑再三道: “你先去找念曦道姑包扎一下身上受伤的地方,然后休息一下,我与你师伯师叔商议一下该如何应对钟离阳。” 楼月央又问钟离阳为什么会将她认成沈玉楼,楼之延只说了一句。 “你与她渊源颇深,你愿意的话,她是你你是她,不愿意的话,她亦不是你,你亦不是她。 去。” 楼月央被这番话绕得云里雾里的,想让师父再说清楚些,师父却挥了挥手让她走。 她只好依言去往念曦道姑所在的以明院包扎,所幸除了背上那处伤有些深以外,她并没有受什么内伤,不影响正常活动。 包扎好后,楼月央准备回自己的静室里睡一觉。 追杀小黑龙是她和她的大不靠谱师兄孟连分到的任务,孟连武功一般,精于卜算,所以和身手不错的楼月央分到了一起。 一路上是楼月央出了主力,为此,她已经连续数日不曾好好休息过了。 神霄观坐落在落英山,是钟邑城最大的道观。 道长弟子众多,道长自不必说,弟子有孟连这种俗家弟子,也有楼月央这种父母双亡,从小在观里长大的。 楼月央出生几个时辰母亲便发了急症去世了,父亲也在三年后被蝠妖所害。 临终前他将楼月央托付给发小,也就是神霄观如今的观主楼之延。 从此,楼月央便跟随在楼之延手下学习道术。 到如今,观中的白丁香开开落落,已经十四个年头了。 经过闲散弟子所居的净月庵的时候,楼月央听到有人在议论。 “师兄,你说这孟连师兄和楼师姐得罪了那样一尊煞神,他们俩还能活命不了?” 另外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往周围看了一眼,然后凑近先前那人低声说道: “嘘!小点声!我刚刚在门外听到师父和师叔说,楼师姐前世和那大魔头有很深的渊源呢!” 第5章 一晌春梦 “什么渊源啊?”那人不解。 “那种渊源呗……楼师姐长得漂亮,说不定上辈子更漂亮!唉,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惹了那龙魔,非要杀她呢! 我跟你说,快去收拾收拾东西,就说家里有要事,要不然我们恐怕都得遭殃!” “我就不回了,回去也是我一个人,没意思。” 说着,俩年纪不大的俗家弟子便跨过月亮门,正好走到楼月央面前。 “!” 楼月央倚着丁香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俩。 “……” 二人面露尴尬,打了个招呼,灰溜溜地离开了。 楼月央困得不行,也懒得跟他们计较,她回到房间里,打了水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睡下了。 她与另一个女弟子同住在这里,那个女孩是个俗家弟子,过来增强体质,不久前家里接了回去。 所以现在这个房间只有她一个人,不会有人打扰到她。 楼月央躺在床上极为不适,她以为她会睡得很沉,但是并没有,身上的伤加上钟离阳的事,让她一直是半睡半醒。 钟离阳,钟离阳。 她嘴巴翕动,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她的前世和沈玉楼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过了许久,她才迷迷糊糊地沉睡了过去。 “夫人,大人在南海寻得了几样珍宝,让工匠给您做成了耳环和簪子,小意给您戴上试试?” 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站在一个女人身旁道。 “不必了,他人在哪里?”女人声音冷冷,语气不容置喙。 小意把首饰放在了案上,小声道:“大人说他忙完了自会过来。” 女人再未说话。 小意怯怯地端详着面前的女人。 她生得极美,乌黑的长发不簪不挽,静静地垂在脑后,眉不描而墨,唇不点自红。 一双美眸沉静坚毅,小小的白净脸庞在光晕中竟意外添了丝柔和的美。 大人暴名在外,身边从来没有莺莺燕燕,也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什么关系,唯独这个女人。 这个冷冰冰的女人。 让大人如此牵肠挂肚,从掳了来,就连外出后回来都要问问夫人进餐起居等事宜,平时更是嘘寒问暖,要星星不敢摘月亮。 但她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就这,大人还是甘之如饴,有时光是看着她梳妆打扮都会在旁边痴痴地笑。 小意想,或许她是大人的劫。 “叩叩。”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钟离阳走了进来,一身黑色长袍,上面用紫色穿金线绣着女人最喜欢的竹纹。 他高大壮硕,外表更是不凡,剑眉斜飞入鬓,长眸深邃,面如冠玉。 这两人光看着就让人觉得是特别登对的一双璧人。 “我回来了。”钟离阳来到女人身边。 女人并未起身,也没有答话。 钟离阳眉头一皱,拉起她的手,把她拽了起来强迫她看着他,声音温柔:“你又怎么了?” 女人甩开他的手,倔强地扬起下巴,眼圈泛红。 “你还问我?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留在浮雪宫,你就不会再去凭添杀戮,可你一直没有做到!” “既然如此,那你还不如趁早放了我!” 钟离阳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他轻轻地抚了抚她头发,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语气轻佻嘲弄:“那你再跑啊。” 然后不等女人说话,打横将她抱起,小意见状识相地退下了。 床帏被风吹动,女人被他一把丢入身后柔软的大床上,满头青丝铺在床上,拨弄着他的心弦。 钟离阳落在女人眼角似认命的泪珠上:他喉结动了动,邪气的深眸染上情欲:“你就乖乖地暖我的床就好了,别的事你不用管。” 女人不再说话,眼里从愤怒再到失望,没有任何动作,任由他恣意妄为。 他俯下身,跪跨在女人双腿边,捧住她的娇俏的脸蛋,轻轻啄着她的唇。 “我送你的剑喜欢吗?” 女人冷着一张脸,没有回答。 他也不恼,轻轻解开了她的腰带。床幔落下,月光里尽是摇晃的缱绻。 梦境至此,戛然而止。 楼月央满头大汗地坐起身,好累好吓人的梦。 她捂着跳得不停的心,心里满是不安。 白天被他吓还不够,在她梦里还作祟。 只是奇怪,落英山虽说男女弟子都有,但门纪森严,不会有男女俗事,她也从未在哪里接触过这样的知识,这个梦里的细节…… 怎么就这么真实? 就好像真真切切地发生过一样。 楼月央平复了下心跳,想下床倒杯水喝,蓦地枕边一抹亮光闪过。 楼月央脸色一变,腾地下了床,伤口在疯狂叫嚣着不满,但她无暇顾及。 借着月光,楼月央看到插在了她床头的剑。 泛着绿光。 豁了个大口子的天元剑直插进地砖,上面古老的花纹不知饮了多少人的血。 楼月央呆坐在一旁,精神紧张到半天反应不过来该干什么。 她看了看门窗,并没有被打开的迹象,屋内也没有那个男人的踪影,剑像是凭空出现的。 她试着把剑拔出来,可之前轻轻松松被她从地下深处拔出来的剑,此时却是纹丝未动。 楼月央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刚松手,剑又咻地一下消失了。 楼月央不知该如何是好,索性穿上外衣去前殿找师父。 回来到现在,已有五六个时辰了,到现在师父还没有派人来找她,八成是还没有商量出来个结果,也足以说明事态有多严重了。 从她出门到前殿,连个人影都没有,楼月央不知道是都睡下了还是都被那龙魔给吓跑了。 师父和师伯师叔还在商议,楼月央让道童去通禀,自己在门口等着。 春天的风还带着些许寒。 楼月央紧了紧衣衫,忽然耳边传来一个若有若无的男声,如果不听话意,声音还是很动听的。 “堂堂道家弟子,还没有还俗就开始做春梦了,真是可笑!” 楼月央“!!!” 她后背立马僵直了起来,从腰间抽出短匕,警惕地看着四周。 “谁?快出来!” 男人恶劣的声音再次响起:“咦,这么快就把我忘了?不是刚刚还在梦里哭吗?” 第6章 诛魔阵 楼月央飞快地忆起刚刚梦里的一切,顿时脸上火辣辣的,又羞又恼:“无耻之徒,跑到别人梦里逞威风,算什么狗屁男人?” “呵。”男人不屑地嘲笑一声,再没了下文。 楼月央不敢放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这个声音…… 是他来了。 半晌,都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楼月央慢慢松懈了下来。 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楼月央登时又紧张了起来,她没有回头,先是一个肘击,然后一个过肩摔,那人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楼月央低头一看是孟连,顿时无语至极。 她将孟连搀起:“师兄,你不在山下好好养伤,大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孟连哭爹喊娘地哀嚎着:“哎呦哎呦你轻点,我这胳膊和腿都断了,还好这大夫医术好都给我接上了。 我雇了轿夫把我抬上来的,结果一到地他们扔下我就跑了,说要不是我给的钱多他们都不接我这活。 他们还说我们神霄门有俩傻子干了件大蠢事要倒血霉了!” 楼月央:“……” 傻子本人无话可说。 孟连刚要问她昨晚他晕过去后发生了什么情况。 门吱一声从里面打开,楼之延皱着眉头呵斥孟连:“胳膊腿断了你还回来折腾什么?还不快滚远点养着!” 孟连本想跪下,可剧痛让他实在跪不下去,他抱着师父的大腿,缓缓坐在他的脚上,痛哭失声。 “师父,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执意进那座山,是不可能放出那个妖怪的,您要罚就罚我一个人,跟师妹没有关系!” 楼月央扶额:“师父本来也没有要罚我。” 楼之延被孟连坐住脚,想抽开身又怕让他的伤更重,只好任由他坐着,脸色都给气绿了。 孟连止住哭声,抬头看向他们的师父:“您可要快去处理那个妖怪!他很厉害,我都没想到师妹还能把我从他手下救出来。” 楼月央弱弱出声:“师兄,不是我救的你,是他自己走了,要不然可能我们俩都回不来了。 还有,你刚刚说轿夫跟你说的那俩傻子,其实就是咱们俩……” 孟连扭头看向她,眼神震惊到呆愣。 傻子竟是他自己? 他精于卜算,对功夫其实并不太感兴趣,所以也不知道那天那个妖怪究竟厉害到了什么地步。 他以为也就是一般厉害,可能比楼月央和他强,但肯定逊色于师父师叔。 直到楼月央把大致情形给他讲了之后,他才意识到他们究竟放出来了个什么样的存在。 “师父,我们俩闯了这么大的祸该怎么补救啊?还有,我睡醒后那把剑就插在我床头!”楼月央愁容满面地看着楼之延。 楼之延长得就带着一股子严肃,但或许是心疼楼月央的身世,所以他一直很疼楼月央,温声道:“你们先进来。” 楼月央搀着孟连进去。 楼之延给她身上洒了一点水,水是凉凉的,带有一点若有若无的苦味:“先不要怕,他可能只是分了一丝念力过来。 这是龙尿,我另外处理过,会暂时封闭你的气息,令他察觉不出来你的存在,但是每次只能维持两个时辰。” 龙尿…… 楼月央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为了活命,她忍。 接着,楼之延给她拿了一本路线图:“你按着这上面走,去找一把剑,待会即刻出发。” 楼月央接过本子,眼里透着不解:“找剑做什么?” 楼之延让他的师弟,高修道长给孟连和楼月央大致讲了一下他们的计划: 钟离阳肆虐六界多年,期间有不少能人异士想要杀掉他,永绝后患,但是每次钟离阳都能借助各种方法复活。 但如果不想着杀他,而只是封印呢? 若是用上古大阵诛魔阵来封印,说不定也可以达到永久镇压的目的。 只要他动弹不得,封印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楼月央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师父,诛魔阵我听说过,要是用这个大阵,别说如何摆阵早已失传,就是要启动的话,我们凡人的功力可能远远不够。” 楼月央不是妄自菲薄,是真的差距太大。 一千多年前,沈玉楼那样的道家奇才,连同佛家众高手,也不过是用九顶仙人棺摆了个伏妖阵。 伏妖阵和诛魔阵的差距就像她和沈玉楼的差距那么大。 而且若不是有那么多顶尖高手用魂魄压住阵眼,怕是伏妖阵都扛不了这么久。 楼之延眼神坚定:“诛魔阵之所以失传,是因为它的阵眼在两千年前天界之争中已经遗失了,若是找到这个阵眼,也有机会复刻出诛魔阵。” 楼月央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什么阵眼?师父您知道下落吗?” 楼之延摇摇头:“不知道具体所在,它是用钟离阳的角制成的诛魔剑,已经很多年不曾出现了。” 楼月央往椅子上一坐,心里的小火苗顿时熄灭了:“那怎么布阵呀?” 楼之延示意她打开那本路线图,里面详细列出了诛魔剑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也都是几千年前天神内部之争时的古战场。 楼之延递给楼月央一面镜子,巴掌大的镜子上刻有镂空的花纹。 “这个叫穿花镜,我教你一个咒语,念及咒语时心里想着你要去的地方,这面镜子就会带着你去。 你按着这本路线图一个一个去找,或许就能找到诛魔剑。再不济,也能游说这些地方的人一起对抗钟离阳。” 楼月央点点头,接过镜子。 孟连急忙拉住楼之延:“师父,师妹一个人太危险了,我跟她一起去!” 楼之延白了他一眼:“不必了,你跟她一起去她会更危险。” 孟连悻悻地挪开了手:“那我能做些什么?” 楼之延不耐烦地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做什么?更别提现在还是个半残废,滚下山去别碍我的眼就行了!” 孟连被劈头盖脸数落了一番,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第7章 南海龙宫 其实他知道,楼之延面冷心热,说这么多就是不想让他身陷险境,整个神霄门现在门可罗雀,怕也是他将人都给轰走了。 楼之延又让高修道长给了楼月央一个包裹:“这里面有很多法宝,或许你用得到。” 楼月央接过,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师父,那把剑已经找了过来,万一他本人也在这附近,你们可怎么办?” 楼之延想了想,对她笑了下,状似放松:“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来了为师自当拼尽全力对付他。 师父岁数不小了,就算是殉道了也能早点去见你的师祖了,又有何惧呢?况且他这么久都没有过来,想来也是有什么拖延住了他的脚步。” 他越是这样说,楼月央心里就越发自责,眼里泪珠打着转:“师父,都怪我们太过莽撞了,不该进那座会到处跑的大山的。” 楼之延轻笑了声:“小傻瓜,你们那么容易就解开了封印,那就说明他已经能控制须陀山了,伏妖阵的灵力八成也已然用尽了。 就算不是你们过去,也困不了他太久的!” 楼月央点点头,擦了擦眼泪:“师父,那我现在就走,我一定要努力找到那把剑,您和师伯师叔一定要等我回来!” 楼之延摸了摸她的头,让她离开,余光瞥到孟连又厉声道:“先把这个累赘带走,看着就窝火!” 孟连:“……” 差别要不要这么大。 楼月央哦了一声,搀起孟连,拿起穿花镜念起咒语,就把孟连带到了他山下的居所。 还没进门,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围观什么,闹闹哄哄的:“快看天上,快看,那是不是龙啊?还有一只狐狸,天哪!九条尾巴哟!” 另外一人:“切,你识不识数啊,明明是八条!” “胡说,只听过九尾狐,哪有八条尾巴的?一,二,三,四,五……咦,还真是八条尾巴,是不是被龙给吃掉了——” “真是一群没读过书的蠢材!世上哪有红色的龙?一个火烧云把你们看得大惊小怪的……” 楼月央和孟连心里装着事,没太听清众人在议论什么。 孟连人傻钱多,幼时身体娇弱爱生病,被父母送到神霄门里修炼身体,所以在这附近也购下了一处房子。 楼月央把他送到了房间里就要离开,被孟连神秘兮兮地拉住:“师妹,你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我给你点盘缠,路上好行走!” 说着,就命婢女拿出不少金银财宝来,楼月央惊叹于她大师兄的财力,想着他说得倒也有理,就拿了几个金条装在了怀里。 “师兄,那我走了。” 孟连不舍得看着她:“第一个地方是哪里?” “南海龙宫。” …… 海岸旁的一个渔村里,楼月央行色匆匆,冷不防被一个白衣算命人绊住了脚步。 那人头上戴着斗笠,只能看到一个弧度极是好看的嘴巴,他身形颀长,浑身散发着一股香味,遮盖了并不明显的血腥气。 他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上面用银丝绣着看不出来是狼是狗的动物,靴子也是一尘不染的。 看起来是个不差钱的主儿,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这里拦着给她算命,挣她的钱。 楼月央想了想,捂紧怀中的五根金条,觉得他应该是能算出来点什么的。 见她执意要走,白衣人拦在她身前,嗓音温柔,像是带着旋涡,让人不自觉地听他的话:“我不喜张扬,你就叫我花大师就好了!” 他一开口,楼月央脑子瞬间就停止了思考,呆呆道:“花大师你好。” 花大师唇角勾起:“我刚刚给你占了一卦,卦象显示你接下来需要一直往北走,那里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楼月央点点头,正要按他说的去做,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嘲弄:“蠢货,这骚东西的话你也听!” 楼月央突然打了个冷颤,脑袋瞬间清醒不少。 钟离阳他又来了?! 楼月央找出龙尿瓶,咣咣咣地往身上滴了好多,直到全身都泛起淡淡的苦味才罢手。 花大师也是脸色微变,须臾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快往北走,不要去其他地方浪费时间了。” 楼月央沉思了片刻,意识逐渐回笼:“谢谢你,花大师,但我还是想按着我之前的计划试试,咱们后会有期。” 楼月央说完不再与他饶舌,直接拐入一个死角用穿花镜去了龙宫。 算命人无奈地摇摇头,转身便凭空消失了。 龙宫内一片歌舞升平。 有人在紧锣密鼓地粘贴红囍字,有人在排练,乐曲班子吹吹打打。 楼月央站在龙宫宫门口不被人察觉的角落里,感叹着龙宫的神奇。 这里竟然可以呼吸,能正常行走! 只是,这明明在办喜事,怎么这里的人没有一个笑脸呢? 楼月央要来这里找诛魔剑,可看到他们一个个阴沉着脸,她都不太敢进去。 想了想,她悄悄地走到一旁,打开包袱想看看待会如果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她有什么法宝可以脱身。 一翻还真的翻到了不少好东西,高修道长在每个法宝上面都细心地写了名字功能和使用方法。 她先是找到了一个凝宝盒,可以把东西变小,装进里面去,用的时候再拿出来,还没有她小臂大的凝宝盒一点也不占地方,倒是实用得很。 她把用不着的东西都装了进去,只留下了一把剑随身,一支可以探寻诛魔剑的探龙簪,和一件隐形衣。 她把探龙簪插进头发里,把隐形衣披了上去。 先偷摸着进去探探虚实。 看着这龙王今天有正事,不一定会接见她这个外人,还是不走正常流程了,万一诛魔剑不在这里岂不是瞎耽误功夫? 她踮着脚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龙宫里,里面蟹来虾往,各式各样的鱼儿不停穿梭在五光十色的珊瑚丛中。 楼月央注意到在一处写着晶滟宫的牌匾下面,有一个清瘦的斯文少年在迎接宾客。 她悄悄地走了过去,与前后都保持着距离,生怕别人一个不小心把她的隐形衣给碰掉。 第8章 龙王嫁女 “龙王嫁女,河神娶妻,这么大的事,竟然办这么低调……” 楼月央身后,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低声嘀咕着。 另一个声音则略显聒噪:“你没听说过吗? 漓水河神和这玉容公主订下了婚事,但公主与一个凡人相恋许久,听说那个凡人病重了。 玉容公主这才收心回来和漓水河神成亲,时间紧急,都没怎么准备,能布置成这样也算可以了。” “漓水河神这么厉害的人物也躲不过头上一道绿呀!”先前那个声音由衷感叹道。 楼月央回头看了下,发现是一只鳖精和一个蛤蟆精在说话,两个人不像是龙宫里的人,应该是过来祝贺的水族。 正在迎接宾客的漓水河神眉目淡淡地往这边一瞥,看似柔和的目光却压迫感十足,吓得那两个水族顿时低下了头。 楼月央无暇理会这些八卦,她将剑系在腰间,把探龙簪拿在手里,开始寻找诛魔剑的下落。 如果有诛魔剑的气息的话,探龙簪上面的珠子会发出红光。 外面并没有。 楼月央准备到里面去看看。 她小心翼翼地溜了进去。 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探龙簪一点反应都没有。 楼月央心下失望,便想着退出去去下一个地址找。 刚走到大殿,她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看了眼大殿,新人马上要拜堂了,除了人有点多,也没什么危险。 她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她这几天都快被整魔怔了。 她现在有百宝盒在手,只要不是碰到钟离阳,其他的都不叫麻烦。 但有时候真的是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刚要出去,一个水兵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跪在龙王跟前抖如筛糠:“大,大,大大王,钟,钟离阳过,过来了!” 楼月央真恨不得扇自己的嘴。 龙王腾地一下坐起身,大声喝道:“你说什么?谁来了?!” 这段时间钟离阳复活的消息已经传遍六界,龙王虽与钟离阳同是龙族。 但一个是天龙,一个是海龙,身份悬殊,战力更是天壤之别,所以他根本不想去招惹这个煞神。 还不等结巴水兵回话,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就走了进来:“你爷爷来了。” 一看来人,满屋子宾客顿时个个被吓得抱头鼠窜。 楼月央大惊失色,但她不敢随着宾客乱跑,万一谁把她隐形衣碰掉了,她岂不是暴露了? 她身上撒着特制药,穿着隐形衣,可以说就是空气一样的存在了,万万不能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了。 她挪了一步,想换个更安全的地方,谁料脚刚一动,钟离阳阴鸷的眼神就杀了过来。 钟离阳看了眼四周,很熟悉的气息,但仔细辨别后又觉得这里什么都没有。 在进入天宫前,他被花逸缠住,跟他打了很久,花逸受了伤坠下云头。 他追过去后就看到了楼月央,本想带走她慢慢折磨至死,结果花逸又拼了一条老命拦住了他。 好不容易摆脱掉花逸,寻着楼月央的气息追到龙宫附近,却是再没有任何踪迹了。 正好他也要过来找东西,就直接进了龙宫。 楼月央顿时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再出一下了。 又看了几眼后,钟离阳没看到什么,也没感受到有什么人,这才移开视线。 南海龙王被人叫做孙子也不敢生气,他挪着颇显老态的步伐,把龙椅让给了钟离阳。 钟离阳才不跟他客气,坐上去后还让望潮丞相跪下来给他当脚蹬。 所有人不敢怒也不敢言。 龙王斟酌了一番,给钟离阳倒了一杯茶后,战战兢兢地开口。 “敢问爷爷,重获新生后应该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知来小龙这儿,是有何贵干?” 钟离阳修长的双腿搭在望潮丞相背上,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不高兴我来?” 语气生硬,带着不悦。 龙王闻言立马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不敢不敢,小龙是说,爷爷能来我这儿,我真是受宠若惊,有点不敢相信……” “呵。”钟离阳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看了他一眼,颇有些稀奇:“咦,你老得也可以了,怎么还没死?” 龙王就是再擅长说场面话,听了这话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是不会老,但论岁数,你真当我爷爷我还嫌你老呢…… 钟离阳并没有察觉出自己的话不是很好听,继续说道:“我来找一柄剑,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剑。” 一旁的楼月央听到这话疑惑地看着钟离阳。 他也在找剑,不会也是诛魔剑? 龙王怔了一下,老迈的脑子却很好用,他指了指自己头上的角:“您是说——” 钟离阳冷冷地点头:“在你这儿吗?” 龙王摇头:“这里虽是多年前第一处古战场旧址,但您要找的那把剑并不在这里,曾经沈……” 钟离阳一记眼刀飞来,龙王立刻改口:“咳咳,许多人都来找过,但我这里确实没有那把剑,爷爷您是知道的,我骗谁也不敢骗您呀!” 钟离阳挑眉看了看他哆哆嗦嗦的样子,信了他的话。 不在这里会是在哪里呢…… “今日小女成亲,还望爷爷能留下,这样小龙在亲家面前脸上也有光啊。”龙王接着说道。 本来龙王也只是客气客气,他跪了这么久,钟离阳也没说让他起来,老骨头是真的受不住,早就巴不得他赶紧离开了。 谁知钟离阳目光深深,似是陷入了回忆一般,许久回了一句:“也好。” 龙王:“……” 楼月央:“!!!” 老龙王你多什么嘴。 老龙王也是恨不得扇自己的嘴。 但是骑虎难下,楼月央不敢动,老龙王却是不得不动,他本想让闺女和女婿直接在这里拜堂。 但是请公主的人去了半天,回来时告诉他玉容公主宁死不肯拜堂。 老龙王怕钟离阳怪罪,只好让舞姬先过来跳着。 丝竹声响起,钟离阳的思绪被打乱,他看了一眼各个种类的都有的舞姬,只觉得伤眼。 便让老龙王清下去:“你不是要成亲吗,怎么不见新娘?” 第9章 玉容公主 老龙王擦了一把冷汗,欲哭无泪:“爷爷,不是小龙,是小龙的闺女……” 钟离阳满不在意地哦了声,就见站在一旁的漓水河神走出来:“小神苏漓,是南海龙王的女婿,拜见钟离大人。” 钟离阳斜躺着未动,眉毛挑了挑,冲老龙王道:“你都快死了,女儿也老得没人样了,怎么找了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作女婿?” 楼月央想笑,钟离阳不光心狠,嘴巴也是毒,一句话就能让三个人听着都不舒服。 苏漓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恭敬道:“小神如今已有六千多岁,比岳父是小些,但虚长公主五千有余。” 钟离阳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 世人都说神仙好,神仙可以长生不老。 其实不然,神仙也会老也会死,如果不是他这种永远不老不死的上古龙脉,活个几万年就陨落的神仙才是常态。 像老龙王这种早已是行将就木了。 这个漓水河神倒是有点意思,岁数也不小了,还能保持这样的外貌,说明他还是有点小本事的。 钟离阳看着低眉顺眼的苏漓问道:“漓水在哪里?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 苏漓笑了笑,谦虚道:“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河流罢了,哪配让大人知道。” 钟离阳看了看他,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模样也平平无奇,遂又合上眼闭目养神了。 楼月央腿都酸了,也不敢再动,看到钟离阳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的心凉了个彻底。 再不走龙尿都要失效了…… “你们放开我,我要找祖爷爷评理!”声音由远及近,然后一个穿着红色婚服的女子就闯了进来。 她长得很清秀,圆圆的小脸上五官都是小巧秀丽的,白白的皮肤细腻光滑,看起来年岁就不大。 老龙王听到声音面色一变,他疾走两步,对着来人厉声喝道:“混账东西,爷爷在这做客,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玉容公主推开他,一把接一把地扯下头上的珠翠,跪在钟离阳跟前声泪俱下: “请祖爷爷评理,漓水河神威逼利诱父王,要强娶小女子,小女子已有心上人,所以宁死不从。 今日恰逢祖爷爷在,还望爷爷做主,让这个强抢人女的混蛋速速离开!” 钟离阳垂眸看了下跪在地上的玉容公主,然后又闭上了眼睛,一副懒得管闲事的表情,连话都没回一句。 玉容公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正要再求,苏漓看了看钟离阳已经沉下来的脸色,赶忙给老龙王使了个眼色。 老龙王让人把公主拉下去,玉容公主哭喊着死活不走,还大骂苏漓恃强凌弱,强娶人女不得好死。 苏漓眉头皱了皱,看向玉容公主时眼中满是厌恶。 真是个浪荡蠢货,只知道去私会男人,不知道多读点书看些史籍。 眼前这人不光是你祖爷爷,论强霸人女这份本事,更是我的祖爷爷。 钟离阳被吵得头疼,他睁开双眼,一脚将望潮丞相踢飞老远。 龙王和苏漓见状,吓得直接给跪下了,玉容公主更是花容失色。 她出生时钟离阳就已经被封在须陀山里了,只知道他厉害残暴,不知道他还这么阴晴不定。 望潮丞相被踢得现了原形,八条巨足翻滚了好几个圈才止住,他忙不迭地化成人形跑了回来,跪在龙王旁边。 所有人别说说话求饶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楼月央越发心焦,龙王好歹也是正统神仙,漓水河神也是精怪里响当当的人物。 他们在钟离阳跟前都这般卑微,师父想要让旁人帮她对付钟离阳简直是痴人说梦。 钟离阳看了看被吓得躲进老龙王怀里的玉容公主,见她眉眼之中稚气未脱,想来应该不是在内涵他。 他瞥了眼这群人,又重新躺了回去。 众人见他没有继续发火,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钟离阳躺在龙椅上很快就合上了眼。 这两天他累得很。 从破开阵法到现在,那狐狸一直阴魂不散,他要对付他,又得提防那些六界想要他命的仇敌们。 还要分出一丝念力跟着楼月央,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如果一千年前他功力没有被击散,早就一掌拍死那花狐狸了。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快点找到诛魔剑。 诛魔剑是他的右角所铸,被割下来时他的功力也弱了近三成,后来他嫌一只角太丑,就把左角也割了下来给沈玉楼制成了天元剑。 从那以后,他的法力就更是只剩下巅峰时期的一半左右。 饶是那样,在六界也是所向无敌,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后来沈玉楼每日给他下药,又让人偷袭他,还用天元剑刺中了他胸口,以他之矛攻他之盾,直接将他一身法力泄了个七七八八。 如果能找到诛魔剑,和天元剑一起重新炼化吸收,至少能帮他恢复八成以上。 到时候,别说这些还活着的仇人,就是已经死了的,他也得给挖出来鞭尸泄愤! 楼月央数着时间,发现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也就是说再有不到一个时辰,钟离阳不走的话就会察觉到她了。 楼月央心里焦灼到不行,不断念着各种转运咒语,期望他能赶紧离开。 过了会,钟离阳坐起身来,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 楼月央直接停止了呼吸。 天呐——不会是发现了! 钟离阳一步一步朝楼月央这边走来。 楼月央闭上眼睛,心如死灰。 但是钟离阳并没有对她动手,而是一边打着喷嚏一边说道:“死花狐狸,还敢跟过来,那我就再砍你一条尾巴!” 说着,长腿跨过大殿直接离开了。 龙王等人都松了一口气,齐声道:“恭送爷爷!” 心在嗓子眼里是真的不舒服。 楼月央也是长长舒了口气,正准备趁着龙尿还没失效赶紧离开,就看到玉容公主哭喊着又跑出了大殿。 苏漓看向老龙王:“岳父,公主定是吓坏了,您快去安慰安慰她!” 老龙王抬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点了点头,跟在玉容公主身后走出了大殿。 第10章 道法自然 楼月央等他们出了门口,抬起发麻的脚正要离开,就听到苏漓屏退望潮丞相等人。 等大殿就剩他自己时,他对着楼月央的方向厉声问道。 “来者何人?阁下既然有能在钟离大人眼下隐身的手段,为何躲躲藏藏不敢现身?” 楼月央面色一变,刚要跑路就见苏漓从袖间拿出一把折扇,对着她的方向轻轻一挥,隐形衣就到了他的手里。 苏漓低头轻抚着薄如蝉翼的隐形衣,沉声:“此物是我漓水所有,数年前被一个老道掳走,阁下是道门中人?” 他抬头看向楼月央,看到楼月央的那一刻,心里不禁暗暗惊叹。 她着一身淡青色道服,遮不住窈窕有致的身形,脸蛋更是明艳漂亮得不像话,特别是那双桃花眼,美而不妖,灵动得像是会说话一样。 这小妞倒是比那个水性杨花的贱妇长得水灵多了。 他微微沉思了下,便猜到了楼月央的身份:“你就是那个把钟离阳放出来的小道姑?” 楼月央见被人抓了个正着,暗暗观察着周围准备找机会脱身,面上却不露声色,静待他下一步动作。 苏漓慢慢走向她,一张嫩脸带着莫名的笑:“你倒是悠闲得很,知不知道因为你放出钟离阳,有多少人因你丧命,恨你入骨?” 楼月央觉出他不怀好意,一步一步向后退着。 心里暗骂着,是她想放出来的吗? 那蛇妖不该杀吗? 谁知道那山洞里会有这么个玩意? 但她辩驳不出来,因为她知道这也是绝大多数人心里的想法。 有时候当一件事已经坏到无法挽回的时候,去埋怨他人也许要比承认自己无能,不能改变事情走向要来得更心安理得。 “你想做什么?”楼月央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那直勾勾的眼神令她很是不安,她悄悄把百宝盒打开。 “想我堂堂水府之神,为了得到这个龙宫要娶那样一个残花败柳,想想就不甘心。 不过要是能多纳几个你这样的女孩,想想也是可以的。” 楼月央就知道他没憋什么好屁。 没人求着你娶。 她从盒里抓出一个粉包,劈头盖脸地就朝苏漓扬了一把粉过去。 这是高修师叔所制的透骨粉。 透骨粉是能麻痹一切尸体的药粉,而河神一般都是水尸修炼而成。 苏漓打开折扇,将透骨粉挡住大半。 楼月央见他挡下,又飞快地抽出一只短匕直刺他双目,刀锋凌厉,身手更是干脆矫健。 苏漓向后躲避着,心下恼怒,手上用法力凝练出一个冒着黑气的雾团。 要不是怕伤着这个漂亮的小脸蛋,他早就打到她不能动弹了。 既然你不识抬举我也不留手了,死的总比跑了强。 他将黑雾团尽数抛在楼月央身上,楼月央头发被打散,披了一肩,跌坐在地上,看在苏漓眼中竟有一种凌乱的美。 看得他越发兴奋了。 正要走到楼月央身前,外面突然传来了尖叫和叫嚷声。 紧接着,大殿的门哐当一声,苏漓连同他的折扇直接被一爪踢飞数丈远。 楼月央连忙撑起身体躲到了一旁。 只见一只硕大的白色狐狸踩着大殿的门板钻了进来。 它轻呼一口气,那边刚要爬起来的苏漓直接昏了过去。 楼月央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闻到过。 她的身体也渐渐地软了下来,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迷迷糊糊之间,楼月央又见到了渔村的那个姓花的白衣算命人。 算命人,狐狸,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容不得楼月央想七想八,那花大师右手食指和中指捏成诀,对着她额头一指。 楼月央顿时感觉头疼欲裂,脑子像是被雷电劈过一般,滋滋地响。 钟离阳紧跟在白狐身后走了过来。 他未现真身,一只手凝结着法力就打得白狐节节败退,却又不下死手,看上去更像是猛兽在凌虐濒死的猎物。 他进来后看到了楼月央,邪气的双眸迸发出强烈的杀意:“怪不得我刚刚在这里感觉到了你的气息,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哈哈哈,正好今天你们两个都在这里,让我们把那些前尘旧账都给了了!” 他正要抬手,白狐蓦地仰天长啸一声,然后祭起一道结界,把它和花大师还有楼月央都给罩了进去。 还不容她作何反应,花大师接着说道:“先别管他,我只能拖他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努力想最令你心痛的事,心中默念‘天地无为,道法自然’,快!” 楼月央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相信他,毕竟现在也没有什么比钟离阳更可怕了。 可是什么事是最令她心痛的呢…… 她坐在地上,急得想哭的心都有了。 她最心痛的事,那就是前天晚上把钟离阳放出来了。 可这应该是后悔莫及比心痛更多。 心痛的事……到底是什么呢? 心念电闪之间,楼月央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名字。 沈玉楼。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名字呢…… 钟离阳被白狐缠住,顿时怒不可遏,他凝练出一道带有雷霆之势的掌风朝白狐挥去。 花大师见之不妙,抽身隐在白狐身体里,冲楼月央大喊:“沈玉楼,你还在等什么?!” 楼月央很想张口问一下沈玉楼到底是谁。 真的是她的前世吗? 如果是的话,那她也算死个明白了。 要不然,她岂不是白背了个这么大的锅。 可她眼皮越发沉了,沉到她想睁都睁不开。 渐渐的,她阖上了双眼…… 但她还残存着意识,她感觉一刹那间,许许多多的声音一起在她脑海中涌现出来: “天地无为,道法自然。既然上天任由龙魔肆虐人间,那我们就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这个祸患。” “师尊,那钟离阳和花逸又结伴而来了,这次他们指名道姓要师尊出来跟他们交战!” “已经安排莲蕊仙子到钟离阳身边了。” “小师太,你比那个什么莲花精漂亮多了,你自己怎么不过来给我施美人计?” “钟离阳,你不过把她当玩物,我不许你这样辱没她,你快放了她,让我带她走!” 第11章 妖界之主 “钟离阳,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留在浮雪宫,你就不会再去平添杀戮,可你一直没有做到!” “夫人,你来这里已经三年了,小意好像从来没有见你笑过。” “玉楼,六界高手集结的人马已经在须陀山布置好了。” “钟离阳!九位地仙以身殉道,佛界道家七十二位顶尖高手放弃轮回转世,用命镇压阵眼,我就不信这样的布置还不能把你杀死!” “楼儿放心,有我护着你,他们动不了你一根手指头,只要我在一天,谅他们谁也不敢上我的须陀山!” “钟离阳,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放弃那件事吗?就当是为了我……” “小楼儿,只要我还活着,这就是我的使命,除了你,这世间的人都该死——” “呃——楼儿你……” “对不起,一开始我就骗了你,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 接着,楼月央脑海里又变成了一阵空白,没有人说话,没有任何声音,身上新伤旧伤也不痛了。 取而代之的是热,像火烧在身上,并把五脏六腑都烧着了一样热。 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缓缓走向钟离阳。 楼月央恍惚间明白了沈玉楼究竟是谁,也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她自己在控制她的身体了。 是沈玉楼,或者说是她前世的记忆。 可笑的是,她本人的意识还在。 钟离阳掌风还没有击在白狐上,看见她过来,直接朝她挥了过来。 掌风中夹带着电流滋滋地响,转眼就到了楼月央面前,她闭上眼,任由掌风吹得她头发向后飞扬。 即将劈在她身上时,她睁开了眼睛,眼里的火光瞬间就击散了钟离阳的掌风。 然后她双手飞快地结了几个印,一条火龙就吐着火舌朝钟离阳奔去。 钟离阳脸色一变,蓦地放下了手。 火龙还没来到钟离阳身前就消散了。 但是钟离阳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 楼月央残存的一丝意识恨不得给这大姐竖个大拇指。 真不愧是道门里少见的女掌门,一代宗师呀!果真是厉害,把钟离阳都给镇住了。 虽然没给钟离阳带去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他停手了,就说明她今天还是有机会活命的。 楼月央这边欢呼雀跃着,那边她的身体已经一步一步朝着钟离阳走了过去。 楼月央欢欣的心思消停了下来。 大姐,你在做什么?还不快跑等啥呢,他再发狂了谁还能来救她…… 楼月央见她的步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焦急地试图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她试着举起手,手真的就举起来了。 楼月央又快活了起来。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响彻整个大殿。 钟离阳被扇得偏过了头。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八尾白狐,还有闻讯赶回来的龙王都惊呆了。 楼月央差点疯了。 她残存的意识在脑海里狂哭,仿佛看到了她无比凄惨的死法。 大姐你死了我还想活着呀! 还不等钟离阳有何反应,楼月央又抽出他跨在腰间的天元剑,直接塞在他的手里,手握着剑刃刺往自己胸口处:“来,这次换你杀我。” 钟离阳眼里闪过慌乱,直接用法术将天元剑收回。 他定定地看着楼月央,楼月央竟在他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无措。 她的手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血,很快地上就聚集了一小片。 她的眼神过于冷冽,钟离阳别过头,他退后两步,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须臾,他看向白狐:“我知道这是你的计策,想让我念旧情放过今生的她,好,这次我放过她!下次再让我见到我绝对会要她的命,就是沈玉楼本人站在这里都没用!” 白狐挣扎着站起身,细长的嘴巴龇着牙,后腿不停颤抖着。 楼月央见危机解除,心里一松,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等她醒来时,她躺在玉容公主的床上,问在一旁的侍女,才知道钟离阳和白狐都走了,就连苏漓也不在了。 苏漓不在是真的不在了,他被白狐迷晕后还没醒来,就被当做补品给吃了。 虽说是龙王未过门的女婿,但这白狐能跟钟离阳打这么久还没被打死,实力可谓是深不可测。 老龙王虽掌管一方水府,但实力不算是太厉害,被吃个女婿也是敢怒不敢言。 白狐临走时让老龙王把楼月央好好地送回地面上,不然下次过来可就不是只吃一个女婿这么简单的事了。 老龙王忍着悲痛送走了这两位煞神,经此一事,他的眉毛白得更厉害了。 此事事发突然,众位宾客还没来得及看到这一场荒唐事,就都被老龙王差水兵请走了。 龙王在神界地位不高也不低,龙王嫁女在地仙中也算是大事,但这次请来的宾客多是附近的水族,并没有地位高崇之人,所以席没吃上就被送客,也无人敢拿乔。 霎那间,偌大的晶滟宫安静了下来。 公主闺房里,玉容公主偷偷地把隐身衣还给了楼月央。 老龙王将烂摊子收拾好后走了进来,玉容公主呜呜咽咽地抽泣着,老龙王老得不成样子的脸也有几分哀容。 楼月央知道苏漓不是玉容公主的良人,所以知道白狐把他吃了也没有什么反应。 她好奇的是白狐和算命人。 最后算命人花大师隐在了白狐身体里,到沈玉楼出现也不曾再现身…… 白狐进大殿里的时候,她闻到了一股很强烈的妖气,再结合钟离阳说过的话,她顿时就明白了算命人花大师很有可能就是妖界之主八尾狐王花逸。 花逸为什么要帮自己呢?还是说他帮的是沈玉楼? 花逸和钟离阳曾是至交好友,动辄一起出现祸害六界。 沈玉楼和钟离阳又是那种关系,只是后来钟离阳被沈玉楼摆了一道,被镇压近一千年,所以他一出来就恨不得将已经投胎转世的沈玉楼千刀万剐。 但从脑海中出现的那只言片语里,貌似花逸又在为沈玉楼打抱不平,这妖界之主在其中究竟是扮演了个什么角色呢…… 第12章 郑飞云 她在这边思索着,那边老龙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就算漓水水族不来寻仇,我们也没有好日子过了!还是要赶紧找到一个更有本事的人来镇住龙宫才好!” 玉容公主闻言哭得更厉害了:“那我自己呢?我的感情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老王脸色苍白,他站起身来,语气不是很爽:“哼!休提那个无用的凡人!如果他有本事活下来,能助我护住这龙王之位,我就是认他这个女婿又有何难!” 他来回踱了两步,见楼月央脸色渐渐红润了些,精神状态也还不错,就打算让人把她送回岸上去。 玉容公主拦住父王:“我送她走,正好也可以到海岸上散散心。” 老龙王刚要出口阻拦,玉容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态:“你要是把我逼急了大不了我和这龙宫一起葬在你前面!” 楼月央猜到玉容公主可能是要借这个名头办她的事,但同为女人,她又将隐身衣偷偷还给了她,楼月央也没有开口揭穿她,更没有说自己可以借助穿花镜自行离开。 老龙王只好答应让她亲自送楼月央到海岸上。 后面还有两百水族保护着她们的安全。 “喂,小美人,你刚才可真厉害,我刚刚听我父王跟我讲的时候都惊呆了,一开始他还以为祖爷爷会在这里大开杀戒呢,没想到你一巴掌就把他扇走了!” 玉容公主化作真身,游弋在海面上,楼月央坐在她身上,海水浅浅没过小腿,她看着宽阔的海面,听玉容公主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楼月央心里装着事,没工夫跟她扯别的,只随口应付了几句,玉容公主也不在意,她打了个哈欠,依旧在那说着:“苏漓死了,漓水水族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唉!北面我叔父对我父王的龙宫虎视眈眈,现在又招惹了个东边的漓水,老头要遭老罪咯!” 她语气怅惘,楼月央听着也有点好奇了,问道:“你叔父要做什么?为什么看你父王好像很着急让你找个人嫁了?” 说起这个玉容就不困了,她气呼呼地说着:“说起我那个叔叔,那可真不是个好东西,我祖父母去得早,是我父王母后将他抚养长大,又助他坐稳北海龙王之位。 他可倒好,觉得我父王大限将至,又只有我一个女儿,就想霸占我父王的龙宫与宝库。 几次三番让人过来搬我父王的私藏的珍宝,还美其名曰让我堂哥过来帮我父王处理公务,实则让我父王让位于他!” 楼月央看她嘴巴说个不停,是个活泼的性子,家中的烦心事貌似也不少,心里顿时有些同情。 “那你父亲应该也不小了,怎么就你一个女儿呢?” 玉容公主唉了一声:“我哥哥两千多年前参与天界之争被处死,我母亲悲痛了许久才走出来,后来不顾年老的身体硬是把我生了下来,我出生后不久她便去世了。” “后来我叔父觉得我南海龙宫没有堪当重任之人,就想将这里霸占,我父王不肯,他就数次加害于我父王。” 楼月央此时倒觉得如果苏漓不死,或许对于南海龙宫也没多大用处。 “那漓水河神在妖狐手下一招都接不下来,能帮你们稳住局势吗?” 玉容笑了笑:“他手段不高,但他有秘法可以让我父亲返老还童,我父王要是年轻了才不怕我那烂叔呢!” 说完,她悄悄地朝楼月央小声说着:“听说他是用水鬼引诱小孩子进河,然后用秘法把小孩魂魄炼丹!” 楼月央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混蛋连地仙都算不上,龙王还会把女儿嫁给他,也怪不得他一个精怪,那么大年纪了看起来还像个少年一样年轻。 这样的祸害,就这么被吃了真是便宜他了。 只是,现在他一死,南海龙宫少了个助力,多了个敌手。 “要是漓水水族过来寻仇,你们能阻挡得住吗?”楼月央问道。 玉容往前看了看,前方已经快露出海岸线了。 她将身形化小,载着楼月央在水中慢慢游着,声音莫名多了几分愁绪:“漓水水族并不多,手段也不怎么样,我们龙族还不惧他。” “只是,我怕是再不能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无所事事了,”玉容说到这里,语气更是惆怅:“请姑娘帮我把这个东西带给渔村里的郑飞云,他是村里的铁匠,很容易找到他的。” 说着,楼月央手中就出现了一个布包,里面透着一股铁锈味。 “这是什么?渔村就在前面,公主为何不自己交给他呢?”楼月央有些不解,这样的话她不也正好可以再见见自己的心上人。 “父王派这么多水兵就是为了看着我,如果姑娘不帮我的话,怕是郑飞云就真的要毒发而死了!”玉容身体用力往前滑了一下,将楼月央给推到了岸上。 楼月央想着龙都喜欢收藏宝贝,这龙公主大概就是有求于她,才会把隐身衣给她,有隐身衣在,以后也能免去她很多麻烦,所以就答应了她。 见她上了岸,两百水兵默默地把玉容公主围了起来。 楼月央将布包放进袖中,大声对玉容说道:“公主回去,我这就去铁匠铺。” 玉容公主可能是想到了情郎,不禁泪眼潸然,抽噎着说道:“还请姑娘带句话给他,就说我们今生有缘无分,我欠他的来世再还他!” 楼月央心下有点同情这个苦命的公主,她冲玉容点头:“好,你放心,我会跟他说的。” 玉容捂着脸小声哭着,然后又化作真身,决绝地一甩尾巴朝深海去了,水兵簇拥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浪花中。 腥咸的海风吹在脸上,干得楼月央觉得脸皮都要裂开了,她拿出穿花镜,默念咒语,直接来到了渔村唯一一家铁铺。 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老者佝偻着身子咣咣地敲着一把农具,另一个蹲在地上玩落在地上的铁渣渣,是个不过总角之年的小男孩,这俩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玉容公主的心上人。 第13章 落英山 “这位大伯,你认识郑飞云吗?”楼月央再三确认这附近只有一家铁铺后,站在门口问老者。 老者停下手中的活,看着门口一身道士打扮的秀丽女孩,颇为警惕地说道:“你是谁,找飞云做什么?” 楼月央晃了晃手中的布包:“我受人之托给他送药。” 老者还没说话,小男孩抬起头,眼圈瞬间红了:“是玉容姐姐让你来的吗?” 楼月央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小男孩眼中泪光闪闪,站起身来从楼月央身旁跑了出去。 “诶——” 楼月央心里感觉有点不妙,正要再问,老者叫住她。 “姑娘你来晚了,飞云昨日头七已经过罢了。” 楼月央怔住,呆呆站在原地。 这对苦命鸳鸯啊…… “那他临终前有没有什么话要对玉容说的?”楼月央回过神,想着受人所托既然没完成,总要带回点什么,以后见了玉容公主也好告诉她。 呃,前提是她没有被钟离阳杀死。 “话是没有,他到最后已经喘不上来气了。不过倒是有点别的东西,我想,他应该是想让玉容知道的。你跟我来,离这里不远。” 老者锁上木门,楼月央跟在他身后,走到了村口破庙旁的一处茅屋前。 “他从小孤苦无依,后来到我这做工挣下了几个钱,就在这里盖了间茅屋,在海边救下被流氓骚扰的玉容后,他们相恋了。 他每天都很开心,比之前更勤奋地干活,期望给玉容更好的生活,唉,可惜天不遂人愿啊!” 老者说着打开了房门,屋子里很干净,但也是真的简陋,外边有一张桌子,里间放了一张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楼月央随老者走了进去,在木床的床帮上看到了很多带着血迹的刻痕,一看就是指甲刻出来的。 玉容,等,玉容,玉容…… 密密麻麻,一层摞一层。 楼月央看着这些痕迹,呼吸暂停住,头忽然疼得厉害。 这一幕,为什么这么熟悉…… 心也好痛,像是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偏偏自己又记不起来了。 她捂着头蹲了下去,老者看她神色不对,着急地说道:“姑娘你怎么了?他这可不是传染病啊!” 楼月央摇摇头,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想着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便忍着剧痛向老者告别。 走出渔村,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带着凉意的雨丝落在身上,楼月央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谁知道还能活几天呢? 她一向不喜欢难为自己。 可回头看看茅草屋,随之而来的是对这对苦命鸳鸯的惋惜。 郑飞云这短暂的一生中,玉容应该是照亮他世界的光…… 可他到死也没能再见她一面。 玉容更是可怜,生来就带着某种任务,婚礼上,她的父王和她的夫君都打着各自的算盘,只有她这个当事人像个局外人。 也许这就是女人的命。 她突然想到了沈玉楼,她又何曾为自己活过呢? 楼月央其实一直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沈玉楼后来也是动了心的,只不过到最后她还是选择了苍生,选择了大道。 钟离阳出了南海之后,就躺在一间破庙上面晒太阳。 他枕在高高的屋脊上,青黑色的破败瓦片衬得他宛如画中人一般,形容俊逸,英姿非凡。 忽地,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他挑眉往下看,只见那女人怅然若失地从一间茅屋里走了出来。 粉白的小脸上不见一丝笑容,漂亮的眉眼里也都是心事。 虽然很恨她,但这一世的她比之前好像更漂亮些,性子也更柔和一点。 不过这都和他没关系,他要做的就是慢慢折磨她至死,然后挫骨扬灰。 这是算计他的代价。 看着女人的背影,他眉眼沉沉,想出了一个主意。 我不杀你,但有的是让你比死更痛不欲生的方法。 他活动了两下手腕,足尖一点,落英山的全貌出现在他眼前。 …… 楼月央坐在一块石头上,看远处的海浪由远及近拍打在岸上,海鸥的声音在耳边聒噪着,风呼呼地吹着她的衣衫。 她坐在这里平复了一下心情,便想去下一个地方。 打开路线图,翻开第二页,上面除了注意事项和每层地狱可能出现诛魔剑的地方,还写着幽冥鬼界危难重重,需养好精神再去。 她看了眼天色,雨过后天又放晴了,远处夕阳已经慢慢下沉,给这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耀眼得仿佛洒了层金粉。 她念动咒语,在附近的镇子上要了一间客房,看门口有她最喜欢的红糖蜂蜜年糕,就顺便买了些充饥。 现在临近傍晚,休息到子时,正好地府鬼门大开,那个时候去或许不那么引人注目。 凡人去地府只有魂体可以进得去,所以她这次用不得隐身衣和隐息尿,进去以后一切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吃过年糕以后,她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睡,可连日来的劳累让她沾上枕头直接就睡着了。 这次还会梦见前世吗…… 楼月央半梦半醒间还在想着。 突然,心里一阵钝痛,心好像突然被挖空了一块,楼月央难受得在床上翻。 过了许久,疼痛消失,她捂着胸口继续睡着。 睡着睡着,她看到了一片花海,那红色花朵美得炫目,除了花海,其他地方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里呢—— 哦,原来是落英山后山,怪不得这么熟悉,小时候师父经常带她和师兄来这里练功读经。 可小时候却不曾见过这片花海。 她慢慢走近,心顿时揪了起来。 那花每一朵都在往下滴着血,大片大片的血迹将粉色的花朵染成了夺目的红。 血腥气直往鼻子里钻,楼月央被吓得跌坐在地,地面上黏腻的血痕迅速把她的衣服也染得通红。 手下感觉有异物,她看向地面,发现竟是一只人的手掌,再看向远处,只见遍地都是残肢断臂。 “小央快跑!” 身后突然传来师父的大喊,楼月央回头一看,师父被一条红色巨龙缠绕着飞往天上,在她心里形象高大的师父此时像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第14章 幽冥鬼界 突然,那巨龙松开了身子,楼之延啪地一声掉在了碎石上,血迹溅出,旁边的花朵瞬间又多了一层深红。 “师父——”楼月央猛地坐起身,缓了半天才发现是个梦。 她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头上冷汗涔涔,心里一阵害怕。 师父说过梦境都是反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哪怕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她还是心慌,反正也不敢睡了,她索性拿起了凝宝盒,为待会去鬼界做准备。 她布了个简单的结界,又驱役了几个女鬼守在周围,以防身体被损坏。 这间客房她订了五天,嘱咐过掌柜无事不要过来打扰。 万事俱备,就等子时一到,鬼门大开了。 静坐了片刻,外面打更的声音传来,楼月央拿出穿花镜,闭上眼睛默念咒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到了鬼门关。 鬼门关很大,镶着恶鬼头颅的大门旁,有无数的小门,门口前都排着很长的队伍。 楼月央挑了个人少的,这门口站着两个鬼兵,对着楼月央所在的新鬼魂队伍喊着:“新来的,排队啊,把路引拿出来一个个进。 今天有位爷爷要过来,他最喜欢吃不听话的鬼魂,听说曾经有一年,他一口气吃了几千个鬼魂!” 另一个鬼兵嘿嘿嘿地笑着:“你也知道那位爷爷出来了,他一出来没有路引的多了去了,再说那爷爷也不是什么都吃啊!你看看这群,比昨天的还不如,个个歪瓜裂枣的!” 楼月央听到这话心头一颤。 爷爷——这称呼咋听着咋那么像是说钟离阳呢? 他好像很喜欢认孙子。 先前那鬼兵吐了口阴气,看起来生前是个吐痰高手:“真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把这大神给放出来,冥王大人还说他今天要过来,还他娘的正好轮到咱俩当值,这值上得老子腿都直打哆嗦!” 另一个附和着:“要是给我知道是谁,非得花钱给他送到九层,扔油锅里炸个万儿八千遍的!” 楼月央:“……” 楼月央注意到周围这些鬼魂都是浑浑噩噩的,像是没有自己的思想,她还没进鬼门关,不想那么早暴露,就也是呆呆愣愣地跟着前面的人。 饶是如此,一号鬼兵还是注意到了她,他用并不存在的胳膊肘怼了怼二号鬼兵:“唉算了算了,那爷爷大概也不会上咱们这儿,咱们碰不到的,诶——你看,那个女孩长得还不错哦。” 二号鬼兵一见她眼睛瞬间就直了:“哇,还真是,要不把她拦着,咱哥俩快活快活再说?” 楼月央:“!!!” 她面上不敢有表情,心里却已是泛起了惊涛骇浪。 俗话说得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是说所有身外之物都不会随着灵魂来来去去。就比如她魂魄到此,凝宝盒就被留在了客栈里,现在的她可是两手空空。 若是这两个鬼兵真要对她做什么的话,她倒是能应付过去,可一定会暴露出她并不是亡魂了。 这样的话,也落不着什么好了。 到时候恐怕不是被永远留在这,就是被他们的爷爷给发现了。 两者相比较,楼月央觉得前者可能受的罪还少些。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活动四肢,眼睛飞快地看着四周寻找退路。 就在两个鬼兵朝她走近的时候,楼月央身前冒出来了一个人,他一巴掌打在了鬼兵的脸上,鬼兵被打得一愣,随即破口大骂:“郑飞云!你他妈的想死就直接说!” 郑飞云嘿嘿一笑:“叫你们这些流氓欺负女孩子,打死你们!” 说着他又向鬼兵扑了过去,两个鬼兵也不含糊,和郑飞云厮打在一起:“你他妈的敢坏老子好事,看我不打死你!天天在门口转来转去也不进去,看见你就来火!” 郑飞云身手着实不差,一个新鬼竟打得两个鬼兵无暇顾及其他。 楼月央讶然。 郑飞云,玉容公主的心上人。他不是已经过了头七吗,怎么还没进鬼门关呢? 排队的众鬼魂看鬼兵失守,纷纷朝着鬼门关涌进。 时间紧迫。 她低头看着厮打在一起的三个鬼,思索着是跟着那些鬼魂一起进去,还是把玉容公主的话带给郑飞云。 犹豫了下,她还是决定履行承诺。 她见没人注意到她,咬破中指,以手作笔,悄悄画了几个定鬼符,趁鬼兵被郑飞云压在地上,拍在了他们的身上。 这符没有实体,所以坚持不了多少时间。 她拉起郑飞云,把玉容公主的话一字不差地讲给他听。 郑飞云听着这些,神情并没有太多触动,只有嘴巴喃喃自语:“玉容……等,嘿嘿,等玉容……” 楼月央见定鬼符时效快过了,就催促郑飞云跟她一起进去,郑飞云一把拨开她,仍旧是嘿嘿笑着,但话连贯了许多:“我不走,我就在这儿等,等玉容过来一起投胎……” 楼月央无语:“一起投胎做兄妹吗?” 郑飞云摇摇头,不为所动。 楼月央无奈,只好趁着鬼兵还没站起来跟着前面的鬼魂一起进了鬼门关。 刚一进去鬼门关就缓缓合上了。 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进不来。 楼月央看着那两个鬼兵又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见她进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快到口的肥肉飞了。 气得他俩不停地痛骂郑飞云,莫名其妙不能动了,让他们以为是他搞的鬼,所以也不敢再跟他动手,只气得他们不停地推搡着外面没来得及进去的鬼魂。 郑飞云没有跟上来,楼月央想,等玉容或许已经成为他的执念了,哪怕是死也不会忘怀。 真希望上天能眷顾下这样命苦的人。 她静了几息,收回心思凝望这广袤无垠的地府。 来地府里无法把探龙簪带过来,也无法带进来任何武器和法宝,这是这里的弊端。 但在这里可以念诀提高自己的魂识,来探寻诛魔剑的气息,只需要站在要查的地方中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把方圆十里的地方探寻完毕。 虽然一次能够探寻的地方有限,但也算是方便。 这是幽冥鬼界的优点。 楼月央探寻完了第一层,毫无所获。 她收回魂识,找去第二层的路。 第15章 生卒不详 地狱其实像个倒扣的大海碗,第一层有地府,还有鬼门关黄泉路,所以地方是最大的。 然后第二层鬼少些,地方也小一点。 一层一层递减。 她找到第二层通道的时候,在不远处一群傻乎乎的新鬼中间看到了个熟悉的面孔。 她从那座山回来要去以明院包扎时,经过净月庵,曾听见有师兄弟两人议论她,他们是高修师叔的俗家弟子。 这面孔赫然就是其中师弟。 楼月央顿时站不住了。 她悄悄走向这个师弟,师弟茫然地看着四周,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楼月央出现在他面前,师弟看见了她咧嘴一笑:“师姐你也死了。” 楼月央:“……你怎么在这里?” 师弟还是笑:“这里好玩的咧!” 楼月央:“……” 刚死的亡魂都是这样,没什么脑子。 她结合昨晚的梦,心里顿时沉重起来。 她记得这位师弟曾说不回家,那他就是在落英山死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心里一凛,决定先把地府里可能会出现诛魔剑的地方找一遍,如果没有的话,回一趟落英山看看,无事最好,不过是耽误一些时间。 师弟又去看人打架了,楼月央看着他呆呆的样子,知道自己已经无计可施,心里暗暗祈祷他能投胎去个好人家。 第一层和第二层的通道是一口井,楼月央刚要跳进去,突然听到一道犹如平地惊雷的粗壮男声:“恭迎爷爷大驾!爷爷闭关多年,今日能来小神这里,实在是喜从天降!” 接着便是万鬼参拜的声音。 楼月央心下骇然,钟离阳果然来了! 她欲哭无泪,她可真是霉从天降。 在龙宫还好,有那个厉害的白狐,更有沈玉楼的记忆加持,让她有惊无险地度过了第一次和钟离阳正面交锋。 而在这里,她什么护身法宝都没有,就连能遮蔽气息的龙尿都无法用到。 不管了,趁他还没察觉她气息的时候,先去第二层看一下。 她正要跳进井里去,一股力道却又将她托了上来,楼月央诧异地看着这口井。 那个男声又传来:“关闭所有通道,所有人待在原地不要乱动,以免冲撞爷爷!” 楼月央:“……” 她真没想到那一顿年糕是她最后一顿饭,早知道吃好点了。 虽然心灰意冷,但她并不打算坐以待毙。 听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是在地府最东边的大殿——天地化冥府。 她悄悄地往西边边缘挪去,扎在一群鬼众中间。 一队鬼兵从大殿里飘了出来,领头的沉声说了声什么,就见其余鬼兵飞快地四散开来找什么东西。 很快,有两个飘到了楼月央所在的鬼众面前,楼月央低着头侧着身,隐在形形色色的亡魂里,保持着不起眼的样子。 饶是如此,那两个鬼兵还是注意到了她,他们拨开鬼群,径直来到她跟前。 楼月央心如死灰。 两个鬼兵耳语了几句,冲楼月央喝道:“跟我走!” 楼月央注意到其他的鬼兵也都是在搜罗年轻的女鬼。 还都是容貌出色的。 她跟着鬼兵往回走,心下存疑:难不成这些女鬼都是给钟离阳准备的? 她心里恶毒地猜测着,钟离阳这么恨沈玉楼,八成被沈玉楼给算计萎了,怎么可能还对女人感兴趣。 冥府内。 钟离阳扫了一眼,“明奎不在?” 冥王回道:“陛下数日前去了别处。” 对于这个便宜兄弟冥君明奎,钟离阳一向不太在意,他扔给冥王一个小罐子。 冥王忙不迭接住,看到是几个道士鬼魂,不解地问道:“大人这是……” 钟离阳坐在冥君大宝座上,神情淡淡,姿态狂放:“给我把他们从第一层到第十八层都过一遍,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冥王更是不解:“此等小事,大人何必亲自前来,随便派个人来小神都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钟离阳嗜杀,有时候一日几千个魂灵都不在话下,那些年地府里上上下下都没有休息的时候,想想就苦不堪言。 几时这么客气了。 钟离阳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冥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忽地想当年这爷可是被内奸手下摆了一道,伤得着实不轻啊。 除了几个还未解开封印的心腹,哪里还有别的手下给他做事。 他赶忙跪在地上,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大人恕罪,小神没有别的意思……” 钟离阳抬了下修长的手,打断他的求饶:“我还有件别的事,你帮我把一个人的阳寿划掉,然后让她受万世折磨,永世不能再入轮回。” 冥王接住话茬站了起来:“大人请讲,是什么人?” 钟离阳想了一下,楼之延死时说到了她,他只听得好像叫什么小央,竟没有想起楼月央的全名,他手指轻轻一点,从小罐中放出一个道士,问道:“那个从须陀山回来的女道士叫什么名字?” 道士刚死没多久,魂魄还没有完全恢复灵智,他迷迷瞪瞪睁着没有焦点的双眼:“钟离阳。” 钟离阳眉头微蹙,眼神中带着不耐烦,极不情愿地说出了沈玉楼的名字:“……我是说那个女道士,沈玉楼今生的名字。” 道士看向他,嘿嘿地笑出了声:“那就叫沈金楼。” 钟离阳抬手就想捏碎他。 冥王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钟离阳想了想又放下了手,死了反倒是解脱了,不能让这些人这么舒坦。 他一挥手,把那个道士又关到了小罐子里,然后睨向冥王:“你给我查,那个女道士全名叫什么?” 冥王唤来掌管生死簿的小鬼,查到了落英山四十七个女弟子的名字。 只是并没有叫什么央的女孩。 他查了三遍,实在是没有查到。 钟离阳沉思了几息后,又说:“那你查沈玉楼,看能不能找到她今生的名字。” 冥王又查,片刻后告诉他:“大人,这上面也没有记载沈玉楼的生平,好像她的魂魄不曾来过地府。” 钟离阳神情愕然,腾地坐起身,亲自去翻看那些生死簿。 他越看越觉得奇怪。 沈玉楼真的没有投胎转世,她的记载停在了被他掳去浮雪宫的时候。 二十四岁。 如果她没有投胎转世,那这个女孩又是怎么回事? 第16章 灭门 他刚从地底下出来的时候,就在她身上感受到了那么强烈的熟悉感。 那是专属于沈玉楼的气息。 更别说昨天在龙宫,花逸解开了她前世记忆的封印,沈玉楼的记忆直接控制了她。 这其中有蹊跷。 他以为一千年前他被镇压后,她在道家继续做她的掌门,直到寿终正寝。 但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大人,小人前几天在门口听说了那个女孩的名字!”一个小鬼战战兢兢越众而出。 钟离阳看向他,长眸带着不悦:“刚才不说话,你是死的吗?” 小鬼急忙跪下,他急中生智没有求饶,直接开口说道:“楼月央,那个小道姑叫楼月央,是一个孤儿,被神霄观观主养大的。” 钟离阳也没再和他计较,让冥王赶紧查楼月央的生平。 奇怪的是,这上面竟然也没有关于楼月央的记载。 而楼之延的生平所书倒是详细,连几岁时栽了棵松柏树都写得一清二楚的,但却也没有关于收养楼月央的任何信息。 钟离阳眉头蹙起,这样的事只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已经成仙成神的,一种是下凡历劫的神仙。 沈玉楼是肉体凡身,这个他最清楚,所以不会是这两种可能。 他之前只是知道她是道宗少有的女掌门,武艺高强得不像话,更玩得一手好火,关于其他的倒是没有仔细查过。 一来他那时狂妄,就算是天界后世天君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小毛孩子,不足挂齿,一个道宗掌门就算是厉害到极致也不过修成个散仙,何足畏惧。 二来沈玉楼性格冷清,不爱说话,更不喜欢跟他说话。 所以她在他身边三年,他竟然也没有细细调查过她的来历。 钟离阳越想越不对劲,就连楼月央的气息就在附近都没有感应到。 他站起身,一句话也没说,一步迈出,消失在原地。 冥王等人齐声恭送。 排场大得很。 楼月央空提心吊胆了一番,还没被带进内殿就又被遣散了回去。 地府内部恢复正常秩序。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钟离阳竟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但钟离阳已经走了,她不打算在想这些事上浪费时间,她要赶紧找到诛魔剑,结束这胆战心惊的日子。 她回到去第二层的井口,用了六个时辰的时间把地下十七层探寻完毕。 各种兵器倒是不少,可具有强烈龙息的诛魔剑却是杳无消息。 一路上也没有遇上很厉害的鬼王或是其他大人物,所以楼月央此行倒也顺利。 煞神一走,她的运气都好起来了。 她念诀回到自己的身体,此时已接近午时了,艳阳高照,晒得房里的灰尘都有一股阳光的味道。 又是无功而返。 那诛魔剑只能是在其余的几个地方了。 但她现在想要回落英山一趟。 地府里出现了神霄门的弟子,这不是个好兆头。 更别说还有她那个真实到可怕的梦。 精神高度紧张了这么久,她困极了,收拾好东西,出门买了个叫花鸡回来,草草吃了点就上床小憩了会。 梦里依旧是血雨腥风。 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她就睡不下了。 她坐起身,惊魂未定地拿出穿花镜,轻念起咒语回到了落英山。 她进了大门,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安静得让楼月央不安。 看样子这里刚下过雨不久,树叶还时不时往下滴着水。 但没有冲散空气中飘着的淡淡血腥味。楼月央越发心惊,她步履沉重,颤着手推开了大殿的门。 满目的猩红刺痛了她的眼,遍地的残肢断体,她脑中一片空白,许久许久,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道这是又一个梦境还是现实。 她淌过已经发黑的粘稠血迹,在尸山中找到了很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有高修师叔,叶兰山师伯,醉心武艺没有收徒的付怀义师叔,还有—— 她的师父楼之延。 他躺在那里,拂尘还在手里紧紧地攥着,面目变形到可怕,从嘴角,从鼻子,从耳朵里都流出了血迹。 楼月央瘫软在地,身下是她曾朝夕相处的人的血。 她缓缓爬到楼之延身边,莫名发热的手覆上楼之延未合的眼。 泪水一滴滴地落在地上,与血迹融在一起。 师父…… 她记事起父母便亡故了,所以她一直把楼之延当做自己的父亲。 对外,他严厉苛责,可对她,从不吝惜自己的慈爱。 楼月央突然觉得好像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在地府,那些没有完整灵智的亡魂,他们的笑容,可能才是发自真心的。 她走出大殿,不忍再看师父师伯们的惨状。 她哭得抽噎着,从无声到痛哭失声,再到无声,一双眼睛哭到红肿,然后她嘶哑着嗓子对钟离阳破口大骂—— “你个滥杀的畜生!大粪不如的东西! 有本事你去杀沈玉楼,为什么要揪着我不放,为什么要杀我师父师伯! 混蛋!狗屎,恶心!呕——”说着说着,她哭得厉害,真的泛起了恶心。 钟离阳半倚在神霄观大殿的戗脊旁,他听着下面楼月央痛骂他,怒极反笑,一双狭长的暗红色眸子半眯着,透着一股邪气,一身深红色衣衫,像极了地上蔓延的血迹。 他冷哼一声,出现在楼月央面前。 楼月央低着头哭着,余光瞥见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衣角,她怒意横生,快速从凝宝盒中抽出一把剑,直刺钟离阳心口。 她知道这样是根本杀不了钟离阳的,但这就是她的下意识之举。 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 死也要撕他一身血。 楼月央恨恨地想。 剑没有刺中钟离阳,被他一道掌风掀飞在殿前,连带她也被掌风扫到了胸口,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这在楼月央意料之内。 或许是死到临头,她此刻毫不畏惧,又从头上拔出一根桃木簪,朝钟离阳身上掷了过去。 钟离阳老神在在,并不放在眼里,他只定定地看着楼月央,眸中暗含杀意。 桃木簪即将来到他眼前的时候,他才看了一眼簪子。 第17章 黔驴技穷 只是一个眼神,桃木簪急速调转方向,朝楼月央刺了过去。 先前那把剑也直接剑刃朝上立了起来,然后跟桃木簪一起直刺向楼月央。 钟离阳倒要看看楼月央还有什么蹩脚招数。 楼月央也只是看着钟离阳,眸中尽是恨意。 剑和簪子来到她身前不到一寸时,她竟直接闭上了双眼,静待它们刺破她的血肉。 钟离阳表情微微松动,一脚踢飞剑和簪子,他走近楼月央,伸手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将她定在一棵树上。 楼月央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 “呸——”一口血沫子直接喷在了他脸上。 钟离阳表情彻底绷不住了。 “我还想留着你慢慢折磨呢—— 好!既然你那么想死,我就成全你!”他怒极,手下也用了力。 楼月央双眼充血,感觉生命在快速流逝,她没有挣扎,只是心有不甘。 凭她的力量伤不了他一丝一毫,更无法给师父师伯报仇。 就这么死,真的很可悲。 就在她渐渐呼吸不过来的时候,钟离阳身后风声猎猎,鞭子挥舞的声音破空而来。 钟离阳手下松了力,楼月央软软地滑到了地上。 楼月央看向来人。 他面庞白皙如玉,五官俊美至极,着一身白衣,衣摆上银丝熠熠,身高和钟离阳不相上下,只是比钟离阳略清瘦些。 “花逸,又是你个骚狐狸!”钟离阳回过头,一把握住发着银光的九节鞭,暂时把矛头对向来者。 楼月央看过去,来人和算命人一样的身高装束,只是没有遮掩自己的面貌。 她看着花逸,她想自己果然猜得没错。 花逸三番两次救她,再结合那天在龙宫里断断续续的记忆,楼月央猜他八成是喜欢沈玉楼的。 只是奇怪,这两个妖魔界巨头现在为什么会这么剑拔弩张…… 古籍中,钟离阳和花逸一赤龙一九尾狐,是天地间最臭名昭着的狐朋狗友,经常结伴同行,在六界中兴风作浪,不干一点好事。 但是在钟离阳被六界合力斩杀前夕,这个妖界之王就神隐了。 后来虽出现过寥寥几次,但是也没再作恶,而且有算术好的人发现他少了一条尾巴。 或许,这其中都和沈玉楼脱不了干系。 楼月央抚住胸口轻轻喘息着,她看向钟离阳和花逸,忽地心生一计。 这边钟离阳握住九节鞭,手下一用力,鞭子带着花逸直接被拉到了他近前。 他一脚踢出,花逸潇洒躲过,手腕翻转,九节鞭变成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剑,直扑钟离阳面门。 钟离阳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剑刃,划过剑身,直接把剑给抢了过来。 花逸面色不变,吹了口气,剑变成了一条银白色的狐尾。 钟离阳眉头骤然皱起,猛吸了下鼻子,一把把毛茸茸的狐尾扔向一边,面露嫌弃。 花逸伸手接过,狐尾又变成了剑指向钟离阳。 钟离阳不惧距他眉间不到一寸的剑,开口就是讥讽:“你的法力拳脚,真是一次比一次逊色!怎么,得不到喜欢的人,开始自暴自弃了,还是这些年无人问津,终日自渎伤了身子?” 花逸被他下作的话语给噎了一下,嘴角抽了两下后反唇相讥:“你也不过如此,之前我在你手下根本过不了三招,如今跟我平分秋色也就罢了,还几乎被我给占了上风。” 钟离阳嘴角勾起,双手负在身后,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哦,是吗?你真以为你这鸡毛掸子都不如的烂尾巴能伤得了我?” 花逸突然发力,眉眼都带了丝狠:“那就试试!” 钟离阳身前却似有一道屏障一样,直接挡住了花逸的剑锋。 就连身后想偷偷溜走的楼月央都被弹了回来。 楼月央被弹得后退了好几步,她顺势倒在地上装死。 花逸见她晕倒,眼中闪过焦急,他收回剑,轻轻一吹,剑变成了九节鞭朝钟离阳扫来。 钟离阳哼了一声:“故技重施,黔驴技穷。” 又交战了数十招,花逸终是不敌,渐渐落了下乘。 楼月央此时却突然坐了起来。 她坐在沾着血迹的地上,眼神冷冷地看着钟离阳和花逸。 “你还是不改本性。”她看着钟离阳的背影说道,声音缓慢清冷。 钟离阳身形一震,背影都显得僵硬了,他回转身,看着楼月央,眸中情感复杂:“你没喝孟婆汤吗?” 话刚出口,他又是一怔,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地府没她去过的迹象,所以没喝孟婆汤也是情理之中。 楼月央垂在身下的手微微颤抖,沉着反问道:“喝了如何,不喝又如何,你想杀我还会在意我记不记得吗?” 钟离阳一挥手,结界把他们两个围住,任凭花逸在外面用九节鞭狂扫。 他缓步走向楼月央,蹲下来用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说得好像是我对不起你一样,你别忘了,是谁在我身边潜伏三年,是谁在我身边安排了内奸,是谁在我护着她逃亡的时候,背后捅了我一刀!” 楼月央被捏住下巴,心脏狂跳,面上依旧冷静自持:“是我,所以呢?” 钟离阳被气得差点跳脚:“所以呢?你说呢?你觉得你冤枉吗?” 楼月央愣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垂下眼眸,眼睛轻快地转了下,然后又抬眸看向钟离阳:“那你杀了我,念在那三年的份上,给我个痛快。” 说着她闭上了眼,眼角有泪划过。 纯粹是怕的。 刚刚还敢跟他动手过招,实在是看到师父惨死,心如死灰。 但现在花逸来了,很明显是为了救她而来,她又想起了在龙宫那次。 师父也曾想方设法让她活着。 她不能死,她要活着为师父报仇。 钟离阳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楼月央心里惴惴。 你可别当真。 她等得心焦。 结界被花逸打破,碎裂的声音像是花瓶掉到了地上。 钟离阳未动身,长眸扫向花逸,眼神不善。 花逸慢慢走近他们,看着他捏着楼月央的下巴,状态亲昵,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来。 他语带嘲讽:“我就说你功力退步了,没想到还真是退步得这么厉害!六界内人才辈出,假以时日,或许都不用什么伏妖诛魔阵,来几十个高手就能生擒你了!” 第18章 重铸天元剑 钟离阳没有回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楼月央,眼神决绝,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 楼月央往后缩了下身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花逸又说:“龙角是你一身法力根基,诛魔剑不知所踪,你又把左角也砍下来制成天元剑,你也有这般情种的一天。” 钟离阳站起身,轻抚着腰间的天元剑,看了眼花逸,又垂眸看着楼月央,长睫半垂盖住眸子。 她是沈玉楼,可她为什么没有投胎,而是直接变了个人呢…… 有趣得很。 楼月央也看着他,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许久,钟离阳转身,路过花逸身旁的时候,他顿了顿脚步,沉声说道: “天元剑被重创,但也不是不可以修补重铸,火神后人的命格用来淬火,想必应该可以让剑气比以往更强。” 花逸脸色倏然一变,须臾,他又镇定起来。 “呵,天元剑虽说是你的一部分,可它亦有灵气,它的主人是她,你觉得它会弑主吗?” 钟离阳嘴角浅浅勾起,看向花逸的眼神像毒蛇:“心甘情愿就不算弑主。” 楼月央听得云里雾里,但见钟离阳要走,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钟离阳果然走了,但他走时丢了句话,声音是响在楼月央脑子里的。 “不要以为我对你余情未了。 那花狐狸更不是,他只是上辈子没有得到你,有点不甘心罢了,而且他只是想利用你来制约我,你居然还信他的话,楼月央。” 楼月央心里一咯噔,他知道自己是装沈玉楼的了? 她又看向花逸。 花逸也正温柔地看着她,深情款款。 楼月央下意识觉得钟离阳说的是假话。 花逸多次救她,不像这魔头杀她师父,这个仇,是抹不平的,除非用他的鲜血来解。 虽不知道钟离阳为什么这次放过了她,但她不会存侥幸的心思。 除非她死,否则她会一直找,直到找到能永久解决钟离阳的办法,为师父他们报仇雪恨,为苍生消除祸患。 她站起身,给花逸致谢:“多谢花先生多次相救,我要去找能克制他的方法了,先生大义,欠您的人情,但愿我有生之年能还上。” 花逸听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后微微惊讶。 她虽魂魄受损,但还是很聪明的。 只是听她把他抬高,又把他救她归于欠人情上,心里还是一阵失落。 他压下不快,走近楼月央,细细地看着她,嗓音温柔好听:“你还要去找诛魔剑吗?” 楼月央眼睛忽闪了下,略带警惕地说道:“先生知道?” 花逸笑:“这很好猜,你们都想除掉他,这是个最稳妥,也最直接的方法。” 楼月央点头。 花逸转过身,看向神霄观残败的院落,又说:“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六界内钟离阳的仇人不少,为什么没有人用这个方法呢?” 楼月央眼里亦是有不解:“诛魔剑踪迹成谜,或许没有人找到它。” 花逸摇头:“非也,诛魔剑与你缘深,你不需要刻意去找,缘到了它就在眼前,缘不到,就算翻遍全世界也不一定能找到。” 楼月央越发不解。 花逸接着说道:“你往北走,走到一个叫做两生界的地方,那里会护住你。” 楼月央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见花逸的时候,他也是让自己往北走,这个两生界有什么玄机呢? “听说两生界是神魔两界交界之处,只是不知道它怎么能护住我呢?” 花逸略带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那是他族人陨落之处,他不敢在那里造次的。” 楼月央恍然大悟,但她不甘:“多谢先生赐教,可我不想做一个缩头乌龟,在他杀了我之前,我是一定要想办法解决他的,不然枉为人徒。” 花逸看了看殿内乌压压的尸体,再看向楼月央的眼神中带着心疼:“这也算他们的命数,不怪你。” 楼月央漂亮的眉眼里似有雾气,她干笑了下,略带苦涩:“先生说我与诛魔剑缘深,我想我还是去找一下,兴许能找到。” 花逸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改了话锋道:“还是尽量躲避他,天元剑曾受重创,他身上很大一部分法力依托于这根角。 他这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重铸天元剑拿你祭剑也不是不可能。” 楼月央心头一窒,刚刚听花逸和钟离阳说话,这天元剑是钟离阳送给沈玉楼的,沈玉楼是它第一个主人。 它不会平白弑主,可就怕钟离阳动什么手脚。 她想到这里,越发觉得时间紧迫,赶紧和花逸告辞。 花逸却道:“妖界祸乱暂时平息,反正也无事,我陪你去找找。” 楼月央其实不想和他有过多接触,除却门规森严,还有就是人情是最难还的债。 这几次花逸拼死相救已是大恩,若是再让他帮忙找诛魔剑,而与钟离阳斗得你死我活,她都不知道这辈子该怎么还。 最后一点便是,花逸曾喜欢沈玉楼。 于他们这种不老不死的妖魔来说或许她就是沈玉楼,沈玉楼就是她。 但她总觉得,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她和沈玉楼是不同的两个人,花逸喜欢的是沈玉楼—— 他为沈玉楼做再多事都心甘情愿。 可她是楼月央,让她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接受他人对沈玉楼的好意,她会有种在利用他的感觉,她做不到。 可他现在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好把话说得太硬,正措辞时,旁边窜出来了只狼狗大小的玄狐。 玄狐来到花逸身前便化作人形,是一个长相阴柔的小男孩,他喘着粗气低身对花逸道,语气焦急。 “主子,蛇女率三万余妖众大肆入侵妄境,她手下的蜥蜴王先锋直抵化灵城,二大王不敌,被众妖斩首后分食了!” 花逸心头猛地一跳,随后咬牙道:“一定是钟离阳搞的鬼,他下手还是毒辣至极,不留余地!” 玄狐少年则看向楼月央,眼里半含怒气:“多半是为沈姑娘。” 楼月央怔了一下,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第19章 卜算 还不等她说话,花逸率先开口:“我先回妖界,你万事保全自己性命为上,明白吗?” 楼月央点点头,就见花逸和玄狐消失在原地。 楼月央回过头,看向师父他们的遗体,茫然又绝望的感觉一并袭来。 惨事发生到现在应该没有很长时间,有的遗体甚至还是温的。 楼月央一个个检查,看有没有大难不死之人。 一个都没有。 马上就夏天了,尸体不能久留,她决定把尸体焚化。 身后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楼月央回头看。 见孟连惨白着一张脸半爬半走地过来了,她鼻头一酸:“师兄……” 孟连双目通红就要往殿内冲,楼月央怕他见师父死状后,悲痛下再加重伤情,就拦在他身前,不让他进去。 孟连先是痛哭了一大阵,然后坐在地上涕泪横流地大骂钟离阳。 这几天他已经把事情来龙去脉都给了解清楚了,越是了解,心里越发惧恨钟离阳。 楼月央想捂住他的嘴,怕他把钟离阳再给骂回来。 但想想若是不让他发泄出来,估计他憋在心里会更难受。 日光西沉。 楼月央擦干泪珠,眼里血丝明显:“师兄,我们把师父他们葬了,天马上热了,不能停太久。” 孟连摆手:“你不用操心这个,师父后事我请人来办,你去做你的事,钱还够吗?” 楼月央点头,心里还是堵得很。 孟连又问:“师父跟我说是让你去龙宫找那剑,怎么样,有眉目吗?” 楼月央回道:“没有,钟离阳手段通天,对他有威胁的东西他又怎会不知,怎么会那么容易让我找到。” 说着,她看向红得像血的夕阳,霞光披在她身上,像穿了一身水红色纱衣。 她的语气带有几分绝望:“或许我穷尽一生都找不到那把剑,更遑论除掉他为师父报仇了。” 孟连也有些失落,他硬撑起瘸腿过来拍了拍楼月央肩膀:“那你接下来去哪里?” “本来要去神界的临仙台找一下有没有诛魔剑的下落,但是刚刚花……一个大师说,我与诛魔剑缘深,不需要刻意去找。” 可能是多次拼死相救,再加上沈玉楼的关系,楼月央心里总是有一种花逸的话很可信的感觉。 孟连一愣:“大师?什么大师?” 楼月央咬了下嘴唇。 孟连一向痛恨妖魔,现在神霄观满门都被钟离阳这个大魔物所灭,要是让他知道她居然还这么信任妖界之王的话,怕是要臭骂她一顿。 还是暂时不要给他知道花逸为好。她斟酌着用词回道:“很会算命的大师。” 孟连一听这话,激动地一拍大腿,正好拍在伤上,他强忍着,没跳起来,在楼月央面前他一向端着些。 “你居然找别人给你卜算?你不知道我最擅长掐算?” 颇有种痛心疾首的味道。 楼月央眨了眨眼:“师兄,我不记得咱们师父精于卜算呐。” 孟连嗤笑一声:“你忘了高修师叔了?他讲课时,我蹲在他窗子底下偷听了好几次。可以说他的看家本事都被我学来了!” 楼月央挑眉,有些不信,这里血腥气太浓,让她心里一阵不安,她走到旁边树坛边,婉拒孟连:“我觉得他不会骗我,应该说得不错。” 孟连却没有走开,瘸着腿一边走一边朝她摆手:“早知道这样也行,我早给你推算了,等着啊,我去殿内找东西来给你算。” 楼月央拒绝不得,只好等他算。 孟连拿了东西坐在殿前鼓捣半天,一直到天黑彻底,才幽幽告诉楼月央一个地址。 “那座山离此三百余里,诛魔剑就藏身那里。”很笃定的语气。 楼月央有些不敢相信:“三百余里的山上?如果这么好找别人早就找到了?” 孟连冷哼一声:“别人不见得有你师兄这么强的卜算能力,再说,诛魔剑乃是上古神兵,说不定它就像那成了精的人参一样,会跑的。” 楼月央又想起花逸那句她和诛魔剑缘分很深的话。 既然如此,反正也没确定接下来去哪里,去这座山上碰碰运气又何妨。 浮雪宫。 钟离阳孤身坐在宫檐上,看着远方翻涌的缤纷云霞,暗红色的眸子比高空更深邃。 他一身黑色绣着金色花纹的广袖长袍,孑然一身地看着北方,眼神中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落寞。 “蔺行。” 身旁出现一抹苍绿色身影,那人裙摆色彩斑斓至极,上面黑色的雀尾毛像一个个眼睛,他下半张脸带着面具,雌雄莫辨的声音从面具中透出来。 “大人,我已经让阴丹带人进攻妄境了,花逸一时半会再抽不开身了!” 钟离阳若有所思地看着云霞,半晌才回道:“嗯。” 蔺行回了声,准备动身时又听到钟离阳说道:“尽全力拖住花逸,还有—— 开始建祭坛,等祭坛落成,她的血肉会变成天元剑最锋利的剑气。” 蔺行瞳孔倏然缩小。 “大人,您……”舍得吗?话戛然而止,剩下的他不敢说。 钟离阳摆摆手:“去。” 蔺行应是,身影隐匿下去。 …… 连夜安葬了师父他们,楼月央来到孟连占卜的那座山时已经是清晨了。 她拿着穿花镜,看着起伏跌宕的山脉,暗暗吃惊。 她师兄居然还真有这个本事。 她站在山脚下仰望这座山,这座山很大,比她去过所有的山都大,无边无际的,山脚到山腰都是雾气腾腾的,颇有种朦胧的神秘感。 只是不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她踩着满是苔藓的山石向深山走去,碧青色道服在雾气里缥缈如烟。 探龙簪在头发里有些温热。 楼月央一喜,她把探龙簪拿在手里,探了几下后,选了一条最嶙峋的路。 一路上怪石林立,荆棘横生,她的脸上身上都被划了大大小小的口子,有的还在冒着血。 楼月央抹了把脸,初夏的清晨稍微动一下就是一身薄汗,汗水淌过脸上被划破的小伤口时,一阵又辣又痒的感觉差点让她骂娘。 可一想到即将找到诛魔剑她就开心得忘乎所以了。 第20章 失忆 但愿师父泉下有知,能保佑她成功开启诛魔阵,早日解决这个大魔头。 走上前,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出现在她面前。 有点熟悉。 近日精神紧张,加上没有休息好,又经历了大悲大痛,所以她的脑子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这山洞有什么不对劲,就这样直接走了进去。 里面满是动物的骸骨,有的骨头碴子上面还有犬类动物的齿痕。 楼月央走到山洞中间时,脑子里像过了电一样,一瞬间她突然记起来了这是哪里。 须陀山! 是那座可以自行移动的大山,钟离阳破土而出的地方。 她的脚步像是定格住了,后背汗毛猛地竖了起来。 “啊!”她尖叫着跑了出去。 情急之下都忘了用穿花镜。 山此时却开始动了,它比楼月央逃命的速度更快,一息之间,狂奔着的楼月央滚到石室里,直接掉进了钟离阳藏身的大洞。 十几丈深的黑洞瞬间就吞噬了她。 楼月央昏迷前一刻,还在唏嘘自己居然死得这么窝囊。 过了许久许久,她睁开眼睛。 一张金丝龙纹镂花拔步床上,绯色床幔半垂半束,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眼前有一个清秀的小女孩,女孩看起来单纯懵懂,年岁不大。 她见女孩紧张地看着自己,张口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出声就先捂住了头。 头痛得她脑袋快要裂开。 她缓缓坐起身,痛苦地扶着脑袋,眼里噙着泪花。 “夫人,我先给您上些药,您看您的脸都花了。”女孩声音倒不显稚气。 “这是哪里呀?” 楼月央的脑袋一片空白,无暇细究女孩为什么会叫自己夫人,她只记得她从一个山洞中跌落,却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去那个山洞。 女孩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夫人,您失忆了?这是您的寝宫呀!您忘了,这里面的一切还是您自己选的。” 楼月央扫了一眼房间里的布置,确信不是自己喜欢的风格。 她看向女孩,眼神中带着警惕:“你是谁?” 女孩突然想起夫人一介凡身,这么长时间怕是早已重新投胎转世,所以不记得倒是正常,她冲楼月央浅笑:“夫人,我是小意,是您的婢女。” 楼月央越发头疼了。 她不停地拍着脑袋。 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小意双手一翻,一个托盘凭空出现在她手上,上面各种瓶瓶罐罐,散发着药味。 “啊,你是妖怪!”楼月央见状,尖叫一声钻进被褥里,用被子捂紧脑袋。 小意哭笑不得:“夫人,您忘了,您也不是普通人啊,隔空取物您可比我在行呢!” 楼月央掀开了个小缝,只露一双眼睛看着小意,脑子里像混沌未开时那么朦胧。 “你是说,我也会凭空变出来东西?” 小意笑道:“何止,夫人道术身手俱佳,小意空活上万年都没有夫人厉害呢!” “噗——你说你多大?”楼月央掀开被子,跪坐在床上睁着大眼,看着眼前屁大的小女孩。 小意掰着手指想了下,慢吞吞地说着:“应该有一万多年了……” 楼月央惊得说不出话。 天哪,她只是被撞到脑袋暂时失忆,这女孩竟然把她当傻子。 可她真的会变出来东西……难不成,这真的是个活了上万年的老神仙? 小意见她表情惊悚,怕吓着她,索性闭上了嘴,她靠近楼月央:“夫人,我给您上点药,时间长了落了疤就不好了。” 楼月央看着她,直觉告诉她女孩应该不是个坏人,就木然地点点头。 小意打开一瓶药,轻轻抹到了楼月央脸上。 “夫人,您的肤色真好看,白里透粉的!”小意由衷赞叹。 楼月央身体僵硬,任她在脸上涂抹着。 她努力想着,但好像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叫什么?”楼月央呆呆问。 “夫人,小意不知道您名讳,您之前从未说过。” “您刚刚可能摔伤了头,先好好休息,我去给您做点吃的。” 楼月央腹中确实饿得慌,就点点头,看着她走了出去。 小意觉得她出现得很突然,她只是去业池看了会荷花,回来时照例来紫清宫打扫,就见床上躺了个人。 她面容变化极大,但是身上气息却一点没变 。 所以她很确定她就是沈玉楼。 大人那么喜欢她,冲破桎梏后却没有立马把她请回宫,可能是有别的原因,所以她不敢说太多。 她静静退下,想把夫人回来了的好消息告诉蔺行,这样大人知道了绝对会开心得不行。 从出来到现在也好几天了,她从未见他发自真心的笑过。 或许从万年前,天地间只剩他一个的时候,他就没有真心笑过了。 后来他带了夫人来,夫人虽然人冷冷的,但是大人是真的喜欢她,那一阵时间大人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听蔺行说,大人被算计,法力失了大半,连带他们都被封禁在浮雪宫中,都跟夫人脱不了干系。 但是她总觉得,夫人面冷心热,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窗外有鸟儿叽叽喳喳,小意关上门,伸手驱散了鸟群。 她走到了业池边,把手指放在嘴巴打了个呼哨。 蔺行出现在她面前,面具衬得他人阴柔无比:“什么事?大人让我出去有重要的事做。” 小意俏皮地吐舌头:“在大人眼里,还有什么比夫人更重要呀?” 蔺行眼神一凛:“以后不要再提她了。” 这次的要紧事就是把她抓回来。 小意有些惊讶:“大人说的吗?” 蔺行敲了敲她脑袋:“男人的事,小孩少管。” 小意挥开他的手:“大人呢?” 蔺行继续戳她脑袋:“你管大人在哪做什么?” 小意哼了声,躲开他的魔爪,扭头就走,语气中带着雀跃:“快去找大人来紫清宫,夫人就在那里!” 蔺行手僵在半空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谁?!” 待要再问,小意已经走远了。 他赶紧返回去找大人。 小意端了一桌饭菜来。 有炙羊肉,清炒菜心,芋头烧仔鸡,还有一道清蒸鲈鱼,汤是虾仁豆腐汤。 第21章 最后一条天龙 楼月央闻着这些不熟悉的味道,脑袋里闪过些片段。 “修道之人不可食腥膻。” “咱们现在忌讳得多,之前教规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以前有位女掌门最爱吃羊肉。” 她努力抓住这两句话,想了半天也没有记起些别的什么。 “咕——”肚子又响了一声,楼月央眼睛向上看了看小意,尴尬地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小意捂嘴笑,将筷子递给她:“夫人昏睡了很长时间,肯定饿坏了,快吃。” 楼月央不好意思地接过筷子吃了起来。 她实在是饿极了。 感觉像是好多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一样。 慢慢的,她也顾不得斯文了,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起来。 小意在旁边看着,又惊又笑。 夫人比之前像个活人了。 钟离阳进来的时候,楼月央正举着个饭碗递给小意:“再来碗……” 钟离阳:“?” 他出了须陀山,还说怎么到处都没有她的气息,原来她竟跑来了这里? 还真是…… 从来没见过自己跑来浮雪宫送死的。 楼月央从山洞跌落的时候崴了脚,小意就把桌椅放在了寝宫里,离她刚刚睡的床很近。 紫清宫的所有都是按着沈玉楼的喜好来布置的,没有变过。 除了大口干饭的楼月央不似沈玉楼的气质外,一切宛如最初。 楼月央嘴里叼了半截鸡腿,看向来人。 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 但钟离阳脸色黑沉沉的,她有点害怕,就用眼神询问小意。 他是谁,会不会怪自己把菜都吃完了? 小意见钟离阳过来,微微欠了欠身子:“大人,夫人正用膳,您要一起用些吗?” 楼月央赶忙拽了拽她的衣角。 小意低头看去,四个盘子空了仨。 蔺行和钟离阳说她来了的时候,钟离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真没想到。 更没想到的是,小意说她失忆了。 再看她眼里,确实没有什么恨意。 既然这样,正好留着她,等祭坛建成,她也可以做件有用的事了。 他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他长得高大,生得又好看,就这样看着楼月央,她有点脸红。 她放下碗,小声问小意:“他是谁呀?” 小意贴近她:“大人是您的夫君啊……” 只是现在因为某些事有些不合罢了。 楼月央点点头,再看向钟离阳,眼里有了羞涩。 钟离阳也没说别的,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走了。 楼月央在他眼里好像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意。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吃太撑了,有些错觉。 吃了饭天色有些晚了。 夏季晚上的风都有些熏人。 楼月央拉着小意,在宫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消食。 小意还没习惯这么平易近人的她,被她这样亲近,还有些无措。 过了会,她开口:“小意,我叫什么?你要是不知道的话,那肯定听过你家大人叫我名字?” 小意点点头,夫人这世看起来漂亮无脑,但还是有点睿智在身上的。 大人态度晦暗不明,她也不清楚大人是怎么打算的,既然没有另行交代,她还是按照之前的相处方式来。 “听大人叫过您楼儿。” 楼月央噗嗤笑出声:“我的名字这么朴实?还篓儿筐儿的。” 小意:“……是楼,‘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的楼。” 楼月央点点头:“那他呢?他叫什么名字?” 小意想了想,钟离阳应该也不介意夫人知道,毕竟前世夫人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他名字。 “大人姓钟离,单字一个阳,太阳的阳。” 楼月央觉得他名字好听:“钟离阳,名字还是很明朗的,人好像阴郁郁的。诶——我和他……感情怎么样?” 她觉得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她的样子。 但他给她的感觉太熟悉了,就像是朝夕相处,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所以楼月央很快就接受了她就是他的夫人这件事。 小意挠头:“感情……还可以呀,只是你们之间有些误会,所以大人可能有些生您的气。” 小意努力把事情往小了去说。 “误会?什么误会?”楼月央挑眉,误会可大可小,但无论大小,既然是误会,还是尽早讲清道明的好。 “好像是你不打算要子嗣,大人以为您有外心,所以就有些误会。”小意睁着眼说瞎话。 不过他们两个之前也确实因为这个有过龃龉。 楼月央有些惊讶:“我多大呀?” 小意不假思索道:“二十四岁了,按照你们人间,是正好生孩子的岁数。” 楼月央哦了声。 咋办,磕到脑袋了也还是不想要小孩。 她有点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 就问:“你们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呀,为什么你说你都上万岁了?你家大人多少岁了?” 小意有些头疼,有时候话说多了反而不好,就斟酌着说道:“大人生于万古洪荒,我们都是修炼之人,年岁对我们来说没有太大意义,所以我也忘记究竟多少岁了,大人是世界上最后一条天龙。” 楼月央瞪大眼睛:“天龙?” 小意点点头,说起这个她颇为骄傲:“对!大人是世界上身份最尊贵的存在了。” 楼月央想了想道:“那给人间布雨的龙王是什么?” “那是海龙,下面还有江龙,有河龙,甚至有些年份古老的井里也会有龙。 不过除了海龙,他们有可能前身是鱼是鳝,是蛇是龟,也有的泥鳅长到一定年月也能成龙。 海龙更高级点,但是海龙腥臭,法力低微,跟我家大人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楼月央更吃惊了:“天龙是生活在天上的吗?他住哪,云彩上?” 小意噗嗤笑出声:“夫人,天龙和海龙一样,都是可以在天上水里生活,但是海龙天性怕火,不喜土,而天龙什么都不怕,寿命也没有尽头,所以天龙比海龙不知道要厉害多少倍。” 楼月央有点不信:“既然寿命没有限制,那世界上怎么会只剩他一个了呢?” 小意笑容顿时消失:“夫人,这是大人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您以后也不要再提了,他会不高兴的。” 楼月央见她面色有变,就话锋一转:“那我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嫁给他啊?” 第22章 小气鬼 小意面露为难:“小意只知道您很厉害,出身道家,其余的就不知道了,您之前不爱讲话。” 总不好说是大人强掳了来。 “那我怎么会去山洞里,好像还滚落得伤了头,醒来又在床上?” “……这个我不清楚,许是您和大人闹了别扭跑出去了,我过来打扫时看到您就在床上了,不太清楚您是怎么回来的。” 小意打算把事情隐瞒一些,这样或许他们两个还有破镜重圆的机会。 “那他待我肯定不好。”楼月央笃定道。 小意连忙否认:“才不是呢,大人待您极好的。” 楼月央继续道:“我都伤到脑袋不记得事了,他也一句都不安慰。” 说着,她百无聊赖地踢了下旁边的石子,有些恹恹的。 夜有点深了,蟋蟀都去睡觉了,楼月央把自己想知道的了解了个大概,就准备起身回去。 一回头就在一处亭子上看到了钟离阳。 他在一顶矮亭上躺着看月亮。 许是感觉到她在看他,就微微侧头朝她看了过来。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楼月央觉得可能一开始说起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了。 背后议论别人,转身看到当事人就在她背后。 她有点尴尬。 楼月央不知道他们之间除了子嗣还有什么误会,但是他这般冷淡,她也不愿意觍着个脸去哄他。 她走到亭子近前,看着钟离阳。 钟离阳斜睨她,面色不善。 楼月央有点生气,她哼了声:“小气鬼。” 说完她一甩袖子,扭头就走。 钟离阳猛地站起身,眉毛挑起,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潇洒的背影。 他,小气? 她差点把他算计死,还说他小气? 他没有把她千刀万剐,剥皮抽筋就算是很有风度了,她居然还敢说他小气? 钟离阳差点气死。 他长眸眯着,看向胡咧咧的小意。 小意缩了缩身子,有些害怕。 “山和浮雪宫中间的幻界有些裂纹,所以她才能从山洞中滚到宫里,你去修补一下,用你的翼绒。记住,一定要亲手摘下织好再去补。”他冷冷说完,就消失在夜空中。 小意欲哭无泪,知道他这是对她乱说话的惩罚。 她对当年的事并不是太清楚,大人和蔺行也没跟她讲过。 但是她知道大人很爱夫人,她只是想让他们和好…… 她翅膀那么小,翼绒少得可怜,要补那么大个窟窿,还不得变成秃毛鸡了呀…… …… 一夜好梦,楼月央一觉睡到了日上高空。 腹中空空,楼月央唤小意。 没有回声,小意不在。 楼月央下床,坐在镜子前找了个簪子将长发挽住。 小意不在,她连水都不知道在哪里,脸都洗不了。 她走出寝宫,穿过一条长廊,在一排小房子里找到了水,里面还有不少米面肉蛋青菜等食物。 但她不会做饭。 想想也是,谁家夫人要自己下厨呢…… 她有些奇怪,这么大个宫殿,一眼都望不到边,居然就小意一个婢女。 就算钟离阳是什么老神仙,估计也是个破落户,连人都养不起几个。 其实,她还有好多事没有答案,想问小意,小意却不说,到底是她说不清楚还是她不说清楚,就不得而知了。 另外,小意说她厉害,她没觉得她会什么神通;小意说钟离阳很在意她,她同样感觉不到。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在这里住着。 她在灶台点了火,煮了一把青菜,里面下了两个荷包蛋,撒了一点点盐调味。 蛋还可以,就是白水煮蛋没什么味道。 青菜则不是很好吃,一股子青草味。 小意不知道哪里去了,这么久了也没有过来找她,她洗了碗慢慢往回走。 有些无聊。 不如在这宫里转转? 她往旁边小巷子里拐了一下。 走了一会后低头看了看鞋子,她之前的衣鞋小意拿去丢掉了,又脏又臭的,上面还有血污。 现在脚上是,嗯……金线镶边蚕丝云头履,底子是软的,走时间长了脚没事,鞋子估计要废。 这身衣服也是,颜色淡雅却又流光溢彩,样式灵动又不失庄重,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她一向不喜铺张浪费,还是回去换双灵便普通点的鞋,就算坏了也不心疼。 只是,她不过是拐了个弯,现在却是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楼月央走了两圈,发现她好像越走越懵了。 她觉得她的脑袋可能是有点被撞坏了,总感觉做什么想什么都好像不是很好使的样子。 小意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可怎么办? 刮起了风,她抬头望,发现天上乌云密布。 不多时,雨就下了起来,一开始淅淅沥沥的,不算是讨人厌。 只是片刻,雨突然就像是龙王爷往下倒洗脚盆一样,瞬间就把她淋了个落汤鸡。 漂亮尊贵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又湿又冷。 一开始躲雨的地方没风还好,后来风再刮起时,雨斜着往她身上泼。 她冒着大雨跑到了一个亭子下,亭子连着一条长廊。 楼月央觉得这长廊很熟悉。 顺着走说不定能找到来时的路。 顺着蜿蜒曲折的长廊一直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楼月央看到了长廊尽头,是一座水榭。 她走过去,发现这座水榭坐落于一片很大的湖水之中,湖里有一望无际的荷花,在这狂风暴雨摧残下,荷花四处倾倒,有的荷叶都被打翻,像极了此时的狼狈不堪的她。 她坐在水榭中,浑身瑟瑟发抖。 这是受的什么罪啊。 不行就和离。 男人不能太小气,因为一点事就不管老婆死活的人不能要。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雨收,天边挂了道彩虹,太阳出来后,她感觉她的衣裳头发在飞快地干。 刚刚的寒意一扫而空,雨后的太阳也不算太热,照得她想睡觉。 她合上眼睛,歪着头倚在水榭的栏杆上小憩。 及臀的长发一半用簪子挽着,一半垂着,白皙的小脸上,一张粉红的小嘴咕哝着:“你不要怕,我们一起睡……” 钟离阳走近,听清了她的话嘴角抽了抽。 这就是她本身的性格吗? 上辈子她终年冷冰冰的,对谁都一样,只有给自己徒弟讲起道法来,话才多一点。 第23章 判官之死 这一世的她比之前活泼了不少,失忆后更甚。 倒是更符合她的命格。 过几日就是良辰吉日,祭坛要开始动工了。 到时候她所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了。 他的心突然闷闷的。 半晌,他抚抚心口,自嘲一笑,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过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罢了,有什么好可惜的。 饶是这样想,他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 看着她睡着的恬静模样,他不禁恶向胆边生,化手为刀,割下她一大缕头发。 身后传来扑楞声。 钟离阳在楼月央睁开眼睛的前一瞬离开了紫清宫。 他出现在旁边一所三层重檐阁楼顶层,推开窗子,正好看到楼月央张望下四周又合上了双眼,风轻轻吹起她长发和裙摆,此情此景一如当年。 ”大人,已经按您的吩咐,让蛇女阴丹固守在妄境,不攻只占,花逸被缠住脱不得身,短时间内是无法误您的事了。” 蔺行出现在钟离阳身后,碧绿的眸子幽深得很。 钟离阳眼睛定在窗外某一处,沉默许久,手中把玩着一缕长发。 蔺行看着他手中的头发,亦是沉吟良久才继续道:“神山外围有好几个妖界之人,都是花逸身边的高手,想来是他临走前派来保护夫……楼月央的。” 钟离阳啪的一下关上了半扇窗子,正好看不到楼月央。 “剁成肉沫扔业池里喂鱼。”他冷冷说道。 蔺行应是。 正准备退下,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大人,后世天君最近广邀众高手,他们是不是想……” 钟离阳嘴角勾了勾,皮笑肉不笑:“让他邀,他这个人最喜欢坐收渔翁之利,只要那些人不是傻子,都不会被他当枪使的。” 蔺行点了点头:“不过冥君没去,属下听说他好像并不是很服后世天君,多次不听指派,只凭自己心情行事。” 钟离阳笑容依旧:“明奎那时跟中期众神私交甚笃,浩渊这天君之位名不正言不顺,明奎自然跟他处不来。不过他倒是比花逸有种,敢直接跟浩渊叫板。” 蔺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道:“那明奎会不会跟花逸联手对抗大人?” 钟离阳冷哼一声,颇为不屑地道:“联手又何妨,等天元剑重铸,他们加起来都算不上一个屁。” 他伸手又打开了窗子,水榭里已经没有了楼月央的身影,他心口更闷了。 “去引两个地府判官到妖界化灵城,然后杀掉他们,伪装成天界之人动的手,对外放出消息说地府判官与妖界勾结,被天神所杀。 记得在判官身上多留些妖气,让天界以为是妖界动的手,让他们三个狗咬狗。” “是。” 蔺行心里重复了一遍,理清思路后就出去了。 …… 楼月央转了好几个圈子,终于找到了回去的路。 日头临近中午,又该吃中午饭了。 但她饭前还有个大事要做。 “小意!茅厕在哪里呀,我要憋死了!”她遍寻不到茅房,大喊出声,惊起一树鸟儿。 小意正在纺织房里苦哈哈地忙碌着,两个翅膀没了翼绒凉嗖嗖的,一边干活一边想掉眼泪。 听到夫人喊声,她吓得腾地坐了起来,发现已经临近中午了,更是吓得哭出来。 惨了惨了,夫人都还没吃早饭呢! 她连忙走到楼月央身旁,扑通一声就给楼月央跪了下来:“夫人,是我不对,我只顾忙自己的,忘了时间,耽误您吃早饭了,您打我!” 楼月央也被她吓了一跳,不过看到她回来她还是很开心的:“那有什么,我又没啥事,自己也可以对付两口,你快告诉我,茅厕在哪里?” 从昨天醒来到现在,许是之前吃得少,楼月央还没有上过厕所。 昨天晚上大吃了一顿,又喝了不少汤,到今天早上她差点憋炸了。 下大雨的时候,她都恨不得…… 要是再找不到茅厕,她可就要随便找个地方嘘嘘了。 毕竟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但是想想做人还是得要点脸面,她那夫君可不定什么时候会出现。 小意给楼月央指了地方,楼月央上完了躺在紫清宫宫里凉亭的长椅上,长舒一口气。 她半躺着看花丛中流连的蝴蝶,眼睛半眯着,姿态算不得雅观。 钟离阳站在浮雪宫最大的复世殿前,复世殿位于浮雪宫正中央,一共九层,高达十二丈,可以俯瞰整个浮雪宫。 龙的听力一般,视力却极好,他向下扫了一眼,就看到楼月央正百无聊赖地抠栏杆。 有蝴蝶围绕在她周围,浅蓝色的彩蝶戏花罗裙穿在身上,像一朵漂亮娇嫩的绣球花,未施粉黛的莹白小脸秀美夺目。 钟离阳看着她,明明她和沈玉楼那么不一样,但他总能在她身上看到沈玉楼的影子,她就像是沈玉楼的另一面。 他总能想起初见沈玉楼的那一刻,那时他与花逸相约杀些人界高手,他们把一群道家宗师追进了一个林子里。 花逸好吃人,以为能大饱口福,对他们穷追不舍,谁料在树林里看见了个美丽女子,花逸一见便动了歪心思。 结果被这女子引下天雷与烈火,差点把花逸烧成熟狐狸。 他得到消息去救花逸时,与她动起手,才发现她身份不同寻常,命格更是万里挑一,她冷静镇定,就算对战的是令世人闻风丧胆的两大妖魔,亦是云淡风轻。 那时她的道袍就是这种颜色,像湖水,冷冷清清,干干净净。 也一如她的为人。 幽冥界。 多日未曾出现在这里的明奎,坐在冥君大宝座上听冥王汇报,说有两个判官死在了妖界,身上有妖界和天界两种气息,冥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特来问明奎。 明奎笑了笑,暗棕色眸子似能洞察一切,他沉声道:“钟离阳的燕国地图未免太短了些。” 冥王一愣:“您是说,这事是钟离大人所为?” 明奎冷笑:“他活过来之前也没这事。” 冥王回过味来,点了点头:“确实,那这事依您看,该怎么处理为佳呢?” 明奎往后仰着,靠在椅背上,眸光深沉:“你就当做不知道是他干的,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冥王又是一愣,想了想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就悟了。 只是可怜那两个判官,就这样白白死了。 不过他们二人被引至妖界,听说也是被金钱和美女引去的,判官最该刚正不阿,钟离阳这样做也算是给地府除害了。 第24章 赏宝 “夫人,饭做好了,在哪里用膳?” 楼月央看到小意端了一个托盘过来,上面的菜香味闻得她食指大动。 “就在这里,不算太热。”亭子中间有石桌石椅,是供人下棋小坐用的,此时被她当成了餐桌。 小意擦了擦脑门的汗,看着楼月央身上一丝汗意都没有,未免有些惊奇:“夫人,您不怕热?” 须陀山原是上古灵兽身躯所化,虽然没有思想,但有些灵智,它会随着心情自己移动。 大人俘获它以后就在下面建了这偌大的浮雪宫,羁旅之余也有个落脚点。 浮雪宫以前没有这么富丽堂皇,是因为大人带夫人回来居住,才建得越发奢华绝伦。 浮雪宫虽处须陀山地下,但它其实也有一年四季,也有太阳月亮交替出现。 所以现在时值初夏,小意除了没翼绒的俩胳膊,动不动一脑门子汗,楼月央却是一点都没事。 今天的饭菜是五菜一汤:花椒鸭,烧腐竹,茄子肉沫,清炒菠菜,排骨藕汤。 楼月央邀小意一起吃:“小意快坐下,陪我一起吃。” 小意连连摆手:“我不喜欢吃这些。” 楼月央啃着鸭翅含糊不清地问道:“那你喜欢什么?” 小意舔了舔嘴巴,坏坏地道:“我最喜欢吃长虫,一口一根,香得很呐。” 楼月央:“……” 早上清煮的饭菜一点也不好吃,所以现在吃到这么好吃的菜,楼月央心里欢快得很,就算小意说吃蛇她也不甚在意:“小意,你厨艺真好,以后教我做饭菜!” 小意坐在旁边笑:“夫人,您忘了我会隔空取物,这是我在附近酒楼里给您端来的。” 楼月央恍然大悟:“我说呢,我才待这么一小会,你就把饭菜端来了,原来是你顺手牵羊偷的呀!” “……隔空取物不算偷,这可是您教我的。” 这下轮到楼月央无话可说了:“我这样说过?对了,你说我出身道门,你说这道门有没有忌口什么的?” 说这话时,她正吃肉吃得欢,小意扶额:“夫人您也说过,道法在心不在身。” 楼月央眨了眨眼,她以前还挺有深度。 只是这么有深度的她,怎么就嫁了那样一个吵了架就对老婆不闻不问的男人了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吃罢,她帮着小意收拾残局,小意却拦住她,一挥手就把残羹剩饭变化得无影无踪了。 “夫人,我带您去看荷花!那里花现在开得可好了!” 楼月央指了指业池的方向:“你是说那片湖?” 小意点头。 “我今天去过了,荷花都被风雨打翻了,没什么看头。” “那我晚上带您去看萤火虫,可多可漂亮了!” “不去,都是虫子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躺着睡觉最爽。”楼月央兴致缺缺。 小意转了转眼睛,余光瞥到了在复世殿的钟离阳,想了个主意:“那我们去看镇宫之宝!” 楼月央摆手,倚在栏杆上摸着肚子打饱嗝:“哪儿也不去,我懒得动。” “您就不好奇是什么东西吗?” 楼月央轻哼了声:“好奇也不会给我,你家大人小气得很,等我恢复记忆恢复身体了就跟他和离。” “好夫人,只要你去了那就是你的!”小意笑得带有深意。 楼月央来了点兴趣,加上小意一直想让她多出去走走,盛情难却,她同意了:“那我们晚饭过后再去?” “好,晚饭后沐浴过再去!” 小意很喜欢夫人现在的样子,也不冷也不闷,说话做事也有趣。 也许,这样的夫人才能和大人相处得更好…… 看着她们两个慢慢走回紫清宫,钟离阳冷哼一声。 就容你再舒服几日,祭坛建好,我直接给你扔进去。 外面的天一会一变,早上下大雨,中午大晴天,现在出着太阳,竟然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楼月央现在只想把身体养好,等记忆恢复,就可以离开这里。 所以她觉得倦了,又去床上睡午觉。 小意觉得她觉多,但是想想她身上新伤摞旧伤,还是多休息休息将养下比较好,也就任由她去了。 正好她的翼绒织好了,该拿到幻界处把裂纹补起来了。 大人动动手指的事,还让她大费周章劳身劳力去补,想想这个她就心疼。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 月朗星稀,夜空中偶有几只萤火虫点缀,小意吸着楼月央身上带的香味,提着灯笼引路。 “小意,这什么呀,香得太厉害了!”楼月央很嫌弃。 小意一边探看四周一边低声道:“这是雪兰香,多好闻呀!很多女仙都喜欢用这个沐浴增香。” 楼月央不以为然:“不就看个东西,弄这么香干嘛?” “你不懂。” “……” 她们顺着宫里迂回曲折的小路走了一刻钟,才到小意说的那个藏有宝贝的地方。 一个黑影闪过,惊得树上的鸟儿纷纷扑挞着翅膀飞走了。 蔺行走到复世楼顶层,隔着屏风,钟离阳正躺在一张太师椅上,看着一幅画出神,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中衣,比平时的狠厉看起来多了几分矜贵。 他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竟是沈玉楼坐在亭中赏雪的画。 他愣了下,随即又打断钟离阳的思绪:“大人,属下已经按您的吩咐做了。 判官死后所化的聻体上有隐隐约约的妖气,又无召出现在妖界,天界认为判官是妖界所杀,说地府和妖界暗相勾结,估计是利益分配不均起了内讧。 而判官死在妖界,聻体上遗留的绝大部分都是天神气息,所以地府认定是天界与妖界合力斩杀判官,明奎已经向妖界和天界下了战书。” 钟离阳闻言移开视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明奎这下算是师出有名了。 “任他们闹去,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 蔺行不解:“大人,您刚出来,就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会不会认为是您……” “他们没有证据,如果有,他们可以来兴师问罪的。” “……”坦荡至极。 蔺行语塞,谁会嫌自己命长呢? 其实事情很容易推敲,偏偏三家积怨已深,判官之死不过是顺水推舟,给了他们一个动手的理由罢了。 “早就跟花逸说过,不要贪恋权利,选个傀儡出来,幕后操纵更好,他偏偏不听,现在一屁股屎,甩不干净了?”钟离阳有些幸灾乐祸。 蔺行深以为然。 “大人,魔君多次相邀您,属下派人去查,他可能想把他的独生女儿嫁给您。” 第25章 折辱 钟离阳冷笑:“抬举他做魔君,他还想当老子老丈人,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配不配。” 蔺行斟酌了下回道:“大人,听说他的女儿长得倒是漂亮,大人身边久无女伴,让她给大人暖暖床也可。” 钟离阳听到这话,眼带惊讶地看着他:“不喜欢的女人你能吃下肚?能亲得下去?” 蔺行:“能。” 钟离阳:“……你胃口真好。” 这次,换他一脸无语地看着蔺行。 须臾,他想起什么,“神山北边山脉的山洞,里面有个女人,是你的?” 蔺行想了想:“可能是。” 钟离阳:“……” 顿了顿,他用灵识探了下,又道:“长得不怎么样。” “聊胜于无,大人。” “……那小意呢?”钟离阳知道小意早就钟情于蔺行,但是蔺行好像只喜欢得空时逗逗小意,并没有这个意愿。 “小意?我只把她当妹妹,从小就认识,太熟悉了,起不来那种想法。”他很诚实。 小意是个圆圆的娃娃脸,模样清秀,和蔺行的床伴们不是一个风格。 钟离阳没有说话,他跟蔺行在这方面确实有些聊不来。 但是蔺行觉得自己久居情场,还想教教他:“大人,楼月央还在这里?” 钟离阳闭上眼,向后躺在椅背上,太师椅微微晃动,烛光在他脸上摇曳:“嗯。” 蔺行道:“她比之前更漂亮,想必很有滋味,大人何不在她死之前,让她发挥下其余的价值呢?” 钟离阳忽地将眼睛挑开,接着,冷而狠厉的眼神幽幽转到蔺行身上。 蔺行被他眼里的寒光激得打了个冷颤,他顿感大事不妙,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大人恕罪,属下妄言。” 钟离阳也不知道自己的不悦从何而来,或许是不想听到这般轻浮的话语落在她身上。 她可以死,但是别人不能折辱她。 蔺行瑟瑟发抖地跪了好一会儿,没听到钟离阳开口,心里更是惴惴不安。 “念你是初犯,我不与你计较,倘若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你就自己了断。”他淡淡道,复又躺了回去,月光下他的下颌线清晰又锋利。 蔺行闻言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道:“是。” “起来。” 蔺行忙不迭起来,得了钟离阳示意匆匆退下了。 钟离阳在太师椅上躺了许久,鼻间,似乎还萦绕有她身上的淡淡梨花味。 这把椅子她曾躺过。 半睡半醒间,过去种种一一浮现在眼前。 小意带着楼月央轻手轻脚地走着,复世殿虽然只有九层,但每一层都高得吓人,楼梯又宽又长,楼月央被累得直喘粗气。 小意更甚,夜间虽凉快些,但是依旧很热,这般活动之后更是满头满脸的汗。 楼月央提着裙子走在小意身后,心里直打退堂鼓:“小意,我说不就看个宝贝,你让我穿这么累赘,至于这么隆重吗?” 小意头也不回地道:“夫人您穿粉色好看,可衣柜里粉色衣裳不足十件,这件是最漂亮的了。” 楼月央想回去,被小意硬拽了上去,楼月央恨不得把小意暴打一顿:“宝贝还长眼睛了?还管我穿得好不好看?” 小意:“你不懂。” 楼月央:“……” “呼~呼~第几层了小意?” 小意抬头望向房内陈设:“第七层了。” 楼月央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你不是修炼之人吗,怎么不带我飞过去,或者一眨眼直接到宝贝跟前呢?” 小意呵呵讪笑:“用法力会被发现的。” 楼月央吃惊地睁大眼睛:“那这宝贝可真是牛啊,听起来像活的一样!” 很快,她们到了第九层,小意许是热坏了,慢吞吞地落在了楼月央后边。 “宝贝在哪儿?” 小意拉住她,给她指了指方向:“嘘——夫人小点声。” 楼月央对这宝贝的好奇到达顶峰。 她推开门,不知为何,她的心突然跳得厉害,就好像离开一个地方很久很久,忽而有一日故地重游,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澎湃到无以复加。 房内,钟离阳在她们刚踏入复世楼就已经有所察觉,只是不知道她们在搞什么幺蛾子,就任由她们上来了。 楼月央一踏进来,小意就在身后咣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楼月央被吓了一跳,她转身,却发现门上了锁。 她脑袋里飞快思索着什么时候得罪了小意。 房门打不开,她心里忐忑得紧,只好转头看看房间内到底有什么玄机。 房内窗子半开着,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 离得不远的桌案上点了灯烛。 她走了几步,看到了一架屏风,屏风后的太师椅上,男人在烛光与月光交映下多了丝清冷疏离的感觉。 他长长的头发中偶尔夹着几缕暗红色的发丝,用墨玉冠束在脑后,长眉下一双眸子也长长的,高鼻薄唇,刀削般棱角分明,宛若画中人。 钟离阳睁开眼睛,食指微微转动着青玉扳指,正眸光不善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楼月央愣住。 镇宫之宝是他? 她暗暗腹诽,这么个人还当是宝,还真是个破落户…… 她讪笑几声,知道小意这是想让他们俩和好,但是现在不仅她尴尬,这个男人唇角微勾,笑得也是阴恻恻的。 “咳咳,我们走错路了,你继续睡,不好意思哈~” 说着,她就想开溜。 一回身疾走两步快到门口时,直接撞上了一堵肉墙,钟离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门口,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负手而立:“小意在何处?” 小意从拐角处蹭了出来,瞪着一双圆眼,像做错了事等训斥的小狗。 楼月央看他神色不悦,怕小意被惩处,就连忙从他旁边挤了出来,然后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对小意说道。 “大胆小意,居然敢戏耍我,还扰了你家大人清净,我可没有你家大人好说话,罚你给我手剥一个月核桃!” 本以为这样可以带着小意全身而退,谁知道钟离阳看都没看她,直接说道:“去业池。” 小意闻言睁大眼睛,两眼泪汪汪,知道这次大人是真的生气了,她素知他的脾气,此刻也不敢求饶,磕了头就灰溜溜退下了。 第26章 祭剑 楼月央看了一眼钟离阳,不知道去业池是个什么意思,待要再问,钟离阳却是直接关上了房门,啪的一声差点拍到她鼻子。 楼月央还没反应过来,一阵风突兀地出现,吹得她睁不开眼睛,等到风散去,她再睁开眼睛时,看到她已经回到了地面上。 楼月央顾不得其他,提起裙子飞快地跑向业池。 屋内还残存着她身上的香气,钟离阳把窗子大开着。 他负手站在窗子前看,只见一袭粉色朝业池方向飞奔而去,檐上风铃叮咚,流萤漫漫飞舞,她发髻半挽,垂下的的青丝如墨,在身后飘扬。 他的指尖在窗棂上轻轻刮着,刚刚她从旁边挤过去,长发扫得他手背麻麻痒痒的。 明明是个货真价实的人,却像个十足的妖精。 和前世一点都不一样。 真是一世不如一世。 他注视着那团柔软的烟粉色慢慢消失,心里酥酥痒痒,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小意不知道沈玉楼和他之间的仇,但她最近话多了些,去业池不过是略施小惩。 楼月央跑到业池,绕着野草蔓生的石岸走了一圈,连小意的影子都没见到。 “难道还没过来?”她自言自语道。 楼月央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被钟离阳刮到这里不过一瞬息,小意做事慢吞吞的,应该还没到。 刚坐下想喘口气,身后传来小意的的声音:“夫人……” 楼月央一惊,慌忙站起转身,却没看到小意的身影。 “小意,你在哪?” “夫人,我在水下。” 小意声音微弱,楼月央俯下身去看。 她拨开浮萍,透过不算清澈的水看,只见水下有一个类似牢房的巨大石笼,里面有一只巨大的鹰。 它看到她后慢慢浮了上来,浑身湿透,羽毛紧贴着身子,它半截身子在外面,只剩下一双脚在水里,看起来滑稽又凄惨。 “夫人,你快走,夜晚风大。” 鹰喙微张,小意的声音从中而出,楼月央这才知道小意原型是什么。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样的情景,她应该会害怕,但是并没有,好像以往司空见惯了般。 “小意,他这是什么意思?让你在这里待多久?” 小意眨了眨眼睛,眼睑在月光下发着银光,圆圆的小眼里满是委屈。 “大人手下犯了错的都会被罚。这是水牢,犯错的人化作原型,不能用任何法术,在这儿待够七七四十九天,就可自行出来,这已经算是轻的了。” 楼月央睁大眼睛:“就因为打扰他休息,就禁锢你这么久,还是轻的?” 小意摇摇头:“可能不是因为这个,大人可能不喜欢别人介入他的私事。” 楼月央顿悟。 她为人随性,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很宽和。 “这一点来说确实该罚,但是不至于这么重。” “……”小意更委屈了,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下面。 “我去找他说说情,这么久会把你毛都泡掉的。” 小意猛地点头,满怀希冀地看着她。 “要是因为我说情,他又给你加量了你可别赖我。” 小意:“……” 楼月央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准备再登登那九层高楼。 天色将亮。 谁知道还没到复世楼,就遇上了钟离阳,他跟一个人面猴身的怪人,一起走着说事。 楼月央在不远处看了那怪人一眼,只见他面目小巧而狰狞,头上须发皆白,身形消瘦佝偻,手长脚长,是个十足的猴样。 不消几息,二人都不见了。 楼月央又回转业池,跟小意说明了原委,小意有些惊讶。 “姬子选?他是朱厌一族,属于上古妖兽,现在已不常见了,人们常说看见朱厌世间就要动大兵了!不过姬子选没那么大煞气,他是一个铸剑师,您的天元剑就是他所铸。” “天元剑?”楼月央觉得这三个字无比熟悉,有什么要冲破混沌,可是脑袋疼了一阵后又是一片黑暗。 缓了一会,她问小意:“小意,我以前和钟离阳到底怎么样,为什么我在他身上总感觉到一种恨意?” “夫人,我只知道大人带您离开这里后,我们都一直被封印在这里,所以你们中间可能有很深的误会,或者您曾经伤害过大人。 听说大人要在复世楼二层起一个祭坛,用来重铸天元剑,可能是去那里了,您要不去问问?” 楼月央捂着头,脑袋里像是有一团浆糊,她转身,留给小意一个背影:“嗯,我这就去。” 小意接着道:“夫人,万事保全自己为上!” 楼月央头也不回,朝她摆摆手。 复世楼大得惊人,每一层外围的丹墀也都很宽阔,修铸天元剑的祭坛在第二层正中间的堂中。 大门两边蔓延着厚厚的花藤,楼月央顺着藤悄悄爬上去,藏身在其中,她透过藤蔓看到钟离阳坐在椅子上,旁边站着朱厌族姬子选。 厅堂正中间的空地上有一个长方形的祭坑,里面是浓稠的血,天元剑在其中沉浮,有人的部分器官不时浮现。 楼月央猛地看到这些,心底毛骨悚然,后背都僵得发抖,顿时对钟离阳惧怕了起来。 她冷静了下,等心跳平复后蹑手蹑脚准备下楼开溜,就连要替小意求情的事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钟离阳早发觉了她的存在,想着她也快祭剑了,索性任她闹去,偏偏姬子选大声喝道:“谁在偷窥?快快出来!” 楼月央一惊,容不得她想对策,姬子选就窜了出来。 猛然见到他的脸,楼月央表情精彩,差点把好丑、嫌弃四字刻在脑门上。 姬子选看她这样,神色愈发狰狞,他眼睛眯起,又眨了几下,仔细看了看楼月央,方笑道:“原来是夫人。” 楼月央警惕地看着他,掌心微热。 钟离阳缓步走出来。 姬子选表情玩味:“钟离大人是个多情种,都这样了还留着,不怕她再来一刀?” 钟离阳暼了他一眼,眼里有着不悦:“你是懂剑的。” 姬子选以为他在骂他,脸色变了变,须臾又想到钟离阳曾跟他说过的,这次修补天元剑会用到一个女人。 此女命格属火,与同属火的天元剑正好匹配,沈玉楼是极强的九凤火命,他看了看楼月央,莫非…… 第27章 天元剑开张 他冲楼月央笑了笑,转头对钟离阳说道:“大人,祭坑中需滴入几滴您的心头血,您去,我在这儿与夫人说句话,马上就进去。” 钟离阳眼神在他们中间流转一圈,转身去了堂内。 楼月央向后退了几步,姬子选笑得阴险至极,他咧开一嘴黄牙:“夫人,祭剑其实是处女最好,你应该懂我意思?” 楼月央心头一跳:“祭剑?祭什么剑?什么意思?” 姬子选笑:“难道夫人不知道大人留下你的真实意图?” 楼月央突然想到钟离阳的冷淡疏离,又想到小意说的她曾伤害过他,以及祭坑中翻滚的人类残肢,难道他留她在这里,是为了祭他的剑? 她顿时后背发凉。 “哦?你倒说说什么意图?”楼月央强装镇定。 姬子选哂笑一声,给了她一个玉圭,双眼冒着不怀好意的光,一眼就看破了她的故作镇定:“记住,处女祭剑才有用,要是你不想祭剑,就叩击三下这个玉圭,我就来救你。” 楼月央接过玉圭,心里呕了一声:“然后呢,你怎么来救我?” “只要你叩三下,我就会出现,记得最好在一个偏僻幽静的地方。” 楼月央点头。 心里暗暗吃惊,钟离阳就算恨她,但名义上她还是他的夫人,这个人居然敢堂而皇之撬钟离阳的墙角,实在是胆大到大胆。 不过转念一想,他都要拿她祭剑了,肯定也不会在意她是否还忠于他。 而且听姬子选的意思,钟离阳居然没有碰过她? 而且还人尽皆知…… “什么时候开始祭剑?” 姬子选伸出通红的爪子算了算:“还有四天,足够夫人行事了。” 楼月央忍下恶心,低着眉眼不去看他的嘴脸。 把玉圭往衣服里一塞就跟他告辞:“我先走了。” 姬子选伸手做请状:“夫人自便。” 楼月央匆匆离去。 