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不仁!她抄了满门嫁权臣》 第1章 惨死婚房,头破血流 “啊!” 喜庆的婚房内回荡着男子的嚎叫声。 “贱人!你敢咬我!” 姜乐妍口中弥漫着猩甜的气味,下一刻身子就被人大力地甩了出去。 脑后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痛意蔓延过四肢百骸,姜乐妍倒地时,自己都能隐约察觉后脑处有黏糊的湿润感。 恍惚间,她竟听到了庶妹姜怀柔的声音—— “锐世子,你这是怎么搞的?煮熟的鸭子都还没吃上就闹出人命了?” “这死丫头咬我的耳朵!我一推,她就撞上了桌角,真是晦气!” 上官锐的语气里满是懊恼,“这血流满地的,还真有些麻烦了。” 姜怀柔原本想着过来看场好戏,谁知这新房竟成了命案现场,没能见到姜乐妍痛苦挣扎的模样倒真有些可惜。 “世子可别声张,明日再宣布她的死讯,就说她自尽了,反正你早有克妻的名声在外,都克死三个了,再多一个也不算什么了。” 姜乐妍脑后仍在淌血,心中恨意滔天,奈何强烈的痛觉让她无法动弹,她歪着头连呼吸都十分困难,仿佛濒死的鱼儿在做最后的挣扎。 失去意识前,有一抹浅粉色的衣裙闯入视线,裙子的主人抬起精致的红底鞋,踩在了她的脸上—— “单纯愚笨的古代女,哪能斗得过聪明绝顶的穿越女呢?早知道你会输,但真没想到你这么短命。” 痛到极致,姜乐妍再也支撑不住意识。 穿越?她不知这个古怪的词是什么意思,她只知眼前这两人毁了她的一生!她从不主动害人,却落了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她当真死不瞑目! …… “阿姐,阿姐醒醒!” 迷糊之间,姜乐妍听到耳畔有熟悉的少年声音,肩膀似被人推了推,她缓缓睁开眼,竟看到粗糙的地面与杂乱的柴火堆。 这是……自家柴房? 她下意识抬手就去摸自己的后脑。没有痛觉?也没有伤口! 怎么会?她分明死得那样惨烈…… 她正愣神,就听少年的声音又传进耳中—— “阿姐别倔了,嫁给端王世子!你都是被退过婚的人了还挑什么?端王妃叫人算过你们的八字了,你命硬,能破世子克妻的命格,嫁过去也算是做件好事。” 姜乐妍难以置信地抬头,眼前的少年一身蔚蓝色锦衣,面容稚嫩清俊,可不正是她的幼弟姜子澈? 她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攥紧拳头抵在嘴边咬了咬,手背处传来的疼痛感让她相信了眼前的一切不是梦。 她竟然回到了一个月前刚被关进柴房的时候!幼弟来劝她嫁人的这一番话,都与记忆中的丝毫不差! 虽然此时后脑不疼,但她依旧记得撞桌时的剧痛,她被上官锐杀死仿佛是才发生过的事,回想起来都让她喘不过气,且她死前,姜怀柔还要在她脸上踩一脚,笑她是个短命鬼。 姜怀柔最后的那一句话令她深思,什么叫做穿越女? 穿越是什么?是一种技艺,还是一个组织? 这让她细细回想起了姜怀柔的来历。 半年前母亲的心疾发作,药石难医,母亲去世十天后,父亲竟然当众宣布他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女儿,于是府里就多了姜怀柔这个二小姐。 姜怀柔虽然在乡下长大,却能出口成诗,又有着堪比宫中御厨的好手艺。 不光如此,姜怀柔还有一副绝妙嗓子,在三公主举办的赏花宴上,凭一首《牵丝戏》获得满座喝彩,动听的旋律和令人惊艳的高亢戏腔,成了她扬名的开始。 自赏花宴后,许多名门公子都对姜怀柔倾心不已。 就连与她早年定亲的表哥晋王世子上官樾,竟不知何时也对姜怀柔情根深种了。 父亲说,姜怀柔是他最贴心的小棉袄,大哥也逢人就夸二妹最出色,小弟整日缠着她做美食,夸她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姜怀柔似乎对谁都很和善,唯独对她这个大姐颇有敌意。这份敌意大概是源于她的嫡出身份,以及对她的未婚夫上官樾的爱慕。 姜乐妍不禁猜测,姜怀柔的多才多艺,是否与那所谓的‘穿越’有关? 她正思考着,姜子澈的声音便将她的思绪扯回。 “你对二姐做了那么多恶劣的事,还差点害她毁容,父亲已经很生气了!你被樾表哥退婚也够丢人的,端王府世子既然愿意花高价娶你,你有什么不满足的?这嫁过去可不亏啊,阿姐你别不识抬举。” 姜乐妍抬眸望着眼前的幼弟,眼中溢出冰霜。 和端王府结亲不亏?他们当然是不亏,亏的只有她一人! 再说姜怀柔毁容一事,哪里是她害的?分明是姜怀柔自己设计的! 她忘不了那天,她亲眼看见姜怀柔抱着上官樾,两人郎情妾意互诉真心,让她心里一阵膈应,而当她愤然离去时,姜怀柔假模假样地上来百般挽留,她本能地伸手推人,姜怀柔竟跌倒在了旁边的树上,还把脸给磕破了两道口子。 她推人的方向与姜怀柔跌倒的方向不一致,她当下就明白自己中计了,可上官樾却冲冠一怒,丝毫不听她的解释,还将她贬得一文不值—— “是我不愿娶你,你朝阿柔撒什么气!你这般丑恶的心肠怎配做我上官樾的妻子?我这就去告诉舅父,我要与你退婚!但我还会是你们姜家的女婿,因为我会娶阿柔为妻。” 上官樾说到做到,当天就与她退了婚,隔天端王府的世子上官锐就带着高额聘礼上门提亲,谁不知那厮克死了三任妻子,还是个下流胚子!她以为父亲与大哥会拒绝这门婚事,可令她心寒的是——他们竟然同意了。 他们将她当成和端王府建立关系的工具,竟不介怀那端王世子人品低劣! 她不肯嫁,父亲就下令把她关进柴房。直到大婚日,她在柴房里被自家人用迷香放倒,而后便神志不清地被送上端王府的花轿。 好在命运待她也算不薄,竟让她回到悲剧发生前的一个月。 既然如此,她就要上官锐血债血偿! 许是因为她眼中的恨意太浓,姜子澈与她四目相对时有些被她吓到,说话不自觉便磕巴了,“你……你瞪我干什么?” 方才那一瞬,姜乐妍给他的感觉陌生又阴冷,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只以为自己看错了。 姜乐妍回过神来,垂下了眼帘,平复着心中汹涌的情绪,当她再次抬头看姜子澈时,神色已是一片平静。 “你去告诉父亲,我同意嫁人了,叫父亲立即放我出柴房!这地方又冷又破,我待不下去了。” “当真?”姜子澈怔了怔,随即神色一喜,“好,你肯嫁就好,我这就去告诉父亲!” 第2章 暴虐下流的未婚夫 姜子澈转身离开了柴房,姜乐妍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心寒。 虽然大哥和幼弟是柳姨娘生的,但她与母亲从未亏待过他们,她对幼弟尤其关怀备至,可如今幼弟只记得二姐姜怀柔,都不念着她这个大姐的好了。 罢了,她不该为了这小白眼狼耗费情绪,她得先想法子毁了这桩荒唐的婚事。 不多时,柴房的门又一次被打开,姜乐妍抬眼,便见自己的贴身丫鬟银杉奔上前来,“小姐,老爷说您可以离开这柴房了。不过,樾世子和二小姐此刻就在外边,您才获得自由,一会儿可别跟他们起冲突。” “放心,我有分寸。”姜乐妍应着,和银杉一同走出柴房。 她一抬眼,便看见几尺之外,上官樾一身墨色锦衣站得笔挺,俊逸的面容紧绷着。姜怀柔正立于他身旁,挽着他的臂弯。 她与上官樾四目相对,从他的眼底只能感觉到一片冰冷漠然。 有过一次死亡经历的她,对眼前这个移情别恋的表哥也没有半分念想了。 “幸亏请了李圣手出马,能确保阿柔脸上不留痕迹,否则她下半辈子都要顶着两条疤痕见人。” 上官樾出了声,语气冷凝,“姜乐妍,我今日把话放在这,今后你若还敢伤害阿柔,我可不会再顾念表兄妹情分,我会将她受过的苦加倍奉还在你身上!” 这样冰冷无情的话,姜乐妍如今已不在乎了,她视线一转看向姜怀柔,姜怀柔的右边脸颊有大片的肌肤被一块纱布覆盖。 “姐姐,我已经劝说过父亲了,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都过去,你以后可别再惹父亲生气了。”姜怀柔出了声,语气温和。 姜乐妍心下冷笑一声,刚从柴房出来,她不愿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正准备离去,却见一名仆人小跑了过来,“大小姐,端王府的婢女把您的喜服给送来了!您……要不要看看?” 此话一出,姜怀柔眼底掠过一丝讥诮的笑意。 外人只知那上官锐脑满肠肥,风流好色,实际情况可糟糕得多—— 那家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暴力狂,一言不合就打人,尤其在醉酒的情况下更凶狠,在过去的六年间他娶过三个正妻,个个都逃不过被他毒打的命运,其中一位是没收住手劲打死的,另外两位是受不了凌虐而自尽的。 虽然她们都是死于家暴,但对外只能称是意外离世,克妻的名声固然难听,也好过虐妻致死。 想到这,姜怀柔心下暗笑:也不知姜乐妍这身板能在上官锐手里活几天? 而姜乐妍接下来的回应,却让她意想不到—— “叫婢女把喜服送去我房里,我去试穿看看合不合身。” 姜怀柔怔了怔,随即狐疑地眯起了眼儿。 姜乐妍先前对这门婚事激烈反抗,扬言打死不嫁上官锐,如今怎么和转性了似的,上赶着要去试穿喜服?也不知打的什么鬼主意。 “你们慢聊,我先失陪了。”姜乐妍朝对面的二人留下一句冷淡的话,便带着自己的丫鬟离去。 接下来,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身后,上官樾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眉头紧拧。 “还以为把她关进柴房她能思过,如今看来根本就是死不悔改!她把你的脸害成这样,一句抱歉的话都不说,你竟还对她如此和颜悦色。” “行了樾哥哥,也许她会改过自新,咱们总要给她一个机会的。”姜怀柔晃了晃上官樾的胳膊,“我陪你下两局象棋,消消气?” 上官樾垂眸看她,抚上她的脸颊,“我是心疼你被她害成这样,你倒好,还有心思来安慰我。我一定要找个机会替你讨回公道才行!” “李圣手都说了,我的脸不会留疤,你就别往心里去了,走,咱们去下棋。” 上官樾被她拉着胳膊,便跟上她的步伐,目光紧随着她,溢满了柔情。 他的阿柔,一贯就是如此宽宏大量。 …… “这喜服刺绣精美,料子很舒适,贵府真是有心了。” 姜乐妍望着铜镜中身穿喜服的自己,低头理了理衣袖,“银杉,去我抽屉里拿那支月初刚买的金钗送给姑娘,不能让人家白来一趟。” “这么贵重的礼,奴婢怎么好意思收?”端王府的婢女望着银杉递过来的金钗,眸底亮了亮。 “我瞧你顺眼,你收着就是了。以后咱们天天都要见,希望你能为我分忧。” 姜乐妍语气一顿,随即转头朝婢女笑了笑,“你若是觉得收这礼不好意思,那你悄悄告诉我,世子平日里都喜欢去哪些地方?身边有多少红颜知己?最近跟哪几个姑娘相好?” 婢女听姜乐妍这般询问,心中暗笑:这姜大小姐还未过门,就拿自己当女主人了,这么迫切地打听世子身边的女人,是想把她们收拾了吗? 看在金钗的份上,她还是挺乐意卖点消息给姜乐妍,“世子身边的红颜知己不少,奴婢都记不大全,不过奴婢知道,世子最近看上了街角那家面馆的姑娘,起了纳妾的心思,但您也别担心,那姑娘姿色可不如您。” “好,我知道了。”姜乐妍冲她笑了笑,而后吩咐银杉送客。 两个丫鬟离开后,姜乐妍脱下了喜服扔在地上,她走到房间角落的柜子前,打开了抽屉,里头有摆放整齐的瓶瓶罐罐,和几本陈旧的医书。 母亲擅医术,总把医者仁心挂在嘴边,因此她跟在母亲身旁光学会了救人,却没害过人。 但今后她不会像从前那样心肠慈软了。 她从抽屉里拿了个药瓶,指腹缓缓摩挲着瓶身,眼底漫出冰冷的杀机。 第3章 计杀下流世子! 是夜,月明星稀。 昏暗的街角边,三道人影站在一处,其中一人身躯过于圆润,几乎能把另外两道纤瘦的人影遮住。 “不知好歹的女人,被本世子看上还不乐意,和姜家那个臭丫头一样惹人心烦,看本世子一会儿怎么收拾她。” 上官锐手上摇着一把乌木水墨折扇,望着面馆的方向冷嗤一声。 三天前他看上了面馆老板的女儿春秀,可那姑娘对他不理睬,他素来没什么耐心,便收买了面馆伙计,让伙计去那姑娘的房外放迷香,算算时间,那姑娘也该晕乎了。 “你们俩就在房门外守着,不准任何人过来打扰本世子的好事。” 上官锐朝护卫吩咐完,便迈出了脚步。 伙计给他留了门,他轻而易举便闯入了春秀居住的后院,可当他推开春秀的房门时,却看到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他眨了几下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眼前的女子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姜家大小姐姜乐妍! 此时她一手撑着额头,另一手拿着酒杯自斟自饮,如桃李般的面容带着些许绯色,比平日里更加娇俏迷人。 上官锐见她这般姿态,心痒难耐的同时,又万分疑惑——姜乐妍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还有,他今夜原本的猎物去哪了? 但很快他就无暇想那么多了,只因姜乐妍望着他,莹亮的眸子里竟流出了泪。 “母亲说得对,男人没一个靠得住,你们都说喜欢我,却又都变心那么快!我都还未过门,你就找别人寻欢作乐,你既然不在乎我,又为何要娶我!” 上官锐听她这般斥责,先是惊讶,随即眯起了眼——这丫头原先还看不上他,这会儿却吃起醋来,指责他找别的女人了? 他听说姜乐妍之前在府中对这桩婚事激烈反抗,扬言打死都不嫁他,让他十分没脸。他记了仇,盘算着要教训这丫头,但此时她醉眼朦胧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这让他少了些愤怒,垂涎起她的美色来。 她大晚上跑来这闹,多半是被上官樾抛弃后不甘心,又怕被他再抛弃一次,若真如此,她以后在姜怀柔面前就更加抬不起头了。 真是个好面子的女人……不过她本就是他看上的猎物之一,送到嘴边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这般想着,上官锐便呵呵一笑,臃肿的手摇着扇子来到姜乐妍身旁,拿粗壮的胳膊拱了一下她的肩头。 “乐妍,我的好妹子,咱们可是有婚约的,我哪能不在乎你?你怪本世子寻欢作乐,那还不是之前被你气的?你如今来争风吃醋,还真叫我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你来都来了,咱们提前洞房也好。” 他说着,便伸手去揽姜乐妍。 见他将脸凑近,姜乐妍伸手挡住他,不让他再近一分,“世子是真心喜欢我吗?” 上官锐嗅着她身上的馨香,已经有些没耐心,“这还用问吗?当然真心!” “那么如果我要求,我成亲当天的排场一定要比二妹壮观,迎亲队伍要比她长,以后我的吃穿用度都要比她好,你能允了我吗?” 姜乐妍问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你若依我……等会儿我必定让你很满意,你若不依我,那我可走了。” 上官锐眯起了眼儿——这丫头还真会趁机提条件。 近来发生的事情,让她恨透了姜怀柔,她大概想利用他来报仇,排面上的打压只是第一步。 呵,他可不傻,姜怀柔不同于寻常女子,与他是长期合作关系,她奇思妙想甚多,他手底下的几家店铺因为她的改造获得了更多盈利,他非但不能得罪她,还要向着她才行。 想是这么想,可他也不愿放过和姜乐妍亲热的机会,便应了下来,“好!乐妍你若是能把我服侍高兴了,我就按你说的办。” “世子说话算数?” “当然!” 姜乐妍垂下眼,而后起身挽过上官锐的胳膊走向床榻。 上官锐心中得意不已,来到床边时,他的呼吸已经有些急促,他想去扯姜乐妍的衣服,她却忽然压着他的肩膀,把他摁在了榻上。 上官锐心道:这丫头看起来文雅,竟然这么野吗? 而就在他意乱情迷之时,一张湿润的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 一股淡淡的奇异香气灌进鼻中,让他有一瞬的恍惚。 该死!他被这丫头算计了! 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显然已经太晚了。 姜乐妍事先把一块垫桌脚的石头藏在被子底下,在上官锐进行反抗之前,抄起石头就朝他的额头狠狠砸了下来! 第4章 要他血债血偿,有来无回! 她一手用力地捂着他的口鼻,另一手用石头击打他的头部。 这满身横肉的端王世子,平日里不学无术,站着的时候还能使出蛮力,躺下的时候一身肥膘成了累赘,很难轻易挺起身。 姜乐妍回想起自己惨死在他手上的情形,双目已是一片血红。 手中的石头再次砸下! 上官锐风流好色,想对他下手,就只能在他动情的时候。 她今天就是要他血债血偿,有来无回! 若不能要了他的命,今后还有无尽的麻烦。 “世子您慢点,别着急!”她没有忘记门外还有两个护卫,她假意惊呼,利用大声说话来掩盖石头砸人的沉闷声响。 上官锐发出的呜呜声,也被她的声音所覆盖。 “世子您太沉了,压着我了!” 她从未杀过人,这一刻手都在颤抖,可她没有回头路了。 她砸第三下的时候,上官锐已经头破血流了,可她怕他不死,还又多砸了几下。 等他终于不再挣扎,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确认他断气了,她这才扔下手中带血的石头,有些疲惫地坐在地上平复着心绪。 她杀一个上官锐,能令许多良家妇女免于灾祸。 上官锐原本的猎物春秀被她藏在床底下,那姑娘被迷晕了,短时间内不会醒过来。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处理尸首,而能帮她的人就在门外。 她深呼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特制的蜡烛,替换了桌子上原有的蜡烛。 这蜡烛是她按照医书所做,做成之后银杉还帮她试验过,蜡烛在燃烧时会产生令人眩晕的迷香,她事先服用解药就不会受影响,只需再等待片刻,迷香就会布满整间屋子。 这迷香烛不算完美,香味没有完全处理干净,不过她想,世子丧命带来的冲击感,大概会让那两人暂时忽略掉空气中的淡香。 她整理好衣着前去开门,房门敞开,便对上了前边那两名护卫诧异的目光。 她神色冷静地开口道:“世子被我杀了,你们二人身为他的护卫没能护住他,如此严重的失职罪,回端王府必死无疑,不如别回去,以后为我办事。” 两人大惊,连忙冲进屋内,看见躺在床榻上头破血流的上官锐,难以置信。 那看似柔弱的姜家小姐,竟能杀了体型肥硕的世子? 一名护卫上前去探上官锐的鼻息,而后转头朝同伴说道:“世子没气了。” 那护卫闻言,脸色无比阴沉,本能反应就是抽出长剑指向姜乐妍。 “事已至此,杀我也无济于事。”姜乐妍不紧不慢道,“上官锐是端王夫妇的嫡长子,王妃视他如命,你们可承担不起责任,若是回王府上报他的死讯,你们就只有陪葬这一个下场。”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银票放在桌上,“你们从前在端王府拿多少月钱?我照给不误,趁着天黑把世子埋了,明日一早便出城去躲躲,等端王妃发觉世子遭遇不测时,她大概会认为你们也凶多吉少,只要不和她碰面,你们就是安全的。” 她一边坐着和两人周旋,一边装作整理袖口,她的袖子口袋里还有一把辣椒粉,一旦那两人逼近,她便朝他们的脸撒过去,干扰他们的视线与行动。 迷香烛加上辣椒粉够他们受的,只要困住了他们,她也能要了他们的命。 她不确定这两人是否对上官锐死忠,如果他们非要为主子报仇…… 她杀一个是杀,杀三个也是杀。 第5章 请侯爷高抬贵手 果然,手上沾了血后,她连胆子都大了许多。 再说上官锐的两名护卫,因着她的话已逐渐冷静下来,拿剑指她的那人也收回了剑。 她说得不错,因着他们的大意导致世子被杀,端王妃定会要他们陪葬。 他们可不能在皇城里到处露脸了,如此一来也不好去别的地方当打手,眼下除了给姜乐妍办事之外,他们没有更好的去处。 “既然姜姑娘愿意雇佣我们,我们自然是乐意帮你善后的。” 姜乐妍见他们妥协,心中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果然,凭上官锐那样的为人处事,手下的人也很难对他忠心耿耿。 而就在三人说话间,迷香蜡烛也发挥了功效,两名护卫很快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看向姜乐妍的目光更加不可思议。 她竟然在屋里放了迷香! “别慌张,我使迷香只为自保,可不是要害你们的,既然咱们达成了协议,我自然要把解药给你们。” “……” 他们方才的确闻到了花香味却没多在意,只因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世子身上,这会儿后知后觉——如果他们方才没有妥协姜乐妍,恐怕真要给世子陪葬了! 这姜家小姐,心眼还挺多。 他们接过她递来的解药服下,才恢复力气,便又听她说道:“你们可别想着反悔来杀我,我在解药中掺了另一种毒药,此毒不会轻易发作,只要每个月来找我领一回解药就能平安,一年之后我会给你们彻底解毒,到那时,你们想继续跟着我或者要另谋高就,都随你们。” 二人:“……!” 这姜家小姐,阴险至极! 有胆杀世子,又能让他们中计,他们此刻已经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气恼过后,便只能收拾心情帮她挖坑埋尸。 姜乐妍问二人:“还有谁知道世子今夜来过面馆?” 她得考虑一下面馆老板与其女儿的安危。 “世子寻花问柳从不用向家中汇报,府里的人只知道他出来猎艳,不知他会去哪,若要问知情者……这家面馆的伙计是他今夜的帮手,收了他五两银子,帮他迷晕春秀姑娘,还给留了门。” 姜乐妍垂下眼,漠然道:“把那伙计也一同埋了。” …… 深秋的夜风颇有凉意,姜乐妍独自走在昏暗的街道上,只觉得心中的阴霾都消减了不少。 前世死的时候,她得知了姜怀柔与上官锐交情匪浅,如今上官锐死了,她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不过姜怀柔就没有那么好对付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上官锐的弱点好攻破,可姜怀柔有什么弱点呢?如今父兄都护着她,上官樾对她也紧张得很,且她身边还有个功夫好的婢女贴身护着。 姜怀柔是警惕的人,饮食方面难以下手,近身也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忽听不远处有大片脚步声,姜乐妍抬头一看,正是夜间巡逻的卫兵,她连忙四处观望,找到一条巷子便钻了进去。 此刻是宵禁时分,明令禁止百姓深夜游荡,若被卫兵发现她一个官家小姐半夜跑出来晃悠,难免令人生疑。 巷子又深又窄,越往后走越透着阴森,不过这对于刚杀过人的姜乐妍来说,并不可怕。 但很快她就后悔了。 因为在临近拐角处时,她闻到了一阵极为浓烈的血腥味。 她心中暗道不妙,另一侧可能有命案发生,她正准备原路返回,就听拐角处传来一声冷喝:“什么人!” 对方耳力这样好,她心下一沉:不会是个高手? 若对方追上来,也不知袖子里的辣椒粉撒出去能否管用。 而她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叫敌我悬殊。 她都还没来得及跑出两步,就听到了耳畔风声一紧,一道敏捷的黑影如轻烟一般从她身旁掠过,下一刻便挡在了她的面前! 姜乐妍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而这一退,也让她看清了拐角处发生的事。 地上躺着的人,胸口处一滩血迹,四肢抽搐着俨然一副要断气的模样。 而他的身侧,立着一道红色的高挑身影。 窄巷上空有粗壮的枝叶从民宅内探出,枝叶上一顶破败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晃晃悠悠,正打在红衣人的头顶上,能让姜乐妍把他的面貌看个大概—— 一张白皙玉面,从眉眼到鼻唇无一处不精致,在明黄色的灯火映照下,仿佛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妖异感,尤其是长睫下那双凤眼如寒潭般冰凉而深邃,眼尾下方一枚小小泪痣,衬得这双眼睛愈发乱人心神。 姜乐妍一眼就认出,他是当今宠妃薛贵妃的侄儿薛离洛,去年被圣上赐予安庆侯的爵位,传言他心黑手毒,但颇得圣上宠信,是如今皇城内最有权的外戚。 她与他曾在宫宴上打过照面,这人的皮相实在好看,很难不记住他。 但眼下她可没心情欣赏他的容貌,她甚至觉得此情此景透着阴森诡谲,这人好看归好看,却实在不像个正常人,像是话本上写的那种——半夜出没的嗜血鬼怪,令人不寒而栗。 这人的狠是出了名的,也不知今夜他是对哪位政敌下了毒手,她意外撞见他行凶,恐怕会让他生出灭口的想法! 果然人不能太得意忘形,她才杀掉上官锐,都还没高兴多久,就让她掉进这么个火坑里。 薛离洛望着突然闯入视线的人,虽不动声色,心中却起了杀意。 他本想赶在她尖叫出声前解决了她,却没想到,她只是一开始泄露出了惊惶,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神色如常,甚至对他俯身行礼,“工部尚书长女姜乐妍,见过侯爷。” 姜乐妍尽量维持镇定,不敢大声说话,她很清楚袖子里的辣椒粉是没什么用了,硬的不行,只能服软。 她的身后,黑衣男人手中的长剑蓄势待发,用眼神询问薛离洛——此女该不该灭口? 姜乐妍自然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她咬了咬牙,索性跪下道:“小女子意外杀人被侯爷撞见,自知有罪!还请侯爷高抬贵手,勿将我告发。” 她说完,便拔下了发髻上的簪子,朝地上那人的喉咙狠狠刺下! 方才都杀过一个人了,这会儿还怕再多杀一个将死之人吗?这人压根没救,给他个痛快得了。 本就奄奄一息的人被她来这么一下,彻底归西了。 空气里的血腥味似是更加浓重了些,姜乐妍忍住作呕的冲动,抽出发簪,递向薛离洛。 “侯爷与我无冤仇,想必不屑害我,但我既然犯了错,被您拿住把柄也是应该的,这行凶的发簪是我在星月阁定制,如今交给侯爷保管,若我将来做出惹您不痛快的事,您再收拾我也不迟。” 薛离洛望着眼前带血的发簪,颇为不可思议地挑了一下眉头。 这丫头的反应真是快,在他动杀心的那刻便表明了立场——你杀的人我来认,咱们是一伙的了,你再杀我可不厚道。 斟酌片刻之后,他伸手接过了那支‘凶器’。 第6章 心黑手狠的安庆侯 姜乐妍身后的黑衣人见着薛离洛的动作,便将手里的剑插回了剑鞘中。 这尚书府小姐脑子转得倒快,看得出她求生欲极强,一番识趣的话使得主子打消了灭口的念头。 姜乐妍听见利剑回鞘声,紧绷的情绪得到了缓解,而下一刻,薛离洛的声音自前方响起,语气清凉又慢条斯理—— “宵禁期间,你身为尚书府小姐却不在家中呆着,跑来街上晃荡,是何缘故?” 听他询问,姜乐妍不敢胡编,应道:“有些麻烦事,青天白日的不好解决,那就只能夜里解决。原本我处理完想立刻回府,却在巷子外边看见了不远处有巡逻卫兵的身影,为了回避他们,我这才钻进巷子里惊扰了侯爷。” 她心想着如薛离洛这般得势的外戚,大概树敌众多,这会使得他万分多疑,草木皆兵。她得谨慎回答,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是么?”薛离洛注视着她的面容,仿佛要看破她所有的情绪,他的语气依旧冰凉如冬日湖水,虽然没有多大起伏,听着却无端让人头皮发紧。 他忽然朝姜乐妍迈出了步伐。 姜乐妍见他逼近,顿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迎面而来,下意识想躲,可她转念一想躲也躲不过,向后退除了露怯之外毫无意义,索性站直了身子等他靠近。 下一刻,薛离洛冰冷的手掌便握上了她手腕,他手劲极大,让她吃痛地闷哼一声。 那力度重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若不是力量悬殊,她恨不得扇对方一个大耳刮子!可纵然心里气愤,她还是强忍着疼痛挤出一句话:“侯爷若还有猜疑……尽管问……何必着急动手!” 她话音刚落,对方便松开了她的手腕,悠漫地道了一句:“没有武功,暂且信你。” 他方才故意使了些劲,没察觉到她体内有半点儿内力反击。他的敌人可不会派这么个纤弱的小姑娘来找死。 不过,她虽身躯纤弱,性子却不柔弱,她方才抽簪子杀人时可干脆,即便情绪有些紧张,言行也是相当冷静了。 姜乐妍揉了揉发疼的手腕,比起疼痛,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她算是躲过一劫了。 她要快些离开这个阴冷诡异的地方。 “我今夜出门只为私人恩怨,侯爷若有闲心情听故事,我倒也乐意讲述,只是这地方真不太安全,那些巡逻卫兵很可能晃悠进来,所以侯爷,咱们还是快些离开此地?以免节外生枝。” 薛离洛听她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又强调了卫兵的存在劝他离开,便没有再继续追问,只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过了这条巷子,离姜家也不远了,不过你孤身一人回去不太安全,无痕,你把姜姑娘护送回去。” 姜乐妍身后的黑衣护卫闻言,走到姜乐妍身前,“姜姑娘请。” 姜乐妍晓得他是怕她回去的路上被巡逻卫兵给逮着,若是因此把巷子里的事给泄露出去,那才是真给他惹麻烦。 “多谢侯爷。”她留下一句恭谨的道谢,便跟上了黑衣护卫的步伐。 身后,薛离洛垂眼望着手中那支带血的发簪,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姜乐妍稍微走远些了,才发觉自己额头上出了不少汗。 她抬起衣袖擦了擦汗珠,心中只盼着以后再也别和那安庆侯有任何交集。 只要不和他起冲突,发簪留在他那儿想来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威胁。 回去的路上很顺利,姜乐妍绕到了姜府的一处后门,敲了房门,三长三短共六下,很快房门便打开,银杉从门后探出了头,“小姐,你可回来了,再晚些我都怕自己睡着了。” “我没回来,你能睡得着才怪呢。”姜乐妍同她笑了笑,转过了身,身后竟一片空旷,没了那黑衣护卫的身影。 她原本还打算客气一下道个谢,没想到那人不声不响地就走了,真就和鬼似的,来去无声。 “小姐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咱们回屋说。” …… 夜晚转瞬即逝。 次日上午,姜乐妍是在一阵粥香中醒来的,睁开朦胧的睡眼时,就听银杉在耳边说话,“小姐,快午时了,您得起来吃点东西了。” 姜乐妍瞅了一眼窗外明媚的日光,她真的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昨夜回来后疲倦不已,她几乎一沾枕头就睡,上官锐的死可真是助眠。 洗漱一番后,她正准备吃银杉做的粥,忽听屋外响起一阵疾快的脚步声,下一刻,熟悉的男音响起,“阿妍,你起了吗?” 来人正是她的兄长姜启轩。 银杉连忙过去开门,“大公子,我们小姐刚起,正喝粥呢,您有什么事?” 姜启轩不理会银杉,大步跨进屋内,一出口便是指责,“阿柔被你害得容貌有损,你倒好,睡得香吃得香,半点儿不觉得愧疚!” 姜乐妍喝粥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面色冷淡道:“大哥专门过来,就只为了骂我?没有旁的事了吗?” 姜启轩甚少见她有如此冷漠的神情,怔了一瞬,随即拧起眉头,“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这么一问,姜乐妍忽然想起来了,前世她被关在柴房里那段时日,有天夜里她听见外面有烟花声与歌声,便询问送饭的人,府里有什么热闹事?那人回答,老爷和公子们,以及晋王世子在给二小姐过生辰。 她在柴房里阴冷孤寂,他们在外边簇拥着姜怀柔,歌舞升平。 姜乐妍心下冷笑,原来今天是姜怀柔的生辰。 可面对姜启轩,她依旧假装不知,“什么日子?” “今天是阿柔的生辰,我们要给她庆祝。” 姜启轩语气不悦,“原本不打算叫你,可阿柔说一家人就该团团圆圆,她做了一桌的可口点心,想邀你共享,她如此宽宏大量,你难道不该去她面前忏悔你的过错?” 第7章 他只记得另一个好妹妹 对于姜启轩的责问,姜乐妍淡淡道:“大哥方才说,原本不打算叫我?那我就如你们所愿,不去参与了,你们和她庆祝就好,我过去只怕会扫兴。” 此话一出,姜启轩本就绷着的俊脸更加沉了几分,“你这说的叫什么话!” 见姜乐妍低头吃粥不理会自己,姜启轩上前两步,将她面前的那碗粥扫到地上,“你是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不可理喻!你就这么看不惯她吗?就因为她样样比你出色?” 姜乐妍望着地上的粥一言不发,耳畔是姜启轩愤恨的指责声,“你和世子表兄的确早有婚约,可阿柔也算不得横刀夺爱,若不是你心胸狭隘劣迹斑斑,表兄又怎么会放弃你而选择她?你与其责怪阿柔,倒不如好好反思自己!” 姜乐妍依旧不回话,而是蹲下来将地上的瓷碗碎片捡进托盘里。 一旁的银杉连忙蹲了过来,“小姐别伤了手!奴婢来捡。” 姜乐妍仿若未闻,只缄默地望着手里的碎片。这破碎的碗像极了她和家人们分崩离析的关系,再怎么拼,也拼不完整了。 即便强行拼凑,裂痕也会一直存在。 曾几何时,大哥对她说—— “阿妍,咱们姜家就你一个女孩儿,为兄就你这么个妹妹,定要护你一生无忧,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可如今的他已经把早年说的话忘了个干净,就只记得他的另一个好妹妹姜怀柔! 姜启轩望着蹲在地上的主仆二人,姜乐妍的沉默令他失去了耐心,“虽然你和阿柔不是一母同胞,可到底都是姜家人,她想团圆,你却不想是?那好!你就留在自己屋里!往后也别认我这个大哥了。” 姜启轩说完,便转身拂袖离去。 “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呢?”银杉一边收拾着,一边忍不住掉眼泪,“大公子从前明明对小姐您很好,如今却说这么伤人的话,小姐哪里有错?又哪里需要反思了!” 姜乐妍伸手去抹她的眼泪,“你说得对,我哪里需要反思?分明是他愚蠢心盲,不必为了这样的人落泪,以后我们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你饿不饿?去厨房拿些饭菜来,咱们先吃饱再说。” 银杉惊讶于姜乐妍的平静,但也无暇想太多,她生怕小姐挨饿,赶紧去厨房拿了些饭菜回来。 “小姐,厨房的菜肴今日很丰盛,可那厨子刘叔势利眼,几个大菜都不许我拿,我没能盛到你爱吃的鸡丝羹,不过打下手的旺财心眼好,给盛了几个热腾腾的荤菜,还有这野菇汤,听说味道可好了,您尝尝。” 姜乐妍一眼就注意到了那碗野菇汤,端到面前仔细看了看。 “旺财说,这是公子们和二小姐他们前几日去郊外踏青时,在一位猎户家中品尝到的,于是和他买了许多回来,这东西便宜还好吃,小姐您要是喜欢,咱们可以多拿点,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听着耳畔银杉的话,姜乐妍浅尝了一口汤汁,若有所思。 这是红罗菇,具寒性,多见于野外生长,喜阴冷环境,无毒可食,味道鲜嫩微甜。 不过,野生具寒性这一点,会致它产生不少的食用禁忌。 思及此,姜乐妍唇角扬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她忽然起了身,“银杉,咱们去厨房,二妹不是想要我与他们庆祝吗?我遂她的愿便是。” “啊?”银杉讶然,“您不是说不去吗?这刚拿回来的饭菜,咱们不吃了吗?” “先不吃了。”姜乐妍道,“走,有些道理我慢慢说给你听。” …… 姜家大堂内,萦绕着一片欢声笑语。 “二姐姐,你这个奶黄流心酥是怎么做的?可真是太好吃了!”姜子澈嘴里塞着糕点,边吃边对姜怀柔赞不绝口。 一盘的上官樾将手伸向了桌子中央的糕点,“我倒是觉得这个蛋黄酥更好吃一些。” “这两样虽好吃,却太甜了些,还是这全麦胡麻面包更为可口。”姜启轩说着,咬了一口手中的面包片。 姜怀柔听着三人各抒己见,笑了笑道:“都别争了,你们每个人的喜好我都会照顾到的,好了,那些都只是餐前点心,少吃点,大菜已经上了,咱们开动。” “父亲还没来呢,咱们不等他吗?”姜子澈问。 姜怀柔道:“父亲要事缠身,他让人传话叫我们先吃,咱们也得体谅他,做大官哪有容易的?咱们按他的意思办就好,反正我给他留了菜。” “二姐姐真是体贴!不像大姐姐,从前过生辰非要缠着父亲陪她吃饭,那么大个人了,也不体谅父亲的辛苦,实在矫情。” 姜子澈说这话时,姜乐妍正好带着银杉走近大堂,脚下的步伐顿了一顿。 她不体谅父亲的辛苦?从前母亲在世的时候,她和母亲见父亲公务繁忙,没少费心思替他调理身体,一个月好几顿药膳给他进补。 他总说自己忙,却又要随口答应给她过生辰,母亲便做了一大桌菜和她满怀期待地等着,他最后还是缺席,她气他身为父亲却时常言而无信,一连好几年他都不为她们母女庆生,让她们白等着,如今到了姜子澈嘴里,却成了她矫情! 姜乐妍压下心中的怒意,神色平静地迈入大堂,而她的出现,也让姜怀柔等人的欢声笑语霎时停歇。 在他们齐刷刷的注视下,她走到了饭桌前,望着姜怀柔说道:“二妹,今日是你生辰,你希望我来,我便来了。” 姜怀柔没料到她会出现,不过人来都来了,她自然要起身欢迎,“今日菜肴丰盛,我们正愁吃不完,姐姐来得正好,请落座。” 姜乐妍落了座,同时银杉也将手中端着的炖罐放到了姜启轩面前,“大公子,小姐知道今日惹您不高兴了,她给您炖了九珍鹿肉汤,您就别生她气了。” 银杉说着,揭开了盖子。 一阵好闻的药香味扑鼻而来,姜启轩不禁抬眸看向姜乐妍。 姜乐妍朝他说道:“大哥前些日子跟表哥练剑不慎划伤了手臂,我记着呢,如今是伤口愈合期,这九珍鹿肉汤有助于你的恢复。” 姜启轩闻言,面色缓和了不少,“你给我认错倒是快,怎么不向阿柔认错?” “我与大哥多年亲情,自然不想惹你生厌。” “那阿柔呢?她流落在外吃苦多年,认祖归宗晚了,你就拿她当外人看吗!” 姜怀柔见气氛不对,连忙出声打圆场,“好了大哥!今天是好日子,咱们坐下来好好吃饭不行吗?姐姐她尊敬你,你又何必给她脸色看?” 姜启轩闻言,稳下心绪,将手中的汤推到姜怀柔面前,“阿柔,这汤是补伤口的,你喝。” 姜乐妍脸色微变,“大哥,这是我为你炖的!” 姜启轩道:“我的伤都快好了,不喝也无妨,既然是给我的,我给阿柔你也不必干涉。” 姜乐妍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喝,多喝点。 第8章 腹泻到双腿发麻! “大哥,这不太好。”姜怀柔推辞道,“我脸上的伤其实已无大碍,你手臂上的伤口比我深,这药膳是姐姐给你炖的,你就不该浪费她的心意。” “我只是将这汤让给你,又不是要倒掉,怎么能说是浪费心意?” 姜启轩说着,瞅了一眼姜乐妍,“阿妍你明知家中有两个伤员,却只准备了一份补汤,还不是苛待阿柔吗?正所谓医者仁心,你若真替大哥着想,下回给我准备补汤时也不该忘了阿柔那一份。” 姜乐妍垂头不语。 姜启轩只当她又耍小性子,便不再理会她,转头朝姜怀柔说道:“阿柔你喝,你若是再推回来,为兄也不喝,那才叫真的浪费。”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姜怀柔自然答应了下来,“既然大哥态度这般坚决,那我就不和大哥客气了。” 说着她便拿起了汤匙,还不忘瞅了一眼姜乐妍。 姜乐妍低着头夹菜,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那分明就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姜怀柔面色如常地喝着九珍鹿肉汤,心中却暗笑——姜乐妍这傻白甜,从前有个出身高贵的生母撑腰,她能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如今主母没了,家人们也不惯着她了,她难道还看不出,姜家团宠的位置早已经换了人。 接下来的时间里,姜乐妍依旧很少开口,听着姜怀柔和其他人有说有笑,心中盘算着那鹿肉汤的功效差不多也该发作了。 姜子澈最喜欢起哄,吃饱喝足便缠着姜怀柔要听她唱歌,姜怀柔推脱不掉,便清了清嗓子,一开口,声音便如黄莺出谷般动听—— “寻不到花的折翼枯叶蝶,永远也看不见凋谢,江南夜色下的小桥屋檐……” 姜怀柔唱到此处,陡然间变了脸色,没再继续唱下去。 从腹部传来的强烈绞痛感,别说是唱歌了,她是坐也坐不住了。 “怎么了阿柔?”上官樾立即发现她的不对劲,连忙关切地询问。 “肚子有些疼,我先失陪!”姜怀柔说着便起身奔出了大堂。 上官樾有些担心,想要跟上去,就听姜子澈笑道:“表兄你别紧张,二姐姐只是上茅房去了,咱们等她回来就行。” 听他这么说,上官樾也就没多想,几人又坐着聊了许久,仍然不见姜怀柔回来。 “阿柔怎么去了这么久,可别是闹肚子?我看看去。”上官樾不放心,起身走向大堂外。 与此同时,姜怀柔正在茅房内蹲得双腿发麻。 她觉得她几乎把一上午吃的东西都排出去了,可腹部依旧是一阵翻江倒海,这让她不敢起身。 肚子疼得要死……她都不记得多久没有这样闹肚子了。 “阿柔!阿柔你还好吗?”茅房外头响起上官樾关切的询问。 姜怀柔有气无力道:“肚子好疼,我吃坏肚子了……” “别着急,等你出来叫大夫给你看看,会不会是今日吃得太多太杂了?” “那也不应该腹泻这么严重啊……我从前吃坏肚子,没有一次像今日这么厉害。” “莫非是有些食材不干净?”上官樾猜测道,“我们习武之人体格强健,你体格较差些,这才会腹痛。” “应该不是,我们尚书府虽然比不上你们晋王府,但也不至于出现劣质食材……” 腹痛难忍间,姜怀柔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有没有可能,是姐姐的那罐九珍鹿肉汤?” 如果是的话,姜乐妍那丫头也太蠢了?害人这么明显!可如果不是……那她也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不管是不是,先推给姜乐妍再说。 而她的话也的确让上官樾沉下了脸——姜乐妍真的敢如此明目张胆吗? 他想回去质问,却又放心不下姜怀柔。 又过了好一会儿,姜怀柔总算从茅房内出来,她几乎站都站不稳,上官樾连忙去扶她的胳膊,“阿柔,我先扶你回房,然后去给你找……”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姜怀柔忽然推开他的手,转头再次往茅房里跑,“不行,我肚子又疼了!樾哥哥你直接帮我找个女大夫过来!” 上官樾的面色阴沉如铁。 阿柔已经腹泻了这么久,再不消停,人都要虚脱了。 此刻回想起来,照姜乐妍的性子,不愿意参与阿柔的生辰宴才算正常,而她今天不但出席了,还不闹腾,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没有早意识到这一点,这才使得阿柔又吃了个大亏! …… “奇怪了,这都多长时间了?二姐姐和表兄还不回来?” 姜家大堂里,姜子澈面上流露出担忧,“可别是出什么事了?” 姜启轩也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外走,而他才跨出门槛,便看见迎面走来的上官樾。 上官樾的脸色十分难看,不等他问清楚,上官樾便跨进大堂,冲着姜乐妍呵斥道:“姜乐妍,你那碗九珍鹿肉汤里究竟下了什么料?竟让阿柔腹泻到虚脱无力!” 姜乐妍被他这么吼,先是怔了怔,随即拧起眉头,“表哥你在胡说什么?二妹腹泻,和我的药膳汤有什么关系?这补汤最初是我要给大哥喝的,我一心为了大哥好,怎么会害他?” 说到这,她视线一转,落在姜启轩身上,“大哥你说句公道话,你我多年亲情,我会害你吗?我给你炖药膳汤,是希望你对待我能像从前那样好。” 姜启轩见她面色诚挚,这一回倒真不去怀疑她了。 阿妍容不下阿柔是正常的,可她对父亲与兄弟们的亲情,应当还是挺深厚的。 于是他朝上官樾说道:“阿妍应该是不会害我的,这点我信。”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猜到你会把鹿肉汤让给阿柔。” 上官樾冷声道,“她端汤上来的时候,强调了那汤有助于伤口恢复,你的剑伤已经快愈合,阿柔的才是新伤,你出于对阿柔的关心把汤让出去,这并不难预料!” 上官樾此话一出,姜启轩才消下去的疑心再次浮起。 是了,以他对阿柔的关心,不难猜出他会把补汤让出去,如果阿妍真的拿捏了他这个心思…… 想到这,他看向姜乐妍的目光变得锐利。 面对二人的质疑,姜乐妍依旧不见半点心虚,只是自嘲一笑:“你们如今看我不顺眼了,我做什么都是错的,连送一碗补汤都能成为你们针对我的理由。” 说着,她起身看向了姜怀柔的座位。姜怀柔并未将补汤喝完,还剩将近一半的汤在里边。 “这汤还有,你们不是怀疑我吗?我喝给你们看!” 第9章 她的院子里,有诅咒世子的邪物? 姜乐妍说着,捧起了那罐汤就喝。 她这毫不迟疑的动作,令上官樾和姜启轩对视了一眼。 莫非真的误会她了? 但很快上官樾又有了一个推测,姜乐妍懂医术,如果她真的在补汤里下了药,提前服用解药也不是没可能。 “看你们的神情,似乎还有疑虑,难不成怀疑我事先吃过解药?” 姜乐妍冷笑,“既然如此,我还有一计,凡是姜家的下人都有可能被我收买,但表哥的人绝不是我能收买到的,不如请表哥指定一位随从,把剩下的汤喝了,一旦那人出现任何问题,我都愿意承担责任。” 她料上官樾和姜启轩不敢轻易尝试。 果然,上官樾转过身,叫了一名随从去喝补汤,那人领命去喝,喝完之后便站着静静地等候。 过了好一会儿,上官樾询问他:“可有什么感觉?” “回世子,属下没觉得有任何不适。” “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离开这了?”姜乐妍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看向上官樾与姜启轩,面色满是失望。 “果然今日我不该来。下次再有这样的团圆宴可别叫我了,我承担不起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上官樾自知理亏,一时没接上话,只能看着姜乐妍离开大堂。 姜启轩也叹了一口气,转头朝上官樾道:“阿妍是个倔脾气,一时半刻肯定哄不好了,先不管她,咱们去看看阿柔。” 上官樾点了点头。 姜乐妍在长廊上缓步行走,身后的银杉东张西望,确认周围没人,这才敢小声说道:“小姐,方才我是真的担心你啊,世子和大公子那样的态度……要是真的露馅,后果不堪设想!” “那一屋子全是不懂医术的蠢蛋,他们哪会有本事发现。”姜乐妍不紧不慢道,“这回,还真得感谢厨房里那个碎嘴子的旺财。” 若不是从旺财口中得知,厨房里那些红罗菇是姜怀柔等人前几日刚从郊外买的,她也不会想出这么个主意。 他们从前没吃过这种野菇,这次买回来只是纯粹觉得味道好,无毒可食,却不知这寒性的野菇最忌讳和大补之物同食。 她不需要下任何泻药,炖九珍鹿肉汤的时候她放了半株老山参,单单鹿肉只是温补而已,可那株参却是大补的,这就改变了鹿肉汤原本的温和性,与野菇在短时间内一起食用,寒热交替,那可真是折磨肠胃的作死吃法。 他们都吃了野菇,她可没吃,她当然敢肆无忌惮地喝鹿肉汤。 上官樾猜得不错,她就是利用了姜启轩,她猜到鹿肉汤会落在姜怀柔那儿,她也知道姜怀柔吃不完,那汤虽然滋补但实在难喝,姜怀柔一向厌苦,能喝一半多就不错了,享用那一桌珍馐美味才是要紧事。 熬汤的那些药材,她让银杉挑出来倒在厨房里,倒的时候偷偷取走了那株大补的老山参,就算姜怀柔事后想起来觉得不对劲,找大夫问清楚了去翻药材,也翻不到那老山参了。 另一边的屋子里,因腹泻太久,姜怀柔的脸色颇为苍白,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只能虚弱地靠着床壁,上官樾坐在床沿处给她喂药喝。 她的脸伤势未愈,早晚两顿药是不能缺的,如今腹泻严重,大夫又开了新药,这一天天的,喝药都快把她给喝吐了。 “二姐姐,刚才让大夫去看过咱们那桌菜了,应该是咱们前几天买回来的野菇害你闹了肚子。大夫说野菇是寒性,不宜与热性食物同吃,而桌上的爆炒羊肉,炒栗子,都属热性。我和兄长们常年练武,体格强健,这才没吃出毛病,你体质弱,所以抵御不了同食禁忌。” 姜子澈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当初觉得这野菇味道不错,如今看来,真是便宜没好货。” “阿柔,你往后该锻炼身体调理肠胃了,那些油炸的食物最好少吃,你看你胡吃海吃的,一嘴馋就不计后果。” 姜启轩顿了顿,又道,“这次的事与阿妍无关,她好心给我送补汤,我不该疑她。” 上官樾听着这话,思索片刻后道:“我今日对乐妍的态度过于恶劣,或许该去赔个不是。” 姜怀柔目光一沉。 今日之事,竟让上官樾对姜乐妍生出愧疚来? 她可不允许他们旧情复燃! 好在姜子澈一心向着她,立即反驳了上官樾,“和大姐致歉?我倒觉得没这必要!” “两位兄长别忘了,二姐姐的脸是被她害的,她至今都不肯认错,心胸何等狭隘,凭什么我们误解她一次就要给她道歉了?除非她先来给二姐姐磕头认错!” 听着姜子澈的话,上官樾下意识看了一眼姜怀柔脸上那块覆盖着伤口的纱布,心中对姜乐妍的愧疚感顿时消减了许多。 是了,姜乐妍做的错事还少吗?他们也就误解了她这一回,何需太放在心上。 想到这,上官樾应道:“子澈说得对,阿柔至今还没等到乐妍的认错,咱们不必太给乐妍脸面了,省得她蹬鼻子上脸。” 姜怀柔闻言,心下愉悦了不少。 不过,对于此次的腹泻事件,她依旧觉得没那么简单,如今他们不怀疑姜乐妍了,她也不好再刻意引导,只能自己私下去查。 就算这回对付不了姜乐妍也没什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上官锐自然会帮她对付,那个死变态折磨人的花样可不少,姜乐妍被他看上,必然是经不起摧残。 ……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端王府找了上官锐三天三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端王出了远门办差,还未赶回家中,王府大堂内,端王妃又一次将满桌的菜肴扫在了地上,情绪几乎崩溃,“我的儿啊,究竟去了哪……” 哀愁之际,有仆人匆匆上来禀报,“王妃,您请的太虚道长来了。” 端王妃闻言,当即抬头,“快请进来!” 这太虚道长是清风观的高人,能窥见天机,他平日里云游在外,不轻易替人占卜,他曾助端王驱邪避祸,被端王府奉为座上宾。 太虚道长很快被人带了进来,他年过半百,身形瘦弱高挑,宽敞的道袍披在身上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 泼辣如端王妃,见着他也上前问候道:“道长有礼,不知道长可否占卜出我儿的祸福?” 太虚道长盘腿坐下,从腰间拿出三枚铜钱,将铜钱置于手中,双手合掌紧扣并摇晃铜钱,而后将铜钱掷在地面上。 反复六次后,他摸着胡须叹气一声:“王妃,请节哀。” 端王妃霎时花容失色,“我不信!除非你能算出我儿在哪,以及是谁害了他!” “王妃还请接受现实,世子肉身已化为齑粉挥洒于天地间,王妃无法与其相见了,他得此劫难乃是有人用巫蛊厌胜之术,借着邪物诅咒了他,而今他的魂魄尚未得到安息,王妃需将邪物摧毁,方能让他转世投胎,不再做一缕游荡的魂灵。” “什么邪物?在什么地方?究竟是谁有胆子害我儿!” “根据卦象所指引,邪物的位置就在东南方向,工部尚书府处。” 午后日光和煦,姜怀柔才喝完药,便听丫鬟冬雨带来了一则消息。 “小姐,端王妃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了,正要去大小姐的院子里挖邪物!” 