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她杀》 第1章 相亲 朔月如弯钩,从散去的乌云中透出点点寒芒。京都城外的十里亭中正立着几个身着黑衣、戴着面具的少年人。“大人,咱们的人都安排好了。不过属下瞧见大理寺的人也来了。” 为首的“大人”皱起了眉,“萧执也来了?”身旁的属下点了点头。 “让咱们的人先别急着出手,等他们打的差不多了再动手。”江离啧了一声,心里不由吐槽道, 这都什么事儿啊,大半夜的没得觉睡就算了,居然还遇上抢活儿的。今年上半年的kpi才动起来呢! 江离靠着亭下的石柱发愣,这是她穿越到东陵的第十七年,也是她死后的第十七年。上辈子她是国安局特别行动组二队的成员,入职后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可惜最后死在了执行任务的时候。 谁知道死后她竟然重生了,还穿越到了一个她只看了概述的故事中。江离上辈子干的都是危险系数s级的工作,平时休息不大出门,也就看看小说打打游戏打发时间,谁能想到穿越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越穿也就罢了,不穿个有光环的女主,反倒成了早死的顶级炮灰女配。她穿来的时候还是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那时候她并不记得上辈子的事, 她安安稳稳的过了四五年锦衣华服、无限荣宠的日子,直到她天生鬼眼的事情暴露,渐渐失去父母宠爱。 后来她被以为民祈福为由送去业山,她也渐渐回想起上辈子的事和穿越的这本小说,那时候她已经十岁了。 好巧不巧,这个女配居然跟她工作性质差不多,每次想到这事儿江离都不得不叹一句,她这人民的公仆还真是天定的机缘。 “大人,那边已经动手了。”岳十三又来报,见上司正抱着手臂发呆,又唤了一声“大人” 江离回身紧了紧护臂,“听见了听见了。一会儿你带人纠缠住那些李如的手下,我呢,直取李老贼。咱们定要杀大理寺个措手不及将人抢下来!”“是!” 江离带着人悄悄靠近,随后打了个手势。岳十三得令,带着几个人黑衣人杀入人群中。 大理寺少卿萧执正挥着刀,突然就看见几个黑衣人窜了出来。愣了一瞬,“还有帮手?”他皱起眉便要应敌,却看见那些黑衣人出手皆是冲着李如的人而去。 一旁的执事也懵了,他凑到萧执身旁问道,“大人那些是咱们的人吗?”萧执仔细一瞧,发现对方都戴着面具。“是应天昉的人。啧。”萧执握紧刀,“不能让他们抢人,上!” 话音刚落,萧执就看见一个马尾辫从眼前快速掠过,那人个子不高,身法却很快,她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随后朝着李如撩剑而去。 萧执心头一紧赶忙跟上,三拨人混战在一起,萧执一边抵挡李如的贴身护卫,一边还得拉扯江离。 江离倒是心无旁骛的直取李如,不多时江离率先将李如制服,随后大理寺与应天昉合力将李如的手下尽数拿下。 江离一手掐着李如的脖子一手将剑缠回腰间,见萧执握着刀靠近决定先发制人,她故意冷着声道,“应天昉办案,闲杂人等还不速速退下。” 萧执脸色一黑正要发作,却见江离转过身面对他愣了一愣继而笑道,“唷,这不是萧大人吗?瞧我这眼神,原来是大理寺的同僚们啊。”江离朝他身后看了看,“这是什么风将您也吹来了?” 萧执冷着脸,“便是应天昉,也该有个先来后到,主事大人。”江离笑了笑,将李如交给属下绑了,“您瞧这事儿啊这人呢是我抓的,您要是从我手上抢人也说不过去是不是? 大家都是为圣人办差嘛,我也能体谅大理寺的兄弟们忙活一晚上不容易。要不这样,那些人您提走,这个李如呢,我就带回去了。” 萧执有些气闷,应天昉地位特殊,是直属圣人的特殊部门。而这位应天昉的主事也神秘的很,至今无人知道她的底细,他甚至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只知道她是女子,代号为泽尔若,是个颇为难缠的主。 “户部府贪墨的案子大理寺查了很久,李如是此案重要的人犯,主事大人应当知晓。”萧执看了看李如,李如眸光一闪,“大人,我冤枉啊!大” 江离一把将帕子塞进李如的嘴里堵了他的话音,神色严肃起来,“此案我略有耳闻,但萧大人却或许不知道这李如还牵扯着庄亲王的事那桩案子,大理寺查吗?”萧执听了江离的话不由眼睛微瞪,好半晌没有出声。 二人对峙,最终萧执沉下一口气,“收队。我们走。”萧执朝江离抱了抱拳,随后带着李如的手下转身边走。身后传来江离带着笑的声音,“萧大人慢走啊” 江离收工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隐隐发白,她换上寝衣躺回床上,心里估摸着还能睡上一个时辰,不由叹息一声,想不到重活一世还是个社畜。 她穿越来的这个故事她并未细看,也不知道这故事究竟是如何发展的。她只知道原身对故事中的女主恨得不行,暗中对女主下了几次杀手,但自然是没有得逞的,最后还把自己的小命给搭了进去。 她现在身份特殊,明面上她是刑部尚书的次女,江家没有妾室,只有一位正经夫人,生了三个孩子。长女江嬛,长子江望舒,幺女江离。 但这其实不过是圣人给她安排的身份。而实际上她作为圣人培养的眼睛与耳朵,私下率领应天昉替圣人办事,什么脏活累活都逃不脱。 江离闭上眼,心道走一步看一步。她如今这个位置比上辈子还危险,她得想办法逃离这里。上辈子她死的时候才26岁,而这辈子她想活得久一点,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去戕害女主。 萧执审了一夜犯人,回到府中时就见母亲正拉着脸坐在正厅中等他。萧执怔了怔,随后上前朝母亲行礼问安,萧母看着儿子冷笑,“小萧大人真是稀客啊。” 萧执额角一抽,“母亲”萧夫人理了理袖子,“我可不敢当,小萧大人心怀天下,眼里哪还有我这个母亲。” 萧执无奈,“儿子记着呢,今日答应了陪母亲去灵怀寺上香。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萧夫人见他还记着此事脸色才好了些,“那还不快些去换衣裳,莫要让人家等急了,失了礼数。” “人家?什么人家?”萧执问完就看见母亲露出笑来,“我今日约了刑部尚书家的江夫人,你还记得,上回我跟你提过她家幺女。” 萧执皱起眉,“母亲,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暂时不想成亲。”萧母上前拉着儿子的手领着他往朝风院走,“立夏你便满二十了,年纪不小了。 再说母亲也不是让你立马成亲啊,咱们先相看着,有合适的便定下来,过一两年成婚也是好的。” 萧执不耐烦听这些,但又不好驳了母亲,只好打算等见了尚书府的二娘子再与人说清楚。 “之前为你相看刘大人家的幺女,那孩子天真烂漫我瞧着不错,你却嫌愚钝。那个临阳郡主心悦你,追着你后面好些年,你也看都不看一眼,说人家骄纵聒噪。 今日这位江二娘子可不一样,是个极稳重安静的。不仅学问是温大儒亲自教的,礼仪规矩也都是顶好的” 萧执听得头疼出声打断,“母亲,我去换衣裳。”他快步进了卧房将门合上,揉了揉发胀的脑袋,他哪里是瞧不上人家姑娘,他只是真的无心于此才找了借口罢了。 这个月已经回绝了两次,这一回无论如何也得去了,不然母亲定然要闹起来。萧执快速洗漱妥当,随后特意换了身黑底银线双狮纹的衣服。他生的面目冷峻,一双眼睛尤其带着杀气。不笑的时候简直像个煞神。 打开门萧执来到母亲面前,“母亲,我们走。”萧母见他衣着打扮不由皱眉,“你就穿成这样?”萧执浑不在意的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我往常便是这般。既是相看新妇,自然要让人家知道我本来是个什么样子。若是隐藏真实,待有一日成了亲才发现我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岂不要成怨侣?我们大理寺可办了不少” “行了行了,就你歪理多!别跟我提你那些案子!”萧母瞪了他一眼,“走。”母子俩一道出了府,门口有两驾马车候着,其中一驾马车上正坐着刑部尚书府的女眷。 江夫人听见动静撩起了车帘看了一眼便要下车,“萧夫人来了。”“叫江夫人久等真是失礼了,不必下来了,我们这就动身。” 江夫人微微一笑,宽慰道,“我们也才来呢,夫人不必介意。”萧执站在萧夫人身后,借着撩起的车帘隐隐看见江夫人身后还有一个姑娘的身影,她手中握着本书正低着头。 两架马车缓缓而动,许久后才终于到了目的地。萧执一路上闭目养神,马车停下他才睁开眼,“到了?”萧夫人点点头,“下车。” 萧执率先跳下车,随后扶着母亲下来,一旁尚书府的女眷也下了马车。萧夫人亲热的上前牵起江夫人,“今日春光怡人,杏雨梨云,倒是个好日子。令仪,还不快来向夫人行礼。” 萧执上前,“令仪见过夫人,夫人安好。”他躬了躬身,回身时便见江夫人身后的姑娘正直直的看着他,他又道,“江二娘子有礼。” 江夫人笑着虚虚一扶,“小萧大人果真一表人才,是难得的青年才俊,也难怪得圣人看重。阿离,来。” 江离收回眼神款款上前也朝萧家母子行礼,“阿离问萧夫人安,小萧大人有礼。”江离生的美,恰如海棠醉日,梳云掠月。她行止端庄,仪态极好,萧夫人见了心里欢喜的很。 这江家的小女儿听闻少时便一直跟着外祖家,江离的外祖父乃是当世大儒,门下学生无数,如今不少都在朝堂效力。 “二娘子不愧是跟着温大儒长起来的,这般风华,还真是颇有老先生的气韵啊。” 两位夫人相互客套恭维着,萧执倒是认真打量起江离来,江离生的五官明艳,但气质却是如玉般温润娴静。 一双转盼流光的眼睛却没有任何情绪,见萧执看着她,她便也大方的看了回去。萧执心道,她不似旁的姑娘见他或害羞或胆怯。倒确实如母亲所言是个沉稳的。 第2章 三月之约 四人带着仆婢入寺上香,两位夫人热络的闲话家常,萧执与江离一直陪伴在侧,偶尔出声附和几句。 “我瞧二娘子平日里似乎不常出来走动,那往日里都爱做些什么?”萧夫人温和询问。 江离答,“回夫人,平日闲来不过写写画画,看看闲书罢了。偶尔也去勤义堂给孩子们讲讲课。” 新朝立朝不过十年,战事休止后东陵多了不少孤儿寡妇,勤义堂便是圣人登基后设立的收容所。“二娘子是个心善的,以后定有大福报。”萧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倒是江夫人叹一声,“旧时时局慌乱,那会儿阿离年幼,我同老爷只得将她送去父亲那儿,谁知这一去便是好些年阿离自幼不在我们身边,却不似她阿姊活泼,是我们亏欠良多” 江离握着江夫人的手安慰,“母亲说这些做什么,阿离觉得这般很好,外祖对我也很好,女儿未曾受什么委屈。母亲与父亲当初也是为了阿离的安全着想,阿离明白的。” 江夫人摇摇头,心中仍有些辛酸。江离幼时本也是开朗的性子,可是分别太久了,再见到女儿的时候,性子全然变了样,她不似幼时爱撒娇,如今在父母跟前总有几分疏离。 萧母见江母神伤也安慰,“二娘子说的是,如今团圆了便好啊。”她是能理解江夫人的,这世上哪有娘亲舍得下自己的孩子,当初种种不过是出于无奈。 “令仪,我同江夫人要去听大师讲经,方才听说后山的杏花都开了,不若你领着二娘子去瞧瞧。”萧母给儿子递了个眼神。 萧执看了母亲一眼,随后应承下来。“二娘子,请。”江离看了看自己母亲,见她也露出热切的眼神,只得点了点头,“那便劳烦小萧大人。” 萧执朝长辈们行礼告退,江离也附身行礼,随后跟着萧执离开。 一路上二人无话,萧执走在前头,步子平稳。江离跟在身后,走的有些慢。好一会儿听见身后动静越来越小,萧执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见二人拉开的有些远了,便放慢了脚步。 江离正吐槽这身衣裙走起路来可真不方便,就看见前面那人放慢了步子,心中不由一乐,呵,还挺绅士。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后山,江离的婢子在身后悄声道,“奴婢去亭子里摆放茶点,小姐与大人四处看看?” 江离瞥了眼小春,这小丫头年纪不大但是个有主意的。她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不耐烦。 江离走在一片杏花中,心里想着今日的事。她与萧执不一样,她是完全不知道今日是来相看的。 见到萧家母子时心里面还诧异了一会儿,但不消一会儿功夫她也反应过来了,今天江母是带她来相亲来了。 萧执见目的地到了,这才回过身打算说些什么。他一回头,却看见江离站在杏花中出神,沐露梳风,杏花雨簌簌而落,江离不自觉伸手接了接。 萧执微微失神,心道江离倒是有一副好颜色。 “二娘子。”萧执出声。 江离回过神,朝他颔首。“小萧大人?”萧执斟酌一番,“今日母亲请你与江夫人来灵怀寺,二娘子可知是为何?” 江离点了点头,“我原本并不知道今日还有您二位同行,不过当下自然已经知晓了。” 萧执见她眼神坦然并无羞涩回避,倒是对眼前的女子有了几分好感,“那令仪便直言了我” “小萧大人,”江离出声打断,“您看这杏花雨如何?”萧执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他看了看眼前景色答道,“甚美。” 江离轻笑,“那这灵怀寺离京都有多远呢?”萧执看着江离,不知道她究竟要说什么,“骑马需得半个时辰,马车慢行却要一个时辰。” 江离迈起步子走到萧执近前,“长辈一番操持,这一回不行,还会有下一回。”她看向萧执的眼睛,“我知大人心不在此,江离不敢强求。但我也不愿回回这般折腾,不若你我配合一二” 萧执闻言顿住,“二娘子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不若我们试试看?”萧执倒是没见过这般直白的,他刚要回绝,又听江离道,“你我相约,你查你的案,我逛我的书局。母亲面前也有交代,岂不一举两得。” 萧执没想到江离竟会有此建议,好一会儿没能回神。江离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她平时白天想要出门总得找各种借口,实在头疼。但若有了萧执这个幌子,那可就方便多了。 见萧执半天不说话,江离微微错愕蹙眉,“是我想错了?是我没能入大人的眼?” 萧执看着眼前的姑娘,终于出声,“二娘子没想错,萧某确实志不在此。那便依娘子所言。”他觉得这倒也是个办法,至少能清净一阵了。 江离得了萧执的话露出笑来,“那便以三个月为期。三个月后由您向萧夫人回了此事,”江离提议,“三个月可以吗?” 三个月后是温大儒的寿辰,到时候她便要去温家了。萧执第一次见江离露出笑容,那笑容干净明澈,倒是有些叫他晃了眼。“好就三个月。” 江离松了口气,笑容未减,“那我叫你令仪,你也别喊我二娘子,叫我阿离便好。”萧执也笑了笑,“阿离。” 二人达成合作,心情也放松不少。江离看着萧执的笑,心里面盘算着,如果她没记错,萧执似乎也是这故事中女主的仰慕者之一,并且江离原身最后就是死在萧执手中的。 如今二人没什么仇怨,她也向萧执示好了,只要自己不去招惹女主,萧执应该不会再对自己下杀手了? 江离的穿越既没有什么金手指也没有什么神秘系统。这十七年的日子,可是她实打实熬过来的。尤其是在业山学艺的日子,那叫一个苦啊。 因此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穿越究竟是怎么回事,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会按照故事原本的情节发展。但她要苟命的话,没了内因,那解决掉外因可就至关重要了。 两个人在林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散了会儿步就回到了亭子里用了茶点,其后江离掏了本书安安静静的翻看起来,萧执见状有些失笑,但也自在的闭目养神起来。 一直到长辈那便差了人来请他们回去用午饭,二人才重新起身。江离朝萧执提醒,“小萧大人不是,是令仪,一会儿长辈们面前” 萧执心领神会,“我知道该怎么做。”江离闻言露出孺子可教的笑,直看的萧执有些无奈。 午饭后休息了一会儿一行人便要返程了,待上了马车萧夫人终于忍不住问起来,“这江家二娘子如何?”萧执抿了抿唇,“阿离姑娘甚好。” 萧母原本没报太大希望,但听儿子这么说立马眉开眼笑起来,“那” “母亲,今日不过初见。不妨再相处看看。” 萧母了解自己儿子,他只要愿意继续相处便是好兆头,“好好,不过人家到底是个姑娘,你不妨主动一些,莫叫人家觉得我们轻慢了她。” 萧执点点头,“儿子心中有数。” 另一头的江离自然也被江夫人问起对萧执印象如何,“小萧大人自然是好的,只是母亲,小萧大人年少有为,又是圣人的亲外甥,我听闻临阳郡主心仪他许久,他却一直退避三舍他未必看得上女儿。” 江母握着女儿的手拍了拍,“阿离不必妄自菲薄,母亲瞧你却是比什么郡主更好。”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我们阿离生的美,性子恬静知礼,又得你外祖亲传,萧执他在大理寺任职,或许更偏好稳重聪慧的女子。”江离闻言笑了笑没有再多言。 自相看几日过去,萧执那头没有一点动静,江离心里不由嘀咕,他不是同意了么,怎么一点后续也没有了?难道他又反悔了?“约你来逛书局,你倒好,发起呆了。”说话的是礼部尚书家的长女容昭,她是江离在京都唯一的友人。 江离站在书架前发了好一会儿呆,这会儿子回过神来才道,“再有三个月便是我外祖父的生辰,我正在想该送什么”容昭得她解释便提议,“这家孤本不少,你不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江离点点头,转到了另一侧的书架旁。她随意的瞥了瞥,买书不过是她的托词,这间藜杖书局其实是应天昉的情报集散点,她今日是来取密信的。 “我听我母亲说,你前几日与大理寺的少卿大人相看了?”容昭手里捏着本书,笑着瞧江离,江离也从书架上取了本书,随口答道,“是有这么回事。” “如何?那位少卿大人。”容昭又问。 江离想了想,答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龙章凤姿,冰壶玉衡。”她想起前不久萧执在她手上吃瘪黑脸的样子,又不禁笑起来,“恺悌君子,莫不令仪。” 萧执刚迈进门,便听见容昭与江离的对话,一旁的同僚李崇阳露出揶揄的笑容,他用胳膊碰了碰萧执。 萧执没有理会他,看着站在书架前的江离才忽然发觉,自上一回见面已经过去六日了。 那头容昭也打趣好友,“看样子我们阿离是很满意了。”江离笑的娴静,“与我满意与否无关,不过是如实而言。”她说着,忽然瞧见书架顶上有本书册看着有些与众不同。 书局的书她几乎都见过,但这本却陌生得很。江离挑了挑眉,伸手便要取,但那书摆的极高,饶是她踮起脚也够不着。 “昭昭去叫个伙计来”江离话音未落,便感觉身后有人靠近,那人隔着她伸出手,随后一道声音落下来,“是这本吗?” 江离一愣,不必回身她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江离有些诧异,他怎么来了?二人靠的极近,她隐隐能闻见萧执身上冷杉的香气。 江离为了避嫌,没有立马回头,“是这本”她整个人正笼在萧执身前的阴影中,但萧执取了书便快速退开了。 江离整理了心绪,随后才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已经收敛,“小萧大人安好。”见她笑容虽然不再,但脸上并没有尴尬羞恼的表情,萧执反而有些玩味的看着她笑起来。“阿离。” 第3章 萧执邀约 萧执瞥了眼书名,将书递过去,一声阿离却也在提醒她二人还有合作。容昭站在一旁围观了好一会儿,见萧执的样子却不像传言中那么生人勿近。 江离被一声阿离喊的有些懵,片刻才反应过来,是了,这还是她自己提议的。她接过书点头致谢,“多谢。令仪今日怎么得空来逛书局?” 萧执看了眼李崇阳,“这位是大理寺正李崇阳,我们刚办完事打算回大理寺,路过书局顺道来替刘大人取书。” 江离朝李崇阳微微一礼,“李大人。”打过招呼她将容昭引到身边,“这位是礼部尚书的长女容昭,是我的友人。”容昭笑着朝两位大人行了礼,待两位大人回完礼萧执要取的书也由书局的伙计送了过来。 萧执拿了东西便不打算久留,“书已经取了,我们先行一步。告辞。”江离柔柔一笑,“大人自便。” 萧执点了点头转身迈起步子,没走两步却又停下来回身,“明日我休沐,你想不想去桃花坞转转?我听说那里的桃花都开了。” 江离一愣,容昭见她呆愣,悄悄在她身后捏了捏她。“好。”江离赶忙应声。萧执见她呆呆的样子笑了笑,随后郑重出声,“晚些我会送拜帖去府上。那我先走了。” 看着萧执离开,一旁的容昭兴致高涨,“他约你去看桃花,看来对你并非无意啊”江离此时心中却盘算着,他是当真想做做样子去看桃花,还是打算拿自己当幌子去查案? “这是高兴的懵了?怎么不说话了?”容昭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江离随口答道,“我在想明日该穿什么衣裳。” 容昭听了笑出了声,江离才察觉出自己说了什么浑话,“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明白,女为悦己者容嘛。”江离汗颜,见友人一副“我懂”的表情也懒得再多解释。 买完书江离与容昭便各自回府,夜里江离换好衣服悄悄溜出了府,她拿着令牌入了宫。宫中圣人一边批着折子一边听江离汇报近日里查案的结果,江离一直低着头,此时脖子已经酸乏了。 “朕近日听闻尚书府在为你相看,看的是哪家的郎君?”圣人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江离却不敢松懈,女帝既然问起这事必然是知道自己在与萧执相亲的。 这位女帝心思难测,手段狠厉,江离一时摸不清她是什么意思只得如实回答,“回圣人,相看的是中书令大人家的大理寺少卿萧执萧大人。” “哦?是令仪啊”圣人声音有了些笑意。江离站的端正,“臣与萧大人约定以三个月为期,为各自行个方便。三个月后臣将以为外祖贺寿为由去离洲调查庄亲王的案子,届时萧大人也会向家中回绝亲事。” 女帝听着她的话放下了折子,“不知不觉朕这个外甥也到了该娶新妇的年纪了昭华觉得朕这外甥如何?” 江离听见昭华二字心中一颤,赶忙跪伏下身,“微臣不敢!”她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背后不由渗出冷汗。 昭华这个名字简直是催命符般的存在,江离脑子都有些发麻了,心中有些怨气却不敢表露半分。 “起来说话。你这孩子,朕不过是随口问问。”圣人笑着摇了摇头。 江离踟蹰一会儿,慢慢站起身,“微臣是罪人,因圣人宽宥得以留下性命,只愿以余生为圣人效力,绝无旁的念想。” 女帝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不早了,你回去。李如若是审完了便送去大理寺。”“遵圣人旨意。微臣告退。”江离恭敬退下。 待出了宫江离才敢松了心神,她回身看了一眼高高的宫门,那里面曾经是她生活了五年的家,那里也埋葬着她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在尚未想起前世的岁月里,她曾经无忧无虑的做了几年荣宠无限的昭华长公主。“昭华”--那个曾经代表着无尚荣耀的名字,如今倒也成了她无法摆脱的梦魇。 江离回身上马,心中难得有些郁郁。江离不像很多穿越小说里的女主,她们从一开始就是局外人。 而江离却时常会觉得自己很割裂,她亲身经历过的那一切,都让她无法像别的穿越者那样将自己与原身分离开。 父皇与母后的宠爱与背弃,业山的刻苦修行与自由自在,灭国灭族后的战战兢兢与国仇家恨,被女帝要挟成为暗子的无奈与苟活这一切似乎与她江离无关,却又息息相关。 她经历过快乐,绝望,愤怒,无奈,妥协,最终成为了现在的江离。而过去那个国安局的队员似乎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回到应天昉,江离吩咐下属将李如提来,“李大人这便要去大理寺了,您是聪明人,进了大理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相信您应当明白。” 李如已经被用过刑,但伤的并不重,只是看起来有些吓人。“圣人呢希望您能戴罪立功,您那一家老小有我照应着呢,您就尽管放心的戴罪立功。大人可别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呀。”李如虚弱的喘着气,“下官明白” “行了,咱们去大理寺一趟。”江离紧了紧自己的面具,带着两个人押上李如便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中,萧执还在看卷宗,听见门房来报应天昉的人来了,他与李崇阳对视一眼,李崇阳率先起身,“这应天昉的人可真有意思,大晚上的来送犯人。” 萧执也跟着起身,二人一道往院子里去。来到院中,江离正背着手等下属办交接手续,她百无聊赖的打量起大理寺,心中叹道,果然还是大理寺有钱啊,今年她也该向女帝多要些拨款才是。 “主事大人深夜光临,真是叫我们大理寺蓬荜生辉。”李崇阳上前客套的行礼,江离笑着抱了抱拳,“李大人客气,我们这边刚审完便急着将人送过来了,就怕来晚了耽误大理寺的案子。” 她看了看一旁的萧执,“萧大人也在呢。”萧执见李如被带下去,想着人家跑这一趟也不能再给人家做脸色,“有劳主事大人。” “不敢道辛劳,大家都是为圣人办差嘛,以后若是遇上什么事儿还得请诸位多帮衬一二。” 江离见事情办的差不多,便打算告辞,“人已经送到了,我们也该告辞了。”李崇阳再次道谢,打算将人送出门,江离见状却摆摆手,“大人公务繁忙,不必送了。告辞。” 萧执看着江离的面具,突然有些好奇她面具下的脸究竟是什么样子。他看着她的眼睛,倒是有些没来由的熟悉感。 那是一双带着笑意的生的极美的眼睛,只是这眼中的笑意有些不着调。 思及几次接触萧执觉得这人实在城府极深,应天昉办的都是暗中差事,听说手段狠厉,无所不用其极,无孔不入。但他原来确实没想到,主事竟然会是个女子。 送走江离等人,萧执迫不及待想要审问李如,李崇阳却将他拦了,“你明日不是约了江二娘子吗?时辰不早了,你先回。李如交给我。” “不妨事,审完再说。”萧执绕开李崇阳朝着刑房迈步,李崇阳见状赶忙拉住萧执,“行行好少卿大人,您再这样下去,萧夫人可得杀到咱们大理寺来了!人我来审,我今夜便审!等您后日上值,我定然拿下他了。” 听他提起萧母,萧执一顿,几息后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叹出一口气,“那就交给你了。”萧执收拾了东西,骑了马回家。 回到府中时萧父萧母还未歇息,听萧执说明日约了江离萧母开心的很。“咱们这傻儿子终于开窍了。” 萧夫人拉着丈夫絮叨,萧父却叹,“令仪真是一点也不像我,我像他这般大时都与你成亲了。”萧夫人嗔怪的瞪了一眼丈夫,“老不修。” 萧执回到房中一边沐浴一边在脑子里先将今日的卷宗过了一遍,其后又突然想起了江离。 老实说江离让他有些意外,她看似重礼又守规矩,却提出假装交往来搪塞父母。明明说二人之约是为了各行方便,却又在形容他时露出那样的笑。 他啧了一声,一旁的小厮富贵听他语气便问,“郎君可是遇着什么烦心事儿了?”萧执想了想,问道,“你说一个姑娘一面向你表明对你无意,一面又笑着对友人将你夸的极好。这是什么意思?” 富贵眼珠子一转便知道萧执说的是谁,他狡黠一笑“江二娘子保不齐并非对您无意,或许不过是想让郎君放下防备呢。” 萧执僵了僵然后抬眼看了一眼富贵,“我没说她。”富贵将萧执明日要穿的衣物打点好,又取来了寝衣,“是是是,郎君说的不是江二娘子。” 萧执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你去休息,我要睡了。”他从浴桶中起身,随手捞过布巾将身子草草擦干换上衣服倒在床上,不多时,富贵熄了烛火退出了房中。 “竟还有这种招数么”萧执躺在床上喃喃出声。 第二日萧执早起先是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功,随后陪母亲一道用了早饭。萧母一直笑眯眯的,萧执无奈,“母亲,我不过是约她出去走走。” 萧母捋着帕子,“春日风光好,是该多出去走走。我听江夫人说二娘子喜甜食,我让人备了些糕点,你记着让她吃。” 萧执扶额,“知道了。” 用过早饭萧执带着富贵去了江府,江离今日一大早也起身了,昨夜她睡得不好,浑浑噩噩做了不少梦,小春为她梳妆时还好奇,“小姐今日虽与萧大人有约,但也不至于这般紧张的睡不好啊。” 江离瞥了小春一眼,“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小春低低笑了一声。梳妆一番,江离气色好了许多,她对着镜子看了看,心中再一次升起一个疑问,明明是穿越,为何这张脸却还是自己的脸呢? 第4章 幼时过往 “小姐今日美得很。”小春见她一直看着镜子不由夸赞出声,江离点点头,开玩笑,她当年可是响当当的国安局一枝花好,再说小春这梳妆的手艺确实拿的出手,自然是美得很。 可正是因为美得很她才有些犹豫,虽说这萧执在书中似乎是心仪女主的,但自己毕竟貌美,若是这三个月里当真叫他动了心,那自己岂不是小命不保?圣人昨夜才敲打过她。 想了想,江离还是将口脂擦了换成了个更浅的颜色,又将发饰拆了,“换个简单些的发髻。”小春疑惑,“小姐这是做什么?” “这萧大人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可你看临阳郡主,再看那位谁家的小姐?可有一位入了萧大人的眼?保不齐他就喜欢天然去雕饰的呢?”江离张口就来的本事十分了得,但说完却对上了小春有些诧异的眼神。 江离的手顿了顿,恍然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有些跳戏了,“我是说萧大人在大理寺任职,识人的本事自然胜过常人,与其费力折腾那些,倒不如质朴坦诚些。” 小春迟疑的点了点头,觉得小姐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那奴婢为小姐重新梳发。” 折腾半晌,江离重新收拾好了自己,这时候江夫人过来告知她萧执已经到了,江母看了眼女儿的打扮,“阿离这般是否太素净了些?”江离穿了身淡绿的衣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翠玉簪子。 “母亲,今日是踏春不是赴宴,女儿还是矜持些。”江离起身,江夫人却将她按住,“那再配一对耳珰,唔这对玉的就不错。”江母为她戴好耳环看了看终于满意。 二人来到前厅,萧执正端坐着饮茶,听见动静萧执站起身来,一转身便看见一身云淡风轻的江离。 萧执今日穿了一身墨绿的衣袍,倒是巧合的很。“阿离。我来接你了。”他朝江离与江母温和出声。 江离回以一笑,“让令仪久等了,那我们走?”萧执颔首,随后朝江母行礼,“夫人,令仪与阿离便先告退了。” 江母笑着点点头,“去。”她看着二人一道出门的身影心中不由感叹,还真是一对璧人,相配的很。 江离出行坐的是马车,萧执则带着富贵骑了马跟在车旁,虽说当朝男女风气比之前朝开放些,但两人若同乘马车还真叫江离尴尬的很。 江离往日做尚书府小姐时沉稳安静话不多,小春陪在一旁也不打搅。此时江离心中正无奈着,怎么今日就选了绿色呢? 两个人这看起来简直像穿了情侣装似得,太尴尬了!还有这个萧执怎么回事?平时不都是黑色白色的吗?好好的穿什么绿色? 这是要学孔雀开屏么?但不得不说,萧执有几分肖似女帝,虽然看起来冷了点,但颜色却是极好的。说是轩然霞举,玉质金相也不为过。啧,可家人们谁懂啊?禁欲系男配更要命啊喂! 两人晃晃悠悠的到了目的地,萧执下了马,来到马车前。小春打开车门,萧执上前横出手臂,江离看了看,随后扶着他的手臂下了马车。 “你们不必跟着了。”萧执率先开了口,小春与富贵会意一笑,退到一旁。江离挑了挑眉,随后跟着萧执沿着溪流漫步。 “没想到小萧大人竟当真领我来看桃花了。”江离见离小春他们有些距离了,这才笑道。 萧执偏过脑袋瞧她,“第一回总该将戏做全些。”江离闻言也没什么异议,“既是如此,我同大人也该熟悉些才不会叫之后露了马脚”江离想了想,“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关于我的事。” 萧执抬手为江离挡开一枝拦路桃花,随后问道,“你喜欢甜食?”江离点头,“是母亲告诉萧夫人的?我见你的小厮带着食盒。”萧执淡笑,“阿离观察入微。” 江离颔首大大方方的承他一赞,“大人过奖了。”萧执将手背回身后,继续跟着江离慢行,“不是说要叫我令仪么,你这般一口一个大人当心露了马脚。” 江离闻言立马改口,“是我疏忽了,令仪勿怪。那你还有旁的想知道的吗?”萧执倒是认真的想了想,“不如说说你少时经历?” 萧夫人之所以挑上江家其实并非因为江父是刑部尚书,而是因为江离的外祖温大儒温廷昀。 温家是离洲的百年望族,家中虽无人在朝为官,但百年来却为朝堂培养了许多人才。如今新朝才立十余年,稳住朝中势力也是他们作为皇亲国戚不得不考虑的事。 江离扬了扬眉,心中纳闷,这是想探温家的事?那岂不是当真将她纳入新妇的考虑范围了? “我出生时父亲尚在蜀中任职,直到四五岁的年纪天下大遇上圣人起兵拨乱反正,那几年战事频繁父亲选择了追随圣人,但因我年纪小,父亲母亲担心无法照料我,便决定让奶娘将我送去离洲。” 江离回想往事,不由出神,“谁知去离洲的途中我们遇上了流寇,奶娘为了保护我死在了流寇手中,而我恰好被业山的道长所救才得以活了下来” 这段故事里其实藏着两个人的过去,一个是死在了流寇手中的真正的江家二娘子江离,另一个便是作为昭华长公主的她自己。 移花接木是圣人在得知业山还苟活着她这个前朝余孽后的安排,那时候江离还未想起上辈子的事。而她也确实是在五岁的时候被送出宫,之后遇上流寇被业山的道长所救。 “虽那时我年纪小,但我至今仍记得,人的血,原来是又腥又甜的。”江离低喃着,这么多年过去,江离依然还记得嬷嬷的血溅在她脸上是怎样的温度。萧执看着江离的神色,心中生出些莫名的情绪,“抱歉” 江离回过神,摇了摇头,“之后中州一封便是三年,我因此在业山待了三年,一直到圣人登基前我才回到了外祖家。再往后便如大家所知,我一直生活在离洲跟随外祖父读书,直到前年年末阿姊出嫁才回京与父亲母亲团聚。” 萧执没想到江离年纪不大却经历过这样多的磨难,那些年天下动荡,生死往往只在转眼之间。 即便后来圣人继位,腥风血雨也未曾停下,彼时他已经十岁,时常跟在父亲与姨母身侧,他亦不是长在富贵后院的娇惯少爷。 萧执不大会安慰人,尤其面前还是位姑娘,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江离见他露出些窘态,不由体贴道, “令仪不必安慰我,往事已矣不可追,活着的人自当要往前看,我并未执着于此。我惟愿东陵四海安宁,再无动荡。” 萧执耳中落下四海安宁再无动荡八个字,心中动容。话已至此,他也不便再继续追问她温家的事了,萧执转而朝江离露出难得温和的笑,“阿离心胸旷达,不愧是温大儒亲自教养的。” 江离也回头朝萧执笑起来,只是笑还未至眼底,便成了惊慌。她脚下踩上一块大石上的青苔,整个人便朝后栽了下去。 萧执反应迅速,下意识便伸手揽过了她的腰。“当心!”带着唐梅香气的青丝拂过他的面,掌中盈盈一握的腰肢传来衣裙柔软的触感。 江离着实是吓了一跳,但以她的身手本也不会摔着,可这萧执就在面前,她便是不摔也得摔了。但刹那间她便感觉到腰侧传来一阵温暖的热意,紧接着,后背便贴上一个坚硬的胸膛。 江离整个人僵住,一动也不敢动。她心跳的有些快,心中万马奔腾:什么鬼啊?!平地摔加拥抱对视不是狗血言情剧男女主的标配吗? 她和萧执一个女n号一个男三号,他俩配吗?他俩配拥有这种“名场面”吗?哦,严谨来说没有拥抱对视,只有背后抱加她耳边痒得叫人心尖发麻的呼吸。 “是不是扭着脚了?”萧执声音略微低沉,是很磁性的嗓音。此时响在耳边实在让江离有些招架不住。 “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萧执见江离半晌没动本以为她是受了伤,结果凑近却听见她正以极小的声音碎碎念着静心咒。 “呵”萧执笑出了声,这姑娘还真是 江离被他的笑声拉回点理智,赶忙拉开他的手自己站好,她调整呼吸,回过身对上萧执笑意盈盈的双眸清了清嗓子,“是我冒失了,多谢。” 萧执头一回遇上这种事,他心中本并无旖旎,但被江离的静心咒惹得倒是有了几分意动。他难得笑的有些轻佻,撤回身子抬了抬下巴又落下,“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 江离原本已经平复的心绪被萧执看的又翻腾起来,瞬间脸红成一片。她微微瞪着眼,一副有口难言的表情。 萧执盯着她已经红到耳垂的样子觉得有趣,那粉红的耳垂上正坠着一对白玉耳环,看起来煞是可爱,他搓了搓背在身后的手指觉得嗓子有些发痒。 “咳”萧执收了笑清了清嗓子,“你没受伤便好。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江离见他不再为难,缓了口气。“令仪喜欢吃辣的还是清淡的?”二人重新迈起步子。“我很能吃辣。但清淡如潮粤菜式也挺喜欢。”江离有些意外,倒是和她口味有些像。 “那酒量如何?”“算不得好,略微能饮一些。” “喜欢黑色?”“唔喜欢红色,只是黑色衣服方便打理些。” 江离更加诧异了,“你竟会喜欢红色?”萧执倒是很坦诚,“阿离不觉得红色很喜庆吗?”江离笑出声,心道这人还挺接地气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性子,又讨厌什么样的性子?” “”萧执踟蹰了一瞬,她先前问的问题都还算常规,二人既然要做戏,有些喜好习惯自然是要相互了解一番。 但这个问题却似乎有些动机不纯的意味。他心中嘀咕难不成江离当真是如富贵所说那般? 第5章 江离动怒 江离见他久久不答,便回过身看他,“这问题很难么?”萧执心中沉下一口气,随后才道,“喜欢什么样的不好说,但我不喜心思过于灵巧机敏的,这样的人往往喜欢自作聪明,还喜欢撒谎。”萧执意有所指,但江离跟他却不在一个频道上。 江离有这一问是出于双重考虑,一者,作为江离自然不能是他喜欢的类型,免得到时候惹下催命的桃花债。 二者,作为昭华也不能是他厌恶的,否则将人得罪了,只怕日后不知道要怎么死在他手中。 “有道理”萧执见江离并未因他的话心虚反而点头赞同,一时倒真是摸不准这人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江离看着日头渐渐盛了,便往桃花树下挪了挪,“我与令仪在吃食上口味相差不大,喜欢宝蓝与水绿色,外边儿都传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其实我琴弹得一般,棋艺也不过尚可,倒是书画皆是由外祖亲自教的,算是拿得出手。” 江离将自己交了底,想了想又道,“今日既然来了桃花坞,不画上两笔也是可惜。我瞧那边有人放纸船,不如我们也去放两只。” 萧执没有异议,“好。”二人朝着人多的地方去了,春日确实好光景,今日出来踏春的男女不少。 江离见小春与富贵已经先行将车马赶了过来便自行回车里取了笔墨,小春替她在溪边支起一张小几,“小姐要作画吗?”江离点点头,“画两只纸船放了也算应景。” 她研着墨,随后低头写写画画起来,不多时她便画好了两幅小品,萧执上前见她将其中一幅的墨迹吹干递给他。“既是祈愿,那我们便各自写了。” 萧执接过画,他本以为江离这样的小姑娘都爱画些花花草草,可江离画的却是踏春的人。 他虽有些惊讶,但又觉得这画中场景甚好,海晏河清,百姓安乐,其中笔法生动传神,充满勃勃生机。于是他提笔在画作旁写下“海晏河清,万世太平”八个字。 写完搁下笔,萧执也好奇的去看江离手中的画,画面是差不多的内容,而画作旁也提了八个字,“人月两全,山河无异。” 两个人看着对方手中的题字都是一愣,片刻后又都低低笑起来。“我不大会折纸,可否有劳令仪?”萧执心情不错,爽快的接下。 “令仪哥哥?真是令仪哥哥!”萧令仪刚叠好纸船,却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姑娘脆生生的声音。 江离与萧执一齐回头,便见一位穿着粉色华服的女子匆匆上前。江离眉头微皱,这不是临阳郡主吗? 临阳郡主甜笑着来到萧执身边,“令仪哥哥今日怎么得空了?我们好些日子没见了。”萧执此时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他退了两步朝元筱筱拱手,“临阳郡主。”江离见状也行礼道,“问郡主安。” 临阳郡主循声看向江离,眼中笑意化作寒芒,“你是谁?”江离霎时一个头两个头,心中嘀咕起来,拜托,她可不想搞什么雌竟啊!“臣女是刑部江家的次女江离。” 元筱筱上下打量起江离,“江离?瞧着倒是面生。” 江离心中叫苦,面色却如常,“臣女不大在京中走动,今日是第一回见郡主。” 临阳郡主将人看了个仔细,随后嗤笑,“我想起来了,你便是那个被江大人养在外祖家的江二娘子。要说这尚书大人俸禄也不低呀,我瞧你阿姊往日吃穿用度皆是不俗,怎么你” 她朝萧执一笑扶上他的手臂,“果然还是养在身边的亲近些么?”萧执原本只觉得元筱筱是个骄纵了些的小姑娘,可听她今日所言却有些刻薄恶毒,他抽出手不悦的皱眉呵斥,“郡主慎言。” 江离也怔了怔,片刻后不卑不亢的笑道,“臣女无盐之貌自是不比郡主风华能承的起珠光宝气之颜色。” 临阳郡主瞪了江离一眼便不再理她,“令仪哥哥要放纸船吗?可是你亲手做的?”萧执已经有些不耐烦,他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江离,“还放吗?” 江离见临阳郡主露出些伤心的眼神,便朝萧执点了点头,“既然遇上郡主,不如请郡主一道。” 说着她又转向临阳郡主,“这两只是臣女方才画的,只是上面已经写了我同令仪的祈愿,郡主若是不介意,臣女可以为郡主再画一幅。” 临阳郡主一听这话顿时怒气难以遏制,“你画的?”她一把夺过纸船扔在了地上,抬脚便踩,江离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这么激进,“郡主!” 萧执也没料到元筱筱会有如此行径,他跨步上前将江离护在身后,看着那两只纸船在临阳郡主脚下撵入尘泥,心中不由一紧。 临阳郡主收回脚,抬起下巴看向萧执身后的江离,目光充满挑衅“哦,脏了。还画吗?” 江离沉默半晌,随后绕过萧执走上前,她弯下腰将染了脏污的船只拾起来轻轻展开,“人月两全,山河无异。海晏河清,万世太平。”她面色是难得一见的端肃,“纸船会脏,但祈愿不会坠。” 她走到溪流边将勉强复原的纸船轻轻放下,见纸船摇摇摆摆却依然顺流而下渐渐漂远,才站起身重新看向元筱筱,语气也是少有的冷峻,“居高位者若无敬畏之心,便是失德。” 她回到小几前跪坐下,“小春,纸来。”小春得令立马为她展开一张长卷,江离重新提笔。 萧执看着江离的身影被震住,此时的她全然不复优雅端方之态,周身散发出难以名状的不怒自威与叫人莫名胆寒的凌人气势。 江离手中笔墨纸落云烟,围观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但周遭的一切好似都与她无关。 许久后江离搁下笔,缓缓呼出一口气,她静静的看着画作,然后又沉下一口拎着画卷起身展至临阳郡主面前,“郡主,不知臣女这幅山河图可叫您满意?” 临阳郡主看这江离寒霜般的双眸,又看向那幅山河图,忽而觉得背脊升起一股寒意,她忍不住咽了咽,捏紧了双手。 那画中山脊挺立,山势料峭,江河奔涌,气势壮阔,元筱筱虽任性,却也知道这幅画她是万万不可再下手了。 萧执此时完全被江离的画作吸引,这份气度实在难以想象竟然出自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之手。他的目光从画卷移至江离的面庞,他突然察觉好像在这一刻自己才窥见了江离的一丝真面目。 临阳郡主久久未言,倒是一旁围观的不少人发出赞叹之声。江离恍若未闻,她又向前迈进, 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元筱筱,“郡主,臣女这幅山河图,您可满意?”元筱筱被逼的后跌一步,心中慌乱,“极极好” 江离见临阳郡主的样子,短促的轻蔑一笑。她松了神色,收了手,“可惜之前我答应要为令仪做一幅画,这画怕是不能赠予郡主了” 江离脸上恢复了娴静得体的笑容,她看向萧执,“令仪,纸船也放了,桃花也赏了,我有些乏了,不若回去。” 萧执接过画卷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好,我们回去。郡主,我们先告辞了。”江离也朝临阳郡主施了一礼,随后跟着萧执上了马车,只留下元筱筱仍呆愣在原地。 上了马车后江离长舒一口气,她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竟然同一个不知事的小姑娘动了气。 “抱歉,平白让你受了牵连。”萧执见江离神色恹恹有些内疚,江离闻言看向萧执,然后靠着软垫叹笑,“这个三月只怕不会轻松了,如此想来我倒是有些吃亏。” 萧执有些窘意,他拎出食盒,“请你吃点心向你赔罪可行?”江离笑容更盛,“倒是没什么诚意啊少卿大人。”二人打开食盒用心,江离一尝,倒是好滋味,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不由笑眯了眼。 萧执见她心情好了不禁有些失笑,“一盒点心便能开心,阿离倒是好哄。”江离不以为然,“民以食为天,这还算好哄吗?” 萧执看着她有些娇憨的样子,也觉得放松,“这三个月,点心管够。”江离笑出声,“萧令仪啊萧令仪” 萧执听她这样喊自己的名字,明明是再熟悉再寻常不过的三个字,却让他有些脸热。他低下头不再多言也尝心,只是心中不由疑惑,今日的点心似乎比以往更甜些? 回到城中萧执见已到正午,便询问江离可有什么想吃的,他请她用顿午饭当做赔罪。江离摇了摇头,“我听父亲说最近大理寺案子有些棘手,连带着刑部都忙了起来,令仪不必顾虑我,自去忙。” 萧执愣了愣,江离又道,“这本就是我们约好的不是么?”萧执心绪平复下来,点了点头,“多谢了。那你之后有何安排?”江离指了指前方,“我去藜杖书局,晚些你来接我如何?” 二人一道出行,萧执自然应当要送江离回江府。萧执心中感激江离的体贴,“那我先送你去书局我再回大理寺。”江离点头应了。 第6章 新娘案 送完江离萧执便带着富贵走了,萧执来到大理寺,李崇阳正在用午饭,“你怎么来了?你不是约了江二娘子去踏春么?” 萧执让富贵去取午饭,自己来到书桌前将江离之前画的山河图展开,一边回答李崇阳的话,“已经踏过春了。”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放了纸船。” 李崇阳一挑眉,他搁下碗筷来到萧执身边,“这不是出自你手?”萧执看着山河图,不由笑了,“是江二娘子画的。”李崇阳有些吃惊,“她竟有如此画技” 萧执坐下,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了李崇阳,“我倒是没想到,她竟是个有脾气的。”萧执想起江离逼问临阳郡主时的模样眼中笑意不减,随后提起笔在画卷上题了四个字,山河无异。“可惜未来得及让她落个章。” 李崇阳嗅到一丝不寻常,“我瞧着,你倒是很欣赏这江二娘子。怎么,当真打算娶亲了?” 萧执手中一顿,他想起今日江离劝他回来办事时的样子,“我同她只是合作。不过她这样的女子值得任何人欣赏,与旁的并不相干。” 李崇阳回到自己的书桌前,“既然如此,你快用饭。今日我们接了桩案子,仵作那边验尸结果有些诡异,估摸着应天昉的人也要出动了。你边吃我边讲。” 江离入了书局便从后门进了暗室,她换了身衣服戴上了面具。小春已经被她迷晕了,将小春安顿好她就离开了书局。 岳十三此时已经等在应天昉待命,见江离来了他快步上前,“大人,老七已经去验尸了,我们现在过去?” 江离一早便收到了消息,说是京中出现了一具女尸,死者穿着一身嫁衣,妆容完整,且身上并无外伤,但内脏全部被掏空了。 “那先去看看死者,报案的与死者是什么关系?”江离带着岳十三赶往京兆府,路上岳十三为她梳理了大致线索。“报案的是死者的婢女,死者是城中经营酒坊的柳家长女。” 另一头李崇阳也正为萧执梳理案情,“婢女发现死者时是卯时,今日是柳家嫁女儿的日子,但婢子卯时去请死者起床梳妆时便看到死者已经身着嫁衣,妆容完整的躺在床上了,她去叫醒死者时发现新娘子已经没了呼吸。” 萧执拧着眉问,“死因呢?仵作如何说?”,“还在继续验尸,不过我听说死者没有外伤,但内脏全都没了。验尸时尸体只有手掌脚掌僵硬,四肢却可以活动。”萧执不解“没外伤,内脏却没了?四肢能活动,手脚掌却僵硬?” 李崇阳点了点头,“就是因为这般离奇所以才通知了应天昉啊。”萧执匆匆吃完饭,“走,去京兆府看看。” 江离比萧执先到京兆府,她直径去了殓房,应天昉的老七瑟文已经在缝合死者。“什么章程?”江离来到尸体旁,她看了眼死者不由皱眉。 “内脏都没了,不过我在她腹腔内发现了残留,以我来看内脏不是什么凭空消失的,而是被溶解了。” 江离听着老七的汇报,一边捏着死者的脸往右侧一撇,“这是什么?”江离指着死者耳后的小孔发问,“是针孔,所以我说啊老大,这事儿跟咱们没什么关系。这大概是桩人为的毒杀案。” 江离将死者的脑袋摆回原位,合了合掌,老七与岳十三见状也都跟着合掌一拜。“从耳后下毒,溶的却是内脏,你听听你自己这说的都是什么”江离松开手朝老七翻了个白眼。 老七还没来得及反驳,萧执等人也来到了殓房,江离面具下的嘴角不由勾起,“哟,萧大人也来了。” 萧执面无表情的颔首打招呼,他比较好奇的是江离刚才说的话,“你们觉得可能是毒杀?”江离紧了紧羊肠手套也收了笑,“还不能确定,但老七有此猜想。” 她看向尸体,“老七验尸发现她腹腔里有内脏溶解的残余而不是完整的内脏组织,所以应当不是被摘除了内脏。” 萧执点了点头,“那的确有毒杀的可能性”他也戴上手套检查起尸体,“你觉得这针孔是下毒的针孔?” 他问向老七,老七指着针孔道,“从此处下针,联通的是胃经,如果下手足够准确的话,确实可以将毒送入内腹。” 江离却不太赞同,“你看你说的先决条件,是‘足够准确’。死者不过是个酒坊家的女儿,嫁的也是个普通的商贾,什么人杀她还需要这样的手艺?再者,我觉得下毒溶解内脏虽然说得通,但应该不是她的死因。” 萧执也有此想法,他看了看江离,又看向李崇阳等人,“不错。内脏溶解何其痛苦,若死者当时还有意识或者说还活着,那不应当没有人发现异常。且她的表情也不会这样安详。” 江离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看她应该是死后才被溶解了内脏。至于死因或许倒与这针孔有关。” 她又问老七,“能推测出死亡时辰吗?”老七摇头,“暂时不好判断,不过内脏溶解得这么干净。至少需要两个时辰。” 京兆府尹此时也开口道,“我们已经在查死者的人际关系,其中有三人嫌疑较大。其一便是发现死者的婢女,她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在作案时间上有嫌疑。 其二是死者的妹妹,她似乎一直都很嫉妒死者能嫁给现在的夫婿。其三便是死者的未婚夫张大郎君的表妹王家娘子,她似乎与这个张大郎君的关系不一般。” 李崇阳听罢对萧执道,“那便先从这三人开始查。” 江离点了点头,开口道,“我夜里再来一趟,这案子目前看起来是普通凶杀案,我便先不打扰几位大人查案了。” 京兆府尹朝江离拱手,“有劳主事大人。”江离摆摆手,“府尹大人客气了。”随后又朝萧执李崇阳道,“萧大人,李大人,我们先告辞了。” 萧执看着她的面具,有些诧异江离竟然这么快就打算走,想了想才道,“今夜我在此恭候大人。”江离点了点头,“那夜里见。” 江离出了京兆府没有回应天昉,她交代了几句便向书局去了。从暗门回到书局她将衣服换了回来,随后来到前厅看起了书。小春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小姐,奴婢这是睡着了?” 江离捏着本书翻过一页,“你怎么每回来书局都犯瞌睡”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今日我们与小萧大人分开的事切莫告诉母亲,明白了吗?” 小春撇撇嘴,“您这究竟是打什么算盘呢”江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小萧大人一心办案,若是我耽误他的正事那他必然心生烦闷。可我主动请他去忙,他便会对我心有愧疚。” 江离朝小春一笑,“对于他这样的君子,心有好感不见得比得过心怀歉疚。明白吗?” 小春愣了愣,随后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小姐真厉害!”江离笑着低下头继续看起书来。 天黑前萧执赶到了藜杖书局,他急匆匆的迈进门,见江离正靠在窗边看着书才缓下一口气,他走上前出声,“阿离。”江离闻声抬起头,朝萧执颔首,“事情办完了?” 萧执摇摇头,“今夜还要继续。”江离合上书起身,看了一眼外边,“天快黑了,那我们回去。”萧执上前看了眼她手中的书,“可有看上什么书?” 江离会意一笑,扬了扬手中的那一本,“《四方游记》,写的挺有趣。”萧执也笑了笑,“算我今日的赔罪”。 二人结了账离开书局上了马车,萧执平日话不多,但想着今日承了江离的情,还是开口与她闲聊起来,“你平日都爱看什么书?” 江离歪着脑袋想了想,“策论,诗词,游记,志怪杂谈都看,偶尔也看看话本子。” 萧执挑了挑眉,“杂谈、话本子?”江离看着他的样子笑道,“我究竟在外边是个什么名声啊?喝露水的仙女么?” 萧执笑出声,“仙女?”江离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喝露水的无盐女行了?”萧执赶忙告罪,“仙女,阿离自然是仙女。” 一路回到江府时正是用晚饭的时辰,江母留萧执用饭,萧执推辞了,“江夫人不必客气,大理寺来人通传说接了新案子,令仪今夜还有公务便不久留了。” 江母有些遗憾,但也知晓自然是正事重要,“来日方才,那下回再留下用饭也是一样的,令仪去忙,今日辛苦你了。” 萧执行礼告辞,“谢夫人体谅,令仪告辞。阿离,我先走了。” 江离侧身朝他行礼,“令仪慢行。” 送走萧执,江母拉过女儿,“阿离今日玩的可开心?”江离面露疲倦,“母亲,女儿有些累了先去歇了。小春,今夜不用守着了。女儿告退。” 江母看着女儿离开有些着急,她将小春留下问话,“二娘子今日与萧大人相处的不妥么?” 小春赶忙安抚道,“小姐今日与萧大人相处的很好,还为大人画了一幅山河图呢。午后大人还陪着小姐逛了书局,夫人不必忧心。” 江母有些不解,“既然相处的不错,怎么二娘子脸色不好?”小春将二人踏春时遇上临阳郡主的事告诉了江夫人。 江夫人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阿离今日所为虽然无可指摘,但只怕要将那位郡主得罪的狠了。”小春道,“二娘子往日不大出去走动,只要咱们避开些便好。” 江夫人却忧心不减,“一个月后重华宫那位大寿,宫中宴请是避不开了。咱们到时候多加小心。” 第7章 并非不祥之人 江夫人之前不是没有听说过临阳郡主与萧执的事,只是那事已经过去一阵子了,且之前萧家还为萧执相看过别的人家,她本以为这事已经揭过去了。 谁知二人今日遇上临阳郡主,元筱筱依然如此激进。萧执的母亲是当今圣人的亲姊妹,萧家自然无惧临阳郡王府,但他们家老爷不过是个尚书。 萧家看上江家,为的也是温家在天下读书人中的威望而非是刑部。“原本依制萧夫人是要封公主的,但圣人因顾念前朝一直未有动作,不过到了萧令仪这辈,将来至少会有个郡王之位。只是不知咱们家二娘子有没有那个福分能嫁入萧家”江夫人叹了口气。 她原本也是不想女儿嫁进那么复杂的人家,他们对小女儿多有亏欠,本想着只要她高兴,嫁个简单普通些的自己能做主的人家最好不过。 但这几年圣人越发多疑,与萧家结亲便是向圣人表态,温家与温家的学子会与圣人同心,她的婚事终归是要落在圣人亲信身上的。 另一边萧府中萧母也正在盘问自己的儿子,萧执本是打算换身衣服便走,但被母亲拖住也就只能乖乖留下回话。 萧执实在有些头疼,“母亲,儿子真的得走了,李崇阳还在京兆府等着呢。”萧夫人听了儿子将今日的事情讲了一遍,这会儿心情正明媚, “行了,你去。对了,人家这般体谅你,你可别忘了备份礼物送去。还有那个元筱筱,我得让圣人好好敲打敲打了。” 萧执点了点头赶忙朝着自己的院子溜了,他对萧母没有隐瞒午后的行踪,只说江离体贴,江母对此似乎很满意,将江离好一顿夸赞。 回房后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吩咐富贵,“一会儿你去库房给江二娘子挑份礼物,不必太贵重,但也别轻慢了。”“是。” 他换下衣服,瞥见袖口的墨渍不由愣了愣,随后回想起来,应当是山河图蹭上的。想到山河图,他皱了皱眉,“算了,我自己去选。” 他领着富贵去了库房,左瞧右看,最终目光落在一对蓝宝石的耳珰上。他想起江离曾说过喜爱蓝色,“就这个。拿去包了送到江府。” 富贵接过耳珰腹诽道,不是说不必太贵重么?这蓝宝石可是稀罕东西啊。 江离回院子里用过晚饭,天也渐渐黑透了。她歇了一刻钟,正打算换上夜行衣出门时小春来了,“小姐,萧大人派人给您送礼来了。” 江离打开房门,“送礼?”小春笑眯眯的将匣子递到江离面前,“您快打开瞧瞧。”江离也有些好奇萧执会送她什么,她接过匣子一边打开一边回到梳妆台前。 “呀!是蓝宝石耳坠!”小春见到那对耳坠不禁发出惊呼,寻常官员家难得见到这样的首饰,若非当初江尚书立了功圣人赏赐了江夫人一条蓝宝石手环,只怕小春都认不得它。 江离自然也知道蓝宝石珍贵,这东西就算放在她上辈子也是贵重的很。这耳坠做的精细,由掐的极细的银丝串成羽状,只怕是贡品。 江离心中一乐,心道这萧执倒是阔气的很,今日那山河图可真没白画啊。这皇亲二代果真出手就知有没有! “小萧大人有心了。”江离将东西收好,小春在一旁道,“小姐不戴上试试吗?”江离摇了摇头,“此物贵重,应当是贡品。你先将东西收好。” 小春觉得有些可惜,但还是听话的将东西仔细收好。“你下去,我想休息了。”江离催促着,小春点头应是,一边急着去向江夫人回禀。 待确定小春走远,江离将房门从里面栓好,随后快速换好衣服戴上面具从窗户翻了出去。 江离这回没有先去应天昉,而是独自一个人去了京兆尹。“主事大人终于来了!”府尹见到江离赶忙迎上前。 江离拱手行礼,“有事耽搁了些时辰,叫诸位大人久等了。”萧执与李崇阳见到她也是一拱手,“主事大人。”府尹引着江离往殓房走,“不妨事不妨事,劳您又跑一趟了。” 江离进了殓房,见香炉已经摆好了也就没有多耽搁,她深吸一口气,“请几位大人退后些。”萧执等人依言往后退了退。 江离掏出五根短线香,将它们点燃,她捏着线香朝死者拜了拜然后将线香插进了香炉中,其后便抱着手臂也退到了一旁。 萧执蹙眉,“就这样?”李崇阳也露出疑问的神色。江离见状不自觉笑出声,“不然呢?还得作法吗?”萧执抿着唇,一副欲说还休的憋闷模样。 江离朝香炉抬抬下巴,“特制的线香,待燃尽了我便能分别了。”萧执与李崇阳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一盏茶后,几缕青烟还飘散在空中,但线香已经熄灭了。查宛儿上前看了看,“死者确为人为杀害。”她回身看向殓房中的几人,“既然如此,这案子便交由诸位大人了。” 萧执有些迟疑,“大人是如何看出的?”江离很难向他们解释这个问题,“这问题不好答,但我就是看得出。” 她朝几人靠近一步,“我能看见你们看不见的好朋友,明白了吗。” 李崇阳一脸莫名,“什么是好朋友?”江离又靠近一步,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就是鬼呀。” 一阵风吹来,府尹不禁打了个冷战,他惊得后退了一步。江离见状笑出了声。“大人真会开玩笑”府尹大人擦了擦额头,尴尬一笑。 江离朝几人看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萧执脸上,“萧大人听说过吗?天生鬼眼。”萧执眉头拧紧,“据说天生鬼眼,是为大衰,乃是不祥之人。” 江离收了笑,心中冷了下来。“确实如此。我们应天昉,可都是不祥之人。所以往日里诸位大人若是与我们打交道,回家后最好用柚子叶洗洗,免得沾了晦气。” 江离最后看了一眼死者,朝尸体合掌一拜。“行了,这儿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先告辞了。”“主事大人慢走” 江离踏着月色离开殓房,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儿时过往。 “母后是谁在哭呀?” “昭华听错了,没人在哭啊。” “母后,刘娘娘为何挂在梅树上呀?” “昭华!你在浑说什么!谁教你胡说八道的?” “母后” “你闭嘴!你这个小怪物!” 江离越走越急,心中也越发烦躁。“主事大人!”身后传来萧执的声音,江离猛地回过神停下脚步,她喘着气冷静下来。 “主事大人,你东西落了。”萧执追出来,将一个黑色的小布袋子递给她。江离接下东西,确实是自己的。“有劳萧大人。” 萧执虽与江离接触不多,但每回办案遇上她,她总是意气风发,声音中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但她此时听起来实在过于反常了些。 萧执想着,神色郑重了起来,“传言不可尽信,多不过是无知妄言。我有个表妹,自小也与常人有些不同。 但如应天昉的诸位一般,身怀异能在我看来当是吉兆,能见常人所不能见,便能办常人之所不能办。” 江离闻言蓦然抬起头对上萧执的眼睛,那双眼睛太过正直,看不到任何一丝虚伪造作。 江离一时心绪翻涌,又酸又胀的冒着泡溢满心头。 好一会儿后她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笑起来,“多谢你了,萧执。” 萧执第一次被她直呼名字,一时有些发怔,这声萧执不知道为何让他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嗯。”他压下心头的异样,转身离去。 江离看着萧执的背影,嘲笑自己越来越不当事。就在方才,她又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江离还是昭华长公主了。 明明原本是故事中与她毫无干系的炮灰女配,即便再多苦难,大抵在原书中也不过寥寥数笔不痛不痒的概括。 可这真实的十八年,却是她一日又一日体会过,品尝过,煎熬过的。被爱是真实的,被憎恶是真实的,被咒骂被虐待也都是真实的。 她撩起袖子看着手腕内侧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那处其实早就不再痛了,可那丑陋的疤痕却永远也不会消失。 或许短暂的慰藉不足以长久的粉饰太平,但萧执的话将她那些陈年旧疾安抚住。 “不,我是江离。我不是昭华。我不该是昭华。”江离放下手翻身跨上马,脚下用力一夹,朝着应天昉跑起来。 新娘案大理寺查了三日就抓到了凶手,江离不知道其中细节,但还是有些诧异凶手竟然当真是新郎官的表妹。 结案后两日,萧执再一次登门拜访江府,江母今日不在府上,江离兀自出来迎他。 “令仪怎么来了?”江离有些意外,她今日已经有了安排。萧执其实是被母亲催着出门的,但想着既然有三月之约,心中倒也并不排斥。 “你这是打算出门?”萧执见她像是要出行的样子,江离点了点头提议道,“不如我们边走边说?”萧执没有异议,跟着江离出府上了马车。 “今日是我去勤义堂讲学的日子,你若有旁的事一会儿到了勤义堂悄悄离开就是。”马车动起来,江离也交待了今日的安排。 萧执今日确实有事,听江离这么一说便道了谢。他看着江离江离穿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头发也挽的随意只簪了只木钗,不禁想起自己送出的那对耳坠。“之前送的耳坠,你可还喜欢?” 江离听他突然提起这事,想起来自己还未道谢,“耳坠甚美,只是过于贵重了些,叫令仪费心了。” 萧执有些不大自然的解释,“是我母亲选的,你喜欢便好。”江离不疑有他,蓝宝石谁不喜欢啊?“那便请代我向萧夫人致谢,耳坠我很喜欢。” 第8章 江离的耳目 萧执点头应了便不再说话,倒是江离提起了之前的新娘案,“我听闻前些日子京都有位新娘子死的离奇,如今可抓着犯人了?” 萧执有些奇怪她会问起这事,通常女子都不大喜欢听这些凶杀案,“阿离怎么想起问这事?” 江离倒是早就想好了借口,“前些日子父亲忙的很,我左思右想不若编写一部疑案集,将一些离奇的案子记录下来,说不定以后能派上用场。” 萧执闻言觉得这倒是不失为一桩好事,他们查案也时常会翻阅早年的卷宗作参考,只是没想到江离竟有如此想法。 “那案子已经结了,凶手是新郎官的表妹与新娘的婢子。那表妹与新郎官有私情,且已经怀了新郎的孩子。因此才买通了新娘子的婢女,为她杀人。” 萧执将详细的作案过程讲了一遍,江离听着却始终皱眉,待萧执说完也没松开。萧执见她情状,还以为她在为新娘子惋惜。 却听江离出声道,“表妹想将案子伪装成鬼神杀人我能理解,但那能溶解内腑的药物听起来不是俗物,她一个普通商户之女如何轻易能买到?这不奇怪吗?” 萧执闻言一怔,是啊,当然奇怪了,这也是为何他今日出门的原因。案子虽结了,但其中疑问仍多。比如这药是从哪儿买的,这卖药的人又是什么身份。 “我亦有此疑问,因而今日才有此行。”萧执没有隐瞒,“这药显然不是普通的药,而卖药的人也不是普通之人。” 二人一路来到勤义堂,期间萧执询问了江离自己能为勤义堂置办些什么物什,江离却道若是想尽些心意,不若捐些银子实在。 待来到目的地下了马车,原本想要先行一步的萧执却被江离留了,两个人一道进了勤义堂的院子。这院子不小,其中住了不少人。虽然简陋了些,但好在一应俱全。 江离一入院子,数十个小娃娃便一拥而上,“江夫子来了!”一旁正忙着浣衣的女子见江离来了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迎上前来行礼。 见江离身后还跟着个男子,不由多看了两眼。江离没有多介绍萧执,只是简单道, “这位是我的友人,他听闻我今日来讲学便也想尽一份心意。这位是勤义堂的管事闻嫂。”江离将一个荷包递给闻嫂,又对萧执介绍。 闻嫂忙将手在身上擦了擦才伸手接过荷包,随后充满感激的对着萧执一拜,“多谢郎君。”萧执颔首,露出微微笑意,“闻嫂不必多礼。” 江离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脑袋,故意板起脸来“一会儿我可要检查功课,你们还不快些准备起来。”孩子们听罢一哄而散,江离瞧着偷偷笑起来。 萧执也跟着笑,“看不出阿离还是位严师。”江离狡黠眨眨眼,“不作严师如何能出高徒?” 她将萧执拉到一旁轻声道,“闻嫂管着勤义堂的一应事物,这里还生活着不少娘子们,她们往日里走街串巷做营生,有些也在大户人家做帮佣。令仪可别小瞧了这些娘子们,她们手中往往捏着许多旁人不知道消息。” 萧令仪微微出神,这才明白了江离将他留下的意图。他看着江离,却觉得江离与高门后院里的娘子相差极大,心中有些不解。即便她师从大儒,但能如此深入市井也很奇怪。 江离未察觉萧执的心思,她略微介绍了勤义堂中的几位伶俐的嫂子,“令仪若是遇上什么事,不妨向她们打听打听。” 萧执点了点头,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充满感激,“多谢阿离了。”江离笑起来,“我没有什么贵重的物件能送你,这便当是我的回礼了,令仪可别觉得我小气。” 萧执无奈一笑。 “我要去讲课了,你自便。”江离朝萧执摆了摆手,随后转身进了一间屋子。萧执在勤义堂中转了转,闻嫂则在一旁为他介绍了一些勤义堂的事,萧执听着看着,大致摸清了情况。 “江娘子来勤义堂讲学有多久了?” “江夫子每十日来一回,已经有一年了。平日也有别的女夫子来讲学,都是江夫子安排的。也多亏了江夫子,才叫勤义堂的情况好了起来。” 闻嫂笑着看向学堂,“孩子们能识字明理,我们这些无用的妇人也学了些织布绣花的手艺,只靠着官府的救济实在难以维持越来越多的人,再说妾们都好手好脚的,总能自立根生了。” 萧执有些没想到,“江娘子还教绣花?”闻嫂点点头,指了指几个正在忙活的妇人,“那几位年长的婶娘们可都是江夫子的弟子呢,她们腿脚不便,但做些绣品还是可以的,勤义堂的纺车与针线也都是江夫子置办的。” 萧执闻言不禁露出微笑,“她确实当得起夫子二字。”闻嫂也笑,“在妾心里江夫子是救苦救难女神仙,她与圣人一般都是了不起的女子。” 萧执虽不敢认同这话,但也觉得江离实在是少见的既良善又有用行动力的人。闻嫂看着萧执,忍不住八卦起来,“江夫子往日里同行的都是小娘子,这还是第一回有郎君一道来呢。” 萧执听懂其意,但他想着三个月后他和江离便没有牵扯了,他不想扰了江离的名声,遂开口解释,“在下是大理寺少卿萧执,江娘子同我说勤义堂的娘子们消息灵通或许能助我破案因此才带了我来。” 闻嫂一听赶忙下拜,“原是少卿大人,妾失礼了。”萧执也连忙虚虚一托,“闻嫂不必行礼,倒是在下也许有需要娘子们帮助的地方。” 闻嫂起身恭敬答道,“大人只管吩咐。”萧执虽没抱太大希望,但还是问道,“闻嫂可有听说前不久梧桐街柳家酒坊出的变故?” 闻嫂点点头,“是听说过柳家大娘子出嫁那日殒了命。大人问的可是此事?”萧执点点头,“正是此事。” 闻嫂想了想,招来一位陈姓娘子,“陈娘子在梧桐街摆馄饨摊,或许知道的多些。” 陈娘子听他们问起柳家的事,倒是来了兴致,“妾的馄饨摊离柳家的酒坊不远,那大娘子是个心善的,常照顾我生意。不过就是神叨叨了些。” 萧执一听便觉得这话里有话,“如何个神叨叨?”陈娘子仔细回想起来,“柳家与张家结亲是两个多月前的事儿。 柳大娘子虽然有手艺人又贤惠,但她对于自己的容貌一直很自怯。听说张家的大郎君也是不大瞧得上她的,倒是张家的婆母极看重她。 柳大娘子自从定了亲便开始琢磨起让自己变美的法子,听说试了不少办法,后来遇见个什么卖神仙水的江湖郎中,她使了不少银子才求了神仙水呢。要妾说呀,哪来的什么神仙水,定然都是骗人的。” “神仙水?”萧执拧着眉,觉得这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但一时也想不起来。“那后来呢,她喝了神仙水吗?” 陈娘子摇摇头,“这妾便不知晓了,不过既然是花了银子的,自然没有不喝的道理。” 萧执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这件事与柳大娘子的死是否有关,但他还是打算查一查。“多谢陈娘子了。”陈娘子忙到不敢。 萧执问完话打算先回一趟大理寺,临走前他去看了一眼江离。明晃晃的日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投在江离身侧, 江离此时正捏着书本听孩子们诵读,似有所感般,江离朝窗外看了一眼,正巧对上了萧执的眼睛。 江离略微一愣,旋即对萧执淡淡一笑,随后又回过头继续听孩子们读书。萧执见到那笑容,心中松了松,然后转身离开了勤义堂。 江离给孩子们上完课又带着他们玩耍了一阵,一直到天边的云都烧成红色萧执也没有回来。 江离觉得有些奇怪,但她没有先离开,她跟着勤义堂的娘子们一起准备了晚饭,用过饭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萧执一下午忙的晕头转向,待他想起江离时天色已经黑了,他心里一急,匆匆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京兆府直奔勤义堂。 萧执骑马来到勤义堂,下了马他三步并作两步迈进院子,见江离正坐下屋檐下同娘子们说话,心中的急躁才歇了下来。 他慢下步子走到江离面前,“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江离抬起头看向萧执,然后无奈一笑,“令仪再不来我确实要回去了。” 萧执看她神色没有恼怒松了口气,“是我对不住了。”江离起身看着他,却是轻笑着问道“令仪还没用过夜食?要不要尝尝勤义堂的手艺?” 萧执微微出神,随后愣愣的点了点头。一旁的娘子们偷笑着打量二人。 萧执跟着江离去了厨房,江离为她煮了碗馄饨端上桌,“这是陈娘子做的馄饨,令仪尝尝。陈娘子在梧桐街摆摊,生意不错,不过挣的银钱大都花在了勤义堂的孩子们身上。” 萧执坐下尝起馄饨,味道的确很不错。“如何?”江离坐在他对面,一手托着腮笑问道。 “好吃。”热腾腾的食物温暖了料峭春寒,萧执一日的烦忧也被抚慰,心中觉得熨帖。 “再忙也要好好用饭啊,少卿大人。”江离说的颇为认真,“吃饱了,说不定会有破案的灵感。” 萧执闻言不由笑起来,他将一碗馄饨吃的干净。此时陈娘子进门来,“大人放着,妾来收拾便好。快宵禁了,大人早些送江夫子回去。” 江离看看天色,“是不早了,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收拾东西。” 第9章 人犯暴毙 萧执看着江离离开,对陈娘子感谢一声,“有劳陈娘子了。”陈娘子摆摆手,忙道不敢。 “陈娘子手艺了得,便是独立出去应当也立得住。”萧执夸赞,陈娘子一边洗碗一边回话,“妾喜欢待在勤义堂,妾在这里心中才觉得踏实。只要有能养活自己的本事,不论身在何处,都可为家。 我们女娘虽然不如郎君们能做大事,但是江夫子常说,女子也能做许多有意义的事,也能帮助旁的人。留在勤义堂,为姐妹们,为娃娃们尽一点力,妾便觉得这日子有了盼头了,妾心里高兴。” 萧执看着陈娘子脸上的笑,只觉得那笑容格外耀眼。他心中一叹,随后郑重道,“女娘们没有不如郎君们,陈娘子亦是了不起的娘子。”陈娘子怔怔回过身,旋即朝萧执一拜。 江离取了书本,同勤义堂的娘子、娃娃们道了别便同萧执一道上了马车。“阿离为何没有先行一步。”萧执出声问道。 江离倚着软枕看着车外的阑珊灯火道,“不过是免得你空跑一趟罢了,本想着寻个人去大理寺通传一声,但又觉得不妥,所以便就再等了等。” 萧执领会其意,正如他向勤义堂的娘子解释了自己与江离的关系一般,江离大概也顾及着三个月后二人将要分道扬镳,才不叫人去大理寺传话。 “今日出了些状况,我一时忙的忘记了。抱歉。”萧执解释。 江离收回眼神,转而看向他,“看样子是很棘手的事了。”萧执点了点头,“白日同你说起的那桩案子出了变故。”江离微怔,“不是已经捉着犯人了吗?” 想起这案子萧执的心情又沉重起来,“犯人死了。”他顿了顿,“验尸结果与柳家大娘子几乎无异。” 江离瞪大了眼睛,呆愣片刻才小声问道,“犯人死在狱中这是如何下手的?”这个表妹王氏既然已经被京兆府收监,怎么会好好的死了? 萧执也在头疼此事,“京兆府已经开始先一步自查了。”这案子虽然与应天昉无关,但江离还是打算要探探情况。“小春,停车。” 她朝车外吩咐一声,然后对萧执说,“看来此案并非寻常情杀案,令仪不必送我了。母亲那边我会解释,她能理解的。” 萧执见车已经停在路边,想了想就没有推拒,“多谢了。改日再向阿离赔罪。”江离道是无妨,“快去,当心些。” 送走萧执,江离让马车去了趟书局,说是要取之前定的书册,但实则是在书局留下了给应天昉的密令。 萧执回到大理寺,李崇阳跟大理寺卿刘远正在商讨案情,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都有些没想到。“这是去晚了没见着人?”李崇阳知道内情便直接问道。 “是去晚了,但也见过人了。只是她听说我们案子棘手就让我先行一步。”萧执解释。 李崇阳笑起来,“倒真是知情识趣,通情达理之人。”刘远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在说什么,见过谁了?谁知情识趣又通情达理?” 李崇阳开口解释,“萧夫人为令仪相看呢,喏,墙上那副山河图就是那娘子的手笔。” 刘远听他这么一说来了兴趣,“我就说这里何时多了幅画呢,是哪家的女娘啊?”萧执见上峰也开始八卦有些无奈,“早知道回来是听你们说我的闲话,我还不如回府了。” 刘远比萧执和李崇阳年长十岁,正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也是三人中唯一已经成家有孩子的,“这是好事啊,如何能叫闲话。你既不愿多说,我不问便是。” 李崇阳哈哈一乐,“我看啊,令仪是害羞了。不过这江二娘子我瞧着确实是个妙人,令仪,你不妨好好考虑一二。” 萧执这些日子自然也发现了江离的好,她聪慧温柔,良善体贴,且她不似寻常富贵人家的娇小姐,她胸有丘壑,极有自己的想法。他是欣赏她的,但也仅仅只是欣赏而已。 萧执不到十九岁就做了大理寺少卿,其中自然有圣人的偏爱。这样年轻就做了这样大的官,朝中异议不是没有,也正是因此他才一心想要做出些成绩来。 他不想叫旁人看轻,不想让旁人觉得他不过是个依靠亲缘的二世祖,更不想丢了圣人与父母的脸面。 “大人,我们有新发现。”此时大理寺的执事进了屋,“王娘子房中搜出了这东西,正是今日少卿大人提起的。” 三人凑上前查看,执事呈上来的是一个小木盒,里面整体的码放着四个小瓷瓶,上边还贴着小小的纸条。 “神仙水?”李崇阳看着东西挑眉,执事点点头,“若非是少卿大人提过,只怕我们也不会注意此物。” 萧执此时愈发觉得柳家的案子并非是一般的杀人案,“如果说柳大娘子的内腹是王雯下的药,那王雯又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内腹也被溶了。她总不该是给自己下了药。” 刘远面色凝重起来,“如此说来,只怕此案是连环案了下令去查神仙水,务必要找到那个江湖郎中。” 大理寺一整夜灯火未熄,江离倒是好好的睡了一觉。第二日白天才找了机会出府去了应天昉。 今日岳十三轮休,老四赵川和老五赵洋刚从离洲回来复命。“老大,您怎么关心起大理寺的案子了。” 老四瞧着手里的卷宗犯难,江离也说不上来,她总觉得这案子有些蹊跷,她在业山待的那几年见识过不少奇怪的事,正经修行的人自然是有,但修邪道的也大有人在。 人的五脏六腑在道门中对应着五行,接连两名死者都是内腹被溶解消失,实在不像是普通的凶杀案件。 “走,咱们去一趟柳家。”江离一时无法确定,干脆就不解释了。反正她是老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带着老四老五并老九一块儿去了梧桐大街,来到柳家的酒坊前,四人见酒坊大门紧闭,江离想了想便发话,“算了,直接去看看柳家娘子的墓。” 老四老五已经查过柳如月埋葬的地方,见江离做此决定也没有异议。四人一路来到了柳如月的坟前,墓碑是崭新的,坟前的香烛已经烧尽,四人下马点了香一同拜了拜。 江离绕着坟茔转了一圈,随后摸了摸面上的土,这几日都未下雨,但土却是潮湿的。“啧” “大人,怎么了?”老九郁离见江离皱了眉,上前问道。 “下地已经四五日了,按理说这面上的土不该是湿的。”江离起身,“挖开看看。” 老四老五对视一眼,“这才埋下去就叫咱们给掘开老大,这”老四有些迟疑。 江离转过身踹了他一脚,“叫你挖就挖,哪儿那么多废话。”老五是个哑巴,他在旁边比划起手势,江离看着无语,“你也挖,瞎乐个什么劲儿。” 除去江离,另三人动起手来,没一会儿功夫,其中的棺材露了出来,江离凑过去看,果然有开过棺的痕迹。 “老大,这棺材封上之后又被开过。”老四指着原本该下钉子的地方说道,那里如今只剩下了几个小孔。 江离心中一沉,“开棺。” 棺材被推开,但其中却并不见那柳家娘子。“空的!”老九惊呼出声,老四也觉得诧异,“老大,您怎么知道这棺材有问题?” 江离看着眼前的情形解释,“猜的。柳如月死状蹊跷,我本就觉得有些不简单,没成想那个凶手王雯也死了,且连死状也一样。这让我想起早年听过的一桩事只怕这案子咱们得同大理寺一道办了。老九,去,喊大理寺的人来。”“是,大人。” 老九骑上马一路狂奔到大理寺,萧执等人听闻应天昉的人来了正觉得奇怪,执事已经将老九领进了议事房,萧执同李崇阳起身相迎。 “不知大人如何称呼?”李崇阳一边行礼一边问道。 “我行九,大人唤我郁九便好。我们主事大人命我来请大理寺的诸位速去柳大娘子的墓前,柳家大娘子的尸身失踪了。”老九回礼道。 “你说什么?”萧执一时没反应过来,老九朝二人比了个请的手势,“咱们动身,您二位去了一看便知。”萧执同李崇阳不敢耽搁,带上三个执事就跟着老九出了城。 一路赶回柳如月墓前,萧执率先下了马,他来到坟前,看着空空如也的棺材脸色也沉了下来。 “柳家娘子的尸体不见了,看来此案并非是寻常案件了。”江离走到萧执身边,萧执这才注意到江离。“主事大人为何会想到开棺?” 江离懒得解释,这个萧令仪可不好糊弄,“原因大人就不必问了,现如今最要紧的是看好王雯的尸体。 只怕背后的真凶还会再出手,还有,得尽快查出这二人真正的联系,依我推论,只怕还会有被害者出现。” 李崇阳点了点头,“我们已经有了些线索。这二人都曾向一位江湖郎中买过一种叫神仙水的药。” 江离想了想,“那药可有找到?”萧执摇了摇头,“我们在王雯的房中发现了四个药瓶,但都已经空了。” “可否将药瓶送去应天昉,我的人或许有办法能查出里面曾经装的是什么。”江离看着空棺,“此事只怕与邪道有关,二位大人不若同我去应天昉走一遭?” 萧执与李崇阳自然应允,萧执朝同行的执事吩咐,“将棺木合上先掩埋好,再去柳家知会一声。”“是,大人。” 李崇阳见此也道,“由少卿大人去应天昉,下官回城去查神仙水的事,既然主事大人认为还会出现受害者,那便不可再拖了。下官即刻便派人将药瓶送去应天昉。” 江离闻言点了点头,“也好,那就劳烦萧大人与我们走一趟。”言罢江离等人带着萧执重新跨上马朝着应天昉去了。 第10章 男配的爱要不起 这是萧执第一回来应天昉,应天昉无牌无匾,是座六层高的阁楼。入了楼,其中挂着不少经幡,萧执还以为自己走进了什么神教教址。 “老四老五,一会儿大理寺送了药瓶来你们就去找老七。另外,去将岳十三叫回来。我有事吩咐他去办。” 江离安排好几人,又对萧执道,“萧大人请随我上楼。”萧执点了点头,跟紧了江离。 萧执对应天昉了解的并不多,只听说主事泽尔若手下有着名为天字十三杀的十三名主要行令官,再往下便是一些执事。据传这十三人皆有异能,本事过人。 萧执问起此事,江离倒也没藏掖,“如今只剩十二人了。”江离眸光微闪,“其中一人已经英勇了。”“英勇?”萧执不解。 江离回过头看着萧执,“在应天昉,不说殉职,只有英勇。”萧执脚下一顿,随后轻声道了句节哀。江离微微颔首,没有接话。 二人一路上了四楼,四楼是藏书室,里面立满了高高的书架。江离带着萧执绕过书架来到一处书桌前,书桌旁正坐着一位长发披散带着面具的青年男子。 “三哥。”江离上前打了声招呼,元怀瑾放下笔抬起头,“大人回来了。”他朝江离身后看了一眼,站起身,“少卿大人。” 萧执从未见过元怀瑾,但显然元怀瑾却是认识他的,他挑了挑眉。江离简单介绍道,“这是元三。”萧执抱了抱拳,“元大人。” 元怀瑾打量起萧执,萧执对上他探寻的眼神觉得有些不明其意,但也没有多问。江离朝书桌一旁的矮凳指了指,“坐下说罢。” 三人落座,江离才继续开口,“三哥,梧桐街的案子有变故。今日我带着老四老五和老九去看过柳如月的坟,尸体已经不见了。 而凶手王雯昨日于京兆府的牢房中暴毙,被发现时其内腹也已经被溶解。你可知道有没有什么邪术修行,是需要这般进行人祭的?” 元怀瑾想了片刻,“死者八字呢?”这江离倒是不知道,只得看向萧执。萧执道,“请元大人借纸笔一用。”元怀瑾将纸笔递过去,萧执接下随后写下了两名死者的八字。 元怀瑾看着死者的八字,提起笔写写算算,他看了好一会儿后突然起身走向了最里面的书架。 萧执与江离静坐着,一盏茶过后元怀瑾回来了。 “苗人曾有一种还魂术或许与此案有关。”他将书册摊开摆在萧执与江离眼前,“活祭需要五人,被溶解的内腹最终会被蛊虫吃掉,而蛊虫会破肉身而出回到主人身边。” 萧执将书册上的记载仔细看完,“那要尸体是做什么?这里并未记载。”元怀瑾摇摇头,“下官一时也没有头绪,可能需要更多的线索。” 江离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琢磨起此事,“如若当真是与邪术有关,那么凶手杀人必然遵循时间上的规律, 柳如月是我们发现的第一名死者,其后第十日王雯死了,如今王雯暴毙已过两日,据此推断,或许距离他下一次动手还有八日。” 元怀瑾点点头,“柳如月是八字木盛,而王雯则是八字水旺,只怕在柳如月之前已经有一名死者了。” 萧执放下书卷,喃喃道,“金木水火土下一个是火”他拧着眉抬起头,“京都人口众多,排查起来并非易事。” 江离心道确实如此,“当下还是推测,还有三哥所说的真正的第一名死者,得将这人也找到。” 萧执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站起身,“京中亡故者在京兆府都有消册记录,我会通知京兆府去查柳如月死前十日消册的人员名单,我们的推测是否正确待查到此人便知。” 江离也是这么个想法,“若有消息烦请告知应天昉一声。我会催促老七尽快查出那个神仙水究竟是什么东西。岳十三明日会去大理寺协助查案,届时有何安排请萧大人吩咐他便是。” 大理寺无权过问应天昉的事,自然只能听从江离的安排,萧执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有劳应天昉的诸位大人了,萧某先行告辞。” 江离与元怀瑾一道起身,江离道,“我还有事要办,就不送萧大人了。”她走到外间招了一名执事,“送萧大人出去。”萧执行礼,“二位大人告辞。” 待萧执走了,江离将面具一摘,随手扔在元怀瑾的书桌上,“三哥这一回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要不催你,你还不舍得回来了?” 元怀瑾也笑着将面具摘下,露出一张轩然霞举的脸。他伸手揉了揉江离的脑袋,“叫我们大人受累了。” 江离撇撇嘴躲开他的手,“知道我累你还不早些回来,大哥二哥都被我差去离洲了,你一走又是两个月,那几个小的成天给我找麻烦。” 元怀瑾给她倒了杯茶,“我听说你最近在与萧令仪相看,看的如何了?”说起这事江离更泄气了,她往书桌上一趴,“别提了,圣人已经敲打过我了。” 元怀瑾悄悄看了一眼江离,将茶盏推到她面前,“我还听说筱筱为难了你?”江离抬眼看着元怀瑾的笑脸气不打一处来,“你那个妹妹,真就没人管管吗?” 元怀瑾无辜道,“我不过是个庶子,如何去管人家郡主?”江离听罢伸手就去捉元怀瑾,“你们元家那废物嫡子能顶什么事儿,你这回去蜀中我看老郡王只怕是别有深意啊。” 元怀瑾捉住江离作乱的手,将人撇开,“行了别闹了,不论我那郡王父亲打的什么算盘,我对郡王府都没兴趣。” 江离看着元怀瑾笑道,“那你对什么有兴趣?”元怀瑾也看向江离,“我自然是对你穿越之事比较感兴趣了。”元怀瑾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这次回蜀中我去见过我师父,旁敲侧击的问了问异世之事,但师父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元怀瑾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知道江离穿越者身份的人,他第一次见到江离便是在应天昉,那时候应天昉刚成立,圣人将刚招募到的几人凑在了一起。 元怀瑾第一眼见到江离便知道她并非此间之人,他饶有兴致的偷偷问江离,“你非是此间之人你究竟是从哪儿来的?”江离差点没给他当场吓死。 回想初见,元怀瑾至今还记得江离当时煞白的小脸支支吾吾了半日说不出一句话来。可如今的江离已经成长了许多,张口就来的本事有时候将他也能糊弄住。 “过一阵你去离洲,由我随行,大哥二哥在离洲待的太久了,也该撤回来了。”元怀瑾回神,说起正事。 江离点点头,“我本也有此打算,这事儿我会尽早禀告圣人的。不过当下最要紧的还是眼下这桩案子, 我打算找借口去道观静修一阵借机离开尚书府,江夫人日日盯着我,实在叫我吃不消。” 元怀瑾取了面具为她重新戴上,“也好,如今我回来了。我们先将这案子了了,再慢慢部署离洲的事。行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回去。” 江离乖乖戴好面具,“你呢,不回郡王府吗?”元怀瑾整了整衣服,“自然是要回的,不过我还有册子没写完,需得晚一些。” 江离往书桌上撇了一眼,随后拍了拍元怀瑾的肩,“三哥辛苦,我先溜了。”元怀瑾无奈笑出声,“啧这都跟谁学的。” 江离临走前去看了一眼老七,大理寺已经将药瓶都送过来了,老七正研究着。“老七,你这大概要多少时间啊,咱们可是时间紧任务重啊。” 老七摆弄着瓶瓶罐罐,头也没抬,“老大,你少打扰我一会儿,我还能快点儿。”江离笑嘻嘻的凑过去,“今儿夜里也别闲着了,明日我将圣人赐的雕花酿都给你送来。” 老七抬起头两眼放光,“真的?!”江离点头,“要不说我最疼你呢。”老七连连点头,“走走走,你快些走,女人只会影响我研究的速度。” 江离被逗乐,“你才几岁,知道个鬼的男人女人。”她看着老七埋头继续,最终笑着离开了他的药房。 江离回到藜杖书局换回了衣服,小春今日没有跟着,她是独自出的府,这会儿太阳已经西偏,她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上了马车江离让马夫绕道先去了萧府,萧执此时当然是不在府中的。萧夫人将江离请了进去,二人在花厅中坐下。 “阿离怎么过来了?令仪这会儿还未下职呢。”萧母打量着江离,笑容慈善温柔。 “阿离不是来寻小萧大人的,”她拿出一个锦盒,将它推到萧夫人面前打开,“上回夫人为我选的耳坠阿离心甚欢喜,只那蓝宝石太过贵重阿离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是以便自己绣了几条帕子,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萧夫人取出其中一条帕子愣了愣,“蓝宝石耳坠?”她回过神来,忍不住掩嘴而笑,“令仪说是我选的?我那傻儿子呀” 江离见状也愣了,这是什么意思?萧夫人笑了一会儿才道,“只怕是令仪害羞才扯谎说是我选的,那耳坠其实是他自己选的,听富贵说他挑了半个时辰才做了决定呢。” 萧母心情愉悦,心说自己的傻儿子总算知道害羞了,她看着江离绣的帕子,竟是双面绣。“阿离果真手巧的很,这牡丹只怕当真能引蝴蝶呢。” 萧母是圣人的亲妹妹,按理本该封公主的,因此江离为她绣了牡丹倒也不算僭越。“虽然礼物不是我选的,但这帕子我可要收下了。” 江离赶忙道,“这是特意为夫人绣的,夫人能收下阿离才安心。”江离心中还在想萧执扯谎的事,他干嘛要亲自给自己选那么贵重的礼物?别是当真看上她了?!天了噜,女主后宫的爱可要不起啊。 江离有些心烦,却是打算要远离萧执一阵子了,她对萧母道,“阿离明日要去道观为祖父的生辰抄录经典,这一去或许十几日不在府中,还请夫人转告小萧大人。” 萧母握了握她的手,“阿离是个孝顺的孩子我会转告令仪的。”江离点点头,随后站起身,“天色不早了,阿离答应了今日陪母亲用晚饭,便先告辞了。” 萧母闻言没有多留她,“那早些回,莫让你母亲久等。去了观里记着要照看好自己。”江离顺从的应是,随后离开了萧府。 第11章 新的受害人 夜里萧执回到府中,萧母正等着他。萧执见到母亲诡异的笑,不自觉回想了一番,自己最近可是乖觉得很? “母亲为何这般看我?”萧执被瞧的受不住,萧母陪着他往院里走,“今日阿离来府上了。” 萧执停下脚步,“可是出了什么事儿?”萧母见儿子面露紧张笑眯眯的扬了扬手中的帕子,“你同人家说那送她的耳坠是我选的,人家这不是回礼来了么?” 萧执接过帕子看了看,“她绣的?”萧母笑道,“你送礼还要借母亲的名头,这好处倒是落在母亲身上了。”萧执被母亲笑的脸热,“绣的不错。”他将帕子还给萧母。 “确实绣的不错你若早坦白讲了,说不定阿离还能为你绣个香囊呢。”萧母笑着打趣,“阿离让我转告你,她要去道观住些日子为温大儒的寿辰准备经典。” 萧执心道这也好,这阵子只怕他是不得空了,江离如果不在城中母亲也能消停一阵。“我知晓了。母亲,京中出了桩棘手的案子,这阵子我许是会很忙” 萧母闻言敛了笑,“你哪时不忙了?”萧执沉默半晌,二人来到萧执的卧房前,萧母看着儿子叹息道,“我才合该去求些那劳什子的神仙水,将你这心思好好洗一洗。” 萧执听见神仙水瞬间拎起了心神,“什么神仙水?”萧母见儿子脸色严肃一时有些无措,“怎么了?” “母亲方才说的神仙水是怎么回事?您求了神仙水?”萧执有些着急,“您喝了那东西?!” 萧母错愕的摇了摇头,“没有我没喝过”萧母意识到这事情似乎不简单,“可是这东西有问题?” 萧执见母亲否认稍稍松了口气,“大理寺近日在查的案子便与一种叫神仙水的秘药有关,只是不知是否就是母亲所提及的。母亲,请将您知道的都告知儿子。” 萧母点了点头,跟着萧执进了卧房坐下,“前些日子林嬷嬷回家中探亲,她那长女出嫁两年未有子嗣一直着急的紧,前不久听说寻了个厉害的郎中瞧了。 而那郎中有一秘药便叫神仙水,据说喝了能解百忧。不过那神仙水难求,还得看八字合不合,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求的。当时我还向你提过呢,我倒觉得这不过是江湖郎中骗人的把戏。” 萧执心中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自己在查的案子,“母亲,明日请林嬷嬷随我去一趟大理寺。”萧夫人点了点头,“好,我会安排的。时辰不早了,让人摆饭。” 第二日一早萧执带着林嬷嬷去了大理寺,林嬷嬷将自己女儿的八字交代一番,岳十三看完对萧执颔首,“少卿大人,这八字属火,可以确认了。” 萧执见此当即便带人出发去找林嬷嬷的长女。 另一边的江离此时也出了门,她要去城外道观为外祖父写经,家中自然不会阻拦,但江夫人还是想劝她将小春带上。 江离拒绝了,“母亲,我去观中修行还带着婢子伺候如何行,您放心。我幼时便在观中住过,能照料自己的。” 江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却也不好驳了女儿,“那每三日让人送封信回家可好?”江离无奈,只得应下。 江离出了门一路到了凌云观,她将安排好的替身换好自己的装扮又化妆成自己的模样,看上去倒是有七八分相似,“这些日子有劳你了,若有急事便用应天昉的信鸽。”替身领命,服下了变声的药丸。 这药丸是老七昨天刚做的,也是江离平日会服用的。吃了药,只要改变发声的位置,就能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音色。 江离换好应天昉的衣服又戴上面具,她捏了捏脖子叹气,“成日这么折腾,也不知道这女帝搞什么,非得按个明面上的身份,天天提心吊胆的就怕掉马甲小江可真是太难了啊” 她骑上马往京都城赶路,入城后先去了京兆府。李崇阳正在与京兆府的人核查二十日前消册的名单。 “应天昉主事大人至!”衙役的声音响起,“主事大人。”李崇阳从名册中抬起头正要起身行礼, 江离往日不大讲究规矩,她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了。”江离直径朝二人颔首致意便问,“有没有发现吻合条件的死者?” 李崇阳点头,拿起名册,“二十日前消册的共有十人,这里是他们的八字。”江离接过名册取了纸笔开始测算,两柱香过后江离搁下笔将纸呈给李崇阳,“这三人八字金旺,得开棺验尸了。” 京兆府府尹有些为难,“死者为大,已经入土的亡者只怕不好向其亲眷交待。”李崇阳也头疼此事,面露为难。 江离挑了挑眉,心里嘀咕,呵,好家伙,合着这两人请自己来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此事应天昉来办,二位大人不必为难。”应天昉查案也没那么多章程,他们名声在外向来不好听,也不介意再出些风头。 “如此便多谢大人了。”李崇阳与府尹一同朝江离行了一礼,江离摆了摆手,“我这就回应天昉安排人手,验尸会在应天昉进行,二人大人也不必跟着了,待有了结果我自会前来。” 府尹听了这话自然愿意,但李崇阳还是尽职尽责道,“我同大人一道去,怎敢叫应天昉独自受累。” 江离笑了笑,“挖坟掘墓干的不过是脏活,李大人还是留下查神仙水与那郎中,这事儿可比查尸体要紧。 不过此案既然牵扯到修行邪道,那主审自然该有应天昉来,我想几位应该没有意见?” 李崇阳愣了片刻却不打算松口,“案件提交到了大理寺,下官认为这桩案子自该由大理寺审理。” 江离闻言看向李崇阳,心道这年轻的寺正大人还是嫩了些,“李大人,我可不是在同您商量。” 李崇阳皱着眉没有再说话,一旁的府尹见状打起圆场,“审案不若稍后再议,当务之急还是先抓到人犯才是。” 江离听了府尹的话也就不再继续纠缠,“府尹大人所言甚是,那我先走了。告辞。”江离抱了抱拳随后大咧咧的转身就走,李崇阳看着江离的背影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他忙完回到大理寺时萧执也已经带着林嬷嬷的女儿回来了,萧执见李崇阳满脸疲惫之色上前关心了两句,“崇明先歇一会儿,你瞧起来倒是累狠了。” 李崇阳往自己的椅子上一靠,开口连声音都带着疲惫,“我们今日已经找出了符合此案的三名五行金命死者。” 萧执眼睛一亮,没想到竟这么快,“死者呢,验尸了吗?” 李崇阳有些郁郁,“死者要开棺验尸,我同府尹大人想着此事只怕难以同亲眷协商会耽误时间,便想请应天昉出手” 萧执笑了句倒是鸡贼,但见李崇阳依旧神色恹恹又问道“应天昉没答应?” 李崇阳摇了摇头,“应天昉主事应了,但主事大人将此全盘接手了,只怕这时候尸体也已经运回应天昉了。” 他看向萧执,眉头微微拧紧,“她打算将案子交接到应天昉去审。” 萧执一时无言,这案子如今在大理寺手中,若是移交给应天昉,会对大理寺考绩有影响,大理寺的人当然不愿意白忙活一场。 “应天昉手里有圣人的令牌,她若强行要移交案件,只怕我们也无法拒绝。”李崇阳捏了捏眉心。 “原本我见那个泽尔若办事雷厉风行,也为我们大开方便之门,我还以为她转性了没成想她是这样的打算。” 萧执同样不愿意自己的案子就这么交出去,“交出去是不可能的,我们或可协商同审。应天昉没必要同我们撕破脸,这事我会禀告刘大人请他定夺。” 李崇阳点了点头打起精神,“你那边如何了?今日可有什么收获?”萧执示意李崇阳起身,“我们已经找到了火命之人,此人正是我母亲身边管事嬷嬷的长女。”萧执引着李崇阳去见林盼盼,路上将事情始末细说了一番。 林盼盼这会儿正惊魂未定的与母亲林氏靠在一起,林嬷嬷见到萧执二人赶忙行礼,“少爷、大人。”萧执抬手一扶,“我们先将口供录了,崇明,派人去请应天昉。” 李崇阳招了个执事去应天昉,随后落座开始对林盼盼进行质询,“敢问娘子姓名,家住何处,往日做何营生。” 林盼盼开口还带着哭腔,“民妇林盼盼,蜀中人氏,家住曲风大街,夫家在曲风大街经营一间当铺。” 李崇阳一一记下,又再开口,“林娘子是何时遇见那位郎中的?又是因何向他买了神仙水?” 林盼盼踟蹰一会儿还是如实回答“民妇婚后两年无所出,因此家中婆母不满开春后我便时常会去凌云观上香,” 她想了想,“应当是在三月初一那一日,那日妾上完香刚出凌云观就遇见了那个郎中。 是他将妾拦下为妾算了一卦,他说妾本该是多子多福之相,但因夫家的买卖堵了送子鬼子母神的门路因而至今未曾有身孕” 想到那日的情形林盼盼收了眼泪,“期初妾也觉得那大概是个骗子,可我从未对他提过自己的家事, 他却说出夫家开着典当行,而我母亲乃是高门的管事嬷嬷。加之又说中了妾因子嗣发愁,才叫妾信了一二” 李崇阳将林盼盼所言记录在案,包括那郎中卜算的具体细节,他与萧执二人都对这事持怀疑态度,“那人只怕是早就盯上了林娘子” 萧执赞同的点头,他朝林盼盼问道,“你可还记得他长得什么模样?”“应天昉至!”林盼盼还未开口,便见四个带着面具的人进了厅中。 第12章 女主后宫别来沾边 为首的江离看身形便是女子,林盼盼因此不由多瞧了几眼,应天昉虽神秘,但在京都却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不过林盼盼还是第一回知道原来应天昉还有女官。 “诸位大人,我来的可是时候?”江离领着应天昉的人与大理寺的人相互见了礼,李崇阳朝她淡笑,“大人来的正是时候,我们正在询问目击者那郎中的样貌。” 江离走到林盼盼身前弯下腰,“这位便是林娘子了?”林盼盼看着突然凑到眼前的面具不由惊慌后退, 江离按住她的肩,“娘子不必惊慌,我是应天昉的主事泽尔若,听闻娘子求了神仙水,不知娘子可喝过了?” 林盼盼看着江离讷讷点头,随后又摇摇头,“神仙水共有四瓶,妾如今只喝了一瓶。”江离闻言松开林盼盼转身对老七招了招手,“给她看看。” 老七领了命上前,他对林盼盼道了句得罪便捏过林盼盼的下巴查看起来,林盼盼惊得站起身,却被老七按住,“林娘子莫动。”林嬷嬷在一旁着急,“大人!” 江离难得耐心解释,“林娘子眉目间已有黑气,这是极衰之兆,让老七为她看看是怎么回事。” 林嬷嬷闻言险些晕过去,“大人大人此话可是说妾的女儿有性命之危。”江离点了点头。 元怀瑾看着江离的样子不禁上前拉了拉她的袖子,随后来到林嬷嬷身边,“夫人不必着急,虽有危险,但也不见得没有解决的法子。” 萧执与李崇阳也有些着急,萧执朝江离问道,“是因为神仙水吗?”江离摇了摇头,“之前十三将林娘子家中的神仙水带回了应天昉,老七仔细瞧过,那药其实无毒无害,是几味说不上珍贵却也难得的药引。” 老七将林盼盼检查了一遍,随后回到了江离身侧,“老大,她已经中蛊了。而且她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在场众人听到老七的话都不由的沉默下来,唯林盼盼母女俩哭做了一团。 江离见此上前拍了拍母女俩的手,“林娘子莫哭,当心腹中胎儿受不住。”林盼盼哭成了泪人,“大人妾的孩子”江离知道她想问什么, 她放轻了声音安抚道,“娘子这般年轻,又快做母亲了,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你放心,我们会想办法将你体内的蛊虫引出来尽量不伤害你的孩子。” 她抬手擦了擦林盼盼的眼泪,“只是这法子怕是要吃些苦头,所以还需林娘子配合一二,但林娘子得坚强些,嗯?” 林盼盼憋着眼泪连连点头,“妾什么苦都能吃,求大人救救妾的孩子”江离站起身,看向元怀瑾。元怀瑾会意,“老七,你先去给林娘子配副安胎的药。” 老七撇撇嘴,“安胎药也让我配,我又不是大夫”他一边埋怨一边出了厅。江离看向萧执,见他正看着自己不由愣了愣。“萧大人有话要说?” 萧执抿了抿唇,将心头的疑惑按下。方才江离安慰的样子过于温柔,与他往常所见的主事大人实在有些出入。 萧执压下心中异样对林盼盼道,“林娘子可还受得住?我们想知道那郎中的样貌。”林嬷嬷为女儿擦干眼泪对女儿点了点头。 “那郎中瞧着约摸有四十岁,生着一双三角眼,左眼眼皮生了个痦子”江离一边听一边画,问道“脸型呢?五官看起来如何?” 林盼盼努力回想,“他眉骨有些高,鼻子较短,大约这样长双唇生的很薄,两颊也很瘦,下巴长长的,看起来有些刻薄妾只能记得这些了。” 江离停下笔将画拿给林盼盼看,“是这样吗?”林盼盼看着画像愣住,“对对!就是这样!大人好生厉害!简直一模一样” 江离点了点头,她想了想朝萧执与李崇阳道,“这人只怕是做了些伪装,不过先将这画像告示出去,旁的往后再说。” 萧执与李崇阳都很惊讶,没想到应天昉的主事还有这样的本事。江离看着他们惊讶的眼神会心一笑,开玩笑,没点本事怎么当主事啊。 元怀瑾见二人那模样也笑了笑,他看着林盼盼倒是想起另一件事,“林娘子,除去神仙水,那郎中可还有给你别的东西?” 林盼盼闻言恍然回想起来,她赶忙回话,“有!他还给了一颗丹药!但那丹药妾已经服下了” 江离叹了口气“真是什么都敢吃啊”元怀瑾上前捏过林盼盼的手腕把脉,片刻后他松开手朝江离点了点头。江离不禁啧了一声。 萧执不明白这点头是什么意思,“元大人这是何意?”元怀瑾解释道,“只怕那丹药中便是虫卵了。” 江离摸着下巴思索起来,“什么样的蛊虫可以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由虫卵成长为成虫呢?”大理寺的人对此一窍不通,只得等着应天昉的下文。 元怀瑾也想了想,“或许和那些神仙水有关。”他也有些头疼起来,“得尽快查出是什么蛊虫,才能找到引出蛊虫的办法。” 江离觉得事不宜迟,“三哥,你先回。先得找出蛊虫的线索才行。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拖不得久。”元怀瑾应了一声,“那你呢?” 江离见萧执与李崇阳都看着自己,“我留下来同大理寺的大人们说说今日那三具尸体的尸检。” 元怀瑾了然,“好,那我先回去,让老七同十三留下来跟着你。”他转身朝萧执与李崇阳告辞,“两位大人,元某先行一步。” 李崇阳送元怀瑾离开,江离便对萧执道,“萧大人,林娘子怀胎不久胎相未稳,先让她回去,我会让应天昉的执事去守着。” 萧执却道,“还是让大理寺的执事去。” 江离摇了摇头,“应天昉有女执事,照料娘子更方便些。”萧执没想到她竟如此细致,便也不再坚持“那便听大人的。” 林嬷嬷搀着女儿起身,“那老妇先领着盼儿告退了。”江离点头,“别忘了拿安胎药。” 林盼盼感激的朝江离一拜,“多谢大人。”江离笑道,“林娘子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切莫多想旁的。” 一应人等离去,厅中只剩下萧执江离与岳十三,待李崇阳回来,萧执才道,“不若去书房谈,快到晚饭的时辰了。” 江离忙了一日确实又累又饿,她与岳十三跟着萧执往书房走,一边吐槽,“我今日是吃不下了。” 岳十三笑出声,“大人出门前洗了两回,怎么还记着那味儿呢。”萧执有些不解的回看江离,江离摆摆手,“今日验尸我旁观了一阵,啧晚饭就免了。” 李崇阳与萧执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后者道,“我还以为主事大人对这些早就习以为常了。” 江离悄悄翻了个白眼,“在下自愧不如。” 来到书房江离找了把椅子坐下,“今日带回应天昉的三具尸体都已经查验过了,虽然尸身都有不同程度的腐烂,但腹腔内内器完整,并不符合此案的死者特征。” 她捏了捏眉心,“只怕还有错漏。” 李崇阳也疑惑起来,“不该是如此才对那名册下官仔细核对过几遍,绝没有错漏。”岳十三凑上来道,“京兆府只有消册的记录,但保不齐就有没来消册的呢。” 萧执觉得岳十三所说确实有极大的可能性,“通常没有记录的可归为三类,暗娼,乞者,户籍不在京都的外来行商。可若真在这些人之中,只怕不好查。” 江离抬眼看向萧执,不经意间却看见了他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她霎时愣住,一时竟忘了开口。 几人见她发愣都循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目光落在那幅山河图上。岳十三一眼便认出这画是出自江离之手,他瞬间便乐了。 李崇阳与萧执有些不解的看向岳十三,江离见状轻踹了岳十三一脚。岳十三收了笑,赶忙道,“这幅画笔法绝妙,原来萧大人还有此爱好。” 萧执看回画,轻笑道“非萧某所画,乃是友人所赠。”岳十三悄咪咪瞥了眼江离,“既将画卷挂在此处,想必是极看重的友人了。” 萧执总觉得这岳十三说话怪怪的,他不解其因但也不想多解释这事,萧执随意的点了点头,“墨宝珍贵。” 江离见此却是心中警铃大作,他为什么把我随手画的东西挂在自己工位旁边啊?这二五仔不是说好了不想娶妻吗?他该不会真的看上我了?! 她坐直身子紧了紧脸上的面具,原本她只是想和萧执搞好些关系,但并没有想要好到这种程度啊! 岳十三还在一旁不怕死的cue她,“咱们大人也挺擅长笔墨的大人,您瞧这画如何?”萧执正沏好茶递给江离,闻言便看向江离。 江离恶狠狠的瞪了岳十三一眼,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我觉得一般!” 萧执皱了皱眉,他不知道应天昉这两人在打什么机锋,却是出言维护道,“此画笔下有天地,意中有丘壑,萧某觉得甚好。” 江离身子一僵,尴尬的朝萧执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心中继续翻腾,不是不是,不是真的人有口不对心看上我了? 他干嘛生气,他干嘛维护我啊?萧执!你可是女主后宫!你的事业批人设也不能倒啊!女主的后宫能不能别来沾边啊! 江离摆手的动作打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溅了满手,她慌忙掸开手。萧执也是一慌,赶紧去擦江离手上的茶汤, 不经意间却瞥见江离露出的手腕内侧赫然有一道长疤。“没事没事,是我不小心”江离撤开身子安抚众人。 李崇阳察觉出气氛有些怪异,他开口转移话题,“该用晚饭了,二位不若一道用些,饭后我们再继续商讨案情。” 岳十三见江离无事松了口气,又再眉飞色舞的朝江离使眼色,掩藏在面具下的表情十分精彩。江离气闷却又不得发泄,只得僵硬的点点头,“有劳李大人” 第13章 我想活 一顿晚饭江离用的食不知味,待晚饭结束天也彻底黑了下来。四人歇了一盏茶的功夫又开始继续商讨起案情。 李崇阳问道“主事大人,下官想请问如今可能确定凶手所施行的究竟是什么邪术吗?” “确切的还不知道,但我们推测应当是某种还魂复生之术。” “还魂复生这世上真有能叫人起死回生的术法么”李崇阳喃喃,萧执嗤笑一声,“荒谬。” 岳十三也道,“自然是没有的,死者已矣。人死后肉身会陨灭,即便残存的魂魄短暂化成鬼,那也再不可能回到身体中了。” 李崇阳又道,“借尸还魂也不可能?” “魂魄和不是自己的肉身无法长久相融,即便是鬼上活人身,也会快速消耗人的精气神,拖不了几天就死了。” 江离解释起来,“至少据我所知,没有什么法子是可以长久保持失去魂魄的身体依旧鲜活。” 岳十三抱着手臂叹道,“可是总有些痴人心生执念,妄图逆天而行。大人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自然规律!万物自然,皆有其道,身处其中,无可跳脱。” 江离想着这桩案子又想到了自己,在所有人的认知中,世界有其运行的规则,不论是这个世界上还是自己曾经生活的世界,没有什么可以违背这些规则,那她的穿越呢? 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能否穿越回去的问题,但是答案显而易见,至少目前来看绝无可能。她搞不明白自己穿越的契机是什么,一点线索也找不到。 她甚至想过,为什么她不是穿越到同名的江家二娘子江离身上,而是这个昭华长公主,昭华在原着中也不过是借用了江离的身份罢了。她的穿越是纯粹的随机事件,还是说她与昭华当真有什么内在的联系? “大人,大人!”岳十三朝江离眼前挥了挥手,“您怎么又走神了。” 江离回神,“抱歉说到哪儿了?” 萧执看着江离,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他也不明白这感觉从何而来。他拎了拎心神,心思回到案件上,“这邪术除了祭司的祭品,应当还有最终的仪式?” 江离应声,“不错。最后应当还有个招魂的仪式。”她朝岳十三抬了抬手,“十三手中这份舆图已经标记了京都城及附近适合举行仪式地点。我已经安排应天昉的执事进行排查了,全部排查完大抵还需几天时间。” 岳十三将舆图奉上,萧执和李崇阳接过去仔细查看,心道应天昉查案倒也细致,萧执看着舆图上的红圈发现江离去的道观也在其中,心中升起些担忧。 江离见萧执拧了眉,问道,“萧大人,这舆图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萧执摇了摇头,“大人行事周密,并无不妥。不过这地点众多,您若人手不够,大理寺定然全力配合。” 江离挑了挑眉,心说这萧执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应天昉暂时还应付的了,若有顾及不上的时候再劳烦大理寺的同僚们。” 圆月高悬夜渐渐深了,江离也打算下班了,今天从早忙到了晚她也确实累的很,“夜深了,我们也该告辞了。”江离起身朝江离拱手,“搜捕人犯之事还请诸位多费心。” 萧执与李崇阳起身相送,“自然。” 江离带着岳十三离开,萧执与李崇阳也该下职了,李崇阳活动了一下脖子叹道,“一眨眼又到这时辰了令仪也早些回,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办。” 萧执想了片刻,“明日我晚些到,我得去一趟凌云观。”李崇阳不解,“去凌云观做什么?” “方才舆图标记的红圈,凌云观亦在附近,江家二娘子如今正在凌云观借宿。”萧执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解释。 李崇阳拍了拍他的肩,“你对她是否过于上心了些?”萧执却不以为然,“且不说本是相识之人,便说她为我引荐了勤义堂的娘子们,才让我们注意到了神仙水,我不可能明知那处不安全却无动于衷。” 李崇阳闻言却是劝道,“令仪啊令仪,你若无心还是别做多余的事的更好。”萧执看了李崇阳一点,“我有分寸。且那江二娘子亦不是个没有分寸之人。” 李崇阳笑了笑,“行,那咱们少卿大人先行一步。” 萧令仪第二日一早就骑了马出城赶往凌云观,江离收到消息的时候吓了一跳。元怀瑾瞧她那样子不由发笑,“你那三个月之约还真是妙得很。” 江离瞪他一眼,“少说风凉话!”她麻溜的出了应天昉牵了匹马朝城外狂奔而去。赶回凌云观后江离匆忙换好衣服,见到萧执时还微微喘着气。 “令仪,你怎么来了?”江离抹着汗,走到萧执身后询问。萧执回过头见江离气喘吁吁的模样有些不解,“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江离怔了怔,“我方才在跟女道长练习些强身健体的简单招式。”萧执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我今日来是想告知你一声,最近道观外不大安全,观中若有布施你便不要跟下山了。” 江离没想到萧执来找她竟然是为了此事,她微微拧眉,心道,或许当真该和萧执保持些距离了,他对自己也太关心了些 萧执见她皱眉还以为她是害怕,于是安慰道,“也不必太忧心,道观中自然是安全的。”江离轻轻点头。 “你”一阵风吹来,扬起了江离的鬓发,她抬手将挂在睫毛上的发丝撩开,大袖随之滑落出露一小节手臂。 萧执的话顿住,目光落在江离手腕内侧的伤疤之上。江离撩完头发,看向发愣的萧执,“我什么?” 萧执眨了眨眼低下头,“你手腕上受伤了?”江离身体一僵,下意识按住了右手的伤疤,“前些日子不小心烫伤了,不碍事的。” 萧执嗯了一声,“多当心些晚些我让人送些去疤痕的药膏来。那,我先走了。”他抬起头,对上江离温柔浅淡的小脸,心中却不大平静。 江离心中懊悔,往日做尚书小姐她都将这疤痕遮盖住,今日太急她一时竟忘了。“那多谢了,令仪慢行。”江离颔首。 萧执告别江离出了凌云观,返回京都城后他赶往大理寺上职,而江离谨慎的一直在道观待到了午后才在城门落锁前回到了应天昉。 应天昉中元怀瑾与老七正等着江离,见她终于回来赶紧招呼上她,“等了你一日了,蛊虫的事有眉目了。” “怎么说?”江离将刚要摘下的面具又带了回去,她跟着二人下楼,“有法子能将蛊虫引出来了?” 老七点头,“我和三哥翻遍了典籍,其中是有一个法子可以将蛊虫引出来,但这法子有几分凶险。” 元怀瑾一边走一边解释,“林娘子腹中胎儿的血或可作为引子,这也是我们目前找到的唯一的办法。我已经派人去大理寺传召林娘子了。” 江离脚步停下,她有些担心,“她腹中胎儿才一个月,如何取血?”老七撇撇嘴,“由我在她肚子上下针。” 江离一时无言,但她明白老七若有更稳妥的办法绝不会选这样的,半晌后她呼出口气,沉声道,“走。” 江离带着人来到大理寺,萧执与李崇阳等人刚用过晚饭,林盼盼与丈夫也已经等候多时。 两边的人打过招呼,江离便示意老七为在场众人解释,老七将自己的针袋掏了出来,开口道,“我和元三哥找到了可以引出蛊虫的法子, 我会在林娘子的腹部下三针,这三针会直入腹中胎儿,取胎儿之血作引,再将这血混入药汤之中让林娘子服下。” 林盼盼听罢赶忙护住肚子,惊得目瞪口呆。萧执见状问道,“可会伤及腹中胎儿。”老七耸耸肩,“这不好说,她腹中胎儿太小了。” 林盼盼摇着头拒绝,“不可,不可。妾的孩子得来不易”江离拍了拍老七的肩示意他退下才开口, “此事虽无十成把握,但诸位,别看我们瑟文年纪小,可他针法之妙便是宫中御医也难出其右。” “这是如今我们能找到的唯一的法子。林娘子,你若出了事孩子也保不住。瑟文已经查过所有的神仙水, 但那并不是伤及性命的关键,蛊虫才是。”元怀瑾看着林盼盼苍白的脸色,“还望您以自己的性命为重。” 林盼盼含着泪回身看向丈夫,汪家大郎揽着自己的妻子心中却无没有半分犹豫,“盼儿,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努力,但是你若不在了,叫我该怎么办?” 林盼盼眼泪忍不住流下,“不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的”她朝江离等下屈膝一跪,“求求大人保住妾的孩子。” 老七见此有些气闷,“女子果真难养也!” “瑟文!慎言。”元怀瑾厉声呵斥,当今圣上便是女子,他怎么敢在这口没遮拦的!老七一时怔住,下意识捂了嘴。 江离瞪了眼老七,心中却也很无奈,在他们看来这事儿基本上就没有考虑的必要,可他们不是林盼盼。 而施针得在林盼盼清醒的情况下进行,若是本人不配合那这法子完根本行不通。 江离上前拉起林盼盼,神情严肃,“我们应天昉是查案的,不是救世济人的药堂。瑟文与元三两位大人这两日一刻不歇为你翻遍典籍寻找办法,只为救你一命。 除了你,也还有别的受害者在等着我们。但你若自己不想活,我们也没有那么多功夫陪你耗着。” 在场的人都傻了眼,完全没料到江离的“安慰”会是这样。 “你若死了,就什么也没了。来年,你的夫君便会被你婆母逼着再娶旁人,不论他是否愿意,从此是恩恩爱爱也好是相敬如宾也好,会有另一个娘子陪着他过完一生。 而你的母亲则终日以泪洗面,可她能做的,也不过是每年清明重阳与你的死祭为你点上三柱清香。” 林盼盼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她痴愣愣的看着江离,“我” 江离也看着她,“所以现在你回答我,你想活吗?” 林盼盼脑子里回响起江离的一字一句,半晌后她轻轻点头,声音仍带着哭腔却变得坚定起来,“我想活。” 第14章 最怕朋友突然关心 林盼盼的犹豫既来自对孩子的渴望,也来自于婆母长时间的嫌弃与压迫。她害怕自己为了活命不顾孩子的安危,会再一次将那些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怨怼重新勾起。 可当她听了江离的话她瞬间清醒过来,她死了汪家自然会另娶新妇,汪家人也并不会感念她的牺牲。而她的夫君,又能念她几时呢?人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萧执见林盼盼同意了也松了口气,他看向江离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不知大人打算何时施针?”萧执朝瑟文问道。 老七此刻也回了神,“就今夜,这事宜早不宜迟。届时元三哥也会在一旁辅助我。我需要一间干净安静的屋子。” “你们去准备。人多了孕妇容易紧张,一会儿施针汪大郎君陪着就够了。”江离扬了扬手招来几个执事,“你们现在便去煎药。”李崇阳赶忙道,“请随我来。” 众人散开,厅中一时又只剩下江离与萧执二人。江离这会儿泄了口气,拖过一把椅子靠坐下去,她捏着眉心却发现萧执正看着她。 “萧大人在好奇为何她夫君的温柔爱语不及我的威胁恐吓管用?”江离放下手正了正身子。 萧执确实有些不解,林盼盼与丈夫恩爱,可汪大郎君的态度却没有一丝作用。 江离笑出声,“萧令仪啊萧令仪,女娘们可比你们想象的要理智聪慧的多。”萧执一怔,那两声萧令仪的语气他曾在江离口中听过。 江离紧了紧自己的面具继续道,“男子大都以为这世间女子皆是仰仗父亲的能力,夫君的宠爱而活。 她们往往表现出对此的拥趸、顺从、欣喜。可实际上她们比任何人都明白,那些东西不过朝生暮死,过眼云烟。” 江离看向萧执的眼睛,“不论是寻常百姓还是高门后院,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子是真心希望靠倚仗男子而活的。” 萧执心中震动,他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往日里他见过不少恩爱夫妻,慈孝父女,和睦兄弟姊妹,难道女子当真如她所言都戴着面具吗? 萧执微微皱眉,“当真没有一丝真心吗?”江离耸耸肩,“真情自然有,但这世道于女子而言何其艰难。她们想要活,想要像个人样的活,便不可能全然将自己交托出去。” 萧执沉默,目光也随之垂下来。江离也不再多言,交浅言深可是社交的大忌。 一个时辰后元怀瑾与瑟文回到了正厅,江离率先起身迎上,“如何?还顺利吗?”瑟文累的瘫坐在椅子上。 元怀瑾也正平复着呼吸,“中间出了些小岔子,但蛊虫已经被顺利引出来了。”他将装着蛊虫的盒子递给江离。 萧执也凑上前来查看,那蛊虫缓慢的蠕动着,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实在难以想象它竟然能将溶解的内腹整个吃掉。 萧执看着蛊虫突然想到,“我记得大人曾经说过,这蛊虫原本在吃完内腹后会回到主人身边如今这蛊虫被我们取出,是否我们可以凭借蛊虫找到那个郎中?” 江离听罢眼睛一亮,立马便道,“或许可行!三哥?”元怀瑾低着头想了想,“我回去做些准备,明日试试看。” 江离有些兴奋的点点头,随后又想起了林盼盼“对了,林娘子如何了?胎儿可还好?” 老七缓过气,开口道,“林娘子无碍,只需休息片刻便可归家了。不过她的孩子我也不好说,暂时倒是没什么事如今只得先喝着安胎药养一养,往后再寻个正经郎中看一看了。” 江离自然知道元怀瑾与瑟文都尽力了,“这几日辛苦了,明日你们二人轮休一日,其余的事我会安排,你们先回去。” 老七一听立马喜笑颜开,“老大,明日我要吃炙鸭!” 江离失笑,敲了敲他的面具宠溺道,“行,咱们瑟文大人要吃什么小人一定都安排上。” 她朝元怀瑾点了点头,元怀瑾领会其意,一把薅起老七笑道,“走,瑟文大人。” 二人告了辞便离开了,萧执看着瑟文的背影也有些失笑,“瑟文大人倒是少年心气主事大人与十三杀密探看来感情极好。” 江离也看着老七的背影,却是有些怅然,“老七无父无母是个孤儿,收养他的是个老仵作,可惜那仵作也死的早,他一直长到十一岁都没个个像样的名字。 在遇到圣人之前他做了很长时间的乞儿,日日吃不饱饭还经常挨打。后来圣人将他招募,让他吃得饱穿得暖,又教了他本事。入了应天昉后我便给他取了名字叫瑟文。” 萧执很诧异,江离竟然将十三杀之一的密探的身份告诉了他。江离没有看萧执,却明白萧执的疑惑,“我知道你很疑惑我为何会告诉你这些,因为”江离说着转身朝萧执郑重弯腰一拜,“我有一事烦请萧大人不吝相助。” 萧执心下一沉,泽尔若既然开口那定然不是普通的事,他一时也不知对方究竟想请他做什么。“大人不妨先说说看。” 江离回正身子,“瑟文早年执行任务中了一种罕见的毒,要解此毒需要至亲血脉的血作药引,我想了很多办法也查了好几年,但只查到了一些线索。 瑟文的父母应当还尚在人世,其本家姓孟,孟父是位夫子,他们是鹤州屈阳人氏,但后来举家搬迁不知所踪” 萧执低头一想,“圣人立朝后各地百姓皆受过普查,原籍与现居都有记录” “不错!应天昉若无查案需求,我无权查看名录,因此我想请萧大人帮忙一二。” 萧执作为大理寺卿确实有权限查看各地名录,但是要在整个东陵找一个姓孟的夫子无疑是大海捞针。 “东陵人口近三千万只怕这绝非易事。”萧执直言心中忧虑。 江离急忙道,“我知此事是我叫大人为难了,但瑟文才十七岁,这些年他跟着我走南闯北查案,就没过上几日好日子。 自从中毒后,每每毒发他都痛苦难当,若是再这样拖下去,我怕他没有几年了” 萧执想起那个孩子气的老七,不由一叹,“各地州城的名录皆以姓氏排序,虽然人数依旧众多,但想必费些功夫总会有收获此事我应下了。” 江离面上一喜,再一次郑重朝萧执一拜,“多谢萧大人!此番恩情我记下了,他日大人若有差遣,我定不推辞!” 萧执扶住江离的手将她托起来,轻声笑道,“他日差遣他日再说。我倒确有一事现在便想请主事大人行个方便。” 江离愣了愣,而萧执松了手笑容却不减,“我听闻主事大人想将这桩案子交接到应天昉去办?” 江离也是个人精,一下子便明白了萧执的意思,“这案子涉及邪术害人,理应移交应天昉。 但我也明白大理寺的诸位大人为此案费心费神费力,如此来说不若将此案上报协同办理。不知萧大人意下如何?” 萧执满意的点点头,还不忘催促,“那就有劳主事大人明日将文书送到刘大人处,刘大人近日都在处理积压待判的案子,文书只能劳烦您来写了。” 江离会心一笑,如今萧执答应帮忙寻找老七的家人,她心里面着实感激,这事自然爽快应下,“明日一早我便将文书送来大理寺,待刘大人看过签了字再提交上报。” 萧执见江离毫无不满心里倒是有几分诧异,她还挺爽快。“有劳了。” 送走江离萧执也打道回府,待躺回床上他才彻底放松下来。想着江离事情,他有些心累。 应天昉与朝中其他部门来往甚少,与大理寺也是因为查案才有了一些交集。只怕她也是实在没了办法才会求到自己头上来萧执闭上眼,倒是对泽尔若多了几分好感。 第二日一早江离果然派人送了文书来大理寺,李崇阳与刘远见到文书都有些惊讶,“令仪真是好本事” 萧令仪没有多提瑟文的事,只说此案本该这样办理。刘远看完文书一边落下名字一边笑道, “这泽尔若倒是字写的不错一个女子,字画皆可,武艺高超,还有些奇奇怪怪的本事也不知圣人究竟是从哪儿找来这么个人物。” 萧令仪瞥了眼文书上的字,确实写的不错。他不由想到江离,二人的字虽然都写的很好,但笔法完全不同,“看来这世上字画双绝的女子还不少。” 接下来几日应天昉与大理寺继续寻找符合条件的受害者,而那只蛊虫终于在第四日有了动静。 这一日,已近春分的京都城忽然下了一场雪,江离早起看见窗外一片银装素裹不禁有些痴了。她伸出手接了几朵雪花,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女子的面庞。 “大人,您起了吗?蛊虫那边有动静了。”岳十三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江离的出神。 她回过神迅速收回手,“我起了,一会儿就过去。”岳十三应了声便走了,江离快速的洗漱穿衣,随后捏着面具出了房间。 蛊虫的动静来的突然,应天昉跟着蛊虫上元怀瑾下的药粉一路出了城,岳十三给大理寺递了消息,萧执与李崇阳也带着人匆匆赶去与他们汇合。 江离看着前进的方向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这不是去凌云观的方向吗?“啧”岳十三听出自己大人的不悦,心里有几分猜测,“大人,这看样子是往凌云观去啊” 江离叹气,“可不是么一会儿大理寺的人就要来了,哎你说我没事招惹那个萧执做什么。” 岳十三忍不住发笑,“但愿少卿大人今日不会跑去观中见江二娘子”江离一脸苦相,“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啊” 第15章 萧执起疑 岳十三是应天昉出了名的乌鸦嘴,果不其然这一遭抓捕虽然顺利的逮住了犯人,但萧执却在其后提出要去一趟凌云观。 抓捕的地点在凌云山的山脚下,萧执本想着既然人已经抓住了也该告知江离一声,好叫她可以如常活动。 但对于本就在抓捕现场的江离本人来说,此刻却是如临大敌,因为她刚提出要将人犯带回应天昉审问,并请了大理寺的两位大人同行。 萧执朝江离等人道,“诸位先行一步,我随后就跟上。我们应天昉见。” 江离紧张的脚趾扣地,心道不妙啊大大的不妙啊!这岳十三的嘴是开过光的?怎么每回都能说中啊! 她们现在压着犯人,她怎么找借口溜啊江离沉默不语的开动着小脑筋,“主事大人?”李崇阳唤了江离一声,“既然如此,我们先动身?” “好好的”江离硬着头皮应了声,随后跨上马目送着萧执离开。岳十三瞧着这情形,悄悄朝江离道,“给观中送个口信将萧执打发了。” 江离心如死灰,“谁出门抓犯人还带着信鸽?”岳十三顿了顿,“大人,您觉着萧执能识破您的替身吗?” 江离撇撇嘴,“他可是大理寺少卿萧执,不是你岳十三!若非我往日里用了变声的药丸,又带着面具,连鞋子里都垫了增高鞋垫,他只怕早就发现不对劲了!” 岳十三叹了口气,“您这回可是给自己玩儿砸了。” 李崇阳骑马跟在身后见岳十三与江离神色异样不知二人究竟在搞什么鬼,不禁出声问道,“二位大人,不知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岳十三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只得尴尬的笑着挠了挠头,“我不小心将大人的令牌弄丢了大人得回去寻一寻,正骂我呢。” 江离眼睛一亮,赶忙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往后做事仔细些,莽莽撞撞的像什么样子。” 她朝李崇阳抱歉一笑,“叫您见笑了,我去去就回,十三先带您押着人犯去应天昉。” 李崇阳安抚的笑了笑,“无妨,我们在应天昉等着主事大人和少卿大人。”江离客气的颔首,随后拉紧马绳调转方向狂奔而去。 李崇阳看着扬起雪花微微一愣,“大人是该抓紧着些,这雪落的大了,一会儿只怕不好找。” 江离绕了些路赶往凌云观,但因跑的更快,她比萧执到的早一些。今日“江离”在大殿诵经,她急匆匆换了衣服还不忘将手腕的伤都遮了。 萧执被小道士引着来到大殿外,“江檀越,有客人到访。”江离此刻正将替身手中的经书接过,本来还在庆幸自己来的早,不想萧执已经到了门外。 大殿的门敞开着,其中只有“江离”在诵经,江离赶忙拉过替身一把将人塞进神龛下的桌布里。 “阿离。”萧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离慌张的起身,一不小心将身前的香炉打翻,“咚”的一声闷响传来,香灰撒了江离半身。 萧执怔了一下赶忙上前拉过江离,“有没有烫着?”江离心跳的异常快,她摇了摇头摆摆手,“没有香灰都是冷的。” 萧执松开江离有些抱歉道,“前不久才烫伤了手腕,幸好这回没事我是不是吓着你了?方才道长通传你没有听见吗?” 江离摇摇头又点点头,“是有些惊着了,大抵是读经读的入神方才没注意到道长的声音。”她拍了拍手上的灰。 萧执无奈一笑,“往日倒不觉得你是个冒失的人。”江离有些尴尬,“意外都是意外” 殿中不是闲聊的地方,于是江离引着萧执出了殿来到廊下,外头还下着雪,萧执身上的蓑衣也正湿淋淋的滴着水。 “这样大的雪你怎么上山来了?用过午饭了吗?”江离搓了搓手,看向萧执。 “今日我们出城追捕人犯正巧就在山下。”萧执见她似乎有些冷便往她身前挪了一步挡住了寒风。 “我来只是告知你一声,新娘案的犯人已经落网,之后你照常山下山不会有影响了。” 江离回了句知道了,“这都快要春分了,想不到竟还落起雪来了。”萧执也道,“确实奇怪的很好了,外头冷,我不多留你说话了。你进去,我也得走了。对了,”萧执想起江离之前的伤,“你手腕的伤如何了?” 江离心中叹道,得亏这回她长了记性,她将手腕露出些笑道,“你的药很管用,已经都好了。” 萧执微微皱眉,“好的这样快么”江离收回手点头,“雪要下大了,你快些回城,别着凉了。” 萧执看着江离突然心里有些陌生感,他送的药虽然比一般药堂的药好,但也不过是普通的伤药,江离当时的疤痕看起来明明很严重,怎么可能这样短的时间就完全好了? “好,那我先走了。你照看好自己。”萧执朝江离颔首,随后戴上斗笠迈入雪中。 江离看着萧执走远,拍着胸口喘气,心里后悔的不行。原本与萧执合作是为了自己行事方便些,谁知反而弄巧成拙。如今三月之期才过了一个月,往后的两个月可怎么熬? 而萧执骑着马一边赶路一边回想自与江离相识以来的种种,江离身上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感,原先他虽有察觉但从未细想过。可如果细细想来,有些事情的确可疑的很 萧执踏着大雪来到应天昉中,见李崇阳正与元怀瑾在一起下棋,“抱歉,叫诸位久等。” 元怀瑾为萧执倒了杯热茶,“不妨事,主事大人也还未到。少卿大人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萧执闻言去拿杯子的手搁浅在半空,“主事大人出门了?”李崇阳看着棋盘道,“岳大人将主事大人的令牌弄丢了,主事大人回去寻了。” 萧执的目光落在元怀瑾的面具上,手继续伸出去拿起了杯子,“原来如此。不知道大人去了多久?需不需要我们派人去帮忙找找?” 元怀瑾迎上萧执的目光,二人却听李崇阳落下一子,抬起头道,“你走后不多久大人就去了,想来也有些时辰了” “教诸位久等,抱歉。”江离的声音传来,李崇阳笑了笑,“你俩路上没遇着吗?前后脚的进了门。” 萧执脸色沉了下来,他转过身子朝向江离,“听闻大人的令牌丢了,可寻着了?”江离有些心虚的错开眼,从怀里掏出令牌,“找着了,这个岳十三真是冒失的很,害我淋了一身的雪。” 萧执目光落在令牌上,心情越发下沉,那令牌上沾着香灰,“大人这令牌还沾着灰是该好好保管才是。” 尚书府的二娘子与应天昉主事,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为何会出现那么多的巧合?同样受伤的手腕,同样的书画双绝。 江离不同于世家女子的豁达与明智,泽尔若不同于他想象的重义与机敏,还有今日可疑的行迹与香灰 “哦,不过是些香灰罢了。我们应天昉日日供着香,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几乎也总有些物件沾着香灰,不妨事。”江离大喇喇的将令牌收回,“不过这东西确实得收好,丢了可麻烦。” 江离注意到萧执的眼神,心中也担忧他是否已经起疑,她按下心里的忐忑故作不在意的笑起来。 元怀瑾也配合的点点头,摘了自己令牌示意,“说起来,我的令牌也是如此往日到不曾注意过。” 萧执扭头去看元怀瑾的令牌,只见字缝里果真也沾着香灰。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萧执蹙着眉低思。 江离却并不打算给他时间多想这些事,“行了,人既然都到了,咱们去会一会这个人犯。” 众人起身,随后跟着江离沿着阶梯下到了地牢之中。大理寺的二位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地牢,牢房是一间一间隔开的小室,门都是铁门,只在眼睛的高度与正底下留了空隙。 “十三已经将人提到审讯室去了。”元怀瑾提醒出声,江离点了点头。萧执与李崇阳对视一眼,心道审讯室大抵就是刑房。 他们都听说过应天昉审犯人手段狠厉,无所不用其极,不知这审讯室得是个什么样子。 应天昉的审讯室其实看起来比寻常衙门要简单的多,既没有可怕的刑具,也没有脏乱不堪的污秽。 这是一间小小的暗室,里面甚至还摆着一张宽宽的桌子。犯人此时正戴着手铐脚链坐在桌子的一侧,面对着房门。 萧执与李崇阳皆是一愣,这审讯室与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江离一摆手请二人在宽桌的另一侧落座。 岳十三推着一个小几来到江离身边,江离上前往桌边一靠,“叫什么名字?” 犯人看了江离一眼,答道,“小人江淮。” “知道今天为什么抓你来这儿吗?”江离又问。 “小人不知。”江淮摇摇头。 江离挑了挑眉,“神仙水,是不是你卖的?” “是小人所卖。”江淮依旧乖乖作答。 “下蛊杀那么些人是想做什么?”江离终于换了个姿势,她双手撑在桌面,直勾勾的对上江淮的眼睛。 江淮脸色一变,“小人冤枉!小人何时杀人了?” 江离笑了笑,“现在不承认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 她直起身,从小几上取了针袋缓缓展开。“我们应天昉呢,有两位医术不错的大人。前些日子他们教了我一套针法,”江离捏着针来到江淮面前,“听说你也是个郎中?” 江淮眉头一跳,看着针尖微微发颤,“小人是游医” “这第一针呢,叫人不可动。”江离手速极快,一抬手便将针刺入江淮的眉心。江淮身子一僵,顿时眼神发直。 江离笑着又取了一根针,她将银针伸到江淮眼前,随后又落下一针,“这第二针嘛,叫人不可视。” 江淮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眼前漆黑一片让江淮忍不住低呼起来。“大人!您想屈打成招吗!小人绝不认罪!” 第16章 阿离甚美 江离并不理他,只在他喊冤的颤声中落下第三针,“这第三针么,叫人不可言。” “江大夫,本官已经下了三针,不知您觉得我这针法学的如何?”江离声音带笑,她绕到江淮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我们回到之前的问题。下蛊,杀人,为的是什么?” 问完问题江离拔出了第三针,“如何?想清楚了吗?”江淮舌尖发麻,说话也不太利索,“屈成小人不认!” 江离也不恼,“看样子是没想明白。”她将第三针重新刺入,随后又取了一根银针,“第四针,你猜猜是做什么的?” 第四针落下,江淮的身体猛地颤抖起来,他面部的肌肉不自觉的抽动着,不多时,汗水就打湿了他的鬓发。“听说这几个穴位疼的紧,也不知我扎的准是不准” 说着她用手在江淮的身上轻轻点了几点,“我呢,还有一根针,这一针落下去,可就连声音也听不见了。想来倒是能助江大夫清净些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江离落下第五针,随后拍了拍手掌。“十三,去,给几位大人上茶。”岳十三应声,元怀瑾也一副自得的模样端坐着。 萧执与李崇阳对视一眼,“无听无视无言,痛觉便会被放大”不仅如此,人在失去五感后,恐惧也会被放大。 江离点了点头,也落了座。“不知道这个江淮能坚持多久。” 一盏茶后,江淮的后背已经湿透了,整个人疼的直哆嗦。江离起身拔了让他不能说话的那根针,旋即又一言不发的在江淮身上落下另几针,“鬼门十三针,江大夫听说过?” 江淮闻言眼睛不由的睁大了些,双唇不住的颤抖。 “数了吗?还有三针。您若还不想说实话,我这最后三针落下去” “后后背”江淮僵着舌头出声,他入邪道修邪术之前曾是正正经经的郎中,还是个颇有本事的。 他自然知道鬼门十三针是什么,更加知道江离在他身上用的是逆行的鬼门十三针。 岳十三见江淮开了口,赶忙上前将人压在桌上,一把掀开他背后的衣服,其后便见一个诡异的刺青纹饰赫然呈现。 审讯室中的几人凑上前查看,却都在看清纹饰的瞬间呆住。 半晌过后,萧执喃喃出声,“是盗月教的刺青”江离眼神也变得凝重,她看了一眼元怀瑾,元怀瑾也很诧异这案子竟然会跟盗月教有关。 江离拎起江淮,“你是盗月教的人?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江淮身子不得行动,依旧疼的喘气,倒是舌头恢复了些知觉。 “此事与盗月教无关但我所用的复生之法出自盗月教” 江离心中烦躁,盗月教的事太过复杂,这案子暂时只能先审到这儿了。她松了手,“十三,将他身上的针拔了关进十号牢房。” 岳十三心知事情的严重性,赶忙招来执事将人收拾了押着出了审讯室。待江淮被带走江离才再次开口,“二位大人,可否听我一言。” 萧执与李崇阳还在震惊中,乍然听见江离的声音,都朝她看了过去。“蛊虫案人犯已经抓到,便由大理寺来结案,卷宗要上交存档,对此还请二位大人多费心。至于盗月教的事由应天昉向圣人禀报。” 盗月教兴起于前朝末期,当初信徒众多,甚至在圣人起兵之初也借助过盗月教的势力,可后来盗月教行事诡秘,所行歪邪才在圣人登基后被取缔。说白了,女帝便是做了过河拆桥之事。 当初圣人派兵围剿盗月教,两方皆是死伤无数,这些年盗月教销声匿迹没有一丝动静,如今突然有信徒在京都现身,江离不敢大意,绝不可让此事弄得满朝皆知、满城风雨。 李崇阳心事重重,“主事大人打算将盗月教的案子单独拎出来审?”江离没什么可隐瞒的,她点了点头,“此事大理寺审不了,我也是为了大理寺着想。” 萧执与李崇阳都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因此他们才不明白应天昉为何想将这事独自揽下,就连元怀瑾也没有想明白其中原因。他看向江离,却没有出声。 “便依大人所言。”萧执想通其中利害关系,“关于盗月教之事我同崇明不会再对旁的人提起。” 江离叹了口气松了松脖子,“啧怎么摊上这么个事儿。” 萧执其实对盗月教的事很感兴趣,但他并没有打算插手这案子。盗月教曾经的信徒遍布东陵各地,其中不乏世家大族与当朝官员。 只是如今这事过于敏感,牵扯过大,他如今还没有能力处理这样的案子。不过他打算之后再找机会私下向泽尔若探听。 “犯人的证词我会准备好,待他画押就送去大理寺。”江离打开审讯室的门,“今日就到此。” 李崇阳与萧执见对方一副送客的架势便也不打算多留,“那我们先告辞了。”元怀瑾招了执事送二人出去,随后关了门看向江离,“盗月教的事你究竟有何打算?” 江离摘下面具揉了揉眉心,“我入宫一趟,回来再说。”元怀瑾拉住江离的胳膊,“为何不将此事甩给大理寺?这案子有多危险你应当知道。如今庄亲王的事就够我们头疼了。” 江离心里是有苦说不出,只能找借口,“盗月教与我穿越的事情有关,好不容易有了线索,你教我如何放手?” 元怀瑾一怔,片刻后手上的力道收紧,“事到如今你还想着回去吗?”江离抿紧双唇不答。 “我会想到办法带你走的。”元怀瑾眼神露出些乞求,“你忘了老六是怎么死的吗?” 江离对上元怀瑾的眼神,抽回了手,“怀瑾。圣人对我们究竟有几分信任,你敢赌吗?” 元怀瑾泄了口气闭上眼,再睁眼时他拉开门径直离去。 三日后新娘案终于结了案,又半个月后,宫中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盛事---当今圣人皇夫的五十岁寿辰。 萧执今日不当值一整日都在府上陪着母亲,直到太阳西落萧母收拾妥当准备进宫时他才跟着出门。 “你呀,合该早些入宫去陪陪殿下。前些日子圣人还跟我提起你许久没入宫了。”萧母带着儿子坐上马车,开口道。 “母亲往日总说儿子没工夫陪您,今日我陪着您您又将我往外赶。”萧执有些无奈。 萧母捂嘴轻笑,又想起好些日子没听萧执提起江离了,“对了,江二娘子可回府了?你们也好些日子没见了?不知今日她会不会跟着入宫。” 萧执确实半个多月没见过江离了,之前他对泽尔若的身份起了疑心,他总觉得这个应天昉的主事与江离有些隐秘的相似之处,但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这半个月他倒是见过泽尔若两次,一次是因为结案,一次是为了瑟文的事。 “前日她差人给我送了口信,说是已经回府了,今日应当会跟着尚书夫人一道入宫。”萧执答道。 萧母叹道,“这孩子一入观便是近一个月,也亏得她耐得住。”萧执想着心事没有接话,马车晃悠悠的朝着皇宫而去。 江离也跟着母亲入了宫,她今日被母亲好好的打扮了一番,之前萧执送的蓝宝石耳坠也被戴上了。 此时她正打着呵欠同容昭歇在小花园的亭子里,“这晚宴还未开始你怎么就困了?” 江离这半个月忙着审问江淮,日日累的睡不饱觉,这会儿子正犯瞌睡,“这两日看话本子看的乏了。” 容昭失笑,“修行了二十多日光靠着两日找补呢?”江离也笑,“昭昭,一会儿你备了什么礼?” 容昭朝她眨眨眼,“我备了一副棋子,白玉与墨玉做的,棋面上刻的是花草。”江离一乐,“我们倒是想到一处去了,我送的是乘虚子的棋谱。” 容昭点了点头,“这样便好,既不出头也不算落了下乘。”江离应是,“时辰不早了,我们往正殿去。” 她站起身,耳坠随着动作一晃,容昭一瞧不由愣了愣,“你这耳坠” 江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坠,“是之前萧夫人送的,今儿还是第一次戴。”容昭忍不住伸出手,“我说怎么没见你戴过呢。是蓝宝石的?真是美得很” 江离倒是露出些无奈来,“我本不想戴出来,但母亲说人家一番美意,总该叫人家知道我们领情。” 容昭牵着江离一道走,觉得此话在理,“这样美为何不戴?我们阿离生的好看,就该戴些漂亮的首饰。” 江离露出受伤的表情,“我原以为你是爱重我的才华”容昭捂着嘴笑出声,“看来阿离对我误会不浅。” 二人说说笑笑来到大殿前,正巧遇见了萧执母子,“问萧夫人安,少卿大人安。”两个人恭敬行礼,萧母抬手一扶笑的慈爱,“一阵子不见两位娘子越发动人了。” 萧执也朝两个人点了点头,“江二娘子,容大娘子。” 江离抬起头对上萧执的眼睛,随后温柔一笑微微颔首。江离今日穿了一身蓝色衣裙,比之前见面时的衣裙都要华贵,耳边的蓝宝石更衬得她梳云掠月,绰约多姿。 萧母瞧着江离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抚了抚,“这耳坠很衬你,我那儿还有一支差不多样式的发钗,回头我差人给你送去。” 江离连忙拒绝,“蓝宝石贵重,阿离不可再受了。” “耳坠是令仪送的,发钗才是我的心意。”萧母笑着瞥了一眼自家儿子,“令仪说说,这蓝宝石是不是很适合阿离?” 萧执想起自己之前扯了谎,此时被母亲无情拆穿不由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看着江离明媚的笑脸有些窘迫。 容昭见二人那般模样也忍不住打趣,“少卿大人眼光甚好,我方才还叹阿离今日美的有些不一样呢。少卿大人觉得呢?” 江离这下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轻轻拉了拉容昭,“昭昭” 萧执见江离有些脸红反倒是没了局促,他轻笑一声,“阿离今日甚美。” 第17章 落水 萧执看着江离,目光从耳畔落到侧脸,他的笑僵了刹那,“这里,有一道浅印。”他在自己脸上相同的位置点了点。 江离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表情也僵了一瞬。那是长时间佩戴面具的痕迹。“应当是之前午休的时候不小心压的。”江离搓了搓便将手放下。 “萧夫人怎么没进去?我瞧着中书令大人都落座了。”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萧母转身看清来人,随后客气一笑,“郡王妃才来吗?我还以为您早到了。”来人正是临阳郡王府的女主人。 萧执趁着母亲应酬,靠近了江离一步,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绘制的精巧的狐狸面具,“前两日路过百通楼,见着这个面具做的精巧,送给阿离把玩。” 江离看着萧执手中的面具心中只道不妙,那日大雪相见后她就觉得萧执似乎对她起了疑心,而现在他送他一副面具更加有些意味深长了 江离故作惊喜接下面具,“确实画的惟妙惟肖!不愧是百通楼出的物件。”江离抬眼回看萧执,眼神里都是小女儿娇滴滴的欣喜,她朝萧执一礼“多谢令仪了。” 萧执玩味的看着江离的样子,“你喜欢便好。” “令仪哥哥!” 一声娇呼将萧执与江离同容昭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容昭拉着江离稍稍拉开些,“少卿大人,我同阿离先进去了。” 萧执见临阳郡主正迈着台阶而上,不禁有些头疼,想到上一次元筱筱对江离的态度,他便朝江离二人点了点头,“去。” “令仪哥哥你怎么才来?方才我同安宁公主还有二殿下在一处,他们还问起你呢。”元筱筱朝萧执走来,只看见了江离离去的背影,一时倒没认出来。 来到近前,她见母亲正与萧母说话也赶忙行礼问安,“问萧夫人安。”萧母笑容客气,伸手将人扶住,“臣妇受不得郡主如此大礼。” 元筱筱上前挽住萧母,“夫人当然受得起,夫人与圣人可是亲姊妹,再说我也是您看着长起来的,就和家中的亲长是一样的。” 临阳郡王妃笑着摇摇头,“你呀,何时才能稳重些。”元筱筱撒着娇又挽住自己母亲,“母亲”临阳郡王妃点了点她的脑袋,“行了,咱们也进去。” 四人一道入了大殿,江夫人坐在丈夫身边见临阳郡主正挽着萧母不由微微蹙眉。“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临阳郡主要嫁入萧家了呢。” 江母另一旁坐着的正是容昭的母亲张氏,她之前便知道萧家与江家正在相看,因此不由嘀咕出声。 说完张氏瞥见江夫人不悦的神色赶忙住了嘴,旋即拍了拍江夫人的手,“不过早前便听说少卿大人已经拒了她的婚事,依我看,还是我们阿离更好。我瞧着方才在门口萧夫人拉着阿离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呢。” 江母收了脸色,只是微微颔首,“萧夫人往日对孩子都慈爱的很,孩子们自然也都乐意与她亲近。” 江母与张氏有些交情,倒是并没有恼她的意思,只是江母也确实担心起这个临阳郡主来。 江离的席位在父母身后,旁边自然靠着容昭。两个人正凑在一起看那副刚得的面具,容昭一个劲儿的夸着面具的精巧,倒是江离一直在出神。 萧执果然敏锐,甚至说,比她想象的更加敏锐。应天昉主事与江家二娘子,两个不论从身高、性格、声音还是体态都完全不同的人,究竟是如何叫他发现端倪的呢? 江离摩挲着面具上狐狸的眼睛,那里镶嵌着两颗小小的蓝色萤石。她想着萧执送面具时的眼神,心里微叹,还好她也不是全无准备。 萧执落座后打量起殿中的宾客,四品以上的官员及亲眷通常都会受邀参加这种级别的宴会,而应天昉的主事是从三品,也是应天昉中唯一有资格参加此等宴会的官员。 过去的宴会泽尔若虽然出席的少,但也并非从未露面,她也是唯一一个能够戴着面具入宫赴宴的人。 但如果细细回想的话,自一年多之前江离回京,宫中一共有过三次大宴,而江离与泽尔若似乎从未一同出席过。 萧执看了一圈,果然,并没有看见那个戴着面具的身影。萧执将目光落回江离身上,目光穿过人群,江离却似乎有所感应,她抬起头看向斜前方,正巧对上了萧执的眼睛。 江离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朝萧执露出甜笑,甚至还微微抬手扬了扬手中的面具。萧执被抓了个正着,正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便听大殿上喧哗的声音安静了几息。 他下意识收回眼神看向入口,便见一个穿着青色朝服戴着面具的女子进了门。萧执不禁瞪大了眼睛,“她来了” 泽尔若虽然从未上过一天朝,但朝中官员却无一不知道她。没有任何实权的应天昉,却是叫百官忌惮的存在。上至后宫下至百官就没有应天昉不能查不敢查的。 泽尔若进了大殿,迎着众人的目光在离萧执两个席位的地方落座,落座后她朝萧执一笑,“哟,少卿大人来的挺早啊。” 萧执看着泽尔若,一样的身形,一样的声音,连说话的语调也完全一样“是主事大人来的迟。” 泽尔若歪着脑袋叹气,“最近忙的很,岳十三又闹着要轮休了,头疼的很。”萧执看着她给自己倒了杯酒,他转头看向江离,江离此时正在同她母亲轻声耳语。 萧执低下头搓着自己的手指,喃喃道,“当真是我想多了么” 一直到圣人携手皇夫而来,萧执才终于敛下繁冗的心事提起精神。开宴后歌舞不停,圣人举杯领着众人为皇夫贺寿,酒过几巡,众人献上贺礼,一切如常进行。 宴会持续到月升中天,圣人今日为皇夫准备了烟花,待歌舞结束后圣人便领着众人去了御花园的观景台赏烟花。 江离跟着母亲出了大殿,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花园慢行,今日的御花园挂满了华灯,别有一番情致。 江离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没想到御花园的变化并不大,就连那棵吊死刘妃的梅树也依然直立在原处。 江离看着那开着三两朵梅花的枝丫上摇摇摆摆的白色光晕出了神,“你也看得见吗?”一道女声从一旁传来,“那树上吊着的” 江离猛地侧过头,便见一个打扮华贵的女子走到了自己身边。那女子看着梅树,眉头微微拧着。 江离身子抖了一抖,瞬间汗毛倒起。那女子注意到江离的表情,赶忙道歉,“抱歉,是不是吓着你了?” 她见江离一直不说话便友善的笑了笑,“我是安宁公主,你是江尚书家的二娘子?” 江离咽了咽,赶忙行礼,“拜见公主殿下。请公主恕臣女无状。”陆安宁摆摆手,“我听说你是两年前来的京都,那时候我正巧微服出巡了,你没见过我,认不得也是自然的。不妨事。” 江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确实是被吓了一跳。虽然这辈子她同陆安宁还是第一回见面,但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bug,作为想要戕害女主的女炮灰,她居然本能的对女主出现了身体反应。 没错,陆安宁就是原小说的女主本主,也是昭华长公主的眼中钉心头刺。江离没想到她们俩的初见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不知道原小说里是不是这么写的 “谢殿下宽宥。不知殿下是如何认得臣女的?”江离轻声问道。 陆安宁笑出声,随后靠近了些,“我听说你在同表兄相看,说不定以后就要做我表嫂了。” 江离观察着陆安宁,她的笑容干净明媚,不见丝毫恶意与轻视,倒是带着些稔熟的揶揄。她果然如小说概况里描述的一般,澄澈清明。她甚至不用本宫自称。 “殿下莫要打趣臣女了”江离露出适时的害羞,却听陆安宁再一次问道,“你方才盯着那棵梅树瞧了许久。” 江离眨眨眼,“臣女爱梅,见这季节还有梅花开着才不由的多瞧了几眼。”陆安宁愣了愣,“原是如此” 陆安宁收回眼神,“要放烟花了,我们快过去。” 陆安宁赶回父母身边,皇族亲眷都站在观景台上,百官们则携同家眷围在花园中。江离一家站的稍远些,她想着心事迈步,却听见一声炸响传来,随后缤纷绚烂的色彩盛放于夜幕之中。 江离不禁放慢了步子抬起头,记忆里她曾见过比这更盛大的烟花,可若要仔细回想她却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脑海中只出现一个女子的背影,她看着天幕中的烟花回过头,似乎是哭了,可那样貌江离却看不真切。 江离出神的朝着烟花慢慢挪动步子,谁知身后却传来一道极大的推力,一瞬间江离失去平衡,整个身子朝前栽了下去。 冰冷的水灌进耳朵里,烟花炸开的声音变得朦胧,刺痛感从鼻腔钻进江离的身体,她瞬间回过神双手扑腾起来。 江离是会游水的,但她一时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现在游上岸去。湿透的衣服越来越重,刺骨的池水也将她的四肢变得越发僵硬。 她扑腾了好一会儿,就在她不打算再等下去之时,一只胳膊揽住了她的腰。她勉强睁眼,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具。 江离松了口气,却听到那人嗤笑,“你再装的像些?”江离无语的翻了翻白眼,两个人折腾了好一会儿才上岸,岸边此时已经乱成一团。待江离上了岸,最先赶过来的是萧执。 第18章 亲事黄了 萧执因为一直关注了泽尔若,因此才发现竟然是有人落水了。待泽尔若将人拖上了岸,他才看清落水的人竟然是江离。可江离是女子,萧执虽担心但也没有靠的太近。 泽尔若喘着气朝萧执招手,“劳萧大人去找两件风衣来。”江离正冷的发抖,她一脸惊恐的红着眼睛,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池水。 江母这时候也赶了过来,她连忙取了披风将女儿裹住,“阿离!”江离回过神,神情委屈,“母亲” 泽尔若也接过一件风衣将自己裹上,她将面具重新紧了紧,“小娘子可还好?”江离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缩在母亲怀中喃喃道,“有人推了我” 围在一旁的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就连匆匆赶来的圣人也不由的冷起了脸。江母含着泪拍着女儿的肩,“没事了,别怕,母亲在这儿。” 江父朝泽尔若拱手一拜,“多谢大人出手相救!”江母也赶忙擦着眼泪道谢,“多谢大人救了小女!” 泽尔若摆摆手,转头看见正阴着脸的圣人,随后朝圣人一拜,“圣人,江家二娘子落水,说是有人刻意为之。” 众人这才发现圣人与皇夫已经来到近前,纷纷转身而拜。江家一家三口也赶忙跟着跪下。 圣人看着跪了一片的众人却并不出声,许久之后才对江离道,“江二娘子,受惊了。” 江离低垂着脑袋,发丝上还在不断的滴着水,“臣女扰了圣人雅兴,请圣人降罪。”江离带着哭腔,声音也被水呛的有些沙哑,听起来可怜极了。 萧执悄悄侧头看着江离,见她身抖如筛,小脸惨白,心中担忧更甚。 女帝抬了抬手,“都起。江娘子既说是被人推下池子的,可有何证据?”江离跪在地上愣了愣,方才知道自己似乎自作聪明了。 众人见她闭口不言,又都悄悄去看女帝的脸色。江离心中懊恼,如果她没猜错,推她的人不是临阳郡主也是临阳郡主派的人,因为那人身上沾着临阳郡主往日熏香的气味。 泽尔若见江离许久不言,却是突然出声道,“启禀圣人,微臣,或可为人证。”江离瞬间抬起头看向泽尔若,眼睛不由的瞪大了些。 泽尔若煞有介事的继续说道,“第一道烟花绽放时江二娘子恰好从微臣身边经过,微臣借着光亮瞥见娘子腰间垂着的面具十分精巧,便不由的多看了两眼。谁知待到第四道烟花升空,却见一个婢子从江娘子身后推了她一把。” 江离脸上的水渍渐渐被风干,可脑门上却渗出了冷汗。她在心中咆哮,这个老八在干嘛?!好好的发什么疯啊?没听出圣人不高兴吗?!杀我也别用圣人刀啊! 果然帝女听完脸色更加难看了,在场众人更是大气不敢出。片刻后女帝转过身,沉声道,“内侍官,找出推江娘子的人,待过了今日再拖到此处杖毙。”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白了脸色。女帝挽起夫君的手,“既是婢子,那无关人等散了。”所有人行礼恭送女帝离开,江夫人搀扶起女儿。 “江娘子也早些回,莫要染了风寒。”泽尔若声音带着微微笑意,江离抬眼看着她的面具,哆哆嗦嗦的道谢,“多谢大人。” 萧执上前将一个手炉塞进江离手中,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陆安宁抢了先,“穿着湿衣服回去只怕要着凉,不若先去我宫里换身衣服。泽尔若大人也一道来。” 江夫人自然感激,“多谢公主!”江离同泽尔若对视一眼,随后跟着陆安宁去了凤鸣宫。 陆安宁贴心的准备了干净的衣服与姜汤,喝完姜汤江离与泽尔若一同进了偏殿更衣,待门合上江离才开口道,“你要是想害我早点死方才不救我行了。” 老八摘了面具笑,“你会游水,这不是怕淹不死你么。”江离气的没了脾气,“当初我让你走,是你自己要留下的。” 老八收了笑,看向江离。“六哥的命怎么丢的你忘了?你还想让我去哪?”江离呼吸一窒,半晌没有出声。 老八快速换好衣服,见江离仍旧穿着湿衣服傻站着不由皱眉,“怎么,这里可就咱们俩,你这可怜劲儿是扮给我看的?” 江离缓缓呼出口气,随后背过身将衣服脱下。待两个人都换好了衣服准备开门前,江离看着老八的背影突然出声道,“我没忘,这三年来我一日也没有忘。天初的命,是丢在我手上的。” 老八沉默几息低下头嗤笑起来,“江离啊江离”她摆摆手,旋即打开门兀自迈步跨了出去。江离心中泛起压抑不下的苦涩,她深呼吸着将泪意憋了回去,随后跟着出了门。 江离一回府便被母亲按着泡了个热水澡,等她泡完澡时宫里来了消息,说是那个婢子已经捉住了,她的确就是临阳郡主的人,明日这个婢子将被杖毙在莲池边,而临阳郡主也已经被禁了足闭门思过。 此事看似被不轻不重的揭过,但江离心中却并不好受。在这世上,人命实在太微贱了。 江母见女儿一直沉默不语,不由安慰道,“临阳郡主身份特殊,圣人如此裁决已是敲打,想必她日后定然有所收敛。” “那婢子也不过是奉命行事。”江离叹了口气,“我早猜到是临阳郡主的手笔,或许我不该提起此事” 江夫人抱了抱女儿,“一个婢子罢了,谁叫她命苦,跟了个不知轻重的主子。”江离眸光闪了闪,轻声低喃,“命不好么” 江离没有什么圣母心,她只是觉得身处这世间,谁又不是蝼蚁呢。或许不论何时何地,或可抗或不可抗,人命本就微贱。 “母亲,我累了。” 江母松开女儿,心疼的抚了抚她的鬓发,“莫要多想,好好休息。”江离点点头送母亲离开。 临阳郡主被禁足的消息虽然被刻意隐去,但萧府中却也知晓了一二。萧母回府后便差人备了些名贵的补药,“这个元筱筱真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萧执抿着唇没有出声,萧母瞧着儿子心不在焉的样子,也跟着发愁,“阿离此番受罪也是受了你拖累明日你上门去探望一二,也好叫江家知道我们的态度。” 萧执听着母亲的吩咐却突然出声道,“母亲,将与江家的事回了。”萧母一愣,萧执却是下定了决心般,“这已经是第二回了,临阳郡王府江家招架不住,再这么下去,下一回还不知会是什么情形。” 萧母微微叹气,“可惜了,阿离是个好姑娘”萧执点头,“正因为江离是个好姑娘,她才不该再因儿子平白受这无妄之灾。临阳郡主定亲前母亲莫要再为我费心了。” 萧母看着儿子坚定的样子只得同意,“明日我亲自去江府,你便不必去了。”萧执应了声好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萧执沐浴后躺回床上,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今日江离与泽尔若双双落水,上岸后他仔细观察过,泽尔若左手手腕内侧果然有一道醒目的伤疤,而江离的手腕内侧却没有。 两个人与他平日所接触的也别无二致,依此来看,她们应当不是同一个人。他与江离的三月之约,如今倒是自己先毁约了。 回忆起江离杏花雨中的笑,桃花溪边的端肃,勤义堂中的温柔,以及这一夜莲花池边红着的双眼萧执翻了个身,合上了眼。 第二日萧母打点好赔罪的礼物正要出门,却见儿子也来了。“令仪要出门?” 萧执瞥了眼母亲备下的东西道,“我同您一道去。”萧母眼神一亮,“你改主意了?” 萧执摇了摇头,“我应当当面向江二娘子赔罪。”萧母眼神又暗了下去,她微微颔首,“也该是如此走。” 母子二人乘着马车来到江府,因皇夫大寿朝中休朝三日,今日江府中一家三口倒是都在家中。 江家人一道迎接了萧家母子,几番客套后江父先行回了书房,江母大抵猜到了萧家的来意,于是便让江离将萧执带去花园转转。 江离昨夜虽受了寒,但到底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好得很,喝了姜茶又睡了一觉,今日起床身体一点问题也没有。 “江二娘子。” 江离走在前头,闻声不禁步子一顿,她回转身子朝向萧执,“小萧大人。”这样疏远的称呼二人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萧执见江离也改了称呼,叹道,“江二娘子聪颖如斯,我便不赘言了。虽然三月之期未到,但娘子因我经此无妄之灾,实在抱歉。” 江离露出了然的笑,她耸了耸肩,“可见蓝宝石耳坠那般贵重的礼物,也不是那么好收的。”萧执见对方心无龃龉还能打趣他,也露出坦然的笑容。 二人相视而笑,半晌后萧执郑重对着江离交手行礼,“愿江二娘子往后安乐无忧,觅得良缘。”江离也附身行礼,“也愿小萧大人得偿所愿,前途皆是坦途。” 第19章 江离的马甲掉了 萧、江二府的亲事没有谈妥,不多久便传遍了京都的高门后院,其中最得意的自然便是临阳郡王府的小郡主。 她虽还在禁足中,但听见萧执与江离的亲事黄了,一时觉得这禁足也值了。元怀瑾看着妹妹那小人得志的样子不由得摇头,“如今江家与萧家亲事黄了,往后你莫要再针对江二娘子了。” 元筱筱朝嘴里塞了颗甜杏笑道,“她只要不忘图做萧家妇,我自然不会多瞧她一眼。”她眼珠子一转,“不对二哥哥,你这么关心江离做什么?” 元怀瑾敲了敲她的脑袋,“少胡思乱猜。”元筱筱却是眼睛放光,一把拉住元怀瑾,“二哥哥你该不会是看上那个江离了?” 元怀瑾无奈,“我是不想你再给府里惹麻烦。”元筱筱轻哼一声,“圣人倚重父亲,郡王府能有什么麻烦。” 元怀瑾简直想把这个蠢妹妹的脑袋撬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总之你收敛些。”元筱筱撇撇嘴不再说话。 与萧执的亲事告吹后,江离自己也松了口气。如今圣人那边有了交代,而萧执欠着自己人情,今后应该不会同自己走到兵刃相见的地步了? 因为亲事黄了,江母便答应江离继续去凌云观清修,江离落得个清净。 又半个月过去,期间江离为了瑟文的事私下找过萧执一次,得到的消息是暂无收获,但她倒也没有太失望。毕竟这事工程浩大,不能急在一时。 因欠着这番人情,江离也捡了些审问江淮的消息告知了萧执。而萧执只是默默听着,并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距离去离洲的日子越来越近,江离渐渐的将精力都放在了安排离开后的差事上。 一直到出发前半个多月,天字十三杀中的老大洛停云与老二陈玄传信回应天昉请求支援,于是江离带着老四老五与岳十三以及应天昉的执事们匆匆赶往越阳。 江离一行人冒着雨赶到越阳城郊的破庙时里面已经打起来了,她呼吸一顿,为何萧执在这?来不及多想,江离飞身下马抽出软剑,“上!” 萧执带着大理寺的执事是顺着萧祁的信号来的,萧祁此前被派往查贪墨的案子,如今他已经拿到了罪证。 可是当萧执赶到此处时却见到两个带着面具的人与萧祁并肩作战,而对方的杀手人数众多,个个武艺高超,萧执不知道为什么应天昉的人也在此处。 待到江离也来了萧执才恍然明白,只怕这不只是户部贪墨的案子了。三方人战在一起,江离发现对方下手狠厉决绝当即大喝一声,“是死侍!不必留活口!” 萧执闻言心中一沉,大理寺的执事不比应天昉的执事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大理寺的执事大多武功寻常,对上死侍只怕伤亡惨重。 他一边应敌,一边尽可能的保住自己的人,渐渐有些不敌。“萧执!身后!”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萧执慌忙回身挡开一击,却见另一把泛着寒光的刀已来到眼前。 萧执咬紧牙关,却听“叮”的一声响过,随后身子一偏。江离的软剑卷住了死侍的苗刀,那锋利的刀头虽错过了萧执的脖子,却是划破了她的左肩。 江离将剑一撩,剑刃一松,她跃步上前猛地一刺,正中死侍的胸口。“大人!”洛停云与陈玄纵身跃到江离身边将其身旁涌来的又两个死侍割喉。 “我没事!”她有些后怕的喘着气迅速扫了一眼周遭情况,剩下的死侍并不多了,“列阵清剿!” 应天昉的人见江离受了伤,杀意比之前更加浓烈,他们迅速列阵投入清剿之中。应天昉的人皆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对上同样充满杀意的死侍倒是越战越勇。 大雨滂沱之下,血水铺了一地,萧执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了。待到死侍尽数被诛,他已经累得手都抬不起来。 江离此时也累的喘气,她走到庙宇的屋檐下摘了斗笠,“十三,清点人数。”岳十三抱拳领命,老四老五也跟着重新走入雨幕之中。 “大人,你的伤势如何?”洛停云与陈玄也都受了伤,却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江离身侧。 江离将软剑缠回腰间摆摆手,“大哥二哥不必担心,倒是你们俩,先进屋去将伤口处理一下,这雨应是快停了” 萧执与萧祁前后脚也来到了屋檐下,萧执看着江离被血水染红的左肩心中着急,他没想到泽尔若会出手救他,一时心情有些复杂“你” 江离看着萧执便秘般的表情调笑道,“还指着萧大人替我办事儿呢,哪能让您躺在这儿。” 