钟离阳从堂中走出来,手中提着天元剑,剑身上的破洞裂纹都已经修补好了,只是剑刃还没有开好,看起来钝钝的,颇为厚重。 姬子选看着楼月央的背影,陷入臆想,连钟离阳过来都没有发觉。 忽地,余光中闪过寒光,他惊觉,赶忙冲钟离阳笑:“大人,剑修得如何?” 钟离阳食指中指拭过剑刃,长眸深深:“剑刃还未开,不知道能剁骨头吗?” 姬子选愣了下,随即颇为自豪地回道:“剑刃虽未开,但是剑气一直在,不需要接触便可削铁如泥了。” 钟离阳将剑立于身前,剑光从他眉心闪过:“是么。” 说着,他朝向姬子选,右手猛地向下一挥,血光乍现,顷刻间便被天元剑吸收了。 “我的东西,就算是不要了也轮不到你来玷污,这次斩你一条腿,下次再敢冒犯,我就把你中间那条腿削下来!” 姬子选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腿就直接被钟离阳用剑挑进了祭坑中。 他的惨叫声传出很远。 楼月央听到了,却没在意,她要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小意,这个浮雪宫是不能待下去了。 直觉告诉她,钟离阳不是什么老神仙,八成是个吃人肉喝人血的老妖怪! 那小意呢…… 她顿住脚步,小意和钟离阳相识这么久,是一直跟随着他的人,楼月央和钟离阳之前有什么样的仇隙她可能不知道,但是绝对会和钟离阳一个战线的? 楼月央急得想哭,在这里三天她还没有恢复记忆,身上的伤也还没有好利索,就要惨死了吗…… 再说,这浮雪宫大得惊人,她就是想逃也要知道路呀…… 她突然想到钟离阳之前说的幻界有裂缝,让小意去补什么的,是不是去那里就可以离开这里呢? 她打定主意,还是要去找一下小意。 很快,她走到业池,小意感觉到她来,立马浮了上来,一双小圆眼亮得像星星一样看着她,楼月央急忙问道:“小意,你知不知道幻界裂缝在哪里?” 小意点点头,不解地问道:“我昨天刚从那里回来,夫人问这个做什么?您去见大人了吗,他怎么说?” 楼月央摇摇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可如果她告诉自己裂缝在哪里,她逃了之后,小意又该怎么办呢? 况且天大地大,她没有记忆,也不知来路,更不知该去往哪里,哪里会是她的容身之地呢? 她斟酌再三,还是告诉小意:“你家大人要把我融入剑里,我要离开这里,你跟不跟我一起走?” 小意吃了一惊,随即便否定她的说法:“大人视夫人为宝,不可能这样做的!” 楼月央冷哼一声:“我不跟你废话,你快说裂缝在哪里,还有你在这里继续待着还是和我一起走?” 小意摇头:“我不走,擅自离宫更会惹怒大人的。”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下了决定告诉楼月央:“裂缝已经修补好了,想出去可以去紫清宫中央的那棵大柳树树洞里,那里通往人间。” 楼月央见她不走,且意志坚定,便不再啰嗦,转身就去往紫清宫。 姬子选惨叫一阵后,被钟离阳一脚踢进了祭坑旁边。 钟离阳碾着他的头,向祭坑中踩去,姬子选的眼睛离祭坑中的血水不过一尺远,吓得直喊钟离阳爷爷。 钟离阳神情轻蔑:“天元剑挥出居然只斩了你一条腿,老小子,你在耍我?” 姬子选呜呜地哭着,含混不清地辩解:“大人,是我该死,我忘了您身上怨气深重,所以祭剑时绝对不能再有怨气,不然与您相冲,就没有那么大威力,不能和你身上法力相流通了!” 钟离阳眸光一沉:“不能有怨气?谁死了没有怨气?” 姬子选痛得快要失声,他大叫道:“我以前都是施法让祭剑之人死前很快乐,这样就没有怨气了!” 钟离阳眼神略有缓和:“还有别的禁忌吗?” 姬子选连连摆手,划得祭坑中的血弄脏了钟离阳的裙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只要等最后淬火让夫人跳进去就好了!” 第28章 晓风观 钟离阳垂下眼睑,唇角勾起一抹寒意,他一脚将姬子选踢得翻了几个滚,直接滚到了门口:“知道以后怎么做吗?” 姬子选双臂支着往后退,鸡啄米般点头:“以后大人说什么是什么,大人的所有东西我都不敢再肖想了,以后您让我往东我就不往西,唯您马首是瞻!” “还不快滚。” 姬子选连声应是,急忙施法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太阳初升,树叶在钟离阳眼里闪烁金光,他的目光闪过一道若有若无的凉意。 天元剑和他自身的法力息息相关,修补剑不能有丝毫差池,姬子选虽然为人奸诈阴险,但是只论铸剑来说,他是世间少有的奇才。 他的话如果是真的,那楼月央还得毫无怨气地去死。 可怎么让她感到快乐呢? 这是个难题,从他认识她以来,无论是沈玉楼时期,还是楼月央时期,她永远都是心事重重的。 最快乐的时期应该就是这两天在这里跟小意一起吃了睡睡了吃…… 姬子选跟她说了他的打算,那她现在应该在准备逃跑了。 钟离阳想到这里,抬脚朝紫清宫走去。 楼月央绕着大柳树走了好几圈,也没看到小意说的那个树洞在哪里。 她伸手在树身上拍打着,看是不是有什么机关。 身后传来脚步声,楼月央后背一僵,木讷地转过身。 钟离阳带着晨光笼罩而来,高大伟岸的身形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了楼月央心上。 “你,你不要过来啊!我告诉你,那个什么,我不是那啥女了,不能祭剑的……”楼月央慌不择言。 钟离阳闻言眯起了眼,心里莫名闪过一丝愤怒:“你最好说的是假话。” 楼月央见他表情有变,自觉此计有效,“你不是我的夫君吗?我怎么可能还是……” “呵。”钟离阳笑,他倒是忘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走近,垂眸看着她。 一张莹白的小脸上,漆黑的大眼睛满是无辜和害怕。 他伸手,大掌握住她的脖子,她的脖颈太细,不堪一握。 “你怎么样才会毫无怨气地给我殉剑呢?” 楼月央一愣,脑筋转得飞快:“那你得让我死个明白,给我恢复记忆恢复身体,或许我就没有怨气了。” 钟离阳垂眸想了下,大掌松开,楼月央突然失力,滑坐在地,她猛地咳了几声,然后对钟离阳说道:“你快点啊,我等急了肯定会有怨气的!” 钟离阳:“……” 他伸出食指,对着楼月央额间一指,楼月央便软乎乎地倒了下去。 钟离阳抱起她进了房,将她往床上随意一抛,便去了幽冥鬼府。 冥君不在,还是冥王接待的他,他声音依旧洪洪发发,带着众小鬼跪了一地,钟离阳往冥君大宝座上一坐,翘着豪迈的二郎腿,用脚尖指了指冥王。 “你,去给我把我之前带来的那些道士鬼魂带过来,我要带走。” 冥王连忙起身,命小鬼伺候好大爷,亲自去了地狱把楼之延等人的魂魄带了过来。 “大人,有两个小道士不堪忍受酷刑,在第五层被蒸死化为聻了。”他把楼之延的魂魄还装进了那个带他们来的小罐子里,朝钟离阳呈上。 钟离阳轻叩扶手:“无妨。” 他无心逗留,接过罐子,离开了地府。 回到了紫清宫,楼月央还在昏迷着。 钟离阳坐在床边看着她,神情晦暗不明。 他本想用法力恢复她的所有记忆,顺便看看一千年前,他被封在须陀山后,她去了哪里。 但是很奇怪,他居然探寻不到这些他想要知道的记忆,无论是她身世起源,还是她前世在他被封在须陀山后,她的脑海里都没有任何记忆。 就像是被人封禁了一般。 钟离阳突然想起在地府时,冥王也是查不到她的生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看来有机会还是要找花逸问问是怎么回事。 他为她恢复了部分记忆,探入魂识看了眼,只觉得乱七八糟的,便停了手。 还是准备先去问问花逸,问清楚后再动手。 到那时,她恢复了一切记忆,给她看看她的师父等人的魂魄,让他们说上几句话,说不定她就能欣然赴死了。 钟离阳抬脚,正准备离开,就被楼月央叫住了脚步。 “是你救了我?”楼月央幽幽转醒,缓缓坐起身,看向钟离阳。 只见眼前男人生得好看至极,只是一双眼睛长长的,带着阴鸷。 他沉默不语,蹙着眉一眼不错地睨着她。 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熟悉。 “如果是你救了我,还请等我回了晓风观后,跟师父们说明情况,再出来还你的恩情。” 楼月央表情郑重,看得钟离阳眉头蹙得更紧,一愣一愣的。 她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等等,晓风观? “你是谁,晓凤观是哪里?”钟离阳看着她眼睛问道。 楼月央略一思索,这大概是她的救命恩人,告诉他又有何妨。 “我叫沈玉楼,现在是道家弟子。晓风观是我的师门所在,也是天下降妖除魔最厉害的地方。” 她跟着姐姐长大,姐妹两个靠捉妖降怪挣些零用花销,姐姐去了很远的地方捉妖,常年不得回来,她便来了晓风观。 只是要真正入师门还要经过师父的考验—— 去重阳湖捉妖。 她捉了十六只,有水鬼,有水怪,最厉害的还是一条母青鱼修成的妖怪,此怪在此称雄道霸多年,着实是一地祸患。 她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把它擒获,只是还没来得及走,这青鱼怪就在储妖壶中发了耳性,将她捉的其余妖孽吃光了不算,还打破了储妖壶。 她与它打斗期间,被它算计,打落到湖水之中。 如果不是眼前这人救了她,或许她现在都已经成为了青鱼怪的腹中之物了。 钟离阳注视着楼月央,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想知道她是不是又在学上一次,装作沈玉楼附身。 但她眼神澄澈干净,又带有坚毅,与一千年前沈玉楼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他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你几岁了?” 楼月央不假思索:“十六岁。” 钟离阳心下了然,他施法本想让她恢复楼月央的一部分记忆,但她脑海中气息紊乱,竟然误打误撞恢复了前世关于沈玉楼刚进师门的记忆。 第29章 都天神火 有趣。 他之前将沈玉楼掳到浮雪宫的时候,她刚年满二十一岁,已执掌山门两年。 说话做事都已是老成稳重,若不看那俏丽的脸蛋,完全不像个年轻人。 现在她恢复的居然是十几岁的记忆。 他有一种回到过去,与小时候的沈玉楼初相识的感觉。 心里某一处空白,好像被填补上了。 他的心突然猛地跳了几下,起了戏耍她的心思。 此时她道缘还浅,对道门亦是没多少感情,稍加撩拨,或许能上钩。 “道门辛苦,又要背那些啰里啰嗦的大道理,又要画符捉鬼,不如先不要回去了,在我这里浅住几日。” 楼月央眨了眨眼,不为所动:“匡扶正义岂可言辛苦,先生好意,我本该领情,但是……” “你不是要还恩情吗?你走了怎么还?” 楼月央语塞:“我虽是道士,但也是女子,在你这里住多有不便……” “呵,我又不会吃了你,你就先在这里住下,等你的师父来接再回去。” “这……不知先生执意让我在这住是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解决吗?”楼月央略一思索,眨着大眼疑惑问道。 钟离阳眼神闪了闪,想了个理由:“我这宅子颇大,里面可能藏有妖物,你帮我看看,有的话就告诉我。” 楼月央有些不解:“先生,你身上就有很强的妖气,难道你不是……” 钟离阳愣了愣,倒是忘记她两世都是道士,楼月央就算不精通沈玉楼那些手段,识别妖异想来也不在话下。 “哦,妖气是因为我前几天被一个厉害的妖物附身过,有也不稀奇。” 楼月央恍然大悟:“怪不得,既然有妖物,那我还真得需要在先生这里再叨扰两日了,不知先生贵姓?” 钟离阳点头:“我姓钟离,单字一个阳。你先歇着,我出去一下。” 楼月央颔首。 钟离这个姓很少见,她在观里书房一本古书上看过,说有一个隐世已久的魔界巨头就姓钟离。 那是一部残本,后面直接跳到了其他地方,所以她不知道那魔界巨头全名叫什么。 业池。 钟离阳面向池水,手虚虚一挥,小意就像个被炮崩过的斗鸡一样出现在他面前:“知错了吗?” 小意有气无力地点头:“知道了,以后我再乱撮合夫人和大人我就去死。” 钟离阳:“……” 小意化成人形,瑟瑟发抖地看着钟离阳。 大人自从重新现世后,好像更加阴晴不定了。 钟离阳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冷厉:“那倒不必,她恢复了一部分记忆,是沈玉楼十几岁刚入道门时的记忆,你只需要照顾好她就行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明白吗?” 小意仰着头,嘴巴微张,眼睛瞪得像个鹌鹑蛋:“夫人恢复的是十几岁的记忆?” 钟离阳纠正她:“你叫她名字就好,而且你给我把你身上的妖气都遮蔽起来,如果被我发现你乱叫乱讲或者露馅的话,我就把你翅膀撅折,然后—— 把你扔到须陀山里去伺候蔺行的姘头。” 小意听到后半句话眼圈突然就红了。 她跪着磕了头:“是,大人。” “以后宫内所有来客,都要遮蔽气息,不然直接杀了,不用来回我。” “是。”小意急忙使用缩地成寸术,不消几步路就到了紫清宫。 她敲了敲门,走了进去,楼月央正在梳洗,见小意过来,冲她微微笑道:“你是钟离先生派来的小姑娘?怎么称呼你?” 小意眼圈红红的,小声道:“小意。” 楼月央看她表情哀戚,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认识也不好多问些什么,就问了下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昏迷了多久,府里晚上有怪异发生吗什么的。 小意一问三不知。 她又问道:“你今年多大?” 小意直接哭了出来:“夫……玉楼姑娘,你别问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呜呜……” 楼月央:“……” 在听蔺行汇报事项的钟离阳用灵识探寻这里,也是无语至极。 他对蔺行说道:“你们两个是真的合适,两个人都蠢钝如猪。” 蔺行不明所以,继续说道:“大人,花逸派人劫了我们在无极神州得到的都天神火,属下昨日去追,并没有追到。” 都天神火是天元剑最后一次淬火时必须用到的神火,异常难得。 钟离阳从决定重铸天元剑时就派人去无极神州,那里常年炎热,都拜于这一株神火所赐,神火有神兽守护,他耗费了好些高手才杀了神兽,得到了这株火苗,花逸这死狐狸居然直接抢走了它。 “他怎么知道你们的行踪和都天神火的事?”钟离阳问道,带有几分急切。 “呃,上次属下和花逸交手,属下无意中说了句,‘大人重铸天元剑后,你们这些废物一个都别想逃,全都去蓝楹树下当花肥!’花逸可能是从这句话推算出来的。” 钟离阳气到失语。 其实他的脾气已经收敛很多了,之前麾下妖魔众多,都是人狠话不多的高手,后来他总是因为他们犯了一点错误就给杀了,渐渐的,死的死跑的跑也就没剩几个了。 蔺行手段不差,只是脑子多少欠缺点,钟离阳也能理解,毕竟一只鸟,还能奢求什么呢。 但这一次事关天元剑和他自身实力,他是真的气到不行。 他忽然觉得他之前被沈玉楼坑成那样,问题也不全在她,他的属下但凡长点脑子,他也不至于那么惨。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去把都天神火抢回来,半个月后要是没有得手的话,你就不用再活着回来了。” 蔺行颀长的身躯一震,神情凝重了起来:“是,属下这次一定不会再让大人失望了!” 说着,他化作本相,一挥翠绿的翅膀,拖着长长的尾巴就消失了。 钟离阳闭上眼睛,轻轻靠在椅背上,骨节分明的长指叩着太师椅的扶手,思索祭坛的事该如何解决。 本来再有四天祭坛就可以搭建好,那天正好时辰不错,把楼月央放进祭池,用都天神火淬最后一道火,天元剑就可以恢复如初,他的法力也能恢复大半了,到时候,天上地下还有谁能被他放在眼里? 第30章 业池寻妖 可是现在,最关键的都天神火被花逸抢走,祭剑的时间又要往后推了。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 转眼,天色已近黄昏。 小意走了过来,语气怯怯:“大人,玉楼姑娘想去业池看看那里是不是有妖怪。” 钟离阳的火,被这一句玉楼姑娘消下去了大半。 往后推推也好,四天怕是玩不尽兴。 “去就去,为什么还来问我?” 小意回道:“玉楼姑娘有些事想问问您,所以让我过来。” 小意想着钟离阳八成不会过去,从这两天他的反应来看,他好像真的很恨夫人,现在夫人相邀,大人怕是不会给这个面子。 没想到钟离阳却是直接站起了身:“哦,那走。” 小意诧异。 钟离阳来到业池,就见楼月央正在折一支莲花,她将花拿近,粉红色的花瓣衬得她白皙的脸蛋如同云朵一般干净,眉眼美得令人沉醉。 钟离阳忽然想到昨晚,小意被罚去业池,她奔下楼去找小意,粉色罗裙与长发同时飞扬飘逸,像鸿蒙时代天边绮丽无比的云霞。 今天她换了一身浅紫色罗裙,淡雅清丽,也一如她前世的眼光。 她这两世相差不小。 沈玉楼天赋极高,他认识她时她为人冷傲,通身气派漠然疏离,长得清丽出尘; 楼月央手段一般,从认识到现在,他与她接触也不算多,只知道她比沈玉楼性格跳脱些。 人也算是活泼开朗,长相明艳妩媚,看习惯了她,看别的女人便索然无味了,就外貌来说,她与道观格格不入。 但现在,楼月央的外表,里面安了个沈玉楼的芯子,反差感之大,让钟离阳感觉像是在做梦。 “钟离先生,你看这花。”楼月央把花朵递给钟离阳。 钟离阳接过,不经意间触到她绵软的指尖,心里像被指甲轻轻刮过,痒痒的。 一个道姑,手却嫩成这样,想勾引谁呀? 他清了清嗓子,打断这莫名其妙的思绪:“花怎么了?” 楼月央伸手拿过花朵,递近他鼻子:“有没有感觉有一股异香?” 钟离阳嗅了下,没感觉有什么异样,不都是花吗? 他摇摇头,疑惑地打量着她。 楼月央将花抛在池水里,一群膘肥体大的鱼围了上来,仔细一看是花又散了去。 “这池子有古怪,花和鱼身上都有妖气,而且这里面最近有妖物死去。” 钟离阳一怔,想起花逸给楼月央留下的人,都被他下令剁碎了扔进了这里面。 她只是恢复了这么点记忆,就变得这么厉害了…… 他食指触了触鼻尖,有些不自在:“依姑娘看,该怎么做呢?” 楼月央摇摇头:“还是看过了是什么情况再做定夺。妖亦有好妖,不可全部杀尽,不然人和那些坏妖也没什么区别了。” 钟离阳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愈发觉得她有意思。 其实他上辈子对她知之甚少,不过是看上了她的样貌,继而对她的为人性格也有了好感,时间长了,感情越发深厚。 他从不曾深入了解过她的一切。 “钟离先生,我水性不是很好,你给我找些钓鱼的工具,我打捞上一条鱼看看。” 钟离阳让小意去拿。 无论是楼月央还是沈玉楼都不算钓鱼高手,摆弄了半天,愣是一条鱼都没有上钩。 小意半天没说话差点憋死:“玉楼姑娘,大人钓鱼是一把好手呢,姑娘想要哪条大人都能就能给你钓上来哪条!” 楼月央清眸流转,看向钟离阳的眼神带有惊叹:“先生还有这种本事?” 钟离阳目光森冷地睨了小意一眼,威胁的意味明显,但看到楼月央带有期待的眼神,他本来要拒绝的话锋猛然一转:“别听她胡说,我试试。” 钟离阳接过鱼竿,把鱼钩甩进水里。 半天过去,天色暗了下来。 业池里的鱼早已比人还精,鱼钩上的鱼饵被啃食完后,鱼连过来都不过来一下。 钟离阳遮蔽气息,准备用法术往鱼钩上挂一条鱼,刚一动手,楼月央伸手就按住了鱼竿:“好强的妖气!” 钟离阳:“……” 明明都遮住了气息的。 他倒是忘了沈玉楼在道术以及伏妖这一门上有多深的造诣了。 前世若不是他强取豪夺,后来的她修成正果,升个地仙也不是不可能。 楼月央飞快地捻了个诀,轻轻一弹指,一条鲫鱼就蹦上了岸来。 小意惊呼:“姑娘好厉害!咦,刚刚姑娘怎么不……” 楼月央笑道:“这个因为它身上有妖气,用咒诀一引它就出来了。” 她用桃木剑在地上划了几个符,又盘腿坐在地上,身前放了一个阴阳罗盘。 测了半晌,钟离阳见她神色越来越凝重,心里暗道不妙,他悄悄把罗盘踢进水里,然后看向小意。 小意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玉楼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我脚滑了下,不小心把罗盘踢进水里去了,要不我们先吃饭?” 楼月央:“……” 吃饭和捉妖哪个更要紧? 他们家妖物多得让人眼花,他们还有心情吃饭? 钟离阳也赶紧说道:“小意,把东西收拾一下,去膳房,让厨子多做点好吃的。” 楼月央有些不懂这主仆两人的脑筋,她叹了口气,站起身连连摆手:“不用麻烦,简单点即可。” 小意把东西一收,抱了满怀,问楼月央喜欢吃什么:“姑娘,清炖羊肉还是红焖羊肉?” 楼月央脱口而出:“清炖的,呃,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羊肉?” 她一眼不错地看着小意,大有她不回答她不罢休的感觉。 钟离阳冷冷看着小意,见她急得脸都红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直接开口给她解围:“沈姑娘睡梦中一直在说烧羊肉,所以小意可能记住了。” 楼月央闻言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昏睡中还能这样,让两位见笑了。” 钟离阳睨了小意一眼,让她赶紧去膳房,凭她的脑子,在这里多说多错。 他和楼月央并肩走着,他脚步微微向前一步,给她带着路,楼月央一路上给他讲了不少她从小到大遇到的捉妖趣事,明艳的小脸上满是笑意。 第31章 蛇女阴丹 饶是钟离阳心情本来算不得好,看到她这个样子心思也有点轻快了。 不到半刻钟,他们走到了膳房的食肆,小意已将菜布了满桌,楼月央见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心里存了个疑影。 她表面不动声色,对着钟离阳感叹:“钟离先生的下人做事真是麻利,不愧是大门第的人啊!” 钟离阳浅笑了下,没有接话。本来想着待会训小意一顿,但是楼月央也没看出什么,他也打消了这个想法。 “与钟离先生畅谈许久,还不知道钟离先生是何身份,贵府修得如此气派,想来应该是本地的名门望族?”楼月央帮着小意布着添菜,看着钟离阳的眼神带着探究。 钟离阳暼了小意一眼,她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鹰,不长脑子还能活这么多年真是难为她了。 他还以为楼月央没看出来什么,没想到她居然直接开口试探他。 不得不说,这个时期的沈玉楼城府还是不算深,至少比起后期,现在算是单纯得像只小白兔。 “我是商人,现在生意不好做,靠祖宗基业维持生活罢了。”他信口胡诌。 楼月央哦了一声,接着问道:“是做什么买卖的呢?” “药材。” “那钟离先生对药材了解得应该很多?” “还可以,基本上认识。”钟离阳拿起茶杯饮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楼月央却兴致大发:“哇,药材啊,这个可是暴利,不知道现在什么药材现在最好卖呀?” 钟离阳放下茶盏,对她微笑:“这是底下人应该操心的问题,我只需要看各地营收就好了。” 滴水不漏。 楼月央却没打消疑虑。 钟离阳请她用餐。 楼月央吃了几口,放下了筷子,状带忧伤。 钟离阳看她神情有变,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楼月央苦笑一声:“我俗家师父生了孩子后,气血两虚,需要紫河车入药,可是她却买不起。” 钟离阳呵了声:“这有什么,让人给她送去些就是了。” 楼月央万分感谢,站起来给钟离阳作揖:“如此就多谢钟离先生了,只是这紫河车要新鲜的最好,如果有刚从树上摘下的就更好了。” 钟离阳吩咐小意:“你看看哪里有这个紫河车,现摘点送给沈姑娘。” 小意应是。 楼月央无话可讲。 紫河车是人的胎盘,经过特殊炮制后可入药,属于一种不算太难得的药材。 她故意说紫河车是树上结的,这个基本上认识药材的钟离先生居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又看了看这奢华的房屋院落,这里不像是幻术变出来的,这两个人身上也没有浓重的妖气。 她转念一想,出身富贵的公子不熟识自家的产业也属正常,饭菜可能是早就做好了在锅里热着的。 这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该疑心太多。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妖物,估计也不是什么坏妖怪,不然现在哪儿还有她的命在。 不过她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小心。 吃罢饭,月上中天,小意给楼月央收拾了房间,她洗漱完了就睡下了。 睡到后半夜,她悄悄起来,来到了业池。 月亮躲躲藏藏,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幸好每处房檐下都有几盏灯,才得见这夜半的荷塘月景。 钟离阳在离业池不远的回廊中与蔺行交谈,看见楼月央提了一些东西过来,他让蔺行退下,远远地跟着她。 夜深露重,虽已入夏,但夜晚的凉风潮气还是厉害,楼月央站在池水前,她只穿了一件薄衫,冷得她哆嗦了一下。 钟离阳看见后走近她,解下外衫给她罩上,楼月央被他吓了一跳,啊了一声差点掉进水里。 钟离阳一把揽住她的细腰,把她揽到了安全位置。 楼月央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拂开钟离阳的手臂,局促地对他轻道了声谢。 钟离阳看到她粉白的脸蛋上多了一层红云,心里莫名有些开怀:“沈姑娘怎么半夜还来这里?” 楼月央回神,看向业池:“钟离先生,我实话告诉你,你不要害怕,你这一片水域里有数不尽的妖魔。” 钟离阳嗤笑,存心逗她:“真的吗?我不信。” 楼月央:“……” 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从包裹内拿出纸,剪刀和糯米浆糊,坐在池边一张长椅上折了起来。 不多时,一个其貌不扬的纸人便在她手中诞生了。 她念了几句咒语,用手指一点纸人额头,纸人就跳下长椅,迈着长短不一的两条腿朝业池里去了。 它沿着荷叶,向深处走去。 楼月央盘坐在长椅上,闭眼用意念控制着纸人。 钟离阳则倚坐在长椅对面的石头上看着她,她眉目时而蹙起时而舒展,比起后期的她,算是喜怒形于色了。 一刻钟后,纸人回来了,残破不堪。 楼月央收回灵识,对钟离阳正色道:“先生,你这里有一个很厉害的鼍龙,它已成精多年,怕是道行不浅,很难对付。” 不知为何,她对这鼍龙有一种恨意,发自灵魂的恨意。 钟离阳挑眉:“鼍龙?” “嗯。” 钟离阳突然想起,这鼍龙是阴丹的弟弟,他们同父异母,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但他们关系极好。 鼍龙好色,一千年前因凌虐了一个捕妖师,被一个道士从西域追杀至昆仑山,抽魂炼魄断筋碎骨地弄了个半死不活。 后来阴丹把他带来,说愿归到钟离阳麾下愿为他赴汤蹈火,但要小鼍龙在浮雪宫疗伤,有他龙气荫佑,她弟弟或许能醒转过来。 对于这种不起眼的货色,钟离阳一向没怎么关注过。 “他倒是没出来做过恶,是不是死了?”钟离阳问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楼月央摇摇头,眉头蹙起:“它气息奄奄,看起来像是受了重伤,不过它不时动弹几下,大有苏醒之兆。” 钟离阳想了下,回道:“既然他没醒,要不放他一马。” 楼月央立马否决:“不行,此妖身上杀气冲天,怨念深重,苏醒后必定作乱,我们需趁它没醒杀了他!” 钟离阳沉默不语。 阴丹很有手段,又有心计,自他被禁锢后,阴丹就去了妖界做了一个小妖王,近些年跟随她的妖物多了不少,大有和花逸平分秋色的味道。 第32章 杀鼍龙 他重现世后,阴丹便奉命给花逸制造麻烦,她太棘手,内外夹攻下,花逸怎一个焦头烂额了得。 可以说,她天不怕地不怕,唯一的牵挂便是这个弟弟,如果他放任楼月央杀了小鼍龙,怕是阴丹会直接倒戈。 虽然他不在乎区区一个阴丹,但是那样做会伤他其他手下的心。 他杀了太多手下,名声已经臭了,不能再继续为所欲为了。 可他还想在楼月央身上找乐子,如果直接拒绝,她可能就更怀疑他了。 晚间她要紫河车,小意不知道紫河车树长什么样,特意来问他,他就去查了一下。 怎么说呢,亏他还信誓旦旦地让人去树上摘最新鲜的给她…… 想了想,他决定再让她忘记鼍龙这件事。 可他刚准备动手,又想起,她的记忆不是记起这个就是忘了那段,如果再在她记忆上做文章,她再想起些别的怎么办? 钟离阳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悄悄动手,变出了个一丈多长,碗口粗细的妖鳝来,妖鳝一出现,便直奔水底。 楼月央感受到妖气,怔了一下,随即叫他后退。 她则拿起剑严阵以待。 钟离阳好笑,有生之年,居然被女人护在身后。 没一会,水翻腾起巨大的浪花,血色涌了上来,整个水底像是炸了锅,荷花荷叶都被打翻歪在水面上。 楼月央见荷叶下一条妖鳝纵横来去,那鼍龙慢慢地浮了上来,黄绿色肚皮朝上,已是气绝了。 楼月央看得目瞪口呆:“这怎么回事,刚刚我没看到水里有条这么大的黄鳝呀?” 正说着,那妖鳝从水中一跃而起,直扑向楼月央,腥臭气息扑面而来,闻得她差点吐出来。 楼月央正要用剑抵挡,钟离阳从她身后环着她,牵起她执剑的手,一剑刺向那妖鳝颈部,妖鳝被刺穿,倒在水里,溅起一片水花,不大会也肚皮朝上浮了上来。 楼月央回头看向钟离阳,有些诧异。 能把小鼍龙杀死的妖鳝这么好对付?不过想想他能从那母青鱼怪手里救出她,对付一个妖鳝,或许也不算什么。 更离奇的是,钟离先生有这般胆魄和身手,居然还让她留在府里捕妖…… 楼月央觉得疑点重重,不过鼍龙死了,她心里竟莫名畅快许多。 露水越发湿重了。 就连她的眉间发梢都有了水珠。 钟离阳唤来人收拾残局,他则把楼月央送回了房间休息。 小意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正急得满世界找,看到大人把她送了回来,肩上还搭着大人的衣衫,不由得一惊。 不让我撺掇撮合,自己跑去献殷勤,原先那么冷淡,人家不过是想起了些沈玉楼的记忆,就这般热情…… 男人啊,不过大人好歹算是念旧,倒是比某些人好多了。 她这样想着,从楼月央手上接过包裹后,让她暂且歇着,看她衣衫潮湿,就去给她准备沐浴。 一夜就这样悄然过去。 第二天,楼月央睡到太阳高升才起来。 她准备回去,在这里她总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小意说钟离阳不在,她只好等着,不然不跟主人家辞别就直接走,多少有些不礼貌。 一直到吃过午饭后,又歇了个午觉起来,小意才过来说,钟离阳请她到复世楼五楼满月居一坐。 楼月央在小意陪同下欣然前往。 到了满月居后,楼月央还没坐下,就有几个白白胖胖的妇人过来给她量身。 楼月央有些不明所以,架不住妇人们实在热情,她被推在中间任她们丈量。 钟离阳从里面走出来,坐在旁边的摇椅上,看着妇人们给她丈量尺寸。 一个妇人拿了布尺给她量腰围,她今天穿的衣服很宽松,布尺勒紧了量她的腰,看起来倒比穿修身的衣服显得更细了。 钟离阳喉结动了动。 突然想到一千年前他们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沈玉楼也曾舞剑给他看,那时她的腰没有现在细,但是无不透着一股矫捷英气的美。 自记事起,那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了。 他突然决定,余下的这十几天,他要好好待楼月央。 一是为了让她毫无怨气地祭剑,二是圆了他之前的梦——与她琴瑟和鸣地度过一世。 一世是不可能的了,十几天倒还有些盼头。 不一会儿,妇人们丈量完毕,又让楼月央选料子。 楼月央连忙推说不用。 她一回身,见钟离阳坐着,就急忙说道:“我出来时间已经不短,为免师父担忧,不日就要回道观了,还请钟离先生不要再费心了。” 钟离阳屏退众妇人,让楼月央坐下说话。 楼月央只得听从,钟离阳说道:“实不相瞒,我还有一件事想麻烦沈姑娘。” 楼月央回道:“钟离先生请说,你是我救命恩人,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钟离阳笑笑:“先前我与姑娘说过,我被一个厉害的妖物附身,所以身上有这么强的妖气。” 楼月央点头,她记得这事。 钟离阳接着说道:“其实我本来也是修炼之人,但自从那件事后,我就总感觉自己身体虚弱至极,常常有气无力。幸得一大师指点,说要与一个极阳的火命在一起待着,直到亏损的阳气补回来。” 楼月央点了点头,她素知自己是极阳火命,若是这样,为报恩情,她也少不得在这里再多待些日子,直到钟离阳痊愈。 只是她有一事不明:“钟离先生先前被何妖物附身,可是那种邪修之物?若是被掏空了根本,光补阳气是不行的,还要吃补品辅助。” 钟离阳嘴角抽了两下:“妖物附身时我有意识,并没有发生其他的事,它只是喜欢吸食人的精血阳气。” 楼月央:“哦,那就没事了,对了,要不要办些法事道场什么的?可以驱驱邪祈祈福。” 钟离阳微笑着看她:“不必,只要玉楼姑娘不离我太远就好。” 楼月央被他一句玉楼姑娘叫得脸有点发热,葱白的手指摩挲了下衣角,她突然想起刚刚那几个妇人:“钟离先生,刚刚那几个妇人是?” 钟离阳唇角浅勾:“给你做几身衣服穿,你喜欢紫色吗?” 楼月央愣了愣,说道:“我喜欢天蓝色。” 她姐姐喜欢的是紫色,淡雅的丁香紫。 第33章 人不如妖 忽地,她反应过来被他套了进去,尴尬地吐了吐舌头:“钟离先生,实在不必如此客气,这样,你就给我做两件换洗的衣服即可,要简单的粗布布料的。” 既然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她又没带多少钱财衣服,少不得做几件换洗的衣服穿。 钟离阳闻言微微颔首,答应了楼月央。 只是心里有些奇怪,原来她之前竟是喜欢蓝色的。 后来的她最喜欢的就是紫色,喜欢到里面的亵衣都会绣些紫色兰花。 他转身走到窗前,纱窗半开着,太阳一点点隐到浮雪宫外围的山峦后,橘红色的晚霞铺满重重宫檐,美得如诗如画。 他看到远处的紫藤花架,突然想起之前他在花架下做了个秋千,可惜她还没坐过就发生了后来的事 。 “现在时辰还早,玉楼姑娘,不如我带你在府里逛逛?” 楼月央眨巴着眼睛:“呃,好,钟离先生这么大家业,没什么要忙的吗?要是有事的话,你自去忙,我跟在你身边就行,不用特意带我去游玩。” 钟离阳眸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你也知道我家大业大,自然有的是下人做事,若我事事亲力亲为,他们岂不是太无用了?” 楼月央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其实她是不想和钟离阳有太多接触,她觉得他身上秘密太多,和他相处总有种忐忑的感觉。 夕阳下,他们走到了紫藤花长廊下,这里原本只是一个花架,后来没人管,便长得漫无边际,钟离阳出来后便命人重新修剪,只留了这一个长廊上的花枝。 紫藤花随着微风漾着花串,香气淡淡,氤氲在两人周围。 钟离阳跟在她楼月央身后,慢慢踱着步,轻轻问道:“玉楼姑娘家中兄弟姐妹几个?” 楼月央伸出手指,俏皮地点触着垂下来的小小花朵。 听到钟离阳问,她回道:“我家中只有一个姐姐,她离得远,嫁到了于阗。” 钟离阳挑眉:“于阗,西域?” 楼月央点点头:“对,太远了,我只去过一次。” 钟离阳有些好奇,人类脚程慢,想快些除了骑马坐马车也没别的办法,她姐姐怎么会嫁那么远? “怎么嫁这么远,你们姐妹这不是很难相见?” “我姐夫是行商,有次过来卖玉器,我姐姐与他相识相知,后来就三媒六聘,跟他去了于阗。”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姐姐也是捕妖师,她天赋弱些,但也会奇门异术,缩地成寸什么的不在话下,只是于阗太过遥远,术法行走也太过耗费精力,所以我们从她出嫁还没怎么见过,都是书信往来。” 钟离阳想起阴丹的弟弟,听说那只鼍龙曾游荡到西域,杀了一家满门,还当着丈夫的面凌虐了一个女子。 只因那女子是捕妖师,曾组织抓捕过他,所以他趁女子怀孕后体弱身虚,就大老远跑去报复。 这……该不会就是沈玉楼的姐姐? 如果是的话,倒是从未听阴丹或沈玉楼跟他提起过。 “她叫什么名字?” “沈玉兰。” 钟离阳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不过这事就算和她有关,也碍不着他什么。 静思了下,他就放下了鼍龙的事。 说到这里,楼月央对他也有些好奇:“钟离先生,你这府邸这么大,里面下人也不多,但这些亭台楼阁花鸟草树怎么会打理得这么好?” 钟离阳笑了笑,他这里没有无用的东西,花鸟草树都是自己打理自己。 “我嫌人多嘈杂,他们干完活就各自歇着去了,不会四处乱逛。” 楼月央哦了声,继续问道:“钟离先生看起来已过弱冠,怎么府中也不见你妻室家眷呢?” 钟离阳一愣,原本带着微微笑意的神情蓦然冷了下来。 楼月央不知为何,但看他神色不妙,就轻咳两声,准备岔开话题。 钟离阳却开了口:“都死了。” 楼月央顿觉抱歉,她转身对钟离阳说道:“对不住啊钟离先生,是我唐突了,问了不该问的。” 钟离阳沉默良久,看了她一眼说道:“没什么,生生死死,不过都是轮回而已。” 楼月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 说罢,又叹道:“只是生死之事发生在自己身边,怕是谁都没这么超然物外。” 钟离阳深以为然,他负手看着北方,那边晚霞暗了下去,一片死灰。 钟离阳暗红色眸子也黯了下来,不复以往的张狂,多了几分落寞颓然。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转眼已接近戌时了,楼月央肚子咕噜一声,尴尬地打破了原先的尴尬。 钟离阳收回思绪看向她:“玉楼姑娘,去膳房,我今晚还有些事,就不陪你用餐了。” 楼月央巴不得,连忙说道:“钟离先生去忙,我自己去就行。” 钟离阳颔首,离开了紫藤花长廊。 楼月央目送他远去,最后一抹霞光罩在他高大的身形上,一身玄色绣暗金纹的衣袍,玉带束腰,玉簪束起长发,宽肩窄腰,既不十分精瘦也不过于雄壮,看起来矜贵又淡然从容。 这样的人看起来也二十大几了,为了亡妻能这般独守空庭做个鳏夫,实在是个好人。 她有时去捉妖,遇到好些男人刚死了妻子不到一年就再娶了。 世人还夸有本事。 女人死了丈夫若是这般,怕是早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 反倒是有些妖怪,不论男女,都痴情得很。 人有时候不如妖怪。 小意已经在膳房摆好了饭菜,楼月央吃过后便回房了。 今夜天色不是很好,南风吹得窗子呼呼作响,楼月央索性打开了窗,只见月亮不知躲去了哪里,大片大片的乌云快速移动着,或许今晚会下一场大雨。 她住的地方叫紫清宫,很雅致,廊檐下有风铃叮咚作响,转眼,大雨瓢泼而至,楼月央时辰还早,烛火静静燃着,她让小意去拿些书来。 楼月央看着一本《太平经》,正看到妙处,房门被叩响。 第34章 以身相许 小意推门进来,带着一股风,吹得蜡烛几番摇曳,险些熄灭。 楼月央见她手上托着托盘,上面放了一个鎏金仙鹤香炉,里面正燃着香。 她轻声问:“小意,怎么了?” 小意回道:“玉楼姑娘,这场雨不知会下到什么时候,大人让我给您燃一些香,好祛祛湿气。” 说完她就去关上了窗子。 楼月央起身,打开了香炉,里面的香透着一股甜香味,闻着就很舒服。 “好,你放下去歇息,多谢钟离先生。” 小意应是,转身出去合上了门。 钟离阳随着风进来,隐下身形气息,坐在她的床尾,看她倒了一杯茶,打开香炉浇了上去。 钟离阳嘴角微勾,香里并没有什么,只是些祛湿安神的香料。 她这般警觉,他的心里竟有些欣慰。 但一想到她防备的是他,他又有些不舒服。 雨下得紧,眼珠大的雨点滴落在地,声音大得惊人。 楼月央心静不下来,也无心看书了,索性合上书本,躺在床上睡下。 她一向入睡快,没过多大会,均匀的呼吸就传了出来。 钟离阳见她睡着,他悄悄挪进床里边,骨节长长的手指摸向她的脸,触感微凉,白嫩细滑。 许是脸上有些痒,楼月央翻了个身,脸朝里继续睡着。 她的脸离钟离阳不到一寸,钟离阳细细地看着她。 发丝柔柔地垂散着,白皙的脸庞上两道弯弯的眉毛,不浓不淡。 睫毛长而密,像婴孩的睫毛一样弯弯翘翘的,粉红的唇瓣咕哝着,不知道梦里在做什么。 他又伸出手指,用指节轻轻划着她的脸,好到至极的手感让他瞬间有了别的想法。 他又将食指放在她唇上,摩挲着她的唇瓣,她感觉到痒轻咬了下唇,接着,钟离阳蓦地低头覆了上去。 楼月央哼唧了一声,他抬起头来,心猛然间跳了几下,恍惚间,仿佛听到了当年握雨携云时沈玉楼隐忍破碎的声音。 身下传来异样。 钟离阳猛吸几口气抑制住冲动。 窗子呼嗒一声被风吹开,钟离阳落荒而逃,借助大雨浇灭这一股火。 他做事向来不考虑别人,连沈玉楼都是被他强行掳来的。 但是如今面对有沈玉楼十六岁记忆的楼月央,想到她或嗔或喜的神色,他突然觉得强迫别人是一件有些羞耻的事情。 这样不行。 她怎么可能改变他? 他重新进了她的房间。 楼月央却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发呆,看到他过来很是惊诧:“钟离先生,你怎么过来了?” 她看了看他身后,空无一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又神秘且手段深不可测,她心里突然有些害怕。 她往后挪着身子,手摸向枕后,那里有一柄短剑。 钟离阳看见了她的动作,也看到了她警惕的样子,兴致顿时失了大半。 他正色道:“没什么事,我就是看到刚刚窗子开着,有一个黑影闪过,我怕有坏人进来,没有人?” 楼月央稍稍放下了点心。 “没事,我没看到有黑影。” 倒是你,大雨天的怎么会来这里? 她正要问出口,钟离阳却已想好了措辞:“我感觉我身上阳气稀薄得很,所以就在这附近,离玉楼姑娘近一些,这样舒服一点。” 楼月央猛然想起这一茬,顿觉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钟离先生,我忘记这回事了。” 钟离阳自顾自坐下喝茶:“没事,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再略坐坐你就可以休息了。” 楼月央想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还没开口,钟离阳就像知道她的想法一样:“明天玉楼姑娘搬到秋棠楼,就是复世楼旁边的小阁楼,离我住的满月居近些,我就不用大半夜过来叨扰了。” 楼月央觉得他简直是个蛔虫精。 她点头应允:“好,明天就搬。” 钟离阳颔首,离开了紫清宫。 翌日,因为还下着雨,小意直接把早膳端了过来,楼月央刚用完膳,就有两个人过来搬东西。 两个人个子高大,力大无穷,几百斤重的实木大床抬着就走。 楼月央看傻了眼,她叫着小意:“秋棠楼没有床吗?怎么连床都抬走了?” 小意答道:“可能是大人怕姑娘睡不惯那里的床。” 这张床是夫人总睡不安枕,大人亲自去归墟里带出的万年不腐木打造而成的,安神效果极佳,别的床再好都没有这张床有意义。 楼月央还是稀奇,这俩男人是熊吗,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 还没等她继续开口问,就又有个婢女来请她到复世楼五楼的满月居。 楼月央同小意执伞前往,上次那几个白白胖胖的妇人也在,钟离阳见她来了朝她招了下手:“过来,看看衣服还满意吗?” 楼月央看向摆了一屋子的衣服,吃惊地问道:“这不会都是给我做的?” 钟离阳笑了笑:“不然呢,你看我这里还有别的女人吗?” 小意、众妇人:“……” “我一辈子也穿不了这么多的,待回了晓风观就要穿道服,更穿不了这些了,钟离先生还是该退就退,该送人就送人。” 钟离阳笑了笑,不置可否,对妇人们说道:“把玉楼姑娘要的衣服拿出来。” 为首的妇人拿出两套粗布衣服,呈现在楼月央面前,衣服修裁得独具一格,简单的粗布衣服看起来竟有一丝贵气。 楼月央接过,对妇人致谢。 妇人慈祥地笑:“姑娘不必客气,有什么喜欢的花样可以随时去找我们,我们就在秋棠楼斜对角的纳丝阁。” 楼月央应好,钟离阳让人把衣服都拿去了秋棠楼,楼月央阻拦不得,随他去了。 又进来两个男人,拿出了一箱子的珠宝。 “大人,碧甸子,赤玉,各色宝石,各色珍珠都已打造好,请大人和姑娘查看。” 楼月央简直被他的财力惊呆。 钟离阳说道:“抬到秋棠楼玉楼姑娘的住处。” 楼月央连忙拒绝:“使不得使不得,无功不受禄,再说这也太贵重了。” 钟离阳看向她,淡淡开口:“姑娘帮我这么大忙,不收金银珠宝,那就是想让我以身相许了。” 第35章 游业池 楼月央顿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还是把珠宝抬过去。” 珠宝被那两个匠人抬走,钟离阳把人都清走,就剩下小意,以及他和楼月央:“玉楼姑娘今日有空吗?” 楼月央点头:“有,钟离先生有事需要我做?” 钟离阳指了指他对面的玫瑰椅,示意楼月央坐下:“小意一早就说要带你去后山赏合欢花。” 小意一脸懵:“?” 楼月央看了看窗外,雨势并未减小:“这么大的雨,怕是不太适合赏花?” 钟离阳这才发现还下着雨:“呃,是有些不合适。” 他走到窗前,戴着玉扳指的拇指放在了窗框上,食指轻轻叩了下窗棂,眸光沉沉:“雨下了一夜了,也该停了。” 话音刚落,噼里啪啦的雨点声音瞬间就停了下来。 楼月央吓了一跳,她急忙站起来,对着钟离阳严色道:“好厉害的神通!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言出法随,这可不是一般妖怪或者神鬼可以做得到的。 钟离阳一僵,并未转身,暗道不妙,他忘了这本来他习以为常的事,对他们凡人来说,却是个多么恐怖的景象。 他又叩了下窗棂,雨又渐渐下了起来。 他回身,装作不解:“什么神通?你说这雨吗?我学过一点天象,刚刚云散了,现在又聚起来了,但应该不怎么会下大雨了。” 楼月央眨了眨眼,看到雨又开始下了,夏天的雨确实是一会下一会停的。 她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坐了下去。 “这雨不是很大,不如我们去业池划船到藕花深处赏雨景。” 楼月央猛然想起那鼍龙和妖鳝,腥红的池水仿佛还历历在目,她打了个冷颤,连忙拒绝。 钟离阳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业池很大,我们在南边乘舟,不到之前杀妖怪的北边去。” 楼月央见他兴致盎然,不好再拒绝,反正不过是一些妖孽,再敢冒头害人除了也就是了。 她叫小意同去。 钟离阳打断她:“小意说她还有些事要做,恐怕没时间去的。” 小意怔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我没事啊,我挺闲的,早就想去业池里摘莲蓬了。” 是挺闲的。 钟离阳心里把这不开窍的小意杀了好几遍。 于是,三人顶着毛毛斜雨去了业池。 烟雨蒙蒙的水面上,一只游舫慢悠悠地往深处划去。 小意穿戴着斗笠蓑衣用力撑着船。 时值孟夏,莲蓬并不是很多,荷花倒是开得正好,水雾氤氲中,开得大展的花朵犹如正在起舞的仙娥。 小意速度很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划到了深处,大片的荷叶荷花挡住了去路,小意只得停下来。 她进了船篷里,钟离阳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没眼色,小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一委身又苦哈哈地出去了。 楼月央拉住她,她刚刚摘了几朵莲蓬,把莲子剥了下来,递给小意,小意接过后道谢。 钟离阳看楼月央穿的单薄,在这水汽中,未免有些凉意,他放下帘子,脱下外衣,体贴地罩在她身上。 楼月央一惊,突然想起前天晚上他也是把衣服披在了她身上。 虽然她不是闺阁女子,讲究些妇德妇容什么的的,但这样穿着不熟男人的衣服,她觉得很不妥。 况且她从小伤热,本身也不觉得冷。 她脱下他的外衣:“钟离先生,你知道的,我是极阳火命,不怕冷。” 钟离阳接过衣服,手无意中触到了她的手指,笑了声:“呵,我忘了,小火炉。” 雨景虽美,但有很多蚊子,钟离阳拿出了个香囊挂在了篷上,蚊子立马就不嗡鸣了。 楼月央看着外面,水汽在她睫毛上凝作小水珠,竟把她的水汪汪的大眼睛衬得越发楚楚动人了。 他早就在她脸上施了幻术,根本发现不了她的脸与她印象中不一样。 也根本不会知道,她这深沉的样子,出现在她这样漂亮到好像没什么脑子的脸上有多违和。 “玉楼姑娘,有想过还俗吗?” 楼月央回头,略一思考:“俗世太多纷扰,会影响到我的心境,不能更好地斩妖除魔。” 钟离阳静静看着她,目光带有一丝探究:“俗世没有值得你留恋的吗?为什么会说是纷扰?” 楼月央叹了口气:“我父母早亡,姐姐远嫁,俗世间并无牵绊了。” “十几岁的小女孩子,懂什么俗不俗世,牵不牵绊的,倘若有一天,你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人呢?” 楼月央怔了下,竟是想象不出来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 她自小跟着姐姐依靠祖宗传下来的书籍除妖,不知道见过多少人性,见识了多少负心郎薄情汉,早已对男人这种生物失去了任何期待。 男人,连她出剑的速度都不会影响。 她扭头看向不远处,那里有业池里独有的一株火莲,美得炫目。 像极了她心中遥不可及却又似乎近在咫尺的道。 她开口,斟酌着说道:“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人生在世,不过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情爱就像天边的云,倏然就散了,而道,才是从头至尾,始终如一。” 钟离阳最听不得她说道家的道,冷笑一声:“这些流派学说倒是很会蛊惑人心。” 楼月央笑笑,不予强辩。 道不同,不相谋。 一只孔雀飞了过来,蹲在了钟离阳身边,朝他低鸣着。 钟离阳心里还有些不舒服,没有回应它,淡淡地问楼月央:“喜欢孔雀的翎毛吗?拔下来给你做一把扇子?” 蔺行:“?” 楼月央向来不喜浮夸奢华之物,婉拒了他:“不必了钟离先生,等你身上阳气恢复,我就要回师门了,不必在我身上多费心。” 钟离阳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我倒是有能快速恢复阳气的办法,就看玉楼姑娘肯不肯帮我。” 楼月央挑眉,没听出来他的话外之音:“钟离先生但说无妨。” 钟离阳张口就想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孔雀这时却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然后就钻进来了个身着绿衣的年轻男子,楼月央扭头看了看外面,只见一只乌篷船紧挨着游舫停靠着。 第36章 攀折 男子并未看楼月央,只是和钟离阳耳语,楼月央想是钟离阳有正事,不便别人听见,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帘子外面还有一截多出来的篷顶,所以也不会淋到雨。 小意正坐着剥莲子吃,见她过来,忙把一手心剥开的莲子递予楼月央。 楼月央捻了两个放入口中,看着雨点落在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偶尔几声蛙鸣,倒别有一番闲静意味。 舫篷内,蔺行低声对钟离阳说道:“属下已经派人到花逸封存都天神火的地方潜伏了,只要找到时机,就能把神火带出来!还有,冥界明奎依旧不知所踪,天君浩渊也找不到他人。” 钟离阳轻转着扳指,长眸低垂:“不用管他,你还有十二天,十二天后,带不回神火,你就可以去死了。” 蔺行打了个哆嗦,点头应是。 忽地,他想起来一件事:“大人,有一个男子利用道术进了宫内,属下去查了,他是神霄门的人,楼月央的师兄,叫孟连。” 钟离阳知道这个人,他记得他好像喜欢楼月央,心头突然冒起一点酸意,问:“现在他人呢?” 蔺行道:“关在地牢里,还请大人示意该怎么处理。” 说着,他朝楼月央看了一眼,不知道大人是否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放她师兄一马呢? 楼月央余光瞥到有人看她,便透过帘子回望了过来。 钟离阳见她看过来,朝她嘴角微扬,浅笑着说道:“杀了,尸体丢到业池喂鱼,魂魄和楼之延那一群老道士关一起。” 蔺行应是,掀开帘子弯腰走了出去。 见到楼月央,他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还不等楼月央有所回应,小意就拉起她的手,白了蔺行一眼:“姑娘别理他,这不是个好鸟。” 蔺行:“……” 楼月央看着他俩的小动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进到里面,钟离阳正用金镊夹着肉块喂鱼,楼月央倾身过去,发现他们船下竟围满了这造型奇特的鱼。 像鳝非鳝,似蛇非蛇,一个个都长着四只脚,偏偏又不是龙。 “这是什么鱼?”楼月央忍不住问。 钟离阳放下鱼饵,挨着她看鱼:“龙鱼。” “龙鱼?倒是从未见过。” 长得凶神恶煞的,大口一张,一块肉便直接吞了进去,活像几辈子没吃饭一样。 楼月央不喜欢这鱼,总觉得有股邪气。 “玉楼姑娘看这鱼,你觉得它会觉得是做人快乐,还是做鱼快乐?”钟离阳长眸转向她,嘴角挑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楼月央忽然想起庄子与惠子的那场辩论,钟离阳的问题,和‘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她并不喜欢把心思放在这些诡辩之术上:“我想,鱼并不在乎做什么最快乐,对它们而言,有食物果腹快乐,寒冬炎暑安然度过快乐,繁衍子孙也快乐,既然都快乐,又何必纠结于做什么最快乐呢?” 钟离阳没有想过她会从这个角度答题,倒也有一番道理。 但是他的心思却被她最后一句吸引住了,他看着她,长眸故带不解:“繁衍子孙是怎么快乐的呢?” 楼月央一愣:“或许是因为子孙身上有自己的血脉,觉得自己后继有人就快乐了。” 两人说话不在一条线上。 钟离阳轻咳两声,岔开了话题。 现在的她还很单纯,并不懂自己在说什么荤话,要搁以前,一甩脸子扭头就走了。 现在这样也好玩,这几天听她说的话,比那三年加起来都多。 不能心急,现在这样就很好。 雨点又紧了,小意慢慢把船划向岸边,围了一圈的龙鱼轰地散开。 钟离阳掀开帘子转身出去了下,回来时手上捏着一支莲花。 是那株火莲。 楼月央喜欢欣赏,不喜欢攀折。 “喜欢吗?”钟离阳看着她笑问。 楼月央点点头:“喜欢,但更喜欢它慢慢长开,再慢慢枯萎。” 钟离阳笑容渐渐消失,他忽然想起之前,在浮雪宫,沈玉楼从来没笑过,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攀折了她吗? 想到这些,他心里顿时有些不舒服。 他轻哼一声:“我就不一样,我喜欢的,费尽心思费尽手段也要握在手里,哪怕付出再大代价。” 说着,他睨向楼月央,眼里侵占意味明显,丝毫不掩饰。 楼月央看到他眼里的情绪,心脏猛然漏跳了两下。 她赶紧低下头,这个男人太危险了,这里绝不能久待。 钟离阳看她这个样子,像是视他为洪水猛兽,心里顿觉不爽。 虽然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游舫靠岸,小意请她下去,钟离阳把花往她手里一塞,率先走了出去。 小意给他伞,他没有接,衣角带得雨伞滑落在地,溅起几朵水花。 他并未如以前那样客气道别,而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业池,高大的身形被雨点割裂得模糊不清。 小意扭头看向楼月央:“玉楼姑娘,大人他又咋了?” 楼月央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他那样的眼神,她还没生气呢…… 唉,男人都是如此,亡妻尸骨未寒,就已经在物色下一个了。 楼月央捡起伞,撑开挡住她和小意:“小意,以前的钟离夫人是怎么死的?” 小意脱下了蓑衣斗笠,和她并肩走着:“以前的夫人啊,我也不清楚怎么死的,我就睡了一大觉,醒来后一切都变了,嘘……其他的大人不让我说!” 楼月央眸光闪了闪:“看来你家大人秘密不少。” 小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后又说道:“男人不可信的,喜欢的时候放个屁都是香的,不喜欢的时候你做再多都是无用功。” 楼月央想到那个穿着绿衣的年轻男子,她唇角勾了下:“看来你是有感而发了。” 小意连忙摆手:“不不不,也不一样的,大人很钟情的,才不像某个人呢!” 楼月央笑了下。 钟情吗?那刚才是她的错觉咯? 但愿。 复世楼满月居内,钟离阳打开窗户,对面是秋棠楼,窗子与她卧房窗子遥遥相对。 第37章 于阗灭门 风吹着雨进来,蔺行在他身后出现:“大人,阴丹大人求见。” 钟离阳轻叩了下食指:“让她进来。” 蔺行应是,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一股香风翩然而至:“殿下,好久不见。” 钟离阳并未转身,只是回头淡淡瞥了她一眼:“这里哪有什么殿下。” 阴丹低头:“是,大人,是我口误。” 阴丹一头乌发很长,发尾直接到了小腿处。她长得漂亮,是那种很有风情的漂亮,眉梢眼角都是妩媚的,小小的瓜子脸,精致的五官,眼波流转下,让她看起来美貌之余多了一丝精明。 她低着头,抬眸看着钟离阳,眼底情愫遮也遮不住。 一股异香在她周围若隐若现地萦绕着。 钟离阳皱眉,用食指捂住鼻子:“你踩着什么了?怎么这么恶心的味?还是你有狐臭?” 她大概是跟花逸待久了,被传染了。 阴丹的笑容滞住,嘴角微微抽搐。 她稳定下情绪,纤手一翻,一个珐琅烧蓝盒子出现在她手上:“这是我新得的香,能安定心神,也能摄人心神,控人心智。” 钟离阳挑眉接过,有了几分好奇:“对谁都有效吗?” 阴丹回道:“对您这样的厉害人物自然没效果,对普通妖魔人鬼则有奇效。” 钟离阳眸色亮了下,把香盒收下了。 阴丹本来没想送给他,见他没有还的意思,手讪讪地收了回去。 接着,钟离阳正色道:“你手下的人还能拖住花逸多久?” 阴丹回道:“花逸最近缓了过来大半,不出三日,我的人怕是就压不住了。但他经常不在妖界,好像在人间找人。” 钟离阳眉头微蹙:“找人?” “嗯,好像在找一个叫楼月央的女人。” 顿了顿,她看着钟离阳的脸色道:“属下听说她是沈玉楼的转世,现在就在浮雪宫中。” 钟离阳转身,长眸睨向她,不带一丝表情:“听谁说的?” 阴丹感觉到了他的不悦,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回答。 钟离阳一步步走近她,带着来自上位者的威压,阴丹有些胆怵。 她抬头,跟钟离阳对视:“是……是蔺行的手下。” 钟离阳看了一眼在旁边待着的蔺行,然后坐在了乌木太师椅上。 蔺行看他神色不善,心头惴惴,他跪下说道:“大人,待属下查明是谁再亲自处置他。” 钟离阳低头把玩着扳指,云淡风轻地说道:“不必了,阴丹又不是外人,是,阴丹?” 阴丹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她也赶忙跪了下去:“大人,是我太过好奇,所以逼蔺行手下说的。” 眼下这种情况,把蔺行择出来,比把这主仆两个都得罪了略强些。 钟离阳冷笑一声:“无妨,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花逸不知道就行。”末了,他看了蔺行一眼,蔺行低下头,没带面具的上半张脸都是红的。 钟离阳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阴丹:“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事?” 阴丹连忙否定:“不是的,大人的事我怎敢过问。 我来是想看看我弟弟,我把他送来这里,如今已有一千多年了,之前他随大人一起沉睡,怕是对他恢复元神不太好,我的手下最近寻得了一株仙草,可能会让他苏醒 ,所以我想来试试。” 钟离阳听她说了一堆,也没听进去什么,就问:“你弟弟是谁?” 阴丹:“……阴雷,在大人的业池里。” 钟离阳想了起来,前不久楼月央差点给杀了的那个小鼍龙。 “哦,我想起来了,让蔺行带你去,业池也该清理了,你再不来带他走,说不定宫人直接把他给扔了。” “……是,等他一醒,我就带他走。”阴丹感觉到他好像很不喜欢她的弟弟,她本来还想着等阴雷苏醒了,让他再在这里待一些日子,多吸收一些龙息,好更进一步。 但现在看来,钟离阳这样的态度,怕是等他一醒就要带他走了。 他们走到门口,钟离阳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叫住她:“你弟弟当年灭门的一家,是在哪里?” 阴丹想了想,回道:“于阗。” 钟离阳眉头一皱,长眸扫向她:“那个捕妖师叫什么?” 闻言,阴丹漂亮的杏眼迸发出一丝恶毒:“沈玉兰。” 钟离阳瞥到她的表情,觉得她有所隐瞒,于是出口试探她:“沈玉兰?这名字倒很耳熟。” 阴丹眸光闪了闪:“她是沈玉楼的姐姐。” 她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 钟离阳眸子眯起,带着一股危险:“后来沈玉楼为了给她姐姐报仇,一路追杀你弟弟,从于阗追到昆仑山,差一点把他元神都撕碎了,如果不是你赶到救了你弟弟一命,怕是他直接就灰飞烟灭了。 这样说来你们早就认识了,以你和沈玉楼的性格,为什么你们后来还能相安无事?” 阴丹闻言妩媚一笑:“她在浮雪宫,我在妄境,本来就相逢甚少。再者,后来再见到她,她已经得了大人的青睐,是大人的人了,我就是为了您,也不好再动手了。 至于沈玉楼,她那时整天脑子里盘算些什么,大人属实不知道?” 钟离阳脸色哗地就变了。 她那时在做什么?当然是盘算着怎么杀他了。 阴丹又道:“再说,我弟弟只不过是睡了她姐姐,屠了她姐夫一家而已,又没杀她姐姐。 是她自己杀了她的姐姐,还把怨气撒在我弟弟身上,我没记恨她伤我弟弟就算了,她怎么还敢再跟我过不去呢?” 钟离阳闻言挑眉看向她,有些不敢置信:“她杀了她的姐姐?她为什么会这样做?” 阴丹点头,捻起一缕长发把玩,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妖娆:“或许她是觉得她姐姐脏了。” 钟离阳不语。 她才不会这样想,他掳了她来,并没有对她用强,但她为了阻止他降灾于人世,自愿委身于他,若是她把贞洁看得比命还重,根本不会这样做。 那她为什么会杀了她姐姐呢? 这个答案,一定是她为什么会从现在这样的明朗少女,变成后来的老气横秋阴沉小师太的关键原因。 第38章 拿下钟离阳 钟离阳发现她身上的秘密越来越多,他对她的好奇心也越来越大。 他一挥手,示意蔺行带阴丹过去。 雨连绵不停,小意又是直接把午饭搬到了秋棠楼,今天菜样都是些新鲜时蔬,有清炒藕带,辣椒炒鸡蛋,炸鲫鱼,菱角炒肉。 楼月央很喜欢。 她问道:“换厨子了?这个厨子做的菜很好吃。” 小意一边布饭,一边点头:“对,之前的都不开了。” 楼月央没听懂:“不开了是什么意思?” 小意还没意识到快说漏嘴了,继续说道:“都黄了,老丢菜,以为是闹鬼了就不开了。” 楼月央:“?” 小意看楼月央瞪着大眼看她,菜在嘴里都忘嚼了,心里暗道不好。 她急忙开口:“呃,不好意思啊玉楼姑娘,我被雨吹迷糊了,想起了今天早上在街上听到的奇闻异事了,你一问厨子我就想起来了。” 楼月央哦了一声,没放在心上,低下头继续吃饭。 饭毕,小意收拾碗筷,楼月央帮着她摞盘子,刚一碰到她手腕,发现她一直戴着的玉镯不见了。 “小意,你镯子呢?” 小意这才发现不对,她啊的一声差点破音:“姑娘,我镯子去哪了?” 楼月央也没印象:“是不是刚才端菜时摘下来了?” 小意急得快哭出来了,她满屋子地翻看:“不会的,我从来不摘它的。” 这是很早之前蔺行送的,她从来不轻易摘下。 忽地,她想起来在业池时,她曾穿了蓑衣,会不会是那个时候剐蹭掉了? “姑娘,东西先放这,我去业池看看是不是掉落在那里了。” 说着,她就要动身。 楼月央一把拉住她:“我陪你一起去。” 小意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 这么大的雨,她一介凡人,淋坏了会染上风寒的。 楼月央却执意要去,不为别的,那里妖气浓郁,死了一个小鼍龙和妖鳝,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别的妖怪。 她率先拿起伞:“一起去,这么大的雨,路上好有个照应,雨天路滑,若是跌了摔了怎么办。” 小意心里一暖,她好喜欢这样的夫人。 二人冒雨来到了业池。 他们来到了今天早上撑船游玩的位置,远处乌央乌央的有一堆人,楼月央担心小意着急之下失足落水,并没有心思去看他们在做什么。 在游舫上,小意找到了镯子,楼月央正要和她一起回秋棠楼,就看到一个妖娆女子正扶着一个瘦削男子慢慢的朝这边走,男子像是喝醉了一般,连眼睛都是半闭着的。 楼月央看到他们,心里突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但她又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所以她就让小意走快些,眼不见心不烦。 女子却叫住了小意:“姑娘,你的伞可以借我一下吗?” 小意自然是认识她的,她之前也经常来浮雪宫,但她与沈玉楼关系可说不上好。 她看了看楼月央,见楼月央只是淡淡地看着阴丹,没有别的表示,她就把她手中的伞借给了阴丹。 阴丹冲她们莞尔一笑。 楼月央唇角象征性地勾了下。 阴丹一手撑开伞,遮在阴雷头顶,一手扶着他继续走。 四人在雨中各怀心事地走着。 秋棠楼和复世楼紧挨着,所以并肩行了一路,但四人都没有再交谈。等到楼月央和小意要进门的时候,才发现隔得老远跟了一个人。 是那个绿衣年轻男子,楼月央记得他叫蔺行。 她看了看小意,见小意没有说什么,就一起进了门。 虽然撑着伞,但是身上或多或少的,还是沾了些水汽,楼月央洗了澡,就睡下了。 一直睡到天色一片灰暗时,她才幽幽醒来,小意正在她旁边绣着什么,楼月央坐起身问道:“小意,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小意头也不抬,只跟针较劲:“申时三刻了。” 楼月央静坐几息下了榻,趿拉着鞋走向窗口。 她沐浴过便直接午憩了,长发未梳未拢垂在胸前,一身绯色中衣松松束着,慵懒随意,身材纤细却又凹凸有致,体态婀娜轻盈,美得像画中人。 她倚在窗边,静静地看着连成一线的雨柱。 钟离阳正在和阴丹下棋,他正好冲着窗子,落子后一抬眼就看到了楼月央,他看了她好一会,楼月央才发现他。 四目遥遥相对,楼月央看不真切,只知道对面是她,她朝他笑了笑,移开了视线。 钟离阳眸色沉沉,一眼不错地盯着她。 过了会,她转身离开,钟离阳把目光收回来,专心在棋盘上厮杀,几个回合下来,阴丹就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阴丹想要再起一局,钟离阳直接扔了棋子,让蔺行送客。 今天在游舫上,他感受到了楼月央的疏离,所以两人不欢而散。 但是只是一顿饭的功夫没有见到她,他竟觉得好像过了很久一样。 雨还在下,现在只是申时,就这么黑的天,看来今晚的暴风雨不会停了。 他唤来蔺行:“你出去买些女孩爱吃的糕点,顺便去秋棠楼告诉她,晚饭等我一起,吃过饭后我要和她比试剑法。” 蔺行记下,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回了来:“大人,阴丹大人在门外听到您要和玉楼姑娘比试,说她想和您一起去拜访玉楼姑娘。” 钟离阳浓眉一挑:“有她什么事?让她带着她弟赶紧滚。” 蔺行应道:“是,属下这就回明。” 阴丹就在门外,她现在于钟离阳来说,也是有功之人,就算不看在她功劳的份上,她也是六界内数得上姓名的美人,钟离阳怎么都不会拒绝她跟随。 只是没想到,钟离阳直接就拒绝了,言辞还这般不客气。 他真的是个很没有风度的男人。 以他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声势,身边都没有什么女人。 一半原因是他不好女色,一半原因估计是因为他实在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但越是这样,就越是激起了阴丹的好胜心。 沈玉楼那样冷清的性子他都视如至宝,她这样的头脑容貌性格,要拿下他其实也很容易。 第39章 姻缘 她知道钟离阳不喜欢不听话的人,故而蔺行过来传话,她便直接回了她暂时住的房间。 一打开门,就没看见床上的人,她秀眉一皱:“阴雷?” 房间内没有其他气息,他是自己跑出去的。 阴丹有些忐忑,她这个弟弟不是个省心的货色,别跑出去后冲撞了钟离阳。 两个人都好斗,但她弟弟绝不是钟离阳的对手。 …… 蔺行很懂女人,买了很多女孩喜欢吃的糕点零嘴,送到了秋棠楼。 小意还以为是给她买的,高兴到忘形。 钟离阳要来比试剑法,楼月央不知道他身手如何,隐隐有些期待,希望这次比试会让她受益些许。 她换了一身淡紫色半臂坦领裙,衣裳剪裁得很好,大开大合的动作都不会有不得体的感觉。 现在时辰还早,小意说出去端些茶水,就跟蔺行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楼月央走出厅外,拿着剑在走廊里活动筋骨,衣袂翻飞,长发随着她的动作甩动,纤手转动着剑柄,玉袖生风,她的剑法很凌厉飒爽,犹如龙飞凤舞一般行云流水。 阴雷看得惊呆了。 他是邪修,用女子的纯阴之体来提升修为。 这一千年来他身体无法动弹,只有脑子暂时会清醒上那么一会。 这么长时间没有碰女人,差点把他给憋死,见到如此尤物,他忙不迭走上前去,直接就扑到了楼月央面前。 “小美人!你好香啊,快给哥哥抱抱,哥哥让你舒坦舒坦!” 他两眼冒着光,大嘴一咧,就要上去亲楼月央。 楼月央诧异,这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人? 她用剑一挡,然后轻盈一跃,站在了走廊的栏杆上,和他拉开了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古怪男人。 她说怎么感觉很眼熟,原来是今天遇到的被那个女人搀着的瘦削男子。 她发觉他身上邪气四溢,是个十足十的妖孽。怪不得她一看到他们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只是今天下午怎么没觉出有妖气呢? 容不得她多想,这个犹如竹节虫一般的男子又扑了过来,楼月央冷哼一声,一剑划向他的胸口,刺破了他的血肉。 男子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血往外直冒也顾不得,解开了裤腰带直往她身上扑。 小意和蔺行回来就见此情形,两人心里狂骂阴丹和她这恶心的弟弟,小意急忙放下手中的茶壶,伸出一只脚将他拌了个狗吃屎。 蔺行端着比试时需要的纸笔砚台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丑东西作死。 楼月央下来,站在了小意身前,有意将她护在身后。 小意心里又是一暖。 男子晃了晃脑袋,见美人近在咫尺,他淫笑一声,挣扎着用手撑起身体就要爬起来,一只绣着精美竹纹的靴子突兀出现,碾住了他的手。 他抬头一看,只见钟离阳垂眸睥睨着他,眼神冰冷不屑,隐隐有一丝怒意。 楼月央和小意往后退了几步,看钟离阳会怎么处置这个妖怪。 阴雷看到钟离阳,心里直呼大事不妙,他挣扎再三,都没能把手从他脚下挣脱出来,他索性一仰脖子,大声嘶吼出来。 正在四处找他的阴丹闻声而来,见到这一幕,心里明白八成是阴雷欲火焚身,侵扰了楼月央或者那个丫鬟,才惹得钟离阳对他下手,她气得眼前一阵发黑。 她跪下为阴雷求情:“大人,我弟弟刚刚苏醒神志不清,若有冒犯到您,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他!” 楼月央眉头微蹙,她弟弟是这么个妖怪,她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又看向钟离阳和小意。 那他们呢? 钟离阳察觉到她的动作,心里一阵恼火,脚下也就更用力了些。 阴雷惨叫出声,剧痛之下,他直接化作原形挣开了钟离阳的桎梏。 只见一条全身似嶙峋山石的巨大鼍龙张着大嘴,甩着劲壮的粗尾横在了钟离阳和楼月央中间,宽广的长廊刹那间都显得逼仄了起来。 它扭转身体,朝着楼月央一步一步快速迈过去,快要到她身前的时候,又变作人形张开双臂猛扑向她。 楼月央眉眼凌厉如刀,右手将剑横在他颈前,左手啪啪两声,给了他两个响亮的耳光。 阴丹在一旁看到如此情形,顿时恼怒起来,她又嫌弃她弟弟的不知收敛,又恼恨楼月央的不识抬举。 马上死到临头了,还敢动她弟弟? 她压下心头火气,继续替阴雷求情。 楼月央前世目中无人,钟离阳却视她为心头肉,被算计得体无完肤,可现在不过是祭剑前最后一点价值——一个消遣罢了。 而她弟弟可是修行了一两千年的妖仙,能看上她,已经是给她莫大的面子了。 况且她现在又是浮雪宫的大功臣,就是把楼月央送给她弟弟当做奖赏都不为过。 没想到钟离阳却是连看都没有看她,她咬了咬唇,转身开始求楼月央:“夫人,请看在玉兰姑娘曾与我弟弟也有过一段情缘的份上,放过他!” 楼月央愣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头越发沉重了起来。 钟离阳脸色一变,眸光冷了下来,他走到蔺行身边,摘下玉扳指,双眼眯起看着阴雷和阴丹,蓦地,他拿起蔺行手上那方沉重的四角砚台,几步走上前,咚的一声砸在了阴雷脑后。 血溅了楼月央一脸。 除了他,剩下四个人都惊呆了。 钟离阳则淡定地跨过阴雷倒下的身体,走回蔺行身边,用宣纸擦了擦手上的血迹,重新戴上了扳指。 阴丹最先反应过来,她痛哭到失声,跪爬到阴雷身边,摸了摸阴雷的脉息,已经弱到不仔细摸都摸不到了。 钟离阳没有用法力,但仅是如此,就已经把阴雷伤到用药之前了。 早知她今日就不来。 她抬眼看了一眼楼月央,眼里的恶毒一闪而逝。 二十年前你没死在那场祸乱中,居然还逃到了人间投了胎,不过别高兴,你总归是得意不了多久。 楼月央看着他们姐弟两个,扶住头,很多她不曾经历过的记忆片段突然闪现在她脑海中。 她看到她姐姐沈玉兰倒在血泊中,胸口血喷涌而出,而她自己则在一旁,握着一把滴血的剑,腮边有泪无声划过。 第40章 改命 再然后,她亲手为沈玉兰穿上寿衣,漫天纸钱和着白雪纷纷扬扬,她绝望地捧着灵位将她安葬。 从此,她彻底入了道门,一心一意斩妖除魔,冷情冷面冷心,世间任何纷扰俗事都再与她无关。 “还不带着你弟弟滚?”钟离阳冷冷出声。 阴丹闻言急忙翻转素手,带着她弟弟离开了此地。 楼月央思绪被打断,眉头却凝重了起来,她看着钟离阳问道:“他是业池里的那条鼍龙?” 钟离阳回头看她,面色平静如常:“没事,他已经死了,以后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楼月央抬眸看向他,眼泪突然滴落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钟离阳心头一跳,慌了起来。 他急忙上前,将楼月央拥入怀中,在落英山时他也见她哭过,基本上没什么感觉,但这次看到她落泪,他竟然心疼到无以复加。 他抱着她,轻声安慰着,感受着熟悉的气息和温暖,心里安定不少。 “我姐姐死了?” 钟离阳一愣,她前世很少跟他说话,他都不知道她还有个姐姐,还是后来从外人口中得知。 只是她姐姐死得早,死因又颇为隐秘,所以他并不很清楚沈玉兰和阴雷之间的恩怨纠葛。 “你都想起些什么了?” 楼月央任由他抱着,没有回答他的话,忽然眼前一阵发黑,她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 钟离阳急忙唤她:“玉楼?玉楼——” 小意上前,将手放在楼月央腕上,静停片刻,说道:“急火攻心,没什么大事。” 饶是这样,钟离阳还是急得不行,他一把将她抱起,跨过厅廊将她放在床上,随后便将手放在了她额头上,感知着她的思绪和记忆。 楼月央睡得昏昏沉沉,大段大段的记忆浮现在眼前。 她们父母去得早,那年她刚七岁,姐姐十岁,父母就只留下了一本书就双双去世了。 她自小天赋极高,身手了得,玉手一拂,火便迎风而起,世人都说她神通广大。 可她身体很弱,大灾小病不断,姐姐为了养活她,用父母留下的书,学会了捉妖降魔,勉强挣得几个辛苦钱。 后来她长大了,才知道她们是火神后裔,身上流着上古之神的血,天赋异禀,有别于世人。 然而沈家世代相传一个传说,就是每一代男孩不会遗传神通,只有女孩可以。 但每一代只能活一个女孩,如果有多的女孩,其中必定有一个活不到桃李之年便会死去。 那时,她们从旁系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沈玉楼已经快要十七岁了。 她姐姐为了留住她,不知访问了多少能人异士,别人一听说她们这情况,都是摇摇头叹句无能为力。 她不气馁,听说千年妖物妖丹可以改命,甚至还盗取了一只修炼多年的鼍龙妖丹给沈玉楼续命,但终是毫无效果。 后来,有西域商人来倒卖玉器,沈玉兰听说他们有改命的方法,就几次三番去找西域商人。 商人是于阗人,生得浓眉褐眼,一来二去,就与沈玉兰互生了情愫。 后来,他们便一起回了于阗。 那只鼍龙失了妖丹,神智无常,竟然追去了于阗。 那时,沈玉兰因已怀有身孕,身上大半手段都用不得,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鼍龙在夫君府里大开杀戒。 就连她自己,都当着她丈夫的面,被邪念上身的鼍龙给玷污了。那一夜,夫君一家惨死当场,她肚子里的唯一血脉,也没能保住。 鼍龙没杀她,只是把她关起来慢慢凌辱折磨。 沈玉兰疯了很长时间。 清醒的时候,她就开始写信,写给她的夫君,写给沈玉楼。 她的丈夫自然是收不到了,但是沈玉楼收到信后,了解了前因后果,提着剑孤身纵马就去了于阗,救出她姐姐后,她就下了追杀令,号召天下有良之士捕杀鼍龙。 在各路人马围追堵截中,鼍龙逃去了昆仑山。 沈玉楼那时身体已经是不大好了,饶是如此,她依旧是拖着病体,一路追到了昆仑山。 在那里,她用尽心思手段,终于杀了小鼍龙,拔筋挖骨,剥皮抽魂,只是他生命力着实顽强,就这样都没死干净。 因为担心沈玉兰,沈玉楼并没有来得及斩草除根,而是将鼍龙尸体丢在了昆仑山天池里,纵马回了于阗。 当时阴丹已经快要修成妖仙,实力不容小觑。 但等她赶来救她弟弟时,小鼍龙只剩一具庞大的身躯倒在地上,她用法力留了他一魂,剩余二魂七魄已经消亡殆尽了。 从此,阴丹和沈玉楼便结了仇,她经常带着妖魔去给沈玉楼找麻烦,那时沈玉楼身体每况愈下,有时甚至卧床几天都起不来床。 还好道门之中高手众多,有高手在其身旁护佑,阴丹也不敢与天下道门都结上仇,所以后来她看沈玉楼时日无多,就带着她弟弟回了妖界将养身体,很少再出现。 沈玉兰疯的时候是疯,清醒的时候更是不吃不喝,形容极为枯槁。 沈氏姐妹眼看就要双双殒命,有一日一道火光突然自天而降,沈玉兰突然想通了。 她恢复了神智清明,尽心照顾着沈玉楼,还说要为夫家报仇,让沈玉楼好好看着她如何将仇家降服打杀。 沈玉楼已是油尽灯枯,看到她姐姐这样,自觉也不用抱憾而终了,心里很是欣慰。 一天,沈玉兰邀沈玉楼比试身手法力,沈玉楼自然愿意在死之前把她的手段尽数教予沈玉兰。 她们都拼尽全力。 就在沈玉楼挥出最后一剑时,沈玉兰突然收手,剑就这样在她胸口贯穿,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纷飞的白雪。 沈玉兰死了。 沈玉楼的身体却在慢慢好转。 后来她才得知,她的姐姐在于阗已经寻得了改命之法,只是无论怎么改,她们都只能活一个,这是火神后裔的宿命。 她怀孕后,便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再为沈玉楼改命,她死后,孩子到时可以跟着他的父亲经商,也可以跟着他的姨母斩妖除魔。 这样,她除了孩子,谁都没有辜负。 可惜事与愿违,孩子没能出世,这些心愿也都随着雪花落在地上,化作水汽化作雾,消散于天地间。 第41章 赏花 可能除了她,没人会记得,这世上曾有一个小小的人被众人期待,短短存在过。 她接受不了。 无时无刻不想死。 死了既不会再被这些痛苦侵袭,也能实现初衷——给玉楼续命,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沈玉楼愿不愿意借她的命,接受这样活下去。 她死了,沈玉楼的灾病也慢慢消失。 只是从此,沈玉楼再没有真心笑过,她身心皆入了道门,一心只想杀尽世间妖魔。 “姐姐,姐姐……” 耳边有些凉,楼月央睁开眼睛,手拂过腮边,发现眼泪已将发丝浸得湿透。 她的记忆错乱成一团,一会是沈玉兰嘴角滴着血在雪中向她惨然地笑; 一会是一张精致古朴的床上,床帮上到处是密密麻麻的明煦二字; 一会是落英山大殿里层层叠叠的尸体。 她抚着心口,脸色苍白如纸,大滴大滴的汗和泪水滴落在锦被上。 钟离阳满目担忧地看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慰着:“没事了,都过去了。” “杀了他。”楼月央虚弱开口,头发垂散着,眸色深深,里面饱含杀气。 钟离阳怔了下,低眸沉思了下说道:“好,我会让蔺行去做。” 楼月央手捂着头,眼睛红红的,脑子里记忆交错,一会恨不得杀了钟离阳,一会看着钟离阳满眼都是愧疚疼痛。 钟离阳眉头紧锁,一手抱着她,一手悄悄打开了阴丹送给他的香料,放在了楼月央耳边。 一点点吸入效果太慢,他用法力催化,不多会,楼月央的眼神渐渐清明了起来。 又过了会,她长长的羽睫覆下,安静地睡了过去。 钟离阳又用食指在她额头上轻点两下,把她脑海里涌出的记忆彻底压了下去。 他不想让她这么早就回忆起所有,就还是沈玉楼十八岁之前的记忆最好。 蔺行走了进来,小声说道:“大人,阴雷一醒就循着女子气息来了秋棠楼,没有遮盖妖气,所以玉楼姑娘察觉到了妖气,又通过阴雷阴丹的所作所为,回想起了往事。” 前因后果,钟离阳已经猜想了个大概,与事实并没有多少出入。 他抚着楼月央的长发,轻声说道:“跟上阴丹,让阴雷做个好梦,引梦貘去妖界,就说我送他十万精魂,让他随意享用。” 蔺行一听到梦貘二字,顿时头皮发麻。 妖界又有大麻烦了。 他沉声应后走了出去。 黑夜悄然而至,楼月央幽幽醒转,红烛轻轻摇曳,映得树影都在屋内摇晃。 “啊!”她一坐起身,就看到钟离阳紧挨着自己躺在床上,她被吓了一大跳,尖叫着踢打钟离阳。 钟离阳无语地看着她,看她没什么事,打起他来生龙活虎的,心也放下去不少,他慢慢挪到床边:“我能走了吗?” 楼月央差点气笑:“钟离先生真是好礼节,大半夜的躺在别人床上,还问我能不能走,真是倒打一耙。” 钟离阳从旁边屏风架上拿起外衣,风轻云淡地穿上:“好口才,随你怎么说,也不知道是谁非抱着我不肯撒手。” 楼月央脸一红,她只记得蔺行带来了很多糕点,说晚饭时钟离阳要过来和她一同用膳,然后与她比试剑法。 她还换了衣服,准备和他好好过几招呢,怎么一眨眼就和他一起躺在床上了呢…… 钟离阳眼波流转,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玉楼姑娘身体不太好吗,怎么一出房门就晕倒了呢?” 楼月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在和小意好好的说着话,然后再一睁眼就是现在了。” 她状似无意地低眸看了看,见衣领紧合整齐,身体也并无不适,遂放下了心。 钟离阳注意到她的动作,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心头顿时火大,但她都没说什么,他也只能把火压下去。 他顺口编着说辞:“小意和我说你晕倒了,然后我带郎中过来看,郎中说你身体并无大碍,然后就走了。 只是没成想,玉楼姑娘半睡半醒间,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拉着我一同入眠,我推都推不开,只好睡在这里了。” 楼月央:“……” 他才是好口才,让她身临其境般回忆自己出丑。 “玉楼姑娘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钟离阳告辞。 楼月央目送他离开,重新躺回床上,脑袋里一片混沌,一夜无眠直至天明。 翌日。 楼月央吃过早饭在美人榻上补回笼觉,小意咋咋呼呼进来,一把推醒她:“姑娘,快醒醒,大人邀您去后山赏花,说要给你压压惊呢!” 楼月央迷瞪着脸,昨晚后半夜没有睡觉,困得她要死,听到这话她一连几声拒绝: “有什么可压惊的,不就是晕了一下吗,郎中都说了没事的,告诉你们先生,我没事,让他不要费心了。” 小意听蔺行说,今天大人请了人间的戏班子过来唱戏,浮雪宫一千多年不曾这样热闹过了,她可一定要拉着玉楼姑娘去看看。 “姑娘,今天大人请了戏班子唱戏,还有他几个朋友也要过来,你不去不合适的。” 楼月央眉心跳了跳,她揉了揉脑门,一脸认命:“算了,客随主便,那你给我找身平常的衣服,我梳洗下就跟你一起去。” 小意欣然应允。 楼月央重新洗漱了下就坐在梳妆台前,等小意过来。 小意托着托盘慢慢走过来,然后拿起衣服认真仔细地给她穿上后,又用上好的胭脂水粉给她上了个淡淡的妆。 楼月央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有些怔愣。 她内着淡粉色裹胸,下坠一身绯色百仙石榴裙,腰间自腰带下坠着赤玉禁步,垂了一圈同色流苏,外罩一件绯色蝉翼纱,裙摆处用金线点缀着繁花朵朵。 手若柔荑,肤如凝脂,细细的腰不盈一握。 不光她有些怔愣,小意也是看呆了:“姑娘,你好美啊!” 楼月央脸有些热:“这样会不会太隆重了?” 万一钟离阳误会了,以为她这样装扮,是对他有意思怎么办?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心里突然没那么敬重钟离阳了。 第42章 大凶 “钟离先生的朋友是男的女的?” 小意欣赏着她的美貌,头也不抬地回道:“当然是男的。” 除了那几个大凶,谁会和大人做朋友啊。 楼月央听了有些失望。 从秋棠楼到后山距离太远,楼月央的衣着不适宜走太久,小意叫了轿辇轿夫过来,二人坐在轿子里慢慢朝后山走去。 这个季节紫薇正盛开,大片大片的花朵重云叠紫地开着,分外梦幻。 石榴花也红艳艳的,挂满了枝头。 低一点的花更多,有绣球,芍药,月季,栀子,各种香味颜色花型混在一起,叫人目不暇接,不知道该欣赏哪一种。 楼月央和小意到达后山的时候,钟离阳正和两个人坐在一张石桌旁谈事。 左边的男人身材干瘦矮小,发须皆白,手脚都长,十足一个猴样,旁边放了一个拐,一条腿小像刚长出来的。 他一看到楼月央,身子瑟缩了下,往旁边男人靠了靠。 另外一个男人很高很壮,微微有些胖,但不肥腻,五官宽大阔气,属于一看便知家里条件不错,衣食供应不缺的那种。 二人都看向楼月央。 阳光透过树叶筛下来,照到楼月央身上,给她周身镀了一层耀眼的光,美得炫目。 两人都看呆了。 钟离阳呷了口茶,看了看楼月央的衣着。 得体是得体的,就是太美了些。 他冷厉的眼神不善看了眼小意,小意以为他在夸奖她把楼月央打扮得如此漂亮,倨傲地一扬下巴,笑得很是得意。 钟离阳:“……” 他轻咳两声,二人方回过神。 他们站起身给楼月央行拱手礼,楼月央微笑回了一礼。 “明煦兄不介绍下?这是新嫂子?”高壮男人目光在钟离阳和楼月央身上流转,揶揄道。 钟离阳冷冷地斜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换女人如换衣服。” “呵,那你可真是错怪我了,你只见我身边女人众多,但是有些并不一定是进我床帏……” “咳咳。”他话还没说完,瘦小男子就轻咳两声,打断了他,随即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多言。 楼月央看了看这二人,只觉得他们身上有一种很古老的气息,二人就面相来说,都不像什么良善之辈,但又没有什么妖气邪气。 “这位是陶先生,是我的朋友。”钟离阳看了看高壮男人,对楼月央说道。 楼月央点头微笑示意:“陶先生。” 男人笑了下以作回应。 “这位是姬先生,铸剑大师。” 楼月央很喜欢剑,肃然起敬:“姬先生都铸过什么名剑?” 姬子选看起来怯怯的,他看了看钟离阳 ,一副胆气不足的模样:“没什么名剑,就是几把不堪入耳的剑器罢了。” 楼月央看他的样子,感觉得出来他很害怕钟离阳。 钟离阳轻叩几下石桌:“去那边树下等我,我很快就好。” 钟离阳选择支开她。 楼月央跟小意去了那边紫薇树下。 紫薇树离石桌并不算远,所以钟离阳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楼月央。 梼杌看着他,笑出了声:“子选,看来你还真没说错,明煦果然是个痴情人。” 钟离阳闻言眼神朝姬子选杀了过去:“你觉得你的腿还是有点多是吗?”竟敢背后编排他。 发生那事前,姬子选还敢和梼杌他们一起调笑他,但自从数日前他勾搭楼月央不成,反失了一条腿后,就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招惹钟离阳了。 他连忙朝梼杌使眼色。 梼杌笑了笑站起身挡住了钟离阳看向紫薇树的目光,转移话题道:“明煦,过几日你生辰,我和子选好心好意过来给你贺寿,你可不要摆架子啊!” 钟离阳抬眸看他:“有什么可贺的?你知道我多少岁?” 梼杌一怔:“这倒不知,有两万多岁?” 钟离阳嗤笑出声,没有回答。 梼杌又猜:“不对不对,龙族陨落近三万年,你那时已经有了威名,想来也应该成年了,天龙五千岁方算成年,你现在应该已经……” 钟离阳长眸半垂,看不出喜怒,姬子选却生怕再触怒他,殃及池鱼:“咳咳。”他轻咳两声,打断了梼杌:“你给大人送什么礼贺寿?” 梼杌被打断也不计较,笑得一脸和善:“我本来想送些美女过来给明煦兄解闷,但是既然嫂子也回来了,想来明煦兄也是不会要了,不如我就送点实用的!” 说着,他从宽大的袖中拿出了个寸长的精致小瓶子。 钟离阳挑了挑眉,眼里有几分好奇:“这是什么?” 梼杌笑得高深莫测:“你最喜欢的东西。” 钟离阳不解,他接过来反复打量着,又闻了闻气味,并没有看出来到底是什么,他捏住瓶塞,就要打开时,梼杌慌忙止住了他。 “明煦兄,不可,你别看这个瓶子小,里面可是装了数万魂灵的怨气,你打开你能跑得掉,我和子选可跑不了啊!” 钟离阳眼睛眯起,颇为意外:“这倒是个好东西,那我就收下了。” 梼杌一脸得意地坐下,看向姬子选:“子选,该你显眼了。” 姬子选也不废话,干瘦的细长爪子一翻,一把剑凭空出现在上面:“这把剑,叫猎虹,五行属火,很适合同样属火的大人。” 钟离阳拿过猎虹剑,修长的手指拂过它通红的剑身,上面金光闪烁,似有火光粼粼,剑并不宽大,剑刃薄而窄,仅外形来说,很适合女人用。 “这把剑,比起天元剑如何?” 姬子选连连摆手:“天元剑乃是大人龙角化身,给猎虹十张脸,它也不敢和天元剑相比较。” 梼杌切了一声:“那你还敢带它来给明煦贺寿,真是太不拿他当盘菜……” 钟离阳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又略带嫌弃地看了眼姬子选,一脸此等货色也敢拿来给他贺寿的表情。 姬子选是真的怕这个魔神,他忙不迭地开始说猎虹剑的优点:“大人,你可别小看这把剑,它虽只是昆仑地脉玄铁打造,比起上古神兵利刃来说,原身算不得稀有。” 第43章 蔷薇花厅 “但这把剑乃是我用天地间万余聻魂祭炼而成,煞气冲天自不必说。再说这种玄铁,加上我独门炼制技艺,火命之人用它,比用那种上古神兵更能发挥出火命之人本身的的威力!” 姬子选侃侃而谈,钟离阳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将剑刃轻轻地在石桌上一碰,石桌应声而裂,钟离阳眼里划过一丝惊艳。 要知道浮雪宫里面没有凡物,就连这石桌,都是天界玄墨曜石打造而成,坚固非凡,没想到在这猎虹剑下竟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这把剑还能看得过去,可以送给楼月央,她拿来舞剑一定很美。 钟离阳打定主意后,长眸扫向姬子选,一脸的质疑:“你向来小气,心里藏奸,如果这把剑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你怎会这么轻易送给我?” 姬子选嘴角抽搐两下,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也算是有了上万年的交情了,但没想到他在钟离阳心里,居然是这么个形象。 不过他确实有事求他。 “咳咳。”他又轻咳两声,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片刻后扑通一声跪在钟离阳脚下,声色恳切。 “大人,我确实有事瞒着你,前些日子我鬼迷心窍调戏嫂夫人,还送了她一把玉圭,让她如果想找我就叩几下玉圭,我就会出现,这事您应该还记得……” 梼杌吃惊到说不出话,子选可真是有胆量啊,钟离阳的人都想染指…… 钟离阳空手抚着剑,闻言长眸一挑,面色不变:“这玉圭有文章?” 姬子选点点头,表情尴尬又凝重:“是,那玉圭是我一缕精魂所化,上面我制了机关,只要叩响那玉圭,无论我处于何时何地,都会直接到达玉圭处。” 梼杌在旁边插话:“你想跟嫂子偷情,也犯不着下这么大的本啊……” 钟离阳斜了他一眼:“待会我们过几招。” 梼杌连忙封口。 姬子选继续说道:“大人如果能找到那柄玉圭,还请归还于我。” 钟离阳不语,梼杌在一旁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 被他找到直接就给你毁了,还还给你,做梦去。 半晌,钟离阳一脸和善说道:“起来,我有空去紫清宫找找。” 姬子选站起身,对钟离阳的大度感激不尽。 梼杌见钟离阳与他们说话时,目光一直在楼月央身上流连,就打趣他:“赶紧去,我们不用你管,你们小别胜新婚,别把人家晾太久了。” 钟离阳将剑缩小,和珐琅瓷瓶一起装在宽大的袖子里,问道:“你们今天走吗?” 姬子选说道:“火种虽没到,但修补天元剑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得在此待两天,好把握住机会。” 梼杌也说:“好不容易来了,你这浮雪宫修得这么巍峨绮丽,我自然要在此游玩两天。” 钟离阳站起身,朝楼月央走去:“那你们自便,晚点我再找你们,记住,封闭好气息。” 梼杌和姬子选对视一眼,也都站起了身,朝浮雪宫内部走去了。 沈玉楼现在还未经世事,一副小女儿姿态,尤其喜欢花,在芍药丛里看个不停。 一株紫色的芍药妖艳至极,很适合今日楼月央的装扮,钟离阳想采了给她簪上,又想起那日她说的话,手又悻悻放了下去。 她喜欢花在枝头慢慢绽放,慢慢枯萎。 “玉楼姑娘最喜欢这里什么花?”钟离阳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楼月央直起腰,目光扫了一圈说道:“这里的花我都一样喜欢,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业池里的荷花,清雅动人。” 钟离阳随口接道:“最近有些热,水上暑气蒸人,等早起或者黄昏时我们再划船去赏菏。” 楼月央闻言笑了笑拒绝:“就是那鱼太渗人,长得怪异不说,还有些妖邪之气。” 钟离阳暗暗皱了皱眉,若是别的什么,她不喜欢的话他自然就处置了。 但是那鱼,不能动。 日头渐渐毒了起来。 不远处有一处蔷薇花厅,钟离阳带着楼月央进去,里面地方还算宽敞,芬芳馥郁,令人心旷神怡。 花厅内设有石桌石椅,一应驻足设施。脚下还长着不少精致秀丽的紫色小花。 楼月央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坐下。 钟离阳令小意在此处摆饭,不一会,小意和另外两个清秀的婢女就上了一桌子菜。 虽有花荫遮阳,但是还是有些热,钟离阳见楼月央食欲不佳,又让小意着人搬了两个青铜鼎来,里面放了不少冰块,楼月央这才觉得舒适不少。 正用着餐,蔺行走了进来,见钟离阳正与楼月央相谈甚欢,也没敢打扰,冲小意眨了眨眼就出去了。 小意白了一眼,权当做没看见。 突然腿间似有东西划过,楼月央低头查看,见野花丛中窸窸窣窣,以为是个蜥蜴蟋蟀什么的,也没有太过在意。 饭罢,蔺行又走了进来,说有要事相商。 钟离阳透过窗子看了看外面,烈日灼灼,连花也蔫了,不是个游玩的好时候。 “那我先出去一下,玉楼姑娘在此歇息片刻,我晚点过来。” 楼月央点点头,巴不得他快点走。 靠着窗边有一个花枝编成的矮榻,榻边也围了一圈紫色小花,楼月央看着就很喜欢,她走过去,斜躺在上面,打起了盹。 小意见她睡得香,收拾好东西后把冰炉朝她那边挪近了些,就悄悄退下了。 紫色花丛里一个黑色带着金色箭头花纹的长型身体慢慢滑上矮榻,榻上人浑然未觉…… 石榴树下,钟离阳一身白衣,外罩一件天水碧色外衣,相比以往的阴沉冷厉,多了几分风雅脱俗。 他坐在石凳上,面前棋盘桌上他自己与自己厮杀得格外激烈。 蔺行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大人每次心绪不定时都会这样自己下棋:“大人,托梦貘的福,都天神火属下已经抢过来,放在了复世楼。” “我知道了。”钟离阳对火很敏感,蔺行带着火种一过来,他就感知到了,听到蔺行说,他像是毫不在意,依旧在棋盘上较劲。 第44章 冥君明奎 蔺行顿了顿,斟酌着用词:“祭坛已经搭建好,大人择日就可以给天元剑淬最后一道火了。” 钟离阳轻声嗯了下,眉梢眼角淡淡,看不出喜怒。 蔺行不敢再多言。 祭坛搭好,楼月央也可以完成她留在这里的使命了。 为了让她毫无怨念地祭剑,大人不光陪她演了这么久的戏,还把她师父师伯们的魂魄都带了进来,就是为了让她为了她的师父能自愿跳进祭池里。 大人重新现世后,对沈玉楼和她的转世楼月央恨之入骨,但这些天看来,他似乎又没有那么强的恨意了。 蔺行不敢妄自揣测,继续说着要事:“梦貘在妖界杀了不少妖众和小妖王,妖界损失惨重,花逸这些天连连溃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要不要给他个痛快?” 钟离阳修长的手指将黑棋落下,封了白棋,他不答反问:“阴雷呢?” 蔺行一愣,大人居然关心这么个小人物,不太像他的风格。 八成还是因为她…… 他随即答道:“阴雷只留了一魄维持呼吸心跳,看起来是个活人,其余的都尽入梦貘腹中了,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只是这样,是不是对阴丹大人来说不太公平?” 钟离阳闻言嘴角勾了勾,阴雷是她的死敌,就这样死,已经是便宜他了。 我又帮你一次,你该如何感谢我呢…… 他的心,不知不觉还是偏向了她。 “无妨。” 蔺行继续说道:“冥君要来浮雪宫,应该是给花逸说情,属下已经回复他说大人不在宫中,他说他在须陀山内等您回来,您要不要见见他?” 钟离阳不语,棋盘上大局已定,白棋已无反手之力,他落子收官。 又过了会,他才淡淡地说道:“让他进来,我有事要问问他。” 数万年前龙族灭族,有很多事他不清楚,但明奎知道,之前明奎行踪不定,他总没有机会问他,但他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他可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了。 想到这里,钟离阳皱了皱眉,未加掩饰的深红色长眸里多了几分阴郁。 明奎身上虽说没有龙族血脉,但也是在龙族庇佑下才长大,且他的母亲也死在了那场浩劫中。 如果他能和自己联手,或许离那个计划成功能更进一步。 只是权能动人心,也能固人心。 他冥君之位坐得安稳,怕是不太会与自己同谋了。 蔺行应是,转身要离去。 钟离阳叫住他,沉吟许久:“祭剑的事再等等,三日后再淬最后一道火。” 蔺行眸子转了转,他想大人或许还是不舍得:“大人,其实玉楼姑娘的命格祭剑可能威力会更大一些,但如果她不祭剑,天元剑也会恢复如初,若是大人……” 钟离阳扭头,眸中情绪难辨:“我说了,三日后祭剑,我做过的决定,绝不会后悔。” 蔺行被他冷冽的语气激得一滞,然后点头应后离开了此地。 不消片刻,一道冷风袭来,接着石榴花花瓣被风吹散开,然后凝聚成一股红色花柱,朝钟离阳袭来,带着劲辣的风,足可切金断玉。 钟离阳冷哼一声,一个眼神就击得花柱溃不成军,无风自散。 紧接着,一束剑光逆风袭来,棋盘桌被一剑斩开,剑锋一转又朝钟离阳而来。 钟离阳空手抵住剑刃向上一掷,修长的腿一踢,就把剑踢了回去,然后他从袖中抽出猎虹剑,迎着再次袭来的剑锋与其战在一起。 猎虹剑果真是适合属火之人使用,钟离阳真身乃天龙族赤龙一脉,本命就属火,现在用着猎虹剑,更是相得益彰,打得那人节节败退。 二人在此掀起狂涛骇浪,梼杌和姬子选都闻讯而来,躲得远远地观看着这一幕,生怕被波及。 那边楼月央眯了一会就被他们吵醒了。 她睁开惺忪睡眼,刚一动身,大腿外侧突然一股尖锐的痛,楼月央惊呼一声,从床上滚了起来。 在不远处栖息的小意听到后慌慌张张过来,就看到楼月央一手握着一个三角蛇头,一手握着四五尺长的青灰色蛇身,两边断裂处还在往下滴答滴答滴血。 腥味传来,刺激得楼月央昏昏欲吐。 小意尖叫一声,就见楼月央冲她一笑,然后想说些什么,竟没有说出口就直接昏了过去。 三角蛇头还在嘎哒嘎哒活动着大嘴,两个寸长的尖牙被血浸过,往下滴着黏液。 小意急忙抱住楼月央,通知了蔺行,又施法将蛇头蛇身丢进冰炉中。 蔺行正要出宫办事,突然感知到小意在召唤他,而且还很急切,他直接调转方向,去了小意所在之地。 这边,钟离阳和明奎过了几招后,两人都没吃亏,也都没占到便宜,他们停手后,就坐在被斩成两半的棋盘桌旁的石凳上。 梼杌和姬子选观看一番后,见他们收手也就自行离去。 这俩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可别殃及池鱼了。 石榴花被明奎吹散,只剩花柄残缺不全地挂在枝头上,像一截截指骨。 明奎坐在钟离阳对面,他的眉眼很深邃,高鼻薄唇,肤色白近苍白,甚至能看清上面青蓝色的血管。 他发如松烟墨,个子没有钟离阳高,身形也略微瘦削,一身鸦青色衣袍穿在他身上,较钟离阳多了一丝病弱斯文。 他深碧色的双眼定定地看着钟离阳,眼神冰冷刺骨,犹如万鬼穿境。 “在地府待久了,好好的人也变得像个痨病鬼了。”钟离阳毫不留情讽刺。 明奎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捻起一枚黑棋,神色嘲讽:“这么多年你也没变,还是这么嘴毒心狠。” “无毒不丈夫,倒是你,躲了我那么多年,今天怎么敢探出头来了?” 明奎冷冷地斜了他一眼:“你也不用在这里冷嘲热讽,我这次来是为花逸说个情。” 钟离阳冷笑一声:“呵!我在地底一千年,出来后你俩居然搞一起了,怎么,冥君大宝座坐着不舒服,还惦记上花逸的妖后之位了?” 明奎腮帮子抽动了两下,他深呼吸两下,食指和拇指轻轻捻过棋子,棋子瞬间变成三个,他朝钟离阳一挥,三枚棋子立马如同出弓之箭一般朝钟离阳嘴巴而去。 他还是老样子,不说话则已,一开口还是三句不离下三路,真是让人恨不得撕了他这张嘴。 第45章 高人守护 钟离阳抬眸看向明奎,棋子来到面前时他朝明奎嗤笑一声,棋子瞬间化为齑粉,落在棋盘上。 “你也不必如此阴阳怪气,我帮他不过是互相利用,他也可以作为我的棋子牵制住浩渊,毕竟你前段时间那一计,一石三鸟,弄得我们三方现在都剑拔弩张。” 钟离阳掸了掸棋盘上的灰,出口讽刺他:“我早就听说你给妖界和天界都下了战书,可这么长时间又没听到什么动静,你到底还是怂了。” 明奎冷哼了一声,不太想与他继续讨论这件事情,他站起身欲走:“一句话,你放不放他一马?” 钟离阳瞥他一眼,目视后山面无表情道:“当然可以,不过前提是他不得再插手我与楼月央之间的事。” 明奎回头看向他,眉头挑起:“楼月央,沈玉楼的转世?” 钟离阳嗯了一声,轻不可闻。 明奎暗暗皱眉:“我记得她,她的命格有些诡异,你最好离她远一些。” 钟离阳闻言也站起身,走近明奎,居高临下看着他:“怎么个诡异法?不就是她姐姐借给了她一条命,为什么我要离她远一点?” 明奎白了他一眼,又坐了回去,不与他站在一起:“沈玉楼投胎没有经过地府,直接就变成了楼月央,这件事你应该知道?” 钟离阳当然知道,当初他在地府查沈玉楼和楼月央的生平,什么也没查到。 不经地府的人多了,有什么诡异的? “你自龙族灭族以来,杀伤无数,很多魂魄不经地府而亡或被你炼制为怨灵已是常态,可无论魂魄去向何方,都会有所记录,但楼月央的一切你能查得到吗?” 钟离阳听到这话也是皱了皱眉,神色凝重了些。 见他不语,明奎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楼月央和沈玉楼后颈处都有一个火莲标记,这是火神后裔才会有的标记,所以其实,你碰不得她。” 钟离阳挑了他一眼,呵的一声冷笑出来:“还以为你能放出什么高深的屁,原来就这?别说什么火神后裔了,就她祖宗来了又如何? 区区火神,一介武夫,龙族鼎盛之时,水火之神这种小喽啰给我提鞋都不配!” 明奎啧了声,慢声道:“你也知道他是武夫,万年前他若是没有陨落,别说是现在的你,就是巅峰时期的你,最多也就是跟他打个平手。 沈氏一脉是火神嫡系后裔,沈玉楼又是这一脉之中最强者,如果我没算错,她身边应该是有高手守护,而且这个人,很有可能实力和你不相上下。” 钟离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直接笑出声:“高人?她都被我吓得满世界去找什么诛魔剑来封印我了,如果她身边有高手保护,会被欺负成这样吗?你的依据是什么?” 明奎淡淡看了他一眼道:“生死簿上的生平事迹由天地灵气自然而生,无人可篡改,她能不留一丝痕迹,不就说明有个高手在她身边吗?” 若不是机缘巧合,楼月央正好去了须陀山捉妖,茫茫人海中,钟离阳想找到她也要费一番功夫。 钟离阳一点也不相信,他不屑地看了明奎一眼:“守护者为什么要守护她?无论是人还是妖魔,只要开了智,都不可能做无益于自己的事。 再说,如果真有,他又为什么会放任楼月央到如此境地?” 明奎垂下眸子,思考了下说道:“直觉告诉我,或许他们之间有什么别的关系。 至于为什么他到现在也不出手相护,或许,他是在等,等楼月央掌握火神之力,等她自身变得更强。” “无稽之谈,亏父神说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说你是龙族最后一颗智多星,现在看来,只凭直觉论一切,不过是个信口开河的老神棍罢了。” 明奎:“……你可以不信。” 钟离阳摆摆手:“滚,想知道的你不知道,说一堆有的没的。” 明奎和他简直无话可说,他气得一甩袖子,直接离开了浮雪宫。 这一趟算是无功而返。 钟离阳看着他的背影,神色莫名。 明奎和他一起长大,他身上是有些玄乎的。 她的身边真的有个和他不相上下的高手? 他暗暗哂笑一下。 鬼人说鬼话,鬼才信他的鬼话。 感知到明奎离开了须陀山境地,钟离阳轻叩了下棋盘桌,想把出宫的蔺行唤来,让他召回梦貘,放花逸一马。 不看僧面看佛面。 明奎的母亲秦桑枝,虽是怀着明奎做了他父神的续弦,但她对他比后来出生的明奎还要好,就因为此,他都得给秦桑枝几分面子。 蔺行却迟迟未来,钟离阳感觉有些不妙,蔺行无论在何地,一向随叫随到,这也是他最大的优点。 他心思沉下几分,在原地等了片刻无果,用法力探知到蔺行现在在花厅里,和楼月央和小意在一起。 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迈步走出,几息之间就到了花厅。 里面传来小意的哭喊声,以及蔺行和一个妇人的交谈。 钟离阳走进去,只见楼月央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紫中发青,四肢无力垂着,生死不明。 他的心腾地一下慌了起来。 “怎么回事?”他声色俱厉地问小意。 小意泣不成声,钟离阳也没那个耐心再问,就问那白胖妇人楼月央的伤势。 妇人焦急道:“姑娘中了蛇毒,若是别的毒我还有医治之法,但这蛇不是我们浮雪宫所有,姑娘又是一介凡人之躯,属下已是无力回天了。” 钟离阳闻言眉头紧锁,他原地疾走了两步,然后让蔺行快去六界找能治各种蛇毒的神医。 又问小意是怎么回事。 小意怕他气上加气,连忙止住了哭声,说道:“夫人午饭过后在此小憩,我就出去了,没过多大会,外面有人在打斗。 接着我就听到了夫人尖叫的声音,我冲进来,就看到夫人将一条毒蛇拽成了两截,然后夫人就晕倒了……呜呜……” 她抽抽搭搭的,又说不成话了。 浮雪宫包括后山一切生物皆是成了精记录在册的,不可能突然冒出来一条如此危险的毒蛇。 他看向花厅,目光扫过房间内摆设,在里面发现了一丝隐藏得极好的,不属于浮雪宫的妖气。 几息间,钟离阳收回目光,脸色越发难看,他吩咐妇人:“尽全力让蛇毒不要再扩散,如果蔺行回来之前她死了,你和你的姐妹们都不用再活着了。” 第46章 金鳞斑蝮蛇 妇人就是之前给楼月央做衣服量尺寸的人,她们一家子依托浮雪宫而生,是世上为数不多能成妖开智的蜘蛛。 她们天性使然,跟蛇虫鼠蚁乃是天敌,故而会很多克敌压制其毒性的手段,但是今日咬到楼月央的蛇不一样,她从未在浮雪宫见到过。 楼月央的脉象气息越来越不好。 从申时开始,便时不时的从幻界处下来人。 事情紧急,来的这些人也没有功夫遮蔽气息。 一直到酉时,各界神医竟来了十五个。 比较出名的是地仙界的长眉老汉,原身是一只成了精的刺猬。 还有一个妖界的白犴,是一个颇为耿直的美貌女子。 其余者都是在自己地界内得了一个神医的称号,不太为外界所知。 钟离阳觉得既然长眉刺猬和白犴享有各界盛誉,定然是有些真本事的,故而着重让他二人医治。 剩下十三个人,一开始都不知道蔺行是何方人士,被他一翅膀席卷到了这里,才知道是给钟离阳的人医治,都吓得战战兢兢,有两个人界神医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钟离阳本来就在火头上,见这俩人还火上浇油,直接下令让把这俩人剁碎了扔业池,所以吓得其余十一个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这边长眉老汉和白犴也起了争执。 老汉说楼月央的蛇毒马上要攻入肺腑,蛇咬的伤口在大腿上,需要立马把腿锯掉,不然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之症。 白犴则扭着小蛮腰过来说趁楼月央三魂七魄没有散逸,让钟离阳赶紧给她换个身体。 钟离阳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目光冷到快要结冰,盯着楼月央还在上下微微起伏的胸脯说道。 “我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你们给我用你们的看家本领来医治她,不要想些奇怪的招数来应付我,如若不然,我想我这业池里的鱼很想尝尝鲜。” 老汉和白犴身体齐齐一震,见到了他眼里汹涌的杀意,顿时一阵胆寒。 刚刚他们还留了一手,以备被旁人窃取自己的独门医术,但是现在小命危在旦夕,他们自然也不敢再拿乔。 但是咬伤楼月央的是金鳞斑蝮蛇,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蛇,此蛇来历莫名,行踪难测神鬼难挡,更何况是楼月央这一介凡躯。 他们两个拼尽全力,又是放血又是放蛊虫往外吸蛇毒,这才保住了楼月央心肺一脉,让蛇毒不再扩散,但想要彻底清除蛇毒,则是难如登天。 最后,二人达成一致,要找到匹配灵魂的尸体很难,所以想要保命,还是需要把腿锯掉。 但长眉老汉不敢说,他活得年岁久,久到知道钟离阳曾有多么嗜杀,多么暴虐。 白犴年轻,到如今也不过千八百岁的年纪,钟离阳丰神俊朗,高大俊逸,她一边给楼月央医治,一边偷看钟离阳,早已是心猿意马。 初生牛犊不怕虎,再加上她对自己的美貌很有自信,就算钟离阳不同意锯这个女人的腿,想来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她朝钟离阳款款走去,墨簪挽就长发,细细的蛮腰不盈一握,自带一股风流。 她看到钟离阳的眼神都直了。 哼,男人都是喜欢美人的。 钟离阳这样的人只不过是眼光高,但绝不会排斥美人投怀送抱。 若是成为他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幸福。 只有沈玉楼那种道貌岸然,喜欢用大义装饰自己的虚伪女人才会对这样的男人弃如敝履。 床上这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来路,但腿若是没了,钟离阳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瘸子? 她在畅想以后成为这浮雪宫的女主人后,如何在妖界叱咤风云。 她柔声细语对钟离阳说出自己和长眉老汉商议的结果,话还没落音,她就看到钟离阳朝他身边的婢女动了下手指。 她有些莫名,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突然就感到脑门一股凉,接着,她就亲眼看到自己的妖魂在四处散逸,她伸手,还没抓住,那婢女就化作一只金翅大雕直接吞了自己的三魂七魄。 她双目圆睁,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在了这里。 身体软软倒在了钟离阳脚边,他嫌弃地一挪位置,让还在意犹未尽的小意把她身体也清理干净。 这边长眉老汉看到这些差点吓尿,他哆哆嗦嗦地给楼月央诊脉扎针,忙活个不停,生怕钟离阳一个眼神,那大鸟把自己也吞吃入腹。 时间一点点过去。 楼月央的呼吸脉搏越来越微弱。 蔺行还在不停地在各界搜罗名医。 钟离阳焦躁地在原地踱了无数圈,最终命小意照顾好楼月央。 他一步踏出,下一步直接到了幽冥界,明奎正在冥君大宝座上处理积压的事务,见他一脸阴沉地过来,眉头挑了下:“你又来干什么?” “有没有刚死的女人,给我地址,我要用她的身体。”他语速很快。 明奎暗绿色的眸子转了转:“给沈玉楼,哦不,是楼月央用?” 钟离阳点点头:“要火命的,命格硬一点,其余无所谓。” “她怎么了?”明奎好奇,刚刚从那里回来还好好的,现在怎么要起尸体来了? “不知哪里来了一条金鳞斑蝮蛇咬伤了她,现在她危在旦夕,你别废话了,快到给我找!”钟离阳越发急切了。 “我听说你要用她重铸你的天元剑,祭剑而已,现在都天神火也已经被你属下偷了回去,直接把她放入祭坑中不是更符合你的一贯作风?” 明奎不疾不徐,往后一靠,玩味地说道。 钟离阳一愣,他的急切来得莫名其妙,明奎说这些之前都没想到这些。 还是之前太过在意沈玉楼这个阴毒的女人了,在乎到怕她受伤受苦这种心态已经深入骨髓。 明奎说得没错,趁楼月央还没死透,把她魂魄封在身体里投入祭坑,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他想到这些,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楼月央的音容笑貌,她的一切在他心中慢慢与沈玉楼重合,她们二人相貌性格不尽相同,但骨子里那股熟悉感却完全一致。 第47章 小僧无尘 楼月央在浮雪宫的这段日子,因为错乱纷杂的记忆产生过两段不同的状态,可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人的不同时期罢了。 他曾喜欢沈玉楼的不苟言笑,天赋极强;也有些喜欢年少时的沈玉楼仗义活泼;也欣赏楼月央的平凡机智,言笑晏晏。 他扪心自问,恨她吗? 是恨的。 那真的恨不得她即刻去死吗? 他给不出答案。 刚出来时真的恨不得亲手了结她,为解恨,他犹如猛兽擒猎一般玩弄她,看她被吓得上天入地去找解决他的办法,却又每每无功而返,他的心里无比畅快。 可他其实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了她,且不费吹灰之力。 但他没有。 天元剑重铸是很麻烦,但是所谓吉日不过是添个彩头,并没有太大益处。 归根结底,他是不想让她就这么死的。 他总能想起那日他在复世楼,她着一袭烟粉色罗裙奔下楼的样子,像极了混沌初开时天边绚丽的云霞。 还有那日烟雨蒙蒙中同游业池,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闻着让他莫名觉得安心。 他的心,一如烟雨下的业池水面,多多少少还是泛起了涟漪。 用她来重铸天元剑确实会威力更强,但没有她,天元剑亦是天地间排得上名号的兵器。 既然如此,留她一条命在浮雪宫打发下漫长又寂寞的时光,比她去天元剑里锦上添花更好。 如果那个身体确实要不得了,换个身体也无妨。 反正他喜欢的是她的灵魂,不是肉体。 他打定主意:“你给我找就是了,别的无需你操心。” 明奎嗤笑一声,碧色眸子像深渊,一下子就看透了他心中所想。 他长袖一挥,面前便摆了数十本生死簿,生死簿无风自动,他一目十行地快速查看着。 许久,生死簿换了好几茬,钟离阳等得越发焦灼不安时,明奎揉了揉眼睛,靠在椅背上说道。 “并没有合适的,她命格太硬太强,这些女人的身体根本扛不住,就算是把她的魂魄换进去,不多时也会爆体而亡。 不如你试试把她的腿锯下来保命。” 钟离阳斜了他一眼,眼里满是不悦,眸色也越发凝重,他一拳砸向了冥君大宝座前的平命案。 明奎白了他一眼:“你在我这里撒气没用,她的魂元很弱,所以霉运很大,你最好快点想些别的办法,不然她可能马上就死了,我可赔不起你。” 钟离阳:“……” 她曾说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再者,她是除妖师,就算以后不再除妖,缺条腿她也必然是接受不了的,他不想让她后半生都活得郁郁寡欢。 他原地走了两圈,回来问道:“若是她现在死了,再转世投胎,你能决定她下一世吗?” 明奎摇摇头:“我说过,她的命格诡异,人死后,天魂地魂人魂分散后又重聚方能投胎转世,我这里跟踪不到她的魂魄,所以自然也不能左右她的来世。” 不能左右她的来世,万一投生个男的可咋整? 钟离阳眉头紧锁,眼底红光若隐若现,明奎知道他这是即将发狂的前兆,手中默默变幻出武器。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蔺行将两个拦路的鬼王一掌轰开老远,疾步走到钟离阳身后。 明奎指了指旁边的小鬼,让他们把鬼王扶起来,他这才看向蔺行,眼神带着气愤。 蔺行没有空看他脸色,他对钟离阳小声说道:“属下在洛痕界遇到一个和尚,他自称有办法解金鳞斑蝮的毒。” 钟离阳精神一震,眼底红光顿时消退不少:“什么来路?他真能解此毒?” 蔺行点点头,面具在幽冥鬼火火光中发着淡青的光:“属下去找魔君要了条金鳞斑蝮蛇咬了个凡人,那和尚确实治好了!” “现在他人在哪里?” 蔺行回道:“已经请进宫内了。” 钟离阳闻言心头顿时轻快不少,他拍了下蔺行的肩膀,率先迈步回了浮雪宫。 他回去时,和尚已经医治好了楼月央,正坐在小意拿来的蒲团上闭着眼打坐念经。 钟离阳看了看楼月央,脸上气色像是好了些,嘴巴也不乌紫了。 但这么多各界名医都棘手的问题,他一个小便都不到的功夫就解决了? 钟离阳半信半疑地让长眉老汉给楼月央把脉,老汉怕极了他,颤颤巍巍半天才切到脉,许久,钟离阳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才终于听到老汉说道: “大人,姑娘的脉象所表,确实已经解了蛇毒,身体已无大碍,只需要慢慢调养即可。” 钟离阳心跳猛地跳动几下,他紧握住楼月央细白的手,庆幸她逃过一劫,这才看向那和尚。 和尚看着很年轻,一二十岁的年纪,长得很白很秀气,面容如玉,长眉长睫,高挺的鼻梁下一张唇微微翕动着,头上没有戒疤,穿的也不是常见的僧袍,而是一领红如烈火的明静。 天色已晚,小意着人在花厅内掌了灯,和尚静静盘坐在蒲团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烛光,温柔又慈悲,像是佛祖亲临人间普度众生。 蔺行赶来,走近和尚俯身小声说道:“大师,我们大人来了。” 和尚缓缓睁开幽黑的眼睛,念了句偈语,便站起身,一掌立于胸前,目不改色,朝钟离阳微微点了下头。 钟离阳这才发觉他这么高,刚刚坐在蒲团上还没感觉,站起来居然和他差不多高。 比明奎高半个头。 他破天荒地礼貌开口:“请问大师法号?” 和尚手里慢慢转动着持珠,额前一抹红色火状印记,给他平添了几分妖冶,他淡淡开口,声音沉静悠远:“小僧无尘。” “无尘大师好手段,不知师从何人?”钟离阳松开楼月央的手,让小意把楼月央带回秋棠楼好好休息,自己则坐到矮榻上,和无尘聊了起来。 无尘看向他,一双黑眸亮亮的,神情自若无悲无喜:“师父早已圆寂,怕是施主不知。” 钟离阳颔首,和煦笑道:“无尘大师是内人的救命恩人,还请大师在此小住些日子,聊表寸心。” 第48章 她不会死 他好像看到无尘平静无波的眸子在听到‘内人’二字时微微颤动了下。 他紧盯着无尘,却又没再发现有什么异样,只见无尘唇角勾了下,婉拒道:“贫僧云游四海,解救世人也乃贫僧本分,施主无足挂齿。” 这个和尚实力很强,以他的眼力,竟然看不出他什么来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实力比明奎和花逸都高。 就是不知道他和天君浩渊谁厉害点。 这么一个人凭空在洛痕界出现,救了楼月央。 让他不得不多想。 他会是明奎说的那个楼月央的守护者吗? 不管是不是,他都不想放任这么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厉害人物在暗处,把他留在眼前是最好的方法。 他继续挽留:“我不喜欢欠人恩情,不知大师可有什么心愿?我可代为完成,不然大师一走,不知何时才能报恩,心里总是有愧。” 无尘念了句佛号:“我说过,区区小事无足挂齿,施主告辞。” 钟离阳又说:“内人还未苏醒,不知道大师的诊治是否有用,大师还是需要再此耽误片刻,不然她要是死了,我可没地方说理去。” 无尘眼里突然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悲痛,他沉声笃定道:“她不会死。” 钟离阳没有错过他眼里任何情绪,被他那丝悲痛搞得一愣。 无尘说完转身就走,钟离阳反应过来,身形一闪来到他面前,手臂挡在他身前。无尘止住脚步,衣袖无风自拂,在其身后猎猎作响。 钟离阳看到他眼里森冷之意满溢,手下便也凝结了法力。 他对楼月央有恩,他不会先对他出手。 许久,无尘定定地看了看他,并没有动手,他只是轻轻拂开了他的手臂,然后一个眨眼的功夫就离开了浮雪宫。 钟离阳有些吃不准这个无尘和尚。 不过既然他不需要别人还恩情,他也懒得念他这个恩。 想了想,钟离阳还是吩咐蔺行:“你放下别的事,亲自去跟着他,看看他到底什么来路。” 蔺行应是,快速走了出去。 钟离阳转身,想要去看看楼月央,手臂上却突然掉了根红色羽毛,他一愣,捻起那根羽毛,陷入了沉思。 许久,他唇角轻轻勾了下:“有趣。” 然后他手心燃起火焰,将羽毛燃尽。 秋棠楼里。 小意正喂楼月央稀粥,楼月央还是不省人事,粥顺着下颚流到了脖子里。 钟离阳制止小意:“去打点温水来。” 他自己则一点一点地喂,每次勺子里恨不得只有一滴米汤,就这样,楼月央反而能咽下去。 小意打了水来,他给楼月央擦拭了脖子,然后继续喂。 小意在旁边看着,突然想起了千年前,大人似乎也是这样。 他一向视人命如草芥,包括他自己,除了她。 月上中天,一碗粥喂下去了大半,楼月央的脸色也好了很多。 小意轻声问:“大人,要不要用法术把夫人唤醒?” 她又叫回了夫人,但钟离阳并没有呵斥她。 “她流了不少血,伤了元气,让她多歇歇,不必用法术强行唤醒她。” 小意应是。 他就这样守在她身边整整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楼月央迷迷糊糊要水喝。 钟离阳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躺在床上紧挨着她睡着了。 他起床倒水,水壶里的水都凉了,他叫来小意,添了些热水给她饮下。 楼月央喝完后又睡了过去,钟离阳让小意拿来小米粥喂她,她却死活不张嘴了。 他索性直接用手大力捏开她的嘴巴,让小意给她灌进去。 她直接喝呛了,咳个不停,莹白的小脸上被捏得红得发紫,头发上也弄得都是小米粒。 钟离阳吐了口气,无奈地对小意说道:“打水给她擦擦,去找个女郎中来近身伺候,过一会再喂。” 小意点点头吊着眼泪走了出去。 她看着楼月央这个样子,眼里满是心疼,早知道就不吃那白犴了,让她来照顾夫人正好。 巳时,女郎中来了,是一个游走于六界的江湖郎中,她姓何,五十来岁,是正儿八经的人。 郎中一来,钟离阳就放下了点心。 中午,天热得不行,他化作真身,潜在业池里纳凉。 刚睡着,还没等他休息上一会,蔺行便找了过来。 他神色慌张,扑通一声跪在了业池铺着鹅卵石的岸边:“大人,属下办事不力,那和尚眼看就要去洛痕界,我紧跟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天边有群鸟一晃,我就跟丢了!” 钟离阳变回人身,目光阴鸷地看向东方,那里是洛痕界,火神陨落的地方,四处都是雪原,不知道这个和尚为什么会一直待在那里。 许久,他沉声道:“这个和尚实力难测,不怪你。” 顿了顿他又说道:“若是与他为敌,确实有些棘手。” 蔺行略略思考了下,问道:“但他既然愿意救玉楼姑娘,是不是说明他对我们并没有敌意?” 钟离阳闻言脸色并没有好看几分,他凝了凝神,没有回答,吩咐道:“你去妖界,亲自请阴丹过来,还有她手下的那些精锐骨干,都带来复世楼这边,我要给他们论功行赏。” 蔺行不解,大人看起来很是担心楼月央,甚至连祭剑的事都没再提过,怕是已经放下了芥蒂。现在楼月央受伤,这个节骨眼上怎么给阴丹行赏了呢? 但他向来不喜多问,直接就去了妖界。 蔺行前脚刚走,小意就找了过来,她惊慌地对钟离阳说:“大人,你快去看看,夫人她突然发起了高烧,郎中说她这是被蛇咬伤的伤口发生了破溃淤毒,很凶险!” 钟离阳闻言眉头一皱,神色倏然变得寒冷起来,他快速走到秋棠楼,女郎中正拧了温水毛巾搭在楼月央额头上。 他走近,握住楼月央的手。 触及一片滚烫。 “这位姑娘本就弱体凡胎,被那妖物咬伤很容易发生破溃淤毒,此间需要好好休息照顾,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楼月央一张脸烧得粉里透红,煞是好看,但钟离阳此时无心欣赏,心里担心得紧。 郎中熬了药,钟离阳一点点给她喂进去,一直到午时,楼月央身上渐渐没那么热了。 第49章 杀了阴丹 她渴极了,嘴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但是水却流进了她嘴巴里,快要冒火的嗓子瞬间得到了一丝清凉。 楼月央半梦半醒间还在奇怪,小意用什么东西喂的水呢? 不像杯子也不像勺子,软软凉凉的,很舒服。 蔺行轻轻走了进来,对钟离阳说人都已经带到了复世楼。 钟离阳离开了秋棠楼,走时命何郎中和小意照顾好楼月央。 两人欣然应允。 钟离阳几步来到了复世楼顶层,阴丹正坐在他的那张太师椅上,抚弄着她的一头乌亮的长发,她见钟离阳过来,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声音妩媚:“大人。” 钟离阳朝她点点头,瞥了一眼太师椅:“坐。” 阴丹嘴角淡淡地扬着,神情勾人。 钟离阳走到窗前,看着下面的和复世楼相邻的秋棠楼,小小的一座,像个小孩一般依偎着大人。 “你弟弟怎么样了?” 阴丹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问阴雷,她还以为上次阴雷调戏了那贱人,钟离阳心里会很介意。 “本来并无大碍,不过后来妖界莫名其妙招惹了个梦貘,他引人入梦,专吃人的精魂,小雷魂魄被他吃了几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 说起这个她就很生气,梦貘是上古奇兽,但并没有太多思想,属于被豢养的凶器。 要是被她知道那梦貘是受谁指使去的妖界,她非把那人的皮扒下来不可。 钟离阳笑了笑,听出了她话里的愤怒之意:“你怎么有这么个弟弟?” 阴丹愣了下,回想道:“我母亲生下阴雷后,不久就被人间捉妖师杀了,那时阴雷还很小,甚至都不能化人形,是我一点点把他养大,说是姐姐,但我其实更把他当自己孩子。” 钟离阳嗤笑一声:“那你可不怎么会教育孩子,你父母生孩子怎么不把心眼生均匀一点?” 阴丹讪讪笑了下:“让大人见笑了。” 楼下传来喝酒划拳声,是阴丹的手下在下面,阴丹怕钟离阳嫌吵闹,急忙要下去制止。 钟离阳拦住她:“无妨,高兴片刻又有何妨,一会就不吵了。” 阴丹没有深想他的话,因为钟离阳已经走近她,用手捻起了一缕她的长发在手上把玩。 她又是一愣,封赏是假,大人是不是有些别的想法呢? 她的心顿时狂跳了起来。 还没等她有什么反应,钟离阳却一皱眉头:“好强的血腥味。” 她惯会用头发绞人脖子,然后让人一点点窒息而死。 她的头发就像她的本体。 阴丹表情一僵,解释道:“今日蔺行来得突然,我没有来得及收拾自己便过来了,大人要不稍等片刻,我去沐浴一下再来?” 钟离阳蹙眉:“沐浴?沐浴做什么?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澡盆。” 阴丹的热情顿时下去大半:“……” 她简直无话可说,为什么会有人这么不解风情? 背后突然冒出了条金鳞斑蝮蛇,它一口咬在了阴丹大腿上,阴丹被咬痛,一把将蛇拽断,怒道:“畜生!连我也敢咬?!” 钟离阳倚在窗边冷眼旁观,他沉声问道:“你就不奇怪为什么浮雪宫会有这种毒蛇吗?” 金鳞斑蝮蛇主修蛇毒,是以它的毒无人可挡,但很少修炼成形,一般都被人当枪使。 此蛇稀奇,但魔君之女那里有不少。 浮雪宫没有过这种东西。 上次阴丹过来带走阴雷,阴雷却找到楼月央想要强行非礼,阴丹后来才赶到。 他着人查过,阴丹那时去了后山。 他猜,她本想控制着金鳞斑蝮蛇从后山慢慢到秋棠楼,这样距离她之前过来隔了一段时间,中间浮雪宫也会有不少来客,她也可以洗清嫌疑。 但是机缘巧合,他昨日正好带了楼月央去后山赏花,又恰逢明奎来访,他没在楼月央身边,所以她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阴丹应该是放了两条蛇在这里,昨天被楼月央杀了一条,后来他又让人搜寻整个后山,在紫清宫附近也发现一条。 阴丹听到钟离阳的话一愣,眼神微微闪烁了下,随即说道:“大人怀疑是我放了金鳞斑蝮蛇过来害沈玉楼?” 钟离阳神色不变,看她犹如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老鼠:“不是吗?” 阴丹似是料定他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是她所为,抑或是笃定钟离阳不会因此惩罚她:“有什么证据吗?就算是我,她曾害得大人那样惨,难道大人还要因为这个贱妇来找我问罪吗?” 钟离阳冷哼道:“自然不会。” 阴丹松懈下来,语气依旧紧绷:“那大人还是尽早杀了她为好,以免再被她蛊惑。” 钟离阳不语,阴丹被咬的腿渐渐发麻,还没等她运动驱毒,钟离阳就绕到了她身后,他从她发根拢起她的头发,手接触到她的肌肤,激得她一个激灵。 她愣住,刚要开口,钟离阳手握住她的头发绕过了她的脖子,然后倏然一紧,阴丹就被他死死地勒在了太师椅上。 阴丹大惊失色,隐约间明白了钟离阳的用意,她手脚想要挣扎,却发觉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她张口无声求救,楼下此时却也很安静。 梦貘化作原身,大口大口吃着楼下妖物醉醺醺的精魂。 许久,阴丹脖子软软地弯了下去。 钟离阳松开手,掌心在她额前吸收怨气。 她死得冤,怨气深重,不能浪费。 梦貘从楼下窜了上来,一口将阴丹的魂魄吞了进去。 蔺行递来手巾,钟离阳嫌弃地一擦再擦。 他突然想起之前割下的楼月央的头发,那样清清爽爽,略带有一丝皂角和茶油味。 阴丹的头发则是滑腻阴冷,腥不可闻。 恰如她俩的为人。 “妖界暂时不需要派人过去,把里面的你的人全部撤回来。” 蔺行不解问道:“那妖界可就不在我们掌握之中了,这样花逸会不会能反过劲来?” 钟离阳冷笑:“自己人不在里面,才更好动手,不是吗?” 蔺行恍然大悟,正要退下时,又听到钟离阳问:“梼杌和姬子选还在浮雪宫吗?” “梼杌大人已经回了昆仑山,姬大人没有走,在准备祭剑等一切事宜。” 第50章 楼之延跑了 钟离阳眉眼沉沉,过了会才说道:“你告诉他,不用祭剑了,让他择时直接用都天神火淬火就是。” 蔺行早知道钟离阳不打算再用楼月央祭剑了,但亲耳听到,还是不免唏嘘,纵使被沈玉楼伤得再狠,大人依旧是不舍得杀她。 爱情,真是神奇,能让他这样的人也变得卑微起来。 低头,看着阴丹已经化作原形的巨大身体,钟离阳一脸嫌恶:“赶紧弄到业池喂鱼去,把这张椅子也丢了。” 蔺行怔了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着人来清理。 楼下突然又传来巨大的吵闹声,蔺行以为是梦貘口下残魂作祟,去查看了发现并不是。 钟离阳则沐浴过后又回了秋棠楼。 楼月央情况已大有好转,烧起来了又退了,呼吸脉象也都均匀了。 他坐在床边轻轻捏起她的手,小小白白的,嫩得像小孩的手。 他掀开被子,她光滑细直的右边大腿上被裹了一层布,上面有丝丝鲜血溢出来,他解开棉布,撒上药粉,把她的腿支了起来用新布条给她裹住。 黄昏的光透过纱窗筛进来,屋内所有东西都晕染了一层粼粼的金色。 楼月央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钟离阳,他正一丝不苟地给自己包扎。 夕阳照在他的下颚上,清晰明朗。 他相貌不俗,只不过平时总给人一种阴狠歹毒的感觉,此时他静静地给她包扎,竟让她有种错觉——他也是很和煦温柔的人。 她目光往下,发现他正捧着自己的大腿。 她吓得啊了一声,连忙拉过被子盖住。 钟离阳手上极好的手感突然消失,手心像是缺了点什么。 他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看她吓得那样,他有些无奈:“你忘了你被蛇咬了?我在给你包扎,你想什么呢?” 幸好已经包扎好了,要不然她这一激动,伤口说不定又要溢血了。 楼月央脸一红,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钟离阳拿了靠枕垫在她腰后:“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饿不饿?” 楼月央摇摇头,抓了抓自己散乱的头发不答反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钟离阳朝外边努了努嘴:“一天一夜了。” “那蛇呢?我记得我好像把它杀了,但还有一条跑了。” 钟离阳回道:“找到了,已经杀死了,你不用怕。” 楼月央舒了一口气,问道:“这是什么蛇?它的毒竟上来得这样猛。” 钟离阳怕说出实情引起她多心,就随口说道:“不过是一条不知名的毒蛇而已,给你扎了几针敷了点药就没事了。” 楼月央点点头,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次我的腿要被锯下来呢!” 钟离阳呵了声,突然想到了无尘和明奎的话,就问道:“你认识什么高人吗?比如说和尚之类的?” 楼月央轻轻按了按大腿伤口周围,发现还有知觉,心里放心不少,听到钟离阳问,她努力地想,然后斩钉截铁回道:“没有,我几乎不认识什么和尚,更何况是高僧。” 钟离阳放下了点心,不认识就好。 无尘虽是秃子,但是长得还算好看,再加上如果明奎说的是真的的话,他还可能与沈玉楼或者沈玉楼前世关系莫逆,这样的人难保楼月央不会心动。 他突然有种很强的危机感。 但是如果沈玉楼记忆中并没有这么个人的话,那情况也不算太糟糕。 正说着,蔺行在门外叩窗户。 钟离阳发现蔺行总是在他们两个独处的时候找过来。 他压下火气,对楼月央柔声说道:“我出去一趟,让小意先过来照顾你,你好好休息休息,养好身体为重。” 楼月央淡淡笑着点头,经此一事,她莫名的对他的形象改观了很多。 钟离阳走出去,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蔺行没注意他的大人的语气,急忙说道:“大人,楼之延跑了!” 钟离阳一愣,看了看里面,然后快步离开了秋棠楼,问道:“楼月央的师父?那个老道士?” 蔺行点头,焦急地说:“属下赶到时楼之延已经借助紫清宫的柳树通道离开了浮雪宫,我派人去追,但大概率是追不到了,还望大人亲自出马。” 钟离阳略略思索了下,不以为意地回道:“那老道士没什么大本事,甚至还没有十六岁的沈玉楼有能耐,有什么好怕的?” 他对楼之延没什么大印象,就依稀记得是个胡子白花花的老头,那时他以人身冲进落英山时,神霄门师徒数十人没在他手下过三招就全军覆没了。 可以说没了一千年前那几十个各门派宗师,道门确实没落得不行了。 之前之所以把楼之延他们的魂魄弄来,完全是想用他们来要挟楼月央自愿跳祭坑,但如今楼月央也不用再去祭剑,他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 所以楼之延逃跑他根本没太当回事。 估摸着这个老家伙出去了,也会被本地城隍抓走送入地府去投胎,对他没什么威胁。 “抓得到就抓,抓不到的话到时候问明奎,看在他是楼月央的师父份上,直接让他投胎去就好。”钟离阳冷冷说道。 蔺行见他没怪罪,心里舒了口气,接着说道:“那剩下的人呢?” 钟离阳懒得管:“你看着办。” “是。”蔺行应道,然后他朝封禁楼月央师伯师兄的乐安亭而去。 乐安亭不大,毗邻业池,是浮雪宫观雨的绝佳位置。 但钟离阳没带楼月央来过这里,这里除了放了不少骨灰和龙鱼的骸骨,也安置那些不听话的人。 楼之延和神霄门的亡魂都在这里关押。 蔺行打开门,碧绿色眼珠高傲地打量着孟连等一众亡魂。 孟连亦是攥紧了手,警惕地看着他。 蔺行本想直接将这些人送给梦貘,但一想,楼月央现在又被钟离阳当成了掌中宝,直接弄死她的人怕是不好。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继续关着他们,万一以后还有什么用呢…… 他打定主意,就多布了道结界,离开了乐安亭。 孟连松了一口气,手也渐渐松开,一根红色的羽毛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上。 