姜怀柔闻言,唇角扬起阴冷的笑意,“看来,端王妃对那太虚道长的话深信不疑。” “小姐,咱们这就看好戏去?等他们挖出了诅咒世子的巫蛊娃娃,大小姐可得倒霉了。” 第10章 你简直德行败坏,其心可诛! “要不怎么说你们古人就是迷信呢。”姜怀柔拿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药渣,“这端王妃能把神棍当成高人,随口忽悠几句她就信了,以为神棍能窥破天机,实在天真。” 若不是因为所处的时代需要谨言慎行,她都想笑一句:白痴。 在这个封建时代,像端王妃这样的白痴还不少呢。 她原本还指望上官锐能帮她收拾姜乐妍,哪知这家伙一失踪就是三天三夜,这让她不禁怀疑他凶多吉少了。 和姜乐妍有没有关系?这真不好说,但不管怎样,她都要这事和姜乐妍扯上关系! 这些封建的古人大多十分敬畏鬼神,忌讳巫蛊厌胜术,姜乐妍一旦和邪祟沾上边,可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这般想着,姜怀柔站起了身,“走,咱们去看看端王妃会如何处置她。” 另一边的庭院内,端王妃望着眼前行礼的下人们,紧绷着面容,冷声道,“姜乐妍在何处?她都不出来迎接一下未来婆母吗?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有下人应道:“回端王妃的话,小姐并不知道您今日会驾临,她这会儿正在沐浴,没法立即出来见您,还请王妃稍等片刻。” 端王妃闻言,重重冷哼一声,“本王妃的要紧事可等不得她,来人!先把前面那片药田给我挖开!看看里头是否藏有诅咒世子的邪物。” 端王妃此话一出,下人们皆是一惊——小姐这院子里有邪物? 看到端王妃身后的道长,他们便明白过来了,世子多日未归,端王妃定是急坏了,这才寻来高人替世子占卜,这高人也不知是真是假,竟算出邪物在这儿。 众人虽心中腹诽,却都不敢质疑,只能任由端王妃带来的人拿了铁铲,去挖不远处的那块药田。 几丈外的房屋内,银杉透过纱窗的缝隙看到庭院里的情形,捏紧了拳头,“夫人培育那些药材,花了不知多少精力,他们挖哪儿不好,偏要挖那块地方!” “那假道士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获得端王妃的信任,他既然敢来,便是做好了准备的,咱们得从他下手,我用沐浴的借口能再拖上一会儿,你先把这两杯花茶端出去。” 姜乐妍说话间,已经沏好了两杯茶,“记住,白瓷梅花的这杯给端王妃,竹叶这杯给道长。” “是。” 与此同时,姜怀柔主仆二人也来到了不远处的长廊上。 “大小姐竟不在场。”冬雨没瞧见姜乐妍的身影,有些意外,“我还以为,过来就能看见端王妃训她。” “急什么,反正她逃避不了。”姜怀柔望着那几道挖药田的人影,轻挑了一下眉头,“大姐平时很看重那块地方?” 冬雨应道:“听说那些药草是夫人生前的心血,夫人走后,就是大小姐亲自照料。” “也不知一会儿大姐出来看见药田被铲得一团糟,会是何等心情。话说,那些好药材可不能浪费,等事情结束之后,你叫几个人过去收拾一下,把没被铲坏的药材都捡起来整理好,将来咱们用得上。” 这边主仆二人说着话,那边的庭院里,银杉给端王妃上了茶,“王妃请用茶。奴婢方才去催促小姐了,小姐应当很快就会出来。” 端王妃原本将目光锁定在前方的药田里,鼻翼间忽然嗅到一股极好闻的茶香,让她下意识瞧了一眼银杉手里的茶。 银杉接触到她的视线,说道:“王妃,这花茶是我们夫人研制的,以宫里赏下来的贡品春茶为茶底,再加上五种花卉,不仅口感甚好,还能生津止渴、提神醒脑。” 端王妃一路赶来,水都还未喝上一口,听银杉这般说便端起茶,润了润嗓子。 这花茶入口倒真是香醇回甘,若换作平时她会有兴趣探讨一番,可这会儿她心系着那诅咒儿子的邪物,便继续盯着前头的药田。 而银杉端起了另一杯茶,来到太虚道长面前,“高人,您也赏脸用一杯茶。” 见她微弓着身子,神态谦卑,太虚道长便接过了茶,“有劳姑娘了。” 他一介道士,沾了端王妃的光,如今也有机会喝上贡品茶了。 “这是奴婢应当做的,王妃和高人若是还有任何需求,请尽管吩咐。” 银杉退到了一旁,瞥见那道长喝了茶,心下嗤笑。 她又看向不远处的药田,暗暗咬牙——夫人生前的心血,竟被这样糟蹋! 不多时,有人高喊了一声:“王妃,挖到了!” 随着那声喊,一名护卫迅速跑至端王妃面前,将手里的物件呈给她看。 端王妃夺过他手中的东西,目光凛冽。 那是一个比巴掌大些的巫蛊娃娃,娃娃的胸前扎着针,再翻过来看背后,赫然写着上官锐的生辰八字! “好个姜乐妍,心肠竟歹毒至此!来人,把她给我押过来!” 端王妃话音才落下,一道淡青色的纤细人影从回廊的拐角处走出,正是她要找的姜乐妍。 姜乐妍才走近要行礼,就听得端王妃一声冷笑:“姜乐妍,本王妃还以为你不敢出来了,你害得我儿殒命,我要你拿命来偿!” 姜乐妍惊诧道:“王妃此话何意?我也是才知道世子失踪,您为何要说是我害了他?” “你还要狡辩!”端王妃将巫蛊娃娃摔在地上,“这邪物是从你院子里挖出来的!你一个官家小姐,用这种肮脏卑劣的巫蛊厌胜之术来咒人,简直德行败坏,其心可诛!” 第11章 端王妃要抓她去冥婚 姜乐妍看了一眼巫蛊娃娃,拧眉,“王妃如何证明这东西是我制作?我此番定是遭人陷害了!王妃能否告诉我,您是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我这院子里有邪物?” 见姜乐妍不肯承认,端王妃面色阴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先前拒婚一事!男女婚嫁本该遵从父母之命,可你呢?不仅忤逆父亲,还出言无状,贬低自己的未来夫婿!你拒婚不成,就生出了恶毒心思诅咒锐儿……” “王妃慎言。我先前的确是因为坊间的一些传言而拒婚,但经过家人的规劝之后,我已接受了婚事。恕我直言,王妃您还未找到世子,便不该轻易判断他的祸福。兴许他只是被困在哪个地方了,王妃是听信了哪个小人妄言,认定他已死了?” 姜乐妍此话一出,端王妃身后的太虚道长立即接过话,“姜小姐你已铸成大错,切勿一错再错,根据贫道的占卜,世子已经遭遇不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姜乐妍斜睨着他,漠然道,“没见到世子的尸首,我绝不信你!道长非要说世子遭遇不测,那就请道长占卜占到底,告诉我们,世子究竟死在何处?” “世子肉身已经化为齑粉,没有完整的尸身……” “那他是经历了怎样的死亡过程?您倒是给个具体说辞,何必故弄玄虚!”姜乐妍刨根究底。 太虚道长拧起眉头,“算卦之事,算的是旦夕祸福,又怎能做到事无巨细?若要贫道解答你们所有的疑惑,那便是泄露天机,必遭天谴。” 姜乐妍还欲追问,却被端王妃呵斥:“够了!姜乐妍,你休要再诡辩了!无论锐儿身在何处,他都是因着你的诅咒才会殒命,害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以为他身亡,你就不用嫁了吗?” 端王妃盯着姜乐妍的脸庞,目光如冷箭,“锐儿生前喜欢你,那本王妃就留你个全尸,等你们婚期那日,你与锐儿举行冥婚,我会将你葬入他的衣冠冢内,也算了结他的心愿。” 此话一出,满院众人哗然——这端王妃行事如此狠厉,大小姐怕是难逃一劫。 老爷虽为朝廷命官,却也是惹不起皇亲的。 “来人!把她押上,回府。” 端王妃一声令下,身后两名高大的护卫便逼近了姜乐妍,姜乐妍并未反抗,只是瞟了一眼太虚道长,眸底闪烁着嘲弄的笑意。 太虚道长接触到她的目光,不免有些讶异。 这丫头都要大难临头了,怎么和没事人似的?她镇定得有些反常,这反而让他觉得不安了…… 姜乐妍很快便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不远处闻声赶来的姜家父子。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们自然会出现,同为姜家人,一旦她使用巫蛊娃娃咒人的谣言传出去,他们的名声也会受到连累,所以——无论他们先前对她有多少不满,在这件事上总归要向着她。 “端王妃,您要带我走,总该跟家父打声招呼?” 端王妃闻言,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去,冷嗤一声,“怎么,你指望着你父亲能救你?别妄想了,你犯下如此大罪,我倒要听听他能想出什么理由来保你!” 姜家父子的步伐很快,片刻时间便来到了端王妃的面前。 “下官见过端王妃。”姜垣身为尚书府的主人,对于端王妃强闯进府抓人一事自然心怀不满,可毕竟对方的身份摆在那,他依旧不能忘了礼数。 “王妃的来意下官已经明白了,可世子失踪一事与小女乐妍应当没有关联……” 不等他说完,端王妃便冷声打断他,“怎么没有关联?她用这污秽之物诅咒我儿,难道还不足以让我拿她问罪!姜尚书你饱读诗书,却教出这么个卑劣的女儿,心中就不觉得惭愧吗?” 姜垣瞅了一眼地上的巫蛊娃娃,目光沉冷。 本朝将巫蛊厌胜之术称作歪门邪道,若是乐妍真沾上了这个东西,他都不知会面临多少同僚的取笑! 不管是不是乐妍做的,为了姜府颜面,断然不能轻易承认。 尽管他对姜乐妍心有不满,也不能由着端王妃将她拉去给上官锐偿命,他把女儿养到这么大可不是白养的,若上官锐真遭遇不测,他自然要另选别家权贵结姻亲。 这般想着,他朝端王妃从容说道:“王妃,下官知道您心乱如麻,可下官也了解自己的女儿,她不会沾这些歪门邪道,此事或许另有隐情。” “我亦相信小妹。”一旁的姜启轩附和道,“王妃您看这样如何?我们姜家帮着您一同调查世子失踪一事,至于乐妍,就先将她软禁……” “够了!你们不必试图为她脱罪。” 端王妃不愿给半点儿好脸色,“本王妃要为我儿讨公道,姜乐妍我是非带走不可。你们若再试图阻拦,休怪我不客气!” 她只顾着横眉冷对,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太虚道长神情古怪。 太虚道长已沉默了好片刻,倒不是他故作高深,只是方才他觉得腹中十分难受,肠胃内好似被什么东西搅动着……总有一种往上涌的、想要作呕的感觉。 他费力地压下那股不适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那种感觉越发强烈。 可他作为一个‘得道高人’,岂能做出当众呕吐的不雅行为?无论如何,他都要将他的仙风道骨贯彻到底。 “道长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大好。”姜乐妍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莫非是有什么想说,却不能说出口的?” 太虚道长听闻此话,目光倏地看向了她,正撞进她冰冷的眼底。 他几乎是顷刻间反应过来了——他会这般难受,是她捣的鬼! 第12章 撕开神棍的假面目! 怪不得刚才她看他的眼神那般古怪,敢情就是等着他出丑。 他喝下去的那杯花茶一定是有问题,婢女给他递茶那会儿,他可没多想,毕竟大户人家都有这种给客人上茶的礼数,对方又尊称他一声高人,他很是受用,便放松了警惕。 他与端王妃刚来时,婢女称姜乐妍在沐浴,这会儿细想,姜乐妍应该是听到了风声后找个借口拖延时间,好去准备加了料的茶水。 可恶! 他快要压不住腹腔内那股上涌的感觉了,偏偏这会儿众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他若再不走必定要当众丢脸了,可若是扭头就走,似乎显得他行为古怪……罢了,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走为上策! 可姜乐妍又怎么会让他走,见他转身,她当即喊道:“大哥拦住他!此人目光躲闪,分明是心里有鬼,姜家的名誉绝不能毁在此人手上!” 涉及到家门名誉,姜启轩自然是行动积极,大步一跨便拦在了太虚道长面前,“道长要去何处?对于我家小妹的话,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太虚道长强忍着难受,说道:“贫道只是要去方便一下,失陪片刻就回来!” “道长怎么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借口离开?” 背后传来姜乐妍的声音,“是你将王妃引来找我的麻烦,一旦我施邪术的谣言传出,外人要如何看待我们姜家?你若是不给我解释清楚,哪都别想去!” 太虚道长气极——这丫头分明就是故意的! 姜启轩将他欲言又止的神色看在眼中,越发觉得他可疑,见他想越过自己走开,二话不说便扣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往回抡。 许是姜启轩的手劲过大,这一抡,太虚道长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他再也忍耐不住,低下头‘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他正好摔倒在端王妃的脚边,他这么一吐,有些许呕吐物便飞溅到了端王妃的裙摆上。 端王妃当即面色一变,“道长,你怎么如此失态!” “呕——”太虚道长压根无暇说话,只一个劲儿地呕吐,几乎要把一整日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气味,令周遭众人忍不住抬手捂口鼻。 不久前,这位道长还是一副仙风道骨、高深莫测的姿态,这会儿却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吐,俨然从一位高人转变为一介滑稽的凡夫俗子。 “天啊,他吐出来的东西……是酒肉啊!”银杉望着地上的呕吐物,怪叫了一声,“这清风观的高人不是应该吃素吗?怎么不戒荤酒呢?这也太荒唐了!” 这道士喝下去的那杯花茶里被小姐下了催吐药物,小姐的本意是要让他当众出个大丑,撕破他的半仙形象好让他乱了方寸,岂料这人竟然比她们想象中还能闹笑话。 这下可有意思了。 而周遭众人在银杉的那一声喊叫之后,便将视线都汇聚在了那些呕吐物上。 的确如银杉所言,这所谓的高人竟然沾荤腥…… 长廊上的姜怀柔望着这一幕,额头上的筋都跳动了一下——这蠢道士在搞什么! “是啊,清风观的道长们本该是吃素的。”姜乐妍冷声道,“可是这位,他不仅喝酒吃肉,还招摇撞骗到了王妃头上,也不知是收了谁的好处,竟利用王妃来害我,实在其心可诛。” “满口胡言!”太虚道长大口地喘着气,抚着胸口反驳姜乐妍道,“分明是你害贫道出丑!你叫人送来的那杯茶有问题!” “道长言重了,我不过就是想试探你有多少本领,你若真的是个高人,又怎么会连我这点儿雕虫小技都防不住?还有,你吃荤腥这一事又该如何解释?你连道观的戒律都不遵守,你说的话又能有几分可信度?” “你……呕!”太虚道长气极,却仍旧止不住作呕。 端王妃的脸色难看至极。 这太虚道长的符水曾经医好过王爷的怪病,她这才会高看他一眼,但此刻他如此闹笑话,又让她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了。 这幅德行……真会是得道高人吗? 若这道士真欺骗了她,那她今日的行径传出去岂不是可笑?堂堂王妃竟轻信一个神棍。 她正纠结,就听姜乐妍说道:“王妃,此人实在可疑,他压根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我院子里这个巫蛊娃娃恐怕是他联合府里人放的,若这一切都是他的阴谋,他或许知道世子的下落,且他也笃定了世子回不来,这才敢陷害于我。” 此话一出,端王妃不禁瞳孔一紧,重新审视起太虚道长来。 姜乐妍始终表现得坦荡,反观太虚道长,不仅大跌形象,还暴露出私下不守戒律一事,二者对比起来,后者显然比前者可疑得多。 “王妃,事已至此,不如听下官一言,将这道士拿下,严加审问,兴许他能说实话。” 姜垣见形势有所反转,连忙出了主意,“王妃慈母之心遭到小人利用,这并非您的错,真相大白之后,下官与家人也不会将您受骗一事宣扬出去,您大可放心。” 话说到了这份上,端王妃也不好反对。 毕竟太虚道长是她带过来的,若真冤枉了姜乐妍,她再不配合姜家人,没准他们回头就要在外边乱说闲话。 太虚道长见端王妃不向着自己,连忙提起了自己曾经的功劳—— “王妃不可轻信他们!莫非您忘了,王爷曾中邪伤人,是贫道的符水令他恢复正常,若贫道是骗子,那碗符水又怎会管用?” 第13章 当众鞭笞,看他说不说实话! “中邪?”姜乐妍瞥了他一眼,“我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哪来那么多邪祟?只怕是你们这些神棍假借着修道的名义,糊弄老实人。” 她说着,转头询问端王妃,“请问王妃,端王殿下当初‘中邪’时,都有哪些行为?” 端王妃道:“举止癫狂,认不清府里人,不管见着谁都是提剑就刺,拉都拉不住。” “王妃有所不知,行迹疯癫未必是中邪,可能是罕见的疑难杂症。” 姜乐妍不假思索道,“又或者是有人给王爷下了影响神智的药物,这才使得他行为失控,道士的所谓符水,大概是解药。” “休得胡言乱语!”太虚道长当即冲姜乐妍呵斥道,“你没见过邪祟,不代表邪祟不存在!贫道解救王爷乃是出于一片好意,你怎能这样颠倒黑白?” “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我身为医者,见过也听过许多古怪的病症,你那套邪祟上身的说法可忽悠不了我。” 端王妃本就对太虚道长起了疑心,姜乐妍的话令她眉头拧得更紧,也更加深了她的怀疑。 她问姜乐妍道:“真有那种毁人神智的药物吗?” “我以姜家的名誉担保,所言非虚。王妃若不信,我便尽快把这种药物给您找来,让您亲眼见识一番。王妃请细想,端王的身份是何等尊贵?成为王爷的恩人便不愁吃穿了,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王妃,您莫要信她!贫道绝不会如此无德!” 太虚道长还欲争辩,端王妃的冷眼却扫向了他,“当初你助王爷驱邪,我还真以为你本领高超,可你今日破绽百出算怎么回事!就像姜小姐说的,你若真是个高人,怎会防不住她那杯茶?这么点小伎俩你都能栽,且你还坏了清风观的戒律!” 端王妃说着,提高了声线,“来人!将这道士摁住,当众施以鞭刑,看他说不说实话!” 她一声令下,立即便有人搬来了长凳,太虚道长被护卫摁在了长凳上,背朝着天。 他本就因为呕吐得太厉害而难受,忽然一鞭子抽在了他的背后,疼得他当即仰起了上身,忍不住喊冤。 护卫下手的力度可不轻,很快就把太虚道长的背后抽出了道道血痕,直抽到鲜血浸湿了衣服。 这期间,他的惨叫声不曾停歇—— “王妃,贫道冤枉!贫道绝没有算计王爷啊!” “撇开王爷中邪这事不谈,你的确欺骗了王妃不是吗?你根本不会占卜,一介凡夫俗子,却谎称自己有高人一等的本事,利用王妃的爱子之心来害人,实在无耻。” 姜乐妍语气愤然,“你问问在场的人,谁还信你的话?倘若世子还活着,你非要说他遭遇不测,这难道不是变相诅咒他?你就不怕他脱险回来后,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吗?” 这神棍与她素不相识,必然是受人所托来害她的,上官锐是她亲手所杀,如果这神棍掌握了蛛丝马迹,何须用巫蛊娃娃来对付她?很显然,他压根就无法确认上官锐已死,他只是要趁端王妃情绪崩溃之际,把她赶紧陷害了然后跑路。 如他这样不在官场又不经商的江湖人士,只要给他足够多的钱,他便可以毫无牵挂地逃离这片国土。 那么如果她告诉他——他已经没有自由了,且被他说死了的世子随时可能回来,他必定焦灼慌张。 果不其然,太虚道长听了姜乐妍一席话后,面如土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狡辩。 不远处,姜怀柔主仆二人将整个过程看在眼中,望着那起起落落的鞭子,冬雨心里十分不安,下意识扶上了姜怀柔的胳膊,“小姐,这道士恐怕是靠不住了……” “稳住,别慌。”姜怀柔道,“别忘了,我是做了两手准备的,他靠不住,还有其他人救场呢。” 虽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十分不如意,但她还是能确保这事不牵扯到她身上。 这世道有许多迷信的白痴,自然也有许多不信邪的人,所以她设想过计划可能失败,且太虚道长也实在算不上自己人,顶多就是个合作伙伴,对于这样的不可控因素,她当然得有个备用方案了。 话说回来,姜乐妍的冷静真让她有些吃惊…… 这丫头从柴房里放出来之后,似乎就有些不一样了呢。 “王妃饶命!小人知错,小人再也不敢欺瞒您!若小人说出实情,您可否饶过小的性命?”庭院内,太虚道长几乎去了半条命,他终究是扛不住鞭打,开始认起了错。 依照原计划,端王妃抓走姜乐妍后,他得了酬劳便能远走高飞,后边的事情与他无关,可如今事态成了这样,他哪还有机会走? 见他求饶,端王妃沉下了脸,“这一切当真都是你的阴谋?你究竟知不知道锐儿的下落!你要是再敢说半句假话,本王妃就将你千刀万剐!” “王妃息怒,贫道以性命起誓,贫道不知世子在什么地方!贫道只是推测,他这么久不现身大概是凶多吉少,真的只是推测而已!或许真如姜小姐所言,世子还活着。” 他晓得上官锐是端王妃的心头肉,总要让端王妃心存希望,他才有命能活下来。 “那么你用巫蛊娃娃陷害我一事,又作何解释?”姜乐妍趁机追问道,“这事凭你自己可办不到,府中必有你的同伙,那人是谁?” 这关键的问题,令众人都专注地盯着太虚道长的脸色,就等他解答,然而有人先他一步出了声—— “是我策划的,你们不要再为难他了!” 随着话音落下,一名清秀娇小的婢女从人群中走出几步,朝端王妃跪了下来。 “王妃,是奴婢主张要陷害大小姐!请您叫他们停手,别再毒打奴婢的舅父,他只是看不惯奴婢被虐待,这才会帮我一起报复大小姐,一切罪责,奴婢愿一人承担!” 太虚道长见此,先是一怔,随即垂下眼沉默不语。 有人愿意跳出来把罪责全揽下,他也就不必多嘴了。 “报复我?”姜乐妍望着眼前认罪的婢女,拧起眉头,“珍儿,说话要凭良心。我对你做过什么值得你报复?还有,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当道士的舅舅?” 这婢女伺候她约有一年,平日里是负责打扫等杂务的,她可不记得她和这人有什么过节。 面对她的质问,珍儿抬起了头看她,满面怨恨,“大小姐对奴婢做了什么,您自个儿心里清楚,怎么,当着众人的面,您敢做不敢认吗?” 第14章 直到死,都在埋怨她 “奴婢不过就是跟樾世子多说了几句话,您就对我百般虐打,奴婢发誓自己从未有过攀高枝的念头!奴婢虽然命贱,但也想过将来要嫁人生子,您把我打得去了半条命,致我终身不孕,我怎么就不能报复您了?” 珍儿说着便当众撩起了双手的衣袖,她手臂上竟真的布满了青紫,一道道还未结痂的伤痕交错着,十分可怖。 众人不免有些心惊——她看上去那样苍白瘦弱,原以为她只是体格不好,却没想到她已是遍体鳞伤。 “身为下人,奴婢不敢指望主子能对自己多好,可我伺候你尽心尽力,你却一点儿不拿我当个人看,在你眼里,我连畜牲都不如!我为什么不能恨你?我就是要你身败名裂!” 珍儿说到气愤处,颤抖着身子哭出了声。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日日跟在大小姐身边,我怎么不知道她虐待过你?”银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当即出声替姜乐妍澄清,“大小姐从不苛待下人!你这么诬陷她,还有没有良心?” “你是大小姐的心腹自然替她辩解,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说了不算,放眼咱们府里,谁不知大小姐是个妒妇?在她手上吃亏的又何止我一人?” 珍儿的话令端王妃眉头紧锁,看向姜乐妍的目光不禁变得冰凉。 作为姜乐妍的未来婆母,她自然很介意姜乐妍心里还念着上官樾。要不是锐儿想娶这女子,她还真看不上这儿媳。 “你身上的伤,应该是这两日才添的新伤。”姜乐妍与珍儿对视,并未发怒,而是询问道,“你遇上了什么难事?如果你是受人威胁来对付我,我不会怨恨你,我只要你实话实说,另外,我可以让你身上的伤痕加快愈合,且不会留下疤。” 珍儿本以为会遭到姜乐妍的斥责,却没想到对方竟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话,眼底不禁闪过一丝犹豫。 姜乐妍看出了她的迟疑,继续劝说道:“虽然相处的时日不算久,但我知道你不是坏心眼的人。你把你的难处都说出来,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珍儿垂下眼,咬了咬唇,再次抬头时,依旧是满脸怨愤且语气坚定,“大小姐别再装了,我不信你今后会改!你不就是怕别人议论你狠毒吗?你本来就狠毒又小心眼!” “我恨透了你!我也恨自己没本事,没能成功陷害你,还连累了亲人。” 珍儿一边掉眼泪,一边挪着膝盖跪到了长凳边,抬起袖子替太虚道长擦拭脏污的脸,“舅父,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您也不会这样倒霉,这辈子我是没机会孝敬您了,以大小姐那记仇的性子,只怕是会要您生不如死啊……” “与其受她折磨,倒不如我们自己做个了断!” 她的话音都还未落,右手便从左袖口下掏出了利器,众人只见银光一闪,那利器便没入了太虚道长的颈部! 这突发的变故令众人大惊,不等众人回过神来,珍儿已经颤抖着手抽出了带血的利器,那是一把短匕。 刀身较细,整体只有巴掌长,但足以杀人,太虚道长的双眼瞪如铜铃,难以置信。 而珍儿丝毫不拖泥带水,反手便将那把短匕又扎进了自己的心口处! 姜启轩作为在场功夫最好的人,因着距离远了些,根本来不及阻止,等他赶到珍儿身旁时,一切已成定局。 珍儿的脸色因疼痛而扭曲,她与姜乐妍四目相对,苦笑道:“我人微言轻,活着没本事报复你这尊贵的大小姐,那我便化作厉鬼,要你夜夜难眠!” 说话间,她的口中溢出了鲜血,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倒地。 直到死,她都在埋怨姜乐妍。 众人都有些被珍儿的惨状吓到,看向姜乐妍的目光或是惊讶,或是畏惧。 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大小姐从一个温和的闺秀,变成了这般阴狠的性子。 只因和樾世子多说了几句话,就能让她醋妒,被她折磨,那若是和樾世子更亲近一些,岂不是要被剥皮拆骨? 是了,他们忽然想起来,二小姐就是因为和樾世子走得近,便被大小姐一再针对,甚至毁了容,樾世子被彻底激怒,才会退了大小姐的婚。 大小姐对自家妹妹都如此狠心,更何况是珍儿这个小小婢女呢? “真是晦气。”端王妃拧着眉头,转头训斥姜乐妍道,“看看你干的好事!礼仪廉耻都学到哪儿去了?樾世子已有了婚配,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锐儿虽然失踪了,但你们的婚约还在,你最好是给我安分些,别再闹出今日这样的笑话来!” 虽然姜乐妍证明了巫蛊娃娃一事是个骗局,端王妃也并不愿给她好脸色,反而因着珍儿的话耿耿于怀。 姜乐妍垂眸望着眼前死去的二人,心下百感交集。她也是死过一回的人,已然明白人心有多阴暗,从前她实在不想害人,可别人害她的时候,又哪里心软过呢? 她知道珍儿是受人摆布的棋子,所以才好言相劝,却没想到这丫头如此决绝,宁死也不说出主谋,还演了一场甥舅情深的戏码,趁机将太虚道长灭口,如此一来,幕后主使便安逸了。 她虽然从巫蛊娃娃事件里脱险了,可她也落了个善妒狠毒、心胸狭隘的恶名。 眼下众人都对珍儿心生怜悯,她可谓百口莫辩,谁也不会信她,除非她能找到新的证据,推翻珍儿的谎言。 姜垣回过神后,转头朝端王妃说道:“王妃息怒,如今事情已水落石出,这巫蛊娃娃是下人联合那假道士放的,小女从未诅咒过世子,世子也只是失踪,而非遇害。” 他说着,转头朝满院下人吩咐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晦气的场面处理了!” “今日之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轻信了那道士的话,但是姜大人,既然选择与我们端王府做亲家,你就要看管好自己的女儿!我以后可不想再听见乐妍与樾世子的闲言碎语。”端王妃语气冷硬。 “王妃放心,下官会管教好乐妍,也会与家人一同祈祷锐世子平安归来,王妃想必也累了,不如移步去大堂歇息。” “免了,我府中还有事,不便久留。”风波既已平息,端王妃也懒得留下来继续客套。 “下官送您。” 眼见姜垣和端王妃离去,姜启轩走到了姜乐妍身前,斥责道:“虽然你今日受了冤,可你也实在太丢人了!你要我和你说多少遍?表兄是阿柔的未婚夫,不是你能肖想的!你把婢女折磨成那样,引来报复,险些害得姜家和你一起名声受累!” 姜乐妍神情淡漠,正要接话,余光却瞥见一道纤细的人影走近。 来人正是姜怀柔。 “大哥,端王妃今日来势汹汹,姐姐差点儿就遭殃了,她好不容易脱了险,你怎么还骂她?” 第15章 不准跪,给我挺直腰板 姜怀柔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姜启轩的身旁,“端王妃是个暴脾气,若姐姐今日真的被带走,后果不堪设想!幸亏姐姐聪慧,拆穿了那骗子的把戏,想来她也受了惊吓,大哥你该安慰她几句才对。” “若不是她对待下人太狠毒,何至于招来这样的麻烦?说起来她也并不无辜。她哪里需要安慰?我看是需要反省还差不多!” 姜乐妍心知姜启轩对自己的偏见已形成,索性不跟他白费口舌,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姜怀柔,“二妹方才站得远,对此处的情况倒是挺了解?” 她早就瞥见这主仆二人站在长廊处说话,她想今日的事与姜怀柔十有八九脱不了干系,奈何太虚道长与珍儿在死前都不提起姜怀柔的名字。 “端王妃那样的气势,我是真不敢靠近,只怕说错一句就是自找麻烦。”姜怀柔叹气道,“我站得远,看得见却听不到,所以走过来时,我逮了个你院子里的下人打听情况,确认姐姐你已经没事了,这才松了口气。” “她是安全了,可是因着她的心狠,两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姜启轩回想起珍儿方才含恨而死的那一幕,语气不免愤然,“下人固然身份低微,到底也是人,怎能肆意践踏?” “大公子,珍儿在撒谎,她身上的伤不是小姐打的!” 不同于姜乐妍的冷静,银杉实在没忍住,朝姜启轩反驳道,“您与小姐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为何不信小姐的人品,要去信一个外人?珍儿固然可怜,但她骗了你们所有人!” “住口!我训斥乐妍,有你一个丫鬟说话的份吗?”姜启轩冲银杉呵斥,“想做主子身边的一条好狗,也得看看自己有几分能耐!冬雨,给我掌她的嘴。” 姜怀柔身后的冬雨被点了名,便走向了银杉。 她正要抬手,姜乐妍两步挡在了银杉身前,朝冬雨冷声道:“退下!你不过一个庶女的奴婢,哪来的资格打我的贴身丫鬟。” 她此话一出,姜怀柔如她预料般变了脸色。 冬雨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虽然姜怀柔很得姜垣喜爱,可到底改变不了庶出的事实。 半年前姜怀柔刚入家门那会儿,全府上下都在议论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二小姐究竟是不是纯正的姜家血脉,她的生母又是什么来头。 有人说,算一算时间,十七年前老爷曾失踪了近半年,这二小姐八成就是那时候有的。 姜垣给出了解释,当年他奉命出远门办差,竟遇上劫匪被打落山崖,幸运的是他被山崖边交错的枝叶给兜住了,虽然浑身是伤,但性命无忧,只是他头部受损,记忆混乱,那段时间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不记得家住何处。 在那般落魄无助的情况下,有位好心的厨娘收留了他,两人相处了一段时日互生情愫,那女子双亲离世,两人便在邻居们的见证下办了场简朴的婚事,婚后两人感情甚好,可他的记忆却渐渐恢复,他想起了自己是有家室的,也想起了自己是朝廷官员。 他和厨娘说了实话,厨娘伤心欲绝,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做正妻,可她心性高傲也不愿做妾,于是和他分道扬镳,叫他回皇城,并声称不再与他相见。 时隔多年,他想起来依旧会觉得自己辜负了一个好姑娘。而他也没想到,那姑娘并未二嫁,他后来又去问了邻居们才知,他离开后那姑娘被诊出了喜脉,在一个雨夜里产下了女儿,之后便带着女儿离开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打听母女二人的下落,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究找回了女儿,可惜,被他辜负的姑娘已离开了人世了。 或许出于愧疚和补偿的心理,姜怀柔入府后的待遇极好,衣食住行方面,没有一样是输给大小姐姜乐妍的。 姜乐妍最初不计较这些,也并不因着嫡庶的身份区别而轻贱姜怀柔,只因她根本预料不到后头会发生怎样的事。 如果她能预料一切……她绝不会固执地坚持着她那份不害人的原则。 她如今知道姜怀柔在计较什么,只要她还在,她的嫡出身份便压了姜怀柔一头,若她不存在了,姜怀柔成了这姜家唯一的小姐,自然不用再分什么尊卑,便能顺理成章地享尽好处。 “冬雨,站回来。”姜怀柔叫回了冬雨,“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可对人随便动粗。” 她说着,有些责怪地看了一眼姜启轩,“大哥你也真是的,丫鬟护主并无过错,银杉不过就是激动了些,没必要掌嘴,训斥两句就好了。” “怎么,难道我作为姜家大公子,说话还不好使了吗?” 姜启轩瞥见姜乐妍眉眼间的冷漠傲然,便气不打一处来,“银杉,给我跪下,自己掌嘴!” 主子间的较劲,下人总是容易遭受牵连,银杉见姜启轩有意拿自己出气,心想着不能让姜乐妍为难,以免他们兄妹关系更加僵硬。 她正要跪下,却听姜乐妍冷声道:“不准跪!给我站直了身子,挺直腰板。” 银杉怔了怔,而后依着她的意思,一动不动。 姜启轩眉头拧得更紧,“姜乐妍,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哥吗?我如今说你两句,你就要给我摆脸色看了?” “我眼里有没有你这个大哥,得取决于你心里有没有我这个妹妹。” 姜乐妍不紧不慢道,“如果你觉得我人品低劣,给姜家丢了脸,我也不愿跟你白费口舌了,这是我的院子,你们走。” “你怎么变得越发不可理喻!”姜启轩当着一众下人的面被驱逐,顿时觉得有些挂不住脸。 他如今在姜乐妍脸上看不到半点从前的温顺懂事,身为兄长的威仪被冒犯,让他心中怒意更甚。 父亲说过他是将来的家主,那他若是连妹妹都震慑不住,岂不是失了风范? “看大哥这脸色,难不成是脾气上来了,想叫我也给你跪下认错?” 姜乐妍眉眼间的倨傲半分不退,“大哥别忘了,我除了是你妹妹之外,也是本朝正二品武将卫大人的外孙女,虽然外公和母亲之间有多年的心结,但他没说过不认我,如今母亲走了,外公有再多的怨愤也消逝了,如果我去求外公照拂我,你猜,他会不会帮我?” 姜启轩闻言,心情更加不痛快,却冷静了许多。 嫡母出身显赫,但一直与娘家人不睦,所以甚少来往,可就算不睦,她终究是卫将军唯一的女儿,乐妍也是卫将军唯一的外孙女。 罢了,他实在犯不着和她在这里置气,如果她一直这么无理取闹,父亲总会来教训她。 “阿柔,咱们走。”姜启轩朝姜怀柔如此说了一句,便转身拂袖离去。 姜怀柔正要跟上,却听姜乐妍在身后说道:“二妹很喜欢演戏?下回我去请个戏班子过来搭台,二妹上去唱给我们听。” 姜怀柔脚下一顿,而后转头笑了笑道:“同为姜家的小姐,我能成为全家的宠儿靠的是本事与人品,大姐姐,你嫉妒我也无用。” 姜怀柔本以为这话能让姜乐妍听着心堵,却没想到,姜乐妍只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最初我的确想不通,为何我这循规蹈矩的嫡出小姐会输给你一个乡野村姑,不过现在我想通了。” “如我这样的名门闺秀,大家见惯了,实在不稀奇,反观二妹你,身上总有一股不沾贵气的乡土味,你唱歌好听却不擅乐器,你会吟诗,字却丑得出奇,总给人一种有点才华却又上不得台面的矛盾感,也是难得。” 姜怀柔唇角的笑意僵住,“……” 眼前这个被她认定为傻白甜的丫头,竟对她给出这么一番直白的嘲讽。 他妈的……一天到晚的嫡出挂在嘴边,嫡出有什么好得意的? 第16章 要把所谓的嫡长女踩在脚下 她虽是庶女,可她得到的关爱和赞美可比姜乐妍多得多! 姜乐妍是在故意气她,她得稳住,得镇定。 而姜乐妍还在继续说道:“我自幼被母亲教导,身为嫡长女要有气量,我并不嫉妒你得宠,只是实在看不惯你那没规矩的样子,你有时间在这儿耀武扬威,不如去多练练你那狗爬字,出门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纵然姜怀柔劝着自己要冷静,可姜乐妍的话还是令她难免心潮起伏。 她前世生活的二十一世纪,提倡人人平等,她的国家没有君权制度,没有主仆契约,那才是太平盛世,哪里像现在这个封建世道,普通百姓过得小心翼翼,生活在权贵家还得分个狗屁的嫡庶尊卑! 前世的她事业有成,虽是普通家庭出身,却奋斗成了新晋的流量明星,可惜一场车祸把她这么励志的人生给摧毁了,再次醒来,她就穿越到了这个封建世道,成了姜尚书流落在外的女儿。 她穿越过来那天,原主不慎落水身亡,原主的母亲张氏正趴在床前哭,见她睁开眼,吓了一大跳。 在场的邻居们以为她诈尸了,她只能现场胡诌,说自己在梦中遇见了菩萨,天真的邻居们还真就信了,当场大喊菩萨显灵。 她的起死回生让张氏欣喜,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姜尚书,她便跟张氏提出想要认祖归宗。 这个封建时代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她既然是姜尚书的血脉,凭什么就不能做姜家的小姐? 可张氏叹气道:“柔儿,你以为我不想和他团聚吗?你可知他的夫人是什么身份?他如今的好前程都是多亏了他的夫人,他不能背叛夫人,我若是提出想要带你进姜家,只会让他为难。反正他心里是有咱们的,咱们就先这么过。” “母亲你糊涂啊,正因为他心里有咱们,咱们才要争取进姜家才是!他从前不敢和他夫人提,是因为他的官衔不够高,可如今他都是尚书大人了,还用得着怕他夫人吗?他夫人难道能降他的职?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夫人是奈何不了他的。” 她恨张氏长了个恋爱脑,只会替男人着想,而不替自己着想。 “可是柔儿,他夫人不是好惹的,当年他向他夫人许诺绝不纳妾,这才被他岳父提拔,他夫人两年怀不上,便亲自挑了个妾室给他,之后把妾室生的两个儿子都过继到了自己名下,那妾室生完小儿子便过世了,你说会不会是她下的手?如今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自己有女儿,必然是不愿接受你的,哪怕咱们进了姜家,她也不会善待你啊!” “即便被她针对,也好过在外漂泊,别人都以为我没爹,可我明明就有个做尚书的爹。母亲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他身为一家之主,难道会保不住我们?你去他面前哭一哭,没准他心软了,能让我们进姜家。” 她好说歹说,张氏都不敢去提,险些没把她气死。 张氏体格不好,半年的时间大病小病不断,尽管舍得花钱也治不好,直到张氏快不行了,姜垣来见最后一面,她扑到姜垣怀中大哭,姜垣亲口承诺要带她回家。 原来,姜夫人过世了,她们想进姜家已经没了阻碍,可惜张氏没能熬下去。 张氏走后,她跟着姜垣回府,做了姜家的二小姐。 她心里很清楚,姜垣对正妻卫氏的感情,实际上远不如张氏。 明明张氏才是他的挚爱,奈何苦等了小半辈子都没能进姜家享福,而她作为张氏的女儿,就算被他十分看重,在身份上也只能是个庶女,对于卫氏的女儿姜乐妍,必须敬重礼让。 这嫡庶之分实在太不公平了!都是姜垣的女儿,凭什么她就要被看轻? 她不喜欢总被旁人提醒她是个庶女,她更看不惯姜乐妍的清高自傲,因此她下决心要成为姜家独一份的尊贵,要把那所谓的嫡长女踩在脚下!她要让人知道,即使庶出,也可以发光发热。 她一个有着现代智慧的穿越女,难道会输给这古代的呆板闺秀吗? 上官樾在她和姜乐妍之间选择了她,这是她目前最优秀的战绩。姜乐妍嘲讽她,分明是出于嫉妒,却又不愿承认这份嫉妒。 思绪回到现实,姜怀柔望着面前的姜乐妍,淡淡说道:“大姐姐多虑了,我没想过要把你比下去,你今日受了惊吓,好好歇着,妹妹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她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 姜乐妍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晦暗不明。 姜怀柔到底还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被踩了痛脚也隐忍不发。 “银杉,跟我进屋。” 主仆二人才回了房间,银杉便开口认错:“小姐,刚才的事怪我,其实您不用为了我顶撞大公子。” “不怪你。”姜乐妍道,“如今只有你一心向着我了,你值得我护着你。有件事,你得快些帮我去办。” “小姐您说。” “你一会儿出门,找个人多的成衣店进去,买身男装换上再从后门离开,以防被人跟踪。上官锐的那两个护卫还在城郊躲着,你找到他们之后,把珍儿的事告诉他们,让他们去一趟珍儿的老家,查一查珍儿的具体家庭境况。” “是。” …… 福源居是皇城内颇负盛名的酒楼,即便到了午后,出入的食客也是络绎不绝。 此刻,一小串人正排列整齐地等候在二楼尽头的雅间外,每人手上都端着一盘被遮盖住的菜肴。 忽的,雅间门开了,里头传出护卫冷凝的声线,“进。” 众人低着头鱼贯而入,大气不敢出,更不敢抬头四处乱瞟,只规规矩矩地把手里的菜放上了桌,掀开了盖,再十分整齐地往外退。 有大着胆子的侍女在上菜时,悄悄瞥了一眼桌边坐着的绛色人影。 银冠束发,眉目如画,那光洁的额头下是一双冷如冬日寒潭的凤眸,他抿着唇线,那般安静地坐着,仿如一尊美玉。 可惜他周身透出来的气息太阴郁,即便模样顶好,也让人不敢惦记,稍微凑近一些都会觉得胆寒。 上菜的众人安静地来,又安静地去,直到最后一人退了出去,雅间的房门也被再次关上。 “侯爷,皇城禁卫军副统领下月初重新选拔了,您可有属意的人选?” 听着护卫无痕的询问,薛离洛悠悠道:“不着急,本侯看他们会如何争,最后又能留下几人,届时再挑个顺眼的也不迟。” 十月初的风颇有凉意,微风过窗而入,无痕站在窗边不禁打了个寒战,他顺手拉上了半截窗户,不经意地,瞥见街上有许多服侍一致的灰衣人,那些都是端王府的护卫。 他们身后,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行驶,不用多想也知道那里头是端王妃。 “这几日真是随处可见端王府的人。侯爷您觉得,那端王世子还活着吗?”无痕随口问了一句。 他问得随意,薛离洛答得也随意,“如他那样的废物,活着浪费粮食,死了挺好。” 三天前的夜里,皇城禁卫军副统领身死,而那位无意撞破他们行凶的姜小姐,正是端王世子的未婚妻。 端王世子上官锐也是从那天夜里就没了讯息。 时间是如此凑巧。 第17章 年纪轻轻封侯又如何? 回想起姜乐妍那夜的行为举止,的确也称得上鬼鬼祟祟。 他问她为何大半夜在街上晃荡,她并未直说,但也没糊弄他,给出了个滴水不漏的回答——有些麻烦事,青天白日的不好解决,那就只能夜里解决。 她是为了躲避街上的巡逻卫兵才会钻进巷子里,很显然是做了有违律法之事,这才会害怕被人捕捉到她的踪迹。 只要把所有的信息串到一起,轻而易举就能得出一个结论:上官锐的失踪是她所为,且那厮十有八九是没命了,从那天夜里她用发簪杀人时的利落模样便能看出来,她是有胆杀上官锐的。 那丫头是个识趣的人,他自然不会闲着没事去揭发她。 薛离洛漫不经心地拿起了筷子,无痕见此,便走到他身侧替他斟酒,“侯爷先前说这雪芝酒太苦涩,这回您再尝一尝,是不是味道好些了。” 薛离洛闻言,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而后抬眼看无痕,“的确比以前好了些,看来他们还挺用心。” 雪芝酒是这福源居最昂贵的酒,然口感并不好,入口苦涩夹着酸,可即便它又难喝又贵,也不影响它卖得多,只因此酒能用于缓解头疼之症,有显着的助眠效果。 这对于常年犯头疾的人与睡不好的人来说,是个福音。 这两点他都占了,所以府中常年都备着这酒,他和福源居掌柜抱怨过此酒难喝,掌柜的便和他许诺,会尽力改善味道,且不影响原先的效果。 “对您,他们哪敢不用心。”无痕说道,“侯爷可知,这福源居前天夜里遭了贼,那贼人四处乱窜,护卫们在抓他的过程中,一路打到了存酒的库房,至少毁了百八十坛招牌酒,其中有半数是这雪芝酒。” 薛离洛眉头轻皱,“那这酒还剩多少?” “不到二十坛,侯爷放心,属下已经全买了,到明年年初,咱们府上都不会缺这酒。” 无痕说到这,面上浮现些许笑意,“朝中有几位大人也常常购买此酒,可惜了,那贼人砸得太多,掌柜的也措手不及,酿酒需要不少时日,他说至少要一个多月后才能补上货了。” “就属你机灵。”薛离洛饮下杯中酒,漫不经心地问道,“爱好此酒的都有谁?” “姜大人,李大人,邓大人,和咱们没交情,王大人与高大人和咱们这边还是比较熟的,侯爷您看……” “他们二人也算牢靠,给他们一人送两坛去,省得他们心里偷偷埋怨本侯不念着他们平日的效忠。” “是。” …… 是夜,凉风瑟瑟。 姜乐妍在自己屋里吃了晚饭后,便吩咐银杉给她端来茶具和茶叶。 “小姐,您沏的这茶,是要送去给老爷吗?” 银杉常年跟着姜乐妍,如今已然能凭着嗅觉来判断她沏的是什么茶了。 这是夫人从前给老爷种的茶,搭配着园子里的药草一起泡,能清热降火,十分养生。 一想到园子里的那片药田她就来气,若不是那个假道士,药田也不至于被铲了一大块,好在药草只被破坏了一部分,有一些根部保存了下来,还能重新种回去。 “不错,母亲生前经常给父亲泡这茶,如今母亲不在了,父亲未必能想起来喝,我一会儿就给他送过去。”姜乐妍的语气毫无波澜。 即便对父亲失望透顶,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毕竟她现在已经有了善妒狠毒的恶名,若是再一味地和父亲疏离,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在她的形象上再添一笔不孝。 她白天激怒了姜怀柔,以姜怀柔的性子,即使不去找父亲告状,也会心里盘算着再让她吃个亏,她可不给姜怀柔抹黑她的机会。 她很快沏好了茶,端着茶壶亲自前往姜垣的书房。 还未走近书房,她就听见里边有说话声,姜垣的语气隐约带着恼怒,她便放轻放缓了脚步,把他的话听得更清晰些。 “年纪轻轻就封侯又如何?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一天天的比谁都狂妄,盼着他倒霉的人可多了去了!等哪天栽个大跟头,看他还怎么狂。” “老爷您消消气,这福源居虽然没存货了,其他大人的家中或许还有,谁平日里跟您走得近,您就跟他谈谈,转卖两坛给您,凭您的面子,何愁买不到呢。” 姜乐妍闻言,目光中浮现些许思索。 年纪轻轻便封侯……这几个关键字,让她一瞬间便联想到了那位近几年风头正盛的安庆侯薛离洛。 能凌驾于朝廷命官之上的,除了皇亲便是外戚,薛离洛有个做宠妃的亲姑母,再加上他自身的能耐,仕途可谓一路顺畅,年仅二十三岁就成了天子宠臣,不知被多少人羡煞眼红。 她的父亲,也是眼红他、厌烦他的大臣之一。 听方才父亲和管家话里的意思,父亲这回生气,是因着买不到他想要的东西,能让他和安庆侯都抢着买的,想必不一般。 “什么人在外边!”管家的声音从书房内传了出来。 姜乐妍已经走近了房门,虽然知道姜垣此刻在气头上,进去或许要挨顿批评,她也没打算退缩,应了一声:“是我,我给父亲沏了茶,是母亲从前经常沏的养生茶,清热降火,父亲似乎心情不好,那就更该喝一些了。” 管家闻言,心想这茶来着正是时候,便连忙去开门。 “大小姐,外边风大,您下回叫仆人来送就行了。” “我想来看看父亲,顺便认个错,父亲为何火气这么大?是谁惹怒了他?” “老爷近半年总睡不好,几个月前有人给老爷送了一种助眠的好酒,那酒是福源居特有的,别处买不到,本来这酒是不断货的,可福源居前两日出了意外,存货剩下不多,我们的人去买,掌柜的嘴上说没货,转头就卖给了安庆侯府,让人一坛又一坛搬上了马车。” 姜乐妍闻言,心中只觉得那掌柜的做派再正常不过,毕竟讨好了安庆侯,就用不着担心得罪别家了。 做生意的人总要权衡利弊,她父亲这位尚书大人,可不及安庆侯风光无限。 不过话说回来,那酒是助眠用的,安庆侯买那么多,莫非是常年睡不好? 想到自己和他的初遇,她心中不禁有了一个预测。 那夜她的发簪作为凶器留在了他那里,虽然她与他无冤无仇,可父亲对他十分厌烦,没准还是敌对阵营的,若哪天父亲和他有了冲突,她岂不得跟着倒霉? 她如今不关心父兄将来的前途荣辱,他们要是在外惹了麻烦,可别连累她才好。 倘若她能替安庆侯解决睡眠不好的困扰,表明她与父亲已经分割的立场,那么将来姜家被安庆侯阵营针对时,她便可以安然地置身事外了。 思索过后,她越过管家走向了书房内,“父亲睡不好,为何不早些告诉我?我或许能替父亲分忧呢。” 姜垣仍然在气头上,一见到姜乐妍,难免又想起她毒打下人惹来风波的事,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你能分什么忧?分明是只会惹事,为了樾世子,又是害柔儿毁容,又是逼死丫鬟,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一天到晚丢人现眼,若不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根本不会放你出柴房!” 第18章 她的酒,会更好 姜乐妍闻言,心下不禁冷笑。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放她出柴房?他真好意思说,他若真的那么在乎母亲,就不会把她许配给下流无耻的上官锐,又一味地偏心姜怀柔。 他放她出柴房,难道不是因为她同意了端王府的提亲?况且母亲娘家的势力摆在那,即便母亲与娘家闹不和,她们和外公始终血脉相连,她嫡女的身份也不能让她总是住在柴房那种地方,传出去不好听。 换做从前,她或许会出言顶撞,但是如今不会了,她这凉薄的爹到底是一家之主,惹恼了他没好处,说不准哪天把她长女的待遇都给克扣了。 “还请父亲听我把话说完。”她望着眼前的人,垂下眼,语气谦恭,“女儿知道自己惹您不高兴了,可我真不是有意针对二妹的,我和樾世子缘分已尽,对他不会再有什么想法了,您不必再担心我会破坏他们二人,这是我对您的承诺。” 姜垣听闻此话,有些狐疑地望着她,“你当真对樾世子死心了?” “当真。”姜乐妍语气坚定,这句的确是她的心里话,他对那人早就没了念想,要是现在还去稀罕他,那她真的是脑子有问题。 “我说要替父亲分忧,也不是光说着好听的,刚才管家说您这近半年都睡不好,您可知是为何?从前母亲在世时,一直帮您调理,尽量让您吃得好睡得好,母亲去了以后,您的身子缺了调理,这也是女儿的疏忽,我没有母亲那样细心周到。不过您放心,我跟着母亲学了不少,您的睡眠问题,我应该是有法子改善的。” 