萧执见他开起了玩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抱拳道谢,“多谢主事大人救命之恩。”二人同朝为官,若是易地而处他也会出手相助,但当时情况危急江离的反应实在太快了 江离摆摆手,一旁的萧祁倒是扬了扬眉,“主事大人?您就是泽尔若大人?”江离看着一旁陌生的少年笑道,“正是在下,不知这位郎君如何称呼?” 萧祁咧嘴一笑,抱拳行礼,“下官萧祁,是大理寺的密探。一直听闻大人威名,却不知大人原是女儿身。” 江离一愣,萧祁?好家伙!这不是男主吗?萧祁看着堂弟那副表情不禁提醒,“景之慎言。” 江离回神道了句无妨,随后笑着朝萧祁问道,“是女子如何?”萧祁一乐,“女子能顶半边天,女子自也有豪杰。” 江离被他逗笑,这哪来儿二货男主啊?她朝萧执调侃道,“你这堂弟可比你有意思啊萧大人。” 萧执看着江离的伤口还在冒血,有些担心“主事大人还是先将伤口处理了。”江离的伤口确实有些痛,好在对方的刀上似乎没有下毒,她见老大老二已经从屋里出来了,于是点点头,“行,我先去处理一下。” 江离进了室内松开衣服往伤口处撒了药粉,那药粉是瑟文与元怀瑾自己做的,效果很好。不多久血就止住了,她将衣服重新穿上。 再回到廊下时岳十三已经回来了,“大人,死侍共三十五人已尽数伏诛,应天昉轻伤者五人重伤者五人,未有死亡,大理寺重伤者六人,死亡五人,清点完毕。” 江离听着汇报,看了一眼萧执,“先给受伤的兄弟们包扎,将伤药匀出些给大理寺的同僚们。死侍的尸体不必管了,你拿着我的令牌去越阳城领府官来处理。” “是。”岳十三接过令牌,江离对萧执道,“萧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萧执转身对萧祁道,“去吩咐一声,重伤的执事包扎好后原地等越阳的支援。还能动的收拾一番随我即刻回京。” 萧祁身上还带着证物,这里不能久留了。“殉职的执事还请主事大人先替我照看一二。”萧执对着江离一拜。 江离挑了挑眉,想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行。这事我应下了。”她转过身对洛停云与陈玄道,“你们跟着萧大人一道回京,别跟的太近。”二人领命,没有多言。 “对了,备用的面具留下。”江离笑道,“也不能叫人家白忙活一场不是?”陈玄闻言一笑,“你这般笑着,可不像是折损了两员爱将啊。” 江离立马收了笑,“二哥还是赶紧走,再不走我都快笑出声了。” 大雨说停便停,岳十三带着令牌走了,萧执也带着人一道离开了。受伤的执事们歇在破庙里,廊下陈列着殉职的执事们的尸体,江离对着他们合掌一拜,微微叹了口气。 等一切安顿妥了,江离领着老四老五去了破庙旁的竹林,她摘下面具透气,肩膀上的伤虽然止了血,但痛感倒是越来越强烈。 老四赵川与老五赵洋是孪生兄弟,两个人看江离疼的嘶牙咧嘴的都很担心,老四问道“大人究竟为何要舍命救下萧执?他同我们也没什么交情啊” 江离呼出口浊气,有些无语,却也懒得解释她和萧执那点子纠葛,“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舍命了?那人可是圣人的亲外甥。若是让圣人知道我们见死不救,那咱们应天昉今后要如何自处?” 江离手欠的抚弄伤口但又疼的撇嘴,“再说圣人立朝不过十余年,朝中尸位素餐者不知几何,这个萧执算的上是个好官。既然遇上了,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种鬼地方。” 江离有些出神,其实她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剑已经上前了。 而此时不远处萧执看着那张熟悉的侧脸心情整个落到了谷底,他撑在竹杆上的手握成了拳头,双唇抿成直线。心中怒意翻滚煎熬将双眼染红,呵,好一个江离!好一个应天昉主事! 萧执回到京都马不停蹄的投入到了贪墨案中,殉职的执事们被接回京都,安抚家属的事李崇阳办的辛酸,如今铁证在手,大理寺迅速立案将一应相关人员尽数拿下。 一连几日大理寺都沉浸在压抑低迷的气氛中,其中萧执尤甚。那一日他走了没一会儿便返身回了破庙,原本是想将大理寺的令牌留给应天昉,谁知却撞见了泽尔若的真容。 江离将他气他不轻,但他也深知他不能轻易戳穿她。萧执当下没有上前,转头就走了。一直到现在四日过去,这股怒气不但没有熄灭反而愈演愈烈。 第20章 萧执恼怒 李崇阳审完又一波人犯回到了书房,“令仪,应天昉的人来了。”萧执手中的笔一顿,“他们来做什么?” 李崇阳见他神情不大对劲,有些疑惑,不是说应天昉的主事救了他的命吗,这样子怎么瞧也不大像对救命恩人该有的。 “大抵是因为截杀的事儿,我瞧他们似乎今日才回京。”李崇阳走到萧执面前问道,“你不出去迎一迎吗?” 萧执重重的搁下笔,露出一抹极淡的嗤笑,“是该好好迎一迎主事大人了。” 来到正厅,应天昉只来了江离与元怀瑾,大理寺卿刘远也出来了。萧执看着江离那张面具,忍不住咬紧了腮帮子,却见元怀瑾小心翼翼的伸手去碰江离的肩膀。 “嘶”江离疼的抽气,“三哥你当心点儿”元怀瑾心疼的叹气,“这会儿知道疼了?” 见江离疼的缩着肩膀躲开,萧执的心也跟着被拎起来,瞬间怒意便散了许多。想到她的伤,萧执的心中又疼又麻。 他拧着眉上前,“伤势如何了?没让大夫看吗?”江离闻声才发现萧执出来了,她摆摆手笑道,“无碍,我吓他的。” 萧执眉头拧的更紧了,“主事大人的谎话可真是张口就来。”江离一愣,她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萧执是在嘲讽她吗? 萧执看着江离无辜的眼神,心里忍不住的泛酸。就是这无辜的眼神,将他骗了好多回。 元怀瑾看着萧执的神情,悄悄上前将江离拉到了自己身后,“我们大人是顽皮了些,”他朝大理寺众人笑道,“叫诸位大人见笑了。” 萧执看着元怀瑾将江离护在身后的动作心里有些发堵,谁知江离还从元怀瑾身后探出脑袋朝他道,“萧大人这可不是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啊。”萧执心中堵的更加厉害了。 刘远看着少年人们不由失笑,他毕竟是成过亲的,倒是品出些萧执对应天昉主事的在意,“主事大人高义,但自己的伤也得多上心些,我听萧祁说那日可是凶险的很。” 江离一回城便来了大理寺,为的正是那日截杀之事,“越阳的折子应当已经交上去了,如今我应天昉天字十三杀中两人英勇之事” 她看向萧执,“此事关系着应天昉的重案,还请大人为我行个方便。” 江离将死者中的两人伪装成了自己的人,为的自然是迷惑敌人,不论对方信与不信,她都需要名正言顺的理由将应天昉派出去查案,而自己再暗中前往离洲。 萧执虽然恼怒江离的欺瞒,但他深知此事的严重性,他朝江离配合道,“还请主事大人节哀。” 江离见他配合的很,心中稍安。刘远想着大理寺殉职的执事们不由叹息,“本官也定会替殉职的同僚们讨回公道。” 之后江离将越阳这几日发生的事都讲述了一遍,而她发现萧执的目光几乎就没从自己身上挪开过。她心里觉得毛毛的,但又不敢表现出来。 难不成因为自己英雄救美俘获了他的少男之心?江离心中打鼓,但转念一想又有些不是滋味,前不久他才对“江离”动了心呢! 这人怎么这样朝三暮四啊?就这?就这?家人们谁懂啊,这深情男三塌大房了啊! 一直到江离跟着元怀瑾走了萧执还在走神,刘大人轻咳一声道,“人都走远了,还看呢?” 萧执回过神有些尴尬,“下官先去忙了。”李崇阳看着萧执有些慌乱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大人,令仪自从越阳回来后就不大对劲,您说他这是怎么了?” 刘远摸着胡子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李崇阳品出其意,却是有些不敢置信,“我原是以为他中意江二娘子的。” 刘远却道,“静姝才女虽好,但如何比得武艺高强的救命恩人吸引人?”李崇阳若有所思的摇摇头,“江二娘子那幅画令仪至今没舍得取下来。这亲事虽然暂时不成了,但令仪一片回护之心日月可昭啊。” 刘大人笑着拍了拍李崇阳的肩膀,“崇明,你到底是年轻了些。” 江离如何也想不到大理寺里的两位大人站了她与萧执的两对cp,要是让她知道了,她绝对会仰天长啸,我江某人何德何能要散这样的功德? 而萧执回到书房后对着江离的山河图继续发起了呆,如今他虽然知晓了江离就是应天昉主事,但尚且还有许多疑问不明。 江离究竟是如何成为应天昉主事的?再者,她究竟是否是真正的江离呢? 据他所知,应天昉的所有人都是由圣人亲自挑选的。他们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表明过身份,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代号。 但就那日所见,应天昉内部之人,至少天字十三杀与江离之间是相互知晓底细的。尚书府的江二娘子自离洲温家长大,这事人证太多应当做不得假。 而应天昉的泽尔若身怀高超武艺,精通诡秘之事,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那么温家人是否知晓她的身份?还是说温家也参与了这事? 萧执回想起江离几次挥舞软剑的样子,她出手总是不留后路果敢坚定,身上那股肃杀淡漠的气息,哪怕身处几丈之外也能威慑旁人。 而那个娴静端庄的江二娘子却截然不同,她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善解人意,坚毅且温柔。萧执看着画露出些自嘲的笑,明明自己怀疑过的,却还是被她骗了去。 萧执年少时便展露出过人的聪慧与机敏,自来有些自负在身上,如今叫江离耍的团团转,他自然有些不甘心。 李崇阳迈进书房,见萧执正对着山河图出神,那自嘲的笑落在他眼里却是充满了苦涩。 李崇阳心道,果然还是自己更了解萧令仪,他这副样子明明就是放不下江二娘子啊。 “令仪不必灰心,我听说临阳郡王府打算替郡主择婿了。待郡主定了亲,你与她的事未必没有转机。”李崇阳拍了拍萧执的肩安慰道。 萧执被安慰的满脸莫名,“崇明何意?”李崇阳却是不答,只是看着他抬了抬下巴指向江离画的山河图。 萧执想了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瞬间一个头两个大,这都什么跟什么?!“崇明显然你的思路不如你的名字来的清明” 贪墨的案子大理寺办的很快,户部两位侍郎被下了乌纱帽,连带着户部尚书也被降了职。一直到结案,户部可以说是经历了大换血。 贪污的案子了结了,大理寺的人这才终于可以缓口气。这一日萧执难得按时下了职,他鬼使神差的骑马来到了藜杖书局,不想才迈进门,便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 “小萧大人,好巧。” 江离带着婢女款款而来,她今日穿了一身浅桃红的衣裙,萧执见她乌云迭鬓,杏脸桃腮,头上的海棠花步摇衬得她比海棠花更娇。 萧执看着她这般林下风致的样子实在很难想象她就是应天昉主事,他一时竟忘了出声。江离迈进门,朝萧执一笑,“倒也不必避嫌至此小萧大人?” 萧执看着江离言笑晏晏的模样微微晃神,脑中却不自觉回想起那日她摘下面具时的情形。 江离背靠着竹子,右手抬起,指尖触及下巴后微微一顶,随后便将面具卸了下来。那张未施粉黛的苍白小脸带着生动的表情,她甚至还揉了揉自己的脸颊。 “确实巧得很啊江二娘子。”萧执突然想笑,他声音带着些难得的轻佻,听起来似乎并不高兴。江离心中犯嘀咕,按理说贪污案结案了,他应该心情很好才对。 江离自那天在大理寺就感觉萧执有些怪怪的,她有些踟蹰,“我往日里清闲,不比小萧大人公务繁忙。不过我听说大理寺前些两日结了户部贪污的案子,想必能轻松一阵了。” 萧执同江离一道迈进书局,跟在她身后继续笑道,“江二娘子倒是对我大理寺的事情了解的清楚。” 江离步子顿了顿,转身看着萧执露出些脆弱与迷惘的神情,“江离愚钝,不知是做了何事惹了大人不高兴?若有不妥当之处,还请小萧大人恕罪。” 萧执心道,你何止是惹了我不高兴?竟然还问的出口。“江二娘子何出此言?放眼整个京都只怕也没有比江二娘子更聪慧妥当的女娘了。” 江离这下可以确定了,听这阴阳怪气的语气,萧执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过话。萧执的心情不佳看样子确实是因为自己。但是为什么呢? “既是如此,那就不打扰大人了,小萧大人请便。”惹不起,躲总行?江离微微施礼转身。 “江离。”萧执突然出声,江离第一次听萧执喊自己的名字,一时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没有应声,也没有转过身看对方。 萧执跟上前递了个钱袋子过去,“之前新娘案多亏勤义堂的娘子们提供了线索,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代为转交。” 江离看着萧执,片刻后接过钱袋点了点头。“好。”萧执抿了抿唇,心中郁气难消,“有劳。我先告辞了。” 江离看着萧执离去,偏着脑袋皱起眉,一旁的小春出声道,“这小萧大人闹什么别扭呢”江离闻言一笑,“随他,左右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第21章 花会再遇 萧执一路骑马回了府,萧母正惊奇这拼命三郎今日竟回来的这样早,却见自家傻儿子脸色并不大好。 “今日回来的早,怎么瞧着却是一副累狠了的模样?”萧母有些失笑。萧执只得笑了笑,“儿子无事。” “对了,景之来了。他在你院中等着你呢。快去。”萧母低下头继续翻看账簿。“母亲那我先回了。” 萧执回到自己院中,萧祁果然正等着,见他回来萧祁起身迎上去,“大哥你回来啦。”萧执点点头,“你怎么来了?” 萧祁上前勾住兄长的肩,“明日晋王府的花会兄长陪我去?”萧执拂开萧祁的手,“不去。” 萧祁不气馁,“我娘三令五申的嘱咐我必须得去,这情形你不是熟悉的很嘛?大哥就当陪陪我行不行?”萧执眼都不抬,“不去。” 萧祁见萧执不为所动,眼珠子一转,“我听说元筱筱与江二娘子也会去,你就不担心?” 萧执听了这话果然身体僵了僵,片刻后道“我同江二娘子无甚关系,我为何要担心?” 萧祁见有戏,立马又道,“元筱筱一闹你们亲事便黄了,以她那性子可不得奚落江二娘子几句?京都那些闺秀,看起来个顶个的知书达理,但有几个不是见风使舵的?江二娘子只怕又要受委屈了。” 萧执忍不住嗤笑,她应天昉主事大人会让自己受委屈?不过,他倒确实想去看看江离的戏打算如何唱下去。 “行了,明日我陪你去就是了。”萧执再一次挥开萧祁的手,“富贵,摆饭。” 第二日江离与容昭一道出席花会,她原本是不大想来的,但也架不住江母磨人。这江夫人生的弱柳扶风,一双眼睛说红就红。 她总担心女儿因为萧执的事情伤怀,变着法子哄她,江离实在没了办法。容昭在京都素来有才名,且她的才名不似江离只是个“据说”。 她十三岁就作出《春庭赋》名动京城,容昭不但才华横溢,且还是个活泼的性子,与她交好的闺秀不少,也爱凑些热闹去逛诗会花会。 “今日有你这位真才女在,我这京都第一才女之名只怕保不住了。”容昭挽了江离进了晋王府,江离低笑,“那要不我收敛些?左右来相看的是你容昭昭呀。” 容昭拧了她一把,“阿离何时脸皮也这般厚了?”江离故作无奈的长叹一声,“交友不慎,近墨者黑啊。”容昭咯咯的笑起来。 二人跟着婢女进了后花园,此时园中莺声燕语潺潺,倒是来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江离虽然很少出席这种场合,但京都高门世家就没有她不清楚底细的,如今一瞧,倒是单身的适龄男女来了个七七八八。 她朝园子里一扫,忍不住笑出来,这不就是大型公园相亲活动吗。上辈子做了26年的单身狗,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谈个恋爱。 想到此处,江离稍稍愣了一瞬,是啊,上辈子她活了26年,一直是单身,但是为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她竟然一点也记不起有没有过年少时的心动?甚至很难回想起她身边出现过那些男性。 “咦,这不是江二娘子吗?”一道声音打断了江离的思绪,她朝声音的源头看过去,那是一个穿戴华丽长相甜美,粉面含春的小女娘。 容昭轻轻碰了碰江离的胳膊,“是顾爰爰,大将军府的独女。”江离微微颔首,朝顾媛媛施礼,“顾娘子。”顾爰爰也回礼“江二娘子,容娘子。” “宫宴那日见你落水,后来没生病?”顾媛媛上下打量起江离。江离摸不着头脑,只好回道,“多谢娘子关心了,那日回去便喝了汤药,未曾生病。” 顾爰爰点点头,“你身子骨不错嘛,”她上前捏了捏江离的胳膊和肩膀,“依我看,你还挺适合习武的。” 江离突然被人上手揉捏有些吃惊,但她看顾爰爰的样子似乎不是来奚落她的。“少时在道观跟着师父也练些强身健体的招式,但可惜倒是没有什么武学天赋。” 顾媛媛不置可否的松了手,只看着江离露出一副了然的笑容。宫宴那日是顾爰爰第一回见江离,那时候她离池边站的很近。 江离落水后她本想下去救人,但她因为自幼习武,夜间视力极好,她清楚的看见江离在水中只挣扎了一小会儿就自行翻了身沉在水中。 她当下便很好奇,江离会游水,为何还等着别人去救?今日见江离这么回话,只觉得江离大概本也有些武功,只是藏掖着罢了。 她也听闻过后院里女子间的小把戏,藏拙是聪明人的做法,她是觉得江离很有趣,才上前搭话的。 “我是将军府的顾爰爰,回京都不久,认识的人也不多。两位姐姐可愿与我做个伴?” 容昭与江离对视一眼,自然点头应下。顾爰爰往二人中间一挤,随后一手挽住一个,“晋王殿下养了只隼,这东西在漠北也是个稀罕的,我猜你们没见过?我带你们去瞧瞧?” 江离顺势问道,“顾娘子一直都跟着顾老将军在漠北吗?” “你叫我爰爰就行了,我啊,父亲战死后祖父就将我接去漠北了,确实是一直长在漠北的。” 容昭和江离一时有些不忍,不知该接什么话,倒是顾爰爰不大在意的笑道,“是个人都有那一日,父亲为国捐躯是重于泰山之死,没什么可忌讳的,你们也不必在意。” 容昭看着这个年仅十六的小姑娘露出些怜爱的笑容,“爰爰胸怀旷达。”顾爰爰回以一笑,“她们可都笑我缺心眼呢。” 江离看顾爰爰的情状不由想起应天昉里的几个姑娘,她摸了摸顾爰爰的脑袋,“是她们眼皮子太浅了。” “阿离姐姐这话深得我心,不过我往日里确实就爱舞刀弄剑的,不爱动脑子。” 江离自己也是习武之人,对此自然知道顾爰爰不过是自谦。 “习武绝非易事,武艺学得好的,都是脑子聪明的。我听闻爰爰十四岁就跟着老将军上过战场,爰爰聪慧可见一斑。” 顾爰爰怔了怔,随后粲然一笑,这个江离果然是个懂行的。她没多多言,反而是问道,“我刀法得祖父教习,也算拿的出手。不知阿离姐姐与昭昭姐姐往日喜欢做些什么?” 容昭想了想,“平生唯爱瞧美人与品美食。”顾爰爰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会说些诗词曲赋,琴棋书画之类的” 容昭俏皮的眨眨眼,“对旁人自然是那般说,对爰爰嘛,可说真话。”顾爰爰被逗乐,“那阿离姐姐呢?” “江二娘子喜欢说故事,也擅长说故事。”江离还未开口便被抢先,她皱着眉抬头,却见萧执正站在鸟笼前朝她笑的别有深意。 江离抿了抿唇,这萧执究竟在发什么癫?“少卿大人。”容昭有些吃惊,她侧头看了眼江离,见江离神色不大好。 “小萧大人何出此言?”江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惹着他了,明明之前在江府二人可是好好告别的。 “江二娘子师从温大儒,自来博学广闻,机敏聪慧。说起故事自然如汤沃雪,信手拈来。”萧执淡笑着解释。 江离听着这话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可她好像也没给他讲过故事。“阿离姐姐什么时候也给我讲讲?我喜欢听故事。”顾爰爰拉拉江离的衣袖。 江离朝她颔首,“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讲。”她看了一眼萧执,露出个有些挑衅的笑,“说是黔州有一对夫妻,二人虽算不得恩爱但也当得相敬如宾二字。这丈夫日日萤窗雪案,不可谓不用功,而妻子操持家事从不叫他操心。 可后来这丈夫高中,却叫贵人瞧上了,贵人以妻子的性命相要挟,让丈夫停妻再娶,丈夫不肯就范却也得罪不起贵人。 为了发妻的安危,他最终与妻子和离,却也没有另娶新妇。原本相互扶持的夫妻最终落得个人归洛浦,云散高唐的结局本叫人唏嘘。 可不知何故,二人再相逢时,这前夫总是言语刻薄,毫无当初分离时的温柔与不舍。”讲到此处,江离的声音停了下来。 顾爰爰等了一会儿见江离不再开口于是忍不住问道,“然后呢?”江离扬起唇角一笑,“后来这前夫就死了。没了然后了。” 顾爰爰露出十分疑惑的神情,“这不好评”江离耸耸肩,“大概是这前夫有些变态了。” 顾爰爰朝容昭问道,“变态是什么意思?”容昭摇了摇头,也不大明白,但听上去总归不是什么好词。 萧执愣了好一会儿终于笑出声,“言语刻薄?温柔不舍?然后就死了?”他算是听出来了,江离是在指桑骂槐呢。 明明被骂了一顿,萧执不知为何却觉得心中之前积压的憋闷都散去了。先前他被蒙在鼓里,被她骗的团团转,在得知真相后总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像个傻子般。 可如今他们俩却易地而处,江离在明而他在暗。他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也知道她的伪装与矫饰。偶尔将她激的动气,萧执突然觉得,或许以后的日子会变得很有趣。 第22章 萧执的打算 一旁的萧祁不知道这故事究竟有什么好笑的,他看着兄长问道,“大哥,这故事好笑吗?”萧执轻咳一声敛了些笑意,心情倒是真的好了起来,“不好笑吗。” “江二娘子来看鹰隼吗?”萧执朝一旁让了让,“这鹰隼凶的很,看看便好不要伸手。” 江离不知道萧执为什么对她阴阳怪气,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听完故事心情又好了起来。 “爰爰说这鹰隼甚为难得,所以领我们来瞧瞧。”江离微微点头,随后跟着顾爰爰与容昭上前。 萧执看了眼鹰隼,又将目光落在了身旁的江离上,“确实难得。”江离缓缓呼出一口气,却仍然觉得如芒在背。 这个萧执究竟什么毛病啊?她看着鹰隼,脑子里却快速的回想萧执近来的异常。好一会儿之后她整个身子僵了僵,心里有了不祥的猜测,难不成自己马甲掉了? 顾爰爰逗着鹰隼,见江离露出些惊慌的表情连忙安慰,“阿离姐姐莫怕,它被锁链牵制,又被笼子关着,伤不了人的。” “本该是翱翔长空的猛禽,可如今便是利爪再凶悍,也只能扮做家宠了。”萧执所言意有所指,而江离看着那亮出利爪却只能在笼子里扑腾的鹰隼心凉了半截。 萧祁闻言附和,“确实有些可惜了。”江离没什么心思在家宠还是猛禽上,她心里盘算着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她在萧执面前应该没露出过什么马脚才是她得找机会试探试探萧执了,她的身份如果暴露了,圣人可饶不了她。 晋王是圣人的皇叔,已经到了古稀之年,当初陆家谋天下,晋王的儿子全都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就剩下一个孙子一个孙女与他作伴。 圣人对这位皇叔极为看重,晋王府也是京都城中占地最大的宅子。王府的花园培育了不少珍贵的花草,都有专人打理着。 看完了鹰隼江离拉了拉容昭与顾爰爰,“今日怎么不见世子爷与郡主,这花会不是为了他们才办的么?” 顾爰爰来得早,她已经见过晋阳郡主了,“世子爷要晚些到,晋阳郡主之前还在的这会儿倒是没见着人了” 容昭朝院子里扫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临阳郡王府的大郎君与晋阳郡主有婚约,但是如今郡王府里说的上话的却是元二郎,这门婚事只怕日后会有变数。” 顾爰爰点点头,“本来是该由大郎君做世子的,毕竟元二郎是庶出,可如今大郎君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我看世子之位只怕要落在元二郎身上了。可那晋阳郡主何其尊贵?我瞧着晋王府与临阳郡王府的亲事也是不成了。” 江离瞧了一眼不远处的萧执,思索片刻后轻声开口,“也不一定就不成了。”她好似明白了为何晋王府办花会,却传出临阳郡王府选婿的风声,“只要临阳郡主嫁入晋王府不就成了?” 容昭与顾爰爰闻言皆是一愣,片刻后容昭微微一叹,“这元筱筱还真是好命啊”顾爰爰却不以为然,“晋王府虽显贵,但我听说临阳郡主心仪的是大理寺少卿萧大人,既是不能嫁给心仪的郎君,何来命好一说?” 三个人陷入沉默之中,对于女子的婚事三个人想法有些不同,但如果让江离来看,她却觉得所谓的嫁给爱情是过于理想的。 这世上许多东西都因为有时效性而显得珍贵,可偏偏世人却又认为男女情爱唯有永恒才完满。但长久相处后爱情就不会消磨吗? 相爱的两个人走到日衰而爱驰之后,似乎比原本就并不相爱看起来更狼狈些。要她说,还不如因为共同的利益而结合,至少付出的代价小的多。 “令仪哥哥。”临阳郡主跟着元怀瑾而来,这一次她喊萧执的声音不似往日充满欢喜与期待。 江离听见声音也看过去,元怀瑾看见江离露出淡笑的颔首,“江二娘子来了。”萧执正对着红了眼睛的元筱筱,余光却瞥见元怀瑾正朝江离走去。 江离也笑着施礼,“没想到元二郎君今日也来了。”她将身旁的小姐妹也介绍了一番,“这是大将军府的顾娘子。” 元怀瑾朝二人打过招呼,几人一番问候,随后元怀瑾看向江离,“之前提过的书册我都准备好了。”江离眼睛亮了几分,“有劳你了。” “元二郎君。”萧执突然上前插话打招呼,元怀瑾微怔片刻,“少卿大人与景之也来了。” 萧祁看了看一旁眼巴巴的元筱筱,“是我拉着兄长陪我来的,不过你不是去蜀中了么?” 元怀瑾点点头,“上个月才回的,说来我还给你捎了东西,只是回来后听说你外出办差了,还未来得及将东西给你。” 萧祁眼睛一亮,“明日如何?明日太白楼一叙?”元怀瑾道,“明日只怕不行了,明日我同江二娘子有约。” 这话一出,在场几个人都愣了,元筱筱却似乎心情不错的笑起来,“说来我还未曾向江二娘子道过歉之前是我莽撞,冒犯了。二哥哥已经训斥过我几回,还希望江二娘子莫与我计较。” 江离朝元怀瑾撇了一眼,随后笑道,“郡主言重了,之前的事我并未放在心上。”元筱筱见萧执脸色沉了下去, 笑容更甚,“江娘子果然如二哥哥所言是极宽厚温良的,只是不知江娘子何时竟与二哥哥相熟了?” 容昭觉着元筱筱话里有话便有些不悦,于是出言维护道,“是我引荐的。”她笑了笑,“奉玉与我在诗会中相识,前些日子我请了他去勤义堂为孩子们讲学,因此引荐了阿离与奉玉相识。” 元怀瑾与江离点头,“正是如此。” 萧祁笑了笑,“既然遇上了,不若一道在园子里逛逛。”除了江离,另外几人倒是没什么异议。 江离原本是不打算参与这种大型修罗场的,但顾爰爰说今日园子里设了几个特殊的靶子,三中红心者皆有奖励,江离听说了这事倒是起了想要试探萧执的心思。 “那不若去瞧瞧?我跟着祖父也学过一些射术,想试试看。”江离朝萧执露出甜笑,“听闻两位萧大人骑射了得,也叫我们掌掌眼?” 萧执挑了挑眉,紧了紧腕上的护臂,“娘子所求,不可不允。”元筱筱见两人眉来眼去的心中气闷于是赶忙道,“我二哥哥的射术也是圣人夸过的呢,一会儿给江二娘子赢个彩头就当替我赔罪!二哥哥?” 元怀瑾看着江离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嘴上却是笑着应了声好。江离左肩受着伤,不可过度使力,元怀瑾不明白江离此举是何用意,他心里只忧心她的伤势。 江离仿佛没看见元怀瑾的眼神,率先挽着顾爰爰一道迈了步子。一行其人入了靶场,这会儿靶场的人并不多,倒是看见个叫江离意外的人。 “参见安宁公主。”七个人齐声参拜,陆安宁正拿了彩头心情不错,“快免礼,诸位也是来讨彩头的吗?” 元筱筱笑着点头,“是呢,二哥哥说要给江二娘子赢个彩头。”陆安宁愣了愣,眼神在萧执与江离身上来回看了几遭,最后又落在了元怀瑾身上。 江离闻言简直想大呼好家伙!可是转念一想,之前陆安宁以为她与萧执在议亲,但她却知道萧执本该是心仪陆安宁的,但如今这女主男主男配都在场了,似乎修罗场的中心也不再是自己了。 自己只要安心吃瓜不就好了?看来这还真没什么好解释的。这么想着,江离便没有开口,而元怀瑾并不希望江离与萧执牵扯太多,自然也没有出声。 “公主方才赢了什么物件?能否叫我们看看。”萧祁再一次打破了诡异的气氛,陆安宁听见萧祁的声音,脸微微发热,她将手中的东西递出去,“是棋盘,不过我倒没瞧出来究竟究竟是什么玉做的。” 萧祁接过棋盘,另外几人也凑近了看。江离只瞧了一眼,随后伸手抚了抚。她悄悄叹了口气,心道这晋王府可真是泼天的富贵地啊 “你们瞧出来了吗?”陆安宁问道。几人都摇了摇头,不好确定。萧执伸手也摸了摸棋盘,“江二娘子博学多闻,应当知晓?” 江离轻笑,“叫小萧大人失望了,我亦不知。”她移开目光,走向了摆放弓箭的架子,朝晋王府的家丁问道,“我可否试试?” 家丁看着江离,估算着女娘的力气为她选了把轻弓,“娘子请。”江离朝场中瞧了瞧,期间竖了不少靶子且远近不一,看来每个靶子对应的物件都不一样,越远的应当越贵重。 江离得了五支箭矢,选了个距离适中的靶子。她侧身站好,搭弓,开弓,放箭。那姿势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的,萧执在一旁抱臂看着,却看着箭矢飞出去,连靶子也没挨着。 “噗”顾爰爰忍不住笑出了声,江离自己也是一愣。这弓太轻了,射出去的弧线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僵着垂下手,却听萧执笑道,“唔倒不像学过的样子。”江离有些气闷,尴尬的能抠出三室一厅了,她轻咳一声对晋王府家丁道,“可否换把弓?这弓似乎有些轻了” 家丁迟疑着点头,“自然是可以的只是重弓容易受伤,娘子确定要换一把吗?”元怀瑾也道,“江娘子,还是以安危为重。” “我想再试试。”江离执意如此,其他人也不再多言,家丁让江离自己选了把弓,见她果然选了把重弓,萧执想起她肩上的伤,不由皱眉。“简直是胡来” 江离重新站定,深呼吸一口气后她抬起了左手。萧执见状忍不住两步迈上前来到了江离的身后,握住了弓,“开弓。” 突然靠近的温热身体还带着冷杉的香气,激的江离不由身子颤了颤,她侧过头看向萧执,才发现他离她靠的极近,“你做什么” 萧执没有看她而是看着靶子抬了抬下巴示意,“开弓。”江离有些无语,她挪动身子打算松手,然而萧执却没有给她机会。 他环住江离,伸出右手握住江离拿箭的手,随后带着她将箭矢搭上,旋即拉开了弓,方向一偏,“放箭。”江离震惊,却下意识的听从了萧执的话松了捏着箭羽的手指。 箭矢咻的一声离弦而出,落在了最远的靶子上。“中了!”顾爰爰与容昭惊呼出声。 第23章 别对我动心 江离被萧执环抱着,脑子都懵了!萧执却扬着嘴角笑的有些浪荡,“射箭么,该这么射。” 他带着江离一连中三箭才将她松开,最后一箭也没有射的必要了。家丁将装着礼物的盒子呈上来,但江离脸上却并不高兴。 萧执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对玉珏。“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江娘子还是更适合舞文弄墨些。”他将锦盒递到江离面前。 江离想着他的话,倒似乎并不像是知道自己隐藏身份的样子她摇了摇头,“既然是小萧大人射中的,这自然该归小萧大人。” 萧执不大在意的轻笑一声,取了其中一枚玉收入进自己怀中,随后将锦盒塞在了江离手上。 “我改主意了。”萧执突然出声。江离有些疑惑,她抬起头看着萧执,“你说什么?”萧执却只是看着她笑了笑不再多言,片刻后转身走回身后的人群里。 江离捏着锦盒,手指都有些发白了,心里生出些不大好的预感。“阿离姐姐快给我们瞧瞧,锦盒里装的是什么?” 江离呼出口气收拾了心情重新展露笑颜,她走回场边,“是玉珏。”几个人围在一起瞧,锦盒里装着的原本是一对玉,但因为墨玉已经被萧执收走,众人也只见到了白玉。 “是寒山玉?”元怀瑾微愣片刻,“寒山玉有阴阳之分,这是块暖玉,倒是适合女娘佩戴。” 寒山玉是西晋的贡品,整个东陵也是找不出几块的。阳玉一年四季都带着暖意,而阴玉却是常年带着寒凉。 江离心中微叹,面上却朝萧执笑着微微施礼,“多谢小萧大人了。”萧执背着手颔首,“江二娘子客气。” 围在一旁的顾爰爰与容昭都有些激动,但她们激动的却不是彩头,而是方才萧执与江离的互动。 元筱筱嫉妒的不行,心里酸透了。可是一想到自己与萧执这辈子是无缘了,心里又泛起了心伤。“令仪哥哥筱筱也想要” 陆安宁吃了顿饱瓜,也觉察出了自家表兄对江离果然不同。“可惜了,我听家丁说每人都只有一次机会呢” 元怀瑾怕妹妹闹幺蛾子,只得出声安抚,“不妨事。哥哥给你赢,筱筱去选选,想要哪个靶子?” 萧祁也摩拳擦掌着紧了紧自己的护臂,“走走走,我也去试试。”一旁的顾爰爰也有些眼馋了,她跟上萧祁与元怀瑾一道入了靶场。 而容昭不善射术,对此也不大感兴趣,她现在只想吃瓜!她将江离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你同少卿大人究竟怎么回事?不是说亲事黄了吗?我看他这样子,可是对你割舍不下啊” 江离眉目低沉,摇了摇头。容昭抚了抚帕子叹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然就算是萧大人也不能免俗啊。” 之后这一日游园江离几乎都在神游,元筱筱中途被请走,元怀瑾也跟着去了。陆安宁用过午饭就回了宫,倒是萧祁与萧执一直跟着江离三人。 待到太阳西沉这场花会终于结束了,出了晋王府的大门江离勉强打起精神来,“便在此处与诸位分别了。” 顾爰爰玩的挺开心,“我与阿离姐姐、昭昭姐姐投缘的很,下回你们相约可别忘了我呀。”容昭也挺开心,顾爰爰今日射箭赢了本棋谱最终送给了她,“一定!” 萧执走到江离身旁,“我送你?”江离婉拒了,“不必劳烦小萧大人了,马车就在那边候着。” 萧执也不强求,“也好。那明日见。”江离愣了愣,明日见什么见?萧执见她一脸防备的样子险些笑出声来,他背着手越过江离同萧祁一道走了。 萧祁跨在马上等萧执,见萧执来了有些好奇,“兄长前些日子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怎么今日看起来心情好得很” 萧执翻身上马,瞥了一眼正在上马车的江离,“之前遇上一道难题一时不得解法,如今么此题可解了。”说罢他夹了马肚子,朝着萧府去了。 江离回到家只觉得这一日心累至极,她想着萧执怪异的举止忍不住头皮发麻。“还是得快些去离洲才行”江离闭上眼,拉起被子盖住了脑袋。 第二日萧执原本想去勤义堂堵江离,可是大理寺那边有新的案子由地方上提交了上来。江离战战兢兢的过了一日,直到讲完课也始终没等到萧执。 元怀瑾瞧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好奇,“你这是怎么了?这两日都魂不守舍的。”江离叹着气捏住眉心,“不好说,我总觉得萧执可能是猜到我的身份了” 元怀瑾皱起眉来,“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宫宴那夜江二娘子与泽尔若一同出现,即便他之前怀疑过,经那一遭也该消了疑虑。” 江离点点头,安慰自己放宽心,“也是。老八第一回办成我便是圣人也没认出来,更遑论是什么也不知道的萧执呢。” 元怀瑾拍了拍江离的肩,“莫要多想了,过两日我们就去离洲了,那边的事还有的头疼呢。” 江离想想也是,“如今这个江淮也审不出什么来了,你说是直接杀了他还是继续将他就这么关着?” “圣人那头是个什么意思?”元怀瑾问道。 “江淮说他犯案是为了复活自己的夫人确实不是假话,该查的我们也查了,他这些年确实与盗月教的人没什么往来。圣人的意思是让我们看着办。” 江离撇撇嘴,“哎,这差事可真是越来越难办了。这日子怎么过呀”元怀瑾看着江离笑着摇头,“你这江二娘子的样子配上我们主事大人的语气还真是诡异的很。” 江离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二人上了马车打道回府,元怀瑾想起元筱筱的事又再开口道,“郡王府打算将筱筱嫁入晋王府了,王府应当明日便会上门提亲。” 江离微微一笑,“我猜的果然没错。”她看向元怀瑾,“看样子你这世子之位可是稳了,怎么说三哥,苟富贵勿相忘啊!” 元怀瑾闻言往后一靠,坐的四平八稳,“看你表现。” 第二日晋王府向临阳郡王府提亲的消息传遍的京城,而更叫京都城震惊的是,萧府三日后竟然去江府提亲了。 江离脑子里轰鸣一片的赶到前厅,萧母正与江母亲热的握着双手交谈。二人见江离出来,皆是笑着朝她招手,“阿离,快来。” 江离心跳的异常快,拼命才压抑住紧张到想要呕吐的感觉。“母亲萧夫人”江离痴楞的行礼,随后看着正厅外的院子里,那些满满当当的聘礼只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初见你时我便觉得你这孩子与我有缘,我是怎么瞧怎么欢喜。之前因为临阳郡主叫阿离受委屈了,但如今郡主已经定了亲,咱们也好将心都定定了。”萧母看着江离,心里说不出的快意。 江离攥着帕子出声,“小萧大人可知道此事?”萧母怔了怔随后笑出声,“你这傻孩子,令仪自然是知晓的。他可是一听说晋王府提亲的事儿就央了我来江府呢。” 江离一噎,天要亡我!天要亡我!你个杀千刀的萧令仪!!!江离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但面上却还不忘露出娇羞的表情。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那日他说的改主意是什么意思了,原来竟是在这儿等着她呢!江离正恨的咬牙切齿,将萧执从头到脚问候了个遍,这时家仆通传说是萧执来了。 江母一听心中更加高兴了,“快请!”“这会儿应当是刚下职。倒是难得见我那傻儿子急成这样。”萧母掩唇而笑。 江离盯着门口,见萧执与江父一同走来,只得收了眼中的愤懑先朝父亲行礼,再朝萧执施礼。 萧执扬起的嘴角从进门就没放下来过,看上去倒真是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阿离不必多礼。” 江父这会儿也知道了萧家上门提亲的事,这媒人请的还是晋王妃,可见萧家的看重。江潮心中满意,“令仪似乎有些话想对阿离说,阿离,你领着令仪走走。” 江离应了声是,随后对萧执道,“小萧大人请随我来。” 二人离开父母朝着后花园去了,待到四周没了人江离这才重新回过身看向萧执,“小萧大人想说什么?” 萧执朝江离交手一拜,“此事未事先告知阿离,是我之过。不过阿离可否听我一言?” 江离沉着脸并不说话,萧执见状心里乐的不行,面上却正经的很,“之前你我三月之约,不如将时效延长些如何?如今元筱筱定了亲,我母亲那点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江离的表情,“我知你志不在高门后院,也听过勤义堂的娘子们说起女娘们的志向。既是如此,你我继续合作岂不双赢?你我先定亲,婚期便在两年之后,至少这两年里,我们都有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 江离觉得简直荒唐,“那两年之后呢?定亲岂是儿戏?”萧执正色道,“自然不是儿戏,我会敬你护你,你想做的我亦可以帮你。没了我,江夫人也会继续为你挑选旁的男子,你确定到时候的情况会更好吗?” 江离气的发笑,若这个人不是萧令仪或许她会同意,可他是萧令仪,是圣人的亲外甥!“萧家如此上门,我还有的选吗?” 萧执猜过她会生气,虽然他也藏了些捉弄她的心思,但他所言也确实是真实想法。两年会有很多事发生,也会有很多转机。 由他来做她的掩护,但他不明白江离为何会气成这样。难道不比旁的真想与江家结亲的人好吗? 萧执此时也有些气息不顺,“你便这样看不上我?又或者你已经有了别的人选?是那个元怀瑾?” 江离气的闭眼深呼吸,这都什么和什么!“小萧大人慎言!”她呵住萧执,萧执呆了一息也自觉失言,“抱歉,是我失言。” 事已至此,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萧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萧大人位居中书令,而萧母是女帝的亲姊妹。江家若不是得了失心疯,那绝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二人沉默了许久,最终江离泄了口气,“两年。那便两年。两年后我会想办法退了这门亲事。”江离错身经过萧执走向正厅。 萧执一把拽住江离的胳膊,他心里此时已经没了之前的畅快。江离的态度让他心里堵得厉害。 他盯着江离的侧脸有些负气的开口“江二娘子最好记住今日的话,可别在这两年里对我动了心。” 江离抬眼对上萧执的眼睛,嗤笑起来,“彼此,彼此。” 第24章 萧执的内疚 萧家与江家就这样定了亲,待送走萧家人,江父江母依然沉浸在欢欣之中完全没注意到女儿这一日未曾笑过。 第二日江离与萧执定亲的消息也传遍的京城,江离来不及去应天昉,找了借口脱身便入了宫,她在未央宫门口足足跪了两个时辰才被女帝召见。 江离拖着又麻又疼的膝盖继续进殿跪着,女帝瞧着她笑问道,“怎么这个时辰进宫了?” 江离沉下一口气,将她与萧执定亲的事事无巨细的交代清楚。“微臣知罪,请圣人责罚。” 女帝微微叹气,“你虽身份特殊,但到底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些年你为朕尽心尽力朕都看在眼里,先起来。” 江离额头都磕红了,但她却不敢起身,“圣人微臣应当如何做?”女帝沉默片刻才道,“你戏唱的这般好,还需要朕来教吗?” 江离咽了咽,“请圣人明示。” “自己搭的戏台子,自己唱下去便是。过几日要去离洲了,莫要为旁的事分心。”女帝食指敲了敲桌面。 江离松了口气,看来女帝暂时不会为了这事折腾她了。“臣定会找到庄亲王谋逆的罪证。”女帝满意的点点头,“退下。” 江离告退,一路边走边盘算如今的情形。她倒是没想到女帝对她与萧执定亲的事如此宽容,但不论如何,至少小命暂时是保住了。 另一头的大理寺中,刘远也刚从宫中回来,萧执即将被派往离洲秘密查案,这两日他就要动身前往离洲了。 “令仪在呢。”刘远松了帽子坐下休息,“这一去离洲或许危险重重,你可得多加小心。”萧执交手领命,“是,大人。” “说来也怪了,这应天昉的主事向来深得圣心,今日也不知怎么着竟在未央宫门口跪着。近日也没听说应天昉办砸了什么案子啊。”刘远说者无心,但萧执听了却整个人僵住。 “大人见到泽尔若了?”萧执有些着急。 刘远瞥了眼萧执的脸色,“是啊,我从未央宫出来,圣人才召见了她。听说跪了两个时辰呢。” 刘远不知前因后果,但萧执却敏锐的很。回想前一日江离极度抗拒的态度,他猜到江离长跪未央宫的原因就是自己。 之前他不是没有仔细想过他们定亲可能带来的后果,但他唯独忘了考虑江离与圣人的关系。 江离作为圣人的暗子,连身份都不能透露,可如今自己强行与她定了亲,只怕圣人会迁怒她。 萧执一时心中五味杂陈,难以抑制的愧疚陡然溢满心尖。他这么冒失又激进的做法,害的江离跪了两个时辰,可江离之前还救过他。 萧执一整日都记挂着江离的事,待到下职他便匆匆朝着江府而去。江离此时也回了府,正在打点去离洲要带的箱笼。 萧执登门时江离正好将箱子都清点完了,见婢子引着萧执进了院子江离倒是没有再像昨日一般的坏脸色。 “令仪怎么来了?”江离朝萧执淡淡一笑,指了指院子里的箱子,“我正收拾去离洲要带的东西呢。” 萧执看着江离的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将手中的食盒递出去,“今日宫里赏的糕点。” 小春见状连忙接下,江离便道,“多谢了。”江离打量着萧执,这人昨日还神气的很,怎么今儿倒是看起来灰头土脸的。 “去那边坐会儿?”江离平时走路便慢,但萧执盯着她的腿部动作还是看出了些许异常,他下意识伸手想扶,但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最终只是垂着头跟着江离走到了院中的石桌旁坐下。 江离落座后朝小春摆了摆手,“将东西搬去车里,这里不必守着了。”小春笑着退下,江离便自己动手把食盒打开。 宫中的点心自然都是极好的,“令仪这是给我赔罪来了?”江离看着萧执的样子忍不住笑,萧执微微沉下一口气,“是。给阿离赔罪。”他双手交合微微颔首。 江离心道这个萧令仪真是个别扭的人啊但定亲已是定局,且女帝也没有再为难她,她便也不再纠结这事儿了。 “往后还有两年呢,你打算一直如此?”江离撑着小脸歪起脑袋瞧他,萧执看着江离坦然的表情心中微动,她确实没有再怪罪他的意思,可明明今日才跪了那样久 萧执不知该夸她大度还是该怪她大度,见她这般不在意更让他觉得内疚了。他摇摇头,“我应当先同你商量的,很抱歉。”江离拿了块点心尝起来,是桂花的香味,她很喜欢。 “木已成舟,既然你我已经将事情说开,那之前如何相处,往后便也如何相处。令仪不必多想。”她将点心推到萧执面前,“这个是桂花的,没有那么甜。你也尝尝。” 江离当下最需要考虑的是之后离洲的事,萧执这一点恶作剧目前对她来说已经无伤大雅了。 她现下倒确实已经平复了,况且正如萧执所说的,他们定亲其实对两个人都有好处。 不久前她收到温瑶的消息,说是温廷昀有意将她许给离洲知府家的长子。离洲知府算得上圣人亲信,过不了两年只怕便要入京了。 他家的长子算是江离的师兄,也是师从温家书院的学子之一,今年会考便要下场了。若是他取得了功名,江家父母很大可能会同意这门婚事。 温家有少数几人知晓江离在应天昉的身份,并且温家还有一位天字十三杀的暗探,那人就是温廷昀的孙女温瑶。 她如今驻守离洲看着庄亲王,这一回若是能了了庄亲王的案子,女帝或许会将她调入京都,温瑶很可能成为第一个拥有正大光明身份的应天昉密使。 萧执吃了桂花糕,心情虽放松了一些,但还是忧心江离膝盖的伤,可他如今也不敢轻易暴露自己已经知晓她身份之事。 单单是定个亲就叫她在御前跪了两个时辰,若是她暴露身份的事情被圣人知晓还不知道会遭什么罪之前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你何日动身去离洲?”萧执问道。“三日后动身,怎么,令仪要来送我吗?” 萧执后日便要先她一步出发,但因他是秘密出行,虽然之后在离洲或许还会遇上,但至少现下他还不能告诉江离自己的行踪。 他只是想着得在走之前去见泽尔若一面,“那日我当值,看来是无法送你了。去离洲路程不短,多保重。” 江离点头应好,“令仪也多保重,案子再忙也别忘了用饭。”萧执闻言心里升起一些暖意,他想起在勤义堂的那一回,她给他煮了一碗馄饨,也曾叮嘱过他不要忘了用饭。 萧执终于露出些笑容,“好。” 这一晚萧执留在江府用了晚饭,江母看着这个未来女婿自然是十二分的满意,席间气氛融洽,萧执也比往常话多了一些。 江母这一回本要跟着江离一同回离洲去,但好巧不巧的,她居然又有了身孕。江潮一边定下了女儿的婚事,一边又要做父亲了,双喜临门不禁拉着萧执喝了两杯。 萧执回到自己府中时,脑子已经有些发晕,萧母见他饮了酒也有些惊讶,“今日怎么喝酒了?”萧执喘着气扶额,“江大人兴致高,实在盛情难却。” 萧母笑眯眯的拍着儿子的脸,“未来岳丈满意你自然是好事,这一回阿离去离洲,待温家知晓此事,相信圣人也会高兴的。” 萧执心道,圣人可未必高兴。“母亲,我先回了。”萧母笑着目送儿子,心里越发觉得儿子是开了窍了,都知道陪岳丈喝酒了。 第二日萧执去了一趟应天昉,江离见到萧执有些诧异,“萧大人光临可真是叫我们应天昉蓬荜生辉啊,快请坐。去,给大人上茶。” 萧执有些失笑,这人的两副面容还真是切换自如。“不必上茶了,我说几句话便走。” 江离扶了扶面具,“不知道萧大人今日有何见教啊?” “我明日要离京查案,之前你托我查得事暂时得搁置些时日了。” 江离一顿,“你要离京?去哪儿?”萧执道,“秘密出行不便透露行踪,还望大人见谅。” 江离见此也不再多问,“理解理解。瑟文的事便等大人回来再继续,这事给您添了麻烦,萧大人若是在外遇上不便出手的事,可用这个留下记号,应天昉的执事们会前往相助。” 萧执接过一枚小令牌,倒是有了意外的收获,“看来传言不假,应天昉的耳目遍布东陵。大人连我要去哪儿都不知道,就将令牌给了我,主事大人果真是手眼通天。” 江离哈哈一笑,“是圣人英明。” 萧执将令牌收好,“多谢了。对了你的伤”江离会意,活动了一下左肩,“已经不大碍事了,劳萧大人惦记。” 萧执看着江离的面具抿了抿唇,随后掏出一个木匣子,“之前不得空,现在给你。里面是一些伤药,我知道瑟文大人精通医术定然也给你做了药,这些算是我迟来的歉谢意。” 江离看着木匣子,总觉得萧执的表情有些微不可查的怅然在里面,“那多谢啦。”她接过了东西。 “没旁的事了,我先告辞了。”萧执朝江离施礼后便离开了。江离看着手中的木匣摸了摸下巴,这个萧执真是越发让人看不懂了啊。 萧执离京的第二日,江离也动身前往离洲。一路上先走了陆路,其后又转了水路,终于在二十多天后抵达了离洲的州城雀阳城。 第25章 离洲温家 下了马车,便听见温家的家丁高声唱呵,“二娘子归家!”江离将行李交代给温家的仆人,此时温瑶正在门口候着她。 “这一路还顺利吗?累不累?”温府正忙着筹备温廷昀的寿辰,这会子只有温瑶来迎江离进门。“路上赶得不急,倒是不打累。外爷呢?”江离跟着温瑶朝她从前住的院子走。 江离离开温家不足两年,温家一如往昔,其实没什么变化,但她这次回来却仍然生出了一些恍如隔世之感。 “祖父祖母都在前厅等着你呢,你回房换身衣裳我们就过去。”温瑶看了看江离身后跟着的小春,“江家来的婢子?”江离点了点头,“不妨事。”温瑶见此也就没有多言。 温家都是读书人,讲规矩,情感上表现的也相对淡薄,但江离在温家确实没有被薄待过。江离换好衣服跟着温瑶去了正厅,江离迈进门,先行在温廷昀与其发妻上官氏面前跪下行礼。“外祖父,外祖母安康。” “阿离快起来!这一路可还顺利?”上官氏看着江离,眼睛有些微微泛红,外孙女是跟着温家长大的,一别近两载,老夫人心中其实很挂念江离,“这两年在京都可还适应?你父亲母亲待你如何?” “路上一切都顺利,京都也一切都好。阿离只是有些想念外祖母做的芙蓉糕了。”江离起身答话,又朝厅中其他长辈们问了安,随后才将父母的家书呈给了外祖。 “就知道你惦记着,母亲一早起来便做了芙蓉糕等着你呢。”江离的二舅母张氏朝婢子招招手,“快给二娘子上芙蓉糕。” 江离笑着落座,“怎么不见大舅母?哥哥们都在书院么?”张氏张罗着茶水点心,一边答道,“大嫂母今日赴宴去了,得晚饭时候才归家。你哥哥们是在书院,再几日便要休沐了,听说你要回来了,他们都高兴的紧。” 江离其实心中也高兴,她在温家比在江家还自在些,“我也想念哥哥们,明日一早我去书院瞧瞧他们去。” 东升书院是东陵最好的书院之一,温家一代代人守着书院为东陵培养优秀的学子,东升从不看重学子家世如何,只对学子的品性与能力有极高的要求。 书院中既有世家子弟,也有寒门出身的学子。学子们在书院中人人平等,世家子弟没有傲慢,寒门子弟也没有自怯。 江离当初也是在东升书院念的书,自新朝立朝后,东升也成为了为数不多接收女学子的书院。 两位老人将家书看完,上官氏的欢喜溢于言表,“你母亲又有了,真是大好事。信中还说你定了亲,是中书令大人家的少卿大人?他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待你好不好?” 江离这次没有故作害羞,而是大方的点了点头,“小萧大人名萧执,字令仪,人如其名是个很好的郎君。虽然往日话不多,看起来有些严肃,但他听说我在勤义堂讲学后,为勤义堂出了不少力。行事可靠,为人稳重不失机敏。” 上官氏连连点头,“这便好,未来夫婿能敬你重你,还能为你的抱负出力,这再好不过。” 一家人叙话了好一会儿温廷昀才开口,“阿离,随我去书房。”江离搁下茶盏起身,“是,外爷。” 江离跟着温廷昀离席去了书房,江离少时便在这间书房里跟着温廷昀做功课,这一晃已经过去好些年了。 温廷昀让守在外边的仆人都退下,将门合上。随后转过身对着江离的背影跪下一拜,“拜见殿下。” 江离正看着墙上的画,听见身后动静赶忙转身伸出手,“外爷不可!”他将温廷昀扶起来,“何必行此大礼?阿离受不得。” 温廷昀摇摇头,“殿下这两载在京都如何?女帝可有难您?”江离叹了口气,温老爷子还是老样子 “我很好,您别忧心。女帝如今只盯着离洲的事,对我倒是不算太刻薄。”江离瞧着温老爷子一头白发有些心酸,“您这两年好不好?风湿好些了吗?我让人做的药用了没有?” 温廷昀点点头,“殿下不必担心,那些药很好,风湿也都好多了。老朽只是惦记着殿下” 江离五岁那年,在她还是昭华帝姬的时候就曾在宫中见过温大儒,后来温廷昀时隔三年再一次在温家见到江离的时候,几乎没多久就认出了她。 世人皆知温廷昀画技盖世无双,但其实他最厉害的是能三岁画老。只要是他记住的脸,不论当时对方是何面貌,他都能推画出那人其他年纪的长相。 他得知这个秘密后一直保守至今,也一直悉心的教养江离长大。读书人有的一点迂腐他也是有的,温廷昀始终认为女帝窃来的江山, 名不正言不顺,奈何时也势也,温家的百年基业与温家身后的众多学子们,不该成为权力的牺牲品。 “在我心中您就是我的外爷,是您照看着我长大的。而昭华早已经不在了,如今我是江离,我也只能是江离。 今日这般,外爷往后再不要做了,女帝这几年越发多疑,您多为自己、多为温家想想。我真心希望您可以安享晚年,至于我的事我能自己应对的。” “殿下受苦了”温廷昀长叹一口气,“萧家的亲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江离将她与萧执的事情如实相告,温廷昀听罢皱起了眉,“原本我想为你结下另一门亲事,你若能回离洲,总好过在京都。” 江离摇摇头,“只要女帝一日还需要应天昉主事泽尔若,我便一日不可能嫁人,更遑论远离京都。” 温廷昀也品出了女帝的用意,“她只让殿下跪了两个时辰以示敲打,只怕这是为了给温家提个醒。老朽听闻女帝将要推行新政了。” 江离听了这话才明白为何女帝没有为难自己,她让自己与萧家定亲,竟是为了让温廷昀劝说温家在朝中的学生们支持她推行新政 “外爷万万不能让女帝察觉您知道我不是江离,一旦事情暴露,温家只怕大难临头”江离想想都有些后怕。 温家当初便向着前朝,女帝在立朝前夕曾经亲自登过温家的门,江离不知道她与温老爷子了聊了什么,但那之后温家也算保全下来了。 “不说这些了,阿离来陪外爷下棋。看看这两年你长进些了没有。”温廷昀收了烦忧朝江离招招手,江离当即苦下一张小脸,“外爷” 江离磨蹭着落座,这一坐就坐到了天黑。“祖父,阿离,该用晚饭了。”门外传来温瑶的声音,江离如蒙大赦,“外爷,用饭去,别让外祖母等急了。” 温廷昀看着江离的样子宠溺的笑起来,“你啊”江离起身去搀扶温廷昀,“外爷的棋艺有几人能敌?可不是阿离不用功。” 这时辰温家的大媳妇李氏也回来了,温廷昀与发妻一共育有二子二女,江离的母亲在家中行三,出嫁前被称做温三娘,当初在离洲也是小有名气的才女。 温家最小的女儿生下来不多久便夭折了,长子与次子是双生子。温家有双胞胎的基因,江离的母亲温柔头一胎也是双生子,还是龙凤胎。 那便是江离的长姐与长兄,一个叫江嬛,一个叫江望舒。江嬛嫁去了大同,而江望舒已经外放两年多了。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了晚饭,待晚饭过后江离与温瑶终于有时间回到院子里聊公事,温瑶与江离不同,虽然也有着两重身份,但她性子始终如一。 而江离的大家闺秀模样与主事大人不太着调的模样其实都有有几分做戏的成分。但她在温瑶面前便不大做戏,温瑶有一双仿若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江离每每对上这双眼睛便觉得自己没有做戏的必要了。 “庄亲王那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江离问道。温瑶轻笑,“自从京都传出停云与阿玄英勇的消息,他可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温瑶想着江离之前的做法不禁开口问道,“你上哪儿弄了两具尸体?截杀都追到了越阳,你去的时候还带着两具尸体?” 江离摇头,“哪儿能啊我们赶去越阳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大理寺办案,当时我们三波人打在一起,我们的人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倒是可怜了那些大理寺的执事” 温瑶了然,“原来如此自从死侍身上搜出庄亲王府令牌的消息传到离洲,他便将越阳的据点清理了。 在越阳领事的那位如今已撤回离洲了,十日前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你要来离洲的消息放出去了,一旦你露面,他们应该就会有所行动。 我们按插在庄亲王府的间人传了信,说是庄亲王近些日子病了,府中连宴会都停了,倒是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只不过私下里老狐狸可是会了不少客。” 江离哼笑一声,“再缓两日。待外爷的寿辰过了,我们就动手。”温瑶也是这么个想法,“你倒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对了,最近离洲还出了一桩案子,离洲各地有女子离奇失踪,线索查到一处叫春江楼的地方便断了。” 江离闻言打起了精神,“拐卖?”温瑶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形,“府衙以失踪案立的案,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我亦不太了解。 我之所以会注意到这案子,是因为我们的人查到春江楼似乎与庄亲王的亲信有关。不过这案子没报过应天昉,我们暂时也插不上手。” “差人去查,”江离想了想,“受害人都是女子且此案或许当真与庄亲王有关,若是有什么可靠的线索也不妨给府衙那边打声招呼,他们如果能救出被拐女子那最好不过。”温瑶点头应了下来。 “你明日还要去书院,早些休息。”温瑶见时辰不早,也不打算再留。江离起身送她出门,“三哥同我一道来了,他应该已经去应天昉了,阿姊明日若是得空便去见见他。” “好,我知晓了。” 送走温瑶后江离由小春服侍着沐浴更衣,其后早早便休息了。 第26章 江离被掳 第二日用过早饭江离便出发前往东升书院,她将小春留在了温府,只道书院有规矩不可带侍从。 书院在雀阳城外的知云山上,马车行了大半日来到了知云山,这时候太阳已经西偏了。 温家的三个孙子:老大温珏字长庚,老二温琅字平仲是江离大舅舅温学诚的孩子。而老三温瑜字明玕与温瑶是江离二舅舅温学证的孩子。 温家三兄弟一下课便见到江离正在学堂门口笑意盈盈的模样不由都亮了眼睛,“二妹妹回来了!”温瑜快步上前打量起江离,“二妹妹越发像个大姑娘了。” 江离瞪他一眼,“我早就是大姑娘了。”见大哥二哥也来了江离屈身行礼,“大表哥二表哥。”温瑜噘嘴道,“你怎么不喊我。” 江离笑的无奈,故意正正经经的施礼道,“三表哥有礼了。”温家几个孩子年岁相差都不大,最大的温珏比江离也就大了三岁。 温琅比江离大八个月,而温瑜与温瑶比江离只比江离大两个月。但实际上“昭华”比“江离”要晚出生半年。 “阿离何时到的离洲?路上辛苦了。”温珏笑着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他素来性格稳重,像极了温廷昀的内敛,“似乎长高了。” 温琅平日性子比较淡,但他见到江离内心也是高兴的,“等了很久吗?”江离被哥哥们围着,仿佛回到了少时般,心情也是轻快的, “我昨日到的雀阳,今日便来瞧你们了。没站多久你们就下课了,舅舅呢?” “有师弟留了大先生请教,二先生在给女学讲棋,去看看吗?”温琅朝女学的院子里指了指。 “那去瞧瞧女学。”江离点点头,跟着三兄弟朝女学的院子里迈步。四人来到女学的院子里,今日的棋艺课摆在室外,院子里立了一面巨大的棋盘,温家次子温学证正在授课。 女学生们见到有人过来都好奇的看了过去,有些认识江离的立马眼睛就看直了,不由的小声惊呼,“是阿离师姐!” 温学证闻声停下了手中的竹枝,循着动静看了过去。江离看着棋盘不由愣了愣,竟是玲珑局。 温学证见到江离露出笑来,“巧得很,今日正在讲的这个玲珑局便是你们眼前这位师姐离开书院前留下的。” 温学证朝江离招招手,“阿离过来。”江离听话的上前,先是朝温学证行了礼,“问二先生安。阿离是不是打搅先生授课了?” 温学证温和笑笑,“不妨事,既是你留下的棋局,不若由你来讲。”江离一直对外说自己棋下得勉强算是尚可,但其实六艺之中江离最擅长的就是下棋。 而了解江离真正棋艺的也只有温学证与温廷昀,江离在下棋上的天赋很早就展露出来了,可十三岁那年之后他们不知为何江离突然就对下棋不再感兴趣,转而专心投入到了书画之上。 “阿离这般棋艺还是不要耽误师妹们了”江离看了看棋盘,“玲珑棋局也不过是偶尔间灵光乍现罢了。” 温学证看着江离,微微呼出一口气并不强求,“那便坐下一道听一会儿课。”江离应了声是,随后寻了个空位坐下,温家三兄弟见状也跟着找了位子乖乖坐下。 一直到天色暗了下来,课才结束。几个认识江离的小师妹围着江离舍不得离开,江离自然无所不应,有问必答,晚饭也同其他学子们一道在饭堂用了。 用过晚饭后江离去见了大舅舅温学诚,而温学诚也是除了温瑶与温廷昀之外另一个知道江离是应天昉主事的人。 “此次回离洲除了父亲的寿辰可是还有应天昉的任务?”温学诚为江离满上茶。江离不由感叹温学诚的敏锐,“是有案子在身,这一趟应该会多待些时日。舅父如何猜到的?” 温学诚将茶杯推到江离面前,“上回休沐回府,我看阿瑶似乎忙得很。”江离一直觉得温学诚不入朝实在可惜,她是应天昉密使的事也是他自己观察推论出来的。 “圣人有意将阿姊调入京都应天昉,且她在推行新政前默许了我同大理寺少卿萧执定亲。”江离看向温学诚,“舅父之后有何打算?” 江离对江家虽然没什么感情,但对温家人却有几分亲情在。这次她来离洲,也是想要提醒温学诚,女帝对温家已经关注的太多了。 温学诚抿了一口茶汤,握着杯子想了良久。“今年的科举我打算让平仲下场。”江离捏着杯子颤了颤,“舅父想好了?” 温学诚长叹一声,“温家无人在朝,圣人捏不住温家便永远不会安心。你同阿瑶入了应天昉,这本就是敲打。如今她已经将心思动到你的亲事上,连阿瑶也要去京都任职如若我们再继续装聋作哑,只怕下一次,便不只是敲打这样简单了。” 江离抿了抿唇,这也是她一直担心的,“只是外爷那里舅父打算如何说服外爷呢?” 温学诚笑了笑看向江离,“不是还有我们小阿离吗?你外爷可是最疼你了。”江离拧着眉苦笑,“舅父真是算无遗策?” 第二日江离跟着上了课,第三日她便打算回程了,住的远些的学子也在这一日归家,江离下山时捎上了一个顺路的名叫姜雯的师妹,两个人在马车中闲谈,因下山的时辰不早,这会儿天色将黑,马车还未入城。 姜雯正与江离讲着她不在的这两年书院都发生了哪些趣事,突然便被马车晃的险些跌跤。江离眼明手快的扶住姜雯,“黎叔,出什么事儿了?” 撩起帘子,却见黎叔已经倒在了血泊里,而马车前正站着几个蒙面的男子。江离瞬间汗毛倒起,她松开姜雯颤抖的双手将她藏回马车中自行下了车,“你们是什么人?” 江离的表现过于镇定,倒是让歹徒有些发怔,大汉们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他们其实跟了江离好一段路了,一直到确认马车中的是女子且没有旁的随从这才决定动手。 江离下了车悄悄摸上腰间的银针,“截杀可是重罪,出了人命官府可不会轻易揭过。” 为首的男子轻笑一声,“小娘子生的美,还是听话些莫叫我们这些粗人伤着皮肉。少吃些苦头也好有个好去处不是?”江离一听手便收了回来,这些人看来并不是自己的仇家了。 想到此刻车里还藏着个姜雯,江离见此便不再打算动手。她看着步步逼近的歹徒突然想起温瑶说的女子失踪一案 “你们”江离话还没说出口,便是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待到江离再睁眼,她已经身处一间空旷的屋子,外头天色已经黑透了。她的意识慢慢回笼,耳畔还有低低哭泣的声响。 江离甩了甩脑袋,发现自己的手被捆在身后,她朝屋子里看了一圈,除她之外这里还关着五个女子,而姜雯此时正闭着眼靠在她右侧。 江离活动了一下脖子,看来她猜得没错了,那些人果然和失踪的女子们有关。“都别哭了!快点起来!还有那边没醒的,去叫醒了。”门被推开,几个蒙着脸的男子走进来。 屋子里顿时哭声更大了,江离低着头思考自己是该现在动手,还是在等等。“老大,林妈妈来拣货了。”又一个大汉从门外进来,走到其中一个蒙面男子身边低声道。 江离耳朵动了动,拣货?她暗暗观察几人行径,一看就不是初犯。江离想了想决定再等等,先不动手。她转身将姜雯唤醒,姜雯迷茫的睁开眼,“师姐” 江离让她活动一下看看有没有受伤,姜雯听话的动了动身子,幸好身上没什么伤。江离安抚着姜雯, “师妹别害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们见机行事。”姜雯含着泪点头,“我听师姐的。” 江离二人随着催促声站起身,不多时一个穿着玫红锦缎的中年女子进了门,江离猜测这位应当就是林妈妈了。 “就这些?”林妈妈撇了一眼屋中的姑娘们,不由皱起了眉。蒙面大汉有些不耐烦,“这两个月已经第二波了,再往前可是雀阳,咱们兄弟的命也是命。” 林妈妈叹了口气,“行了,你们先出去。”大汉们闻言如蒙大赦,赶忙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娘子们快别哭了,省着些力气。”林妈妈端起笑脸,她虽生的好看淡眼角的细纹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有些滑稽。 江离看着林妈妈淡淡出声,“拐卖良家女子依律当判鞭刑五十,牢狱五年。这么多人你们胆子可真大啊。” 林妈妈的笑容一僵,目光循着声音落在江离身上。林妈妈摇了摇扇子,“小娘子看样子是读过书的?这读过书,又生的美,妾身定然给你指个好去处。” 江离看着林妈妈的表情,她似乎对江离的话毫无畏惧。这样来看,这背后之人倒是来头不小。 “诸位娘子也瞧见了,外头那些臭男人可不是吃素的。我劝你们还是莫要想着逃了,他们可都是背着人命的。你们听话些,才能少受些苦头。” 林妈妈扫视了一圈,目光又落回江离身上。“你们的卖身契可都在我这儿。”江离看着林妈妈掏出一摞纸,上面都按着手印。 江离愣了愣,随后她看向姜雯身后的手,果然食指上还残留着红色的印泥。“伪造卖身契可得判十年。”江离简直要被气笑了。 林妈妈此刻也沉下了脸,“娘子倒是熟读律法。”江离想了想,做出一副恼怒愤恨的样子,“我是刑部尚书之女!你这伪造的卖身契对我根本无用,我劝你最好快些放了我!” 林妈妈一听果然僵了僵,随后扯着嘴角一笑,“别说你是什么尚书之女,你就是公主到了这儿也得听我的!不过娘子倒是提醒了我,你放心,老身一定将你送的远远的,看的牢牢的,你的家人再也找不到你了。” 林妈妈走近众人一一细细打量,一边还继续道,“娘子们彻夜未归,这名声已经毁了,你们便是回家了又能如何?不如听话些,我自然会给你们选个好去处。以后日日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第27章 江离的计划 女娘们哭作一团,姜雯也跟着掉眼泪,江离不禁皱起眉,林妈妈确实说中了痛处,女子失踪后即便被救回家,名声也已经毁了。 寻常农家女大多婚配的人家也多是农户,他们相对于商贾与世家,并不那样计较名声。 但对于家境好些的女子,名声毁了却是致命的,怪不得江离见这屋子里关着的女子衣着看着不差,想不到她们竟然是这样打算的,实在阴狠。 林妈妈将人看过,又上手都量了一遍,心中有了数。她把人分成左右两列,随后朝江离笑了笑,“娘子这般妙人,看来得由我亲自调教了。” 江离蹙着眉没有说话,林妈妈也不在意,她转过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随后外间便传来声音,“左边的送去乐平,右边的跟我走。一个时辰后出发。” 屋里的姑娘一听这话立马放声大哭,外边的人听见哭声便进来将所有人的嘴都堵上。姜雯瞪大着双眼惊恐的看向江离,江离赶忙开口,“我有话对林妈妈说!” 大汉捏着布巾嗤笑,“林妈妈可没空听娘子说。”江离被堵上嘴,心里烦躁起来。这里人太多了,她不能轻易动手暴露身份,但一个时辰后这里的人将会被分开送去不同的地方,若是人被送走了再找起来可就难了 江离猛地发力将大汉撞倒,“臭娘们!你找死!”大汉倒地弄出不小动静,屋外的人赶了进门,林妈妈也跟着进来了。 见大汉正要对江离动手,林妈妈赶忙拦下,“别动手!打伤了你担待不起!”林妈妈冲上前将江离护在了身后,大汉见状气的呸了一口。“我的规矩,不可对女娘们动手。大当家的是忘了?” 林妈妈见对方收了手,回过头看向江离,“娘子这是何必?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 “唔唔唔”江离一边挣扎一边出声,林妈妈拧着眉扯掉江离口中的布巾。 “我有话有话想单独,同林妈妈说。”江离面上一派焦急模样,她凑近林妈妈轻声道,“我是庄亲王的侄媳妇” 林妈妈听了江离的话果然身子僵硬起来,她抬眼看着江离,好一会儿之后她扶着江离站稳,“你随我来。” 江离转过头对姜雯轻声嘱咐,“好好待着,师姐有办法。”说罢便跟着林妈妈离开了屋子。 出了屋子江离才发现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明月高悬将四周环境照亮,这里是一个看起来有些荒败的小院,各有东南西三处屋舍。 院子虽不大,但也种了些花花草草。只是那些植物无人料理如今长得杂乱无序,并不精神。倒是一棵垂丝海棠开的正盛,娇艳的花朵正随着夜风摇曳着。 院子里此刻有三人值守,其余人似乎正在东边的屋子里,江离隐隐能听见东边屋里传来的交谈声。 林妈妈领着江离进了西边的屋子,待林妈妈将房门合上,她才出声问道,“娘子究竟是什么人?”江离此时已经用藏在袖里的刀片将手上的麻绳割断,“林妈妈不妨靠近些说话。” 林妈妈有些警惕,并没有挪动步子。江离笑了笑,“外头那些人应当并不知晓背后之人是谁?还是林妈妈觉得应当让他们也听听?” 林妈妈看着江离,那双晶亮的眼睛不复之前的慌乱与愤慨,她甚至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了淡淡的得意。 “娘子,知道的太多可是活不长的”林妈妈叹了口气,“你既然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只怕妾身不能让你活着离开此地了。”林妈妈掏出一把匕首,朝江离走去。 “我的小命想要的人可多的去了”江离见林妈妈靠近,突然抽回手一个手刀将人劈晕了过去。 江离看着林妈妈倒地,蹲下身子活动了一下双手。她在林妈妈身上摸索一阵,除了一个火折子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江离想了想,如果直接去将蒙面人都杀了只怕无法解释自己身份。 她把玩着火折子,片刻之后站起身将林妈妈拖到了靠窗的一张桌子底下,又用麻绳将人绑好,为了防止人中途醒来出声,她顺手用银针封了林妈妈的哑穴。 待一切做完,江离悄悄来到门前,屋子里的窗户都被封死,要出去只能从正门。江离慢慢拉开一点门缝,见守在院子里的三人正凑在一处。 她想了想,躲在门后捏着嗓子学起林妈妈的声调,“院子里的,过来帮忙。”那三人听见动静,相互对视了一眼,江离学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很像,但因着距离几人也没有察觉异常。 三人朝着西屋而来,江离看着门外的黑影靠近,抬手用袖子捂住了口鼻。三人进了室内,江离一挥手散出一片药粉,随后匆忙将门合上。再转身时,那三个蒙面大汉都已经倒在了地上。 药粉散去,江离松了口气。她在三人身上又摸索了一阵,同样没有任何可以作为凭证的信物。“啧还挺谨慎。” 江离踢了踢地上的人,药粉可以让人沉睡三刻钟,她不能再耽搁了。江离匆匆出了西屋在周遭观察了一圈又回到了南屋,此时东屋的人还在用饭并没有发现异常。 见到江离回来,姜雯发出呜呜的声音,江离上前扯掉她口中塞着的布巾,“我给一部分歹徒用了家里给我防身的迷药,他们两刻钟之内不会清醒,但现在另一间房中还有几人醒着,所以不要弄出大动静,明白吗?” 她解开姜雯的绳索,又对其他人道,“娘子们,现在能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了,你们不要发出声音,我已经找到可以逃出去的地方了。听明白了便点头。”众人闻言都不住的点头。 江离同姜雯一边给众人松绑一边轻声交代,“西边的围墙下有一个狗洞,如果我们悄悄摸过去,便可从那一处逃出去。 出去之后不要转向,一直朝前跑便是一片林子,你们进了林子便先寻个地方躲起来。一会儿他们定会发现我们不见了,我会在这里放火将他们拖住,再赶去与你们汇合。我的家人此时应该已经在找我,拖到天亮,救兵就会来的。” 江离将所有人松了绑,最后一次嘱咐,“不要有人走散,林子里什么情况我亦不知,因此入了林子莫要往太深的地方去,恐会有野兽袭人。一旦屋子着了火,动静太大他们便不敢在此处久留了。所以好好藏起来,不会有事的。” 江离的话看起来很有道理,但如果细想便全是漏洞,但江离只不过是想要安抚住众人,待所有人离开此处,江离会将此地所有蒙面人正法。之后只要将这些事推脱给应天昉便不会引起怀疑。 娘子们憋着眼泪听话的点头,姜雯有些担忧,“那师姐你呢?你放了火还能逃出去吗?”江离笑了笑,“我同那个林妈妈说了我的身世,他们不敢轻易动我若是天亮我也没有回来,你回温家通知他们,他们会有办法救我的。” 姜雯一听这话眼泪又溢了出来,“师姐,太危险了我我去放火!”江离闻言摸了摸姜雯的头, “我是师姐,我有责任保护你。再者,你们便是逃出去也依然危机重重,雯雯,我们女子处世不易,自当要相互帮助。你是东升书院的学子,亦代表着我们东升的意志。冷静些,照料好其他的娘子们,你能做到吗?” 姜雯抹了抹眼泪,“扶倒悬之危,救累卵之急。书院的教诲姜雯绝不会忘!我可以的,师姐。”江离欣慰,“好,我们要动身了。” 她朝娘子们看过去,“相互扶持,保护好自己。若无计可施,那便投降,只要人活着总会有办法的。”娘子们听着江离与姜雯的对话,皆是将眼泪抹去,坚定的点了点头。 江离将人送到了西墙下,“记住我的话了吗?” “朝前跑,进树林,躲起来。” 江离深呼吸一番,“对。动作要快!” 娘子们伏身一个接一个的从狗洞钻了出去,姜雯最后一个下去,临行前她朝江离轻声道,“师姐,保重。”江离微笑着点了头。 待到一行人都顺利出了狗洞,江离飞身来到墙头,见姜雯带着众人一路狂奔,她收回了心神。 “该收拾那些杂碎了。”江离重新回到院落中,眼中没了温柔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她来到东屋朝里边出声,“哥几个吃喝的尽兴了吗?”蒙面人闻声皆是愣住,随后便看见倚着门的江离正抱着手笑着看向他们。 为首的男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抄起了桌旁的大刀。“拿下!”江离也不耽搁,她甩出几根银针随后与几人打在一起。 江离擅长绣花是因为她少时便跟着业山的一位道长学过使银针,那细小的物件在她手中又准又稳,方寸间的气力亦叫她玩的得心应手。 解决掉了东屋的人花费了她不少时间,她在东屋放了一把火,不多时,火舌攀上蒙面人的尸体,几息之后便将尸体引燃,焦糊的皮肉味让江离有些犯恶心。 西屋的蒙面人也醒了过来,他们意识到江离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娘,听见东屋传来的声响,其中一人便对另两人道,“出事了,你们快去南屋瞧瞧!” 说话的人赶到东屋却见里面已经着了火,而穿着一身白色衣裙的江离正背着手看着火海,他瞬间感到汗毛倒起,一股寒意从背脊爬上了头顶。 江离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由的皱起眉,“还有两个呢?”蒙面的大汉扯掉面巾,露出凶狠的神色,他握紧了刀咬牙切齿,“你杀了我的弟兄,你那些小女娘,一个也别想活!” 第28章 投入萧执怀中 另一边的姜雯与其他女娘们朝着树林狂奔,月色下春夏交际的夜风将她们的鬓发吹乱,胸腔里鼓动躁乱的气息涨的肺部发痛。 “我我跑不动了”一个女子弯下腰大口喘息,她转身看向宅院,只见隐约的火光与灰色的烟气。姜雯停下来拉起她,“不能停,我们还没到!”又一个女娘折返与姜雯一道搀起掉队的人,“快,快跑。” 几人重新继续迈开步子,又跑了一阵,已经能看见不远处黑暗中的树影,“快到了!快到了!”姜雯心中燃起希望,她招呼起众人,却听见远处有马蹄声渐渐靠近。 一个姓刘的娘子也听见了马蹄声,她慌忙回首间不慎跌了下去,“啊”逃跑的一行人见状赶忙回头拉她,“有人追来了,快!快跑!” 马蹄声越来越近,女娘们心跳的异常快,她们不敢再回头,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口气扎进了密林之中。 六个人冲进了密林,她们慌乱的逃窜,月光被树枝阻挡,黑暗中的山路变得格外崎岖。姜雯将人分成了两拨,躲在了相距不远的两处隐秘地。 林子外的马蹄声停了下来,女娘们也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姜雯这边三人握紧了手,她侧头看见个那个姓刘的女娘吓的闭起眼。姜雯心中也很害怕,但她想起师姐的话。 姜雯张开手将刘娘子揽到自己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安抚。追来的蒙面人迈进了树林。 此时林中毫无动静,他料想这些小娘子应该就躲在不远的某处,于是笑着开口,“娘子们都出来,这林子到处都是毒虫,若是咬伤了可如何是好?” 脚下的枯枝断裂发出声响,蒙面人却是离她们越来越近了。 “你们倒也是厉害是紧,竟跑了这样远。是那个什么尚书小姐的主意?她倒是个聪明的”蒙面人继续笑,“可惜啊可惜她已经被抓住了。” 姜雯闻言心中一沉,眼泪不禁又落了下来,却听那个男子又道,“她已经被打的只剩下半条命了你们若是不想也落到那般田地,最好乖乖自己出来!”姜雯捂紧嘴巴不敢哭出声。 蒙面男子抽了刀,一边拨开草丛一边对姑娘们施压,“现在自己出来的人,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 女娘们相互对视,但皆是摇摇头不肯就范。姜雯此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今这蒙面男子找到她们只是时间问题,师姐已经受了重伤,她们不能辜负师姐的相救,不能继续坐以待毙。 姜雯小心翼翼的松开了抱着刘娘子的手,摸着黑在身边寻找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好一会儿之后,她寻到了一块脑袋大的石块。她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人道,“一会儿让你们跑,你们就继续往林子里跑。” 姜雯身边的两个娘子闻言都露出了惊异的眼神,但姜雯却心中坚定。她虽然不会武功,但她在书院时也跟着老师们做些强身健体的操,她向来是敏捷的。 蒙面人的脚步声越靠越近,姜雯借着朦胧的光亮,压抑住狂跳的心。待脚步错过她身边,姜雯猛然站起身双手捧住石头用尽全力朝着蒙面人砸去,同时口中大喊一声,“跑!!” 姜雯这一下砸的很准,那蒙面男子被砸中侧脸,瞬间痛的松了手中的刀,眼角磕出的血瞬间流满了半边脸。 女娘们听见姜雯的声音,什么也顾不得,只得听话的继续跑起来。蒙面大汉此时又痛又气,他抓住姜雯,猛地一踹。 一手捂着站稳,一边骂道“臭娘们!好大的胆子!”随后上前朝着姜雯又是一脚。姜雯腹部受了一脚,痛呼出声。 逃窜的娘子们听见姜雯的声音,伤心恐惧一时间漫过心尖。刘娘子慢下步子,“我们我们得去救她她会死的” 其他娘子闻言有些踟蹰但也都停下了步子,“我们有六个人,他只一个人” 蒙面男子来不及顾及其他人,此时他被愤怒冲昏的头脑。脸部的重创疼得他嘶哑咧嘴,他气急败坏的一把抓起姜雯的头发,抬手就是一巴掌,“挺难耐是!”又一巴掌落下,“我让你逞能!” 姜雯死死抓住蒙面人拽住她头发的手,随后用力拉下来恶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啊!你个臭婊子!老子弄死你!” 姜雯紧紧闭起眼,但预感的手没有落下,只听见蒙面男子一声痛呼,松了手。姜雯睁开眼,见原本已经逃走的女娘们都悄悄摸了回来。她们有的抱着蒙面男子的腰,有的学着姜雯之前的办法用大石狠狠砸着他的脑袋。 姜雯见状胸口升起一片温热瞬间湿了眼眶,她拼命吞咽着嘴里的血腥气,用力爬起身捡起了蒙面人的刀。 一刀,两刀,三刀。直到人彻底没了动静,一旁的娘子这才上前拉过姜雯的手,“可以了娘子可以了” 姜雯被溅了一身血,双手颤抖的厉害,开口时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他他死死了吗?” 娘子们一边哭一边点头,“死了他死了”姜雯脱力的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她目光呆滞的看向尸体。 “老三这个没用的东西!”还没等众人缓口气,又一道声音传来。女娘们受惊的瞪大了双眼,僵在了原地。 那蒙面的男子握紧刀,眼神凶恶无比,“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姜雯慌忙捡起刀将其他人护在身后,“你你别过来!” 蒙面男子不再出声,他拎着刀一步一步朝着女娘们走来。姜雯一边胡乱挥刀一边后退,蒙面男子一刀打飞了姜雯的刀,随后阴恻恻的笑出声。 众人眼看着那寒芒迸发的刀刃举过了头顶,她们凑在一起闭起了眼睛。 江离赶到时,看见的便是这般场景,她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随后一个弓步冲上前一刀刺入了蒙面人的背脊。 蒙面人闷哼出声,吐出一大口血,他回过头挥刀,江离身子一低拔出刀朝着那人的胸口又是一刀。 蒙面人应声倒地,江离将刀拔了出来,也溅了一脸的血。她心中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赶上了。 “师姐阿离师姐!!”姜雯看清来人,欣喜的朝着江离冲过去,江离看着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怔忪了片刻,没想到这些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们竟还解决了一个。 她摸了摸姜雯的脑袋,又看向其他人,“娘子们很勇敢,你们保护了彼此,你们做得很好。” 话音刚落,又一个动静从江离身后传来,江离笑容敛住,心中升起难以抑制的烦躁。她转过身,却看见算不得温柔的月光中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江离怔住,身形不自觉晃了晃。 萧执也没想到,他带着部下追踪拐卖案一路追到这里,居然会遇见江离。江离此时看起来有些狼狈,她手中还握着刀萧执脑子里迅速想了一圈,他不能戳穿江离的身份,那现在这情况他该如何做? 江离脑子里也万马奔腾,她如何也想不到萧执居然会出现这里,她刚刚杀了人,手里还握着刀!萧执可不是这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该怎么糊弄他? 姜雯见又来了一个佩刀的人,吓得往江离身后躲了躲,“你你是什么人!”江离被姜雯的声音唤回心神,她眼中蓄起泪水,瞬间将手中的刀扔了。 随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一头冲进了萧执的怀中,“令仪令仪我我杀人了呜呜令仪” 萧执下意识收紧手臂抱住了怀中的人,江离身上还带着她惯有的唐梅香气,只是颤抖的身子正一抽一抽的呜咽着。 萧执吐出一口气,心中笑叹,这人反应倒快。他轻轻拍着江离的背,“没事了阿离,没事了。我来了。那只是情急所致,别害怕。”萧执为她将事情圆住。 萧执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女子温软的身子,他身体有些僵硬,但想着二人明面上已经是未婚夫妻,这一抱也算合情理。 他看着林中女娘们狼狈却又惊讶的模样开口解释,“娘子们不必害怕,我是大理寺少卿萧执,此番正是为了营救娘子们而来。” 萧执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夸赞道,“看来女娘们已经自救成功了,这很了不起。”林子里的女娘们听说是官府的人来了,瞬间安了心,按捺不住劫后逢生的喜悦,都抱在一起哭出了声。 江离也哭了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离开了萧执的怀抱,“失礼了”萧执看着江离脸上的血渍与泪渍摇了摇头,他抬手轻轻擦拭着江离的脸,“幸好你没事你不是去了雀阳么?怎么会被掳到这儿来?” 江离看着萧执的样子,似乎对她的举动并未起疑,她松了口气,感受着对方小心翼翼的动作,江离不知怎么有些脸热,“说来话长先离开这儿,回去再说。” 姜雯凑上来打量起二人,江离可是出了名的重规矩,她为何会投入这个什么少卿大人的怀中? 江离看着姜雯的眼神,有些害羞的开口,“少卿大人是我的未婚夫婿,我们已经定了亲了。” 姜雯恍然大悟,“原来是师姐夫”萧执被姐夫二字击中,突然也有些害羞起来,他轻咳一声,“这位娘子是?” 江离轻轻解释,“是东升书院的学生,我的师妹。她叫姜雯。”萧执点了点头,“姜娘子。” 姜雯楠楠开口,“少卿大人原是自己人,怪不得师姐那般”她看了一眼江离,朝萧执眨眨眼,“师姐自来极重规矩,可不曾对什么人这样亲近过。” 江离的笑僵了僵,霎时脸红了起来,心中哀嚎,为了保护马甲她可是出卖了色相,世道艰难啊 萧执饶有兴致的看向江离,这戏台子既然搭起来,她自然得自己唱下去了。身后传来了大理寺执事的动静,萧执便道了句失陪,随后朝着执事们走去。 第29章 二人互演 萧执离开后,江离真正头疼的事情才得空盘算起来。宅子里死了不少人,如何解释?还有那个林妈妈,她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江离头疼的不知如何是好,而同样头疼的还有萧执。 大理寺的执事们接管了现场,宅子里的火已经被灭了,受了惊吓的娘子们也都重新被安置回了未被火势波及的西屋。 待到坠兔收光,娘子们得以平复下来,大理寺的执事们开始了对娘子们的问话,他们收集了娘子们的身份信息也听她们讲述了这一夜的始末。 一直到天色微微发白才轮到萧执向江离问话,“所以宅子里的火是你放的?”江离点点头,“我想着一旦起火很容易引起旁人察觉,那些歹人或许就不会急着抓我们而会优先撤离。” 萧执落笔迅速,另一个执事问道,“敢问江娘子,你可知那些人是如何死的?从尸体的情况来看,他们是死后才被烧尸的” 萧执笔下一顿也抬起头看向江离,江离面露惊讶,“我放完火就匆匆逃了,并不知那之后宅子里发生了什么” 萧执低下头微微勾了勾嘴角,片刻后道,“大抵是出了岔子之后他们起了内讧。这样的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前年九寨的流寇不也是因为分赃不均互相残杀了?” 江离听了萧执的话眼睛亮了亮,心中夸赞,妙啊少卿大人!会说你就多说点!萧执继续记录口供,再抬头时脸上的笑意已经收敛,他露出几分心疼的神色,“阿离临危不乱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很了不起。” 萧执的夸奖倒也有几分真心,他心中盘算着,在不能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先送走所有女娘,再独自留下来将歹徒灭口,还聪明的想到了放火的借口,事后只要将事情交由应天昉处理,她身上便看不出任何破绽。她撒起谎来果然如汤沃雪。 江离的计划几乎可算得上是当时最好的安排,但她独独没有算到自己会带着大理寺的人来到这里,他作为这闭环中唯一的意外只得为她圆了这番说辞,如今死无对证,自然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西边屋子里被绑的那个大婶是怎么回事?也是被掳来的?” 江离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那人是他们的同伙,他们喊她林妈妈。说是来拣货的。” 江离不自觉的朝外边看了一眼,“林妈妈被绑了?”她当时下手有些重,不知道那个林妈妈此刻醒了没有。 萧执看出了她的担忧,当即便明白,看来那也是江离的手笔了。只是他不确定江离为何留了那人一命,“是,她被绑着还被打晕了。这会儿还未醒过来。” 江离听见人还没醒,稍稍松了口气。随后对上了萧执意味深长的眼神,她额角突突的跳着,“那人似乎身份特殊,我” 一旁众人见此都来了精神,“江娘子可是有什么线索?”江离抿了抿唇才道,“令仪” 萧执会意,旋即站起身,“阿离随我来。”他领着江离来到了院子里的海棠树下,“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江离深吸了一口气,对上萧执的眼睛。“我听林妈妈提到了一个名字是庄亲王。”此话一出,萧执不由得双瞳缩紧,微微张开的双唇却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他这才明白为何江离之前留下了那个林妈妈的命,应天昉一直在暗中调查着庄亲王,只是没想到如今他们再查的拐卖案竟然也同庄亲王有关系。 晨风拂过海棠花枝头,沐露梳风。外头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漫天的霞光红成一片。可二人却没有心思欣赏美景,萧执好一会儿之后才轻声嘱咐,“此事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你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江离乖乖的点头,她看向远方的天幕,那层层叠叠的红晕隐隐染上晦暗的黑色,“令仪,要下雨了。” 待到天彻底亮了起来,萧执安排执事们着手将被掳的娘子们送回家。姜雯缓过劲来只觉得疲惫不堪,她受了些伤,江离已经问萧执要了一些药为她医治。姜雯靠着江离喃喃出声,“师姐,这一夜仿若一场梦,我们真的平安了吗?” 江离看着小姑娘红肿的侧脸握紧了她的手,“是,我们平安了,娘子们都平安了。”姜雯鼻子红了起来,她脑子里回想起很多片段,“在林子里的时候我害怕极了,第一个歹徒寻来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哽咽着,“原来男子的力气那样大落在脸上的时候那样疼可是,她们没有丢下我,她们回来救我了。” 江离不自觉也红了眼睛,往往连夫妻间也不过大难临头各自飞,可那些女娘们,却能在危急关头相互扶持拼出一条生路。 女娘们将要归家,都来到了江离与姜雯身前朝二人行礼告别,“二位娘子的救命之恩,我们定不相忘,惟愿二位此生顺遂平安。” 江离与姜雯交手回礼,江离朝众人笑起来,“不,不是我们救了你们,是你们自己救了自己。 生死关头,是你们没有抛弃同伴,齐心协力奋勇相拼,才有了这一日的平安。江离在此也祝愿各位娘子,往后不论遇着什么难处,都能有这般勇气,绝不放弃。” 娘子们彼此对视着,红着眼睛露出比朝阳更耀眼的笑容。 送走了其他人,江离与姜雯也要返程,一直到上马车前江离才知道原来那些人贩子竟将她们带到了玉萍,江离心中着急,她得尽快回温家通知温瑶去将林妈妈关进应天昉。 林妈妈见过她动手,绝对不能落在别的人手中。马车动身,萧执骑着马也跟了上来。江离愣了愣,“令仪你?” 萧执扬唇一笑,“出了这样的事我自然要将你送回温家才能安心,况且温老先生大寿,我也应当登门拜访才是。” 江离倒吸一口气,萧执要去雀阳?“那你的案子?”萧执挑了挑眉拉紧了马绳,“既然已经有了线索,我总是要去雀阳的。其他的事我已经安排同僚去办,阿离不必担心。” 江离听完只好僵硬的笑了笑,“给你添麻烦了”萧执低下身子凑近车窗,随后轻声耳语,“你我之间,何须此言?” 姜雯在一旁看的心跳加快,她捂着嘴缩到一旁,拼命压抑心中雀跃!少卿大人不但英俊能干,对师姐也是好的不行,太甜了太甜了!未婚夫妻,啊啊啊这也太般配了! 江离放下车帘,转头看见了姜雯的星星眼,一时间心里堵的发慌。“师姐师姐!少卿大人平日也这般吗?我瞧着他真的好紧张你呀!” 江离无语凝噎,萧执这是把小姑娘撩的疯狂嗑糖了?不是,真的有女炮灰和男配的cp粉存在吗?她抚着额头叹气,“一夜没有休息,雯雯不累么?歇会儿。” 江离靠着软枕渐渐睡了过去,再睁眼时江离等人已经回到了雀阳,萧执出示了令牌守城门的官兵这才开门放行。 姜雯听见动静也缓缓醒来,“师姐”江离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不少,“我们到雀阳了。” 萧执敲了敲车窗,江离撩开车帘,外边果然下起了小雨。“之前我派人给温家送了信,这会儿只怕他们还等着。你师妹需要我安排吗?” 江离看了看睡眼朦胧的姜雯,随后摇了摇头,“她今夜随我们回去,明日一早再送她回家。”萧执应声,“下雨了,我们得快些了。”他将车帘放下,马车再一次动了起来。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了温府侧门,温瑶此时正焦急的徘徊,见到马车停下,一旁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青年男子下了马,温瑶迎赶忙上前。 “在下是大理寺萧执,是阿离的未婚夫。”萧执率先自报家门,温瑶行礼,“萧大人有礼,我是阿离的表姐温瑶,阿离呢?”萧执回身走向马车,随后将阿离扶下来。 见到江离归来,温瑶松了口气,“雨下大了,先回府再说。”江离点点头,“姜雯还在车中。” 温瑶招了招手,几个婢子匆忙上前将姜雯也扶下马车,几人一道入了府,姜雯好奇的偷偷打量,这院长的府邸可没有几个学子来过。 江离见她探头探脑的样子失笑,“莫要东张西望了。”姜雯抿着唇赶忙点头。 第30章 回温家 来到正厅,温家人正整整齐齐的候着。江离一进来便怔了怔,她轻轻扯了扯萧执的袖子,萧执也愣了愣,随后去了蓑衣斗笠露出一身黑色圆领袍。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三位兄长,阿离让你们担心了。”江离稳稳的侧身行礼,萧执紧随其后躬身行礼。 “京都萧氏令仪,问温先生温老夫人安,诸位亲长有礼。”萧执不卑不亢,身姿挺拔的弯下腰。 温廷昀起身一手拖住江离,一手扶起萧执,“回来便好,回来便好。”他看向萧执,“少卿大人不可行此大礼。”厅中众人也都起身,温家都是白身并不敢真的受萧执一礼。 萧执回正身子面色谦逊,“在座皆是阿离至亲,便也是令仪的至亲长辈。当受此礼。” 温老夫人看着萧执仪表不凡,端方正派心中满意,她点着头笑起来,“好孩子,辛苦你了。”萧执恭敬答道,“本是令仪分内之事,不敢道辛劳。” 姜雯一直站在后头,这会儿见江离二人都拜完了,终于抓准机会上前行大礼,“学生姜雯,拜见院长、老夫人,诸位先生、夫人。学生前来叨扰了。” 江离朝外祖父与外祖母介绍,“师妹与我一同被掳,如今夜深了,阿离便自作主张将师妹请入府中稍事休息。” 温学诚与温学证自然认得姜雯,温学诚安抚道,“合该如此,你们这一路受苦了,令仪也赶了一日的路,都先去收拾一番。厨房备了吃食,一会儿让阿瑶为你们安排。” 江离见天色不早也有此意,“外爷外母,舅舅舅母都去休息,有什么事待明日再说不迟。” 两个舅母疼惜的摸了摸江离与姜雯的脑袋,“也好,你们好好洗漱一番先吃些东西。旁的都不急,回家了便一切都好了。” 江离应是,随后目送着长辈们先行离去。她松了口气对温瑶道,“雯雯便住我院子里,也好有个照应。”温瑶自然同意,她领着二人打算回江离的院子,“萧大人便同兄长们去。” 江离的三位兄长一直在一旁打量萧执,萧执感受到几道目光,回过头去,见三个青年盯着他眼睛冒光,便猜测这三人应该都是江离的表哥了,萧执朝三人端方一笑,“有劳三位表兄。” 几个年轻人分成两路离开了正厅,江离将姜雯安顿在西厢房,又让小春取了自己的衣服给她送去。小春看见江离回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手脚麻利的做事。 温瑶见房中只剩下她与江离二人这才关上房门开口询问,“究竟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被掳了?” 江离换下衣服走进隔间的浴桶中,热水漫过身体,她终于感觉到了一丝舒坦。“我在书院待了两日,第三日回程的途中遇见了人贩子,应当就是之前你提过的案子。” 江离回想林妈妈听见庄亲王三个字时的表情,“人贩子都被我杀了,没有留下可疑之处,不过还有一个活口,你得想办法将人要过来。” 温瑶皱起眉,“在大理寺的人手里?”江离叹了口气,“我当时情急之下诈了诈那人,她被称作林妈妈,似乎是挑选女娘的老鸨子。 我想着或许她能作为我们之后行事的突破口便留了她的命,原想着待天亮了联系上咱们的人,谁料中途大理寺的人去了” 温瑶发笑,“看来你和这个萧令仪还真是缘分不浅。”江离闭了闭眼,“不论你用什么办法,将林妈妈弄到应天昉去。” 温瑶也叹气,“大理寺从京都秘密出行只怕为的便是这桩案子,想从萧执手中要人可不简单。” 江离快速的清洗了身子,好一会儿后她从水中起身,“庄亲王,林妈妈是庄亲王的人我已经想办法透露给他了,至于其他的我相信阿姊会有办法说服他的。” 江离换好衣服走出来,温瑶有些无奈的上前替她擦拭头发,“咱们阿离真是越来越有主事大人的威仪了。” 萧执跟着温家三兄弟去了温瑜的院子里,路上三人介绍了自己,萧执将三人的名字与表字一一记下,温瑜性子欢脱些,话自然也比较多。 待两位兄长先行离去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令仪,你同阿离是如何相识的?之前在书院我还没机会好好问问她呢。” 萧执一边宽衣一边看着温瑜大喇喇的坐下,一副并不打算离开的样子。他有些无奈的转过身先行迈入浴间,随后才开口,“我同阿离是遵父母之命相识的。” 温瑜撇撇嘴,“这样么我这个妹妹虽然看起来循规蹈矩的很,但可不是什么听之任之的性子啊。” 萧执顿了顿,想起江离最初提起三月之约的事情,他不由笑出声,“阿离确非是唯命是从的性子。”她可阳奉阴违的很,萧执不由暗想。 温瑜听见笑声眼睛一亮,看来这两人并非只是父母强求的姻缘。“你们相识多久了?”萧执算了算,“四个月。” 温瑜微微点头,“四个月只怕令仪还没摸清咱们阿离的路数。”萧执泡在水中不禁开口问道,“什么路数?”他一直很好奇,温家人究竟知不知道江离作为应天昉主事的身份。 温瑜笑道,“自然是她都喜欢些什么,不喜欢些什么。又擅长些什么,忌讳些什么。” 萧执闻言微微失望,看来这个温瑜似乎并不知道什么内情,于是萧执顺口接话,“请表兄赐教。” 温瑜站起身来回踱步,口中碎碎念起来,“阿离爱吃甜食,酸的东西不大爱碰,最喜欢唐梅,最不喜欢菊花,她说菊花的气味不好闻。” 想了想温瑜又道,“她的琴棋书画皆是祖父亲传,虽然书画确实了得,但其实原来她在棋艺上才是最有天赋的。” 萧执有些不解,“阿离曾说她在棋艺上不过算是尚可。” “是了是了,阿离自十三岁后便一直如此说。但我不妨悄悄告诉你,阿离只是厌弃了下棋,她的棋艺只怕大伯父与我父亲也是不敌。” 萧执沉默片刻后才再次出声,“十三岁那年发生了什么?为何她会厌弃了下棋?”温瑜背着手摇头,“谁知道呢她什么也不说,我们也无从发问。只是自她生辰之后她便不爱钻研棋艺了。” 萧执心中思索,定然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才会让她放弃了棋艺。以他这些日子对江离的了解来说,江离是豁达之人,且她尚有几分年少自负藏于心间。 他仔细回想江离往日情状,江离在意的事情似乎并不多,一是她应天昉的部下们,二是他脑海中忽然回想起某一个验尸结束的夜晚,那一夜江离曾提起天生鬼眼之事。当时她难得的露出了迷惘的神色。所以,她的困扰是她的身世? 屋外传来敲门声,温瑜应了声,随后对萧执道,“饭食已经准备妥当,令仪你好了吗?” 萧执沉下一口气,收了繁杂的思绪。他起身擦干水渍穿好裤子来到外间。温瑜递上衣服,看着萧执的腹肌不由羡慕,“令仪的身材真是不错” 萧执失笑,“往日里不曾懈怠练功罢了。方才多谢明玕赐教。”温瑜摆摆手,“我同阿瑶与阿离年纪相近,因此幼时便一直在一处学习,对阿离自来有几分了解,令仪若是有什么想打听的,皆可来问我。” 萧执笑道,“好。” 来到饭厅,温家小辈的男子都已经入座,倒是女娘们未来。婢子们将饭菜摆上,“郎君,娘子们那边在院中用饭便不来偏厅了。瑶娘子说饭后郎君们若得空便在芥子亭中设席饮茶。” 温珏应了声,“去回娘子们,晚些芥子亭见。”“是。” 另一边江离三人一道用了饭,姜雯的脸已经消肿许多,饭后江离给姜雯的脸又上了一次药,姜雯乖巧的任由江离施弄也不喊疼。 温瑶笑着摸了摸姜雯的脑袋,“走,我让人在芥子亭备了茶水。哥哥他们应当也过去了。” 江离应声,随后同温瑶领着姜雯一道往花园中去。来到芥子亭,萧执等四人果然已经入席。萧执看着江离的衣裙微微皱眉,“夜里风凉又下着雨,怎么不多穿一些?” 江离不大在意的入座,同时答话道“我不冷,再说一会儿竹帘放下来便也吹不着什么风了。” 萧执不再多言,他伸手给江离倒了杯热茶推到她面前,江离自然的接过,转而问起,“令仪歇在何处?”萧执看了一眼温瑜,“歇在明玕的院子里。” 江离闻言不禁笑起来,“明玕素来闹腾,令仪可别嫌他烦。”温家兄妹在一旁观察江离与萧执的相处,发现二人自然中带着许些微不可察的亲昵,倒不似寻常相识不久便定亲的男女忸怩。 姜雯自然也在一旁嗑cp嗑的起劲,她来回打量着二人,随后捂着嘴偷偷笑起来。温瑶见她那副样子笑着摇了摇头,“说说?这两日你们是如何险中环生的?” 姜雯劫后余生,现如今回想起那一夜的经历倒是有些振奋,“我一直同其他女娘们在一起,不如我来说?” 第31章 鬼市 几人没有异议,而姜雯也确实是个会讲故事的。那一夜的惊心动魄叫她讲的绘声绘色、引人入胜。饶是江离亲历了一遭,待姜雯讲到她们逃进密林后的经历江离也不由得捏紧了手帕。 “阿离师姐来的及时,那时歹徒正一心想着除掉我们并没有发现师姐靠近,随后师姐便从身后偷袭得手了!那刀刺入歹人腰腹时的声响我至今都还记得呢” 姜雯讲到此处停了停,她看了萧执一眼才继续,“我们解决了两个歹徒,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后便又传来了一阵响动,我当时害怕极了,只敢拉着师姐的袖子往后躲。 但师姐看清来人回过神便扔了刀,扑进了那人怀中低泣,原来来人正是少卿大人!可见师姐之前也不是不怕的,大抵是为了安抚我们才故作了坚强。” “雯雯!”江离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连这事也讲了出来,她瞬间脸颊发烫,眼神不自觉飘向萧执,而萧执此刻也正看着她。 萧执回想起江离在他怀中的温软触感不由心尖发痒,他轻咳一声错开眼神饮了一口茶汤,耳朵也有些红了。 姜雯笑眯眯的继续,“少卿大人将师姐温柔安抚了一阵,大理寺的大人们也都赶了过来,其后便将我们都接回了之前的宅院里。” 温瑜与温瑶露出了极其八卦的笑容,江离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温琅看着龙凤胎的模样不禁以眼神警告的一瞪,随后点了点头,“令仪与阿离已经定了亲,且事出有因,倒也不算不合礼数。” 江离微微叹气,“我们平安归来,倒是黎叔”温瑶想起此事赶忙道,“黎叔无事只是受了伤,如今正在养伤,阿离不必太伤怀。” 江离没想到黎叔竟然还活着,心中不由高兴,“黎叔还活着?那真是太好了!”温家人自然也庆幸,不过温家兄弟此时又想起了另一桩事。 “不知令仪打算在雀阳待多久?”温珏出声询问。 “既来了雀阳,自然应当等到温老先生大寿之后再辞行,这些日子只怕要叨扰诸位了。”萧执答道。 温瑜倒是高兴的很,“都是一家人何谈叨扰?离祖父大寿还有两日,这两日我们领你在雀阳逛逛!令仪还是第一回来雀阳?” 萧执点头,“是第一回。”江离也来了些兴致,“雀阳城虽不大,但也有些京都见不着的新奇事儿。” 萧执看着江离晶亮的眼睛不由笑起来,“如何个新奇法?”江离算着日子,率先想到的便是明日开市的好去处,“明日鬼市便开了,不如先去鬼市瞧瞧!” “鬼市?”萧执从未听说过,不禁好奇,“何为鬼市?”温瑜笑道,“这可得保密,先去瞧了再说。阿离这主意不错!” 江离原先在雀阳就很爱逛鬼市,而书院也只每月初七才放三日假,可见温家人对鬼市都是有些兴趣的。 温瑶捧着杯盏点点头,“倒是赶上了”她朝萧执解释,“鬼市每月初七至初九开市,这三日雀阳没有宵禁,鬼市可从子时逛到卯时之前,入市需得有名牌,这牌子难得,一张名牌可携同一位亲友,倒也不是人人去得。” 萧执闻言自然猜到在座几人当是有名牌的,温瑜笑的暧昧,“这鬼市最多便只能两人结对,如此来说明日咱们只能分头行动了。” 萧执领会其意,他朝江离一笑,“那有劳阿离了。”江离颔首,“自该尽这地主之谊。” 温珏见几人打算去鬼市便道,“既然要去鬼市,今日便先到此。鬼市我便不去了,白日府中还有庶务需要打点,令仪玩的尽兴。”温琅也附和道,“我也不去凑这热闹了,白日我同兄长还有旁的事。” 萧执应了声好,姜雯明日要归家自然也无法同行,她有些遗憾,“明日得归家了,可惜不能去长长见识了”温瑶揉揉她的脑袋,“下个月若得空再带你去瞧瞧。”姜雯得了话高兴的笑起来。 几人最后共饮了一杯随后便散了场,临走前江离脸上的笑容依然未减,看起来倒是有些期待鬼市,“我们寅正在侧门碰头。” 萧执道了声好,江离朝他摆摆手,“早些休息。”目送江离与姜雯离去,温瑜凑上前对萧执道,“人都走了,还看什么?” 萧执有些出神,“阿离在温家比在京都时自在”温瑜愣了愣,“姑母与姑父待她不好吗?” 萧执摇了摇头,“江夫人对阿离疼爱至极。”温瑜有些不解,“那是为何?”萧执敏锐的察觉到江离的笑变得活泼了些,她好像也不再有那样重的防备心,有时候露出的语调甚至能听出泽尔若的调皮。 “许是我想多了。”萧执转身,“我们也回去。”温瑜背着手跟上,“明日我同阿瑶先你们一步出门,入了鬼市你可要跟好阿离,她这人有些路痴。” 萧执侧目,“路痴?”温瑜哈哈一笑,“可不么,每回去鬼市她都走丢。”萧执诧异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这一夜因江离平安归来,温家人终得安睡。一直到寅时前,江离与萧执才在侧门碰了面,这时候雨已经停了。 “阿离。”萧执迈出门轻唤了江离一声,江离转过身朝他一笑,“你来啦。”江离今日没有穿繁琐的衣裙,而是穿了一身束袖的黑色胡服。她将一头青丝束起,上面只别了一支玉簪。 萧执第一次见她这般打扮有些新奇不由看愣了,江离见他不语才朝自己打量了一下,“很奇怪么?”萧执回神,“没有,阿离甚美。” 江离去了女子华服与朱钗,原本明艳的五官因未施粉黛只在唇间点了一抹朱色,看起来倒是多了一番冷艳风情。 江离开心一笑,心中夸赞萧执审美不错,“我们走。”二人上了马车,江离给萧执带了一些点心,“先垫一垫,待休市我们同阿姊他们汇合再用早饭。”萧执也不矫情,自然的接过点心同江离一道用起来。 待到了目的地,萧执刚要下车便被江离拉住,“令仪稍等。”江离从车厢一处内柜中取出一个布包的物什,萧执挑了挑眉,“这是?” 江离将布掀开,里面竟是两张面具,她取了其中一张黑色麒麟的面具递给萧执,而自己戴上了红色狐狸的。 “鬼市的规矩。”江离声音带着些雀跃,萧执捏着面具看向江离的眼睛,他一时间有些恍惚。是啊,他早该发现的,声音体态皆可伪装,毕竟应天昉能人异士众多,但她这双藏于面具之下的眼睛,无人可仿。 此刻江离与泽尔若在他眼前重叠,萧执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江离无疑是特别的。 她抢过他的人犯也为他作过画,她为他指引过线人也同他办过案,她因他受过针对也为他挡过刀,江离温柔聪慧的外表之下是她神秘的过往。 萧执突然意识到,自从无意中撞破她的伪装后,自己似乎对她过于在意了些,这次拐卖案他甚至因担忧她身份暴露而为她遮掩,这并非是什么好兆头。 “怎么了?”江离见萧执久久不言笑容淡了几分,萧执回过神轻轻摇头,他将面具戴好,“我们下车。” 江离不明白萧执为何突然看起来有些忧郁,但她并没有过于在意。她被萧执扶着下了马车,随后便领着萧执迈入了鬼市的西入口。 第32章 萧执的盘算 看守入口的守卫查验了江离的名牌,之后二人进入鬼市,最先映入萧执眼中的是一条两人宽的,向下延伸的阶梯。 顺着阶梯往下看,萧执只见一个个搭起的棚户皆悬着白色的灯笼,棚户有大有小错落有致,纵横其间的小道如丝线般将棚户串成一张仿佛挂满了贝壳的巨网。 “我虽猜测鬼市也是一种集市,但实在难以想象这些铺子究竟都出售些什么。”萧执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有些震撼,雀阳城中竟还藏着这样一个村落大小的集市。 江离此时终于不再卖关子,她率先走下石阶,一边开口道,“鬼市只在日出前开放,其间有不少寻常店铺见不着的玩意儿。如珠宝古籍字画、神兵利器,又如前朝旧物古董,但其中最特别的是这天下诸国的一应消息与秘闻。” 萧执抬步跟上,“消息与秘闻?”江离点点头,“鬼市中的物件真假难辨,得需一副火眼金睛,唯有所售的消息与秘闻,皆为真实。” 萧执心中一沉,心中想到江离对鬼市之所以如此热衷只怕便是跟这些消息秘闻脱不开干系了。“如此说来,这些消息只怕千金难求。” 江离笑了笑,“也并不一定需要使银钱。”她回头看向萧执,“为老板做一件事亦可抵偿。”萧执微微蹙眉,这世上不需要银钱的东西往往才是最昂贵的东西。 “好啦,我们到了。令仪想先看看什么?”石阶并不长,二人说着话便已经来到了棚户前,萧执想了想道,“不知温老先生往日里有何喜好?虽然出京前已备有贺礼,只是不知能否合他老人家的心意。” 江离微微一愣,心中却升起一些暖意。萧执与她虽然是合作关系,但他能将她的事情看重终归是叫她感激的。 “外爷喜好字画孤本,但其实他最想要的是寻回他青年时遗失的一副字帖。那字帖是太外祖父教导外爷习字时所书,我今日来也是想碰碰运气。”江离微微一叹,“那我们先随意逛逛,一会儿去看字画铺子。” 萧执颔首同意,二人肩并肩穿梭在鬼市中。萧执第一次逛这样的市集,每家铺子的老板也都带着面具,鬼市有个规矩,不得询问老板身份,也不得打听物件来路。 萧执跟着江离逛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瞧这里许多东西只怕来路可疑,官府不曾彻查过鬼市吗?” 江离歪着脑袋看他,“水至清则无鱼。有时候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萧执呼出口气,有些自嘲的笑起来,“水至清则无鱼可如今这水已经太浑浊了。” 江离品出萧执的失落,一时分不清他究竟在说鬼市还是在说他身陷的朝堂。江离轻轻拉了拉萧执的袖子,带着些安抚的意味,“可令仪是清泉不是么?只要这水不死,如令仪这般的清泉总会聚少成多,终是会有涤荡污秽海晏河清的一日。” 萧执被江离的话打动,他看着江离的一双明眸艰涩的咽了咽,江离的眼睛太过明亮清澈。 他不明白像江离这样身份复杂之人是如何仍然保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他想起江离手腕上的伤疤,那绝不是普通的烫伤。萧执想着,或许江离才是那一泓清泉。 他露出淡淡的笑容不自觉握住了江离的手,“我们去前边再瞧瞧。”江离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热意瞬间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只得愣愣的被萧执牵着往前走。 江离看着二人交合的双手眼眸微微闪动,原来他的手比她想象的更大、更热。她翻阅过萧执的卷宗,那时候他只是卷宗上一个与她毫无关联的名字。 他的年少机敏,他的意气用事,他的执着与挫败,她都通过详细的文字记载通读过。萧执不知道,江离曾经看过他完整的过往,她读过他十四岁因破大案而名动京都,也读过他因查案激进导致一同长大的好友魂归西天。 彼时的江离不过笑叹优秀的少年郎多有自负的臭毛病,如今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少年已经长成了另一副模样,可他依然企图用这双大手去扶一扶那根基未稳的大厦。 江离心中叹息,就她看过的原着小说概况而言,小说的结尾确实将迎来了盛世太平,可那些受赏的人名中并没有萧执二字。这个心怀热血的少年郎,或许早在那之前便会被自己沸腾的热血活活烫死。 二人一道逛了珠宝铺子,江离倒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之前在晋王府赢得玉牌你可还留着?” 萧执怔怔点头,随后从袍子里取出一枚黑玉。江离见此有些诧异,“你竟随身带着”江离也从怀中取出白玉,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由都笑了出来。 江离接过黑玉一道递给了老板,“两块玉的这里,各嵌一枚玉珠进去。不知需要多长时间?” 老板摸着玉叹道,“当真是好玉,不过我记得这对玉珏应当已经被赐给了晋王。”江离挑了挑眉,“老板可莫要坏了规矩。” 老板哈哈一笑,“娘子说的是!这玉珏明日便可来取。不知可还需要刻些旁的什么?”江离想了想看向萧执。 萧执出声道,“黑玉刻一个执字。”江离觉得随身的玉珏刻自己的名字也还不错,但轮到她她却犯了难,她应该刻哪个名字呢 昭华是个禁忌,江离却不只是她。萧执看江离出神不由问道,“白玉可要留字?”江离最终摇了摇头,“不必了。”萧执见此欲言未言。 老板自然没有多言,他将纸笔递给萧执,“不如你来写?”萧执说着又将纸笔递给了江离。江离也不推脱,接过纸笔后想了片刻,随后认认真真的写下了一个执字。 萧执看着江离落笔,其后他的名字落在白纸上。江离写完心觉满意,“如何?”萧执看了看也很满意。“不错。” 二人将东西留给了老板约定第二日来取便离开了,之后他们一道去了字画铺子,可惜依然没有找到温家太爷的字帖,萧执因而买了一幅前朝大儒写的扇面作为贺礼。 最后一站萧执提出想去看看售卖消息的铺子,江离自然无有不从,她正好有些事情想要问。 消息铺是鬼市中最大的店铺,甚至说只有这里才可称得上是一间铺子。二人一入店铺便被分开,这也是铺子的规矩。 萧执入了隔间,不多久便有一位中年女子前来接待。“不知客官想买什么?”萧执其实并没有打算买什么消息,只是他突然想到,既然不同的消息对应着不同的酬金,那么或许从酬金的高低可以判断江离的秘密究竟有多重要。 “温家外女江离的消息酬金多少?”萧执没有犹豫,对方翻开一本册子不多久便答道“五百银。” 萧执微微沉下一口气,“大理寺少卿萧执又如何?”对方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五百金。” “应天昉主事大人呢?”对方微微一愣,随后合上册子笑了,“这位可不是银钱能买的。” 另一头的查宛儿此时也正被接待着,而她想要找的人正是她的师父,“业山派的道长查宛儿,我要知道她的行踪。” 接待江离的同样是一位中年女子,她翻着册子找了一会儿旋即冷淡开口,“这位的标价是一条人命。”江离抿了抿唇,“谁?”对方合上册子,声音依然冷淡,“离洲大儒温廷昀。” 江离听见温廷昀三个字霎时睁大了眼睛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这里的消息来源据她所查分为两种,一种是铺子的主人通过自己的途径探查得来的。他们收集消息,也接单子去查特定的消息。 另一种便是有人提供消息给铺子,同时开出自己想要的价码等待有缘人上门。而江离的师父不过是个道士,提供这消息的人索要的报酬却是温廷昀的命,江离几乎一瞬间便察觉到,这个人是冲着她来的。 那女子等的有些不耐烦,“客官可要买下这个消息?”江离闭上眼,怎么可能买下。“不必了,多谢。”缓了一口气江离起身告辞。 江离来到铺子外,她低着头沉思,师父与外爷唯一的联系便是她。所以给出消息的人极大可能是知道她秘密的人。她掌握着东陵二十个州城的应天昉尚且无法找到查宛儿,那究竟是谁会知道师父的消息并开出这样的加码? 江离心中升起恐惧,她的秘密从来不是什么应天昉主事,而是她,昭华帝姬。那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等很久了吗?”萧执的声音打断了江离的思绪,江离回过神摇头,“没有很久。卯时快到了,我们也该走了。阿瑶他们会在东出口等我们。” 萧执自然没有异议,二人向着东出口而去,不多久便在出口见到了等候在一旁的温瑜和温瑶,此时正好卯正。 第33章 江嬛 温瑜摘下面具笑道,“如何,令仪可觉得这鬼市有些意思?”萧执也摘了面具握在手中,“大开眼界。” 温瑶看着江离在一旁似乎兴致不高有些不明所以,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天要亮了,我们去用早饭。” 送江离萧执来的马车此时已经回府了,四人便将东西都放在了温瑶温瑜的马车中,随后一道步行迈入了晨曦之中。 清晨的街铺升起热腾腾的烟火气,温瑜心情不错,他在鬼市淘了一支骨笛,正献宝似得拿给江离显摆。 萧执与温瑶跟在他们身后,萧执觉得温瑜的性子不太像温家其他人,倒是有几分可爱。“萧大人。”温瑶突然出声。 萧执偏过头询问“温娘子?”温瑶一边看着前面的二人一边继续开口,“应天昉想请大人行个方便,将之前抓住的林妈妈移交到应天昉。” 萧执瞬间汗毛倒起停下脚步看向温瑶,“温娘子你”温瑶见他神情严肃解释道,“萧大人不必紧张,我是应天昉天字十三杀中排行十二的密探,外人虽不知晓但这在温家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萧执扶额心中忍不住吐槽,这温家还真是卧虎藏龙 片刻后萧执恢复镇定,“林妈妈所涉案件是大理寺如今正在查的拐卖案,恕我不能从命。” 温瑶点点头,“我猜到了,所以才让您将人犯移交到应天昉。这案子以应天昉现今掌握的消息来看应当与庄亲王有关,萧大人确定要趟这浑水吗?” 萧执闻言不禁握紧了拳头,庄亲王是女帝的亲哥哥也是他的亲舅舅。当初陆家夺了天下,所有人都以为当时的陆家主人会将皇位交到这个仅剩的儿子手中,便是庄亲王自己也如此笃信。 然而最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荣登大宝的却是如今的女帝。庄亲王表面上并无异议,但内心如何想的所有人都能猜的到,如今庄亲王久不回京反而偏安离洲可不是毫无异议的表现。 “大理寺查案,只求公道与真相。”萧执再抬头时,眼中只有坚定。回避无法解决问题,庄亲王与女帝终有一决。 即便他位高权重,即便他是他的亲舅舅。罔顾国法也好,企图颠覆朝堂也罢。只要他做了,萧执便不打算再继续退避三舍。 温瑶有些惊讶,“想不到萧大人竟有如此决心,想来圣人心中甚慰。既是如此,此案大人不若与应天昉合作,我们的线索或许比大理寺目前掌握的要多呢。” 萧执有些犹豫,他不是没有和应天昉共同办过案子,自然知道应天昉的本事,但应天昉的手段他也领教过一二了。 他回想起消息铺中那女老板的话,应天昉主事的消息需得支付女帝的一道御令,这样离谱的代价背后究竟会藏着什么样可怕的秘密。萧执对江离的好奇在那个瞬间几乎攀到了顶峰,可他分明也察觉那秘密是深渊,一旦踏入或许会万劫不复。 “考虑的如何?你我等得,那些被拐的女子可等不得。”温瑶不明白萧执在挣扎些什么,应天昉与大理寺之前便有过合作,她原本以为萧执的顾虑便是庄亲王,可既然他有了方才那般决心,为何这次他竟如此犹豫? “明日我会派人将林妈妈送到雀阳来,温大人请做好准备。”萧执下定决心,那道名为江离的深渊,他终是想亲自探一探。 温瑶轻笑起来,“合作愉快。”早饭后四人一道去逛了雀阳附近的知名景点,按江离的话来说,来都来了。一整日,四人玩的尽兴,直到晚饭后才回府。 第二日萧执与江离又去了一次鬼市取回了各自的玉佩,那老板手艺果真极好,镶嵌的玉珠竟也是从那对玉珏上取材的。 同时,萧执也派了人将林妈妈秘密送到了应天昉。午饭过后温瑶带着萧执去了应天昉,萧执在应天昉分部还见到了元怀瑾与瑟文,萧执看到元三不禁回想起之前他与江离的相处,二人之间似乎比其他人要更为亲密些。 之后温瑶带着萧执提审了林妈妈,但林妈妈对案子闭口不谈,软硬不吃,温瑶并未表现的太过急躁,她对萧执说应天昉已经掌握了让林妈妈倒戈的筹码,只需再等待两日便可与其对峙,萧执见此只得静候佳音。 第三日温府办起了寿宴,这一日往来宾客众多,朝中出自东升书院的大人们也纷纷从各地送来书信与贺礼。温瑶与江离帮着两位夫人操持,一直到正午,温府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谁来了?”江离听见下人的禀报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仆婢再一次答道,“是大同的江大娘子来了。” 江离与温瑶对视一眼,随后匆匆对舅母们打了声招呼便朝着府门而去。“江嬛要来这事儿你怎么没告诉我?” 温瑶也有些茫然,“我们并不知道她会来。”江离这下子更懵了,“所以她没打招呼就直接来了?大同离雀阳可不近” 温瑶看江离神色有些不解,“你同嬛姐姐关系不好?”江离有些头疼,她同江嬛是在江嬛出嫁前才认识的,而江嬛对她确实称不上友好。 “终归不是一起长大的,没什么情分罢了。”江离没有多言。经过前院时,江离见到萧执与温瑜正与几个世家子在一处,萧执见到江离步履匆忙上前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江离眉头松了松,轻笑道,“是长姐来了。”萧执跟着两人朝外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长姐是谁。 “江大娘子?” “是,阿姊名江嬛。前年年末嫁去大同了。”江离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娇柔柳腰的身影带着几个仆婢已经入了门。 “长姐,许久不见一切可好?路上可还顺利?”江离迎上前端起笑来,江嬛也是一笑,“虽比不得京都,但大同也还不错,这一路来离洲也很顺利。” 温瑶此时也开口,“嬛姐,多年不见了。”她行了礼将人引进门,一边又朝仆婢吩咐“快去将嬛娘子的东西打点了。” 江嬛生的弱柳扶风之姿,美则美矣但五官与江离并不相似。萧执站在一旁听三人寒暄,江离拎了拎心神,“长姐怎的突然来了?姐夫没一道来吗?” 江嬛看着江离露出个萧执觉得有些古怪的笑容,旋即便听她道,“阿离要来,阿姊自然也该来了。想着给外爷外母一个惊喜便没有事先告知。你姐夫在任上走不开,我是自己来的。” 语毕她的目光落在江离身后的萧执身上,随后朝萧执一礼,“咦?萧大人竟也来了?萧大人安。” 萧执不大喜欢江嬛看江离的眼神,他朝江嬛颔首,面上没有多少情绪,“江大娘子。” 江嬛跟着几人入府,一边对江离笑道,“妹妹好福气,母亲竟为妹妹择了萧大人。”江离听着她阴阳怪气并不打算惯着她,“姐姐说的是,这般福气自然不是人人都有。” 江离是为数不多知道江嬛并不想嫁去大同的人,江嬛在出嫁前从未表现出对婚事的不满,但江离曾偶然撞见过江嬛因婚事在房中发脾气。 江嬛的丈夫外放到大同做了推官,虽官职算不得高,但却是个非常有能力之人,出身也是世家,江离读过他的卷宗也因查案接触过此人,以此人之能加之朝中人脉,江离笃定他的好日子应当不会太远。 萧执听出江离的不悦,她从未如此与人说话,即便当初面对临阳郡主也不曾是这般口吻。他跟在三人身后不禁多看了江嬛几眼。 江嬛似乎感受到了萧执的眼神,她回过身朝萧执嫣然一笑,可那眼神却叫萧执心中一沉。 江离自然也看到了那笑容,一时间心中升起一股怒意。合着这当她是死的?江离寻常并不喜欢与女娘计较,大多数女娘们受环境限制,思想格局小,目光短浅,这不是女娘们的错,是这个父权的世界困住了她们。 但江嬛这般简直是心眼歪邪,江家可是官家,她父母皆是名门之后。江离一度想不明白江母那样出自温家的才女,如何会教养出江嬛这般女娘的。 江嬛看萧执的眼神让江离厌烦不已,她轻轻呼出口气稳住情绪,“令仪,方才明玕在找你,你去看看。” 萧执原本阴沉的脸色因江离的话明朗了起来,他自然知道这是江离找的借口。他的心情好了些,只是他并没有细想为何心情变好了。 “好。你莫要太累了。”萧执说罢对温瑶与江嬛点了点头便转道离去了。待萧执走了江嬛的笑容收敛几分,她看向江离的眼神隐约有几分冷淡,“萧大人在京都时便是风云人物,妹妹听姐姐一句,可得将人看紧了些。” 温瑶此时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江嬛。”江嬛一顿,她不明所以的看向温瑶。只见温瑶面上并无笑容,“这里是温家,姑母不曾教过你温家的规矩吗?” 江嬛脸色一白,好一会儿她才挤出一些笑容,“我不过担心妹妹吃不住自己的夫君罢了,毕竟那人可是萧执啊。”她扫了江离一眼,“好了好了,妹妹莫生气。是姐姐失言了。” 今日是温家的大日子,江离不想在江嬛身上多做纠缠,她轻声应了,“长姐的教诲阿离记下了,我们走,舅母她们该等急了。” 第34章 提审林妈妈 温家人对江嬛的到来都很惊讶,但大都也是高兴的。江嬛见到温家老两口,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跪拜行礼,上官氏多年未见大外孙女心里自然也是想念的。 温瑶在一旁叹着气摇摇头,“这江嬛怎么回事?她少时并非如此。”江嬛在温家也待过,只是没多久就跟着父母去了蜀中任职,江离冷眼瞧着并未多言。 不多久后午宴开了席,午后宾客们多是聚在一处探讨些时事与学问。待到晚宴前才陆陆续续散了。 晚上是家宴,长辈与晚辈们分了席,江离落座后看着满桌的菜发起呆,这一日有不少人来与她切磋,毕竟温大儒曾说江离才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累了?”萧执在江离身边落座,见江离一脸疲惫不禁笑起来,午后他围观了江离被“围攻”的画面,江离一一从容应对,但他却在江离的眼中隐隐看见了泽尔若那熟悉的不耐烦。 江离接过萧执为她盛的汤轻声道谢,喝了两口后才凑近他小声道,“便是学院考试也不及这般。” 江离的声音带着些微微委屈的娇气,小小的抱怨落在萧执耳边,他侧目看着江离眉眼低垂的搅着汤匙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江离的脑袋,“但今日阿离可是出尽了风头。” 温热的大手落下,江离也不知道为何心情便好了一些,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撒娇么?对萧执撒娇?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妹妹与令仪在说什么悄悄话?”江嬛娇软的声音传来,江离才刚好起来的心情又落了下去。 萧执收回手淡淡回答,“不过是请阿离晚饭后一道散步。”江嬛微微一笑,“妹妹午后大放异彩只怕是有些累了。” “累吗?阿离,你这离开雀阳不过两年罢了,当初你在书院可比今日面对的人多也不见你一分疲倦啊。”温瑜哈哈笑起来,一边朝江嬛道,“嬛姐姐不知道,祖父对阿离要求可严格了,做学问自不必说,便是强身健体也是一日不让她落下。” 江嬛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看着江离心中刺痛。同是父亲母亲的孩子,她跟着父母经历动荡的岁月,而江离却在温家接受着温大儒的亲自教导。就连亲事上,父亲母亲竟也如此偏心。 江离回到江家后,母亲几乎是将这些年攒下的好东西都用来讨好她。江嬛不明白她们对江离有什么好亏欠的,江离跟着温家既安稳,又得了个才女的美名,若当初自己也被送来温家,如今情况是不是便不一样了? 对于江嬛的心思江离不用猜都想得到,而江离只是在心中嗤笑,她若当初与江离一道被送往离洲,只怕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 食不言是温家的规矩,之后饭桌上无人再交谈。饭后萧执对众人道了失陪便牵着江离先离开了。 待走到花园无人之处萧执才将江离的手松开,“抱歉,冒犯了。”江离轻轻摇头,她当然明白萧执是做给江嬛看的,聪明人之间便是不必将话讲的太过明白。 江离朝萧执会心一笑,“多谢令仪了。”吃饱了饭江离感觉好多了,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再战八百个绿茶! 萧执见她笑容重新明媚起来心里倒是有些微微的疼惜,他握着江离的手肘将人扶到石凳上坐下。江离有些不解的以眼神询问。 只见萧执矮下身道了一声失礼,随后伸手捏住她左脚脚踝,“疼吗?”他捏着江离的脚踝动了动。 江离吃惊,“你怎么知道”萧执午宴并未与江离同桌,待午后再见时他便发现江离似乎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大对劲。 询问温瑶之后才得知,午宴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但当时江离只说自己无事。虽然江离极力装作无事,但萧执也是习武之人,江离一点点的变化他也没有错过。 “我猜你不想惊动外爷,所以这个你收好,回房之后自己记得上药。”萧执今日在寿宴宾客前正式融入了温家,他在温家人的认可下对温家人的称呼也改了。 温大儒其实对萧执十分满意,他心中也叹只可惜这人是女帝的外甥,萧执与江离之间绝无可能。 江离脚踝隐隐刺痛,但她其实并不在意。她这些年受过的伤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痛的多了便习惯了。 江离并不讨厌痛感,她觉得适当的痛感往往能让人保持警惕与清醒。江离虽然理性,但她从来不是冷硬之人。萧执的细致与关心让她的心不自觉软成一片,她叹出一口气。 萧执听见江离叹气抬起头看她,“我弄疼你了?”他轻轻放下江离的脚,却仍是维持着半蹲的姿势。 江离深呼吸一口气,旋即脸上却是萧执许久不曾见到的那张面具般的笑脸,“小萧大人,您可还记得当初是如何与我说的吗?” 萧执心中微微缩紧,江离又道,“您这般很难叫江离心无所图啊。”略带狡黠的调笑叫萧执心中生出陌生的酸胀感,江离在提醒他,他们二人间只是合作。 萧执站起身,“江二娘子安心,萧某自不敢忘。”他收回目光背过身,心中也平静下来,“这两日还有公务我会在雀阳再多留两日,待此间事情处理好了我便离去。” 江离看着萧执的背影也收起了笑容,“预祝大人马到功成,早日破案。”她其实很想嘱咐他多加小心,但她对萧执的提醒也是对自己的提醒。 萧执的温情太容易叫人沉溺,谁能轻易逃过将高岭之花摘下的吸引力呢?可这朵花于她而言却是有毒的。 “谢你吉言,时辰不早,你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萧执重新转向江离,他将江离送到她住的院子外,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叮嘱的话。 江嬛不过是个普通后宅妇人,以江离的手段要对付她根本不需要他操心。“我回去了。晚安。” “晚安。” 第二日一早萧执没用早饭就出了府,温瑶也早早去了应天昉。江离在府中用过早饭后私下去见过温廷昀,“外爷,这几日应天昉有案子,我需要您替我遮掩一二。过几日许是还会外出办案些时日。” 温廷昀点了点头,他早已经做了准备,“我这些日子要开始修书,阿离便同我一道去别院修,你父母那我已经去了信了。”江离笑着搀上温廷昀,“外爷最疼我了。” 从温廷昀的书房出来江离见到了江嬛,江嬛难得没有阴阳怪气,“外爷可在里头?”江离道,“在。”江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随后便进了书房。 江离看着江嬛的背影,她想着或许该叫大同送些消息过来了。 江离回到自己的屋中,只道自己要出门让小春守好院子便也出了府。出府后江离去藜杖书局换了衣裳,随后也去了应天昉。 应天昉中萧执正与温瑶说话,“今日再审温大人可有把握?”温瑶点头,“自然。”元怀瑾也不卖关子,“林妈妈有一个十六岁女儿一直养在兄长家中,如今这个女儿被拐到巫溪去了。” 萧执一听便知有戏,“既然如此,我们这便开始。”温瑶笑了笑,“萧大人稍安勿躁,我们主事大人今日便到。” 萧执顿了顿,几息过后才开口,“那自然该等一等主事大人。”半个时辰后江离果然来了,看着那暌违月余的面具萧执没来由的有些变扭。 “哟,萧大人来的早啊。”江离一开口还是那般不着调的笑意,萧执调整好心态,“是主事大人来的晚。” 江离摆摆手,“叫大人久等是我的不是,既是如此便不耽搁了,我们去见一见那个林妈妈?” 第35章 林妈妈的过往 四人来到审讯室,林妈妈此刻已经等在里面多时。见到萧执与三个戴着面具的人进来林妈妈脸色未变,“我没什么可说的,诸位大人不若早些将我正法了。” 江离将一份卷宗递给萧执,里面是林妈妈的个人资料。“林妈妈勿急,你就不想知道为何二审我们隔了两日吗?” 林妈妈不为所动,“左右我的罪行无可辩驳,但我不过是拐卖未遂,旁的没什么可在意的。” 江离笑出声,拐卖未遂?她可真敢说啊。她朝萧执看了一眼,“萧大人,劳您给林妈妈讲一讲?” 萧执拧着眉开始陈述卷宗上的记载,林妈妈原名凌霜霜,时年三十四岁,十七岁入春江楼做了舞姬,十八岁产下一女,后来取名凌如锦。 林妈妈听见女儿的名字脸色白了两分,“东陵的律法并无连坐之罪,我女儿对我所犯之事毫不知情,大人们一查便知。” 萧执放下卷宗,脸色严肃,“前些日子我们在新野解救出几个被拐的女子,后来经问询得知她们原本有十一人被拐,但被救的只有六人。据女娘们的口供来看,另五人已经被送去了别的地方,而被送走的人其中便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娘,名字也叫凌如锦。” 林妈妈如死水般的眸子霎时瞪大,她猛然抬起头看向萧执。“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想诈我。” 江离上前来到林妈妈身边,她又再取出一份口供,“这是你兄长报官留的卷宗。如何?是你兄长的字迹?” 林妈妈慌乱的将卷宗看了一遍,上面确实是她兄长的笔记且还盖着乐平官府的大印,林妈妈看完浑身颤抖起来,“怎怎么会这样如锦在乐平好好的待着怎么会被拐的?!” 江离抱着臂冷眼看林妈妈,林妈妈眼睛湿润,一边流泪一边摇头。“坏事做多了报应到自己头上是个什么感觉?” “你们有办法救她的是不是?”林妈妈哭了一会儿稍稍冷静了一些,“你们想用我女儿做筹码让我招供?” 萧执眉目冷肃的站起身,“放肆!用百姓做筹码?你以为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不瞒你说,我们已经查出你的女儿被送去了巫溪,可到了巫溪线索便断了。 你招与不招,人我们都会救,可你早一日招供,我们便能早一日将人都救出来,那些女娘们才能少受一日罪。” 林妈妈摇摇头,“即便我招了供,你们不过是救出几个人,再往后依然会有拐卖发生,我背后的主子,你们不敢碰。” 萧执沉下一口气,掏出了一枚令牌,“自入大理寺起我便发过誓,为求天理公道,我萧执万死不辞。” 审讯室一时鸦雀无声,好一会儿后江离也解了自己的令牌置于萧执的令牌一侧,“应天昉听说过。上至深宫下至百官,还没有什么人是我不敢碰的。” 林妈妈愣愣的看着萧令仪,许久之后露出一个极苦的笑容,“若十八年前也有人像大人们这般,或许我便不会走到今日这田地了。” 萧执听了林妈妈话看了一眼江离,朝她使了个眼色。江离领会其意,“那便请林妈妈从十八年前说起。” 十八年前,这天下还姓宋,彼时东陵已经陷入虚假的繁荣已久,天子坐朝堂却不顾民生安于享乐。 流光溢彩的泡沫包裹着已经走向衰亡的王朝,那一触即破的盛世假象之外,是东陵各地的苛捐杂税,灾祸频发,便是饿死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彼时十六岁的凌霜霜为了给哥哥凑上京考试的路费,不得不离开村子去乐平城中一户人家做婢子。那户人家有些人脉,在乐平很吃得开。来往皆是达官显贵,一次宴会中,凌霜霜被出巡离洲治水的钦差副官看中想讨她做外室。 凌霜霜自然不肯,凌家也是读过书的人家,出来做婢子已是不得已,怎会自轻自贱去做什么外室,外室,那可是连妾也比不上的低贱。 何况她一直笃信哥哥能够在科举中取得成绩入朝为官,一个清白的官员又如何能有一个做外室的妹妹。 凌霜霜委婉拒绝,起先那家人也未强求,可谁知背地里却找机会将人敲晕了直接送到了副官床上。 凌霜霜失了清白却仍旧刚毅,她将此事告诉了家人,哥哥还为她写了诉状。一纸诉状送入府衙,凌家没有等来官府的调查,却等来了副官的威逼利诱。 凌家人起先并不妥协,誓要讨回公道。可结果却是哥哥背上莫须有的罪名入了大牢。一家人几经伸冤却求告无门,直到那时凌霜霜才明白什么叫欲加之罪。 看着被打断了一条腿的兄长,凌霜霜认了命。这东陵王朝已经烂透了,无人会在意一个乡野书生的冤屈,更无人会相信一个穷苦人家的美丽娘子不愿攀附达官显贵。 人言何其可畏,铺天的谩骂与鄙夷将凌霜霜逼得无路可走,她想一死了之,但她连死的勇气也没有。断了腿的兄长再也不可能进入仕途,年迈的父母气的双双卧床。 原来掐灭一个希望是那么简单,原来只需一只手便能遮住一片天。“就在那时那个副官又一次找到了我,他说他可以替我兄长、父母治病。 也可以赡养我的家人直至他们百年,而我唯一要做的,便是从此作为他的奴隶,听他差遣。我无法拒绝他,也不敢拒绝他。” 凌霜霜原以为她将成为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但副官却并没有将她当做外室,他在凌霜霜身上看到了美貌之外的东西。 “后来我被安排进了春江楼,开始学习舞技以及作为暗子所需的一应技能。不料一年后我意外有了身孕。 期初我并不想要这个孩子,我这样满身污秽之人,如何配做母亲?春江楼当时不过是个普通的妓坊,那老鸨连一帖堕胎药也舍不得。但妓坊也有妓坊的法子,” 她看向江离等人,“可我的孩子命不该绝,即便是烧红的铁钳也没能要了她的命。” 温瑶听到此处不自觉闭上了眼,她转过身呼出一口浊气,江离不敢想象当年凌霜霜的经历,“所以后来你生下了凌如锦,并将她交由你兄长抚养。” 林妈妈点点头,“十六年了,我从不敢去见她,我让哥哥告诉她我已经死了。之后我便改名换姓,听从副官安排去往不同府中做暗子。一直到我年纪大了,开始以林妈妈的身份为他们继续训练暗子。” 在场几人都很吃惊,想不到这些被拐的女子竟然是要被训练成暗子的,这并不是普通的拐卖案件。这背后之人的谋划实在可怕。 萧执听完凌霜霜的故事心中唏嘘,曾经刀下无辜的羔羊最终却成了他人手中的刀。江离的心情则要复杂更多,作为曾经的帝姬,凌霜霜的悲剧便是她父亲的罪孽,而如同凌霜霜这样的可怜人又还有多少呢。 江离咽了咽勉强才将翻涌而出的恶心感压下,“那副官是谁?” “正是离洲如今的知府大人。” 江离惊诧,她双手撑着桌面探出身子看向凌霜霜,“徐征?你说他是徐征?!”林妈妈见状并不惊讶江离惊恐的眼神,她只是微微点头道,“不错,正是他。” 江离收回手,一时间思绪乱作一团。元怀瑾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拍了拍江离的肩膀又对萧执道,“萧大人,借一步说话。” 江离脸色沉重的对温瑶道,“去给林妈妈倒被茶来。”温瑶点头应下。 元怀瑾来到外间,三人一道走入回廊深处。“如今这案子变得越发复杂,我们不妨将事情坦诚布公的聊一聊。” 江离自然明白元怀瑾指的是什么事,这也正是她担忧的。“萧大人可知徐征此人?” 萧执想了想,“略有耳闻,据说他为人刚正不阿,甚是清廉。”江离点点头,“他在离洲名声极好,而他的长子正在东升书院求学。当初圣人举兵至离洲,徐征彼时已经做了离洲的知州,但他最终选择保全离洲百姓向圣人投诚了。” 萧执点点头,“这事我听说过,当年圣人兵临城下徐征杀了当时的知府,然后摘了官帽一身素衣的捧着知府的脑袋与官印跪在城门之下,只求圣人的兵马入城不要伤及百姓。” “不错,后来圣人即位感念他拳拳爱重百姓之心将他提为知府,这几年徐征的考绩很好,圣人有意要将他召回京都。”江离背脊发寒。 第36章 拐卖案1 元怀瑾扶了扶面具开口,“可如今这徐征牵扯到拐卖案,他还培养了诸多暗子,十八年了,多少高门后院有他的人?我简直不敢想象以二位之见,圣人” “不可能!”“不可能。” 江离与萧执异口同声,二人也有些错愕的对视了一眼。“圣人绝不会用这样的手段!”萧执敬仰女帝,自少时起便如此,他绝不相信那个人会用这样卑劣肮脏的手段。 而江离虽惧怕女帝,但她同时也欣赏敬重女帝,那个说出男子与女子应当生而平等的人,绝不会这样作贱女子。 “况且我们已经掌握了线索,春江楼的护卫都是出自临风堂,这临风堂的主人原本是庄亲王麾下一位斥候,他在立朝前因受了重伤退了伍,离开庄亲王后他才创办了武馆。 所以这事背后之人很可能便是庄亲王,所以徐征真正的主子应当便是庄亲王,只怕圣人也未能识破徐征的真面目。” 听过林妈妈的供词,江离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也许当年徐征早就投诚了庄亲王,并以手中的暗子作为筹码来换取今后的仕途。 毕竟当初所有人都认为将来陆家若能夺得天下,庄亲王才是有可能一争皇位的人。也正是因为徐征手中有这样厉害的筹码,才叫陆家那样快的瓦解了前朝势力。 江离想的到这些,萧执自然也想的到。他心中思忖,这个徐征必须尽快拿下了,他手中握着多少暗子,那些暗子又收集了多少秘密。 而这些秘密或许会招致庄亲王进一步威胁到圣人,东陵好不容易修养了十年,再经不起一场内战了。 元怀瑾叹了口气,“如今这情形,我们得尽快将徐征拿下,还有他与庄亲王的关系,徐征这人狡诈异常,单单是林妈妈的口供只怕不足以扳倒他。” 萧执冷静下来想了想,“林妈妈虽然重案在身,但我觉得她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之前江家二娘子遇险,她说林妈妈曾在歹徒面前保护过女娘们免遭殴打。如今她既然愿意配合,我们不若先不要打草惊蛇,先送她回去,以便找到更重要的证据。” 江离与元怀瑾皆是点头,觉得这办法可行。江离补充到,“那便从应天昉抽调女执事伪装成被拐的女子配合她行动。此番我应圣人之命率京都应天昉来离洲彻查密探丧命之事,庄亲王只怕早就等着我呢,既然如此也该是我登场的时候了。” 元怀瑾叹笑一声,“你是想从正面搅乱庄亲王与徐征,好叫他们无暇防备拐卖之事?” 萧执闻言看向江离,“你打算怎么做?”江离挑眉一笑,“给人找麻烦么,可是我的强项。我这人喜欢热闹,动静是自然越大越好。” 三人商量妥当回到了审讯室,林妈妈此刻正在配合温瑶录口供。温瑶从林妈妈处得知春江楼如今确实为拐卖的据点,但在离洲境内这样的据点共有四处,而出了离洲她便也不知晓了。 “春江楼与徐征相关的物证你可知晓?”萧执盘问道。“春江楼的老板叫李长贵,此人是徐征师爷的外甥,他便是我当初做婢子的那家家主。李长贵为人谨慎,他手中应当有与师爷往来的信件。” 萧执摇了摇头,“与师爷的信件不够直接,徐征完全可以将一切罪行推到师爷身上。” 林妈妈沉下一口气,“其实我手中还有一张路引,那是新朝立朝前夕我第一次做拣货妈妈时徐征签发的。上面有徐征的印章与亲笔签字。” 审讯室中众人眼睛皆为一亮,林妈妈解释道,“新朝立朝后,前朝的路引自然不再管用。之后的路引徐征再未参与,他们应该也早就忘了此事。” “林妈妈果然机敏过人,怪不得徐征会看上你。”温瑶一边落笔一边赞叹。这东西一留便是数十年,可见林妈妈早想过会有这一日。 “还有一事我想请教妈妈。”江离开口道,“从目前你所说的证词来看,这一切都与庄亲王并无干系,那你是如何知晓庄亲王才是幕后之人的?” 林妈妈听到江离的疑问不禁轻轻笑起来,“因为我便是徐征安插进庄亲王府的第一枚暗子。” 此话一出在场四人无不震惊于徐征的手段,他竟然能往庄亲王府安插暗子。林妈妈站起身随后朝着四人跪拜下身, “妾在庄亲王府还有暗子,此事便连徐征也不知晓。妾愿戴罪立功,不求免除自身刑罚,只求大人能够保护好我亲人的安危。 凌家一直有徐征的人盯着,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的兄长、嫂嫂并她们的一双儿女,还有我如锦求大人保住他们!” 江离看着眼前不过三十多岁的女子,她的一生有太多坎坷,能够算计到这一步已是步步为营。“既然凌家有人盯着,你为何还敢轻易将一切和盘托出?你之所言又有几分是真?” 到目前为止,林妈妈的口供确实并无纰漏、能够自洽,但江离也不敢全然信她。林妈妈听了这话脸色凝重起来,“为虎作伥、与虎谋皮,可伥鬼便只是伥鬼! 一旦他们知道妾被捉了,最先会处理的必定是妾的亲人!妾做了这样多的坏事,害了那样多与妾一样命苦的女子,妾苟活至今为的也不过是亲人能活下去。妾这条贱命,便是万死也不足以抵偿那些女娘们可如锦是无辜的她还那样小” 林妈妈言辞恳切打动了江离,“我暂且信你,旁的我们也会继续查证。至于你的亲人,你放心,我会派应天昉的人暗中接管凌家。至于你我们另有安排。” 待四人离开审讯室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直到此时温瑶才想起来,四人连午饭也未曾用。温瑶心中疲累,没有半点胃口,“十八年呵十八年。” 江离心中也很沉重,徐征就这样在十八年间不间断的诱拐女娘训练暗子,这样惊世骇俗的事,竟然到如今才被察觉。 元怀瑾见几人神色恹恹不禁提醒,“当务之急便是先从巫溪入手,林妈妈被捕已经四日,再不送她走只怕他们会起疑心。” 萧执点头,“明日我先将大理寺的人差往巫溪,巫溪离乐平不远,也该先将李长贵监控起来了。还有凌家人,我们先得摸清凌家如今的情形。” 温瑶此时也道,“女间人我今夜便会挑选妥当,应天昉的女执事不便露面,我想请大人从津云卫抽调人手。巫溪我亲自同林妈妈去,交给旁的人我不放心。其他间人便按照林妈妈交代的剩余地点送去。” 萧执听见津云卫三个字不禁愣住,津云卫当真是存在的?自从新朝立朝便一直有传言说女帝设立了两个新的机构,一个是应天昉一个便是津云卫。 但应天昉查案众多自然为人熟知,可津云卫从未露过面且没有传出过任何动静,因此许多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罢了。萧执看向江离,她身为应天昉主事已叫人觉得不可思议,竟连津云卫也听她调遣,这实在叫人无法不在意她的身份。 江离看向温瑶有些担心,“津云卫的事便依你所言,但巫溪你要亲自去?”温瑶坚定道,“温家在离洲待了上百年,东升书院自成立起便有训,扶倒悬之危救累卵之急。 温家从来鼓励女子读书、自立、自持。可就在这离洲,就在我们温家人的眼皮子底下,他们竟然敢这般作践女子!我要亲手将这些罪孽在此终结。” 江离长叹一声,“也罢。你看好林妈妈,虽然如今看来她确实倒戈,但此人城府极深,你不可掉以轻心。”温瑶点了点头,“我会多加小心的,雀阳的事便交由大人与元三哥了。” 萧执思绪重新落到案件上,心中亦是心寒又愤恨,他的亲舅舅,他那贵为一国亲王的亲舅舅当初若真叫他做了皇帝,是否比之前朝更加可怕?“诸位大人,若无旁的事,我便先告辞了。” 江离想着之后的安排不禁出声,“萧大人,大理寺此次来了多少执事?”萧执答道,“二十人。” “萧大人不若留在雀阳看戏,日前温府寿宴已有不少人见过大人了,徐征与庄亲王定然也已知晓你陪同未婚妻来离洲贺寿之事。 你若突然离开他们只怕要多想,大理寺的同僚们便扮做应天昉的执事行事。拐卖案从未报过应天昉,而我应圣人谕旨来离洲调查密探之死他们早已知晓,如此一来他们轻易看不出端倪。” 萧执微微一愣,江离说的很对,之前江离被掳之时除了林妈妈并无其他活口,现如今不论是徐征还是庄亲王应当都不知道大理寺与应天昉在调查拐卖案。 “大人高见,既如此我便先留在雀阳,抓捕林妈妈时并无除她之外的活口,大理寺可抽调几人扮做劫匪护送。其余人便依大人所言扮做应天昉执事配合查案。” 江离抬头看看天色,“那就这样决定了,阿瑶先行挑选女间人,”江离掏出一枚令牌递给温瑶,随后接着道, “萧大人加紧传告大理寺的同僚在城外待命。明日城门落锁前必须将人送走,而我三哥,去给庄亲王府暗中递消息,就说京都应天昉明日正午将抵达雀阳。” 萧执点了点头,“时辰不早了,我先回了。诸位大人告辞。” 第37章 拐卖案2 送走了萧执江离微微松懈下来,“大理寺的执事们大多功夫普通,莫要让他们执行过于危险的任务。” 元怀瑾闻言笑道,“还未成亲就学会心疼人了?”江离嗔他一眼,“我是怕他们成事不足反倒丢了性命。再者,萧执让大理寺的人扮做劫匪,这人情我们不得不还。” 应天昉各级密探皆戴面具不露真容,如今萧执将此事揽下自然是为了密探们考虑过的。温瑶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竟是这般这个少卿大人还真是心细如尘。” 江离松了松脖颈,“你们还有事要忙我便先回了。我已经同外爷商量好,他会以修书的名义带我去别院暂居。” 温瑶无奈的看了江离一眼,“我们都要离府,而萧执却留在府中。你可别忘了,温家如今还住着个江嬛呢。” 元怀瑾露出狐疑的神色,“江嬛与萧执有何关系?”江离面色一僵,她倒是忘了这一茬,但左右萧执这人是个鉴茶达人,自然不会与江嬛有什么瓜吃,不过是烦人些罢了,反正烦的也不是她。 “萧执可是男德学院毕业的,不必担心。”江离抿嘴一笑,这下元怀瑾与温瑶都疑惑了,“男德学院是什么学院?”江离哈哈笑出声,她朝二人摆摆手,“我也得尽快赶回温家了,走了走了。” 第二日一早,温廷昀带着江离上了马车,前一日温家人便已经得知温廷昀的安排,因此也只是嘱咐江离照顾好温廷昀。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城,待来到中途的驿馆马车才停下稍作歇息。江离便也是在此时带着小春下了马车,小春看着抛下二人自行远去的马车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姐,咱们不是要去别院修书么?” 江离看着马车走远才转身走入驿馆,“你随我来。”进入驿馆江离径直走向后院的客房,此时京都来的十几名应天昉执行以及元怀瑾已经等候多时。 小春迈入院中见到一众戴着面具的人吓了一跳,而江离只是对元怀瑾轻声问道,“都准备好了?” 元怀瑾点点头,“待大人更衣我们便可整队入城。” 江离道了声好旋即朝着一间客房走去,小春彻底愣在当场。江离走了几步发现小春还在原地,“跟上。” 小春回过神慌忙小跑上前,二人一道进了客房,小春将门合拢,哆哆嗦嗦的开口,“小姐” 江离取了床铺上的衣服与面具后一边更衣一边道,“我观察了你两年,我知你是圣人的眼线,可如今我手中案子棘手,我们不妨敞开了说说。”她将下裙褪下搁在了屏风上。 “我来离洲查应天昉密探英勇一事,但当下却牵扯上一起极为恶劣的女子拐卖案。自立朝来的十余年间,无数女娘被掳被拐、甚至如今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活着,此案我无法坐视不理。 原先你如何向圣人禀报,往后也如常禀报。今日之情状,你也可如实告知圣人。小春,我当下已经分不出心思再来配合你虚与委蛇。 我得尽快找到线索,去救那些苦难中的女娘们,这是我的分内之事。而你,也只需要同样继续你的分内之事。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自今日起你可贴身监察,圣人若有怪罪,待回京我自会请罪。” 小春僵在原地好半晌,待江离衣裙皆去她才默默上前为江离换衣,“奴婢知晓了。”她为江离拆了环佩重新梳好头发,又将面具为江离戴上。 江离整理妥帖,指了指床上的另一身衣服与面具,“那是为你准备的,你换好便出来。” 江离说罢离开了客房,小春看着重新合上的房门走向床榻。那是一身崭新的应天昉公服,一旁还放着一张白色的面具。小春拿起面具轻轻摩挲,心中沉下一口气。 小春更衣没有耽搁太久,待她重新回到庭院中,应天昉众人已经整装待发。“大人,奴婢已经准备妥当。” 江离回过头看向小春旋即笑了起来,“应天昉中没有奴婢,唔以后就叫你小十四?”小春第一回见到这样活泼的江离,一时有些怔忪。 元怀瑾看向小春的目光充满审视,他始终觉得江离这个决定过于莽撞了。“大人,该动身了。” 江离拎起心神,再开口时语调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走。雀阳城可还等着我们呢。” 太阳居正,日光倾覆之下便叫阴影再也难存。江离率领应天昉骑马来到雀阳城下正是此时,一行人动静闹得不小,守城门的看见十几个穿着黑色公服戴着面具的人,满脸惶恐将人拦下。 江离连马也未下,只对部下抬了抬下巴,应天昉的执事见状亮出令牌,“应天昉查案。” 守城门的卫兵一看应天昉的牌子赶忙恭恭敬敬的让开路,“原是应天昉的大人们,快些放行。”一旁进出城的百姓围在两侧看热闹,不少人低声交谈起来。 江离朝人群扫了一眼,周遭的百姓赶忙捂紧了嘴巴。江离拉紧马绳,面具下的嘴角微微勾起,出口的声音却极其威严冷肃,“入城。” 十几人骑着马在雀阳的主街上慢行,百姓退于道路两旁。江离走在最前面,习武之人耳力很好,她听见周围百姓议论的声音,心道这时候州府府衙与庄亲王府应当都已经收到她入城的消息了,好戏要开场了。 临近州府府衙大门,此时正有几个身穿官服的人等在那里。江离还跨在马上便见那几人迎上前来,“下官徐征,参见主事大人。” 江离一抬手,应天昉的执事们立马整队下马。那动静看起来竟有几分像军中做派,徐征带着下属们不敢掉以轻心,却见江离翻身下马快步朝他们走来。 “徐大人何须多礼,这可使不得。”江离伸出右手虚虚一扶,“竟劳诸位大人出门相迎,倒叫我过意不去。” 徐征回正身子,脸上的笑容既无谄媚也无轻慢,“大人远道而来,我等自当出门相迎。大人,我们不若先入府衙再谈正事。” 江离点了点头,“自然自然。”她率先抬步走上阶梯,徐征紧随其后,入了府衙后徐征为江离引路,待来到议事厅外江离转过身对着部下吩咐,“元三和小十四随我进去,其余人在此待命。” “是。”十几个黑衣人抱拳应声,徐征等一众州府衙门的官员都被这般气势震慑。江离啧了一声,“这么大声做什么,吓着诸位大人了。”训完属下江离转而却对徐征等人笑道,“诸位大人别介意,请?” 进入议事厅徐征要将主位让出来,江离却摆了摆手,“这不合规矩,徐大人不必如此。”她走到主位左边的座位落座,看着其他人还立在厅中不由笑道,“诸位大人不落座吗?” 徐征愣了愣,随后走向了主位,等徐征也坐下后其他人才陆续落座。“大人路上辛苦了,这一路可还顺利?”徐征朝江离微微侧身开口询问。 江离叹了口气,“辛苦倒是不辛苦,不过路上倒也不算顺利”徐征微微蹙眉,“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江离颔首,“进入离洲后我们遇着几回身份不明的截杀。” 徐征闻言匆忙起身朝江离拱手而拜,“是下官失职,竟叫大人在离洲境内遇险。”江离看了他一会才笑着出声, “我们应天昉树敌颇多,这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徐大人自接管离洲以来离洲治安可是出了名的好,就连圣人也是称赞过的,大人实在是言重了。” 徐征一顿,他回身看向江离,“圣人竟提过此事?” “可不是么,这几年应天昉的案子堆快得有这案几高了,但却没有一桩是离洲的。这次我奉旨离京调查应天昉密探英勇之事想必大人已经知晓; 那两位密探死在越阳,若非他们先前是驻守离洲的,我也不必来离洲了。”徐征听江离的语气听倒像是更在意越阳,“徐大人,坐下说话。” 徐征重新落座,迟疑着开口,“大人去过越阳了?”江离答道,“自然是先来了离洲,我也不瞒您,追杀密探的死侍身上搜出了庄亲王府的令牌。” 徐征自然早就知道这事,但他还是面露惊恐道,“庄亲王?怎会是庄亲王”江离见他演的挺像那么回事,自己当然也不能含糊,“自然不会是庄亲王殿下了!若是大人要杀人,可会让杀手带着自己的信物?” 徐征轻轻摇头,“所以您的意思是有人想要嫁祸给庄亲王。”江离正色道,“是了是了,圣人自然也是这般想的。 您是不知道,令牌这事儿我禀告圣人的时候,圣人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我都好些年没见着圣人那样生气了是以,此番我来离洲便是要彻查此事还殿下清白。圣人如今便只有殿下这么一位兄长,如何能忍得贼人离间二人情分?” 徐征微微颔首,“下官定当全力配合应天昉彻查此案还殿下清白,亦告慰殉职的应天昉密探在天之灵。” 江离拱手道谢,“多谢徐大人,我初来离洲尚有诸多不明之处,接下来的日子也仰仗诸位了。”在场官员忙道不敢。 “今日便先到这儿,我还得回去见见应天昉驻守离洲的执事们。”说话间江离站起身,厅中其余人便也跟着起身相送。 “那下官便不多留主事大人了,您若有何吩咐便差人来衙门知会一声。”徐征的态度始终不卑不亢、依法依礼。他在外名声甚为清廉,府中若无喜事也从不宴请,今日自然也没有要宴请江离的意思。 江离心里却知道二人只怕今夜便要再见,“有劳了。诸位大人公务繁忙不必相送,我们这便走了。”江离还是她一贯的做派,随意的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待应天昉的人都走了徐征的下峰才上前道,“这应天昉的主事竟是个小姑娘,也不知圣人是如何想的”徐征一眼横过去,“慎言!”离洲府的其他官员或许不知,但徐征却清楚的很,这人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姑娘。 第38章 萧执入王府 另一头,萧执今日给庄亲王府送了拜帖。庄亲王陆倬云虽对外称病,但亲外甥来了自然要见。 “我还以为令仪有了媳妇便将我这个舅舅给忘了。”陆倬云笑着揶揄,萧执给陆倬云满上茶一边告罪,“舅舅莫要打趣我了,之前因温家办寿宴我又来的仓促,我便想着等这些事了了再来看望舅舅。” 陆倬云微微一叹,“一转眼我们令仪都到了要娶新妇的年纪了,舅舅也老了”萧执看着陆倬云已经发白的头发心中有些难受,“舅舅如何老了?我瞧着还精神的很。” “哈哈哈,你何时也这般会哄人了?果真是定了亲便不一样了。圣人这些年可还好?徽音呢?好不好?” “圣人一切安康,只是政事繁重圣人许久不得空好好歇歇了。母亲也一切都好,这回知道我要来雀阳特意让我捎了她酿的酒。” 陆倬云眼睛微微湿润,“当初我为避嫌离开京都,这一走便是近十年其实舅舅很想念圣人与你们。我本该留在京都辅佐圣人守护你们,可新朝立朝不久,圣人当朝不易,我实在不愿见到有心怀不轨之人以我做文章再叫圣人为难。” 萧执听着陆倬云的话心情越发低落,陆倬云看着庭院中的花草继续道,“他们如何能理解,我与圣人还有故去的兄长们是一步一步踏着尸山血海并肩作战走来的。 陆家之所求从来不是那个位置,而是能叫东陵的百姓再不受外敌侵扰,内政苛待。当初父皇做下决定我虽诧异,但也信服。可总有些人想着要离间我们骨肉亲情” 说到此处陆倬云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转而深呼吸一番笑道,“不说这些了,你如今骑射练得如何了?你可别丢了舅舅的名声。” 萧执最初的骑射是陆倬云教的,他还记得自己第一回骑马,那时候他只六岁。六岁的萧执于舅舅怀中跨坐马上,那样高大的马却不叫他有一丝害怕,只因为他背后是陆倬云。 萧执难得露出感性的一面,他眼角泛起红来,眼前这个是曾经将他安置于怀中教他骑马、挽弓的慈爱舅舅。 陆倬云生的高大英武,一把长枪舞的虎虎生威。萧执少时觉得,英雄便该是他舅舅这般为了百姓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模样。 可如今这人不过五十多岁,两鬓却已经斑白,眉骨上还留着战场上厮杀的伤痕。 思及陆倬云这些年背地里所犯的阴私之事,他只觉得心痛难当。他甚至想过,待到案件真相大白,或许舅舅是清白的呢? “令仪的骑射可是当年的威武大将军所授,如何能不好?”萧执按下心中苦涩露出笑来,“舅舅如今还去跑马吗?” 陆倬云点头笑起来,“去的,雀阳郊外有马场,天气好的时候我便会带着你两个表兄去跑一跑。近来这天气一日暖过一日,明日若无事令仪不妨陪舅舅去跑马,也好叫你那个威武大将军师父看看你这些年有没有躲懒。”萧执笑着应下来。 这时候王府的掌事官上前来说是有事禀报,萧执没有听见掌事官说了什么,但看看时辰他猜应该说的是应天昉的事。 待掌事官离去陆倬云对萧执说到,“方才陆远来报,京都应天昉的人已经入了雀阳城。今夜我打算宴请那位主事大人,你们同在京都,想必你与她已经打过交道,今夜不若为舅舅作陪。” 萧执点头应了,“我们是打过些交道,应天昉这位主事年纪不大,为人倒是圆滑。只是性子有些难捉摸也有些难缠,她好几次都将犯人从我手中抢了去。” 说到此处萧执又叹,“应天昉身份特殊,京中的大人们既烦她却也不敢真的得罪她。圣人不知因何对她颇为倚重,但叫我来看,也不过是个自负又鲁莽的女子。” 陆倬云没想到萧执对江离会是这样的评价,“你二人有些龃龉?”萧执答道,“这倒也没有,我只是不大喜欢那人的做派。” 陆倬云脸色有些低沉,“她这一回是奉旨来查我的。”萧执微微蹙眉,“是为了应天昉殉职的密探之事?京中盛传刺杀密探的死侍身上带着舅舅府上的令牌。” “正是这事。”陆倬云露出些恼怒的神情,“我倒也想知道,究竟是何人竟这般想要置我于死地。” 户部贪污的案子虽然已经结案,但当初越阳城外追杀萧祁与应天昉密探的明显出自同一个主谋。萧执不是没有想过,或许陆倬云也牵扯着那桩案子。 萧执其实早就知道圣人一直在秘密调查庄亲王,只是他并不清楚已经查到了什么线索。 江离栽赃庄亲王的事圣人必然是知晓的,那么是否可以凭此推断圣人已经掌握了陆倬云谋逆的动向,因此才默许江离借题发挥来离洲调查?可这些年陆倬云从未出过离洲,他究竟打算如何谋逆呢? “舅舅不必担心,我想圣人自然是相信舅舅的。”萧执安慰陆倬云,“便让应天昉的人折腾,不过是个女子罢了。”陆倬云拍了拍萧执的肩,“令仪慎言。咱们圣人可也是女子。” 萧执低下了头,“是令仪失言了。” 萧执在庄亲王府待了一下午,直到太阳西偏府中开始准备晚宴。庄亲王府世子是陆倬云的长子,名叫陆渊,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 郡主们都已经出嫁并不在雀阳,老二陆澜是侧妃所出,他如今在京都领了份闲差。而庄亲王的第三子名叫陆沉,如今正是离洲的知州。陆沉放衙回到府中见仆婢们忙碌着便问道,“今日府中要设宴?” 掌事官恭敬回话,“王爷今夜要宴请应天昉的主事泽尔若大人。”陆沉微微拧眉,“何必如此心急”陆远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郎君,表少爷来了。” 陆沉并不意外,温家的寿宴过去了,萧执也应当该上门了,他脸色好了些“令仪是带江二娘子一道来的?”陆远摇摇头,“是一个人来的,江娘子似乎跟着温大儒离开雀阳城了。” 陆沉捏了捏眉心倒也不大在意什么江二娘子,“我知晓了,你去忙。”问完话陆沉先回自己院中换了身常服,随后才去见陆倬云。 陆沉与萧执年龄相近,少时二人感情就很好,虽然已有许久未见,但如今重逢却并不觉得生疏。 “令仪如今越发了得了,听说前不久还破了户部的大案。”陆沉笑着拍上萧执的肩,萧执见到陆沉心中也有些高兴,“怎么连你也揶揄起我了。” 陆沉看看父亲又看看萧执,“看来父王已经夸过你了?可惜大哥这两日不在雀阳,不然我们三个可得好好喝几杯。” 萧执无奈,“就我那酒量,表哥还是饶了我。”陆沉哈哈笑起来,“父王你有所不知,上一回我去京都述职,令仪被我同二哥喝到抬回府,姑母可是将我们好一通数落。” 陆倬云笑着朝小儿子的脑袋拍了拍,“令仪如今都定了亲了,偏你还一点着落没有,你母妃愁的日日在我面前叹气。” 陆沉抿嘴一笑转移话题,“那江家二娘子十几岁便才名远扬,生的又是个美人坯子,就连徐大人都动过心思想要为他长子求亲,不想这朵高岭之花最后竟是落入我们令仪怀中。” 萧执愣了愣,“徐大人?可是知府徐征徐大人?”陆沉点头,“正是,他的长子在东升书院念书,听说今年也要下场参加科举了。” 萧执有些意外,但并未表现出来,“一家好女百家求,阿离甚好,有旁的人家惦记倒也不稀奇。不过她在京都时不大出门走动,倒不似在雀阳有盛名。” 陆倬云看时辰不早,打断了二人的闲谈,“应天昉的人应当快到了,我们去前厅。”二人收了声跟着陆倬云往前厅走。 江离今夜赴宴只带了小春入府,元怀瑾并未跟来。一入庄亲王府,掌事官便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随后领着江离往正厅走。庄亲王府比京都的晋王府还要大些,天黑灯火一亮倒真是别有一番情致。 迈入正厅,江离上前朝陆倬云跪下行礼,“下官应天昉主事泽尔若,拜见庄亲王殿下。”陆倬云抬手笑道,“大人快快请起,来人,请大人入座。” 江离起身,此刻厅中除了萧执,在场多是离洲的官员,陆倬云笑着继续开口,“主事大人一路辛劳,本王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正巧我家外甥这几日也到了雀阳,我便请他来作陪。想来你们二人也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 萧执起身握着杯子朝对面的江离抬手,“主事大人,别来无恙。”江离也举杯,“竟让少卿大人为我作陪,真是叫我受宠若惊。” 萧执看着江离饮下一杯,他发现江离的面具不论是全遮还是半遮皆是黑色的底子上绘制着金色的麒麟,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气势。 第39章 tui!渣男! 陆倬云接着将到场众人一一向江离介绍了一番,最后才轮到陆沉,“这是本王的第三子,陆沉。现如今正担着知州的官职。” 陆沉朝江离举杯,“下官陆沉,见过主事大人。”江离愣了片刻才回礼举杯“《大召治水篇》,可是陆大人所书?” 陆沉有些意外,“大人读过?”江离点点头,倒是收起了之前的笑意变得郑重起来,“陆大人年少高才,两年前我正巧在大召查案。”陆沉会意一笑,“算不得高才,但那确是下官用心所着。” 江离先行饮下一杯,“《大召治水篇》救了很多人的命,我代大召的百姓敬陆大人一杯。”陆沉忙道不敢,随后也举杯饮尽杯中酒水。 陆倬云叹笑道,“陆沉为圣人分忧本就是他的本分。”江离搁下酒杯也笑,“话虽如此,但亲眼见过大召受灾的情况,如下官这般,便是想尽本分也难有作为。” “大召水患由来已久,两年前那一回尤甚严重。昭觉县二百零三户人家几乎全被洪水吞没,整个大召亡者四千三百人,失踪一百一十四人若非那篇治水起效,只怕伤亡会更多。” 此话一出,便连萧执也不禁怔住。“大人竟记得这样清楚。”陆沉看着对面的女子一时间有些晃神,而江离摩挲的酒杯却是轻轻一叹,“卷宗上记载的不过是几个冰冷的数目,但于东陵来说,那却曾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她再一次提了酒杯朝陆沉一抬手,旋即一口闷了杯中的酒水。