第51章 笑如朗月入怀 钟离阳和蔺行二人分开后,钟离阳则是去了不远处的业池。 楼月央还要吃不少药来驱身体里残留的蛇毒,所以她的寝房里满是中药的味道。 他去摘些荷花放在她床头,这样她也能待得舒服些。 霞光渐渐落下,钟离阳让人泛着舟,他亲自采荷,花采了一大束,香气扑了满怀。 他回了秋棠楼,将花插进花瓶里,房间里苦苦的药味一下子被花香盖住了大半。 何郎中熬了好克化的粥,楼月央喝了一碗,坐在床上看书打发时间。 房间里暗了下来,小意过来掌了灯,楼月央抬头看向正认真修剪花枝的钟离阳。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像白玉雕刻而成,他站在桌案旁,烛光映在身上,照得他身形越发魁梧挺拔。 钟离阳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突然扭过来看向她,冲她笑了下。 她没有回应,连忙将目光转移到书上。 这一页写着一首诗,里面有两句楼月央很喜欢。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为什么感觉这句好像在说他…… 察觉到自己居然有这样的想法,她脸倏地一红,将身体往下一滑,书本直接盖在了脸上。 她是出家人,万万不可破戒。 她默默念着静心咒,思忖着自己到底该怎么离开钟离府。 半晌,钟离阳感觉她有些异样,就过来,揭开了她脸上的书,颇为担忧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楼月央怎么好意思说她脑子里在想他,她摇摇头道:“我没事了,钟离先生可以去忙你的了,这些日子没帮上你什么忙,还净找麻烦,让你破费不少。” 钟离阳不置可否,翻开书看她在看什么。 楼月央又说:“看先生气色已经好多了,想来被那妖物所损伤的阳气已经恢复了,等我的伤势一好我就走,叨扰了这么久,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钟离阳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要不是想与她好好相处,他早将她迷昏同房了。 这两天她受伤,他怕小意粗心,所以一有时间就亲自来照顾她,或许因为温柔细心,再加上他有好皮相加持,他明显感到她的心有些松动。 一千年前他只得到了人,心却没有得到过,一千年后的今天,他都自愿重蹈覆辙了,那是不是可以贪心一点,要得更多一点呢…… 他想了想,措辞道:“玉楼姑娘说笑了,昨日郎中来给你把脉,我也顺便看了下,发现这段时间阳气是补回来不少,但内里还是亏得很,玉楼姑娘可不能好了就走,要是天下所有道士都像你这样,对救命恩人都这么不仗义,还谈什么匡扶正义,驱妖除魔呢?” 楼月央没想过他会直接扣这么大一个帽子给她,顿时无话可接。 不过她在这里满打满算也不过一旬,倒也算不上太耽误时间。 眼见他说得这么义正言辞,她倒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要告辞的话了,她叹了口气:“好,等你好了我再走。” 钟离阳这才满意离去。 楼月央就这样在秋棠楼养身体,几天下来,她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钟离阳每天都过来,不是在楼月央面前写字就是练习剑法。 这天一早,楼月央正在秋棠楼下一个摇椅上躺着看一本道法古籍。 钟离阳则在不远处的复世楼花园内驯一匹刚得的青骢马,墨发青衣,长身玉立,楼月央挪了挪椅子,刻意不去看他。 马儿却又朝她这边跑近了些,钟离阳追过来后长腿一跨,骑上后绕着楼月央跑了两圈。 在一旁等着禀报的蔺行一脸无奈。 小意端了一盆清水泡着的苇叶过来,一屁股坐在楼月央旁边:“姑娘,我们这里其实有两只孔雀。” 楼月央抬眸:“???” 小意朝一旁傻站着的蔺行努了努嘴:“喏,那是个真孔雀。” 楼月央笑笑,只当她打趣,没有当真,继续看她的书。 小意拉下她的手,偷偷指了指钟离阳:“看那儿,那还有只正在求偶的花孔雀。” 楼月央顿时明白了她什么意思,她的脸倏然一红,又羞又恼地看着小意。 小意却不以为然,旁边有婢女端了糯米和枣过来,小意就这么大剌剌地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包粽子。 一边包一边问:“姑娘,你要是还没许配人家,就跟了我家大人呗,你们俩都长这么好看,生的孩子不得漂亮死。” 楼月央简直无语:“……我是道士。” 小意头都没抬:“道士咋了,还俗呗。” 楼月央抿了抿嘴,数日相处让她知道,这个小意心思很是耿直,和这样的人相处是挺开心的,就是有时候她说的话忒让人尴尬。 见她没有说话,小意轻咳两声带着歉意:“姑娘,我说笑的,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楼月央自然不会当真,她笑了笑继续看书。 小意又问:“姑娘,你喜欢甜粽子还是肉粽子?” 楼月央记忆中好像很少吃粽子,什么味道的她都不算很喜欢:“随你,包什么吃什么,快端午了吗?” 小意点点头:“对,昨天端午。” 楼月央:“……” 她虽与常人相处不多,但也知道,大户人家都十分看重节气,这是他们走亲访友结交人脉的好时机,尤其是钟离家这样的门第。 但她昨天在秋棠楼待了一天都没下来,钟离阳和下人们来来往往,竟然都没有听他们说过。 她不禁有些疑惑:“端午节也算个大节气,怎么昨日都没有听你们说过?” 小意笑道:“昨日梼杌大人过来,倒是说起了这个,大人想着姑娘大伤初愈,不宜吃这种不易消化的,又怕看到别人吃馋着姑娘,就没让做。但我好久好久没吃了,今天有些馋了,就想包一点吃。” 楼月央听到原来是钟离阳嘱咐过,心里像是涌过一阵暖流。 “没事,你想吃就做,我不常吃这个,不算很喜欢。” 小意扬起清秀的小脸冲她笑道:“姑娘你真好,像我们那死去的夫人一样!” 第52章 后山打猎 楼月央笑笑,看她一脸纯真,不像有些府第,下人们活得战战兢兢的,不禁有些好奇:“钟离先生看起来冷冷的,对你们倒应该挺好的。” 小意听她说起这个,讪讪笑道:“是啊,大人对我还算是比较纵容的。” 就她犯的那些错,搁他那些下属身上,早死一万遍了。 楼月央问道:“怎么说?” 小意说道:“我老犯错,大人虽然动不动就把我关小黑屋,但这其实已经算是很轻很轻的惩罚了。” 楼月央撇撇嘴有些无语:“你年纪轻轻奴性倒挺深。” 小意抬眼看她:“姑娘,我这可不是奴性,你是不知道,我们大人其实人很不错的。” 楼月央挑眉,她倒还没发现他除了长得好,还有什么过人之处:“哦?” 小意没有顺着话往下接,而是说道:“我天资愚钝,身子骨又弱,一出生就被族人遗弃了,是大人捡到我把我养大了,虽然我们大人风评不太好,但他其实是个很重情义的人。” 那时她因久久不出蛋壳,被父母亲推出巢外,适逢钟离阳在树下晒太阳,她落在了钟离阳龙角上,蛋壳破裂,光秃秃的她瑟缩着身子钻了出来。 她以为她会成为一道小点心,结果钟离阳那时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把她叼了回去。 那个时候钟离阳还没有遇到须陀神兽,也就没有浮雪宫,他所栖身之处就是狱法山一个山洞中,小意被带到此地,给他做看门护院之人。 她天资不行,身体也弱,但钟离阳并没有因此低看或者优待她,而是把她当做一个与旁人无异的属下。 慢慢的,她竟然也熬出来了。 楼月央没太敢提她这些伤心往事,而是问道:“天呐,那他得多大了?” 小意被吓一跳,发现竟然差点说漏嘴,也不知道大人有没有跟她说过自己的年纪。 她信口胡诌道:“大人不大,二十来岁,捡到我时他也还小呢。” 楼月央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都三四十岁了。” 小意笑:“那也不像啊。” 谁能知道她家大人已经是个活了几万岁的老龙呢…… “那他几岁时就捡到你了?”楼月央在想 他几岁时是什么样子呢,应该不是像现在这样阴郁。 “嗯……”小意有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她话多,有时候多说多错。 这边,钟离阳驯好了马,听蔺行汇报完,就走了过来。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 楼月央站起来,他拿过楼月央手里的书,笑容滞了下,说道:“整天看这些陈腔滥调多乏味,明天我带你去后山打猎,天热了,鹿跑得哪儿都是,狼都撑得不行。” 楼月央吃了一惊,睁大眼睛:“这么多鹿,没有猎户去捕猎吗?” 钟离阳摸了摸鼻子说:“咳,后山是我的产业,没人会来的。” 楼月央一想到若答应了就不免和他单独相处,于是问道:“就我们俩?” 钟离阳也猜出了她心里大概想法,他眨了眨掩饰过的黑色眼睛:“还有梼杌和姬子选,你见过的,不光他们,还有梼杌的夫人,呃,姬子选嘛,我不知道他会带哪个,带几个。” 楼月央这才放下了点心,再加上他的眼神像是有一种魔力一样,勾得她直接就点了头。 其实同意去的原因主要是有旁人在,要是又让她与钟离阳单独相处,怕是又是很尴尬的一天,那种情形,她光想想就脚趾乱抠。 翌日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钟离阳卯时三刻就到了秋棠楼,他坐在抱厦里的椅子上静静地等楼月央收拾打扮。 等了两刻钟,楼月央从里面走了出来,钟离阳由下到上看她,眼睛不由得亮了亮。 楼月央今日穿了件藕荷色百蝶穿花大袖衫,里面搭了淡水粉色百褶裙,走动起来方便,也不会暴露。 衣着虽然宽松,但越发显得她人纤细玲珑,粉面檀口,漂亮得像古画中走出来的美人。 楼月央注意到他的目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有些不安地问道:“这样穿合适吗?” 蛛娘们没有给她做供骑射穿的衣服,所以她选了这套衣服,衣摆袖口略显啰嗦,不够利落,但比起其他衣服稍微宽大些,不至于太过拘束。 钟离阳很喜欢她穿这种鲜亮的颜色,衬得她人越发明艳动人了:“怎么不合适,多好看,绝对比他俩的女人好看多了!” 她人清冷,偏偏生得又很婀娜娇艳,尤其一双桃花眼,像是长了钩子一样。 楼月央脸一红,这话怎么像是她是他的女人一样…… 姬子选早早就来了。 此刻他和一个美艳妇人正在后山入口处卿卿我我。 钟离阳轻咳两声,打断二人施法。 姬子选见他们过来,连忙把那女子的腿从他腿上推下来,站起来对钟离阳恭敬道:“大人。” 钟离阳冷哼一声,看向他旁边的女子,发现是个小鹿精。 他突然想起,他昨天让蔺行去请梼杌和姬子选一起过来作伴,请务必带上自己的夫人。 后来他又发现后山并没有什么没开智的活物,就让蔺行去捉了一批外边的猎物过来,说是有兔子,野山羊,还有鹿。 姬子选长得一个猴样,人却花心得很,并没有长期的女人,这个小鹿精估计是那批猎物中的,被姬子选临时找来凑数的。 他问姬子选:“哪来的?看着也不瞎,怎么会看上你?” 楼月央默默和他错开两步,生怕待会他被围攻自己被殃及。 姬子选脸色微微一僵,却一点都不敢生气:“我一来就在这里遇到了这位小姐,小姐与我相见恨晚,我一时情不自禁还请大人海涵。” 钟离阳又哼一声,白了他一眼没理他,问道:“梼杌呢?” 姬子选朝后山密林扬了扬毛茸茸的下巴:“跟新嫂子已经进去狩猎了。” “新嫂子?”钟离阳挑眉问道,他向来知道梼杌对女人兴趣不大,这一次居然没带他家那位镇山太岁,而是带了一个新人,不禁有些好奇。 姬子选笑了下:“南海那边的。” 第53章 同乘一匹马 接着他看了看楼月央,知道她现在记忆错乱,有些话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就用脑海传音,跟钟离阳说道:“南海老龙王的公主,叫什么什么容的,长得一般,没什么特别的。” 说完他又看了看楼月央,这女人长得才叫一个美,看惯了她,所有女人都没什么味道了。 钟离阳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他眼神一凛,直接用法力在他脑海里来了个暴击。 姬子选顿时头疼欲裂,他躺在地上疼得打滚。 钟离阳冷冷看着他,转头对楼月央说道:“他这个样子肯定打不了猎了,那我们先去。” 楼月央虽然不喜姬子选刚刚看她的眼神,但看着他在地上翻来覆去,像是很痛苦,就觉得这样一走了之有些不地道,就问钟离阳:“那姬先生呢?” 钟离阳暼了一眼那鹿精:“这不是还有个人吗?让她去找人给他看看怎么回事就行,我们又不是大夫,在这儿待着也是白待着。” 见她还犹豫,钟离阳就一把拉起她的手:“快走,一会儿猎物都让梼杌和他女人给打光了!” 楼月央指了指腿:“我们走着去?” 钟离阳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看她的腿,脑子里突然想起那日他给她上药时,所见到的那细长笔直的大白腿。 他清了清嗓子,挥去这些靡靡情景,把手放在唇边,打了个呼哨。 昨日他驯的那匹青骢马疾跑了过来,钟离阳翻身上马,然后伸出手要拉楼月央:“它叫烈焰,我们骑它去打猎。” 楼月央没有伸手,睁大眼睛看了一圈,发现只有一匹马,问道:“我们同乘一匹马?” 钟离阳挑眉:“不然呢,后山林子密且深,我们一起好有个照应,不然我走失了被狼吃了怎么办?” 姬子选在后边听了直咧嘴。 哪只狼不长眼会把主意打在你身上…… 楼月央往后退了几步:“不行不行,这不合适……” 钟离阳脸色一滞,为了和她同乘一匹马,他几乎一晚上没睡,早早地就去了秋棠楼,巴巴地等她收拾好,结果她竟然不愿意和他同乘一匹马。 后面还有姬子选和那个鹿精看着,他顿时觉得一点面子都没有。 他冷哼一声收回手,腿一夹马腹,径直去了深林之中。 楼月央尴尬地和姬子选二人对视了两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这人真的很没有风度’。 楼月央向来不会卑躬屈膝,无论哪一世。 见钟离阳骑马离去,她本也不想去,现在反而落得清净,于是她对姬子选和他夫人笑了笑,转身就走。 还没走两步,后面突然传来马的嘶鸣声,她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感觉腰上多了只手,紧接着,双脚离地后她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楼月央突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她不敢动,钟离阳的下巴就搁在她的肩上,清凉的鼻息淡淡落在她脸颊上,她后背都僵硬了。 他一只手握着马绳,一只手拿着马鞭,不经意间就会拂到她的腰。 楼月央有些生气。 她眼神冷冷地看着前方,钟离阳察觉出她的异样,侧目一看,发现她脸颊都气得鼓鼓的。 他不禁笑出了声。 他出口激她:“堂堂道家弟子,不信老庄,不奉三清,倒是把程朱理学刻进脑子里了,江湖人,略有些触碰不是很正常吗?” 楼月央才不吃他这一套:“哼,既然知道我是道家弟子,还不放尊重些。” 钟离阳正要搭话,楼月央反手就是一掌,直劈向他脑门,他一躲,不防右侧又是一个肘击。 他被击中下腹,原本只是轻微有些疼,但是一想他现在在她眼里和她一样,都是凡人,哪儿能这么抗揍,再加上他今天确实有些逾越了,于是他佯装被打落下马。 楼月央在他下马时看了一眼,见他平稳落地后方放心地握着马绳,奔去了深林之中。 钟离阳捂着腰在后面说道:“喂!你把我丢这里,一会狼来了怎么办?” 楼月央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纵马狂奔了片刻,与他拉开了二三里地的距离才勒马。 她也下了马,牵着缰绳在林中慢慢走着。 与钟离阳拉开的距离刚刚好,正好能看见他,也没有近到让她不安局促。 钟离阳见她在前面慢慢走着,明白她心里怕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不由得有些懊悔。 之前的记忆太深刻,让他总想与她亲近,倒忘了她现在的记忆里,自己还是个刚进道门,颇为迂腐的小道姑了。 他不敢用法力,只能加紧步伐走过去。 离得不远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女子的娇笑喘息声。 钟离阳抬眸扫了一圈发现是梼杌和他的新女人,正想叫楼月央一起过去看看,这俩人大白天在林子里做什么,好给她长长见识。 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认识梼杌的这个女人。 南海老龙王的老生闺女——玉容公主。 当初他去南海找诛魔剑,楼月央当时也在那里,后来沈玉楼记忆涌现,他没杀成楼月央,离开了南海龙宫,不知道她们两个有没有接触过。 以防万一,他还是别让她们两个碰面的好。 他看了眼楼月央,只见她上了马,刻意与他保持了些距离,他笑了下,抬腿去了旁边林子里。 这儿有一大丛迎春花,时值仲夏,迎春花早已不见踪影,但枝条密密麻麻,可以遮挡住许多见不得天日的东西。 钟离阳透过花丛,看到梼杌正搂着玉容公主上下其手,他轻咳两声:“你跟那姓姬的,也不是一个物种,怎么还赶一块发情了?” 梼杌听他说这话也不生气,搂着玉容站了起来:“明煦兄,你都有美人在怀了,我们两个干看着也不好看不是?” 钟离阳冷呵一声,毫不客气地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别让她看见你们就行。” 玉容这时也透过花丛看到了钟离阳,两眼猛地迸发出光彩:“祖爷爷!” 钟离阳连忙一摆手:“别!你叫我爷爷他叫我什么,我可不想有这么个大胖孙女婿。” 第54章 嫁给他 梼杌壮硕的腮帮子抽动几下:“要是能打得过你,我早就……” 楼月央越走越远,钟离阳懒得跟他们两个嚼舌,直接打断他说道:“行了别废话了,记住,别让她看见你们。” 说完他转身就走,梼杌朝玉容耸耸肩:“他嫌弃我,小美人你觉得我拿得出手吗?” 说完,他手伸进玉容衣襟里,玉容瑟缩了下身子,见他面露不悦又松开了抓住衣领的手:“当然能,大人本领超群,若不是您,我父王怎么熬得过这个夏天,更遑论击退我叔叔了。” 梼杌爽朗一笑,大手在玉容小脸上摩挲着:“算你还懂得知恩图报……” 这边,钟离阳追上楼月央,腆着脸凑过去,指着右边:“玉楼姑娘,我们去那边,那里有一条小河,附近有不少野物。” 楼月央气还没消,看都没看他,跨上马一扬鞭子就走了。 淡淡的藕荷色如云霞般飘逸,长长的头发在身后轻轻飞扬着,飒爽中不失柔美,钟离阳纵使被马蹄扬起的灰尘荡了满脸,仍不失笑容。 这个女人无论是什么时期,都正好长在了他的心上,只要光看着她,他就觉得心痒痒的。 楼月央顺着他指的那条路走,果然发现了一条河,说是河,更像是一个小溪流,一步就能踏过去。 这里应该很少有人踏足,小溪旁边的土地上都长满了青苔,踩上去软乎乎的。 太阳升到了树杈上,楼月央隐隐觉得腹中饥饿,突然才想起来他们没吃早饭就来了。 马鞍上有弓箭,还有一把看起来就很不错的剑,她想这估计是他为打猎准备的,她不太擅长用弓箭,但是这把剑搞不好是他的佩剑,她要是直接拿来用恐怕有些不合适。 想了想,她还是拿起了弓。 背后柳树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楼月央赶忙搭弓射箭,一连射了三次,树丛中那个发出声响的东西才不紧不慢地露出头来。 是一只褐色的兔子,它跃过三支箭围成的圈,朝楼月央跳了过来。 她箭法一向不太好。 但她又耐住性子搭了一箭,箭擦着兔子身后的树直接没入了树丛之中。 “唉,原来像玉楼姑娘这般的厉害人物,也会有不擅长的东西呀!”身后,钟离阳该死不活地冒了出来。 楼月央头也不回,把弓箭丢给了他,走上前去把兔子抱起来,声音冷冷的:“哪有钟离先生厉害,什么都手到擒来。” 钟离阳闻言唇角扬起,她这话听着像恭维,实则是在夹枪带棒地刺他。 他也不放在心上,上前几步,面朝楼月央前方,拉开弓箭射向密林深处。 一只野山羊咩咩叫了几声,踉跄着倒地不起。 钟离阳挑眉看了楼月央一眼,状带得意:“今晚给你烤羊排。” 楼月央冷哼一声,蓦地听到了身侧传来动静,她静了几息,从身后背着的箭壶中抽出一支利箭,右手猛地发力,箭嗖的一下飞了出去。 一只公山鸡被箭贯穿胸膛,钉在了树桩上。 竟然比用弓准头更好些,且这样直接掷过去,所需的力气也非常大。 钟离阳看到后颇为讶异,向来知道她不是个娇滴滴的姑娘,但每次她都能让他刮目相看。 他墨黑色瞳子转了转,冲楼月央灿烂一笑:“玉楼姑娘,我们来打个赌?” “不想打。”楼月央过去捡起山鸡,用绳子挂在了马鞍上,毫不留情拒绝钟离阳。 钟离阳殷勤地递给她布,让她擦手,继续诱惑道:“你赌赢了就可以走了,到时候我再找别的方法来补阳气,对外绝不会说你们道家忘恩负义。” 楼月央回头瞥他:“赌什么?” 钟离阳走到烈焰旁边,将马鞍上系着的剑递给她:“这把剑叫猎虹,薄薄的很小巧,但威力不错,很适合你用。” 楼月央没有接:“无功不受禄。” 钟离阳拉过她的手,将剑放进她的手里。 手还在她手心里抠了两下,气得楼月央眉毛都竖了起来,她反手抽出剑,直接就架在了钟离阳脖子上。 钟离阳挑眉看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楼月央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怒意,气得脸都粉了:“我警告你,你再动手动脚,我就一剑砍了你!” 钟离阳见她眼睛里像是蒙了层水雾,本来还想再逗逗她的,心里却突然涌出了丝心疼。 “我有弓箭你有什么?不给你剑你空手抓?”钟离阳微微正色道。 楼月央这些天其实对他还有了几分好感,但今天他来这两出,那点可怜的悸动也已经荡然无存了。 但钟离阳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反而对接下来的赌局很期待。 他示意楼月央往左边看,那里有一个石头做的五轮沙钟:“我们每人骑着马捕猎一个时辰,从现在开始到天黑结束,每人有两个时辰的时间,谁打到的猎物最多谁赢。” 楼月央问道:“猎物怎么算,大的小的一样算吗?” 她真怕他看到她打到的猎物多,到最后计数的时候,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蟋蟀蜥蜴什么的充数…… “最小的是兔子山鸡,再小的便不能计数,特别大的比如熊,野猪,老虎什么的可以算作三只猎物。”钟离阳说道。 楼月央点点头,这也像些人话,又问道:“这还算公平,那赌注是什么?” 她赢了就可以走了,可他赢了呢,她真怕她掏不起这个价钱,还是问清楚的好。 “你赢了的话我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要是平局,你就还留在这里,直到我身体彻底恢复;但我若是赢了……”他停下话头,表情玩味地看着她。 楼月央有些急了:“如何?” 钟离阳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要是赢了,玉楼姑娘就还俗。” 楼月央:“?” 她颇为惊悚地看着他,他知不知道女道还俗意味着什么…… 不等她说话,钟离阳接着说道,表情庄重了起来:“玉楼姑娘,你想必也知道了我对你的心意,我要是赢了,你就还俗嫁给我。” 第55章 乌兰 楼月央:“!!!” 她大受震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怒还是该气,表情都僵硬了起来。 这个男人,他果然不安一点好心。 许久,钟离阳见她看着他一动不动,神兽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你不敢和我打这个赌吗?” 楼月央回过神,表情冷到极点,默默不语,她觉得很不对劲,无论是谁赢谁输,他好像都没什么损失…… 他虽然阳气受损,但她看他似乎也很有些身手的样子。 自己虽从小习武捉妖,但也未必能赢得了他。 思及此,她果断道:“不赌了。” 休想从她这儿占到便宜。 钟离阳冷哼一声,不肯轻易放过她:“我刚刚忘记加一条,既然已经听我说了规则,就算是加入了赌局,不赌也可以,视为认输。” 楼月央简直无话可说。 她恨恨地把猎虹剑收回剑鞘,决定拼命搏一把,赢了就走,输了就跑。 她目光沉静地看着钟离阳:“谁先来?” 钟离阳一挥手,示意她去,自己则跃上一棵矮粗的松树,斜倚在宽大的树杈上:“开始时记得用打开沙钟的机关。” 楼月央漂亮的瞳仁忽闪了几下,说道:“你不会趁我去打猎,自己也跑去捉猎物藏起来,到你的时候再拿出来凑数?” 钟离阳呵的一下笑出了声,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打趣:“玉楼姑娘不是会役魂折纸人吗,要不弄几个在周围看着我?” 楼月央知道他是在讽刺她,想他好歹也是大家出身的人,应该不至于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转过身,然后算了算哪边猎物多,算好了后就去沙钟那里打开了机关。 然后她执着剑,跨上马就去了绿林更深处打猎了。 这时节,蚊子开始多了起来,楼月央念动心法,驱散了围在身边的蚊虫。 这里小动物很多,哪怕她箭法差劲至极,不到两刻钟,也打到了不少兔子山鸡之类的。 此处乃深山老林,猎物被兵器所伤流出血迹,可能会吸引吃肉的猛兽过来。 以防万一,楼月央决定先把猎物带回去,顺便看看还有多长时间,好有个底。 刚骑上马,一头黑不溜秋的东西从一旁窜了出来,直直没入一人高的草丛中。 楼月央赶忙搭弓,那东西却好像隐了身一般,再没有了踪迹。 楼月央叹了口气,唉,也许这东西命不该绝于她手。 她满载而归,回到沙钟旁,钟离阳还在那棵树上半躺着打盹。 她将兔子山鸡卸下来,准备骑上马再去深林之中。 还有半个多时辰,她要努努力,争取赢过这个赌局。 肚子又涌过一阵饿意,她摸了摸肚子,决定打完这一个时辰的猎物再去。 钟离阳在她身后清咳了两声,淡淡开口:“刚刚姬子选过来,孝敬了些野果,要不吃点充饥?” 楼月央回头,钟离阳从树上跳下来,将一个大大的锦囊递给她,里面沉甸甸的,散发着野果熟透了的香气。 她在里面挑了几个就还给了他,剩下的都不认识,万一有什么吃了会拉肚子的,她岂不是输定了…… 吃了果子骑上马,她又去了刚刚去的地方。 这次运气比较好,打到了两只不认识的大鸟,还有一群野山羊,跑了三四只,留下来了四五只。 另有兔子野鸡五六只。 这些猎物有点多,一匹马是装不过来的,她准备分几次往回送。 正要出发时,那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又冒了出来,楼月央这次直接抽出挂在马鞍上的猎虹剑,提剑就砍。 那东西往后一缩身子,一声像羊叫的声音从它口中传出来。 楼月央这才发现这竟是一头罕见的黑鹿。 既然撞到了她手上,她也不打算再放过它,再次挥剑直冲黑鹿脖颈。 黑鹿突然前膝着地,口吐人言:“女侠饶命啊!我是鹿族,昨日是被一个厉害的面具人抓了来,又被一个猴不猴人不人的东西用剑划伤了腿,我一看便知女侠是个好人,请女侠可怜可怜我,放过我!” 说着说着,它就变成了身着黑衣黑裙的少女,看起来年岁甚小,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看得楼月央都有几分动容。 楼月央堪堪停住剑势,将剑刃朝下,问道:“鹿族?可曾害过人命?” 黑鹿摇摇头,神情哀恸:“我叫乌兰,是鹿族圣女,都是人害我们,我们何曾害过人命。” 楼月央这才注意到她的大腿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滴血,脸色也苍白得很。 让她杀妖她不觉得有什么,可她杀的一向都是坏得不行的妖怪,像这样身上不沾染一丝邪气的纯净好妖,她是绝对不忍心动手的。 “人不人猴不猴的东西?他身边是不是跟了一个美艳妇人?”她突然想起了钟离阳那个姓姬的朋友,他长得倒很符合这特征。 至于抓她来的面具人,难道是钟离阳的手下蔺行? 如果真是这样,在不清楚他们有什么动机的情况下,这个乌兰是绝对不能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否则可能性命难保。 乌兰点点头,说到这里,她强忍住泪水:“那个是我的丫鬟,名叫夭夭,为了救我,才委身于那个丑东西。” 楼月央点点头,将细白的手放在乌兰额头上,感受出她确实不曾害过人命,相反,还因为未卜先知救过不少人。 她垂下长睫想了想,又问道:“你现在能与夭夭联络到吗?” 乌兰不知她要做什么,圆丢丢的鹿眼警惕地看着她:“可以……的……女侠,你要做什么?你不会也是想杀了我们两个……” 楼月央失笑:“想杀你还跟你废话到现在?你现在跟她说,让她先不要管你,自己想办法出去,至于你,我再想办法。” 乌兰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她是想让她帮忙算算,自己今日是否能赢,如果可以,到时候让乌兰变成个小物件,她随身给她带出去也就是了。 至于蔺行和姬子选,想必他们都是听钟离阳指使,如果钟离阳不发话,他们也不敢妄动。 不过想到这里,楼月央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第56章 孝敬 听乌兰的意思,蔺行强大到不可思议,姬子选亦是,连乌兰这样有一定法力的鹿妖都手到擒来。 他们两个会不会根本就不是人呢…… 且据她观察,他们都很惧怕钟离阳,那钟离阳又该厉害成什么样呢? 从一开始,她在这里就感觉一切都迷雾重重,会不会一开始,她就是落入了一个骗局之中呢…… 她突然有些无措。 那日她被蛇咬,醒来后钟离阳逆着黄昏的光给自己包扎,眼神温柔又明朗,那一刻,她承认恍惚间她是有些心动的。 只是,若是一切都是假的,那她又该如何呢…… 乌兰见她眉眼间神色变得飞快,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她怯怯地说道:“女侠,我已经告诉夭夭,让她找机会跑了,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楼月央沉思了片刻,说道:“你先跟着我走,我如果说‘我回来了’,你就赶紧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我找机会救你,不过救你之前,我得先自救,需要用到你未卜先知的能力。” 乌兰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亮晶晶的小鹿眼看得楼月央大发恻隐之心:“女侠,我相信你。” 这一次她直到沙钟过了才回来,她一进入钟离阳所在的地方就大声喊道:“我回来了!” 钟离阳立马睁开如墨般的长眸,看到她毫发无伤地回来,眸光亮了亮,从树杈上跳了下来。 “说好了一个时辰,你怎么一个时辰过了一刻多才回来?”他对楼月央回来得晚颇有微词。 楼月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也可以晚两刻钟再过来。” 钟离阳被她噎了下,叹了口气道:“唉,看你也是一个弱女子,我就让让你。” 楼月央哼了一声,再次骑上马,钟离阳不解,上前拉住缰绳:“你时间都到了,又去哪?” 楼月央指了指地上的猎物:“我要是只猎到这么多,还不输定了?” 钟离阳摇摇头笑道:“玉楼姑娘,你该不会以为像我这种身份的人,打猎还需要自己去把猎物运下山?你记得你猎了多少东西就行。” 楼月央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尴尬:“你不早说,不然我能猎到更多……” 钟离阳笑意直达眼底:“怪我咯?那我向你赔罪,吃点东西再去打猎,时间算进去。” 楼月央连忙摆手:“不用,还是公平些。” 她不敢儿戏,因为这事关她能不能离开这里。 如果真如乌兰所说,这里高手如云,她要是偷跑,大概率成功不了,这次赌局,也许这是她能离开的唯一途径。 前提是他得说话算话。 钟离阳没有说话,慢悠悠往前走,乌兰离得不远,楼月央注意着他的动作,在他身后制造动静,生怕他发现乌兰。 钟离阳骑上马,回头向她伸手:“那也得吃点东西,不然哪有力气打猎?” 楼月央把手往后一背:“我自己想办法,林子这么大,还能饿死吗?” 钟离阳不语,只是低头看着她,楼月央觉得他笑得阴恻恻的。 “要不我还把你劫上来?” 楼月央脸一红转身就走,表情含羞带怒,看得钟离阳心情大好。 他索性也下了马,拦在楼月央面前,赔笑道:“那我们就不下去了,马的脖圈里有盐,我们在这里烤那些鸡和兔子吃。” 楼月央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鸡兔,有些为难地瞄了他一眼,窘迫地说道:“我不会去皮去毛。” 钟离阳随手抓起两只:“这个不用你管,你去找柴生火就行,记得靠近小溪,不然着了大火这林子里的猎物一个都跑不了。” 楼月央淡淡回了一句,就去找木柴了。 钟离阳这才发现楼月央没有给这些东西放血,夏天天又热,这味道想必不能太好。 这里是溪流最细的地方,再往高走走,溪流会宽一些,里面估计有不少鱼。 他把鱼宰杀好串起来拿过来的时候,楼月央已经生好了火,猎虹剑上串了只羊腿,此刻已经烤出了油,散发着香气。 “你不是不会剥皮吗?”钟离阳问道。 楼月央抬眸看了他一眼:“很难吗?” 钟离阳挨着她坐下,楼月央立马往旁边挪。 他接着往她那边凑,但也不敢太过分,楼月央的脾气还可以,沈玉楼的脾气可不是太好,被逼急了或许猎虹剑一甩,直接就架到他脖子上了。 一个时辰的时间,她身上已有了淡淡的汗味,头发也微微有些凌乱,他隐蔽气息悄悄用法力变出了个梳子递给了楼月央:“头发乱了,梳一下,不然下了山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楼月央接过梳子,散开发髻梳起头发:“你大可不必说这最后一句。” 钟离阳一边往鱼上挤野果的汁去腥,一边好笑地瞟她:“玉楼,我怎么觉得你今天一天都气呼呼的。” 楼月央斜了他一眼:“你心里没点数吗?” 钟离阳当然知道,不就是早上劫她上马,后来送剑时抠她手心吗? 他眨巴着一双长长的丹凤眼,一张俊脸上满是不解和痛心地看着楼月央:“你们人……女人不都喜欢对救命恩人以身相许吗?怎么到我这就不行了,还是说我长得太丑,你下不去嘴?” 楼月央被他直白到底的话问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大可以把我还给那条母青鱼。” 钟离阳一噎,他大致知道母青鱼是什么意思。 她宁愿葬身妖腹也不愿意跟他,看来对她,还不能操之过急。 正要再找点什么话说,姬子选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妈了个巴子,臭娘们别被我逮到,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钟离阳听得不是很清楚,他将烤好的鱼递给楼月央,朝远处问道:“什么样的果子,还不赶紧拿来孝敬爷爷?” 楼月央:“……” 姬子选听到他的声音,忙不迭提着裤腰带一瘸一拐地跑来:“大人,我不是说您,是说刚刚那娘们,马上就……那什么,她不知抽什么疯,直接跑到了这林子里,然后就不见踪影了。” 第57章 我到底是谁 楼月央心里咯噔一声,夭夭跑了,不知道这俩人会不会联手把她捉回来,如果是这样,那乌兰和她也难离开这里。 她偷偷地看了钟离阳一眼,正好钟离阳也在看她,四目相对,钟离阳对她浅浅一笑,温柔得如春风朗月。 她赶紧移开目光,心里焦急思虑对策。 她本想着她回来后,钟离阳去别处狩猎,这样她把乌兰带到这里不远处,可以让她帮她卜算,再商议如何离开这里。 可人算不如天算,这姬子选居然跑了过来。 “就这事?”钟离阳转头看向姬子选,语气颇为不耐烦。 姬子选点头,楼月央接道:“我刚刚看到那边有一个褐色影子略过。” 她指了指钟离阳刚刚抓鱼回来的地方。 钟离阳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像是一眼就看透了她的想法,楼月央眼神躲闪了下。 但他并没有揭穿她,而是对姬子选说:“她不会是去找梼杌了?要我是她我也跟梼杌,他看起来就比你结实些,想必两个女人他也是吃得消的。” 姬子选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他因朱厌族天资束缚,法力与身形都颇为弱小,跟钟离阳和梼杌他们相差甚远,这是他的痛。 如果那臭娘们敢这样侮辱他,他就把她扔进剑池里,把她活活烧成汁! 梼杌那老东西也别想好过,他会把他在外面干的一切都告诉他家那母夜叉,让他在他面前再也牛不起来。 楼月央看了看姬子选,心里对钟离阳又多了个认识。 他挑拨离间倒还挺有一套。 钟离阳察觉到她的眼神,对她眨了眨眼,楼月央无视他。 姬子选骂骂咧咧去了她指的地方。 楼月央捻起一块白白的鱼肉放进嘴里,钟离阳看着她,目光带着好奇:“为什么要救那女人?” 楼月央顿了下,继续慢慢嚼着:“姬先生眉宇间桃花甚旺,不是能相伴一生的良人,那个女子离开他未必不是好事。” 钟离阳觉得好笑,还良人,天下间有几人会从一而终呢?她居然还信这些。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气闷,既然她觉得人该从一而终,那她之前既然跟了他,为什么不一直和他在一起,反而还在背后刺他一剑呢…… 他“死”后,她又去了哪里?会不会还了俗,隐姓埋名另找一人相伴到老了呢? 他气到想杀人。 楼月央注意到他的异样,犹豫了下,将羊腿递给他:“吃,吃完了你快点输,我好快点回去。” 钟离阳脸色越发阴沉,他接过羊腿,两眼阴鸷地看着她,腾地一口咬在羊腿上。 下一刻,他直接吐了出来:“好膻啊,你怎么不放血啊!” 化成原形时吃生的他都没事,但是一变成人,就好像有了枷锁一样,吃到过膻过腻的就犯恶心。 楼月央接过羊腿,绕开他没咬过的地方撕了一块肉下来直接放进嘴里。 “呕——”嗯,是不好吃。 鱼倒还好,只是溪流不大,鱼也只有她的手掌这么大,她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所以他可不会再去跟她抢吃的了。 反正他吃了也就是尝尝味道,不吃也没事。 他将猎物一一放了血,又怕留她一人在这里,血腥气把山上的猛兽招来,所以偷偷布了一道结界。 布结界时,他发现附近有头黑鹿,不过他看出这鹿本性良善,又是个母的,也就没有管它。 做完这一切,他骑上马,回头看那一团藕色:“你穿粉色好看,但穿红色应该更美,在这乖乖待着,等我八抬大轿娶你为妻!” 神情桀骜到不可一世,楼月央脸色蓦地沉了下来。 真恨不得上去给他俩大嘴巴子。 不过她还惦记着乌兰的事,索性任由他过嘴瘾了。 沙钟重新计时,钟离阳骑着马奔向远处,跑了不远又勒马回看,冲楼月央笑。 时辰接近中午,太阳光强得耀眼,钟离阳逆着光与她对视,楼月央的心突然猛地跳了几下。 他一身墨色衣衫剪裁得并不出彩,只是袖子是文武袖,又穿在他这样的身形外貌之人身上,竟多了几分矜贵飘逸来。 他骑着马,长发在脑后飞扬,不算少年的年纪也有了几分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 楼月央别过头不去看他,专心吃起烤鱼。 钟离阳策马隐入深林。 楼月央找到乌兰,在旁边找了几味草药,简单给她止了血就问道:“你能不能算出我可否离开这里?” 乌兰失血过多,闻言苍白着一张小脸闭起眼睛开始算,过了一会说道:“这次不太可能会,但你不久后可以离开这里,就是需要贵人和时机相助。” 楼月央想了想,她姐姐出嫁已久,又远,她与其他所有人交情都不算深,会有什么贵人来救她呢:“贵人是谁?” 乌兰又闭上眼:“无法算出他的详细情况,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不久前他曾来过这里。” 楼月央心下更吃惊了,曾经来过,会是谁呢? 除了梼杌和姬子选,她不记得最近有谁来过这里。 不过她算是这里女客,再有外客,除非钟离阳引荐她也见不着。 沉默片刻,楼月央问出了她心里一直存在着的疑问:“钟离阳,是人还是妖怪?” 乌兰连算都没有算:“你不知道钟离阳是谁?” 楼月央摇摇头,漂亮的大眼里有些迷茫:“我只听他说他是医药世家,颇有家产,父母妻子皆亡,家中只剩他一人。” 乌兰摇摇头,说起钟离阳,她先是打了个冷战,接着才说道:“他曾在一千年前被佛道两派倾尽全力镇压,只是前不久因机缘巧合和阵法年久失效而逃出,是天地间人人惧怕憎恶的魔界巨头。” 楼月央感觉自己的心忽然就沉下去了,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道与魔,向来是势不两立。 过了片刻,她压下心头莫名的遗憾,问到了别的,也是另外一个她心里一直存在的疑影:“我到底是谁?” 乌兰像看傻子一样看她:“女侠,我的法力低微,一天如果算太多失灵,你已经问了三个了,确定要问这个吗?” 楼月央点点头,目光沉静坚定:“你说就是。” 第58章 认输 乌兰闭眼算,许久许久,楼月央不时看向周围,生怕钟离阳突然跑回来。 渐渐的,乌兰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看得楼月央心里越发吃惊。 这么简单的问题,居然这么难算的吗? 直到她等得不耐烦起来,乌兰这才睁开眼睛,看着她目光惊疑不定,幽幽开口道:“女侠的身份,不可算不可说。” 楼月央眉头骤然挑起,带着几分不敢相信:“你算了半天就得出了个这结论?这是什么意思?” 乌兰感觉她有点不高兴,吓得往后瑟缩了下身子:“你还可以问一个问题,我回答前面哪个?” 楼月央:“……” 乌兰想了想,还是把她算到的所有东西都说了出来:“我只算到女侠你从小长于道门之中,名字里有一个楼字,因为经历过大悲大痛,脑袋又受了伤,所以记忆有些错乱。” 楼月央慢慢消化她的话,楼字是对的,只是这从小长于道门可不太准确,她是半路出家。 难道她因为记忆错乱,连自己真实身份都记错了吗…… 身后传来马的嘶鸣声,她看向不远处的沙钟,还有两刻钟,钟离阳怎么就回来了…… 她让乌兰赶紧藏匿好。 钟离阳满载而归,马上面驮满了猎物,不知道马一路怎么过来的。 楼月央定睛查看,有豹子,有狼,几只山鸡野兔,光看这些数量,是没有她的猎物多的。 “我到了你放猎物的地方,你的山鸡野兔只剩几只,剩下的都被这只豹子给吃了。” 楼月央心头一跳:“不可能,那里还留有十六只山鸡野兔,还有几只鹿,一只豹子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钟离阳卸下猎物,向她伸出手:“那好,你不信的话,咱们一起去看看。” 楼月央自是不肯,她出口激道:“呵,钟离先生出身名门,什么样的女人不是趋之若鹜,为了逼我就范,没想到竟然也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钟离阳就知道她不信,也懒得跟她嚼舌:“你有多少猎物都记得?我的猎物还在林子之中,现在就去带回来,你待会数一数,看是谁的多。” “那你快去。”她立马回道,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乌兰,巴不得他快点走。 钟离阳冷哼一声,悻悻离开。 楼月央立马找到乌兰:“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离开这里最快的方法。” 她想离开这里,等那‘贵人’和时机太过被动,还不如把机会掌握在自己手中。 乌兰又闭上眼睛算,这个问题想必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只是一转眼,她就睁开眼睛开口说道:“紫清宫里有一棵大柳树,柳树中间是空的,顺着树洞往下走,穿过一道结界,就可以去往人间。” 楼月央默默记下。 身后再次传来嘶鸣声,楼月央心里愈发焦急,脸上却冷静如水,她看着钟离阳的身形慢慢在远处浮现,轻声问乌兰:“你确定不久后会有人来救我?” 乌兰郑重地点头:“我从不会算错。” 楼月央心下了然,贝齿咬了咬下唇,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艰难地说出口:“好,那我就赌一把,你就在这里不要动,不用再藏起来了,我有办法让你离开这里。” 乌兰一愣,随即一喜:“女侠,你真的能带我出去?” 楼月央点点头:“你出去以后,需要再帮我做一件事。” 乌兰不喜欢予人承诺,闻言没有立即答应她,而是问道:“什么事?” 楼月央从身上掏出一把已经哑了的破铃铛:“我在我刚醒时旁边的包袱里发现了这个铃铛,上面有落款,但是并不很清楚,你帮我问问是什么地方会有这个。”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把铃铛会是解开所有谜底的关键线索。 其实她在她的之前的包袱里找到过不少东西,除了这个破铃铛,有一把小巧的镂花铜镜。 还有一柄白玉玉圭,玉圭带着丝丝邪气,且通身就是白玉所制,没有任何特点,所以她并没有带过来。 她今天早上卜算出今日可能有离开这里的可能,所以她就带了这把铃铛过来。 她一直对钟离阳以及这里的一切存疑,在没有得出结论前,什么事都有可能,所以这些东西她都藏得极深。 前些日子,钟离阳问她有没有见过一柄玉圭,她猜到玉圭可能就是她醒来时身上的那把,但是她存了私心,并没有给他,而是告诉他没见过,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乌兰接过铃铛,松了口气:“好,我一旦查到就在你梦中告诉你。” 楼月央颔首。 钟离阳已经走近,他在不远处下马,目光沉沉地看着楼月央和乌兰。 楼月央拍了拍身上的草渣子,站直和他对视。 钟离阳勾了勾唇,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神情中有一丝阴狠:“天命鹿女?你们都聊了什么?” 乌兰化作原形,眨着通黑的鹿眼看着他,四条腿隐隐颤抖着。 楼月央挡在乌兰身前,目光坚定:“今天的赌局到此结束,我可以认输,认输的后果我也认了,但是我有要求。” 钟离阳闻言先是一愣,看来鹿女没有和她说她的来历,但是他的身份应该是已经说出去了。 随即他听明白她的话,很僵硬地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楼月央重复道:“我说,我愿意嫁给你。” 钟离阳的心狂跳了起来,他轻轻抚了抚胸口,一种久违的感觉在他心里蔓延。 他从龙族灭族后很少有过这种感觉。 万年前他打败世间唯一一个能算作是他对手的人时有过; 千年前与沈玉楼第一次同房时亦有过; 后来再就没有了,哪怕后来沈玉楼陪伴他三年,他虽然爱她成痴,但日日对着心不在他身上的沈玉楼,却也再生不出这样的狂喜。 “你是说真的?”钟离阳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问她。 楼月央眉眼沉静无波,轻声嗯了下:“我说了我有要求。” 钟离阳按捺住心头的激动,指着乌兰沉声问道:“什么要求?吃了它吗?” 楼月央,乌兰:“……” 许是感觉不太对劲,钟离阳随即改了口:“你要放它走?” 第59章 亵玩 楼月央点点头:“还有,我要一场盛大的成婚大礼,你要昭告你所有的亲朋好友来参加我们的婚宴。” 说到这里,钟离阳的眸色沉了沉,没有说话。 楼月央继续道:“另外,婚宴前你不许碰我。” 他沉思了下说道:“你要知道,就算你不主动说嫁给我,我今天也肯定会赢你的,你的要求未免有些过分了。” 真是笑话,之前他把沈玉楼弄到浮雪宫,都没给过她什么体面,现在这个只不过有她一半记忆的楼月央,居然跟他要起名分来了。 楼月央听他如此说,也不跟他争论,她默默转过身,抚着乌兰的鹿角,手指轻轻颤着。 “你不答应也可以,我们继续这个赌局,但你以后休想再听我说这些。” 钟离阳闻言心里一慌,立马回道:“别,我答应你就是了!” 楼月央复又看向乌兰,念了个咒语,食指指向她的额头,有道金色的符印慢慢隐了进去。 接着,她转头对钟离阳说:“放她走,我与她通了灵识,以后她是生是死我都能感应得到。” 虽然灵识只能维持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钟离阳知道她不信任自己,呵地笑了出来,语气带着嘲弄:“你也太小看我了,答应过你的事,我什么时候食言过?还是你觉得我这个人不堪信任?” 楼月央没有回答,她虽然觉得钟离阳不太会戏耍她,但她向来不太习惯将所有信任尽付一人。 钟离阳看了看乌兰,说道:“想必她已经将我的真实身份告诉你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楼月央淡淡看着他,不置可否。 妖怪她见得多了,这不就是个厉害点的大魔头吗…… 钟离阳一挥手,幻界被拉伸至他们面前,出现在乌兰的上空。 乌兰还没来得及与楼月央告别,就被钟离阳一掌送了出去,幻界缓缓收回至浮雪宫与须陀山的交界处。 整套动作利索至极,快到楼月央甚至还听到了乌兰被扔到了地上,咩的一下惨叫出声。 仅仅是这一手,楼月央顿时就歇了与他硬碰硬的心思。 她突然想起在晓风观书房里一本残籍上,讲述了一个人神共愤,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的大魔头。 因为是残本,她只看到了他姓钟离,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想来应该是眼前这位了。 可恨,当时他说他叫钟离阳,她居然都没把二者联系起来。 送走了乌兰,楼月央心里好受了一些,不知道乌兰能不能顺着那铃铛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时间接近午时,日头却渐渐没那么毒了。 钟离阳看了看天,发现须陀山上空雷公电母,风伯云童已就位。只等龙王携雨器一到,雨水就会透过幻界落下,就对楼月央说道:“估计快要下雨了,我们下山。” 梼杌和姬子选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是他现在开心得很,管他们是死是活。 楼月央点点头,又看向那些猎物:“这些东西怎么办?” 钟离阳回头看向那些猎物,左手伸出,手心朝下微微翻转了一下,远处与面前的猎物都齐齐飞至树顶那么高,然后就彻底消失了。 楼月央注意着他施法的动作。 六界内所有人都一样,越是大张旗鼓的施法动作越是代表着吃力,相反,越是这样云淡风轻,越表示毫不费力。 钟离阳这般漫不经心,可见这实力有多么雄厚了。 像是注意到了她略带惊讶的眼神,钟离阳朝她勾唇笑了笑。 楼月央收起表情,低声嘀咕:“显眼包。” 钟离阳也不生气,向她招手让她过来,楼月央脸色沉了下,微微向前挪了一步。 钟离阳直接揽过她的肩膀,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 楼月央先是怔愣,然后就是恼羞成怒,“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甚至直接盖住了呼啸的风声。 有那么一刻,楼月央感觉风都好像顿了下。 钟离阳被她扇得偏过了头。 半晌,他摸着嘴角转过头来,玉扳指倒映着闪电,犹如张牙舞爪的巨龙在里面狂怒。 楼月央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冷冷地看着他,猜着他会如何反应。 最不济也就是把她杀了。 总好过被他这样亵玩。 钟离阳果然生了气,他努力往下压住火气,用手指了指楼月央,气得一句话也没说出来,骑上马就奔下了山。 楼月央“……” 这男人……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确定了步行下山走哪里最近后,她略略整了整装束,就顶着狂风向山下走去。 雨点慢慢滴落下来,不知道有没有山洞可以让她暂时避避雨。 只是顷刻间,雨点就变成了雨柱,天像破了个洞,往下哗哗地倾泻。 楼月央直接变成了落汤鸡,雨水浇在被蛇咬又被放血的腿上,又疼又痒,简直像是在钻她的心。 好在这山里大都是参天巨树,一时之间也不会形成山洪起蛟。 她加紧步伐,雨水浇灌着土石滑腻腻的,一时不防,竟崴了脚。 她就地坐下,忍着剧痛把骨头复位,然后一瘸一拐地朝山下走。 钟离阳去而复返,他拦在楼月央身前,两眼定定地看着她。 他也被淋得湿透透的,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流,楼月央也看着他,眼前画面像是似曾相识。 忽地,钟离阳俯身下马,将身上外衣一把脱下罩在她身上,楼月央想笑,都湿得透透的了,还有必要披衣服吗? 可是衣服一罩在她身上,她顿时就明白他为什么要给她衣服了,这衣服看着如丝绸般柔软纤薄,但是竟然隔雨又温暖。 还不容她再做何反应,钟离阳竟然又不由分说地抱她上马。 她挣扎了一下,却被箍得更紧,索性也就作罢了。 烈焰嘶鸣一声,带着他们两个狂奔下山。 走到山脚下的时候,他们又遇到了梼杌和玉容公主。 钟离阳怕她们二人之前有过照面,为免节外生枝,他悄悄施了法,二人看向对方时,都是另外一张脸。 梼杌和钟离阳打了个招呼,就带着玉容公主先行去了复世楼。 钟离阳则是带着楼月央先去了秋棠楼换洗。 洗漱完,小意过来请她去复世楼,说钟离阳要向她赔罪,希望她能赏脸过去。 第60章 定制死法 小意撑伞和楼月央一起到复世楼的时候,时辰刚至申正,天色却已经在雨幕下越发暗沉了。 梼杌正在二楼露台上看雨,一见到她来,便开口道:“哟,嫂子来了!” 楼月央冷冷地看着他,许是感觉楼月央不太喜欢这样开玩笑,他摸了摸鼻子讪笑两声又进去了。 钟离阳从他身后出现,见到她来,本来不算太爽的神色顿时明朗了起来。 她们到达二楼后,小意先是给她解了薄披风,又拿了拂尘去除她身上的水汽,她这才进去。 钟离阳正在前厅和梼杌说话,旁边跟着个妙龄女子,女子面貌清秀耐看,不算特别出众,她此刻依偎在梼杌身前,也正看向她。 她向楼月央微笑致意,楼月央回以微笑。 好好的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跟钟离阳的朋友。 自从知道钟离阳的真实身份是上古时代的龙魔之后,她对他那些朋友也有了个认识。 梼杌——上古大凶之一,传说是黄帝不成器的儿子被驱逐后形成。 姬子选,看他的面容大致猜出他应该是朱厌族人——每个朱厌都是极其晦气的存在,一旦入世便会引起兵戈战争。 蔺行,小意曾说他是真孔雀,她还没在意,现在想来八成是真的。 至于小意,她看向在旁边替她整理着装的小丫头。 她曾在小意房间见过一朵长长的黑色羽毛,她猜小意应该也是个鸟妖。 唉…… 她叹了口气,她一个道士,现在居然入了妖怪窝还无可奈何,真是有愧师门啊。 钟离阳看着她,她换了一套嫩黄色纱裙,既勾勒曲线又不十分修身,漂亮得让他打心眼儿里喜欢,他忍不住用食指刮了刮她脸颊:“你先去吃饭,吃完了过来。” 楼月央拂开他的手,进了内厅。 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桌上摆了几道精致小菜,一双筷子一碗米饭,楼月央猜想这是她一个人的晚餐。 梼杌和那个女孩估计在山里吃活物就吃饱了。 钟离阳更离谱,几千年不吃东西也饿不死他,活像个王八。 她说不清为什么现在对钟离阳有这么深的敌意,明明他对她不错。 想了想,她觉得问题还是出在钟离阳身上。 明知道她是个道士,女道姑本来就属于三姑六婆之中的一员,风评属实不算太好,他又这样强取豪夺。 世人无论因果,惯会把一切过错赖在女人身上,他这样不是让她多背负了一层有辱师门的坏名声吗? 或许不久后,坊间还会流传出《魔龙强娶小道姑》、《多情魔王风流道姑》、《人魔情》等添油加醋的话本子。 想想越发不舒服,嘴里的炙羊肉都没那么香了。 玉容属于海龙一族,鼻子灵得很,她听到玉容在前厅笑道:“祖奶奶看来是真心跟祖爷爷了,道教的忌口都不甚在意了。” 楼月央闻言一愣,随即嗤笑一声。 羊肉算什么忌口,不懂别瞎说。 她吃完饭,小意过来请她,说要玩人间现在流行的叶子牌,四人局的,缺一个人。 楼月央摆手拒绝:“不是还有个姬子选吗?他朋友也跑了,不是正好玩玩牌解解闷?” 钟离阳挑开内厅的珠帘:“姬子选去祭坑中打剑了。怎么,我亲自来请了,不赏个脸?” 他伸出手来拉楼月央,楼月央躲开他的手,站了起来:“我不会玩。” 钟离阳一笑:“没关系,我教你。” 二人来到前厅。 精致华美的叶子牌在一张八仙桌上摆着,每一面都搁了一把椅子,玉容挨着梼杌坐着。 楼月央看都没看,一屁股坐到了梼杌对面,梼杌笑了一声:“明煦兄,想不到啊,你竟然直接被嫂夫人夺权了。” 楼月央一愣,看向桌上布局,才明白钟离阳八成是庄家。 她赶忙起来,挪到了一旁,对面则是玉容。 玉容又冲她浅笑,她能感觉到玉容身上有一股仙气,且没有杀过人,身上气息澄澈得很。 所以她对玉容也没有什么意见,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就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接着,她看到他们仨人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不少宝贝,有深海龙珠,有西域珍宝,钟离阳面前则是一堆妖丹。 看来这是他们的筹码了。 她手抠了抠桌案,心想她可没钱没宝贝,小意兴许有不少私藏珍品,赶紧让她来把她替起来。 钟离阳许是想到了她手上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筹码,大掌一挥,她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精美的盒子,上面镶着大大的宝石,她看向钟离阳。 钟离阳示意她打开,她打开后发现里面竟然是码得结结实实的各色宝石,个个都有鸽子蛋那么大,晶莹剔透,光彩夺目。 “这是你的筹码,不够还有。” 楼月央不咸不淡嗯了一声,心道这不知是他从哪个皇帝老儿陵墓里偷盗出来的。 四人打起牌来。 楼月央不会,也不想认真学,只坐着发呆。反正输了不输她的,赢了她也带不走。 玉容是个爱说话的,有她在牌桌上气氛活跃不少。 “祖爷爷,小辈想向您请教一个问题。” 钟离阳头也不抬,淡淡道:“旁边有那么一尊大神,还有什么需要问我,不怕他吃醋?” 玉容看了看梼杌,只见梼杌也没有看她,但看他神色不像不悦,就斗胆继续问了下去:“梼杌大人向来大度,不会因为这点事生气的。” 钟离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的一声笑得楼月央都回过了神:“笑什么?” 钟离阳看着她,指着梼杌道:“她说他大度,你说好不好笑。” 楼月央:“呵呵。” 玉容看了看梼杌脸色,他是南海龙族的救星,她可不敢开他的玩笑,于是赶忙岔开话题,继续问钟离阳。 “祖爷爷,您说我要是把我叔叔所行上告天君,天君会如何处置我叔叔,会直接杀了他吗?” 钟离阳扔出一张牌,脚尖轻轻触碰着楼月央的脚,楼月央赶紧挪开。 他偷偷看了眼她的脸色,见没有发火,愈发大胆地在桌下作祟,听到玉容问,他心不在焉道:“杀了就杀了呗,怎么,你还想定制死法?” 第61章 悍将 这可不太好自己定,毕竟天君浩渊刚愎自用,不是什么听得进别人话的人。 玉容闻言连忙否定:“不是的,我是怕他杀了我叔叔,毕竟我们也算是至亲,他罪不至死。” 梼杌闻言阴笑了声,目光沉沉地看着玉容:“罪不至死你找我干嘛呀?” 玉容一愣,随即就有些慌,她是有些怕这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怪物的,要不是他去南海找东西,自己也搭不上他,他现在可是南海全族的希望了。 她求助似的看向钟离阳。 楼月央在心里直叹这单纯的女孩:钟离阳怕是不比梼杌善良到哪里去。 梼杌善杀人吃人,所作所为在天地间大凶之妖魔之中,不算太过狠毒。 钟离阳可是举世闻名的大魔头,兴兵起灾,挑拨战乱,灭族灭种的事也没少干,六界谁不怕他? 梼杌见她看钟离阳,笑得脸上的肉都挤成了一团:“怎么?你觉得你祖爷爷比我善良?天龙灭族前你知道他是怎么继位的吗——” 他的叔父兄弟被他解决了个遍,连绝无继位可能的明奎都被赶往了冥界安身。 后面的话被钟离阳一记眼刀及时噎在了喉咙,他看了看终于抬了头的楼月央,假假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怪我怪我,你看我这嘴,就知道开明煦兄玩笑,忘了嫂夫人在这。” 楼月央呵呵冷笑一声:“你可以当我是个屁。” 梼杌又是一噎,察觉到了她的不悦,便停了话头。 钟离阳还是头一次见梼杌除了他还有忌惮的人,不管是因为什么,心里不禁对楼月央多了几分欣赏。 他翘起二郎腿,在下面不停摩挲着楼月央的大腿。 楼月央面色越发难看,一忍再忍,看他越发得寸进尺,就瞅准时机,狠狠一脚踩在了他站地的那只脚。 钟离阳吃痛,猛地缩回了脚,震得桌子上牌都乱了。 玉容还在怕惹怒他二人的情绪中抽不开心思,所以也没有注意到。 梼杌确是老江湖了,一看到二人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嘲弄地看着钟离阳,对楼月央竖了个大拇指:“嫂夫人威武。” 楼月央对他亦是没好脾气,她可没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自然用不着看他们脸色行事,她白了梼杌一眼,又低下了头看牌:“你大可以等钟离阳娶了我再叫。” 梼杌摸了摸鼻子,讪笑道:“这不显得亲切点吗?” 楼月央冷哼一声,没有回话。 又打了会,四人皆有输赢,楼月央得了玉容的深海龙珠,玉容也得了钟离阳手里的妖丹,梼杌得了龙珠和宝石。 钟离阳漫不经心,只想挑逗楼月央,就属他输得厉害。 梼杌又输一局,他把牌一扔,靠在椅背上拿起旁边侍女手中的茶,轻呷了口,说道: “听说明奎现在得了个悍将,之前不过是个穷苦渔民,入了地府后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以一挑十,打败了许多成名已久的地府老将。” 钟离阳挑眉:“那明奎这小子又有得张狂了,我得找个机会敲打敲打他,不然他要骑我头上拉屎。 ” 梼杌哈哈一笑:“你可是他哥哥,虽然没有血缘,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哥哥,再说,他就算再有得力手下,个人实力相差极为悬殊,又怎么能与你一较高下呢?” 钟离阳盘着手里仅剩的一对妖丹,看着楼月央,意有所指道:“防患于未然嘛,毕竟有些时候,身边人才是最危险的,是,玉楼?” 楼月央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在阴阳怪气谁?” 钟离阳笑着摸了摸她的耳朵:“这小脑袋可真聪明。” 楼月央眉毛立马竖了起来,在她发火前,他及时收手,问梼杌:“他那个新得的手下叫什么名字?” 梼杌想了想道:“好像叫什么郑飞云的,这小子前身是天界被贬谪的将军,所以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得到明奎的器重也不足为奇。不过明煦兄,这等小喽啰现在也值得你询问了?” 钟离阳拿起牌重开了一局,淡淡回道:“问问而已。” 楼月央神色一僵,她听到这个名字突然觉得有些耳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自从她莫名其妙到了这钟离府,总觉得有些事有些人都是陌生又熟悉。 明明没见过没听过,却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比如郑飞云,比如玉容。 想到这里,她抬头看了玉容一眼,只见她比自己更吃惊,就连拿牌的手都微微颤抖,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她有些担心地看着玉容,正要开口询问,梼杌也注意到了玉容的异样,他摸了摸她的手:“怎么?你跟他认识?” 玉容连忙摇摇头,朝他温柔浅笑:“不认识,我自小就没出过海,又怎么会认识他呢?” 梼杌点点头,不疑有他,继续攻克牌局。 半晌,玉容也没有再说话,房间内除了出牌的声音再无二音,安静得很。 天色彻底黑了起来,小意过来掌了灯。 梼杌率先打破寂静:“听子选说天元剑马上要重新现世了?” 钟离阳点头:“已经淬了最后一道火了。” 如果不是花逸抢走了都天神火,天元剑早就已经重铸好了,还用等到现在? 不过要是那时候就祭剑,怕是他已经把楼月央扔进祭坑里了。 他看着低头看着牌的楼月央,侧颜完美恬静,睫毛忽闪忽闪的,眨得他心里痒痒的,像扇进了他心里。 她命不该绝,就像一千年前的他一样。 “你向来不喜欢浩渊,听说之前你被人界佛道二派合力剿杀,背后也有他的手笔,那为何这次你都重生这么久了,竟然也不见你去找他麻烦?”梼杌看热闹不嫌事大。 钟离阳抢过楼月央的吹了半天才变得温凉的茶盏猛喝了一大口:“梦貘已经潜入了紫霄殿,不过没有我的允许,它不会出手。” 梼杌眉头微微一皱:“你要让梦貘以一人之力对付浩渊,是不是太低估浩渊了?” 钟离阳把只剩渣子的茶盏还给楼月央,她装作没看到,接都没接,他悻悻地放在了侍女的托盘上。 第62章 男风 “梦貘当然不是他的对手,让它进紫霄殿,不过是因为我想从他睡梦中知道一点事。 蔺行也不是吃干饭的,给浩渊的大礼,他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再有就是我现在法力尚未完全恢复,做事还不能太大张旗鼓。” 梼杌爽朗一笑:“我就知道!不过,明煦兄,你真的谨慎很多了。” 钟离阳略带深意地笑笑。 正说着,他又想到了个人:“花狐狸呢,这段时间阴丹没在里面祸害他了,他竟也没来找事。” 说到这个,梼杌就来了兴头:“他最近平复了妖界战乱,明奎也与他休战了,他终于得以喘息了。不过我倒很想知道,这俩人现在怎么搞一起了,上次梦貘屠妖城,明奎竟然还来找你为花逸说情?” 钟离阳也觉得此事费解,他看楼月央这两局输得有点多,不停给她送牌:“可能明奎在下面女鬼看多了,开始好男风了。” 梼杌失笑,又赢了玉容一局,把她那里的深海龙珠赢了个干净,虽然看不上这点东西,但赢了牌就高兴,他瞬间心情大好。 玉容脸色一变,她一直沉浸在郑飞云的事上,没听出来钟离阳是在开玩笑,就试探着问道:“那他会不会对郑飞云下手啊?” 这话问得突兀,梼杌何等狡猾,一听就感觉不对味,他眯了眯眼,神色阴郁地看着玉容。 楼月央闻言也抬眸看了她一眼。 玉容这才惊觉自己露出了马脚,她一慌,站起身便要给梼杌跪下:“大人恕罪,是妾身失言了。” 梼杌拉住她,皮笑肉不笑道:“好好的玩着牌,你这是做什么,别吓着了嫂夫人。” 玉容仍是心有余悸不敢坐下,见梼杌收起笑容,她怕他更生气,这才缓缓落座。 又过了会,钟离阳见楼月央神色恹恹的,便想起来他们起来得可够早的,就罢了牌局,准备略歇一歇就送楼月央回去。 “还有件奇事,这二人近来与一个和尚走的很近。”梼杌又道。 钟离阳突然想起了明奎曾说过,楼月央有个守护者。 楼月央被金鳞斑蝮蛇咬伤时,众界名医都束手无策,独有那个从洛痕界而来的无尘小和尚救了她。 “什么样的和尚?”他一直怀疑如果真有守护者,那就是这个和尚。 梼杌数着战利品:“我见过一次,白白净净的瘦高个子,长得不错,哦对,你也见过的,他好像来过这里。” 钟离阳确定了八分。 他沉下长睫,狭长的眸子透着凌冽。 梼杌瞟了他一眼,凑近他说:“我猜这是个花和尚,并不守戒律清规。” 钟离阳眸光闪了闪:“怎么说?” 梼杌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在他身上闻到过肉香,像是猪肉也可能是鸡。” 钟离阳:“……”他还以为无尘去逛窑子了。 梼杌见他不语,甚至有要离去的样子,微微正了正色道:“不过我总有一种感觉,他应该比我还厉害,估计能和你打个不相上下。” 玉容闻言震惊得合不住嘴,上次在幽冥,她也见了无尘和尚,只觉得长得挺好看,人冷冷的,除此之外也算是平平无奇,没想到居然获得了梼杌这么高的评价。 要知道,在她心中,祖爷爷可是天地间无敌的存在。 天帝浩渊和冥君明奎,以及梼杌,在她心里都没有钟离阳厉害。 “下次再见到他,我要和他过几招试试深浅。”钟离阳下定主意。 楼月央在旁边连打哈欠,心里暗暗祈祷,希望那个和尚更厉害:等你被他打死我就跑。 “你们自便,我先送我夫人回去休息。”钟离阳看她困得不行,站起身揽着楼月央肩膀,一脸正经道。 楼月央拼尽全力忍耐,才没有挥开他那只魔爪。 狗才做你夫人。 梼杌也将玉容搂在怀里,向他们道别,他很用力,粗壮的手指都泛了白,玉容虽在朝他们笑,但她的脸色惨白无比。 楼月央把这一切看在眼中,虽然有些担忧玉容待会的处境,但这些乃是别人家务事,她不好插手。 说到底也是她为了龙宫,自愿委身于梼杌,虽可悲,却怨不得别人。 时间已经很晚了,阴暗的路上到处都是积水,楼月央小心地提着裙子慢慢走着,空中飘着如雾般绵绵的细雨,打湿了她的发丝。 钟离阳撑着伞提着灯走在后面,看着前面不愿跟自己一起走的女人,无奈地笑了笑。 小意提着食盒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到了秋棠楼,早有婢女放好了水,楼月央怕钟离阳不要脸地偷看,飞快地涮了一下就出来了。 穿的是一件紫红色的棉质中衣,睡觉时穿这个很舒服。 艳丽的颜色衬得她小脸越发光洁白嫩,墨发半披散着,发尖在腰间轻扫着,像是在他心上撩拨。 他喉结动了动,忍着即将迸发的邪火。 楼月央一出门,见他还在这里,脸色一僵道:“你怎么还不走,还要跟我一起吃饭吗?” 虽然她说话如此不客气,钟离阳倒也不恼,他厚着脸皮道:“这么晚了,我再回去吃太麻烦了。” 楼月央撇了撇嘴,坐得离他远远的:“你们妖魔还要吃饭吗?不是吃人吃人心就够了吗。” 钟离阳笑,看向她的眼神幽深了几分:“是啊,不过我有点挑,不好看的我可不吃。” 楼月央打了个冷战:“你别这样看着我,像个色魔。” 钟离阳嘴角抽了抽,这辈子都没想过这样的话会形容到他身上,饶是他对楼月央再好脾气,也被她这张嘴气得面上带了丝愠怒。 想了想,他还是忍了下来:“之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张嘴这么不饶人?” 楼月央淡淡瞥了他一眼,纤白的手指打开了食盒,声音带着探究:“怎么,你之前就见过我?” 钟离阳一怔,紧闭双唇。 她机警得很,怕是已经怀疑她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现在还不到揭开所有真相的时机,他不能再让她怀疑了。 至少,得等到她身上所有谜团都解开的时候。 “小意带的什么菜?” 楼月央一屉一屉拿出来,饭菜的香味飘了出来。 第63章 送花 晚饭是简单清淡的几样小菜,一小盆乌鸡红枣汤。 楼月央吃了点炒的青菜,夹了两只酥盐虾,用蒸的肉沫鸡蛋羹拌了米饭,草草地吃了点,就放下了筷子。 钟离阳学着她的样子,将剩下的米饭往鸡蛋羹里一倒,风卷残云地吃了下去。 虽然吃得快,但他的吃相竟很斯文,出乎楼月央的意料。 出乎她意料的还有他的饭量,他把所有的菜全吃完后,连那盆她没动过的鸡汤也没放过,只剩几颗红枣在盆底。 楼月央怔怔地看着他,一脸吃惊:“天哪,你怎么这么能吃啊!” 钟离阳拿起旁边放的手帕擦了擦嘴,一脸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表情:“塞塞牙缝罢了。” 小意退了下去,楼月央没让她过来,自己把碗筷一收开始送客:“吃过饭了,你可以回去了。” 钟离阳把鞋东甩一只,西丢一只,径自去了里屋她的床上躺着。 楼月央气得咬了咬唇,从旁边梳妆台上拿起了个簪子将长发一挽,拿了件外衣罩在身上推开门就走了出去。 钟离阳傻了眼,赶忙将她拉回来问道:“你往哪儿去?” 楼月央拂开他的手,没好气道:“你睡这我当然要换个地。” 钟离阳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一脚关上门:“我逗你玩的,跟你说件事,说完我就走。” “就在这说。”楼月央掐着腰,做出一副泼妇的样子,殊不知这样更显得她的腰纤细玲珑,让钟离阳越发心猿意马了。 他压下心里的躁动,撑着门,低头注视着她,手捻起一缕她的长发。 楼月央一把夺回来,往后退了几步,离他三丈远,沉声道:“你说不说?” 钟离阳往后倚在门上:“明天早上,去我那用早饭?” 楼月央冷冷道:“就这?” 钟离阳点点头:“嗯,就这。” 楼月央点头,表示知道了,就要关门,钟离阳又伸手按住房门:“你还没答应我呢。” 楼月央有些无奈,随口应付道:“好,明天一早我就去,行了?” 钟离阳这才满意离去。 回到复世楼,他先是泡了个澡,随后便推开了窗子,这里和她睡的房间窗户遥遥相对,正好能看到她在房间里走动。 过了会,他看到她吹了灯,秋棠楼一片漆黑,才关上窗子准备歇息。 快要睡着时,姬子选在外面敲门,声音之大,如疯狗扑门。 他沉着脸打开门,眉头微蹙看着姬子选:“什么事?” 如果没个正经事,姬子选的另一条腿也别想要了。 “大人,天元剑重铸成了!”姬子选欣喜若狂道。 钟离阳身形一震,嘴角也泛起淡淡笑意,一步踏出,去了祭坛所在的位置。 只见天元剑静静躺在祭池中,古朴的灰沉之色已褪,取而代之的是森寒的墨绿色,泛着冷冷的光,似乎连那光都能杀人于无形。 钟离阳伸出手,天元剑自行飞到了他手里,他轻轻一划,剑刃就直接切断了旁边用来给剑淬火的水池。 “好剑!姬子选,这事你办得不错!”钟离阳眉目间都是喜色,对姬子选也不吝夸奖。 姬子选勾起唇笑得猖狂,脸上的毛发都得意地立了起来。 钟离阳把剑放进剑鞘,大方地道:“念在你也辛苦一场,都天神火送你了。” 姬子选闻言差点跳起来,有此等神火给兵器淬火,会让整个兵器从里到外都更上一层楼,再加上都天神火性质特殊,用来防身也不错。 这么难得的火种,钟离阳随手就送给了他,让他心里高兴得忘乎所以。 蓦地,他又想到一件事。 玉圭,有他一丝精魂的玉圭,上次跟钟离阳说了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但玉圭是他本想睡楼月央的证明,说一次,可能就要被打一次,故而他不敢多提。 现在趁钟离阳正高兴,要不再问问? “大人,那个玉圭……” 钟离阳一怔:“什么玉圭?” 姬子选嘴角抽了抽,都说龙的记性差,看来果真如此:“就是之前我送嫂夫人的玉圭,里面有我一丝精魂,还望大人找到后能还给我……” 钟离阳这才想起来,上次倒是问了问楼月央,她说没见过,他也没再遣人去找了。 “有那么重要?”他斜挑姬子选一眼。 姬子选往后站了站,不敢看钟离阳的脸色:“因为里面有我精魂注入,如果有人轻叩玉圭三下,我就会不由自主出现在玉圭那里……” 钟离阳神色略略严肃了些,他脸色不悦地走近了姬子选:“你还挺下血本,我要是哪天找到了,帮你销毁了,你没意见?” 姬子选哪敢有意见,他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就是怕哪天大人和嫂夫人那什么的时候,被我误了好事,那我罪过就大了。” 钟离阳呵了一声,就她现在这对自己避如虎豹的样子,什么时候才能那什么呢,他冷笑了下,又把目光放在了剑上。 上次甫一出来,本来想去找找浩渊,但是还没到临仙台就被花逸截了下来。 后来这么长时间,他因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还没去找过浩渊麻烦,现在天元剑既已重铸,也是时候再登一次临仙台了。 他准备过两天就去,但他不知道这次要去多久,所以在去之前,他要跟楼月央再好好玩两天。 让姬子选带着都天神火回去后,他就回了房间休息。 翌日,一瓶香得醉人的百合花一早就送进了秋棠楼。 楼月央睡意朦胧地看着那一瓶花,紫釉缠枝蔷薇瓶中,一大束嫩白香沁的百合在花瓶的衬托下,更显得娇艳欲滴了。 “一大早送这个做什么?”楼月央迷迷瞪瞪,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小意好心替钟离阳解释:“姑娘,大人可能希望你闻了花香,脸能别那么臭。” 楼月央:“……” 小意这脑子,怪不得钟离阳老骂她。 她挥手让小意带花离开,自己倒头又睡。 昨天淋了雨,今天便感觉身子不太爽利。 头沉沉的,小腹也坠坠的。 第64章 茶馆说书 就在她刚要再睡过去的时候,钟离阳不请自来,直接坐在了她旁边。 楼月央半睡半醒间余光瞥见他,惊了一跳,随即赶紧看衣扣,见衣着没有暴露,不悦地道:“你就不能敲敲门再进来吗?” 钟离阳闻言立马走到门口,叩了几下又进来:“行了?” 楼月央无语至极,瞬间睡意全无。 “刚才的花,不喜欢?” 他昨晚突然梦见了栀子花,淡雅幽香,馥郁迷人,像极了她刚刚出浴时的样子。 于是,他就想弄些栀子花放在她床头,但这个季节的栀子花一摘下就蔫蔫的,不太好看,故而让人找了百合花送过来。 但她好像并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楼月央倚在床头,用被子裹紧身子,面无表情道:“喜欢。” 钟离阳习惯了她的冷脸,倒有些怀念被天命鹿女告诉他身份之前的十六岁沈玉楼了。 楼月央本身的记忆时,他与她接触不多,倒不算太了解平时是个什么样。 “我看你天天在这里也有些无聊,要不我们今日去外面转转?” 楼月央闻言立马来了精神:“你说真的?” 钟离阳勾起唇角,像是很满意她的回应:“当然。” 楼月央急忙从被子里出来,准备梳洗换衣,刚一挪到床边,下身一股热流涌出,她脸色顿时精彩了起来。 钟离阳看她脸红红的,像是又羞又恼,不明白她又怎么了:“怎么,不想去?” 楼月央赶紧摇头:“想去,但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换个衣服。” 钟离阳大喇喇地往床上一躺:“就在这里换呗,我是正派人,不会偷看的。” 楼月央:“……” 谁家正派人长你这样…… 好说歹说之下,钟离阳终于走了,楼月央找小意要了不少棉片,换了衣服床单后才走出了秋棠楼,去复世楼找钟离阳。 今天能出去,说不定她可以借此机会逃出这人的魔掌。 可这该死的月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真是耽误事。 她郁闷地走到了复世楼,就见钟离阳坐在窗台前的花架旁,花架下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有几道冒着热气的菜,小意正在盛粥。 钟离阳看到她来,赶紧站了起来,拉过她的手请她坐下,楼月央用力抽出手,肚子有些胀疼,所以她也没同他费唇舌,静静坐下吃早饭。 钟离阳不停往她碗里夹菜,她这才注意到,菜样跟平时的早饭不太一样。 红豆枸杞粥,韭菜炒鸭血,凉拌菠菜,卤猪肝,木耳炒山药。 全都是补气血的。 她脸一红。 喝了一口粥,颇有些羞恼地看向小意,小意连忙摆手:“不是我说的,大人闻出来的。” “咳咳……咳!”楼月央差点喷出来,呛得她咳了半天。 钟离阳……居然这么猥琐! 她转头恨恨地看着钟离阳。 钟离阳瞥向小意,一记眼刀杀了过去。 小意用食盒盖子挡住脸,哆哆嗦嗦走了出去。 他拿起她的碗,给她续了碗粥:“别听她胡说,我只是看你脸色有些苍白,想着八成是来那什么了,来,多吃点,好好补补气血。” 本以为楼月央会继续生气,但没想到她竟然二话不说就接住了碗,但她只是静静地捧着,不喝也不说话。 半晌,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不合胃口?” 楼月央突然猛地眨了几下眼睛,眼圈红红的。 钟离阳有点慌了。 过了会,楼月央才缓缓开口:“以前我姐姐每个月都给我熬红豆粥喝,里面会加满满一勺红糖。” 钟离阳顿时明白她刚刚那股悲伤的情绪从何而来了。 原来是想她姐姐了。 对啊,可以用她姐姐来威胁她嫁给他啊! 她这话倒是提醒他了。 楼月央继续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眼里雀跃的奸计:“我姐姐是对我最好的人,可她突然嫁那么远,见一次都很难很难,可见男人都是会蛊惑人心的妖怪。” 说着说着,她竟然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进了碗里。 钟离阳彻底乱了,他手忙脚乱地从旁边拿手帕给她揩泪,结果竟然越擦越多。 他本想出口安慰她,或者给她变出个姐姐陪着她,但是一想到她姐姐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就是想变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就没有开口。 也歇了用她姐姐威胁她的想法。 她们姐妹俩后来的命运太过悲凉,她姐姐一心为她,他再利用她姐姐,本来就不多的良心也会有些痛。 他只好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若是有缘,就算远隔千山万水也会重逢的。” 缘分很神奇,就像她和他,隔着那么深的仇,还能在一起静坐闲谈,都在这个缘字上。 楼月央嗯了一声,快速整理好心绪,吃了早饭后,就和钟离阳一起到了人间。 钟离阳的妖怪洞府和外界没有时间差距,所以他们到的时候太阳刚升到了半空中。 今天的天气很奇特,一边是艳阳,一边下着豆大的雨点,雨点滴在人身上微微透着凉,但还是异常闷热。 稍微一动就汗涔涔的,尤其是楼月央现在身在特殊时期,湿沾黏腻的感觉难受得紧。 钟离阳直接带着她去了一家茶馆,包了二楼的雅间。 茶馆有说书人正在讲妖怪,说的是一个他家族秘传的传记,是千年前的真事。 讲的是亘古以来就存在的妖怪,厉害无比,敢与天帝争锋,世间无一人是他的敌手。 她莫名觉得这话有些像是形容钟离阳的,毕竟她之前在道观看的书里面也是形容他有多厉害的。 半本残书,一张残页,有大半篇幅都在讲他法力有多强,手段有多多。 她悄悄看向他,只见他呷了一口茶,也在听这段评书。 只听那说书人继续讲道:“因那魔王现世后,为害苍生数年,佛道两家掌门人请了仙界花神用美人计诱惑他,想那英雄难过美人关,定能被神女美貌所降服,到时……嘿嘿!” 越听越像。 楼月央转了转眼珠,问钟离阳:“不会是在说你?” 第65章 再遇无尘 钟离阳睨了她一眼:“你看我像过不去美人关的人吗?” 楼月央愣了下,随即摇头:“不像。” 他不像是会为女色所误的人。 可他为什么非要自己跟他不可呢? 略略一思考,她便明白了,就像皇帝,三宫六院佳丽三千,并不一定都曾为其折服过,只不过是过眼不过心,喜欢的只是皮囊和肉体带给自己的欢愉而已。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 钟离阳看出了她的异样:“怎么?联想到自己了?” 楼月央扭过头,装作继续聆听评书的样子:“哪有,不过是为女人不值罢了。” 钟离阳笑:“你现在还不是女人呢,一个小女孩而已,天天伤春悲秋的。” 楼月央反唇相讥:“知道我是女孩还非要我跟你,你一个名头那么大的魔王也是不要一点脸面。” 钟离阳被她挤兑得有些麻木了,也生不起气来,索性不理她,侧耳继续听那人界话篓子如何编排杜撰自己。 “孰料那魔王竟一掌拍死了花神,可怜花神一个娇滴滴的天地间第一美女,竟就这样惨死在了这不解风情的魔王手下……” “天哪,这是真的?”楼月央睁大了双眼问道。 钟离阳手指轻轻在下巴上摩挲着,声音有些不确定道:“我记得是踢死的……” 她太聒噪了。 他派人打听到她是沈玉楼和另一位佛界大拿共同定下的人选,想看看她除了外表还有别的什么神通,就让她进了浮雪宫,谁知道她进来之后就开始吆五喝六,俨然把自己当做了女主人。 那时浮雪宫还没有现在的规模,浮雪宫内只有小意一个人可供使唤。 她就把什么都推给小意,除了一个长得别人都说好看的面孔之外,脑子里当真是空空如也。 死了也不值什么。 楼月央简直服了这个人。 老天真是无眼,这么大个魔头,杀孽这么重,还能活这么久。 说书人继续说道:“后来一个沈姓道宗女掌门,想把自己献给这位魔王,借机铲除他,只是这魔王眼光这么高,连第一美人都看不上,又怎么会喜欢那老气横秋的师太呢—— 可您猜怎么着?” 众人纷纷问道:“怎么样?”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演说。” 观众们纷纷长吁一声:“写书的第一要学的就是如何卡点卖关子!” 楼月央也兴致提了上来,她眼见那说书人提着东西离开了茶馆,就回头巴巴地望着钟离阳:“我们是不是就出来这一次呀?” 钟离阳体贴地回道:“等成亲后你有喜了我天天带你出来玩。” 楼月央:“大可不必。” 想了想,她还是对那说书人口中的沈姓女掌门颇为好奇:“钟离阳,如果这事是真的,你还喜欢过一个跟我一个姓的女道长?” 钟离阳往她杯中续了杯茶,茶香袅袅,他轻嗅一下,淡淡回道:“说书的都爱添油加醋,你还信这个,怎么不跟说书的学习道法,他说得天花乱坠的,你不更厉害吗。” 真是笑话,她明明是他强取豪夺掳去浮雪宫的,怎么传着传着,倒成了她自愿跟他了。 哪有这种好事。 楼月央却不信他的话,捧着茶杯自言自语道:“说不定你喜欢的是我祖宗,那我跟你不能在一起,不然就是乱伦。” 钟离阳斜了她一眼:“哦,女掌门的孩子随她姓,世世代代都随她姓。” 楼月央一想也是。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可她还是想知道后文,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出来。 “你去请他回来,让他再讲些好不好?” 她长睫下,忽闪忽闪的大眼里满是希冀,钟离阳别过头,不去看她。 他恨不得一掌抡死那个话篓子,敢编排他。 还家族秘传,编排了他一千年,现在还请他回来,让他听他继续编排他。 可能吗?真是可笑。 “好,你在这儿乖乖待着,不然有你好看。”钟离阳叮嘱一声,就掀开帘子走出了雅间。 蔺行被他叫了回来站在门口,听他有什么吩咐,居然让他放下天界那么重要的事回来。 “你去变成原身,把那边那个人的舌头啄下来。”钟离阳脸色阴沉沉地指了指说书人。 蔺行一愣,嘴巴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 他是孔雀,不是啄木鸟。 屁大点事,居然叫他回来,大人越来越有一千年前的样子了。 蔺行停了几息,还是听话地去了说书人的方向。 钟离阳回到了房间里,见楼月央正坐在椅子上看着窗户发呆,没有乱跑,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楼月央见他一个人回来,有些失望地问道:“没有追上吗?” 钟离阳拉过一张椅子,挨着她坐下:“让蔺行去追了。” 楼月央眉头一挑:“蔺行?好久没见他了,我还以为他被你派去做坏事被人杀死了。” 钟离阳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正要回呛点什么的时候,蔺行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钟离阳还是头一次见蔺行这么着急忙慌,就问:“何事惊慌?” 蔺行看了看楼月央,犹豫了下,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最后还是在钟离阳不耐的眼神下凑近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说书人被无尘给救了,他现在就在楼下等候。” 钟离阳闻言眉峰一挑,挑开内窗窗帘向下看去,只见无尘正坐在楼下大堂内角落里饮茶。 一袭白色袈裟衬得那人出尘俊逸,高大的身形在嘈嘈切切的环境下竟无端生得几分落寞。 他旁边搁着禅杖,一手拿着佛珠,一手拿着茶盏轻轻吹拂去上面飘着的茶叶。 似是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他,他扬起眉眼看了过来,高高的眉骨下,一双漂亮的凤眼深邃得像深渊。 楼月央也凑了过来,看到无尘后直接愣住:“钟离阳,这个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钟离阳想起了“守护者”之说,便问道:“你们之前认识?” 楼月央摇摇头:“没见过也不认识,但是好熟悉,好像梦里见过,你看,他长得真好看。” 第66章 救命恩人 钟离阳冷哼一声,将自己的俊脸凑到她眼前:“好饭吃久了,见个野菜还当稀罕玩意呢?” 楼月央听出了他话里的冷嘲热讽:“呵,人家清心寡欲,哪像你,满脑子都是欺男霸女,心里的坏心思全写脸上了,再好看的脸配上你的心肠都白搭!” 钟离阳气得呼吸都快了起来。 他向来嘴毒心狠,天地间有人害怕他的手段,也有人怕他的嘴。 但在楼月央这里,这两样都行不通。 他在她面前狠不起来,嘴巴也说不过她。 “你就不怕我揍你吗?”他冲她咬牙切齿道。 “那你更完蛋了,打女人的算什么男人。” 蔺行怕无尘等久了再直接跑了,就出口打断二人的打情骂俏:“那个,大人,无尘说他还有事,还请大人速速下去。” 钟离阳黑眸流转了下,问楼月央:“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不下去说两句?” 楼月央一愣:“救命恩人?上次是他救了我?” 钟离阳颔首。 楼月央随他一起下去。 无尘见他们过来,站起身来,两人的身高差不多,都带着一股压迫人的气势。 钟离阳是阴鸷,像暗夜里的毒蛇;无尘外表看起来温吞吞的,却也有一股如冬日般的肃杀之气。 可她却对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像是很久很久不曾见过的老友,且是莫逆之交。 无尘只是扫了一眼钟离阳,然后就定定地看着楼月央,眼神复杂,却不带一丝儿女私情。 钟离阳在二人流转的眼神中来回划拉了两眼,就一把把楼月央揽在怀里。 “上次多谢大师出手相救,内人才得已脱险,救命之恩还未报答,实在是心中有愧,还望大师赏个脸,咱们找个地方,边喝边聊?” 无尘收回目光,看向钟离阳,眼睛里情绪淡淡:“我说过不用报答,不过既然施主内心过意不去的话,不如放了刚刚那个说书人。” 楼月央闻言使劲想挣开他的怀抱,却根本挣脱不了,她瞪向钟离阳:“你把他怎么了?” 钟离阳将她搂得越发结实,温和中透着阴鸷道:“大师说哪里话,我是良善之人,怎么会对一个凡人下手。” 无尘念了句佛号,拿起旁边的禅杖往地上一震,说书人出现在旁边:“这位施主说放过你了,想来施主当着夫人的面,是不会食言的。” 那说书人点头如啄米:“明白明白,小人再不胡编乱造了!” 说完,他提起书箱便一步一踉跄地走了。 无尘也跟钟离阳和楼月央告别:“施主,女施主,贫僧还有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楼月央掐着钟离阳腰上的肉,轻声道:“多谢大师,大师慢走。” 钟离阳手臂将楼月央箍得很紧,他对无尘颔首,静静看着他走远。 他总感觉无尘并不是无故出现在这里。 上次蔺行在洛痕界附近跟踪他跟丢了,这次却突然出现在这个离洛痕界万里之遥的人间小镇,与他们相遇,要说是缘分使然,他是绝对不会信的。 等等!这一股子气息有点熟悉。 无尘从他身边过去,他在无尘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别样的气息,他轻轻嗅了嗅。 气息极淡,但可以断定是天命鹿女。 楼月央宁愿嫁给他,也要放了的那个天命鹿女。 鹿女,秃驴,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呢…… 他看了看旁边若无其事的女人,感觉有些不妙。 他当着她的面唤来蔺行,面色沉着,声音冷厉如刀:“加强浮雪宫周围的戒备,一有可疑人等立即斩杀。” 楼月央听后神色一凛,一丝慌张自眼中划过,不过她侧对着钟离阳,并没有让他看到。 蔺行应后便离开了。 钟离阳看着无尘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他这段时间还有些事要做,等和浩渊的事完结了,他会找到这个和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把他的秘密吐出来。 楼月央有些烦躁地拿起小意给她的小布包去了茅厕,换了个布片后回到了二楼雅间。 钟离阳正眯着眼靠着外窗小憩,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只是还有些雾蒙蒙的,氤氲的水汽甚至染在了钟离阳的长睫上。 她哪怕再烦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好看的。 和刚刚的无尘不一样的好看。 他们一个俊朗挺拔,似携清风而来,将亘古的月辉洒向夜空;一个秀美清隽,如湖水般澄澈又不染一丝尘埃。 无尘自然是后者。 钟离阳……呸!再好看也没用,多行不义必自毙,迟早会被老天收的。 听到她来,钟离阳睁开眼睛,站起身来问她:“走,去吃点东西?” 楼月央不敢让他看出自己的异样,故作轻松道:“好呀。” 钟离阳带着她走街串巷,街道上到处是小摊在叫卖,有瓜果蔬菜,也有熟食点心,楼月央在哪个摊子停,他就在哪买上一包吃食。 半条街转下来,他的手上已经拎满了大大小小的纸包,勒纸包的细麻绳把他的手都坠得指尖泛白了,他抬起手臂:“你不拎点?” 楼月央听话地从他小指上捋下来了个荷包大的蜜饯,冲他一笑,一脸够意思了的表情。 转头就又跑去了别的地方,东看看西瞅瞅的模样看得钟离阳低下头无奈地笑。 他们又找了家酒楼,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准备进去,酒楼的伙计拦住他们:“哎哎哎,谁去吃饭还自己带吃的呀?要么不带东西进去,要么去别处!” 钟离阳往前走了一步:“你再说一遍。” 高大的身影将瘦小伙计整个笼罩了起来,伙计瞬间感受到了来自身高的压迫感,他往后稍了几步,像哑了火的炮仗:“我们掌柜的定下的规矩,我哪敢改呀……” 钟离阳直接撞开他走了进去。 小伙计欲哭无泪,可怜巴巴地看着楼月央。 楼月央低着头,不忍和他对视,跟在钟离阳后面走了进去。 钟离阳财大气粗,进去就要了雅间,让人把酒楼的所有招牌菜都上过来。 第67章 红绳 楼月央觉得跟他在一起很容易被打,虽然没人能打得过他,但别人异样的眼神,看得她略微有些不自在。 她只好低着头继续吃东西。 虽然只是一个小镇,但这里的美食着实不错,无论是酒楼里面的,还是在外面小摊上买的,都很有味道。 楼月央吃得很开心,和钟离阳说话时眼睛都弯了起来。 钟离阳不停地给楼月央夹菜,自己则很少吃。 楼月央有些担心,若是吃到他的口水,自己也会变成魔鬼吗…… 但想了想,道与魔其实也在一念之间,自己坚守本心,又何惧之有呢。 吃过饭后,钟离阳要带她回去。 楼月央却透过丛生的绿木看到了一条宽宽的河,里面有不少画舫穿过荷花游过,有歌女一边唱歌,一边挎着小花篮,将花瓣撒向水面,宛若画中景。 楼月央想去乘舟。 钟离阳有些烦这么多人的体味交织在一起,不耐地说道:“一片多人踏足的臭水有什么好玩的,回去后整个业池不都是你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楼月央也经常在业池游玩,可惜那里养了一堆丑啦唧的怪鱼,她不喜欢。 她看了看周围的一切,眼神中透着不舍,略微失望地说:“哦,那走。” 钟离阳就见不得她这副样子,他无奈地抿唇:“那就玩一会,待会就回去。” 楼月央闻言抬起头来忙不迭点着:“嗯,我就知道你通人性!”笑容直达眼底,眼睛都亮亮的。 钟离阳嘴角抽了抽,看着她兴致高涨便也没同她计较。 钟离阳租了个画舫,有船夫在撑船,画舫慢悠悠地在水面荡着,不时穿过荷花丛和载着歌女的画舫。 画舫内有公子哥,看到了一身罗裙,美得似画中人的楼月央,不禁心神荡漾,不顾身旁佳人在侧,直直逼停了楼月央所乘的画舫。 钟离阳长眸一扫,就见到了一个长相清淡的瘦弱男子在对面画舫一眼不错地看着楼月央。 他面色不变,悄悄地释放怨气。 楼月央也看到了那个男子,心里暗道不妙,她扭头看钟离阳,只见钟离阳并未有何动作,只是嘴角笑得邪里邪气。 那瘦弱男看到楼月央看向他,心里更是难耐,他急忙走出画舫,站在前面的甲板上想要上到他们的船上。 脚在半空中还没放上来,他身后蹦出来了个围着面纱的女子,一脚把他踢进了水里。 楼月央刚按住钟离阳想要行凶的手,就看到那男子掉进了水里,她一愣,随即赶紧招呼船夫救人。 好在此地水源多,这里的人大都会水,不等船夫下水救人,那男子就扒着船沿上到了画舫。 男子本就瘦弱,进了水浑身湿透后更像个化尸猴一样,干干瘪瘪的。 还没等他找那面纱女子算账,那女子与船夫,还有他的小厮就围着他打了起来。 打了一会,男子跑出包围圈,那三人又自相残杀起来。 楼月央白看了一出好戏,见无人伤亡,又怕钟离阳发火,就催促船夫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们到了岸边后,顶着烈日走上拱桥,楼月央又有些蔫蔫的,肚子不时隐隐作痛,可她不想回他的妖怪窝,就就地一坐,坐在拱桥矮矮的栏杆上。 栏杆被太阳晒得发烫,坐上去竟然很舒服。 “在这里歇会,我肚子有点痛。”她半眯着眼睛说。 钟离阳只好停下来,他们之前在摊上买的东西大半被他吃了下去,只剩了一点他不爱吃的蜜饯果子之类的,他想丢了,楼月央不让,故而他还在手上拎着。 过了桥就是另一番景象,这里不是镇,而算是到了一个小城里。 平房或是茅草屋不见踪迹,到处是二三层的小楼,最不济也是高高的瓦房。 沿着河有一排商铺。 楼月央歇够了,便想去逛逛。 她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问钟离阳,他也不关注人界的地名,但问了行人,才知道这里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巫溪镇。 这里的风土人情和她记忆中完全不同,就连人说话都比之前略开放了些,只有宗教越发的多了忌讳。 钟离阳握着她的手腕在街上走,路过一家首饰铺子,他拉着她走进去。 里面的伙计有男有女,见他们衣着考究,又长得潇洒漂亮,不敢来招呼,推了掌柜出来。 掌柜的是个胖胖的中年男子,笑容满面地给他们介绍着店里的各类首饰。 楼月央不喜金银珠宝,要了根檀木簪就想走,钟离阳却自顾自地选了一堆,还拿着掌柜说的镇店之宝——一个串着赤红色珠子的手链端详个没完。 掌柜的眼冒精光,在他身旁喋喋不休地说着:“客官,您眼光可真好!这一条红玉手链是我在北方进货时看上的,当时数十人抢,却被我得了,只是因它造价高,放在店里两年都无人带走它,可见它与您有缘!” 钟离阳推开他,拿着手链随手扔进旁边伙计端着的托盘上:“聒噪,闭嘴。” 掌柜的摸了摸鼻子,讪讪退到一边,任由这大财主自挑自选。 店里除了各类首饰,还有一些女人用的小东西,钟离阳拉着楼月央看了看,拿起一条精美的红丝绳问:“这是做什么的?” 掌柜的回道:“这是咱们这新兴的,新婚之夜新郎把这个丝绳缠在双方脚腕上直到第二天早起,便可以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钟离阳一听就很喜欢,他拿出两根:“缠几只脚?” “一只脚即可。” 他放回去一根,冲楼月央脚腕远远比划,又在楼月央耳边轻声说道:“你脚腕又细又白,缠着肯定销魂。” 楼月央脸一红,挣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钟离阳还在问:“还有类似这样的东西吗?” 掌柜的一愣,忙说:“有有有,客官这边请!” 钟离阳想拉着楼月央一起去看,扭头发现楼月央已经走到了门口。 他急忙让掌柜的把东西包起来。 伙计们一拥而上,快速把各类首饰包裹好,都装进了个大锦囊之中。 第68章 红色羽毛 钟离阳从浮雪宫隔空取物拿了几块金子,丢给了掌柜:“够吗?” 掌柜被砸了鼻子也不生气,摸着黄澄澄的金子喜得笑眯了眼:“够了够了!” 他毕恭毕敬地送走了钟离阳。 钟离阳拎着首饰追了出来。 “你跑那么快干嘛?”他一把拉住楼月央。 楼月央习惯了他的动手动脚,翻了他一眼继续走:“冤大头,看不出来他那个红玉手串都积了灰吗,还买。” 她一脸看白痴的表情,钟离阳眼睛一亮,却领会到了别的意思:“原来你是怕我花钱?” 楼月央:“……” 钟离阳不顾大街上人来人往,猛地抱住了她:“原来你是心疼我,看来你也不是铁石心肠!” 楼月央一脑门不解:“啊?” 钟离阳松开她,笑意沁到眼角,楼月央这才发现他右边脸上竟然有个酒窝。 楼月央微微一愣神,钟离阳轻扯着她往前:“走,我带你吃好东西去!” 楼月央巴不得不回去,虽然之前吃了那么多还不算饿,但还是由着他带自己去吃饭。 时间刚到酉时,太阳还高悬着,热得人依旧一头薄汗,他们来到城里最大的酒楼,里面人声鼎沸,有伙计专门拿着大蒲扇扇风。 钟离阳包了一个雅间。 隔壁是一群书生,在讨论时事。 钟离阳丢给小二一个金锭:“老子不喜欢吵闹,让隔壁闭嘴。” 小二被金锭晃了眼,怔了下接过来,掂了两下确定是真的后,喜得不行,忙跑到隔壁让人小声。 书生们饮了酒,见伙计拿银子来让自己小声,虽有不愿,但还是小了点声音。 他们又讨论起晚上的灯会来。 楼月央支棱着耳朵听,随后问钟离阳:“我们逛一下晚上的灯会再回去,听他们说还能猜字谜,听起来很热闹的!” 钟离阳心情不错,自然应允。 这巫溪城里最大的酒楼的饭菜,做得反而不如今天上午在镇上吃的。 油大少盐,除了腻味没有别的香味了。 楼月央吃得反胃,又不敢说,毕竟旁边这个活阎王一发威整个酒楼说不定都要遭殃。 蔺行又来找钟离阳,二人出去谈事。 楼月央在房间里坐得无聊,便挪到和旁边书生相邻的窗户前偷听,只听一个书生说:“敌军再来犯我宣宁,有楚将军在,是不会与他们议和的,两国必有一战!” 另有一声音说:“可惜孟兄被妖山所俘,现如今仍不知所踪,不然我定要和他一起参军,报效我朝!” “形势不容乐观啊,今年大涝,说不定粮草都减产了。” 楼月央无心政事,却对书生口中的宣宁颇有疑虑,难道她现在所处的世界真的和她记忆中的不是一个时候? 她真恨自己,那个时候咋不问清乌兰呢…… 她打开帘子。 书生们见突然冒出来个女子,又生得这般貌美,面面相觑,呆在原地。 楼月央怕钟离阳突然回来,赶忙问道:“请问现在是什么年?哪位皇帝即位?” 书生们先是一愣,而后以为是哪家不知世事的小姐听得他们议论,有些好奇时事才问他们,所以七嘴八舌开始给她讲。 声音又大了起来,楼月央听得头疼不已,半天才捋清,原来真的不是自己记忆中所处的年代。 现在要比之前晚了足足一千年! 她的心顿时如同一团乱麻。 钟离阳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楼月央正趴在窗户上,像是在与书生们说话。 他脸色一沉,楼月央察觉到他回来,眼波一转,上前挽住他的胳膊:“我向他们打听清楚了,晚上的灯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要不我们现在下去?” 手背触及她柔软的指腹,耳边是她欢快的嗓音,他神色顿时好看了许多:“好。” 随后他又冷厉地一扫众位书生,书生们本来还想对这位美貌小姐献献殷勤,以求能得青眼,再然后入赘富贵之家也不算难事。 谁知小姐竟已有佳偶,且又是这么高大俊朗的男人,把他们比得如同过街老鼠,顿时都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待触及男人冷冰冰的目光,他们心里更是一凉,讪讪地放下了帘子,随意吃了几口,相互推诿着结了账走人。 钟离阳知道楼月央八成又是去打听什么了,但是她不说,他也不会问,反正她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随便她知道什么。 钟离阳和楼月央下了楼,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夜幕渐垂,风也不带热气了,街上张灯结彩,到处是一队队的行人。 有男女成双成对,也有两个三个女子结伴的。 前面有舞狮舞龙的,正舞得热闹,踩在高高的竹竿上面如履平地,楼月央弯下腰,钻过人群去看。 她这才发现,到底是过去了一千年,无论是说话衣裳还是风土人情都与记忆中有所不同。 身后有人拍她肩膀,楼月央只当是钟离阳,拂开那人的手,继续在人群里看。 那人依旧不死心,甚至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她回头看,只见她的救命恩人无尘站在她身后。 她错神,随即有些惊喜地道:“大师,你怎么在这?” 不是说有要事在身吗? 无尘看到她的笑容怔了一下,嘴角也扬起笑意:“你比之前爱笑了,看来在他那里,你生活得还不错。” 楼月央微微蹙眉:“大师,你之前认识我?” 无尘并未答话,只是给了她一根巴掌长的红色羽毛,柔软飘逸,不知道是什么鸟才有这样绚丽的羽毛。 “拿着这个,无论如何不要让他发现,我会找机会救你出去,你要耐心等待。” 楼月央心猛地跳了几下,难道他就是乌兰口中自己的贵人? “大师,你为何要帮我?” 要知道她现在脑子里迷迷瞪瞪,也不知道是她的魂魄附在了别人的身上,还是说她以自己的身体,误入了一千年以后的时空。 她自己尚且活得无知无味,更不可能给他什么。 就算他是她的贵人,可她觉得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对旁人那么好,定然是有所图谋。 无尘长舒了口气,长而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犹豫了几息,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个中缘由其实你应该比我清楚,只是你现在魂力不稳,导致记忆错乱无章,忘记也算正常。 只是,你今晚回去后,一定要按兵不动,我要救你出来的时候,这根羽毛会变长变大,在这期间,你万不可自作主张。” 第69章 许愿 楼月央从不完全信任一个人,更不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托付在别人手上,可一想到他曾救过自己,心里对他总是有那么一丝莫名的信任。 或许,他真的能救自己。 只是钟离阳神通广大,再想抓她回去亦是易如反掌。 不过还是先逃出去最好,天底下总有她的藏身之处:“好,我等你。” 她冲无尘浅笑。 无尘脸倏然一红,念了句佛号,提起禅杖转身就走了。 楼月央回头面向舞狮,心却乱得没有心思看了。 “嘭——嘭嘭!”焰火在半空中爆开。 楼月央仰头看着绚烂多彩的焰火,眼里突然有了几分失落。 姐姐最喜欢看焰火。 若是她早已身故,现在只不过是自己的魂魄占了别人的身子,那姐姐,是不是也早就不在人世了呢…… 钟离阳一个不注意,楼月央就不见了踪影。 他四处看了看,都没找到她的踪迹,他眸光一沉,眼里红光乍现,暗红色的眸子冷厉地扫过人群。 忽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无尘小和尚。 他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慌乱。 当年花逸与他反目,赌上命与他争沈玉楼,他都没有过这种慌乱。 这个和尚,却能带给他这种感觉。 看来和尚是留不得了,等仙界之行回来后,他得亲自去了结了他。 楼月央站在他身后,拍他的胳膊:“喂,你想什么呢?那么入迷?” 钟离阳回过身来,沉声问道:“无尘去找你了?” 暗红色瞳仁里倒映着楼月央的脸庞,她吓了一跳,不答反问:“你眼睛怎么了?得了红眼病吗?” 说完她赶紧捂住自己的眼,小时候有一起玩的小孩得了红眼病,姐姐就不让她去看,不然自己也会得红眼病。 钟离阳眨了眨眼睛,隐去那抹赤红色,他拿开她的手,楼月央眯着眼睛看,见还是墨黑色眼珠,便舒了口气:“吓死我了,我就以为你得了红眼病。” 钟离阳无语至极,他是上古绝无仅有的赤龙,眼睛自然也是如同宝石一样的赤红琥珀色,没想到在她这里成了红眼病。 他继续追问:“无尘过来找你了?” 楼月央心里一慌,面上却愈发沉静,她四处张望:“没有啊,你看到他了?在哪?走,去叫上他一起玩!” 钟离阳看了她一会,就在她都要演不下去的时候,钟离阳白了她一眼,扯过她的手,拉着她往人少的地方走。 角落里有一棵大得参天的枫树,旁边有人卖许愿签。 这里的人都说在许愿签上许上愿望,然后挂在枫树上,如果一夜未落,就可以实现愿望。 楼月央想许个愿望,钟离阳只好驻足。 他是不信的,一棵不到一千年的树,连心智都没有开,会有什么能力帮这么多人实现愿望。 楼月央用十文钱买了两个许愿签。 可以让卖签的人写,也可以自己写,钟离阳要了笔墨,带着楼月央在旁边自己写。 写的时候只能自己看,若是别人看到了就不灵了。 楼月央先写,她蹲在地上,把一指宽的竹签放在腿上,一手捂着,一手细细地写着。 愿我早日自由。 又系了个静心结,以此区分。 她本来想写让钟离阳早点去死的,但又怕他看到,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钟离阳就站着,把竹签放在左手掌心,右手执笔随意写着。 楼月央注意着他的笔顺,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个‘楼’,又看到他写了个‘央’字。 她没明白是什么意思,想着估计和她无关,便也无心管他有什么愿望,左不过是一些天怒人怨的阴谋诡计。 他们分别挂上签后,钟离阳揽住她的肩,大手一挥,耳边有风呼啸着,楼月央闭上眼睛,心里一酸。 又回到牢笼里了。 钟离阳送她回了秋棠楼,楼月央玩了一天,累得梳洗完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夜里有风呼呼刮着,不时有树枝打在窗上,半夜,雨渐渐又下了起来。 楼月央在这风雨声中睡得越发沉了。 梦里,有一个声音怒吼:你不是恨他作孽无数,恨他强迫你吗?为什么还要救他!你对不起自己,愧对道门!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虚弱回道:“那就等我死后,把有关于我的所有全都抹去。” “咵嗒——”窗户被风吹开,雨猛地灌了进来。 楼月央睁开眼睛,梦里绝望和愧悔的情绪依旧在她心里充斥着,她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做这么个梦。 雨点潲在了她的床幔上,她感觉口鼻间都多了丝潮气,她起身,准备去把窗户关上。 小意睡在外间卧榻上,闻声赶来关窗户,窗户关到一半,她讶然出声:“大人,你去哪?” 钟离阳一身黑衣,黑衣连着帽子,半蒙着脸,在夜雨中快速走过,对小意的话充耳不闻。 楼月央走到窗台前,夜幕里雨像无线的珠帘,将天地串联在一起,钟离阳的背影在雨幕里多了丝萧索。 “雨下这么大还要出去,大人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 楼月央毫不在意,笑话,雨再大,还能给他淋病不成。 她继续睡,小意却因为耳力太好,被噼里啪啦的雨滴落地声吵得睡不着,她可怜巴巴地坐在楼月央床前:“姑娘,我能和你一起睡吗?你这里好像没有外面吵。” 楼月央无奈,只好往里挪了挪,让她睡在外面。 钟离阳来到许愿树前,只见树枝在夜雨里被打得歪歪扭扭,枫叶落了一地,也包括许愿人的竹签。 他伸手朝虚空一收,这一片地域的雨戛然而止,只闻得远处水塘中稀稀落落的蛙声。 他找到了今天他许的愿签,它和旁边几个签纠缠在了一起,虽然缠得结实,但并未掉落,也没有被雨淋掉了墨。 他唇角微微一勾,叫来在天上瑟瑟发抖的本域龙王:“这场雨下到几时?” 龙王跪在一汪雨水中,任凭污泥打湿了他华贵的衣袍,也不敢多说什么:“回大人,下到明日酉时三刻。” 他在心里疯狂祈祷:您老可千万别改时辰或是让雨停啊,不然等到了天君浩渊那里,他怕是难免那剐龙台上一游了。 第70章 魇生 但如果他不听钟离阳的话,怕是结果会更惨更痛苦。 钟离阳和浩渊不对付,关系剑拔弩张,倒连累得他们这些小人物夹在中间两面为难。 可他万万没想到,钟离阳竟然让他直接走了,只说了句:“等我走了再布雨。” 龙王千恩万谢地回到了天空中。 钟离阳用其他人的签子在他的签上搭了个牢固的帐篷。 才心满意足地收手。 正要离开时,突然想到了楼月央的签子。 要不也给她的签子避避雨? 他在楼月央放签子的地方寻找,找了半天都没见到,正要用法力找寻的时候,脚下突然感觉一硌。 他低头看去,见是楼月央的系了静心结的签子,他用法力将签子支起来,只见上面的墨迹被雨淋了个干干净净。 他微微一愣。 不知道她的愿望是什么,既然她跟这棵树无缘,那以后就让他去实现她的愿望。 回到浮雪宫后,钟离阳洗了个澡,用一根乌木簪束起了头发,一身月白色丝绸中衣,在略昏暗的烛光下,衬得他有种文质彬彬的俊美。 蔺行在屏风后禀报:“大人,梦貘大人已经过来了,现在正在业池,您现在要不要见他?” 钟离阳皱眉:“他怎么这个时候来?” 梦貘,名魇生。 是他的忠仆,杀人于无形,没有人知道他真实面孔长什么样子。 同时,他也是他手下最为锋利的凶器,一千年前他被镇压,梦貘就在魔界休养生息,再不问世事。 如今他归来,梦貘也被他派去潜伏在临仙台,伺机而动,不能擅离职守。 他不明白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梦貘,这个时间点回来做什么。 蔺行一脸为难地说道:“梦貘大人说,他在天君那里根本打探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况且天君样貌不好,有碍观瞻,会影响他的胃口,等大人需要他作战的时候,他食欲不佳的话会大大影响战局……” 钟离阳:“……” 这个梦貘哪里都好,就是看人脸下菜碟。 许久,钟离阳深吸一口气,拿着从凡间带来,还没来得及给楼月央的红玉手串:“你去告诉他,我明早就和他一起去天界,让他安心等着。” 蔺行下去传达。 风雨声不止,在窗户外疯狂呼啸着。 钟离阳在摇曳的烛光下摩挲着手串,想象着戴在她手上的样子。 狠女人,等我回来,咱们就成亲。 …… 楼月央和小意睡得香甜,第二天一早,小意起来摆饭,等了许久不见钟离阳过来,就去复世楼问那边的婢女。 婢女回道:“小意姐姐,大人今天一早就去了业池,说有事要外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并留给玉楼姑娘一个锦囊,令我交给姑娘。” 小意接过锦囊,里面沉甸甸的,像是珠宝玉器,她告别婢女,回到了秋棠楼。 楼月央已经梳洗完毕,见外面还在淅淅沥沥下雨,心情不免有些阴郁。 听说钟离阳外出,那股不快瞬间消失:“你说真的?钟离阳走了?” 小意将锦囊呈给她,被她这股高兴劲头冲得有些尴尬:“姑娘,大人离开这里你怎么这么开心啊……” 一点儿不舍得都没有。 楼月央轻咳两声,打开后发现是那串红玉手串,就随手把锦囊丢到了一边:“那个什么,他出去自然是有事,人有事做就开心,嗯,我替他开心。” 虽然他从不干什么好事。 但她当然开心,终于不用看见他对自己那虎视眈眈的眼神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郁闷,钟离阳对她没安什么好心思,可自己根本无力对抗他。 把希望寄托于无尘,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她还是要多条后路才好。 “小意,你家大人最怕什么?” 小意微笑着摇摇头:“大人怎么可能会有害怕的东西,玉楼姑娘说笑了。” 楼月央:“……” 随即,小意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大人从来不去一个地方。” 楼月央一听感觉这事有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去?” 小意向北方眺望,那里被绿木所挡,白茫茫的,一片朦胧雾气。 “两生界。” 大人的族人在此全部陨落,若不是天地间还留有大人一个,天龙一族怕是已经绝种了。 大人从不去那里,每年那个时候他也只在浮雪宫中摆个祭坛祭祀。 楼月央怔了下,两生界是一个极寒极炎热交加的地方,他不去那里是怕冷怕热还是另有原因?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小意解释道:“那里是大人的伤心地,数万年来,他从不肯轻易涉足那里,也不怎么提起,还望姑娘以后不要在大人面前说起。” 楼月央忽然想起,上古天龙不像后世这些神仙,它们没有寿命限制,只是几万年前,不知何故,他们全部陨落在了两生界,原本天龙一族就要就此灭族,没想到还留了个钟离阳——天龙族最后的王。 楼月央心想:呸,老天无眼,留此祸患祸乱世间,还不如不留。 不过这样看来,他不去两生界八成是因为不敢踏及伤心地了。 这样最好,以后若是她能逃出去,这里也是个可供选择的去处。 昨日玩得太晚,导致她睡了一夜还觉得疲累,吃过早饭后,略动了动,便又躺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总觉得这副身体不似之前那样皮实了。 不,也不是身体,更像是灵魂中透着一股子疲惫。 可能是身上来了月事的原因,她懒懒地想着,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钟离阳不在的日子,她过得悠然闲适。 只是偶尔在经过曾与他一起游玩的地方时,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他带着浅浅酒窝的笑容。 浮雪宫里请了二十个大厨,每天早上起来,她先选好想吃的菜系,小意吩咐厨师去做,她先是在业池附近逛逛,或赏菏,或练武。 吃完饭去复世楼里找点书看,晃晃悠悠到中午吃午饭,吃完后再练道法,然后歇午觉。 晚上她吃得清淡,一根玉米或一个地瓜就可以解决。 她总是没什么胃口,甚至还没有他在这里时吃的东西多。 偶尔她会带着小意在浮雪宫散散步,或者到后山捕猎,她不打多,一来吃不完,二来她要等着无尘,不敢走太久。 后山有密林,小意经常去摘些奇奇怪怪的果子给她,或是不知从哪掏出一窝不知名鸟蛋给她烤着吃。 这样的日子,如果是真心想在这里生活下去是很舒服的,然而她无时无刻不想离开这里,所以她只觉得无聊。 就这样日复一日,时间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 她都以为离开这里遥遥无期的时候,脑海中突然迸现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第71章 乐安亭 她才忆起当时为了救乌兰,她用道法和她通了灵智,现在应该还没失效。 “女侠,快去业池旁边的小阁楼,叫乐安亭……记得,不要让浮雪宫中的人发现……” 她的声音很低,断断续续的,楼月央半天才听明白。 她悄悄回应了句,然后等晚饭过后支走小意,就朝着业池方向而去。 乐安亭周围有人守着,楼月央斗不过钟离阳,用符咒对付这些灵兽倒是完全可以。 她放倒了四只灵兽,悄悄进了乐安亭,只见里面放了不少骨灰,上面用不知什么朝代的字体写着各自的名讳。 “喂,我过来了,然后怎么做?”楼月央小声问道。 乌兰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柱子最底下有个红色机关,你按一下,会有一个小暗格弹出来。” 楼月央照做,里面忽地一下子出来了一股浓重的阴气,楼月央急忙后退几步,几息过后,阴气散去,出来了十几个半透明的阴魂。 楼月央被吓了一跳,待见到这些阴魂都迷迷瞪瞪的,没什么危险,也就稍稍放下了点心。 正要问乌兰接下来怎么做,就见阴魂中走出了个男子,男子一见到她,呆愣的神情瞬间悲恸了起来。 他上前一步,想抱住她,却只是穿过了她的身体,他一怔,像是早就料到却又接受不了,捂脸无声哭了几下。 “都怪我,明明卦术不佳,还替你卜算,让你误入这魔头的老窝,呜呜呜……” 楼月央皱眉:“你认识我?” 孟连止住哭声:“那大魔头八成给你施法了,你现在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楼月央点点头。 乌兰声音响起:“乐安亭有咒印附在四周,但凡被禁锢在这里的灵魂出去了会触发铃声。” 楼月央抬头望,见头顶果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半透明丝线,上面缠绕着不知什么动物骨骼制成的铃铛。 “那怎么办?” “这里的人只有你眼前的孟连可以走,无尘大人给过他一片红色羽毛,让他将羽毛燃烧殆尽,手握着灰烬出去,就不会引起妖物的注意。” 楼月央赶紧告诉了孟连。 孟连照做后,随楼月央出了乐安亭。 乌兰让他们往紫清宫的那棵老柳树处走,说有人在那里接应他们。 楼月央钻进大柳树地树洞里,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有一条通向地底深处的暗道,她带着孟连用微弱的夜明珠照亮,沿着暗道走。 四周什么气息都没有,只有孟连手里的灰烬散发着淡淡的古老气息。 “小央……”一声叹息在楼月央身后响起,她后背猛地一直,僵硬地转过身,只见一个老者低垂着脑袋站在她身前。 慢慢的,老者抬起头,楼月央看到这莫名熟悉的面孔,心里突然有些痛:“你是……” 老者又叹了声:“师父终究是没护住你,就连这偌大的神霄门都在钟离阳手中毁于一旦。” 楼月央脑海里突然涌出了些破碎的记忆。 漫山遍野的红色,堆积如山的尸体。 楼之延见她还没有完全想起来,便在周围布了结界,路过这里的人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 他一五一十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楼月央。 从她和孟连奉师命追捕小黑龙;到去南海龙宫,下幽冥地府;到钟离阳屠神霄门满门;再到孟连卜算,导致楼月央误入浮雪宫。 又讲了楼月央的前世沈玉楼和钟离阳之间的种种纠葛缠绕。 事无巨细地讲了许多,耗费了大半个时辰。 期间楼月央脑海里涌出了不少断断续续的记忆片段,只是脑子好像无力得很,根本没有办法将这些串联起来。 但她却笃定,楼之延讲的都是真的。 她现在的记忆,应该是沈玉楼,也就是现在身体的前世。 而且还不是完整记忆,沈玉楼死于二十五岁,她的记忆却只到十六岁。 “我今年多大?”楼月央眼圈发红,轻轻问道。 “七月初六是你十九岁生日。” 今天是七月初三。 再有三天她就十九岁了,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知道自己身有蹊跷,可从来都没想过竟会这么离奇。 略顿了顿,她又问:“浮雪宫周围有厉害的妖物把守,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楼之延眉目间带着几分愁绪:“无尘只是让我守在这里,有机会的话再带你走。” 楼月央疑惑:“无尘?怎么你们都知道他?” 还都这么听他的话,他到底是什么人? 楼之延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无尘与你渊源也很深,他甚至比你和钟离阳认识得更早,你放心,他没有恶意,只是想救你出去。” 楼月央疑虑未消:“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上次问他,他说等自己全部想起来了就会知道,可现在自己已经知道了全部前尘旧事,愣是一点没明白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楼之延捋了捋虚无的胡子:“你以后自会知晓,现在机缘未到,知道太多也许对你反而没有好处。” 楼月央轻咬了下唇,就烦道家这些云山雾罩的谜语。 刚要再了解些别的,楼之延突然催促她离开:“小央快走,有人来了!” 楼月央吓了一跳,她来不及跟楼之延辞别,就急忙走了出去,刚爬出树洞,就见小意带着人在不远处喊她名字。 楼月央轻手轻脚走到旁边花坛处,佯装赏花,看到小意过来,懒懒问道:“怎么了?这么惊慌失措的?” 小意见她好好地在这,不禁舒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姑娘偷跑出去了,心想大人回来了不得撕了我,毕竟我可没地给他找这么漂亮的新娘。” 楼月央心头一颤:“他要回来了?” 小意眼睛向上瞥着,算了算时间:“应该是,蔺行之前跟我说再有半月就回来了,现在又过去十来天了,快了。” 楼月央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在脑海里问乌兰:“大姐,到底什么时候是时机啊?他马上就要回来了,咱可别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乌兰的声音弱弱传来:“别急,他回来了才是时机,他不在这里,底下人在浮雪宫周围部署得固若金汤,等他回来,有他坐镇,他的手下因无人敢来犯,反而松懈了。” 第72章 战利品 楼月央有些担心:“会不会太险了?” 钟离阳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哪怕他顾及她,在她面前从不露狠,但她知道,一旦惹怒他,他可不会手下留情。 “兵行险着,放心,一切有无尘大人兜底。”乌兰宽慰她。 楼月央心头依旧惴惴不安,跟小意回了秋棠楼,忙活了半夜,加上晚饭也没好好吃,现在肚子里空空如也。 “去让膳房做些宵夜。”她吩咐小意。 小意回道:“姑娘想吃什么宵夜?” 楼月央恹恹躺在美人榻上,双眼失神地看着雕花房顶:“随便。” 小意感到她有些不快,但总感觉玉楼姑娘没有她今生的脾气好,所以也不敢多问。 她走后,楼月央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和神态很久很久,瞪得大大的眼睛蓦地掉下一滴泪,缓缓地隐入了发丝中。 真是该死啊。 事情为什么会是这个走向呢? 这样的话他们之间又多了层仇恨,更无可能了。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自己在希冀什么呢…… 小意提着饭筐进来,她赶忙一吸鼻子,用手抹平泪痕。 “夫人你哭了?”小意讶然道。 楼月央轻咳两声,坐在桌前:“刚刚太困了,打了个哈欠流泪了。” 顿了顿,她又说:“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我有什么可哭的呢。” 小意恍然大悟:“对啊,姑娘不知道,大人的传言虽然很不好,但人真的没话说,嫁给大人,以后有你过不完的好日子呢!” 楼月央轻轻扯了扯唇角,岔开话题道:“什么吃的呀?” 小意掀开筐盖,上面是四碟清淡小菜,还有小笼包馒头米饭等供她选择的主食。 第二层里面有一碗虾仁馄饨,有紫菜和虾米漂浮在清汤里,还有几小碟点心果子。 最后一层是一小盆当归红枣老鸭汤,一盏燕窝。 “不知道姑娘想吃什么,杂七杂八的让厨子都做了点。” 楼月央拿起一个小笼包,脑海里突然闪过一点记忆,小时候楼之延每次出道观,回来都会给她带城北一家她最爱吃的小笼包,只给她一个人,羡慕得师兄弟们嘴都歪了。 有时候是猪肉馅,有时候是笋瓜鸡蛋馅的。 有的门派忌口颇多,神霄门之前亦是,只是到了楼之延这一代,他认为道法在心中,不在于尘世间诸多条框。 故而在神霄门,除了道门四荤,即牛,狗,乌鱼,雁之外,并没有别的忌口。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无论是对世人还是徒弟。 她哪怕想不起来细碎的记忆,可他的谆谆教导犹在耳边。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被他杀死了。 她好恨他。 她默默吃着包子,小意指着馄饨:“姑娘尝尝这个,厨房师傅下好的时候差点香死我。” 楼月央没有回应,只是不停地往嘴里塞小笼包,可惜小笼包也是虾肉馅的,她之前没怎么吃过。 小意瞅了瞅她,小心翼翼地把馄饨放在了她面前。 一盘小笼包见了底,小意在一旁有点傻眼:“玉楼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话没说完,就见楼月央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到了馄饨碗里。 小意被吓住,在旁边慌乱地安慰着她,可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有的话也都只是隔靴搔痒。 楼月央几口把馄饨吃下,又喝了一碗老鸭汤,待要再吃的时候,小意按住她的手。 “姑娘,别吃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心里不舒服,但你一向吃得少,现在猛然吃这么多,会把身子吃坏的。” 尤其是现在大晚上的,更不易克化。 楼月央果然没有再吃,她低着头看着装小笼包的盘子,上面空空如也。 小意以为她还是想吃:“姑娘要是还想吃小笼包,我明天还让师傅做。” 楼月央不语,半晌才回道:“我要猪肉和笋瓜鸡蛋馅的。” “好。” 说完,她放下筷子,没有梳洗,直接躺在了床上。 梦乱七八糟。 有人呼喊,有人哭泣,还有一张古朴的镂花枣木床,床帮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明煦、钟离阳等字。 摞得一层又一层的,她在梦里睁着眼看了好久才看明白。 还有一个发着熊熊金光的红色凤凰朝着她嘶鸣。 杂乱无章的梦做得她一头冷汗,她睁开眼,抚了抚胸口,心跳猛地变快了许多,无端地感觉自己身体有些虚脱。 窗外有些喧哗。 小意率先披上衣服前去查看,不多会就高兴到一溜小跑回来告诉她:“姑娘,大人快回来了,先把他这次天界之行的战利品派人送了回来!” 楼月央眉头一跳,走下床:“什么战利品?” 小意帮她穿戴整齐,引着她出门,眉眼里满是得意:“您看看就知道了。” 走下楼她才知道小意那抹得意从何而来了。 “他把天界的镇界神树让人挖了出来?”楼月央看着那一株大的惊人的扶桑树桩,惊得眼睛都快瞪了出来。 天界中为上古年间的老资历,这些年甚少出世。 后起之秀现在任天君,掌管天界,管辖人界,掣肘幽冥鬼界,与妖魔二界分庭抗礼,是六界中说一不二的存在。 就这样一个眼里从来容不得沙子的人,居然能容忍钟离阳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大魔头在他的地盘上如此作祟? “这有什么,蔺行说大人打上三十三重天,斩了四万天兵天将,活捉了几十位神仙,逼他们在临仙台大骂天君浩渊呢!” 楼月央震惊到呆滞。 浮雪宫消息可真够闭塞的,这么大的事,她可真是一点都没有听到过。 “这下天君算是大出血了,看他还敢不敢再给大人使绊子了!” “天君没有反击吗?”楼月央疑惑道。 “那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天君花花肠子多,净琢磨人心,善于偷偷摸摸背后算计了,论起真本事,哪里会是我们大人的对手!” “天底下就没人是你家大人的对手吗?”楼月央心下一凉,怅然道。 小意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之前应该是有的。” 只是那个人…… 小意看了眼楼月央,停住了话头。 第73章 探探虚实 鸿蒙时代,天地初开,天地间有创世神掌管六界,及水火二神辅佐,创世神陨落后,水火二神也相继离去。 创世神一生孑然,水神没有后代,火神倒是什么都有,只是神脉与凡人通婚,越传越稀薄,传到现在都没什么可以称得上厉害的人物了。 更遑论能与钟离阳为敌了。 除了一个人。 小意顿了顿,看向楼月央。 她之前听说过夫人就是火神的后人,还是最强一脉,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在凡间道门里是佼佼者。 只是很可惜,前世还没等她发挥出所有实力的时候,就随着她家大人被镇压而销声匿迹了。 她曾听人说,若是沈玉楼能领悟所有祖宗遗留下来的心法的话,估计能和钟离阳不相上下。 楼月央没注意到小意看她的神色,依旧在判断自己逃出钟离阳手掌心的可能性有多大:“他一个人杀了四万天兵天将吗?” 小意失笑:“大人哪里会干这样的力气活,是梦貘大人干的。” 楼月央诧异,上次在牌桌上听钟离阳和梼杌聊天时说起了梦貘,当时就说梦貘潜入了紫霄殿,梼杌还说钟离阳用梦貘对抗天君,有些看不起天君。 她还以为梦貘资质平平,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狠辣角色。 小意从她的表情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大人手下现在人不多,但都是极为厉害的人物。梦貘大人,梼杌大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可比拟的。” 尤其是梦貘,前段时间甫一入世就活吞了妖界不少精魂,吓得妖界众王战战兢兢。 楼月央总觉得这个梦貘以后会是个难缠的对手:“梦貘是男的女的?” 小意神秘兮兮地凑近她:“他想是男的就是男的,想是女的就是女的,切换自如。” 楼月央瞠目结舌:“还可以这样?” 小意又低声说道:“梦貘变成女人时真的是美得不可方物,姑娘你可得小心点,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别被他把大人抢走了!” 楼月央:“……” 梦貘你最好快点。 小意看了看天色,新月已经渐渐没入西方,天空一片深蓝:“夫人,回去休息,再过两个时辰天就大亮了。” 楼月央愁眉苦脸,依言回了房间。 这天一大早,小意就在秋棠楼摆好了一桌好饭。 楼月央坐下,早晨并不晒人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将她的肌肤照得越发的白皙无暇,长睫卷翘,在眼下垂下一片毛茸茸的感觉。 小意欣赏着她的美貌,心想大人眼光确实很好。 她给她盛了碗粥,将她爱吃的菜挪到她面前。 楼月央用汤匙慢慢舀着粥喝,问:“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早饭都这么隆重?” 小意眼角都是笑意:“大人说让姑娘先吃,他说这些天没有好好洗澡,他要好好洗一洗,待会就过来。” “噗——咳咳!”楼月央一口粥呛住,差点咳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抚了抚胸口,半天才平复下来,刚要说话就听到那一道熟悉又可恶的声音。 “哟,听到我回来这么激动?” 楼月央抬头,钟离阳逆光进来,高大魁梧的身形比照得周围的一切都娇小了起来。 楼月央的心突然狂跳了几下。 可她又突然想起,那天他闯进神霄门大开杀戒,是不是也是这般情景。 心底的旖旎顿时消失。 钟离阳见她眼里一开始还有些欢快,突然又被冷淡代替,甚至还多了丝恨意,心里一时不解:“你在这演变脸呢?” 楼月央不理他。 钟离阳坐在她对面,一脸无辜:“我怎么招你了,怎么我刚回来就给我冷脸?” 楼月央低垂着眸子,不去看他:“你自己心里清楚。” 钟离阳更懵了,见她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他索性开始使坏,一把把她的碗抢了过来,两口喝了个干净。 楼月央,小意:“……” 人怎么越老越幼稚? 楼月央本身也没什么胃口,正想甩袖子走人,又觉得自己正想要逃出浮雪宫,不应在这个时候记仇,不然会打草惊蛇。 她眼睛微微流转,看向钟离阳:“你这战利品拉回来几车了,也没见你大方一点。” 钟离阳愣住:“什么意思?” 楼月央抚了下发鬓,摸了摸耳朵,又露出洁白细圆的腕子:“你看,真光啊。” 钟离阳朗声笑了两声:“真没想到你居然喜欢金银珠宝。” 她上辈子可是最讨厌这些身外之物了,就连束发也是一根极为简单的青木簪。 出发去天界前他们去那个首饰店时,她也是只选了一个乌木簪,他以为她一贯如此。 “不喜欢首饰的女人还是女人吗?”楼月央面无表情道。 那你之前不是女人吗……钟离阳暗暗腹诽。 “其实我让蔺行派人拉回来了两大车,都放在复世楼六层了,走,我带你去看看!” 他伸手要拉楼月央的手腕,楼月央赶紧躲开,跟他保持着距离。 他们去了复世楼六层,这里专门存放珍宝。 楼月央看着满目的璀璨珠宝心里毫无波澜,她的确不喜欢这些东西。 只不过是想着离开前拿走些钱财,出门在外,一定用得着。 她选了一些精致小巧的,让小意拿回秋棠楼。 “拿来拿去多麻烦,这些以后都是你的,再说过些天咱们大婚,你不还是得过来跟我住在复世楼?” 钟离阳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擦拭着桌上罗列的短匕。 楼月央身体一震,声音微微颤抖:“大婚?什么大婚?” 钟离阳蹙眉:“不是你说要大婚,宴请我的狐朋狗友过来一起参加婚礼的吗?” 楼月央这才想起了这茬,她干笑着,头上冷汗涔涔:“哦,呵呵,我忘了。” 钟离阳疑惑地上下打量她,像是在猜她心里在想什么。 楼月央起身:“那个,你刚刚回来好好休息,我先回去。” 钟离阳不语,修长的手指撑在腮下,依旧在一眼不错地盯着她看, 楼月央见他没有拒绝,直接往回走,淡如云雾般的杏色罗裙慢慢在他面前消失。 钟离阳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一个黑色身影显现。 “她有问题,我总不放心那个无尘和尚,你去替我探探他虚实。” 第74章 离开 黑影不语,隐在迷雾中的身形逐渐退去。 洛痕界神迹旁的青山下,无尘正在给涝灾中受害的百姓施粥布饭。 一个长相美艳到衣衫褴褛得不成样子都遮不住的女子走到他身前,声音娇软:“大师,小女子饿了三天了,还请大师施舍一些给小女子。” 圆润小巧的手拿着个破碗,递到了无尘面前。 无尘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给她盛了一碗粥。 女子转过身,再回头时碗已经空了,她羞涩地看着无尘:“大师,还有吗?” 无尘又给她盛了一碗。 女子又是一转脸,把空碗递给无尘。 无尘没有接,冷冷道:“施主不缺这点粥,何苦来这里戏耍小僧?” 女子无辜地瞪大媚眼:“大师何出此言,真是折煞小女子了。” 无尘看周围凡人都在看着他们,也不好就此拆穿她,只得指着离开的方向厉声道:“女施主请。” 女子双眼含泪,看得周围一众男子心疼不已,她捂着脸朝离开的方向走去,蓦地又转回身,泪眼已经消失不见。 只剩下与这灾象格格不入的妩媚:“大师,我叫魇生,记住我的名字哦。” 无尘听到她的名字,眸光一沉,看着她离去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入夜月满怀,无尘在山间一间没有受到涝灾的破败古刹打坐念经。 风声簌簌。 魇生一袭红得似血的衣衫,轻轻拂过古刹的门槛。 她娉婷婀娜地走到无尘身后,柔若无骨般俯在他肩上,娇滴滴地道:“哎呦,大师你身上好暖和啊,给我暖暖好不好?” 说着,她的手便朝无尘胸口伸去。 无尘握着佛珠的手一把攥住她的手:“我与施主素昧平生,施主何故如此折辱小僧?” 他的语气冒着一股火,魇生紧咬下唇怯怯地看着他:“大师,你怎么生气了?我给你顺顺气,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说着,她的手挣开无尘的钳制,直接探进了无尘的衣服里,在他腰上来回摸着。 无尘的脸黑成了锅底,他身上衣衫无风自动,似燃着熊熊烈火,他豁开她的手,一掌就把魇生掀飞好远。 