姜乐妍此话一出,姜垣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下来:“你母亲的确医术精湛,你学了有几成?” 姜乐妍道:“五成还是有的,父亲总要给我一个孝敬您的机会?我是您的长女,您就不能给予我一些信任和器重吗?” 她尽量以平稳的语气开口,不让姜垣看出她的怒意。 他连她医术学了有几成都不知道,难怪这半年都不问她如何调理身体,他该不会是觉得只有母亲医术精湛,而她这个女儿学无所成,没点儿能耐? 这倒也不奇怪,他从前总说忙碌,连她们的生辰都能缺席,她所认为的父女情,只是她受了母亲的影响,单方面对他的尊敬罢了,他对她哪有多深的感情?流落在外多年的姜怀柔才是他的掌上明珠。 “既然你有这份心,那为父就等着看你的能耐了。”姜垣说着,吩咐管家道,“你明日带上银子,再带两盒夫人研制的花茶,去城南邓大人府上走一趟,管他买两坛雪芝酒。” “还请父亲回头把那雪芝酒分装一小坛给我。”姜乐妍说道,“女儿想知道那酒中究竟是什么成分,若能判断出最重要的成分,女儿或许能研究出功效相似的东西,这么一来,您以后想喝就再也不用去福源居了,那掌柜的势利眼,咱们不和他一般见识。” 姜垣听闻此话,淡淡地“嗯”了一声。 姜乐妍客套完了,正准备离开,一个不经意地抬眼,却看见书房的墙上多了两幅风景诗画,那画作的确能看出是姜垣的手笔,但那两首诗写得实在好,好得不像是他的水准。 左边那幅柳树图的题诗是《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右边那幅山水画的题诗是《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姜乐妍伫立了好片刻,而后称赞道:“这诗句写得可真妙。” 姜垣看向那两幅诗画,“这两首诗是柔儿写的,我初见也觉得很是精妙,别看她在乡野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她脑子里可有不少墨水呢,许多与她同龄的贵女都不及她文采斐然。” “的确文采斐然。”姜乐妍附和着。 别的不说,姜怀柔这作诗的本领是真不错,也不怪那么多文人墨客对她青睐有加。 不过,文采虽好,书法也得跟上才行,姜怀柔那狗爬一样的字体,歪七扭八的实在是不堪入目,这也就导致了她在外不敢当众写字。 凡是大户人家的子女都得学好书法,总不能每每写信题诗都叫人代笔,姜怀柔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听说最近都有在练字。 “这养生茶父亲一会儿可要记得喝,女儿不打扰您休息了。”姜乐妍说完,转身离开了书房,眸光里的莹亮褪去,只余一片清冷。 接下来的几日还算安稳,姜乐妍一日三餐都在自己屋内吃,那几个兄弟姐妹也不来踏足她的地盘。 “小姐,这药草闻着好香啊,是磨来干什么用的?”银杉一边捣药,一边好奇地询问姜乐妍。 “母亲屋里的床底下,有不少她亲手酿的药酒,这药草掺在酒里,能养神助眠,消除疲乏。”姜乐妍翻阅着医书,悠然道,“等会儿还得再添另一味药,用来提升口感。” 前天下午,管家去其他官员处买了两坛姜垣想要的雪芝酒,分装了一点儿过来交给她,她喝下去第一口就直接喷出来了。 又苦又涩,难喝得要命,喝过之后嘴里能苦许久。 若不是冲着它缓解头疼、又能助眠的功效,恐怕没有几个人会好这一口。 听说这酒卖得极好,但口感不易提升,这也怪不得酿酒者,此酒中的药材成分太复杂,若为了提升口感乱添药材,恐怕会影响效果,得不偿失,反正也有人买账,改不改配方都无妨了。 她能理解别人的难处,但她对自己还是较为严格的,她的成果必然要比这雪芝酒好许多。 处理药材又花了两天的时间,期间姜乐妍只允许银杉帮忙,不容其他人插手。 有了珍儿那样的前车之鉴,她做要紧的事情愈发谨慎小心,以防被居心不良的下人钻了空子。 这天夜里,主仆二人坐在桌前,打算试验这几日忙活下来的成果。 “小姐,奴婢来试喝。”银杉说着便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拿到唇边浅尝了一口。 姜乐妍见她眸光似是亮了亮,连忙询问道:“怎样?” 第19章 大小姐与樾世子私会? “好极了。入口清冽,药味不浓,奴婢有些词穷,不太会形容,反正比那福源居的雪芝酒好喝多了。” 银杉赞叹着,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下。 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头,自己也倒了一杯品尝。 恰如银杉所言,比那雪芝酒强多了。 “等会儿便端去给父亲试一试,兴许他今夜能睡个好觉。” 若是姜垣觉得效果好,她也就能放心地拿这酒去送人了。 “老爷必定会满意的。对了小姐。奴婢昨日出门被跟踪这事,咱们该如何应对?”耳畔传来银杉的询问。 姜乐妍不疾不徐道:“那小子想盯就让他盯着,我自然有招对付他。” 说来也巧,昨日银杉出门去买东西,逛了几个路边摊后,相中了一个巴掌大的铜镜,她拿起镜子整理头发时,透过镜子,看到了身后不远的街角有一张熟面孔盯着自己,竟是姜怀柔院子里的下人。 银杉虽然惊讶,但并没有转过身当场去把人揪出来,而是装作没看见一样,放下了镜子给摊主付了钱,又随意闲逛了一会儿后打道回府。 银杉一回来就把这事跟她说了,她猜想着,那人或许不是第一次跟踪银杉,只是这一回刚好被银杉发现了而已。 幸好她早有防范,和银杉说过躲避跟踪的方法,银杉先前去见上官锐的那两名护卫时,都是靠着中途换装顺利和两人碰面,即便她没有躲过跟踪,那两人的功夫可不差,一旦发现跟踪的人必然会立即解决。 姜怀柔派出去的人或许是跟丢过银杉,这也就使得姜怀柔疑心更重。 她一定很好奇,银杉被跟丢的那次究竟是干什么去了。 “小姐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吗?”银杉歪着头好奇地询问道。 “很快你就知道了。”姜乐妍道,“这两天天气不错,找个时间咱们出趟门,那小子八成还会跟着。” “是。奴婢真的好奇,二小姐派人盯着咱们究竟是要干什么?” “姜怀柔很机灵,她大概猜到了上官锐失踪与我有关。上官锐膘肥体壮又有护卫在身,她必定觉得凭我一人之力对付不了他们,得有其他人帮着我才行,只要找到我的帮手,何愁对付不了我。” 姜乐妍顿了顿,道:“她知道我心里对上官锐厌恶,可她没有证据。巫蛊娃娃一事只是让我的名声受到了影响,远达不到她的预期,她想要的,是让我从姜家消失,如果我有罪证落在她手上,她就不用费心来诬陷我了。” 银杉闻言,俏脸不禁一沉,“她心思可真多,万万不能让她知道林柒和林玖的存在。” 林柒和林玖,正是上官锐的那两名护卫,那两人如今不敢招摇过市,只能悄悄给姜乐妍办事。 “既然已经猜测到了她的意图,我总要让她吃个亏的。”姜乐妍说到这,唇角扬起一丝清凉的笑意。 “对了。”她又转头问银杉,“上回听你说,厨房里那个旺财心眼挺好的?那我倒是想请他帮个小忙。” “他是个老实人,不似其他下人那样势利眼,可惜他人虽好,脑子却不怎么机灵,小姐您确定他能帮得上咱们?” 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梢,“脑子笨不要紧,心眼好就行,我要他做的事很简单,你去告诉他,我不会让他白帮忙的,事后必有重谢。” 这回她要让姜怀柔明白,跟踪她,可不会有什么好收获。 …… “玉袍长剑堪风流,山川不念旧,赋诗为狂也无有愁——” 落英缤纷的庭院内,姜怀柔坐在鲤鱼池旁,一边哼着歌,一边给池子里的鱼儿投喂鱼食。 “小姐会的歌可真多。”冬雨在一旁赞叹道,“每一首都那么好听。” 她的话音才落,余光就瞥见有一道身影急匆匆地跑来,转头一看,正是姜怀柔派出门的护卫。 护卫很快跑到了二人面前,大口喘息。 姜怀柔问他:“跑这么急,跟火烧眉毛似的。是打探到了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小姐,大小姐她……” 见护卫语气停顿,姜怀柔拧起眉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看见什么说出来就是了!” “是。您听了之后还请冷静,大小姐她今日出门,竟是跟樾世子在小巷子里见面,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樾世子功夫好,小人不敢靠太近,生怕被他察觉。” 此话一出,姜怀柔惊诧,“怎么会?你确定你没看错?” “你是看花眼了?”一旁的冬雨也拧起眉头,“樾世子昨天才和咱们小姐说,今天要陪他母妃去城郊寺庙上香,顺便去请护身符,得傍晚才能回来,这才午后,他应该还在寺庙才对。” “小人不会看错的。樾世子腰间挂着的虎形玉佩,在这皇城内不会出现第二块。” 护卫说到这,这有些不敢看姜怀柔的眼睛,“且樾世子和大小姐说话的时候,给了她一张系着红绳的符牌,大小姐收下了。” 姜怀柔脸色顿沉。 系着红绳的符牌……是上官樾从寺庙里刚请的护身符? 他昨日说,他去请护身符会有她的份,等他回来的时候便带给她。 她压根不会想到,那护身符竟然也有姜乐妍的份,且他提前回来了,却没第一时间过来找她,而是去找了姜乐妍,亲手赠送护身符。 这一刻,她真有些按耐不住心底的怒气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有了新欢还念着旧爱,是男人的通病吗? 可他之前分明都说了,他对姜乐妍已经失望透顶,再无情意,那如今给她送护身符又是什么意思?是心中仍然难以割舍?觉得自己辜负了昔日的小青梅,所以想做点儿补偿? 真是可恶…… 换做前世,脚踩两条船的男人一定会被她踹,可如今这封建世道,男人左拥右抱才是常态,上官樾对她算是极好,他显赫的家世又摆在那,如果错过了他,她这庶女出身,再想找个比他身份贵重的丈夫,谈何容易。 “小姐,您消消气。”冬雨在一旁劝道,“送张符而已,说明不了什么的,您别忘了,他们是表兄妹,晋王妃从前挺喜欢大小姐的,哪怕现在不太喜欢了,到底是姑侄,请护身符的时候顺带请了也正常。” 姜怀柔的脸色有所缓和,“你说得不错,到底是亲戚,完全断绝来往是不可能的,我不能因着这事就跟世子置气,可这种事有了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我总不能一直装聋作哑!” 她说着,又看向护卫,“下回大小姐出门你继续盯着,他们俩若是还私底下悄悄见面,你立即通知我。” 她盘算着,只要逮住了上官樾和姜乐妍私会,上官樾必定理亏,她至少应该去跟上官樾讲讲道理,或者哭闹一番,试探一下他的态度,毕竟他曾许诺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还是期盼着,他能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 “果然是人靠衣装。” 清冷的窄巷里,姜乐妍望着对面的男子,悠悠道:“你穿着樾世子的同款衣裳,还真有那么几分世家子弟的气度。” 第20章 竟敢窃听侯爷! 眼前假扮成樾世子的人,正是上官锐的护卫之一,林玖。 林玖与上官樾身形相仿,但肤色差了许多,为了扮上官樾,乔装是要费心思的,他得在脸上抹水粉,就连暴露在衣裳外的皮肤也得打粉。 她把见面地点挑在人少的巷子里,是为了避免林玖在人前过多露脸,跟踪的那人为了不暴露,必然不敢凑近,就只能躲在巷子口偷看了。 他们和跟踪之人有了一段距离,林玖又是侧着身,他只需要满足与上官樾体型相似、肤色白皙、腰间虎形玉佩这三要素,跟踪之人就一定会将林玖当成上官樾。 尤其是虎形玉佩这一特征,足以蒙蔽那人。 “小姐过奖了,这身衣裳可不便宜?”林玖说话时,低头摩挲着腰间的虎形玉佩,“小姐这是在哪家做的赝品?手感还怪好的。” “手感尚可,但成色差多了,识货的人轻易就能看出是假的,行了,你先回,明日继续做这一身打扮去福源居,记得要戴斗笠,别让人看见你的容貌。” …… 翌日上午,又是个日光明媚的好气候,姜乐妍命人备了马车,而后带着银杉出了门。 马车行驶到福源居外停了下来,姜乐妍下车时,吩咐银杉道:“食盒有些沉,提下来的时候小心些,可别给打翻了。” “小姐放心,奴婢的手稳着呢。” 银杉抱着装有药酒的食盒,与姜乐妍一同跨进福源居的大门。 姜乐妍一进门便去找了掌柜,点了几道招牌菜,可她说的话却让掌柜有些意想不到—— “掌柜的,我方才点的这几道菜,送去二楼的一号房内,有劳了。” 她说完,银杉便付了银子,而后跟着她上楼去了。 掌柜的望着主仆二人的背影,有些没回过神来。 二楼一号房?那不正是安庆侯的专属雅间吗? 方才这位小姐竟是给侯爷点的菜,莫非是侯爷的朋友? 印象中,侯爷是从来不和女眷一起用饭的,这当真是件稀奇事啊…… 好奇归好奇,他可不敢跑上楼去问,便转头吩咐伙计赶紧去备菜。 而姜乐妍主仆二人上楼之后,很快便有一道蔚蓝色的身影走进了福源居,来人衣着贵气却头戴黑纱斗笠,不等伙计上来招呼,便腿脚麻利地上楼去了。 柜台边上,姜怀柔派出的护卫瞪大了眼。 他没有看错,方才大小姐主仆二人上楼之后,樾世子也跟着上去了! 樾世子为何要戴着斗笠?莫非是怕人知道他和大小姐私下会面? 想想也是,两人都是已经有婚约的人了,出门在外可不能凑太近,就连吃饭都要一前一后地来。 樾世子昨日送大小姐护身符,今日又过来一同吃饭,莫非真的是叙旧情?他得赶紧回去通知二小姐才行。 如此想着,他便风风火火地往回赶。 姜怀柔得到消息之后,果然坐不住了,立即吩咐下人准备马车前往福源居。 姜怀柔一路上都阴沉着脸,冬雨坐在一旁沉默了许久之后,出了声,“小姐,就算再生气,等会到了世子面前也莫要莽撞啊,您在世子心里形象极好,您得尽力维持着形象,才是对您有利的。” 姜怀柔冷硬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装作不知道?毕竟他对我实在不赖。” “奴婢不敢。” “拈花惹草,男人本色。”姜怀柔磨了磨牙,而后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放心,我会收着火气,同他讲道理的。我在他心里应该还是比姜乐妍重要,他说,他喜欢我的古灵精怪,所以我也不能太惯着他了是不是?” “小姐说得是。”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马车行驶到了福源居外。 姜怀柔记着护卫的话,姜乐妍与上官樾所在的雅间,是位于二楼左侧尽头的一号房。 伙计见她衣着贵气,连忙上前来招呼,她只淡淡回了一句,“不必招呼,我朋友在楼上定好了房间,我自己去就是了。” 二楼一号房内,此刻正被一股清浅的酒香萦绕。 薛离洛望着桌子上的食盒,里边是三小坛酒,还附了一张纸条—— 昔日犯下大错,幸得侯爷宽恕,今以三坛玉清酒相赠,聊表谢意。此酒口感甚好,养生助眠。 落款:姜乐妍。 这个食盒,是方才酒楼伙计送过来的,说是食盒的主人不敢前来打扰。 他当然晓得这姜家小姐送酒的用意,端王世子失踪一事如今成了悬案,她猜到他掌握了她的秘密,他只要不提,就等于帮了她,这酒便是她的谢礼了。 “闻着倒是挺香的。”薛离洛瞅了一眼开了封口的酒坛,“她倒是很会投人所好,只是不知这酒的助眠效果,比起雪芝酒如何。” 那丫头看上去是个机灵的人,必定不会送无用的东西,她既然打听到了他睡不好,那么这玉清酒……想必是她费了心思的。 无痕取出一根银针伸入了酒坛口,确认过酒无毒,便又转头叫了一名暗卫过来试喝。 “侯爷,此酒口感甚好,即便不能达到您想要的效果,拿来配菜肴也是不赖的。” 听着暗卫的评价,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梢,“是么?那本侯倒要尝一尝了。” 无痕连忙斟了一杯,薛离洛接过,端至唇边饮了一口。 酒香清冽,虽有药味却毫不苦涩,入口反而有些回甘的感觉。 他正品着酒,忽然目光一凛,看向了房门外。 无痕也转过了头,身影一闪便来到了房门后。 有人正在外边鬼鬼祟祟地窃听。 门的另一侧正是姜怀柔,她依着护卫的话找到了位置,走近时隐约听见门内有男子的声音,声音不大,也不知在说什么,她以为是上官樾在和姜乐妍说话,便想凑近,再听得更清晰一些。 房门后的无痕脸色阴沉—— 来人竟还敢趴在门上偷听,真是不想活了。 他伸手便直接将房门拉开,门外的姜怀柔猝不及防,险些跌倒! 无痕抽出了腰间佩剑,横在姜怀柔的脖颈处,“竟敢窃听侯爷的动静,实在胆大妄为!你是哪家派来的蠢货奸细?从实招来!” 第21章 姜怀柔挨打 脖颈处的冰凉感,令姜怀柔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眼前的黑衣男子目光锐利,正死死地盯在她脸上,仿佛要把她给盯穿了似的,她与他四目相对,都觉得有一阵凉意从脚底爬起。 她何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不免觉得脚下发软,有些六神无主。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满屋的人,线接触到薛离洛时,她当即心道一句——要命了!竟然是这位。 作为一个穿越女,王府、青楼、赌场这些地方她都逛了,皇宫自然也是想参观的,平时无法出入,但举办宴会时可以作为官员家眷前去,姜垣疼她,自然愿意带她,她也算是见识了宫廷风景,也见过一些大人物。 这安庆侯,她只一眼就记住了。 要论长相,此人可称得上是绝色,帅得找不到第二个,奈何这人是个神经病,性格又拽又狠,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鬼畜退散的阴鸷气息。 此人万万招惹不得! “我不是奸细!”姜怀柔在回过神的第一时间,连忙向薛离洛解释,“侯爷别误会!我是来找人的。我以为这屋里的人,是我大姐与我的未婚夫。” “这是侯爷的包间,哪里会有闲杂人等。”无痕依旧冷眼看姜怀柔,“侯爷面前,休得胡言乱语。你究竟是为何而来?” 看此女的穿着,似乎也是个贵族家的小姐。 有头有脸的贵女,他多多少少会有些印象,这女子他的确不认得,自然要仔细盘问。 “我绝不敢在侯爷面前胡言乱语!”姜怀柔说话间,意识到自己方才受惊忘了行礼,为了表示歉意,便恭谨地跪了下来,“工部尚书之女姜怀柔,见过侯爷。” 无痕眉目微动,又是姜尚书家的女儿?那岂不就是姜大小姐的妹妹了。 这女子方才说,要找她大姐和她未婚夫?若她所言真实,那她是受了谁的误导来这间屋外的? “请侯爷相信,我真不是什么奸细,一切皆是误会!我不慎惊扰了侯爷,十分抱歉。”姜怀柔垂着头,语气十分诚恳。 前世的车祸虽然恐怖,但也只是一刹那的事,她来不及感受痛苦就失去了知觉,如今剑架在脖子上,要是被人割开喉管,鲜血喷涌而出……那他娘的该有多可怕! 她第一时间搬出身份,告知薛离洛她并非无名小卒,只是不慎闯入了她的地盘,再怎么说她也是官员亲属,道过歉后,薛离洛总不能太为难她? 薛离洛只瞥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慢条斯理地喝着杯中酒,“姜小姐的理由听着好奇怪,你找人,是怎么找到本侯这来的?” “不怕侯爷笑话,都是儿女情长的事,我与晋王家世子有婚约,可世子与我大姐似乎背着我私下在这酒楼会面,我派出来打探消息的人说,他们在二楼的一号房,也就是您这间。” 姜怀柔此刻也顾不得脸面,迅速讲述实情,“是我大姐亲口说点了菜送去一号房的,侯爷若是不信,把掌柜的叫来询问一番,便知真假。” 薛离洛闻言,并未派人去叫掌柜,只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本侯并未见过你的姐姐,也不想听你说这些无聊的私人恩怨,你方才在门外险些窃听到了机密要事,即便你是朝中大员的女儿,也必须受罚。” 姜怀柔大惊,“我才到房外,就被侯爷的护卫逮了个正着,我并未听见您说了什么要紧的话!侯爷莫非还在怀疑我别有用心?那我可真是冤极了。” “正因为没被你听见什么,本侯才会大发善心,对你从轻发落,只需你受二十鞭刑即可,若是真被你听见了军机要事,你恐怕是不能活着走出这雅间的。” 薛离洛的语气依旧毫无波澜,轻瞥了一眼无痕,“行刑。” 姜怀柔险些气昏过去! 说这人神经病都算是客气了,这人根本就是个蛮不讲理的王八蛋! 她在心里几乎要把薛离洛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个遍,可嘴上却不敢顶撞,依旧语气恭谨道:“侯爷恕罪!即便我父亲的品级不及您,您也总该顾念着我是晋王府未来的世子妃,您若真的罚了我二十鞭,恐怕会伤及两家的和气!” “本侯与晋王府素无交情,有什么和气可伤的。” 薛离洛毫不拐弯抹角,“你也说了,你只是未来的世子妃,如今尚未过门,那么你依旧只是个尚书府小姐,本侯罚你,你敢不认?” 姜怀柔:“……!” 二十鞭刑,她都不敢想象这二十鞭打下去,她得在床上躺多少天。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无痕已经命人将她押着跪在了地上,而后走到了她的身后,扬起手中的长鞭就抽打在了她背上—— “啪” 姜怀柔痛呼一声,险些就把下嘴唇咬出了血。 前些日子,她在姜府里亲眼目睹了太虚道长受鞭刑,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挨这样的刑罚。 如若这个雅间里的是其他权贵,她搬出尚书之女和未来世子妃的身份,对方多多少少会给点面子,她再谦虚地赔礼道歉一番也就是了。 可偏偏是遇上了这个死变态,仗着有权有势便为所欲为! 俗话说爬得越高摔得越惨,此人树敌众多,等他将来失势,一定会引来多方势力的落井下石,使他万劫不复。 “啪” 又是一鞭落在背上,姜怀柔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一边在心里咒骂着薛离洛,一边期盼着能有救兵赶来。 她刚才叫冬雨站在楼道口等她,冬雨应该是看见她被人拎进来了,挥鞭子的声音这么大,不需要靠近这屋也能听见动静,那丫头一向机灵,知道她有难,肯定会去通风报信的。 只是……等救兵赶来时,她恐怕也伤痕累累了。 只怪她太大意,听了护卫的情报就风风火火地过来,如今细想,这分明就是姜乐妍给她挖的坑! 与姜乐妍私会的那人一定不是上官樾,如果他在这附近,以他的性格,不会任由她在这里受苦,即便他不如薛离洛位高权重,他也会与其硬刚。 虽然背后火辣辣地痛,可姜怀柔并未忘记思考,她抬头朝薛离洛喊道:“侯爷罚我,我认就是了,可是侯爷,今日之事,您分明就是让人利用了!有人借着您的手来对付我,岂非对您大不敬?” 她不好过,姜乐妍也别想置身事外! 薛离洛这般傲慢,不容旁人冒犯他的权威,姜乐妍胆敢利用他,他难道还能无动于衷? 第22章 对待侯爷,我只有尊敬与感谢 姜怀柔本以为说出那番话之后,薛离洛能给点儿恼怒的反应,却不想他轻飘飘地应了一句:“事后本侯自会派人去查,你先把你的鞭刑受完就是了。” 姜怀柔只觉得气血上涌,只恨不能冲上去拎起酒坛砸他的头。 愤怒与憋屈的情绪揉在一起,又不能一吐为快,她总算明白了,气到七窍生烟是何等感觉。 她数着背后落下来的鞭子,十二鞭了。 痛死她了!一会儿肯定是站不起来了。 受刑期间,薛离洛始终懒得看她,只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坛子里的酒。 一连四五杯下腹,不得不说,这玉清酒的口感真是极好,恰如暗卫所言,就算不能达到他想要的效果,拿来配菜肴也是绝妙。 忽的,雅间外响起一道女子的厉喝声—— “住手!不准打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湖绿色的身影踏进了雅间内,“我看谁还敢动手?再打,休怪我不客气!” 姜怀柔抬眸望着出现的救兵,几乎热泪盈眶。 三公主,竟是三公主! 三公主与二皇子同为薛贵妃亲生,与安庆侯之间有一层表兄妹关系,三公主来救她,可比姜启轩或上官樾来更有用。 当初在三公主举办的宴会上,她凭一曲《牵丝戏》,使得三公主对她赞赏有加,后来的日子里,她又和三公主来往了几次,一来二去的也算成了朋友。 她本以为二十鞭会全部挨完,就算冬雨请来了她的父兄或者上官樾,他们赶来都得费不少时间,根本来不及阻止她受刑。 未曾想三公主就在这附近,她不用再接着挨打了。 果然,无痕收了鞭子,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见过公主。” 三公主冲他冷哼了一声,而后走到了薛离洛跟前,“表兄,你为何让人毒打姜小姐?” “她自然是犯了错才会挨罚。” 薛离洛放下了酒杯,抬眸看三公主,语气冰凉,“公主想必也知道,朝中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微臣,就等着抓我的把柄,我若是栽了,你皇兄与你母妃可不就得苦恼了?这姜小姐趴在我门外窃听,犯了我的忌讳,怎能不罚?” 薛离洛的话,令三公主一时沉默了。 近两年,太子党与二皇子党势同水火,薛离洛得母妃看重的原因绝不仅是因为姑侄关系,也是因着他有手段有能耐,将来帮得上皇兄,所以即便她贵为公主,对他也得礼让三分。 于是,她再次开口语气已然缓和了许多,“是,我知道表哥你有你的难处,可怀柔她只是一介弱女子,她不懂朝堂里的那些事,出现在这纯属误会,她想必已经记住教训了,剩下的刑罚就免了,表哥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薛离洛便没再计较,只淡淡道:“她倒是个有福气的人,能让你替她说情,罢了,你将她带走就是了。” “多谢表哥。”三公主道了谢,转头吩咐下人去扶姜怀柔起来。 眼见着两人的身影离开,薛离洛瞥了一眼无痕,“姜大小姐想必也在这福源居内,去把她给本侯找来。” 想也知道,那丫头肯定躲在这附近看热闹。 无痕应了声是,带着人转身离开。 本想吩咐手下一间一间去敲门,却没想到,隔壁雅间的房门竟然开了,里头走出一道淡青色的纤细人影,可不正是姜乐妍? 不等他出声,姜乐妍率先开口了,“少侠是在找我吗?” 无痕见她神色从容,心道一句:这姜家大小姐还真是个胆大的,敢利用侯爷算计她二妹,即便她送去的那几坛酒能让侯爷一时开心,此番进去恐怕还是免不了要被问责的。 “姜大小姐,请。”无痕说着,转身走回一号房内。 姜乐妍跟在他的身后,一同踏入了雅间。 “见过侯爷。不知这玉清酒您喝着可还满意?若是有哪不满意的,请告诉我一声,我回头再将它改良到侯爷满意为止。” “酒还不错,只是你这人未免太胆大妄为了些。” 薛离洛望着眼前神情恬淡的佳人,语气虽然悠漫,目光却透着一丝森然。 即便她酿的酒合他胃口,她也确实利用了他。 她知道以他的脾气,绝不会放过趴门窃听的姜怀柔,否则岂不是显得他这个安庆侯毫无权威。 “我胆大妄为?”姜乐妍面有不解,“侯爷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对待您,我只有发自内心的尊敬与感谢,半点儿不敢冒犯,或许我是有些胆大,可我哪里妄为了?” 薛离洛眯起了眼儿,“你二妹分明就是你引过来的,难不成你要否认?” “哪里是我引她过来,分明是她派人跟踪于我!” 姜乐妍辩解道,“我出门的目的十分纯粹,就只是为了给侯爷献药酒而已,二妹若是不猜忌我跟踪我,她又怎么会挨罚?与其说是我算计他,不如说是她自讨苦吃。” “福源居的雪芝酒供不应求,侯爷与家父都对这酒有需求,我既然有行医的本事,自然不能无动于衷,这几日我费尽心思与精力,才有了玉清酒这样的成果,由于药材有限,这酒目前只有五坛,我送侯爷三坛,是因感谢侯爷替我保守秘密。” “来时我去掌柜的那儿点了菜,要他送来一号房,是因为我选的那几道菜吃着爽口,和这玉清酒十分绝配,我始终都是在替侯爷考虑的。” 姜乐妍振振有词,“可笑的是二妹派来跟踪我的人听了我与掌柜的话,便觉得我在这间房,想着来找我麻烦。但凡他们打听一下这一号房是哪位贵客,二妹都不至于挨打,这难道不怪他们太蠢?” 第23章 这姜大小姐可不老实啊 薛离洛:“……” 这丫头口齿实在伶俐,仿佛理全是在她那边。 依照她的意思,她又是给他点菜,又是给他送酒,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且这酒总共就五坛还给了他三坛,他若是还责备她,岂非显得他小肚鸡肠? “若侯爷仍对我心存疑虑,觉得我利用了您来对付二妹,那可真太冤枉我了。我最多也就是察觉到了她的跟踪,料到她会倒霉,选择冷眼旁观罢了,她对我不仁,我又为何要提醒她别来这一号房呢?” 姜乐妍还在继续解释,她说到此处轻叹了一口气,“我虽不是什么高尚之人,但也晓得知恩图报,这玉清酒对侯爷应当是有好处的,侯爷若喜欢喝,我以后接着给您送就是了。” “行了,本侯暂且信你说的。”薛离洛哪会不知她话里有忽悠的成分,看在玉清酒的面子上,懒得去拆穿她了。 姜乐妍闻言,接过话,“我就知侯爷是英明的。” 如薛离洛这样傲慢的家伙,她若承认了利用他,等同于承认对他不敬,他是不容许有人对他不敬的,因此她便得拿出最恭敬的语气,给出相对合理的解释。 她是利用了他,可她不也给他送礼了吗?母亲酿的药酒,加上她精心培植的药草,这可是外边买不到的东西。 若是他喝着满意,他以后也只能从她这儿拿,实在没必要太为难她,就算不相信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你父亲不知道你给本侯送礼?”薛离洛摩挲着手中的酒杯,“他若知道,你恐怕没有好果子吃。” “我不说,侯爷不说,他又怎么会知道?” “看来你对你的父亲颇有成见,五坛药酒竟只给了他两坛。” “没有两坛,一坛而已。”姜乐妍纠正道,“我自个儿还留了一坛,我睡眠还算好,留着只是因为我觉得好喝。” 听着她的话,薛离洛竟觉得有点儿想笑。 姜垣那个老匹夫招人讨厌,他的长女倒是挺有意思的,竟然这样直白地表达对他的不满。 “本侯既然收了你的礼,就自然不会出卖你。” 薛离洛朝姜乐妍说完,转头吩咐无痕道:“你去告诉掌柜的,若是有人问起他,姜大小姐点的菜是送去哪间房,让他回答,二楼七号房。记仔细了,是七号房,而不是一号房。” 无痕闻言,先是怔了怔,随机应道:“是,属下明白。” 姜乐妍也有些意外。 一号房和七号房,若是口齿不够清晰,的确会让人听岔,而这一字之差,对她而言能免去不少麻烦。 姜怀柔一身伤回去,必定会去跟父兄告状,父兄听完后也会派人过来核实,若掌柜的告诉他们,她从一开始就是去的七号房,那便代表她与安庆侯毫无瓜葛,要怪就只能怪姜怀柔派出的人耳背,这才传递了错误情报。 她原本是打算自己花点银子收买掌柜的改口,没想到薛离洛考虑到了她可能会面临的困难,竟帮了她一下。 虽然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她也得道声谢。 “多谢侯爷。下一批玉清酒大约半个月后,此酒虽好喝,但毕竟是药酒,侯爷切勿过度饮用。 姜乐妍提醒道,“以您手上的杯子容量来看,每日不宜超过十杯,且睡前饮用效果最好。” “本侯知道了。” “侯爷若无其他事,我便先告辞了。” 薛离洛没再说什么,由着姜乐妍离去了。 “侯爷,您方才坐在这儿喝了有六七杯,可不能再喝了。”无痕说着,走上前来将酒坛重新封好,“您还是留几杯夜里睡前喝,兴许能更好睡。” 薛离洛淡淡地“嗯”了一声,“回头叫人去打探一下,本侯好奇,她回到尚书府后会发生什么。” 从她这两次的行为来看,她这个长女在府中的待遇似乎不怎么样。 姜垣若是疼爱她,绝不可能把她许配给端王家那个废物。 她知道明着反抗无用,便索性杀了端王世子,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算得上是既冒险又明智。 “侯爷,这姜大小姐看着可不老实啊。”无痕的声音传入耳中。 薛离洛瞥了他一眼,“你这说的不是废话?” “属下只是好奇,您怎么轻易就宽恕了她的放肆?即便她送了礼,她也确实借着您的手来对付她的敌人。” 胆敢利用安庆侯的人,纵观皇城也没几个。 “你没听见她的狡辩吗?她只是选择了冷眼旁观,并非刻意引导,她不承认她花了心思对付她二妹,你能怎么着?和她争辩上几个回合吗?以她的口齿,你恐怕是辩不过她的。” 听着薛离洛的数落,无痕垂下头,“是,属下嘴笨。” “她今后还会继续给本侯送药酒,无论她心中是怎么想的,至少她表面功夫做得令人挑不出刺,反正本侯也不是没好处的,给她个台阶下又有何妨。” 那丫头虽然狡猾,但还是很识时务的。 回想起与她的初见的那一夜,他是真起了灭口心思的,奈何她反应快,一同参与了凶杀来求他放过,他便消了杀意。 今日他原本也是不高兴的,可她送来的这酒实在好喝,且于他有益,她说对他心存感激想必是真心的,他的怒气也就消了。 凭她伶俐的口齿,她那冒失莽撞的庶妹这次注定要平白吃亏。 …… “小姐,您忍着点,咱们马上就快到家了。” 疾驰的马车内,冬雨正安慰着姜怀柔,“咱们回府之后马上擦药,您放心,肯定不会留疤的。” “怀柔,这瓶凝肤膏你拿着用。”坐在姜怀柔另一侧的三公主正从锦盒内掏出了一瓶药膏,递给了冬雨,“此膏药等伤口愈合结痂之后再用,对于消除伤痕有极好的效果。” “今日能得公主相救,已是我的荣幸。”姜怀柔趴在冬雨的膝盖上,说话有气无力,“这么好的膏药,让我怎么好意思收……” “本公主给你,你拿着就是了,不必推辞。”三公主望着姜怀柔背后的一道道血痕,秀眉轻蹙,“这个无痕,手劲也太大了!一点儿不晓得怜香惜玉。” 他那十几鞭下去,姜怀柔的背后裂开了皮,鲜血隔着几层衣裳渗透出来,若不快些处理,回头血液干涸跟衣裳黏在一起,上药时定会扯痛皮肉。 于是,三公主催促着车夫再快些行驶。 “小姐,您这次可真是吃大亏了,咱们回去之后一定得告诉老爷和大公子,让他们为你做主啊。这回您可千万别再给大小姐说情了。” 听着冬雨的话,三公主眉头拧得更紧,“这个姜乐妍着实可恶。身为家中长女,本该知晓礼仪,与姐妹融洽相处才是,她倒好,一天到晚兴风作浪,毫无道德可言,是该狠狠教训一顿!怀柔你放心,就算你父兄不重罚她,我也会替你出这口气的。” 第24章 大小姐睁眼说瞎话 听着三公主的话,姜怀柔面上浮现感动之色,“公主,您对我这样好,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您……” 三公主道:“本公主拿你当成朋友看待,你不需要如此见外。” 她欣赏姜怀柔的歌喉与诗才,姜怀柔曾在她画像上题的诗句也让她颇为心花怒放,如今她目睹姜怀柔遭受欺负,自然是要为其打抱不平的。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行驶到了尚书府外。 姜怀柔很快被抬进了卧房,姜家父子三人听见她受伤一事,连忙赶来。 他们来时,姜怀柔的房门关着,三公主正坐在屋外,喝着下人新沏的茶。 三人朝三公主行了礼,而后询问姜怀柔的状况。 “怀柔正在屋内上药,三位还需等候片刻,她的伤势不轻,恐怕十天八天都不能起身了。” 三公主说着,看向了姜垣,“姜大人,本公主原本是不该插手你们家务事的,可怀柔与我有几分交情,本公主实在不忍心看她吃亏,不得不多嘴两句,姜大人你对待长女,未免也太疏于管教了。” 姜垣面色微变,“莫非又是乐妍害怀柔受伤?” “是或不是,把姜大小姐叫来问一问不就清楚了吗?” “公主可知这不孝女如今在何处?” “应该是在福源居,或是福源居的附近。” 姜垣当即转头吩咐下人去找姜乐妍回来。 不多时,三公主身后的房门打开了,姜怀柔已经上好了药穿好衣裳,面色苍白地趴在床榻上。 父子三人见此,连忙走上前去。 “阿柔,感觉怎样了?” “阿柔,还疼吗?” “二姐姐,你还好吗?” 面对三人同一时间的关切询问,姜怀柔挤出一抹虚弱的笑意,“上了药,不那么痛了,今日多亏有公主搭救,否则……我只怕是半条命都要丢在福源居了。” 姜启轩见她说话费劲,转头看向了冬雨,“冬雨,你过来,把事情说清楚!” 冬雨走上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姜家父子听完,脸上皆浮现愤怒之色。 “真是岂有此理!” 姜垣尤其怒不可遏,只觉得薛离洛实在仗势欺人,他张口欲咒骂,却想起薛贵妃也是薛家人,在场的三公主与薛离洛是表亲,他不好骂得太难听,最终只能化为一句——岂有此理。 好在三公主跟柔儿有些交情,阻断了柔儿后面的刑罚,他不能在言语间得罪公主。 “安庆侯如今风头正盛,姜大人你是知道的,本公主建议你别去找他算账,毕竟怀柔确实误闯了他的地盘。要怪,就只能怪你的长女心思狡猾,是她把怀柔引到安庆侯门外的。” 听着三公主的话,姜垣心中对姜乐妍越发气愤不满。 “我定要好好教训这混账丫头!” “乐妍自然是要教训的,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白。”姜启轩提出了疑问,“樾世子为何还要跟阿妍私下会面,难不成心里还念着旧情吗?他这么做又置阿柔于何地呢?” “那人不是樾世子。”姜怀柔连忙出了声,“那人是假扮的,引我上钩的诱饵罢了,樾世子对我的情分我很清楚,若真的是他,他不会舍得让我受苦。” “这么说来,阿妍当真是阴险极了。”姜启轩面色沉冷,“她敢点菜送去二楼一号房,莫非是与安庆侯有交情?” 姜启轩所提的,也正是姜垣此刻的疑问。 就在众人猜测之际,有下人过来禀报,姜乐妍回府了。 “回来得正好,叫她滚过来!”姜垣冷声说着。 不一会儿,姜乐妍便出现了,众人见她神色冷静从容,竟是没有半点做了错事的心虚与慌张。 “父亲,听说您找我?” 姜乐妍朝姜垣说话时,余光瞥见了一旁的三公主和趴在床榻上的姜怀柔,面上浮现一丝诧异,“二妹这是怎么了?” 此话一出,不等姜垣变脸,三公主率先出声呵斥:“到了这一刻,你还装什么无辜?” “方才进门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三公主在场,还请公主息怒。”姜乐妍说着便行了礼,“参见公主。” 三公主冷哼了一声,“你身为姜家长女,不安分守己,净使些卑鄙手段欺压自家二妹,如今本公主要罚你,你认还是不认?” “公主此话何意?”姜乐妍面有不解,“我还疑惑着二妹为何趴在床上脸色苍白,您却说是我害了她?这其中恐怕有误会。” “大小姐这样睁眼说瞎话,就不觉得心中有愧吗!” 一旁的冬雨愤然道,“大小姐莫非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找人假扮樾世子,把二小姐引到了安庆侯的雅间外,使得她被安庆侯当成奸细打了,若不是三公主出手相救,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当着老爷和三公主的面,大小姐竟还要撒谎装糊涂!” “你一个婢女,怎么敢以这样的口气跟我讲话?” 姜乐妍冷眼看冬雨,“什么叫我装糊涂?我根本就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何时找人假扮樾世子?二妹被安庆侯打,与我又有何干?你莫名其妙地就把过错扣我头上,实在可恶!这么想替二妹出气,怎么不去找安庆后说理?” 冬雨被呛得面红耳赤,“大小姐怎么能否认自己做的一切?我们有证人!” 姜乐妍丝毫不慌,漠然问道:“哪个证人?叫过来与我对质!” “二小姐派出去的护卫,两次看见您与假世子会面,他亲耳听见您对掌柜的说,把您点的招牌菜送去二楼一号房。” “荒谬!”姜乐妍呵斥道,“我何时去过什么一号房?我的确是进了福源居,可我定下的雅间分明是七号房。你们编故事也要编得像样点,房间都能弄错,是缺心眼吗?” 她说着,转头望向姜垣,“父亲,您听出来了?她们无故派人跟踪我,这分明就是她们不对!她们不和我认错也就罢了,吃了亏还要怨到我头上,这不是无理取闹吗?眼下这么多人在场,女儿希望您能替我好好评评理。” 第25章 我与侯爷素无交情 姜垣本来对姜乐妍十分恼怒,但此刻见她一副理直气壮、毫不亏心的姿态,一时也难以下定论。 他身为家主,当着众多人的面不能失了公正。 怀柔的人说乐妍故意设下陷阱,引怀柔去一号房,可乐妍却说自己定的是七号房。两边人各执一词,那么在得到确切的结论前,他不能随意责罚长女。 “七号房?”三公主望着姜乐妍,面带狐疑之色,“你与掌柜的对话时,难道不是说的一号房?” “绝不是。” 姜乐妍迎视着三公主的目光,“公主是仗义热心之人,我若真的有错,被公主责罚也无话可说,但还请公主明鉴,我不曾提过一号房,一号房发生的事我并不知晓!我是否说了谎,去掌柜的那儿核实一下便知。” 三公主闻言,同姜垣提议道:“姜大人,看样子是得把两边的证人都叫来了,否则很难评定对错。” 她虽然与姜怀柔有几分交情,可姜乐妍的辩驳听起来也占了理,这让她心中对姜怀柔主仆二人的话产生了疑虑。 如果姜乐妍当时说的真是七号房,那么姜怀柔后边倒霉的事的确怪不到她头上了。 床榻上的姜怀柔听着三公主的话,暗自磨牙。 原以为讨好了三公主,三公主会给她撑腰,没想到被姜乐妍三言两语说得动摇了立场。 什么七号房,她才不信这种说辞! 可惜,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是她说了算的,话语权在父亲和三公主那儿。 若是姜乐妍证实了自己无辜,他们恐怕就不会帮着她了。 姜怀柔气极,却也不敢失态,只能虚弱地趴在床榻上,后背那一阵火辣辣的疼让她不敢轻易动弹。 很快,她派去跟踪姜乐妍的护卫被传唤了过来。 姜垣朝他道:“把你今日跟踪大小姐的经过说一遍。” 在众多审视的目光下,护卫不敢敷衍,连忙讲述了自己的所见所听,他的说辞与冬雨的说辞几乎是差不多的。 “小人跟着大小姐到了福源居后,看见大小姐去掌柜的那儿点菜,小人悄悄凑近了些,就听大小姐说把她点的那几道招牌菜送去二楼一号房……” “你听见的当真是一号房?”三公主打断他的话,紧盯着他的神情,“方才姜大小姐说是七号房,你仔细想想,你当时是否听错了?” 护卫闻言,不禁有些怔愣。 七号房?不对!他当时听见的分明就是一号房,这么重要的字眼怎么可能听错呢? “小的绝对不会听错!大小姐说的就是一,不是七,一和七我还是能分清的。” “事关重大,你最好想仔细了再回答。” 姜乐妍开口,语气冰凉,“或许当时的周围环境嘈杂,让你听岔了。你如今只要肯实话实说,我可以求父亲和公主饶恕你,可你若是执意要诬赖我,那么等福源居掌柜的过来,亲口确认我订的是七号房,你可就没有改口的机会了!” “小人当时……”护卫说话间,视线与姜乐妍交汇在一处,瞥见她眸底的冷光,心下不禁有些发怵。 大小姐从前那么温顺的一个人,如今眼神竟然这样犀利了。 不过就算她拿出气势来,应该也不顶什么用,老爷和公子们明显都更偏爱二小姐,连三公主都拿二小姐当朋友,他只要始终都站在二小姐这边,肯定吃不了亏。 于是他又有了底气,“小人没有诬赖大小姐,小人真的没听错!” “你非要这么说是?很好。”姜乐妍气笑了,“那我们就等掌柜的过来,听听他的说法。” 福源居离尚书府也算近,不到半个时辰,姜府下人便将掌柜的带来了。 “赵掌柜想必知道我们叫你来的用意。” 三公主的语气漫不经心,一双明眸却锐利地盯着赵掌柜的脸庞,“你来告诉我们,姜大小姐吩咐你去一号房送的菜是哪几道?你要如实回答,不得有任何欺瞒。” 姜乐妍见她摆出了气势来,心道一句,这话问得可真精明,如若赵掌柜是个胆小怯懦的人,恐怕不敢去纠正三公主的话,而是慌忙报菜名了。 可赵掌柜是何许人也,身处街道最繁华地段,开着最挣钱的酒楼,面对三公主的询问,先是施了个拱手礼,而后道:“回公主殿下,姜大小姐点的菜是芙蓉鸡丝、荷香翠玉卷、鸿运三仙盏,就这三样。不过,她是吩咐草民送去七号房,并非一号房,那一号房是二楼最宽敞的,如今专属于安庆侯,不曾换过其他客人。” “你说谎!”一旁的护卫当即反驳,“我明明听见大小姐是和你说把菜送去一号房!在尚书大人和公主殿下面前,你怎么敢混淆事实?” “你是何许人也?”掌柜的瞥了一眼护卫,“我是福源居掌柜,你能比我清楚吗?二楼雅间的价格高些,专门招待家底厚的贵客,许多雅间是有固定客人的,唯有七八九十号雅间的客人不固定,姜大小姐要的就是七号房,我记得清清楚楚,一号房是侯爷的地盘,谁敢跟侯爷争?” “你这……你这分明就是胡说!我没说大小姐与侯爷抢地盘,我的意思是大小姐给侯爷那间点了菜!” 护卫的话一出,便遭到了姜乐妍的反驳,“你才是胡说,我与侯爷素无交情,为何要给他点菜?我若想讨好侯爷,把他今天的开销全包了岂不是更恰当,送几道菜算什么意思?你编不出故事就别编了,不如直接承认自己耳朵有问题。” 护卫被呛得脸红脖子粗,碍于身份不敢顶撞姜乐妍,便只能指着赵掌柜,朝三公主道:“公主殿下明鉴,小的不敢骗您,定是掌柜的在说谎,掌柜的没准是收了大小姐的好处……” “休要血口喷人!”赵掌柜拉下了脸,“我不过是个本分的生意人,我何时招惹过你,让你这样冤枉我?尚书大人与公主若是不信我的话,送菜的伙计还能作证呢!” “伙计是你的手下,自然会向着你!” “难道你以为,你算是合格的证人吗?”姜乐妍冷嗤一声,“我与赵掌柜没交情,他来帮我作证,你说他被我收买,那么你是二妹的手下,这层主仆关系会让人质疑你话中的真实性,或许你为了给二妹出气才会来诬陷我,这也是人之常情。” 护卫被噎了一下,一时竟难以反驳。 姜垣听着只觉得头疼,两边同样理直气壮,倒真让人不好判断是谁在说谎了。 但他很快又想起一号关键人物,便问姜乐妍:“与你在小巷中见面的那名男子是谁?” 姜乐妍回过头看他,似是疑惑,“父亲是指何人?” “大小姐可别否认!您昨日与一名神似樾世子的男子在小巷中会面,那男子腰间还挂着与樾世子一样的虎形玉佩!” 护卫听姜垣提起那名神秘男子,仿佛抓住了胜利的机会般,连忙说道,“小的就是因为看到了你们会面,他还送了您符纸,这才回来给二小姐通风报信!您可真是高明,先是演了一出世子给您送护身符的戏码,又让他和您一前一后地进了福源居,只为了挑起二小姐的好奇心,将她引诱进您的陷阱里。” “歪曲事实,不知所云!分明是你认错了人,怎么有胆子怪到我头上?”姜乐妍冷着脸,低头从衣袖口袋内掏出了一个系着红色穗子的纸袋,“你所说的护身符,该不会是这个?我且让你看看这里边装的东西。” 第26章 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她说着,当众人的面拆开了纸袋,将纸袋里的粒状物体倒在了手心。 “那是个种子商人,这是我跟他买的药材种子!前些日子我院里的药田被端王妃铲去了一块,有些根没坏的种回去了,但仍有一些没保住,我想着再种一些,这药材是我拿来给父亲入酒用的。” 她将手心里的种子小心翼翼的倒回纸袋里,“这纸袋上面的穗子和护身符上的红绳分明就不一样,只怪你眼拙,竟分辨不出来。” 护卫脸都青了,“那他腰间的虎形玉佩……” 姜乐妍冷笑:“我要的是种子,谁注意他穿什么?那虎形玉佩是不是你编的都不知道!” “至于他为何与我一同出现在福源居,这我哪里知道?你也说了是一前一后,你要如何证明他跟我是约好的?七号房内分明只有我和银杉两人!你说话毫无实据,全凭空口白牙,简直可笑。” 姜乐妍的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怒,她转头询问赵掌柜,“戴着虎形玉佩的男子,掌柜的可有印象?” 赵掌柜摇了摇头,“玉佩就那么点大,谁去注意这个?那人还有什么别的特征吗?” 护卫此刻无从争辩,只能回答道:“那人穿着一身蔚蓝色的锦衣,是樾世子平日里喜欢的颜色和样式。他还戴着斗笠……” 他原本纠结着要不要说斗笠的事,若说了似乎显得他更蠢,脸都没看清只凭玉佩认人,可若是不说,便是欺瞒尚书大人与公主,两边都是错,前者只是蠢,后者却是以下犯上居心不良,权衡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好。 “戴着斗笠?也就是说,你在完全没有看清面容的情况下,便认定他是樾世子,然后着急忙慌地跑回来,给二妹传递了错误情报?” 正如护卫担忧那般,姜乐妍逮住了他这个纰漏,斥责道:“如此糊涂,简直是愚不可及!但凡你看清楚点,二妹都不至于如此倒霉。” “这么看来,怀柔挨打一事,最大的过错在你,你却企图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你们大小姐头上?”三公主出了声,语气沉冷,“你还真是胆子不小。” “公主息怒!您或许不知,樾世子身上那块虎形玉佩独一无二……” “你那眼睛就只盯着玉佩吗?”三公主声线冷厉,“樾世子那块独一无二,是因着成色、质地、触觉十分稀有上等,而不是单论形状!玉的形状铺子里都能做,你见着个形状差不多的就妄下定论,说你愚笨,你还敢否认?” 护卫顿时不敢再推卸责任,只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公主恕罪!小的不敢推卸责任给大小姐,小的只是没有反应过来!是小的愚蠢!不该只凭着衣着和玉佩识人!” “说起戴斗笠的男子,我是有点儿印象。”一旁的赵掌柜出声道,“二楼的贵客我几乎都记得,应该没有那位,他虽然也上了楼,但兴许是去的三楼或四楼,那两层的花销便宜许多。” 护卫早已哑口无言,满脑门都沁出了冷汗,该辩解的他都已经辩解了,这会儿被好几个人的冷眼盯着,他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免去责罚,无奈之下,他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姜怀柔。 姜怀柔压根懒得看他,只恨不得跳下床榻给他几脚。 这个蠢货……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姜乐妍和那赵掌柜一唱一和的,想来是一早就串通好了,赵掌柜经营着那么大的酒楼,肯定是只老狐狸,面对三公主他能毫不怯场,对比之下,自己这边的护卫简直就是人头猪脑。 可惜她无法证明姜乐妍收买了赵掌柜,事情进展到现在,三公主必定会觉得她是自讨苦吃,不来训她都算好的了,哪里还会替她做主收拾姜乐妍。 可气,太可气了。 姜乐妍见护卫已经词穷,连忙乘胜追击,“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否还要咬定你听见的是一号房?” 护卫见眼下的情形对自己十分不利,且赵掌柜那边还有未上场的证人,他若是还不改口,只怕会越描越黑,越难收场。 他终究只能顺应局势,懊恼地认错:“当时周围吵闹,小的大概是真听错了,一和七音色听着的确是有些接近,小的绝不是有心要污蔑大小姐!小的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犯了如此重大的失误……” “小的实在是太蠢了,小的不敢请求大小姐原谅,只求您看在小的在府里勤勤恳恳干了好几年的份上,对小的从轻发落!”他说着,朝姜乐妍的方向跪趴了下来。 姜垣冷着脸上去直接踢了他一脚,“废物!竟然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尚书府养你这样的人有何用?你害得小姐受苦,将你乱棍打死都不为过!” 护卫一听要将他乱棍打死,脸都吓得青白,“老爷饶命!小人知错了,小人绝不敢再犯!” “父息还请息怒。”姜乐妍如今占了理,便适时开口求情,“这人只是蠢而非坏,他既已知错,看在他过去勤恳的几年的份上,还是从轻发落。” “大姐说得是。”姜怀柔心下明白,她此次是奈何不了姜乐妍了,尽管很想暴打废物手下,但维持良好形象更重要,若不帮着求情,显得她没姜乐妍气量大。 “这人虽然蠢了些,却也是尽心在为我办事,他有错但不至于打死,您让他卷铺盖走人就是了。这事说来并不能全怪他,女儿自己也有错,是我太莽撞了。” 护卫如获大赦,连忙接着磕头,“多谢两位小姐不怪罪!小人愚蠢害得二小姐受罪,实在惭愧,二小姐您宅心仁厚,小人莫齿难忘!” “你走,别在父亲面前碍眼了。”姜怀柔长叹一声,“劳烦父亲和公主为我费心,今日之事,是我错怪姐姐了……” 她话音还未落,就听见屋外传来下人的声音,“二小姐,樾世子过来看您了!” 姜怀柔闻言,烦躁的心情有所缓和。 这人可算是来了!她一定要把今日所有的委屈说给他听! 上官樾跨进门槛时,正看到姜怀柔憔悴虚弱的面容,当即快步走上前。 “阿柔,我来迟了,伤势如何了?” “只是皮肉伤,不必担心。” 听着姜怀柔有气无力的话,上官樾更是心疼,余光瞥见姜乐妍的身影,他转眼看了过去,眸色冰冷。 第27章 你是否替乐妍做了伪证? “世子可别这么看着我。”