“不提这些了殿下,此番下官奉旨来离洲彻查庄亲王府被诬陷一事,临行前圣人一再叮嘱下官转达圣意,圣人绝不相信庄亲王府会有此罪行。 只是杀手身上的令牌经查验却非伪造,是以下官近日便要从令牌着手调查,还望殿下能行个方便。” 江离的话题转的太快,在场之人听了这话都看向庄亲王,陆倬云闻言便道,“有圣人信重本王便安心了。主事大人尽管放手去查,庄亲王府无有不应,自当全力配合。” 他朝一旁的掌事官招了招手,“这是我府中掌事官陆远,大人之后有什么需要庄亲王府配合的皆可寻他。”江离起身拜谢,“多谢殿下。” 萧执看着江离,心中有些好笑,她还真是唱的一出好戏。不过他也很好奇,令牌当真不是伪造的话,那她是从哪儿弄的令牌? 江离重新落座后察觉萧执一直在看她,不禁挑了挑眉,“萧大人,我瞧着您那杯中似乎不是酒?” 萧执被点名,倒也不尴尬,“下官不胜酒力,只得以茶代酒为主事大人接风了。”江离却笑,“萧大人,你我共事几回,往常在京都便不说了。如今都到了雀阳,大人也无公务在身,这不喝一杯可说不过去。” 陆沉也附和,“主事大人说的在理,来人,去给表少爷换酒来。”江离与陆沉对视一眼,四目相对中皆是有些要看萧执出糗的揶揄。 萧执无奈,“既是如此,下官从命便是。” 酒过三巡,推杯换盏间一众人都喝了不少。萧执果然如他所言,不胜酒力。待到月升中天,宴席也该散场了,江离倒仍是一副清醒的模样。 陆沉看着萧执有些迷蒙的双眼笑出了声,“今夜便在府中歇了?既然江二娘子不在雀阳,你不若搬来王府住。” 萧执摇了摇头,“今夜还是当回温府,明日我将东西收拾妥当再过来。”江离见此便提议道,“我住的驿馆离温府不远,我顺道送一送少卿大人。” 萧执抬眼看了看她,“有劳。”陆沉也只好道,“那明日我派人去温府接你。”萧执道了声好。 萧执、江离朝陆倬云父子拜别,随后一道出府上了马车。萧执坐稳后长出一口气,捏了捏眉心。江离见状笑道,“萧大人是真醉了还是装的?” 萧执有些头疼,“我自然是当真不胜酒力。”江离曾经听萧执说过他酒量一般,但也没想到会一般成这样。 “是我的不是,叫萧大人受罪了。”她从怀中取了个小瓷瓶倒出两颗药丸,“吃了。过半个时辰便好了。” 萧执这会儿被夜风一吹,只觉得脑子更加晕了。他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看着江离伸过来的手,想也没想便将脑袋凑了过去,然后就着江离的手将两颗药丸含入口中。 江离的手心感受到萧执温软的双唇一时间心头痒的发麻,她慌忙收回手,心道萧执还当真是喝多了 萧执靠回软榻咽下药丸,他合上双眼眉头紧皱,低声喃喃,“好苦”江离看着他泛红的眼角与俊逸的脸庞如醉玉颓山,心中叹道,所谓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大抵说的就是他这般颜色。 江离心头软了软,又从随身的袋子里取了一颗桂花糖递到萧执嘴边,“张嘴。”萧执乖觉的张嘴,眼睛都不曾张开。 桂花糖的香甜气息冲淡了药丸的苦涩,萧执眉头松开,嘴角浮出一丝淡笑,“你怎么还随身带着糖。” 江离不以为意,“我有些嗜甜,况且甜食让人心情愉悦,心情好了办案灵感也多些。”萧执舒了口气,舌尖抵着糖果细细品味。在勤义堂时她便说过,吃饱了说不定会有灵感这人花样还真多。 往常他与江离相处,江离虽也妥帖细致,但毕竟因为那重身份在,萧执感受得到江离的警惕。 但此时她只是应天昉的主事,谁也不知道她面具下的脸,他到反而察觉出了江离真正的温柔,那是她对他下意识的亲近。 萧执醉酒心跳的很快,脑子虽然也晕乎乎的,但他心里却因为江离的亲昵而生出愉悦感。 萧执在心中低笑,饶是她再会演戏,如今不论是江离还是泽尔若都与他接触的越来越多,她常有松懈之时,很难完全隐藏起自己的行止。 马车一路慢行至温家门前,萧执努力的睁开眼,里面仍是一片迷蒙之色。江离有些后悔将他喝成这样,“可要我送你进去?” 萧执挑了挑眉瞥向江离,“这可是我未婚妻的外祖家,主事大人毕竟是女子,您觉得您送我进去,合适么?” 这一眼带着有些轻佻的戏谑,江离狠狠的有些心动,这个男配实在有些诱人“确实不大合适。”江离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她偷偷看了看萧执,见他嘴角挂着调笑便匆忙下了车。 萧执独自在马车中又笑了一会儿才敛下愉悦下了车,江离在车外背着手吹风,见萧执下来便出声告别。“萧大人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萧执点点头,“路上慢些,好好休息。”江离不再多言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动起来,江离深呼吸一口气,她想起萧执的调笑突然皱了皱眉,他不是对江二娘子殷勤的很嘛?怎么这会儿又对泽尔若散发起荷尔蒙来了? 江离越想越不对味,这男德学的还不够好。她恨恨的呸了一声,tui,渣男。 第二日萧执果真拜别了温家人,温家的男子们都回了书院,温瑶借口去庄子上查账也离开了雀阳。温家只剩下上官氏与江离的两位舅母,以及那个不让人省心的江嬛。 上官氏觉得萧执搬去舅舅家再正常不过,倒是江离的两位舅母松了口气。江离不在府中,江嬛这两日寻着机会便要关切萧执几句,作为舅母她们不是没有敲打过,但江嬛却似没听懂般笑答,妹妹不在,她理当照料好妹夫。 江嬛送萧执出门,“令仪有空便回来看看外祖母,她老人家可是很看重你啊。”萧执也不接茬,“江娘子留步,不必再送了。” 江嬛抚着帕子点头,“那你路上当心些。”江嬛看着萧执的背影远去直至消失在回廊深处便收起了笑。 江嬛抱着手臂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心中嗤笑,都以为萧执是什么香饽饽么?是个女子便要喜欢他? 她虽不似江离师从温大儒,但也是正正经经的尚书府大小姐,怎会不知廉耻的勾搭别的男子?她不过是不想叫江离太好过罢了。 江嬛也说不清对江离的厌烦究竟是如何一日一日走到如今这样的程度的,但她就是气不过。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江离? 父母偏心,温家更是如此。前些日子她去求温廷昀,希望他能为自己夫婿引荐一番,结果温廷昀却严词拒绝。但若是换做江离呢,他是不是就同意了?萧执可是圣人的亲外甥,若非因着温家的人脉,这门亲事如何会落到江离身上? 江嬛捏着帕子露出一丝嗤笑,她这回来温家还有一桩事要确定。如果事情当真如她所想,那江离的好日子便是真的到头了。 萧执到达庄亲王府时江离已经带着应天昉的人上门了,江离见到他不自觉笑起来,“萧大人的酒可醒了?” 萧执将行李交给仆婢,留在了前厅。“还未多谢大人赐药。”江离扶了扶面具,“醉酒倒还记着事,萧大人厉害。” 萧执看了看候在一旁的陆远出声问道,“可需要下官帮忙?”江离摆了摆手,“在京抢案子便罢了,怎么来了雀阳萧大人还是如此?” 萧执见对方不领情,脸色黑了几分,“是下官多事了,那便不打扰大人查案,萧执告退。” 陆远看这二人似乎关系并不大好,赶忙招了府中小厮,“表少爷,王爷在后面等着您呢,您今日不是要陪王爷去跑马吗?” 萧执点点头,“有劳陆掌事。” 萧执走后元怀瑾才出声,“大人,萧大人也是一番好意。”江离不以为意,“应天昉查案还需要大理寺帮忙?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我们无能。” 陆远端起笑脸,“主事大人哪里话,这东陵谁人不知应天昉威名?大人随我来,库房的册子我已叫人准备好了。” 第40章 少卿大人与应天昉主事不合 这一日江离忙着调查令牌的事,而萧执跟着陆倬云去跑了马,待到他回到城中陆远便匆匆来寻他,“表少爷,应天昉的主事大人给您留了信。” 萧执挑挑眉接下信当着陆倬云的面便打开了,陆倬云笑道,“她找你何事?”萧执一眼扫过,“她说请我用晚饭向我赔罪。” 陆倬云才听陆远说两个人看起来有些不对付,这会儿听了萧执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赔罪?” 萧执将信收好,“泽尔若此人从不做无用之事,她更加不怕得罪人。赔罪?呵,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倬云看着萧执有些不屑的样子,片刻后才劝道,“她既请你你便去,泽尔若在圣人面前得宠,若无必要,还是不要结怨的好。” 萧执听了陆倬云的话只得无奈一叹,“我知晓了,舅舅。那我去换身衣裳赴宴。”萧执说完转身走了,陆倬云则对陆远道,“随我去书房。” 待进了书房陆倬云才开口问道,“他们今日都查了些什么?”陆远答道,“他们今日查了府中令牌当初制造的总数,制造府有记录,这些一核对便知情况。” 陆倬云点点头,“然后呢?”“主事大人命我将令牌等级与每个等级的相对应数量都整理出来,其中损毁与重铸的数量都单独列出来了。” 陆倬云笑了笑,“倒也有些章法。”陆远道了声是,“不过光是这些东西,他们查不出什么来。王爷不必在意。” 陆倬云点了点头,“明日他们可还要来?”陆远摇摇头,“未曾确切说过。不过今日看表少爷与那应天昉主事似乎不合。”陆倬云神色淡淡,“同在京都查案难免有磕碰,行了,你先去忙。派人继续关注他们的动向。”陆渊躬下身应了。 萧执换好常服骑了马出门,江离约了他在雀阳最大的酒楼一聚。萧执来到酒楼被领着进了雅间,此时江离还未到。 萧执百无聊赖的倚着窗户看向楼下街道,主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随着天色发暗而渐渐散去不少。待到华灯初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马来到了酒楼楼下,萧执看着她利落的翻身下马不自觉露出了笑意。 片刻后江离推开雅间的门走了进来,“主事大人好大的派头,说是给我赔罪,倒是叫我好等。”萧执仍是抱着手臂倚着窗的姿态。 江离一进门便见着他这副潇洒倜傥的模样,撇撇嘴自顾自坐下倒了杯茶。“萧大人今日玩的可开心?我可是累的够呛。” 萧执见她急匆匆的将茶水喝了,那模样实在有些好笑。他上前坐下,又给江离满上一杯,“跑马么,能有多好玩儿?” 江离灌了两杯水终于缓了过来,“查了一天的令牌,我现在闭上眼都能画出庄亲王府的令牌了。”萧执问道,“查出些什么了?” 江离朝外间看了看,“先上菜,我饿了。”萧执失笑,他起身走到门口朝小二招招手,“摆饭。”小二应了声,赶忙朝着后堂去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元三大人呢?”萧执似是不经意的问起,江离撑着下巴回话,“三哥回应天昉了,他还有些别的事要安排。” 二人一时无话,便安安静静的等着上菜。待饭菜都上了桌江离才对小二道,“这里不必伺候了,将门关好别叫人靠近。”她塞了点赏钱给小二,那小二便叠声应着好的出门了。 江离看着饭菜终于提起了精神,萧执与他口味相近,今日安排的菜式也都是二人爱吃的。 两个人先是安安静静的用了一会儿饭,待吃的差不多了江离才放下碗筷对萧执道,“我请你来是因为乐平那边来消息了。庄亲王府的令牌不重要,但我想请你给庄亲王带句话。” 萧执抬眼看她,“什么话?”江离勾着嘴角轻轻一笑,“你就说我打算将铸令的模具一一回收。” 萧执不明所以,“那模具有些机巧?”江离朝萧执眨眨眼,“这是应天昉的案子,恕我不便多言。”萧执被堵得一噎只好作罢,“那乐平那边情况如何了?” “凌家人已经被应天昉接管了,徐征派去的人都已经被控制,他们会继续定期向徐征汇报凌家人的情形,但我已经将凌家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至于林妈妈与温瑶还有大理寺的执事们,她们昨日也已经抵达巫溪了。” “这些日子我会在庄亲王府留意庄亲王的动向,不过有一事或许你要多加留意。”萧执开口道,“庄亲王世子离开雀阳已经有几日了,听闻是陪世子妃出游了。” 江离唔了半天,“以萧大人之见,庄亲王的事,府中几位郎君可知晓?”萧执也不敢确定,“世子爷少时便老成持重,喜怒皆不形于色。 二公子陆澜有些纨绔不大当事,如今正在礼部任职。陆沉陆沉是唯一通过科举入仕的,他的才学想来你已经见识过了。” 江离想到陆沉,神色有些晦暗难明,“能作出《大召治水篇》之人,我只愿他当真什么也不知道。”萧执看向江离,“主事大人似乎很欣赏陆沉。” 江离倒也不隐瞒,“我入应天昉后几乎将满朝文武官员的卷宗都看过一遍,陆沉很有才学,若非是庄亲王之子只怕早不是什么离洲知州了。 当年大召水患一起,整个大召几乎是人间炼狱,但后来他的策论偷偷被送到大召,我看过之后觉得可行,便同大召府官商议之后施行了。 虽然有些地方并不成熟,但大体上确实保住了很多人的命。其中防疫篇最为紧要,一个能在危急时刻救百姓于水深火热的父母官,我实在无法想象他会牵扯那些令人发指的恶行” 萧执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陆沉其人,刚正不阿,心有大义,许是会做出大义灭亲之人。”江离侧目,“你想”萧执点头,“我想试试他。”江离蹙眉摇头,“不可,我们赌不起。” “也罢,或许你说的对。”萧执不再执着此事,但心中仍有些难受。江离看着萧执难得失落的模样,只得安慰,“我知道这案子非同寻常叫你为难了,但是萧执,若庄亲王府于此案当真无辜,我自然也会为他们正名。” 萧执抿了抿唇,问出了他本不该问的问题,“圣人是否怀疑庄亲王府生了异心?而你们一直在查的,其实是庄亲王府逆谋之事?” 江离也沉默起来,半晌过后江离正色道,“萧执,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你别忘了,你姓萧,不姓陆。” 江离的忠告叫萧执回神,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这其中也包括她的事吗?江离的秘密,那个需要支付一道御令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之后二人对拐卖案做了商讨便在酒楼外分别,第二日雀阳城中出了件大事,应天昉将制造府封了,其后又将城中几家铁铺一一查封。 徐征一直派人盯着应天昉的动向,但见他们封了制造府到有些犹豫起来。萧执按照江离的吩咐,将铸令模具的消息透露给陆倬云,陆倬云不知因何确实有些紧张。 接下来几日江离带着人四处封查,一时间雀阳人心惶惶。三日过去,州府衙门接了一桩报案,死者名叫夏木,是制造府的铸模师。 因死者身份特殊,江离便将更多人下了大牢,应天昉的私牢关不下,便将人又关到了州府衙门。 陆沉看着一批又一批押送来的犯人不禁皱眉,“徐大人这应天昉究竟要做什么?”徐征也不知道江离究竟打算做什么,只得叹着气道, “应天昉查案听说便是这般不论如何,我们做好分内之事,绝不可叫任何无辜之人蒙冤受屈。需要审理的犯人不在少数,这些日子诸位大人辛苦了。” 就在雀阳众人为犯人发愁之际,江离已经带着小春偷偷离开了雀阳。萧执在庄亲王府住了几日也要告辞回京了。 陆倬云与陆沉虽然不舍,但萧执攒了好几年的假已经用完,得需尽快回京了。“路上你当心些,近来只怕离洲不大安生。” 萧执笑了笑,“得罪人的是应天昉,与我没什么干系。舅舅、阿沉放心,待我回京再写信来报平安。”陆沉拍了拍萧执的肩,“好,有空多写信来。代我们问候姑父姑母。”萧执点点头,随后背上行李离开了庄亲王府。 江离与萧执先后离开雀阳奔赴乐平,而乐平此时的情况正令温瑶头疼不已。 林妈妈端着吃食推开温瑶的房门轻声道,“瑶娘子还是用些饭罢,李家老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总好过送去别的地方做妓子不是?” 温瑶摆出冷眼,“我宁可绝食而死。”屋外的李长贵笑着跟进门,“瑶瑶还是惜命些,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你的家人想想。” 温瑶呸了他一声,“你要对我的家人做什么!”李长贵凑近温瑶用力的嗅了嗅她的香气,“爷可从未对谁这般耐心过” 林妈妈在一旁附和,“瑶娘子,听妾身一句劝,你若是点头,往后自然有泼天的富贵等着您呢。” 温瑶拧着秀眉眼中含泪,“我是好人家的姑娘,你们怎么敢如此强掳了我!”李富贵看着眼前的美人垂泪心疼的不行,“瑶瑶莫哭,瑶瑶莫哭。我猜你是有些想家了是不是?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请你的家人,你再等上两日。” 李长贵见温瑶眼泪更多了,赶忙先退出了房中。过了一会儿房中传来扫落碗碟的声音,不多时林妈妈也退了出来。 第41章 你我不是可以互诉心事的关系 “先让她饿着,这两日不必送饭了。”李长贵朝里面瞥了一眼。林妈妈叹了口气,“我那几个兄弟已经去抓她的家人了,你这几日别来烦她。” 李长贵笑呵呵的对林妈妈道,“好姐姐,这回若是办成了,我必有重谢。”林妈妈捂着嘴笑起来,“我也没旁的要求,你知道的,我的规矩,不可虐待女娘们。” 李长贵心中虽鄙夷,但面上还是讨好着笑起来,“自然自然,好姐姐菩萨心肠。”林妈妈叹了口气,“其他那几个女娘都已经服软了,我这几日便要开始训练她们,我得了大人的信,如今离洲不大安生,你也消停些时日,莫要坏了大人的事。” 李长贵连连点头,待送走了林妈妈李长贵也呸了一声,“不过是个老鸨子,装什么好人。贱婢就是贱婢,跟了大人还真当自己也是主子了。” 房中的温瑶看着地上的饭菜心里发苦,她已经饿了两日了,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李长贵居然看上了她非要娶她过门当续弦。 李长贵打乱了他们在乐平的计划,但同时也给了温瑶新的思路。或许这是她通过李长贵找到来往信件与账簿的好机会 又两日过去,期间林妈妈偷偷给温瑶带了点吃食,温瑶总算勉强裹了腹。这一日李长贵见到了温瑶的“兄长”,乍见萧执,李长贵当场愣住,他不禁叹道,“想不到兄长也生的如此俊美不愧是瑶瑶的亲人。” 萧执一脸莫名,又觉得自己似乎被一个男子调戏了,他穿着洗的白发的素色衣袍,一双剑眉拧的死紧,“我妹妹呢?” 李长贵回过神笑道,“兄长莫急,今夜先为兄长接风洗尘,待明日再见瑶瑶不迟。”温瑶化名江瑶,而萧执则化名为江仪。李长贵听林妈妈说这兄妹相依为命长大,家中已经没有旁的亲人了。 李长贵见萧执衣着朴素料想兄妹二人生活清苦,于是便想先叫萧执见见富贵开开眼界,这世上有几人不为财色动心? 萧执露出一副不得不从的屈辱表情落座,李长贵拍拍手,“让舞姬们进来。”声音落下,便见几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款款而来。一曲舞罢,萧执看也不看一直低着头。李长贵笑了笑,“还不快去给我大舅子满上酒。” 江离混在舞姬中看着萧执的模样有些好笑,她施施然靠近萧执,“郎君,请用。”江离抬着酒杯靠近萧执,萧执慌乱间打翻酒杯,“娘子自重。” 李长贵看的乐不可支,“大舅子还未尝过女子滋味?这女子啊,便如美酒可不得辜负了。” 萧执见那舞姬又贴上来,这才配合的抬了抬眼,这一抬眼给他惊的够呛,那是一双他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江离俏皮的朝他眨眨眼,“郎君可是对妾不满意?”“我我”萧执我了半天,脸都涨红了。江离放下酒杯又夹了一筷子菜递到萧执唇边,“郎君若是不想喝酒,不若吃些东西?” 江离娇滴滴的声音听得萧执腰眼发麻,他压下心中不适,“请请姑娘自重,我自己我自己来。”故作娇嗔的江离让萧执感到头皮发麻,但他仍旧不忘扮演好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穷书生。 勉强吃了几口菜,萧执放下筷子沉声道,“我想去换身衣服。”李长贵见他与那舞姬眉来眼去,以为他起了别的心思。 “还不快去伺候郎君更衣?”李长贵朝江离扮的舞姬使眼色,江离乖顺的应下,随后领着萧执入了客房。 待进了客房将门闩插好,江离慢步来到萧执身侧为他宽衣,萧执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江离无辜的眨眨眼,“妾为郎君更衣呀”萧执扶额,“你好好说话。”江离退开一步勉强压低笑声,“郎君不喜欢妾这般的么?” 萧执被她逗弄的有些无奈,“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江离眨巴的一双剪水双瞳,终于恢复了往常的声调,“你该不会真的从未与女子亲近过?不应该啊你们这些世家子弟不是十六七岁便有通房的丫头么?”江离没想到,萧执竟还是个童男? 萧执见她越说越离谱,倒是起了些想要教训她的心思。他伸手一把揽过江离的腰将人压入自己怀中,“萧府没有那样的规矩。我确实不知,原来女子的腰肢这样细软,还是说只你的是这般?” 江离没想到萧执会还击,她僵在萧执怀中双手抵住他的胸膛,二人靠的极近,她甚至能感觉到萧执的呼吸轻轻落在她的面纱上。 腰间的大手比上一回牵住她时似乎更加灼热,“你”萧执一错不错的看着江离的眼睛,那里面闪过的慌乱叫他心情终于好了些。 “我要更衣了,你转过去。”萧执心满意足的松开手,江离气鼓鼓的转身绕过屏风,“谁稀得看你!” 萧执抿嘴笑着快速将衣服换好,江离还在想着萧执胸肌手感挺好就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我好了,你转过来。” 江离恹恹的转身走回床榻边,“我来给你递个消息,李长贵不知怎么看上了阿瑶非要娶她做续弦,我们打算将计就计,借此机会留在李府找出书信与账簿。 阿瑶如今已经假意抗争绝食了几日,你明日待见到她,便假装规劝她几句,旁的她会自己应付。” 萧执点点头,“那今夜?”江离瞪了萧执一眼,“今夜自然是妾身伺候郎君歇息了!”江离甩了鞋翻身上榻,“我睡床,你睡地上。萧大人没意见?” 萧执见她还在生气不禁笑出声,“是你自己起的头,怎么你还生气了?”他走到床边抱走一床被子,“主事大人便连这点气量也没有么?” 江离郁闷的坐起身继续瞪着萧执,“我可小气的很,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说完翻身躺下面朝里侧。 萧执挑了挑眉将地铺准备妥当然后也躺了下去,他一手垫在脑后转了个身看向江离的背影,半晌后,“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可要去向江二娘子告状了。”江离幽幽的声音传来。 萧执简直被她逗乐的不行,“唔若是此事被阿离知晓,只怕我要退了江府的亲事改去应天昉提亲了” 江离听完萧执的话豁得坐起身面向萧执,“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萧执,你怎么是这样的人!”江离指着萧执连连摇头。 萧执本还想再逗她几句,但目光却不经意落在了江离露出的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骇人的伤疤,他曾经瞥见的原来不过是冰山一角 江离见萧执久久不言,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手腕。霎时间,原本嬉闹的心思全部熄灭,她轻轻放下手,轻笑道“有那么吓人么,萧大人竟是连话也不敢说了。” 萧执坐起身看向江离,“是怎么弄的?”江离下意识抚上手腕,指尖细细摩挲着那块并不平整的皮肤。 “抱歉,我并非是想探听你的私事,你若不想说便不必说” “我刚出生时,”江离露出一丝笑来,“父母也是疼爱我的,可随着我渐渐长大些,这双天生的鬼眼便时常会看见一些旁人见不到的东西。” 江离深深吸了一口,掀开一些衣袖,“这里,天生鬼眼之人身上会逐渐显现出不同寻常的胎记。我的胎记,便在这里。” 江离痴痴看向手腕内侧的伤疤,记忆也随之回到了幼时。那时她鬼眼的事情越发瞒不住,这在宫中可不是什么好事。待江离的母后发现她手腕上的胎记,便狠下了心打算定要除了这胎记。 烧的滚烫的烙铁,落在皮肤上原来会散发出那样恶心的气味,只有五岁的江离哭的撕心裂肺也没能叫皇后娘娘心软半分。 她只是皱着眉冷眼看着宫女将江离按住,烙铁烫过的痕迹过于规整,于是在烙铁之后,她们又用烧红的银碳再补了一回。江离第一次知道,原来想要疼的晕过去也是很难的。 “后来我嫌它太碍眼,便将它毁了。”江离放下袖子,咧嘴开起玩笑,“我对自己狠,因此对旁的人也没多少心软。萧大人,可不要轻易得罪我呀。” 萧执看着江离那双弯起的眼睛分明没有笑意,几乎瞬间便猜到她并未说实话。萧执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一双手狠狠攥紧,酸涩带着钝痛贯穿心间。“爱护子女是父母之责,这一切都不是你之过。” 这世上人人皆要受苦,有的人生来坚毅,有的人生来怯弱,都很正常。但江离并不喜欢别人的怜悯,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别人同情的。生而为人,总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不如意。 “萧大人,你我不是可以互诉心事的关系。我不隐藏这伤疤,是因为这本就没什么可隐藏的。换了旁人问起,我也会这般回答。因此你也不必宽慰我,我父母如何,也还轮不到你来评论。” 江离温和的笑起来,她并未有责怪萧执的意思,也能体会他的体贴与温情。只是萧执的温情与体贴,她要不起。 萧执垂下双眸,“是我失言了。”江离摆摆手声音重新轻快起来,“你我虽相处不多,但你品性如何我想我还是能看出几分的。 我知道你是好心宽慰我,但人与人之间,最忌讳交浅言深。尤其是我事,我是应天昉主事,萧大人若想与我做友人,只怕圣人不会愿意看到。” 江离重新躺下,“萧大人在我心中是难得清泉,如今朝中情况想必不需我多言,我希望萧大人能在这朝堂上实现你的抱负,因此保护好自己,萧执。” 萧执心中越发苦涩,她这样的人叫他怎么忍得住不靠近。“我会保护好自己。”萧执背过身躺下,随后闭上了眼睛。 第42章 搜证 二人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直到寅时将至,江离将萧执摇醒。萧执睁开眼坐了起来,“何事” “你我一夜没有动静不合适,你去开门叫下人备热水沐浴,我也该退下了。”江离轻声嘱咐。 萧执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来,“好,我们先收拾一番。”两个人将地铺实收好,床上也翻的更乱一些,江离看着铺面撇撇嘴,她没有经验“这样差不多?” 萧执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别开眼睛,“差不多。”江离点点头,“你去开门。”萧执应她所言去开了房门,守在不远处的婢子闻声而来,见房中女子正在穿戴整理便笑着退下。 江离听见脚步走远也来到门边,“我去找林妈妈,你沐浴完后接着睡,明日不必起太早了。”萧执道了声好目送江离消失在夜色中。 萧执沐完浴躺回床上,床铺上依稀还能闻见江离的气味。这一夜他没能再睡着,他脑海中不断响起江离的话以及她手腕上的疤。 江离五岁便被送离父母身边,难道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她天生鬼眼吗?以温家人对江离的态度来看,那些温情不似作假,因此那伤疤应该不是出自温家人之手。既然如此,烫伤应当发生在她去温家的八岁之前。 他观江离对江家人似乎并不亲近,而江母往常对江离也透露这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或许她的愧疚中也包含了此事? 五岁那样小的年纪就受过这样切肤之痛皮肉之苦,她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而她在业山的三年又经历过什么呢?萧执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无法再想下去。 温家在离洲除了东升书院,其实还办有义学,学堂只教识字与简单的文章。温廷昀曾对萧执说,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他终于明白为何江离会在勤义堂讲学。风行草偃,但愿有一日蒙昧可消,再不会有像江离这样的孩子受尽无知妄言之苦。 第二日晌午萧执终于见到了温瑶,温瑶看起来虚弱的很,吊着口气似乎就为了等着见这兄长最后一面。 “江兄,你可得好好劝劝瑶瑶。”李长贵看着萧执提醒道,萧执摆出有些无措的神情,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李长贵笑呵呵的对温瑶道,“你们兄妹好好聊聊,我晚些再来。”温瑶含着泪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等李长贵走远了,温瑶抹了抹眼角,“坐,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了。”萧执有些担忧,“我听说你绝食了几日,还吃得消吗?” 温瑶笑了笑,“林妈妈私下给我带了吃的,脸上是抹了药膏才看起来吓人的。”萧执松了口气,“主事大人将如今的情形都交代了,我会配合你。” 温瑶想到李长贵就犯恶心,年近四十的李长贵其实生的并不丑陋,只是看人的眼神实在猥琐至极。 “晚些你去回了他,便说我还是不愿意松口,但你已经做主将我许配给他了,让他尽快安排亲事。”温瑶说着又补充道, “这些日子我悄悄探过李府,李长贵住的院子在东南边,那里守卫并不严,我猜东西应当并不在他住的院子里。倒是北边有一处无人居住的院子大门紧锁还有几个练家子把守着,看起来更可疑些。” 萧执想了想,“我找机会去看一看,若是真的有戏,那乐平的网可以先收了。”温瑶点点头,“如今林妈妈手中有徐征当年的路引为证,至少她的证词是可以被采纳的。只要再拿到春江楼与拐带女子有关的证据,我们便能拿人了。” 萧执心里却不那么乐观,“那张路引虽有说服力,但毕竟是前朝之事,如今时隔久远想要取证让徐征认罪只怕他还有其他手段况且我们只有林妈妈一个证人,若是徐征反咬,我们便很被动了。” “那萧大人的意思是?” “如今我们能想到的证物都不是来自徐征手中,但以我之经验来看,我们最好能抓徐征个现行,让他无法抵赖。 另外,在其他被拐的女子中,我们得找到更多愿意作证的人。”萧执知道此事或许有些难,但若无万全准备他并不想轻易向徐征发难。 “此事萧大人同我们主事大人再行商议一番,还有林妈妈,得看好她。”温瑶想到林妈妈仍是有些放心不下,“巫溪那边有消息了吗?她女儿找着没有?” 萧执摇摇头,“还未找到。不过我的人已经查到了那几个女娘的去向,应当要不了多久就能将人都救出来。” “我们赶到巫溪的时候凌如锦等人已经被送走了,林妈妈当时着急,却又不敢露出马脚过多盘问。”温瑶叹了声气,“也不知道那些姑娘现如今怎么样了。” 萧执自然也很担心,但他担心的不只是这几个女娘。“我们会把她们都救出来的,这不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吗?” 温瑶点点头打起精神来,“行了,萧大人过会儿去找李长贵。那个糟老头子真是坏的很!得快些将他正法了。” 萧执一听这话不自觉勾了勾嘴角,“温大人这话倒像主事大人的语气。”温瑶也笑起来,“看来萧大人对我家大人很了解啊,这话确实是出自她口。” 说到这儿温瑶突然起身去自己的行李中取了一个小药瓶,“当时走得急,老七便将这个留给我了。朔夜将至,劳烦萧大人替我转交给我们大人。” 萧执接过药瓶蹙起眉来,“主事大人身有隐疾?”温瑶点了点头,“这几日我许是见不着她,有劳萧大人了。”见温瑶不愿多言,萧执只得暂时压下心中担忧,“好。” 晚饭前李长贵回到了府中,萧执依照温瑶的吩咐将说辞讲给他听,李长贵看着眼前的穷书生一副羞恼的表情心中发笑,这些读书人就喜欢假清高。 “我既应了这门婚事,还望你能真心善待我的妹妹。她与我虽过的清贫,但我也从未叫她受过什么委屈。”萧执眉头始终未曾松开。 李长贵笑起来,“大舅哥安心,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商贾,又纳不了妾室。我既然要娶瑶瑶,自然会真心待她。等她过门,这府中的大小事务皆由她这个女主人说了算。” 萧执长叹一声,“你与阿瑶相逢,当真是路见不平的相救吗?”李长贵忙点头,“自然是这般,只是救下瑶瑶后她已离家几日,我想着再送她回去只怕也难堵悠悠众口。再加之我也不瞒大舅哥,我对瑶瑶一见钟情,确实有些私心。” 李长贵其实有些诧异,没想到那个江瑶竟然没有戳破他的谎言,看来他又一次赌对了。这世间的小女子,没几个不怕唾沫星子的。 萧执最终松了脸色,“那李兄便找人看日子,我也不求什么别的。只希望能在乐平寻个普通的活计,在入京考试前能守着妹妹。” 李长贵心中满意,“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不过活计便不必寻了,一切有我呢。昨日那个婢子可还叫大舅哥满意?不若” “不不必了。阿瑶出嫁前我先不住在府上,免得惹来什么闲言闲语。待你们成亲我再来不迟。”萧执脸有些红, 李长贵却是个人精,“那就这般好了,大舅哥先在城中客栈住下,一应食宿自然我来管便好。那婢子便让她跟去伺候,不然你独自在外,瑶瑶也是担心。” 萧执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最终点了点头答应下来。萧执被安顿在城中最大的客栈,江离也被派来照料他的起居。李长贵私下吩咐江离监视萧执的一举一动,隔一日寄一封信汇报。 江离看着客房不住的点头,“李长贵还真是舍得啊,你这大舅哥当的不亏。”萧执有轻哂,“是你这婢子当的不亏?”江离想了想也是,床是她睡得,外间的榻才是萧执的。 江离开心的笑起来,“往日我们外出公干可没有这么好的房间住,”她往床上坐了坐,“唔还挺软的。” 萧执上前将温瑶嘱托的药瓶递给江离,“这是温大人托我交予你的,她说朔夜将至,让你别忘了服药。” 江离僵了片刻,她接过药瓶塞进怀中,“有劳。”“主事大人身子不适?”萧执装作随口一问,江离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女子么,每个月总有几日不舒坦的时候,这是给我减轻症状的。” 萧执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他只得低下头转过身走开,“原来如此”江离悄悄看了眼萧执的背影,偷偷笑起来。 李长贵备婚没用几日,萧执与江离偷偷去查过温瑶所说的院子,里面果然藏着他们需要的东西。 但他们只找到了一份名册,另外他们还找到了一个箱子,那箱子有两个锁孔,江离认为这个箱子暂时动不得,他们还需要再做计划。 第43章 江离要被削权 回到客栈后二人仔细翻看了名册,里面记载着近几年所拐女子的信息以及去处。萧执看着名册脸色冷了下来,“这里只有近五年间的名单,看来那个箱子得尽快想办法打开。” 萧执看向江离,“得让温大人想办法偷到钥匙。”江离想了想,“十三对机窍有些研究,我立刻将他从巫溪调来。”萧执有些意外,“应天昉的行令官还真是十八般武艺” “嗐这不是碰巧了么”江离应付一声。“那你呢,主事大人擅长什么?”萧执问道。 江离想了想,“除了功夫好些,旁的好像还真是什么也不会”萧执想起江离的剑法,“我瞧你剑法有些特别。” 江离来了些兴致,“如何?是不是很厉害?”萧执点点头。 “但我的剑法还不及我师父十之一二。”江离想起师父不由叹出一口气,“其实我师公的刀法也很了得,只可惜那刀法不大适合我。” 萧执似乎没有见过使用软剑的门派,因而又出声询问,“你师父也是用的软剑?”江离摇了摇头,“我师父使的是长剑,那柄还有个名字叫寒江雪,听闻是师父的祖师爷传下来的。师父她有一位师侄使用的是软剑,她说我与那师侄根骨相似因此才给我也配了软剑。” 江离的剑法确实很好,并且她身法非常快。萧执用的是横刀,在遇见江离之前,他很难想象软剑能有那么刚毅的招式。 萧执对江湖门派不大了解,他的刀法是从军中学的,军中的刀是杀人的刀,他没想到江离师从江湖之人,她的剑竟然也是杀人的剑。如果江离所说没有丝毫夸张,他实在无法想象她的师父究竟得有多厉害。 “李长贵将婚礼定在了七日后,我们若要动手便要赶在这之前了。”萧执将心思重新放在了案件上,“如今凌如锦已经就回来了,你有何打算?” 江离正想同萧执说此事,“凌如锦现如今同凌家人待在一起很安全,我还未来得及将她的事告诉林妈妈。但我有打算将林妈妈的事向凌如锦和盘托出。” 萧执有些好奇,“你仍旧不信她么?”江离缓缓一叹,“这事说起来有些复杂”对林妈妈的保留要从大同送来的消息说起,之前江离因觉得江嬛形迹可疑而派人去查了大同的事,却因此发现了另一桩案子。 “应天昉在大同的密探前些日子送了密函过来,密函中提起一桩旧事。五年前,大同曾有一位名叫刘焕的推官因狎妓死在了春江楼的榻上,但这个刘焕是从京中调去大同的,当时他手中正查着一桩女子失踪案。” 江离看向萧执,“因为涉及女子失踪案,刘焕又死在春江楼,我之后便调取了他的卷宗,简单来说,刘焕为官清正又过于刚毅因而一直很受大同官员的排挤,他不该是会狎妓之人。 更遑论什么死在妓子的榻上我因此猜想他会不会调查的正好就是我们现在手中的案子。” 萧执觉得这番推论不无道理,“不无可能,但这与林妈妈有什么关系?”江离抿了抿唇, “刘焕曾经收养过一个被拐的孤儿,那女娘至今还保留着一部分刘焕的遗物,其中有刘焕的日志,他在日志中记载,他曾见过凌霜霜。” 萧执思考着江离的话,随后靠着桌边坐下,“刘焕见过凌霜霜,而他正在查女子失踪案,最后他死在了春江楼” 江离点点头,“我们现在无从得知当初林妈妈与刘焕究竟有什么瓜葛,但他的死实在可疑。我不确定他的死是否有林妈妈的参与,但林妈妈从未与我们提过此事,这不得不叫我怀疑她。” “如今雀阳还没有动静,以现今的情形来看,林妈妈应当还没有将我们的事告诉徐征,”萧执有些头疼,“或许她也还在观望。” 江离点头道,“林妈妈是个谨慎的人,从她能将那份路引保留至今便可见一斑。如今她交出了路引,至少说明她确实想要做个了断。我只是忧心她会因为无法确定我们能否侦破此案而留有后手,这其中变数太大了。” 江离说出自己的担忧,而萧执对于这桩案子也同样有自己的顾虑“徐征从前朝开始暗布棋子,仅凭一个林妈妈只怕难以完全扳倒他。狡兔尚有三窟,更何况是这样一个人。” 江离也是这么个想法,“我在乐平耽搁的太久了,明日我先回雀阳,庄亲王府的事也该往前推一推了。” 萧执微微愣神,江离确实不能离开雀阳太久,庄亲王府的案子她不能久不露面,“也好,除了林妈妈外,我认为我们还需再找一些愿意作证的女娘,由她们联名上告。” “我知晓了,先让温瑶她们尽快拿到乐平的罪证。同时让林妈妈去联系其他的证人,徐征那头也不能让他这般闲着了。”江离打定主意后问道,“你打算一直待在乐平吗?” 萧执摇了摇头,“我打算借口回家筹备亲事先行离开乐平一阵,你有没有办法将大同刘焕收养的那个孤女弄来?” 江离闻言看向萧执,“你想查大同的事?”萧执笑了笑,“离洲是徐征的地盘,这里有多少官员是他的人我们尚不清楚,因此我觉得这桩案子从离洲开始的话不若从大同开始的好。” 江离抿了抿唇,低头思考起来,“你想借由刘焕的事引出离洲的拐卖案,好叫离洲的官员不敢偏帮徐征但大同应天昉人手撤的差不多了,我的人未必能帮得上忙。不过大同的推官,这人或许可以一用。” 萧执并不知道大同的推官是谁,不禁好奇,“大同的推官是何人?” “他是御史大夫家的二公子名叫顾承希,前两年外放去了大同做推官,此人可用,具体的情形我稍后让元三哥告知你。” 江离走到萧执对面坐下,“刘焕的事情便是顾承希发现了可疑之处,不过此人比刘焕聪明,他一直是暗中调查,那个孤女如今也在他手上。说起来,他与你还有些亲故,顾承希的夫人是刑部尚书江潮的长女江嬛。” 萧执呆了呆,“他是江嬛的丈夫?”江离笑了笑,“正是。”萧执这会儿倒是明白为何江离会了解此人了,“我知晓了。明日你回雀阳后一切多加小心,也别将他们逼得太紧了。” 江离点点头,“我心中有数。” 入夜后江离带着萧执去找了元三,二人将之后的打算告诉了元三,而元怀瑾也带了一则新的消息。 “二位大人,京中传来消息,圣人颁下新政,今年的科举将开放女子科考。”元怀瑾目露忧虑,“但朝中大臣支持新政的人并不多。” 萧执与江离之前都收到了女帝将颁布新政的风声,但他们没想到新政竟是这样。江离沉默许久后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样颠覆性的政策出台,也怪不得女帝要向温家施压。 “如今朝中有品级的女官只有主事大人,当初大人就任时朝中就非议颇多,现下此番新政一出,下官听闻以右相为首的众多官员已经在未央宫门口跪了几日了。”元怀瑾看向江离继续道, “圣人虽未松口,但想来压力不小。他们见圣人态度坚决便提出,若女子要入朝为官便要重新梳理制度,不可设立特权,首当其冲的便是应天昉。去面具,削权柄,入正编。此后不得先斩后奏,不得无令而查,不得不入朝会。” 江离听完笑出了声,“原是冲着我来的。”江离虽无实权但手握特权已久,萧执曾经也曾有过这般忧虑。 江离是整个东陵唯一有权不携搜查令便可查抄各处的人,更别说什么先斩后奏了。萧执不止一次的想过,江离若是个奸佞妄臣,她要铲除异己简直易如反掌。他甚至至今也没想明白,女帝为何会给江离这样大的权利,就那么信任江离吗? 与此同时,萧执最震惊的还有右相等人的提议。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都颤了起来,当初他在鬼市问过应天昉主事的秘密,而那需要支付的酬劳竟然如右相的提议几乎分毫不差!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是否已经有人买下了江离的秘密 “离洲的案子拖不得久了,圣人现下虽还未松口,但要推行新政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我得赶在圣人松口之前将徐征弄死。”江离此话一出萧执被迫收回心神看向江离,“你” 江离沉下一口气,“徐征手中的筹码太诱人,他一定会给自己留后路的。我不可能再让他活下去。”江离站起身,“一旦我找到确切证据能证明这一切是他的手笔我便要将他就地正法。” 第44章 我要徐征死在离洲 萧执曾经最担心的便是江离这先斩后奏的特权,他眉头拧住,“朝中正因你手中的权力在博弈,你如今顶风作案是想挑衅右相吗?徐征可是一州知府!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萧执担忧江离的处境,当初应天昉成立朝中便是一派反对的声音,而后的这些年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就盼着应天昉犯错。 但江离却并不怕,女帝给了她特权让她掌管应天昉,她将她竖成一个靶子,终归不是为了让她这样轻易的倒下去。江离虽然不明白女帝为何要这么做,但她坚信女帝有更大的谋划,而她便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少卿大人,我不敢猜圣人会不会对徐征的暗子动心,也不想去赌。徐征此人,我要他死在离洲。”江离不敢赌女帝的想法,但她却敢在萧执身上赌一把,“你若想阻止我,现在便可修书回京,也可以让大理寺来阻止我。要如何做,全在你。” 萧执握紧拳头盯着江离,许久之后萧执冷哼一声,“你便这样确信我会站在你这边吗?” 江离心中自然是有七成把握才会在萧执面前直言自己的打算,在她看来萧执虽正直但并非迂腐之人,她轻轻笑起来,“不,我是确信萧大人会站在受害的那些女娘这边。”如果没有京中传来的这则消息,江离或许还会再等一等。 萧执真是被她气笑了,这人居然还给他戴高帽,“待大人被群臣攻讦之时,下官希望大人还能笑得出来。”江离见萧执面色不虞却还是默许了她做法,不自觉眼睛弯了弯,“萧大人果然是青天大老爷。” 江离走后元怀瑾接手了乐平,萧执等了两天等来了岳十三。是夜,萧执带着岳十三去了李府,二人绕开看守入了院子并找到了那个箱子。岳十三抱着箱子看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大人,这箱子不能强行开锁。” 岳十三指着锁孔道,“这儿,上边锁孔里面有一个小机窍,机窍里是腐蚀性的液体,下边这个锁孔才是插钥匙的,如果插入的钥匙不匹配又或是强行破坏箱子,那机窍便会被触发,里面的东西自然就全毁了。” 萧执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这么麻烦,“没有别的办法了?”岳十三自然是有办法的,“得让温大人将那钥匙偷出来让我复刻一把。”萧执有些犯难,“这箱子如此精巧,只怕钥匙李长贵会看的很紧。” 岳十三笑了笑,“我有模印,大人只需要找机会将模印交给温大人,温大人知晓该怎么做。”萧执松了口气,也庆幸之前他与江离没有擅自动这箱子,“明日我会来李府辞行,届时可以将模印转交给温大人。” 岳十三将箱子放回原处,一边出声问道,“婚期将至,大人现在离开的话李长贵会同意吗?” 萧执笑了笑,“自然得为李长贵的大婚备一份贺礼了。”萧执都打算在李长贵婚礼那日带着公文登门,这公文得出自大同。 给顾承希的信应天昉已经送出去了,既然江离要赶在圣人下旨前将徐征正法,那么他也不能再继续拖下去。“大婚之前还请岳大人务必拿到箱子里的东西。”岳十三抱拳道,“是。” 第二日萧执来李府辞行,李长贵听说他要在婚礼前回乡祭祖并请父母牌位前来观礼也不好多阻拦,他给萧执送了些盘缠又特意给他派了一辆马车。 萧执道了谢,临行前去见了温瑶一面,他将岳十三的模印交给了温瑶。离开李长贵府中萧执一路坐着马车出了城,出城后应天昉的执事便将李府的马夫绑了,而萧执则带着林妈妈骑马赶往巫溪寻找新的证人。 另一头的雀阳城中,江离又一次带着小春等几个执事登门了庄亲王府,掌事官陆远这阵子一直派人悄悄盯着江离,暗卫传来的消息称江离这些天一直在审问人犯。 陆远手中有一份府衙来的名单,上面都是应天昉在雀阳城抓捕的人犯,但其中并没有什么可叫庄亲王府忌惮的人,因此陆远的表情一派轻松。 “参见主事大人,大人今日前来不知小人有何可以为您效劳的。”陆远恭敬一拜,面上端起笑来。 江离眼神犹疑,“今日只怕得请府上的参事虽我走一趟了。”陆远愣了愣,“参事?哪位参事?”江离扶了扶面具,“吴穹吴参事。” 陆远脸色微变,“不知吴参事所犯何事?”江离看着陆远露出一丝愁绪,“有一位铸造的师傅声称吴参事两年前曾命他铸造了六十枚王府令牌,可有此事?” 陆远闻言点点头,“确有此事,这六十枚令牌亦记录在册,而令牌数目您之前也核对过了,不知有何问题?” 江离见他承认便挺直了腰背,声音冷淡了几分,“各州制造府的金属矿料每年都有定数,两年前徐征大人曾上报府衙兵器损耗需得重铸, 因而吴参事前去申报令牌时,制造府的铁料只够铸造三十枚令牌,可后来令牌依然按照申报铸造了六十枚,铸造师说缺少的铁料是由吴参事提供的。 应天昉根据这则口供查了离洲所有铁料的交易但并没有找到这批铁料的出处,本官想问问吴参事,这另外三十枚令牌的铁料何处来的?” 陆远顿时僵在原地,心中犹如擂鼓。“还请掌事官将吴参事叫出来。”江离来离洲调查庄亲王,拐卖案只是一桩意外。她真正要查的便是陆倬云私藏的铁矿,这也是当初洛停云与陈玄差点送了性命的原因。 此时江离看陆远的反应,似乎陆远并不知晓吴穹私自挪用铁矿铸造令牌的事。铸造三十枚令牌其实用不了多少铁料,只怕正是因为如此,吴穹才并没有上报此事,而是私自挪用了。 想到这里,江离再一次出声,“陆掌事,吴参事在不在府中?”陆远回过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吴参事陪王爷出门了,我这就派人去将他请回来。” 江离摆摆手,“不必这样麻烦了,您派个人带我去便是,也好叫我当面向王爷解释一番。” 陆远看着江离,第一次理解了陆倬云的话,这个应天昉的主事,当真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女娘。 江离带着人将吴参事带走,她虽然表面上对陆倬云又是一通讨好告饶,但陆倬云心中明白,应天昉这才是要真正开始发力了。 陆倬云回到府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陆远跪在地上不敢吭声。“让人盯紧应天昉的情况,一旦有动向,立即派人去将矿山打点了,所有器具全部销毁,还有那些兵器,传信给世子让他务必要藏好。” 陆远有些犹豫“王爷,吴穹应当不敢招供。” 陆倬云不敢掉以轻心,“泽尔若的手段你我都未见过,可观他们之前查的案子,应天昉能人异士颇多,保不齐他们有什么叫人开口的法子。我们赌不起,这事还是你亲自去办,绝不能留下任何东西。” 陆倬云被气的险些要吐血,离洲有铁矿是徐征当初的暗子提供的消息,后来这消息便被徐征截住,他将发现铁矿以及知道铁矿存在的几个官员全都灭了口。也是因此,陆倬云在离开京都后请命退居离洲。 这个铁矿一藏便是八年,从未走漏过任何风声,如今却因为三十枚令牌而暴露,这如何能叫他不暴怒。 江离并未期望能从吴穹口中审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而吴穹也不出她所料的,在被捕后只道铁料是他花银子收来的。 江离看着吴穹只是笑了笑,“吴参事,当初越阳城外的截杀想来是您一手策划的?” 吴穹面无表情,“小人不明白大人究竟在说什么。”江离也不在意,“我呢,欠着大理寺的少卿大人一些人情。那一回截杀大理寺死了几个同僚,你说,你这条命够不够我还他人情的?” 吴穹瞳孔骤缩。“既要送你上路,也该叫你死的明白些。”江离以银针封了吴穹的穴道,“你们同徐征的关系我都知晓了,你放心,或许过不了多久你的主子便会去下面陪你,到时候,你再好好向他谢罪。” 江离对身后的执事招招手,“将他腰带解了,就吊在这儿。”江离说的云淡风轻,随后就在吴穹充满恐惧的眼神中离开了牢房。 出了牢房江离见到了老八宋致,宋致一直抱着手臂等在外边,这会儿见她出来了不禁摇头,“这么快便杀了” 江离看出她的嫌弃,挑了挑眉,“拐卖案没几日就要搬到台面上了,我不想浪费时间,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铁矿在哪儿。” 宋致偏了偏脑袋,“你就这么确定有铁矿?”江离笑了笑,“京都里头可有不少人等着拿应天昉的错处呢,若是找不到铁矿,你我都不必回京了。” 宋致松了环抱的双手叹了声气,“行了,我去就是了。”江离却是摇了摇头,“铁矿的事我带人去,你继续在雀阳坐镇,去给庄亲王府递消息。你亲自上门,就说吴穹供出那铸造三十枚令牌的铁矿是从离洲的黑市收的,其后他便自尽了。” 宋致瞥了她一眼,“徐征那头呢?”江离看着回廊里晃动的烛火伸了个懒腰,“徐征那头自然有人会告知他,这事儿可有人比我们心急。” 第45章 是大舅哥还是少卿大人 江离在庄亲王府外守了一夜,果然天亮不多久就见到陆远换了一身衣服混在行脚商中悄悄出了城。 徐征在接到陆倬云的密信后沉默良久,师爷接过信看完便将信烧了,“大人,王爷看来是要舍弃玉萍了。” 徐征缓缓呼出一口气,“三十枚令牌呵,竟然是因为三十枚令牌。应天昉果真有些本事。” 师爷旋即提议,“大人,玉萍的暗子不可再留了。矿山是刘家的,如今王爷已经派人去清理矿山。 应天昉要从黑市查起,即便真能找到矿山,也不会留下我们的痕迹。之后只要刘家担下此事,我们至多不过一个失职之罪。” 徐征点点头,“安抚好刘家,他家不是有个刚刚满月的小孙子吗?”师爷会意,“大人放心,我定办好此事。” 徐征揉着额角叹了口气,“春江楼最近如何?庄亲王的案子且还有的头疼,你让李长贵最近安分些别再出什么岔子。” 提起李长贵师爷倒是想起来,“长贵这几日要成亲了,小人也已经敲打过他让他这些日子不要有何动作。” 徐征皱了皱眉,“成亲?成什么亲?”师爷答道,“说是前些日子林妈妈带了几个女娘回乐平,其中一个叫他满意他打算娶做续弦。我本想着告假两日前去观礼,不想却出了吴参事这事。” 徐征眼中露出些厌恶,但还是开口道,“庄亲王府出的事与我们有何干系,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外甥成亲你这个做舅舅的不去参加岂不奇怪?”师爷愣了片刻,随后应了声是。 江离跟着陆远去找铁矿,而身在巫溪的萧执已经说服了被拐到巫溪的几个女娘,萧执之所以选择巫溪,正是因为此地的女子刚被拐还在春江楼里接受训练。 比起那些成为暗子已久的女子,她们对幕后之人恨意更浓。加之之前他们在玉萍救下的几人,诉状中已有十几人的名字。 李长贵与温瑶婚礼前一日萧执终于回到了乐平,元怀瑾将盖有顾承希官印的公文与从李长贵的箱子里取得的证物一并交到了萧执手中, “那个箱子里果然是他们往来的信件,其中几乎都是对暗子们去向的安排。不过他们也很谨慎,所有信件都没有落款,用的也是再寻常不过的宣纸。” 萧执将信件收好,“明日这些信件我得亲自从李府查抄。”元怀瑾笑了笑,“确当如此,否则他们可不会认。” 萧执将所有东西收拾妥当,心里升起一丝振奋,“终是到这一日了。”元怀瑾提醒道,“徐征的师爷,也就是李长贵的舅舅,此人今日已到乐平,应当是来参加李长贵婚礼的。” 萧执咧嘴一笑,“倒叫我们省事了。”他看向元怀瑾,“明日我会带人将李府围了,至于乐平的府衙就交予元大人了。”元怀瑾朝萧执一礼,“下官定叫乐平飞不出一只蚊子。” 萧执回礼,其后又想起了江离,“主事大人那边可有消息?”元怀瑾确实收到了雀阳来的消息,但他并不打算将实情告知萧执, “雀阳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徐征等人丝毫没有察觉我们的行动。雀阳正被主事大人搅的不得安宁,少卿大人只管放手办案。” 萧执没有多想,点头应了元怀瑾的话。此刻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第二日的事情上,但元怀瑾却在担心江离的安危。江离跟去寻找铁矿只带了四五人,他觉得这样实在有些冒险。 一夜过去,第二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初夏的日头渐渐显露它原本的面貌,褪去了凛冽冬风的伪装与春寒料峭的障眼,它的炽热变得叫人无法直视。 一大早李府便开了正门迎客,李长贵前一日便收到了萧执的消息,说是已经迎了父母派位来乐平,今日会按时入府为温瑶送嫁。 可眼看着吉时将至,但萧执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李长贵心中有些疑虑,但他也不敢在舅舅面前表露。 “吉时将至,你怎么还在这儿耽搁?”师爷见李长贵一直在前廊徘徊有些疑惑,李长贵扯了扯胸前的红花,笑的有些勉强,“这不是等着瑶娘的兄长么,那穷书生说迎了父母派位来。” 师爷听罢朝李长贵瞪了一眼,“荒谬,是你娶亲,拜什么新妇已故父母的牌位!”李长贵愣了愣,“舅父”他突然也察觉出了些怪异。 “老爷!大舅爷来了!”小厮的声音传来,李长贵一个激灵压下心中疑虑,“人来了,舅父莫急。”他又再端起笑脸,随后朝着大门而去。 师爷摇着头微微叹气,但还是迈步跟着李长贵去迎客。李长贵率先来到正门口,却见萧执不复之前穷酸的模样,一身黑色锦衣将萧执衬的矜贵俊逸。那一双黑沉的眼睛藏着不可侵犯的威仪,李长贵不禁看的愣了起来。 师爷跟在李长贵身后出来,就在李长贵愣神之际,他也见到了外甥口中的“大舅哥”。“少少卿大人” 李长贵回神看向师爷,“什么少卿大人?舅父,这是瑶娘的兄长,江仪大兄。”师爷听了外甥的话,顿时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爬上肩头,他微微张着口,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萧执久久不言,仍是跨在马上睥睨二人。往来宾客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全都候在一旁不敢出声。 李长贵看着舅舅的样子,他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看出了舅舅的恐惧。李长贵立马转过身对亲信低声道,“快去将后院那箱子里的东西毁了。” 萧执将李长贵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但他只是勾着嘴角笑了笑,旋即抬手起右手动了动手指,“围了,任何人不得进出。”话音一落,二十名大理寺执事倾巢而出。 师爷此时缓过神来,他脸上端起笑容上前一拜装起糊涂,“少卿大人,小人乃是离洲知府徐征徐大人府中师爷。 之前温大儒大寿,小人曾随徐大人登门贺寿,因此与您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想来大人不曾注意过小人,今日是小人外甥迎娶新妇之日,不知大人如何会在此处?” 萧执等师爷说完话才翻身下了马,他背着手步步上前,随后一抖右手亮出一张公文,“五年前大同推官刘焕因狎妓死在春江楼, 本官回京途径大同时,刘焕收养的孤女将诉状交到了本官面前,她状告春江楼老板谋杀朝廷命官并诬陷其狎妓。 而她提交的刘焕遗物中提到春江楼涉嫌参与女子强掳,诱拐。此案日前提告大同府,现如今这案子已转入大理寺由本官审查。” 师爷慌忙接过公文细细查看,公函之上赫然盖着大同府的官印以及大理寺的印章。“此事只怕是有什么误会” 萧执收回公文迈入李府,“有没有误会,一查便知。来人,搜。”萧执一声令下,师爷却见到十几个戴着面具的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进了李府。 师爷赶忙跟上萧执的脚步,一颗心几乎沉到了谷底,“少卿大人!不知应天昉的执事为何出现在此地?” 萧执难得耐心的停下脚步,他回过身朝师爷道,“这桩案子是大同府的,离洲的衙门插不上手,可偏偏大同府的同僚们走得慢,或许得过两日才到乐平。 如今大理寺人手不够,我便也只好厚着脸皮向主事大人借了些人手。师爷可还有什么疑问?” 师爷愣愣的摇了摇头,萧执微微颔首转而看向一直没有出过声的李长贵,“李长贵。” 李长贵匆忙应声,“小人在。”萧执收了笑,神色冷肃威严,“本官是何人?”李长贵牙齿打颤,“是大理寺少卿大人。” “既然知道本官是谁,还不打算从实招来吗?”萧执冷冷出声。李长贵此刻心中乱成一团。 眼前的大舅哥不是大舅哥而是大理寺少卿,那么江瑶自然也不可能是真的江瑶呢?所以江瑶是谁?江瑶被送来乐平是不是本就是他们的计划? “小人并不认识什么大同推官,更不可能会谋害他诬陷他,小人冤枉。”李长贵往地上一跪,大呼冤枉。 萧执点了点头,“那便叫本官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他招了招手,唤来几人将李长贵与师爷带入正厅看守。师爷此时如梦初醒般喃喃出声,“他们是装的萧执与泽尔若并无不合” 李长贵也慌了手脚,“舅父,我们现下怎么办?可要命人去给大人送信?”师爷闻言却并不理会李长贵,他冷静下来细细复盘。 萧执来查刘焕之死只怕会牵扯出拐卖女子之事,又或许,他们本就是为了查拐卖之事而来。是了,应天昉会与大理寺合作,绝非只是为了什么推官之死,他们是冲着春江楼来的! “不能送信,萧执现在未必知道我们的事,我们不可自乱阵脚将大人牵扯其中。林妈妈呢?”师爷压低声音问道。 李长贵赶忙回答,“林妈妈去巫溪照看女娘们了。”师爷松了口气,只要凌家人还在他们手中,林妈妈没有被拿住,那这桩案子再怎么查也查不到徐征头上。 当初刘焕的死他们处理的很干净,如今已经过去五年,不可能还能找到什么线索。没有谋害朝廷命官的大罪,被拐的女娘们大多也还有卖身契在手中,这事即便将李长贵推出去也不过是判个十几年。 况且他还有刘家的事要办,这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他不能留在乐平。“执事大人,小人求见少卿大人!” 第46章 江离失踪 李府被封的消息不多时便传到了乐平府衙,县令直接吓得跌在了地上,这些年李长贵给他送了不少好处,他虽然不知道李长贵究竟背地里具体做了哪些事,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他今日本也要去参加李府的喜宴,但突然到访的应天昉密探却拖住了他的脚步。此刻元怀瑾正抚着身侧的剑,看着跌在地上歪了官帽的县令轻轻笑道,“大人怎的如此吃惊?少卿大人封的李府又不是乐平府。” 县令扶正官帽赔笑,“大人说笑了,下官只是不小心绊了脚罢了还请大人先事歇息,下官去后堂将仪容整理一番去去便回。” “县令大人。”元怀瑾端坐在椅子上喝起茶来,“我家主事大人有吩咐,今日若有任何不该从乐平出去的东西叫我瞧见,那便格杀勿论。”元怀瑾朝县令疑问出声,“您方才说要做什么去来着?” 县令抽着气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下官下官方才是问大人可还喝的惯这乐平的茶。”元怀瑾颔首致谢,“这茶不错,大人费心了。” 元怀瑾在衙门等了两个多时辰终于见到萧执押着人来了,他站起身迎上去,“少卿大人可还顺利?”萧执见到元怀瑾后稍稍放松了一些,“李府封了有人看守着,徐征的师爷以及李长贵我都带来了。” 县令候在一旁,等二人说完话才赶忙拜见,“下官参见少卿大人。”萧执瞥了一眼县令,免了他的礼,“今日得借大人的衙门一用了。”县令赶忙退职一旁,“大人审案下官自当全力配合。” 萧执道了一句甚好,旋即便命人将师爷与李长贵押了上来。应天昉的执事下手没什么轻重,师爷吃了些苦头,此时心中有些怒气, “少卿大人,您来乐平查大同推官被害一案小人不敢有任何异议,只是此案与小人无关,不知大人何故要将小人一并扣押?小人还有知府大人交代的公务在身,若无旁的事,小人这便告退了。” 萧执坐在案前看着堂下的两人将惊堂木一拍,“肃静。”府衙的捕快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有所动作。 萧执倒也并不在意这些,他将从李府带出来的箱子拿了出来,“李长贵,这是从你府中搜出来的东西,你可认得此物?” 李长贵跪在堂下看着那箱子轻轻点头,“那是小人存放旧物的箱子。”萧执又再问道,“什么样的旧物?”李长贵呼出一口气,定了定心,“不过是些陈年旧账簿。” 萧执嗤笑一声,随后在李长贵诧异的目光中打开了箱子。他将一叠书信从里面取了出来,又当着李长贵与师爷的面一封一封拆开。“薛锦娘,雀阳张家。”萧执声音冷如寒霜,“李玉,玉萍刘家。” 李长贵顿时冷汗如雨,却听萧执还在继续,“景顺三年五月,绩溪入账六人。十月,邵安入账四人”萧执挑着部分证物读了读,随后看向李长贵,“李长贵,你的旧账当真有些意思。” “这这只不过是春江楼妓子们的普通记录”李长贵瘫坐着极力狡辩。师爷此时也惊得一身冷汗,他强作镇定,“少卿大人,您若无事,小人当真要告退了。” 萧执抬眼看向师爷,“师爷莫急,这便就到你了。”他将东西收回箱子里,随后拿出一纸诉状, “本官此番率大理寺执事离京前来离洲彻查多名女子失踪一事,经核实,失踪女子系遭强掳、诱拐,这是已被解救的受害人的联名诉状,所告之人除堂下李长贵,还有离洲知府徐征,以及知府师爷方可为。方师爷,看来你是告退不了了。” 方师爷一时只觉头晕目眩,他强撑着开口诘问,“证据呢?整个离洲,不,整个东陵,谁人不知我家大人为官清正。仅凭几个无知女娘的诉状,少卿大人便要逮捕知府大人吗?” 一旁的元怀瑾见他垂死挣扎嗤笑一声,“证据?呵,来人,带林妈妈等一应人证。” 萧执这头进展顺利,方可为虽死不认罪,但铁证面前他也无从辩驳。乐平的县令也自首供出李长贵曾多次贿赂他,并将李长贵这些年的诉求一一坦白。 第三日夜里萧执便向元怀瑾与温瑶提议,是时候去雀阳了。拐卖案要转去雀阳,少不了应天昉在雀阳的部署,但此时江离已经失联了好几日。 元怀瑾心中越发担忧起江离的安危,“萧大人,主事大人如今并不在雀阳。”萧执怔了怔,“她去哪儿了?”温瑶抿了抿唇,决定将实情告诉萧执,“我们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儿,她的消息断在了玉萍。” 萧执听罢晃了晃神,“消息断了是何意?”元怀瑾想了片刻后道,“少卿大人先带人去雀阳,我即刻动身去找主事大人。” 萧执看出元怀瑾的焦急,心中生出忐忑,“她是不是有危险?”温瑶咽了咽,“我们也不能确定,但失联几日主事大人只怕是遇上危急的情况了。不过萧大人放心,雀阳如今尚在掌控之中,您去雀阳,应天昉自会配合您继续查案。” 元怀瑾看了看温瑶,“你同少卿大人一道回雀阳,我和十三会将大人带回去的。”萧执不自觉捏紧了拳头,“她去查庄亲王府的案子了是不是?” 温瑶愣了愣,心道萧执果然机敏。见温瑶与元怀瑾不答,萧执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应天昉来离洲查陆倬云,拐卖案只是意外的将江离牵扯其中,她原本的目的并不在此。 萧执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过问应天昉的事,可想到越阳城外的截杀,他便忍住的心惊与担忧。越阳里离洲这样远,陆倬云尚且能调派三十多名死侍截杀应天昉密探。 如今深入离洲,且还是江离本人亲至,陆倬云会怎么做?应天昉树敌颇多,即便江离死在了离洲,若无铁证,谁又敢推说这是庄亲王的手笔。 不同于元怀瑾对萧执的警惕,温瑶觉得铁矿一事不多久便会传遍雀阳,应天昉本就没想隐瞒离洲有铁矿,这事在他们看来自然是闹得越大庄亲王府越难收场,届时萧执同样会知晓。 “萧大人,我便不瞒您了。我们来离洲之前收到消息,庄亲王府两年前曾向雀阳制造府申报铸令牌六十枚,当时制造府铁矿不足只够铸造三十枚。 但庄亲王府的吴参事却向制造府提供了另外三十枚令牌所需的铁矿。这批铁料经查并无记录,我们由此怀疑,庄亲王府私自囤积铁矿。” 元怀瑾见话已至此也懒得阻拦,“余下的事便由温大人向少卿大人说明,下官这就整队出发去找主事大人。”元怀瑾拱手告退。 萧执一时被温瑶的话怔住,也没来得及向元怀瑾道别,“你们怀疑,庄亲王私造兵器?”温瑶点了点头,“当时督造令牌的是庄亲王府的参事吴穹,此人前些日子已经死在了应天昉。” “怎么死的?”萧执问道。 “主事大人将他吊死了。”温瑶依然如实回答,萧执听罢气的发笑,“真是疯了!”没有任何证据便敢动用私刑处死王爷参事,她当真是肆意妄为! 温瑶皱了皱眉,出言维护道,“吴穹不可能供出铁矿真正的来源,而以我们的推测,庄亲王府只怕还有一个矿山。想要证实那矿山是否真实存在,吴穹不得不死。” 萧执闭上眼呼出一口浊气,在东陵,所有金属矿山皆归国有,在工部亦都有记录。东陵各州每年拨下的矿料都是有规定的,从官府流入民间市场的矿料也都同样有着详细的记录。 那吴穹手里哪来的铁矿?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有一个工部并不知晓的矿山,那里正产出着连圣人也并不知晓的铁料。可应天昉如此行事依然叫他觉得心惊,长此以往必定要埋下祸端。 温瑶见萧执眉头几乎要皱成川字又再补充,“且那个吴穹便是当初越阳城外截杀之事的主使。萧大人,您还不明白吗?吴穹的命,是我们主事大人的诚意。” 温瑶语毕房中陷入一片静默,半晌后萧执松开拳头站起了身,“明日一早请温大人秘密押送李长贵与方师爷,林妈妈便随我走官道去雀阳。”温瑶领命,“是,大人。” 虽然拐卖案进展喜人,但不论是应天昉还是萧执面上都没有喜悦。江离失踪,离洲的矿山至今也不知是否真的存在,雀阳城里宋致几乎夜夜睡不着觉。 第47章 初吻 萧执带着林妈妈与几名大理寺的执事扮做富商一家出行,行至天色将暗邵安城已经不远了,萧执撩开马车的窗帘“今夜便在邵安歇了,锦娘子他们在邵安等着您。” 林妈妈微微一叹,她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心中是对即将与女儿相认的忐忑。萧执放下车帘吩咐继续赶路,一行人终于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邵安城比之乐平要更大一些,但却并不如乐平繁华。抵达客栈后萧执将一切安排妥当,他匆匆用过晚饭,打算先行去见见凌家人。 出了客栈萧执骑马朝着郊区的村落策马而驰,郊外的小道并不算好走,他借着月色也不敢跑的太快,这时萧执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萧执拉紧马绳当即藏进了一旁的树丛中,不多久,马蹄声越来越近,萧执藏在树上只见一匹马越靠越近,但还没等他看清马上之人就看见那马蹄一曲,原本跨在马上疾驰的身影翻身滚落在地。 江离利落一滚嘴里骂了句脏话,后面的追兵来的很快,她来不及多想,弃了马抽出软剑打落身后射来的箭矢。 胸腔里传来一阵一阵有规律的绞痛,江离拼命吞咽着喉头翻涌而起的腥甜味,只一个迟疑,一支箭矢便擦破了她的右臂。“唔” 萧执出刀很快,但也没能阻止射向江离的那一箭,他慌忙回身看向那张熟悉的面具,江离显然被突然闯入的萧执吓了一跳,但也只是一瞬发愣,江离便又强撑着握紧了剑,“不能留活口!”萧执咬紧牙关提刀应敌。 追兵下手果断,萧执与江离自然也不敢有懈怠。刀剑的寒光映着浅浅月色,二人都受了些伤,但到底是将来人都清理了。待停下手中兵刃,江离已经脱力的半跪在地上。 “你怎么样?!”萧执迅速回身搀住江离,江离喘着气,“快走,他们还有人。”萧执赶忙跑回林边将自己的马牵了出来。 “往哪儿走?”他先将江离扶上马,其后自己也翻身跨了上去。“往东,去城中。”萧执听罢拉紧马绳调转方向脚下夹紧。 二人跑了一阵,萧执发现怀里的人身体越来越软,已经不大使得上力。他一手拽紧缰绳,一手搂紧江离的身子,“你撑住。” 返回客栈时,夜色已深,江离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开口,“不要让人发现我的行踪”萧执闻言只得扶着人将外衫解下,然后又用外衫将江离罩住。 萧执将人抱回自己房中,此时江离已经陷入昏昏沉沉的迷蒙之中。他将低低呻吟的江离轻轻放在床上,心中焦急。江离身上应当并没有什么重伤,可她看起来情况实在糟糕。 “我去请大夫!”萧执急切的声音落在江离耳畔,江离稍稍回神,勉强伸手勾住了萧执的袖子。“不有药” 萧执愣了愣赶忙蹲在身子,“药呢?”江离疼得满头是汗,她卷曲着身体压住心口,“你先出去” 江离颤声轻道,汗湿的鬓发在面具下贴着脸的让江离越发感到呼吸困难,萧执眉头紧紧蹙着,“药在哪?”他又急又气,这都什么时候了? 江离微微摇头,“腰腰封”萧执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他伸手摸上江离的腰间,随后从腰封之下摸出了一个小瓷瓶,那正是不久前温瑶让他转交的。 萧执一怔,今夜是朔夜他看向江离的面具,心里越发气愤,她竟又骗他! “我喂你。”萧执将江离扶起来,说话间便要去揭她的面具。江离察觉到萧执的动作,慌忙伸手用尽全力按住萧执的手,“你想死吗。” 江离眼神有些涣散,但还是在极度的痛苦中找回一些理智,“我自己来”萧执不想耽搁她服药,只得将药瓶塞进江离的手中,旋即起身大步来到屏风后背身而立。 江离松了口气,她将已经松动的面具揭开,然后双手吃力的摆弄着药瓶,她屏住呼吸,想积攒一点力气,可心头的刺痛再一次传来,她指尖一松,瓷瓶咚的一声落在地上。 萧执听见声响赶忙转过身,却见那瓷瓶已经滚到了屏风下。江离脸上糊着汗水与因疼痛而流下的生理性泪水,她脱力的倒回榻上心中充满恐惧。 萧执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江离轻轻开口,“别过来。”萧执的脚步顿了一顿,但一息之后又继续响起来。 “萧执,你不许过来。” 萧执弯下腰捡起药瓶,捏着药瓶的指尖微微泛白,他沉下一口气,随后抬起头朝着床榻坚定走去。 江离闭着眼睛,身体的力气好像已经全被抽去,心口已经疼的有些麻木,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身体的热度也在一点点退去,她只觉得好冷,冷的她浑身战栗。 这时一只温热的大手托起她的后背,将她环进一个带着冷杉香气的温暖怀抱,随后带着厚茧的指腹贴上她的唇瓣,稍稍一用力,舌尖传来苦涩的草药味道。 江离下意识的咽了咽,但那苦味依然泛滥在口中,丹药却没能被吞入腹中。 萧执看着怀里那张惨白汗湿的小脸,她睫毛轻轻颤动着,眼睛却始终没有睁开。“江离,咽下去。”“唔” 江离此刻思绪已经彻底陷入迷乱,她仿佛坠入了虚无的梦境,有人在远处唤着她的名字,她却无法回应。片刻后,江离听见一声叹息,随后只感觉唇上落下带着微微凉意的柔软触感。 清凉的水灌入口中,她颤了颤,还没等她细想,更加柔软的触感抵上了她的舌尖,那柔软的抚慰稍稍用力,将她无力吞咽的苦涩压的更深。江离蹙起眉头,无力抵抗,最后将那苦涩的丹药并着清凉的水一道咽下。 “咳咳咳” 萧执松开双唇,又将水囊里的水含了一口,然后再次捏着怀里人的下巴低下头去。 折腾了一盏茶的功夫,怀里的人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萧执将人稳稳抱住,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他压下心中疼惜,捏住袖口小心翼翼的将江离额头上的汗与唇边的水渍擦了擦,不多时终于见到怀里的人微微睁开了双眼。 “你真是疯的可以”江离的声音依然软软的没有什么力气,她看向萧执的眼睛,却窥见了他还来不及隐藏的心疼与担忧。 江离愣了愣,以为自己看错了。萧执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眉头还微微皱着,“我刚刚救了你。” “除了圣人与应天昉的人,见过我真容的人都死了。”江离淡淡出声。 “我若不来,死的或许是你。”萧执别开脸不再看她。 江离沉默了许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此时也没了被发现身份的慌张,萧执的表现太过镇定,这不可能是突然发现她身份该有的反应。 “这不重要你究竟是怎么回事?”萧执回想江离之前的情况有些后怕,如果今夜不是凑巧遇见,江离会如何? 江离力气渐渐回来了一点,老实说,被萧执抱着还挺舒服。她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都已经这样了,毁灭 “中了毒,每三个月的朔夜都得服一次药。”她动了动手指,已经可以如常活动了,心口的刺痛也已经平复下来。但萧执听了她的话,才放松的心情又被拎了起来,“这毒解不了?” “解的了但不能解。”“什么叫不能解?”萧执再次看向江离,却见她唇边挂着哂笑,他愣了一瞬,“是圣人?” 江离玩着萧执的衣摆点了点头,“萧执,你可真聪明啊”她停下手中动作偏了偏脑袋,“但太聪明的人命可不长。” 萧执只觉得心尖一抖,一股寒意喷薄而起。他看着江离漫不经心的笑,眼睛有些发涩。“你再歇一会儿,我出去要些热茶和吃食。”他轻轻将江离从怀中挪出来,扶着她躺回枕头上。 江离其实已经感觉好多了,她抿了抿唇朝着萧执的背影开口,“谢谢。” “嗯。”萧执没有多言,轻轻跨出房间又将房门合上。 江离听萧执脚步走远这才翻了个身将脸埋进了被子里,强作的镇定破了防,她心中再一次咆哮起来,初吻!那是本仙女的初吻!!!萧执你个狗贼!你居然还伸舌头! 她蹭着柔软的锦被心跳极快,右手不自觉摸上自己的唇瓣可是萧执的嘴唇好软啊想起舌尖相抵的触感,江离连耳朵都红了。 虽然是为了喂药,可那是真亲了啊!江离在床上扭来扭去,又是害羞又是恼怒。萧执离开客房直径去了大堂。 小二见到他赶忙迎上去,“郎君有何吩咐?”“备些热水,再送些热茶和吃食。鱼粥最好。”店小二弓着身应下,“小的这就去准备。” 萧执转回客房的院子,他在回廊下站了一会儿,心跳的还有些快。他望着夜幕中弯成一道浅勾的月亮无声而笑,许多人都说萧执查案最厉害之处,是他总能洞察人心。 这一刻他也看清了自己的心。不论之前如何刻意忽略那些在意和紧张,他如今都无法再否认自己其实早就对江离动了心。 他见过江离的才华与机敏,也见过江离的狠厉与妄为,甚至她的迷惘她的失落她的温柔她的脆弱,他都一桩桩一件件牢牢的记在了心底。江离是美丽而危险的,她如同一个无法逃离的陷阱让萧执心甘情愿的困入其中。 可一旦想到圣人对江离的态度,他便又笑不出来了。给她无尚的生杀大权,又将她的性命紧紧攥在手心。一边信任她的能力,一边又防备她的用心。 萧执此时第一次认真考虑起来,或许江离,并不是江离。如温瑶那般,她可以作为应天昉行令官堂而皇之的在自己面前暴露身份,而身为温家外孙女江尚书嫡女的江离却不行,这根本说不通。 萧执想起江离毒发的情形不经疑惑起来,究竟是只有江离这般,还是应天昉的密探都被如此控制着? 房中传来响动,萧执的思绪被打断,他整理好心情朝着自己的房中回去。 第48章 贴心的少卿大人 萧执敲了敲门,“我回来了。”江离应了一声,“进来。”萧执重新回到房中,见江离已经重新戴好面具下了地,“怎么不多躺一会儿?” 江离活动着身体,力气已经回来了六七成,“服了药便没有大碍了,应天昉的主事大人可不能在你这儿久留。” 萧执有些担忧,“你不同我回雀阳吗?如果杀手再追上来你一个人如何应付?”江离停下来笑了笑,“之前是因为毒发影响,现在我已经好了。萧大人不是救了我么?” 萧执有些无奈,“元大人与温大人都在找你。”江离点点头,“雀阳城里定然是乱了套,因此我更不能现在回去了。”她看了眼萧执的表情,撇了撇嘴,“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萧执轻哼一声,“有啊,敢问主事大人之后打算去哪儿?”江离有些没想到,她本以为萧执会问她关于她的身份,她愣了愣走上前,随后盯着萧执的脸细细看起来。 萧执看着凑到近前的人,有些不自在的别看脸,“盯着我做什么?”江离歪着脑袋并不答话,萧执被盯得有些吃不消,他回过头伸手将江离的面具摘了,“要看便这样看。” 江离突然被掀了面具,一时有些错愕,“诶”二人四目相对,不自觉都想起了那个不合时宜却要了命的亲吻。 江离瞬间红了脸,没有面具的遮挡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羞耻感,“你你把面具还我!” 江离伸手去抢面具,她有些慌张的表情落在萧执眼中却觉得十分可爱,他将面具举高扬唇而笑,“你不是想让我问么,还戴面具做什么?” 江离的手落了空却瞥见萧执的笑,想到之前他明明知晓她的身份还陪着她演戏,心里更加羞耻了。 “唔”江离脚下一软,低吟着捂住了胸口。萧执见状瞬间慌乱起来,他一把扶住江离,“你怎么” 手中的面具被夺走,江离跟着撤远两步。萧执僵了僵,随后就看见江离一副得意的模样重新戴好了面具。 “让你演我”江离小声嘟囔着。萧执无奈一叹,“若论演技,萧某自愧不如。”此时房门被敲响,是小二送东西来了。江离瞥了眼房门转身躲进了里间。 萧执见她躲好才应着声开了门,待人走了江离才探出脑袋来。“你之前出了不少汗,先清理一番吃些东西。我问店家要了一身衣服,你将就着先穿。我这次回雀阳带了林妈妈同行,我去瞧瞧她。” 萧执走后江离来到净室,她快速的洗了个热水澡换好衣服,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鱼粥江离不自觉笑了起来,“还挺贴心。” 江离一边吃粥一边盘算着如今的情况,萧执要回雀阳,说明乐平的事已经差不多了。如今她已经知晓了矿山的具体位置,又让别的执事带着刘家的家主走了,现在她要做的,便是等着庄亲王府再乱一些。 想到这里,江离便将自己的面具毁了,既然应天昉主事失踪,那么江家二娘子自然可以现身了。 用完鱼粥江离打开了房门,她又成了那个知书达理林下风致的尚书府小姐。循着光亮江离来到了一扇门前,她轻轻敲了敲,“令仪?” 房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其后门便开了。萧执看着身穿棉布素衫长发束在身后的江离怔了怔,“你怎么出来了?”江离朝房中看了看,“我来瞧瞧你,可有打扰你?” 萧执挑了挑眉,随后勾着唇角笑了,“阿离何时寻我都不打扰。”他让开身子将人放进房中。 林妈妈看着江离进来也愣了愣,“江娘子?”江离微微颔首,“林妈妈,许久不见。” 林妈妈有些不解的看向萧执,萧执将门带上走到江离身边,“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江离。”江离害羞的笑了笑,“我随祖父在邵安修书,听说令仪来了便来瞧瞧他。” 萧执听了江离的话,很快便明白了她的用意。林妈妈稍稍回神,当即回礼告罪,“当日叫娘子吃了苦头,妾罪该万死。” 江离不大在意的笑了笑,“我少时经历过流寇,后来被业山的道长所救,之后便学了几招防身的招式,那日将林妈妈敲晕,说来也算两清?” 林妈妈其实一直记着这个尚书府的小姐,只是这阵子忙着配合查案她也没来得及细想。如今见了江离,知晓她是萧执的未婚妻,也倒不再疑惑为什么她会知道庄亲王的事了。 江离将林妈妈扶起来,继续开口道,“之前令仪托我照看了几个人,如今在邵安见到您,我猜那应当是您的家人?林妈妈安心,他们在温家别院很安全。” 萧执有些意外,他只听应天昉的人说将凌家人藏在邵安的一处宅子里,却不知道那竟然是温廷昀的别苑。 林妈妈听见家人的情况脸色松了几分,“多谢娘子不计前嫌。”江离温和的笑了笑,“您能回头是岸想来如锦娘子也会高兴。” 萧执此时开口道,“没能事先告知林妈妈还望恕罪,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坐下说罢。” 三人围桌而坐,江离给三个人都满上热茶,萧执继续开口,“凌娘子之所以被掳是因为她无意中看到了你兄长与你的信件,她得知你还活着这才偷偷离家想去巫溪找你。” 萧执观察着林妈妈的神色,“后来被掳又被救,几番折腾之后又经历举家搬迁,她很聪明,她猜测这一切大抵与你有关于是便来找了我。 我虽不常与女子打交道,但阿离曾多次告诫我,女子心细多思,许多事情越是隐瞒越是深埋隐患。因此我便将事实告知了她。” 林妈妈握着杯子沉默许久后长叹一声,“大人并不全然信妾身,是吗?”萧执与江离对视一眼,二人都感叹这位林妈妈当真聪明。 “妾身确实有所隐瞒。”林妈妈再次开口,“其实庄亲王府并未参与过女子拐卖一事,暗子是徐征最重要的筹码,他不可能将这筹码也交到庄亲王手中。 庄亲王虽然知道徐征手中握着许多间人,但却并不知晓这些间人是如何来的,更加不知道春江楼牵扯其中。” “那为何春江楼的护卫都是出自庄亲王旧部的武馆?”萧执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林妈妈摩挲着杯子笑起来,“徐征可比大人想的要更加谨慎,他将此事牵扯上庄亲王,是为了若有一日东窗事发以此要挟王爷保他。 武馆确实是王爷旧部的武馆,但春江楼的护卫却不是通过王府牵头的。武馆的消息是我探出后告诉徐征的,后来徐征便让李长贵自行与武馆接触,从武馆聘了护卫。此事庄亲王府从头到尾都不知晓。” 江离捧着杯子抿了一口茶汤,原先她有些想不通的问题现在倒是说的通了。“林妈妈当真不知道离洲之外的暗子都去往何处了吗?”萧执问道。 林妈妈看向萧执,并没有回答。 “大同的推官刘焕,你可认识此人?”萧执又问。 林妈妈晃了晃神,脑海中出现了一张清瘦的脸。“他的笔录中曾提到见过你。林妈妈该不会忘了?” “刘推官”林妈妈轻轻出声。“刘焕五年前因狎妓死在春江楼,李长贵虽未认罪,但以刘焕此人的生平来看,一个连肉都快吃不上的推官,拿什么狎妓?”萧执声音严厉了几分。 江离轻轻拉上萧执的袖子,萧执顿了顿。“林妈妈,徐征已然无法活着走出离洲,但您若不想如锦亲眼看着您断头,您便不可再迟疑了。她才十六岁,您忍心吗?” 江离的话起了作用,林妈妈之后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交代了。萧执与江离离开林妈妈房中时朔月已经偏移,“刘焕”江离闭了闭眼。 “一个清正廉洁的人却背着污名而死,可笑这污名他背了五年,却从未有人想过其中可疑。” 萧执背着手立在江离身侧,“那便由我们为他正名。”他看向江离,“包括大同在内的另几个州府,应天昉可有办法?” 江离想着徐征嗤笑起来,“有没有办法,我都要搅烂它。”萧执咽了咽,“入了雀阳,我会先将徐府围了,起先我顾虑着不知道他究竟还有多少暗子在其他州城,既然林妈妈全招了,也不必什么徐徐图之了。” 第49章 我的主事大人 江离并着萧执回到了萧执房中,江离想了想,正色道,“替我给元三哥带个话,我回雀阳前看好庄亲王府,先将陆远抓了,他腹部右侧中了我的银针,那银针除了老七旁的人取不出来。 就说他谋害应天昉主事,叫他招供我的下落。另外,不要让任何人机会接触到徐征,州府衙门不可信,你将徐征也关到应天昉去。” 萧执看着江离认真的神色,这是他第一次看着这张脸用这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他有些忍俊不禁。“是,主事大人。” 江离正思考着后面的部署,听见身后萧执带着些戏谑的应声不禁僵了僵,她转过身瞪了萧执一眼,“我说完了,你出去,我要睡了。” 萧执耸了耸肩,“这月黑风高的,你让我去哪儿?”江离翻了个白眼,她快步走到床边倒下,挑衅道,“萧执,你是打算跟我睡么?” 萧执叹笑一声跟上前伏下身,“既然定了亲倒也不是不行。”萧执的身子压下来,江离瞬间汗毛倒起。 她慌忙伸手抵住萧执的胸膛,“你!”萧执的鼻息落下来,江离屏住呼吸陷入萧执那双好看的眼睛。萧执也看向江离,目光从眼睛落向嘴唇,那里他一个时辰前还尝过。 江离正要发作,却突然感觉身下一空,然后就看见萧执从她身下抽出一床被子站了起来。 身上的重量一松,江离的心也跟着松了松。萧执抱着被子瞧她,“看你样子倒像是有些失落。” 江离抄起一个枕头扔过去,“萧执!”萧执笑出了声,他抱着被子和枕头走到一旁的软榻上放下。 整理好床铺后萧执坐在榻边开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听温大人说你在追查庄亲王府私囤铁料之事有眉目了?” 江离见他聊起正事,也收了心思,“她同你说了令牌的事?”萧执点点头,“还说你将吴穹吊死了,是给我的诚意。” 江离勾唇一笑,“此人死不足惜。”萧执自然知道江离杀吴穹不只是为了大理寺殉职的执事们,但他依然并不认同这个行为,“若让人查出他是你私刑处死,你可不好收场。别忘了右相正等着你呢。” 江离眼神微沉,“你不了解圣人”萧执对上江离欲言又止的眼神,江离却似乎察觉自己失言, 转而笑道,“我用他的腰带将他吊死,只说他自裁了。现如今庄亲王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去查什么参事之死。别说他一个王府参事,我说了,便是离洲知府也别活着想走出离洲。” 萧执想着如今朝中情形,右相与女帝的拉扯已经持续一阵子了,只怕再过不久新的策令便会下来,“依你来看,圣人会同意右相的提案么?” 江离仰头一笑,“怎么可能?圣人可是自东陵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帝,她是那会轻易叫朝臣拿住的软性子么?” 萧执其实与江离想法一样,他的姨母手腕铁血强硬,从来不是会受威胁的人,但科举在即,要想新政顺利推行她必定会有所妥协。 “不论如何,应天昉应当会有变动,离科举开考没几个月了,徐征他毕竟是一州知府,且他素来有美名在外,他的事你最好做的干净些。” 江离朝萧执挑了挑眉,“做的干净些?萧执这可真不像你少卿大人会说的话啊。”萧执笑的有些鸡贼,“许是近墨者黑。” 江离轻笑出声,“说回正事,雀阳我已经留了话,阿瑶会配合你审查拐卖案,你们只管将动静闹得大些,不论闹成什么样我都兜得住。暗子的事尽早提出来审,我需要这件事去激一激庄亲王。” 萧执沉思片刻,“当真有矿山么?”江离点头,“是,我已经知道矿山在哪儿了。”萧执不禁捏紧了拳头,“在玉萍?” 江离的消息断在玉萍,而之前李长贵的信件中也记载着,玉萍刘家有他们的暗子。刘家的卷宗他已经查看过,明面上是木材商,他们几乎拥有玉萍一半的山头。如果说离洲当真存在一个不为人知的矿山,那么玉萍的可能性很大。 “不愧是少卿大人”江离赞叹,“想必你已经知道玉萍的刘家了,我已经让应天昉的执事将刘家现在的家主劫走了。” 听到这里萧执忙道,“刘家有徐征的暗子,此人名叫李玉。你可留意过此人?”江离微怔,“我们在玉萍只现身过一回,并没有机会留意刘府的人。不行,我得想办法找到这个李玉” 萧执综合目前情形分析,“庄亲王府去矿山定然是去清理痕迹的,我封李府的时候,方师爷曾多次提出他有徐征交代的公务在身想要先行离开,只怕他便是要去玉萍处理刘家人与李玉的。” 江离闻言也有些着急,“那方师爷呢?”“方师爷已经被我拿下,温大人带着他与李长贵秘密返回雀阳了。”想到此事,萧执突然也紧张起来,“江离你有找到冶铁的工坊吗?” 江离顿了顿,她看着萧执紧抿的双唇猜到萧执在害怕什么。铁矿,冶铁,造兵刃。陆倬云若是当真私造兵器,那么谋逆之罪无可辩驳。 陆倬云是他的亲舅舅,她看得出萧执与陆倬云之间是有几分亲情在的。 “没有。我只看到了矿山。”江离说的是实话,但真正的情况是,她根本就没有去查过冶铁的工坊。 江离此行的目的仅仅是找到庄亲王府私藏铁矿的证据,至于庄亲王是否真的要举兵谋反她一点也不关心。 她与朝中其他官员并不相同,他们或为抱负或为权势,可江离是被迫做的官。她苟命不容易,女帝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多余的事她并不想管。若非这次拐卖案牵扯上了无辜的女娘们,她也不会出手。 “你私造兵器不过是我的猜想,便好似之前我们都以为庄亲王府参与了拐卖案,但如今也已经真相大白了,他们并未参与这桩阴私勾当。”江离轻声安慰。“私藏铁矿的事未必没有转机。” 萧执苦笑,“你在安慰我吗?”江离点点头,“你同庄亲王看起来很亲近。”萧执长叹一声转身看向窗外,“我的骑射都是舅父所授,少时他是我最崇敬的大将军。 前朝时西晋进犯甘州,是他将晋军拦在了玉门关外。那一仗舅父赢的并不轻松,开战不过三个月宋帝便断了玉门关的粮草, 舅父他们连树皮都啃过,却从未抢过百姓一米一面最终陆家军死伤近六万人才将甘州保下,他眉骨的几道疤便是那时候留下的。江离他原本是个英雄。” 江离不自觉红了眼睛,甘州当初的情况远比萧执说的要惨烈,她从卷宗上读过那段过往,那亦是她那好父皇留下的“丰功伟绩”。 女帝曾将东陵前朝旧事汇编成册叫江离诵读,她要江离记住宋家人曾在这块土地上都做过些什么。 江离内心苦涩翻涌,她别过头深呼吸一番,“不论他如今在谋划些什么,都不能抹去他曾经为东陵百姓做的一切。 萧执,你查案这么多年应当知晓,人是复杂的,既没有纯粹的善,亦很少纯粹的恶。即便是你我。” “表正万邦,慎身修思,弘敷五典,无轻民事。这是外祖父教给舅舅,舅舅又教给我的。”萧执看向江离,“东陵休养十年才缓过一口气来,再经不起任何内战了。” 江离怔忪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找到冶炼坊,查出是否有私造的兵器。江离,拜托你了。”萧执起身对着江离交手躬身而拜。 江离缓缓起身往窗边迈了几步,“我本打算将这案子申请移交三司会审,你知道的,应天昉就这么些密探,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孤军奋战,查到如今已是勉力为之。 陆倬云在朝中有无同谋,在军中有无势力,这些都尚不清楚。这不是应天昉可以轻易应对的。” 萧执对着江离的背影没有起身,“正因如此,才唯有应天昉可信。”江离回过身朝萧执轻轻嗤笑,“萧执,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说我可信吗?我只不过是个依圣人吩咐行事的工具罢了,旁的事情,我并不在意。” 萧执回正身体,随后一步一步走到江离近前,“你是江离也好,是应天昉主事或者旁的什么人都好。我只知道,你同我一样心中是有东陵百姓的。”江离僵了僵,抿紧双唇依然不松口。 “大理寺收到公文不足十日我便出发来了离洲,意外遇见你后不久,温瑶就提供了那样多拐卖案的详细情况,这说明,你一直在关注此事。 你若当真只是个工具,你若当真不在意圣人吩咐之外的事,那你为何执着于要将徐征在离洲处死?江离,你骗不了我。” 江离心头颤了颤,她在萧执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一些她一时无法明白的东西。萧执将她看透了,她确实无法全然无动于衷。 王朝更迭,权柄转换,这些她并不在意。但是那些无力反抗却仍旧挣扎活着的万千无名之辈呢? “这案子在我手中待不了多久,他们是不会让应天昉主审庄亲王的。”江离败下阵来,她低下头轻声道,“ 我会派人继续暗中调查,但能查出什么结果我不敢断言。” 萧执看着眼前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江离,心知是自己强人所难了,可如今有能力又值得她信任的人只有江离了,即便是他的父亲他也不敢保证立场。萧执抬手轻轻将江离散乱的鬓发别至她耳后,“辛苦你了,我的主事大人。” 第50章 江离被威胁 江离对萧执的亲昵没有任何反感,她被萧执撩的头皮发麻心尖发颤,呆愣愣的甚至没有反抗。 萧执见她耳朵都红了,心中只觉得分外可爱。这般乖巧模样与往常一点也不一样,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再冒犯一些,总该叫她一点点适应自己的碰触。 “天快亮了,去睡。”他拉过江离得手将她送回床边,“明日我便要继续赶路了,你交代的事我会转达给元大人与温大人的。你身体当真无事了么?你今夜的样子实在叫我担忧。” 江离其实经过这一夜已经十分疲累,此刻萧执温柔低哑的声音叫她越渐松了心神,“我没事的,只是东躲西藏的几日有些累了。” 萧执为她拉过被子,“之后我会将雀阳的情况写信送到温家别苑,给自己的未婚妻写信应当不大会叫人怀疑,你不妨在邵安好好休养两日。” 江离点了点头,心想这倒是个办法。 “睡。”掖好被子,萧执朝江离露出淡淡微笑,随后转身将房里的烛火吹灭自己回到榻上躺下。 江离缩进被子里翻了个身,二人隔着屏风却呼吸相闻,江离回味着萧执惑人的笑脸与温柔低哑的声音,心中不由叹道,男狐狸精误我!女主的后宫可以抢过来据为己有吗?!在线等,急! 江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待醒来时房中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江离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然后就看见案几上摆放着一身新的衣裙与发饰,旁边还有一张字条。江离将字条看了看,随后拿起衣服走向净室。 萧执回到雀阳后将江离的消息告诉了应天昉的行令官们,温瑶赶忙发了信号将元三招了回来。之后萧执带着人马不停蹄的赶往雀阳府将徐征当场缉拿,而温瑶也带人将徐府查封。 一州知府在府衙被缉拿,此事在雀阳掀起了轩然大波。与此同时,元怀瑾赶回了雀阳,他带着应天昉的执事去往庄亲王府捉拿陆远,陆远身为王爷掌事官自然不肯轻易就范,元怀瑾却态度强硬的亮出了江离留在应天昉的金令。 金令一出,便是陆倬云也不得不跪。陆远被带走,他与徐征一道被关进了应天昉的地牢。 陆远受刑自然不肯松口,徐征一连被审了三日,面对齐全的证据链他无可辩驳却也并不急躁,他平静的向萧执提出要见应天昉主事。 徐征的案子虽然没有公开审理,但雀阳城也起了一些消息。离洲知府拐带女子训练间人的消息渐渐闹得满城风雨,其中最着急的便是陆倬云。 这些年他与徐征密谋了许多事,但他庆幸就连徐征也不知道他的私兵与私造的兵器藏在何处。他现在唯一期望的便是泽尔若能死在离洲,只要应天昉找不到矿山,那么就无人定他的罪。 江离在邵安歇了两日,温廷昀听她说了朝中情况当即修了书信送往各地。女帝要让女子入朝,这道新政他不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支持。 就在陆倬云焦急等待江离消息的同时,刑部的人已经带着京都御旨进入了离洲境内。 江离收到消息时便知道是时候去雀阳了,温廷昀长叹一声道,“不论何时,还请殿下以自己的性命为重。”江离笑着应下。 江离回到雀阳直接去了应天昉,萧执见到她回来心里松了一口气。元怀瑾与温瑶皆是担忧的围上去,两个人将人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真的没受伤?你手伸出来我看看。” 江离无奈的伸出手让元怀瑾把脉,一旁的萧执看着有些吃味,这个元三与江离果然有些不同。 “确实无碍这我便放心了。”元怀瑾松开手微微一叹。宋致嗤笑一声,“我就说,她命硬的很。”温瑶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是谁夜夜担心的睡不着。” “哦?是谁啊?”江离笑嘻嘻的看向宋致,宋致僵了僵,撇撇嘴,“我那是担心她误事。她自己说的,找不到矿山,我们都别想回京。” 萧执见几人相处的情状倒是为江离感到开心,十三杀行令官都是真心关心着她的。“主事大人,徐征说要见你。”萧执等几人寒暄了一番这才开口。 江离有些好奇,“见我做什么?”萧执摇摇头,“他一直不肯开口,只说要见你。”江离紧了紧自己的面具,“那就见见。” 萧执领着江离来到关押徐征的牢房,他将其余人退下,牢房中只剩下三人。江离听见门合上的声音便开了口,“听闻徐大人想要见我?” 徐征盘坐在地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主事大人,下官想请您单独密谈。”江离抱着手臂侧头看了眼萧执,“你的案子主审是萧大人,你有什么话便直接说。” 萧执背着手站定并未出声。 徐征轻笑一声摇了摇头,“玉管长二尺三寸,二十六孔,吹之则见车马山林,隐辚相次,吹息亦不复见。主事大人,下官想请您单独密谈。” 江离听罢整个人僵住,她松开环抱的双臂,身子不自觉发颤。萧执有些疑惑的看向江离,随后又朝徐征问道,“你在说什么?” 江离心头升起呕吐之感,脑子里嗡嗡作响。她拼命吞咽着压下恐惧,片刻后江离出声,“请萧大人移步。”萧执侧身看向江离,却见她眼神中满是惊慌。 “你” “请萧大人移步!”江离再一次出声。 萧执眉头蹙起,却还是转身离开了牢房。待萧执走远,江离几步上前拎起徐征的衣领,“你如何知晓的?” 玉管长二尺三寸,二十六孔,吹之则见车马山林,隐辚相次,吹息亦不复见,铭曰:昭华之琯。 徐征扯回自己的衣领,神色平静,“大人要来离洲,下官自然也该有所准备。只不过这确实叫下官意外的很。” 徐征自顾自站起身理了理衣袍,“如您所知,下官的间人遍布多地。正永八年您本该应该死在中州才对” 徐征想着有轻轻笑起来,“没想到,有人为您挡了一劫。您倒是顶好的气运,可见天生鬼眼也并非什么大凶之兆。” 江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压低声音问到,“什么叫为我当劫?”徐征露出些诧异,“哦?您手握应天昉却不曾查过么?当年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流寇啊” 江离听懂徐征的言下之意,一瞬间喉头翻涌起腥甜之气,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如何?下官所知之事可不仅仅于此。您就不心动吗?”徐征看向江离,“您就不想知道,宋家还剩下什么人吗?” 江离嘴边溢出一丝血,她伸手掐住徐征的脖子,“你找死!!!” 徐征被掐的脸都涨红了,江离眼中的杀气叫他心惊,但萧执手中的证据太完整了,他只能搏一搏。 “殿下能救您的只有我了” 江离缓缓松开手背过身低下了头,徐征大口喘息着笑出了声,他又一次赌对了。“陆倬云想要我的命,只要您能将我安全送到京都面见圣人我定然会回报您的。” 江离沉下一口气,“等我消息。” 江离离开了地牢,待萧执等人再见到她时,她已经平复了心情。“如何?那狗东西说什么了?”宋致开口询问。 江离叹了口气,“他手中握着庄亲王的事,并以此为筹码要我安全将他送回京都。”温瑶看着江离的样子不禁出声,“你不会真的打算送他去京都?”她们都清楚,徐征手中的筹码太过诱人,圣人保不齐就会留他一命。 江离沉默了片刻,“容我再想想我有些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继续。”江离摆了摆手便朝着自己的卧房走了。 江离走了,剩下几人面面相觑,萧执知道事情定然不会这样简单,他站起身也告辞道,“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忙,诸位大人也早些休息。我先回房了。” 第51章 拥吻 萧执转道去找江离,江离刚坐下不久听见房门响起声音只得去开门,“不是说了明日再说么”房门一开,却见是萧执正候在门外。“你怎么过来了。” 萧执也不多言,径直迈进房中将房门合上。“徐征究竟同你说了什么?” 江离心中疲累,她走向桌边坐下,“不是说了吗?他以庄亲王藏匿兵刃的地点为筹码要我送他入京。” 萧执冷着脸跟上前,“又撒谎!”随后伸手将她的面具摘下。“萧执你!”江离有些烦躁。“你怎么了?”萧执看见江离唇边的血渍愣住。 “什么怎么了” 萧执放下面具,一手捏住江离的下巴微微抬起,“你何为吐血了?”他脸色越发难看,拇指的指腹覆上唇角,萧执既担心又有些无措。 江离别开脸躲过,“我没事。”起身退开几步,她背过身将自己唇边擦了擦。萧执见她如此心里隐隐有些怒气,但他知道江离的性子,不能将她逼急了。 萧执闭上眼平复情绪,片刻后他睁开眼走向江离。萧执一伸手将人转过身来,随后抬起手轻轻的将残余的血迹清理。“江离你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萧执很清楚,这世上能威胁到江离的事情应当并不多。能将她激到吐血的,定然是性命攸关的之事。只是他一时无法判断,究竟攸关谁的性命。 江离看着萧执小心翼翼又满含心疼的眼神,一时间心中无限委屈。她脑海中响起徐征的话,如果说当初的流寇是假的,那么,当真是她的父母想要她的命吗? 将她送走还不够,连她的命也不想留了吗?为什么?明明他们曾经那样疼爱她?就因为天生鬼眼的大凶传言?就连萧执都说过,那根本就是无知妄言! 萧执看着江离的眼睛红起来,里面生出隐隐泪光。她的眼神伤心极了,他一时只觉得揪心钝痛。 萧执呼吸急促,脑子一热将人拽进了自己怀中无奈长叹,“我不问了好不好,你若想哭我不会笑话你。” 安慰的温柔语调叫江离更加破防,她将脸埋进萧执的胸口,那些从来未曾宣之于口的难过像决堤的洪流倾泻而出,她手中攥紧萧执的衣襟,身体颤抖起来,“萧执萧执” 萧执将怀抱收紧,轻轻抚着她的乌发。“我在。我在的。”江离尝到唇边苦涩的泪水,时隔多年,她却再一次感受到被疼惜的滋味。 江离低低抽泣着猛然后撤几分,随后踮起脚拉着萧执的领口将他下压。萧执怔愣着感受到唇上贴过来的,带着苦涩泪水的柔软。 萧执只愣了一息,然后便一手环紧江离的腰,一手扶住她的后颈将她压向自己。两个人相互较着劲,磕磕绊绊的抵在了桌边。 萧执将人松开一些,把江离抱坐在桌沿,顺手还摸出了江离侧身袋子里的桂花糖。江离双眼失神,喘着气疑惑的看向那张俊颜,却见萧执将桂花糖含入口中,然后再一次倾身向前吻了过来。 桂花糖甜蜜的香气传入口中冲淡了泪水的苦涩,江离不自觉想起邵安那夜的吻。“不许走神。”萧执捏了捏她的后颈。 “唔”又是那柔软的触感缠住了她的舌尖,江离只觉得自己脑子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懵。 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敲门声响起,“大人,您睡了吗?”是元怀瑾。江离慌忙回过神,她轻轻推搡萧执。萧执却不松手,他贴着她的唇压低声音道,“让他走。” 江离羞得满脸通红,“别”萧执捏住江离的下巴,轻轻在她下唇咬了一口,“让他走。”说着再一次探入了江离口中。 江离被亲的浑身都软了,她含含糊糊的开口,“三三哥,我已经歇了有事明日再说。” 萧执满意的勾起唇角,奖励似得在江离唇边轻轻一碰。门外的元怀瑾见她声音听起来不大清明便也没有多留,“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听着元怀瑾脚步再次响起,萧执笑着将口中的桂花糖顶入江离口中。许久之后江离坐在桌边整个人靠在萧执怀中喘气,她脑袋抵在萧执肩头,害羞的不肯抬起来。 萧执把玩着她散乱的头发,心中满足。“登徒子”江离小声埋怨。萧执轻笑出声,“不是你先亲过来的么?” 江离现在后悔极了,自己当时怎么就发了疯了!但接吻的感觉确实极好,她有些佩服萧执,明明他也没有什么经验,为什么他却成长的这么快? 江离有些晃神,突然间却觉得眼前黑了一瞬,脑子里闪过几个陌生的画面。 那画面中是一对看不清面目的男女,他们在黑暗的小巷中激烈拥吻,天边却突然炸出一道烟花。借着烟花的亮光江离看清了两人的样子,那竟然是她与萧执 “怎么了?”萧执感觉到江离僵硬了几分不禁开口询问,江离此时五感聚回,一时间有些发懵。刚才那是什么?难不成是自己的幻想? 亲了这么久,江离心中的郁气也散的差不多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心道自己真是个lsp。 萧执听见她叹气便将她扶起身,“叹什么气,桂花糖不甜么?”萧执笑着看向江离的眼睛。 那双眼睛依然湿漉漉,但里面已经看不到叫他心疼的破碎感了。萧执见她已经平复下来,于是一边整理着她的鬓发一边开口道,“我可以不问你徐征的事,但你要做什么,必须都告诉我?我不希望你独自冒险。” 江离心叹少卿大人真是好手段,却还是点了点头,“我无法告诉你他要挟我的筹码,那真的可能会让你丢了性命。但我也没有骗你,徐征担忧庄亲王会对他下手,他要求我送他入京。” 此事江离心中已经有了对策,她不想欺瞒萧执。他太聪明了,与其等他发现端倪再来与她纠缠,不如从一开始就坦白。至少目前来说,萧执不仅不会害她或许还会帮她。 “我收到消息,刑部的人带着谕旨已经进入了离洲,徐征不能再留了。我打算将计就计,假意安排人手秘密送他入京,再将他知晓庄亲王藏匿兵器地点的事透露给庄亲王。 届时庄亲王必然会出手,我们只需要让庄亲王的人将他除了,我再趁机将庄亲王的人灭口。 等到刑部的人来了,我便说徐征的手下劫狱,我们在围剿他的过程中他丧了命。到时候死无对证,陆倬云也不敢出来认下杀手是他派的。” 江离本想过直接将徐征的死推给庄亲王,但如果徐征死在陆倬云手中,应天昉难免会被攻讦办差不利。 萧执细想江离的计划,倒是可以自洽,“主事大人心思缜密,这样短的时间里就能想出这样的安排。” 萧执轻轻抚了抚她的脸,“我知晓了,徐征的事我会想办法透露给庄亲王的。但”萧执叹了口气,“我想给他一次机会。” 江离有些好奇,“你打算怎么做?”萧执摸完脸又牵起江离的手凑到唇边轻轻一吻,“自然是上门好好质问舅父一番,徐征由我主审,我若亲自上门对峙,他很难不信。 矿山之事你可否给我两日?我想叫他自己投案。如果他当真私造了兵器,我不希望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即便抛开私情,战事若起对东陵没有益处。” 江离查了好一阵也没有找到是否当真有私造的兵器,但正因为找不到才叫人担忧。萧执所言不无道理,若是贸然将庄亲王逼得起兵,那又一番生灵涂炭。 “好,我给你三日时间。”江离应了,手指上又传来萧执柔软的唇瓣,江离抽回手低声呵斥,“别总是动手动脚的” 萧执无声而笑,“我帮你应对庄亲王,可有什么奖励么?”江离抬眼瞪着萧执,“萧执,你别得寸进尺!” “我只是想让你给我绣个香囊,你想哪儿去了?”萧执笑意不减,见江离脸更红了他见好便收道,“母亲总在我面前显摆你给她绣的帕子,我有些眼馋。” 江离听他提起送给萧母的帕子,倒是记起萧执给她送蓝宝石耳坠的事,“萧夫人说那耳坠是你亲自选的?” 萧执点了点头,“收了你的画,自然该好好回礼。”江离却道,“你那对耳坠不知能买多少画了。” 萧执笑了笑将江离从桌上抱下来,“宝石虽贵重,却不及你的山河图珍贵。不过如今回想起来我才明白,何为当初岳十三见到那幅画会是那个样子。他当时便认出来那幅画是出自你的手笔?” 江离想到那件事也觉得有些好笑,“那个狗东西拆我台呢。我当时紧张的不行。”萧执抚了抚她的脑袋,“最初我得知你是应天昉主事只觉得被你戏耍,心中气恼无可发泄,因此后来才有了提亲的事。” 他牵着江离坐下,“可后来得知我们定亲第二日你在宫中跪了两个时辰,我便冷静下来了。我那时才意识到,你隐瞒这些有多不容易,而你身份暴露又有多危险。” 江离听他一番陈情,倒也坦白自己已经不介意了,“所以你给我送药是因为知道我跪了两个时辰?” 萧执点头,“害你受罚我很内疚,但你我定亲的事,我并不后悔。”萧执看着江离的眼睛神色郑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52章 秘密或可能泄露 江离怎么会不明白萧执见她不语,也知晓她的顾虑,“我们的事可以往后慢慢再说,现在我却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必须告诉你。” “何事?” “你还记得我们去鬼市那一回吗?我在售卖消息的铺子里问过你的事,江家二娘子的消息需支付五百银,但应天昉主事的消息却要支付一道御令。” 萧执自从得到了京中的消息便一直想找机会提醒江离,如今二人之间没了面具的隔阂,倒是终于可以摊开来讲了。 “你去问了我的消息?”江离有些诧异。萧执颔首,“我并没有真的想买下你的消息,我只是想通过这些秘密相对应的酬劳判断你背后的秘密究竟有多重要。” 江离愣了愣,“不愧是你”她再一次被萧执的机智震惊,居然还能想出这种手段。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道御令。对方要求支付的御令是圣人削权应天昉,应天昉各级密探去面具,入正编。” 萧执皱着眉,“圣人的御令马上就要到了,如果刑部带来的圣旨当真是这般,那么应当便是有人买下了你的消息。我不相信这会是巧合。” 听完萧执的话江离只觉得周身发冷。“依你来看,此人会是徐征吗?”萧执问道。江离摇摇头,“不可能是他,他确实知道我的事,但圣旨还未下,消息不可能提前预支给他。” 萧执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那便很可能是右相一党了。你你的秘密圣人可知晓?”如果连圣人也不知晓,那么江离的秘密被泄露便是致命的。 江离捏了捏眉心,“圣人是知晓的,但”江离欲言又止,她泄气的垂下头。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呢?穿书穿个炮灰就算了,这炮灰身上还叠了这么多debuff 回想今夜的事,她又一次被这十几年的经历影响了。昭华可她明明不是昭华啊,但她真的不算是昭华吗?昭华帝姬经历的过往她悉数经历过。 江离打起精神提醒自己,也许在十岁之前她确确实实是昭华,但自从她回想起了前世,她的行事都有着不同的出发点,所以她应该还是她自己? 萧执不明白江离怎么突然又从惊惧变成了惆怅,但他还是分析道,“不论是谁买了你的秘密,此人与出售你消息的人必定都是极其忌惮应天昉的人,且他们对削弱你的权利有迫切需求。你不妨从有这样特征的人里面筛选可疑之人。” 江离点头认同了萧执的想法,“应该也不是庄亲王,虽然他想要我的命,但若是他的话应该下手更早一些。”“不错。所以,你有想到可疑的人选吗?” 江离仔细思索了一番,一时间并没有什么头绪,“应天昉得罪的人太多了,我一时也难以判断。这事我需要禀报圣人,还有你识破我身份的事,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晓,尤其是圣人。” 萧执自然不敢叫女帝发现,“我明白。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同圣人应天昉如此行事,树敌无数,你们当真就不担心吗?” 江离摇了摇头,“你只需要知道,应天昉是圣人的刀,刀刃指向何处,不是刀该思考的问题。执刃之人只要还需要这把刀,她便会保护好这把刀。” 萧执稍稍安心,“既然如此,眼下我们便先解决徐征。明日我便去庄亲王府走一趟,你等我消息。” 江离点了点头,“夜深了,你回去。”萧执闻言站起身,“不论徐征同你说了什么,莫要多想了。” 江离轻笑,“好。”江离是有些没想到的,萧执居然有点恋爱脑在身上。明明是出了名的理智自持之人,可他忍得住不探究自己的秘密,甚至愿意为了保护她的秘密做出不符合他身份的事情,实在有些可爱。 送走萧执后江离差人送了热水来沐浴,她沉在热水中冷静思考,有一件事萧执问的很对,女帝对她究竟是什么态度呢? 作为前朝余孽,将她除掉才是最稳妥的做法。但女帝非但没有杀了她,还将她送入温家教养,又将应天昉交到她手中。给她生杀大权,又将她竖成活靶子。女帝究竟在图谋什么? 以现在她同萧执的情况来看,她不可能因为戕害安宁公主而死在萧执的刀下,那她还会死吗?还有萧执,小说中最后并没有萧执的结果,那萧执又是怎么死的? 江离仍有诸多谜团无法解开,但因为得知了萧执的心意她第一次认真思考起了将来。 她虽然并不是真正的昭华,同留着陆家人一半血脉的萧执之间并不存在国仇家恨,可是有女帝在,她和萧执也不可能有什么将来。 江离觉得自己也有点恋爱脑了,朝不保夕的过着日子,竟然还真想谈恋爱了。她叹了口气,整个人没入水中。 第二日萧执再一次提审了徐征,其后趁着夜色独自策马去了庄亲王府。庄亲王府如今的处境并不好,府中所有人不得进出,就连陆沉也停职了。 陆倬云见到萧执上门并不意外,“令仪随我去书房。”萧执沉着脸没有说话,他跟着陆倬云一路进了书房。 “你不是在审徐征么,今日怎么来了?”陆倬云看着萧执轻笑。萧执捏紧拳头,“舅舅,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藏了铁矿。” 陆倬云拧着眉开口,“吴穹铸令的铁料舅舅根本不知情!东陵所有的矿料都有记录,我去哪儿囤积铁料?!我囤铁料做什么?!” 萧执身子绷紧,眼睛都有些红了,“舅舅!你来告诉我啊,你私囤铁料究竟是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是死罪!” 陆倬云看着萧执激动的模样摇头痛惜,“旁的人这么想就罢了,为何令仪也不信舅舅?我若当真想做什么,何以至于远离京都避朝八年?” 萧执见他还在狡辩,不禁湿了眼眶,“陆倬云!你还是当年那个率领陆家军驱赶敌军守住玉门关的陆倬云吗? 东陵休养生息十年你明明亲眼见过他们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你明明说过想要东陵能够海清河晏四海太平你都忘了吗?” 陆倬云也红了眼睛,“我守护东陵之心从未变过!令仪,舅舅不会做出伤害东陵之事” 萧执红着眼嗤笑出声,他轻轻摇着头,从怀中抽出一份卷宗拍到陆倬云胸前,双眼满含悲痛,“趁着还未酿下大错,收手。我只剩你一个舅舅了”说完萧执转身大步离开了书房。 萧执离开书房,却见陆沉等在不远处的回廊中。陆沉看着萧执眼眉红成一片,心里凉了几分。“令仪。” 萧执深呼吸一番平复心情,“你若知晓什么,就劝劝他不要一错再错。”陆沉其实对陆倬云的筹谋并不知晓,“父王他流言是真的?” 萧执抿着唇,好半晌才道,“别让人知晓我来过,我先走了。”萧执走后陆沉在夜色中沉默着伫立了许久,他从来想过他的父亲会生出谋逆之心。 这些年庄亲王府偏安一隅,却依然夹着尾巴做人。就连他入仕也是同萧令仪一样下场科考,一步一步靠着自己走到今天。 萧执回到应天昉后径直回了自己房中,他去庄亲王府为江离传递消息是真,但规劝陆倬云也是真。 江离手中握着矿山,陆倬云的罪名无可辩驳。他不愿意圣人与陆倬云走到至亲反目自相残杀的地步,他不知道圣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陆倬云的,但圣人既然让江离查庄亲王府,只说明圣人从未真正相信过陆倬云。 夜渐渐深了,萧执坐在房中却未点灯,他独自想着陆倬云的事情连晚饭也没用。江离听说萧执已经回来却没有去用晚饭,于是端着吃食来到了萧执门前。 江离见房里没有光亮有些纳闷,她敲了敲门,“少卿大人,你在吗?”房中传了一声轻叹,片刻后房门打开。 第53章 江离的安慰 江离借着门口的光亮看见了满脸颓然的萧执,她愣了愣,她还是第一次在萧执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主事大人有何事?”萧执低着头轻声开口,江离猜测萧执应该是为陆倬云的事在伤神,但这事无可回避,只看陆倬云是否当真能如他所愿自己来投案了。 “我听说萧大人忙了一日连晚饭也不曾用,这不,我亲自给少卿大人送饭来了。”江离笑着开口,“我不是说过么,再忙也不要好好吃饭啊。” 萧执闻言抬眼看了看江离手中的食盒,摇了摇头,“我不饿。”话虽如此说,但他还是退开一些让江离进门。 江离跨进房间走到桌边将食盒放下,身后传来关门声,随后一个温热的胸膛便贴上了她的后背。 腰间横过来的手臂微微发力,江离僵了僵,“萧执” “别动。”肩膀上压下一道算不得重的力道,江离默默叹息,若是换成她,只怕也好不到哪去。 圣人与庄亲王都是他的亲人,或许说起来陆倬云与萧执还要更加亲近些。江离感到受萧执的沮丧,也不忍心推开他。“我收到消息,刘家的那个暗子李玉,她已经死了。” 萧执下巴搁在江离肩头,侧着脸轻轻嗅着江离颈边的香气。见萧执没有说话,江离只得自己继续开口 “李玉没了,只要徐征一死,庄亲王府勾结离洲知府的证据并不好查。他们都是很谨慎的人,这次如果不是我们侥幸遇到了林妈妈,根本不会查得此事” 江离话还没说完,便一个激灵停了下来。微凉的唇瓣贴上她的脖子轻轻蹭着,“江离江离” 萧执低低呢喃着她的名字左手收的更紧了,他抬起右手握住江离的下巴抬起,将她的脖子露出更多一些。 “我现在不想听这些。”萧执蹭着江离的体温,呼吸渐渐急促。江离双手撑在桌面稳住身体,“快放开你疯” 萧执捏着江离的下巴将她的面具摘了,然后堵住了江离的双唇。萧执的吻比前两次更加急躁用力,江离感受到萧执强烈的不安与无措,她心中泛着酸涩的心疼最终没有拒绝。 从背后拥吻的姿势亲了没一会儿江离脖子就酸了,“唔”江离挣扎着动了动却换来萧执更加粗鲁的舔弄,江离有些生气,朝着萧执的舌尖便咬了一口。 “嘶”萧执吃痛的松了口,“属小狗的?”江离转了个身,面对面捧着萧执的脸又朝他的下巴上啃了一口。 萧执浑身一颤,“啧。”他抓住江离的手别到她身后又将人圈紧了一些,“我可没那么好的自控力” 江离挑衅的看着他开口,“谁让你说我是小狗的。”萧执无奈轻笑,他垂下头抵着江离的额头语气疲倦,“我今日有些累了,改日再罚你。” 江离不知该怎么安慰萧执,她动了动双手,萧执便也顺势松开了对她的禁锢,他双手撑在桌边将江离虚虚圈住。 “吃些东西先?”江离别开了脑袋,双手却抱住了萧执的背,她轻轻的拍了拍,安抚道,“吃饱了说不定就不这么累了。” 萧执对江离的体贴很受用,江离今日太乖了,乖得他心都软了。虽然之前也有过亲密的拥吻,但一次是因为她毒发,一次又是因为她伤心。 方才江离进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就又一次生出想要冒犯她的念头。他只是想要贴近她,想要从陆倬云即将面对的罪罚恐惧中短暂逃脱。 “好。吃饭。”萧执从江离怀中直起身子去点了灯,然后牵着她在桌边坐下。江离将食盒打开,“抱歉我不是想轻慢你我只是”萧执依然有些低沉,江离却并不在意。 她这样脑袋别再裤腰带上过日子的人,心里要紧的就三件事,第一是活下去,第二是要尽可能的让自己开心,第三就是要让自己在乎的人能好好的。 萧执的“冒犯”对她来说暂时还没有危及到她的性命,又恰好满足了后两件事,所谓礼教对她而言并不能约束她。“好好吃饭,不要说些扫兴的话。” 江离将吃食推到萧执面前又将筷子也递过去,萧执看着江离脸上的笑心中安慰不少。他打起精神接过筷子笑起来,“听你的。” 江离看着萧执将东西吃完,饭后萧执簌了口将食盒重新收拾好。“吃饱了心情是不是也好些了?”江离撑着下巴笑着问道。 萧执此时心情确实好了不少,但他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吃饱了饭,而是因为他心悦的女娘为他做的一切。他伸手揉了揉江离的脑袋,“谢谢。” 江离满意的点点头,“虽然我知道你现在大抵不想聊这些,但我还是得告知你,我打算后日便安排徐征出城。” 萧执想了想,“我今日见了庄亲王,他应当会有所行动。但为了以防万一,你最好再安排些人手。后日由我亲自护送徐征出城。” 江离也觉得只有萧执来做才叫人信服,“便依你所言。对了,我今日还去见了陆远,他倒是嘴硬的很,明明在玉萍与我打过照面,如今看到我却还能面不改色的喊冤。”江离嗤笑。 “陆远的父亲是庄亲王曾经的副将,他本姓张,他父亲在玉门关牺牲后母亲也跟着殉情了。后来他就被庄亲王收养并且跟着改姓了陆。陆远虽然明面上是家臣,但在府中与主子无异,他对庄亲王的忠心远超你能想象。” 江离微微叹息,明明都是忠义之后“我不会再叫人对他用刑了,便算是告慰他父亲的牺牲。”萧执对此不置可否,“我今日在王府还见过陆沉,看样子陆沉并不清楚矿山的事。” 江离撇了撇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犯错全家遭罪。你舅舅啊”江离本想吐槽一番,但瞥见萧执抿着的嘴角又将话咽了回去,“你舅舅的事自有圣人定夺,刑部来的人我听说是我父亲,因此待徐征一死我便要回邵安去了。” 萧执想起之前宫宴曾见过她与泽尔若同时出现,如今江离要作回江二娘子,自然那个替身要出场了,“你的替身是宋大人?” 江离眼睛亮了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便是圣人第一回见到我们同时出现都没认出来呢。” 萧执若是不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也猜不出来,但既然知道了这事就不难猜了,“你不在雀阳时是宋大人主持的大局,且我观她有些小动作与你极像,只怕是模仿你成了习惯,因此除了她还能有谁。” 江离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萧执的俊脸,“我们少卿大人真聪明。”萧执没被这么磋磨过,一时竟有些红了脸。他拉着江离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还想亲,怎么办?” 江离顿了顿,也跟着红了脸。她看着萧执亮晶晶的双眸,眼神又不自觉落在了他的唇边。 她狠了狠心,说出了那句过于羞耻的狗血言情小说名言,“你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萧执忍不住笑着承受了江离的主动。 第三日天还未亮徐征便被叫醒,萧执与江离穿着黑衣出现在牢房,徐征有些得意的朝江离笑了笑,“这一路有劳两位大人了。” 江离解了他的锁链压低声音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徐征点头,“这是自然。” 另一头庄亲王府的书房中陆倬云与世子陆渊也醒着,陆渊前一日刚刚赶回府中却带来了一个并不好的消息,原本由世子妃娘家帮忙收藏的那批兵器不知怎么的不翼而飞了。 “父王,依您来看,会不会是应天昉的人将东西转移了?”陆渊想着此事既惊讶又后怕,但陆倬云却很笃定,“不会是应天昉,他们要是拿到了那批东西早就将我缉拿了不会等到现在。” “可就连岳父也不知道东西究竟去哪儿了,如今我们该怎么做?”陆渊一颗心悬在半空忐忑不安。 早在一个多月前他便借口陪世子妃回家省亲而赶去处理那批东西,本想在应天昉来之前将东西藏的更隐秘些,谁知道那东西居然不见了! 陆倬云微微舒了口气,“东西不见了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令仪私下来找过我,徐征这人不能再留了。只要他一死,圣人找不到我们铸造的兵器,即便是矿山被发现也还有转圜的余地。” 陆渊却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父王,您就不觉得此事过于诡异了吗?从我们离开京都,到秘密开采矿山。再到圣人对我们起疑,而今又是兵器失踪。” 陆渊一直不明白,圣人是如何注意到庄亲王府的,“我们至今未曾动过手,离洲的矿山瞒了八年没有泄露半分,圣人究竟是如何起疑的?” 陆倬云苦笑,“或许她本就从来未曾信过我。”陆渊垂下头,“可我们也不过是为了自保” 陆倬云拍了拍陆渊的肩头,“君要臣死臣便不得不死,我们为求自保也好,为了旁的也罢。从迈出第一步开始,便就是谋逆作乱了。” “可若非姑母先行动手,我们怎会如此!”陆渊想到母亲的死不由得红了眼睛,“母妃曾经同她那样好连她的嫁衣也是母妃一针一线为她绣的她为何如此狠心?” 陆倬云无声叹息,“帝王的宝座寒冷彻骨,或许人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当真就会变。都说天家无亲情,我原以为陆家是不一样的。” 陆倬云回忆起过去他们一家人为谋求正道而齐心合力的过往,心中也很沉痛。“不说这些了,令仪偷偷传了消息,他今日就将偷偷护送徐征离开雀阳,我们不能让徐征活着离开。” 陆渊依然眉头紧皱,“令仪可信吗?”分离多年,陆倬云之前也不确定萧执如今究竟是什么立场,就连他假装与应天昉有龃龉也很让他意外。 但那一日看见萧执红着的眼睛,他不禁想到当年他离开京都时,萧执也是那样红着眼睛为他送行。 “我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打算,但我相信令仪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害我们。”陆倬云沉下一口气,“去让人准备。” 第54章 萧执为应天昉指挥使 萧执与江离带着应天昉的执事秘密押送徐征,一直到过了邵安庄亲王府的死侍终于出了手。 江离终于等到了他们,反而松了口气。徐征慌张的躲在萧执背后,却感觉对方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生死。 “少卿大人!您就不想知道应天昉主事的秘密吗?只要下官活着,下官定然知无不言!” 萧执嫌弃的拉着他躲过一刀,“徐大人这话只怕对不少人说话。那秘密还能叫秘密吗?” “下官下官从未对人提起!如此秘密下官自然严密的很。”徐征说着被萧执拎上了马,“护送徐大人先走!” 应天昉的执事们拼尽全力杀出一道缺口,徐征来不及多想,腿下将马一夹飞速冲了出去。 江离一边挥剑一边与萧执对视了一眼,萧执朝她点了点头,看着死侍们朝徐征追去,萧执抽出弓箭瞄准了徐征的背影,“萧某认为,只有死人的嘴才严。” 箭矢破空而出,旋即便看见远处的身影从马上跌落下去。死侍们看着徐征落马一时都有些发懵,但江离与应天昉的人却没有给他们撤离的机会。 待到天边的启明星亮起了,江离与萧执终于结束了这一场搏杀。应天昉只有几人受了伤,江离松了口气,“你们先把伤口都包扎了。”“是。” 江离收了剑走到萧执身边,“刑部的人快到了,我得走了。”萧执喘着气点头,“后面的事我会处理。”他心跳的很快,李玉死了,如今徐征也死了,江离与陆倬云都暂时安全了。 方可为与林妈妈手中没有陆倬云与徐征勾结的直接证据,只要庄亲王府不举兵,死罪便有转圜的余地。 江离走后,萧执开始着手清理现场,看着朝阳一点点升起来,萧执无声的笑了,离经叛道的事他已经好些年没有做过。他无法去思考自己究竟做的对不对,他只是想相信陆倬云说的,庄亲王府不会做出伤害东陵的事。 徐征在押送途中埋伏杀手营救却被当场处死的消息不多久便传回了雀阳城,据说大理寺少卿萧执还因截杀受了伤,雀阳城中一时间人心惶惶,曾经与徐征相近的官员皆是人人自危。 庄亲王府收到消息后松了口气,陆渊有些欣慰的朝陆倬云苦笑道,“令仪终究是向着父王的。”陆倬云却从此事看到了更多的设计,“渊儿我们去应天昉。” 陆渊愣了愣,“父王?”陆倬云欣慰的笑了笑,“令仪这八年成长了许多,倒是叫我有些意外。” “父王这是何意?”陆渊不解,既然徐征死了,他们还可以再想别的办法。“令仪将徐征的死推托给徐征自己,大哥以为此事应天昉会不知晓吗?” 陆沉一边说着一边迈进书房,他在陆倬云面前跪下,“父王,我们已经做过一回乱臣贼子了。” 陆倬云这些时日也想了很多,兵器失踪,他即便有心也无法在此时举兵。萧执能有今日的安排,其中少不了应天昉的帮忙,那么这也就意味着泽尔若根本没死,不论泽尔若究竟为什么还没有出现,但他们主动认罪当下便是最好的时机。 “父王有没有想过,或许当初想要害庄亲王府的并不是圣人呢?应天昉敢同令仪谋划此事,不正说明圣人并没有想要致我们于死地吗?” 陆沉自从知道父亲私囤铁矿后便开始私下查探这些年的事,当他发现庄亲王府离京的真正原因后便觉得一切都很可疑。 陆沉的猜测没有错,江离敢答应萧执给他三日时间也正是因为江离体会到了圣人对庄亲王府的态度,女帝想要查出庄亲王谋逆的证据本有更加直白的手段,但她却并没有那么做。 陆倬云听了陆沉的话不由僵住,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也更没有想过去与女帝对峙。“事已至此,继续猜忌毫无意义。父王,我们回京都去。” 陆倬云长叹一声,他伸手将陆沉扶起来,“走我们去应天昉。” 萧执在应天昉枯坐了一整日,最终在太阳落山前等来了陆倬云,见到陆家父子三人,萧执哽咽着红了眼睛,他欣慰的笑起来,“舅舅,你来了。”陆倬云也朝他一笑,“舅舅不是说过么,我绝不会做侵害东陵之事。” 随着庄亲王的投案自首,刑部尚书江潮带着圣旨也来到了雀阳城。不出所料的是,庄亲王的案子果然被移交到了刑部,庄亲王案细节没有被公开, 庄亲王府被封后,府中主子一应收押将被送往京都,而徐征的案子也在大理寺少卿的主持下有条不紊的继续搜证。 徐征经营十余年的暗子被挖出,收尾的工作由各地府衙接手,不少涉事地方官都被判了渎职罪。 林妈妈因协助查案主动提供证据,且因部分被拐女娘的求情应当不会被判处死刑。经查实,徐征总计诱拐、强掳女娘总计三百零八人,其中被培养为暗子的共计五十人,方可为与李长贵死罪难逃即将被押送入京,而玉萍刘家家主也已被收押送往京都。 宋致装扮成应天昉主事领了圣旨,但圣旨的内容却叫所有人都很惊讶。应天昉没有被削权,密探们也没有被去面具,不过所有人都正式入了编,同时入编的还有津云卫,自此应天昉与六部同齐。 江离、温瑶与元怀瑾的身份被抬到了明面上,温瑶被调入了京都应天昉。而圣旨中最叫人意外的,是原本担任大理寺少卿的萧执被擢升为应天昉的指挥使,而江离则成了应天昉的副指挥使。 江离赶回雀阳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她战战兢兢的披着马甲讨生活,如今一朝突然就被扒光了,气的她在心里将女帝骂了八百遍。 她实在不明白女帝折腾这一出究竟是要做什么!既然要曝光她的身份,当初何必还要她伪装? 再次见到江潮的时候,江离整个人尴尬的脚趾都能抠出一座尚书府了。江潮没想到,自己那个知书达理的乖巧女儿怎么会是京中“名声不好”的应天昉主事。 “父亲”父女二人在温家重逢,江离开口的声音有些发颤。江潮也很尴尬,他看着眼前的女儿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副指挥使大人还真是瞒的很好。” 萧执在一旁打起圆场,“见到圣旨我也吓了一跳,阿离真是将我们骗的团团转。”江离尴尬的笑了笑,“圣人之命,女儿不得不从,还望父亲体谅。” 江潮叹着气摆摆手,“也辛苦你了。”萧执与江离对视一眼,朝她轻轻眨了眨眼,“对了,你的伤势如何?可好些了?” 江潮闻言面露担忧“阿离受伤了?”江离赶忙做出一副虚弱的模样,“之前徐征的人半道来截人,我同令仪都受了些伤。” 萧执低叹,“那日确实危险,好在没有被徐征逃脱,不然你我实在无颜面对圣人。”江潮的心思都放在了江离受伤之伤,“快请大夫来瞧瞧,受了伤也不说,你真是” 江离乖巧的微笑,“应天昉查案受伤是常事,天字十三杀的老七瑟文精通医术,他已经为女儿医治过了,父亲莫要忧心。只要能为圣人分忧,受些伤也算不得什么。” 江潮心疼的拍拍江离的脑袋,“那也不能掉以轻心,你还这样年轻,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他看了看萧执,又道“令仪这回也辛苦了,伤的严重吗?叫圣人知道该是要心疼了。” 萧执也轻笑,“恰如阿离所言,此案得破受些伤也值得。这一回我们费了不少心思,但能这样快的侦破此案也得高祖保佑,只希望那些被救的女娘们今后可以回归平静的生活” 江潮叹了叹,“徐征此人实在可怕。行了,你们先去休息。我去见见你们外祖父。”江离同萧执松了口气,起身朝江潮拜了拜。 待江潮离开,江离重新坐回石凳上,她长舒一口气,“真不知圣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萧执提醒道,“不论圣人如何想的,至少目前来看那则消息保住了。”说到这事江离也松了口气,“是啊不过”江离撇了眼萧执笑起来,“往后萧大人可就是我的上峰了,以后总归不需要我再来操心应天昉的kpi了。” 萧执没听明白,“什么?”江离偷着乐,“没什么。总归如今我无事一身轻,今夜出去喝一杯,阿瑶三哥他们也累了这么久,该是可以松快松快了。” 萧执想起元怀瑾不禁提了提精神,他倒确实没想到临阳郡王府的庶子竟然也是应天昉是行令官之一。之前他便觉得元怀瑾对江离有些不同寻常的看护,“你同元怀瑾很早就相识了?” 江离点了点头,“天字十三杀是我初入应天昉便认识的,到如今已经快五年了。”萧执很诧异,五年前江离才十三岁,“应天昉竟然成立的那么早” 江离笑道,“也并非一开始就接手案件,那时候圣人指派了专人私下教导我们,我同阿瑶一直在一处,其余人都在别处。圣人第一次派下任务是三年前的事,”说到这里江离顿了顿,“也是那一次天初丢了性命。” 萧执记得江离曾说过,天字十三杀如今只有十二人。萧执不愿她多想,岔开了话题,“我很好奇,天字十三杀的名字是如何来的?圣人取的?” “是我取的,我师公的刀法便叫做天字十三杀。入应天昉时除了各级密探,因恰好有十三名行令官,我便取了这个代号。 就连应天昉这个名字也不是圣人取的,而是出自我师父。”江离想到师父师公心情复杂,“只是如今也不知道师父他们究竟去哪儿了” 萧执出声安慰,“总会再见到的。”江离轻轻笑了笑,“我师父啊便是圣人也拿她没办法。我找了她许久,甚至动用了应天昉,但也没能查到任何消息。” 第55章 应天昉变动 萧执觉得江离的师父实在神秘,“天色不早了,不是说约了元大人他们么?我们该出发了。”江离收了心思,“嗯,你先将这个吃了。” 萧执接过江离从小药瓶里取的丹药,“这是?”江离狭促一笑,“我们指挥使大人的酒量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萧执捏着药丸蹙眉,“喝酒误事,我鲜少饮酒。”吞了药丸,他皱着眉咋舌,“好苦。你的桂花糖呢?” 江离无奈的又给萧执递了颗糖,“做什么总惦记我的桂花糖。”二人都想到了那个桂花甜味的吻,不禁一道红了脸。 “阿离,令仪,”温瑶的声音传来,“时辰快到了,你们不走吗?”江离瞪了萧执一眼,随后转过身迈起步子,“来了。” 这一夜,应天昉的行令官只要在离洲的都来赴了宴,待酒菜上齐雅间的门被合上后,所有行令官都将面具摘了下来。萧执微微晃神,江离率先提了酒杯,“应天昉副指挥使,江离。” 元怀瑾也跟着提了杯“行令官行三,元怀瑾。”“行令官行七,瑟文。”“行令官行八,宋致。”“行令官行十二,温瑶。”“行令官行十三,岳十三。”“见过指挥使大人。” 萧执也郑重举杯,“应天昉指挥使,萧执。请与诸君共饮。”一桌人将杯中酒饮尽,老七放下杯子舒了口气,“这离洲的酒还是不如京都的好喝。” 萧执闻言低笑,“我听阿离说你喜欢花雕,待回了京我再请你喝。”瑟文眼睛亮了亮,“多谢大人!” 岳十三看了看萧执又看了看江离,“真是想不到啊,少卿大人竟然做了咱们的头儿。大人,以后应天昉可就不是您的一言堂咯。” 江离敲了敲岳十三的脑袋,“我看你是又皮痒了。”元怀瑾拉住江离的手劝道,“本来就够笨的,再敲就彻底傻了。”众人听着都乐了起来。 萧执看着元怀瑾的动作挑了挑眉,开口道,“说来,十三倒是给我提过醒。”众人闻言看向萧执, “查新娘案之时十三见到我挂在书房的画曾经问过阿离的看法,可惜那时候我如何也想不到,原来那幅画竟是出自应天昉主事大人之手。” 萧执说着笑起来,“怪不得那时候我总觉得十三所言有些奇怪,而阿离的反应也很违和。” 岳十三乐出了声,“大人那时候可紧张了,当着萧大人的面将自己的画评了个一般。哈哈哈”江离羞耻的很,赶忙伸手去拽萧执的袖子,“你不许再提此事了!” 萧执自然而然的拉过江离的手握在手心,然后朝她笑道,“好,我不提。”宋致见萧执那副宠溺的样子翻了翻白眼,“往后的日子越发没法儿过了,指挥使和副指挥使是俩口子,这江离以后当真没人管了是不是。” 江离听的脸热,匆忙收回手,“你管你管,我们宋大人合该管着我行不行?”温瑶此时也笑着开了口,“真好啊我也可以同你们一道去京都了。” 十三杀虽时常分隔各地,但年少相识自然是有不同寻常的情谊。江离今日也很高兴,她将诸多烦恼抛在脑后,难得多饮了两杯。 待到散场时元怀瑾看着江离的样子有些担心,“喝那么多做什么,明日起来可别又喊头疼。” 江离摆了摆手,“我无事的,三哥不必担忧。”萧执跟在后头看着二人,轻轻低吟一声,“唔” 江离听见动静回过头看见萧执皱着眉不大舒服的模样,“不是吃了药么,怎么还喝多了?” 萧执揉着额角轻笑,“第一回同大家相聚,自该尽兴些。”江离担忧的上前看他,“头疼?” 萧执抿了抿唇,“一点点。”江离叹了口气,“三哥,我先带他回去了。”元怀瑾微微颔首,“萧大人回去别忘了喝些醒酒茶。” 萧执抬眼对上元怀瑾的目光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好。”应完元怀瑾的话,他又扭过头对江离道,“我想走一走散散酒气,你陪陪我?” 江离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又给萧执喂了解酒药。“苦”江离觉得今日的萧执似乎格外粘人,但她也没多想,只当他是喝多了。 “好啦,吃了糖便不苦了。走。”江离哄着人又把糖袋子打开,萧执吃了糖心情越发明媚。“嗯,我们走。” 温瑶与元怀瑾看着二人并肩离开,温瑶摇着头笑了起来,“这假戏真做的戏码还真是叫人百看不厌。”元怀瑾的笑容却是淡了几分,“你说圣人当真是打算让阿离嫁给萧执吗?” 温瑶想了片刻,“起先我也以为这不过是一时用来牵制温家的,但如今圣人将阿离的身份公开,我倒觉着似乎是默许了此事。” 元怀瑾的心沉了沉,“江家已经有了位刑部尚书,而萧鸿煊官拜中书令,若是他二人成亲,朝中只怕不会太平了。” 温瑶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出了声,“不好吗?这朝堂早该搅的再乱一些了。或许这便是圣人的决心。” 元怀瑾诧异的看向温瑶,温瑶迎上他的目光仍是一脸笑意,“怀瑾啊”温瑶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也该回府了,你回去好好看着瑟文与十三,他们今日喝的有些多。” 元怀瑾讷讷的点了点头,他总觉得温瑶的表情似乎蕴含了许多无法言说的东西。温瑶牵过马,“对了,我瞧那萧执似乎误会了些什么,你往后对阿离还是注意些分寸,我可不想应天昉往后多个醋坛子。” 元怀瑾怔了怔,随后恍然大悟般笑出声,“怪不得他今日那般瞧我”元怀瑾上前握了握温瑶的手, “他若当真在意阿离自然是好事,我到觉着原来如何往后便继续如何,待有一日他发现事情并非他所想那般,不晓得会露出什么表情来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温瑶趁着四下无人,踮起脚轻轻碰了碰元怀瑾的脸,“别玩得太过火。我走了。”目送温瑶走后元怀瑾也跨上马朝应天昉而去,路上想起温瑶的提醒,他仍然觉得实在有些可乐。 将元怀瑾视为情敌的萧执如何也没想到,元怀瑾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温瑶,元怀瑾把江离看做亲妹妹般,二人少时结下情义又因为有温瑶的嘱托,往常是有些亲昵存在,但这份亲昵之中只有亲情并无任何旖旎。 离洲的事情进入尾声,江离与萧执心中都松了口气,徐征的案子因为牵扯了庄亲王一时还无法结案其家眷还不知会如何处理,但方可为与李长贵拐带女子待回了京都便要判刑了。 萧执同江离并肩走着不由叹道,“原本以为来离洲不过是寻常查案,没成想这竟是我在大理寺的最后一桩案子。” 江离笑起来,“舍不得大理寺?”萧执也勾了勾嘴角,“这几年在大理寺,刘大人对我很照顾,我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 江离侧过头看着萧执的侧脸,好看的眉眼已经看不见什么朦胧醉意,“圣人让你结案后再去应天昉,想必也是希望你有始有终,不过应天昉各级密探身份复杂,你要一一熟悉起来且还有的忙呢。” “我看应天昉中几乎所有人都对你唯命是从,可见你在应天昉很有威信,现在我做了指挥使,往后若你我有分歧,不知会是如何情形。”萧执说的漫不经心,但江离却是听出了他言下之意。 应天昉原本只听江离命令,可突然来了个萧执,确实让人头疼。“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这个指挥使是由你来做?” “请大人指教。” “只怕你调入应天昉并不是圣人的提议。”江离笑了笑,“有人想牵制我,但即便做了指挥使大抵也不过徒有虚名。你也说了,我在应天昉中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新来的指挥使想要从我手中接下应天昉可不容易。” 萧执正是此意,“所以作为圣人亲外甥的我便成了最合适的人选。”江离点头,“从我父亲的情形来看,在圣旨宣读前,并无人知晓应天昉主事是江家二娘子。想要牵制我,此人除了能力之外,身份家世也尤其重要。” 萧执笑起来,“而对圣人来说,这既能堵了他们的嘴又不影响应天昉如常运作,确实没有拒绝的必要。” 江离背着手有几分得意,“他们的算盘落空了。真是好奇当他们知晓应天昉主事就是同少卿大人定了亲的江家次女,会是个什么表情。” 第56章 去蜀中 萧执轻轻拉过江离的手,“就快回京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说到这江离突然想起今日一早收到的密报,“你还未正式入职,这几日各地的密报都还在我这里。” 萧执停下步子等她下文,江离又道“应天昉平日无案子的时候只收集各地信息加以汇整,有可疑的消息便会由我指派人手去查,是否立案也是经过查实后再做决定的。不过往后这便也是你的事了。” “所以你可是收到什么消息了?”萧执问道。 江离点头,“不错,蜀中来了消息,悦山发生了几起冲突似乎与邪教有关,当地的官府已经上报了应天昉。我打算亲自去看看。 当然,如今你是指挥使,去蜀中的人手自然由你来安排,你若想让其他人去我也不会有异议。” 萧执挑了挑眉,“这么听话?”江离弯了弯眼睛,“你才被任命了指挥使,若我趁着你还没正式就任便自行决定,你让旁人如何想?” 萧执点点头,“我同你一道去蜀中,带上瑟文,其余人让他们先回京待命。”江离有些诧异,“你也要去?” 萧执答道,“同你一道去查案才能尽快掌握应天昉日常的运作不是吗?”江离觉得有道理,“那好。我建议将三哥也带上,他对教派、秘典之类颇有研究,且三哥年初便在蜀中待了一阵,他对蜀中如今的情况应当更为熟悉些。” 萧执虽然不大想要元怀瑾往江离面前凑,但牵扯到查案他自然不会耽误正事。“既然如此那便让元大人同行。” “看来指挥使大人要提前入职了,”江离笑了笑,“你的朝服同面具明日便会备好,你打算哪日去应天昉?” 萧执想了想,“明后两日我会将大理寺的事交代好,三日后我们直接出发去蜀中。应天昉那边你去做准备,不过我也要带面具么?” 江离被萧执牵着的手晃了晃,“入乡随俗啊大人。这可是应天昉的特权,面具一戴,谁也不爱。” 萧执被她的样子逗的笑出声,“谁也不爱?”手中一用力将人拉到了近前,萧执垂下头看向江离的双眼,“当真谁也不爱吗?” 江离愣愣的仰着头,她在萧执眼中看见了让她心跳加速的情愫,一时间没有出声。萧执见她呆呆的可爱模样又再向下压低了几分,“答错的话,我便要罚你了。” 江离提了口气赶忙抽回手闪身朝前走,嘴里还不停嘀咕着,“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哈哈哈”萧执看着江离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大笑出声,随后迈开大步跟上前去。 萧执用了两天将押解人犯与目前掌握证据的事情安排好,方可为供出了不少与徐征有勾连的朝中官员,大理寺与刑部之后会很忙,但这已然不再需要他操心了。 临走前一夜他跟着江离去见了江潮。江父听说二人要去蜀中就猜测应该是应天昉有了新的案子,“此去蜀中路程不远,但还是要注意安全。” 江父看看萧执又看看女儿,“阿离凡是多听听令仪的意见。”萧执微微一笑,“阿离独自管着应天昉时也不曾出过岔子,世叔不必担心。我跟去也不过是为了尽快熟悉应天昉的庶务。” 江离也乖乖的答应,“父亲放心,女儿自然会配合指挥使大人的命令。”江父知道女儿的本事,虽然他到现在仍然觉得这事太过离奇,但圣旨都下来了,做不得假。 “这些年你辛苦了。”江父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心中难免怅然,“原先不得已将你留在离洲叫你没有父母看顾,却不想你竟还做了应天昉主事要处理那么多棘手的案子我这个做父亲的,实在失职。” 江离笑着摇头,“父亲哪里话,外祖一家待我极好,女儿又得圣人青眼,这是女儿的福气才是。 父亲有父亲的难处,阿离从未觉得您同母亲有何疏漏之处。不过前些日子长姐似乎为了姐夫的事情去找过外爷。 父亲不妨劝诫长姐一番,如今我们太惹眼了,加之姐夫这回也算立了功,要不了两年定然会有擢升,还是叫姐姐莫要太心急了。” 江潮闻言点了点头,“我会提醒嬛嬛的,你说的不错,我在刑部领着差事,你兄长那边吏部给我透了风声应当还要往上提一提,如今你同令仪又管着应天昉,江家不可再招摇了。” “正是如此,这些年我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怕是要叫父亲跟着受累了。”江离有些愧疚,马甲掉了确实让她有些头疼。 江父倒是并不担心的笑了起来,“你为圣人办差尽心,只要对得起陛下与你的一身朝服,父亲可并不怕什么得罪人。” 萧执心里嘀咕,江潮能做到刑部尚书可不就是因为不怕得罪人,这可也是块硬骨头。 说来江潮这人确实有些手段,往日看起来对谁都乐呵呵的,说话滴水不漏看似温吞,但一查起案子来也是铁血强硬的很,谁的面子也不给。 “这一遭回京大理寺没有主事之人,我已通知刘大人去越阳交接,路上辛苦世叔照拂了。”萧执朝江潮行礼,江潮扶了扶,“这都是小事,令仪不必放在心上。” 第二日一早萧执起床梳洗了一番,他看着摆在案前崭新的朝服与面具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捏着面具郑重戴上。 房门打开,江离已经等在外面。江离看着他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应天昉所有面具的制式都是我定的稿,你这张可费了我不少功夫,好看吗?” 萧执颔首而笑,“有些意思。”江离猜他在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他们都准备好了,对了,昨日忘了告知你,阿瑶申请同往蜀中,我已经应了。” 萧执自然没有异议,“也好,那我们出发。” 应天昉的面具也有制式,主事的面具上都是麒麟印,十三位行令官的面具上是巴蛇印,再往下的密探则是诸怀印,而普通执事的面具则是九尾印。 江离一行五人离开雀阳奔赴蜀中,蜀中富庶,山险水美,物产丰饶,天府之名由来已久。这里也是陆家曾经的大本营,当朝要员不少都是出自蜀中。 陆家、临阳郡王府都是出自蜀中的州城太平,而萧家虽是京都人氏,但萧执出生在太平且在蜀中长到十岁才跟着家人一道去了京都。 日子一天天热了起来,螳螂生,鵙始鸣,反舌无声,他们赶到悦山这一日正好就是芒种。 蜀中比起离洲要更加热些,一行人顶着日头跑了一晌午,应天昉蜀中的分部在太平,因而悦山并没有他们的官邸,入城之后五人先是在官驿落了脚又一道用了午饭,随后才去了府衙。 第57章 悦山县令之死 萧执第一次作为应天昉的指挥使查案,江离等人一时并不习惯。来到府衙后,江离还是一贯的走在最前头,进了门县丞胡杰胜见到江离赶忙上前一拜,“主事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江离背着手微微颔首,“胡大人应当知晓我此番为何而来,便不必客套了。”胡杰胜点着头擦汗,“是是是,大人请”胡杰胜直起身发现后面还有还跟着一人也戴着麒麟印的面具不禁愣了愣。 江离注意到他的举动,回头看了一眼才想起来,现在应天昉已经没有主事大人了。她有些尴尬的停下脚步,“这是应天昉新上任的指挥使萧大人。” 萧执忍不住发笑,这时候他便觉出面具的好处了。胡杰胜心中一惊,自己居然完全没注意到萧执,光顾着应对江离了,“指指挥使大人竟亲临悦山,下官惶恐。” 萧执不大在意的摆了摆手,“无妨,正事要紧。”县丞躬身又拜了拜,迎着五人进了后堂。 待几人坐定,江离再一次率先开口,“我接到应天昉的急报,说是三日前县令大人遇刺身亡,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杰胜看了看萧执,心里打鼓,萧执心里微微一叹,还是开口道,“人犯已经捉住了吗?” 胡杰胜连忙点头,“人犯已经收押,此人名叫王生,家住悦山新乡,是个书生。”江离意识到自己又将萧执忽略了,心里也有些别扭。 “审过了吗?”这一次萧执先开了口,胡杰胜想到此事也正头疼,“审过了,王生刺杀县令大人当场被捕,之后便招了供。”他对一旁的主簿招了招手,“快将供词呈给大人。” 萧执接过供词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就递给了江离,“统义教在悦山有多少信徒?”胡杰胜想了想,“具体人数下官不知,但少说有上百人。” 江离将供词扫了一遍又递给了元怀瑾与温瑶,她是听说过统义教的,那还是几年前的事,不想这教派如今仅在悦山便有这样多的信众。 “之前的冲突又是怎么回事?”江离问道。 “原本只是教众与自家人有些摩擦,但这家长里短的事我们调节了两回也不方便多插手。 第一次真正的冲突发生在二十多日前,那一回袖山道长开坛讲道,许多教众的亲属组织起来将法会给砸了,教众弟子出手阻止,两边就打了起来。”胡杰胜叹了口气,“我们赶到现场时,不少人都受了轻伤,但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江离听罢朝萧执看过去,“萧大人,您看此事如何处理?”萧执想了想,“今日时辰不早了,明日先去见见这个王生。对了,县令大人的遗体可能叫我们看看?” 胡杰胜赶忙点头,“县令大人停尸在殓房,下官猜想大人们或许有别的安排便已经同县令夫人商量过并征得了同意,大人若要验尸便可移步殓房。” 萧执见胡杰胜办事有些章法倒是不由朝他多看了几眼,“有劳大人。”他转向瑟文,“一会儿瑟文去看看,我们还有别的安排就不在此处耽搁了。” 江离点点头,然后对胡杰胜道,“那我们明日再来。如今县令大人亡故,朝中的调令只怕没有这么快,这些日子胡县丞受累了。” 胡杰胜赶忙起身拱手,“卑职职责所在不敢道辛劳,大人们有何安排只管吩咐。” 萧执跟着起身,“那先不打搅了,老七跟胡县丞去,我们先告辞了。” 一行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胡杰胜松了口气,只是应天昉如今气氛有些诡异,他有些摸不准其中情形。 应天昉主事积威已久,可现在却突然杀出个指挥使,以他来看这个指挥使似乎并不好做。他收了思绪恭敬的向瑟文引路,“大人请随我来。” 离开府衙后,萧执才开口,“晚饭前我们分两组走访悦山,看看这统义教在悦山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是,大人。”余下三人应声。 元怀瑾偷偷瞥了一眼萧执,随后朝江离道,“阿离与我同行?”江离愣了愣,刚要点头便被萧执的话打断,“江大人与我同行,我有些事要同她商议。” 温瑶憋着笑瞪了元怀瑾一眼,“那奉玉与我去南边看看新乡王家。”萧执点点头,“那我们去问问上回法事的事。” 元怀瑾道了句好便跟着温瑶一道走了。江离还在觉得奇怪,不知道元怀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萧执见她还在愣神出声提醒道,“我们也走。” “哦,好,好。”江离跟上萧执,“你要同我商议什么?”萧执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特意与她商议的,他只是不想让元怀瑾同江离凑在一起,但这话他自然不会说了,男子吃醋还要出声质问实在愚不可及,他多的是春风化雨的法子。 “王生的供词你有什么看法?”萧执问道。 江离想了想,“王生刺杀县令的动机很充分,应当也没有什么隐情。王家原本还算富庶。 但王老爷子病死后王母信了统义教几乎是将家底都掏空了,且他兄长伤了眼睛后,这一家的重担都落在了他和长嫂身上,王母苛刻自己也就罢了,还将媳妇刻薄到流产实在是疯的很。” 萧执点点头,“县令作为地方父母官不但无视统义教带来的问题,竟还多次出席法会为统义教站台,这在王生看来便是助纣为虐。” “应当便是如此,不过这统义教三年前也不过是个刚成立的教派,竟然在短短三年内便有这样多的信众还真是叫我意外。”江离觉得这事得好好关注一下了。 萧执想到之前收到的密报,“如今蜀中多地都有统义教的分部,是得好好查一查了。让应天昉的密探们将各地统义教的消息都去查一查。” 江离也有此意,“好,我会吩咐下去的。” 萧执这几日一边赶路一边熟悉应天昉的人员配置,对于各地的人手都心中有数,“将离洲的人暂时都调来蜀中,蜀中的人手只怕不大够用。” 江离没有异议,“离洲靠得近,且离洲现在也没什么大事好操心的了,倒是适合。”她看着萧执笑了笑,“看来这些日子确实用了功啊指挥使大人。” 萧执扶了扶自己的面具,“再不用功些,只怕拍马也不及主事大人。”江离吐槽,这是点我呢?“哪还有什么主事大人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还不习惯。” 萧执伸手揉了揉江离的脑袋,“我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江离躲了躲,“查案呢,别动手动脚的” 五个人分头忙了一下午,再次聚首时天已经黑透了。瑟文最先回到官驿,回房后他沐浴梳洗了一番,又再去研究了一番官驿的菜式,等到另外四人回来时他已经将晚饭安排好了。 五个人在元怀瑾房里摆了饭,瑟文笑嘻嘻的开口,“早就听闻蜀中美食诱人,今日可要好好品鉴品鉴。” 因为只有自己人,五个人便也没有再戴面具,萧执看着瑟文稚气的笑脸也跟着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吃不下晚饭。” 瑟文看着桌上的饭菜两眼冒光,“只有老大才会那么没用!”他朝萧执吐槽道,“老大第一回看我验尸,吐了一晚上不说愣是两天没吃下饭呢。” 江离拎起筷子朝瑟文敲过去,“啧,就你话多。”元怀瑾回想当初也笑着摇头,他给温瑶盛了汤,随后又给江离盛汤,“阿离那时候脸白的好似宣城纸,如今几年过去总算长进了些。” 萧执看着元怀瑾递到江离面前的汤碗,似是不经意的给江离加了一筷子鱼肉,“先尝尝这鱼如何,悦山的烤鱼有些名气,我少时便很喜欢。” 江离听萧执说起他小时候的事来了兴趣,刚拿起的汤勺又放了下去,她将鱼肉尝了尝,果然好吃,“味道确实很好,说来你也算半个蜀中人了,怪不得爱吃辣的。” 萧执见她搁置了汤碗,心情愉悦,“我是在太平出生的,那时京都不太平,母亲便回太平待产了,后来我就一直待在蜀中直到十岁才回了京都。” 元怀瑾其实与萧执年幼时就见过很多回,只是二人并不相熟。“说来那时候元府与陆府离得不远,筱筱幼时起便很爱缠着萧大人。”元怀瑾笑起来,“不想这一缠就缠到了京都。” 元怀瑾突然提起元筱筱,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就变得诡异起来,萧执也愣了愣,他停下筷子看了眼元怀瑾脸上的笑,神情严肃了几分,“郡主已经定亲,且我同阿离也定了亲,元大人往后还是莫要再提此事了。” 温瑶悄悄拧了拧元怀瑾的大腿,“大人说的对,奉玉,你该自罚一杯才是。”江离虽然并不介意萧执与元筱筱的事,但她确实也挺好奇的,“这么说来,他们还是青梅竹马了?” 萧执沉下一口气,只觉得元怀瑾这招确实厉害。他端出些淡笑继续给江离夹菜,“我幼时除了跟着太祖皇帝读书,便是跟着舅舅们在军中习武,哪有什么青梅竹马一说,你怕是话本子看太多了。” 江离挑了挑眉,“那她怎么追着你这么些年,京都所有人都知晓临阳郡主痴恋萧大人呢。” 萧执有些头疼,江离问起这事时一副吃瓜的兴奋表情全然不似吃醋了,“阿离郡主定了亲,此话若是传出去会招惹是非。” 江离撇撇嘴,“这里又没有外人”萧执眼珠子一转,朝元怀瑾看了看,“当着元大人的面议论她的幼妹终归不妥,你若当真想知道什么,私下问我便是。我对你总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元怀瑾笑起来,“无妨,我对阿离来说也不是外人,不过萧大人说的是,筱筱已经定亲了,今日是我一时失言,我自罚一杯。” 元怀瑾给自己倒了杯酒,他朝萧执敬了敬,然后把酒喝了个干净。温瑶看着元怀瑾与萧执,险些憋不住笑。“快些用饭,饭后还有正事要谈。” 第58章 好想谈恋爱 五个人用过晚饭后聊起正事,萧执先是问了瑟文尸检的情况。“县令腹部中了三刀,伤了脏器,他并非当场毙命,应是失血过多而死。他身上并无其他外伤,不过左侧后腰有一处刺青。” 瑟文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从县令身上拓下来的刺青图案,“就是这个。”几人围着看了看,江离觉得有些眼熟,但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三哥,你见过这个图样吗?”江离问道。元怀瑾摇了摇头,“不曾见过。”倒是温瑶突然低呼了一声,“这图样我好像见过” “你在哪儿见过?”江离与萧执同时出声。 “阿离你还记得祖父有一本图谱吗?这个样式我好像在上面看见过,但我也不敢确定” 温廷昀确实有一本图谱,那是温廷昀从前朝起便开始绘制的,上面都是从各地收集的有特殊意义的图样。 “这图样得查一查,将这个送回温家去。”江离觉得既然她和温瑶都觉得眼熟,那么应该不是巧合。 “好,明日我便派人送回去。”温瑶应声。 “今日你们去新乡可有什么收获?”放下图样,萧执又问起温瑶与元怀瑾。元怀瑾点了点头,“我们去了王家,也问过周围的邻里,证实了王生的供词没有假话。” “王生父亲还在时,家中做着药农的营生,家中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兄长一个妹妹。两年前他父亲过世,母亲伤心日日以泪洗面,后来不多久便跟着隔壁人家信了统义教,心情这才慢慢好了起来。” “王生与他兄长都读过书,因此不大信什么统义教,但看见母亲好转也就没有阻拦,但后来王母越渐沉迷,药田也不管了,还时常拿银子去供奉道长,王家兄弟这才开始规劝,王家母亲那阵子也在儿女的规劝下收敛了几分。” 听了元怀瑾的话,萧执知道应该还有下文,“那后来王家大郎君为何失明了?妻子流产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温瑶继续开口,“王母去统义教的次数渐渐少了,但听说袖山道长给她起了一卦,说是王家还有灾祸,如果不诚信参拜供奉只怕此劫难逃。 王家兄妹自然不信,并不同意母亲继续信教,结果不多久王大郎君便失明了。因为这事王母怨起了儿女还有王大郎君的发妻吴娘子。 她不但变本加厉的供奉道长,将药田送给了统义教,更是时常磋磨吴娘子,之后吴娘子因操劳过度又心生郁结流产了。” 江离听着事情的始末有些唏嘘,“如今王生杀了县令,王母是什么反应?”元怀瑾摇摇头,“我们并未见到王母,她今日又去统义教了。” 江离简直大无语,“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有心情去统义教?”温瑶也叹,“真是魔怔了。” 萧执听完元怀瑾与温瑶的汇报,倒是觉得王家大郎君的失明有些蹊跷,“好好的人突然就失明了,会不会统义教做的?” “不好说,王家人也找郎中瞧过,到是没瞧出什么所以然来。”元怀瑾想着,提议道,“明日叫瑟文去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萧执点了点头,“也好,明日瑟文去给他瞧瞧究竟怎么回事。”瑟文乖巧的点头,“是,大人。” 说完王家温瑶又问起法会,“大人与阿离呢,法会那边怎么样?”说起这事,江离更加觉得想笑,“我们走访了当日闹事的几户人家,家中信徒几乎所言一致。 都说那个袖山道长神通广大,上知天命,下卜凶吉。最有意思的,是统义教也为教众发放神仙水。 那些参与打砸的亲眷有些受了伤,说是统义教门下弟子应有些功夫傍身。那日法会被毁,统义教也没有让他们赔偿,倒是信徒们自行交了不少供奉赎罪,还换了些神仙水回去。” “神仙水?与江淮当时的神仙水一样吗?叫瑟文看看。”元怀瑾问。 “不知道,那东西他们看的很重并没有交给我们。”江离摊了摊手。 元怀瑾见状有些不解,“你往日可不是这般客气”江离轻咳一声,“往日是往日的做法,今时有今时的讲究” 元怀瑾怔愣片刻就猜到应该是萧执阻拦了,他朝萧执看去,“萧大人行事稳重,这般也好,不过是耽误些时日罢了,我们总归是要去统义教走一趟的,到时候问他们要。” 萧执闻言难得有些吃瘪的郁郁,当时情况说来也简单,江离想问信众要神仙水,但萧执习惯了大理寺办案的手段,若无公文在身,百姓不愿配合自然不能强求。 他下意识的阻拦了江离一句,等萧执反应过来现在自己已经是应天昉的人时,江离已经顾念萧执一时还没适应应天昉的节奏,便也就听了他的话。 元怀瑾与江离相识五年共事三载,他们之间的默契萧执自然比不上,他有些憋闷却也并不执着于此。 “是我一时还未适应,并非对你往日行事有何意见。”萧执的坦诚让几人都有些诧异,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原以为萧执虽倾心江离,但总该是想在应天昉做些什么改变的,如今看来这把火暂时还烧不起来。 江离对长嘴的萧执颇为满意,心里觉得萧执可爱嘴上自然也维护起他来,“这不过是小事,我明白你往日大理寺查案的风格。 往日里萧大人因此可没在我手上吃亏,不过以后就好了,萧大人也可以叫旁的人吃亏了。”江离朝萧执笑起来,元怀瑾与温瑶对视一眼,也都偷偷笑起来。 萧执想到以前的事含笑点头,“看来还是做应天昉指挥使来的舒坦,往后再没谁能从我手里抢人了。” 之后萧执对第二天做了些安排,先要派人去离洲调查图样之事顺便将离洲的执事们都调到蜀中来,其后吩咐蜀中各地搜集关于统义教的消息。 他们五人明日分成三组,瑟文去王家给王大郎君看眼睛,温瑶与江离去见王生,而萧执与元怀瑾则去统义教会一会那个袖山道长。 散会后几人各自回房,而江离跟着萧执一路走到了他的房门前,萧执见江离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不禁挑了挑眉,“怎么?想参观一下?” 江离把玩着自己的面具笑道,“不是让我私下来问元筱筱的事吗?”萧执噎了噎,“我同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讲的。” 江离“哦”了一声,尾调微微上扬,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原来指挥使大人之前说的不过是场面话啊,看来郡主果然是你可爱的小青梅了?” 萧执啧了一声,随后将人拉进房间迅速合上了门。萧执动作很快,江离被按在门板上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胡言乱语,该罚。”萧执抵着人就要亲,江离赶忙抬起手挡住,“我就逗逗你罢了,你来真的啊。” 萧执勾唇一笑,拉下她挡在唇上的手,“亲完你想问什么都可以。”萧执的吻落下来,江离又害羞又有些享受亲密的举动,半推半就的也没真的用力推开他。 等到一吻结束江离靠在萧执怀中轻叹,“你怎么像偷偷练过了似的”萧执轻笑出声,捏着她的耳垂开口,“都亲了几回还不会换气,好意思说我偷偷练过?” 江离感觉有被内涵到,忿忿而言,“萧令仪!枉我还曾以为你是个君子!”萧执想起曾经江离对容昭评价他的那番话, 搂着人更加开怀,“如琢如磨不知我未过门的妻子可琢磨出什么了?何况,萧某可从未说过自己是君子。” 江离听见未过门的妻子这几个字,心情突然复杂了起来,“萧执,你我的事”她话说了一半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萧执轻轻抚着江离的面颊看向她的双眼,“我知晓你担忧什么,不必多想,那些事交给我,我能处理。” 江离对此却并不乐观,有什么办法能叫女帝当真同意将前朝帝姬嫁给她的亲外甥?可她看着萧执满含情谊的眼睛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可母胎lo的她真的很想谈恋爱啊她甚至萌生了或许可以将她穿越的事情告诉女帝的想法,但这想法也只是匆匆一闪,她不可能当真这么做。 江离轻轻吻了一下萧执的鼻尖,心中叹道,开心也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且先快乐了再说。 何况她还没搞清楚萧执在小说里究竟是怎么死的,她打算扭转这个结局。“听你的。”故事结束之前,一切都有转机。既然想要,就得去争取。 萧执搂着人轻蹭她的脖颈,“阿离,我心悦你,我想要和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所以原来的约定不作数了,行吗?”“什么约定?” 萧执抿了抿唇,“假意定亲的约定。”江离听了笑起来,“当初也不知是谁警告我别动心呢” 萧执自觉理亏,他将尴尬压在心头,“是啊,也不知是哪个混账说的浑话。” “哦?萧大人也不知晓吗?” “唔不记得了。你我之间总归是我先动的心,这话应当不是我说的。” 江离给气笑了,她将人推开,径直走到桌边坐下看着萧执翻了个白眼,“三哥往日总爱说我张口就来,我瞧着萧大人可比我厉害。” 萧执有些不高兴她提起元怀瑾,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试探着问道,“你同元大人似乎关系很好,他很了解你。” 江离也没多想,还以为萧执在内涵她张口就来,“应天昉中我与他相处最多,除了阿瑶,我同他自然关系最好了。要说我这本事还是跟他学的呢。” 萧执默默走到桌边将人圈在自己怀中坐下,“往后由我来教你。”江离愣了愣,“教我什么?”萧执咧咧嘴,“你不会的我都可以教你。比如,亲你的时候如何换气。”语音落下,江离又被吻住。 第59章 盗月教 两个人亲亲密密的待了会儿江离才回房休息,第二天一早五个人分开行动,江离那边王生已经认了罪,但见到他的时候他却并不如温瑶与江离所想的激动。 