魇生眼底的戏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对无尘实力的震惊和讶然。 她倒在地上,眼波一转,眼泪又涌了出来,楚楚可怜地看着无尘:“大师,休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每个人都有难处,还请大师体谅体谅我。” 无尘冷漠的眉眼不带一丝情绪,他闭上眼念了句佛号,声音清冷:“众生皆苦,你又想要什么特殊。” 说着,一个钵盂在魇生身后出现,无尘睁开眼,钵盂倏地变大,魇生还没来得及再废话,钵盂就直直地把她收入了其中。 夜风猎猎,无尘走出古刹,钵盂凭空消失,一切归于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钟离阳在复世楼,他的一丝念力随着魇生,知晓了魇生身上发生的一切。 他眸子深红,沉得有些可怕,骨节分明的长指摩挲着下颚,半晌,他轻叩桌面。 蔺行从门外进来。 “去昆仑山找一下梼杌,告诉他有要事,让他务必快点过来。” 蔺行听后迟迟没有动身,钟离阳睨向他。 蔺行为难地说道:“大人,梼杌大人的夫人发现了他和那玉容公主的私情,她要梼杌大人杀了玉容,梼杌大人不肯,然后二人打了一架,现在都受了重伤,各自躺着休养。” 钟离阳:“……” 梼杌的夫人是个母夜叉,此事之前就经常发生,属实是见怪不怪了。 但这次梼杌居然没有听她的杀了外面的女人,也算是罕见。 那该派何人去救魇生就是个问题了。 本来他打算从天界回来,就找无尘试试他的身手。 但是今天初五了,明天初六,是她的生辰。 无尘实力难测,他不想在这期间节外生枝。 他不在意什么生辰不生辰的,自己的也是别人提起才会记得。 可是她的生辰,他想好好给她过。 之前在一起三年,每年生辰都办得隆重,今年以及往后也不会例外。 恍惚间他又想起,生辰生辰,不过是身体出世那一天,沈玉楼的身体既然已经故去,再过生辰是不是要过楼月央的呢? 可他对她的生平全无了解,认识她的人也都死绝了,根本无从得知她的生辰。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过七月初六沈玉楼的生辰。 他身子往后一靠,靠在椅背上思索该找谁去救魇生最合适。 蔺行速度是最快的,但实力排不上号,只适合传信和逃命。 姬子选,本事平平又色迷心窍,他都怕他看到无尘再动了龙阳之心。 他的手下可用之人就没有了。 忽地,他想起一个人。 之前明奎和天君浩渊宣战,但只是势如水火,并没有打起来,后来他出手,也算是解决了明奎的一个大麻烦。 明奎之前还找他给花逸求情,他遂了他的愿,人得讲究礼尚往来,现在,是他还礼的时候了。 就算他不念着这个,他也是明奎的哥哥,兄弟帮大哥,天经地义。 他淡淡开口,对一旁候着的蔺行说道:“让明奎去找无尘要人,他要是问凭什么,你就说谁让他曾叫我一声哥。” 蔺行一僵,简直无话可说。他家大人,可真是…… 脸皮厚到了极致。 这么个理由,用了几万年。 明奎的母亲被灭族,她逃到了两生界,怀着明奎嫁给了老龙王,也就是钟离阳的父亲。 追兵赶来,看秦桑枝已是龙王夫人,也不敢再造次,算是老龙王护佑了他们母子。 所以钟离阳提起这个,就是在提醒明奎,他们家曾对明奎有恩。 可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这个要挟明奎,也真是只有他家大人能干出来的事了。 蔺行暗暗叹了口气,退下前去幽冥鬼界。 第二天,楼月央浑浑噩噩过了一上午,根本没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辰。 下午时,她隐去气息放在腰带里的红色羽毛倏地变大。 她眸光一震,一种复杂的感觉油然而生。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吗…… 她面色难辨,将她来浮雪宫时所带的东西一一藏在身上。 想了想,将昨天在复世楼拿的珠宝拿了出来,也戴了上去。 第75章 灭族灭种 小意看到珠光宝气的她,眼前一亮:“姑娘,你人长得漂亮,稍微装扮一下就美得不行,大人还说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楼月央闻言眉头一挑:“什么日子?” 小意一怔,知道她不是因为是自己生辰而打扮,惊觉失言:“没什么没什么,我瞎说的。” 楼月央不依不饶:“你说不说?不说我可就要去问你家大人了。” 小意撇了撇嘴,欲哭无泪道:“今天是姑娘的生辰。” 楼月央这才想了起来,随即又恍然。 这世的师父说她是七月初六出生,她还没想起来。 原来自己两世都是同一天所生。 楼月央不在意过生辰,她忐忑地等着无尘怎么救她。 钟离阳一天都没有出现。 傍晚时,乌兰传音过来:“女侠,往紫清宫大柳树走,你的师父在那边等你,无尘大人和花逸大人也在那附近接应你们。” 楼月央微微怔愣,花逸,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她不动声色朝大柳树走着,小意不知道去了哪里,一路上竟畅通无阻。 即将进入大柳树树洞时,她甚至都不敢相信,离开会这么容易。 果然,小意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姑娘,可算是找到你了!大人让我带你去凡间一趟。” 楼月央僵硬地转过身,急中生智道:“呃好,但是我这双鞋有些不舒服,你帮我回去拿一双。” 小意蹲下身子,替她捏了两下脚,手一翻,一双绣花鞋就出现在楼月央面前:“姑娘,去那边矮凳上,我给你换上。” 楼月央忘了她还能用这一手。 乌兰的声音又出现,语气透着一股无奈:“女侠,跟她去人界。” 楼月央换好鞋子,跟小意一起去了人间。 夕阳渐渐西沉。 钟离阳约她来的地方是一个海岸旁的渔村集市。 这里民风开放,女子身着漂亮的衣衫,晚间结伴游玩,有见到心仪的男子,便会直接上前搭讪。 反之男子亦是。 楼月央惊奇,世事大变,这些事在以前都会被说成是伤风败俗。 不远处有人围着篝火举办晚会。 楼月央不想凑这个热闹,本来晚上的海风就是温热的,再围着篝火,岂不是要把人烤熟。 小意却拉着她往那堆篝火处走:“走姑娘,不热的,大人就在那边等你。” 街边有孩童嬉戏玩闹,你追我赶的,一不小心撞在了楼月央身上。 楼月央一个不防备,被一个没有她一半高,和她差不多沉的男孩撞了个趔趄,小意也被人潮挤到了一边。 一个男子从身后扶住了楼月央。 楼月央抬头,见男子眼角带着几分媚感,整个人却又不阴柔。 她站稳身子:“多谢公子。” 说着,就要去找小意离开这里。 男子却还虚虚扶着她的肩膀,她不解,男子轻声问道:“你不想离开他了吗?” 楼月央一滞,再看这男子,从他姣好的容貌顿时明白了他是谁:“你是花逸?” 花逸笑道:“真是冰雪聪明。” 小意赶了过来。 花逸凭空消失。 小意揉了揉眼:“姑娘,刚刚是不是有一个人在你旁边?” 楼月央淡淡瞥了她一眼:“我旁边不都是人?” 小意一噎,看了看周围,见旁边有好几个风流倜傥的男子在偷偷地打量楼月央。 她便以为是哪个多情公子上来与楼月央搭讪,楼月央怕她告诉钟离阳,所以才不跟她说。 她也不想生事,就带着楼月央去了篝火处。 这里果然不太热。 旁边有人烤鱼烤虾,香得人食指大动,小意给她要了一点,楼月央坐在一块干礁石上拿着发呆,她现在只想着即将要离开的事情,没有什么胃口。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海上的夜空也是如同深海的颜色,墨蓝深邃。 “滋——嘭!” 楼月央回头向上看,只见各色璀璨的烟花撞向星辰,在天空中留下绚烂却又短暂的印记。 她眯了眯眼,不禁想到,如果姐姐能看到,也许会很喜欢。 还有师父,道家向来不喜这些浮夸之物,只是她小时候喜欢看,逢年过节,她师父也经常将她架在自己脖子上看。 还好她要离开了,离开这里后她可以去卜算一下姐姐现在是否已经投胎,也可以尽快让师父他们去投胎。 还好,快要离开了。 突然感觉脸上凉凉的,她一摸发现有湿痕。 下雨了? 明明满目星辰。 她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心里像是缺了一大块。 乌兰的声音又响起:“待会会有一场混乱,女侠你要保护好自己,无尘大人或者花逸大人会找到你,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钟离阳找不到的地方。” 楼月央还没来得及擦干眼泪回应她,就见钟离阳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见她流泪,他心底一慌:“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楼月央用手抹去泪水:“烟花的灰洒进眼睛里了。” 钟离阳将信将疑,又带她去篝火旁。 有锣鼓声在耳边响起,美人围着篝火跳舞,旋转的裙摆撩拨起火星,散发着风情。 钟离阳拉着她就地坐下。 “这里有个风俗,过生辰的当天可以向一个人许愿,可以自己的亲人朋友,也可以是大街上的任何一个人,只要许了愿那个人就必须给寿星实现愿望。” 楼月央眼睛一亮,刚要说话,钟离阳直接截断她:“想许愿离开我是不可能的。” 楼月央眼里的光瞬间熄灭。 过了今晚,可能不可能就有定论了。 蓦地,她脑海里灵光一闪:“只要不离开你,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钟离阳犹豫了一下,应道:“嗯。” 楼月央举起他的手:“那你发誓,以你天龙族之名来发誓。” 钟离阳眉头一皱:“别闹了。” 楼月央白了他一眼,撇过头:“那你就是在放屁。” 钟离阳:“……” 她这是怎么了?他记得上辈子的她说话没有这么粗俗。 被她一激,钟离阳果真以天龙族来起誓:“我以天龙族发誓,只要沈玉楼的愿望不是离开我,她的任何愿望我都可以实现,若有违背,天龙族灭族灭种。” 第76章 念的什么经 这个誓言算是很有诚意,毕竟天龙族满打满算就只剩了个他,灭族灭种的意思就是他也死了。 楼月央满意地点点头,鬼使神差的,她竟借着火光,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钟离阳呆滞在原地。 楼月央自己也懵了。 他是她的死敌,她在发哪门子的疯…… 还没等她开始懊悔,钟离阳直接扣住了她的头,低头吻住了她。 楼月央推他,他反倒抓住了她的手,扣在了手心里。 烟花不停地在他们头顶绽放,炫美到夺目,却也只是如同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一如楼月央内心的悸动。 她闭上眼,心里一个声音在呐喊—— 楼月央,遵从自己的心。 可再睁开眼,落英山神霄门的惨状便乍然出现在她脑海里。 不,她不能沦陷。这是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自己绝不能沦陷。 她眨了眨眼,眼底一片清冷。 无尘,快要动手了。 有人骚乱起来,钟离阳睁开眼睛,想要去查看是怎么回事。 楼月央怕他坏事,将手捂在他脖颈上,加深这个吻。 钟离阳被她的动作惊得瞳孔一震,楼月央感觉他的手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骚乱逐渐大起来,钟离阳离开她的唇,对骚乱充耳不闻,将头搁在楼月央肩上,沉沦在这片刻的绵绵情意中。 远处,眼力极好的几人看到这一幕,神情各有千秋。 乌兰瞠目结舌:“这么大的魔头,居然还是个情种。” 花逸咬牙切齿地看着钟离阳,精致的眉眼涌现出滔滔恨意:“这个畜生!” 无尘则很淡然,他只是吟诵了一句佛号,叹道:“罪过,罪过。” 花逸气得转身不去看他们,突然又想起一事:“大师,那个被关在浮雪宫的孟连,是不是没用处了?” 无尘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钟离阳带她来了凡间,孟施主虽摸熟了浮雪宫,但也是无发挥之地了,还请施主去救下他。” 楼之延从浮雪宫逃出后,去洛痕界找了他出山,与他讲清了前因后果。 可浮雪宫戒备森严,他不敢贸然进去,只好等待时机。 上次蔺行找人去解楼月央的蛇毒时,他就正好随蔺行来了浮雪宫。 救了她之后,他趁钟离阳无心顾及其他,就去找了孟连,让他找时机摸熟浮雪宫的各个路径,好带楼月央出来。 到时他与花逸在外面接应他们,此事便可解决。 孟连倒是准备得当,只是没想到钟离阳带楼月央来了人间。 虽然不曾设想过这个情况,但是要比在浮雪宫更易成事。 更何况,他们还有藏在浮雪宫的杀手锏。 花逸看着钟离阳有些迷离的眼神,心下恼怒得紧,可想到他待会的下场,又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他本来是想孟连既然没用处了,杀了也就了账了。 但是一想这是楼月央的师兄,自己又有求于无尘,就依照无尘所说,派人去救孟连出来。 混乱开始。 小意被人潮挤得不知所踪。 人潮像海一样涌现在这片相比起来并不算太宽敞的海岸上。 钟离阳放开楼月央,皱眉看向人潮出现处。 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这么多人,他扫向这群人,发现这些人中有人,也有妖气四溢的妖邪。 “快冲啊,前面有长生不老果!”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钟离阳顿时明了。 有人要使坏。 他冷哼一声,嘴角渐渐勾起。 他许久不作乱,还有人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了。 就在他散出法力,想试试这些妖物深浅的时候,楼月央猛地甩开了他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钻入人群中,钟离阳一愣,急忙命人堵住了她的去路。 他脸色阴沉地看着不远处被拦下来的楼月央,心里暗忖,等回了浮雪宫,你可休想再出来了。 那两个女妖将逃跑未遂的楼月央捉了回来,带到了他面前,钟离阳不动声色,捏住楼月央的下巴,促使她看向自己:“跑啊!你想跑哪儿去?” 楼月央抬头看向他,漂亮的眸子毫无生机。 是个纸人。 钟离阳心里一突,捏住楼月央下巴的手陡然用力,精巧的下巴被他捏得变形,像一团被揉皱的宣纸。 楼月央变形的下半张脸朝他露出了个笑容,带着几分狡黠。 接着,她全身燃起烈火,那个笑容在火光映衬下多了丝惨然。 钟离阳眼里火光熊熊,脸色越发阴沉,狭长的眸子带着滔天怒意,他将手放在腰间的天元剑剑柄上,转身面向向他涌来的人潮。 妖物和人还在不知死活地朝这边狂奔。 有人被踩踏得断了气,变了形。 楼月央一直想跑,哪怕为了救那头鹿答应嫁给他,也不是真心实意,所以她逃离,钟离阳并不觉得稀奇。 但他想着楼月央单枪匹马,估计闹不出什么大风浪,也就任由她折腾,可她现在一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着实令他惊讶。 也由此可见,这是个有预谋的计划——得有人拦截,有人接应,楼月央一个人完成不了。 所以到底是谁敢在他头上动土? 他扫视一圈。 他直觉作祟者一定隐匿在人潮深处窥视他,准备等他乱了阵脚再偷偷逃跑。 但他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缓缓抽出天元剑,天元剑乍然出现,剑光挑破月辉,拦在即将欺近他身的众人面前。 他只轻轻一挥,前面的妖和人就如同血葫芦一般爆开血光,全都软软地或倒在地上,或倒在后面的人身上。 不容后面的人迟疑,一层层的人潮都极有秩序地在血光中倒下去。 钟离阳冷眼看着面前的人潮在快速缩小。 他长眉微挑,血红的深眸搜寻着楼月央的踪迹。 无尘执着一柄破旧的纸伞立在人潮尽处,白色僧衣无风自动,在他身后扬出一抹极淡的光。 钟离阳冷笑,一步迈出,下一步就直接到了无尘身前。 他这才发现,楼月央和花逸就藏在无尘身后。 他不禁出口讽刺:“无尘大师,用这么多人做引子,就为了救她,你念的是什么经?” 无尘被尸山血海包围,面上却不见一丝愧疚:“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道,贫僧亦是,只求无愧于心便好。” 第77章 痴人说梦 钟离阳嗤笑一声,不理会油盐不进的无尘,对着后面的花逸道:“哟!堂堂妖王居然也躲在别人身后,传出去你这张老骚脸可往哪放啊!” 花逸冷哼道:“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钟离阳盯着他冷笑一声,阴鸷的眼神又挪向楼月央:“你现在回来,我既往不咎。” 楼月央深呼吸了几下,看向他的眼神极为复杂,声音却冷彻入骨:“你屠我师门,诓骗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我会不会既往不咎地跟着你?” 钟离阳被她的话说得一窒,眯了眯眼,暗红色的眸子闪着危险的光。 楼月央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 小意从他身后钻了过来,低声对他说道:“大人,楼之延不知道用什么火,把业池点燃了,龙鱼被烧伤大半,性命垂危!” 钟离阳脸色骤变,他眼神杀向无尘:“你的主意?” 无尘单掌立于胸前,神色无悲无喜:“无奈之举,罪过罪过。” 花逸在他身后狂笑:“钟离阳!快回去守着,免得老窝被人家端了都不知道!” 钟离阳呼吸都粗重了起来,他两眼像淬了火一样,在他们三人之中扫了几圈,一甩手就要转身离开。 还未动身,他身旁又突然降下两个身影。 来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花逸一见来者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左边是明奎,幽冥界阴冷,所以他一袭墨蓝色大氅,华贵又不张扬。 右边是被明奎从洛痕界救出来的魇生,她则是娇滴滴的女子装扮,看向无尘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大人,奴家刚刚拐了个弯,去浮雪宫把那老道士捉住了。 您把这小和尚送给我,咱们两个交换一下可好?” 魇生手里捏着一个聚魂瓶,眼波在无尘身上不停流转。 钟离阳斜了她一眼:“送给你你也得有本事消化。” 也不知道是谁自告奋勇去会这和尚,结果被人给直接抓住了,还得让他腆着老脸让明奎把她救出来。 魇生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上次是轻敌,以后绝对不会了。” 钟离阳冷哼一声:“你不是秃子的对手,去对付那骚狐狸。” 魇生应是后,化作原形,迅速地朝花逸和楼月央处飞扑而去。 小意的实力在这些人身前明显不够看,他让小意回浮雪宫处理业池之事。 钟离阳又看向明奎,语气带着不耐:“还不走,想要帮我?还是和他们一起对付我?” 上次蔺行打探到,明奎有一段时间和花逸无尘都走得很近。 虽然不知为何,但他很想知道,明奎是不是也想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明奎白了他一眼,退到一旁:“我留下来学习学习你们的招数。” 钟离阳:“……” 他不再理会坐山观虎斗的明奎,而是拔出剑指向无尘:“小和尚,既然你敢与我为敌,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真本事!” 无尘静静看着他,眼神平静如水:“贫僧并没有打算与施主为敌。” 钟离阳挑眉:“哦?那你把我女人带走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因为你看上她了,想从我身边把她抢走吗?” 无尘轻轻摇了摇头:“贫僧是出家人。” 钟离阳冷笑:“我认识最擅长通奸的人就是出家人,什么招数姿势都精通。” 无尘:“……” 正和花逸打得难分难舍的魇生闻言插话: “原来如此啊大师,看来上次你是嫌我太矜持了,那下次我主动些,你也让我见识见识你都有什么招数!” 无尘面红耳赤,古井无波的心也有了丝怒意:“……” 楼月央听到他们的荤话,顾不得害臊,眼睛紧紧地盯着魇生手里的聚魂瓶。 师父在那里面。 无尘上次去浮雪宫,发现业池怨气冲天,以为是钟离阳的修炼之地,便拿出青莲业火让楼之延火烧业池,断了钟离阳的怨气老根。 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个魇生,没烧完也就罢了,还被她捉了个正着。 他看向身后的楼月央,见她双目透着焦急,知道这老道士是非救不可了:“施主,你应该知道楼施主和楼姑娘的关系,还是放了他。” 钟离阳歪着头看他,在清冷的月色下,他整个人暴虐之下竟多了丝平静淡漠:“我放了他,然后你们带着我的人离开我,长得不怎么样想得倒挺美。” 无尘被一顿抢白也不恼,依旧是神色平静自若。 花逸和魇生在身旁厮杀得厉害,分不清是谁的血迹不时抛洒在他身上,就算是这样,也不见他有一丝焦急慌乱之色。 楼月央观察着四周情形,见魇生和花逸你来我往,打得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心里反而冷静下来,暗暗思索着该如何应对。 她悄悄靠近魇生,准备伺机救出楼之延。 蔺行突然在钟离阳身后出现,魇生把聚魂瓶朝蔺行丢去。 蔺行在钟离阳示意下,接过聚魂瓶直接在地上摔了个稀碎,楼之延的魂魄蓦然出现在他身旁。 他刚出来就见到这场面,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即就要爬起来朝着无尘楼月央而去。 蔺行在他身后,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然后袖刀亮出,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楼月央停下动作,心头一紧:“师父!” 钟离阳轻抚着天元剑剑刃,眉峰微挑扫向楼月央,语气带着嘲讽:“怎么,你的师父也比不上你的自由?” 楼月央默默不语,呼吸沉重,心疼地看着被蔺行踩在地上的楼之延,看向钟离阳时,眼底满是愤恨。 钟离阳坦然回视她,一副老子可算是不用再演了的表情。 无尘轻挥佛珠,一个闪着金光的钵盂出现在他身前,上面梵文点点,带着几分肃穆。 魇生一看到钵盂就吓得大叫:“大人,那钵盂有文章,快跑!” 钟离阳不屑一顾,只是像毒蛇一样紧盯着楼月央,连个表情都吝啬给无尘:“他拿个破碗当宝贝,也能把你骗得团团转。” 钵盂慢慢变大,升到半空中,空中闪烁着的金色梵文带动着钵盂陡然一转,直接将钟离阳给罩了进去。 蔺行想笑,这么个缺角钵盂还想困住他家大人,真是痴人说梦。 第78章 向你许愿 且看大人是如何打破他出来。 可等了半天,也没见钟离阳破开钵盂出来。 四周缓缓安静了下来。 花逸和魇生也停了手。 明奎在一旁皱起眉头,看向无尘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惊诧。 楼之延则是冲楼月央厉声说道:“小央趁现在快跑,别管我了,钵盂困不了钟离阳太久,那梦貘也不是好惹的!” 楼月央摇摇头,钟离阳被无尘困住,眼看胜利在望,她怎么能丢下师父一个人走呢? 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停在半空中一直缩小的钵盂突然晃了起来,接着原本倒扣着的钵盂忽然一震,金光散逸开来,大口朝上。 原本只破了一个角的钵盂,此刻又多了个大缺角。 钟离阳毫发无伤地从里面出来,只是看向无尘的眼神中多了丝探究和忌惮。 无尘和他对视,眼神毫无波澜,似乎一切尽在他意料之中:“我这钵盂,还没有人能从这里出来过。” 钟离阳敛眸,眸色阴冷地看着他:“也不过如此,和尚,拿出你的真本事,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无尘淡淡回道:“我只想救人,不想杀人。” 此话一出,钟离阳瞬间就被点燃了怒火,就连花逸和楼月央都觉得他这海口夸得有点大。 明奎更是被惊得瞪大双眼看着无尘。 魇生躲过花逸的九尾狐鞭,一把折扇勾出千万条锋利的银丝,将花逸拦下后冲和尚大声道:“和尚你大胆!” 钟离阳怒极反笑,抽出天元剑就与无尘打到了一处。 无尘并不急于进攻,只是拿着纸伞不停退让回避,顺便观察着钟离阳的招式。 钟离阳感觉出来后,倒也不再贸然进攻,而是缓缓停下手,给蔺行使了个眼色,开始拖延时间。 蔺行则用袖刀在楼之延的脖子上划了个口子,释放着他的阴气。 楼之延冷得直打哆嗦,泄阴气是一种直达灵魂的寒冷,所以像他意志这么坚定的人都被冻得直打摆子。 阴气如果被泄尽,他连鬼也做不成了。 楼月央想扑过去救楼之延,却被无尘拦在身后,眼泪不值钱地往下一直掉:“师父!” 楼之延抬起头,双唇颤抖着向她露出了个惨然的笑容。 楼月央泣不成声,想求钟离阳放过楼之延,可话还没说出口,楼之延就猛地扑向了钟离阳。 他的身上散发着幽幽的淡蓝色火光,是他的命火,命火一旦引燃,就可以燃烧所有命火能接触到的东西,包括人。 很多大仇不得报的人和鬼,会用这种决绝的方式与敌人同归于尽。 命火燃尽后,他会消失得一干二净,世上便再没有他这个人或鬼了。 “师父!”楼月央不顾一切冲上前,花逸甩开魇生,死死地拽住了楼月央。 只是楼之延还没近钟离阳的身,就被他一剑将命火斩熄,然后一道强劲的掌风朝他呼啸而去:“杀你还用不着天元剑,老东西,受死!” 楼之延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一身阴气泄了个七七八八,此时再无力对抗了,他看了楼月央一眼,闭上眼睛等死。 只是想象中的剧痛并未出现,半晌,他睁开眼,只见楼月央挡在自己身前,生生地挡住了那一掌。 “小央!”他惊呼道,想扶起楼月央,却只是穿过了她的身体。 花逸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将她扶起,看着同样后怕不已的钟离阳不禁破口大骂:“狗东西,现在满意了吗?” 无尘拿着伞走到他们身前,将他们护在身后。 魇生和蔺行则又把楼之延抓了起来。 钟离阳却再没有动手的打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有余悸地庆幸自己还好收住了点力,不然他用尽全力的一掌下去,怕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的小命。 饶是如此,楼月央也是大口大口地呕着血,她发髻被打散,发丝凌乱地散在鬓边,血顺着她的嘴角不停滴落。 渐渐的,她眼神开始迷蒙,强撑着拂开了花逸的手,缓缓挪到钟离阳身前。 她指了指天色,对钟离阳道:“还未到凌晨,现在我的生辰还没过。” 钟离阳蹲下身子,刚想靠近她,无尘就拦在了他身前。 钟离阳此时无暇和他计较,他紧蹙眉头,一脸担忧地看着楼月央,不知道她说这个做什么。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快起来,不要闭眼,我找人给你疗伤!” 楼月央却摇摇头,一张小脸苍白至极:“我现在向你许愿,不要杀我师父。” 钟离阳这才想起刚刚和她立的那个誓。 他定定地看着楼月央,眼底情绪复杂,许久,他才松口:“好,我答应你,我不对他动手,但他受伤很重,是死是活和我无关,还有你,你要是死了我可不会守约!” 这是实话,楼之延先是被蔺行泄了不少作为鬼最重要的阴气,又妄图自燃命火和钟离阳同归于尽,能活下来就是命大。 楼月央轻轻扯了扯嘴角:“多谢。” 说完,她脑袋就软软地歪了下去,花逸立马叫来躲在不远处的乌兰:“你带上她快走!” 乌兰一吹呼哨,从旁边跑出来了个一人高的棕色大鹿,载着她和楼月央奔向远处,渐渐消失在这片海岸上。 钟离阳想追过去,小意此时刚从浮雪宫出来,一脸焦急地拦住他说道:“大人,龙鱼死了不少,还有很多被烧伤,请大人回去看看该如何是好。” 钟离阳回头,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直到鹿驮着她们两个彻底没了踪影,他才把眼神放在离他不过几尺远的无尘身上。 他缓声对无尘道:“和尚,今日你与我算是结了仇,以后你若落在我手上,别怪我心狠。” 无尘触及他阴鸷的眼神,平静如水的眼睛没来由地颤了颤。 “施主,有些事表象并不代表全部,有时与真相相差甚远,你是,我是,她亦是。” 钟离阳被他这句无头无脑的话绕得心烦:“你们秃驴和臭道士一样,就喜欢打哑谜,我没工夫跟你在这扯淡,等我回去处理好内事,再去洛痕界找你算账!” 第79章 恢复记忆 无尘浅浅一笑,双掌合十,佛珠在他手臂下轻轻晃着:“静候大驾。” 钟离阳一甩袖子,离开了这片尸山血海。 乌兰带着楼月央到了洛痕界。 这是一片冰原。 远处有冰封住的河流,脚底下是硬得像石块一样的土地,到处都是雾蒙蒙白茫茫的,楼月央艰难睁开眼睛,长睫上都覆盖了不少冰霜。 难以想象这是火神陨落之地。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只有这样的极寒之地,才可以将一代火神永远封于地底。 乌兰变幻出一条厚厚的白熊皮毛,将它紧紧地裹在了楼月央身上。 她本身就流了不少血,身体极度怕冷,再加上她之前在浮雪宫过的是炎夏,连衣服都是薄如蚕丝,不好好保暖怕是会被直接冻死。 不多大会,大鹿驮着他们两个进了一所古刹。 古刹是木材和石块建成的,隔风隔雪倒是很好,里面燃了不少火盆,一进去就感觉暖洋洋的,和外面的世界截然相反。 乌兰把楼月央放在一个厚厚的垫子上,解开她的腰带为她疗伤。 楼月央突然打了个冷战,努力挑起眼睛看向四周,只见她们现在正在古刹的大殿中,大殿宽阔无比,多多少少显得有些空。 只有正对门处有一座很是雄伟的神像,她的垫褥就在神像脚下。 她抬头看向神像,只见神像似男非女,英气中透着一股秀美,通身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息,但她却莫名觉得熟悉。 大厅左右两边各有两扇窗子,靠近神像处的那一扇窗开了一点缝隙用来透气。 北风过境,呼啸着刮得窗子哗哗作响,楼月央瑟缩着身子望着窗外反着光的皑皑白雪。 这是无尘的地盘,钟离阳如果追来,以这样朴实到极点的环境,不知道无尘能否应对…… 还是她太弱了,如果这次能活下来,她一定要努力变强,至少无论面对谁,都能有自保和逃跑的能力。 人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活在别人羽翼之下。 “女侠,你发热了!”乌兰摸着她的额头着急地说道。 楼月央伸手摸了摸开始变红的脸颊,是有点烫。 这副身体比之前弱得多。 按理来说,这一世她从小长于道观,自小便开始修炼,应该不至于有个这么差的身子骨。 可事实就是这样,钟离阳那一掌收了不少力,如果是前世的自己,哪怕会受伤,也绝不会是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 楼月央轻轻拍了拍乌兰的手,示意她不要慌。 乌兰使出浑身解数,楼月央的烧还是不退。 一直到天色渐渐亮起,无尘执着破纸伞,裹挟着一身风雪进了古刹的大殿。 乌兰急忙向他说起了情况。 无尘上前给昏睡着的楼月央把了脉,用冰凉的手背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扒开她的眼睛看了看,深吸了一口气,做下决定。 “这伤对于她现在的灵魂和躯体来说太重,待会我解开她的灵魂封印,有沈玉楼强大的实力兜底,方可保她一命。” 乌兰还没说话,从门外进来的花逸厉声制止他:“你不是不知道她之前为何而死,如果解开她的灵魂封印,恢复了她的记忆,跟逼她再死一次又有什么区别!” 此话一出,无尘原本淡然的神情突然多了一丝裂纹,他沉思片刻,又看了看依旧高热不退的楼月央,沉声问花逸:“这一世的她你了解吗?” 花逸一愣,随即颇为不平地说道:“当时阴丹夺权,她的魂魄尚未完全恢复就被迫转世,你一直不许我去打扰她,我又从何知晓她今生是何品性呢?” 无尘一笑:“一开始我只是希望她能有自己的人生,不被前尘旧事所累。 但是后来我发现,这一世的她被楼之延教养得很好,活得可以算是通透,想来人言和所谓规矩并不能约束她。” 花逸欲言又止,皱眉问他:“什么意思?” 无尘捻着手珠,看向楼月央昏睡的面容:“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就算她想起那些好的不好的记忆又如何,我相信她能走出来。 况且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选,不试试运气的话,她见不到今晚的落日。” 花逸闻言苦笑一声,乌黑的双眸瞬间失了光亮,不复往日神采。 许久,他才松口:“那你就解开,她的魂魄之前一直是你来调养,你最清楚,我只希望你慎重。” 无尘郑重地点点头,指了指神像后面,对乌兰说道:“把她挪进那扇门里去。” 乌兰依言搀扶着楼月央进去,发现里面另有乾坤,里面另有好几扇小门,无尘让她们去的地方在最里面。 她推开门,将楼月央放在一张已经简单铺好的床上,抬眸打量起这里。 这儿比外面大殿更暖和。 只见房间正中央点了炉子,有烟筒通向外面,炉子上有水壶被烧开了,呼呼地冒着热气。 一张铺着厚厚被褥的床靠着墙角放着,床尾放着一张梳妆台,台上摆着一瓶红梅,散发着冷冷却馥郁的香气。 梳妆台往上是一扇琉璃窗,红梅倒映在窗子上,与正落着的白雪相互映衬成一幅凌冽傲然的画卷。 整个房间布置得简单又雅致,说是无尘自己住的,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无尘清清冷冷的,人居然这么细致。 她上次被楼月央从浮雪宫放出后,为了救她,四处查找她的来历时,意外遇上了无尘。 无尘这个人很厉害,是她见过除了钟离阳之外第二个可以让她觉得遥不可及的人物。 她之前从未听过世上有这号人,他就像是凭空从洛痕界冒出来的。 她没有过问太多,这些大人物都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私事,有些人甚至终年只有一个表情,就是不喜欢别人知晓他的内心。 但无尘不一样,问他什么他都会解答,只是有一点,他对任何人都带着淡淡的疏离,就连对待早与他相识的花逸也是如此。 唯有一人不同,她不知道该称呼她为沈玉楼还是楼月央,想来沈玉楼早已身故,现在活着的是楼月央,那就算是楼月央。 他很在意她。 第80章 火神最强后裔 是那种刻在心底的在意,饶是他平日里对待世事再淡漠,她都能从他一言一行中感知他对楼月央的在意。 和尚虽守清规戒律,但是亦可还俗娶妻。 可无尘的这种在意,偏偏又不像是男女之情。 就像此刻这屋内的摆置,明明用心却又不带一丝别样的风情。 她一边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用温毛巾给楼月央擦拭降温。 正七手八脚地忙着,无尘走了进来,对她道:“待会我会解除她的灵魂封印,解开后她魂力增强,方能渡过这一关。此后她会记忆所有前世之事,可能有些痛,你帮我压住她。” 乌兰点点头,心里很期待完全恢复记忆的楼月央。 那可是火神最强后裔啊! 只见无尘大手一挥,金色梵文便在楼月央身体上空闪烁旋转着,不多会就尽数消失在她身体里。 楼月央本来服了药,发热暂缓,正昏昏沉沉地睡着,突然脑子里一阵剧痛,她双手捂住头,在床上蜷缩打滚。 无尘还在施着法,楼月央一动他不好动手,乌兰见状连忙上前压住楼月央疼得瑟缩成一团的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乌兰脸上不停滑落着汗水,滴滴落在楼月央手上。 饶是这样,还险些压不住因为剧痛而不停打滚的楼月央。 花逸站在一旁,心疼地看着受尽苦楚的楼月央。 许久许久,楼月央悠悠醒转,烧已经完全退去。 因为受了内伤流了不少血,她的脸此时苍白得很,嘴唇却因为刚刚的痛楚被自己咬破,嫣红中带着一丝妖冶。 她坐起身看向无尘和花逸,清澈的眼中幽沉无比,带着一股千帆过尽的悲凉。 无尘心里暗暗划过一丝心痛。 她死时不过二十五岁,一生短如蜉蝣,心境却犹如饱经风霜的老人。 他没有开口,静静等着她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她曾郁郁而终,想来她是不想让他们将她救回的。 “有点饿了,你这有什么吃的?”楼月央轻轻问。 花逸睁大眼睛,有些说不出话,他曾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画面,想过很多次面对她的诘问,自己是否会无言以对。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她恢复记忆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看来无尘说得果真没错,现在的她果然和以前大不一样。 只有乌兰给她掖了掖被角,见她问饭高兴得不行:“女侠你稍等,我去找点吃的来!” 楼月央点点头,目送她出门。 她无视在一旁站着的无尘和花逸,转着发胀的眼睛在这间房间里扫了一圈,颇有些担忧地问道:“无尘,你这破庙能拦住他吗?” 无尘滞了滞,回道:“当然,他虽在洛痕界能来往自如,可我这古刹和他的浮雪宫一样,都是上古神兽所化,不一定出现在雪原哪一处,他就算来了也找不到我这古刹。” 楼月央皱了皱眉:“那我们就在这里躲一辈子吗?” 花逸闻言有些郁闷地说道:“如果不是有人心软,我们也不至于躲躲藏藏像只鼹鼠!” 楼月央知道他在影射自己,她垂下眼睫,神情骤然沉寂下来,默默不语地转头看向窗外,眼神空洞中带着一丝苍凉。 无尘斜了花逸一眼,念了句佛号,示意花逸跟他一起出去。 “待会乌兰会带饭过来,你用罢后先好好休息下,晚点我再过来给你疗伤。” 楼月央没有看他们,依旧看着窗外,只是轻轻嗯了句以作回应。 她就在这里暂住了下来。 洛痕界是位于神界边缘地带的一片雪原,这里中间地带极为宽阔,也极为寒冷,边缘有很多高耸入云的山脉,却暖和许多。 虽如此,可这里土地依旧冷硬贫瘠,千万年来几乎没有生灵在此生存,只有顽强的野草钟情于此。 不过最近两个月人界大涝,有不少人迁徙来此求生。 无尘在山脚下摆了许多粥棚。 自从上次被魇生盯上后,他就从难民中挑了几个管事的人,一般都不亲自去粥棚。 今天停了雪,久违的太阳也从厚厚的云层中挤了出来。 楼月央来到这里也有将近一旬了,身上被钟离阳拍的那一掌虽然还没好利索,但是走路等简单的活动还是没什么问题。 无尘怕她整日待在无佛寺憋闷得慌,特地邀她一起去粥棚为难民施粥。 跟楼月央说的时候,她正在寺院角落的空地上喂鸽子。 乌兰从外边找了不少她这个年纪穿的时兴衣服,楼月央却只选了几件极为素雅的衣服。 她今日穿着一件浅蓝色带着毛边的裙子,上面用银线绣着淡雅的小花朵,外面则披了件天蓝色如意祥云披风。 她之前只爱紫色,穿衣风格也是大方端庄的,跟这样秀致清新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无尘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会选这样的几件衣服,于是紧接着问道:“你之前好像很喜欢紫色的衣服,如今怎么?” 楼月央却不答反问:“花逸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无尘有些无语:“你来这里第二天他就走了。” 不然以他的作风,不天天赖在你身边才算怪。 楼月央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她看着飞来飞去的鸽子,沉吟良久,方声音低沉地解答无尘上一个问题:“我姐姐,你应该认识。” 无尘愣了下,不知这话从何说起:“沈玉兰,你成名之前,她才是别人口口相传的火神最强后裔。” 楼月央点点头:“对。她天赋虽不如我,但身体一向很好,也比我努力。但是她为了救我,让我活下来,死在了我的手中。 她生前最爱的就是紫色。” 无尘恍然大悟:“你是想替她穿尽世间她所钟爱之色?” 楼月央怔了下,苦笑道:“可以这么说,但我终究不是她,我看到再多的美景都再和她无关了。” 无尘心头一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她却朝着午后略带有一丝暖意的太阳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以前,我总是想着要带着她的影子,去做她喜欢却没完成的事。 但现在想想,她救我,是想让我自己好好活下去,而不是让我带着对她的愧疚,充满遗憾地过一生。” 第81章 是男是女 人要向前看,可以活在记忆中,但不能陷在记忆里。 无尘看着她明丽的脸庞,突然很庆幸沈玉楼当时重投了一胎,不然她岂能变得如此豁达开朗。 楼月央接着问道:“我们怎么去?” 无尘想了想,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问道:“你能自己行走吗?不能的话让乌兰的手下载你去。” 楼月央转了转手腕,摆了摆手道:“方向。” 无尘冲她身后一指:“西南角最高的那座山的东面。” 楼月央点头,双手利落顺畅地结印,转眼就消失在无尘面前。 无尘无奈地摇摇头:“性子还是这么急。” 他紧随其后,跟着她来到了粥棚下。 只见山脚下一共有五个粥棚,棚下各有四口半人深的大锅,有人递碗,有人盛粥。 锅前排着望不见尽头的人。 整个山脚下熙熙攘攘地围着很多人,杂乱中透着一股秩序井然。 “难民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之前只有十口锅,每个人吃完可以再盛,现在人越来越多,很多人有时候都没来得及盛,粥就没了。” 楼月央皱眉看向这些瘦骨嶙峋的难民:“米是哪儿来的?” 这地方鸟不拉屎,她实在不知道这米粮是从哪里弄过来的。 无尘指了指那些锅:“我在锅上施了法术,锅底直通各个地方的富商粮库,但是所需甚大,富商家里的余粮都快被煮尽了。” 楼月央恍然大悟,然后仔细地想了想对策:“泰岭以西,半山腰有一个半丈道观,道观里存有一件稀世珍宝。 那是一口鼎,扔一粒米进去,它便会变幻出冒尖的米粮,只要鼎内存有剩余,它便会生生不息地生出米。你可以去看看那口鼎还在不在。” 她还未任晓风观掌门的时候,曾游历至此,亲眼见过这一件至宝。 无尘闻言眼神一亮:“那我便要去一趟泰岭了,你要不要和我一同前去?” 楼月央摇摇头:“我曾斩断了他们观主的一条胳膊,那观主是修炼了很长时间的蜥蜴,现在估计还活着,我要是去了事情可能反而办不成。” 无尘了然,当下就决定要去。 “你是再在这里看看还是回去?” 楼月央紧了紧披风:“回去,怪冷的。” 想了想,又道:“那观主如果不肯借,你就说如果你借不走,沈玉楼会亲自来借。” 无尘失笑:“你的名头这么好使?” 楼月央讪讪一笑:“以前杀伐决断痛快得很,像这类妖物是有些怕我。” 无尘觉得她甚是谦虚。他与她初遇之时,他沉睡万年,刚刚苏醒,凭着直觉找到她时,她却以为他不安好心,差点一剑将他头盖骨掀开。 那时他法力尚未恢复如初,彻彻底底栽在了她的手上。 那时他很庆幸火神的后人这么强悍。 如果后来她不是与钟离阳死磕,现在就是位列仙班也不足为奇。 “那我去了,你自己回去小心为上。” 楼月央颔首,目送他消失在眼前。 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难民队伍,心里多了几分怅然。 大涝过后如果不好好预防,怕是还会有瘟疫等大灾出现。 但愿无尘能顺利把鼎带回来,不然这些难民现在就撑不住,更何况以后的灾难呢…… 她有些忧心的回去,这次她没有用法术直接回去,而是用缩地成寸术慢慢往回走。 一来是想看看雪原的景色,舒缓下心情; 二来是法术太耗神,她现在身体本身就不如以前,更何况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得慢慢把身体调养回来。 只有活着才能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路上遭遇了两个不速之客。 梼杌和一个极有风韵的女人在雪中漫步。 是钟离阳派他们来的。 恢复记忆以后,她刻意不去想钟离阳这个名字。 现在他派人过来,大概率是冲她而来,她的心里除了钝钝地痛,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梼杌像是看到了她,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楼月央的心猛然一跳,她飞快结印,隐去气息后躲在了不远处重重山脉中。 “你不是说闻着就在这里吗?怎么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别在那傻杵着,快四处找找,老娘真是瞎了眼才跟你,天天防着你偷腥不说,还要陪着你替别人找老婆,受那老魔头磋磨!” 女人训梼杌像训孙子,一番连珠炮下来,梼杌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完全支棱不起来。 楼月央眯眼凝望着这长相舒展雍容的女人,心里有些明白这是谁了。 梼杌作为上古大凶之一,能对他这样颐指气使,他还不敢反抗的人估计也就是他家那位巡海夜叉了。 传说此女是罗刹一族的第一美女贤婆,因性格凶狠残暴和梼杌看对了眼,只是她性格实在是火爆,稍有不悦便对梼杌拳脚相加。 因为二人实力都很是强悍,一动手便是地动山摇,血雨腥风,所以二人在六界内也算是名气不小。 钟离阳派这两人过来寻自己?可真看得起这世的她。 哦不,是看得起无尘。 楼月央微微皱眉,她虽然能安然地回无佛寺,但是这俩人守在这里,跟被猛兽盯上的感觉一样糟糕。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先回去,自己现在可不是这二人的对手,如果在这荒郊野外的被他们抓回浮雪宫,怕是无尘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去了哪。 她敛去自己身形气息,刚要离开这里,又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魇生娉娉婷婷走到梼杌贤婆身旁,一把揽住梼杌宽厚椭圆的肩膀:“梼杌大哥,你们咋也不等等我~” 贤婆一手叉腰,一手一把将魇生的手狠狠拍掉:“死娘娘腔,要发骚回去找你家龙大王发!” 他不是缺老婆吗,满世界找,还不如就近找这个。 魇生闻言一震:“嫂子你可别瞎说,不然大人会打死我的。” 说着,她又化作一个略显阴柔的俊俏男相来。 贤婆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好好的爷们天天扮成女子,不伦不类!” 魇生顿时有些不高兴:“嫂子你当真不知道我是男是女?” 第82章 花神莲蕊 贤婆冷笑着问:“难不成你还能是女的?” 魇生垂下眼睫,一张俊脸瞬间垮了下来,眼里多了几分伤心:“唉,我们梦貘都是雌雄共体,嫂子,我们认识这么久,你居然连这都不知道!” 贤婆耸耸肩:“无所谓,只要你不打我家死胖子的主意就行。” 魇生抬眸,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转了两圈:“哈,梼杌大哥这样的怎么会是我的菜,我喜欢的是那个叫无尘的小和尚那样的。 只可惜这家伙实力倒是强得很,上次轻敌,在他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她一生杀人无数,从来没遇到过那样的窘境,若不是明奎说情,让无尘放了她,她都不知道那铁面无私的小和尚会如何处置她。 这次他们三人一起过来,就不信这小和尚能以一敌三。 想了想,她又道:“我们也在这雪原上转了快一天了,连他们的人影都没见到。” 贤婆翻了个白眼:“快回去问问你家龙大王,不行的话让他自己过来,这儿冷嗖嗖的,快冻死老娘了!” 魇生迟疑了下:“业池里的鱼被楼之延用青莲业火烧得死伤不少,大人最近一直守在那里,让人医治。” 有他龙气镇着,再找神医救治,业池的情况渐渐趋于稳定。 只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一直守在浮雪宫。 梼杌斟酌了一下道:“我们再四处找找。” 楼月央见三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自己虽不怕他们发现,但在这冷风中冻得鼻头都僵了。 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总不能他们在这待多久,她就守在这里多久。 于是,她就趁三人聊天松懈之时,轻念咒语,无佛寺在她身旁骤然出现,她闪身进去,无佛寺又悄然消失。 哪怕只是闪了一瞬,也被魇生他们发现了端倪,他们三人围了上来,在无佛寺出现过的地方叽叽喳喳商议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 魇生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浮雪宫找钟离阳,请他亲自前来:“你们在这里守着,这小和尚的巢穴有些玄机,我去请大人来。” 须陀山和这古刹一样,都可以像这样毫无规律,但又可受人控制地出现。 所以它们可能都是一些上古神兽所化,唯一不同的是须陀山绵延数百里,必须在极为宽阔空旷的地带出现,这古刹占地不大,可以任意出现在任何空地上。 为今之计,只能找能参透其中玄机的大人来了。 梼杌和贤婆点点头,道:“你去,我们在附近看着。” 魇生施法回了浮雪宫。 钟离阳正在复世楼顶层,俯瞰着业池。 龙鱼最近活力回来不少,终于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了。 蔺行过来请示他:“大人,那老道醒了后又晕了,该如何处置他?” 楼之延被抓回来后扔回了乐安亭,半死不活地在那里苟延残喘。 钟离阳转身坐在太师椅上,神情漠然:“他是楼月央的师父,听说二人亲如父女,不能杀他。” 顿了顿,他余气未消:“别管他,让他自生自灭,死了也不是我动的手,楼月央也赖不到我头上。” 蔺行应是,又道:“大人,梦貘大人来了,说那和尚的寺庙有些古怪,明明都看到楼姑娘了,那古刹直接就在他们眼前消失了。 他们猜测可能和须陀山有些类似,所以想让大人亲自去洛痕界看看。” 钟离阳用手撑着腮,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玉扳指闪着水光,他轻轻转动着,思虑了会说道:“我暂时离不开浮雪宫,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如果他离开,没有龙气庇佑,刚缓过来的龙鱼撑不了多久就会死。 这些丑陋的龙鱼是他万年的心血,它们还没发挥出用处来,不能就这样毁于一旦,至于楼月央嘛…… 她逃不掉。 他勾起一边唇角,笑意带着一丝阴寒。 蔺行微微一愣,他知道钟离阳心里把楼月央看得很重很重,但没想到居然还是比不过这些鱼。 他并不清楚这些鱼除了吸收怨气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居然能让钟离阳宁可抛下楼月央的下落,也要守着它们恢复。 “那大人,属下去回禀梦貘大人。” 钟离阳抬了抬手,让蔺行离开了。 蔺行疑惑的眼神被他尽收眼底,他懒得跟蔺行解释,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养这些鱼是做什么,包括之前的沈玉楼。 那时,她如同和他初游业池的楼月央一样,很是讨厌这些奇形怪状的龙鱼。 有一次,她甚至将他的这枚玉扳指摘下扔进业池泄愤。 想在这里,钟离阳低下头,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水色极好的玉扳指,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窗外有风吹进来,他起身去窗边。 落日熔金,晚霞如练,不远处业池里的荷花渡了一身金黄,晚霞又覆上一层深红,就像在金光粼粼的水面上铺陈了一片赤红的绸缎。 美得令人心颤。 遥想当年,他们也曾一起赏过这样美的云霞,一起乘舟业池,饮过烈酒般醉人的晚风。 他的思绪,慢慢飘回了一千年前。 …… “喂,明煦!还记得上次我们在那片老林子里见到的那个漂亮女道士吗?” 花逸从妄境而来,满面红光地冲他道。 那个冷冰冰的女人?再漂亮不也是个闷葫芦。 钟离阳挑眼看了看他:“有屁快放,待会我还要去人界吸收怨气。” 花逸也不生气,凑到他跟前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打探到了小道消息,她联系人界佛道两派,特请神界花神莲蕊来给你施美人计!意图彻底解决你这个六界祸患!” 钟离阳微微蹙眉盯着他:“哪儿听来的?” 花逸闭上眼摇了摇手指,一脸的嘚瑟样:“你别管哪儿听来的,反正我这消息绝对准确,不信你就看着!” 钟离阳半信半疑,并没有往心里去。 又过了两日,莲蕊真的来了浮雪宫。 彼时的浮雪宫远没有后来的宏伟壮观,莲蕊来了之后就用法术变幻出了整整十丈长的蔷薇花墙,又用各类鲜花装点得浮雪宫像个大花园。 钟离阳冷眼看着莲蕊在他的浮雪宫来来去去,心想多个不要钱的花匠也不错。 可后来,因为钟离阳没有对她下逐客令,莲蕊便觉得她在钟离阳心里是特殊的。 于是她在浮雪宫颐指气使。 第83章 谁更厉害 她令小意跪在地上为她擦拭她住的房间地面,还让小意给她洗脚,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浮雪宫的女主人。 一日清晨,她给钟离阳做了早膳,并且亲自给他送了过去,那时是她第三次见钟离阳。 她端着鲜花做成的美味菜肴,突然一个不稳,盘子放在了桌上,人却娇弱万分地往钟离阳怀里倒去。 钟离阳一个错身,她直接倒在了地上。 还不等她起身撒娇,钟离阳一指她的脑门,直接让她魂飞魄散了。 此事一出,沈玉楼和佛道两派话事人顿时对这个计划偃旗息鼓。 又因机缘巧合,钟离阳又见了沈玉楼几次,与她交过几次手,不打不相识,他心里开始欣赏起这个冷冷的道宗女掌门。 几次交手,他都故意放水。 于是六界开始有传言,说他老树开花,相中了沈玉楼。 关于他的传言大多没有好事,但事关情爱倒是头一次。 他有些抹不开面子,下定决心不再在女人身上费心思。 但是又实在想见沈玉楼,所以他经常邀着花逸一起去晓风观找沈玉楼。 或是借口切磋,或是用些别的手段,逼迫沈玉楼放弃想要除掉他的心思。 花逸也喜欢沈玉楼,可能比他还要早。 外面有关沈玉楼和他二人的桃色传言甚嚣尘上。 甚至还有说书人、话本子杜撰起各种勾人的情节。 钟离阳有些吃味。 传他和沈玉楼也就算了,花逸算哪根葱,怎么把他牵扯进来煞风景? 这天他又到了晓风观,恰巧花逸也在,他们两个见到对方俱是一愣。 花逸率先开口:“明煦,你怎么又来了?” 钟离阳没有回答他,他看向沈玉楼,只见沈玉楼冷冷坐在一旁,身后弟子严阵以待。 他察觉到她的这些弟子都在提防他,对花逸倒是友好很多,心里越发不得劲。 他索性挑明:“小师太,你比那个什么莲花精漂亮多了,你自己怎么不过来给我施美人计?” 花逸先是一怔,随后失笑:“明煦兄别开玩笑了,沈观主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道士了,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他话刚落音,钟离阳一个眼刀飞过去,声色俱厉:“我和师太说话,你插什么嘴?” 花逸一噎,不知道他怎么像是突然吃了炮仗一样,说话怼怼的。 他只好停了嘴。 沈玉楼在旁边若无其事饮茶,淡紫色的道服穿在她身上清雅又神秘。 她看都没看钟离阳,只交代了手下小道士几句,就要转身离开。 钟离阳心里烦躁得很,不管不顾地抓住了沈玉楼的手。 花逸在一旁看着眼珠子险些瞪出来,还没等他出言制止,沈玉楼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他瞠目结舌。 “你是不是喜欢我,想得到我?” 钟离阳也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他脸倏然一红,然后点了点头,略有些羞涩地注视着她的神色。 沈玉楼垂下眸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那你呢,花逸?” 花逸没想到她会点到他,他一直希望能早点戳破这层窗户纸,但绝不是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 但男人生而在世,怎能在心爱的女子面前畏畏缩缩,他当下一梗脖子:“实不相瞒,我很喜欢你。” 钟离阳瞪了他一眼,花逸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两个昔日好友之间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沈玉楼轻轻扯了扯嘴角:“那不如你们打一架,让我看看谁更厉害?” 花逸一听顿时打起了退堂鼓。 可还没等他说话,沈玉楼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就瞟了过来:“弱的自动退出,如何?” 钟离阳也扫了花逸一眼,目光带着几分嘲弄:“当然可以,花逸,你怕了?” 花逸吐了口气,英俊的脸庞上有了丝视死如归的苍白:“老子出生后就没学过怕字怎么写!你说,在哪比?” 二人约定了时间地点。 男人在求偶一事上向来不带脑子,和没开智的动物也没什么区别。 狡诈如钟离阳、花逸之流都没发现沈玉楼在打什么主意。 他们一门心思都是打败对方。 花逸向来知道自己远远不是钟离阳的对手,但是他还抱有希冀,哪怕他赢的可能性极为渺小。 二人决战,钟离阳念及昔日情分,没有下死手。 花逸又擅长迷惑躲避,本来应该很干脆的战争硬是从天明打到天黑,又从天黑打到天亮。 如此循环往复,三天两夜,二人都用尽了各种手段。 最后的结果是花逸终究不敌,坠下云头,连修炼几千年方得的第九条尾巴也被钟离阳砍了下来。 而钟离阳除了衣服脏了点,并没有受什么伤。 二人就此反目。 钟离阳再次踏上晓风观门前的踩跺,打眼望去,就见沈玉楼正站在檐下,望着远处绕着山翻腾的云海发呆。 他走上前,鬓边还有花逸的血迹没来得及擦干净。 “我赢了。” 沈玉楼没有开口,钟离阳也没有再说话,一同望着绯丽的晚霞默默不语。 许久,沈玉楼开口问道:“我跟了你,你能放弃杀戮吗?” 钟离阳看向她,目光如炬:“不试试怎么知道?” 沈玉楼再次沉默,钟离阳却是等不及了,他直接化作原身,携着狂风暴雨掳走了沈玉楼。 花逸拖着血迹斑斑的身体在下面狂骂。 钟离阳以为沈玉楼会很难接受自己,但没想到面对他的亲近,她并没有太过为难。 没过多久,他们便同了房。 那一刻,钟离阳终于明白人间所谓的幸福和爱情是什么了。 此后,沈玉楼虽然不爱说话不爱笑,对他很是冷漠,但是从来没有逃走或是后悔的想法。 他很满足。 后来他还发现沈玉楼也不是完全不喜欢他。 有时她甚至会给他煮汤做饭,虽然他并不需要吃东西,但是她每次做,他都会吃得一干二净。 再后来,她还救了个厉害的青狮怪,青狮怪感念她的大恩大德,在浮雪宫里为他效力。 因为沈玉楼的关系,他很器重青狮。 或许是因为太喜欢,也可能是太过自负,自负自己的法力实力六界无敌,任何人不可能有机会伤害他。 所以有些事,他睁只眼闭只眼。 第84章 捅上一刀 甚至在沈玉楼说想要一把世间独有的厉害兵器的时候,他还把自己头上仅存的一只角砍了下来给她制成了天元剑防身。 天元剑带着自己的龙息,是自己身上实力的依托,剑气很是霸道锋利。 沈玉楼很喜欢这把剑,日日都佩戴在腰间。 这样的日子无波无澜,平淡安稳地过了三年。 又是一年红衰翠减,秋风瑟瑟,整个天地都染上了一层金黄,落叶被风吹得打成卷绕着人飞。 沈玉楼站在廊下,不远处钟离阳正在和他的手下谈事。 有信鸟飞来,停在她的肩上,再飞走时,她的手中握了一个纸条。 “玉楼,六界高手集结的人马已经在须陀山布置好了。” 是花逸送来的信。 她看完后,在掌心将它焚尽,静静看着火苗舔触着自己的手,仿佛无知无觉,没有痛感。 须陀山是上古神兽所化的灵,行迹捉摸不定,常人根本无从得知它的下落。 但她从钟离阳口中得知了如何与须陀山灵交流,也可以自由控制山灵的去向。 她委身于钟离阳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屠龙计划。 这计策并不算高明,有很多时候,她明明已经露出了马脚,钟离阳却每每帮她自圆其说。 不久后,钟离阳的手下被尽数控制。 梼杌,魇生,蔺行被各自封禁在其他地方。 明奎被天君浩渊牵制,脱不开身。 天元剑被沈玉楼偷偷送出去,以它做媒介用秘术封闭了钟离阳几乎一半的法力。 接着,以天元剑为阵眼的伏妖阵启动。 九位修行万年的地仙自愿赴死,以身布阵。 七十二位佛道两派宗师掌门坐化在阵法外围,用以压制钟离阳的法力。 六界人马集结在须陀山附近,他的所有退路都被切断。 沈玉楼隐忍多年,到了这一刻,她的使命完成大半,本该松一口气的,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沉甸甸的。 像阴雨缠绵的午后,浸满了水的凤尾红冠。 “钟离阳!九位地仙以身殉道,佛界道家七十二位顶尖高手放弃轮回转世,用命镇压阵眼,我就不信这样的布置还不能把你杀死!” 一位人界志士正义凛然地说着,他们围在浮雪宫上面的须陀山山洞中,身后乌央乌央地跟了数百个各界高手。 钟离阳怡然不惧,他冷哼一声,挑衅声传到山洞里:“一群乌合之众瞎叫唤什么?有种来跟你爷爷过两招!” 哪怕这些人把自己逼到绝境,但是以自己的手段实力,依然可以全身而退,这些人拼了老命也留不住他。 他派手下唯一一个尚能打斗的青狮去打头阵。 青狮应是,转身就是一剑,那是天君浩渊的佩剑,和天元剑一样,都是天地间鼎鼎有名的神兵。 钟离阳冷不防受了一剑,后脊血如泉涌。 他直接化作原形,一口吞了青狮,嚼了个稀巴烂,飞进须陀山吐在了那群六界高手身上。 接着他毫不恋战地转头回去,无视汩汩冒血的后背,低声安慰沈玉楼。 “楼儿放心,有我护着你,他们动不了你一根手指头,只要我在一天,谅他们谁也不敢进我的浮雪宫!” 沈玉楼眼神一闪:“钟离阳,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放弃那件事吗?就当是为了我……” 钟离阳不语,半晌才回道:“只要我还活着,这就是我的使命,除了你,这世间的人都该死——” “呃——楼儿你…” 他愕然地看着正拿剑对着自己的沈玉楼,突然觉得心口像被万虫噬咬般的疼。 “我早已在你的汤饮中下了毒,你的身体已经被毒腐蚀得千疮百孔,只是你自己没有察觉而已。 更何况天元剑也封闭了你几乎一半的实力。我再问你一遍,你还要继续在世间为非作歹,祸害苍生吗?” 钟离阳先是震惊到无以复加,而后想到那些违背常理的种种怪事,不禁苦笑一声:“你一开始就是奔着我命来的,对吗?” 沈玉楼默不作声。 钟离阳毫不迟疑地变成巨龙,准备带着沈玉楼离开此地。 离开这里需得经过上面的须陀山,可他刚一出浮雪宫,伏妖大阵就开始启动了。 刹那间,天地间风起云涌,雷电声震耳欲聋,六界众人借助天地之威,将钟离阳拦在了须陀山山洞中。 伏妖阵一启动,处在阵眼中的人便会被强大的威力震得三魂七魄尽失。 钟离阳头一次这么狼狈。 他在阵图中横冲直撞,不想让她跟她一起被镇压在这里,拼了命地想给她杀出一条生路来。 沈玉楼站在离阵眼不远的九仙棺旁,蓦地两行泪水顺着腮淌下:“对不起,一开始我就骗了你,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 钟离阳头一次见到她流泪,一颗心突然痛了下。 她这滴泪,是为自己而流的吗? 就是这么怔愣的瞬间,沈玉楼用剑划破手臂,涌出的血液溅在了天元剑剑身上,伏妖阵彻底发挥出了它强大的力量。 地面上无声无息出现了个深不见底的大洞,闪烁的阵文夹着雷电将钟离阳强行压在了下面。 钟离阳带着错愕和愤怒被压在地底,永不见天日。 许久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九顶仙人棺无声无息,坐化的和尚道士安静至极。 只有阵法中间的天元剑在火把下熠熠发光。 眼见一切尘埃落定,五百高手正要离开,头顶上方又传来动静。 轰隆一声,空旷辽阔的石室乍然倾塌,大大小小的石块将五百人尽数压在里面。 这是山灵在为钟离阳报仇,它无法左右阵法,只能将这群好事者屠戮殆尽。 没人看到此战最大的功臣沈玉楼是何时离开的。 只知道她后来只出现过寥寥几次,就再无人能探得她的消息了,只留下这些传奇供后人评说。 自此,六界安宁,没了钟离阳兴风作浪,世间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回想起这些,钟离阳神色沉沉,眸光幽深得骇人。 钟离阳怎么也想不通沈玉楼那滴泪为何而流。 那日,他纵使被她害到那般境地,也怕阵法会伤害到她,拼命想给她一条杀出生路,她却转头在他心上捅了那么一刀。 第85章 不速之客 她身上的秘密有很多,例如不经地府就直接转世投胎。 既然如此,那她的记忆应该也没有遗忘,大概只是被封印起来了而已。 之前他怕她想起来太多,现在他又希望她能把一切都想起来。 还有就是她到底和无尘是什么关系? 无尘为什么会那么在乎她…… 他心里能酸死一头驴。 这个和尚有些厉害,只是他实力这么强悍,年岁应该不小了,为什么之前都没有听说过? 哪怕是一千年前,他都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想了想,钟离阳又唤来小意:“你去洛痕界一趟,让梼杌抓些凡人威胁无尘,让他把楼月央送出来。” 他要试试这个和尚的行事作风,看看是楼月央在他心里重要,还是他的信仰重要。 无佛寺。 楼月央钻进她的小房间里,她脱下披风,将手探近火炉,直到烤得手心发热,她才心事重重地拢了拢衣袖。 乌兰看出她有心事,拿出用火炭煨着的红薯递给她:“女侠,刚烤的,快趁热吃!” 楼月央接过来,小口咬着。 如果是以前的她,可能会惊慌失措,但现在拥有两世记忆的她,早已经习惯于遇到问题先冷静,然后绞尽脑汁想对策。 无尘现在不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里只有一个她,一个乌兰,和乌兰几个法力低微的属下。 她重伤未愈,就算没有受伤,以这具身体对付一个尚且吃力,更别提是三个了。 乌兰除了能掐会算,体力武力都一般般。 所以告诉她,除了让她担惊受怕,其余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为今之计,还是先等无尘回来,再好好提升下自己实力,就算短时间内不能与他们相匹敌,也要有自保的能力。 “你有能联系到无尘的方法吗?” 她来到这里才知道,乌兰出了浮雪宫便和无尘搭上了线,所以她联系上无尘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有倒是有,只是大人才刚刚去泰岭,女侠是有什么急事吗?”乌兰不解地问。 楼月央轻轻颔首,斟酌一番,还是决定告诉她一些,这样她自己也能多加小心:“钟离阳的人已经找过来了。” 乌兰大吃一惊,随后又镇定下来:“女侠别害怕,他们找不到这寺里来的,这里有机关,不速之客会死得很惨。” 楼月央淡淡点头:“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没犯过什么错,不需这样躲着。” 乌兰似有所悟,正要再说话,忽听得外面几声喧哗:“救命啊,杀人了!” 乌兰连忙开了窗户查看:“寺里施了法术,我们打开窗子能看到外面,但是旁人看不见我们!” 楼月央轻嗯了声,也凑到窗户边看。 只见远处雪丘上插了把巨伞,梼杌坐在下面一把椅子上,旁边还坐着贤婆和魇生。 在伞外的雪丘之下,几个妖兵押着十数个难民,呈一字状跪了一排。 忽然,一个妖兵手起剑落,他身前的难民便人头掉地,无人敢去收拾他的骸骨,只有簌簌飞雪在轻轻哀悼祭奠他。 楼月央攥紧手心,心里凉得厉害。 这个畜生,自己付出那么多,他居然还是这么视人命为草芥! 乌兰也是白了脸色。 “等下无尘大人回来,非弄死他们不可!” 楼月央没有说话,她想,大概这是钟离阳在逼无尘将自己交出去。 但他大概考虑错了无尘,他虽入了佛门,但并不很在乎人命。 能救则救,救不了自有佛来渡。 除了她的命。 上辈子他们初次相逢并不算很愉快,第二次遇上他时她受了重伤,所有人都以为她活不下来了,但是无尘却拼了老命来救她。 后来他才说他的使命便是保护她,于是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顾救治。 可她伤好后他却走了,离开前说: 我只在你性命垂危时救你,你自己好好想想,要不要一直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沈玉楼顿悟了。 而后无尘再也没出现过,记得再次见到他时,自己已垂垂将死。 他还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看起来冷漠到不带一丝佛家的悲悯。只眼睛凉得吓人。 “人生在世,对得起自己就好,何必呢?” 沈玉楼惨淡一笑,随即便永远阖上了眼。 所以到现在,她都不知道无尘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说保护自己,除了前世那一次,也没见他在自己危难之时挺身而出。 说他冷眼旁观,自己现在能再活过来基本上都是他的功劳,且这世,她还没有到必死无疑的地步,他居然这么早就出现了。 总而言之,他是一个很复杂的人。 但钟离阳想用人命来试探他,除了自己多加罪业,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负担。 梼杌大概也知道无尘不在这里,他变化出一座房屋,在雪原中执着地等无尘回来。 他知道现在杀了人也白搭,所以也没再让手下杀人。 午夜时分,无尘回来了。 他把鼎缩小,放在了禅杖上面挂着的百宝袋里。 一开始见到雪原中灯火通明,他还以为是那蜥蜴老道派了人来围追堵截,待走近了看才发现是钟离阳的狗腿子。 他走过去,在他们身前见到了倒在地上的尸体,和一众被妖兵押着的难民。 他面色如常,只声音比冰雪还要冷上三分:“你们现在回去,我不杀你们。” 梼杌和贤婆对视一眼,先是一愣,而后爆发出强烈刺耳的笑声:“胖子,你听到他说你什么了吗?要杀了你啊哈哈哈哈!” 梼杌笑得腮帮子都出来了两层:“真是离谱!” 只有魇生默不作声,站在一旁偷偷地看着无尘。 无尘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手里的破纸伞。 贤婆还在狂笑:“这么穷,还跟那老魔头抢老婆,你怎么敢的啊?!” 话未落音,破纸伞兜头罩了过去,贤婆尖锐的笑声戛然而止。 梼杌赶忙出手,只一招便落了下风,随后,缺了块的钵盂出现,直接把二人收了进去。 紧接着,无尘看向魇生。 第86章 你懂个屁 魇生喵的一声变作原形,转身踩着雪飞快地逃走了。 剩下的妖兵面面相觑,有离得远的甚至都没看清魇生是怎么消失的。 旁边能当家做主的只剩了个小意。 小意讪讪一笑:“大师,好久不见,你得留个通风报信的。” 无尘冷冷瞥了眼雪地上的梅花印:“通风报信的不是走了吗。” 小意苦着一张脸,满眼的故作无畏:“大师看在相识一场,别用太痛苦的死法……” 无尘却没有动手,他淡淡转身:“滚,告诉钟离阳,别妄想用人命威胁我,我信佛,但我不是佛。” 小意忙不迭点头:“大师放心,一定把话带到!” 说着,便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了原地。 无尘召出无佛寺,缓缓走了进去。 楼月央和乌兰走到神像旁,乌兰一脸地崇拜:“还是大人厉害,几下就把他们吓唬跑了!” 楼月央倒是不算惊奇,她从禅杖上拿下鼎,将它恢复原样。 “乌兰,去取些米来。” 乌兰拿了些黄米过来,楼月央撒进去,不多大会儿,鼎里面就像沸腾了一样,黄米咕噜咕噜地冒了出来。 乌兰惊喜地道:“这下可不用作米粮的难了。” 无尘点点头:“确实是个好东西,但人心难测,不可将它暴露在世人面前,乌兰,你派人时时来这里取,取完了再送到粥棚那里。” 乌兰应下,无尘又看向楼月央:“你伤还没恢复,回去休息。过几日好了,我教你些别的法门。” 楼月央闻言眼神一亮:“好。” 三人各自回房休息,直至天明。 魇生再次逃回浮雪宫时,钟离阳正在业池看喂鱼。 婢女将一铲子一铲子的肉铲进业池,那些龙鱼争先恐后地将肉包进嘴里,丑得魇生直犯恶心。 她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跟钟离阳说了后,他久久没有说话。 后来,小意也逃了回来。 钟离阳头一次觉得他的手下这么中看不中用。 小意看着他的脸色都铁青了,心里惴惴。 偏魇生还在那里絮叨:“这和尚长得比花逸好看,人也比花逸厉害得多,这花逸也真是心大,都不怕他把楼月央抢走——” 话未说完,钟离阳一记眼刀杀过来,她堪堪止住话头。 钟离阳想了想道:“无尘手下有个天命鹿女,你把她抓了,扮成她的样子混进那个烂和尚庙,记住,莫伤她命。” 楼月央救过那鹿女一次,想来如果魇生把鹿女的魂吞了,楼月央怕是会更恨自己。 魇生应下,小意则把无尘的话传给钟离阳。 钟离阳气得把一脚把鱼食踢进业池,在岸上来回走了几步又道:“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这和尚还真以为我怕了他!” 他猛然间想起一个名字。 他在极炎之地也很长时间了,或许他可以杀杀这个和尚的威风。 那派谁去呢? 他得好好考虑下。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把梼杌和贤婆救出来。 虽然他们打不过无尘,但是手段也不差,他手下正缺人,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被无尘禁锢着。 他轻唤蔺行:“去把明奎叫来。” 蔺行一愣:“大人是想再请明奎大人找无尘说情,救梼杌大人他们?” 钟离阳冷冷嗯了声。 蔺行一脸无奈地去了幽冥鬼界。 钟离阳则去了秋棠楼。 他倚在楼月央的床上,手里拿着一条红色手串把玩。 这是那日他们一起在海边那个巫溪小镇上买的红玉手串,她那时还说他是冤大头。 可后来,小意说她有时也偷偷佩戴在手上。 只是,她竟然连它也没带走。 心情正沉闷着,窗户被一股阴沉中夹带着暗暗潮气的力量轰开。 紧接着,一个绿幽幽的巨大手掌凌空出现,朝着钟离阳面门而来。 钟离阳面不改色,只伸出一指,就将手掌震到散开,又朝虚空一收,那股带着地底阴气的力量便尽数消失。 一身黑金色衣袍的明奎走了进来。 屋内楼月央写了一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宣纸散了一地,钟离阳下床收拾起来。 明奎瞥着他,声音很是不耐烦:“又有事?” 他身量不大,但说话声音中气十足,这一点,他手下的鬼王就很像他。 钟离阳将纸用镇纸压住:“走,去复世楼。” 明奎这才扫了一眼房间。 嗯,女子的房间,八成是楼月央的,在这里谈事确实不合适。 二人一前一后去了复世楼,钟离阳在顶层坐下,最近雨水太多,哪怕龙王畏惧他,不敢在浮雪宫布雨太多,这里也免不了沾上湿气。 小意煮了老白茶,明奎没把自己当客人,自顾自地倒茶喝着,静等钟离阳说话。 来的路上,他已经听蔺行说了个大概。 许久,钟离阳没开口,明奎按捺不住了:“听说,梼杌和贤婆都被无尘抓走了?” 钟离阳冷冷瞥他一眼:“让你见笑了。” 明奎呵了一声:“早跟你说那女人碰不得。” 钟离阳最不喜欢听到这种话:“碰得碰不得,也不是你一个死人说了算的。” 明奎一噎,察觉他不悦,转移了话题:“所以你叫我来做什么,不会又想让我去救他俩出来?” 钟离阳挑了下眉:“不然呢,你还能有些什么用处?” 明奎冷笑:“一个人情只能还一次,谁会一直因为一点恩情揪着别人不放?” 正常人都听得出来他是在讽刺钟离阳,偏偏后者根本没当回事,还阴笑着凑近他:“我啊。” 明奎简直无话可说。 钟离阳略带得意地坐回去,低头转着玉扳指:“说说,你和无尘是怎么认识的?” 明奎喝了口茶,开始拿乔:“味不够,加点陈皮红枣来。” 钟离阳冷哼一声:“你懂个屁。”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叫小意按明奎的吩咐往茶里加了料。 明奎这才满意,他仔细回忆了下说道:“说起来也是不打不相识,他那时记不得自己多少岁,就到地府找我问,我命人查了许久,都没找到他的生平——” 钟离阳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匆忙打断他:“你说什么?那他岂不是和楼月央一样?” 明奎白了他一眼:“打断别人是个臭毛病,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 第87章 蕴养魂魄 钟离阳只好压住脾气说:“你继续,少说废话。” 明奎这才继续讲:“当时无尘很不满意,说我是无用之辈,我堂堂地府冥君,怎能受他侮辱,于是就跟他动起手来。 结果我连他第四招都没接下来,就惨败收场。 他那时戴着斗笠,斗笠上有布遮挡着,可以说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就败在了他的手下。” 钟离阳毫不留情点评:“你可真差劲。” 跟他那几位属下一样。 明奎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然后他就走了,再见他时,你已经被镇压,他又找来地府,要我找沈玉楼的魂魄。 不过这次他算是找对了地方,沈玉楼的魂魄的确在我这里。 我那时一门心思要为你报仇,捉了她的魂魄,自然是要好好磋磨她,当然不肯交给无尘。” 钟离阳倒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他惊讶道:“你捉了沈玉楼的魂魄?” 沈玉楼那时的修为虽然不敌明奎,但也不会束手就擒,况且就她那性子,又怎么可能任人搓圆捏扁。 “她那时魂魄残破不堪,魂力极弱,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落到我手里来。” 钟离阳一直好奇他被镇压后,沈玉楼去了哪里,结局如何,此刻乍然听到这些,知道她过得这么惨,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然后呢?” “然后?我答应交给他,因为沈玉楼本就重伤,在我手里又受了很多天的折磨,就算交给他之后不久也会魂飞魄散。” “他带走沈玉楼后,没多久又找了来,说我杀了沈玉楼,要为她报仇。 我虽然不敌他,但也不能就任由他三番四次羞辱,于是我应下战,令十殿阎君与我一同作战。 但这和尚邪门得很,他拿了把破纸伞,对着十殿阎罗遥遥划过,我们都还以为他这是要在战前夸些海口,没有在意。 谁料他这已经是出了手,且仅仅是这一招,我那十个可怜的手下就惨死在他的手上。” 钟离阳关注点惊奇:“十殿阎罗加起来和梼杌贤婆实力差不多,看来我的人还是比你的略强些。” 梼杌贤婆只是被抓了,暂时都没死。 明奎:“……” 钟离阳催促:“你别光喝茶不说话,继续说。” 明奎:“……后来我以为沈玉楼彻底死了,就没再管她了,之后再听说她的名字,是花逸将她的残魂蕴养在妖界。 再后来,妖界发生内乱,你的阴丹要夺花逸的权,沈玉楼的魂魄在暴乱中飘荡到了人间,又投了胎。” 顿了顿,他又说:“这也就是沈玉楼为什么没有经过我的手,直接投胎的原因。” 所以,他才会对钟离阳说,沈玉楼这个女人有人在保护,实在是碰不得。 一来他是不想让钟离阳重蹈覆辙,二来也是无尘甚是神秘强大,他不想让钟离阳摊上个这么厉害的对手。 他与沈玉楼分开,对谁都好。 他想明白沈玉楼的这些事也没多久,钟离阳既然问到,索性一股脑告诉他,省得他有事没事就找自己。 “无尘去找你要沈玉楼的魂魄,那是什么时候?” 明奎想了想,说道:“四十九年前。” 钟离阳闻言神色凝重了许多。 二十年前阴丹夺权,其实是他授意的。 那时伏妖阵威力渐弱,他已经可以短暂地控制自己的意识了,所以他首先想找一个人,一个有点权利的人,去帮自己重生,帮自己报仇。 那时蔺行梼杌他们尚在封印当中,他自救尚难,更何况去解开他们的封印。 于是,阴丹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阴丹还是不敌花逸,短暂的内战后,阴丹的势力还是被压制下来。 但是无尘要走沈玉楼的魂魄,和阴丹夺权、沈玉楼投胎之间又隔了将近三十年。 但如果明奎所说不假,这三十年她的魂魄一直都在妖界蕴养的话,那她是受了多重的伤?又是被何人所伤? 这伤需要足足养上三十年,甚至可以说还没养好。 以沈玉楼的脑力实力,能伤她伤成这样的,会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他眸光沉得厉害。 沈玉楼,你的秘密太多了。 明奎看着他阴沉沉的脸色,继续说道:“后来也是机缘巧合,他手下的一个人受伤,我破例让他还阳,所以上次我去求情,他念着这个才放了魇生一马,这次可就不行了。” 钟离阳嗯了一声,心事重重地聊了些别的,就送走了明奎。 炉上加了陈皮红枣的白牡丹刚刚煮好,屋内散发着袅袅茶香。 钟离阳将手串在食指上缠了两圈,和拇指上的玉扳指一红一绿相呼应,看起来不相配中又带着丝意外的和谐。 楼月央离开了十来天了,他从来没觉得时间有如此漫长。 哪怕在地底一千年,也如一场大梦般昏昏沉沉的就过去了。 龙鱼马上就要恢复活力了,自己这个时候离开不得,梼杌和贤婆也不能一直在无尘那里,否则他心里怎么都不舒服。 还是先等魇生回来再做打算,不行就等龙鱼好了之后,让她守在宫里,他去会会无尘,反正他们迟早都会有一战。 …… 无佛寺。 乌兰的手下把鼎产出的米粮不停地往粥棚送去,山脚下的难民也越来越多。 “主子,我的脚崴了,法力这几日用多了也有些疲累,能不能歇歇再去送粮?” 那日送楼月央和乌兰来这儿的大麋鹿叫青岩,此时他的脚肿得像个倭瓜,看着都有些透明。 乌兰连忙让夭夭给他医治:“你先别去了,好好歇歇,粮停不得,我去送就行。” 其实把鼎带到粥棚是最省力的,但难保有心人不会动心思。 再加上他们的粮食源源不断,都没法解释粮食从哪来的。 他们是一群妖怪,说真话难民会害怕,也不能说他们是神仙下凡普度众生,给无作无为的神界脸上添光。 所以只能从山上往下拉下去,说是之前囤的粮,算是过了明账。 乌兰施法,和夭夭带着粮食出现在粥棚不远处,难民一见到粮食又过来了,叽叽喳喳地欢呼着。 第88章 乌兰暴露 伪装成一个老头的魇生混在难民队伍里,看着乌兰,心里一喜。 乌兰送完后带着人就要回去。 召唤出无佛寺后,发现有一个黑色的东西在墙角涌动,像人又像猴子。 走近一看,那东西只是蜷缩着身子,是一只长得像狗的不明野兽,夭夭出门,在旁边拉着她:“主子,这不知是什么东西,离它远点!” 乌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那野兽眼里发出一道刺眼的金光,她和夭夭急忙遮住眼。 几息后,金光弱了下去,夭夭这才想起来护住乌兰。 乌兰却轻轻推开她,往寺里走去:“我们回去。” 夭夭一愣,再低头看那野兽,发现早已不见踪影。 回去后,夭夭准备继续往山下送粮,乌兰却找到楼月央,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夭夭一脸错愕,今天早上主子还说楼姑娘还需静养,不可再独自外出了,这怎么转眼的功夫,又问要不要一起去了呢? 楼月央也是微愣:“有事吗?” 乌兰浅浅一笑:“没事,我就是看有个地方雪景不错,可以一起过去看看。” 楼月央本身体质极热,是不怕冷的,但因为受伤的缘故,她总觉得全身都冷嗖嗖的,待在这一直燃着炉子的屋里还好,昨天在外面差点把她冻僵。 “我不去了,你们去看。” “好,你不去的话我一个人去怪无聊的,那我也不去了。” 夭夭:“?” 接下来的两天,乌兰也没有再外出送粮,他们找了几个信得过的难民,让他们来回运粮。 只是,令楼月央奇怪的是,乌兰总是时不时的邀请她去外面玩。 她婉拒后,她也没有气馁,仍时不时地跟她说外面的好,想和她一起去外面走走。 楼月央留了个心眼。 无尘每日都外出,他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再用上钵盂,就把梼杌和贤婆都放了出来,关在了隔壁。 乌兰时不时在那个房间门口转悠。 楼月央问夭夭:“你家主子最近怎么怪怪的?” 夭夭就是那一天她和钟离阳上后山打猎,和姬子选厮混的女人。 长相妖娆,但人很是单纯,对主子也忠心得很,但她也实在搞不懂乌兰这是怎么了。 “好像自从那一天送完粮后,她就不太正常了。” 楼月央抬眸,眉头微蹙:“你细说。” 夭夭就把那一天遇到那不明野兽的事告诉了楼月央。 晚上无尘回来,楼月央把乌兰支出去,问无尘:“梦貘长什么样子?” 无尘想了想道:“长得像狗又像猴,比狗大,比猴灵巧敏捷,” 楼月央点头:“这世上是不是只有钟离阳手下那一只梦貘了?” 她记得那梦貘叫魇生,擅长变化,大嘴一张,食人魂魄也是一把好手。 无尘神色略略凝重了些:“准确来说还有两只,除了钟离阳手下那个魇生,还有一个,当年被火神大人所灭于雁阙山,号称貘之祖的梦貘,也还没有死透。” 楼月央心头一跳:“没有死透是什么意思?” 无尘道:“钟离阳和他是至交好友,这事你知道?” 楼月央一滞,怎么哪儿都有他…… “那又如何?” 无尘若有所思道:“钟离阳手里可能有什么不明手段,能把已经死去,但还有残魂在世的人复活。 貘之祖便是他成功复活的一个,但是他尚未完全恢复,还不能为他所用。” 那冒充乌兰的便是魇生了。 那次无尘回来,当着她的面收了梼杌和贤婆,还没把她胆子吓破呢…… 二人还在谈话,乌兰轻手轻脚地走回来,在门口偷听他二人说话。 夭夭看着人拉走粮食,又见乌兰鬼鬼祟祟站在门口,就问:“主子,怎么不进去?” 楼月央闻言立马高声道:“你说什么?梦貘的肉很好吃?” 无尘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的确,多年前我吃过一次,比常见的肉香多了!” 乌兰后背一僵,就听楼月央紧接着说道:“唉,可惜只有钟离阳手下的魇生了,要不然高低得把她抓来尝尝鲜!” 无尘附和着。 乌兰腿都在打哆嗦。 夭夭见乌兰没有答应自己,就一脸纳闷地进了房间。 无尘吩咐她:“关门,打狗。”说着看了一眼乌兰的方向。 夭夭闻言联想到最近主子的种种怪异之处,心里顿悟,连忙照无尘所言照做。 魇生察觉到自己可能暴露,她没忘记此行的目的。 她冲到关押梼杌和贤婆的房间门口,直接用法力撞开了门。 梼杌和贤婆早与她暗中交谈过,见她出手破开了门,二人一溜烟地逃到了放着神像的大殿中。 此时大殿大门紧闭,就连窗户都严丝合缝地关着,上下四周都有法术拦着,像一座坚固的牢笼。 魇生想离开又不知道如何离开,正焦急着,慌忙之下化作原形一头撞开了一扇窗,歪打正着逃窜了出去,梼杌跟贤婆比她跑得还要快,几息之间就没了踪影。 夭夭见到乌兰变成一只似猴非猴的大狗跑了出去,连忙大喊:“大人,它要跑了!” 她又急又怒,它变成主子的样子在这里这么久,那主子又在什么地方? 听说梦貘最擅长在睡梦中吞人魂魄,那主子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 她想去追,无尘拉住她,自己追了上去:“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快回去!” 魇生回头看了一眼,大口一张,乌兰被她一口吐了出去,正好压在夭夭身上。 夭夭急忙带她回了房间里查看身体。 所幸除了身上有些擦伤,其余并无大碍,也不知道魇生这些时候都是怎么藏匿她的,居然一点气息都没散发出来。 夭夭把乌兰托付给楼月央,就想去外面看看情况,楼月央制止她:“不知道钟离阳都派了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来,你还是别出去了。” 出去也是送死。 夭夭歇了心思,点头道:“也是,有大人出手也用不着我什么。” 楼月央让她把火生得旺些,乌兰在魇生嘴里泡得冰凉,得好好暖暖,不然寒气入体,怕是以后的日子都不好过。 第89章 色诱 夭夭照做,她起身把烟筒好好清理了下,又在窗边留了个小缝,不然火烧这么大,把里面的气烧完了,她仨会被毒死。 清理好后,她把其余所有门窗关好,就和乌兰一起睡在了楼月央房间里。 楼月央躺在床上,半天没有睡意,她索性把之前学过的法术心法重新拎出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雪越下越大,落在屋檐上簌簌作响,雪原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没有树木,不然这一场大雪下来,怕是会有不少树枝被雪压断。 无尘一身尘灰色轻薄衣衫,穿着僧鞋,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在寂静的夜晚传出去很远。 魇生化作原形跑得飞快,就连他脚程这么快,都被她落了下来。 无尘黑眸一沉,脚下加快了步伐。 这次万不可再放这妖女回去了,不然钟离阳以为自己是软柿子,谁都可以过来捏两下。 可惜的是追不上那对夫妻了。 魇生累得直喘粗气,看着马上就要追上来的无尘,心里又急又喜。 这和尚居然这么执着。 但居然只追着她,看来梼杌和贤婆两个人加起来还没有她重要。 只是这次要被他抓住,她可能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她看了眼四周,心下一横想出了个办法。 她放慢脚步,身形晃了几下软软地倒在了雪地里,在一旁突然出现的楼月央见状立马施法,将她收进束妖囊中。 无尘不疑有他:“你怎么追来了?” 楼月央回道:“我怕你吃亏,就紧赶慢赶追上来了。” 无尘见她脸色潮红,不禁有些担心:“你伤还没好,赶紧回去,我再看看还能不能追上梼杌他们两个。” 说完他就要走,楼月央拉住他的手:“我们还是一起回去,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无尘微微怔愣:“你还有怕的东西?” 楼月央轻轻叹了口气:“唉,刚刚出来得急,一跑动出了一身汗,现在又冷了。” 无尘蹙眉看了看她:“你不是会缩地成寸术吗?快些回去休息。” 他的语气毋庸置疑,楼月央却丝毫未动,她捂着胸口轻咳两声:“伤又开始疼了,你摸摸是不是震开了?” 说着,她就拿着无尘的手往自己胸口放。 无尘急忙抽出:“你怎么了?” 楼月央笑着看着他,并没有说话,眼珠黄得像琥珀。 无尘略一思索便知道自己着了魇生的道,他将禅杖往地上一震:“妖女,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调戏我?!” 魇生变成自己的模样,一身杏色暴露衣衫,与这冰天雪地格格不入,她此刻也不怕无尘了,与他贴得极近:“终于发现了呀……” 她清凉的气息喷薄在无尘耳边,激得无尘背都直了。 无尘伸手想要直接收了她,却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这妖女不知何时施了妖法,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出来。 看着又变化成楼月央模样的魇生,他心里一阵恼怒。 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是他大意了。 他面色僵冷,皱眉思索现下该如何。 雪越下越大,他身上像是有火炉,雪花落在他头上,顷刻间就化了。 魇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幻化成楼月央的模样解开衣衫,贴紧他的身子:“大师,我好冷啊,你们佛家慈悲心肠,给我暖暖好不好……” 无尘脸色刷的红了起来,他突然想起那日他与魇生初见时她也是这样,放浪形骸,没有一点女子该有的矜持自重。 他薄唇翕动着,不停地念着静心经。 魇生在他身上上下其手。 无尘紧蹙着眉头,哪怕念着经心里也是烦躁至极。 她的发丝在他脸上撩拨着,越发让他躁动不安,就连纷纷扬扬的雪落在身上都痒得钻心。 又过了许久,她的法术开始有松动的迹象,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念经,想待会一击即中,彻底收服这个浪荡的梦貘。 不料魇生却也有所察觉,她又变成自己的模样,收手整理衣衫:“大师,今日机缘不够,改日,我让你好好品味一下什么叫做——” 她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人间极乐。” 无尘的脸色红得更厉害了,他只觉得胸口有火似要燃出来。 在他解开她法术后出手的瞬间,魇生化成一抹烟消失不见了。 这次无功而返,他沉着脸色回去。 楼月央耳力极好,听到动静后睁开眼睛,她仔细辨别了下声音,知道无尘估计是空手而归,便也没出去。 魇生回到浮雪宫后,天色将明,荷叶都带着丝浅浅的金边。 梼杌和贤婆不知为何耽误了时间,所以他们现在还没回来。 钟离阳坐在一张躺椅上,静听着魇生禀报,熹微晨光落在他眉睫上,在脸颊两侧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得知梼杌和贤婆被她误打误撞救了出来,他心情不错:“你做得不错,等他们回来,我让他们回昆仑山休养休养。” 虽然没有受什么重伤,但是他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不如暂时回去,有用到的时候再来。 “你后来是怎么从他手下逃出来的?”他有些好奇,魇生杀人吞魄是一顶一的厉害。 但那只是对泛泛之辈,像无尘这样的顶尖高手,她实在不是对手。 魇生的笑容一滞,略带深意地看了钟离阳一眼,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施了个幻术,他不小心中了招我就跑回来了。” 钟离阳点点头,没有起疑。 “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我有事再让蔺行找你。” 魇生见钟离阳没追问她到底是怎么离开洛痕界,心里不禁喜滋滋的。 就要退下时,蔺行急匆匆地过来,呈了一封信给钟离阳:“大人,一支箭射在了神山石洞中,属下看到是信的落款是无尘。” 钟离阳皱眉,不知道无尘这个时候是要跟他说什么,他接过信看。 魇生也凑到旁边。 “钟离阳,梦貘若不是变作楼月央模样色诱我,今日定不能让她逃出洛痕界。” 魇生:“!!!” 蔺行不知道信里内容是什么,但看到纸条后面还有内容:“大人,后面还有字。” 第90章 雪原来客 钟离阳冷着脸翻过去,上面的字让他更是火冒三丈: “你还挺大度。” 蔺行一不小心看清了两面的内容,他低着头,恨不得扇自己: 多事什么,无尘拿信过来他吃了不就好了! 钟离阳拿信的手青筋暴起,他阴恻恻的眼神杀向魇生。 魇生身子微微瑟缩,不停地往后挪着。 蔺行打破僵局:“大人,小意说神山外层的幻界有裂缝了,她已经让蛛娘重新织好了,我先去拿了补上。” 钟离阳摆手:“去。” 无尘能将信送到须陀山,想来也是因为幻界破了,所以这事很重要。 魇生看着蔺行逃也似的背影,恨不得离开的是自己。 许久,她禁不住这样的威压,咬咬牙道:“大人,请您责罚。” 钟离阳却是扯起唇角僵硬地笑:“你完成了任务,我怎么会责罚你呢?” 魇生松了一口气。 “不过……” 钟离阳拿起旁边小桌上放着的茶盏,轻呷了口茶。 “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这事除了你,派谁去我都不放心。” 魇生抬起头:“什么事?” 钟离阳将茶盏放下,沉声道:“去帮我到雁阙山把卓尔的魂魄聚齐。这事只能你来做。” 当年,他和貘之祖西门卓尔,还有梼杌等人都是很要好的朋友。 与梼杌他们不同的是,西门卓尔并不需要服从他,听他命令行事。 他是他的至交好友,好到并肩作战时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他,与花逸那种能为女人反目的完全不同。 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他非常好战。 万年前西门卓尔与火神惊天一战,两败俱伤。 各自回到各自地盘上养伤,火神将养好后,又与妖魔两族大战,死在了洛痕界。 而西门卓尔又遭遇了与天界浩渊之子穷獠一战,只剩下残魂在他的雁阙山游荡。 雁阙山极为炎热,梦貘偏偏最伤热。 魇生闻言眼中含泪:“大人,不是我不想去帮老太爷收集残魂,实在是我没有那个金刚钻啊!” 吃魂魄她是在行的,可是聚拢残魂她是真的两眼一抹黑,更何况老太爷残魂破碎不堪,她真的怕等她热死了也复活不了他。 钟离阳闭了闭眼:“无妨,浩渊元气大伤,我这里暂时用不到你,你到了雁阙山慢慢做,我等着你们两个一起回来。” 魇生眉头蹙起,楚楚可怜地看着钟离阳,后者视而不见。 太阳升起,魇生挥泪告辞。 钟离阳眯着眸子看向远方,金黄的光透过远处树影筛落在他身上,令他冷峻的面容看起来柔和不少。 “蔺行。” 蔺行出现,静候他吩咐。 钟离阳手撑着腮,考虑了许久:“过两日龙鱼就恢复正常了,陪我去一趟洛痕界。” 蔺行一怔。 大人要出手抢回楼月央了。 “等等,还是我一个人去,你在浮雪宫,防止有人趁我不在作乱。” 蔺行应是:“大人需要多少人?” 虽说是他一个人去,但是不可能不带一兵一卒,不然那些细碎小活谁干? “不用带人。你去把秋棠楼那柄剑拿来。” 蔺行又是一愣:“大人说的是猎虹剑?” 钟离阳颔首。 猎虹剑自从姬子选那里得来,他就送给了楼月央,但是楼月央并不很喜欢。 这次潜逃,她拿走了姬子选的玉圭,一个可以瞬间移动的穿花镜,还有一个粗制滥造的寻妖铃。 他送她的红玉手串,以及这把不世神兵猎虹剑都没有带走。 也许是怕他寻着这两个有他气息的物件找到她,也许是不想再和他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白露时节,早晨的风微微透了些凉意,他想起这些却心烦得有些燥热。 时间很快过去。 龙鱼恢复如初,不时在荷叶下面聚堆,偶有人经过,便张着大嘴等人投喂。 钟离阳孤身去了洛痕界。 他着一身黑色玄狐大氅,领口有宽厚的毛领,衣襟处用蓝色绸缎绣着形态各异的仙鹤,光外表就给人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威压。 他束了冠,雪落在他冠发的玉簪上,顷刻便化了。 此刻无尘和乌兰在雪原中间一处湖水边陪着楼月央找草药。 “女侠,这里这么冷,会有草药长在这里吗?”乌兰很是不解。 楼月央提着个小竹篮:“绝对会有,这里天寒地冻,唯有这片湖水没有结冰,说明这里地气稍暖,长有一些草药也不稀奇。” 乌兰点点头:“我们吃草的,找这些草啊药的很灵敏,我来帮你找找。” 楼月央便和她一起在湖边找,无尘则在不远处练剑术,招招有力,式式杀气毕露。 因为土地实在贫瘠,楼月央只找了些止血化瘀的草药就停了手,她见无尘舞得威风,便心痒难耐,等无尘停下便接过剑。 拿着竹篮的手轻轻划过剑刃:“这剑材质一般,刃开得不错。” 说着,把竹篮往乌兰怀中一掷,便迎着北风吹来的雪舞了起来。 她动作敏捷而凌厉,长剑破空,如雷电乱舞,令人眼花缭乱。她的招式比起无尘的迅猛,更多了丝冷傲轻灵。 纷纷扬扬的雪花绕着她的长发飞旋,在这青绿色湖水下,衬得她粉面桃腮,眉眼越发的明丽漂亮。 乌兰看得呆了。 虽然都知道此时的楼月央无论是基本功还是体质,都无法与一千年前的沈玉楼相比。 但现在将剑舞得虎虎生风的楼月央还是依稀有火神最强后裔的影子。 无尘也不吝夸奖:“好!舞得好!” 楼月央停下,冲他们二人微微一笑,笑容比冬日的暖阳更明媚。 乌兰依旧沉浸在楼月央的美貌中不能自拔。 她呆呆地看着楼月央被风吹起的淡蓝色裙摆,心里直呼为什么世间有如此完美的人。 无尘却蓦地想起前两天魇生变成她的样子后发生的闹剧。 他面容一滞。 这该死的妖女,让他现在看着楼月央都有一种负罪感。 正咒骂着,他突然感觉到一种异样气息。 楼月央也感觉到了。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发出气息的地方看去。 只见一个身影在不远处的雪丘上俯瞰着他们,他不知来了多久,以至肩上厚厚的毛领上都覆了一层薄雪。 第91章 浮雪宫来的 北风猎猎,钟离阳看着楼月央,眸底情绪不明。 楼月央看到他后,眼里莫名闪过一丝痛意,但只是须臾,她收敛起这些复杂情绪,往后退了两步,与无尘站在一线。 看到她的动作,钟离阳暗红色长眸几乎要迸出火星来。 他突然发难,手执着天元剑一剑挥向了无尘。 事出突然,他们原本只是来踏雪,所以无尘没有带任何兵器。 楼月央连忙把手里的剑扔给他。 无尘反手格挡,青铜剑不敌天元剑,只一个回合便断成了两截。 钟离阳冷冷一笑,又是极为凶险的一剑直扑无尘面门,乌兰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 楼月央急得咬手,这种情况下,无尘绝不是钟离阳的对手。 以钟离阳嗜杀成性的作风,若想不到对策,无尘怕是见不到这场雪停。 该怎么办呢? 突然,她看到钟离阳刚刚站着的地方还插了一把剑,她细看了眼,心中一喜。 是姬子选所铸的猎虹剑。 虽然不能与天元剑这种旷世奇兵相比较,但是用来抵抗下他的攻势,应该还是可以的。 她过去拔出剑来,用力掷给了无尘,但钟离阳眼疾手快,长腿一扫,又把剑踢了回来。 “那是我送给你的,你敢给他用试试!”他冲楼月央厉声喝道。 楼月央充耳不闻,见给不了无尘,干脆解开披风加入战局。 乌兰没拦住她,在旁边急得跺脚。 有她在里面,钟离阳束手束脚。 刚躲开她的一剑,无尘在他身后重重拍了一掌。 钟离阳皮糙肉厚,没有感到疼,只觉得被偷袭到手有些尴尬,他回头看向无尘。 这个和尚不磊落。 简直和他不相上下。 佛怎么连这种人也要? 他有些生气,身影一闪往后退了几丈远,闭眼嘴唇翕动了下,小意就出现在了楼月央面前。 她得了命令,用尽办法和楼月央周旋着,不让她靠近钟离阳和无尘。 楼月央没有办法,只能对小意动起手来:“小意,别怪我。” 乌兰原本看着无尘那边干着急,见楼月央这边也有人过来,急忙冲上来与小意动起手来。 小意反手一挥,乌兰就被她呼晕了过去。 楼月央一怔,小意的身手竟然这么厉害,与她痴呆的行事外表很有些出入。 “夫人,跟大人回去,他很想你。”小意开解道。 楼月央听到这话就不舒服,手下下手更重了,带着咒印的掌心拍向小意胸前,立马就让她动作慢了下来。 钟离阳看了这边一眼,直接在他与无尘周围布了道结界,楼月央怎么都破不开。 他发了狠,各式损招狠招频出,无尘渐渐落了下风。 楼月央正着急着,花逸从天而降。 钟离阳见他过来,冷笑了下,解开了结界,楼月央急忙把剑丢给了无尘。 钟离阳又布了道结界,只罩住了她一人,楼月央简直想骂娘。 不过无尘拿到剑后,与花逸联手,倒是与钟离阳持平,楼月央看到他们谁也没受伤,心中好受了些。 小意解开了咒语,走进结界里:“夫人,咱们回去。” 楼月央提防着她,手下捏着咒诀。 就要再与她动起手来,钟离阳又解开了封住她的结界,冲着花逸阴阳怪气说道:“骚狐狸,你不是喜欢楼月央吗?那你知道这个秃驴抱了什么心思吗?” 他朝无尘努了努嘴。 花逸先是一愣,随后便出口讽刺:“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强抢别人的心上人的。” 钟离阳冷哼:“你可真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啊,小心引狼入室,再多个对手。” 说罢,他回头看了楼月央一眼,便转身走了,小意也紧随其后。 二人彻底消失后,楼月央提着的那一口气泄了,顿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 “咳咳——”一口血吐出来,她才觉得好受了些。 乌兰此时也幽幽醒转,她和无尘花逸急忙过来,乌兰扶住她,无尘一挥手召来无佛寺。 进去后,楼月央运功疗伤,乌兰拿出楼月央刚刚采的药:“女侠,你可真是未卜先知,这药派上用场了!” 楼月央“……” 我宁愿它永远派不上用场。 说到这个,楼月央想起一件事:“乌兰,你是天命鹿女,为何不见你卜算未来之事?” 如果她能事无巨细地算出来,那许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乌兰有些为难地说道:“我只能算出来每个人的命运如何及大事的大致走向。 但是很多细枝末节因为变数太多,没有办法推算精准,所以我一般不耗费心神去算。” 她推算之术虽说是上天赐予,但是却是极为耗费心神,所以一般她只推算一些能决定人命运的大事。 楼月央恍然大悟。 他们各自疗愈身上所受的伤,乌兰换了粗大的柴火,用来熬药。 花逸因为来得晚,又持有自己第九条狐尾所制的亦柔鞭,受伤最轻,几乎不用管; 无尘则受了点内伤,花逸本想用内力为他疗伤,但是无尘推说不用,众人知道他心中有数,便也没再多言。 乌兰被小意扇得晕了过去,除了脑袋有点晕,其他倒也还好。 只是楼月央旧伤未愈,舞剑已是极限,刚刚动了武费了心神,又添了新伤。 “我怎么感觉这副身体差劲得很。” 无尘和花逸脸色微微一变,都没有说话。 乌兰附和:“我早就发现了,女侠你这身体比我还不如。” 楼月央若有所思:“或许跟之前那件事有关。” 花逸张口想说什么,却先一步接到无尘制止的眼神,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楼月央知道他们肯定有事瞒着自己,但是既然他们不说,定然是有他们的道理,她也不强求。 窗沿落了只鸟。 乌兰走过去把鸟接到手上:“这么冷的天,居然还有鸟没有被冻死!” 无尘和花逸微微皱眉,觉得这鸟看起来有些奇怪。 花花绿绿的手掌般大,双翅炸开,做战斗姿态,一双眼却透着一种又憨又精的光。 楼月央看出了这鸟的来历:“浮雪宫来的。” 第92章 罪有应得 乌兰大叫一声立马把它甩掉。 无尘斜了她一眼:“你有必要那么怕他?” 乌兰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对不住大人,我失态了。” 没办法,那日她和夭夭进入浮雪宫后,钟离阳和蔺行斩杀猎物时的血腥模样太深入人心了。 以至于有无尘大人这么强大的后盾,她都依旧难以克服畏惧心理。 花逸把被乌兰甩到一边桌案上的鸟抓起来细细查看:“他又想了什么奸计?” 从它翅膀下掉了个手串出来,这鸟的翅膀才终于放了下去。 乌兰从地上捡起来,递给楼月央看:“这是?” 楼月央接过来,抚摸着这串做工精美的红玉手串,突然想起这是她生辰那天,她和钟离阳一起在海边小镇上闲游时买的。 她微微错愕。 花逸却有些担忧无佛寺的安危。 “他能把鸟送进来,是不是说明无佛寺已经暴露了?” 无尘却不以为然:“这寺是我的,归我统管,他送这只鸟进来估计费了不少功夫,要是他自己能进来他就已经进来了。” 三人这才放心,钟离阳的确不是那种现在能做到的事,偏偏不做再去等时机的人。 乌兰又问:“他费那么大劲让这鸟带着只镯子来想干嘛?” 花逸情场老手,自是明白钟离阳的用意:“讨人欢心呗。” 他偷偷看无尘,只见他脸色未变,像是不甚在意,他放下了点心。 只是楼月央有些失神。 她看向无尘放在一旁的猎虹剑,脸色微微泛白。 钟离阳今日虽然没有战到好处,但是以他的实力,以一敌二未必落败,可他却就这样走了。 不像是过来要强行把她带走,更像是试探无尘实力,以及给她送这两样东西的。 她心里那种复杂感觉再次升起。 花逸此次过来就是给她送膏药,用来治疗内伤再好不过。 比她自己采的药强不知道多少倍。 楼月央敷到了身上,问花逸:“最近妖界有什么事吗?” 花逸略微凝重地摇摇头:“天君浩渊两个多月前被钟离阳重创,暂时没有什么威胁了,我现在除了提防他,倒也没什么问题。” 楼月央了然。 送走了花逸,楼月央简单洗漱后就要睡下,肚子却感觉有些饥饿。 晚饭时因为担心,所以吃得少,到现在已经二更天了,难免会有些饥肠辘辘。 雪原条件艰苦,她这些天吃的都是夭夭从外面带来的食材。 这大晚上的,她要是说饿了,免不了又是兴师动众的,所以她打算忍忍,明早起来再吃饭。 正要睡,房门被敲响,乌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过来:“大人说女侠晚间没怎么吃饭,所以让我做点吃的。” 楼月央笑:“你们大人真是细心。” 咬了一口馄饨,发现是鲜肉虾仁馅的:“在外面不忌口也没什么,在这寺里还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 乌兰笑着摇了摇头:“女侠与大人相处时间不长,不了解大人也是正常,他虽着佛衣,行佛事,却不太在意这些老旧规矩的。” 楼月央顿悟,无尘的年岁不知几何,但是想来应该不小了,也许他一开始入佛门的时候,没有这么多的条条框框。 于是,她心里不再有负担地吃起了宵夜。 鲜肉虾仁的馄饨她以前从来没吃过。 无论前世今生,她一直生活在北方,所以不太吃得惯虾。 是在浮雪宫的那几个月她才渐渐喜欢上。 小意是南方妖怪,一开始她在附近酒楼偷吃的给她,都是挑她喜欢的南方口味。后来钟离阳招了一大群厨子,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做吃的。 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饭菜,她最喜欢的还是虾仁做的馄饨。 楼月央低头吃着馄饨,皮薄味美,馅鲜嫩脆弹,一口咬下去,鲜美的汁水在嘴里爆开。 一如在浮雪宫吃到的味道。 炉里的炭慢慢变灰,楼月央紧了紧披着的衣服,心事重重地小口吃着。 离开浮雪宫已有半个月了,每每有一丝能和浮雪宫牵扯上的事物时,她都无一例外的将其入梦。 比如这碗虾仁馄饨,比如他拐着弯送来的猎虹剑和红玉手串。 一碗馄饨下肚,她有点撑,沉甸甸地睡了过去。 梦里昏昏沉沉。 像大雨连绵多日的午后,芦花在阴沉的空气里摇摇晃晃,明明刚刚午睡过,却有一种一切都看不清晰的那种昏沉。 “玉楼,我知道你吃不下,但是身体要紧,多少吃点。”竹门外,花逸焦急的声音透过缝隙传来。 沈玉楼充耳不闻,只是蜷缩在床上,抚着双膝发愣。 花逸见打动不了她,便去叫了无尘过来。 “玉楼,你开门,我请来了你的一位故人来开解你。” 沈玉楼无奈,下床打开门,见到是无尘先是有些讶异,随后又笑了笑:“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会在今日重逢。” 无尘嘴角浅浅勾了一下:“多年不见,你越发光彩照人了。” 沈玉楼摸了摸日渐消瘦的脸颊:“大师说笑了。” 她给无尘让路:“进来说话。” 无尘和花逸走了进去,三人浅聊了些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无尘便切入正题:“如今魔头已伏诛,你还有什么事放不下吗?” 他一见到她,就从她躲闪的眼神中发现她有心结。 沈玉楼摇摇头没有说话。 花逸急了:“你怕他出来以后报复你?别想了不可能的,只要伏妖阵阵型不变,不消万年,他便会烟消云散,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沈玉楼闻言神色更颓然了,她低下头,两眼没了光彩。 无尘见状给花逸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出去。 花逸会意,出去后带上了门。 无尘没有立即问她,而是看了她好一会才道:“你爱上钟离阳了。” 他不是问,而是陈述。 沈玉楼猛地抬起头,错愕地看向他。 无尘见她没有否认,更加确认自己的猜测。 “你后悔了?” 沈玉楼眼神里在挣扎:“没有,他作恶多端,这样也是罪有应得。” 第93章 聚集魂力 虽说他有他的苦衷,但是他犯下的罪行却是否认不得的。 这点,谁都没有资格替他的手下亡魂谈原谅。 无尘只是定定地望着她:“你真是这样想的?” 沈玉楼重重地点头:“当然。” 无尘没有说话,沈玉楼迫切想证明自己:“我绝对没有爱上他。” 她抬起头看着无尘,四目相对,她看到了无尘眼里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自己。 只是他要是还活着,怎么可能让她这样消沉颓废…… 她突然泪流满面。 无尘皱眉,心下了然,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 半晌,只憋出一句:“向前看。” 沈玉楼坐在地上的蒲团上,将脸埋在腿间痛哭着。 无尘没有制止。 也许哭出来就好了。 入夜。 沈玉楼抱膝坐在床上,看着天上亘古未变的皎洁明月发呆,发丝凌乱地耷拉着。 无尘说要向前看。 她做不到。 她心里好难受,难受到只能守着回忆得过且过。 她不敢睡,睡下后,梦里或开心或难过的记忆,都如同潮水一般涌向她,让她如同溺水般几乎不能呼吸。 一直到晨曦微露,淡淡的光从窗缝中溜进来,照在她的眉睫上。 沈玉楼伸手挡住光。 那一刻,她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疯狂到无尘得知后都失色的决定。 “我想静静休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们谁都不要来打扰我。” 花逸见她好像恢复了些精气神,又主动提要求,自然满口应允。 无尘探究地看着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沈玉楼离开了妖界妄境。 花逸只当她是云游,并没有多加干涉。 他派了几个得力属下暗中保护她,其余的再也没管。 沈玉楼去了很多地方,她往北方一直走,重去了曾经匆匆一眼的于阗,又从柔然到桃槐,从春天走到白雪皑皑。 “姐姐,你知道了会怪我吗?” 回答她的是朔朔北风。 一路几千里,她使用禁术凝结魂力,导致了原本极为强悍的她后来削弱到走几步路都气喘吁吁。 最终,她施法召出被她诱骗过的须陀山。 须陀山灵已经不相信她了,把她困在山洞中便陷入了沉睡,想让她死在这里为主人陪葬。 沈玉楼也没想走,她的魂力被她集结成为一股涓涓细流,渐渐涌入地底深处。 “或许几千年后,你就会重回世间,但是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继续杀戮了好不好?” 她的身体渐渐瘫软下去,靠在石壁上苟延残喘。 花逸和无尘找到她的时候,她已是油尽灯枯,时日无多。 二人想尽各种办法,最终都无计可施。 不止如此,她还用禁术强行将魂力凝结,透支魂元用以保住钟离阳一丝龙气,所以导致她的魂魄弱到几欲破碎。 他们准备把她带回妖界好好养着,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沈玉楼在妄境妖王宫度过了最后一段时日。 死后,按照她的遗愿,把她火葬后骨灰埋进了她姐姐的坟茔中。 后来无尘被花逸邀请去为她超度做法事。 “她要我为她的最后一件事是,封存关于她的所有事迹,不让任何史记传本记录她的任何事情。大师,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无尘摇摇头,尊重却不理解。 他做法事与别人不同,需要用到她的头发。 当时沈玉楼已经化成了灰葬进了沈玉兰的墓中,所以他到她生前睡过的房间找。 房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但最终,无尘还是在床下死角找到了两根头发。 他拿出来,一抬头在床帮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字。 “明煦,明煦,钟离阳。” 他蹙眉,出来后问花逸:“明煦是谁?” 花逸咬牙切齿:“那是钟离阳那个王八蛋的表字!” 无尘顿时明白了她为什么不让她的名字事迹流传于人间了。 “我派人烧毁那些书,清除那些人的记忆,但还是有多事者偷偷记载。 还有人传言,沈玉楼失身,愧对道门清规,毁尽这些也好,不然玷污了道门。” 花逸义愤填膺:“要不是玉楼舍身,他们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还敢如此大放厥词!” 无尘苦笑着摇头:“传言实在失真。” 花逸再问,无尘却是再不肯开口了。 所以他一直都很好奇,沈玉楼的遗愿为什么是这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要求。 身体已经灰飞烟灭,她虚弱不堪的魂魄在妄境慢慢调养。 一日,在妖王宫中蕴养着的魂魄突然不翼而飞。 二人原本以为是因为她太虚弱而魂飞魄散了,结果没想到是明奎派人勾走了她的魂魄。 无尘杀到幽冥鬼界,发现明奎又对沈玉楼施以极刑,那时的她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果他再晚几天,沈玉楼的魂魄估计真的是要烟消云散了。 他气极,忘忧伞撑开,十殿阎罗一瞬间都化作聻,再也不能为明奎效劳了。 沈玉楼回了妄境。 无尘用尽法力,搜罗天地间能恢复魂力的灵宝,悉心蕴养了近三十年,沈玉楼的魂魄才得以好转。 后来无尘去雁阙山寻一株仙草。 花逸察觉到困住钟离阳的伏妖大阵松动,赶过去稳固,让心腹手下看顾沈玉楼。 恰巧阴丹此时率兵夺权,花逸心腹手下被杀死在蕴养沈玉楼魂魄的阁楼中,沈玉楼的魂魄再次不翼而飞。 因为沈玉楼的魂魄早已被从生死簿中勾去,所以无从查起她的来去。 故而无尘花费了大把时间寻找她。 一晃又是四年过去。 再遇她时,她已投胎为火神另一支血脉,才三岁父母便接连亡故,但是还好有其父亲的发小将她带进了道观中教养。 他没有告诉花逸她的现状,再次去天地间游转,找能增强魂力的方子。 因为沈玉楼没有经过地府喝那一碗孟婆汤,所以她长大后大概率会恢复记忆,或是记忆错乱。 于是他干脆封闭了她的记忆,连同魂魄中自带的天赋。 时间一晃而过,任谁也没有想到,楼月央会再次踏入须陀山,会阴差阳错地把血滴在了天元剑上,助钟离阳破开封印。 第94章 平生又畏何? 也没有想到,钟离阳会对她旧情复燃。 梦境至此戛然而止,楼月央像是看了一出折子戏。 戏里沉沦,戏外亦是深陷。 她坐起身,看着桌子上摆着的红玉手串,胸口闷闷的。 她聚集魂力保住钟离阳的时候,没想到还能轮回转世,但既然有此造化,她下定决心。 此生,绝不再和钟离阳有任何牵扯了。 天气略有回暖,加上屋内有火炉,热气上腾,屋檐有雪在化,一夜点滴到天明。 早起,楼月央出了房门,看到了在大殿神像下蒲团上盘腿而坐的无尘。 “这神像,是老祖宗?” 无尘睁开眼,漆黑如墨的眼珠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神像:“是他。” 楼月央闻言俯身跪在神像脚下,诚心叩了几首。 站起身后,她仰视着这座高大又做工精致的神像。 他着一身红衣,身形高大颀长,眉目俊美,长发如墨,一时之间竟然看不出男女。 她目光流转一圈,最终落在他肩上栖息着的凤凰身上。 火红色的凤凰拖着长长的尾巴,俯瞰着神像下叩拜的世人,一双墨色眼睛闪烁着嫉恶如仇的光芒。 头顶冠羽栩栩如生,像是下一眼它就会飞走。 焚尽世间恶,平生又畏何? 无尘守在这座寺中,想来也近万年了。 “老祖宗是个什么样的人?” 能让无尘这样不羁的性格甘愿俯首称臣,楼月央实在想不到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 “神君很豁达,慈爱世人却又不过分怜悯。” 楼月央有些讶异,她一直以为像这样的老神仙,该是和西天佛祖一样,悲悯一切生灵,甚至甘愿舍身饲鹰。 不过想想无尘——他的坐骑,就知道了。 无尘虽然这些年信奉佛祖,行善积德,但是他一直以来奉行的却是以暴制暴,以杀止杀。 “神君从不会因为自己没有拯救过来某个人而伤心,相反,一件事,他只要自认为做到尽善尽美,便无愧于心了。” 楼月央低头细细品味这句话,突然觉得如果事事都能这样想,也许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不如意了。 “当下做到最好,以后的自己才不会埋怨现在的你。老祖宗真是睿智。”她举一反三,由衷称赞道。 无尘微笑着摇摇头道:“世间事不如意处十有八九,不必强求自己活在自制的牢笼里。” 楼月央垂眸若有所思地想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他是在提点她,让她不必活在世人的眼光中? 他是说哪件事? 楼月央抬起头看他:“你是说,让我遵从内心而活,哪怕是跟钟离阳在一起?” 无尘浅笑着点点头。 楼月央淡淡拒绝,她走到窗边,看向外面苍白的太阳:“人生啊,何处不遗憾?有遗憾才圆满。” 无尘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你活得太累了。” 楼月央低眸,嘴角扯了扯。 “钟离阳看样子是不打算放弃你了,你有什么打算?要不等他再来你跟他说清楚,把一切都……” 楼月央的手微微攥起:“他听不懂人话的。” 想了想,她又开口:“等我伤好了,你教我些老祖宗的手段,就算不能与他平分秋色,也得能自保。” 无尘自然应允。 夭夭和青山做好了饭,过来请他们去吃饭,他们便一起去了厨房。 复世楼。 钟离阳执笔作画,颜料摆了一桌子,多到令人瞠目结舌。 画了一会,他兴致缺缺。 蔺行和小意在一旁站着,看着他神色凝重,一本正经地作画,以为他画技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拙劣到让人不忍直视。 偏偏还很自信:“小意,我的画怎么样?” 小意被点名,硬着头皮夸赞道:“大人画的这幅美人图,真的很美……” 尤其是这两只眼睛,倒是和楼月央—— 最讨厌的龙鱼有几分相似。 钟离阳嫌她用词简洁,又问蔺行:“你觉得怎么样?” 蔺行觉得在这待着还不如给他找点事让他出去:“大人画的是夫人?还挺像的。” 这令人眼花缭乱的颜色搭配,杂乱无章的线条,沈玉楼看到了都会被气活,然后直呼过分。 钟离阳觉得他们说违心话都不会说,索性将画往屏风上一搭,准备欣赏一会就烧掉。 “梼杌还在宫里?” 蔺行见他问正事,松了一口气:“还在,姬子选也在,他们正在商议再铸一批兵器的事。” 钟离阳嗯了声:“把他俩叫来。” 蔺行下去请人,小意则把房间收拾干净烹了茶,不一会,梼杌和姬子选一同过来。 商定了两日后攻打两生界雪原,姬子选匆匆下去回他的山庄赶工。 梼杌坐下,与钟离阳对坐饮茶。 正谈着事,忽然余光一瞥,看到了在屏风中挂着的画,他神色略有些惊讶:“这是?” 钟离阳没有说话,把画拿下来卷好,放在了一边。 末了见梼杌还怔怔地看着那画发呆:“怎么了?” 难不成他那画竟然难看到把他惊成这个样子? 梼杌回过神:“没什么,只是奇怪你怎么突然画起我老婆来了,但仔细看看又不是。” 钟离阳:“……” 小意在一旁憋笑。 那画那么丑,俩眼睛都不一样大,贤婆要是知道梼杌说那是她,不把他头打烂才算怪。 梼杌坐了一会儿就说要先去睡觉:“跟那小秃子打是个硬仗,我得好好补补觉。” 钟离阳冷哼一声:“要不是因为楼月央,我早把那和尚杀了。” 梼杌耸耸肩,不置可否。 谁让你跟我一样是个耙耳朵。 梼杌走后,钟离阳则坐在躺椅上,认真想着怎么布局。 但无论怎么样,无尘这个人是不能杀的。 他只能让无尘没有反抗能力了,再把楼月央带走,如果直接把他杀了,怕是楼月央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那天从雪原回来,他倒是想明白了无尘的身份,和他对楼月央的感情。 他明明对楼月央没有男女之情,偏偏又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来混淆视听,只有一种可能。 第95章 要不要告诉他 那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就算不能,也是想让他有所忌惮,不再像之前那样对她强取豪夺。 能让他这么一个人这么费心。 他和楼月央的关系就很耐人寻味。 众所周知,楼月央是沈玉楼。 楼月央是火神后裔中较弱的一支,而沈玉楼则出自火神后裔中最强一脉。 他记得火神生前最后的坐骑是一只象征着暴戾恣睢的火凤凰。 联想到他初遇无尘时,那几片红色羽毛。 钟离阳那天想到这里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也就是说,无尘是楼月央和沈玉楼老祖宗的手下。 既然他对楼月央没有那方面的感情,又对她这般照顾,想来是因为她那迷人的老祖宗了。 钟离阳对无尘的杀心微微轻了些。 但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无尘是个男人,男人有时对异性的感觉有时说来就来。 他还是要尽早把她带回来,免得在外面节外生枝。 这两日,楼月央身体微微好转,无尘便开始准备教她些东西。 “这是你来的那天带来的东西,你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上的,待会你我各使手段,不计方式,得到屋檐下那盏灯就算赢。” 楼月央翻了翻那天从浮雪宫带来的东西,能瞬间移动的穿花镜,不知何时碎了,念咒语都没有任何反应了,她随手丢在一边。 又找到一个寻妖铃。 以现在她身边的情况,给她个寻人铃可能更合适。 又找到一个泛着幽幽白光的玉圭。 她歪着头想这东西的来历,轻叩了两下后猛然间想起,这是那天姬子选准备勾搭她时,送她的玉圭。 记得咒语是轻叩三下,姬子选就会冒出来。 她急忙丢在一边,像扔一个烫手山芋。 她把这玩意带出来干嘛,真是晦气。 再去翻,发现包袱里就这三个东西:“没有可用的。” “那也无妨,我也不用任何法器。” 二人敲定后,各凭本事论输赢。 结果毫无意外,无尘以碾压之势赢得了灯。 楼月央虽然输了,但是受益匪浅,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 乌兰从寺里急匆匆地跑出来:“大人,女侠,我推算到近两日有大变动,钟离阳可能又要来!” 楼月央皱眉:“什么情况,具体说说。” 乌兰就把她算到的都说了出来:“你可能要离开雪原了,但是具体是去哪里,我算不出来,只知道那里都是水,像墨汁一样乌黑的水。” 楼月央和无尘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 三人回了寺里,气氛略有些愁闷。 楼月央见无尘和乌兰都心事重重的,开口宽慰道。 “万事无绝对,乌兰的卦算得再好,可凡事总有一线生机,退一万步说,就算离开这里,也许还有别的契机呢?” 无尘脸色的脸色好转了些。 乌兰还是心里不痛快。 她很喜欢楼月央,甚至私心希望她能和无尘大人在一起,在这冰天雪地中一生一世并肩携手。 可是,钟离阳那个大魔头是不会放过她的。 一想到钟离阳那冰冷蚀骨的眼神,乌兰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黄昏的业池美得向来令人惊叹。 钟离阳看了一会,就起身返回屋内,桌案上压着一幅图。 图上有无数小格子。 上面用极简略的笔法画了一对男女寻欢作乐的图。 密密麻麻多达四十九格。 这两天他苦练画技,画出的人终于能看出是谁了。 梼杌敲门。 钟离阳慌忙把画收起来:“进来。” 梼杌见他慌慌张张:“明煦,你藏什么呢?” 钟离阳故作镇定:“一些画作罢了,你要看?” 梼杌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来是想说,姬子选已经把兵器送过来了,都是些厉害物件,你要不去看看?” 钟离阳走到窗边坐下:“那有什么好看的,要我说,就咱们两个去就行,我和无尘交手时,你把他的手下解决了,把楼月央带回来不就行了。” 梼杌叹了口气:“哥哥老了,又不是你天龙一族,不老不灭的。 万一那小秃子有什么帮手,带不回你女人,我又要被你一通奚落,丢不起这个老脸呐!” 钟离阳冷笑:“呵,我出生时,你们人刚刚学会用点复杂的工具,少在我跟前装老。 就是你真的老死了,只要有一丝残魂,就还得活过来给我卖命!” 梼杌差点吐血:“你可真是……” 钟离阳打断他:“别废话了,带上你的人赶紧去雪原,我随后就到。” 梼杌一脸无奈地出去,百十个形态各异的精怪在复世楼下等着他派遣。 梼杌走过去,表情瞬间阴冷摄人:“昆仑战兵听令!跟我去踏平雪原,活捉无尘!” 精怪们仰天长啸:“踏平雪原,活捉无尘!” 这边士气高涨,那边钟离阳一脸不耐烦,打开窗户冲梼杌道:“真吵,去那边嚎。” 梼杌嘴角抽了几下,索性直接带着精怪们朝雪原奔去。 钟离阳又欣赏了一遍他的画作,深觉自己画技已经出神入化。 他又从抽屉里找出早前割断的楼月央头发,将其卷在画轴里,连同画作锁进了抽屉。 雪原的夜向来寂静。 头顶是墨黑的夜空,脚下是一踩就咯吱咯吱的厚雪,大朵大朵的雪花飘落在掌心,顷刻间就化了,徒留一丝水气滋润着被风吹皱的手。 楼月央打开窗子,鼻间萦绕着雪的清冽气息。 她深呼吸一口气,一股凉意差点呛得她咳嗽:“无尘,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无尘坐在长凳上擦着他的油纸伞,头也不抬道:“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只是,这次必须要给我留下几个人了。” 纸伞上的图案斑驳,涂着桐油的伞柄上映着无尘带有杀气的眼神。 楼月央从认识他以来就是一直云淡风轻的模样,倒头一次见他这样锋芒毕露,她不禁有些讶然。 “这里是神君的洛痕界,是我的无佛寺,容不得他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 楼月央淡淡点头,眉眼里闪过一丝心痛:“不用顾及我,只是,我所有的牺牲到底是辜负了。” 说到这里,无尘叹了口气:“他或许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复生的,要不要告诉他?看看他是何反应,或许他能改过自新。” 第96章 受用 楼月央连忙摇头:“可别,不然他更不会放过我了,我今生只打算好好修炼,把老祖宗的衣钵传下去,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了。” 末了,她顿了顿又道:“他如果亲自过来,我会和他说清楚。” 如果他实在不通人性,那也没办法。 大不了鱼死网破。 气氛又沉了沉,楼月央忽然想出一个主意,她低声和无尘商议。 无尘听后半晌不语,末了才说:“你可以试试,我尽量给你创造机会。” 楼月央淡淡颔首。 已是深夜,雪下下停停,雪层始终是那么厚,屋檐下的灯映得白雪亮晶晶的,楼月央在窗边看着雪,手里捧着手炉,眉头紧皱。 乌兰端了一碟花生过来:“女侠吃点花生,刚烤的。” 楼月央道:“谢谢。” 她接过然后放在了窗沿外:“凉了就脆了。” 手炉有些凉了,她放在桌上,从旁边拿了手捂套在手上,一回头见放在窗沿上的花生不见了。 她一怔,心里有些紧张起来。 犹豫了下后,将半开的窗户大开,伸出脑袋看是怎么回事。 扫了一圈也没见有人,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只老鼠打翻了装着花生的小碟子,正趴在地上啃得咔嚓咔嚓响。 楼月央松了一口气。 无尘却突然从她身后走了出来:“有蹊跷。” 楼月央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冰天雪地的哪里来的老鼠? 她怕行踪败露,刚准备用手结印,令无佛寺隐遁,无尘却轻轻拦住了她。 楼月央不解。 若非不得不打,她是真的不想让无尘和钟离阳那一群魔头对上。 他们无恶不作,什么下三滥的腌臜招数都使得出来,论武力,无尘或许能和钟离阳叫板,但论鬼蜮伎俩,十个无尘也没他们恶心。 “我说过,他们一再犯我洛痕界,我不可能一直忍让,再者,钟离阳的须陀山和无佛寺隐遁之术大差不差,他若真想进寺来,你我拦不住。” 这倒是事实,唯一不同的就是钟离阳所居之处是须陀山下的浮雪宫,相较无佛寺,又多了一层幻界障碍。 果然,不出他之所料,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无尘把猎虹剑丢给楼月央,又给了她一个小包裹:“你只需自保,其他的不用你管。” 楼月央摇摇头,抽出剑和他一起出了无佛寺。 乌兰则和夭夭青山一起在寺内守着,以防有人进入寺内作祟。 无尘和楼月央一出来就看到梼杌带领一群奇形怪状的东西已然包围了无佛寺。 钟离阳则在他们身后,看着她出来,唇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阴鸷中带着危险,像一条毒蛇。 楼月央回瞪过去,用怒意遮住眼底的痛。 梼杌和那二十昆仑精怪率先发难,无尘看都没看他们,只是看着钟离阳,手在伞柄上攥得发白。 梼杌见他如此无视他们,心里不禁怒意丛生,带着吱哇怪叫的二十精怪扑向无尘。 无尘不声不响,忘忧伞散开,上面金色梵文幽幽地隐入夜空中,照亮了众人各异的脸色。 伞一开,精怪们就像是集体吃了哑药一样失了声。 梼杌察觉不对,匆忙看向四周,只见他的各有神通的属下此时都是以一样的姿势躺在了地上,有的脑袋汩汩地冒血。 有的断了胳膊断了腿,还有的看不出来伤在哪里,但是躺在雪地里不省人事。 一眼望去,死伤大半,绕着无尘围了一圈。 梼杌脸色大变,他收敛心神,朝着无尘杀了过来。 他的武器是一柄长戈,和它的主人一样粗壮威武,在月色下泛着森冷的光。 无尘合上伞,手轻轻一拂,就四两拨千斤地挡住了他的杀招。 梼杌素来知道无尘这一伞一钵的厉害,他急忙撤回身子,不消一息,再次聚拢攻势杀过来。 无尘收回伞,将它立于背后,另一手立于胸前,闭眼颂了句佛号。 顷刻间,地上二十精怪身上便燃起熊熊烈火,将无尘整个包围了起来。 梼杌心里大呼不妙,但也没有退缩,反而迎着烈火朝无尘而去。 他飞扑过去,还未来到近前,无尘倏地睁开眼睛,墨黑眼底映着火光,多了丝妖冶。 梼杌不知为何,看到他的眼神,心神先是一震,然后身体竟然停在半空中动弹不了了。 紧接着,烈火燃尽了二十精怪,然后化作一条火凤,以燎原之势朝梼杌掀了过去。 梼杌用力冲破无尘的禁锢:“明煦,再不出手哥哥真的要被烤熟了!” 话音未落,一条深红色火龙从火凤对面席卷而来,只一瞬,就冲散了火凤。 巨大的热浪把梼杌掀飞好远,无声地落入雪窝里。 钟离阳手执天元而来,一剑横扫过来,力道之大,让离得不算近的楼月央都感受到了剑气灼热的锋芒。 无尘撑伞应对,上面斑驳的图案不停闪烁着金光,几个回合下来,二人都没占到便宜,于是都停了手。 楼月央看着二人的反应,知道他们都受了伤。 无尘伤得要重一些。 钟离阳下颌被伞划了一道浅浅的伤口,血痕慢慢浮现。 他脸色沉得可怕,戴着玉扳指的拇指重重抹去那血痕,然后把剑立于身前,手撑在剑柄上,看着无尘身后的楼月央:“你真的不跟我回去?” 楼月央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无尘知道她在找时机,他眼睛微微眯起,把伞撑起来,挡住渐渐变大的雪花。另一只手掌在虚空一亮,黑金色的乾坤钵出现在他手掌上方。 他把钵盂向天空中一抛。 钵盂倏然变大,金色的上古字迹像一张网一样将钟离阳罩了个结结实实。 “趁现在!”无尘沉声对楼月央说道。 楼月央一手扯开披风,飞身上前,纤白的手指先是在钟离阳眼前晃了一下,然后用剑挑起钟离阳的下巴,双眼逼视着他。 钟离阳不知道她在搞什么花样,但是她主动靠近,还挑起了他的下巴。 被她调戏,他深觉受用。 第97章 契合 虽然她眼睛里没什么缠绵悱恻,但是也没有太强的杀气,对于他们两个一直以来相处的方式来说,这就等同于柔情蜜意。 哪怕知道不对劲,他还是微微眯了眯眼,嘴角微扬,笑意晕染了他浅浅的酒窝。 无尘在一旁看到他这样,一伞戳向他,带着他强大法力的纸伞摧枯拉朽,比剑还要锋利三分。 以这样的力度,就算杀不了他,也能让他消停会了。 若能得手,楼月央也不用费尽心思使用禁术了。 也不枉他得了个偷袭的罪名。 然而,钟离阳身上却没伤到半分,他讶异不已。 楼月央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按兵不动。 无尘明白过来。 天龙的一身都是坚硬无比的鳞片,只有下颌和眼睛是薄弱地带,钟离阳更是皮厚。 更何况纸伞也只是法器,并不是利器,所以即使带有他法力,也奈何不了他。 当年六界灭龙族也是先放毒雾毒瞎了大半天龙,从下颌入手,割断了他们的脖子,偷袭灭族才得手。 他退下,看楼月央能否得手。 不一会儿,钟离阳的眼神更加迷离了。 楼月央心神微凛,使出控心咒。 钟离阳眨了眨眼,黑红色外衣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离开雪原,此生你与我毫无瓜葛,不要再来纠缠我,更不要再杀生害命。” 控心咒渐渐发挥其功力。 钟离阳察觉出不对,知道她竟然是想控制她心神,不禁有些想笑。 她的老祖宗都不敢对他用这样的招数,她却有这样的胆气来控制他的心神。 谁给她的自信,居然敢想这么离谱的事? 他嘴角挂着一抹嘲弄,刚想出口讽刺,楼月央突然用手握住了他的下巴:“看我的眼睛。” 他们离得极近,近到他能清楚感觉到她的气息。 和身上淡淡的香味,说不清是什么香,像兰花又像丁香。 久违的,他想念太久的味道。 钟离阳不自觉看向她的眼睛。 纤长的睫毛下,漂亮的桃花眼里像是有一个旋涡,直直把他吸进去。 像他曾去过的深海归墟。 钟离阳觉得自己在这旋涡中不停下坠。 他脑海中不自觉地把她所说的话奉为圭臬,抬手就要带上梼杌离开此地。 楼月央松了口气,额间冒出虚汗。 控心咒是祖传禁术,功力不深不可乱用,她之前也只是略试用过几次,就到了浮雪宫,后来再也没用过。 今天万不得已用了控心咒,没想到她自己的身体却有些吃不消了。 他们离开房间时,无尘已经让乌兰通知了花逸,想来他再过不久就会过来。 她的掌心微微发烫,身上渐渐失力。 钟离阳眼神微微一闪,楼月央的心一窒,以为控心咒失了效。 刚准备抽身后退,见钟离阳又恢复了原状。 她又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强撑着身体,准备继续控制钟离阳,但是钟离阳却突然朝她脸颊凑了过来。 在她怔愣的眼神中,钟离阳唧一口,直接亲在了她脸上。 楼月央,无尘:“……” 须臾,无尘举起纸伞,再次朝钟离阳袭来,并告诉楼月央:“退到我身后。” 钟离阳一挥手,立起一道结界,把无尘隔绝在外。 楼月央刚刚使用控心咒太过耗神,她用猎虹剑支在地上,强撑着身子。 眼下他冲破了咒印,她和无尘一个受了内伤,一个体虚过度,只能等外援来了。 虽说花逸也打不过钟离阳,但他和无尘联手,也能拦得住钟离阳,迫使他离开雪原。 “你们是不是还在等那花狐狸呢?”钟离阳将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压得楼月央更是摇摇欲坠。 楼月央顿感不妙,刚想问钟离阳,就见他朝她身侧挑了挑眉。 楼月央顺着看过去,只见那被火烧得泥泞不堪的雪窝中哪里还有梼杌的影子。 