姜乐妍语气淡漠,“方才你不在的时候,我已经解释清楚了,二妹受伤一事与我无关。” 上官樾有些不信,三公主却在一旁出了声,“此事的确有误会,错不在姜大小姐。堂兄既然来了,咱们其他人就出去,这屋子都快站不下了。” 她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其余的人也跟在后边出去了。 “一字之差,竟闹了这么一场乌龙。”三公主转头看向姜乐妍,“姜小姐,本公主起初对你说话有些过分,你莫见怪。” “公主言重了。”姜乐妍道,“公主为人仗义又明辨是非,是难得的真性情,我岂会心存怨怼?” 三公主闻言,面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你不见怪就好。” 说着,她忽然话锋一转,“本公主听樾世子说过,他与你从前很要好,还是定过亲的,但其实他一直拿你当成小妹看待,从怀柔出现之后,他才明白情为何物,他与你退婚,也是因为不想耗费彼此时间。” “本公主知道,这对你来说或许不太公平,可婚姻大事强求不得,他们既两情相悦,你成全他们也是放过了自己,你与怀柔终究是自家姐妹,实在不必针锋相对。” 听着三公主的话,姜乐妍只觉得好笑。 看样子,这位公主殿下仍然觉得她对上官樾心存念想,这才来劝说她死心。 公主显然是不知道,上官樾曾对她许诺过,要尽自己所能来守护她。他从前对她的呵护与体贴分明就是有情,如今却变成了——只拿她当小妹看。 只因他不敢承认他的移情别恋,便以‘只有亲情而无爱情’作为借口,来逃避他的喜新厌旧。 他还不如直接承认他变心,难道她会因此泼妇骂街、对他纠缠不休吗? 真是可笑。 虽然心中不悦,她依旧要给公主一个好脸色,“公主的意思我明白,我早就答应过父亲,不会再破怀樾世子与二妹的婚事。” 三公主与上官樾是堂兄妹,偏帮着自家堂兄也无可厚非了,她实在没有必要跟公主争辩。 风波已经平息,三公主不打算再停留,姜垣眼见着她要离去,连忙上前相送。 “今日之事,真是让公主看了一场笑话。” “姜大人哪里话,怀柔是本公主的朋友,看她倒霉我心中也怜惜,姜大人放心,你们府上的事,本公主是不会对外到处说的。” “多谢公主的体谅。” 赵掌柜也过来与姜乐妍告别,“姜小姐,我那儿还有生意要忙,我也告辞了。” “今日真是麻烦赵掌柜了。”姜乐妍面上浮现一丝歉意,“匆匆把您叫过来,没耽误了您的事情?” “倒也不耽误,反正酒楼里还有其他人看着,只是我那儿还有一些进货的名单尚未整理。” “那我这就叫人送您回福源居。”姜乐妍说着,转头吩咐下人送客。 几尺之外,姜启轩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中,眯起了眼儿。 姜乐妍目送赵掌柜离去之后,也不转头与兄弟二人说话,而是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姜启轩想了想,朝着府门的方向走去。 方才两边的证人辩论激烈,且话语权在父亲和三公主那儿,实在没他说话的份,如今事情看似平息了,他却依旧觉得没那么简单。 赵掌柜那样的生意人,想必是给钱就愿意办事,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当着公主的面未必就不敢撒谎。 如此想着,姜启轩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跟上了赵掌柜,在他即将登上马车前将他拦下,“掌柜的,能否借一步说话?” 赵掌柜虽有疑惑,还是应了他的要求,与他走到了府门外的石狮子边上。 姜启轩拆下了腰带上的玉饰递给赵掌柜,“您看这块玉如何?” 赵掌柜端详片刻,说道:“色泽莹润,是块好玉,不过鄙人开的是酒楼而不是当铺,公子问我这个做什么呢?” “赵掌柜若看得上此玉,收着便是。”姜启轩把玉往他面前又推了推,“不知此玉是否能买掌柜的一句真话?您今日是否替乐妍做了伪证,她给了您多少好处,价值比得上我这块玉吗?” 此话一出,赵掌柜当即沉下了脸,“姜公子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并未收姜大小姐任何好处!” “掌柜的先别急着否认,我向您询问真相,并不是要去父亲和三公主面前揭穿您,您不必担心自己会受到责罚,我只不过是想手上能多一个拿捏乐妍的把柄,让她以后不敢再去欺负怀柔,仅此而已。” “姜公子这话未免也太可笑了,鄙人再说一遍,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掺假!您给我这块玉,究竟是真的为了解除心中疑惑,还是纯粹想让我改口污蔑姜大小姐?” 面对赵掌柜的义愤填膺,姜启轩拧起了眉头,“我岂能污蔑自己的亲妹子?我不过就是心中有疑虑,这才来……” “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您还有什么疑虑?姜公子可别怪我多嘴,两个都是你的亲妹子,你身为兄长本该一视同仁,可你是如何做的?偏心二小姐,猜忌大小姐,实在有失公允!我与姜公子你没什么好说的了,告辞。” 赵掌柜重重冷哼了一声,而后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 留下姜启轩站在原地,脸色有些难看。 莫非真的是他想太多了? 赵掌柜方才的数落,让他心中极其不悦? 是他有失公允吗?分明就是阿妍攒下的过错太多,她若是没有一次次欺负阿柔,他又怎么会对她猜忌。 眼见赵掌柜搭乘马车离去,他也只能无奈地返回府内。 再说赵掌柜回到了福源居之后,第一时间便去后院询问伙计:“侯爷还在楼上吗?” “还在呢。”伙计说着,把声音压小了些,“掌柜的,这后边还需要咱们去作证吗?” “应该是用不着了,不过你们切记,无论任何人询问起姜大小姐的事,都要按照我教给你们的那样说,哪怕是问的人掏出了金银财宝来,也万万不可动摇,若因着一时贪心就违背了侯爷的意思,有命拿钱都没命花。” 嘱咐完伙计之后,赵掌柜便转身离开后院,上了二楼。 他来到了一号房外,敲了三下房门。 下一刻,房门打开了一些,露出了无痕的脸。 赵掌柜说道:“侯爷让我办的事情,已经办妥当了。” “进来说话。”雅间里侧,响起冰凉悠漫的嗓音。 第28章 我的确有负于你 赵掌柜走进了雅间内,将方才在姜家的经过讲述了一遍,也包括了他离开时被姜启轩询问一事。 薛离洛低垂着眼睫,淡淡道:“她在尚书府的待遇,果真是不怎么样。” 身为嫡长女,被一个庶女夺去了未婚夫婿也就罢了,与庶女发生争执,父兄竟都不站在她那一边,换做是谁都要觉得寒心。 赵掌柜道:“可不是么,那一屋子的人都是偏帮着姜二小姐的,好在姜大小姐这边占了理,他们也不能找她麻烦了,也多亏了侯爷您事先吩咐,我这才能和姜大小姐配合着把他们忽悠过去。” “即便本侯不吩咐你,她大概也会花银子收买你帮忙做伪证,给自己留条后路,本侯毕竟收了她的礼,给予一点回馈也是应当的,这件事你们务必要给她兜着,将来若是有人再查,也不准露馅。” “侯爷放心就是,您的吩咐我们何时懈怠过。” 赵掌柜说着,瞅了一眼桌子上的几坛酒,心中暗暗想着,也不知道这玉清酒,比起他福源居的雪芝酒如何。 薛离洛仿佛瞧出了他在想什么,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你们的雪芝酒,还是太难喝了。” 赵掌柜撇了撇嘴,“侯爷,雪芝酒虽然苦涩,可效果着实不错啊,这玉清酒固然可口,效果怎样还不知道呢。” 薛离洛望着身旁的玉清酒,不语。 姜乐妍说,睡前喝效果最好,他便等夜里再来试试。 …… “银杉,上次听你说,旺财家中还有个体弱的母亲?我等会儿整理一盒药材,你拿去送给他,告诉他,给他母亲每日夜里煎服一次,能补气血壮脾胃,另外再拿些银子给他。说不定下次还有事要请他帮忙。” 姜乐妍一边在药田里种植新的药材,一边跟身后的银杉吩咐着。 关于姜怀柔倒霉一事,旺财参与的成分很少,他只需要负责跑腿买东西,林玖假扮樾世子所需的锦衣和虎形玉佩的赝品,都是旺财悄悄去买的。 这府中巴结姜怀柔的人很多,但还是有人看不惯她,旺财作为一个打杂的仆人,出门在外压根没人盯着,叫他帮忙买东西最适合不过。 她说过,不会叫他白帮忙。 “小姐您还真大方,他肯定会乐得手舞足蹈。”银杉笑着应了一句,忽然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人过来,她看了过去,竟是上官樾。 “小姐,樾世子过来了!” 姜乐妍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而后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过来就过来呗,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多时,上官樾走到了药田边,面无表情地开口:“今日的事,我听阿柔说了。” “我在父亲和三公主面前已经解释过了。”姜乐妍看也不看他,“怎么,还要我和你再解释一遍吗?” 她语气冷硬,上官樾也拧起了眉头,“我希望这件事情与你真的无关,可我又觉得这里头巧合太多,我在想,以你的聪明,是否能够做到害了她却又不留把柄?乐妍,我知道,我的确有负于你,但阿柔……” “你们这些人可真有意思。”姜乐妍冷笑着打断他的话,“没有实际证据,一个比一个振振有词,你希望这件事情与我无关?那么我告诉你,如你所愿,确实与我无关!这回答你满意吗?” 上官樾被噎了一下,沉默片刻之后,他又说道:“无论是不是你,我希望你与她所有的恩怨到此为止,说到底,是我引起了你们之间的矛盾,我也有错。” 姜乐妍冷然一笑。 “世子别太自以为是了。你我自幼相识,十三四岁那会儿我情窦初开,对你这个一表人才又文武双全的未婚夫还算满意,我以为我了解你的人品,却不懂人心易变,你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一片赤诚的少年,我也不像曾经那样单纯懵懂,那点儿微末的情分没了就没了,今后你的姻缘、荣辱、前程,都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姜乐妍的语气没有多大起伏,却是字字坚毅。 上官樾怔住。 她说,今后他的一切都与她没有半分关系……按理说他听着这话应该觉得高兴,她能彻底放下他是好事,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并无喜悦,反而有些沉甸甸的。 而姜乐妍显然没打算再与他交谈,起身走向了不远处的卧房,银杉连忙跟了上去,只留上官樾一人在身后伫立。 …… 翌日。 薛离洛从床榻上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大亮。 他坐起了身,回想起昨夜睡前喝下了三杯玉清酒,喝完之后便熄了烛火躺下,似乎没多久就进入了睡眠。 那玉清酒可真是好东西。 洗漱过后,无痕便把早点送来了,薛离洛一边吃着早点,一边听无痕讲述姜家的事。 众人皆知,姜尚书娶过一妻一妾,娶的正妻是卫大将军府上的千金,娶妻那年他官居六品,在卫大将军看来不够格做卫家女婿,奈何卫小姐非他不嫁,他也向卫将军许诺了绝不纳妾,卫将军这才松口,同意了婚事。 成亲后,夫妇二人感情甚好,可卫小姐被诊断出体寒难以受孕,进门两年也不能生儿育女,为了延续姜家血脉,她只得亲自挑了个妾室给丈夫,妾室很快便诞下了一个长子,卫小姐无所出,便将这庶长子过继到自己名下成为嫡长子,由她来抚养,并取名启轩。 她原以为自己再没福气怀上孩子了,哪知长子五岁那年,她竟然有喜了,怀胎十月后顺利产下一个女婴,她为女儿起名乐妍,视若珍宝。 虽然有了自己的亲骨肉,但她也并不苛待长子,时隔几年,妾室柳姨娘又生下一子,因着孩子难产,柳姨娘落下了严重的病根,没多久便去世,此后三个孩子全归了正妻。 被同一个母亲悉心养育的孩子们,在府中没有尊卑之分,所有人都感慨着这位尚书夫人宅心仁厚,必定能有福报,岂料天妒红颜,她没能活到四十岁便去世了。 而她去世后不久,便冒出了一个流落在外的二小姐姜怀柔。 第29章 姜启轩讨酒 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姜尚书一直背着正室夫人在府外养着外室,且一养就是十七年,夫人在世时,他碍于曾经的承诺不敢把府外的那对母女接回来,夫人过世之后他便没了顾虑。 可他后来又对府里众人声称并未刻意背叛夫人,外边的情人是他多年前出了意外,失忆了那几个月娶的。 “姜尚书的那番解释,乍一听像是编的,可他当年确实是失踪了几个月,身为朝廷官员,他实在没理由不回皇城。所以他声称失忆了一段时间,倒也有几分可信度。” 无痕顿了顿,又道,“但是他说自己回来之后便与外面娶的女子断了联络,这听上去可不像真话。” “是真是假,并无人能证明。”薛离洛不紧不慢道,“反正那两个女子都过世了,无人能反驳他的说辞,当年他的正妻给予了他不少帮助,他始终不愿背上一个负心薄幸的名头,他能想到的,就是将一切归结于意外。” “若真是这样,他也未免太无耻了。”无痕嗤之以鼻。 一个靠着妻子平步青云的男人,对妻子背信弃义,又苛刻长女偏爱外室女,实在可笑。 嫡庶子女中,若都是脾气好的便能相安无事,可只要有一个心术不正,那就是鸡飞狗跳纷争不断。姜垣将庶女捧为掌上明珠,庶女便自然敢向嫡姐发起挑衅。 薛离洛开口,语带讥诮:“姜垣这老匹夫连自己的家事都管不好,在党争中又能有什么作为,能混到如今这地位只能说是运气不错。” 他原先看这个老匹夫不顺眼,是因着双方阵营对立,如今听了这厮的家事,只觉得这厮越发丑恶了。 另外他还考虑到了一点,若是姜乐妍哪天栽了,那他是不是就再也喝不到玉清酒了? 这玉清酒的效果丝毫不亚于福源居的雪芝酒,且口感与香醇度胜出许多。 他若是去问她要配方,以那个小妮子的狡猾,也不知愿不愿意给,即便给了,恐怕也不会给出完整的,毕竟酒是她酿的,她想怎么找理由推脱都行。 想到这,他朝无痕吩咐道:“去找个小瓶子,装一些玉清酒拿去福源居给掌柜的,看他们能不能酿出一样的来。” …… 临近十月中旬,天气越发清凉。 装潢雅致的房屋内,茶香缭绕。 姜乐妍正将一壶刚烧开的沸水倒入茶壶中,余光瞥见银杉一边捣药一边打哈欠,笑着问了一句:“怎么,昨夜没睡好吗?” “不是,奴婢明明睡了挺长时间的,许是现在气候凉了,一静下来就想打瞌睡。”银杉说着,晃了晃脑袋,继续干手里的活。 姜乐妍笑而不语,片刻之后,她将一壶刚沏好了的茶递给银杉,“来试试这个。” 银杉接过了茶,掀开茶盖,一阵清浅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倍感惬意。她低头抿了一口,随即目光微亮,“小姐,这是什么新茶?” “我将母亲早年钻研的醒神茶改了配方,将原本浓烈的茶香淡化,添了些果木香,喝着口感更好,也更提神。” “还真是……奴婢好像没那么困了!” “得了,就属你最会哄我开心,效果哪有那么立竿见影?最起码也得过一会儿。” 姜乐妍心中盘算着,等安庆侯那三坛玉清酒喝完,八成还会再来管她要,且以他的傲慢性子,必定是会付酒钱的,到那时,她便送几盒新茶给他尝尝。 那天在他的雅间内,她闻到的不只是玉清酒的香味,还有茶香,而他面前的桌子上也放着茶壶与茶盏,她心想,他大概也是个挺喜欢喝茶的人。 忽听屋外响起脚步声,下人的声音随之而来,“大小姐,大公子过来了。” 姜乐妍闻言,起身走向屋外,一打开门便看见了几步之外的姜启轩。 “大哥找我有什么事?” “父亲说,他书房里的玉清酒是你酿的。”姜启轩走上前来,询问道,“那酒,能否也给为兄两坛?” “怎么,大哥也有睡眠方面的困扰吗?”姜乐妍淡漠道,“不如先让我给你把把脉,没准只是小问题,扎两针就好了。” “不是……为兄睡得挺好,并不需要扎针。” 姜启轩顿了顿,道,“前些日子福源居的雪芝酒断货,好长时间都补不上货,且他们的配方是绝密,不肯外传的,李圣手因此十分困扰,你也知道,李圣手与我们交情不错,为兄也不忍见他烦恼,而你的玉清酒并不输给福源居的雪芝酒,所以……” “所以大哥是想借花献佛?”姜乐妍打断他的话,“大哥可知,这玉清酒的成本不低。” 姜启轩口中的李圣手,正是他与上官樾的朋友,此人据说年轻有为,不到而立之年便能担任太医院的院使,先前姜怀柔容貌受损,正是此人帮着医治,且治后不留疤痕。 她自己也是医者,她原本是有兴趣认识同样行医出色的人,可惜这个李圣手是上官樾与姜怀柔那边的人,这人对她八成不会有什么好印象,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浪费自己的玉清酒。 且这酒是姜启轩要拿去送的,对她可不会产生什么好处。姜启轩平时对她爱搭不理的,有事了才过来找她,他以为她如今是那么好说话的? “先前因着你和阿柔之间的矛盾,为兄对你说话是重了一些,可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你连这点忙都不愿意帮为兄吗?” 姜启轩见姜乐妍面色冷淡,心中有些不悦,但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他说话还是尽量放缓了语气,“这玉清酒的成本即便再高,花的也是咱们府里的银子,又不用你出去挣钱,你心疼成本做什么?” “这花的可不只是我的月银,还有我和银杉的精力与时间,莫非在大哥眼里这些东西都一文不值?” “那你想怎么样?你直说便是了。”姜启轩的语气有些不耐。 姜乐妍道:“从前母亲在时,我想花多少银子都是随我开心,如今母亲不在,我的待遇也被缩减了。” “这你可怪不得父亲。”姜启轩拧起眉头,“母亲在的时候,父亲自然不必担心咱们几个的开销,母亲不在,父亲自然要约束我们,不只是你,为兄也不能肆无忌惮地花钱。” “是吗?”姜乐妍悠悠道,“既然都被约束了,那为何二妹随手打赏下人都是赏金子而不是银子?冬雨头上那根金簪明晃晃的,穿得大红大紫,没点儿丫鬟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是个主子,不像银杉,我赏她一个镯子她都不戴,只会收在抽屉里,就怕被人说太招摇。” 姜启轩闻言,脸色微沉,“好端端的,怎么又说到阿柔身上去了,你难道不知阿柔认祖归宗前过的都是苦日子?如今她回来和咱们团聚,父亲一心想补偿她,给她待遇好一些也无可厚非,这你都要计较吗?” “那我这个长女的待遇就该比她差吗?她的开销比我多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姜乐妍冷笑,“我也不贪心,让父亲把我如今的月银再翻一倍,我相信大哥能给我办到,大哥总不能连我这点小忙都帮不上?如果你做不到,这玉清酒我也酿不出来。” “你——”姜启轩险些就要发火,可话到嘴边又想了想,姜乐妍态度如此强硬,若是斥责了她,恐怕更拿不到酒了。 他犯不着为了月银的事跟她争吵。 于是他按捺下火气,应道:“好,就依你,为兄去跟父亲说月银的事,玉清酒可以给我了?” 第30章 把酒卖给侯爷,岂不是更有利 “现在没有。”姜乐妍道,“大哥过几天再来。” 她才没那么好忽悠,姜启轩如今只是口头上应承了,能不能兑现都难说。 况且她也不能让人觉得,她酿玉清酒是多简单的事。 “什么?”姜启轩一脸不信,“你手上如今没有存货吗?” “此酒是我新研制出来的成果,给父亲试试味道罢了,难不成大哥觉得,我酿酒跟街上摊煎饼的一样简单,你一张口我就能马上拿出来给你?那你未免想多了。” 姜乐妍说着,便转身走回屋内,“大哥若是不信,就自己在这屋里搜一搜。” 姜启轩见她面色如常,不似说谎,只好问道:“具体要等几天?” “四五日。大哥回去慢慢等,答应我的事情可别忘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姜启轩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小姐,那位李圣手据说挺厉害的,您把玉清酒给他,他会不会把配方给琢磨出来?”银杉面上浮现一丝担忧。 小姐的酒这么好,她还真不希望别人能酿出来,尤其这人还是跟小姐没交情的。 “放心,不会的。”姜乐妍淡淡一笑,“你看福源居的雪芝酒,别家要是能把配方琢磨出来,早就开始抢生意了,哪会容许福源居一家独大?李圣手也是他家客人,虽然他医术很好,但人家的配方也不是那么好扒的,玉清酒同理,因配方复杂,先酿酒,后掺药,药材的分量也很讲究,是多一步少一步都不行的。” “那就好。”银杉呼出了一口气,“奴婢方才还在想,如果小姐以后要卖这玉清酒,想必会抢了福源居的生意?” “这你就不懂了,制作玉清酒的药材不好种,价格也不便宜,你家小姐我哪有那么多的本钱去跟人家抢生意?况且那福源居是侯爷罩着的,与其跟福源居争,把酒卖给侯爷岂不是更有利?” 只要安庆侯愿意长期买账,她何愁不能得利。 “小姐说得是,还是您聪明,不似奴婢目光短浅。” “别这么说,你以后跟着我也会学聪明的。” 姜乐妍笑了笑,低头喝着自己新研制的茶。 李圣手那边,只要姜启轩真能把她的月银翻倍,她自然会言而有信给出两坛,但也只会给这么一次而已。 下次他们若是再管她要,她便说没钱种药材,存货不多,酒全给了父亲,他们有本事就尽管去找父亲,且看他愿不愿意一次又一次掏给外人。 当他自己都面临着存货不多的情况时,他才不会那么好心呢,他若再来找她,她便接着管他要钱就是了。 这姜家如今还能呆就先呆着,等哪天真待不下去了,她便要带着银杉和她攒的钱另寻住处。 话说回来,前世她在万般无奈时,曾想过要投靠外公,可惜没能见着外公便死在客栈了。 她根本不清楚外公现在是什么样的想法,他与母亲僵持了多年,关系疏远,曾经更是放出狠话不让母亲回娘家,连母亲过世他都没有出现,只派了舅父过来哀悼,也不知是心里太怨恨还是真的不在意了。 虽然自己是他唯一的外孙女,但还是空有血脉关系而不亲近,她若是登门拜访,会不会被赶出来还真不好说…… 她如今也就只能借着与他的血缘关系,偶尔在姜启轩面前壮一壮气势罢了,毕竟他的名声拿来吓唬这些年轻公子还是挺管用的。 …… “二小姐,该用午膳了。” 这几日姜怀柔因着背后的伤势一直下不来床,闲着无趣,也只能躺在床上看话本或是哼着歌,而更让她难受的便是一日三餐都很清淡。 这会儿听见下人来送午膳,她便连忙吩咐冬雨道:“去看看中午的饭菜是什么。” 冬雨出门接过了饭菜,回到屋内,“小姐,是白粥,还有白菜和豆腐。” “怎么又是这些玩意儿?我这嘴里都快淡得没味了。”姜怀柔望着那两盘白菜豆腐,只觉得毫无食欲。 “小姐,厨房已经在变着花样了,昨天是青菜豆芽,前天是鸡蛋萝卜,李圣手说了,不能吃油腻的,连瘦肉都得少吃,每日最多喝一碗鱼汤,这也是为了您好。” 姜怀柔郁闷极了,却无可奈何。 作为一个肉食主义者,她看见这么多青菜就觉得心烦。 说来都怨姜乐妍,若不是姜乐妍给她挖了这么个坑,她何至于受这份罪?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姜怀柔道,“那丫头似乎比从前有心眼多了,换做从前都是她吃亏的份,怎么如今我却奈何不了她了……” 冬雨闻言,接过话道:“大小姐的确是比从前谨慎了许多。” “连你也这么觉得?看来她真是学精了。” “小姐,那她以后出门,咱们还要继续派人跟着她吗?要是再被她发现,她会不会又跑去老爷那边告状,说您对她不敬?” 姜怀柔沉吟片刻,道:“即便父亲偏爱我,他也不好次次都偏袒着我,否则府里人要议论他不公正。” 说着,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轻扬,“端王妃那边最近挺闲的?也该找点事情让她做了。” “小姐的意思是……” “午后你去一趟端王府,去的时候带上抽屉角落里的那个锦盒,那东西端王妃必定会喜欢的。” 第31章 她敢和野男人私会? “王妃,您吃点,这些日子您消瘦了不少,再这么下去身子可熬不住啊。” 端王妃望着婢女端来的菜肴,有些木然地拿起了筷子,随意吃了两口饭,而后忽然抬头询问婢女,“你说,锐儿什么时候能回来?” 婢女头皮一紧。 自从世子失踪之后,王妃总是失魂落魄的,无论是正在吃饭、走路、或是有时从睡梦中醒过来,都会朝身侧伺候的下人问一句,世子什么时候能回来。 “世子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回来的。” 婢女嘴上这么回答着,心中却觉得世子多半是回不来了。 世子失踪的头几天,有人觉得他或许是被绑匪给劫持了,可这么些天过去都没人来要赎金,时间越长,回来的希望自然也就越渺茫了。 端王妃耷拉着肩膀,整个人垂头丧气,她打心里不愿意承认上官锐凶多吉少。 忽的,有下人过来通报,“王妃,姜二小姐派人来给您送东西了。” 端王妃眼也不抬,“我没心情见她,你让她放下东西离开就是了。” 姜怀柔和上官锐之间的利益牵扯她是知道的,上官锐手下有三家店铺生意不大好,经过姜怀柔一番改造,竟得到了不少的盈利,而姜怀柔也提出,要其中一间胭脂铺子的五成利润作为回报。 只因那间铺子是收益最好的,用姜怀柔的话来说,女人的钱最好挣,尤其是贵女们的钱,同样效果的胭脂水粉,花点心思在包装盒上做得好看精致些,并且限制精美外壳的数量,美其名曰‘限量版’,便能俘获贵女们的心,从而多卖些银子。 而她所谓的‘限量版’,还要在店铺门前贴出告示,一旦卖完就不再返场。 事实证明,她的方法是挺有效的,那些限量版的胭脂,不过两三百盒,每次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卖完,有些客人来迟了没买到的,加钱提出让店铺再制作,姜怀柔一律叫伙计们回答做不了,说是限量版,没了就是没了,客人好一阵懊恼,其中部分人便会预付下一批限量款胭脂的定金,让伙计们提前留货。 对于这一点,端王妃还是挺佩服姜怀柔的。 姜怀柔对胭脂水粉似乎颇有研究,琢磨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新品,每回的新品都能卖得不错,且这丫头也挺识时务,不管是什么新品,都会派人先送来端王府,说是好东西要先孝敬王妃。 换做从前,姜怀柔送来的礼物她都会亲自打开看,可如今儿子失踪多日,她也没什么心思打扮了。 “王妃,姜小姐的婢女说,她来的目的不只是给您献礼物,还有些要紧的话跟您说。您要不要见见?” 端王妃闻言,漠然地接过话,“那就见见,你把她带过来。” 不多时,冬雨被仆人领到了端王妃面前。 端王妃问道:“你家小姐要你带什么话来?” “小姐说,这次的新品怕您不太会用,要奴婢亲自过来给您上妆。” “就为了这个?”端王妃拧起眉头,“世子失踪多日,本王妃一心担忧着他,哪还有闲心情打扮!” “小姐知道,王妃慈母之心,如今定是伤心落寞,可是王妃,请听我家小姐一句劝,如今咱们也不知道世子什么时候回来,您难道一直都要这样颓废着?您就不担心……” 冬雨说着,稍稍凑近端王妃,压低了声线道,“不担心王爷跑去找那些花枝招展的妾室吗?您一向保养极好,从前您的仪态是那些货色完全比不上的,您已经颓废多日,也该振作了,小姐说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他们以貌取人的本性是改不掉的,若世子一直不回来,王爷与其他妾室再生下儿子,您的地位恐怕要受到威胁。” 此话一出,端王妃瞳孔一紧。 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逃避现实,一直坚信着锐儿会回来,她怎么就忘了,王爷还有其他女人,侧妃肚子里的那个都不知是男是女,万一是个儿子……若是锐儿回不来,她再不振作,将来这王府继承权恐怕都要归了别人! “王妃,我家小姐和锐世子有几分交情,她是真心为您着想的。”冬雨叹气道,“小姐也盼着锐世子回来呢,毕竟他们是生意上的伙伴,小姐心里记挂您,这才让奴婢来劝您的,可惜她如今不能下榻行走,否则肯定亲自来了。” “不能下榻行走?她出什么事了吗?” “受了鞭伤,背后都是血痕。这事说来话长了,只怪跟踪大小姐的那个家伙太蠢,他明明看见了大小姐跟男子私会……” “你说什么!”端王妃冷着脸打断冬雨的话,“姜乐妍竟然在外面跟其他男子私会吗?她难道忘了,她跟锐儿还有婚约!她怎么敢?” “王妃切勿激动!此事我们还不能确认,都怪奴婢嘴快。” 冬雨连忙垂下头,“起因是我们院子里的人无意中看见大小姐和一名神秘男子有来往,可是又不敢凑近去看,他回来告诉了我家小姐,小姐便派了人跟踪大小姐,可那人太笨,被大小姐发现了,我家小姐还因此吃了亏,大小姐去老爷那告状,说我们跟踪她是对她大不敬……唉,在老爷面前我们确实是理亏,如今我们没证据也不敢乱说,也不敢让人继续去跟踪了……” 端王妃眉头拧得更紧。 锐儿只是失踪了,又不是死了!他和姜乐妍的婚约仍然有效。姜乐妍如果真的敢肆无忌惮地与其他男人暧昧不清,她绝对饶不了她! “你家小姐派人去跟踪,就不知道找个身手好点的吗?竟然还能被发现,真是糊涂。” 端王妃语气不屑,冬雨听着也只能叹气,“府上身手最好的护卫,都在老爷和大公子身边呢,毕竟他们是家中的顶梁柱,二小姐也不敢随意使唤。” 端王妃冷哼了一声,而后转头看下门外,“黑鹰。” 她的话音落下,便有一道黑色人影从门口掠了进来,那人速度很快,令冬雨有些惊叹。 她也是有功夫在身的,一眼就能看出这人身手比她不知高了多少。不愧是王妃身边的暗卫,看着可比小姐院子里的那些护卫靠谱多了。 “王妃有何吩咐?” “即日起,你去姜尚书府外给我盯着,只要是姜大小姐或者她的丫鬟出门,无论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见了什么人,你都要一一记下,若是她真的和野男人私会,你就把那男子当场扣下,逮回来给我发落。” 暗卫应了声是,转身退下。 “本王妃派出去的人,绝不会像你们的人那样蠢笨。” “是,王妃的暗卫,身手着实令人惊叹。” 冬雨说着,将带来的锦盒摆上了桌,“王妃,我们小姐这次给您送的是九色眼影盘,用这个上妆是相当好看的,就算您现在没心情,也让您身边的丫鬟学一下,没准哪天能用上呢。” 端王妃这一次没有拒绝,淡淡地应了一声,“回去告诉你们家小姐,本王妃谢谢她的好意。” 姜怀柔的劝说蛮有道理,也确确实实是在为她着想的。 比起姜乐妍,她更中意姜怀柔这样机灵体贴的女子做她的儿媳,可惜姜怀柔跟樾世子情投意合,况且这丫头庶女的身份不如姜乐妍体面,锐儿也说了,他对姜乐妍更感兴趣,她只好依着儿子的意思,去尚书府提了他跟姜乐妍的婚事。 她绝对不允许姜乐妍做出有伤锐儿颜面的事情来! …… “掌柜的,楼上七号房今日有客人吗?” 福源居内,姜乐妍询问着赵掌柜。 赵掌柜笑着答道:“这会儿没有客人,姜小姐是要上楼用饭吗?” “不错,还是上次那几道招牌菜,芙蓉鸡丝、荷香翠玉卷、鸿运三仙盏。” “姜小姐请先上楼坐着,伙计很快便来添茶水。” “有劳。” 姜乐妍领着银杉上了楼,去了七号雅间。 踏进雅间的那一刻,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在门口环顾了一下左右,确认无人靠近,这才蹲下身,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药瓶,撒了些粉末在地上抹匀。 银杉不禁疑惑,“小姐这是在干什么?”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先别问,等走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第32章 月圆之夜,是侯爷受罪的时候 姜乐妍说着便站起了身,同银杉小声说道:“这以后出门可得多留个心眼了,等会儿咱们用饭的时候,任何要紧的事情都不能提,就随便唠嗑一些家常,知道了吗?” 银杉见她正儿八经的模样,连忙点头,“奴婢知道了。” 姜乐妍关上了房门,与银杉来到桌边坐下。 没过多久,茶水和菜肴都送上来了,主仆二人一边吃,一边聊些琐碎的事情。 吃饱喝足之后,姜乐妍起身道:“这招牌菜味道可真是好,尤其是这个荷香翠玉卷,下次过来咱们接着点。” “小姐,咱们接下来还要去什么地方吗?” “没什么别的事了,回府。” 主仆二人朝雅间外走去,银杉打开了房门,正准备踏出去,却被姜乐妍抓住了胳膊。 银杉不解地回过头看她。 姜乐妍垂眸道:“咱们今天又被跟踪了。” 银杉一脸讶异,“啊?” “你看地上。” 银杉低头一看,地上有一块区域爬着一些蚂蚁,而那些蚂蚁环绕的形状,看上去竟像是一双脚印。 “咱们进来的时候,我不是在门外撒了一些粉末吗?这种粉末香甜,能够引诱蚂蚁,且粉末带有些许黏性,如果只是轻轻踏过,不会留在鞋底,可要是踩在上面停留了较长时间,走的时候鞋底便会把粉末给带走,蚂蚁会绕过空旷的地方,便会留下脚印的形状了。” 听着姜乐妍的解释,银杉的眉头都拧了起来。 跟踪之人肯定是在她们的雅间外偷听了许久,直到小姐说要离开了,那人才赶紧先撤一步。 而且那人现在极有可能还没离开福源居,等她们出去,说不定他还要再跟上。 “先离开这儿。”姜乐妍说道,“不管是谁,顶多也就是在我出门的时候能跟着我,他进不了我的院子,等回到了咱们自己的住处,咱们还是自由的。” 主仆二人离开福源居,坐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上,银杉有些气恼道:“该不会又是二小姐派出来的人?她还有完没完了。” 姜乐妍道:“她的嫌疑的确是挺大的。吃一堑长一智,上次那件事情已经让她挨了教训,这次她要是再派人跟踪,肯定会派更机灵的人,不会再轻易被咱们揪出来了。” “那可如何是好?咱们以后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监视了吗?” “不着急。”相较于银杉的烦恼,姜乐妍倒是很镇定,“想抓我的把柄,没这么容易。” …… 是夜,圆月高悬,安庆侯府内一片沉静。 琉璃瓦下的墙头砌成了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有清冷的风从半敞着的窗户里灌入,吹拂着床榻边墨色的幔帐。 薛离洛身着中衣,正盘腿坐于榻上运功调理内息。 无痕站在几尺之外守着,忽然察觉到了脖颈有些冷意,他连忙走到窗台边把窗户关紧,而后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家主子。 每到月中那一轮明月最圆时,就是侯爷受罪的时候。 他见薛离洛的额头上沁出了冷汗,心中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紧张了起来。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薛离洛的脖颈处逐渐显现出五六道如红线般的纹路,那纹路由浅变深,一直蔓延到他的下颌与耳根处,衬得他本就白皙的肌肤越发苍白,在明黄色的火光照耀下,既艳丽又透着几分诡异。 无痕身为他的心腹,见惯了自然不会觉得稀奇,若是被外人看见他这副模样,只怕会吓得六神无主,以为见了鬼怪。 随着脖颈处的红线变深,薛离洛的脸色也由最初的平静转变为隐忍,之后更是拧紧了眉头。 无痕在一旁忧心忡忡,大气也不敢喘。 他知道侯爷此刻必定很难熬,而他也不能上前去打扰,他能做的便是守在一旁。 除他之外,这间屋子周围亦有十名身手最好的暗卫把守着,以防止有歹人靠近对侯爷不利。 良久之后,薛离洛脖颈处的红线由深变浅,直到褪去,他也睁开了眼,由打坐改为侧坐靠着床壁。 无痕也跟着松了口气,连忙走上前关切地询问道:“侯爷……” “酒。”薛离洛开口,语气不似平日那样清冷,而是透着几分疲惫,“玉清酒。” 无痕回过神来,连忙走到桌边揭开了玉清酒的封口,倒上了一杯端到薛离洛的身旁。 薛离洛接过酒杯端至唇边一饮而尽,而后朝无痕再次递了过去,无痕便继续给他满上一杯。 一连三杯下腹,薛离洛的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眉头却舒展了许多。 第33章 明晃晃的银针,扎进他颈间 静坐片刻之后,他侧过头朝无痕说道:“本侯觉得好多了,有他们在外边守着就行,你回去歇着。” 无痕闻言,先是诧异,随即有些欣喜,“侯爷,这玉清酒如此有效吗?我先前还以为它只是有利于您的睡眠。” “它不只是助眠。”薛离洛应道,“治头疼也比雪芝酒更胜一筹。” 旁人只知他睡眠不好,偶尔头疼,朝野上下有此类毛病的人多了去了,实在不稀奇。可外人不知的是,每到月中的月圆夜,他身上奇毒发作,需要自己运功调息,期间不宜受到干扰,且每回都头痛难忍,无法得到根治。 在得到玉清酒之前,福源居的雪芝酒是于他最有利的,平日里用于助眠,头疼发作时饮用几杯,不到半个时辰就能缓解。 今夜毒发,如往常一样头痛难忍,他便想试试姜乐妍送的玉清酒是否对缓解头痛也有效,若效果不好便换回雪芝酒。 而令他意外的是,这玉清酒竟比雪芝酒的见效更快。 他本就不喜欢雪芝酒苦中带酸的味道,从前是因为需要它才能忍受,如今有了这玉清酒,他以后大概是再也不用喝那苦酒了。 说来,还真得感谢姜家那个丫头了。 “没想到,这姜家小姐有如此好本事。”无痕赞叹着,忽然便有了个主意,“侯爷,咱们要不把她找来,叫她酿个百八十坛的。” “只怕是没那么容易。”薛离洛不紧不慢道,“莫要小瞧了那丫头的心思,这三坛酒是她作为谢礼赠予本侯的,她大概也料到了本侯会满意,虽然她嘴上说着今后还愿意再酿给本侯,但你觉得,她会任凭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而不提条件吗?” 无痕闻言,觉得甚是有理,“侯爷说的是,属下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侯爷素来赏罚分明,对待有利于他的人从不吝啬,但他相当厌烦得寸进尺的人,若是那女子敢提出太过分的请求,必然是会被侯爷反过来要挟,到那时候,她不想酿也得酿。 不管怎么说,今后他是不用担心侯爷再被头痛困扰了。 “姜小姐说,此酒每日饮用不宜超过十小杯,侯爷方才只喝了三杯,是否需要再饮用几杯?让您更好入睡。” “嗯。”薛离洛应着,将手中的酒杯朝无痕的方向递了递。 …… 午间的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叶,在地上洒落了成片斑驳的碎影。 “阿柔,可不能再睡了,都晌午了,快起来把药给喝了。” 雅致的室内,上官樾端着药碗坐在床沿处,推了推裹在被子里的人。 姜怀柔睁开惺忪的睡眼,见到上官樾的那一刻勾起了唇,“樾哥哥喂我喝。” “好。”上官樾眼底泛起温柔,将她缓缓扶起,在她的背部和床壁间垫了个柔软的枕头,等她靠好了之后,把碗里的药一勺一勺喂给她喝。 “关于你受伤一事,我会想法子给你出气的。” 姜怀柔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赞同,“你可别胡来,那安庆侯不好惹,连公主都要对他礼让三分的,公主送了我除疤的膏药,我再养一阵子伤就能好了,你不准为了我去做冒险的事。” 她虽然记恨薛离洛,可她并非没有自知之明,如今惹不起那神经病总躲得起,在她正式成为世子妃之前,她可不想招惹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我自然不会明着找他算账。”上官樾道,“你无需担心我。” “我哪能不担心?你若是算计他被他发现了,他铁定找你麻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樾哥哥你听我的,最近不要行动,就算有机会报复他,也万万不能亲自出马!” 见姜怀柔板着脸,上官樾只好妥协,“我答应你就是了。你总是这么体贴,分明自己受了委屈,还要一心替我着想,只怪我能耐不够大……” “不准自我否定!你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你只要记得你对我的承诺,我便心满意足了。” “我自然记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只娶你做正妻,绝不纳妾。” 姜怀柔闻言,满意地笑了。 两人一同吃了午饭后,上官樾便离开了姜怀柔的院子,他是准备要回王府去的,哪知没走出几步,就被人给叫住。 “世子请留步。” 上官樾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身一看,姜乐妍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淡漠地望着他。 她眸光冰凉,再联想到她如今都是称呼他世子,而不再是表哥,他不禁暗自叹息——她与他,竟然已经如此疏离了。 曾经他想过,即便和她没法做恋人,她也是他的表妹,他依旧会待她好。 可惜她变了太多,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善解人意、温和谦雅的姑娘了。 他走到她身前,维持了三尺以上的距离,“何事?” “世子应该记得我说过,你和二妹的事情,与我再无任何关系。我想,你是很希望我不来打扰你们的对?那么为了公平起见,你们是不是也应该尊重一下我?” 姜乐妍说到此处,冷冷一笑,“她受伤一事不是已经翻篇了吗,你们为何还要派人跟踪我,你们是跟踪我跟上瘾了是?我身上究竟有什么是值得你们探究的,你们不如直接来问我,弄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有什么意思?” “你又被人跟踪了?”上官樾有些诧异,“我不曾做过这样的事,阿柔应该也不至于,她说过以后要与你互不相犯。” 姜乐妍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丝情绪,此刻心中已确定,跟踪之人与上官樾大概没关系。 但这并不影响她利用他。 “不至于吗?她能做得出第一次,自然也能做得出第二次,不管怎么说我都是她姐姐,我不允许我的言行举止受她监视,这是在冒犯我。” 上官樾眉头轻拧,“你怎能确定是阿柔派的人?” “除了她,我想不到还能有谁。只怪我逮不住那个家伙,否则二妹肯定没法抵赖。” “我去逮他。”上官樾道,“我相信阿柔不会做这么没分寸的事情,许是你得罪了别人。” 姜乐妍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姜启轩和上官樾是年轻才俊中功夫较好的,而上官樾的身手比姜启轩更胜一筹。 有他出马,她便能抓到那个鬼祟的跟踪者了。 唯有尽快解决那人,她才能给安庆侯送第二次酒。 “那就有劳世子了。” …… 一晃眼到了傍晚时分,蔚蓝的天空中云霞沉沉。 “小姐,我们来这儿做什么呀?” 清冷的巷子内,银杉跟在姜乐妍身后好奇地询问着。 姜乐妍应道:“来找人,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主仆二人又走了一小段路,姜乐妍在一处破旧的民宅外停了下来,而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等主仆二人都进了民宅后,一道敏捷的黑影迅速落在了宅子外。 他谨记着端王妃的吩咐,无论姜乐妍主仆二人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都要一一记下,晚些回去汇报。 他朝里边看了看,正准备踏入,忽然听见耳畔风声一紧,似是有人逼近,他心下一惊,本能地要避开,对方出手却很快,他在还手之余,也看见了对方的脸。 樾世子? 他心道一句不妙。 他的速度显然是比上官樾慢上一点的,眼见着上官樾抬腿踢来,他无奈之下只能退进民宅内,而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双脚落地之时,竟踩到了一堆圆滚滚的东西,让他瞬间失衡! 上官樾乘胜追击,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上使他整个人跌倒,他这才看清了那些让他跌倒的东西。 一堆的黄豆。 此刻意识到中计显然来不及了,上官樾已经俯身扣住了他的肩膀,坐在井边的姜乐妍见此,便毫无顾忌的走上前来,扬起手,将一根明晃晃的银针扎进他的颈间! 第34章 弃我去者,我再也不稀罕了 脖颈处传来细微的刺痛感,令黑鹰拧起了眉头,他仍然想挣扎,上官樾却狠狠地摁着他不松开,冷声道:“谁派你来跟踪姜小姐的?” 黑鹰压根无暇顾及身后的问话,只因他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不一会儿,便耷拉下脑袋昏迷了过去。 “多谢世子相助。”姜乐妍站在一旁说道,“我在扎他的银针上抹了些迷药,如今他对我没什么威胁了,一会儿我把他捆起来审问就好,您可以回去了。” 上官樾有些不解,“方才我已经制住他了,你为何不直接审问?你不是怀疑此人是阿柔派来的吗?” “应该不是二妹,他不是我们尚书府的人。”姜乐妍说着,摘下男人腰上的短刀。 “世子应该识得这种腰刀?看似短小不起眼,却很适合近身打斗,这人虽然穿着简朴,但这把腰刀可称不上简朴,刀鞘的皮质是上等货,还有你看,他手腕上套着的黑色镯子,粗而宽,我若是没猜错,这应该是手镯刀,内藏锋利的刀片。” 姜乐妍一边说着,一边研究男人手上的那只镯子,她很快摸索到了镯子里侧的暗扣,将整只镯子解了下来,推出了藏在镯子里的利刃。 “这种冷兵器,寻常大户人家的护卫用不来,从这人配备的兵器来看,他应该是军营出身且训练有素,这两样兵器的制作都很精良,可见此人混得不差,八成是主子身边的高等暗卫。” 听着姜乐妍的分析,上官樾不免惊讶,“你怎么会认得这些兵器?” 他这表妹自幼学琴棋书画和医理,压根没碰过刀枪棍棒,按理说她应该不懂兵器,可她竟识得手镯刀这种暗器。 “母亲出生将门,她自幼就想习武,奈何她患有心疾,且她不光是体格弱,资质也不足,所以外公不让她练武,她只好学医,可她依旧对那些兵书很感兴趣,她看过的书我也看过,我认得三四十种冷兵器。” 上官樾道:“原来如此。” 他忽然发现,他还真是不太了解她。 她从前与他关系好的时候,都不曾和他说过这些。 “方才世子和他打斗,他虽然落了下风,但出手还是很利索的,如果不是咱们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用黄豆让他摔倒,他应该还能与你再打上好一会儿。像这样高等的暗卫,二妹身边哪里有?父亲身边的恐怕都及不上,倒是你们这些皇亲身边,可能不缺这样的人。” 姜乐妍此话一出,上官樾顿时有些不悦,“你该不会是又要怀疑到我头上了?这人若是我派来监视你的,我哪能帮着你来逮他。” “世子可别曲解了我的意思,我只是说,他的主子兴许也是皇亲,反正不是二妹,你就当我这次误解了二妹,这人我要自己审问,世子你就不必多管了。” 上官樾原本还挺好奇这暗卫的主子是谁,奈何这人被姜乐妍给扎晕了,姜乐妍又不让他过问,他若是再探究下去,仿佛显得他爱管她的闲事。 “既然如此,那表妹你自己处理。” 他漠然地说着,便转身离开,走出几步之后又顿住了身子,给姜乐妍留下了一句提醒,“此人的确功夫不弱,谨慎起见,别用普通的细绳捆他,最好是用铁链,或是再给他下点什么药,要确保他丧失反抗能力。” “多谢提醒。” 眼见着上官樾走远了,银杉出声道:“小姐,樾世子还是关心你的,你一说被人跟踪,他便来帮你抓人,他走时叮嘱你的那几句,都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怎么,你是想要劝我与他重修旧好吗?” “奴婢只是觉得太遗憾了,你们从前分明也挺要好,若不是二小姐从中作梗,世子不会与你产生隔阂,小姐你当真甘心把樾世子拱手让人?” 银杉说着,有些气愤,“都怪二小姐那个不要脸的……” “虽然我对姜怀柔厌恶至极,但此事还真不能全怨她。” 姜乐妍打断银杉的话,“你觉得遗憾是吗?我倒不觉得,姜怀柔才与他相识半年便能使他移情别恋,可见他压根就不是意志坚定的人,他若始终都信我,别人又怎么会钻了空子?如今他只不过是帮了我一个忙,你就开始念着他的好,有没有点儿出息?” 银杉闻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认错道,“小姐,我知错了,您若是不喜欢樾世子,奴婢以后再也不提了!” “我也不是怪你,毕竟他从前对我好,你都看在眼里。”姜乐妍叹了口气,“可他真的不值得,不值得我为他耗费心神,我若是再去和姜怀柔抢他,那分明就是作践自己,弃我去者,我再也不会稀罕了。” “像如今这样生疏就挺好的,我利用他的时候,也无需背负任何愧疚。” 银杉点了点头,“是,我明白小姐的意思了。” “好了,先把这个家伙捆起来,趁着如今没人跟踪,正好可以去给安庆侯送酒了。” 第35章 把配方写下来,你只管开价 “侯爷,您中午都没怎么吃东西,眼下天色快暗了,该用晚膳了。” 宽敞的侯府大堂内,薛离洛听着无痕的提醒,轻抬了一下眼皮,将手里的奏折朝桌上一扔,“方才通政司那边送过来的,你看看。” 无痕闻言,便拿过来看,才看了几行便发出一声嗤笑。 果然,又是弹劾侯爷的折子。 他又看了看其他几份,内容大差不差,无非就是指责侯爷行事狂妄,德行有失,目无尊长云云。 起因便是前几日侯爷的马车与太子太傅的马车在街道拐角处有了碰撞,两边的护卫发生了口角,那吕太傅作为太子的老师,在朝中也相当神气,多数官员不敢轻易得罪。 两车相撞,吕太傅许是受了惊吓,掀开帘子后得知对面的人是侯爷,便义正言辞地斥责了起来:“在这繁华街道上行驶马车,怎可如此横冲直撞!万一伤着了无辜百姓呢?侯爷行事当真越发没分寸了!” 侯府护卫一听,当即就不乐意了,“大人请慎言!分明是你们速度过快!怎么反咬一口?我们侯府行驶马车从未出过意外,若不是刚才我及时拉开马头,只怕两车会撞得更加厉害!” “你一个小小护卫,怎么敢在老夫面前如此大呼小叫!” 听对面先是满口仁义道德,后又搬出了官威,侯爷连马车帘子都懒得掀,只朝护卫吩咐道:“本侯平时怎么教导你们的?不要与上了年纪的人争辩,人家仗着年纪大,回头闪个腰崴个脚都赖你头上,你何不大方一点,扔锭银子过去当医药费得了,咱们侯府又不差这点儿。” “侯爷说得是。” 护卫也不管对面的吕太傅是什么脸色,从荷包里掏了一锭银子,准确地扔到了他脚边,“对不住您老了,我们侯爷还要赶路,告辞。” 吕太傅气得七窍生烟,却只能看着侯府的马车离去。 “这帮文臣真是愚蠢透顶,闲得发慌。”无痕放下了折子,“还是通政司的人机灵,没把这些无聊的东西交上去。” 想也知道,吕太傅后来定是把这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拥戴他的那些文官替他打抱不平,便在折子里批判侯爷,可他们却忘了,奏折是统一由通政司递到皇帝面前,通政司的人可精着,他们会筛选出无聊琐碎的折子,给皇帝节约时间。 批评安庆侯,自然属于无意义的内容。 无痕叫来了仆人,吩咐道:“把这些折子拿去烧了,另外,把这些人的名字记下来,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说完,他转眼看向薛离洛,“侯爷,厨房给您炖了乌鸡汤,端上来给您趁热喝?” 他话音才落下,便有一名守卫前来通报,“侯爷,福源居的赵掌柜派人来传话,问您是否有空过去一趟?他说,有人带了您爱喝的酒。” 薛离洛闻言,自然是领会了其中的意思。 雪芝酒侯府可不缺,赵掌柜所指的自然是玉清酒,在福源居等他的人,必定是姜家那个丫头。 “备马车。”薛离洛吩咐道,“正好本侯还未用饭,去福源居吃。” …… “今日来面见侯爷,除了给您带来玉清酒之外,还带了几盒我自制的茶,请侯爷赏脸品一品。” “坐。” 得了薛离洛的允许,姜乐妍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薛离洛瞅了一眼她带来的食盒,与上次一样,里头依然摆着三坛酒。 这酒坛子实在不大,一坛顶多只能喝上几天。 “为何又只有三坛?”薛离洛的语气漫不经心,“你大可多带一些过来,本侯还能白拿你的不成?一坛要价多少,你直说便是。” “侯爷可别觉得我小气,不是我不愿意多带,制作这酒的药材实在昂贵,我如今都快要种不起了,我知道侯爷您不是计较银子的人,可您上次也没付我定金啊。” 