她们原以为王生不过一时冲动,或许仍然会很激动的抗争。但王生只是平静的说他是蓄谋已久。 离开牢房江离与温瑶都有些感慨,“王生很聪明,他能想到即便杀了袖山道长也还会有别的道长,普通的凶杀案根本不会引起悦山之外的关注。但杀了为统义教站台的县令就不同了” 江离微微叹了口气,“蓄谋杀害朝廷命官,刑部判下来应当便是死罪了。”江离想起王生的话:以我一条命,如果能救更多人,那便舍了这条命又如何。 江离当时问他,“可你在此之前也并不能确定你这样做是否有用,这般赌徒心态并不可取。” 王生闻言只是笑了笑,“小人并非想赌。县令的表叔是蜀中知州,若要上访此事只怕甚至走不出悦山。但若是那狗官死了,死因又牵扯上统义教,应天昉一定会注意到。” 江离一时心情复杂,“应天昉的名声可不好,你没听说过吗?” “眼见往往也不一定为实更何况是耳听呢?小人只是相信圣人,也相信圣人创立应天昉便是为了我们这些微末蜉蝣。”王生如是回答。 温瑶想着王生的事却开口道,“如果能证实统义教确为祸害百姓的邪教,且悦山县令与统义教有牵扯,那么刑部或许会有不同的量刑。” 江离抬起头看了看晃眼的日光,“他这样相信我们,但连我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地步。” 温瑶看着江离笑起来,“一个统义教罢了,没有证据便制造些证据。阿离,我们可是应天昉啊。”江离回过神看向温瑶,她觉得温瑶此时看起来有些陌生。 “走,我们去王家看看瑟文那儿的情形。王家已经折了一个儿子,若能治好王大郎君也算是一桩好事。”温瑶跨上马,江离点点头也上了马。 两个人策马赶到了新乡,来到王家后见到瑟文正在给王生的哥哥施针。王家今日仍旧不见王母的身影,王生的嫂嫂吴娘子与妹妹王秀迎接了江离与温瑶。 “二位娘子不必多礼,我们来瞧瞧王大郎君的情形。”江离将两人扶住,姑嫂二人都是红肿着一双眼,看起来叫人怜惜。 “二哥在狱中还好吗?我们都见不到他”王秀说着眼泪又要落下来,温瑶轻声安慰,“你哥哥一切都好,他被捕后直接认了罪,府衙并未用刑。” 吴娘子抹着眼泪低喃,“小叔太傻了”江离见状也只得安慰,“虽说他蓄意谋杀朝廷命官一事铁证如山,但此事未必没有转机。二位还是先照看好家中,也免得王二郎君牵挂。” 四个人说话,屋里的瑟文也结束了医治。看到瑟文出来,江离上前问,“如何?有的治吗?” 瑟文神色有些凝重他压低声音道,“有的治,不过情况有些复杂,我们回去再说。”言罢他又朝王家人笑起来,“大郎君的眼睛可治,只是无法恢复成当初那般好了。” 王家姑嫂原本没抱太大希望,一听到这话立马喜极而泣,她们朝着瑟文等人跪下拜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人真是神医在世!”瑟文挠了挠头,“你们快起来我,我先走了,明日我再来。” 吴娘子一边擦眼泪一边起身,她想着应天昉的人竟然会一而再的登门,看来王生说的话不错,应天昉或许真的能够帮他们。“大人妾有一事想请教大人。” 江离与温瑶对视了一眼,“吴娘子请说。” “妾的婆母将家中的药田悉数赠予了统义教,可如今您也见到了,二郎下狱,大郎又病着,妾与秀秀这几个月只靠着替人浣衣挣些银钱实在难以度日。妾想问,那些药田我们能讨要回来吗?” 温瑶想了想,“王老爷子亡故,家中药田由二位郎君继承,如此说来便应当是二位郎君的共同财产是可以要回来的。不过,因是你婆母相赠,如若想要回来,你婆母要吃些私用他们财务的官司。” 王秀咬了咬牙,“若是吃了官司会如何?”江离答道,“此事情节不严重大概会判杖刑十下。” 王家姑嫂一听又泄了气,吴娘子愁眉苦脸的叹了叹,“罢了秀秀,我们再想办法。”王秀含着眼泪点了点头,“多谢大人们。” 江离觉得有些疑惑,王家人问起了药田却没有问过王生可能会判什么刑,但明明他们一家人看起来感情很好。 “如果能证明王老夫人赠予药田并非清明之时的决定,或可以诱骗诉讼统义教。那样的话药田可以拿回来,王老夫人也不必承担什么刑罚。”江离补充道。 王家姑嫂闻言眼睛一亮,“母亲赠予药田时是在统义教,我们皆不在场。我记得那日她回家后神情懵懂,状似梦游般,连说话也不如平日清明!”王秀有些激动的开口。 江离皱了皱眉,“你们准备诉状。此事告到衙门自然会有衙役去查统义教当日的情形,若你所言为实,那你们母亲很可能确实被诱骗了。” 吴娘子与王秀再一次朝江离与温瑶一拜,“多谢大人。” 离开王家江离与温瑶便同瑟文一起回了官驿,一直到午饭时萧执与元怀瑾也回来了。几个人要了个雅间用饭, 江离将王家与王生的事情告诉了另外二人,也说起了自己的疑惑,“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她们连能否要回药田以及王母可能遭遇的罪罚都考虑了,却不曾问我王生的判罚。可我看那姑嫂二人的眼泪也不似作伪” 萧执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或许她们知晓王生会受到什么样的判罚。”温瑶也觉得挺奇怪,“即便是死罪,但一日未判一日便有转圜也说不定。她们伤心却不担心,确实奇怪。” 元怀瑾倒是听懂了萧执的言外之意,“萧大人的意思是,或许王家人知晓王生的事未必会判死刑。” 萧执点了点头,“从王生的话来看,他笃定悦山县令有包庇纵容统义教的行为,而统义教确实有很多可疑之处。 王生信任圣人信任应天昉,你们别忘了,圣人如今最忌讳的可就是那些教派。一旦我们查出统义教违反了律例,那么他的案子很大可能不会被判处死刑,最多不过是杖刑外加流放。 且从王生的话来看,此事是他蓄谋已久,观他言行,此人是个读书人看起来也有几分聪慧,只怕他早就想过这些。再说还有两年圣人便要大寿,届时圣人必定大赦天下,如此一来他只要熬过杖刑与流放就能回家了。” 听了萧执的话江离恍然大悟,“如此便说得通了,王生此人并非莽撞无知之徒,家中父亲故去,母亲沉迷信教,兄长还瞎了眼,只余下一双姑嫂勉强撑着日子,他作为家中唯一能担事的男子怎么会轻易舍下自己的性命不顾家人的死活。” 温瑶缓缓呼出一口气,“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他这些谋划可都是基于我们能来悦山啊” 萧执对王生倒是生出了几分欣赏,“他说了,他相信圣人也相信应天昉。此人有勇有谋,心怀热血,倒是个人才。” 几人对王生生出了一些敬意,江离也再一次被女帝的声望震动。陆家人从蜀中起事,蜀中人对陆家人的信任都叫她有些感动了 “所以,你们今日在统义教都查到了些什么?”温瑶发问。 “我们今日去见了袖山道长,他倒确实一副仙风道骨的派头,此人言语温和,言之有物,便是萧大人故意激他也不见他半分动怒。 我们离开统义教后又偷偷折返,并且在藏经阁中发现了一部经典。这经文内容可有些来头。”元怀瑾嗤笑,“那是盗月教立教的第一部经典所改。” 江离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三哥你确定吗?”元怀瑾点点头,“盗月教第一部经典虽然失传已久,甚至当初许多盗月教的门下弟子也未曾接触过,但京都应天昉中便有我收来的那部经文拓本。 当初那部经典是由开创者手书,我将拓本上的字迹与圣人当初与掌教的信件比对过,此事绝不会出错。” 温瑶眼睛亮了两分,“若是牵扯上盗月教,那要解决他们就简单了,我们以此为由将统义教全封了再慢慢查便是。” “我想将应天昉这些年收集的关于盗月教的卷宗全看一遍,你们尽快将卷宗调来。”原本萧执进入应天昉也要将这些年的案件卷宗全都过一遍,而他最关心的其实就是盗月教的事。 江离应了声,又道,“此事宜早不宜迟,用过午饭我先带人将悦山的统义教封了,阿瑶,给其他州县传令,既然统义教与盗月教有关联, 那蜀中所有统义教的教址就得全封了。王生的案子因他已经认罪,所以卷宗今日已经离开悦山送往太平城移交刑部了,我们得赶在他判刑之前将他保下来。” 萧执点了点头,“我今夜便给圣人写奏报,明日就可送往京都。”事关盗月教虽然复杂,但至少王生的案子已经很明确,这倒是让几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瑟文突然开口道,“你们还是别高兴的太早了”四人闻言都看向瑟文。 第60章 地震 瑟文呼出一口浊气抬起头来,“王家大郎的眼睛失明并非因为中毒,这也是为何其他大夫看不出问题的原因。” 他朝四人扫了一圈,“王生的脑子里应当是有特殊的小虫卵,那些虫卵挤压着他的经络才导致了他失明,但失明也不过是虫卵入脑的其中一种情形。 从他失明的时间来看,那些虫卵应该在他脑子里待了快近五个月,得亏还没有孵化出来,否则他的眼睛治不好不说,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毛病。” 在场其余几人听完瑟文的话都倒吸一口凉气,江离不禁打了个寒颤,“如果说他的虫卵是统义教所为” 萧执也阴沉着脸色捏紧了拳头,“那么被下虫卵的人数便不可估量了”温瑶与元怀瑾这会儿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神仙水。”元怀瑾突然站起了身,“大人!” 萧执跟着站起身压下心中震怒,“通知所有执事,收缴悦山全部的神仙水。人手不够去将府衙的人也都调出来!江离,我们去统义教。” “是!大人!” 五个人匆忙起身离开了官驿,一桌饭菜一口未动。 应天昉查封统义教、收缴神仙水的事很快传遍了悦山,他们遭到了不少信众的抵抗,但这时候萧执便真正体会到了应天昉办案的效率,不需要什么公文,想查便查说封便封。瑟文检查了一部分神仙水,发现其中大部分果真如他们所想,里面是有极其微小的虫卵的。 而府衙也很快公布了告示,悦山民众见统义教牵扯上了盗月教,便都不敢再多加阻拦,参与盗月教活动可是重罪。 一行人忙到天黑还未完全将悦山清理干净,但萧执与江离还是一道去见了王生。王生四五日不曾沐浴更衣,仍旧穿着那一身染了血的麻布衣袍,但他将发髻梳的一丝不苟,面上并不见任何狼狈之色。 见到萧执与江离到来王生有些意外,“草民听闻案子已经向刑部移交,不知二位大人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萧执看着王生,片刻后他摘下了面具。“在下是应天昉指挥使萧执,曾经任大理寺少卿。” 王生愣了愣,他拱手朝萧执行礼,“学生见过萧大人。”江离看着萧执与王生的样子,也跟着将面具摘下。 “我们此番前来是想告知你,应天昉查出统义教与盗月教有勾连,如今正在收缴悦山境内所有神仙水,那东西里有不知名的虫卵,一旦人服下便会侵害肉体,今日午后我们已经将悦山统义教查封,此令将在整个蜀中推行。”萧执脸上并无多余表情,但他却看见原本淡然的王生渐渐红了眼眶。 江离见状也开口讲起王家的情况,“你兄长的眼疾我已经让应天昉中医术最好的行令官去瞧过,病因正是那些虫卵造成的,虽然无法完全复原,但治好之后应当不会太影响日常行动。 你嫂子与妹妹也在想办法要回药田,如今统义教封了,这事我能做主,我会敦促县丞尽快将药田归还王家的。” 王生红着眼睛深呼吸了一番,随后大笑三声,“多谢二位大人!”王生一撩衣摆郑重的跪拜下去。 萧执弯下腰伸手扶起王生,“王二郎君,我虽敬你有勇有谋,但我依然认为你谋杀县令之事实在糊涂。 你是个读书人,若能参加应试,或有一日便可入朝为官。但如今走到这般田地,即便不是死刑,你将来也再无入朝的可能了。” 王生起身,泛着泪光的双眼仍旧染着红色,哽咽许久后他开了口,“学生曾有一位至交好友名叫汪涉,半年前他因杀母罪判了死刑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 江离与萧执皆是一愣。 “阿涉是个顶温和性子,他是新乡出了名的孝子。可他因为信了统义教将卧病多年的母亲捅死而获罪,他直到被捕还坚信袖山所谓的脱身渡劫他或许至死都认为自己已经解救了母亲。” 王生看向萧执,“他们的眼神越来越疯魔了,像是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悦山不知从何时起,处处能闻见统义教特制的香烛气味,每日一到卯时便响起咿咿呀呀的诵经声 汪涉弑母时整个人已然魔怔,但县令却为统义教正名,只说是久病床前无孝子,是阿涉厌烦其母拖累才下此毒手。萧大人,学生不能再等了。 学生不知杀身是否可以成仁,但君子之志,所虑者岂止一身,自当直虑及天下千万世。” 王生的话让江离与萧执都很触动,二人朝王生交手一礼,萧执道,“王二郎君心有大义,萧某敬佩。” 江离不自觉也红了眼睛,她深呼一口气调整了情绪笑起来,“我们指挥使大人特意为你写了折子求情,你大抵也不必杀身成仁了。且熬着,日子总是有盼头的。” 王生没想到萧执竟然会为他做到这样的地步,他声音颤抖着再次向萧执躬身而拜,“叫大人为学生费心,学生惶恐。多谢大人。” 萧执摇了摇头,将面具重新戴好。“好好活着,你的家人还在等着你。”萧执朝江离点了点头,随后二人离开了牢房。 月明星稀,萧执与江离一道踏入夜色中,萧执始终神色淡淡不发一言,江离看着便拉了拉他的衣袖,“还在想王生的事?” 萧执摇了摇头,“我也有一位至交好友,他和王生有些像,也是志高果敢之人。”江离倒是不知道萧执的社交圈是什么情形,不由来了些兴致,“李大人?” 萧执抿了抿唇,“他叫林鹤堂,已经不在人世了。” 江离听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好一会儿后突然反应过来。“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 萧执轻笑了一下,“你连此事都知道,不愧是应天昉的主事大人。”江离见萧执像个小苦瓜似得笑容,有些心疼,但她说不出口诸如‘这事并不能怪你’之类的话,“应天昉曾有十三位行令官,行六者名叫孟天初。” 萧执看向江离,“我在卷宗上见过他的名字。”江离点了点头,“三年前我们也曾发现过盗月教的踪迹,那是我们上手的第一桩案子,而他就死在那一次任务。” 江离牵着马朝前走,“是我太过心急才执意让他深入潜伏,可笑最后我连为他收尸也没能做到。” 萧执怔了怔,他跟上前拉住江离的手,“阿离,不要用剖开自己的方式安慰旁人。即便是我。也不要这样做。” 江离苦笑,心中只觉得萧执太好了,他第一反应竟是担心她的心结,“你我皆是凡人,或许往后还会犯错。但只要我们牢记那些失去的,总能留下更多的。是吗?” 萧执疼惜的将人抱了抱,“对,在意什么,便尽力留住什么。” 悦山的事情到此时已进入尾声,但究竟有多少人可能感染虫卵他们还需要进一步查证。第二日应天昉下令召集悦山境内所有大夫由瑟文安排,而江离萧执等四人将要动身前往太平调集人手,查封统义教总坛。 “我留下先将王大郎君的事情处理了,悦山的信徒也需要排查,我会尽快让城里的大夫将此事办妥的。”瑟文立在城门下送别萧执等人。 萧执点点头,“悦山的事辛苦你了,尽快处理此事,我们在太平等你。”瑟文领命,“是,大人。”江离摸了摸瑟文的脑袋,“我们走了。”四人上了马,在晨曦中扬鞭而去。 以他们的速度赶去太平大约需要三日时间,第一天夜里四人计划在绵里落脚,进城时已经天黑透了,江离等人出示了应天昉的令牌才进了城。 他们就近找了间客栈投宿,掌柜见到四人的面具诚惶诚恐的将人安排在了最好最安静的四间房。赶了一整天的路,江离等人也有些累,匆匆用过夜食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午夜时江离被一震晃动惊醒,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好晕也没喝酒啊”她正愣神,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阿离!阿离!翻地龙了!快出来!阿离醒醒!” 萧执声音焦急,江离瞬间一个激灵。“我起了!”江离也开始惊慌,地震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门外传来嘈杂的声响,此起彼伏的拍门与呼喊一声高过一声。江离迅速穿了鞋,江离踉跄着一边穿外袍一边朝外跑,屋子里的晃动越来越剧烈,房中陈设散落了一地。 江离跑出房间遇上同样刚出来的温瑶,温瑶也是满脸惊恐,“阿离,快!”两个人一道朝客栈外跑,客栈里乱成一团,所有人都挤着朝大街上撤离。 萧执一边喊人一边回头确认江离的位置,见她已经出来赶忙拉住她也向外跑。地震没有持续太久,待一切恢复平静街道上已经挤满了人。 第61章 两小无猜 江离还是第一次遇到地震,她心跳的很快。“这是没事了?”萧执皱着眉,“不一定”他紧握着江离的手解释道,“有时翻地龙会有好几拨。” 元怀瑾同温瑶挤过人群靠过来,“我们去府衙看看,今夜只怕没得睡了。”萧执微微颔首,“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将房中重要的东西取出来。” “我同你一起去。”江离出声道。萧执摇摇头,“听话,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指不定还会有震动。”江离有些担心,元怀瑾见状安抚江离,“你同阿瑶等在外面,我和萧大人去。” 萧执看了眼元怀瑾没有拒绝,他们都在蜀中待过,翻地龙也不是第一回见了,自然有些经验。“我们很快就回来,你好好待着不许乱跑。” 萧执松开江离的手快速穿越人群进了客栈,江离提着心神不敢放松,温瑶也有些担忧,两个人都没遇过地震,此时街道上不少人聚在一块聊着天,看起来比白天还热闹。 “但愿没有人受伤”温瑶朝周围扫了一圈,“阿离,翻地龙的事我们要先利用起来了。”江离愣了愣,“阿姊何意?” “我们在查统义教,这么巧就翻了地龙,若是不先下告令,万一有心人以此做文章我们可有的头疼。”听了温瑶的话江离不由感叹,“阿瑶真是敏锐” 八年前滨州发生过一次海溢,当时便有人以此影射陆家登基名不顺言不正,因此才召至天降异象以示警告,最后女帝不得不下了罪己诏才将此事平息。 “还真是巧得很”温瑶叹了口气,当初的事就是盗月教起的头,如今她们查起盗月教又赶上了翻地龙,温瑶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告令你来拟,不必走京都的流程了,让萧执看过就公示出去。”江离想着温瑶的提醒,也担心地震的事情会带来别的麻烦。 温瑶应下,“京都路远,这一来一回确实耽误时机。”聊了几句正事江离心情平复了些,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离日出还有几个时辰,待天一亮我们便启程。” 二人又等了一会儿,萧执与元怀瑾拎着四个包袱出来了。萧执将江离的行李递给她,“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江离接过东西没有打开直接背在了身后,“我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令牌已经随身带出来了。” 萧执点了点头,“我们去衙门看看情形。”路上聚满了人,四人无法骑马只能步行。萧执揽着江离的肩将她护着。 江离一边走一边悄悄看萧执,他的动作让她很安心,他微微蹙起的眉眼也俊美的叫她心动,江离不禁轻轻笑了笑。 “看的这样开心?”萧执的声音混在周遭的嘈杂里并不突兀,江离若是离得远些只怕都听不见。 江离轻咳一声低下头,有些尴尬,“你好好看路,谁看你了” 萧执握紧她的肩膀,向她弯弯的睫毛看了一眼,“是你的,自然只有你能看。” 江离心里甜蜜,却忍不住腹诽,这个萧执怎么自从表明心意后就好像换个了人似的,撩拨的话随口就来,原来那个冷情冷肺的少卿大人呢?她都快被这个男狐狸精撩废了! 元怀瑾与温瑶跟在他们身后这时也已经悄悄牵起了手,“方才吓着了吗?”元怀瑾问道。 温瑶点点头,“是有些惊住了,你少时蜀中也翻过地龙吗?”元怀瑾握着温瑶的手轻轻勾着她的手指玩着,“蜀中地震并不少见,但大多不严重。但也有四五年不曾出现过了。” 温瑶以前也听闻过这事,倒也不觉得诧异,“也怪不得圣人当初要迁都去旧京,蜀中确实不适合做都城。” 说到此事元怀瑾笑了笑,“圣人迁都为的可不是这一桩。”温瑶听罢来了兴趣,“这里边还有故事?” 元怀瑾捏了捏温瑶的指腹,“叫声奉玉哥哥,我便告诉你。”温瑶低头笑了笑,随后拉着他停下了步子,她凑到元怀瑾耳边轻声呢喃,“奉玉哥哥” 元怀瑾半边身子都僵了,他挠了挠温瑶的手心笑起来,“已经好些年没听你这般喊过了。” 温瑶也叹,“时间过的真快啊”元怀瑾回想起当初陆家军入驻离洲的情形,那一日温廷昀带着温家人守在城门下,雀阳百姓皆在徐征的带领下跪拜相迎,但温家人没有。 温廷昀虽知道大势已去,陆家已然是民心所向,但他无法跪着恭迎逆贼。“当日你祖父与圣人对峙,若陆家军敢在离洲烧杀抢掠他便一头撞死在城门之下。雀阳的百姓都吓得发抖,可你那么小小的一只,却牵着温大儒的手直面圣人之威。” 温瑶笑容未减,“后来祖父要被带走,我不肯撒手。还是你拿着凤尾酥来同我说,圣人不会伤害我的祖父。” 元怀瑾从初见那一眼开始再也没能将目光从温瑶身上移开,后来大军继续开拔,当时还是将军的临阳郡王带着家眷驻守雀阳。 之后元怀瑾常常会偷偷去温府找温瑶,告诉她温廷昀的消息,温瑶从此偷偷多了个奉玉哥哥。直到陆家入主东陵,元怀瑾的父亲被封了郡王,元家奉命前往京都二人才就此分别。 元怀瑾惦记了温瑶很多年,可碍于身份他无法给她写信。再后来应天昉成立,温瑶与元怀瑾同被选为行令官,再见时明明分别许久的二人却并无疏离,温瑶那时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第一眼见到元怀瑾便认了出来。 “在应天昉重逢时,你笑着来到我面前喊我奉玉哥哥的时候,我心中真的很高兴。我以为只有我藏着年少心事,而你只怕早就将我忘了。”元怀瑾拉着温瑶继续迈步。 温瑶反手握紧元怀瑾,笑容不似往常温柔端庄,“少时你总背着郡王偷偷来给我送消息,那时我便想,奉玉哥哥这样好,他应该是我的。” 元怀瑾怔了怔,他还是第一次听温瑶说这些。温瑶侧头看向元怀瑾,“奉玉哥哥,我听闻晋王府的小公主似乎对你很上心。” 元怀瑾笑起来,他动了动手与温瑶十指相扣,“奉玉哥哥只会是阿瑶的奉玉哥哥。”温瑶满意的点点头,“好了,可听过瘾了?迁都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怀瑾也不再卖关子,说起当年之事,“当初陆家要争天下,太祖皇帝起事后最能信得过自然只有自己的兄弟,也就是晋王。 他将蜀中全权交于晋王管理,此后经年晋王在蜀中可为独揽大权,这权柄在立朝前保的是太祖无后顾之忧,但立了新朝,这样大的权利可就成了威胁。” 温瑶步子顿了顿,片刻后才重新走起来,“若直接削了晋王在蜀中的权利定然会伤了兄弟情分不说,也很难做得到。但一国都城绝不可这样落在晋王手中所以,迁都,只要太平不是都城,晋王便是在蜀中权利再大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元怀瑾点头,“阿瑶果真聪慧。”温瑶不禁叹道,“太祖皇帝这还真是一步好棋啊”元怀瑾继续道,“此计当年是我父亲所献,也是因此后来才有了郡王府与晋王府的联姻。” 温瑶恍然大悟,“你父亲得罪了晋王,但也不想就此结下仇怨,所以才为你兄长定了小公主。哈竟然是这般。” 元怀瑾点了点头,“晋王的儿子都牺牲了,他应下这桩婚约也是无奈之举。谁知道我那兄长后来身子败了,晋王的宝贝孙女自然不可能再嫁给他。” 温瑶笑出声,“所以是你促成了元筱筱与晋王世子的婚事,因为你不可能娶小公主。”元怀瑾轻轻拍了拍温瑶的脑袋,“为你这一声奉玉哥哥,我可是费了不少神。” 温瑶心中高兴正要说话,却听前边传来江离的声音,“你们俩聊什么呢,笑的这般开心。” 温瑶笑容未收,只是轻轻松开了元怀瑾的手。“奉玉哥哥说起他第一回经历翻地龙的事,也未见得胆子多大。” 江离眨眨眼,“他胆子还不大啊?”萧执回过头看向二人,“奉玉哥哥?”江离见萧执疑惑便开口解释,“他们二人少时就相识,阿瑶小时候便喊三哥奉玉哥哥。” 萧执有些诧异,温瑶与元怀瑾少时就相识且关系瞧着很好。他想起有一回宴席上他曾撞见晋王的孙女喊元怀瑾奉玉哥哥,当时元怀瑾直接拒绝了这个称呼,还说这般称呼并不妥当。 可听江离的话,温瑶竟是从小就这样喊他元怀瑾对上萧执的眼睛,笑的意味深长。 萧执张了张口却没说话,他突然意识到,元怀瑾与温瑶似乎日常相处也很亲近,今夜地龙翻身时他正写着公文,感应到异状后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向了江离的房间,而他路上遇到了元怀瑾正在喊温瑶。 之前他一直以为元怀瑾可能是喜欢江离的,但若真是这样,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去找江离而是去找了温瑶? “想什么呢?”江离的手在萧执眼前晃了晃,萧执勉强回神,他神色复杂的看向江离,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吗?他居然一直都弄错了!白白吃味了好几回,还给元怀瑾暗暗上眼药 第62章 绵里县令 元怀瑾样貌俊秀,能力出众,且很大可能将来是要继承临阳郡王府的,这样的人做情敌确实有资格,但若是做连襟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萧执捏了捏眉心,压低声音问道,“你表姐同元怀瑾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江离一脸狐疑。 元怀瑾与温瑶走上前来,看着萧执复杂的表情二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是,我同阿瑶很早便互许终身了。”元怀瑾将手拳到嘴边勉强止住笑意。 萧执看着江离又问,“你知道此事?”江离点点头,“知道啊,三哥可是我准姐夫。他往日里磋磨我,都是听了阿瑶的枕边风呢。” “阿离,枕边风不是这么用的。”温瑶无奈。 萧执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一声,“你为何从未提过此事。”江离更加疑惑了,“你也没问过啊,再说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瑟文宋致他们都看出来了。” 萧执抿了抿唇,他叹了口气,谁能想到郡王府的公子会与温家唯一的孙女私定终身?“怎么了吗?”江离看着萧执不过片刻功夫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无事,只是觉得奉玉同温大人实乃金玉良缘。”萧执看了眼另外两人,他可不信元怀瑾没有注意到自己之前的行径,合着是故意逗自己呢? 温瑶含笑,“只是我二人私定终身罢了,待哪一日当真定了亲萧大人再说这话不迟。”元怀瑾认真的考虑起这事也不避讳萧执,“阿离都定亲了,我们的事也该好好合计。你如今调入京都,时机正合适。” 温瑶伸手捏了捏元怀瑾的下巴,“行了,去了京都再说。眼下蜀中的事还有的头疼呢。喏,府衙到了,先办正事。” 温瑶收了手同江离走向府衙,萧执落后一步并肩同元怀瑾走在一起,“奉玉果真深藏不露。”元怀瑾听见萧执对他的称呼从元大人变成了奉玉,含着笑从善如流的也改了称呼,“是令仪关心则乱。” 二人相视而笑,萧执看着江离的背影道,“在京都时我便觉得你对阿离处处关心维护,只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因由。” 元怀瑾也看向了温瑶,“温瑶看着像温家人感情疏淡,但其实她极重情义。她将阿离看的很重,自阿离回了京都,她每回给我写信,其中一半的内容都与阿离有关,老实说,我也经常吃味。” 萧执难得八卦了一回,“郡主同晋王世子的亲事是你促成的?”元怀瑾点了点头,“我同阿离都猜测圣人有意将阿瑶调入京都,她要来,我自然不能让旁的事情打搅她。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去江府提亲。” 萧执自然不会告诉元怀瑾当初的真相,“此事还要多谢奉玉了。”元怀瑾停下脚步看向萧执,“阿离的事我本觉得不该由我告诉你,但有一事,或许只有你可以阻止她。” 萧执脚步一顿也停了下来,“阿离有一个一直想去的地方,但就我所知,那几乎是死路一条。令仪,能不能留住阿离,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萧执双瞳微缩,“她要去哪儿?”元怀瑾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那地方在哪,但此事几乎十死无生。让她心甘情愿为你留下来,令仪要努力啊” 元怀瑾说完别越过萧执进了府衙,萧执沉默着站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消化元怀瑾的话。“萧执,快跟上。”江离的声音传来,萧执闻声收了心思三两步跟上前。 这时府衙中县令正在指挥衙役赶去各处安顿百姓,今夜他们四人都没有戴面具,县令见到两男两女进来他有些疑惑的询问出声,“来者何人?” 萧执掏了令牌,“应天昉指挥使萧执。”县令看清令牌有些诧异的朝萧执一拜,“原来是萧大人,不知萧大人前来可是有何吩咐?” “我们今夜宿在城中遇上了地龙翻身,便来看看情形。”萧执说完朝江离示意,江离这才出声,“街道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县令大人打算如何安排?” 县令看着江离的气势几乎瞬间便猜到她的身份,“您便是主事大人?”江离笑了笑,“如今已经没有主事大人了,我是应天昉副指挥使江离。” 县令朝江离也拜了拜,“下官正在安排衙役前往疏散百姓,城中有三处收容所便是为了应对今夜这般情况而设的。还有西城外的村落,正在安排人手前去查看情况。” 江离与萧执皆是点头,“如此甚好。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县令摇摇头,“今日情况不算严重,府衙里应付的过来,四位大人今夜不若先在府衙后院歇息。” 萧执看县令已经做好了安排,“不必担忧我们,县令大人自去忙。待您忙完再来后院寻我们,我有些事想请教大人。”县官应下,找了个人来引路,随后再拜了一番就告退了。 江离朝四周看了看,“你想问统义教的事?”萧执点头,“是,这里离悦山很近,所以想问问。” 元怀瑾也觉着既然耽搁了,那不妨问问情况,“那我们先去后院等着,现在府衙里都忙着,我们就不添乱了。” 四个人跟着一个衙役进了后院,衙役将人送到就告退了。绵里并不算大,人口也不太多,府衙后院看起来虽简单,但收拾的很干净。这里只有一个洒扫的婢子,和一位做饭的大婶。 婢子本想将人安排在两间卧房,但江离等人并不打算睡,因此四人围坐在了院中的石桌旁。婢子为几人奉了茶水退下,萧执便开口,“天亮后我们尽快动身,绵里地龙翻身,只怕附近的州县也有余震。” 江离点点头,“之前阿瑶提醒我,这次地龙翻身的事我们要尽快告示出去,免得被有心之人抢先做文章。当年海溢叫圣人下了罪己诏,这事不能再发生了。” 萧执想了想,“那有劳温大人尽快拟好告示,说来也是从那一回海溢之后,圣人才下定决心要对盗月教出手的。” 江离那时候太小对事件并不知情,她和温瑶都是后来通过卷宗才知道这件事的详情。 江离不好评价女帝与盗月教的事,但盗月教确实是有本事,三年前她见过那主教一回,那人对她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叫江离至今没能放下。 四人聊着公事,许久之后县令忙完安顿百姓的事也回到了府衙后院。“胡大人辛苦了。请坐下说话。”江离四人起身迎了迎,胡杰琦一边行礼一边笑道,“大人如何知晓下官姓胡?” 萧执答道,“我们不仅知晓你姓胡,还知晓你同悦山的县丞胡杰胜大人是堂兄弟。”胡杰琦随四人落座,“大人们见过杰胜?” 江离点头,“我们是从悦山来的,不过东陵各地大小官员皆由应天昉编了名册,我们对诸位大人可熟悉的很。”胡杰琦有些惊讶,叹道,“不愧是直隶圣人的应天昉” “城外受灾的情况如何?”江离问起灾情,胡杰琦便答道,“西边的情况比城中还要好些,想来悦山那边应该没有什么震感。” 萧执对此没有多言,因快天亮了,他打算先将要紧的事处理了,“胡大人,我想请教,您可听说过统义教?” 胡杰琦打起了精神,“下官听杰胜提过,听闻统义教在悦山大行其道闹出了不少乱子。” 江离点点头,“不错,应天昉这次来蜀中为的就统义教,悦山的统义教已经让我们封了,蜀中各地也都传了令下去。不知绵里可有统义教分舵?” “封的好,这统义教下官也觉得十分诡异,绵里虽不曾有分舵,但也有一些信徒,他们往常逢初三、十三便会赶去悦山参加法会。”胡杰琦说起悦山的情况,“下官曾经私下规劝过,但效果并不理想。” 萧执微微蹙眉,“既然如此,现在有一桩要紧的事需要大人处理。统义教给上供的信徒分发了一种叫做神仙水的东西,请大人尽快收缴此物。 这神仙水中含有一种虫卵,经查实这虫卵对人极为有害,如今不知究竟有多少信众被感染了,因此还需要安排城中的大夫加紧排查,我们会留下药方,所有饮用过神仙水的人都要查一遍。” 胡杰琦赶忙应下,“下官明白,待天一亮便去安排此事!”萧执补充道,“悦山如今有应天昉的执事驻守,大人若有事可差人将信件送到悦山府衙。我们天亮后便要继续启程,绵里的事就交予胡大人了。” “此乃下官分内之事,下官定然会将事情办仔细。”胡杰琦应下。江离见天色不早,便也不再留胡杰琦,“大人抓紧时间去休息片刻,不必管我们了。接下来还有的忙呢。” 胡杰琦听着江离的话觉得应天昉的人还挺接地气,倒不如传闻中凶神恶煞。想着后面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他也不推辞。“那下官先行告退了,诸位大人此行辛劳,多多保重。” 第63章 东川灾情 几人起身告别,江离看着胡杰琦远走不禁笑道“这胡家兄弟倒有些意思。”温瑶颔首以示同意,“可见东陵地方上也不是没有可用的人。” 萧执觉得温瑶的话说不上哪里有些奇怪的意味,他看向温瑶若有所思。温瑶感受到萧执的眼神便看了回去,她笑了笑,“说不准哪一日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就能翻出大风浪呢。” 萧执愣了愣,“应天昉关于各级官员的卷宗,是温大人汇编的?”温瑶挑了挑眉,“萧大人真是聪明的叫人惶恐啊” 萧执这一刻突然明白了女帝为何要将温瑶调入京都,只有进入京都应天昉才有更多机会巡查各地,所以温瑶才是圣人培养的眼睛。 萧执沉下一口气,“看来圣人当真是下了决心了。”几人对此心照不宣,江离也早就察觉到了女帝的意图。 如今朝中要员关系、立场皆是难辨,其中尸位素餐者不知几何,利益相关更是错综复杂。温瑶早几年便在女帝的授意下着手汇编东陵所有官员的卷宗,消息源源不断的从东陵各地送到温瑶手中。 女帝会选中温瑶,一是因为温瑶的能力,其二便是因为温瑶的家世。女帝想要温家人入朝拿捏温家,又想要温家在读书人中的威望与朝中人脉,温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女帝有心要将朝堂的局势变一变,可盘根错节之下,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江离始终未能参透,女帝究竟要如何入手呢? “行了,天快亮了。我们去厨房找些吃的,吃过早饭也该动身了。”江离岔开了话题。 府衙的大婶给四人做了清水面,一碗面下肚几个人也都精神了一些。他们收拾了东西掏出了备用的面具,戴好面具四人重新上路。 四个人从东城门出了城,离开绵里境内山路越发难行,山体滑坡也越发严重,午间休息时几个人用着干粮,萧执与元怀瑾的神色都很凝重。 “看来是我们想错了,震源并不在绵里。”萧执看着山道眉头紧紧皱起,元怀瑾点了点头,“往前的路只怕更难走了。往前就是东川县了,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江离看着二人的样子有些迟疑,“你们的意思是东川受灾的情况会很严峻”温瑶想着东川的情况站起了身,“东川县丞很小但人口并不少,财力物力皆是匮乏。若你们所料不出差错你们往前继续走,我回绵里去。” 江离怔了怔,“你要回去调派人手?”温瑶点点头,“从我们路上所见到的情形,我怕东川已经出事了。”温瑶说完看向萧执,“萧大人。” 萧执抿了抿唇,这事若换作以前,大理寺便是想管也插不上手,如今来到应天昉,萧执总算明白,为何江离等人往常行事总有越权之举了。 “温大人即刻出发前往绵里,给差人给悦山也去信,让他们也预备着。”萧执下了令,温瑶抱拳应下,“下官领命。往前走不知是什么情况,你们多保重,不要逞强。” 江离等人点头应下,随后目送温瑶跨上马扬鞭疾驰而去。“我们也动身。”江离看着被掩埋了一半的山道,“从官道走,山路若是堵了再折返更加耽误时间。” 萧执觉得江离说的有道理,“山道一侧都是深渊确实不安全,往前应当就有岔路口了,我们走。” 三人收拾了东西重新上了马,转道官道后三人发现竟连官道也出现裂痕与倒塌的树木。江离等人骑着马小心跨过路障,心中都越发的担忧起来。 原本按计划他们今日应该穿过东川,在入夜后抵达下一个州县广安。但因为地震造成的路况拖慢了三人的速度,他们在黄昏时终于快要抵达东川,而东川城外的村庄可谓一片惨状,几乎所有屋舍无一幸免。 三人骑着马入了村子,此时村子里尚在废墟中抢险,领头的衙役瞧见四人愣了好一会儿才赶忙上前,“可是应天昉的大人们?” 萧执下了马快步上前,“正是,东川昨日翻地龙了?”衙役忙点头,“正是,昨日入夜后突然翻了地龙,城中房屋倒塌严重,县令大人正在城中抢险,小人几个被派来搜索村中百姓。” 元怀瑾看着村子里的情况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村庄里的房子较之城中的房子更加轻,木屋竹屋的延展性也比和了泥土的房子更加抗震,如果连城外都是这样,那城中的情况 元怀瑾当即便道,“令仪,我们速速入城!”江离看着废墟,隐隐还能听见不远处有哭声,“你们来了几人?” 那衙役答道,“城外一共有四处村寨,我们一共来了八人,衙门里大多数人还在城中。” 江离想了想解了自己的令牌递出去,“找个会骑马的,拿着我令牌从官道去绵里衙门找一位姓温的应天昉行令官,将东川的灾情告知她,她知道该怎么做。快!” 衙役愣了愣,看着江离手中的令牌有些犹豫,他咽了咽,“小人是东川县衙的捕头李进,小人一定会保管好大人的令牌!”李进最终还是接下了令牌。 江离点点头将马绳递给李进,“夜路难行,千万保重自身安全。别抄近道,就走管道去。”李进顿了顿,他看向江离,然后郑重一拜。“是,大人。” 萧执重新上了马,将手伸向江离,“走,我们入城。”江离搭上萧执的手翻身上马,她搂住萧执的腰,“走。” 马蹄再一次动起来,江离回过头看了一眼村落,还在搜寻的村民已经点起了火把,那点点火光渐渐凝成星点,江离回过头,将脸贴在了萧执背上。 三人两马来到东川城门外,却见城外已经搭建起来临时的营地,数不清的人正忙碌着。萧执上前拉住一个端着木盆的大叔问道,“请问东川县令何在?” 那大汉看着萧执的面具愣了愣,“小人不知”萧执松开手,“有劳。”江离元怀瑾跟上前,“我们分头找。这里人太多了。” 东川营地此时乱成一团,到处都是受着伤的难民,他们脸上沾着血和泥灰,身上衣服破损肮脏被血水染成褐色,腿脚别成诡异的形状,有些妇人怀抱着受伤的孩童低低哭泣,顾不得自己也受着伤。 江离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头晕目眩,此起彼伏的哭声喊声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快!这个要不行了!棉布呢?草药送来没有?!” “来了!来了!” 往来匆匆的行人撞开江离而过,萧执不知从哪冒出来扶住了她,“你还好吗?”江离甩了甩脑袋,“我没事”江离有些恍惚总觉得这般场景有些熟悉。 萧执看着眼前的景象抿紧了双唇,“打起精神来。”他摸了摸江离的脑袋,“我找了个衙役问了,县令还在城中搜救百姓,我们得入城找到他。” 江离应声,“三哥呢?” “奉玉懂医术,我让他去帮忙了,这里伤患太多,人手不够。” 江离点点头,“我们入城去。”江离想了想又在拉住萧执,“以东川现在的情况,我们还得继续往前走。要尽快赶去太平调派人手。” 萧执呼出一口气,“不错我方才遇见个老樵夫,他说二十年前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此番地龙只怕还有余威,东川如今尚不安全。” 江离呼吸一窒,“那东川怎么办?”萧执牵着江离拉着马往前走,“得让东川的人全都撤到绵里去。” 江离与萧执入了城一路问着人寻了许久终于在一片倒塌的废墟上见到了东川县令许杨,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许大人!应天昉的人来了。”县丞匆匆上前禀告,许杨直起身子,“应天昉?他们来干什么?” “小人不知,大人还是快下去见见。” 许杨皱着眉嘀咕,“可真是会添乱。” 第64章 地龙再翻身 许杨走出废墟,见到两个戴着面具牵着马的人勉强收起脸上的烦躁,“下官东川县令许杨拜见二位大人。”他朝二人拜了拜。 江离打量着许杨,他未穿官袍而是穿了一身便衣,衣摆掖在腰间,袖口也扎的紧紧的,脸上额头还都蹭着土灰。 “应天昉指挥使萧执。”“应天昉副指挥使江离。”二人朝许杨点了点头,“城中情况如何?”萧执出声询问。 许杨想到此事微微叹息,“城中近八成的房屋被毁,如今还不知有多少人埋在下面。不知二位大人来东川有何事?” 萧执长话短说,“我们昨夜宿在绵里,夜里绵里翻了地龙,白日里从绵里来东川路上也有损毁,我已经派了人去绵里与悦山做准备。许大人,依您所见,可需要将城中百姓撤到绵里与悦山去?” 许杨听罢瞬间大喜,“需要需要!下官正愁此事不知该如何是好!”许杨原本对应天昉并无什么好感,但萧执的话简直给了他意外之喜。 “不瞒大人,下官与几位城中老人都认为此番地龙只怕还要翻身,且东川如今根本没有安置百姓的地方,可若无上级命令,下官也不得将人都送去别的县,如今得大人安排,下官自然全力配合!” 江离点点头,“绵里与悦山皆有应天昉的行令官安排接应,城外营地也有一位行令官元大人正在参与救治,许大人尽快安排,若有何事拿不定主意便去营地寻应天昉的元大人。” 许杨连声道好,“二位大人不同去绵里吗?此地怕是不安全。” 萧执摇了摇头,“我们要赶去太平,就不多留了。”许杨闻言不由劝阻,“且不说夜路难行,便说若是再遇上地龙翻身,路上并不安全。” 萧执摇摇头,“东川情形如此严重,即便绵里抽调衙役前来也是杯水车薪,我们得尽快赶去太平送消息。” 许杨看着萧执与江离,最终只道,“萧大人江大人,一路多保重!下官定会尽快安排百姓向西撤离,下官会留守东川主持搜救。东川的事就拜托二位大人了。” 如今灾情严峻,若是等东川将信送到太平再等太平磨磨蹭蹭派人还不知道要拖死多少人。 许杨心知应天昉才是此时最能够有效达成目的的,想到眼前二人竟然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作出安排,他对应天昉不禁有了两分好感。 “莫贪近路,山道损毁严重不安全,从官道去绵里。”江离与萧执最后嘱咐道,说完二人牵着马便朝着东边继续赶路了。 出了城,萧执与江离继续骑马而行,这一路两个人连干粮也顾不得用只在中途喂了两回马。又用了一日半两个人赶到了广安,广安虽然也受到了余震,也有不少房屋倒塌,但比之东川要好的多。 二人在广安用了顿饭,见到了前来查封统义教的应天昉执事,江离将人全数调去了东川听元怀瑾调遣,其后两个人换了马继续朝着太平而去。 离开广安路便好走许多,萧执与江离从官道改走山路,又跑了一日终于在深夜赶到了太平。 入城后两个人径直奔向州府衙门,蜀中知府周谦元得到消息匆匆赶来衙门时,萧执与江离已经召集了应天昉的执事候在衙门里。 “下官来迟,还望指挥使与副指挥大人恕罪!”周谦元上前告罪,萧执虚虚一扶,“是我们漏夜前来打搅了,只是事情紧急,不得不将周大人请来相商。” 周谦元有些疑惑,“大人前来可是为了统义教之事?此事” “非是这桩案子,东川发生地龙翻身,灾情严重。城中近八成屋舍被毁,城外四处村寨也损毁严重。还请大人立即安排抢险人手前去增援。” 周谦元一听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地龙翻身?!下官现在就去将知州等几位大人请来商讨此事!” 萧执点了点头,“东川的县令说只怕地震还会发生,周大人动作要快些,去往灾区的人手也要保重安全!” 周谦元连忙应声,江离想了想又道,“东川,绵里以及悦山如今都驻守着应天昉的行令官,待您安排妥当我会将他们撤回来由您主持救灾。” 这些事本来不在应天昉的管辖范围,但事出突然他们不得不让应天昉主持大局,既然消息已经送到了州府衙门,江离与萧执便也商量好了将事情交还给知府。 周谦元心里高兴,他本来还担心应天昉要参合救灾的事,见应天昉的人如此识趣嘴上自然少不了好话,“应天昉的大人们为蜀中灾情奔波操劳,下官定会将详情上表。” 萧执摆了摆手,“这些都不要紧,大人自去忙,东川的许大人还在等着增援。我们已经给绵里悦山都传了信,东川的灾民会先行前撤往绵里与悦山避难。剩下的事都交予周大人安排了。” 周谦元应下,又派人去将其他州府官员召来。江离与萧执见也没什么自己能做的了便打算告辞,“没有旁的事了,我们等先告辞了。” 周谦元将应天昉的人送出衙门,州府衙门的同知桑原看着一行人走远突然出声道,“应天昉如今多了个指挥使,主事大人看样子却并不大介意。” 周谦元笑了笑,“此事说来倒有些意思,新任的指挥使萧执原是大理寺的少卿,而主事大人实则是刑部尚书家的次女。这二人前几个月定了亲了。” 桑原愣了愣,“竟是这样”周谦元一边往衙门走一边笑出了声,“我也是才收到的消息。右相原本是想牵制应天昉主事,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位雷厉风行手段了得的主事大人竟然会是江家的小女儿。” 桑原也跟着笑起来,“确实很有意思。” 萧执与江离离开府衙终于回到了应天昉中,一连赶了几天路二人今夜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番。江离沐浴之后便歇了,这一夜她睡得不安稳,待到第二日房门被敲响,江离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头疼的厉害。 听清来人是萧执,江离下床开了门让萧执进来。萧执看着江离的脸色有些担忧,“你脸色不好,昨夜没休息好?” 江离踟蹰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做了一宿的梦。”她揉着额角给自己倒了杯水,“我梦见广安的统义教了。” 萧执失笑,“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江离始终皱着眉,她想了一会儿问到,“你觉得人会梦见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吗?” 萧执有些不解,“你梦见什么了?”江离低着头回忆,“统义教的正门有一座巨大的玄武像,院子是六棱形状,每一面墙都极高墙上雕刻着我不曾见过的图腾统义教的正殿在北边,殿外的廊下挂满了经幡” 听到这里萧执也有些诧异起来,“这么详细?”江离看向萧执点点头,“梦中统义教还有密道,但我没梦见那密道是通向哪里的。昨夜的梦虽然断断续续但很清晰,清晰到我仿佛亲眼所见。” 江离天生有鬼眼,萧执一时也不好判断她的梦会不会真的有什么预示性,“别多想了,你先收拾,去了便知是何情形。”萧执拍了拍江离的脑袋,“我去备早饭。” 江离送走萧执匆忙洗漱了一番,等换好了衣服萧执拎着食盒来与她一道用了饭。饭后两个人歇了一盏茶便带着太平应天昉的所有密探与执事一道出发前往广安。 三十多人的队伍一同出发,城中百姓见了都不由停下来驻足观望。府衙得到消息,周谦元朝一众下属开口道,“应天昉出发广安了,我们救灾的事也得抓紧些。” 他看了眼知州齐峰,“齐大人,这番由你前去也多加注意安全,尤其这天越来越热了,当心疫病。”齐峰面上严肃,“是,大人。” 同知桑原看着齐峰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齐大人,您侄子的案子已经送到州府衙门了,您可看过了?” 齐峰颔首,“卷宗已经看过了,这几日便会送去刑部。”桑原一边整理文书一边不经意的开口,“还请大人节哀顺变。” 齐峰抬眼道,“若他当真助纣为虐辜负圣人辜负百姓,实在死不足惜。” 周谦元想着此事还是出声安慰,“左右悦山也是要去的,到时候你去看看。听闻你表兄家也就这么个独苗苗,如今人没了,去问候一番也在情理中。” 齐峰叹了口气,不在多言。 散会后桑原落后几步走到了齐峰身侧,他轻声开口,“处理干净些。”齐峰撇了眼桑原,“放心。” 瑟文在悦山忙活了几日,仔细将排查的工作安排妥当。他收到救灾的命令后赶忙同胡杰胜展开了新的部署,与此同时元怀瑾也护送着东川的百姓撤离即将抵达绵里。 温瑶在绵里待命,她见到东川来的捕头后得知了东川灾情严峻,便与胡杰琦仔细商量了后续的安置问题,趁着夜间休息时将告令也拟好了。 温瑶心中始终忐忑,她不知为何有些不大好的预感,一颗心七上八下,一边担忧江离等人的安危,一边又想着统义教的事。 而江离与萧执赶到广安后,地龙再一次翻身了。 第65章 师父师公 广安的地震比之前在绵里经历的要严重的多。他们到达统义教不多久还未来得及全面封锁道观,便觉察到地动山摇,颇有天崩地裂之势。 江离看着她梦中所见的巨大玄武石像在眼前震颤,好似神兽发怒般扬起沙尘。山间鸟兽嘶鸣,道观外马群躁动,“翻地龙了!翻地龙了!”四周惊呼而起,江离勉强稳住身形,却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径直朝着道观中飞奔而去。 “江离!”萧执一把抓空,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他匆忙朝身侧的应天昉执事大喊“紧急避险!”随后紧跟着江离闯进了道观。 江离冲进道观,六棱形的院落高墙耸立,陌生又熟悉的图腾映入眼帘,周遭是四处逃窜的教徒,“快跑啊!”道观内教众匆忙躲避,倒塌的房屋与院墙砸伤了不少人。 江离堪堪躲过砸下来的石柱,顺手抓过一个教徒,“密室在哪?”那教徒满眼惶恐拼力挣扎,“放手!快放手!” 江离抽出软剑拉着人躲过碎石,地震还在继续,剧烈晃动的地面叫二人都站不稳,萧执踉踉跄跄的跑上前,“阿离,先避险!” 江离却很着急,“得找到密室!密室里有东西!”她将剑抵住信徒的脖子,锋利的剑刃割破了对方的皮肤,但那痛感与地震的恐怖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我不知道什么密室!我不知道,放开我!”那人拼命反抗,震感传来江离脚下一歪,松了手,看着溜走的人她烦躁的啧了一声。 “阿离,这里不安全,快走!”萧执拉起江离就跑,但江离却忽然觉得脑子里一阵轰鸣呼啸而来,她扶住额头低吟,眼前再一次浮现出奇怪的画面。 萧执担忧的环抱着江离的肩膀,“大殿要塌了,快走!”江离头疼欲裂,她勉强睁开眼看向大殿的方向,“去大殿” 萧执只觉得江离疯了,“密道在大殿?”江离喘着气看向前方,“我不知道”她方才好像看到了密道后还有巨大的密室。 她在密室中见到了她的师父。 “萧执,你先走。”她挣脱开萧执的手,着了魔似的朝着大殿奔去。萧执拉住她的胳膊,“撤离!这是命令!” 江离无法解释,但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她必须要去找到那间密室。她看向萧执的眼睛,“恕难从命。” 此时的密室中江离的师父师公确实身在其中,密室在山体深处,地震对这里的影响并不大,她啃着神龛上的供果叹气,“这和上一回果然不一样了。” 月无异无奈的偏了偏脑袋,“你真是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啊。”查宛儿不在意的笑了笑,“还能毒死我么?” “阿离当真还会来吗?”月无异有些担忧的看着入口,查宛儿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也皱起眉头,“如今情况有变我也不敢确定了。” 月无异瞥了瞥查宛儿,“一会儿她来了,但愿你还能保持这样轻松的样子。”查宛儿再一次笑起来,“嗐我是她师父,她还能在我手里翻起什么风浪?” “你在鬼市放出的消息也太狠了些,何必这样难为她。”月无异走到查宛儿身边捏了捏她的脸。“这孩子喜欢瞎打听,我这不是为了断了她的念想么。” 月无异摇摇头,笑的宠溺,“你最好别让她知道。”查宛儿吃完果子慢悠悠掏出帕子擦手叹气,“她得成长的再快些才行。” 查宛儿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便从密道中传来。她与月无异对视一眼,二人一齐朝着密室的入口看过去。 “师父师父!” 萧执跟着江离闯进了密室,一直到她喊出师父,萧执才敢松下一口气。他看着江离跑向一对年轻的男女,不由得诧异起来。 那对男女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女子一身红衣面目姣好,眉眼生的明艳却冷厉。而她身旁的男子长得俊美不似凡人,一头银白的头发更衬得他仿若谪仙。 江离抱着查宛儿抹眼泪,“师父您这些年去哪儿了?”查宛儿拍了拍她的背,“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呢。” 她笑着将人拎开,随后看见跟上前来的萧执不由皱眉,“你怎么也来了?”萧执愣了愣,“前辈认识我?” 查宛儿自觉失言,但她并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啧”了一声。萧执看着查宛儿有些不耐烦的表情,似乎明白江离有时候表现出的性情究竟是像了谁 江离缓过气赶忙介绍,“这是我师父师公,”她又拉了拉查宛儿的袖子,“师父,这是萧执。” 查宛儿点点头,“我听说你们定亲了。”江离有些脸红,“是”查宛儿抬了抬下巴笑起来,“小孩儿,这便是你家大人教你的礼数?” 萧执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查宛儿噎了噎,但还是抱拳行礼,“令仪见过师父师公。” 月无异无奈出声,“蛮蛮,差不多就行了。”查宛儿收了调笑正经起来,“喏,地上躺了个死人,你们去看看。” 江离与萧执顺着查宛儿的指引看去,发现墙角果然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二人快步走上前查看。 “死者面目被毁,不知具体身份,但从衣着和身上的物件来看,似乎是统义教的教主。”查宛儿立在一旁开口。 “我们在广安的统义教附近守了几日,这身衣服与他身上的令牌确实对得上,但容貌被毁实在有些可疑。”月无异补充道。 萧执查看完尸体回过神问道,“师父与师公为何会来统义教?”查宛儿背着手迎上萧执的目光,“我们云游来到蜀中后偶然遇见了统义教的人在分发香注,那些香不太对劲,因此就留意了一下。” 月无异点点头,“是我们暗中给应天昉送的消息。”江离有些惊讶,应天昉最早注意到统义教的问题竟然是因为师父暗中出手了。 “师父,你们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查宛儿点头,“这人死了应该超过十二个时辰了,只是因为密室环境的原因才叫他看起来死的不久。” 江离一时摸不着头脑,“这密室空荡荡的只供着一座没有神像的神龛实在有些诡异。” 月无异却道,“原本应该不是如此,你看那儿。”月无异指了指,“地上有几圈印记,大抵之前是放着什么。” 萧执想了想,“看来是有人赶在我们来之前将东西清理了。”萧执微微一叹,“现在密道堵死了,我们怎么出去还是个问题。” 查宛儿不解,“堵死了?”江离点点头,“师父,外面地震了!”查宛儿愣了愣,“没事,密室还有一个出口。不过” 查宛儿心中打鼓,这一回情况不同了,不知道另一处的出口情况如何,“先去看看,但愿出口还能走。” 萧执心中越发不解,江离的师父如何知道密室还有出口的?且她好似知晓江离今日会来一般,一直等在此处。 江离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看着查宛儿讷讷出声,“师父,您是一直在这里等着我吗?” 查宛儿笑了笑“是啊,师父在这儿等了你好几日了。别的就不必问了,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月无异握着刀碰了碰查宛儿,“先出去,外面还有人等着呢。”“什么人?”江离与萧执同声问道。 查宛儿打起些精神,“三年未见,叫师父看看你长进没有。走。”查宛儿轻车熟路的迈开步子。江离见她不答,只得乖乖跟上,“令仪,我们先出去,这尸体得派人运出去。” 萧执听了江离的话只好点头,他想着查宛儿的话便将手中的刀握紧了几分。查宛儿拨动机关,密室另一侧的墙面传来响动,随后一道石门打开。 查宛儿掏出一张纸符点燃,然后率先走进了密道。 萧执一怔,他快步走到江离身边,“你师父这”江离摇摇头,“别问,我别说不清楚。” 四人走进密道,密道并不宽敞,又窄又长且岔道口不少。查宛儿带着她们走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在前方看见了光亮。 查宛儿呼出口气,“去。”冷冷清清的声线回响在密道中,江离打了个寒颤,她点点头抽出腰间的软剑,“是,师父。” 萧执见状也拔了刀,跟着江离越过查宛儿与月无异径直走向出口。 守在出口的人没想到一下子出来了四个人,但为首的杀手依旧比了个手势,其后一群人快速挥动兵器冲了上去。 江离的软剑卷着对方的刀刃翻飞,她身法很快,下手也很果断。萧执的刀也快,但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这和之前他们遇见的庄亲王府死侍完全不是一回事。 对方人数众多,且武功十分厉害,江离与萧执渐渐变得有些吃力。月无异站在密道出口处看了好一会儿后笑道,“看来天字十三杀要有下一个传人了。”查宛儿也低笑,“挺好,我的徒弟和你的徒弟是一对,这也是缘分。” 查宛儿看着江离手中的软剑心里想起过去的时光,不自觉笑容温柔几分,“若是灵犀在,她倒更适合做阿离的师父。” 月无异见她有几分惆怅,伸手握了握查宛儿的手,“灵犀她们都很好,不必担心。”查宛儿深呼吸一口气收敛心绪,“行了,我们上。” 月无异点点头,拔出雁字回时率先杀进了人群中。“退下。” 第66章 萧执拜师 萧执听见一道男声传来,同时,一柄横刀的寒光闪到眼前为他挡开一击。一旁的江离眼睛亮了亮,赶忙撤回身子拉过萧执闪开。 萧执退回密道口喘气,然后他看着一身红衣的查宛儿脚下一点飞进人群中,他正疑惑查宛儿的武器在哪儿,便见查宛儿的手中凭空抽出一柄长剑。 萧执呆愣在一旁,他从未想过,这世上真的会有如传说中一般厉害的功法,查宛儿的招式与江离的招式很相似,但她的剑更刚毅更肃杀,每一招出去的变化却不同,相同的是几乎每一招都是杀招,不留任何余地。 查宛儿与月无异刀剑翻飞,二人几乎是碾压似得将一众杀手杀得丢盔卸甲。“我终于明白你说的不及师父十之一二是什么意思了”萧执轻声低喃。 江离笑了笑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师父可非此间之人啊” 待到查宛儿停下手,月无异舒了口气,“许久没有这样动过了。”他笑了笑将刀入鞘。查宛儿挑了挑眉,“没了元气加持,看来业山的剑法很难低过十三杀了,啧” 江离迎上前,“师父师公还是这样厉害。”查宛儿揉了揉江离的脑袋,“阿离也长进不少,方才看仔细了吗?”江离点点头,“多谢师父。” 月无异看向萧执,“厉害吗?”萧执也点头,“这便是天字十三杀么?”月无异颔首,“想学吗?” 萧执怔忪,江离却高兴的差点跳起来,“学学学!萧执!”她拉着萧执的衣袖,“快!” 萧执被江离拉着跪下,仍是满脸错愕的表情。月无异笑了笑,“我们会同你们待些日子,这些日子除了查案还要学刀法,可不轻松。” 萧执勉强回神,赶忙郑重下拜,“师父受徒儿三拜。”月无异待萧执拜完将他扶了起来,“先将眼下的事情处理了,晚些我们再去寻你们。” 萧执起身后仍觉得有些恍惚,自己突然就多了个师父。江离有些兴奋,心道还好自己进了密室!那可是天字十三杀啊!“师父,我们会在广安城中的官驿落脚。” 查宛儿点点头,“知晓了,我们先行一步去看看城中情形。这里的事尽快处理了。”“是,师父。” 告别查宛儿与月无异,江离只觉得自己心情甚好,二人将还有气的三两个杀手捆了,随后放了信号弹将应天昉的执事招来。 地震平息,道观中大半殿宇都已倒塌。趁乱逃窜的教徒几乎都被应天昉捉了,另有一些埋在废墟中还待救援。 二人这一忙就忙到了夜里,地震停下后清理工作只怕需要府衙帮忙,而广安城中也有不少民宅、店铺在地震中损毁。 江离与萧执回到官驿时天已经黑透了,江离累了一日有些蔫,“统义教损毁严重,只怕搜证也不简单得尽快将阿瑶与三哥召回来了。” 萧执勉强打起精神,“至少要找到他们培育的虫卵,那东西若是流出去太危险了,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被虫卵影响。” 江离点点头,“我饿了,先去吃些东西。”萧执此时也饥肠辘辘,但看着自己一身脏污还是开口道,“我先回房洗洗,你先吃不必等我了。” 萧执回房洗了个澡,周身的疲倦散了两分。等他穿好衣服打开门却看见月无异正拎着食盒走了过来,月无异将食盒递出去,“阿离在同她师父说话。” 萧执赶忙接下东西,“多谢师父。”月无异笑了笑,“我无门无派,不似业山规矩多。你若不习惯不叫师父也无碍。” 萧执将月无异请进房中,自然不敢应,“既要向师父学艺自然应该守着规矩。”月无异随萧执坐下,“天字十三杀是由我师父五岳散人段鸣珂所创的刀法,他是天下第一的刀客,不过我师父是个游侠,亲传弟子也就只有我一个。” 萧执并不了解江湖中的事也没有听过五岳散人的名号,但能创造出这样强的刀法确实无愧天下第一,“师爷他可还健在?” 月无异微微出神,“或许”萧执没明白或许是个什么意思,但他猜测月无异或许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他们那些江湖中人总是行迹缥缈。 “我叫月无异。”月无异开口,“其他的说来你也很难明白就不提了。”萧执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有些冒犯的问题,“师父令仪想请问师父如今年岁几何?” 月无异闻言笑出了声,月无异算了算,他死在战场的那一年是二十七岁,后来与查宛儿来到这里教养了江离直至世界重启已然过去了十六年,这重来一回一晃又过了十三年 “算起来的话今年已经五十有六。” 萧执手中的筷子停住,满脸不可置信。月无异笑出声摆摆手,“虽然很难相信,但我没有必要骗你。旁的事你不必多问、多想,以后该知道的都会知道。” 萧执压在心中疑虑讷讷点头,继续吃起东西。月无异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一会儿去院子里,我将刀法向你演示一遍。 这刀法是我自幼修习的,我没想过有一日会收徒弟,所以也没有准备刀谱。这阵子我会陪着你练习,你需要将刀法记牢,待我同你师母离开你就得靠自己了。” 萧执抬眼看了看月无异,心道这些江湖人士还真是随性的很。“是,师父。” 月无异等萧执用完饭又歇了会儿才将人领到了院子里,“我这把刀名叫雁字回时,是我月家祖传的横刀。现在我为你演示天字十三杀,令仪,可要仔细看清楚。” 月无异深吸一口气抽出了雁字回时,“一杀故土春色发,二杀灞桥饮头马。三杀寒山拜高塔,四杀前程苦无崖。五杀隔江抱琵琶,六杀英雄缠病榻。七杀风月两端铡,八杀暮年懒归家。九杀雨雪穿寒甲,十杀天地催白发。” 查宛儿与江离此时也来到了院中,周遭还来了些应天昉的执事旁观。月无异的刀法经过这些年已经超越了他的师父,查宛儿看着月无异的身影,不禁回想起遥远的过往。 那时候她同月无异怀揣着巨大的秘密与责任,每一次生死里拼杀都只为求一条本不存在的活路。时过境迁,那条活路终于叫他们闯了出来,可他们却再也回不到故土了。 查宛儿眼中难得泛起泪光,江离看着心里明白师父这是想家了。对于查宛儿的过往她是知道一些的,“师父” 查宛儿吸了吸鼻子咧嘴一笑,“师父无事,只是有些怀念过去罢了。我当初得悟业山功法第七境,还是因为与你师公比试呢。他那天字十三杀太厉害了,当时他甚至还没有参透最后三杀。” 萧执有些不解的开口,“师母,为何天字十三杀只有十杀?”江离也好奇的看向查宛儿。查宛儿没有回答,她朝着已经停下手的月无异走去。 “刀法只有十杀,最后三杀是无招。天字十三杀终其招式是勘破人生百态,它要你断贪断嗔断痴,也要你离爱离恨离悔,最后三杀却是持刀之人的心之所向,需要自己参透。”月无异收了刀,他牵起查宛儿的手。 萧执被十三杀的精妙震惊,他不禁开口问道,“那师父最后是如何参悟的?” 月无异笑了笑, “有一回我同你师母遇险,那一回你师母陷入沉睡险些丢了性命,我独自持刀应敌守着她不肯放弃”月无异回忆往事种种,他迎上查宛儿温柔的目光,“后来就悟了。” 查宛儿低声轻笑,“你师父自幼练习这套刀法,以你如今来看应当是赶不上了,不过你们这儿也没有什么了得的人物,这刀法你只要能熟悉便也足够用了。” 萧执闻言僵了僵,江离轻声道,“我师父说话一直是这般,你习惯习惯”查宛儿牵着月无异走回廊下,“你俩功夫虽差了些,不过好在天资都很不错。假以时日不说独步天下,至少旁人想取你们性命可是不太容易。” 月无异点点头表示认同,“今日你们也累了,明日再开始练功。这几年我们四处游历也收获了些东西,令仪如今既拜了我为师,我这个做师父的也该表表心意。我看你使的是苗刀,我有一物倒正好赠与你。” 萧执抱拳谢过,送走查宛儿与月无异后,萧执将江离留了留,对于这突然多出来的两位师父他有太多问题。 第67章 斩风、屠月 “你想问师父师公的事情?”江离猜到萧执所想,见萧执点头,她笑了笑,“当初在中州救下我的就是师父。后来她将我带回了业山派,从那之后便悉心教导我功夫。” “师父说他今年五十六岁,可他与师母看起来不过长我几岁的模样”萧执觉得这事实在匪夷所思了些。 江离点点头,“我去业山之时才五岁,师父师公当年便是这般模样,这些年竟是未有一丝衰老。”她抿了抿唇,有些迟疑,“令仪,这世上有许多解释不清的事,师父师公也是如此。” “我曾听闻百年前便有人求丹问药以谋长生不老师父师公”萧执喃喃着出声,但这真的可能吗? 江离摇了摇头,“并非是什么丹药”江离想着自己的穿越又想着查宛儿二人的事,“你相信这世上还存在着别的异世吗?” 萧执怔忪着看向江离,“异世?”江离点头,“师父师公其实并非此间之人。”萧执蹙眉,不可置信的笑了声,“我不明白。” 江离看起来表情却很认真,“你还记得师父在密道中用的符箓吗?那是道家的符箓。”萧执回忆起那张用来照明的符,点了点头。 “道教是东陵国教,圣人信道,每年都要去凌云观参加法会,想必你随行也见过不少德高望重的道长,但你何曾见过那样的符箓?”江离轻叹,“那不是此间存在的东西啊” 萧执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响。 “你再想想师父师公年近六十却貌若青年,十几年来未曾有过一丝变化。你觉得这正常吗?还有师父的那柄剑,今日你也见到了,那剑是从师父掌心里抽出来的。” 萧执捏了捏拳头,“你的意思是我们的世道之外还有旁的世道而师父师公是从别处来的。” 江离颔首,“师父没有说过他们是如何来的,但师父曾告诉我,在他们的世界里,人与妖魔鬼怪共存,她的师门,也就是业山派,是为了除魔卫道保护凡人而存在的。 不过那个业山派并不是我待过的业山派在那个世界里,每个国家都有在职的天师,就像衙门的捕快一样。他们受应天昉调派驻守各个州城,护卫百姓。” 萧执听着,只觉得这些事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圣人知道师父们的事吗?”江离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圣人曾想探寻异世之事,但我师父回绝了。所以知道的并不多。” 萧执听出了些端倪,像查宛儿与月无异这样的人,以圣人的手段不可能放任他们不管, 江离见萧执低着头不说话,接着开口,“你是不是在好奇圣人的态度?圣人确实想将师父师公留在身边,但她做不到。” 江离曾经也想过将自己不是宋昭华的事和盘托出,但见到圣人对查宛儿的态度她便不敢赌了。 “师父曾对圣人坦言,在这世上她若是想要谁的命,易如反掌。圣人见识过师父的本事,她拿师父没办法,因此在确认师父师公不会危害东陵后,只能放任不管。” 萧执轻轻拉过江离的手,“所以圣人才让你做了应天昉主事因为你是师母的弟子。拿住你,圣人才有可能牵制他们。” 萧执没想到事情竟然这样复杂,“那师父为何还要收我为徒?”江离摇头,“我不知道,师父师公行事很少会解释,即便我师从她十三年,但有许多事我也不明白,就连师父为何收我为徒我也不知道。” 江离是前朝帝姬查宛儿知晓,江离说自己也是穿越者查宛儿也知晓,可查宛儿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萧执呼出口气,“世道之外仍有世道,人心之外何止人心。”他虽然不知道查宛儿夫妻俩究竟要做什么,但他看得出他们对江离却无一丝坏心思。 “不论如何,师公既然要传授你刀法,你好好学便是。那刀法威力了得,如今你入了应天昉不似在大理寺安全,往后多的是危险的任务,学会天字十三杀总归不是坏事。” 江离安慰着萧执,她还没想好,是否应该将自己也是异世穿越者的事情告诉萧执,或许应该在等等。 送走江离后萧执独自静坐了许久,对于所谓的异世萧执并没有太多兴趣,他唯一好奇的是查宛儿救了江离并收她为徒的事。 江离曾讲过自己在江中被救的往事,可他觉得江离并非是真的江离。但听那段往事,结合如今的查宛儿,那段经历也不该是假的。那么“江离”究竟是如何与江尚书的次女联系起来的?她究竟是谁呢? 第二日太阳刚刚冒头,查宛儿与月无异就已经领着徒弟们在院子里做早课,查宛儿看着初升的旭日感慨,“好些年没带着阿离做过早课了。” 月无异瞥了她一眼,“你也好些年没有做早课了。”查宛儿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是有些懈怠了” 月无异笑了笑不再说她,转而走到萧执身边递出一个长盒子,“这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它叫斩风。” 萧执接过东西打开,盒子里躺着一把苗刀。萧执只看了一眼便知晓,这是一把好刀。“多谢师父。” 江离在一旁看的眼馋,“这刀看起来就很厉害,连名字也很威风!师公出手真是大方。”查宛儿敲了敲江离的脑袋,“你的软剑不好吗?” 江离嘿嘿一笑,“自然也是好的”查宛儿笑了笑,“斩风与你的软剑是同一位师傅打造的,前阵子我们替他解决了一点小事,这把刀是他的酬金。” 江离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那为何刀有名字,我的软剑却没有。”查宛儿蹙眉,“你的软剑自然也有名字,它叫屠月。我没说过吗?” 江离瞠目,“师父!”查宛儿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她好像真的没说过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年纪大了,记性是会差些你的剑名叫屠月,屠戮的屠,明月的月。” 月无异轻笑一声,“因为我姓月,你师父觉得这不吉利因此很少提及它的名字。行了,要做早课了。” 江离抿了抿唇,勉强接受了月无异的说法,她嗔怪的看了一眼自己师父,随后抽出了剑。 萧执因为已经学过别的刀法,重新学习新的刀法还是有些影响。月无异耐心很好并不着急,倒是萧执一时难以转变有些吃力。 第一日的早课结束后萧执不禁叹道,“天字十三杀果然与众不同。”月无异拍了拍他的肩,“令仪不必气馁,悟与不悟往往只在一瞬之间。你们去收拾,用过早饭也该做正事了。” “是,师父。”“是。” 江离萧执走后,查宛儿立在院子里神色冷了下来。“阿离中了毒。”月无异回身看向她,见查宛儿嗤笑一声,“啧,看来咱们也该去见见女帝陛下了。” 月无异握了握她的手,“很棘手吗?”查宛儿笑的轻蔑,“瑟文的医术了得,可阿离身上的毒已是沉疴旧疾,可见并非是解不了而是不敢解。” 月无异想了想,“我知道你护短,但有些事我们最好不要插手太多,不要弄巧成拙。毕竟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查宛儿僵了僵,半晌后泄了口气,“异世而处,越活越憋屈了。”月无异笑了笑,“国师大人过去是不曾受过这般委屈。” “待阿离想起一切算了,往后的事往后再说。”查宛儿微微一叹,她重新扬起笑脸,“去用早饭,今日去看看他们应天昉如何办案的。” 早饭后江离与萧执重新戴上了面具,广安城中因经历了地震,府衙的人手抽不开身,清理统义教的事最终还是落在应天昉自己身上。 江离再一次踏入总坛,那座巨大的玄武像已经裂成好几块,全然不似原来威武的模样。“师父,我今早收到了瑟文的传信,我们在悦山捉住的那个袖山道长已经跑了。” 查宛儿在废墟中闲逛,听闻此事停下了步子,“今夜我起阵招魂,先看看昨日那个死在密室的人是谁。” 江离应了声,随后继续与萧执搜查起统义教的废墟。查宛儿在院子里逛了一圈,然后在院中的正中心立定。 她闭上眼,剑指从眼前划过,再睁眼时,一双月白的瞳仁显得十分诡异。萧执远远看着惊了惊,他走到江离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 江离顺着萧执的眼神看去,“这是师父开天眼了,不必惊慌。”萧执叹气,“我真是好奇师父师母原来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查宛儿将统义教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收了天眼后她抽了几道纸符,一甩手纸符自燃起来,“虽然这里灵气少得可怜勉强用用。” 查宛儿念起经咒将亡魂超度,应天昉的执事们也停下手中活计看向她。好一会儿后查宛儿忙活完舒了口气,她重新回到江离侧身,“都是统义教的教徒,此处没有污秽之气。” 江离点了点头,“辛苦师父了。” 第68章 活下去 统义教的总坛并不算大,但断壁残垣清理起来并不简单,查宛儿看着不禁朝月无异叹惜,“可惜我的符侍在这儿用不了,不然也不必这么折腾了。”月无异捏捏她的脸颊没有说话。 萧执带着人清理主殿,江离则带着人清理藏书室。一直到晚霞映红天边,一行人才停下手。 “将这些东西都送回应天昉去,”萧执看着空地上的各式证物,“今夜值守此地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都已经安排好了大人。”执事答道。 萧执回身寻找江离的身影,见她正与查宛儿在一处说话。他走到江离身边,江离见他过来,开口道,“师父说今夜便在这院子里招魂。” 萧执曾经在京兆府见过江离招魂,“就像你在新娘案时那般?”江离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没见过师父招魂。” “你们先回去休整,晚些将那尸体带回来。这里有我看着,阿离再替我备些东西来。”查宛儿看了看天色,“三碗生白米,再带几炷香。去。” 江离领命没有多耽搁,萧执不知道她们究竟要做什么,但也乖乖的跟着江离走了。待他们走了,月无异带着人点起了火把将整个院落照亮。 “我休息一会儿,阿离来了再喊我。”查宛儿今日超度了亡者,晚上又要招魂,她得歇歇养养精神。月无异揉了揉她的耳垂,“这里灵气稀薄不比原来,你别太逞强。” 查宛儿点点头,随后找了个廊下盘腿打坐,这一坐就坐到了月升中天。 江离返回统义教时除了萧执还带来了温瑶,温瑶处理完绵里的事情便赶来了广安,她拟好了告示,这告示萧执看过,明日便要在蜀中公示了。 温瑶见到月无异恭敬行礼,“月师父,许久不见您可一切安好?”月无异颔首,“是阿瑶啊,几年不见阿瑶也长大了。我们一切都好。” “查师父呢?”温瑶回身看了看。月无异抬手指了指,“她在休息,我这就去喊她。” 月无异喊醒查宛儿,查宛儿睁开眼缓了好一会儿,“阿异我梦见师父师兄了”月无异蹲下身轻轻抱了抱她,“阿离他们回来了。温瑶也来了。” 查宛儿呼出口气打起精神,“嗯。”她起身跟着月无异走到几个小辈面前笑着开口,“小阿瑶,许久不见了。” 温瑶眼睛亮了亮,“师父这些年去哪儿了?也不去离洲看看我们。”查宛儿捏了捏她的脸,“我们四处转了转,一晃眼你们都这么大了。” 江离偷笑,也就师父还能捏温瑶的脸。“师父,东西我都备好了。”查宛儿松开手,“阿瑶与阿离留下,其余人让他们都撤到廊下去。” 萧执闻言便道,“师母,令仪想留下。”查宛儿摇了摇头,“你做了许久大理寺少卿,身上正气太强,容易惊了鬼魂。” 江离点点头,“再说你没有鬼眼,即便招来了什么东西你也看不见。”萧执抿了抿唇,“那我出去等你们。阿离,注意安全。” 江离笑着应下,“有师父在呢,放心。”月无异看了看萧执,“我们走。” 密室中发现的尸体被摆在了院子的正中心,待人都撤走,查宛儿指挥温瑶与江离布置了一个简单的小阵法,三碗生米一字排在尸体之前,查宛儿合掌,掌心中夹着三炷香。 查宛儿低声念了句咒,香便燃了起来。她将香依次插入碗中,随后端正盘坐再一次念起经咒。 圆月当空,夏夜微风习习,萧执远远看着不敢放松警惕。风渐渐大了一些,停靠在树下的马匹发出阵阵嘶鸣之声。 萧执看了眼月亮,却见月亮已经隐入云中。“师父,您见过鬼吗?”月无异抱着手臂倚在石像上,“见过几回。” “鬼是什么样的?”萧执又问。 月无异动了动身子,“不发怒时看起来与常人并无不同。”不过这个世界的鬼魂与他们原先的世界并不相同,月无异笑了笑,“放心。鬼魂想要伤人并不容易。” 萧执点点头,“我有个表妹,她也是天生鬼眼,少时她就见过几回,但也未曾受过什么伤害。” 月无异知道萧执说的是谁,“你姨母带我们见过你的表妹,是安宁公主?”萧执点头,“正是。” 许久之后,院子里传来了江离的声音,萧执闻声赶忙应着声跑过去,月无异跟上脚步来到查宛儿身边,“如何?” 查宛儿却是摇了摇头,“没来。”月无异倒并没有多惊讶,他略略思索了一番,“看样子应该是已经消散了。” 江离与温瑶都有些泄气,亡魂散了就只能用别的方法查了。“搜证的事明日便由阿瑶来主持,我打算审审统义教的人。”江离朝萧执提议,萧执应下,“将瑟文与奉玉都调回来,虫卵的排查也不能耽搁下去了。” 查宛儿见几个小孩儿办起案子有模有样,露出笑来,“蜀中人口这样多,你们这样查虫卵太慢了。” 月无异也开口道,“先让瑟文配一副驱虫的药,将药投入蜀中各地的水井。”萧执等人听完都不禁愣了愣。 温瑶霎时来了精神,“妙哉!”萧执觉得此法虽然便捷,但似乎有些过于激进。“向整个蜀中投药非同小可” 查宛儿不大在意的拍了拍萧执的肩,“不必作茧自缚,一副驱虫药罢了。我原来还请全城的人喝过符水呢。便是宫里的人也没逃得过。” 月无异笑了笑,“比起排查蜀中的受害者,你们还是尽快找到其他的虫卵更为要紧些。那东西若是扩散到蜀中之外的地方,可就当真难办了。” 萧执想着事已至此也只能默许了这个办法,“我会将这案子目前的所有情况送回京都,对了,温家的消息也已经送来了,只是我还未来得及查看。我们先回官驿。” 江离吩咐人收拾残局驻守统义教,随后一行人骑上马回了城。 回到驿馆后查宛儿与月无异先行走了,留下温瑶与江离一道去了萧执房中。萧执一边命人备饭菜,一边取了密函来。 三人将密函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好半晌没有人出声。江离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捏着自己的掌心始终没有松开。 最终还是温瑶先开了口,“得立即传信给瑟文,让他将黄嵩的家眷控制起来。”萧执脸色也严肃,“蜀中的知州是黄嵩的表叔,你们觉得这人可会知晓什么?” 温瑶不敢确定,她看了眼沉默的江离继续开口,“黄嵩在悦山做了四年县令了,若我没有记错,当初他是从中州调来的。” 萧执想着密函中的信息,心中一阵胆寒。悦山县令黄嵩,因为邪教大开方便之门而遭到王生刺杀。 验尸时瑟文在他身上发现的刺青经查实却是前朝广昌王门徒的刺青,广昌王是前朝宋帝的亲弟弟,传闻他曾经门徒无数,但亲信却并不多。温廷昀的册子里记载着,广昌王亲信身上皆刺了这个刺青。 “想不到竟然还有漏网之鱼此事必须尽快禀报圣人定夺,温瑶,你尽快查实黄嵩是由谁调派来悦山的,他的家人确实也该监察起来。”萧执有些头疼起来,“宋家人已经没剩下什么人了,黄嵩的事会不会只是巧合?” 温瑶想了想,“不好说,可他身份特殊不得不查。但如果他背后还有其他人,那么他与统义教勾结只怕另有所图。” 江离想起在离洲时徐征曾对她说过,宋家除了她还有别的人活着,他既然敢以此作为筹码,那么活下来的宋家人必定不是什么普通皇亲旁支那人会是广昌王吗? 这件事江离没打算告诉萧执等人,如果女帝知道宋家还有人活着,那么她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黄嵩要查,但不可闹出太大的动静。我们如今都不知道这黄嵩究竟是巧合还是背后另有所谋,此事绝对不能打草惊蛇。”江离终于出了声。“我去悦山查黄家,令仪,统义教的事由你来审。” 萧执原本想自己去悦山,却听江离又道,“前朝的卷宗我比你熟悉,由我去更合适。”萧执想了想确实如此,他点了点头,“好,另外再派人监视知州齐峰。你去悦山也要当心些,万一当真是最差的情况,他们的人只怕也会有所行动。” 江离起身,她对上温瑶的目光,“阿姊还有话?”温瑶摇了摇头,“注意安全”江离应了声好,“我先回去准备,明日一早我就出发去悦山。” 江离出了萧执的房间一路往自己房中走,她心中难以平静,突然有些后悔没先从徐征那里问出更多的消息。 宋家王朝始终如同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着她,她的人生不过短短十八载,可被囚困在这具肉身中裹挟而行的前途却遥遥望不见终点。 如果不是十岁那年她渐渐想起自己的前世,或许她早就被绝望逼疯了。江离推开门迈进黑暗的房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响过一声,她对自己说,“我不是宋昭华,我要好好活下去。” 第69章 沉默的真相 第二日一早萧执与温瑶为江离送行,查宛儿听说江离要去悦山提出要随行。江离此去悦山其实是想按下黄嵩的事,不论黄嵩是不是背后有人操控,但结果都只能是什么也查不到。 “师父”江离想要阻止,查宛儿却打断了她的话,“再不走赶不上在绵里过夜了。”江离闻言看了看萧执与温瑶,只能跨上马同查宛儿一道出发。 月无异留在了萧执身边继续教他刀法,他对查宛儿要去悦山没有发表意见,但他始终皱着眉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查宛儿一路上观察江离,江离算是她教养过的最长时间的弟子,她对江离再熟悉不过,江离的情绪很难逃过她的眼睛。 她想着上一回并没有江离折返悦山发生,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端看江离的神色,一定是出了很棘手的事情。 夜里两个人宿在了绵里,用过晚饭后查宛儿去了江离的房中。 “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去悦山到底是去做什么?”查宛儿开门见山的问道,江离沉默许久之后还是开了口,“去杀人。” 查宛儿愣了愣,“杀谁?”江离缓缓呼出一口气,“悦山县令黄嵩是广昌王的亲信,这事已经被应天昉查出来了。如果黄家再查出什么消息,徒儿的处境” 查宛儿看着她良久,“所以你要去杀黄家人?”江离抿着唇点点头,她始终低着头不敢迎上师父的目光。 查宛儿嗤笑了一声,“师父便是这么教你的?”江离蓦然抬起头,眼睛泛起红晕,“师父” 查宛儿叹了口气,揉了揉江离的脑袋,“黄嵩的家人若是死了,才是真的对你不利。” 江离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了查宛儿的意思,她之前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如今冷静下来想想,她确实不该来。 黄家人若死了,那即便黄嵩是干净的,她江离也洗不干净了。江离怔怔的看着查宛儿的眼睛,查宛儿收回手在她身旁坐下,“你不但不能杀了黄嵩的家人,更要防止别的人将他们灭口。” 查宛儿此时也有头疼,蜀中事态的发展完全改变了,上辈子黄嵩没有死,也没有这么早暴露身份。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能够让江离回忆起一切的那个触发词是否还会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出现她不能让江离这么早的想起一切。 “师父也觉得黄嵩背后真的还有宋家人吗?”江离看着查宛儿,“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查宛儿一边思考一边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宋家还有人活着,其他的我并不清楚。”江离现在只以为自己是个穿越者,她对宋家王朝并没有多少感情。 但上辈子江离也没有谋反的打算,可为何还是失败了呢?查宛儿查了几年始终找不到这个世界究竟问题出在哪里,她有些担心,这一次江离的计划能够成功吗? 她有些烦躁,因为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她不敢贸然行动。“不论宋家人是否图谋了什么,但你从未参与那些事,应天昉再怎么查也牵扯不到你。” 江离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有人要对黄家人出手,我会保下他们。可是即便如此,女帝也未必会信我” 查宛儿看着江离苦着一张脸,她拍了拍江离的肩膀,“师父不会让你死的。一个女帝而已,她若当真向你下手,师父不会放过她。” 江离看着查宛儿,再一次问出声,“师父,您究竟为何收我为徒,教我剑法、还不惜与女帝为敌保护我?” 查宛儿看着江离那双眼睛,她想起上辈子第一次在中州见到江离的情形。那时候江离全然不似如今这样懵懂,那样小小一个女娘,却有着一双沉重漆黑的眼睛。 她知道江离经历过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从绝境中生出希望,又亲手了结了每一次希冀。那是无法解脱的绝望,却又不得不继续向前的无奈。 “因为你像我,想在死境里求一条生路。”查宛儿笑了笑,“总要争到最后一口气才能没有遗恨不是吗?” 江离觉得查宛儿的话听起来有些熟悉,这话是上辈子江离赴死前对查宛儿说的。她将这话还给江离,也愿意陪她争这最后一线生机。 “师父明明知道很多事却不肯告诉我我不喜欢这样盲目猜疑。”江离再一次低下了头。 “再等等。阿离,再等等。”查宛儿也不喜欢这样,可是她没有办法。沉默的真相等在未来某一处节点,她也在静静等待它的到来。“行了,早些休息,明日还要继续赶路。” 看着师父离开,江离趴在桌上长叹一声。她觉得自己被包裹在巨大的谜团之中,仔细回忆过往的一切,查宛儿与月无异的穿越与她的穿越根本就说不通。 查宛儿所生活的世界与她曾经的世界并不一样,而这个世界在她的记忆里只是她看过的一个故事,但这个故事的作者并不存在于查宛儿的世界。那么她和月无异是怎么穿越进一个并不存在的故事的? 江离想不明白这一切,但她隐约察觉到,查宛儿或许是为她而来的。她勉强打起精神,不论师父究竟要她等的是什么,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处理好眼下的事情。 另一头的萧执与温瑶在江离走后也各自忙活起来。萧执将被捕的统义教教徒摸了个底,第一轮审问过后萧执大致了解了统义教弟子大多是战后的孤儿。 统义教除了掌教之外还有左、右二使,二使之下是四名长老。悦山的袖山长老就是其中之一,但这一次抓捕中只有袖山被捕,且他已经逃狱了。 萧执离开衙门时已近黄昏,这一日是个阴天,天空中乌云晕开,看样子似乎是要下雨了。温瑶办完事赶来衙门看情况,正巧遇到了结束审问的萧执。 “情况如何?”温瑶大步上前来到萧执身边,萧执将统义教的大致情况交待了,“统义教教主寻常并不露面,见过他的人并不多。 我找了几个人去认尸,他们也无法确认我们在密室中找到的尸体究竟是不是他。不过有弟子说掌教与右使有些龃龉,他们曾听见二人发生过几回争执。” 温瑶并不惊讶,似乎也猜到可能会是这样的情形,“左右二使不见踪影,四大长老抓了一个还跑了。难道掌教是右使杀的?” 萧执摇了摇头,“不好说。统义教三处分舵如今都被我们掌控了,但逃跑的人也不在少数。我已经命人画了相,先搜捕左右使与四大长老。”萧执将留存的几张人像递给温瑶。 温瑶点头接过,“统义教今日又清理出了些没用的东西,明日我同你一起审讯。”温瑶并着萧执一道往官驿返回,一边展开了几张人像。 她一张一张看过去,但在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停住了脚步。萧执走了几步发现温瑶的异状,他回神看向温瑶却见温瑶瞪大了眼睛面露惊恐之色。 “怎么了?”萧执赶忙走回温瑶身旁看向她手中的画像。温瑶身子微微颤抖,她张了张嘴,好半晌才低声道,“天初” “什么?”萧执不自觉拧眉。 温瑶蓦然抬起头对上萧执的眼睛,萧执看着一向稳重的温瑶红了眼眶,然后听见她声音低哑带着些许哽咽,“是六哥这是六哥!” 温瑶猛然回身朝着衙门跑,“孟天初,孟天初!”萧执瞬间觉得汗毛倒起,他愣了一瞬随后也跟着温瑶跑起来。 第70章 昭华,你不认得母后了吗 歇了一夜江离第二日精神好了些,用过早饭她同查宛儿继续赶路,三天后的夜里二人终于赶到了悦山城门下。 “瑟文。”江离下了马,看见瑟文正等在城门之下。瑟文快步迎上去,“老大。”他看见江离身后的查宛儿不禁诧异,“查师父!您怎么在这儿。” 查宛儿牵着马走上前,“小七,许久不见啦。”瑟文又朝一旁看了看,“月师父没和您在一块儿吗?”查宛儿笑了笑,“他在广安陪着萧执和温瑶呢。先进城,我都有些饿了。” 瑟文敲了敲面具,“我也饿了!为了等你们来我晚饭还没用呢!”江离无奈的摇摇头,“走。” 晚饭的时候江离将要给蜀中下驱虫药的事交代给瑟文,瑟文听了松了口气,“这倒是个法子。” 江离笑了笑,随后又开口问起悦山的情况,“东川的灾民如今情况如何?” “都安顿好了,太平部署的也挺快,知州大人昨日便到了。不过他应当不会久留悦山,他这回是来看看黄县令的遗孀的。”瑟文一边喝汤一边叹气,“这黄嵩死不足惜,但我瞧他家那夫人倒是可怜。” 江离眼睛眨了眨,“怎么个说法?” 瑟文停下手上的动作,“黄夫人与黄县令没有孩子,而黄县令家里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我去凭吊的时候见那夫人瘦的厉害,眼睛一直肿着,脸色也差得很。” 江离不动声色的继续开口,“不是说知州是黄嵩的表叔么,有他这位表叔在,应当也会照料一二。” 瑟文点了点头,“对了老大,黄嵩身上那处刺青查到了吗?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查宛儿此时突然出声,“我吃饱了。”她搁下筷子看向江离,“你们既然还有公事要谈,师父就先出去转转了。” 江离咬了咬唇,点点头。 瑟文起身送查宛儿,待人走了他也看向江离,“老大”江离放下碗筷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黄嵩那事儿已经有结果了,他身上的刺青原是前朝广昌王亲信的印记。” 瑟文瞪大眼睛,“你是说你是说黄嵩他是!”江离摇摇头,“目前还不确定他出现在悦山究竟是什么原因,但他应该确实是广昌王曾经的旧部。我来悦山为的就是这件事。” 瑟文抖了抖,“原本以为这次来蜀中不过是排查个邪教,结果这案子越来越复杂了。黄嵩如果背后还有旁的人,那这个人会是谁呢?广昌王不是已经死了吗?” 江离将面具重新戴上,“不知道。所以才要查。这事先不要打草惊蛇,黄嵩的家人或许会有危险,我们得看好了。” 瑟文道了声好,他拎起心神,“咱们今夜就去黄府探一探?知州大人今日歇在黄府了。” 江离有些不解,“虽说是表叔,但他这样宿在黄家不怕招惹非议么?”瑟文咧嘴笑了笑,“他带了家中女眷同行。” 江离了然,“原来如此。”她想了一会儿,既然她和知州都到了悦山,那么明面上也该打个照面,况且这个知州齐峰也要找时机查一查试一试。“走,我们去黄家转转。” 瑟文起身戴上面具,随后跟着江离一道向黄府出发。黄府举丧,门口的白色大灯笼在在夜风中晃荡,守在门口的小厮见到带着面具的江离与瑟文不自觉浑身一颤,“是应天昉的大人们。” “将马拴好。”江离把马绳递出去,然后径直迈入了大门。黄府并不大,仆婢也不多。齐峰带来的仆人在黄家帮衬,见到江离过来赶忙迎上前,“副指挥使大人!瑟文大人!” 江离脚步慢下来,“你是?” “小人是知州大人府中的管事,大人与黄夫人都在正厅,小人为您引路。” 江离看了那管事一眼,颔首道“有劳。” 来到正厅外,管事高声唱呵,“应天昉副指挥使江大人、行令官瑟文大人至。”齐峰听见动静愣了愣站起身,“去迎迎。”他朝黄夫人点了点头。 黄夫人跟着起身,不多时就看见一身黑衣戴着麒麟印面具的女子来到了眼前。她微微欠身行礼,“妾身李氏拜见大人。” 江离伸手一扶,“黄夫人不必多礼,我来给黄大人上炷香。”黄夫人脸上苍白,看起来确实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多谢大人拨冗前来”她引着江离上了香,江离将香插入香炉,不经意间却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气。 “江大人。”怔愣间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江离回身看见齐峰正等候在一旁。“齐大人。” 齐峰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江离会意,她侧身朝黄夫人安慰了两句随后就跟着齐峰去往偏厅。 “大人不是去广安了吗,怎么又折回悦山了。”齐峰边走边问。江离闻言似模似样叹了口气,“可别提了广安翻了地龙,统义教毁的一塌糊涂!这证搜的烦人倒也罢了,结果悦山这边又出了乱子!” 齐峰蹙了蹙眉,“悦山出事了?”江离点点头,声音稍稍压低了些,“悦山统义教分舵的袖山道长,跑了。” 齐峰一惊,“这!”江离扶了扶面具,“重要的烦人跑了,这可不好向圣人交差。萧大人那头忙着审犯人,便只得我过来了。” 齐峰想了片刻,“此事出在蜀中,我等皆有失察之过大人若是人手不够,只管吩咐下官。” 江离摆摆手,“齐大人为救灾而来,还是难民的事儿更重要些。对了,救灾的情形如何了?” 二人并瑟文一道在偏厅落座,齐峰这才将救灾的事禀告了一番。江离听完并没有什么意见,“齐大人既然来了,这赈灾的事儿便全权交予齐大人了,瑟文明日会将手上的事都交接了。” 齐峰感激的作揖,“多谢二人大人。”江离笑起来,“都是替圣人办差的,齐大人客气了。不过这黄大人去了,黄夫人往后可如何安置啊?” 江离话音刚落,却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声,“杀人啦!”“救命!”江离顿时心中一沉,“瑟文!”瑟文噌的一下应声而起。 “保护齐大人!”江离大喊一声,外间几个衙役冲了进来。齐峰却是面目惊慌的开口,“快去保护夫人!” 江离看了齐峰一眼便抽出腰间的软剑,而瑟文已经冲到了院子里朝漆黑的天幕上发射了信号。 “老大。”瑟文看向江离,江离皱着眉道,“去保护黄夫人!快!”二人赶往正厅,黑衣人与齐峰带来的护卫打成一片,江离见黄夫人正吓得四处乱逃,赶忙飞身过去拉住了她的胳膊。 “快走!”黄夫人战战兢兢的被江离拖着朝厅外跑,江离挥剑挡开杀手落在眼前的剑尖,她提剑上撩,压着黄夫人的脑袋低下身子躲过一击。 见身旁赶来几个帮手,江离松开黄夫人,拎着剑便杀向黑衣人。瑟文一边应敌一边注意江离那边的动静,那些杀手似乎都在朝着江离靠近。 “放箭!”一声大喝传来,江离霎时一惊,顷刻间就看见无数支燃烧的箭矢向着院子里射来。 江离挥剑抵挡,但她身后护卫黄夫人的护卫却是倒了地。黄夫人吓得惊慌大喊,江离回身,眼见着箭矢飞向她,她脚下一点,飞身挡下。“唔!” “老大!!”瑟文的惊呼传来,他飞快打开箭矢跑到江离身边,此时应天昉的执事赶到,瑟文红着眼睛大声吩咐,“清剿!捉活的!” 江离痛的龇牙,“带黄夫人走!”江离还想开口,但突然便眼前一黑,随后就没了意识。 江离又做梦了,梦里她站在一片荒废的院子里,天上下着小雨,她受着伤喘息。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并不难受,她皱了皱眉。 “江离。”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江离转过身,果真见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她想开口喊他的名字,但身体却并不受她的控制。 萧执眼睛是红的,握着刀的手还在发颤。江离很想问他是不是觉得冷,但萧执却突然笑了起来,“下辈子见。”江离颤了颤,随后就见萧执的刀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不要!”江离睁开眼,里面全是惊惧。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查宛儿听见动静走过上前来,“又做噩梦了?” 江离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坐在床边的师父,“师师父” 查宛儿叹了口气,“你中毒了,不过瑟文已经替你解了毒。”她啧了一声,“苦肉计是这么用的么?” 江离尴尬的咧嘴笑了笑,“您都看出来了”“你若就这点功夫可做不了我的徒弟。”查宛儿将人扶起来,“先将药喝了。” 查宛儿心疼她又有些气她,“昨夜刺杀的人瑟文捉了几个活口,现在正审着呢。”江离想起昨夜的事有些着急,“黄嵩的夫人呢?” “昨夜看到应天昉的信号我也赶过去了,她没事,你放心。倒是那个知府齐峰为了保护他夫人也受了些伤。”查宛儿喂完药,回到桌旁将药碗放下。 江离想起齐峰昨夜喊得那一声保护夫人,现在才明白原来他说的是自己的夫人。“齐峰也受伤了?他这也是苦肉计?” 既然有人真的要去黄家灭口,那么黄嵩必然不干净。所以齐峰呢?这个表叔是想趁着灭口的机会将自己摘出去么? 查宛儿对这些不大感兴趣,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摆,“谁知道呢。等瑟文审完烦人你问他。你先歇会儿,我守了你一夜,也要去歇歇了。” 江离摸了摸鼻子,“师父快去歇息,我这儿不碍事了。”查宛儿看着她摇了摇头,叹道“晚些我再来给你换药。”说完便离开了江离的房中。 江离躺在床上,身上虽然没什么力气但肩膀上的伤口并不大痛。她想着齐峰的事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江离没有再做梦,但她被一阵敲门声吵醒。门外传来应天昉执事的声音,“大人,齐峰大人的夫人前来看望您,见吗?” 江离睁开眼,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屋子里只有淡淡的烛光。江离撑着身子坐起来,心中有些纳闷,齐峰的夫人为何来拜访她?“请她进来。”“是。”执事应声退下。 不多久,江离听见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随后又是一阵敲门声,“江大人,妾身可否进去?” 那声音温柔清澈,直教江离一个激灵,“请夫人进门,我受了伤不便起身相迎,还望夫人见谅。” 门吱哑一声被推开后又关上。 江离一直听着屏风外的动静,片刻后便见一片青灰色的裙摆映入眼中。江离抬眼望去,只见一张生的端庄又美丽的脸带着笑意出现。 远山芙蓉,双瞳剪水皆不足以形容那双眉眼的风情。江离愣愣的坐直了身子,她瞪大了双眸,但里面却没有一丝惊艳,只有滔天的惊惧。 那人缓缓走近她,面上笑容丝毫未减,双眼却盈满泪水,她看了江离许久之后才轻声开口,“昭华,你不认得母后了吗?” 第71章 重逢 仿佛恶魔的低语落在江离耳边,她浑身颤抖起来,眼泪瞬间落下。死死盯着眼前的来人,江离咬紧了牙才将喉头的腥甜味逼退下去。 那妇人上前走到江离床边,她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但还没触及江离的面颊,江离便惊恐的后撤躲开了。 妇人的手僵在半空,好半晌后她收回手,眼中含着泪迎上江离的目光,“你的伤势如何了?疼不疼?” 江离的心被恐惧包裹,半点没有重逢的喜悦,“你还活着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恍然明白为何当初徐征敢同她做交易,他的筹码太厉害了! “是你二叔救了母亲。”这妇人原叫赵齐云,是宋家王朝最后一位皇后,也是江离的生母。那个曾经宠爱着她,后来又将她弃如敝履的生母。 江离闭上眼倒回枕头上,江离脑子里很乱,她一时理不清头绪,只得反复告诫自己,她并不是真正的宋昭华,她不能被这个所谓的母后影响。 “母亲还活着,我儿不高兴吗?”赵皇后声音很轻,带着些许的哭腔,“自从你离宫后,母亲一直很惦记你。后来听闻中州出事,我和你父亲曾几次差人去打探,只查到你被业山派的道长救走了” 江离突然睁开眼,“我在中州遇见流寇截杀,但那些人并不是普通流寇。” 赵皇后错愕的看着江离充满质问的眼神,“你你以为那是我和你父亲安排的?”她眼中的泪落下来,“你怎么敢这么想的!我是你的母亲!” 赵皇后颤抖的更加厉害了,她脸也涨红,声音多了几分恼怒,“我送你离宫的原因难道你至今还没想明白吗?!” 江离看着赵皇后,她抿紧双唇并不答话。 “那时东陵灾祸频发,陆家起事后四处都是危机。你可知你天生鬼眼的事在前朝引起何等风波?” 赵皇后努力压抑自己的悲愤,“那么多次我告诫你绝不可胡乱言语,可你听话吗?鬼眼之事被人捅到了朝堂之上,多少弹劾的折子压的你父亲喘不过气来他们要杀你祭天,要你以死谢罪,我和你父亲只能偷偷将你送走” 赵皇后深呼一口气,“护送你的皆是你父皇旧时王府的亲兵,连秦嬷嬷也是自幼习武的我和你父亲若真的弃了你何苦如此安排。” 江离红着眼睛,那时候她年纪太小了并不知前朝发生了什么,但赵皇后的话言辞恳切,所言也确实能够自洽。 江离信了她的话,心中的委屈压抑不住,她投入赵皇后怀中痛哭,“母亲” 赵皇后抱着女儿抹泪,“你父皇直到临死前还记挂着你,我们都知道大势已去,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我甚至庆幸,你流落在外,总好过留在宫里与我们一起等死。” 江离扑在赵皇后怀中,赵皇后小心翼翼的拥着她,生怕碰到她的伤口。 “我被救后也曾想过偷偷去业山将你带走,但我没想到那陆贼竟然敢将你换了个身份藏去温家。这些年我曾偷偷去看过你几回,可我不敢轻易现身,陆贼耳目众多,我怕会为你引来灾祸。” 江离吸了吸鼻子,心道怪不得赵皇后一见到她就知道她是昭华,原来她一直偷偷藏在自己身边 “母亲为何变成了齐峰的夫人?”江离从赵皇后怀中起身,她几乎可以确定了,齐峰与黄嵩只怕都是广昌王的人,而广昌王一定也还活着。 “齐峰是你二叔的人,悦山的县令也是。齐夫人身子向来不好常年卧病,她不大出来走动见过她的人并不多,因此这便成了我外出行走的身份之一。” 赵皇后捏着帕子替江离擦了擦眼泪,“我久待不得,这次听说你受伤,我实在担心这才来瞧瞧你。” 江离眼神暗了暗,“以后我还能再见您吗?”赵皇后苦笑了一下,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牌,“渡风楼是我的产业,以后你若有事就拿着牌子去那里留信。旁的事待之后再与你听罢。我得走了。” 江离捏着木牌依依不舍的看着赵皇后,赵皇后见女儿的模样不禁又红了眼眶,“昭华,好好照顾自己。只有你好好活着,才可谋来日。” 见江离点了点头,赵皇后将帷帽戴上,“好好养伤”赵皇后说完这一句就起身离开了江离房中。 待一切重新归于安静,江离把玩着手中的木牌面上也再看不见辛酸委屈。她木着一张脸轻轻叹息,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江离养了几日伤,审讯事都由瑟文操持着。第五日的时候江离在睡梦中感觉到脸上的痒意,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见到萧执正守在床前。 “萧执” “伤口还疼不疼?”萧执轻轻抚着江离的脸,“醒了便起来吃些东西,一会儿该喝药了。” 江离愣愣的被萧执扶起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做梦! “你怎么来了?”江离眼神清明几分,看见萧执她有些高兴。萧执一边换人备热水给她洗漱一边回答, “我听说黄夫人被刺杀你受了伤就赶过来了,而且统义教那边有些消息需得尽早让你知道。温瑶已经带着人回蜀中了,元怀瑾应当也在路上。” 萧执回到江离身边轻轻吻了她的额头,“还好有瑟文在”江离有些害羞,但她并没有躲开,“什么样的消息能将你们急成这样?” “你先洗漱,我去取早饭。一会儿边吃边说。”萧执还不知道这事究竟应该如何处理,他和温瑶是有分歧的。 江离见此便应了一声,萧执离开后江离下地换了身衣服,然后将自己梳洗干净。等萧执带着早饭回来,江离已经收拾妥当的坐在桌前。 “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江离接过鱼饼,看向萧执。 “你走后我提审了统义教的人,教众弟子大多没有见过掌教,也并不能分辨那具尸身的身份。 不过他们也交代了一些事,统义教有左右二使与四位长老,袖山就是其中之一。我命画师根据他们的口述将这六人的样子绘制了出来其中一位经温瑶辨认,极有可能是孟天初。” 江离顿住,“你说谁?” “孟天初。天字十三杀行六的行令官,孟天初。”萧执沉声开口。 江离好半天回不过神,她只看着萧执,手中的鱼饼被捏碎。 萧执见她这副样子,只得继续开口,“温瑶将他的画像压下了,其余五人的画像都已张贴出去追捕。我同她在此事上有些不同意见温瑶想将孟天初的事情暂且瞒下,但我主张还是应将此事告知圣人。” “传信给圣人。另外,他的画像也张贴出去。”江离想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口,“此人究竟是不是六哥尚且不好说,倘若真的是他,那更不能隐瞒此事。” 萧执有些诧异,江离却道,“所有人都在被追捕偏他无事,他会有危险。”萧执领会了她的意思,“好。” “将宋致调来。”江离捏了捏眉心,“她同六哥是师兄妹自幼一起长大,若她知晓六哥可能还活着定然又要擅自行动了,将她调到我们这处来” 萧执看过卷宗,自然也知道这事。他点了点头,“黄家行刺的人瑟文已经审过了,都是统义教的人。” 江离并不意外,既然齐峰亲自来了,自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但她还是有些不解,“瑟文搜查了黄府,但目前的证据来看黄嵩只是收了统义教的好处才为其造势,可黄嵩已经死了,统义教为何还要灭黄家人的口?” 萧执也想不明白此事,但目前来看,齐峰确实与这些事扯不上半点干系。“不知道,袖山失踪,掌教横死,黄家遭灭口,这些事都很诡异。继续查,总会有线索的。” 第72章 萧执来悦山 江离这一日没有继续窝在官驿养伤,用过早饭后她就跟着萧执一道去了黄府。 黄夫人李氏见到江离前来赶忙上前,“大人的伤怎么不多养养?”她前两日已经去探望过江离,真情实感的对江离的救命之恩表达了感激。 江离摆摆手,“不动手的话并不碍事,我们指挥使大人都来了,我可不敢再偷懒。”说着她还笑嘻嘻的瞟了一眼萧执。 萧执笑道,“副指挥使大人的话可叫我惶恐的很。”两个人戴着面具,李氏并没有察觉二人是在调情,倒是出言维护,“指挥使大人恕罪,都是妾身之过。” 萧执有些无奈,他轻轻瞪了江离一眼然后安慰李氏,“江大人是在说笑,黄夫人不必当真。” 李氏闻言松了口气,“二位大人今日来可还是为了查案?”江离道是,“关于黄大人与统义教的事我还想再问问夫人。” 李氏叹了口气,“妾当真不知老爷与统义教的事他在外面的事从未对妾讲过。”之前黄府搜出了一些东西,是统义教收买黄嵩的财物。 “之前刺杀的人已经查明,他们都是统义教的弟子。”江离淡淡出声,“黄大人虽然收了统义教的好处,但他毕竟已经死了,何以统义教还要将您也灭口呢?” 李氏摇摇头,想了片刻后才答道,“会不会是为了报复?毕竟统义教如今被查抄,也是因为我亡夫之死。” 萧执仔细观察着李氏的表情,并没有什么破绽。“我们能否再去黄大人的书房瞧瞧?” 李氏站起身,“自然可以,妾领二人大人过去。” 黄府并不大,前后院隔的不远。但这小小的院子里却别有洞天,前院简朴,后院一应陈设却都十分讲究,看起来确实费了不少财力物力,倒像是一个贪官的府邸。 三人沿着回廊迈步,路过西厢房的时候李氏突然开口道,“西厢如今住了齐大人与齐夫人,齐大人今早去了衙门,明日便要赶往广安了。” 萧执不疑有他,只是点了点头。但江离却觉得李氏的话有些突兀,她不禁朝李氏多看了两眼。 “这宅子只怕很快便要封了?”李氏继续开口,“老爷受贿犯了国法,这宅子自然是要充公了”她自问自答的低叹。 江离顺口接下话,“不知夫人接下来有何打算。”李氏脚步顿了顿,一息后又继续踱起步子, “齐夫人说可以照料妾,但妾拒绝了。妾同老爷没有孩子,自然不敢再继续叨扰夫家。妾打算等衙门将府中财务清点后便还家了。” 江离没有再接话,三人来到书房外,萧执终于开口,“夫人不必陪着了,我们自己看看。” 李氏颔首,“妾先告退了。” 李氏走后,江离与萧执进了书房,“瑟文已经带人搜过黄府了,你担心他办事不靠谱?” 萧执摇摇头,“总要自己看过才安心。我总觉得黄嵩的事并非这样简单。”萧执在书房里四处打量,“他一个做过广昌王亲信的门客,怎么会被统义教轻易收买?” 江离却道,“时也势也,人在什么样的位置便会做什么样的事,我倒觉得并非没有可能。” 萧执愣了愣,他看向江离有些不解,“你惯常认为人性复杂,竟当真觉得这样一个人会为了金钱折腰?” 江离有些心虚的别开了脸走到书架旁,“中州也查过了,将黄嵩调来悦山确实不像有人刻意安排。况且他这样的人若是一枚棋子,何以会放到悦山这种地方来。” 萧执觉得江离说的也不无道理,黄嵩的行迹看起来并无可疑之处。他参加了新朝成立后的第一届恩科,其后就去了中州做了个县丞,再后来又来了悦山做县令,他收了统义教的好处,府中有前院的朴实做遮掩,后院却显得奢华。 可正是因为一切都太过正常才显得有些诡异。 “黄嵩能成为广昌王亲信,至少说明他是有才能的,可他科举的成绩并不算好,初入官场也只做了个小小县丞。”萧执蹙着眉道,“这便是最不合理之处。” 江离早也想到这些,原本她是打算好好查查这些的,如果能查出黄嵩确为安插在蜀中的间人,她在女帝面前便能多一份信任。 可如今赵皇后现身,她不想再将事情查的太深了。她对赵皇后有着几分母女之情,可她毕竟不是真的昭华。 如果这案子查到最后暴露了赵皇后,那她应该如何在女帝面前自处呢?大义灭亲显得凉薄未必不叫女帝忌惮,可若帮衬赵皇后又简直是在向女帝找死 江离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做。 江离还在郁闷,却听萧执又道,“或许黄嵩本就是为了统义教而来的。” 江离僵了僵,好半晌才反驳“若为统义教而来他何不去广安,又或者统义教的总舵何不放在悦山方便他行事?” 萧执被问住了,确实有些说不通。二人在书房搜了一遍,确实没有什么收获。离开书房,两个人沿着回廊往前院走,路上却遇到了赵皇后。 赵皇后带着婢子款款而来,她戴着面纱朝二人微微施礼,江离与萧执侧身避开。“这位是齐夫人。”江离向萧执介绍。 萧执还礼,“齐夫人。”赵皇后看了一眼萧执,“我收了些风寒因怕传染了旁人便带了面纱,望二位大人见谅。” 江离微微蹙眉,“夫人怎么好好的病了?请大夫瞧了吗?”赵皇后眼睛弯了弯,“多谢大人关心,不碍事的。倒是大人的伤势如何了?怎么不多休养几日。” 江离摆了摆手,“我无事,不过是小伤。”萧执见二人对话稔熟不禁看向江离,江离会意开口,“之前齐夫人曾去驿馆看望过我。” 萧执了然,只怕是齐峰受了伤所以请了夫人上门探病。“夫人这是要去前院吗?”萧执问道。 赵皇后收了笑意,一边打量着萧执一边回话,“明日我们便要走了,我去前边看看李氏。” 萧执不明白齐夫人为何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审视的意味,他有些不自在的颔首,“那便请夫人一道走。” 赵皇后微微点头,然后又突然道,“我听闻指挥使大人是圣人的亲外甥,但我未曾见过圣颜,可否请指挥使大人去了面具叫我看看?” 这话一出口,江离与萧执都愣了。赵皇后却声音带着轻快的笑意仿佛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僵硬,“常言道外甥肖舅,想来外甥像姨母的也不少见。” “夫人。”江离盯着赵皇后以眼神警告,“我二人尚在执勤中,只怕不妥。”赵皇后歉疚的看向萧执,“是我唐突了,大人勿怪。我只是有些好奇。” 萧执有些尴尬,这要求确实奇怪,但齐夫人年长算得上是长辈,他见江离有些厉色荏苒,便想解了这尴尬。 他一抬手将面具摘下,“无妨。”赵皇后停下脚步将萧执仔仔细细看了看,嘴角微微勾起眼神里却没有笑意,“萧大人丰神俊朗,不愧是圣人的外甥。” 江离看着赵皇后,心里陡然一跳,她抢过萧执的面具给他戴上,“行了,我们还得去衙门,不要多耽搁了。” 萧执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此时气氛实在有些诡异,他也不由得多看了赵皇后几眼。这齐夫人光看眉眼便知是位美人,且这眉眼间的眼里总叫他有一份熟悉之感。 江离朝赵皇后一礼,“齐夫人,我二人还有公务在身便先行一步了。”赵皇后没有阻拦,只是上前握住了江离的手,“大人仔细养伤,莫要留下病根才好。” 江离轻轻舒了口气,“告辞。”待江离与萧执离开,赵皇后收了笑意,眼中神色冰冷。 离开黄府后江离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萧执见她松了肩膀不禁感到奇怪,“你同齐夫人” 江离打起哈哈,“那齐夫人上次去看望我,还拉着我说是要给我做媒。”萧执错愕,“她不知道你我定了亲?” “之前大抵是不知道的,不过我那日已经告诉她了。”江离有些心虚。 萧执笑起来,“怪不得她刚才那般打量我,她要为你说的是谁?”江离皱了皱眉,随意搪塞道,“说的是她的儿子。” 萧执拉住江离的手臂将人转过身来,“所以这齐夫人是来跟我抢媳妇儿的?”江离被他的话噎住,心道这哪里是人家要抢你媳妇,是看你抢了人家的女儿 “你我都已经定了亲了,谁还抢的走?”江离失笑。 萧执倒是认真起来,“我母亲第一回见你就相中了你,这齐夫人也是第一回见你便想要你做儿媳,我还听说原来徐征想为他长子求娶你,”他微微一叹,“幸好我先下手为强了,否则还不知轮不轮得上我。” 被萧执一打岔,江离心情也轻快了一些,“萧大人高瞻远瞩。”萧执倒也不谦让,“做了几年大理寺少卿,自然是有几分先见之明。” 江离忍不住朝萧执的下巴捏了捏,“行了,少说些浑话。我们去看看瑟文那边?”萧执道了声好,随后二人上了马。 第73章 温瑶入京 瑟文审了几日刺客心中觉得疲累,这些事原来都不由他处理,但江离受伤后审讯的事只能落到他身上。 如今见到萧执与江离都来了,他如蒙大赦。“老大,萧大人。你们可算是来了。” 江离哟了一声,“可是辛苦我们瑟文大人了。”瑟文撇撇嘴,“没有陈年的花雕酒可哄不好。” 萧执忍不住拍了拍瑟文的脑袋,“回京了让你喝个够。”瑟文先是一喜,随后又面露苦色,“咱们这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的了京呢。” 算起来自他们离开离洲已经过了月余,还不知道押解庄亲王的刑部一行人到了何处。 萧执想起这事有些忧心,当初来悦山本以为耽误不了多久,可如今看来短时间内只怕都回不了京都了。 江离看萧执的表情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你若担心庄亲王那边的事,让执事们去探探便是了。从离洲回京都,沿途几大州城都有我们的人。” 萧执点点头,“也好。不知道他们还有多久能到京都。”江离这一个多月也一直在让人追查庄亲王那批兵器,但至今没有什么收获。 瑟文眼睛一亮,“老大,不如先让我回京?驱虫药的事我已经安排妥了,接下来也没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了。” 江离冷笑着看他,“我们在这累死累活你倒想偷懒。”她越过瑟文走向牢房,“少做梦。” 瑟文眼睛耷拉下来,“好嘛”萧执看着两个人的样子觉得有些可乐,但他突然又想起江离之前拜托他调查瑟文父母的事情,他如今不在大理寺了,这事之后便做不了了。 “瑟文回去一趟也好,”他突然开口道,“让温瑶同瑟文一道回去一趟,温瑶接了调令至今还未入宫面圣,蜀中的事复杂,你我一时半会儿都回不去,这不合适。总该有个人向圣人当面禀告详情。也好请示圣人的意思。” 他走向江离又压低了声音,“还有瑟文父母的事,我如今不在大理寺再插不上手,不过我可以修书一封给父亲,请父亲帮忙。” 江离看着萧执,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件事。她心里软了软,“好。那便叫阿瑶带着瑟文回去一趟。正好阿瑶去了,庄亲王的事她也能带些消息回来。” 瑟文得了这话,“大人,那花雕酒?”萧执笑出声,“我会修书一封回府,到时候你去萧府跑一趟。”瑟文立马眉开眼笑起来。 江离简直没眼看,“你可真是出息啊!” 几日后温瑶在蜀中太平城接到了回京的命令,她同元怀瑾其实也正有此意。“我去京都一趟也好,许多事还是得当面向圣人禀告。” 元怀瑾捏着温瑶的指尖把玩,“瑟文回了京便不必再过来了,你回来时捎上宋致。”温瑶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只要人还活着便是好的。” 二人坐在茶楼的二楼,看着街道旁张贴的海捕画像,那张肖似孟天初的画像是今日刚补上的。 温瑶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元怀瑾捏着她的手稍稍用力,“阿离做的对,如果单单漏了这张,只会叫他更危险。” 温瑶自然明白,起先想要隐瞒不过是关心则乱。“我明白的。对了,这次去京都萧执与阿离都让我带了家书,你呢。” 元怀瑾笑了笑,“自然也该送封书信回去。”他松开温瑶倒了杯茶推过去,“我同郡王府关系算不得亲近,但如今你调入京都,你我的事总归叫我那个便宜爹拿捏着。” 温瑶也笑起来,“你这会儿才想起来当乖儿子是不是晚了些?”元怀瑾不以为然,“这时候才是好时机啊。我若从一早就当乖乖儿岂不叫人觉得我觊觎世子之位。” 温瑶想想也是,“一个没有实权的世子自然比不上应天昉的行令官。不过你父亲那么个人精,他当真没想过你可能暗中替圣人做事吗?” 元怀瑾不大在意的样子,“他想没想过,知不知道有何关系。圣人的心思,他便是早猜出来了也不敢表现半分。” 温瑶假意叹息一声,“你这郡王府如此复杂,我倒不怎么想嫁了。”元怀瑾捏了捏温瑶的下巴,“这贼船上了可下不去。” 又两日后温瑶带着瑟文启程去京都,两个人紧赶慢赶回到京都时已经立秋,温瑶这是第一回入京,二人入城时正是午正,大街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瑟文仿佛活了过来般叹道,“终于回来了,今天我要好好大吃一顿!” 温瑶被他逗笑,“我一会儿先入宫,晚上叫上大哥他们好好吃一顿。元三哥请客。”瑟文哈哈笑出声,“三哥知道自己找了个败家媳妇吗?”温瑶虚虚甩过一鞭,“没大没小。” 瑟文笑嘻嘻的躲开,“我先去应天昉见见大哥他们,晚些还得去萧府送信,萧大人可是答应了我他府上的花雕让我喝个够。” 路上的人瞧着二人都纷纷偷偷打量,应天昉的面具京中百姓几乎没有不认得的。原先时常在外走动的只有应天昉主事一位女官,如今见到温瑶倒是觉得新鲜。 温瑶骑马慢行,心道这京城的百姓还真是比其他地方的要胆子大一些啊。温瑶倒是没想到,京中的百姓已经知道应天昉来了位温家的女官。 京都消息比其他州城灵通,随着半个月前方师爷等人被押解入京,应天昉在离洲办的案子几乎已经无人不知。 这案子掀起轩然大波至今还在京中被谈论着,倒是庄亲王的案子并没有什么人知晓,庄亲王府一众人如今被关在诏狱已经十几日了,女帝至今仍未召见提审。 瑟文将温瑶送到皇城下才转到回应天昉,宫里早就收到了消息知道温瑶要来京都述职,是以温瑶凭着令牌很快就被宫人领着进了宫。 她在泰阳殿外等了一会儿,司殿总管太监就领着她进了殿中。温瑶见到女帝恭敬下拜,一旁还立着中书令萧鸿煊与刑部尚书江潮。 女帝见到温瑶难得有了些笑容,“起来,这一路辛苦了。”温瑶忙道不敢。女帝对萧鸿煊与江潮挥了挥手,“今日先到这。”二人应声而拜,临走时都看了眼温瑶。 待到两人离去,女帝将大殿里其余宫人挥退只留了总管太监常在。“好些年不见,阿瑶也长成大姑娘了。” 温瑶见到女帝心里有些激动,“圣人这些年可一切安好?”女帝笑了笑,“倒也没旁的不妥,只不过不敌岁月匆匆。” 温瑶躬身作揖,“圣人正是大盛之期,是岁月不催圣人。”女帝笑出声,“你怎么也学会哄人了。行了,说说蜀中的事。那统义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温瑶收敛心神将蜀中的情况详细道来,“两个月前应天昉接到悦山传信说是县内统义教多次发生于百姓的摩擦,其后萧大人与江大人便带着微臣、元大人与瑟文大人赶往了悦山。 在微臣等人赶到悦山前三日,悦山的县令黄嵩却突然被刺身亡。而刺杀黄嵩的凶犯当场被捉” 温瑶讲的详细,从黄嵩之死到发现统义教下虫卵,再到蜀中翻了地龙。“之后微臣同元大人、瑟文大人守在县城中等待救灾后援,萧大人与江大人便去广安查封了统义教总舵。他们还在广安遇见了查师父与月师父。” “查宛儿?她去广安了?”女帝听了许久,一直到听见查宛儿现身广安才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出了声。 “是,二位师父是最早发现统义教异状的,悦山的事传到应天昉也是二位师父暗中出手的。如今二位师父正跟在萧大人与江大人身边,月师父还收了萧大人为徒,这些日子正在将天字十三杀的刀法传授于他。” 女帝靠回王座,“月无异在教萧执刀法呵,倒是稀奇。”温瑶对此没有多言,“统义教总舵因翻地龙毁的几乎差不多了,微臣等人收押了部分弟子,并审问出统义教的人员结构。” 温瑶将卷宗呈上,“统义教几位要员已经画了相张贴了海捕,只是这其中有一人样貌与孟天初极为相似,微臣等人猜测孟天初或许还活着。” 女帝看着卷宗与其上的小像,良久后才道,“孟天初若没有死,他为何一直没有联络应天昉?” 温瑶答道,“微臣也不知,此事蜀中还在查。” 女帝看过卷宗继续问,“说说那个黄嵩,他又是怎么回事。” “黄嵩死后瑟文为他验了尸,并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刺青。这刺青微臣与江大人都觉得眼熟,因此派人回离洲温府查了祖父的图册。 经证实,这刺青的图案是前朝广昌王亲信的印记。得到消息后江大人便去了悦山查黄家,后来黄家遇行刺,江大人为保护黄嵩的夫人受了伤,被抓的刺客由瑟文提审,他们是统义教的人。” 女帝扶着案头起身,“得知黄嵩是广昌王旧部,江离表现如何?” “原本要去悦山查黄家的是萧大人,但江大人说她对前朝之事更为熟悉便提出由她前往悦山。微臣私下派了人监视她的行踪,但她并未有奇怪的举动。看样子应当是毫不知情。”温瑶如实回答。 “黄家如今查得如何了?” “以如今的证据来看,黄嵩是被统义教收买才为统义教行方便,倒没有旁的证据能证实他与前朝逆贼还有关联。黄嵩的表叔齐峰现任蜀中知州,微臣也查过他了,底子看起来是干净的。”温瑶低着头,见到女帝的衣摆来到了近前。 “蜀中地龙翻身后,公示是你写的?”女帝的声音缓和了几分。 “是微臣所写。” “做的不错。阿瑶不亏是朕看上的。”女帝声音带了些笑意。 第74章 女帝也是重生的 “此去蜀中可有别的收获?” 温瑶得了夸奖心中高兴,声音也难得的带了些雀跃,“悦山的县丞胡杰胜与绵里县令胡杰琦是堂兄弟,这二人有几分本事,身家也很清白。但因秉性过于刚正并不大受重视。” 温瑶会特意提及着二人,女帝便知晓她一定是仔细查过的,女帝点了点头,“面具摘了。” 温瑶愣了愣,随后就将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微微翻红的娇颜。女帝看着温瑶眉眼低垂的恭敬模样,不禁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 “果真是长大了,你倒长得有几分像你祖父。”女帝轻叹一声,她转身走回御座,“想必你已经知晓朕在推行的新政,你祖父可有说过什么?” 温瑶想到新政有些兴奋,她堪堪按捺住心绪,“祖父未曾与微臣聊过此事,不过微臣看的出祖父对此很高兴,新政的消息传到离洲后祖父去书院鼓励了女学子们,今年恩科,书院应当会有不少女弟子下场。” 女帝满意的笑起来,想到朝中不少出自东升出院的朝臣都在支持新政想必也有温廷昀的吩咐,“科举在即,皆是入选的名单我会交予你一份,这些人你都好好查一查。” “是。”温瑶拱手接下命令,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次的科举,微臣的伯父有意让微臣二哥温琅参加。” 女帝听此倒是有些惊讶,她原以为温家人永远不会参加科举,也是因此她在发现温瑶的特别之后才决意培养温瑶,“你那伯父倒是聪明。” 温瑶知道温廷昀对新朝的态度,温家祖上其实也出过朝臣,并且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那是与宋家太祖皇帝一起打下江山的人,也正是因为这番情义,温家在看见宋家王朝救无可救后才放弃了入仕转而专心培养人才。 新朝夺了天下,温家人为忠义为温家与宋家曾经的君臣之情义一直没有选择过支持陆家,但温瑶却并不以为然。 她是真心的敬仰女帝,并在接受女帝的培养后一直朝着位极人臣而努力。她的心从来不止在应天昉,她的目标是如先祖一般位极人臣,是做东陵第一位女相。 她要侍奉一位明君,要为她开疆拓土,为她兴安天下。要让世间所有人看见,男子可为的女子亦可为之,而女帝让她看见了希望。女帝不仅培养了她,并将江离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她,可见女帝是真的看重她的。 “不论是祖父还是伯父与父亲,他们从来明白圣人的才能与魄力,只不过是困于往日情义,但微臣从未踟蹰。”温瑶面上平静,但眼中却闪耀着野心。 女帝看了温瑶许久,那眼神她太熟悉了,像极了当初的自己。瞧啊,这世道只要给女子机会,没有什么是她们做不得的。 女帝露出真心的笑意,“那便让朕看看你的本事。”温瑶撩起衣袍跪下,“微臣绝不叫圣人失望。” “对了,如今令仪入了应天昉他可还适应?令仪与江离相处的如何?” “萧大人刚入应天昉正在熟悉庶务,他上手很快。至于他和阿离”温瑶抿了抿唇,“依照微臣来看,他们二人应当是情投意合的。” 女帝微微颔首,“行了,蜀中的事朕已经知晓了,你赶了这么远的路先回去休息。”温瑶下拜,“微臣告退。” 温瑶走后女帝揉着额角长叹一声,大太监常在见状出声问道,“圣人可是又头疼了,奴才招太医来看看?” 女帝摆摆手没有出声,她想着温瑶之前所讲的蜀中情况不由得蹙眉,如今的情形与上辈子已经有所差异,她不知道江离究竟做了什么,但这一世江离与前世并不一样,她有些担忧。 女帝其实也觉得荒唐,上一世江离曾在刺杀她之前讲了许多她无法理解的事,当时她并不相信,可是直到她重生在攻入离洲前不久,她才不得不接受江离曾经对她说的应当没有说谎。 只是她几番试探之后才发现似乎除了她其他人都并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她不知道为何自己重生了,甚至连江离也与上辈子不一样了,她似乎同样什么也不知晓。 这些年她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清理了许多人和事,有些事如同上一世一般发生,有些事却变得并不一样。 江离的变化很大,十几年来她一直派人盯着江离的动静,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她能确定的是,既然她重生了,那么就说明上辈子的江离失败了。 虽然江离的身上发生了巨变,但她倒是没想到江离与萧执这一世仍然相爱了。或许这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想到这里女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上辈子她曾经是真的想过要除掉江离的。但经历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后,她早也歇了这心思。 这一世她要帮助江离完成她的任务,也要继续完成自己未成的大业。玉玺还没有找到,外族仍虎视眈眈,还有前朝余孽蛰伏在暗处蠢蠢欲动。 她为江离成立应天昉,又为江离安排了身份,她要借助江离将那些暗处的前朝势力一一拔除。 上一世江离只是作为她的暗子执行刺杀任务,那些人便已经忍不住出手,那么这一世江离拥有了这样大的权利,他们定然不会错过。 “宣庄亲王入宫。”女帝突然出声,吓得常在一个激灵。常在赶忙应声,“是,奴才这便去。” 庄亲王在诏狱并未受过刑,关了半个月仍是好吃好喝的被伺候着。但他的心却没有一刻放松过,这半个月里他最安心的时候便是听见宣召的时刻。 他跟着宫人走在宫道上,心中却难得的平静了下来。一直到进了未央宫他才愣了愣。 女帝坐在案几前,案上还摆着吃食与一壶酒。 兄妹二人十余年未见,两个人脸上都已有岁月的痕迹。“罪臣拜见圣人。”陆倬云跪下,额头触及冰冷的地砖。 “皇兄起来。”女帝声音平静,陆倬云僵了僵没有动。 “二哥起身。”女帝声音里带了些无奈,“来,坐这里。” 陆倬云听见这一声二哥,不由得眼眶发热,他站起身,顺着女帝手指的座位缓缓走了过去。 他在矮凳上坐下,对面的女帝脸上带着暌违已久的笑容,那笑容叫陆倬云想起了当初她的模样。 “你我兄妹二人十余年未见,今日本该叫徽音也来的但我想有些话或许还是应当我和二哥先谈谈。”女帝笑着给陆倬云与自己都倒了酒。 “圣人想谈什么?谈罪臣在离洲的私矿?还是谈罪臣远走离洲的筹划?又或者谈谈庄亲王妃之死?”陆倬云端坐着看了一眼酒杯又看向女帝。 女帝听完露出一丝苦笑,“二哥已经许久未曾叫我过天音了。”陆倬云也笑了,但那笑容却带着讥讽,“怎敢直呼圣人名讳。” 陆天音收起笑,“二嫂的事并不是我做的。”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母亲去得早,二嫂待我如姐如母,连我的嫁衣都是她亲手一针一线绣的,我怎么可能会害死她?” 陆倬云想起发妻心中悲愤,“你还知道她待你有多好?陆天音!你怎么下得了手的?” 陆倬云捏紧了拳头,“是,她确实不是你亲自动的手,但她怎么死的你当真不知道吗?”他激的的眼睛更红了,“她直到死前还在忧心我会因为你即位而怨恨你你知不知道那毒药生生熬干了她的身子” 陆天音也红了眼,想到那位温柔美丽的嫂嫂她是真的很后悔,“二哥那时候朝中什么样你是知道的等我察觉的时候嫂嫂她已经中毒了。你以为我不难过吗?可我没有办法,我请便名医得到的答案皆是药石罔医!你让我怎么办?” 陆倬云嗤嗤笑出声,“所以你便利用她的病来找藏在朝中的杂碎?”陆天音怔了怔,她即位的前两年东陵并不算太平,一心疲于朝政的她从未怀疑过陆倬云,她有前世的记忆,她陆倬云从来没有异心。 上一世陆倬云死在立朝后与外族的战事之中,但嫂嫂却是直到她死还好好活着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世居然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这是我当时唯一能做的。”陆天音声音低了下去。 陆倬云看着陆天音低下了头,“物尽其用呵,你陆天音确实比我适合坐那个位置。不怪父亲当初选择了你。” 陆天音没有说话,她提起酒杯一口饮尽。二人沉默了许久,陆倬云也平复了激动的情绪,他不再称呼她为圣人,心中只觉得疲累。 第75章 庄亲王还朝 “我在离洲藏了私矿,此事确为事实。”陆倬云坦白道,“我造了一批兵器,是用来防你的。” 陆天音愣了愣,她抬起头看向陆倬云。“此时阿沉毫不知情。” 陆天音皱起眉,“那兵器呢?应天昉提交刑部的卷宗里并没有提及此事。”陆倬云摇了摇头,“那些东西消失了,连我也不知道兵器如今去哪儿了,应天昉如何能查到此事?” 陆天音沉默许久后开口,“既只有你们知晓,二哥为何还要说出来。” 陆倬云长叹一声,伸手握住了酒杯,“我投案前令仪曾找过我。”他顿了顿,“他让我来选。” 陆倬云苍白的笑了笑,“我私造兵器确是想防备你,可我从未想要将东陵再一次搅入无谓的战祸之中。这些年东陵渐渐缓了口气,我知道你一定过的不易。” 陆倬云看向陆天音,“天音那些东西在我手中算不得危险,可如果落入有心之人手中,那便是灾祸。为了东陵的安危,我不论如何也不会隐瞒此事。我只希望你莫要将你仅存的几个子侄全部赶尽杀绝。” 陆倬云说完,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闭上眼抬手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陆天音看着陆倬云慷慨赴死的样子苦笑,又许久后陆倬云茫然的睁开了眼睛。“二哥以为我会下毒?”陆天音笑着摇摇头,“除了孩子们,你和徽音,是我唯二的亲人了。” 陆倬云显然有些震惊,陆天音缓缓站起身,“不论二哥信与不信,我从未怀疑过二哥会有异心。你我一同追随父亲打天下,你的胸口还有为我挡过伤的伤疤。” 陆天音笑起来,“都说天家无亲情,可我们陆家是不一样的。这些年我一直想消除你我的芥蒂却始终不得其法,谁知却查出了离洲铁矿之事。我那时便想,或许时机到了。” 陆倬云痴愣的跟着站起身,陆天音收敛起伤神,脸色变得郑重起来。“朝中还有前朝余孽的势力蛰伏,庆国也在边关蠢蠢欲动。二哥,你是时候还朝了。” 陆天音直直看向陆倬云的眼睛,“我的新政想必你也已经听说了,科举在即,我打算将此事交予你来主持。” 陆倬云眼里升起水汽,“你”陆天音理了理衣袖,“皇兄可还记得父亲的志愿?壮志未酬,朕能依托的唯有皇兄。” 陆倬云好半晌后躬身朝陆天音下拜,“臣愿追随圣人完成先帝遗志。”陆天音托住他的手,“详细的情形明日再谈,皇兄先回王府。阿渊与阿沉他们只怕还提心吊胆的等着呢。” 陆倬云没想到陆天音会是这样的打算,也没料到他进宫的同时庄亲王的亲眷已经被送回王府了。 陆天音舒了口气,“明日夜里朕召徽音一道进宫,我们一家人许久未聚过了。”陆倬云抹了抹眼泪,“臣遵旨。” 此时宫外焦急的除了庄亲王府还有萧府的陆徽音,她听说圣人召了陆倬云进宫便也要进宫,还是萧鸿煊拦住了她。 这半个月来她心惊胆战的生了一场病,这一日又满心忐忑的等了一下午。宫中一直没有传来圣人处置陆倬云的消息,她连午饭也吃不下。萧鸿煊却是似乎猜到了圣人的心思,他只安慰妻子道,没有消息或许便是最好的消息。 陆徽音战战兢兢的等到了天黑,却是等到了册封她为长公主的圣旨。陆徽音接完旨送走了常在,她捏着圣旨看向丈夫,“圣人这是何意?” 萧鸿煊也松了口气的笑了笑,“二哥当时无事了。常在总管不是说了么,他已经回王府了。” 陆徽音仍是有些不安心,“那这圣旨呢?”萧鸿煊握住妻子的手,“你本就该是东陵最尊贵的公主,若非因为驸马不得手握重权,这圣旨早该在立朝时便下了。” 陆徽音自然是知道其中原因的,但她不明白为何会在此时被册封。她低着头想了很久,“所以圣人是铁了心要让女子入朝了” 萧鸿煊点点头,“女子既然可以入朝为官,那么驸马自然可以手握重权。这圣旨偏偏在圣人召见了王爷之后,只说明圣人与王爷心结已解。” 陆徽音露出喜色,“是了,新政虽然已经颁布,但要执行起来并不容易。支持新政的大人们大多不够份量主持科举,若是叫那些反对派来办此事, 只怕最终也是阳奉阴违。可若是二哥来办”陆徽音握住丈夫的手笑道,“若是二哥来办定然会秉公而行。” 萧鸿煊点点头,但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庄亲王还朝主持科举,朝中只怕又不得太平了。” 第二日早朝,庄亲王还朝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离洲铁矿被提起,女帝便让刑部尚书江潮回禀了查案情况。 江潮早在女帝的授意下将案子的证据做了修改,徐征死了,方师爷也已经死在了来京都的路上,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庄亲王是何时找到铁矿的。 江离入朝做了官,江潮即便原本没有立场现在也只能坚定的选择推行新政。庄亲王要主持科举,那么铁矿就只能是庄亲王近期发现还未能及时上报的。 因没有找到开采和冶铁的证据,且庄亲王是带着儿子投案的,这桩案子就这样被遮掩了下来。 朝臣中自然还是有人对此颇有微词,但奈何拿不出证据又被圣人以离间天家亲情是动摇国之根本为由罚了,其余人暂时不敢再提出质疑。 庄亲王战功赫赫,武将们见此无一不道圣人圣明。于是陆天音便也借此机会将即将开始的科举一事交给了陆倬云。 这一日除了陆倬云外,王府的三位公子也都接到了调令。陆渊虽然身为世子但之前并无官职在身,如今他被任命为大理寺少卿接替了萧执原本的位置。 二公子陆澜原来担着闲职如今接替了与徐征案有关被撸掉了官帽的御史。而陆沉进了工部做了侍郎。 庄亲王因涉嫌谋逆被押解入京,可如今不但没有入罪还带着一家子得到了重用,这简直叫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温瑶得知此事倒是没有太吃惊,她这些年一直监视着庄亲王府,与女帝也一直有暗中通信,对于圣意她再清楚不过。 徐征的案子牵扯极大,这段时间不少大臣遭了殃,朝中空出了许多缺口,温瑶自然也知道,这些位置不久之后会被合适的人补上,而新空出的官职便在等着新一届的科举学子们。 不过温瑶没猜到的是,当初刺杀黄嵩的王生被赦免了。同样诧异的还有远在蜀中的江离与萧执。他们接到温瑶的密信时距离温瑶抵达京都又过了半个多月。 萧执看到庄亲王府的消息不禁红了眼眶,江离虽然诧异但对此并不大在意。她笑着安慰起萧执,“这不是很好吗?你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萧执有些哽咽,他长出一口气憋下泪意笑起来,“今夜应当去喝一杯。”江离乐了,“啧啧不过确实该去庆祝一下,萧夫人不,现在应该称大长公主了。博阳公主如今受封,你将来高低也能是个郡王?恭喜啊萧大人。” 萧执挑眉,“我做了郡王你便是郡王妃,同喜了江大人。”江离脸红了红,“真是一点亏不肯吃。” 萧执捞过江离的腰将人抱住,他将脸埋在江离颈边,“谢谢你,阿离。”江离知道他说的是庄亲王的案子,萧执很敬爱陆倬云,陆倬云的案子没有留下证据其中江离出了不少力。 江离不过是不愿萧执难过才帮了一把,毕竟陆家的事她并不在意。她拍了拍萧执的背,“现在可安心了?” 萧执蹭了蹭,“如今便剩下统义教的事了查了这么久黄嵩那里依然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怕也没有什么后续了。” 明面上黄嵩的事确实该了结了,但江离心中却很沉重。赵皇后离开悦山前她曾背着萧执偷偷去见过一回。 她从赵皇后那里得知黄嵩果然是前朝势力安插在朝中的棋子,而他也确实是为了统义教才来的悦山。 统义教与宋家勾结,所谋的确是为了敛财与控制百姓。而当日他们在广安找到的尸体也不是真正的掌教,江离怎么也没想到,袖山其实就是掌教。 统义教根本就没有四大长老,真正的长老只有三人,袖山一人分饰两角。江离得知真相心中愤怒,为了敛财,他们竟然敢给百姓下毒虫!她甚至讥讽道,不愧是宋家人,什么丑恶的手段都敢用。她对宋家人的厌恶再一次达到顶峰。 可江离无法将此事公布出去,不论她怎么告诫自己不是宋昭华,她对赵皇后的母女之情她都无法放下。 随着赵皇后的出现,曾经宋家的势力也即将浮出水面,江离的心情很复杂。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有一日萧执得知了她的身份会如何做。 原来她觉得只要女帝看见她的忠诚,或许会有转圜的余地。可如今横亘在她和萧执之间的是名为国仇家恨的天堑。 王生的赦令在江离萧执接到密信的第二日便被二人带去了府衙,王生瘦的不成样子,听到他被圣人特赦后半晌没有反应。 王家人一早得到江离的消息便候在了府衙门口,等他们见到王生后一家人抱在一起痛哭。 围观的百姓们得知了前因后果,都跟着王家人朝着京都的方向跪拜高呼圣人英明。江离看着眼前山呼万岁的百姓们不禁长叹,“圣人确实英明。” 萧执也很高兴,面具下的脸是压抑不住的愉悦。“嗯。” 待百姓们散去,王家人又上前拜谢江离与萧执。江离乐呵呵的摆摆手,“行了,你好好回去温,科举可不远了。” 王生呆愣了片刻,待他回过味来声音便有些颤抖,“学生还能参加科考?”萧执颔首,声音充满宽慰,“既是赦令,你又未曾背叛流放,自然是能够参加考试的。” 王生瞬间泪流满面,王家人更是高兴不已。江离也有些湿了眼眶,“我同萧大人都希望能在京都见到你。” 王生抹了一把脸,等地方上的考试有了成绩,便能去京都了。“学生有信心。”他朝二人拜了拜。 萧执拍了拍他的肩,“回去。” 目送王家人走远,江离碰了碰萧执的胳膊,“我们也该收拾收拾去太平了,三哥还等着呢。” 萧执应了声,他想起昨日伴随温瑶密信而来的圣人的另一道密旨,“统义教的事尽快收尾,圣人既然急召我们回京只怕是有新的安排。” 江离为了这事昨夜一宿没睡着,原本还头疼统义教的事不知要如何查下去,谁知道女帝却下令召回他们,她想不明白其中原因,但有一点萧执没说错,既然召他们回京,那么必然是有新的任务了。 “对了,师父师公说要同我们一道回京面圣,”江离跨在马上,拉紧了马绳调转方向,“他们应当是要入宫面圣的。” 萧执点了点头,“那便一道回去。” 第76章 重生的秘密 统义教的案子结案后,官府安排了义诊为中了毒虫的百姓做后续治疗,而统义教余孽仍在追捕中。 就在江离一行人回京的中途,悦山的县丞胡杰胜、绵里的县令胡杰琦与东川的许杨接到了吏部调令,他们三人都被调去了离洲,许杨做了离洲的知州,胡家俩兄弟都做了同知。三个人都没想到一遭变故却成了机遇。 江离与萧执等人在白露前两日回到了京都,二人本想入宫述职,却在应天昉接到命令,女帝传令说今日休沐就不必赶着入宫了,第二日早朝再行禀报。倒是查宛儿与月无异一道被请进了宫。 应天昉中第一次全员齐聚,大家都很高兴。宋致虽也高兴,但她始终惦记着孟天初的事。 这一日江离也给众人放了半天假,温瑶如今住在江府,于是早早跟着江离回去了。倒是萧执没有先回家而是去了庄亲王府。 陆倬云一家人正要用午饭,听说萧执来了都很高兴。 萧执入了正厅见到庄亲王一家人都在等着他,“令仪来蹭顿午饭,舅舅可别嫌弃我。” 陆倬云笑骂,“还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家不成?”陆家三兄弟上前拥住萧执,心里的感激却不能说出口。 萧执也笑,“三位兄长这是做什么,不会又憋着坏要灌我酒?” 陆渊忍不住捶了他一拳,“你便是想喝我也不敢叫你喝,姑母怕不是要揭了我的皮。” 王府里其乐融融,宫中的氛围却有些紧张。 查宛儿与月无异见了女帝只是躬身行了礼,陆天音也不在意,她将大殿中的宫人挥退,连常在大总管也没留下。 “一别经年,二位还是当初模样。”陆天音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竟然一点也没有衰老。 查宛儿立在殿中微微颔首,“您倒是越发有帝王的威仪了。”陆天音觉着查宛儿的语气有些不善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听温瑶提起二位去了蜀中,不知道所为何事?” “我们去蜀中瞧瞧江离的情况,这不瞧还好,一瞧倒是瞧出她身上染着毒。”查宛儿眉头蹙起来,“我如今可就她这么一个弟子,虽然是不成器了些,但我这人向来有些护短。” 陆天音这才明白查宛儿为何不高兴,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的毒并非不可解。”查宛儿与月无异对视一眼,半晌后查宛儿才回过味来,只怕是江离忌惮陆天音所以才没有解读。 见查宛儿凌厉的气势弱了几分陆天音才继续开口,“我听闻月公子在教令仪刀法。”月无异微微颔首,“是,我收了令仪为徒。” 陆天音摸不准查宛儿与月无异究竟想要做什么,但她能感觉的到,他们两个人都在保护江离。 “二位不必如此紧张,朕并没有打算要江离的性命。只要她不做出什么祸乱朝纲之事。”女帝一下一下点着扶手,“若非如此,朕如何会眼看着她与令仪定亲?令仪那可是朕唯一的外甥。” 查宛儿看着陆天音的样子,她也有些疑惑起来,“女帝陛下究竟想要做什么?”陆天音迎上她的目光,“朕同二位想要做的事是一样的。” 查宛儿与月无异听了女帝的话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她不确定女帝说的是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朕想要助她成功。”女帝微微一笑。 查宛儿赶忙掏出一颗手掌大小的珠子,只见那珠子微微泛着蓝光,惊的查宛儿与月无异都不自觉瞳仁一缩。 女帝看着那宝珠不禁出声问道,“那是?” “陛下有之前的记忆?”查宛儿声音微微发颤,这些年他们走遍大江南北,这是这颗珠子第一次亮起来。 陆天音点点头,“看来二位还是有记忆的。”查宛儿将珠子收了起来,月无异思索许久开口,“如果陛下是带着记忆重生的,那么或许还会有别的人。” 他神色严肃的看向查宛儿,“这世界比我们预想的崩坏的更严重。” 女帝闻言也有些紧张起来,“朕重生时新朝还未成立,那是在陆家军攻入离洲之前。最初朕也不敢相信,并且当时记忆也并不完整。 当时朕以为前世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可直到越来越多的事情按照记忆的情形发生,朕才明白江离上一世刺杀朕时说的话都是真的。” 查宛儿眉头皱的更紧了,“你可有对江离说过这些?”女帝摇摇头,“朕曾经试探过身边许多人,但至今为止除了朕并没有发现其他同样情形的人。 朕也试探过江离,可她似乎什么也不知道,思及她曾经说过的话,朕不敢轻易暴露此事。江离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与上辈子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查宛儿松了口气,“此事说来复杂,我便长话短说了,如今的情形是我们商议过后制定的新计划,她的记忆被暂时封锁了,在特定的时机到来之前,江离不会想起之前的事。因此绝不可贸然在她面前提及这些让她提前想起来!” 陆天音点头应下,“朕明白了,只是上一世她成功的刺杀了朕,究竟为何还是失败了?” 查宛儿叹了口气,“世道崩坏的主要原因并不在陛下身上,是我们料错了。”女帝嗤笑一声,“所以朕是白死了?” 查宛儿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好一会儿后才开口,“有什么办法呢她尝试了那么多次,只有复辟宋家还未曾尝试过。” 陆天音有些诧异,“试过很多次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陆天音惊诧的瞪着眼睛站起身,“你是说这世道重启过” “陛下。”查宛儿摇了摇头打断女帝。“这事在江离觉醒之前不可再细说了。您只需要知道,不论如何,江离都不可以死了。” 月无异此时也开口补充,“您带着记忆重生,只说明世道崩坏的情况已经很严重,如今许多事已经与之前不同,我们都需要更加谨慎的配合她。” 陆天音有些失神的坐回御座之上,“朕也并非毫无准备,有应天昉在和令仪在,她不会孤身奋战。” 月无异愣了愣,“所以应天昉是您为了她而创立的?”陆天音点点头,“应天昉虽是直隶于朕,但其中之人皆是朕为她精挑细选的。他们与江离的情义深厚,或许比起朕,他们更效忠于她。” 第77章 江离是福星 查宛儿心中叹道,不愧是女帝,为了成功甚至不介意曾经死在江离手中。“陛下不愧是一国之君。这般气度叫我折服。” 陆天音哈哈一笑,“查姑娘竟也会说这般场面话还真叫朕意外她虽行刺于朕,但朕也明白,她若是败了东陵也没有善终。前尘旧事在东陵面前不值一提。” 查宛儿也笑了笑,“但愿这一次我们能够成功”毕竟查宛儿收了心绪,“我们会不在京都久留,如今既然发现您有记忆,保不齐还有别的人。我同月无异需要继续去找,以免其中有不安定的祸患。” 陆天音点了点头,随后想起什么似得突然开口,“广昌王。你们不妨想办法查查此人。前世朕死前一直在追查他的事情,但这一世我提前部署,却发现情形完全不同了。他有些可疑。” 查宛儿闻言应下,“好。”她想着上一世虽然宋家复辟了,但广昌王却死了。最后重登帝位的其实是江离。 只不过江离称帝后,东陵也已经岌岌可危,风雨飘零。其后不多久世界还是彻底崩塌了。 三人这一聊便到了宫门落锁,待月无异与查宛儿回到萧家时天都黑透了。为了传授萧执刀法,他们二人最近住在了萧府。 萧执的母亲大长公主这是第一次见到月无异与查宛儿,之前的家书中萧执曾提到自己拜了位师父,师父不但教了他绝世刀法还赠了他一把好刀。 长公主陆徽音对于月无异与查宛儿的到来有些喜不自胜,能被圣人看重的高人可见其能领过人。在听说查宛儿还是江离的师父后更是觉得自己儿子是沾了江离的光,萧执午后回府便被她差着去江府给江离送了一份大礼。 既然登门了查宛儿与月无异自然也知晓礼节的同陆徽音与萧鸿煊见了面坐下聊聊,得知陆徽音封号博阳后她有片刻愣神,随后才淡笑着低声同月无异道,“还真是巧的很啊” 月无异微微一颔首,他们曾经的世界里也有一位博阳长公主,是月无异母亲的亲姑姑。那是一位上过战场立过军功的了不起的女子。 萧执踩着宵禁的点回到家,见到正厅里四位长辈正闲谈他也只得坐下来陪一陪。陆徽音看着儿子心里头便高兴,“正与你二位师父聊起你今日的修习,月师父还夸你进步很快呢。” 查宛儿也笑,“底子虽然差,但好在悟性不错。”陆徽音也不介意查宛儿的直白,她捏着帕子抿嘴乐, “之前得知阿离便是应天昉主事时我真是吓了一跳,平日里那么温温柔柔乖乖巧巧的小女娘,竟然还有那么厉害的一身本事。查师父实在厉害。” 查宛儿捧着热茶小口嘬着,“阿离悟性不及令仪,但她向来十分吃的了苦,如今她剑法小有所成倒是全凭她自己。” 月无异有些诧异,他一直以为江离属于天分过人的类型。月无异看出他的惊讶补充道,“对于普通人来说阿离确实天赋不错,但要修习业山的剑法她只算得中人资质。不过小姑娘要强的很,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查宛儿点点头,若以业山派选择弟子的条件来说,她是不会收下江离的,但世道不同了,她来此的目的本也就是为了江离。 “所以令仪也不要懈怠,公务繁忙也得好好练功。你师父可就你这么一个弟子,天子十三杀指不定将来还得你继续传下去。” 萧鸿煊自幼也学了些刀法只不过并不精通,他一时有些好奇起来,“不知这刀法究竟是何等威力,萧某实在有些好奇。” 月无异见此也知道萧父的言下之意,毕竟收了人家儿子做徒弟,总要叫人家父母知晓师父究竟是个什么水平。 他于此并不介意,于是朝萧执看了过去,“去院子里给你父亲母亲瞧瞧。”萧执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仿佛回到了幼时节日里被父母拉出来展示才艺般。 但他也明白这是拉近父母与师父们的机会,因此他没有多言,拎着刀便起了身。四位长辈也跟着起身来到了廊下,寒风吹的几人都是一哆嗦,萧执沉下一口气抽出了斩风。 萧执心无旁骛的将刀法展示了一遍,萧鸿煊在一旁看着眉眼渐渐染上喜色。这确实是极其厉害的刀法。 待萧执收势,萧鸿煊转过身朝着月无异与查宛儿作揖,身居高位多年,除了宫中几位主子他许久不曾拜过谁了。 “月师父将此等不世刀法传与令仪,萧某心中感激。” 月无异伸手托了托,“这许是缘分。萧大人不必多礼。”查宛儿在一旁悄悄打了个呵欠,她这几日也有些累了。 月无异收回手扶住她,“累了?要不要回去休息了?”眉眼间的温情冲淡了月无异周身的肃然。 陆徽音闻言赶忙道,“二位师父这些日子跟着赶路,今日又同圣人聊了许久是该乏了,我这便命人带二位去歇息。” 查宛儿也不客气,“有劳长公主。” 总走查宛儿与月无异,陆徽音才朝月无异问道,“我见你这二位师父瞧着不过三十岁的模样,竟然有这样一身好本事?” 萧执解释不了其中因由只得含糊道,“师父们不是普通人。”陆徽音点点头,“他们二人看起来感情极好,对阿离也是爱重的很。往后你可不许欺负了阿离。” 萧执无奈的叹气,“儿子哪会欺负阿离”陆徽音轻哼一声,“你这木头疙瘩哪会疼人?原先在大理寺整日只知忙着公务我便不说了,如今既定了亲,心思也得分一分多疼一疼阿离才行。” 萧执额角抽抽,木头疙瘩?“我晓得了,母亲。明日还得上朝,儿子先回去休息了。”陆徽音撇撇嘴,“去去。” 萧执告退后夫妻俩也转身回了后院,路上萧母喜滋滋的说道,“我就说阿离是个福星?令仪认识阿离后开了窍不说,还被阿离救过命,如今又因她拜了位好师父,明日我得约江夫人好好感谢一番才是。” 萧鸿煊是个耙耳朵,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们两府有亲事,你们走动的勤些也应该。” 陆徽音长叹一口气,“真好啊,儿子有了好亲事,皇兄与圣人也冰释前嫌,今年可得好好过个喜庆的年节。” 第78章 公主府宴会 第二日早朝应天昉禀报了蜀中统义教的案子,这案子虽然结案仓促,但卷宗细节完整,因而也看不出什么不妥之处。 萧执与江离第一回合作便查出了毒虫之事且率领应天昉在地震中做出了及时的应对,因而二人受到了嘉奖。应天昉众人都得了赏,女帝因应天昉在离洲与蜀中立功又额外给了应天昉七日的假。 江离闻此不禁想到,只怕瑟文他们要高兴的跳脚。下朝后二人得赶着回应天昉交代庶务,他们还带着圣人的赏赐,因此走的很快。 江父与萧父落后些,出宫时遇到其他同僚都在向二人道贺,二人早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形。他们的儿女结了亲事,又在圣人面前得脸面。萧府与江父风头正盛,但两位大人却并不觉得太高兴。 孩子们争气是一回事,可太过招摇的亲事难免叫有心人意动。江潮笑着送走又一个大臣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萧鸿煊走到他身边正色也并不轻松,“江大人。”江潮回过身看向他,“萧大人。”萧鸿煊抬了抬下巴示意二人一道前行,江潮颔首迈起步子。 “孩子们的亲事或许该提前一些了。”萧鸿煊看着公道目不斜视的轻声开口。江潮的背僵了一瞬,随后附和,“是啊,免得夜长梦多。” 二人对视一眼,江潮微微一笑,“刑部还有事,下官先行一步了。”萧鸿煊也恢复了往日的神色,“江大人请便。” 应天昉得了假,领过赏赐后就各自散了。江离朝萧执笑,“这还是应天昉第一次有这么长的假。” 萧执有些没想到,“年节休朝不也是七日吗?”江离摊摊手,“那是你们,我们应天昉可没这好事儿。” 萧执微笑,“那这几日你想做什么?”他想起昨夜母亲还说他是木疙瘩,于是补充道,“我陪你出去转转?” 江离挑眉,“这才回京都呢,你还没在外边转够么?天这么冷,我可不想出去吹冷风。” 萧执尴尬了一瞬,“那明日我陪你去勤义堂看看?好些时日不曾去了。”江离眼睛亮了亮,她确实有此打算,不想萧执竟然与她这样心有灵犀。 她弯了弯眼睛,“好,明日去勤义堂看看去!” 二人说着话离开应天昉,温瑶与元怀瑾此时还在三楼的书房里整理卷宗。温瑶手下笔墨不停,元怀瑾捏着卷宗抬眼瞧她,“你来了我倒是轻松许多。” 温瑶将墨迹吹了吹,房中烧着银炭倒是不冷,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又继续提笔,“早些将离洲与蜀中的卷宗整理了,后面几日只怕不得空。” 元怀瑾将卷宗归置在书架上,闻言走到了书案旁靠坐下来,“你有何事?” 温瑶依旧没有抬眼看他,“博阳公主受封至今还未宴请过,你以为她在等什么?”元怀瑾怔忪片刻,“令仪与阿离回京又得了空闲,确实是好时机。” 温瑶停下笔合上卷宗,她抬起眼望向元怀瑾,“江家与萧家的亲事只怕是要提前了。”她眼中含着笃定的笑意。 元怀瑾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伸手轻抚上温瑶的侧脸,“阿瑶如此洞察人心,真叫我有些害怕。” 温瑶配合的轻轻蹭了蹭元怀瑾的手,“这几日京中宴席只怕不会少,我初来京都也是该露露面。” 说完她低下头展开新的卷册,“我若做你的妻,你便绝无可能做郡王世子。你当真想好了?” 元怀瑾将笔从温瑶手中抽走,温瑶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元怀瑾拉着压在了书案上。 元怀瑾伏身压近,“阿瑶是圣人选中的人是吗?”温瑶眸光闪了闪,孟天初实在了解她。 “封侯拜相可不只是男子所求。”温瑶双手缠着元怀瑾的脖子,“奉玉哥哥可会觉得不甘心。” 虽然他猜到了圣人的心思,但他倒是没想过温瑶想要的竟然也是那高位。他低下头贴上温瑶的唇侧,“软饭也有软饭的吃法啊” 休沐的第一日京都迎来了初雪,江离与萧执一早去采购了冬衣与炭火送去勤义堂。陆徽音这一日确如温瑶所说的,向京中各大高门下了帖子。 公主府早在几年前便建好了,如今它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陆徽音虽然不曾入住公主府,但这受封后第一场宴席自然得放在公主府中。 夜里江离再一次做了梦,这一回梦里的人却不再是她自己而是元怀瑾,她觉得有些离奇,在梦里,元怀瑾救了落水的晋王府小公主,也是因此与那小公主定了亲。 醒来后江离在床上发呆了许久,直到小春来伺候她起身她才彻底清醒。小春如今依然被圣人留在了江离身边,江离摸不着圣人的意思,也不知道当初小春是如何给圣人报的信。但人既然留下来了,那也只能一切照旧。 江离是习武之人算不上很怕冷,倒是温瑶穿的不少,脖子也挡得严严实实的。江离有些奇怪的看她,“往年也不见你这么怕冷啊?” 温瑶紧了紧自己的领口淡淡出声,“大抵是这两日有些受凉了。”江离不疑有他,“那你回来喝一帖驱寒茶,我让小春现在就去备着。”温瑶轻笑,“也好。” 早饭后二人陪着江母聊了一会儿天,江母给博阳公主备了礼,江离作为未过门的儿媳也倒尽心,她将前两年绣的屏风拿了出来。 屏风并不大,只是个摆件的大小,但那绣工极妙,“你这双面绣真是越发厉害了。”温瑶不禁感叹。 江离有些得意,“说不定已经超过你了。”温瑶失笑,“离我还差些。”江夫人笑着嗔了两姐妹一眼,“一个两个都不害臊。” 江离与温瑶的女红是同一位师父教的,这人也是教温瑶功夫的师父。温瑶的针不但能绣锦绣,还能杀人。 温瑶也给公主备了贺礼,是从温家送来京都的东西。温家是书香门第,备的礼自然也是文房宝物。 三人坐着马车朝着公主府去了,今日公主府是第一回宴请,一早就开了正门迎客。江离穿着银红色的衣裙率先下了马车,人还没站稳就听见身边传来声响,“怎么穿的这样少?” 江离抬眼看过去,萧执正微微蹙着眉头看她。江离笑起来,“我不冷。你怎么亲自出门迎客了?” “只迎你们。”虽然江离说了不冷但萧执还是将手炉塞到江离手中,也轻笑起来。 江母下了马车看到萧执的动作心里面舒坦,眉眼温和慈爱的开口,“令仪何须如此多礼。” “江夫人安。”萧执恭恭敬敬的行礼,又朝后面的温瑶颔首,“温大人。”温瑶朝他一笑,“今日不当值就不称大人了,唔令仪当是喊我一声表姐才是。” 萧执被揶揄倒也不恼,“温家表姐。”江离被逗乐,“阿瑶可真是厉害啊。”萧执今日心情不错,顺着温瑶喊一声也不觉得吃亏,“先进去,母亲还等着。” 萧执迎着三位女眷入府,已经到场的许多夫人小姐见此都在暗自感叹,这公主与萧家人还真是看重江离。 入府后,萧执领着三人在后花园的广亭里见到了博阳公主,“拜见公主。” 陆徽音上前扶起江夫人“来了便好,好些日子没能好好看看我们阿离了。快,让本宫瞧瞧。阿离这几个月受累了,人都瘦了好些。” 江离有些不好意思,“多谢殿下关怀,这一回查案有令仪相助倒是没吃什么苦头。”陆徽音瞧着她,怎么看怎么欢喜,转头看见一旁的温瑶也露出和蔼的笑,“这是温家的温大人?” 温瑶又行了一礼,“温瑶拜见博阳公主殿下。”陆徽音笑眯眯的看向江夫人,“温家真是会教女儿,听闻阿柔在闺中便有才女之名,如今两个小的也都这般好。可惜本宫只令仪这么一个儿子。” 江夫人温柔当年也确实有才名,她客气的回应,“殿下谬赞,令仪便是京都顶好的郎君,还是殿下与萧大人教导有方。” 她唤了仆婢将贺礼呈上,陆徽音也没有多客气,但在见到江离的双面绣屏风后还是忍不住夸赞了一番。 萧执站在一旁朝江离侧目,“说起来,你是不是还欠着我什么礼物。”江离斜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才拿出一个香囊递过去。 “这是欠了谁也不敢欠了萧大人的是不是?”江离嗔了他一眼,萧执看着香囊上的青竹活似能闻见竹叶清香般,终于眉眼染上愉悦,“阿离费心了。” 萧执直接将香囊挂在了腰间,心满意足“我去前边看看奉玉来了没有,你们陪陪母亲。” 江离点点头,陆徽音拉着温柔入座,一边还在嘲笑自家傻儿子,“这臭小子自从见过阿离给我绣的帕子便眼馋的很。可吃味着呢。” 温柔抿嘴而笑,“孩子们开心便是好的。”她看了看女儿和外甥女,“你们去寻昭昭,我方才瞧她似乎已经到了。阿瑶头一回来京都,阿离你照看好你表姐。” 江离应了声,两姐妹拜了拜就告退了。 第79章 温瑶的武器 江离带着温瑶去找容昭,路上温瑶突然开口,“新政推行,科举这一拖便拖到了明年开春后,看来庄亲王没少受罪。” 江离想到这事只是笑了笑,“右相大人厉害着呢,”她微微叹了口气,“咱们圣人便是女帝,他竟还敢如此阻拦女子入朝,倒是头铁的很。” 温瑶笑容渐深,“要不要赌一赌,”她看向江离,“就赌明年科举相府的二娘子会不会下场。” 江离步子顿了顿,笑容收敛了几分,“啧周相这个女儿是有几分本事的,她若是入朝对我们应天昉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右相针对应天昉的心思已经藏也不藏了。 圣人苦世家牵制已久,周家跟随先帝多年,女帝少时还称右相周叔,可这右相在女帝登基后依然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温瑶笑的更加灿烂了,“不是还有庄亲王在么?我想王爷他应该会愿意帮你这个忙。” 江离一窒,她有些诧异的看向温瑶,“阿瑶”温瑶似是没看懂江离的迟疑般继续笑道,“分君之忧可是你我分内之事。” 女帝要向世家出手,右相府就是温瑶为女帝选择的突破口。这些个世家门阀,哪能没点腌臜事。但相府不能再出女官了。 江离其实知道温瑶一直为女帝做些别的事,她也早就知晓温瑶的理想与抱负,只是她没想到,温瑶这才入京不久便打算开始动手了。 “阿姊。”江离正色看向温瑶,“想在科举上动手脚可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这样简单的事。” 庄亲王虽然欠着她极大的人情,可她当时也是因为察觉到了女帝的态度加之为了萧执,但科举这样大的事情,女帝当真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温瑶收了笑拍了拍江离的脑袋,压低了声音,“从你抹了离洲的痕迹开始,圣人便是等着这一日了。” 温瑶比江离能看清的东西要更多,女帝没有驳了江离与萧执的亲事,还将两人都弄到离洲去,是因为女帝笃信江离在察觉她对陆倬云的态度与萧执对陆倬云的感情后,一定会帮忙隐瞒庄亲王谋逆的罪证。 右相想拿应天昉开刀,应天昉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而庄亲王恰好又欠着江离天大的人情。那这份人情如何还?“阿离,刀只需要知道主人需要刀尖指向何处便足够了。” 温瑶难得提点了江离,虽然她知晓江离的真实身份,但她看得出女帝并没有对江离存有杀心。她不知道女帝为何会放过江离,但她确实也把江离当做妹妹来看待。 二人自幼一起长大,这是身份也束缚不了的情义。她监视着江离,但也希望江离永远不要站在她的对立面上。女帝愿意放过江离她自然乐见其成。 江离抱紧了手中的暖炉,周身却还是感受到了寒意,“我知晓了。”江离重新迈起步子,勉强将神色放轻松了一些,“走,给你介绍两位我在京都的好友。” 见到容昭时她正与顾爰爰凑在一起闲谈。 “阿离!快来!”容昭见到江离眼睛发亮,一旁的顾爰爰也跟着起身迎过去,“阿离姐姐!” 江离见到两位好友心情松快了几分,“这位是礼部尚书家的大娘子容昭,这是大将军府的娘子顾爰爰。这是我表姐,温瑶。” 温瑶朝两人打了招呼,容昭与顾爰爰也笑着回礼。 “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容昭异常兴奋,“你我相识两载,我竟是一丝也没看出端倪来!” 江离知道她说的是自己身为应天昉主事的事,“好阿昭,我这可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圣人不让我公开身份我可不敢轻易泄露。” 顾爰爰拉着江离的手笑的狡黠,“我可是早就看出端倪了!”此话一出另外三人倒是都愣了。 “你宫宴落水那一回,我可看的分明。后来在晋王府我捏过你骨骼,当时我便知晓你定然是个练家子。”顾爰爰有几分得意,“我聪明?” 江离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所以练武之人没脑子那句话你是在试探我?”顾爰爰朝她眨眨眼,“聪明如掌事大人也被我套了话,这我可能吹上好几年了。” 江离笑出了声,“我就说,功夫学的好的就没有蠢笨之人。” 容昭跟着笑叹,“以后我也是有应天昉罩着的了。”温瑶见这二人情状也觉得这两位小娘子有些可爱,“可见聪明反被聪明这话误诚不欺我。” 顾爰爰有些自来熟的凑近温瑶问道,“温姐姐,我听说你们行令官个个都武功了得,您出身温家这样的书香门第竟也学过武吗?” 温瑶点点头,“是正经拜过师父的,不过我功夫不及阿离。阿离的剑法很厉害,但我并不大会使剑。” 顾爰爰又问,“那温姐姐往日使得什么兵器?刀?鞭子?峨眉刺?” 温瑶见着小姑娘晶亮的眼睛不忍拒绝,她从腰带下取出几枚针夹在指尖,随后手指一番甩了出去,寒铁针再收回来时针尖上带着一朵唐梅花。 温瑶将唐梅花递给顾爰爰,“我使得是寒铁针。”那寒铁针的末端缠着极细的金属线,看起来这样不起眼的物什在温瑶手中却似乎是活的。 顾爰爰惊异的张开口,她接下花高兴的拍起掌来,“太厉害了!实在是太厉害了!”容昭也诧异的看了温瑶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顾爰爰的声音有些大,引得园子里不少女眷侧目看过来。 