她眉头一皱,就听到无佛寺内乌兰一声惨叫,接着是更弱的夭夭和青山。 无尘急忙闪身进入寺内,一脚把梼杌踢了出来。 “你——”楼月央眉峰立起,回头瞪向钟离阳,眼里饱含怒意。 “放心,没死,也就是没了内丹重新修炼嘛。”钟离阳云淡风轻地说。 楼月央微微放下了点心,但是一想对于他们妖物来说,没了内丹,一切从头开始,也和杀了他们差不多了。 心里不禁对钟离阳多了几分心寒和失望。 钟离阳捕捉到她这抹情绪,不禁觉得可笑。 他火上浇油:“我猜,这花狐狸和这小秃子走得这么近,怕是早就沆瀣一气,他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楼月央冷哼,刚想回呛几句,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派了梦貘去拦花逸?” 钟离阳一笑:“呵,梦貘去了哪里以后你自会知道,你就没发现梼杌的女人没来吗?” 楼月央眸光一沉。 贤婆。 这妖妇实力不弱,虽不能与花逸相匹敌,但用些手段拦住他也不在话下。 现在该怎么办呢,她咬唇,焦急无比。 钟离阳看着她低眉沉思的模样,恍惚间回忆涌上心头,多年前她也是这样,明明是个正当妙龄的少女,偏偏要作出一副不苟言笑的小师太模样。 只有遇上自己无法解决的大事时,就会咬手指咬嘴唇,有时咬出了血都浑然不觉。 虽然执拗,但好歹有了些人气。 他放在她肩上的手向上,捏住她的耳朵,把她揽得离他更近:“你知道你的控心咒为什么对我不管用吗?” 楼月央抬头,眼里带着不解。 钟离阳好心为她解释:“你说让我别再残害生灵,这都没事,但你说要我离开你,我做不到。” 顿了顿,他又说:“离开你,我从哪儿再找一个和我那么契合的女人呢?无论是一言一行,还是在床上,咱们两个都那么合适……” 楼月央瞳孔紧缩,巴掌控制不住地朝他脸上呼去。 钟离阳冷笑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一带,打横抱起,就要带着她离开雪原。 无尘在结界外看着这一幕,面色沉得可怕,他双臂展开,仰天一声长啸。 一声凤鸣清澈嘹亮,骤然在寂静的雪夜里响起。 第98章 魔君 然后他的身体里金光与红光交错闪烁,慢慢化作虚无,接着,一只大得惊人的火红色凤凰出现在楼月央和钟离阳身后。 它华丽雍容的长尾被劲辣的北风吹得漫天飞舞,犹如一道道绚丽的红练铺陈在半空中。 钟离阳回头,见无尘果然现了真身,它吞雪吐火,照亮了半个天空。 钟离阳嘴角微微扬起一个令人轻易察觉不出的弧度。 终于逼得这小子拿出真本事了。 他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楼月央忽然一手伸向他脖颈,钟离阳向后一躲,然后紧紧钳制住她的手。 紧接着,楼月央腿扬起,勾住他的脖子,整个身子用力往后一带,钟离阳随着她一起倒在了雪地上。 “这么迫不及待?”钟离阳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向她伸出手,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楼月央不理会他,站起来后往后退了几步。 钟离阳也没再坚持。 他转身,再次拔出天元剑。 火凤呼啸而至,强烈的热浪直接烧融了雪,地上泥泞了起来。 钟离阳原地和他过了两招,泥水弄脏了鞋。 他看着鞋皱了皱眉,也变作原身,腾空飞旋而起,赤红色的龙,火红色的凤,在天边厮杀了起来。 天龙霸道,火凤绚烈,硬是把天边仅有的两颗星星都比得黯然失色。 天边不时有羽毛和鳞片掉落,楼月央接过一片羽毛,手被红色羽毛衬得越发苍白无力。 一阵阵的天旋地转,她扶着头,只觉得眼前什么东西都在晃,头重脚轻的。 这是自身功力不够,强行催动禁术的后果。 她稳住心神,脚步沉重朝无佛寺迈去。 数十个身影悄然围住她,梼杌一身污泥,狼狈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楼月央瞳孔一缩,朝周围扫了一圈:“你们使诈!” 刚刚的那二十个精怪已经尽数被无尘所灭。 所以他们以为钟离阳和梼杌只带了这些人过来,无尘这才使出全力对抗钟离阳,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有这么多人。 梼杌耸耸肩,表情戏谑:“弟妹,还是乖乖跟大哥回去!不然你是知道明煦那性子的,把他逼急了谁都不好过。” 楼月央气极反笑。 她用剑支撑住身体,左手掌心抬起,一朵火莲出现在她手上。 梼杌眯了眯眼睛,手中幻化出长戈。 无尘和钟离阳正缠斗着,见楼月央遇险,抽空朝梼杌喷了一口火,直接把梼杌的头发眉毛都烧得打了卷。 钟离阳也不客气,朝着无佛寺大口一张,整座无佛寺淹没在熊熊大火之中。 梼杌气急败坏:“小秃子!老子不发威你真当我好拿捏!” 说着,就带着数十个精怪直奔半空中的无尘而去。 只留下十来个女妖围堵着楼月央。 楼月央合上掌心,火莲被压灭。 她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能再耗费太多心神对付这些小喽啰了。 否则她别说帮无尘了,不拖累他就算是好的了。 她注意到这十几个女妖里,有几个是擅长勾引迷惑人的魅妖,心中有了个主意。 她执起猎虹剑,女妖见状连忙四散开来,将她包围在正中央,严阵以待。 楼月央默念了句心咒,接着手握剑诀在剑身上轻轻划过,猎虹剑剑光一闪,照得女妖们眼睛眯了下。 楼月央又念了句咒语,睁开眼睛一一扫向那五六个魅妖,只见她们瞬间失了心神,开始对同伴们倒戈相向。 魅妖虽然擅长迷惑人,但是若是遇到魅惑之术更高强的人时,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的。 恰巧,她这两天重修道术时,想起了这门禁术,就练习了下,魅惑之术和控心咒差别不大,所以她这半吊子将二者一结合,倒是比她们这些高手更厉害了。 她趁乱逃出来。 心里堵得难受。 无尘若不是为了救她,无佛寺也不会遭此大难。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乌兰他们还在无佛寺里,急忙朝着寺内而去。 还没到门口,就见火与雪交加处,几个阴兵锁着乌兰,夭夭和青山的魂魄渐渐消失在雪原上。 她心口一窒,喉头血气上涌。 突然很后悔一千年前自己的那个决定。 雪受钟离阳和无尘火气的影响,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她的头上,顺着头发滴进眼睛里,她的目光渐渐迷蒙了起来。 倒下前,她迷迷糊糊地看见有一个身穿深蓝色披风的男人缓缓走到了她身前,一把将她扶住抱了起来。 她很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但眼皮像是坠了秤砣,一点也挑不开。 这一睡就睡得天昏地暗。 楼月央的梦极不安稳,也不怎么连贯,东拉西扯的,尽是很早以前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皮还是困得睁不开,内心却担心得紧。 那个穿深蓝色衣服的男人,他会不会是钟离阳的人,如果是的话,那她现在又是在浮雪宫里了吗? 她心口闷闷的。 虽然钟离阳不会伤害她,但是她与他之间隔了太多事,彼此之间各有仇恨,不可能再毫无隔阂地在一起了。 何况这次乌兰等人因他而死,无佛寺被烧毁,无尘更是生死未卜,这些新仇旧恨尚难化解,再与他在一起,连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恶心。 又过了许久,她的身子依旧一点劲都没有,她努力抬了抬手指,旁边立马有一个声音传来:“快告诉魔君,她醒了!” 楼月央微微蹙了下眉。 魔君?钟离阳没这称号。 她死前也没听说过魔界有个什么魔君,还是说她听岔劈了? 不过看来不是在浮雪宫了,不然守着她的肯定是小意。 微微缓了会,她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身着宫装的妙龄女子,为首的一个穿着浅绿色罗裙,长了一双圆溜溜的双眼皮,人看起来很伶俐。 她一看到楼月央睁开眼睛,就赶紧扶她起来,并往她腰后塞了个枕头:“姑娘你可终于醒了,我们大王这几天来日日来看你,可把他担心坏了!” 楼月央抓住重点:“你们大王是谁,为什么说日日来看我,我昏睡了很久吗?” 第99章 逸华宫 女孩耐心为她解释:“我们大王是魔界魔君宁坤,三日前,大王将姑娘带来了魔界,这里是魔宫逸华宫。” 宁坤,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 上辈子死之前,钟离阳把持魔界,没听过宁坤这么一号人物。 楼月央是道士,倒是经常接触妖魔,但能做到魔君这个位置,也不是她一个没落的火神后人能接触到的。 所以,她现在是两眼一摸黑。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绿衣女孩。 女孩欠了欠身子,仿照凡人行了个礼:“姑娘,奴婢叫梓灵。” 楼月央点了点头,问道:“魔君为什么要抓我?” 梓灵想了想正在张灯结彩的魔宫内殿,张口就想说出来。 又怕把她给吓到,于是连忙摇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大王待会可能会过来,姑娘可以问一下。” 楼月央看到她这一番动作就知道她撒了谎。 她肯定是知道魔君抓她来是做什么的,但她也没拆穿她,就坐着静静地等魔君过来。 不一会儿,有人端了清淡的粥和菜过来,梓灵端起碗,打算喂她,楼月央制止:“你先放着,我自己来。” 梓灵依言,静候在一旁。 时间慢慢过去,粥上渐渐糗了层皮。 “姑娘,饭快要凉了,您要不先吃点?”梓灵看着已经没了热气的饭菜,出口劝道。 她猜出楼月央可能是不知道他们底细,所以不敢贸然吃这里的东西。 但请帖已经发下去,想必六界有头有脸的都收到了,大王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害她呢,可她不敢说,生怕说错话。 “她是怕我害她。” 一道慵懒男声适时出现。 楼月央抬头,梓灵听见声音慌忙行礼。 楼月央看向来人,眼神不由一怔。 倒还没怎么见过外貌能与花逸不相上下的男人。 钟离阳和无尘也都好看得不像话,但是相比花逸和眼前这个男人,都没他们这般精致完美,甚至比女人还要俏上几分。 来人看向楼月央,眼里也划过了一抹惊艳。 躺着半死不活一脸菜色,没想到睁开眼睛居然是这么个如花似玉,明艳动人的女子。 怪不得她坑钟离阳那么狠,钟离阳却还舍不得杀她。 他的眼睛顿时被吸住了。 楼月央眉头微微蹙起:“你就是魔君?” 宁坤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正是。” 他说着就坐到了楼月央床边,给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就含情脉脉地盯着她看,眼神还故作担忧。 “你多吃点,赶紧把身体养好。” 他这一连番动作,看得楼月央表情瞬间难看了起来。 人倒是挺好看的,就是不怎么清爽。 钟离阳虽然有时也不太规矩,但没这么令人作呕。 她往后挪了挪,和他保持距离:“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宁坤扶额,唉声叹气:“唉,你看看你,这么防备我。” 楼月央:“……” 他看楼月央表情愈加不耐,便微微正色道:“吃了饭我就告诉你,你是凡人,饿死了的话,我的计划要落空。” 说着,他令梓灵又去拿了个空茶杯:“你倒出来点吃了,不然她怕我下毒。” 梓灵照做,宁坤这才站起身,让梓灵把碗端给她,自己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看着她吃。 楼月央心里没放下戒备,但是他既然说了什么计划,想必是要利用她什么,这样的话就不大可能会害她。 更何况,就她现在这副样子,想杀她易如反掌,又何必费心下毒呢? 她小口吃着,胃里许久没进食,不敢一下子吃太多,只吃了半碗就放了下来。 也因为粥的味道不太好,和浮雪宫的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想到这里,心又是一抽。 挥去这些思绪,她问宁坤:“你说。” 宁坤的腰向前一伸,再次靠近她:“我老婆三百年前死了。” 楼月央眉头也再次皱起:“然后呢?” 没头没脑地,怎么蹦出这么一句? “我很伤心。” 倒没看出来。 “所以我想娶你。” 说完,他又是一脸钦慕地看着她:“其实我早就看上你了,但是那时你被钟离阳霸占,而我只是梼杌的侄女婿,无论是身份实力都远逊于他。 所以只能远远看着你,心里真是像长了痔疮,又疼又痒。” 楼月央震惊:“你在鬼扯什么?” 她跟钟离阳那会,他老婆还没死? 贤婆的侄女,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怎么会找这么个满嘴不着调的男人? 宁坤上前,想握住她的手,楼月央一巴掌打开:“自重些!” 宁坤立马乖乖坐了回去,惊觉自己太过听话,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没办法,死婆娘的语气就是这样严苛不留情面。他受她磋磨几千年,她的一切号令几乎已经刻在他脑子里。 她死了快三百年,久到他几乎已经忘了她的言行。 没想到眼前这小丫头一个举动,就让他如惊弓之鸟般,梦回三百年前。 楼月央生怕他又有什么不轨举动,看了眼四周,在床边屏风上看到了自己的包裹,还有猎虹剑。 屏风距她不过几尺远,她松了一口气。 “我这魔宫安全得很,你不用担心他们会找上门来,你刚刚苏醒,身体尚未恢复,先好好休息休息。” 宁坤想起亡妻,表情讪讪,说完就径直走了。 梓灵送他出去,楼月央听到宁坤低声交代了几句,因隔得太远,听得不甚清楚,她也没细究。 她下床,腿软得像煮过火的面条,强撑着才走到窗边。 窗子被棂条挡了一下,只能看到一个缝隙。 此地是逸华宫,是一座仅次于浮雪宫和临仙台的巍峨宫殿。 她所在的地方是宁坤所居的入魂宫旁的一处偏殿,略有些寂静清冷。 就外观上来说,她并不相信这座魔宫能挡得住钟离阳和无尘他们。 “魔宫是不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不会被生人侵袭?” 梓灵回来了,楼月央问她。 梓灵睁大眼睛,似是有些讶异,大王都准备大张旗鼓迎娶她过门了,居然没有向她介绍下他的魔宫? 第100章 接风宴席 虽这样想,但她还是耐心为她解释:“魔宫在魔界正中心,是九百多年以前,大王依靠魔界幻境之渊建造的魔宫,有这天堑,神魔非召不得入。” 楼月央沉思,其实她两世都听说过幻境之渊这么个存在。 一千年前时,她还差点过来。 楼月央时,也在古书上看到过,说是混沌初开之时,幻境之渊这片汪洋就存于世了。 它以魔瘴和深海鱼霸制霸天地。 魔瘴可以毒死任何生灵,无声无息就可以杀人于无形。 鱼霸毒辣悍勇,战力高强,数量又多。它们什么都吃,什么都不怕,依靠魔瘴提升修为,被魔瘴毒死的东西都落入了它们的口腹之中。 死后的冤魂又被魔瘴吸收,为魔瘴多添了一道怨气。 二者相互依存,是幻境之渊最为恐怖的存在。 可以说,有这两种东西在,幻境之渊这片海域足可以称得上安全。 不过,倒是没怎么听说过有人还依附这里建了座魔宫。 只是这里真的能拦住钟离阳那等存在? 像是看出了她有疑惑,梓灵接着为她解惑:“若只是依附,自然不能拦住六界的高手,但是其实,我们逸华宫是建造在幻境之渊最中间的幻境岛上的。” 她推开窗,楼月央看到了宫墙外,那波涛汹涌的海面。 她见过海,深蓝色的水面上不时泛着白白的浪花,清新干净。 幻境之渊却是从头到尾的黑,像一盆用来制膏药的狗皮胶,不小心被倾倒在地上,乌黑油腻。 “只有大王知道如何在这里进出,所以我们很安全。” 他那个样,倒真看不出来有这么厉害。 楼月央不太相信。 她又问起洛痕界雪原上无尘和钟离阳交战的结局。 梓灵挠挠头:“我们能知道的,也都是大王告诉我们的,姑娘不妨直接去问大王。” 楼月央便知道从她这里是问不出什么的,所以就再没开口。 他们二人不知道现况如何。 无尘虽然厉害,但钟离阳的天元剑已经重铸,龙气和剑气相互流淌涌动,功力已然接近巅峰时八分状态,无尘想要胜他,怕是相当不易。 眼下这种情况,她暂时待在魔宫恰恰是最好的。 既可以把自己身体调养好,又能躲避钟离阳的骚扰。 只是,她不明白宁坤为什么非要娶她。 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因为他说的什么早就爱慕她。 而从他语气神态中,可以看出他好像并不怎么喜欢钟离阳。 也可以理解,毕竟一山不容二虎,魔界有钟离阳这么号人发号施令,他这魔君当得也是很没有威严。 所以他八成是在利用她,牵制钟离阳或者是单纯想恶心下他,这就说明,在这里她是有利用价值的,暂时不需要担心安危。 既然如此,相互利用下又有何妨? 傍晚,掌心烫得难受,像是有一团火郁结于胸。 她草草洗漱一番,就再次睡下了。 睡前在床边布了层结界,就算拦不住这里的人,强行破开结界也能把她吵醒。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也没有人过来打扰她。 半晌午时分,洗漱好后,梓灵端了早膳过来:“姑娘,今天中午有宴席,是大王为您接风的,待会奴婢为您好好收拾下。” 楼月央挑眉:“为我接风?” 梓灵点点头:“大王要迎娶您为正室夫人,新婚前自然要为您办场宴席,介绍您与众位夫人认识。” “众位夫人?” 梓灵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但是事实如此,且早晚都是要知道的,所以就硬着头皮说道: “是大王的其余夫人,不过姑娘您放心,您是正室,她们不敢在您面前造次的。” 楼月央不甚在意,只是有些抗拒:“必须要去吗?” 梓灵点头。 楼月央没说什么,低头静静地吃着碗里的饭。 正午时分,楼月央在梓灵的带领下到了逸华宫南殿。 这里空旷无比,殿门前有一个很大的丹墀,上面罗列数十盆各异的奇花异草,一群花花绿绿的身影围在那里赏花。 她甫一过去,几十道情绪各异的目光就锁定了她。 为首的女子穿了一身靛蓝纱裙,衬得她肤白胜雪,体态妖娆无比。 她身侧一个桃红色身影凑近她:“雨晴姐姐,这就是大王要纳的那个女子。” 贺雨晴一双狐狸眼盯紧了楼月央。 楼月央怡然不惧,冷冷地回瞪过去。 贺雨晴见她面色比她还要冷,知道不是个善茬,赶忙转换了个脸色,笑意盈盈地走到她身前。 “这就是大王新得的美人?可真是漂亮啊,怪不得大王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呢!” 她一边说,一边在她身上瞟,嫉妒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对面那女子一身浅蓝色繁复梅花百褶裙,外罩水蓝色外衫,上面用金线暗暗绣着祥云纹,看起来清雅又尊贵。 加上她姣好的容貌,细白的皮肤,看起来年轻稚嫩,又不失风采。 或许在旁人眼中,她比她更年轻美貌。 她心里郁闷得厉害,但知道现在不是收拾她的时候,于是赶忙把这些阴暗情绪藏好,一脸温和地和楼月央套近乎。 楼月央静静看她表演。 贺雨晴见她没有理她的意思,表情微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倒是旁边那穿桃红色衣服的女人看不过去了。 “喂!雨晴姐姐和你说话呢!你理都不理是什么意思啊?” 楼月央看了眼她,眼神冰冷带着警示,可惜后者全然不觉。 贺雨晴拉住那女子:“静儿,算了算了。” 楼月央身体尚未恢复,站这么会腿便有些僵了,她越过她们,想去那边石凳上略坐坐。 裘静儿一脸怒容,伸腿想绊她一跤。 楼月央的性子早融合了沈玉楼的脾气,哪里会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手指悄悄掐了个诀,一脚直接踩到了她的脚上。 因为被咒诀控制,裘静儿挪不动脚,再加上楼月央使劲拧了下,疼得她大叫起来。 她挥巴掌就要打楼月央。 贺雨晴站在旁边,装模作样制止。 身后伸出了个手,一把抓住了裘静儿:“闹够了没有!” 裘静儿一见来人,立马换了语气:“大王,人家只是在一旁站着。 您新纳的这个姐姐,就一脚踩在了我的脚上,疼得厉害,怕是以后都不能给大王跳舞看了,呜呜……” 楼月央看完她的表演,再看看她纤瘦的模样,心里不禁疑惑,这女人是不是皮影成精? 宁坤也不吃她这套,厉声喝道:“不能跳就歇着!” 第101章 镜歌公主 裘静儿偃旗息鼓,她两眼泪汪汪地朝贺雨晴求救。 后者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就此作罢。 楼月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没有很在意。 宴会正式开始,宁坤说了一大通要让她和众位姐姐和睦相处的话,说完用眼神示意她也起来说两句。 楼月央看都没看他。 他讪讪坐下去,左边搂着贺雨晴,右边抱着裘静儿,三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 舞女在大殿中央舞着,两侧有众人围了一圈坐着,肴桌上摆满了香气四溢的菜品。 楼月央一看便知给她做餐食的人并不十分用心。 这也侧面反应宁坤没把她看得太重。 梓灵不停地给她布菜,小声说着:“咱们宫里的厨子有这一半就好了。” 楼月央笑了笑:“你还没吃惯?” 梓灵摇摇头:“我第一次吃的时候差点一走了之。” 楼月央失笑,她抬头看了看梓灵,这也是来这里后,她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伶俐的女孩。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小姑娘有点像,长得像,也一样聪明伶俐。”楼月央由衷说道。 不过倒是没有听乌兰说过,她是不是有什么姐妹。 梓灵表情怔了下,但很快恢复如常,随即压低声音,给她介绍起众位夫人。 “刚刚第一个和您打招呼的是贺夫人贺雨晴,是狼和狐狸所生。那个瘦小点的叫裘静儿,是一个鬼仙。 她们二人是大王所有妃子里面最得宠的,平时她们两个关系最为要好,裘夫人脾气爆,但会伪装成温文尔雅的模样,贺夫人则是善于心计。 您需要当心她们二人,其余人倒是平平,不需太过挂心。” 楼月央也发现除了她们二人,其余四十几位夫人都是小家碧玉类的,看起来很是温柔。 “你们大王倒还挺专一的。” 梓灵借着给她倒茶的动作,在她耳边说:“大王是喜欢温柔热情的女子。” 楼月央松了口气:“我可跟这俩词不沾边。” 梓灵也是费解:“姑娘,我跟你相处时间不长,但能感觉到你性子冷淡,也确实不算大王喜欢的温柔可人的性格,可能大王是想找找以前王后的感觉。” “以前的王后是什么样?” 梓灵正要答话,有人托着一个锦盒过来,跪在宁坤身前:“公主送来礼品给新王后,也贺大王新得美人之喜。” 宁坤摆摆手,让来人把锦盒送到楼月央面前。 梓灵上前准备打开,来人制止道:“且慢,公主说,这是送给新王后的,只能她一人打开。” 梓灵只好退下,将锦盒放在楼月央面前。 一时间,大殿内众位妃子美人,以及各宫下人都盯着她,楼月央微微蹙眉,低声问梓灵:“你们大王每次得了新欢,公主都会送礼品相贺吗?” 如果是还好,说明她只是为她爹娶新人来,送个礼走个过场。 如果不是,那就说明这公主暗藏祸心,需得小心了。 果然见梓灵摇摇头:“不一定,据我所知,只有两个多月前贺夫人来时,公主送了把玉伞来。” 楼月央:“……”看来这贺夫人和她一样不得公主喜欢。 她留了个心眼。 手放在锦盒上,要开不开,抬眼看向为公主送礼来的差使。 差使看她还没有打开,几乎要急出汗来,见她又看向自己,慌忙低下头。 那些嫔妃和婢女更是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裘静儿率先发难:“你到底开不开啊,不开就把礼物还回去,跟公主说你不喜欢,让她再换一份!” “就是,真是辜负公主一番美意!” “这是对公主不敬?” 楼月央扫了一圈殿内的人,心中冷笑。 默念了个囚字诀,打开锦盒,里面有双阴毒的眼睛恹恹地和她对视。 金鳞斑蝮蛇。 原来是这东西,想当初没恢复记忆的她可差点折在这东西上头。 楼月央合上盒子,站起身往宁坤那边走:“大王,这是个好东西,不能便宜我一个人,咱们一同鉴赏。” 正准备看笑话的宁坤突然被点名,眉头微微紧了下。 他这个女儿被她的母亲惯坏了,肚子里不大可能有什么好水。 楼月央不等他应允,就把盒子放在他面前,盒盖一鼓一鼓的,贺雨晴裘静儿好奇,凑在前面看,楼月央默默解开咒诀,盒子啪的一声打开。 暴躁易怒的金鳞斑蝮蛇恢复活力,一下跃到离它最近的人身上,吭哧一口咬上那人的脖子。 裘静儿爆发出一阵刺耳嘶哑的尖叫,像是被踩住脖子的公鸡。 “大王,救命啊,你那母老虎姑娘要害死后娘啦!” 宁坤怒不可遏,本来以为只是像往前一样小打小闹,谁知道她这次玩这么大:“来人!把镜歌给我拿过来!” 又慌忙让人捉那条蛇,又找人给裘静儿医治。 楼月央被晾在一边,静静看着大殿乱作一团。 不期然的,和一个眼神对上,楼月央淡淡瞥了贺雨晴一眼,回到她原来的位置落座。 这么好吃的饭菜不能浪费。 还以为这公主能有什么新把戏,原来还是别人玩过的。 那边裘静儿还在哀嚎,宁坤心疼不已,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还时不时骂镜歌两句。 贺雨晴劝他:“大王别动怒,静儿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公主还是小孩子,任性些也是正常的。 楼姐姐也不是有心拿过来的,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宁坤自动无视她指责楼月央的话:“那不孝女比你大八百岁!” 贺雨晴瞥了楼月央一眼,见她依旧斯文又优雅地吃着菜,眼底划过一抹幽暗。 不一会儿,裘静儿气息渐渐弱了下去。 宁坤也掉下泪来,虽然还是没有怪罪楼月央,但已经用眼神杀了她好几遍。 楼月央视若无睹。 门口有喧哗声,楼月央看过去,只见一个黑衣少女拨开重重人影,几步走到了宁坤身前。 她个子高挑,长得和宁坤有八分相似,一张小脸完美无瑕,只是比她父亲多了一点气势。 先是装模作样行了个礼,随后看向脸色已经发黑的裘静儿。 “啧啧啧,我可怜的父王,您又要丧妻了!” “你这个混账东西!还不快滚过来给你庶母看看!”宁坤勃然大怒。 第102章 脑子不好使 女孩冷哼一声,撇了撇嘴,站在一旁没有上前,贺雨晴充当老好人:“公主,快过来看看,这蛇毒厉害得很,不是闹着玩的。” 镜歌依旧没动弹,转头看到了在一旁安静吃菜的楼月央。 彼时,楼月央也正看着她,镜歌不由一愣,问贺雨晴:“她是谁?” 贺雨晴介绍道:“这位是楼姑娘,以后的继王后,你的继母。” 镜歌看了看楼月央,又盯着贺雨晴看了几眼,来回瞅了几眼:“我不是把蛇送给她了吗?” 贺雨晴把来龙去脉告诉她。 镜歌先是震惊,然后狠狠地瞪了楼月央一眼,接着便走到裘静儿跟前,从袖口游出来了只小蛇,对着裘静儿的脖子又是一口。 众人目瞪口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宁坤,他对着镜歌的脸,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镜歌直接哭嚎了起来:“你打我?你为了这么个女的打我!” 一边哭,一边带着那条小蛇跑了出去。 大殿鸦雀无声,谁也没再敢议论,楼月央则依旧坐着看戏。 又过了会,宁坤已经在想如何安葬裘静儿的时候,她灰白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 他悲痛不已:“回光返照了。” 旁边镜歌的婢女低声解释道:“大王,金鳞斑蝮蛇蛇毒神鬼莫挡,但是公主最擅用蛇。 她刚刚的那条小蛇,也是剧毒,但是和金鳞斑蝮蛇相克,故能解此毒。” 总而言之,镜歌冤枉。 宁坤脸色一白,有些后悔地看着镜歌离去的方向。 再看裘静儿,确实逐渐恢复了气色。 他心里有些难受,余光瞥到置身事外,云淡风轻的楼月央,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此事都因你而起,你却在这里看戏。 “楼姑娘,我这女儿骄纵成性,今日蒙了冤,就这样跑出去怕是会寻短见,不如你代我去看看,安慰安慰她。” 他的语气毋庸置疑,楼月央也正好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于是她起身:“好。” 目送她出去,宁坤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他唤来手下:“找人跟着她,镜歌正在气头上,别再把人整死了。” 手下慌忙跟了出去。 楼月央根本没想去找那位公主,出了殿门,沿着大路闲庭信步地走着。 刚拐弯走到一处僻静角落时,一个声音在她身侧叫住她:“喂,我们聊聊?” 楼月央扭头,看到镜歌斜倚在宫墙上,手里捏着鞭子,棕色眸子慵懒地看着她,满脸的张狂。 “为了让我出来,公主费心了。”楼月央淡淡开口,语气中不乏讽刺。 镜歌冷哼一声,挥手弄昏她身后的尾巴,扭头大步流星往她身后的小路走去:“来不来随你,不想出去的话就给我当后娘。” 楼月央闻言略一沉思,便跟了上去。 她的身体现在还虚得厉害,如果她一人在这魔宫中孤军作战的话,怕是只能白白被宁坤摆布。 但若是有人在其中助她一臂之力,不说别的,自保倒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镜歌刚刚想用金鳞斑蝮蛇害她,但她还随身携带着解毒蛇,想来也不是真心想要她的命,所以她没有太多迟疑,就跟着进了她的宫殿。 入殿,镜歌坐在主座上,翘起二郎腿,一脸倨傲地看着楼月央,黑裙下白皙细长的双腿隐隐可见。 殿内站了两排带刀侍卫,阴寒又庄严。 楼月央不卑不亢,自顾自选了个离她不远不近的椅子坐下,有宫人端着茶盏过来。 楼月央接过,轻嗅了一下袅袅茶香,然后放在了案上。 “堂堂火神后裔就这点胆量?还怕我下毒?这是在我的地盘上,杀了你我难辞其咎。” 镜歌白了她一眼,出口讽刺道,然后大喝了一口茶,一点也不顾及形象。 楼月央抬眸,淡淡开口:“刚刚那条蛇难道不是公主送的?你连你爹都不怕,还怕杀了我有人跟你过不去吗?” 镜歌定定地看着她,大大的杏仁眼里透着诧异:“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古板沉闷的老师太,没想到你还挺伶牙俐齿的。” 楼月央觉得好笑:“看来公主是查过我的底细了,那为什么刚刚在大殿上还认错了人呢?” 刚进门时镜歌把裘静儿认成了她。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真的认错了,但是从刚刚这些话来看,她显然是已经调查过她了,就不存在认错人之说。 那就是故意的了。 至于她是跟裘静儿有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镜歌不防被她套话,面上露出一丝羞恼,但她丝毫不尴尬。 “既然瞒不住你,那我就开门见山,我的人告诉我,裘静儿容不下你,三番四次挑衅你,那我就帮你给她个教训,作为感谢,你是不是该为我做些什么?” 楼月央并不念情:“我并没有要求你。” “那算我求你,你离开魔宫,不要再跟我们有什么牵连。” 看来给裘静儿下毒,是真的想让她承个人情,然后离开此地。 楼月央微微错愕,心底有浓浓的疑惑解不开,这父女二人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娶她,哪怕她并不是他喜欢的那一种。 一个却又不由分说要让她走,不惜耗费心机。 “你留在这里,魔宫便危在旦夕。” 楼月央不由追问道:“我不太懂公主的意思,你是说钟离阳?” 镜歌点点头:“我父王脑子不好使。” 楼月央轻笑:“那你呢,为什么要帮我?是害怕钟离阳报复?” 镜歌叹了口气:“你知道我父王为什么非要娶你吗?” 楼月央摇摇头,静静听她说。 “他想让我嫁给钟离阳,派人去浮雪宫说了很多次,后来他知道钟离阳与你旧情复燃,就准备解决你,然后让我拿下钟离阳。” 楼月央瞠目结舌:“他不怕钟离阳直接杀了他?” 镜歌耸肩:“所以我说他脑子不好使,他以为只要我拿下钟离阳,他就是把你强睡了钟离阳都会看在他是老丈人的面子上,不把他怎么样。” 楼月央难以置信:“他确实有些异想天开。” 还是说他觉得钟离阳太好说话了? 第103章 交换 “所以我放你走,今晚子时,我派人来接你,然后我亲自送你出幻境之渊。” 楼月央眉眼动了动,略略思考了下:“公主,我想我暂时还不能离开魔宫。” 镜歌怔愣:“你看上了我父王?” 楼月央一窒,有些无语道:“那倒不至于,你既然查过我,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镜歌闻言有些泄气,嘴角不自觉下垂:“那怎么办?我父王这样做,无异于屙进了钟离阳饭碗里,这下全都死定了。” 楼月央没有说话。 毕竟留在这里也不是她一厢情愿。 就算她听了镜歌的,宁坤也不见得会放了她。 镜歌心事重重地低着头,连肩膀都耷拉了下来。 楼月央看着也不是滋味,干脆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镜歌没反应,楼月央等了会,见她没有别的事,抬脚打算离开。 待要出了大门时,镜歌却在她身后沉声道:“既然你油盐不进,那就别怪我了!” 楼月央直觉不妙,还没回身就想在自己周围布了个结界。 身旁的侍卫接到命令,率先拿刀砍了过来。 楼月央来不及布结界,匆忙向后一躲,接着抬腿一扫,劈手夺过那侍卫的刀。 镜歌斥退侍卫:“废物!退后!” 侍卫快步跑到她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楼月央。 楼月央嘴唇紧闭,手指在刀柄上渐渐松开,又缓缓收紧,虚亏的身体有些撑不住。 镜歌看出她身体有恙,冷哼一声:“魔兵听令,待会无论谁输谁赢,任何人不得插手!” 魔兵纷纷应下,然后退到外围,把桌椅拉开,给两人腾好地方。 “我们打个赌如何?”镜歌眼波流转,忽生一计。 楼月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赌什么?” “谁输了就无偿为对方做一件事。” 顿了顿,她又说道:“你有伤病在身,公平起见,我不用武器。” 楼月央眸光闪了闪,认真思考了下,接下了赌约。 二人交起手来,楼月央强撑着身体,一一接下镜歌的杀招。 半晌,镜歌自觉不是她的对手,开始反悔:“拿我的鞭子来!” 侍卫扔给她一个银鞭,她接过后甩得猎猎生风,顿时扭转了局势。 楼月央眼前一阵阵发黑,心知不妙,想快点结束战斗。 银鞭扫来,她身形一闪,原地消失在镜歌面前。 镜歌一怔,问侍卫:“人呢?” 侍卫们指了指她身后。 镜歌刚要扭头,余光就瞥到一抹寒光:“别动!” 刀锋离她后颈不足一寸。 她呼吸窒了一息。 没想到她占据各种优势,居然还打不过一个病秧子。 楼月央脸色发白,刀锋亦在轻轻颤抖。 镜歌察觉到:“哼,我如果拼死反击,你一定比我死得更快!” 楼月央眼睛微眯,嘴角一侧抬起:“那倒是不假,不过死之前我肯定要把你这漂亮的小脸划花,到时——” 她看了眼镜歌的银鞭手柄处刻着的九尾狐印记:“某人一向喜欢貌美如花的,你的脸毁了怕是永远都没机会了。” 镜歌闻言全身绷紧,呼吸急促起来:“你不要狗急跳墙,我认输就是了!” 她出尔反尔过,楼月央可不会再轻易相信她:“那你发誓,以你的感情和你的容貌起誓。” 镜歌不动,楼月央的刀锋偏了一寸,抵在她的腮边:“你是在试探我的耐心吗?” 镜歌犹豫了一瞬,咬咬牙,按她的意思起了誓。 楼月央收起了刀,撑在地上喘着粗气,眼前一阵阵发黑。 “那你有什么要求?”镜歌往旁边挪了几步问道。 楼月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月上中天。 晚风里已经有了丝初秋的凉意,皎白的下弦月泛着清冷的光辉,洒在树枝密叶里,筛下一地斑驳碎影。 镜歌坐在椅子上看书,扭头看到楼月央睫毛颤动了几下,连忙走了过来。 她定定地看着楼月央,心里不禁惊叹。 这女人可真好看,粉面桃腮的,眉睫浓密,俊而翘的鼻头下,唇瓣红润精致。 若睁开眼,再冲人笑一笑,活脱脱一个勾魂摄魄的美人。 一个道姑长这么漂亮,怕是道观里都没几个真心学习道术的。 她呆呆看着。 楼月央睁开眼睛,看到天已经黑了,就坐起身问道:“你爹没派人过来吗?” 镜歌回过神,大剌剌往床上半倚着:“有啊,他让我好好照顾你,你身子弱,别不小心弄死。” 楼月央:“……” 镜歌说到这个,忽地直起腰,凑近她:“病秧子,你这么厉害个人,魂力怎么这么弱?” 楼月央眸光暗了暗,没有回答她。 镜歌也不在意,唤来丫鬟:“去准备些吃的喝的。” 楼月央掀开被子:“不劳烦公主,我回去吃。” 镜歌从一旁抓了把瓜子,边嗑边道:“为了等你醒,我宫里晚饭推了一个时辰了,再说,你确定你回去后厨子没有睡?” 楼月央只好在她这里用晚饭。 丫鬟端来饭菜和汤,楼月央吃了些青菜,喝了两小碗乌鸡山药汤。 镜歌一边啃着粉蒸排骨,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你不吃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把她面前盘子里的菜呼啦一下倒自己碗里。 六菜一汤,她自己吃了五盘半。 “你们魔界中人也需要像人一样定时定点进食吗?” 还是这样大量进食。 镜歌艰难咽下嘴里的菜:“当然不用了,不吃也能活着,吃了就拉,多吃多拉!” 楼月央:“……” 她静静等她吃完。 丫鬟收拾走碗筷,镜歌剔着牙,楼月央喝了口茶:“那我回去了。” 镜歌没说话,吭吭哧哧地低着头说了句什么,楼月央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镜歌抬起头,两眼凝结着一丝真切:“我说我们能不能交换一下,你教我些奇门异术,刀枪身手,然后你想学什么,我也教给你。” 楼月央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她的刀枪身手是不太好,教她也不费什么。 “那你会些什么?” 第104章 一个不够 镜歌眨巴了下眼睛,如数家珍般道:“我可御百兽,那些不开智的在我手里就没有不听话的。不过我最擅长制毒,没有我毒不死的东西!” 多日前,妖界的一个女人慕名而来,从她这里请走了两条金鳞斑蝮蛇,后来却没有音信了,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楼月央没有立即回答她。 镜歌有些着急:“和我交换你不亏的!” 楼月央抬起长睫看她,似是想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然而只看到了她眼里的赤诚的火苗。 “好。” 楼月央应下。 如今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在这期间多学点东西再好不过。 二人约定好以后每天上午由镜歌先教楼月央,下午反之。 出了镜歌的聚瑞宫,楼月央按照记忆往回走。 快要到她所居住的房屋时,她看到了两个身影。 贺雨晴带着她的侍女拦住了她的去路。 “姐姐可算是回来了,可叫妹妹好等,静儿妹妹已经苏醒了,但是余毒未消,姐姐和我一同去看看她!” 说着,她的侍女就绕到了她的身后,大有她不过去就不罢休的架势。 楼月央心里有些烦躁。 虽然在镜歌那里稍歇了歇,又吃了东西,但是对付这个看起来就有些手段的女人,怕是也有些吃力。 正在她思索如何应付的时候,梓灵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先是给贺雨晴行了个礼,接着又对她说—— “姑娘,我已经放好了水,今日给您泡下药浴,您身上的伤病才会好得更快些。” 楼月央知道她是出来为她解围,心里不禁有些暖意。 只是梓灵不过是服侍她的一个丫鬟,像贺雨晴这样魔君前的大红人,怕是根本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然而贺雨晴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梓灵看了好一会儿,眼里凶气毕露。 “那妹妹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姐姐。” 贺雨晴和她的侍女离开了她的视线。 楼月央和梓灵对视一眼,进了房门。 屋内点着红烛,摇曳出一室旖旎,若有若无的,还散发出阵阵香气。 “魔君来过?” 梓灵回道:“是的,大王和一位美人在这里坐了片刻,见您没回来,就和美人先走了。他让我转告您,十日后大婚,希望您这段时间好好将养身体。” 楼月央眉头瞬间冷凝。 她不会真的嫁给宁坤的。 也就是说,她要在十日内逃出这魔宫,并想出办法应付穷追不舍的钟离阳。 真是……强人所难。 她咬了咬唇,让梓灵开窗通风。 直到月牙西坠,才上床歇息。 天快亮时,下了小雨,滴滴答答的,打在屋檐上,声音不大,却丝丝入了她的梦里。 打眼望去,依旧是在浮雪宫中,小意端着汤羹:“夫人,这是今日的补药,大人让我看着您服下。” 她端起碗,看了小意一眼,眼神冷到瘆人。 小意瑟瑟,拿着托盘往后退了几步。 服下药后,钟离阳推门而入。 看见她乖乖把药喝了心情大好,嘴角咧起,露出一侧的酒窝,笑得比夏日艳阳还要热烈三分。 沈玉楼白了他一眼,扭头不去看他。 他也不在意,伸手扳过她的脸,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又将手放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以前的药你都偷偷倒了,以后让小意看着你吃药,看你还倒不倒了。” 说完,又自言自语:“这里什么时候能怀个孩子就好了。” 话音未落,腹中一阵坠胀,一个头上长有两根犄角,身披粼粼鳞片的孩子就呱呱坠地。 钟离阳一把捞起她:“还不够,再来个!” 说完,她感觉下身又有一阵热流涌出。 她猛然惊醒,从床上腾地坐了起来。 梓灵掀开床帏:“姑娘,做噩梦了?” 楼月央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地道:“好吓人的梦。” 梓灵失笑:“梦都是反的,姑娘别害怕。” 楼月央嗯了声,见梓灵已经挂起床帏,就转脸看外边的天色。 原来竟已大亮了。 今天还要去和镜歌互相教授,她爬起来洗漱好,匆匆忙忙吃了个蟹肉包子,喝了药就和梓灵一起朝聚瑞宫走去。 镜歌正在殿内等着她。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楼月央和梓灵撑着一把油纸伞在雨中走着。 漫漫雨气弥蒙,笼罩在她们周围。 镜歌正等得百无聊赖,见到她们来,急忙提起裙子就迎了过去:“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楼月央略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起得晚了些。” 镜歌一摆手,大度得很:“明白明白,病秧子嘛,多睡会身体好得快!” 楼月央淡淡地扯了扯嘴角。 一进宫,镜歌就带着她往昨日她们吃饭的偏殿走,依旧那张八仙桌上,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菜品。 还有一瓶刚开了的美酒,散发着一阵阵醉人的芳香。 “你先吃,我吃过了。”楼月央说完就往外走。 镜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我喜欢吃你们人界的东西,你陪我吃一点!”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眼里满是希冀的光。 楼月央无奈,只好坐下陪她用早饭。 她宫里的厨子很擅长做人界的南方菜,大都略带甜口,吃起来滋味丰富又不腻人。 楼月央也陪着吃了好多。 镜歌还不停往她碗里夹着各类她爱吃的菜。 “够了够了,你自己吃。” 镜歌放下筷子,又拿起旁边的点心道:“你再尝尝这个桃花奶心酥,我最喜欢这个了!” 楼月央碗里的菜吃完,又被她塞了一嘴的点心,品尝后眼前一亮:“好吃。” 镜歌又往她面前摆了一堆漂亮精巧的点心,楼月央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吃太撑了脑袋要转不动,记不住你教的东西了。” 镜歌只好作罢。 镜歌为人单纯率直,说交换就真的想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楼月央。 楼月央也不藏着,把自己多年来总结的,最为实用的都讲了出来。 二人一天收获颇丰。 晚饭依旧在镜歌这里解决。 桌上,镜歌听说她那里的饭菜没有她这里好吃。 “你宫里的饭菜不好吃才是正常的,不过是我宫里一个师傅的学徒掌勺,能好吃到哪里去?” 第105章 业池的藕 楼月央了然,没再多说什么。 镜歌却唤来侍女:“去后厨,找个做菜好吃的厨子去大庆宫。” 楼月央这才知道她的三间瓦房,还有个这么恢宏气派的名字。 她出言拒绝:“多谢公主,只是我想我在这里待不了太长时间,再说每天我过来,在那里吃得也少,还是不麻烦了。” 镜歌却很执着:“我宫里光大厨子十几个,不缺那一两个,你带回去,偶尔想吃个宵夜,他做的也好入口。” 楼月央拗不过,只好答应她。 梓灵欠了欠身子:“公主,那奴婢去为楼姑娘挑选一个。” 镜歌应允。 她挑了一个身形微壮的黝黑厨子,和她们一起回了大庆宫。 雨是午后停的。 此刻月朗星稀,天空一片墨蓝色,有斑斑云彩缀在夜空里,如同染了颜色的棉花。 没有下雨,楼月央便很少做奇奇怪怪的梦,一夜好眠。 第二天,她照例去镜歌那里传授学习。 一来五天。 镜歌的拳脚身手突飞猛进,所画的道符甚至已经可以控制有点本事的妖魔鬼怪了。 而楼月央更是迅速,她已经可以随心所欲控制这魔宫内所有不开智的野兽家畜了。 二人都对彼此有了些欣赏和喜欢。 特别是镜歌,虽然给楼月央带回了个厨子,但她还是每日叫楼月央早早的来,陪她一同用早膳。 这天一大早,天色微微亮,楼月央起来梳洗好后,准备去往聚瑞宫。 魔君带着他的两个宠妃,贺雨晴和裘静儿过来她这里。 楼月央站起来,没有行礼,也没有先说话。 两个女人一看到她屋内这么寒酸,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嘲讽之意蔓延嘴角。 裘静儿见她没有见礼,撇了撇嘴:“真是小家子气不懂规矩,见到大王都不知道行礼,在凡间估计也是个穷酸鬼,入不了达官贵人的眼!” 楼月央淡然反击:“凡间礼多为糟粕,你不取其精华,还有脸在我面前夸口?不过也难怪,趋炎附势之人,怎能奢求她懂太多道理呢。” 裘静儿毒伤初愈,脸色早已恢复如常,但现在被楼月央一顿抢白,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刚要再开口,宁坤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停下。 她冷哼一声,便扭过头,不再理会楼月央。 只贺雨晴静静看着楼月央,眼神温婉。 宁坤看了眼屋内陈设,这个地方一开始是给不太受宠的妃嫔居住,随着他老婆的死,合宫就没有太受冷落的女人了。 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刚入逸华宫没有正式成为他妃妾的女人居住的地方。 他淡淡开口,施恩道:“这地方有些破旧,你收拾收拾,搬进我那里去。” 楼月央轻轻蹙眉,厌弃之情溢于言表。 宁坤亦是。 但男人就算不喜欢一个女人,只要她长得过得眼去,勉勉强强也能睡得下。 女人则不一样。 楼月央看见他直想吐。 她突然想起,若是一千年前,钟离阳也是这副嘴脸,她想她说什么也不会去浮雪宫。 “不了,这地方清静,我很喜欢。” 宁坤皱了皱眉:“你往后是魔宫王后,怎么能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 楼月央仍旧不为所动:“我从没说过我要做你的王后。” 不要得寸进尺,留在这里不过是各取所需,用对方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谁稀罕做他的王后? 宁坤不耐:“随你去,等镜歌嫁给了钟离阳,我看你还牛不牛得起来。” 楼月央心酸镜歌有个这样把她当做货物的父亲之余,又有些好奇:“你就这么笃定钟离阳会喜欢镜歌?” 宁坤冷哼一声:“当然。” 镜歌容貌有八分像他,所以她的美貌在六界中也排得上名号,再加上她可御兽,又使得一手好毒,身世现在又说得出口。 性格也是古灵精怪,虽然偶尔任性些,也不失女孩娇柔。 这样的女孩,怎么都比眼前这个又闷冷又暴躁的女人强,钟离阳又怎么可能不喜欢? 楼月央看他这样信誓旦旦,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觉得好的,钟离阳不一定觉得好。 就像他喜欢温柔娴静的女人,会为了他争风吃醋。 但在钟离阳那里这些招数可吃不开,他只会觉得这样的女人像木偶,任由旁人牵着鼻子走,无趣至极。 她笑了笑,带着梓灵往聚瑞宫走去。 身后贺雨晴和裘静儿以及一众侍女,簇拥着宁坤离开了。 楼月央到了聚瑞宫,才发现镜歌不在宫里。 问她宫里的人,才知道她今天一早就出了幻境之渊,不知道到底是去什么地方了。 楼月央颔首,带着梓灵回到了大庆宫。 早上起得急,没有吃什么早饭,现在腹内空空,饥饿感抓心挠肺。 梓灵见状去了大庆宫最右侧的房间,过了不一会,端出了一盘玉米。 “这是厨子今天早上去总膳房拿来的,今年刚下来的,还有些嫩,姑娘尝尝鲜。” 楼月央很喜欢吃这类的新鲜果蔬,她坐在大庆宫里的大树下看着书,一盘玉米悄然下肚。 晌午时分,镜歌回来了。 她在宫女指引下来到了楼月央的大庆宫,见到这里后一愣:“老头还真不拿你当人。” 楼月央倒无所谓,她站起身来:“不过临时住住,不打紧。” 镜歌上前挽住她的胳膊:“知道我今天去了哪里吗?” 楼月央仔细嗅了嗅她身上,闻到了一股荷香。 只是秋已至,荷花多有残败,这气味算不上太过芳香馥郁。 甚至还夹杂了一丝水腥气。 楼月央对这股子味道再熟悉不过:“浮雪宫?” 镜歌像见鬼一样看着她:“行啊你,属狗的?” 楼月央掐她的脸。 镜歌连忙后退讨饶,梓灵又端了几个烤红薯过来,镜歌拿了个开始剥皮,被烫得左手丢右手。 “我让人挖了不少藕来,刚刚让厨子用新藕炖了排骨汤,还做了藕丸,待会去我那里吃中午饭。” 楼月央想那估计是业池里的藕,心里突然有些烦闷。 她心不在焉应下,抬头看了眼天色,虽已立了秋,太阳高悬,仍热得树叶蔫蔫的打了卷。 第106章 可能不是钟离阳 “那今天就在屋内学习画符,今天我教你几个高级符箓,能镇压大妖厉鬼的。” 镜歌道好,转头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楼月央知道了她的意思。 “他的事,我不感兴趣。” 镜歌看着她的眼,笑着摇了摇头:“要是我不曾喜欢一个人,那我可能会相信你。” 楼月央垂下眸子看向别处。 镜歌又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转身对梓灵说道:“今晚她不回来了,你自己歇了。” 梓灵怔了下,又说道:“那姑娘的药可得带着了。” 镜歌就让她的侍女拿上楼月央的药包:“唉,真是个病秧子。” 楼月央弹了她一个脑瓜崩,疼得镜歌咧嘴:“不不不,不是病秧子行了?” 二人说说笑笑往聚瑞宫走去。 还没到她们二人的练功房,就闻到一股藕香。 午时已过,她宫里的人动作迅速,已经把藕做成了各种美食。 醋溜藕丝,藕丁炒肉,糯米藕丸,干炸藕盒,还有一道排骨藕汤,镜歌吃得鼻尖冒了薄汗。 “师傅们还做了藕粉点心,只是这个费功夫些,请公主和楼姑娘稍等等。” 镜歌摆手:“无妨,我吃饱了。” 又问楼月央:“你呢?” 楼月央也有些发撑。 她很喜欢荷花,初时可赏花,晚些可以吃莲子,再晚些莲藕就下来了,可以做成更多美味。 她突然想起了业池那一片无边无际的荷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刚入浮雪宫时,那里只养了那些龙鱼,乌央乌央的,看起来很吓人。 所以她很少去那边,后来钟离阳得知她喜欢荷花,又喜欢吃藕,便让人种下那满湖各色各样的荷。 前世钟离阳被镇压前,还说了要亲手给她摘一束荷花放在床头驱蚊虫,只是再没有机会了。 她的眼里突然多了丝黯然。 镜歌没有察觉到:“钟离阳说这藕是南边那一片,熟得早些,北面的熟得晚,但是更粉更面些,用来煲汤比这种好。” 楼月央回过神,微微有些诧异:“钟离阳会同你说这个?” 镜歌悄悄凑近她:“喂,我觉得他人还不错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吓人,还挺好说话的。” 楼月央更是吃惊:“你见的是钟离阳吗?” 镜歌往后一挺:“看不起人了是?我没上过猪床还没见过猪跑吗?” 楼月央脸一红,知道她在打趣自己,作势要收拾她,镜歌挡住她的手:“不闹了不闹了,我同你说真心话。” 楼月央停手,静下来听她说。 “我是真觉得他人还不错,既通情理又有风度,要是没有喜欢上那只臭狐狸,我一定要把他拿下!” 听听,这是钟离阳能得到的评价吗? 楼月央甚至怀疑镜歌去到了浮雪宫,喝了杯灌有迷魂汤的茶,倒下做了一个梦就回来了。 “不过他穿衣服不太行,花花绿绿的。” 裙摆上还绣着绿色孔雀翎,真是够骚气的。 楼月央刚喝进去的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如果说上面那些话是形容蔺行的,倒也算正常。 “你遇到的可能不是钟离阳。” 她犹豫了下,斟酌了下用词,选择如实相告。 镜歌不信:“哪儿能啊,我能探出来那人实力深不可测,绝对是他。” 楼月央又说了几句,镜歌依旧不信。 她有些无奈,镜歌是个有些执拗的人,她见说不动她,便也任由她去了 有些事,还是得自己亲身经历了,才知道其中险恶。 以钟离阳的一贯作风,不喜欢一个人怕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派蔺行来敷衍镜歌,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但是他既然不喜欢,又容许她进入浮雪宫,这…… 楼月央不知道钟离阳这是什么意思,但她直觉,他绝对没什么善意。 还好镜歌虽然身手以及法力差了些,但在护卫她的人掩护下逃跑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二人说了一阵后,就到了练功房,照例是学习到灯火阑珊。 镜歌也知道楼月央怕是不能在魔宫驻足很久,所以无论是学习还是楼月央都是拼尽全力。 楼月央亦然。 用过晚饭,镜歌的侍女抱了一床被褥枕头到床上,楼月央有些稀罕:“我和你住一起?” 镜歌挑眉:“咋,委屈你了?” 楼月央翻了她一眼:“别,我是怕委屈你这千金之躯。” 镜歌却少见地没有回呛,而是略带伤感地说道:“再有几天,我父王就要和你成亲了,钟离阳和那个和尚这些时日必定会有动作,我估计你待不了很长时间了。 唉!好不容易碰到个这么合我脾性的人,偏偏又留不住,烦死了。” 楼月央眸中也有了几分灰暗。 她与镜歌不打不相识,相处这几天也觉得她们甚是投缘。 两人默默无语地围着聚瑞宫散了会心,回到了宫里准备安寝。 镜歌人虽然咋咋呼呼的,睡相却极为安静乖巧,所以楼月央睡得也很不错。 一夜无梦。 第二天,宁坤又着人来请镜歌去浮雪宫。 镜歌经过昨天的相处,对于再去见钟离阳已没有了先前的抗拒。 只是临走时,很是心疼地看了看楼月央:“你放心,相信我,我不会喜欢他的,我做不出和好友同享一个男人的事,我会出手搅黄我父亲的念想。” 也是成全她对花逸的心。 楼月央:“……”可能不用你出手。 她张了张口,还是提醒道:“多加小心,他可能有别的打算。” 镜歌还是不以为意。 楼月央到底不放心,又再三嘱咐。 钟离阳的腌臜手段层出不穷,她真怕他会亲自出手对付镜歌。 见她言辞郑重,镜歌也听进去了些,和心腹侍女带着众多侍卫离开了幻境之渊,去往浮雪宫。 楼月央以为她会下午回来,没想到过了不多大会儿,她就气呼呼地回来了。 楼月央一怔,便知道镜歌怕是明白上次的钟离阳是假的了。 她咬了咬唇,没多说什么。 镜歌是个要面子的,既然她不想说,那她也不会问。 今天的学习,镜歌有些心不在焉。 半夜里镜歌翻来覆去睡不着,时不时地懊恼出声,楼月央被她吵得也是半睡半醒的不得安眠。 她实在受不了了,坐起身问:“你怎么了?” 镜歌却将将有了几分睡意:“有点困了,我明天跟你说。” 第107章 给我半刻钟 楼月央被她气笑,直接拎起她:“说,不说出来你也别睡了。” 镜歌挣了几下,到底挣不过楼月央,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眼圈泛了红,也不知道是揉红的还是今日的遭遇让她难过到想哭。 楼月央看她神情又悲又气,便大致猜到了几分。 她下床倒了茶,递给镜歌。 侍女挑开床帏,看到镜歌裹着被子一副悲戚模样,就赶忙问怎么回事。 主子从浮雪宫回来就是这个样子了,她想大概是在浮雪宫与钟离阳相谈时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但是那个时候钟离阳把她屏退,她也无从知道主子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镜歌不语,侍女白雁素来知道她的脾性,就用眼神向楼月央求救。 楼月央便道:“你先退下,今晚不必守夜了,我陪你主子说说话,记得谁都不要过来。” 白雁退下,房内烛影微摇,床帏无风自动。 镜歌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而后又快步走了出去,叫来白雁:“去弄几个菜来,把我那瓶醉梅春雪拿来!” 不多大会,白雁端来酒菜。 她这瓶梅酒珍藏了近百年,一打开便有一阵香得醉人的梅香氤氲在房内。 “你是道士,能喝酒吗?” “好久没喝了,喝一点没事。” 二人开始斟饮起来,一瓶酒不大会便下去了半瓶,镜歌这才慢慢说起了她今日的遭遇。 “你说得对,那日的果真不是钟离阳。” 楼月央不奇怪,意料之中的事。 但仅是如此,她应该不至于这么生气,除非是她喜欢上了蔺行? 她脑中突然浮现出小意的面庞。 蔺行太过花心,只要是个漂亮的他都不会放过,和小意倒也曾是互有情意,但是他管不住自己,二人也就再没下文了。 只是就这样一个乱来的男人,竟能入了镜歌的眼? 平心而论,她觉得蔺行远没有花逸好。 还是说是因为宁坤想稳住他的魔君之位,现在钟离阳没戏了,用他的最忠心的手下做文章? 镜歌也能愿意? 镜歌没有想到她已经想了这么深。 她停了好久,再没说话,楼月央静静等着她。 一瓶酒见了底,镜歌张了张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楼月央一愣,赶紧拿了手帕给她擦泪:“到底怎么了?” 镜歌哭得稀里哗啦:“是钟离阳那孙子,不对,是他手底下那个姓蔺的,也不是……到底还是钟离阳搞的鬼!” 她哭得伤心,前言不搭后语,楼月央好半天才捋顺。 原来是今日她刚去浮雪宫,就有人说钟离阳在翠玉阁等她。 楼月央想了一下,知道翠玉阁是蔺行的住所,心里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镜歌刚到翠玉阁,就闻到一股暖香,她闻得晕晕乎乎,正昏昏欲睡时,“钟离阳”走了进来。 他搀着她到了矮榻上,二话不说就要帮她脱鞋解衣。 镜歌原本今日就是要搅黄他们之间的亲事,见他行为这样不检点更是抗拒得厉害。 不过她到底不是对手,又闻了许久的迷魂香,她被压着动弹不得,亵裤都差点被扒了下来。 只差最后一步时,一个人推门而入。 她一看便知那人才是真正的钟离阳。 不为其他,只因为来人一双深红色的长眸。 因她生得晚,虽早就听闻钟离阳是上古赤龙,但到底没见过,这两次看到假的钟离阳是绿色眸子,也没有往别处想。 她急忙向钟离阳求救。 蔺行一看钟离阳来了,便止了动作:“大人,给我半刻钟。” 钟离阳蹙着眉:“里面说她俩关系不错,你不能动她,至少,别在我这儿动。” 蔺行爬起来:“懂了,出了宫我再办事。” 出了翠玉阁就有镜歌带的魔族高手,蔺行只得就此作罢。 就这样镜歌穿上衣服跑出去拦住了钟离阳,声泪俱下地说骂了一大通,才回了魔宫。 “我不该不听你的,今天遭此一劫,是我自己不长心眼,但我就是生气,钟离阳不想和魔宫联姻也好,正好我也不想,可他为什么还要这般侮辱我。” 楼月央叹了口气:“他一向如此随心随性,你以后就知道了,有的是比这更龌龊的事。” 镜歌抬起头看她,只见楼月央因喝了酒,脸颊微红,煞是好看。 她神情淡淡,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突然想到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大凶之人,和眼前这个处事淡然的女人也曾有过那种关系。 她不禁起了好奇之心,先前的悲愤早已随着酒气呼得一干二净。 “听说你之前……是心甘情愿跟他的?” 楼月央拿着酒杯的手一顿,脸色倏然白了几分。 镜歌急忙打嘴:“你你你,没事哈,你不用回答我,是我多嘴了!” 楼月央淡淡笑了笑:“无妨,心甘情愿也好,被逼无奈也罢,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如我和他。” 镜歌叹了口气,醉意上来了三分,又同她说起后来的事。 “我问他为何不拿住我,好威胁我父王放了你,你猜他说什么?” 楼月央想了想:“他八成编排了咱们三个。” 镜歌惊讶无比:“还是你了解他。” 她把后来的事一并道给她。 “他说我父王利欲熏心,是不在乎我这个母大虫生的女儿的。 然后我又问他,就不怕我父王起了色心,强迫了你? 他说你看似温柔,实则也是暴躁凶残,凶神恶煞如同母老虎一般。 说我父王好不容易盼死了母夜叉老婆,不会再让你一个堪比河东狮的女人拿捏住他的。还说你喜欢这里,就先在这里待着也好。” 顿了顿,镜歌又有些疑惑地说:“我跟他说,这么个美人放在外边,你还挺放心的,我父王可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他看了我一眼,说我父王睡不了,然后就走了。” 镜歌看向楼月央:“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楼月央沉思了下,问:“钟离阳让蔺行放了你的理由是什么?” 镜歌恍然大悟:“他说里面的人说咱俩关系好,我的老天爷,魔宫里有他的卧底?!” 第108章 有所动作 楼月央握着茶杯,看着茶水上悬浮着的茶叶再次陷入了沉思。 镜歌咋咋呼呼地唤来白雁:“钟离阳醒来不过两月余,这两个月宫里都进了哪些人?” 白雁仔细想了想:“最近宫里没进什么新人,只有裘美人来了有一个多月。” 镜歌摇头:“裘静儿?她不可能,如果她是钟离阳的人,怕是天天得拱着小病秧不放。” “那就是五日前,咱们宫里来了个厨子,当天就被楼姑娘宫里的梓灵姐姐挑走了。” “钟离阳会派个厨子过来?也不对。” 白雁又去想,镜歌打断她:“不用想了,咱们明天把所有人都抓了审一审不就好了。” 楼月央制止她:“不要打草惊蛇,再说了,你总不能把你父王的大小老婆都拷打一遍。” “那你说怎么办?” 楼月央将茶杯里茶水一饮而尽,噔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等。” “等?等什么?等钟离阳的人趁我们都睡着,偷偷把你扛出去?” 楼月央淡淡瞥她一眼,颇有些无语:“你这直不楞登的脑子啊,真嫁给花逸,怎么斗得过他那些莺莺燕燕啊!” 镜歌脸立马红了起来:“谁说要嫁给他了……” 楼月央不再打趣她:“再有四日,就是你爹定的婚期,这期间,那卧底必定会有所动作,你我只需静观其变就好。” 镜歌想了一下:“确实,钟离阳一定不会容许你嫁给我父王的,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现在?”楼月央淡淡一笑。 她起身推开窗子,窗外皎洁的白月微热的光辉瞬间泄了一地。 她看着明月淡淡出声:“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变强,强到自己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任何人不得强迫我们做我们不愿意做的事情。” 镜歌微怔,讷讷重复着她的话,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尊贵如她,身为魔界公主,也要遵循她父亲的指令,去见一个危险至极的男人,甚至要处心积虑嫁给他。 而楼月央的前世更是可怜。 强悍至此,却在更强的人威逼胁迫时,也只能背弃清规戒律,舍弃女子清白。 她看着楼月央,心底又多了几分心疼:“小病秧,你在浮雪宫那几年,一定很矛盾很痛苦?” 三年蛰伏,世人都道她污师脏道,却没有人在意她是否真的甘愿如此。 楼月央酒意上来得慢,迎着风一吹,却忽然觉得这酒后劲真大,脸热热的,眉眼里都染了几分醉意。 蓦地听到镜歌这句话,一贯不喜矫情自悲的她,眼圈倏然发热。 耳边嗡嗡的,仿佛有人跪在她身边:“沈掌门,求求你了!龙魔不除,六界难安啊!他喜欢你,只要你答应跟了他,剩下所有的事我们来安排!” 就这样,求她入浮雪宫的是那些人,说她败坏道家名声的还是那些人。 在浮雪宫矛盾纠结,初时抗拒,后来情动的是她; 在矛盾和困惑中布下步步杀招的是她; 对于重生而来怒火滔天,恨不得生啖她肉的钟离阳,只得一人面对的也是她。 也有不平时,但她安慰自己人性向来如此。 她曾一心为世人,自觉无愧于任何人。 却偏偏,负了两个人。 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钟离阳。 重来一世,她只想好好地参悟火神留下的秘法,再好好传承下去,至于和钟离阳,隔了太多的血仇,他们是不会再有可能了。 轻描淡写说出这些,楼月央眼里轻轻覆了霜。 她的容颜如同初绽的花朵,虽未怒放但已有倾世之色。 只是眼神却犹如一个久经风霜的老人,沉静又通达。 镜歌走上前,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痕,拍了拍楼月央肩头:“时候不早了,我们快睡,明天继续努力研习,迟早弄死那群狗娘养的狗男人!” 她暗暗下了个决定,等下次见钟离阳一定得给他知道点什么,不需要全部知晓,只需让他懂得小病秧的难处,再不敢胡乱造次就好。 楼月央失笑,二人洗去酒气,躺在床上安眠。 第二天一早,白雁急匆匆来叫镜歌。 “公主!您快去看看大王!他,他……” 昨夜睡得晚,镜歌睁着一双朦胧大眼:“他咋了?又纳了几个?” 白雁脸红红的,欲哭无泪:“不,不是,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见她焦急万分,镜歌和楼月央对视一眼,快速穿上衣服去往宁坤的寝殿。 一进门,就见裘静儿和另一位美人跪坐在门口地上哭哭啼啼。 镜歌走过去,居高临下问她们:“发生什么事了?” 裘静儿撇了撇嘴,哭得稀里哗啦:“不怪我,是大王让我那样做的!” 另一个美人一边哭一边埋怨:“是你劲太大了!” 镜歌见二人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快步往里面走。 楼月央没有跟上去,站在裘静儿身旁,淡淡看着她,裘静儿哭了半晌,见那裙摆没有走,就斜起眼看了她一眼。 她只是哭,出奇的没有用言语挤兑楼月央。 楼月央眼神流转,朝她微微一笑。 裘静儿被她笑得后背一凉:“你看我做什么?” 楼月央走近她,低声开口:“我笑无尘几十年前真的是重创幽冥鬼界了。” 堂堂地府,居然派了这么一个女子过来,真是太不把宁坤当一回事了。 她虽然也看不上宁坤,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也是有些手段的,不然就凭他老婆的余威,三百余年,他又怎么可能牢握这魔君之位呢? 裘静儿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楼月央:“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楼月央笑了笑,没有多说,跟着镜歌进了寝殿。 床帏垂着,将床内情况遮了个严实,几个医者忙活个不停。 镜歌连着叫了几声,都不见宁坤答应,只听得宁坤正在床帏那头哎呦哎呦的叫得不住嘴。 楼月央在外边暖间的榻上坐着,并没有进入内室。 许久,镜歌走了出来,眼里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心疼。 她附在楼月央耳边,告诉了她实情。 楼月央睁大了眼。 扭头看向外面哭得欢的裘静儿。 第109章 婚期得以推延 裘静儿察觉有人看她,抬起头来冲她邪魅一笑。 楼月央扭回头来,眼底的震惊之色暂时压了下去。 幽冥鬼界还是有点东西的,明奎还是一贯的简单粗暴。 但不得不承认,有时越是直接,越是能越快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就如现在。 裘静儿和另一位美人一起伺候宁坤,许是玩得过了火。 宁坤命根子折了。 他们是魔族,这放在人身上是重伤,或许还会要命。 但是他们还能接回来,不影响使用,只不过会受些大罪。 镜歌走出门,先是警告了一下外边候着的郎中,好好为她父王诊治:“我父王还要给我生弟弟的,你们可得给他好好治疗好! 还有,可千万别传出去我父王同女人行房时断了命根,不然我扒了你们的皮!” 她的声音又大又洪亮,外边伺候的人先前不知道具体情况,现在她一说,就没有不知道的。 楼月央噗嗤一声笑出来。 真的是越来越喜欢这个魔界公主了。 睚眦必报,就算是她的父王也不例外。 宁坤在里面有气无力地喊:“逆女,逆女!快给我住嘴!” 镜歌坏坏地笑了笑。 接着看向裘静儿:“裘美人,你可知罪?” 裘静儿哭得伤心,却不见一滴泪:“我有何罪?” 镜歌又大声把那些话重复了一遍,气得宁坤险些背过去气:“不是你把我父王坐坏的吗?” 楼月央在她身后,低着头悄悄往一旁挪了几步,简直没脸待在这里。 贺雨晴带着侍女抽泣着走来,面容精致。 她先是看了一眼楼月央,又朝内殿走去,在里面痛哭哀嚎。 裘静儿看到她来,没工夫搭理镜歌,伸着头朝里面看去,表情玩味中透着惊讶,一脸咋比我还会演的表情。 镜歌想起钟离阳说过的那句话,顿时笃定裘静儿就是钟离阳的人。 “来人!把裘美人关起来,等我父王发落!” 魔兵冲上来,押着裘静儿去她的寝宫禁闭。 镜歌又嘱咐了伺候宁坤的侍女,就拉着楼月央往回走。 楼月央轻轻捏她的手:“那婚期……” 镜歌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脑子!” 她又走进去,摇醒宁坤,低声商议了一阵再次走出来:“传我的命令,停止散发请帖,已经邀请了的,记得登门致歉,告诉人家婚礼延期。” 有侍女问:“公主,延到什么时候?” 镜歌大眼一瞪:“当然是延到我父王好的时候,现在这个样子,成了亲又有何用?” 楼月央偷偷拧她的胳膊,镜歌龇牙咧嘴,蒯着她回了聚瑞宫。 一连几天,宁坤都恹恹的,坐都坐不起来,又怕有人趁火打劫,连夜召了几十位魔族大将坐镇逸华宫。 楼月央和镜歌对练完,见晚风凉爽了许多,就让人搬了桌椅在花池旁用晚饭。 吃完饭后,镜歌瘫在椅子上,懒懒的不愿回房。 侍女端了新下的花生过来。 两人一边嚼着,一边对着月光说话谈心。 镜歌突然问:“你说我父王会怎么处置这裘静儿?” “他知道她是别人派来的吗?” 镜歌摇摇头:“以前不知道,不过我跟他说了,他有些不信,但还是小心为上,让我软禁了裘静儿。” 楼月央没有说话。 风又吹来,她咳了两声,梓灵拿了衣服给她披上。 镜歌在一旁直撇嘴:“啧啧啧,小病秧。” 楼月央翻了她一眼:“明奎跟你魔宫关系怎么样?” 镜歌挑眉:“明奎?关系一般啊,怎么了?” 怎么没头没脑说起明奎来了? 楼月央没好气地戳了她一指头:“亏你还是魔族公主,连那裘静儿真正的身份都没搞明白?” 镜歌更是呆愣:“她是个鬼仙啊,但她不是钟离阳的人吗?” 楼月央低头,小口喝着水:“不是,裘静儿是明奎的人。” 镜歌好笑:“就因为她是个鬼仙,所以你就说她是明奎的人?” 她母亲是罗刹族,严格来说也是属于鬼, 难道她也是明奎的人? 楼月央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没觉得她很厉害,实力接近鬼王?” 镜歌腾地坐起来:“不可能,那裘静儿在我手下三招都过不来!” “我要是有心藏拙,在你手上一招就会败下阵来,且不会让你觉得我在让你。” “那……”镜歌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心事重重地坐下来。 须臾,她起身去了裘静儿的寝宫。 过了半个时辰她才回来,一脸的怒容。 楼月央坐在铜镜前,她刚洗了头发,长发半干半湿地垂在肩上,见她神色不对,就问她:“怎么了?” “裘静儿跑了!”镜歌一屁股坐在床上,气呼呼地骂宫里的人。 “都跑了一天了,我去问才敢告诉我!我就把他们全部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顿!” 楼月央微微皱了皱眉:“意料之中的事,防不胜防的。” 镜歌走到镜子前,扳过她的脸:“我还是不明白,她怎么就是明奎的人了?” 楼月央淡漠梳着头发:“明奎的人,钟离阳的人,也没什么区别,反正他们两个沆瀣一气,得罪了钟离阳,相当于把明奎也得罪了。” 镜歌不懂:“我怎么没听说他们两个关系好?” 楼月央道:“他们是异父异母一起长大的兄弟,表面不和,意向略有冲突,但不代表生死面前,他们不会一致对外。” 顿了顿,她又说:“裘静儿只是气息收敛得好。多年前,因我参与了诛杀钟离阳,所以明奎派人捉拿了我的魂魄。 我在他手下的鬼王炼狱中待了些日子,所以我对鬼,尤其是道法高深些的鬼很敏感。” 鬼王炼狱,又称十九层地狱,算是十八层地狱的结合,其中的酷刑远非一般可比。 初识裘静儿,她就觉得她身上的气息很熟悉。 镜歌惊讶万分:“你去过第十九层地狱?!” 楼月央淡淡笑了下,没说什么。 镜歌知道这又是一个对于她来说不太好的记忆,没再敢多问。 三更钟敲过,二人睡下。 第二天,镜歌一大早的就起了床,楼月央从床上坐起来,很是稀奇:“今日怎么不用我揪你耳朵起来了?” 镜歌正坐在镜前由白雁梳妆:“你也快些起来,今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110章 把小意给你 楼月央挑眉:“出宫?” “对。” 自从知道连这被幻境之渊包围的魔宫都被人安插了人手来,她就有些不得劲。 “反正在哪都不安全,还不如去找个舒服点的地方住。” 楼月央也不喜欢待在这里,她心思顿时也生出了几分雀跃,连忙下了床,飞快地收拾好自己。 “离这里远吗?” 镜歌摇摇头:“不远,但那是我的私有地盘,所以住的远比这里舒心。” 楼月央突然想起宁坤:“你父王那边怎么说?” 镜歌摆手,一脸不在意:“不用管他,刚刚有人跟我说,昨晚他换药,哭了半晚上,现在还没醒。” 楼月央噗嗤笑出声,这样她就放心了。 疼死活该。 跟钟离阳一路货色,强霸女人的狗东西罢了。 钟离阳至少不花心,这个宁坤手下叫得上名号的就有四十几个女人,这些天几乎每天都有人来聚瑞宫挑衅她。 镜歌让她宫里的人不要放人进来,她们就在墙外低声咒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要不是顾念着她在这里算是个客人,她早上手段了。 只有这两天,裘静儿给她担了骂名。 离开这里也好,至少耳根子能清净些。 二人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闲杂物件倒不用带,那里都有,只有一些法器兵器以及书本什么的,需要带上。 二人收拾了一个清晨,吃了早饭方去向镜歌的宫外别居。 浮雪宫。 近来雨水收了许多。 业池水榭里,明奎手执白棋,在同钟离阳抱怨:“也不知道那人怎么想的,日日让龙王施雨,因为涝灾,都不知道死多少人了。” 说完,他看了看钟离阳。 无尘从一个蜥蜴老道那里抢了个鼎,能不停造米,所以那里聚集了很多难民,那里的鬼差算是能稍微松懈些。 可因为眼前这厮过去抢老婆,气得和尚收了鼎,难民又是死伤无数。 可楼月央是眼前这人的执念,他又曾给她上过酷刑,现在倒不好说什么。 钟离阳淡淡开口:“听说是人皇不敬他,所以他降了罪。” 明奎嗤笑一声:“呵,他也配做个天君。” 话音未落,他突然想起:“你前不久是不是拂了宁坤面子?” 钟离阳不以为意:“我自然是看不上他女儿的,送给蔺行了。” 只不过后来里面传消息说,她们二人关系不错,连吃住都在一起,所以他在关键时刻拦住了蔺行,不然自己可能又要被她记上一笔。 “怪不得,他向浩渊投诚了。” 钟离阳挑了下眉:“又用他女儿?” 明奎回道:“这倒不知道,应该还没来得及。” 说到这里,他向钟离阳讨功:“你用了我的人,不该和我说声谢谢?” 钟离阳放下一颗棋子,冷哼道:“小时候我帮过你多少次,你怎么不说?” 明奎气得手一抖,差点打乱棋盘:“得了,就这些理由,你都用多少次了。告诉你,这次我来,就是专门向你要工钱来了!” 说完,他拍了两下巴掌,裘静儿和一个看起来就孔武有力的男子走了过来。 “静儿是飞云手底下的人,这次能不动一兵一卒往后拖延婚期,他们二人功不可没,这算是帮了你一个大忙?” 钟离阳抬头扫了一眼,继续把心思放在棋盘上:“你们二人想要什么?” 裘静儿率先开口:“我想要的,飞云将军已经给了我了。” 钟离阳淡淡嗯了一声,又问郑飞云:“小子,那你呢?” 郑飞云犹豫了一瞬,突然朝钟离阳跪下:“钟离大人,下将斗胆向大人讨个人。” 钟离阳睨了他一眼:“说。” “下将在人间时,曾与南海龙王之女玉容公主情投意合,奈何南海龙王想要得个得力女婿制衡他的胞弟,所以不惜让那时他心仪的女婿人选漓水河神派人毒死了下将。 后来漓水河神被花逸所杀,玉容公主又辗转到了……到了梼杌大人身边,梼杌大人有大量,还请大人能替下将美言几句,放了玉容公主。” 钟离阳听得云山雾罩,但这些事他略有耳闻:“她已经跟了梼杌了,你不介意?” 郑飞云神色一僵,随即道:“下将不在意。” 钟离阳低眉看了他许久,半晌,他笑了声:“那行,看在你帮了我一个忙的份上,我也帮你一次。” “蔺行,梼杌现在何处?” “梼杌大人正在宫中。” 钟离阳颔首:“让他把玉容还给郑飞云。” “是。” 蔺行随即去办,钟离阳和明奎继续下棋,郑飞云退到一侧,静等结果。 小意过来给二人添了热茶,便站在一旁,看二人对弈。 一炷香的功夫,蔺行急匆匆回来,一把拂开小意:“去,别碍事。” 小意气极,但有外人在,她也没说什么,就往旁边挪了挪。 “大人,梼杌大人说让您再找个美人答谢飞云将军,至于玉容公主……他说他习惯她来伺候了。” 钟离阳闻言蹙眉。 梼杌于大事上甚少这样拂他的面子,现下既然能说出这种话,看来是真的对那个小丫头动心了。 也难怪,他一向怕老婆,为了这丫头,他能鼓起胆子和贤婆大打一场,也不按贤婆所说的杀了玉容了事。 就足以见得他是真心喜欢玉容了。 “也罢,小子,那女子与你无缘,这样,我这宫里,只要没主的你随便挑。” 郑飞云沉着脸色没开口。 钟离阳四处看了一眼:“要不,我把小意说给你。” 小意听到这话,手中茶盏应声而碎。 蔺行动作比脑子快,上前一步把小意拦在身后:“大人……” 钟离阳见到他们这副样子,心里冷笑:让你占着茅坑不拉屎。 “小子,你意下如何?” 郑飞云一直低着头,看都没看小意一眼,自然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 他起身上前一步:“多谢大人美意,只是下将心悦玉容,再容不下他人了,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让玉容回到我的身边。” 说罢,他起身退出水榭,裘静儿紧随其后。 钟离阳看了看蔺行,示意他带小意下去。 水榭内只剩他与明奎二人。 第111章 云晚山居 钟离阳表情讪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动了他的暗桩,却没达成他的心愿,只是梼杌那边,玉容既然跟了他,我却不好直接将人要走。” 明奎倒没有太过在意:“无妨,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有心用他,会在别的方面奖赏他。” 钟离阳点头:“无尘又找过你吗?” 明奎微微蹙了蹙眉:“没有,不过他的三个属下倒是在我手里。” “是不是那个天命鹿女?” 明奎嗯了声:“除了她,还有两个小喽啰,不过那两个人平平无奇,倒是没什么用处。” 顿了顿,他又道:“那个乌兰,我倒是老早就知道,她有些奇才,我让她在我殿中侍应我。” 钟离阳兴致缺缺,对他私事不是很感兴趣,只是略微有些欣慰:“你是该找个女人了。” 明奎下棋的手一顿:“你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是她在我殿中为我磨墨记事,做个女官而已。” 钟离阳挑眉,目光似有似无地朝明奎下半身看了眼,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哦,可惜。” “可惜什么?”明奎察觉到他不善的眼神,心里顿时不舒服。 钟离阳落下一子,黑子已呈包围之势,:“可惜你娘化成灰也想不到她儿子竟不能成事。 亏她之前还早早为你婚事担忧,谁能想到儿子竟是个太监。” 明奎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他看了眼已成定局的棋盘,大手一挥将棋局打散。 “别瞎扯些有的没的,你也别高兴,沈玉楼已经恢复记忆,你觉得以她的性格,这世她还会任由你欺凌霸占吗?” 那年他将她抓到鬼王炼狱,在那里她受尽了苦楚,鼎镬刀锯,魂魄都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却愣是什么软话都没说过。 “那又如何,上辈子我有办法让她跟我,这次也一样。” 明奎还没说话,钟离阳又想起一事。 “你上次特地跑过来说,楼月央有高人守护,我还以为无尘有多么深不可测,想着估计能和我打个不相上下。 结果,他也就是比你,花逸,宁坤三人加起来强一些,嗯……估计和浩渊差不多,就这样个人,你觉得他能拦得住我?” 明奎深棕色眼眸将钟离阳透露出的轻蔑尽收眼底:“不要大意,无尘是火神坐骑,又是天地间唯一一只火金凤,关于他的传言,你知道吗?” 钟离阳垂眸想了下:“传说火金凤无情无心,最是狂妄疯狂,又暴虐凶残,但是这又能代表什么?” 明奎冷笑:“这不能代表什么,可你得想想,为什么他这么个人,从火神陨落,一直避世不出。 沈家流传这么多代,他为什么单单对沈玉楼这么在意,甚至连他奉为至宝的无佛寺都远在楼月央之下?” 钟离阳神色凝重了起来。 “所以,你是说楼月央身上有他忌惮或珍视的东西?” 他倒觉得无尘那贼和尚是觊觎沈玉楼同楼月央的美貌。 明奎见他听进去了,心里顿时舒服了许多。 “不管是什么,你都最好能和楼月央一别两宽,天底下愿意跟你的女人数不胜数,何必为了一个,弄得自己那么累?” 他承认,他说这话是有些私心的。 之前看沈玉楼的魂魄能挨得过鬼王炼狱五百七十道刑罚,他心里是有些敬重这个女人的。 他为了钟离阳那般对她,现在钟离阳重生,他对于她总是有些愧疚。 既然她不想再与钟离阳有瓜葛,他就在他耳边多吹吹风,也算是弥补一下。 “顽石怎知人心,你不懂就不要说话了。” 明奎:“……” 他们两个总是这样,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起身告辞,钟离阳叫住他,丢给了他一个小聚魂瓶。 他挑眉问:“这是谁,又要给人扔哪个地狱里?” 钟离阳神色淡淡:“楼之延,让他投胎去。” 顿了顿,他又想起她的那些同门师兄弟:“以前那些呢?都重新投胎了吗?” 明奎点头:“自然。” “那就行,你走。” 明奎白了他一眼,离开了浮雪宫。 钟离阳托着腮,手上扳指发着黯淡的光。 他发了善心,不仅没有虐待楼之延,还放了他投胎,这样子是不是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蔺行。” 钟离阳又唤来蔺行:“我去趟幻境之渊,你看好宫殿。” 蔺行点头应是,想起幻境之渊的恐怖,未免有些担忧:“大人,幻境之渊的瘴气和深海鱼霸可是魔宫的护身符,大人务必小心。” 钟离阳和无尘前些日子去了一次,只是那时是月圆之夜,能迷幻神魔的瘴气弥漫得厉害,蒸腾得整个幻境之渊上空都黑压压的。 再加上水下那些穷凶极恶、数以万计的深海鱼霸又争相冒出水面吸收月之精华,所以他们那次并没有进得去。 “现在刚刚初一,瘴气下沉,鱼霸也不会太过活跃,应该没什么问题。” 蔺行放了心,其实以他家大人的实力,就算在月圆之夜强行跨越幻境之渊也不是什么难题,但是…… 毕竟猛虎架不住群狼,钟离阳树敌太多,被有心人看到他吃了亏,怕是要群起而攻之了。 幻境之渊。 楼月央看着紧挨着逸华宫的小院,微微一愣:“这院落好。” 它在岛上和魔宫紧挨着,又安全又清静。 别院门前挂着牌匾,上书“云晚山居”。 “名字也好听。” 镜歌闻言回头:“你要是喜欢,就和我一直在这里待着!” 楼月央淡淡笑了笑,她倒是想,只是有时命运不济,想要的和得到的总是大不相同。 进了大门,便看到了一个两亩地左右的院子,里面种了许多花草,时值初秋,都开得鲜艳浓烈。 南边日照好,花花草草长得喜人,北边则用篱笆拦着,还垦了几畦地种了瓜果蔬菜,养了好些鸡鸭。 房屋则不多,除了两侧抱厦,只有一左一右两间偏房,以及中间一间会客厅。 “我平时都住南边卧房,你还和我一起住?” 镜歌把她那些宝贝搬到了南边卧房里,两眼希冀地看着楼月央问。 楼月央对于这些没什么意见,客随主便。 第112章 禁域瘴气 镜歌想了想,又让白雁把北边卧房给她收拾了出来:“我父王这些日子身体不便,我说不定有时要在逸华宫里住着,你自己有个房间也利落些。” 过了会又大声道:“白雁,带楼姑娘去选些新的被褥什么的。” 楼月央见她安排得妥当,忍不住打趣她:“不愧是要做浮雪宫女主人的人,安排的就是周到,比我这山野村妇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镜歌听到这促狭的话,立马回头搔她的痒。 楼月央连连求饶。 镜歌嘴上也不吃亏,她停下手,看着窗外的烈阳,故作姿态道: “还山野村妇呢,你这小病秧子是不是忘了,你已经重新投了胎了。 还是说,你还想当“妇”?既如此,我再去一趟浮雪宫,找你的“夫”来帮帮你?” 她话刚落地,就惊觉自己失言。 正要打嘴,就扭头看到楼月央一脸绯红地过来捏她的脸:“我不光要当“妇”,还要当你后娘呢!” 镜歌躲着她的手,笑得前仰后合。 楼月央看她口水都险些笑出来,自己也觉得好笑,二人抱在一起笑得直不起腰来。 笑过之后,二人给对方擦眼泪,镜歌眼圈红红:“原来以往种种,拿来与人说笑说笑,自己也能轻快些。” 她最恨的就是她爹在她娘尸骨未寒之际,一个接一个地往宫里填女人了,所以从不敢有人在她面前开这种玩笑。 楼月央是个例外,她却不觉得生气,相反,还觉得很好玩。 楼月央也是深有所感。 再提起往昔,竟不觉得那般沉重了。 二人说笑一阵,在白雁的帮忙下收拾好了房间,在院内摘了些瓜果,自己下厨炒着吃了起来。 楼月央本身不会做饭,但记忆里沈玉楼却是一把好手,几个简简单单的小菜,吃得镜歌连连夸赞。 就连一向不怎么喜欢吃东西的白雁,也在满屋氤氲着的饭菜香味中破了戒,吃了两大碗饭。 镜歌一边吃着一边给楼月央夹着菜:“这黄瓜炒鸡蛋竟也能这么好吃,你可太厉害了!” 白雁也吃得停不下来:“这菜苔也好吃得很!还有这茄子豆角,都好吃,楼姑娘你是不是学过啊?” 楼月央被她们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哪儿学过那个,自己从小这么做过来的,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好。” 一千年前,姐姐长期在外捉妖赚些银两,年幼的她自己一人在家,身体又时常病痛缠身,没有人照顾,只能自己琢磨些吃的,好打发时间。 想到这里,她的心蓦地沉了下来。 听花逸说,那姐弟两个都死在了钟离阳手中。 前世她没能把阴雷杀个死透,还让他苟延残喘这么多年,真是想想就恶心。 还有他那个姐姐,阴险狡诈,最擅玩弄心计。 不过她喜欢钟离阳,却死在了钟离阳手上,这也算出了她内心一口恶气。 她内心郁郁,神色也有些沉,镜歌和白雁对视了两眼,两眼无助,不知道哪句话又说得楼月央低沉了下来。 吃了饭,魔宫有人说有要事,需要镜歌回去一趟。 于是,云晚山居就剩了楼月央一人,只有外围守着不少厉害魔兵。 楼月央没了人对练,只好看书打坐消遣。 一直等到天色昏昏黄黄,都没等到镜歌。 楼月央在抱厦净房里擦洗了身子,就到了北边她自己的卧房里窝在床上看书。 今日看的是镜歌收藏的老书《山海经》,上面还有各种珍禽异兽的图画,甚是恢诡憰怪,令人惊奇。 有很多奇形怪状的生灵,世人都以为是先人杜撰出来的,其实不然,里面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只不过略加修辞夸大而已。 后来人越来越多,侵占之地也越来越大,很多灵兽灭绝的灭绝,隐遁的隐遁,所以大多数人便以为山海经是本猎奇传记。 她翻了很多页,一直看到月牙高悬。 魔宫里来人,白雁带了梓灵过来。 卧房里有外间,梓灵收拾收拾便睡在了外边的榻上。 白雁则给楼月央带了撒着金粉的宣纸:“姑娘,公主说今日事务颇为繁忙,就住在宫里不回来了,让您自己就寝。” 楼月央颔首,又问那宣纸:“这是要做什么?” 白雁笑了笑,把宣纸放在了窗下案上:“公主惯不会起名,这别院名字还是搜寻了好些书籍才想到的,然后这一二住所便彻底没了辙,正好姑娘在这,就说让您帮忙想想。” 楼月央摇摇头笑道:“这个镜歌,真是一会儿都不舍得让我闲着。” 白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姑娘今日便歇着,明日再好好想想。” 楼月央唇角微扬,淡淡颔首,让白雁回了逸华宫。 月牙正挂在不远处竹叶上,她看了看,刚刚戌时,还不算太晚。 就来到窗边,一边磨墨,一边想这院子的格局和房屋。 除了一间正堂,还有她和镜歌的卧房,还有一左一右两面抱厦。 每面抱厦各有两间,一面是书房和兵器阁,一面是厨房和净房。 所以她需要起七个名字。 她肚子里文墨不多,但是比镜歌略强些。 不多时,她就提笔写了一个,然后想一个写一个,最后竟写了十三个名字。 她停了手,仔细看了看她笔下的名字,又动笔划去了两个字眼好看不好听的,方上了床沉沉睡去。 复世楼顶层,钟离阳拂去周身瘴气,连打了几个喷嚏。 蔺行面色微凝:“月初都如此厉害,怪不得世人都说这魔宫才是世上最安稳的地方了。” 钟离阳冷哼一声:“不就是靠着幻境岛上的禁域吗?没了禁域,宁坤也不过是个连你都打不过的小喽啰。” 蔺行叹了口气:“可这就是他的底气所在,奈何奈何。” 岛的中间坐落着魔宫,魔宫的中间则有一个禁域,为宁坤掌管。 禁域月圆时分开合,月缺一分便关闭,闭合时还好,开时瘴气在幻境之渊上空便呈喷发式往外冒。 禁域连接创造着幻境之渊的瘴气,瘴气又成就了深海鱼霸,这对于想要登上幻境岛的人来说,真的是无解。 第113章 钟离阳闭关 还有便是进去禁域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只有宁坤知道这里面的法门,所以魔君之位归他所有,魔界再厉害的人也没有异议。 钟离阳神色也有了几分凝重,他突然想起一事:“魇生那边怎么样?” “今日早上,雁阙山刚传来消息,说西门先生的魂魄碎片已经搜罗了很多,距离先生回归,已经不远了。” 钟离阳闻言脸色方好看了些。 若是卓尔在,他倒不惧硬闯一闯那幻境之渊。 “去跟小意说,我这些日子在这里闭关,让她关闭浮雪宫,不要再放任何人进来。” 蔺行一脸懵,不明白大人为什么突然要闭关,但是他没有多问,下去找小意传达了意思。 浓浓夜色下,一条黑色长鱼穿过如墨般的幻境之渊,在阳光升起前到了魔宫附近。 镜歌忙到了半夜,睡到卯时又被叫了起来,替他父王给钟离阳去信。 宁坤是个凡事犹豫不决的人,光在称呼上就纠结了半晌。 叫钟离阳,觉得太过生硬生分; 叫钟离大人,又觉得太过谄媚,最后才决定叫钟离阳的字:明煦。 等镜歌写完信,已经是巳时了。 楼月央也刚练完剑术,正在院中赏花。 镜歌迈着疲惫的步伐走到她面前,一头扎进了楼月央胸前。 楼月央被她撞得一窒,将她薅了起来:“洗把脸,吃点东西再去睡会。” 镜歌点点头,胡乱吃了点饭倒头便睡。 一直睡到日头高挂,透过窗子晒得她眼皮发烫,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楼月央正在外面和梓灵侍弄花草,白雁在丈量土地,准备了铁锨等工具,看起来要大兴土木。 她突然想起,她之前一直想在花草间挖个水池,养些荷花,荷花下面则养点鱼虾。 因一直住在逸华宫,甚少上云晚山居这边,所以就耽搁了下来。 如今逸华宫已经成了笑柄,就连宫里下人有时都拿宁坤和裘静儿那事谈笑。 此事虽说是她吵嚷了出去,但现在,她也觉得甚是没有面子,决定以后干脆就长住在这边躲清净。 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的,想必是白雁想起了挖鱼池这事。 镜歌微微一笑,反正今日无事,好好休整下院子也不赖。 镜歌走出门,站到楼月央她们面前,从自己开始朝着楼月央等三人看了一圈,叹了口气。 幻境之渊的土地有些邪门,不能用法力,只能实打实地去挖凿。 她力气小,楼月央又是个小病秧子,能不动就不动的好。 白雁和梓灵更不用提,还不如她强,所以看似人多,倒没有几个能干得动活的。 她又不想让男人进来,一时之间有些头疼。 楼月央知道了她的顾虑,浅浅一笑:“这有什么,你用我教你的方法,驱役几个魂灵来干这活不就行了?” 镜歌恍然大悟:“还是你聪明!” 念了半天咒语,竟没有一个鬼魂过来。 楼月央皱眉:“幻境之渊纵横千里,过不来人,没有魂魄驱使也是正常,怎么连个野兽牲畜的魂也没有?” 镜歌抬起下巴:“都进了那些鱼肚子里面了。” 楼月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看到了一群在水面上懒洋洋晒着太阳的黑色长鱼。 “这就是深海鱼霸?” 镜歌点头:“嗯,我们都叫它们眉鱼,它们以瘴气为生,平时有个魂儿啊灵儿啊的,也都被它们引诱进了水里,成了它们的盘中餐。” 楼月央想起了业池那一群挤挤攘攘的龙鱼,心里便不舒服,甚至开始讨厌这些眉鱼。 她收回心思,从白雁手中接过铁锨:“不就这么点活儿,用不着旁人,咱们自己也能干。” 镜歌也拿了一把镐头,和她一起动起手来。 白雁和梓灵也都各拿了工具来帮忙。 一直到日落西山,鱼池才算有了个雏形。 两丈长,一丈宽,六尺来深。 “行了,今天先这样,明天用石块把四周垒起来。” 四人去了净房洗手。 楼月央的手刚一下到水里,便觉一阵刺痛。 镜歌过来拿起她的手细看:“起水泡了!手怎么这么嫩?” 要知道她挖了一会,梓灵就接手了她的活,所以算下来,楼月央干得并不算多。 楼月央讪讪笑了下:“抹点药就好了。” 往常在神霄门里还做些粗活,自从放出钟离阳,在浮雪宫也好,无佛寺也罢,除了练下刀剑,便再没有做过这些粗重活计了。 镜歌又叹了口气:“明天我找人来干,你不许再动手了!” 楼月央点点头,和她一起跨过门,突然想起昨晚她提起的起名一事。 镜歌也想到了这茬。 于是,楼月央去了她的房间,把那宣纸给镜歌看。 镜歌看到楼月央娟秀的字,便道:“这字真好看。” 白雁和梓灵也围了过来看。 只见上面字好看,起得名字也动听。 卧房:斜月阁,月明台,枕花梦,芍香卧。 客厅:鹤岚庭。 净房:苇下舟,月下坦荡客。 书房:涟墨斋,梦笔阁,一襟闲月。 厨房:宜味堂,尚食轩。 四人到了客厅中,围坐在矮塌上,商量拟定各个房屋名字。 镜歌大手一挥:“客厅就定这个鹤岚庭。” “至于净房嘛……月下坦荡客挺好玩,但是有些太过调皮了。就叫苇下舟。书房叫涟笔斋,厨房叫宜味堂。” 楼月央道:“那间放刀剑武器的房间,你是不是要给白雁梓灵做卧房?” 她今天见到白雁把刀剑挪出,然后将她自己的衣服细软搬了进去。 镜歌点头:“对,那里窗边有不少芍药,叫芍香卧正正好。” 又在她自己的房名上犹豫了半晌,把笔交给楼月央:“你替我选一个。” 楼月央懒得管她:“替你想好了名字,还要让我给你选,真是把人当驴使,选得好了不好了又成了我的错,我不管你,你自己挑,顺便把我的也挑一下。” 镜歌蹙眉撇嘴,看向梓灵:“你看你主子,我说一句,她就回了这么多,这个嘴真是像上了油的风匣!” 梓灵失笑:“姑娘是觉得公主眼光好,我们都觉得您选的改的好听呢!” 第114章 龙锦 镜歌哼了一声,冲楼月央挑眉得意一笑,然后低头看宣纸,目光直接略过斜月阁,被月明台这三个字吸引住了。 因为她突然想起今日早上,她父王给钟离阳去的那一封信里,第一句便是肉麻的“明煦兄……” 这是想当人家老丈人不成,改称兄道弟了。 月明台,楼月央,明煦……啧啧啧。 她斜眼一挑,见楼月央神色并未有何异常,知道她这是没有往那方面想,但她心里泛了坏水:“你那里窗子大,赏月最好,我给你选个月明台。” 楼月央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你选哪个?” 镜歌皱眉思索了半天,还没想好用哪个,楼月央见她一脸倦容,就用笔在枕花梦三字上敲了敲: “你那里挨着那些花花草草,夜晚开着窗户,就会有花香飘进来,就选这个。” 最重要的是,希望她夜夜能梦见她的心上人花逸。 说完,她悄悄瞄了眼镜歌,只见镜歌盯着月明台痴痴地笑,并没有察觉到她的促狭之意。 “行,就这个。” 镜歌拍板。 吃了晚饭后,楼月央和镜歌又一起歇在了枕花梦里。 第二日一早,镜歌又被叫去逸华宫,临走时交代白雁,找人把门匾制好。 今日她不多大会就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来。 那女子梳着一个高马尾,用红绳系着。 她个子有点高,长相颇为英气,五官俊俏至极,又透着一丝野性。 她跟在镜歌身后,低眉顺眼地走来。 楼月央正在房内看书,淡淡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倒是在外面收拾菜园的梓灵和白雁一见到便有些惊讶:“这是昨日贺美人鞭笞的那位宫人?” 镜歌点头:“贺雨晴说她长了一副勾引人的模样,怕我爹看上她,就打了她一顿,让她长长记性,她气不过要跳进海里寻死,我就把她收下来了。” 梓灵和白雁在她身上来回扫了两眼:“除了昨日一见,看着好眼生,你来宫里多久了?” 女子抬了抬头:“我叫龙锦,来宫里已有快半年了,一直在贺美人宫里洒扫,没有怎么出过宫。” 梓灵和白雁哦了声,又仔细看了下,在她身上没发现有何不妥,便又接着忙自己的去了。 镜歌坐在花草中间的石凳上,指使着龙锦干活:“龙锦,去把那水池再挖深点。” 龙锦丢下包袱,从一旁拿过铁锨,乒乒乓乓地干了起来。 “龙锦,石块和砖、泥灰送来了,你给我把砖铺在水池里,上面用泥灰抹了,再把石块垒到水池周围。” “龙锦,门匾送来了,你个子高,帮白雁挂在门上。” “龙锦,我从宫里移了几棵树来,你帮我栽到院墙周围。” 龙锦一声不吭,只管照做。 她力气大,个子高,除了不爱说话,哪里都好。 马不停蹄干了一上午活,镜歌又要指使她去做别的,楼月央拉住她:“你还真把人当驴使,让她歇歇。” 镜歌把她脑袋压下来,在她耳边低语:“贺雨晴那边传言她是蛟精,功夫不错,也有的是力气。” 楼月央将信将疑地看了龙锦一眼,并没有感受到她身上有什么妖气。 这种情况,要么是修为极高,要么是心思极为纯净的好妖。 修为高的人怕是不屑于来魔宫为奴为婢,所以楼月央更倾向于后者,一时间,她对龙锦有了几分好感。 她手上起了不少泡,今天没怎么干活,就自告奋勇去厨房做饭。 龙锦过来帮她择菜,看到了她手上的泡,眉头微微皱起。 楼月央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就问:“怎么了?” 龙锦摇摇头,没有说话。 楼月央有些不明所以,心里暗暗起疑。 可转念一想,魔宫筛选人入宫严得紧,再者龙锦已来了许久,应该不是钟离阳或者无尘的人。 想清楚这些,她便留给龙锦一个背影,专心炒菜做饭。 镜歌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不太在意主仆之分,所以她们便围了一张桌子吃饭。 楼月央手艺好,做的饭菜她们都很喜欢。 特别是龙锦,她更是爱吃得不得了。 饭锅里米饭见了底,她起身刮了刮,给楼月央添了一勺,又问镜歌她们:“你们还要吗?” 镜歌把碗伸过去,龙锦犹豫了下,给了她一小片锅巴。 接着把剩下的全部舀到了自己碗里。 镜歌面前的菜下得很快,龙锦也不甘示弱,筷子像啄木鸟的嘴,叨个不停。 “公主,你面前的是什么菜?” 镜歌瞥了眼,含糊不清道:“清炒丝瓜。” 龙锦哦了声,端起盘子呼啦一下倒进了自己碗里。 “这丫头没什么礼貌。” 镜歌在心里想。 楼月央等三人神色也有些怪异,但并没多说什么。 一顿饭就这么在有些尴尬的气氛中度过。 五人饭罢,中午略歇了歇,下午龙锦又被镜歌派了不少活。 一直干到天色将晚,院子里才看起来有了镜歌满意的样子。 左边又开垦了一片菜地,用来种楼月央喜欢的菜。 右边则沿着院墙种了不少或浓烈或淡雅的五颜六色的花,从墙边过来,围了一个半圆形。 花墙中间挖了一个鱼池,架了个秋千,旁边还有石凳石靠椅等供人赏花小憩的地方。 “去拿些驱蚊虫的香囊来。”镜歌吩咐白雁。 白雁将香囊挂在了一棵香獐子树上,末了在石凳上发现了龙锦的包袱。 她便问镜歌怎么安置龙锦。 镜歌经过中午一事,对这女孩的印象便不大好。 但是听闻她法力拳脚身手都很厉害,是之前为了躲避仇家才到了魔宫,所以她今天要了她来,也不仅仅是为了让她干些粗活。 以后她还想让她教她些别的,取百家所长,这样方能有更多自保的资格。 故而也不太敢怠慢于她。 如何安置,便又成了个问题。 芍香卧已经住了梓灵和白雁,不太好再安排龙锦住进去。 其他的房间,例如苇下舟和宜味堂,都不适合居住。 楼月央看出了她的为难:“我和你一同住在枕花梦,月明台还空着,可以让她住进去,住里面的床还是外间矮塌都随她。” 第115章 比试剑法 镜歌一听便觉得此法可行:“你不介意?” 楼月央两世都不是什么闺阁小姐,向来不拘泥于这些规矩。 再说,就算是闺阁小姐,偶尔也会有丫鬟作陪,一道入睡。 都是女人,没什么可犹豫担心的。 龙锦的住处便安排妥当了。 晚饭过后,镜歌又被宫里来的人叫了回去。 楼月央让白雁和梓灵各自睡去,自己洗沐过后,则开了窗,在窗边椅子上借着月光赏花,顺便等头发干。 花草丛里有蛐蛐在呓语。 龙锦正在房间内收拾,有蚊虫飞进来,她便起身去关窗户,往南边一扫,就看到楼月央正垂了一头青丝,撑着腮看窗外那一弦明月。 她洗沐过后,便换了一身浅黄色寝衣,暖暖的颜色,衬得她脸颊越发娇俏白嫩。 龙锦喉头动了动。 那边楼月央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侧脸过来,朝她浅浅一笑,便合上窗子坐在窗边看起了书。 昏黄的灯光,透过琉璃窗,映出楼月央比之前更加纤瘦的身影。 龙锦强忍住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她站在窗边,看着那面窗,步伐许久不动一下。 直到那边烛光熄灭,再无一点动静。 她悄悄闪身进枕花梦,只见楼月央侧躺在宽大的床上已睡得很熟,略微有些潮气的发丝耷拉在脸颊上,莫名比她平日里多了丝乖顺。 龙锦轻呼一口气,楼月央便睡得更沉了。 她手一挥,四只萤火虫便守在了床四角,再不会有人来扰楼月央清梦。 接着,她走到床边,难抑心中汹涌,将楼月央拥入怀中。 许久,她拉开距离,仔细看着面前乖乖躺在怀中的女人,手指从她发间慢慢往下划。 经过不浓不淡的柳眉,秀气挺翘的鼻尖,最后到达小巧圆润的嘴唇。 然后,龙锦的模样悄然变成了钟离阳,他再次低头,一口吻住了楼月央。 怀中的感觉真实到令他心颤。 这一世,他还没有这样抱过她。 他的手放在她颈下,慢慢往下移,手下滑润的触感让他感觉下腹一紧。 他不懂,为什么一个这样瘦弱的姑娘,胸前会有这样沉甸甸的柔软。 这样的外表对男人来说太致命了。 他浑身几欲着起火来。 偏偏楼月央睡熟了也会偶尔翻一下身,她微微一动,钟离阳便猛嘶一口气。 龙锦是他念力化身,有感触感觉,但不能行入侵之事。 否则,这一具念力之身便走到了尽头。 就在他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的时候,镜歌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门外传出。 钟离阳连忙变成龙锦的模样,在镜歌开门之前落荒而逃。 四只萤火虫绕着床飞,镜歌揉了揉眼,院子里飞虫甚多,故而也不觉得稀罕。 她光顾着看萤火虫,忘了床边还放了一个添运的珐琅葫芦瓶,一不小心踢歪碎了一地。 楼月央睡得沉得不像话,一点都没有反应。 镜歌气呼呼地甩鞋上床的声音都没吵醒她。 一夜就此过去。 第二天,镜歌恹恹爬起来,楼月央沉沉睡了一夜,倒觉得精神好得不像话。 她一扫镜歌:“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镜歌翻了个白眼:“大姐,我昨晚那么大动静你就没听到?” 楼月央看向地面那碎了一地的葫芦瓶,有些讶然:“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镜歌不可置信地挑眉。 梓灵和白雁走了进来,白雁一向睡觉轻,镜歌问她知不知道她昨晚回来。 白雁一边清理地上的碎片,一边挠头:“公主,我也没听到你回来……” 梓灵也附和:“这两日打理院中树木花草也确实累了些。” 镜歌心道也是。 今日闲来无事,天气也好,宁坤也没有再叫镜歌去逸华宫。 她们一行人便把茶炉搬到了院里,梓灵白雁搬了两条长凳,又端了不少茶点瓜子来。 镜歌拉着楼月央坐下,一回身看到三人站在她们身后:“别傻杵着呀,一起坐!” 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敲院门。 白雁去开门,只见是两个微胖的婆子,拿着不少东西。 镜歌见众人不解:“给你们做些衣服鞋子。” 量完衣服尺寸,又开始量脚。 梓灵和白雁的脚都很小巧,楼月央比她们两个高一些,脚也差不多大。 镜歌撇撇嘴:“那么高的个子,这么小的脚丫。” 说完又瞥了眼楼月央胸前:“那么瘦的体型,那么大的累赘。” 话音刚落,除了那两个妇人,梓灵白雁龙锦三人的目光都齐齐聚到了楼月央身上。 饶是楼月央脸皮再厚,也有点撑不住。 特别是龙锦直勾勾地盯着她,两眼不断在她腰身上游走,目光灼灼。 她的脸莫名就红了起来,微沉着脸往镜歌腰上狠狠掐了一把,镜歌强忍着没跳起来。 婆子又去量龙锦的脚。 饶是她们见过不少大脚妹,都没见过这么气派的脚。 镜歌边摇头边啧啧啧。 梓灵和白雁也是惊奇。 楼月央淡淡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她本身就是大骨架,长个小脚才叫奇怪。 送走婆子们,她们五人又围坐在一起,聊了些内宫八卦。 镜歌问道:“龙锦,贺雨晴为什么让你入宫?她那边的侍女都是些丑八怪,恨不得身边没有女的才好。” 龙锦一愣,眼睛闪了闪:“她之前被一个厉害妖物所伤,是我救了她,可她宫里的人老是欺负我。” 镜歌了然:“她们都说你手段法力都厉害,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让你过来,今天反正也没事,来,咱们比试一下。” 说着,她便让白雁去拿了不少兵器来。 她还是用她的亦柔鞭,龙锦选了双剑。 只这一会的功夫,天气骤变,南风刮得树枝狂舞,梓灵忙去屋里拿了披风给楼月央披上。 三人站在檐下看她们两个比试。 亦柔鞭劲辣,但双剑更敏捷犀利,只不到十招,镜歌便深觉吃力。 楼月央却看出龙锦已经收了力,她眉头蹙了蹙,一手解开披风,一手微微翻转,召出挂在床角上的猎虹剑,对镜歌道:“回来,你不是她的对手。” 镜歌踉跄了一下退到了她们身旁。 楼月央站到了院中,对上龙锦。 龙锦唇角微勾:“楼姑娘,刀剑无眼,若是伤了你可就不好了。” 第116章 接下战书 楼月央浅浅笑了下:“无妨,别再让我就行。” 龙锦目光如炬:“当然,你先出手。” 二人迎着猎猎狂风开始交起手来,起初楼月央还不觉她有何厉害,但是越是她占上风,龙锦就越是厉害,能在下一招彻底压制住她。 如此反复了十几招,她渐渐明白,龙锦还是留了手。 且她看着龙锦,总有一种在看钟离阳的感觉。 她眉头一凛,猎虹剑爆发出一阵红光,刺得龙锦眼眸都染了一点红,挥出的剑锋剑气更加骇人。 龙锦目露欣赏:“姑娘好手段。” 话刚说完,她一个闪身避开,所有的威力都没有近她的身,紧擦着她而过。 楼月央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看着略带一丝张狂的龙锦,心底一个猜测悄悄冒出,惊了她自己一跳。 看了又看,越发觉得自己并没有猜错,她微微闭了闭眼,手握剑柄,将剑立于身前,猎虹剑红光再次划破长空。 倏而,无数道红光朝龙锦汹涌而去。 镜歌等人惊得捂住了嘴巴:“她们两个有仇?” 龙锦眉头紧蹙,抵挡得微微有些吃力,楼月央又挽起剑花朝她砍来。 就在她疲于应付的时候,楼月央停下手,看着她道:“钟离阳。” 龙锦猛地一抬眼。 随即她立马说道:“要是让大王知道姑娘还念着往昔,怕是会不高兴的。” 楼月央将剑支在地上,认真地看着龙锦,不放过她一丝一毫表情。 龙锦将双剑往地上重重一插,手臂往下滴着血。 但她面上没有任何不快,还朝楼月央露出弯弯眉眼,笑得真诚:“姑娘,你赢了。” 楼月央可以明显看出她唤出钟离阳名字的时候,龙锦的表情略有震惊,但很快掩饰下来。 但她不能确定龙锦是或不是钟离阳。 一时之间,她眉目沉沉。 龙锦被白雁梓灵带去包扎伤口,她则问镜歌:“你知道钟离阳现在在哪里吗?” “你不提这个还好,提这个我就窝火!” 楼月央忙问怎么回事。 镜歌走到茶炉前,猛喝了一口茶,里面的沙子差点硌到她,她呸呸两声。 “我父王连给钟离阳写了两封信,钟离阳回都不回就算了,还让蔺行找了一个浮雪宫里一个匠人,说与我匹配!” 楼月央微微讶异:“你父王怎么说?” 说到这里,镜歌有些不悦,暗了脸色道:“他也没说什么,就是给钟离阳下了战书,让钟离阳有种来幻境之渊和他对战。” 楼月央一听,有些急切地问道:“钟离阳会来吗?” 镜歌摆摆手,以为她是害怕,连忙宽慰道:“钟离阳那种人,每天给他下战书的怕是不胜枚举,他应不过来的。” 楼月央略定了定心神,看了一眼房内,那三人还没有出来,就问道:“你觉得龙锦这人怎么样?” 镜歌欲言又止,半晌才中肯地说道:“人挺厉害,但是不知道是哪里小山头出来的,不是很有礼貌,也不懂什么礼节。” 她还沉浸在昨日吃饭时龙锦留给她的印象中。 忽而想起刚刚:“但她的确很厉害,我看得出来,她其实和你不相上下,甚至更厉害些,以后我们可以让她多教教我们。” 楼月央闻言便知,镜歌并没有怀疑龙锦的真实身份。 倘若她只是钟离阳派来的人,她倒也不怕,可怕就怕她是钟离阳本人…… “钟离阳真的进不来这里吗?” 镜歌一愣,随即笃定道:“当然。” 顿了顿,她有些明白了楼月央的意思:“你怀疑龙锦是他?” 楼月央点头。 “不可能,如果是他,以他那样的性子,岛上怎么可能还这般风平浪静? 再说了,我父王虽然不甚厉害,但是好歹活了那么大岁数,钟离阳这样的霸道气息若在这里,他怎会察觉不出? 再说,这里是幻境之渊,有魔界禁域,有瘴气,还有眉鱼在,逸华宫安全得很!” 楼月央知道自己只是猜测和直觉,并没有直接证据,镜歌不信也在情理之中。 龙锦等三人出来,雨也开始下了起来。 她们把茶炉收回房间,各自回房休息。 傍晚,楼月央和镜歌正在房内对练,龙锦在一旁观看,时不时指导楼月央几句,惹得镜歌连声嘟囔。 宫里来了人,说魔君邀镜歌和楼月央过去。 楼月央觉得宁坤找她应该是没什么好事。 镜歌也不知她爹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但不得不去。 于是,二人顶着雨,身后跟着龙锦梓灵等三人,到了逸华宫。 宁坤已经可以下床了。 他原身是猞猁,一念成魔,身体比那些空有魔气,但无实体的魔物好得更快些。 一见到她们二人过来,宁坤连忙让她们坐下。 楼月央最近身体养得不错,哪怕是带着伤和镜歌日日对练,也不耽误气色愈加红润。 宁坤看得眼都直了。 楼月央冷冷瞥他一眼,将手中的剑放在了旁边案上,手指有意无意地在上面轻轻叩着。 宁坤触及她的动作,回了神轻咳一声正色道:“钟离阳那等狂妄小人,竟然真的接了我的战书!” 楼月央侧头,余光向龙锦凝去,只见龙锦神色淡淡,低着头站在一旁,看起来并无异样。 镜歌惊到说不出话,半晌才失声道:“爹那你快投降啊!” 宁坤闻言,俊俏的眉眼都染了一层冰霜:“怎么投降?那小子一直不理会我,我连下十八封战书,六界谁人不知? 我要是不战而降,以后这个魔君不成了别人的笑柄?” 顿了顿,他颠着胯子疾走两步,开始指责镜歌:“你也是,空长了个好皮囊,怎么就拿不下他!” 说完瞅了楼月央一眼:“还不如人家一个冷冰冰的闷葫芦道姑!” 镜歌冷哼一声:“你自己办坏了事,还有脸指责起我来了。要是我娘还活着,定不会让你这样行事! 要不你去求求我那位姑姥姥,她的夫婿梼杌在钟离阳面前说得上话,说不定她会看在我娘的面子上,替你求求情。” 第117章 最后悔招惹钟离阳 镜歌一直觉得她父亲的脑子不是很好使,只是空长了一个好面孔,看起来俊美非凡,正气凛然。 所以,她从小就知道人不可貌相。 为了他的魔君之位,他竟然用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笼络一个那么危险的男人。 若仅仅只是这样,也不至于惹怒钟离阳。 他还怕她不能得钟离阳青眼,居然把楼月央—— 人家的心头宝给掳了来做自己小老婆。 最后成功惹急大爷。 她都不知道她爹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宁坤一张脸冷得要坠下冰锥:“休提你娘这个搅家精!求人不如求己,自己解决方得永久。” 镜歌白了他一眼:“那你叫我来做什么?我法力差,不能替你上前交战。” 宁坤刚要开口,贺雨晴带着侍女,扭着细腰哭哭闹闹进来:“大王,我的大王啊!我还想活命,你还是快些把这个楼姑娘送给钟离阳!” 宁坤的脑子暂时清醒了下:“胡闹!现在把她送回去就能解决问题吗?” 钟离阳毕竟还算是在意她,有她在自己手上,自己才能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贺雨晴见和他说不通,开始过来求楼月央:“楼姑娘,你们道家最是心善,肯定是瞧不得我们被那魔头屠戮殆尽。 求求你,回去后给我们美言几句,不要让他大开杀戒……” 楼月央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喝茶,顺便观察着龙锦。 贺雨晴继续说道:“要不是你,我们大王也不会惹到那一位啊!” 楼月央闻言放下茶盏,抬眸看着她:“是我自己要过来的吗?” 在这里也不过是权衡利弊之后,发觉自己会更安全一些罢了。 可无论是来这里还是现在待在这里,并不是她的初衷。 所以她绝不会担这个责。 贺雨晴语塞,怨毒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唉声叹气,一阵哭啼。 宁坤一挥手,制止她:“别哭了,我已经想到了一个万全之计!” 镜歌不可置信看着她父王:“爹你这脑……能想到什么好办法啊!” 贺雨晴也抽搭着看向他。 宁坤冷哼一声:“过些日子你们自会知晓。” 楼月央没有插话,只微微挑起眸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宁坤捕捉到了她这个眼神,深觉她有点看不起他的意思,像极了镜歌的母亲,在他每每办坏了事之后那失望又充满怒气的眼神。 一想到亡妻,他几欲抓狂。 他突然生了股怨气。 要不是她,钟离阳哪怕容不下他这个魔君,但短时间内也不会如此剑拔弩张。 但转念一想,事情起因还在自己,他顿感胸口烦闷。 “镜歌,钟离阳大概明天到幻境之渊附近,你今晚陪我去一趟天界。” 说完他也不管众人如何疑惑,就故作高深地迈着吃力的步伐离开了大殿。 镜歌不知道一向做事刚愎自用,不喜欢与人商议的父王,为什么这次非要带上自己。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搭上了天界,但她直觉这事恐怕不简单。 楼月央带着龙锦等三人回云晚山居。 雨已经停了,她来时穿得单薄,回去的路上一阵阵凉风直往衣襟里钻。 龙锦贴心走在她身前,为她挡去秋寒。 “如果姑娘是魔君,该如何应对?” 龙锦突然问道。 楼月央低眸,想了好一会才道:“若是之前的我,可能会为了魔宫众人斗胆与他一战,可是现在。” 她半晌没再说话。 龙锦慢下脚步,静等她的下文。 “可是现在经过了很多事情,我才明白,一人难救天下人。” “如果我现在是魔君,我会把我送出幻境之渊,然后在这岛上避世不出,这样方能保住自己,以及魔宫中大多数人。” 她们已经到了云晚山居大门口,白雁上前打开门,她们四人一同进去。 龙锦笑道:“原来姑娘会当缩头乌龟。” 白雁瞥了龙锦一眼:“姑娘面前,小心点说话。” 龙锦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楼月央倒是没什么反应,她走进鹤岚庭,龙锦亦跟着她坐下。 楼月央喝了一口梓灵刚倒的热茶,在龙锦说要下去时,她叫住龙锦。 等房内就剩她们二人时,她轻声说道:“你知道我此生最后悔的是什么事吗?” 龙锦摇摇头:“我又不是蛔虫精,哪儿能知道这些。” 楼月央没有理会她的无礼,抚着手腕上一串红玉手串继续说道:“我最后悔招惹钟离阳。” 她抬头看向龙锦,只见龙锦没有任何异常,似乎真的是在说一件与她并不相关的事。 “如果我不认识他,或许上辈子我能寿终正寝,会是一个道术与清名流传千古的一代宗师。” 而不是后来的声名狼藉。 哪怕有人曾说若不是她以身犯险,诛杀钟离阳不会这般顺利。 但这样的言语只是寥寥。 其实,这些身外之言倒也不太能真正伤得了她。 最让她难受的是,她这条命,是她姐姐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啊…… 沈玉兰毕生所愿,也不过是她能平安顺遂过一生,把沈家以及老祖宗的心法道术发扬光大。 这样就不会再有妖魔为害人间。 她到底是辜负了她。 龙锦依旧没有任何异样。 楼月央便知道以这样的言语,怕是并不足以试探她,就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心口突然一阵疼。 她自恢复记忆以来,刻意不去想之前的事,除了觉得再想也是无用。 再就是钟离阳被镇压后她生病了。 她觉得是脑子有病,且病得不轻。 一想到和钟离阳生活的点点滴滴,她就疼得心口紧缩。 和龙锦待在一起,她也总是有这种感觉,所以她不得不怀疑龙锦是不是就是钟离阳本人。 至于到底是不是,或许等到了明天,就会有结论了。 梓灵过来,说做好了饭,请楼月央到宜味堂用饭。 楼月央前往,梓灵煮了羊肉锅子,热气腾腾的,白雁和龙锦正在锅旁围坐着。见她来,连忙搬了椅子过来, 锅子香气四溢又暖和,很适合这样阴郁潮湿的天气。 她们并没有大敌当前的紧张,还在讨论里面煮什么菜最好吃。 院里有小萝卜,还有例如油菜什么的青菜,是楼月央最喜欢的。 龙锦跟着白雁去摘了些,择洗干净,全部下了进去。 楼月央心事重重,梓灵问道:“姑娘在想什么?碗都空了都没发现。” 第118章 嫁给穷獠 白雁打趣:“姑娘碗怎么会空,龙锦一直往里添着呢!” 楼月央回神,冲她们笑了下,不忍说那些事扫了她们的兴:“没什么,我在想梓灵怎么这么会做锅子,这味道可真是一绝。” 梓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从小生活在极寒之地,吃点这个东西最暖和不过了。” 极寒之地? 乌兰也很会做类似这样的热食,再加上梓灵和乌兰如出一辙的气质。 楼月央抬眸看了梓灵一眼,眼神略有疑惑。 梓灵微笑着对她点点头。 楼月央吃了一惊,赶忙低下头,看了眼龙锦和白雁,两人正认真吃饭,并没有注意她们。 楼月央心里有了底。 半夜,楼月央睡得不甚安稳,总觉得身旁像是有人,不远处刚挖的水池还没养起鱼,青蛙倒是不少,咕呱咕呱的,吵得人头疼。 镜歌推门进来,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瞬间消失。 楼月央坐起身,睡眼惺忪地看向镜歌。 镜歌没有洗漱,带了一身仆仆风尘,一双眼红着直接钻进了被窝,背对着楼月央躺下,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 楼月央将手搭在她肩膀上,轻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镜歌拂开她的手,哭得更伤心了。 楼月央无奈,只好起身去打了温水来。 她拉过一张椅子放在床边,把盆放在上面,拧干毛巾递给镜歌。 镜歌看了看她,没有接毛巾,而是坐起来抱住她开始哭。 楼月央没有制止。 许久。 镜歌止住哭声,抽抽噎噎道:“他,他又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楼月央一怔,随即想到晚上他看镜歌的那个眼神,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让你和他一起去天界,是想让你做什么?” 镜歌抹了把眼泪:“让我嫁给天君第四子。” 楼月央蹙眉:“穷獠?” 镜歌点头,想到关于穷獠的传说,心头又是一阵瑟瑟。 相传浩渊这第四子,是与狼族圣女所生,端的英武非凡。 但有一点,他心肠恶毒,诛杀异类向来手段歹绝,不啻于妖魔一伍。 所以浩渊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儿子。 后来貘之祖西门卓尔与钟离阳竞相作乱,趁着西门卓尔被火神所重伤,浩渊便派这第四子去降服西门卓尔。 穷獠便带着一万天兵天将,将西门卓尔围堵于雁阙山。 可西门卓尔着实是厉害,穷獠费尽心机也没打得过他。 于是他就耗尽修为,将自己的魂力凝结于一时,这才将西门卓尔的三魂七魄散了个七七八八。 西门卓尔只剩下一点残魂,终日在雁阙山游荡。 而穷獠,经此一战一夜之间便苍老得厉害。 虽然后来被浩渊救了回来,苟延残喘至今,但脑子却是愈加疯魔了。 浩渊不忍别人以此来笑话他们,便把他锁进了天界的囚牢之中。 只有天界有大事时,他才会出现。 天君怎么突然想到给他娶妻了? 镜歌继续哭道:“有天师算出,近日会有不世妖魔出现,所以需要他出来为天界作战。 但若想让他与常人无异,能听懂号令的话,则要一位心思纯净的女人……与其,与其欢好,才有可能治愈他的疯魔之症……” “所以你父王……”楼月央语塞。 宁坤的无耻软骨,超乎了她的想象。 “我爹便毛遂自荐,说我与穷獠乃是天作之合,我本不愿,可他在我们去天宫之前,就给我吃了药,我只能什么都听他的,要不便会毒发而死。” 其实这药还是她闲来无事制出来的,一直锁在了柜子里,她都不知道她爹是什么时候拿到手的。 “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我娘会找了这么个人,他利用完她,连我这亲生女儿也不放过!” 楼月央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两世都没有关于父母的太多记忆。 自然也想不起来他们的好与不好。 但是宁坤这样的父亲,她也真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从钟离阳一事可以看出,镜歌这个女儿尚不如他的魔君之位重要。 现在他彻底惹怒钟离阳,连性命都岌岌可危,更何况这个他本就不甚在意的女儿呢? 她心疼地拍了拍镜歌:“那你打算怎么办?” 镜歌擦掉眼泪:“实在不行我就去妖界,找花逸,跟他说出我的心思,也不枉我喜欢他这几百年,之后哪怕是死,我也不会嫁给那个穷獠。” 楼月央却不太赞成。 “你觉得你娘是看上了你父亲什么?” “可能是我爹长得好看,会哄她,反正绝对不可能是因为脑子。” 楼月央深以为然:“那你觉得花逸呢?” “花逸?花逸比他有本事多了,人也长情,不似他,见一个爱一个,好像这世间除了他没男人了一样,恨不得把全世界女人都弄到他的后宫。” 楼月央斟酌了下措辞道:“可能花逸也是光有个好看的面孔。” 花逸早些年一直跟着钟离阳作恶,他的手段也是歹毒无比。 他有个斯文温柔的好外表,本身也很有些本事。 有主见,但不多,有时别人在身后吹吹耳边风,他便信以为真。 之前在钟离阳的身旁,他比钟离阳作的恶略少些,但手段更让人毛骨悚然。 所以她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哪怕后来他为了她与钟离阳决裂,在她死后费尽心思让她重生,她都没有对他有过太多改观。 她曾说过很多次,前世临死前说过,今生在雪原中也说过—— 她不会喜欢她,更不会和他在一起,他却毫不在意,一直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和她比翼齐飞。 无尘也不算是个磊落的人,一直利用花逸喜欢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她才觉得花逸并不算聪明人。 “那也比我父王强不知道多少倍,他除了自己,不在乎任何人,真是个当之无愧的小人!” 楼月央笑:“他听到了要气死。” 镜歌烦闷到口不择言:“气死才好,从此我就自由了。” 犹豫了一下,她又说道:“小病秧,你觉得天界和我父王联手,真能收拾得下来钟离阳吗? 如果可以,那我愿意嫁给穷獠,至少你不用再去违背自己心意和他在一起了。” 第119章 老小子 楼月央心口一窒。 她能看出镜歌说的是真心话。 相识不算长,镜歌竟然愿意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她的心像是一朵凌冬的月季,原本在冰天雪地里待得僵硬,忽而春风吹来,一夜转暖,月季花由内而外软得一塌糊涂。 她攥住镜歌的手:“天界如果能拿下他,不会等到现在,且天君前不久刚被钟离阳重创,梦貘还生吞了四万天兵天将。 至于你父王,他的梦想估计要落空。” 顿了顿,她的手微微用力:“明天对战我也去,我会和他说清楚。” 他如果能听进去,那自然是好,如果不能…… 浮雪宫她不是没去过。 背后一剑不是没刺过。 幽冥鬼界不是没去过。 他都不怕,她又何惧? 想清楚这些,她轻快了许多。 镜歌被她感染,开始讲起她父亲的发家史。 “我娘是罗刹族第一高手,性格专横,容貌也是一等一的漂亮,她自负长得美,也要找个长得好看的人做伴侣。 可是罗刹一族女子多貌美,男子都是恶鬼,长得丑陋可怖。 我娘就这样一直等啊等,终于遇到了我爹,那时他只是黄樟山中猞猁王之子,且是最不得宠的那一个。 可他有一副好外表,还会用花言巧语诱骗她,仅是这些就足以让我母亲不看其他。 于是她下嫁给我的父王,悉心扶持他成为魔族一霸。 后来她还找到了这片海域,费尽心机杀了深海鱼霸,参悟了魔界禁域来去自如的秘诀。 然后我父王便因此成了魔君,是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我母亲却在后来一次与外族交战中战死。 她耗费气力得到的一切都归了我父王所有。 我父王像是馋疯了一样找女人,不论美丑香臭,只要肯捧着他,供着他,他都将人往房里拽。 不过也能理解,我娘性情暴躁,一开始很是喜欢我父王,后来嫌他中看不中用,时常辱骂他,想来他心里应该是很恨我娘的。” 镜歌说到这里神色一僵。 恨屋及乌,他心里估计也很厌烦她这个女儿的。 她突然想起父母无数次争执过后,她一个人在旁边痛哭,两人都赌着气不肯抱一抱她,只有宫人拉着她的手,安慰她的情景。 心中泛起酸,镜歌的眼泪又往下掉。 楼月央叹了口气,把毛巾塞在她手里:“哭没有用,把你知道的关于明天对战的事都告诉我,我替你想想办法。” 镜歌一抹眼泪,眼中多了一抹倔强:“明天钟离阳会亲自过来,至于他在哪边出现,带多少人就不得而知了。 而天界则会派穷獠过来,我父王届时会和天界之人一同对抗钟离阳。” 楼月央闻言直撇嘴。 简直胡闹。 天界是真的没人了,还是太小看钟离阳了? 这么两个虾兵蟹将,也好意思拿出来对阵钟离阳。 那人要是知道,怕是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听说那个和尚也会过来。” “无尘肯定会来。”楼月央并不意外。 镜歌脸上的悲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好奇:“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啊?” 楼月央静了几息:“他是火神坐骑,火神陨落后,后人之势也逐渐式微,他想让我参破老祖宗所有心法秘诀,让火神术法流传于世。” 镜歌一脸原来如此的失望表情。 “他自己不也很厉害?为什么非要你来传呢?” 楼月央神色淡淡:“火神秘法并不外传,只传于火神女系。” “怪不得。” 镜歌恍然,不经意间扫了楼月央一眼,险些被她烛光下的美貌晃了眼。 “传闻火神长得极其完美,甚至到了分不清男女的地步,以前我还不信,见到你方信了。” 楼月央双眸微沉:“当你不够强时,美貌是你的枷锁,也是刺向你的利器。” 镜歌似有所悟地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宁坤便派数十位魔族大将朝幻境之渊东岸而去。 东岸地域广阔,倒是两军交战的绝佳场所。 卯时三刻,宁坤带着贺雨晴和一众宫嫔齐聚聚瑞宫。 楼月央带着龙锦,镜歌身旁跟着白雁,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但镜歌看到她父王带了这么多女人还是很惊讶。 “你带这么多女的做什么,以为钟离阳和你一样,见到女的就走不动路?” 搞清楚,咱们不是去玩,是去送命…… 宁坤本来慷慨激昂的心情被她一句话气得瞬间怒火冲天:“混账!你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随即,又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到了天界,你的性子可得收一收,不然谁会像我一样容忍你这般放肆?” 镜歌也炸了起来,刚要顶撞他几句,楼月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别忘了正事。” 宁坤也道:“对,天界众神已经到了,快去相看相看穷獠!” 镜歌:“……” 一行人乘着被宁坤施了法的大船上,眉鱼见了船四散避开,他们浩浩荡荡朝东岸前进。 行了约半个时辰,便见到半空之中,站着数百个天兵天将,为首的人全身被锁满铁链,脸上也缠着布条子,俨然就是被天界准备当成杀器的穷獠。 再行数里,就看到钟离阳坐在岸边一把交椅上,神色自若。 他身后梼杌带了寥寥数个精怪,在这天界和魔宫的浩大声势下,着实有些不够看。 宁坤命人将船停在岸边不远处,他们几人出了船舱,站到了船头甲板处。 幻境之渊大得过分,无数眉鱼在其中穿梭来去,上面飘浮着墨绿色腥臭水藻,离水面不足两尺处瘴气弥漫。 黑压压的一片,整个画面沉得人心惊。 幸亏这里没有普通人,不然或许什么都看不见。 甫一见到钟离阳,宁坤清咳两声,虽然两方已经势同水火,但他内心还是有些畏惧钟离阳,不敢与其彻底交恶。 且在船上,他吹嘘了半天,钟离阳以前和他关系多么友好,说完又看了楼月央一眼,大有他们现在这般,是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意思。 所以他看到钟离阳便大声喊道:“明煦,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闻言,天界众神纷纷怒目而视,宁坤却浑然不觉。 钟离阳冷冷睨他一眼:“老小子,我的名字也是你这腌臜杂种叫的?” 梼杌等人在他身后爆发出一阵嘲笑。 第120章 令萝将军 宁坤脸上挂不住,一改刚才的彬彬有礼:“大胆狂徒,本座看得起你方对你这般和气,你竟敢不敬本座!看我和天界不拿你拿谁!” 说完他又加一句:“对了,你女人味道不错!” 楼月央和镜歌齐齐扶额。 贺雨晴嘴角也抽搐了几下,然后不动声色地站在楼月央身边,紧挨着龙锦。 见楼月央投来异样眼光,贺雨晴莞尔一笑:“姑娘这里安全些。” 龙锦没有反应,楼月央也没有多说什么。 钟离阳本来正被幻境之渊的水熏得直犯恶心,又听到宁坤这话,嫌恶地朝梼杌一摆手:“赶紧了事,多看他一眼我都反胃。” 梼杌便手执长矛,率先出战。 宁坤连忙向后一步,美其名曰:“内人虽死,但我也不能跟姑父对战,不然就是不孝。” 于是,天界穷獠便挥舞起双锤,直接飞身下来,朝梼杌而去。 不到五个回合,穷獠被梼杌一脚踹开,落进了漆黑的海水里。 宁坤脸色大变。 穷獠就这? 镜歌在一旁佯装急切:“爹,快救你女婿啊!” 楼月央憋笑之余,又有些担心。 她朝龙锦看去,龙锦对她笑道:“姑娘,你觉得在哪里待着舒服些?” 楼月央一窒,这话从她嘴里问出,令人不得不多想:“你希望我在哪里?” 龙锦摇摇头:“你觉得在哪里开心,我便希望你在哪里。” 楼月央敛下眸:“当然是在这里。” 虽然软蛋魔君太过窝囊恶心,但这里有镜歌,地方也清静,对于她来说能休养身体,参悟沈氏一族道法,这就够了。 龙锦了然地点点头:“明白了。” 楼月央微微蹙眉,收回了目光。 龙锦给她的依旧是那种令她不安的感觉,可坐在下方的也是钟离阳本人…… 龙锦不是钟离阳,而是钟离阳派来的人? 二人给人的感觉很像,要不是天龙一族除了钟离阳已经死了个干净,说不定她还会以为龙锦是他妹妹…… “吒——哈哈哈哈!” 梼杌赢得了战斗,正在大喊以鼓舞士气,惊起一滩黑色鸥鸟。 天界突然飞出一道青练,直直扫向梼杌面门。 梼杌急忙躲闪开,那青练却似有魂一般,紧追他不放。 钟离阳眯眸看向那青练,眼里略过一丝凝重。 许久,青练借着梼杌躲闪之际,一下将水中和眉鱼打成一团的穷獠扯出。 钟离阳一个眼神杀过去,青练顿时碎成无数段,在半空中洋洋洒洒,落在水面上。 穷獠则被天兵搀扶着,飞向半空中。 一个女子自重重天兵天将中走出。 高挑有致的身材,英气中不乏秀丽。 她一身戎装,淡青色披风在她身后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她看着钟离阳,神情倨傲冷冽,端是英姿飒爽,比宁坤更具男子气概。 “你就是钟离阳?果然是厉害,真不愧是令天君都胆寒的存在。” 她冷冷看向钟离阳,话虽是夸赞,神色却带着不屑。 钟离阳依旧在椅子上坐得踏实,抬起长眸扫了她一眼:“过奖,你就是天界有名的男人婆,令萝?” 令萝一听这话,柳眉立马倒竖起来,还不等她说话,钟离阳又道:“你这么威武,怕是不好找男人,那有个吃软饭的,你问问他,要不要收你做续弦?” 宁坤向来脑子比嘴慢一步:“不可不可,我无福消受!” 反过劲来的梼杌又和身后的手下笑得震天响。 镜歌往楼月央身后缩了缩:“天哪,他这个脑子,我真不想承认他是我父亲……” 楼月央也是无语,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耿直无脑的人,偏偏这人还是执掌一方生杀大权的魔君。 就很不可思议。 钟离阳自是不屑与一个小辈女子动手,而令萝虽瞧不上钟离阳,但仍有些畏惧他,一时之间陷入胶着。 梼杌便再次站了出来,令萝白了他一眼:“手下败将,还敢出来应战?” 梼杌顿时恼怒起来。 二人不由分说便厮杀起来。 天兵天将冲下来,和梼杌的手下战成一团,整个海岸便凌乱起来。 魔君看两方都动起了真格,偷偷派遣二十个魔将,偷袭坐在交椅上云淡风轻观战的钟离阳。 镜歌小声跟楼月央嘀咕:“他怎么敢的啊!” 宁坤只在千余年前和亡妻一起见过钟离阳,还是因为她的姑姑贤婆,才有缘一见。 因为亡妻属实厉害,自己又久久躲在她的羽翼之下,所以不曾亲眼得见钟离阳的狠辣手段。 而如今捉了他的女人,并声称要娶她,都不见他如何,便认定钟离阳已经如外界传言一般大不如前。 且自己又远非昔日可比。 所以他虽然畏惧,但并不觉得钟离阳无坚不摧。 只要这二十魔将有一个得手,自己便可趁机给钟离阳致命一击。 楼月央叹了口气。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二十魔将早已被宁坤用瘴气控制住了思想,此时他们丝毫不觉自己已经快要走到了尽头,还浑然不惧地围住了钟离阳一行人。 天上雷电滚滚,乌云压得越来越低。 楼月央看了一眼天色,暗道不妙。 果然,魔将们还没有来到钟离阳近前,就见数十道天雷轰隆劈下,水桶般粗细的雷柱将二十魔将团团包围。 只一个照面,魔将们便全部被电死在了天雷之中。 “劫雷,他竟然引下了劫雷!” 宁坤脸色大变,吓得直往楼月央身后挪。 楼月央沉着脸色,拉着镜歌远离他,钟离阳站起身来,手中把玩着一缕长发,好整以暇地看着楼月央。 楼月央目光触及他手中之物,心头一紧。 钟离阳问梼杌:“等宁坤死了,赏你个魔君做做?” 这下可踩了宁坤的尾巴,无论是想把镜歌嫁给钟离阳,还是将她嫁给穷獠,都是为了巩固他的魔君之位。 真没想到这样做反而加剧了自己的下位。 他瞅了眼楼月央,一把拉过她:“快替我求情,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镜歌瞠目结舌。 楼月央眯了眯眼,看向他拽着自己手臂的手,宁坤连忙松开:“愣着干什么,快……” “啪——” 楼月央一巴掌扇得他偏过脸:“冷静点,天界之人还在,你怕什么?” 第121章 没有输赢 宁坤这才想起来,天界还有个号称女战神的令萝,以及还没有展露真正本事的穷獠。 就在这时,被天界众神架住观战的穷獠突然发了疯。 他长臂一挥,困住他的天兵便都被他大力扫进了海水之中。 眉鱼竞相涌来,撕扯着天兵的皮肉。 令萝见穷獠失控,皱眉呵斥天兵:“快上囚仙索!” 天兵抬着囚仙索,还没来到穷獠近前,就被他一脚踢飞,然后他飞身向下,径直跳到了船上。 宁坤大喊道:“来这里做什么,我是你岳父!快去杀了钟离阳!” 穷獠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另有别的吸引住了他,竟然真的冲向了钟离阳。 梼杌挡住了他,令萝也和穷獠一起,与梼杌厮杀起来。 乌云压顶,风停了雨便开始下了起来。 梼杌不敌令萝,拿出十二分气力方能与她周旋,再加上一个穷獠,渐渐吃力起来。 天兵与梼杌手下的精怪也打斗得难舍难分,宁坤连忙让手底下魔将魔兵也下去帮天界。 整个场面愈发混乱。 宁坤和天界逐渐占了上风。 楼月央心里却越发不安。 她极目望去,海岸上三方打得混乱,以至于她看不真切:“镜歌,你看看钟离阳是不是不在这里了?” 镜歌正被穷獠吓得胆战心惊,闻言连忙挑眉望去,只见交椅上空空如也:“确实不在了,他去哪里了?” 楼月央摇头,神色凝重:“你曾说无尘也会来?” 镜歌点头:“是,我父王同钟离阳起战,他早就放出消息说要来。” 可是这里连无尘的影子都没有。 龙锦搬了一把椅子,楼月央坐在上面,沉下心来想这种种反常。 