姜乐妍一边说着,一边将茶盒里的茶叶缓缓拨到茶壶中,而后注入了刚烧沸的水。 很快便有清浅的茶香便从壶口中散发出来,浮动在空气中。 “你上回也没提定金的事。”薛离洛面无波澜地望着她,“你如今在姜家,日子竟然过得如此拮据吗?” “家母在世的时候,我从来不必担忧自己的开销问题,而如今我们兄妹几人的花销都被父亲约束着,我不知其他人够不够花,反正我是不太够的。” 姜乐妍说话间已经倒上了两杯茶,她晓得薛离洛谨慎,便拿起自己那杯先喝下一口。 “侯爷,您也尝尝。” 薛离洛将茶端到面前,饮下一口,顿觉得此茶不一般。 齿间生香,余味无穷。 姜家这丫头不仅酿酒的本事好,制茶竟然也很有一手。 “这茶叶并不像玉清酒那么稀奇,存货我还有很多,侯爷要是喜欢,下回多送您一些。” 薛离洛听着她的话,并未表态,只淡淡说道:“既然你缺银子,不如和本侯做个交易。” 姜乐妍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果然,他下一句话就是—— “把玉清酒的配方写下来,你只管开价。” “这是母亲留下的配方,我绝不卖。”姜乐妍语气坚定,“侯爷就算是把金山银山搬来,我也不卖。” 对于她的回答,薛离洛并不意外,“看来你想要的不只是银子,本侯不喜欢拐弯抹角,把你的条件说出来。” “我的确有求于侯爷,但这玉清酒的配方是万万不能给的,不过我可以向侯爷保证,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上,这玉清酒我就能一直给您提供。” “有求于本侯,却还不愿给出配方?”薛离洛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有些冰凉,“因着你酿酒的手艺好,本侯对你已是格外宽容,但你也最好别来挑战本侯的耐心,这配方你是写,还是不写?” 第36章 赌他不跟她计较 姜乐妍与他四目相对,能够看清他眸子里的冷意,她知道他已经处于发怒的边缘,若说她丝毫都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可她却依然迎接他的视线,丝毫不躲闪。 她知道,薛离洛不喜欢有人忤逆他,但同时她也知道,他欣赏有胆色的人。 初遇的时候,他对她有杀心,如果不是关键时刻她表明了立场,并且参与了行凶,她早就连骨灰都飘没了。之后她又利用他对付了姜怀柔,再送出了玉清酒安抚他,他明知道她是借了他的手,还是原谅了她,甚至吩咐赵掌柜帮她圆谎。 他想杀她比捏死蚂蚁都容易,他之所以不跟她计较,想来是因为她的‘胆大’。 既然如此,何不再赌一把,赌他这一次还能不跟她计较。 “我不写,还请侯爷谅解。” 她已经酝酿好了言辞,在他冷如冰霜的目光下开口,“我不写配方,不是因为我想得寸进尺,我也并不觉得这玉清酒能够使您高看我几分,相反,我恰恰是因为太有自知之明,才要拒绝您的提议。” “因着这酒,我在侯爷眼中姑且算得上是一个有点儿价值的人,若是没有这酒,我就什么都不是了,一旦我写下了配方,那么我仅存的这点儿价值被抹杀,侯爷从此不会再关心我是死是活,可若我就是不写,那您是不是就得管我的死活了?这玉清酒的配方,我相信您的人是扒不出来的,若哪天您那边真有人能扒出来,那就算我倒霉。” 姜乐妍说到此处,长叹了一口气,“自母亲离开,二妹进府之后,我在姜家的地位一落千丈,父亲和兄弟都与我离心,还给我定下了一桩可笑的婚事,没有任何人顾虑我的心情,我的反抗也显得微不足道,我不能明着得罪父兄,私底下我总该想想办法。侯爷说让我尽管开价,可我就算从您这得到了一大笔钱又能如何?我依旧无法摆脱父亲的掌控,我的婚事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一个与权贵结交的筹码。” “我时常在想,若是我哪天意外失踪,或是死了,会不会有人记着我,或是替我讨公道?从前或许无人在意,但今后或许有了,我如果在将来的某一天里死得不明不白,侯爷想必会气愤着,是哪个混账东西害您从此喝不到玉清酒,一怒之下杀了那人泄愤,也算是替我报仇了。” “我所求不多,只希望将来有一天,再也无人能掌控我、约束我,只希望那些欺负我、企图对我不利的人都下场凄凉,万劫不复,仅此而已。当然这些是要我自己去争取的,侯爷只需偶尔伸以援手,我便感激不尽了,有朝一日,我定会将玉清酒的配方献给您,但现在肯定不行,我就指望靠这点儿价值壮大自己呢,您让我写配方,实在是为难我。” 说完,姜乐妍垂下了眼,等待着薛离洛的回应。 其实她也设想过,薛离洛可能不吃这套,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无痕拿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强逼着她写配方。 即便真的到了那一步,也只不过是他们恐吓她的手段而已,她依旧可以选择与他们继续僵持下去。 除非他们狠到对她施以酷刑,但她认为,不至于发展到那一步。 一来她不是哪家的奸细,二来她也没有要挟薛离洛什么,她只不过是拒绝与他交易而已,他虽狠辣,也并非毫不讲理的人。 空气中一片寂静,她没有再抬头看薛离洛的表情,片刻之后,她听见他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说这些,不过就是想求本侯庇佑你,你又怎知你写下了配方之后,本侯就不会再理你死活了?” 薛离洛认为自己一向言而有信,若眼前这个丫头只是想求一个靠山,对他来说没什么难的。 “不是我信不过侯爷,只是我曾经被最信任的人背弃过,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口头上的承诺都算不得数,只有实际行动才算数,侯爷若是将来能多帮我几回,我也就能确定,您是言出必行之人了。” 薛离洛冷哼了一声,“下次再带酒,可别又是三坛,至少也得二三十坛,你想要本侯言出必行,你自己也得拿出诚意才是。” 姜乐妍听着这话,心中彻底安定了下来,再次看向薛离洛时,唇角浮现一抹感激的笑意,“多谢侯爷体谅,下次我一定多带些酒来,话说回来,今日这茶您喝着可还满意?” “还凑活。”薛离洛声线淡漠,“下回可以多带些。” 姜乐妍应道:“好,我记下了。” 薛离洛瞅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无痕,“把酒钱给她。” 无痕应了一声是,转头看姜乐妍,“不知姜小姐买药材,需要花多少银子?” 不等姜乐妍回答,薛离洛的声音便传入耳中,“你身上带了多少钱,都给她就是,省得她回去算了发现又不够,连酒都酿不出来。” 无痕闻言,便没再多说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银票递给姜乐妍。 姜乐妍接过来一看,眼底不禁亮了亮。 每张银票是一百两的面额,手上这一叠至少也有八九张。 她买一整年的药材种子都花不了这些钱。 不过这话她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她转头朝薛离洛道:“谢过侯爷了,其实用不上这么多,我打算在这条街的繁华地段开一间药材铺子,当然了,这事不会对外宣传,我的人与侯爷的人知道就行了,今后您若是有什么需要我效力的地方,便派人去那里传话,我自然会接收到消息的。” 薛离洛闻言,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姜乐妍起身告辞离去。 直到走出福源居,跟在她身后的银杉呼出了一口气,“小姐,你刚才还真是好大胆,我在一旁听着都要吓死了,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你看见侯爷方才的眼神了吗?冷冰冰的,我差点以为他下一刻就要叫护卫拔剑了。” “放心,他不会的。”姜乐妍笑了笑道,“侯爷只是习惯了旁人什么都顺着他,但凡有不顺着他的,他就想发脾气,可如果你有理有据,态度恭谨的同时不露怯懦,他还真未必会跟你计较。” 第37章 功夫再高,也怕迷药 “不管怎样,我还是很敬佩小姐的勇气。”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马车行驶了大约一刻钟后,在一处巷口外停了下来,二人下了车,走向巷子深处那间破旧的民宅。 傍晚时逮住的那名跟踪者正关在里边,二人见到他时,他依旧是昏迷状态。 此处路段较为冷清,加上天色渐黑,这会儿巷子里没什么人走动,二人便合力将昏迷的男子扶出巷子,架上了马车。 …… “黑鹰?” 城南郊外的木屋前,林柒与林玖望着马车上昏迷的男子,齐齐面露惊诧。 端王妃身边的高等暗卫黑鹰,竟然也落在小姐手里了。 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头,“还真是你们端王府的人。” “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通过这人身上精良的暗器配制,猜想他大概是皇家暗卫,姜怀柔手下没有这样的人,但她可以找外援,而与她有来往的,除了晋王府便是端王府了。猜归猜,还是无法确定,我这才把他带过来给你们认认脸。” 她前世死于上官锐手中的时候,姜怀柔过来落井下石,听那两人的对话明显有交情,如今上官锐不在了,姜怀柔竟求到了端王妃的协助。 “他是端王妃手下的人。” “他的功夫在我们二人之上,小姐是怎么逮住他的?” 两人望着姜乐妍,惊讶之余又觉得有些佩服。 这姜小姐也就是外表看着斯文无害,实际上阴招还真不少,让人防不胜防。 “功夫再高,也怕迷药。”姜乐妍笑了笑,“你们当初中了我的迷香烛,不也是无力反抗吗?” “小姐说得是,那您打算如何处置黑鹰?也要将他收为手下吗?” 林柒才说完,林玖便接过的话,“黑鹰只怕不是好收服的,他比我们还早进端王府,一直效忠于端王妃,我们只是受王府雇佣的明卫,这黑鹰可是死士啊,他与我们不一样。” 姜乐妍垂眸思索。 死士……那就不太好办了。 死士与寻常护卫大有不同,利益根本无法撼动他们,他们是敢于为了主子而直面死亡的。 如果无法策反黑鹰,那就不能放他回去,可若是不放他回去,端王妃一定会再派出新的跟踪者,简直没完没了。 “这家伙是孑然一身吗?他还有没有在世的亲人?”姜乐妍询问二人道。 “有是有,但小姐的手只怕是伸不到那么长。他还有个妹妹在奴隶营,他们兄妹二人本是叛臣晟王的护卫,晟王伏诛后,皇帝下令,亲近者赐死,护卫及家仆都罚入奴隶营,那地方不是人待的,三餐都吃不饱,每天只允许睡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都要干活,一直熬到死为止,寻常人熬不了几年。” “黑鹰的运气好,刚进去没几天就因机缘巧合救了端王妃,端王妃便去跟皇后娘娘开了口,免去黑鹰的奴籍,让他去端王府当差,不过他这功劳无法惠及他的妹妹,那姑娘还是只能留在奴隶营里。您看他脸上这道疤,原本是象征着奴籍的刺字,离开奴隶营之后才洗掉的。” 听完林柒的讲述,姜乐妍接过话,“原来如此,倒也是个可怜人。” 她思索着,端王妃当初应该是有能力把他妹妹也捞出来的?之所以留他妹妹在奴隶营,是为了制约他,让他心有牵挂,不敢轻易背弃主子。 端王妃或许承诺过他,只要他忠心耿耿,便让他的妹妹在奴隶营好过一点。 若想要黑鹰倒戈,就得把他妹妹捞出来。而她如今自然是没这个能耐,她所认识的人当中,有这个能耐的,除了端王妃恐怕就是安庆侯了。 不过侯爷那边,她今天不肯写玉清酒的配方,险些就惹恼了他,他没跟她计较已是难得,她怎么好意思开口叫他去奴隶营给她捞人。这事……估计要等他哪天心情好了才能跟他提。 “银杉,把马车往回赶,我把他弄醒和他谈谈。” 马车再次行驶起来,姜乐妍检查了一下黑鹰身上的铁链,确认没有松动,这才取出了身上的针包,把他给扎醒了。 “嘶——”黑鹰一睁开眼,正看见姜乐妍手上的针,顿时沉下脸,目光里带着警惕与冰冷。 “黑鹰是?咱们谈谈。”姜乐妍收起了针,语气平和,“我知道,你也只是听命于人而已,你跟踪我这事我也不跟你计较,但我希望从今以后,你去跟端王妃汇报我的行动时,尽量挑一些无聊琐碎的事跟她说,你得让她觉得,我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姜乐妍说到这,淡淡一笑,“当然了,作为回报,我会想办法把你妹妹从奴隶营里捞出来的,我听说她身手也挺好的?这不巧了吗,我身边缺个打手,她要是愿意跟着我,我肯定不亏待她。” 虽然现在这么说有些吹牛了,但这的确是她的真实想法,银杉虽然贴心,但毕竟手无缚鸡之力,她需要一个能打的,至少能把冬雨那死丫头摁在地上打的那种。 姜家没有值得她信任的人,奴隶营里的还更好些,吃惯了苦头的人,会容易感激他人给予的温暖。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黑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色更加阴沉了,“你想利用我妹妹,来要挟我背叛端王妃?” “说背叛未免难听了,我又没叫你对付她,只是叫你回去撒谎而已。我知道,你感激端王妃当初把你带出奴隶营,可这事的前提是你也救了她,实际上你不欠她什么。当然了,你效忠她也是合情合理的,可你的亲妹子不还在受苦吗?你可曾求过端王妃,让她免去你妹妹的奴籍?我猜你是求过的,可她没有答应。” “我们毕竟做过叛臣的手下,按照律令,该在奴隶营煎熬到死。我一人的功劳不足以免去两个人的刑罚,我能出来,还是王妃去求了皇后娘娘的,王妃承诺过我,效忠她满十年,我妹妹便能出来,这期间我若殉职,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妹妹提前出来。” 黑鹰面无表情道,“即便现在我效忠她才三年,我妹妹也能比其他人每顿多吃些饭,每天多睡一个时辰。你想让我违背端王妃,这绝不可能!大不了你杀了我,我也算殉职了,我妹妹照样能离开奴隶营。” 第38章 所以,你没有与野男人私会? 姜乐妍望着他坚毅的面庞,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这家伙,真是单纯好骗。 “殉职?你若是为了护端王妃而死,那自然算是殉职,可你若死在我的手上,倒像是你无能,这应该算办事不力。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我若是你,我就尽力活着,活着才能团聚。” 姜乐妍顿了顿,道,“尊贵如端王妃,与皇后家族交好,从奴隶营里捞个女奴,竟然还需要‘想尽一切办法’?这样的言辞,分明是敷衍。” “住口!”黑鹰沉声道,“我才不会信你这些挑拨之词。” “你可以不信我,但总要想想你那位还在受苦的妹妹。她还要在奴隶营里待七年,七年啊,多么漫长的时限。” 端王妃分明就能救出那姑娘,却不愿意救,即便黑鹰已经效忠了她三年,她依旧任凭他的妹妹在奴隶营里煎熬。只因对她而言,下人的性命轻如蝼蚁。 姜乐妍心道,若换作是自己,绝不会对手下人的苦难无动于衷。 “我都难以想象,她一个人在奴隶营里有多么难熬,她大概会常常劝说自己,再坚持坚持,日复一日,总有一天能跟你团聚。” 姜乐妍垂下眼帘,语气里似乎透着些许无奈,“你们兄妹二人的感情倒真是让我羡慕,你甚至不介意用殉职来换取她的自由。我大哥要是能有你一半的好,我都知足了。” 黑鹰见她失落的情绪来得如此突然,不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听她话里的意思,她的兄长似乎不合格。 “奴隶营那种地方不是人待的,就算你妹妹在里边能吃饱,每日不断劳作也是受不了的。黑鹰,你看这样如何?你我今日就算交个朋友,我不伤你,你在端王妃那边掩护我,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你给我半年时间,半年之内,我想法子把你妹妹捞出来。” “半年?”黑鹰的眼底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有些狐疑地望着姜乐妍,“你有这能耐吗?” 在过去的日子里,他求过端王妃几回,希望能让妹妹提前出来,端王妃只说,从奴隶营捞人不易,要他做好份内之事,切勿得寸进尺。 分别三年,他每年只能去看望妹妹一回,上次见面,她依旧苍白瘦削,但她身上的伤痕少了许多,正如端王妃所言,她几乎不怎么挨打了。 为了给妹妹争取更好的待遇,他从来不敢触怒端王妃,他常常感慨着,时间要是能再快一些就好了。 眼下这姜家小姐却跟他说,半年之内帮他把妹妹捞出来。 七年的时间缩短为半年,这很难让人不动容。 “你怎知我就办不到呢?就以半年为期,半年内,你帮我稳住端王妃,别让她来找我的麻烦,半年之后,如果我还不能把你妹妹从奴隶营里捞出来,你大可找机会暗杀我。” 黑鹰沉默了片刻,而后应了下来,“好,我可以答应你,挑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和王妃汇报,但仅此而已,你不要指望我做任何对王妃不利的事。” “那是自然。” “还有……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黑鹰的语气略有迟疑,仿佛是在酝酿着言辞,片刻后才说道,“我才盯了你两天,还不知道你是跟哪个野男人私会,能断就尽早断了,别再和那个人相见了,否则迟早要败露。如果哪天王妃从其他人嘴里听见你的事,那倒霉的可就不只是你了,我也会被你牵连。” “和野男人私会?”姜乐妍额头上的筋都跳动了一下,“我什么时候与野男人私会了?” 她也就只和薛离洛见过面,而且还是趁着黑鹰昏迷的情况下见的,黑鹰绝不可能知道她与薛离洛之间有联络,那么他口中的野男人……究竟是谁? “你二妹派丫鬟来给王妃送礼,和王妃说,她们院子里的人亲眼看见你与神秘男子在小巷里见面,王妃对此很气愤,你是世子的未婚妻,她不容许你与外男私会。所以只要你离开姜家,我就必须得跟踪你,一旦我见到那个与你私会的神秘男子,我便要把他当场逮下,交回去给王妃发落。” 姜乐妍闻言,冷嗤一声,“好一个姜怀柔!颠倒黑白的能力真让我开了眼。她这是迫不及待要报她受鞭伤的仇呢。” 黑鹰听着她的语气,不禁问道:“所以你没有和野男人私会?” “当然没有!”姜乐妍没好气地应了一句,随即问道,“姜怀柔给王妃送的什么礼?你可知王妃为何对她那么信任?” 她必须想法子,瓦解端王府与姜怀柔的交情。 “姜二小姐时常给王妃送礼,送的几乎都是胭脂水粉一类,她送的那些与市面上的大有不同,每回王妃见了都挺满意,且她能说会道,能把王妃哄得开心。” 黑鹰顿了顿,道,“王妃心里是更中意姜二小姐做世子妃的,但世子看上的是你,王妃难免觉得有些遗憾。” 姜乐妍闻言,心下冷笑:那姜怀柔又不瞎不傻的,能中意上官锐吗?如上官锐那样的畜生,也就只有端王妃拿他当宝。 她问黑鹰道:“姜怀柔与世子的交情是从何而来?” “世子欣赏她做生意的能力,世子手下有几家生意不好的铺子是被她救活的,尤其是芳菲阁。这铺子从门可罗雀到客似云来,只花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我先前听王妃和世子聊过,这家铺子的管理权就在你二妹手上,卖什么货,以及定价多少都是由她一人做主的,她最近好像在卖什么‘限量版’的胭脂,又给铺子挣了不少。” “限量版?”姜乐妍听到这个新鲜词汇,眸底划过一缕思索。 她发现姜怀柔的嘴里总是能蹦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词。这是否与她前世所说的‘穿越’有关? 第39章 毁了姜怀柔的园子 “芳菲阁……若不是黑鹰透露,我还真不知这家铺子竟然是上官锐与姜怀柔合作的产业。” 姜乐妍望着一丈开外的那家胭脂铺子,放下了马车窗帘,“银杉,上官锐手下的这些掌柜可能会认得我,咱们就不必进去了,你找个人去帮我买点儿他们铺子里最近的新品。” 这家铺子近几个月挺有名气。听闻他们的胭脂水粉不光是在外的精美壳子上费了许多心思,就连胭脂的颜色和种类也比别家更丰富多彩。 她平日里妆容较为简单,闺房内的胭脂水粉还有许多没用完的,因此,当黑鹰告诉她,最近贵女们都在追逐一种名为“眼影盘”的东西时,她有些好奇了。 那是姜怀柔想出来的新品,她凭着满脑子独特的奇思妙想,使得店铺盈利更多,因此得到了上官锐的欣赏,能从这芳菲阁的利润中抽五成。 姜怀柔是实打实地为端王府带来了利益的,也难怪端王妃会帮着她。 姜乐妍坐在马车上等了好一会儿,银杉带着一小篮东西回来了。 “小姐,这些就是他们最近的新品了,那什么限量版的九色眼影盘卖光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四宫格的。” 银杉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了一个约摸手指粗细的管状物体,“这个唇膏有点儿稀奇,里边装的竟然是口脂,还可以旋出来,奴婢也是头一次见这种东西,这根是橘红色,看着还亮闪闪的,据说是最近卖得最好的锦鲤色……” 姜乐妍接过银杉手中的唇膏,拿到鼻翼前闻了闻。 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它的原料里一定有鲜花。 她又打开了四格眼影盘,分别是浅白、浅橘、棕色与褐色这四种颜色,闻着同样有淡香,那浅白色的看上去莹光透亮,像是加了珍珠粉。 “不得不说,她还真是挺有本事的。”姜乐妍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悠悠开口,“走,先回去。” 回到住处之后,姜乐妍便让银杉端来了清水,接着把刚才买的胭脂水粉全打开了。 银杉对此感到疑惑,“小姐要做什么?” “我想试试看,这些东西是否存在缺陷。” 良久之后—— “果然,水粉霜易脱妆,沾点水就花了,不过它确实涂着好看,肌肤看起来相当水灵,只是这东西下雨天万万不能用,一旦淋了雨,整张脸都要成花猫,大热天也不能用,得挑气候凉爽的晴天用。” “这眼影盘就和水粉霜正好相反了,它涂上之后十分牢靠,哪怕沾了水也不会影响光泽,但它也未免太过牢靠了,用他家的卸妆水,要反复搓许多次,搓得肌肤都有些发疼了才能搓下来。” “这管状口脂,目前倒是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水粉霜和眼影盘是看着缺陷最明显的,但依旧不影响它们的生意,可见女客们对美丽的追求有多执着,只要这些东西能让她们容光焕发,即使用着不方便,她们也乐意买账。 眼前这些胭脂水粉,每样东西的价钱都比别家贵了好几倍,可见这芳菲阁的利润有多高,尤其是那些被称为‘限量版’的货,更是贵得有些离谱。 他家生意越好,姜怀柔能挣到的银子也就越多。难怪她平时花钱那般随意。 “这些东西有缺陷……那么小姐是否有能力改良?”耳畔响起银杉的问话。 姜乐妍笑了笑,“如果我能得到它们的配方,倒是可以试一试。” 银杉闻言,面上浮现一丝雀跃,“咱们是不是可以和二小姐抢生意去了?小姐改良后的东西肯定比他们的强。” “我现在考虑的倒不是这个。”姜乐妍挑了一下眉头,“抢生意这种事,还是需要不少时间的,咱们的药铺都还没开起来呢,人手也还没找齐,想要针对姜怀柔,眼下有个最快的法子。” 姜乐妍说着,拿起了桌子上的口脂,“这东西要用大量的鲜花,姜怀柔想必会包一个园子,或者是一块花田来专门种花,咱们尚书府位于城南,那地方应该不会太远。” “小姐这么一提,我忽然想起来了。”银杉说道,“之前二小姐过生辰的时候,我听到厨房里的人议论,说是大公子送了二小姐好大一个园子作为生辰礼物,他们当天上午还去看了那个园子,特别宽敞气派,满园飘香。” “如此张扬……”姜乐妍冷然一笑,“也好,越张扬,就越容易打听到那块地方在哪儿。” “小姐的意思是?” “先打听到园子的位置,剩下的事情交给林柒他们。” …… 深秋的风夹杂着小雨,淅淅沥沥。 雅致的室内,冬雨见屋外的雨水打湿了窗台,便走过去关紧了窗户。 “小姐,前几天卖的那个限量版眼影盘,好多女客问,能不能再卖一次?掌柜的说,从前都是按照您的意思拒绝她们,但这次呼声实在是太高了,所以他想破例一次,您看……” 冬雨一边说着,一边将刚煎好的药递给姜怀柔。 “不能破例,这是规矩。” 姜怀柔不假思索道,“你可知,那些有钱的客人们买限量版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开心,她们享受的就是‘我有,但别人没有’的优越感,如果把限量版返场,那些富婆肯定不乐意,她们每期的限量版都是提前付钱的,我怎么能为了普通客人,得罪她们这些摇钱树?掌柜的真是眼皮子浅。” 姜怀柔冷哼一声,接过冬雨递来的药。 “是,奴婢回头就让人把您的原话转告给他。” 冬雨的话音才落下,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小姐,出事了出事了!” 姜怀柔正喝着药,被这大嗓门惊得险些呛到。 冬雨拧起了眉头,转身去看,便见来人跑得跌跌撞撞,一副火烧眉毛的模样。 “大公子送给您的园子,不知怎么了,满园的红蓝花和胭脂花都枯死了!满地都是发黑了的花瓣,就跟被火烧了似的,可这园子明明就没着火过啊!” “你说什么!”姜怀柔难以置信地坐起了身,却不慎牵扯到了背后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顿时吃痛。 “真的是太邪门了。”前来通报的下人喃喃道,“这会不会是天灾啊……” 姜怀柔的脸色无比阴沉。 满园子的花都枯了?听着简直匪夷所思…… 那些花对她来说至关重要,没了它们,芳菲阁所有的口脂都得断货,不光是口脂,还有那些以鲜花为原料的水粉和蔻丹,都无法制作了。 她不信鬼神,那绝对不是天灾,是人为! 第40章 侯爷说,把鞭子甩他们脸上 “小姐,您别激动,背后这些伤口还没好全呢。” “毁我的园子就是断我财路!敢这么做的人……会不会是姜乐妍?她最见不得我好!” 姜怀柔气得咬牙切齿,却要顾虑着背后的伤,不敢有太大幅度的动作,只能缓缓靠回到软枕上。 冬雨接过话,“大小姐应该不知道芳菲阁是您管着的?知道这事的人也没几个,大公子和樾世子应当是不会告诉她的。” “就算她不知我和芳菲阁的关系,她也极有可能是嫉妒大哥对我好,这才要毁了大哥给我的礼物,大哥送我园子的事又不是秘密,大伙都知道。” “小姐私下这么想没问题,但对外可不能这么说,毕竟咱们没凭没据的。小姐别忘了,您背后受伤这事,就是因为咱们证据不足,连三公主和老爷都不帮着咱们,他们都以为大小姐是无辜的。” “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这事必须得查清楚才行,只是我现在不方便下床,不能亲自去查,你把大哥给我叫来。” 冬雨起身离开,不一会儿就把姜启轩领来了。 姜怀柔见姜启轩出现,眼眶有些湿润,“大哥,你知不知道,你送给我的园子……” “为兄在来的路上就听冬雨说了,你别着急。” “那是你送我的生辰之礼!我怎能不着急?我回府后的第一个生辰,是我这十七年来过得最开心的,我头一次有了全家团圆的感觉,大哥送的礼物我尤其喜欢,可如今……” 见姜怀柔越说越难过,姜启轩连忙安抚道,“好了阿柔,别伤心了,为兄下次再送你一个更大的园子就是了。这次的事情应该是人为,我今日正好空闲,我去给你查一查究竟怎么回事。” “好,那就有劳大哥了。” 眼见姜启轩离开,姜怀柔又吩咐冬雨道,“端王妃不是派了一个厉害的暗卫去盯着姜乐妍吗?你上端王府问问,姜乐妍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举止,她出门都跟谁接触过?毁掉园子这事,她自己做不成,肯定是雇别人去做。” “是。” 姜启轩离开姜怀柔的住处之后,便一路前往被毁的园子。 他进园子时,上官樾正站在一棵大树底下,命令下人收拾满院残败的枯枝烂花。 姜启轩走上前去,“表兄也得到消息了?来得比我还早。” 这园子离晋王府也就一小段路,每日打扫园子的下人是直接从晋王府那边过来的,也难怪上官樾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我半个时辰前就知道此事了,过来的时候,这园子里没剩一棵好树。” 上官樾望着眼前惨不忍睹的一株株枯树,眉头紧锁,“昨日还是落英缤纷,一夜之间就成了这样,办这事的人也真是够缺德的,我都不敢想象阿柔会有多着急。” “这满园的红蓝花和胭脂花,是芳菲阁做口脂的重要材料,要是没了这些花,芳菲阁接下来的生意便堪忧了,咱们还是赶紧让人去打听一下,别处哪里有大量种植这些花的。”姜启轩提议道。 “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要是地方太远,还不能买太多,运回来的路上难免会有破损,阿柔说过,花摘下来太久不处理就不新鲜,最好是晒干了再运回来。” 听上官樾提到晒干,姜启轩瞅了一眼天气,不禁苦恼,“最近雨水多,都没见到几个晴天,园子在这样的时节被毁,补救都麻烦。真是可恶……一旦被我知道干这事的人是谁,看我怎么收拾他!” 芳菲阁的生意太好,这也算是影响了其他胭脂铺子的利益,所以那些卖胭脂水粉的商人便很有嫌疑了。 “这些枝干黑成这样,真像是被烧的,可这园子昨夜确实没着火……” 上官樾说话间,捡起地上的一根枯枝仔细观察,他隐约闻到一股怪味,便又凑近闻了闻,而这一凑近,放大的刺鼻气味让他整个眉头都拧了起来。 “好难闻的气味,被烧绝不是这种味道。”上官樾沉声道,“这应该是一种药水。” “药水?那咱们肯定是判断不出来了,得找李圣手来琢磨。” 上官樾想了想,道:“也好。” 其实他原本想说,乐妍也精通医理,或许会知道这药水是什么。可他转念一想,这园子是启轩送给阿柔的,那么毁掉园子的嫌疑人就不只是那些胭脂商人,乐妍多少也沾点儿嫌疑。 怀疑归怀疑,无凭无据,他不能无端前去质问她。 偌大的园子一夜之间被毁,有人忧愁,亦有人看热闹—— “诶,你们听说了吗,晋王府斜对面的那个大园子,一夜之间全枯死了,之前路过的时候瞅了一眼,里面特别漂亮,现在所有的树都成了光杆子,真邪门啊。” “我也听说了,乍一看像是被火烧了,但实际上又没着火,真是见鬼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真是可惜了那些漂亮的花,这得亏多少钱啊……” “那园子好像是姜尚书家二小姐的。” 众人身后,一辆华丽的马车从街道上缓缓驶过。 薛离洛原本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听见马车外的闲聊,缓缓睁开了眼。 姜家二小姐的园子,一夜之间,满园枯败? 能干出这种事的人……恐怕只有她了? “晋王府离这不远?”薛离洛状若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一旁的无痕闻言,掀开了马车窗帘,“的确不远,前边拐一下大概就能到了。” “方才百姓的议论你听到了?一会儿马车经过那个破园子的时候,你说一声,本侯还挺好奇里边现在什么样。” “是。”无痕应道,“难得侯爷也想凑热闹。” 马车行驶片刻之后,无痕又出了声,“侯爷,前边就要到了。” 薛离洛朝车窗外看了一眼,正看见上官樾和姜启轩从园子里走出来。 这两人对姜怀柔倒真是好,园子一出事,他们立马便过来查。 姜乐妍那丫头,应该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不过,一想到她如今在姜府的待遇,即便姜怀柔没有证据,也极有可能引导着园子外面那两个家伙查到姜乐妍身上。 毕竟被偏爱的那一个,说话总是更有人信。 “无痕。”薛离洛开口,声线清凉而漫不经心,“你去驾车,等会儿从园子外那两个家伙身旁经过时,把手里策马的鞭子甩他们身上。” 无痕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应了声是,钻出马车便去顶替了原来车夫的位置。 再说上官樾和姜启轩,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说话,忽听身后有马车疾驰的声音逼近,上官樾回过头,便见一辆豪华马车横冲而来! 驾车的人甩着长鞭,在经过他们身旁时竟像是没看见他们,那鞭子朝着他们的脸就呼啸而来。 “小心!” 上官樾反应极快地撤开一步,却还是不慎被抽到了肩膀,姜启轩反应稍微慢了些,被鞭子的尾端在脸颊侧面狠狠扫过! 姜启轩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粗砺的痛感从耳朵后蔓延到脖颈处,他下意识抬手去捂耳后,朝着前头的马车怒骂—— “混账!怎么驾车的!” 第41章 竟然要他当街下跪? 手心里似乎有粘糊的湿润感,姜启轩将手掌拿到眼前一看,果然有血迹。 方才那一鞭子,竟然把他抽得破了皮,若是他再躲得慢一些,这血痕恐怕就不是在颈部了,而是在他的正脸! 想到这,他更加怒不可遏,朝前方那辆停下的马车跨出了步子。 那马车十分气派,四角悬挂珠翠,但即便里头的人是朝廷大员又如何?他身为尚书公子,与晋王世子同行,被那车夫莫名其妙抽了一鞭子,岂能不上去讨个说法。 “青天白日的,竟然能把策马的鞭子甩到行人脸上,如此拙劣的驾车技术,怎么敢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行驶!” 姜启轩走到马车边上,抬头朝无痕理直气壮地斥责。 他自认为占了理,可他没料到,对方竟没有显露半点歉意,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是哪家的公子?说话如此没分寸。” “我没分寸?你怎么有脸说这话?”姜启轩怒意更甚,“分明是你先伤人!” 两人争执间,上官樾走了过来,方才他急着躲避鞭子,没有看清无痕的面容,此刻看清了,不禁眼底一凛。 他赴宫宴的次数不少,与安庆侯打过许多次照面,眼前的这个车夫正是安庆侯的贴身随从。 启轩平时没什么机会与安庆侯碰面,难怪不认得无痕。眼下这情形……若换作是其他权贵,误伤了他们或许会致歉,但如果是安庆侯,绝不可能向他们致歉。 果不其然—— “我家侯爷赶着进宫,在下自然要快些行驶,方才眼睛里进了沙子,扬鞭时没看清,这才不小心伤到了二位,还请二位别往心里去。” 无痕说得云淡风轻,上官樾听着恼怒不已。 真是奴才随主,主子目中无人,连带着身边的狗腿子也仗势欺人! 先前阿柔误闯了他们的地盘遭到鞭打,他心里就记了仇,今日他跟启轩站在路边无故被打,他若是还不计较,岂不是显得他这个晋王世子好欺负。 “伤了本世子与尚书公子,一句不小心,便想把你的错轻轻揭过吗?”上官樾开口,声线沉冷有力,“你给我滚下来!” 一个小小护卫,岂能坐在比他高的地方同他讲话。 “原来是晋王世子,见过世子。”无痕像是才认出了上官樾的身份,朝他问候了一声,人却依旧没从马车上下来。 “方才一时没认出您,您别见怪,我看您好像也没伤着哪儿,我家侯爷还急着进宫呢,就不与您多说了。” 话音落下,他拉动缰绳像是要继续行驶,上官樾见此,更是火冒三丈,足下一点直接跃上了马车,伸手去擒无痕的肩膀! 这护卫简直狂妄到了极点,他若不收拾这厮,晋王府的面子往哪搁。 见他袭来,无痕面不改色,一个利落地侧身避开,上官樾不依不饶地继续出手,无痕也不反击,只轻巧地左躲右闪,以防守为主,片刻的功夫两人就已经过了十来招。 姜启轩在一旁看着,暗暗有些心惊。 他能看出上官樾是没留情的,且出手也干脆利落,安庆侯的护卫只守不攻,可即便如此,上官樾竟然不能伤其分毫? “世子休要欺人太甚。”无痕跃下了马车,“小人都没还手,您还越打越起劲了,您伤着小人不要紧,若是伤着了侯爷,只怕您也担待不起。” 上官樾闻言,脸色更加阴沉。 这护卫可真是完全不要脸了,薛离洛坐在马车里就没出来,能受什么伤?想也知道是在里面听热闹,这厮甚至都不屑掀开帘子往外边看一眼。 就这么看不起他这个晋王世子? 马车内,薛离洛望着帘子外晃动的人影,眸中掠过一丝轻嘲,他顺手便拿起一颗还未剥的核桃,真气凝聚于指尖,而后将核桃朝帘子外的那道人影打去—— 核桃隔着帘子,正击打在上官樾的腰部,上官樾腰间骤然疼痛,脚下也跟着挪开两步,正好退到了马车的边缘,一个趔趄从马车上跌落下来。 好在姜启轩眼明手快地上前扶了一把,这才没让他跌得太难看。 “表兄!没事?” 上官樾抬头,愤怒的视线仿佛要穿过马车板,“偷袭他人非君子所为!今日之事,分明就是侯爷的手下有错,侯爷不出声也就罢了,竟然还阻止我教训他?侯爷当真目无法纪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马车帘子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露出了半截宽敞的织锦衣袖。 “目无法纪?世子还真会给人乱扣罪名。” 无痕见此,走到了马车边上,让自家主子搭着他的胳膊下了马车。 薛离洛与上官樾四目相对,眼底浮上一层薄薄的冰雾。 “本侯一早吹了风,觉得头疼,世子的聒噪让本侯的头更疼了几分,且你还耽误了本侯的行程,本侯出手略微教训你一下,又有何不对?” “我乃晋王世子!”上官樾的眉眼间带着毫不掩饰的怒色,“你凭什么来教训我?” “就凭世子你的品级比本侯低。”薛离洛的语气尤为清凉,“圣上金口玉言,给予了本侯超一品的爵位,地位等同于亲王,世子你如今是晋王府的继承人而非掌权者,你的父亲才是与本侯平起平坐的,而你见了本侯,是该行拱手礼问候的。” 上官樾不禁脸色铁青。 他虽痛恨薛离洛,这一刻却无法反驳对方的话。 薛离洛的爵位与荣耀是皇帝给的,他若敢反驳,薛离洛一定会借题发挥,说他对皇帝大不敬,便又有理由来训他了。 可他难道就要平白受气吗?薛离洛不过就是凭着几次功劳和谄媚,博得皇帝宠信的奸佞小人罢了,在他这个正统皇族子弟面前摆什么臭架子? “樾世子不出声,想必也是意识到自己错了。”薛离洛说着,转眼看向了姜启轩,“本侯对你似乎有几分印象,你是哪位尚书家的公子?” 姜启轩接触到他冷若寒潭的视线,回想起上官樾方才的憋屈,便也不敢造次,只能应道:“工部尚书长子姜启轩,见过侯爷。”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连樾世子都不能奈何薛离洛,更何况他一个尚书公子,他如今也没法想着再给自己讨什么公道了,只能忍下这口气,将来有机会再讨回来就是了。 他脖颈处的伤口还在淌着血,凉风刮过都觉得刺痛,得赶紧回去处理才行。 “姜公子这行礼的方式可不对。” 薛离洛身后的无痕出了声,“依照我朝律令,五品以上官员平时见了王侯,只需行拱手礼,五品以下则需行大礼,即跪拜作戢,想来姜公子没有五品官衔在身,你方才的问候未免太过敷衍了,难道平日里姜尚书不曾嘱咐过你这些礼仪?” 姜启轩闻言,不禁变了脸色。 他们竟是要他当场下跪? 第42章 再赏姜启轩一鞭子! 他们所说的礼仪的确存在,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父亲是高阶官员,又和晋王府沾了亲戚,他平时即便见到晋王都不用行大礼,王爷说了,那些死板规矩是放在重要场合的,平时哪需要计较?就算是身份悬殊的两人在街上相遇,高阶官员为了彰显气度,也不会让低阶官员当街下跪。 可如今薛离洛的人却要和他提起这规矩来,摆明了就是看不起他! “看你这脸色,是不想守礼了。”薛离洛不紧不慢道,“无痕,教教他规矩。” 无痕应了声是,才跨出一步,便听上官樾冷声道,“侯爷,休要太过分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上官樾说着,便走到姜启轩的身前,挡在他与无痕之间。 “启轩脖颈上的伤,正是你手下的那一鞭子造成的,即便是无心之失,伤着了便是伤着了,你们欠他一个说法,至于行礼之事,启轩平时见到的王侯可都没有叫他行跪拜礼的,侯爷又何必刁难他?非要叫他跪,便显得侯爷没有容人之量了。” 虽然薛离洛品级高,可启轩到底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在这皇城街道上,若真跪了,未免太丢人,显得他尚书公子以及世子挚友的背景毫无用处。 男儿膝下有黄金,为了姜家的脸面,也为了他晋王世子的脸面,可不能叫姜启轩的膝盖弯了下来。 “樾世子还挺仗义。”薛离洛轻嗤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讥诮,“那本侯就来跟你说一说理,方才你身后的这位姜公子在本侯的马车后边大骂混账,世子想必也听见了。” “那会儿他并不知马车里坐着的是侯爷!” 上官樾凝眉,只觉得薛离洛分明在讲歪理,“他若知道,定不会那样有失分寸地喊叫,他毕竟是吃了亏的,一时气恼才会口不择言,侯爷又何必捏着这点不放?” “原来世子也知道自己的好友性子莽撞,那你就更不该拦着本侯教训他了。” 薛离洛视线一转,落在了姜启轩身上,“本侯的这辆马车明眼人一看就知不平凡,姜公子骂人时可曾想过,这皇城里有多少人是你得罪不起的,倘若马车里坐着的某位亲王或者宠妃,你这一骂便是冒犯皇室,他们可不见得会比本侯好说话。本侯如今要罚你,也是在教你做人的道理,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要稳重行事。” 上官樾差点气笑了。 若真像薛离洛说的,马车里坐着的是某位王爷,那么自己大可借着血缘亲戚的关系,让对方给自己几分薄面,想也知道肯定会比薛离洛这混账好摆平。 这厮根本就是个不讲理的混账,把欺人太甚硬是说成了教人道理,简直无耻!奈何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无法同这厮明着叫板。 上官樾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朝姜启轩道:“启轩,侯爷方才所说的道理你听清楚了?今日你的确莽撞了,侯爷让你学着沉稳是对的,快给侯爷诚心地赔个不是,我好替你再说说情。” 姜启轩心里头既愤怒又憋屈,却也明白不能再冒犯薛离洛,便依着上官樾的意思,朝薛离洛拱手,低头说道:“侯爷所言,我铭记在心,还请侯爷念我是初犯,大人不计小人过,宽恕了我这一回。” “侯爷,启轩已知错了,咱们双方就各退一步,我们不跟侯爷计较无痕误伤我们的事,您也别计较启轩的失礼,放过他这一回,也显得您大度。”上官樾尽量压着心中的不满,语气缓和地开口。 “放过他,显得本侯大度么?这个理由听着还算凑合。”薛离洛唇角扬起一抹清凉的弧度,“也罢,念他是初犯,本侯就不叫他跪了,不过你们毕竟耽误了本侯进宫的脚步,樾世子方才被本侯打下马车,就当是教训过了,姜公子也该长长记性,无痕,再给他吃一鞭子就算了。” 上官樾:“……!” 他恨不得再上去跟薛离洛打一架。 可他终究忍住了,任凭无痕把他推到了一旁。 “世子让开些,别挡着小人。” 无痕走到了姜启轩面前,扬起手中的鞭子,又在姜启轩的胸膛前狠狠抽打了一下,力度之大,令姜启轩最外层的衣裳都裂开了。 姜启轩心中怒极,却只能尽力稳着心绪,沉默不语。 挨打总比跪下好,前者伤的是皮肉,后者伤的是脸面。他怕抬头会泄露出自己狂躁的情绪,索性低着头,不让人看清他的脸色。 直到耳畔传来上官樾的声音,“好了启轩,他们走了。” 姜启轩这才抬头,望着前方再次行驶的马车,咬牙切齿道,“欺人太甚!今日之耻我记下了。” 在他看来,薛离洛的嚣张狂妄不过就是小人得志,如此小人,居于高位的时间只怕也不会太长,等哪天这厮从云端跌落谷底,他一定也会上前去踩两脚。 上官樾也注视着前方渐行渐远的马车,冷声道:“这厮很得陛下信任,风头正盛,以你我今时今日的地位,不宜与他正面起冲突,若想教训他,只能暗着来。” 姜启轩闻言,转过头看他,“表兄有什么主意吗?” 第43章 他差点儿就破相了! 上官樾此时已冷静了下来,眸底浮现丝丝冷芒,“今日刚和他起冲突,不能太快有所行动,否则难免惹上嫌疑。他是贵妃阵营的人,被皇后与太子所不喜,等着,咱们会有机会出这口恶气的。你先跟我回府,把身上的伤处理一下。” “另外,启轩我提醒你一句,你得记着方才吃的亏。以后若是被人误伤,最好先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可别图一时嘴快张口就骂,万一对方身份远高于你且又心胸狭隘,你这一骂就要挨罚了,你刚踏进官场,一定要学会审时度势。” “表兄的教诲,我铭记在心。”姜启轩道,“刚才的事,多谢你为我解围了。” 姜启轩心道,他是因最开始骂的那一声“混账”被薛离洛所记恨,薛离洛咬着这点非要说他以下犯上,若以后再遇上这般颠倒黑白的小人,绝不能逞一时口舌之快了。 …… 时至傍晚,蔚蓝的天幕中云霞暗沉,姜乐妍才给药田浇完了水,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我跟你说个有趣的事你听不听?” 银杉的语气俏皮中又带着些许雀跃。 姜乐妍不禁有些好奇地转过头,“什么有趣的事?” “二小姐那园子不是毁了吗?她自己身上的伤没好,下不来床,便叫大公子去给她查个究竟,结果小姐你猜怎么着?大公子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身上就挂了彩,连外衣都破了,从耳后根到脖颈,有一条这么长的伤痕。” 银杉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在自己脖颈上比划,“奴婢刚才亲眼看见的,大公子那张脸臭得,就跟别人欠了他钱似的,见谁都没有好脸色,奴婢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他是被安庆侯给教训了。” 姜乐妍闻言,轻挑了一下眉头,“他与侯爷素无来往,是怎么起冲突的?” “听说是侯爷的人从他身边经过时,用来赶马车的鞭子不小心抽到他身上去了,他一开始不知侯爷的身份,便对着那马车怒骂,结果侯爷下了车,直接让手下又抽了他一鞭子。” “如此……那他只能怪自己倒霉了。”姜乐妍悠悠说道,“挨了侯爷的打,他没地方说理的,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姜家跟安庆侯府算是彻底结下梁子了,不过这对她来说影响不大,她只需要管好自己跟银杉。 瞥见银杉嘴角的笑意,姜乐妍也微微勾起了唇,“看见大哥受伤就那么好笑吗?” “那是自然,谁让他总是偏帮着二小姐?看见他挨打,我开心。” 反正周围没有闲杂人等,银杉说话自然不必太顾虑,“一想到他们两都没处说理,奴婢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这侯爷还真是个好人。” 姜乐妍:“……” 银杉前边的话她倒是认可,至于最后这一句…… 只能说,这丫头是真的太开心了。 “书柜的第二个抽屉里,有我新制的黑玉膏,对于治疗外伤挺有效,你去拿一下。记住,等会到了大哥面前,把你这嘴角给我绷紧了,可别当着他的面笑出来,毕竟咱们月银翻倍的事还得靠他去说,戏总要继续演下去的。” “小姐放心,出了这个院子,我一定规规矩矩的。” 主仆二人来到姜启轩的住处时,姜启轩正靠坐在藤椅上喝药。 “听说大哥出门一趟,回来身上就负伤了,怎么这样不小心?大哥敷的是什么药?寻常金创药可能会有刺激感,大哥还是用这黑玉膏,止痛痒的效果极好。” 姜乐妍说着,朝姜启轩递出了膏药。 姜启轩伸手接过,“母亲留下的黑玉膏竟然还有?我以为府里早就没这东西了。” “母亲做的已经用完了,这是我根据配方再做的。大哥该不会又想怪我有好东西不给二妹用?她受伤那会儿,田里的药材都没长好,没法采,这是我前天刚做好的。” “别多心了,为兄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姜启轩得了膏药,自然不会说出惹恼姜乐妍的话。 “大哥这伤,究竟是怎么弄的?” 见姜乐妍一脸好奇的模样,姜启轩实在不愿提起自己的憋屈经历,便随口应道,“与人发生争执弄伤的,你不必追问了。” “发生争执?那这人未免也太可恶了!这么长一条伤痕,从耳后到脖颈,再偏一点就得打到脸上了,万一让大哥这张俊脸破相那还得了?大哥万万不能放过此人!” 姜启轩原本就够郁闷的了,听着姜乐妍的话,只觉得更加心烦意乱。 的确,他差一点就破相了!回想起街道边的经历,真可谓憋屈到了极点。 他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便开口赶人,“为兄自己心里有数,好了,你若没其他事就先回去,为兄想歇一会儿。” “那我就不打扰大哥歇息了,不过我还得嘱咐你一句,这伤痕不好遮,就算穿高领子的衣裳都会露出一截来,最近天气凉了,大哥最好少出门吹风,否则不利于伤势。” 姜乐妍说完,见姜启轩的脸色又变了变,她心下觉得好笑,却并未显露出来,只面不改色地站起了身,“银杉,咱们走。” 眼见着姜乐妍离开,姜启轩总算不用再隐忍情绪,沉着脸将手里的药碗狠狠摔在地上。 他不愿让旁人看出他的愤怒,那样会显得他既无力又狼狈。 可今日吃的亏当真叫他气极了。 屋外的下人听见摔碗的动静,连忙跑进来询问,“公子,怎么了?” “药碗没拿稳,摔了,你收拾一下。” 姜启轩冷声吩咐完,又接了一句,“对了,去给我拿个干净的空药瓶过来。” 他听冬雨说过,阿柔背后的伤有深有浅,深的地方大概是挨打的时候打在了同一处,所以愈合较慢,阿柔到现在仍然会觉得疼。 阿妍刚给他的这瓶黑玉膏,他反正也用不完,索性分半瓶给阿柔。 阿妍说他最近不宜出门吹风,那么园子被毁一事,只能交给樾世子去查了。 连日的小雨一阵一阵下个没完,整个皇城笼罩在初冬的寒意下。 一连三四日后,暖阳高升,寒意总算是散了一些。 钱氏药铺的后院内,有淡淡药香萦绕。 “最近天气凉了,这暖身的姜茶包肯定好卖,记着,白色纸装的是纯姜茶,黄色纸装的是甜姜茶,前者略苦但暖胃效果更好,后者是专门给那些接受不了苦涩的小孩儿喝的。” 姜乐妍嘱咐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钱掌柜,钱掌柜连连点头,“是,小姐说的我都记下了。” “要记着最重要的一点,别让外人知道这家铺子是我的,哪怕是与你关系很好的友人都不准透露。若你们这一家子嘴不够严,那我可就要把之前接济你们的银子都收回来。” “小姐您放心,您的救济之恩我可不敢忘,我给您白干几年都成。” “那倒不必,你只管帮我好好经营,工钱少不了。喝茶。” 姜乐妍说着,倒了一杯刚烧好的姜茶,拿到唇边吹了吹。 她挑的这家药铺是在街头的位置,铺子的老板钱掌柜在上月出城进货的路上,被强盗劫去了所有钱财,那是找钱庄借的银子,没了银子他不仅无法维持生意,还要面临钱庄的追债,无奈之下只能将铺子变卖。 附近有好几家铺子可选,她无法亲自经营,自然就要挑靠谱的掌柜,经多方打听,这钱掌柜性情最好,且面临最大的危机,正适合雇佣。 林柒与林玖那两个家伙在郊外躲着想必也闷坏了,回头要叫他们好好乔装一番,躲到这铺子后院来帮忙。 “小姐,外边来了一位好气派的客人,模样顶好,瞧着是个贵胄,他说他是小姐的合伙人,要在这儿到处转转。” 前方忽然响起老板娘的声音,令姜乐妍抬起了头。 她几乎第一时间就猜到了来人是谁,连忙吩咐道:“快将客人请进来!” 第44章 银杉含冤被抓! 买下这家药铺的第一天,她便叫人去安庆侯府捎了消息,福源居那边毕竟人多眼杂,不能回回都在那儿见,她把这家药铺作为联络点,以后薛离洛有需要的东西便可以派人来这儿取。 她拿手的东西有那么多,将来他们之间的买卖未必就只有一个玉清酒,没准他还能看上别的,那她又有得赚了。 不一会儿,薛离洛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眼前,无痕如同往常一样紧跟在他身后。 他今日依旧穿绛色锦衣,一张白皙的玉面淡漠无波。他的步伐不紧不慢,行走之间衣带轻跃,这人即便只是走路,也让人觉得他优雅矜贵。 姜乐妍朝掌柜的摆了摆手,掌柜便立即回避了。 “侯爷请坐,近日天凉了,喝杯姜茶暖暖身。” 姜乐妍说话间,已经从桌子底下取了一只新碗,用热水烫洗过后,倒上了姜茶,朝薛离洛的方向推了过去。 薛离洛闻着姜茶的香气,端起来试着喝了一口,当即拧起眉头,“这姜茶里添了什么?