温瑶将武器重新收好,“喜欢吗?”顾爰爰猛点头,“喜欢喜欢!”武将家的女儿对同样习武的女子有天然的亲近,她挽住温瑶的胳膊摆弄着手里的花。 温瑶面带微笑的看着矮了自己半个头的小姑娘,心中想着,大将军府白发人送黑发人只留下这么一位小姑娘,也不知道顾老将军百年之后,这小丫头能不能撑得起门庭。 四个人在围了遮幕的亭子里坐下,婢子们将银碳烧的更旺些。温瑶打量着园子,心道圣人对这位胞妹确实看重。 “公主府后院还有一片梅林,一会儿我们去瞧瞧去?”江离很喜欢梅花,这其中有些受了师父的影响。连她用的唐梅香,也是师父一直用着的。 温瑶点了点头,“不若等令仪奉玉他们来了一道过去?”说到元怀瑾容昭倒是想起前阵子京中流传的一则秘闻,“还真是没想到,连奉玉也是应天昉的行令官。” 她看向江离与温瑶,“你们同在应天昉自是与奉玉相熟,我这有桩消息只怕你们还没听说。” 她将帕子拢在唇边压低声音,“十月初的时候晋王府小公主做寿,我听闻小公主向圣人请了旨,想要自己做主婚事。只怕这圣旨是为了奉玉求的。” 温瑶没想到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不过她却并不怎么担心。元筱筱与晋王世子定了亲,圣人不会再让临阳郡王府与晋王府再结一桩亲事了。 江离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只怕小公主难以如愿了。”容昭点点头,“且我看奉玉对小公主也无此意不过,这小公主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事成与不成还有的看。” 顾爰爰有些不解,“既求了旨,她何不直接向圣人求了与元怀瑾的赐婚?”温瑶笑了笑没有做声,容昭解释道, “圣人自然是不会希望看到临阳郡王府与晋王府绑的那般紧密。晋王府要娶元筱筱,只怕他们也知道若是直接求赐婚会被拒绝,一旦被拒了可就没了转圜的余地了。” 顾爰爰品出其中之意睁大了眼睛,“她难不成还想逼元二郎君就范不成?这”温瑶忽然想起清晨江离所讲的梦境,她有些出神 “阿离。”萧执的声音传来,四位女娘回过神起身,是萧执领着元怀瑾与萧祁过来了。 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打过招呼,一时间气氛更加热闹起来。江离许久未见“男主角”,她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她所穿越来的真的是那本小说么? “你们在说什么,怎么都瞧着奉玉呢。”萧执见几个姑娘那眼神,可是戏谑的很。元怀瑾脸上是惯常的微笑,他看了眼温瑶以眼神询问她。 温瑶偏了偏脑袋笑的有几分挑衅,“我们刚听闻奉玉哥哥可能好事将近了。”元怀瑾一噎,“什么好事?” 江离可太爱凑这热闹了,完全不嫌事大的接下话头,“晋王府的小公主向圣人求了旨这事儿你们还没听说?” 她笑嘻嘻的看着元怀瑾,“三哥还真是香饽饽啊” 第80章 梦境成真 萧执这会儿领会了几位女娘的言下之意也跟着笑了,“公主与元大郎君才解了婚约不出三个月,原来竟是为了奉玉。” 元怀瑾瞥了眼看戏的萧执与江离,“诸位慎言。”江离笑着不再说话,倒是温瑶笑容更胜了些,“元大人年轻有为,叫人惦记也是正常。” 元怀瑾挑了挑眉,“不叫奉玉哥哥了?”容昭看着二人的对话的模样觉察出一些不寻常来,她再温瑶与元怀瑾身上看了几遭,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不该提小公主的事。 “不是说去逛梅林吗?”容昭悻悻的扯开话题,“现在去?”几个年轻人都没有异议,一齐迈了步子。 “元二哥,”一道娇滴滴的女声响起,江离抬眼过看去,是晋王府的小公主来了。她朝萧执递了个眼神,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 萧执淡笑着走到江离身边,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又松开。 “请公主安。”几人一拜。 陆安阳微笑着免了他们的礼,“元二哥你们要去逛园子吗?兄长他们在那边斗诗,让我们来邀请几位一道过去。” 元怀瑾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看向萧执似乎在请萧执做决定。作为主人家,萧执自然不能驳了晋王世子的邀请,“那我们先去看看世子那边?待午饭后再去梅林。” 几个人跟着陆安阳出了长亭,元怀瑾落后几步走在温瑶身旁,“冷不冷?”温瑶摇摇头,“今日穿的多。” 元怀瑾闻言还是将手炉塞进了温瑶手中,“你往日里就怕冷,今日怎么不多穿些。” 温瑶失笑,元怀瑾的举动与之前的萧执一般,“有一种冷叫郎君觉得我冷。”元怀瑾煞有介事的点头,“有一种冷叫郎君怕你冷。” 陆安阳正回头找元怀瑾,恰好看见他将手炉塞给温瑶的一幕,她面上笑容未减但眼中的笑意却褪去了。 “这位娘子瞧着面生。”陆安阳停下脚步等温瑶元怀瑾上前。 江离也跟着停了下来,“这位是温瑶温大人,是下官的表姐。”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也是应天昉天字十三杀中的行令官。” 陆安阳微微一笑,“原来是温大人,昨日落了雪,今日是冷了些。大人若受不住还是在屋子里多待待,里面银碳烧的旺些。” 温瑶捧着手炉摇了摇头,“多谢公主关怀。下官并不觉得冷,是奉玉哥哥觉得我冷罢了。” “奉玉哥哥?”陆安阳的笑僵在脸上,看向元怀瑾。 “下官早年认识奉玉哥哥时尚且年幼,因此从那时起便如此唤他,如今倒是叫的习惯了,叫公主见笑了。”温瑶走到陆安阳面前,“看天色似乎要下雪了,公主,我们快些进去?” 陆安阳轻轻点头,转过身继续前行。江离瞥见陆安阳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面色也沉了下来。 进了屋,屋子里确实暖和,几人将外边的斗篷都脱下。晋王世子正在作诗,见妹妹回来了开口笑道,“寻到你元二哥了?” 陆安阳脸上重新端起笑,“兄长的吩咐我哪回没有办妥?”陆安戎朝妹妹身后一瞥,倒是来了不少人。 “这位是?”见到温瑶有些眼生,陆安戎开口问道。 陆安阳便介绍起来,“是应天昉的行令官温瑶温大人,她是江二娘子的表姐。”一行人朝晋王世子行礼。 陆安阳又道,“离洲温家乃是百年书香门第,想来温大人也是才华横溢,今日不若请温大人也赋诗一首?” 屋子里的人都朝温瑶看过去,温瑶笑容得体的上前,“不知诸位以何为引?”见她并不推拒,陆安戎也来了点兴致,“以雪为引。” 温瑶笑了笑,“倒是应景。”走到案前,温瑶朝江离招招手,“还记得少时祖父让我们玩的游戏吗?” 江离愣了片刻笑起来,“那我先来?”她跟上前来到案边提了笔,“唔雪啊”想了片刻,江离笑起来,“有了。” “银蛇长舞千山尽,”江离写完便将笔递给了温瑶。温瑶看了一瞬,落笔,“蜡象驰原万里白。” 江离念着这两句也想了片刻,再次下笔,“长城内外余莽莽,”温瑶想也未想,“大河上下失滔滔。” 写完后她朝江离挑了挑眉又将笔递了出去。江离拧着眉看着白纸上的黑字,“啧。” “新红寒断未有意,桃李争春春不来。” 江离停笔,笔又回到温瑶手中。温瑶笑了笑,想了几息最后落下两句,“零碎不畏流离苦,骑风荡遍十六州。” 温瑶将笔重新搁回笔架上,她朝江离笑道,“你倒是改了性子。”江离心道我这不是为你作配么,“阿姊倒是一如往昔。” 晋王世子站在一旁眼神发亮,他见温瑶让开后上前两步将笔墨拿起念了起来, “银蛇长舞千山尽,蜡象驰原万里白。长城内外余莽莽,大河上下失滔滔。新红寒断未有意,桃李争春春不来。零碎不畏流离苦,骑风荡遍十六州。” 在场众人哗然。 陆安阳看着温瑶若有所思,口中也跟着赞叹,“离洲温家果然名不虚传。” 江离与温瑶一道谦逊而笑,“献丑了。” 元怀瑾看着温瑶笑的宠溺,“不畏流离苦,荡遍十六州。这所写何止是雪。”温瑶朝他笑起来,“奉玉哥哥果然了解我。” 厅中众人闻言将这首诗又品了品,果然是品出了些言外之意。江离微微低叹,萧执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但他也瞧出了二人这首诗中所表达的真正的意义。 他握着江离的手安抚,“会越来越好的,海晏河清,春回燕归,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 江离看向萧执,用力的回握,“嗯。” “方才听你们说做游戏,这便是温家的游戏吗?”陆安戎有些好奇。 温瑶答道,“是东升书院的游戏,课业繁重的时候先生们便会出题让我们放松放松,这游戏是我祖父想的。他老人家喜欢逗弄学生们,常常会出些古怪的题。” 容昭在一旁咋舌,“不愧是东陵第一的书院,连放松的游戏都是作诗”陆安阳看向温瑶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审视。 “又是读书,又是习武,温姐姐同阿离姐姐你们少时有的觉睡吗?我光是习武都累的不行。”顾爰爰朝众人道,“温姐姐的寒铁针可厉害了!” 陆家的孩子都生在战时,不论男女都是自幼习武的。陆安阳也学过武,且功夫不错。她听到顾爰爰的话后突然出声道,“叫顾娘子一说本宫倒是有些手痒了,温大人,可否赐教一二?” 温瑶无有不从,她今日本就是冲着陆安阳来的。“既然公主由此兴致,下官自当陪宫中尽兴。” 陆安阳拍了拍掌,“去,将本宫的刀取来。”吩咐完婢子陆安阳又对温瑶一笑,“那便去院中,温大人请。” 席间的娘子郎君们这会儿都察觉出了陆安阳的不对劲,回想之前温瑶那一声奉玉哥哥才恍然想起了什么。 江离看着一群人跟着出门观摩二人比试不禁笑出声,“令仪你瞧,凑热闹果然是人的本质。” 萧执揉揉她的脑袋,“陆安宁刀法不差,但愿你表姐莫要轻敌。”江离拉着萧执也往外走,“阿瑶的性子可不像我,走走走,我们也去瞧瞧。” 院子里温瑶与陆安阳立定,博阳长公主听说二人要比试也带着各家的夫人们赶来凑热闹。 陆安阳抽了刀,将宽大的衣袖缠起。温瑶不紧不慢的从腰间摸出寒铁针,“请公主赐教。” 陆安阳握刀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一样起来,她勾着嘴角一笑,“请温大人赐教。” 江离在一旁看着二人缠斗,“安阳公主的刀法确实还不错。她刀法和你的路数有些像啊?” 萧执点头,“我们都是学的军中刀法,晋王世子并宫中几位殿下也都是如此。”江离只愣了片刻便明白了,他们都出生在东陵内战之时,陆家掌军出身,孩子们都学武艺是为自保,也是为了宏图大业做准备。 也不怪陆家能得江山,宋家的皇子公主们个个娇生惯养,若她不是一早被送去业山,只怕自己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陆安阳刀法刚猛,丝毫不像娇滴滴的千金公主,但温瑶也不是温室里成长起来的花架子,她的针看似绵软,但落在刀刃上也叫陆安阳吃不住力的倒退几步。 牵扯寒铁针的丝线韧性极好,饶是陆安阳的刀再快也没能将其斩断。那一根根细针无孔不入,陆安阳刀法虽好,但对上这以柔克刚的针线却是不得施展。 她挥出一刀,瞥见一旁站着的元怀瑾。陆安阳眸色一暗,旋即露出了破绽。温瑶心无旁骛,飞出长线直朝刀刃而去。 谁知陆安阳脚尖一偏,被借力打力的掀飞,整个人朝着园中的池塘扑了过去。哗的一声,陆安阳连带着站在池边的元怀瑾一同跌进了水中。 “安阳!”“奉玉!”意外发生的突然,在场掀起一阵惊呼。江离脑子里瞬间闪过昨夜梦中的画面,她整颗心被提了起来。“三哥!” 江离声音刚落下,只见又一个身影栽进了水中。 温瑶一直注意着陆安阳的动作,但她属实没想到陆安阳会跌进水里。她出招虽没卸力,但以陆安阳的刀法来看,她不可能被自己打落水中。 只一个瞬间,她也想起了江离所说的梦境。 温瑶看准了陆安阳落水的位置,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水里,刺骨的寒意叫她咬紧了牙关,她一边游向陆安阳,一边看见陆安阳正在向元怀瑾移动。 温瑶难得被气笑了,好一个安阳公主啊。 温瑶速度加快了一些,在陆安阳触及元怀瑾之前,温瑶一把捞过了她。陆安阳一直在水里,没注意到温瑶也入水了,此时她被温瑶绕过腋下搂住不禁吓了一跳。 温瑶压着人一边游水一边低低出声,“想借我的手来抢我的郎君?”陆安阳心里一惊,这才发现救她的是温瑶。 陆安阳用力挣了挣,“你我各凭本事。” 温瑶松开些手,一把拽住了陆安阳的长发,“元怀瑾是我的。”陆安宁被迫看向温瑶的眼睛,那双含笑眼睛里的满是阴鸷,她没想到温瑶竟然如此大胆。 “本宫可是公主,温大人想尝尝晋王府的手段吗?”陆安阳脸色阴沉下来,温瑶闻言却是笑的更加放肆了,“庄亲王府我应天昉尚且不放在眼里,公主不妨试试看?” 第81章 温瑶的谋划 温瑶说罢收了笑,揽着陆安阳游回了岸边。此时元怀瑾也已经回到了岸上,他裹着干燥的外袍,见陆安阳被拉上岸赶忙伸手将温瑶也拉了上去。 江离抱着风衣上前,元怀瑾却将风衣接了过去。他用风衣将温瑶紧紧包住,“有没有受伤?” 温瑶摇摇头,“奉玉哥哥,我没事。”元怀瑾抿着唇看了一眼人群中的陆安阳,陆安阳被那一眼看的浑身一颤。 “快跟阿离去更衣,你受不得寒了。”他将温瑶交给江离,“你们快些去。”温瑶哆嗦着颔首,“你也快些去!” 落水意外发生,好在三个人都没什么事。陆徽音吓了一跳,她吩咐后厨备了姜汤送去,萧执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母亲,安阳落水并非意外。” 陆徽音愣了愣,但很快便压下了眼中的惊讶只平静的点了点头,“此事稍后再说。你去看看奉玉,我去瞧瞧安阳去。” 江离揽着温瑶进了安排好的屋子,婢子们已经备好了热水。温瑶泡进热水里又忍不住抖了抖。 江离在外间嗤笑,“她胆子可真大啊。”温瑶不置可否,“想不到你的梦境成真了。”她被热水包裹着舒服的喟叹一声,然后才接着开口,“我下去时她已经离怀瑾很近了。” 江离蹙着眉头,想到梦境有些头疼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她梦见了许多无法解释的事情。 “但这与我梦中却也并非全然一致。”江离有些晃神,她是梦见了元怀瑾与陆安阳落水,但梦里并没有温瑶。 温瑶泡了一会儿便打算起身了,“或许因我早有防备?不过好在有你的梦做提醒,我才能那样快做出反应来。” 温瑶将身子擦干,又将干净的衣服换好。这衣服是博阳公主让人做给江离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温瑶与江离身形相似,衣服倒也合身。江离把姜汤递给温瑶,“晚些我叫瑟文去府里给你看看。” 温瑶喝着姜汤摆摆手,“不必麻烦了,我没什么事。”江离却不赞同,“之前便有寒症,这大冬天的落水可别又落下病。” 温瑶将汤药喝完,不愿在这些小事上纠缠,“听你的。走,出去瞧瞧那小公主去。” 两人重新回到厅中,元怀瑾与陆安阳也已经回来了。陆安阳正在向元怀瑾致歉,见温瑶来了又朝温瑶道谢,“多谢温大人相救。” 晋王世子也朝温瑶谢道,“温大人相救之恩晋王府必有重谢。”温瑶笑起来,“公主无事便好,害得公主落水是下官之过,世子不怪罪已是开恩。” 元怀瑾两步走到温瑶身侧,他伸手探了探温瑶的额头,“回去得让瑟文瞧瞧。”亲昵的动作藏也不藏,在场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偷偷打量着那边的修罗场。 温瑶也不退缩,脸上挂着些无奈的笑,“哪里就这么娇弱了?”元怀瑾脸上不见了往日春风般的微笑,神情是难得的严肃。 江离适时的开口解释,“之前应天昉查案时我表姐被歹人下药染了些寒症,是以三哥才这般担心。” 元怀瑾放下手,“我们先去应天昉找瑟文?”陆安阳在一旁看着二人,刚刚暖起来的身子又冷了下去,“竟不知温大人身有旧疾,温大人千万保重身体啊。” 晋王世子也有些歉疚的开口,“我府中不少温养的药材,我这边叫人送到江府去。”温瑶今日已经出过风头了,她也不打算多留,“那就谢过世子与公主了。” 元怀瑾带着温瑶向博阳公主告辞,陆徽音有些担忧,“快些去,好好养着身子莫要病了。”她让婢子呈上礼物,“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温娘子莫要推辞。” 温瑶乖巧的拜谢后便跟着元怀瑾走了。温柔本想叫江离也跟着回去,但江离对着母亲轻轻摇了摇头。二人离开后,晋王世子也带着陆安阳告辞。 晋王府的人走后不多久午宴开了席,江离与容昭等人坐在一起,容昭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思,轻声问道,“你表姐与奉玉?” 江离想着只要有点脑子的今天只怕都看出来,因此也没有刻意隐瞒,但她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容昭双眼冒着光,“阎王含笑,神君蹙眉!你们俩姐妹可真是厉害啊!”江离一噎,“什么?” 顾爰爰也凑上来,“我懂我懂!”她笑嘻嘻的开口,“萧大人往日里严肃的很只对阿离姐姐才有温柔笑意,而元大人往日笑容温和,却为了温姐姐的安危而蹙眉。这是什么?这是真爱啊!” 江离扶额,“今日世家郎君这样多,你们俩不妨好好看看?”光看别人谈情说爱有什么劲儿? 容昭捂嘴笑,“你不懂。”江离挑眉,心道我怎么不懂了,不就是嗑cp吗? 公主府气氛依然热闹,但晋王府中陆安阳却是笑不出来。陆安戎看着妹妹的样子忍不住劝道,“元怀瑾今日那副样子你也看见了,他和那个温瑶可不是什么寻常同僚的关系。” 陆安阳想起温瑶的笑以及那一句“元怀瑾是我的。”有些憋闷。 她捏着眉心淡淡开口,“温家再显赫也无法与我们晋王府相提并论。”陆安戎背起手声音严厉了几分,“你以为能做应天昉行令官的都是什么人?这个温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陆安阳松手看向兄长哼笑,“我还怕她不成?”陆安戎见状叹了一声,“元怀瑾若对你有意也就罢了,可你也听见了,温瑶喊他奉玉哥哥。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喊他奉玉哥哥的时候他是如何说的?” 陆安戎上前握住陆安阳的肩膀,“我同元筱筱定了亲,圣人不会愿意你再嫁给元怀瑾的。天时地利人和,你一样也不占。安阳,京都的郎君这样多,何不看看旁的人?” 陆安阳撇撇嘴,“我虽对元怀瑾有意,但并不是非他不可。可今日在场之人都瞧见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陆安戎有些不悦,“应天昉特殊,若只是为你这口气便要与应天昉为难,你将晋王府置于何地?” 陆安阳笑了笑,“兄长此言差矣,我何时说过晋王府要与应天昉为难了?”她摆弄着手里的帕子,“我不想温瑶好过,同样也有人不希望元怀瑾太得意不是吗?” 陆安戎愣了愣,却听陆安阳又道,“我同元大郎君的亲事解除了,他也该另觅良人了” 陆安戎看着妹妹的样子,“要做便做的干净些。”说完转身走了。陆安阳心情好了许多,她朝婢子招招手,“去给郡王府下帖子,就说明日我请郡主饮茶。” “是,公主。” 应天昉中,瑟文给温瑶把了脉又开了药,“三哥放心,瑶姐姐身上的寒症已经不大碍事了。再喝上两帖药包管明天又生龙活虎的!” 温瑶摊摊手,“我说了没事?”元怀瑾松了口气,“去玩儿。”他对瑟文使了个颜色,瑟文嘿嘿一笑,“那我让人抓药去了。你们聊。” 瑟文一走,书房中便只剩下了温瑶与元怀瑾两个人。元怀瑾拉着温瑶坐在怀中抱着,“你在水中对陆安阳说了什么,我看她上岸后盯着你就没挪开过眼睛。” 温瑶捋着自己的发丝把玩,“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是敲打了她两句。”她松开头发双手环住元怀瑾的脖子,“只怕没两日京中便要有你我的传言了,你是如何打算的?” 元怀瑾想了想,“陆安阳此前虽对我有意,但被我几次三番的拒于千里之外,以她的性子应当不会再打算嫁我了。可今日之后她必定会想法子报复你。” 温瑶与元怀瑾想法一致,“我是故意挑衅的她。”她笑着看向元怀瑾,“晋王府不会贸然与应天昉为敌,但想要你我不好过的却也不只陆安阳一人。” 元怀瑾捏住了温瑶的下巴,“你是说我那好大哥?”温瑶点点头,“我派人守着晋王府呢,听说陆安阳给你妹妹下了帖子。她倒是没让我失望啊” 元怀瑾手中微微用力,“我那好大哥如果娶了你,从表面来看确实就多了几分可以坐上世子之位的筹码。”温家独女,又是应天昉的行令官,若有人提点,元墨也很难不动心。 温瑶笑的有些得意,“路我为你铺好了,便看你如何帮一帮你的好大哥了。”病弱的嫡长子娶了温瑶可谋世子之位,但若他先一步做了世子,那温瑶要做世子妃身份可就差了些,郡王妃不会愿意。 元怀瑾捏着温瑶亲了亲,“有时候你聪明的叫我害怕。”元怀瑾笑起来,没有世子之位的世家庶子不足为惧,他能仰仗的也只有圣人。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求娶温瑶。 温瑶是圣人选中的人,不论如何圣人都不会让温瑶嫁给临阳郡王府做世子妃。但这事只有温瑶与元怀瑾看的清,而温瑶所做的,不单是为了嫁给他,更是给了他一个脱离临阳郡王府,只做圣人纯臣的机会。 元怀瑾轻笑,“待陆安阳见完筱筱,我便去宫中面圣。”温瑶满意的蹭了蹭元怀瑾的面颊,“自然是该叫圣人知晓你的心意才是。” 第82章 那是已经被篡改的过去 午后又下起了雪,萧执牵着江离在梅林中漫步,“奉玉的事可需要我们插手?”萧执轻声问道。 江离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想着陆安阳的事露出一丝嘲意,“没有人能在我阿姊手里讨着便宜。一个晋王府的小公主不足为惧。” 萧执这几个月也渐渐发现了温瑶不同寻常的心智,“那便等着看戏了?”江离拉着萧执停下来,“萧令仪,你学坏了。” 萧执伸手揽住江离的腰低低笑出声,“或许这就是近墨者黑?”江离瞪他一眼便扯开了话题,“马上就年关了,明年开春后科举便近在眼前,你舅舅最近准备的如何?” 萧执弯腰低下头,将脑袋靠在了江离肩头,“好不容易休沐,不想谈公事。”江离忍不住笑了,“萧令仪,你在撒娇吗?” 听着江离的笑声,不远处还有嬉闹的人声传来。萧执直起身子拉着江离藏到梅林深处,他轻轻掸去江离兜帽上的雪,“父亲想将我们的婚事提前,年前应当就会去江家详谈此事。” 江离顿了顿,“怎么这样急?”萧执有些不悦的捏了捏她的脸,“你怎么一点也不急?” 江离一时找不到借口,有些心虚。她日前刚接到赵皇后的传信,这事如今变得有些复杂,她的确暂时不想成亲。 “左右已经定了亲,有什么可急的你还能跑了不成?”江离摸了摸鼻子。 萧执愣了愣,江离少有心虚的时候,即便是当初在他面前做戏也没有这边躲闪的神色。原本逗弄她的心思凉了下来,“你不想嫁给我?” 萧执的心再一次被提了起来,虽然他已经猜到江离或许并不是真正的“江离”,但圣人未曾插手二人定亲的事,且还公开了江离的身份,他原以为这事应该已经揭过去了。 那江离为什么不愿意成亲? “不是不是的。”看见萧执冷了脸色,江离有些慌乱,“我没有不想嫁给你,只是如今时机并不合适。” “如何不合适?”萧执声音也带了几分不满。 江离咬着唇,脑子里飞快思考,“你有没有想过陛下急召我们结案回京是什么原因?你舅舅私造的兵器到现在都没有下落,这桩事我虽然未曾上报,但你真觉得圣人不知晓吗?” 萧执眼神依然有些冷,“所以呢?” “我欺瞒圣上,圣人却一直没有提起这事,这便是再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我若早早嫁了你,圣人只会以为我在用博阳公主与萧家做挡箭牌。令仪,我是圣人的刀,可刀若生了心,这刀就会威胁持刀之人,你觉得圣人还能容我到几时?” 江离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她牵着萧执的手轻轻摩挲,“我怎么会不想嫁给你呢”我只是害怕啊“至少等找到那批兵器,待我向圣人请了罪,你我再成亲。好不好?” 萧执看着江离有些讨好的神情,心里终究软了下来。他轻叹了一声,“这事怨我”他将人抱入怀中,“当初若非因我你也不必担下舅舅的事。” 江离轻轻摇头,“不,不只是为了你。是圣人也不愿庄亲王留下这桩污点私造兵刃,那可是死罪啊可即便这本就是圣人的意思,我也不能含糊过去,做刀便得有做刀的样子。” 萧执将人抱的更紧一些,他很想问问江离她究竟是谁,她究竟还有什么样的秘密。但他无法问出口,他也害怕那会是打开禁忌的钥匙,害怕江离的处境会变得更危险。 “是我太心急了”萧执轻抚着江离的长发,“不论多久,我都等得起。” 江离回抱住萧执,心中却叹息,原本她想着自己只要乖乖当女帝刀,或许女帝当真可以容许她和萧执在一起。 可赵皇后还活着,广昌王还活着,前朝宋家的野心还活着,她是昭华帝姬之事或许终有暴露的一日。到那时候,萧执还会坚定的要她吗? “再等等我。” 晚膳前各家宾客一一告辞,江母是最后一个走的。江离却是跟着萧执一道去了萧府,她有事想问一问师父。 温柔点头同意了,“说来你师父们入京我同你父亲还未拜访过,不若请师父们来江府小住几日?也好叫我们聊表谢意。”江离应下,“我会问问师父的意思。” 去了萧府后江离请萧执为她清了偏厅,只留了她与查宛儿两个人叙话。 “师父,我有些事想请教。”江离整理着思绪。“说来听听。”查宛儿眨了眨眼。 “唔约摸是从今年春日开始的,我偶尔会做一些怪梦。” 查宛儿挑眉,“怪梦?什么样的怪梦?” 江离回忆了一番才开口,“我去统义教总舵之前曾经梦见过统义教的样子,明明从未去过,但连道场门口那玄武石像都一模一样,更别说道场内的样子但梦中并未发生翻地龙之事。” 她神色认真,“还有今日。今日是我第一回去公主府,但我却梦见了三哥与安阳公主一同落水,这事今日确实发生了。 只是我梦中并没有阿瑶在场,梦中是三哥救了陆安阳,这一点倒是与我梦中不同难不成我这是有了预知的能力吗?” 查宛儿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她看着江离迷茫的小脸心里有些沉重。江离的情况明显是记忆复苏的征兆,她已经开始梦见前世的记忆了前世江离去统义教是在翻地龙之前发生的。 而上一世没有应天昉,她是作为女帝的暗卫潜入公主府暗中观察晋王世子的。两世的情形已经发生了巨变,自然梦见的情形有所出入。那不是被预知未来,而是已经被篡改的过去。 “梦境玄妙,或许是过去或许是未来。”江离听了这话觉得师父这废话文学真是掌握的透透的,她有些无语。 “梦境或可成为预警,但也不必被梦境束缚。”查宛儿捏了捏自己的指尖,话锋一转“我同圣人谈过了,你身上的毒让瑟文给你解了。” 江离呆愣片刻,心思立马被吸引,“师父真厉害!您是如何同圣人说的?该不会又威胁了圣人?” 查宛儿白了一眼江离,“你师父我惯常是个以德服人的,自然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 江离乐呵呵的抱住查宛儿的手臂,“多谢师父!这几日便是毒发的日子了,正好趁这次将毒祛了,过两日我就去宫里谢恩去!您是不知道,上一回毒发,要不是正好遇上令仪了,您可就再也看不见您的爱徒了。” 查宛儿摸了摸江离的小脑袋,“阿离,这些年辛苦你了。”江离不知道师父怎么突然还伤感起来了, “师父也不必这样担心,虽然毒发是难受了些,但瑟文说了这毒并不伤及根本的,想来圣人虽然想拿捏我,但也忌惮着师父呢。” 查宛儿收回手,“那便趁着这次将毒好好解了,我在京中不会待太久,你身上若还有什么事就早些告诉我,我会处理。” 江离有些不舍,“您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查宛儿轻笑,“我还有事要办,待办好了会回来找你的。” 江离只好点头,想起江母的吩咐她便提出了邀请,“对了师父,我母亲想请您和师公去江府住几日,他们还没见过您二位呢。” 查宛儿想了想,确实应该去江府也看看。江家俩父亲虽然不是江离的亲生父母,但听江离说,他们对江离很好。“也好。住便不住了,你师公最近在抓着令仪练功的事只怕走不开。明日安排我们登门拜访。” 江离有些吃味,“师公盯着令仪练刀法,您怎么不去江府盯着我呢。”查宛儿失笑,“我能教的都已经教给你了,而且师父知道,阿离一直很努力。” 江离笑起来,“这可是安身立命的本事,可不得努力些!好啦,咱们去用饭,令仪他们该等急了。” 陆徽音今夜留在了公主府,萧鸿煊忙完也直接去寻了妻子并没有回萧家,萧府中师徒四人用饭,气氛倒也温馨。 饭后歇了片刻萧执就送了江离回家,一夜过去,雪却越下越大。第二日一早江离是被小春唤醒的。 “小姐起身吗?一会儿您师父师公就该来了。”小春将衣物整理好才出声问江离。 江离揉着眼睛坐起来,“起。阿姊呢,阿姊起了吗?”小春一边招呼婢子上热水一边答道,“表小姐已经起来了,正在陪夫人用早膳呢。” 江离打起精神快速的更衣洗漱,等收拾好了也去了偏厅。 江母见到江离来了招人上了碗筷,“还以为你今日要赶不上早膳了。”她笑着看了看女儿的打扮,“我们阿离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江离深知温柔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奴,她笑着坐下,“母亲看我自然是万般满意的。” “阿姊好些了吗?昨日我回来的时候见你已经休息了我便没有去打扰你。”江离将温瑶仔细打量了一遍,看起来倒是精神不错。 温瑶搁下筷子擦了擦嘴角,“我没事,瑟文给了我开几副药,昨夜吃过药就歇了。我听姑母说今日师父们要来?” 江离捧起汤碗点头,“是啊,这样大的雪许是会耽搁一会儿。”三人看向窗外,皑皑白雪,零零碎碎洋洋洒洒。 “这雪有些太大了啊”温瑶有些出神,江母也有些担忧,“才入冬呢,但愿别是闹雪灾。” 第83章 是亲少了 江离安安静静的用了早饭,一直到午饭前查宛儿和月无异才到了江府。温柔第一次见查宛儿,世家大族出身的温柔仪态向来极好,但在看到查宛儿与月无异的样貌时还是忍不住呆愣了好一会儿。 查宛儿今日依然是一身红色的衣裳,连外面的斗篷也是红色的。月无异一身黑衣站在她身边,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眸却十分凌厉。温柔心道,这两个人确实有着世外高人的派头。 “江夫人。”查宛儿唤了两次才叫温柔回了神,温柔抱歉的笑笑,“失礼了。” 江离见怪不怪的拍拍母亲的手,陪着一同登门的萧执也笑着打圆场,“我母亲父亲第一回见师父师娘时也是这般。” 江府今日宴请江离的师父,江父下了朝也早早归了家。一大家子人坐在一处聊了聊江离幼时在业山的事,江家父母听着揪心,温柔更是心疼的忍不住抹眼泪。 江离在一旁看着,心中生出一丝伤感。那个早亡的小姑娘还没来得及享受父母的宠爱就与世长辞了,她替自己挡了一劫,自己却占了她的家人与宠爱。 查宛儿看着江离眼中露出愧疚的神情,她悄悄拍了拍江离的脑袋。“人各有命,我救下阿离是缘分,收她为徒也是命定的因缘,二位不必过于执着。”她朝江母笑了笑。 温柔红着眼睛,“想到阿离小时候吃了那样多的苦,我和她父亲又不在她身边。若不是您教养着她,我都不敢想象我们一家人可会还有重聚的一日。” 江离靠在江母肩头,“母亲别难受,阿离如今不是好好的吗?”她与江家父母之间少有亲昵的举动,但她不忍心叫江家父母沉湎伤感之中。 虽然阴差阳错的做了假女儿,但她会像真正的女儿一般保护江家。 厅中坐久了江离感觉有些闷,“屋子里有些闷,女儿去院子里透透气去。” 萧执见江离这半日里一直有些委顿便跟着起身,“世叔,我去陪陪阿离。”江潮笑了笑,“去,晚膳前回来便可。” 二人迈着步子来到了后花园,上一回两个人来这里还是定亲的那一日。那一日两个人聊的并不愉快。 “你不开心吗?”萧执跟在江离身后轻轻开口。 江离摇摇头,她看着院子里的红梅出神,“只是想着,父亲母亲或许更希望有个可以撒娇的女儿。我未在江家长大,老实说对他们少了几分亲近。” 萧执走上前立在她身边,“他们只是希望你过的好。世间父母大抵都是如此。” 江离想到了赵皇后,她也会希望自己过的好吗?那种割裂感再一次裹挟住了江离。她不是“江离”也不是昭华,这里并没有她的父母。 江离许久不言,萧执突然僵了僵,他看向江离,心中盘算,江离是在想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你是谁不重要,旁人希望你是什么样子也不重要。”萧执握住江离的手,“你只做你自己便好了。” 江离呼吸一顿,她错愕的侧过头看向萧执。那双看着她的眼睛好像将她看穿了似的。 “你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萧执笑的很温柔,江离一时有些晃神,“那如果我不是江离呢,如果我是十恶不赦的天生坏种呢。你也喜欢?” “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吗?这世上没有纯粹的善,也没有纯粹的恶。雷霆手段,心向佛陀。那是我心中的良善。”萧执抬起手亲了亲江离的手背,“大是大非面前,我相信你的选择。” 江离心里感动,她扑过去抱住萧执,“我发现了,你是恋爱脑。”萧执稳稳接住江离的身子,“恋爱脑是什么意思?” 江离抬头看他,嘴角挂上了笑容,“就是你喜欢我,你便觉得我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好的。” 萧执饶有兴致的颔首,“那我确实是恋爱脑。” 江离笑出声,萧执这副便宜样哪里像旁人说的是什么高岭之花。“你最近刀法练得如何了?我听师父说师公每日都盯着你做功课呢。” 萧执见她心情好起来也跟着松了口气,“已经都记牢了,师父说他们年前便要离京,往后得靠我自己了。” 他将人扶正,“说起来,我今日听执事说温瑶派了人盯守晋王府。看样子奉玉他们的事已经有盘算了。” 江离倚着廊下的柱子低头沉思,“陆安阳今日请了元筱筱?”萧执挑挑眉,“何以见得?” 江离心知自己猜对了,她勾起唇笑道,“昨日我看那陆安阳倒不似个全然没脑子的,虽然眼神藏得不深,但所说的话却挑不出任何错来。” 萧执点点头,“所以?” “所以她应该明白陆安戎要娶元筱筱,她便没有机会再嫁给三哥了。再说她不是已经试探过圣人的意思了么。”江离玩着胸前一缕发,轻轻叹道,“她若什么都不做倒也罢了,但她却请了元筱筱。” “元筱筱马上就要做她嫂嫂了,她请元筱筱过府并无不妥。”萧执故意道。 江离瞥了眼萧执,“你既然也猜到了,何必还来试探我啊。行了,她既然请了元筱筱,看样子阿瑶与三哥的好事也不远了。” 萧执闻言又问道,“温瑶会对晋王府出手吗?”江离摇头,“只要陆安阳不再做什么过分的事,阿瑶是不会对她下手的。阿瑶从不做无用之事,也不会争一时之气。 对她来说,只要能达到目的便足够了。陆安阳此举虽然是想恶心人,但却是帮了她与三哥的忙只怕这里面还有阿瑶自己的动作。” 萧执并不希望温瑶与晋王府为敌,得了江离的话心中安定了几分,“那我们便看看奉玉他们这戏打算如何唱下去,我已经同母亲提了陆安阳落水的猫腻,她会想办法敲打晋王府的。” 江离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说来那陆安阳刀法不错,倒让我有些惊讶。”萧执回道,“我们这一辈的子孙都是战时出生的,自幼都跟着军中习武。抛开心性不谈,陆家可不养废物。” 江离叹了叹,“不怪陆家能得天下安宁公主也是军中学的刀法吗?”想到女主,她有些迟疑,她回京三年,但与男女主交集极少,她突然有些不大确定,原着里昭华这个女炮灰究竟是如何恨上陆安宁的呢? “安宁学的并不是刀法,圣人给她请了师父。她同你一样,也有天生的鬼眼。”萧执观察着江离的神色,见她没有什么抵触才继续道,“安宁是个好孩子,她与陆安阳不同。” 江离挑了挑眉,嚯,还维护上了?“有多好?”萧执觉得这问题有些送命,想了想答道,“是个懂事知礼又端方正直的妹妹。” 江离虽然只见过陆安宁两次,但她感受的到,陆安宁确实是正直良善之辈,怎么说也是女主呢,哪能是什么心思歪邪之人? 江离知晓自己在萧执心中的地位,当然没有吃醋这一说,不过萧执对陆安宁的评价如此高倒让她起了点逗弄的心思。 “你这样当着我面夸别的女子是何意?影射我不懂事不知礼还是不端方不正直?” 萧执闷笑出声,“遍看京城有几人能与江二娘子比懂事知礼?但这端方正直么”他靠近一步,抬手撑住廊柱把江离困在身前阴影下,“你没听说外头都传你我是一双黑心的公婆么?” 江离愣了愣也哈哈笑出声,前大理寺少卿与前应天昉主事,确实不是什么清风朗月的角色。 她看着萧执俊秀的脸忍不住伸手攥着他的前襟将人又拉近了一分,“常在大总管曾经便打趣师父师公是黑心的公婆,如今我们这也算接下了衣钵了?” 她凑上前贴了贴萧执的唇角,鼻尖又蹭了蹭他的下巴,“可不能叫他们失望啊”萧执眼底暗了暗,喉头一滚压低了声音,“既然不想这么快成亲,就不要随意撩拨我。” 江离不悦的瞪他一眼,“你还亲的少了?”萧执想着二人确实很久没有机会亲近了,他伸手按住江离的后颈,“是亲少了。”语毕,他收紧手中力道就亲了下去。 二人再次回到前厅时,江离的脸还是红的,萧执倒是恢复了往常没什么表情的脸色,只一双眼睛那笑意藏也藏不住。 查宛儿见了咧嘴笑,“阿离这透气透的久了些,小脸都被风给吹红了。”江离浑身一抖,温瑶见状低头笑了没有做声,江母却有些担忧的开口,“冷不冷?快来喝些热茶暖暖。” 月无异倒是很理解萧执,当初他和查宛儿定亲后过了三年多才成亲,许多日子都不好熬,偏偏有些人还喜欢撩火。 “母亲安心,女儿不冷。”江离悄悄拧了萧执一把,“开饭?我有些饿了。”江母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好,我这就让他们上膳了。” 第84章 再见赵皇后 第二日下朝后不久女帝便听说元怀瑾入宫求见,陆天音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将人传召到了泰阳殿觐见。 元怀瑾入宫并未戴面具,也未穿朝服,女帝来了些兴致,看样子不是为了公事了。“奉玉今日怎么想着入宫来了?” 元怀瑾跪在殿中恭敬拜下,“微臣斗胆,恳请圣人赐封兄长为临阳郡王府世子。” 殿中一时寂静无声,常在看了看女帝的脸色,女帝面上先前的几分笑意已经不见了。 许久之后陆天音才淡淡开口,“朕怎么听说,你父亲有意立你为世子。”元怀瑾没有抬头,额头贴着地砖沉稳开口,“微臣不敢欺瞒陛下,臣与温瑶温大人自幼相识,应天昉成立后我们成为同僚,臣对温大人生了爱慕之心。” 陆徽音靠上椅背,“这与立世子有何关系。” 元怀瑾握紧了拳头,声音变得有些压抑,“微臣无法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成为自己的长嫂。求圣人成全!” 陆天音听了这话终于明白了元怀瑾入宫的原因,看样子是郡王妃看中了温家想拉温家入伙逼一逼临阳郡王了。 “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且立世子一事也是你们家事。朕与你父亲相交多年亦有少时情分,你想要朕驳了他的意思?”陆天音声音带了几分严厉。 元怀瑾声音变得苦涩起来,“为圣人效忠是微臣本分,是不是世子有何不同?” 女帝闻言嗤笑,“偌大的郡王府你真不想不要?” 元怀瑾直起身子,眼神坚定,“臣只想要阿瑶。”“奉玉,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女帝脸色沉了下来。 一旁的常在呼吸跟着紧了紧。 “即便圣人要将臣贬为白身,臣也只想要阿瑶。”元怀瑾字字恳切,眼神并不躲闪,“臣的母亲一生只求与爱人相守,可她的下场却是蹉跎与后宅之争郁郁而终。郡王府不是她的归宿,是她的牢笼。” 元怀瑾提起母亲红了眼睛,声音也颤了颤,“臣不愿阿瑶再经历那些,臣只想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求圣人成全。” 陆天音看着元怀瑾没有说话,她找常在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了一句。 元怀瑾在殿中跪了很久,一直到常在回来复命陆天音才叹了口气,“为了亲事奉玉都威胁起朕了,官都不想做了?你可知朕培养一个应天昉的行令官得花多少心力。” 元怀瑾磕头谢罪,“臣有罪,臣辜负了圣人。” “罢了罢了,朕会传旨立你兄长为世子。至于你与温瑶这赐婚便免了,你虽有此意,但也要看看温瑶的心意才是。” 元怀瑾早就猜到女帝不会赐婚,他此行目的本也不在此。“多谢圣人成全。” 女帝挥了挥手,“退下,以后莫要再说什么辞官的话。”元怀瑾再拜,“是臣糊涂,奉玉再不敢了。” 元怀瑾退下后陆天音笑着摇了摇头,“这一个两个都越发没规矩了。”常在松了口气,笑道,“还是因为圣人纵着不是,圣人宽宥小大人们,小大人们心里都亲近着圣人呢。” 陆天音看着常在继续笑,“你以为他们这是亲近吗?这是满肚子心眼耍到朕面前来了。” 常在弓着腰为女帝满上茶水,“元大人既是借着亲事向您表态,也正说明在他心中您比郡王府重要啊。” 陆天音笑容更胜,“奉玉比朕料想的更加机敏聪慧,他若愿意撇了郡王府倒是与温瑶相配。”临阳郡王府的势力不能再大了,病弱的世子挺好。 “去,拟旨送去郡王府。”女帝心情不错,“郡王妃还在江府?” 常在点点头,“这事只怕还有晋王府小公主的意思在里头”常在观察着女帝的脸色,他将这几日的事告知了女帝。 陆天音不大在意的摆摆手,“孩子们打闹罢了不必理会。你看温瑶,她这不是抓着机会将自己的事办了么?”陆天音并不介意陪孩子们做一场戏。 常在微愣,“您是说那您何不为他们二位赐婚?”女帝笑出声,“你还当真以为他今日入宫是为了求赐婚吗?有这立世子的圣旨便够了,朕也不能将郡王府逼的太急了。” 常在心思一转随后朝女帝一拜,“圣人英明。” 圣旨出了宫门,江离坐在临街的二楼茶馆中看着传旨太监打马而过露出了淡淡笑意。 “昭华在笑什么?”一旁传来温柔的女声。 江离闻声收了笑意,“没什么。”她转身回到桌前落座,“您这样入京就不怕暴露身份吗?” 赵皇后一边倒茶一边轻笑,“放心,母亲自有安排。”江离看着赵皇后的侧脸失神,“京中应天昉的耳目遍布,若是让人察觉出什么,饶是我也难以在女帝眼皮子底下做什么。” 赵皇后将茶推到江离面前,“昭华不必多虑,母亲只是想来陪你过年节,你的生辰快到了。” 离江微愣,“您”赵皇后温柔的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去瞧瞧?那里是这些年我为你攒下的生辰礼。今年的礼物,带你生辰那日再给你。” 江离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微微发胀的胸腔里心跳的有些快。她起身走向堆满了东西的案台。 赵皇后跟着走到她身边,“这是你六岁的生辰礼,你离宫前迷上了在天守阁放风筝,因此你父亲亲手为你做了这只风筝。上面还画着乔乔,你还记得乔乔吗?你养的那只小兔子。 这是给你七岁的生辰礼,那一年织造司送了几匹月锦入宫,我选了这鹅黄的给你做了一身衣裙。图样是我亲手绘的,我想着昭华穿上定然可爱极了。” 赵皇后一件一件说给江离听,“当初离宫时我曾想舍了这些,可我又想着你我母女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又或许,再也见不到了。有这些东西在,至少叫昭华知道,我同你父亲从未舍下你” 江离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生辰贺礼,比起皇家贵重的赏赐珍宝,它们更像是普通人家的父母为哄女儿开心精心准备的礼物。 江离深呼吸一番,随后转身抱住了赵皇后,“母后”赵皇后霎时红了眼睛,她将女儿紧紧抱住,“昭华,你能原谅父亲母亲吗?” 江离之前曾经怀疑过赵皇后出现的动机,她想着赵皇后或许是得知了自己如今的情况想利用自己去达成复辟的目的。 可是见到这些东西后江离放下了戒心。那些礼物时越经年,带着岁月的痕迹。没有人能预知未来,赵皇后与宋帝不可能从她离宫伊始便布局。 赵皇后轻轻抚上江离的手腕,“如果再来一次,母亲还是会这样做。我同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女儿,母亲与你父亲只有这样才可能护住你我并不后悔。” 江离哭音颤抖,“可是昭华好疼啊母后”赵皇后哽咽着将苦涩咽下,“昭华,记住这疼,牢牢的记住这疼。是陆家人散播的鬼眼之事,是陆家人叫我们骨肉分离。终有一日,我们要叫他陆家还回来。” 江离一僵,错愕的松开了赵皇后。 赵皇后含着泪抚上女儿的脸,“我知道你现在有手段,你去查查。天生鬼眼的事是如何传到京中的。” 江离整颗心如同落入冰封的池水,“可女帝的女儿同样也是天生的鬼眼”赵皇后轻蔑一笑,“可除了他陆家人,又有谁知道呢?” 赵皇后握着江离的手叹息一声,“我逃出京都后不久便听说了你父亲在皇城自戕了,我悲痛万分却也知道无力回天。那时候我便起了念头去业山寻你。” 赵皇后回忆当初,她拉着江离重新坐回桌边,“去了中州后我才发现,业山下已经有人驻守。我那是才明白,陆天音只怕早就知道你被业山所救。又或许,当初你在中州经历的截杀便是她的手笔。” 江离脑子有些乱,赵皇后继续道,“我当时无法带走你,因此只得先行离开中州蛰伏下来。但我亦留了人手关注着你在业山的情形。 后来我通过你叔父的手段查出了一桩事。萧鸿煊便是当初陆家安插在京中的人,天生鬼眼是为不祥,是天降的惩罚便是他让人散播的消息。陆家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对宋家发难,你变成了那个机会。” 江离身体颤抖起来,萧鸿煊是萧执的父亲。 第85章 女子的亲事自己做主 “他们知道你是我们最疼爱的孩子,我们不可能将你拿去祭天。你被送走后,御史台率先攻讦了你父亲,他们逼你父亲下罪己诏,逼你父亲承认你是上天对宋家的惩罚” 赵皇后捏紧了拳头,“你本是东陵最尊贵的长公主,是我和你父亲最珍贵的宝物,你父亲如何也不肯认下此事因此才有了御庭宫百官长跪之事。” 江离听了赵皇后的话只觉得气血翻涌,她呼吸急促闭上了眼睛。御庭宫长跪是宋帝失德的开篇,卷宗里记载着当时文武百官长跪三日,不少大臣昏死当场,此后宋帝昏庸的恶名大盛。江离从未想到这件事的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竟是因为我么”江离笑出了声。赵皇后握住她的手,“你只是他们攻讦陛下的借口,昭华,你父亲从未怨过你。否则我们也不会将你去送中州了。” 赵皇后看着江离煞白的小脸,心疼道,“此事已矣,昭华也不必多想了。母亲将此事告诉你,是希望你明白,你同萧执” 江离眸光微闪。“你当真倾心于他吗?”赵皇后问出声。江离一时无言,赵皇后便明了了。“母亲不想逼你,可是你能确定他待你的真心有几分吗?” 赵皇后踩住了江离的痛点,江离并不确定。 赵皇后又一声叹息,“昭华,你这样聪明定然知道我与你叔父在筹谋些什么你放心,母亲不会将你卷到这些事情里来。可母亲定是要为你父亲报仇的! 你若你若真的想和他在一起,便永远不要让他知晓你的身份我同你父亲给了你不幸的少时过往,我们不是好父母,却也同天下其他的父母一般,希望我们的孩子往后岁月能够平安喜乐。” 江离这一回是真的感到了错愕,赵皇后竟然并不想要她插手复辟的筹划?“您” 赵皇后苦笑,“你以为母亲寻你来,是想借助你应天昉的势力是吗?”她看着江离肖似先帝的面庞,眼神温柔怜爱,“母亲只希望你过的好。” 江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渡风楼的,她在长街上走着,周遭嘈杂的人声似如远梦般不真实。赵皇后的话让她惊讶,也叫她动摇。 她能感受到赵皇后对她隐忍的爱意,那些礼物她都留在了渡风楼,只带着那只兔子风筝离开。 江离提着风筝仿佛提着过去那位宋帝沉甸甸的父爱。江离压抑着心中苦涩,他们是好父母,他们已经竭尽所能保护了自己的女儿。 回到江府,江离勉强打起精神,温瑶是个顶聪明的人,她不能露出失魂落魄的样子叫她担心。还有小春,女帝的眼线还在她身边。 “哪来的风筝?画的是兔子?”温瑶见江离回来,有些好奇的看了看她手上的风筝。 江离笑起来,“路上买的,天太冷了,买了风筝让小姑娘早些回家。”温瑶不疑有他,“冬日里卖风筝,还真是稀奇。”她接过风筝瞧了瞧,“倒是画的活灵活现啊。” 江离点头,“可不是,”她朝小春招招手,“挂在我房里,明年开春了出去放一放。”小春应是。 江离在偏厅坐下,一双手拢在炭炉前烘烤,“我今儿在路上瞧见传旨的太监朝临阳郡王府去了。” 温瑶缓缓点头,“奉玉送了消息来,圣人已经下旨立了元怀麟做世子。”温瑶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今日郡王妃登了门,我已经让人将郡王府打算求娶我的消息散出去了。” 江离咧嘴笑起来,“阿姊真是算无遗策啊”江夫人温柔听说女儿回来了便也来了偏厅,正巧听见江离夸温瑶的这一句,“什么算无遗策?” 二人起身迎了温柔,江离道,“听说临阳郡王府来我们府上相看阿姊了?”温柔道,“是有这么回事。” 江离看了看温瑶,“看来阿姊好事将近。”温瑶笑而不语,倒是温柔有些担心,“但我刚听说元家的大郎君被立了世子,只怕这郡王妃不再瞧得上阿瑶的身份了” 温柔看向温瑶,“相看的事我会想办法压一压,不会让消息走漏出去。”江离摆摆手,“母亲不必操心此事,元家除了世子爷不还有一位郎君吗?” 温柔错愕,郡王府相看温瑶本来是为了替元怀麟拉拢温家江家甚至是萧家去逼郡王立世子,但如今元怀麟做了世子,这相看肯定是不成了。 可临阳郡王妃若是不想得罪温、江、萧三家,便不能让相看的事情黄了。若是让人以为郡王府没看了温瑶又没看上她,这会折了温瑶的声誉。 温柔能看得明白这些,但她倒是忘了,临阳郡王府还能将庶子推出来。“元怀瑾这元大人我只打过照面倒是不曾仔细瞧过。” 温瑶此时也不再藏掖,“若是临阳郡王府来替元怀瑾提亲姑母应了便是,父亲祖父那里阿瑶自会去交代。”温柔呆愣的看着温瑶好半天说不出话。 温瑶朝温柔露出端方一笑,“姑母当年不是说过么,女子的婚事如何就不能由自己做主了?” 温柔瞬间便明白了,临阳郡王妃突然登门并不是巧合。她捏着帕子抵在唇边笑,“阿瑶说的没错。” 江离有些好奇,“母亲竟还说过这般豪言壮语?”温柔笑叹,“少时义气罢了。”江离倒是对江母有了些新的认识。 温瑶捧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汤,心中对即将发生的事并没有多少兴奋,她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明年我打算在京都办女学,不如请姑母来做这院长如何?”温瑶看向温柔,“书院只收贫家女娘,这样既不会太惹眼,也不会得罪京中贵女们。” 温柔眼睛亮了亮,“办女学是好事!只是要以什么样的名头呢?”温瑶要为女帝培养寒门女官,她早就做了许多准备,“明年圣人大寿,也是第一届女子科举,便以此为名头,再加上温家的名声。” 温柔自从得知温琅要参加科举便知道温家这是要向圣人低头了,若是再有女学,便是温家支持圣人新政最好的证明,这样说来,这个院长她来做确实最为合适,况且东升书院本也有女学子,如今再办女学倒也卜算突兀。 “此事你可曾与你父亲商议过了?” 温瑶点头,“祖父、父亲与伯父都已经同意了。东升书院会派两位女先生前来,其余的只怕得有劳姑母了。” 温瑶开怀而笑,“姑母知晓了,此事我会安排好。要办女学开销可不小,看来年节前我便该与各府的夫人们走动起来了。” 江离还是第一次听说温瑶要办女学的事,她有些惊讶温瑶动作之快,“阿姊才来京都便有这样多的动作,看来咱们应天昉也是闲不下来了。” 温瑶低头一笑,她听出了江离的意思,“查抄府邸这事儿阿离再熟悉不过了?”江离露出些得意, “今年大半年都在外头,应天昉的拨款我还没来得及讨呢,女学虽是私学,可到底是我们应天昉罩着的,可不得叫京中的官老爷们都提起些精神来?” 温瑶看着江离的样子愣神道,“阿离在家中自来是淑女做派,今日母亲倒是第一回有了女儿是应天昉主事大人的真实感啊” 应天昉主事是个什么名声温柔早便有所耳闻,即便后来得知这主事就是自己的女儿仍旧觉得实在违和,无法想象。她那端庄姝秀的女儿如何能是狡黠狠厉的主事大人呢? 江离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现在是副指挥使了母亲” 第86章 南黎要来京都了 七日的休沐很快便结束了,应天昉众人上职的第一日萧执下令派宋致前往蜀中继续搜捕统义教余党,此番同行的还有赵川赵洋两兄弟。 江离又差了洛停云与陈玄暗中去搜寻庄亲王府丢失的那批兵器,江离已从庄亲王府得到消息,东西是在临港丢失的,并且将行九的郁离与行十的必清也调去同查此事。 就在众人休沐的最后几日,临阳郡王府登门相看应天昉行令官温瑶的事也在京中高门中传遍了。临阳郡王妃的心思被温瑶拿捏透了,她本有意遮掩此事,却是没想到几日过去这事越传越广了。 临阳郡王在府中发了好一通火,最终只得同意郡王妃的提议,对外便透露是为庶子元怀瑾相看的。元怀瑾还装模作样的推拒,只说长兄都还未定下亲事,如何轮的到他。 郡王妃想到儿子做了世子,心里畅快,难得有了好脸色,劝道妹妹都定了亲,二兄要娶新妇也说得过去。她将温瑶狠夸了一番,私下却是为自己的儿子打起了顾将军府里独女的主意。 元怀瑾拒了两次,直到郡王亲自找上他。元崇山看着元怀瑾的样子压下心中愤懑,“装了两回便够了,你要是当真不想娶温瑶,我这就让你嫡母上门赔罪去。” 元怀瑾脸上仍是淡淡笑意,“既然父亲知道了,那儿子便多谢父亲成全了。”元崇山气的头疼,“你就那么不想做世子吗?你若是做了世子,我便可以提你母亲做平妻。” 元怀瑾脸上笑意淡了些,“人都不在了,这些身份地位还有什么意义。”元崇山轻叹,“奉玉,你应当知道我所爱之人从来都是你的母亲,你是我最疼爱的孩子” 元怀瑾嗤笑,“呵,让所爱之人做妾,可见郡王的爱可真是别具一格,这般特殊的爱儿子可不敢要。” 元崇山气的拿起茶盏砸向元怀瑾,“你放肆!”元怀瑾瞥了眼染湿的衣袍动也不动,“圣人的心思父亲难道不明白吗?” 元崇山揉着额角,“我若不知晓便不会处处拿乔给圣人把柄拿捏了。奉玉,你既在应天昉便说明圣人是看重你的,只要我被拿捏着,你未必不能做世子。” 元怀瑾懒得再与他纠缠这些,“此事已成定局,父亲就歇了心思。只有一事我想提醒父亲,王妃将心思打到将军了。您既然知道圣人所虑,最后叫王妃歇了心思。” 元崇山没想到发妻竟然下手这么快,他微微点头,“应天昉来的消息?”元怀瑾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顾爰爰是将军府独苗,圣人或有意培养她做将领,儿子言尽于此,父亲自己考量。” 元崇山沉默良久后转身离开,“换身衣服去。提亲的事我会请晋王府的老王妃出面。”元怀瑾听罢笑起来,“那便多谢父亲了。” 元崇山走后,藏在房中的两个人这才现身,“啧啧啧,三哥你这父亲藏的可够深的啊。”江离笑道。 温瑶倒是不惊讶,一个能想出迁都来牵制晋王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携功犯上的莽夫。公务上犯错影响过大,但如果只是自大乖张,倒是既叫人拿了短处也算不得大错。 她看了看元怀瑾的衣裳,“你先去更衣,我同阿离已经没什么事了,这便回去了。”元怀瑾握了握温瑶的手,“晚饭多吃些,你这些日子瘦了。” 江离嫌弃道,“简直没眼看,要不我走?”温瑶懒得理她,只对元怀瑾点了点头,“我知晓了,我们走了。” 江离同温瑶翻着院子悄悄潜入夜色里,回到江府后江离泡了个热水澡,她想着元崇山的话,元怀瑾提请要请老王妃来做媒人,那陆安阳可不得再气一回?可真是期待啊 日子一日日过去,因是年终,各部对账也在加紧进行着。女帝这几日忙的很,直到礼部上禀了南黎国使臣即将抵京,她才想起来还有这桩事。 南黎入境东陵后最先接到消息的是应天昉,萧执与江离一直让人监视着使团的动向。女帝听报这事后便招了江离与萧执入宫。 “使团如今是个什么情形?”陆天音问道,此时泰阳殿中还有礼部尚书容询、中书令萧鸿煊与庄亲王陆倬云。 萧执答道,“使团此次来的是黎国的大皇子顾斯源与三公主顾斯渺,两个半月前使团便已经入境,但三公主在中途病了一场耽搁了一些时日。入京沿途各地官员依制接待,他们并未私下接触过其他人。” 另三人听着萧执的回答都有些心惊,想不到应天昉一直监控着,连他们私底下有没有接触地方官员也查得清清楚楚。 江离接过话继续禀报,“使团今日应当会抵达越州,”她顿了顿,“越州知府府上有一位妾室出身南黎,这妾室颇得知府喜爱,越州的宴请知府张大人已经交予她来操办,臣已经派人先行监控那妾室了。” 女帝微微颔首,“做的不错。”江离的话音落下,陆倬云等人不由得都悄悄看了江离一眼,心中惊诧更甚。 “南黎此次来为的是明年开放通商之事,务必保障使团的安全。你们派些人去越州迎一迎。欧阳大人,京中准备的如何了?”女帝道。 容询收了心思赶忙回答,“回圣人,礼部都已安排妥当。”女帝满意的点点头,“接待使团的事朕打算交给安宁公主与晋王世子,你们配合他二人行事。”女帝说完便摆了摆手,“庄亲王与中书令留下,其他人先退了。” 萧执同江离躬身拜完便离开,容询也紧跟上告退。三人离开后庄亲王笑起来,“怪不得圣人看重江大人,她做事确实极有章法且心细如尘。” 萧鸿煊也跟着脸色松快许多,这个儿媳妇确实叫他满意。女帝看着亲哥哥与妹夫的表情难得揶揄起来,“没点本事,如何做令仪的新妇?” 陆天音想着江离的事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上一世既然刺杀她并没有挽回结局,那么江离这一世按说应当不会再对她有谋逆的心思。 只是江离如今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她不敢确定藏在暗处的宋家势力会不会真的将她策反了。也是因此,她才默许了萧执与江离的婚事,江离爱上萧执,她便不会轻易走上谋反之路 第87章 阿离好甜 殿中另外两人不知道陆天音的心思,倒是真心觉得这新妇与萧执很相配。陆倬云见识过江离的手段,他觉得这人虽然诡计多端十分狡黠,但聪明人做自己人就是极好的事。 “她与令仪倒是极有默契,在离洲时二人可是将我戏耍了一番,倒叫我一丝端倪也没瞧出来。”陆倬云笑着摇摇头。 萧鸿煊听陆倬云讲过当时的情形,也觉得有些意思,“那时令仪还不知道江离就是应天昉主事,想不到竟已经有了默契。” 女帝也不知道萧执早就看破了江离的伪装,是以也点头夸了江离一句,“江离很聪明,她若有心为之,要配合令仪难不倒她” 聊了几句八卦后,女帝重新收了心绪,“皇兄,恩科的事准备的如何了?”陆倬云早猜到女帝留他们是为了此事,“臣打算将所有考卷汇总批改。” 陆倬云说出自己的担忧,“男女学子考场分开,若是答卷也分开批阅恐怕女卷会有人使绊子,因此不若汇总在一处打乱了来批阅。” 萧鸿煊也认为应当如此,“圣人,臣也想作为考官参与明年的恩科。” 陆天音挑眉,“鸿煊怎么也有兴致?” 萧鸿煊拱手,“臣听令仪提起温瑶大人明年打算兴办女学,其一是为了支持圣人的新政,其二是为了资助寒门女学子。 江尚书的夫人请了长公主做副院长,温家会派先生前来授课。臣也听江夫人提起本次恩科东升学院将会有不少女学子下场考试,因此臣想借此机会看看温家教出来的女学生究竟如何。好叫长公主不要白忙活一场。” 陆天音失笑,“鸿煊将这以权谋私说的如此直白,倒叫朕这个皇姐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兴办女学是好事,朕也想瞧瞧温家会教出什么样的学生来。此事朕允了。” 萧鸿煊又拜,“多谢圣人。” 女帝想到办女学的事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应天昉最近忙的很,这不过半个月就已经抄了两座宅子了。” 陆倬云听罢想了想也明白过来,办学需要不少银子,应天昉抄了这么多钱财,赶明儿女学申报资助,户部也不好意思分文不出。 陆倬云笑出声,“这江离还真是个妙人。”女帝笑着摆摆手,“孩子们的事便随他们折腾,有令仪看着,她也不会太过火了。” 萧鸿煊却是觉得只怕他家傻儿子只会纵着儿媳妇“肆意妄为”,不过这话他没说出口。 三个人将恩科的事聊了许久,待陆倬云与萧鸿煊离开,陆天音心中还有些久违的激荡。上一世她还没来得改革科举,这辈子她终于可以将这事做成了。 江离与萧执回到应天昉,两个人继续翻各地的卷宗,抄人府邸这事江离极有经验,萧执还在适应中。 两个人一忙便忙到了傍晚,二人在应天昉用晚饭,席间还招了元怀瑾与温瑶前来。 “圣人的意思是让我们暗中去保护南黎使团,我想了想,这次去越州便让三哥与阿姊带着瑟文同去。”江离说道。 萧执虽然已经入了应天昉小半年,但对人员的熟悉程度远不如江离,因此他对人员的调配也没有什么异议,“越州既然有咱们的人留守,这一回你们三人就悄悄去。人多了动静也大。” 温瑶与元怀瑾应下,四个人一道用完饭,天已经黑透了。江离饭后喝着热茶对温瑶道,“我今夜便不回府了,你同母亲说一声。我打算今夜将这些都处理了,之前离京太久,这攒下的活可都得在年前处理好。” 温瑶点头,“我知道了。我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便去越州。”她瞥了萧执一眼,“萧大人呢?” 萧执脸色正经,微微蹙眉,“积压的卷宗确实有些多,我今夜也留下来。”元怀瑾看破不说破,他拉着温瑶起身打算离开,“那就,辛苦指挥使大人与副指挥使大人了。” 萧执仿佛没有看见二人的揶揄般颔首,“不妨事。年底的考绩就要汇总了,早些做完,明年也该向户部多要些拨款了。” 这话简直说到了江离心坎上,“正是如此!你是不知道我每回去大理寺有多眼馋呢。”萧执宠溺的揉了揉江离的脑袋,无声而笑。江离红着脸轻咳了一声。 温瑶看着江离嗤笑,“简直没眼看,要不我走?”江离一噎,这是前几日她自己的话,如今回旋镖打到了自己身上,她只得朝温瑶瞪了一眼,“三哥带着阿姊快些走。” 元怀瑾闷笑,“走了走了,这就走了。” 温瑶与元怀瑾走后,江离与萧执继续审阅卷宗。二人都没有说话,炭炉里烧着的银炭将冬日的严寒隔绝在窗外。 许久之后萧执搁下笔活动了一下酸乏的脖子,抬眼看向另一张书案才发现江离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轻轻起身走到江离身侧,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还好,是热乎乎的。萧执取来一张小毯子搭在江离身上。 江离睡得不沉,她警觉的睁开眼,见是萧执这才放松了肩膀,“什么时辰了?”江离坐起身子,发现脖子酸的厉害。 萧执伸手替她揉捏着,“寅时过半了,去房里歇息吗?”萧执的力道使得恰到好处,江离舒服的闭起眼,“睡了一会儿已经精神了。” 萧执看她那副样子觉得好笑,他将人拉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坐着,手里的力道没有停下。 江离乖乖被他按着,脑袋还顺势搁在了萧执肩上。“你饿不饿?我去做些吃的?” 萧执看着江离睡得红扑扑的小脸不自觉咽了咽,“是有些饿了。”江离睁开眼,却对上萧执有些深沉的目光。 她瞬间便领悟了萧执的言外之意,脸变得更加红了。 “你”才一开口,江离便被萧执握着后颈吻住。萧执另一只手揽住江离的腰,吻的越来越放肆。 “阿离好甜。”萧执轻声呢喃。 第88章 美人计你最好没用过 南黎使团入京这一天温瑶与元怀瑾也回到了应天昉,萧执朝元怀瑾的肩上拍了拍,“辛苦了。”元怀瑾含笑耸肩,“这一趟有些收获,看来接下来也没得闲了。” 江离捡了果子塞进嘴里,吃相有些可爱,“忙活了这么些日子,三哥先回去休息。今晚还有宫宴呢。” 元怀瑾道了声好,“那宫宴见。”萧执送了元怀瑾出门,两个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隔得老远江离还听见了元怀瑾的笑声。 “阿姊回府吗?”江离失笑的收回目光,“今日宫宴圣人的意思是,咱们应天昉都去露个脸。” 温瑶面上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之后却是问道,“郡王府上门提亲了?”江离点点头,“说来也是有意思,你俩都不在京都,元家却趁着这档口上门了,如今庚帖已经交换了。” 温瑶轻轻嗯了一声,“那我先回府修整一番,晚些宫宴再见。”江离有些摸不准温瑶在想什么,只得出声提醒,“记得换张面具。”温瑶一边朝外走一边摆摆手,“知晓了。” 萧执送完元怀瑾回来见江离正发愣,“想什么呢?”江离回过神将案头的卷宗收起来,“想着给南黎使臣的礼物呢。” 萧执闻言从案上取了面具戴起来,“走,去看看礼物准备的如何了。” 入夜后宫宴即将开始,这次宴席上来的都是当朝要员,应天昉的四位到的稍晚,入殿时,殿中已经乌泱泱坐了不少人。 四张面具进入众人视线,殿中的喧闹短暂停歇了几息。南黎的使团已经入席,南黎大皇子顾斯源看着江离四人假作好奇的问礼部尚书容询,“这四位是?” 容询轻声答道,“这四位是应天昉的大人们。麒麟印面具的是指挥使与副指挥使大人。” 南黎公主顾斯渺觉得新奇,“本宫听闻过应天昉,不成想这应天昉竟还有女官。”容询轻笑,“东陵选拔官员只看重才能,往后当是会有更多女官了。” 容询言罢朝二人拱手,“宴席即将开始,下官先告退了,愿二位尽兴。”南黎皇室早就听说陆天音手下有一柄利刃名叫应天昉,也知道这领头的是一位名叫泽尔若的主事大人。 “听说应天昉的泽尔若手段了得,剑法高超。”顾斯渺看向萧执的目光多了些审视,“不知道那面具底下是张什么样的脸。” 顾斯源一边喝着酒一边低笑,但他的目光却是落在江离脸上,“皇妹如此好奇不若想办法揭了那面具。” 顾斯渺举杯碰了碰顾斯源的酒杯,“皇兄说的在理。” 江离与萧执落座后感受到对面南黎两兄妹的目光,二人抬眼回望,随后一同举杯遥遥一敬。 江离看着对面的人偏了偏身子朝温瑶低声道,“那大皇子不说是个病秧子么,我看他喝起酒来一点不含糊啊。” 温瑶不置可否,“好酒的病秧子确实不多见。”元怀瑾听见二人的话也开了口,“这病秧子倒是个真病秧子,这消息应当错不了。” 萧执也偏了偏脑袋,“师父说南黎曾请过他们去给那病秧子看病,那病秧子是娘胎里带的弱疾,治不好但也不致命。” 江离汗颜,“你们怎么一口一个病秧子的叫啊,好歹是个皇子。”萧执面上露出微微诧异,“不是你先叫的么?” 元怀瑾也耸肩表示认同,倒是温瑶不大在意的哼笑了一声,“左右不是东陵的皇子。” 四个人低声闲谈,不多时陆天音便来了。宫宴开始,陆天音客套的询问了使团路上可否辛苦,随后又对使团的到来表示了欢迎。 一众人推杯换盏,官话一套接着一套。顾斯源恭敬的谢了女帝,又代表南黎向女帝献礼。 应天昉早就查清了南黎进献的礼物,也早已将消息上报给了陆天音,也是因此除了礼部的招待之外,陆天音还让应天昉为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 顾斯源命人将礼物呈上,一张画卷徐徐展开,直到上面的内容完整呈现,大殿之上一时喧嚣议论更盛。 那是一张造船的图纸。 东陵封锁海岸线已经二十余年,造船的工艺落后南黎许多。如今要通商,海运要重新恢复,这份礼物不可谓不用心。 但陆天音并不像其他大臣那般高兴。南黎如此了解东陵的情况又送上这份图纸,既是诚意也是示威。 “南黎陛下有心了。请替朕向南黎陛下转达谢意。”陆天音神色淡淡,她挥了挥手命人将礼物收下,“朕也为远来的贵客准备了一份礼物。” 礼部尚书闻言便要起身,却见对面的萧执率先站了起来,容询愣了愣又坐了回去。 萧执起身先是朝陆天音拱手而拜,随后才向顾斯源一礼,“下官应天昉指挥使萧执,圣人为贵客备下的礼物便由下官呈上。”萧执藏在面具下的表情虽无法窥见,但那双带着威严与凌厉的眼睛却让顾斯源感受到了寒意。 江离闻言起身悄悄退出席间,好一会儿后江离带着应天昉的执事推了一只巨大的铁笼入了殿。 那笼子上盖着巨大的幕布,无人能窥见其中究竟藏着什么“大礼。” “下官应天昉副指挥使江离,礼物已到,不知大皇子是想亲自来揭晓还是由下官来代劳?”江离唇边勾着笑。 萧执离开自己的席位走到铁笼旁,应天昉的执事行礼退下。 “是奇珍异兽?”周遭响起讨论声。 陆天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大皇子,看看朕的礼物可叫诸位贵客满意?” 顾斯源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些忐忑,听到女帝的催促他依然有些踟蹰。“皇兄可需要本宫代劳?”顾斯渺实在好奇的紧,她站起身离开席位。 “本宫亲自来。”顾斯源沉下一口气迈步上前。他踱步来到幕布跟前,抬手掀起了幕布的一角,瞬间愣了。 殿中不少大臣都探着身子去看,却看到那掀开的一角露出一双人腿。顿时,大殿中一片哗然。 顾斯源僵在当场,捏着幕布的手用力到发白。 萧执见状不疾不徐的开口,“这幕布大了些,是下官考虑不周了。还是让下官代劳。”他朝江离使了个眼色,江离点点头,将手抓紧了遮幕。 江离看着靠过来的顾斯渺,轻声数道,“三,二,一。” 萧执与江离同时发力,二人脚尖一点飞身而起,手中的幕布随着二人动作被揭开,露出了铁笼中的“礼物”。 待二人重新落地,大殿中一时静寂无声。 顾斯源与顾斯渺看清笼中的礼物都不禁惊诧的瞪大了的眼睛。那是一个浑身狼狈的中年男子。 江离见半晌没动静,伸腿踢了踢铁笼,“别装死。”笼子里的人动了动,随后抬起脸来。 顾斯源捏紧了拳头,眼神透出阴狠。顾斯渺在看清那人的样貌后快步上前失声惊呼,“皇皇叔!” 萧执朝顾斯源与顾斯渺拱手,“下官听闻南黎抓捕逆贼许久,恰巧应天昉前些日子抓了个可疑之人不知东陵的回礼可叫诸位贵客满意?” 萧执说完没有等对方回应,他与江离一同拜了女帝随后便回到了席间。 南黎皇室争斗多年,谁也没想到这斗败了的小王爷逃到东陵来了。应天昉抓他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好在终归是赶上了。 顾斯源压下异样的脸色与心中沉重,好半晌才回过身朝陆天音拜谢,“多谢陛下,这份厚礼南黎感激不尽。”陆天音看着他的表情心中愉悦,“不必多礼,大皇子请落座。” 使团的官员赶忙差人将铁笼带了下去,顾斯源也拉着顾斯渺回到了席位上。宴会继续,歌舞表演一出接着一出,顾斯源勉强压下心中惊愕。 顾斯渺堪堪回过神,随后也将南黎带来的助兴节目唤了上来。南黎的节目是缠斗,几个彪形大汉肉搏在一处,实在没什么美感。 江离撇撇嘴,小声吐槽,“这满身横肉的搏斗究竟有什么好看的?”萧执点头评价,“有碍观瞻。”若非是宫宴,他都想伸手将江离的眼睛遮起来了。 江离还想接着吐槽,却听见那顾斯渺又开口了。“女帝陛下,昌懿听闻贵国应天昉的主事萧大人剑法了得,我门下有一剑痴求了一路,恳请陛下恩典遂了他请教的心愿。”昌懿是顾斯渺的封号。 江离手中的酒杯顿了一息,她拧着眉看向萧执,“你什么时候学了剑法?”这话音量并不低,大殿上的人都听见了。见大家都将目光移了过来,江离也不尴尬,只是笑了笑微微颔首。 萧执回道,“公主的消息似乎有误,下官使得的是刀并不精通剑法。”顾斯渺呆愣片刻,“不可能,传闻应天昉主事泽尔若大人使的是一柄软剑,这不可能会弄错。” 大殿中东陵的官员都明白了过来,这是认错人了。 江离好似也才反应过来般笑着起了身,“公主的消息倒也不算全错不过,下官才是前应天昉主事泽尔若。” 顾斯渺再次吃惊的微微张口,她怎么也没想到,泽尔若居然是女子。江离笑意不见继续开口,“今日圣人宴请贵客不宜见兵刃,公主的门客若想切磋不若另择一日,下官必定扫榻以待。” 南黎与东陵这回要协商开通海上贸易,这本是好事,也是两国交好的机会。宫宴上比试若是输了丢东陵的面子,若是赢了又叫对方丢面子。这事不妥。当然江离也没想过自己会输。 女帝满意江离的回答,“此事另行安排,江离,莫要怠慢了贵客们。”江离领了命,“臣遵旨,臣定叫贵客尽兴。” 昌懿本想借着比试的由头看看泽尔若的样貌,但陆天音这般说了她也只能暂时歇了心思。宴会没什么新意,而接下来几日两国的商谈才是这次出使的重头戏。 顾斯渺百无聊赖的喝着酒,时不时打量江离几眼,江离却以为她看的是萧执,毕竟对方一上来先提到的人也是萧执。 “我看那昌懿公主对你似乎很感兴趣。”江离小声道。萧执有些无语,心中吐槽江离眼神实在有些差。 “醋了?”萧执轻笑逗她。 江离扶了扶面具,“格局小了不是?”周围三人都疑惑的凑近了江离,只见江离嘴角的笑越发灿烂,眼神也越发狡黠,“你不若试试美人计,保不齐能骗些什么消息呢。” 萧执瞠目看向江离,身后的元怀瑾与温瑶笑出了声。元怀瑾轻咳一声收了笑,“唔江大人的话不无道理。” 萧执扶额,“你脑子里每日究竟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江离不满的啧了一声,“指挥使大人,我们应天昉做事向来不拘小节,您可得尽快适应了。” 萧执看她的眼神犀利几分,“哦?不知副指挥使大人是对谁用过这美人计?”江离怔忪一瞬,悻悻讪笑,心道送命题来了,“嗐下官成日戴着面具,京中幼童听见泽尔若三个字都要哭上两嗓子,这般妙计,下官全无用武之地啊。” 萧执抿了抿唇,“你最好没用过。” 第89章 四人通宵办公 宫宴持续到夜深,难得这一夜月明星稀,虽然寒风习习,但席中气氛算得热烈。散场的时候江离在宫门口等了江潮,“父亲,阿姊同女儿今夜还有的忙便不回府中了,您让母亲不必担心我们。” 江潮点点头,他看了看不远处正与萧鸿煊低声交谈的萧执,“莫要太累了。”温瑶与江离一同应了声,目送江潮上了马车。 温瑶朝江离笑道,“姑父比我想象的要更开明些。”江离有些疑惑,“何出此言?”温瑶偏了偏脑袋,“姑父如此短时间便接受了你的身份,且还能纵着你继续往日行事的风格,若换成我父亲可不好说。” 江离若有所思的扭过头看向远行的马车,“如此说来还真是便是当初在离洲我的身份被公开,父亲也并未追问过我其中细节。” 温瑶沉默片刻拍了拍江离的肩,“ 我们也该回去了。”二人转过身走向元怀瑾与萧执,却见晋王府一行人走来。 四人向晋王与王妃行礼,随后又向世子与公主行礼。王妃朝温瑶露出和善的笑容,“温大人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也怪不得郡王府央着老身为奉玉登门。” 温瑶与元怀瑾一道摘了面具,二人朝王妃拜谢,“多谢王妃娘娘。”王妃见二人礼数周全心中,心道,倒是不错的后生,“夜深寒重,你们也早些回。” 王妃上了马车,陆安阳与陆安戎跟在后面停在温瑶等人面前,陆安戎简单道了句恭喜,随后朝江离道,“江大人,与南黎的比试不妨等上几日。” 江离本也有此意,她朝陆安阳点头,“下官知晓了。”接下来几日两国便要协商通商之事,这里面少不了各自为营的谈判,谈判总有陷入僵局之时,比试便该等到那时。 陆安戎会心一笑,“同聪明人打交道确实省心。”江离也恭维道,“是世子爷行事稳妥。” 陆安阳看着元怀瑾与温瑶,朝温瑶笑了笑,“恭喜温大人了。”温瑶也笑,“还得多谢公主殿下成全。” 陆安阳的笑僵了僵,“谢我?”温瑶重新将面具戴上,嘴角仍是笑意,“若无公主相助,郡王府如何能想得起下官?” 元怀瑾低低笑了一声,“下官几人还要赶回应天昉,便不同世子与公主多留了。告辞。” 江离闻言率先夸上了马,一边还朝萧执低声道,“让人做些宵夜,今夜怕是睡不了了。” 温瑶也上了马,附和道,“也好,今夜将卷宗都清了。”元怀瑾与萧执跟着上马,四个人拉着马绳一边交谈一边朝应天昉去了。 陆安阳看着四人走远,脸上的错愕渐渐消了,“呵,竟是将我这一步也算计了。”陆安戎看了一眼自家妹妹,“莫要再胡来了。” 陆安阳浑不在意的笑了笑,“不过是争一口气罢了,输给温瑶这样一个人倒也没什么丢人的。” 她收回目光,“我是圣人亲封的公主,又不是小门小户里痴痴缠缠的娇娇女,此事到此为止了,兄长放心。” 陆安戎见她眉眼间郁气不在松了口气,“你能这般想就好。你的亲事祖父祖母自会斟酌。” 陆安阳摆摆手走向马车,“嫁人有什么意思兄长没听说吗,圣人打算提拔女将。”她回头朝陆安戎眨眨眼,“那顾爰爰都可以,我为何不行?” 另一头江离四人回到应天昉后便聚在了议事厅中,温瑶将使团的名册取了出来,她提笔画圈,“这些是今日赴宴之人。” 江离与萧执看着名册,江离问道,“那个想同我比试的叫什么?”元怀瑾伸手指了其中一个名字,“邵维,此人今日未曾赴宴。应当是候在外边了。” 江离有些疑惑不解,“随便按个名目也能同使团赴宴,他为何要候在外边。”温瑶也觉得奇怪,“我差了人跟他,等人回来再问问他今日宫宴时都做什么去了。” 江离点点头,想到今日宫宴不禁又笑了起来,“我们给南黎送了那么一份大礼,只怕今夜他们也睡不着了。” 萧执也是一叹,“入应天昉前我一直很好奇你们往日里都在做些什么,不成想应天昉竟然有如此通天手眼。” 原先虽也知道应天昉监察着整个东陵,但连南黎逃难来得反贼也被应天昉监控着,这实在超出他的想象。 江离朝元怀瑾抬抬下巴,“这事儿是三哥去办的。”萧执想了片刻,“所以去年奉玉回蜀中待到今春才回其实为的是这事?” 元怀瑾颔首,“是为了这事。蜀中来了消息,事关重大,阿离便让我找了由头离京了。” 萧执看向江离,他知道江离很有本事,但他还是再一次被震惊了。“我忽然有些明白圣人为何要将我调入应天昉了。” 江离对上萧执的眼神,挑挑眉是以他接着说。 “应天昉主事如此厉害,若无亲信守着”萧执没有继续说下去,四人都沉默起来。若无亲信守着,圣人如何高枕安眠。 温瑶敲了敲桌面,拉回几人心思,“早前我还未多想,如今我倒是觉得有一桩事不可不在意了。” 萧执等三人回神看向温瑶,温瑶继续道,“南黎逆王逃来东陵,为何辗转去了蜀中?” 若是寻常时候这个答案确实让人没有头绪,甚至他们已经审过那人也没有得到答案,但如今却不一样了,蜀中已经出了一桩大事。 另外三人显然也联想到了这些,江离讷讷开口道,“你是说他或许与前朝势力有往来?” 萧执手指点着桌面微微垂眼,“不无可能。黄嵩的事虽然没了后续,但既然他是广昌王旧部确为事实,那蜀中可能还有前朝势力蛰伏。” 江离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赵皇后难道同南黎的人还有合作?温瑶长出一口气,“我得将蜀中的卷宗再翻一遍。”她站起身,片刻也不想拖沓,“其他待整理的卷宗你们继续做着,我先去了。” 温瑶一走元怀瑾也跟着起了身,“离京前积压的册子整理的差不多了,我今夜便能收尾。倒是你们手里的事更棘手些,南黎的事且再看看接下来几日的情形。” 萧执没有留他,“那都各自忙着,我同阿离将近京的卷宗再查查,年节前少说得再抓几个。” 元怀瑾看着萧执笑道,“令仪倒是越来越有应天昉指挥使的派头了。”萧执也笑,“倒是比做少卿畅快。” 元怀瑾走后萧执看向江离,见她低着头出神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江离回神,“在想那个邵维。陆安戎同我想法一致,我打算等谈判僵了再出来好好会一会这南黎的高手。这些日子叫人盯紧了他。” 萧执揉了揉她的脑袋,“行,到时候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江离被萧执逗笑,躲开他的手起了身,“我先回书房了。” 萧执看着江离离开,收起了笑容。他发现这段时日江离总是出神,眼神里透出他看不懂的忧愁。 近来虽然公务繁重,但并没有真正棘手的案子,那江离究竟是在忧虑些什么?萧执无法当面询问,只得小心观察着。“阿离” 江离回到自己的书房,她想到南黎逆王的事烦躁的啧了一声,得找机会再去见见赵皇后了。 第90章 被她装到了 第二日商谈正式开始,前四日的商谈结果不错,每次散会时双方都带着笑容。这四日江离都收到了来自顾斯渺的拜帖,但她也都以公务繁忙回绝了。 应天昉日常忙碌,只一日江离出城查抄一座府邸回京时救了一位夫人,后来又得知这位夫人是京中渡风楼的老板,萧执得知此事也没有太在意。 宫宴后第六日恰逢休沐,双方协谈此时也已进入了白热化,两国阵营摆出的条件终于出现矛盾。遇上休沐,协谈也暂时停了下来。陆安宁与陆安戎因而组织了一场冬狩。 堂兄妹俩登门应天昉时江离正在指挥执事押送人犯,“表嫂。”陆安宁见到江离笑嘻嘻的便凑了上去。 江离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公主”陆安宁哈哈一笑换了称呼,“江大人。” 江离掩下尴尬朝两人微微行礼,“公主,世子。”她将二人迎往议事厅,“二位今日来寻下官可是因为与南黎的商谈已经入了僵局了?” 陆安戎直言道,“是这么回事。”陆安宁赶忙补充,“我同堂兄请了他们冬狩,今日想请江大人同往。” 江离给二人上了茶水,“此事不急。”她朝执事招招手吩咐,“去给萧大人、元大人与温大人传消息,今日休息半日,让他们一会儿换常服候着。” 陆安宁待执事走了又继续开口,“冬狩之后还有同南黎勇士的切磋,我想着也是时候请大人出面了。” 江离轻笑了一下,“冬狩下官便不去了,至于切磋公主届时不妨给他们递个筏子,叫他们再来请我。” 陆安戎瞬间明白江离的意思,他看着江离面具上那威风凛凛的麒麟印点了头,“江大人言之有理。” 陆安宁想了片刻也明白过来,确实叫对方按耐不住更加能掌握主动权。江离见二人会意,于是朝他们勾了勾手指,三个人凑近了些,江离继续道, “欲扬先抑懂?先叫他们其他勇士输的抬不起头,大将军府的顾爰爰是个不错的选择。届时那邵维应当便会出场了,若是邵维输了也不必下官去了,若是邵维赢了,二位不若表现的羞愤些。” 陆安宁双眼放光,“我同安阳姐姐也可下场!”江离摆摆手笑的有些傲气,“他们什么身份,劳的二位殿下出手?爰爰却不同,她虽在军中长大,但并无官职在身。” 陆安戎听着江离的话却想的更多些,他想起陆安阳说过圣人有意培养女将,因此怀疑江离是在为圣人提供一个机会。 “江大人不愧是统领应天昉数载的主事。”陆安戎笑了笑,“我这便让人去请顾娘子。” 江离满意的笑了,“那下官便静候佳音。” 送走堂兄妹二人江离收拾了东西回了江府,她换了身常服陪着江母用了午饭。温瑶午饭后也回到了江家,她朝江离笑着挑眉,“让爰爰上场是你的主意?” 江离有些得意,“他们打得如何了?”温瑶一边更衣一边笑,“爰爰不辱将军府门楣。” 江离笑着笑着却又有些失落,“也不知道我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温瑶换好衣服出来,伸手朝江离的头上揉了揉,“既是圣人的意思,也是爰爰心中所向,你做的不错。” 江离看向温瑶,“圣人当真想要爰爰投军吗?顾家就这么一个孩子了。”温瑶心里沉下一口气。 想要培养女将,这个入手的契机人选很重要,而顾爰爰无疑是最合适的。与其说是圣人的意思,不如说这是她为圣人选中的最合适的人选。 “圣人不会强求,如果爰爰无意圣人也不会怪罪的。”温瑶轻声安慰道。但其实江离与她都明白,只要顾家察觉到了圣人的心思,那么不论顾爰爰有意无意,她都不得不这样做。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外乎如此。 江离看向温瑶,倒是真的很想问问,这究竟是圣人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小姐,安宁公主送了帖子来请您。”小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江离收整心绪站起身来,“唔许久不曾嚣张跋扈过了。” 温瑶看着她整理仪容端起不着调的笑意也跟着笑出了声,“你这入戏倒是快的很。”江离抬了抬下巴,“走,去会会南黎第一剑客。” 江离带着温瑶策马来到会馆,演武场外此时已经坐满了人。萧执与元怀瑾到的比她们早已经在一旁落座了,二人今日都没有戴面具。 温瑶现下也没有戴面具,她朝主位行了礼便在元怀瑾身旁落了座。江离却是面具端正的来到主位前一边行礼一边笑道,“难得休沐半日,殿下可真是会挑日子。” 陆安宁也不含糊,配合她演戏,“扰了江大人休息确实罪过,不过贵客盛情难却,本宫也只能厚着脸皮叨扰了。” 江离浑身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气息,“下官担着应天昉的差事,为圣人分忧也是分内之事。殿下言重了。”她转头看向顾斯源与顾斯渺,“只不过下官好歹也是个从三品的副指挥使,这般应下切磋岂不有些欺负人了?” 顾斯渺看着江离的面具微微蹙眉,“指挥使萧大人今日都未曾佩戴面具,江大人倒是好大的架子。” 江离抬着下巴垂眼看她,声音带着有些狂妄的笑意,“看来三公主确实不大了解下官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您来京都也有些时日了,不曾打听过应天昉的泽尔若,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么?” 自从宫宴认错人之后顾斯渺当然是去打听过的,这人名声有多差多可怕她也听了个七八分,但她没想到江离竟然对使臣也是这般嚣张。 陆安戎此时适时开口,“江大人不可无礼。”他低斥一声又朝使团道,“江大人差事办的好素来极得圣人信重,是以有那么两分意气,还望贵客海涵。” 江离也不反驳,仍旧将手背在身后,眼里含着轻蔑。顾斯源以眼神制止了顾斯渺开口,转而道,“大人公务繁忙,今日难得有闲才将大人请了来。” 顾斯源朝身旁指了指,“这是我南黎第一剑客邵维,邵维今日与贵国勇士切磋未曾尽兴,只盼大人成全他。” 江离扶了扶面具,哼笑“没尽兴?”她朝一旁的顾爰爰看过去,倒是眼神变得温和,“打输了?” 顾爰爰也不觉得丢人,她笑容灿烂,“还真别说,挺厉害。”江离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你年纪小,等你长到他那么大输赢就不好说了。” 在场众人听了不由一噎,邵维倒是饶有兴致的开了口,“江大人言之有理。”江离转过身紧了紧自己的护臂,“要打便打。我赶着回家用晚膳。” 邵维想了想提议道,“若是在下赢了可否请江大人摘下面具一见真容?”江离闻言缓缓露出一笑,“不妥。倒不如你输了,我便将面具摘了。” 她瞥了眼顾斯渺,“三公主似乎很想见见下官呢。”萧执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江离现在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当初的应天昉主事泽尔若。 邵维愣了一瞬,“江大人如此自信?”江离抽出腰间的软剑迈步下场,“你怕是对我有些误解。”她在场中立定,随后转过身迎上邵维的目光,“我坐上应天昉主事之位靠的可不是自信。” 邵维看见江离眼中的冷意,心里也冷了下来。他抽了剑飞身而下,“那便请江大人赐教。” 二人剑锋相抵,场外的人都不禁坐直了身子。邵维的剑法确实厉害,这在他与顾爰爰的比试中众人已经可见一斑,但他此时周身的杀意更甚,招式也变得更加凌厉。 而江离打从一开始也没有收力,杀招既出自然是不留余地。二人缠斗一阵,邵维突然轻声开口唤道,“昭华帝姬。” 江离手中顿了一息,随后眼中的杀意越发汹涌。心中恐惧没有让她失了方寸,反而叫她下手更加狠厉。最终江离的剑抵在邵维的脖子上擦出血痕,比试落下帷幕。 邵维笑着站稳,“江大人果然厉害。”场外爆发出欢呼,但江离的剑却未收起,她一手执剑,一手摘下面具,露出寒霜凝眉也挡不住的娇颜,仿佛未曾听见那句挑衅,“可尽兴了?” 邵维拱手,“是在下输了。” 江离收了剑走回场外,她朝陆安宁与陆安戎行了一礼,随后朝顾斯渺肆意而笑,“南黎第一剑客确实厉害啊,竟能在下官手中走上一百招。” 南黎使团脸色不好,江离这一句夸奖好似夸了又不如不夸。让江离意外的是顾斯渺脸上却没有半分不悦,她有些兴奋的盯着江离的脸,“江大人竟还是个美人。” 江离拧眉但很快又松开,心道这人什么毛病?“公主谬赞。”江离翻了个白眼。南黎使团也都惊讶于江离的高超武艺与美貌颜色。 顾斯渺忍不住站起身走到江离面前,“本宫曾看过一些话本子,那故事里常常便有手段狠厉武艺超群的蛇蝎美人,今日见了江大人方才知晓这故事也不全然是瞎编的!” 江离有些无语的看着顾斯渺,“既是蛇蝎美人,那便该避则避。”顾斯渺摆摆手,“本宫爱极!”她上下打量江离的目光越发肆意,一旁萧执不禁蹙眉,元怀瑾低声轻笑,“看来那美人计还是可以一用的。” 邵维回到主位前,“在下输的心服口服。”江离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言,陆安戎与陆安宁脸上都是隐隐喜色,陆安戎轻笑,“切磋罢了,三公主与大殿下尽兴便好。” 顾斯渺也客气回道,“东陵人才济济,应天昉不愧深得女帝陛下信重。邵公子先下去休息。” 江离看了邵维一眼,随后道,“邵公子方才说想请教我剑招,今夜不妨由我做东请邵公子用一顿便饭,也算为伤了公子赔罪。” 邵维摸了摸脖子,血迹已经凝固,他笑着点头,“让大人破费了。” 顾斯渺抚了抚发间的金钗,有些不悦,“他是本宫的人,你怎么不请本宫?”江离越发看不懂这个三公主了,“公主尊贵,自有安宁殿下与世子相伴,下官不敢逾矩。” 顾斯渺看了眼陆家两兄妹,撇了撇嘴不再多言的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第91章 另一个昭华帝姬? 东陵实力与日俱增,应天昉的手段也叫南黎皇族生了忌惮。顾斯源婉拒了晚宴,先行回了官驿,而顾斯渺却是眼巴巴的想蹭江离的晚饭,但江离拒绝了。 邵维的话她不可能当做没听见,她不知道邵维究竟是知晓她的身份,还是故意用这样的消息来图谋什么,但不论是哪一种,江离都不能视若无睹。 萧执本来想陪江离一同宴请邵维,江离正愁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将人支走,宫里就传了萧执入宫面圣。江离松了口气,她将邵维请到了京都最好的一家酒楼,倒是做足了赔罪的样子。 “主事大人许久不来了,今日怎么得空来光顾?你惯常用饭的雅间小人可一直给大人留着呢。”老掌柜笑的谄媚,躬着身子把江离二人引到了雅间,“还是老样子?” 江离摆摆手,“老样子,去。”江离也没有纠正老掌柜的称呼,老掌柜笑呵呵的应声退下,并将雅间的门轻轻扣上。 “江大人的威名看来比传闻里的更盛啊。”邵维落座,他笑着打量起江离的神色。江离把玩着面具有些漫不经心的回应,“京都里但凡谁家稚子哭闹,父母都要摆出我的名号来。” 邵维笑出了声,“江大人可真是位妙人。只是在下不知江大人今日邀我为的究竟是哪一桩?” 江离面上没什么表情,她将面具搁在桌上抬起眼睛看向对面的少年,“你剑法确实了得,但我很好奇,你这般小小年纪是如何被称为第一剑客的。南黎是没人了?” 邵维似乎并不觉得被冒犯,面上仍旧是融融笑意,“不过是虚名,皇室说在下是便是,皇室说在下不是便不是。这是与不是,重要吗?” 江离点点头,邵维身份不简单,什么第一剑客什么仰慕已久的赐教只怕不过是试探她的借口罢了。“确实不重要。所以呢,昭华公主是谁?” 邵维迎着江离审视的目光应声,“东陵前朝宋家皇朝曾出过一位极受宠爱的公主,她甫一出生便得了封号昭华。大人执掌着应天昉怎会不知昭华公主,您又何必明知故问。” 江离哼笑一句,“行,你既以昭华公主引我来,那我便也开门见山了,不知邵公子为何提及此人?” 邵维垂眼翻过桌上倒扣的茶杯,不疾不徐的斟了两杯茶,“东陵前朝皇嗣单薄,陆家入主京都皇城后几乎将宋家人都杀尽了,但这昭华帝姬却并不在其中。” 江离嗤笑,“你该不会以为这点小事我应天昉查不到?如果你只是想说些废话,那倒是叫我白跑一趟了。” 邵维悠然喝了口茶,“昭华帝姬幼时被送往中州,并在中州遭遇了截杀。但她并没有死,她至今仍活的好好的。帝姬还活着,这便足以说明,应天昉并未查到她的下落,不是吗?” 江离微微蹙眉,脸色冷了几分,沉默半晌后她才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邵维将另一杯茶水推到江离面前,“在下有一批货物想从临港运往南黎,这东西在下不想叫旁人知晓。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江离松了肩膀露出有些不屑的笑容,“我江离不才大小也算是圣人宠臣,我犯得着为她一个前朝帝姬冒这么大的险吗?” 邵维耸耸肩,“大人原本独自掌管应天昉,如今却是处处掣肘。您就不想坐上指挥使的位子,重新将应天昉握在自己手中吗?” 江离咧嘴笑出声,“你该不会不知道萧执是我的未婚夫婿?” 邵维敛了笑意神色郑重起来,“飞鸟尽良弓藏,正是因为您许给了萧大人啊难不成江大人当真是夫唱妇随,甘愿趋于人下的痴情女子?应天昉可是您多年的心血,这为他人做嫁衣的买卖可不像泽尔若大人的作风。” 江离不再看他,手指轻轻点着桌面问,“我怎知你的消息是否可靠?” 邵维也不心急,“在下也不妨给您透个底,中州有一位天生鬼眼的医女极负盛名,许多中州的百姓都赞她一句救世仙子。您不妨查查此人。” 江离不再出声,这个消息确实让她有些意外,直到酒菜上了桌,江离给自己和邵维都倒了杯酒,她自顾自饮下一,淡淡开口,“容我考虑些时日。” 邵维提杯朝江离敬了敬,“大人慢慢考虑,待商谈结束邵某会留在东陵跟随海商办行事。邵某有的是耐心。” 之后两个人安安静静的用了顿饭,饭后便散了场。萧执来酒楼找江离时二人刚出了酒楼大门。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江离迎着萧执走上前去,萧执看了眼邵维朝他点了点头,随后同江离道,“圣人寻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答完江离萧执又朝邵维开口,“邵公子可将剑术讨教清楚了?”邵维露出得体的笑容,“在下受益良多。”他见萧执与江离似乎还有话说便要告辞,“邵某自行回官驿便可,就不打扰二位大人了。” 萧执也拱手,简单的回应了一句,“邵公子再会。”江离则依旧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她只朝邵维微微颔首以示告别。 邵维走远后江离长舒一口气收起了锋芒,她撇了撇嘴,“这小子有些古怪。”萧执牵着江离的手一同往江府走,“如何个古怪法?” “他将我约出来竟真的只是问了剑术的事,这还不古怪吗?”江离的眉头始终微微皱着,萧执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的确古怪。叫人继续盯着他。” 江离点点头,“或许他还会再来找我。这么小的年纪,我可不信他是什么南黎第一剑客。” 萧执捏着江离的指尖轻轻摩挲,“你觉得他是冲着你来的?”江离轻轻摇头,“不知道,又或许是冲着应天昉来的。”她侧过脑袋看向萧执,“他是顾斯渺的人,而顾斯渺似乎对应天昉很感兴趣。” 提到那个南黎的三公主萧执有些不大妙的预感,“我倒觉得她对你比较感兴趣。”萧执想起顾斯渺看江离的眼神,不自觉的眼神冷了几分。 江离愣了愣,“对我感兴趣?”萧执点点头,“她今日看你的眼神让我不大舒服。”说完他还不补充了一句,“奉玉还玩笑说你的美人计或许可以开张了。” 江离看着萧执黑沉的脸色有些失笑,“萧令仪,你该不会是吃醋了?”萧执的手僵硬了一瞬,他停下步子看向江离,“那眼神我很熟悉。” 江离越发不解起来,“怎么说?”萧执抿了抿唇,“当初我也那样看过你。你就不曾注意过吗?” 江离,“”还真就没有注意到啊 “莫说浑话”江离觉得这多少有些离离原上谱了。 萧执的预感看起来虽然离谱,但接下来几日,这预感却似乎得到了验证。演武场比试之后,一连三日顾斯渺都在应天昉门口巧遇江离。 这一日江离刚从宫里回来便又在应天昉门外遇到了顾斯渺,江离有些无语的朝人打了招呼,“公主今日不曾去参与会谈吗?” 顾斯渺笑意盈盈的开口,“有皇兄在,本宫去不去都无妨碍。”江离敷衍的点了头,“那公主请自便,下官还有公务需尽快处理。” 顾斯渺跟上前并肩走着,“江大人几时下值?本宫初来京都也没个熟人,你不若陪我逛一逛京都?” 江离赶忙拒绝,“下官还有公务在身” “你每日都是这般借口,是本宫不够格邀请江大人一叙了?”顾斯渺有些不悦,“你难道就没个下值的时候?饭总是要吃的?还是说本宫得进宫求得圣人旨意才请的动江大人?” 江离没想到顾斯渺如此难缠,时值两个会谈期间,南黎是远道而来的贵客,顾斯渺又身份贵重,如果真的求到圣人面前那未免做的太难看了些。 “公主哪里话,您身份贵重能为您作陪是下官的荣幸。只这几日应天昉确实走不开才不得已婉拒公主之约。”江离笑容和煦,倒是没了演武场那一日的跋扈,“明日,明日我将应天昉的事安排好,便陪公主好好游览京都一番。” 顾斯渺眼睛亮了亮,“如此甚好!那明日我们去做什么?”江离想了想,“下官听闻南黎四季如春,冬日也几乎少有下雪的时候,下官不若带公主去体验体验东陵的冰嬉?” “妙哉!那就这样说定了!你可不许诓骗本宫。”顾斯渺笑容灿烂起来。江离笑道,“下官会让人在冰场做好准备,明日下官去官驿接您。” “行,那本宫先不打搅你了,你去忙。明日再会。”顾斯渺高高兴兴的带着人走了。温瑶在应天昉外看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来,“这还真是缠上你。” 江离收了笑容,“她如今的表现与我们查到的信息有些出入,不论哪般是真,这人做戏的本事都不可小觑。” 温瑶点头赞同,“明日约上昭昭与爰爰,我们陪你一道去。” 第92章 宋昭华与宋遗直 第二日江离把应天昉的事都丢给了萧执与元怀瑾,自己带着温瑶从江府出发去官驿接了顾斯渺往冰场去。 三个人在马车上用了些点心,到达冰场后与来的更早的顾爰爰与容昭汇合了。“见过昌懿公主殿下。” 顾爰爰与容昭一道行礼后,江离开口介绍,“这位是将军府的顾爰爰,这位是礼部尚书容大人的长女容昭。她们皆是下官在京都的好友,因此今日便邀了她们一道陪公主冰嬉。” 顾斯渺看着顾爰爰道,“本宫记得你,那日比试你的刀法很好,打败了不少我南黎的勇士。” 顾爰爰爽朗一笑,“三公主记性真好。”顾斯渺点点头,“你与本宫还是同姓,倒是有些缘分。” 顾斯渺又看向容昭,“这位便是容大人的千金了?”容昭笑容得体的点头,“今日得阿离相邀为三公主作陪,臣女荣幸之至。” 顾斯渺眼睛眨了眨,“阿离你们私下称呼倒是亲密。”她看向江离,“本宫也唤你阿离如何?” 江离嘴角抽抽,“似乎也没有这么熟”顾斯渺不悦,“叫江大人多见外啊,你也可以唤本宫渺渺。” 江离轻咳一声,“公主是贵客,下官不敢逾矩。”她拉了拉容昭,“我们几人中容娘子最擅长冰嬉,不如让她来教公主。” 顾斯渺倒是没什么意义,“行,去看看。”江离朝容昭使了个眼神,容昭立马为顾斯渺引路,“公主这边请。” 顾爰爰跟在容昭二人身后迈步,回头悄悄朝江离眨眨眼。 温瑶看着走向冰面的几人这才走近江离几步,“她还真是意外的对你感兴趣啊”江离嗤笑,“见过扮猪吃老虎的,没见过扮傻子的。” 温瑶看着顾斯渺正在穿戴护具的身影讷讷出声,“这三公主出身不高又流落民间,却得了使臣的差事来了东陵。实在有些奇怪。” 江离想着应天昉查到的消息也跟着疑惑,“南黎皇嗣众多,大皇子是皇后所出,他出使东陵倒也说得过去,但顾斯渺回到皇室也不过两年,可我瞧着使团里的大臣对她也很恭敬。就连那个病秧子对她似乎也有些忌惮。” 温瑶轻轻呼出一口白气,“多想无益,找机会试试她。”江离叹了口气,最近她的脑子已经超负荷工作了。 从邵维到顾斯渺,甚至连那个病秧子大皇子,一个个都诡异的很。去中州调查的人她已经派出去了,在消息送回来之前,邵维暂且可以放放。 江离迈步走向冰封的湖面,“阿姊要不要去玩会儿,来都来了。”温瑶摇摇头,“我就不下去了。” “行,那我去了。” 江离换上冰刃朝被容昭牵着的顾斯渺划过去,顾斯渺有些兴奋,虽然看起来有些害怕但还是跟着容昭一点一点的滑步。 此时京都渡风楼中邵维正倚着窗出神,“遗直。”一声轻唤叫邵维回了神,“我方才说的你听见了吗?” 邵维收回思绪,“她应当已经派人去中州了。”赵皇后拧着眉低斥,“我说了我自有安排,你为何还要擅自行动?” 邵维往矮榻上一靠,“我们筹谋多年,她一去蜀中便将统义教给端了,她还想置身事外?” 赵皇后捏着眉心叹气,“昭华在陆天音身边这些年难道就容易吗?”邵维闻言脸色冷了几分,“要怪就怪她生在宋家。” 赵皇后忍不住又动了怒,“你放肆!” 邵维看向赵皇后露出讥讽的笑意,“昭华是母亲的孩子,我就不是了吗?她在业山避开了战祸,在温家又避开了女帝的追杀。这些年作为女帝的刀,她可是风头无俩,这东陵有几个敢招惹她的?她难在何处?!” “逆子!”赵皇后气的扬起了手掌,邵维却是一把捉住,“我是逆子,可您那好女儿呢,她信您吗?您既然这样厌弃我,当初何必将我生下来?” 赵皇后红着眼睛看向邵维满含戾气的双眼,“遗直母亲怎么会厌弃你” 邵维嗤笑着放开了赵皇后的手,“临港那批东西不论如何都要送走,她是最适合的人选。” 赵皇后沉默着坐回了凳子上,邵维垂眼俯视着自己的母亲,“您给她安排了个替身想将她摘出去,可是母亲,我的好姐姐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得。” “你不明白”赵皇后闭起眼睛,“你叔父不会成功的,我早便劝过你放弃,你为何不肯听我的。”邵维胸口起伏,“放弃?放弃便是送我去南黎?” 赵皇后抬头迎上邵维的眼睛,“我将你南黎是希望你能远离这些是非,做个普通人不好吗?” 邵维哈的一声笑了,“儿子若当真生了这心思只怕早就死了!”赵皇后双眸含泪,“母亲会想办法保护你!” 邵维懒得再纠缠这些,他心中烦躁的朝房门走去,“母亲有母亲的打算,儿子也有儿子的打算。我不指望您助我,但您也莫要来妨碍我。” 邵维离开渡风楼时脸色已经如常,他漫步京中,心中却不如脸色平静。放出假昭华的消息确实引起了江离的注意,但他并没有打算一直隐瞒自己真正的身份。 他不是没有想过直接表明身份以此让江离协助他运送货物,可他并不了解江离,也不敢赌江离如果提前知晓此事是会拒绝抑或会想办法要了他的命,他不能赌。 江离如今为了假昭华的消息一定会答应协助他,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不得不牵涉其中。待到江离去查那批货物,他在表明身份,江离便没有退路了。 邵维走着走着来到了皇宫之外,他遥遥望着那座皇城,那里本该是他的家,有他的父皇,母后,与姐姐。 可事实上他一次也没有看过“家”的样子,他只知道那里曾经泼洒着他素未谋面的父亲的血。 宋遗直。一个从未出现在人前的名字,却是他悲凉的人生底色。一个前朝皇帝的遗腹子,连陆天音也不曾知晓他的存在,可他却无法挣脱身世的枷锁。 “邵公子。” 宋遗直闻声回过头,是萧执。 “是萧大人啊,您这是要入宫吗?”宋遗直朝萧执拱手而笑。萧执翻身下马,拉着马绳走向宋遗直,“是,正要去宫里送些东西。” 萧执看着宋遗直也拱了拱手,“你怎么逛到这儿来了。”宋遗直坦言,“在下只见过南黎的皇宫,所以对东陵的皇宫有些好奇,便远远瞧一眼。” 萧执道,“原是如此待商谈结束宫中还会设宴,届时邵公子不若同三公主一道出席。” 宋遗直点头,“萧大人的提议不错。”萧执赶着入宫,不打算多留,“那我先行一步了,再会。” “萧大人请便,在下接着去别处转转。” 二人告别,错身而过。“别打江离的主意。”萧执的声音落在宋遗直耳畔。宋遗直脚下步子一顿,萧执却是径直朝前走去。 宋遗直顿了一息又继续迈起了步子。 萧执入了宫道心里仍旧想着宋遗直的事情,这个少年身上带着很强烈的违和感,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是一身暮气沉沉之感。 笑的时候俩眼弯弯,唇边还有浅浅的酒窝,但那笑却从不至眼底。年纪这样小,却能跟着使团出行。 自使团入境东陵,应天昉便注意到了他,可是至今应天昉也没有查到他更多的消息,这让萧执不得不对他上了心。 虽然江离说他或许是对应天昉感兴趣,但萧执更觉得这人是冲着江离来的。别问,问就是男人的直觉。 “萧大人来了啊,圣人正等着您呢。”常在出声,一边将大殿的门推开,“外头冷,您快进去。”萧执应声,“有劳常在总管。” 大殿里女帝正在听容询禀告商谈的进度,见萧执来了挑了挑眉,“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萧执拜完女帝才答话,“江大人今日陪南黎公主出城游玩去了。”陆天音想起这几天的流言笑起来,“朕听闻这几日那昌懿公主日日去应天昉外堵她。” 萧执走到容询下首立定,“是有这么回事。江大人缠不过昌懿公主,今日松了口邀了公主去城外冰嬉。”顿了顿又补充道,“同行的除了温瑶大人还有将军府的顾娘子与容尚书家的长女。” 陆天音微微一叹,“冰嬉啊朕年轻的时候也爱同皇妹与皇嫂去冰嬉。”萧执想起幼时确实见过女帝与母亲还有舅母一同去滑冰,“圣人是冰嬉高手,母亲羡慕过好多回。” 陆天音笑出声,摆了摆手,“南黎难得下雪,昌懿公主当是第一参与冰嬉,切莫叫公主受伤了。” 萧执应声,“江大人与温大人有分寸的,且臣听江大人说容娘子很擅长冰嬉,应当能照料好公主。” 陆天音哦我一声看向容询,“看来你家的女儿与江离私交不错。”陆天音在江离身边安插了小春,她自然是知道江离私下有哪些亲近的高门贵女的。 容家与江家关系不错也不是什么秘密,但如今江离的身份不同了,容询一时也不敢胡乱应承,“微臣内子与江夫人有几分交情,孩子们便来往的多些。” 陆天音又嗯了一声,“商谈若是有些什么阻碍,不妨与你女儿聊聊,朕听闻你家长女素来很有才名。” 女帝的话很突兀,容询一时懵了,朝中之事如何能同后宅女眷随意谈论?容昭虽然有些才名,但读的都是些圣贤书与时政倒不大相干。容询一时没明白女帝的意思,但还是应了声是。 之后女帝问了问应天昉今日查抄几处宅邸的事,收了卷宗后便让萧执走了。容询与他一道出宫,路上容询还在想着女帝的话,一直沉默的前行。 萧执见状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容娘子与阿离交好,她若有什么麻烦阿离定会出手相助。” 容询愣了愣,好半晌才明白萧执说的其实是女帝之前在殿上的言外之意。容询有些诧异,女帝竟然是在暗示他请江离帮忙? 萧执看着容询惶恐的眼神轻咳了一声,“容大人慢行,应天昉还有要事,我先行一步了。”容询点点头拱手,“多谢萧大人提醒。” 【之前写的礼部尚书改了名,嗨呀,忘记他姓容了。咳咳】 第93章 新的危机 午后,晴了几日的京都又下起了雪。江离领着一行人卸了装备启程回城,顾斯渺玩了大半日也有些疲累,但兴致却很高涨。“这冰嬉确实有意思,我们接下来去做什么?” 温瑶给顾斯渺倒了杯热茶,“下雪了,外头没什么可逛得,下官在渡风楼安排了雅间,今日渡风楼有先生说书,说的是近来京都脍炙人口的新故事。” 江离接话道,“渡风楼的茶水糕点也是东陵一绝,午后不若听听故事,品茗食点心?” 顾斯渺有些好奇,“本宫原来也爱看些话本子打发时间,今日讲的是什么样的故事?” 温瑶看着顾斯渺那双晶亮的眼睛露出一抹笑意,“故事叫《凤还朝》,讲的是流落民间的公主重回朝堂,最终走向权利巅峰的故事。” 顾斯渺的眼神闪烁一瞬,忽而笑起来,“听起来可真是有意思。叫温大人费心了。”温瑶笑而不语,江离抿了口热茶舒服的喟叹,“这大冷的天啊,还是适合懒散些。” 顾斯渺笑她,“本宫听闻应天昉的大人们各个身怀绝技,不成想江大人倒是喜欢躲懒?” 江离哂笑,“幼时学艺师父是严苛些,这长大了么,自然不喜欢再吃什么苦头。”江离捧着杯子朝顾斯渺眨眨眼,“说来我师父与南黎倒也有些渊源。” 顾斯渺偏了偏脑袋,想了会儿才开口,“本宫听闻江大人少时曾在业山拜了个道长做师父。” 江离点头,“不错,看来昌懿殿下对下官确实有几分了解。我那师父曾去南黎为大皇子瞧过病。” 顾斯渺耸耸肩,“皇兄的弱疾是娘胎里带的,只怕是瞧不好。”温瑶听罢一边给顾斯渺添茶一边说道,“看来公主对大殿下的病情也很了解。” 顾斯渺笑了一声,“温大人,皇兄与本宫可是亲兄妹,即便我们不曾一起长大,那也是亲兄妹。” 温瑶笑着不再多言。三个人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的回到的城中,雪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阴沉。 渡风楼今日人不少,但二楼被江离整个包了,应天昉的执事穿了便服守在各个入口。江离等人跟着掌柜的径直上了楼,茶点吃食都已经安排妥当。 雅间的门敞开着对着楼下的台子,说书先生已经开讲有一会儿了。一行人入座后江离只留了容昭的婢子与顾斯渺的婢子伺候,茶楼的伙计一应退下。 《凤还朝》的主人翁名叫叶敏,是某个杜撰出来的国家的公主,此时故事正讲到叶敏回到皇室,第一回参加宫宴,五人围着炭炉圆桌一边吃茶一边渐渐听得入了神。 第一回宫宴正是皇太后的圣诞,宫中的皇子公主们都备了大礼祝寿,叶敏刚刚回宫无权无势也不算富裕,她送不出什么奇珍异宝,唯有另辟蹊径。 “你们说这叶敏会送什么样的礼?”顾爰爰按捺不住兴奋,低声问道。 温瑶摇摇头,江离则看向顾斯渺,“公主觉得呢?”顾斯渺手里掰了一瓣橘子塞进口中,答的漫不经心,“不好说。” 江离扬起唇角微微一笑,“那便看看。”台子上说书先生先是卖了个关子,先讲起故事中旁人送的礼物。 礼物一件件摆出,顾斯渺的眉头却是一点点蹙起。直到叶敏的礼物被呈上,顾斯渺脸上再没有一丝笑意。 故事中皇太后年轻时曾上过战场,叶敏因而为她排了一出歌舞,讲得便是皇太后战场上的英勇事迹。 说书先生口才了得,将故事的画面描绘的极为生动,引人入胜。台下叫好声连连,容昭与顾爰爰也禁不住拍起掌来。 “她可真聪明啊,这样既赞颂了皇太后的功德,又以自己扮演皇太后少时形象拉近了祖孙间的距离。”容昭笑道。 江离颔首附和,“确是聪明过人。”顾爰爰顺口接话,“所以她便是这样得到了皇太后青眼开始逐渐掌握权力的?”顾斯渺微微攥紧了手掌,“皇太后再尊贵也不过是后宫女子。” 温瑶赞同,“不错,想要得到实权,掌权者才是该攀附的对象。”顾爰爰这便有些不懂了,“那她为何选择讨好皇太后呢?” 顾斯渺看着楼下的台子出神,“声东而击西,掌权者向来多疑,自然是得迂回前行。” 江离点头,“她缺少的是露脸的机会,而不是才能。可太过锋芒毕露只会叫人心生猜忌。所以先从亲情入手讨得祖母欢心,再循序渐进的进入掌权者视线中。” 顾斯渺听完江离的话朝江离看了过去,“依江大人之见,这叶敏究竟有何才能可叫掌权者另眼相待呢。” 江离愣了愣,即便“叶敏”渐渐叫皇帝熟悉,可她要做些什么才能被真正的重视起来呢? 台上的先生此时一拍惊堂木,笑着开口,“欲知后事如何,待听下回分解!诸位客官,老朽今日的故事就讲到此处了。” 顾爰爰哎呀了一声,嘟着嘴埋怨,“每次都停在吊人胃口的地方,啧啧。”容昭笑了,“不然人家如何做生意?” 江离招人换了壶茶,“公主觉得这故事如何?”顾斯渺看向江离与温瑶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妙的很。”顿了顿她又再道,“真叫我好奇接下来叶敏打算如何叫她父皇另眼相待啊。” 温瑶自然不知道接下来故事应该如何发展,这故事是她以顾斯渺的经历为原型所写,她也想知道,顾斯渺究竟是如何做的。 “公主以为这故事该如何讲下去才能别开生面?若换做您,您会如何做?”江离问道。 顾斯渺沉默许久,江离本也没想要顾斯渺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就在她打算转移话题时,顾斯渺却开了口。 “排除干涉朝政,想要在皇权面前建功还有一桩高位者最在意的事。”顾斯渺眸色沉沉,将手中的橘子吃了个干净,“橘子挺甜。” 温瑶与江离对视了一眼,心知这话题到此便为止了。容昭感受到气氛有些古怪,也不再聊《凤还朝》,转而叫婢子将点心分了,“有些饿了,不如用些点心先?再过一会儿也该天黑了。” 顾爰爰将点心往顾斯渺面前推,“这个梅花糕好吃,我最爱吃的就是这个了,可惜只每年冬日里才有的解馋。” 顾斯渺尝了一口,脸上笑容多了几分,“确实美味!”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有些跳脱,性情热闹的公主。 晚饭时容昭先行走了,顾爰爰府中没有长辈等候因此留下来一道吃了。晚饭后顾爰爰自行骑马回了家,温瑶与江离则将顾斯渺送回了官驿。 一日行程结束两个人都有些累,温瑶朝车夫轻声吩咐,“去应天昉。”车夫得令,马车再一次动了起来。 小憩了一会儿,马车停在应天昉前。江离长出一口气打起精神下了马车,温瑶跟在她身后一路进了应天昉。 上了三楼,萧执与元怀瑾正在用晚膳,“回来了?如今如何?”元怀瑾抬头看向温瑶,见她面露晦色不禁失笑,“怎么一副累狠了的模样?” 萧执起身给二人让了坐,转而坐在了元怀瑾身旁。“用过饭了吗?” 江离摆摆手没有说话,自行往靠椅上一歪,卸了力。温瑶将外袍挂好也落了座,“用过晚膳了,今日确实累极。” 两个人开始复盘今日与顾斯渺的一应对话,萧执与元怀瑾默默听着。直到温瑶与江离讲完,萧执才开口,“所以皇室最在意的是什么?” 四人都沉默下来。皇室在意的东西可太多了,他们一时还真不好判断顾斯渺说的是哪一桩。 许久之后江离捏着眉心叹气,“这事慢慢想,我倒是不理解顾斯渺为何会提示我们。” 萧执点了点桌面,“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她自然是有所图。她想让我们自己查出她究竟有什么样的筹码。” 温瑶觉得萧执说的在理,她点了点头,“所言在理,她既不遮掩,只说明她有一定的把握,我们会对她的事感兴趣而不是简单的收集消息。” 顾斯渺与邵维都很可疑,但要想查南黎的消息并不简单,尤其是那些隐秘的消息。江离如今还在等中州的消息,她有一种预感,中州的消息会带来新的危机。 第94章 故人相逢 东陵与南黎的商谈仍在继续,江离没想到南黎这次头倒是很铁,虽然做了一些让步,但对于部分物品的价格依然死咬着不肯松口。但这事不归应天昉管,江离也就没怎么在意。 直到有一日容昭找上了门,隐晦的提及了容尚书的苦恼。江离听了容昭转述,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容尚书这是想请她帮忙。 江离觉得疑惑,容尚书为何觉得自己能帮得上忙呢?但好友相求江离自然无有不应,她想了一夜,最终将心思打到了能为商谈做决定的顾斯源身上。 第二日会议结束,两方人马皆是一脸疲惫之色。江离候在礼部,见到容询出来便起身打了个招呼,“容大人。” 容询见到江离并不吃惊,“江大人来了。”江离朝他使了个眼色,“今日如何?”容询叹了口气摇摇头,东陵要造大船,南黎的香枝木是最好的材料之一,但南黎将价格抬得很高,这几日为了这一桩事礼部可说是绞尽了脑汁。 江离大概也猜到了结果,她点了点头,看着满脸愁容的容询江离压低声音轻笑道,“容伯父不必忧心,侄女这不就来为您分忧了?” 容询眼睛一亮,江离当真有办法?未等容询开口再问,南黎的使臣也从议事厅出来了。 顾斯源瞧见那张麒麟印面具错愕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神色。“大皇子殿下安康。”江离上前一拜。 顾斯源颔首,“江大人怎么来了。”江离声音里是惯常的漫不经心,“前些日子忙的很,倒叫下官忘了有位殿下的故人如今正歇在下官府上,不知殿下可能拨冗见一见?” 顾斯源眉头微微蹙起,“故人?”江离点点头,“下官这位故人姓查。”顾斯源眼睛瞪大了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江离。 江离一手背在身上一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殿下移步?”身旁不少人侧目看向二人,顾斯源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开口道,“请江大人带路。” 江离朝容询露出个“安心”的眼神,随后领着顾斯源出了礼部。两个人一道上了马车,顾斯源这才开口,“江大人真是手眼通天,连我南黎皇宫的事也查得清楚。” 江离倚着车壁合眼小憩,听见顾斯源的话也不遮掩,“殿下哪里话,下官何来这等本事。只不过嘛”江离睁开眼对上顾斯源的眼睛,“您这位故人恰好是我的师父。” 顾斯源愣了好一会儿突然笑出声,他轻轻摇头,“江大人究竟还是有什么惊喜是旁人不知晓的?” 江离藏在面具下的脸露出些奇怪的表情,惊喜?“是喜是忧尚未可知啊殿下” 江离把顾斯源请到了渡风楼,查宛儿同月无异正津津有味的听着小曲喝着茶。江离来到雅间,顺手将门带上了。 查宛儿微微不悦,“啧,还没听完呢。”江离一边摘面具一边赔笑,“明儿请师父重新听,我将人请到您面前来唱。” 查宛儿摆摆手,兴致缺缺,“算了,那有什么意思。”她朝江离身边看了一眼,“这孩子看着有些眼熟啊。” 江离还未来得及将顾斯源的事告知查宛儿,这会儿她有些心虚。“师父师公,这位是南黎的大皇子殿下。” 顾斯源见到查宛儿有些激动,一别五年,这位高人的样貌竟是一丝未变。“查师父,我是顾斯源,五年前您为我看过病的,您不记得了吗?” 查宛儿挑了挑眉看向江离,“合着说请问听曲喝茶是在这儿等着我呢?”江离嘿嘿一笑,“师父恕罪!”顾斯源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眼睛却一直盯着查宛儿。 查宛儿失笑的朝顾斯源招招手,“来都来了,坐。”顾斯源脸上露出笑意,他抢在江离之前坐在了查宛儿的右手边。 江离额角抽抽,什么意思? 顾斯源落座后给查宛儿的杯子里填满了茶水,“一别五年,您这些时日可还安好?我我曾经找过您很久,但确实一点消息也没有,不成想您竟然在东陵。” 江离瞧着顾斯源的样子有些稀奇,这哪里还像那个阴沉的病秧子啊。瞧瞧,这才说了几句话,怎么脸都有些红了? 她狐疑的朝月无异看了一眼以示询问,但月无异却是瞪了江离一眼。江离悻悻收回目光,乖巧的在师父对面坐下。 查宛儿倒也给顾斯源面子,提着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过的挺好的,我来东陵看看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 顾斯源忽略江离的存在,又笑着问道,“那您什么时候去南黎?我这次会在京都待些日子,您何时得闲?不若由我做东请你用顿便饭。” 查宛儿余光瞥了眼江离,江离舔着脸朝师父点头。查宛儿心中无奈一叹,“吃饭便不必了,不过既然遇上了也是缘分,手伸来我瞧瞧。” 顾斯源赶忙抬起手伸出去,“我同查师父自然是有缘分的,天下这样大也能在京都遇上,”他顿了顿看向江离,“托了江大人的福。” 江离不知为从顾斯源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丝嫉妒,她尴尬的牵了牵嘴角,“巧了么这不是” 查宛儿摸着顾斯源的脉门,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好一会儿之后她松开手,“原来开的药方还吃着吗?” 顾斯源点头,“一直吃着。”查宛儿点点头,“唔”她看着江离,接收到了江离的眼神,“等我想想,你这药方许是该换换了。” 顾斯源将二人的眉眼官司看的仔细,心中不禁有几分失落。他收回手,但想着既然得想想,那自然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心情又好了起来。 “那便有劳查师父为我费心了。”顾斯源笑起来,眼神中有藏不住的倾慕。月无异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南黎大皇子这目中无人的做派五年来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顾斯源看向月无异,笑容淡了几分,“月前辈说笑了,晚辈只是见到查师父一时有些高兴的忘了。” 月无异切了一声,江离感觉尴尬的都能抠出一座渡风楼了。“那什么师父饿不饿?我们今日不如就在渡风楼用饭?令仪一会儿也该到了。” 江离话音才落下,雅间的门便被敲响了,“师父师娘,令仪来了。”江离如蒙大赦,赶忙起身去将门打开。 萧执进了门,朝月无异与查宛儿一拜,“师父师娘。”拜完又朝顾斯源拱了拱手,“大殿下。” 顾斯源的眼神在几人间转了转,“萧大人是月前辈的弟子?”萧执淡笑着点了头,月无异也笑,“令仪根骨不错,是难得的苗子。” 顾斯源脸色白了两分,萧执看着有些费解,他朝江离递了个眼神‘怎么个章程?’,江离悄悄看回去‘我也不知道啊。’ 萧执在江离身边坐下,“也快到晚膳的时辰了,今日不若就在此处用晚膳?”顾斯源重新笑起来,“那便多谢萧大人破费了。” 一顿晚饭一桌人心思各异,月无异脸色不太愉快,查宛儿倒是吃的怡然自得,一旁的顾斯源还亲自为查宛儿布菜。萧执与江离二人都有些懵,但也适时的配合顾斯源聊上几句。 晚饭后查宛儿原本舒坦的喝着茶,但突然她的动作顿了顿,月无异注意到她的异状,“怎么了?”他压低声音问道。 查宛儿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她搁下茶杯,摸了摸腰间的布袋子随后站起身,“今日就到这儿,我还有些事要办,你们几个小的多坐一会儿。” 顾斯源有些依依不舍的起身,“那我送送您。”查宛儿抬手挡了,“不必了,再会。”查宛儿说罢拉着月无异就走。月无异朝几人颔首,“不必相送了。” 第95章 顾斯源往事 待二人走了顾斯源脸上热切的神情也收敛干净了,他看向查宛儿的眼神多了一丝戾气,“江大人真是好本事啊。” 江离根本不在意顾斯源的恶意,“如何,有的谈吗?大殿下。”萧执在一旁坐着喝茶并不插话。 顾斯源摩挲着茶杯垂下了眼睛,“事关国事,哪里是这样好谈的。”江离耸耸肩,“您的身子骨不也是国事?据下官所知,南黎还未立太子,您既是长子又是嫡子” 顾斯源听着江离的话陷入回忆,不错,他既是长子又是嫡子但他却不是太子。一切都是因为他生来身子就差,宫里早有传言说是大皇子活不过十五岁,南黎的皇帝子嗣众多,自然不可能将太子的位子交给一个看不见未来的孩子。 明明身份尊贵却从来不受重视,弟弟妹妹们的奚落,母后的小心翼翼,父皇的叹息,他听得太多太多了。就连他自己也以为自己是活不过十五岁的。 可是后来他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像神女一样在冬狩的猎场救了他,还告诉他只要他想,他便能去实现自己的抱负。 身子骨弱些就好好养起来,弱疾虽是顽症但并不致命。它不但不致命,还可以成为另一种武器。 她向父皇证明了自己的可能性,也助他展现了自己的才能。她为他医治顽疾,也治好了他的心。 “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她。”顾斯源开口道。 江离怔忪,心里升起些怒意,她不是个蠢笨之人,这一顿饭吃完她也渐渐明白了,合着比起他的病他竟然是更在意她师父? “我师父并不是我与你谈判的筹码,我可以请她为你看病,但你若想打别的主意,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江离连尊称也不用了。 顾斯源哼笑一声,“我和她的事我自有打算,只要你让我再见她一面。单独见。”顾斯源搁下茶盏站起身,“江大人若应我所求,那么我必应江大人所需。” 江离没有应声,顾斯源也不催促,“江大人何不先问问她意思?本宫这里或许会有她感兴趣的消息。本宫先告辞了,等你的好消息。” 顾斯源走后江离嗤笑出声,“顾斯源是不是疯了?”萧执低眉沉思,他也瞧出来这个顾斯源对自家师娘的态度确实有些诡异,但那可能吗? “看来当年师娘去南黎的事并不如她说的那样简单。”萧执吐出几个字,“你觉得顾斯源会不会” 江离眼露寒芒,她将手中的杯子摔了出去,“他敢!”萧执也觉得事情有些复杂,他拉过江离的手拍了拍安抚道, “不若依他所言先问问师娘的意思?我瞧着他说有什么消息不像假话。更何况师娘那样厉害的人,谁能叫她老人家吃亏呢?” 江离现在后悔极了,原本她以为顾斯源或许会为了求医问药而妥协,但她没想到那个狂徒居然另有所图。 那是她师父!虽然师父看起来确实年轻貌美,可是顾斯源是怎么敢生出如此亵渎的心思的?江离心中杀意顿生,萧执被惊了一跳,“阿离,你不可乱来。他是南黎的大皇子!” 江离捏紧的拳头没有松开,嘴唇紧紧抿着也不说话。 “两国商谈为了也是东陵的百姓,他若是在东陵出事你想过后果吗?”萧执握着江离的肩膀将人转向自己。 江离看着萧执忧虑的双眸泄了气,她将额头抵在了萧执肩上,“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太荒谬了。” 另一头的查宛儿离开雅间却并没有离开渡风楼,就在方才,她布袋里的宝珠震了震,离开雅间后她掏出来一看,果然发光了。 月无异有些诧异,“有崩离者。”查宛儿点头,她拉着月无异将渡风楼寻了个遍,但并没有找到可疑之一。 “看来东陵的重生者不止陆天音一个人,啧。”查宛儿神情有些凝重,会是什么人呢? “茶楼来往人数众多,只怕不好找。”月无异想了想,“看来我们要在京都过年节了。” 查宛儿叹了口气,随后又想起些什么,“这渡风楼的老板是不是同阿离有几分交情?或许可以请她帮忙。” 月无异点点头,“只能试试看了。” 顾斯渺等了两日,第三日江离终于再一次找上了他。不出他所料,查宛儿同意了单独与他见一面。顾斯源心情不错,第四日会议时终于在香枝木的价格上低了头。 礼部一众人高兴的差点跳脚,待到会议结束江离再一次来礼部接顾斯源,容询一出议事厅见到江离便笑呵呵的迎上去,“江大人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真就叫南黎让了步。” 江离有些没想到,顾斯源还没见到师父,只是因为师父同意了见面就妥协了?她看着跟在后面迈出议事厅的顾斯源沉思起来,他就那样有信心他的消息能打动师父吗? “这可不兴说啊容伯父。”江离端出笑脸,今日她休沐,没带面具的脸上笑意端方。容询捋着胡子点头,“好好好,终归事情解决了,江大人得记一功。” 江离摆摆手,“这就不必了,应天昉的手再长还能伸到礼部来不成?伯父的心意阿离领了。” 容询心里越发满意,这孩子聪明有手段且还不贪功知分寸,昭昭能有这样的好友他作为父亲心中十分欣慰,“改日来府上用饭,让你伯母给你做蟹肉丸子,我听昭昭说你爱吃那个。” 江离笑着应下,“那到时便叨扰了。容伯父,阿离还有事,便先告辞了。”容询笑着道好。 江离转过身走向顾斯源时脸上的笑意一丝不剩,“大殿下请。”顾斯渺始终眼中含笑,这模样叫南黎的使臣瞧着也觉得新奇,他们看着顾斯源与江离一道离开,低声交谈道,“这大殿下不会是看上了应天昉的江离?” 另一人有些担心起来,“前些日子先是三公主,如今又是大殿下这江离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叫两位殿下另眼相待?” 礼部的人不远不近的听到这些话也有些心惊,不会?这江大人可是和萧大人定了亲的啊 江离把顾斯源送上了马车,“马车会将你带去师父跟前,下官便不跟去了。”顾斯源点头随后便要将车帘放下。 江离伸手挡了挡,看向顾斯源的眼神带着凛冽的寒意,“下官不管您是什么身份,但您若敢冒犯下官的师父,下官也不介意叫殿下看看我应天昉究竟是个什么手段。” 顾斯源怔了怔,片刻后笑起来,那笑容倒是真诚,“我比任何人都要敬慕她。”江离沉下一口气松了手,她让开身子朝车夫点了点头,随后马车动了起来。 第96章 密谈 查宛儿今日选在雀楼与顾斯源见面,这座楼是京都城中最高的酒楼,倚着窗还能瞧见护城河,只是如今护城河已经冰封,不少人家正带着孩子在上面嬉闹着。 顾斯源站在雅间门口,他看着那个他仰望了五年的背影微微出神,好一会儿后才敲了敲门板。 查宛儿没有回身,却是开口笑了,“我还以为你不敢进来了。”顾斯源走到她身旁,曾经与他相仿的身量如今已经比他矮了一截,只那张明艳的面孔还一如往昔。 “您不高兴吗?”顾斯源轻声开口问道。 查宛儿摇摇头,“只是有些感叹物是人非罢了,一别五年,曾经那个总是红眼睛的小孩儿如今也学会威胁人了。” “不不是这样的!我如何会威胁您?”顾斯源有些急切的解释,“我只是想见您。” 查宛儿收回目光看向顾斯源,初见他时他才十五岁,他比一般的孩子要矮一些瘦弱一些,心思很敏感自卑,见她时总是红着一双眼睛瞧着有些可怜。 查宛儿少时便是个恣意又洒脱的性子,道门中也很少能接触到那样小心翼翼又唯唯诺诺的人。她不大喜欢这样的人,也有些心疼这样的人。 “你变化很大,倒是长进了。”查宛儿微微一笑,“怎么还这么爱红眼睛啊?”顾斯源眼睛有些酸涩,“当初您为何不告而别?” 查宛儿叹了口气,不就是因为发现这孩子似乎有些过于依赖自己了么。原以为离开了便好了,没想到这反倒成了他的执念? “聚散皆有时,我们修行之人讲缘分,我度你一程便只是一程。依依惜别什么的,我不大喜欢。”查宛儿脸上仍是笑意,顾斯源却挤不出笑来。 查宛儿见他一副要哭了的样子不由的啧了一声,她伸出手揉了揉顾斯源的脑袋,“你这孩子还真是” 顾斯源偏了偏脑袋躲开,“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查宛儿哈哈笑出声,“我早便说过,我长你三四十岁呢,你不是孩子是什么?臭小孩儿还想在我面前装大人?” 顾斯源说被说的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又想不出反驳的话。 查宛儿也不再为难他,“行了,说说,你要单独见我必然是十分重要的事。”顾斯源点头,他请查宛儿落座,然后才开口。 “两年前我有一位流落民间的妹妹被找回,她叫顾斯渺,便是此次与我一同来东陵的三公主。” 查宛儿听说过此事,她点点头示意顾斯源继续。 “但其实我怀疑她并不是我妹妹。”顾斯源声音认真,查宛儿有些没想到,“不是你妹妹?所以是假冒的?” 顾斯源颔首,“我怀疑她不光不是我妹妹,她甚至不是南黎人。” 查宛儿总算品出些顾斯源请她的意思,“她是东陵人?或许还与宋家有关?”若非如此,顾斯源没必要将这事告诉她。 顾斯源点头称是,“此事说来有些复杂,我便长话短说了。” 顾斯源整理了一番思绪,“我同东陵前朝有些合作,但如今南黎出现了两拨宋家势力。” 查宛儿听到这里确实更加吃惊了,上辈子宋家人虽然也曾鼓动江离谋反,但据她并不确定这事有没有牵扯到南黎。“那这同你那个妹妹有什么关系?” 顾斯源心中沉下一口气,还是说了实话,“顾斯渺重回皇室是因为她身边有个少年相助,所有证据都准备的很充分,她的身世几乎找不到任何漏洞。可问题就出在那个少年,他是前朝宋帝的遗腹子,名叫宋遗直。” 顾斯源回忆他与赵皇后的会面,起初他并没有怀疑过顾斯渺的身份,直到赵皇后为了邵维也就是宋遗直找上了他。 赵皇后担心他在朝堂之争中误伤了自己儿子,因此将宋遗直的身份告知了他,她虽然没有直言顾斯渺的身份,但只要细细推敲。宋家的皇子如何会与南黎公主牵扯到一处去?顾斯渺的身份便很可疑了。 查宛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顾斯源抿了抿唇,继续开口,“目前顾斯渺与宋遗直应当还不知晓我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我想着您当初去南黎的目的,或许这件事会对您有帮助。” 顾斯源虽然与查宛儿相处不过半年,但他对查宛儿尚有几分了解,查宛儿不是东陵人也不是南黎人,她在查一些很隐秘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事顾斯源并不清楚,但他知道查宛儿对宋家的事情很感兴趣。 他也知道查宛儿是有一个从小教养的徒弟的,他一度十分羡慕且嫉妒那个弟子。只是他没想到这个让他嫉妒的人竟然会是东陵女帝的心腹。 查宛儿心中气血翻涌,难以平静。怎么会这样?江离为什么会有弟弟?“你确定那人是宋帝遗腹子?”顾斯源点头,“错不了。” 那么多的过往里,江离从来不曾有过亲弟弟!这辈子虽然许多事发生了变化,但这个所谓的弟弟查宛儿上一世从未听江离提起过,她也从未曾见过说过听说过。 顾斯渺身边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叫邵维,顾斯源说的应该就是他。十五六岁的年纪,按时间推算,那便是江离被送出宫时,赵皇后肚子里便已经怀了宋遗直。 查宛儿脑子里乱成一片,旁生的枝节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错综复杂,这一世她们真的能够成功吗? “东陵与南黎的商谈已经进入尾声了,再过不久我们便要返回南黎。我想请您同我一道回南黎。”顾斯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他终于说起此行的最终目的。 查宛儿长出一口气,沉默许久后,她出声应了,“好。”她要去南黎看看宋家人究竟打算做些什么。 顾斯源心情雀跃起来,他并没有全然的把握查宛儿会答应去南黎,但他赌对了!“旁的事情我会安排好,您等我消息。”查宛儿摇了摇头,“我就不与你同行了,我们到了南黎再见。” 顾斯源没有强求,他乖巧的答好,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你们一边同东陵商谈贸易,一边又同宋家做交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查宛儿将心思落回顾斯源身上,顾斯源闻言笑容顿了顿,“我不会牵扯宋家复辟的事,我同他们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 查宛儿微微叹息一声,“你们的国事我无心参与,我只是不希望有一天”她没有再说下去,顾斯源却似乎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我厌恶战祸,也不希望有一日将南黎卷入无谓的纷争之中。您相信我。” 查宛儿点点头,“阿源,莫失本心啊” 第97章 萧执醉酒:阿离,乖一些 顾斯源带来的消息让查宛儿不得不重新安排了接下来的计划,两国商谈进入尾声,她带着月无异再一次面见了女帝。 江离不知道师父同女帝聊了什么,但听说师父要去南黎之后她心情不爽到了极点。查宛儿没有说明她去南黎的原因,但却叮嘱她不论如何都要注意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个邵维。 “你说师父为何会那么关注邵维?”江离一边喝着汤一边问萧执,萧执自然没有头绪,他派去南黎查邵维的人还没有回来,短时间内他也无法做出判断。 “既然师娘叮嘱了那我们小心些便是。我听说他会留在东陵负责海运的事,这么小的年纪就担此重任,也不知道南黎的皇帝在想些什么。”萧执讥笑一声,看着江离碗里的鸡块他又皱了眉,“肉也得吃了,光喝汤怎么行?” 江离撇撇嘴,“令仪真是越来越严厉了,让我有种小时候面对师父的错觉。”说到查宛儿,江离又叹了口气,“这该死的顾斯源” 萧执揉了揉江离的脑袋,“那你听话些。这些日子公务繁重,你都瘦了。师父师娘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他们自然有自己的安排。” 江离恶狠狠的咬了一口鸡肉,想到师父警告她不要向顾斯源下手就憋闷的不行。“别气了,再过半个月就要放冬假,到时候我陪你出去转转?” 年节将至,再过不久便要休朝了,江离这一年办了不少大案,应天昉的考绩叫其他六部羡慕不已,想到休沐将至江离心情好了些,她朝萧执笑道,“母亲为女学选了几处地方,等休沐了我们一道去瞧瞧?” 萧执捏捏她的脸,“听你的。” 南黎使团赶在东陵休朝前离开了京都,查宛儿离京前借着江离与渡风楼的关系将渡风楼查了一遍,但是那颗宝珠再也没有亮起过。 使团离开后不久赵皇后也离开了京都,她原本说要陪江离过年节与生辰,但却因为生了些江离不知内情的变故而提前离开了。 江离心中虽有不舍,但也没有多问。京都的日子归于平静,江离抽空去勤义堂给孩子们讲学,萧执便陪着在一旁给孩子们查看功课。 闻娘子看着二人不禁在一旁偷笑,“我就说,这萧大人与江夫子定然有姻缘。”陈娘子一边包云吞一边也笑,“这二位还真是天作之合呢。” 萧执走出学堂听见两位娘子在一旁说的话有些不大好意思,“在下先告辞了。”今日大理寺的刘大人设宴,他告别了江离离开了勤义堂。 萧执策马到了约定的酒楼,李崇阳见了他笑着揶揄,“咱们令仪如今真是春风面目,可见人逢喜事精神爽所言不虚啊。” 萧执面无表情的横了他一眼,“看来崇明近些日子闲的很。”刘远也在一旁笑,“你回京都这些时日咱们还没好好聚过,来来来,令仪如今进了当初最瞧不上的应天昉,说说看,感觉如何?” 在场几位同僚都侧目看了过去,萧执失笑,“刘大人,此一时彼一时。”萧执的表兄陆渊如今做了少卿,今日也到了场,听了刘大人的话他有些新奇的笑问,“令仪过去瞧不上应天昉么?我听父王说你在离洲时倒是与应天昉配合的极好啊。” 萧执回想当初,也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没有瞧不上,只是几次与应天昉打交道都在阿离手上吃了亏,难免叫人郁郁。” 李崇阳想到江离就是泽尔若至今仍是觉得不可思议,“想当初咱们总在江大人手上吃亏,憋屈的很。谁知后来长公主为令仪相看却是看上了江大人可见缘分一事实在妙不可言。” 他朝陆渊挤眉弄眼道,“世子您还不知道,您书案前那面墙上挂的山河图可就是江大人所作。” 陆渊早便注意到了那幅山河图,但他确实没想到那是江离所画的,“那山河图画的极妙,竟是江大人所画吗?” 萧执想起那幅画神色温柔几分,“是她画的,那是今年初春我同她第一相约时画的。我会寻个时间去取。”调职之后忙碌至今,他还没有去过大理寺。 刘远瞧着萧执那副宝贝画作的样子乐的不行,“想当初谁能预料的到啊,一个林下风致、才华横溢的世家贵女,一个行事乖张、恣意不羁的应天昉主事,竟然是同一个人。别说,那江大人还真是厉害的很。” 李崇阳笑出声,打趣道,“那时候我和刘大人还有过分歧呢。”萧执来了点兴致,“什么分歧?” “我们二人在赌令仪你究竟是喜欢江二娘子呢,还是喜欢泽尔若大人呢?与你相识许久,也就见你对这两位女子有所不同,难免叫我们好奇。”李崇阳一边倒酒一边,“如今倒是好了,也不必选了,都是你的。” 萧执接过酒杯抿了一口,有些失神的低笑,“入了应天昉后我才方知她一路走来有多不易,当初种种倒是我小心眼了。” 刘远也有些感慨,萧执是他看好的后生,没成想他却被调去了应天昉,他为官多年自然也知道今日情状是因为朝中有人想要挟制江离,只是那些人没想到应天昉的主事居然会是与萧执定了亲的江二娘子。 “看样子应天昉比咱们大理寺还要累了?令仪啊,你好歹也是从大理寺出去的,将来再遇上什么案子,你可不许再学江大人那套。”刘远笑着打岔, 萧执闻言也难得开起了玩笑,“不好说。我日日在应天昉近朱者赤,她做主事之时如何行事,如今我做了她上峰,总不能矮过她去。” 刘远惊诧几息,随后赶忙招呼起李崇阳等人,“今日不将他放倒了,谁也不准放他走!” 萧执这顿晚饭喝了不少酒,虽然事先吃了药丸,但还是有些喝多了。大理寺的一众人都喝多了,一年的辛苦与疲惫在推杯换盏中消弭半数。 散场时众人意外的见到了江离,刘远笑道,“这还没成亲呢便来接人了?”江离让富贵上前扶住了萧执,自己则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刘大人,您将我们指挥使大人喝成这样,下官可有些难做啊。” 刘远等人极熟悉江离这憋着坏的腔调,一时间酒都惊醒了几分,“咳这这不是为了恭贺令仪高升嘛。” 江离背着手抬了抬下巴,“恭祝高升?是了萧大人是高升了,可怜下官这主事却成了副指挥使呢” 李崇阳与刘远不自觉摸了摸额头的汗,这才是他们熟悉的泽尔若啊!! 萧执在一旁看着江离,心中暖融融的,“阿离,头疼。”江离顿了顿,回看了他一眼。 “好了,不与诸位大人说笑了,令仪他素来敬重诸位,今日难得开怀,多饮几杯再正常不过。我先送他回去了,诸位大人慢行。我们先告辞了。”江离恢复了江二娘子的温柔舒朗,她笑了声朝众人告别,随后陪萧执一道上了马车。 刘远等人站在马车前不禁打了个寒战,刘远开口道,“这小姑娘究竟是如何在两副面孔里切换自如的?” 上了马车后江离给萧执又喂了一颗药丸,“虽有药丸,但你这酒量本就不行,怎么还喝了这样多?” 萧执挪到江离身边将脑袋靠在她肩上,“他们说,我福气大。”江离挑了挑眉,“如何看出来的?” 萧执低声轻笑,“因为你是我的。”江离的心瞬间被狠狠击中,她半拥着萧执的身子去看他的脸,微微泛红的两颊在昏暗中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江离把玩着他的手指,有些得意,“唔那你确实福气大。”萧执有些迟钝的抬起身子,他伸手撑住车壁把江离圈在怀中,“想亲。” 江离愣了愣,随后瞬间红了脸,内心久违的咆哮起来:这种事你直接亲不就得了!!你还说出来是要干什么啊魂淡?!我不要面子的吗! 萧执的眼睛在街边偶尔透进的光线中显得异常明亮,那双眸子里是压抑不住的恋慕与温柔。“可以吗?” 江离咽了咽,“不唔!” 萧执的吻落下来,轻轻缓缓的舔舐,随后又像是不过瘾般加重了力气。江离唇上被咬了一口,轻微的刺痛让她不自觉微微张口,萧执寻着机会便深入了进去。 撑着车壁亲了会儿萧执觉得这姿势有些不大舒服,他皱着眉离开江离的唇,江离被吻的有些发懵,“怎么了?” 萧执看着江离连脖子都红了,眼神还有些迷蒙的样子心里感觉更痒了,他拉着江离一用力将人跨坐在了自己腿上。 江离从暧昧中回了神,这姿势让她有些羞耻,只得硬着头皮强作镇定,“借酒行凶呢萧大人?”她调笑道。 萧执却紧紧盯着那双被他吻的发红的嘴唇喟叹一声,随后轻车熟路的从江离腰间的布袋里掏了颗桂花糖塞进江离口中,“好吃么?” 江离舌尖尝到桂花的甜味,眉眼舒展而笑,“好吃呀。”萧执看着她的笑喉咙滚了滚,其后一只手扶上江离的脖颈,按着她贴近自己,“那就喂我。” 这一回的吻变得有些急有些凶,萧执搅弄着那颗糖珠子去舔江离的舌尖。江离整个人贴在萧执身前,有些慌乱的躲了躲,萧执却将她的腰搂的更紧了。 马车外的声响窸窸窣窣,江离臊极了,萧执却亲着亲着从唇瓣吻到了她颈间,他轻轻蹭着她细嫩的皮肤,张开嘴便咬了一口。 江离霎时被激起鸡皮疙瘩,身体发颤腰肢酸软。“唔令仪”开口的声音娇的她自己都有些陌生。 萧执听见她的低喃心里的欲念越发难以抑制,咬完还觉不够的舔了舔。江离痒的不行,伸手抵在他胸前就推。萧执难得没有放手,更加使力的将人禁锢住。 他的吻越发向下,前襟被蹭开,温热的唇落在了锁骨上。江离感觉仿佛喝醉不是他而是自己,脑子里晕乎乎的,热潮一阵阵卷席而来。“别” 萧执被推的微微蹙眉,他松了圈在江离腰间的手朝她的臀部微微用力一拍,脑袋埋在她胸前沉声道,“阿离,乖一些。” 第98章 如果我不是江离呢 一连几日萧执都没有见到江离,他有些恼自己将人欺负的狠了,直到宫里往各府递了宫宴的帖子,四品之上的官员都要携亲眷入宫赴宴。 一年之所终,一年之伊始,这一年东陵各地收成都不错,蜀中虽遭了地震,但在应天昉的协助下也将损失降到了最低,终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宫宴在年节的前一日,温柔为一家子都备好了新衣,江离一身宝蓝色的衣裙衬的人冰清玉洁宛如谪仙,温瑶是一身水绿的颜色恰如青山妩媚。 温柔细致的将两个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心里自然是美得很,“瞧瞧我们阿离与阿瑶,”她捂着嘴笑起来,“漂亮的跟小仙女似的。”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失笑着摇了摇头。不多久江潮派了人来催,三个人这才动身跟着江潮离开了江府。 江府入宫时遇上了萧府,长公主亲热的拉着温柔走在前边,二人聊着女学的事情。江离与温瑶则规矩的跟在身旁。萧执跟着两位父亲落在最后,三个大男人没什么好聊的,但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上几句公务。 萧执的眼神一直跟着前面的江离,江离却是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快入殿时周遭的官员更多了,大家相互恭贺着,萧执便趁着人多凑到了江离身边。 江离懒得理他,想到那一夜她回府沐浴时看着脖子上胸前星星点点的吻痕,好几日她都不敢让小春近身伺候,她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见江离不搭理他,萧执只好又厚脸皮的笑着问她,“晚些城里会放烟花,宫宴结束后我们去瞧瞧?” 一旁几位大人听见这话都不自觉的低笑出声,江离无语,只得点了点头,“晚些再说。”说完便走向了自己的席位。温瑶瞥了萧执一眼,“指挥使大人也该落座了。” 萧执无法,只得摸了摸鼻子走向自己的席位。陆天音虽然孩子不多,但她其实很喜欢小辈,她总说东陵的未来便掌握在一代一代的孩子们手中。 因此各府小辈献艺是宫宴的保留节目,不论男女都得拉出来溜溜。江离原本以为自己如今应天昉大臣的身份披露了,也不用上场了,谁知来了宫宴才知道根本躲不过! 可今年她确实什么也没来得及准备,她看着名单的序号皱着眉叹气,“阿瑶,你准备了什么?” 温瑶朝她摊摊手,“我也才知道还有这一出。”江离叹了口气,头皮有些发麻 萧执与元怀瑾同样没有准备,但箫吹得很好,轮到他了他便上去吹了一曲,陆天音听完曲子笑出声,“令仪年年都是这般,连曲子都不换,敢这般敷衍朕的也就你了。” 萧执脸上没有半分羞愧,“虽是旧曲,但常奏常新,臣愿圣人年年岁岁一如往昔。”陆天音笑着摆摆手让他退下,“巧言令色。” 元怀瑾破天荒的表演了胸口碎大石,江离简直大跌眼镜。连温瑶也险些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在场之人无不看的瞠目结舌,连陆天音也看迷糊了,“奉玉这是去杂耍班子里练过了?” 元怀瑾整理好衣物后才回话,“臣的师父来了信,近期在指导臣连金钟罩的功法,今日恰好试试成果。” 陆天音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也让他退下了。 江离此时的心情便如教考时等待先生抽查的学生,又似等待行刑的要犯,那断头的一刀迟迟未落下,但七上八下的心始终悬在半空。 一轮一轮表演过去,很快就到了容昭,容昭表演的是十步成诗,题目是由女帝当场出的。 江离低声对温瑶开口,“昭昭这个倒是不错啊可惜她已经用了。”容昭的诗得了女帝夸赞,却也提到了当初长公主府江离与温瑶写的诗作。 轮到温瑶上场时温瑶便请宫人支了一张长桌,她请江离与她一道上了场,二人皆是双手执笔蘸墨,随后同时落笔,江离作画,温瑶题诗: “银蛇长舞千山尽,蜡象驰原万里白。长城内外余莽莽,大河上下失滔滔。新红寒断未有意,桃李争春春不来。零碎不畏流离苦,骑风荡遍十六州。” 温瑶写完诗先行停了笔,她立在一旁等待江离,待到江离也停了笔,宫人将长卷展与女帝面前,二人则朝女帝恭敬而拜。 “这便是公主府冬宴那日微臣二人所作。”温瑶的声音沉静而温柔,陆天音忍不住起了身来到画作之前。 图中画着风雪中战袍翩飞的将军策马而奔,看似禹禹独行的将军身后还隐约可见千军万马,而翻飞的军旗上写着一个陆字。万里江山寂于天地风雪,将军花白的头发与长戟却显得极为肃穆庄重。 “是父帅”陆倬云的声音响起,他起身来到画作近前,“是父帅。”落星关一役便发生在大风纷飞的冬日,那是东陵这么多年最难打的一仗,也是让太祖皇帝下定决心要为东陵开辟一条新的生路的一仗。 陆倬云不自觉红了眼睛,陆天音也忍不住湿了眼眶,做了十年女帝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失态了。 她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坐回了御座,“零碎不畏流离苦,骑风荡遍十六州”陆天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赏!”陆天音的声音响起,殿中满堂华彩。温瑶与江离技惊四座,双手的技艺并不多见,更别说书画技法如此精妙。 陆徽音轻轻揩了下眼角,“不愧是温大儒亲自教养的学生。”她朝陆天音笑道,“皇姐有福气,手下有如此能臣女官。” 陆天音也笑起来,“朕听闻你们要办女学,也盼着你们将来能为东陵教出更多优秀的女官。” 二人此时提出女官的事,右相一派有些挂不住脸。原本右相打算在科举里动些手脚,可偏偏陆倬云还朝接掌了此事。他几乎可以预料到,来年朝堂之上会多出许多女子。他看向江离,眼神有些阴鸷。 “将画卷收到泰阳殿中去。”陆天音挥了挥手,宫人这便收好东西退下。温瑶与江离退回席间,周围不少大臣都投来夸赞。 萧执看着江离露出与有荣焉的笑意,坐在下首刘远笑着敬他,“令仪选媳妇的眼光叫人惊叹啊。” 萧执毫不谦虚的颔首,“自然要选最好的那一个。”长公主嗔怪的瞧了眼自己儿子那便宜样子,“当初也不知谁怎么也不肯去相看。” 萧执尴尬了一瞬,“母亲”想起最初他与江离只是逢场作戏,又因身份隔阂相互猜忌。但最后二人却还是相知相许,萧执叹笑,“是母亲慧眼如炬。” 宫宴结束后萧执向父母们提出想请江离去看烟花,两府的长辈自然乐意见到孩子们亲近,江潮只叮嘱二人莫要归家太迟。 京都从今日起便不再有宵禁了,这是今年宫宴颁布的新令,京都城一夜陷入狂欢。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欢庆,长达十五年的宵禁终于迎来了解禁。 萧执给自己和江离买了张普通的面具,二人手牵着手穿梭在人流中。大街上挤满了表演杂耍的技者,人群中时不时便爆发出欢呼与叫好声。 两个人被热闹的气氛感染着,心情都跟着愉悦起来。二人在临客桥放飞了天灯,又去猜谜的小摊横扫了所有天字号的谜面,摊主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如此聪明,竟将他准备的终极大奖赢走了。 “娘子聪颖,这盏孟良来的花灯可是小人镇店之宝啊!恭祝娘子与郎君新年喜乐安康,来年万事大吉!”摊主将花灯奉上,一叠声的吉祥话满怀祝福。 江离见他爽快也高兴的一挥手买了十几盏花灯,“承您吉言,也愿您财源广进福寿无边。这些花灯劳您替我送去勤义堂。” 摊主高高兴兴的应了声,听说是送给勤义堂的礼物,又自己给添了些给小娃娃们的礼物一道送去。 萧执一手拎着花灯一手牵着江离,眼神温柔的看着江离眼睛。“烟花要开始了,我们过去?” 江离点头,一双美目笑的弯弯,“好啊。” 烟花绽放之时,世间一瞬间沉静,所有人驻足仰望天幕。流光溢彩染遍漆黑的苍穹,绚烂映在人们眼中,那是又一年满怀希望的美好愿景。 萧执拉着江离拐进街边的小巷,他放下花灯双手将人圈住,“还生气吗?”江离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笑颜,“我很高兴。” 萧执也摘了面具,一手支在墙壁上,“阿离,我也很高兴。”江离看看不远处的街道上,揶揄道“又想做坏事了?” 萧执闷笑,“不敢了,怕你又好几日不见人。” 江离看着萧执,情不自禁的踮起脚尖贴近他,“可是怎么办啊我却有点想做坏事。” 萧执愣了愣,心跳瞬间加快。 江离伸出手拽住萧执的前襟,将他拉向自己。 她轻轻贴了贴萧执的唇角,“我没有生气但你那日实在有些过分”萧执自然知道自己过分,虽然饮了酒但也没有酒后失忆。 少年人的情欲与爱意汹涌,某时某刻那些勃发的欲望压抑不住便从小小的豁口里倾泻而出。 萧执一直觉得他与江离之间,患得患失的人始终是自己,他想娶她想占有她得到她,可他分明感受到了江离的顾虑。 “阿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萧执离开她的唇边轻声问。 江离错愕一瞬,抬眼看向萧执。 “自从蜀中回来,你总是心不在焉的走神我想早些娶你,可你似乎总有顾虑。”萧执抬手轻轻抚摸江离的面颊,“诚然舅舅的事尚未解决,但我知晓,那不过是你的借口。” 萧执的神情染上失落,“我非是想逼迫你我只是很担心你。”江离心中触动,她不喜欢萧执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 萧执看出江离的为难,他轻轻安抚着她,“不论发何事,你都可以相信我啊”萧执低头亲吻她,“我想陪你很久很久” 江离闭上眼睛,头顶炸开的烟花响彻夜空。唇上温热的气息氤氲,冬夜的凄寒被隔绝在人心之外。 江离有些怔忪,她突然想起,她曾经梦见过这个烟花下的吻。师父说,梦境不是预言而是被篡改的曾经。所以,她和萧执有过这样的曾经吗? 两个人轻轻的拥吻了一会儿,江离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突然很想将真相告诉萧执。她一个人背负着那些身世前行太辛苦了,她是不是可以相信萧执呢。 他的偏爱那样鲜明,他的眼神那样真挚。或许,她可以自信一些? “令仪如果我说,我不是江离呢。如果我的一切都是假的你还想长长久久的陪伴着我吗?” 第99章 坦白 萧执合着眼躺在黑暗中,脑子里还是与江离分别时她的样子。那神色看起来既不像江离也不似泽尔若,她看着萧执的眼睛神色郑重,“今日便不必送我了,待你想好了再来找我。” 虽然早便猜想过江离的身份,但当她真的向他坦白时,萧执还是不免感到震惊与无措。 隐藏在迷雾背后的真相露出了一角,萧执想窥得全貌,却又担心江离暴露身世会招来祸端。可江离已经朝他伸出了手,他没有退缩的道理。 萧执一夜未眠,第二日天亮不多久他就起了身在院中练功,今日是年节,萧府一大早便忙碌了起来,陆徽音见到儿子起的这样早有些诧异。 一家人用过早饭后萧执便寻了个借口出了门,他差人给江离送了封信,约她在渡风楼相见。江离接到信有些失笑,“竟这样着急吗?” 各府忙着年节的事,她好不容易才找了借口从家里脱身,来到渡风楼后江离深呼吸了一番才推开了雅间的门。 萧执此时正靠着窗户看着外边出神,听见开门的动静他回过神。 “萧府今日不是要入宫过年节么,这么着急约我出来是怕我反悔还是怕你自己退缩啊?”江离笑起来。 萧执上前拉过她的手,“想见你,不想等了。”江离心中鼓动,“你当真想好了?” 萧执点点头。 二人在桌边坐下,萧执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江离沉默了一会儿,虽然想好了要坦白一些事,但一时间却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不若你来问我?我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萧执点头,“好。那便由我来问你来答。”他想了想,“你说你不是江离,那江家人与温家人知晓此事吗?” 江离摇头,“除了外祖父,他们都不知道。” “那圣人呢?圣人知晓吗?” 江离颔首,“江离的身份是圣人为我安排的。” 萧执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圣人知晓那便排除了一方危机,“你是从何时开始做江离的?” “八岁。八岁那年圣人将我安排去温家顶替了江离的身份。” 江离想了想补充道“在业山的经历与五岁时在中州遭遇流寇的经历都是真的,我在业山待了三年,后来去温家是师父陪我一同去的。” 萧执了然,所以师父师娘也是知道江离的身世的。“那真正的江离呢?”江离摇头,“不知道,或许死了。圣人不知从何处得知江离被送往中州的事,应当与我去中州的时间是一致的。只是后来她再也没了消息。” 萧执脑海中一边还原事件一边开口,“你同真正的江离同时被送往中州,但江离失踪了你被师父师娘救回业山,时逢兵变中州封锁不得出入,因此便在中州待了三年。” “不错。” 萧执继续思考,“三年后太祖皇帝夺了天下,中州解封,圣人将你送去温家做了江离。温家人未曾见过真正的江离自然也认不出来,而江尚书与江夫人远在京都脱不开身也无法指认你可温家人如何确定你的身份?” 江离耸了耸肩,“我不知晓,当时我太小了,这一切都由圣人安排。”萧执轻轻呼出口气,“所以从那时起,圣人便在培养你?” 江离再一次点头,“是。从八岁去温家起,我的人生便在圣人掌中。”萧执心惊,“江离”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是圣人的算计。可是给朝臣安排一个假的女儿是为了什么?这太荒唐了 “圣人并不知晓外祖父已经明了我的身份。此事我从未上表过。”江离道出实情,“外祖父有一项绝技,他能三岁画老。” 萧执不解,“何意?” “在我去中州前,外祖父曾经见过我,虽然时隔了几年,但外祖父可以从我幼时面貌推画出我各个年龄的长相。是以我去温家后,外祖父没多久就认出了我。”江离解释。 萧执抿着唇许久没能开口。 江离心中也有些忐忑,萧执如今大致了解了她成为江离的经历,但他们还没有聊到核心问题,她的真实身份。 “所以你究竟是谁?”萧执声音放的很轻,“圣人为何会选中你?”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难安,萧执极少如此紧张。 江离心里也沉下一口气,“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或许你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我所说的一字一句,绝无假话。” 萧执咽了咽,缓缓点头。 “你看过前朝宋家的卷宗吗?宋帝与赵皇后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她甫一出生便得了封号昭华,她受尽万千宠爱,是东陵皇宫最尊重的小主子。” 萧执瞪大了眼睛豁然起身,他看向江离面露恐慌。 “令仪,我便是那个昭华帝姬。” 江离话音落下,萧执瞬间觉得一股寒意将他紧紧裹住,巨大的轰鸣声从左耳逡巡而过将外界的声响摒除在外。 江离的手被萧执攥在手心,她感受到萧执的颤抖,但他却始终没有放开她。“我是宋昭华,但又不完全是宋昭华。” 江离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后她睁开眼,“我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附身?” 江离不知道怎么解释穿越,她也有些迷茫,“上辈子我是国家安全局的一名队员,你可以理解为应天昉的执事。 上辈子我出任务的时候牺牲了,再一睁眼便成了宋昭华,那时候我还是个婴儿并没有前世的记忆,直到去了温家后我才陆续想起以前的事” 萧执听着江离的话感到有些错乱,“可即便你有前世的记忆,但你转世成了宋昭华,却为何说不完全是宋昭华?” 江离有些着急,“我们现在所生活的世界,是我曾经看过的一个话本子。虽然那话本子我没有看完,但我大抵知晓许多人的结局。你明白吗?宋昭华在话本子里是个恶毒的女配角,她想戕害身为女主角的陆安宁,最后死在了你的刀下。” 萧执哈得笑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觉得江离所说的一切都荒谬可笑。“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江离解释道,“我还是应天昉主事的时候,我当时想着要同你打好关系应当便不会再死于你的刀下,况且我不是真正的宋昭华,我对陆安宁也没有任何恶意。因此我才与你定下了三月之期!” 萧执怔怔的坐回凳子上,他回想当初,以圣人为她安排身份来看,如果江离要拒绝一门婚事确实不必与自己定什么三月之约,她只要求助圣人便可以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是话本子里的人?”萧执讷讷出声。 江离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原本应该是如此的”她想起那些诡异的梦境,“可现在我也不确定了。” 二人枯坐许久,一时都没有开口。 好半晌后,萧执神思清明了许多,他叹了口气,“圣人知晓吗?你转世的事。”江离也叹气,“连你都尚且难以接受,我如何敢冒险告诉圣人。” 萧执神色严峻起来,“在圣人心中你是前朝帝姬宋昭华,可圣人没有杀了你且为你安排了新的身份从小培养你,甚至还给了你应天昉,你想过这是为何吗?” “我也一直想不明白此事圣人只说希望我替宋家赎罪。”江离有些疲累,“我作为宋昭华生活了这么多年,但我并不是真正的宋昭华,至少我对陆家人没有国仇家恨,否则我也不会喜欢你。” 萧执看着江离疲惫的样子有些心疼的上前抱住了他,他没想到江离竟然比他想象的过的更加不易,江离轻声问他,“你相信我说的话吗?我真的不是宋昭华” 萧执轻拍她的后背,“我信你。阿离,不论你是谁,我说过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江离红了眼睛埋首萧执颈边,“终于说出来了好多次我都想告诉你,可我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萧执虽然一时难以消化江离说的事,毕竟这些事实在荒唐又匪夷所思,但他还是相信她,从师父师娘开始许多事情便不能以常理来看,那么江离说的话极大可能就是真相。 “这些年辛苦你了。”萧执轻轻吻了江离的额角,“有一事我必须提醒你,圣人之所以将你放在身边,只怕是为了找出宋家残余的势力。” 江离愣了愣,萧执继续道,“据我所知宋家还有势力蛰伏在朝中,既然你不是真正的宋昭华,那若是有什么可疑的人找上你,你一定要小心。” “你是说圣人在以我为饵?”江离豁然开朗起来,怪不得,陆天音会将自己这么个前朝余孽留在眼皮子低下。 “应当便是如此了。”萧执松开江离看向她,“江离这个身份并非毫无破绽,有心之人若是要查必然能够发现端倪,当初你被送出宫想来前朝之人必定也清楚此事,一个昭华帝姬一个江府次女,只要多想想大抵就能猜到你的身份。” 江离点头,“而会关注此事的人除了圣人外,最有可能的就是前朝的势力。宋家的子嗣几乎死绝了,若要复辟前朝我便是最名正言顺的继位者。” “只要他们找上了你,不论你态度如何总会露出马脚,而圣人便有机会将他们一举拿下。因此或许你身边还有圣人的眼线。”萧执握住江离的肩,“所以,他们有找过你吗?” 江离霎时想到了赵皇后,她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是宋昭华,但她对赵皇后却有母女之情,“没有,我去悦山查黄嵩时本想过或许会遇见他们,但目前为止并没有人找上我。” 萧执松了口气,“没有便好如果他们找上你,你万万不要瞒着我。”江离眸光闪了闪,有些心虚的应了声好。 第100章 婚事提前 “对了,还有一事。”江离突然想起邵维,“南黎那个邵维,那日我同他比试时他曾对我提及昭华帝姬,我原本担心他知晓我的身份因此约了他,可后来单独会面时,他却似乎并不知晓我的事,而是向我提供了一则消息。” “什么消息?” “他说中州有一位天生鬼眼的医女,以他的话来看似乎认为那名医女便是昭华帝姬。我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判断,但我已经派了人去中州调查此事。”江离没有提起邵维请她运输货物的事,她打算再等等。 萧执想到邵维眉头微蹙,“那个邵维行迹可疑,他的事等中州的消息回来再说。”江离点了点头,“我也是这般打算的。” 如今该坦白的身世已经坦白了,江离的心中如大石落地轻快不少。她泄了口气身子有些发软,“瞒了十几年的事突然讲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萧执轻笑一声,“我也没想到知道你是应天昉主事时我便万分诧异,不成想你竟然还是朝前帝姬。” 江离瞧着萧执的样子,心道他心理承受能力还真是好啊“当初你为何会被送出宫?”萧执问道。 “因为天生鬼眼。”江离翻过手腕露出上面的疤痕,“随着年岁渐长,我的手腕上出现了印记,赵皇后为了瞒下此事曾想用火烧毁了它。” 萧执看着那道醒目的疤痕心中酸涩胀痛,他轻轻抚过手腕,心疼异常,“当时定然很疼。能做皇后的人,果然心狠。” 江离淡笑着摇摇头,“是为了保护我。”她眼眶微湿,“天生鬼眼的事没能瞒住,朝中有人借机寻事,说我天生不祥为东陵招致祸事,他们要以我的命祭天平息上天之怒。宋帝与赵皇后自然不肯,因此我才被秘密送出了宫。” 江离没有说萧鸿煊在这其中的谋划,而萧执没想到这事竟还有这样的原委,江离看着疤痕出神,她将手腕收回,“他们或许不是好的掌权者,但却是疼爱孩子的父母。” 萧执看出江离对宋帝与赵皇后应当尚有几分真情,他有些担忧的提醒,“阿离,如果你不是宋昭华那么便不要保留宋昭华的感情你若迟疑,圣人是不会留你的。” 江离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你放心,比起所谓五年的亲情羁绊,我更想好好活着。宋氏失道,王朝更迭本就避无可避。” 萧执不愿她多想,转移话题聊起那个所谓的话本子,“你说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人世间其实是一个话本子,那故事的结局呢?” 江离想了想,“话本子的女主是陆安宁,而男主是你堂弟萧祁。东陵最终会在陆安宁手中开辟新的盛世,而萧祁也会成为她的皇夫,与她共治江山。” 萧执有些惊讶,“安宁同景之?所以圣人最终选择了安宁”皇储可是大事,“我原以为圣人更看好大殿下。” 江离努力回忆,“大殿下”江离突然睁大了眼睛,“大殿下殁了!”萧执闻言也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江离低头回想她看过的内容,“我不知道具体的原因,那话本子我只看了个大概,但我记得他死在景顺十二年。” 萧执微微发颤,景顺十二年便是今年了。陆天音的长子陆安炎也是萧执的表兄,萧执有些着急,“虽不知起因难以预防,但至少如今知道大殿下今年会有性命之忧,我得想办法提醒他” 江离能理解萧执的想法,既定的结局未必不可改变,可是江离也有些迟疑,如何陆安炎没有死,陆安宁还会成为新的女帝吗? “对了,那书中我的结局呢?”萧执突然问她。 江离看着萧执的面庞,轻笑起来,“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儿孙满堂。”萧执有些不信的挑眉,“真的?按你先前所说,故事中的宋昭华死在我手中,那我同谁儿孙满堂?” 江离微叹,不愧是萧执啊,“好儿孙满堂是我自己加的。”萧执闷笑出声,他再一次伸手将江离揽在怀中,“看来是阿离想同我儿孙满堂。” 二人在渡风楼没有久留,说完正事后便各自回了家。年节在炮仗的热闹声里沉入夜色,江离今日心情松快,夜里喝了不少酒。 温瑶笑道,“你今日好像很高兴。”江离点点头,“确实高兴。”她朝温瑶眨眨眼,“翻过年阿姊就快出嫁了,你打算何时回离洲待嫁?” 说起婚事温瑶倒是认真思考起来,她和元怀瑾的婚期定在六月初,从京都快马加鞭回离洲也得花上半个月,“五月初,等科举结束我再启程。” 江离唔了一声,“也好届时京都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我便同你去,我顺道去临港瞧瞧庄亲王丢的东西查得如何了。” 温瑶说了声好,其后又问起江离的打算,“那你呢,你同令仪的婚期还未定下,真打算拖两年?” 江离捏着酒杯小口抿着,原先她想拖着是因为碍着宋昭华这层身份,但现如今两个人已经说开了,倒确实没了什么顾忌。她不禁感慨,还好自己长了嘴,小说里那些什么都不喜欢解释的男女主真是给自己徒增烦恼。 对于婚事她还隐晦的探过女帝的口风,倒不像是要阻拦的样子。“婚事自有父母做主,哪里该是我考虑的啊。” 温瑶失笑,“我怎么听奉玉说,萧家本有意早些为你俩举办婚礼,是你拦了令仪?”江离咋舌,“三哥现在同令仪关系这样好吗?这事儿也告诉他了?” “与其说是关心亲近,倒不如说是有些愁闷找人诉苦更为贴切?”温瑶乐起来,她有些难以想象萧执私下同人诉苦是什么模样。 江离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温瑶倒是提醒她,“既然终归是要成亲的,何不早些安排?夜长梦多这个词可不是凭空来的。” 江离觉得温瑶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如今应天昉虽无大案在身,但她还是有许多事待处理,庄亲王丢失的兵器,邵维与中州的医女,都让她和萧执分不出心思筹备婚礼的事。 “阿姊说的在理,但庄亲王的事没着落,我们俩都分不出心来。再等等。”江离道。 温瑶见此不禁提议,“不若将婚期提到我和奉玉的日子?庄亲王的案子一旦有了消息,只怕短时间内应天昉就更忙了。” 江离想着温瑶的话,沉思起来。早些成亲其实是有好处的,她和萧执同在应天昉任职,往往一忙起来便到深夜,因是未嫁女,总有些不方便的时候。