镜歌又被宁坤强迫着去看穷獠,楼月央扫了一眼,没发现梓灵的身影。 她眉头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往周围看去。 只见魔宫中来的人都在看众人交战,远处船尾飘着一抹白色衣角。 是无尘惯爱穿的明静。 她心思稍定。 白雁见风雨越来越大,就说要去拿伞来给她撑着:“咦,梓灵跑哪去了?” 楼月央打掩护:“我让她给我拿衣服了。” 白雁表示知晓,便又去镜歌身旁候着了。 龙锦在一旁笑得满含深意。 楼月央瞥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虽然她心里已经明白龙锦不是钟离阳,但是依旧觉得她同钟离阳脱不开关系,所以对她的戒备心还是很重。 龙锦没说话,长指翻转,一条披风便浮现手中,她细心给楼月央罩上,又变出一把伞撑在二人头顶。 斜风细雨茫茫一片,二人气定神闲,犹如过来赏景。 “钟离阳为什么突然就走了呢?”楼月央讷讷道。 龙锦腮边微动:“这里太臭了,天龙喜好洁净,估计受不住。” 楼月央轻轻嗅了嗅,久处臭水环绕之中,她倒不觉得有什么臭味了。 不久后,雨越下越大,梼杌等人抽身而退。 令萝和穷獠也回到了半空中。 钟离阳的声音传来:“幸亏老子当年没把浮雪宫地址选在这里,熏不死人也恶心死人。”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 宁坤出口讽刺:“明明是你没有办法过这重重瘴气,以及无法避开这凶猛眉鱼,还说得这么好听,像是本座捡了你剩下的一样。” 钟离阳冷哼,论鼓动唇舌他就没输过:“宁坤,你全身上下也就这张嘴还硬些了,你自己说说你现在除了舌头,还有别的能硬起来的地吗?” 宁坤床帏之事人尽皆知,是以这话一出,所有人的沉默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宁坤正要破口大骂,钟离阳又柔声道:“你喜欢这里,便先在这里住着,等我解决了瘴气,把这魔宫推了重新给你盖。” 说完,梼杌等人陆续消失在了海岸上。 宁坤气急败坏,又不敢骂得太过难听,只能指桑骂槐地冲楼月央出气。 楼月央一个阴恻恻的眼神杀过去,宁坤顿时偃旗息鼓。 整个岸边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令萝带人拿住穷獠,也回返了天界;宁坤则派手下心腹清点人数。 这一战没有输赢。 但明眼人都知道,此战最关键的两个人都没有出手。 一个是宁坤,他是不敢。 钟离阳自然不是,楼月央猜测,他估计是不屑与这些人动手。 魔宫众人打道回府。 这一战虽然魔宫没占到什么便宜,但能从钟离阳手下活着逃出,便已经算是赢得了许多人了。 回到逸华宫,宁坤着急忙慌地让人准备药浴,又指名让镜歌替他处理事务。 镜歌恼得很,她去时知道穷獠也会去,还在心里祈祷钟离阳能把穷獠给杀了,但真没想到,这一战只死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喽啰。 那穷獠毫发无损地回了天界。 所以一听到宁坤又让她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心下烦得紧:“什么都让我做,你又干什么去?” 宁坤脸色发白:“不孝女,你不知道你爹重伤未愈吗?” 宁坤撑了半天,疼得他屁股都直打摆子,他捂紧下身,眼里竟疼得涌出水光。 镜歌哑口无言。 于是,楼月央自己带着龙锦和梓灵回了云晚山居。 雨在回来的路上便已经停了,此时午阳初绽,照得地面上的积水隐隐泛着光。 立过秋后,每一场雨都会带来几分寒意。 楼月央向来不怕冷,但是龙锦一路护得周到,竟是一点风都没让她吹到。 相比起跟在后面心事重重的梓灵,她更像是她的贴身侍女。 回到鹤岚庭,楼月央脱下披风交给龙锦:“去帮我挂到月明台衣柜里。” 龙锦扫了她和梓灵一眼,知道她是想把自己支出去,便拿上披风走了出去。 “从东岸回来,你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无尘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雪原一战,乾坤钵都被钟离阳破了个角,无尘亦是受了伤,但她一向知道无尘的实力,这点伤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所以也没有太过在意,可梓灵今天这模样,再加上无尘刚刚根本就没有现身,难道是受了重伤? “不,不是……”梓灵吞吞吐吐,不敢抬头。 楼月央眉头微蹙:“看着我。” 梓灵抬起头,眸中隐隐浮着水光。 第122章 龙锦是自己人 楼月央心下愈发着急,但面上却越发沉静:“出了什么事?” 梓灵垂下眼睫,眸光微闪:“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我的堂妹,心里才难受的,姑娘别多想。” 楼月央恍然:“乌兰?” 梓灵点点头:“她被梼杌杀了。” 楼月央早就知道,如今再次听闻,心里也是难受得紧,乌兰为人机灵,心思缜密,这么好的女孩,就那么惨死在那个雪夜中。 心里对钟离阳的恨又重了几分。 “还有……”梓灵艰难开口。 “龙锦是咱们自己人。” “什么?不可能!她身上的钟离阳味儿那么重,怎么可能是咱们的人?”楼月央震惊到无以复加。 梓灵抬起头看着她道:“龙锦曾隐藏身份,在钟离阳手下潜伏,所以给姑娘这种错觉也不为奇。” 说着,她翻转手腕,破了两个角的乾坤钵出现在楼月央面前。 钵口朝上,露出了里面斑驳金色字体:“大人说,这里面便是神君遗留下来的心法秘诀,让我务必亲自交到姑娘手中。” 楼月央接过,正要再问关于龙锦的事,就听梓灵接着说道: “龙锦对于这类上古秘术深有研究,大人说姑娘如果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她,只有她知道。” 这是无尘特意交代的。 大人对神君的传承已有了执念,哪怕知道龙锦的真实身份,也没有打算将实情告诉楼月央。 楼月央拿起乾坤钵,只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小字符字体,心里也是乱糟糟的。 “姑娘,我弄了点饭菜,饿到了现在,快去吃些。” 龙锦走了进来,高挑的身形让她有一阵恍惚。 楼月央知道无尘向来不会骗她,哪怕之前有所怀疑,但也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 进了宜味堂,里面饭菜已经备好。 这个季节螃蟹已经有了黄,满满地摞了一竹筐,羊排是清炖的,胡椒味很浓,阴雨天气吃这个最好不过。 还有一个汤盆,里面是浓白的鲫鱼豆腐汤,龙锦已经盛了一碗给她晾着。 旁的还有她喜欢的新鲜青菜,炒得火候刚刚好,鲜嫩翠绿。 都是她喜欢的。 以前在浮雪宫时,每每到了这个季节,钟离阳都会吩咐宫人给她准备好。 “你在浮雪宫待过?”楼月央看着菜色问道。 龙锦应道:“是,在蔺行手下待了些时日。” 楼月央默默点头,静静吃着饭,再没有说什么。 吃过饭后出了宜味堂,楼月央被太阳晃了眼:“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龙锦答道:“八月初六了。” 再有不到十天就是中秋,一晃出了浮雪宫已经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发生的事属实不少。 她的身体连连受伤,但这段时日在这里养得还算可以,现在还学会了制毒,可以驾驭百兽,总的来说还不错。 “那钵上的字我看不太清楚,待会我们拿到院里看。” 龙锦应好,不一会儿便挪了桌椅到院中。 虽已入秋,早晚或下雨时有了些凉意,但这午后,太阳依旧晒得人一层薄汗。 楼月央用手遮了光,在纸上慢慢誊抄着乾坤钵里的字。 龙锦见她这样实在费劲,就拿起纸笔写了起来:“我视力极佳,我来写,你待会比对一下。” 楼月央颔首,龙锦不消半个时辰便全部工工整整誊抄了出来。 楼月央便捧着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龙锦在一旁作陪。 有了这心法,楼月央以前琢磨不透的都有了答案。 她废寝忘食般参悟着其中关窍。 龙锦默默陪伴。 半夜,镜歌回来,带着白雁收拾了不少起居衣物,楼月央不解:“忙得很吗?” 镜歌烦闷道:“他的伤又重了,前些日子他竟然让贺雨晴那个中看不中用的替他处理事务,全部被搞砸了,还得我来收拾烂摊子。” 说着便已收拾利索,跟楼月央说道:“我不在这住,你想在哪就在哪。” 楼月央觉得她不在这里,自己住她房间不太合适:“我搬回去,等你回来再过来。” 镜歌拍拍她散着头发的脑袋:“乖。” 楼月央揪她:“皮又痒了,敢戏耍后母了。” 镜歌沉了半天的脸色才终于放晴,笑过之后又苦哈哈地回逸华宫给宁坤和贺雨晴擦屁股去了。 下了雨,鱼池里有青蛙呱呱叫,月明台那边离得远,声音稍微小一些,楼月央连夜搬回了月明台。 龙锦依旧睡在外面榻上。 月明台窗外靠近菜地,夜里有蟋蟀小声吟唱,楼月央听惯了这声音,倒不觉得聒噪,在这声音里睡得香沉。 睡到迷迷糊糊间,感觉腰间压了只大手。 她蓦地睁开眼睛,冷汗爬满脊背。 稍微动了下身子,才发现什么都没有。 “呼——”她松了口气。是错觉吗? 龙锦挑开帷幔,从外面进来:“姑娘做噩梦了?” 楼月央摇摇头:“没有,像是鬼压床,大概是因为最近太累了。” 主要还是白天的事,钟离阳的后劲儿太大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龙锦看了眼琉璃窗映进来的天色:“大概卯正了。” 楼月央这才重新躺回了床上,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院里只有她们三人,梓灵和龙锦看她睡得沉,就没有叫她,直到镜歌过来,一屁股坐在床头,给她讲闲事。 “告诉你个好消息,或许钟离阳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了!” 楼月央起身下床,还没说话,龙锦先冷声开口道:“还有这等好事?” 她怎么不知道? 镜歌瞥了她一眼:“你个内宫女侍能知道些什么?这是天界秘闻,天界众神打算让女战神令萝和钟离阳联姻,不过天君还没发话。“ 楼月央讶然:“不是刚打过?怎么像小孩过家家?” 镜歌笑道:“干不过钟离阳了呗,要我说,那令萝虽然人长得不如你漂亮,但身上那股子冷傲的狠劲,和你还有点像,说不定他吃这一套。” 龙锦接话:“钟离阳也不是像大王一样,爱吃软饭,要那么个男人婆做什么。” 镜歌脸色变了变。 楼月央用胳膊肘怼了下龙锦:“注意分寸。” 龙锦嗤笑了声便出去了。 镜歌跟楼月央嘀咕:“贺雨晴是不是把她这里打坏了?” 她指了指脑袋。 第123章 钟离阳看上令萝了 楼月央忍俊不禁。 说完,白雁又进来传话:“公主,大王请您过去。” 镜歌惨嚎一声,不情不愿地回了逸华宫。 楼月央继续和龙锦研究火神心法。 就这样,镜歌每天回来一阵,和她闲话些家常。 一晃又是七八天过去。 天气回热,晚间,楼月央吃过晚饭,和梓灵镜歌一起在院里的槐树下纳凉。 月色正好,只是还缺了一线,不然便是满圆。 有萤火虫绕着飞,楼月央拿了把折扇,轻轻扇着蚊虫。 槐树下挂了一盏灯,昏黄的烛光在夜间越发静谧美好,龙锦看着楼月央,险些痴迷。 镜歌翻墙而过,悄悄走到龙锦身后,一把拍在她肩上。 龙锦被吓了一跳。 镜歌问:“我一进来便看到你呆呆看着小病秧,傻笑什么呢?” 龙锦脸一红:“没什么。” 镜歌杏眼一转,乜斜着看二人:“听说人间有女子相恋,名为磨镜,你说,你是不是看上小病秧了?” 龙锦撇过头,眼神毫不在意地扫了一圈:“公主说笑了,咱们几人里就楼姑娘最好看,我还不能多看两眼了?” 镜歌俩眼一瞪:“那你意思是我不如小病秧好看了?” 龙锦笑而不语。 镜歌赌气般看向楼月央,顿时偃旗息鼓:“好像是没有她漂亮,但你要是男人,绝对不招女人喜欢。” 哪个女人不喜欢男人的花言巧语,油嘴滑舌? 龙锦嘴角微微一勾,不置可否。 楼月央问镜歌:“怎么这么晚过来,最近不该很忙吗?” 今天是八月十三,听梓灵说,每年魔宫这个时节便会很忙乱,因为每逢月圆,瘴气便会迸发。 宁坤会利用这些瘴气来提高自己修为,顺便也会给眉鱼受用一些,让它们也更凶猛听话,从而能更好地护住魔宫。 “唉,别提了,明天月圆前夕,我们还得去天界一趟。” 楼月央微微蹙眉:“我们?” 镜歌点点头:“对,据说天君设了中秋宴,邀请各界君王霸主,我父王推说伤重去不得,可……” “可他们说穷獠已经维持住了清醒,让我去与他培养培养感情,所以父王就说让我们都过去。” 楼月央惊讶:“那是不是说明,你们就要……” 镜歌哀戚地点点头:“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十五。” 楼月央低头数着手指头:“还有七个月,你可有法子脱身?” 镜歌四下瞄了一眼,凑在她耳边说道:“明天去天界,我父王会和天君交谈许久,到时我偷偷下来,去找花逸。” 楼月央构想了一下花逸和镜歌的可能,对此不抱太多期待。 但镜歌执意如此,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钟离阳会去吗?” 镜歌道:“给他下了请帖,他浮雪宫还是老样子,没有回信,谁知道他去不去。” 楼月央又道:“我非去不可吗?” 镜歌知道她是担心遇上钟离阳,再被他给抢回浮雪宫,就连忙安慰: “你放心,有你在这里,幻境之渊才是最安全的,我父王是不会容许他直接把你带走的。” 顿了顿她又说道:“我父王怂是怂了点,但真本事也不是没有,你不用太过担心。” 龙锦也问:“姑娘怎么这么怕钟离阳,他好像不曾真正伤害于你。” 楼月央抬眼看向月亮,淡淡道:“有些伤并不在外表。” 镜歌对她的顾虑了然于心,眼里暗含心疼,示意龙锦不要再问。 龙锦却没有看到她的暗示,她低下头,眼里满是惊涛骇浪。 不在外表? 那意思是不是说他以前太过粗暴,伤到她内里了? 怪不得她这般躲避自己。 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她说的八成是他伤到了她的心。 “天界有人想撮合令萝和钟离阳,也不怕他会像一千年前对莲蕊仙子那样,直接把令萝杀了。” 不过令萝不像莲蕊,她确实是有几把刷子的。 尤其是统领天兵天将,更是稀世高手。 楼月央不想多提钟离阳,说了几句转移了话题。 翌日一早,楼月央起来叫龙锦:“明天要去参加宴席,今天我们提前些。” 龙锦点头,二人吃过早饭便开始继续研习心法。 距离得到乾坤钵这么多天过去,楼月央学得又快,早已经把大部分了解了个透彻,只有最关键的一个,她却始终不得要领。 “如果能把这一条咬烂嚼碎,或许魔君都不会是我的对手。”昏黄日色下,楼月央咬咬牙,准备跟它死拼。 龙锦看了眼天色:“已经戌时三刻了,天界宴席在子时开始,姑娘得准备了。” 楼月央放下写有心法的册子,去衣柜里找了件得体的的衣服换了上去。 甫一出来,龙锦便看直了眼。 绿色有些神奇,黑的人穿着越发显得黑,而人长得白,就会衬得越发的白。 楼月央换了一身淡碧色云丝长裙,烟雾青外裳,露出来的肌肤雪白,微微束着的腰带不算紧,却越发显得少女腰肢纤细。 一头墨发还未好好梳理,就美得不可方物。 楼月央见龙锦发呆,低头扫了一眼问道:“是不是不好看?” 她很少穿绿色衣服。 龙锦回过神,连忙摇头:“怎么会呢,姑娘穿什么都好看,只是今天格外好看。” 楼月央失笑:“你太会夸人了。” 镜歌老说龙锦说话像是缺半个脑子,嘴巴毒得很,但她好像在自己面前很正常,从来没有在言语上挤兑过她。 这一点和钟离阳就不一样,他虽然曾经宠爱她到极致,但是也常常嘴欠到让她恨不得每天给他两个耳刮子。 不知不觉,楼月央已经彻底不再疑心龙锦的身份了。 龙锦笑得真诚,她是真的觉得好看,以前只见过她穿紫色,甚少穿旁的颜色。 后来变成了楼月央,倒是色彩丰富了起来。 她一向不喜欢绿色和蓝色,许是这两种颜色蔺行用得多,又穿得太过花哨,惹人心烦。 今日乍然一见楼月央这样打扮,她顿时对这两个颜色改观许多。 梓灵过来给楼月央梳头发,龙锦在一旁看得心猿意马。 刚梳好头,龙锦端了一盘龙井梨花酥过来:“垫垫,天君那人小气啦,估计准备不了什么好吃的。” 话刚落音,镜歌从门外咋咋呼呼进来:“小病秧,好消息好消息!钟离阳真的看上令萝了!” 第124章 送她两个孩子 楼月央心里微微一窒:“你说什么?” 镜歌一脸狂喜:“我爹在天界的探子说,钟离阳回人问令萝会不会出席宴会,你说他这不是看上令萝了是什么?” 楼月央淡淡应了句,没有继续追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镜歌朝门口努了下嘴巴:“现在。” 她们先是到了逸华宫,宁坤还在和贺雨晴你侬我侬,贺雨晴想要让他带着一起去天界赴宴。 宁坤不知道考虑到什么,非不肯带她去。 二人就恋恋不舍分别,镜歌看着恶心,就拉着楼月央先走了。 她们乘着天马马车到了天界,设宴的地方在临仙台琼景宫。 这里中间有一大片空地,周围则仙树繁多,开着或艳或雅的花朵。 楼月央打眼一看,发现已经有许多人到了。 龙锦小声道:“他们都看不上凡人,视凡人为蝼蚁,还聚在一起过凡人的节,真是一群心口不一的伪君子。” 镜歌鲜少和她说到一起去,这次却例外:“就是,这点来说还不如钟离阳,至少他看不上就真的是看不上。” 楼月央翻了她一眼:“你一天不提他能怎么样?” 镜歌吐了吐舌头:“会疯。” 说话间,宾客已到齐,只空悬了右下首的位置。 楼月央瞄了一眼,便知道那是给钟离阳留的位置。 她跟着镜歌一起坐在左边靠外的地方,这里安静又居中,是一个较为惬意的好地方。 她偷偷将聚宝盒捏在手里,里面放着猎虹剑,天君托大,没有让宾客交出身上的兵器,这反而方便了她。 假如钟离阳真的会来,再想把自己带回浮雪宫,她就可以用猎虹抵挡一二,虽然火神心法中还有一条没有悟透,但再不济逃跑总是没有问题的。 龙锦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心下一凛,她蹲在她身旁拍了拍她的手背:“姑娘放心,这么多人,他不敢造次的。” 楼月央闻言唇角扯了下。 希望如此。 也希望他真的能喜欢上令萝,自己这一世来得不容易,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只想好好把老祖宗的秘法传下去。 浮雪宫。 夜深露重,小意在房内燃了香,烟丝袅袅,在男人上空盘旋。 他百无聊赖地拿着一缕头发把玩,半晌,才回脚下跪着的女人:“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魇生神色戚戚,比去雁阙山之前,她瘦削很多,一双大眼在脸上看起来多了点无辜,少了些狡黠。 “老太爷的魂元都随着热气蒸发了不少,我费尽手段才微微有了起色,让他能控制自己魂识,但至于到底多久能彻底苏醒,属下真的不知。” 钟离阳眉眼冷了几分。 魇生察觉到,往后缩了下身子,雁阙山热得厉害,有好些次,她都觉得自己会死在那片炎炎沙地之中。 钟离阳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蔺行过来,低声道:“大人,天君命令萝带着穷獠去了雁阙山,怕是也想替穷獠搜集魂魄,好让穷獠恢复,为天界所用。” 钟离阳向后仰到椅背上,看着缥缈烟雾,默默良久:“魇生,你先回去。” 魇生心里哀嚎一声,看钟离阳脸色微沉,也不敢多加言语便下去了。 蔺行在一旁静候钟离阳吩咐。 他其实有些不懂,大人那么喜欢楼月央,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直接把人给抢回来,而是任由她在魔宫之中被宁坤当做挡箭牌。 而且现在还有了令萝这个变故,听他的意思,大有把人从天界挖过来之意,就不怕楼月央知道了吃醋? 许是猜到了他的想法,钟离阳眯了下眸子:“她不甚在意我,不会吃醋的。” 只有让浩渊无人可用,过些日子他想踏破魔宫,才算是抽了宁坤釜底的薪。 “走,去天界。” 他们来到琼景宫,钟离阳一眼就看到了魔宫一排中的楼月央。 她今天穿了一身温柔如水的衣服,如细细涓流般涌入他心里。 虽然一直在她身边看着,但是他还是觉得看不够。 他慢慢走向主位下首,坐定后天君也从一旁走了出来。 整个宫中顿时鸦雀无声,直到有神侍站出来说:“钟离先生今日是应天君之邀来赴宴,请大家不要恐慌。” 众人这才恢复如常,只是依旧是不太敢直接看钟离阳。 楼月央则是看向主位,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浩渊。 他容貌自是不凡,两鬓生有白发,但脸庞却年轻得很,虎头隆准,两双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是城府。 他先是微笑着看了眼钟离阳,然后把目光往楼月央那边扫了一眼。 楼月央察觉到他的目光,本想浅笑示意,却发现他根本没什么善意,便耷拉下嘴角,再不去看他。 浩渊又扫了一圈满席宾客,对宁坤道:“魔君又得美人,实在是艳福不浅啊!” 宁坤连忙站起来与浩渊寒暄。 接着,浩渊开始和钟离阳搭话,钟离阳冷冷淡淡,一副懒得接他话的样子,甚至还冲着楼月央打了个呼哨。 楼月央再想低调,也低调不得了。 所有人的目光凝视过来。 龙锦微微往前想挡住她,镜歌从楼月央旁边的座位上站起来,一屁股紧挨着她坐下,凌厉眼眸扫视一圈。 谁都知道魔君之女擅制毒,见她护着她后娘,众人怕她恼怒之下投毒,也都不敢再看热闹了。 钟离阳冷笑一声,别过脑袋打量周围。 浩渊继续与来客交谈。 镜歌实在看不上她爹的谄媚样子,拿起鞭子便要离席。 走时问楼月央:“我要去妄境,你去吗?” 楼月央淡淡摇头,虽然魔宫不是长留之地,但是花逸那里更不是,且镜歌是要去找花逸说他们的事情,她不能那么没眼色地跟过去。 镜歌也不劝导,只说让龙锦保护好她,自己马上就回来,便带着白雁急匆匆地走了。 旁边没有碍眼的,钟离阳的眼神更加赤裸。 他一把将席面上的餐食拂开,变幻出纸笔,堂而皇之地画楼月央。 过了会,来了两个人,一人抱着一个孩子。 众人都以为浩渊又添了子孙,纷纷站起身祝贺。 浩渊一脸懵。 他把目光转到钟离阳身上,用眼神质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钟离阳吹干墨迹,冲身后的蔺行一扬下巴,蔺行便出来解释道: “这是我们大人送给楼姑娘的礼物。” 浩渊看向在魔君左边的楼月央:“不知钟离先生为何送魔君夫人两个孩子呢?” 钟离阳睨他一眼,嫌他称呼不对,没有说话。 蔺行再次解释道:“这是楼姑娘的师父和师兄,因误撞在大人的剑上而死,所以大人心怀愧悔,督促冥君给他们投胎转世。” 第125章 有多远滚多远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有人说钟离阳可真会哄女人,甚至有不少女仙对楼月央投去了艳羡的目光。 也有人低声说钟离阳蔺行等人颠倒黑白,谁不知道他一出来便去屠了人家满门,还好意思说是误伤。 楼月央眉心微锁,坐在席位上看着那两个不超三天的孩子。 她对这两个孩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尤为熟悉亲切,想来钟离阳没有骗她。 她一双手伸伸缩缩,想抱又不知怎么抱这么小的孩子,颇有些无措。 半晌,她抬起头,钟离阳唇角微扬和她对视,须臾,楼月央便移开眼睛。 钟离阳也转过头问浩渊:“令萝呢?” 浩渊身旁神官回答:“令萝将军带着五太子去了雁阙山,今日不会出席。” 钟离阳哦了声,将画卷好放入袖中,起身就要离开。 浩渊摆了下手,神官恭敬问道:“既然钟离先生对令萝将军颇为关心,不如择日,请二位见上一面?” 钟离阳想了一瞬:“也好。” 说完,他大步离开。 他一走,整个席面也热闹了起来。 他走时也着人把那两个孩子带了下去。 楼月央看着那两个小小的襁褓,眼里略有不舍。 龙锦蹲到楼月央身旁:“姑娘待会吃些东西,我带你去凡间游玩,也可以看看这两个孩子的身世如何。” 楼月央一惊:“魔宫那边倒好说,万一再遇上钟离阳怎么办?” 龙锦拍拍她的手背:“别害怕,我有办法让他发现不了我们。” 这段时日相处,让楼月央不知怎地,总是莫名觉得她信得过。 有仙娥侍舞,婀娜多姿,身段窈窕。 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宁坤看着柔美多情的温婉仙娥,眼里满是惊艳,一推怀中的贺雨晴,盯着那些仙娥看个不停。 贺雨晴冷笑一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楼月央啧啧两声,摇了摇头暗道没皮没脸。 宴席过半,龙锦上前跟宁坤说:“大王,楼姑娘有些不适,我带她去宫外透透气。” 一舞罢,温婉仙娥退了下去,宁坤正想着那些妙人儿,懒得理会她:“去去。” 龙锦得话,和楼月央一起下到凡间。 天上的时间和地上无异,她们来到人界时,夜空漆黑如墨。 中秋夜前夕,是都城本该热闹的时候,此时却静得出奇。 楼月央发现有黄纸漫天飘摇,还有人在夜里低声呜咽。 龙锦看出她的疑惑:“人皇今日下午驾崩了。说是人间久涝,是因他祭天时不敬上天触怒了天君,所以他今日下午自缢谢罪。” 楼月央只觉得唏嘘。 怪不得人人都想成仙。 身为凡人,就算贵为人皇也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 因皇帝驾崩,所有商铺都要闭门三天,所以龙锦和楼月央没什么地方好去。 “我带你去看看那两个孩子。”龙锦说道。 楼月央正有此意:“只是不知他们现在何处。” 不知道是不是被钟离阳给带到了浮雪宫,毕竟以他的作风,将人带走用来要挟自己再正常不过。 龙锦神秘兮兮:“我有办法。” 楼月央双眼一亮:“他们不在浮雪宫?” 若是旁人,楼月央自然不会受他威胁,只是楼之延和孟连…… 他们呵护她长大,却因她而死,她总是心中有愧。 龙锦点头:“跟我来。” 她们来到一处颇有家产的商户家中,看护孩子的奶娘们睡得正香。 两个孩子一个是主母所生,一个是其中一个乳娘自己的孩子,他们在睡梦中还咕哝着小嘴。 龙锦使了障眼法,二人无论怎么看孩子,都不会被人发现。 她们来到一个孩子跟前,这个孩子是楼之延转世,熟悉亲切的感觉扑面而来,楼月央心里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刚刚在天界她还强忍着,现在却是再也忍不住。 龙锦走上前,将她的头强摁在自己胸前,轻轻拍着她的背。 片刻后,楼月央整理好情绪,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儿,顿时心情恢复了不少。 “你喜欢小孩子吗?”龙锦问她。 楼月央摇摇头:“不算喜欢。” 说着,其中一个男孩哭了起来,嫩嫩的啼哭声,惹得楼月央母性大发,她弯腰想要抱起来,却发现孩子身下一片湿濡。 龙锦瞥了一眼:“尿了。” 楼月央看了眼乳娘,因被龙锦施法,她们并没有醒。 她想了想,师父现在不过是个小孩子,算不得男子,更遑论不敬。 于是,她拿起旁边的尿布,准备给孩子换上,刚一打开,龙锦便推开她:“你去看看那个,这个我来。” 楼月央依言走向孟连转世而成的那个孩子。 龙锦扯下湿布,随意拿了块干的垫在了小孩身下,看到楼月央打开那个孩子的襁褓,唇角微勾。 “咦?”楼月央打开孟连的尿布,微微一怔。 孟连竟然变成了女孩子…… 龙锦走过来,冷冷斜了一眼:“正常,魂魄中阳气阴气并不是一成不变,再厉害的人也无法掌控自己来世是雌是雄,更何况他这样资质平平的修道者。” 楼月央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下成大师姐了。” 二人看过孩子,发现时间也过去了不少,镜歌也该从妄境回到临仙台了。 于是,她们告别两个孩子,回到了天界。 镜歌还没有回来。 落座后,宁坤正在和天君商议让镜歌和穷獠再见见面的事情。 席上宾客渐缺,就连贺雨晴也不见了人影。 楼月央百无聊赖,就在她看着不远处繁星点点的银河时,镜歌一脸黯然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问出口,楼月央顿时有些后悔,猜到八成是花逸拒绝了她。 “这天杀的臭狐狸!妖界又内战,他说他上次都没空过来观看钟离阳大战我爹,更何况与我谈情说爱,让我有多远滚多远。” 楼月央叹了声,还不等她说什么,就听到浩渊身边有人问道:“陛下,是否现在去请回四太子?” 浩渊摆摆手:“去。” 只要能让穷獠恢复些神智,用来给令萝当个下手也算是不错。 镜歌浑身僵硬了起来:“小病秧,我不想嫁给那个疯子,你帮帮我!” 楼月央拍了拍她的手道:“放心,按理来说,钟离阳不会放任他的仇敌强大起来。” 话刚落音,就听外面有人通禀:“报!陛下,钟离阳招揽令萝将军不成,恼羞成怒,命西门卓尔残魂和梦貘魇生偷袭四太子。 现在四太子危在旦夕,令萝将军一人难敌二手,请陛下速遣人支援!” 第126章 天疾 浩渊闻言眉目一沉,虽说他对穷獠以后是否能报效自己,没有抱太大希望。 但他终归是自己的孩子,岂能任由钟离阳这般侮辱欺凌? 三个月前,钟离阳派梦貘潜伏在自己宫殿里,后来他又带人强闯进来,杀了数万天兵天将,此事已是六界内人尽皆知。 可那时令萝尚在闭关,她的父亲祖父又在和明奎周旋。 天界并无人才可用,论法力武力,他也斗不过钟离阳,此事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暗地里,谁不偷偷说一声天君窝囊透顶。 就连刚刚宴席,来参宴的人虽然明面上不敢有所表示,但是能混到来赴他的宴,谁不是个人精,恐怕私下里都在观望二人…… “大胆钟离阳,屡次欺犯我天界,实在是罪无可恕,烈日真君何在?朕命你即刻带领一万将士一起去雁阙山,为穷獠和令萝讨个公道!” 烈日真君并未出席宴会,他身边的小童子听到命令后站了出来:“真君已于前日下凡历劫,恐怕不能接旨。” 浩渊一拍桌案,盯着那小童,眸色沉得可怕。 宁坤眼见天君屡屡吃瘪,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他站起身,想向天君告辞。 又有人来报:“禀告陛下,西门卓尔残魂逐渐聚拢,刚刚令萝将军逃出。只是……” 浩渊急忙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四太子没有逃出,被西门卓尔生吞了。” 宁坤跌坐回去,眼里满是震惊。 西门卓尔当真是要醒了? 天哪!是老天要亡他吗…… 只一个钟离阳便已经够可怕了,还多了个西门卓尔——这个据说能和钟离阳实力比肩的疯子。 若是不行,要不把楼月央还回去,以求保命?他看向楼月央,眼底里满是自以为是的谋算。 镜歌挡住他的目光,语气中不乏讽刺:“爹,穷獠都死了,那我嫁给谁对你有用啊?” 宁坤回神,没有答镜歌的话,接着在脑中思索。 不,楼月央还是不能走,她一走魔宫更加岌岌可危。 可恨,好好的棋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原来浩渊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馕糠货色。 他心里下定主意,暂时不再用镜歌的婚事做文章,张口便要提出镜歌和穷獠的婚约就此作罢。 贺雨晴慌忙拉住他:“大王,天君刚刚丧子,此时说这个未免有些不合适。” 宁坤一想也是,于是,他带着魔宫众人又回了幻境之渊。 翌日一早,楼月央在院中习武,便听到梓灵在和白雁一边晾晒衣服,一边闲话。 “天君派了人过来,说公主和穷獠的婚事就此作罢了,我还以为穷獠被天君当作杀器培养,能有多厉害,原来也敌不过那个貘之祖西门卓尔。” “貘之祖当然厉害,他可是上古时期能和火神一较高低的存在。 再说,梦貘鲜少多智,整个族中怕是也只出了他和那个生吞天界四万余魂的魇生了,而且魇生在他面前都不够看。” 白雁点点头:“唉,钟离阳身边又出了这么个人,大王怕是更加坐不住了。” 楼月央走到二人身前,二人跟她问好,楼月央问:“魔君怎么说?” 梓灵和白雁对视一眼,双双叹了口气:“大王后悔因逞一时之勇与钟离阳反目,现在正在宫中饮闷酒。” 还唤了不少美人作陪。 楼月央眸色微微闪了闪。 其实她到现在都没理解宁坤的做法。 只是因为钟离阳重生,他害怕钟离阳会威胁到他的位置,所以便一直在拉拢和触怒他之间来回穿梭。 再加上后来又将她捉到幻境之渊,想促成钟离阳和镜歌的婚事,计划失败后,二人也为此彻底反目。 说到底,宁坤的脑子多少有些不好使。 楼月央垂下眼睫,她猜钟离阳许久没有动作,怕是在酝酿大动静。 “镜歌呢?” 白雁回道:“公主被大王找去,为他研制一味药……” “什么药?” 楼月央有些上火,她最近无论是自身武力,还是心法秘术都在龙锦的帮助下大有长进。 而镜歌动不动就被宁坤叫去处理魔族事务,本身都不算太厉害,若是不趁这段时日好好补补,又怎么面对以后可能出现的变故呢? 白雁吞吞吐吐:“就是,那种药……” 楼月央一怔,随后不解问道:“你是说男女欢好之药?宁坤能用了?” 白雁点点头,脸色微红:“大王自从裘静儿一事后,自己每每不能强硬起来,就让公主给他制药……” “人间那么多,买点不就好了?”楼月央无奈,怎么什么事都要找镜歌? 就这样的腌臜事,还得让自己闺女来,他恶不恶心? 白雁无奈:“可能大王不想让你们两个太过亲近,怕你们二人同仇敌忾,逆反于他,所以才让公主过去……” 楼月央:“……” 他此时倒生出了些脑子。 龙锦从房内走出来:“公主擅长制药,大王估计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公主给他治治天疾。” 白雁和梓灵对视一眼,两人都没从对方那里找到答案,又看向楼月央。 楼月央也是不解,就问:“宁坤有什么天疾?” 龙锦漂亮的眉眼里满是狡黠:“大王是猞猁,听说猞猁几息之间就完事了。” 白雁震惊。 梓灵撇了撇嘴:“没嫁人的姑娘,知道的还不少。” 楼月央更是一脸羞红,戳了龙锦一指头:“贼丫头,不知羞!” 龙锦挠挠头:“你们不也没嫁人,怎么我一说你们都懂了?” 楼月央见梓灵和白雁含羞带恼地走开,就揪了龙锦到南边花池旁边坐下。 “不提那晦气东西了,这个叫浴火重生的心法实在是难以学通,你再给我讲讲。” 龙锦接过册子:“姑娘真的想不通?” 楼月央挑眉:“你知道?” 龙锦没有直接回答她,只说道:“你要是能把这一招学会,或许整个幻境之渊就无一人再是你敌手了。” 楼月央凝眸:“可我要怎么做才能理解这个呢?” 龙锦略有些迟疑:“或许现在不是时候。” 正说着,镜歌从外面进来,咋咋呼呼地道:“不得了不得了,小病秧,那个天界的男人婆过来找你了!” 第127章 暗潮汹涌 楼月央挑眉:“找我?” 镜歌点点头:“对,走,我带你先去别的地方躲躲!” 她拉着楼月央,着急忙慌让白雁收拾东西。 楼月央轻轻拂开她,一双眸子里隐隐有些红血丝,却异常明澈:“我为什么要躲?” 镜歌被她问得一愣:“你傻啊你!她来肯定不安好心,你又打不过她,不跑去送死啊?” 楼月央摇头,让龙锦给她拿出猎虹,她指尖拂过剑刃,眼里闪过一丝坚定。 “我说过,我没有做错什么,一味地躲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龙锦也支持她:“没关系,你去或不去,我都会护着你,谁也强求不得。” 镜歌愣愣地看着主仆二人,神情略微呆滞,半晌才无奈道:“算了,我父王还在犹豫是否继续和天君一个战线,应该不会任由令萝加害于你。” 楼月央颔首,她们五个来到逸华宫。 会客依旧是在宽阔的南殿。 令萝带了十数个天兵,围在门口与殿内。 她自己则在南殿门前的丹墀上眺望远方幽黑的海水。 一看到楼月央,她唇角微勾:“魔君的新夫人果真是花容月貌。” 楼月央回以一笑:“平庸无奇罢了,哪胜令萝将军风华绝代?” 令萝嗤了一声,伸手向殿内:“请。” 几人进入殿中,刚落座,镜歌就被令萝以需要一味什么药的理由支走。 大殿静悄悄,只有梓灵和龙锦站在楼月央身旁。 对面坐着令萝,身后跟着两个冷面天兵。 过了片刻,宁坤才从贺雨晴那里出来,头发上都有一些汗渍。 令萝一见他便略微有些嫌弃地移开头。 宁坤最不喜欢的也是她这类女人,但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又不得不腆着脸没话找话。 令萝随口敷衍着,眼睛时不时扫向对面坐着喝茶的楼月央。 “不知天君除了令萝将军和穷獠五太子,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能对付钟离阳的?” 令萝笑道:“魔君大概以为陛下就这点手段了,未免有些小看天君。” 魔君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只是钟离阳出来不过几个月,天君却吃了这许多次亏,实在是让人为他不平啊!” 说到这里,他错愕了下。 或许,天君根本不是钟离阳的对手,自己只是看走了眼? 令萝叹了口气,依旧没有被他套出话:“以后魔君自会知晓。” 说完,宁坤等着她的下文,但她只是看着楼月央,再未有开口的意思。 他也默默在心里盘算自己接下来该如何。 楼月央丝毫不怯她凌厉探究的眼神,默默和她对视着。 许久,令萝移开眼,开始释放出强大的魂灵之力。 这些力量虽是无形,却十分有力,它一眨眼的功夫便直接笼罩在楼月央周围。 楼月央闭了闭眼,令萝的力量异常霸道威猛,几乎让她坐不稳。 她试图用最后一道心法浴火重生加固于身周,却发现自己还是不得要领。 就在此刻,令萝的魂力彻底压制了住了她。 龙锦见她有危险,急忙释放出一股更为霸道狂佞的魂力。 一下子便逼停了令萝。 令萝吃惊地看着龙锦,久久合不拢嘴。 这个气息,陌生又熟悉。 她祖父令简擅长控魂,是天君从一个天兵开始一手提拔起来的。 后来到她的父亲,再到她自己,都是天君最忠心不二的臣子。 天君忌惮钟离阳,所以他们一族修习的有不少是针对钟离阳及其手下的控魂之法。 到了她,则将这控魂,识魂之法研究到了极致,可以说,就算是貘之祖西门卓尔亲自出手,她也能在其手下抢回那些已经入了美梦的生魂。 当初梦貘魇生潜伏在紫霄殿,就是她发现的。 而现在这个宫女身上的气息,竟然与钟离阳无异,这让她既震惊又好奇。 钟离阳竟然悄悄潜入了魔宫? 她又仔细辨明了一下,发现不过是一具念力化身,心便稍稍安定了下来。 “魔君夫人手下也是人才济济啊。”她盯着龙锦,不由道。 楼月央淡淡一笑,手在身侧摆了下,示意龙锦退下:“山野庸才,不值得令萝将军挂心。” 令萝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不由冷笑。 还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不过看样子她好像并不知道这个宫女就是钟离阳。 令萝腮边微动,又开始释放出更加强大的魂力。 楼月央眯眼朝她看去,也用魂力罩住自己,不受她侵袭。 二人魂力一个霸道,一个滚烫,一时之间谁也占不得上风。 许久,二人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异样气息。 楼月央先是皱眉。 令萝身上,竟然有一国气运。 突然想到那自缢而死的人间君王,她不由一怔:“敢问令萝将军,人皇是怎么死的?” 令萝斜倚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道:“他不敬上天,所以天君惩罚他,他不堪被史官百姓戳脊梁骨,方以死谢罪。” 楼月央蹙眉:“不对,你身上有国运加持,我猜,是他与天君达成了什么交易?” 令萝墨眸一抬,眯了眯眼看着楼月央,钟离阳看上的这个女人果真有些本事。 钟离阳一出来,天君便命龙王时不时下暴雨,人间一边是旱灾,一边是涝灾,黎民百姓苦不堪言。 又因为钟离阳刚刚重生就有了这事,所以这个罪名直接就被人安在了他的身上。 人皇心疼百姓连连受苦,祭天时大骂天君。 于是又有人说是因为人皇不敬上天才导致凡人受苦受难。 久而久之,人皇忧思过重,再加上有反臣兴起,他在绝处下,与天君做了个交易。 那就是用一国气运与他自己的永世轮回,来换取人间风调雨顺,百姓安康百年。 要知道一国气运可是无形却异常强大的力量,再加上能做皇帝的人本身也都有大气运随身,这一个交换,于天君来说占尽了便宜。 天君本身实力够强,但是底下人却良莠不齐,令萝的祖父和父亲又都已受了重伤,现在只剩一个女流之辈令萝。 虽然她也算是个女人中的强者,但对上钟离阳西门卓尔那样的老妖魔,还是有些不够看。 于是他把人皇气运和国运都加诸到了令萝身上,让她的实力能更上一层楼,能更好地为他所用。 从令萝的沉默中,楼月央猜出了事情大概。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人皇虽年轻,但真的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令萝垂下眼睫,饶有兴趣地看着楼月央。 这么聪明的女人,实在是留不得。 她汹涌澎湃的魂力再次朝楼月央席卷而去。 第128章 婚期已定 楼月央全然不惧,利用火神心法与她斗得旗鼓相当。 大殿静悄悄,静得似乎能听到楼月央的心跳声。 龙锦想要帮忙,被楼月央按住手制止。 梓灵着急,她推了推龙锦:“快去请公主回来。” 龙锦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或许只有这样,姑娘才能变得更强大。” 时间一点点过去,久到宁坤都发现二人之间暗流涌动。 令萝对魂魄以及人心研究颇深,却不敌她心法,可楼月央魂力终归是太弱,逼退令萝后,她自己也吐了血。 龙锦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楼月央。 宁坤则是一脸嫌恶:“怎么了这是?还没上菜就吐血,煞风景!” 楼月央抬眸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要是还想让我给你做挡箭牌,就少喷粪。” 宁坤闭嘴。 令萝看了眼草包魔君,又看了看将楼月央半搂在怀里的龙锦,心里更是对男人厌恶至极,不由冷笑出声:“你知道她的魂力为什么这么弱吗?” 龙锦突然想到沈玉楼曾在鬼王狱中受过的酷刑,不禁心里一疼,面上却不敢有所表示:“不劳将军费心,往后自会恢复。” 令萝冷哼一声。 楼月央实力强悍,可她的魂力实在是太弱,弱到她都不忍心再在她身上下手。 其实她已经看出来了楼月央的魂力为什么会这样,可是她懒得掺和别人家的闲事。 可心底却有那么一丝鄙夷。 从小到大,她就没见过一个可靠男人。 楼月央这样的存在,居然也会为了男人将自己折腾成这样。 实在是匪夷所思。 想不通她也懒得想,她瞥了楼月央一眼,沉声对天兵们说:“走,回天界。” 一行人说走就走,顷刻间殿内只剩了他们几人。 宁坤咳了一声,罕见地问楼月央的意见:“你说天君是不是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楼月央在龙锦帮助下,慢慢运气疗伤,懒得为他动脑筋:“为什么要加个也?” 宁坤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在拐弯抹角说自己,想发怒,但看楼月央沉着一张母老虎脸,又不敢开骂。 只好一甩袖子,转身再去觅他的温柔乡:“就你这样子,八辈子也不会有男人惦记!” 龙锦扶着楼月央站起身,默默翻了个白眼。 回到月明台,楼月央支开梓灵。 让龙锦陪着她呆坐了半晌。 看着楼月央一直看着窗外发呆,龙锦越发不解:“你今日受了伤,要不就早些休息?” 楼月央回过身来:“龙锦,我最恨有人骗我,你不会骗我?” 龙锦双眸闪烁了下,嘴角扯起一抹笑:“姑娘说什么呢?我能骗你什么呢?” 楼月央看着她的眼睛:“令萝是天地间除了梦貘,对魂魄研究最深的人,刚刚她一直在试探你。” 她顿了顿,察觉到龙锦眼睛里有一丝闪躲:“我从未听你提起过你的来历,但我相信无尘,因为他是我的恩人,你说如果他也骗了我,我会如何?” 龙锦垂下眼,眉头蹙了又蹙:“姑娘说笑了,无尘大人一直这么帮助你,你若是再疑心他,可叫人家怎么想你?” 楼月央别过眼睛,继续看向窗外:“世人如何想我不重要,但无尘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我放下所有戒备的人,如果他也骗我,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 龙锦抿唇,眼底有一丝犹豫,终究还是说道:“你别瞎想了,我去给你找些调理身体的药。” 楼月央不语,龙锦走了出去。 寒蝉鸣翠柳,大火向西流。 九月过半,凉意一天比一天透骨。 今日下了雨,戚戚瑟瑟,花枝都被打得越发透着一股临近末期的美。 龙锦梓灵在整理菜圃,寒天马上就要来了,这些菜早不能再继续为人效力了,枯黄着,衬了满院的萧条。 镜歌推开门,白雁为她提着裙摆。 “小病秧,今日得闲,我们去人间玩!” 龙锦和梓灵附和着:“公主这段时间日日在宫里为大王操劳大事,姑娘在这院里待得也有些无趣了,出去玩玩正好。” 楼月央却不想出去,她低头看着册子:“那道心法我还没能参破,没有那个心思去玩。” 镜歌过来摇她胳膊:“那有什么的,你让我学的东西,我基本上都不会呢!” 楼月央戳她脑袋:“还好意思说。” 镜歌做了个鬼脸:“反正现在又没人逼着我嫁人,我何苦逼着自己变强,那样太累了!再说我不是还有你吗,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 楼月央闻言脸色微微沉了几分:“防患于未然,难道你要再等着别人把你逼至绝路再去勒令自己变强吗?” 镜歌刚要说话,楼月央又道:“不过,你我终究是不一样。镜歌,前日你父王跟我说,要在明年三月十五,娶我为妻。” 镜歌一怔:“他也不看看自己德行,做什么春秋大梦!” 说着,她转身就要回宫:“不行,我要去跟他说个清楚,让他不要再一步一步错下去。” 楼月央拉住她:“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去找他算账,是想让你明白,能保护自己的,永远都只是自己,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镜歌停住脚步,眉睫低垂,眼底有些黯然。 龙锦走过来:“公主,姑娘只剩最后一道心法了,你要不帮姑娘悟一下?” 镜歌想了会,吐了口浊气:“算了,你比我聪明,说得都对,我听你的。” 就这样,她们又开始夜以继日地苦练。 镜歌又教给楼月央不少秘药和御兽良方。 时间一晃,又过去三个月。 北风呼啸着,雪大朵大朵地往地上积,楼月央站在鹤岚庭廊檐下,看到龙锦挥舞着扫把清出一条路,转眼又被雪覆盖。 “这段时间清静不少,你父王没在宫中?” 腊月已过半,临近过年,楼月央觉得有些时候没看到宁坤了。 镜歌正嗑着瓜子,闻言呸地一声将瓜子皮吐飞老远。 “他能去哪,哪有人待见他,我制的药他用着正欢呢!” 楼月央这些日子忙得快糊涂了,想不起来镜歌给她父王制了什么,就问她是什么药。 镜歌嘿嘿一笑,凑在她耳边邪恶地说:“龙精虎猛散,身娇玉润丸。” 第129章 入魂宫 楼月央咂舌:“他以前也这样荒淫无耻吗?” 镜歌耸耸肩:“以前有我娘管着。” 楼月央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受委屈了。” 镜歌一瞥她:“咋,你想接替我娘,干她的活?” 楼月央也耸肩:“他看不上我。” 二人正插科打诨。 魔宫来人说,魔君有要事要找她们二人商议。 楼月央和镜歌去了才知道,原来是钟离阳让梼杌贤婆带着两千精怪过来拿下幻境之渊。 楼月央没有说话。 按理来说,钟离阳沉寂这么久,早该有所动作了,但他一直没有。 而这次,却是先放出了消息来,按他的习惯怕是能直接拿下的,绝不会啰嗦。 所以她不得不怀疑这次袭击只是引子或者幌子。 宁坤和镜歌父女二人再次吓得颤抖。 楼月央示意他们先不要慌乱,她对宁坤道:“虽然不知道钟离阳到底是何用意,但是你拿出你的杀手锏。” 她不信堂堂魔君,就这么点躲在魔宫当缩头乌龟的本事。 宁坤定了定心神,召来手下:“释放魔瘴!” 晚间,便听到消息说,魔瘴成功挡住了梼杌贤婆等人。 宁坤和镜歌都松了一口气。 楼月央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回到月明台,龙锦收拾房间,楼月央走上前,盯着龙锦看了许久。 直到龙锦问她才回神。 “姑娘,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楼月央摇摇头:“没想什么,我只是在想钟离阳他这个人恶贯满盈,心狠手辣,人面兽心,不知道又有什么奸计。” 龙锦:“……” 她不发一言,默默把床铺整理好:“不早了,快睡。” 楼月央看了她两眼,洗漱好睡下。 半夜,就听到一阵鬼哭狼嚎。 楼月央睡意顿时消失大半,她起身,龙锦也披了衣服走进来:“姑娘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楼月央麻利穿衣:“听到了,走,去魔宫看看!” 镜歌今晚不歇在云晚山居,所以楼月央等人一来到魔宫,就在南殿前的丹墀上看到了宁坤镜歌等人。 只见宁坤的三宫六院妃嫔美人来了个齐全。 楼月央脚步略微迟疑了下,镜歌看到她来,便向她招手:“小病秧过来。” 楼月央走上前,低声问:“怎么回事?” 这是要恭候谁的大驾? 镜歌附在她耳边道:“深海眉鱼的王,我父王不知怎么和她联络上了,她说她要帮我父王,今晚他们两个要结盟。” 楼月央一扬眉毛:“深海鱼霸不是一直为你父王所用,怎么和你父王结盟还要这般恭候她大驾?” 镜歌摇摇头:“上一任鱼王被我娘斩杀后,新上任的鱼王根本没出过深海,传说她比上一任更厉害,但我们都没见过。” 之前她娘为了杀那条鱼,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神气力,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才换来了宁坤稳坐魔君之位。 说话间,鬼哭狼嚎之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近。 楼月央极目远眺,只见七八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抬着一个华丽的轿子,身后跟了不知多少冤魂。 那轿子里突然挑出了只手。 手指细长洁白,不难看出这是只女人的手。 一个宽宽扁扁的人挑开轿帘,深海鱼王走了出来。 她纤瘦有型的身体,穿了一条波光粼粼的银色紧身裙子,曲线勾勒得极为勾人。 只是脸上却严严实实地罩了个面具。 她下了轿,先是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宁坤身上。 “小女子许幻,见过魔君,见过各位姐妹。” 她的声音柔婉动听,镜歌啧啧两声,在楼月央耳边小声道:“听下过深海的老龙王说,这个女人很厉害,甚至能和令萝不相上下。” 楼月央点头,看着戏谑道:“对,但她好像看上你爹了,恭喜你又多了个后娘。” 镜歌撇了撇嘴,不再言语。 许幻扭着细腰,款款走到他们面前,先是对着宁坤抛了两个媚眼,然后拂开贺雨晴,在镜歌和楼月央面前站定。 “我既然来了,以后就少不得要分你们二位的宠了,还望两个妹妹多多包容。” 镜歌心里头作呕:“你真看上我爹了?” 许幻闻言一怔,看向宁坤:“这是你孩子?” 宁坤略带一丝迟疑,羞涩地点了点头。 她看上自己了? 真是老天有眼,不光让自己得一高人相助脱险,还能抱得美人归。 就说他怎么可能一直点那么背。 可她问到了孩子,难道是不想给人做后娘? 他不悦地看向镜歌,眼里带了一丝杀意。 镜歌只顾和许幻周旋,没看到宁坤是何神态,楼月央却心里一惊。 宁坤发现楼月央在注视自己,连忙收起目光,眼底杀意逐渐被谄媚代替。 “那个,她大了,不怎么在我眼前晃悠。” 日日为他处理魔族事务的镜歌:“?” 楼月央叹了口气,对着镜歌摇了摇头,然后对宁坤说道:“大王,我们才疏学浅,帮不得你们什么,就不碍你们的事了。” 宁坤巴不得她们赶紧走,连忙摆了摆手道:“行,你们先退下。” 镜歌一梗脖子,想要敲打敲打她爹,楼月央仗着比她高一些,半挟着她离开了魔宫。 走在半路上听到许幻问魔君:“你女儿旁边那个长得还不赖的是个什么东西?” “她是人,就是钟离阳的那个小姘头,你放心,我从来没碰过她,把她捉来是用来要挟钟离阳的……” “那还差不多……” 镜歌被她捂着嘴,一直到了鹤岚庭才能开口。 她张嘴就是骂:“她算个什么东西,还因为她想把我踢出去!” 楼月央坐在椅子上淡定饮茶:“有什么好急的,有了后娘,你爹看你就是后孩子了。” 镜歌还是气不过,叫来白雁:“去给我听着,他们都在干什么,准备怎么结盟?” 一直到天亮,白雁才失魂落魄回来。 “禀告公主,我到了逸华宫之后就被许幻的人拷打了一通,现在才放我回来。” 镜歌听完更是怒气滔天。 “只是我听说,他们两个没有在南殿谈结盟的事,而是去了入魂宫……” 入魂宫是宁坤的寝宫。 镜歌走近她,眉毛一挑:“去入魂宫做什么?” 白雁一哆嗦,咬咬牙说了出来:“听说他们歇在了一处,大王还想找您再要些药……” 第130章 提前成婚 话刚落音,宁坤就派了人来:“公主,大王找您要那些药。” 镜歌险些吐血,她让白雁拿了药过来:“走,咱们给他们送过去!” 楼月央制止不住她,只好任由她去:“让龙锦陪你一起去。” 她有些担心宁坤刚刚的那个眼神。 镜歌便带着白雁和龙锦回了魔宫。 她和梓灵在房间里等了不多会,龙锦就回来了。 她贼兮兮地说:“姑娘,那臭鱼婆估计是个丑八怪,和宁坤行房时都没摘那面具。” “噗——”楼月央刚喝的茶就喷了出来:“你跑里面看去了?” 龙锦点点头,犹豫了一瞬继续说道:“大王自从裘静儿那一坐,那方面大不如前了,吃了公主的龙精虎猛药还满足不了臭鱼婆。” 楼月央不知道说什么好:“啧啧啧。” “他还让公主也拿了给女子吃的药,谁知道那鱼婆根本不用用那个,笑死个人。” 那药宁坤收下后放了起来,也不知道以后要给哪个女人用。 楼月央懒得管他房内事:“镜歌呢?” “又被派去处理魔界政务了。” 楼月央打了个哈欠:“服。走,咱们练一会儿睡觉去。” 龙锦依言。 那道心法成了楼月央的执念。 她想过如果把她逼入绝境,这道心法她才会堪破,但是龙锦和她对招时,她突然收起抵挡的手,命悬一线时,她还是没有参悟。 时间一点点过去。 魔界的年没有人间热闹,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处烟火炮仗。 龙锦拿了几副对联,要贴在门上。 许幻派来的虾兵蟹将又来找楼月央的麻烦。 这些日子她除了日日和宁坤厮混,剩下的精力全用来对付宁坤的三宫六院了,就连楼月央这个滥竽充数的都惨遭她算计。 不出意外,那虾兵蟹将又被龙锦几招就打得落花流水。 天色阴沉沉的,太阳晃了一下又躲到厚厚的云彩里去了,指甲盖般大的雪花飘落下来。 楼月央在院中间撑着伞,伸手接过雪花,看着它在掌间融化。 镜歌顶着雪回来:“那婆娘又找你麻烦了?” 楼月央抬头,不甚在意:“已经被龙锦轰走了。” 镜歌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些生气:“你手段也不弱,就不能厉害些,打死她拉倒!” 楼月央扫了她一眼:“她很厉害,和令萝不相上下,我打不过她。” 镜歌微微皱眉:“那道心法,你还没……” 楼月央沉下目光:“嗯,或许等我九死一生,才能真正领悟。” 镜歌连忙摆手:“可别!我们都要好好的!” 楼月央嘴角扯起一抹笑,略带苦涩。 这些日子,她感觉自己的魂力越来越弱,每天都感觉自己像是一块燃着的木炭,时间缓缓流过,她也一点点地燃烧殆尽。 龙锦看着她一直忧思重重,越发心疼,给她披了件毛茸茸的披风,便带着她回了房间歇下。 过了年的第一个节日是元宵节。 许幻让宁坤带着去天界游玩,魔宫的护卫松懈了下来。 无尘让梓灵给楼月央带了一封信,楼月央就着烛光看信。 无尘说自己在修整洛痕界,让她自己好好保护自己。 楼月央转手烧了信,坐在榻上看书。 龙锦附在她耳边道:“今晚会有烟花和灯谜,人间可热闹了!” 楼月央在人间活了四十载,什么热闹没见过:“没什么趣儿,冷呵呵的冻得头皮发麻,还不如在家挺尸。” 龙锦觉得她比自己还不懂风情:“整天待在这魔宫才没趣儿呢,跟我出去走走。” 楼月央还是不为所动:“不去,遇上钟离阳怎么办。” 龙锦一噎:“我带你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楼月央挑眉:“哪里他找不到?” 龙锦一把拽起她:“跟我去了你就知道了。” 她们二人来到一个小镇上,这里四处环水,河里停着游舫,也有船夫撑着乌篷船载客。 女孩们捧着荷花灯放到水里,任由它带着自己的心愿飘向远方。 楼月央停在一处桥上看桥下行人,她穿了一身猩红色连帽披风,烟花在她头顶绽放,在绚丽的夜空下,她比烟花还夺目。 楼月央看着这里的一切都很眼熟。 待看到镇上的牌匾时方恍然大悟:“巫溪镇?” 那次钟离阳要上天和浩渊掰腕子,去之前带她到了一个小镇游玩,就是这里。 那次他们一起在茶馆听书,还逛了首饰铺子,钟离阳买了条不知道干嘛用的红绳,还给她买了一个红玉手串。 后来她逃到雪原,钟离阳还特意将手串送了过去。 她抬起手腕,红玉手串在她雪白肌肤上尤为醒目。 龙锦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未发一言,替她一拢衣帽道:“那边有卖烫食的,你晚上吃得少,我们去用些?” 楼月央看了看她指的地方,只见那里有一两对年轻夫妻,以及几个小女孩。 摊主是一对老夫妻,一个烧火包馄饨,一个揉面下馄饨。 锅盖打开,香气随着蒸汽喷发出来,楼月央闻着也感觉腹中有些饥饿。 她们找了角落的一张桌子,龙锦向老摊主要了两碗馄饨,两碗素面,两碗糊汤粉。 楼月央咂舌:“吃不完的。” 龙锦哼哼冷笑,大手一挥,给了老摊主一张足以把摊子买上十个来回的银票:“不用找了。” 待到她们要的上来,楼月央吃了一口,竟然觉得很像浮雪宫后厨的手艺,粗粗吃了半碗便放下了。 龙锦问:“不吃了?” “嗯。” 然后龙锦将她剩下的全倒到了自己碗里。 她吃得快,犹如狂风过境一般,一桌子吃食不多大会竟都进了她的肚子里。 楼月央瞠目结舌,端详她许久:“有时我真怀疑你就是钟离阳本人。” “咳,说什么呢?我要是钟离阳,来这里第一晚我就把你睡了。” 楼月央白了她一眼,抿唇不语。 她没有心思猜灯谜,又赏了一会满河的花灯后,她便和龙锦回了幻境之渊。 刚进入云晚山居后,楼月央就觉得气氛不对,哪里都静悄悄的。 她们两个对视一眼,都觉得静得有些诡异,就一起去了魔宫。 月色朦胧下,她看到镜歌带着白雁梓灵二人正出了入魂宫门口。 三人表情不一,各有情绪。 她上前问道:“怎么了?” 镜歌看到她回来一喜,随即又沉了脸色,拉着她回了鹤岚庭:“那个许幻,好像怀孕了。” 楼月央倒不意外,她点点头:“天天那个样子,怀个孕有什么稀奇的。” “可我父王说要和你提前成婚。” 第131章 把龙锦杀了 楼月央凝眉:“你说什么?” 镜歌叹了口气,苦笑道:“当初我和穷獠是三月十五的婚期,他那时想趁这个时候和你一同成婚,这样就可以借着天界的威风,让钟离阳不至于太过造次。 可是穷獠已死,而且又多了个许幻,她实力非凡,麾下数万眉鱼护卫魔宫,他便无所畏惧了。” 她问过她父王,为什么一定要娶了楼月央。 他梗着脖子说,就是想要钟离阳难受,看他想杀又杀不了自己的样子。 她惊呆了。 只知道他怂,不知道他还怂得这么与众不同,还想让魔宫数千人陪他一起死。 楼月央心里烦闷,不停思索着如何脱身:“许幻呢?” 那时她连镜歌这个女儿都容不下,又怎么能容忍宁坤和别的女人成亲呢? 镜歌道:“她一点动静都没有。” 楼月央也知道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婚期具体时间订了吗?” 镜歌想了想,确认道:“应该是正月二十九。” 还有不到半个月。 楼月央站起身略略一思索,对镜歌道:“这段时间你最好住在宫里。 让人给他找些麻烦,这样他会让你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替他处理事务,这样等我走了之后,他才不会怪罪于你。” 镜歌不舍地拉住她的手:“你要走了吗?” “嗯。” 镜歌有些担忧:“你打算去哪里?还是去找无尘吗?” 楼月央沉吟半晌:“无尘拦不住他,但是天大地大,自有我的容身之处,你不要担心我,保重自己。” 镜歌眼圈忽然红得厉害,抱着楼月央哽咽道:“那我们这辈子还能如之前那样一起生活吗?” 楼月央扯了扯嘴角,心里也是十分不舍:“若是有缘,自然会。” 正说话间,大门有宫人喊道:“公主,大王让你去一趟入魂宫。” 镜歌心里正难受得紧,闻言没好气地回道:“去那里做什么,全都是那女人的骚味!” 楼月央却催促她:“不要忘了我刚刚的话。” 镜歌恍然,心里却忧思沉重,末了,终是听了楼月央的话去往了魔宫。 龙锦和梓灵上前问她打算如何。 楼月央静静思虑了下:“龙锦,你可有办法渡过那幻境之渊?” 龙锦点点头:“有办法,什么时候出发?” 楼月央看了眼天色,已过了五更,月亮渐渐西去,圆圆的一轮,犹如玉盘。 “我们乘船出去,顺着北方一直去往两生界。” 梓灵疑惑:“两生界?” 随即便明白了过来:“钟离阳的旧巢?” 说完,她赶忙看了龙锦一眼,连连住了口。 龙锦倒是面色如常。 楼月央却是没注意她们的神态,其实出了魔宫再在哪里生存,她早就想过。 可无论是哪里,似乎钟离阳都无所顾忌。 只有那个极寒极热交加之处,才能让他有所避忌。 至少在那里,他会念着那是他祖宗们焚身之处,不敢对她太过放浪造次。 “今晚天色太晚;且十五时魔障太过浓重。 加上镜歌刚刚告诉我这个消息,我就不见了踪影,未免太惹嫌疑了些,明晚子时,我们再出发。” “梓灵,你替我收拾东西,龙锦,你去打探下许幻的动静,记住最好能稳住她的人,别让她明晚给我找麻烦。” 安顿好一切后,楼月央走入房内坐定,强迫自己心静下来,好攻破那道心法。 半夜过去,天色昏昏欲晓。 楼月央在矮榻上坐得心神不宁,满头大汗。 “只剩最后一点了,只要能攻破这一点,这座魔宫除了许幻能和我一较高低,旁人都不足为惧了,可为什么……” 她越急越乱,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扑簌扑簌掉入衣襟。 屋内响起敲门声,楼月央收起心神:“进来。” 白雁推开门:“姑娘,大王待会要过来,说有事要和姑娘商量。” 楼月央下榻:“许幻舍得放他下床了。” 白雁闻言神色僵了僵,静静伫立在一旁,不发一言。 楼月央瞥了白雁一眼:“白雁,你是自小就在公主跟前伺候吗?” 白雁摇摇头:“我是在黄樟山出生的,父母死的早,是大王将我抚养长大的。” 那时他逆着光而来,笑容如清风拂面,将幼小的她揽在怀里,带回去和镜歌一起长大。 “怪不得。” 楼月央看了她一眼,心里了然。 这丫头八成也是被宁坤那张好脸迷惑住了。 从小迷惑到大,就是不知这丫头以后会不会因此走上歧路。 不多时,宁坤过来,他先是在鹤岚庭转了转,又踱步要走进月明台。 楼月央拦住他:“你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 宁坤皱着眉一拂袖子,倨傲地冲她道:“幻儿让你今晚和她一起在入魂宫住下。” 楼月央呵了一声:“你别自不量力。” 一句话又成功让宁坤着了火。 他指着楼月央鼻子半天,憋得脸通红也没骂出一个字。 “白雁,送客。” 逐客令一下,白雁跑过去打开大门。 宁坤自然也不想在她这里找不自在,气呼呼地瞪了白雁一眼就转身回了逸华宫。 一天恍恍惚惚过去。 至夜间,人竟然都不见回来,只有一个白雁守在楼月央身边。 “姑娘,你都一天没好好吃饭了,把这盏燕窝喝了。” 楼月央用调羹搅了下,还是没什么胃口。 “你再去宫里问问,是怎么回事,怎么连龙锦都不见回来了?” 她心里突然有点慌。 梓灵在月明台收拾东西,把她来时带的那些东西拿到了这里,就说宫里可能还有她的东西。 谁知道去了宫里之后也不见出来了。 龙锦更是,被她派出去解决许幻的人后,竟然直接失踪了。 “姑娘你别急,龙锦她一向心里有数,不会误了你的事的。” 白雁又把燕窝往她面前推了推:“姑娘吃些。” 楼月央端起碗来吃了个干净,末了咂叭咂叭嘴:“怎么一股子橙花味?” 镜歌喜欢橙花香,制药时也喜欢加上橙花粉。 白雁睫毛颤了颤:“许是厨子换了。” 楼月央不疑有他,站起身去往大门处,准备去宫里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下到大门外的踩跺上,就见宁坤穿了一身红缓缓走过来:“你去哪?” 楼月央斜了他一眼:“干你何事,让开。” 宁坤就讨厌她这副看不上自己的样子,心里不禁起了邪火,他狞笑道:“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龙锦?” 楼月央顿感不妙,急忙问道:“你把她怎么了?” 宁坤阴森森地盯着她:“我最讨厌女人太厉害,若她像你一样有些姿色我倒还能勉强收下。 可她姿色平平,又像个男人,我就只好让人把她杀了。” 第132章 禁域合闭 楼月央心头一震:“你说什么?” 宁坤冷声笑道:“怎么,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了?” 楼月央怒从心来,她从袖中抽出猎虹剑,劈手架到了他肩上,厉声道:“你最好快点放了她,不然我——” 宁坤打断她:“如何?我都说了她已经死了!” 楼月央怒极反笑,手下也用了力,宁坤闪身躲过:“白雁,事可成了?” 白雁从门内钻出,抽噎着说道:“禀告大王,成了。” 楼月央不解,回头看了一眼白雁,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什么意思?” 白雁将梓灵收拾好的东西塞给楼月央,只哭不语,心绪乱成一团。 三个时辰前—— 镜歌和白雁刚到入魂宫,宁坤便派人拿下了她。 镜歌虽然为人古怪刁蛮了些,但在魔宫中还是甚有威望,她打听出宁坤定在和楼月央的婚期其实是在正月十六,也就是今日。 还打听到此事许幻也知道,只是她现在一心都在她肚子里的孩子身上,除了偶尔找找别人的麻烦,其他事不太操心。 她急得不行,在她宫里不停踱着步。 宫里有人张贴囍字,一派祥和平静的景象。 宁坤早已悄悄着人四处散发请帖。 已有冥君明奎,天君浩渊,明确表示会出席这场婚宴。 妖王花逸也清点了人马,在杀来的路上。 虽然钟离阳和无尘都暂时没有任何动静,但镜歌知道,魔宫已经岌岌可危。 现在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最后一点平静罢了。 “白雁,我在此处出不去,你悄悄变化了出去,让小病秧趁乱赶紧走。” 白雁应好,转身出去。 走到宫门口,她犹豫了一瞬,又拐了回来,径直找到了宁坤:“大王,公主让我跟楼姑娘说快些逃。” 宁坤冷哼一声:“她也得逃得出去!你来得正好,帮我把这个给楼月央,让她喝下去。” 他拿出一个粉色小纸包。 白雁认出那是镜歌制的身娇玉润散。 “她不知道你是我的人,会很容易喝下去,只要事成,你以后就是我的女人。” 白雁惊呆了。 回云晚山居的一路上,她心里都在天人交战。 最终,她还是选择为自己打算。 以后成了魔君的女人,不用再为奴为婢。 而且他还是自己从年少时便心动的人啊…… 可是,她在劝说楼月央喝下去那盏燕窝时,心里竟然很希望她不喝或是失手打碎。 楼月央听了她的喝了下去,白雁突然很后悔。 她不是不知道喝下去对楼月央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是…… “白雁,你哭什么?快去告诉公主,事已经成了,以后她的婚事我不会再干涉她。” 楼月央闻言脸色大变。 所以这竟是镜歌安排的吗…… 宁坤看着楼月央怒色中带着一丝心痛,不由心情大好。 白雁下去后,宁坤又派了两个侍女:“宾客已到齐,将夫人带到宫里婚宴处。” 楼月央头发昏,只得先忍耐了跟着侍女进了魔宫。 换了一身喜服后,她所服用的药劲也开始上来了。 她用心法强行压着身上的燥热。 来到宴请处,主桌上坐着浩渊及明奎等人。 浩渊和明奎不对付,再加上不喜喧闹,推说几句后便闭目养神。 只有明奎饶有兴趣地看着楼月央。 “既然你已许身魔君,希望以后,你和他真的能一别两宽。” 楼月央宽大袖子里面的手狠劲掐大腿,才能保持清醒:“听说你还在调查龙族灭族原因,不知可有眉目?” 明奎脸色变了变:“不劳你费心。” 楼月央敛下眉目,倏而又抬起:“一个想报仇,一个要复活,不过你们都只是痴人说梦而已。” 明奎冷哼:“未到尽处且休置评,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现在的处境。” 楼月央用尽力气,上前一步沉声对明奎道:“鬼王狱第十三间囚牢或许有你想要知道的答案。” 明奎猛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一旁的浩渊也睁开了眼睛,神色沉沉。 宁坤走来,一把揽住已经强弩之末的楼月央:“内人身体弱,我先带她回去休息,待会再过来给两位敬酒。” 浩渊淡淡道:“嗯。” 宁坤便急急带着楼月央出去,明奎见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反正他到这也不是专门和楼月央叙旧来的。 再说,鬼王狱那人神志不清,又能说些什么有用的来? 这次他来,是因为乌兰算出她的表姊妹梓灵有大难,求他来救一救。 他喝了杯喜酒便闭上眼睛,用魂识在魔宫中搜寻起梓灵的下落。 刚探到魔宫西南角一口宽井旁,就被那里喷发的魔瘴逼退了魂识。 他猛地睁开眼,心神一震。 今日是十六,那里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瘴气? 宁坤双手不停施法,魔瘴从井中不停喷发。 井下黑漆漆,不一会魔瘴散尽,井底现出一个亮堂堂的世界,里面还有一间装红挂彩的房屋。 楼月央眉峰蹙得厉害:“这就是魔界禁域?” 宁坤阴笑着盯着她:“过了今晚,我们就是一条船,哦不,是一个床上的人了,不知道钟离阳知道了会不会气得吐血!” 楼月央怒瞪着他冷声道:“吐不吐血不知道,反正你一定活不到许幻的孩子出世了。” 宁坤脸色一变,须臾又笑出声:“莫说大话,有这魔域在,谁能杀得了我?你不是还在等那个宫女救你?” 楼月央心底一沉:“你把梓灵怎么了?” 宁坤手虚空中一伸,拿出一个血淋淋的鹿角,一把丢在楼月央身前。 “我早就知道她是那和尚的人了,死到临头还想报信,她不死谁死呢?” 楼月央看着地上那鹿角,眼圈发红,呼吸急促了起来:“你……” 宁坤冷笑着逼近她:“来,小美人,虽然你不是我喜欢的性格,但你这小脸蛋可真是长到我心里去了!” 这些天,他守着许幻那张丑脸,每每和她亲热完恨不得呕死。 吃惯了那糟糠烂菜,再见到楼月央这等姿容,他竟有些把持不住。 说着,他一把将楼月央推了下去。 紧接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包药粉干吞了进去,也跟着下了井。 楼月央跌坐在井底,双腿软得厉害。 她抬眸扫了一眼,发现这里别有洞天,透过琉璃窗看向屋内,只见里面铺设得极好,俨然是新婚洞房。 看来宁坤早就安排好了。 她心里凉得厉害。 宁坤狞笑着逼近她,眼里淫欲明显。 “禁域结界关闭,就是钟离阳来了也找不到我们,看今天还有谁来救你!” 宁坤把持魔界禁域不是一天两天,他说这话绝不是夸口。 楼月央看向头顶,井外的世界一点点缩小,犹如她的求生之意。 禁域结界渐渐化作铜钱大小,宁坤也扑向了楼月央。 楼月央从袖中抽出藏好的猎虹剑,准备和宁坤来个鱼死网破。 宁坤却哈哈大笑:“别看我活得像个孙子,可你真的打不过我!乖乖地跟了我!不然你的尸体我也是不会放过的!” 他扑向楼月央,想要一亲芳泽。 嘴唇还没碰到楼月央,耳边就听到一阵风声,接着他裆下一疼,挨了一脚后便飞出了禁域。 “去你老母。” 第133章 禁域月圆 楼月央抬眸看去,只见宁坤被直接踢出了禁域,结界在他出去后完全闭合。 龙锦依旧是那身装扮,一根红绳束起高马尾,英气逼人。 她发丝有些许凌乱,呼吸急促,手上提了一个包裹,慢慢走近楼月央,盯着她潮红异常的脸颊。 楼月央瞪大眼睛:“龙锦,你没死?” 龙锦蹙眉,不答反问:“他给你吃了什么?” 楼月央有些难为情地缩了缩身子,想站起来腿却使不上力:“镜歌之前制的媚药。” 龙锦想了想:“我记得镜歌说过,这药如果三个时辰之内不解的话,会七窍喷血而死。” 楼月央手心紧攥:“无事,我用内力压着的。” 龙锦蹲下扒开她的手,只见里面血肉模糊,掌心布满了指甲印。 楼月央被她身影罩住,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你用内力强行压制,会适得其反,现在你血脉偾张逆行,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再不解毒你小命难保!” 楼月央眼神愈加迷离,呼吸急促得厉害:“不碍事,给我找些凉水……” 龙锦不由分说,横抱起她往屋内走去。 将已经神志不清的楼月央往床上一放,她略有些踌躇。 楼月央挣扎着,身上药劲越发得厉害,她想坐起身子,却只是扥住了领口,春光乍泄,看得龙锦脸也迅速红透。 “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你别怪我。” 说着,她扯下头绳,头发垂散下来。 楼月央看去,只见龙锦慢慢变化成了钟离阳的样子,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再三确认后眉心猛跳。 “!” 眨了眨眼,钟离阳并没有消失,再看看房间外面,禁域已经完全合闭,不出意外要等到下个月月圆之夜才会再次打开。 她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钟离阳把红绳往她身旁一扔,欺身压过来:“我给你解毒。” 楼月央一惊,两手抵住他胸口,脸上布满无措,不住摇头道:“我不要。” 若他给自己解毒,怕是自己今生也再不会和他脱开关系了。 钟离阳拿开她的左手,又拉开攥住她右手,一口吻向早已魂牵梦萦的红唇。 楼月央脑海里尚有余智,她推开钟离阳往床下走。 钟离阳追过去,从她身后抱住她,把她拽回床上,在她耳边轻轻絮语。 楼月央解开他的手,再次逃避他的动作。 钟离阳不依不饶,在她身后大掌一拉,她的喜服半褪,露出白皙圆润的肩膀。 他不慌不忙,像逗弄即将到手的猎物,从身后伸手将她揽住,手有意无意在她胸前摩挲。 接着,他一口吻向她耳尖。 楼月央身上本就像是着了火,经他这一吻,更是再做不出任何抵抗。 衣衫尽褪,辗转吟哦。 禁域里夜幕垂下,月亮出奇得圆。 钟离阳把红绳一头拴在她纤细洁白的脚腕上,另一头系在自己手腕上。 “还记得这根红绳吗?” 楼月央累得很,半晌才睁开眼睛看去:“巫溪镇。” 那时他去天界,出发前与她一同在一个名为巫溪的小镇上游玩。 路过一个首饰铺时,他买了这根红绳,和那串她几乎未曾戴过的红玉手串。 钟离阳沉声道:“嗯,那里有风俗说新婚夜,夫妻系上这个便会永结同心,这下,你再也不会和我离心了。” 楼月央闻言心猛然一疼:“你当真一点也不恨我了?” 钟离阳吻着她唇角:“恨,当然恨。” 顿了顿他又问:“那你现在恨我吗?” 楼月央不语,在他接着在她身上肆意妄为的时候,一口咬住他的喉结。 “我也恨我自己。” 蓦地,泪如雨下。 钟离阳心疼不已,一夜温情低语,直至四更天。 月亮斜斜淡去。 钟离阳搂着楼月央侧躺着,用手背轻轻抚着她的脸颊。 楼月央早已昏睡过去,脸上还带着一抹粉红。 钟离阳看着她的睡颜,心里喜欢得紧,眼底满是不舍。 “我现在是念力化身,做了这事之后撑不过天亮就会彻底消失。 你在这乖乖等着我,我带你回家。” 楼月央睫毛颤了颤,嘴巴咕哝了下,像是回应他。 钟离阳笑了下,低头在她唇角印下一吻。 而后,身体化作虚无。 过了许久,稀薄的阳光透过琉璃窗照进房内,楼月央幽幽醒转。 她愣了好大一会,手撑着坐起身,掌心传来刺痛,才想起来昨天发生的点点滴滴。 脸上微微发烫。 入目是满床的泥泞狼藉。 身上有淡淡痕迹,是那人还微微收了力的杰作。 脚腕上还系着红绳,楼月央默默解下,昨晚的红色婚服已经破破烂烂。 她找到龙锦拿来的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套衣服穿戴好,抬脚走到屋外。 禁域里与外界无异,只是略有些阴郁。 不知何处在冒着黑森森的瘴气,慢慢围得屋前一片阴影。 楼月央看着还在增多的魔瘴,皱眉转身回了房间之内。 魔瘴无形无味,但若一直吸入,会慢慢毒发而死,死得时候极为痛苦。 这禁域是魔瘴的来源,向来月圆释放魔瘴,月缺时闭合休息。 不知这次为何过了月圆之夜还继续着释放瘴气。 楼月央心知不妙,她盘腿坐在床上,缓缓吐纳,用法术将瘴气隔离在外。 一天一夜,楼月央水米未尽,瘴气却已经弥漫到屋内了。 楼月央一呼一吸间都觉得难受。 但她用魂识探遍禁域所有地方,都没有发现任何通往外界的出口。 可以说整个禁域固若金汤,一丝裂纹都没有。 怪不得宁坤虽然人胆子小,但却敢三番四次跟钟离阳叫板。 如果他躲进这个禁域,任凭钟离阳再怎么想杀他,也无从找起他。 为今之计,就是怎么和外面取得联络。 可宁坤和钟离阳都出去了这么久,他们都没有折返回来的迹象,说明这禁域真的是闭合时神鬼莫入。 只是宁坤既然把这禁域当做自己的保命符,就应该有在月缺时分打开的手段。 可现在他也是毫无音讯。 楼月央憋气实在是憋得难受,就提着剑出了房间,在混沌一片的外围乱砍一气,除了挥动了瘴气流动再无任何作用。 瘴气越来越重,她心口憋闷得疼,肺腑里像是着了火,烧得她全身都在颤抖。 看来今天是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死倒不可怕,只是有些事,她真的很想问问无尘,问问镜歌。 只是可惜,她大概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倚着墙缓缓滑坐在地,手无力地垂下来。 蓦地,命悬一线间,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东西,于是她挣扎着往房间走去。 就是死,也不应该死在这里。 第134章 玉圭 天刚亮时,钟离阳躺在复世楼顶层的躺椅上,慢慢睁开眼睛。 念力分身因为救楼月央牺牲了。 不过牺牲得值,他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 “蔺行,带人,咱们去魔宫。” 蔺行有些讶异:“大人,咱们怎么进去幻境之渊?” 钟离阳道:“我可保你们不受眉鱼骚扰侵袭。” 至于那些魔瘴,贺雨晴会想办法。 蔺行大喜:“这样就可以带夫人回来了。” 钟离阳心情不错:“此行事成,魔君给你做。” 蔺行连连摆手:“属下脑力不太行,虽说比宁坤略强些,但我没有女儿帮我处理公事,还是不要强揽瓷器活了。” 钟离阳没说什么,他们带了不少魔物精怪,很快就到了逸华宫。 刚到时,就看到花逸带了不少妖兵也到了。 他来得早,只是和眉鱼周旋费了许多功夫。 钟离阳冲他遥遥一笑,就让手下人在魔宫搜寻楼月央的下落。 不消片刻,花逸就抓住了镜歌,钟离阳则亲自拷打宁坤。 宁坤被捆在入魂宫的大柱子上,一开始还嘴硬,大声嚷嚷着宁死不屈。 钟离阳便让手下连吃了他的几个狗腿子,他立马怂了:“爷爷,爷爷饶命!” 钟离阳坐在入魂宫的椅子上,居高临下睥睨着他。 喜得贵孙也看不出他有多高兴。 因为他到处搜寻,都没有找到那魔界禁域的入口。 蔺行亲自拷打,宁坤痛哭哀嚎。 花逸带着被捆得结实的镜歌在一旁看着,未发一言。 钟离阳看出宁坤根本没有说实话。 “去拿烙铁来。” 蔺行转身拿了炭盆和烙铁。 钟离阳拿过烙铁,在宁坤身前比划:“我猜,你是觉得我不会杀你?” 宁坤不语,两只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 钟离阳给蔺行使了个眼色:“把他裤子扒下来。” 蔺行会意。 宁坤彻底怂了。 “啊——”一声杀猪般的叫声传出入魂宫,吓得逸华宫内外惊惧不已。 钟离阳手持烙铁,鼻间萦绕着毛发和肉烧焦的味道,他不耐烦地挥了挥:“现在可以说了吗?” 宁坤大睁着两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胯下:“你,我,啊!” 钟离阳冷冷看着他:“说吗?” 宁坤眼泪鼻涕流了一堆,边哭边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钟离阳把烙铁丢给蔺行:“烙平。” 蔺行听话照做,在炭盆把变黑了的烙铁重新烧得火红。 宁坤看着抬脚欲走的钟离阳,急忙喊道:“爷爷,爷爷我说,我一定说!” 钟离阳停下脚步,坐回椅子上。 宁坤边哭边道:“可我真的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我能控制禁域里的瘴气,但在禁域关闭时,我真的进不去,也无法从里面捞人出来啊!” 钟离阳回头:“你不知道?” 宁坤点点头,蓦地又想起一事来:“我昨晚施法让魔瘴重新释放了,我现在马上结束!” 钟离阳闻言大怒:“你还释放了魔瘴?” 宁坤瑟缩了下身子:“她那么厉害,应该还没死。” 花逸从身后过来,一脚狠狠踹在他身上:“老子心尖上的人,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作贱她!” 宁坤被直接踹晕了过去。 钟离阳斜了花逸一眼,知道他在说自己,却也没说什么。 镜歌被两个妖兵押着跪坐在地,多重情绪充斥着她脑海,乍然听到花逸这话,她鼻头一直发酸。 这下小病秧性命难保,就是活下来了又怎样? 还不是在这群男人手中脱不得身,于她而言,或许还不如就在禁域中了却残生。 她父亲的惨叫声在她耳边萦绕,她却没有入心,只是看着这群男人,心里呕得厉害,两眼泛着恨意。 钟离阳瞥见她的目光,对蔺行道:“上次你没得手,今天她是你的了。” 花逸脱口而出:“扯什么犊子?人在我这呢!” 钟离阳冷哼:“你要是能把楼月央找出来,我就把这个女人给你又如何?” 说完,他不再废话,转身出了入魂宫。 花逸被他绕晕,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耍自己,心里一气,跟着他出了入魂宫。 出来后,他没看到钟离阳人影,忽地头顶一阵狂风刮过。 他抬头,只见钟离阳化作原形,在整个宫中横冲直撞地飞腾,试图找到魔界禁域入口。 连通禁域的井已经被他们的手下掘地数十尺,依旧没有任何结果。 参加完宴席还没走的明奎出现在花逸身旁,不禁开口劝道: “她是凡人之躯,瘴气入体许久,想来也没多久活头了,我让乌兰算一下她何时身故,再让无尘给她做个法事好好超度一下。” 花逸闻言一拳直呼明奎面门:“你还有脸在这放风凉话,知不知道因为你,因为你们,她受了多大的罪?” 明奎险险躲过:“不就是鬼王狱中受了几天刑,这世上又不止她一人受过这个刑。” 鬼王狱十三号囚牢那个现在还被关着呢,又有什么? 花逸破口大骂:“不要嘴脸的拖油瓶,再敢乱放屁我把你皮扒了!” 明奎脸色一沉,和他动起手打成一团。 冥兵妖兵魔兵三方也是在各自领队的带领下打得不可开交。 正准备启程回天界的浩渊看到这局面,心情舒爽至极:“由他们打,打得越厉害越好。” 他在一旁观看许久,看到三方都伤亡惨重后,方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幻境之渊。 镜歌趁乱逃出,偷偷逃往与逸华宫一墙之隔的云晚山居。 在门口见到了肚子大得不太寻常的许幻,她装作没看到,绕过就要离开。 许幻却摸着肚子道:“孩儿们,她是姐姐,我们带她去我们的家耍耍好不好?” 禁域内。 魔瘴停了,却还是熏得楼月央如同大病一场,她起身回了房间。 她在龙锦给她的那个包袱中,找到了一把玉圭。 多亏了梓灵一直收着她带进魔宫的这些破烂。 她轻轻叩响玉圭。 噔噔噔。 正在磨一把绝世神兵的姬子选赫然出现在禁域中。 他正磨得起劲,手上却突然没了东西,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茫然地看了看,和在椅子上伏着的楼月央四目相对。 第135章 破开禁域 姬子选怔怔道:“嫂夫人,你怎么……我这?” 楼月央气息奄奄,冲他扬了扬玉圭。 姬子选恍然大悟。 其实从浮雪宫出来后,楼月央一直想扔了这个东西,但是冥冥之中总觉得这玩意兴许以后用得到,就没有丢。 没想到她还真的用上了。 之所以挨到这个时候才用,是因为她怕姬子选这色欲熏心的,看到她之后再起歪心思。 但现在看姬子选那唯唯诺诺的模样,想来是不敢再对她动手脚了。 “想办法带我出去,不然魔瘴入体,你也活不了。” 姬子选法力低微,要他破开禁域难如登天,但他身为铸剑师,在他铸造过的所有兵器之中,自然加了些自己的小心思。 比如有的兵器挥着即死,擦着即伤,但却不会伤到他自己。 比如在一些兵器中封存一些关于自己的神识。 神识互通,在危难之际或许能靠这个保命。 姬子选不是个磊落君子,这样的勾当一定没少干。 果然,姬子选闻言认真想了想,道:“依嫂子说,天元剑能不能破开这禁域?” 楼月央不假思索:“天元剑或许不能,但是钟离阳一定有办法。” 于是姬子选就地一坐,闭目给天元剑传送神识。 不消片刻,在入魂宫门口插着的天元剑嗡鸣一声,自己转了一圈。 钟离阳看到后神色一动,变作人身从天上下来。 天元剑又是一阵嗡鸣,然后自己从地上抽出剑身,调转头尾,朝钟离阳而去。 剑尖直冲他面门。 钟离阳却是没有任何动作,他皱眉看着剑,接着剑嗖的一声朝南边而去。 蔺行就要去追,钟离阳拦住他,自己紧跟着剑而去。 行了不到一里地,到了两间旧瓦屋处。 上面有一块破破烂烂的木匾:“大庆宫。” 天元剑定在一片烂瓦上。 钟离阳上了房顶,有些不解其意。 但他心里却莫名觉得这或许和楼月央有关,就伸手想要把剑拿在手里。 天元剑却在他手心晃了下,依旧定在那片瓦上。 钟离阳看了一眼方位,闭上眼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下。 是代表火的离位。 难道这里就是禁域所在? 她在里面已经快两天了,这两天下来他没有找到禁域的任何踪迹,鬼知道他有多慌有多急。 此刻有了这个讯息,他喜不自胜。 他拿起剑,朝那片瓦用力一挥,瓦片应声而碎,可周围什么变化都没有。 他心里愈发着急,紧紧握住天元剑,身上火光隐隐,电光在他的手臂和天元剑中不断游走。 他耐心地给天元剑蓄足力量。 静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他又抬起天元剑,双手握住朝那片瓦重重挥去。 只见剑光扫过之处,隐隐有黑气溢出,接着白光乍现,强烈如夏日一般照得人睁不开眼。 过了会,那座熟悉的房间出现在钟离阳面前。 禁域破了。 钟离阳赶忙进去,只看到了在地上躺着被打晕了的姬子选。 楼月央不见踪影。 钟离阳在整个魔宫上下找了许久,都没有看到楼月央的身影。 他心里突然有点慌,心事重重地提溜着姬子选回了入魂宫。 宁坤还被捆在柱子上,俊朗外表不复以往,有的只是狼狈凄惨。 他醒了又受刑,太疼了又晕过去,反反复复,一天一夜下来,折腾了四五次后,彻底臣服于钟离阳。 见钟离阳黑着脸过来,他失声哭道:“这么久过去,祖奶奶估计是已经没了。” 钟离阳闻言将姬子选丢给蔺行,径直走到宁坤面前,手掐着他的脖子。 一用力,宁坤怕极,变作猞猁原身滑坐在地。 钟离阳见状眼眸闪了闪,想到了一件事。 “你命大,我放你走。” 蔺行不解:“大人,夫人还不知下落,就这样放了他吗?” 钟离阳笑得瘆人:“不妨事,反正他也不知道,放他去找许幻离开这里。” 宁坤闻言连忙叩头下拜:“多谢钟离爷爷放过我,大恩大德永生难忘,魔君之位我不要了,送给爷爷!” 钟离阳嘴角微微勾了下,目送他离开。 幻境岛边缘处,距离魔宫约有十来里。 楼月央坐在岸边,看着乌黑的海水不停碰撞脚下的石头,双眸在月色下没有一丝光亮。 眼角有些凉。 无尘递给她一个手帕。 楼月央没有接,她穿得单薄,头发散着垂在腰际,偶尔被风拂起。 “我只问你,梓灵是不是你的人?” 无尘默了一瞬,终是回道:“是。” 楼月央顿了顿,又问:“她说龙锦是我们自己人,也是你授意的?” “是。” “呵。”楼月央笑了,极为苦涩。 已经什么都不用问了,她已经明白了无尘的意思。 他一生所求,不过是希望有人能将火神衣钵传下去,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想的。 可她纵使想,也从没想过让钟离阳为自己解惑。 火神一生傲气,无尘终究是错悟了。 她两世加起来活了四十多年,没有过什么朋友。 无尘算一个,镜歌算一个。 可到头来,伤自己最深的居然是这两个人。 自己这一世,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她站起身,对无尘道:“无尘,仔细想想,我好像从来没为自己活过。” 挺可悲的,是不是? 无尘眼底有不忍和心痛,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我好累,也不知道该去改变哪里。 那就这样,今天这条命还你,此生,就此别过。” 说着,她纵身一跳,墨一般的海水瞬间吞没了她。 “不!不要——” 无尘脸色瞬间大变,大喊着楼月央的名字,伸手猛扑上前想要拉住楼月央,却连衣角都没有摸到。 钟离阳赶来时,只略略看到了楼月央的背影,和她决绝的一跃。 “楼儿!” 他冲过去,周围有眉鱼闻到生人气息,争相涌来,挤挤攘攘的,楼月央的身影在眉鱼簇拥下彻底消失在这片海域。 无尘跌坐在岸边,脸色苍白无比。 他向来从容,从来没有这般失色过。 钟离阳来不及和他算账,变成原形直接冲进了水里。 无尘紧随其后,也一头扎进了水里。 他们下水后,岸边过来了个人影,他扎着马步走着,大喊许幻的名字。 许幻应声出现。 许幻看到他来,什么也没问,只是说道:“大王,跟我来,公主等了您好久呢!” 宁坤一愣:“镜歌?她还没死?” 第136章 她不会死的 他还以为她被钟离阳花逸他们杀了,或是被谁抢走做小妾了呢。 许幻摇摇头:“还没呢,快来。” 说着,她率先下了水,宁坤看着她那大肚子都一阵害怕:“你小心点,这是我最后的血脉了!” 许幻没有回应,他也紧跟着下了水,刚跳下去,冰冷刺骨的水就让他打了退堂鼓,但是水太过冰凉,又让他胯下的伤痛舒服了些。 他就慢慢在水面上游着。 许幻在他身后钻出水面,不算好看的脸上扬起了一抹危险的笑。 宁坤正受用着,突然脚下被人攥住脚脖往下一扥,立马就消失在了水面上。 水面上冒起了咕嘟咕嘟的水泡,不一会,就彻底没了动静。 深海鱼宫大门前。 许幻拉着宁坤往宫里走。 两边各站了一排女鱼兵,见到她来,全都伏倒在地,大呼:“我王万岁!” 许幻伸手虚托一下,让她们平身:“带大王去我宫里,准备好水。” 宁坤隐隐有些不安:“幻儿,我被那魔头伤了根本,以后怕是无法成事了!” 许幻柔柔一笑,三角眼里丝毫不见难过:“无妨,大王又不是只能做那事。” 宁坤疼得快要晕过去,闻言没有想太多,就跟着她进了她的寝宫。 在许幻伺候下,宁坤洗净了身子,那话已经结了疤,平展展的,分外丑陋。 宁坤戚然:“我会找法子让它重新长出来,就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那么厉害了。” 说不得以后还要用到镜歌所制的龙精虎猛药。 想到这里,他急忙问道:“你说镜歌在你这里?” 许幻努了努嘴,指了指她寝床旁边。 宁坤挑眉,下了床朝那边走去。 还没到地,许幻就变作眉鱼,大嘴一张吞下去了宁坤半个身子。 宁坤反应过来,拼死挣扎,但许幻比他厉害太多,光是武力就压制得他没有丝毫力气反抗。 许幻先吃了他的上半截身子。 歇了歇又吃到了大腿根。 再然后就到了脚踝。 最后,宁坤连变作原形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许幻吃得一干二净了。 她舔干净地上和床沿上喷溅的血迹,才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变成了人身。 吐出来了一个不好嚼的尾巴尖,她快活地摸了摸肚子。 “孩儿们啊,娘可是为了你们能长得更壮些,把你们的爹都吃了啊!你们可要快点出来。” 肚皮翻腾了下,像是回应她,许幻又着人抬来水,洗干净了才上床睡觉。 有侍女过来问:“大王,该怎么处置那个镜歌公主?” 许幻有些乏了,闻言漫不经心打发她:“送到上面让他们吃了算了。” 她本来抓了镜歌,是想用她要挟宁坤下来的,但是没想到宁坤脑子这么不好使,连问都没问就跟着她下了水。 思及此,她不禁有些担忧肚子里孩子的头脑。 这宁坤,人虽然长得极为好看,但确实是个绣花枕头,颇为中看不中用。 但事已成,后悔也没用。 反正她看中的也只是宁坤的长相,所求的不过是能给她的孩子们一个好相貌罢了。 不过他那个女儿倒是比他聪明不少。 “先别送上去,等我消化了她爹,下一个轮到她。” 于是,镜歌就被她手下的鱼兵带到了水牢里,不少女兵看着她。 水下深处。 楼月央缓缓睁开眼睛,窒息感包围着她。 她感觉自己的命在一点点消逝,可她居然一点都不难过。 只是心念电闪之间,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浴火重生——火神心法里她还未能堪破的一条。 她想再试试,如果还是不能领悟,就让她就此葬身海底,沦为鱼食。 如果能领悟,她会好好活下去,将老祖宗遗留下来的心法秘术好好传承下去。 她闭上眼,沉下心神去想。 口鼻间最后一点空气渐渐消失,她缓缓沉向更深处。 钟离阳和无尘变成真身,在水里纵横来去寻找楼月央。 天色越来越暗,楼月央依旧没有任何踪影。 钟离阳的心越来越寒。 楼月央是凡人之躯,她的这世又比之前弱得多,这么长时间不见痕迹,怕是已经沉入海底,死去多时了。 无尘亦是痛苦难捱。 他恢复人身,失魂落魄走到岸边,手死死攥着胸前佛珠,不消片刻,佛珠被拽断,颗颗沉入海水里。 钟离阳上前一拳挥向无尘面门:“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她能自尽?” 无尘挨了他一拳,嘴角溢出血痕,却只是默默抹去,并未还手。 钟离阳有一刻的怔愣,过了会又道:“收起你这副死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老婆了!给老子算算,她下辈子会投生何处!” 于魂魄上,他的确不如无尘精通。 无尘却只是沉声道:“她不会死的。” 此情此景,像极了当时在浮雪宫,无尘为楼月央治疗蛇毒时,他与钟离阳二人的对话。 钟离阳想起这事,冷哼道:“那你给我把她找出来,不然我就……”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一阵鬼哭狼嚎。 钟离阳回头看,只见海里的眉鱼已经尽数翻了白肚。 无尘也站起身,朝海里看。 钟离阳性属火,最不怕热,可站在这海边,竟感觉面门灼热难耐。 放眼望去,整个海犹如烧开了一般,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这热气非比寻常,连他都有些顶不住。 无尘疾步走进水里:“是九凤业火,是神君,不,是她回来了!她没有死!” 钟离阳将信将疑,关注点奇特:“你皮真厚,这都烫不死你。” 无尘却没有理会他,又往深处走:“我知道你恨我,但是若非如此,你想领悟这道心法难如登天,你也知道,我们没有太长时间了。” 回答他的是逐渐沸腾的海水。 钟离阳蹙眉睨向深海,只见海水虽热,却清了不少。 他心里疑虑丛生,忍着皮热化作龙身钻进了海里。 径直来到了深海鱼宫。 他在楼月央进了魔宫后,就来这里见了许幻,许幻迫于他神威,答应不当他的拦路虎。 他发现许幻老戴着一个面具,本以为她是和蔺行一样,戴面具是为了保持骚气的神秘感,后来才知道许幻本身丑,化作人形也丑。 她近来处于繁衍期,正在招男人。 本来看上了他,但他直呼少恶心他。 再加上眉鱼交配完,需要将肚子里小鱼的生父吃了才好生产,许幻就放弃了招他做入幕之宾的想法。 他眼睛微微一转,就向她推荐了宁坤。 那老小子一直自诩天上人间第一美男。也的确有不少女人拜倒在他那副好皮囊上。 许幻听了他的,去魔宫见了宁坤就看上了。 于她而言,他算是促成了一门好姻缘。 到了宫里,许幻不见踪影,只有两个女兵接待了他:“钟离大人稍坐,我们王上在会一位故人。” 第137章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故人?什么故人?”钟离阳疑惑。 侍女回道:“王上说,大人如果来了,就请稍坐一下,她随后就来。” 钟离阳只好耐着性子在此间等候。 约摸过了一刻钟,他有些等不及了,抬脚就要往许幻会故人处走。 侍女拦在他身前,钟离阳眉头微皱,就要发难。 侍女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却丝毫不退让。 就在她以为她就要葬身此地的时候,里面许幻开口了:“让大人进来。” 钟离阳疾步走进去。 只见许幻肚皮翻涌着,半倚在美人榻上,神色略有不适:“身子不便,不能给大人见礼,还望大人见谅。” 钟离阳一摆手坐下扫视一圈:“你会的故人呢?” 许幻嗫嚅:“走了。” 钟离阳略有些恼火:“是谁?” 许幻顿了顿,观察着他的脸色:“是楼姑娘。” 钟离阳闻言松了口气。 还活着就好。 “她现在怎么样?去哪了?你们都谈了什么?” 许幻摇摇头:“楼姑娘看起来无恙,走时也没说去哪里,就只问了我想不想要眉鱼一族活。” 钟离阳扬眉:“她什么意思?” 许幻道:“我当然想要族中老小活下去,就问她是什么意思,她说想活以后就在她手下乖乖的。” 回想刚刚,许幻仍是心有余悸。 火神曾到过幻境之渊,那时眉鱼一族还不是她掌权,但火神的凌厉杀伐给她留了很深的印象。 后来她上位,火神对她还多有照拂,她很是感激。 所以今日海水一热,她恍惚间还以为是火神又来了。 又一想火神早已陨落。 正要去会会这敢在她头上动土的人时,楼月央单枪匹马就杀了进来。 虽然她感觉出楼月央变强了,可她自负楼月央还不是她的对手。 再加上看在火神和钟离阳的份上,她总要给几分面子,请她入座后详谈,结果二人两句话就谈崩了。 原因是楼月央说要让她眉鱼一族以后在她手下老实生存,她一听就觉得话头不对,愤愤不平下二人交手。 结果她一招就落败了。 也因为她现在身怀有孕,不敢大动,但总归是输了,且她用的是多年都不曾见过的火神鼎鼎有名的杀招浴火重生。 她输得心服口服。 “所以以后我就是楼姑娘的人了。”许幻说完,看了一眼钟离阳的脸色。 钟离阳冷哼一声:“你倒是聪明。” 她虽承认自己输了,说以后是楼月央的人,但她其实是站到钟离阳一队了。 许幻抿唇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大人。” 钟离阳站起身欲走,许幻叫住他:“大人要去哪里?” 钟离阳没好气道:“废话。” 看不出来他要去找老婆吗? 许幻指了指魔宫的方向:“依我看,楼姑娘八成去魔宫了。” 钟离阳回头皱眉看她:“去魔宫做什么?” 那地方本身建得不差,但是这两天他急于寻找被禁域关着的她,将那数百所宫殿撞得七零八落的,有什么好去的? “楼姑娘得知我杀了宁坤,活捉了镜歌,就带走了镜歌,我看她离开的方向,应该是去往魔宫。” 钟离阳回过身微微沉思,然后抬步就往魔宫走。 宁坤一死,魔界变天了。 浩渊和明奎都因公事离开,花逸从无尘处得知楼月央生还,高兴得不行,正站在花园中着人安排楼月央去往妄境一事。 见楼月央安然无恙回来,他面色喜得不行:“玉楼,不,月央,我带你回妄境,我在那里都布置好了,绝不会让钟离阳这厮再扰到你!” 楼月央还没开口,她身后的镜歌看到他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花逸蹙眉看着那煞风景的人,上前给楼月央带路:“月央,我们走!” 楼月央没有看他,只是让宫女带镜歌下去休息。 白雁从一旁钻出来,跪倒在镜歌面前,祈求她原谅。 镜歌一脚踢开她:“混账东西,我待你哪点不好,从小有我的就有你的,你居然和我父王一起污蔑我!” 白雁泣不成声:“是奴婢鬼迷心窍,还望公主恕罪……” 镜歌也是哭:“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助纣为虐,小病秧她又被钟离阳那魔头给——” 楼月央轻咳两声。 镜歌回过神,连忙止住了话头,转移话头让旁人过来拖走白雁将她处死。 花逸却听出了镜歌未说完的意思。 他上前拉住楼月央的手:“他又把你怎么了?” 楼月央没有回答,无尘从旁边越众走出,亦是低头无言。 花逸正要再问,钟离阳赶了回来,一把将他的手打开。 随后解了外袍给楼月央披上。 “问什么问?你想知道什么?是不是想问问她,你猜得对不对?那我告诉你,你猜对了。” 花逸闻言突然失了力气,手无力地垂下来,脸色苍白得厉害。 半晌,他又抬起头,脸上是滔天怒意。 钟离阳则是一脸挑衅。 楼月央对镜歌使了个眼色,让她把无关人等都清理干净。 偌大的花园只剩下了钟离阳,楼月央,无尘,以及花逸四人。 北风寒冷,楼月央身着单薄衣衫,披着钟离阳的衣服,却丝毫不觉得冷,她将钟离阳衣服丢还给他。 “以后魔宫是我的了,花逸你若是没事,就回去。” 花逸错愕地看着她,却没有动身。 楼月央无奈,又轻声对无尘道:“无尘,我欠你良多,以后若是能还,我会还上。但你我之间情分已断,你也回你的洛痕界去。” 顿了顿又道:“梓灵已经被宁坤察觉杀了,你若是不想让她就此死掉,就去找明奎要人,待会我把乾坤钵找出来还给你。” 无尘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你,乾坤钵本来也是神君赐予我的,就在你这儿放着。”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他握着佛珠的手有些颤,心里莫名地有些难受。 转念一想,楼月央已经领悟了火神心法秘术,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加强自身功力,他在她身边也没什么大用了。 不如离开,离了她的眼,或许她心里还能舒服些。 于是他再不留恋,直接回了洛痕界。 至于钟离阳,楼月央看向那正看笑话的某人,感觉头有些疼。 “钟离阳。” 钟离阳被点名,连忙正色道:“在呢,以后我们住哪?” 楼月央被他的厚脸皮震住,半晌才冷声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第138章 明奎令萝到访 钟离阳呐呐:“那我去哪……” 楼月央抬脚往云晚山居走:“随便你,只要不出现在我面前就行。” 钟离阳僵在原地,神色故作哀戚,须臾又猛地上前拉住楼月央的手:“让我给你把魔宫修葺好再走好不好?” 楼月央扯回手:“不必。” 钟离阳又问:“那你现在身边没人,我让小意过来伺候你。” 楼月央大步离开,头也不回:“不必。” 花逸在一旁冷笑出声:“我们一起走?” 钟离阳也是一声冷哼:“不必。”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幻境之渊。 魔宫失主,已经乱得不成样子,还好镜歌在魔宫众人里颇有些威望,她召集了不愿离开的魔众,重新修整了逸华宫和云晚山居。 宁坤一死,他的莺莺燕燕走了个大部分。 贺雨晴却没走,还说要帮着镜歌管内宫,镜歌自她父王一死,心内颇为郁结,也就任由她去了。 “小病秧,以前我真的恨不得他死,可他现在真的死了,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楼月央能理解她,毕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又一起走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乍然死去,留下来的人当然痛苦。 又不是人人都似她,父母子女缘分极浅。 顿了顿,她对镜歌说出实情:“现在许幻已经为我所用了。” 她没有再说别的。 许幻毕竟是她的杀父仇人,怎么选择都是她的自由。 镜歌神情却没有太多波动:“那是你的选择,我无权干涉,况且以我现在根本奈何不了她。” 顿了顿,她又道:“如果以后我能杀了她——” “我不会拦你。”楼月央轻声许下承诺。 镜歌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多谢。” 略有几分疏离,她们之间到底是隔了点什么。 “你住哪里?”镜歌问。 楼月央想了想:“我在月明台住惯了。” 那里也被手脚快的魔宫宫人恢复如初,楼月央还是喜欢那里,清净又安心。 “那我还可以住在枕花梦吗?” 楼月央失笑:“当然可以,这幻境岛现在是你的,你还做不了主吗?” 顿了顿,她又说:“出了此事,怪不得你,不要太过介怀。” 镜歌听了眼泪立马又掉了下来,她上前抱住楼月央:“小病秧,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可我总觉得是我对不住你……” 楼月央轻轻拍了拍她:“凡事亦有其定数,得到了什么,也会失去一些,这就是天地平衡之道。” 就像她领悟了火神心法,她的实力或许不日就能在六界内鼎鼎有名,但是她也失去了这一世的清白之身。 也和钟离阳那厮划不清界限了。 镜歌若有所悟,和她一起回了云晚山居。 二人吃了点热乎饭菜,围坐在伙房里的地炉边发呆。 楼月央突然想到了点什么:“你不用给你爹守灵?” 镜歌叹道:“守啥灵啊,尸体都没了,死得又不光彩,立了个衣冠冢埋了。” 楼月央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镜歌却看着一溜五个小凳子,眼圈发酸。 想想几日前,她们五人还在这里围炉夜话,今天就只剩了她们两个,镜歌不禁心有戚戚。 “明日我选两个得力靠谱的宫女过来。” 楼月央补充:“要老实知根知底的。” 镜歌狠狠点头:“一定,谁能料到那厮竟然那么狡诈,居然分出一丝念力,跟了咱们那么久!” 楼月央想到了一些事:“你曾说龙锦是贺雨晴那边的人?” 镜歌点头:“对,贺雨晴提防她,然后那边也老是有人打她欺负她,所以我带了她来。” 楼月央沉下眸子:“原来早有痕迹。” 镜歌忙问:“怎么说?” “她刚来时,你就说她实力不差,若是如此,贺雨晴那边的人又岂能欺负得了她?” 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来她身边罢了。 镜歌也懊悔:“都怪我大意了!那你说,这贺雨晴为什么要帮他?” 楼月央想了想:“贺雨晴八成是他的人。” 镜歌闻言一惊:“那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这里对于钟离阳来说,最大的危险已经剔除,她搞不懂钟离阳为什么还在这里留了个人。 楼月央咬着手,绞尽脑汁地想钟离阳到底有何阴谋。 想到头疼,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须臾,钟离阳去而复返。 楼月央站在檐下蹙眉看着他:“你又来干什么?” 钟离阳一脸讨好:“我忘了一件事,回来找你要个人。” 楼月央猛地看向他:“谁?” 不会是贺雨晴? “贺雨晴,她是蔺行手底下的人。” 楼月央松了口气,把人要走了也好,不然她还得想办法解决了她。 “你当初把她派到魔宫是做什么?” 钟离阳走近她:“你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楼月央转身就走。 钟离阳慌了:“不亲就不亲,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楼月央停下脚步。 钟离阳走近她,夜色下,他们二人的影子在耳鬓厮磨。 钟离阳定定地看着影子,想起了在禁域的那一晚,喉结不禁动了动。 “一开始就是想在这里安插个人,后来你来了这里之后,就是想让她缠住宁坤,不让宁坤动你。” 楼月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多谢,不送。” 说完就进了屋子。 镜歌听得他二人谈话,早着人去请了贺雨晴来,贺雨晴娉婷走来,对钟离阳施了个礼:“大人。” 钟离阳看着房内昏黄灯光映在窗子上的纤瘦身影许久许久。 方回头冷冷道:“走。” 他没有等贺雨晴,而是一人独自回了浮雪宫。 镜歌进了房间:“他走了。” 顿了顿又道:“贺雨晴也走了。” “嗯,睡。” 这一夜睡得踏实,只是天刚亮时,镜歌便急急找上了门来:“小病秧,快醒醒,明奎和令萝都来找你了!” 楼月央一怔,这俩人怎么来了? “你先见那个?” 令萝是浩渊的人,浩渊心思诡谲,令萝又实力难测,突然过来恐怕不安好心。 楼月央想了想道:“明奎。” 第139章 不能相看两生厌 她向来喜欢解决最麻烦的那个。 但此时非比寻常,她刚刚领悟心法还不算太厉害,做事还得稳扎稳打。 不多时,楼月央到了魔宫南殿。 明奎正在窗前赏雨。 本应下雪的季节,因她燃开幻境之渊,导致整个幻境岛都比之前暖和许多。 “鬼王狱中除了鬼王在里行刑,甚少有人进去,说说,你都和里面那位聊了些什么。” 明奎听到她来,头也不回发问。 楼月央走到一边坐下,满脸漠然:“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明奎回转身子:“谁求你了?不想说又何必给我留那么一个钩子?” 楼月央端起茶盏,淡淡喝茶,气得明奎又转回身子看雨。 “不想求我,那你去问里面那个人啊,来这儿干嘛?” 半晌,她憋出这么一句。 明奎更是恼火:“我要是能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又何必来找你?” 楼月央:“那不就得了,你还不是要求我?” 明奎长出一口气,继续追问:“好,那我求你,所以呢?你们都说了什么?” 楼月央放下茶盏,对着明奎勾了勾手指。 明奎犹犹豫豫朝她过去,离她两步远时停下脚步:“你说。” 楼月央装作回忆,熬得他等不及时才蹦出一句:“他说他不服你。” 明奎:“?” “嗯,就说了这么多。” 明奎被她气得满脸发绿:“……” 知道再从她口中撬不出什么,明奎转身就走。 楼月央漫不经心道:“以后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明奎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大步离开了幻境之渊。 令萝又被请了进来。 她刚一到,蛮横无比的魂力又压了过来。 还以为她是那个任由她拿捏的软柿子? 楼月央没有跟她硬拼,而是和她对视良久。 直到令萝的魂力有些凝滞时,她才察觉出有些不对劲。 “这就是火神心法?果真是厉害。” 令萝收回魂力,心有余悸坐下,若不是她法力高强,兴许整个人都会被她一个眼神定住。 到时还不是任由她搓圆揉扁。 楼月央收回目光:“将军怎么有空到这来,不会是专程过来试探我的?” 令萝嗤笑一声:“我很闲?是天君让我过来,问你要不要去天界,他可保你无虞,不受任何人侵扰。” 楼月央抬起头,令萝慌忙别开眼。 “不必了,多谢天君好意。” 若是真有心帮她,在她当初被钟离阳追杀得四处求助无门时,就该出手了。 令萝见她不为所动,也不多讲,站起身就要走。 末了,又在她身边停下脚步:“你的魂元很弱很弱。” 楼月央知道这世上有三个人对魂魄了解很深。 一个是无尘。 一个是已故,被钟离阳又救得差不多快要活过来的西门卓尔。 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位天界的女战神令萝了。 所以,被她开口道破自己的软肋她也不吃惊:“无妨,能自保即可。” 令萝又是一声嗤笑:“昔日雄心大志诛杀魔头,今天却只想自保,你真是变得太多了!” 楼月央扯了扯嘴角:“不劳将军费心。” 令萝又道:“以你现在的魂元,再撑这几十年已是极限,再不能投胎转世了。” 这是楼月央头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说。 但她并不吃惊。 也怪不得无尘那么想让她赶紧参悟所有老祖宗遗留下的心法。 原来竟是最后一世了。 不过,在最初的怔愣后,她心里竟有些豁然开朗。 “多谢令萝将军告知。” 令萝又问:“你真的不跟我去天界?” “不了。” 令萝闻言有些无奈:“为什么?” 楼月央想了想道:“不想受制于人。” 令萝冷哼一声,有些不相信:“你还怕天君因此威胁钟离阳?” 楼月央不语。 令萝却有些生气:“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落到这步田地都是活该!” 说完,她起身就走。 楼月央也站起身,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镜歌走进来,将魔界大印交给她:“我没什么能力,以后你就是魔界的主宰了。” 楼月央推还给她:“胡说什么?你爹那么想保住这个位子,你说丢就丢了?” 镜歌不以为然:“我还是觉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活着才是最爽的。” 楼月央淡淡一笑,依旧没接那印:“许幻快生了,生了以后眉鱼和瘴气会更上一层楼,你以后有她辅佐,不用担心坐不稳这个位子。” 顿了顿她又说:“你天资不算太好,要想保住你想保护的人,就得有强大的背景方可,我不会一直在这儿待着,这位置我也不想要。” 镜歌闻言闷闷不乐收回大印:“那你还能在这儿待多久?” 楼月央低眉沉思:“我也想不到我应该去哪里,所以在这估计能待上五十年,也或许三十年。” 端看老天让她活多久了。 镜歌没听出她话里的深意,满脸开心:“哎呀,我还以为你马上就要走呢,让我难过了那么久!” 楼月央被她的笑容感染,一戳她的脑门:“你啊!” “走,去吃饭!” 镜歌又活泼了起来。 这场雨下得极广。 就连浮雪宫都飘起了雪。 这里比幻境之渊冷些,钟离阳在满月居内大秀画技。 梼杌和玉容在一旁看得连连咂嘴。 “我的画技是不是有所长进?” 梼杌不住摇头:“不是一直都这么好吗?” 钟离阳得意一笑,又看向玉容:“你家母夜叉同意你纳妾了?” 梼杌呵的一声笑出来:“哪儿能啊,回娘家了。” 罗刹一族日渐没落,除了贤婆这个第一美女,也就是宁坤那个早已死去的夫人有些能力了。 梼杌向来不大看得上贤婆的娘家。 多年前,他与贤婆也的确是如胶似漆的一对璧人,但是再好的感情,也会有生厌的一天。 现在他一门心思就在这个玉容身上了。 钟离阳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扫了两眼,按捺住了想去找楼月央的心思。 不能让她看自己也生厌了,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可他又很焦虑,他和楼月央以后还有无穷无尽的日子要过,她会不会有一天也变心了呢? 梼杌见他表情凝重,有些不安:“怎么了?” 钟离阳回过神白了他一眼:“闭嘴,花心鬼。” 梼杌还没来得及问话,就听到门外蔺行叫道:“大人,花逸又回来了,这次带了十几个厉害妖物过来,说要与大人决一死战!” 第140章 让我抱会 “你就说我去幻境之渊了。”钟离阳懒得搭理他。 “是。”蔺行退下。 不多大会,蔺行回来,有些为难地道:“属下估计他正想去幻境之渊,大人给他这个机会,他可能正中下怀。” 钟离阳仰坐在椅子上,沉思片刻道:“若是不支开他,我怎么好部署?” 蔺行一怔:“您是说?” 钟离阳敲了敲手指道:“梼杌,浩渊最近怎么这么老实?” 梼杌回道:“令萝的父亲令成在上一次与明奎大战时受了重伤,她的祖父令简又老迈。 现在整个天界只有一个浩渊,一个令萝,以及一个烈日真君最厉害,可烈日真君不参与政事战事,所以只有他和令萝苦苦支撑。” 钟离阳眸光闪了闪道:“那咱们就送他一份大礼,让令成赶紧恢复如初。” 玉容在一旁插话:“老祖宗,可他的确是重伤难治,上次令萝还跑去南海,问我父王那里有没有万年树丹,用以调理她父亲的气脉。 万年树丹何其难得,所以她无功而返,到现在也不曾救得她父亲。” 钟离阳唇角勾了勾:“难得是难得,但不见得没有。 梼杌,花逸有个心腹,叫相南,是万年不死木修成的树精,你去设计一下,让令萝知道他的行踪,如果令萝拿不下他,你就帮一下她。” 梼杌站起身,带了玉容依言去办。 蔺行不解:“大人,你为什么要帮令萝救回她父亲,他要是死了不正合我们心意?” 这样一来,浩渊重得一强将,怕是会美死他。 钟离阳冷哼:“相南是花逸最得力的心腹,死了一个他,花逸会和浩渊彻底杠上。这样花逸就不能再在我面前放骚气了。” 再说,相南那种存在,就是死也不会让自己修行万年才得的树丹就这样为他人所用。 所以令成不一定能恢复如初,但花逸和浩渊之间的梁子却一定会种下。 “万一他们怀疑到大人身上……” 钟离阳斜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们两口子那么一根筋?” 梼杌和他玩了那么久,早已得他真传,一定会装作是明奎的人引令萝过去。 蔺行明白过来,有些汗颜:“又要明奎大人顶罪了。” 钟离阳笑了下,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许幻是不是快下小鱼仔了?” 蔺行:“……是。” 钟离阳道:“那我得准备一份礼物了,贺她喜得贵子。” 蔺行不知该说什么,许幻没了男人,生的孩子和他家大人也没什么关系,他贺哪门子的礼? 不过他也知道这不过是他想要去找楼月央的说辞罢了。 幻境之渊。 镜歌一脸八卦地过来:“小病秧,你猜许幻生了多少个?” 楼月央不咸不淡:“她是鱼,鱼卵估计不计其数。” 镜歌摇摇头:“她已成精,不会生那么多,不过也不少,小鱼儿呜呜泱泱足足三百一十八个呢!” 楼月央哦了一声,不觉得奇怪:“恭喜你啊,有了这么多的弟弟妹妹。” 镜歌垮下脸,过了一会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猜钟离阳给她贺喜,送了什么礼物?” 楼月央心头警铃大作:“他来了?” 镜歌忍不住笑意:“嗯,你知道他送了许幻什么礼吗?” 楼月央稳下心神:“他对外人不能算是大方。” 镜歌对她竖了个大拇指:“还是你了解他,他给人家送了三百一十八颗瓜子,许幻脸都气绿了,说刚生产完身体不适,直接送客了。” 说到这里她就想笑,许幻也是个有本事的,居然敢给钟离阳下逐客令。 不过某人心也不在那里,被撵出去估计正合他心意。 楼月央还没开口,门外就有侍女通传:“楼姑娘,钟离大人来了。” 镜歌虽然老是说钟离阳,但到底还是有些怕他,连忙躲到了楼月央身后。 须臾又闪了出来,把楼月央护在身后。 钟离阳大踏步进来,就见她二人这般,心里不禁觉得可笑:“蔺行,带她下去耍耍。” 蔺行出现,面具下的笑容略微阴险。 镜歌想起初次相逢,动作瑟缩了下。 楼月央拉住镜歌,问道:“你又来干什么?” 钟离阳大剌剌往椅子上一坐:“想你了,来看看你不行吗?” 楼月央蹙眉:“我不想看见你。” “那行,我走。”钟离阳倒不纠缠,转身带着蔺行就走了出去。 楼月央看他来去自如,不禁有些后悔。 他破了禁域,后来瘴气自然稀薄许多,到后来,她又烧开了幻境之渊,眉鱼的战斗力也大大下降。 倒是给了他可乘之机了。 一连数日,钟离阳都来她面前晃悠,不过每每当她说让他走的时候,他倒也很听话。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二月。 二月二,魔宫向来有在海里划龙舟的传统。 楼月央站在逸华宫最高的楼层里,看着镜歌带着不少人在海里游玩,他们玩得开心,她看着也心情也不错。 天空中突然阴雷遍布,镜歌连忙带着人往宫里跑。 不多时,雨就下了起来。 镜歌疑惑道:“是不是钟离阳又来了?” 楼月央摇摇头:“不是,他不喜欢搞太大阵仗。” 镜歌想了想也是:“他已经有两日没来了。” 楼月央巴不得:“不来正好。” 镜歌最近倒是已经习惯了钟离阳每日来报到,他不来反而觉得有些不正常。 楼月央见她实在好奇就说:“前阵子他使法,让花逸和浩渊打了起来,他无事一身轻,自然恨不得天天往这边跑。 现在浩渊反过劲来,开始回击钟离阳和明奎,花逸也暂时和浩渊休战,一致对抗钟离阳和明奎,所以他现在自然不能再那么舒坦了。” 令成得了万年树丹,却不能炼化,活活爆体而亡。 令萝虽不喜她父亲朝三暮四,可爹到底是爹,在得知了此事是钟离阳诱她而成,她恨不得扒了钟离阳的皮雪恨。 于是她使用秘术催化,强行炼化了之前在人皇那里得的国运。 天界整体实力大大加强。 令萝和浩渊两个人就拖得钟离阳离不开身,天界各神又困住了钟离阳各个手下。 钟离阳分身乏术。 就连本事不佳的姬子选都被他派了任务。 只是上次禁域困住她之后,姬子选就拿回了玉圭,可以利用玉圭逃跑。 总而言之,他现在来不了。 楼月央心情便松快许多。 夜里,她睡得正香,一翻身就看到身侧一个黑影,以为是镜歌便没在意,继续睡去。 忽地想起来镜歌被魔界政务缠住,说要通宵处理。 她急忙要坐起来,那黑影束在她腰间的手却勒得紧:“我累得很,让我抱会。” 第141章 月事来了 楼月央顿时睡意全无,用力掰他的手:“你下去!” 钟离阳从后面抱着她晃了晃:“不动,让我抱抱,这些天不见,有没有想我?” 他呼吸喷薄在她耳边,让她只觉得后背都痒了起来:“你再不走我喊人了!” 钟离阳嗤笑出声:“你喊啊,你看谁敢来。” 楼月央没话说了,依旧掰他的手,钟离阳却越束越紧,手还慢慢往上移。 吓得楼月央立马止了动作:“钟离阳,你手……老实些!” 钟离阳一口咬在她耳边:“求我啊~你老实些我就老实。” 楼月央:“……” 察觉到她全身都僵直了,钟离阳也不再继续逗弄她,叹了口气道:“看来是我那一晚给你留下的印象不好。” 楼月央闷声不语,手往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黑暗中他的眼力也极好,看着楼月央红扑扑的小脸,他心情大好,也不再在嘴上逞能,抱着她沉沉睡去。 楼月央却是一夜未睡。 清晨,镜歌打着哈欠,走进来叫楼月央陪她一起吃饭:“小病秧,快起来,我让厨子做了你最喜欢的丸子汤!” 楼月央还没动,钟离阳听到声音却立马清醒了,他翻身下床,整了整衣衫。 镜歌刚好掀开房间内帘进来,和钟离阳四目相对。 镜歌:“!!!” 还不等她发问,楼月央赶紧解释:“什么都没有!” 钟离阳看着她着急的样子,觉得这样的她甚是可爱,他笑着一把搂在怀里,冲镜歌挑眉,一脸你猜得没错的表情。 镜歌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钟离阳又开口:“在哪吃饭?” 楼月央挣开他:“我说了我不想看见你,你快点离开这里!” 钟离阳这次却不为所动,只看着镜歌,等她说出答案。 镜歌慑于他的淫威,乖乖指了指宜味堂的方向。 三人在桌边坐定。 楼月央没有胃口吃,镜歌颤颤巍巍地吃,钟离阳则大快朵颐。 楼月央白了他一眼,放下汤匙看向外面。 钟离阳却让侍女给她换了个大碗:“不把这碗里的吃干净,我今晚就住在这里。” “……” 楼月央飞速吃干净。 钟离阳冷哼一声:“还治不了你。” 楼月央放下碗擦了擦嘴巴:“你可以走了。” 钟离阳站起身,楼月央镜歌齐齐松了一口气,也都站起身等他走。 可他只是又去给自己添了一碗汤。 慢条斯理吃完方道:“待会我带你见个人。” 楼月央等他走等得心焦,听到他这样说皱眉道:“不想见,你吃完了赶紧走。” 钟离阳一点也不生气,往椅背上一靠:“我记得你一千年前就对他很感兴趣。 要知道你老祖宗若不是魂力太强,那次可就折在他手上了。” 楼月央愣了一瞬,忽地想起来一个名字,心顿时紧了一下,急忙问道:“你是说他?” 钟离阳唇角微勾:“对。” 楼月央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魇生之前是被你派去聚集他的残魂了?” “对。” 楼月央表情精彩,又震惊又有些畏惧痛恨,镜歌在一旁看得揪心:“怎么了小病秧?” 楼月央面如土色道:“貘之祖西门卓尔复活了。” 镜歌悚然一惊,她只寥寥听说过这个名字,记得是和钟离阳一个时期的大魔头,相传二人关系莫逆。 他消逝这么久,现在重生,钟离阳又多了一个大助力,怪不得又有机会来找小病秧了。 传说他喜怒不形于色,遇到不喜欢的人或族,或国,就吃魂夺魄,极为残暴凶恶。 这样一来,天底下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他刚刚一个人逼退了浩渊和令萝,现在就在浮雪宫。” 楼月央眸光闪了闪:“以后自然有机会见到,我就不去了。” 钟离阳凑近她:“你是怕我又把你困在浮雪宫不让出来?” 楼月央垂眸不语。 如非必要,她真的不想再回浮雪宫。 她的梦境深陷在那个地方,一想起那里,心还会隐隐作痛。 “那行,反正有他在也用不着我,我就先在这里住下。” 他的语气毋庸置疑。 楼月央张了张口,终是什么都没说,拢了拢衣服,转身走了出去。 镜歌虽然知道楼月央不想和钟离阳再有过多牵扯,但是有些事,还得她自己说清才好,所以她便离开了云晚山居,只留他们二人在此。 今天的天不好,天空白白的,没有一丝阳光。 许是因为钟离阳在这里,楼月央的心情也如这天空一样,没有一丝色彩。 她恹恹的,躺在美人榻上愣神。 钟离阳坐在她旁边,一脸茫然的表情:“你就这么不待见我?” 楼月央转过头,留给他一个背影。 钟离阳气笑,一把把她掰过来,狠狠吻住她的唇。 不容她挣扎,欺身压在了她身上,开始上下其手。 本以为楼月央会拼命抗拒,然而她只是叹了口气,就任由他为所欲为了。 钟离阳不解,看向她的脸,只见她直直地看着屋顶,蓦地掉下两滴泪来。 钟离阳吓了一跳,赶忙停下手,止住最后一步,给她穿戴整齐:“别哭,我不弄了还不行吗?” 楼月央坐起身,钟离阳连忙把她抱住:“你真就这么厌弃我?” 楼月央吸了吸鼻子:“钟离阳,天底下有的是名冠天下的美人供你挑选,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呢?” 钟离阳想也不想就回道:“我只喜欢你,我也只要你,我活了那么多年,就只有你一个女人,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你。” 顿了顿他又道:“你要是觉得委屈就忍忍。” 楼月央:“……” 她还有几十年,要一直忍到尽头吗…… “你要是满足了我,我就可以几天不过来打搅你。” 钟离阳看着她道,眼里满是欲念。 禁域那一晚,让他食髓知味,久久不能忘怀。 就那还只是一丝念力,感觉自然不能和真身一样。 所以只要楼月央愿意给他,他也愿意给她几天自由。 楼月央默默良久,像是认命般闭了闭眼。 钟离阳急忙问道:“你同意了?” 楼月央睁开眼,眼底满是灰败:“你快点。” 他一喜,连忙把她抱到床上,扯下帘子,开始宽衣解带。 楼月央忽地下腹一坠,有股热流顺势而下。 她似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钟离阳,我好像……月事来了。” 第142章 我与故人叙叙旧 钟离阳表情一僵:“你在逗我?” 楼月央一脸要不你自己看的神情,钟离阳不得不信。 “怎么会这么巧……”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好不容易等到卓尔回来,有人能帮他分担,他才能到她这边来。 真是想不到。 他心如死灰往床上一躺,拉着楼月央的被子往头上一蒙。 楼月央心下却轻快许多,她站起身准备去别处歇着。 钟离阳一把掀开被子:“你去哪?” 楼月央没好气道:“我怕留在这把你憋死。” 男人冷哼一声:“就这算得了什么,你在这给我乖乖坐着。” 楼月央被他强行按在床边坐下:“怎么了?” 他不语,转身走出房间。 不多会,端了一盆热水回来,然后放在她脚边,不由分说脱下她的鞋子,把她的脚按在脚盆里。 然后又出去,给她拿了一大盏红糖姜水。 冬日寒凉,楼月央虽属火,又修习了火神心法,可来了月事,手脚却还是有些冰冷。 见他此举,她心里突然想起了以前和他一起在浮雪宫生活的点点滴滴。 如果他不是有那个想法的话,他们也许会生活得很快乐。 她小口喝着红糖水,略有些疲惫。 天慢慢沉下来,水也有些温凉了,钟离阳给她擦干了脚:“去里边躺着。” 楼月央直皱眉:“你还不走?” 钟离阳一甩鞋子,拉过被子罩在他们二人身上:“睡觉。” 楼月央无语,只好闭上眼睛假寐。 钟离阳也罕见地没有动手动脚,只是搂着她闭目休息,不多时均匀的呼吸声便传来。 楼月央扭过头,看着他的安静无害的睡颜,心里突然一阵难受。 她伸出手指,在他脸上慢慢描摹。 钟离阳睡得熟,脸上痒痒的,也只是伸手拂开,嘴巴咕哝着:“小楼儿乖……” 楼月央心里一酸,垂下发热的眼往他怀里又靠了靠,将脑袋放在他颈前慢慢睡去。 一连多日,钟离阳都赖在幻境之渊不肯走。 眼见她的月事快结束了,他越是待得结实。 楼月央害怕了,她对这事并不是很热衷。 蓦地,她忽生一计,开口问镜歌:“上次我们喝的酒是什么酒?” 镜歌问:“你说我们认识没多久时那个酒吗?” 楼月央点头,那酒不错,打开之后不用喝,自己就醉了。 钟离阳酒品不错,喝醉了极听她的话。 “去酒窖里把我藏的醉美春雪全部拿过来!” 侍女应声去办,不多时便有人端了七八瓶酒来。 楼月央又着人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 钟离阳受宠若惊:“你今天咋能看见我了?” 这数日来,楼月央对他不理不睬,他活像个屁。 楼月央淡淡扫他一眼:“不喜欢吗,那我撤下去了。” 钟离阳连忙按住她的手:“怎么会呢,我是有些受宠若惊。” 说着,他便拉着她入座,回头一看镜歌也在一旁作陪,他皱了皱眉:“你在这干什么?” 镜歌看出了他明晃晃的嫌弃之意,有些无措地看着楼月央。 后者用眼神示意她放心,末了又对钟离阳说道:“许久不喝酒,陪我喝几杯?” 钟离阳自是乐意至极:“好,你身上还没利索,少喝点。” 楼月央脸一红,镜歌偷偷笑了一下。 酒打开,一股醉人气息扑面而来,钟离阳千年前也是个酒蒙子,不禁赞道:“好酒!” 侍女为三人斟酒,楼月央对酒没什么好印象,只听他们二人对世间名酒夸夸其谈。 钟离阳好酒,但酒量并不太好,到第二壶时,楼月央看到他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 这也不怪他,毕竟镜歌得她示意,和他一通胡乱吹嘘,那一瓶酒基本上都进了他的杯子里。 钟离阳有心停下,镜歌用眼神问楼月央接下来该如何,楼月央手放在桌子上敲了两下。 继续。 又是一阵推杯换盏。 这一次钟离阳学聪明了,一定要看到镜歌喝完,第三瓶喝完时,钟离阳已经醉得有些厉害了,指着镜歌问:“你叫什么来着……” 镜歌也有些眩晕,脸上一团绯红:“……镜歌。” 钟离阳捞过旁边淡定嗑瓜子的楼月央,一把搂在怀里,醉醺醺对镜歌道: “我记得你……你男人不是那个浩渊家老四吗……我跟你说,那个男的不行,肯定会打老婆……” 镜歌捂着头颇为无语:“……他不是被你的好朋友活吞了吗?” 钟离阳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忘了,对了,你爹现在又把你许配给谁了?” 镜歌道:“……我爹也死了。” 钟离阳闻言面色颇为沉重地放开楼月央,凑近镜歌,拍了拍她肩膀:“节哀啊小子。” 镜歌,楼月央:“……” 顿了顿,镜歌又给他添了一杯,他一仰脖子喝干净,然后将酒樽往桌上重重一掼。 “你现在有没有人家都好说,只要你不打楼月央的主意,你就可以在这天底下横着走!” 他语句清晰,丝毫不像是喝多了酒的。 楼月央从他身后伸脖子瞅他的脸色,见确实是一副醉汉模样,方放下了些心,对着镜歌点点头。 本来想把他送回浮雪宫,那一道幻网却拦了个结实。 楼月央发现幻网结界已经改了,估计是她离开后他就改了。 她也没办法进得去。 无奈,只能守着他和镜歌大眼瞪小眼。 如果不是他皮厚难杀,怕是会有很多人会借着他酒量不行这个弱点来击杀他。 半晌,镜歌眸子转了转,透出一丝促狭:“反正也送不走,不如玩玩?” 楼月央一震:“怎么玩?” 镜歌但笑不语,发挥出她驭兽的行家本事来。 他们在这边玩闹得开心,雪原上却是有些剑拔弩张。 魇生立了大功,钟离阳给了她不少赏赐,西门卓尔也教了她不少东西。 是以无尘看着她,觉得她甚是与前不同,似是脱胎换骨了般。 只是骨子里那股媚劲却没改,她借着无尘入梦,在梦里百般调戏,无尘抵抗不得,差点泄了真阳。 若不是无尘咬破舌尖,在疼痛和术法加持下脱身,怕是今晚凶多吉少。 “大师你还打算为楼姑娘守身如玉吗?楼姑娘可是已经和我家大人……” 无尘打断她:“妖女住嘴!” 魇生看出了他神色里的急切,心里不知不觉有些吃味起来。 还没等她继续激他,身后突现一人,拍了拍她:“魇生你下去,我与故人叙叙旧。” 第143章 心魔已解 无尘看向来人,只见他身量颀长,乌发白面,一身青衣秀士装扮,容貌昳丽,端得俊美非凡。 就是这个人,如果不是他,神君根本不会陨落。 无尘凝眸,眼里杀气翻涌。 西门卓尔无惧他眼里的锋芒,唇角微勾和他对视:“无尘,多年不见,你怎么开始信这劳什子了?” 无尘没有回话,手握在忘忧伞上,指尖攥得发白。 西门卓尔轻声冷笑,手上凝出一把墨绿色短剑。 二人话没说两句,就打了起来。 一时间天昏地暗,乱雪纷飞。 无尘从忘忧伞柄中抽出一把短刺,与西门卓尔的短剑你来我往地打杀起来。 短剑凌厉,短刺锐利,须臾间难分伯仲。 魇生在一旁心惊胆战地看着二人打斗,不知过了多久,眼见无尘渐渐落于下风,她突然想起还有一事未果。 就连忙制止西门卓尔道:“太爷,今日您还要去赴天界令萝的战,不可在此多费精力了!” 西门卓尔闻言停了手,看向无尘的眼神冰冷刺骨。 无尘受了伤,他也没占到什么便宜,魂魄尚未完全恢复,又连连征战,再强的驴也经不住这样拉磨。 “小东西,今日我还有要事在身,暂且留你一命。 另外,告诉你一件事情,楼月央现如今八成已经和明煦回了浮雪宫,你那主人遗留下来的破烂东西怕是要失传了。” 无尘闻言勃然大怒,双眸猛地燃出火苗,对天一声呐喊,庞然巨凤赫然出现。 西门卓尔并不恋战,激完他便带着魇生直接消失在了雪原上。 上次他魂魄并未完全归位,令萝带着穷獠就去了雁阙山,趁夜深众人都入梦,他将穷獠吞吃入腹,令萝却负伤逃走。 他对魂魄了解颇深,在梦里吃人魂魄这一招更是无人能敌,只是没想到,还能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逃出手心。 真是令他讶然。 无尘看着二人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也不去追,而是沉着脸转身去了妄境。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蔺行在一旁看到三人都离开后,施法去了幻境之渊。 刚一到那云晚山居,就闻到一股醉人酒香,他一怔,缓步走近鹤岚庭。 只见钟离阳趴在桌上酣然沉睡,楼月央在一旁看着书,镜歌则拿着一个海螺放在耳边听得入迷。 “大人?”他走上前去推钟离阳。 后者睡得香沉,连个呼噜都没打。 蔺行扭头看楼月央,楼月央扫他一眼:“还不带走?” 蔺行低头:“大人没有吩咐,属下不敢妄自行事。” 楼月央没说什么,镜歌冷哼一声:“我这魔域落寞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进得来了。” 蔺行知道这是在说他,上次他调戏她虽未成事,也被她给记着了。 他看着镜歌姣好的面容舔了舔嘴唇,遮住了上半张面孔的银色面具,在灯光下尤为刺目: “等大人和夫人重归于好,我就求大人把你赏赐给我。” “你——”镜歌气极,指着他的鼻子半天说不出下一句。 楼月央站起身,看着蔺行许久未开口。 蔺行素来知道钟离阳疼她入肺,镜歌又和她关系交好,断然不会将镜歌赏给他。 刚刚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但现在看着楼月央这模样,他有些后悔。 “蔺行,女人不是物件,她们有自己的爱和追求,你家大人现在尚且不强取豪夺,你又何必这般欺辱于人呢? 我不会任由人摆布,镜歌也不会,小意更不会。” 在楼月央说出小意的名字时,蔺行的心忽地疼了一下。 “夫人怎么好端端说起小意来了?”蔺行讪笑。 楼月央没有理会他,转身朝门外走:“带他回去,至于回不回浮雪宫,三日内,我给他答案。” 蔺行心一震:“是。” 他带着钟离阳离开了幻境之渊。 镜歌追上楼月央:“小病秧,你要回去,跟那个魔头在一起?” 他杀人无数,无恶不作,你能跨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楼月央嘴角扯了扯:“我不是说暂不给他答案吗?” 镜歌放下了点心:“那就行,你可得好好考虑。” 楼月央点头,又道:“假如我真的回去,就把许幻给你留在这里,以后你是承袭魔君之位,或是离开这里远走高飞都随你。” 镜歌闻言便知道楼月央心里也是没谱,她忽然抱住她,把海螺放在她手里道:“我这么大了用不着你这样操心,你自己要保护好自己。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永远站在你身后。” 楼月央心里一热,与她相拥许久方回房间。 回房后,她躺在冰冷的锦被里,心里乱成一团。 镜歌给她的幻音海螺在枕边,里面钟离阳的话语一遍遍重复着。 那是刚刚镜歌用驭兽之法,诈了他不少心窝子话。 “楼月央是我的命,不……她比我的命更重要! 求求你回来……我再也不乱杀人了。 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楼月央,沈玉楼,你是个骗子,专骗老子的心!” 楼月央听着又尴尬又好笑,脚趾都蜷缩在了一起。 她把被子蒙过头,在里面思虑良久。 直到四更天,她才昏昏沉沉睡去。 梦依旧杂乱,只是这次杂乱中又透着一股井然有序—— 她在梦里看尽了自己的一生。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她两世加起来都不到百年,却偏偏一直困在自己制定的樊笼里。 一直到气息将尽,她魂魄就要飞散之时,她才恍然惊觉,原来她从未为自己活过。 临死,那个男人走到她身旁说:我可以为你改变,可你又在顾忌什么呢? 楼月央说不出话。 自己两世都为了天下苍生,不肯将自己彻底交给他,可也因为这样,他郁结难解,到处烧杀掠夺,六界惨不可言。 那如果她不想着杀他,而是一点点驯服改变他呢? 当年用莲蕊仙子为谋,不也是这样打算的? 她梦里最后一刻,心魔已解。 天亮时,镜歌敲门进来:“小病秧,无尘和花逸都来了,他们想要见你,你看……” 楼月央淡然起身:“帮我叫钟离阳来,今天,我给他答案。” 第144章 西门卓尔来见她 无尘和花逸都在到逸华宫南殿等她。 她到的时候,已经清醒的钟离阳也来了。 钟离阳刚一看到她,挠了挠头:“昨晚我是不是说了很多……” 楼月央低着头,没有接他话茬:“进去。” 钟离阳跟在她身后进去,无尘和花逸都看过来。 三个男人表情精彩得很。 钟离阳和花逸见到对方就恨不得打起来。 无尘则看着楼月央神情复杂。 楼月央在主座坐定,钟离阳率先坐在右下首,无尘和花逸则去了左边坐下。 侍女端茶过来,楼月央低头看着茶盏半晌没有开口。 “花逸,怎么哪儿都有你?我问你,你第九条尾巴长出来了吗?”钟离阳见她没说话,率先开始向花逸发难。 论泼妇骂街,花逸自认没输过:“妖界那么多事,我那么忙,哪儿顾得上这些。 不像你,天天除了干坏事还是干坏事,修炼得那么厉害,还要行强迫非礼之事。” 钟离阳冷呵一声:“自己没本事,技不如人就乖乖认输得了,还在这阴阳怪气,真是怕谁不知道你是个太监一样。” 花逸拿起茶盏就要丢过去,楼月央轻咳两声,他立马止住手,对着钟离阳鼻子指了又指。 楼月央斟酌着语句,开始说出自己的选择。 “无尘,我会暗中物色人选,把老祖宗心法术法传承下去,这点你大可放心。” 无尘点了点头,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执念,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自是放心:“好,我相信你。” 楼月央低头饮了口茶,继续说道。 “花逸,天下间中意你的好女人多的是,我不喜欢你,你以后也不必再为我费周章。” 