怎么是苦的。” “也就一点儿苦,侯爷若是喝不惯,还有另一种带些甜味的姜茶。”姜乐妍说着,便拆开了一个新的茶包。 薛离洛放下了茶碗,状若随意地开口:“前几日你二妹园子被毁,他们可有怀疑到你身上?” “怀疑肯定是会有点儿怀疑的,但他们无凭无据,奈何不了我。” 姜乐妍说到此处,淡淡一笑,“本来大哥查园子被毁一事还挺积极,结果出门被您叫人抽了两鞭子,我告诉他养伤期间不宜吹风,他这几日真就不出门了,园子的事他管不了,樾世子那边也没什么进展,他们顶多只能查出那些花枯萎的原因。” “本侯挺好奇,那么大一个园子,你是如何让满园的鲜花一夜都枯死的?” “古籍上有记载一种专门腐蚀草木的药水。只需要把药水混入清水,搅匀后泼在草木上,不到两个时辰就会花枯叶败。想要毁掉那满园的花也不易,需要大量的水,那般宽阔的园子里自然是有井,我手下两个人忙活了整整一夜,直到快卯时了才把花全浇完。” 姜乐妍解释道,“园子大门有人看守,但墙的里侧就无人巡逻了,毕竟园子里的不是金银财宝,都是花草不值得偷,看守的人难免会松懈。子时过后人都容易犯困,用点儿迷魂香,让看园子的那几人睡个好觉,等他们睡着,我的人行动自然就方便了。” 听完姜乐妍的讲述,薛离洛悠悠道了一句:“你倒是个人才,竟然能想出这种法子。” “侯爷过奖。” 薛离洛又问:“你说的那种药水,是否能够对人体造成损伤?” “对草木的杀伤力会更大一些,此药产生效果也需要不少时间,若人体肌肤不慎接触,直接洗掉就没事了。” “那若是不清洗,长期浸泡在其中呢?” 薛离洛的语气轻描淡写,姜乐妍听着却觉得有些不寻常。 他忽然问起这药水,应该不是单纯好奇,而是想拿去对付什么人。 她如实回答,“这个我倒真的没试过,但隐约可以推断,若是人长期置身于这药水里,肌肤定会遭到腐蚀,想想都知道能有多煎熬。” “草木两个时辰便能生效,换做人体,四五个时辰也该起作用了?本侯需要这药水,你准备一些,明晚本侯会派人来这药铺取。” 姜乐妍心道一句:果然,他是要拿去折磨人用的。 早就听说过他修理人的手段不一般了。 “好,我记下了。”姜乐妍并不多嘴去问,只专注地泡手里的茶。 “这甜姜茶大概会更符合侯爷的口味,侯爷试试。” 见她推来新的茶,薛离洛端起喝了一口,果真带了些许甜味,比之前那碗好喝许多,姜茶下腹之后,周身的冷意似乎都被驱逐了一些。 姜乐妍见他没再挑剔,便知道他应该是满意了。 这人看起来冷酷孤傲,喜甜这一点倒真有点像孩童心性,沾点儿苦就挑三拣四的。 薛离洛离开时,叫无痕装了一箱姜茶带走,与上次一样没有白拿,也不问多少银子,直接让无痕留下了钱袋子。 姜乐妍打开钱袋看了看,眉眼间浮现笑意。 这安庆侯虽然脾气不好又挑三拣四的,出手却是真的大方,这袋银子拿去买姜茶,都能拉一车了。 她收好了银子,起身从后门离去。 翌日,天空未见雨水,却依旧有些暗沉。 银杉按照姜乐妍的吩咐磨完了药材,瞅了一眼窗外的天气,“小姐,还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我这没事了,怎么,你有什么事要办吗?” “昨日从管家那边领了月钱,和喜鹊约好了要一起去买首饰的。”银杉说道,“您赏给我的金镯子很好看,但是太张扬了,奴婢素来不想引人注目,所以戴银首饰就好了。” 她才不会学二小姐身边的那个冬雨,整天招摇过市,丫鬟没个丫鬟的样子。 “附近的街道上有许多金银店,去好好逛逛。”姜乐妍笑了笑,“不过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伞,别看现在没下雨,说不准过一会儿就要下了,早些回来。” “好嘞,奴婢会赶在中午前回来的。”银杉十分欣喜地离开了。 银杉走后,姜乐妍继续看手里的医书。 不知不觉间,午时将至,姜乐妍坐久了肩膀有些酸,便起身走到了屋外透气。 算算时间,银杉也该回来了? 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银杉没回来,回来的竟只有和银杉同行的喜鹊。 见喜鹊一脸焦灼的模样,姜乐妍顿觉事情不妙——莫非银杉出事了? 她也快步走向了喜鹊,“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了,银杉去哪了?” “小姐,银杉姐被县衙的人抓走了!他们说银杉姐犯了偷窃罪,要带回去关押,奴婢根本拦不住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银杉姐给带走了……” “什么偷窃罪?她绝不可能干这种事。”姜乐妍沉下脸,“你们出门后都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地说给我听?” “我们去首饰店看银镯子,本来都挑好首饰付完钱了,哪知要离开的时候,伙计说店里丢了个贵重的翡翠戒指,掌柜的当即叫人拦下了我们开始搜身,他们竟然从银杉姐的袖子里搜到了那枚戒指,银杉姐说不是她拿的,店里的人不信,直接叫来官差把她带走了!” 姜乐妍听着喜鹊的讲述,眸光渐冷。 用盗窃的罪名来陷害银杉入狱,真是够卑劣的。 除了姜怀柔,她想不到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园子被毁一事,姜怀柔定是疑心她的,可由于缺乏证据不能来找她的麻烦,便将矛头指向了银杉,毕竟对付银杉,会比对付她更容易些。 姜怀柔不是个手软的人,只怕是会吩咐县衙那边对银杉动粗,想借着拷打银杉来拿捏她的把柄。 银杉被关押的时间越长,对她就会越发不利。 “喜鹊,立即备马车!我要出门。” 她一定要尽快把银杉捞出来! 她静下心来想了想,县衙的人若是收了姜怀柔的好处,她就这么直接过去捞银杉的话,他们必然不给面子,她得找个有官衔的人同去,镇一镇那些人,胜算才会大。 姜垣是个忙人,肯定不屑救银杉,那么离她最近的就只有姜启轩了。姜启轩去年踏入官场,由于被晋王推荐,起步就是六品副尉,姜垣曾说过,他只需等待契机立个功劳,便不愁晋升。 她虽然怨姜启轩偏心姜怀柔,气他回回都犯蠢,看不清姜怀柔的虚伪面目,简直是非不分,可她转念一想,这么多年亲情了,且她前几日才给他送了黑玉膏,今日要他帮点忙,他总能答应? 思及此,她快步走向了姜启轩的住处。 而当她见到姜启轩时,他竟与姜怀柔坐在庭院的石桌边下棋。 姜怀柔的指腹正按在一枚棋子上,听到耳畔的动静,便转过了头来。 “姐姐怎么一脸慌张的,是出什么事了吗?” 第45章 他的胳膊,圈住了他纤细的腰身 姜怀柔明知故问,姜乐妍也压根不理睬她,只望着姜启轩,“大哥眼下有空,帮小妹一个忙可好?” “怎么了这是。”姜启轩面有疑惑,“要为兄帮什么忙?” “银杉被诬陷偷了东西,如今关押在县衙里,她是咱们姜府的人,这罪名要是扣下了,对咱们姜家也不体面。我信她是清白的,可县衙的人不会听我的,所以想请大哥与我同行,大哥毕竟是个官身,你若是发话要他们查清楚,他们不敢糊弄。” 见姜乐妍眼含希冀,姜启轩放下了手里的棋,“既然如此……” 他才开口,姜怀柔便出声阻止,“大哥可不能去!这事对你没好处。” 姜启轩不解,“此话怎讲?” “若银杉真的偷了东西,大哥与姐姐亲自去县衙,衙门的人会怎么想?大哥也晓得自己有官身,县官见了您,没准会觉得您亲自到场就是为了暗示他放人,回头他审都不敢审就把银杉给放了,那你们岂不就成了纵容包庇?传出去也太不体面了。” 姜怀柔一本正经道,“若只是姐姐自己去也就罢了,衙门的人该审还是审,可大哥毕竟身份不一般,去了倒像是给人施压,终究不合适。” 姜乐妍心下冷笑,却也明白这个节骨眼不适合跟姜怀柔起冲突。 “衙门的人那么多,我们岂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们施压?二妹所说未免太夸张了,我不过是想要一个公平的处理结果。” 姜乐妍仍旧盯着姜启轩,“大哥,我没求过你什么,就求你帮我这一回。这事太古怪了,银杉像是被人陷害,她若真的偷窃,我不会让你包庇她!我只是要你震慑衙门的人,让他们正经地去查,别屈打成招。” 姜启轩并未接话,只垂眸望着棋盘,像是思考。 姜怀柔叹息一声,“银杉是大姐姐的贴身丫鬟,姐姐想救她也是人之常情,可我还是觉得大哥不宜出面,姐姐要不自己去,你是尚书府大小姐,衙门的人见了你,同样会客客气气。” “阿柔说得是。”姜启轩出了声,“阿妍,为兄这次帮不了你了,你要知道人言可畏,若是有人看我不顺眼,回头传出对我不利的流言,那就麻烦了。不过是个丫鬟而已,犯不着我们如此费心。” 姜乐妍垂下了眼,转身便走,一句不再多说。 身后又传来姜启轩的声音,“阿妍,府里机灵的丫鬟不止银杉一个!你再去挑个顺眼的……” 姜乐妍走得极快,姜启轩后边再说什么,她都已经听不清了。 直到坐上马车的那一刻,她心中依旧五味陈杂。 她自认为对姜启轩不差了。得知他被侯爷罚了两鞭子,她私底下笑归笑,还是去给他送了药,即便体贴是她演出来的,可那药的确是好药,他是受益了的。 她对他失望透顶,可她还是曾想过,这蠢货兄长与她有多年的亲情,从前待她确实不错,要是哪天他能意识到自身的错误并改正过来,她依旧能认他。 她真是想多了……他再也不是从前的他了,方才在庭院里,他明知道她有多着急,却因着姜怀柔的三言两语,拒绝帮她。 只因在他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个婢女不值得他姜大公子惹上半点儿流言蜚语,哪怕这个婢女对他妹妹来说很重要。 马车驶过了三条街之后,姜乐妍掀开帘子,朝车夫吩咐道:“把马车停到前边的那家成衣店外。” 进了成衣店后,她买下一套素净的男装和一顶斗笠,换了装扮之后,让老板娘给她开了后院的门,从后院溜了出去。 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街道地面上一片湿润,她此时也顾不得仪态,任凭细雨刮过脖颈,打湿了衣裳。 幸亏斗笠够宽大,她压低了帽檐,尽量避免雨飘进眼里,脚下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朝着安庆侯府奔跑。 虽然黑鹰答应过她,会帮着她糊弄端王妃,但有些事情还是尽量避免被他知道,不管他今天有没有照旧跟踪她,反正她从前门进又换装从后门出,应该是能够摆脱他的。 透过层层雨雾,她看到了前边不远处气派的侯府,她一路奔跑至侯府门前,如她预料般,被守卫拦了下来。 她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我是侯爷手底下一家药铺的掌柜,我有急事要立即面见侯爷,劳烦通报一声!” 守卫面无表情道:“侯爷上午出门了,还未回府。” 姜乐妍面色微变,“你可知侯爷去了何处,何时回来?” “不知。你想见侯爷,便在这等。” 姜乐妍只能站到了一旁的屋檐下躲雨。 最外层的衣衫已经湿了,凉风吹过,只觉得一阵冷飕飕,让她不禁搓了搓胳膊。 她素来畏寒,但此刻心系银杉,手脚冰凉也只能忍耐着,心中不断祈祷薛离洛快些回府。 若是姜启轩愿意帮她,她又何必舍近求远?她定会记着人情,将来找机会还。奈何他不愿帮,她便不能跟他浪费时间了。 一条路走不通,就换一条走,从衙门里捞个人对安庆侯来说想必不难,起码他不用像姜启轩那样瞻前顾后。 只是……她现在连侯爷的面都没见着,若他迟迟不归,银杉那边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了。 她且再等半个时辰,实在不行,她就只能设法去给县官下药,让县衙乱做一团,走一步算一步。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姜乐妍考虑着以何种方式给县官下药时,一辆气派的马车从雨雾中缓缓驶来。 姜乐妍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薛离洛的马车,她立即走上前去,在马车帘子掀开的那一刻出了声,“侯爷,能否借用您一点时间?” 薛离洛见她出现在府门外,清凉的眸子里浮现一丝诧异。 她看上去有些狼狈,整个人都要成落汤鸡了,想必是有急事,否则不至于淋着雨过来。 “进府说。”薛离洛下了马车,无痕打着伞跟在他身后,转头朝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会意,打了伞来到姜乐妍身边。 姜乐妍自然晓得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便跟着薛离洛进了府,等离大门有段距离了,这才停下。 “侯爷,我有一事相求。” 她说着便跪了下来,仰头看他,眸中带着恳求,“今日来得突然,实在是事态紧急,我的心腹银杉被陷害,如今正关在县衙里,来之前我去求了大哥,他不愿帮我,我只好求到了侯爷这儿,此事对侯爷来说想必不难,侯爷可否相助?当然了,不能让您白忙活,您知道我精通医理,将来总有能报答您的时候。” 薛离洛闻言,神情依旧没什么波澜,却是转头吩咐无痕,“去一趟县衙,把那个丫头弄出来。” 无痕应了声是,转身离开。 姜乐妍面上浮现一丝感激,“多谢侯爷。” 此刻她总算是安心了,可她没料到,从地上起身的那一瞬,一阵眩晕感席卷过大脑,让她本能地伸手扶额头。 她一路跑来淋了雨,又在侯府外吹了太久的风,手脚冷得都快没知觉了。银杉的事没解决,她脑海里便一直绷着一根弦,如今那根弦松了,她也乏了…… 她脚下虚软,已然维持不住身子的平衡,即将跌倒之际,一条稳健有力的胳膊圈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似乎跌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里…… 第46章 昏迷中,抱住了他的腰 薛离洛望着臂弯中昏厥过去的人,她那一头被雨水浸湿的乌发有些凌乱地贴在脸颊侧面,素来白皙的面容此刻透出几分不太正常的苍白。 方才看她要跌倒,他下意识伸手捞了一把,她还真是轻盈,腰身纤细到他单手就能环住。 他抬起另一只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真有些发烫。 他略一思索,将她打横抱起,跨出了步子。 两人身后,车夫高举着伞步步紧跟着,满脸都写着惊诧—— 他真是极少见侯爷关心外人,更没见过侯爷抱别人,印象中,侯爷是十分不喜与人近距离接触的。 很快,薛离洛抱着姜乐妍进了侯府南面的青云阁暖阁内。 一踏进室内,冰凉的空气便被隔绝了许多,这暖阁他许久没用过,虽然下人常常打扫,但软榻上还未铺被褥,他便抱着姜乐妍坐在书案后,叫下人去拿干净的衣裳和被子来。 姜乐妍虽然昏睡着,薛离洛还是隐约能察觉到她在轻轻发颤,他垂眸看着她,心中难得生出了一丝不忍,便将手掌贴在她的后背,真气凝聚于掌心里,缓缓驱散她体内的寒气。 她分明这么怕冷,还要在雨天四处奔走,就为了那个天天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可见这对主仆也是情深。 姜乐妍迷迷糊糊间,察觉到自己似乎躺在一处温暖的地方,便动了动身子,本能地想要调整一个让她舒适的姿势。 薛离洛正在用功力给她驱寒,哪知道她不安分,竟在他怀中转了个身,甚至伸出胳膊抱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到了他的胸膛前。 薛离洛:“……” 他不曾与人有过这般近距离的接触,这让他相当不适应。 起初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抱她进来已经是破天荒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便找到了理由,她若是生个大病,耽误了给他酿玉清酒,他岂不是亏了? 因此,他还是得在乎一下她的安危,她若无病无灾,于他也算有利。 他抬手想把她推开一些,却听到了她的低喃:“母亲,别走……” 薛离洛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他的母亲也走得早,那时于他而言也是晴天霹雳,对于姜乐妍如今的心情,他倒是能够感同身受。 且她似乎还比他更倒霉,至少他的父亲比姜垣那个老匹夫有良心,不会突然哪天冒出个私生子过来挑衅他。 很快,仆人拿来了新的被褥,而随着仆人一同进来的紫衣女子见到薛离洛抱着个人,当即瞪大了眼。 “哎哟,听影五说侯爷一路抱着个人进了暖阁,我还不信呢,没想到是真的。” 紫衣女子说着,便凑到了书案边,“这就是那位给侯爷送玉清酒的姜小姐?模样真是俏。” “别废话了,给她把个脉,顺便把她身上的湿衣裳换下来。” 薛离洛说着,便将怀中的姜乐妍交给了紫衣女子,而后走向了屋外。 姜乐妍昏睡了大半个时辰后,在一阵药香味中悠悠转醒。 “姜小姐醒了?来,把这碗姜茶喝了,喝了身子更暖。” 姜乐妍侧过头看向说话之人。 床前的女子似乎比她年长许多,穿一身紫色罗裙,一头乌黑的秀发高高挽起,饱满的额头下,是一双十分好看的秋水明眸。 姜乐妍从床榻上坐起身,接过了女子递来的姜茶,“你是……” “我是无痕的姐姐,踏雪。早就听无痕那小子提过姜小姐了,姜小姐不光医术好,酿酒制茶的手艺也是顶好的,你那玉清酒我也尝过一杯,口感真是香醇独特,可惜那是侯爷的酒,我也不敢多尝。” 侯爷当初叫她尝玉清酒,是想让她扒配方来着。 她的爱好是专门研究各种毒物,叫她去酿酒……未免也太抬举她了。 作为侯府的大夫,她的医术并不比御医逊色,但对于侯爷身上的奇毒还是束手无策,侯爷每月毒发都能自己压制毒性,可压制过后便头痛难忍,所以他们这些下属目前能做的就是为他缓解头疼了。 而对于这一点,他们做的也并不比姜乐妍好,他们尝试了许多种方法与药品,最后发现福源居的雪芝酒效果最好,而如今姜乐妍的玉清酒已经超越雪芝酒了。 “踏雪姑娘,无痕回府了吗?”姜乐妍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连忙询问眼前的女子。 踏雪道:“他还未回,姜小姐别着急,就算他把人救出来了,也不好光明正大带回侯府,总要就近找个地方安顿,你安心等消息就行了。” “也对。”姜乐妍应着,垂眼时发现自己换了身新衣裳。 “是踏雪姑娘为我换的衣裳吗?” 她身上这套对她而言略微有些宽大,想来是因为踏雪的身材比她丰腴。 说话间,她喝了一口碗里的姜茶,这姜茶正是出于她自己的药铺。 “当然是我给你换的了。”踏雪笑道,“总不能是侯爷给你换的?放心,侯爷不是那种会占小姑娘便宜的人。” “咳!”姜乐妍一口姜茶刚咽下去,差点儿呛到。 安庆侯平日里孤傲寡言的,他身边跟着的无痕也是不苟言笑,却没想到无痕的姐姐踏雪竟是个喜欢开玩笑的妙人。 见姜乐妍咳嗽了好几声,踏雪连忙抬手,抚了抚她的背,“姜小姐没事?怪我这嘴,又胡说八道了,你见谅。” “无妨……” 两人说话间,屋外传来了脚步声,踏雪抬眼一看,是薛离洛跨了进来。 踏雪站起了身道:“侯爷和姜小姐想必有话要说,我就先退下了。” 她说完便走向屋外,只留薛离洛和姜乐妍在暖阁内。 第47章 侯爷比亲哥好 “今日给侯爷添麻烦了。” 姜乐妍望着榻前的人,“我定会记着侯爷这个人情。” 薛离洛在软榻前的椅子上落了座,见她莹亮的眸子里满是感激,问她道:“你身边那个小丫鬟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吗?让你这般费心。” 踏雪告诉他,这丫头体质畏寒,不宜吹风淋雨,这丫头自己就是大夫,她很清楚她今日这样冒着风雨会容易感染风寒,可她还是那么急不可耐地过来找他。 “银杉很小的时候就跟着我了,我对她的信任,正如同侯爷对无痕那般。当然了,银杉没有无痕那样好的功夫,但在我眼里她也不差,她能够做到事事以我为先,我若要杀人放火,她肯定是帮我毁尸灭迹的那个人。” “侯爷想必也明白,手下人最重要的是忠诚,咱们平时做事要有心腹帮着,若没了心腹,等于少了一条臂膀,能力可以培养,可若心术不正便不能让人安心,我看重的就是银杉对我的无条件服从,所以哪怕冒着风雨,我也要找最快的办法救她,我知道侯爷有这个能力。” “此事对本侯来说的确是举手之劳。”薛离洛轻描淡写道,“可若是本侯不愿帮你,你会如何做?” “那就只能去衙门捣乱了。”姜乐妍应道,“等待侯爷的过程中我就在思考,我可以尝试去拜访县官,二妹比我有钱,她给县官的好处必然是我给不了的,但只要我能接触到县官,就有机会能给他下药,计划虽然形成了,可后边会不会出意外也很难说,我正纠结着,侯爷便回府了。” “所以……本侯若是再晚些回来,你大概就没耐心等了?” 姜乐妍轻轻“嗯”了一声。 “我去求大哥的时候,以为他会帮我,不料被他拒绝了。来侯府的路上,我也想过侯爷可能不会理睬我,可侯爷还是帮了我。” 薛离洛听出她语气中有对姜启轩的失望,亦有对自己的感谢,不禁轻挑了一下眉梢,“怎么,这会儿觉得本侯比你亲兄长还好?” “的确比我亲兄长待我好。”姜乐妍毫不迟疑地接过话,“若有一个像侯爷这样的哥哥,大概什么委屈都不用受了。” 她说的是此刻真实的想法,可话一说完便有些后悔了,她与安庆侯相识的时日不常,他之所以帮她,大概也是看在玉清酒的面子上,她说他比自己亲哥还好,似乎显得有些刻意套近乎? 思及此,她连忙补充了一句,“侯爷别误会,我只是心下感激您,又气我那大哥愚蠢凉薄,这才拿你们二人做了比较,没有旁的意思,我大哥那点出息也是不配与您相提并论的,您就当我刚才没说过。” 薛离洛闻言,不禁觉得有一丝好笑。 这丫头还真是怪会说话的,夸他的同时还要解释一番,生怕他误会她想跟他攀亲戚。 不过她说得也正确,那姜启轩就是没出息。 作为尚书长子,又有六品官衔在身,帮自己亲妹妹去衙门捞一个受了冤的下人都办不到。 这厮大概是担心别人背后议论他包庇自家下人,但包庇的前提是真的犯了事,没犯事算什么包庇。他竟是那么信不过姜乐妍的眼光,唯恐沾上一丁点麻烦。 若这对兄妹从小就不亲也就罢了,可姜启轩是被姜乐妍的生母卫氏抚养长大,身份也由庶子转为嫡子,卫氏拿他当亲生的一样,按理说姜启轩该念着她生前的好,对姜乐妍这个妹妹爱护有加才对,怎么却跟猪油蒙了心似的,拿姜怀柔当亲妹子疼。 蠢货白眼狼的想法,果真不是寻常人能理解的。 “我这姜茶还是很不错的,这往后天气会越来越冷,侯爷要记得常喝,每回一小碗就行,防止着凉。” 姜乐妍说话时,双手一直捧着装姜茶的碗,碗里剩下的那一半姜茶还冒着热气,热意隔着碗传到掌心里,暖洋洋的。 “碗里剩下的赶紧喝了。”薛离洛说着,右手朝姜乐妍递出一物,“拿这个暖手。” 姜乐妍望着闯入眼帘的汤婆子,微微一怔,而后接了过来。 软榻前的椅子是侧着的,方才薛离洛坐下的时候,她并未注意他手上拿了东西。这会儿她把汤婆子揣在手里,可比茶碗热乎多了,一阵暖意迅速在四肢百骸扩散开来,汤婆子温度也合适,暖而不烫手。 她看向薛离洛,“侯爷只带了一个来吗?那您自己……” “本侯不畏寒,不需要这个。” 薛离洛此话一出,姜乐妍不禁有些错愕。 他不需要这个,那他是知道她畏寒,专门为她准备的吗? 外人都说他冷酷,可她怎么觉着,他还挺有人情味的…… 见她发呆,薛离洛淡淡说道:“踏雪是无痕的亲姐,也是侯府的大夫,在你昏迷时,她给你把过脉了,还给你扎了几针,她说你不宜受寒,便给你灌了这个汤婆子。” 姜乐妍回过神来,“怪不得,我记得自己昏迷之前分明头晕脑胀,手脚也冷得很,我原以为这次肯定要生病了,没想到醒来时身体无恙,真是多亏了有踏雪姑娘照顾,回头我要好好谢她。” 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是隐约记得,一开始她冷得发抖,后边就不冷了,那时候大概是进了这暖阁,身上的寒意慢慢就散开了,再加上踏雪给她针灸,这才免去了一场病痛。 暖阁外忽有脚步声响起,房门并未紧闭,姜乐妍看清了来人正是无痕,连忙站起了身,“无痕你回来了!银杉她……” “银杉被我暂时安顿在四方客栈,我嘱咐了客栈老板娘给她上药,姜小姐请放心。” “上药?她受什么伤了?” “衙门的人给她用了针刑,就是用比绣花针还要粗两三倍的针往手指头上扎,此刑罚不伤性命,却令人疼痛无比。银杉是以盗窃罪被抓,可衙役们审她,却不是问盗窃的事,而是问她知不知道姜家二小姐的园子为何被毁,都有什么人参与了此事。” 姜乐妍听无痕讲述着银杉的遭遇,眸底漫上一层寒霜。 果然,姜怀柔觉得在姜家对银杉无法动手,这才会挑在府外下手,一来进了县衙大牢没法溜走,二来县衙的人擅长审讯逼供。 “我赶到的时候,衙役们正要扎她的右手,那丫头也挺硬气,十个手指头被扎伤了五个,把嘴唇咬出血了硬是什么都没说。” “多谢你把她带出来。”姜乐妍朝无痕道,“我这就去找她,我昏迷时受了你姐姐的照料,还没来得及谢一声,劳烦你替我转达一下谢意。” 她说着,又转头看薛离洛,“侯爷,我先告辞了。” 她正准备放下手里的汤婆子,却听薛离洛说道:“把这东西带走,放这儿也没人用。无痕,你领姜小姐去找银杉。” 姜乐妍急着去见银杉,也不和他客气,拿着汤婆子便跟无痕离开了暖阁。 两人才离开一会儿,踏雪便端着一盘点心进来了。 “侯爷,姜小姐人呢?” “跟无痕见她的丫鬟去了。” “无痕回来了?我都没看见他呢,他们这溜得也够快的。”踏雪嘀咕着,放下了手里的点心,“都没机会跟姜小姐多聊两句,唉,还想让她尝尝我做的点心呢。” 薛离洛有些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你们二人今日刚认识,能有什么好聊的?” “我自然是看姜小姐顺眼,才想多说几句话的。侯爷不也看她顺眼吗?否则何必对她那么好?又是帮忙救人,又是抱着来暖阁。” “本侯帮她,是因为她能替本侯效力。” “这样啊。”踏雪点了点头,“也是,姜小姐的确有些本事,所以侯爷,您今天管她要玉清酒的配方了吗?” 第48章 本侯不乘人之危 面对踏雪的询问,薛离洛并未作答,只垂着眼睫,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拇指上的青玉扳指。 踏雪见此,了然地笑了笑,“所以,侯爷您没跟她提配方的事对?” 踏雪说着,悠悠叹气道:“那您还真是错失了一个好机会。之前她不给,是因为她还没遇上难事,今日她救人心切,求助于您,您原本可以趁机提出交换条件,要她献出配方之后,您再去帮……” 不等她说完,薛离洛冷声打断,“你在教本侯做事?” “属下可不敢。”踏雪轻咳了一声,“我只是觉得疑惑,按照侯爷以往的性子,该优先考虑自身的利益才是。” “她都说了,将来会为本侯效力,配方之事又何必急于一时。她在姜家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正是失落的时候,本侯此时无条件帮她,她自然会心怀感激,若本侯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交出配方,岂非乘人之危?” 听着薛离洛清凉的语气,踏雪撇了撇嘴,心下腹诽:乘人之危的事,您从前做得还少吗?都不知挨了文武百官多少骂声,怎么这会儿想起要当一个君子了。 当然了,这话她可不敢说,她只能附和了一句:“也是,侯爷难得这么好说话,姜小姐必定会感恩。” “姜家这丫头本事不小,擅长制药,你怎知她除了玉清酒之外就没有别的好东西呢?本侯就是要让她记着本侯的好,将来她对本侯才不会吝啬,人不能只图眼前利益,要图长久利益才是。” “侯爷深谋远虑,是属下目光短浅了。” “你明白就好。” “……” 四方客栈的客房内,银杉倚在茶桌边休息,整个左手被纱布裹得像粽子。她的五指早已疼到无法弯曲,即便无痕给了她侯府的上等金创药,也止不住手指内的阵阵刺痛。 想到衙门那些人对她的欺凌,她心中泛起一阵恨意。那些人都是收了姜怀柔的好处冲着大小姐来的,想从她嘴里撬出关于小姐的事……想都别想。 若她最后受不住折磨,大不了一头撞死了就是,以小姐对她的看重,定会给她报仇的。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疾快的脚步声,银杉下意识抬眼看向门外,来人门都不敲便推了进来。 “小姐?”望着忽然出现的自家主子,银杉下意识站起了身。 “快坐下歇着!别乱动弹。”姜乐妍快步上前,望着银杉那裹成一团的左手,面上泛起心疼之色。 “没事的小姐,皮肉伤,你别担心,多亏了你让无痕过来救我,我的右手他们都没来得及扎,这右手才是最常用的,吃饭干活都不影响。” “你就别安慰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手有多疼吗?”姜乐妍说着,替银杉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头发,“放心,你今天受的苦,小姐我一定要给你讨回来。我们先来梳理一下这事,你在首饰店里的时候,是谁从你身上搜出翡翠戒指的?” “是一名个子很高的女伙计。”银杉顿了顿,道,“小姐,在您来之前,我就把出门后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那女伙计肯定有问题,而那家首饰店,并不是我主张要去的,是与我同行的喜鹊拉着我去的。” “我们从挑镯子到付钱,没花多少时间,二小姐没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一个愿意配合她的伙计。奴婢觉得,以她的谨慎肯定要提前安排好人,确保那人在搜查我的时候,咬定我偷了戒指,这才能把我送进县衙。这店我也是头一次去,如果不是喜鹊说他家的首饰漂亮又划算,我或许就选别家了。” 银杉说到这,气愤不已,“喜鹊这个死丫头,她分明是咱们院子里的人!虽然我很不希望此事跟她有关,但如果不是她,我怎么会落入陷阱?” “是啊,她是咱们院子里的人。”相较于银杉的气恼,姜乐妍倒是面色平静,“或许姜怀柔给她的,比我给她的多,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似的,一心向着我吗?他们的背叛不会使我难过,因为我从来不把重要的事交给他们,但不管怎么说,身为下人总该做好份内之事,既然她选择了胳膊肘往外拐,那就别怪我对她不仁了。” 银杉听着这话,也冷静了许多,“那么小姐你是想……” “咱们先回去。” 姜乐妍搀扶着银杉走出了客房,一抬眼就看见无痕站在楼道口,身躯笔直得像一尊雕塑。 姜乐妍上前说道:“无痕,今日真是有劳你了,你可以回侯府去了,我雇个客栈的伙计送我们回府就好。” 无痕当然明白自己不能出现在尚书府外,原本是打算把姜乐妍主仆送到那条街上去,可这会儿姜乐妍叫他走,他便应了下来,“既然如此,那我先告辞了。” 回尚书府的途中,姜乐妍询问银杉:“无痕是用什么法子把你捞出来的?县官是否会因此猜到我和安庆侯有来往?” “小姐放心,那县官被无痕威胁过了。”银杉道,“无痕救人的方式,当真是粗暴又利落,县官放我出来的时候,脖子上的血痕都还在淌血呢,无痕大概是直接拿剑架在他脖子上了,他被放了点血就吓得手脚哆嗦,看上去怂的很。” 姜乐妍一时无言。 果然……安庆侯捞人,根本就不需要讲道理,都是直接动粗的。 第49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主仆二人回到尚书府后,姜乐妍第一时间安排银杉去休息,并亲自给银杉配了有利于伤口愈合的药。 而另一边的院子里,姜怀柔从下人口中听到了银杉回府的消息,颇为诧异。 县官分明答应了她,要从银杉嘴里撬出有价值的消息来,可这会儿姜乐妍却把银杉带回来了……那她岂不是白忙活! “衙门的官怎么如此没用?连一个姜乐妍都应付不了,他只要咬定了银杉有罪,姜乐妍端出尚书小姐的架子也不能把人带走!难不成姜乐妍许给了他天大的好处吗?我不信那丫头的钱能比我多。” 姜怀柔磨了磨牙,转头朝冬雨吩咐道:“立即叫人去县衙,问一问怎么回事。” 见她的脸色如同窗外的天气一样阴郁,冬雨连忙应了声是,退出房外。 雨势并未持续太久,雨停了之后,下人们便出了屋子去清理庭院。 “诶,银杉姐不是被关进县衙了吗?这才不到半天就放出来了,想来是被冤枉的?” “那肯定,她平时也不像是个贪财的人,她是贴身伺候小姐的,不至于干出这等没脸面的事来?” “也对。那她的左手是怎么回事?裹得那么厚,不知是受了什么伤,该不会是在衙门挨打了?这我也不敢去问……诶,喜鹊,你不是和银杉姐一起出门的吗?你和她关系近,你去问问啊!” 喜鹊原本低着头在大树下扫叶子,听着身后丫鬟们的议论,不料忽然被她们点了名,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喜鹊,你发什么愣啊?银杉姐回来的事情你不知道吗?你们上午还一起逛街呢,这会儿她手受伤了,你不得去关心一下吗?” 喜鹊略一思索,应了一声:“要去,当然要去了。” 她迅速扫完落叶,转头便去了银杉的住处,见到银杉时,姜乐妍正坐在银杉的床边。 “小姐也在啊。”喜鹊朝姜乐妍躬身行了礼,而后看向银杉,面含担忧,“银杉姐,我听说你回来了,手还受伤了,你这手是怎么回事?衙门的人为难你了吗?” “我没什么大碍。”银杉应道,“你别担心,我只是需要休养几天,小姐说了不让我干活,所以接下来这几天,你们就要多分担一些活了。” 喜鹊见银杉的态度如往常一样温和,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来的路上,她心中是有些不安的,她压根没料到,银杉上午才被抓,这才不到傍晚就回来了。 小姐求到了大公子那边,大公子没同意帮忙,那小姐是怎么把银杉带回来的? 她也不确定银杉会不会怀疑到她头上,不管怎样,见面肯定是免不了的,她若是躲着不见反而像是心里有鬼,此刻见上了,银杉没问她别的,只让她接下来几天帮着多干点活,她悬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 “银杉姐放心,你好好歇着,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吩咐。” “我正要叫人给银杉煎药,你来得正好。”姜乐妍朝喜鹊吩咐道,“桌上那个盒子里面的药包都是我给银杉准备的,后边这几天你负责帮她煎药,早晚各一次,饭后再喝,可不能忘了。” “是,小姐放心,我肯定记着。”喜鹊一边应着,一边走到桌前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整齐地摆放着十几个药包和一株人参,这人参有半截手臂那么长,表皮呈黄褐色,质地紧密有光泽,且须根清疏而细长,一看就知是上等货。 这大小姐对银杉还真是看重,竟送了这么好的东西给她进补。 喜鹊自然是没看见,身后的姜乐妍正望着她的背影,眸色幽凉。 天色渐暗时,姜怀柔派去衙门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二小姐,小的去县衙那边问了,一开始衙役说抓错人了,自然应该放,小的听着觉得离谱,再三追问他们为何对您言而无信,他们被问得没办法了,就让小的来转告您一声,说是下次别让他们干这种事了,他们不敢和禁卫军的人结怨。” “禁卫军?”姜怀柔面上浮现一丝惊诧,“所以是禁卫军的人出面捞了银杉那个丫头吗?姜乐妍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脉?” 她印象中的姜乐妍就是个呆板的大家闺秀,在府外只认识一些官家小姐,几乎没结交过什么有势力的朋友,如今也不知是通过什么途径,竟然能叫到禁卫军的人来帮忙。 禁卫军里全是男人,如果姜乐妍真的和谁有来往,一直监视她的黑鹰应该会上报给端王妃,让端王妃去找她的麻烦才对。 可黑鹰也没有透露过这个,难不成姜乐妍曾经甩开过黑鹰?又或者,救人的那位不是姜乐妍的人脉,而是银杉自己的人脉?那这未免有些不可思议了。 “能让县官给面子的,大概是禁卫军里职位不低的人……你就没继续追问下去吗?” “小的问了!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多说了,想必是被威胁过。” 姜怀柔心中的疑惑更深,想知道答案,却又觉得不能操之过急,因为此刻还有一件事情令她担忧。 银杉回来得太快了,那主仆二人肯定想着要反击呢,她得早作准备才行。 …… 是夜,月色皎洁。 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回响着女子焦灼的喊冤声。 “小姐,奴婢真的没有偷人参!尤其这人参还是您给银杉姐补身子用的,奴婢怎么会去偷呢?” 喜鹊跪在宽阔的庭院内,望着坐在石桌边的姜乐妍,大声辩解着,“奴婢又不是穷疯了,连银杉姐的补品都要偷,这东西肯定是别人拿了,放在奴婢床底下的!” 就在一刻钟前,她刚回到自己的床上坐下,就听见屋外一阵喧闹声,开了门才知道,是大小姐送给银杉的人参丢了,那人参她见过,是上等货,基本上是主子级别的人才能拥有,她私下还悄悄羡慕过银杉的待遇。 没想到这么快就丢了,她干活已经够累的了,懒得帮忙找,便看着其他下人翻箱倒柜,可她万万没想到,那株人参竟然在她床底下搜出来了。 下人们不容她狡辩,就把她直接拎到了姜乐妍面前。 “你说,是别人偷了嫁祸于你,那么你觉得会是谁呢?”姜乐妍面色无波地望着她,“你抬头看一圈,看看谁比你更可疑。” 喜鹊闻言,下意识抬头扫视周围的人,只见所有人都拿异样的眼神看她,那些汇聚在她身上的视线,或是惊讶,或是鄙夷。 就连银杉看她的目光,也是毫无温度的。 “我不知道,但真不是我干的!”喜鹊嘴上不断辩解着,心却沉了下来。 她没有那么蠢。一开始她的确很惊诧,只想着否认,这会儿她已经反应过来了,陷害她的并不是其他下人,而是大小姐,从吩咐她给银杉煎药开始,她就已经被算计了。 “我也希望不是你做的,可事实摆在眼前,你确实叫我失望了。” 银杉走到喜鹊身旁,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大伙看看我这手,我也不瞒大家,我这手就是衙门里的人扎的,他们用针往我手指头里狠狠地戳,那针比绣花针都粗许多,戳得我要痛晕过去,可我没做过的事怎么能认呢?我和他们承诺要抓到真的窃贼,他们这才放过我了,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能有机会害我的似乎只有喜鹊。” “那家首饰店是喜鹊硬拉着我去的,走的时候喜鹊也搀着我的胳膊,想来她偷了戒指往我身上放的,果然,你们看到了?她就是个惯偷!枉费我平时对她那么好,她嘴上叫我姐姐叫得亲热,关键时刻却推我给她背黑锅!” 银杉说到激动处,扬起右手便给了喜鹊一巴掌,“你总说大小姐对我太大方,你就这么嫉妒我?你害我背负盗窃罪坐牢,连带着小姐也没脸面!” 周遭的下人们听着,也跟着愤怒了起来,纷纷指责喜鹊。 “原来她心眼这么坏,又偷东西又害人!” “可不是吗?银杉姐平时对她够好的了,她竟然嫉妒银杉姐得到的奖赏多,人家银杉姐可是贴身大丫鬟,她一个粗使丫鬟也不看看自己身份。” “这心眼也太坏了,小姐打死她都不为过!” 听着众人的议论,姜乐妍出了声,“的确打死都不为过,拿木棍来给我打,所有人都站着看,就当是警示你们。” 姜乐妍一声令下,便有两名仆人拿来了板子,对着喜鹊的后背和臀部毫不留情地打了下去。 喜鹊从未挨过板子,才挨了几下便已经叫苦不迭,可身后的木棍一下比一下重,她心中恐惧万分,怕姜乐妍真会打死自己,不得已只能高喊—— “大小姐饶命!不是奴婢要害银杉姐,是冬雨啊!都是二小姐身边的冬雨指使我的!” 第50章 是冬雨指使我! “停下。”姜乐妍抬手,勒令喜鹊身后的仆人们放下木棍,冷声道,“我只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大伙都在场,你如实交代我便不打死你,你方才说是冬雨指使你,有凭证吗?她为何要害银杉?” “奴婢带银杉姐去的那家首饰店,里边的掌柜和伙计就是冬雨的老熟人!奴婢不知道冬雨为何这么做,她没有和奴婢说太多,她只说了,一定要去那家首饰店,因为里边的人是她们安排好的,为的就是陷害银杉姐,让她以偷窃的罪名入狱。” 听着喜鹊的讲述,银杉冷声追问道:“那么你为何要配合她们?你和我同为大小姐的下人,冬雨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胳膊肘往外拐?” 喜鹊咬了咬下唇,垂下头道:“对不起银杉姐,我家里穷,虽然尚书府的月钱比其他地方高,但我仍然供不起家里的需求,冬雨知道我的难处,她说,只要我帮她这一回,明年就能让我去二小姐院子里当大丫鬟,这月钱能翻个好几倍。” “应该不止是这个承诺?”姜乐妍不温不火地道了一句,而后从袖子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有手指粗的金手镯扔在地上,“这个是从你睡的荞麦枕头里找到的,你藏得还挺好,是冬雨送你的吗?” 喜鹊将头垂得更低,不敢看周围任何人的目光。 “是……”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挣钱无错,但要是因此残害身边的人,那便是丧尽天良,猪狗不如。”姜乐妍冷笑道,“你以为,如你这样的人到了二小姐那里,真能有资格当她的亲信吗?你可知冬雨是练过武的,对手下的人颇为严厉,一巴掌能把你脸都扇歪!到那时候,你恐怕又要怀念银杉的好脾气了。” 她这话不只是讽刺喜鹊,也是为了说给周围的众人听。 “二妹如今在府里的待遇的确比我好,也正因此,她那根本不缺下人,你们若是有谁上赶着要去伺候她,不妨试试,且看看她愿不愿意收留。从我这院子走出去的下人,你们觉得她能给几分信任?只怕是会被当成是我派过去的奸细。” 姜乐妍此话一出,周遭的下人们不禁面面相觑。 “大小姐放心,我们不去二小姐那里,就像您说的,伺候完您又去伺候她,她哪能信得过呢?回头两边不讨好,还不如就在您这踏踏实实干活。” 不知是谁带头说了一句,其余人也纷纷表态。 “说得是,银杉姐确实比冬雨温柔多了,银杉姐从来都不随便打骂人。” “大小姐放心,咱们院子里肯定不能再出喜鹊这样的叛徒了!” 听着众人的保证,姜乐妍这才又看向喜鹊,“起来,和我去二小姐的院子,我要去找她讨个说法。” 喜鹊方才挨了打,这会儿已经直不起身来,姜乐妍便吩咐两个仆人一左一右地架着她,一行人前往姜怀柔的住处。 到院子外边时,众人竟闻到了一阵肉香味,姜乐妍面无表情的地跨了进去,便看见庭院里摆着三个烤架,下人们正站在烤架边,翻烤着手中的肉串。 下人们身后不远处摆放着一张圆桌,桌边坐着的不只是姜怀柔,还有姜启轩与姜子澈兄弟俩。 姜乐妍见此情形,不禁心里冷笑:以这兄弟两如今对姜怀柔的偏向,等会必定又要帮她说话。 “姐姐来了?” 姜怀柔见姜乐妍出现,连忙站起了身,“冬雨,再去添一张椅子和一副碗筷过来。” “不必了。”姜乐妍道,“我过来办正经事,可不是过来蹭吃的,把这些碍眼的架子都搬开。” 姜怀柔还未接话,姜子澈便站起了身,“好端端的,搬它们干什么?我们这才烤上呢,大姐你有事就说事,别每回都这么扫兴。” 第51章 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连累小姐 姜子澈的话一出,姜乐妍当即沉下脸,“闭上你的嘴!我与你二姐说事,轮得到你这个最小的幼弟来插话?你要么就安静地吃你盘子里的东西,要么就给我滚回你屋里去。” 姜乐妍以往甚少有如此严厉的时候,姜子澈不由得愣住了,一时竟没能接上话。 姜启轩眉峰微蹙,“大晚上的,你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我作为他的姐姐,他见到我不问候也就罢了,开口便说我扫兴,这般没规矩,我还不能发火吗?” 想当初母亲在世的时候,姜子澈被约束着,虽然偶尔顽劣,大多时候还是乖巧,如今他没了母亲的教导,被父兄纵容,竟越发没教养了。 “子澈还小,有不对的慢慢教就是了,何必对他疾言厉色?他念这一顿烧烤念了许久,先前阿柔受了伤要忌口,如今伤势好转了,我们才能坐下来吃上烤肉,今夜我们聚在这,主要是为了满足子澈的心愿,你一来便说烧烤架碍眼要搬开,他难免着急,一时失言,你何必跟他计较?” 姜启轩话音刚落,姜怀柔便接过了话,“大哥说的是,姐姐,咱们毕竟比子澈年长了好几岁,对他还是应当宽容一些,当然了,子澈也有不对的地方,子澈你记着,以后跟大姐姐说话态度要好。” 姜子澈见此情形,只能应道:“是,我记住了。” 虽然嘴上答应了下来,可他满脸都写着不愉快。 大姐真是与从前不一样了,如今越发凶恶,半点都比不上二姐。 姜乐妍侧过头吩咐下人道:“把这些烤架都往边上挪一挪,让小少爷自己去边上吃。” 因着刚才被训斥过,这会儿姜子澈也没敢再多抱怨,和那些烧烤架一起挪到了院子角落,把庭院中央的位置空了出来。 “你究竟想干什么?”姜启轩说话间,目光越过姜乐妍,看向她身后的银杉,“为兄也听说银杉回来了,是你自己进衙门跟他们说理的吗?” “我来就是为了这事。既然大哥在这,那正好,大哥作为未来的家主,必然会处事公允。喜鹊,把你方才在我院子里说的话,再跟大哥和二小姐说一遍。” 姜乐妍话音刚落,两名下人便架着喜鹊从她身后走出,喜鹊被两人扔在地上,抬头就朝姜启轩哭喊:“大公子,奴婢错了,是奴婢陷害了银杉,可这事不是奴婢主张的啊!是冬雨利诱了我,指使我那么做的!都是她出的主意!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休得胡言乱语!”姜怀柔出声呵斥,“冬雨素来没什么心机,她才不会做这样的事。” 姜启轩也拧起了眉头,朝喜鹊冷声询问:“你方才所言属实吗?可有依据?” “奴婢不敢在大公子面前胡说!冬雨给了奴婢一个金镯子,让奴婢伙同首饰店的掌柜与伙计一同陷害银杉,并承诺奴婢,明年可以来二小姐这儿当贴身丫鬟了,大公子若不信,就派人去首饰店抓那两人过来问,在他们面前显显官威,他们定是不敢糊弄您!或者,您也可以派人去县衙……” 喜鹊话音还未落,便被一道清脆的女音打断,“不必麻烦大公子去查了!的确是我要对付银杉。” 众人看向说话之人,正是立于姜怀柔身侧的冬雨。她此刻竟一点儿都不慌乱,甚至不为自己狡辩几句,这让众人不免有些意外。 她承认得如此干脆,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后果吗? “还真是你干的?”姜启轩转头看向冬雨,语气沉了几分,“好端端的,你去陷害银杉做甚?” “大公子有所不知,我与银杉早有恩怨,我打过她,她也骂过我,她若只骂我一人我还不至于记仇,可她数次贬低我家小姐,用词十分难听,这我是万万不能忍的!我便想着,要给她一个教训……” 冬雨话还未说完,姜怀柔转身便朝她脸上挥出了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 “你是疯了吗!”姜怀柔神色愠怒,呵斥冬雨道,“怎么能干出这样过分的事情来?有什么恩怨自己府内解决不行,还要闹到县衙去?你可知蓄意陷害他人也是有罪的!” 冬雨捂着脸颊,朝姜怀柔跪了下来,“小姐,对不住,是我让您失望了,可我心里当真不服,即便您认祖归宗晚了些,您不也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吗?凭什么银杉那个死丫头看不起您,说您是乡下来的村姑上不得台面,大小姐也不管管她,我就只能自己教训她了。” “你胡说什么!”银杉当即出声否认,“我从未说过那些话!你这理由编得也太可笑了?你别在这演了,这次的事分明不是单纯针对我的!” 姜乐妍亦冷眼看向冬雨,“你非要说陷害银杉是出于私人恩怨是?那好,我且问你,为何衙门的人在审银杉的时候,要问起二妹被毁的园子?银杉不是盗窃罪被抓的吗?他们却要问别的,这难道不是你们提前与他们交涉好的?你们分明想把园子被毁那事扣在我头上,这才吩咐衙门的人对银杉用刑,企图屈打成招。” “没有这回事!我陷害银杉的初衷就是我讨厌她,至于衙门的人为何要问银杉关于园子的事,这只是顺便而已,我的确怀疑到了大小姐的头上,衙门里有我的老熟人,我便想借着这层关系让他帮我审审。” 冬雨说着,低下了头,“我也着实想到他们会把银杉的手伤成那样,我以为银杉在里边最多也就是挨饿受冻。我事先问过了,偷个戒指顶多关银杉几年,我想着过几年她放出来就能收敛些了……反正不管是陷害也好,审问也罢,都是我自己做主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连累我家小姐!” “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很好。”姜乐妍冷笑道,“既然你承认了,就别怪我处置你,下人之间相互陷害也是不合规矩的,你过来。” 冬雨的态度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对姜怀柔倒是真的忠心,所有过错都要自己死扛,绝不连累姜怀柔。 这正是姜怀柔的高明之处,出了事情总是有人替她扛,回想起前段时间的巫蛊事件,太虚道长露馅时跳出来一个婢女珍儿,将他灭口之后立即自尽,两人至死不曾提过姜怀柔,这次陷害银杉一事,喜鹊也只说了是受冬雨指使,只因姜怀柔本人不曾出面,一切都由冬雨安排,只要冬雨咬牙扛到底,姜怀柔便能置身事外。 “大姐姐,冬雨固然有错,但我管教下人不利,我也有责任。姐姐你看这样如何?银杉受了苦,冬雨自然要罚,罚她十个板子,再让她赔银杉一年的月银如何?一年不够就赔两年!我实在不想因为这事,跟你伤了和气。” 姜怀柔叹息一声,而后转头询问姜启轩的意见,“大哥意下如何?” 不等姜启轩答话,姜乐妍便嗤笑一声,“二妹是当我的丫鬟好欺负吗?银杉的左手受了针刑,再好的药都止不住疼,姑娘家的被冤枉偷窃,面子上都过不去了,她受了这么大委屈,你凭什么觉得冬雨只需要挨几个板子,罚些钱就能息事宁人?二妹你是个不缺钱的主,也难怪想得出罚钱这种馊主意。” 姜怀柔暗自磨牙,明面上却依旧要维持着温和姿态,“那姐姐想怎样?” 第52章 冬雨当众受刑 “银杉受过的苦,冬雨自然也该受。”姜乐妍望向姜启轩,“大哥,这么多下人都看着呢,要是姑息了冬雨,恐怕是不能服众的,诬陷他人本就应该得到惩罚是不是?” 她晓得姜启轩爱脸面,当着众人的面,不管他心中是否想对冬雨从轻发落,终归还是得同意让她罚,以免被人说他有失公正。 果不其然,姜启轩同意了,“阿妍说得有理,冬雨便交给你处置。” 一旁的姜怀柔面色微变,“大哥……” “阿柔,你也别叫我为难了。”姜启轩朝她轻声道,“冬雨犯的不是小错,若是轻纵姑息了她,下人们会说为兄处事不公。阿妍好歹是个主子,你何必为了一个丫鬟跟她再起争执?让她罚就行了。” “可是……” “别可是了,为兄还坐在这呢,阿妍也不敢太过分的。” 姜怀柔咬了咬唇,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原本还觉得大哥会向着她,奈何他实在好面子,姜乐妍当他面提出要他展示未来家主风范,他还真就顺着姜乐妍了。 对男人而言,还真是面子比天大。 事情到了这一步,冬雨也自知躲不过,便来到了姜乐妍面前跪了下来。 姜乐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伸出右手来。” 冬雨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却不得不照做,她才抬起右手,便被姜乐妍抓住。 “手倒是挺好看的,看来在二妹身边过得不错,没干什么粗活。” 姜乐妍说着,转头叫了两个护卫过来,让其中一人握紧冬雨的右手,朝另一人递出了一根针,“针刑,知道吗?拿这针尖往指头里使劲戳,一直戳到指节处,我不喊停就不许停,事情结束后,去银杉那边领赏钱。” 两人依言照做,虽然不曾见过这刑罚具体是怎么进行的,但听也能听明白,大小姐给的这根针比绣花针都粗,整根往手指里捅可想而知会有多疼。 果然,针才扎进肉里,冬雨就已经疼得叫出声来。 “继续,别管她怎么叫,银杉也是这么受苦的,要叫冬雨还回来才公平,你们只管扎。” “啊——” 指尖处传来的剧痛让冬雨整个人趴倒在地上,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可行刑的人见她哭也没手软,依着姜乐妍的意思,将针往指头的肉里越扎越深。 “啊——大小姐我错了!银杉,我对不起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姜乐妍不为所动,只漠然道:“这才扎第二个手指,你就受不了了吗?