总也不好同父母告罪留在应天昉过夜 江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说的是,早成亲有早成亲的好处。我得给令仪递个话,最好五月初便能将婚事了了。后头的事若是忙起来,夫妻的名分总好过未婚夫妻还需避讳。” 温瑶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她笑着看向江离红扑扑的脸,“酒喝够了便去歇了,时辰也不早了。” 江离点点头站起身,“那我先回了阿姊。”温瑶摆摆手,“去。”江离走后温瑶也返身走向自己的院子,心中还琢磨着自己今日将萧执的烦忧解了,得让他送份什么大礼好呢? 除夕深夜又下了一场大雪,连带着接下来几日都没能有个晴天。趁着休沐的最后几日,朝中大臣们相互走动了一番,萧府与江府也相互拜了年。 江离同萧执说了想在五月初成婚的事,萧执喜上心头,避开人将江离圈在怀里吻了好一会儿。 待到再开朝时陆天音也听说了萧、江二府定好了婚期。对于萧执与江离的婚事,宫中一直没有表过态,只是默许着两府结亲。 但如今婚期定了,陆天音也终于展现了自己对于这桩婚事的态度,萧执作为陆天音唯一的外甥,女帝下令让宫中的织造局为二人做婚服,又给江离添了不少妆,婚礼的规制也按照郡王的来办。 第101章 太后的试探 江离听说此事后很意外,“好歹我也是个前朝帝姬,圣人如此行事倒叫我惶恐。”此时她正窝在应天昉自己的书房中翻着各地送来的消息。 而萧执则在一旁给她煮茶,“可见圣人确实没有要对你出手的意思。”他倒了杯热汤送到江离手中,“不过我也好奇,你是怎么做到叫圣人如此信任你的?” 这事离奇的让人觉得有猫腻,若非萧执笃信女帝不会拿自己的婚事开玩笑,他都要以为这事女帝又在谋划些什么了。 江离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除了唯命是从也没别的了。”萧执听见唯命是从四个字笑出了声,“过去确有不少大人都说应天昉的主事泽尔若仿佛圣人肚子里的蛔虫,圣人都不必开口你便为圣人将差事都办好了。” 江离摆摆手嗐了一声,假作谦虚,“这都是为了活命练出来的本事,圣人的心思难测,我江阿离这些年光是琢磨这些事都快将头发掉光了。” 萧执被她逗乐,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那我瞧瞧,唔还行,阿离的秀发依然浓密柔顺。”江离瞪了他一眼撇开他的手。 自从江离道出了自己的身世,萧执便发现她在自己面前变得更加自在了,时常会露出些小女儿家的憨态,可见当初这件事压在她心头是压力极大的。 萧执伏身将人抱起来放在自己怀中坐下,“母亲说想在下回休沐的时候带你去见见外祖母,你那两日可有别的安排?” 江离双手勾着萧执的脖子摇头,“去见太后娘娘这样重要的事再有安排也能往后让让啊。” 萧执满意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外祖母是极慈蔼的人,你不必紧张,她老人家喜欢下棋,上次去看她听嬷嬷说她最近迷上了看话本子。” 江离抬了抬下巴,“我才不紧张,我这般好看又这般有才华,谁看了不迷糊。”萧执笑出声,“阿离说的是,我看了也迷糊。” 江离表扬似的亲了亲他的下巴,“到时候我陪太后娘娘手谈几局,保管叫她满意。” 萧执听了这话突然想起温瑜曾说过江离的棋艺其实很好且很有天赋,“明玕曾说起你在棋艺上极有天赋,但后来却突然将它弃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离神色微微低沉下来,“你听说过吗?宋帝的棋艺十分了得,我这天赋应当便是继承了他的。十三岁那年我收到了圣人送去的卷宗,里面记载着天沐十年的一桩案子” 江离顿了顿,“宋帝偏好下棋,当时惹出了不少祸事。那时候年少,看完卷宗后我便觉着我这天赋多少有些带着罪孽,因而便将它弃了。” 萧执捏着江离的手慢慢轻抚,“多少有些因噎废食了圣人过去也会给你送卷宗?” 江离点头,“从我初见圣人时起,她便时不时会差人给我送些卷宗,记录的都是些我那好父皇与好亲戚们做的混账事。” 萧执无声叹息,圣人竟然会用这样的法子来敲打江离 “圣人希望我牢牢记住宋家做过的孽,好好清洗身为宋家血脉的罪过。”江离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她耸耸肩一笑,“但我是江离不是宋昭华,我才不会自责呢。” 萧执知晓江离是在故作轻松罢了,若是真的不在意又怎么会丢了棋艺。“嗯,宋家人的罪孽与你没有关系,你不需要赎罪。即便你是宋昭华,那些恶也非你所做,你不需要自责。” 江离拍了拍萧执,结局这个话题,“好了,放我下来,江大人还有好些卷宗没看完呢。还有你,指挥使大人也别想偷懒。” 又几日过去,休沐这一日萧执一大早便去江府接了江离,今日江母为江离准备了一身鹅黄的衣裳,外头还披了浅绿色的风衣。 萧执的母亲博阳公主等在马车中,待江离上了车眼睛不由得一亮,“阿离鲜少穿这般颜色,今日这样打扮看起来真是娇嫩的很。” 江离有些害羞的笑笑,“殿下莫要夸了,叫母亲听见了她定是会骄傲的。”陆徽音拍拍她的手,“本宫真真是羡慕你母亲,家里两个女儿,由得自己敞开了打扮。” 说着还瞥了眼萧执,“你瞧令仪,穿来穿去都是黑色藏青色,本宫给他做的衣裳都在箱笼里吃灰呢。” 萧执嘴角一抽,“儿子是男子男子哪需打扮什么” 陆徽音翻了个白眼,“你也就得亏像了我与你父亲的长处,你若长得寻常些,如何能娶到阿离这样貌美又有才华的新妇?京城里有才干的适龄郎君可不止你萧大人一人。” 萧执咧咧嘴不敢反驳,只得应声,“母亲说的是。” 江离在一旁捂嘴偷笑,不过博阳公主确实没说错,她是有些颜控在身上的,若是萧执样貌普通,只怕自己不会轻易动心。 三个人说说笑笑来到了京郊行宫,自陆太祖殡天,太后就搬离了皇宫久居行宫,陆天音每两个月会来看望太后一次。母亲二人关系算不得好,尤其实在陆倬云去了离洲之后。 江离提前在萧执那里了解了这些,本以为太后是因为重男轻女才对女帝亲近不起来,但见过太后对陆徽音的态度之后她便觉得或许是自己想错了。 一如江离之前所言,太后被她的棋艺征服了,老太太兴冲冲的朝萧执道,“你是个会选媳妇的,往后得空常带阿离来看看哀家。” 萧执乖巧应声,太后满意的朝江离道,“令仪打小就像他外祖父不苟言笑,甚是无趣,往后他若是惹你不高兴了,你便抽他,这男人啊也是惯不得的。” 江离瞠目,抽他?陆徽音也在一旁附和,“阿离莫担心我们心疼,咱们陆家的女儿与媳妇可都比郎君们矜贵,你若下不去手便来告我,我来抽他。” 江离眯眼看着萧执笑了好一会儿,“令仪很好,待微臣也极好。”太后心情好,午膳难得多用了小半碗,嬷嬷高兴的在一旁将江离夸了又夸。 午膳后太后朝江离招招手,“阿离陪哀家走一走。”江离心猜太后只怕有事吩咐,乖顺的搀着太后去了殿外的竹林。 一老一少在竹林里漫步,太后看着被白雪覆盖的翠竹给江离讲了一个故事。 说是在遥远的过去曾经有一个富饶的王国,皇帝与皇后育有一个可爱的皇子,那皇子自小被约束的紧,一言一行,一喜一怒,皆有规矩。 连兴趣爱好也是被拿捏着的,与什么样的人做友人或者敌人,与父母如何亲厚与保持距离也不例外。 后来有一日小皇子突然生了一场病,他的行为举止变得像一只鸡,他脱下衣衫,蹲在地上行动,口中不在说话只发出类似鸡鸣的叫声。 皇帝与皇后焦急万分遍请名医也未能将他治好,直到有一位智者到来,坦言自己可以治疗皇子的病症,但条件是皇帝与皇后不能干涉他的医治方式。 皇帝同意了智者的要求,智者便开始为皇子治病。他去到皇子的宫殿,将自己的衣衫也褪去,随后蹲下身子模仿鸡的形态,口中也发出鸡鸣般的叫声。 皇子见到智者的样子,以为他也是自己的同类,一连数日过去皇子便对智者渐渐产生了信任。 智者见皇子开始信任自己,第二日便将衣衫又都穿了回去。皇子感到不解,智者却开口说道,“谁规定动物就不能穿人的衣衫呢?如果感到冷了,自然可以穿起衣裳。” 又过了几日,智者开始像正常人一样进食,皇子闻见食物的香气想到自己浑身冰冷饥肠辘辘,他回忆起智者的话,最终便不再执着于做一只鸡了。 江离听完故事陷入深思,她自然听得懂这个故事的深意,可她不明白太后为何会给她讲这个故事。 太后给了江离片刻思考的时间,随后才笑着开口,“想要自由的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从来不是拘泥于某些反抗的形式。不论是什么身世,想要挣脱束缚都并不简单,但外形,言行上的束缚容易改变,可内心的却并不容易。” 江离眸光闪烁,她停下脚步看向太后,“太后娘娘” 太后露出淡笑,但目光里却不见慈爱只有威仪,“哀家知道你叫宋昭华,是前朝宋帝与赵皇后最珍爱的昭华帝姬。” 江离浑身一颤,猛地松开了太后后退两步。 第102章 太后的认可 太后面上仍是微笑,“哀家还以为你会跪下。”江离微微蹙着眉,面色沉静,“娘娘也说了,我曾是东陵最尊贵的昭华帝姬。” 江离跪过陆天音无数次,既是为了活命也因为陆天音的才干与气度叫她折服。可面对周太后江离却不想再跪了,她虽不想承认自己是宋昭华,但宋昭华的的确确是她人生的一部分。 她曾经是公主,哪怕最后宋家倾覆,她的父亲也选择了自戕而不是苟活。她自然也不会无端的摇尾乞怜,做一只丧家之犬。 周太后心中生出些欣赏,人可以为了活命低头,却不也不该完全失了风骨。“天音将你的身份告知哀家后,哀家便想着总该见你一面。今日一见,你比哀家想象的要好。” 江离不敢放松,她直挺挺的立在竹林中,等着周太后的后话。 “你的身世虽然复杂,但天音既然给了你机会,便也能收回这机会。只是这份牵制在哀家看来并无多大意义,令仪是个性情中人,他笃定的事少有能回头的。若要说起来,这桩婚事牵制并不是你,而是他。” 江离垂目,明白了周太后的意思,“我选择做江离并非因为他,但我对他的心意从未掺杂过任何利用与算计。” 她重新抬起头迎上周太后的目光,“我不会因为情爱被挟制,也不会被仇恨蒙蔽双眼。我追随圣人起先是因为我想活我没得选,但如今我只希望能为东陵尽忠。 我是宋家女不假,可令仪说得对,宋家再多恶也非是我所为,我没什么可赎罪的。什么祸及子女,父债子偿那一套我并不在意。 太后娘娘若是想试探我,我便就坦诚相告,我非是温房里培育的牡丹,我见过人间疾苦,也尝过世情辛酸。 明君若想开万世太平叫东陵海晏河清,我便竭我所能追随左右。我可以是宋昭华,也可以是江离。但终归,我只是我自己。” 太后听完江离的话,倒是觉得她有些像年轻时的陆天音,“你是个好孩子,温家与你师父将你教养的很好。你的话哀家记住了,愿你也能铭记在心,莫失莫忘。” 江离颔首应了,周太后笑容恢复了之前的慈爱,“听你方才所言,你已将身世告知令仪了?” 江离再次点头,“是,年节那一日我已将实情告知令仪了。”周太后不禁笑出声,“你倒是胆子大,便这般笃信你们二人的情谊吗?” 江离想到萧执,眼神也温柔了起来,“十几年如履薄冰我从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但遇见他之后我想试一试。 哪怕他当真接受不了其实也无妨,我的身世虽绝密,但圣人既然知晓,令仪他即便望而却步总归也要不了我的命。他若无情我便休,这世上的女子本也不是靠着情爱而活的。” 周太后欣赏江离的洒脱,她伸出手让江离搀扶,两个人继续漫步,“我瞧令仪看你的眼神,只怕你就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他也甘愿在你伏法后为你守节。” 江离心中甜蜜,一颗心也总算落下,“您莫要打趣我们了,前些日子公文多,我央着他替我看几本他都不乐意呢。” 周太后笑的嘴都合不拢,“你们往日里在一处办差,若是遇上分歧了如何个解决法?” 江离实话实说,“令仪才入应天昉半年,这半年他主要跟着我熟悉应天昉的庶务,私下里的决策大多是我拿主意,若是在外执行任务,我自然是完全听从指挥使大人的命令了。目前我们二人倒还未曾遇上过什么分歧。” 太后听着觉得有趣,小两口同在一个衙门办差的从古至今这还是第一回,“如此安排倒是合理。哀家虽不涉朝政,但也听闻过应天昉办的都是极难的差事,你能得圣人看重,可见确实有些手段。” 江离嘴角抽抽,心道太后难道也听闻过她在外的名声吗?那可太尴尬了 “微臣在外头的名声是有些”江离有些不自然,周太后拍拍她的手,“能叫人家又敬又怕才是好本事,女娘们要做官可比郎君艰难的多,虚名又算得什么? 你瞧圣人,她做女帝何尝不是唾沫星子里爬起来的?可那又如何?权利握在自己手中,善恶也凭自己掌断,不服的便打到他们服便是了。” 周太后的话深的江离的心,她止不住的点头,心道这老太太也是个狠人啊。江离与周太后聊得投机渐渐也放开了局促, “自微臣入应天昉,微臣便觉得圣人总有一日是要将女官扶起来的,那时候微臣便想着,既然微臣是这第一个,那便得给后来的立立样子,万不能叫那些背后瞧不起女子的大人们给轻易打压了。便是令仪,从前也没少在微臣手中吃亏。” 周太后又是哈哈一乐,二人一边聊着萧执与江离办案的趣事一边回到的殿中。萧执见到两人回来心里松了口气,周太后见他那副样子假装不悦的挑挑眉,“你这是什么神情?哀家还能欺负了你的小阿离?” 萧执尴尬的低了低头,“外祖母哪里的话,我是看您出去的有些久了,担心您冻着。” 周太后摆摆手,“这定了亲果然是不一样了,小嘴还会哄人了?”她松开江离让她回到了萧执身边,“行了,今日你们也待得够久了,早些回城。徽音你留下陪哀家住一晚。” 陆徽音笑着应下“是,母后。” 萧执与江离回程,马车上装了不少太后的赏赐,江离去时也给太后送了几本棋谱,还准备了自己绣的香囊,里边放了不少安神的草药,老人家开心的很。 马车平稳的行在雪地中速度并不快,江离捧着手炉有些犯瞌睡。萧执便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同她低声说话,“你同太后怎么去了那么久?” 江离闭着眼睛答话,“说了些你我相识的经历,太后娘娘担心你在旁边我会害羞,只得单独来问问咯。” 萧执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那你是如何说的?” “我把你曾经在我手里吃过的瘪都讲了,她老人家听得可高兴了,笑的合不拢嘴呢。”江离闷笑起来。 萧执憋屈的捏了捏江离的脸,“那些糗事有什么可说的。”江离睁开眼笑道,“这你就不懂了,长辈们啊就爱听这些。你若不信的话可以回去给长公主殿下也讲讲,定然能叫她开怀。” 萧执扶着额轻叹,“如今母亲、外祖母都向着你了”江离朝他腰间拧了一把,“所以呢,你待如何?”她朝萧执挑衅的勾起唇角。 萧执赶忙按住江离作乱的手,“我自然比她们更向着你了。”江离的手抵在萧执的腹部,虽然冬日里穿的厚实,但她还是摸到了硬硬的又富有弹性的腹肌,心里不禁想到,隔着衣服尚觉手感不错,那等成亲后脱光了来摸岂不是 江离的手不自觉的动了动,萧执身子微微僵硬,“不许乱动。”他把江离的手抽出来,随后圈住江离亲了亲,“别着急,往后都是你的。” 江离臊的脸红但也没有反驳,待成了亲的确都是她的,到时候她想怎么摸便怎么摸。 两个人亲昵了一会儿萧执将人松开坐好,“对了,母亲同父亲决定待你我成婚,他们便搬去公主府常住,萧府留给我们住着。” 江离愣神,“这是为何?”萧执轻笑,“说是既然我已经成了家,便不要再妨碍他们夫妻二人了。” 江离失笑,但却也觉得萧执的父母真的很好。他们哪里是不想被萧执打扰,明明是不想打搅她和萧执二人世界。 旁的人家即便婆母不给新妇立规矩,也得儿子媳妇伺候在身边,但他们却想给孩子们自由自在的生活。这想法不可不谓很超前了。 “殿下与萧大人如此好的父母,令仪你真是幸运叫人妒忌啊”江离不禁感慨。萧执点头,“如今这好运也分给你了。” 江离心里感觉很温暖,她虽然也经历过不幸与苦难,但她同样遇见了许多良善又温柔的人。“那以后我们休沐了便去公主府住也好陪陪他们。” 萧执觉得这提议很好,他揉揉江离的脑袋让她靠向自己,“靠着我歇会儿?回城还得费些时辰。” 江离乖乖闭上眼睛,随后沉入了梦中。 天将将黑下来时,江离与萧执回到了江府,二人晚上在江府用了晚膳,听萧执说周太后很喜欢江离,温柔与江潮夫妻俩都松了一口气。 饭后江离送了萧执离开,自己也早早回了房中,温瑶今日不在府上,说是与元怀瑾去忙书院的事了。 第103章 科举在即 一个多月后,京都气温开始回暖,城中也越发的热闹起来。科举在即,各地的学子源源不断的从五湖四海赶来,江夫人温柔将名下的一间客栈单独辟出来只接收女学子投宿,这些学子当中便有从东升学院来的。 江离与温瑶在客栈见到姜雯时刚下职不久,姜雯见到一身官服的两位师姐蹭的一下便抱了上去,“江师姐温师姐!意不意外?惊不惊喜?”一旁不少人见状都投去目光。 江离失笑,一边拍开她一边哂笑,“你这般规矩可别同旁人说自己是东升学院出来的。” 姜雯嘿嘿了两声,“我这不是高兴嘛!”姜雯此次上京是跟着温琅一道来的,同行的还有温家送来给女学预备的两位先生。 先生们被温柔安置去了闲置的宅子里,而温琅正在陪着姜雯办理入住。几人在客栈的前厅相会,江离与温瑶便朝温琅打招呼,“二哥。”“二表兄。” 温琅平日话不多,见到江离与温瑶只是淡笑,“两位妹妹安好。”江离招招手让婢子将姜雯的行李送去客房,温琅来京都自然是住在江府的,“府里都安排好了,二表兄往后便安心住着。” 温琅笑着道了谢,“我去将家里带给姑父姑母的东西清点一下,你们先聊。” 姜雯挽着两位师姐喜笑颜开,“师姐一会儿是要带我去吃好吃的吗?”江离点点她的脑袋,“你倒一点不客气。” 姜雯笑道,“总得给师姐一个略尽地主之谊的机会啊。”温瑶瞧她这没什么正形的样子也笑了,“瞧你这样子,还能饿着你这馋猫不成?不过今日不出去用饭了,姑母在府中备了宴,我们是来接你们的。” 姜雯眼睛发亮,“好啊好啊,我也能去瞧瞧尚书大人家的府邸长长见识了!”江离拉着她一边走一边埋汰,“怎么,尚书大人的官威大些,我这应天昉的副指挥使你是瞧不上了?” 姜雯抿嘴而乐,“我还没见过应天昉的面具呢,师姐,你们的面具也叫我长长见识呗?” 姜雯性子外向,虽有些跳脱但学问其实很好。能入东升书院的学子都是有几分真本事在的,但江离没想到书院里只来了她一个女学生。 温瑶与江离对视了一眼,显然二人都想到了此事,姜雯似乎是看出了两人的想法,上了马车后又告知两人,她与温琅出发的早,书院里其实还有几位女同窗也通过了乡试,再过些日子便到京都了。 江离与温瑶悄悄松了口气,她们的女学不多久便要落成开始招生了,若是东升书院都没几个女生来应试,那实在有些败兴。 自打筹办女学开始,温柔便没有闲着,除了去各府拉拉赞助外,她也将过去的书本捡了起来,如今的女学不像从前只为教学生识字明理熟读经典,她们要培养的是,将来能够在朝堂上为国为民辅助圣人的臣子。 温廷昀为女学取了名字叫问渠书院,书院的牌匾是由周太后亲自所题。此事在京中传开后,不少世家女娘也动了心思。 但温瑶办女学的目的是为女帝培养寒门直臣,而世家女子牵扯甚广,且江离与她都觉得这其中许多人只是冲着名头来的,将来未必会参加科举,因而都找了借口搪塞过去。 温琅与姜雯在京都安顿下来,十日后东升书院的另四位女学生也都陆续到齐了,因着都是同窗,东升书院的学生到齐后,由江离做东请了几人去酒楼吃晚膳,除去姜雯在内的五名女生外,还有包含温琅在内的七名男学生。 学生们都兴致很高,尤其是看到自己的两位师姐如今已经入朝为官,为圣人办了不少大案。作为自己人,江离自然是打算为他们开开小灶的,她特意请了萧执来为几人分享应试的经验。 萧执晋升虽比旁人快,但也是实打实自己参与过科考拿过探花的。他的经验对一众学子都很有帮助。 温柔对孩子们很有信心,她打算待放榜那一日再行书院的揭幕仪式。姜雯有些热血沸腾,“温院长既然如此相信我们定有女生能高中,那我们定不能叫她失望!” 这些日子姜雯确实用功,整个人都瞧着清瘦了。温瑶隔三差五便会给同窗们带些补品,因而客栈的其他女学生都知晓了应天昉的两位女官皆是出自东升书院。不由都露出了向往之情。 江离与温瑶也不藏私,但凡有来问的都会细心作答并加以鼓励。这次科举容昭也打算去试一试,江离并不觉得意外,原来是没有机会,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容昭自然不会放过。 容昭往日虽时常自谦,但江离深知容昭其实很有才华,她对时事亦有独到见解。江离也由衷的盼望着自己的好友能在这次科举中为自己争一个不同的未来。 二月下旬的时候中州终于传回了消息,江离有些意外这一次竟然费了这么长的时间,但送回来的卷宗记录的消息十分详尽,江离还是满意的。 “此事你如何看?”江离见萧执放下卷宗,便开口问道。 萧执食指点着桌面沉声开口,“有没有一种可能,此人的生平便是按照‘昭华帝姬’来预设的?” “怎么个说法?” “既然我们已知此人定然不会是昭华帝姬,那么中州为何会出现一个完全可以带入宋昭华的人出现呢?从记录的生平来看,她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医女,她人生的每一步轨迹都很刻意。” 萧执想到邵维,“邵维此人身份至今查不到任何线索,可他作为南黎的使臣前来却将这消息告诉你而不是禀明圣人,为何?” 萧执思考着,“他所图若是从南黎与东陵的贸易中获利,那么将这消息告诉圣人远比告诉你要更容易达成目的不是吗?” 江离点头,“可他若是想避开圣人通过我达成什么目的呢?”萧执摇摇头,“若是如此,那他定然不是南黎人。” 江离怔了怔,“你的意思是他可能在为宋家效力?”萧执颔首,“可能性极大。我们虽与他接触不多,但此人年纪虽小却城府不浅。他若是是为南黎效力的,不论如何你都不是他最佳的选择。” 江离沉默许久,虽然她没有告诉萧执邵维求她办的事,但萧执的话依然有道理,她和萧执再有利益分歧,他们终究将成为利益的共同体。 他来找她的理由其实并不充分。 “如果说他背后的人是宋家,那么他所说的那个医女便极可能是家人安排出来顶替宋昭华的。”江离推测到这里却觉得纳闷,赵皇后明明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自己,那么宋家为何还要培养一个宋昭华?直接找到她不就行了? 江离这会儿又有些想不通了,她啧了一声,“既然中州的消息送回来了,我也是时候再去会一会这个邵维了。” 萧执点头,“先看看他究竟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邵维之前跟随南黎的使团一同离开了京都,但他并没有离开东陵,而是一直留在临港,江离派去跟踪邵维的人将人跟丢了,她倒是不急,只要那批货物还在东陵,那么邵维迟早会出现。 “倘若我们的猜测成立,那么兴许宋家人是打算弃了你而另立一个伪君了。”萧执嗤笑了一声,“倒是聪明,毕竟比起你这长在圣人眼皮子底下的公主,他们培养的傀儡更容易操控些。” 江离想到之前赵皇后说过,她没有打算将自己牵扯进这些事里,原来竟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了一位昭华公主吗? 江离有些头疼,“若是他们来找我,这事或许还有转圜,可如果他们真的打算拥护一个傀儡,只怕东陵不久的将来会迎来又一场浩劫” 过去她确实很想撇清宋昭华这重身份,想要苟命,但现在许多情况都不一样了,那日她对周太后说的话虽然是在做戏,但同样有几分真心藏在其中。 她想看着东陵的百姓安居乐业,想看着朝堂之上有越来越多的女官,想要辅佐女帝开辟一个女子不再是附庸,不再是货品的世道。她不愿见到宋家有人打着她的旗号去兴起一场腥风血雨的内战。 第104章 庄亲王府遇刺 三月的初春悄然而至,就在科考的第一日京都迎来了一场春雪,倒春寒诚不欺人,突然的大降温叫许多学子措手不及。京中许多人家将自家备下的防寒物品都拖到了考场的入口,方便有需求的学子自取。 江离与萧执带着应天昉的人将考场监控的严密,他们俩守着男子考场,而女学考场则有温瑶与元怀瑾看着。 二人坐在考场外的食肆里喝热汤,没一会儿萧祁也来了,萧祁如今被调入了金吾卫,正带着人巡街到了考场外。 “哥哥嫂嫂,你们来的可真够早的啊。”萧祁朝摊主招招手,“劳驾来碗热羊汤,多些葱花。” 江离不是第一回被他叫嫂嫂,制止了几回他还是改不掉她也就放弃了,“你这还巡着街呢,怎么就坐下来了。” 萧祁嘿嘿一笑,“昨个儿夜里执勤,今日巡到这儿我就下值了,这不正巧遇上你们了嘛。”萧执难得没有挤兑他,还伸手替他掸了掸身上的雪,“忙了一宿,一会儿吃完东西早些回去歇了。” 萧祁挑挑眉,“兄长今日格外和善啊”萧执眼神沉下来,“皮又痒了?”萧祁赶忙露出笑来讨好,“是我说错了,是我说错了。” 江离在一旁乐呵,萧祁往日里有些油嘴滑舌,很会讨好卖乖,但也是个知晓分寸的人精,不怪萧家人都偏爱他些。 “听说昨夜抓了个刺客?”江离随口问道。萧祁见江离问起这事马上来了精神,“可不是么,这回弟弟可是立了功了。” 摊主将羊汤端上桌道了声慢用便又走开了,萧祁先是喝了口热汤,才继续开口,“那刺客是从庄亲王府逃出来的,世子爷正带着人在后头追呢,这人便恰好被我给截住了。” 江离与萧执对视一眼,“庄亲王府守备森严,竟然还让人给逃出来了?” “可不是么,这人抓回去后我们便查明了身份,是个来赴京参加武举的学子。你们说这人早不动手晚不动手,怎么偏偏选在了考试前一日夜里啊?”萧祁觉得离奇,但人已经移交刑部了,他也不知后续情况。 听说是个学生,江离便觉得这事只怕不简单,“人现在送哪儿了?” “已经送了刑部了,江大人昨个半夜是被我从床上拉起来的。”萧祁朝江离与萧执眨眨眼,“嫂嫂不会是想从自己父亲手里抢人犯?” 别说,萧祁还真是猜中了江离的心思,但人去了刑部她确实不好意思插手,她轻咳一声,“我有那么爱抢着活儿干么?” 萧执不禁笑起来,“应天昉过去可没少从我手里抢人。”江离有些尴尬,嘴上倒是硬气,“那行,如今这应天昉你是老大,那便由你去刑部要人。” 萧执嘴角一抽,“” 这头三人还在玩笑,当真便见到刑部差了衙役找来了。“萧大人,江大人。”衙役朝二人行了礼,“尚书大人请二位大人去刑部一趟。” 江离与萧执对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去,你在这继续守着。”江离开口,随之站起了身。 应天昉奉命监察考场,他们不可同时离开。萧执闻言点点头,“给江世叔他们带些吃食?他们当是忙了一宿了。” 江离觉得在理,随后带着早饭骑着马去了刑部。 江离来到刑部的司务厅,除了江潮外,另一位姓焦的侍郎与姓洪的郎中也在。江离见除了江父外其他人都一脸疲惫不由挑了挑眉,“下官听说几位大人忙了一宿了,当时还未用早膳?不若边吃边说?” 江潮点点头,抬手招呼另外两人。三人凑在一起分食早膳,焦侍郎感慨,“还是女儿贴心啊,我听说侄女一早就去考场守着了,这会儿还记着给江大人带早膳。” 江潮笑道,“她向来是个心细的。”江离在一旁淡笑,既然是早饭时间,她便也不拿官腔了,“女儿听说父亲喊我过来我便留了令仪守在考场,父亲唤我来可是为了昨夜庄亲王府的刺客?” 江潮点了点头,另外二人有些意外,“应天昉真是将京都监察的疏而不漏啊。”江离摘了面具搁在一旁,“原本只是听说金吾卫昨夜抓了刺客,但今早在考场外遇上了金吾卫的萧祁,便同他聊了几句。” 江潮吃了几口东西,精神好了些,“那刺客我们审了一夜,什么也不肯说,一直到早上才突然开口说是要见应天昉的人才肯开口。” 江离嗤笑一声,“合着是刑部的刑罚受够了还想去应天昉尝尝我的手段?他命有那么硬吗?” 刑部的人不是没跟江离打过交道,只是如今摘了面具对上江离这张熟悉的脸,仍旧有些不大适应。 江离看出三人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于是干脆起了身,“那父亲与二位世叔先用早膳,我打牢见见那位去,他不是嚷着要见我么。” 江潮颔首,“去。”他朝衙役招招手,“先莫将人折腾的太狠了。”江离有些失笑的点头,“父亲放心,女儿心里有数。” 江离去了小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但她回来时脸色并不如去时轻松。江潮见此心知这案子只怕比他想象的更加麻烦,“如何?招了吗?” 江离瞥了眼另外两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父亲同我一道入宫,这案子刑部或许审不了。” 侍郎与郎中二人神色微微错愕片刻,江潮直接起身,“走。”江离朝一旁的衙役轻声吩咐,“劳烦去找应天昉的萧大人告知他一声,就说我同尚书大人一道入宫了。他应当还守在考场外。”衙役应声,“是,大人。” 父女二人快步走了,焦侍郎看着二人走远倒是松了口气,一旁的洪郎中疑惑道,“这应天昉现在也到咱们刑部来抢案子了?稀奇” 焦侍郎瞥了他一眼笑着压低声音道,“这不好事吗?庄亲王府的案子可是烫手的山芋啊。”洪郎中挑了挑眉,二人对视一眼便不再说话。 江离与江潮二人上了马车,江离才开口,“父亲,那刺客说这桩案子希望由我来审。否则他什么也不可能说。” 江潮猜到大抵是这么个情况,但他也猜测那刺客应当不只是说了这些,“他还有后手?” 江离搓着手中的面具点头,“他说这桩案子能够公开审理,若我们不答应而他死在狱中,那么便会有人带着血书去敲登闻鼓。” 江潮挑了挑眉,想了一会儿后他才道“一会儿见了圣人你不必开口,为父自有说辞。这人犯想威胁圣人只怕案子与庄亲王府牵扯极深,你若能避便避了。” 江离心中有些感动,江潮平日虽然对她关切不多但一颗爱女之心却是昭昭。江离自然也不想接这烫手的山芋,她之后还有重要的事要办,这案子只怕短期内办不完。“我听父亲的。” 马车行至宫门,江离将面具重新戴好,她掏了应天昉的牌子免了通报等候,二人入宫门行至未央宫门口等候,不一会儿大总管常在便出来了,“二位大人这个时辰入宫可是为了庄亲王的案子?” 江潮客气答话,“是为了这桩,还请常在公公代为禀告。”常在将拂尘换了只手靠近二人,“二位大人先回去,这案子待考试结束再报不迟。” 父女二人交换了个眼神,江离作揖道谢,“多谢公公提点,那臣等先告辞了。”常在微微一笑,“二位大人慢走。” 江潮也微微颔首然后告辞,父女二人没见到圣人便出了宫,江潮敲了敲车门朝车夫吩咐,“去庄亲王府。” 江离托着手撑起下巴不知在想着什么,马车行至庄亲王府门口,“你在车里等我。”江离点点头,江潮独自下了马车,没一会儿后他便回来了。 江离见此便也明白了江父的意思,“庄亲王不在府中?”江潮点点头,“只怕还在宫里。”江潮不禁皱眉,“这案子看来不止与庄亲王有关了” 江离抿着唇,片刻后她对江潮正色道,“父亲,看好那个刺客,决不能让他死在刑部。千万当心他会自戕。”江潮叹气,“为父知晓。你回去,一切待科举结束再说。” 马车将江离拉倒临近考场的街边,江离下车前朝父亲道,“我会派应天昉的人将这刺客的底细摸了,他接触过什么人,与什么人有来往我会尽快查明。还有他说的那个可能会去敲登闻鼓的人。” 江潮满意的点头,心道女儿不亏是做过应天昉主事的,这事行不去查容易打草惊蛇,效率自然也不如应天昉高。“为父等你消息。” 江离下了车,看着马车重新动起来她才朝着考场而去。 萧执抱着刀在考场入口外立着,此时雪已经停了,天却变得更冷了。远远见到江离过来他便迎了上去,“你不是骑马去的吗?” 江离却直入主题,“庄亲王府遇刺之事有古怪,我得回应天昉一趟。等晚些你们回去我再细说。”萧执眼神沉下几分,心中不好的预感升起,“你骑我的马回去。” 江离也不推脱,她点点头跟着萧执去牵了马,萧执看着她翻身上马拍拍马身,“晚些见。” 第105章 新的案件 江离骑马赶回应天昉,一入门便朝执事吩咐,“去,将本次科举应试的考生卷宗全都调出来。” “是,大人。” 江离一路回了自己的书房,她在书桌前落座,开始回忆之前在刑部大牢时的情形 夜袭庄亲王府的考生名叫余诚,他生的面目刚毅端正、身材魁梧,但一双眼睛却黑漆漆充满寒意。 “身着黑底银丝麒麟袍,面戴麒麟印面具,看来您就是应天昉的泽尔若大人了。”余诚轻声开口。 江离背着手居高临下的看下他,“刑部的案子却请了我来,你倒是会给我找麻烦啊。余郎君。” 余诚微愣片刻突然笑起来,“您才见我便知我是谁,泽尔若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参考武举的考生并不算多,江离也都摸了底认了脸,要记一个人并不难,尤其是这人还是从落星关来的。 “上一个主动说要见我的囚犯是离洲的知府徐征,后来没多久他就死了。”江离朝着余诚靠近一步,“你胆子可真大啊” 余诚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垂眸看向地面,“案子移交应天昉前,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有什么刑尽管来便是。” 江离轻笑了一声,“我也不怕告诉你,离洲查案的时候我便得罪了庄亲王,你这案子应天昉不会接。你想说便说,不想说便死。刑部一年要死多少囚犯我不清楚,但多你一个定然也是不多的。” 余诚抬起头来笑容有些自信,“我死了,马上便会有人带着血书去敲登闻鼓。我既敢去闯庄亲王府,还会怕死吗?大人们最好下手快一些,好叫我投胎前便能看见此案公之于众。” 江离微微蹙眉,“为何是应天昉?”余诚看着江离轻轻摇头,“不是应天昉,是您。这案子只要由您来公开主审,我必定如实招来。” 得是什么样的冤需要去敲登闻鼓?江离心中有些忐忑,陆倬云身上还背着离洲铁器的事,江离有些担心是这一桩案子。若真是这件事,敲了登闻鼓,这事就真的藏不住了。 想了好一会儿后,江离松了口,但依她所见圣人未必会如余诚所愿公开审理,她必须先安抚住余诚,“我可以入宫面圣请命接手此案,但我无法保证这案子会不会到我手中。” 余诚笑了笑,“那便只能登闻鼓见了。”江离叹了口气摘下面具,盘腿坐在了余诚面前,“庄亲王如今主持着科举事宜,你可知你如此行事会叫无辜的学子们受到牵连。” 余诚笑容微僵。 “这回恩科应考女学子共有二十六人,朝中对女子入朝立场分明,庄亲王代表圣意支持女学子应有平等应试的机会,而另一派的大人们却觉得女子如何能与男子相提并论,我们女子生来便应该紧守女德女戒,一辈子围着男人打转。” 江离看着余诚的眼睛,“你选在此时发难向庄亲王府发难,是也想阻止女子入朝?” 余诚敛了笑意,神情郑重,“学生绝无如此想法!”他眸光闪闪了,“学生的师父亦是女子,她救了我的命,教养我成人,是我最尊敬的人。” 江离有些诧异,但她还是露出温和的笑容,“我的师父也是女子,她功夫很好,脾性有些刁钻却极护短,我亦是我师父教养长大的。” 江离生的美,收了凌厉的气势后笑容也变得亲和,余诚听了江离所言稍稍放松了警惕。他看着坐在眼前的女子,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是手段狠厉的应天昉主事。 “大人,学生所求只为一个公道。有人告诉我,这案子只有在您手中,我才有一线机会得到这个公道。”他一撩衣袍单膝跪下,抱拳道,“请大人成全。” 江离偏了偏脑袋,“我可是圣人的近臣,你确定你的案子在我这儿能查到最后?”余诚噎了噎,但最终还是决定赌一把,“学生不确定,但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江离抿了抿唇看了余诚好一会儿,至少目前她已经安抚住了余诚,他应当不会轻易自戕在牢中,那么至少在放榜前她还有时间先行找出那个带着所谓血书的同党。 江离长叹一声起身,“我现在便入宫。”她没将话说满,她的目的也只是先稳住余诚,现在找到那个带着血书的人才是最重要的。登闻鼓绝不能因此案敲响。 “大人,卷宗都在这儿了。”执事捧着盛了卷宗的托盘来到江离书房,江离收回思绪接了东西,“带几个人去查查一个叫余诚的考生,他何时的入京,入京后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都要查清楚。” 执事领了命令告退,江离从卷宗里挑出了余诚的开始细细查看。此次入京的考生应天昉都做了卷宗,应天昉将所有考生按户籍分了大类,然后又将姓氏与性别归纳。 落星关来的考生总共有五人,都是男子。他的同党最有可能的便是在这些人其中,江离把五人的卷宗一一摊开,细细比对。 江离忙活了大半日,午饭也没有用。直到晚饭前她才捏着后颈从卷宗里抬了头,这时候萧执、温瑶与元怀瑾也回到了应天昉。 “听说今日刑部请了你去?是为了昨夜庄亲王府的事?”温瑶看着江离满脸疲累,轻轻为她揉捏着肩颈。 江离点头,“昨夜有个叫余诚的武举考生行刺了庄亲王府,被拿下后送往了刑部。刑部审了一夜他什么都没招只说要见我。” 温瑶手中没有停,“见了之后说了什么?” “余诚是落星关人氏,父母已经亡故,他是跟着他师父长大的。听他说他师父是个女子,他幼时被他师父所救,其后便一直跟着师父生活。”江离抿了抿唇,“他没有提起案情相关的事,只说这案子若不是由我来公审,他便什么也不会说。” 江离扫了几人一眼,“我曾威胁过他不招便让他死,但他还有同党,他说他如果死在刑部大牢他的同党便会带着血书去敲登闻鼓。我已经先行安抚住了他,放榜前我们必须找到那个带血书的人。” 萧执听完适时开口问道,“你可去见过圣人了?”江离摇头,“我同父亲入了宫,但常在大总管传了圣人的意思,并未见我们。” 她顿了顿,“当时庄亲王殿下应当便在面圣,依我看圣人的意思是在放榜前按住此事。我已经派了人去查余诚入京后的行迹,应当很快就会有消息。” 温瑶听着微微蹙眉,“看来是有备而来了。”江离拍拍温瑶的手示意她停下,“阿姊他是落星关来的,从他年纪来看,他被收养的时间应当便是落星关战役之时。” 萧执脸色微变,“你的意思是他的案子或许与落星关一役有关?”江离点点头。元怀瑾此时也开口道,“要敲登闻鼓必然是天大的冤情,如果是与那一战有关倒是说得过去。” 江离想着余诚的事心中难安,“他说有人对他说,他的冤情只有到了我手中才有可能昭雪。” 她面露疑惑,“如果说这案子牵扯的是庄亲王,且对庄亲王不利,我也已经对他说过,我得罪过庄亲王不会再接此案。那他为何还要执意找上我呢?他就不怕我为了讨好庄亲王将他的案子草草办了?” 几个人顿时都沉默起来,他们也想不明白其中原因。许久之后萧执出声道,“我去查查落星关当年的事,你们尽快找到那个藏着血书的人。” 萧执说完便离开了江离的书房,元怀瑾与温瑶朝江离招手,“先去用晚膳,听说你今日连午膳都还没用。” 江离却摇了摇头,“我不在应天昉用饭了,我先回一趟江府,有些事我得同父亲商量。” 江离起身将桌面上的卷宗整理了一番,“这些是可能派的上用场的,阿姊同三哥再仔细查查。我先走了。” 温瑶应了声,“你去,剩下的交给我们。” 第106章 查与不查 江离回府后径直去书房见了江潮,她将余诚的基本情况告知了江父。江潮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却也没有打断江离。 “目前我们推测余诚的事或许与落星关当年的战事有关,与他同来自落星关的另外四名考试已经在考场中了,因此基本可以排除这四人应当不是携带血书之人。余诚入京后的行迹明日应当就会有消息送回来。” 江潮见她说完这才开口,“他说有人告诉他,这案子只有在你手中才有可能得以昭雪这个人是谁?” 江离摇摇头,“暂时没有头绪,他也没有交代。”江潮点点头,“你们最好从他离开落星关后开始查,既然是有备而来,只怕与他勾结的人入京后不会与他碰面,只查京中大抵不会有什么发现。” 江离想了想,江父说的有道理。落星关与京都目标太明显,余诚既然是有备而来这两处地方是最容易暴露的。 “我这就派人去查。”江离匆匆走出书房朝天幕上射出一道火光,不多久,应天昉的执事便来到江府领了命令。 江离吩咐完执事又回到了书房,江潮此时正坐在书桌旁出神,江离见状喊了声父亲,江潮回神,脸色有些难看。 “将外边的人都遣了,我有话同你说。”江潮吩咐。江离点点头,朝门外交待了一声,见人都走了便将门关上。 “关于当年落星关的事你知道多少?”江潮问道。 江离回想一番,“北境当年遭遇越国偷袭死伤惨重,后来不多久太祖皇帝便领命集结了陆家军赶往北境支援落星关,北境天寒又时值隆冬,那场仗打了许久也未分出胜负。 后来前朝宋帝下了令投降,想同越国合谈将北境割让给越国以平息战事但太祖皇帝烧了圣旨负隅顽抗,其后宋帝便断了落星关的粮草致使陆家军与北境百姓死伤惨重。 宋帝之后连下六道圣旨催陆家军停战还朝,但太祖皇帝斩杀传旨太监于阵前不肯割地妥协,最终也确实将越国军队赶出了落星关。” 江离声音有些沉重,“落星关一仗是太祖皇帝举兵反抗的契机。” 江潮点点头,“不错。” 江离轻叹,“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太祖皇帝被逼上谋天下之路实乃退无可退了” 江潮握了握拳,“阿离,余诚留不得。那个携带血书的人必须尽快找到,秘密处死。” 江离愣了愣,“您的意思是” “事关太祖皇帝,这案子绝不能存在。不论这案子究竟背后藏着什么故事,不论余诚是冲着谁来的。他只能是个普通的刺客。”江潮看向江离,眼神里翻涌的阴翳。 江离微微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江潮继续道,“除了找人,你们什么也不要去查。余诚有什么冤屈不重要,落星关发生过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与此案相关的人,全部处死。” 江离身子发颤,“落星关父亲您是不是知道什么?”江潮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也不能知道。抹掉此事,才是圣人想要看到的结果。” 江离惶恐,可如果余诚的案子同落星关其实并没有关系呢?江潮似乎看出她所想,“当年庄亲王跟随太祖皇帝去北境参战,而这个余诚恰好便去了庄亲王府,一个小小考生能从庄亲王府全身而退却在外边被捉住,你觉得是为什么?” 江离讷讷道,“即便是我要从庄亲王府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也不可能唯一的可能便是余诚根本就没有行刺,他只是引起了守护的注意,然后便逃了。既然能逃,却被抓住,所以他是故意被抓的?” 江离想到了当初在悦山刺杀黄嵩的王生,他也是自己故意暴露想借机将黄嵩的事公之于众。 “不错。所以他背后的事定然与庄亲王与陆家脱不了干系。”江潮捏住眉心沉下一口气,“新政不能受到任何影响,太祖皇帝也不能牵扯任何前尘旧事。压下这桩案子,将相关人等秘密处死,不必再问圣人了。” 江离用力捏着自己的衣摆一时无言。 父女二人在书房中沉默许久,直到温柔来敲门,“夫君,阿离,你们聊完了吗?该用晚饭了?” 江离僵硬的身子卸了力,“我明白了,父亲。”江潮点点头起身,“走,你母亲久等了。” 书房门被打开,温柔见父女二人脸色不大好有些担心,“怎么了这是?”江潮朝温柔一笑,“同阿离聊了聊公事,没什么大不了的。走,用晚膳去。我听说你今日做了竹笙鸡汤?” 温柔挽着江潮笑,“是啊,今日好好的又下了雪,我想着这样乍暖还寒的时候,正好给你们父女两人补补。” 江离跟在父母身后,她看着江潮的背影陷入沉思。 半夜里又下起了雪,直到第二日清晨雪也没有停下的迹象。江离一大早就去了应天昉,昨夜温瑶回府很晚,江离与她未见到面。她出府时温瑶还未出来吃早膳。 入了应天昉江离倒是见到了萧执,萧执似乎一夜未歇,脸上透露着疲惫。江离拎着食盒来到萧执书桌前,“你该不会又在应天昉待了一夜?” 萧执见江离捧着碗汤递过来轻笑道,“这么早还做了甜汤?”江离挑挑眉,“母亲让厨房做的,五红汤,补补气血。” 萧执接过汤碗轻轻搅动汤匙,“去查余诚的人已经回来了,那本便是汇总的消息。”江离拿起卷宗细细翻看,“行,一会儿我带人去查查这几个人。” 她悄悄看了眼萧执,心里想起昨夜江潮的话。 “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萧执抬头迎上江离的目光,江离将册子合上,有些懒散的撑着手开口,“昨天我同父亲聊了会儿。” “聊得如何?” 江离轻笑,“父亲劝告我们案子不必查,但涉案之人必须得死。”萧执怔住,“尚书大人想压下此事?” 江离搓了搓手指,“我父亲可是快硬骨头,连他也不敢查的事,想来危险至极。”萧执放下碗,“那你的意思呢?” 江离踱着步子轻笑,“你如今才是应天昉的指挥使,问我做什么。”萧执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他听出了江离的意思,“你我之间有何不可明说的?还需要你来试探我?” 江离在矮榻旁坐下,“我想了一夜。”她看着自己的面具叹息,“落星关是陆家起事的源头,而余诚受人指点找上了我,我们不妨胆子大些来猜。如果指点余诚的人恰好是知晓我身份的人,那么这案子背后会牵扯出什么人呢?” 萧执微微蹙眉,“陆家旧部?当朝权贵?” 江离对上萧执的眼神,沉声道,“又或者是庄亲王?太祖皇帝?”萧执愣了愣,“我查过当年的卷宗,有关战役的事记载的很详细,找不出任何问题。不可能与陆家人有关。” 江离舔了舔干燥的下唇,眼中有些郁气,“应天昉与大理寺和刑部不一样,我们的存在是为圣人解决麻烦,不是为了冤案。而身为刑部尚书的我的父亲,已经劝告过我了,余诚,还有他的同谋,都是圣人的麻烦。” 萧执在大理寺任职多年,他对案件的认知与江离是不同的。江离已经怀疑落星关当初有些隐情,江潮的话说的并不隐晦,若是换成从前,她会毫不犹豫的执行江潮的建议。 可如今有了萧执,她不敢确定萧执所想。 萧执听出江离的言外之意,但他却想查明真相。他始终相信余诚的案子或许是与那一战有关,但不可能会与陆家军有关。 “查。”萧执将汤碗重新端起来,三两口吃完,“今日为了麻烦可压下这一桩,往后呢,每一桩可能存在麻烦的案子都压下去吗?那如今的东陵不就走上前朝的旧路了吗?” 萧执轻轻抹去唇边的残余,“在离洲时我便说过,即便是我的舅舅,他若敢做出有害东陵的事我也绝不会手软。” 萧执目光坚定刚毅,一如当初他还是大理寺少卿之时。他入朝为官为的是肃清朝纲,叫百姓有冤可诉有求可应,不论是在大理寺还是在应天昉,他的志愿从未改变。 “要想整肃朝纲,若连我自己都做不到清明,来日有何脸面向那些尸位素餐者拔刀。”萧执掷地有声的开口,江离看着他的眼睛,那一双清澈的不能再清澈的眼睛。 江离不知为何回忆起当初他们二人在雀阳鬼市时的情形,那时他也是用这样一双清泉般的眼睛看着她对她说,想要涤荡污浊,想要海晏河清。 “下官领命。”江离笑起来,随后将面具扣回脸上站起了身,“走指挥使大人,咱们该动起来了。” 第107章 查案 江离与萧执分头去了余诚常去的几处地方,前一日收集到的情报显示余诚接触的没什么特别的人。两个人转了一圈没什么收获,又一道去往最重要的目的地。 除了投宿的客栈,余诚大多时候都在一间名叫长隆的镖局。长隆镖局算得上是老字号,在京都名气不小。 镖局的总镖头也是镖局的老板,其人名叫吕不为,虽年逾五十但未见丝毫黑发。一双剑眉很显硬气,身材也十分壮硕高大。 江离和萧执没有带执事,只两个人骑了马来到了镖局。吕不为见到江离抱拳一笑,“什么风将泽尔若大人吹来了?这回又有东西要送出去?” 江离也朝他抱拳,一边介绍笑着开口,“这是应天昉的指挥使萧执萧大人,这位是长隆镖局的吕镖头。” 萧执抱拳算是打过招呼,吕不为朝萧执做了个请的姿势,“小人久闻萧大人威名倒是第一回见大人。二位大人里面用茶。” 萧执看了看江离,“看来我们副指挥使大人与吕镖头倒是相熟。”江离背着手颔首一笑,“过去劳烦过吕镖头几回,他可是帮了我不少忙啊。” 吕镖头哈哈一乐,“您的忙可不好帮,得亏小人命硬。”三个人入了正厅,吕不为招招手命人去备茶,江离便同萧执解释道,“应天昉目标大仇敌也多,有时候出门我便将重要的东西托给吕镖头。” 萧执露出些笑,心下了然。“泽尔若大人果然是手段多的很。”江离摆摆手,“这不教给你了吗,还免了学费呢。” 应天昉每回出手都很阔绰,在各地也时常照应长隆镖局。吕不为心里很欣赏江离她的豪爽与周到,与江离颇有些忘年交的意味。 “这回来,可是又有东西要送?规矩我懂,我便不问送什么了,不过你还是得将情况说仔细些才是。上回去离洲我可是狠吃了些苦头。”吕不为收了尊称,对江离显得亲近了几分。 萧执闻言察觉出二人有些交情,便朝江离递了个眼色。江离会意,摘了面具松了松袖口,“这回不是送东西,例行公事来问问情况罢了。” 萧执跟着摘了面具也开了口解释,“这几日考生们都入了考场,应天昉盯着考生们的动静,各家来的学子都得摸摸来京后的动向。” 江离点点头,继续补充,“这不正好有个叫余诚的武举考生时常来您这儿么,我想着正好带我们大人来认认门,免得以后大水冲了龙王庙。您关照我这么长时间,但萧大人来应天昉不久还不大了解呢。” 吕不为听说是例行公事又看二人摘了面具也跟着放松不少,“原来如此,那二人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便是。” 江离摆摆手,“先喝两口茶,那事儿不急。我去年得的月安茶就那么两饼可都送您了,你可别再拿什么瓜片塞我的口了。” 吕不为又哈哈大笑出声,“还记着仇呢,你这小丫头啊可不好糊弄。”萧执有些诧异,“该不会是我从蜀中收的那两饼?” 江离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这不借花献佛了么。”吕不为不知这里面还有隐情,稍稍有些局促的朝萧执看去,“原是托了萧大人的福。” 萧执笑着摇摇头,“吕镖头若喜欢月安我该多备些才是,多谢您以往照看阿离了。”吕不为见萧执不在意松了口气,同时他也看出了萧执对江离的回护,“京中皆知中书令大人与长公主殿下恩爱,如今看来这疼媳妇倒还是家风了。” 江湖中人说话豪放,倒也没有什么忌讳。江离自然不在意吕不为的打趣,萧执也未放在心里,甚至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我们萧家的郎君皆不可纳妾,这是祖训。” 江离倒是觉得新奇,往常并且听说过萧家还有这样的祖训,她满意的点点头,“可见萧家先祖极有智慧。” 茶上了桌,三个人一道用了茶,江离又关心了一番镖局近况。见聊得差不多了,江离才提起了余诚的事。 “闲话也聊了茶也喝了,我们问问余诚的事儿便也就回去了。我看余诚往日来镖局来的勤,是来讨教功夫的?” 吕不为点头,“余诚是我师侄,不过他来京前我也不知道竟然还有他这么个师侄。”萧执与江离对视一眼,“哦?您竟然还有师侄?” 吕不为叹了一声,“可不是么,他是落星关来的。第一回上门时带着我师妹的信物与书信,若非如此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我师妹竟然一直在北境待着。” 江离来了些兴致,“看样子您这还有故事听了?快快快,说来听听。” 吕不为失笑,“也算不得什么故事,我早年学艺,师父门下弟子众多,其中有个小师妹便是北境人。 我回镖局之后再未见过她,后来听闻当年落星关一战时她回了北境,此后便没了音信。当初我们都以为她可能是死在了保卫落星关的战场上,不曾想她竟然还活着。” 萧执听着似是自言自语般开口,“人活着,战后她却没有回师门。”他看着吕不为轻笑,“大概是因为收了个徒弟,便在北境安了家。” 吕不为又是一阵轻叹,“我这师妹也是个傻的,养了个徒弟带回师门就是了,一个人拉扯个孩子长大可不容易。” 江离道,“或许不是一个人呢,她没有亲人吗?养个孩子也不见得多难?”吕不为摆摆手,“我师妹家中没人了,她原本是有个相依为命的哥哥,就在落星关的边防军中任职,不过我打听过了,他哥哥当年就死在落星关一战了。” 江离面色稍稍沉重,“倒是可惜了您这师妹叫什么名字?回头我派人去瞧瞧,好歹也是烈士家属,可不能叫她受了苦。” 萧执也道,“是这么个理,原来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晓了自然不可不管。”吕不为有些欣喜,“那敢情好啊,我师妹名叫曹欣,她哥哥叫曹旭!对,就叫曹旭!” 江离颔首,“我记下了,您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吕不为再次抱拳,“有劳有劳。” 说完这些江离又道,“那余诚功夫如何?他来镖局认了亲,之后就来练练功?”吕不为点头,“这小子身手不错,就是人不大爱说话,有些疏冷。我本想着叫他搬来同我们住,但他似乎不大想麻烦我,怎么都没同意。” 萧执顺着吕不为的话问道,“性子冷清也情有可原,不过他来京都这么些时候就没交上什么朋友吗?这回参与武举的考生虽不多,但其中有几个不论人品还是功夫应当都不错。” 吕不为想了想,最终摇摇头,“似乎没见着他同什么人走得近不过有一日我本想留他吃晚饭,但他说要去将军府,似乎是认识将军府的什么人。” 萧执一听立马便想问是什么人,但江离却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将军府我熟呀,顾家的小娘子与我交好,这会儿子也在考场里呢。” 吕不为乐了乐,“这满京城的,哪家你不熟?”江离笑出声,“这倒是。行了,我们也打搅的够久了。”江离站起身重新戴好面具,“还赶着去下家呢,我们这就先走了。” 吕不为起身相送,“那我不留二位了,两位大人慢走。”萧执跟着江离一边朝外走一边道,“吕镖头不必送了,再会。” 送走萧执与江离,吕不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眉头微微蹙起。 出了镖局萧执牵着马走在江离身侧,“想不到你和镖局也这样熟。”他侧脸看向江离,“先是勤义堂,后有长隆镖局。呵,阿离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江离闷笑,“往后再慢慢告诉你。我的底牌可多着呢。”萧执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不愧是手眼通天的泽尔若大人。” 江离笑着笑着又叹出一口气,“余诚的案子如今不但关系着庄亲王府,甚至连大将军府也牵扯进来了啧。真是叫人头大啊。” 萧执心里也有些沉重,“先回应天昉,温瑶同奉玉也该回去了。” 第108章 在我手中的是江离啊 回到应天昉,江离命人传信去北境,吕不为所说的余诚的师父曹欣与其兄长曹旭都需要查一查。 议事厅中四人齐聚,温瑶与元怀瑾先是将排查过的与余诚有来往的考生情况简单汇报了一遍,其后又将这两日考场的情况禀明。 萧执听完在卷宗上画了个圈,“这两日辛苦你们了。” 元怀瑾颔首,片刻后才问起余诚的事,“你们那边查得如何了?”江离摊开一张白纸提了笔示意几人靠近,“余诚,北境落星关人氏。家中已无亲眷自幼跟随其师父曹欣长大。其父母生平暂时还没有消息。” 江离在余诚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叉,然后又写下曹欣的名字,“曹欣,同样是北境落星关人氏,从目前探得的消息来看,她父母早亡是被兄长带大的。他的兄长名叫曹旭,生时曾在落星关边防军任职,后来死在了落星关一战中。” 江离收了笔点了点兄妹俩的名字,“曹欣拜了师父学功夫,与京都长隆镖局的吕镖头是师兄妹,从吕不为说当年落星关战事一起,曹欣便回了北境。 此后曹欣一直杳无音信,他们都以为曹欣死在了战事中,不成想她不但没死,还收养了余诚并将他教养成人。这回余诚赴京,便是带着书信信物去镖局认得亲。” 江离在曹欣的名字之下补上了吕不为的名字,“我已经命人去北境查这两兄妹的事,只是北境路远,只怕有些赶不及。” 温瑶看着关系图出神,四人都是办案经验丰富的老手,如果说先前只是猜测余诚的案子与当年的战事有关,如今得知曹欣与曹旭的事,他们几乎可以确定,这案子一定是与落星关之战有关了。 “落星关的卷宗我已经查过,包括战后遗孤遗孀亲眷的信息我都仔细看过,其中并没有曹欣的名字。”萧执看向三人, “她兄长战死,但她却隐匿了起来吕不为说,如果曹欣带着余诚回到师门,师门必定会接纳二人,可曹欣并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独自一人抚养孩子长大,因此我推测曹旭的死只怕不简单。” 元怀瑾点头同意,“余诚上京闹出这些动静,如果是因为曹旭并非普通战死,那倒是说的通了。看样子致使曹旭丧命的原因,恐怕牵扯了朝中身份贵重之人。” 萧执眉头皱着,“但庄亲王当初并未去过北境,余诚为何会选择从庄亲王府入手呢?还有大将军府,吕不为说余诚曾去将军府见过什么人,顾老将军一生都守在漠北,也不曾去过落星关。” 温瑶闻言倒是眼睛亮了亮,“顾老将军是不曾去过落星关,但顾家却是有人去过的。”三人看向温瑶,只见温瑶拿起笔在落星关三个字旁边又写下一个名字。 “顾长卫。此人曾是顾老将军麾下的第一斥候,也是将军府出身的家仆,是家生子。听闻此人本领了得,顾老将军送他参军之初并不是在漠北而是在北境。落星关之战他立了功,北境被陆家军接手之后他才被调去的漠北。” 江离怔忪片刻,“顾长卫长卫叔”她抬眼看向几人,“是大将军府如今的掌事。” 温瑶颔首,“不错,去岁他陪着爰爰从漠北回到了京都,如今将军便是由他打理着的。” 嘶江离倒吸一口凉气,“他竟然还做过斥候”江离既震惊于大将军府的事,又诧异于温瑶竟然连此事也知晓,她突然有些后怕的抬眼看向温瑶。 女帝对温瑶的栽培与对她的决然不同,那么温瑶是否已经知晓自己就是宋昭华呢?江离第一次思考起这个问题。 “怎么这样看我?”温瑶迎上江离的目光有些不解,江离摇摇头收回目光,“只是惊叹阿瑶你连这事都记得清楚。” 温瑶轻笑一声,“将军府的卷宗是年节前我才整理过的,自然记得清楚。”江离微微点头没有多言。 元怀瑾轻轻敲了敲桌面提醒,“既然有了新的线索,我们先去将军府见一见顾长卫。”萧执应了声,“事不宜迟,现在就去。” 江离长出一口气打起精神,她将面具戴好站起了身,此时议事厅外传来执行的声音,“副指挥使大人,邵维公子求见。” 江离身形一顿,她下意识看向萧执。萧执也正看着江离,“将军府我们去就行了,你去见见邵维。” 温瑶见状不禁问道,“邵维?那个南黎的剑客?他寻你做什么?”江离耸耸肩,“不知道,我去会会他,看看这小子又有什么幺蛾子。” 温瑶看着江离快步离开议事厅,随后又看向萧执,“你们俩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萧执眼中藏住心虚,“这人私下约过阿离,似乎是想撩拨我同阿离的关系。至于他有什么目的,我们也还在试探。”萧执开口倒也不是完全的假话。 温瑶不再多问,“那我们也动身。” 江离出了应天昉才发现外头竟然下雨了,邵维打着伞立在一旁,见江离出来便走了过来将伞偏了偏,“江大人,许些日子不见了。” 江离将手背在身后没有动,轻笑道“邵公子自打去了临港便寻不着人,可叫我好等。” 邵维脸上也露出笑容,“叫大人为在下费心了,为表歉意今日不若由在下做东向大人赔罪。” 江离看着眼前的少年,那眉眼总觉得有些熟悉,好一会儿后江离转身朝应天昉的执事招了招手,执事送上伞,江离便退开几步自行撑了伞,“那就走。” 两个人步行去了渡风楼,依然是江离常来的雅间,自从赵皇后离京后江离便来的少了。掌柜见到江离亲热的做好了安排,随后才恭敬退下。 “说说,邵公子这些日子都忙什么去了?”江离摘了面具,走到炭炉旁拨弄了一番。 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她褪下厚重的风衣,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腕。邵维一直立在一旁看着她,许久没有出声。 江离侧目看去,“你今日有些奇怪”邵维收回目光缓缓脱了风衣,“中州的医女大人可查清楚了?” 江离哼笑,“查清楚了又如何?人都找不着了。”邵维将手拢在炭炉边,垂目看着烧红的银炭,突兀的问起,“您说烧红的炭落在皮肤上是什么感觉。” 江离怔愣。 邵维将手靠近炭火,江离见他指尖就要落入猩红之上下意识挥手撇开他,“会很疼。” 邵维僵了僵抬眼看着江离,江离蹙眉回视,眼中有些冷肃,“皮肉会散发出令人恶心的气味,刺痛会沿着皮肤爬满整个脑仁。” 江离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有些气闷,“小孩儿不能玩火你家父母没教过你么?”邵维收了手,“我没有父亲,家中只有母亲和一个阿姊。”他顿了顿又补充,“我也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江离翻了个白眼,“你这般年纪怎的不是小孩儿了。我若有你这样的弟弟,这么爱玩火,我定然要将他拎到外头的雨里好好浇醒脑袋。” 邵维不知怎的笑出声来,他眼睛弯弯露出梨涡,“看来不是个好相与的姐姐。”江离不以为意,“听话的弟弟才招人疼。顽皮的么该揍自然要揍。” 江离不知道两个人怎么就聊起这些鬼话了,她正了正神色,“闲话就不多说了,昭华公主是不是在你手中?” 邵维没有回答,他走到桌边坐下,反倒问起另一桩事,“在下听闻庄亲王府遇刺,而刑部似乎至今也没问出些什么来。” 江离闻言眸光冷了下来,“知道的太多命可不长。”邵维却不在意她的威胁,“大人不妨好好查查这个案子,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江离几乎是一瞬间便生出一股寒意,她头皮有些发紧,“是你让余诚来找我的?” 邵维挑挑眉,“这么快便猜出来了啊”江离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曹欣与曹旭的冤屈,你是不是也知道?” 邵维嗤笑,“这可不是一家的冤屈啊江大人”邵维收起笑,眼神阴翳,“陆家在落星关欠下滔天血债,而萧家人也是陆家的帮凶。这案子可是有趣的很啊。” 江离心绪汹涌,面上却没有表现半分,“你如此关注东陵之事,你就当真不怕我会要你的命吗?” 邵维耸耸肩,“我的底牌足以让我在大人手中留下一条命。”江离嗤笑,“看来邵公子牌九玩儿的不错了?” 邵维叹了叹,“待大人查明此案,自然会见分晓。在此之前,大人不若先替我想想如何将我的货物送出去?” 江离沉默着想了好一会儿,“所以昭华帝姬果真在你手中?”邵维起身凑近江离,随后压低声音道,“在我手中的是江离啊。” 第109章 真正的江离还活着 恶鬼的低语仿佛仍在耳边,江离浑浑噩噩的离开渡风楼回到了应天昉。萧执三人此时还没回来,江离把自己关在书房内静静坐了许久。 她脑子里很乱,许多线索依然无法完整的拼凑起来,但她如今可以确定的是,邵维不但知道她并不是真正的江离,并且知晓她就是宋昭华。所以当初邵维在她面前果然是做戏,可他为何不从一开始就以她的身世要挟呢?江离想不通。 另外,邵维指使余诚将案子牵扯上她,那余诚的案子必然与当初落星关的战事有关。或者可以说,陆家走上谋反的这个契机,应当并不如卷宗所记载的那般。 江离心跳的极快,生出些难以压抑的呕吐感。她查过这么多案子,邵维将这些透露出来,自然是笃定她会从中推测出这个结果。 如果说,落星关当初的惨状其中有陆家的手笔,那么陆家的起事既名不顺亦言不正。陆家想压下此事无可厚非,他们不会让这件事真相大白。 而唯一想要查出真相的也就只有她这个前朝余孽了,因为宋家背负的恶名或许这一桩便是陆家的蓄谋。这案子果然如余诚所言,只有在她手中,才有可能昭雪。 “落星关落星关”江离闭上眼,黑暗中压抑着的情形被放大。江离回忆起少年时看过的那些卷宗,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宋家的恶行。 她曾无比憎恶身上流的血脉,她不明白宋帝为何能对自己的子民,对自己的山河做出那样泯灭人性的决断。她甚至一度觉得宋家的结局是咎由自取,陆家才是天命所归的掌权者。 可如果邵维说的是真的呢?陆家在落星关欠下的血债究竟是什么呢? “怎么没点灯?”萧执的声音传来,江离惊了一跳睁开眼睛,下意识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萧执愣了愣,“是我。”江离轻轻呼出口气,“一时走神了。” 萧执将烛火燃上看向江离,见她眉眼间疲色浓稠有些担心,“邵维同你说了些什么?”他上前握住江离的手从她手中接过剑放在一旁。 江离掌心一片冰凉潮湿,萧执不禁皱眉,“炭炉也不升,不怕着凉?”他摸了摸江离的乌发与肩头,好在都是干的应当不曾淋过雨。 江离沉默着任由他摆弄,直到萧执停了手才问道,“阿瑶与三哥呢?” “他们去考场了。”萧执将人按在椅子上坐下,随后又把她的手拢在自己手心中捂着,“冷不冷?我让人送壶热茶来?” 江离点点头,“你用了晚膳吗?”萧执微微一笑,“用过了,你坐着,我去吩咐一声。” 萧执命人将炭炉烧的旺些,又叫人送了热茶来。江离喝了一盏茶,身子渐渐暖和起来。 “邵维他知道我的身份。”江离捧着茶盏出神,而萧执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 “令仪江离还活着。” “你说谁?谁还活着?”萧执眼中的冷意哑火,满眼震惊瞳仁骤缩,他似是没听清般向江离确认。 江离抿着茶汤哼笑了一声。 “真正的尚书的江二娘子,江离。”江离隐瞒了邵维与余诚的事,她暂时没有想好落星关的案子究竟要不要查。 萧执为人端方正直,而落星关的事牵扯着陆家。如果这案子注定要被压下,那么她便不会让萧执陷入两难的境地。 萧执匆匆来到江离身边坐下,他握着江离的肩把人转向自己,“你确定吗?邵维会不会在使诈?” 江离不是没有这样猜想过,但她有预感,邵维说的是实话。“我不确定,但我觉得他没有骗我的必要。中州的那个医女被塑造成昭华帝姬,但她其实就是真正的江离。” 江离想了想,“五岁虽年幼,但并非是全然不记事的年纪。找到那个医女便能确定她究竟是不是江离。” 萧执一时头皮发麻,如果真正的江离还活着,那么他的阿离便真的极其危险了。“邵维的身份至今仍未查明,但这人不能再留了。” 萧执一把抱住江离,“此事我去做,你不必再管了。”江离放下茶盏轻轻拍了拍萧执的背,“邵维暂时杀不得,江离如果当真在他手中,那他必定留了后手。” 萧执嗅着江离身上唐梅的香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今他们完全陷入被动之中,邵维如果出事,只怕女帝偷换江家次女的事与她是宋昭华的事都会被曝光。 “他不是想要你为他送一批东西吗?那便让他用江离来换。终归他的目的是那批货物而不是你,否则他早就可以将事情泄露出去。”萧执松开手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神情已经镇定下来。 江离其实已经向邵维打听过江离的消息,人如今并不在东陵。“此事我需要入宫向圣人请示,人只怕被他藏到南黎去了。” 萧执垂下头低叹,“倒是心思缜密。”江离知道萧执有多担心她的安危,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萧执面露惊恐。她凑上前捧起萧执的脸轻轻蹭蹭了, “这件事待见过圣人再说不迟,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如你所言,邵维的目的是那批货物而不是我,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 她勉强打起精神来,“好了,不如先说说将军府的事?”江离轻声开口转移话题,萧执虽忧心忡忡但当下对邵维的要挟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我们在将军府见到了顾掌事,他说与曹旭曾在同一个斥候营服役二人有些交情,余诚这一回入京给他带了些落星关的特产,去将军府也只是寻常的拜访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事。”萧执搂着江离缓缓开口。 “我问了他一些关于曹旭的事,据他所说曹旭是死在战场上的,尸体还是他收殓的,似乎并不如我们所想的有什么猫腻。” 江离靠在萧执怀里,氤氲的温热气息让她觉得有些倦,“你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吗?”萧执自然觉得那不是实话,至少不全是实话,“我们问过将军府的其他人,余诚只去过将军府一次,用过晚膳后就走了,暂时尚且还未查出什么可疑之处。” 江离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可疑之处才是最可疑的”萧执轻轻点头,“他远从北境而来,京中若无人照应他绝不敢如此动手。 可如今他在京中的行迹皆无可疑实在说不通。明明既有开镖局的师伯,又有身为将军府掌事的故友,怎么能一丝漏洞也没有呢” “不错,我仔细想过余诚的事,他独自夜袭庄亲王府故意被捉又搬出血书作为要挟不可能没想过,如果我们派人守着登闻鼓,一旦可疑之人出现我们便可当即拿下。所以携带血书之人定然是应天昉不会贸然出手又或者说是不会怀疑之人。” 江离轻轻合上眼睛,“吕不为与顾长卫,他们其中定然有一人是他的同谋。” 第110章 世上女子本就该有这样的权利 科考结束的这一日萧执带着温瑶与元怀瑾守在考场之外,而江离则去了刑部大牢。余诚见到江离并不觉得意外,已经是第三日了,江离需得给他一个答案。 “大人可想好了?”余诚绝食了三日,他看起来有些虚弱。江离轻笑一声,开口诈他,“吕不为与顾长卫都已经被我控制了。” 余诚眼中露出一丝惊慌,但很快又压了下去,“不知师伯与顾掌事所犯何事?”江离来回踱步,开口有些嚣张,“应天昉要拿人可从不管什么由头。 教唆你的那个人没有同你说过我行事便是如此吗?朝中大臣我无令便敢抄其府邸,他们不过一个镖师一个将军府掌事,你觉得我会不敢下手吗?” 江离停在余诚面前,“人你选的很好,做法也算得聪明。但你算漏了一点,那就是我啊血书我迟早会找到,你若还是什么都不肯招,明年今日便会是你的忌日。” 余诚伪装的镇定出现裂痕,脸上的惊惶有些压不住,他心道江离之前果然是在拖延时间寻找血书。 江离见他脸色惨白这才确定,携带血书的果真就在那两人之中。江离想着,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先去将那两人扣下审问,血书一定要找出来。 “哈哈哈”余诚突然笑了起来,“大人一如那人所言般心思诡谲查案神速。但您该不会以为仅凭我和血书,我便敢孤身来京都。” 江离怔了怔,“你什么意思?”余诚叹了口气,“大人该早些杀了我的。”江离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再开口,牢房外边响起疾步声。 “大理寺奉旨前来查案,还不速速将人犯带出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江离回头便看见李崇阳带着人来了。 “江大人怎么也在?”李崇阳有些诧异又有些警惕,“下官奉命前来带回犯人余诚,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江离有些懵,“庄亲王府的案子划到大理寺去了?”李崇阳愣了愣,“庄亲王府?大理寺奉命查得是兵部尚书二十年前贪墨军饷,致使落星关战机延误的案子。” 江离瞬间一惊回头看向余诚,这时李崇阳又补充道,“今日一早兵部侍郎大人带着折子入宫,余诚自称是北境上一任知州独子,其父当年曾协助尚书大人贪墨了军饷故而前来自首。他的状子交到了侍郎大人手中,如今圣人已命大理寺立案调查此事。” 江离眼神冰冷的瞪着余诚,出声戾呵,“你好大的胆子!”余诚站起身看着江离笑起来,“大人不肯应我,小人自然得想其他法子了。” 江离转头看向李崇阳,开口时声音郑重且冷肃,“他不是什么知州独子,应天昉查过所有考生不可能会出错。” 李崇阳顿时懵了,他知道江离绝对不会信口开河,但这个余诚既然拉出了应天昉来关注,那么他的身份定然不会简单。 李崇阳稳了稳心神,面色严肃起来,“是又不是大理寺自会查明,江大人,余诚我必须带走了。”江离捏紧了拳头,但还是让开了身子。 她紧紧盯住余诚,直到人离开牢门余诚突然开口,“找到血书,您或许还会再来见我。”江离看着余诚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她低下头闭上眼睛,心中郁气大盛。 江离踩着科举结束的点赶到考场,萧执三人见她脸色黑沉心里便知情况应当不妙。“如何了?” 江离呼出口气,“被那小子摆了一道。”她凑近三人压低了声音,“原以为我哄他可以拖延三日,不成想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信我,他给兵部侍郎送了状子,自称是上一任北境知州的独子。 又自首其父二十年前曾与如今的兵部尚书合谋私吞了军饷导致落星关战机延误。如今圣人已经将这个案子交给大理寺,余诚也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三人听完眼中皆是震惊,温瑶察觉此事尚有异样,“那血书呢?真的有血书吗?如果只是贪墨军饷之事,他现在自首已经够奇怪的了,何以还要夜袭庄亲王府?” 江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余诚究竟想要做什么,但大理寺既然立案,至少军饷的事不全然是假的,他一定交出了什么证据。至于血书他被带走时曾说,等我找到血书,还会去见他。所以血书应当真的存在。” 三人听罢沉默起来,当年落星关究竟发生了什么?江离联想邵维的话,他曾说陆家在落星关欠了血债,难不成兵部尚书贪污军饷之事其实是陆家人监守自盗吗? “师姐!”姜雯兴高采烈的声音传来,周遭学生越来越多,喧嚣的人声将几人的思绪打断。 女院离出口较近,姜雯交完试卷一路小跑着就出来了。“师姐是特意来接我们的吗?” 江离露出些笑,她看了看出自东升书院的几个考生问道,“这三日考的如何?”几人脸色都不错,看样子很有几分希望。“尽力而为。” 温琅面上也挂着淡笑,“考场里有些湿冷,多亏你们细心准备了御寒之物。”温瑶见他神色轻松心里也有了底,“二哥看来很有把握了?今日我们备了宴,就在外头用饭。” 温琅等人没有异议,姜雯搂着江离的手仔细打量她,“师姐正当职吗?我方才大老远就看见师姐了,不愧是应天昉的大人呢,往人群里这么一站,那气势依然醒目的很。” 江离失笑,“就你贫嘴。行了,你们先回客栈休整一番。待我们下值再去寻你们。”江离拍了拍姜雯的脑袋,姜雯笑嘻嘻的松开她转而拉着女同窗告辞,“那我们先回去了,师姐、萧大人元大人,晚些见。” 温琅也对四人颔首,“那我也先回府了。” 随着会试落幕,应天昉看守考场的活也算结束了,待放榜再之后就是殿试了。江离等人一直等到考生全部离开才收了队打道回去。余诚的案子如今由大理寺审着,江离等人还未想好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血书自然还是要找的,可却不是当下最紧迫的事。从余诚的安排来看,血书应当不会在此时现世,那桩他冒名顶替自首的案子还有的周旋。 余诚一招釜底抽薪确实打个几人有些措手不及,萧执派了人监视着将军府与长隆镖局,但也未将人逼得太紧。 有几日过去,会试放榜的日子终于到了。江离与温瑶一早便陪着温琅几人去等消息,今日便是问渠书院开院的日子,温柔同长公主陆徽音此时也正守在书院等待消息。 “来了来了!”人群里爆发嘈杂喧闹之声,礼部的人带着榜单姗姗而来。考生们挤在周遭翘首以待。 江离对温琅很有信心,她抬眼便朝着最前面一行看过去,只短短几息,眼中的犹疑便成了兴奋。“二表哥!第一个!快看!” 周遭人听见她的呼声都纷纷侧目,随后也都高兴的道着恭喜。江离握紧温瑶得手又按着顺序依次往下看去。 令她没想到的是姜雯的名字居然赫然出现在第十三位!“雯雯!我看见你了!十三名!你中了!” 江离欣喜又诧异的转身抱住了姜雯,她虽然对姜雯的学问有信心,但没想过她竟然名次也这样好!姜雯愣了愣,随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温瑶也不禁红了眼睛。 她依次看着榜上的名字,直到将所有人看完才低下头缓缓舒出一口气,再抬头时温瑶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骄傲与欣喜,她朝身边的江府小厮颔首,“去给温院长与陆院长报一声,东升书院考生,全中。” 东升书院的几个学生凑在一起实在醒目,自打他们来了京都后一直都十分引人注目。离洲的东升书院可不是一般学生能进的,他们代表着的是东陵的最高学府之一。 周遭人听见这边的动静皆是羡慕,一叠声的恭喜道贺叫江离与温瑶与有荣焉。更让江离高兴的是,容昭也中了会元,排名甚至也很靠前,是第二十位。 她朝温瑶笑道,“该让昭昭请客了,怎么说?这不得宰她一顿。”温瑶的笑也收不住,今日是个顶的好日子,阴了几日的天如今春日暖阳高悬,她笑着抬抬下巴,“先去女学,姑母与长公主她们还等着呢。” 女学里温柔与陆徽音听到家仆的报喜皆是眉眼带笑,勾起的唇角好半晌放不下。“不愧是东升学院,阿柔恭喜你了。”陆徽音拉着温柔的手道贺,“你那侄儿果真才华出众,便是女弟子们都这般争气!” 温柔轻轻擦拭了眼角,“往后我们的担子便重了,与君共筹。” 此时皇宫里陆天音看着榜单也在笑,这一回中了会元的女学子一共有五十一人,这比她想象的结果要好太多太多。 常在将参茶递上前,一边笑道,“这东升书院果然了得,竟是全都中了。不怪圣人如此看重。” 陆天音喝了口参茶手指重新落在榜单上,“确实叫朕惊喜。这会元第一名便是温瑶的堂兄,就连东升出来的女学生竟也得了第十三的好名次。待殿试时,朕定要好好看看这几个孩子。” 常在瞧着女帝心情好,又捧场道,“问渠女学今日便揭幕了,有东升这般成绩加持,再加上长公主与江夫人,想必这女学将来定能为圣人培养更多女官。” 陆天音笑着看向常在,“去,将之前备下的礼送去。你亲自跑一趟。”常在躬身领命,“奴婢这便去!” 陆天音轻抚榜单上的名字,眼角有些泛红,她轻声低喃道,“朕终于做到了”让女官入朝只是她的第一步,她要一步一步,让这天下的女子皆可有一个公平的机会,为官,行商,做人。 不为向男子证明什么,只为女子本就该拥有这样的权利,她们本就该可以像男子一样,做任何想做的事,做自己想做的人。 第111章 应天昉的可怕之处 殿试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饶是看着没心没肺的姜雯也紧张的很。温琅鼓励了大家几句,倒是看着和往常没什么差别。这次的殿试安排在承恩殿,三百余人同场答题,就连圣人也会亲临。 江离今日也在宫中,她单独面见了女帝,陆天音听她禀完邵维的事眼中难掩惊讶。上一世并没有出现真正的江离,也不曾出现一个假的宋昭华。 “盯紧邵维,查出他要运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陆天音沉声下令,“至于那个江离如果她当真在南黎,那么绝不能让她回到东陵。” 江离踟蹰开口,“圣人,依邵维的意思若要他交出江离,需得我亲自押送他的货物前往南黎。” 陆天音眼神凌厉几分,她对邵维的身份有几分猜测,如果她猜得没错,邵维当真是宋家旧部之人,那决不能让江离和邵维去南黎。 可真正的江离还活着,她偷换臣子女儿的事便总有暴露的可能,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此事容朕再想想。” “是。” 陆天音看着江离,心里想着余诚的案子。上一世落星关的案子也被人翻了出来,这其中便有宋家旧部的手笔,只是那时她还未来得及将藏在暗中的大臣揪出来,并且这一世这桩案子暴露的时间也提前了。 之前查宛儿曾说过,江离这一世没有了记忆,但对宋家人也并没有亲近之意,她在心里并不认同自己是宋昭华。陆天音想着,这或许是个可以将暗藏在朝中的宋家棋子找出来的好机会。 “余诚的案子你可听说了?”女帝问道。 江离垂手答道,“会试期间应天昉一直在查庄亲王府被刺之事,但余诚移交大理寺后,臣等便不再跟进了。” 女帝点点头,“都查到了些什么?”江离想起血书的事,便将实情禀报了,但她隐瞒了邵维曾说陆家在落星关欠下血债的事。 女帝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所以他并不是上一任知州的独子,手中却握着相关的证据。”这事陆天音自然是知晓的,与上辈子发生的差别不算大。 上辈子她没有找到血书,也不知晓血书上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但女帝隐隐猜测到只怕当年的战事不只是贪污军饷延误战机那么简单。 陆家当年在落星关一定是做了什么。 “朕要见到血书。朕会让大理寺将案情同步给应天昉,什么该查,你看着办。”陆天音挥挥手站起身,“你同令仪的婚事近了,在你们成婚之前,先拖住邵维。” 江离恭敬领命,陆天音摆驾,“同朕一道去承恩殿看看。” “微臣遵命。” 承恩殿里正殿与偏殿被联通,百余人已经开始答题。此时距离开考已经过去近两个时辰,再过不久这一次的科举便要正式结束了。 江离跟在女帝身后如此,陆天音轻轻摆摆手示意考官不要惊扰考生。江离朝场中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头都垂着奋笔疾书,她看了一圈,只找到了温琅。温琅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这是江夫人新给他做的。 陆天音压低声音,“找着你二哥了吗?”江离轻声回道,“回圣人,行六四,身着月白袍子的便是家兄。” 陆天音顺着江离的话看过去,温琅此时正搁下笔复查自己的答卷,他目不斜视神情极为认真。 江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陆天音瞧见也轻笑了一下,“看样子对你兄长很有信心了。”江离微微垂下脑袋,并不过分谦虚,“微臣自然有信心。” 陆天音看着温琅笑道,“离洲温家的郎君,朕也很期待啊” 半个时辰后,铜锣声响起。“歇笔!”随着一声令下,考生们纷纷停下了笔,陆天音已经带着江离离开了大殿。 江离出了宫并没有等候温琅等人,她径直回了应天昉。殿试的结果三日后便会揭晓,江离等人打算待放榜,状元郎游街那一日再行庆祝。 应天昉中萧执等人听江离转述了女帝的吩咐,于是马不停蹄的便赶往了大理寺。刘远得知几人来意后眯了一眼萧执,“令仪去了应天昉果真是学坏了。” 江离在一旁笑道,“刘大人这话可不对,下官何时做过坏事了?怎的就将您的好徒弟带坏了。” 刘远叹了句,“这案子才捂热呢”萧执还是惯常不苟言笑的冷肃声音,“只是来了解案情,刘大人不必忧心。” 刘远命人将卷宗呈上,“崇明去查方大人的府邸了,这是余诚的口供。”江离挑挑眉,“查抄府邸我拿手啊,刘大人可需要应天昉相助?” 刘远嘴角一抽,这还当真是她拿手的。温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江离的话自然是句玩笑话,这案子不在应天昉,她们不会没事给自己找事。 “查抄府邸我们便不僭越了,但大理寺若想了解方大人与北境上一任知州任职时的情形,下官倒是可以为您解惑。”温瑶在一旁开口,刘远闻言眼睛一亮,“我听说应天昉的卷宗极为详细,可能借阅?” 温瑶却是摇了摇头,“卷宗皆为机密,若无圣人点头不可借阅。但北境的卷宗是下官整理的,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江离附和道,“是了,温大人过目不忘,凡她经手的卷宗就没有她脑袋里记不下的。刘大人,我这应天昉的宝贝可以借给您,您这案子可不许藏私啊。” 几人闲聊间,元怀瑾与萧执已经将大理寺的卷宗看完了,元怀瑾朝两人点了点头便把卷宗整理好还给了大理寺。 刘远捋着胡子,“方大人在就任兵部尚书之前曾是蜀中兵马司副指挥使,落星关一战时他随太祖陛下出征北境,也是那之后他才与北境上一任知州余道远有了往来” 温瑶听到这里大概猜到了刘远想问什么,她摇了摇头,“方大人与余道远并不是在北境相识的。”刘远有些诧异的看向温瑶。 温瑶回想着二人的过往,缓缓到来,“方大人再做蜀中兵马司副指挥之前曾是陆家军中的一名副官,当时的陆家军被派去驻守了长坪。而余道远正是长坪人,他在去北境前曾在长坪做了四年县令。” 刘远惊讶的微微张口,好一会儿后才出声,“所以他们二人或许在长坪时便相识了。”温瑶颔首,“正是如此。” 刘远此时心里有一瞬慌乱,原本身为蜀中兵马司副指挥的方尚书并不应该去北境,甚至在陆家出征北境之初,他也并没有同去。 方尚书去往北境是在宋帝下旨撤兵之前的两个月,按照余诚的口供来看,方尚书抵达北境不多久便与余道远合谋私吞了军饷。 他原本还奇怪,那么短的时间里二人是怎么达成同谋相互信任的,如今听了温瑶的话,他才知道,或许早在方尚书去北境之前,二人便已经达成了同谋。 刘远能想通这些,看过了余诚口供的萧执与元怀瑾自然也能想明白其中因果。“方尚书前往北境时战事已经开始了,北境当时的书信看管必定严密,若他们早有往来,那么信署自然也有他们的人。”萧执沉沉开口,刘远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温瑶此时再次开口,“时任蜀中、北境的信署司长,一个是现任礼部司务的任留,一个是现任太常寺太常丞的蒋继州。”温瑶挑了挑眉,“刘大人不妨查查这两人。” 刘远长出一口气站起身,“多谢温大人。”温瑶微微颔首,“案情我们已经了解,便不打扰大人办案了。” 萧执等人一并向刘远告辞,刘远送走四人心中微叹,应天昉实在有些可怕。 第112章 就第112章 吧 四人离开大理寺却并没有直接回应天昉,他们分成两路,一路去了长隆镖局一路去了将军府。江离给萧执画了长隆镖局书房的地图,萧执便悄悄潜入搜查起押送的记录。 再次登门长隆镖局,江离的脸色要阴沉了几分,吕不为见到她来也有些诚惶诚恐的模样,“大人,我听说我那师侄如今被大理寺收押了?” 这几日方尚书贪墨军饷的案子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吕不为知晓也不足为奇。江离落座后摘下了面具,脸上有些严肃,“知道您心急我这不出了大理寺就直奔您这儿来了么?” 吕不为赶紧为江离添了茶,江离闷下一口茶皱眉道,“你那师侄究竟怎么回事?我打听了一下,他说自己是北境上一任知州余道远的儿子,可我查了卷宗,余道远根本就没有儿子!” 吕不为也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这怎么会!”江离点了点桌面示意吕不为靠近些,“您跟我说实话,余诚的事儿您之前究竟知道不知道?” 吕不为有些慌乱,“我是听他说来京都有桩旧事要了但他并没有说是什么事” 江离眼神凌厉几分,“吕镖头,咱们也是有几分交情在的,您要不跟我说实话,回头长隆镖局牵扯进来我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是当真不知道啊”吕不为悻悻,“余诚来找过我后我就给北境去信想问问我那师妹,昨日我才收到传回来的消息,我那师妹不见了。” 从余诚入京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了,应天昉去查北境才不过半个月左右,至今还没有消息送回来,想不到曹欣已经不在北境了。 江离心里盘算着,如果说余诚一离开北境曹欣便也跟着离开了,那么很有可能二人是分开赶路,而曹欣的目的地很可能也是京都那会不会其实血书是在曹欣身上呢?而吕不为与顾长卫都只是幌子? “你那师妹长什么模样?”江离开口道,“借副纸笔来。”吕不为不敢耽搁,让人上了纸笔,“我师妹是张小圆脸,柳叶眉眼睛也很圆,额头宽。” 吕不为努力回忆着,“鼻子很小巧,嘴唇很薄。大概这么大”江离一边落笔一边问,“颧骨呢,高些还是低些?有痣没有?” 两人围在桌边画了好一会儿,吕不为抹了一把汗,“就这些了哦对了!她耳垂上有一颗小痣。” 江离画完相,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的模样,但如今二十年过去,只怕面貌也有些改变。 “像可真像!她当年就长这样。”吕不为有些出神的看着画像感叹,当年他对这个师妹还是有几分爱慕的,可惜后来断了音信。 “吕镖头,大理寺兴许这几日便会传唤你去问话,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莫要隐瞒。”江离对吕不为道,“但应天昉来过的事一字也不要提。” 吕不为愣了片刻便叠声应下,“老规矩,我懂得。”江离起身打算告辞,吕不为送人到院子里便留了步,“江大人,我师侄的事” 江离戴好面具摇摇头,“这事应天昉暂时插不上手,但人在大理寺,大理寺的刘大人刚正不阿也不兴屈打成招那一套,你暂且放心。” 吕不为轻轻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江离摆了摆手,“我会派人关注着这案子的,您也别太担心了。我这就先告辞了。” 吕不为神情疲惫的朝江离抱拳,“大人慢走。”送走了江离,吕不为打起些精神,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往书房去了。 另一头萧执溜出镖局后径直回了应天昉,待江离回来后二人在议事厅汇合。“如何?”江离见了萧执便问。 萧执刚要开口,温瑶与元怀瑾也回来了。“你们回来了?”温瑶愣了愣才迈步进了议事厅,“顾长卫那边话说的滴水不漏,什么也没问出来,但就是因为应对的太好了,反而叫我确定他定然知道些什么。” 江离沉下脸,“吕不为也不如他所说那般毫不知情。”她啧了一声,“看来这两个人都牵扯在这案子里了。” 江离把画像递给三人,“这是二十多年前的曹欣,不过如今不知变成什么样了令仪,你那边查到些什么了?” “我翻了长隆镖局近半年的走镖记录,没有从北境来的。不过另有一事有些奇怪,三个月前长隆镖局有两趟镖是转接的,分别转自两个不同的镖局,但目的地都是京都。” 萧执说着摆好了纸笔,“一趟是从临安来的,转自招远镖局。另一趟是从杨怀来的,转自福莱镖局。我已经派了人去查这两趟镖是从何处来的又是押送的什么东西。” 江离捏了捏眉心,“吕镖头同我说余诚进京后他曾派了人去北境送信,但昨日他得到消息,曹欣已经不在北境了。我推测余诚离开北境后不久曹欣很可能也秘密朝京都来了。” 元怀瑾看着画像突然出声,“这人似乎有些眼熟。”他又看了看画中人耳朵上的小痣,有些不确定的皱了皱眉,“但痣的位置却不一样。” 温瑶霎时眼睛亮了亮,“是她”江离打起精神,“你们见过这人?”温瑶想了想,“今日去将军府无意中撞上个打理花园的妇人,倒是与你所画之人有几分相似,这人是有一颗痣,且还是红色的,因此我才多看了一眼。” 温瑶指着画像道,“痣在嘴角,不在耳垂。”江离沉默片刻后突然笑起来,“科举的考试如今都结束了,我们也该去看看容昭与顾爰爰了。” 温瑶怔愣片刻,然后也笑起来,“是了,该去关心关心这两位闺中好友才是。”萧执与元怀瑾会意,“你们去,我们去查镖局的事。” 温瑶与江离点了点头,随后提前下职了。 顾爰爰与容昭看到江离与温瑶相邀,自然乐得赴约。顾爰爰挽着二人嗔怪道,“我还以为你们俩有了师弟师妹就将我们给忘了呢。” 江离瞥了瞥嘴角,“别说这么没良心的话,是我送的提神香囊不好用了?还是阿瑶做的护膝不保暖了?” 顾爰爰吐吐舌头,“啧,半点挤兑不得。”容昭在一旁笑,“走走走,今日好好喝两杯。这担子总算是卸下来咯。” 四个人一道去了酒楼,江离与温瑶官服还没来得及换,酒楼的掌柜还以为二人是来查案的,看到顾爰爰与容昭后才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将人引着去雅间。 今日酒楼客人很多,大多是刚考完的学子们相邀放松的。有些学子一眼便认出了江离与温瑶应天昉的朝服,但之前见到二人都是戴着面具的,如今两个人都没戴面具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江离的雅间往常都一直空着,这是酒楼老板对江离的讨好,但今日客多,四人来得又晚不免叫人有些不满。 “她们来得迟为何还有雅间?怎的,是你们这酒楼店大欺客还是这应天昉便可目中无人了?”一年轻男子看着江离朝店小二厉声道。 江离脚下一顿停了下来,她侧目看去,那年轻的男子迎上江离的目光却也不退缩,“学生说的不对吗?明明是我等先来,这雅间也不曾被预定过,如何大人一来便要将我们挤下去?” “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江离偏了偏脑袋,随后眼中露出些笑意,“卫郎君言重了。”姓卫的男子一愣,“大人认得我?” 江离笑意更胜,“我不光认得卫郎君,”她看向一旁另几人,“蜀中来得卫郎君,冯郎君,安西来得李郎君京中西坊的韩郎君会试所有的考生本官都认得出。” 几人心中诧异,看向江离也都多了些紧张。江离朝几人笑着解释,“几位不必紧张,应天昉不过是收录了诸位的卷宗,只是寻常的例行记录而已。” 江离扫了几人一眼对一旁的店小二招了招手,“今日几位郎君的吃食记在我账上,再给今次参加了科举的客人都送一壶状元春。” 随后她便对卫郎君道,“元字号雅间是老板为本官留的,雅间里有本官往日办案存下的东西是以寻常不接待其他客人,今日殿试结束是个好日子,何必为了小事发怒,小小心意便预祝诸位郎君金榜题名。” 江离顿了顿,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起来,她眼神变得有些凌厉,江离扫了一眼在场之人,“但女子如何这种话便莫要再说了,诸位别忘了,你们想要入朝效力的主子可也是女子。今日这话本官便当没有听过,再有下一次应天昉的手段我想诸位不会想体验。” 几位闻言脸色都有些难看,但想到江离的解释又觉得应天昉这位大人倒是心胸旷达,“是学生失言,多谢大人恕罪。也多谢大人的心意,学生惭愧。” 江离微微颔首,“这里的炙鸭肉做的很不错,几位不妨尝尝看。”说罢江离转身带着温瑶几人朝雅间走了。 卫郎君看着江离的身影消失在雅间门后,有些失神,一旁的同伴讷讷出声,“应天昉的主事大人真是了得啊会试那样多的考试,她竟然都认得出我们。” 其中身为京都人氏的韩郎君附和,“可不是,这位大人在京中可是位了不得的,办案厉害不说,功夫也厉害。你们是来得晚不知道,去岁年末南黎使团来京都,当时有位南黎第一剑客将不少武将打了个遍,最终还是泽尔若大人出手将他一举击败的。” 闻言不少人皆是哗然,卫郎君瞪大了眼睛,“她竟这样厉害”韩郎君点头“要不怎做得了圣人亲信呢,既有能力,长得” 他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长得也如此貌美,京中都盛传她恣意嚣张,今日一遇,我倒觉得大人心胸旷达,讲理的很。她入朝时未有新政,朝中阻力可想而知。只怕那些难听的名声多半只因她是女子。” 出言不逊的几人产生一丝懊悔,他们虽也不完全赞同女子入朝为官,但不论如何只要是凭真本事的,任何人都不该置喙其女子之身。 第113章 标题很难取第113章 雅间里顾爰爰嗤笑一声,“这种人合该打一顿扔出去。”温瑶笑着给她倒了杯酒,“再过不久便有许多女官要入朝了,一时之义气虽解气,但却没有长远的收益。” 容昭能体会江离的用心,不禁叹道,“世人对女子多有偏见,这也不是一两日可以扭转的。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我们虽无需向男子证明些什么,但既然有更容易的路来走,又何必非要多费周折呢。” 江离笑的狡黠,“是了。这些初出茅庐的学生是最好忽悠的,你信不信,我今日这么做,明日好名声就能在学子间传开了? 今日这些人保不齐将来就有同朝为官的,一两句解释,一两句敲打足以。冤家宜解不宜结也是这么个道理,况且我是身居高位,是有权利处置了他们。但将来其他女官呢?” 顾爰爰叹了叹,“想不到就这么点事儿,你们竟能想的这般长远,是我思虑不周了。” 温瑶笑着揉了揉顾爰爰的脑袋,“你年纪尚也没接触过官场想不到是自然的,待你入朝了这些事我同阿离会慢慢教你。” 顾爰爰乖乖的点头,随后又愣了愣,“中与不中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我还是有些信心的。”说着她又笑起来。 温瑶收回手似是不经意般透露,“我瞧圣人的意思你这回应当是不成问题,不过你可想过去何处当差?” 顾爰爰眼睛亮了几分,“还能自己选吗?”江离笑出声,“自然不是随你选的的,”她看了眼温瑶又看回顾爰爰,“但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顾爰爰伸出小手有些激动的比划,“我想去津云卫!”此话一出剩下三人都怔住了,温瑶诧异开口,“我还以为你会想去兵马司或者直接去军中。” 顾爰爰抿着唇笑了一笑,“自然是最想去军中的,但你们也知道将军府可就剩我这一个独苗苗了,”顾爰爰摆弄着筷子笑容染上几分艰涩,“圣人体恤我祖父,自然不会让我再上战场了” 温瑶心道这可未必,顾爰爰轻呼出一口气,笑道“坊间盛传津云卫是应天昉的预备役,如果我能进津云卫的话,说不准过两年我就能入应天昉啦。” 江离倒是不希望顾爰爰入应天昉,应天昉的活又脏又累这并不适合她。“兵马司呢?兵马司管着京中的军备兵设,能学到不少东西,又或者金吾卫?” 顾爰爰有些不高兴,“阿离姐姐不欢迎我去应天昉嘛?”江离诚实点头,“确实不欢迎。” 顾爰爰“” 温瑶看着她嘟起的小嘴忍不住笑出声“你祖父教你排兵布阵行军打仗,你怎么会想着今应天昉?” 容昭踟蹰了一会儿也开了口,“年假那些日子户部的大人去我家中同父亲喝酒,我倒是偶然听说了一桩事”三人闻言都朝她看过去。 容昭扫了三人一眼低声道,“圣人拨了一笔银子,全用来购置新的军备,那制式瞧着可不是给男子用的。” 温瑶与江离眸光皆是闪了闪,二人对视一眼,没想到圣人已经在筹备了顾爰爰呆愣了好一会儿,她搓了搓手臂,“圣人是打算”江离捂住她的嘴没让她再说下去。 顾爰爰会意的住了嘴点点头,但眼神却是亮了几分。 娘子军,圣人果然动了建立娘子军的心思。温瑶与江离曾有过这般猜想,但没想到圣人会选在这个档口上,如此说来,顾爰爰的去处只怕圣人早就想好了。 江离看着顾爰爰,给三人满上酒,“喝一杯。”几人默默提杯,一同饮下。 “不说我了,昭昭姐姐这回考的如何?”顾爰爰将话题转到容昭身上,容昭吸了口气,“应当八九不离十了。” 江离听她这么说心里便高兴,她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闷了,“那你想去哪儿?”容昭咧嘴一笑,“我想外放。” 温瑶倒是不意外,容昭私下看着大咧咧不似寻常贵女,但其实相处久了便知她其实心思极细。她脑子活络,有勇有谋,不是个会想在闲职上蹉跎时光之人。 江离对容昭很了解,容昭的才能不止在舞文弄墨,“你们有所不知,我们昭昭啊可是有个了不得的本事。”她笑道,“你若能考上,此事我去求圣人。” 容昭兴奋道,“当真?”江离点头,“当真。”容昭举杯朝江离一敬,顾爰爰好奇道,“别卖关子啦,到底是什么本事。” “探地风。”温瑶突然开口,容昭有些惊讶,“阿离告诉你的?” 温瑶摇摇头,“上一回去你府中游玩曾见过你绘制的地形图,那地图绘制详尽,甚至标注了一些矿点,你说过那是你所绘。当时我只是惊奇倒未曾细想。” 江离又道,“不止如此,她还会看山风。”温瑶叹了一声,随后笑容盈于面上,“待你高中,我会同阿离一道为你向圣人请命。” 容昭这本事是可以造福后世的,不论是对行军打仗还是山河建设都极其重要。她心里十分欣喜,心想,果然,只要给女子机会,她们便会有源源不断的惊喜。 四个人兴致高涨的吃菜喝酒,几旬之后温瑶才将话题引到了将军府,“对了,我今日去了趟将军府,我瞧着你们偏厅外的草木似乎同之前的不一样了,那知堇开的极好。” 顾爰爰撑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唔好像是换了,原来种的是万寿菊来着,我看得有些腻了便让人移栽了。” 温瑶又道,“知堇不容易养活,你府中花匠倒是个厉害的。”顾爰爰嘿嘿笑了笑,“府里来了位新花匠,我们都唤她曹娘子,知堇都是她打理的。” 曹娘子江离与温瑶对视一眼。“府中何时请了这么位厉害的娘子,都没听你提过。”江离笑道。 顾爰爰摆摆手,“这几个月日日想着武举的事儿哪还有心思想什么花花草草的,人是长卫叔找的,来了也快三月了。” 江离点点头,“我同令仪成婚后,萧驸马与长公主便会搬去公主府,我倒也倒算在萧府种些知堇,改日请曹娘子去萧府为我看看。” 顾爰爰笑着应了好。 几人之后又闲聊了好一会儿,年后四人都忙的不可开交错过了许多京都的八卦,其中便有晋王世子迎娶元筱筱的事。 那日婚宴几人倒也去了,不过走的都很早,温瑶因着与元怀瑾定了亲倒是留的晚些。容昭是个极爱听八卦的,她听说那日婚宴她走后不久还出了桩事。 御史大夫郑靖的女儿不知怎的打碎了陆安阳的琉璃瓶,陆安阳发了好大一通火。“那东西听闻是晋王长子的遗物。也难怪她发火呢。”容昭感慨道。 温瑶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这件事却不像表面看起来简单,“既是遗物,郑家娘子是如何接触到的?这事其中多有机窍。” 顾爰爰觉得有道理,“我父亲母亲留下的东西我都看的可紧了,旁人根本见也见不着。” 江离笑了笑,“陆安阳母族并不显赫,族中还出了不少混账东西。”她没讲话点透,但在座几人却也都听明白了。 温瑶见夜渐渐深了,觉得也是时候该散场了。“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回了。”三人也都喝尽兴了,容昭起身整理了衣衫,“三日后放榜再约。” 四个人出了雅间下了楼,江离将账结了,酒楼中不少人起身向她拱手道谢,之前出言不逊的卫郎君几人见到江离便想上前再次致歉,这时候萧执却也来到了酒楼。 “散了?”萧执走到江离身边,看着她微微泛红的小脸笑的温柔,“看来喝的不少。” 江离有些惊喜,“你怎么来了。”萧执朝她身后三人打了招呼才答话,“来接你。”容昭牙酸,小声吐槽“这还没成亲便这样黏人。” 江离挑挑眉,“看样子得快些让容夫人为你定下了。”容昭瞪她一眼“我们不是异父异母的亲姊妹么?你怎么能坑害我?” 萧执忍俊不禁,伸手为江离系上风衣的带子,“外头还有些冷,别着凉了。”萧执说完看见江离身后走来几个青年,“何事?” 卫郎君等人硬着头皮上前朝江离致歉又道谢,江离饮了酒性子不似之前那般收着,她微微抬起下巴,“不妨事。只盼诸位日后谨言慎行,莫要再行唐突之举。” 萧执见状倒是没有多言,他扫了几人一眼随后牵着江离的手朝温瑶道,“两位娘子便有劳你了,我送她。”温瑶笑着颔首,“去。” 萧执牵着江离离开酒楼上了马车 ,江离坐定后朝他肩头蹭了蹭,“怎么还叫了马车来。” 萧执捏着她的手把玩,“我料你许是会喝多些。”江离勾起唇角,“倒是越来越贴心了。” “你还记得今日什么日子吗?”萧执轻声问起。 江离轻轻打了个呵欠,“唔殿试的日子?”萧执沉默片刻,“是你我第一次相约的日子。” 江离呆愣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看向萧执,眼神里有些迷惘。萧执见她这般,有些气闷的捏了捏她的脸颊,“去岁的今日,我们一道去了桃花坞。你还给我画了山河图。” 江离有些心虚的偏开视线,心里吐槽道谁家好人还记这些啊!况且那时候二人不过是为了应付家中在做戏罢了。 萧执捏着江离的下巴将她的脸重新面向自己,“小没良心的。”江离凑过去亲了亲萧执的唇角,声音中有一丝得意“谁能想到萧大人竟还会计较这些小事。” 萧执搂住江离不让她撤开,这阵子忙着查案,两个人已经好些日子不曾亲近过了。他吻着江离,尝到了状元春的味道。 “或许便是从山河图开始的。”萧执蹭着江离的唇瓣轻笑出声。江离迷糊的睁开眼,“开始什么?” 萧执轻轻捧着江离的脸,目光中柔情闪烁,“开始计较关于你的每一桩小事” 江离的心尖微微颤动,甜腻腻的滋味从脑袋传到舌尖,她微微张口乖顺的应承萧执的深入。 萧执将人欺负了好一会儿才餍足的将脸埋在江离脖颈间轻嗅叫他喜爱的唐梅香气,“今日怎的这么乖?” 江离有些害羞的不肯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萧执闷笑着换了个姿势将人抱进怀中,他一下一下抚着江离的后背,“再过不久我们就成亲了,阿离,你高兴吗?” 江离合着眼点头,“自是高兴的。”萧执得到想要的答案脸上笑容止不住,他又吻了吻江离的额头,“我也是。” 第114章 金榜题名 放榜的日子很快便到了,江离几人一早便等在朱雀大街的茶楼里。江府、将军府与容府的家丁都守在外头张望着,容昭难得的有些紧张。 “这会儿倒是紧张起来了。”江离笑起来,容昭捏着帕子叹气,“昨夜做个梦,”她摇了摇头,“结果不大如人意。” 顾爰爰啃着果子拍拍容昭的手,“梦都是反的。” 此时一旁坐立难安的姜雯惊了惊,“我也做了梦了,还梦见我中了榜眼呢!”姜雯的话说完顾爰爰便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江离失笑的心想,姜雯你是懂聊天的。 温瑶看看时辰率先站起了身,“应当是快来了,我们也得进宫候着了。待状元游街后入宫谢恩,还有的热闹看。” 江离跟着起身,她朝温琅笑着眨眼,“二表兄,宫里见。”温琅深呼吸一番,“但愿不叫你白等。” 江离与温瑶离开茶楼直径入了宫,大殿里此时百官立定,圣人正同庄亲王在说话,大家都在等着新科高中的学子们入宫谢恩。 江离与温瑶走到萧执与元怀瑾身旁,“圣人点了谁?”萧执摇摇头,“保密的很,我们都没瞧见。” 江离搓着手,“这一回阿兄最大的对手便是昨日遇见的那个姓卫的,不知道会不会爆冷。” 萧执也听父亲提起过卫珩,这人家世也算得显赫,学问自然也没的说。这次科举不少大人都猜他可能会是一甲头筹。 户部已经去张榜了,陆天音倒是始终没有提前公开的意思。看来这悬念还得等入宫谢恩时才会揭晓。 早朝已经结束,一众大臣候在殿内小声闲谈,陆天音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江离朝三人使了个眼色,“看圣人这心情,这回应当是出了女官了。” 温瑶点头表示赞同,“看来容昭的事我们今日便可去办了。”江离笑起来,“晚些散了我们便去。”她有些摩拳擦掌,“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圣人定然惊喜。” 元怀瑾挑挑眉,“你们俩又憋着要干什么大事呢。”江离也挑眉,“自然是大大的惊喜。” 大理寺卿刘远这时候凑过来朝几人小声道,“四位大人聊什么呢。”萧执轻笑,“我们在猜今次的状元郎花落谁家。” 刘远捋了捋胡子,“状元郎的事先放放,我这里还有些事想请教温大人。”温瑶颔首,“刘大人请说。” “温大人可听说过一个名叫陶南的人?” 温瑶想了想,“没什么印象”刘远微微失望,“此人二十多年前曾在蜀中任同知。” 江离嘶了一声,“陶南蜀中的同知”刘远看向江离,“江大人听闻过此人?”江离垂首努力回忆这个名字。 好一会儿后她突然眼睛一亮,却没有立即回答“此人有何特别之处吗?”刘远压低声音,“我查到信署司长与他有书信往来。但如今却查不到这个人的下落了。”刘远没有说名字,江离便知晓他说的信署司长是谁了。 江离轻笑一声,随后看看身边交头接耳的大臣们,“这事晚些去大理寺再说不迟,我倒确实知晓一些。”刘远面上露出喜色,“静候大人。” 江离轻轻颔首,刘远也点了点头随后便离开了。 这时候大殿外传来高声唱呵,是新科三甲的学子们来了。大臣们收了交谈纷纷站回自己的位置,陆天音也摆正了面色。 大臣们目不斜视,余光却瞥见身着锦袍的的年轻学子们从后方一步步来到殿前。陆天音面目威严,但眼神中却是难掩的笑意。 状元郎绛红的衣摆最先映入眼帘,那背影端方疏朗,背脊挺拔。江离提起的心落定,眼中不自觉泛起泪光。是二哥!是二哥! 江离悄悄抹了眼泪,再往后看时不禁愣住了。一身绿袍的娇小身影映入眼中,她瞬间呼吸一窒,那是姜雯! 三甲学子们高声跪拜的声音变得很远,江离脑中只剩下阵阵嗡鸣。“平身。”女帝抬手,嘴角露出笑意。 一直到散朝,江离还有些恍如梦中的不真实感。温瑶瞧她那副样子有些失笑,“回神了。” 江离讷讷回头看向温瑶,“雯雯” 温瑶含笑点头,“还真叫她梦着了。”江离轻轻吐出口浊气,神思清明了几分。 大臣们结伴离开大殿,江潮与温琅在一处接受道贺,容昭也不负多年耕读,容大人笑的眼睛都瞧不见了。 “走,容昭的事宜早不宜迟,我们去见圣人。”温瑶朝江离点点头,姜雯有些僵硬的朝二人眨眼,“师姐我这不是在做梦?” 元怀瑾见了忍不住笑出声,“姜大人,还没回神呢?”姜雯抖了抖,“您喊我什么?”江离被逗笑,“没听清吗?” 姜雯摇头,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听清了,但想再多听两声。”四人笑着朝姜雯作揖,“姜大人。” 姜雯笑嘻嘻的回礼,“哎呀使不得使不得。” 这回科举殿试一共录了二十四人,其中四人都出自东升书院,且还占了状元与榜眼,东升书院再一次声名大噪。姜雯被钦点为榜眼叫许多人诧异,而卫珩果然也被点为了探花郎。 卫珩退出大殿后看见了江离,于是远远朝江离拱手致意,江离瞧见了便也客气回礼微微含笑。 告别萧执等人,江离就和温瑶一道去求见女帝了。女帝此时正和萧鸿煊与庄亲王在泰和殿议事。 “你们怎么过来了。”女帝免了二人的礼。 江离垂首道,“回禀圣人,微臣二人是为容昭而来。”殿中三人都有些疑惑,陆天音笑了笑,“容爱卿家的大娘子?怎么是你二人来了。” 江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恭敬呈上,“圣人一看便知。” 常在大总管接下卷轴呈到御案上,女帝将卷轴展开,片刻后露出惊讶的神色。她仔仔细细将地图看罢,随后转手让常在将东西递给萧鸿煊与陆倬云传阅。 “这是容昭所绘?”陆天音问道。 温瑶与江离一齐点头,温瑶出声道,“容昭于探地风、看山风颇有研究,且她的绘制与标记有一套自己的设计,较之目前常用的地图而言,她所绘更加详尽清晰。” 江离又补充,“容昭还熟悉草木土壤,她能通过山势草木与土壤判断矿脉、流水走势,甚至于山中气候预测。” 女帝心中惊喜,“容家竟然养了这么个宝贝。”陆天音并不怀疑二人所言,江离与温瑶既然敢入宫面圣,那定然是有十分的把握的。 江离心中沉下一口气,郑重道,“臣与容昭相识三载,深知其志向便是想绘遍东陵山河,于旁人而言这或许极为辛苦艰难,但容昭曾言,若有机会,她想为圣人、为东陵,去发掘那些沉睡在天地之间的宝藏。” 女帝心里微微动容,这何止是辛苦艰难,山川虽壮丽但也危险重重温瑶与江离一撩衣摆双双跪下,“容昭一片赤诚之心,不畏艰险,微臣二人想为她求一个外放的机会。” 女帝手指轻轻点着扶手,好一会儿后她看向萧鸿煊与陆倬云,“你们如何看?” 陆倬云看着地图出声道,“既有如此本事,不妨让她试试。”萧鸿煊也颔首,“先外放一年,看看能画些什么找到些什么。” 江离一听有戏,赶忙作揖道,“可先去离洲。离洲的矿山至今未知全貌,不妨叫她去试试。” 女帝听着看向江离与温瑶,“我记得应天昉有些卷宗”温瑶答道“圣人,应天昉收录了许多传说存在矿脉的消息。” 女帝握住扶手点了点头,“朕知晓了。你们先退下。” 江离与温瑶齐拜,“微臣告退。” 出了泰和殿,江离与温瑶都松了口气,两人相视一笑,“昭昭多年夙愿终得偿。”江离为好友感到高兴,温瑶也很高兴,“吏部的调任不会拖太久,圣人只怕比她还心急。” 江离笑了笑,步子也变得轻快起来,“我去趟大理寺,你也一道?”温瑶应声,“一道,我也有些好奇那个陶南究竟是什么人。” 第115章 江离的剧本杀 大理寺中刘远正焦急的等待着江离,萧执了解完目前案件的审查进度便老神在在的喝起茶来。 “大人坐下等,她应当快来了。”萧执出声安抚,刘远叹了口气坐下,“这几日不少人向我打听余诚的事都被我挡了回去。” 萧执并不意外,“方尚书不可能只凭他们两个人就吞了那批东西,其中牵扯的人只怕不少都尚在朝中。” 刘远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外边就传来了通报,是江离与温瑶来了。刘远精神一震,快步迎出去。 “江大人总算来了。” 江离进了议事厅将面具摘下朝刘远抱拳,“叫大人久等了。”她看了眼坐在一旁的萧执挑挑眉,“茶喝的挺自在。”萧执露出些浅笑,微微点头。 刘远伸手请江离与温瑶坐下,“陶南究竟是怎么回事?”江离也不打算卖关子,“您查不到陶南是因为陶南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 刘远脸色一沉,“人已经死了?” 江离摇摇头,“人还活着,但他如今并不叫这个名字。”江离在悦山查黄嵩与齐峰的时候顺道将陆家掌权后蜀中的官员调任全都查了一遍。 “去岁我在蜀中时曾调过自太祖皇帝建国后蜀中所有官员的任命记录,其中有一个人的卷宗并不完整,因此我便多留意了几分。 后来经过查证我才知道此人曾经改过名,因而改名前后的卷宗并未被整理在一处,这个人便是陶南。又或者说,是周谦元。” 江离话音落下,萧执与温瑶都愣了。周谦元,现任蜀中知府。刘远也同样吃惊,“蜀中知府周谦元?怎么会是他?” 江离颔首,“就是他。周谦元的父亲是赘婿,因此当初他虽母家姓了陶,后来周谦元父母和离,他便改了姓名跟了父姓。周谦元还叫陶南时并未做多久蜀中的同知便去了荆州,他去荆州后便是以周谦元这个名字做了同知。” 刘远垂目低思,“所以周谦元同蒋继州一直有书信往来,但周谦元用的却是陶南这个名字。何为呢。” 江离越发觉得当初落星关的事很可疑,但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想办法见见将军府的曹娘子,“其中因由只得刘大人继续查了,我亦不知晓。” 刘远向江离道谢,“多谢江大人了。此事我会尽快查明的。”江离笑了笑,“刘大人不必客气。关于周谦元的知道并不多,也只是恰好查到了这么一桩往事。” 刘远看着江离心里觉得可惜,这么好的苗子如果进的是大理寺该多好,她和萧执对案件总有很敏锐的嗅觉,几回合作办案中都能看得出江离的才能。 “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你们了。案情若有新的进展我再派人通知应天昉。”刘远知道应天昉事务繁忙也不好意思再耽误他们。 江离等三人起身告辞,“有劳刘大人,不必送了。告辞。” 离开大理寺萧执问起江离接下来的打算,江离戴上面具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笑道,“明日休沐,我请了将军府那位曹娘子去萧府请教栽种知堇的事宜,此事交予你了。” 二人尚未成亲,江离不便直接对萧府的事指手画脚,而萧执作为主人自然更加合适。萧执点头应了,“那你明日有何安排?” 温瑶笑道,“今日喜事这样多,明日休沐自然是要与大家庆祝一番了。”江离狠狠点头,“不错。二表兄低调许久,也是时候该弄出些动静了,明日会有一场以二表兄的名义举办的春日宴,我同阿瑶打算去会一会新科的三甲学子们。” 温瑶点头,“应天昉也该动一动了,如今春闱结束,朝中那些人的注意力只怕又要落回我们身上。新政时他们没讨着什么便宜,此时不正是好时机吗?” 江离笑容更甚,“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打算把什么人送到我手里来。”萧执眼里闪过笑意与宠溺,“玩的尽兴。曹娘子的事我会办好。” 三人相视一笑随后一道回了应天昉。 第二日是春日宴的日子,江离为这场宴会早就做好了准备,今日并不是寻常吟诗作对的宴会,江离将母亲名下的一座温泉山庄空了出来布置妥当。 整个山庄被江离与温瑶设置成了游戏的会场,而二十四位三甲学子皆被邀出席参与游戏,他们每个人都被随机安排了一个身份。 他们需要按照身份背景的要求,在山庄中进行活动,江离与温瑶则会同山庄的仆婢们一道扮做游戏中掌握了部分游戏线索的路人。 收到邀请的学子大多应了邀,最终确认参与的人数一共十八人。卫珩在马车中看着自己的小册子轻笑,“这游戏倒是新奇,有些意思。” 江离在游戏中扮演的是一位女贼,女贼为了盗取山庄中暗藏的珍宝扮做婢子来到了山庄,而温瑶的角色则是山庄的女管事。 学子们按时来到山庄,卫珩到达时正好遇见几位好友,几人打过招呼一同步入了山庄大门。游戏中故事背景讲解详细,齐月山庄的少庄主得了件至宝,因而邀请了交好的世家前来鉴赏。卫珩抽到的角色便是少庄主的至交好友。 “卫郎君来了,少庄主已经恭候多时,奴婢为公子引路。”江离早早候在入口,见卫珩来了,垂着头轻声招呼。 卫珩挑了挑眉,没想到江离也在游戏之中。他打量了江离几眼,今日的江离没了官服加身,一身朴素的灰色衣裙收敛了她往日里的杀伐之气,看起来倒是显得沉静而干练。 “你瞧着有些面生。”卫珩试探着开口。 江离面色平静侧过身子垂头答道,“奴婢是新来的,卫郎君不曾见过奴婢。”卫珩笑了笑,“那你是如何认得我的?” 江离一边走一边恭敬答话,“少庄主吩咐过,腰间坠着青玉勾的便是卫郎君了。”卫珩心道这游戏倒设计的挺周密。 见过江离驻守考场时的冷肃,又见过江离在酒楼那日的气度与气势,如今再见她扮成婢子也很像那么回事,卫珩对江离实在有些好奇。“你家主子近日到底是得了什么宝贝,弄这么大动静出来可不像他往日作风。” 江离没想到这卫珩入戏倒挺快,话竟然这么多,“奴婢身份低微,自然不曾见过那珍宝。” 两个人一路走到了一座阁楼前,江离这才停下脚步,“少庄主在里边等您。”卫珩点点头,江离见他还不进去不由得抬头看了卫珩一眼。 卫珩迎上她的目光,忽而笑道,“你这婢子倒是机灵,你叫什么名字?”江离额角一抽,还眼上瘾了?“奴婢名叫江离。” 卫珩咧嘴笑了笑,“小江离,晚些见。”江离愣住,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凉气,打蛇上棍了是。 江离面无表情的翻了个白眼,随后行礼告退了。 卫珩看着江离走远后才转过身进了阁楼,迈进门他才发现这座阁楼是一座藏书楼,温琅此时正倚在窗边翻弄这书册。 温琅听见动静,脸上僵硬了片刻后朝卫珩点了点头,“你来了。”卫珩上前朝他手中的书卷瞥了一眼,眼里闪过一瞬惊诧,“这书是真的?” 温琅失笑,“自然都是真的。”卫珩勾了一下唇角,“不愧是温家的郎君。”他又瞥了两眼,然后道,“今日这游戏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温琅合上书看向卫珩,“卫郎君如何看?”卫珩想了想,“是江大人的主意?”温琅不置可否,卫珩又道,“昨日放榜今日便有这春日宴上的游戏,看来今日的游戏不仅仅只是个游戏了。” 温琅往日言语不多,颇有些社恐,但看卫珩一派自得的模样也稍稍放松了下来。“我表字平仲。”温家与卫家都是书香门第百年世族,在东陵素有南温北卫的说法。 二人自入京后便时常被比较,但实际上两个人并没有打过交道。卫珩性子比温琅活泼些,也爱结交朋友。 “我表字重光。说起来,平仲兄做了状元郎我还未曾道贺过。这便以茶代酒先恭喜了。”卫珩倒了杯茶朝温琅敬了敬。 温琅其实看过卫珩往里做的文章,在他看来二人难分伯仲,殿试上的比较不过是看谁更得圣人的心罢了。“许是因为你长得比我好看。”温琅不知怎么想起江离的玩笑话,说完又觉得有些唐突,“抱歉,只是句玩笑话。” 探花郎自有貌美之名,也算坊间自古以来的雅谈。不过这话从温琅嘴里说出来卫珩倒是意外,他忍不住笑出声,“这话还真不像平仲的风格。” 温琅见他并不在意也轻笑,“是舍妹酒后的玩笑话。”卫珩挑了挑眉,“江大人说的?”温琅点点头,“阿离素来喜欢揶揄,但多半没有什么恶意。” “阿离”卫珩轻喃这两个字,脑海中闪过江离明艳美丽的面容。“对了,今日这游戏究竟是要做些什么?”温琅摇了摇头,“不知道,阿离只说让我们随意。” 卫珩有些摸不着头脑,刚要开口再问,便听见外头传来了温瑶的声音,“少庄主,宾客已经到齐,请您去前院会客。” 二人闻声对视了一眼,卫珩心道,游戏这大概就是正式开始了,“走,少庄主。”温琅理了理衣袍,随后同卫珩一道迈步。 第116章 剧本杀2 萧执在府中见到曹娘子时心中不禁赞同江离画像的本事果真了得,虽然时隔二十余年,但那画像中的少女与眼前的妇人依然看得出眉眼间的相似。 “奴婢曹氏见过萧大人。”曹娘子朝萧执行礼,萧执轻轻颔首,“不必多礼,今日请曹娘子来是为了移植知堇之事。劳烦了。” 曹欣低着头应声,“府中已经吩咐过了,请大人带路。”萧执领着曹娘子步入内院,“再过不久便是我的婚期,我未婚妻喜欢知堇,但听闻知堇娇贵并不好养活。曹娘子看看此处,可有适合栽种的地方?” 曹娘认真的打量起花园,好一会儿后开口道“知堇喜阳喜肥水,若是种的好四季皆可开花。因而这一处不大适合,凌霄攀的快,水多了容易涝死。奴婢瞧着那边月季旁不错,月季也喜阳喜肥水。不知大人这片月季种的是什么颜色?” 萧执思考了一会儿,“应当是隐隐青同玉白。”曹娘子点头表示明了,“那便不适宜选择颜色过于艳丽的知堇,选些浅色的搭配皆可。” 萧执朝官家招招手,“去选些花苗来。”管家应声离去。 萧执看着曹娘子轻声道,“曹娘子听口音似乎不是京都人氏。”后者垂首答道,“奴婢是前几个月才来的京都。” 萧执点了点头,“听说曹娘子是顾掌事请来的巧匠,想来本事应当不会出差错。说来也巧,曹娘子擅侍知堇,我前些日子正巧听说京中长隆镖局三个月前从外地押了趟镖,运送的也是知堇。” 曹欣脸色平静,“大人所说的那趟镖应当就是跟随奴婢从杨怀来的,杨怀盛产知堇,顾掌事曾命奴婢从杨怀挑选了一批知堇送到将军府。” 萧执闻言终于将之前无法联系的机窍串联,他低沉的声音带了些威压,“曹娘子从杨怀来,可那趟镖在杨怀之前是由福莱镖局从旁的地方送到杨怀的。这倒是奇了怪了。” 曹娘子身子僵了僵,“奴婢对此并不知情,奴婢只从杨怀采买了知堇,因知堇矜贵这才委托了长隆镖局护送。” 萧执转过身正对上曹娘子,“知堇运到京都是你亲自去取的货?”曹娘子点头,“是奴婢。” 萧执嗤笑了一声,“吕镖头心系师妹多年,结果却说二十多年来不曾见过你。曹欣,是你在说谎还是吕镖头在说谎?又或者说,你们俩同大将军府的顾掌事,都在说谎?” 山庄中宴会开始了好一会儿,温琅领着一行人一边赏花一边饮酒,半个多时辰前一位姓韩的郎君因有些醉酒下去歇息了。 温琅身后的温瑶管事出声提醒道,“少庄主,时辰差不多到了。”温琅点点头,“派人去请韩郎君来一道品鉴珍宝。” 众人听见至宝都来了兴致,卫珩的席位离温琅最近,他朝温琅问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温琅笑道,“莫要心急,一会儿便见分晓。”江离此时来到席间,她上前为温琅与卫珩满上酒,卫珩瞧着她轻笑,“小阿离来了。” 温琅与江离同时一顿,片刻后温琅露出些意味深长的眼神,“我这婢子脾性有些刁钻,重光可莫要轻易得罪她。” 江离勾着唇朝卫珩一笑,“郎君请吃酒。”卫珩见好就收道,“罢了罢了,惹不起你就连你家的婢子也不好惹。” 温瑶派了人去请韩郎君,自己朝着珍宝阁去取东西。半晌后,温瑶脸色焦急的回到了席间,她凑近温琅耳边压低声音,“少庄主,东西不见了。” 温琅眼神微惊,与此同时,一仆人惊慌失措的跑回席间,“死人了!死人了!少庄主!出大事了!” 仆人惊恐的颤音十分真切,在场之人霎时慌乱起来。温琅目露焦急,匆忙起身,“不得惊慌,出什么事了?什么死人了?” 仆人跌倒在席间,“韩韩郎君!是韩郎君出事了!”卫珩瞥见仆人袖口还沾着血迹,瞬间懵了。 “快去看看!”卫珩当即起身同温琅一道朝着韩郎君休息的长亭赶去,身后十几个人也都慌慌张张的跟上去。 来到长亭,只见一个身穿螺青色的男子躺在地上,那男子面目已经被毁的看不清,但看衣着确实是之前离席的韩郎君。 温琅与卫珩率先上前查看,顾爰爰与容昭也壮着胆子凑过去。四人不敢随意乱动尸体,卫珩此时酒都吓醒了。他脸色低沉的朝四周扫了一眼,发现人群中江离正面无表情的站立着。 卫珩僵了僵,片刻后轻轻呼出口气,看来这只是游戏的一部分温琅此时也发现了其中端倪,于是朝温瑶摆摆手,“快些去报官,再将山庄封锁住,任何人不得离开。” 此时容昭突然出声,“在下便是大理寺的人,如今发生了命案,还请诸位配合调查。” 早在容昭抽中大理寺官员的身份时她便蠢蠢欲动,一直到仆人说有人死了,她才明白原来她的身份还真是有用处的。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顾爰爰却是皱起眉瞪向江离,“好啊,昭昭姐能做大理寺的大人而我却是个小仵作!” 原本紧张慌乱的气氛被顾爰爰打破,江离忍不住笑出声,周围的众人也都松了口气。江离轻咳一声勉强维持人设,“还请大理寺的大人与顾仵作带领大家先行查看现场。” 顾爰爰轻哼了一声,随后伸出手查看起尸体,顾爰爰虽然不懂验尸,但因着习武的原因倒是对人体有一定的了解。 而学子中也有懂些医术的拿的是郎中的身份,于是便同顾爰爰一道检查起尸体。 好一番折腾过后温琅有些欲言又止的看向卫珩,“重光你的玉佩卫珩会出现在这里?” 卫珩看着温琅手里的玉佩人都懵了,他摸了摸自己腰间,果真那枚随身的青玉不见了踪迹。 他不知为何下意识的看向江离,却见江离在人群中朝他挑了挑眉露出一丝坏笑。 另一头的萧执震慑住曹欣,曹欣不再隐瞒身份,承认了自己就是余诚的师父。她轻笑着叹道,“想不到你们这么快就查到了。” 萧执还赶着去山庄,因而便不再拖沓,“所以血书在哪?”曹欣轻轻摇头,“我知道应天昉拥有无证而查的权利,但我未曾犯事,即便是应天昉也不可能当真随意去将军府捉拿我。血书这样重要的东西,我当然不会放在身边。” 萧执早料到曹欣不会轻易交出东西因此心情倒也并不急迫,总归找到了曹欣那么找到血书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余诚投案,曹娘子赴京。看来落星关当年的事并不只是贪污案了。” 曹欣没有回答,反倒是问起江离,“京都盛传应天昉的指挥使与副指挥使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只是不知指挥使大人对您这位即将过门的新妇究竟有几分了解。” 萧执看着曹欣,眼神变得冰冷,“我不管你们究竟在筹谋些什么,但你们如果将主意打到她身上,我也有的是叫你们的谋划永不见天日的法子。” 曹欣笑叹,“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萧执拧着眉再次警告曹欣,“交出血书,否则圣人不会留你们。” 曹欣听他提起女帝,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血书我自会交出来,但不是现在。大人若是想取我性命那就动手好了,我的性命微不足道。” 萧执与曹欣二人对峙许久后,萧执转身走了,“知堇的事就有劳曹娘子了。”曹欣目送萧执走远,随后擦了擦汗湿的额头,“现在的孩子还真了不得。” 萧执来到山庄时,游戏已经进入第二轮质询环节。江离此时已经换下了婢子的衣服,蒙面的黑纱挂在脖子上被顾爰爰押着手臂,“你个女贼好大的胆子!” 江离耸耸肩,“我是来偷珍宝的,死人可跟我没关系。”萧执在一旁看得有些发笑。 卫珩眼神有几分凌厉,“你悄悄偷走我的玉佩,而玉佩出现在凶案现场,你如何能说同凶杀案没有关系?” 江离抽回自己手臂有些散漫的往坐榻上一靠,甚至还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我是个飞贼,京都谁人不知我的名号?我虽盗取过不少宝物,但从未伤及过任何性命。”她朝容昭抬了抬下巴,“这一点容大人应当再清楚不过。” 容昭迟疑的点点头,“她确实不曾犯过命案。但你为何会出现在死者身边?”江离又捡了颗果子塞进嘴里,那做派十足的市井之气, “我本是要去偷宝物,却发现有人先我一步得了手,东西没到手我自然不肯就此离开。因此我换回婢子衣物打算继续找东西,结果路过长廊正好看见韩郎君已经死了,我想着既然不走了那卫郎君的玉佩我便不能留了,所以顺手就扔在这了。” 卫珩眉头紧皱,“多大仇?如此栽赃陷害我?”江离朝他笑的狡黠,“您说呢?卫郎君。” 江离笑到一半瞥见不远处站着的萧执,她朝萧执眨眨眼,笑容变得欣喜起来。卫珩察觉到她神情变化,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是萧执。 江离的质询结束,下一个人上了场。江离趁机溜到萧执身旁,“来得倒快。”萧执悄悄捏捏江离的手,“今日是什么戏码?采花女盗?” 江离笑出声,“采什么花?萧大人这朵知堇花?” 顾爰爰注意到萧执来了,眼珠子一转便张了口,“那是何人?山庄出了命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众人闻言,这才发现多了一个人。 萧执挑了挑眉,并不惊慌,“我是韩束的表兄,听闻我表弟在山庄丧命特意赶来。”他迎着众人目光上前。 众人一惊,萧执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他还有身份?? 第117章 江离的剖白 萧执的入场让案情变得更加复杂了,他将众人扫了一眼,然后正色道“死者今日同诸位一道参加山庄宴会,所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而死者死亡时唯有在下不在场,因此,只有我绝对不可能是凶手。” 顾爰爰倒吸一口气,“好家伙这意思是连大理寺的容大人与我这小仵作也有嫌疑了?” 萧执颔首,“正是。”温琅眼睛亮了亮,轻笑道,“不愧是做过少卿的萧大人。”萧执承他一赞,朝他点头致意,随后蹲下身子查看尸体, “死者目测身长七尺,左耳耳后有一块红色胎记,如今面目被毁难辨其身份,但衣着确实是我表弟今日出门时的打扮。” 容昭在一旁补充,“死因是后脑遭受重击,身上并未有反抗的迹象,应当是被偷袭的。” 萧执挑挑眉站起身,“你们就没发现此人身上的衣服似乎并不合身吗?”在场之人闻言都愣了愣,随后赶忙凑上前查看。 江离低下头勾了勾唇角。萧执瞧见便知这应当就是她的安排,不过这尸体做的倒是真像啊。 第二轮质询结束后,一行人将线索做了汇总。今日来的宾客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人与韩束都有纠葛,而另一类人则是冲着珍宝而来。 如今珍宝丢失,有人丧命,每个人似乎都有作案的动机。第二轮搜证开始,萧执悄悄拉着江离走开了。 两个人溜到山庄深处的湖边,江离这才有机会问起曹欣的事,“是曹欣吗?”萧执应是,“从杨怀委托长隆镖局押送货物的人就是曹欣,那批货物是将军府的知堇。她是跟着那趟镖来的京都。” 江离微微惊讶,“倒是厉害。血书呢?她怎么说?”萧执摇摇头,“血书应该是被她藏起来了。她现在还不愿交出来。” 江离挑眉,“由不得她愿不愿意。”萧执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曹欣的样子太淡定了。“明日大理寺将一审余诚,我总觉得会出事。” 江离也有些担忧,“他们不想将血书交出来而不是不愿血书的事公之于众。所以其实他们担心的是朝中会按下落星关的案子。” 萧执抿着唇神色冷肃,“他们防的只怕是圣人”江离看着萧执,半晌后停下脚步拉住了他的手,“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太祖皇帝当初在落星关做了什么你” “没有那种如果。”萧执打断江离的话,“外祖父绝不会做危害东陵百姓的事!”江离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里充满笃定,终于下定决心,“让余诚找上我的人是邵维。” 萧执怔住。 “之所以邵维会让他找上我,是因为邵维知道我是宋昭华,我从邵维的话中推测,当初落星关的战事其中必然与陆家和宋家都有关系。 你我皆知,落星关当年死伤惨重,再加上宋帝的六道圣旨,这才促使太祖陛下走上了谋国之路。邵维曾对我说说陆家人在落星关欠下了血债,他让余诚找我查此案,是因为知晓我作为前朝帝姬定然对陆家的罪孽会感兴趣,因此” 江离顿了顿,“你有没有想过,权利争夺之路从来都是肮脏且血腥的。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为了达到目的往往不得不做妥协。” 萧执听了江离的话心里升起一丝慌张,邵维既然敢叫余诚来找江离,那么很大可能性他说的便是真话至少在他掌握的线索里,那是真的。 江离移开视线,心中沉下一口气,“当初我被送离京都,是因为天生鬼眼之事暴露。不久后朝中便有了传言,说是我的天生鬼眼是招致东陵灾祸的天罚。朝中有不少大臣便以此为由,要求宋帝将我祭天以平息天怒。” 萧执身子一僵,下意识拉住了江离的手。江离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意,“但宋帝与赵皇后爱我至极他们不愿妥协,只得将我送离了皇宫。因此才有了御廷宫百官长贵宋帝失德一事。” 江离眨眼咽下泪意,随后抬起头正对上萧执的眼睛,“令仪,天生鬼眼招致灾祸,要以帝姬祭天平息天怒,此事是你父亲的手笔。” 萧执呆愣,眼睛不由瞪大了几分。他瞳仁骤然缩紧,惶恐至极。江离察觉到那只握住自己的手在颤抖,而萧执的眼睛已经红成一片。 江离咽了咽,声音变得有些艰涩,“原本我想永远也不要告知你这些事,可是落星关的案子来的太突然了。 皇权争夺,不论陆家用过何种手段都不足为奇。可那份血书,它可能埋藏着更可怕的秘密。萧令仪,你还想查吗?” 萧执回过神猛地抱住江离,他从来没有想过陆家与萧家曾经对她那样一个幼小的公主做过这样的事情。 江离吃过许多苦头,他见过她手腕的烫伤,也听过她自嘲自己是不祥之人。他知道江离从荣宠无限的昭华帝姬到应天昉的主事大人经历过重重苦难,可他唯独没想过,在陆家与宋家的仇恨中,并非全是阳谋的国家大事。 江离虽然总说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宋昭华,可过往十几二十年的岁月却是由她一步一步生死里走过来的。 “对不起”萧执也不知道自己要为什么而道歉,可他只能抱着江离说出这三个毫无意义的字。 江离吸了吸鼻子,轻拍萧执的后背,“我将此事告诉你并非想要你觉得愧疚,说来当初若非我被送离京都,只怕当年也同宋帝一般死在了宫中。” 她安抚着萧执,“可见福祸相依诚不欺我。” “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这些事”萧执心中郁郁沉沉,声音也变得低哑。江离靠着他,心情也有些低落,“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我不愿你多想。” 萧执松开双臂,双手捧起江离的脸颊,他疼惜的目光落在江离面上,“阿离,我会对你好的。” 江离轻笑,“你啊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的萧大人,怎么每次憋出来的都是这句话。” 萧执珍重的轻吻江离,“我的阿离吃了那多苦,我自然应该对你好,要让你往后每一日都过得好。”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江离一瞬间破防,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江离扬着脸同萧执唇齿相依。“阿离往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会一直对你好。” 两个人亲昵了一会儿总算平复了情绪,江离再一次开口,“你想好了吗?落星关的事拖不得了,若想按下此事,我们并非没有办法。应天昉也许久不曾在京都掀起过腥风血雨了。”制造伪证什么的,他们也不是没有做过。 萧执牵着江离往回走,此时他已经平静了下来,“查。”萧执手中微微用力,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我相信外祖父。他绝不是为了夺天下而枉顾数十万性命之人。” 江离抿了抿唇,“万一呢?如果有万一,你会成为陆家的罪人”萧执仰头一笑,春日明媚的暖阳落在他眼中熠熠生辉,“若当真有那个万一,那这罪人我来做又何妨?” 他侧过头朝江离颔首,“我入朝不进六部而选了大理寺,便是因为我想要盛世清明,要东陵有冤可诉,有意可平。 落星关数十万子民若当真有冤屈,那即便丢了这条命我也要还他们一个公道。蒙昧虽能粉饰太平,但真相却是警钟。” 江离看着萧执,只感觉她的心上人大抵是这世上最好的郎君。她吐出口气,神色也轻松了几分,江离踮起脚尖吻了吻萧执的鼻尖,“那我们就还他们一个公道。” 江离的迟疑一直都是因为萧执,因为萧执的身份尴尬,她无法不顾爱人的心情轻易做下决定。从她决定向萧执和盘托出,便也是赌萧执会同她一样想要一个公道。 抛开宋家与陆家,这个公道是属于落星关,属于那些枉死之人的。与萧执相爱的短短半年中,江离改变了许多。原来她只想好好活着,在能好好活着的基础上,尽自己的力为百姓出一份力。 但萧执的赤诚让她渐渐找到了自己的初心,她的内心同样渴望着正义与守护。而这种正义与守护,是可以交付生命的。 二人回到庄子上,游戏已经宣告结束了。众人围坐在一起正在复盘,容昭看见两个人过来揶揄道,“我们查案查得辛苦,你们俩倒是轻松自在的很。” 江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萧执拉着江离入座,“案子查清了?”温琅点点头,“已经理清了。” 卫珩看着江离与萧执,但也没有将目光停留太久。顾爰爰在一旁感慨,“真是没想到啊咱们这么多人,竟然没一个好东西!” 此时已经回来了的韩束笑的有些得意,“没想到,我是诈死的。这游戏真真有趣的很。” 江离见大家还在聊案子聊的兴起压低声音同萧执道,“我写的是个全员恶人的本子。确实没一个好东西。” 游戏案件中其实一共有三名死者,直到案件结束还有一名死者未被发现,因而这场游戏判定为参与者全员失败。 温瑶在复盘结束后为大家揭晓了完整的案件真相,一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更感叹温瑶与江离竟能设置出如此精彩绝伦的游戏。 游戏虽是输了,但所有人都玩得尽兴。天色渐渐黑下来,山庄为宾客们准备了晚宴,而玩家的惩罚其实也很简单,每个人都留下了一件自己带来的特殊礼物,这是邀请函附带的内容,要求不论物品价值,贵在用心。 “诸位携带的礼物都在这儿了,我给每份礼物都编了号,一会儿你们自行抽取认领。”江离命人将写好数字的小纸条呈上来。 “诸位郎君与娘子,皆是从本次春闱中脱颖而出的国之栋梁,你们曾同场竞技,往后也会在朝中共同辅佐圣人治理东陵。官级虽有高低,国事却无大小。愿诸君明心见性,持守忠正,前途似锦。”江离举杯。 在场之人皆举杯共饮,向江离与温瑶温琅道谢。 第118章 余诚翻供 回到江府后兄妹三人坐在江离的院子里饮茶,江离朝二人问道,“你们怎么看卫珩此人?” 温琅想了想说道,“此人思维周密,心思细腻,为人也很圆滑,城府不会浅。”温瑶点头表示赞同,“从那日酒楼他试探你我开始,我便觉得这人有些意思。” 江离撑着下巴把玩手中的茶盏,“那日他一副耿直模样出言挑衅,其后又能屈能伸的向我低头认错。而今日,他甚至敢出言调侃我倒是有好几副面孔。” 温瑶想着今日游戏中卫珩的表现,“临安卫家能人辈出,他这卫家的嫡长孙自然不可能是个单纯的。卫家与右相周家有姻亲,且卫珩此人有才能听说还有些功夫,他确实最有可能是右相安排进应天昉的人选。” 江离一下一下揉按着额角,脸色有些疲累“想进应天昉,没有我和令仪点头,圣人也不会强求。” 温瑶道,“不妨应下来。”闻言江离的动作停下,抬眸看向温瑶。 “卫家与右相未必是一条心。而卫珩此人也未必不能为我们所用。”温瑶说着笑了起来,“他若当真只是个棋子我们应天昉办的差事可比六部危险的多。” 江离没想到温瑶竟然还存了杀心,温琅也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温瑶扫了一眼两人,并不在意的笑起来,“我们是圣人的刀,刀上若出现锈斑,自然得好生打磨。” 江离咽了咽,她突然想起落星关的事。江离背后升起一股凉意,心想以温瑶的立场,若是血书对陆家不利,那血书决不能落在温瑶手中。 现在温瑶虽然知道有血书存在,但因为余诚突然曝出贪污军饷的事,暂时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如果当她想明白余诚与曹欣真正的目的,只怕不用圣人吩咐,她便会想办法将他们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比起她和萧执,温瑶才是真正对女帝忠心不二之臣,温瑶的野心与手段,江离不想轻易尝试。 江离收回心绪点了点头,“新政之后朝中看不惯应天昉的人自然是要行动起来的,女官要入朝,新科学子们的调任圣人势必也会给他们些台阶。既然如此,那就敞开大门看看右相与卫家究竟想在应天昉做些什么。” 温瑶笑的开怀,“咱们这位右相手伸的太长了,应天昉可不是六部任由他拿捏。”江离嗤笑了一声,“那就从蒋继州开始,去给大理寺送点礼,好歹刘大人也算令仪半个师父。” 温琅看着两位妹妹的样子不禁失笑,“得是多目光浅薄才敢看轻女子啊”温瑶与江离笑出声,温瑶此时问起温琅,“二哥可有想去的地方?” 温琅摇了摇头,“你们不必为我操心,我该去做什么圣人自然心中有数。”温瑶也是这样想的,温琅是温家真正意义上时隔多年后第一位正式入朝的温家子弟,朝中不少大臣皆出自东升书院,温琅是温家对圣人的投诚,圣人不会随意打发他。 江离站起身,“今日有些累了,二表兄与阿姊也早些歇了。”二人点点头起身,告了晚安后便各自散去。 第二日一早江离等四人齐聚大理寺,今日是大理寺第一次公审余诚案的日子,刘远见到四人倒没有多惊讶,反倒是他们带的一个木匣子让他很好奇。 “这是?” 萧执将匣子递过去,“这是去年应天昉查到的一件证物,大人或许之后用得上。”刘远有些不解的看看四人,李崇阳眼明手快的直接接了下来,将匣子打开。 李崇阳与刘远快速看完证物与卷宗随后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有了这件东西,蒋继州便可以缉拿了。” 刘远拍了拍萧执的肩,“到底是大理寺出去的。”江离在一旁探出身子笑道,“啧,这东西可是我截下来的,怎么功劳都成他的了?” 刘远哈哈一笑,朝江离一拱手,“也多谢江大人了。”江离这才满意的颔首。 李崇阳在一旁出声提醒,“大人,该升堂了。”刘远闻言整了整衣冠,“走,升堂。” 堂上响过威武之声,刘远一拍惊堂木,“带人犯。”余诚与方尚书被押上来,二人双双跪下。 李崇阳将文书高声念出,江离在一旁观察着余诚的表情。待到李崇阳将案件交代完,刘远才再一次开口。“余诚,方正信。你二人有何话说。” 方正信脸色虽不好,但精神还不错,他端端正正跪在堂下开口道,“纯属诬告,我自不认罪。” 余诚看也没看方正信,仍旧不发一言。刘远见状问他,“那你呢,余诚。你的供词你可认?” 余诚这时看了江离一眼,随后抱拳道,“学生亦不认。” 余诚的声音落下,正堂中一时间鸦雀无声。江离心沉到谷底,紧紧蹙起了眉头。 大理寺外的中正大街今日围了不少人,其中一间茶肆里坐着一位年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一边用着早饭,一边同小二闲谈。 “今日怎的如此热闹,我瞧大理寺外头围着不少人。”邵维好奇似的开口。 店小二嗐了一声,“这不审着二十年前兵部尚书贪墨落星关军饷的案子嘛,这可是今春除了春闱最大的一件事儿了。” 邵维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听说落星关当年可死了不少人啊。”小二将布巾往肩上一搭,叹道“可不是么,二十年前是太祖皇帝领兵去的落星关,那一仗打的可叫一个惨烈呐” 邵维有些疑惑,“既然是太祖皇帝去的,怎么还有人敢在落星关犯事儿啊。莫不是弄错了。” 此时一旁另一桌的客人忍不住出声道,“郎君年纪小只怕有所不知,这兵部尚书大人啊当初也是陆家军出身的,灯下黑么,可不就叫他钻了空子? 我听说这案子还是方尚书的同谋来自首的,且这应天昉这些日子都往大理寺跑了好几回了,依我看啊,方尚书的事儿八九不离十是真的。” 同桌的另一位大汉也赞同的点头,“这应天昉虽说是有些凶名在外,但这么些年可从没抓错过人。连他们都来了,还能有错嘛!” 茶肆里不少人应声附和,大家左一句右一句闲扯着,却听大理寺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嘈杂,众人都好奇的探身看去。邵维却自顾自将胡饼的最后一口塞入嘴里,随后又喝了口热汤,最后丢下铜板起身离开了。 出了茶肆邵维挤进了人群里,此时江离同萧执几人正好迈出了大理寺的正门,四人翻身上马。“莫要在此地逗留。快些散了!”大理寺的捕快们驱赶着围观的群众。 江离随意朝人群瞥了一眼,目光却不小心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江离眼神冷冽沉下,邵维却满脸惬意的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二人隔着人海相望,邵维朝江离缓缓颔首,江离沉下一口气,随后拉紧马绳踢着马肚子掉头离去。 萧执的预感应验,一审果然出了事。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余诚竟然当堂翻了供,他否认了自己是前北境知州之子一事。 并当庭提告包含兵部尚书在内的八位官员,罪名包含贪墨军饷,谋害前北境同知一家十余口人,最让人没想到也最叫人恐惧的罪名是,杀害传旨太监篡改圣旨。 江离回到应天昉,气的将书桌上的卷宗全都扫到了地上。萧执跟进门,见状上前按住江离的肩。 “他可真是个好样的!”江离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了几个字。萧执心中也很沉重,“今日是公审,这些消息压不住了。” 江离忍不住又抓着盖碗砸了出去,“不能等了,”江离深呼吸几番,“即刻入宫。”萧执点点头,“我已经让温瑶同奉玉去准备余诚相关的所有卷宗了。” 余诚闹了这么一出,右相一党一定会抓住机会给应天昉穿小鞋,他们必须尽快入宫面圣将目前查到的所有消息禀明。 江离脑子里快速复盘了如今的情形,余诚从头到尾想要公之于众的大抵都不是什么贪污案,而是那所谓的篡改圣旨,“你戴着温瑶与元怀瑾入宫,我要去见曹欣。” 萧执愣住,“”江离抬起头对上萧执的目光,“如果我们设想的最坏的可能性是真的,那么曹欣和血书绝不能就这样交给圣人。” 江离轻轻叹道,“你不了解温瑶待她想明白其中关窍,找到曹欣与血书,那曹欣和血书都不会再存在了。” 萧执抿着唇,面色沉沉。他只思考了片刻便点了头,“不论如何,你一定拿到血书。” 江离抓起面具戴上,“就说我带人去封长隆镖局与将军府了。”她丢下一句话疾步离开,留下萧执看着满地狼藉微微出神。 江离召集了应天昉执事离开,她将人分成两路,一路去了长隆镖局,而自己则去了将军府。 顾爰爰见到江离登门还在诧异,但见她面具不摘身后还跟着执事便知道事情似乎不简单。 “阿离姐姐”顾爰爰看着她迟疑开口。 江离声音冷肃,“爰爰,抱歉了。”顾爰爰皱起眉,“江大人为何事登门?” 江离朝执事一招手,执事们立马将将军府的围了起来。“请顾掌事与曹娘子出来相见。” 顾爰爰愣了愣,但还是朝仆人摆摆手,“去将顾掌事与曹娘子请来。”江离咽了咽,“此事我稍后再向你解释。”顾爰爰虽始终蹙着眉但还是朝江离点了点头。 不多时,顾长卫与曹欣一道来了。江离这是第一次与曹欣见面,但她一眼便认出了她。“曹娘子,我们聊聊?” 曹欣看着眼前戴着麒麟印面具的女子点了点头,“奴婢恭候大人多时了。” 第119章 江离的应对 顾爰爰让曹欣带着江离去了小花园,江离朝执事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大人。” 曹欣看着江离轻笑,“传闻应天昉的泽尔若大人手段雷霆,权柄滔天,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这战功彪炳的将军府说封就封。” 江离沉下一口气,时间紧迫她没有多绕弯子,“余诚已经翻了供,此事要不了几日整个京都就会传遍。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能将我逼至如此被动的境地,我倒是小瞧了你们。” 曹欣摇摇头,“非是我们想逼大人,是天理昭昭早该有陈情的一日。” 江离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声音平静许多,“你总该叫我知道落星关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才知道该如何做。” 曹欣知道血书该是时候现世了,可她不确定江离是否真的有决心会将案子查到底。“我想知道为何是你。” 曹欣盯着江离的面具收了笑容,“我隐忍多年终于等到了时机,有人告诉我,你能为我达成此事,那人是前朝的旧人。那你呢?作为圣人培养的亲信,他何为笃定你会为了此案忤逆圣人。” 江离沉默片刻,最终抬手摘下了面具。曹欣看清面具下那张明艳的脸,面前是个顶漂亮的美人,可一双猫儿似的明眸却冷沉沉的。 “余诚翻供说方正信等人谋害传旨太监、篡改圣旨这就是那人笃信的原因。”江离迎上曹欣的眼睛,“因为我便是前朝宋帝的遗孤,帝姬昭华。” 曹欣闻言霎时眼睛瞪大,震惊的眸光闪闪,心跳声一声大过一声。 这些年收集证据不易,其中离不开前朝旧部出力,前朝旧部让他们找上江离,她因而也在暗中探听过江离的事,可越是调查她就越是疑惑。 但一切谜题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昭华帝姬。她竟然是昭华帝姬! 曹欣好半晌才稳住心绪,她看着眼前身姿挺拔如孤松的小姑娘,不敢想象她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 “您有把握吗?据民妇所知,应天昉如今真正主事的萧大人是女帝的亲外甥。”曹欣神色变得郑重起来,“血书一旦现世,若无法一举公示天下,那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江离笃定的点头,“我和萧执,便是舍了这条命也会还落星关一个公道。哪怕挡在我们面前的是陆家人。”江离指天为誓,“我以昭华帝姬的身份起誓。” 曹欣心跳的很快,埋藏二十年的冤屈终于等到了今日的机会,“血书不在将军府,我将它藏在了一个地方。” 曹欣将一张地图塞进江离手中,“除了血书,还有一份证物,待您将血书公示天下,我会交出那件证物。非是我肯不信您,实是事关重大,民妇只是小心行事。” 江离没有多纠结这些,她仔细收好地图朝曹欣道,“这案子如今在大理寺,我会将你也送去。你在大理寺远比在应天昉安全,我会暗中派人保护你和余诚。”江离抿了抿唇,“活着,不论如何,活下去。” 曹欣看出江离眼中的真诚与郑重,她红着眼睛笑道,“民妇自然要活着看到真相大白于天下。” 江离点点头,“大理寺的刘大人刚正不阿,他不会对你们下黑手,但难保有别的人要取你们性命,往后大理寺的饭菜你们一律不要用。” 江离在一旁的泥地上画了个符号,“记住这个符号,这是我师门的印记,你们入口的东西,如果碗碟之上没有这个记号万万不能用。” 曹欣认真记住印记,点了点头“民妇记下了。”江离见状将记号拨乱,“走。送你们去大理寺。” 曹欣深呼吸一番又问道,“民妇的师兄与顾掌事可会”江离走在前头,没有回头,“我不会让他们出事,放心。” 二人重新回到前院,曹欣朝顾长卫轻轻颔首示意,顾长卫眉头松了几分。江离的面具已经重新戴好,她朝应天昉的执事道,“将曹欣与顾长卫拿下,押送大理寺。” 顾爰爰诧异,心中顿时焦急,“慢着!”她抬手一拦,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江离,“江大人要在我府中拿人,总该给我个理由!” 江离捏了捏拳头,“曹欣、顾长卫涉嫌与余诚共筹自投假案。如今案情还在侦查中,顾娘子,请您见谅。” 顾爰爰哈的一声气笑了,顾长卫是除了她祖父之外陪伴她时间最久的人,尤其是在她父母之后,顾长卫便像是她的父母般照料着她。 “证据呢?余诚的案子我亦有所听闻,他是从北境来的,而顾掌事十几年来一直都在漠北,他去岁才同我一道来的京都。他如何与余诚同谋?” 江离知道顾爰爰着急又生气,不禁叹了口气,“爰爰此事复杂,我” “娘子勿恼,属下同江大人走一趟便是。”顾长卫打断了江离的话,他朝顾爰爰露出安抚的笑,“您让百绣坊赶制的衣裳已经送来了,晚些记得试一试。” 顾爰爰顿时眼睛一红,“长卫叔” 江离上前一步靠近顾爰爰,“爰爰连我也不信了吗?我会让人照看好顾掌事的。”顾爰爰红着眼睛鼻子缓缓放下手臂,垂下了头。 江离看着她伤心的样子,最终还是狠下心什么也没说快速带着人离开了将军府。 第120章 江离与温瑶 江离亲自带着人来到了大理寺,李崇阳看着她来势汹汹的模样惊了一跳,刘远此时已经入宫面圣还未回来。 “江大人这是” 江离没有多废话,“曹欣,余诚的师父。顾长卫,将军府的掌事。吕不为,长隆镖局的总镖头,是曹欣的师兄。此三人皆与余诚的案子有关。” 李崇阳诧异的目瞪口呆。 “人我交给你了,有什么问题自己审。但有一事还请大人多费心思。此案关系重大,涉案人员众多。因此对于案件的相关人证,还请大理寺确保他们的安危绝不可出一丝纰漏。” 李崇阳赶忙招手让衙役将人接手,“下官必定看好证人,多谢江大人。”江离赶着去找血书,她不再耽搁,“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江离转身离去时悄悄朝曹欣点了点头,曹欣宠辱不惊的回以轻轻一笑。 宫中泰阳殿内此时气氛胶着,陆天音沉着脸听完了萧执的禀报,她捏着大理寺呈上来的余诚的新口供仔细查看。 “放肆!”陆天音将卷宗砸了下去,“这余诚好大的胆子!” 陆天音怒极,胸口剧烈起伏,应天昉与大理寺的大人们立马跪了一地,“圣人息怒!” 陆天音闭了闭眼,脑子里阵阵发痛,“他至国法与君威于何地?!他怎么敢的!”殿中之人无一人敢开口,萧执跪在其中心中却很冷静。 “将人拉到市口杖刑一百,以示警醒。”陆天音阴沉开口。 “圣人,此案今日公审,围观的百姓不在少数。若余诚死于杖刑,只怕会有流言传出。”萧执道。 右相周游看向萧执,戏谑开口,“怎么,应天昉往日何等威风?如今却是连这点小事也办不成了?”萧执听罢脸上却并无惶恐,他依旧面目淡漠对上右相的眼神“是微臣失职,请圣人责罚。” 陆天音看着萧执一脸淡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辈子她死前也是大理寺在查落星关军饷贪墨的案子,但当时并没有出现翻供,以及什么篡改圣旨的事。 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那份不曾被她找到的血书,只怕就是关于此事的。可这一世为何这案子变化这样大? “江离人呢?她为何不滚进宫来?”陆天音这时候才想起来江离竟然没有入宫。 萧执答道,“江大人已经带人去将军府拿人了。”陆天音闻言心头的不悦淡了几分,大将军战功彪炳,除了江离旁人确实不敢轻易在将军府出手。 温瑶此时也在一旁出声,“圣人,如今案子在大理寺,可需臣等将相关卷宗送去大理寺?” 温瑶提醒,案子不是应天昉的案子,出了事自然也别想给应天昉甩锅,该做的她们也都已经做了。 “太常寺的蒋继州蒋大人也在余诚的提告名单之中,早前江大人曾意外截获了一桩消息,思及这消息或与余诚的案子有关,相关证物应天昉已经转交大理寺。”温瑶瞥了一眼右相,果然见到右相微微一愣蹙起眉头。 温瑶心道,这个蒋继州是右相一党,如今牵扯进这么大的案子里,谁给谁小鞋穿还不好说。 陆天音对什么蒋继州并不感兴趣,但她知道蒋继州与周游关系匪浅,因而还是朝周游看了一眼。周游顶着女帝的视线稳住心神表情坦然,像是没注意到温瑶的话与女帝的眼神。 女帝心中如今最重要的事,是所谓的篡改圣旨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要尽快掌握案件的真相才能做出应对之策,“此案从今日开始由大理寺与应天昉共同协办,朕要听到余诚嘴里的真话。” 萧执与刘远一齐拜下,“臣遵旨。” 陆天音揉着额角挥挥手,“余诚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杖刑五十。你们都退下。温瑶留下。”几人不敢逗留,一起拜过女帝后躬身告退。萧执离去前看了温瑶一眼,但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待所有人离开,陆天音才朝温瑶道,“余诚手里有一份血书,尽快找到那东西。不论血书内容写了什么,毁掉它。关于篡改圣旨相关的所有证物,一件不留。还有看好江离。” 温瑶抱拳领命,“臣领命。”陆天音长长的叹了口气,“阿瑶似乎并不好奇。”温瑶面色始终如常,似乎并不在意,“回圣人,过去的真相自然是重要的,可比起已经发生的真相,臣更看重当下与将来。” 陆天音微怔,她抬眼看向立在殿中的少女。少女面色平静如深潭,沉声开口,“东陵如今正是厚积薄发之际,百业正兴,新政推行。 再往后,还会有更多的盛事将在圣人手中诞生。如果这般盛世景象当真是以落星关数十万百姓与将士的命换来的,那便更当珍之重之。 以臣来看,不论太祖陛下以何种手段夺取了天下,如今的东陵都已经向世人证明了,陆家,才是东陵的天命所归。 千古万世,要成大事从来少不得流血与牺牲。逝去的生命已经无法挽回,可更多人的福祉却可在眼前筹谋。臣认为,在更高的利益与理想面前,自诩的正义与慈善未必便是真正的正义与慈善。” 陆天音心中震动,她一错不错的看着温瑶的眼睛,只见温瑶顿了顿随后眼神坚定的朝陆天音一拜,“为开万世太平,即便污泥满身又有何惧?不论眼前的那墙有多高、多坚,臣都会竭尽所能为圣人推翻挡住东陵前行的所有阻碍。” 温瑶离开泰阳殿后没有急着出宫,她独自登上了天守阁,这里是东陵皇宫中最高的一座建筑,放眼望去,整个京都便可尽收眼底。 传闻这座阁楼是宋帝为他最疼爱的小公主建造的,温瑶立在围栏前远眺着京都这座经历了数百年的都城,眼中是晦涩的明明灭灭。 于此同时,江离也正在京都一座毫不起眼的民宅屋顶上直起身子立定。早春的微风中还夹杂着杏花的微微甜味,可那甜味中却又夹杂着丝丝若有似无的苦。 江离背着手将拳头捏的死紧,她转过身看向皇宫的方向,那藏在胸口衣衫中的血书似乎正在发烫,直烧的她胸口血液翻腾,风浪难息。 头顶的天幕浓云渐渐聚拢,黑压压的乌云中雷鸣一阵阵滚过。人间是非往往难断因果,可天地之间,乾坤不语却响彻山河。 第121章 温瑶的试探 江离在应天昉自己的书房中独自坐了许久,直到萧执等人都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才面露焦急的去了议事厅。 “圣人有何指示?”江离问。 “圣人将这案子交由应天昉与大理寺同审。余诚明日将在市口受五十杖刑以儆效尤。”萧执摘下面具捏了捏眉心。 江离蹙着眉,“杖刑之后将余诚曹欣都弄到应天昉来审,余诚这般戏耍我,总要叫他知晓我们应天昉不是好招惹的。” 温瑶闻言看向江离没有出声,元怀瑾想了想摇摇头,“大理寺今日才出了翻供一事,我们若明日便将人弄走,这不是在打刘大人的脸吗?” 江离愣了愣泄了口气,半晌后又道,“那便将顾长卫提到应天昉来,虽然他和落星关的案子究竟有什么关系我们暂时还未查到, 但他毕竟是将军府的管事,想必大理寺也会乐意我们替他们接手这个烫手的山芋。” “你今日去将军府见过顾长卫与曹欣了。”温瑶突然出声,江离朝温瑶看过去,点了点头,“我将爰爰支开单独见了曹欣,但她始终不肯说血书的下落。” “将军府搜了吗?”温瑶一边询问,一边仔细观察江离的神色。 江离眉头蹙起,看起来很头疼,“怎么可能。且不说我们与爰爰的交情,便只说顾老将军戎马一生战功无数,顾家几位少将全都埋骨沙场,这将军府怎么搜?” 温瑶也皱起眉头,“这不像你往日行事之风。”如果是过去的江离,就算这事发生在温家,她也会带人将温家搜个底朝天。 江离自嘲的笑了笑,仰头靠上椅背,“我确实心软了” 她正色道,“可是阿瑶,你我都明白即便顾长卫与此案有关联,将军府也不可能真的牵扯其中。 我不能为了交差便折辱顾家门楣,那是四柄长戟守国门的顾家啊应天昉若为查案连这样的人家也不再顾及,是要遭天谴的。” 温瑶眸光闪了闪,轻轻呼出口气,“罢了你说得对。” 萧执与元怀瑾看着温瑶与江离,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江离松了口气,“虽然不能明着搜查将军府,但我们可以通过爰爰私下去将军府找东西。今日事发突然,我从她府中将顾长卫带走时爰爰眼睛都气红了” 说着,江离呼出口浊气起身,“我答应了她会给她一个解释,也正好借此向她提出搜查将军府的事。” 温瑶点点头,“我同你一道去。”江离颔首,“嗯,那我们走。”萧执跟着起了身,“那我同奉玉去大理寺见见余诚与曹欣。” 温瑶走在最后拉了拉元怀瑾的袖子,“想办法给曹欣递消息,告诉她若想活命,便不要在大理寺提到任何与血书有关的事。” 元怀瑾看着温瑶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但还是快速的点了点头然后抬步追上萧执。 温瑶今日在天守阁已经想明白了落星关的事,昭华帝姬,落星关,被篡改的圣旨,陆家起事。只要将这几个关键词联系起来,那么这起案件的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的。 先帝的丑闻一旦暴露,那么东陵很可能会再一次陷入动荡之中。温瑶想要遮掩篡改圣旨一事,但却并没有迫切的想要除掉曹欣与余诚。若是他们愿意在这件事上妥协,她是乐意保全他们性命的。 温瑶从未自诩自己是良善之辈,可她也并非是大奸大恶之人。她深知落星关的幸存者是无辜的,已经造成的伤害不可逆转,若有可能,她也希望死者安息,生者继续好好生活。 去将军府的路上,温瑶心里盘算着要以什么样的筹码打动曹欣才能封住她的口。江离看她一直低着头发愣,不由的出声提醒,“阿瑶,将军府到了。” 温瑶收回心绪,吐出一口气,“进去。” 顾爰爰在府中等了大半日终于等到了江离与温瑶,她没有气急败坏的指责,也没有撒娇撒泼的哭诉,她只是面目沉静的看着温瑶与江离,随后开口道,“你们早就在暗中调查长卫叔了,是吗?” 江离对上顾爰爰的眼睛,那勉强维持的冷静面容之下,是她眼中难掩的受伤。江离咽了咽,“是。” 顾爰爰嗤笑了一声,“江大人与温大人不愧是应天昉的大人,竟是一丝一毫都没叫我看出来。” 温瑶叹了口气,“便是知晓你会如此,才不想叫你在科举中分心。”江离上前去握顾爰爰的手,却被她躲开。 “余诚今日翻供的事想必你已经听说了,这案子如今牵扯太大,我们也没了转圜的余地。但你放心,明日我一定会想办法将顾掌事交接去应天昉由我来审。 我们压了这样久都没有上门来拿人是为了谁?你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江离再一次伸手去牵顾爰爰,柔着声音哄她。 这一次顾爰爰没有躲开,触及江离温热的掌心,顾爰爰瞬间红了眼睛,她含着泪撇嘴,“我气的难道是你们要审长卫叔吗?我气的分明是你们瞒了我这样久!” 顾爰爰越想越委屈,她知道应天昉办差不易,也听江离与温瑶吐槽过右相一党总在等着她们出差错。如果江离早些告诉她,她一定会想办法劝顾长卫将他知道的都交代出来。 “你们若一早告知我,我是可以劝着长卫叔招供的!”顾爰爰委屈的哭出来,“你都不知道我今日多害怕应天昉带着执事登门,哪一桩不是抄家的大事?” 江离抬手给顾爰爰擦眼泪,“这一遭是做给圣人与右相一党看的。虽许多人知晓你我私交甚好,可结下那般情义时我还只是江离。” 江离轻声解释着,“爰爰,江离可以同你是好友,可应天昉的泽尔若不能同将军府是好友。往后你入朝当差,差事上许多事情也许避讳着我们。” 顾爰爰吸了吸鼻子,心里的委屈总算卸去了大半,“我可以不问案子的事,可我想知道,长卫叔会出事吗?” 温瑶向她保证,“以目前案件线索来看,他并不是人犯而是人证,你放心,我们只是想得到他的线索,应天昉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危。” 听了温瑶的话,顾爰爰总算松了口气,她僵硬的脊背也松了两分,“你们还没用晚膳?要不先用饭,我都有些饿了” 江离失笑,跟着松了口气,“那叫人摆饭,我今日可是被那余诚气的滴水未进。” 用饭时顾爰爰还是忍不住问了余诚的事,江离挑眉,“不是说不问吗?”顾爰爰撇嘴,“那你挑能说的说说还不行吗?” 江离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将余诚夜刺庄亲王府随后又投案自首以及当堂翻供的事简单的讲了讲。 顾爰爰听得惊诧异常,她等着圆圆的眼睛小声惊呼,“这余诚可真胆大啊他折腾这么一出就不怕圣人一气之下直接砍了他的脑袋吗?” 温瑶轻笑,“他不但胆子大,人也极其聪明。他将主意打在了公审之上,如今圣人便是再生气也不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顾爰爰扒着饭,不禁感叹道,“你们也好生厉害,这样短的时间就查到了曹娘子与长卫叔。” 温瑶借机提起搜证之事,“说来还有一件事想要爰爰相助。”顾爰爰点头,“阿瑶姐姐说罢,只要我能做到。” 江离与温瑶对视一眼,后者继续开口,“今日上门拿人,我们本该搜查将军府,但顾家为东陵付出良多,我们自然不能冒犯。然顾掌事与曹欣或许还有案件相关的证物在你府中,因此我们想私下查一查他们二人的住处。可以吗?” 顾爰爰眨眨眼,“自然是可以的。一会儿用完饭我就带你们去找找。落星关的案子会与将军府有关吗?” 江离与温瑶皆是摇头,“此事应该只与顾掌事一人有关,你祖父想必全然不知情。”江离想了想又再解释的详细些, “顾家从你祖父起便驻守漠北至今已经四十余年,不论是顾家嫡系还是旁支,都不曾有人与北境扯上关系,唯独顾掌事曾在落星关做过斥候。倘若你祖父早便知晓这些,他们或许便不必等到如今了。” 顾爰爰后知后觉的缓缓点头,“可这样大的事,他应该早些告诉祖父的。” 江离暗自感叹,顾长卫正是为了保护将军府才从未透露过此事。这可是可能会招来灭顶之灾的秘密啊 晚饭后江离与温瑶搜查了曹欣与顾长卫的住处,血书自然没有被找到,倒是搜到了一些二人来往的信件。 温瑶并不失落,她料想曹欣不会傻到将血书藏在将军府,顾长卫也不会让她这样做。今夜搜证与其说是寻找血书,倒不如说是她对江离的试探。她想知道曹欣是否已经将血书的下落告诉了江离。 江离表现如常,看不出什么端倪。温瑶一时拿不住,最终只得同江离一道离开了将军府。出了将军府江离见到了萧执与元怀瑾,温瑶朝江离道,“我要回应天昉再翻翻卷宗,你们先回去。” 江离没有阻拦,“明日一早余诚还要行刑,你别忙的太晚。”温瑶点了点头,随后跨上马跟元怀瑾一道走了。 看着温瑶与元怀瑾走远,萧执朝江离道,“你同我来。”萧执带着江离去了萧府,今日长公主与萧鸿煊歇在了公主府并不在府中。 两个人悄悄翻进了萧执的院子,这是江离第一次进入萧执的卧房,但二人显然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心思。 “东西到手了吗?”萧执径直问道。 江离点了点头,随后背过身解开前襟,从贴身的小衣里取出了一块长巾。江离捏着布巾手在颤抖,“令仪”江离脸色很差,压抑了一日的疲惫、惶恐与心痛在这一刻汹涌而来。 萧执伸手缓缓结果布巾,一滴眼泪砸在了他的手背上。萧执上前将人抱了抱,“你坐下缓一缓。听话。” 江离木讷的被萧执安置在桌旁坐下,她脑子里回想起血书上的字字句句,身体颤抖的越发厉害,喉头泛起的腥甜之气,拼了命的想要窜出来。 萧执深呼吸一番,随后展开了血书。 第122章 血书 这是萧执经历过的最艰难的时刻,在看过血书之后,他像是快要窒息一般呼吸困难,胸腔胀痛,湿透了整个后背。 巨大的轰鸣响彻萧执的脑仁,他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凳子上,手中紧紧攥着字字泣血的布巾。 这张血书是曹旭临死前留下的,布巾如今已经有些磨损,血迹虽有晕染,但其中字字句句仍可辨认清晰。 血书中简要的记录了曹旭奉命前去接应宋帝派往落星关的传旨太监,并遇见了偷偷前来报信的北境同知余道明。 余道明无意中得知了余道远与方正信勾结,企图截杀传旨太监,并派人伪装成传旨太监前往落星关假传被更换的圣旨。 曹旭赶到时正巧救下了已经只剩下一口气的余道明,而传旨太监已经被余道明的人诛杀。 曹旭才从余道明口中得知事情真相,便被赶来的方中信部下逮个正着,他带去的一队人全部被灭了口,只剩他一个人带着余道明交给他的真正的圣旨逃走了。 曹旭虽逃了但他身受重伤命不久矣,于是他留下了血书,将血书与圣旨一同交给了曹欣。 曹旭在血书最后交代,他打算拖着最后一口气返回军中。方正信等人不会放过他,一旦继续追查下去,曹欣迟早也会被灭口。 