花逸闻言愣在当场。 钟离阳立马出声讽刺:“唉,可怜可怜,这宫里女子不少,赶紧去寻个对食!” 楼月央抬头瞪他一眼:“钟离阳。” 钟离阳立马坐好,正色道:“你说。” 昨日蔺行送他回来,一早告诉他,说楼月央回不回浮雪宫,三日内会给他答案。 他还准备三日后再来,没想到她今天一早就让人请他过来。 想来是已经有了答案了。 他不禁有些紧张。 可他越是着急知道答案,楼月央越是不开口。 等了许久,他都有些坐不住的时候,楼月央才说道。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还请二位回避。” 无尘合掌,先行离开了此地。 花逸也站起身:“玉楼怕说得太难听,你面上过不去,也好,我就不听,给你留几分脸面。” 说完,他也大步走了出去。 钟离阳冷哼一声,没有同他计较,只是紧张兮兮地看着楼月央。 她也站起身,看着他道。 “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跟你回去。” 钟离阳先是一喜,随后又有些担忧:“好,说说你的条件。” 楼月央道:“第一,以后不要再随便杀人,不能因为一时之气就将人打杀。” 钟离阳垂眸想了想,道:“好,我答应。” 楼月央继续道:“第二,不要再挑起各界的战争,不要再吸收怨气,把业池里的龙鱼都清除干净。” 钟离阳陷入沉默,楼月央却不管,继续说道:“第三,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不能碰我。” 钟离阳越发沉默。 楼月央不禁抬头望他,只见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要是不同意那就算了,许幻过些时日修养好身体,我会重新把幻境之渊的天堑归置好,到时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想着去碍对方的眼。” 钟离阳连忙制止:“别,我可没那个意思。” 楼月央盯着他眼睛:“那你是同意了?” 他顿了顿,有些无奈地道:“其他我都答应你,只是那龙鱼,我会把它们转去别的地方,不碍你的眼。” 楼月央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低下头静静喝茶。 钟离阳有些急了:“那些鱼你知道我的用途的,杀不得。” 楼月央冷哼一声:“随你,但让我看见一条我就杀一条。” 钟离阳闻言一喜:“好,那你答应我回去了?” 说罢,他也不等楼月央回应,径自离开,只留下一句:“我先去收拾收拾,明日来接你。” 楼月央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大殿,心里一种难以明说的感觉。 千年前,她答应钟离阳跟他时,他也是这般欣喜若狂,可她却心乱如麻。 而现在,他依旧,她却是除了心乱,还多了一种复杂之感。 里面,似乎掺杂了一丝……喜悦? 一日内,她把所有都安排妥当,留下许幻扶持镜歌。 许幻暂时还在修养身体,没有出深海,镜歌则拉着她依依不舍。 “小病秧,你去了那里之后一定要常常给我来信啊,要是他对你不好,你就和我说,咱们不在那受他娘的憋屈。” 楼月央失笑:“傻瓜,你顾好自己就好了。” 钟离阳在一旁听得恼火:“行了,又不是生离死别,用得着这样?” 上次镜歌驭兽驭起他来了,他还没找她算账呢,还敢在这大放厥词。 末了又说:“你要是想看我女人,就让蔺行带你去我那,看看我那里是不是比你这臭鱼塘好。” 镜歌白了他一眼:“你别说话!” 钟离阳皱眉就要发作,但看在楼月央面子上,却是忍下来了。 镜歌又和楼月央絮语一阵。 直到日色渐亮,楼月央拍了拍她的手:“时候不早了。” 镜歌先是不舍,随后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一把拉住楼月央,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个锦囊。 “你要是不想给他生小魔头,就每次事前把这个吃了。” 她煞有介事地说。 楼月央脸一红,一戳她的脑门:“都哪儿知道的这些!” 镜歌吐了吐舌头,楼月央松开她的手:“我走了。” 不等镜歌哭出来,钟离阳直接施法带她回了浮雪宫。 只是一恍惚,楼月央就到了以前他们二人合寝的复世楼顶层的悠莲居里。 钟离阳花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将这里布置得犹如新婚洞房。 房顶红色绸布垂挂着,有不少红色龙珠闪闪发着幽光。 白天里红烛也摇曳着,有淡淡熏香袅袅盘旋。 梳妆镜前放着琳琅满目的各类珠宝。 “我们之间没有太多信物,你选个最喜欢的,当做我们定情信物。” 楼月央打量着,还没开口,门外蔺行通传:“大人,西门大人来了,说要求见夫人。” 楼月央一凛。 西门卓尔来见她干什么? 第145章 我们该安寝了 钟离阳带楼月央去旁边的客厅见了西门卓尔。 他很颠覆楼月央对他的想象。 身量容貌自然是极好,但这也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是一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和钟离阳穿一条裤子的人。 可他们,偏偏又都是这个世上最臭名昭着的两个存在。 西门卓尔先是对她拱手行了个礼:“嫂嫂,小弟这厢有礼了。” 楼月央略带几分疏离地笑:“西门先生客气了。” 钟离阳突然想起西门卓尔和火神之间的那些事,有些后悔就这样带了楼月央过来。 他揽过楼月央的肩膀,问道:“天界战况如何?” 西门卓尔自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不禁嗤笑。 这个明煦,把他当做什么人了。 他与他的老祖宗有仇,但是时隔那么多年,火神的后代不知凡几,他又怎会与一个小姑娘计较。 他也无心解释,只顺着他的话说道:“那个令萝,的确有些麻烦。” 钟离阳想了想道:“实在不行,你就和魇生一起,把她弄死了好了账。” 西门卓尔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这倒也不必,我活了那么大岁数,要是还需要别人帮忙才能收拾下来这个小丫头片子,岂不是让人笑话?” 钟离阳知道他素来好脸面,也不好说别的,只是说道:“这个令萝,炼化了人皇气运国运,是有那么点棘手。 如果实在麻烦,让我来。” 楼月央淡淡看他一眼,钟离阳暗暗咬舌。 刚答应了她不再滥杀,怎么这么快就现原形了…… 他偷偷看楼月央的脸色。 西门卓尔笑他:“哥哥果真是英雄。” 钟离阳闻言挑眉:“什么?” 西门卓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钟离阳这才知道他是在调笑他,也不禁笑出声,指了指楼月央道:“别看你嫂子岁数小,可真能拿捏人。” 楼月央拂开他的肩膀,瞥二人一眼:“你们说笑你们的,拿我开涮做什么?” 西门卓尔轻笑了声,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这次来拜访嫂嫂可不是为了调笑而来。 这是我在东海归墟得来的赤髓玉,火性极大,私认为很适合嫂嫂。” 他打开,绚烂夺目的赤红色髓玉便立马得了钟离阳的青眼。 “这东西不错,正好给你嫂嫂镶个项圈,看她还跑不跑了。” 楼月央暗暗掐他的腰。 钟离阳皮厚,浑然不觉。 “除了这事,还有别的事吗?” 他这段时间光顾着他和楼月央之间的事了,剩余所有事都交给了西门卓尔。 “没有,这次就过来闲话些家常,再无他事。”西门卓尔笑道。 只是他有一事不明:“不知那龙鱼,你如何安排了?” 他一向知道钟离阳的心结。 那些龙鱼可是他的宝贝。 “放明奎那儿了。”钟离阳漫不经心道。 西门卓尔点了点头,放在幽冥鬼界也好,谁的眼都不碍了。 略坐了坐,他提出离开:“我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钟离阳也不挽留:“改日请你喝酒。” 西门卓尔笑:“跟嫂子练练酒量再请我。” 说罢,便径直离开了。 钟离阳一把抱起楼月央:“走,带你去看看业池。” 楼月央挣他:“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钟离阳抱得结实,连胳膊都没有松一下。 明明可以施法直接到业池,他却只是施法到了楼下,偏偏要这样抱着,一步步走向业池。 期间有不少人看向他们。 钟离阳一点也不害臊,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楼月央羞得脸都红了,不住地把头往他怀里埋。 钟离阳笑她:“脸皮怎么那么薄,以后成亲时,万一有人开玩笑闹洞房,你不得羞死。” 楼月央捶他胸口:“谁说要嫁给你。” 钟离阳顿住脚步:“真不嫁?” 楼月央斩钉截铁:“不。” 钟离阳冷哼,抱着她就往下一跳,吓得楼月央慌忙抱紧他。 落地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到了业池,靠近岸边停了一叶遮了帘子的乌篷船。 刚刚钟离阳就是带着她跳到了船上。 “不嫁我还搂这么紧做什么?”钟离阳看着在自己怀里缩成一团的女人。 楼月央连忙松手,下去后冷脸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虽说时气渐暖,但是水面有潮气滋生,怕是没什么好玩头。 “待会你就知道了。” 楼月央缄口,挑开帘子坐在篷下,看他要耍什么花样。 业池虽说名字叫个池,其实更像是一条宽宽的河流。 此刻春风还未吹到,两岸一片寂冷萧条。 钟离阳施法,乌篷船载着他们二人一路向南。 他们行过时,两岸灰败的残枝落木随着船只一路盛开着繁花朵朵。 楼月央讶然:“这是?” 钟离阳挨着她坐下:“还没到重头戏呢。” 楼月央继续观看,船只慢慢到了业池中央,那里最为广阔。 只见两岸景色渐渐被眼前盛景取代,原本的枯荷之中钻出了无数小荷尖尖,莲叶中各色莲花朵朵绽放。 莲花荷叶重重叠叠,围了他们的船。 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楼月央觉得这美景,像极了梦。 “这是你法术变幻,还是这里的荷花修成了精?” 钟离阳道:“都不是。” 楼月央又看了眼,挑眉道:“这倒奇了。” “不奇怪,你师父不是把这点燃了吗。” 自从那一把青莲业火,这里的荷花开放就没有了时节。 往往停上一两个月,残败过后就又开放起来。 他想着楼月央喜欢荷花,估计会喜欢这样的景致。 于是他就用法力压着,将近三个月,荷花都没有再开过。 所以刚刚他收了法力,它们就像是猫叫春一样疯狂地开。 “只要你喜欢,每天都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色。” 楼月央心倏然一紧:“钟离阳,你当真不恨我了?” 钟离阳闻言把她抱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背道:“说从来没恨过你是假的,在地底的每一刻,我都想把你生吞活剥了。” 楼月央将头一歪,靠在他肩上,嗓音有些哽咽:“那你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呢?” 钟离阳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心里一暖:“我做到了呀。” 楼月央抬起头看他。 “生吞没有,活剥不是做到了吗?”钟离阳一脸暧昧地笑。 楼月央:“……”他笑得好贱。 为什么他总能这么煞风景。 楼月央眼底的旖旎消失不见,一推钟离阳,站起身走到外面,冷着脸接着看风景。 钟离阳在一旁看着她痴痴地笑。 楼月央被他看得冒冷汗:“你看什么?” 钟离阳朝远方一点点落下去的夕阳努了努嘴。 楼月央不解:“怎么了?” “天快黑了,我们该安寝了。” 第146章 住在乐安亭 楼月央神色一僵:“钟离阳你答应过我的……” 钟离阳直起腰正色道:“你在说什么呀?我是说我们该去吃饭睡觉了,你别是想到了些什么别的?” 他一脸无辜。 楼月央颇为无语:“没什么,你没多想就好。” 顿了顿她又想到了一件事:“我住哪里?” “当然是我给你亲自装饰好的悠莲居。” 楼月央想到那装红挂彩的屋子,略有些不适。 现在只要一看到那刺目的红,她就会想起在禁域的那一晚。 钟离阳见她不说话,就用法力推动着船慢慢往回走。 一路上都在怎么想该如何说服她,让她同意二人住在一起。 阔别那么久,他是时时刻刻都不想离开她了。 可她估计很难同意。 但是,他们已经约法三章,住在一起又吃不着,明明受委屈的是他…… 夕阳的余晖落在水面上,船只慢慢往前推进,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橘红,似乎眼前蒙了一层纱。 钟离阳看着楼月央的侧脸,心动得不像话。 直到太阳彻底沉下去,楼月央才缓缓开口:“那一天,如果你没来得及在禁域合闭前进去,你会怎么做?” 钟离阳沉吟半晌:“首先,我会拼尽全力破了那个狗屁禁域。但如果我没有你的指示,找不到破开它的法门的话…… 或许我会疯掉。” 那天宁坤派了数十个魔界高手拦住他,不让他回云晚山居,他因为只是念力分身,很多大法术根本使不出来。 鬼知道他有多着急。 楼月央闻言也是默然。 钟离阳以为她是害怕,就摸了摸她的头:“放心,时间不会倒流,你不用后怕。” 楼月央拂开他的手:“我不害怕,但那一天如果不是你来,我估计会和宁坤同归于尽。” 钟离阳一怔,随后猛地抱住她:“我就知道,我于你,总归是有些特别的。” 楼月央这次罕见地没有推开他,而是任由他抱着,直到船行到岸边。 小意早已在岸边等着了。 “夫人,可等到你们了,饭菜都已备齐,请大人夫人快快去膳堂用饭!” 钟离阳和楼月央去了业池不远处的膳堂,熟悉的饭菜香味顿时笼罩住了楼月央。 依旧是她喜欢的清淡爽口又香气满溢的菜品。 “在魔宫时,后来跟着我的那个厨子是不是你派去的?” 钟离阳道:“对,谁知道都没怎么派上用场,那个死丫头片子就把你拐到她宫里去了。” 楼月央失笑:“你怎么那么讨厌她?” 钟离阳冷哼:“我不讨厌她讨厌谁?要不是她天天缠着你,我就能和你时时刻刻在一起,旁边多个她叽叽喳喳要烦死。” 楼月央突然想起那时,镜歌几乎每夜都被宁坤留在宫里为他处理公事。 “那时镜歌日日留宿魔宫,也是你安排的?” 钟离阳想了想道:“我让贺雨晴做的。” 楼月央无话可说。 这个男人,可真是……什么都算计到了。 用过晚饭,他们在宫里走了走,消了食后,感觉风凉露重,就打算回房歇着。 楼月央却有些踌躇。 钟离阳看出了她的顾虑,冷哼一声道:“我这个人是不讲信用,但是我对你没食过言?” 楼月央略略有些松动:“那,咱们走。” 回到悠莲居,蔺行来找他谈事。 二人就在屋外檐下小声议事,一回头,他就从窗子透过的光下,看到了楼月央半垂着发丝,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发。 他随口应付着蔺行,催促着他快些离开。 蔺行无奈,只好叹了口气走人。 浮雪宫上层的幻网又有松动,小意被钟离阳临时派去帮助蛛娘们修补,所以现在并没有在这里。 蔺行如果在浮雪宫,几乎每天都会见到她,今天没有看到她,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但是转念一想,宫外还有一个美娇娘等着他,就立马将那股子不快的情绪丢之脑后了。 钟离阳走进屋内,见到了红烛摇曳下的楼月央。 她背对着他,黑发垂腰,看起来温婉动人得紧。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心动。 他再走近,眉头微微一皱。 她在刚刚换了一身严严实实的淡青色夹棉中衣,从脖子到脚,几乎是一丝肉也看不见。 这是防他呢。 楼月央听到他进来,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外间的矮塌。 钟离阳眉头越发紧蹙,沉声道:“你让我睡那里?” 楼月央扭转身子,略带无辜地看着他:“要不我睡也行。” 钟离阳:“……” 他鲜少地沉默了。 他本来都打算当一晚上和尚,只抱着她睡,不乱动手动脚的,没想到她却是连这个机会都不给。 他气极,一甩袖子就出了房间。 楼月央瞥了一眼,只见他把大门打开,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也没有出声挽留,站起身准备去关上房门睡觉。 刚走到门口,就见钟离阳又走了回来,气呼呼地一下把门关紧。 接着又是大步离开的声音。 楼月央觉得他又气人又可笑。 钟离阳走出复世楼,只见夜空雾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他突然想起,以前在魔宫时,像这种天气,她的手脚都会出冷汗,但是很冰很凉。 他就连忙找了个丫头:“你去烧点水,给夫人泡脚,记住温热就行,她皮嫩,别把她脚给烫熟了。” 丫头应下,不多时就给楼月央端了进去。 楼月央正在床头看书,听到丫头敲门微微一愣,让她进来后方知是钟离阳让她泡脚。 “他去哪儿了?” 她心里软了软,暗暗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丫头道:“大人似是去了乐安亭。” “……” 她一点也不过分。 乐安亭是他祖宗亲眷骨灰存放之处,也藏了他最晦暗的心思。 刚刚对他好转许多的心意,在听到他去了乐安亭之后,立马又沉了下去。 丫头看她脸色沉沉,端着水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半晌,楼月央平复下心情,指了指门口:“放那,你出去。” 丫头不明所以,但是钟离阳早就交代,这个宫里,眼前这个女人最大。 所以她放下水盆之后,就依言走了出去。 楼月央熄了灯,躺在床上,半夜才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钟离阳起得比太阳还早,直接推开了她的门。 哗啦一下,水盆被推翻,洒了一地的水。 钟离阳挑眉看向床上睡眼惺忪的女人:“你没泡脚?” 第147章 明奎乌兰结亲 楼月央慵懒地坐起身,扭过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钟离阳大步走来:“又咋了?” 他哪点做得姑奶奶又不满意了? 楼月央掀开被子下床,径直走到梳妆镜前坐下:“你昨夜歇在哪儿了?” 钟离阳微微错愕:“你知道了?” 他一想便明白肯定是昨夜端洗脚水来的丫头泄露了他的行踪。 真的是…… 献殷勤把自己供出来了。 “钟离阳,我不管你以后如何,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楼月央眉目沉了沉,转头看向钟离阳,眼里莫名带了几分不舍。 钟离阳看着她神情似是难过,心蓦地一疼,上前握住她的手:“你说,我答应就是。” “从今天算起,百年内,你不要再制造收集怨气好不好?” 百年后,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钟离阳眉头微皱:“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楼月央回过身子不去看他:“没有。” 钟离阳没有继续追问,但却留了心。 停了半晌,钟离阳妥协:“我答应你,百年内不动干戈,但若别人犯我……” 楼月央也不是一根死脑筋:“那你自己看着办。” 钟离阳这才满意:“今天白天无事,晚上咱们去一趟幽冥鬼界。” 楼月央抬眸:“去找明奎?” “非也,去了你就知道了。” 钟离阳故作高深,调皮地冲她眨眨眼。 楼月央见他不说,就耐着性子等到了月上枝头。 清冷的月辉撒了一地,楼月央跟钟离阳都穿了一身雨后湖蓝色衣裳,无论容貌还是气度都看起来般配得很。 到了鬼界,原本戚戚怨怨,鬼哭狼嚎的景象焕然一新,到处是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气氛。 “是不是明奎知道你改邪归正,地府不用再给你顶缸擦屁股,所以他们都高兴成了这样?”楼月央万分不解。 钟离阳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颇为无语道:“你还挺能胡思乱想。” “不然怎么回事?” 钟离阳笑而不语,带着她走进通天境。 楼月央跟在他身后走进去,发现这传说中的地府通天境居然只是一处大得看不到边际的空地。 里面黑漆漆的,中有发着幽幽绿光的地草鬼花,还有一队队白面女鬼穿梭其中。 看起来有一丝别致的诡异之美。 他们走近,看到中间摆了很多桌椅,已有不少宾客入座。 有鬼差引路,他们也选了个位置坐下。 楼月央看向从天而坠的红绸丝带道:“是不是明奎要娶亲?” 记得上次见明奎,还是他去魔宫参加她的婚礼呢…… 钟离阳挪了椅子和她挨近,摸了摸她后脑勺:“哎,对喽。” 楼月央一惊:“谁?乌兰?” 如果不是乌兰,她想不到为什么钟离阳会带她来。 钟离阳一把携过她,在她脑门上印了一吻:“怎么这么聪明呢,让我奖励一口!” 果然。 楼月央惊讶不已:“他们二人怎么?” 她原来还以为乌兰心悦无尘,还是说明奎也学着他这便宜哥哥,开始搞起强抢民女的事了? “乌兰是天命鹿女,小时被恶人所伤,入了幽冥,后来无尘救了她,让她重回阳世,明奎就一直念念不忘的。 再后来,乌兰归无尘所使,上一次我们去雪原,梼杌就无意中帮明奎杀了乌兰,让他们二人再次重逢了。” 楼月央蹙眉瞪着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钟离阳连忙解释:“绝对是无意,但是阴差阳错,明奎也确实想和她再续前缘。” 否则,鬼差怎么会那么快就带走了她的魂魄? 要知道以无尘的手段,起死回生也不是什么难事。 楼月央冷哼一声:“最好是,乌兰是个好姑娘,你那兄弟心机颇深,别是他一厢情愿,故意让梼杌杀了她。” 钟离阳摸了摸鼻子道:“明奎他应该比我强些……” 楼月央:“……”他还挺有自知之明。 不多时,菜上齐,楼月央吃过了饭来的,也不想动筷。 这里的习俗与别处不同,宴席进行到一半,新人才走出来敬酒,楼月央这才见到了阔别已久的乌兰。 他们首先来到了他们二人桌前,乌兰满脸羞涩,过来给楼月央斟酒:“女侠,哦不,楼姑娘,多日不见,没想到会是在今天重逢。” 楼月央一见便知明奎不是强迫了她,遂也扯出一个笑脸:“祝你新婚愉快,百年好合。” 明奎不是个花心厌旧的人,至少她从来没听过明奎有什么莺莺燕燕的传闻。 这一点来说,乌兰比镜歌和小意眼光好多了。 “也希望楼姑娘能早日得到自己的幸福。”乌兰饮下一杯,由衷期望。 钟离阳立马回道:“她的幸福不就在眼前?再说,你既然嫁给了明奎,就不该叫她一声嫂子?” 乌兰还是有些怕他的,一见他气势汹汹,就想往明奎身后躲。 明奎拍了拍她肩膀以示安抚,不悦地回道:“还嫂子,你们不还没成亲吗?” 说到这,他又问:“你们来参加我们的婚宴,自己独占了一个桌子不算,贺礼呢?” 楼月央看向钟离阳。 后者又摸了摸鼻子:“出门走得急,忘了。” 剩下三人俱是沉默:“……” 钟离阳无所谓地一摆手,坐回椅子上:“改天你带你女人去我那挑,快去别人那敬酒,别站我跟前妨碍我们谈情说爱。” 楼月央淡淡踩他一脚。 明奎一脸嫌弃地带着乌兰走开。 他们这一桌离别人都很远,再加上钟离阳恶名在外,基本上没有人敢过来看这边的热闹。 所以闹了这一出,倒也无人知道。 只是,楼月央总觉得有眼睛似是钉在了她背上。 她回头看,只见身后吵吵嚷嚷,坐了一桌不知何物的人。 她直觉那个眼神,就出自这桌上某个人。 她一个个看过去,一个清瘦阴冷的男人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他是银色眼珠。 记忆中银色眼珠除了青盲眼,便是鲛人了。 可鲛人数千年前就被钟离阳给灭种了。 男人没有看她,正和桌上人推杯换盏。 楼月央悄悄打量,男人没有丝毫破绽,她微微松了口气,可心里像是有什么事堵着,令她感到不妙。 她暗暗留心。 钟离阳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就问:“怎么了?看到哪个小白脸了?” 楼月央没好气地回他:“反正不是看你。” 正说着,明奎派了人来送了喜糖,钟离阳嘲讽:“饭吃一半想起送糖来了?” 鬼奴回道:“钟离大人和夫人莅临,君上很是开心,特派奴婢来送十三颗地府独产的冰心蜜糖,给夫人尝尝鲜。” “算他有心,知道孝敬哥嫂,放这儿。” 楼月央看着那喜糖,陷入沉思。 十三颗喜糖,好熟悉的数字…… 鬼奴放下喜糖却没有走,钟离阳挑眉:“你还杵这干嘛?” 鬼奴回道:“君上还有话给大人,说婚宴结束后,请您和夫人留宿一宿。” 楼月央便知道明奎八成是为了那件事找她。 钟离阳轻声对她说:“大概是我从小带他玩,他把我当半个爹了,想明早起来给我敬茶呢。要不要留宿,你决定。” 第148章 是明奎的亲生父亲 楼月央去留皆可,但既然明奎要问,定然是那次她模棱两可的话吊足了他的胃口,她是躲不过去的。 里面那人受了那么多年的苦,都不告诉明奎天龙一族灭族的真相,所以这个真相一定是会让某些人难以承受的。 而既然知道这个秘辛,那么那个人的身份肯定非比寻常。 端看是不是真的如同她猜想的那般了。 她很期待。 钟离阳看着她略带一丝狡黠的面容,略有些疑惑:“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楼月央回过神,又想起刚刚那个眼神:“没有呀,对了,你当时灭了鲛人一族,有没有漏网之鱼?” 钟离阳被她问得一愣:“鲛人,那事是卓尔干的,他说是死干净了。” 楼月央点点头,貘之祖出手,想来不会是留活口了。 但愿刚刚那个人,真的是自己看错猜错了。 她没有明着跟钟离阳说,免得他又起杀心。 钟离阳被她转移了话头,也没有继续追问她和明奎到底有什么事。 婚宴结束,鬼奴带他们二人到客楼休憩。 钟离阳一见到就满脸不悦:“怎么两个房间?” 鬼奴向后退一步:“这是君上安排的……” 楼月央却笑出声:“你们君上也能干个人事了。” 说罢,她便直接走进房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钟离阳差点被碰了鼻子,见她实在不想和自己待在一起,也索性去了他自己的房间。 正午时分,恰好是地府里最为冷寂的时刻。 明奎亲自来请钟离阳和楼月央。 他没有带乌兰,而是带了那个声音洪亮的冥王。 见人到齐,他抬脚引路。 钟离阳也终于明白,明奎不是留他在这里做大家长。 他懒得搭理明奎那张臭脸,看了楼月央一眼:“你知道他留我们做什么是吗?” 楼月央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地府本就幽暗,明奎带领他们去的地方更是黑得堪比锅底。 钟离阳觉得有些陌生,这地方他从未来过。 楼月央却了然于胸,这路她熟悉无比——是曾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魇里的地方。 看她神色有异,钟离阳瞬间就明白了:“这是要去鬼王狱?” 楼月央没有否定。 钟离阳脸色一变,立马拦在明奎面前:“好小子,我女人也是你能一而再再而三欺负的?!” 说着,一记凶狠的拳风便招呼到了明奎脸上。 明奎挨了一拳,向后退了几步,皱眉道:“你发什么神经?” 钟离阳攥住楼月央的手:“走,这王八犊子不安好心。” 明奎伸手,用虚空冥掌拦住他们:“这次过来,不为别的,只是狱里那老东西实在是嘴硬。 我在想,是不是只有和他同在狱中待过的沈……嫂子,有办法让他开口。” 钟离阳明白了他的用意,也很受用他喊的那一声嫂子,他看了看楼月央:“你怎么想?” 楼月央没有说话,抬了抬下巴,示意明奎继续带路。 几人便接着走,只是片刻,就到了那传说中最恐怖骇人的存在。 冥王打开门,伸手让三人进去:“属下法力低微,受不得这里地府黑瘴,就在这里听吩咐,不进去了。” 明奎嗯了声,带着他们两个径直来到了第十三所囚牢中。 那人须发灰白,头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狱中鬼王刚刚对他用过刑,所以他的身体冒着一股黑气,身子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楼月央一看到他,心里顿时有些难受 她蹲下身子:“前辈,明奎来了。” 那人这才抬起头,没有看钟离阳,只是看着明奎,眼里闪过一道泪光。 狱中鬼王匆匆过来,见状就是一脚:“老东西,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还不快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明奎抬手,示意他停下动作。 “听说你骨头很硬,我很久不亲自用刑了,不如让我练练?” 老者摇摇头:“不必了,小子,再见你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明奎闻言一愣,呵的一声冷笑出来。 “老小子,别说得像是咱们两个跟他妈龙阳之好一样。” 老者叹了口气,没再理会明奎,目光从钟离阳身上扫过,眼里闪过一丝愧疚。 而后他看向楼月央:“丫头,你来,我不告诉别人,只告诉你,不然老头子憋得心里难受啊。” 鬼王见状又是一脚:“憋得难受还不说出来,真是属陀螺的,欠抽!” 老者被他踹趴,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楼月央忍无可忍地看向鬼王,眼睛瞳孔微微缩小,那鬼王便突然咣咣地开始撞墙。 明奎看向楼月央,心里惊诧她的手段。 早就知道她自从幻境之渊一事之后,法力武力已经暴涨,但没想到居然一个眼神就让他手下最厉害的鬼王吃了亏。 钟离阳见他目光有异,啐他:“看什么看,就不知道善良点?”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明奎无话可说。 那老者犟得很,非得只告诉楼月央一人。 钟离阳和明奎鬼王只好都出去。 楼月央无奈:“前辈,我嘴巴不是很紧,你的秘密告诉我,我出了门可能就人尽皆知了。” 老者摇摇头苦笑:“无妨,迟早要让人知道的,只是我不知道如何跟他开这个口。” 楼月央眉头一蹙:“你是不是他的——” “嘘!”老者急声喝住她。 楼月央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浩澈。” 他一说出口,楼月央便明白了事情大概。 老者又让她靠近些,他闭上眼脑海传音,告诉了楼月央天龙一族灭亡的来龙去脉。 虽然之前猜出了个大概,但是楼月央还是大为震惊。 老者告诉她后,就昏睡了过去。 楼月央叫来三人,对明奎道:“他魂魄渐缺,怕是没多少时间了。” 明奎心里莫名痛了一下,而后问楼月央:“怎么样,你能说吗?” “他让我在他死后再告诉你。” 楼月央心里有些难过,这本是世间最亲近的人,却阴差阳错闹到如今这步田地。 当真是造化弄人。 不多会,浩澈身体渐渐化作一团雾蒙蒙的黑气,转瞬消失在鬼王狱中。 明奎皱眉看向鬼王:“不是让你们悠着点,别把人弄死吗?” 楼月央接道:“是他自己自杀了。” 见三人都看向自己,楼月央斟酌了下语句:“钟离阳,他让我帮他对你说句,对不住。” 钟离阳没猜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大概明白了这老者的身份:“他和明奎是什么关系?” 楼月央沉声道:“他是浩渊的亲哥哥,是明奎的亲生父亲,秦桑枝的第一任丈夫。” 第149章 天龙灭族之秘 明奎大惊失色:“胡说什么?他要是我父亲,会在我手下受刑这么多年?” 钟离阳冷哼:“对你嫂子说话客气点!她骗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先给你爹办丧事,我们回去了。” 说着,也不给明奎拒绝的机会,就带着楼月央回到了浮雪宫。 悠莲居内,楼月央洗去一身鬼气,和钟离阳对坐饮茶,两人都默默良久。 楼月央犹豫许久,还是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天龙族鼎盛时期,是在三万多年前,那时人界文明还不多,六界也没有太多纷争。 可是只要在六界内,五行中,就不可免俗地会经历生老病死。 哪怕是神,也会陨落。 除了一个例外,那就是天龙一族,他们不老不死,除了外人杀害,他们的寿命没有尽头。 所以他们日盛一日,早已为六界众生眼热嫉妒。 浩澈和浩渊当时还只是刚刚得道飞升的小仙,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 他们的家族也很庞大,只是被仇敌所害灭族。 家族被灭后,浩澈的新婚妻子秦桑枝幸免于难,怕被仇家寻仇,就带着孕肚逃难嫁给了钟离阳的父亲——上任龙王钟离煜。 生下明奎后,她和钟离煜也恩爱有加,相敬如宾。 她对当时还小的钟离阳也非常照顾爱护,所以钟离阳对这个继母也是很敬重。 时间一点点过去,六界内对天龙族愈加不满,就有高手密谋,要杀光天龙族,好让天地间所有性命都平等。 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拿他们的尸体来探究下天龙族的寿命之密。 那时,钟离阳还年少,明奎更是年幼,他们纵使厉害骁勇,可终究玩不过那些人的尔虞我诈。 还好钟离煜也着实多智,以一人之力与六界众生周旋了上百年。 后来有一日,浩澈找上门来,要带回秦桑枝和明奎。 秦桑枝早与钟离煜情投意合,自是不肯和他回去,浩澈便以为是钟离煜要挟了她。 他就与钟离煜大战一场,二人争斗时,六界人趁机攻入天龙族的老巢——两生界。 先是放毒瘴毒瞎了天龙族众人,然后又割开他们身上最薄弱的下颚,慢慢折磨致死。 三日后,钟离煜得胜回来,发现族内无一人幸免,全部死于非命。 他痛不欲生之时,有人专门等着伏击他,他心灰意冷,也被人杀死在两生界。 浩澈紧跟着他回来,亲眼目睹了钟离煜身死。 他发疯一样找秦桑枝,可遍地都是天龙是遗骸,到处都是毒雾弥漫。 他找了许久,才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秦桑枝的尸体,以及被她斩成两半的玉佩。 那是他二人的定情信物。 他来不及对着秦桑枝的尸体解释,就彻底疯了。 自此,天龙一族几乎灭族,随着浩澈的疯,灭族的原因渐渐被人遗忘。 那时钟离阳和明奎在外比试,都受了伤,在各自地盘上养伤,方逃过一劫。 从那之后,钟离阳便一直在天地间兴风作浪,收集怨气,再以业池中龙鱼为媒介,企图复活那些天龙。 而明奎,则一直在寻找天龙一族真正的灭亡原因,希望给他的养父生母报仇雪恨。 之前,他得到一些线索,知道了浩渊和天龙族灭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他一直针对浩渊。 又得知浩澈这个老头疯言疯语,可能知道不少秘辛,就将他抓进了鬼王狱中千余年。 浩澈和浩渊之间不知为什么也很不合,所以他把浩澈捉到鬼王狱千余年,浩渊管都没管。 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浩澈就是浩渊的亲哥哥。 只是,不知道明奎知道了这些秘辛,以及他和浩澈浩渊的关系后,会如何抉择。 楼月央说出这些,看了看钟离阳的脸色,只见他似乎在听一件不关自己的事一般。 “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恨他?” 以他锱铢必较的性格,怎么可能对浩澈这个间接导致天龙族灭族的人一点恨意都没有呢? “要说恨,我要恨的人太多了。”他淡淡说着。 “反正他们迟早都会回来,报仇这事有明奎,我不会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他说完这话,赶紧看了看楼月央。 她最不喜欢他收集怨气,谈复活族人的事情。 也最讨厌那群食怨气而凸眼凹嘴的龙鱼了。 果然,楼月央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她站起身冷冷道:“还去明奎那儿吗?不去我就回房了。” 钟离阳赶忙说:“去,给那小子解了惑,咱就不管他的闲事了。”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楼月央没有吭声,自己施法到了幽冥鬼界。 只见地府内一片缟素。 昨日一片喜气洋洋,今天一副死气沉沉。 纵使明奎再恨,可浩澈终究是他的生身父亲,又在自己手下受了那么多年的罪,他心里终究是不落忍。 他简单地给他安排了后事。 钟离阳紧跟着楼月央到了地府,安抚好楼月央后,他便和明奎说清楚了事情真相。 明奎听后久久没有说话。 钟离阳也没有继续逗留,出门去找楼月央,准备再次打道回府。 不料当他找到刚刚楼月央待的地方时,居然没看到人影。 他脸色一变。 难道又跑了? 这下可难办了,她现在身手术法厉害了太多,若是隐匿气息,怕是不好找了。 这边他满世界找人,那边楼月央悠闲得很,和乌兰一起在她和明奎新婚的宫里闲庭信步。 “我也好久不跟无尘大人联络了,明奎去请他,他没有回信,也没有出席,想来是有些恼我的。” “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和任何人都无关,只要自己愿意,不要有太多顾虑。”楼月央开解道。 乌兰是个有主意的,明奎这人身为冥君,有权有能力,又对她上心,如果没有大变故,这会是乌兰最好的归宿。 乌兰点点头,想到楼月央当时和钟离阳那么水火不容,都已经破镜重圆了,她又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你们两个的喜酒?”她吐吐舌头打趣着。 楼月央淡笑了下,刚要开口,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又来了。 她急忙朝周围看了一眼,但什么都没有看到,只余光中似乎瞥到了一抹银白。 “昨天的宾客里,是不是有个鲛人?” 乌兰一愣:“没有呀,鲛人不是早就让钟离……大哥给让人灭了吗?” 楼月央道:“那是不是一个有银色眼睛的人?” 乌兰恍然大悟:“你说的是明奎新收的一员猛将,他叫寒光,是个瞎子,但是他可以听声辨位,是个不世之材。” “你们在这说什么不世之材呢,让我一路好找。”钟离阳突然出现,打断二人谈话。 楼月央冷哼一声,转头对乌兰道:“走,去见见那个寒光。” 第150章 最多可保她五十年 钟离阳不屑:“明奎净找些不入流的东西。” 楼月央理都没理他。 乌兰派人去请寒光,将将过了半盏茶,下人便说人到了。 在新房中会客不是很恰当,他们便去了旁边的偏厅。 快走到门口时,明奎又着人来请钟离阳。 钟离阳不放心楼月央单独见陌生男子,但楼月央现在手段也着实不差,只有旁人在她手上吃亏的份。 所以他就打算看一眼那寒光,再去找明奎。 初时见,寒光背对着门口正在赏墙上的字画。 钟离阳看着他敲了敲门,寒光转过身,低眉顺眼,对他行了礼,一副恭敬模样。 钟离阳便稍稍放下了点心。 明奎催得急,他不耐烦地对乌兰说道:“好好应承你嫂嫂,她身子弱,凡事你多吃亏些。” 乌兰:“……知道了,大哥慢走。” 钟离阳放心离去,楼月央则对寒光微微一颔首,坐在了靠近门口的椅子上。 乌兰和寒光聊得冷冷淡淡。 不消半个时辰,乌兰见楼月央也没有什么要问的,便提出送客。 寒光拿起放在桌上的剑,伸手让她们二人先行。 楼月央注意他半晌,也没看出他有什么问题。 她松了口气,心想大概真的是是自己多心了。 乌兰先行一步,踏出门槛。 她与寒光虽聊得不是很投缘,但寒光不似他名字,也较为和气,所以她心下也放松许多。 如此,乌兰走在最前面,楼月央随后,寒光则在最后。 乌兰还在想待会带楼月央去哪里,楼月央却突然猛地一推她。 适才楼月央踏出门槛时,心念电闪间,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 乌兰着人去请寒光时,必然说清了意思,所以他既知是冥君女眷邀请,又怎么敢带兵器前来? 所以这其中定然有问题。 再说,一般送客之礼,都是客人走在前面,主人家垫后,哪有寒光这样请乌兰走在前面的? 怕是要趁机行刺才是真。 乌兰被推远,急忙回头看,只见寒光手执长剑,和两手空空的楼月央对峙起来。 她看到楼月央肩膀处迸出了血迹斑斑。 “楼姑娘小心!” 楼月央飞快闪身,躲过寒光刺来的剑刃,细长手指翻飞,一朵朵火莲自手间迸出,直直围住寒光。 寒光也不遑多让,剑光闪过之处皆是凌厉剑气,银眸中满是杀意。 楼月央应对自如,沉声道:“报上名来。” 寒光咬牙切齿:“鲛人寒光!” 楼月央眼神一凛,她果然没猜错,钟离阳的仇家来寻仇了! 还不等她再问什么,寒光就又杀气凛然地袭来:“妖女休多话,要不是你,这龙魔早已灭亡,快吃我一剑,让他也体会体会我的痛苦!” 楼月央心性早已非昔日可比,又怎么会被他一句两句话乱了心神,她眯了眯眼,决定先发制人。 可她大招还没杀出,乌兰就跑去找了钟离阳和明奎来。 不等明奎出手,钟离阳冷哼一声,一道劫雷应邀而至,直接把寒光劈成了焦炭。 明奎直接收了他的魂:“我来审他。” 钟离阳没好气地道:“废话!在你这出的事,要是伤了你嫂嫂,看我不把你皮扒了!” 明奎扫了一眼楼月央,只见她胳膊血淋淋,倒也不致命。 回头一看乌兰,才发现她小脸煞白,他顿时紧张起来:“快请鬼医!” 鬼医来到,先是被钟离阳霸着给楼月央看。 楼月央魂魄亏损得厉害,有些怕被鬼医看出门道,就让明奎先给乌兰看。 钟离阳略带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便不做声了。 鬼医给乌兰仔细看了看,就跪下大呼:“恭喜君上,大喜啊!” 明奎先是不解,转念就明白了。 钟离阳更是瞬间就懂了,酸酸地道:“你小子动作够快啊。” 明奎一扫刚刚的阴霾,连忙让鬼奴带乌兰下去卧床保胎。 钟离阳直撇嘴:“都是鬼了,还保个屁的胎。” 楼月央白他:“闭嘴你。” 钟离阳看不得别人恩爱,搂着楼月央就要告辞:“审出来答案了就飞鸟传信,老子懒得再看你们腻腻歪歪。” 说着,就带了楼月央回了浮雪宫。 楼月央捂着肩膀,嘴唇有些发白,见他急匆匆地交代了蔺行什么,就打算自己回房包扎。 钟离阳喝住她:“给我站住。” 楼月央静静看他,不知道他又耍什么鬼把戏。 “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楼月央眼神闪躲了下:“你不去写话本子可惜了点。” 钟离阳攥住她,食指指向她脑门,半晌没探究出什么。 泄气道:“算了,还是等卓尔来,我对魂魄着实不通。” 楼月央心神一凛,知道自己的秘密怕是瞒不住了。 正在思考对策,西门卓尔就到了。 路上蔺行已经和他说了原委,他一到便开始用魂识来探楼月央魂魄。 许久,直等到天色昏昏欲曙,西门卓尔才对钟离阳叹道:“嫂嫂对你真是情深义重,你以后可得好好珍惜了。” 钟离阳见他面色沉重,不复往日揶揄,便知情况不妙。 “小意,带夫人下去包扎。” 楼月央知道这是钟离阳打算支开她,但她却也无可奈何,再加上流的血有点多,魂魄竟像是有些不稳。 只好跟着小意去了别处。 见她离开,西门卓尔缓缓开口:“我最多可再保她魂魄撑过五十年。” 五十年后,便是烟消云散,世间再无这火神最强之后的魂魄了。 钟离阳睁大眼睛,神色僵沉,红眸里满是不敢置信,剧痛令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魂魄伤损极为严重,大概率是因为曾以禁术为媒,凝聚自己的魂魄强行留住你的龙脉。” “再加上后来又遭受过剐魂酷刑,能撑到今日,又领悟火神心法,已是大造化了。” 钟离阳捂紧心口,那里难受到无以复加。 他以前真的很想知道,前世沈玉楼有没有在意过他。 可现在知道了答案,他的心…… 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卓尔,这情之一字,怎么就这么伤人呢?” 西门卓尔默默不语,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的飒爽身影。 “你回去,我想静一会儿。” 西门卓尔依言出去,走时又听到钟离阳唤人来问楼月央的伤情。 西门卓尔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当时被杀于雁阙山时,钟离阳从未经过男女情事,可以说是个木头疙瘩,什么都不懂。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变成了个情种。 钟离阳得知楼月央无大碍后,便说自己要闭关一天。 西门卓尔便知道这世界又要变天了。 第151章 放弃复活族人 房间内,钟离阳蜷坐在床边,双手无力地在膝上耷拉着,有水珠滴落在手臂上。 任别人想破头也不会想到,恶名昭着的钟离阳也会有这么无措的一天。 一如数万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在看到自己一族尽数被灭后的样子。 他很孤独。 天地间,只剩他一个的孤独。 从那时起,他便起了要复活族人的想法。 一开始他的实力并不足以支撑起他的这个愿望,直到他开始汲取天地间怨气来加强自身法力。 才能以怨气为引,龙鱼为介,让龙族复活一事有了大概眉目。 虽然这些年他不断强大自身,在世间有了至高无上的实力和权力。 但他始终没有忘记过,那时在族人遗骸旁立志发誓的自己。 钟离阳把自己困在房间里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日清晨,楼月央敲门进来:“西门卓尔跟你说了什么?” 虽然她已猜出大概,但是没想到钟离阳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 钟离阳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抬头望向她,她披着阳光进来,刺得他有些眩晕。 他微眯着眼,朝她伸出手臂。 楼月央眉头蹙了又蹙,脚步略有些迟疑。 钟离阳却下了床站起身,猛走两步将她紧紧抱住。 “我知道你不肯和我亲近,是因为心内不安,但是今天黄昏前,我给你答案。” 如果不是你想要的答案,我会放了你。 从此,参商陌路。 他的心,突然痛得似刀剜。 楼月央察觉到他这般,知道西门卓尔那厮定然是将什么都告诉他了。 她叹了口气,终是没有说什么。 钟离阳一抱再抱,他身高腿长,抱着她也带着一丝蛮力,楼月央被他压得站着有些腿麻:“抱够了没有?” 钟离阳摇摇头:“抱不够,永远都抱不够。” 楼月央笑他:“傻瓜。” 又抱了会,楼月央嫌他腻歪,挣开他道:“明奎来了信,你要不要看?” 钟离阳神色恢复如常:“当然要。” 敢动他的人,那个鲛人当真是不想活了。 他撕开信,信很简短,一如往常明奎的风格。 钟离阳却看得眉头紧蹙。 楼月央拿过信,看了眼也是吃惊:“他自尽了?那这鲛人一族,岂不是……” 真正的灭族了。 从此,这世上便只有鲛人这个传说了。 正如《山海经》里的众多生灵一般,只余寥寥数语,还被人认为是神话传说。 钟离阳没有说话,眸中情绪难辨。 其实他或多或少也记得这个寒光。 那时,鲛人一族参与了第一次诛杀他,令他沉睡了三千余年。 其中,就有这个寒光的父母。 后来他重生,让卓尔去灭了这个鲛人一族,不料竟被他逃脱。 于是,鲛人一族也就只剩下了这个寒光。 听说,卓尔去灭鲛族的那天还是寒光的新婚之夜。 大喜之日经历大悲,是个有心的都会伺机复仇…… 而现在,想来他是看实力实在悬殊,杀他无望,想让他也尝尝失去挚爱的痛苦。 思及此,他有些后怕。 如果楼月央没有那么强,如果他没有及时出现。 那楼月央是不是也会…… 他不敢想。 毕竟,她只有这一世了。昔日那么强大的魂力,到如今只能堪堪维持五十载。 他突然想到,如果他不罢手,也许世间还会有无数个钟离阳、寒光。 如果不是他执迷于复活龙族,大肆制造收集怨气,也许楼月央会有一个她原本满意的圆满一生。 她是火神最强一脉中的最强者,有着比无尘这个直接接触火神的人更强的天赋。 也许她会成仙成神,也许她会享一方供奉,受万家香火。 可她遇到了他,杀他又救他,不负天下不负卿,却唯独负了自己。 从万人敬仰到跌落尘埃,她失去的太多太多了。 他的心,疼得有些木了。 他闭了闭眼,知道自己不能白白得到这么重这么深的爱。 是时候做些牺牲了。 他放开楼月央,看着她漂亮的眉眼一字一句道:“我现在给你答案。” 说完唤来蔺行:“去告诉明奎,那些龙鱼,都杀了。” 蔺行一震:“大人,您……说什么?” 钟离阳重复一遍。 这下,不光蔺行吃惊,楼月央更是震惊到眼睛瞪得椭圆。 她上前摸了摸钟离阳的额头,发现也没烧,连忙朝蔺行摆手让他去办:“这可是你说的啊,可不能反悔。” 钟离阳看她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有些啼笑皆非:“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当龙锦时。 但是楼月央正高兴着,也没揭他老底。 两人解开心结,腻歪了许久。 直到天色渐渐昏黄,钟离阳让人在后山铺了毯子,坐着搂着楼月央看夕阳。 楼月央依偎在他怀里,对他的亲近一点也没有疏离之意。 钟离阳看着她眼里绚烂的云霞,心里释然许多,也畅快许多。 他放弃了那个支撑他这么久的梦,转而去追寻另一个梦。 不知道祖宗们在天之灵,会不会原谅他。 不过他为了他们,这么些年活得没有人不恨他的。 能原谅是他们有良心,不能原谅…… 管他去鸟。 “我都当了那么久和尚了,什么时候能吃点肉啊?”他在她脖子上画圈圈。 楼月央躲开他的魔掌:“你看那夕阳云彩,多好看啊,别煞风景。” 钟离阳抱紧她:“你才是我的风景。” 楼月央脸一红:“油嘴滑舌。” 钟离阳在她耳边啄了一口:“不哄着点,某个人又要跑了。” 楼月央回抱他:“以后都不跑了。” 他都愿意把他那鬼心思抛却,她又有什么可离开的理由? “真的?” “真的。” 清风拂过,她的头发在他脸上轻轻撩拨着,落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旖旎的黄,一呼一吸,尽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钟离阳眼睛半眯,心软到不行,远古洪荒时代,也没有比这更美的景。 夕阳沉下去,楼月央站起身:“有些冷了,咱们回去。” 钟离阳应好,还没想好怎么跟她开口,要和她同住时,蔺行走了过来。 “大人,明奎来了,正在宫内等您。” 楼月央有些紧张,明奎也算半个天龙族,会不会不希望钟离阳放弃那件事? 第152章 明年生个小和尚 他们在老地方见了明奎。 明奎一脸疲惫,接连两个熟悉的人在他手下魂飞魄散,让他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一见到他们二人过来,他冷哼一声:“果然是难过美人关,这么快就为了她改了初衷了?” 钟离阳坐下,身子往后躺着,形态颇为随意:“你管我呢。” 他还没跟他算账呢,要不是他自作主张给沈玉楼的魂魄用刑,也许她不会只有这么点寿命。 可是明奎当时也是为了他才对付楼月央,所以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得暗中给明奎找点事做。 明奎看了看在一旁坐着的楼月央,心里倒更钦佩她了。 “你们,真的想清楚了?” 楼月央抬眸,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她对明奎没有太多好印象,也懒得解释太多。 钟离阳神色悠哉,答案不言而喻。 明奎啧了一下。 他向来不主张钟离阳复活族人,因为他以怨气为引,龙鱼食怨气,长成了那副样子,不知道以后会将族人复活成什么鬼玩意。 还不如就此打住。 而他们两个要在一起的话,阻力并不来自他。 既然他们执意如此,他也不好说什么:“龙鱼怨气甚重,我恐怕干不了这行当。” 钟离阳挑眉:“你嫂子近来无聊得很,要不叫乌兰过来陪她耍耍?” 明奎脸色一变,乌兰怀有身孕,他是不放心她离开幽冥鬼界。 但是这厮向来说到做到,他可不想让乌兰在他手下战战兢兢生活。 “算你狠,飞云,咱们走。” 明奎一声令下,跟随他一起来的郑飞云等众将士便一同离开了浮雪宫。 楼月央心下轻松不少,龙鱼在明奎手下,估计也撑不了许久。 这一天,终究是被她等到了。 晚饭过后,钟离阳安排了人来放烟花。 楼月央和他一同在悠莲居赏烟花,夺目的光芒明明灭灭,楼月央第一次觉得这烟花也有喜庆之意。 她此前的人生,忧思成疾,从未像今日这般畅快。 “钟离阳,谢谢你。” 虽然只剩下几十载光阴,但她真的很开心。 等她死后,一切会是什么样已经不重要了。 龙鱼已毁,他也决意不再复活天龙族,想来这个世界,也会有海晏河清的繁荣景象。 人轻快时,日子也过得轻快。 转眼,时值三四月,枝头春意闹,东风里都带着一股春日里独有的温柔味道。 钟离阳带着楼月央泛舟业池,今日乘的是一叶带着屋篷的船。 她一向喜欢赏夕阳,看落日,但今天他想给她看个不一样的。 “今晚我们就住在船里,明天一早就可以赏到初阳。” 楼月央拢了拢衣服,虽已谷雨,但是傍晚的风还是有些寒。 钟离阳把她圈在怀里,温热的呼吸不时喷薄在她耳边。 楼月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船儿慢慢向前推进,荷花再次随着船往前推进盛放。 夕阳慢慢沉下去,有雾气下来,他们进了屋篷。 荷花渐渐围了他们的船,满池荷香,像一个旖旎醉人的梦。 不多时,月辉洒下,钟离阳看着楼月央的侧颜发呆。 楼月央发觉他在看她,扭过脸笑他:“呆子。” 钟离阳脸上突然有些烧。 她年岁并不久远,可每次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他总能想到小时候的月亮。 明明明月是前身,回头成一笑,清冷几千春。 他晚间并未饮酒,此刻却有些醉了。 楼月央对他的亲近并没有太过排斥,半推半就间,钟离阳行事愈发大胆。 楼月央这次没有拒绝他。 一船清梦压星河,夜晚的云彩摇摇晃晃,藕花深处涟漪晕开,寂静却又是最迷人的诗歌。 半夜,水波初定,钟离阳给楼月央掖了被角,转身走出船篷。 蔺行正在岸边等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楼月央睡得沉,便没有惊动她,径直到了蔺行身边。 “大人,那秃驴又来了。” 钟离阳眸子眯了眯,自他下令杀了那些龙鱼之后,便有许多人知道他为了楼月央妥协至此。 想来,也有许多人坐不住了。 前些日子,花逸再次来找楼月央,被西门卓尔打得没有丝毫反手之力,败走化灵城。 这次,换这小和尚了。 钟离阳并不算讨厌无尘,甚至可以说有些感激他。 若不是他执意为了火神传承救下楼月央,也许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爱的女人原来也对他用情甚深。 但他却始终有些吃味,这秃厮对楼月央也未免太好了点。 “让他的老相好去会会他。”他沉声吩咐蔺行。 蔺行略一思索:“大人是说魇生大人?” 钟离阳颔首。 蔺行闪身退下,钟离阳回了船上。 船不大,里面也只能将将容纳下他二人,他脱了鞋,窝在楼月央身旁。 身下铺了绵软厚实的棉被,身旁是他心尖上的人儿,钟离阳的心在这一刻,也软得不像话。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伸手隔空取物,那次卓尔相送的赤髓玉已经被工匠打造完成。 玉被分散,镶嵌在金项圈上,流光溢彩,衬得她脖子越发纤细。 他喉头动了动,刚刚并没有得到满足的邪火再次冒出来。 他低头,在她脸颊上又印下一吻,项圈中间垂下的金锁忽而翻转过来。 上面印着的长命二字像刀一样扎进了他心里。 一瞬间,他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在发颤。 一个想法突然在他心里冒出来,比复活族人这一念想更为疯狂。 虽然疯狂,他却在一念之间便决意去实现它。 “等一切尘埃落定,等再无能威胁你我的人时,我就送你一份大礼。” 他刮了刮楼月央的鼻头,满眼缱绻。 夜里睡得迟,到他们醒时,太阳早已高高挂起。 钟离阳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下巴:“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让你看到日出。” 楼月央看着满船狼藉有些脸热:“我们回去。” 钟离阳拉起她,两人刚到岸上,蔺行急匆匆过来,满脸不敢置信。 钟离阳皱眉道:“怎么了?” 魇生没拖住那和尚?那他怎么还没过来啰嗦? “魇生大人和他一起出了浮雪宫,至今未见回来,但她刚刚飞书过来,说已得手。” 钟离阳也有些惊讶:“得手?杀了还是睡了?” “睡了睡了,还说明年会生一个小和尚。” 第153章 西门卓尔和男人婆好上了 钟离阳略有几分讶异,啧了几声,楼月央狐疑地看着他:“无尘来了?” “嗯,怕是已经失身了。”钟离阳作叹息状。 不等楼月央发问,耳后一阵破空声传来,衣衫不整的魇生被无尘直接抛在了水里。 三人向后看去。 只见无尘踏步走来,神色自若,身后跟了一个四五岁的幼小女童。 楼月央看出了女孩的身份,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无尘的来意。 钟离阳皱着眉,他自然也是看出了这个女孩的身份。 算了算这孩子的年纪,嗯,不是楼月央给他生的。 他更加迷惑了起来。 魇生从水里钻出,喊道:“大人,别听他胡说,蔺行,快带秃子走!” 蔺行没有动手,而是看向了钟离阳。 魇生叹了口气,心里愈发着急。 钟离阳静等无尘说出来意。 “她是神君后裔中仅次于沈氏一族的慕家一族,天赋极高,你可以放心地把你参悟的全部传授于她。” 无尘看着楼月央缓缓开口。 楼月央淡淡应下:“好。” 钟离阳脸色一变,明白了无尘的用意。 他心头火起,抽出天元剑直接架在了无尘脖子上。 “死秃子,她还活得好好的,你在这给她找什么徒弟呢!” 这就相当于人还活着,身边人就开始来分遗产了。 这死秃子当真是欺人太甚! 无尘面色沉沉,合掌对楼月央道:“火神心法极难参悟,就连我都无法全部掌握。 我们所剩的时间并不多,还是及早做打算的好。” 钟离阳脸色愈加难看,魇生看他在暴怒边缘,跳出水面,准备拉偏架。 楼月央轻轻拍了拍钟离阳,示意他稍安勿躁:“无妨,我会尽力教会她。” 钟离阳想也不想就回道:“教什么教!老子又不是不会生,教别人家的种做什么! 小秃子,带着这臭孩子走,以后我们有了孩子自然会教,谁稀罕你那破心法!” 无尘眉头微蹙,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魇生怕钟离阳气极伤人,上前拉住他:“大师,我稀罕,你教我。” 钟离阳冷哼一声,放下剑,拉住楼月央的手就走。 无尘叹了口气,甩开魇生,带着小女孩离开浮雪宫。 他不是不知道今日这样做会多伤人,只是火神传到如今没落至此,楼月央又是世间唯一一个参悟了所有心法的人。 而她的寿命却…… 他没有办法。 钟离阳气呼呼带着楼月央回了悠莲居,楼月央看他气得快死,也没有出言安慰,而是悠哉悠哉喝茶。 日头转过去,不知不觉两三个时辰过去。 小意得闲,端了点心过来,楼月央吩咐:“你家大人吃了炮仗,快去端些冰水来给他降降火。” 小意即刻出去。 不多时,真的端了一壶冰水来,钟离阳白了她一眼:“白痴。” 小意不解,看向楼月央。 楼月央噗嗤一声笑出来,怕钟离阳把火撒在小意身上,就让她先退下。 而后她起身,走到钟离阳身边抱住他:“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怎么还像个炸毛鸡一样?” 钟离阳身子软下来,将她搂得几乎要透不过气:“你给我生一个孩子。” 楼月央哑然失笑:“怎么,你真要我教自己孩子?” 钟离阳摇摇头:“是,也不是,把我们会的都教给她,以后她才不会受欺负。” 楼月央抬头:“以后?有你坐镇,谁还敢欺负你孩子?” 钟离阳没接她话茬,而是面露欣喜:“你答应了?” 楼月央一怔:“答应什么?” “答应给我生孩子啊。” “……昨天我没吃镜歌给我的药。” 那天她出魔宫,镜歌偷偷给她塞了避子药,她一直放着,但是昨天…… 忘吃了。 不过,有没有孩子对现在的她来说都好。 没有的话就没有牵挂,以后故去也没有什么可挂心的。 有的话,就穷尽毕生所学,将一切都教给她,在有限的时光里给她最多的爱。 钟离阳也是这样想的:“要是我有了孩子,我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的爹。” “你脸皮可真厚啊。”楼月央由衷感叹。 午后的阳光照在二人身上,暖洋洋的,惬意得很。 钟离阳恨不得时间就凝结在这一刻。然而时光快得像箭,开弓便不会回头。 二人抛却一切前嫌,成双成对地在世界各个美景名胜处流连。 浩渊,明奎,花逸等人代表的各界却是都势如水火,稍有不如意便大动刀戈。 这日,楼月央正在房内看书,钟离阳开门进来,对她打了个呼哨:“女魔头来了。” 楼月央抬头看,见是镜歌,不禁笑意盈了满脸:“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镜歌挤开钟离阳,一把搂住楼月央,对门口不耐烦的男人道: “借我两个时辰,我们好久没见了,要谈谈心,女人得多说话,才能开心,你去忙你的去。” 楼月央失笑,听钟离阳说许幻尽心,镜歌也的确是越来越有女魔头的风范了。 钟离阳冷哼一声:“你说的,两个时辰,到时间了我送你出去。”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镜歌哼了一声,撇嘴道:“活像个强盗。” 楼月央笑他二人幼稚,镜歌不置可否,黏着她说东说西,两个时辰飞快过去。 钟离阳依言来送镜歌,一开门就听到床里的镜歌尖叫一声,楼月央挑开床帘:“刚刚没找到小意,没有差人告诉你,今晚镜歌不走了,和我睡下。” 钟离阳眉毛立马竖了起来:“这是老子的床!” 怎么能让除了她以外的女人来睡呢?她都不膈应的吗? 楼月央咬唇,略有些讨好地道:“明天她就走了。” 镜歌伸出头:“喂,大魔头,你不是?精力这么盛?一晚上你都不舍得放过?” 钟离阳脸皮厚到一定境界了:“那是,她身娇玉润,我自然是没够,哪像你,白送人家都不要。” 楼月央觉得他说的有点过分,但没想到镜歌短短时间已经不再在乎脸面了:“那又如何,反正我在这,你就得乖乖去别屋守空床!” 钟离阳懒得跟她斗嘴,指着指楼月央:“明天晚上你给我等着。” 楼月央脸一红,吐了吐舌头,退回去咯吱镜歌。 钟离阳出门后还贴心地给她们关上了房门。 二人在床内笑闹一阵,镜歌突然八卦起来:“小病秧,你家大魔头可能要少一个助力了。” 楼月央打了个哈欠:“谁呀?” “西门卓尔,他和男人婆好上了!” 楼月央讶然:“令萝?” 第154章 今天求你帮帮我 镜歌神秘兮兮地凑近她:“听说,他数次故意败于令萝之手,但是又阻着她,不让她越雷池一步。” 楼月央将信将疑:“就凭这,也看不出什么来?” “岂止,之前钟离阳想招揽男人婆,但是令萝一腔忠勇,又怎么会被他拉拢?但是,听说前两天西门卓尔大意,被她一招制住。 本来天界中人都以为西门卓尔必死无疑,谁知道男人婆竟然放了他,你说,这不是爱是什么?” 楼月央着实惊讶:“那这么说,确实有那么点意思了。” 也不知道此举会不会把浩渊气死。 她对浩渊没什么好感,他刚愎自用。做事无所不用其极,城府极深,又极为阴险。 但是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制衡住各界。 只是他们上位者只需绞尽脑汁互相牵制便可,最可怜的还是普通人等。 不过这些事,她想管却也是有心无力了。 她们聊了许久,月牙西沉才慢慢睡去。 天刚亮,小意便过来叫二人吃饭。 去了膳堂,钟离阳已经在椅子上等了许久。 镜歌想着魔宫还有要事要忙,匆匆用罢早饭便要离开,却被钟离阳叫住。 “下个月月初,准备好礼品,过来相贺。” 镜歌一时没反应过来,但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你们要成亲?” 楼月央放下筷子,有些脸红:“六月初六是个吉日,想我上次结亲,还是跟你父亲……” 镜歌连忙打住:“得得得,咱不提也罢。” 钟离阳挑眉:“你来不来?” “当然来,只是花逸和无尘那边……”她有些心塞,无尘倒不妨碍什么,就是那花逸。 真不知道两边动起手来,她该帮哪个…… 她郁郁而辞。 不过令她没有料到的是,花逸并没有过来找麻烦。 当初他能上天入地游玩作孽,全仗着有阴丹和相南等一众高手坐镇化灵城。 但现在阴丹已死,相南也被令萝斩杀,他没了助力,就算再心系楼月央,也不得不在妄境死守。 钟离阳觉得从这点来说,花逸就不如他聪明:“把自己整那么累做什么,需要用人,直接夺权不就好了。” 楼月央有些无语:“你要夺谁的权?” 钟离阳朝镜歌离去的方向努了努嘴:“那不是。” 镜歌在他看来是个不用丝毫花费的劳力。 楼月央无奈地摇摇头,钟离阳不等她教育,赶忙开口: “现在可不是我作祟,明奎和浩渊亲叔侄打个不停,花逸又在其中随风摇曳,只有我,乖得很。” 他只想娶媳妇。 楼月央噗嗤一声被他逗笑,捏他的脸:“你好没羞啊。” 钟离阳却捉了她的手,放在唇边飞快地亲了一口。 他们的现在来之不易,他无比珍惜,分不出心来去做别的事。 他们不准备花费太多精力办婚宴酒席,只准备邀请二人熟悉的好友前来。 但是婚房却耗费了钟离阳大心思。 楼月央不解:“悠莲居不是已经布置好了吗?怎么还要置办新的?” 钟离阳却一脸嫌弃:“那只是修整好给你暂时居住的,我们还有那么长的日子要过,怎么能那么马虎呢。” 楼月央无奈,只好任由他去做。 浮雪宫上的幻界之网出了问题,久久缝补不好,小意又被钟离阳派去和蛛娘们一起修补去了。 楼月央无聊得很,见钟离阳又在亲自督促新房落成,她便跑去浮雪宫上空看小意和蛛娘修补幻界。 到时,正好看到小意端了一盆水,从上至下,将蔺行淋了个结结实实。 这对冤家,什么时候也不会好好的…… 她在旁边看着笑,蔺行一脸委屈过来:“夫人,你看小意。” 楼月央摆摆手:“我可管不了她,你们小两口的事,可别找我掺和。” 蔺行叹了口气,又凑到小意跟前:“不就是被火灼伤,又不是修补不了,我就不信用我的孔雀金羽还修不好它!乖,别气了。” 小意冷哼一声,她气的是修补不了幻界吗? 明明是他身边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可她又没法说。 毕竟他们两个在他看来或许只是露水情缘,根本达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蛛娘的蛛丝不比你那烂毛强,起开别挡路!”小意推开他,又去忙得脚步连轴转。 蔺行神色微微有些沉:“大人很在意这件事,你不要赌气。” 小意又是一盆水兜头而下。 蔺行气得都没跟楼月央说句话,就大步离开了幻界处。 小意背对着楼月央,肩膀一抖一抖的哭着。 楼月央看着这对冤家,也有些不忍,但是毕竟是儿女私情,她没办法干涉太多。 他们的婚期一天比一天近,战事却日渐胶着。 明奎带着郑飞云等一众地府悍将,和浩渊手下的令萝等人在明面上争斗不休。 花逸则不想让明奎赢,也不想让浩渊舒坦,还时不时给单打独斗的西门卓尔找些麻烦,上蹿下跳忙活得紧。 钟离阳就派了梼杌暗中和花逸角力。 几家没有谁会一直赢,往往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相互制衡之下,也没有过分的伤亡。 直到一件事打破这局面。 郑飞云被令萝困在东海归墟,眼看命尽,明奎率领兵马救来。 郑飞云得救,明奎的老巢却被人掀了个底朝天。 乌兰不知所踪,明奎发疯了一样找,不料半月都没有任何消息。 他心如火燎,浩渊和他对战时却面带惋惜:“如果知道她怀有身孕,我不会让人杀了她的。” 明奎先是不信,直到浩渊把乌兰的遗体送还给他。 据说那天叔侄俩打得天昏地暗,明奎半疯状态下竟然和浩渊打了个平分秋色。 楼月央知道这件事后,悲伤郁结于胸,久久不能平静。 钟离阳有些后悔,不该把这事说与她听。 乌兰已是魂魄,浩渊此举,是绝人后路,没有留丝毫转圜余地。 明奎和浩渊大战一场过后,清点兵马,发现并不能稳胜,便找到了浮雪宫。 他来时楼月央正在房内与钟离阳下棋,五六月的天气,已热得有些坐不住,明奎一来,阴森鬼气散逸,瞬间凉快许多。 楼月央看了明奎一眼,发现他憔悴疲惫得厉害。 联想到如果乌兰不死,或许几月后,明奎就可以见到自己孩子出世,心里就不是滋味。 明奎看了楼月央一眼,也不顾她还在场,就直接朝钟离阳跪下:“从小到大,我没求过你什么事。 今天,我求你帮帮我。” 第155章 已寻得了传承人选 钟离阳罕见地郑重起来:“你说。” “借我点人,乌兰的事……不亲手把他宰了我心里过不去。” 钟离阳皱了皱眉头,沉思许久方道: “我手下没有多少兵马,但是梼杌和他的手下,你可以任意调遣,还有卓尔,我会跟他说,让他尽量帮你。” 明奎点点头:“好,多谢。” 兄弟二人之间的对话从未像今日这般严肃过。 浩渊和明奎,天界与冥府,怕是又会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楼月央心念微沉,知道这样的情况,以后只会只多不少。 有梼杌和他手下昆仑战兵加盟,明奎原本颓然的战力极速扭转。 浩渊逐渐力不能支。 楼月央又听镜歌说,西门卓尔和令萝二人互相生了情愫。西门想要让令萝放弃天界,和他一起逍遥四海,不再为任何人卖命。 但是令萝从小受到祖父父亲的影响,对浩渊忠心耿耿,绝不肯退步。 而西门卓尔,此前被穷獠所伤,在雁阙山封闭数千年,对浩渊等人恨之入骨,更不可能退让。 楼月央估摸着这对也不大可能会善终。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转眼就到了六月初五,新月浅浅,在天边勾勒着一抹亮色。 钟离阳将婚房设置得极好,每一处都恰合楼月央心意。 那是一处颇具农家气息的小院,有一处不太大的院落,房屋也不极尽奢华,而是雅致又温暖,极有人味。 房子是两层小楼,楼下会客,楼上住人,屋内摆设都依了楼月央的心思,清新别致,光看着就极为惬意。 婚宴宾客不多,钟离阳满打满算也才邀请了数十人。 楼月央这边就只有镜歌许幻等人。 钟离阳虽然不悦,但顾着楼月央脸面,还是问道:“要不要请花逸和无尘?” 虽然他现在极讨厌这两个人,但是楼月央能活到现在,这俩人功不可没。 所以就是看在她的份上,他也不能太过任性。 楼月央想了想道:“花逸的话,就给他送一份请帖就好,不必专门着人去请。 无尘……你派个人去洛痕界一趟,告诉他原委,就说我已寻得了传承人选,让他可以借这个机会看看可不可行。” 钟离阳挑眉:“什么时候找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这段日子他也没看到楼月央有出过门。 楼月央脸色微微怔了下,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钟离阳急着布置明天的宴席,便没有过于在意,只说了句:“那和尚事多,如果他不满意,以后就不管他的事了。” 楼月央低下头,不知怎的,有些脸热:“他肯定会满意的。” 她和钟离阳的孩子,天分得多高啊,无尘巴不得寻一位这样的苗子,又怎么会不同意呢。 晚饭过后,钟离阳照常要行那事,楼月央慌忙止住他:“不行,今天不行。” 钟离阳怔了下,有些感慨:“还是你懂得心疼我。” 肯定是怕明天他太过操劳,不忍心今晚还叫他累着。 楼月央也没点破,任由他自作多情。 孩子因为是今早上有些恶心,她一算时候,发现已经一个半月没有来过月事了。 找了一直留在浮雪宫的何郎中,才确定自己的确是害了喜。 但她现在不想跟钟离阳说,留到明天晚上,给他个惊喜。 钟离阳睡下,楼月央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拿起他的手,轻轻放在了小腹上。 一夜甜甜好梦。 镜歌一早便到了,她先是让人把她送的礼品都放下,就急匆匆地来到了悠莲居。 楼月央悄悄告诉了她,让她待会不要再过疯闹。 镜歌震惊得差点要叫出声。 半晌又大笑道:“哈哈哈哈他活该,让他不知节制,新婚夜娇滴滴的美娇娘只能看不能碰,气死他!” 说完又是一阵捶地大笑。 楼月央啼笑皆非。 二人正闹着,有人过来找她和镜歌,浮雪宫的人告诉楼月央:“宾客陆陆续续来了,无尘也过来了,想要见见您。” 而镜歌带来的人则和她耳语了几句,她看到镜歌面色变了下。 楼月央不知何故,便问镜歌要不要一同去见无尘,她婉拒了,然后匆匆出了门。 楼月央怕她出危险,便让人悄悄跟着她。 她在宴请宾客的隔壁,单独见了无尘,她跟无尘也没有太多好说的,就单刀直入说了正题。 无尘先是一愣,许久后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她的小腹,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只要孩子能平安降生,我会尽全力保他一世无虞。” 楼月央心里突然一震,先前与他的各种不快,似乎也慢慢淡去:“多谢,我会努力活着,直到把我领悟的都教给他。” 在这一瞬间,她似乎有些理解无尘了。 故人已故去,活着的人或许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祭奠他。 无尘点头:“好,万事你多加小心,我先回去了。” 楼月央知道他已忌了酒肉,便也没有再挽留他入席。 着人送走无尘后,楼月央派去跟镜歌的人也回来了。 “夫人,我看到镜歌公主径直出了浮雪宫,离开了神山,像是在追赶什么人。” 楼月央挑眉:“她身边跟了人没有?” “有她的手下,法力高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楼月央放下了点心。 钟离阳正在待客,楼月央就任由着侍女为她描眉,心里思索着待会该如何敬酒时不吃酒。 片刻后,楼月央忽地想起了一件事:“小意怎么没在?” 身旁侍女笑说:“大人派小意姐姐和蔺行一起迎客呢!” 楼月央也笑出了声:“钟离阳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侍女附和着,拿出前不久钟离阳为她制的长命项圈给她戴上:“夫人今天可真美,盖六界都再找不出第二个像您这样的人物了。” 楼月央看着镜子里陌生又熟悉的女人,心里百味杂陈。 真没想到,她居然嫁给了自己的死敌。 真是命运难测。 蓦地,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镜歌是怎么出去的?有无人带引?” 侍女道:“没有人带,她自己直接就出去了。夫人是怕她过不来?” 楼月央大惊失色:“浮雪宫和须陀山之间隔了个幻界,幻界非钟离阳心腹根本无法通行,镜歌她怎么可能能自己出去呢?定是幻界之网出了问题!” 侍女站在一旁,静静看楼月央急上眉头。 楼月央一边往外走,一边对侍女道:“你去找人,领镜歌回来,我去找钟离阳,让他看看幻网是出了什么问题。” 侍女在她身后,唇角勾起:“不必了,咱们一起去看看。” 第156章 杀去临仙台 宫内天空阴雷滚滚,闪电不时夹杂其中。 楼月央和侍女齐齐消失不见,项圈咣的一声落在地上,还带着她些许体温。 钟离阳等了好久,都不见楼月央出门,不禁有些着急。 龙族有风俗,拜天地之前,新婚夫妻不能相见。 他找了个侍女:“去看看夫人,怎么还不出来?” 马上就是吉时了,再不来拜天地就误了时辰。 侍女过去好一会,方急匆匆回来:“大人不好了,夫人她不见了!” 钟离阳心头立马紧缩了下:“来人,快给我找夫人!查查刚才夫人都与什么人在一起!” 宾客也都是钟离阳的好友或是手下,闻言也都四散寻找了起来。 风雨交加,红绸狂舞,浮雪宫内乱糟糟一团。 不时有人过来禀报。 “大人,魔界镜歌两个时辰前从夫人那儿出去了,至今未见回来。” “镜歌消失时,无尘见了夫人,不知道二人都聊了些什么,侍女也不见了。” 钟离阳脸色沉得像铁,他走近悠莲居,发现了地上的项圈。 他闭目探出魂识,了解了大致经过。 蔺行脚步匆匆找到他:“大人,幻网出了问题,所以镜歌和那个掳走夫人的假冒侍女才能畅通无阻。” 钟离阳锐利眼眸睨向他:“幻网不是通知了小意修补好了吗?” 蔺行有些忐忑,在钟离阳咄咄逼问下,才说出实情:“小意用了蛛娘的蛛丝,没有用属下的孔雀金羽和她的翼绒,所以可能不甚牢固。” 钟离阳气得笑:“好啊,你们还真是情深义重啊!” 蔺行惧他怒火,脚步不觉向后退了退。 末了,钟离阳强压下火气:“你,去找找无尘,看他和夫人都聊了些什么。” 顿了顿又说:“再找找那个镜歌,看她急匆匆出宫是干什么,如果查出她和浩渊有牵连,不必来回我,直接杀了就是。” 他再次合上双眼,坐在悠莲居榻上,探出三千化身,在须陀山附近四处搜寻楼月央的下落。 然而过了许久,化身们甚至已经又展开搜寻数百里,都没有找到楼月央和那个侍女的任何踪迹。 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钟离阳便知道,这侍女定然是有备而来。 入夜,蔺行赶回来:“大人,发现了那个侍女逃离的轨迹,发现她去往了洛痕界。” 钟离阳目光一凛,有些讶异:“小秃子那儿?” 蔺行点头:“还有那个镜歌,她与此事并无关系。 是因为花逸得了请帖,但又没有赴宴,而是在神山附近买醉,却被浩渊的人盯上了,镜歌是得了消息去保护他。” 种种迹象表明,是无尘抓走了楼月央。 钟离阳眯了眯眸子,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无尘自己已经过来了,又怎么可能派一个女的来捉楼月央?” 顿了顿,他又问:“那个侍女什么来历,查清楚了吗?” “侍女本身是咱们这儿人,也常去伺候夫人,但是不知何时幻网失守,这个不明来历的女人打死了侍女,然后假扮她一直潜伏在夫人身边。” 钟离阳平复了下心绪,沉声问道:“无尘呢?” 说到无尘,蔺行也觉得有些蹊跷:“他先是在神山附近停留了片刻,就去了天界。” 钟离阳闭了闭眼,眸子沉得可怕。 蔺行担心楼月央若是遭遇不测,他这大人怕是会直接大开杀戒,就赶忙问道:“大人,那咱们现在是?” 钟离阳抬眸,浑身散发出一股灼人之气:“给卓尔,梼杌传消息,让他们直攻天界。” 说罢,他便起身准备去往天界。 蔺行回道:“梼杌大人已经率先去了天界。” 钟离阳一顿:“他不是在帮明奎守着冥界?” 明奎在前作战,为防浩渊再从后方入手,他就让梼杌替他坐镇幽冥鬼界,所以就算钟离阳大婚,梼杌都腾不出身子来参加婚宴。 蔺行迟疑了下,回道:“浩渊太过卑鄙,他趁梼杌大人在地府,就让令萝杀去了昆仑,斩杀了数万昆仑战兵,还活捉了梼杌大人之妻贤婆。” 贤婆纵使与梼杌久久不合,但也是跟随了梼杌几千年的女人了。 就这样被人抓去,再加上死了那么多手下,梼杌定然受不了这样的侮辱。 蔺行也回过味来:“这次夫人失踪,是不是也是浩渊密谋已久……” 钟离阳没有回答,他强压着怒火,眸子越发血红。 一拳打向榻上桌案,桌子应声而碎,蔺行退了两步,不知怎么开解。 钟离阳伸手召出天元剑,剑光一闪,下一步便到了临仙台。 到时梼杌已经和浩渊的几个儿子,以及手下战将交了手。 梼杌本身厉害,但是猛虎架不住群狼,第一次交锋,就险些落败。 钟离阳一来,瞬间扭转了战局。 浩渊一共四个儿子,穷獠已死,只剩下三个不堪一击的平平无奇之辈。 钟离阳都没有出手,天元剑就直接刺死了浩渊的大儿子。 剩下几个人慌忙四下逃窜,关闭了临仙台大城门。 梼杌见他来,面上一喜:“明煦,多亏有你。” 顿了顿,面色又有些阴沉:“那厮抓了贤婆,贤婆无事还好,若是有事,我拼死也不放过他!” 钟离阳眸光同样阴鸷:“他也把我女人抓了。” 还是在他新婚之时,此仇不报,他钟离阳还有何脸面在这世上存活? 梼杌闻言愈加愤怒,朝着城门大声骂道:“自己没女人,你也不让别人娶老婆!” 末了又觉得自己骂得不甚动听:“冥王,你来骂开门!” 冥王领命,洪亮的声音直传进九天殿:“浩渊老贼,你个倒街卧巷的横死贼,驴牛射出来的贼王八! 快快打开城门,把两位姑奶奶原模原样送出来,不然打破你的城门,掀翻你的王八壳!” 骂过之后,果然有人出来。 梼杌冷哼一声:“算这老崽子识相。” 不料那城门开了之后,只有两个天兵飞快地将一个重物抛在了众人面前,然后就又飞快地缩回了城门里。 钟离阳看着那被黑布包裹着的重物眉头一震,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略定一定心神,察觉出那并不是楼月央的气息。 梼杌却是从他坐骑上下来,掀开重物上的黑布后,两眼蓦地发直。 第157章 传承者是谁 贤婆已死去多时,她是罗刹一族,功力深厚,早已修了人身。 此刻却是身魂俱灭,至此,这位罗刹族有名的泼辣女子就此香消玉殒。 梼杌愣愣地看着贤婆的尸体,眼睛红了一圈。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得钟离阳命令,去帮明奎镇守地府时,眼前这个大声嚷着要趁他不在弄死玉容的女人。 就这么死了。 他伸手将贤婆抱在怀里,脸贴着贤婆冰冷的额头,一如数千年前,他们刚刚定情,情意绵绵的时候。 身后有人念了句佛号,钟离阳转身,看到无尘执着忘忧伞前来。 “世间万物,因果轮回而已,生即是死,死即是生,施主节哀。” 梼杌只是抱着贤婆,充耳不闻。 钟离阳挥剑指向无尘:“她和你说完话就失踪了,到底怎么回事?” “她和我说了神君传承后继有人,我就离开了,但是走出浮雪宫,发现外面有天界之人。 不消片刻,便有人带着她出了浮雪宫,我就追着,直到这里,这天宫甚是严密,我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进去的方法。” 无尘也没有想过,这般森严的浮雪宫,竟然也有失守的一天。 钟离阳放下剑,沉着脸转身看向云雾缭绕的宫阙。 楼月央就在里面,此刻不知情况如何,有没有被人给打伤,也不知魂魄是否受损。 他眸子眯了下,随后化作原身,腾起狂风朝那宫门而去。 风里夹杂着怒意,里面还不时闪着雷电,直要掀翻这天宫。 明奎得知消息赶来,声音里都带着一丝疲惫不堪:“他现在不在天宫,这里固若金汤,别白费力气了。” 钟离阳听罢飞身下来,眼里满是焦躁不安。 浩渊虽然受万民供奉,但是他也向来做事不择手段,简直他们这伙邪祟不相上下。 从贤婆和乌兰一事就可知道,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钟离阳抬眸又看了一眼明奎和梼杌两个鳏夫,心里愈发着急。 正要再次带起狂风席卷宫门时,了望台上突然出现了个人影。 正是将贤婆带来天宫的令萝。 令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冷笑道:“君上在和西门卓尔斗法,没时间招待你们,还是请回!” 钟离阳伸手拦住暴怒的梼杌:“她已经炼化了人皇气运,你不是她的对手。” 梼杌却发了狠:“她杀了我夫人,这仇我不能不报!” 钟离阳依旧没有任他上去讨战,而是冷冷地看着令萝,手中的剑不住嗡鸣。 令萝和钟离阳对视着,知道钟离阳是真的怒到了极致。 自西门卓尔复活,她没有片刻清闲,但她却丝毫不见劳累:“贤婆不听话,杀了吓吓楼月央罢了。” 梼杌闻言更是愤怒,被明奎死命拦着才没有过来单挑令萝。 钟离阳狞笑:“她最好一点事都没有,不然你奶奶也得被我挖出来给手下玩玩。” 令萝脸色微微一变。 她的奶奶对她极好,是她最在乎的人,只是百年前已陨落。 钟离阳这个疯子能说出来也绝对能干得出来。 她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向来欣赏她,自然不会动她,不过,君上未必。” 说完,她命人带出楼月央:“看看,是不是完好无损?” 钟离阳见楼月央没有被束缚,只是被令萝强大的魂力压迫,故而反抗不得,顿时放下了点心。 楼月央知道钟离阳眼力极佳,先是给钟离阳递了个放心的眼神,随后就看到了正给贤婆收殓的梼杌。 心里不觉有些不舒服。 她来时,贤婆因不服令萝偷袭,正要暴起逃跑。 令萝怕楼月央也跟随她作乱,便一刀结果了贤婆。 她对梼杌一众人没什么好感,但是贤婆虽恶名在外,却只喜欢修邪法驻颜,不算太过暴虐凶恶。 比起其他动不动就杀人的大妖魔来说,算是个好人了。 真没想到,先死的居然是乌兰和贤婆等一众女人。 这个世界真是好人没好报,恶人没恶报。 正僵持着,浩渊突然出现在半空中。 梼杌明奎等人立马严阵以待,钟离阳目光沉沉,握剑的手指尖发白。 无尘也不动声色地靠近了钟离阳等人。 浩渊注意到几人的动向,对别人不置可否,单独问无尘:“大师看来是要与我为敌了。” 亏他还让潜伏在浮雪宫的那个侍女去了洛痕界,准备去拉拢他,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无尘合掌:“何为敌?放下执念天下无敌。” “呵!”浩渊冷笑道:“龙魔梦貘等人肆虐时你怎么不说这话,难道单单就我有执念?” 无尘抬起眸子,面色平静到淡漠:“权利动人心,你可还记得当时为什么要做天君?” 浩渊闻言脸色一变:“不劳你提醒。” 他突然想起,自己一开始所求也不过是想要天下众生平等,世界安平。 后来却为了稳坐这一位置违心之事做了良多。 无尘再无他话,默默地站到了钟离阳同一战队。 浩渊冷笑:“本来还想让你跟着我,好好在这世上传承你主子的本事呢,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也管不了许多了。” 钟离阳二话不说就要动手:“老小子,少说废话!跟爷爷过几招,让我看看你有何本事,敢跟我叫板!” 浩渊却没有要动手的意向:“你就不怕我伤了楼月央?” 钟离阳怡然不惧:“就凭那男人婆,最多也就能和她打个平手,想伤她?长得丑想得倒挺美。” 明奎和梼杌都等得有些不耐烦:“和他废话什么,我们一起上,就不信弄不死这老东西!” 浩渊笑得别有意味,他没有理会他们二人,盯着钟离阳道:“你当真是急糊涂了,就没想过,以她的本事,为什么她会乖乖跟着我的人来这里?” 钟离阳一怔,确实。 他怎么把这个忘了。 他抬眸看向楼月央,只见她面色如常,倒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 他又看向无尘,后者拧着眉,眉目间有散不开的担忧。 浩渊好心为他解惑:“你应该知道,神脉女子有了身孕,身上就会有大半法力用不得。” 所以她还不是任由他或杀或剐。 钟离阳闻言震惊不已,他突然明白了楼月央所说的传承者是谁了。 第158章 定情信物探龙簪 “前些日子,我已经让人杀了乌兰,她也是怀了孩子,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放狠话。” 他向来只做狠事,说话却极有风范。 钟离阳心里蓦地一紧,还没体验到当爹的欣喜,就先怕得像个孙子:“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害了这么多女人,惹怒了这么多人,他不信他就只是因为想让他们难受而已。 “天下纷乱许久,我身为天君,自然想众生安乐,诸君既然不能好好与我等贤良之辈共存,我自然要找个方法惩治你们。 不过,你们功力高深,我却也奈何不得,所以寻个日子,九天殿上,我们划分一下各自归属,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梼杌和明奎闻言立马表示此法绝不可行。 “你杀了我们的人,还想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腌臜老贼扯什么淡呢?” 浩渊笑了下:“你们的女人是死了,可是,这天底下,你们在乎的不光只有她一个人?” 言外之意就是他还有别的能约束他们的办法。 而钟离阳,抛却了复活族人的念头,真正在乎的却只有一个楼月央了。 思及此,三人都默不作声。 无尘抬眸看了一眼浩渊,知道他真正要做的恐怕不只是划分地盘这么简单。 不多时,西门卓尔追到。 令萝立马和西门卓尔对峙起来。 楼月央看着下面乱成一团的糟心情况,心里不住焦躁。 钟离阳没有理会众人,只是大声安慰楼月央:“你放心,任何人都别想越过我去伤害你,你在里面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我救你和我们的孩儿出来!” 楼月央被他按下了些剑走偏锋的心思。 别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现在她这副身体,也是绝对吃不消太多苦头的。 为今之计,还是伺机而动较好。 于是,双方约定三日后在九天殿商谈分地事宜。 久战的几方也都各自有了喘息的机会。 入夜,浮雪宫里,几人在满月居商议。 西门卓尔不赞成几人赴约:“浩渊老贼向来城府极深,此次突然说分地,要么是想把你们的权利全部收割,要么就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无尘也赞同:“他身上有一股奇异气息,有点像神君,又不太像。” 说到这,他看了眼钟离阳,那气息倒还有些像钟离阳的气息,只是更为霸道。 明奎心思狠绝:“他想把我们一网打尽,我们何不反其道而行,把他老巢一齐端了不正好?” 梼杌更是咬牙:“我要扒光那个令萝的衣服,让我昆仑战兵玩个够!” 西门卓尔闻言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钟离阳:“明煦,你怎么看?你的小师太现在可是宝贝疙瘩,冲动不得啊。” 钟离阳眉头紧锁,仰在椅子上,头一次觉得事态棘手:“先等等,初九我和明奎去赴约,看看老匹夫到底要做什么勾当。” 梼杌只得暂时压下火气,静等时机。 六月初九,炎热了许久的日子突然落了小雨,本来燥热的人因这一丝凉意也静了些。 浩渊在九天殿设宴,钟离阳和明奎冷脸入席。 席中,令萝带了楼月央出来,钟离阳见她脸色红润,不像是受了什么苦,心里微微宽松一些。 明奎皮笑肉不笑:“天界所管众多,我看天君还是放放权,让自己少些疲累,这样才不会那么快老死。” “那倒也不至于,就算多个幽冥鬼界,我天界中也有的是人才去管辖。”浩渊绵里藏刀。 一个时辰下来,二人虚与委蛇,钟离阳却是懒得插话,只是不停和楼月央用眼神交谈。 直到把自己想告诉她的尽数传过去之后,他才懒声对浩渊道:“你要那么高权利做什么?死了可带不走,你老婆也得改嫁,喏。” 他抬了抬下巴,用明奎作例:“孩子也得跟人家姓,你虽然只剩两个了,但是再差劲也是自己的种,叫别人爹可不是啥舒坦事。” 浩渊脸色沉下来,须臾又浮出笑容:“你也不必这么大火气,刚刚医神给你夫人号了脉,孩子很好,你不必太过忧心。” 钟离阳闭了嘴,不管怎么说,他都有个软肋在浩渊那里。 不过…… 他最擅长的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不久,有人来报:“禀陛下,二位太子都被人劫持而走。” 浩渊面色一沉:“他们从未出过宫,怎么会被人劫持?” 那人回道:“是一个宫娥,她不知何时被人控制住,偷袭两位太子后,直接将他们偷送出了宫。” 浩渊目光阴鸷地看向钟离阳。 后者一脸我也有筹码了的快意表情,看得他简直要咬碎一口牙。 不容钟离阳明奎高兴,浩渊又冷冷发话:“他们承我之荫,居高位甚久,哪怕现在死了也不算枉死。而这楼姑娘,怕是没有太多年岁了。” 钟离阳眯了眯眼和他对视,不动声色地较量着:“是吗,明奎,叫梼杌砍他俩一人一个大腿下酒。” 明奎即唤来冥兵,吩咐下去。 浩渊也沉着应对:“令萝,楼姑娘的安胎药今日是不是还未服用?” 令萝马上命人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钟离阳有些坐不住了。 明奎叹息一声,又吩咐冥兵:“停手,他快受不了了。” 浩渊闻言也没有让令萝强行喂楼月央药。 事已至此,再没什么好说的了,钟离阳和明奎站起身。 浩渊依旧坐着,温和地看着两人:“我所求不多,明奎就让贤,转世做个凡人。 钟离先生的浮雪宫甚是辽阔,以后,就稳居在此,宫闱之上的山兽就由天界接收即可。” 此话一出,明奎当即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但又顾忌着钟离阳和楼月央,只好隐下火气。 浩渊看向神色莫辩的钟离阳:“两位好好考虑,两日后,告诉我答案,不然那碗汤药下肚,可就什么都晚了。” 钟离阳看了一眼楼月央,对方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他才压下所有情绪,从袖中拿出一个簪子。 “我的新婚之夜被你打断,连定情信物都没有来得及送给她,这簪子,就给她聊以慰藉。” 楼月央看向那簪子,大石头落地,心里顿时有了底。 刚刚眼神交流还不甚确定,但是这簪子一出,就可以断定钟离阳已有了万全之策了。 毕竟,这簪子可是探龙簪,能识得诛魔剑气息的不二法宝。 第159章 我一定会对咱们孩子好 钟离阳和明奎离开了天界。 楼月央也被令萝带走继续软禁了起来。 来这两日,许是因为心情不畅,她慢慢开始有了恶心想吐的感觉。 令萝检查了探龙簪,没发现有什么蹊跷,就任由她带着回房间休息。 夜渐渐深了,天宫有宵禁,所以倒方便了她行事。 因有孕在身,她不好用离魂之术,只得用道法隐匿身形,由探龙簪带引着自己往前走。 前两月,她在与钟离阳外出游玩之际,学习了不甚为人知的一个旁门左术——眉目传情,学了它可以用眼神传递信息。 还缠着钟离阳和她一起修习,没想到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晚间宴席上,钟离阳趁明奎和浩渊打嘴仗时,告诉她他的计划。 龙与龙角之间互相有感应。 初六那天,他在浩渊身上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那是他已被铸成诛魔剑的右角。 去年,他就怀疑诛魔剑被浩渊藏在了天宫里,曾派魇生在这里潜伏数日,却一无所获,想来是浩渊用法力压制了它的气息。 而他身上突然又有了这气息,说明浩渊想借此来做什么。 而且他身上还有老祖宗的命火之气,想来他手里估计握了两个杀招。 她跟着探龙簪,从她住的小旮旯揽日宫,一直走进了临仙台正中央的紫霄殿。 紫霄殿中门卫森严,但是这里面却有一个熟人。 那就是贺雨晴。 半年前她被钟离阳带走,后来摇身一变就成了这里的一个宫娥。 贺雨晴最擅长易形易容,还极能隐匿气息,是现在她窃取浩渊秘密的不二选择。 在贺雨晴悄然帮助下,楼月央顺利到了龙气最为浓烈的地方。 这儿是一个在紫霄殿最里面的房间,专门收藏兵器所用,据说旁边就是浩渊处理事务会客的九天殿。 “你要小心,临仙台中,九天殿和紫霄殿紧挨着,你就算能从紫霄殿中令萝这里逃出去,也得小心在九天殿里的浩渊。” 楼月央点了一下头,表示知晓,打开门扫了一眼,发现并无异常。 “我已经打理好了,一刻钟内暂时不会有人过来。”贺雨晴替她放着风。 楼月央放心进去,在一张八仙桌上,看到了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剑。 断剑缺了两寸左右的剑尖。 靠近手柄处赫然写着诛魔二字。 楼月央心里惴惴,这把剑意味着登峰造极的威力,钟离阳本就厉害,复得这把剑,或许会更上一层楼。 而浩渊,就算现在不敌钟离阳,有诛魔剑的神威助力,怕是也能和钟离阳一较高下了。 钟离阳杀生无数,她真怕他寻回诛魔剑,再起了什么坏念头。 可浩渊更是狡诈,当初为了上位没少造孽,这些年为了保住位子,也残害了不少生灵。 二者之间,她更愿意相信钟离阳。 思虑良多,却也不过一瞬之间,她拿起诛魔剑,用道法藏匿身形,稳下心来逃生。 钟离阳提前给她规划了路线。 她循着路一直向钟离阳所说的巽位走,走到封闭严实的宫墙时,她双手结印,三朵火莲腾空而起。 宫外立马有了回应:“往后三丈。” 楼月央依言,不多时,宫墙直接被钟离阳的原身撞破了一个一人大小的洞。 她刚要钻进去,令萝就执着长枪追来。 在一旁候着的西门卓尔立马迎了上去:“女兄弟,数日不见,有没有想我?” 令萝娥眉蹙了蹙,两人战在了一处。 眼看楼月央要逃走,令萝着急了:“你逃不掉的,在这里你至少能保得一命,你就没发现这里有什么别的气息吗?” 楼月央刚站到钟离阳身边,闻言有些心惊,她不是没感觉到,只是她不愿意相信。 “你们复活了老祖宗?” 令萝和西门卓尔打斗得激烈,闻言没有否认。 楼月央突然想起了被西门卓尔吃了的穷獠。 那时浩渊曾想把穷獠培养成天界的杀器。 可他有四个儿子,哪一个不比疯了的穷獠好控制? 唯一解释便是穷獠有什么地方是别人比不了的。 楼月央想了又想,终于明白了过来。 当年火神陨落,浩渊也在场,火神魂飞魄散之际,浩渊私藏些残魂断魄也不稀奇。 火神武力至今无人可敌,就算是巅峰状态下的钟离阳,也大概只能和他打个平手。 所以这些残魂断魄,配上穷獠缺失的魂魄,是一个绝对的强者,而且又会对浩渊言听计从。 再加上诛魔剑,又能抵挡住敌方阵营中的最强者钟离阳。 如果这些计划完全按照他的想法实施出来,钟离阳一行人的确是没什么活路了。 想清楚这些,她才有些后怕,幸亏刚刚没有迟疑就把剑偷了出来。 不然钟离阳怕是凶多吉少。 那边,西门卓尔拖住了令萝,梼杌又带着人和天兵厮杀起来。 钟离阳施法,直接带着楼月央回了浮雪宫。 风刮得急,雨下得紧。 钟离阳将她带回来便没有再出去过。 只有明奎,梼杌,西门卓尔等人在与浩渊死战。 无尘见钟离阳跟楼月央跟得紧,莫名看着心烦,便住在了须陀山的山洞里。 魇生不时去撩拨他。 幻界被蔺行的孔雀金羽修补完好,日子终于又平静了下来。 楼月央的肚子慢慢显怀了。 何郎中给她把脉:“你们火神传人,是不是只传女不传男?” 楼月央点头:“你能号出男女?” 何郎中笑:“山洞里那小和尚怕是要失望了。” 钟离阳在一旁表情怪异,这些天楼月央有时胎动,偶尔让他摸摸肚子,他都很是抗拒。 楼月央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怎么了?” 钟离阳越发惊悚:“这里面真的有个人?还是个男人?” 楼月央噗嗤一声乐了:“你这么老了,怎么还问这么孩子气的话?” 何郎中也是笑:“大人年岁久远,但是没有为人父母,不懂也是正常,这世上,谁都是这么来的。” 钟离阳啧啧两声:“我龙族还未覆灭时,常听人说,谁与谁某天成了亲,第二天蛋就生下来了,但就是破壳的话,还得孵个几十年。” 楼月央倒从未听过这些:“那你们对自己孩子感情可能不太深。” 钟离阳笑了下,随后又怕她多心,赶紧上前一步摸着她的肚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他很好。” 楼月央觉得他动作神态僵硬得像个木偶。 第160章 诛魔剑修好 他们对这孩子是男是女并不在意,但无尘知道了是男孩,却有些丧气,借口要去再寻一个火神后人继承衣钵,就飞快地逃离了魇生的魔掌。 他走那日,魇生跑到钟离阳跟前哭诉无尘提上裤子不认账。 钟离阳也好奇起来:“你是怎么得手的?” 魇生一愣,有些羞涩:“实际并未得手,只是让他在梦中尝了一下甜头。” 钟离阳直撇嘴:“没种。” 楼月央忍俊不禁。 他们的时光闲适,西门卓尔那里却日日水深火热。 浩渊不知从何时开始,居然能以一人之力压制得他们节节败退。 就连本来一直在天宫前死守的令萝,都有了空闲,能去他们几个的后院中到处烧杀掠夺。 无尘回了洛痕界,才发现那里被令萝放了一把火,烧得整个雪原都成了泥潭。 梼杌的昆仑山上更是凄惨,原本乌央乌央的妖群,竟然被杀得一个不剩。 明奎的冥府上万年的根基也被毁于一旦,乱糟糟的,阴魂恶鬼开始肆虐人间。 西门卓尔来请了钟离阳三次,希望他能帮他们几人一雪前耻。 钟离阳思虑再三,知道幻界恢复如初,浮雪宫是安全的,便把蔺行留给了楼月央,和西门卓尔一起去了天界。 一去便是半月,楼月央肚子渐渐沉重起来, 钟离阳给她来了信,告诉她浩渊突然变强的原委。 原来浩渊自从上次捉了她,企图用她来要挟钟离阳,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被她将诛魔剑偷走后。 就催动禁术,将火神残魂封闭在他自己体内,强行炼化,所以他现在的实力,就连西门卓尔等几人联手都落于下风。 钟离阳过去后,虽能和他平分秋色,但是却再抽不开身。 楼月央知道后心里一惊。 小意过来安慰:“夫人不要太过忧心,一切有大人呢。” 楼月央扯了扯嘴角:“但愿。” 秋风打了卷,卷起她身旁的落叶,带着几分萧瑟。 她看着空旷的浮雪宫,心中莫名多了股悲凉寂寥。 胸口闷闷的,像是即将失去什么。 她直觉一向很准,这不是个好兆头。 她想了想周围人的境况,镜歌和花逸自从六月初六那天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浮雪宫。 听说那天知道她被令萝的人抓走,镜歌带着花逸,各率领妖魔二界精兵,准备和浩渊决一死战。 后来听说她安然回转浮雪宫,方才偃旗息鼓。 再然后,便是镜歌来信说,她和花逸逐渐通了情意,她准备把魔君之位寻一个得力之人接手,就要去妄境和花逸一起生活。 故而楼月央不认为会是镜歌出什么危险。 那会是无尘吗? 可他实力难测,又没有参与过多,令萝不能奈何他,浩渊会分心对他真的下手吗? 她心下不安。 吃了午饭过后,天上便飘起了雪花。 小意惊叹:“这才十月初,怎么就下起雪来了?” 说着,也不管身上衣衫单薄,跑到檐外伸手接了几片雪花:“夫人,真的是雪!” 她笑得带着几分孩子气,楼月央看着心情不觉轻快许多:“多少岁的人了,像没见过雪一样。” 小意叹口气:“可惜夫人肚子里有了崽,不能一起打雪仗了。” 楼月央挑眉看了眼不远处保护着她的蔺行:“那有个闲人不是?” 小意扫了一眼,冷哼:“才不跟他玩,走,我们回房去。” 楼月央和懵懵的蔺行对视一眼,无奈的地回了房。 楼月央注意到,小意每每听到有关蔺行的事,脸色都会臭得不行。 “你们……怎么了?” 她记得前世在她死之前,二人还有过如胶似漆的一段甜蜜时候。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这俩人竟像是成了冤家一样。 小意半天没说话,楼月央便也没有继续追问,直到小意眼圈泛红,自己憋不住找她诉苦:“为什么世上还有像他这么花心滥情的人呢?” 楼月央便知道,八成是蔺行被她看到了现行了。 “还是大人好,认准一个便就一个。” 楼月央不置可否:“可惜自古情深不寿。” 她很难想象,假如某日她离去,钟离阳会如何。 主仆二人在这边各自神伤,蔺行匆匆过来,站在外间的帘后问:“夫人,属下看到外围幻界又有裂缝,小意在不在这里?” 小意腾地站起身:“胡说!怎么可能还有裂缝,我明明都已经修好了!” 说着,她便疾步往外走。 这宫里,属她跟钟离阳的时间最长,所以她也算是浮雪宫半个管家。 幻界之事一向是她负责,没想到居然接二连三地出事故。 蔺行看她去往幻界,便没有再跟上去。 多事之秋,他还是保护好眼前这位,不然怕是大人不会让他好过。 小意这一去,直到半夜才回来,她脚步匆忙,直接把蔺行撞开,然后摇醒了楼月央:“夫人,令萝又来了!” 楼月央一惊:“她到这宫里来了?” 小意回道:“没有,只是她带的人不停攻击幻网,刚刚修好的裂缝她几下就给我干裂开了,夫人,实在不行你就先走。” 她走了,他们这群人是死是活便无所谓了。 楼月央快速穿好衣衫,眉目沉沉:“她是奔着我来的,想用我来要挟钟离阳。我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说罢,她站起身抚着肚子,从枕边拿起了个东西塞进袖里:“走,我们去看看。” 小意生怕她出事,但又不敢忤逆,只得焦躁不已地在前面带着路。 夜风凉薄,透过透明的幻界之网,楼月央看到了几个月不见的令萝。 她一如既往地英气倨傲。 “楼姑娘好久不见,或许现在我该称呼你一声钟离夫人。” 楼月央懒得跟她闲话,一边吩咐小意快些想办法加固幻界,一边打探:“将军此行是来做什么?若是想像上次那样,怕是有些困难。” 令萝看着属下不停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重重砸在幻界之网上,笑得轻蔑:“就凭这?” 楼月央计算着时候,上次她偷出诛魔剑,回到浮雪宫后,钟离阳就把诛魔剑交给了姬子选。 以防万一,怕姬子选来不及过来,还把玉圭要了回来。 现在,诛魔剑应该已经修好了,此刻,用令萝和她的手下来开开刃,再好不过。 她从袖中掏出玉圭,轻轻敲了三下。 第161章 小意自爆妖丹 姬子选再度出现,依旧是满脸茫然。 待看到楼月央手里的玉圭时,他突然想起几个月前钟离阳让他修复诛魔剑时,还顺手顺走了他的玉圭。 他真的好恨,为什么当初色迷心窍,居然把玉圭给了楼月央。 导致自己现在无论刀山火海,玉圭一响,都得往上靠。 “嫂子,又咋了?”他看了眼周围情况,见除了钟离阳,浮雪宫里的人都围在了幻界这边。 楼月央看到他手里空空,皱眉道:“把诛魔剑拿来。” 姬子选见她神色严肃,连忙念起剑诀,诛魔剑凭空出现在他手里。 楼月央接过剑,透过幻网和令萝对视。 令萝见到已经恢复如初的诛魔剑,冷哼道:“诛魔剑是厉害,不过以你现在这大腹便便的样子,怕是也发挥不出什么大用。” 不容楼月央开口,她的魂力借着幻网的缝隙,悄然溜了进来。 她的魂力依旧霸道无比,甫一出现,就压制了浮雪宫内大半的人。 蔺行和姬子选算是里面的高手,他们上前一步,用自身法力抵挡着令萝的魂力。 楼月央看他们抵御得吃力,便要拿起剑来助他们一臂之力。 小意拉住她:“夫人,你身孕已近六个月了,何郎中说您万万不可太过耗心神。” 楼月央知道如果她再被令萝抓走,就不止是耗心神那么简单了,所以她哪敢轻易退却。 小意看她挺着肚子,不顾一切地抵挡着令萝,心里焦急无比。 令萝又吩咐大力凿着幻界之网的手下:“为免节外生枝,抓到她之后,直接往她肚子上跺便是。” 得让钟离阳长些教训了。 小意闻言愤怒立马充斥心头,那一刻,向来自认无能的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这一生,活在钟离阳羽翼之下,算是安然,除了和蔺行之间有些许不快,但也算得上是一世无忧。 可大人从捡到她那天起,便没有过太过开心的时候。 除了眼前这个女人来到他的身边。 眼看他们二人千辛万苦破开心防,还即将拥有一个孩子,她绝对不允许别人就这样毁掉她多年来的憧憬。 “夫人,你靠后,我有办法让她进不来。”小意在他们身后说着,带着一脸决绝。 楼月央背对着她,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听到她这样说,便停了手。 小意虽然呆直了些,但是重要时刻还是很靠谱的。 蔺行和姬子选也都停下手,霎时间,令萝的魂力泄放得更肆无忌惮了。 小意伸出双手轻轻挥舞了两下,维持着人身,妖魂却显现出来,大展双翼紧覆住了幻网上的裂缝。 她额间闪了些微红光,那是她的妖丹所在。 楼月央隐隐有些不安。 小意双眼紧盯着幻网,眸子里带着几分金翅大雕独有的凌厉肃杀。 令萝看着小意,眉目中满是不屑:“这么好的天赋,修炼这么多年,却这么点修为,还敢在我面前逞能?真是笑话。” 小意没有功夫回她,只勾起一抹冷笑。 她额间红光愈发红得刺目。 蔺行有些担心:“你靠妖魂之力能抵抗多久,快下来,躲一边子去!” 小意滞了滞:“蔺行,若是有来生,我希望我再也不要遇到你。” 说罢,她身体之上张展的妖魂突然燃起熊熊烈火。 蔺行脸色瞬变,他猛扑上去,却被烈火灼得近不了前。 姬子选眼前一震:“是命火,她燃了命火!” 命火可是铸剑最好的火源了,可惜太难得,非得有一定修为的妖怪,在穷途末路之时,才可能会燃尽命火来与敌人同归于尽。 蔺行心里骤然一疼:“小意,退下!” 紧接着,耳边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声,楼月央等人被热浪掀开很远。 她护着肚子,用手撑着不至于伤到孩子。 蔺行反应过来,再次猛地扑向前,却只抓到了小意一片被火灼短的浅黄色衣角。 她自爆了妖丹,将令萝等人完全隔离在幻界之外。 慢慢的,她妖魂也在烈火中燃烧殆尽,人身缓缓升至半空中,紧挨着幻网。 她僵硬地转过身,眼神极尽留恋地看了一眼蔺行。 紧接着,她转过头,浑身带着一抹决然,朝着幻网纵身一跃,用血肉之躯将幻网填补得固若金汤。 “不——小意!”蔺行双目赤红,不顾一切地要往幻网处扑。 姬子选拉住他:“命火可燃万物,别去寻死!” 蔺行嘶喊着小意的名字,楼月央听着,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缓缓坐下身子,不顾泥泞雪水污了衣衫。 有侍女搀起她,扶她回了房。 她在房中榻上僵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有侍女过来:“夫人,令萝和她手下见无法穿破小意姐姐重新补好的幻界,已经抽身而退了。” 楼月央点头:“知道了。” 侍女又在问姬子选的去留,以及是否和钟离阳去信。 楼月央脑子里乱得很,见侍女喋喋不休,她抬眸看向侍女。 恍惚间又看到了小意的影子,但仔细看看并不是,小意没有这么机灵。 那个丫头,她多傻啊。 明知道不是良人还往前凑,明知道前方是死路一条还那么决绝往前走。 她的眼里模糊一片。 侍女见她落泪,自己也忍不住,却还是上前劝慰道:“夫人,您别哭了,要小心孩子,小意姐姐肯定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楼月央平复下心情,心里对浩渊令萝等一众天神愈发地恨了起来。 钟离阳一行人没有好人,但却是明晃晃的坏。 而浩渊,表面上打着苍生,要为民除害的宗旨,却尽把刀刃往好人身上招呼。 忿忿难平时,屋外传来动静。 今夜注定无眠,楼月央又起身,正好看到蔺行被钟离阳一脚踢飞几丈远。 “废物东西!留你在这就是让你当缩头乌龟的?” 蔺行神情悲凉,显然还没从小意一事中走出来。 钟离阳看到楼月央过来,脸色缓和了几分,正要走近她,忽然想起她现在闻不得血腥气,便堪堪停住步伐,让手下把身后的令萝一把推到楼月央身前。 楼月央一滞,还没说话,蔺行冲上来,一脚踢向令萝,捆着囚仙索的令萝滑出好远,狼狈到看不出一丝女战神的风范。 钟离阳伸手,拦住浑身散发着嗜血气焰的蔺行,眼里划过一抹阴狠和期待:“带下去,待会梼杌过来,你和他商量商量该怎么做。” 第162章 西门卓尔放了令萝 战事暂休,浩渊被他和西门卓尔伤得不轻,本想回来拿上诛魔剑,将浩渊等人一举拿下。 没想到在回来的半路上就看到了令萝。 他对令萝动了手,直接让她没有丝毫反手之力。 她依旧是嘴硬,但她的手下却把她做的事吐了个一清二楚。 不久,梼杌回来,看到令萝两眼阴鸷到了极点:“玉容,咱们手底下还有多少战兵?” 一旁的玉容公主道:“三十八位。” 梼杌怪笑一声:“好!今天就让你做三十八次新娘!” 令萝不禁皱了下眉头,她嘴里被塞着布,想说什么却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楼月央听到梼杌又问蔺行:“兄弟,你要不要也加入?” 蔺行摇摇头:“你杀了她就行,别的我不参与。” 梼杌冷哼一声:“那是自然。” 说着,他又给手下战兵排起座次来,楼月央听着浑身不适起来。 钟离阳瞥了梼杌一眼:“我说她也没让你老婆死那么痛苦,你又何必这样?” 旁边就是他新盖的婚房,他还没当上新郎…… 梼杌还未回话,身后又急匆匆下来一人:“梼杌兄,不如今天卖小弟一个面子,放了她可好?” 梼杌头也不回:“你算哪根葱?” 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西门卓尔,差点闪了舌头,可为老婆报仇的心是真的强:“卓尔兄,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可以不让人凌辱她,但是此女不可放。” 西门卓尔目光坚定:“她救过我一次。” 他走近令萝,挡在她身前,保下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梼杌怒目而视。 钟离阳看了西门卓尔一眼,见他心意坚决:“你要是真喜欢,又何必再让她回天界,受浩渊管辖?” 直接扛回他的貘山不就好了? “她的性子,比你的小师太还烈,你那时敢太过逆她的意思吗?”西门卓尔笑。 钟离阳抿唇半晌不语,随后拉起楼月央的手:“随你,我念在她曾放你一马的份上,这一次可以放了她,下次,再落到我手里,就直接丢给梼杌蔺行了。” 西门卓尔称谢:“谢了,下次我不会再插手了。” 梼杌和蔺行对视一眼,知道他们无力改变西门卓尔的举动,心里顿觉窝囊,像吃了一颗老鼠屎。 西门卓尔向他们笑了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二位,只此一次。” 梼杌蔺行只好放他带着令萝离开浮雪宫。 钟离阳拉着楼月央一进到房间里,就慌忙按着她坐下,先是看头,然后看手看脚。 最后掀她衣服,楼月央捂住衣领:“你找什么呢?” 钟离阳满脸担忧:“有没有伤到?” 妖丹自爆可不是好玩的,也就小意这样不学无术的才会这样小的动静。 但凡换个厉害点的,又有这般道行,不把他浮雪宫炸飞就算是好的了。 楼月央扯了扯嘴角:“我倒是没有,只是小意……” 她再也回不来了。 钟离阳闻言倒没有太多悲戚:“没事,不过又是一个轮回而已。” 楼月央心下难过,哪还有什么轮回,小意她和乌兰,贤婆等人一样,再也不会有轮回转世的一天了。 “你们道家一向看淡生死,你还没还俗呢,就这样忤逆先师了?” 楼月央知道他在宽慰自己,对着他道:“我就是难过,不过再多说也没用了。” 顿了顿,又想到战事:“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浩渊手握火神残魂,肯就这样放过他们这一群能威胁到他帝位的妖魔界巨头? “他被我和卓尔打伤了,暂时不能再兴风作浪了。” 钟离阳说完之后,便要去洗浴:“身上别人的血腥气太浓了,你闻了不舒服,我去洗洗。” 楼月央没有抬头,只是静静拉住他:“以你和西门卓尔的风格,眼看浩渊势弱,怎么可能就这样罢手?” 只有一种可能。 “你受伤了。”且伤得不轻。 钟离阳一怔,倏而又笑了下:“小脑袋瓜还挺聪明。” 不过他倒是受伤不重,但西门卓尔梼杌他们却是需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将这话告诉楼月央后,她方放心了些。 钟离阳把她按在自己腰边,在她头上摸了又摸,眼里满是爱怜。 楼月央伸手抱住他的腰:“钟离阳,答应我,做完你的事之后,好好陪陪我好不好。” 她的身子最近虚弱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因为身孕还是…… 钟离阳心蓦地一疼,他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 “我答应你,浩渊和龙族灭亡有直接关系,等我,等我解决完这桩事,一定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会一直和她在一起,一刻也不要分开。 就算之后,她魂飞魄散,他也绝不离开她。 烛火在二人身上摇曳,房间内多了丝温柔缱绻。 浩渊和他现在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两方都受伤的情况下,也都有了喘息的机会。 “浩渊手握老祖宗遗魂,你有几成胜算?” 钟离阳想也不想:“他如果还想活着,就绝无胜算。” 楼月央一怔,有些明白他的意思。 谁敢跟他论不要命啊…… 无语半晌,她又问:“如果他败了,天君一位谁来坐?” 他不会是想自己上…… 钟离阳一眼看破她所想,在她脑门上轻轻戳了两下,轻笑道:“小笨蛋,想什么呢?” 楼月央眸光闪了闪:“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钟离阳松开她,往榻上靠背倚去:“浩渊上位并不光彩,你只看烈日真君便知道了。” 烈日真君,是从上古时期就已经成名了的古神,战力在令萝之上,和浩渊不相上下。 但他和浩渊的关系一直让人捉摸不透,当初是烈日真君背弃软弱无能的中期天君,扶持浩渊上位。 但是浩渊真正掌握大权后,这位烈日真君反而和他不睦了起来。 就比如现在,浩渊和天界在众妖魔围堵中,生活得水深火热,他却跑去凡间历劫了。 所以,如果浩渊下马,最先动作起来的应该就是这位了。 到那时,他只需要带着她和孩子,游山玩水,将这剩下的几十年认认真真地过,其他的,自有别人来操心。 想到这里,他看向她的肚子:“几个月了?” 楼月央低头,眼里满是温柔:“六个月了,想来再有三个多月,他就要出来了。” 钟离阳算了算,脸上有一丝懊恼:“可我在宫里最多能待两个多月。” 第163章 楼月央要生了 孩子突然动了下,楼月央抓住他的手,放在肚子上。 里面有个圆润润的东西在顶他手心,楼月央不确定道:“是头还是屁股。” 钟离阳脸色定住,神色僵得很。 “你怎么了?”楼月央有些不理解,他怎么每次看她肚子,都是这样一副表情? 钟离阳控制住表情,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我居然真的有孩子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天界同浩渊斡旋,想到楼月央,心里就有个地方又暖又甜。 但他一想到她肚子里有了个他的孩子,心情就复杂得很。 “不是你一直想要个孩子的吗?”楼月央不解。 他又没被骟过,总干那事肯定会有孩子的啊…… 钟离阳清了清嗓子:“当然,我只是,只是……” 他不知怎么开口。 楼月央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什么?”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别人的爹……”钟离阳越说声音越小。 他周围的人没一个有孩子的。 明奎老树开花,好不容易有了孩子,结果孩子没出生就随着母亲没了。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照顾教养一个孩子。 楼月央差点笑出声,原来就因为这。 这么个声名狼藉的人,还会因为这个苦恼。 不过,他的担心可能也有道理。 再过些年,他们两个一个死一个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只剩孩子一个,还要面对他的那些仇敌。 太遭罪了。 “有时间了给他寻个师傅,好好带带他,无论做人做事。” 钟离阳嗯了声应允下来。 晚上没睡好,他们白天补了会觉。 楼月央入眠后神色都有一抹哀愁,钟离阳看着她,伸手抚平她蹙起的眉。 而后,在她唇间轻轻落下一吻,将额头紧贴在她脸庞上。 冬月中旬又下了场雨,戚戚瑟瑟,倒比下雪更冷些。 楼月央不喜欢天天闷在房间里,就拉着钟离阳一起陪她往后山上走。 楼月央近来肚子不怎么增大了,圆圆的,像普通孕妇怀了四五个月时的样子。 她走起路来,总觉得里面有水在晃。 “我不会怀了一泡尿。”楼月央觉得有些揪心。 钟离阳忍俊不禁:“小孩子都是在尿里泡着的。” 他近来看了很多医书,对这方面有了些了解。 楼月央打趣他:“等我生时,要不你来给我接生?” 钟离阳头也不抬就同意了:“我倒是没问题,就怕你受不了。” “怎么说?” 钟离阳神色自若:“听说有很多产妇生孩子时,连拉带尿的,我一擦就行,就怕你——” 楼月央脸红起来,连忙捂住他的嘴:“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真要被他看到那些,她下了床就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钟离阳挑眉:“那有什么的,屎上有什么?” “……” 楼月央被他问住,一张脸通红,干脆睨他一眼,低头专心走路。 钟离阳看她害羞,心情大好,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走到后山,树木光秃秃,除了几棵松柏,一点景致都没有。 楼月央提议穿过幻界,去须陀山上看看外面。 她已经好几个月没出过浮雪宫了。 钟离阳想了想,有他在她身旁,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便伸出手掌,虚空一晃,幻界出现在他们眼前。 钟离阳怕她看到幻网又想起小意,带着她穿过幻界,连忙把幻网收回。 这里的景致倒比有人时时打理的后山上多了丝野性。 荒草蔓生的地上,不时有一两棵小野花装点着,树木无人修理,随心所欲地生长着,每一根枝条都写满了恣意。 “去年我来过这里。”楼月央看着不远处地上的大坑说道。 钟离阳看过去,发现那正是他重生时破开的地面。 那时他已经可以短暂地控制魂力,能影响别人的意识了,所以那条小黑龙才会进这座凭空出现的大山。 真没想到,一年多过去,早已是物是人非。 正感慨着,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们循着声音过去,发现是几只小松鼠,在搬什么东西。 楼月央正奇怪这个季节还有什么食物时,就看到在乱石掩映的那一面,躺了一个人。 钟离阳拦住她:“让我先看看。” 别是浩渊派来的人。 楼月央跟在他身后,只见那是一个年轻男子,似是从高处跌落,摔得生死不知,背篓里的东西也被松鼠搬得所剩无几。 钟离阳上前大致看了眼:“是个凡人,看样子没什么法力。”身上也没有来自天界的仙人气息。 楼月央看了看四周,只有他一个人,她弯下腰探了探这人的鼻息,发现还没死。 “我们带他看看,估计是山灵出没,惊动了哪里的人,过来采草药的。” 钟离阳沉吟了下,抬手召来蔺行:“把他抬回宫里去。” 蔺行不言不语照做。 自从小意死了后,蔺行的话少了很多,做事也沉稳了下来,他见钟离阳和楼月央打算救下来这个不明来客,就直接找了何郎中来。 何郎中把了脉,又在这男子身上几处重要关穴施了些针。 不多时,这男子幽幽转醒。 楼月央三言两语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男子艰难起身下拜:“小的名叫黄粱,无父无母,因受药店掌柜所指派,来此采摘药材,不期失足跌落,幸得先生夫人相救,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楼月央见他气质谈吐稳健老成,长得又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就问道:“你多少岁了?” 黄粱恭敬道:“十七岁了。” 何郎中看他倒像个靠谱的,随即问道:“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吗?” 黄粱摇摇头:“去年涝灾,除了我,都死了。” 楼月央叹了口气,刚想说等他伤好些再让他回去时,何郎中便开口:“大人,夫人,我在这也有一年有余了,一直没寻得什么老实肯学的徒弟。 这个小子倒合我眼缘,若是没其他原因,我想留下他,不知方便吗?” 楼月央看向钟离阳,后者无所谓道:“随便。” 何郎中便欢欢喜喜地收了个徒弟。 楼月央和钟离阳只当是个是个小意外,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又踱着步子,慢慢走回了婚期钟离阳督建好了的日月小院。 睡到半夜,楼月央突觉肚子有些疼,起初她还以为吃坏了东西闹肚子,一起身才发现下身见了红。 第164章 生了个……蛋? 楼月央想起白天时,何郎中收下黄粱后,还给她号了脉,说脉象很稳,孩子长得很好。 怎么一转眼就…… 她急得要哭出来,拉住钟离阳的手:“他才八个月,一定要保住他。” 钟离阳赶紧派蔺行找了何郎中来。 不多时,整个宫里都被惊动了。 何郎中来了一看,宫口已开:“不行,不能保了,直接生。” 楼月央生了一天一夜,刚开始时见了红,后来又破了水,哗啦哗啦的,直流得她肚子都瘪了下去。 孩子却不见踪影。 何郎中医术向来好,可这一次,她也急得脑门都出了汗。 她用尽各种方法,新收的小徒弟黄粱被她指挥得两腿要冒烟。 终于,第二天天将明时,钟离阳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孩子。 他和床上虚弱的楼月央齐齐呆滞住:“怎么……是个蛋?” 何郎中擦了擦汗,笑道:“大人原身是什么?” 钟离阳不语,只看着那蛋出神。 楼月央撑不住,合上眼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到得那叫一个齐全。 她睡在内间,镜歌在一旁趴着睡得香沉。 外间放了个小床,她生的……蛋就静静躺在襁褓里。 梼杌和玉容的声音率先传来:“明煦,你们龙族是不是都男人孵蛋?” 钟离阳刚端了一碗药进来,闻言睨他一眼:“怎么,你要替我孵?” 梼杌冷笑两声:“不了不了,我是正儿八经的人,哪会孵蛋,不如你让玉容试试?” 一旁的玉容公主有些为难:“我打小也没见过龙宫里有人生蛋……” 接着便是许幻说道:“那是自然,钟离大人是远古时的古老龙族,肯定和现在你们这种不一样的,我倒是可以帮忙,就看无尘大人愿不愿意了。” 一旁的无尘嘴巴撇了又撇,对这颗蛋并不是很抱有期望:“你随意。” 钟离阳立马不高兴了:“老子的孩子,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说三道四,挑三拣四了?” 又有一个声音传来,楼月央听出是许久不见的花逸:“活该。” 钟离阳捉住他话尾巴:“姓花的,我请你来了吗?” 既然跟着媳妇偷偷过来,还不夹着尾巴做人? 明奎没有来,想来是怕触景生情。 外面吵吵嚷嚷,楼月央听出孩子没事,心里好受了些,微微一动,镜歌便醒了。 钟离阳也正好挑帘进来,见状连忙放下药,扶她起来:“乖,把药喝了再睡一会。” 她累坏了,钟离阳眼底满是心疼。 楼月央见他他眼下乌青,知道从自己见了红他就没合过眼。 “你陪我。”楼月央轻轻道。 镜歌见他们二人你侬我侬,肉麻得受不住,连忙走了出去。 屋内燃了炉子,外间近十个人守着孩子,里面钟离阳和楼月央依偎着,睡得极好。 楼月央睡了将近一天才恢复了些精神。 再次醒来时,梼杌,玉容,和花逸已经先行离开了浮雪宫。 许幻则依言留在浮雪宫孵蛋。 无尘说要等孩子出壳,试试他的天赋,看看是不是能退而求其次,把火神之术传给他。 镜歌也留了下来,说要照顾楼月央出月子。 一时间,浮雪宫热闹了起来。 许幻日夜抱着蛋,孵了将近半个月,才说孩子有可能会在三个月内破壳。 楼月央松了口气。 她真怕孩子还没出壳,她就先没了。 从来遗腹子都是爹死了,孩子在娘肚子里,倒没听说过娘死了,孩子还没破壳的。 钟离阳本来这个月中旬就要去天界,和西门卓尔再战浩渊。 但是楼月央刚生完孩子,月子都没有出,他实在不放心,就让梼杌先顶上。 梼杌对贤婆之死倒是微微放下了,只是对浩渊还是恨之入骨。 闻言自是乐意至极。 让钟离阳没想到的是,沉寂已久的蔺行突然请命,说要同梼杌一起去征战令萝。 钟离阳知道他还是放不下小意的死,目光幽深了几分:“人活着时你可有可无,死了又装深情给谁看呢?” 蔺行低着头,眼里看不清情绪。 “我从没想过,小意在我心里的位置会这么重。”半晌,蔺行开口。 “呵。”钟离阳冷笑。 楼月央倒有些明白他,有些时候,人就是这样的,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一千年前,她也是这样,钟离阳死之前她活得拧巴。 死之后。 落叶上的余晖是他。 纷纷扬扬的白雪是他。 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酒旗也是他。 “让他去,有些事,非得自己去做了才能消解心中苦闷。” 楼月央劝道。 有她开口,钟离阳自然应允。 只是他并不放心蔺行,他做个信使,在幕后办些见不得人的事还行,明面上的手段实力和梼杌一流差的有些多了。 他想了想,还是让蔺行跟着梼杌,做些他力所能及的事。 蔺行目光闪了闪。 钟离阳瞥他:“不乐意?” 蔺行低头:“没有。” “没有还不快滚过去?”梼杌估计早就和令萝动多少次的手了。 蔺行一走,浮雪宫内的老人就不多了。 何郎中每日带着黄粱在日月小院进进出出,钟离阳见他为人做事老实稳妥,便有意将宫内一些事交给他。 楼月央睡下后,他在复世楼顶层见了黄粱。 “在这里也有些时日了,想必你对我,对这里都有了个了解?”钟离阳站在廊下看着前方。 黄粱一怔,显然不明白钟离阳突然说这些话做什么。 钟离阳便直切主题。 黄粱诚惶诚恐跪下道:“大人,小人来了不过一月,实在难堪大任。” 钟离阳淡淡瞥他一眼:“行了,我说你有这个能耐你就是有,不用再推辞了。” 黄粱哑口无言,他本来还想着等过些日子跟师父辞别,回自己的故乡呢…… 被钟离阳撵下去后,他仍是一脸懵。 不过既然有此机遇,不珍惜又待如何呢? 钟离阳看着他轻快的步伐,眉头隐隐有松动。 那日捡了他回来,楼月央便早产了。 起初,他还以为这人是浩渊派来的,就让蔺行秘密监视他。 却无意中发现他为人处事极为纯净干练,并且跟浩渊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他身上却又有很深的仙基,几乎可以和浩渊令萝一流媲美。 一时间,他有些吃不准,后来仔细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来处。 呵,浩渊,这只能怪你时运不济了。 第165章 帮我叫郑飞云来 早就听闻烈日真君下凡渡劫,没想到会被他给逮个正着。 只是,这烈日真君实力一流,怕是浩渊也在找他,为天界助力。 所以,万万不能放他走。 但趁他是凡人之身,杀了也不太行。 因为他答应了楼月央,不再杀戮和他无冤无仇,且没有反手之力的普通人。 那么,把他留在宫里,不让他与外界接触,不能渡劫飞升,恰恰是最好的选择。 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临近除夕,蛋壳破了个很细小的裂缝。 许幻孵了这么久,终于看到成效,高兴得忘乎所以。 晚间,楼月央钟离阳和镜歌围在蛋壳旁边,悉心等待着小龙出壳。 镜歌看了看钟离阳,摇着头啧啧两声,满脸唏嘘,楼月央不解其意,便问她什么意思。 “他终于还是如愿了。”镜歌叹道。 钟离阳挑眉看了她一眼,目光不善。 楼月央还是不明白:“他如愿什么了?” 镜歌慑于他的眼神,不敢多说,架不住楼月央一直问,便小声道:“复活族人呀,族人复活不了,这不换了个方式,让他的龙族传承下来了吗?” 楼月央啼笑皆非。 不多会,梼杌带着玉容也来了,他们从天而降,和背后宫人们放的无声烟花相互交映,宛若一对璧人。 楼月央想起那死得无声无息的贤婆,再看到老熟人玉容,以及她那跟着明奎的情郎,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战事越发吃紧,但是西门卓尔和明奎等人硬撑着,愣是没有再让钟离阳过去。 “真的不用我过去?大概三日,我安排好一切,就能去天界。” 钟离阳计算着时候,想等孩子一出来,便过去和浩渊了账。 梼杌大手一挥:“你不去我也能撑住,令萝上次被你抓进这里,估计是吓破胆了,最近一直畏首畏尾,没种得很!” 钟离阳冷冷瞥他一眼:“别大意。” 梼杌哼笑:“你就放心,我活那么大岁数了,什么时候翻过船?” 那时我被佛道两派围堵,你不就翻了船,没能过来吗…… 钟离阳目光不善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点破。 “过些时日,我和玉容大婚,你们可都要过来!带上你们的小龙崽。” 梼杌揽着玉容,一脸的春风得意,后者淡淡地笑,眉目中看不出悲喜。 楼月央问:“什么时候?” 梼杌回道:“大概正月里,正月十六是个好日子。” 又是正月十六,上次在这个日子成亲的还是她和宁坤…… 楼月央看着玉容,总能想到那年她去龙宫寻诛魔剑,因为其叔父夺权,而被迫和情郎生离死别的小公主。 两年不到的时间,早已是物是人非。 那时她天真烂漫,如今却越发沉稳了。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斟酌了下语句,问道:“明奎他们都来吗?” 梼杌神色一怔,心里便有些烦闷,显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明奎说有事,来不了,他的手下也不来。” 说完,还看了眼玉容,只见玉容依旧神色淡漠,像是无关痛痒。 他心里舒坦了些。 送走众人后,他们依旧守着蛋,等一窥真容。 然而,许久都不见再有动静,楼月央慢慢心凉。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眼看梼杌他们大婚,要是他还没出壳,我可不能去呢。” 楼月央坐在榻上,抱着拳头大小的蛋,若有所思。 钟离阳枕在她大腿上:“那有什么,等他下次成亲再去。” “噗……”楼月央笑喷:“哪有你这样的,人家还没成亲,怎么就说等人家下一次成亲呢?” 钟离阳也是笑:“不过,看样子那个玉容倒还真的很得梼杌的心,这都快两年了,他们还没分开呢。” “可惜了郑飞云了。” 钟离阳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郑飞云是谁:“无妨,是他的总归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说着,他伸直手臂,摸了摸她的耳廓。 就像他们两个一样。 终归是缘深。 他抬眸,阳光正好洒在她眉睫,她低着头看着手中的蛋,目光温柔中透着一丝柔婉,总能击中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这样好的女人,值得他付出一切。 就这样就好,真希望时光能凝聚在这一刻,永远不要再溜走。 正月初九这天,天空雾蒙蒙的,太阳晃在厚云之后,像是要下雪。 宫里刚收到梼杌的请柬,许久未见的蔺行就冒了出来:“大人,出事了!” 钟离阳眉目微凝:“什么事?” 蔺行摇摇头:“请大人速速去一趟云来山!” 说完,便直接化作雾气消失不见了。 楼月央在一旁看着微微讶然:“是念力化身,蔺行的实力并没有这么强,能拼命催动化身来这,应该是出大事了。” 钟离阳嗯了声,便起身准备去云来山,临走时脚步又顿了顿:“你好好待在宫里,绝对不要外出。” 这宫里现在很安全,幻界也加固了,更有无尘,许幻,镜歌在此,除非出去,否则是绝对不可能出问题。 再说,楼月央身子也休养得不错,遇到危险逃跑总是没问题的。 楼月央点点头,示意他放心:“你去,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钟离阳放心离去。 一直到云来山中,山腰黑气弥漫,是梼杌身上的魔气在无休止地释放。 钟离阳心神一震,知道大事不妙。 蔺行正在山顶和令萝对峙,山腰中设了埋伏,浩渊亲自上阵,准备斩杀梼杌等人。 原本是西门卓尔和他在周旋,但是浩渊被他们拖久了发了狠,决定把他们一个个拔除。 于是,西门卓尔被令萝给诓骗到了别的地方,而这里,只有梼杌和蔺行等人在。 浩渊和令萝中任何一个都够梼杌和蔺行喝一壶的了,更何况两个一起来。 所以逼得梼杌不得不大范围释放魔气,准备拼死一击。 蔺行也不敌令萝,就用念力化身去浮雪宫找了钟离阳过来。 钟离阳到达山顶时,明奎派来的救兵郑飞云也到了。 有他加入,蔺行顿时松快了许多。 钟离阳便往山腰去。 到时,梼杌大半个身子都陷在了阵法所制的淤泥之中。 这是…… 灭魔阵。 钟离阳神色愈发凝重。 见到他来,梼杌惨然一笑:“兄弟,哥哥这次要栽这儿了。” 钟离阳伸手,天元剑出现在空中,直直刺向不远处的浩渊。 灭魔阵略有松动,身后梼杌挣扎几下,实在挣扎不出,又叫他:“明煦兄,明奎那小跟班是不是来了?” 钟离阳凝眉,挡住浩渊的重重杀招,头也不回道:“郑飞云?” 问他做什么? 梼杌闻言眉头松开:“帮我叫他来。” 第166章 给你报仇了 钟离阳眉头蹙紧,执剑飞身靠近浩渊,把他逼去了山顶。 到达山顶后,他一人挡住浩渊和令萝,一招八方来刃直接让二人再分不得心。 浩渊脸色沉沉,和令萝对了个眼神,也都使上了最强的手段。 一时间山顶乱石纷飞,云雾翻腾萦绕,钟离阳让郑飞云去山腰。 郑飞云到时,淤泥已经埋进了梼杌脖颈处,他一惊,飞身向前,即将到达时,想起了玉容,脚步微微一顿。 只是一瞬,他快速分清形势,两手翻转,明奎亲传的虚空冥掌凭空出现。 幽绿色气焰喷发,想借助这股气势救梼杌上来。 然而梼杌身旁的淤泥只是松动了下,接着便以更快的速度沉了下去。 郑飞云脸色一震:“大人撑住,下将这就去换钟离大人来!” 梼杌苦笑一声:“没用了,兄弟,我让你来是想跟你说,带玉容走。” 郑飞云脸色一震:“你……你说什么?” 梼杌宽阔的脸颊上现了抹释然:“你就跟她说,我放她走,昆仑山上的一切,都让她忘了。” 他知道她从未爱过他,可即便如此,临死之前,他还是想让她解脱。 “大人大恩大德,飞云永生难忘!”郑飞云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圈微微发红,俯身下拜。 梼杌嘴角扯了扯,身子越发往下沉,慢慢的,淤泥没过头顶。 嚣张一世的梼杌,在他大婚前,被浩渊永久镇压在了云来山。 山顶,钟离阳分了心查看到一切,眉目凌冽如刀,正要出手和二人决一死战时,浩渊开口。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们两个都在这儿吗?” 钟离阳眯了眯眼睛:“他们两个呢?” 相比梼杌和蔺行,西门卓尔和明奎才是重头戏? 浩渊冷笑:“或许你现在去临仙台,还能见得到他们的尸首。” 钟离阳闭眸算了算,发现他们这边运势的确低迷。 今天,至少还会再死一个他所熟知的人。 “蔺行,退下回浮雪宫,我去临仙台。” 他沉声吩咐。 蔺行有些不情愿:“大人,夫人那边用不到属下,属下今天想为自己做一些事。” 这是他第一次忤逆钟离阳。 钟离阳闻言扫了他一眼,一手拦下令萝袭来的大刀,声音越发低沉:“我的话,已经不管用了是吗?” 蔺行一滞,眸子抖了抖,终是下定决心,声音有几分颤:“是。大人。” 钟离阳急于去临仙台,并未深思他的异常,蔺行转身退走,他执剑一挥,便去了临仙台。 彼时明奎正指挥着数万冥兵与天兵在天河之中厮杀着。 西门卓尔变作原身在大展功力,大片大片的天兵睡倒下去,再也不会醒来。 这两个人没事? 钟离阳心思微微一转,便明白了刚刚算的卦象含义。 他急忙回云来山。 西门卓尔和明奎见他来得紧,去得急,不由对视一眼,都不明所以。 钟离阳回到山顶,只见去而复返的蔺行变为华丽原身,准备和令萝殊死一搏。 一方处心积虑要杀你,你还自己回来寻死? 钟离阳上前就要踢开蔺行,浩渊执剑杀来,他不得不停手应对。 再要飞身去往蔺行和令萝斗法处时,浩渊又挣上来,缠着他不让他救蔺行。 钟离阳瞳孔一眯,化为龙身,一招击退了浩渊。 再回头发现为时已晚,蔺行已经准备自爆妖丹,他展开雍容华丽的双翅,死死抱住了令萝。 命火燃起,妖魂快速消亡。 令萝今日一副疲累至极的模样,以她的实力,居然挣脱不开蔺行。 蔺行嘴角噙笑,带着一抹疯狂:“看到了吗,我给你报仇了!” 可别说我心里没你。 钟离阳停在半空中,心头闷得难受。 他看到令萝挣扎着就要逃出命火范围,急忙喷出一口火焰,加剧了命魂燃烧和妖丹自爆。 艳绿色大火中,蔺行身魂俱灭。 令萝也被烧得面目狰狞起来。 浩渊从后面过来,翻卷起剑花,助令萝逃出爆开的妖丹,但是爆炸时她离得太近,终究是被留了一个手臂。 钟离阳飞身向前,浩渊见他面色不善,令萝又受了伤,不敢太过恋战,急忙抽身而退。 钟离阳紧追猛赶,一直到临仙台,见了明奎和西门卓尔说明缘由后,都气得脸色发绿,恨不得冲进紫霄宫将浩渊生吞活剥了。 明奎和西门卓尔提议一举收拾了浩渊,钟离阳却隐隐觉得事情走向不太对劲。 这一战他们输得彻底,虽然他们几个实力强悍的受伤不重,但是类似蔺行梼杌这类实用的边缘人物,一个个死去,也将他们一派削弱不少。 