你自己不都说了,是你主张的,既然如此,所有的折磨你就该受着,除非你背后还有人指使你,你若能说出真正策划此事的人,我就不扎你了。” 几步之外,姜怀柔望着冬雨受刑的模样,再听姜乐妍的问话,心中不禁有些七上八下,却只能强装镇定。 冬雨此前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可这针刑光看着都觉得令人发怵,她此刻也有些担心这丫头能不能受得住。 姜乐妍平时斯斯文文的,罚起人来竟然眼都不眨,她那么近距离看着就不觉得吓人吗! “啊——” 整个庭院上空都是冬雨的惨叫声。 “没有……没有人指使我……是我自作自受……”冬雨疼得满头都是冷汗,汗水混合着泪水从脸颊上淌下,“银杉我错了……银杉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敢得罪你了……” 银杉望着冬雨的惨状,有些不忍地挪开了眼,却没有开口给她说情。 同样的折磨,她也受了一遍,如今小姐帮她出气,就算她的眼睛不忍心看,可她的心里确实是解气了。 “我不相信你会改。”银杉愤然道,“我也不会原谅你!你活该!” 冬雨趴在地上喘息着,只觉得指尖上传来的痛感似乎蔓延过整条胳膊,连肩膀都有些发麻,而她还没喘上两口,熟悉的痛感再次从无名指上袭来。 她再次惨叫出声。 众人看着都有些唏嘘,有的人也挪开了眼不愿多看,但无一人敢开口求情。 苦主银杉都说了不原谅,谁又有资格宽恕冬雨呢?银杉那裹着的左手大家都看得清楚,隐约能想象到她一人在县衙受刑时的可怜与无助。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说的大概便是此刻的冬雨了。 姜怀柔早已焦灼得把手帕拧成了一团。 冬雨还是忍受住了,没供出她来……再忍一忍就好了,再忍一忍就过去了,都忍到这个了程度,可不能全盘托出。 当初果然没看错这个丫头,等事情结束了,她再重重奖赏她。 “大哥,差不多了?你快叫停啊。” 姜怀柔转头试着求助姜启轩,“冬雨叫得那么惨,我实在不忍心听,她定能记住教训了,我以后也会严加约束她的,大哥……” 姜启轩闻言,只是叹息道:“阿柔,你若是不忍心看,就回屋里去。” 直到这一刻,姜乐妍给冬雨的惩罚并不算太过,毕竟银杉也遭了同样的罪,他若开口叫停,未免有些不太合适。 姜怀柔见他无动于衷,心下气恼,却不敢跟他抱怨,她忽然想起姜子澈还坐在院子角落,便朝姜子澈看了过去。 姜子澈这会儿也没胃口吃烤肉了,接触到姜怀柔的视线,一下子便领会过来,她是在向自己求助。 父亲这个时辰应该还在书房里没睡,他若是去请父亲过来,或许会对二姐姐有利一些…… 第53章 大姐姐,二妹求你了 这般想着,姜子澈便离开了烧烤架,想悄悄从院子另一侧的门出去。 可他才踏出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子澈,不好好吃你的烤肉,准备上哪儿去?可别是对我的处理方式有意见,想跑去叨扰父亲?父亲自己手上的事都忙不完,这点小事就不必去烦他了。” 姜子澈背对着姜乐妍抽了抽唇角,转过头否认道:“大姐姐想多了?我只不过是想去一趟茅房。” “这天都黑了,你不打个灯笼,不怕路上摔着吗?”姜乐妍说着,转头朝自己院里的下人吩咐道,“去给二公子打个灯笼,可别让他到处乱跑,否则我拿你是问。” 姜子澈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我都这么大个人了,我自己打灯笼去不行吗?你何必还找个人盯着我?” “你哪里大了,你没听大哥方才说的话吗?你还小,有不对的地方要慢慢教,姐姐我仔细想了想,十三岁的确还小,不能放任你一个人夜里走路,不管你是想去茅房还是想回屋睡觉,都让人陪你去,这也是姐姐我的一片好意,你不必感动。” 姜子澈听得脸都黑了。 大姐叫人盯着他,分明就是不让他去找父亲,他一旦离开这个院子,便要被强行赶他回自己的住处。 大姐如今不但人变得凶恶,说话也越发阴阳怪气! 他不想留在这里听冬雨那阵阵嚎叫声,只能没好气地道了一句:“我回屋睡觉去!” 他说完,便与下人一脸不甘地离开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冬雨右手的最后一根指头也被扎完了,整个人卧在地上瑟瑟发抖。 姜怀柔见此,自然是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跑到了冬雨的身旁。 “大姐姐,够了?银杉受的苦冬雨已经受过了,到此为止!就当是二妹我求你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冬雨方才一直在认错,你就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好?” 她暗自庆幸冬雨是个硬骨头,扛到这一步没把她给供出来,众人便会信她无辜,当作一切都是冬雨自作主张。 若冬雨扛不住把她说出来,就算父亲和大哥不教训她,尚书府众人也会私下议论她表里不一,为人阴险,那她经营了半年的好名声可就受损了。 眼下她得保冬雨不能再受伤害,即便是对姜乐妍卑躬屈膝又如何?总好过被人知道她与县衙勾结。 这般想着,她咬了咬牙,索性跪了下来,“大姐姐,求你了,饶了这丫头!我向你保证以后会管好她!我补偿银杉三年的工钱可好?还有樾世子前几日送我的一盒名贵药材,也一并给银杉!” 姜乐妍的面色毫无起伏,心中却是冷笑,姜怀柔素来能屈能伸,为了彰显主仆情深,做到下跪这一步,围观众人难免要对她心生怜爱了。 “阿柔你干什么?起来!”姜启轩见姜怀柔下跪,面上浮现不悦之色,当即起身走过去将她拽了起来,“你一个小姐,怎能为了个丫鬟下跪?以后可别做这么不体面的事。” 姜怀柔道:“我只是想让大姐姐消气。” 姜启轩拿她没辙,转头朝姜乐妍道:“行了阿妍,这事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你气也撒了,阿柔也说了要赔偿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就当是给为兄一个面子,回自己院里歇息去。” 姜启轩说着,转头看银杉,“银杉,你告诉你家小姐,你是否已经解气了?” 银杉闻言,晓得这时候也该给台阶下了,便扯了扯姜乐妍的袖子,“小姐,奴婢现在心里好受多了,咱们总要给大公子一个面子。” 这二小姐当着众人的面,又是下跪又是掏银子补偿的,若她们这边还不肯退让,倒显得她们没气量似的。 银杉心中鄙夷姜怀柔的同时,也不免对冬雨生出几分佩服来。 冬雨对二小姐的忠心,竟也能赶上她对大小姐的忠心了,疼成这样都没供出二小姐来。 “既然银杉解气了,此事就暂且作罢。冬雨,你可要记着自己今夜的保证,若下次再犯类似的愚蠢错误,可就没人能保你了。还有二妹,你方才答应要给银杉的那些赔偿,尽快兑现。” 听着姜乐妍漠然的语气,姜怀柔心下咒骂了几句,面上却依旧维持温顺,“大姐姐放心,我现在就能兑现。” 说完,她便转头吩咐下人,“你跟我来,帮银杉把工钱和药材带回去。” 一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满院的人都陆续离去。 眼见着姜启轩和姜乐妍也离开了,姜怀柔连忙叫人把冬雨抬进了屋里。 “冬雨,苦了你了,一会儿先让大夫给你上药包扎,明日我让樾世子带李圣手过来,争取让你早日康复。” 因着五指的疼痛,冬雨早已脸色发白,此刻见姜怀柔满是担忧的神情,她张开口,有气无力道:“小姐不必担心,为了您,这点苦我还是能受的……” “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最勇敢了。” 姜怀柔紧紧握着冬雨完好的左手,“冬雨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白受这苦,我始终都记得我对你的承诺,等我成了世子妃,生下爵位继承人之后,我就让世子给你找个顶好的婆家,不是当官的咱不要,你嫁过去便是正室,有我给你撑腰呢,放心。” 冬雨闻言,唇角展露一抹虚弱的笑颜,“多谢小姐这么替我着想。” “咱们之间,不必言谢。” 这边主仆二人互相说着贴心话,另一边,姜乐妍与银杉也回到了院子里。 银杉见姜乐妍坐着沉默不语,上前安慰道:“小姐,别不开心了,咱们今夜这一趟可没亏,二小姐赔给我不少东西,冬雨也得到惩罚了,我伤的是左手,冬雨伤的却是右手,这右手的用处可比左手多了去了,她接下来这段时间吃饭干活都不方便,这么看来,她比我难受多了。” 银杉说着,又嘀咕了一句,“不过我真没想到她那么硬气,喜鹊才挨了几个板子就吓得全招了,可冬雨痛成那样了也不供出二小姐,她要是肯说出来就好了。” “姜怀柔选亲信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姜乐妍道,“我方才在想,姜怀柔和县衙的交情,肯定得要她自己去建立,这事冬雨一个丫鬟没法代劳,若是衙门的人肯指认姜怀柔,她便抵赖不掉了,可衙门的人收了她的好处,应该不会轻易背刺她,除非能拿到他们的把柄作为交换。” 银杉点了点头,“小姐说的是,可咱们在衙门也没人啊。” “咱们在衙门的确没人,可咱们认识的人当中,有人能够震慑他们啊。”姜乐妍笑了笑,“你不是和我说过,他都敢把剑架在县官的脖子上。” 银杉立即反应了过来,“您是说无痕?” “当然。不过他总是跟在侯爷身边,恐怕甚少有清闲的时候,我不好再麻烦侯爷帮我,因此我想挑个时间将无痕姐弟两约出来,送他们几瓶外头买不到的膏药,无痕若是肯收,应该会愿意相助。” …… 子时一过,万物静默。 雅致的室内,有淡淡酒香萦绕。 薛离洛如同往常一样,睡前饮了三杯玉清酒,他房内的烛火未熄,屋外走来的人晓得他还未入睡,便敲了敲房门。 薛离洛道:“进来。” 屋外的无痕推门而入,“侯爷,吏部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明日上午便会去整顿县衙。” 薛离洛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个小小县官,他原本可以亲自处置,可若是真的那么做了,便很容易暴露出他与姜乐妍有来往一事。那丫头显然是不愿暴露这一点的。 整顿县衙原本也是吏部的分内之事,他叫无痕去打声招呼,那县官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对了。”薛离洛再次出声,“明天收拾县官的时候,叫他写一封亲笔信,交代清楚他与姜怀柔是如何勾结的,写好之后送去姜垣手里,且看他会如何处理。” …… 翌日一早,天气放了晴,与前几日相比,空气中的寒意散了许多。 姜垣下了早朝归来,才回到书房内坐下,就见管家急匆匆地过来,递交了一封书信给他。 “老爷,这是衙门县官送来的亲笔信,说是与二小姐有关。老爷您还不知道?衙门一早就被吏部的人给查了,县官已经被捉拿了,这信是他悄悄托人送出来的,听闻他家中藏了不少金银财宝,都是受贿所得。” 此话一出,姜垣心中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他迅速拆开了信阅览,越看脸色越黑。 “这个柔儿……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姜垣把信件拍在了书案上,冷声道,“立即把二小姐叫过来!” 第54章 我果然是样样都比不上姐姐 给县衙的人送礼,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气的是这二女儿送礼的目的竟是为了针对长女,这样的事一旦传出去,丢脸的何止是女儿,他自己的脸面也挂不住! 姜垣正气恼着,忽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他抬眼一看,竟是姜乐妍端着个炖罐进来了。 他连忙伸手拿了本书,将桌子上的信给盖住。 “父亲,我上午炖了一锅药膳乌鸡汤,您回来得还挺正好,这汤才出炉没多久,正是味道最佳的时候,您趁热喝。”姜乐妍说着,将托盘搁在书案上。 “为父知道了,等会儿就喝。” 姜垣顿了顿,道,“为父手上还有许多事情,没时间跟你闲聊,你先回去。” 姜乐妍与他原本也没什么好说的,前来送汤不过是为了维持表面和睦,此刻听他称自己忙碌,便应了一声:“那我不打扰您了,您别忘了喝汤就行。”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姜垣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瞅了一眼书案上的汤,心情不禁复杂。 他这长女对他也还算有孝心,奈何她对柔儿实在刻薄,若不是这半年以来柔儿总受她欺负,大概也不会私下悄悄针对她了。 不一会儿,管家带着姜怀柔踏进了书房内。 “父亲叫我过来有何事?” 姜垣叫管家退了出去,而后从书底下拿出了县衙送来的信件扔向姜怀柔,“你自己看看你干的好事!县官说你送了他一尊玉佛,让衙门的人配合你的人诬陷银杉,并将其抓进牢狱审讯,一定要让她嘴里吐出对你姐姐不利的话来。你这是非得让你姐姐身败名裂吗?你怎么就确定毁你园子的事就一定是她干的?万一银杉被屈打成招,你姐姐名誉受损,你是解气了,可曾考虑过为父的脸面!” 姜怀柔闻言,颇为惊诧地捡起地上的信,一看信上的内容,险些气得把信撕烂。 这天杀的狗县官,收了她的好处,没给她把事情办好也就罢了,竟然还写信跟她爹告状! 姜垣难得冲她发脾气,她明白此刻安抚他的心情才是要紧事,白纸黑字摆在眼前可不好狡辩,不如立即跟他低头认个错,摆正自己的态度。 思及此,她慌忙跪了下来,“父亲息怒,这回是我错了!但我不是有意想害姐姐的,我是真怀疑我那园子是她毁掉的,姐姐看我不顺眼您是知道的。” “那园子里的花都是做胭脂水粉用的?你掌管的那家芳菲阁抢了多少人的生意,你心里也有数,你怎么就只怀疑你姐姐?你都没证据,就不该随便冤枉她。你姐姐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锐世子失踪多日,想来是凶多吉少,他若一直不回来,这婚约也得作废了,你若是把你姐姐名声给毁了,为父还怎么把她嫁出去?” 姜垣拧着眉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外边的人都知道,姜尚书膝下的长女不仅模样标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学过医,想求娶她的人可不少,为父总得挑个对咱们姜家最有利的结成姻亲,所以为父并不希望她名声受损,可你却……” “是女儿糊涂了,女儿不该意气用事,不该胡乱猜忌姐姐!”姜怀柔垂下头,耷拉下肩膀,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哽咽,“父亲说得对,姐姐是长女,模样也好,才艺也多,不像我这个乡下丫头,不会弹琴,不会作画,甚至都写不出一手好字。我果然是样样都比不上姐姐的……” 姜垣见她谦卑委屈的模样,不由得心下一软。 他方才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终究是他对不起柔儿母女…… 柔儿在外吃苦多年,没有机会接触那些大家闺秀的才艺,不会弹琴,写不好字,这并非是她的过错,只怪他当初没有能力接她们母女回来,也怪他的夫人卫氏太没有容人之量。 “是我辜负了父亲的教导,我不该贿赂县官,不该算计银杉,我自己犯的错,我认就是了!父亲大可对我家法伺候,我会去姐姐面前下跪认错,只求父亲不要因此讨厌我,不要将我赶出门。” 姜怀柔说到此处,眼角已是一片湿润,“和您、和兄弟们一起生活的时光真的让我很开心,若是将来的日子里没有你们,我就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了……” “不要胡说!”姜垣一听她说丧气话,连忙出声打断,而后弯身将她扶起,“为父好不容易让你回到身边,怎么舍得赶你出家门?你这傻孩子,净知道胡言乱语,为父在乎你,远胜过你的姐姐。” 第55章 是侯爷把你抱进去的 “父亲……”姜怀柔抬眸看姜垣,眼中噙着泪水,神色似乎有些怔愣,“您刚才说什么?在乎我远胜于姐姐?” 她虽然早就知道姜垣偏爱她,却没想过会听他亲口强调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高。 她这一刻的心情自然是颇为舒爽,而她也没忘记管理好表情,不让姜垣看出她在暗喜。 姜垣见她发愣,轻叹了一声,“怎么,难道为父平时对你的疼爱还不够明显吗?乐妍从出生起过的就是好日子,被她母亲一直娇惯着长大,哪用得着我操心。而你明明也是我的女儿,却不能养在我身边,为父知道你委屈,为父也自觉对不住你母亲……” 姜垣说着,抚了抚姜怀柔的头顶,“所以,从你回姜家之后,为父便一直尽力补偿你,虽然给不了你母亲正室的名分,但为父给你的待遇,可丝毫不输给乐妍,你心中应当有数。” “是,我知道父亲对我很好,我也很荣幸能够融入姜家。” 姜怀柔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我原本也是想和姐姐和睦相处的,可姐姐似乎一直在责怪我和母亲,若是没有我们母女,您大概会将所有的关爱都倾注在她们母女身上……” “她可没有资格责怪你们。”姜垣冷哼了一声,“她母亲善妒,连带着把她也娇惯得无理取闹!大丈夫三妻四妾本就天经地义,一个妇道人家,岂能对丈夫的风流韵事指手画脚。” 姜怀柔垂眸不语。 作为现代人,她是受不了男人三妻四妾的,可既然来了这封建朝代,她就得慢慢适应,这古人左拥右抱是常见的事,她没理由指责姜垣什么,她只需要管好她自己的感情,尽量确保上官樾对她死心塌地就成。 “好了阿柔,你也别哭了,这次的事情为父就原谅你了,你无需去向你姐姐下跪认错,为父不会告诉她的,更不会让此事被宣扬出去,你放心就是。” “父亲真的不怪罪我了?”姜怀柔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您也不罚我了吗?” “不怪你了,说到底乐妍曾对不起你,你心里有怨恨也是人之常情。” 姜垣说着,拿过姜怀柔手里的信,揉成了一团,“幸亏这县官够贪婪,听说吏部的人从他家里查了不少财宝,都是他受贿所得,为父在吏部有熟人,要处理你那一尊玉佛也不难,这事你就不必管了,你只需要答应为父,以后不能再犯相似的错误。” 姜怀柔连忙应了下来,“是,父亲放心,女儿一定谨记您的教诲。” …… 午后,久违的日光穿透了重重云层倾泻在地面上,使得气温又暖和了许多。 落英缤纷的侯府庭院内,一抹绛色的人影正倚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 忽听耳畔有脚步声响起,紧随而来的是一道清亮的女音,“侯爷,您中午吃得少,再喝一碗养胃的药膳老鸭汤。” 薛离洛缓缓睁开眼,望着大踏雪端来的汤,拿到面前喝了一口,只一口便眉心微蹙,又将汤放回了托盘里,“药味怎么如此重?” 见他嫌弃,踏雪轻叹一声,“这汤里头放的药材多,难免有药味,不然怎么能叫药膳呢?侯爷是觉得难以下咽么?方才无痕喝了两碗,他说味道还行,属下这才端来给您。” “你是他阿姐,他自然给你面子。本侯喝不下,你以后炖给他一人喝就行了。” 踏雪早已习惯了他的挑三拣四,听他如此说,只能应了声是。 余光瞥见有人快步走来,她抬眼望去,来人正是无痕。 “侯爷,方才姜小姐托人来送帖子,说是想邀请属下和阿姐去一趟钱氏药铺,关于县衙的事情,她要和属下谈一谈,另外,她也想当面答谢阿姐在她昏迷时对她的悉心照顾。” 无痕说着,朝薛离洛递出了帖子,“侯爷您说,我与阿姐是否要去?” “悉心照顾?”踏雪面上浮现一丝疑惑。 姜小姐昏迷的时候,她只是帮忙换了湿衣服,灌了汤婆子,这等小事也能算悉心照顾吗? 她以为那只能算是举手之劳,为了这么点儿事就要感谢她,这姜小姐还真是客气。 “今日下午没什么事,你们想去便去。”薛离洛看完帖子,顺手扔到了桌上,不温不火地道了一句,“本侯分明也帮了她,她却只答谢你们姐弟。” 踏雪闻言,不禁低笑一声,“侯爷这是心情不爽了?您说有没有可能……她觉得您是个大忙人,不想打扰到您,这才只叫了我们,毕竟我们的时间没有您的宝贵。” 薛离洛稍稍一想,确实有道理。 “本侯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她即便邀请了,本侯也没工夫去,本侯这会儿有些乏了,要去小憩,你们二人要去就快去,早些回府。” 薛离洛说完便起了身,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踏雪双手环胸,望着他的背影,眉眼浮现淡淡的笑意。 “阿姐,你这是什么表情?”耳畔响起无痕的声音。 踏雪悠悠应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咱们侯爷和从前有些不太一样了。和你这小子说了你也不明白,走,去钱氏药铺,姜小姐既然说要当面答谢我,我就顺便管她讨几盒茶叶。” 姐弟二人出门前做了简单的乔装,各自换上了粗布麻衣,抵达药铺时,无痕朝掌柜的出示了帖子,掌柜的便将二人领到了后院的一间屋子。 屋内,姜乐妍已经沏好了茶。 “唔,就是这个茶香,可真好闻。”踏雪一边称赞着,一边踏进了屋内。 “两位坐。”姜乐妍说着,朝踏雪笑了笑,“踏雪姑娘要是喜欢这茶,等会儿就多带一些回去喝,这茶叶我府上还有很多。” “既然如此,我就不与姜小姐客气了。” “我淋雨昏迷时,多亏了有踏雪姑娘替我针灸驱寒,这才让我免了一场病痛。我光是送你茶叶哪能够?” 姜乐妍说话间,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个锦盒推到踏雪面前,“这几瓶养肤的药膏,踏雪姑娘拿回去试试看好不好用,若是喜欢也可自己制作,配方我写在里边了。” 同为医者,送配方比送成品更显得有诚意。 果然,踏雪听完姜乐妍的话,眸光亮了亮。但她并未马上收下锦盒,只因姜乐妍的话令她有几分疑惑。 “姜小姐方才说……我替你针灸驱寒?免去了你一场病痛?” “难道不是吗?” “虽然我对姜小姐送的药膏挺感兴趣,但我也不能胡乱领了功劳。” 踏雪顿了顿,道,“你昏迷时,我替你把了脉,你的肌肤虽然有些凉意,但并未寒气入体,我给你扎针是怕你昏睡太久,这才要把你提前给扎醒。我记得我似乎没和你说过扎针的事,你那时候处于昏迷中,应该察觉不到……莫非是侯爷告诉你的?” “的确是侯爷说的。” 姜乐妍面上也浮现些许不解,“我记得我昏迷前就手脚冰凉,那时站都站不稳了,身为医者,我能察觉自己是受了寒的。后来,我在迷迷糊糊间感觉到围绕着身体的那股寒气消散了,我以为是我被抬进暖阁之后,得了踏雪姑娘的照顾……” 踏雪闻言,先是怔了怔,而后轻笑出声,“我明白了,姜小姐,你是谢错人了。” 姜乐妍听得一头雾水,“难道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照顾我吗?” 踏雪轻挑眉梢,“在我见到姜小姐你之前,是侯爷照料你的。” 此话一出,如她意料中那般,姜乐妍愣住了。 踏雪唇角的笑意不减,“还有,姜小姐你并不是被人抬进暖阁的,是侯爷一路把你抱进去的。” 姜乐妍大为惊诧:“什么?!” 第56章 她这个长女,在父亲眼里算什么? 她的确记得她在昏厥之际被人扶了一把,之后的事情便不清楚了,她下意识认为自己是被人抬进暖阁的,可如今踏雪却说是薛离洛亲自把她抱进去的? “怎么,姜小姐是不信我的话吗?” 踏雪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茶饮尽,“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的确没有像你想象中那般对你悉心照顾,我若是不跟你坦白,收了你的礼,回去之后也会心里不安的。” 她稍作停顿,又道,“姜小姐大概会好奇,侯爷是如何帮你驱寒的。侯爷虽然没学过医术,但他功夫极好,侯爷掌握的内功心法,是可以助人调理内息、疏通经络的,我想,侯爷大概是消耗了一点儿内力帮你驱散了体内的寒意,否则姜小姐你大概真的避免不了一场风寒。” 姜乐妍:“……” 她先前就觉得,薛离洛并不像传言中那般不近人情,可此刻听到踏雪说他消耗功力替她驱寒,心中颇觉意外。 也不怪她惊讶,薛离洛那般冷漠傲慢的性子,她实在很难想象他会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不对,她可不能自作多情。他照料她大概不是出于怜惜,也许是因为她酿酒制茶的手艺让他满意,且她也事先表过态,她欠了他人情,将来会为他效力,他便勉强将她归纳为自己人,那么他对她的困境伸出援手也是合理的。 这位安庆侯……也算是很仗义的人了。 “所以,我真正应该感谢的人是侯爷。” 姜乐妍回过神来,朝踏雪莞尔一笑,“多谢踏雪姑娘告诉我这些,即便为我驱寒的人不是你,你也是帮了我的,另外,无痕也帮我救出了银杉,不管怎么说,我都是要谢你们的,这礼物踏雪姑娘还是收下,我是真心想送你的。” “既然姜小姐这么说了,那我便厚颜一回。”踏雪颇为爽快地接过了盒子,笑道,“多谢姜小姐了,我回去后就试试这养颜膏。” 姜乐妍视线一转,看向了无痕,“我听银杉说,无痕你震慑衙门的人很有一套,且你还威胁过他们,他们不敢对外透露我与侯爷有来往的事。” “不错,这点还请姜小姐放心,即便有人再三追问他们,他们顶多只会说是禁卫军的人,不敢说出安庆侯府的。” “既然如此,我想请你再帮我个忙,你若是觉得不方便,亦可拒绝。” “姜小姐请说。” “我二妹与衙门的人必定是有利益来往的。这回银杉被陷害,主要是二妹身边的丫鬟出面,那丫鬟倒也硬气,独自把所有过错都扛了下来,哪怕受了刑罚也不肯供出二妹,所以我想着,若是能够拿到县衙那边的口供,二妹便无从抵赖了。这事……无痕你能办到吗?” 姜乐妍此话一出,无痕面上浮现一丝惊讶,“县官的认罪信,上午便已经送到了姜尚书的手中,姜小姐竟然不知道吗?” 姜乐妍错愕,“竟有这事?” “这县官与人勾结,构陷无罪之人,自然是不配再留任了,侯爷命我去吏部打了一声招呼,今日一早,吏部的人就去了衙门,把涉事的县官和衙役都捉拿了。我也去了,我亲眼盯着那县官写的认罪信,他在信中交代,姜二小姐送了他一尊玉佛,要他将银杉屈打成招,企图对姜大小姐你不利,这信写好之后就送去了你父亲手里。” 听着无痕的话,姜乐妍捏紧了手中的茶杯,“父亲收到信,大约是什么时候?” “大约巳时。” “巳时……”姜乐妍垂下眼,几乎要捏碎手里的杯子。 姜垣上午巳时收到信,如今已经快申时了,将近三个时辰的时间,他没有任何动作。 他明知道二女儿企图对长女不利,却不对其实施惩罚,是想装聋作哑,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还是说他信了姜怀柔的狡辩?无痕都说了,那封认罪信上写的很清楚,姜怀柔就算再口齿伶俐,也是抵赖不掉的,他该明白,冬雨只是替罪羊,姜怀柔才是主谋。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解释:那父女二人在私底下已经沟通好了,以姜怀柔的机灵,极大可能会认错悔过,而姜垣也原谅了她过错,不予追究。 姜乐妍忽然想起,自己上午去给姜垣送药膳汤的时候,才跨进书房,姜垣便匆忙地抄起手边的书盖住桌子上的一封信。她那时候并未多想,毕竟他作为尚书大人,手上有些机密信件不能让人窥探也正常,她对他的公事素来是没兴趣的,如今细想起来,那封信大概就是县官的认罪信。 他不敢让她看见,是怕她会大吵大闹,当众为难姜怀柔吗? 从前只以为他是遭受蒙蔽,太过糊涂,如今才发现他根本就是蓄意偏袒。这令她的胸腔内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怒与心寒。 他怕他的心头肉受委屈,那她这个长女遭受的算计,在他眼里又算什么! 第57章 侯爷对姜小姐,似乎不一般 姜乐妍对面的姐弟二人见她沉默不语,也都不出声了,只各自喝着手上的茶。 她此刻是怎样的心情,他们大约也能猜到几分,与其说些没意义的安慰之语,倒不如放任她独自静一静。 又是片刻的寂静过后,姜乐妍出了声,“劳烦二位回府之后替我转告侯爷,多谢他让我看清了我父亲。” 踏雪应道:“姜小姐的话,我们一定带到。” 谈完了事,收完了礼,姐弟二人也不打算久留,又饮下几杯茶之后便告辞离开。 只余姜乐妍一人在屋内,对着茶桌深思。 回府之后,踏雪抱着姜乐妍送的礼盒去了自己的住处,说是要试验养肤膏的效果,无痕则是去了薛离洛的卧房,汇报了出府之后的事。 “侯爷,还真让您给猜中了,姜尚书收到县官的信之后,并未处罚姜怀柔,都三个时辰过去了他还没有动作,想来他是要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他也不愿让姜大小姐知道那封信的存在。” 薛离洛此刻正单手支着额头坐在桌边看书,听完无痕的话,只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姜家那丫头是什么反应?” “自然是惊讶又愤怒,虽然姜小姐嘴上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可她捏着茶杯的手劲不小,手背后的筋都暴起了,她若是会武功的话,那杯子恐怕要在她手里碎成一片片了。” 无痕顿了顿,又道,“她让属下转告一句话给侯爷,她说……多谢您让她看清了她的父亲。” 薛离洛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她能这么说,可见是冷静过后想开了许多。” 那丫头早就对她父亲有怨,但恨意应该是不多的,她先前大概只觉得他脑子太糊涂,总是轻易就被姜怀柔蒙蔽,毕竟姜怀柔在姜家父子面前一贯都表现得善解人意,这使得他们偏爱她有了合适的理由。 可今日,县官那封信送到了姜垣手中,白纸黑字无法抵赖,若换成别家出了这种妹妹联合外人算计姐姐的事,挨一顿毒打都算轻的,偏偏到了姜家,这事直接就让姜垣压了下去。 这样过分的偏袒,姜乐妍自然是无法释怀的。 其实他原本可以让无痕把县官写的封信直接交给姜乐妍,如此一来,姜乐妍便可以在姜家大肆宣扬姜怀柔的险恶用心,令姜怀柔名誉扫地,她事后想想都会觉得解气。可这样的一时解气,并不能彻底击垮姜怀柔,也无法让她看清姜垣的荒唐。 所以他特意嘱咐了无痕,那封信一定要落在姜垣的手中,而事实也证明了那厮的确是个不合格的父亲,对二女儿的纵容几乎有些令人发指,他可曾有一刻替他的长女着想过?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那丫头应该明白,这样的父女关系不值得她再去费心改善,与其还对她那凉薄的父亲抱有可笑的期待,倒不如趁早在心中斩断念想,来日她父亲倒霉时,她袖手旁观也无需背负愧疚。 “侯爷对那位姜小姐,似乎有些不一般……” 听着身侧无痕的话,薛离洛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怎么就不一般了?” “侯爷从前不会关心外人,也不会有心思去管外人的家事。” “她也不完全算是外人。”薛离洛面无波澜,“她不是早就表过态了吗?她欠着本侯的人情,将来少不了会替本侯效力,她的医术可不输给踏雪,或者应该说,踏雪比她差多了,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养毒蛇毒蝎子那些东西,不像姜家那丫头,会酿酒制茶,研究各种有用的药物。” 无痕闻言,眼角不禁抽搐了两下,“侯爷,您要夸姜小姐,单夸她就行了,何必数落阿姐呢,阿姐分明也是不差的。” “在你眼中自然是不差,毕竟她炖的药膳汤那么难喝,你都能喝下两碗。” 无痕:“……” “行了,别站在这儿了,给本侯沏一壶茶过来,用姜家那丫头给的茶叶。” 无痕应了声是,正要去拿茶叶,就听见门外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他抬眸望去,来人是府内的护卫,手中拿着一份明黄色的帖子,“侯爷,三公主派人送来了请帖,邀请您后天中午去瑄国公府参加她的生辰宴。” 无痕上前接过了请帖,转头询问薛离洛,“侯爷,今年照旧不去吗?” 这三公主虽是薛贵妃的亲女儿,可她与侯爷一向没有太多来往,从前公主住在宫里的时候,薛贵妃命人操办宴会,侯爷看在贵妃的面子上还会去凑个热闹,而三年前公主嫁到瑄国公府之后,生辰宴从此由她的夫君瑄国公操办,侯爷便连去都懒得去了。 用侯爷的话来说,他隐约能猜到公主的宴会上会出席哪些人,他实在懒得看那些权贵子女们阿谀谄媚的嘴脸。 无痕本以为,薛离洛今年肯定也是不去的,却没想到薛离洛应了一句:“这两日清闲,待在府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瑄国公府凑一凑热闹。” 无痕闻言,先是微微讶异,随即问道:“那么,属下该准备什么贺礼?” “上个月陛下不是赏了一些贡品吗?你随便挑几件像样的就是了,这还要来问本侯。” 他去赴宴,可不是专门为了祝贺他那表妹过二十一岁生辰的。 他猜测,在座的宾客之中,一定有姜家那两兄妹,以及晋王府那个没脑子的樾世子。那一群跳梁小丑聚在一起也不知道会玩出什么花样来。 像这种权贵子女齐聚的热闹,他许久没有凑过了,去看看也好。 …… 姜乐妍从钱氏药铺离开后便回了尚书府,才翻开医书看了两页,余光就瞥见银杉小跑了过来,将一封明黄色的请帖递到了她面前。 “小姐,三公主叫人送来的帖子,邀您后天去参加生辰宴的。说来也有些奇怪,三公主不是跟二小姐关系挺好的吗?她和小姐你也不熟,竟然会发帖子过来。” 姜乐妍看了一眼请帖,轻描淡写道:“上回三公主为了帮二妹打抱不平,骂了我两句,之后我不是把自己撇清了么?公主发觉骂错了我,又跟我赔了不是,可见性情直率。她这回发请帖给我,或许是出于客气,毕竟大哥和二妹都请了,也不差我一个。” “这样……”银杉点了点头,而后笑道,“三公主的生辰宴,应该会很热闹?” “那是自然,在座宾客里有公主的朋友,也有她夫君瑄国公的朋友,后天中午定会是名人雅士、才子佳人齐聚一堂的情景。” “那小姐也可以趁此机会,多结识几个名门贵女了。” “这样好的机会,结交寻常贵女倒是浪费了。”姜乐妍不疾不徐道,“既然要交朋友,就要交个在场地位最显赫的。” 若是三公主从姜怀柔的好友变成了她的好友,那该是多有意思的一件事? 第58章 三公主的生辰宴 两日的时间一晃眼而过。 这天的瑄国公府内格外热闹,下人们一大早便在庭院内忙碌了起来,巳时刚过就已布置好了场地。 一张张以上等紫檀木打造的方桌在暖阳下泛着温润的色泽,来往的婢女们端着果盘与美酒穿梭于席位间。 偶有清风掠过,淡淡花香伴着酒香,芬芳满园。 “小姐,这国公府可真大,一个庭院能摆这么多桌子。”银杉跟在姜乐妍的身侧,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情形,一边小声说道。 “那是自然,越有身份的人在排场上越是不含糊。”姜乐妍说话间,踱步到了鲤鱼池边,垂眸望着湖里游动的鱼儿。 而她身后不远处,几名年轻贵女正和姜怀柔凑在一起嬉闹。 “怀柔,月初那会儿你送了我两根芳菲阁的口脂,我试了试,可真是好看啊,第二天我就亲自去店里了,他家那几个招牌的颜色我都很喜欢,幸亏我买得早,有些颜色现在都买不着了。” “他家何止是口脂好看,那个九宫格眼影盘你们谁买到了?那才是难买的稀奇货!他家总搞什么限量版,卖完的东西就不再卖了,我都说要给他们加钱了他们也不愿意,弄得我心烦。” “说到这个我也来气,你好歹买到了那个限量的珊瑚色口脂,这颜色我最喜欢了,奈何下手慢了。” 姜怀柔听着身侧两位贵女的抱怨,不禁轻笑了出声,“这不是巧了吗?你们两位想要的,我手上都有,回头我就叫人送到你们府上去。” 两人闻言,面上都浮现了喜悦之色。 “怀柔此话当真?那可是限量版的,你这么舍得割爱,倒叫我有些受宠若惊。” “我何时骗过你们?”姜怀柔道,“这两样东西,我早早地就让冬雨去预定了,但我没想到,樾世子也托人去给我买了,所以我手上就有了两份,看你们这么喜欢,我自然不能吝啬了。” 二女闻言,不禁面露羡煞。 “樾世子对你可真好,话说回来,你们的婚期也将近了?届时我一定会备上一份厚礼。” “怀柔,池岸边站着的那位是你家大姐?你们都受到了公主的邀请,却是前后脚来的,看来你们二人的关系没有得到丝毫改善。” 姜怀柔听着这话,轻叹了一声,“我倒是想和大姐姐改善关系,可她却不愿搭理我,今早出门时,她并未和其他人打招呼,我和大哥原本想叫她一同上马车的,派人去她院子里一问才知她自己先行一步了。” 姜怀柔的话音刚落,站在她左手边的粉衣女子便轻哼了一声,“依我看,你和你家大姐没什么改善关系的必要,她的恶名我可是听说了,她手下的丫鬟只因多和樾世子说了两句话就让她给逼死了,这樾世子明明是你的未婚夫,就算那丫鬟真对世子有爱慕之心,也该你去责骂才对,她有什么立场去罚?传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 姜怀柔右边的黄衣女子附和道:“说得是,你大姐在家里和你闹不和也就罢了,出门还不愿意跟你同行,这不明摆着就是给你脸色看么?” 黄衣女子说话间,紧盯着鲤鱼池边姜乐妍的背影,“等着,我一会儿帮你捉弄她一下。” 姜怀柔闻言,连忙侧过头说道:“你可别胡来!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姐姐呢,平时吵归吵,我并不想去针对她。” “哎呀,你就放心,我又不会把她怎么着,我就是想让她当众出个丑而已,这事你就别管了,我有分寸的。” 黄衣女子说完,已经迈出了步伐。 姜怀柔想要把她叫回来,却被粉衣女子拦下,“怀柔你就让她去,咱们姐妹一场,你在家里受了欺负,我们在外边帮你出出气还不行吗?” “可是……” “别可是了,咱们先去坐下,一会儿等着看好戏就行。” 临近午时,庭院内的宾客越发多了。 “公主殿下,客人们差不多都到齐人了,国公爷催您出席了呢。” 装潢精致的卧房内,三公主上官静沅正对镜描眉,听着身后婢女的催促,应道:“知道了,我这个眉毛马上就描好了,你们描的我都不满意,还不如我自己画的好看呢。” “奴婢们手笨,自然是比不上公主您的巧手,话说回来,公主您今日这个眼妆画得可真好看。” “是?得亏了有怀柔前些日子送来的这个眼影盘,否则还画不出这么好的效果。” 上官静沅放下了手中的眉笔,起身道,“好了,咱们出去。” 她素来爱美,在今日这种宾客齐聚的场合自然要好好妆点一番。 芳菲阁那些限量版的东西,每回都有一大堆的女客懊恼着抢不着,而她三公主根本就不需要抢,不管是什么好东西,姜怀柔总会托人送过来给她用。 上官静沅领着丫鬟出现在庭院内时,如她意料中那般,四面八方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她扫了一眼众人的反应,心下十分满意。 看来,她今日的妆容十分成功。 她才落了座,就听见仆人过来禀报,“公主殿下,安庆侯的马车也到府外了。” “什么?上官静沅有些诧异,“他今年竟然来了?” 第59章 宴席上,要她当众出丑? 她起身看向了正前方,果真看见远处有一道高挑的绛色身影缓缓走来。 因着母妃看重薛离洛,她每年生辰都少不了给他发一份请帖,过去那几年他都不出席,她也懒得计较,没想到今年他竟愿意给她面子了。 薛离洛的出现不止令她诧异,也让一众宾客诧异。 宾客中有些人不认得薛离洛,只觉得这位缓缓走来的公子模样实在俊美,尤其是那双深邃的凤眼,漆黑的瞳仁里像是聚了一池的寒水,衬着眼角下的那颗小小泪痣,愈发乱人心魄。 不过这位公子虽好看,却透着一股让人说不清楚的冰冷阴郁气息,只一眼,便令人隐约觉得他不是个好相处的。 “见过安庆侯。” 国公府内的下人们见薛离洛走近,齐刷刷地行礼问候,而他们这一出声,也让不知薛离洛身份的宾客们吓了一跳,醒过神后便第一时间跟着行礼。 眼前之人竟是安庆侯! 对这位年纪轻轻便荣获爵位的天子宠臣,他们除了敬畏也有好奇,下意识想多看他两眼,可当他抬起那双冷如寒潭的眸子扫过人群时,凌厉的视线让众人顿觉头皮有些发凉,一个个慌忙挪开了眼,不敢与之对视。 “同为公主的客人,诸位不必因为本侯的到来而过于拘谨,继续谈笑便是。” 薛离洛淡漠地说了一句,便在下人的带领下走向了他的坐席。 “难得表兄今日肯来凑热闹。” 上官静沅朝薛离洛这般说了一句,而后转头面向众人莞尔一笑,“诸位也别光坐着了,动筷子,尝尝我们府上的菜肴合不合胃口。” 众人闻言,自然是很给面子地饮酒夹菜,而薛离洛身侧的无痕也拿起了桌子上的酒壶,替薛离洛斟满了一杯。 薛离洛端过酒杯浅尝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 这国公府里的酒也算是佳酿,奈何他尝过的美酒种类数不胜数,手上这杯喝着也觉得口感一般。再看桌上的菜肴,其中有两道撒了不少辣椒圈,这种辛辣口味的菜,配玉清酒是最合适的。 想到玉清酒,他眼眸轻抬,视线状若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在一丈开外的那道青色身影上稍作停留。 姜家那丫头正低着头,也不知在发什么呆。 他的视线继续扫过其他人,这期间他察觉到了有不少女子的视线总往他身上瞟,例如姜怀柔邻座的那两个女子。 对此他不甚在意,也懒得理会。 “我从前只听旁人谈起过安庆侯,也曾在街道上远远地见过侯府马车,没想到今天见着本尊了,果真如传言那般,俊美极了。” “可不是么。侯爷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可他非但没有娶妻,府上连个妾室都没有,听说是他挑剔,早几年贵妃娘娘亲自给他推荐了几位贵女,他一个都没看上。” “那侯爷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谁知道呢。” 未婚的贵女们窃窃私语,对那人心生向往的同时,又觉得那人太高不可攀,满腹心思终究只能化为一声声叹息。 不同于其他贵女们的多愁善感,姜乐妍压根就没空去瞧薛离洛,只因她此刻摊上了麻烦事。 她方才坐下来的时候,想要调整自身与桌子的合适距离,却忽然发现她已经无法挪动半分,只因她的裙子牢牢地粘在了紫檀木质的座椅上。 她将手伸到腿边,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裙子,当她发觉裙子根本无法与座椅分开时,便收回了手。 她若强行扯开,裙子一定会被撕坏。 “银杉。”她侧过头看身后站着的银杉,“低下头来。” 银杉一听,便知她是要说悄悄话,便俯下了身道:“怎么了小姐。” “你可曾注意过,方才有什么人经过我身后吗?” 姜乐妍十分确定,她来到这席位坐下的时候,椅子上是干净的,没有油光也没有水。因此,捉弄她的那人肯定是悄悄把胶质的东西倒在她身后了,只要她一坐下,裙子上的胶质和椅子粘在了一起,她便起不来身。 这么强的粘合效果,用的大概是鳔胶,此胶大多用鱼鳔或者猪皮熬制,有固体的形态也有液体,粘合性较强,粘上之后用水洗不掉,她这条裙子铁定是报废了。 “经过咱们身后的人可不少,今日这宴席上人多,尤其是端盘子的下人们一直都在来回走动,小姐为何忽然问这个?” 姜乐妍正要接话,就听前方传来上官静沅清亮的声音:“多谢诸位今日前来庆贺本宫的生辰,诸位也知道本宫一向喜欢热闹,咱们聚在一起,若只是饮酒吃菜未免有些乏味。” 上官静沅说着,示意自己身后的丫鬟将手中的锦盒放在桌上。 “前些日子,本宫得了一块十分漂亮的羊脂墨玉,想着生辰宴的这天拿它来当个彩头,在座的诸位几乎都有才艺傍身,凡是想要这块墨玉的,便到这庭院中的空旷处表演才艺,各凭本事,谁得到的掌声最多,这块墨玉就归谁。” 说完,上官静沅便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锦盒。 众人看见立在盒中的那块墨玉,不禁面露惊叹。 那块玉有手掌那么大,成色黝黑,在日光的照耀下颇有光泽,羊脂墨玉在市面上本就珍贵稀少,如公主桌上这样大块的更是罕见了。 不远处,姜怀柔看着也颇为心动。 这么好的墨玉,她若是能得手,便要拿去首饰店打造成一对腰间的环佩,她与上官樾一人一个,出门戴着多拉风。 与她坐席相邻的粉衣女子瞥见她的神情,笑着朝她的方向凑了过去,“怀柔,这样的宝贝你可不能错过,你的歌喉我们都听过,只要你开了嗓,必定是满座喝彩,这墨玉还不是手到擒来。” 姜怀柔闻言,谦逊地应了一句,“你这话未免也太抬举我了,今日这宴席上都是公主和国公爷的朋友,才艺好的人肯定不少。” “才艺好的不少,比你强的却没几个。既然是公主要给彩头,那就得投其所好,公主喜欢歌舞,你的歌声她向来很满意,若是有人不服,你大不了再与人比吟诗作对,这也是你擅长的,你总能让在座众人心服口服。” “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姜怀柔优雅地笑了笑,面色没有太大的起伏,心中却对这样的奉承话很是受用。 “不过怀柔,你先别急着上去表演。”粉衣女子轻笑道,“娉婷不是说了吗?要让你先看场好戏呢。” 她口中的娉婷,便是入席前声称要去捉弄姜乐妍的黄衣女子。 “谁来当第一个展示才艺的人?”上官静沅再次发话,视线扫过场上的众人,“总要有人先起个头,后边的人才不会太拘谨,你们若是都不好意思出风头,本宫可就要随意叫一个上来了。” 她说这话时,正看着姜怀柔的方向,原本想着让姜怀柔先来活跃一下氛围,却没料到,另一侧有人提议,“公主殿下,众所皆知,姜二小姐的歌喉动人,姜大小姐的琴艺一绝,这二小姐的歌声咱们听过了,的确很惊艳,今日姜大小姐也在,不如咱们先来听听她的琴音如何?” 姜乐妍正和银杉琢磨着裙子被粘住一事,乍一听到这话,抬眸看向了说话之人。 那正是太常寺卿家的小姐,严娉婷,此女与姜怀柔来往甚多,入席前她们就凑在一起说话了。 她的裙子后沾上鳔胶,十有八九跟这女子有关,对方还在这个节骨眼叫她去场地中央表演弹琴,分明就是想给她难堪。 首座上的三公主自然不知姜乐妍此刻的困扰,听着严娉婷的提议,下意识看向了姜乐妍,“本宫此前也听闻,姜大小姐擅乐器,你可愿来场地中央表演一曲?” 严娉婷闻言,心下暗笑。 她倒要看看,姜乐妍这下要如何应付? 第60章 姜二小姐的歌声,如出谷黄莺 “公主想听琴,我自然是乐意表演的,只是……” 姜乐妍说到此处,抬袖掩唇咳嗽了两声,“只是前几日多雨,我吹风受了寒,总是时不时地咳嗽,若是在弹奏时咳起来,手下一颤难免会弹错。” 她略一停顿,又道,“不过这问题也好解决,请公主赐我一碗百合银耳雪梨汤,此汤有利于止咳,我喝过之后大概就能为公主弹奏了,今日这宴席上有才者众多,不如先让其他人上场表演。” 上官静沅听着她的诉求,自然没什么意见,转头吩咐婢女道:“去一趟厨房,叫他们给姜大小姐做一碗百合银耳雪梨汤。” 不远处,严娉婷见事情没有按自己预料那般发展,不禁眉心微蹙。 她还以为,姜乐妍发现裙子粘住之后会拒绝演奏,到那时她自然会煽风点火,催着姜乐妍上场,姜乐妍无奈之下,便会说出自己被粘在椅子上动不了,那么公主只能派下人过去把姜乐妍连人带椅子抬去客房安顿。 今日这府内大多数的人都汇聚在宴席上,可不会有人去巡逻客房,姜乐妍一旦到了客房,就会被她提前安排的人再次捉弄一番。 她原本都计划好了,要令姜乐妍出个大丑哄得姜怀柔开心,哪料到姜乐妍竟不把实情告诉公主,而是选择了拖延时间,公主这一时半会儿的肯定不会再叫到她了。 “姜大小姐弹奏之事便先缓一缓,怀柔,不如由你来开场。” 上官静沅望向了姜怀柔所在的方向,“本宫有一段时间没听到你的歌声,还怪想念的,最近可有琢磨出什么新曲子?” 姜怀柔笑了笑,道:“回公主的话,我最近的确新作了一首《棠梨煎雪》,想来公主应该会喜欢。” 上官静沅立即来了兴趣,“那就唱来听听。” 姜怀柔起了身,朝坐在不远处的姜启轩说道:“大哥,还得劳烦你为我伴奏了。” 她进姜家不过半年的时间,琴棋书画那些东西哪里学得过来,好在姜启轩会弹琴,他们兄妹二人配合着,也能展示出一番令人叫好的表演来。 下人们将琴搬上来之后,两人便来到了场地中央,姜启轩抬手,修长的指节拨上了琴弦。 “铮——” 如山泉流水般的旋律缓缓从他的指尖泻出,缓徐低回。 姜怀柔也在他的伴奏之下开口了。 “青鲤来时遥闻春溪声声碎,嗅得手植棠梨初发轻黄蕊,待小暑悄过,新梨渐垂,来邀东邻女伴撷果缓缓归~” 姜怀柔如同往常一样,依旧发挥得十分稳定,在座的宾客中有许多人从未听过她的歌声,今日头一回听,只觉得这歌喉如出谷黄莺一般清脆悦耳,这样好的歌声入耳,可谓是一种享受。 上官静沅望着姜怀柔,眸子里也满是赞赏。 她料到了姜怀柔不会让她失望,姜怀柔写诗作词的才情还真是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迄今为止,从她口中唱出来的歌,没有一首是不好听的。 若不出意外的话,桌上这块羊脂墨玉最终大概就会归于姜怀柔了。 眼见众人的注意力被姜怀柔的歌声所吸引,姜乐妍便在银杉耳畔悄悄吩咐了两句,银杉点了点头,离开了宴席。 因着裙子被死死粘住,姜乐妍坐着自然不舒服,可她不愿被人瞧出她的异样来,面色始终维持着平静从容。 她对姜怀柔那几人持有警惕心,她们想必也深知这一点,她们要整她当然不会亲自接近她,想来是收买了宴席上的某个婢女,趁着端盘子路过她身后时悄悄做了手脚。 她们的目的或许不只是把她粘在椅子上这么简单,无论怎样,她只要不离开这儿,她们后边的计划便不能进行了。 “岁岁花藻檐下共将棠梨煎雪,自总角至你我某日辗转天边,天淡天青,宿雨沾襟,一年一会信笺却只见寥寥数言——” 姜怀柔的歌声依旧在继续,宾客席上许多人都听得入了迷。 姜乐妍听在耳中,心下也承认这歌着实好听。倘若姜怀柔与她不是敌人,她大概也会乐意为这样好的歌声伴奏。 银杉被她派去拿东西,接下来她只需要静心等着就行了。 她的视线扫过场上众人时,忽然便有些好奇,如薛离洛那般见多识广的人,是否也会沉浸于姜怀柔的歌声中? 这般想着,她便朝薛离洛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可她没料到,她这一眼,竟正好撞进他清凉深邃的眼底。 他也正望着她这边,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四目相对,他的眸光中似乎带着探究。 姜乐妍心道:莫非他看出她的异样了?那他未免太敏锐了。 很快,银杉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一件黑色的披风。 她打开披风给姜乐妍披上,披风宽大到足以裹住姜乐妍的整个身子。而后她蹲下了身,趁着整理披风时,将藏在袖子中的剪刀悄悄递给了姜乐妍。 第61章 腹痛难忍,在地上打滚! 姜乐妍接过了剪刀后,银杉帮她把披风又拢了拢,同她小声说道:“小姐,我方才去找管家要披风的时候,遇见无痕了。” 姜乐妍有些讶异,“是他主动找上你的吗?” 回想起薛离洛方才那带着探究的目光,她便猜测无痕的出现应该不是巧合。 “是。他上来便问我们是不是遇到了麻烦,奴婢觉得他可信,便如实告诉他了。” “他的确是好意,告诉他也无妨。” 主仆二人说完悄悄话,银杉确保披风合得够紧了,这才站回到了姜乐妍身后。 姜乐妍边上的宾客们见此,不禁都心道一句:这姜大小姐的体格也够娇弱的。 因着姜乐妍方才说自己受了寒,旁人自然不会觉得她添件披风有什么奇怪,可一直关注着姜乐妍的严娉婷却很清楚那件披风的作用,不禁暗自磨了磨牙。 场地中央,姜怀柔的一曲已经结束,姜启轩的琴声也在缓缓收尾。 直到琴声停止,许多宾客仍有些意犹未尽,有人回过神来后,便鼓起了掌为表演结束的兄妹二人喝彩。 “早闻姜二小姐歌喉惊人,今日有幸一听,果真是名不虚传。” “姜二小姐这样的好嗓子,比出谷的黄莺还要清脆动听,难怪公主喜欢。再配上姜大公子的琴声,可谓是绝妙啊。” “开场就是这样好的表演,真令我等倍感压力,公主的那块羊脂墨玉,想来是与我无缘了。” 姜怀柔听着众人的夸奖,莞尔一笑道:“诸位谬赞了,公主方才说了,想要这块墨玉便各凭本事,诸位也尽管上来施展才艺,不必过于谦逊。” 