唯一能保全曹欣的可能性便是他返回军中,只说是接应中途遇见了敌袭,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 他当着军中将士们的面咽气,方正信便不能再从明面上迫害他与曹欣,也不能轻易给他安上污名。 绝笔血书到这里就结束了,萧执许久没能回过神。篡改圣旨一事是真的,那么圣旨真正的内容究竟是什么萧执不敢想。 江离缓过一口气,终于痴痴开口道,“看过血书我才终于明白为何烈士遗属的名单中没有曹欣,反而有传言她因为兄长报仇而死在了刺杀敌军将领之时。” 这是曹家兄妹最后想到的办法,即便曹旭死在军中,方正信也必定会想办法在暗中将曹欣灭口。但曹旭的死因是敌袭,这便给了曹欣一个“复仇”的借口。 而曹欣死在刺杀之时再合理不过。 萧执手心冰凉一片,他闭上眼睛,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坏。陆家与萧家曾是他的骄傲,先帝曾经对他的教诲,他没有一刻忘记过。 可如今,所信之事皆溃塌。 方正信同余道远有什么理由要烧毁粮草篡改圣旨?唯一的理由,只会是陆家落星关粮草短缺,圣旨中的割地赔款,撤兵的旨意,这一切都在侵蚀着将士们的战意,影响着瞬息万变的战局。 “令仪”江离从背后抱住萧执,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冰冷的泪滴落在江离的手背上,江离身体僵了片刻,随后收紧了手臂。 这一夜江离、萧执、温瑶、元怀瑾四人都彻夜没眠。第二日余诚行刑,四人皆在场旁观。 江离看着板子一下一下落在余诚身上,而余诚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待到行刑结束,余诚被大理寺的衙役扶起,重新押回了大理寺的大牢。 温瑶前一夜曾偷偷去见过曹欣,今日她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在曹欣身上,于是她带着顾长卫回了应天昉。 江离与萧执向刘远提出想要单独见见余诚,刘远没有阻拦,他手中握着余诚提告的名单,如今这事才够他头疼的。 来到牢房中,江离遣退了看守。 余诚趴在卧榻上朝江离颔首,“江大人来了。” 萧执上前在余诚身旁放下一个药瓶,“每日一次。”余诚看着药瓶愣了片刻,随后笑起来,“多谢大人赠药。” 江离看着余诚,心里很复杂,“东西我已经到手,你接下来有何打算。”余诚抹了抹额头的汗,勉强撑起身体,“自然是先证明自己的身份” 萧执问道,“你提告方正信等人残害你满门,可如今你父母亲眷都没了,就连余道远早些年也病死了,你要如何证明自己是余道明的儿子?” 余诚看向江离与萧执,“看来二位大人已经相信了曹旭的故事。”江离不置可否,“曹旭在落星关做过斥候,只要找到当年军中他留下的信件卷宗便可比对笔迹。” 萧执接着道,“但若你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那东西我们不会贸然公布。” 江离点点头,“你先是自称余道远之子,如今又说是余道明之子。你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你的供词便不会被采纳。” “有人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余诚脸色越发苍白,“余道远确实有过一个独子,只是那孩子在落星关出事那一年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不知生死。” 江离点点头,“确实有这么一桩事,也是因此当初你投案声称自己是余道远之子时,应天昉与大理寺并未第一时间产生怀疑。” 余诚自然猜到他们查过这些,“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我父亲与余道远是堂兄弟。余道远的独子名叫余谦,长我一岁,是我的堂兄。 幼时我们曾在一起开蒙,也常在一处玩耍。有一回他害我从榕树上摔下,我胳膊上落了个扇形的伤疤。此事除了我同余谦,就只有一位照看他的小厮与我的奶娘知晓。” 江离眼睛一亮,“那小厮叫什么名字?你奶娘呢?还活着吗?” 余诚摇了摇头,“奶娘当年已经同我的家人一道被灭口了,只剩下余道远府中那个小厮,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只知道他叫长喜。” 萧执面色始终严肃,他暗暗记下那个名字,“若是长喜已经死了,你打算如何做?”余诚其实也不确定长喜的下落,“长喜是余道远府中管事的亲侄子,我并不确定他是否还在余道远府中。” 江离有些头疼的皱了皱眉,他们要暗中找一个人并不难,怕只怕人已经不在了,“我会尽快找到此人,但如果长喜已经死了。你必须有别的方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仅靠你与你师父的证词,即便那笔迹对得上,这件事依然有文章可做。” 余诚却并不十分担心,“有顾掌事在,我同师父的身份便可以被证实。” 江离愣了片刻,她此时才想起自己似乎一直忽略的顾长卫。即便顾长卫与曹旭曾共事,可若无其他因由,他也不可能轻易为曹欣冒着牵连将军府这样大的险。 此时应天昉中温瑶同元怀瑾打了个招呼便独自提审了顾长卫。审讯室中,温瑶看着顾长卫,朝他客气的抬了抬手,“顾掌事请坐。” 顾长卫拱手谢过,“多谢温大人。” 温瑶不急不忙的微微颔首,“我想听听顾掌事的故事,不知可有这个荣幸。”顾长卫其实生的也算俊朗,但他右眼下有一道极长的疤,看起来有些可怖。 温瑶见过几回顾长卫,他脸上时常带着淡淡笑意看起来很和善,只身上那出身军中上过战场的杀伐之气却无法被笑意掩盖。 顾长卫轻轻一笑,“只可惜小人也没什么有趣的故事可说。”温瑶几有耐心的继续劝他,“冒着拉将军府下水的风险也要助余诚与曹欣一臂之力,这其中因由如何会无趣?” 顾长卫摇摇头,“将军府无人知晓曹欣的事,这皆是小人一人所为。”温瑶耸了耸肩,“我自然是愿意相信顾掌事的,可光是我信可不顶用啊” 温瑶手指一下又一下缓缓点着桌面,“圣人在筹建娘子军,并属意将它交予顾娘子来操练,可如今这档口顾掌事牵扯进了这样复杂的案子,将军府被猜忌在所难免。您是顾家掌事,又是顾老将军亲信,便是顾娘子也是您照看长大的” 温瑶停下手上动作,抬起眼直视顾长卫,“我将爰爰视为幼妹,自然希望她能一展抱负,可您若什么也不肯说,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向圣人交代。” 顾长卫在温瑶的注视中沉默了许久,温瑶见他松动又再开口,“顾老将军手里握着漠北三十万大军,若非信任,圣人如何敢再将娘子军交予爰爰?可信任这东西呵” 温瑶轻笑一声,“建立信任很难,但打破信任却从来简单。余诚提告的罪名,旁的都好说,只那最后一项实在其心可诛。” 顾长卫也是身经百战的将士,可温瑶却叫他生生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听似漫不经心又温和的劝慰,却每一句都是威逼与警告。 半晌后他轻轻呼出口气,“曹欣,是我心悦之人。” 第123章 旧日情事 “顾掌事将曹叔父的尸首送回曹家,师父虽伤心欲绝却也只能按下仇恨隐忍蛰伏,她假做复仇就此假死瞒过了方正信与余道远,并在我家中被屠杀时救走了我。”余诚道。 萧执听着疑声道,“方正信其人心思缜密,想要瞒过他并不简单。” 江离同意的点点头,她想着曹欣与曹旭的计划,这其中还缺了一环:如何让方正信相信曹欣已经死了。 余诚也颔首,“这其中,还有第三人相助。” 江离突然灵光一闪,“是顾长卫!”她看向余诚,“顾长卫送还曹旭遗体自然见过曹欣,他们只要让顾长卫前去认尸,便能确认曹欣的身份。” 余诚轻笑,“不愧是泽尔若大人。” 江离仍然想不明白,“可顾长卫为何要帮你们?他去落星关不过是历练,他是顾家的人,总归是要回去漠北的。即便曹旭与他有同袍情谊,可曹旭死在军中时应该没有机会向顾长卫私下传达消息。” 余诚轻轻一叹,“因为他同我师父有情。”此话一出,江离与萧执皆是愣住。 “少年时惊鸿一瞥,此后旁人便再也入不得眼。”顾长卫轻轻一笑,“曹旭与我有些交情,因而我便认识了他妹妹曹欣。她生的明媚张扬,功夫也极出色。少年时遇见过这样的人,往后旁人都只会是浮云。” 温瑶挑了挑眉,“所以你是因为心悦曹欣才答应相助她的?”顾长卫点头,“战事过后我们断了联系。 此后过了许多年,我曾想过她会不会已经死了,也为此伤神过许久。可当多年后我再收到她的消息,便听说她收养了一名战后遗孤。” 温瑶似信非信,“顾掌事既心悦她,而她又重新联系上了你,顾掌事就没想过娶她吗?我在将军府找到不少你们之间往来的信件,看样子你们通信断断续续持续了许多年。” 顾长卫长叹,“如何没想过这么多年我一直未娶便是想等着她。但曹欣顾念弟子年幼,并未同意我的求娶。 直到去岁她来信说弟子已经长大成人,即将赴京科考,她觉得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责任,终于打算来京都寻我。因此,我便为她安排了将军府的差事。” 温瑶低思,到目前为止,顾长卫的供词都能够自洽。可他始终对曹欣与余诚的谋划闭口不谈,她拿不准顾长卫究竟知不知道那所谓的血书。 她不敢贸然询问,多一个人知道血书便多一分危险。温瑶自然希望顾长卫是毫不知情的,否则将军府就有可能被圣人猜忌。也是因为将军府与顾爰爰,温瑶始终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与他对峙。 “顾掌事当真是长情之人,二十年的等待与守候着实不易。”温瑶站起身来,“可顾掌事在顾家可不止是二十年今日的口供我会如实上表,余诚翻供叫圣人大怒,我想顾掌事应当不会叫将军府难做。” 顾长卫愣住,他本以为温瑶会想尽办法套出他与这桩案子的联系。 “你若也做出翻供之事,那便是毁了爰爰。所以您今日如何说的,往后也要如何说。倘若教我察觉您还有别的心思,”温瑶靠近顾长卫,压低了声音,“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温瑶既敬佩顾家,也重视顾爰爰,这种重视不仅仅因为私交,更因为顾爰爰将来是要为圣人掌管娘子军的,她的宏愿中顾爰爰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她不会让任何人成为她的绊脚石。 “要管好你的嘴啊,顾掌事。”温瑶语调轻慢,却叫顾长卫心惊不已。他看着眼前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却叫他生出了彻骨的寒意。 温瑶离开牢房,元怀瑾已经等在长廊中。“如何?” 温瑶将手中的口供递了过去,“阿离可回来了?”元怀瑾收了东西答道,“回来了,在议事厅等着呢。” 温瑶点点头迈步,“那去议事厅再说案情。”元怀瑾忽而伸手拉住了温瑶的手腕,温瑶朝他看去,“怎么?” 元怀瑾看着温瑶的面具,伸手将它摘下。温瑶愣了愣,“奉玉哥哥有话要说?”元怀瑾眉峰微微蹙着,他仔细看着温瑶的脸色,好一会儿才道,“你昨日究竟同曹欣说了什么?” 温瑶淡笑了一下,“自然是问案情的事,还能说什么。” “你同阿离最近这两日有些奇怪。”元怀瑾松开温瑶,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你见曹欣为何要瞒着阿离与令仪。” 温瑶叹了叹,又轻轻拍了拍元怀瑾的肩,“奉玉,我自有我的打算。”元怀瑾抿着唇不再说什么。 二人一路无话来到议事厅,江离与萧执正在整理案情。温瑶上前看了看桌面上的口供,“这余诚不会再说假话了。” 江离耸耸肩,“再敢翻供便杀了他好了,我可陪他折腾不起。”萧执将余诚的口供递给温瑶,“余道远同余道明是堂兄弟, 余道明意外得知了余道远和方正信共谋贪污军饷,他本想将此事禀到军中,但半路便遭到了方正信的截杀。 余道明死后,方正信又派人屠了余道明全家,曹欣恰好在蜀中为曹旭收尸,意外救了余诚一命。” 江离补充,“余诚说余道远府中有一位小厮可以证明他就是余道明的儿子,我已经让人去找那个小厮了。” 温瑶点了点头,“明日该审方正信等人了。方才我去见了顾掌事,据他所说他与曹欣在曹旭死前便已经相识,且他对曹欣心怀恋慕。 落星关战事中二人失去了联络,几年后曹欣才联系上了他,并告知他自己收养了一个战后遗孤。此后二人相隔两地,偶有书信往来。 曹欣曾因照料余诚长大而拒绝了顾掌事的求娶,直到去岁余诚即将如今科考,她才决定回应顾掌事,因此来了京都。” 江离轻笑了一下,“倒是没看出来,顾掌事竟然如此深情。所以呢,他并不知晓曹欣与余诚的谋划?” 温瑶摇了摇头,“大抵是不知情的。” 萧执颔首,“一会儿让人给大理寺送一份口供去。刘大人的意思是,明日有他同我来审方正信,曹欣吕不为和其他涉案官员由你们同崇明来审。” 温瑶道了声好,“那明日我同阿离去审曹欣,吕不为便让奉玉去。”江离也认为这样分配不错,“那便这样决定了。” 元怀瑾没什么意义,但他提起了旁的事。“宋致与大哥都来了消息,天初出现在了临港。而临港也是庄亲王那批兵器最后失去行踪的地方。” 江离啧了一声,“怎么事情都挤到一块儿来了。”温瑶道,“眼下的事情更紧要些,临港那便让他们继续查。务必要将天初带回来。” 萧执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邵维,邵维要送去南黎的货物也在临港,他心道这临港倒是热闹。“过些日子我们免不了要离京查证,到时候去临港看一眼。” 元怀瑾也正有此意,“那便这么定了。如今余诚已经提交了一部分方正信的证据,但他提高的人中,有几位却证据不足。你们有何打算。” 江离活动了一下手腕,“以后便到午膳时辰了,午膳多用些,下午可有的忙。”温瑶等三人都明白了江离的意思,不禁有些失笑。 “全都封了?”萧执问道。 江离挑了挑眉,“我们应天昉办案,主打一个公平,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指挥使大人。” 温瑶顺着江离的话点头,“一会儿让人给大理寺送个消息,让李大人带着大理寺人一道去。一下午查封这样多的府邸,这盛况可不多见,想来他会有兴趣。” 第124章 霸气搜证 李崇阳得到消息立马就带着人赶到了应天昉,要说查封府邸这事儿,江离办的是最得心应手的,萧执虽然调任不久,但也将江离的做派学了个七八分。 “江大人,我们这便出发了?”李崇阳眼睛放光,江离见状笑道,“令仪同温瑶、元怀瑾已经出发了,李大人这头我亲自带您去。” 李崇阳有些激动,“我们先去谁家?”江离朝身后的执事们招招手,“我抓阄抓中了蒋继州,咱们去太常丞大人的府上。” 李崇阳微愣了片刻,“抓阄?”江离不大在意的点点头,“人数众多,我有些选择困难。” 李崇阳露出些羡慕的眼神,还能这样? 江离向李崇阳比了个手势,“李大人请。”说罢江离翻身上马,李崇阳赶忙也上了马,两人夹着马腹动了身,身后跟着一众人。 来到蒋继州府上,门房看见应天昉的面具赶忙跑回府中通报。而江离却丝毫没有要等待的意思,她下了马将马绳交给一个执事,“李大人,我给您打个样。” 江离扶了扶面具,随后背着手大步迈进蒋继州家的大门。李崇阳整了整衣袍迅速跟上,此时蒋府门前起了一阵骚动,渐渐有人凑上前来围观。 “应天昉的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小人是” “应天昉查案,来人,将府门都关了,任何人不得出入。”江离打断迎面而来的一个中年男子,她朝执事们一扬手。“蒋府女眷与男丁分前后院集中隔离,任何人不得妄动,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应天昉的执事们高声应呵。 蒋府的管事霎时白了脸色,“泽尔若大人,我家大人是太常寺太常丞,府上还有先帝赐的玉牌!您如此登门封府,意欲何为?” 江离看也不看他,她只侧过头朝李崇阳说道,“李大人,让大理寺的兄弟们去搜证。”李崇阳从没见过这样的封查,但他面色稳重的点了点头,转身便朝大理寺的衙役们吩咐起来。 管事上前一拦,“小人要看搜查令。” 江离抽出软剑一晃,管事的发髻便散了开来。管事惊得后跌几步,却见江离又将剑缠回了腰间,她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管事,目光森冷,“既是先帝的玉牌,我不若送你去先帝面前叫屈?” 蒋继州此时并不在府中,当家的主母蒋夫人匆匆赶来,她看着江离,平复了一番呼吸才开口,“江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江离歪着脑袋看了看蒋夫人,“本官是不是说过,所有人分前后院集中隔离?怎么?是本官的话不管用了?” 应天昉的执事上前拦住蒋夫人,“请夫人移步。”蒋继州虽然官不算大,但他的夫人却是出身高门,“放肆!我要入宫面见圣人!” 江离嗤笑一声,“蒋府今日若能飞出一只苍蝇,我明日便可以辞官回家绣花去了。”她朝前院扫了一眼,府中男丁都被集中看押了起来,“送蒋夫人去后院。” “你!江离!”蒋夫人被押走,管事吓得痴楞,赶忙跟着男丁们缩在了一处。 李崇阳看着江离,摇头赞叹,“妙哉,妙哉!”江离被他逗乐,“李大人往日查证看来没少被折腾。” 李崇阳叹息,“自是没有江大人这般魄力啊。” 江离回应着李崇阳的话,目光却看向蒋府众人“这便是我应天昉给诸位大人立的规矩。谁要是胆敢作奸犯科,罔顾国法,我江离手下可没有什么废话好说。” 江离在人群里找了找管事,“去给李大人备些茶,这搜证可没这么快结束。”李崇阳想了想却道,“下官还是去看着点搜证。”江离摆摆手,“我让应天昉的执事带着你的人去。”她朝身后喊了一声,“陆柒。”一个戴着诸怀印面具的执事上前来,“大人。” 江离指了指陆柒,“我这位兄弟搜证很有一套,交给他就行了。李大人在这儿歇着,我还得去趟太常寺,这蒋大人我得亲自去拿。人一会儿我给你送大理寺去。” 李崇阳重重点头,心道这江离真是够意思!“有劳江大人了!”江离微微颔首应了,“拿了人我便回来,待蒋府搜完咱们再去下一家。” 李崇阳目送江离带着几个人离开,他施施然端坐于前厅,管事送了茶水上来,“大人请用茶。” 李崇阳背脊挺得笔直,颇有威严的点了点桌子并不说话。管事放下茶水重新回到了人堆里,家中男仆又惊又恐的低声问向管事。 李崇阳抿了口水,不由得愣了,是柏崖雪峰。这茶矜贵难得,想不到蒋继州一个太常丞竟能用它来待客!他突然有些明白,江离为何要叫人上茶了。 “肃静!不许交头接耳!”李崇阳高声喝止众人,心中却是越发沉重起来。 江离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回来了,李崇阳见她回来起身迎了上去,“人已经拿下了?”江离点点头,“蒋府的茶大人觉得如何?” 李崇阳面目冷沉,“柏崖雪峰可是好茶。”江离挑挑眉,“看来蒋府的惊喜很多,走,我们看看搜证去。” 江离带着李崇阳跟上执事去了蒋继州的院子,此时院子已经有几处被挖开了,李崇阳看着挖出来的几个木箱问江离,“应天昉的执事如何判断的?” 江离轻声答道,“通常先是看土,时常被翻动的土会有些特殊的痕迹。”二人又继续进了书房,书房中被翻得凌乱,江离指着墙面又道, “若有隔断或者密室,墙面敲击的声响也会不一样。还有室内外的布局,有不合理却又被遮掩的地方,通常也会藏这些东西。” 李崇阳点了点头,将江离的话一一记下。李崇阳往日搜证也很仔细,什么夹层安格他都不会错过,但却没有破过墙面挖过院子。 两个人将蒋府转了一圈,陆柒回来汇报了进展,江离听着低头沉思起来。李崇阳想了想说道,“江大人上回送的账册应当不止一本,只怕蒋府中还有漏网之鱼。” 江离点点头,“蒋继州也是北境人”李崇阳道了声是,江离快步来到卧房外,随后脚一点地翻身上了屋顶。 她扫了眼屋顶的青瓦,果然有几块看起来不同,她低下身子迅速揭开,随后果真找到了东西。 她拿着东西重新回到了地面,李崇阳惊奇道,“你怎么想到的?”江离想到了曹欣,“我之前查过一个案子,涉案的人也是北境人。 那证物用的纸张特殊,是防水的,我方才突然想起来,前两日我送去大理寺的那账簿似乎用的也是那种纸。于是我便想试试看。” 李崇阳笑了笑,“江大人不愧是能做应天昉主事的人。”江离谦虚了起来,“李大人谬赞,不过是办的奇怪案子多了,见得也就多了。” 二人将搜到的东西点了点,随后便派了两个人将东西送回大理寺。他们也该抓紧时间去下一家了。 江离来到后院见了蒋夫人,“府门已经重新开放,夫人若是要入宫告状可得抓紧着时间了。哦对了蒋大人已经被我请去大理寺,您看您是先入宫状告呢,还是先回伯爷府找老伯爷商量商量蒋大人的事儿呢?” 蒋夫人皱着眉怒目瞪着江离,“慢走不送。”江离哼笑了一声,转身便领着李崇阳走了。 离开蒋府,李崇阳有些担心江离,“只怕明日御史台便有大人的参本了。”江离耸了耸肩,“不会的,不过明日早朝或许我们会见到承恩伯。” 李崇阳道,“你是故意的?”江离跨上马朝李崇阳淡笑,“蒋继州一个寒门子未必有那么大的胆子,但我暂时也不确定承恩伯是否牵涉其中。” 李崇阳点点头,“承恩伯素来疼爱蒋夫人这个幺女。” 江离叹道,“慈父慈母多败儿啊他若上朝参我,或许便当真不知此事。可他若是不来”江离没有说下去,但李崇阳明白她的意思,疼爱的女儿求上门也不敢应的话,多半其中有猫腻。 江离想的比李崇阳更多,承恩伯不是什么最要紧的,但承恩伯身后可还有一位大人物。 江离与萧执仔细推演过,萧执见到血书后虽然惊怒交加又痛心疾首,但他始终对落星关案件的罪魁祸首存疑。如果说当初的事真的不是太祖皇帝做的,那么还有一个人有犯案的动机。且比之太祖皇帝,他办起这些会更加得心应手。 江离与李崇阳带着人又去了下一家,带到办完第三家天色已经黑透了。两人忙了一下午都有些饥肠辘辘,应天昉的执事传了话来,萧执三人那边已经收工。 江离呼出口气,她活动了一下脖子,“明日一早大理寺见,令仪他们已经将剩下的都封了。” 李崇阳朝江离作揖,“今日辛苦江大人了。”江离轻笑,“不妨事,咱们如今也算是自己人了。” 李崇阳咧嘴笑,“经过这一下午,我都有些想入应天昉了。”江离笑出声,“你不行,你武功太差了。” 李崇阳一噎,有些羞耻的摸了摸鼻子,说差都是留面子了。他轻咳一声遮掩尴尬,“那明日早朝后我同刘大人恭候应天昉的诸位。” 江离颔首抱拳,“那我就先告辞了。明日见。”江离再一次翻上马背,她一抬手,应天昉的执事们便快速的整队完毕,随后浩浩荡荡的跟着她往应天昉返回。 第125章 朝堂争锋 李崇阳回到大理寺,刘远正带着人清点应天昉送来的证物。“崇明今日看来收获不小啊。” 李崇阳笑叹,“这个江离当真不可小觑。”他看着满院子的箱子说道,“往日知知她行事嚣张,今日倒是见识了她所有嚣张背后皆有图谋。” 刘远也叹了叹,“圣人培养的心腹,说是智勇双全也不为过。此女心思缜密,心有七窍,绝非池中之物。” 李崇阳点点头,“还有温家的那个温瑶,这两姐妹一个比一个精,功夫也极好。若非令仪与江离关系特殊,只怕令仪在应天昉当真是要被架空的。” 他想起江离今日对蒋夫人的挑衅,“对了,江大人提醒,蒋继州的背后或许还有承恩伯,她今日故意激怒了蒋夫人,明日早朝不知能否看见承恩伯。” 刘远想了想明白了江离的意图,“这倒是不好说,承恩伯可也是个老狐狸。”李崇阳不置可否,“大人,明日下了朝应天昉的人会来提审人犯,今日这些证物只怕要先处理了。” 刘远点点头,“萧执带走了一部分证物,明日审完人犯应天昉应当还会带些人走。”他打起精神,“崇明你先去用饭,今夜只怕又要忙到很晚。” “是。” 这一夜应天昉与大理寺都忙得不可开交,两方人马将证物整理归置,掌握了证物便是掌握了审问的先机。这也是江离的习惯,先拿东西再拿人,绝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第二日早朝,江离与萧执在大殿里与刘远李崇阳碰了面,几人没聊多久圣人便来了。陆天音有些意外 ,许久不曾上朝的承恩伯今日也来了。 萧执与刘远上禀了前一日搜查证物的情况,女帝听完只是点点头,吩咐他们尽快查清案件。 二人领命退回,这时候承恩伯出列,随后一撩衣袍跪下,“请圣人为微臣做主。” 陆天音挑了挑眉,“承恩伯有何委屈?” 承恩伯看向江离,“昨日江大人带着人查封蒋府,原本应天昉办案,此事老臣绝无话说,但江大人藐视太祖皇帝,还将我那小女儿囚禁在后院! 蒋继州虽涉案,但小女也是受过先帝玉牌的!府中管事不过提了提玉牌,江大人便大言不惭的说既然是先帝赐的玉牌,那不若送他们去找先帝叫屈!如此狂放悖逆之言,老臣实在不能忍受!” 承恩伯看向江离,“臣早便听闻应天昉查案向来行事嚣张至极,可臣也是跟随太祖陛下上阵杀过敌的,臣与先帝自有一番君臣之情不容亵渎。老臣今日便是一头撞死在殿前,也决不容许任何人藐视先帝之威严。” 承恩伯说完,一时间大殿上鸦雀无声。陆天音皱着眉看向江离,“江离,承恩伯所言可属实?” 江离出列,作揖一拜,“微臣的确说过那些话。”所有人都没想到,江离竟然就这么承认了,连承恩伯也愣了愣。 陆天音垂目看着她,“你可知罪?” 江离抬起头挺直了背脊,“微臣何罪之有?”江离话音落下,大殿上一片哗然。 江离回过身看向承恩伯,“君臣情义?御赐玉牌?”随后抽出几本账簿直接甩到了承恩伯脸上,“你们一家就是这样报君恩的?!” 江离轻蔑的看着承恩伯,“承恩伯若是不提此事也就罢了,但您既然要说太祖陛下,下官可就忍不得了! 蒋继州牵扯的可是贪墨落星关军饷的案子,如今还从府中搜出了这些账簿!当初太祖陛下在落星关苦战数年,可再苦也不曾要过百姓一米一面。 为保北境百姓,太祖陛下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连树根也吃得,而你们呢?啖的是百姓肉,饮的是百姓血,你们有何颜面敢在此提及先帝!若非因为承恩伯也为东陵流过血,我昨日便已经送他们去下面向太祖陛下谢罪了!” 承恩伯又惊又怒,他翻看着账簿,口中喃喃,“不可能这不可能”江离继续补刀,“承恩伯,蒋继州与蒋夫人,一个是你女儿,一个是你女婿。子不教父之过,你对得起太祖陛下的信重吗?究竟是我藐视先帝,还是你们阳奉阴违,背叛太祖陛下!” 承恩伯慌乱下拜,连连磕头,“臣有罪。” 江离此时也回正身子朝陆天音躬身一拜,“圣人,微臣深知自己往日行事是有些狠厉,可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 微臣办案,从来讲究证据,可要搜证就得是快准狠。臣所行一切皆为真相公道,应天昉这些年办案的效率朝中诸位大人有目共睹。 叫清白之人不必多受刑罚拖累,也叫触犯国法的逆贼也别想独善其身,这便是微臣所求。若是诸位大人对微臣不满,便是被参上一本又何妨?” 江离这还是第一次在朝堂上说这样多的话,在场的大人不敢多言,往日参过江离的也都有些悻悻。 陆天音看着承恩伯叹了叹,“江离行事是有几分冒进,但她从来一心为了东陵且一直以来差事都办的不错。她这一片赤诚之心总让朕对她确有几分纵容” 女帝扫了一眼大殿中的百官,“她年纪小,正是血热方刚的年纪,你们也多担待些。”应天昉是女帝震慑百官的利器,但这一次,陆天音的话可算得上是在明着警告与偏袒了。 “承恩伯闭门思过一个月。起来。”陆天音话音落下。 江离这时候却突然开口道,“启禀圣人,微臣入朝前已经派了人去承恩伯府搜证了。” 陆天音愣了愣,江离又道,“蒋继州贪赃枉法证据确凿,微臣推断他如此胆大妄为或许背后还有撑腰之人。不过今日见到伯爷上朝,倒是叫臣觉得伯爷应当并不知晓蒋继州犯案之事。” 承恩伯诧异的看向江离,殿中不少人也都惊了一跳,这江离怎么敢的?! 江离朝承恩伯道,“伯爷放心,下官查案从来不会以权谋私,今日您虽污蔑下官藐视先帝,但您没做过的事下官定会还您清白。” 李崇阳悄悄抬眼看向江离,心里给江离竖了个大拇指。江离这招实在高明,她想查承恩伯,便不能在承恩伯参了她之后下手。 如今承恩伯参她不成,反倒叫江离将军。她在上朝前派人去搜证,也落不下一个报私仇的话柄。江离在早朝禀明此事,便是将所有想要攻讦她的人都堵死了。 陆天音好半晌后摆了摆手,“承恩伯是开国功臣,你搜证便搜证,切不可冒犯。”江离恭敬一拜,“微臣遵旨。” 江离退回原位,她面上平静,既没有得到圣人偏袒的得意,也没有被得罪的怒意。右相周游看着江离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承恩伯领了罚也起身退回,陆天音此时才公布了新科调令。 温琅入了中书省做了中书舍人,江离很惊讶,官职高不说且还是核心的部门。姜雯去了御史台,陆天音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女言官。 卫珩果不其然被送进了应天昉,但这事陆天音早与江离萧执商议过,他做了应天昉的密探,已经领了诸怀印的面具与官服。 容昭一如那日萧鸿煊的建议去了工部,再过两日就要启程去离洲探山风了。而今年新科最受人关注的顾爰爰,她被封了清陵十八骑的指挥使。 清陵十八骑便是圣人筹建的娘子军,虽叫十八骑,但实则有三百多人。十八骑,代表的是东陵十八州。 她们是陆天音让想要顾爰爰训练的特殊军队,陆天音为她们安排了训练的地方,但没有人知道究竟在哪儿,顾爰爰十日后便要离京赶赴清陵十八骑了。 散朝后承恩伯急急忙忙的走了,江离远远看着露出一丝笑。周游走到她身边开口,“江大人真是后生可畏啊” 江离朝周游颔首,“右相也老当益壮。”周游“”他皱着眉,甩着衣袖走了。 萧执与李崇阳走上前来,李崇阳低下头轻笑,“江大人是懂聊天的。”江离也笑了笑,“我夸他呢,他还不高兴。哪儿这么大气性啊。” 江潮看了眼女儿,摇着头先走了。萧鸿煊跟上江潮,“阿离这性子也不像你啊。”江潮忍不住笑了,“倒是像她母亲未出嫁之时。” 萧鸿煊笑过之后有些忧虑,“圣人将阿离架的这样高也不知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江潮敛了笑,下意识停下步子看了一眼远处的宫殿,“圣人的心思,谁能猜得透呢。” 第126章 卫珩入应天昉 江离去大理寺前先回了趟应天昉,此时卫珩已经候在其中。“大人。”卫珩见到江离便朝她行礼。 江离点了点头,打量起他的一身官服与面具,“倒是像模像样的。”卫珩轻笑一声。 “应天昉的规矩特殊,你需得一一牢记。上职没有固定的时辰,下职自然也没有。在你之前所有执事身份皆是保密,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代号,虽你的情况有些特别,可代号也是得有的,往后办差时便只称代号。” 卫珩恭敬应下,“不知属下代号为何?”应天昉的代号几乎都是数字,江离自己也有代号,因此他按照京中执事的属性给卫珩起了代号,“二三三。你的代号是二三三。” 卫珩愣了愣,二三三不大好听。“因为你是京都应天昉第二百三十三名执事。”江离见他露出迷惘的眼神于是好心的解释了一句,“行了,我赶着去大理寺。 你你今日先跟着其他人一道清理证物。有什么不懂的就去找一个叫陆柒的,哦对了,陆柒搜证也很拿手,多跟着他学学,往后离京查案都用得上。”卫珩应声。 江离看着卫珩最后提醒道,“应天昉的消息皆是机密,不同的人负责的消息也不相同。所以一旦有消息泄露很快就能查出叛徒,而叛徒的下场是直接处死。 卫珩,丑话我说在前面,不论卫家有多厉害,进了应天昉就只是应天昉的人。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你若能一心办差,你同应天昉便是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但你若是另有所图,应天昉不会留你的命。” 卫珩看着江离的眼睛郑重道,“大人,属下是二三三。”江离闻言挑了挑眉,眼睛里含了些笑意,“很好。” 江离离开了应天昉,卫珩便也打起精神来,前一日封查各府搜出了不少东西,陆柒领着卫珩清点的是蒋继州府上留存下来的旧日书信。 陆柒看着卫珩有些好奇,“你一个好好的探花郎,怎么会进了应天昉的?”卫珩偏了偏脑袋,“去何处当差不都是当差吗?” 陆柒摸了摸下巴,“应天昉做到头也不过是行令官,咱们家大人的位置只怕旁人坐不了。但你们卫家如此门第,你入仕难道不是为了封侯拜相吗?” 卫珩哈哈一笑,“卫家门第如何?不都是东陵的子民么。”他看着陆柒又道,“陆柒大哥好像很了解我?” 陆柒点点头,“你卷宗上的消息都是我收集的。”卫珩愣了愣,“这是可以告诉我的吗?” 陆柒摆摆手,“不能说的只有机密的消息,这些琐事不打紧,况且如今你也是应天昉的执事,咱们是自己人。” 陆恒缓缓点了点头,看来应天昉里什么事能谈什么事不能谈他还需要摸索摸索。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来了应天昉,但既然做了执事安心办差就是了。咱们大人对外人是凶悍些,但对自己人都护短的很。 应天昉升迁的空间小,但福利可是六部比不上的。咱们假还比他们多呢。”陆柒笑着拍了拍卫珩,“应天昉的兄弟们看起来凶神恶煞,但其实都很好相处。过些日子你便知道了。” 卫珩听陆柒一口一个咱们大人,倒是对江离多了几分审视,“咱们大人是指泽尔若大人?” 陆柒点点头,“是啊,原来我们私底下都喊她老大,但萧大人来了之后老大觉得这么喊实在有些不着调。因而如今我们私下便称咱们大人,萧大人便称指挥使大人。” 卫珩一边按年份归置信件,一边点头记下。“陆柒大哥,你跟着大人多久了?”陆柒想了想,“得有五年了。那时候大人还是个小姑娘呢。” 卫珩有些难以想象江离十五六岁的样子,“应天昉竟成立了这样久。”陆柒叹了叹,“是啊那时候应天昉并没有如今这样多的人,但有些曾经的兄弟已经不在了。” 卫珩顿了顿,“殉职了?”陆柒沉默了一会儿,“在应天昉,我们不说殉职与牺牲,只说英勇。他们英勇了。二三三,应天昉的差事或许比旁的衙门都要危险,但你要记住,永远以自己的性命优先,查案要紧,自己的性命更加要紧。” 卫珩怔忪的看向陆柒,陆柒正色道,“大人说的,人只要活着,案子总有查明白的一日。遇着危险,先顾好自己的命。咱们干的是查案的差事,人活着,案子才有的查。” 卫珩微微动容,他点头应下,“我记住了。”陆柒重新笑起来,“搜证的技巧我会教给你,这些日子你可能要受累了。今日这些卷宗整理完之后,咱们还得全部看完,有用的消息单独列出来交予大人们复查。” 卫珩迟疑了一瞬,“什么样的消息是有用的?”陆柒一边分拣一边答道,“咱们如今查得是落星关的案子,落星关的案子牵扯着蜀中。 因此与落星与蜀中有关系的都要单独列出来。此外,家书也得注意了,看书写之人往日行文风格,若有异处,统统列出来。” 卫珩颔首应下,“好。” 萧执等人在大理寺忙了一整日,待回到应天昉时正巧到晚膳的时辰了。萧执与江离去看了看证物房,陆柒将整理好的书信归置在一个木匣子里。 “这么多?”江离惊讶。陆柒摇摇头,“大人,这只是一部分。”卫珩从书信里抬起头,随后起身向江离与萧执行了礼。 江离摆摆手,“在自家地盘上便不必多礼了,出了门提精神就行。”卫珩应了声,他将自己整理的一部分书信也呈了过去,“属下发现这些信件中有一处怪异,每封信的结尾都有一句奇怪的诗。” 萧执接过几封信展开,果然末尾都写了一句别扭的诗。他将信纸又递给江离,“你可见过?” 江离翻看了一会儿陷入低思,这些并不是东陵的诗句。“像是大越的俳句。”江离皱起眉,“这些信从是哪儿来的?” 卫珩闻言也蹙起了眉,“是从蜀中去北境的。”萧执眼神冷了几分,“将所有带了诗句的信都收集起来,明日要再审一审这个蒋继州了。” 江离也道,“先去用晚膳,吃饱了再办差,今夜便将这部分信件全都整理出来,晚些将东西送到我书房。明日午后你们再上职。” 卫珩与陆柒领命,随后跟着江离萧执一道去了饭堂。温瑶见两人过来便招了招手,“郎叔今日做了你爱吃的鸡丝馄饨。” 江离迈步过去,“嗨呀,鸡丝馄饨好啊。”萧执拎住她的后衣领,“洗手。”江离慢下步子跟着萧执去净手,卫珩在后头看着觉得有些好笑。 江离听见笑声蓦地回头,她朝卫珩挑了挑眉,“二三三,你笑的有点大声啊” 卫珩拳着手挡在嘴边轻咳了一下,“陆柒方才给我讲笑话了。”陆柒愣了愣,硬着头皮咧咧嘴,“我哪知道你笑点这样低级” 江离轻哼了一声回过头朝萧执瞪了一眼,“萧大人这般有损下官的威严。”萧执好笑的收回手,“江大人,请净手。”他抬了抬下巴,“这样可威严了?” 元怀瑾摇了摇头笑道,“都快成亲了,还这样孩子气。”温瑶却道,“挺好的。” 江离同萧执将手洗的干干净净,然后在温瑶与元怀瑾对面落座。“今晚我不回府了,你同母亲说一声。” 温瑶抬起头问,“这么急?”江离点头,“卫珩查到一些信件有些古怪,我今晚要仔细研究研究。” 温瑶不置可否,“可需要我帮忙?”江离摇摇头,“我会将东西整理好,你明日看过之后带着东西与令仪一同去大理寺审审蒋继州。我明日歇半天。” 温瑶听从江离安排,转而又提起了顾长卫,“顾掌事已经回将军府了,晚些我回府路上去看看爰爰。” 顾长卫如今只是是人证而非是人犯,他与余诚和曹欣的情况不同,温瑶录过口供应天昉自然是要放他离开的。 “也好,她即将离京,只是这阵子应天昉忙的昏天黑地,只怕也抽不出空为她饯行了。你同她说,她离京那日我亲自带人送她到十里亭。”江离想着清陵十八骑的事心中感慨,这支娘子军最终究竟如何,便要看顾爰爰接下来几年了。 温瑶吃完馄饨擦了擦嘴角,她看着江离道,“圣人递了消息来,这一回陆安阳也会一道去。” 此话一出萧执、江离与元怀瑾都愣了愣。 萧执心头一跳,晋王府已经许多年无人在军中了。“所以圣人的意思是”元怀瑾没有继续说下去。 江离沉默半晌后才继续吃起馄饨,“那便也祝安阳公主一路顺风。” 第127章 宋氏姐弟 萧执拎着早饭来到应天昉时,正见江离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他皱着眉放下吃食走上前,随后轻轻将江离抱了起来。 江离豁然睁开眼笑的狡黠,“没想到?我装的。”萧执愣了愣,颇有些无奈的把人放在圆桌前坐下,“一夜没睡?” 江离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腰背,“一会儿就回去歇了。” “明日休沐,制造府会将嫁衣送去江府,你别忘了试一试。”萧执提醒着江离,“婚期近了,你得空去萧府瞧瞧,主院改造快结束了,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江离弯着眼睛笑道,“中书令大人的府邸,户部的那些人还能有不上心的?不过说起来,除了萧祁我还从未见过其他萧家人呢。” 萧执在江离身旁坐下,讲起了萧家的事,“祖父祖母都去得早,父亲是家中年纪最大的,二叔三叔你应当也知晓,他们都在陇川当差。也是因此当初他们离京时萧家便分了家,除了萧家的祖宅,大多数祖产都给了二叔三叔。 景之是二叔的孩子,他还有个姐姐也嫁在了陇川。三叔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年纪都还小。婶母们都是好相处的,大抵再有十几日他们都会回京了。” 江离点点头,“二叔三叔要回京,我阿兄阿姊也要回京了。若非是阿瑶婚期离得近,外祖家定然也都是要来的。不过外祖父外祖母同大表兄还有明玕都会来京都。”江离不知想到了什么,“还真是有的热闹了” 萧执挑眉,“我怎么觉得你这不是什么好话?” 江离笑出声,“萧家与江家如今风头大盛,这一回落星关的案子还有的是人尚且没被揪出来,你说那些人急是不急?” 萧执沉下眉眼看着江离,“父亲今日提醒我,圣人暗中还派了旁的人在找血书。这东西若是迟迟不交上去,只怕我们也难辞其咎。” 江离揉着额角开口,“还不到时机。这东西我还没想好该如何用。”她顿了顿迎上萧执的目光,“至少要钓出一条大鱼,这东西不能从我们手上泄露出去。” 萧执点点头,“你已经有人选了?” “原本最适合的人选便是方正信,可他那么早就被捕了,当时我们也不清楚这事的原委没来得及布置。”江离想了想,“如果如果说我们之前的推测是对的,那么这东西从他手里搜出来才是最好的。” 萧执有些担忧,“陆安阳要入清陵十八骑,这并不是好事。”江离低叹,“陆安阳这本是好事。” 萧执知道江离的犹豫,她身为女官,自然希望每个怀揣着报国壮志的女子都能有机会大展拳脚。 “别多想了,案子查下去便见分晓。”萧执揉了揉江离的脑袋,“快些吃,吃完了好好回府休息。晚些还有承恩伯府的证物要清点。” 江离应是,乖乖的开始用早膳。 “大人。”卫珩突然出现在书房门外,他敲了敲房门。 “进来。” 卫珩迈进书房,“有位访客在应天昉外求见,他说他叫邵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君。” 江离一愣,“他还真是明目张胆啊”她蹙着眉看向萧执,“我当初还是下手太轻了。” 萧执拧眉,朝卫珩道,“让他在外边等着,不必理他。”卫珩道是,随后伸出手呈上一封信件,“还有一封您的信,是从南黎来的。” 萧执顿了片刻接过信,“应该是师父师娘!”卫珩见状没有多留,“属下告退。” 江离一边快速的将早膳用完,一边看萧执拆了信。萧执扫了一眼信,霎时瞳仁放大,身体僵硬。 江离心中跟着一沉,“出什么事了?” 萧执咽了咽,好半晌回不过神,他只将信看了一半,余下的内容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他所有的心神都停留在那一句话上:邵维名叫宋遗直,是你的亲弟弟。 江离匆匆抽走萧执手中的信,她快速阅读信中内容,查宛儿在信的前半段讲了她去南黎是为了查证一件事,而查证的结果便是邵维的的确确就是宋帝的遗腹子,宋昭华的亲弟弟,宋遗直。 江离捏着信呆愣住,她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嘴唇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刺耳的轰鸣声穿梭过脑中,窒息之感霎时紧紧拥住了她,而脑海中邵维那张俊朗的脸渐渐变成了宋帝的脸。 “阿离阿离!”萧执有些焦急的呼唤传来,江离缓过神大口喘息。 “没事的,阿离。没事的,有我在呢。”萧执紧紧抱着江离拍着她的后背,江离的身体依然无法抑制的颤抖着,江离想说些什么,但她依然无法发出声音。 江离头疼的有些厉害,她缩在萧执怀里,脑子里突然闪过许多陌生的画面,那些画面零零碎碎难以捕捉。 “阿离?你放松一些呼吸,慢慢来。”萧执担忧的贴着她耳畔轻轻哄着,“放松,乖乖吸气。” 半晌后江离脑中的画面褪去,她终于缓过劲来。是“预知”?她有些怔愣,已经有些时日不曾出现过了。 江离拍拍萧执示意他松开自己,“我”她嗓音有些沙哑,“我没事” 萧执放开手,认真观察着江离的脸色,她看起来面无血色,只一双猫儿眼泛着红晕。“我去将他捉了。”萧执起身要走,江离却一把拉住了他。 萧执此时很矛盾,查宛儿在信中让江离当心邵维,并劝说江离万万不要轻举妄动。查宛儿应该是没想到萧执也会看到这封信,她也应该不希望萧执看到这封信。 邵维是宋帝遗腹子,那便是前朝的皇子。以萧执的立场来说,他必然是要立即将邵维捉拿的。可如今江离夹在其中,他一时也满心郁气,没了章法。 “我去见见他。”江离轻声道。 萧执看着江离起身,抿着唇想要阻拦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做。江离此时顾不上萧执,她匆匆戴上面具转身出了书房。 萧执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挫败的坐回了凳子上。他看着落在地上的信纸,好一会儿之后才弯腰捡起来,随后将信纸点燃投入了香炉之中。 随着邵维身份的暴露,之前围绕着邵维的那些谜题都有了答案。他为何会知道江离的身份,他为何会找上江离,此时萧执都想了个明白。 而既然邵维是遗腹子,那么赵皇后当年定然是活着逃出了皇宫的。但她现在还活着吗?萧执心如鼓擂,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江离出了应天昉便看见一个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少年正背着手立在街旁看小贩摆摊,他看的很认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时不时还与小贩说上几句。 江离深呼吸几番稳住了心神才迈步走了过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邵维回过头,看见是江离来了他不禁笑道,“江大人可真是叫在下好等啊。” 江离将宋遗直的面容细细端详了一遍,她的脑子又开始微微发疼。“去渡风楼。” 宋遗直颔首做了个请的姿势,江离顺着他的示意上了马车。二人在马车中对坐,宋遗直看着江离有些疑惑的敛了笑意,“大人今日看起来有些不大一样。” 江离合上眼睛,“许是累了。我忙了一整夜还未休息。” 宋遗直点点头,“那大人歇息片刻,到了渡风楼在下喊你。” 马车缓缓前行,江离倒是当真渐渐睡了过去。 江离做了个梦,那梦有些荒唐,她竟然将陆天音给杀了。江离被陆天音飞溅的鲜血惊醒,睁眼便对上宋遗直略带审视的目光。 “做噩梦了?”宋遗直开口问道。 江离没有回答,她缓了口气问他,“我睡了很久?”宋遗直摇了摇头,“三刻钟而已,渡风楼已经到了。” 江离没有再说什么,直径下了马车。 第128章 宋遗直的威胁 江离与宋遗直二人入了雅间,江离率先发问,“你今日找我所为何事?”宋遗直没有回答却是问道,“血书,你可拿到手了?” 江离也不作答,“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落星关的案子的?还是说,曹欣与余诚的谋划也是你的手笔?” 宋遗直仍旧不答,“陆家犯下如此惨无人道的罪孽,宋氏灭亡便是从落星关开始的,即便如此,你还要嫁给萧执吗?” “你年纪这样小,却知道这些秘辛,你带着秘密来京都,究竟是想做什么?当真只是为了临港的那批货物吗?”江离继续发问。 二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一阵对峙过后江离捏着眉心落座,“宋遗直。”江离喊出他的名字,“你还想继续同我演下去吗?呵,想不到我竟然还有个弟弟” 听见弟弟两个字宋遗直怔愣住,许久之后他才在江离对面坐下,自嘲的笑了起来,“皇姐可真是厉害啊” 皇姐这两个字对江离来说实在太过陌生,她心里的感受很复杂,但却本能的希望宋遗直能平安。“你知不知道你来京都,一旦身份泄露绝无逃脱的可能。” “离开京都,立刻就走。”江离看向宋遗直,“去南黎也好,去别的地方也行。总之你必须尽快离开京都。” “也好。”宋遗直没有拒绝,倒叫江离愣了片刻,“但皇姐得同我一起走。”宋遗直又补充道。 江离发笑,甚至笑出了声。她仰起头呼出一口气,“你是如何觉得我能走得了的?” 宋遗直不以为然,“落星关的案子有的要查,你总有名目可以离京不是吗?” “然后呢?你想带我去哪儿?去南黎?还是去找广昌王?又或者是我们的母后?”江离嗤笑着,“陆家如今坐拥东陵,百业正兴,百姓安居,你们竟还做着复国的美梦吗?” 宋遗直神色认真,“天下是谁的有什么关系,即便复国了皇姐以为这帝王的宝座轮得到我么?” 江离听罢不由得困惑起来,“你不想复国?” 宋遗直挑了挑眉,“复来做什么?让给还吊着一口气的皇叔?然后再传给他那荒淫好色的蠢儿子?” 江离看着宋遗直的样子不像在说假话,她不禁沉默起来。 “皇姐,终究你我才是一家人。”宋遗直轻声道,“帝王有什么好做的,我不曾见过父皇,但你瞧那陆天音,做了十几年女帝,依然左右掣肘步步为营。 如今不过才翻出落星关的事,便已经叫她坐立难安你还不知道?那个温瑶早就在私底下替女帝监视着你了。” 江离有些错愕,宋遗直看着她的表情露出满意的笑来,“她早就知道你是谁,只你还蒙在鼓里罢了。还有萧执,他或许倒对你有几分真心,可那又如何? 他是萧家人,身上还流着一半陆家人的血。陆天音允许你们成亲,不过是想用萧执来绑住你,再利用你找出藏在朝中的暗子。” “那你呢,你来找我又是图谋些什么?”江离打断宋遗直的话。“我见过母后,可她竟不曾对我提起过你,这又为什么?” 宋遗直仍旧是笑着的,“你同我走,我便告诉你我究竟想做什么。” 江离想也不想便拒绝,“我不会跟你走的。” “温家、江家,容府,将军府。”宋遗直朝江离偏了偏脑袋,神情天真,话语却阴鸷,“你若不走,那弟弟我只能用自己的办法了。” 江离心凉了半截,她有预感,宋遗直并非在无的放矢。宋遗直叹了叹,“皇姐若是不信那不若先从落星关的案子开始?京都还能再热闹些。” 江离抿着唇,半晌后她将早就冷掉的茶水饮尽,“那就先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好弟弟。” 江离离开渡风楼独自走在街道上,她脑海中想着宋遗直的警告,他手里一定握着什么重要的证据,且这证据一定与她在意的人有关。 江离又想起师父在信里提到的另一件事,南黎的公主身份可疑。 春末的正午日头正盛,江离的心却如坠冰窟。宋遗直是她的亲弟弟,而南黎的公主是他找到的,加之他手上还捏着一个真正的江离,她心里生出一种极为可怕的猜想顾斯渺,会不会就是真正的江离呢? 她有些浑浑噩噩的回了江府,稍作洗漱后便躺下歇息。这一觉江离睡得并不安稳,她脑子疼的发懵,冷汗沾湿了鬓发。梦里依然是零碎的画面,但最终将她惊醒的,是萧执朝她刺来的一刀。 “小姐又做噩梦了?”小春听见动静上前来瞧她,江离大口喘息着发愣,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睡了多久?” 小春有些担忧的给江离递上帕子,“才睡了一个多时辰呢。您是不是最近查案太累了?明明许久没有做噩梦了” 江离深知那些梦并非是凭空而来,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了。这件事一定是同她的穿越有关联的。 “我没事。”江离擦了擦汗,她下床换好衣服戴上面具,“同母亲说我不回来用晚膳了。” 江离急匆匆的离开了江府,趁着萧执与温瑶审案的空档她再一次去见了曹欣。 “曹娘子,你实话告诉我,让你们来找我的是否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江离问道。 曹欣点了点头,“不错。那少年说他叫邵维。” “除了血书,他手上是不是还有别的证物?”江离又问。 “是。”曹欣点点头。 江离闭了闭眼,“此事你为何没有告诉我。” 曹欣想了片刻才开口,“那件证物与此案没有直接的关联。”江离微微蹙眉,“所以你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曹旭没有否认,“不错。那东西是我查到的。” 江离心中忐忑,“与案子没有直接关联,但并非全然无关。邵维没有让你们把东西直接交上去所以,东西的主人同我有关?” 曹欣轻轻笑起来,“邵郎君说,如果有一日您来问起此事,我可以如实告知。所以您想知道吗?” 江离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是谁?” 曹欣靠近江离,随后贴着她耳畔轻轻道,“是温家人。” 江离顿时眼前一黑,呼吸紧跟着一窒。温家人?怎么会是温家人这不可能! 曹欣扶了江离一把,“我听闻您自幼长在温家,或许也是因此邵郎君才没有用上那件证物。” 江离摇着头,“这不可能”曹欣叹了叹,“若非那东西是我亲手所得我也以为不可能,可是殿下您自幼长在温府,当真觉得温家人简单吗?即便温大儒高风亮节,但其他人呢?就没有生出异心的吗?” 江离喉头泛起腥甜,眼眶也湿润了起来。她身抖如筛,“既不是直接证据,那究竟是什么。” 曹欣松开江离后退了几步,片刻后她朝牢房外行了一礼,“萧大人。” 江离微微一僵,她转过身看见迎面而来的萧执。萧执刚审完蒋继州,听说江离也来了才过来看看。 他见江离脸色苍白,嘴角还带着一丝血迹心头猛地一跳。 萧执快步上前揽住江离,“你受伤了?” 江离摇摇头,“我没事。”她转头看向曹欣,“我会再来的。”江离拍了拍萧执的手,“先走。” 萧执疑虑难息,一双眼睛阴沉无比的看了曹欣一眼。曹欣面色平静,倒是直接答道,“关于此事我不会说的。江大人不必白费心思。” 江离气血翻涌,仓促离开了牢房。 出了牢房,江离扶着廊下的主子吐了一大口血。萧执匆匆赶上前环住她,“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刘远正巧过来,见江离吐血吓了一大跳,“江大人!” 江离吐完血,才感觉呼吸顺畅了几分,她摆摆手,“无事”萧执一把将江离打横抱起,他拧着眉头朝刘远告辞,“刘大人,我们先行一步。” 第129章 江离踟蹰 萧执带着江离没有回应天昉,他派人给温瑶、元怀瑾送了消息便带着江离回了萧府。陆徽音与萧鸿煊已经搬去了公主府,如今萧府正加紧筹备着婚礼。 “去请府医来。”萧执抱着人回院子,一边吩咐富贵。 江离脑袋疼的有些麻木,她缩在萧执怀中紧紧闭着眼睛。萧执越走越快,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萧执将人放在了长榻上,江离缓缓睁开眼,眼神空洞,“我如今方才知晓,所谓灯下黑,原来当真会叫人看不真切。” 萧执见她开口说话,赶忙握住她的手靠在榻旁,“你哪里难受?又头疼了?究竟出了什么事?是宋是邵维?” 江离想到宋遗直突然笑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觉得无力感充斥全身。“我去将邵维拿下!”萧执看着江离的样子,心中怒极。 江离伸手拉住了萧执的衣摆,“他如今担着南黎使臣的名头,你以何名目拿他?”萧执抿了抿唇,“你不是说过吗,应天昉要拿人,多的是名目。” 江离手中又使了几分力,“令仪,不能动他。”她侧过头看向萧执,“他是个疯子。” 萧执握紧拳头,江离神情认真,“顾斯渺,她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江离。他手里还握着江家温家,甚至容府与将军府的把柄。再搞清楚他的筹码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顾斯渺?那个南黎的公主?!”萧执同样震惊,他突然想到查宛儿的信,“怪不得怪不得师娘心中说她身份可疑邵维他胆子也太大了!” 江离松了手,“温家曹欣曾查到一些事,温家或许二十年前便有人与陆家人勾结。我不知道她究竟查到了什么,只知道这件事与落星关的案子有关,但并不是直接参与了案子。” 萧执回过味来,他重新坐在了榻旁,“他威胁你了?他究竟想做什么?他想让你跟他一起复国?” 江离没有回答,这时萧府的府医过来了,萧执见状只得先行收敛了情绪让出位置。府医为江离把了脉,只道是惊怒导致的急火攻心,并没有大碍。 萧执松了口气,随后就让富贵跟着府医去备药了。待到人都走了,他才再一次开口,“阿离,我们说好的,绝不隐瞒彼此。” 江离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萧执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她,然后就听见她轻声说道,“我试探过他,他说对东陵没有兴趣,他和广昌王之间似乎并非一条心。我看他样子倒不像是假话但他要我跟他离开京都。” 萧执愣了一瞬,随后被气笑了,他豁然起身便朝外走。“令仪!”江离一惊。 萧执步子迈的极快,一边回应道,“我不会捉他进应天昉。”虽然不能捉拿他,但萧执也不打算轻易饶了他。 萧执骑着马闯进了官驿,官驿如今还有南黎的护卫守着,萧执只身来到内院朝着邵维的住处喊道,“邵维呢?” 南黎护卫见萧执来势汹汹赶忙将人拦住,而萧执的手始终握在腰侧的刀柄上,“邵维,滚出来!” 官驿里东陵的仆役也匆匆赶来,“萧大人”萧执看也不看他们,“都退下!” 南黎护卫长上前朝萧执抱拳,“不知大人所为何事?”萧执绷紧了腮帮子,眼中怒意难熄,“邵维!” 宋遗直慢悠悠的打开了房门,他脸上还挂着笑,“萧大人?什么风将大人吹来了。” 萧执见到宋遗直露面,径直拔出了刀朝着宋遗直边冲了过去。 宋遗直反应很快,侧身一闪躲过刀锋。南黎护卫大惊失色,立马提刀相迎。邵维却朝他们大喝一声,“都退出去!” 护卫们皆是愣住,但见邵维眼神凌厉,只得悻悻手刀,踟蹰着退出了院子。 院落中此时只剩下宋遗直与萧执二人,萧执左手捏着脖子松了松肩,“今日我便要好好教教你,什么叫长幼有序!” 萧执与宋遗直打在一起,他虽然怒极,但下手并没有失了分寸,打在宋遗直身上的全是刀背。 宋遗直功夫确实不差,但对上萧执还是吃了不少亏。 一番缠斗之后邵维半跪在地上喘气,他的后背、肩头、膝盖都被斩风劈的发麻发痛。萧执执刀抵在他颈边,“你自幼在你母亲身边长大受亲眷照拂,想来是没吃过什么苦头了,竟敢来京都如此妄为!” 萧执眼神冰冷凛冽,“可她呢?你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想过她吃了多少苦头才有今日吗?” 宋遗直抬起头看着萧执哼笑出声,“所以呢?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 萧执的刀稍稍用力,划破了宋遗直的脖子,“圣人一直用毒控制着她,你知道她毒发是什么样子吗?应天昉看似权势滔天,可朝中内外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 宋遗直早就猜测过萧执或许知道江离的身份,但他没想到,萧执对她的事情如此了解。“所以我带她离开京都有何不妥?我才是她的亲人!” 萧执嗤笑了一声,“亲人?亲人便是威胁她?利用她?将她逼的吐血?!”宋遗直愣了愣,“她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萧执沉下一口气将刀收回刀鞘中,“我不相信你心里当真将她看做姐姐,我也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但你若再敢叫她伤心,我定杀了你。” 宋遗直拍了拍膝头的灰站起身,他对上萧执的目光笑道,“只要她跟我走,我便什么也不会做。” “痴心妄想。”萧执冷冷盯住宋遗直。 “萧执。”宋遗直收起玩笑模样,“我要是怕死便不会来京都了。她自己跟我,或是由我来动手。 你想看她变成众矢之的吗?想要她众叛亲离吗?我若死了,她的身份就真的藏不住了。你要赌吗?” 萧执看着宋遗直略带疯狂的眼神,心里有一丝迟疑。 “你说我对她没有亲情,那你对她又有几分真心?她的身份暴露,陆家做过的一切也会暴露。届时东陵动荡,我那好叔父可一直等着呢。” 宋遗直勾了勾唇,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扔给萧执。“我阿姊似乎时常会做头疼发噩梦,这东西能治好她。” 萧执看着手里一小块木香,眉头拧的更紧了。 “只要她跟我走,你们想知道的事我都可以告诉她,包括那些前朝的势力。你不妨好好考虑一二。”宋遗直摆摆手朝自己的房中回去,“不送了,萧大人。” 萧执看着宋遗直离开,捏紧了手里的木香。 萧执回到萧府,他先去找府医看了木香,这东西不知是什么树上的,但并没有毒,闻起来是淡淡的奇特香味。 江离喝了药已经好了许多,见到萧执回来她有些急切,“你去找他做什么了?” 萧执叹了口气,“揍了他一顿。”萧执去找宋遗直,一是想教训他,二也是想试探他。如今情况比他想象的更棘手,宋遗直果然是个疯的,江离的身份绝不能曝光。 “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能治好你的头疾与噩梦。我让萧大夫看过了,没有毒,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萧执将东西递给江离。 江离捏着那块木香闻了闻,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她的头疾与梦魇都与她的穿越有关系,可宋遗直怎么会知道她做梦的事? 江离收起木香,又在问向萧执,“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只要你跟他走,他便会将宋家残余的势力交代于你。”萧执揉着额角,“他是不是疯了?” 江离想了想,“我向圣人禀报邵维的事时圣人曾吩咐,待你我成婚之后,便让我跟邵维去一趟南黎。”萧执吐出口浊气,“那便等大婚之后我们一道去。” 但宋遗直并不想让江离与萧执成亲,他威胁江离也是为了这一桩。可江离看着萧执的样子,宋遗直似乎并没有向萧执点破这事。 江离看着萧执,温家的东西她还没有看到,她一时无法做决定。“我送你回江府,你今日不要上职了,好好休息。” 江离点了点头跟着萧执离开,出了偏厅,江离这才注意到萧府如今的样子。户部的人将萧家修整了一番,这与去岁时已经很不一样。 萧执见江离看着新院子出身,心情这才好了几分,“阿离可还满意?” 院子修的很好,江离自然是满意的。自从确定了婚期,她一心都扑在公务上,成亲的事都是萧执在操持着,连改建的图纸也是萧执亲手画的。 江离心中既甜蜜又苦涩,她牵住萧执的手朝他露出些笑,“你费了这么多心思,自然是极好的。” 萧执也跟着笑起来,他轻轻抱了抱江离,“你喜欢便好。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是我们的家。” 周遭的仆婢见主人相拥,皆是转过身避让,悄悄低头笑起来。 第130章 先成亲再去南黎 婚期临近,萧家人与温家、江家人也都陆陆续续回到了京都,京城越发热闹起来,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着江离与萧执的婚事。 长公主的独子与东陵第一女官要成亲了,除了看热闹的京都百姓,朝中大臣也都暗中注意着两家的动向。 尤其是萧家老二老三与江府的长子都回京了,若无调任,外放的官员不会轻易离开驻地。众人都猜测着他们将会被调去何处当差。 江离私下去找宋遗直一回,但宋遗直始终不肯透露曹欣从温家找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她越发焦虑起来。 立夏这一日顾爰爰与陆安阳要离京,江离一早带了人前去送行。一行人骑马来到十里亭,顾爰爰叹了叹,“可惜不能为你送嫁了” 江离脑子一抽笑道,“下次一定。”此话一出,一众人都愣住。萧执瞪了江离一眼,“下次?你还打算成几回亲?” 陆安阳在一旁笑出声,“江副指挥使果然与众不同。”江离赶忙找补,“口误口误!” 江离的打岔冲淡了离别的忧愁,温瑶将备好两枚令牌递给陆安阳与顾爰爰,“这是应天昉的急召令。若有急事便去找应天昉的执事。” 陆安阳有些诧异,“竟还有我的?”温瑶笑了笑,“我同奉玉哥哥能顺利定亲还未谢过公主。” 陆安阳嘴角一抽,片刻后接过令牌笑道,“温大人真是个妙人行,这心意我受了,过往种种便不再提了。往后你我同朝为官,也是同僚了。多谢了。” 顾爰爰将令牌收好,不舍的抱着温瑶与江离,“再见不知是何年月,二位姐姐多多保重。” 江离拍了拍她的背,“照顾好自己,我等着看你做东陵第一女将军。” 温瑶对清陵十八骑也充满了期待,“应天昉的执事会一路暗中护送你,到了之后记得给我们送信。多保重。” 顾爰爰打起精神,笑容灿烂的松开两人,“放心!我厉害着呢!” 江离等人朝顾爰爰与陆安阳抱拳,“敬祝二位心明见性,武运昌隆!” 顾爰爰一愣,“这话倒是说的好呀!” 江离笑了笑,“我师父说,师门原来每回有弟子出门办事,都是这么说的。” 陆安阳与顾爰爰也郑重抱拳,“也祝各位明心见性,武运昌隆!” 陆安阳与顾爰爰跨上马,最后看了一眼京都的方向,随后意气风发的扬鞭远行。 江离看着她们的身影越来越远微微出神,温瑶收回视线轻声道,“我们也回城。” 一行人跨上马向着京都城疾驰而去。 这一日江离几人下职时天还未黑,萧执与元怀瑾跟着温瑶与江离一同去了江府。今日江离的长兄江望舒将抵达京都,而温家的温珏、温瑜前几日都已经抵京了。 四人回到府上时,温柔正红着一双眼睛抱着儿子抹眼泪。见到江离等人回来,这才松了手笑起来,“阿离快来见见你兄长。” 江离看着眼前身材修长,面容极像温柔的青年男子微愣。江望舒有着一双如鹰一般的锐利双眸,它们看着江离时,甚至叫江离有些发憷。 江离还在犹豫,便见江望舒几步迈上前一把将她抱住,“阿离我们小阿离都长这样大了” 江望舒开口带着些哽咽,江离错愕,这跟她想的怎么不大一样?她僵硬的不知该如何动弹,一旁的萧执倒是眼疾手快的将人从江望舒怀里捞了出来,“兄长,莫要吓着阿离。” 江离不是真江离,这兄妹自然不是亲兄妹,虽然江家人并不知情,但萧执还是觉得别扭。往常顾爰爰与姜雯就总爱对江离搂搂抱抱,他每回见了都还有些吃味。 江望舒擦着眼角道,“是哥哥唐突了,哥哥只是太久没见阿离了。” 江离端出些笑来朝江望舒行礼,“兄长。”温柔忍不住又流了泪,“还有阿瑶呢。”温瑶听见自己的名字也上前行礼,“表兄,许多年不见了。” 江望舒也朝温瑶亲热的笑笑,“阿瑶也这般大了,你小时候就爱翻策论,如今做了女官倒是得偿所愿。” 温瑶笑了笑,“表兄去年考绩很好,此番回京怕是不必再去驻地了。” 江望舒与萧执同元怀瑾都认识,过去也算有些交情。从才能来看他自然是欣赏二人的,但作为妹夫江望舒对萧执却不大满意。 “听闻萧大人去岁入了应天昉,倒是官运亨通。”江望舒打量着萧执,笑容淡了几分。 萧执失笑,“过去你可不曾喊我萧大人。”江望舒轻哼,“过去你也没有要娶我妹妹。” 江离可算是看明白了,这个江望舒居然是个妹控?! 萧执想着他再过不久就要同江离成亲,心情甚好笑容也多了些,“当年你我在凌云赏雪时你还说要将妹妹许给我,你忘了?” 江望舒听了眉头直跳,“萧令仪你还好意思说呢,若非是你将我灌醉了,我怎么会说那种浑话?况且你当时还严词拒绝了!” 江离听了目光不禁在二人见转了转,最终落在了萧执身上,“竟还有这事?怎么不曾听你提过?” 江望舒将妹妹拉倒自己跟前,“可见男子的鬼话不可轻信。”萧执无奈,朝江离露出几分讨饶的神情。 江离忍不住低头笑了算是揭过此事。 江望舒揶揄完萧执自然也不会落下元怀瑾,“令仪与阿离是府中相看的,但奉玉你又是如何将我表妹从离洲拐来的?” 温瑜在一旁冷不丁的出声,“我瞧着却是阿瑶拐了奉玉才对。”众人闻言都朝温瑜看过去,温瑜咧咧嘴,“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临阳郡王当年驻守离洲时,奉玉就常常偷偷来温府找阿瑶。那时候他俩才多大啊。” 温瑶有些诧异,温瑜竟然知道?“往日不曾察觉哥哥竟然观察力如此惊人。”元奉玉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香囊笑道,“阿瑶入京可是圣人的意思如何是我拐来的。” 温柔看着一屋子的晚辈心中熨帖,孩子们都有出息,又都幸福安宁,待江望舒也找到了携手一生的女娘,她便再无所求了。 “好了好了,一群猴似得。待平仲与老爷回来就能开饭了,我去后边看看,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儿。”温柔笑容满面的离开了前厅。 江离也道自己先去换身衣服便离开了,萧执厚着脸皮顶着一种目光跟了过去。 入了江离的院子萧执才拉住江离轻声道,“往后不许再让江望舒抱你牵你。” 江离歪着脑袋笑的狡黠,“他如今可是我兄长。” 萧执捏捏她的脸,“那也不许。”他将人圈进怀里,“这是独属于夫君的权利。”江离笑了一会儿停下来,“江望舒看起来不难相处,倒是过几日江嬛回府有些叫我头疼。” 萧执搂着她轻抚她的乌发,“成亲后你便住在萧府,忍耐几日。”江离轻叹,“宋遗直始终不肯告诉我温家找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我有些担心。” 萧执拍拍她的背,“那便先答应他,就说我们成婚后你会同他去南黎,到时候我暗中跟着你们。” 江离点点头,她曾经犹豫过是否应该将婚期延后。可是随着婚期临近,她见到萧执日日都未婚事忙碌高兴的模样便狠不下心来。 萧执一直期待着娶她,他为了婚事准备良久费了诸多心思。一直以来,萧执都是毫无防备的捧着一颗真心送到她眼前,她舍不得叫他失望难过。 “好。”江离紧紧回抱住萧执。“先成亲,再去南黎。” 萧执听见江离的回答松了口气,自从得知宋遗直的身份后他便感觉江离很焦虑,这状态像极了当初蜀中出现宋家势力时的江离。 江离虽然不是江离,但萧执甚至温廷昀对江离来说太过重要,他心中时常担忧江离会为了温廷昀而将婚期延后。 世人都说夜长梦多,成亲的事他实在不想再拖下去了。他需要一个更名正言顺的身份守在她身边。 “去更衣,我在院子里等你。”萧执轻吻了江离额头将人松开。江离点点头,笑着回了房。 第131章 江离逃婚 萧执与江离的婚期定在五月初五,一直沉寂未动的宋遗直在五月初三给江离送了一封信,信中他拒绝了婚后再去南黎的提议。 江离捏着信独自坐在房中,宋遗直最后一次警告她,他会在越阳等她到初五。如果江离到时候没有出现,那么温家与江家的旧事,还有她是宋昭华的消息都会在初六传遍整个京都。 江离把信烧了,她看着挂在房中的嫁衣出了神。再过两日她和萧执就要成亲了,今日下职时萧执还牵着她的手笑着嘱咐她明日好好休息,等他后日来接她。 “萧执”江离轻声呢喃他的名字,头又一阵一阵的疼了起来。 “小姐,夜深了。”小春将热水备好,“您可是头疾又犯了?” 江离揉了揉额角走向浴间,“去将安神香点起来。” 小春应声去取香,她看着盒子里一块陌生的木香愣了愣,片刻后才想起来这是前些日子江离带回来的,说是友人相赠安神止疼的。 小春犹豫了片刻,随后取了木香投进了香炉中。“小姐,奴婢先告退了。”江离轻轻应了一声,随后沉入热水之中。 浴间里热气氤氲而起,不多时,一阵淡淡的香气传来,江离仔细嗅了嗅,这香味并非她往日所用。她迟疑了片刻,随后突然一惊,“糟了!” 江离迅速起身用浴巾裹紧了身子匆忙往外间赶,但还未等她的手碰到香炉,她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江离又做梦了,数不清的画面顷刻间塞进了她的脑袋。宋帝的不舍,师父的叹息,赵皇后的不甘,陆天音的错愕,萧执的眼泪一幕又一幕画面将她扯进一个又一个鲜活的场景中。 再睁眼时,江离见到了一脸焦急的温柔,“阿离你醒了?” 江离心中沉沉郁郁,对上温柔关切的眼神她轻声道,“我无事。”温柔不放心,“你好好的怎么晕倒了?我让府医来瞧过,但又看不出什么来。” 江离缓缓呼出一口气,她眼神沉静而冰冷,轻轻撇开了温柔朝她额头伸过来的手。“真的无事,我想一个人再歇歇,母亲先回。” 温柔愣了愣,江离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疏离了,“好” 温柔踟蹰着离开了,江离这才发现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她撑着身子下了床,脑袋虽然还有一些晕眩,但已经不疼了。 宋遗直身上的秘密远不止所谓的前朝秘辛与各府旧事,那块木香,绝对不简单。江离将卧房扫了一遍,随后从衣柜中取了衣服换上。 换好衣服后江离在桌边坐了许久,最后她起身来到嫁衣前,“萧执”她眼中闪过一丝伤怀,手指轻轻抚上喜服。 五月初五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但江府与萧府如今正乱成了一团。 前一日半夜萧执收到温瑶的传信,说是江离深夜未归。萧执当即带了应天昉的人在京中翻了个底朝天,但依然没有江离的踪迹。 他一夜未眠,直到天亮后在应天昉他的书房内发现了江离留下来的信。萧执回到萧府,换上了喜服,信却始终没有展开。他在等,等江家最后的消息。 距离迎亲的时辰越来越近,江府传来消息,依然不见江离的踪影。萧家一众人看着沉默不语的萧执,虽然不知究竟出了何事,但都不敢轻易开口。 萧执将自己关在卧房中,最终还是将信展开。 萧执亲启:对不起。我有不得不走的理由。原因我暂时无法告知你,我会在南黎等你。对不起。 信件的落款是宋昭华。 萧执看完信笑了一声,萧执?宋昭华?不得不走的理由?“你明明知道的”萧执湿了眼眶,心痛难忍,半晌后他忍不住吐了一口血沫子。 明明是初夏时节,萧执却觉得好冷。深入骨髓的寒意将他裹挟,僵硬的手指将信纸捏皱,“阿离为何要这么对我” 江离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在拉扯他的心,细细密密的刺痛感让萧执感到窒息。喜服的红色灼眼,但萧执彻夜未曾合过的双眼却红的更加骇人。 敲门声响起,“郎君,吉时已经到了。” 萧执勉强咽下喉头的腥甜味,他将血迹擦干净,悉心整理仪容,最后打开了房门。 “郎君” 萧执大步迈出门,“迎亲。” 萧执如常上了马,身后跟着敲锣打鼓迎亲的队伍。京中百姓围着队伍凑热闹,一叠声的道贺将整个京都都染上喜气。 可热闹都是旁人的,萧执心中只有绝望与寒意。 来到江府,温柔与江潮坐在正厅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温柔与元怀瑾派出去的人还在搜查江离的踪迹,他们二人守在江离的院子里,江离失踪的消息暂时还被瞒着。 萧执见到江家父母,笑着朝二人一拜。江潮与温柔忐忑的上前扶起他,萧执笑道,“可否与岳父岳母单独说两句话?” 江潮点头,领着他进了隔间。“令仪”温柔才开口便被萧执打断,“封锁阿离失踪的消息,对外便说她突发旧疾晕过去了。” 江潮与温柔皆是一愣,萧执脸上笑容不再,他冷静的朝二人看过去,“朝中许多人都在盯着我们的亲事,这件事绝不能出乱子。” 江潮当即点头,“我明白了,便按你说的办。”萧执又道,“即日起谢绝所有访客,一会儿找小春代替阿离上花轿。 待入了萧府后便让她假装晕倒,阿离若在江家养病免不得走漏消息。萧府如今只有我在,过些时日我便向圣人告假,只道是带阿离外出寻医。” 温柔哽咽着,“令仪难为你还能如此安排。但我相信阿离她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会如此!她那样喜欢你,绝不会轻易扔下你独自面对这样的局面。” 萧执没有接话,曾经他也以为他对江离来说是最重要的人,她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世,也将自己的过往向他剖白。 她总是顾及着他的感受,会为他的立场考虑。可就是这样看重他的江离,却在他们的大婚之日抛下了他。 “我会找到阿离的,岳父岳母不必担心。”萧执脸上看起来很苍白,温柔瞧着心疼不已,江潮却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别的意思,“令仪,你是不是知道她去哪了?” 萧执想到江离的信,压抑不住翻涌的血气又一次漫上喉间。他撇过头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缓了片刻后他才道,“与圣人交代的案子有关。” 萧执搬出圣人搪塞了一番,江潮闻言便知这件事他不能再多问了。“夫人,你去后院将安排交代给阿瑶。” 温柔看着萧执吐血的样子,红了眼眶,她点点头转身离去,终是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午后,江离因旧疾发作晕倒在喜堂的消息就传遍的整个京都。应天昉查过不少大案,江离受过多少伤外人虽不知晓,但大家也都猜想的到。 更有甚者猜测江离怕是因查案得罪了了不得的大人物,这才在大婚当日被人下了毒手。 京中一时流言四起,但江府与萧府却对此讳莫如深,闭口不谈半个字。 夜里萧执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卧房,他换下喜服,独自躺在鸳鸯被中。原本只一只枕头的床头,此时早就被换成了一双。 红烛烧的正旺,外头的回廊上还点着喜庆的红灯笼。萧执轻轻摸着另一个枕头,这里原本应该躺着他心爱的女娘。 萧鸿煊与长公主今日也留宿在了萧府,二人此时在房中小声叙话。萧执没有对父母隐瞒江离失踪的消息,但并没有坦白江离是自己离开的。 长公主抹着眼泪低泣,“他们好不容易要成亲了,阿离却突然出事只但愿阿离能平平安安的。” 萧鸿煊却觉得事情只怕不像萧执说的那么简单,且不说江府是尚书府,便说江离那一身本事,什么人能如此不动声色的将她劫走? “你别太忧心了,阿离功夫那样好,人又那么聪慧,她能保护好自己的。”萧鸿煊搂着妻子安慰道。 长公主抽噎着,“令仪可怎么办,你可瞧见他?他今日都吐血了”想起儿子那苍白的脸还硬撑的样子,陆徽音就心疼不已。 萧鸿煊拍着陆徽音的背,“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过去我们总担心他找不到相守之人,可如今有了江离,我却更加担心了” 陆徽音抬起头看向丈夫,并不明白丈夫话中深意,“若是连自己的妻子也不在意,才该叫人担忧。”萧鸿煊没有解释,他只是长叹了一声。 第二日一早萧执便进了宫,他仍在婚假之中,但江离晕倒的事众人都听说了,遇上萧执免不了客气安慰两句,萧执沉着脸一一道过谢。 女帝在泰阳殿宣了萧执觐见,萧执将此行的目的言明,也将江离失踪的事告诉了女帝。陆天音听罢许久之后才问萧执,“你早便知晓她的身份,你可后悔。” 萧执跪在殿中,沉声回答,“令仪不悔。” 陆天音叹了叹,“待我修书一封,你去南黎后将信交给你师父师娘。找到宋昭华,配合她要做的事,一并查出宋家还有哪些势力,还有务必保护好她的安危。” 萧执愣了愣,他原本以为陆天音会让他处死江离,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求情的话。 “令仪,宋昭华绝不能死。有些事或许待你去了南黎便会明白。” 萧执心中更加疑惑起来。 女帝叹了叹,“她虽是前朝余孽,但也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孩子。这孩子极重情义,我看的出她是真心爱重你的。或许她当真是有不得不走的理由,才会这样抛下你离去。你莫要多虑。” 陆天音之前也收到了查宛儿的来信,因此她猜测江离突然离去很可能是已经想起了往过的一切,如果是这样,那么江离狠心抛下萧执就解释得通了。 “多谢圣人体恤。”萧执朝女帝下拜。 “早些启程,落星关的案子交给温瑶。”女帝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萧执没有多留,行完礼便退出了大殿。 陆天音端坐着提笔开始写信,查宛儿说她在南黎找到了盗月教的踪迹,他们一直猜测盗月教或许同世界的崩坏有联系,如果江离当真恢复了记忆,那么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找出世界崩坏的真正原因。 但如果江离还没有想起来,陆天音提醒查宛儿,也该叫她想起来了,如今事态发展越来越偏离前世的轨迹,陆天音不能真的让江离失去控制,万一她当真起了谋反的心思,东陵便当真要生乱了。 第132章 记忆复苏 宋遗直见到江离时一颗心终于落下,虽然她看向他的眼神审视中带着阴翳,这是过去的江离不曾有过的迟疑与杀意。 果不其然,宋遗直还没反应过来,江离的剑便已抵住了他脖子,“你当真是我亲弟弟?” 宋遗直怔住,几息后他挑了挑眉,“阿姊自己查的消息,自己倒不信了?”江离沉着脸手中一收,“临港的东西不能去南黎。” 宋遗直笑道,“看来阿姊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 江离背着手瞧他,“我也很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那些东西的?”宋遗直耸耸肩,“母后似乎知道许多事,庄亲王那一批兵器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 “去临港,那批东西我会交给应天昉。然后你同我去南黎见我师父。”江离并没有要商量的意思,“走之前我们先去将广昌王杀了。” 宋遗直眼睛一亮,笑容染上几分邪气,“阿姊似乎有些不同了。” 杀死陆天音复辟宋家王朝她上辈子已经试过了,但最终世界还是崩坏毁灭。这一次她要提前出手解决掉宋家人,广昌王一死宋家势力便坚持不了多久。 “母后呢?她人在何处?”江离打定主意,便不再拖延,赵皇后她要送去南黎,这辈子都不能让她再回东陵。 宋遗直摇摇头,“我亦不知母后去了何处,兴许也在南黎。”他仔细打量江离,“看来阿姊是用过我送的木香了。” 江离面无表情,“木香的事去了南黎我自会叫你交代清楚,我奉劝你,不要再在我眼前耍什么心眼,温家若是出了事我第一个便杀你。” 宋遗直勾起嘴角笑容更胜,“阿姊终于有了几分帝姬的派头。” 江离懒得再看他,“找户农家过夜,跟上。” 夜里江离与宋遗直歇在越阳城外的农户,她给农户塞了些碎银子便占了那家半边院子。农户看见江离身上的令牌不敢不从,江离交代,若是之后有用同样令牌的男子来问行踪,那便如实回答。 “阿姊就这么逃婚了,也不知道萧大人得伤心成什么样。”宋遗直一边笑一边将松软的馒头啃的津津有味。 提起萧执,江离心中抽痛。离京这两日她不敢去想萧执,她怕她只要想起萧执便会忍不住回头。 萧执如今什么也不知道,面对她突然的逃婚,他该会多伤心。可是她没有办法,这两日她想了很多,以这一世的发展轨迹来看,陆天音必然也是觉醒者,否则她不可能对自己毫无杀心还任由萧执娶她。 监管者曾同她说过,随着世界崩坏的程度,这一次只怕会出现更多带着记忆重生的人。 也是因此,江离才敢如此离京。师父与陆天音都是知情者,她便少了许多阻力。只是陆天音并不知道,这并不是她第一次重生。 穿越是假的,那是她与监管者为了封锁记忆设下的补完计划。这甚至不是她第一次重生了,她是宋昭华,是真真正正的宋昭华,是东陵前朝宋帝与赵皇后的长女帝姬。 她和萧执之间隔着真正的国仇家恨,是萧执的父亲献计才叫她自幼骨肉分离,是晋王设计夺取了落星关的圣旨,才叫陆家有了谋反的契机。 宋帝虽无能,却并非是荒淫无道之人。没有割地赔款,也没有火烧禹城。陆家曾将污水泼满宋帝之身,又在攻破京都后将她的亲族赶尽杀绝。 血仇如深海倒悬,可这些她早就不在意了,没有陆家的作为宋家也握不住东陵。 第二十次,这是她第二十次重生。一世又一世,她仿佛孤魂般游离在世人之外。 第一次带着记忆重生时江离以为是上天垂怜给了她一次保护宋家的机会,可她失败了。宋家的覆灭让她心中的怨念越发炽烈,就在那时,监管者的声音出现在她脑海中。 “阿姊在想什么?”宋遗直见江离出神,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江离回过神,“顾斯渺真的是江离吗?” 宋遗直喝了口热汤,点了点头,“阿姊如何查到的?” 江离垂下眼,在过去的十九世里,宋昭华从来没有成为江离,应天昉也从来不曾存在过。 这一世,陆天音成立了应天昉监察整个东陵,作为主事的她权势滔天,叫人不得不忌惮。 陆天音为了培养她甚至为她安排了身份,还将她送去了温家教养。这与过去每一世陆天音对她的防备与试探完全不同,也正是因此,她才得出陆天音是觉醒者的结论。 这位女帝从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过去她训练宋昭华的手段极为严苛残忍。她只是女帝手下的一名暗子,没有名字,没有身份,她的存在只为了杀人。 江离的名字上一世也出现过,但那只是个不重要的早夭的小女娘。可这一世早该死在中州的人却活了下来,甚至还被宋家人培养成了她的替身。 她封印记忆重新降世果然带来了新的契机,她赌对了。 “你们又是如何救下她的?”宋家只怕也有觉醒者,江离如此猜测,但她想不通那人为何会救下江离代替她的身份。 “这我就不知道了。”宋遗直凑到江离身前,“不过或许与母后有关。” “江离”这个名字她用了十几年,却没想到它的主人仍在世上。宋昭华自然也有名字,昭华只是她的封号,她真正的名字叫宋璃。 说来也巧,江离与宋璃的小名竟是谐音的。真正的江离她在京都时已经见过,那女娘看起来明朗如朝阳,对她热情至极。 如今想来,或许她早就知道自己与她的关系。江离隐藏的很好,虽对她感兴趣,却从来不曾打听过有关江家的事,可见那明朗热烈的外表之下也是一副沉沉心计。 “广昌王虐待你了?我瞧你似乎不待见他。”宋璃转移了话题,她打量起宋遗直,仔细看起来,二人倒确实有些眉眼间的相似。 提起广昌王,宋遗直眼神阴沉许多。“无耻之徒罢了,即便你不杀他我也不会让他活太久。” 宋璃对将死之人没有太多兴趣,如果她还是江离或许她会慢慢查清关于广昌王的事,可她如今是宋璃,她经历过的太多了。 “你不想谈广昌王,那就聊聊你究竟想做什么。好好聊,聊的不好你也得死。”宋璃哼笑了一声。 宋遗直啧了一声,“阿姊为何这次来寻我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他嗔怪的看着宋璃,“我可不是阿姊的敌人。” 宋璃见他避而不答,也没有当真打算就这样杀了这个意外诞生的弟弟,她嘴角勾起冷笑“看来南黎之行会很有意思了。” 姐弟二人在农户家中修整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两个吃过早饭便继续赶路,这一路宋璃都避开了应天昉的踪迹,她没有戴面具,离了京都并没有人能认出来她。 京中关于她的消息传的很快,没过几日她便在凤山城听见了流言。 “说起来那应天昉的泽尔若大人可真是惨啊,好好的新婚竟然堂还没拜人就病危了。” 宋璃闻声手中顿了顿,此时宋璃与宋遗直正在一家酒楼用饭。 “要我说还是萧家郎君更惨些,这新娘子刚进门就晕了,这也太不吉利了。” 宋遗直一边喝茶一边偷偷打量宋璃的脸色,只听旁边闲谈的旅客还在小声交谈着,“我听说初五那日萧家迎亲,那阵仗大像是娶公主似的,可惜了啊” “应天昉办了那么多大案,如今京中都在猜呢,不知那副指挥使大人究竟是得罪了谁才糟了毒手。” 宋璃神色自若的继续用饭,心中大抵摸清了萧执处理婚事的后续。她逃婚的事没有暴露,应当是有人顶替了她被迎入萧府,随后便谎称她病了或者旧疾发作了。 “想不到他能为你做到这一步。”宋遗直嗤笑了一声。 萧执对她一片真心,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过去她不是没有同他相爱过,萧执的爱从来都是赤诚的,可是或许他们当真命里无缘,明明重来了这么多回,她却没有一次与他终成眷属过。 这一世她亲手将他捧出来的真心摔在地上,她不是不心痛。 可她不能嫁给他。 她味同嚼蜡的麻木咀嚼着口中的吃食,情不自禁的回想起某一世她如愿同萧执成了亲,可是天地才拜完,监管者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世界崩坏进度从四成一跃进入了八成。 宋璃捏紧了拳头,将苦涩咽下。“吃快些,我们还要赶路。” 第133章 叮!您的监管者已连接 京中,萧执用了三日将应天昉的事安排妥当,他要带着“江离”离京寻医了。临行前温瑶独自去见了萧执。 “血书留下。”温瑶开门见山道。 萧执没有否认血书在他手中,但他也不打算将血书交给温瑶。“落星关的案子或许与晋王有关,你们仔细查查晋王府当年在蜀中都做了些什么。” 关于晋王府的事之前他与江离有过猜测,但江离这次离开前留下的另一封信里肯定了此事,她将血书一并留给了他处置,萧执虽然不知道江离为何那么笃定,但江离不是信口开河之人。 温瑶蹙眉,“你的意思是,当年的事并非是太祖陛下做的。”萧执点头,“太祖皇帝应当也不知情。你将此事禀报圣人,待查出晋王府的证据,我自然会交出血书。” 温瑶心中一动,如果说落星关的事不是先帝手笔而是晋王府所为,这倒是个绝好的机会。 陆安阳如今入了清陵十八骑,晋王府将来或许会威胁到圣人,可若是晋王牵扯上落星关的案子,那这就是平衡晋王与朝中最好的机会。 “过几日我同奉玉便会离京去查此事,但你总该叫我知晓落星关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否则我无法向圣人交代。” 萧执如今也不知道落星关一案的完整案情,但他还是将血书上的内容告知了温瑶。温瑶听完后沉默了许久。 “当年真正的圣旨在何处?”许久后温瑶终于开口问道。萧执摇了摇头,“不知道。” 温瑶神色严厉了几分,“萧令仪,我知道你想彻查落星关的案子,想给落星关一个交代。血书可以现世,晋王也可以归案。但宋帝的圣旨绝不能出现!” 温瑶的声音冷意盎然,“数十载的修养声息才叫东陵有了如今的景象,以你的才智应当也猜得到当年被换掉圣旨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东西一旦被世人知晓,陆家掌天下便名不正言不顺。陆家会成为窃国之贼,而民心自古愚昧,轻而易举便能被有心之人扇动。 你外祖父领兵征战沙场保卫东陵国土,落星关那些死去的百姓与将士也都不可能再回得来。 你有没有想过,这二十年来有多人死在默默无闻的角落,为的就是东陵能有今日!你莫要在此时犯糊涂!” 萧执叹了一声,“我当真不知。曹欣不肯交出圣旨,只说时机未到。”温瑶说的话萧执自然都明白,自从确定晋王是落星关的主谋他便也想过,是否应该将圣旨毁了。 “圣旨或许会在邵维手中,此去南黎我会想办法找到圣旨。” 得到萧执的承诺,温瑶才松了眉眼,“不是想办法找到,是务必找到。”她想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透露了一些江离的事,“渡风楼的老板娘似乎与阿离有些不一般,你不妨留意此人。” 萧执愣了愣,“渡风楼?” 温瑶点了点头,“事已至此我便也不再瞒你,我知晓阿离的真实身份,一直都知晓。 这些年我一直暗中为圣人监视阿离,我虽摸不准那妇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她与江离曾有过极隐秘的接触,这在阿离过去交往的人中从不曾有过。” 萧执心里又一次生起怒意,江离从来没有对他提过此事。 “我知晓了。”萧执点头,“我先走了,明日一早我会驾着马车出城,你记得提醒岳父岳母来送行。” 萧执这几日消瘦了许多,脸色至今仍是苍白。温瑶看着他沉郁的神情不由安慰,“你自己多保重,阿离她若是看见你这幅样子,会心疼的。” 萧执自嘲的笑了笑,“她明明答应过我待成了亲再一同去南黎她若当真心疼我,便不会这样弃了我。” 萧执说完便离开了应天昉,温瑶一个人站在原地,她也始终想不明白江离为何会突然离开。 元怀瑾见萧执走了才进了书房,“如何?”温瑶摇摇头,“阿离这一回只怕是真的将他的心伤透了。” 元怀瑾抿了抿唇,“有一件事我瞒了你许久,我想阿离突然离京或许会与此事有关。” 温瑶诧异的看向元怀瑾,元怀瑾拉着她的手在桌旁坐下,“此时说来话长,我便长话短说了,阿离非是此间之人,她过去一直在查她来到这里的原因。” 温瑶一事有些疑惑,“等等我不明白。” 元怀瑾解释,“我第一次见到阿离时就觉得她与我们不一样,她的魂魄有些不同寻常。后来她告诉我,她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她一直想查出为什么她会来到这里成为宋昭华。” 温瑶更加疑惑了,“你的意思是她不是昭华帝姬?” 元怀瑾摇摇头,“她是宋昭华,但却又不完全是宋昭华我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阿离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是,她以为自己是借尸还魂的异世之人。” 温瑶感到错乱,“你究竟在说什么?” 元怀瑾理了理思绪,“阿离的记忆中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她在那个世界死了,重生后就变成了宋昭华。她的魂魄确实有些不一样,但我想真相却并不如她所以为的那般。因为我在另一个人身上也看到了不一样的魂魄。” 温瑶急忙问道,“谁?” 元怀瑾眸光闪了闪,“圣人。”他轻声道,“我们的女帝陛下。” 温瑶微微张口,好半晌才道,“那这与阿离离开京都有何关系?” “当年阿离那样急迫的追查盗月教,就是因为有传言盗月教的教主或许知晓重生之事。”元怀瑾继续解释,“阿离的头疾这两年越发严重,你可还记得,她说过她时常会做梦,而梦中的场景却真实的发生了。” 元怀瑾想了想,“阿离失踪后我曾仔细问过小春头一日发生过什么,小春说阿离晕倒过一次,她睡了很久才醒,睡梦中一直喃喃着什么奇怪的话。 而在她晕倒之前,小春说她曾为江离燃过安神香,那木香阿离说是友人所赠,据说能治疗她的头疾。” 温瑶听到这大致明白了元怀瑾的意思,“你的意思是,那木香有问题。或许是那东西让她在梦中看见了什么,因此她才会走” 元怀瑾点头,“后来我去查了那木香,令仪说那东西应该就是邵维之前送给阿离的,阿离一直没有用过,但那一夜,阴差阳错之下小春点燃了那木香。” 温瑶听着,她觉得元怀瑾的推论很有道理。可是对于江离的身世,她还是无法理解,还有女帝,如果江离有问题,那么陆天音也一定有问题。 元怀瑾同样永远鬼眼,且他没有任何必要欺骗她。“阿离与圣人的异状你可对旁人说过?”温瑶问道。 元怀瑾摇了摇头,“我曾对我师父说过阿离的事,但圣人的事我只告诉了你。” “过去我们没有在意过阿离的梦以为那只是偶然,但如今来看似乎当真是暗藏玄机。如果阿离的事是真的,那么倒是许多事可以解释的通了”温瑶细细讲脑孩子许多碎片拼凑起来。 “查师父与月师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少时甚至还怀疑过他们是不是下界的谪仙。他们那样在意阿离,又与圣人之间几乎藏着什么秘密”温瑶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亮了几分,“所以很可能,圣人知道阿离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怀瑾也有这番猜测,“我亦有此猜测,阿离是宋帝遗孤是前朝的帝姬,她这样的身份,圣人不但没有杀了她,还将应天昉交给了她,甚至连她同令仪的婚事也极为可疑。” 温瑶颔首,“是了,这些年我虽然一直领命监视阿离,但圣人对阿离似乎太放心了些。她好似笃定阿离不会想要复仇。” 元怀瑾觉得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这次阿离突然失踪,她身上的毒又已经解了,圣人若非信任她,绝不可能同意令仪的做法。以圣人的心思若换了旁人,必然是封禁国门,举国搜捕。” 温瑶叹了叹,“看来阿离最大的秘密并不是昭华帝姬” “叮!”江离脑中响起久违的金属声,“世界崩坏进度----四成。” 江离豁然拉紧马绳停了下来,身后的宋遗直见状也赶忙拉停了马,“怎么了?做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江离手抖了抖,“去那边的林子休整一刻钟。” 她率先骑着马进了林子,她翻身下马来到溪水边,随后在脑子里呼唤。“监管者,你在吗?” 奇怪的滋滋声响起,片刻后一道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开了口,“第二十次试验开启,你好,宋璃。我是监管者。” 第134章 到临港 江离已经许多年不曾听见监管者的声音了,她微微怔愣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但她来不及同它叙旧,径直问道,“崩坏进度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变成了四成?我恢复记忆时崩坏程度到了几成?” 监管者声音平静,【你记忆苏醒是意外,我们原本设定的触发词还没有出现,你记忆复苏时世界崩坏程度为两成。目前突然变成四成的原因不详,但很有可能是因为你提前恢复记忆导致的连锁反应。】 江离啧了一声,眼神不悦的看向了宋遗直。宋遗直莫名被瞪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阿姊这么看我做什么?” 江离烦闷的撇开视线继续同监管者交流,“世界的崩坏程度如我们所想,封锁我的记忆开局的确有效的抑制进度。所以如果没有这次意外发生,或许还可以争取更多的时间。” 【但你如果没有恢复记忆,一旦你和萧执成亲世界也会进入快速崩坏。】 江离微微叹息,是了,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的想起了一切,她就真的和萧执成亲了。她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这一世她和萧执会这样顺理成章的相爱,甚至会在陆天音的默许下那样顺利的定了亲。 “陆天音很可能是觉醒者,这一世她对我没有任何杀心,甚至默许了我和萧执的事。她同我师父大抵已经私下谈过这些。”江离想了想,“还有一个人很可疑,我的母后,赵皇后。” 【赵珍?】 “不错,上一世我母后一直希望我能够同她一起复国,可这一世她明明已经见过了我,却什么都没做并且她说她当初去业山找过我,如果她没有上一世的记忆,她不可能知道我在业山。” 【我需要见到她们才能够开启检测。】 “陆天音上辈子死在我手中,可以如今她对我态度来看,她应该已经相信了我话。” 【陆天音虽然对你没有威胁,但你现在面对的世界进程与之前完全不同,或许会出现许多新的危机你难以及时规避。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没有退路了,不论遇上什么危险我都必须去南黎。”经历了这么多次轮回,她不能放弃,“但宋遗直究竟是怎么回事?” 【开启检测。请稍等。】 脑中想起滋滋声,宋璃再一次抬头看向宋遗直,“宋遗直,你当真是我亲弟弟?”宋遗直喝着水听见宋璃的声音,他挑了挑眉,“如假包换。” 宋璃又问他,“你是何时出生的?” “你离开皇宫的第二年。” 这么说来,宋璃走时赵皇后已经怀孕了。宋璃心情复杂,“这些年你一直跟着母后还是广昌王?” 宋遗直摇摇头,“都不是,我是在南黎长大的。”宋璃恍然大悟,“所以你的功夫是盗月教教主所授?” 上一世盗月教教主在被陆天音通缉后便一直藏身于南黎,此人宋璃从未见过他,但他对宋璃却似乎很了解。 结合这一次促使她记忆复苏的那块木香,宋璃便猜测,盗月教教主同宋遗直或许早就相识了。那东西只怕是盗月教教主交给宋遗直的。 宋遗直笑起来,“师父说阿姊通晓天命,我原还不信如今看来阿姊确实知道许多事。据我所知,阿姊从未见过师父。” 宋璃得到答案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监管者检测尚还需要一些时间,她打算继续赶路了。“继续启程,我们要尽快赶到临港。” 宋遗直点点头,“对了,临港的东西我已经送出去了。” 宋璃愣了愣,宋遗直见状笑的有些得意,“阿姊似乎有些小瞧了我。” 宋璃压下怒气,“所以你明明就有法子,你去京都由始至终都只是为了我。”宋遗直咧咧嘴,“咱们是亲姐弟,自然该待在一块儿。” 宋璃看着少年脸上邪气的笑容,嗤笑出声,“一个娇生惯养被宠坏了的小少爷,你该不会当真以为自己能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宋遗直听见宋璃对自己的形容瞬间冷了脸色,他眼神阴翳的回视宋璃,“我说过了,我的手段,阿姊可以尽管来试。” 宋璃懒得再搭理他,翻身上了马扬鞭就跑了起来。宋遗直沉着脸跨上马心道,好戏还在后面。 宋家姐弟一路赶往临港,萧执紧随其后也上了路。离开越阳后萧执弃了马车,换了身装扮改成骑马赶路。 一个多月后萧执终于赶到了临港,他在临港见到了天字十三杀的几位行令官。岳十三见到萧执后将江离留下的信交给了他,“萧大人,这是老大给您留的信。” 萧执接过信一边打开一边问岳十三,“她是什么时候到的?可有留下什么话。”岳十三回道,“老大带着大哥二哥还有郁离与必清一道走了,说是去诛杀广昌王。” 萧执僵了僵,“杀谁?广昌王?”岳十三点点头,“老大之吩咐我将此事告知您,旁的没有多解释。” 萧执匆匆展开信仔细阅读。 萧执亲启 [宋遗直藏在临港的货便是庄亲王当初遗失的那批兵器,但我来晚一步,那小子已经将东西送去了南黎,此事尽快告知圣人。 另,广昌王藏匿之地我已查明,我会尽快诛杀此人。蜀中知州齐峰是宋帝旧部,我已传信蜀中命人将他拿下押送京都,朝中暗子或可从他处查明。] 信的内容很短,一字未提他们二人的事,萧执看着信的落款,宋璃。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她原本的名字。昭华帝姬,宋璃。 “老大说让您在临港等消息,她已经走了十几日了。下官瞧着老大对此行似乎志在必得但她是如何知道广昌王在何处的?”岳十三心中疑惑。 萧执摇摇头,以江离不,以宋璃的谨慎,即便宋遗直招了广昌王藏身之地她也不会轻易相信。 萧执按下此事,转而问起宋致,“你们说在临港查到了孟天初的行迹,他人呢?”宋致抿了抿唇,“他不认识我们了。” 萧执愣了愣,“什么意思” 宋致沉默起来,一旁的岳十三只得解释,“我们一路追踪统义教的行踪从蜀中来到了临港,几番周折终于再次见到了六哥。但那一次围剿中,六哥完全不认识我们,他对我们是真的下了杀手。” 萧执想起统义教用的那些虫卵,“老七不是跟着吗?没查出他是怎么回事?”宋致脸色有些苍白,“瑟文被他抓走了,他们如今已经逃到南黎去了。” “我们给京都去了消息,只是还没等到回信,您和老大便来了。公文与陛下的同意,即便是老大也不能离开东陵前往南黎。” 岳十三解释,“申请文书需要时间,但六哥却轻易的离开了东陵,我们猜测,统义教只怕与南黎也有些关系。” 萧执离京时圣人批了公文,他原本是想偷偷前往南黎的,但此时这公文倒是派上用场了。 他将文书交给宋致,“你拿上公文去找南黎的外使,便说东陵有要犯逃去了南黎,应天昉将夸过追捕逃犯,让他们尽快安排你们去南黎。” 宋致眼睛一亮,赶忙将东西接下,“我现在便去!”萧执又补充一句,“为我安排一个执事的身份一同上报。”宋致点点头,“是,大人。” 岳十三等人并不知道京都发生的事情,但他看得出萧执脸色似乎不大好。“大人赶路辛劳,今日不若先好好歇歇?老大说他们不会耽搁太久,只怕就快有消息了。” 萧执往椅背上一靠闭上了眼睛,疲惫之感袭来,他声音带着些沙哑,“你见到她时,她看起来如何?” 岳十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萧执问的是谁,“老大似乎消瘦了许多。”岳十三回想江离当时的样子,她看起来同样脸色很差。 “她脸色亦不大好,有些苍白。往常她总是笑呵呵的,但这一回来临港,不知是否因为要去诛杀逆贼,她一直未曾笑过。” 萧执听罢咽了咽,他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到宋璃了。自他们相识起,他们从未分开这样久,萧执每每想起她,心中仍旧一阵一阵的抽痛。 即便知道她有不得已的苦衷,萧执依然无法释怀。每一夜他闭上眼,眼前都会出现那些灼眼的红色。是喜服,是红烛,是鸳鸯被,是红灯笼。 他一次次陷在梦魇中,梦里是热闹的婚宴,父母亲眷围绕着他笑着祝福,宋璃身穿华丽的喜服握着团扇只露出笑弯的眉眼。 他心中又激动又高兴,他一步步走向他的新婚妻子,可就在他快要握住她的手时,她却化作烟尘消失了。随后周遭的笑声鞭炮声越来越大,吵得他脑仁越来越疼 “大人,大人!”岳十三见萧执脸色越发苍白,有些担忧。 萧执被拉回心神,猛然睁开了眼。“我无事。” 第135章 去南黎 宋璃诛杀广昌王异常的顺利,她按照前世的记忆带着人潜伏在广昌王的府邸周围,蹲守几日后终于抓到了防范疏漏的时候。 虽然过程顺利到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但监管者验证后发现崩坏进度并没有发生改变。广昌王手边有几个绝顶高手,宋璃等人还是受了些伤,但也算不上严重。 果然,通过上一世的尝试可以得出结论:宋家复辟并不能解决崩坏,东陵之主便应当就是陆家。 有津云卫出动宅邸的肃清很快,宅子藏得深,待宋璃行动结束当地的官府才赶来,宋璃将人都挡了。这可是大功劳,津云卫和应天昉开年的业绩她可不会让别人沾手。她虽不在意这些,但她总得顾着手底下的人。 宋璃将广昌王的尸体交给了洛停云,她要跟着宋遗直前往南黎了。在此之前她向洛停云等人下达了又一道命令。 “广昌王虽死,但他的私军尚未找到。大哥二哥留在临港继续调查此事,广昌王的尸首带回临港交由萧执处置。” 洛停云应下,“是,大人。您不同我们回临港吗?”宋璃摇摇头,“我还有圣人交代的秘密任务在身,我要去南黎,你们回了临港,萧执知道该怎么做。” 陈玄此时终于寻着机会问出口,“阿离,你同萧大人不是要成亲了吗?你为何突然来了临港?” 宋璃僵了片刻,她看着夜空里应天昉的信号烟正在一点点消散,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是啊我们原本是要成亲的” 在场的四位行令官皆从宋璃的语气里听出了怅惘,几人默默对视一眼,心中猜测大抵是婚事出了变故。 郁离抱着刀问道,“老大,姓萧的欺负你了?”宋璃摇摇头,“是我辜负了他。”郁离挑了挑眉,“不是你吃亏就行。” 宋璃闻言心情缓和了一些,她笑了笑,“你啊,还是老样子。”必清在一旁嗔怪道,“这话待回了临港你可莫在萧大人面前说。” 洛停云还是第一次见到宋璃露出这样的表情,他拍了拍宋璃的肩,“若是有什么误会不妨好好谈谈,我虽与萧大人相处不多,但我看得出他很在意你。” 宋璃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但一旁的郁离却瞥了洛停云一眼,嗤笑,“你看得出?你看的出什么?就你那双眼睛,有和没有也没什么差别。” 洛停云无奈的看向郁离,“小郁”郁离翻了个白眼不在理他,转而朝宋璃道,“你去南黎不比在东陵各处都有我们的人,这一趟我同你去。” 宋璃原本也有此打算,去了南黎她便有些孤掌难鸣了。郁离同必清都是死侍出身,是她将二人选入了应天昉给了他们一个新的身份。 他们二人功夫很好,上辈子宋璃与她们便认识。那时候她们三人都是刺客,没想到这辈子阴差阳错之下三人还是相遇了。 “你同必清与我去南黎。”宋璃道,“庄亲王那批兵器如今被送到了南黎,我们必须将东西追回来。” 郁离颔首,不过他倒觉得此事不大乐观,“南黎的老皇帝未必会同意。” “所以此事绝不可让南黎的朝堂知晓,南黎的大皇子顾思源,我师父与此人有些交情,此人或可试探一二。” 有查宛儿在其中斡旋,宋璃想试试顾思源是否可以为她所用。“宋致那边来了消息,他们不日便要前往南黎追查六哥的下落,待去了南黎她们在明,我们在暗,相互配合。” 郁离与必清抱拳应是,“是,大人。” 宋璃修整了两日便带着郁离与必清同宋遗直汇合了,郁离与必清在临港曾跟过宋遗直,宋璃因此便仍旧唤他做邵维。 宋遗直听说广昌王死了微微惊讶,他没想到宋璃真的就这么将人给杀了。宋遗直看着郁离同必清微微蹙眉,“大人可没说过还要带下属同行。” 宋璃在渡口瞥了眼他们要坐的船,“我不是在同你商量。”宋遗直憋了半天最终只憋出了一声叹息,“行。” 宋遗直率先登了船,宋璃这才转身对郁离、必清道,“我同邵维虽有合作,但这人年纪不大心眼却多。上了船都警醒着些,如果有什么异状便将他的人都杀了,只留他一人性命即可。” 郁离点点头,“晚些给他们都药了便是,闹不出什么幺蛾子。”必清低笑一声,“你倒是替我安排的明明白白。” 宋璃倒是觉得这主意不错,让他的人失去反抗的能力,路上能清净不少,“做的干净些。”必清应了声是。 另一头洛停云带着广昌王的尸首回到了临港城中,尸体虽然做了处理短期内不会腐坏,但京都路远,尸体是送不回去了。萧执验明身份便差人将已经写好的卷宗送往宫里。 “大人,广昌王的尸身如何处置?”洛停云问向萧执。 “将他挂在城门上示众,看看能引来些什么人。”萧执早就想好了,宋家还有宋遗直与宋璃活着,广昌王的死不至于将那些人逼至绝境反击,但一定能引人来抢夺尸首。 洛停云领了命令,随后又道,“阿离已经去南黎了,她带了郁离同必清一道去的。她说她在琼林城等您。” 琼林是南黎的都城,从入境的达达城到琼林不算远,快马加鞭也就十几日的路程。萧执点了点头, “广昌王的私军让赵川赵洋去查,你同陈玄回京都去接替温瑶与奉玉守住应天昉,配合大理寺行动。他们二人即将赶赴蜀中与北境查落星关的案子。” 陈玄与洛停云对视了一眼,抱拳领命。岳十三挠了挠头,“大人,那我呢?”萧执朝岳十三看去,“你,我另有安排。” 岳十三怔了怔,“请大人吩咐。”萧执掏出一枚令牌递过去,“暗中查查渡风楼和它背后的老板。若有异状,便用这枚令牌调津云卫的人将其拿下押回京都待命,渡风楼所有产业全部查封。” 岳十三接过令牌有些踟蹰,“渡风楼卑职倒是见过渡风楼的老板,是位年纪四十左右的娘子,不过她已经去南黎了。” 萧执闻言眼神一凛,“去了南黎?什么时候的事?” “年节后走的,当时我们正在追查邵维的行踪,恰巧遇着渡风楼的老板在临港城外遇了劫匪,便顺手救了她。后来听她说她是从京都来的,正要要去南黎查账。”岳十三一边回忆一边答道,“她还说同老大有些交情呢。” 萧执眼神沉了下来,“临港城外好端端哪来的劫匪。”岳十三一怔,渡风楼产业大,茶楼,书局遍布东陵各地,甚至在大越与南黎也有产业。 加之听闻她与宋璃有交情,岳十三当时虽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没有细究。“您的意思是那是她的自己安排的?可是她为何要这么做?” “你不是说了吗,你们当时正在追查邵维。”萧执推测,渡风楼的老板只怕是为了让宋遗直逃脱才设下此计,若是这么说来,渡风楼同宋家势力便脱不了干系。 “彻查渡风楼。”萧执吩咐,“我同阿璃离开东陵后,所有事情向温瑶汇报听她差遣。” “是,大人。” 第136章 重生循环 萧执将应天昉的事安排妥当后便也登上了去往南黎的船,他心中有一丝忐忑,这一回应天昉跨境执行任务,南黎明面上虽同意了,但应天昉名声在外,南黎必然有所防备,甚至很可能会借机下黑手。 宋璃此时也在担心萧执等人,她虽曾经与南黎人打过交道,但南黎对她来说还是太陌生了。 宋璃在达达城已经待了五日,郁离与必清已经被她派出去调查渡风楼在南黎的产业。 宋遗直这几日私下见了不少人,宋璃不知道他在谋划什么,她也不大感兴趣,她只想快些去琼林见师父。 “监管者,你在吗?” 【我在。】 “你上次说宋遗直在过去的十九世里都不曾存在过,那么他的出现可会影响崩坏进程?” 【有新的生命诞生,原本应该意味着崩坏被有效抑制了。但以如今的情况来看,并不能判断他会产生什么新的影响。】 “那杀了他呢?会导致崩坏程度恶化吗?” 【无法确定。】监管者似乎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打算,【他的确是你的亲弟弟。】 宋璃听出了监管者的意思,她倚着椰树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自嘲一笑,“十九次,”宋璃心情沉到谷底,“我死了十九次。你以为我还会狠不下心吗?” 【所以查宛儿才会出现。】监管者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但宋璃却忍不住憋红了眼睛,“所以你是在嘲讽我无用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成功非常重要,所以才会出现异世之人相助。我的主人并不想放弃你们。】 宋璃再一次问起那个困扰她的问题,“我想知道真相。我被你们磋磨了这么久,难道连一个知道真相的资格也没有吗?” 【你如果能成功,查宛儿自然会将一切告知你。】 “所以如果我最终失败了,连死个明白的机会也没有呵。”宋璃哼笑。 【宋璃,你需要冷静些。】 “我还要如何冷静?!”宋璃在脑中质问,【你的师父,她便很冷静。】监管者说道,【她当年面对的情况比你的更加艰难。】 听监管者提起查宛儿,宋璃才稍稍稳定了情绪,“我师父也试过很多次吗?” 【不,主人没有给过她机会。】监管者的音调第一次有了些不同,【她面对的原本是死局,但她给了我主人一个机会。】 宋璃呆愣片刻,她分明听出了一丝揶揄。沉默片刻后她才开口,“你也会幸灾乐祸吗?我原以为你是没有情绪的。” 【宋璃。】监管者转移了话题,【你打算怎么处理萧执的情况?他不是觉醒者,并没有之前的记忆。你要告诉他实情吗?】 提起萧执,宋璃心里不自觉抽痛,“我有一事想问你,有什么办法能够唤起他的记忆吗?” 【据我所知,不能。之前出现的觉醒者,都是死后重生到了某个时间段的自己体内,因而获得了记忆。 而并非是自行在某个时间段回忆起了过往的记忆。虽然结果相同,但本质却并不一样。 你的特例是因为我在你死后进行的干涉,我封锁了你的记忆。目前我所掌握的情况是,记忆无法被删除只能被屏蔽,而这种屏蔽会在被触发后失效。萧执没有成为觉醒者,因此我也没有办法将你们过去的记忆植入给他。】 宋璃了然的点了点头,“陆天音在这一世成为觉醒者,所以她才只有上一世的记忆。而不是像我从第一次开始累积了二十世的记忆。” 【不错。我无法直接干预世界,也无法推测世界进程,否则也不用你来执行任务了。】 宋璃长叹了一声,二十世,她已经经历这样漫长的岁月。 最初的宋璃并没有想阻止世界毁灭的打算,她只想复仇。复仇失败后再一次重生的她选择了自我放弃,可是监管者告诉她,如果她无法完成任务,她便会陷入无尽的重生循环中。 宋璃当时并不相信,因此她选择了自杀。而自杀的下一刻,她再次回到了自己体内,带着两世的记忆变成了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婴儿。 无尽的重生循环将她折磨的几乎要疯掉,逃不掉,躲不开,她自戕了一次又一次,不明白所谓的“主人”会选择她,可后来她终于还是认命的接下了任务。 “阿姊怎么一个人在海边?”宋遗直来到宋璃身后,宋璃的思绪收回,她整理了一番心情,“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宋遗直看着宋璃的神情,心情倒是不错,“你果然与在京都时不一样了。”他有些得意,“之前每一回见你意气风发的样子,我都恨得牙痒痒。如今这般倒是顺眼的多。” 宋璃一直摸不清宋遗直对她的态度,此时听了他的话她更加疑惑起来,“你好像很乐意见到我过得不好。” 宋遗直哈哈一笑,“母亲说你自小过的苦,可我见到你后却觉得你明明过得很好。你有疼爱你的长辈,又有肝胆相照的朋友,哦,还有个恨不得将心都掏给你的如意郎君” 宋遗直笑容变得有一丝扭曲,“一个前朝余孽,却能从杀父仇人手里得了重权。放眼整个东陵,谁不得忌惮你三分。我实在不明白,你苦在哪儿?” 宋璃拧着眉突然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宋遗直的脖子,“看来这些年母亲不曾好好管教过你。” 宋遗直涨红了眼睛,他眼球微微凸起,哑着嗓子嗤笑,“那也轮不到陆家的狗来管教我。” 宋璃手中发力,“宋遗直,你想发疯也好,想找死也罢,我并不在意。但你若是妨碍我的事,我不介意将你囚禁起来。 应天昉没少抓过硬骨头,因此我在应天昉造了暗室,那里一丝光看不见,分不出昼夜,只能数着自己的心跳算时辰。待的久了,眼睛便没用了,甚至也不分出是梦是醒。” 宋遗直听见暗室,忍不住浑身发颤起来,他瞳仁渐渐涣散,气息只进不出,憋红的脸诡异的泛起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宋璃见他样子有些不对劲立马松了手,却见宋遗直跌坐在沙地上抖得越发厉害,“该死你们都该死” 宋璃啧了一声,她弯下腰捏住宋遗直的下颌将他的嘴打开,随后掏了一粒丹药塞进他嘴里。 【应激障碍。宋遗直不对劲。】监管者的声音突然传来。 宋璃在监管者那里学了不少她们世界中并不存在的词汇,应激障碍也是其中之一。她有些诧异,难道宋遗直曾经被关过暗室? “胆子这样小还学人家挑衅”宋璃抿着唇将水囊凑到宋遗直唇边,“自己咽下去,别逼我灌你。” 宋遗直抖着手接下水囊拼命灌了几口水,好半晌后他才神思清明了一些,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宋璃看着眼前狼狈的少年若有所思,看来宋遗直这些年似乎并不如她想象般过的顺利所以,他会才对她生出了恨意吗? 第137章 萧执的礼物 “你笑我怕死,笑我不择手段。那你们呢?东陵的江山,难道就不是从尸山血海里抢的吗?”宋璃看着萧执,她握紧了剑。 大雨倾盆未止,雨水顺着二人的蓑衣而落。“萧执,你已经杀过我一次,这一次,我亦不会再手下留情。” 萧执拼命吞咽喉头的腥甜,他抽出刀,双手垂在身侧。“你在说什么什么杀过你一次?”江离抬头看了眼雨幕,冰凉的雨滴落在脸上,瞬间打湿了她的眼睛。 “我想活,可宋昭华在逼我,监管者也在逼我。”她痴痴的笑了起来,“我就这么该死吗?” “不要!!!”萧执从梦里惊醒,脸颊上仿佛还残留着鲜血飞溅的温热。他大口大口喘息着,额头上全是冷汗。 片刻后舱门被敲响,“大人,再有一个时辰便到达达的港口了。” 萧执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知道了。”萧执心跳依然很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与宋璃在大雨中搏杀的场景,但那梦境太过真实了。 刀刃切入对方腰腹的钝感,刀剑相抵时震颤的虎口,甚至连他的手臂到现在还残留着被刺穿的痛。 萧执看了一眼矮几上的香炉陷入了沉思,那是宋璃留下的木香。他起身穿好衣服将窗户打开,淡淡的香气渐渐散去。 宋遗直给的木香果然很古怪,自宋璃失踪后这东西就落到了他手中,昨夜他心血来潮突然很想试试这东西,于是切了一点边角在睡前点燃,然后他便做了一夜离奇的梦 萧执将剩下的木香收好,这东西他要交给师父师娘看看,或许这香料有致幻的效用,又或许宋璃正是因为受了梦境干扰才会一声不响的离开。 一个时辰后应天昉众人戴着面具下了船,达达城的地方官早已经等在了港口。萧执穿着普通执事的官服站在队列中,宋致正在与官员交涉。 核对完文书后对方恭恭敬敬的请他们上马入城,宋致见他们安排了马匹,便也客气的道了谢。 一行人入城先行去了官驿,待南黎官员离开宋致才去找了萧执。 “大人,我方才向南黎的官员打听过了,邵维五日前便已经到了达达,但之后邵维的行踪他们并不清楚。” 萧执点了点头,“我们什么时候去见幺娘?”应天昉行十一的行令官叫幺娘,她是应天昉唯一一个常驻海外的行令官,先前她在大越待了两年,后来辗转又来了南黎做了一年间人。 “今夜达达的府官在潇湘苑安排了夜宴,那地方便是应天昉的产业。”宋致已经悄悄派人去潇湘苑送了信。 “一会儿我同你去官府,这一回来南黎虽然公文批示,但难保南黎人从中作梗。你便同府官说,请他们派些人手为我们领路。”萧执吩咐道,“将监视我们的机会主动交出去,同时也防着他们暗中向我们下手。” 宋致颔首应声,“是。若是想带上人质,不妨在见过幺娘之后才去官府。普通衙役的性命他们未必看重。” 萧执觉得宋致说的有理,“那便今夜找机会问问幺娘达达城中有何适宜的人选再去想南黎要人。” 宋致点头应下,“大人可要先歇一会儿?再有一个多时辰咱们就该出发去潇湘苑了。” 萧执摇摇头将佩刀紧了紧,“我想去城中转转。”宋致自然没有异议,“那您别误了时辰。” 萧执摆摆手应了声好,随后独自离开了官驿。 应天昉的面具虽特殊,但南黎有不少节日都会佩戴面具。如今正巧碰上要过琼花节,城中贩卖面具、佩戴面具的人不在少数,萧执混在其中倒也不显得突兀。 南黎国土面积并不大,人口也只有东陵的一半,但南黎人很擅长使用毒药,因而即便强如大越,也不敢小看他们。 萧执当初查看行令官卷宗时,便发现应天昉有一位名叫必清的行令官,她母亲是南黎人,她也很擅长用毒。 南黎风土人情与东陵相去甚远,气候差异也极大。这里常年似春夏,几乎不会下雪,听说夏季还会热死人。 南黎人也比东陵人更加热情开放,他们喜欢歌舞,喜欢银饰,女子大多梳着各式各样的辫子,辫子上缠着各色的彩线,看起来总透着股活泼之感。 达达是南黎最大的港口,往来贸易繁盛,外商众多,新鲜的小玩意叫人目不暇接。萧执一路走走看看,停在了一家首饰铺前。 店家热情的招待着萧执,萧执看了好一会儿,目光停在一串银色的铃铛上。 “客人喜欢这银铃吗?这是我娘子亲手所做的新品。”店家笑嘻嘻的将东西递到萧执手中,银临撞击,发出悦耳之声,“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手串。” 店家压低声音,笑的有许些暧昧,“这是戴在脚腕上的。” 萧执愣了愣,他看着手中的银饰,小小的银铃一共七个,上面还刻着他看不懂的纹路。“这上面的纹路很别致。” 店家哈哈一笑,“您不是南黎人自然不懂,这是一段咒语。”萧执好奇道,“什么咒语?” “在南黎,情人间都要拜菩色娘娘,这经咒便是乞求菩色娘娘能将两个人生生世世绑在一起永不分离。” 店家朝萧执眨眼,“小人虽看不见客人容貌,但看客人身姿便能猜想客人定是非凡之人,想必您这样的俊秀郎君定然是少不了佳人相伴的。” 萧执摩挲着手中的银铃轻笑了一声,“就要这个。” 店家喜笑颜开,“您瞧,这儿还有个机窍,只要轻轻拨动这处,铃铛便成了哑铃。” 萧执瞧着倒是有趣,“等等,你们这儿可有慕丝?”慕丝珍贵,因为它韧性极好,即便是锋利的刀刃也难以将它斩断。 店家一听倒觉得萧执是个行家,不禁竖起了大拇指,“您是个行家,不瞒您说,整个达达城也就我家备着慕丝呢。”店家领会萧执的意思,“小人这就去为您将银铃换上!” 萧执满意的颔首,目送店家离开萧执又继续在铺子里逛了起来。半个时辰后店家拖着锦盒回来了。 “小人额外教您一个绳结,这结一旦系上,以慕丝的韧性与纤细,寻常定是摘不下来了。” 萧执闻言赞扬的看了一眼店家,“店家很会做生意。”店家嘿嘿一笑,开始教学。萧执用普通丝线试了几次后便学会了,“多谢了。” 店家将装了银铃的锦盒提给萧执,“祝您与佳人和乐美满。” 萧执带着东西离开了店铺,心里想着宋璃不禁笑起来,这脚链再适合她不过了。他在城里又逛了逛,最后掐着时辰来到了潇湘苑。 夜宴开始,宋致同南黎的官员推杯换盏之际,萧执悄悄离席。他按照约定进了一间厢房,幺娘已经等在其中。 “属下应天昉行十一行令官幺娘,见过指挥使大人。” 萧执一抬手,“不必多礼了,这些年辛苦了。” 幺娘笑的娇媚,“大人哪里话,这本就是属下的职责。”萧执沉下一口气,说起正事,“我们收到消息,邵维与阿璃五日前便到了达达城,她可有找过你?” 幺娘点头,“泽尔若大人差了郁离与必清来寻我,但她并未露面。郁离与必清已经离开达达,她们先行一步去查渡风楼在南黎的产业了。” 萧执微微蹙眉,“阿璃没有露面?那你可知她如今的行踪?” “属下不知,大人有令不让我们跟着。” 萧执摘下面具捏了捏眉心,“她有没有交代别的事?” 幺娘又再点头,“大人吩咐我在达达等候您,便让我提醒您,若是要从达达的官员中选择随行之人,便选令长官林措南,此人是达达府官的长子。而达达的府官林兹是琼林大族林家的二爷。” 宋璃同他想法一致,他们此行定要带上南黎的官员。萧执点头,“我知晓了。”他想着幺娘在南黎已经待了一年,或许已经掌握了一些南黎朝堂的事,于是又问她,“有关南黎的皇族你知道多少?” 幺娘想了想,“属下所知并不多,我们的人还没能将手伸进南黎皇宫。但有一事属下最近得到明确消息,南黎三公主自幼流落民间,前两年才被邵维找回。她回宫之初并不得宠,但后来似乎因为解决了南黎皇帝的旧疾而得到了荣宠。” 萧执眼神一沉,原来是这样他们早前一直想不明白顾斯渺究竟是怎么能够出使东陵的。 这么说来,几乎就可以确定了,顾斯渺就是江离,同样也是宋家培养的宋昭华的替身。邵维最初给出的消息便提过,蜀中曾有一位民望很高的医女。 如今得到这个消息,这两件事便可以联系起来了。 “我不能离开太久,旁的事待去了琼林再议。明日你先行出发,待去了琼林我会换个身份去寻你。”萧执将面具重新戴上。 “是,大人。属下在琼林待命。” 第138章 南黎重逢 宋致此行的目的很清晰,找回孟天初与瑟文。达达城最先发布了搜捕令,城中也张贴起了孟天初的画像。 府官应了应天昉的要求,让自己的长子陪同应天昉去往琼林。应天昉一行人在达达城搜捕几日后便启程朝着琼林一路而去。 沿途经过的城邦皆一一细查过,有消息称见过一个面貌肖似孟天初的男子朝着琼林的方向去了,但并不知道他的目的地究竟在哪。 宋致得到消息心中重新燃起希望,而萧执更加确定南黎皇室只怕与统义教有脱不开的关系。 这一日应天昉一行人正赶着夜路,半道上却突然遇见了截杀。 应天昉此行一共只来了六人,加上林措南与两名衙役也不过九人,但杀人人数众多,萧执目测便有二十人。 他一边挥刀一边在心里嗤笑,虽不知是什么人的手笔,但对方还真是毫无顾忌,即便有林家人在,竟还敢召集这么多杀手前来! 应天昉的众人皆是身手不凡,但南黎那三人却都是功夫平平之辈。尽管萧执与宋致尽力保护,仍旧有一人死在了杀手刀下。 萧执当开杀手给宋致递了个眼神,宋致会意立即下令杀出一条路,“林大人!您带着人先走!我们下一城汇合!” 林措南迟疑,远来是客,更何况如今南黎皇帝主张与东陵交好,他此时若走了只怕会给林家惹麻烦。 萧执拎着林措南的衣领将他扯到马旁,“离大印城不远了,您去找救兵!快!”林措南闻言也不敢再耽搁,当即抓住机会带着达达来的衙役一道狂奔而去。 杀手的目标是应天昉,果真无人前去追截林措南。宋致与萧执对视一眼更加确定来人的目标就是他们。 南黎杀手用的全是弯刀,刀柄上还连着锁链。他们的招式也很统一,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 六个人被困在杀阵里拼死一搏,萧执如今刀法比之过去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但他们人数不占优势,应天昉的执事们渐渐都有些吃力。 萧执弓步向前,横刀一刃拦住了劈向同伴的弯刀,被救的执事立马回身一劈将杀手持刀的手斩断。 月色清冷从云中探出了头,冷凛凛的月光将血色照亮。 萧执抽回刀再次向前,这时候一柄泛着反光的剑杀入了人群中,萧执借着月色将剑看清,是屠月! 宋璃长发翩飞,几一缕辫子混在其中,上面还缠着精致的小银珠。萧执手中不禁停顿,她一错不错的看着宋璃有些冷硬的嘴角与带着杀意的双眸。 “萧执,你发什么呆!”宋璃呵了一声,宋致见到宋璃,眼睛一亮。 “列阵!清剿!”宋璃大喊了一声,应天昉的执事们见到宋璃便似乎有了主心骨般,迅速调整了迎敌的姿态。 南黎杀手见此,下手更加凶狠,其中一人见状立马后撤一步想要上马。宋致眼疾手快,先一步将人拦下,“还想去报信?”她嘴角勾笑,一剑刺穿了对方的胸腔。 一番搏杀手应天昉七人将杀手尽数清剿,除宋璃外的六人都受了些伤,萧执伤的轻,只是手臂被弯刀划破了。宋璃看着他被血染湿的衣袖蹙起眉,“让我看看。” 萧执任由宋璃拉过他的手臂查看伤势,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但也始终不发一言。 宋致带着人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朝宋璃翻了个白眼,酸言酸语起来,“你家郎君就那么点小伤,不至于这么心疼?” 宋璃的手僵了僵,她没有如往常般接话,而是抬起头对上了萧执的目光。 二人自京都一别已经过了两个多月,逃婚的事宋璃至今没有给过萧执一个交代。“你瘦了”宋璃声音微微发颤。 萧执迎着她泛红的眼睛忍不住撇开了脸,他咽了咽,忍住要当场发作的复杂情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日思夜想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一别数月,他本以为他已经做好再见的准备。他有很多话要问她,但如今当真见了,却只想问她这两个月过的好不好。 萧执自嘲的笑了笑,心里升起怨怼,愤怒,疑惑,还有无法排解的委屈 宋璃看着他的笑,心里又酸又疼又苦涩。她快速低下头将萧执受伤的手臂撒上药粉,随后包扎妥当。 宋致在一旁瞧着,心道难不成洛停云猜中了?这两个人看起来不大对劲。 她轻咳了一声,“如今是个什么章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宋璃回过神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看了眼满地的尸体,“林措南呢?你们没带上他?” 宋致耸了耸肩,“让他去城里搬救兵了,总不能真叫他死在这儿。” 宋璃微微点头,倒是满意这样的安排,“我此番暗中来南黎不便露面就不久留了,待你们入城,来悦峰客栈寻我。” 宋致颔首,“可惜人都死了,也没得审了。”宋璃摇摇头,“这是南黎,即便有活口也轮不到我们。倒不如杀干净了,留个借口。” 宋璃回到自己的马前,“回城给弟兄们好好疗伤,我在城中等你们。”说完宋璃欲言又止的看向萧执,见萧执始终没有再看自己一眼,她心中苦涩越发浓稠。 宋致见到她有些失落的眼神心里微微一叹,“你快些走,别叫他们察觉了。” 宋璃抿了抿唇,随后翻身上了马。她刚将马绳拉紧余光便看见一个黑影靠了过来。 萧执脸色冷沉,抢过宋璃手中的缰绳一个翻身贴上了她的后背。他摘下面具扔给宋致,“找个借口搪塞了,幺娘在大印有人手,让人顶替我的身份。” 宋璃后背绷紧,熟悉的气味传来,她忍不住颤了颤。萧执瞥了眼怀里的人,手中将马绳拉紧,调转了方向。“我们先行一步。” 两人一马渐渐消失在月色中,余下五人面面相觑。宋致哼笑一声,“我就说,这应天昉终归是要变成夫妻店的。” 一旁的执事们瞪大了眼睛,“指挥使大人看样子是生着气呢”宋致笑道,“你们老大也不是第一天气人了。行了,都处理好伤口了吗?我们去检查检查尸体。” 宋璃与萧执二人借着月色悄悄入城,两个人来到客栈,下了马后萧执终于对宋璃说了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带路。” 宋璃有些忐忑,明明在离开京都的这些日子里她感觉自己已然变回了过去的那个宋璃,可一见到萧执却又成了“江离”的心态 宋璃领着萧执进了自己的房间,房中没有掌灯,黑暗中萧执推着她的背迈入房中,随后砰的一声将门踢上。 宋璃惊了惊,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又被萧执将双手反剪锁在身后。萧执的动作算不得温柔,他将人抵在门板上便压着人狠狠吻住。 “唔!” 唇齿相依的亲昵变成角力,口中泛起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萧执亲的极其用力,像是要将心中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一般。 宋璃拼了命的吞咽,有些呼吸不过来,她用力的想要挣开双手。萧执察觉到她的意图,松开口将人一把拦腰扛在了肩头。 宋璃得了空隙,大口大口呼吸。萧执却大步走到床榻边将人抛了下去,到还没等宋璃落到床上,萧执的手便先一步托住了她的后脑。 萧执暗自嘲笑自己不争气,明明想着要教训她,却还是会下意识担心她伤着 宋璃双手一撑就想要起身,但萧执的动作要更加快些,他附身上前将人整个压在身下。“阿璃,你说我该如何罚你?” 低哑的声音落在宋璃耳畔,萧执含住她的耳垂,宋璃的身子瞬间便失了气力发麻发酸。萧执又一次困住她,毫无章法的用力亲吻她。 宋璃心中同样想念着萧执,复苏的记忆带给她无尽的压力与难以纾解的心酸。这两个月她一直精神绷得很紧,脑子里反反复复推演着过去以及未来。 可此时他的拥抱、他的亲吻、他的气味,还有他同样泛红的眼睛都让宋璃感到解脱与心悸,她无法再反抗。 感受到宋璃的回应,萧执心酸不已,他的阿璃明明同样爱着他。 原本该在两个月前的一场雷霆雨露,萧执不想再压抑下去。 山雨欲来,和风沁润。不安被放大,萧执和宋璃都只想在此时紧紧抓住彼此,一同去看一场风花雪月。 “萧萧执” 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期间还夹杂着银铃清脆悦耳的叮咛。 萧执将人翻来覆去的折腾了许久,宋璃始终迎合。 大雨落幕时,烟花盛大而热烈。 声息消停许久后,宋璃在萧执怀中翻身,勾起腿摸上脚踝,她愣了愣朝萧执看去,“什么时候带上的?” 萧执摩挲着她细腻的肩膀轻轻落下一吻,“在你忘乎所以的时候。” 宋璃红了脸,动了动脚腕,铃声再一次响起。宋璃的脸更红了,她眼睛湿润,看起来诱人极了,萧执喉头滚了滚,再一次附身过去,“阿璃,再看一次烟花。” 第139章 陈情 云消雨歇,萧执抱着沐浴完的宋璃回到了床榻上,宋璃疲累的抬抬眼,“你手臂的伤” 萧执会意,自行将伤口重新撒了药粉缠起来。暧昧消散后二人之间又陷入了安静,萧执自认是了解宋璃的,过去即便她有心事也不会这样沉默不言。 早在宋璃今夜突然出现后不久,萧执就发现她身上有所改变,她的眼神与过去不同了。宋璃的沉郁中多了他无法理解的沧桑。 他最终还是认命的躺下身将人搂入怀中,“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说吗?” 宋璃轻轻呼出口气,“对不起” 又是道歉萧执心中酸涩的闷痛又一次升起,“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他将脸埋进她脖子,“阿璃你不能这样对我”山盟海誓犹在耳畔,他们明明说好彼此间没有隐瞒。 宋璃听着萧执委屈又沙哑的语调心疼的哽咽,她并不是想瞒着他,“我我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要如何说?说她一次又一次辗转在相同的命运中与他相遇?说她在他手中结束了几次生命?还说他们纠缠了几生几世最终却都以悲剧结局? 监管者说它没有办法让萧执恢复记忆,她很犹豫是否该像过去的某几次那样,对他和盘托出。在那几世的尝试中,她的任务都失败了。 她已经证实,通过她而知道世界崩坏的人越多,世界便会越不稳定。她不敢轻易做决定。 在曾经漫长的试炼中,宋璃并非每一次都遇上了萧执。她初遇萧执是在她第十次重生,那时候她下定决心要找出bug,破解她无休止的重生循环。一次次重生折磨着她,她疲惫又厌倦人生,她只想求一个解脱。 那一世萧执是她的敌人,二人交集并不多,且立场不同,她最终死在了萧执手中。于是第十一次重生后,宋璃很早便开始寻找机会,最终亲手除掉了萧执。但那一次最终她仍旧没有成功。 宋璃闭上眼,轻轻嗅着他的气味尝试平复心绪,“你是怎么向家中交代的?京都如今情形如何?” 萧执收紧了手中的力道,声音淡淡的,“小春代替你上了花轿,入府后便让她假做旧疾发作昏迷不醒。京中如今都在猜测你因查案得罪了人,所以在大婚之日遭了毒手。我离京时对外只道是带你外出寻医。” 宋璃轻轻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说辞,她仇家不少。“那家中呢?” “父亲母亲与岳父岳母也以为你是遭仇家毒手被掳走了。”萧执抬起头迎上宋璃的眼睛,“母亲很担心你,婚礼第二日她便去了太后那儿,她说要为你祈福。” 宋璃眼睛含泪,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一世她受到了过往不曾有过的,许多人的真心善待,可萧执到现在还不知道她根本不是什么穿越之人。 “萧执。”宋璃叹了一声,“我是宋璃,是真正的昭华帝姬。我并非什么穿越之人。” 萧执呆愣住,他一时迷惑起来,“所以当初你是骗我的?” “我没有骗你!我当初也以为自己并不是宋昭华!”宋璃辩解。 萧执眸光闪动,随后狠狠朝宋璃咬了一口,“因为你是宋璃,所以你后悔了?!” 宋璃吃痛,心中也有泛起委屈,他什么都不知道,可过去他明明因为她是宋家余孽而向她举起刀。 宋璃忍不住也狠狠咬了萧执一口,却无法解释更多。 宋璃的眼泪落在萧执脸上,萧执的心彻底软下来,“我明明说过的不论你是谁,在我心里,你只是你。” 他轻轻捧着她的脸亲吻她的唇角,“阿璃,我知道陆家与萧家但你别不要我。” 过去宋璃能够坦然的面对陆家与萧家,因为她觉得自己并不是昭华帝姬。可如今真相浮出水面,尽管他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得知的,但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喧嚣。 别不要我。 宋璃怔忪,过去,萧执也曾经对她说过这句话。 她咬紧牙关,眼泪簌簌而落,又咸又苦涩。那一世宋璃改变了执行任务的目标,她打算向陆天音投诚,也是在那一世,她第一次有了机会与萧执认真相处。 萧执还是那个萧执,他正直良善,有勇有谋,几乎拥有所有美好的品质。宋璃没想到她会同萧执相爱,更没想到他会当真不在意她是宋家的帝姬,只想守护她安宁。 可监管者无情冰冷的提示容不得她妄想沉溺于萧执的深情。 世界崩坏进度九成,她必须在世界彻底崩塌前赴死开启新一轮的重生。那时候萧执搂着一息尚存的她哭着求她,阿璃,你别不要我。 宋璃抽回神,用力的搂紧了萧执,“等等我,”她轻吻着萧执的眼睛,“再等等我,萧令仪” 听到宋璃近乎恳求的低喃,萧执心中终于能够肯定,宋璃并非是因为身份隔阂而想要离开他。那么她逃婚的原因,仍然出在那段木香带来的梦境上。 “是因为宋遗直给你的木香吗?”萧执掰过宋璃的脸,直视她的脸,“我之前用过你留下来的木香,然后我便做了奇怪的梦。你是不是因为那东西又做梦了?所以才会突然离开京都的?” “你用了那木香?”宋璃不禁感叹,不愧是萧执,他竟然真的推测出了事情的原委,但她现在更关心他梦见了什么,“你梦见什么了?” 萧执努力回忆了一番,“我梦见我们在大雨中对峙。”萧执的头有些疼,“你还说你想活,说我杀过你,这一次不会再对我再手下留情但我怎么可能会杀你?!” 萧执皱着眉揉着额角自言自语,“可我为什么还是向你挥了刀我怎么能向你挥刀”他神色变得迷惘而无措。 宋璃听完眼神却是亮了几分,那是她的第十一次重生!是她向萧执复仇的那一世!“那木香呢?”之前她只想到那木香让她恢复了记忆,没想到萧执用了也同样有效果! 如果她不能直接将过往坦诚给萧执,那么是否借助木香就可以让萧执成为觉醒者? 萧执看着宋璃突然的兴奋呆愣的答道,“在我的行李中,我当时只切了一小段,如今还剩下一些。” 宋璃露出了一点笑容,“把东西给我。”那东西她要让监管者检测一番,再给萧执使用。 萧执见她深情认真,只得起身去包袱里将东西取了出来。 宋璃接过木香便在脑中呼唤监管者。 “监管者,你在吗。” 【我在。】片刻后,监管者的声音响起。 “这就是让我恢复记忆的东西,萧执用过一次也梦见了以前的事,你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我怀疑这东西应该是盗月教教主之物品。” 【检测中,请稍后。】 宋璃将木香放在了枕头上,萧执见她好一会儿没说话不禁问她,“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宋璃摇了摇头,“我暂时也不知道,但它或许可以为你解惑。”萧执拧眉看向木香,问宋璃,“你究竟梦见什么了?” 宋璃将外衫披好,长发垂落,她跪坐在床榻上朝萧执招手,“我想起了许多重要的事,但这些事暂时不能通过我来告知你,否则便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 萧执顺着宋璃的意思坐在了床边,“你说想起所以你的意思是,梦里的事情确实发生过?这怎么可能。” 过去宋璃有尝试过将一切告诉萧执,而萧执选择了相信那些天方夜谭般的真相,他一路帮助宋璃达成她的目的,但最终他们还是失败了。那一次,萧执为了救她死在了临港。 萧执不是觉醒者,他没有过往的记忆,每一世对于他来说,都是第一次认识宋璃,可宋璃不同,她带着累世的记忆一次又一次与他相遇,既有重逢的喜悦,又有重逢的心酸。 “我知道你心中有诸多疑问,但我现在无法回答你。”宋璃捧着萧执的脸,神情缱绻的细细看过他的眉眼,最终轻轻吻了吻他的下巴,“令仪,相信我我会想办法让你知晓我的苦衷” 萧执受不住宋璃讨好的轻吻,一把揽过她的腰将人抱坐在自己腿上,拉着她的脚踝将她的腿缠上自己的腰间,“你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要再弃了我。” 宋璃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悦耳的响声,两人身子贴着,她双手撑在萧执肩上稳住自己的身体,“对不起” 萧执的大掌抚着她的乌发,心中的愤怒郁闷早就散了。他恼自己太过好哄了些,可看着宋璃的眼泪他无法硬起心肠,“再有下一次,我便制一条铁链将你锁起来。”他贴着宋璃的耳边轻声道。 宋璃原本满怀愧疚,但听完萧执的话脑子里只剩下之前旖旎的画面。那串银铃像是萧执的印记烙在她身上,她霎时间脸上涨红,只得地下头埋今他怀里。 宋璃想不明白,他们的结合并没有带来崩坏,但他们成亲却不行,这究竟是为何? 见她害羞了,萧执心情好了几分,“身上可还有不舒坦的地方?还疼吗?” 宋璃一下子连脖子也红了,她摇了摇头。起先是有些疼的,但第一回听说都是这般。她想着二人的情事心中也泛起些甜蜜,他们终于拥有了彼此。 宋璃自幼习武,身体比普通女子强不少,萧执没有心疼她是初次并没有所求太多,她如今倒是没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只是这一夜惊心动魄,她实在有些累了,“我累了。” 萧执闻言脱了她的外套,托着她躺下,“睡,快天亮了。”他将木香塞到了枕下,二人相拥而眠,“阿璃。” “嗯?”宋璃迷迷糊糊的应声。 萧执收紧手臂,“不要再丢下我。” “好。” 第140章 “姐夫” 宋璃一睁眼便看见萧执近在眼前的睡颜,萧执不知道在做着什么梦,他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并不安稳。 宋璃轻轻伸手抚上他的眉间,萧执这些日子瘦了许多,倒是显得越发清俊。若非当时事态紧急,她也想交代清楚些再离开。 但宋遗直的威胁她不能不顾及,且她才恢复记忆,许多事没有理清头绪,她是后悔独自留下萧执面对残局的,可她不得不离开。 “监管者,在吗?” 【我在,检测已经完成。】 宋璃趁着萧执未醒,打算好好问问木香的事,“如何?” 【这木香出自一棵神树,确实可以帮助萧执成为觉醒者。但他并非是自然觉醒,因此每次使用的剂量如果超出他本身所能负荷的程度,他的大脑都会产生创伤。】 “所以只能少量多次?” 【不错,并且他觉醒的记忆没有规律,也不遵循过去发生的时间规律,是纯随机性的。】 “也就是说,我们无法确定究竟使用多少次他才能够完全成为觉醒者”宋璃有些头疼,宋遗直给她的木香本就只有一节,如今已经使用了两次所剩并不多了。 “你说的神树又是什么?” 监管者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抱歉,我暂时不能告知你。”宋璃微愣,监管者不能告知她的事并不多,几乎都跟世界崩坏的原因有关系,所以这棵神树也同这事有关? 宋璃没有强求,既然监管者不愿意说,那么她也只能继续按原定的计划继续寻找bug,在此期间她还需要找到更多的木香让萧执成为觉醒者。 萧执从梦中醒来,见宋璃在发呆便蹭了蹭她,“你在想什么?” 宋璃回过神,“我在想之后的事该如何部署。昨夜你们遭受伏击,由此来看我们猜测的不错,南黎的确有人想要挑起与东陵的争端。” 萧执点头,“南黎的皇帝久病未愈,摄政王可谓只手遮天,但他是促成与东陵通商的主要势力,所以这人不会是他。” 宋璃也是这样想的,“与摄政王有利益冲突的不外乎是那些皇子们,顾思源能够出使东陵,且在洽谈期间他也不曾出过什么幺蛾子,应当也不是他。” “南黎尚未立储,除了大皇子顾思源外,二皇子顾思泽,三皇子顾思涵一个母族强盛,一个能力出众,都是有力的竞争者。” 萧执想了想,“南黎的事与我们无关,得尽快找到孟天初让他们都撤回去。在南黎待太久并不安全。” 宋璃撑起身子,“我大抵知道他在哪儿。”她想起盗月教教主,“宋遗直的师父是盗月教教主。” 萧执诧异,“他们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盗月教可是助过陆家夺天下的。”宋璃也不明白其中因由,“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此事宋遗直已经承认了,他给我那木香,我猜测很可能就是盗月教教主之物。” 萧执跟着坐起身,“广昌王已死,宋家旧部必然动荡,只要再找到他的私军宋家便再无翻身之日。”他看向宋璃的眼睛,“所以你来南黎并不是为了宋家,而是为了盗月教。” 宋璃点头,“是,但也并不全是。”宋璃难以解释,在几年后大越会进攻东陵,而南黎也趁机对东陵展开了攻势。有一世,萧执与宋璃皆是死在了保卫东陵的战场之上。 “我通过宋遗直发现南黎有人与大越有秘密往来,这对东陵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大越一直对东陵虎视眈眈,若有南黎相助,东陵只怕难以招架。我们必须找到此人,决不能让这人握住南黎。” 她将事情推给宋遗直,萧执没有生疑,“先去琼林探探顾思源,若他只得合作,我们再请示圣人。” 萧执想起离京前陆天音的叮嘱,“圣人吩咐我在南黎听从你的安排,且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萧执很疑惑, 宋璃私自离京圣人非但没有怪罪还叮嘱他要保护好她,而宋璃明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为何还会果断的诛杀广昌王,继续辅佐陆家。 宋璃看出他的不解,“我知道你很疑惑圣人为何如此信任我,我猜有一个方法能为你解惑,只是” “是木香?”萧执打断了她的话,“木香带来的梦境,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事怕是只有盗月教教主才知晓,你想试试吗?或许需得很多次才能让你找到答案。” 萧执自然想试,“那便从今夜开始。” “叩叩”,敲门声突然响起,二人对视一眼,宋璃出声询问,“何人?”宋遗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阿姊,是我。” 萧执闻声挑了挑眉,他为宋璃披好外衣,自己下床穿了衣服去开门。 门吱哑一声被拉开又被合上,宋遗直呆愣片刻,是萧执走出了房间,“有些日子不见了,宋遗直。” “你怎么会从她房里出来?”宋遗直瞬间皱紧了眉头。 萧执轻轻嗤笑,“你说呢?”宋遗直顿时升起一股怒意,他一把拽住萧执的前襟,“你竟敢如此轻慢她!萧执你好大的胆子!” 萧执抬手挡下他的手,挑衅的笑道,“你应当叫我一声姐夫。我不是已经教过你什么叫长幼有序了吗?” 宋遗直没想到萧执这么快就追到了南黎,更没想到经历过逃婚的事他和宋璃依然还能没有隔阂。 萧执整理衣襟,“你以为凭你的小伎俩就能拆散我和你姐姐?”他又笑了一声,“幼稚。” 宋遗直咬了咬牙,“你们尚未成亲怎能同房,你将她当成什么了?!”萧执听了这话,心里也沉了沉,他瞬间发力伸手掐住了宋遗直的脖子,“若不是因为你,她本该风风光光的做最美的新娘子。” 萧执目光阴翳,宋遗直被掐的脸都红了却也笑起来,“谁都可以,但你不行。”他的手握住萧执的手继续用力,“她经历过的苦难,可有你萧家的汗马功劳。” 萧执被踩中痛处,眼神变得更加危险。宋遗直回想起这半年中查到的宋璃的消息,心情很复杂。 那个他在黑暗的岁月里偷偷嫉恨的姐姐并不如他所想的,过着轻松的日子。“萧令仪,想做我姐夫,你配吗?” 二人对峙,互不相让。宋璃打开门便见到宋遗直被掐的快断气的样子,“萧执,松手!” 萧执惊了惊,果断的撒手后撤了一步。 “咳咳”宋遗直缓了口气,露出几分虚弱,“阿姊他想杀我。”宋璃无语的看着宋遗直做戏,“行了,你没事招惹他做什么?闲的?” 宋遗直顿了顿,撇撇嘴不再吭声。萧执见状得意的朝宋遗直挑挑眉,宋璃有些没眼看,“还有你,你跟他较什么劲?” 宋遗直其实没有说错,萧执确实想杀他。宋遗直在他看来是个极为危险的存在,他的存在会威胁到宋璃的安危。 宋璃见两个人都不应声,只得清了清嗓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宋遗直郁闷至极,虽然他设想过陆天音不会轻易放过宋璃,但萧执来的这样快,只说明是宋璃一直在给他递消息。 “我答应过带你去见我师父,但他不能同行。” 萧执听明白了,这是要撇下他的意思,“呵,想都别想。我不会离开阿璃一步。” “这里是南黎不是东陵,指挥使大人的官威对我可没用。”宋遗直抬了抬下巴,不甘示弱的迎上二人目光,“我想你们也不希望南黎朝堂知晓应天昉的指挥使与副指挥使都秘密来到了南黎?” 宋璃蹙眉,“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她扫了宋遗直一眼,“是你师父想要见我,才让你带我来了南黎,而非我要求着见他。” 萧执在一旁配合道,“你若想将消息散出去那便去,我们即日便返回东陵。”宋遗直也不上套,“呵,那你们走好了。” 宋璃想了想,如今萧执已经与她汇合,她们除了见盗月教教主确实还有其他事需要做,“你不惜犯险亲去京都找我,想必你师父有不得不见我理由。而你也有不得不听命于他的理由。” 宋遗直没有回答,继续沉默。 “既然我们都有不得不做的事,那不如先行合作。我会同你去见你师父,而你也要让我见到真正的江离。至于其他的事,我们互不干涉。”宋璃说完拉了拉萧执的袖子,“既要合作,你们就莫要再我面前折腾什么幺蛾子。” 宋璃的台阶铺好,宋遗直与萧执都是聪明人,如今的情况这是最好的选择。宋遗直确实有他的理由,虽然他至今仍对师父的话有疑虑,但总要试过他才能定下心来。 萧执没有异议,他虽然想杀宋遗直,但宋遗直现在还有用。“既然如此,那就多多指教,弟弟。” 宋遗直被萧执的一声弟弟堵的胸口发闷,“有人来找你们,应当是应天昉的人。” 宋璃一愣,不悦的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现在才说?!”她丢下两人朝外走,宋遗直却变得乐呵呵的,“这不是你们自己耽搁的么?” 萧执有些无奈,这个宋遗直多少有些恶趣味,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孩儿 第141章 宋帝往事 宋致等了许久才等到萧执与宋璃,她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转,哼笑了一声,“这就和好了?” 宋璃没有接茬,“我有事吩咐你去做。”宋致闻言正经了起来,“你说。” “我查到一个消息,南黎有人暗中与大越勾结,他们联手或许会对东陵不利,昨夜伏击的背后主使应当就是他,想必此人之后还会再找机会向应天昉下手。” 萧执在一旁问道,“昨夜那些杀手南黎的官员是怎么说的?”宋致嗤笑了一声,“还能怎么说,他们只说会彻查此事。不过林措南说他们的兵器特殊,应当出自南黎第一的杀手组织无名。” “无名?”宋璃微微蹙眉,这个杀手组织她曾听过,但是并未有过交锋。“依你看,林家是否会与此事有关?” 宋致摸着下巴想了想,“林措南倒不像是知情的样子,可我也说不好林家是否会牵扯其中。” “我们来南黎想要接触南黎朝臣并不容易,想要揪出背后主谋只怕还是得从无名入手。”萧执点了点桌面,“既然是杀手组织,那便是拿钱办事,对方给得起酬劳,我们亦给的起。” 宋璃颔首,“不错,南黎朝堂之事短时间内我们难以摸清头绪,倒不如让幺娘从无名入手。”宋致觉得在理,“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 “应天昉此次来南黎明面上是为了追捕逃犯,你去琼林之后不妨将动静闹的大些,”宋璃吩咐道,“越乱越好。” 宋致略有迟疑,“天初的行踪至今难明,会不会打草惊蛇?”宋璃摇头,“他的下落我有些线索,我自有办法找到他与瑟文。” 宋致有些着急,“他在哪?”萧执不愿宋璃与盗月教的事让太多人知晓,于是开口道,“邵维如今与我们有些合作,他在南黎耳目众多,自然比我们更容易找到孟天初,耐心些。” 宋致缓缓呼出一口气,“四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些日子”宋璃拍了拍宋致的肩头,“我们一定会带他们回家的。” 宋致沉默着点了点头。 送走宋致后宋璃等三人决定不再耽搁,先行出发前往琼林。三人换上了南黎的服饰一路披星戴月的赶到了琼林,期间萧执用了三次木香,每一回梦醒之后萧执的表情都充满迷惘,但宋璃始终没有做任何解释。 半个多月后两人终于来到了南黎的都城---琼林。 “阿姊,母后想见你。”宋遗直看了一眼萧执,后者露出微微诧异的眼神。宋遗直见状抱着手臂咧嘴,“看来‘姐夫’对阿姊的事也并不全然知晓啊。” 萧执低叹了一声,“怪不得圣人如何也找不到你们,原来你们一直藏在南黎”他看向宋璃,“你早就知道赵皇后还活着?” 宋璃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萧执哼笑了一声,“这便是你说的,绝不隐瞒彼此” 宋璃没有解释,也没有将赵皇后就是渡风楼老板的是和盘托出。萧执与她仍然存在不同立场,在南黎他无法动手,但回了东陵便不一样了。 “带我去见她。”宋璃忽略萧执的眼神。萧执气闷的拉紧马绳,“我去见十一。”萧执深知宋璃和宋遗直不可能会带他同去见赵皇后,否则当初宋璃就不会隐瞒她见过赵皇后之事。 宋璃有些歉疚的拉了拉萧执的手,“晚些见。” 萧执踢着马走了,宋遗直在一旁笑道,“阿姊还真是御夫有术。”宋璃头疼,“不叫姐夫了?”宋遗直收了笑,“我们也走。” 宋遗直看了一眼萧执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下定决心,他绝不会让萧执活着离开南黎。 赵皇后在南黎的酒楼叫长乐天,长乐天遍布南黎不少州城,生意做的很大,宋璃有些佩服自己的母后,堂堂皇后倒是极擅经营。 来到琼林的长乐天,宋遗直带着她迈过曲折迂回的长廊进入了一间位于四楼的雅室,“母亲,我们回来了。” 赵皇后摆弄着茶具并未抬头,她穿着一身素色华服,举手投足皆是万千凤仪,一如当初在东陵皇宫时。 宋璃有些恍惚,上一世她是死在赵皇后怀中的,她还记得赵皇后那沾满血的右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是怎样的滑腻,记得从来端庄美丽的母亲崩溃的眼泪,她对她说,昭华,是母后对不住你下辈子,不要生在皇家了。 她死前来不及开口告诉她,自己的死并不是赵皇后的错。陆天音死后世界崩坏的更快了,她是不得不赴死的。 “母后”宋璃喃喃开口。 赵珍手中动作一顿,这一声叫她不自觉想起久远的记忆。她抬起头看着走到眼前的一双儿女,“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一巴掌落在宋遗直脸上。 宋璃有些错愕的看向赵珍,宋遗直咧咧嘴摸上自己的左脸。“广昌王是你的亲叔叔!” 宋遗直嗤笑一声,“母亲这是为了你的好姘头要打死儿子不成?”赵皇后闻言霎时脸色苍白,抬手又是一巴掌,“放肆!” 宋璃匆忙将宋遗直挡在身后握住了赵珍的手腕,“广昌王是我杀的与他无关。”宋璃想着方才宋遗直所说的姘头儿子,回身看了一眼宋遗直,却见少年垂着头左脸已经微微红肿起来。 赵皇后捂着胸口喘气,“你叔叔一死,如今旧部大乱,我们要如何为你父亲复仇你究竟知不知道母亲这些年有多累” 宋遗直嗤笑了一声,“我那便宜爹要是知道他的仇是你这样报的,只怕气的能活过来。” 赵珍红着眼看向宋遗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怎么可能会做背叛你父亲的事?”宋遗直抿紧嘴角不再说话。 宋璃有些错愕,宋遗直的话不像信口开河,但赵珍其人何其娇矜,怎么可能会委身于人? “宋遗直,你先出去。”宋璃推了推少年的肩膀,“我有话同母后说。”宋遗直看了母女俩一眼,随后沉着脸转身出了门。 赵皇后缓缓呼出口气坐回了凳子上,“你不该杀了广昌王,也不该来南黎。” “母后,陆家是天命所归,你莫要再执迷不悟了。”宋璃在赵珍一旁坐下,她伸手握住赵珍,“遗直还这样小,你们就留在南黎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赵皇后抽回手,“你突然杀了广昌王,如今旧部群臣无首都在逼我交出你和遗直,昭华,你可知母后废了多少心思才没有将你牵扯进来?你如今所行之事却叫母后的筹谋全都付诸东流了” “所以培养江离代替我的身份果然是母后所为?”宋璃皱着眉,脑海中呼唤起监管者。 “监管者,你在吗,检测赵皇后是否为觉醒者。” 【我在。】停顿一息后,冰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检测已开始,请稍后。】 “你想和萧执长相厮守,母后不拦你,可母后要为你父皇复仇,你也不必劝我。”赵珍看向女儿,“如今你也有了心爱之人,若是萧执惨死,你能放得下吗?” “”宋璃沉默起来,她是为萧执的枉死疯狂过的。 赵皇后看着女儿低垂的双眸,回想起上一世她在自己怀中咽气的样子。上一世宋璃与她一起复仇,宋璃放弃了所爱之人,最终成功的诛杀了陆天音。 但复仇后的宋璃和她都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解脱,她最终死在了萧执手中,而萧执也紧随其后自戕了。 重生后赵皇后想了许多,她和宋帝没能长相厮守,至少该让她苦命的女儿得偿所愿一回。 “昭华是你父皇的仇恨支撑着母后苟活至今,不论世人如何用污名诽谤他,但在母后心中,他都是当初那个说会爱护我一生一世的少年郎君” 赵皇后想起宋帝,露出一丝眷恋的笑,“你幼时曾见过梅妃的鬼魂,却并不知晓她为何会死。当初你父皇登基,朝中大臣便急着想将人塞进后宫,可你父皇说过,这一世只会有我一个。 梅妃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上了一回龙床,其后才被纳入后宫。你父亲说只要她安分守己便不会为难她,可她却将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事情败露后你父皇才处死了她。 还令妃与婉妃,她们明明已经有了所爱之人,却被家族逼迫不得不求到了我跟前。你父皇怜惜她们的遭遇将她们纳入后宫,却并没有为难她们,甚至还偷偷安排了她们的情郎偶尔来相伴在旁人看来如此荒唐的事,他却不惜冒险。” 赵皇后笑着哭起来,“他曾说,待我们的孩子大了,他便将皇位让出来,放后妃们自由,然后带着我离开京都。 你父皇是个良善之人,他并不想做什么皇帝,可他是嫡子,若不坐上皇位便是必死的结局。我们不是没有想过远离纷争,可我们没得选。” 宋璃活了十几世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一时间她有些五味杂陈。但不论如何,陆天音不能死。“母后,陆天音不能死东陵的百姓也是您和父皇的百姓啊。” 第142章 新身份:药商夫妻 宋璃与赵皇后密谈了许久,宋遗直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但等到二人出来却都是红着眼睛的。 他烦闷的皱着眉,“我们该走了。”宋璃点点头,她轻轻抱了抱赵珍,“请您仔细考虑我的话。” 赵珍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回抱宋璃片刻又松开,目光落在了宋遗直脸上。红肿的脸颊上此时五指印愈发明显,她伸出手却被宋遗直躲开。 “遗直,不要再插手这些事了。”赵珍叹息一声,这一世她想让儿女远离家国纷争好好活着,因而才不再强求女儿加入她的计划,又一早将宋遗直送到了南黎。 可事与愿违,不论是宋璃还是宋遗直,他们依然被卷入了纷扰不肯脱身。“东陵的事我不感兴趣,广昌王那老贼已死,母亲还是想想自己的事该如何继续,儿子的事不劳您费心。” 宋璃嘶了一声,一个暴扣落在宋遗直脑袋上。“你做什么?!”宋遗直疼的捂住脑袋闪到一旁怒目看向宋璃。 宋璃牵起嘴角冷笑一声,“你若再这么目无尊长,阿姊便亲自来教你规矩。”宋遗直愣了愣,这还是她第一次称自己为他的阿姊。 赵珍看着眼前的一双儿女,轻轻笑了笑,到底是姐弟,虽才相认不久,但血脉相连的羁绊仍在隐隐作祟。“你们去。” 想了想她又朝儿子道,“莫要为难你姐夫。”宋遗直挑眉,但并未往心里去,“知道了。” 离开长乐天后宋遗直边与宋璃分道扬镳,这是他们之前约好的。宋遗直在琼林有自己的府邸,他如今还担着南黎朝堂的差事,不宜在明面上与宋璃走的太近了。 宋璃一边朝萧执那头赶去,一边回想赵珍所说的关于宋遗直的话。宋遗直如她推测一般是在她离宫后才怀的胎,赵珍出逃后在宫外生下了这个幼子,其后便借着宫外的部署与广昌王的庇佑生活在中州。 宋遗直四五岁时赵珍开始加紧部署自己的计划,那时候她不再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伴在他身侧教导便将孩子托付给广昌王,可后来她却意外得知宋遗直在广昌王手里过的并不好。 广昌王的孩子时常在暗中折磨年幼的宋遗直,宋遗直也是那时候才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并且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亲姐姐。 赵珍为了复仇无法与广昌王撕破脸,为了保护宋遗直最终决定将他送离故土,养在了南黎。那时候宋遗直已经九岁了。 赵珍没有细说宋遗直受过的虐待,但只言片语中宋璃也能猜到那些恶劣的手段足以摧毁一个年幼孩子的心智。她这才明白宋遗直身上为何总带着一种疯狂的阴鸷,她恨的牙痒痒,她还是让广昌王死的太容易了。 萧执再见到宋璃时发现她心情似乎很差,原本还生着闷气的他泄了气,默默走到她身边将人揽入怀中,“你母亲说什么了?” 宋璃神色恹恹的靠着萧执,“我一个前朝帝姬落在新帝手中,可我尚有师父关爱照拂,又有温家悉心教导却没想到他长在母亲叔父身边,过的却生不如死。” 萧执怔忪,她在说宋遗直?“赵皇后待他不好?不对宋遗直是遗腹子,你母亲不可能不疼爱他。所以,是广昌王?” 宋璃点点头,“那个老畜生,我就不该那样轻易的了结了他的性命!” 萧执有些头疼起来,宋璃看起来已经开始在意这个弟弟了。“这并非是你的错,莫要多想。”他拍了拍宋璃的背,试图转移话题,“我让幺娘为我们安排了新的身份,是东陵来的药材商人,私下贩卖火石。” 萧执将一张纸递给宋璃,上面写着二人的身份信息。宋璃接过东西打起精神,“琼林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对我们有用的消息并不多,其中只有一事值得注意,前些日南黎工部的侍郎暴毙,但顶上来的人并不是摄政王的人。如今南黎正在查这位侍郎的死因,而这位侍郎,他姓林。” 萧执说着话将人松开,“对了,我已经吩咐幺娘想办法联系无名,她说大概需要十日来安排我们见面。” 宋璃看完身份信息便将纸张烧了,萧执继续道,“市舶司的文书明日一早我们要去官府报备,我们新身份的籍帖幺娘已经备好了。” 宋璃对幺娘办事很放心,她起身整理了一番衣物,“换身衣服,我们出去转转。”萧执会意,工部侍郎暴毙的案子在琼林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出去听听传言也无不可。 “夫人先更衣,我去安排随侍。”萧执牵着宋璃走到已经归置好的衣柜前,“里面的衣服都是幺娘准备的。” 宋璃听见他的称呼不自觉笑起来,“我突然想起我们在离洲查拐卖案的时候。”萧执也跟着露出些笑意,那时候他们也曾经扮演过不同的身份,“夫人舞姿动人。” 宋璃笑着笑着心中又一次生出割裂感,作为江离的她拥有完整的二十年人生,有一步算一步,每一步都有迹可循。 可恢复的那十几世记忆却像是突然在她体内生根发芽的藤蔓,它们突兀的裹缠着已经成长起来的树干攀延无法断绝。“你去,我更衣了。” 宋璃换回了东陵的服饰,她挽了个妇人的发髻,发间妆点着珠光宝气的发钗,既是东陵来的富商,那便要有富贵人家的派头。 一切准备妥当后宋璃打开了门,门外的萧执闻声回过头看她,宋璃在他眼中看见了惊艳,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伤怀。 萧执看了一会儿才上前抚了抚了她的发钗,“夫人如此甚美。”宋璃心知萧执心中遗憾难平,但他既然体贴的不再提,她自然也不会扫兴,“夫君,我们走。” 萧执听见一声夫君,心中苦涩散去,他忍不住勾起嘴角牵住宋璃的手,“嗯。” 入夜后的琼林城依然很热闹,作为南黎最大的城市它无疑也是最繁华的。二人寻了一间名叫春江楼的酒楼用晚饭,根据幺娘的情报,这间酒楼是琼林大族宇文氏的产业,而宇文家如今的族长是太医院的总事官。 二人迈进酒楼店小二赶忙迎上来,“二位贵客里边请。”宋璃身后的婢子上前客气道,“劳烦准备一间清净些的雅间。”店小二躬着身一边应声一边引路。 “贵客是打东陵来的?您二位可来过南黎?可需要小的为您推荐南黎美食?咱们酒楼可是地地道道的南黎琼林菜。” 萧执笑容温和,“确实是头一回来南黎,那就劳烦为我们介绍一二。”店小二见男主人言行如此客气便猜这应当是行商之人,“咱们琼林菜式偏辣口,贵客可吃得?” 萧执点头,“我们是东陵蜀地来的,能吃的惯辣。”小二一听二人是从蜀地来的,又闻着萧执与宋璃身上有隐隐草药气味便猜测二人极有可能是药商。 小二将两人带到雅间,热情的为二人介绍了酒楼的菜式。萧执与宋璃要了五菜一汤又要了三道点心,点完菜还阔绰的打赏了小二。 店小二笑眯眯的道了谢,“贵客远道而来,若是有何想了解琼林的,小的定知无不言。”萧执笑着颔首,“在下道有一事想打听打听,不知在琼林哪家药铺生意做的大些?药材齐全些?” 店小二心中道了一句果不其然,随后赶忙回话,“放眼南黎药商无数,但其中生意做的最大的有三家,其中两家都在咱们琼林人氏。一家叫久山制药东家姓宇文,另一家的东家姓文,他们的药房叫宝林坊。” 宋璃听罢温温柔柔的开口询问,“那还有一家呢?” “还有一家叫济德堂,东家也姓文,不过倒是同琼林的文家没什么关系。济德堂琼林也有分号,他们东家是宝川人氏,宝川里琼林可就有些远了。” 第143章 偶遇顾思源 萧执与宋璃用一顿饭打听了不少琼林事,但真正的目的却是琼林的药商。 “夫君,我们去城中再转转?我想去采买些东西。”宋璃声调轻柔,举手投足皆是淑女仪态。 萧执应着声,一边细致的用帕子为宋璃将双手一一擦净,待他忙完才再次开口,“走。” 结了账离开酒楼,两个人沿街采买,不多时,带出来的仆婢们就抱满了东西。“你们先行回去。”宋璃看东西买的差不多了吩咐道。 “是。”“是,夫人。” “南黎虽小,但倒也富庶。”萧执牵着宋璃继续漫步,宋璃笑了笑,“南黎如今矿山的开采程度可见一斑。” “之前你说离港前查到东陵有人要来南黎私贩火石,看样子南黎的这位摄政王位子坐的也不是很稳啊”宋璃想着此事也终于明白萧执为何会让幺娘安排这样一个身份。 “南黎的接头人并未见过蜀中那药商,而东陵的接头人已经被我们拿下,这或许是个机会。如果我们能找到究竟是什么人想要购买火石,或许便足够与摄政王谈判。”萧执停下步子,“今夜城中有一场拍卖会,幺娘已经准备好了入场的帖子。” 宋璃颔首,“与其盲目的去找,不如等着他们上门。” 监管者已经查明,她的母后赵皇后果然也是觉醒者。由此,过去许多她想不明白的事终于说的通了,上一世离洲的铁矿并没有落在庄亲王手中,直到那铁矿被朝廷发现,宋家势力才得到消息。赵珍也打过铁矿的主意,但那时候已经晚了。 而这一世赵珍作为觉醒者一早便知晓那铁矿的存在,不得不说赵珍确实聪明,铁矿落在庄亲王手中后,只怕她一直在关注着陆倬云秘密制造兵器一事。 而应天昉恰好收到的消息,只怕也有赵珍的引导。应天昉将注意力放在铁矿上,陆倬云才有了转移那批武器的动机,而她,便借机暗中截获了那批兵器。 “你舅父那批丢失的兵器大抵也与此事有关。”宋璃想了想,“最初我以为那些东西是宋家为自己准备的,但东西如今来了南黎,你又得知南黎有人暗中向东陵采买火石,由此来看,只怕那些东西也是为南黎人准备的” 萧执眸光闪了闪,“你说的在理,否则他们不必大费周章的将东西运到南黎来。宋遗直不曾提过此事吗?” 宋璃摇了摇头,“我几次试过探他的消息,但他并不肯多提。不过到是还有一种可能南黎虽矿脉不少,但冶炼锻造的工艺远不如我们,他那师父实在也很可疑” 二人在马车中沉默起来,好半晌后车夫的声音响起,“家主,夫人。目的地到了。”两人对视一眼,萧执率先下了马车,宋璃戴好遮面,随后被萧执搀扶着下了马车。 沉沉夜色中,百宝斋巨大的镶金招牌映入眼帘。 宋璃温柔的挽住萧执,“夫君,这便是你说的百宝斋?”周遭排队入场的人闻声看向二人,只见萧执捏捏她的手,“是了,听闻今夜有一世间难寻秘药将要拍卖。” 