而且浩渊的实力在他看来,并没有比之前强太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只比之前强这么一星半点,至于让他那时费那么大劲把楼月央抓走吗…… “你们还在临仙台外围和他打,他憋了泡大的,我们不能把所有人都押在这。” 他轻声吩咐。 西门卓尔和明奎对视一眼,深思了下,都按他说的做了下去。 钟离阳独身回了浮雪宫。 楼月央见他一人回来,知道又有变故,怕是蔺行或旁人已遭遇不测。 她的心又沉下了几分,不知道该如何开解钟离阳。 但他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难过,也没有跟她细说蔺行的事,而是静静地看着她:“事态胶着,但我会尽快安排好一切。” 他不会忘了答应她的事。 楼月央嘴角轻轻扬起,冲他浅笑,钟离阳看着她莹润的小脸,只觉得心中再多不快也被她这笑容压了下去。 楼月央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蛋,那细小的裂缝依旧是钟离阳走时那么大。 这孩子一直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天龙族与凡人甚少通婚,所以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情况。 “许幻知道这是什么回事吗?” “她也不知道,今天早上她离开了,说离开幻境之渊太久,有些想孩子了。” 钟离阳颔首,牵着她的手回了房内。 浮雪宫没了蔺行和小意,越发寂静。 钟离阳坐在榻上,给她倒了杯茶,水面上有茶叶漂浮,像一个溺水无依的人。 “蔺行刚化形时就跟着我了。” 他轻轻道。 楼月央握住他的手,谁都经历过身边人离世,这悲痛,自然能感同身受。 “浩渊不死,我难过心里这一关。” 楼月央轻轻嗯了声:“我知道。” 她从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浩渊更不是。 人皇那么勤政爱民的人,硬是被他逼得断了永世轮回,这一笔账,自有旁人替他清算。 她起身绕过小桌,轻轻抱住钟离阳的脖子:“从你放弃复活族人开始,你做一切决定我都支持你。” 钟离阳笑了笑,将她拥得更紧。 紫霄宫内。 令萝处理好伤过来禀报:“君上,下将派了一千多人去寻找烈日真君凡间人身,都没有找到。” 浩渊坐在龙椅上眉目紧锁:“那他会去哪里呢?” “虽然没找到烈日真君,但是下将寻到了个可能更有用的人。” 浩渊眉头一松:“谁?” 第166章 给你报仇了 钟离阳眉头蹙紧,执剑飞身靠近浩渊,把他逼去了山顶。 到达山顶后,他一人挡住浩渊和令萝,一招八方来刃直接让二人再分不得心。 浩渊脸色沉沉,和令萝对了个眼神,也都使上了最强的手段。 一时间山顶乱石纷飞,云雾翻腾萦绕,钟离阳让郑飞云去山腰。 郑飞云到时,淤泥已经埋进了梼杌脖颈处,他一惊,飞身向前,即将到达时,想起了玉容,脚步微微一顿。 只是一瞬,他快速分清形势,两手翻转,明奎亲传的虚空冥掌凭空出现。 幽绿色气焰喷发,想借助这股气势救梼杌上来。 然而梼杌身旁的淤泥只是松动了下,接着便以更快的速度沉了下去。 郑飞云脸色一震:“大人撑住,下将这就去换钟离大人来!” 梼杌苦笑一声:“没用了,兄弟,我让你来是想跟你说,带玉容走。” 郑飞云脸色一震:“你……你说什么?” 梼杌宽阔的脸颊上现了抹释然:“你就跟她说,我放她走,昆仑山上的一切,都让她忘了。” 他知道她从未爱过他,可即便如此,临死之前,他还是想让她解脱。 “大人大恩大德,飞云永生难忘!”郑飞云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圈微微发红,俯身下拜。 梼杌嘴角扯了扯,身子越发往下沉,慢慢的,淤泥没过头顶。 嚣张一世的梼杌,在他大婚前,被浩渊永久镇压在了云来山。 山顶,钟离阳分了心查看到一切,眉目凌冽如刀,正要出手和二人决一死战时,浩渊开口。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们两个都在这儿吗?” 钟离阳眯了眯眼睛:“他们两个呢?” 相比梼杌和蔺行,西门卓尔和明奎才是重头戏? 浩渊冷笑:“或许你现在去临仙台,还能见得到他们的尸首。” 钟离阳闭眸算了算,发现他们这边运势的确低迷。 今天,至少还会再死一个他所熟知的人。 “蔺行,退下回浮雪宫,我去临仙台。” 他沉声吩咐。 蔺行有些不情愿:“大人,夫人那边用不到属下,属下今天想为自己做一些事。” 这是他第一次忤逆钟离阳。 钟离阳闻言扫了他一眼,一手拦下令萝袭来的大刀,声音越发低沉:“我的话,已经不管用了是吗?” 蔺行一滞,眸子抖了抖,终是下定决心,声音有几分颤:“是。大人。” 钟离阳急于去临仙台,并未深思他的异常,蔺行转身退走,他执剑一挥,便去了临仙台。 彼时明奎正指挥着数万冥兵与天兵在天河之中厮杀着。 西门卓尔变作原身在大展功力,大片大片的天兵睡倒下去,再也不会醒来。 这两个人没事? 钟离阳心思微微一转,便明白了刚刚算的卦象含义。 他急忙回云来山。 西门卓尔和明奎见他来得紧,去得急,不由对视一眼,都不明所以。 钟离阳回到山顶,只见去而复返的蔺行变为华丽原身,准备和令萝殊死一搏。 一方处心积虑要杀你,你还自己回来寻死? 钟离阳上前就要踢开蔺行,浩渊执剑杀来,他不得不停手应对。 再要飞身去往蔺行和令萝斗法处时,浩渊又挣上来,缠着他不让他救蔺行。 钟离阳瞳孔一眯,化为龙身,一招击退了浩渊。 再回头发现为时已晚,蔺行已经准备自爆妖丹,他展开雍容华丽的双翅,死死抱住了令萝。 命火燃起,妖魂快速消亡。 令萝今日一副疲累至极的模样,以她的实力,居然挣脱不开蔺行。 蔺行嘴角噙笑,带着一抹疯狂:“看到了吗,我给你报仇了!” 可别说我心里没你。 钟离阳停在半空中,心头闷得难受。 他看到令萝挣扎着就要逃出命火范围,急忙喷出一口火焰,加剧了命魂燃烧和妖丹自爆。 艳绿色大火中,蔺行身魂俱灭。 令萝也被烧得面目狰狞起来。 浩渊从后面过来,翻卷起剑花,助令萝逃出爆开的妖丹,但是爆炸时她离得太近,终究是被留了一个手臂。 钟离阳飞身向前,浩渊见他面色不善,令萝又受了伤,不敢太过恋战,急忙抽身而退。 钟离阳紧追猛赶,一直到临仙台,见了明奎和西门卓尔说明缘由后,都气得脸色发绿,恨不得冲进紫霄宫将浩渊生吞活剥了。 明奎和西门卓尔提议一举收拾了浩渊,钟离阳却隐隐觉得事情走向不太对劲。 这一战他们输得彻底,虽然他们几个实力强悍的受伤不重,但是类似蔺行梼杌这类实用的边缘人物,一个个死去,也将他们一派削弱不少。 而且浩渊的实力在他看来,并没有比之前强太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只比之前强这么一星半点,至于让他那时费那么大劲把楼月央抓走吗…… “你们还在临仙台外围和他打,他憋了泡大的,我们不能把所有人都押在这。” 他轻声吩咐。 西门卓尔和明奎对视一眼,深思了下,都按他说的做了下去。 钟离阳独身回了浮雪宫。 楼月央见他一人回来,知道又有变故,怕是蔺行或旁人已遭遇不测。 她的心又沉下了几分,不知道该如何开解钟离阳。 但他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难过,也没有跟她细说蔺行的事,而是静静地看着她:“事态胶着,但我会尽快安排好一切。” 他不会忘了答应她的事。 楼月央嘴角轻轻扬起,冲他浅笑,钟离阳看着她莹润的小脸,只觉得心中再多不快也被她这笑容压了下去。 楼月央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蛋,那细小的裂缝依旧是钟离阳走时那么大。 这孩子一直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天龙族与凡人甚少通婚,所以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情况。 “许幻知道这是什么回事吗?” “她也不知道,今天早上她离开了,说离开幻境之渊太久,有些想孩子了。” 钟离阳颔首,牵着她的手回了房内。 浮雪宫没了蔺行和小意,越发寂静。 钟离阳坐在榻上,给她倒了杯茶,水面上有茶叶漂浮,像一个溺水无依的人。 “蔺行刚化形时就跟着我了。” 他轻轻道。 楼月央握住他的手,谁都经历过身边人离世,这悲痛,自然能感同身受。 “浩渊不死,我难过心里这一关。” 楼月央轻轻嗯了声:“我知道。” 她从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浩渊更不是。 人皇那么勤政爱民的人,硬是被他逼得断了永世轮回,这一笔账,自有旁人替他清算。 她起身绕过小桌,轻轻抱住钟离阳的脖子:“从你放弃复活族人开始,你做一切决定我都支持你。” 钟离阳笑了笑,将她拥得更紧。 紫霄宫内。 令萝处理好伤过来禀报:“君上,下将派了一千多人去寻找烈日真君凡间人身,都没有找到。” 浩渊坐在龙椅上眉目紧锁:“那他会去哪里呢?” “虽然没找到烈日真君,但是下将寻到了个可能更有用的人。” 浩渊眉头一松:“谁?” 第167章 镜魔 令萝挥了挥只剩一条的手臂,手下就带了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上来。 浩渊疑惑地看向令萝。 那黑衣人上来后,隐在斗篷下的眼睛似在默默注视着浩渊。 然后,黑衣人直接变化成了浩渊的样子。 从鬓角白发到眉目间的深沉,没有一处不与原身一模一样的。 这一出,包括浩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像浩渊他们这种存在,都立了法旨,根本不可能有人变化成他们的模样。 就算变,也不会这样里里外外一模一样的。 浩渊想了想,眸中现了一抹喜色:“这是镜魔?” 上古时,有一妖魔名为镜魔,他可以变化为世间万物,据说他只需一眼,便能将人的一生印在脑子里,所以无论是外表还是言论举止都能与被变化者一模一样。 相传他已隐世多年,没想到今天被令萝找了出来助他一臂之力了。 现在几方围攻天界,镜魔能做的事太多了。 想到这里,浩渊眯了眯眼,他抚摸着龙椅扶手,眼中谋算复杂。 等铲除这伙邪魔,他这天君之位才算完全稳固。 “好,令萝,你又为朕寻得了一位良将!来人,带镜魔下去。” 镜魔被人带了下去。 浩渊又问令萝:“派去妖界的人回来了怎么说?” 令萝迟滞了下方回道:“回君上,去妖界的人……没有回来。” 浩渊目光微凝:“什么意思?” 令萝低声道:“花逸把他们……活吞了。” “……” 花逸看来是想保持中立,坐山观虎斗了。 也是,他之前爱慕沈玉楼,结果楼月央和钟离阳重修旧好,他自然不忿。 但是现在他身边跟了个镜歌,心一变,对钟离阳的恨自然就没那么深了。 而镜歌与楼月央关系又好得似穿一条裤子,这事,难办。 他眸光又黯了几分。 火神之魂在他体内炼化,却还需要有个引子来激发,才能达到最强状态,得是和火神血脉相通之人,且同属火命。 本来这个人选是楼月央,他早就选好了。 可自从上次宫内出了内奸,楼月央逃跑之后,根本就摸不到她人了,这就很难办。 他沉思半晌,脑海里将所有人和事都过了一遍,最后想到楼月央的肚子,方有了个计划。 他屏退所有人,单独留下令萝:“上次帮楼月央逃跑的那个宫女可还在宫内?” 令萝道:“还在,不知君上可是要她做什么?” 上次楼月央逃跑,她查出了她是如何逃跑之后,便知道了宫内还有一个钟离阳的内奸,名为贺雨晴。 她本想杀了这个宫女,不料浩渊却拦下了她,只说以后或许还有用,并且根本没有惊动她。 所以她一直好端端的在宫内,还不时带些消息给钟离阳那边的人。 “在她耳边传些话,让她带给明奎。” 令萝会意,依言行事,不出半天时间,就见贺雨晴悄悄离开了紫霄宫,然后径直去了明奎所在的战场。 她将话传给了明奎,就快速回了紫霄宫。 明奎知道这女子一向爱慕钟离阳,不可能生心思去害他,所以对她的话一向没有任何怀疑。 然而这次他却失了手。 他依贺雨晴之言去埋伏天界的几个高手,却被早已埋伏在那里的天界高手给反伏击了! 由于是埋伏,所以他没有带太多人,没想到一进了埋伏圈,就被一支销魂弩给刺伤了,剩下的几个鬼王拼了老命才带着他逃了回去。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钟离阳正在复世楼作画,楼月央端了一碗汤圆放在了他面前。 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 有信鸟飞来,钟离阳解开它脚上的书信,看了后按了按眉心,随后将信放在烛台上燃尽,道:“明天我不能陪你过元宵了。” 楼月央叹了口气:“又有事?” “嗯。”钟离阳没有多说,他心里有种非常强烈的不祥之感。 楼月央便也没有多问,若是她的身子还似以前,说不定她会和钟离阳同进退。 但是现在,她还是不去添乱了,免得钟离阳还得分心照顾她。 钟离阳起身就要走,楼月央从后面抱住他:“要小心。” 至少,再陪她几年。 钟离阳听出她的不舍,内心同样难受得紧。 浩渊这事,得快点解决,真的不能再耗功夫了。 钟离阳先去了幽冥鬼界,鬼医已经为明奎拔除了销魂弩,只是余毒未清,明奎还在昏睡。 他躺在婚房中的床上,房内喜字还未摘,房顶有红绸吊着,却早已淡了颜色,有风吹过,平添了几分冷寂悲凉。 看过明奎,知道他伤不致死后,他又转身去了天界。 到时,西门卓尔正一脸怒火地和令萝对峙着,旁边放着贺雨晴的尸体。 “他让人界死了那么多人,鬼界也和他势不两立,明煦和他更是死敌,妖魔两界介入也是迟早的事!以你的本事,到哪里不比跟着他强?” 令萝冷着脸看着他们,漂亮英气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纠结,只是片刻,她又恢复原样:“少废话,这女人你们也派来不少时间了,现在还你!” 说完,她带着天兵转身就走。 西门卓尔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背影,冷峻面容之下,有些许的无可奈何。 看到他来,西门卓尔面上一喜:“明煦,你来了!” 钟离阳嗯了声,随即便招呼他坐下来,和他一起商议战事。 他们商议了好半天,终于确定下来,钟离阳当即就要行动。 西门卓尔连连摆手:“铁打的也扛不住这样折腾,我得睡一觉再说!” 明奎受伤后全靠他在这儿顶着了,梦貘不睡觉怎么入别人的梦? 钟离阳在浮雪宫,有楼月央陪着,倒是吃得好睡得香。 西门卓尔睡下后,他便从袖中拿出临出浮雪宫时作的画。 画中她一袭烟粉色软罗纱裙,端的是美艳无双,在他看来,她美过世间万物。 那是楼月央失去记忆时,要去业池找小意,狂奔下复世楼时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脖子上多了个西门卓尔送的赤髓玉打造而成的项圈。 他的画技大有进展,连楼月央本人看了都要说一句像。 可惜,蔺行小意和梼杌是再也见不到了。 他将画挂在帐上,看得入迷。 帐篷简陋,虽密不透风却能渗进来声音,他就着风声昏昏欲睡。 外面突然发出一声响动,他一下子惊醒了:“谁?” 第167章 镜魔 令萝挥了挥只剩一条的手臂,手下就带了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上来。 浩渊疑惑地看向令萝。 那黑衣人上来后,隐在斗篷下的眼睛似在默默注视着浩渊。 然后,黑衣人直接变化成了浩渊的样子。 从鬓角白发到眉目间的深沉,没有一处不与原身一模一样的。 这一出,包括浩渊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像浩渊他们这种存在,都立了法旨,根本不可能有人变化成他们的模样。 就算变,也不会这样里里外外一模一样的。 浩渊想了想,眸中现了一抹喜色:“这是镜魔?” 上古时,有一妖魔名为镜魔,他可以变化为世间万物,据说他只需一眼,便能将人的一生印在脑子里,所以无论是外表还是言论举止都能与被变化者一模一样。 相传他已隐世多年,没想到今天被令萝找了出来助他一臂之力了。 现在几方围攻天界,镜魔能做的事太多了。 想到这里,浩渊眯了眯眼,他抚摸着龙椅扶手,眼中谋算复杂。 等铲除这伙邪魔,他这天君之位才算完全稳固。 “好,令萝,你又为朕寻得了一位良将!来人,带镜魔下去。” 镜魔被人带了下去。 浩渊又问令萝:“派去妖界的人回来了怎么说?” 令萝迟滞了下方回道:“回君上,去妖界的人……没有回来。” 浩渊目光微凝:“什么意思?” 令萝低声道:“花逸把他们……活吞了。” “……” 花逸看来是想保持中立,坐山观虎斗了。 也是,他之前爱慕沈玉楼,结果楼月央和钟离阳重修旧好,他自然不忿。 但是现在他身边跟了个镜歌,心一变,对钟离阳的恨自然就没那么深了。 而镜歌与楼月央关系又好得似穿一条裤子,这事,难办。 他眸光又黯了几分。 火神之魂在他体内炼化,却还需要有个引子来激发,才能达到最强状态,得是和火神血脉相通之人,且同属火命。 本来这个人选是楼月央,他早就选好了。 可自从上次宫内出了内奸,楼月央逃跑之后,根本就摸不到她人了,这就很难办。 他沉思半晌,脑海里将所有人和事都过了一遍,最后想到楼月央的肚子,方有了个计划。 他屏退所有人,单独留下令萝:“上次帮楼月央逃跑的那个宫女可还在宫内?” 令萝道:“还在,不知君上可是要她做什么?” 上次楼月央逃跑,她查出了她是如何逃跑之后,便知道了宫内还有一个钟离阳的内奸,名为贺雨晴。 她本想杀了这个宫女,不料浩渊却拦下了她,只说以后或许还有用,并且根本没有惊动她。 所以她一直好端端的在宫内,还不时带些消息给钟离阳那边的人。 “在她耳边传些话,让她带给明奎。” 令萝会意,依言行事,不出半天时间,就见贺雨晴悄悄离开了紫霄宫,然后径直去了明奎所在的战场。 她将话传给了明奎,就快速回了紫霄宫。 明奎知道这女子一向爱慕钟离阳,不可能生心思去害他,所以对她的话一向没有任何怀疑。 然而这次他却失了手。 他依贺雨晴之言去埋伏天界的几个高手,却被早已埋伏在那里的天界高手给反伏击了! 由于是埋伏,所以他没有带太多人,没想到一进了埋伏圈,就被一支销魂弩给刺伤了,剩下的几个鬼王拼了老命才带着他逃了回去。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钟离阳正在复世楼作画,楼月央端了一碗汤圆放在了他面前。 明天就是正月十五了。 有信鸟飞来,钟离阳解开它脚上的书信,看了后按了按眉心,随后将信放在烛台上燃尽,道:“明天我不能陪你过元宵了。” 楼月央叹了口气:“又有事?” “嗯。”钟离阳没有多说,他心里有种非常强烈的不祥之感。 楼月央便也没有多问,若是她的身子还似以前,说不定她会和钟离阳同进退。 但是现在,她还是不去添乱了,免得钟离阳还得分心照顾她。 钟离阳起身就要走,楼月央从后面抱住他:“要小心。” 至少,再陪她几年。 钟离阳听出她的不舍,内心同样难受得紧。 浩渊这事,得快点解决,真的不能再耗功夫了。 钟离阳先去了幽冥鬼界,鬼医已经为明奎拔除了销魂弩,只是余毒未清,明奎还在昏睡。 他躺在婚房中的床上,房内喜字还未摘,房顶有红绸吊着,却早已淡了颜色,有风吹过,平添了几分冷寂悲凉。 看过明奎,知道他伤不致死后,他又转身去了天界。 到时,西门卓尔正一脸怒火地和令萝对峙着,旁边放着贺雨晴的尸体。 “他让人界死了那么多人,鬼界也和他势不两立,明煦和他更是死敌,妖魔两界介入也是迟早的事!以你的本事,到哪里不比跟着他强?” 令萝冷着脸看着他们,漂亮英气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纠结,只是片刻,她又恢复原样:“少废话,这女人你们也派来不少时间了,现在还你!” 说完,她带着天兵转身就走。 西门卓尔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背影,冷峻面容之下,有些许的无可奈何。 看到他来,西门卓尔面上一喜:“明煦,你来了!” 钟离阳嗯了声,随即便招呼他坐下来,和他一起商议战事。 他们商议了好半天,终于确定下来,钟离阳当即就要行动。 西门卓尔连连摆手:“铁打的也扛不住这样折腾,我得睡一觉再说!” 明奎受伤后全靠他在这儿顶着了,梦貘不睡觉怎么入别人的梦? 钟离阳在浮雪宫,有楼月央陪着,倒是吃得好睡得香。 西门卓尔睡下后,他便从袖中拿出临出浮雪宫时作的画。 画中她一袭烟粉色软罗纱裙,端的是美艳无双,在他看来,她美过世间万物。 那是楼月央失去记忆时,要去业池找小意,狂奔下复世楼时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脖子上多了个西门卓尔送的赤髓玉打造而成的项圈。 他的画技大有进展,连楼月央本人看了都要说一句像。 可惜,蔺行小意和梼杌是再也见不到了。 他将画挂在帐上,看得入迷。 帐篷简陋,虽密不透风却能渗进来声音,他就着风声昏昏欲睡。 外面突然发出一声响动,他一下子惊醒了:“谁?” 第168章 或许我们的相识原本就是个错 回答他的是天界呼啸的寒风,凌冽刺骨。 他走出帐子,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再回去时,画掉在了地上,他皱了皱眉,捡起来轻轻拂去灰尘,然后卷好收了起来。 西门卓尔依旧睡着,钟离阳等得烦躁,决定自己先去天界找找浩渊的晦气。 紫霄宫内,令萝禀报道:“君上,明奎中了销魂弩,可他并没有死。” 实在不行,让她去一趟幽冥鬼界,亲手结果了这个大麻烦,岂不是更好? 浩渊却勾起一边唇角,笑容中带着一丝阴狠:“没关系,只要钟离阳一死,这些人都不足为惧了。” 这些天,梼杌、蔺行等人一死,钟离阳手下少了几个喽啰,却也是无关紧要。 但若是钟离阳一死,也就那西门卓尔棘手些,明奎等人根本算不得什么。 “天界这边,我自有打算,你再去一趟妖界化灵城,亲自跟花逸说,如果他还是油盐不进,那就可以不留他了。” 令萝怔了下,领命去了妄境。 花逸并不在妄境。 他被镜歌拉着来了浮雪宫。 今日正午的阳光正好,明媚又不灼人,楼月央和镜歌在浮雪宫的花圃中坐着晒太阳。 迎春花开得灿烂,金黄的花朵密密麻麻,嵌在嫩绿的枝条上随风摇曳着。 镜歌抱着蛋,不时将耳朵贴在蛋上,一脸的温柔慈祥:“等这小龙崽子出来,我要做他姨母。” 楼月央笑着促狭她:“那,孩子的姨母,你什么时候给我孩儿生个弟弟妹妹出来呀?” 镜歌脸倏然一红,急忙抬头看了不远处草丛中躺着的花逸一眼,然后戳了戳楼月央:“别瞎说,我可还没想好要嫁给他呢!” 楼月央啧啧称奇:“原来你们竟只是好朋友而已。” 她的浮雪宫里现在有两对好朋友。 一对是眼前这俩,一对是住在上面须陀山中的无尘和魇生。 镜歌脸更红了。 随后,她又想到了什么,沉下脸来朝楼月央跟前挪了挪。 “旁的都挺好,就是有一件事,我不理解他,他也不明白我。” “什么事?”楼月央微微正色。 “现在战事紧张成这样,如果一直这样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我就想让他去帮帮你家那个,但他硬是不愿意。 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强求,只希望他到时候坐山观虎斗被殃及了可别在我面前哭鼻子。 然后我想着,与其以后让浩渊骑在脖子上拉屎,被他把持,还不如赢家是钟离阳呢。 就打算把我魔界大印给钟离阳,由他掌管大权,让他把浩渊灭了,到时候天界另择高明。” 楼月央垂下眸子想了想:“你是为了我?” 镜歌默了下:“是有这个原因,而且你知道,我对权力并不看重。” 她不懂她爹和浩渊为什么会对权力那么痴迷。 “然后呢?” “然后?然后那死狐狸居然也不同意我把魔界大权给钟离阳,你说气不气人?” 镜歌说到这里,依旧觉得恼火,转头朝花逸瞪了几眼。 后者浑然不觉。 镜歌呸了一声,白眼快翻到了天上。 怪不得当初沈玉楼看不上你,小气啦脑中又没成算,要不是这张脸,老娘才不稀罕你! 她气愤不已。 楼月央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花逸一直是这样的。 对他没有利益的事,他是不会沾手的。 至于以后战事会不会祸及到妖界? 他考虑不到那么远。 他们两个在浮雪宫待了两日,临近离开时,妖界镇守的新任二大王派了人来。 花逸离开浮雪宫,在外面见了使者,不消片刻,便急匆匆地回了妖界。 楼月央带着她来到山上,见到这里空无一人,镜歌又急又气:“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就走了?什么狗东西!” 一向被楼月央当做哑巴的须陀山灵开口道:“他应该是真急了,刚刚他手下说,令萝带人又要游说他跟随天君。 二大王秉承他的话一口回绝了,然后令萝便在妖界大开杀戒,还放了一把奇怪的火,整个化灵城都变成了一座真正的死城,估计妖界这次要死绝咯!” 镜歌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早就知道浩渊不会任由花逸逍遥,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她急忙就要去妖界,楼月央拦住她:“现在不要去,花逸就算不敌令萝,但是也不会死,但你要是去了,被令萝抓到,要挟起花逸,可就得不偿失了。” 镜歌急得就要哭出来,哽咽着道:“那怎么办?他急火攻心,又从未与令萝交过战,肯定会吃亏的。” 楼月央也是急,她在原地转了两圈,脑中突然有了个主意。 这么久以来,他们太被动了。 与其一直这样继续承受浩渊无休止的刀锋,不如走一步险棋。 但这事,她需要用到钟离阳的人,得与他商议一下。 她告诉了镜歌她的计划,安排好一切,就要起身去天界。 生产已有三月,她的身体早就恢复如常了。 但镜歌还是不放心:“你在家好好看着小崽,我去。” 楼月央拗不过她,只好在浮雪宫内等着。 临仙台。 钟离阳破开了天宫结界,执剑就要闯入紫霄宫。 楼月央突然出现叫住他。 钟离阳神色一凛:“你来干什么?” 楼月央脖间项圈上长命锁随着风叮当作响:“这里都没什么事,你也不回去看看我。” 语气哀怨。 这才一天而已……他开口就想逗她。 可目光落在金锁的背面,上面长命二字再次刺痛他的眼。 “这边事完,我会回去一直陪着你,你先回去。” 等解决完浩渊这厮,他也要开始着手安排他的事了。 楼月央却不依不饶,拉住他的手恋恋不舍:“你先跟我回去,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我不想他一出来就见不到父亲。” 钟离阳略有些疑惑。 楼月央这种心肠比石块还硬的人,他让她动心,就已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了? 不对劲。 来不及多想,身后有破空声传来,一支销魂弩朝楼月央射去。 钟离阳一惊,连忙半推半挡的,带着楼月央躲过了那弩箭。 销魂弩厉害,对旁人都有灭魂断魄的功效,但他皮厚,这弩根本伤不了他。 但此刻楼月央在此,他却是有些慌了,蹙眉看向弩箭来临处,只见令萝冲他冷冷一笑。 他正要提剑去斩了这个落单了的男人婆,身后冷不防冒出了一柄剑。 剑刃直划过他下颚。 血瞬间涌出来,顺着脖子往下流,妖冶之中带着一丝绝望。 他错愕地回头,只见楼月央眉目间满是伤痛:“钟离阳,我说过我不爱你,或许我们的相识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第168章 或许我们的相识原本就是个错 回答他的是天界呼啸的寒风,凌冽刺骨。 他走出帐子,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再回去时,画掉在了地上,他皱了皱眉,捡起来轻轻拂去灰尘,然后卷好收了起来。 西门卓尔依旧睡着,钟离阳等得烦躁,决定自己先去天界找找浩渊的晦气。 紫霄宫内,令萝禀报道:“君上,明奎中了销魂弩,可他并没有死。” 实在不行,让她去一趟幽冥鬼界,亲手结果了这个大麻烦,岂不是更好? 浩渊却勾起一边唇角,笑容中带着一丝阴狠:“没关系,只要钟离阳一死,这些人都不足为惧了。” 这些天,梼杌、蔺行等人一死,钟离阳手下少了几个喽啰,却也是无关紧要。 但若是钟离阳一死,也就那西门卓尔棘手些,明奎等人根本算不得什么。 “天界这边,我自有打算,你再去一趟妖界化灵城,亲自跟花逸说,如果他还是油盐不进,那就可以不留他了。” 令萝怔了下,领命去了妄境。 花逸并不在妄境。 他被镜歌拉着来了浮雪宫。 今日正午的阳光正好,明媚又不灼人,楼月央和镜歌在浮雪宫的花圃中坐着晒太阳。 迎春花开得灿烂,金黄的花朵密密麻麻,嵌在嫩绿的枝条上随风摇曳着。 镜歌抱着蛋,不时将耳朵贴在蛋上,一脸的温柔慈祥:“等这小龙崽子出来,我要做他姨母。” 楼月央笑着促狭她:“那,孩子的姨母,你什么时候给我孩儿生个弟弟妹妹出来呀?” 镜歌脸倏然一红,急忙抬头看了不远处草丛中躺着的花逸一眼,然后戳了戳楼月央:“别瞎说,我可还没想好要嫁给他呢!” 楼月央啧啧称奇:“原来你们竟只是好朋友而已。” 她的浮雪宫里现在有两对好朋友。 一对是眼前这俩,一对是住在上面须陀山中的无尘和魇生。 镜歌脸更红了。 随后,她又想到了什么,沉下脸来朝楼月央跟前挪了挪。 “旁的都挺好,就是有一件事,我不理解他,他也不明白我。” “什么事?”楼月央微微正色。 “现在战事紧张成这样,如果一直这样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我就想让他去帮帮你家那个,但他硬是不愿意。 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强求,只希望他到时候坐山观虎斗被殃及了可别在我面前哭鼻子。 然后我想着,与其以后让浩渊骑在脖子上拉屎,被他把持,还不如赢家是钟离阳呢。 就打算把我魔界大印给钟离阳,由他掌管大权,让他把浩渊灭了,到时候天界另择高明。” 楼月央垂下眸子想了想:“你是为了我?” 镜歌默了下:“是有这个原因,而且你知道,我对权力并不看重。” 她不懂她爹和浩渊为什么会对权力那么痴迷。 “然后呢?” “然后?然后那死狐狸居然也不同意我把魔界大权给钟离阳,你说气不气人?” 镜歌说到这里,依旧觉得恼火,转头朝花逸瞪了几眼。 后者浑然不觉。 镜歌呸了一声,白眼快翻到了天上。 怪不得当初沈玉楼看不上你,小气啦脑中又没成算,要不是这张脸,老娘才不稀罕你! 她气愤不已。 楼月央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花逸一直是这样的。 对他没有利益的事,他是不会沾手的。 至于以后战事会不会祸及到妖界? 他考虑不到那么远。 他们两个在浮雪宫待了两日,临近离开时,妖界镇守的新任二大王派了人来。 花逸离开浮雪宫,在外面见了使者,不消片刻,便急匆匆地回了妖界。 楼月央带着她来到山上,见到这里空无一人,镜歌又急又气:“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就走了?什么狗东西!” 一向被楼月央当做哑巴的须陀山灵开口道:“他应该是真急了,刚刚他手下说,令萝带人又要游说他跟随天君。 二大王秉承他的话一口回绝了,然后令萝便在妖界大开杀戒,还放了一把奇怪的火,整个化灵城都变成了一座真正的死城,估计妖界这次要死绝咯!” 镜歌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早就知道浩渊不会任由花逸逍遥,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她急忙就要去妖界,楼月央拦住她:“现在不要去,花逸就算不敌令萝,但是也不会死,但你要是去了,被令萝抓到,要挟起花逸,可就得不偿失了。” 镜歌急得就要哭出来,哽咽着道:“那怎么办?他急火攻心,又从未与令萝交过战,肯定会吃亏的。” 楼月央也是急,她在原地转了两圈,脑中突然有了个主意。 这么久以来,他们太被动了。 与其一直这样继续承受浩渊无休止的刀锋,不如走一步险棋。 但这事,她需要用到钟离阳的人,得与他商议一下。 她告诉了镜歌她的计划,安排好一切,就要起身去天界。 生产已有三月,她的身体早就恢复如常了。 但镜歌还是不放心:“你在家好好看着小崽,我去。” 楼月央拗不过她,只好在浮雪宫内等着。 临仙台。 钟离阳破开了天宫结界,执剑就要闯入紫霄宫。 楼月央突然出现叫住他。 钟离阳神色一凛:“你来干什么?” 楼月央脖间项圈上长命锁随着风叮当作响:“这里都没什么事,你也不回去看看我。” 语气哀怨。 这才一天而已……他开口就想逗她。 可目光落在金锁的背面,上面长命二字再次刺痛他的眼。 “这边事完,我会回去一直陪着你,你先回去。” 等解决完浩渊这厮,他也要开始着手安排他的事了。 楼月央却不依不饶,拉住他的手恋恋不舍:“你先跟我回去,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我不想他一出来就见不到父亲。” 钟离阳略有些疑惑。 楼月央这种心肠比石块还硬的人,他让她动心,就已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了? 不对劲。 来不及多想,身后有破空声传来,一支销魂弩朝楼月央射去。 钟离阳一惊,连忙半推半挡的,带着楼月央躲过了那弩箭。 销魂弩厉害,对旁人都有灭魂断魄的功效,但他皮厚,这弩根本伤不了他。 但此刻楼月央在此,他却是有些慌了,蹙眉看向弩箭来临处,只见令萝冲他冷冷一笑。 他正要提剑去斩了这个落单了的男人婆,身后冷不防冒出了一柄剑。 剑刃直划过他下颚。 血瞬间涌出来,顺着脖子往下流,妖冶之中带着一丝绝望。 他错愕地回头,只见楼月央眉目间满是伤痛:“钟离阳,我说过我不爱你,或许我们的相识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第169章 引燃浩渊体内残魂 钟离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不对,你不是楼月央。” 她不会这样说。 她更不可能,从来没爱过他。 但是楼月央只是一脸痛苦地看着他,令萝看不下去,在远处开口:“行了,别演了,快回来!” 楼月央闻言勾唇一笑,面容悄然变化。 一个黑衣黑袍的消瘦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钟离阳忍着汩汩冒血的下颚,双臂展开怒吼一声,一道夹杂闪电的黑色法力便击到了镜魔身上。 镜魔没有想过他会这么强,被他偷袭之后还能回手。 所以根本没有留后手,被击中后倒地不起,令萝怕他死了,又怕他没死被钟离阳反利用,当即召集天兵过来围堵钟离阳,准备带回镜魔。 钟离阳受伤颇重,下颚是天龙族最薄弱的地方。 当初天龙族灭族,就是先拿下颚开的刀。 镜魔又是用浩渊赐给他的绝顶武器泄魂刀刺伤的他,所以此刻是击毙钟离阳的最佳时刻。 浩渊也从宫内出来,更有不计其数的天兵天将,占领东南西北上下等去路,将钟离阳围得水泄不通。 “钟离阳,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伏诛。” 浩渊沉沉说道。 为了这个局,他可是付出了不少。 不仅用了自己的贴身武器泄魂刀,还动用了不少被自己当做最后杀招的一批人。 他看了眼自己的布置,又看着困兽犹斗的钟离阳,心里知道钟离阳今日必定难逃一死。 一千年前,沈玉楼曾来求他出手相助。 但是那时,他还想用钟离阳来顶缸,也想让他来制衡其他妖魔,便只给了她一些法宝和人手。 原本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沈玉楼还真的得手了,并且把他镇压在了地底。 如果不是后来她反悔,怕是钟离阳根本不会有重现世间的一天。 那时她也不过是布了个伏妖阵,而现在,他受了重伤,又落到了他的手上,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再给他逃脱的机会了。 他从镜魔手中拿回泄魂刀,准备再给他来上一击。 身后诸神带着数十只长毛象,只等他一声令下,毒雾便会喷发出来,毒瞎钟离阳的眼。 钟离阳冷眼看着他们,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是麻烦了。 但不要紧。 想让他死的人多的是,可除了她,他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个本事。 血流得汹涌,顷刻间便染到了腰上。 他腰间有个玉佩,是用她发丝织就的绳子坠着的。 血慢慢染红发丝,在他灰绿色衣衫上晕开。 他勾唇一笑,带着一抹凌厉:“浩渊,你想杀我很久了,不妨今天跟我好好打一场,是死是活,任凭天意。” 令萝冷冷回道:“死到临头了,还想让君上动手,别废话,乖乖赴死!” 说着,她单手执起长枪,就要杀过来。 浩渊拦住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就算受了重伤,以你的实力,还不足以斩杀他。” 令萝只好停下手,看着浩渊朝钟离阳走去。 二人都是世间顶尖高手,动起手来自是天地动荡,风云狂舞。 令萝和天兵眼睛都睁不开。 西门卓尔追过来,见到此情此景,知道钟离阳动了真格,且估计是被他们给算计了。 他撂倒一个天兵,从他梦中知道了来龙去脉,当即气得破口大骂。 令萝瞥他一眼:“省省力气给他收尸!” 西门卓尔闭嘴强压下火气,准备出手,但是以钟离阳和浩渊的实力,他们相斗时,旁人根本近不得身。 他越发急躁起来。 时间越拖,对钟离阳越不好。 就在这边乱成一团时,身后有梵音传来。 西门卓尔回头,就见无尘一手拄着禅杖,一手拿着佛珠,和魇生,镜歌等人一同过来。 他眸色一凛,无尘这人他实在摸不透,但是既然魇生过来了,想必不能跟他们是敌手。 当下,他调转方向,三言两语讲清楚来龙去脉,就问他们有什么好主意。 魇生不语。 镜歌皱着眉头,比他还焦躁。 只有无尘,凤眸微微一转,似是有了主意。 “待会我在旁边跟他说话,你和魇生合力为他造梦,要使出你们平生所能,因为钟离阳这次能不能挺过这关,就看你们有没有能力让他大喜大悲了。” 如果可以,他自有后招。 无尘轻声说道。 西门卓尔知道无尘向来什么都不在乎,却独独在乎火神传承,这次他肯出手,不知道将来会提什么条件。 但是钟离阳此刻已显颓势,又接连被浩渊刺了几刀,所以现在根本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他立即就和魇生一同施法。 浩渊则抽了空先和无尘搭上了话。 “无尘大师,不知道你是打算帮谁?” 无尘看着他们二人穿行在云雾缭绕中,目光沉沉,直切主题:“听说你收了神君的一缕残魂,并在自己体内强行炼化,企图以此加强自己的实力?” 浩渊哈哈一笑:“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就要与我为敌?” 无尘还没来得及说话,浩渊又道:“我把你主人的残魂给你,并给你找出最适合传承火神心法的人,你来我麾下。” 这个条件很丰厚。 至少对于无尘来说,这是他一直追寻不得的。 西门卓尔闻言有些急了,施法时心神都有些不稳。 魇生提醒他:“老祖宗,别分心,相信这老和尚!” 西门卓尔知道她对无尘还算了解,便放下了点心,继续施法。 浩渊还在游说。 无尘低下眸子,似是在犹豫。 浩渊心下一喜,刀锋都带着抹得意张狂。 无尘考虑半晌,却叹了口气:“可惜,我还没蠢到那个份上。” 浩渊闻言一滞:“你什么意思?” “当然是不能跟你了。”无尘抬眸,一脸无所谓。 他来不过是想拿回神君残魂…… 留着以后给那小龙蛋。 浩渊大怒,当即就要令萝拿下他。 无尘躲开令萝的攻势,大声道:“就是现在!” 说罢,楼月央突然出现,借助乾坤钵,一下子将浩渊罩了个结实,耀眼金光洒在浩渊身上,刺得他眯起了眼。 紧接着,楼月央念动咒语,利用心法秘术就要引燃浩渊体内的火神残魂。 浩渊急忙抽身而退,钟离阳得了喘息的机会,当下大口一张,就要把浩渊生吞下去。 楼月央急斥:“住口,快退!” 钟离阳对她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 可他刚刚退到自己阵营中,就见浩渊一刀划破了乾坤钵,一下子将楼月央震开很远,身旁的天兵立即制住了她。 第169章 引燃浩渊体内残魂 钟离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不对,你不是楼月央。” 她不会这样说。 她更不可能,从来没爱过他。 但是楼月央只是一脸痛苦地看着他,令萝看不下去,在远处开口:“行了,别演了,快回来!” 楼月央闻言勾唇一笑,面容悄然变化。 一个黑衣黑袍的消瘦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钟离阳忍着汩汩冒血的下颚,双臂展开怒吼一声,一道夹杂闪电的黑色法力便击到了镜魔身上。 镜魔没有想过他会这么强,被他偷袭之后还能回手。 所以根本没有留后手,被击中后倒地不起,令萝怕他死了,又怕他没死被钟离阳反利用,当即召集天兵过来围堵钟离阳,准备带回镜魔。 钟离阳受伤颇重,下颚是天龙族最薄弱的地方。 当初天龙族灭族,就是先拿下颚开的刀。 镜魔又是用浩渊赐给他的绝顶武器泄魂刀刺伤的他,所以此刻是击毙钟离阳的最佳时刻。 浩渊也从宫内出来,更有不计其数的天兵天将,占领东南西北上下等去路,将钟离阳围得水泄不通。 “钟离阳,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你伏诛。” 浩渊沉沉说道。 为了这个局,他可是付出了不少。 不仅用了自己的贴身武器泄魂刀,还动用了不少被自己当做最后杀招的一批人。 他看了眼自己的布置,又看着困兽犹斗的钟离阳,心里知道钟离阳今日必定难逃一死。 一千年前,沈玉楼曾来求他出手相助。 但是那时,他还想用钟离阳来顶缸,也想让他来制衡其他妖魔,便只给了她一些法宝和人手。 原本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沈玉楼还真的得手了,并且把他镇压在了地底。 如果不是后来她反悔,怕是钟离阳根本不会有重现世间的一天。 那时她也不过是布了个伏妖阵,而现在,他受了重伤,又落到了他的手上,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再给他逃脱的机会了。 他从镜魔手中拿回泄魂刀,准备再给他来上一击。 身后诸神带着数十只长毛象,只等他一声令下,毒雾便会喷发出来,毒瞎钟离阳的眼。 钟离阳冷眼看着他们,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是麻烦了。 但不要紧。 想让他死的人多的是,可除了她,他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个本事。 血流得汹涌,顷刻间便染到了腰上。 他腰间有个玉佩,是用她发丝织就的绳子坠着的。 血慢慢染红发丝,在他灰绿色衣衫上晕开。 他勾唇一笑,带着一抹凌厉:“浩渊,你想杀我很久了,不妨今天跟我好好打一场,是死是活,任凭天意。” 令萝冷冷回道:“死到临头了,还想让君上动手,别废话,乖乖赴死!” 说着,她单手执起长枪,就要杀过来。 浩渊拦住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就算受了重伤,以你的实力,还不足以斩杀他。” 令萝只好停下手,看着浩渊朝钟离阳走去。 二人都是世间顶尖高手,动起手来自是天地动荡,风云狂舞。 令萝和天兵眼睛都睁不开。 西门卓尔追过来,见到此情此景,知道钟离阳动了真格,且估计是被他们给算计了。 他撂倒一个天兵,从他梦中知道了来龙去脉,当即气得破口大骂。 令萝瞥他一眼:“省省力气给他收尸!” 西门卓尔闭嘴强压下火气,准备出手,但是以钟离阳和浩渊的实力,他们相斗时,旁人根本近不得身。 他越发急躁起来。 时间越拖,对钟离阳越不好。 就在这边乱成一团时,身后有梵音传来。 西门卓尔回头,就见无尘一手拄着禅杖,一手拿着佛珠,和魇生,镜歌等人一同过来。 他眸色一凛,无尘这人他实在摸不透,但是既然魇生过来了,想必不能跟他们是敌手。 当下,他调转方向,三言两语讲清楚来龙去脉,就问他们有什么好主意。 魇生不语。 镜歌皱着眉头,比他还焦躁。 只有无尘,凤眸微微一转,似是有了主意。 “待会我在旁边跟他说话,你和魇生合力为他造梦,要使出你们平生所能,因为钟离阳这次能不能挺过这关,就看你们有没有能力让他大喜大悲了。” 如果可以,他自有后招。 无尘轻声说道。 西门卓尔知道无尘向来什么都不在乎,却独独在乎火神传承,这次他肯出手,不知道将来会提什么条件。 但是钟离阳此刻已显颓势,又接连被浩渊刺了几刀,所以现在根本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他立即就和魇生一同施法。 浩渊则抽了空先和无尘搭上了话。 “无尘大师,不知道你是打算帮谁?” 无尘看着他们二人穿行在云雾缭绕中,目光沉沉,直切主题:“听说你收了神君的一缕残魂,并在自己体内强行炼化,企图以此加强自己的实力?” 浩渊哈哈一笑:“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就要与我为敌?” 无尘还没来得及说话,浩渊又道:“我把你主人的残魂给你,并给你找出最适合传承火神心法的人,你来我麾下。” 这个条件很丰厚。 至少对于无尘来说,这是他一直追寻不得的。 西门卓尔闻言有些急了,施法时心神都有些不稳。 魇生提醒他:“老祖宗,别分心,相信这老和尚!” 西门卓尔知道她对无尘还算了解,便放下了点心,继续施法。 浩渊还在游说。 无尘低下眸子,似是在犹豫。 浩渊心下一喜,刀锋都带着抹得意张狂。 无尘考虑半晌,却叹了口气:“可惜,我还没蠢到那个份上。” 浩渊闻言一滞:“你什么意思?” “当然是不能跟你了。”无尘抬眸,一脸无所谓。 他来不过是想拿回神君残魂…… 留着以后给那小龙蛋。 浩渊大怒,当即就要令萝拿下他。 无尘躲开令萝的攻势,大声道:“就是现在!” 说罢,楼月央突然出现,借助乾坤钵,一下子将浩渊罩了个结实,耀眼金光洒在浩渊身上,刺得他眯起了眼。 紧接着,楼月央念动咒语,利用心法秘术就要引燃浩渊体内的火神残魂。 浩渊急忙抽身而退,钟离阳得了喘息的机会,当下大口一张,就要把浩渊生吞下去。 楼月央急斥:“住口,快退!” 钟离阳对她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 可他刚刚退到自己阵营中,就见浩渊一刀划破了乾坤钵,一下子将楼月央震开很远,身旁的天兵立即制住了她。 第170章 那晚只是把她当做你了 楼月央目光微凛,没想到浩渊竟然能强大到能破开乾坤钵。 她稳下心神,几下放倒了天兵。 看她马上要逃出去,浩渊笑着问道:“楼姑娘想让花逸活吗?” 楼月央皱眉,看向了令萝:“你们抓了花逸?” 令萝冷哼一声:“这不是什么难事?” 镜歌听闻立马大喊:“小病秧,你救救他!” 她一直怕拖累花逸,没敢去妄境找他,没想到他竟然被令萝抓来了这里。 钟离阳用剑撑住身子,不至于倒下,闻言不悦地回道:“闭嘴。” 镜歌只能满眼希冀地看着楼月央。 楼月央停住脚步,持剑和他们对峙着:“说,你们的目的。” 西门卓尔和魇生对视一眼,梦貘独有的术法被他们发挥到极致。 只要再有一时一刻,他们就能撂倒浩渊。 “我的目的?托楼姑娘的福,已经达成了大半了。” 浩渊笑着说,眸中丝毫不显笑意。 楼月央心一沉。 中计了。 他铺垫这么多,就是为了引自己出来。 她眸子快速转了转:“你是想用我来激发老祖宗残魂,让你变得更强?” 浩渊轻扯嘴角:“还是你最聪明。” 楼月央的心越来越沉。 她原本是打算趁浩渊和无尘等人交谈对战时,利用他大起大落的情绪,来达到引燃他体内残魂的目的。 没想到她的计划还未实施完整。 他倒已经把坑挖得这么圆了。 “令萝将军,抓住她,放了花逸。” 浩渊沉声吩咐。 花逸算不了什么,从令萝去妄境,到楼月央和镜歌等人过来,这一切,不过都是他布好的局而已。 楼月央没有挣扎,只是看着浩渊平静地道:“你应该知道我当初为了留下钟离阳一丝龙息,已经伤了魂魄根本,想用我来激发残魂,怕是想得有些美。” 浩渊呵了声:“火神后裔并不只有你一个,别忘了,你还可以换一个新鲜的魂魄。” 说完,他朝钟离阳大声道:“想救她吗?用你儿子来换。” 无尘脸色瞬间冷凝:“你休想!” 钟离阳定定地看着浩渊,眸中情绪难辨。 浩渊给令萝使了个眼色,令萝立马用魂力压制住了楼月央。 楼月央抽剑抵挡,却被浩渊制住,再动弹不得。 令萝上前,单手卸下楼月央一条胳膊。 这一切,只发生一瞬间。 钟离阳急得红眸之中火光更盛,却明白此刻楼月央在浩渊那里,自己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毕竟,谁都可以赌,但她赌不得了。 “我答应你。” 此话一出,无尘眉头皱得更紧了。 镜歌虽然想让楼月央救花逸,但是并不是用她自己换,也不想让她用她儿子来换她。 毕竟那孩子,可能会是她的唯一血脉…… 因此,看着被放出来生死不知的花逸,她一刀攮死他的心都有了。 楼月央被令萝控制在手中,却不动声色地给钟离阳递了个放心,我有数的眼神。 钟离阳强按下不安:“龙蛋在浮雪宫,镜歌你去拿。” 镜歌一边哭着一边动了身。 她离开后,浩渊也让令萝带着楼月央回了紫霄宫。 西门卓尔分了下心,看着受伤颇重的钟离阳,心里不是滋味。 钟离阳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就地一坐,开始运功疗伤。 时间一点点过去。 镜歌带了龙蛋过来,一同而来的还有许幻。 二人把龙蛋呈给令萝。 令萝检查了一遍,知道并不是假冒,方才放心地把龙蛋交给了浩渊。 “孩子给你了,把她放了。” 钟离阳道。 浩渊却一笑:“战场中还哪来什么君子,令萝,带楼姑娘下去。” 就在令萝带楼月央回去的时候,突然人群中有人喊了句:“镜魔,镜魔不见了!” 马上就又有人指出镜魔的逃跑方向。 这镜魔是个奇物,谁得了都不得了。 令萝把楼月央交给天兵,立马追了过去。 镜歌和许幻紧随其后。 电光石火之间,楼月央杀了那几个制住自己的天兵,抽身到了西门卓尔和魇生身边。 钟离阳和无尘交换了下眼神,一起对浩渊动了手。 然而钟离阳毕竟受伤过重,浩渊又急于用龙蛋提升实力,三人只短暂地交了下手,便停了手。 钟离阳双目赤红,还想和浩渊拼个你死我活。 楼月央拉住他,眼睁睁地看着浩渊拿着龙蛋缩回了紫霄宫。 看着浩渊离开时那阴狠的眼神,楼月央一阵心悸。 她的孩子…… 对不起,用你来冒险,是母亲对不起你。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她咬着牙,忍着心痛回到了西门卓尔驻扎的军帐内。 一进帐,钟离阳便直接倒在了她的身上。 她急忙查看他的伤势。 他的伤势很重很重,整个下颚被割开,有血肉翻出来,露出了森森白骨。 这还只是人身,原身上的伤怕是会更可怖。 有医者给他包扎。 楼月央忍着不去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细想对策。 西门卓尔派手下来,说浩渊已经派了人监视着他和魇生,问接下来他和魇生还要不要继续布阵,让浩渊入梦。 楼月央想了想:“让他不要分心,继续,我自有计策。” 西门卓尔手下回去回话。 楼月央又看向床上昏迷着的钟离阳。 无尘走进来:“他是他们这些人的主心骨,绝不能出事,龙蛋是你的血脉,亦是神君的血脉,也绝不能出事。” 楼月央抬眸:“你有办法?” 无尘看了看钟离阳:“你在这里,一定不能让他死,我去紫霄宫,就算不能重创浩渊,也一定要带龙蛋回来。” 虽然知道浩渊用龙蛋,也必须在小龙彻底出壳之后,但是他真怕这孩子到了陌生地方,直接破开壳。 到时他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楼月央站起身:“不行,太冒险了!” 无尘没有回话,只是把忘忧伞拿在了手里。 “你该知道我的执念,为了这个念想,我把一切都放弃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有些微闪烁。 楼月央不是没想过,只是她却不敢相信。 她低下眸子,正要再劝什么,无尘又笑着道:“眼看修成正果,没道理折在这上面。再说,不还有你的计划打底,我相信,只要按你说的来,浩渊活不了太久。” 楼月央知道自己无力更改他的决定,便也生出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心思。 无尘转身离去,打开帐帘时,他又轻声道:“假如我回不来,告诉魇生,那晚我只是把她当做你了。” 第170章 那晚只是把她当做你了 楼月央目光微凛,没想到浩渊竟然能强大到能破开乾坤钵。 她稳下心神,几下放倒了天兵。 看她马上要逃出去,浩渊笑着问道:“楼姑娘想让花逸活吗?” 楼月央皱眉,看向了令萝:“你们抓了花逸?” 令萝冷哼一声:“这不是什么难事?” 镜歌听闻立马大喊:“小病秧,你救救他!” 她一直怕拖累花逸,没敢去妄境找他,没想到他竟然被令萝抓来了这里。 钟离阳用剑撑住身子,不至于倒下,闻言不悦地回道:“闭嘴。” 镜歌只能满眼希冀地看着楼月央。 楼月央停住脚步,持剑和他们对峙着:“说,你们的目的。” 西门卓尔和魇生对视一眼,梦貘独有的术法被他们发挥到极致。 只要再有一时一刻,他们就能撂倒浩渊。 “我的目的?托楼姑娘的福,已经达成了大半了。” 浩渊笑着说,眸中丝毫不显笑意。 楼月央心一沉。 中计了。 他铺垫这么多,就是为了引自己出来。 她眸子快速转了转:“你是想用我来激发老祖宗残魂,让你变得更强?” 浩渊轻扯嘴角:“还是你最聪明。” 楼月央的心越来越沉。 她原本是打算趁浩渊和无尘等人交谈对战时,利用他大起大落的情绪,来达到引燃他体内残魂的目的。 没想到她的计划还未实施完整。 他倒已经把坑挖得这么圆了。 “令萝将军,抓住她,放了花逸。” 浩渊沉声吩咐。 花逸算不了什么,从令萝去妄境,到楼月央和镜歌等人过来,这一切,不过都是他布好的局而已。 楼月央没有挣扎,只是看着浩渊平静地道:“你应该知道我当初为了留下钟离阳一丝龙息,已经伤了魂魄根本,想用我来激发残魂,怕是想得有些美。” 浩渊呵了声:“火神后裔并不只有你一个,别忘了,你还可以换一个新鲜的魂魄。” 说完,他朝钟离阳大声道:“想救她吗?用你儿子来换。” 无尘脸色瞬间冷凝:“你休想!” 钟离阳定定地看着浩渊,眸中情绪难辨。 浩渊给令萝使了个眼色,令萝立马用魂力压制住了楼月央。 楼月央抽剑抵挡,却被浩渊制住,再动弹不得。 令萝上前,单手卸下楼月央一条胳膊。 这一切,只发生一瞬间。 钟离阳急得红眸之中火光更盛,却明白此刻楼月央在浩渊那里,自己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毕竟,谁都可以赌,但她赌不得了。 “我答应你。” 此话一出,无尘眉头皱得更紧了。 镜歌虽然想让楼月央救花逸,但是并不是用她自己换,也不想让她用她儿子来换她。 毕竟那孩子,可能会是她的唯一血脉…… 因此,看着被放出来生死不知的花逸,她一刀攮死他的心都有了。 楼月央被令萝控制在手中,却不动声色地给钟离阳递了个放心,我有数的眼神。 钟离阳强按下不安:“龙蛋在浮雪宫,镜歌你去拿。” 镜歌一边哭着一边动了身。 她离开后,浩渊也让令萝带着楼月央回了紫霄宫。 西门卓尔分了下心,看着受伤颇重的钟离阳,心里不是滋味。 钟离阳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就地一坐,开始运功疗伤。 时间一点点过去。 镜歌带了龙蛋过来,一同而来的还有许幻。 二人把龙蛋呈给令萝。 令萝检查了一遍,知道并不是假冒,方才放心地把龙蛋交给了浩渊。 “孩子给你了,把她放了。” 钟离阳道。 浩渊却一笑:“战场中还哪来什么君子,令萝,带楼姑娘下去。” 就在令萝带楼月央回去的时候,突然人群中有人喊了句:“镜魔,镜魔不见了!” 马上就又有人指出镜魔的逃跑方向。 这镜魔是个奇物,谁得了都不得了。 令萝把楼月央交给天兵,立马追了过去。 镜歌和许幻紧随其后。 电光石火之间,楼月央杀了那几个制住自己的天兵,抽身到了西门卓尔和魇生身边。 钟离阳和无尘交换了下眼神,一起对浩渊动了手。 然而钟离阳毕竟受伤过重,浩渊又急于用龙蛋提升实力,三人只短暂地交了下手,便停了手。 钟离阳双目赤红,还想和浩渊拼个你死我活。 楼月央拉住他,眼睁睁地看着浩渊拿着龙蛋缩回了紫霄宫。 看着浩渊离开时那阴狠的眼神,楼月央一阵心悸。 她的孩子…… 对不起,用你来冒险,是母亲对不起你。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她咬着牙,忍着心痛回到了西门卓尔驻扎的军帐内。 一进帐,钟离阳便直接倒在了她的身上。 她急忙查看他的伤势。 他的伤势很重很重,整个下颚被割开,有血肉翻出来,露出了森森白骨。 这还只是人身,原身上的伤怕是会更可怖。 有医者给他包扎。 楼月央忍着不去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细想对策。 西门卓尔派手下来,说浩渊已经派了人监视着他和魇生,问接下来他和魇生还要不要继续布阵,让浩渊入梦。 楼月央想了想:“让他不要分心,继续,我自有计策。” 西门卓尔手下回去回话。 楼月央又看向床上昏迷着的钟离阳。 无尘走进来:“他是他们这些人的主心骨,绝不能出事,龙蛋是你的血脉,亦是神君的血脉,也绝不能出事。” 楼月央抬眸:“你有办法?” 无尘看了看钟离阳:“你在这里,一定不能让他死,我去紫霄宫,就算不能重创浩渊,也一定要带龙蛋回来。” 虽然知道浩渊用龙蛋,也必须在小龙彻底出壳之后,但是他真怕这孩子到了陌生地方,直接破开壳。 到时他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楼月央站起身:“不行,太冒险了!” 无尘没有回话,只是把忘忧伞拿在了手里。 “你该知道我的执念,为了这个念想,我把一切都放弃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有些微闪烁。 楼月央不是没想过,只是她却不敢相信。 她低下眸子,正要再劝什么,无尘又笑着道:“眼看修成正果,没道理折在这上面。再说,不还有你的计划打底,我相信,只要按你说的来,浩渊活不了太久。” 楼月央知道自己无力更改他的决定,便也生出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心思。 无尘转身离去,打开帐帘时,他又轻声道:“假如我回不来,告诉魇生,那晚我只是把她当做你了。” 第171章 两个火命之人生了个水命 楼月央一震。 原来那晚魇生真的得手了,结果还被他扔下了业池…… 真期待事情尘埃落定后他俩的结局。 无尘孤身去了紫霄宫。 她收回心思,专心用秘术给钟离阳疗伤。 夜尽天明,他依旧一点要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西门卓尔派人来看了三次,说入梦之法已布置完成,只要引浩渊过来,便可以直接让他入梦。 但是,她的计划里,钟离阳是最后的杀手锏,他若不醒,又怎么能让计划顺利进行呢? 楼月央感觉他的龙息在一点点泄出来。 泄魂刀,果真是厉害。 西门卓尔派的人又来了,说浩渊准备着人对他动手了。 他若离开阵法,之前布置的一切就会功亏一篑。 而想让钟离阳快点恢复,就得需要同是极阳火命之人用魂力为他疗伤。 她咬咬唇,决定铤而走险。 紫霄宫内。 有宫娥随着乐曲起舞,婀娜翩跹,整个大殿内歌舞升平,庆祝着天界众神得胜归来。 浩渊斜躺在龙椅上,轻抚着龙椅扶手,看着下面众神推杯换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钟离阳这次大概率是撑不过去了。 只要再解决了剩下的这些个小喽啰,这个位子依旧稳固。 乐曲渐渐激昂起来,琴师闭着眼,一曲广陵散,弹得人肝肠寸断。 淡青色的蛋就放在浩渊右手边。 随着四周喧哗,蛋壳中间的裂缝渐渐宽了起来。 起初,浩渊还以为是他的错觉。 直到再三确认,他才知道这小龙崽子确实是要出来了。 “真是天助我也!”他坐直身子,看着龙蛋,两眼迸发出强烈的光。 他还打算过了今天,休整好了再用法力催动它破壳呢,没想到它居然这么上道。 “真是个乖孩子,等我解决了你爹娘,就给你办一个盛大的法事!” 他摆摆手,示意旁人都下去。 殿内只剩他和龙蛋。 蛋壳鼓出来了个包,他能清晰地看见里面有东西要顶出来。 钟离阳是上古赤龙,楼月央也是火神后人,这两个人的孩子必定也是火命,用来催化火神遗魂再好不过。 只是,他看着青色的蛋,疑惑这小火龙的蛋壳怎么是这么个颜色?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小龙腾地一下就飞了出来。 它只有小臂长短,拇指粗细,浑身青绿色龙鳞,短短的犄角下,一双湿漉漉的黑色圆眼好奇又茫然地打量着浩渊,一张口,带着一股强烈无比的腥咸味道。 “呜哇。”它叫了一声。 浩渊一愣,一般来说,龙是什么命格,就会体现在肤色上。 这个小龙,怎么绿得他心里发慌…… 他伸手,就要把小龙抓在手里看个明白。 不料小龙却贼得很,从他掌下一闪身子钻了出去,然后飞升至半空中,两眼有些许怒色地看着浩渊。 浩渊冷哼一声:“小东西,乖乖下来,不然有你好看。” 小龙置若罔闻,依旧鼓着小小的腮帮子看着他。 浩渊双手微微抬起,生出了细小火苗,朝小龙击去。 小龙再次躲过去,然后闭着眼睛径直飞向浩渊。 浩渊还以为它是害怕了,伸出手来准备抓住它。 没想到的是,小龙到了他面前,再次叫道:“呜哇。” 伴随着而来的是大殿内凭空出现的水声,他抬眼,只见殿前有水慢慢漫过台阶,直接朝他身边涌来。 有宫娥失声叫道:“发大水了,发大水了!” 浩渊瞪向小龙:“你干的?” 你他妈竟然是水龙? 俩火命之人生了个水龙? 楼月央是什么时候给钟离阳戴了绿帽子的? 他无暇细究,抬手压下水流。 有殿前天王来报:“君上,大事不好!江河湖海不知何故,水流倒灌,无数水神都被淹死了!还有天河,竟然也逆流而向宫内,不出一刻,水就要灌进来了!” 此话一出,浩渊倒明白眼前这小东西的确是钟离阳的种了。 除了他,谁的孩子还能出生就有这么大法力? 他气极,上前一把捏住小龙的脖子,眼看就要捏死。 殿前天王问:“君上,您不是要用这小崽子来激发……” 浩渊不顾形象地骂道:“激发个屁,都是它引的水,还怎么用它来激发火魂?” 他发了狠,小龙憋红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小龙脸,细长的身子无力地耷拉下来。 身后忽然有伞撑开的声音,他回头看,就见天王胸前多了个大洞,软软地倒了下去。 无尘从伞柄内抽出短剑,合上忘忧伞,负于身后。 浩渊便知道他是为了小龙而来。 他松了劲,和无尘斗在一处。 小龙趁机逃离了他的魔掌,飞快地躲到了无尘身后。 浩渊双眼凌厉地看着无尘:“你真不愿跟我?” 无尘不语,额前凤印若隐若现,时刻准备着化为原身与他决一死战。 浩渊大掌一拍,殿前天王便被他直接打得魂飞魄散,他张口便吞了他的内丹,与无尘厮杀起来。 这一战,无尘拼尽全力。 由于要护着小龙,他出手处处受限,反观浩渊,因为怒极,再加上期待落空,所以他次次都是狠厉到极点的杀招。 二人交手十余招,无尘彻底败下阵来。 他吐了一口血,随意用手一擦,将小龙放在肩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一抹火光异常明显。 “浴火重生?”浩渊不屑地嗤笑一声。 他不就是没有参透这个,才一直缠着楼月央,要她传承心法的吗? 看来是被逼到绝路上了,会的不会的,全要拿出来了。 无尘双臂展开,冲天一声怒啸,火凤乍现,灼人热浪袭来,硬生生地把就要漫进来的水给灼干了。 浩渊却眼前一亮:“突然发现,用你来做引子也不错啊!” 无尘冷笑一声,清冷面容里多了丝决绝。 小龙在他肩上呜哇呜哇叫着,茫然无措地看着浩渊。 虽然不懂这是在做什么,但是它凭直觉,就知道首先见到的那个人,肯定不是好人。 无尘看了眼它,眼里那抹决意淡去。 …… 明奎已经苏醒,派了郑飞云来助阵。 他到时,西门卓尔部下一片愁云惨淡。 得知钟离阳重伤后,他也默默良久,直到钟离阳毫发无损地从帐内走出。 他震惊,盯着钟离阳看了许久。 “怎么?明奎伤了脑袋你也傻了?” 第171章 两个火命之人生了个水命 楼月央一震。 原来那晚魇生真的得手了,结果还被他扔下了业池…… 真期待事情尘埃落定后他俩的结局。 无尘孤身去了紫霄宫。 她收回心思,专心用秘术给钟离阳疗伤。 夜尽天明,他依旧一点要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西门卓尔派人来看了三次,说入梦之法已布置完成,只要引浩渊过来,便可以直接让他入梦。 但是,她的计划里,钟离阳是最后的杀手锏,他若不醒,又怎么能让计划顺利进行呢? 楼月央感觉他的龙息在一点点泄出来。 泄魂刀,果真是厉害。 西门卓尔派的人又来了,说浩渊准备着人对他动手了。 他若离开阵法,之前布置的一切就会功亏一篑。 而想让钟离阳快点恢复,就得需要同是极阳火命之人用魂力为他疗伤。 她咬咬唇,决定铤而走险。 紫霄宫内。 有宫娥随着乐曲起舞,婀娜翩跹,整个大殿内歌舞升平,庆祝着天界众神得胜归来。 浩渊斜躺在龙椅上,轻抚着龙椅扶手,看着下面众神推杯换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钟离阳这次大概率是撑不过去了。 只要再解决了剩下的这些个小喽啰,这个位子依旧稳固。 乐曲渐渐激昂起来,琴师闭着眼,一曲广陵散,弹得人肝肠寸断。 淡青色的蛋就放在浩渊右手边。 随着四周喧哗,蛋壳中间的裂缝渐渐宽了起来。 起初,浩渊还以为是他的错觉。 直到再三确认,他才知道这小龙崽子确实是要出来了。 “真是天助我也!”他坐直身子,看着龙蛋,两眼迸发出强烈的光。 他还打算过了今天,休整好了再用法力催动它破壳呢,没想到它居然这么上道。 “真是个乖孩子,等我解决了你爹娘,就给你办一个盛大的法事!” 他摆摆手,示意旁人都下去。 殿内只剩他和龙蛋。 蛋壳鼓出来了个包,他能清晰地看见里面有东西要顶出来。 钟离阳是上古赤龙,楼月央也是火神后人,这两个人的孩子必定也是火命,用来催化火神遗魂再好不过。 只是,他看着青色的蛋,疑惑这小火龙的蛋壳怎么是这么个颜色?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小龙腾地一下就飞了出来。 它只有小臂长短,拇指粗细,浑身青绿色龙鳞,短短的犄角下,一双湿漉漉的黑色圆眼好奇又茫然地打量着浩渊,一张口,带着一股强烈无比的腥咸味道。 “呜哇。”它叫了一声。 浩渊一愣,一般来说,龙是什么命格,就会体现在肤色上。 这个小龙,怎么绿得他心里发慌…… 他伸手,就要把小龙抓在手里看个明白。 不料小龙却贼得很,从他掌下一闪身子钻了出去,然后飞升至半空中,两眼有些许怒色地看着浩渊。 浩渊冷哼一声:“小东西,乖乖下来,不然有你好看。” 小龙置若罔闻,依旧鼓着小小的腮帮子看着他。 浩渊双手微微抬起,生出了细小火苗,朝小龙击去。 小龙再次躲过去,然后闭着眼睛径直飞向浩渊。 浩渊还以为它是害怕了,伸出手来准备抓住它。 没想到的是,小龙到了他面前,再次叫道:“呜哇。” 伴随着而来的是大殿内凭空出现的水声,他抬眼,只见殿前有水慢慢漫过台阶,直接朝他身边涌来。 有宫娥失声叫道:“发大水了,发大水了!” 浩渊瞪向小龙:“你干的?” 你他妈竟然是水龙? 俩火命之人生了个水龙? 楼月央是什么时候给钟离阳戴了绿帽子的? 他无暇细究,抬手压下水流。 有殿前天王来报:“君上,大事不好!江河湖海不知何故,水流倒灌,无数水神都被淹死了!还有天河,竟然也逆流而向宫内,不出一刻,水就要灌进来了!” 此话一出,浩渊倒明白眼前这小东西的确是钟离阳的种了。 除了他,谁的孩子还能出生就有这么大法力? 他气极,上前一把捏住小龙的脖子,眼看就要捏死。 殿前天王问:“君上,您不是要用这小崽子来激发……” 浩渊不顾形象地骂道:“激发个屁,都是它引的水,还怎么用它来激发火魂?” 他发了狠,小龙憋红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小龙脸,细长的身子无力地耷拉下来。 身后忽然有伞撑开的声音,他回头看,就见天王胸前多了个大洞,软软地倒了下去。 无尘从伞柄内抽出短剑,合上忘忧伞,负于身后。 浩渊便知道他是为了小龙而来。 他松了劲,和无尘斗在一处。 小龙趁机逃离了他的魔掌,飞快地躲到了无尘身后。 浩渊双眼凌厉地看着无尘:“你真不愿跟我?” 无尘不语,额前凤印若隐若现,时刻准备着化为原身与他决一死战。 浩渊大掌一拍,殿前天王便被他直接打得魂飞魄散,他张口便吞了他的内丹,与无尘厮杀起来。 这一战,无尘拼尽全力。 由于要护着小龙,他出手处处受限,反观浩渊,因为怒极,再加上期待落空,所以他次次都是狠厉到极点的杀招。 二人交手十余招,无尘彻底败下阵来。 他吐了一口血,随意用手一擦,将小龙放在肩上,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一抹火光异常明显。 “浴火重生?”浩渊不屑地嗤笑一声。 他不就是没有参透这个,才一直缠着楼月央,要她传承心法的吗? 看来是被逼到绝路上了,会的不会的,全要拿出来了。 无尘双臂展开,冲天一声怒啸,火凤乍现,灼人热浪袭来,硬生生地把就要漫进来的水给灼干了。 浩渊却眼前一亮:“突然发现,用你来做引子也不错啊!” 无尘冷笑一声,清冷面容里多了丝决绝。 小龙在他肩上呜哇呜哇叫着,茫然无措地看着浩渊。 虽然不懂这是在做什么,但是它凭直觉,就知道首先见到的那个人,肯定不是好人。 无尘看了眼它,眼里那抹决意淡去。 …… 明奎已经苏醒,派了郑飞云来助阵。 他到时,西门卓尔部下一片愁云惨淡。 得知钟离阳重伤后,他也默默良久,直到钟离阳毫发无损地从帐内走出。 他震惊,盯着钟离阳看了许久。 “怎么?明奎伤了脑袋你也傻了?” 第172章 浩渊的梦境 郑飞云连忙站起来:“不,不是,他们都说您受了重伤…这……” 怎么看起来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还有,楼月央去哪了?听说她也来了天界,怎么不见人影呢? 钟离阳看他四处瞅着,知道他想问楼月央的去向,他面色如常,道:“她累了,我让她先回去歇着了。” 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郑飞云直觉出有些不对,毕竟昨晚还听玉容说,楼月央的魂魄撑不了多少年了。 但钟离阳都没什么异常,他也不好多问。 二人来到西门卓尔和魇生布阵处。 西门卓尔的手下一看到他们过来,顿时雀跃了起来。 浩渊派了不少天神过来,西门卓尔和魇生也不能大动,只能让他们先顶着。 天知道他们在这撑得有多艰难。 西门卓尔一见到钟离阳过来,先是一喜,随即又疑惑:“明煦,你怎么……” 钟离阳打断他:“先不说这个,紫霄宫主殿墙下吊的是什么?” 他们这里正好能看到紫霄宫最高的大宫殿,但是因距离远,再加上云雾缭绕,目力极好的他也有些不敢辨认。 魇生咬着唇,眼里含着泪,没有开口。 “那是……无尘。”西门卓尔沉下声音,隐隐含了些咬牙切齿。 虽然他很是不喜无尘,但是比起道貌岸然的浩渊,他还是更中意无尘一些。 “无尘?”钟离阳蹙眉。 楼月央离开时,并没有告诉他无尘去了哪里。 他还以为这和尚又回了洛痕界躲清净去了。 现在看来,这和尚八成是为了他的儿子杀进紫霄宫里了。 只是或许是棋差一招,被浩渊打败后给吊在了大殿檐下。 那,孩子呢…… 他心里一紧,闭眼,用魂识探了探,发现那小家伙还活着,并且已经破了壳,躺在无尘衣襟里安然无恙地做着美梦,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他沉声对西门卓尔道:“待会,用尽全力保住他。” 西门卓尔还未答话,魇生立马回道:“一定。” 钟离阳挑了魇生一眼,然后缓缓走近紫霄宫城门。 待走近,他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无尘此时极为狼狈,双手被吊着挂在了屋檐下,身上白色僧服破破烂烂,佛珠都被打散了,身上的法力也已经消失了大半。 他一惊,略微想了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浩渊用他身上的法力做了引子。 他握着天元剑的手指尖隐隐泛白。 郑飞云请示:“大人,现在是否叫战?” 钟离阳沉声嗯了一声,郑飞云便任骂阵先锋前去叫战。 不多时,浩渊的身影慢慢在无尘身旁浮现出来,钟离阳冷冷和他对视。 两人俱是不屑地看着对方。 钟离阳嘲讽:“身为天君,本该慈悲怜悯世人,却屡次拿无关人等开刀,可真有你的。” 浩渊呵了一声:“是不如你,拿自己女人的生生世世轮回来换你自己的命。” 看钟离阳恢复得这么迅速,楼月央想是已经快死了? 钟离阳眸光黯了黯,须臾又抬眸,挥手划过一剑:“别废话,滚出来再和爷爷过两招,别躲在乌龟壳子里不敢见人!” 浩渊已经彻底激发了遗魂实力,自认并不输于他,闻言便直接抬脚走了出来。 身后两列天兵随着他一同出来,只是还未站定,就一个个躺了下去。 浩渊一愣神的功夫,一道女声传来:“君上,属下已击毙镜歌和许幻,抓到了快死了的楼月央!” 浩渊抬眸,就见令萝英姿飒爽地走来。 他一喜,心里微微松懈了些:“令萝将军勇猛不输男儿,等镇压下这些邪祟,朕会大大赏你!” 令萝还未说话,身后一柄剑刺来,浩渊认出那是楼月央抢走的诛魔剑,他知道自己被骗了,惊讶过后又是一怒。 接着就见楼月央直接杀死了“令萝”,随后又有天神来报:“陛下,不知何故,凡间您的庙宇神像,被人尽数推倒!” 浩渊心一沉,凡间乃是六界之根,若是连神像都被推倒,那么他这个天君之位怕是已经失尽了民心,再不能久坐这个位置了。 他心里突感一阵悲凉。 但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眼前这些麻烦还亟待解决。 可他还没和钟离阳过招,就看到西门卓尔和魇生直接化为了原形,在他眼前不断穿梭来去。 那一刻,他好像回到了过去。 他顿时明白自己是中了招。 还好他看到西门卓尔和魇生在此地部署良久,早有防备,所以他连忙布起结界,盘腿席地而坐,旁人根本近不得身。 倒地的“令萝”爬了起来,缓缓变回原本的黑斗篷模样。 身上黑气散逸,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是许幻和镜歌二人的杰作。 镜魔冷哼一声:“要不是那俩母夜叉百般求我,我才不会帮你们!” 楼月央瞥他一眼:“她们帮你引开了令萝,不然你以为你落到了令萝手上,她会给你活命的机会?” 镜魔不语,讪讪地退到了一边。 楼月央安排人去救无尘和小龙出来。 钟离阳走过来看着她,目光幽沉:“去歇着,接下来交给我。” 楼月央摇摇头:“若使用蛮力,杀死了还好,杀不死我们可就再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了。” 钟离阳微微迟疑:“你有什么好办法?” “让他入梦,在梦中杀死他。” 钟离阳凝眉,扫了一眼西门卓尔和魇生,他们两个是这里最擅长潜入别人梦境的人了,可他们现在根本分不得身。 镜魔不堪信任,郑飞云到底是底子弱,而他对魂魄一事又不太精通。 说来算去,好像只有她合适。 楼月央对钟离阳淡笑:“让我试试?” 钟离阳当即否决。 “你们快点,浩渊比先前厉害太多,我们最多能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西门卓尔咬牙硬撑着。 “我只是给他造一个梦,在梦里悄悄燃了他身体里的残魂而已,最后还要交给你。” 言外之意是并不耗费她什么。 钟离阳却不敢冒险,楼月央知道再耽搁不得了,她挣开钟离阳的手,只身入了结界。 她面对着浩渊席地而坐,悄无声息地进了他的梦境。 刚一进去,就看到了浩渊正压着一个美貌女子欲行不轨之事。 女子拼命挣扎。 浩渊阴狠狠地笑:“嫂嫂最好不要高声的好,不然惊动了哥哥,我就说你勾引我,我肯定没事,倒是你,还有什么脸见人!” 女子哽咽着道:“你这个畜生!我还怀着你哥的孩子!” 浩渊置若罔闻,手愈发大胆,朝女子裙底探去。 楼月央目瞪口呆。 第172章 浩渊的梦境 郑飞云连忙站起来:“不,不是,他们都说您受了重伤…这……” 怎么看起来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还有,楼月央去哪了?听说她也来了天界,怎么不见人影呢? 钟离阳看他四处瞅着,知道他想问楼月央的去向,他面色如常,道:“她累了,我让她先回去歇着了。” 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郑飞云直觉出有些不对,毕竟昨晚还听玉容说,楼月央的魂魄撑不了多少年了。 但钟离阳都没什么异常,他也不好多问。 二人来到西门卓尔和魇生布阵处。 西门卓尔的手下一看到他们过来,顿时雀跃了起来。 浩渊派了不少天神过来,西门卓尔和魇生也不能大动,只能让他们先顶着。 天知道他们在这撑得有多艰难。 西门卓尔一见到钟离阳过来,先是一喜,随即又疑惑:“明煦,你怎么……” 钟离阳打断他:“先不说这个,紫霄宫主殿墙下吊的是什么?” 他们这里正好能看到紫霄宫最高的大宫殿,但是因距离远,再加上云雾缭绕,目力极好的他也有些不敢辨认。 魇生咬着唇,眼里含着泪,没有开口。 “那是……无尘。”西门卓尔沉下声音,隐隐含了些咬牙切齿。 虽然他很是不喜无尘,但是比起道貌岸然的浩渊,他还是更中意无尘一些。 “无尘?”钟离阳蹙眉。 楼月央离开时,并没有告诉他无尘去了哪里。 他还以为这和尚又回了洛痕界躲清净去了。 现在看来,这和尚八成是为了他的儿子杀进紫霄宫里了。 只是或许是棋差一招,被浩渊打败后给吊在了大殿檐下。 那,孩子呢…… 他心里一紧,闭眼,用魂识探了探,发现那小家伙还活着,并且已经破了壳,躺在无尘衣襟里安然无恙地做着美梦,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他沉声对西门卓尔道:“待会,用尽全力保住他。” 西门卓尔还未答话,魇生立马回道:“一定。” 钟离阳挑了魇生一眼,然后缓缓走近紫霄宫城门。 待走近,他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无尘此时极为狼狈,双手被吊着挂在了屋檐下,身上白色僧服破破烂烂,佛珠都被打散了,身上的法力也已经消失了大半。 他一惊,略微想了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浩渊用他身上的法力做了引子。 他握着天元剑的手指尖隐隐泛白。 郑飞云请示:“大人,现在是否叫战?” 钟离阳沉声嗯了一声,郑飞云便任骂阵先锋前去叫战。 不多时,浩渊的身影慢慢在无尘身旁浮现出来,钟离阳冷冷和他对视。 两人俱是不屑地看着对方。 钟离阳嘲讽:“身为天君,本该慈悲怜悯世人,却屡次拿无关人等开刀,可真有你的。” 浩渊呵了一声:“是不如你,拿自己女人的生生世世轮回来换你自己的命。” 看钟离阳恢复得这么迅速,楼月央想是已经快死了? 钟离阳眸光黯了黯,须臾又抬眸,挥手划过一剑:“别废话,滚出来再和爷爷过两招,别躲在乌龟壳子里不敢见人!” 浩渊已经彻底激发了遗魂实力,自认并不输于他,闻言便直接抬脚走了出来。 身后两列天兵随着他一同出来,只是还未站定,就一个个躺了下去。 浩渊一愣神的功夫,一道女声传来:“君上,属下已击毙镜歌和许幻,抓到了快死了的楼月央!” 浩渊抬眸,就见令萝英姿飒爽地走来。 他一喜,心里微微松懈了些:“令萝将军勇猛不输男儿,等镇压下这些邪祟,朕会大大赏你!” 令萝还未说话,身后一柄剑刺来,浩渊认出那是楼月央抢走的诛魔剑,他知道自己被骗了,惊讶过后又是一怒。 接着就见楼月央直接杀死了“令萝”,随后又有天神来报:“陛下,不知何故,凡间您的庙宇神像,被人尽数推倒!” 浩渊心一沉,凡间乃是六界之根,若是连神像都被推倒,那么他这个天君之位怕是已经失尽了民心,再不能久坐这个位置了。 他心里突感一阵悲凉。 但现在还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眼前这些麻烦还亟待解决。 可他还没和钟离阳过招,就看到西门卓尔和魇生直接化为了原形,在他眼前不断穿梭来去。 那一刻,他好像回到了过去。 他顿时明白自己是中了招。 还好他看到西门卓尔和魇生在此地部署良久,早有防备,所以他连忙布起结界,盘腿席地而坐,旁人根本近不得身。 倒地的“令萝”爬了起来,缓缓变回原本的黑斗篷模样。 身上黑气散逸,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是许幻和镜歌二人的杰作。 镜魔冷哼一声:“要不是那俩母夜叉百般求我,我才不会帮你们!” 楼月央瞥他一眼:“她们帮你引开了令萝,不然你以为你落到了令萝手上,她会给你活命的机会?” 镜魔不语,讪讪地退到了一边。 楼月央安排人去救无尘和小龙出来。 钟离阳走过来看着她,目光幽沉:“去歇着,接下来交给我。” 楼月央摇摇头:“若使用蛮力,杀死了还好,杀不死我们可就再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了。” 钟离阳微微迟疑:“你有什么好办法?” “让他入梦,在梦中杀死他。” 钟离阳凝眉,扫了一眼西门卓尔和魇生,他们两个是这里最擅长潜入别人梦境的人了,可他们现在根本分不得身。 镜魔不堪信任,郑飞云到底是底子弱,而他对魂魄一事又不太精通。 说来算去,好像只有她合适。 楼月央对钟离阳淡笑:“让我试试?” 钟离阳当即否决。 “你们快点,浩渊比先前厉害太多,我们最多能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西门卓尔咬牙硬撑着。 “我只是给他造一个梦,在梦里悄悄燃了他身体里的残魂而已,最后还要交给你。” 言外之意是并不耗费她什么。 钟离阳却不敢冒险,楼月央知道再耽搁不得了,她挣开钟离阳的手,只身入了结界。 她面对着浩渊席地而坐,悄无声息地进了他的梦境。 刚一进去,就看到了浩渊正压着一个美貌女子欲行不轨之事。 女子拼命挣扎。 浩渊阴狠狠地笑:“嫂嫂最好不要高声的好,不然惊动了哥哥,我就说你勾引我,我肯定没事,倒是你,还有什么脸见人!” 女子哽咽着道:“你这个畜生!我还怀着你哥的孩子!” 浩渊置若罔闻,手愈发大胆,朝女子裙底探去。 楼月央目瞪口呆。 第173章 予我黄粱梦一场 他的嫂嫂,不就是秦桑枝? 钟离煜的续弦,明奎的生母,钟离阳的继母? 浩渊居然对自己的嫂嫂有这种想法? 还是说,这事已经是发生过了的,只是在他梦境里重现了一遍? 她压下所有疑惑,隐下气息,施法将梦境悄然更改。 画面一转。 绵延千里的梨花一夜竞相绽放,树下一个女子坐在一张藤椅上,默默看着书,旁边男子坐在一棵高大的梨树上,柔柔地看着她。 整个场景分外温暖和煦。 楼月央定睛一看。 这不还是那女子吗? 这个梦啊,她只能提供大致方向,至于梦见什么人,旁枝末节的发生了什么,都不在她掌控内。 所以说,浩渊对他的嫂嫂是真的有想法。 也怪不得,他会眼睁睁看着明奎抓了浩澈,在鬼王狱中受刑千年都不阻止。 怕是巴不得人家父子相残呢! “桑儿,等这个月过完,我经商回来,就向你爹提亲。”浩渊脸色微红,低声说道。 秦桑枝也是满脸羞涩,拿起书往脸上一盖:“好,我等你。” “我哥哥也有这个想法,不知你对他是什么感觉?”浩渊抿唇,把一直想问的话问出了口。 秦桑枝拿下书,不以为然地道:“他啊,我才不喜欢他,我心里只有你。” 闻言,浩渊脸上的欢喜更甚。 接着,便是洞房花烛,浩澈喝醉了酒,跌跌撞撞趴到了秦桑枝脚下:“为什么?为什么要负我?” 秦桑枝挽着浩渊,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浩澈,眉头微皱:“我说了,我心里只有浩渊,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浩澈失魂落魄地被下人搀扶走。 不久,秦桑枝怀了浩渊的孩子,岳家扶持他做了家族之主。 他的一生,恣意又完美。 儿女双全,妻子和顺,在族中说一不二。 紧接着,他修炼道法,渡劫飞升,经历千难万苦成了天君。 更是受万人敬仰,后世留美名。 楼月央看着他这梦境,不禁觉得讽刺。 她素手翻转,他的梦境急转直下。 首先是一双儿女双双遇难,接着秦桑枝因不堪儿女双亡,转而…… 和浩澈重归于好。 再就是浩渊刚愎自用,被无数天神推下马,凡间庙宇也竞相被毁。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浩渊,顿时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他落寞,他不甘。 但没人能给他答案。 楼月央趁他在梦中失魂落魄之际,悄悄结印,一道火苗窜起,径直朝浩渊而去。 心绪大起大落之际,是最好的时机。 他在梦里沉浸在过去的美梦中,久久不能自拔。 火神遗魂渐渐被楼月央燃烧殆尽。 接近尾声时,她准备退出梦境,突然见到浩澈又搂着秦桑枝过来。 浩渊一见到他们二人便怒吼着要掐死他们。 浩澈叹了口气:“试思量往事,虚无似梦,悲欢万状,合散如烟。小渊,你还有路,只是须得回头。” 浩渊蓬头垢面,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衣冠楚楚的哥哥和自己的心上人,又哭又笑,形如疯子:“回头?我还怎么回头?在父亲偏爱你,秦桑枝心悦你,世人都说你比我强一万倍的时候,我就回不了头了!” “哈哈哈哈,我回不了头了!” 他说着,便仰天大笑,跌跌撞撞跑远了。 楼月央微微蹙眉,但是遗魂已经烧尽,他再也不能用老祖宗害人了,索性也就任由他去疯。 她看着浩澈,明知道他看不到自己,但还是冲他微微一笑:“前辈。” 不料浩澈居然回道:“小丫头,好久不见。” 楼月央怔住。 秦桑枝也道:“这就是我们明煦千辛万苦求来的女孩啊,快过来让我看看。” 楼月央一脸懵,双腿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近浩澈和秦桑枝。 秦桑枝摸了摸她的头,眼里满是温柔:“好孩子,娘再帮你们一把,也不枉你们父王对我和明奎那么多年宠爱。” 她眼中隐隐有泪光。 什么意思?楼月央有些不解。 秦桑枝却没回答她,只是和浩澈双双站在去而复返的浩渊面前,生生为她挡住浩渊乱刀砍来的刀刃。 楼月央认出那是泄魂刀,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看来浩渊在梦里也是有所防备。 只是刚刚西门卓尔和魇生术法稳固,现在怕是时间长了有些压不住了,所以他能恢复些意识,想把她永远留在这里。 秦桑枝和浩澈联手,将浩渊围住。 楼月央插不上手,倏而,魂识回转身体,抬眼望去,见浩渊也处于苏醒的边缘。 钟离阳见状连忙把楼月央拉到身后。 “成了吗?”他低声问。 楼月央嗯了声,想起浩渊的梦境,以及浩澈和秦桑枝。 心里沉甸甸的,像坠了雨的槐树花序,带着点点愁绪。 钟离阳,有那么多人在意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再作恶啊…… “钟离阳,答应我,以后可以不行善事,但是一定要阻止别人再作恶。” 钟离阳瞥她一眼:“我哪那么多闲工夫,光伺候你一个还不够,你还打算给我揽多少活?” 楼月央笑笑不语,眼前略有些模糊。 浩渊彻底醒来,已接近疯狂。 他先是张开双臂,一下子震飞了魇生,又一掌拍开西门卓尔。 接着,又直接杀了镜魔,活吞了他的魂魄和命丹。 钟离阳拔剑上前便砍,泄魂刀和天元剑一黄一绿交相映衬,直直划破浩荡白云。 浩渊发了狠,每一招都不留余力,钟离阳虽被楼月央用魂力修补好了伤势,但面对浩渊疯狗似的攻势,竟然抵挡得有些吃力。 楼月央算了算时间,知道再不解决,怕是令萝也会甩开许幻和镜歌回来。 等她到场,浩渊有了反手之力,情况就会更加糟糕。 她抽出诛魔剑,把猎虹剑扔给郑飞云:“你去宫内把无尘和孩子救出来。” 郑飞云道:“他们早就被救出来了,我去帮钟离大人一臂之力!” 旁边半死不活的花逸从腰间抽出鞭子:“算我一个!” 几人都拿起各自兵器,朝浩渊而去。 魇生则悄悄溜进天宫,点了一把火。 她点的自然不是凡火,而是从无尘那里得来的涅盘凤火。 不消片刻,火势冲天,火光映衬着浩渊的脸,愈加疯狂。 “钟离阳,你想不想知道龙族是怎么绝种的?” 第173章 予我黄粱梦一场 他的嫂嫂,不就是秦桑枝? 钟离煜的续弦,明奎的生母,钟离阳的继母? 浩渊居然对自己的嫂嫂有这种想法? 还是说,这事已经是发生过了的,只是在他梦境里重现了一遍? 她压下所有疑惑,隐下气息,施法将梦境悄然更改。 画面一转。 绵延千里的梨花一夜竞相绽放,树下一个女子坐在一张藤椅上,默默看着书,旁边男子坐在一棵高大的梨树上,柔柔地看着她。 整个场景分外温暖和煦。 楼月央定睛一看。 这不还是那女子吗? 这个梦啊,她只能提供大致方向,至于梦见什么人,旁枝末节的发生了什么,都不在她掌控内。 所以说,浩渊对他的嫂嫂是真的有想法。 也怪不得,他会眼睁睁看着明奎抓了浩澈,在鬼王狱中受刑千年都不阻止。 怕是巴不得人家父子相残呢! “桑儿,等这个月过完,我经商回来,就向你爹提亲。”浩渊脸色微红,低声说道。 秦桑枝也是满脸羞涩,拿起书往脸上一盖:“好,我等你。” “我哥哥也有这个想法,不知你对他是什么感觉?”浩渊抿唇,把一直想问的话问出了口。 秦桑枝拿下书,不以为然地道:“他啊,我才不喜欢他,我心里只有你。” 闻言,浩渊脸上的欢喜更甚。 接着,便是洞房花烛,浩澈喝醉了酒,跌跌撞撞趴到了秦桑枝脚下:“为什么?为什么要负我?” 秦桑枝挽着浩渊,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浩澈,眉头微皱:“我说了,我心里只有浩渊,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浩澈失魂落魄地被下人搀扶走。 不久,秦桑枝怀了浩渊的孩子,岳家扶持他做了家族之主。 他的一生,恣意又完美。 儿女双全,妻子和顺,在族中说一不二。 紧接着,他修炼道法,渡劫飞升,经历千难万苦成了天君。 更是受万人敬仰,后世留美名。 楼月央看着他这梦境,不禁觉得讽刺。 她素手翻转,他的梦境急转直下。 首先是一双儿女双双遇难,接着秦桑枝因不堪儿女双亡,转而…… 和浩澈重归于好。 再就是浩渊刚愎自用,被无数天神推下马,凡间庙宇也竞相被毁。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浩渊,顿时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他落寞,他不甘。 但没人能给他答案。 楼月央趁他在梦中失魂落魄之际,悄悄结印,一道火苗窜起,径直朝浩渊而去。 心绪大起大落之际,是最好的时机。 他在梦里沉浸在过去的美梦中,久久不能自拔。 火神遗魂渐渐被楼月央燃烧殆尽。 接近尾声时,她准备退出梦境,突然见到浩澈又搂着秦桑枝过来。 浩渊一见到他们二人便怒吼着要掐死他们。 浩澈叹了口气:“试思量往事,虚无似梦,悲欢万状,合散如烟。小渊,你还有路,只是须得回头。” 浩渊蓬头垢面,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衣冠楚楚的哥哥和自己的心上人,又哭又笑,形如疯子:“回头?我还怎么回头?在父亲偏爱你,秦桑枝心悦你,世人都说你比我强一万倍的时候,我就回不了头了!” “哈哈哈哈,我回不了头了!” 他说着,便仰天大笑,跌跌撞撞跑远了。 楼月央微微蹙眉,但是遗魂已经烧尽,他再也不能用老祖宗害人了,索性也就任由他去疯。 她看着浩澈,明知道他看不到自己,但还是冲他微微一笑:“前辈。” 不料浩澈居然回道:“小丫头,好久不见。” 楼月央怔住。 秦桑枝也道:“这就是我们明煦千辛万苦求来的女孩啊,快过来让我看看。” 楼月央一脸懵,双腿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近浩澈和秦桑枝。 秦桑枝摸了摸她的头,眼里满是温柔:“好孩子,娘再帮你们一把,也不枉你们父王对我和明奎那么多年宠爱。” 她眼中隐隐有泪光。 什么意思?楼月央有些不解。 秦桑枝却没回答她,只是和浩澈双双站在去而复返的浩渊面前,生生为她挡住浩渊乱刀砍来的刀刃。 楼月央认出那是泄魂刀,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看来浩渊在梦里也是有所防备。 只是刚刚西门卓尔和魇生术法稳固,现在怕是时间长了有些压不住了,所以他能恢复些意识,想把她永远留在这里。 秦桑枝和浩澈联手,将浩渊围住。 楼月央插不上手,倏而,魂识回转身体,抬眼望去,见浩渊也处于苏醒的边缘。 钟离阳见状连忙把楼月央拉到身后。 “成了吗?”他低声问。 楼月央嗯了声,想起浩渊的梦境,以及浩澈和秦桑枝。 心里沉甸甸的,像坠了雨的槐树花序,带着点点愁绪。 钟离阳,有那么多人在意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再作恶啊…… “钟离阳,答应我,以后可以不行善事,但是一定要阻止别人再作恶。” 钟离阳瞥她一眼:“我哪那么多闲工夫,光伺候你一个还不够,你还打算给我揽多少活?” 楼月央笑笑不语,眼前略有些模糊。 浩渊彻底醒来,已接近疯狂。 他先是张开双臂,一下子震飞了魇生,又一掌拍开西门卓尔。 接着,又直接杀了镜魔,活吞了他的魂魄和命丹。 钟离阳拔剑上前便砍,泄魂刀和天元剑一黄一绿交相映衬,直直划破浩荡白云。 浩渊发了狠,每一招都不留余力,钟离阳虽被楼月央用魂力修补好了伤势,但面对浩渊疯狗似的攻势,竟然抵挡得有些吃力。 楼月央算了算时间,知道再不解决,怕是令萝也会甩开许幻和镜歌回来。 等她到场,浩渊有了反手之力,情况就会更加糟糕。 她抽出诛魔剑,把猎虹剑扔给郑飞云:“你去宫内把无尘和孩子救出来。” 郑飞云道:“他们早就被救出来了,我去帮钟离大人一臂之力!” 旁边半死不活的花逸从腰间抽出鞭子:“算我一个!” 几人都拿起各自兵器,朝浩渊而去。 魇生则悄悄溜进天宫,点了一把火。 她点的自然不是凡火,而是从无尘那里得来的涅盘凤火。 不消片刻,火势冲天,火光映衬着浩渊的脸,愈加疯狂。 “钟离阳,你想不想知道龙族是怎么绝种的?” 第174章 浩渊死了,你自由了 钟离阳表情瞬间冷凝:“有你的介入?” 浩渊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龙族被灭是我的手笔,火神等一众上古神陨落,亦有我的功劳。 那群中期之神,都是上古神和妖魔鬼怪生的杂种,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全部被我关在了天牢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你不知道天龙族死得时候有多受罪?那毒雾毒瞎了他们的眼,又被人用刀将脖子割得只剩几寸厚,哈哈哈哈,活活挣扎了半个月呢!” “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你吗?因为都死了,全都死了,哈哈哈哈!” 他越说越激动,两眼充血,看着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钟离阳紧咬着牙,将天元剑攥得极紧:“老畜生,我杀了你!” 浩渊又是狂笑:“我早已参破了你们龙族秘辛,你想杀我?就算此刻我死了,只要留有一丝气息,千百年后,我还会卷土重来!” 钟离阳劈头便刺,浩渊被众人群起而攻,天界众神没有一个敢上前。 就这样,浩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他们活活斩杀。 但他并不怕,因为知道自己并不会就这样死。 西门卓尔张口就想吞掉他的魂魄,浩渊浑然不惧:“你不怕我占了你的躯壳,夺了你的舍,你就尽管吞!” 西门卓尔堪堪止住动作,呼哧呼哧地咬牙强忍着。 楼月央看向钟离阳,他们龙族虽然不会因为自身原因而死,但是身为龙族之主,钟离煜应该告诉过钟离阳怎么杀族人…… 果然,钟离阳红眸一抬,眼里散发着胜券在握的光。 只看得浩渊的魂魄都颤栗了起来。 “你想杀我倒可以,也不想想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浩渊还在叫嚣。 钟离阳邪邪一笑:“不就是这一身功力吗?用这个来换你魂飞魄散,我觉得还是值得的。” 浩渊闻言转身就跑,钟离阳却不容他再有机会逃脱,他先是困住了浩渊的魂魄,接着竖起天元剑,身上红光乍现,巨大的龙魂在他人身上显现。 不时有电流红光在他身上闪过,分外耀眼刺目。 西门卓尔抬手,想阻止一下钟离阳,可话到嘴边,想到新仇旧恨,知道钟离阳对浩渊的恨不比自己少,便又作罢了。 浩渊剧烈挣扎着,眼见钟离阳身上杀气愈发浓重,他才真的开始害怕了。 钟离阳这个疯子,他真的敢! 身为龙族之主想要斩杀族人,代价不可谓不大。 首先,他们要有匹敌对手的实力,再就是要有破釜沉舟的胆气,然后将自己身上所有法力集结于一时,才能将族人彻底斩杀。 浩渊没有想到的是,钟离阳为了杀他,真的会将自己数万年道行集于一日。 他不觉得亏吗? 浩渊知道自己躲不过,渐渐冷静下来,沉下眸子看着周围一圈人。 钟离阳亏不亏不知道,不过眼下这么多人,算下来他是不亏的。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苏醒过来的无尘看着他的样子,脸色蓦地大变,他大声喊着让众人快跑。 西门卓尔等人先是不解,而后突然明白过来。 老家伙要自爆内丹! 疯了疯了,一个两个都疯了。 一时间,天界之人跑了个干净,西门卓尔和郑飞云也都朝临仙台入口处跑。 楼月央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就抬脚也想离开,只是刚动身,就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紧接着她便晕了过去。 钟离阳心里一紧:“楼儿!” 楼月央软软地躺了下去,虚弱得厉害。 此刻宫门口,唯有钟离阳和楼月央没有走,无尘看楼月央没能离开,也留了下来。 魇生也悻悻站到了一旁。 “想和我同归于尽,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钟离阳眼里划过一丝狠意。 浩渊阴笑:“以我现在想杀你自然是不可能,但有本事护住所有人吗?” 他的命丹从魂魄内逸出,渐渐楼月央处飞去。 钟离阳脸色一变:“无尘,带她走!” 无尘挣扎着起身,还没来到楼月央面前,就见浩渊的内丹直接爆了开来。 那一刻,他头一次动作比脑子快,快速地闭了下眼,火凤出现,将楼月央整个罩住。 这一次,绝不能再任由她受伤了。 她是神君之后,估计神君如果能看到,也会为有她这样的后代而高兴。 所以,就是为了她,为了神君,为了自己那点不堪让人知道的心思,她都不能死。 浩渊的内丹在他身后炸开,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 可他竟然没有感觉到痛。 回头抬眼,就见魇生紧贴着他的背,面对着惊天动地的内丹爆炸。 是魇生飞扑过来为他挡下了浩渊的致命一击。 他的心猛地一疼。 这个女人,明明自己从来没爱过她…… “为什么?”无尘喃喃呓语,眼里有化不开的痛。 魇生胸前被破开了个大洞,无数冤魂从她体内逃出,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已是尽头,便也无心管了。 “大师,告诉我,你有没有……” 她说着,便有些喘不过气来,剧烈的咳嗽带着红的发黑的血。 “那一晚,我知道你不是她。”无尘抱着她瘫软下来的身体,神情挣扎哀痛。 那一晚,他喝醉了酒,明知道楼月央不可能会去找他,却还是沉沦了。 魇生闻言便笑了,笑容格外明媚,与往日妖娆魅惑截然不同。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来世,来世若还能再见……” 话未说完,她便直接魂飞魄散了。 不会有来世了。 无尘浑身失力,摊开手心,那里有一缕魇生的发丝。 是那一晚留下的,来天宫之前,他算出自己可能过不去这一劫,鬼使神差的,把这缕头发带了来。 而如今头发还在,人却永远离开了。 他的心钝钝的痛着,忽然有些无措。 钟离阳将浩渊残魂屠戮殆尽,抬步过来,将楼月央抱在怀里,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这一战,暂时落下帷幕。 令萝摆脱了许幻镜歌后,急急忙忙赶来,却只看到了在临仙台入口那里避难的天界众人。 西门卓尔和花逸郑飞云等人都在闭目疗伤。 她心里讶异不已,抬眼望向紫霄宫。 就看到一片火光熊熊,是命火燃起的火色。 她看向西门卓尔,无声地询问。 花逸郑飞云等人见状刚要奚落几句,把她收拾下来,就见西门卓尔拦住他们,然后轻声对令萝道:“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第174章 浩渊死了,你自由了 钟离阳表情瞬间冷凝:“有你的介入?” 浩渊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龙族被灭是我的手笔,火神等一众上古神陨落,亦有我的功劳。 那群中期之神,都是上古神和妖魔鬼怪生的杂种,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全部被我关在了天牢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你不知道天龙族死得时候有多受罪?那毒雾毒瞎了他们的眼,又被人用刀将脖子割得只剩几寸厚,哈哈哈哈,活活挣扎了半个月呢!” “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你吗?因为都死了,全都死了,哈哈哈哈!” 他越说越激动,两眼充血,看着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钟离阳紧咬着牙,将天元剑攥得极紧:“老畜生,我杀了你!” 浩渊又是狂笑:“我早已参破了你们龙族秘辛,你想杀我?就算此刻我死了,只要留有一丝气息,千百年后,我还会卷土重来!” 钟离阳劈头便刺,浩渊被众人群起而攻,天界众神没有一个敢上前。 就这样,浩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他们活活斩杀。 但他并不怕,因为知道自己并不会就这样死。 西门卓尔张口就想吞掉他的魂魄,浩渊浑然不惧:“你不怕我占了你的躯壳,夺了你的舍,你就尽管吞!” 西门卓尔堪堪止住动作,呼哧呼哧地咬牙强忍着。 楼月央看向钟离阳,他们龙族虽然不会因为自身原因而死,但是身为龙族之主,钟离煜应该告诉过钟离阳怎么杀族人…… 果然,钟离阳红眸一抬,眼里散发着胜券在握的光。 只看得浩渊的魂魄都颤栗了起来。 “你想杀我倒可以,也不想想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浩渊还在叫嚣。 钟离阳邪邪一笑:“不就是这一身功力吗?用这个来换你魂飞魄散,我觉得还是值得的。” 浩渊闻言转身就跑,钟离阳却不容他再有机会逃脱,他先是困住了浩渊的魂魄,接着竖起天元剑,身上红光乍现,巨大的龙魂在他人身上显现。 不时有电流红光在他身上闪过,分外耀眼刺目。 西门卓尔抬手,想阻止一下钟离阳,可话到嘴边,想到新仇旧恨,知道钟离阳对浩渊的恨不比自己少,便又作罢了。 浩渊剧烈挣扎着,眼见钟离阳身上杀气愈发浓重,他才真的开始害怕了。 钟离阳这个疯子,他真的敢! 身为龙族之主想要斩杀族人,代价不可谓不大。 首先,他们要有匹敌对手的实力,再就是要有破釜沉舟的胆气,然后将自己身上所有法力集结于一时,才能将族人彻底斩杀。 浩渊没有想到的是,钟离阳为了杀他,真的会将自己数万年道行集于一日。 他不觉得亏吗? 浩渊知道自己躲不过,渐渐冷静下来,沉下眸子看着周围一圈人。 钟离阳亏不亏不知道,不过眼下这么多人,算下来他是不亏的。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苏醒过来的无尘看着他的样子,脸色蓦地大变,他大声喊着让众人快跑。 西门卓尔等人先是不解,而后突然明白过来。 老家伙要自爆内丹! 疯了疯了,一个两个都疯了。 一时间,天界之人跑了个干净,西门卓尔和郑飞云也都朝临仙台入口处跑。 楼月央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就抬脚也想离开,只是刚动身,就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紧接着她便晕了过去。 钟离阳心里一紧:“楼儿!” 楼月央软软地躺了下去,虚弱得厉害。 此刻宫门口,唯有钟离阳和楼月央没有走,无尘看楼月央没能离开,也留了下来。 魇生也悻悻站到了一旁。 “想和我同归于尽,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钟离阳眼里划过一丝狠意。 浩渊阴笑:“以我现在想杀你自然是不可能,但有本事护住所有人吗?” 他的命丹从魂魄内逸出,渐渐楼月央处飞去。 钟离阳脸色一变:“无尘,带她走!” 无尘挣扎着起身,还没来到楼月央面前,就见浩渊的内丹直接爆了开来。 那一刻,他头一次动作比脑子快,快速地闭了下眼,火凤出现,将楼月央整个罩住。 这一次,绝不能再任由她受伤了。 她是神君之后,估计神君如果能看到,也会为有她这样的后代而高兴。 所以,就是为了她,为了神君,为了自己那点不堪让人知道的心思,她都不能死。 浩渊的内丹在他身后炸开,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 可他竟然没有感觉到痛。 回头抬眼,就见魇生紧贴着他的背,面对着惊天动地的内丹爆炸。 是魇生飞扑过来为他挡下了浩渊的致命一击。 他的心猛地一疼。 这个女人,明明自己从来没爱过她…… “为什么?”无尘喃喃呓语,眼里有化不开的痛。 魇生胸前被破开了个大洞,无数冤魂从她体内逃出,她知道自己这一次已是尽头,便也无心管了。 “大师,告诉我,你有没有……” 她说着,便有些喘不过气来,剧烈的咳嗽带着红的发黑的血。 “那一晚,我知道你不是她。”无尘抱着她瘫软下来的身体,神情挣扎哀痛。 那一晚,他喝醉了酒,明知道楼月央不可能会去找他,却还是沉沦了。 魇生闻言便笑了,笑容格外明媚,与往日妖娆魅惑截然不同。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来世,来世若还能再见……” 话未说完,她便直接魂飞魄散了。 不会有来世了。 无尘浑身失力,摊开手心,那里有一缕魇生的发丝。 是那一晚留下的,来天宫之前,他算出自己可能过不去这一劫,鬼使神差的,把这缕头发带了来。 而如今头发还在,人却永远离开了。 他的心钝钝的痛着,忽然有些无措。 钟离阳将浩渊残魂屠戮殆尽,抬步过来,将楼月央抱在怀里,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 这一战,暂时落下帷幕。 令萝摆脱了许幻镜歌后,急急忙忙赶来,却只看到了在临仙台入口那里避难的天界众人。 西门卓尔和花逸郑飞云等人都在闭目疗伤。 她心里讶异不已,抬眼望向紫霄宫。 就看到一片火光熊熊,是命火燃起的火色。 她看向西门卓尔,无声地询问。 花逸郑飞云等人见状刚要奚落几句,把她收拾下来,就见西门卓尔拦住他们,然后轻声对令萝道:“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第175章 等我,不要睁开眼睛 令萝便明白了。 她脚步略显僵硬,慢慢走到了紫霄宫门口,只见有水迹,有火光,紫霄宫再不复往日的高雅清静。 那个一直被自己当神的男人,就这么死了? 她的祖父父亲都是浩渊一手提拔,她自小,都被父辈教育着,要不遗余力为天君效力。 祖父和父亲对她管教并不多,身边女子也众多,所以她对他们两个并不算太过敬爱。 有些时候,浩渊在她心里,其实要比她的亲人更亲。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那个在她心里高大到不可平视的人,居然会就这么死去。 她浑身像是丧了力气,无力地瘫坐在地。 西门卓尔上前,想安慰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是在心里,想着待会如何在钟离阳面前给她开脱。 他转身,准备先安排好再来。 令萝在他背后突然开口:“西门卓尔,他真的已经死了吗?” 不会再有任何转机了吗? 她上前,走近西门卓尔:“有没有残魂,只要能留住他一丝气息,我就有办法……” 西门卓尔打断她:“没有了,一点都没有了。” 他面色微冷。 留住他一丝气息做什么,还让他继续害人吗? 他虽是天神天君,可哪件事办得对得起这个身份? 为了稳坐高位,他的手段和他们这些被世人所憎恶的妖魔又有什么两样? 闻言,令萝苦笑一声,转身面对着临仙台,远处火光渐渐变暗,如同永夜降临。 她看着紫霄宫,看着看着,笑得更为苦涩。 西门卓尔看她神色不对,刚要开口再劝慰几句,令萝独臂执起剑,飞快地往颈上一抹。 血迹洒在西门卓尔脸上,热到灼人。 西门卓尔先是愣了一瞬,然后立马将剑夺了下来,放声大喊,让人赶紧找医者来。 令萝躺倒在他怀里,却是笑着摇头,眼角含泪:“不必了,我今日回来,原本就没打算能活下来。” 她的魂力飞快地外泄。 西门卓尔看向她脖颈的伤口,她下手极重,深可见骨,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红得刺目,痛苦地闭上双眼。 “为什么?你明明马上就解脱了……” 浩渊一死,他想着令萝恢复了自由身,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也终于可以提一提了。 只是他想破头也想不到,他和令萝会是这个结局。 不多会,令萝神魂俱灭。 西门卓尔只觉得他的心也空了。 花逸和郑飞云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心中都不好受。 因为一个权利,太多人遇难了。 他们两个带着呆滞到不行的西门卓尔离开了临仙台。 风波初定。 无尘恢复了些精力后,便把睡得香甜的小龙交给了楼月央。 楼月央唇色白得厉害,但见了小龙后,硬是提起了些气力,把它捧在掌心,细细地看着。 “它还小,先在你这里养着,等它能化形了,我带它到洛痕界教养。” 楼月央点头称谢。 无尘带着那一缕青丝,回了洛痕界。 来时无言,走时亦是孤单。 西门卓尔则回了貘山,魇生一死,在魂魄上修为和他不相上下的令萝一死。 他又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复世楼顶层,钟离阳和明奎静静下棋,楼月央逗着小龙,在炉边煮茶。 明奎身体还未养好,但是闻到茶香,不禁有些馋了:“嫂子煮的白牡丹?” 楼月央浅笑:“对,还加了陈皮和红枣。” 明奎走过去倒了一杯,吹凉后一口饮下:“煮得好。” 窗外有雪飘零,房内香烟袅袅,许久不曾有过的闲适惬意。 楼月央看着这一幕,眉睫颤了颤,催促着他们替孩子想个名字。 钟离阳闻言把小龙接在手里,静静打量着他,小龙玩了会,便有些困了,不停地打着哈欠和他对视。 想了半天,否决了明奎无数个想法后,钟离阳缓缓开口:“就叫钟离晟,字等大一点,有个几岁了,你自己拟给他。” 说完,他看向楼月央,目光温柔。 楼月央顿了下,笑容有些僵硬:“好。” 如果她能活到那一天。 钟离阳看着日渐消瘦的她,目光沉得像夜空。 下过一盘棋后,明奎告退。 钟离阳走到楼月央身前,把她抱在怀里,二人怀里搂着又睡熟了的钟离晟,静静看着窗外。 雪愈发大了。 “晚上我让人放烟花给你看,还有一件事晚点告诉你。” 他嗓音低沉,却又带着抹难以明说的雀跃。 楼月央不解,只好静等到日落。 晚上她吃的东西很少,钟离阳看她没胃口,就看了眼饭菜,发现都是她不喜欢的。 他眉头微微皱起:“总管呢?” 黄粱自从升了宫内总管,便很尽心,对他们二人以及他们好友的喜好都一清二楚。 怎么今日犯了这个错误? 上菜的小丫鬟有些害怕,眼圈红红道:“黄总管两日前就一病不起了,今早何大夫看过,说可能撑不过这个正月了……” 小丫鬟说着便哭了起来。 楼月央和钟离阳对视一眼,心里不禁有些讶异。 今天二十八,看来黄粱渡劫飞升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黄粱是烈日真君这事,他们早已清楚,如今天界众神无首,的确是麻烦,而黄粱现在死去,恰恰也能弥补空缺。 “如果烈日真君当天君,也许世间众生会生活得舒坦一些。” 楼月央淡淡道。 钟离阳却摇头:“他与中期众神交好,怕是不会自己登帝位。” 中期众神都是上古神的后代,他们之中贤能者众多。 “但他们都没什么胆气,一群怂包,只适合守成。” 钟离阳不客气地评价道。 楼月央倒觉得如今反而更适合他们这群“怂包”,毕竟现在六界众生伤亡都不小,需要好好休养。 有他们这样一群不好战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反而是极好的。 钟离阳想了想,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死就死了,不耽误咱们晚上赏烟花。” “……” 夜幕垂下。 雪也停了,钟离阳和楼月央撑着小船,一路划过业池朵朵绽开的莲花。 钟离晟在她怀里睡得极为香甜。 钟离阳驱着船到业池中间停下,只一瞬,莲花便围了满船。 他们在船头相拥而坐。 “咻——砰!”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上爆开,耳边是烟花此起彼伏是爆声,鼻间萦绕着火药气味,和莲香一起,分不开解不清。 楼月央仰头看着天,只觉得这一刻又短暂又永恒。 “你要告诉我什么事?” 楼月央突然想起他的话。 钟离阳却抱着她,久久没有开口。 直到烟花放完,钟离阳才用大掌覆上她的眼睛:“等我,不要睁开眼睛。” 第175章 等我,不要睁开眼睛 令萝便明白了。 她脚步略显僵硬,慢慢走到了紫霄宫门口,只见有水迹,有火光,紫霄宫再不复往日的高雅清静。 那个一直被自己当神的男人,就这么死了? 她的祖父父亲都是浩渊一手提拔,她自小,都被父辈教育着,要不遗余力为天君效力。 祖父和父亲对她管教并不多,身边女子也众多,所以她对他们两个并不算太过敬爱。 有些时候,浩渊在她心里,其实要比她的亲人更亲。 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那个在她心里高大到不可平视的人,居然会就这么死去。 她浑身像是丧了力气,无力地瘫坐在地。 西门卓尔上前,想安慰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是在心里,想着待会如何在钟离阳面前给她开脱。 他转身,准备先安排好再来。 令萝在他背后突然开口:“西门卓尔,他真的已经死了吗?” 不会再有任何转机了吗? 她上前,走近西门卓尔:“有没有残魂,只要能留住他一丝气息,我就有办法……” 西门卓尔打断她:“没有了,一点都没有了。” 他面色微冷。 留住他一丝气息做什么,还让他继续害人吗? 他虽是天神天君,可哪件事办得对得起这个身份? 为了稳坐高位,他的手段和他们这些被世人所憎恶的妖魔又有什么两样? 闻言,令萝苦笑一声,转身面对着临仙台,远处火光渐渐变暗,如同永夜降临。 她看着紫霄宫,看着看着,笑得更为苦涩。 西门卓尔看她神色不对,刚要开口再劝慰几句,令萝独臂执起剑,飞快地往颈上一抹。 血迹洒在西门卓尔脸上,热到灼人。 西门卓尔先是愣了一瞬,然后立马将剑夺了下来,放声大喊,让人赶紧找医者来。 令萝躺倒在他怀里,却是笑着摇头,眼角含泪:“不必了,我今日回来,原本就没打算能活下来。” 她的魂力飞快地外泄。 西门卓尔看向她脖颈的伤口,她下手极重,深可见骨,他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红得刺目,痛苦地闭上双眼。 “为什么?你明明马上就解脱了……” 浩渊一死,他想着令萝恢复了自由身,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也终于可以提一提了。 只是他想破头也想不到,他和令萝会是这个结局。 不多会,令萝神魂俱灭。 西门卓尔只觉得他的心也空了。 花逸和郑飞云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心中都不好受。 因为一个权利,太多人遇难了。 他们两个带着呆滞到不行的西门卓尔离开了临仙台。 风波初定。 无尘恢复了些精力后,便把睡得香甜的小龙交给了楼月央。 楼月央唇色白得厉害,但见了小龙后,硬是提起了些气力,把它捧在掌心,细细地看着。 “它还小,先在你这里养着,等它能化形了,我带它到洛痕界教养。” 楼月央点头称谢。 无尘带着那一缕青丝,回了洛痕界。 来时无言,走时亦是孤单。 西门卓尔则回了貘山,魇生一死,在魂魄上修为和他不相上下的令萝一死。 他又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复世楼顶层,钟离阳和明奎静静下棋,楼月央逗着小龙,在炉边煮茶。 明奎身体还未养好,但是闻到茶香,不禁有些馋了:“嫂子煮的白牡丹?” 楼月央浅笑:“对,还加了陈皮和红枣。” 明奎走过去倒了一杯,吹凉后一口饮下:“煮得好。” 窗外有雪飘零,房内香烟袅袅,许久不曾有过的闲适惬意。 楼月央看着这一幕,眉睫颤了颤,催促着他们替孩子想个名字。 钟离阳闻言把小龙接在手里,静静打量着他,小龙玩了会,便有些困了,不停地打着哈欠和他对视。 想了半天,否决了明奎无数个想法后,钟离阳缓缓开口:“就叫钟离晟,字等大一点,有个几岁了,你自己拟给他。” 说完,他看向楼月央,目光温柔。 楼月央顿了下,笑容有些僵硬:“好。” 如果她能活到那一天。 钟离阳看着日渐消瘦的她,目光沉得像夜空。 下过一盘棋后,明奎告退。 钟离阳走到楼月央身前,把她抱在怀里,二人怀里搂着又睡熟了的钟离晟,静静看着窗外。 雪愈发大了。 “晚上我让人放烟花给你看,还有一件事晚点告诉你。” 他嗓音低沉,却又带着抹难以明说的雀跃。 楼月央不解,只好静等到日落。 晚上她吃的东西很少,钟离阳看她没胃口,就看了眼饭菜,发现都是她不喜欢的。 他眉头微微皱起:“总管呢?” 黄粱自从升了宫内总管,便很尽心,对他们二人以及他们好友的喜好都一清二楚。 怎么今日犯了这个错误? 上菜的小丫鬟有些害怕,眼圈红红道:“黄总管两日前就一病不起了,今早何大夫看过,说可能撑不过这个正月了……” 小丫鬟说着便哭了起来。 楼月央和钟离阳对视一眼,心里不禁有些讶异。 今天二十八,看来黄粱渡劫飞升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黄粱是烈日真君这事,他们早已清楚,如今天界众神无首,的确是麻烦,而黄粱现在死去,恰恰也能弥补空缺。 “如果烈日真君当天君,也许世间众生会生活得舒坦一些。” 楼月央淡淡道。 钟离阳却摇头:“他与中期众神交好,怕是不会自己登帝位。” 中期众神都是上古神的后代,他们之中贤能者众多。 “但他们都没什么胆气,一群怂包,只适合守成。” 钟离阳不客气地评价道。 楼月央倒觉得如今反而更适合他们这群“怂包”,毕竟现在六界众生伤亡都不小,需要好好休养。 有他们这样一群不好战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反而是极好的。 钟离阳想了想,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死就死了,不耽误咱们晚上赏烟花。” “……” 夜幕垂下。 雪也停了,钟离阳和楼月央撑着小船,一路划过业池朵朵绽开的莲花。 钟离晟在她怀里睡得极为香甜。 钟离阳驱着船到业池中间停下,只一瞬,莲花便围了满船。 他们在船头相拥而坐。 “咻——砰!”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上爆开,耳边是烟花此起彼伏是爆声,鼻间萦绕着火药气味,和莲香一起,分不开解不清。 楼月央仰头看着天,只觉得这一刻又短暂又永恒。 “你要告诉我什么事?” 楼月央突然想起他的话。 钟离阳却抱着她,久久没有开口。 直到烟花放完,钟离阳才用大掌覆上她的眼睛:“等我,不要睁开眼睛。” 第176章 以我万年身魂,换你一世生辰 楼月央便闭上眼睛静等。 她以为钟离阳会送她什么礼物,或是给她看什么美景。 但是并没有。 耳边渐渐起了风声。 却暖洋洋的,像是春日暖阳照在身上。 她心头讶然,却耐着性子等,不多时,只觉得四肢百骸像是恢复了些气力,就连连日来闷闷的胸口也都充盈了起来。 她越发惊奇了。 接着,便是浮雪宫有人欢呼的声音。 “天哪,天怎么亮了?” “树枝怎么发芽了?除了业池,这边可还都是过的冬天啊!” 又过了会,有人来报。 “大人,明奎大人说地府中魂魄多了起来,问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大人,不知何故,江河湖海又倒流了,天地间突然变成春天了!” 楼月央骇然。 这些,都与钟离阳有关吗? 如果是,那他前些天不是与浩渊大战时将万年功力集于一日,再使不出浩大法力了吗? 这能使江河逆流,寒冬回春的大法术,他是怎么发挥出来的? 又过了许久,钟离阳放开捂住她眼睛的手。 楼月央看向他,只见他赤色眸子变得如墨般漆黑。 她表情微微一怔:“这是……” 钟离阳淡淡笑了笑:“傻瓜,你原本是不是一直打算瞒到死?” 楼月央一噎:“你都知道了?” 她的魂魄本就受损极大,前些日子冒死为他疗伤,又透支身体强行入浩渊的梦境。 早就已经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今日他找何郎中来,她说她最多能让楼月央撑到下个月。 下个月……呵。 他们好不容易各自解开心结,能好好地在一起了,上天居然开了这么个玩笑。 他们分离了那么久那么久,他又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离去。 楼月央看着他漆黑的眸子:“你做了什么?” 钟离阳松开她,往左右扫了一眼:“你不是总嫌我杀孽重吗?我就散尽修为,把魂力散发,滋养天地万物,因我魂飞魄散者,可留一息,千百年后聚拢魂力,可再入轮回。” 就连她也能再活到寿终正寝了,虽然依旧没有来世,但只要这一辈子过得畅意,又何必在意有没有来世呢? 楼月央心里突突两下:“那你呢?” 他这么做,除了散尽修为还付出了什么代价? 钟离阳轻笑两声,声音里带着丝如释重负:“我?我当然是和你一样,都是凡人了。” 其实他的魂魄因为散发过多,伤损了根基,也不会再有来世了。 等他们二人百年之后,便会一起烟消云散。 不过这也算是永远在一起了? 说完,他又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我说过,我要和你一生一世,再不分开的。” 他现在这么做,以后岂不是真的就和凡人无异了? 楼月央心里蓦地一疼。 他曾把自己的实力和修为看得比什么都重。 而现在为了她,却甘愿如此。 钟离阳看出她的心疼,他贴近她的额头:“小傻妞,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这两天,看着她身体虚弱到了极致,他的心里像是刀在剜一样。 而现在不过是散尽修为,变成法力低微的凡人,就能再和她厮守一生一世,这再划算不过了。 他并不亏。 楼月央抱紧他,鼻头有些酸。 四周静谧下来,二人抱了许久,直到晨光熹微,有个不合时宜的动静传来。 钟离晟从她怀里钻出来,扬着小脑袋冲钟离阳呜呜哇哇。 楼月央摸了摸他的头,问钟离阳:“他在说什么?” 钟离阳忍俊不禁地看着钟离晟,道:“他说我脱离了龙籍,以后就剩他一个孤家寡人了,还说我仇家众多,却把修为散尽,以后仇家找上门来让他可怎么活。” 说完,他忍不住笑着伸手撸了一把他的小脑袋。 钟离晟晃晃脑袋,躲过了他的魔掌。 楼月央也忍不住失笑:“这小家伙,懂得还不少。” 真期待他化形以后的样子…… 他们一家三口相携回到了日月小院。 因为有明奎和手底下妖魔罩着,并没有人敢来找钟离阳的晦气。 不久,听说烈日真君找到了被关在天牢里奄奄一息的中期众神,扶持其中一位能者登上天君之位。 自此,六界算是终于结束了纷争。 妖魔二界承诺不再为害人间,天界也说只要他们不挑起战争,以后绝不会去无故找他们的茬。 楼月央知道后欣慰不已,她毕生所求终于有了眉目。 即使只有几十年的寿命,她也觉得这样的结局再好不过。 看着怀里睡得直流口水的钟离晟,楼月央忍不住低头亲了他一口。 一旁眯着眼的钟离阳听闻动静,连忙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她也来一口。 楼月央无奈,只好凑过去,钟离阳却在她凑过去的时候,一把按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吻了上去。 钟离晟睡到半醒,看了一眼吓得睡意全无,他连忙飞到钟离阳耳边,大声呜哇呜哇地叫着。 两个大人看着这个小蛇一样大的儿子,犹如吃醋一样的样子,都哑然失笑。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业池的火力彻底下去了,天却日渐的热了起来。 花逸和镜歌来到浮雪宫,请他们二人半月后到妄境赴宴。 是他们的婚宴。 楼月央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高兴地拉着镜歌的手,说东说西。 镜歌大大咧咧惯了,有的没的都说了一通,例如婚宴新娘子等事宜。 钟离阳看了看楼月央的脸色,知道她没有多想,但是他却心里有些不舒服。 心里蓦地起了个想法:“半月后是什么日子来着?” 花逸坐在桌边吊儿郎当:“六月初八,怎么,这日子不好?要不改个?” 镜歌连忙飞去一眼:“一边去!这也是混改的?” 花逸撇撇嘴没说话。 钟离阳思量了下道:“日子不错,但是五天后,五月二十八,你们先来参加我们的婚宴。” 此话一出,三个人都惊呆了。 楼月央是真的不知道:“我们不是都……” 都成过亲了吗? 钟离阳摸了摸她耳边的发丝:“上次被浩渊那孙子毁了,咱们反正有的是钱和时间,就重新办一个,省得别人说成亲的事,你在那儿心里不舒服。” 合着是怕她觉得遗憾…… 镜歌突然有些羡慕楼月央了,走到花逸跟前戳他的手臂:“你看看人家,多体贴啊,你再看看你!” 花逸冷哼一声,给她倒了杯茶,懒得接她话茬。 第176章 以我万年身魂,换你一世生辰 楼月央便闭上眼睛静等。 她以为钟离阳会送她什么礼物,或是给她看什么美景。 但是并没有。 耳边渐渐起了风声。 却暖洋洋的,像是春日暖阳照在身上。 她心头讶然,却耐着性子等,不多时,只觉得四肢百骸像是恢复了些气力,就连连日来闷闷的胸口也都充盈了起来。 她越发惊奇了。 接着,便是浮雪宫有人欢呼的声音。 “天哪,天怎么亮了?” “树枝怎么发芽了?除了业池,这边可还都是过的冬天啊!” 又过了会,有人来报。 “大人,明奎大人说地府中魂魄多了起来,问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大人,不知何故,江河湖海又倒流了,天地间突然变成春天了!” 楼月央骇然。 这些,都与钟离阳有关吗? 如果是,那他前些天不是与浩渊大战时将万年功力集于一日,再使不出浩大法力了吗? 这能使江河逆流,寒冬回春的大法术,他是怎么发挥出来的? 又过了许久,钟离阳放开捂住她眼睛的手。 楼月央看向他,只见他赤色眸子变得如墨般漆黑。 她表情微微一怔:“这是……” 钟离阳淡淡笑了笑:“傻瓜,你原本是不是一直打算瞒到死?” 楼月央一噎:“你都知道了?” 她的魂魄本就受损极大,前些日子冒死为他疗伤,又透支身体强行入浩渊的梦境。 早就已经撑不了多少时候了。 今日他找何郎中来,她说她最多能让楼月央撑到下个月。 下个月……呵。 他们好不容易各自解开心结,能好好地在一起了,上天居然开了这么个玩笑。 他们分离了那么久那么久,他又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离去。 楼月央看着他漆黑的眸子:“你做了什么?” 钟离阳松开她,往左右扫了一眼:“你不是总嫌我杀孽重吗?我就散尽修为,把魂力散发,滋养天地万物,因我魂飞魄散者,可留一息,千百年后聚拢魂力,可再入轮回。” 就连她也能再活到寿终正寝了,虽然依旧没有来世,但只要这一辈子过得畅意,又何必在意有没有来世呢? 楼月央心里突突两下:“那你呢?” 他这么做,除了散尽修为还付出了什么代价? 钟离阳轻笑两声,声音里带着丝如释重负:“我?我当然是和你一样,都是凡人了。” 其实他的魂魄因为散发过多,伤损了根基,也不会再有来世了。 等他们二人百年之后,便会一起烟消云散。 不过这也算是永远在一起了? 说完,他又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我说过,我要和你一生一世,再不分开的。” 他现在这么做,以后岂不是真的就和凡人无异了? 楼月央心里蓦地一疼。 他曾把自己的实力和修为看得比什么都重。 而现在为了她,却甘愿如此。 钟离阳看出她的心疼,他贴近她的额头:“小傻妞,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这两天,看着她身体虚弱到了极致,他的心里像是刀在剜一样。 而现在不过是散尽修为,变成法力低微的凡人,就能再和她厮守一生一世,这再划算不过了。 他并不亏。 楼月央抱紧他,鼻头有些酸。 四周静谧下来,二人抱了许久,直到晨光熹微,有个不合时宜的动静传来。 钟离晟从她怀里钻出来,扬着小脑袋冲钟离阳呜呜哇哇。 楼月央摸了摸他的头,问钟离阳:“他在说什么?” 钟离阳忍俊不禁地看着钟离晟,道:“他说我脱离了龙籍,以后就剩他一个孤家寡人了,还说我仇家众多,却把修为散尽,以后仇家找上门来让他可怎么活。” 说完,他忍不住笑着伸手撸了一把他的小脑袋。 钟离晟晃晃脑袋,躲过了他的魔掌。 楼月央也忍不住失笑:“这小家伙,懂得还不少。” 真期待他化形以后的样子…… 他们一家三口相携回到了日月小院。 因为有明奎和手底下妖魔罩着,并没有人敢来找钟离阳的晦气。 不久,听说烈日真君找到了被关在天牢里奄奄一息的中期众神,扶持其中一位能者登上天君之位。 自此,六界算是终于结束了纷争。 妖魔二界承诺不再为害人间,天界也说只要他们不挑起战争,以后绝不会去无故找他们的茬。 楼月央知道后欣慰不已,她毕生所求终于有了眉目。 即使只有几十年的寿命,她也觉得这样的结局再好不过。 看着怀里睡得直流口水的钟离晟,楼月央忍不住低头亲了他一口。 一旁眯着眼的钟离阳听闻动静,连忙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她也来一口。 楼月央无奈,只好凑过去,钟离阳却在她凑过去的时候,一把按住她的后脑勺,狠狠吻了上去。 钟离晟睡到半醒,看了一眼吓得睡意全无,他连忙飞到钟离阳耳边,大声呜哇呜哇地叫着。 两个大人看着这个小蛇一样大的儿子,犹如吃醋一样的样子,都哑然失笑。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业池的火力彻底下去了,天却日渐的热了起来。 花逸和镜歌来到浮雪宫,请他们二人半月后到妄境赴宴。 是他们的婚宴。 楼月央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高兴地拉着镜歌的手,说东说西。 镜歌大大咧咧惯了,有的没的都说了一通,例如婚宴新娘子等事宜。 钟离阳看了看楼月央的脸色,知道她没有多想,但是他却心里有些不舒服。 心里蓦地起了个想法:“半月后是什么日子来着?” 花逸坐在桌边吊儿郎当:“六月初八,怎么,这日子不好?要不改个?” 镜歌连忙飞去一眼:“一边去!这也是混改的?” 花逸撇撇嘴没说话。 钟离阳思量了下道:“日子不错,但是五天后,五月二十八,你们先来参加我们的婚宴。” 此话一出,三个人都惊呆了。 楼月央是真的不知道:“我们不是都……” 都成过亲了吗? 钟离阳摸了摸她耳边的发丝:“上次被浩渊那孙子毁了,咱们反正有的是钱和时间,就重新办一个,省得别人说成亲的事,你在那儿心里不舒服。” 合着是怕她觉得遗憾…… 镜歌突然有些羡慕楼月央了,走到花逸跟前戳他的手臂:“你看看人家,多体贴啊,你再看看你!” 花逸冷哼一声,给她倒了杯茶,懒得接她话茬。 第177章 钟离晟化人形 五月二十八这天,天气明媚得炫目。 钟离阳在那天花逸和镜歌一走,就又着人准备了盛大的婚宴,楼月央对此深感无语。 孩子都生出来了,他还没成够亲呢。 不过他钱多得烧得慌,她也懒得管。 最近钟离晟越发爱睡觉了,一天什么也不见他吃,都不知道他是靠什么活着的,大部分时间也都在睡。 请了何郎中来,又是把脉又是贴药膏的,都没见什么成效。 “小公子身体特殊,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估计就是懒,爱睡。” 何郎中道。 楼月央捂额。 今天是你爹你娘成婚的日子,你确定要睡一整天吗? 她戳了戳钟离晟的小尖下巴,后者睡着晃了晃脑袋,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楼月央只好坐在梳妆台前任丫鬟梳妆打扮。 婚宴设置在复世楼五层满月居,楼月央怕人多,吵到钟离晟,就留他在房里睡觉。 镜歌,许幻,无尘,明奎等人来了个齐全。 就连西门卓尔都强颜欢笑过来贺喜。 楼月央跟着钟离阳喝了一圈酒,到最后脸笑得都有些僵了。 来的宾客并不多,但是嗡嗡的,吵得她脑壳都有些懵,耳边似乎有孩子哭,她拽了拽钟离阳的衣袖。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钟离阳喝得有点多,加上心里确实高兴,不时咧着个嘴笑得露出他一侧的酒窝。 闻言他抬头看向楼月央:“没有动静啊,但是今天晚上可能会有动静……嘿嘿嘿,你今天晚上可逃不脱了哟~” 他声音不大,但在场没几个正常人,耳力都好得落针可闻。 听到他这荤话,在场的人全都对视着笑得意味深长。 楼月央脸色唰地红了起来,看着罪魁祸首晃着一口白牙还在傻笑,她嗔着脸瞪了钟离阳一眼,刚要坐下又听到小孩哭的声音。 这一次因为人都静了下来,所以听得格外清楚。 她微微一想,辨明了哭声的方向,心里呼的一下明白了什么,来不及跟众人说,就赶忙往日月小院跑。 钟离阳不明所以,带着众人跟在她后面,往小院赶。 果然不出她所料。 钟离晟化形了! 他躺在床上,只有一个月左右大,呜哇呜哇的咧着小嘴哭。 由于刚化形,所以全身光秃秃的,一见到她来,便咂巴着嘴找吃的。 楼月央把他抱起来,他的小脑袋直往她怀里钻。 她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问钟离阳等人该怎么办。 许幻说孩子说是饿了,得给孩子请个奶娘,所幸钟离阳早就备着人的,就急忙把人带来,奶娘喂饱之后,钟离晟又睡熟了过去。 众人围着钟离晟,个个都看得稀罕得很。 钟离阳却把孩子圈在怀里:“看什么看,这是老子的,再看也不是你们的!” 众人切了一声,七嘴八舌地说着。 婚宴在吵吵闹闹中落下帷幕。 年轮一圈一圈地长,白云苍狗,时光一晃而过。 楼月央又给钟离晟生了个妹妹。 她是一条紫色焰龙,极阳火命,和她哥哥常常打得不可开交。 钟离阳老嫌他不中用,明明比妹妹大五岁,却总被欺负哭。 楼月央常常劝完这个哄那个。 日子吵吵闹闹,却也算是寻常人家烟火气。 一生如此,也是了无遗憾了。 你携星踏月而来,眉睫挑破晨光熹微,消融我心间万年冬雪。 原来一切,早在你看向我的第一眼,就已注定好了结局。 (全文完) 第177章 钟离晟化人形 五月二十八这天,天气明媚得炫目。 钟离阳在那天花逸和镜歌一走,就又着人准备了盛大的婚宴,楼月央对此深感无语。 孩子都生出来了,他还没成够亲呢。 不过他钱多得烧得慌,她也懒得管。 最近钟离晟越发爱睡觉了,一天什么也不见他吃,都不知道他是靠什么活着的,大部分时间也都在睡。 请了何郎中来,又是把脉又是贴药膏的,都没见什么成效。 “小公子身体特殊,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估计就是懒,爱睡。” 何郎中道。 楼月央捂额。 今天是你爹你娘成婚的日子,你确定要睡一整天吗? 她戳了戳钟离晟的小尖下巴,后者睡着晃了晃脑袋,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楼月央只好坐在梳妆台前任丫鬟梳妆打扮。 婚宴设置在复世楼五层满月居,楼月央怕人多,吵到钟离晟,就留他在房里睡觉。 镜歌,许幻,无尘,明奎等人来了个齐全。 就连西门卓尔都强颜欢笑过来贺喜。 楼月央跟着钟离阳喝了一圈酒,到最后脸笑得都有些僵了。 来的宾客并不多,但是嗡嗡的,吵得她脑壳都有些懵,耳边似乎有孩子哭,她拽了拽钟离阳的衣袖。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钟离阳喝得有点多,加上心里确实高兴,不时咧着个嘴笑得露出他一侧的酒窝。 闻言他抬头看向楼月央:“没有动静啊,但是今天晚上可能会有动静……嘿嘿嘿,你今天晚上可逃不脱了哟~” 他声音不大,但在场没几个正常人,耳力都好得落针可闻。 听到他这荤话,在场的人全都对视着笑得意味深长。 楼月央脸色唰地红了起来,看着罪魁祸首晃着一口白牙还在傻笑,她嗔着脸瞪了钟离阳一眼,刚要坐下又听到小孩哭的声音。 这一次因为人都静了下来,所以听得格外清楚。 她微微一想,辨明了哭声的方向,心里呼的一下明白了什么,来不及跟众人说,就赶忙往日月小院跑。 钟离阳不明所以,带着众人跟在她后面,往小院赶。 果然不出她所料。 钟离晟化形了! 他躺在床上,只有一个月左右大,呜哇呜哇的咧着小嘴哭。 由于刚化形,所以全身光秃秃的,一见到她来,便咂巴着嘴找吃的。 楼月央把他抱起来,他的小脑袋直往她怀里钻。 她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问钟离阳等人该怎么办。 许幻说孩子说是饿了,得给孩子请个奶娘,所幸钟离阳早就备着人的,就急忙把人带来,奶娘喂饱之后,钟离晟又睡熟了过去。 众人围着钟离晟,个个都看得稀罕得很。 钟离阳却把孩子圈在怀里:“看什么看,这是老子的,再看也不是你们的!” 众人切了一声,七嘴八舌地说着。 婚宴在吵吵闹闹中落下帷幕。 年轮一圈一圈地长,白云苍狗,时光一晃而过。 楼月央又给钟离晟生了个妹妹。 她是一条紫色焰龙,极阳火命,和她哥哥常常打得不可开交。 钟离阳老嫌他不中用,明明比妹妹大五岁,却总被欺负哭。 楼月央常常劝完这个哄那个。 日子吵吵闹闹,却也算是寻常人家烟火气。 一生如此,也是了无遗憾了。 你携星踏月而来,眉睫挑破晨光熹微,消融我心间万年冬雪。 原来一切,早在你看向我的第一眼,就已注定好了结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