宋璃微微一笑,“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了。” 两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相貌出众吸引了不少目光。萧执与宋璃排队入场,随后被小厮引着入座。 百宝斋今日来了不少人,宋璃朝四周扫了几眼,随后便在二楼的雅座上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顾思源。 宋璃拉拉萧执的袖子,“顾思源也来了。”萧执闻言顺着宋璃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了南黎的大皇子,“倒是省的我们去寻他了。” “顾思源既然来了,只怕今日还有南黎皇室的其他成员在场。”萧执微微蹙眉,看来得提前堵了顾思源的口,他和宋璃的身份不能暴露。 “夫君,既是遇着大殿下了,不若去拜会一二。”宋璃与萧执想到一块儿去了,虽然今日人多,但一会儿他们要竞价难免会招来目光。 萧执颔首率先起身,随后牵着宋璃朝二楼而去。 来到楼梯口,两人被侍从拦住。“两位小哥,我们夫妻二人是顾大公子旧识,自东陵而来。还请代为通传,我二人求见顾大公子。” 侍从相视一眼,“可有名帖。”萧执有些抱歉的笑了笑,“着急出门未带名帖,烦请通传,便说是蜀中药商求见。” 侍从撇撇嘴,其中一人点了点头便朝二楼去了。萧执与宋璃等了一会儿,片刻后侍从回来放行,“二位请。” 萧执给侍从塞了碎银,“有劳了。” 二楼雅座。 顾思源摆弄着茶盏,他并不认识什么东陵来的蜀中药商,只是前不久他收到消息东陵有个私贩火石的药商来了南黎,此人便是蜀中人,他虽然不确定来找他的是否就是那药商,但见见也无妨。 不多时,顾思源的侍从引着一男一女上楼来到了雅座。顾思源抬眸看过去,只一眼便愣住了。 “蜀中陆遥携妻赵氏拜见顾公子。”萧执笑着朝顾思源一拜,一旁的宋璃跟着行了礼,“顾公子有礼了。” 顾思源脑子懵了一瞬,面上却并未显露。他抬抬手,“不必多礼。” 萧执浅笑,“一别数月,公子可好?小人曾在临港负责市舶司药材采办时见过公子,不知公子可还记得小人?” 顾思源自然是认出了萧执,他微微蹙眉看着萧执随后又将目光落在他身侧的女子身上,他虽然知道应天昉的人已经来了南黎但上报的名单里可并没有萧执。 “自是记得的,陆公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顾思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没有打算拆穿他。“请坐。” “大哥这是有客人啊。”此时一位锦衣青年从旁边的雅座撩起帘子走了过来。他嘴角挂着笑,一边大喇喇的坐下一边打量起萧执与宋璃。“东陵来的?药商?” 萧执闻声赶忙端起笑容一拜,“问公子安。” 顾思源面上冷了几分,“这位是我家中二弟。”萧执会意再拜,“原来是二公子。” 顾思泽打着扇子偏了偏脑袋,“看来大哥东陵之行倒是结识了不少新朋友。”顾思源有些不耐烦的喝了口茶,“你有事?” “这不是没见过几个东陵人么,过来瞧瞧新鲜。”顾思泽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凳子,“来来来,别站着说话。” 萧执眼神在二人间转了转,随后笑道,“方才入场恰好瞧见大公子是以前来拜会,这一会儿拍卖便要开始了。小人便不打搅二位公子雅兴了,二位公子明日若得空,小人再去拜会。” 顾思泽觉得有些扫兴,“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拍卖会结束你不妨多留一会儿。本公子对东陵可是好奇的很。” 萧执闻言没有推辞,“小人遵命。”他同宋璃拜别了顾家两兄弟,随后下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好在你我往常都戴着面具,我方才又瞧见个眼熟的南黎官员了。”宋璃落座后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后她微微一叹,“南黎这茶味道还不错。” 萧执牵过宋璃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同宋遗直比试时有不少人都瞧见了,还是要当心着些。”宋璃挑眉,“我如今这身打扮大抵是不容易认出来的。” 第143章 偶遇顾思源 萧执与宋璃用一顿饭打听了不少琼林事,但真正的目的却是琼林的药商。 “夫君,我们去城中再转转?我想去采买些东西。”宋璃声调轻柔,举手投足皆是淑女仪态。 萧执应着声,一边细致的用帕子为宋璃将双手一一擦净,待他忙完才再次开口,“走。” 结了账离开酒楼,两个人沿街采买,不多时,带出来的仆婢们就抱满了东西。“你们先行回去。”宋璃看东西买的差不多了吩咐道。 “是。”“是,夫人。” “南黎虽小,但倒也富庶。”萧执牵着宋璃继续漫步,宋璃笑了笑,“南黎如今矿山的开采程度可见一斑。” “之前你说离港前查到东陵有人要来南黎私贩火石,看样子南黎的这位摄政王位子坐的也不是很稳啊”宋璃想着此事也终于明白萧执为何会让幺娘安排这样一个身份。 “南黎的接头人并未见过蜀中那药商,而东陵的接头人已经被我们拿下,这或许是个机会。如果我们能找到究竟是什么人想要购买火石,或许便足够与摄政王谈判。”萧执停下步子,“今夜城中有一场拍卖会,幺娘已经准备好了入场的帖子。” 宋璃颔首,“与其盲目的去找,不如等着他们上门。” 监管者已经查明,她的母后赵皇后果然也是觉醒者。由此,过去许多她想不明白的事终于说的通了,上一世离洲的铁矿并没有落在庄亲王手中,直到那铁矿被朝廷发现,宋家势力才得到消息。赵珍也打过铁矿的主意,但那时候已经晚了。 而这一世赵珍作为觉醒者一早便知晓那铁矿的存在,不得不说赵珍确实聪明,铁矿落在庄亲王手中后,只怕她一直在关注着陆倬云秘密制造兵器一事。 而应天昉恰好收到的消息,只怕也有赵珍的引导。应天昉将注意力放在铁矿上,陆倬云才有了转移那批武器的动机,而她,便借机暗中截获了那批兵器。 “你舅父那批丢失的兵器大抵也与此事有关。”宋璃想了想,“最初我以为那些东西是宋家为自己准备的,但东西如今来了南黎,你又得知南黎有人暗中向东陵采买火石,由此来看,只怕那些东西也是为南黎人准备的” 萧执眸光闪了闪,“你说的在理,否则他们不必大费周章的将东西运到南黎来。宋遗直不曾提过此事吗?” 宋璃摇了摇头,“我几次试过探他的消息,但他并不肯多提。不过到是还有一种可能南黎虽矿脉不少,但冶炼锻造的工艺远不如我们,他那师父实在也很可疑” 二人在马车中沉默起来,好半晌后车夫的声音响起,“家主,夫人。目的地到了。”两人对视一眼,萧执率先下了马车,宋璃戴好遮面,随后被萧执搀扶着下了马车。 沉沉夜色中,百宝斋巨大的镶金招牌映入眼帘。 宋璃温柔的挽住萧执,“夫君,这便是你说的百宝斋?”周遭排队入场的人闻声看向二人,只见萧执捏捏她的手,“是了,听闻今夜有一世间难寻秘药将要拍卖。” 宋璃微微一笑,“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了。” 两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相貌出众吸引了不少目光。萧执与宋璃排队入场,随后被小厮引着入座。 百宝斋今日来了不少人,宋璃朝四周扫了几眼,随后便在二楼的雅座上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顾思源。 宋璃拉拉萧执的袖子,“顾思源也来了。”萧执闻言顺着宋璃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了南黎的大皇子,“倒是省的我们去寻他了。” “顾思源既然来了,只怕今日还有南黎皇室的其他成员在场。”萧执微微蹙眉,看来得提前堵了顾思源的口,他和宋璃的身份不能暴露。 “夫君,既是遇着大殿下了,不若去拜会一二。”宋璃与萧执想到一块儿去了,虽然今日人多,但一会儿他们要竞价难免会招来目光。 萧执颔首率先起身,随后牵着宋璃朝二楼而去。 来到楼梯口,两人被侍从拦住。“两位小哥,我们夫妻二人是顾大公子旧识,自东陵而来。还请代为通传,我二人求见顾大公子。” 侍从相视一眼,“可有名帖。”萧执有些抱歉的笑了笑,“着急出门未带名帖,烦请通传,便说是蜀中药商求见。” 侍从撇撇嘴,其中一人点了点头便朝二楼去了。萧执与宋璃等了一会儿,片刻后侍从回来放行,“二位请。” 萧执给侍从塞了碎银,“有劳了。” 二楼雅座。 顾思源摆弄着茶盏,他并不认识什么东陵来的蜀中药商,只是前不久他收到消息东陵有个私贩火石的药商来了南黎,此人便是蜀中人,他虽然不确定来找他的是否就是那药商,但见见也无妨。 不多时,顾思源的侍从引着一男一女上楼来到了雅座。顾思源抬眸看过去,只一眼便愣住了。 “蜀中陆遥携妻赵氏拜见顾公子。”萧执笑着朝顾思源一拜,一旁的宋璃跟着行了礼,“顾公子有礼了。” 顾思源脑子懵了一瞬,面上却并未显露。他抬抬手,“不必多礼。” 萧执浅笑,“一别数月,公子可好?小人曾在临港负责市舶司药材采办时见过公子,不知公子可还记得小人?” 顾思源自然是认出了萧执,他微微蹙眉看着萧执随后又将目光落在他身侧的女子身上,他虽然知道应天昉的人已经来了南黎但上报的名单里可并没有萧执。 “自是记得的,陆公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顾思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没有打算拆穿他。“请坐。” “大哥这是有客人啊。”此时一位锦衣青年从旁边的雅座撩起帘子走了过来。他嘴角挂着笑,一边大喇喇的坐下一边打量起萧执与宋璃。“东陵来的?药商?” 萧执闻声赶忙端起笑容一拜,“问公子安。” 顾思源面上冷了几分,“这位是我家中二弟。”萧执会意再拜,“原来是二公子。” 顾思泽打着扇子偏了偏脑袋,“看来大哥东陵之行倒是结识了不少新朋友。”顾思源有些不耐烦的喝了口茶,“你有事?” “这不是没见过几个东陵人么,过来瞧瞧新鲜。”顾思泽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凳子,“来来来,别站着说话。” 萧执眼神在二人间转了转,随后笑道,“方才入场恰好瞧见大公子是以前来拜会,这一会儿拍卖便要开始了。小人便不打搅二位公子雅兴了,二位公子明日若得空,小人再去拜会。” 顾思泽觉得有些扫兴,“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拍卖会结束你不妨多留一会儿。本公子对东陵可是好奇的很。” 萧执闻言没有推辞,“小人遵命。”他同宋璃拜别了顾家两兄弟,随后下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好在你我往常都戴着面具,我方才又瞧见个眼熟的南黎官员了。”宋璃落座后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后她微微一叹,“南黎这茶味道还不错。” 萧执牵过宋璃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同宋遗直比试时有不少人都瞧见了,还是要当心着些。”宋璃挑眉,“我如今这身打扮大抵是不容易认出来的。” 第144章 放出消息 拍卖会开始,萧执与宋璃是冲着秘药来的,前面的物件他们并未出手。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月升中天,拍卖会也临近结束,最后一件拍品秘药,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最日的重头戏登场了。”台上的掌柜笑眯眯将一个锦盒搁在了百宝斋正中的台子上,“诸位贵客,今日最后一件拍品乃是产自天姥山的避香,诸位皆是行家,这避香小人就不多介绍了。起拍价,两万两白银。” 萧执与宋璃看着锦盒,“来了。” 台下瞬间一片喧哗,避香难得,听闻以避香入药可肉白骨活死人,但它产量极少又长在天姥山最陡峭的悬壁上,成熟期需要二十年。 “三万两。” “三万四千两。”“四万两!”“四万三千两!” 百宝斋竞拍开始,一声高过一声的出价此起彼伏。宋璃与萧执对视一眼,随后摇铃,“五万五千两。” 顾思源循声看去,他皱着眉,随后也抬手摇铃,“六万两。” 顾思泽挑眉,“大哥这是打算将东西送给父亲吗?可真是舍得啊。” “七万两。”宋璃再一次摇铃,她朝顾思源看过去。顾思源啧了一声,“八万两。”他今日来百宝斋为的就是这一株避香,原本他是胸有成竹的,但半路杀出的萧执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十万两。”宋璃心都在滴血,幺娘赚银子可不容易啊 顾思泽笑出声,“这东陵人果然没什么好东西,方才还恭敬来拜呢。这会儿子可不手软。”他看向楼下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虽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女子有一双异常漂亮的眼睛。 顾思源眉头紧皱,掌柜已经开始倒数了。避香虽然珍贵,但卖到十万两实在太贵。 “成交!”掌柜一锤定音,他乐呵呵的合不拢嘴,“这一株天姥山避香的得主便是东陵蜀中陆家公子夫妻了!” 萧执微微颔首,将准备好的银票交给了来收款的小厮,“有劳。”小厮嘴里说着吉祥话,宋璃大方的打赏了银子,“请百宝斋的诸位喝茶。” “多谢夫人,多谢公子!” 在场的买家们看向萧执与宋璃,嘈杂的道贺声中萧执一一客气道谢。 待掌柜将锦盒送来后萧执这才淡笑着收好东西朝着二楼而去,宋璃跟在他身后,却感觉有一道目光始终落在他们身上。 她朝四周看了一圈,并未看见什么可疑之人。 萧执与宋璃再一次来到百宝斋二楼,此时顾思泽正好整以暇的倚着坐榻喝酒,见两人来了不禁笑道,“恭喜陆公子了。” 萧执朝两兄弟一拜,随后解释道,“小人此番来买秘药也是受家父叮嘱,这东西是得送去宫里的,多有得罪还望大公子勿怪。” 顾思泽挑眉,“陆公子还有宫中的门路?”他还以为这姓陆的是打算买了东西来讨好他大皇兄的。 宋璃见顾思泽总朝顾思源瞟,自然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她心里嗤了一声,开玩笑,十万两银子的东西送给南黎皇室?多大脸呢。这东西他们当然是要带回东陵的。 而萧执这么说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们要坐实自己就是贩卖火石的药商,但他不可能明着告诉所有人。 火石不论在东陵还是南黎皆是管制材料,可不是什么人家都能接触的。想要私贩这种东西,没有家族实力如何可能?否则他们应天昉早就查出来了。 “小人出自蜀中陆家。”萧执没有多解释,但作为南黎皇室自然听得懂。东陵的皇室可就姓陆。 顾思泽眼珠子一转,似乎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他看向萧执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探究。 顾思源闻言也是一噎,如果这东西是为女帝买的,他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坐下说话。” 萧执扶着宋璃先落座,随后自己才跟着坐下。宋璃依礼摘了面纱,露出一张娴静娇艳的面庞,顾思源微愣,倒是第一次见到那应天昉叱咤风云的大人这副温柔模样。 顾思泽看着宋璃的样貌眼睛亮了几分,好一个柔弱出尘的美人。 宋璃盯着那有些恶心的目光忍住没有皱眉,她微笑着看向顾思泽,“二公子,可是民妇脸上沾了什么?” 顾思泽轻咳了一声收回目光笑道,“没有,只是陆夫人这般娴静温柔的东陵女子在南黎实在少见。陆夫人勿怪。” 宋璃微微颔首,“二公子言重了。”萧执眼神冷了几分,“二公子得空不妨去东陵走走,小人定会好生招待。” 顾思源在一旁瞥了弟弟一眼,嗤笑了一声,“二弟如今连琼林都出不去,只怕要去东陵还有的等。” 顾思泽听了这话也没了笑,他最近被摄政王罚了正是烦躁的时候,不然也不会来逛什么拍卖会了。 不过倒也并非毫无收获。 他将视线重新落回萧执夫妻二人身上,“总会有机会的。” 顾思源心中沉下一口气,忽略心中烦闷转而也看向萧执与宋璃,“二位此番来南黎便是为了避香?” 宋璃含笑答道,“避香只是其一,南黎此行最重要的自然是做生意了。如今东陵与南黎恢复贸易往来,陆家也该将过去的商路捡起来了。” 顾思源看着宋璃,心中猜测她会不会是来找她师父的。“只是为了生意何以需要少主与少夫人跑这一趟。” 萧执笑了笑,“手中有批好货来寻买家,这批货难得,旁的人来家父不大放心。我又想着夫人也未来过南黎,便带着她一道来看看。” 顾思泽与顾思源没有多问货物的事,倒是顾思泽问了些蜀中的风土人情,萧执自幼在蜀中长大自然是对答如流,几人各藏心事聊到了深夜。 散场时顾思泽还有些意犹未尽,“左右我近些日子无事,你们得空便来府上找我。东陵的事我还没有听够。” “小人改日定去府中拜访。”萧执一拜,随后目送顾思泽的马车渐行渐远。顾思源上了马车只朝二人点了点头,随后也动身离开了。 送走二人萧执与宋璃也回了客栈,宋璃往榻上一歪,叹道,“许久不曾这般,倒是有些累。” 萧执无奈一笑,上前替她将发髻拆下,“你说,火石的买家可会在他们之中?”宋璃摸了摸下巴,“不好说。今日的场合他们都没有表现太多不过消息我们已经放出去了,耐心等着。” 萧执忙完手中动作,看向桌上的锦盒,“东西我让人先送回东陵?”宋璃摇摇头,“先不急。这东西待找到老七便交给老七。” 萧执点点头没有什么异议,“也好。” “今夜在百宝斋我总觉着有人一直在盯着我们,但我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宋璃想了想还是将这事告诉了萧执,她经历了这么多世的历练,其敏锐程度并非寻常人可比。 “我们才到琼林不应该被人察觉出异常才对或许是因为避香?”萧执推测。 “如果是为了避香,只怕会有人来抢你我如今不能随便动手,得让人加强戒备了。”宋璃坐起身来,目光也落在了锦盒之上。 两人忙活了一日夜里沐浴之后便一道歇了,萧执揽着宋璃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这些日子他们都睡在一起但并没有再做过什么。 在萧执心中,二人虽然还没礼成,但宋璃已经是他的妻。“阿璃。”他轻声唤了一句,宋璃迷迷糊糊的应声,“怎了?” 萧执笑了笑,“无事,睡。”他将人又搂紧了几分,他只是觉得如今这般有些像是在做梦。 从京都到琼林,从未成的婚礼到已有夫妻之实。三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即便如今她就睡在他怀中,他还是觉得抓不紧她。 那一夜因为委屈愤懑而冲动的做了本该留在洞房花烛夜的事,他本以为宋璃会生气的。但宋璃不知为何似乎对此事接受良好,她不但没有怨他甚至默许了与他同塌而眠。 非是萧执不想尊重宋璃,而是他有些怕了,他害怕一闭眼再一睁眼,宋璃又抛下他一个人跑了。 宋璃似乎明了他心中的不安,她轻轻环住萧执的后背,脑袋在他怀中蹭了蹭,“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 萧执愣了愣,随后合上眼,“嗯。” 第144章 放出消息 拍卖会开始,萧执与宋璃是冲着秘药来的,前面的物件他们并未出手。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月升中天,拍卖会也临近结束,最后一件拍品秘药,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最日的重头戏登场了。”台上的掌柜笑眯眯将一个锦盒搁在了百宝斋正中的台子上,“诸位贵客,今日最后一件拍品乃是产自天姥山的避香,诸位皆是行家,这避香小人就不多介绍了。起拍价,两万两白银。” 萧执与宋璃看着锦盒,“来了。” 台下瞬间一片喧哗,避香难得,听闻以避香入药可肉白骨活死人,但它产量极少又长在天姥山最陡峭的悬壁上,成熟期需要二十年。 “三万两。” “三万四千两。”“四万两!”“四万三千两!” 百宝斋竞拍开始,一声高过一声的出价此起彼伏。宋璃与萧执对视一眼,随后摇铃,“五万五千两。” 顾思源循声看去,他皱着眉,随后也抬手摇铃,“六万两。” 顾思泽挑眉,“大哥这是打算将东西送给父亲吗?可真是舍得啊。” “七万两。”宋璃再一次摇铃,她朝顾思源看过去。顾思源啧了一声,“八万两。”他今日来百宝斋为的就是这一株避香,原本他是胸有成竹的,但半路杀出的萧执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十万两。”宋璃心都在滴血,幺娘赚银子可不容易啊 顾思泽笑出声,“这东陵人果然没什么好东西,方才还恭敬来拜呢。这会儿子可不手软。”他看向楼下那个戴着面纱的女子,虽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女子有一双异常漂亮的眼睛。 顾思源眉头紧皱,掌柜已经开始倒数了。避香虽然珍贵,但卖到十万两实在太贵。 “成交!”掌柜一锤定音,他乐呵呵的合不拢嘴,“这一株天姥山避香的得主便是东陵蜀中陆家公子夫妻了!” 萧执微微颔首,将准备好的银票交给了来收款的小厮,“有劳。”小厮嘴里说着吉祥话,宋璃大方的打赏了银子,“请百宝斋的诸位喝茶。” “多谢夫人,多谢公子!” 在场的买家们看向萧执与宋璃,嘈杂的道贺声中萧执一一客气道谢。 待掌柜将锦盒送来后萧执这才淡笑着收好东西朝着二楼而去,宋璃跟在他身后,却感觉有一道目光始终落在他们身上。 她朝四周看了一圈,并未看见什么可疑之人。 萧执与宋璃再一次来到百宝斋二楼,此时顾思泽正好整以暇的倚着坐榻喝酒,见两人来了不禁笑道,“恭喜陆公子了。” 萧执朝两兄弟一拜,随后解释道,“小人此番来买秘药也是受家父叮嘱,这东西是得送去宫里的,多有得罪还望大公子勿怪。” 顾思泽挑眉,“陆公子还有宫中的门路?”他还以为这姓陆的是打算买了东西来讨好他大皇兄的。 宋璃见顾思泽总朝顾思源瞟,自然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她心里嗤了一声,开玩笑,十万两银子的东西送给南黎皇室?多大脸呢。这东西他们当然是要带回东陵的。 而萧执这么说也有自己的打算。他们要坐实自己就是贩卖火石的药商,但他不可能明着告诉所有人。 火石不论在东陵还是南黎皆是管制材料,可不是什么人家都能接触的。想要私贩这种东西,没有家族实力如何可能?否则他们应天昉早就查出来了。 “小人出自蜀中陆家。”萧执没有多解释,但作为南黎皇室自然听得懂。东陵的皇室可就姓陆。 顾思泽眼珠子一转,似乎明白了其中的深意,他看向萧执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探究。 顾思源闻言也是一噎,如果这东西是为女帝买的,他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坐下说话。” 萧执扶着宋璃先落座,随后自己才跟着坐下。宋璃依礼摘了面纱,露出一张娴静娇艳的面庞,顾思源微愣,倒是第一次见到那应天昉叱咤风云的大人这副温柔模样。 顾思泽看着宋璃的样貌眼睛亮了几分,好一个柔弱出尘的美人。 宋璃盯着那有些恶心的目光忍住没有皱眉,她微笑着看向顾思泽,“二公子,可是民妇脸上沾了什么?” 顾思泽轻咳了一声收回目光笑道,“没有,只是陆夫人这般娴静温柔的东陵女子在南黎实在少见。陆夫人勿怪。” 宋璃微微颔首,“二公子言重了。”萧执眼神冷了几分,“二公子得空不妨去东陵走走,小人定会好生招待。” 顾思源在一旁瞥了弟弟一眼,嗤笑了一声,“二弟如今连琼林都出不去,只怕要去东陵还有的等。” 顾思泽听了这话也没了笑,他最近被摄政王罚了正是烦躁的时候,不然也不会来逛什么拍卖会了。 不过倒也并非毫无收获。 他将视线重新落回萧执夫妻二人身上,“总会有机会的。” 顾思源心中沉下一口气,忽略心中烦闷转而也看向萧执与宋璃,“二位此番来南黎便是为了避香?” 宋璃含笑答道,“避香只是其一,南黎此行最重要的自然是做生意了。如今东陵与南黎恢复贸易往来,陆家也该将过去的商路捡起来了。” 顾思源看着宋璃,心中猜测她会不会是来找她师父的。“只是为了生意何以需要少主与少夫人跑这一趟。” 萧执笑了笑,“手中有批好货来寻买家,这批货难得,旁的人来家父不大放心。我又想着夫人也未来过南黎,便带着她一道来看看。” 顾思泽与顾思源没有多问货物的事,倒是顾思泽问了些蜀中的风土人情,萧执自幼在蜀中长大自然是对答如流,几人各藏心事聊到了深夜。 散场时顾思泽还有些意犹未尽,“左右我近些日子无事,你们得空便来府上找我。东陵的事我还没有听够。” “小人改日定去府中拜访。”萧执一拜,随后目送顾思泽的马车渐行渐远。顾思源上了马车只朝二人点了点头,随后也动身离开了。 送走二人萧执与宋璃也回了客栈,宋璃往榻上一歪,叹道,“许久不曾这般,倒是有些累。” 萧执无奈一笑,上前替她将发髻拆下,“你说,火石的买家可会在他们之中?”宋璃摸了摸下巴,“不好说。今日的场合他们都没有表现太多不过消息我们已经放出去了,耐心等着。” 萧执忙完手中动作,看向桌上的锦盒,“东西我让人先送回东陵?”宋璃摇摇头,“先不急。这东西待找到老七便交给老七。” 萧执点点头没有什么异议,“也好。” “今夜在百宝斋我总觉着有人一直在盯着我们,但我并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宋璃想了想还是将这事告诉了萧执,她经历了这么多世的历练,其敏锐程度并非寻常人可比。 “我们才到琼林不应该被人察觉出异常才对或许是因为避香?”萧执推测。 “如果是为了避香,只怕会有人来抢你我如今不能随便动手,得让人加强戒备了。”宋璃坐起身来,目光也落在了锦盒之上。 两人忙活了一日夜里沐浴之后便一道歇了,萧执揽着宋璃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这些日子他们都睡在一起但并没有再做过什么。 在萧执心中,二人虽然还没礼成,但宋璃已经是他的妻。“阿璃。”他轻声唤了一句,宋璃迷迷糊糊的应声,“怎了?” 萧执笑了笑,“无事,睡。”他将人又搂紧了几分,他只是觉得如今这般有些像是在做梦。 从京都到琼林,从未成的婚礼到已有夫妻之实。三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即便如今她就睡在他怀中,他还是觉得抓不紧她。 那一夜因为委屈愤懑而冲动的做了本该留在洞房花烛夜的事,他本以为宋璃会生气的。但宋璃不知为何似乎对此事接受良好,她不但没有怨他甚至默许了与他同塌而眠。 非是萧执不想尊重宋璃,而是他有些怕了,他害怕一闭眼再一睁眼,宋璃又抛下他一个人跑了。 宋璃似乎明了他心中的不安,她轻轻环住萧执的后背,脑袋在他怀中蹭了蹭,“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 萧执愣了愣,随后合上眼,“嗯。” 第145章 梦中的婚礼 房中氤氲起淡淡的香气,萧执再一次沉入梦中。这一次梦中的他和宋璃终于迎来了她们的婚礼。 雀扇后宋璃一双明眸闪着微微泪光,她伸出一只手落在他的掌心。“阿璃,我来接你了。”他笑着开口。 宋璃笑弯了眉眼,“傻子。”他们婚礼似乎不在京都,二人穿着也并不算华丽。而周遭道贺的宾客大多穿着铠甲,他们笑着起哄。 美好的婚礼结束,场景渐渐变成了厮杀声震天动地的战场。萧执错愕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刀,“令仪!”他被一道强力推开,随后就见宋璃左肩中了一箭。 萧执心中大骇,慌忙挥刀挡开敌军扶住宋璃,“阿璃!”宋璃喘着气眉头紧皱,“你发什么愣!” “我”萧执咽了咽,身体不自觉僵硬。宋璃从他怀中离开,提剑继续杀敌。而他仍旧呆愣的在原地放眼看向周遭。 尸山血海不足以形容滔天的杀戮,他不明白 “令仪,醒醒!”宋璃焦急的声音响起,萧执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他有些头疼的扶住额头,“怎么了?” 房间外传来的打斗声将他神思拉回,“有夜袭。”宋璃见他清醒便迅速下床穿上了外衣。 萧执惊了惊,赶忙跟着下了床。匆忙穿了外衣,萧执将装有避香的锦盒往宋璃怀中一塞,然后扯过面纱为她戴上,“走!” 打开房门,院子里已经乱作一团。动静闹得不小,客栈里不少住客都被惊扰了,萧执带来的护卫都是幺娘安排的人手,他们功夫不差,而来人的人数也并不多,看招式并非是之前刺杀应天昉的杀手。 二人对视一眼,随后便在几个护卫的掩护下撤离。宋璃匆匆一瞥,只觉得今夜的敌人中有一个戴面具的人身影很熟悉。 萧执、宋璃匆匆避难,南黎的官兵来的也很快,但夜袭的匪徒却是一个也没被当场抓住。召天府的府尹抹着额头上的汗匆匆赶来,“大半夜的也不消停!” 官兵此时已经问完了口供,宋璃苍白着一张小脸看起来像是吓狠了,而萧执在一旁安慰着妻子。 府尹见着漂亮的小娘子泪光闪闪实在惹人怜,他不由得放轻了声调,“公子与夫人受惊了,接下来的事便交给本府。您二位先好好回去歇着,本府定会尽快抓住人犯。” 萧执作揖,“有劳大人费心。”他转过身扶住宋璃,“夫人,我送你回房歇息。”宋璃抹了抹眼角,对府尹露出感激的笑,轻轻一礼后跟着萧执转身离去。 召天府的师爷看着二人走远叹道,“才来琼林就出了事,这东陵的商贾也太惹眼了些。您瞧见没,就那夫人怀中抱着的锦盒。十万两呢。” 府尹咋舌,“什么东西?”师爷捋了捋胡子,“听说是今夜刚从百宝斋拍来的避香。方才录口供时那夫人都不曾撒手。” 府尹接过口供看了看,上面只是记录了二人来到琼林后的一些行动轨迹,几乎都是在采买东西。“今年通商后来南黎的东陵客商不在少数,也没见着出过乱子。看样子是冲着避香来的。” 师爷点点头,“避香难得,听说今夜拍卖会上连大殿下都竞价了。”府尹皱眉,“他们认识大殿下?” 师爷瞥了眼口供,“陆公子是这么说的,听闻当时二殿下也在场。”府尹收起东西啧了一声,“明日一早先将告示贴出去,这案子得速战速决。再过些日子东陵的应天昉便要到了,这才是正事。” 师爷作揖应声,“是,大人。” 客房内,萧执与宋璃将避香收好,重新躺回了床上。宋璃打了个呵欠,脸上早没有惊惧的神色了。 “明日一早咱们见过顾思源与顾思泽的消息便让人放出去,有了今夜的口供,此事便没什么可疑之处了。”宋璃想了想又道,“还得找机会去见见顾思源问问师父的消息。” 萧执擦了把脸也翻身回到了床榻上,“今夜这一场夜袭倒是帮了我们的忙,要不了两日琼林必然会有许多人知道蜀中来了个家底不俗的药商。咱们的饵已经下好了,眼下便安心等着鱼上钩。” 他替宋璃拉好被子,侧过身看向她,“师父师娘那头不急,若他们在琼林必定会来找我们的。如今顾思源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不妨让他先急一急,或许他会先找上我们也说不定。” 宋璃觉得萧执的话有道理,他们也不确定要买火石的人究竟是谁,虽然按他们的推测这人不当是顾思源与摄政王,但世事无绝对,既然如此,不如再等等看。 “也好。明日我们将避香送去幺娘那儿让她先保管着。”宋璃说着不禁蹙眉,“今夜来人确实像是冲着避香而来的。” 萧执也有此感,“他们的确不像专业的杀手或死侍,与之前刺杀我们的人路数完全不同。” “我们的身份没有暴露,也没有必要再招惹别的麻烦。这样,明日我们请镖局押一趟镖,就让人以为避香要被我们送走。我们再暗中跟着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想要抢这东西。”宋璃提议道。 “也好。今夜出了这样的事,陆公子与陆夫人受惊该是好好休息几日了。”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既然已经被惦记上了,那么最好的便是引蛇出洞。陆家夫妻受惊闭门不出,萧执与宋璃才能暗中出手。 商议好第二日的行动,萧执放松了精神,这会儿子他又突然想起了今夜的梦境,他抿了抿唇,半晌后终于开口,“阿璃,我今夜梦见我们成亲了。” 宋璃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今夜他们用了木香,萧执这是梦见曾经的经历了。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是什么样的?” 萧执叹了口气,伸手抱住她,“婚礼并不隆重却很热闹,周围有许多穿着铠甲的将士,他们都在祝福我们。”他笑了一下又开始疑惑的蹙眉, “但婚礼之后不多久,画面便成了战场我们怎么会在战场呢?东陵哪来的战事”说到此处萧执突然灵光一闪,整个人僵硬起来。 不对战祸 萧执突然想起宋璃说南黎有人与大越勾结,或许会对东陵不利。他猛地低头看向怀中之人,正巧对上宋璃意味深长的眼神。 宋璃依旧什么也没有解释,但她眼中有微微泪光。宋璃感受到萧执的震惊,她轻轻呼出口气,随后吻了吻萧执的下巴,“嗯,东陵不会再有战祸。我们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东陵与大越之战在之前发生过几回,上一世陆倬云甚至死在了战场上。而她同萧执上战场要在更早之前,萧执错乱的记忆毫无规律,她不知道究竟还要多久萧执才能成为觉醒者,甚至事到如今,她又有些迟疑了。真的应该让他全部记起来吗? 按照监管者的说法来看,被木香唤醒成为的觉醒者与自然产生的觉醒是不同的。自然产生的觉醒者,只会携带从重生前那一世的记忆。而木香的能力却很可怖,它会将萧执变成同自己一样的,拥有从世界第一次重启开始至今的每一世记忆 萧执不知宋璃的煎熬与犹豫,他心里此刻全是惊愕。他是了解宋璃的,她从来不做无用功。 宋璃既然开始关注南黎与大越的事,那么必定是笃信他们将来会对东陵带来灾祸。加之他如今几乎可以确定他的那些离奇的梦,与当初宋璃的那些预知梦应该是一样的,他现在不得不怀疑,那木香带给他们的梦境,是否同样也在预示未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相拥着慢慢睡去。再睁眼时,已到晌午。他们派人将避香偷偷送去给幺娘,自己则出了客栈去了琼林最大的镖局。 等到二人回到客栈时,却见一个中年男子等候在其中。“可是陆公子与陆夫人?在下是二皇子府上的管家,听闻昨夜二位受惊,殿下特差在下前来问候。” 中年男子让侍从送上礼物,“不知二位可得空?殿下想请二位过府一叙。” 萧执与宋璃对视一眼,一边道谢接过礼物,一边装作惶恐的开口,“竟劳殿下为我们费心,陆某惶恐。多谢殿下关怀,也多谢管家操劳。” 萧执看了一眼宋璃,拍了拍她的手,随后才对管家道,“陆某现下无事,这便随您去拜谢殿下,只是夫人受惊受累便不去扰殿下雅兴了。劳烦您等候片刻,陆某先送夫人回房,再换身衣服。去去便回。” 管家看了眼宋璃柔柔弱弱的样子,也不勉强,“恭候公子。夫人好好歇息。” 二人回房,萧执一边更衣一边道,“没想到顾思泽这样着急。”宋璃也在一旁更衣,她今日要跟随镖局出发,这趟镖他们特意催的急,日落前便要出城了。 “无妨,你去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镖局那头我会看好。”镖局走的是官道,路上会遇着应天昉的一行人,所以如果对方当真想出手,便不会等太久。 萧执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他是有些不放心宋璃一个人跟镖的。“镖局行路不快,我会尽快赶上。” 第145章 梦中的婚礼 房中氤氲起淡淡的香气,萧执再一次沉入梦中。这一次梦中的他和宋璃终于迎来了她们的婚礼。 雀扇后宋璃一双明眸闪着微微泪光,她伸出一只手落在他的掌心。“阿璃,我来接你了。”他笑着开口。 宋璃笑弯了眉眼,“傻子。”他们婚礼似乎不在京都,二人穿着也并不算华丽。而周遭道贺的宾客大多穿着铠甲,他们笑着起哄。 美好的婚礼结束,场景渐渐变成了厮杀声震天动地的战场。萧执错愕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刀,“令仪!”他被一道强力推开,随后就见宋璃左肩中了一箭。 萧执心中大骇,慌忙挥刀挡开敌军扶住宋璃,“阿璃!”宋璃喘着气眉头紧皱,“你发什么愣!” “我”萧执咽了咽,身体不自觉僵硬。宋璃从他怀中离开,提剑继续杀敌。而他仍旧呆愣的在原地放眼看向周遭。 尸山血海不足以形容滔天的杀戮,他不明白 “令仪,醒醒!”宋璃焦急的声音响起,萧执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他有些头疼的扶住额头,“怎么了?” 房间外传来的打斗声将他神思拉回,“有夜袭。”宋璃见他清醒便迅速下床穿上了外衣。 萧执惊了惊,赶忙跟着下了床。匆忙穿了外衣,萧执将装有避香的锦盒往宋璃怀中一塞,然后扯过面纱为她戴上,“走!” 打开房门,院子里已经乱作一团。动静闹得不小,客栈里不少住客都被惊扰了,萧执带来的护卫都是幺娘安排的人手,他们功夫不差,而来人的人数也并不多,看招式并非是之前刺杀应天昉的杀手。 二人对视一眼,随后便在几个护卫的掩护下撤离。宋璃匆匆一瞥,只觉得今夜的敌人中有一个戴面具的人身影很熟悉。 萧执、宋璃匆匆避难,南黎的官兵来的也很快,但夜袭的匪徒却是一个也没被当场抓住。召天府的府尹抹着额头上的汗匆匆赶来,“大半夜的也不消停!” 官兵此时已经问完了口供,宋璃苍白着一张小脸看起来像是吓狠了,而萧执在一旁安慰着妻子。 府尹见着漂亮的小娘子泪光闪闪实在惹人怜,他不由得放轻了声调,“公子与夫人受惊了,接下来的事便交给本府。您二位先好好回去歇着,本府定会尽快抓住人犯。” 萧执作揖,“有劳大人费心。”他转过身扶住宋璃,“夫人,我送你回房歇息。”宋璃抹了抹眼角,对府尹露出感激的笑,轻轻一礼后跟着萧执转身离去。 召天府的师爷看着二人走远叹道,“才来琼林就出了事,这东陵的商贾也太惹眼了些。您瞧见没,就那夫人怀中抱着的锦盒。十万两呢。” 府尹咋舌,“什么东西?”师爷捋了捋胡子,“听说是今夜刚从百宝斋拍来的避香。方才录口供时那夫人都不曾撒手。” 府尹接过口供看了看,上面只是记录了二人来到琼林后的一些行动轨迹,几乎都是在采买东西。“今年通商后来南黎的东陵客商不在少数,也没见着出过乱子。看样子是冲着避香来的。” 师爷点点头,“避香难得,听说今夜拍卖会上连大殿下都竞价了。”府尹皱眉,“他们认识大殿下?” 师爷瞥了眼口供,“陆公子是这么说的,听闻当时二殿下也在场。”府尹收起东西啧了一声,“明日一早先将告示贴出去,这案子得速战速决。再过些日子东陵的应天昉便要到了,这才是正事。” 师爷作揖应声,“是,大人。” 客房内,萧执与宋璃将避香收好,重新躺回了床上。宋璃打了个呵欠,脸上早没有惊惧的神色了。 “明日一早咱们见过顾思源与顾思泽的消息便让人放出去,有了今夜的口供,此事便没什么可疑之处了。”宋璃想了想又道,“还得找机会去见见顾思源问问师父的消息。” 萧执擦了把脸也翻身回到了床榻上,“今夜这一场夜袭倒是帮了我们的忙,要不了两日琼林必然会有许多人知道蜀中来了个家底不俗的药商。咱们的饵已经下好了,眼下便安心等着鱼上钩。” 他替宋璃拉好被子,侧过身看向她,“师父师娘那头不急,若他们在琼林必定会来找我们的。如今顾思源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不妨让他先急一急,或许他会先找上我们也说不定。” 宋璃觉得萧执的话有道理,他们也不确定要买火石的人究竟是谁,虽然按他们的推测这人不当是顾思源与摄政王,但世事无绝对,既然如此,不如再等等看。 “也好。明日我们将避香送去幺娘那儿让她先保管着。”宋璃说着不禁蹙眉,“今夜来人确实像是冲着避香而来的。” 萧执也有此感,“他们的确不像专业的杀手或死侍,与之前刺杀我们的人路数完全不同。” “我们的身份没有暴露,也没有必要再招惹别的麻烦。这样,明日我们请镖局押一趟镖,就让人以为避香要被我们送走。我们再暗中跟着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想要抢这东西。”宋璃提议道。 “也好。今夜出了这样的事,陆公子与陆夫人受惊该是好好休息几日了。”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既然已经被惦记上了,那么最好的便是引蛇出洞。陆家夫妻受惊闭门不出,萧执与宋璃才能暗中出手。 商议好第二日的行动,萧执放松了精神,这会儿子他又突然想起了今夜的梦境,他抿了抿唇,半晌后终于开口,“阿璃,我今夜梦见我们成亲了。” 宋璃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今夜他们用了木香,萧执这是梦见曾经的经历了。她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是什么样的?” 萧执叹了口气,伸手抱住她,“婚礼并不隆重却很热闹,周围有许多穿着铠甲的将士,他们都在祝福我们。”他笑了一下又开始疑惑的蹙眉, “但婚礼之后不多久,画面便成了战场我们怎么会在战场呢?东陵哪来的战事”说到此处萧执突然灵光一闪,整个人僵硬起来。 不对战祸 萧执突然想起宋璃说南黎有人与大越勾结,或许会对东陵不利。他猛地低头看向怀中之人,正巧对上宋璃意味深长的眼神。 宋璃依旧什么也没有解释,但她眼中有微微泪光。宋璃感受到萧执的震惊,她轻轻呼出口气,随后吻了吻萧执的下巴,“嗯,东陵不会再有战祸。我们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东陵与大越之战在之前发生过几回,上一世陆倬云甚至死在了战场上。而她同萧执上战场要在更早之前,萧执错乱的记忆毫无规律,她不知道究竟还要多久萧执才能成为觉醒者,甚至事到如今,她又有些迟疑了。真的应该让他全部记起来吗? 按照监管者的说法来看,被木香唤醒成为的觉醒者与自然产生的觉醒是不同的。自然产生的觉醒者,只会携带从重生前那一世的记忆。而木香的能力却很可怖,它会将萧执变成同自己一样的,拥有从世界第一次重启开始至今的每一世记忆 萧执不知宋璃的煎熬与犹豫,他心里此刻全是惊愕。他是了解宋璃的,她从来不做无用功。 宋璃既然开始关注南黎与大越的事,那么必定是笃信他们将来会对东陵带来灾祸。加之他如今几乎可以确定他的那些离奇的梦,与当初宋璃的那些预知梦应该是一样的,他现在不得不怀疑,那木香带给他们的梦境,是否同样也在预示未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相拥着慢慢睡去。再睁眼时,已到晌午。他们派人将避香偷偷送去给幺娘,自己则出了客栈去了琼林最大的镖局。 等到二人回到客栈时,却见一个中年男子等候在其中。“可是陆公子与陆夫人?在下是二皇子府上的管家,听闻昨夜二位受惊,殿下特差在下前来问候。” 中年男子让侍从送上礼物,“不知二位可得空?殿下想请二位过府一叙。” 萧执与宋璃对视一眼,一边道谢接过礼物,一边装作惶恐的开口,“竟劳殿下为我们费心,陆某惶恐。多谢殿下关怀,也多谢管家操劳。” 萧执看了一眼宋璃,拍了拍她的手,随后才对管家道,“陆某现下无事,这便随您去拜谢殿下,只是夫人受惊受累便不去扰殿下雅兴了。劳烦您等候片刻,陆某先送夫人回房,再换身衣服。去去便回。” 管家看了眼宋璃柔柔弱弱的样子,也不勉强,“恭候公子。夫人好好歇息。” 二人回房,萧执一边更衣一边道,“没想到顾思泽这样着急。”宋璃也在一旁更衣,她今日要跟随镖局出发,这趟镖他们特意催的急,日落前便要出城了。 “无妨,你去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镖局那头我会看好。”镖局走的是官道,路上会遇着应天昉的一行人,所以如果对方当真想出手,便不会等太久。 萧执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他是有些不放心宋璃一个人跟镖的。“镖局行路不快,我会尽快赶上。” 第146章 劫匪出动 萧执来到二皇子府,穿过回廊进入了正厅。 “陆公子来了。”顾思泽笑着起身,萧执赶忙作揖一拜,“小人见过二殿下。”顾思泽摆摆手“不必多礼,坐。” 待萧执落座顾思泽开口问道,“陆夫人没来吗?”萧执顿了顿,压着心头的不悦淡笑,“内子受了惊吓,我便让婢子照料她歇息了。” 顾思泽闻言也笑,“陆公子当真是爱重夫人,我差人送的东西里有不少安神的草药,都是产自南黎的,应当管用。” 萧执起身再拜,“多谢殿下抬爱。”拜完后萧执坐回位子上,“不知殿下今日召陆某前来,可是还想听听东陵故事?” 顾思泽打着扇子,脸上的笑容盛了几分,“东陵故事自是引人入胜,不过那些稍后再说也不迟。我今日邀陆公子一叙,倒是对公子的货物更有兴趣。” 萧执微愣,“殿下想要采买药物?若是小人手中的避香,那小人只怕要拂了殿下之意。那东西小人已经送往东陵了,若是旁的药材,不知殿下想要些什么?” 顾思泽收了扇子直起身,“陆公子手上便只有药材吗?” 萧执微微蹙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他低头轻笑一声,“殿下玩笑了,陆某家中经营药材生意百余年,除了药材,还能有什么。” 顾思泽见他神色有些心虚又勉强镇定,心里有了几分把握。之前他收到消息,蜀中有人带着火石生意来南黎,原本暗中接头的牙人已经被他拿下,但那牙人也不知道究竟来人是谁。 与南黎牙人接触的一直都是东陵的另一个牙人,那东陵牙人不知为何失去了联系,这才让他不得不出手试探这个姓陆的。 火石可是禁物,而姓陆的身份不简单。他已经暗中观察了三个月,这个人是最有可能的。顾思泽的算盘打的简单,南黎牙人在他手上,火石商联系不上牙人, 他们也不知道原本的买家究竟是谁,若是他能先一步抢到东西,必定能在南黎皇帝面前挣一份大功。 “陆公子何必谦虚,据我所知,你同宫里那位可是一家子,既是皇亲国戚,又怎会只守着区区药材生意。” 萧执闻言仍是没有抬头,心中却想着,这南黎的二皇子怕不是个傻子。陆天音这一脉的陆家人都是军中出身,旁支里姓陆的算哪门子皇亲国戚。 再说了,他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试探他?这叫试探吗?就算他当真是那火石商,顾思泽这样急迫的找上门谁敢同他做生意?不要命了? 顾思泽若是原本的买家倒还好说,但他若是个钓鱼的,那这火石商还有命回去吗?哪个做这等掉头买卖的人敢这样谈交易? 好一会儿后萧执抬头对上顾思泽急迫的眼神,“小人此番来南黎本是想采购些药材,只是原本约好的牙人不见了踪影这才自行来到了琼林,手中倒是不曾有什么旁的货物。不过” 萧执将话说的滴水不漏,“不过二殿下若是对东陵的其他货物感兴趣,不妨亲自去一趟东陵,不论你想要什么,小人都会为您引荐。” 顾思泽眼睛一亮,心道看来他猜对了。这姓陆的果然就是那个药商,他不过是去了趟拍卖会竟有如此意外收获!说起来,倒是要感谢他那个病秧子大哥了。话说回来,难不成大哥就是要买火石的买家吗? 顾思泽心中百转千回,完全没注意到萧执眼神中略带的嫌弃,他朝萧执笑道,“那我们可说定了。”萧执笑着颔首,没有多言,心中却也几乎可以确定,真正的买家大抵不是这么个傻子。 另一头的宋璃披着夕阳余晖跟着镖局的人一道离开了琼林城,她混在出城的人中并不显眼。 一直到月亮升起华光初现,她仍然不近不远的赶着马车。镖局的人此时却停了下来稍作整顿,宋璃见状只好也将车停了,她一边喂马,一边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姑娘,”一道男声响起,宋璃抬眼看过去,说话的正是镖局的镖师。“您这是往何处去?我瞧着您似乎跟了我们一路了。” 宋璃嘴角一抽,南黎人这么莽的吗?就这么直接问? “我去达达城送东西,并非跟着你们。”宋璃撩开车帘,马车上果然堆了不少木盒子。 镖师松了口气,但很快又重新皱起眉头,“那您还是离我们远些的好,押镖遇上劫匪是常事,免得伤及了无辜。” 宋璃有些无语,她此时无比怀念京都的长隆镖局。“我会些拳脚功夫,若是遇上劫匪我能保护自己的。有劳您记挂。” 镖师挠挠头,“打搅了。”说完,镖师便自顾自回了自己的队伍中。 “什么情况?”见到年轻镖师回来,总镖头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问道。年轻镖师悄悄回看一眼宋璃随后压低了声音, “那姑娘不对劲,她说是送货去达达的,车里也确实装满了盒子。可我瞧着她那马车的车痕很浅,只怕盒子都是空的。她还说她会些拳脚功夫。” 总镖头微微蹙眉,“让大家打起精神来,天亮前便能入城了。赶路。” 宋璃不知道镖局的人已经怀疑上了她,虽然押镖的镖头与她白日里打过照面,但彼时她带着遮面又化了不同的妆容,她有自信不会被认出来。 见押镖的队伍动身,宋璃也不急不慢的收拾了吃食缓缓跟上。 月升中天,不知不觉一个半时辰就过去了,此时官道旁的树林中隐隐传来一阵躁动,宋璃耳朵动了动,她拉紧马绳停了下来。 仲夏的夜风带着湿热沉闷,宋璃抹了抹额头的汗跨下马车在路旁给萧执留下了应天昉的暗号。 镖局的队伍在视线尽头变成小小一点,宋璃轻轻呼出一口气,她有些迟疑起来,那些人当真还会来吗? 一夜无事,镖局的队伍入城后在城中歇了一晌午,其后继续向达达城进发。 午后,宋璃继续跟着镖局离开了县城。接下来一段路是宋璃与萧执认为最有可能出事的一段路。因为此处距离下一个县城有近四日的路程。 入夜后镖局扎了营休整,宋璃此时已经弃了马车改换了骑马跟随。她牵着马藏入林中,拴好马后她将面具戴好,纵身跃上树梢,随后倚着树干看着镖局开始用晚膳。 宋璃正看着篝火出神,突然几支箭矢划破夜空朝着镖局的队伍飞了过去。 “敌袭!”队伍中传来一声大喝。宋璃顿时醒神,她直起身子扶住树干向镖局的队伍看去。 镖师们比她想象的要警觉,他们很快便进入了防御状态,看样子对此事倒确实有些经验。 东陵这几年极少出现匪徒,应天昉成立后她们通过收集的情报信息肃清了许多山寨与匪徒。除了别有目的的劫匪,镖局走镖通常都很安全。 宋璃没有急着出手,她仔细观察着劫匪的招式,半晌后她确定了,这些人就是当夜去客栈的歹徒,因为她看见了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宋璃纵身跳下枝头,闪身冲进了人群中。 腰间屠月被抽出,寒光凛冽的剑刃泛着月光,镖师们与劫匪都是一愣。片刻后镖师们才确认,这突然杀出来的姑娘并不是敌人。 宋璃没有迟疑,擒贼先擒王,她直取面具人,一招一式都招呼在他身上。面具人看着同样戴着面具的宋璃似乎也有些惊讶,宋璃手中并没有下杀手,她在看清对方的招式过后几乎已经确定,此人,就是孟天初。 第146章 劫匪出动 萧执来到二皇子府,穿过回廊进入了正厅。 “陆公子来了。”顾思泽笑着起身,萧执赶忙作揖一拜,“小人见过二殿下。”顾思泽摆摆手“不必多礼,坐。” 待萧执落座顾思泽开口问道,“陆夫人没来吗?”萧执顿了顿,压着心头的不悦淡笑,“内子受了惊吓,我便让婢子照料她歇息了。” 顾思泽闻言也笑,“陆公子当真是爱重夫人,我差人送的东西里有不少安神的草药,都是产自南黎的,应当管用。” 萧执起身再拜,“多谢殿下抬爱。”拜完后萧执坐回位子上,“不知殿下今日召陆某前来,可是还想听听东陵故事?” 顾思泽打着扇子,脸上的笑容盛了几分,“东陵故事自是引人入胜,不过那些稍后再说也不迟。我今日邀陆公子一叙,倒是对公子的货物更有兴趣。” 萧执微愣,“殿下想要采买药物?若是小人手中的避香,那小人只怕要拂了殿下之意。那东西小人已经送往东陵了,若是旁的药材,不知殿下想要些什么?” 顾思泽收了扇子直起身,“陆公子手上便只有药材吗?” 萧执微微蹙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他低头轻笑一声,“殿下玩笑了,陆某家中经营药材生意百余年,除了药材,还能有什么。” 顾思泽见他神色有些心虚又勉强镇定,心里有了几分把握。之前他收到消息,蜀中有人带着火石生意来南黎,原本暗中接头的牙人已经被他拿下,但那牙人也不知道究竟来人是谁。 与南黎牙人接触的一直都是东陵的另一个牙人,那东陵牙人不知为何失去了联系,这才让他不得不出手试探这个姓陆的。 火石可是禁物,而姓陆的身份不简单。他已经暗中观察了三个月,这个人是最有可能的。顾思泽的算盘打的简单,南黎牙人在他手上,火石商联系不上牙人, 他们也不知道原本的买家究竟是谁,若是他能先一步抢到东西,必定能在南黎皇帝面前挣一份大功。 “陆公子何必谦虚,据我所知,你同宫里那位可是一家子,既是皇亲国戚,又怎会只守着区区药材生意。” 萧执闻言仍是没有抬头,心中却想着,这南黎的二皇子怕不是个傻子。陆天音这一脉的陆家人都是军中出身,旁支里姓陆的算哪门子皇亲国戚。 再说了,他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试探他?这叫试探吗?就算他当真是那火石商,顾思泽这样急迫的找上门谁敢同他做生意?不要命了? 顾思泽若是原本的买家倒还好说,但他若是个钓鱼的,那这火石商还有命回去吗?哪个做这等掉头买卖的人敢这样谈交易? 好一会儿后萧执抬头对上顾思泽急迫的眼神,“小人此番来南黎本是想采购些药材,只是原本约好的牙人不见了踪影这才自行来到了琼林,手中倒是不曾有什么旁的货物。不过” 萧执将话说的滴水不漏,“不过二殿下若是对东陵的其他货物感兴趣,不妨亲自去一趟东陵,不论你想要什么,小人都会为您引荐。” 顾思泽眼睛一亮,心道看来他猜对了。这姓陆的果然就是那个药商,他不过是去了趟拍卖会竟有如此意外收获!说起来,倒是要感谢他那个病秧子大哥了。话说回来,难不成大哥就是要买火石的买家吗? 顾思泽心中百转千回,完全没注意到萧执眼神中略带的嫌弃,他朝萧执笑道,“那我们可说定了。”萧执笑着颔首,没有多言,心中却也几乎可以确定,真正的买家大抵不是这么个傻子。 另一头的宋璃披着夕阳余晖跟着镖局的人一道离开了琼林城,她混在出城的人中并不显眼。 一直到月亮升起华光初现,她仍然不近不远的赶着马车。镖局的人此时却停了下来稍作整顿,宋璃见状只好也将车停了,她一边喂马,一边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姑娘,”一道男声响起,宋璃抬眼看过去,说话的正是镖局的镖师。“您这是往何处去?我瞧着您似乎跟了我们一路了。” 宋璃嘴角一抽,南黎人这么莽的吗?就这么直接问? “我去达达城送东西,并非跟着你们。”宋璃撩开车帘,马车上果然堆了不少木盒子。 镖师松了口气,但很快又重新皱起眉头,“那您还是离我们远些的好,押镖遇上劫匪是常事,免得伤及了无辜。” 宋璃有些无语,她此时无比怀念京都的长隆镖局。“我会些拳脚功夫,若是遇上劫匪我能保护自己的。有劳您记挂。” 镖师挠挠头,“打搅了。”说完,镖师便自顾自回了自己的队伍中。 “什么情况?”见到年轻镖师回来,总镖头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问道。年轻镖师悄悄回看一眼宋璃随后压低了声音, “那姑娘不对劲,她说是送货去达达的,车里也确实装满了盒子。可我瞧着她那马车的车痕很浅,只怕盒子都是空的。她还说她会些拳脚功夫。” 总镖头微微蹙眉,“让大家打起精神来,天亮前便能入城了。赶路。” 宋璃不知道镖局的人已经怀疑上了她,虽然押镖的镖头与她白日里打过照面,但彼时她带着遮面又化了不同的妆容,她有自信不会被认出来。 见押镖的队伍动身,宋璃也不急不慢的收拾了吃食缓缓跟上。 月升中天,不知不觉一个半时辰就过去了,此时官道旁的树林中隐隐传来一阵躁动,宋璃耳朵动了动,她拉紧马绳停了下来。 仲夏的夜风带着湿热沉闷,宋璃抹了抹额头的汗跨下马车在路旁给萧执留下了应天昉的暗号。 镖局的队伍在视线尽头变成小小一点,宋璃轻轻呼出一口气,她有些迟疑起来,那些人当真还会来吗? 一夜无事,镖局的队伍入城后在城中歇了一晌午,其后继续向达达城进发。 午后,宋璃继续跟着镖局离开了县城。接下来一段路是宋璃与萧执认为最有可能出事的一段路。因为此处距离下一个县城有近四日的路程。 入夜后镖局扎了营休整,宋璃此时已经弃了马车改换了骑马跟随。她牵着马藏入林中,拴好马后她将面具戴好,纵身跃上树梢,随后倚着树干看着镖局开始用晚膳。 宋璃正看着篝火出神,突然几支箭矢划破夜空朝着镖局的队伍飞了过去。 “敌袭!”队伍中传来一声大喝。宋璃顿时醒神,她直起身子扶住树干向镖局的队伍看去。 镖师们比她想象的要警觉,他们很快便进入了防御状态,看样子对此事倒确实有些经验。 东陵这几年极少出现匪徒,应天昉成立后她们通过收集的情报信息肃清了许多山寨与匪徒。除了别有目的的劫匪,镖局走镖通常都很安全。 宋璃没有急着出手,她仔细观察着劫匪的招式,半晌后她确定了,这些人就是当夜去客栈的歹徒,因为她看见了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宋璃纵身跳下枝头,闪身冲进了人群中。 腰间屠月被抽出,寒光凛冽的剑刃泛着月光,镖师们与劫匪都是一愣。片刻后镖师们才确认,这突然杀出来的姑娘并不是敌人。 宋璃没有迟疑,擒贼先擒王,她直取面具人,一招一式都招呼在他身上。面具人看着同样戴着面具的宋璃似乎也有些惊讶,宋璃手中并没有下杀手,她在看清对方的招式过后几乎已经确定,此人,就是孟天初。 第147章 孟天初 孟天初是十三杀中功夫最好的一个,曾经他被称为君子剑,如今四年过去,他的剑法更加精进了,百招过后宋璃也觉得有些吃力。 “别打了!快住手!”林子里窜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边喊着一边朝着宋璃与孟天初而来。 宋璃被隔开,她后撤一步愣了愣,是瑟文! “老大!”瑟文眼睛闪着惊喜,他一把按住身旁的孟天初。“是老大来了!”宋璃提着剑一时有些疑惑,但她还是压住心头诸多问题朝孟天初道,“让他们停手,你要的东西不在这儿。” 孟天初闻言收了剑,随后一抬手,“撤。”劫匪得令,匆匆钻入了林中,只剩下镖局的镖师们喘着气完全摸不着头脑。 “什么情况?!”年轻的镖师们围在一起,手中的兵器不敢放松。镖头看着还在场的三个陌生人也是不明所以。 宋璃没有多解释,“你们继续赶路。”说完又朝孟天初与瑟文开口,“想要那东西就跟我来。” 说完宋璃也闪身钻进了树林中。 宋璃带着两人在林中找了一处开阔的空地升起了火堆,瑟文笑嘻嘻的上前帮忙拾柴火。“老大,你怎么来了?你何时到的南黎?我们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宋璃沉着声说道,“你倒是过得不错,他们都在担心你。”瑟文讪讪,“我这是苦中作乐啊苦中作乐。” 孟天初立在二人身后,此时也开了口,“我可是虐待你了?”瑟文一噎,挠挠头,不再吭声。 时隔四年,再次听见孟天初的声音宋璃仍旧有些恍惚。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转向孟天初。 看着那挺如松柏的青年,宋璃心情复杂。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也曾为自己莽撞的决策而自责心痛。 当年她一意孤行将他逼入了绝境,可她那时年少稚嫩,一心不肯放弃任何机会。若是换成后来的她,她定然会想出更加周全的计策。 这四年里她品尝过诸多悔恨,其中最苦涩的便是名为孟天初的一道。虽然她也曾经自我催眠自我安慰,也许他并没有死,但当她当真得知孟天初还活着,甚至还亲眼见到了他时,悔恨与欣喜之中却又饱含着委屈。 宋璃轻轻摘下面具,她直视着他的双眸,“六哥。”唇间蹦出久违的两个字,随后她露出苦笑,“你并没有失忆,对吗?” 自从去岁得知孟天初还活着,她们想过孟天初既然活着却没有回到应天昉的各种可能原因,其中最能够成立的,就是他大抵不记得过去的事了。 可是一直到刚刚交手,瑟文出现,她恍然明白,孟天初即便当初失忆过,但他抓走瑟文的时候一定是有记忆的。甚至在方才面对她时,在瑟文喊出老大来了时,他丝毫没有任何异状。 孟天初轻笑一声,旋即也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阿离还是这般敏锐聪慧。” 面如冠玉的脸庞映入眼中,月色映着他温柔的眉眼。他连眼睛都在笑着。 宋璃拼命咽了咽,若是换作过去的她,此时一定流着眼泪质问他为何不回家,为何让他们苦苦追寻。 可如今的宋璃,不仅仅是那个执掌着应天昉的年轻女官。她更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穿越过重重人生的宋璃。 “对不起”宋璃红着眼睛忍住了泪意,她为曾经的失策而道歉。 孟天初缓步上前,轻轻拍了拍宋璃的脑袋,“我还以为小阿离定是要生气的,看来这四年里我们小阿离也长大了啊” 宋璃吸着鼻子,双眸含泪,缓了一会儿后才开口,“你要避香是为了盗月教教主吗?” 根据她的推测,孟天初劫走瑟文必定是因为有什么重要的人生病了,结合这一次的劫药,而孟天初带来的人应该就是盗月教的人,那么生病的极有可能就是盗月教教主。 瑟文也红着眼睛,但见宋璃这么快就猜到了他们的目的他还是兴奋起来,“不愧是老大!” 宋璃沉默片刻随后才道,“避香是我为瑟文买的,他身上的毒还没解,如今他的血亲已经有了些眉目。” 瑟文呆愣住,他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还有他的血亲,真的找到了? “老大你”应天昉找了许久也没能查到他亲人的下落,他还以为这事早就放弃了。 宋璃看着瑟文点了点头,“找到了。”她皆是道,“去岁与萧执查案时我曾同他做了交易,大理寺少卿有权限可以翻看全国百姓名录。后来我身份曝光,他又入了应天昉,此事便托付给了中书令大人。” 瑟文撇撇嘴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宋璃呼出口气,笑起来,“我们老七有救了。” 萧执循着宋璃的记号赶来时见到的便是仿佛哭过的瑟文与宋璃,还有一旁面目陌生的青年男子。 “大人也来了?!”瑟文见到萧执,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宋致他们一行人我们暗中已经见过了没见着您啊” 萧执见他精神不错,心道应该是没吃什么苦头,心里不由得也松了口气。“你无事便好。” 他又看向一旁的男子,“你是孟天初?”孟天初颔首朝萧执行礼,“见过指挥使大人。” 萧执惊讶,他看向宋璃,“这是什么章程?” 四人短暂寒暄过后便围着火堆坐了下来,从孟天初的口中萧执与宋璃得知盗月教教主如今已经病入膏肓,而他救命的良药如今还缺一味避香。他的病症是瑟文断的,药方自然也是瑟文所写。 “避香是留给瑟文的,如果要救盗月教教主,瑟文怎么办?”宋璃问道。 瑟文摆摆手,“我和教主的药有那一株避香便足够了。”萧执始终拧着眉头没有出声,孟天初似乎明白他的疑虑,“盗月教教主不能死。” “你失踪四年,明明没有失忆却不曾回到应天昉而是投靠了盗月教,这是死罪。”萧执目光犀利,孟天初却似乎并不在意,“确实是死罪。” “所以为什么?”萧执知道作为应天昉的行令官都是圣人精心培养挑选之人,不可能轻易叛离,他一定是有什么非此不可的理由。 孟天初确实有他的理由,只是这理由大抵是无人会信的,他沉默不言,瑟文在一旁看的有些着急,“六哥,如今老大都来了,你还是什么也不肯说吗?” 宋璃此时也变得冷肃起来,“统义教在蜀中投放虫卵残害百姓,此事你可知晓?”孟天初微愣,“在你们查封统义教之前我并不知晓。” 宋璃闻言松了口气,随后问向孟天初,“所以当初统义教总坛的那些虫卵是你销毁的?” 孟天初点点头,“我在统义教只是挂了名并未参与教内事务,这四年我在教中只负责收集查证一些消息。 你们去了蜀中后统义教的事被曝光,我也因此得知了虫卵的存在,因此我杀了掌管虫卵的祭司,并将虫卵带走全部销毁了。” 萧执与宋璃对视一眼,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那密室里的尸体原来就是培育虫卵的人。“那你为何要将那名祭司伪装成教主模样?还有四名长老,为何少了一人?” 孟天初看向二人轻笑起来,“因为从来就没有四名长老。”他自嘲的笑了一声,“袖山既是教主也是长老。” 在场三人不禁愣住,怪不得袖山出逃了。他们搜捕许久,始终找不到缺少的一个人究竟是谁。原来袖山竟是一人分饰两角! 萧执想通其中关窍,于是大胆推测道,“所以袖山其实就是盗月教教主?”统义教在蜀中扎根不过数载,而悦山统义教分舵的成立时间更加短,袖山在悦山县露面时间并不长。 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只怕也同盗月教教主的病有关,所以那袖山极有可能便是盗月教教主本人。 孟天初听了萧执的话露出一丝欣赏,“萧大人不愧是曾经的大理寺少卿。”萧执被夸奖一番心中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可高兴的。 盗月教就这样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没有被察觉。若非当初王生破釜沉舟的决绝,只怕至今他们仍然对虫卵害人一无所知 第147章 孟天初 孟天初是十三杀中功夫最好的一个,曾经他被称为君子剑,如今四年过去,他的剑法更加精进了,百招过后宋璃也觉得有些吃力。 “别打了!快住手!”林子里窜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边喊着一边朝着宋璃与孟天初而来。 宋璃被隔开,她后撤一步愣了愣,是瑟文! “老大!”瑟文眼睛闪着惊喜,他一把按住身旁的孟天初。“是老大来了!”宋璃提着剑一时有些疑惑,但她还是压住心头诸多问题朝孟天初道,“让他们停手,你要的东西不在这儿。” 孟天初闻言收了剑,随后一抬手,“撤。”劫匪得令,匆匆钻入了林中,只剩下镖局的镖师们喘着气完全摸不着头脑。 “什么情况?!”年轻的镖师们围在一起,手中的兵器不敢放松。镖头看着还在场的三个陌生人也是不明所以。 宋璃没有多解释,“你们继续赶路。”说完又朝孟天初与瑟文开口,“想要那东西就跟我来。” 说完宋璃也闪身钻进了树林中。 宋璃带着两人在林中找了一处开阔的空地升起了火堆,瑟文笑嘻嘻的上前帮忙拾柴火。“老大,你怎么来了?你何时到的南黎?我们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宋璃沉着声说道,“你倒是过得不错,他们都在担心你。”瑟文讪讪,“我这是苦中作乐啊苦中作乐。” 孟天初立在二人身后,此时也开了口,“我可是虐待你了?”瑟文一噎,挠挠头,不再吭声。 时隔四年,再次听见孟天初的声音宋璃仍旧有些恍惚。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站起身转向孟天初。 看着那挺如松柏的青年,宋璃心情复杂。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也曾为自己莽撞的决策而自责心痛。 当年她一意孤行将他逼入了绝境,可她那时年少稚嫩,一心不肯放弃任何机会。若是换成后来的她,她定然会想出更加周全的计策。 这四年里她品尝过诸多悔恨,其中最苦涩的便是名为孟天初的一道。虽然她也曾经自我催眠自我安慰,也许他并没有死,但当她当真得知孟天初还活着,甚至还亲眼见到了他时,悔恨与欣喜之中却又饱含着委屈。 宋璃轻轻摘下面具,她直视着他的双眸,“六哥。”唇间蹦出久违的两个字,随后她露出苦笑,“你并没有失忆,对吗?” 自从去岁得知孟天初还活着,她们想过孟天初既然活着却没有回到应天昉的各种可能原因,其中最能够成立的,就是他大抵不记得过去的事了。 可是一直到刚刚交手,瑟文出现,她恍然明白,孟天初即便当初失忆过,但他抓走瑟文的时候一定是有记忆的。甚至在方才面对她时,在瑟文喊出老大来了时,他丝毫没有任何异状。 孟天初轻笑一声,旋即也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阿离还是这般敏锐聪慧。” 面如冠玉的脸庞映入眼中,月色映着他温柔的眉眼。他连眼睛都在笑着。 宋璃拼命咽了咽,若是换作过去的她,此时一定流着眼泪质问他为何不回家,为何让他们苦苦追寻。 可如今的宋璃,不仅仅是那个执掌着应天昉的年轻女官。她更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穿越过重重人生的宋璃。 “对不起”宋璃红着眼睛忍住了泪意,她为曾经的失策而道歉。 孟天初缓步上前,轻轻拍了拍宋璃的脑袋,“我还以为小阿离定是要生气的,看来这四年里我们小阿离也长大了啊” 宋璃吸着鼻子,双眸含泪,缓了一会儿后才开口,“你要避香是为了盗月教教主吗?” 根据她的推测,孟天初劫走瑟文必定是因为有什么重要的人生病了,结合这一次的劫药,而孟天初带来的人应该就是盗月教的人,那么生病的极有可能就是盗月教教主。 瑟文也红着眼睛,但见宋璃这么快就猜到了他们的目的他还是兴奋起来,“不愧是老大!” 宋璃沉默片刻随后才道,“避香是我为瑟文买的,他身上的毒还没解,如今他的血亲已经有了些眉目。” 瑟文呆愣住,他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还有他的血亲,真的找到了? “老大你”应天昉找了许久也没能查到他亲人的下落,他还以为这事早就放弃了。 宋璃看着瑟文点了点头,“找到了。”她皆是道,“去岁与萧执查案时我曾同他做了交易,大理寺少卿有权限可以翻看全国百姓名录。后来我身份曝光,他又入了应天昉,此事便托付给了中书令大人。” 瑟文撇撇嘴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宋璃呼出口气,笑起来,“我们老七有救了。” 萧执循着宋璃的记号赶来时见到的便是仿佛哭过的瑟文与宋璃,还有一旁面目陌生的青年男子。 “大人也来了?!”瑟文见到萧执,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宋致他们一行人我们暗中已经见过了没见着您啊” 萧执见他精神不错,心道应该是没吃什么苦头,心里不由得也松了口气。“你无事便好。” 他又看向一旁的男子,“你是孟天初?”孟天初颔首朝萧执行礼,“见过指挥使大人。” 萧执惊讶,他看向宋璃,“这是什么章程?” 四人短暂寒暄过后便围着火堆坐了下来,从孟天初的口中萧执与宋璃得知盗月教教主如今已经病入膏肓,而他救命的良药如今还缺一味避香。他的病症是瑟文断的,药方自然也是瑟文所写。 “避香是留给瑟文的,如果要救盗月教教主,瑟文怎么办?”宋璃问道。 瑟文摆摆手,“我和教主的药有那一株避香便足够了。”萧执始终拧着眉头没有出声,孟天初似乎明白他的疑虑,“盗月教教主不能死。” “你失踪四年,明明没有失忆却不曾回到应天昉而是投靠了盗月教,这是死罪。”萧执目光犀利,孟天初却似乎并不在意,“确实是死罪。” “所以为什么?”萧执知道作为应天昉的行令官都是圣人精心培养挑选之人,不可能轻易叛离,他一定是有什么非此不可的理由。 孟天初确实有他的理由,只是这理由大抵是无人会信的,他沉默不言,瑟文在一旁看的有些着急,“六哥,如今老大都来了,你还是什么也不肯说吗?” 宋璃此时也变得冷肃起来,“统义教在蜀中投放虫卵残害百姓,此事你可知晓?”孟天初微愣,“在你们查封统义教之前我并不知晓。” 宋璃闻言松了口气,随后问向孟天初,“所以当初统义教总坛的那些虫卵是你销毁的?” 孟天初点点头,“我在统义教只是挂了名并未参与教内事务,这四年我在教中只负责收集查证一些消息。 你们去了蜀中后统义教的事被曝光,我也因此得知了虫卵的存在,因此我杀了掌管虫卵的祭司,并将虫卵带走全部销毁了。” 萧执与宋璃对视一眼,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那密室里的尸体原来就是培育虫卵的人。“那你为何要将那名祭司伪装成教主模样?还有四名长老,为何少了一人?” 孟天初看向二人轻笑起来,“因为从来就没有四名长老。”他自嘲的笑了一声,“袖山既是教主也是长老。” 在场三人不禁愣住,怪不得袖山出逃了。他们搜捕许久,始终找不到缺少的一个人究竟是谁。原来袖山竟是一人分饰两角! 萧执想通其中关窍,于是大胆推测道,“所以袖山其实就是盗月教教主?”统义教在蜀中扎根不过数载,而悦山统义教分舵的成立时间更加短,袖山在悦山县露面时间并不长。 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只怕也同盗月教教主的病有关,所以那袖山极有可能便是盗月教教主本人。 孟天初听了萧执的话露出一丝欣赏,“萧大人不愧是曾经的大理寺少卿。”萧执被夸奖一番心中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可高兴的。 盗月教就这样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没有被察觉。若非当初王生破釜沉舟的决绝,只怕至今他们仍然对虫卵害人一无所知 第148章 盗月教教主的预言 夜色渐深,萧执与宋璃见孟天初始终不肯多透露盗月教的事只得交代了他们来南黎的目的。 “我来南黎是为了见盗月教教主,是他引我来的。”宋璃说着将自己的令牌掏了出来,“拿着令牌便能去取避香,令牌我可以给你,但我必须知道你进入盗月教的原因。” 孟天初看着宋璃手中的令牌沉默了片刻,许久后还是开了口。 “阿离,你相信这世上有人能够参透天机吗?”孟天初双手微微颤抖,“四年前南黎的瘟疫,三年前东陵的洪灾,去岁蜀中的地震” 宋璃与萧执闻言皆是一愣,只见孟天初眼神染上恐惧,“从天灾到人祸大大小小的事情不计其数,那些一一应验的预言绝不可能是偶然。” 宋璃觉得有些惊悚,重生这么多次,宋璃从未见过什么参破天机的预言者,可孟天也并非是信口开河之人,“所以呢?他预言了与你有关的事?” “他说天下将有大祸临头,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场灾难中。想要阻止它发生,他便需要能人异士相助。” 宋璃愣了片刻,盗月教教主预言的人间大祸会是她身上背负的这一桩吗? “监管者,出来。” 一阵金属音过后,宋璃脑中响起监管者的声音。【我在。】 “除我之外,你们有安排别的人进行任务吗?” 【并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有人自称勘破天机,世界将有大祸发生,所有人都会死在这场灾祸中。且他还预言了许多天灾人祸,已经都一一应验了。” 【我需要检测这个人。】 “我会尽快去见他。” “阿璃,你在想什么?”萧执的声音传来,宋璃收回了思绪,“我在想盗月教教主的事。” “我没有必要说假话,盗月教的教务我参与不多,但教主确实有些神通。南黎当初的瘟疫便是他解决的。”孟天初语气着急了几分,“之前洪灾时,若非我提早得到提示,阿致就已经死了。” 宋璃怔忪,“所以当初救了宋致的人是你?” 孟天初叹了口气垂下头,“是我。这一回阿致也来了南黎,教主说她死劫未完,应天昉被南黎朝堂盯上了,你们还是尽快回东陵去。” 宋璃看着孟天初出声道,“你不回去,她不会罢休。”孟天初僵硬了几分,宋璃继续道,“这样大的事你为何不早些与我们商量?” “四年前我重伤被俘,盗月教教主留了我一命并安排人为我医治。也是在这期间他向我展示了他的预言,伤好后我也想过逃回去,可他的预言一一得到应验,让我有了迟疑。” 说着,孟天初抬起了头,“盗月教被圣人通缉,若是被捕他必死无疑。那些预言我虽相信,但圣人呢?又或者说,不论圣人信与不信,圣人都会处死他。” “你太小瞧圣人了。”萧执拧着眉,“若他所言当真属实,圣人不会为了自己的颜面而枉顾东陵安危。” 这一点宋璃也赞同,她便是个例子。 “六哥,你同我来。”宋璃起身,“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 宋璃领着孟天初朝林子深处走了,萧执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问向瑟文,“盗月教教主的病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瑟文拨动着火堆,答道,“病入膏肓,即便有避香他也至多再活几年。不过这话我没告诉他们。” 瑟文狡黠一笑,萧执收回视线看向瑟文,瑟文咧嘴笑着点点自己的脑袋,“咱们应天昉的行令官可离不开这儿。” 萧执露出欣慰的笑,“做的好。”他靠近瑟文坐下,“不论孟天初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盗月教教主都留不得。光看他在蜀中所为,便不像是什么救世主。” 瑟文颔首,“瑟文明白。” 萧执压低声音继续道,“避香在幺娘手中,药你去取,但不必真的用在他身上。我们得到消息,南黎有人私自向东陵大量采购火石,我们虽怀疑此人或许是南黎朝堂中人,但也不能排除盗月教的可能。” 瑟文诧异,“他们要发动战事?”萧执摇摇头,“他们的目的我们暂时还不知道,我同阿璃进来便是在查此事,南黎有人与大越私通,恐会对东陵不利。 在我们查到幕后之人前,你先在盗月教监视教主。待阿璃见过那教主,你们便同宋致他们一起撤回东陵。 你的亲人在聊城,我已经安排了人手监控他们,你回东陵后先想办法将自己的毒解了。阿璃心中一直牵挂此事,你早些好起来,她也能安心些。” 瑟文起身向萧执一拜,“寻找亲人不易,多谢大人,也多谢中书令大人。”萧执托了托瑟文的手,“既是自己人便不说这些了。” 瑟文重新坐回萧执身边,“我会用这些事情好好监视盗月教,但六哥未必会与我们回去。” “他不能再留在盗月教了”萧执看向二人离开的方向,“陷的太深便当真再无回头之路。” 萧执与瑟文不知道宋璃与孟天初究竟说了什么,只见到孟天初回来后一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宋璃回来后将令牌交给了瑟文,“我们要先行赶回琼林,就此分别。”她看了一眼孟天初,“六哥,”宋璃再一次朝他郑重道,“不要忘记我们入应天昉时所立下的誓言。我们等你回家。” 萧执闻言看向宋璃,随后朝瑟文与孟天初抱拳,“你们也多保重。” 二人上了马,随后踏着月色朝琼林的方向而去。 天亮后二人入城在城中休息,宋璃看起来非常疲倦,萧执有些担心,“你可还撑得住?”宋璃点点头,“歇一晌午我们便出发。” “瑟文说盗月教教主的病治不好,即便用了避香至多也就几年了。他没将这事和盘托出,盗月教教主大抵是觉得自己能被治好的。” 宋璃听罢笑了笑,“倒是长进了。”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阿瑶那边如何了”南黎的事如此复杂,若是东陵也出问题那便会给大越可乘之机。 她有些后悔没能将落星关的案子瞒下,若是她早些恢复记忆,她不会执着于那些真相。同世界覆灭比起来,那些真相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东陵内乱上一世也发生过,其原因便是陆徽音之死。内乱导致世界崩坏进度激增,她也是因此不得不选择了再一次死亡开启新的轮回。 好在他已经将广昌王诛杀,即便旧案导致陆家声誉受损,宋家暂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这也是她那么着急杀掉广昌王的原因。 “阿璃,”萧执其实一直没想通,明明他们下定决心要将落星关的案子昭雪,为何她会中途放弃,选择了来南黎。 即便有宋遗直的威胁,但总有办法拖住他先将案子解决了。“由温瑶去处理落星关的案子,或许答案未必是你我当初所想。” 宋璃轻轻环住萧执,“令仪,相信我。”萧执愣了愣,又听宋璃继续道,“温瑶比你我更适合这个案子。” 萧执沉默起来,他隐约觉察到宋璃似乎已经知晓了北境的答案。而她选择放下这个案子的原因,是他。 第148章 盗月教教主的预言 夜色渐深,萧执与宋璃见孟天初始终不肯多透露盗月教的事只得交代了他们来南黎的目的。 “我来南黎是为了见盗月教教主,是他引我来的。”宋璃说着将自己的令牌掏了出来,“拿着令牌便能去取避香,令牌我可以给你,但我必须知道你进入盗月教的原因。” 孟天初看着宋璃手中的令牌沉默了片刻,许久后还是开了口。 “阿离,你相信这世上有人能够参透天机吗?”孟天初双手微微颤抖,“四年前南黎的瘟疫,三年前东陵的洪灾,去岁蜀中的地震” 宋璃与萧执闻言皆是一愣,只见孟天初眼神染上恐惧,“从天灾到人祸大大小小的事情不计其数,那些一一应验的预言绝不可能是偶然。” 宋璃觉得有些惊悚,重生这么多次,宋璃从未见过什么参破天机的预言者,可孟天也并非是信口开河之人,“所以呢?他预言了与你有关的事?” “他说天下将有大祸临头,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场灾难中。想要阻止它发生,他便需要能人异士相助。” 宋璃愣了片刻,盗月教教主预言的人间大祸会是她身上背负的这一桩吗? “监管者,出来。” 一阵金属音过后,宋璃脑中响起监管者的声音。【我在。】 “除我之外,你们有安排别的人进行任务吗?” 【并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有人自称勘破天机,世界将有大祸发生,所有人都会死在这场灾祸中。且他还预言了许多天灾人祸,已经都一一应验了。” 【我需要检测这个人。】 “我会尽快去见他。” “阿璃,你在想什么?”萧执的声音传来,宋璃收回了思绪,“我在想盗月教教主的事。” “我没有必要说假话,盗月教的教务我参与不多,但教主确实有些神通。南黎当初的瘟疫便是他解决的。”孟天初语气着急了几分,“之前洪灾时,若非我提早得到提示,阿致就已经死了。” 宋璃怔忪,“所以当初救了宋致的人是你?” 孟天初叹了口气垂下头,“是我。这一回阿致也来了南黎,教主说她死劫未完,应天昉被南黎朝堂盯上了,你们还是尽快回东陵去。” 宋璃看着孟天初出声道,“你不回去,她不会罢休。”孟天初僵硬了几分,宋璃继续道,“这样大的事你为何不早些与我们商量?” “四年前我重伤被俘,盗月教教主留了我一命并安排人为我医治。也是在这期间他向我展示了他的预言,伤好后我也想过逃回去,可他的预言一一得到应验,让我有了迟疑。” 说着,孟天初抬起了头,“盗月教被圣人通缉,若是被捕他必死无疑。那些预言我虽相信,但圣人呢?又或者说,不论圣人信与不信,圣人都会处死他。” “你太小瞧圣人了。”萧执拧着眉,“若他所言当真属实,圣人不会为了自己的颜面而枉顾东陵安危。” 这一点宋璃也赞同,她便是个例子。 “六哥,你同我来。”宋璃起身,“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 宋璃领着孟天初朝林子深处走了,萧执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问向瑟文,“盗月教教主的病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瑟文拨动着火堆,答道,“病入膏肓,即便有避香他也至多再活几年。不过这话我没告诉他们。” 瑟文狡黠一笑,萧执收回视线看向瑟文,瑟文咧嘴笑着点点自己的脑袋,“咱们应天昉的行令官可离不开这儿。” 萧执露出欣慰的笑,“做的好。”他靠近瑟文坐下,“不论孟天初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盗月教教主都留不得。光看他在蜀中所为,便不像是什么救世主。” 瑟文颔首,“瑟文明白。” 萧执压低声音继续道,“避香在幺娘手中,药你去取,但不必真的用在他身上。我们得到消息,南黎有人私自向东陵大量采购火石,我们虽怀疑此人或许是南黎朝堂中人,但也不能排除盗月教的可能。” 瑟文诧异,“他们要发动战事?”萧执摇摇头,“他们的目的我们暂时还不知道,我同阿璃进来便是在查此事,南黎有人与大越私通,恐会对东陵不利。 在我们查到幕后之人前,你先在盗月教监视教主。待阿璃见过那教主,你们便同宋致他们一起撤回东陵。 你的亲人在聊城,我已经安排了人手监控他们,你回东陵后先想办法将自己的毒解了。阿璃心中一直牵挂此事,你早些好起来,她也能安心些。” 瑟文起身向萧执一拜,“寻找亲人不易,多谢大人,也多谢中书令大人。”萧执托了托瑟文的手,“既是自己人便不说这些了。” 瑟文重新坐回萧执身边,“我会用这些事情好好监视盗月教,但六哥未必会与我们回去。” “他不能再留在盗月教了”萧执看向二人离开的方向,“陷的太深便当真再无回头之路。” 萧执与瑟文不知道宋璃与孟天初究竟说了什么,只见到孟天初回来后一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宋璃回来后将令牌交给了瑟文,“我们要先行赶回琼林,就此分别。”她看了一眼孟天初,“六哥,”宋璃再一次朝他郑重道,“不要忘记我们入应天昉时所立下的誓言。我们等你回家。” 萧执闻言看向宋璃,随后朝瑟文与孟天初抱拳,“你们也多保重。” 二人上了马,随后踏着月色朝琼林的方向而去。 天亮后二人入城在城中休息,宋璃看起来非常疲倦,萧执有些担心,“你可还撑得住?”宋璃点点头,“歇一晌午我们便出发。” “瑟文说盗月教教主的病治不好,即便用了避香至多也就几年了。他没将这事和盘托出,盗月教教主大抵是觉得自己能被治好的。” 宋璃听罢笑了笑,“倒是长进了。”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阿瑶那边如何了”南黎的事如此复杂,若是东陵也出问题那便会给大越可乘之机。 她有些后悔没能将落星关的案子瞒下,若是她早些恢复记忆,她不会执着于那些真相。同世界覆灭比起来,那些真相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东陵内乱上一世也发生过,其原因便是陆徽音之死。内乱导致世界崩坏进度激增,她也是因此不得不选择了再一次死亡开启新的轮回。 好在他已经将广昌王诛杀,即便旧案导致陆家声誉受损,宋家暂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这也是她那么着急杀掉广昌王的原因。 “阿璃,”萧执其实一直没想通,明明他们下定决心要将落星关的案子昭雪,为何她会中途放弃,选择了来南黎。 即便有宋遗直的威胁,但总有办法拖住他先将案子解决了。“由温瑶去处理落星关的案子,或许答案未必是你我当初所想。” 宋璃轻轻环住萧执,“令仪,相信我。”萧执愣了愣,又听宋璃继续道,“温瑶比你我更适合这个案子。” 萧执沉默起来,他隐约觉察到宋璃似乎已经知晓了北境的答案。而她选择放下这个案子的原因,是他。 第149章 (已修改) 仲夏的北境白日里骄阳烈烈,但到了夜里却仍旧有些寒意。元怀瑾端着热汤来到书房,温瑶此时仍埋头在书案中。 “阿瑶,休息一会儿。”元怀瑾走到温瑶身旁,“南黎来了消息,阿离同令仪已经到琼林了。” 温瑶闻言停下笔,抬起了头,“令仪已经找到阿离了?”元怀瑾点点头,“消息是幺娘送来的,具体什么情形还无从得知。” 温瑶心中沉下一口气,“南黎有人私下采购火石,令仪他们只怕正在查此事。”她接过热汤慢慢喝着,心里却想着江离逃婚的原因, 这阵子他们在北境查落星关的案子已经有些眉目,因此她越发觉得,之前元怀瑾说的,阿离的魂魄有异或许因此让江离知道了一些隐秘的消息。 “我总觉得阿离或许已经得知了落星关的真相。但我不明白,明明之前她背着我同令仪将血书藏起来,大有要将此案真相公示天下的样子,为何后来却把案子留给了我们……” 元怀瑾沉默了许久,“落星关战役,宋帝企图割地赔款以换大越退兵,最终才招致了陆家兵变。这原本是将宋帝钉在耻辱柱的一笔” 温瑶捏了捏眉心,“可如今来看,当年真相必定不是如此。那圣旨如今还没找到,令仪猜测东西在邵维手中,他说会找到圣旨。那东西绝对不能现世。” “所以她为何放弃了这个案子?”元怀瑾心情复杂起来,同时又生出新的疑惑,“还有圣人,圣人为何让令仪去南黎协助阿离而不是追捕她?” “我也想不明白……令仪离京前曾提醒我,落星关的案子与晋王有关。”温瑶眉头紧皱, “你想想,陆家由太祖掌军权,若他要反何至于拖到落星关出事?我猜大抵是晋王想逼一逼太祖陛下,因而才有了这一遭。” 割地赔款,丧权辱国,枉顾百姓,这是压垮陆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落星关起义几年后,中书令大人在京都散布了关于天生鬼眼招致不祥的流言。朝堂内外都要求宋帝以阿离祭天,这才招致她被秘密送出皇宫。” 温瑶叹了叹,“宋帝虽无能,但对于阿离来说他大抵是个好父亲。也是因此,她少时圣人因担心她生出异心,便将宋帝斑斑劣迹编纂成册让阿离日日诵读。” 元怀瑾闭上眼,“阿离她”他咽了咽,“我从未想过,她过的这样艰难。”温瑶自嘲的笑了一声,“十余年来,我也时常感到无力。我将她看做妹妹,却又知道她不是我的妹妹我害怕她行差踏错,可也没有立场规劝她。” 元怀瑾睁开眼将温瑶揽在怀中,因为落星关的案子,他们的婚礼不得不延期了。想到宋璃与萧执的婚事也出了变故,心中难免低落。 “阿离既然选择去南黎,将案子交给你我,这便说明她是以东陵为重的。”元怀瑾正安慰着温瑶,外间传来一声通报,“大人,应天昉密函至。” 二人对视一眼,元怀瑾松开怀抱起身出门。再回来时元怀瑾捏着一封信递给温瑶,“是阿离的字。” 温瑶精神一怔,赶忙起身接过信拆开。片刻后温瑶怔愣的跌坐回椅子上,元怀瑾担忧的出声询问,“出了何事?” 温瑶喃喃出声,“怎么可能”元怀瑾抿着唇将信接过,匆匆看完后也彻底呆愣住,“温家?怎么会和温家有关?” 宋璃的信很短,其中并未交代她去南黎的原因,也没提及她和萧执如今的动向,唯独提醒温瑶,落星关的案子或许与温家有关,她在信中叮嘱温瑶务必查清此事并妥善处置。 “与阿离一同去南黎的人是邵维,”温瑶脑子里快速思索起来,“她去南黎前,应天昉并没有捉到私贩火石的牙人, 所以她去南黎极有可能是因为邵维同她说了什么。如此说来,她突然逃婚或许并不单单是因为得知了落星关的真相,而是因为有人用温家要挟了她这样一切都说的通了。” 元怀瑾听着温瑶的推测,补充道,“不妨在大胆些猜,或许邵维知道阿离的身份,而他不希望阿离同令仪成亲。想要威胁阿离,她的身份以及温家便是最好的筹码。” 温瑶脑仁抽痛,“我祖父对宋家有旧情,甚至有几分愚忠,他断不可能会与陆家人有往来。因此有可能牵扯落星关一案的人,只有大伯,抑或我父亲!” 宋璃与萧执一回到琼林便收到顾思源的请帖,宋璃原本就想找顾思源问问师父的消息,因而很快便应了。与此同时,春江楼也差人来请萧执,说是他们东家想宴请萧执。 二人商量了一番,决定由宋璃前往大皇子府,而萧执去春江楼赴宴。二人在琼林三日没露面,对外皆称受了惊吓,夫人生病。如今三日过去,他们也该出动了。 大皇子府的帖子是以皇子妃的名义下的,宋璃独自赴约倒也合理。她坐着马车来到大皇子府,心中正嘀咕,南黎与东陵确然不同,在东陵,没有封王的皇子都住在宫里并没不能单独开府,但南黎所有的皇子自成年起便都要搬离皇宫。 “夫人,到了。”马车外传来婢子的声音,宋璃打起精神来整了整衣衫,随后撩开车帘被扶着下了马车。 府中的下人引着宋璃去见顾思源,一路上宋璃目不斜视,仪态极好。领路的婢子并不多言,规规矩矩的弓着腰步子沉缓。 宋璃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进了花厅,婢子退至一旁,“陆夫人请稍后。”说完婢子便退了出去,宋璃见状也朝自己的婢子吩咐,在门口候着。 花厅里只剩下宋璃一个人,她静静立在一旁,半晌后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带着几个婢女姗姗来迟。 宋璃朝那女子行礼,“民妇拜见娘娘。”顾思源的正妻名叫林月琅,未出嫁时便因武功高强而名动琼林,幺娘提供的消息中记载着她很擅长使鞭子,今年四月她嫁给了顾思源。 林月琅身材高挑,长相颇为英气,甚至有几分男子的俊美。“你们先下去。”林月琅声音淡淡,待人都走了她才走到宋璃近前,目光一错不错的落在宋璃身上,“我听说你剑法很好。” 宋璃微微错愕的抬起头,随后便对上林月琅一双含笑的双眸。 第149章 (已修改) 仲夏的北境白日里骄阳烈烈,但到了夜里却仍旧有些寒意。元怀瑾端着热汤来到书房,温瑶此时仍埋头在书案中。 “阿瑶,休息一会儿。”元怀瑾走到温瑶身旁,“南黎来了消息,阿离同令仪已经到琼林了。” 温瑶闻言停下笔,抬起了头,“令仪已经找到阿离了?”元怀瑾点点头,“消息是幺娘送来的,具体什么情形还无从得知。” 温瑶心中沉下一口气,“南黎有人私下采购火石,令仪他们只怕正在查此事。”她接过热汤慢慢喝着,心里却想着江离逃婚的原因, 这阵子他们在北境查落星关的案子已经有些眉目,因此她越发觉得,之前元怀瑾说的,阿离的魂魄有异或许因此让江离知道了一些隐秘的消息。 “我总觉得阿离或许已经得知了落星关的真相。但我不明白,明明之前她背着我同令仪将血书藏起来,大有要将此案真相公示天下的样子,为何后来却把案子留给了我们……” 元怀瑾沉默了许久,“落星关战役,宋帝企图割地赔款以换大越退兵,最终才招致了陆家兵变。这原本是将宋帝钉在耻辱柱的一笔” 温瑶捏了捏眉心,“可如今来看,当年真相必定不是如此。那圣旨如今还没找到,令仪猜测东西在邵维手中,他说会找到圣旨。那东西绝对不能现世。” “所以她为何放弃了这个案子?”元怀瑾心情复杂起来,同时又生出新的疑惑,“还有圣人,圣人为何让令仪去南黎协助阿离而不是追捕她?” “我也想不明白……令仪离京前曾提醒我,落星关的案子与晋王有关。”温瑶眉头紧皱, “你想想,陆家由太祖掌军权,若他要反何至于拖到落星关出事?我猜大抵是晋王想逼一逼太祖陛下,因而才有了这一遭。” 割地赔款,丧权辱国,枉顾百姓,这是压垮陆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落星关起义几年后,中书令大人在京都散布了关于天生鬼眼招致不祥的流言。朝堂内外都要求宋帝以阿离祭天,这才招致她被秘密送出皇宫。” 温瑶叹了叹,“宋帝虽无能,但对于阿离来说他大抵是个好父亲。也是因此,她少时圣人因担心她生出异心,便将宋帝斑斑劣迹编纂成册让阿离日日诵读。” 元怀瑾闭上眼,“阿离她”他咽了咽,“我从未想过,她过的这样艰难。”温瑶自嘲的笑了一声,“十余年来,我也时常感到无力。我将她看做妹妹,却又知道她不是我的妹妹我害怕她行差踏错,可也没有立场规劝她。” 元怀瑾睁开眼将温瑶揽在怀中,因为落星关的案子,他们的婚礼不得不延期了。想到宋璃与萧执的婚事也出了变故,心中难免低落。 “阿离既然选择去南黎,将案子交给你我,这便说明她是以东陵为重的。”元怀瑾正安慰着温瑶,外间传来一声通报,“大人,应天昉密函至。” 二人对视一眼,元怀瑾松开怀抱起身出门。再回来时元怀瑾捏着一封信递给温瑶,“是阿离的字。” 温瑶精神一怔,赶忙起身接过信拆开。片刻后温瑶怔愣的跌坐回椅子上,元怀瑾担忧的出声询问,“出了何事?” 温瑶喃喃出声,“怎么可能”元怀瑾抿着唇将信接过,匆匆看完后也彻底呆愣住,“温家?怎么会和温家有关?” 宋璃的信很短,其中并未交代她去南黎的原因,也没提及她和萧执如今的动向,唯独提醒温瑶,落星关的案子或许与温家有关,她在信中叮嘱温瑶务必查清此事并妥善处置。 “与阿离一同去南黎的人是邵维,”温瑶脑子里快速思索起来,“她去南黎前,应天昉并没有捉到私贩火石的牙人, 所以她去南黎极有可能是因为邵维同她说了什么。如此说来,她突然逃婚或许并不单单是因为得知了落星关的真相,而是因为有人用温家要挟了她这样一切都说的通了。” 元怀瑾听着温瑶的推测,补充道,“不妨在大胆些猜,或许邵维知道阿离的身份,而他不希望阿离同令仪成亲。想要威胁阿离,她的身份以及温家便是最好的筹码。” 温瑶脑仁抽痛,“我祖父对宋家有旧情,甚至有几分愚忠,他断不可能会与陆家人有往来。因此有可能牵扯落星关一案的人,只有大伯,抑或我父亲!” 宋璃与萧执一回到琼林便收到顾思源的请帖,宋璃原本就想找顾思源问问师父的消息,因而很快便应了。与此同时,春江楼也差人来请萧执,说是他们东家想宴请萧执。 二人商量了一番,决定由宋璃前往大皇子府,而萧执去春江楼赴宴。二人在琼林三日没露面,对外皆称受了惊吓,夫人生病。如今三日过去,他们也该出动了。 大皇子府的帖子是以皇子妃的名义下的,宋璃独自赴约倒也合理。她坐着马车来到大皇子府,心中正嘀咕,南黎与东陵确然不同,在东陵,没有封王的皇子都住在宫里并没不能单独开府,但南黎所有的皇子自成年起便都要搬离皇宫。 “夫人,到了。”马车外传来婢子的声音,宋璃打起精神来整了整衣衫,随后撩开车帘被扶着下了马车。 府中的下人引着宋璃去见顾思源,一路上宋璃目不斜视,仪态极好。领路的婢子并不多言,规规矩矩的弓着腰步子沉缓。 宋璃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进了花厅,婢子退至一旁,“陆夫人请稍后。”说完婢子便退了出去,宋璃见状也朝自己的婢子吩咐,在门口候着。 花厅里只剩下宋璃一个人,她静静立在一旁,半晌后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带着几个婢女姗姗来迟。 宋璃朝那女子行礼,“民妇拜见娘娘。”顾思源的正妻名叫林月琅,未出嫁时便因武功高强而名动琼林,幺娘提供的消息中记载着她很擅长使鞭子,今年四月她嫁给了顾思源。 林月琅身材高挑,长相颇为英气,甚至有几分男子的俊美。“你们先下去。”林月琅声音淡淡,待人都走了她才走到宋璃近前,目光一错不错的落在宋璃身上,“我听说你剑法很好。” 宋璃微微错愕的抬起头,随后便对上林月琅一双含笑的双眸。 第150章 听夫人的 宋璃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原来约见她的人当真是林月琅而不是顾思源。“娘娘莫不是弄错了?民妇不过一介商贾,如何会使得剑。”宋璃笑容得体,她迎上林月琅的的目光,并未露出心虚。 林月琅微微蹙眉,“你不是查师父的弟子么?”她有些不解,“亏得我特地将你请来想要讨教一二。” 宋璃不知道林月琅是否是在试探她,但以她对师父的了解,查宛儿不可能会将这样重要的消息告诉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人。尤其此人身份敏感。 “娘娘怕是弄错了,民妇并不认识什么查师父。” 林月琅觉得有些扫兴,“你也坐。”她缓缓走到桌边坐下,“来人,上茶。” 宋璃从善如流的在林月琅下首入座,“不知娘娘今日召民妇来可是有何吩咐?”林月琅摆弄着自己的耳坠摇摇头,“原本是有的。但这会儿又没了。你喝过茶便回去。” 说罢,她起身离开了花厅。宋璃看着林月琅离开的身影陷入深思,她一时摸不清林月琅今日的意思。 林月琅离开花厅后朝守在门口的婢子看了一眼,那婢子跟上她的步子离开了前厅。来到后院,林月琅才开口问道,“是她吗?” “看着似乎不大像,但奴婢也不敢确定。”那婢子犹豫开口,林月琅啧了一声,“你随大殿下去的东陵,不是见过那应天昉主事吗?” 婢子悻悻然,“那位大人寻常都带着面具,只一会摘下面具露出了真容,那一回奴婢离得远,并未看清她的模样。方才那位夫人的身形与那位大人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声音也不大一样。” 林月琅沉思片刻,“你去花厅守着,待她走了再来回禀。” “是,娘娘。” 宋璃在花厅安安静静的喝了一盏茶,期间府中的婢子守在一旁她也并未搭话。但用完茶,宋璃起身告辞,“这是民妇的一点心意,烦请这位姐姐交予娘娘,多谢娘娘赏茶,民妇这边告辞了。” 婢子接过礼物,随后便引着宋璃离开了。 出了皇子府,宋璃径直坐着马车回了客栈。回去后她先是换了一身衣服,随后蒙上面翻窗离开。 她先是去找幺娘确定了顾思源今日的行踪,其后趁着月黑风高在顾思源回府的路上将他截住。 顾思源半道被劫,好半晌才发现来人竟然是宋璃。他吩咐人将马车赶到僻静处才下了车,“大人这是唱的哪一出?” 宋璃背着手看向顾思源,“今日皇子妃邀了我入府,言语中提及我师父,还说听闻我剑法不错。” 顾思源蹙眉,“她是见过查师父,也知道应天昉主事与查师父的关系。但我从未透露过你来南黎的消息。” 宋璃眼神冷了几分,所以林月琅的消息是从哪来的? “我师父师公呢?”宋璃又问。 顾思源摇摇头,“我大婚后不久她们便离开了,我不清楚她们去了何处。”宋璃忍不住啧了一声,“不知道便算了,我还有一桩买卖想同大殿下谈谈,但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 顾思源想了想随后开口,“明日我午后派人给你送消息。”宋璃点了点头,“那在下便先告辞了。”宋璃转过身欲走,但又停下来开口道,“你的护卫功夫太差了,换些人手。”语毕,宋璃留下在夜风中凌乱的顾思源与他的侍卫们离开了。 江离回到客栈时夜已经深了,她推开房门,里边亮着光。宋璃将门栓好回头却没看见萧执。 “令仪?”她轻声唤道,随后听见浴间传来响声。宋璃心神一凛,轻手轻脚的朝浴间迈步。 转过屏风,宋璃便瞧见萧执光着身子沉在浴桶中。他身前一览无余,俊朗的面容与肌肉清明的肉体在水雾中如梦似幻。 宋璃愣了愣,随后不自觉咽了咽。 萧执缓缓睁开眼,眼神并不清明。他偏了偏脑袋,“阿璃?”宋璃被萧执略带低哑的声音惊的回神,她慌忙背过身,“我还以为是遭了贼,你睡着了?” 身后传来水声,随后一阵温热贴上了宋璃的后背。“头晕。”萧执低喃,一双手没轻没重的将人圈住,宋璃僵硬一瞬,霎时间脸便红了。 “快松手!”宋璃挣扎,萧执却不高兴的将手臂收紧,似嗔似怨道,“头晕!”两个人较着劲,萧执脚下一滑,二人双双落入水中。 微烫的水将宋璃包裹住,她惊慌的稳住自己的身子却发现自己跌坐在了萧执怀中。宋璃整个后背贴在萧执胸前,整个人僵硬的不知如何是好,“你醉了?” 萧执在热水中喟叹了一声,随后将下巴搁在了宋璃颈边,“衣服都湿了我为阿璃更衣可好?”比热水更灼热的呼吸落在宋璃耳畔,激的她一颤。 不等宋璃回应,萧执边伸手朝宋璃的衣襟探去。宋璃捂住领口,慌乱的转过身子,“你别唔” 萧执封住那有些聒噪的双唇,一手伸出去有些粗鲁的扯下宋璃的腰带,一手扶住了她的脖子。 许久后萧执穿好寝衣,随后用布巾裹好宋璃将她抱上了床榻。宋璃痴愣愣的,眼角仍泛着红晕。她看着萧执一脸餍足的表情,气的朝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嘶谋杀亲夫可是重罪。” 宋璃缩在被子里懒得理他,“衣服。”萧执含笑看了她一眼,随后走向衣柜取了干净的衣物返回。 萧执虽没吃饱但也算解了馋,他殷勤的为宋璃穿好寝衣,时不时还要朝她的脸摸一把。宋璃拧眉瞧他,“竟是学会装醉了?” 萧执又取了干燥了布巾为宋璃擦拭头发,“哪里是装的,是当真喝多了。”说着他又解释了几句,“我没听见你回来的动静,等我看见你时还以为又在做梦。” “梦见我与你共浴?”宋璃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萧执瞧了不由低头轻笑一声倒不反驳。 宋璃并不反感与萧执亲近,只是在浴桶里实在孟浪。她想着方才萧执的急切与莽撞也有些想笑,她其实很喜欢萧执为她失控的样子,热烈的,迫不及待的,充满爱意的。 “再来一回。”宋璃抽出萧执手中的布巾甩到一旁,随后翻身压住了萧执。萧执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宋璃朝萧执一挑眉,“我说这一回我要在上面。” 萧执眼中染上沉沉,他勾起嘴角握住了宋璃的细腰,“听夫人的。” 第150章 听夫人的 宋璃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原来约见她的人当真是林月琅而不是顾思源。“娘娘莫不是弄错了?民妇不过一介商贾,如何会使得剑。”宋璃笑容得体,她迎上林月琅的的目光,并未露出心虚。 林月琅微微蹙眉,“你不是查师父的弟子么?”她有些不解,“亏得我特地将你请来想要讨教一二。” 宋璃不知道林月琅是否是在试探她,但以她对师父的了解,查宛儿不可能会将这样重要的消息告诉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人。尤其此人身份敏感。 “娘娘怕是弄错了,民妇并不认识什么查师父。” 林月琅觉得有些扫兴,“你也坐。”她缓缓走到桌边坐下,“来人,上茶。” 宋璃从善如流的在林月琅下首入座,“不知娘娘今日召民妇来可是有何吩咐?”林月琅摆弄着自己的耳坠摇摇头,“原本是有的。但这会儿又没了。你喝过茶便回去。” 说罢,她起身离开了花厅。宋璃看着林月琅离开的身影陷入深思,她一时摸不清林月琅今日的意思。 林月琅离开花厅后朝守在门口的婢子看了一眼,那婢子跟上她的步子离开了前厅。来到后院,林月琅才开口问道,“是她吗?” “看着似乎不大像,但奴婢也不敢确定。”那婢子犹豫开口,林月琅啧了一声,“你随大殿下去的东陵,不是见过那应天昉主事吗?” 婢子悻悻然,“那位大人寻常都带着面具,只一会摘下面具露出了真容,那一回奴婢离得远,并未看清她的模样。方才那位夫人的身形与那位大人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声音也不大一样。” 林月琅沉思片刻,“你去花厅守着,待她走了再来回禀。” “是,娘娘。” 宋璃在花厅安安静静的喝了一盏茶,期间府中的婢子守在一旁她也并未搭话。但用完茶,宋璃起身告辞,“这是民妇的一点心意,烦请这位姐姐交予娘娘,多谢娘娘赏茶,民妇这边告辞了。” 婢子接过礼物,随后便引着宋璃离开了。 出了皇子府,宋璃径直坐着马车回了客栈。回去后她先是换了一身衣服,随后蒙上面翻窗离开。 她先是去找幺娘确定了顾思源今日的行踪,其后趁着月黑风高在顾思源回府的路上将他截住。 顾思源半道被劫,好半晌才发现来人竟然是宋璃。他吩咐人将马车赶到僻静处才下了车,“大人这是唱的哪一出?” 宋璃背着手看向顾思源,“今日皇子妃邀了我入府,言语中提及我师父,还说听闻我剑法不错。” 顾思源蹙眉,“她是见过查师父,也知道应天昉主事与查师父的关系。但我从未透露过你来南黎的消息。” 宋璃眼神冷了几分,所以林月琅的消息是从哪来的? “我师父师公呢?”宋璃又问。 顾思源摇摇头,“我大婚后不久她们便离开了,我不清楚她们去了何处。”宋璃忍不住啧了一声,“不知道便算了,我还有一桩买卖想同大殿下谈谈,但这里不是谈事的地方。” 顾思源想了想随后开口,“明日我午后派人给你送消息。”宋璃点了点头,“那在下便先告辞了。”宋璃转过身欲走,但又停下来开口道,“你的护卫功夫太差了,换些人手。”语毕,宋璃留下在夜风中凌乱的顾思源与他的侍卫们离开了。 江离回到客栈时夜已经深了,她推开房门,里边亮着光。宋璃将门栓好回头却没看见萧执。 “令仪?”她轻声唤道,随后听见浴间传来响声。宋璃心神一凛,轻手轻脚的朝浴间迈步。 转过屏风,宋璃便瞧见萧执光着身子沉在浴桶中。他身前一览无余,俊朗的面容与肌肉清明的肉体在水雾中如梦似幻。 宋璃愣了愣,随后不自觉咽了咽。 萧执缓缓睁开眼,眼神并不清明。他偏了偏脑袋,“阿璃?”宋璃被萧执略带低哑的声音惊的回神,她慌忙背过身,“我还以为是遭了贼,你睡着了?” 身后传来水声,随后一阵温热贴上了宋璃的后背。“头晕。”萧执低喃,一双手没轻没重的将人圈住,宋璃僵硬一瞬,霎时间脸便红了。 “快松手!”宋璃挣扎,萧执却不高兴的将手臂收紧,似嗔似怨道,“头晕!”两个人较着劲,萧执脚下一滑,二人双双落入水中。 微烫的水将宋璃包裹住,她惊慌的稳住自己的身子却发现自己跌坐在了萧执怀中。宋璃整个后背贴在萧执胸前,整个人僵硬的不知如何是好,“你醉了?” 萧执在热水中喟叹了一声,随后将下巴搁在了宋璃颈边,“衣服都湿了我为阿璃更衣可好?”比热水更灼热的呼吸落在宋璃耳畔,激的她一颤。 不等宋璃回应,萧执边伸手朝宋璃的衣襟探去。宋璃捂住领口,慌乱的转过身子,“你别唔” 萧执封住那有些聒噪的双唇,一手伸出去有些粗鲁的扯下宋璃的腰带,一手扶住了她的脖子。 许久后萧执穿好寝衣,随后用布巾裹好宋璃将她抱上了床榻。宋璃痴愣愣的,眼角仍泛着红晕。她看着萧执一脸餍足的表情,气的朝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嘶谋杀亲夫可是重罪。” 宋璃缩在被子里懒得理他,“衣服。”萧执含笑看了她一眼,随后走向衣柜取了干净的衣物返回。 萧执虽没吃饱但也算解了馋,他殷勤的为宋璃穿好寝衣,时不时还要朝她的脸摸一把。宋璃拧眉瞧他,“竟是学会装醉了?” 萧执又取了干燥了布巾为宋璃擦拭头发,“哪里是装的,是当真喝多了。”说着他又解释了几句,“我没听见你回来的动静,等我看见你时还以为又在做梦。” “梦见我与你共浴?”宋璃一副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萧执瞧了不由低头轻笑一声倒不反驳。 宋璃并不反感与萧执亲近,只是在浴桶里实在孟浪。她想着方才萧执的急切与莽撞也有些想笑,她其实很喜欢萧执为她失控的样子,热烈的,迫不及待的,充满爱意的。 “再来一回。”宋璃抽出萧执手中的布巾甩到一旁,随后翻身压住了萧执。萧执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宋璃朝萧执一挑眉,“我说这一回我要在上面。” 萧执眼中染上沉沉,他勾起嘴角握住了宋璃的细腰,“听夫人的。” 第151章 宋璃的打算 云雨休歇,宋璃伏在萧执胸口喘息,萧执指尖绕着宋璃的发丝把玩。“累不累?”宋璃轻轻蹭了蹭,“腰酸。” 萧执闻言伸手替她揉着后腰,又怜惜的吻了吻她的额头,“饿不饿?我去叫人送些吃食来?”宋璃想了想,“也好,边吃边说。今日我遇着一件怪事。” “嗯,宇文家也有了动静。”萧执说着松开了怀中之人,他扯过衣服穿上随后下了床。 待二人收拾了一番,小二也送来了吃食,两个人围着圆桌落座。 “你吃着,我先说说今日春江楼的夜宴。”萧执给宋璃盛了汤递过去,“今日春江楼来的人是宇文制药的主事,也就是宇文太医宇文卓的亲侄子。” “他叫宇文怀,其父在家中行三,早年病故,是宇文太医将他教养长大。幺娘送了消息来,说这宇文怀同宇文太医的两个儿子感情极好,能力也不错,所以宇文制药交到他手中时,族中并无人反对。” 萧执说着顿了顿,“宇文怀左眼下有一道长疤,听说是少时为了救文宇卓的大儿子受的伤。宇文怀今年刚刚三十岁,除了那道疤外,也算得仪表堂堂。他看起来倒是个药痴,席间所谈几乎都同药材有关。” 宋璃点了点头,“让幺娘挖一挖这个宇文怀,父亲早亡,他在伯父手下讨生活,还握住了祖产,不该是个简单的人物。” “此事我已经交代幺娘了。”萧执尝了口汤,眉头舒展几分,随后继续道,“宇文怀想从我们手里收购东陵的药材,要的数目不小,除此之外倒是并未提过别的。” “那便先拖着他,既是谈生意,总不会只请你一回。他若另有所图,总归会露出马脚的。” “好。”萧执应下,“你今日去顾思源府中遇上什么怪事了?” 宋璃搁下汤碗看向萧执,“今日请我入府的并不是顾思源,而是他新婚不久的皇子妃,林月琅。” 萧执微微诧异,“林月琅?林家那个武功不错的女儿?林措南的堂妹?”宋璃点点头,“对,就是她。她将我请到花厅,又将一应婢子都遣退,然后同我说听说我剑法很好,对了,她还提到了师父。” “我们暴露了?怎么会?”萧执严肃起来,“那你是如何说的?” “我自然咬死不认,说是她弄错了。师父同我的关系除了京都相关人等,只有顾思源知晓,师父不会将这事轻易告诉别人。可她没有提及顾思源,反而是先提到了师父因此我们的身份应该不是顾思源告诉她的。” “不是师父,又不是顾思源。那她是怎么知道的?除了她,定然还有别人已经知晓了。”萧执皱起眉,“如果我们的身份当真暴露了,那便很危险了。” 宋璃颔首,“所以我后来又去见了顾思源,我想我们要尽快接触南黎摄政王了,如若我们与他达成合作,那么即便身份暴露也不至于造成东陵与南黎间的嫌隙。” 应天昉的指挥使与副指挥使无申报悄悄潜入南黎,若被发现可是大事。他们会被看做是东陵派来的细作。各国往来有间人并不稀奇,但却不能摆到明面上来。 “如今我们尚未找到火石的买家,只怕他不会轻易松口。”萧执有所顾虑,但宋璃还有杀手锏并未告知萧执,“南黎将要举办的庆典会出事,你觉得此事可能打动他?” 萧执愣了片刻,“你是梦中的提示?”宋璃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总之此事应该出不了差错。距离庆典还有半个月,即便届时此事没有发生,但至少能为我们再拖延半个月。” 萧执看着宋璃沉默许久,“阿璃,多久我都等得。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还得等多久” 萧执眼神失落,他很想知道宋璃真正的秘密。宋璃看着张了张口却无法回答,她不能冒险。所剩的木香大抵还能再用一次,而她还没有见到盗月教教主。 如今她做每一件事都小心翼翼,就是因为害怕加速世界崩坏的进度。宋璃伸手握住萧执,“我会尽快去找盗月教教主,等有了木香,你总会知晓的。” 她深知萧执心结所在,虽然他一直没有诘问过她逃婚的原因。但宋璃明白,那件事对萧执的伤害有多大。 她原本觉得,如果萧执能对她生气,对她发泄怨怼,甚至是恨她,她就不会这样愧疚了。可萧执没有,他的爱比她想象的更包容。 南黎皇帝今年不过五十出头,但因他年轻时中过毒所以早早便白了头,且身体极差。 也是因此,明明皇帝在位,南黎却有一位监国的摄政王。摄政王是南黎皇帝的亲弟弟顾承玹,如今已经四十有七。 萧执与宋璃第二日在午后见到了顾思源,顾思源面目冷肃,开口时满含质问,“二位大人悄悄来到我南黎,又扮做药商引人注目,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宋璃勾唇笑了笑,“闲话就不必多说了,谈谈正事。”顾思源嗤笑一声,“本宫说的不是正事吗?” 萧执表情严肃,并不想耽误时间,“下官想请大殿下为我等引荐摄政王。”顾思源蹙眉,“引荐皇叔?”他朝宋璃看过去,“你说的生意便是此事?” 宋璃颔首,“我们在南黎抓了个牙人,因而查到南黎有人打算暗中从东陵购买火石。” 顾思源笑着摇摇头,“你们应天昉查案查疯魔了不成?竟是连我南黎的人也想一道查了?你们当我南黎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放肆!” 宋璃耸了耸肩,“南黎谁要买火石我不关心,但如果此人与大越勾结呢?”宋璃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 “若购买火石的是摄政王,我倒也想问问南黎,一边与我东陵开通海上贸易,一边私下囤积火石与大越勾结,怎么,你们是觉得如今不必将我东陵放在眼里了?” 顾思源诧异,“不可能!这不是皇叔做的。皇叔素来主张与东陵交好,怎么可能会同狼子野心的大越勾结?” 宋璃不置可否,“正是因为我东陵愿意交南黎这个朋友,我同指挥使大人才秘密来到南黎,并希望见一见摄政王。我们都不希望有误会发生不是吗? 既然殿下笃定购买火石的并非摄政王,那么这个与大越勾结的人便同样是南黎的威胁。我们将这消息送来,自然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 顾思源沉思了片刻,“你如何得到消息南黎有人与大越勾结?” 萧执笑了笑,“能不能查到消息是我应天昉的本事,我以为去岁东陵赠予南黎的礼物足够叫殿下相信应天昉了。” 顾思源心中微叹,虽然他们也查到有人暗中想从东陵购买火石,但南黎有人与大越勾结之事他们却一无所知。应天昉之能确实不能小觑。 “所以你们是找到火石的买家了?” 萧执抿了抿唇,答道,“尚未。但查出买家不过是时间问题。我们想见见摄政王,也希望摄政王能在暗中为我们行些方便。” 顾思源低头轻笑,“消息我们收到了,东陵的诚意我们也笑纳了。但搜捕火石买家的事还是交给南黎来办,二位大人还是速速回东陵的好。” 宋璃笑起来,“顾思源啊顾思源,过河拆桥我可见得多了。你该不会以为,我要见摄政王便只带着这一桩筹码。” 顾思源的笑僵在脸上,几息后他敛了笑出声道,“江大人不妨先说说看,要见摄政王可不是什么小事。” 宋璃脸上笑意更甚,“巧了,下官要说的,也不是什么小事。”她起身理了理衣衫,“烦请大殿下代为通传了,我们随时二人恭候摄政王大驾。” 宋璃说罢朝萧执使了个眼色,二人便打算一起离开。 “二位大人请慢。” 宋璃与萧执刚迈步,便听见一道醇厚的男声响起。两人顿了顿转过身,却见房中一道不起眼的柜子移动,一道暗门徐徐打开。 片刻后,一位身着藏青色华服的中年男子从暗门中走出来。他身形健硕,相貌与顾思源有两分相似,眉宇间的杀伐之气却是顾思源无可比拟的。 “二位大人既要见本王,那便但愿你们的筹码不会叫本王失望。” 宋璃与萧执对视一眼,随后恭敬朝顾承玹一拜。“东陵应天昉指挥使、副指挥,见过摄政王。” 第151章 宋璃的打算 云雨休歇,宋璃伏在萧执胸口喘息,萧执指尖绕着宋璃的发丝把玩。“累不累?”宋璃轻轻蹭了蹭,“腰酸。” 萧执闻言伸手替她揉着后腰,又怜惜的吻了吻她的额头,“饿不饿?我去叫人送些吃食来?”宋璃想了想,“也好,边吃边说。今日我遇着一件怪事。” “嗯,宇文家也有了动静。”萧执说着松开了怀中之人,他扯过衣服穿上随后下了床。 待二人收拾了一番,小二也送来了吃食,两个人围着圆桌落座。 “你吃着,我先说说今日春江楼的夜宴。”萧执给宋璃盛了汤递过去,“今日春江楼来的人是宇文制药的主事,也就是宇文太医宇文卓的亲侄子。” “他叫宇文怀,其父在家中行三,早年病故,是宇文太医将他教养长大。幺娘送了消息来,说这宇文怀同宇文太医的两个儿子感情极好,能力也不错,所以宇文制药交到他手中时,族中并无人反对。” 萧执说着顿了顿,“宇文怀左眼下有一道长疤,听说是少时为了救文宇卓的大儿子受的伤。宇文怀今年刚刚三十岁,除了那道疤外,也算得仪表堂堂。他看起来倒是个药痴,席间所谈几乎都同药材有关。” 宋璃点了点头,“让幺娘挖一挖这个宇文怀,父亲早亡,他在伯父手下讨生活,还握住了祖产,不该是个简单的人物。” “此事我已经交代幺娘了。”萧执尝了口汤,眉头舒展几分,随后继续道,“宇文怀想从我们手里收购东陵的药材,要的数目不小,除此之外倒是并未提过别的。” “那便先拖着他,既是谈生意,总不会只请你一回。他若另有所图,总归会露出马脚的。” “好。”萧执应下,“你今日去顾思源府中遇上什么怪事了?” 宋璃搁下汤碗看向萧执,“今日请我入府的并不是顾思源,而是他新婚不久的皇子妃,林月琅。” 萧执微微诧异,“林月琅?林家那个武功不错的女儿?林措南的堂妹?”宋璃点点头,“对,就是她。她将我请到花厅,又将一应婢子都遣退,然后同我说听说我剑法很好,对了,她还提到了师父。” “我们暴露了?怎么会?”萧执严肃起来,“那你是如何说的?” “我自然咬死不认,说是她弄错了。师父同我的关系除了京都相关人等,只有顾思源知晓,师父不会将这事轻易告诉别人。可她没有提及顾思源,反而是先提到了师父因此我们的身份应该不是顾思源告诉她的。” “不是师父,又不是顾思源。那她是怎么知道的?除了她,定然还有别人已经知晓了。”萧执皱起眉,“如果我们的身份当真暴露了,那便很危险了。” 宋璃颔首,“所以我后来又去见了顾思源,我想我们要尽快接触南黎摄政王了,如若我们与他达成合作,那么即便身份暴露也不至于造成东陵与南黎间的嫌隙。” 应天昉的指挥使与副指挥使无申报悄悄潜入南黎,若被发现可是大事。他们会被看做是东陵派来的细作。各国往来有间人并不稀奇,但却不能摆到明面上来。 “如今我们尚未找到火石的买家,只怕他不会轻易松口。”萧执有所顾虑,但宋璃还有杀手锏并未告知萧执,“南黎将要举办的庆典会出事,你觉得此事可能打动他?” 萧执愣了片刻,“你是梦中的提示?”宋璃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总之此事应该出不了差错。距离庆典还有半个月,即便届时此事没有发生,但至少能为我们再拖延半个月。” 萧执看着宋璃沉默许久,“阿璃,多久我都等得。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还得等多久” 萧执眼神失落,他很想知道宋璃真正的秘密。宋璃看着张了张口却无法回答,她不能冒险。所剩的木香大抵还能再用一次,而她还没有见到盗月教教主。 如今她做每一件事都小心翼翼,就是因为害怕加速世界崩坏的进度。宋璃伸手握住萧执,“我会尽快去找盗月教教主,等有了木香,你总会知晓的。” 她深知萧执心结所在,虽然他一直没有诘问过她逃婚的原因。但宋璃明白,那件事对萧执的伤害有多大。 她原本觉得,如果萧执能对她生气,对她发泄怨怼,甚至是恨她,她就不会这样愧疚了。可萧执没有,他的爱比她想象的更包容。 南黎皇帝今年不过五十出头,但因他年轻时中过毒所以早早便白了头,且身体极差。 也是因此,明明皇帝在位,南黎却有一位监国的摄政王。摄政王是南黎皇帝的亲弟弟顾承玹,如今已经四十有七。 萧执与宋璃第二日在午后见到了顾思源,顾思源面目冷肃,开口时满含质问,“二位大人悄悄来到我南黎,又扮做药商引人注目,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宋璃勾唇笑了笑,“闲话就不必多说了,谈谈正事。”顾思源嗤笑一声,“本宫说的不是正事吗?” 萧执表情严肃,并不想耽误时间,“下官想请大殿下为我等引荐摄政王。”顾思源蹙眉,“引荐皇叔?”他朝宋璃看过去,“你说的生意便是此事?” 宋璃颔首,“我们在南黎抓了个牙人,因而查到南黎有人打算暗中从东陵购买火石。” 顾思源笑着摇摇头,“你们应天昉查案查疯魔了不成?竟是连我南黎的人也想一道查了?你们当我南黎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放肆!” 宋璃耸了耸肩,“南黎谁要买火石我不关心,但如果此人与大越勾结呢?”宋璃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 “若购买火石的是摄政王,我倒也想问问南黎,一边与我东陵开通海上贸易,一边私下囤积火石与大越勾结,怎么,你们是觉得如今不必将我东陵放在眼里了?” 顾思源诧异,“不可能!这不是皇叔做的。皇叔素来主张与东陵交好,怎么可能会同狼子野心的大越勾结?” 宋璃不置可否,“正是因为我东陵愿意交南黎这个朋友,我同指挥使大人才秘密来到南黎,并希望见一见摄政王。我们都不希望有误会发生不是吗? 既然殿下笃定购买火石的并非摄政王,那么这个与大越勾结的人便同样是南黎的威胁。我们将这消息送来,自然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 顾思源沉思了片刻,“你如何得到消息南黎有人与大越勾结?” 萧执笑了笑,“能不能查到消息是我应天昉的本事,我以为去岁东陵赠予南黎的礼物足够叫殿下相信应天昉了。” 顾思源心中微叹,虽然他们也查到有人暗中想从东陵购买火石,但南黎有人与大越勾结之事他们却一无所知。应天昉之能确实不能小觑。 “所以你们是找到火石的买家了?” 萧执抿了抿唇,答道,“尚未。但查出买家不过是时间问题。我们想见见摄政王,也希望摄政王能在暗中为我们行些方便。” 顾思源低头轻笑,“消息我们收到了,东陵的诚意我们也笑纳了。但搜捕火石买家的事还是交给南黎来办,二位大人还是速速回东陵的好。” 宋璃笑起来,“顾思源啊顾思源,过河拆桥我可见得多了。你该不会以为,我要见摄政王便只带着这一桩筹码。” 顾思源的笑僵在脸上,几息后他敛了笑出声道,“江大人不妨先说说看,要见摄政王可不是什么小事。” 宋璃脸上笑意更甚,“巧了,下官要说的,也不是什么小事。”她起身理了理衣衫,“烦请大殿下代为通传了,我们随时二人恭候摄政王大驾。” 宋璃说罢朝萧执使了个眼色,二人便打算一起离开。 “二位大人请慢。” 宋璃与萧执刚迈步,便听见一道醇厚的男声响起。两人顿了顿转过身,却见房中一道不起眼的柜子移动,一道暗门徐徐打开。 片刻后,一位身着藏青色华服的中年男子从暗门中走出来。他身形健硕,相貌与顾思源有两分相似,眉宇间的杀伐之气却是顾思源无可比拟的。 “二位大人既要见本王,那便但愿你们的筹码不会叫本王失望。” 宋璃与萧执对视一眼,随后恭敬朝顾承玹一拜。“东陵应天昉指挥使、副指挥,见过摄政王。” 第152章 “本王久闻东陵应天昉大名,今日一见,二位果然不负盛名。”顾承玹落座,目光在宋璃与萧执脸上停留片刻,“可二位不请自来,又无申报,这东陵的做派在我南黎可不好使。” 萧执朝顾承玹抱拳行礼,“应天昉此次携我东陵圣人密信而来,还望摄政王海涵。”萧执将一封书信呈上,“情势所迫,我等不便显露行踪。但下官二人绝不会在南黎行不轨之事。” 顾承玹将陆天音的信展开,片刻后顾承玹收了信点了点头,“那便说说。”他看向宋璃,“副指挥使似乎给本王准备有意思的消息。” 宋璃也朝顾承玹一礼,“下官便长话短说了,半个月后的庆典有人动了手脚,祭台有问题,摄政王稍有不慎只怕会受伤。” 顾承玹闻言眼神一凛,“不可能。”他声音冷了几分,“庆典一应事务皆是由本王亲信安排。” 宋璃挑了挑眉,“下官所言是否属实,摄政王一查便知。”顾思源在一旁听着,他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大人的意思是有内贼?” 宋璃点了点头,她虽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形,但上一世她掌权后不久南黎确实传出消息,说是摄政王在庆典中因祭台坍塌而受了重伤。 顾承玹心中沉下一口,“此事本王会核实,若你的消息属实,我们再谈合作。”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可若你所言有虚,那本王只能将二位送回东陵了。” 萧执与宋璃朝顾承玹一拜,“我等静候摄政王佳音。” 顾承玹离开后顾思源才开口问道,“你们究竟是哪儿来的消息?这样隐秘的事连我们都毫无察觉。”宋璃说的话虽然叫他诧异,但应天昉的本事他却是信的。 萧执摇摇头,“大殿下,所谓灯下黑大抵如此了。”宋璃想了想,还是将林月琅试探的事告诉了顾思源,顾思源听了沉默片刻,“她是有些古怪。” 他也想不通林月琅是如何掌握宋璃萧执二人消息的,“你们的事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过,一直到你昨日来寻我,我今日才将此事禀报了皇叔。” 宋璃呼出口气,“不论如何,我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林月琅是敌是友尚不清楚,但为了查火石的案子,大殿下将这药给她服了。她得安静些日子。” 顾思源没有接,他面目冷肃的看着宋璃,“你让我给自己的妻子下毒?” “不是毒,不过是叫人虚弱无力的药罢了,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宋璃将药又往前送了送, “我们在南黎久留不得,一个月内,火石的事也好,南黎与大越勾结之人也好,我们都必须查清。大殿下,还是将人好好照看起来安全些。” 顾思源看着药瓶仍旧不动。 宋璃见他如此,心中烦躁生气,脸色也沉了下来。“顾思源,这是我手里最温和的法子了。我想你不会希望看见我旁的手段。” 顾思源愣了愣,片刻后突然笑了,“想不到即便身处异国他乡,江大人也还是如此自信。” 宋璃将药瓶塞进顾思源手中,“我有的是杀了她再全身而退的法子,我早便说过了,我能坐上应天昉主事的位子,靠的可不是自信。” 萧执看着宋璃,她果然有些不一样了。“大殿下还是配合些的好,林月琅威胁的可不止是我们二人。” 萧执说罢朝宋璃颔首,“我们走。”宋璃松了眼眉间的杀气,“大殿下,告辞。” 回到客栈后宋璃揉着额角朝萧执道,“火石的事便交给你了,我得想办法去见盗月教教主。” 萧执抿了抿唇,“你打算怎么做?宋遗直有些日子没露面了。且那个盗月教教主引你来南黎还不知有何图谋,你若贸然前往只怕不安全。” 宋璃想着萧执的话,心中也知道盗月教教主有些诡异,但他所谓的知天命是大事。她必须见到他。 “你说这世上真有人能得道飞升吗?”宋璃叹了叹,“盗月教教主的预言不是假话,不能如此放任他不管了。他在东陵的所作所为怎么看也不是名门正道,此人之危害不可估量。” 萧执看着她紧锁的眉头有些心疼的将人圈进怀中,“火石,与大越勾结的南黎人,盗月教教主,还有那个江离。”萧执亲了亲宋璃的额角,“我总觉得这些事并非毫无关联。” 宋璃点点头,“我也有预感。”重活这么多次,她看似掌握了先机,可每一回世上发生的事都因为她的干预而发生改变,她未知的真相还是太多了。 “顾承玹如果能查出内贼,或许我们很快便能找到与大越勾结的人。”萧执想了想,“此人既勾结外敌,所图必然是南黎的大权。既是顾承玹的敌人,那么想要在庆典中让他受伤,甚至是要了他的命也说得过去。” 宋璃也是这么推测的,她补充道,“想要造成杀伤性大的事故,火石便是很好的东西。”她仰头看向萧执,“若是火石的买家与此人有关联,那么这几日定会有人找上我们。” 按照应天昉抓住的牙人所说的接头日期,他们如今已经晚了近十日,眼下庆典将至,如果事情真是他们推测的这样,那么火石买家此时一定已经开始着急了。 萧执把玩着宋璃的发尾,“幺娘已经将我们接触过宇文家、顾思泽以及顾思源的消息放出去了,且再等等。” 萧执做好了准备,但一连两日琼林城中却再未有人来找过他,倒是第三日一早宋璃接到了帖子,三皇子府的女主人邀请了琼林大族女眷与宋璃一道去城外的神庙拜神。 这一回宋璃与萧执扮做陆家人出行,对外又声称是东陵皇族的旁支,宋璃对于被邀请虽觉得意外但也觉得尚在情理之中。 陆家旁支虽行商,但也有人承了爵位。萧执为宋璃更衣,他为她系好衣带,打了个漂亮的结。这是萧执最近新学的手艺,日日都很有兴致的伺候宋璃穿衣。 “虽都是女眷,但也不要大意。”萧执抚了抚宋璃的面颊,又替她扶正了发钗,“若是出了事你要单独行动,记得留下记号,别叫我寻不见你。” 宋璃吻了吻萧执的下巴安抚他,“我晓得。”她扯开话题,露出温柔软笑,“夫君,妾身今日这样可好看?” 萧执勾唇一笑,“吾妻甚美。” 萧执牵着宋璃的手将人送到客栈外,又贴心的扶着她上了马车,“夫人玩的尽兴。”宋璃握着团扇浅笑,“夫君也别忘了用膳,晚上见。” 马车是三皇子府的马车,宋璃此行只带了两个婢子,这两个婢子也都是应天昉的执事。目送宋璃走远,萧执才动身前往琼林的商会。 南黎的庙宇同东陵很不一样,供奉的神仙更是不同。宋璃来到目的地,今日庙里清了场,来人都是受了三皇子妃邀请的。 宋璃莲步缓行,仪态万千,南黎的贵妇小姐们见了都不由多看了几眼。三皇子妃性子直爽,见到宋璃后便朗声笑着开口,“听闻东陵贵女们个个仪态极好,如今见了陆夫人才知所言不虚。” 宋璃柔柔一拜,“民妇拜见娘娘,娘娘万福。”宋璃的客套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一旁传来一声嗤笑,“东陵的女子都柔弱模样吗?看着风大些都能吹倒了似的。” 宋璃脸上仍是浅浅笑意,朝声音源头看过去的眼神也是一副泰然自若,“自然不都是妾身这般的。这位娘子不曾听说么?去岁贵国使团的勇士还与东陵的女官们较量过呢。” 开口的女子愣了愣,随后拧着眉将脸撇到一边。今日来的都是高门贵女,消息自然灵通。 三皇子妃见状打起圆场,“本宫倒是听说了应天昉副指挥使的威名,还有那将军府的大小姐。” 宋璃回过头轻笑,“民妇听闻南黎女子爽朗热情,习武者众多。花开百色,各有其姝,都是极好的。” 宋璃话说的漂亮,似乎并未介意方才的奚落。在场众人脸色也缓和起来,“陆夫人说的在理,咱们女子若都是千篇一律的还有什么意思。”一位夫人附和着笑起来。 “诸位,不如我们先行参拜。陆夫人第一回来南黎有所不知,这座神庙可灵验的很呢。” 第152章 “本王久闻东陵应天昉大名,今日一见,二位果然不负盛名。”顾承玹落座,目光在宋璃与萧执脸上停留片刻,“可二位不请自来,又无申报,这东陵的做派在我南黎可不好使。” 萧执朝顾承玹抱拳行礼,“应天昉此次携我东陵圣人密信而来,还望摄政王海涵。”萧执将一封书信呈上,“情势所迫,我等不便显露行踪。但下官二人绝不会在南黎行不轨之事。” 顾承玹将陆天音的信展开,片刻后顾承玹收了信点了点头,“那便说说。”他看向宋璃,“副指挥使似乎给本王准备有意思的消息。” 宋璃也朝顾承玹一礼,“下官便长话短说了,半个月后的庆典有人动了手脚,祭台有问题,摄政王稍有不慎只怕会受伤。” 顾承玹闻言眼神一凛,“不可能。”他声音冷了几分,“庆典一应事务皆是由本王亲信安排。” 宋璃挑了挑眉,“下官所言是否属实,摄政王一查便知。”顾思源在一旁听着,他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大人的意思是有内贼?” 宋璃点了点头,她虽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形,但上一世她掌权后不久南黎确实传出消息,说是摄政王在庆典中因祭台坍塌而受了重伤。 顾承玹心中沉下一口,“此事本王会核实,若你的消息属实,我们再谈合作。”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可若你所言有虚,那本王只能将二位送回东陵了。” 萧执与宋璃朝顾承玹一拜,“我等静候摄政王佳音。” 顾承玹离开后顾思源才开口问道,“你们究竟是哪儿来的消息?这样隐秘的事连我们都毫无察觉。”宋璃说的话虽然叫他诧异,但应天昉的本事他却是信的。 萧执摇摇头,“大殿下,所谓灯下黑大抵如此了。”宋璃想了想,还是将林月琅试探的事告诉了顾思源,顾思源听了沉默片刻,“她是有些古怪。” 他也想不通林月琅是如何掌握宋璃萧执二人消息的,“你们的事我从未对任何人提过,一直到你昨日来寻我,我今日才将此事禀报了皇叔。” 宋璃呼出口气,“不论如何,我们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林月琅是敌是友尚不清楚,但为了查火石的案子,大殿下将这药给她服了。她得安静些日子。” 顾思源没有接,他面目冷肃的看着宋璃,“你让我给自己的妻子下毒?” “不是毒,不过是叫人虚弱无力的药罢了,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宋璃将药又往前送了送, “我们在南黎久留不得,一个月内,火石的事也好,南黎与大越勾结之人也好,我们都必须查清。大殿下,还是将人好好照看起来安全些。” 顾思源看着药瓶仍旧不动。 宋璃见他如此,心中烦躁生气,脸色也沉了下来。“顾思源,这是我手里最温和的法子了。我想你不会希望看见我旁的手段。” 顾思源愣了愣,片刻后突然笑了,“想不到即便身处异国他乡,江大人也还是如此自信。” 宋璃将药瓶塞进顾思源手中,“我有的是杀了她再全身而退的法子,我早便说过了,我能坐上应天昉主事的位子,靠的可不是自信。” 萧执看着宋璃,她果然有些不一样了。“大殿下还是配合些的好,林月琅威胁的可不止是我们二人。” 萧执说罢朝宋璃颔首,“我们走。”宋璃松了眼眉间的杀气,“大殿下,告辞。” 回到客栈后宋璃揉着额角朝萧执道,“火石的事便交给你了,我得想办法去见盗月教教主。” 萧执抿了抿唇,“你打算怎么做?宋遗直有些日子没露面了。且那个盗月教教主引你来南黎还不知有何图谋,你若贸然前往只怕不安全。” 宋璃想着萧执的话,心中也知道盗月教教主有些诡异,但他所谓的知天命是大事。她必须见到他。 “你说这世上真有人能得道飞升吗?”宋璃叹了叹,“盗月教教主的预言不是假话,不能如此放任他不管了。他在东陵的所作所为怎么看也不是名门正道,此人之危害不可估量。” 萧执看着她紧锁的眉头有些心疼的将人圈进怀中,“火石,与大越勾结的南黎人,盗月教教主,还有那个江离。”萧执亲了亲宋璃的额角,“我总觉得这些事并非毫无关联。” 宋璃点点头,“我也有预感。”重活这么多次,她看似掌握了先机,可每一回世上发生的事都因为她的干预而发生改变,她未知的真相还是太多了。 “顾承玹如果能查出内贼,或许我们很快便能找到与大越勾结的人。”萧执想了想,“此人既勾结外敌,所图必然是南黎的大权。既是顾承玹的敌人,那么想要在庆典中让他受伤,甚至是要了他的命也说得过去。” 宋璃也是这么推测的,她补充道,“想要造成杀伤性大的事故,火石便是很好的东西。”她仰头看向萧执,“若是火石的买家与此人有关联,那么这几日定会有人找上我们。” 按照应天昉抓住的牙人所说的接头日期,他们如今已经晚了近十日,眼下庆典将至,如果事情真是他们推测的这样,那么火石买家此时一定已经开始着急了。 萧执把玩着宋璃的发尾,“幺娘已经将我们接触过宇文家、顾思泽以及顾思源的消息放出去了,且再等等。” 萧执做好了准备,但一连两日琼林城中却再未有人来找过他,倒是第三日一早宋璃接到了帖子,三皇子府的女主人邀请了琼林大族女眷与宋璃一道去城外的神庙拜神。 这一回宋璃与萧执扮做陆家人出行,对外又声称是东陵皇族的旁支,宋璃对于被邀请虽觉得意外但也觉得尚在情理之中。 陆家旁支虽行商,但也有人承了爵位。萧执为宋璃更衣,他为她系好衣带,打了个漂亮的结。这是萧执最近新学的手艺,日日都很有兴致的伺候宋璃穿衣。 “虽都是女眷,但也不要大意。”萧执抚了抚宋璃的面颊,又替她扶正了发钗,“若是出了事你要单独行动,记得留下记号,别叫我寻不见你。” 宋璃吻了吻萧执的下巴安抚他,“我晓得。”她扯开话题,露出温柔软笑,“夫君,妾身今日这样可好看?” 萧执勾唇一笑,“吾妻甚美。” 萧执牵着宋璃的手将人送到客栈外,又贴心的扶着她上了马车,“夫人玩的尽兴。”宋璃握着团扇浅笑,“夫君也别忘了用膳,晚上见。” 马车是三皇子府的马车,宋璃此行只带了两个婢子,这两个婢子也都是应天昉的执事。目送宋璃走远,萧执才动身前往琼林的商会。 南黎的庙宇同东陵很不一样,供奉的神仙更是不同。宋璃来到目的地,今日庙里清了场,来人都是受了三皇子妃邀请的。 宋璃莲步缓行,仪态万千,南黎的贵妇小姐们见了都不由多看了几眼。三皇子妃性子直爽,见到宋璃后便朗声笑着开口,“听闻东陵贵女们个个仪态极好,如今见了陆夫人才知所言不虚。” 宋璃柔柔一拜,“民妇拜见娘娘,娘娘万福。”宋璃的客套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听一旁传来一声嗤笑,“东陵的女子都柔弱模样吗?看着风大些都能吹倒了似的。” 宋璃脸上仍是浅浅笑意,朝声音源头看过去的眼神也是一副泰然自若,“自然不都是妾身这般的。这位娘子不曾听说么?去岁贵国使团的勇士还与东陵的女官们较量过呢。” 开口的女子愣了愣,随后拧着眉将脸撇到一边。今日来的都是高门贵女,消息自然灵通。 三皇子妃见状打起圆场,“本宫倒是听说了应天昉副指挥使的威名,还有那将军府的大小姐。” 宋璃回过头轻笑,“民妇听闻南黎女子爽朗热情,习武者众多。花开百色,各有其姝,都是极好的。” 宋璃话说的漂亮,似乎并未介意方才的奚落。在场众人脸色也缓和起来,“陆夫人说的在理,咱们女子若都是千篇一律的还有什么意思。”一位夫人附和着笑起来。 “诸位,不如我们先行参拜。陆夫人第一回来南黎有所不知,这座神庙可灵验的很呢。” 第153章 火石买家 宋璃跟着一众女眷参拜,结束后三皇子妃领着一行人去院中饮茶赏花,并向宋璃一一介绍了今日的女客们。 待宋璃将人名一一记下,顾思源的皇子妃姗姗来迟。宋璃见到林月琅不禁愣了愣,但她面上并未显露。 “大嫂来的这样迟倒是错过了参拜。”三皇子妃梁静笑着招呼林月琅落座。 “求神不如求己,迟了便迟了。”林月琅摆摆手。 “大嫂慎言,在神庙不可口出狂言。”梁静朝她摇摇头。林月琅笑了笑,转向宋璃,“陆夫人觉得我同三弟妹谁说的对?” 宋璃在一旁摇着扇子,神态自若,“在东陵有一句老话,‘尽人事,听天命。’可见求神与求己并不相互违背。” 林月琅闻言笑出声,“陆夫人真是妙人。”宋璃微微颔首致谢,“民妇一介商贾,自来是要图个吉利的。不论是人意还是天意,只要是福气,自然都是欢喜的。” 梁静看着宋璃微微一笑,“听闻陆夫人此来南黎是做药材生意,前些日子还拍下了避香。” 宋璃应声道,“是这样。如今东陵与南黎恢复通商,家里面重视,因而便叫我同夫婿来南黎走一遭。” 梁静捏着帕子提杯抿了一口,“本宫还听闻夫人府上与东陵女帝陛下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宋璃手中扇子停下,“若按辈分,是该称圣人一声表姑母。不过陆家的爵位在大伯父身上,我们是二房所出。” 梁静捧场笑道,“那也是皇亲国戚身份贵重了。”宋璃笑而不语,轻轻颔首。 一旁的贵妇人也捧场道,“难怪夫人美似天仙,这衣裙、这首饰一看便不是俗物。” 宋璃回敬,“我瞧南黎的服饰也华丽漂亮的紧,二位皇子妃自不必说,各位夫人小姐也是妍丽可爱。要民妇说啊,南黎的水土可真是养人。” 林月琅在一旁听她们客套,心里却是嗤笑。好一会儿后她才开口,“东陵的事本宫倒也听过不少,不过其中最叫本宫好奇的,还是你们东陵的应天昉。” 此话一出梁静并一众贵女都愣了愣。宋璃露出微微吃惊的模样,“应天昉?”林月琅点点头,“陆夫人如此吃惊,莫不是不知道应天昉?” 宋璃敛下眉眼,一副犹疑的样子,“自是知晓的。只是我等庶民不得妄议。”林月琅一挑眉,“这如今是在南黎又不是在东陵,我们南黎可没有这规矩,夫人不若与本宫说说看?” 宋璃有些为难的蹙眉低思,片刻后才抬起头迎上林月琅的目光,“应天昉素来神秘的很,且办的都是大案、重案,民妇了解的并不多。” “你是陆家妇,就没什么小道消息?”林月琅不依不饶,梁静见状有些不悦,“大嫂莫要为难陆夫人了。” 宋璃感激的朝梁静一笑,但还是向林月琅开口道,“大皇子妃盛情如此,民妇便斗胆为您解惑。不过应天昉那般神秘,民妇所知确实不多。” 林月琅咧嘴一笑,“听闻应天昉的主事是位女官。” 宋璃点头,“泽尔若大人先前确实是应天昉的主事大人,不过去岁萧执萧大人已经调职进了应天昉,如今应天昉的指挥使便是他,泽尔若大人做了副指挥使。” “萧执?唔本宫听说过,他是女帝陛下的亲外甥。”梁静在一旁出声。 宋璃点点头,“是了,小萧大人原是大理寺的少卿,年少有为才貌出众。说来也是有趣,泽尔若大人还是小萧大人的未婚妻呢。” 女眷们一脸吃瓜的兴奋模样,其中一人出声道,“那岂不是两夫妻管着同一个衙门?” 宋璃半遮着扇子笑道,“谁说不是呢。这泽尔若大人还有一重身份,她原是刑部尚书家的次女。 只是早前她作为泽尔若的身份是隐秘的,而去岁长公主府里为小萧大人相看,好巧不巧便相中了这尚书家的次女。民妇听闻这二人原本因查案有过龃龉,谁知长辈们操持相看下却定了亲。” 林月琅愣了愣,“所以他们俩不合?” 宋璃压低声音,“泽尔若大人是个顶厉害的,莫说是民妇这般庶民,便是京都城里的大官也要忌惮她几分。小萧大人在她手里吃过亏,却阴差阳错又与她结亲。您说,这感情能好的起来么?” 梁静惊奇道,“她竟敢叫女帝陛下的外甥吃亏?倒是胆子大的很啊” 宋璃摇了摇扇子,“民妇曾见过这泽尔若大人一回,那气势派头确实骇人。诸位有所不知,应天昉权势大的很,说抄谁的府邸便抄谁的府邸,整个东陵,便也只有应天昉有权无令而查。她们想抓谁便抓谁,得罪了不少人。” 林月琅沉默起来,她目光落在宋璃脸上,一时间犹豫起来。 梁静听完不由叹了叹,“女官做到这份上,真是厉害”南黎女子虽有不少习武的,但整个朝堂中并没有女官。 “在东陵女子也可入朝为官,倒是叫人羡慕。”之前奚落过宋璃的那位贵女轻叹。宋璃点点头,“圣人英明。” “本宫还听闻这主事大人武功极高,还拜了位厉害的师父。”林月琅依然盯着宋璃,宋璃偏偏脑袋想了想, “应天昉的各位大人个个武艺高强,泽尔若大人是主事,自然功夫极好。不过倒是没听说过什么厉害的师父。” 宋璃说了好一通话,她提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民妇所知也便是这些了,虽然这里边也没什么机密不可泄露, 但还是请诸位日后莫要提起这些来,只当是乐子听了便罢了。民妇听闻应天昉的大人也来南黎查案了,若是传出些什么误会,只怕要叫民妇受罚。” 梁静回过神点点头应下,“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不过是来了几个人追捕逃犯,竟叫夫人如此惶恐。”林月琅嗤笑一声。 宋璃叹了叹,“您不了解应天昉的厉害,他们简直是无孔不入。您没听说吗,去岁贵国使团访东陵可是收了应天昉一份大礼。” 林月琅蹙眉,“什么大礼?” 宋璃假做失言将扇面一遮,“没什么” “可不兴这般吊人胃口啊!”众女眷都想听个明白。 宋璃撇撇嘴,好半晌才道,“听说应天昉捉了贵国的逆臣贼子,还将人装在铁笼里于宴会中呈上。此事隐秘的很,若非是大伯与父亲在京中,民妇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 林月琅与梁静对视了一眼,南黎的逆臣贼子可就那一个逆王。她们按下心中惊骇,不想继续这话题。 “也坐了许久了,不如请诸位夫人小姐一道去院中走走。”梁静站起身,结束了宋璃的话题。宋璃跟着起身,“看看花也是好的。” 众人三三两两结伴赏花,宋璃摇着扇子跟在梁静身后,林月琅亦步亦趋。 林月琅观察了一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弄错了。身旁的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人,她泄了口气,神色恹恹。“三弟妹,我有些乏了就不同你们继续赏花了。” 梁静听罢微笑道,“那大嫂早些回去休息。”林月琅颔首,“陆夫人,再回。”宋璃朝她行礼,“恭送大皇子妃,娘娘慢行。” 林月琅一走,梁静心里轻快了几分。她朝宋璃看了一眼,“本宫今日请夫人来其实是为了一桩生意。” 宋璃顿了顿,“娘娘想做药材什么?不知您想要些什么?” 梁静轻笑,“陆夫人手中便只有药材么?本宫对旁的东西也有兴趣。” 宋璃沉思片刻最终抬头道,“倒是还有些旁的,不过零碎东西,先前叫下人看着出了些状况,如民妇所言,这应天昉啊”宋璃没有继续说下去。 梁静闻言眼睛亮了亮,“下人出了事,自是该罚的。但生意也还是要做的,应天昉手再长,还能管到南黎来不成?” 宋璃心中沉了沉,果然之前讲了应天昉事是有效的。看来这三皇子就是火石的买家了。 第153章 火石买家 宋璃跟着一众女眷参拜,结束后三皇子妃领着一行人去院中饮茶赏花,并向宋璃一一介绍了今日的女客们。 待宋璃将人名一一记下,顾思源的皇子妃姗姗来迟。宋璃见到林月琅不禁愣了愣,但她面上并未显露。 “大嫂来的这样迟倒是错过了参拜。”三皇子妃梁静笑着招呼林月琅落座。 “求神不如求己,迟了便迟了。”林月琅摆摆手。 “大嫂慎言,在神庙不可口出狂言。”梁静朝她摇摇头。林月琅笑了笑,转向宋璃,“陆夫人觉得我同三弟妹谁说的对?” 宋璃在一旁摇着扇子,神态自若,“在东陵有一句老话,‘尽人事,听天命。’可见求神与求己并不相互违背。” 林月琅闻言笑出声,“陆夫人真是妙人。”宋璃微微颔首致谢,“民妇一介商贾,自来是要图个吉利的。不论是人意还是天意,只要是福气,自然都是欢喜的。” 梁静看着宋璃微微一笑,“听闻陆夫人此来南黎是做药材生意,前些日子还拍下了避香。” 宋璃应声道,“是这样。如今东陵与南黎恢复通商,家里面重视,因而便叫我同夫婿来南黎走一遭。” 梁静捏着帕子提杯抿了一口,“本宫还听闻夫人府上与东陵女帝陛下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宋璃手中扇子停下,“若按辈分,是该称圣人一声表姑母。不过陆家的爵位在大伯父身上,我们是二房所出。” 梁静捧场笑道,“那也是皇亲国戚身份贵重了。”宋璃笑而不语,轻轻颔首。 一旁的贵妇人也捧场道,“难怪夫人美似天仙,这衣裙、这首饰一看便不是俗物。” 宋璃回敬,“我瞧南黎的服饰也华丽漂亮的紧,二位皇子妃自不必说,各位夫人小姐也是妍丽可爱。要民妇说啊,南黎的水土可真是养人。” 林月琅在一旁听她们客套,心里却是嗤笑。好一会儿后她才开口,“东陵的事本宫倒也听过不少,不过其中最叫本宫好奇的,还是你们东陵的应天昉。” 此话一出梁静并一众贵女都愣了愣。宋璃露出微微吃惊的模样,“应天昉?”林月琅点点头,“陆夫人如此吃惊,莫不是不知道应天昉?” 宋璃敛下眉眼,一副犹疑的样子,“自是知晓的。只是我等庶民不得妄议。”林月琅一挑眉,“这如今是在南黎又不是在东陵,我们南黎可没有这规矩,夫人不若与本宫说说看?” 宋璃有些为难的蹙眉低思,片刻后才抬起头迎上林月琅的目光,“应天昉素来神秘的很,且办的都是大案、重案,民妇了解的并不多。” “你是陆家妇,就没什么小道消息?”林月琅不依不饶,梁静见状有些不悦,“大嫂莫要为难陆夫人了。” 宋璃感激的朝梁静一笑,但还是向林月琅开口道,“大皇子妃盛情如此,民妇便斗胆为您解惑。不过应天昉那般神秘,民妇所知确实不多。” 林月琅咧嘴一笑,“听闻应天昉的主事是位女官。” 宋璃点头,“泽尔若大人先前确实是应天昉的主事大人,不过去岁萧执萧大人已经调职进了应天昉,如今应天昉的指挥使便是他,泽尔若大人做了副指挥使。” “萧执?唔本宫听说过,他是女帝陛下的亲外甥。”梁静在一旁出声。 宋璃点点头,“是了,小萧大人原是大理寺的少卿,年少有为才貌出众。说来也是有趣,泽尔若大人还是小萧大人的未婚妻呢。” 女眷们一脸吃瓜的兴奋模样,其中一人出声道,“那岂不是两夫妻管着同一个衙门?” 宋璃半遮着扇子笑道,“谁说不是呢。这泽尔若大人还有一重身份,她原是刑部尚书家的次女。 只是早前她作为泽尔若的身份是隐秘的,而去岁长公主府里为小萧大人相看,好巧不巧便相中了这尚书家的次女。民妇听闻这二人原本因查案有过龃龉,谁知长辈们操持相看下却定了亲。” 林月琅愣了愣,“所以他们俩不合?” 宋璃压低声音,“泽尔若大人是个顶厉害的,莫说是民妇这般庶民,便是京都城里的大官也要忌惮她几分。小萧大人在她手里吃过亏,却阴差阳错又与她结亲。您说,这感情能好的起来么?” 梁静惊奇道,“她竟敢叫女帝陛下的外甥吃亏?倒是胆子大的很啊” 宋璃摇了摇扇子,“民妇曾见过这泽尔若大人一回,那气势派头确实骇人。诸位有所不知,应天昉权势大的很,说抄谁的府邸便抄谁的府邸,整个东陵,便也只有应天昉有权无令而查。她们想抓谁便抓谁,得罪了不少人。” 林月琅沉默起来,她目光落在宋璃脸上,一时间犹豫起来。 梁静听完不由叹了叹,“女官做到这份上,真是厉害”南黎女子虽有不少习武的,但整个朝堂中并没有女官。 “在东陵女子也可入朝为官,倒是叫人羡慕。”之前奚落过宋璃的那位贵女轻叹。宋璃点点头,“圣人英明。” “本宫还听闻这主事大人武功极高,还拜了位厉害的师父。”林月琅依然盯着宋璃,宋璃偏偏脑袋想了想, “应天昉的各位大人个个武艺高强,泽尔若大人是主事,自然功夫极好。不过倒是没听说过什么厉害的师父。” 宋璃说了好一通话,她提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民妇所知也便是这些了,虽然这里边也没什么机密不可泄露, 但还是请诸位日后莫要提起这些来,只当是乐子听了便罢了。民妇听闻应天昉的大人也来南黎查案了,若是传出些什么误会,只怕要叫民妇受罚。” 梁静回过神点点头应下,“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不过是来了几个人追捕逃犯,竟叫夫人如此惶恐。”林月琅嗤笑一声。 宋璃叹了叹,“您不了解应天昉的厉害,他们简直是无孔不入。您没听说吗,去岁贵国使团访东陵可是收了应天昉一份大礼。” 林月琅蹙眉,“什么大礼?” 宋璃假做失言将扇面一遮,“没什么” “可不兴这般吊人胃口啊!”众女眷都想听个明白。 宋璃撇撇嘴,好半晌才道,“听说应天昉捉了贵国的逆臣贼子,还将人装在铁笼里于宴会中呈上。此事隐秘的很,若非是大伯与父亲在京中,民妇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 林月琅与梁静对视了一眼,南黎的逆臣贼子可就那一个逆王。她们按下心中惊骇,不想继续这话题。 “也坐了许久了,不如请诸位夫人小姐一道去院中走走。”梁静站起身,结束了宋璃的话题。宋璃跟着起身,“看看花也是好的。” 众人三三两两结伴赏花,宋璃摇着扇子跟在梁静身后,林月琅亦步亦趋。 林月琅观察了一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弄错了。身旁的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人,她泄了口气,神色恹恹。“三弟妹,我有些乏了就不同你们继续赏花了。” 梁静听罢微笑道,“那大嫂早些回去休息。”林月琅颔首,“陆夫人,再回。”宋璃朝她行礼,“恭送大皇子妃,娘娘慢行。” 林月琅一走,梁静心里轻快了几分。她朝宋璃看了一眼,“本宫今日请夫人来其实是为了一桩生意。” 宋璃顿了顿,“娘娘想做药材什么?不知您想要些什么?” 梁静轻笑,“陆夫人手中便只有药材么?本宫对旁的东西也有兴趣。” 宋璃沉思片刻最终抬头道,“倒是还有些旁的,不过零碎东西,先前叫下人看着出了些状况,如民妇所言,这应天昉啊”宋璃没有继续说下去。 梁静闻言眼睛亮了亮,“下人出了事,自是该罚的。但生意也还是要做的,应天昉手再长,还能管到南黎来不成?” 宋璃心中沉了沉,果然之前讲了应天昉事是有效的。看来这三皇子就是火石的买家了。 第154章 截杀 梁静同宋璃约定了三日后再见,其后宋璃便与众府女眷分道扬镳了。回程路上山路不大好走,马车行的慢宋璃有些昏昏欲睡,婢子出了车厢留她一人小憩。 天色渐渐暗了,同车夫一道赶车的婢子敲了敲门,“夫人,许是要下雨了。”宋璃缓了会儿睁开眼,“那便走快些。” “是,夫人。” 车马跑起来,林间的风越来越盛,但始终没有落下雨来。宋璃正百无聊赖的想着梁静与林月琅,忽的,一道箭矢透过车窗朝她飞来。 宋璃眼神一凛,伸手捉住了箭矢。“有刺客!” 顷刻间,箭矢似疾雨而来,宋璃翻出踢开车门在婢子的掩护下下了马车。宋璃一边朝林子里撤退,一边观察周遭。刺客涌来,人数目测约摸有十人。 宋璃挑了挑眉,没有动手,但刺客下手却又快又狠。婢子与车夫抵挡了一阵,直到林月琅现身宋璃才见刺客们停了手。 “陆夫人,您再不出手,我这些手下可就真下杀手了。”林月琅跨在马上,眉头蹙着。宋璃收起惊慌的神色,直起了身子。 “看来我的话,大殿下是一点没听进去。”宋璃微微叹气,见林月琅愣了愣她笑起来。“不过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我就却之不恭了。” 宋璃抽出腰间软剑,“不是想看看我的剑法吗?” 宋璃出剑很快,林月琅反应不及时堪堪挡下一击就见又一剑刺了过来。宋璃被刺客围剿,丝毫不见惊慌,她一袭华丽衣裙沾上血迹。 “一个不留。”宋璃一声令下,车夫与婢子也不再隐藏实力,林月琅见此大喊一声撤退,但宋璃却不打算给他们活着离开的机会。 直到宋璃的剑架在了林月琅脖子上,林月琅还在怔愣。她太低估应天昉的这位主事大人了。 十余名手下尽数被剿,而她的小命也捏在了宋璃手中。宋璃掏了几颗药丸塞进林月琅口中,“我的剑法可叫娘娘满意?” 林月琅咽了咽,“你果然是江离。”宋璃挑了挑眉,“你这样执着于我的身份究竟有何目的?” 林月琅此时倒不着急了,她今日若不回府,江离的身份便会坐实,消息自然会有人送出去。而江离在弄清自己的目的前定然不会要她的命。“江大人不妨猜猜看?” 宋璃哼笑一声,“到底是高门大户里长起来的小姐,经验还是少了些。”林月琅这样着急验证她的身份定然会做好其他准备,如今见她一副闲适的样子心里更加确定,“顾思源府中有你的人,我的身份似乎对你很重要。” 她顿了顿收了剑,“你如今中了药,半个时辰后便会一病不起口不能言,而我这个陆夫人好心送你回府,大抵即便有人起疑心,顾思源也是有时间将你的人都清理了的。” 林月琅身形一僵,“你!”宋璃沉下眼眸看着林月琅,“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能在我应天昉江离面前如此放肆的?” 林月琅渐渐察觉到身体开始虚浮无力,她晃了晃身子勉强站稳,“是我轻敌了。”宋璃笑出了声,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敌?你?”目光落回林月琅脸上,“配吗?” 传闻中那个嚣张恣意又功法高强的女官此时才有了真切感,林月琅怔怔的看着宋璃脸上的冷笑,不禁打了个寒颤。 “扶娘娘上车,她似乎有些不大好。” 宋璃带着林月琅来到大皇子府上时顾思源正在偏厅会客,听门房来报他赶忙起身迎出去。 林月琅惨白着一张脸被顾思源接过,眼神始终看向宋璃。顾思源摆摆手将下人遣走,“你给她下药了?” 宋璃抬着下巴,看起来高傲又不可一世,“你这皇妃胆子大得很,竟带了刺客在我回城途中埋伏我。” 顾思源闻言有些一言难尽的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妻子,“此事我会处理。”宋璃抱着手臂嗤笑,“你要能处理便不会有我这般登门了。” 顾思源尴尬一瞬,但很快又开了口,“她在府中的帮手我已经清理干净,这些日子我会看好她。” 林月琅不可置信的抬头瞪着顾思源,顾思源抿着唇又补充了一句,“大典在即,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 宋璃松开手神色正经了几分,“我已经有了眉目,你看林月琅,待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我还有话要问她。” 顾思源有些不悦,“她是我的正妻,这里也不是东陵。”宋璃难得没有呛声而是认真的说道,“正因如此,我才要将她的目的弄清楚。顾思源,你蛰伏数年搭上了大船,我们圣人也有意帮你一把,你莫不是打算折在她手里?” 宋璃看了看林月琅,“你若就这点能耐,我看还是趁早歇了想要夺权的心思。我心中的人选也不是非你不可,我不过是看在我师父尚与你有几分情分才属意你的。” 听她提起查宛儿,顾思源心里颤了颤,好半晌后他终于松了口,“不论如何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一个男人若是连发妻也弃之不顾如何做得大丈夫。你想问话我可以答应,但旁的事,恕难从命。” 林月琅开不了口,但她听着顾思源的话心里却是暖了起来。她抬眼看着顾思源紧绷的侧脸,忽然发觉这个病秧子似乎有些好看。 “成交。”宋璃没有过多纠结,“我先回了,待有消息我会再来。”她看了眼林月琅轻笑起来,“你倒嫁了个好郎君。”说罢,宋璃转身离开了。 宋璃走后顾思源将林月琅打横抱起,他将人送回房搁在床上,看了林月琅好一会儿后才开口,“江离你惹不起。东陵也不能成为南黎的敌人。你好好想想。” 林月琅四肢无力,但还是伸手拉住了顾思源的衣摆,“为何”顾思源不知道她问的是哪一桩,但也并不大在意,“我会派人照看你,你好好休息。” 顾思源离去,林月琅瘫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自他们成婚顾思源对她一直不冷不热,二人的婚事是太后的意思,也是她背后之人的意思,他们对彼此都没有什么感情。 婚前她曾听过一些秘闻,说是顾思源心里藏着一个很重要的人,是个女子。但她并不在意,成婚后她曾经见过那人一面, 那是一个生的极美的人,明艳而张扬,笑起来恣意又洒脱,她看见自己后笑着说,“阿源娶了位漂亮新妇,听说功夫也不错,倒是好福气啊。”那笑容干净明澈,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那时候她便想,怪不得顾思源心里惦记她,后来她知道了她的名字,查宛儿。知道查宛儿有一个爱徒叫江离后林月琅一直很好奇,这样的人会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她见过查宛儿的剑法,那威力叫人胆寒又叫人兴奋,如果查宛儿杀得不是她的人那就更好了。 林月琅收回思绪,唇边带了点笑,心中不由想到“不愧是那个人的徒弟,剑法确实了得。” 宋璃踏着夜色回到客栈,萧执此时正倚着床边看书。见到宋璃满身血迹的回来他惊慌起身,“出什么事了?!” 宋璃摆摆手“不是我的血,”她从柜子里取了干净衣衫,“我先清理清理。”萧执松了口气,打开门吩咐人搬热水来。 宋璃沐浴更衣后身上舒爽不少,南黎的夏末仍是有些燥热,她凑近屋里的冰桶坐下,“火石的买家极有可能是三皇子,今日三皇子妃与我相互试探了几番,我约了他们三日后再见。” 萧执点了点头,“那你身上的血迹?” “说到这事我便生气,那顾思源果然没将我的话听进去。我今日在庙里见到了林月琅,回城途中还遭到了她带人截杀。不过刺客已经被尽数击毙,她如今中了我的药,我将她还给顾思源了。” 第154章 截杀 梁静同宋璃约定了三日后再见,其后宋璃便与众府女眷分道扬镳了。回程路上山路不大好走,马车行的慢宋璃有些昏昏欲睡,婢子出了车厢留她一人小憩。 天色渐渐暗了,同车夫一道赶车的婢子敲了敲门,“夫人,许是要下雨了。”宋璃缓了会儿睁开眼,“那便走快些。” “是,夫人。” 车马跑起来,林间的风越来越盛,但始终没有落下雨来。宋璃正百无聊赖的想着梁静与林月琅,忽的,一道箭矢透过车窗朝她飞来。 宋璃眼神一凛,伸手捉住了箭矢。“有刺客!” 顷刻间,箭矢似疾雨而来,宋璃翻出踢开车门在婢子的掩护下下了马车。宋璃一边朝林子里撤退,一边观察周遭。刺客涌来,人数目测约摸有十人。 宋璃挑了挑眉,没有动手,但刺客下手却又快又狠。婢子与车夫抵挡了一阵,直到林月琅现身宋璃才见刺客们停了手。 “陆夫人,您再不出手,我这些手下可就真下杀手了。”林月琅跨在马上,眉头蹙着。宋璃收起惊慌的神色,直起了身子。 “看来我的话,大殿下是一点没听进去。”宋璃微微叹气,见林月琅愣了愣她笑起来。“不过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我就却之不恭了。” 宋璃抽出腰间软剑,“不是想看看我的剑法吗?” 宋璃出剑很快,林月琅反应不及时堪堪挡下一击就见又一剑刺了过来。宋璃被刺客围剿,丝毫不见惊慌,她一袭华丽衣裙沾上血迹。 “一个不留。”宋璃一声令下,车夫与婢子也不再隐藏实力,林月琅见此大喊一声撤退,但宋璃却不打算给他们活着离开的机会。 直到宋璃的剑架在了林月琅脖子上,林月琅还在怔愣。她太低估应天昉的这位主事大人了。 十余名手下尽数被剿,而她的小命也捏在了宋璃手中。宋璃掏了几颗药丸塞进林月琅口中,“我的剑法可叫娘娘满意?” 林月琅咽了咽,“你果然是江离。”宋璃挑了挑眉,“你这样执着于我的身份究竟有何目的?” 林月琅此时倒不着急了,她今日若不回府,江离的身份便会坐实,消息自然会有人送出去。而江离在弄清自己的目的前定然不会要她的命。“江大人不妨猜猜看?” 宋璃哼笑一声,“到底是高门大户里长起来的小姐,经验还是少了些。”林月琅这样着急验证她的身份定然会做好其他准备,如今见她一副闲适的样子心里更加确定,“顾思源府中有你的人,我的身份似乎对你很重要。” 她顿了顿收了剑,“你如今中了药,半个时辰后便会一病不起口不能言,而我这个陆夫人好心送你回府,大抵即便有人起疑心,顾思源也是有时间将你的人都清理了的。” 林月琅身形一僵,“你!”宋璃沉下眼眸看着林月琅,“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能在我应天昉江离面前如此放肆的?” 林月琅渐渐察觉到身体开始虚浮无力,她晃了晃身子勉强站稳,“是我轻敌了。”宋璃笑出了声,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敌?你?”目光落回林月琅脸上,“配吗?” 传闻中那个嚣张恣意又功法高强的女官此时才有了真切感,林月琅怔怔的看着宋璃脸上的冷笑,不禁打了个寒颤。 “扶娘娘上车,她似乎有些不大好。” 宋璃带着林月琅来到大皇子府上时顾思源正在偏厅会客,听门房来报他赶忙起身迎出去。 林月琅惨白着一张脸被顾思源接过,眼神始终看向宋璃。顾思源摆摆手将下人遣走,“你给她下药了?” 宋璃抬着下巴,看起来高傲又不可一世,“你这皇妃胆子大得很,竟带了刺客在我回城途中埋伏我。” 顾思源闻言有些一言难尽的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妻子,“此事我会处理。”宋璃抱着手臂嗤笑,“你要能处理便不会有我这般登门了。” 顾思源尴尬一瞬,但很快又开了口,“她在府中的帮手我已经清理干净,这些日子我会看好她。” 林月琅不可置信的抬头瞪着顾思源,顾思源抿着唇又补充了一句,“大典在即,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 宋璃松开手神色正经了几分,“我已经有了眉目,你看林月琅,待我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我还有话要问她。” 顾思源有些不悦,“她是我的正妻,这里也不是东陵。”宋璃难得没有呛声而是认真的说道,“正因如此,我才要将她的目的弄清楚。顾思源,你蛰伏数年搭上了大船,我们圣人也有意帮你一把,你莫不是打算折在她手里?” 宋璃看了看林月琅,“你若就这点能耐,我看还是趁早歇了想要夺权的心思。我心中的人选也不是非你不可,我不过是看在我师父尚与你有几分情分才属意你的。” 听她提起查宛儿,顾思源心里颤了颤,好半晌后他终于松了口,“不论如何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一个男人若是连发妻也弃之不顾如何做得大丈夫。你想问话我可以答应,但旁的事,恕难从命。” 林月琅开不了口,但她听着顾思源的话心里却是暖了起来。她抬眼看着顾思源紧绷的侧脸,忽然发觉这个病秧子似乎有些好看。 “成交。”宋璃没有过多纠结,“我先回了,待有消息我会再来。”她看了眼林月琅轻笑起来,“你倒嫁了个好郎君。”说罢,宋璃转身离开了。 宋璃走后顾思源将林月琅打横抱起,他将人送回房搁在床上,看了林月琅好一会儿后才开口,“江离你惹不起。东陵也不能成为南黎的敌人。你好好想想。” 林月琅四肢无力,但还是伸手拉住了顾思源的衣摆,“为何”顾思源不知道她问的是哪一桩,但也并不大在意,“我会派人照看你,你好好休息。” 顾思源离去,林月琅瘫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自他们成婚顾思源对她一直不冷不热,二人的婚事是太后的意思,也是她背后之人的意思,他们对彼此都没有什么感情。 婚前她曾听过一些秘闻,说是顾思源心里藏着一个很重要的人,是个女子。但她并不在意,成婚后她曾经见过那人一面, 那是一个生的极美的人,明艳而张扬,笑起来恣意又洒脱,她看见自己后笑着说,“阿源娶了位漂亮新妇,听说功夫也不错,倒是好福气啊。”那笑容干净明澈,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那时候她便想,怪不得顾思源心里惦记她,后来她知道了她的名字,查宛儿。知道查宛儿有一个爱徒叫江离后林月琅一直很好奇,这样的人会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她见过查宛儿的剑法,那威力叫人胆寒又叫人兴奋,如果查宛儿杀得不是她的人那就更好了。 林月琅收回思绪,唇边带了点笑,心中不由想到“不愧是那个人的徒弟,剑法确实了得。” 宋璃踏着夜色回到客栈,萧执此时正倚着床边看书。见到宋璃满身血迹的回来他惊慌起身,“出什么事了?!” 宋璃摆摆手“不是我的血,”她从柜子里取了干净衣衫,“我先清理清理。”萧执松了口气,打开门吩咐人搬热水来。 宋璃沐浴更衣后身上舒爽不少,南黎的夏末仍是有些燥热,她凑近屋里的冰桶坐下,“火石的买家极有可能是三皇子,今日三皇子妃与我相互试探了几番,我约了他们三日后再见。” 萧执点了点头,“那你身上的血迹?” “说到这事我便生气,那顾思源果然没将我的话听进去。我今日在庙里见到了林月琅,回城途中还遭到了她带人截杀。不过刺客已经被尽数击毙,她如今中了我的药,我将她还给顾思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