姜怀柔的话音落下,便有一名年轻的公子站起了身,“既然如此,在下也来表演一番舞剑,献丑了。” “请。”姜怀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状若随意地朝姜乐妍那边瞥了一眼。 她方才在认真地歌唱,可没心思分神,这会儿终于有空关注姜乐妍了,她自然是注意到姜乐妍身上多了一件披风。 她视线一转落在严娉婷身上,见严娉婷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便猜到这丫头大概没招了,心中不由得低骂一声蠢货。 这个白痴,入席前还胸有成竹地说要让姜乐妍出丑,这丑出到哪去了?姜乐妍分明淡定得很。 果然,她交的这两个朋友一点都不机灵,她愿意与她们打交道,是觉得她们像绿叶子衬得她这朵红花更加鲜艳,除此之外,还真指望不上她们能帮她什么。 严娉婷正低头喝着梅子茶,此刻是真有些无计可施。 这姜乐妍不傻,竟然叫丫鬟找了件披风来帮忙遮掩,三公主方才叫人给她煮雪梨汤,那雪梨汤一时半刻端不上来,她便有足够的时间处理衣服了。 想也知道,她会悄悄剪掉粘在椅子上的布料,反正只要披风不摘下来,谁也不知道她裙子后边是什么样。 一想到自己安排好的计划无法得逞,严娉婷心下懊恼,她浑然不觉此刻正有一道寒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侯爷,厨房那边打过招呼了。”薛离洛身后,无痕低声道了一句。 薛离洛不语,将目光从严娉婷身上移开,又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 姜家那丫头依旧是面不改色的,光是看她那波澜不惊的模样,谁也不会想到她藏在披风下的手正背在身后,悄悄剪自己的裙子。 她看不到被粘着的地方,只能凭着手感去剪,且还得确保动作幅度够小,不能让旁人注意到。 方才察觉到这丫头不对劲,之后见银杉离开,他便也派无痕离场去跟着银杉,找个机会问清楚,无痕回来之后告诉他,姜乐妍的裙子被人撒了胶,如今粘在椅子上起不来身了。 她不愿声张是对的,留在这热闹的宴席上总比被挪去其他地方好。 银杉说严家那位小姐挺有嫌疑,他方才观察了一下严娉婷,她的确总往姜乐妍那边瞧,目光不善,就差把‘用心险恶’这四个字直接刻在脑门上了。 没脑子又爱耍手段的人,理应得到教训。 众人观看表演期间,有年轻的婢女迈着优雅的步伐给每桌添酒添茶,贵女们大多不饮酒,因此她们的桌子上都备着梅子茶和枣仁茶。 这两种茶是国公府上的大厨调制,女客们喝着都觉得喜爱,严娉婷自然也不例外,计划已然落空,她索性也不多纠结,一边喝着茶一边看场地中央的舞剑,有婢女走到她身侧给她添茶,她眼也不抬。 又是两杯梅子茶下腹后,她隐约觉得有些不舒服,起初那种感觉还不强烈,过了一会儿,她便觉得腹中一阵强烈的疼,那种痛不是内急,倒像是有利器在击打她的肚子引起阵阵刺痛,让她无法忍受地痛呼出声。 “嘶……啊!” 周围的人被她的喊声吸引,纷纷侧头看她,只见她脸色苍白,额头上还出了汗,像是难受极了的样子。 “严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严小姐这脸色不对劲啊……得叫大夫来看看!” 严娉婷腹痛难忍,坐都坐不住了,索性捂着肚子在地上蜷缩了起来,“好疼……救我!” 周遭众人纷纷站了起来。 这动静实在不小,上官静沅也起身走了过来,见严娉婷面无血色,连忙高声道:“来人!快去将大夫叫来!” 这边众人围观着严娉婷,另一边,姜乐妍趁着没人注意自己,披风下的手加快了剪裙子的速度。 银杉也在一旁小声说道:“小姐,这会儿没人注意咱们,您快点儿弄……” “马上就好。”姜乐妍的手已经摸索到了大腿下最后一处粘着椅子的布料,将剪刀探了过去。 总算解决完毕,她转头朝银杉说道:“好了。” 她说着便站起了身,银杉也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团深色的布,迅速盖在了椅子上。 那椅子上粘着好大一块布料,银杉看着不禁暗自低骂了几句。 在裙子后面撒鳔胶这一招可真够缺德的!那严小姐算计她家小姐不成,如今自己肚子疼得倒地不起,也真是遭报应了。 不远处,薛离洛见姜乐妍终于从椅子上站起了身,眼底迅速掠过一抹极浅的笑意。 “好疼……呜呜……”严娉婷被腹中的痛感折腾得眼泪直流,这会儿也无暇顾及形象了,在地上扭着身子打滚。 姜乐妍听着身后不远处的动静,心中自然明白严娉婷为何如此难受,她下意识抬眼朝薛离洛的方向看了过去。 薛离洛正垂眸给自己斟酒,仿佛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姜乐妍扬了扬唇角,转身走向人群。 薛离洛又帮了她一回,她得想想这回要送什么给他作为谢礼。 “诸位让一让,我来替严小姐把个脉。” 姜乐妍一边说着一边拨开了人群,她走到了严娉婷身旁蹲下,伸手要去搭严娉婷的脉象。 严娉婷此刻已是唇色发白,见姜乐妍忽然凑了过来,下意识瞪大了眼。 她方才腹痛难忍,形象全无,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这边,姜乐妍正好可以借着机会迅速处理完裙子……这会不会有些太巧合了? 她如今这么难受,会是姜乐妍的反击吗? 许是因为心虚和不安,在姜乐妍的手指搭上她手腕的那一刻,她下意识便抽开了手:“你要干什么!” “我懂医术。”姜乐妍温声道,“严小姐,把手给我。” 她的语气虽轻,目光却透着冷芒,因她低着头的缘故,其他人看不见她的神情,只有严娉婷看清了她唇角那抹冰冷的笑意。 严娉婷顿时心下一紧,“你别碰我!” 第62章 一碗令人作呕的药 “严小姐这是怎么了?我见你实在难受,想略微尽点绵薄之力而已。你何苦如此抗拒?” 姜乐妍的语气里似有疑惑,“莫非你是信不过我吗?你我素来没有恩怨,这大庭广众之下我还能对你不利吗?” 严娉婷暗自磨牙,只觉得姜乐妍实在能装模作样,腹中的疼痛还在持续,她连说话都有些费劲,却还是坚持拒绝道:“不劳烦姜小姐给我把脉!你年纪轻轻,我有些不放心,我等公主叫的大夫来。” 严娉婷的话自然令周围的人感到费解。 “严小姐这话可就有些没道理了,年纪轻也不能说明医术就不行了,太医院那位李圣手不过才二十几岁呢。姜小姐也是出于一片好意,你为何不让她帮你看一看病?没准她能知道是什么病因呢。” 宾客中有人如此说了一句,上官静沅认同道:“说得是,严小姐你都这么难受了,何必拒绝姜小姐的好意?” 严娉婷心中气极,却又不好发作。 旁人不知她和姜乐妍之间的暗流涌动,都以为她不识好人心,她若是再抗拒下去,这些人都不知道要怎么议论她呢。 无奈之下,她只能递出了手,“那就有劳姜小姐了……” 她就不信了,众目睽睽之下,姜乐妍敢把她怎么样。 姜乐妍探了她的脉象,心中不禁暗笑。 唔,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死不了人,毕竟是三公主的地盘,薛离洛还是较有分寸的。 “严小姐,你疼痛的位置是否在腹部偏下方?” “是……” “是断断续续的疼,还是持续的疼?” “持续疼……”严娉婷有气无力道,“就没停下来过……” “你应当是吃了不洁的东西,肠胃受了些损坏。”姜乐妍一本正经道,“当然,这国公府宴席上的菜肴不会有问题,毕竟其他人都好好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参加宴席之前就已经吃坏肠胃了,也许是早晨或是昨夜入口的东西有问题,到了这会儿刚好发作。” 身为国公府的女主人,上官静沅自然也觉得自己府上的菜肴不会出差错,听完姜乐妍的分析,便询问道:“既然找出病因了,那你可有办法替她治?” “当然。”姜乐妍接过话,“我所需的药材,公主这儿想必都有,看严小姐这么难受,得赶紧给她缓一缓才好,我将药方写下,请公主命人把药材混合砸碎后用热水直接冲开,让姜小姐整碗吃下去,很快就能见效了。” 上官静沅闻言,立即命人拿来笔墨给姜乐妍写了药房,而后又派人去库房抓药,依着姜乐妍所说的办,不多时,一碗黑褐色的水煮药材便被端上来了。 上官静沅望着那碗药,眼角几不可见地抽了一下,“平时服药都是只喝药汁,弃了药渣,此刻这一碗里的药材都没煮烂,就这么让严小姐生嚼下去吗?” “不错,公主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姜乐妍说着,转头朝银杉吩咐道,“去树底下挖一点泥土来。” 上官静沅诧异,“要泥土做什么?” 姜乐妍道:“自然是拿来入药了,这是专治腹痛的土方子。” “什么?”严娉婷面如土色,“这一碗没煮开的东西看着已经够吓人的了,你还要在里边掺泥土?” “良药苦口,严小姐若是想要缓解腹痛,还请按照我说的做。”姜乐妍的语气不疾不徐,“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总不能乱来的。” 严娉婷险些把牙给咬碎。 这么多人在场,姜乐妍自然是不会明目张胆地害她,可她真不信好好的药里面需要掺泥巴,姜乐妍分明就是故意要恶心她! 很快,银杉去而复返,将手中的一团泥土扔进了药碗中,而后端到了严娉婷的面前,“严小姐请快些喝下去,这是对您有好处的,虽然看着有些难以下咽,但总好过您一直受罪啊。” 严娉婷望着眼前那碗一言难尽的药,几乎要作呕。 树底下挖的泥巴不知被多少人踩过,她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极了。 可她腹中的疼痛还在折磨着她,若是这碗恶心的东西真有用,她似乎也不能拒绝…… “严小姐,你脸色都这么白了,快些喝了。” 周围有人出声劝道,“你若是觉得难以下咽,闭上眼睛别去多想就好了。” “是啊严小姐,别再拖延下去了,否则只怕你这身子要扛不住。” 严娉婷实在无奈,咬了咬牙便伸手接下了药碗。 她自然很想缓解腹痛,可眼前这碗东西实在下不去嘴…… 正在纠结时,腹中的疼痛似乎又加剧了一些,她索性眼一闭心一横,低下头将手里那碗混着泥巴的药水大口喝下。 她想着赶紧喝完,好早些结束折磨。 奈何入口的泥土和粗硬的药材让她差点呛着。 呕—— 第63章 她要与姜怀柔争一争 满嘴的苦味混合着沙泥,令人反胃至极。 在今日之前,严娉婷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尝到泥巴的味道,如今尝了才知多恶心。 “严小姐可别吐出来。” 她又听见姜乐妍的声音在头顶上空响起,“就算难以下咽,你也得把它喝完,否则止不了腹疼,你回头又要来怪我,那我可不担责。” 严娉婷心中一阵憋屈,几次想要作呕,可当着公主与众宾客的面,又不能不喝。 毕竟姜乐妍当众说了这土方子能治好她,她若嫌弃倒显得她矫情。 人群内,姜怀柔把严娉婷吃鳖的模样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暗骂,这猪一样的队友果然是不中用。 那碗泥巴药汤看着实在反胃,但姜乐妍既然敢端上来,那应该就是管用的,只是这药里面……真的有必要加上泥吗? 姜怀柔思索着,严娉婷忽然闹肚子疼也有些蹊跷,莫非是姜乐妍派人暗中下手? 这让她难免怀疑严聘婷桌上的菜被动了手脚,可偏偏姜乐妍刚才上来就说这公主府的饮食不会有问题,严娉婷许是在入席前就吃坏了肠胃,这倒让人不好提出去严查桌上的菜肴,毕竟谁都知道公主好面子,当众质疑府上的饮食无疑是得罪了三公主和瑄国公。 她自然是不愿意为了严娉婷出头的,严娉婷要么就自个儿去查,要么就选择吃下这个哑巴亏。 严娉婷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很快喝下了碗里的东西,又照着姜乐妍的嘱咐将碗底那些又干又苦的药材生嚼了下去。 腹部好像没那么疼了,而周围的宾客们也注意到了她的脸色变化。 “严小姐这气色看上去似乎好了些,也不喊痛了,可见姜小姐这药是真管用。” “我方才说过了,这土方子很快就会见效。”姜乐妍应了一声,又问严娉婷道,“怎么样严小姐,我没糊弄你?” “的确好些了。”腹中疼痛减轻,严娉婷也不好当众扯谎,可心底依旧对药汁里加泥一事耿耿于怀。 众人身后,薛离洛不动声色地听着动静,眼底不由自主地浮上些许笑意。 而就在这时,府里的下人依照上官静沅的吩咐将大夫叫来了。 “公主,大夫来了!” 严娉婷闻声转头,见那大夫留着胡须,年过半百,深觉靠谱,且这人是公主叫来的,必定不会糊弄人,这般想着,她连忙朝大夫伸出手腕,“大夫,您替我把把脉,瞧瞧我究竟得了什么病?” 姜乐妍见此,轻叹了一声,“看来严小姐还是有些信不过我,也罢,多叫一个人给你看看,也好让你安心。” “这位小姐,您的脉象趋于平稳,没什么大问题啊。”大夫替严娉婷把了脉,见她脸色有些异样,不禁询问道,“您是觉得有哪儿不舒服吗?” “在您来之前,这位严小姐腹痛难忍,痛得起不来身了,我家小姐看着不忍,便用土方子给她弄了碗药,吃下去已经见好了,那土方子瞧着有些难以下咽,但少疼一会儿是一会儿呀,要是等您来开药再煎药,那又得耽误不少时间了。我家小姐分明是一片好意,却招来严小姐的猜忌。” 银杉说到这,撇了撇嘴,似乎对严娉婷颇为不满,又问大夫道,“您是公主叫来的大夫,想必医术精湛,应该也听说过不少民间土方子治疗腹痛的事例?” “土方子治病并不罕见,请问小姐刚才用的是什么土方子?” “丹参、川穹、炙甘草……”姜乐妍念了一串药材名,而后补了一句,“因着煎药费时,我便省去了这一过程,用热水直接滚了药掺了一把泥土,这是从前母亲告诉我的土方子,母亲说当年外公征战时,手下常有将士腹痛,因着边疆苦寒,他们物资紧张,囤着的药材都是省着用,当时就有一位军医研究了用泥入药的土方子,还真挺管用的。” 大夫闻言,眸底掠过一抹思索,随即笑道:“小姐说得是,煎药太费时,若急于止痛,用土方子自然是可行的,如今这位严小姐已经没有大碍,也就用不着老夫了。” 姜乐妍方才报的药材的确没错,可最后掺上泥巴这点……属实是多此一举了。 他很快明白过来,这两位小姐八成是有恩怨的,虽然不知这两位分别是什么身份,可他听姜乐妍提到有个在外征战的外公,便知她是将门之后,他若挑出了她的错处,没准就得罪了一位权贵,她只是给人吃泥巴又不是下砒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顺着她的话说罢了。 严娉婷见大夫并未指出姜乐妍的不对,一时也无话可说了。 嘴里的味道令她恶心,她迫切地想要去漱一漱口,便站起身朝上官静沅道:“公主殿下,我方才有些失态了,我想去打些水整理一下仪容,先失陪了。” “慢着。”上官静沅见她要离场,面色有些不悦,“姜小姐替你开了土方子治病,你怎的也不谢她一声?就因着那药难以下咽,严小姐你便把礼数给忘了吗?” 严娉婷闻言,面色僵了僵,而后转头看向姜乐妍,虽心有不甘,却还是挤出了一抹笑意,“我方才有些失礼,还请姜小姐莫要与我计较,姜小姐今日替我止了腹痛,改日我一定带上礼品登门致谢。” “严小姐客气了。”姜乐妍回以浅笑,“母亲既然教会了我行医,我总该助人为乐的。” 上官静沅这才满意了,悠悠道:“既然严小姐已经没事了,大家就各自回席位。” 上官静沅才看了两场表演,自然是觉得不尽兴,严娉婷腹痛这一小插曲她并不放在心上,她只想着众人尽快归位,继续方才的乐子。 很快便又有一名贵女起身表演抚琴,而厨房为姜乐妍准备的百合银耳雪梨汤也端上来了。 姜乐妍喝完雪梨汤时,场地中央的琴声也停止了。 众宾客依旧很给面子地为抚琴的贵女鼓掌,等她退回座位之后,上官静沅看向了姜乐妍,“姜大小姐这会儿嗓子舒服了吗?你先前说喝过雪梨汤之后便能弹曲,本宫就一直惦记着你还有一场表演没展示呢。” 上官静沅看了几场表演下来,还是最喜欢姜怀柔的歌声。 能坐在她生辰宴上的人都是非富即贵,无论是谁上来表演,只要不是太拙劣,几乎都能收获些许喝彩,而目前为止,也就开场的姜怀柔一曲结束之后众人给出的反应最为热烈,其他人的表演则稍显平淡了些。 她自认为见多识广,却还不曾听过姜乐妍弹奏的曲子,只从旁人嘴里听过姜乐妍擅长音律,她便很好奇姜乐妍能不能给她一点儿惊喜。 “能得公主的惦记,也是我的荣幸。”姜乐妍朝上官静沅莞尔一笑,“还请公主让人拿琵琶过来,我好给您献上一曲。” 上官静沅当即转头吩咐下人,不多时,一柄紫檀五弦琵琶便出现在了姜乐妍面前。 姜乐妍起身走到了场地中央。 宽大的披风遮掩了她下身裙子的缺陷,此刻她表现得泰然自若,心中也想与姜怀柔争一争三公主桌上的那块羊脂墨玉。 薛离洛望着她的从容姿态,心中隐隐也有几分期待。 第64章 琵琶绝技惊四座 他原先对姜家这丫头了解甚少,后来叫无痕专门调查过了,听说这丫头极擅音律,也不知接下来她会弹出怎样的曲子。 在众人注视下,姜乐妍怀抱琵琶坐稳了身,莹白的手指抚上琵琶弦。 “铮——”一声曲调弹开,音色十分清脆。 众人本以为,这看似柔弱的姜家长女所弹奏的曲子想必也会是婉约的,却没想到下一刻,她的指尖在琵琶弦上迅速地拨弄,清越的琵琶音在空气中荡开了圈圈涟漪,旋律竟带着几分酣畅的洒脱与快意。 这倒让众人有几分意外,而后便多了几分期待—— 他们才听过一场婉约的琴声,此刻这酣畅的琵琶曲与上一场的琴声无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觉得颇为提神醒脑。 空气中快意的琵琶音持续片刻之后,便又转了个调子,众人只见姜乐妍那纤细的素手拨弦速度疾快,指尖下泻出的铮铮之音似要扬透长空,冲破天际一般,让人恍惚之间,竟仿佛看见沙场上万马奔腾,金戈声声的恢宏场面。 若说一开始她弹的像是初出茅庐、潇洒而青涩的少年人,那此刻弹的便是意气风发的沙场猛将。 姜乐妍仿佛自己也沉浸在琵琶声中,眼前看不见闲杂人与闲杂事,脑海中的画面全是母亲曾对她亲口讲述的,卫家军为国征战的英勇无畏。 她弹得投入,指尖越发急促,满座宾客的视线都倾注于她身上,有人瞠目结舌,有人太过沉浸而微微停滞了呼吸。 早闻姜家长女擅长抚琴,却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一手琵琶绝技。 薛离洛也难得走了神,回过神来之后,望向姜乐妍,眼中也多了些惊诧与赞赏。 这般气势如虹的琵琶曲,旋律又快又复杂,她弹得却仿佛游刃有余,技巧娴熟到令人惊叹。 这与她文静的气质还真是不太符合,但不得不说,还挺令人惊喜。 况且——这丫头似乎也就是表面上看起来文静,实则藏着利爪,一旦有人冒犯了她,入侵了她的地盘,她便会伸出爪子,挠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铮——” 疾快的琵琶声还在继续,姜乐妍已弹奏了许久,琵琶声中的凌厉却半分不减。 母亲口中的外公英勇无畏、是保家卫国的英杰,可外公眼里的母亲却是糊涂不孝,为了一个不仁不义的男人,不惜背弃家族。 母亲总说自己对不住外公,她也不怨外公与她断绝了父女情分,是她没有做好为人子女的本分。 母亲都不怨恨,她这个外孙女自然也不会怨恨,她只是有些遗憾,母亲至死都没能回到卫家看一眼,若是有机会的话,她真想替母亲回卫家看一看外公。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让外公接纳她这个外孙女才行,外公是绝不会主动找上门来的,只能她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去见外公。 即便她从未见过卫家军的飒爽英姿,她也能从母亲的多次口述中想象到那些豪杰在沙场上驰骋的模样。 这首《卫元帅入阵曲》弹的便是外公和他手下的亲兵们。 此曲复杂难弹,她当初为了弹好这曲子不知费了多少个日夜,今日在场的宾客当中,凡是对音律有研究的,想必都能欣赏得来罢? 曲子接近尾声时,疾快的节奏有所放缓,而后随着姜乐妍手指下的再一次快速拨弦,琵琶音戛然而止。 曲子停了,走神的宾客们也都缓缓回过神来了。 “好!”最先叫好的人竟是三公主边上坐着的瑄国公,他叫了声好后,便率先鼓起了掌,“姜大小姐不愧是卫大将军的外孙女。” 此话一出,旁边坐着的上官静沅不禁有些疑惑了。 她方才也沉浸在琵琶声中,这会醒过神来,对于姜乐妍的表演同样十分赞赏,可她并不明白身旁的夫君为何要把这场表演和卫大将军联系上。 “阿沅,你今日是头一回听?这首曲子我曾有幸听过一回,由于它的旋律太过奇特,连我这个不擅长琵琶的人初听都觉得震撼,时隔五六年,我仍对此曲有印象,这是《卫元帅入阵曲》啊。” 瑄国公为上官静沅解释道,“此曲是卫将军身边一名擅长琵琶的军师所编曲,听说当年有人要跟他学这曲子,他还不愿意教呢,姜大小姐会弹此曲倒是不让人意外,毕竟她于卫家而言不是外人。” 虽然他此前也曾听过卫将军与姜尚书夫人父女不和,但毕竟只是传言,今日听姜乐妍弹起这首琵琶曲,可见传言也不能全信。 上官静沅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这首曲子如此有气势,竟是歌颂我朝功臣的。” 这琵琶曲的开始令人意外,结束得也是如此猝不及防,让人回过神来之后都要感慨一句——意犹未尽。 “这样好的曲子,不该埋没了。” 薛离洛出了声,语气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此曲不只是让人欣赏,也是为了提醒诸位,我朝如今的国泰民安都是靠那些英勇无畏的将士们换来的,诸位切勿忘记武将们的功德。” “侯爷说得是。”瑄国公平日里并不喜薛离洛,此刻却难得附和了一句,“若是在座诸位没有异议的话,今日这彩头就归了姜大小姐。” 姜怀柔听着这话,袖子下的拳头悄然握紧。 第65章 夺得彩头,实至名归 好一个姜乐妍,玩起情怀了是? 那羊脂墨玉原本她势在必得,如今瑄国公却因着姜乐妍弹奏了一首赞颂武将的琵琶曲,就要把这彩头提前发给姜乐妍。 还有那神经兮兮的安庆侯,这会儿知道说国泰民安要铭记武将功德了?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还好,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看都是假正经,谁不知道他一向做人缺德。 姜怀柔心下十分不甘,可偏偏周遭众人都附和着瑄国公的话—— “我与国公爷想法一致,这彩头是该归姜大小姐。” “这首《卫元帅入阵曲》,在我听过的所有琵琶曲中堪称最佳。” “方才我等都沉浸其中久不能回神,不得不说,姜大小姐的这手琵琶绝技实在令人叹服。” 姜乐妍听着众人的夸赞,神色从容道:“诸位过誉了,今日是公主的生辰宴,我们既是来为她庆贺的,就要多展示些表演给她看才好,公主想必还未尽兴,这么早就把彩头的归属给定了,似乎有些欠缺公平,还是等宴席结束再做决定。” 众人见她谦逊,深觉她优雅得体,上官静沅也轻笑了一声,“那就依你的意思,等宴席结束再议。” 话虽如此,可她心中却觉得这彩头最后只会是姜乐妍的。姜怀柔的歌声与姜乐妍的琵琶曲各有各的好,可姜乐妍的曲子显然更具有意义,把彩头给她也更能服众。 而接下来的才艺展示果真也如上官静沅预料一般,虽场场有喝彩,却无法再让人如刚才那般沉浸,有了姜乐妍的珠玉在前,后边也就不再有人弹琵琶了。 年轻男女们总是不甘示弱,即便拿不到彩头,在公主的宴会上展示自己的特长让人看看也是不亏。宴席进行到尾声时,上官静沅当众宣布彩头仍然给姜乐妍,婢女便奉命将桌上的那块羊脂墨玉捧到了姜乐妍的桌子上。 “恭喜姜小姐。” “姜小姐,实至名归。” 听着周遭众人的称赞,姜怀柔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却也只能朝姜乐妍笑着说道:“恭喜大姐姐,小妹我不擅乐器,你若哪天得空,还请指导指导我。” 她可不愿让人觉得她小家子气,即使拿不到彩头,也不能在人前输了气量。 当着众宾客的面,姜乐妍自然是要陪她演,便应了一句,“那是自然,怀柔你歌喉一绝,乐器也得跟上才行,回去后我抽空给你讲讲技法。” 姜怀柔暗自磨牙,只能应道:“那便多谢大姐姐了。” 散席之后,宾客们陆续离去,姜乐妍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去上官静沅面前,讲述了裙子被人撒胶一事。 上官静沅听完,眉头轻皱,立即去看了姜乐妍方才坐过的椅子,掀开盖在椅子上的布,果真见椅子上粘了一大块淡青色的衣料。 难怪今天这样暖和的天气,姜乐妍还要戴披风。 “岂有此理!是谁这样用心险恶?竟敢在本宫的生辰宴上捉弄本宫的客人。” “今日的宴席上人来人往,是谁做的手脚还真不好判断,严小姐叫我上去表演才艺那会儿,我实在起不来身,只好请公主赐一碗雪梨汤拖延时间,然后吩咐银杉去找贵府的管家借了件披风,借着披风遮挡,才把这粘在椅子上的衣料剪下来了。” 上官静沅闻言,只觉得姜乐妍不容易,同时也有些疑惑,“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本宫?要等到现在才说。” “一来我并不敢离席,若我说出来,公主一定会命人将我抬去客房,就怕捉弄我的那人还有别的招数等着我,所以我还是选择坐在宴会上。” 姜乐妍顿了顿,又道,“二来,我若说自己被人捉弄,以公主的侠义心肠,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定会立刻叫人调查,只怕一时半刻查不出来,影响了公主一整天的好心情,也许公主也不会有心思看表演了,今日是您过生辰,应该开心地度过整场宴席才是,我不想扫您的兴,这才等结束了跟您说这事。” 她虽然猜到是严娉婷,但毕竟没有证据,当然不会贸然指出,且严娉婷也已经吃过教训,她也算解气了。她此番跟上官静沅告状,不为针对任何人,只为了在这位公主心里留个好印象。 果不其然,上官静沅听着她的理由,眸光柔软了下来,“难得你如此体贴,不先为自己着想,反而先考虑本宫的心情受不受影响,若换做其他人,指不定要吵嚷着叫本宫替她做主了。” 上官静沅说着,转头朝婢女冷声吩咐道:“拦下所有的客人,查一查他们身上是否有携带胶质物体,另外,搜查所有下人的住所,仔细看看他们的住处或身上是否有来历不明的财物。无论此事是客人做的还是府里下人做的,一旦查到,本宫决不轻饶。” 姜乐妍连忙致谢。 “不必谢了,这是本宫应该做的。” “公主今日的妆容可真是精致。”姜乐妍仔细地盯着上官静沅的妆面,忽然话锋一转,“您擦在眼睛周围的,是芳菲阁最近新出的限量版眼影吗?” “是啊,这是前几日怀柔送来的,本宫也觉得好看极了。” “我手上也有一盘,但不是限量版的,不如公主的好看,话说回来,公主您有没有觉得……这眼影虽然漂亮,却不好卸下来,每回得搓好久才能搓干净。” “确实,这东西擦起来好看,卸下来麻烦,但本宫实在喜欢,也就只能忍受它的不足了。”上官静沅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要是这玩意儿又好看又好卸就好了。” 姜乐妍当即提议道:“我或许可以尝试着将它改良,其实不光是眼影,芳菲阁的水粉霜也存在不足,需要好天气才能用,雨天与大热天一旦遇水遇汗就容易花脸,这难免令人觉得有些遗憾……若是能看看这些东西的配方就好了。” 姜乐妍此话一出,素来注重美貌的上官静沅顿时眸子一亮,“你真有办法能改良吗?” “我不敢说自己一定能让公主满意,但我的确改良过不少茶叶、酒水以及香料的味道,入口的东西我都能做到格外慎重,用在脸上的自然也马虎不得。我有心想改良他们的东西,奈何我与那芳菲阁的掌柜不熟,他大概是不愿意给出配方的,可若是公主您出面,他或许会给面子呢?” “这有何难。”上官静沅扬了扬唇角,“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本宫愿意砸钱,别说是配方,就是要他一个铺子,他想必也愿意转让?”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许多商人的独门秘方都是不愿外传的,他若真不肯,咱们也不好强迫。”姜乐妍略一思索,而后道,“此事或许二妹帮得上忙,她与那掌柜的熟悉,她那从来都不缺限量版的东西。” “这倒是,听说那些限量版的东西外头都抢疯了,可怀柔不仅样样都有,还时常往本宫这里送,就让她去做这个说客。” 上官静沅转头便吩咐下人去叫姜怀柔过来。 这一会儿宾客们都被留下搜身,姜怀柔自然也不例外,好在她并未参与捉弄姜乐妍的事,自然不慌。 “我倒不觉得那首琵琶曲有多好听,只怪你家大姐狡猾,卫大将军与尚书夫人不是据说父女不和么,她这个外孙女和卫大将军也不亲?还好意思当众炫耀卫家的功绩,公主若不是看在卫大将军的面子上,绝不会把彩头赏给你大姐。” 听着身旁粉衣女子的安慰,姜怀柔神色淡淡,“我一开始就没想过一定能拿到彩头,大姐弹得好是公认的,你也不必取笑她。” “那她也就这一首曲子能拿得出手?不像你,你会的歌有那么多,随便唱一曲都是满座叫好,这次真是便宜她了,那么好的墨玉怎么就落在她手里……那块玉可真大,她若是拿不稳,掉地上摔坏了该有多好。”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怀柔听着身侧人的话,眸底悄然划过一抹冷光。 是啊,若是那块墨玉摔坏了该有多好…… 第66章 她的创意,凭什么跟姜乐妍分享! 她宁可那东西坏了,也不希望姜乐妍拥有它。 姜怀柔正思索着,一名婢女小跑了过来,冲她说道:“姜二小姐,公主请您过去一趟。” “就来。”姜怀柔应了一声,而后询问道,“不知公主叫我去有何事?” “这个奴婢也不知。” 姜怀柔跟着婢女往回走,当她看到上官静沅与姜乐妍凑在一起说话时,不禁心下一紧。 姜乐妍应该是把裙子粘住的事告诉公主了?也不知公主会不会查到娉婷那个白痴的头上。 若真查到了,她绝不会让严娉婷拖她下水!大不了舍了这个猪队友。 而姜怀柔没料到的是,上官静沅要和她说的事,比严娉婷被查更令她觉得糟糕。 “怀柔,你和那芳菲阁掌柜的挺熟悉?可否帮本宫一个忙,本宫想要眼影和水粉霜的配方。” “公主为何要这东西?”姜怀柔吃惊道,“他家所有的限量版,我不是都给您送了吗?您若是觉得不够用再跟我说就是了,我能保证您想要的都不会缺。” “你的好意本宫自然是接受,可是他家的眼影和水粉霜确实美中不足啊,前者太难卸下来,后者遇水遇汗就花了,还得挑着天气用,这多麻烦?” 上官静沅轻描淡写道,“他们既然没本事改良,就把配方拿来给乐妍改良,你只需要帮本宫做说客,买配方的钱,本宫来掏。” 若说姜怀柔最初只是惊讶,这会儿已经是愤怒了。 那眼影盘和水粉霜是她的生财之道,这两样是芳菲阁卖得最好的单品,如今公主竟然管她拿配方,要交给姜乐妍改良? 那是她的创意!这配方是她花重金请胭脂商人琢磨了许久,后来又请上官樾的朋友李圣手帮着提出修改意见,忙活了无数个日夜才有如今这样的成果,她凭什么要与姜乐妍分享? 这个该死的姜乐妍,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她的芳菲阁上,若是被这贱人拿到了配方,她的财路必定不能顺畅。 “二妹似有难言之隐?” 见姜怀柔不吭声,姜乐妍自然明白她心中定是气急败坏,这会儿指不定悄悄诅咒自己呢。 当着上官静沅的面,姜怀柔不敢流露出怒意,只能稳着情绪开口道:“公主,此事真的有些不好办。许多生意人都不愿对外泄露自己的独门配方,做买卖向来是各凭本事,只有把配方捏在自己手里,才能确保生意一路长虹,我与芳菲阁掌柜的虽然熟悉,却也实在不好开口管他要……” “本宫自然明白,独门配方对生意人来说是宝贵的,所以本宫决定花重金砸他,不让他亏就行了。” 上官静沅素来不心疼银子,言语间尽显阔气,“他既然是生意人,自然不会抗拒钱财,能与我三公主做生意的也没几个人,本宫就不信他会那么不识抬举,怀柔你去劝说一番,若是他不肯,本宫就派人请他来府上,反正这眼影和水粉霜本宫一定要改良,谁也拦不住。” “二妹,你尽管去劝。”姜乐妍瞅了一眼姜怀柔,悠悠开口,“你去告诉那掌柜的,公主殿下不心疼银子,还请他不要拒绝这笔买卖。”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姜怀柔只能应下,“那我试试……” 她早知上官静沅臭美,为了与其结交,限量版的胭脂水粉每每都要送过来一份,她也因此博得上官静沅的好感,可她此刻真有些后悔了。 这混账公主,平时看着挺讲义气,实际也是个仗着金枝玉叶的身份便蛮不讲理的,她若是不交出配方,姜乐妍这小贱人还不知要怎么煽风点火…… 她绝对饶不了姜乐妍! “那这事便交给怀柔你去办了,本宫相信你能办好的。” “是,公主的交代,我自当尽力。” “配方拿下之后,就得辛苦乐妍改配方了。对了,年初那会儿宫里发的锦缎本宫还未用完,本宫瞧着乐妍你喜欢青色,便送些青色的绸缎给你做衣裙,就当是补偿你今日在宴会上受到的捉弄。” 对于上官静沅的赠予,姜乐妍坦然接受,“多谢公主。” 姜怀柔调整好了心情,问上官静沅道:“方才我们要离去时,忽然被公主的婢女拦住搜身,她说公主在搜查胶质物体,我听着有些不太明白,可否请公主解惑?” 姜怀柔明知故问,姜乐妍不咸不淡地接过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公主在抓一个恶作剧的家伙,二妹不必多问。” 上官静沅心想,姜乐妍悄悄剪下的那块布料毕竟是在臀下的位置,说出来难免有人会觉得好笑,她不愿声张也是人之常情,便附和了一句:“乐妍说得是,怀柔你既已接受过检查了,便随时都能离开。” 姜怀柔心中更是不爽。 从前分明是她和三公主的关系更好一些,如今看着公主的态度,竟像是和姜乐妍更要好。 “那我便先告辞了,我一会儿就去芳菲阁,和掌柜的商量配方一事。” 姜怀柔说完便离开了,姜乐妍则是继续等待公主调查的结果。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下人过来禀报,“公主,所有人身上都检查过了,没有发现胶质的东西,下人们的住处也没有发现来历不明的财物。” 上官静沅凝眉,朝姜乐妍说道:“看来那人是把证据处理干净了。” “无妨,反正我也没吃什么亏,查不到便算了,公主请不必费心了。” 姜乐妍原本的目的就是与三公主结交,如今目的达到,自然不在乎其他的了。 说来她今天得了羊脂墨玉,又得了公主送的好料子,也算是收获颇丰。 与上官静沅告辞之后,姜乐妍便离开了瑄国公府,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路上,银杉抚着盒子里的羊脂墨玉笑道:“小姐,这墨玉的手感可真好……” 话音还未落,马车忽然一阵颠簸! 车内的主仆二人身子也跟着颤了颤,银杉第一反应便是关上了装有羊脂墨玉的锦盒,将盒子护在了怀里。 姜乐妍真切地感觉到马车行驶速度疾快,颠得她身子不适,而马车外也响起了阵阵路人惊呼声。 “怎么回事?”姜乐妍一边询问车夫,一边掀开了马车帘子。 这一掀,一阵凉风灌入,姜乐妍看见马车的行驶速度竟远超了正常速度,车夫一边使劲拉扯缰绳,一边高声喊着叫路人避开。 “小姐,这马儿发狂了,拉不住了!” 姜乐妍瞳孔一紧。 在这繁华街道上,若是控不住马,后果不堪设想! 第67章 侯爷是在担忧我的安危? 姜乐妍本能地伸手,与车夫一同拉缰绳。 可即便两人合力,依然无法勒住马,发了狂的马儿一路横冲直撞,引得路人纷纷惶恐惊呼。 即便车夫高喊着提醒路人,人们也只能顾得上自己躲,一些人眼睁睁看着马车撞翻了自家摊子,青菜瓜果滚了一地,不禁又惊又气。 “谁家这么赶车啊!我的摊子!” “小姐,这可怎么办!”车夫用尽了力气拉缰绳,脸色都涨得通红,“前边不远处就是街尾,若是拐弯时撞上路人可就不好办了!也不知这畜牲发狂了知不知道拐弯,它若是直接往墙上撞,那咱们……” 剩下的话他不必说完,姜乐妍也心知肚明。 若是马儿失智撞上了墙,车仰马翻,他们三人都会有危险。 情急之下,姜乐妍倏地想到了一个法子,便从怀中掏出了针包。 她的银针既能针灸也能防身,针包里头最后三根银针的针头是抹了迷药的。 迷针对人有效,对动物自然也会有效,马儿承受药性的能力自然是比人强,她得爬上马背,将三根银针都扎入马头的穴位。 只要能让马匹放慢速度,便不会酿成悲剧了。 由于马车疾驰过快,风在耳旁刮得呼呼作响,姜乐妍望着发狂的马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探出身子紧紧地抓住了马鞍,正要爬上去,却看见前方路边停靠了一辆令她十分眼熟的马车。 那是——安庆侯府的马车! 姜乐妍脑海中灵光一闪,立即吩咐车夫道:“看见前边那辆马车了吗?用你手里的马鞭抽过去,能引起车夫的注意就好!” 马车疾驰过快,街上又嘈杂,她担心自己的喊叫声会被盖过,便只能想出这种别致的法子来引人注意。 眼见着离侯府的马车越来越近,姜乐妍已爬上了马背,而车夫也依着她的吩咐,在逼近侯府的马车时迅速扬起长鞭对着车身狠狠抽打了一下! “啪”的一声响,马车内的薛离洛自然是察觉到了,眼底当即涌上冷意。 他听出了那一声响是鞭子的声音,什么人竟敢在大街上冒犯他? 他才这么想,便听见外边有人高喊:“躲开!都赶紧躲开啊!” 侯府的车夫原本想骂人,在看清前头的情形时却吃了一惊。 薛离洛掀开了马车窗帘,朝外边看了过去。 前方那辆疾驰的马车一看就知不对劲,在繁华地段如此行驶无疑是作死。 侯府的车夫也说道:“侯爷,那辆马车失控了。” 此时姜乐妍趴在马背上,左手已抓住了马儿脖颈后的皮毛。 虽然求助了侯府那边,她也不能确定他们是否赶得及帮忙,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得立即行动。 她扬起了右手,将银针迅速刺入马头的穴位! 马匹受了刺激,当即扬起前蹄发出了一声嘶鸣—— 姜乐妍见此慌忙抓紧了马鞍,可即便她反应够快,身子的重度倾斜也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尤其身下的马匹还不安分,她隐约能感受到它的愤怒,它压根不给她稳住身形的机会,马蹄才落下又高高扬起,她的身躯再度倾斜,这一回没能抓稳,被直接甩下了马背! “小姐!”身后响起车夫和银杉的惊呼。 姜乐妍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这一摔,八成要骨折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隐约察觉一道劲风从身侧刮过,下一刻,便有一只稳健的手捞住了她的腰身,让她停止了下坠。 这感觉似曾相识。 不久前,她在安庆侯府求助薛离洛时,因着淋雨受寒而昏厥,跌倒之际也有一只手这般托住了她的腰。 她抬眼去看捞她的人,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他那如玉雕的下颌。 这个人的脸,似乎从任何角度看起来都赏心悦目。 眨眼间,薛离洛已带着她回到了马车上,双脚站稳的那一刻,她立即扶着马车框坐下,薛离洛则是从车夫手中夺过了缰绳,用力一拽! 他将内力倾注于手掌中,透过缰绳震到马匹身上,马儿本就中了迷针行动迟缓,被他这么一弄,彻底失去了发狂的力气,站在原地左右摇摆着,似乎随时都要倒下。 “小姐,没事?”银杉盯着姜乐妍,一脸紧张担忧。 “我没事,不必担心,多亏方才侯爷捞了我一把,否则这一摔,怕是得在床上躺个把月了。” 姜乐妍说着,转头朝薛离洛道谢,“侯爷出现得可真及时,多谢您又帮了我一回。” “这匹马有问题,拉回去好好检查一番。”薛离洛见马儿精神不济,如此说了一句,随即跃下了马车,“你这马车不能用了,本侯顺路送你一程。” 姜乐妍闻言,便嘱咐车夫一定要将马儿弄回府里看好,而后与银杉一起下了马车,跟在薛离洛的身后。 主仆二人上了侯府的马车,才坐下来,便听薛离洛冷声说道:“没学过功夫,就敢爬到马背上给马头扎针,该说你是太有自信,还是胆大不要命呢?你就不担心被甩飞出去磕个头破血流?” 薛离洛的声线如冬日河水般冰凉,语速似乎也比平时快了几分,且姜乐妍还注意到,平时他的脸色大多时候没有起伏,这会儿却透着点儿阴沉。 这让她不禁怔了怔。 他的话听着像是责备中带着关心,还隐约透着一丝焦急。 她差点儿受伤,这令他觉得心情不好么? “侯爷是在担忧我的安危吗?”她下意识如此问了一句,问完之后,顿时觉得有些窘迫。 她平时说话也算谨慎,怎么这会儿嘴巴比脑子快了一步,竟然把心里话就这么直白地问出来了…… 而她问完了之后,薛离洛一时竟也没接话。 他方才……是在担忧她吗? 第68章 这时候想避嫌?晚了 略一思索过后,他应道:“本侯喜欢你酿的酒,自然要在意你的安危,这不也是你所希望的吗?” 这丫头当初说过,希望有人能够在意她的生死。 姜乐妍听着他的解释,垂下眼,笑了笑道:“也是,侯爷向来厚待自己人,我姑且也算是侯爷阵营的。” 她差点儿就忘了,他们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因着她有价值,他才会给予她关心和援助。 “以后若是再遇上像今日这样马匹失控的事,最有利的法子便是直接跳车,顶多受点儿皮外伤。爬到马背上去给马扎针,无疑是冒险行为,马一旦发起疯来,都不知道会把你甩多远。” 听着薛离洛的告诫,姜乐妍面上浮现一丝无奈,“侯爷的这个法子只能保自身安危,我若是真这么干,万一马车撞倒路人造成伤亡……那并不是我愿意看见的,所以我想尝试着去制服马儿。” 薛离洛闻言,不温不火地应了一句:“你倒是好心肠,不似本侯这般冷血又缺德,若换成本侯,第一反应只会是保全自己,而不是顾全他人。” 他从不会为了旁人而让自己吃亏,从前是,以后也是。 “侯爷许是误会了,我还没有高尚到能够舍己为人。我只是在担心,若我不尝试制止,或许会引来更多麻烦,要真像您说的那样,我自己跳下了车,任由马儿横冲直撞踩踏了路人,那些受害者及亲属必定要找我讨说法……” “马儿发狂并非是你造成,你不也是受害者之一?他们要算账也不该找你。” 薛离洛冷声打断她的话,“罪魁祸首是对马匹动手脚之人,你跳下马车只是本能的避险反应,路人受伤哪里需要你来担责?若真有人蛮不讲理,本侯自然会叫无痕帮你收拾。” 姜乐妍:“……” 虽然他语气不善,但这其中包含的关心她还是能听出来的,他声称自己冷血缺德,但她总觉得他还是有些人情味在,只是他自己都未曾发觉。 他是出于好意,她自然也不会不识抬举,便应了一句:“我当时的确没有考虑太多,既想保自己,又希望不祸及路人,得亏了有侯爷出现,我与路人都安然无恙了。” “说白了,你这丫头还是好心。”薛离洛轻嗤了一声,“以后管好自己的安危就行了,旁人的事少管,这世间多得是忘恩负义之人,即便是被你帮助过的人也不一定记着你的好,你若想成为强者,就得学会冷酷无情。” 姜乐妍见他开始说教,不想与他起争执,索性顺着他说道:“侯爷的教诲,我铭记在心。” 两人说话间,无痕掀开马车帘子进来了,手里揣着两大包油纸袋子,姜乐妍瞬间就闻到了一阵熟食的香气。 她看向了无痕怀里的两袋东西,“这里头包的什么?这么香。” 无痕道:“里头是烤鸡,这家铺子的烤鸡是附近这几条街上最好吃的,刚才路过闻到了香气,侯爷便叫我买两只回去。” “难怪侯爷的马车会停靠在此处。”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梢,“今日散席之后,我又去和公主说了好一会儿话,算是比较晚离开的,侯爷离开得早,要不是停靠在这儿买烧鸡,我也不会有机会求助侯爷了。话说回来,侯爷是在宴席上没吃饱吗?” 她晓得薛离洛挑剔,也许瑄国公府上的菜肴并不合他的胃口,但毕竟是三公主的生辰,他不会直说,这才等散席了之后又买别的东西吃。 果不其然,薛离洛回答道:“那宴席上的菜肴几乎都是按照公主的喜好布置,本侯自然吃不惯。” 说着,他又问无痕:“这回买的是什么口味的?” 无痕应道:“一只是咸甜味的,还有一只是咸香味的,侯爷上回说葱油味的不好吃,属下以后都不买了。” 薛离洛淡淡地“嗯”了一声,“咸香味的那只给小梅吃,它最爱这家的烧鸡了。” 姜乐妍听闻此话,眉眼间掠过一丝疑惑。 小梅? 薛离洛身边的人,她其实没见过几个,印象最深的除了无痕,便是无痕的亲姐姐踏雪了,至于这位小梅……听名字就像是姑娘。 或许也是他的哪位得力女属下? 他一向对人疏离冷淡,哪怕是对无痕跟踏雪,言语间也并不热络,似乎他一贯就是这样孤傲的模样,所以当他买东西吃,还不忘给另一个女子也捎上一份时,她便觉得有些诧异了。 且她能够敏锐地察觉到,他在提起小梅时,语气都变得柔和了。可见这女子于他而言不同于其他人。 她忽然有些想知道,这位小梅是什么样的人…… 而就在姜乐妍思索间,薛离洛瞅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银杉,她怀里紧紧抱着的盒子,正是装羊脂墨玉的。 “刚才你们的马车一路横冲直撞,这盒子里的墨玉没磕着碰着?” 听他询问,银杉打开了盒子道:“回侯爷,从发现马车不正常时,奴婢就把这盒子盖紧了一直抱在怀里呢,就算是我自己磕着碰着了,也不能让这块墨玉给摔了,这可是小姐凭本事拿到的彩头,虽然奴婢不懂鉴赏珍宝,但也知道这东西十分珍贵。” 无痕接过话:“三公主素来爱摆阔气,每年过生辰都要拿样贵重的东西出来当彩头。这墨玉的确是罕见的珍宝,恭喜姜小姐了。” “东西再贵重,也不如人贵重。”姜乐妍望着银杉,眉眼间浮现淡淡无奈,“你左手都没好,抱着这东西在马车上颠来颠去的不难受吗?以后若是再有类似情况,先顾好自己,东西坏了我也不会怪你。” 银杉心下一暖,应道:“是。” “方才马儿发狂一事,严家那小姐与姜怀柔都有嫌疑,待我回去之后查看一下马儿的情况……侯爷,一会儿到了我家那条街的街头处,您让车夫停下,我和银杉走回去。” “这时候想避嫌只怕是晚了。” 薛离洛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方才你的马车出意外,本侯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你,这事必然会落在你二妹耳朵里,你和上官锐的婚约还未解除,你二妹定会借着这一点说你勾搭外男,与其让她抹黑你的名声,不如你直接承认与本侯刚相识,本侯就说自己顺手救了你,避免了一场灾祸,这分明是做好事,看你二妹敢说什么废话。” 第69章 莫非他们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姜乐妍闻言,深觉他思虑周全,她下意识想着避嫌,却忘了他救她这事其实是可以光明正大说出来的。 正如他所言,他此番行为是在‘做好事’,他将她送到尚书府外只是顺便而已,若她提前下车,太刻意避嫌,反而显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似的。 “侯爷比我想得通透,那就劳烦您了。” 马车驶过两条街道之后,在尚书府外停靠了下来。 看门的下人不认得侯府车夫,只觉得眼前这辆马车实在宽敞奢华,也不知是哪位权贵所乘坐。 而下一刻,他们便见马车帘子掀开,从马车上陆续下来的人令他们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大小姐出门时分明有自己的马车,回来时为何坐着别家的?跟在她后边下车的那人锦衣银冠,丰神如玉,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这人与大小姐是什么关系? 下人们正猜测着,便见姜乐妍领着薛离洛走了过来。 “府上的下人们没见过什么世面,认不出侯爷,还请您见谅。” 姜乐妍朝薛离洛这般说了一句,又转头看下人们,“这是安庆侯,还不快给侯爷行礼?” 下人们大惊,连忙惶恐地行礼。 安庆侯……他们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大小姐怎么会认识这位? “今日我的马车不知被谁动了手脚,马匹在街上横冲直撞,若不是侯爷搭救,你们估计要看见我被横着抬回来了,我请侯爷来府上喝杯茶,你们不必惊扰父亲。” 她嘴上说着别去惊扰姜垣,心底却很明白,只要她把薛离洛领去大堂,下人们就会把安庆侯进府的消息迅速传开,姜垣想不知道都难。 薛离洛的品级摆在那,姜垣即便看他不爽也得前来拜见,不止是姜垣,姜怀柔那几人都得到场,否则便是对侯爷不敬了。 两人很快到了大堂,银杉十分麻利地转头就去沏茶。 “侯爷请坐。”姜乐妍招呼他坐下之后,自己才落了座,“侯爷是头一次来我们府上?” “自然是。”薛离洛悠悠道,“你父亲可不会请本侯来府上喝茶的,他只怕是见着我就烦。” 姜乐妍低笑一声,“侯爷如此年轻就能获得这样高的地位,朝野上下看您顺眼的才是少数?如家父那样的庸俗之辈,不过是大多数中的一员。” 其实他本不用来这一趟,她知道他看她的父兄也烦,他选择坦荡地进来,便是为了告诉所有人,他只是她的恩人,姜家上下都该感念着他对大小姐的救命之恩,如此一来,即便姜怀柔真的敢散布流言,对她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不多时,银杉沏好了茶,薛离洛才喝上了一口,姜家的其他成员便在姜垣的带领下踏进了大堂。 “下官不知侯爷驾临,有失远迎。” 姜垣神色如常地朝他施了个拱手礼,姜启轩兄弟与姜怀柔则是跟在后方行了大礼。 薛离洛瞥了一眼姜启轩,有些似笑非笑地问道:“姜大公子身上的鞭伤可好些了?”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姜启轩便觉得心中窜上一股火,前些日子那段不愉快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里。 那天在大街边上,分明是薛离洛有错在先,却要逼他下跪,若不是上官樾一再拦着,他真要成笑柄了。 可即便上官樾维护了他的尊严,他也还是吃了无痕两次鞭子,心下哪能不记恨?说起来这姓薛的真是跟他们姜家有仇,他和怀柔兄妹二人都挨过他的鞭子,现在身上的伤痕都没好全。 纵然心里窝火,他也只能故作平静地回答道:“有劳侯爷挂念,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行。”薛离洛低头,优雅地品着手里的茶。 他并未叫姜启轩几人起身,几人便只能维持着跪礼的姿势,姜怀柔脚有点儿酸,不禁在心里低咒了几句。 摆什么臭架子,还不叫他们起身,其他正统皇室亲王也没像他这样让人跪那么长时间的。 方才从下人口中听说这厮救了姜乐妍,她心中又惊又怒。 这姓薛的据说武功高强,制服烈马想必不是难事。若他不出面,就姜乐妍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一旦车仰马翻,即使不残废也得摔折几根骨头。 她方才进来时,看见了桌上那个装羊脂墨玉的锦盒,盒子扣得好好的,那块墨玉想必也没摔坏? 这姓薛的混蛋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乐于助人的,为何要多管闲事去救姜乐妍?话说回来……他在三公主的生辰宴上也夸赞过姜乐妍的琵琶曲,难不成这二人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瞧本侯这记性,光顾着喝茶都忘记叫你们起来了,都起身坐下。” 薛离洛说着便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瞅了一眼姜垣:“姜大人应该从下人口中听说了?令爱的马车在街上出了意外,若不是被本侯瞧见,制服了发狂的马,令爱此刻就不能好好地坐在这了。” “下官的确听说了此事,多谢侯爷对小女的援助,为表谢意,下官得空了一定带着谢礼登门拜访。” 听着姜垣的客套话,薛离洛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你现在不就有空么?依本侯看,谢礼就不必送了,难得本侯也有空,咱们不妨谈谈正事。” “谈正事?”姜垣眯起了眼,“侯爷请明示。” 薛离洛道:“叫这些少爷小姐们都出去,朝堂之事,他们还不配旁听。” 姜垣闻言,便朝儿女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回避。 四人退到了大堂外,姜怀柔歪着头看姜乐妍,状若好奇地询问道:“姐姐与安庆侯是何时相识的?” “今天才算刚认识。” 姜乐妍面不改色道:“之前只是在宴会上打过照面,从来没说上话,他今日肯出手救我,我也挺意外的。” 姜怀柔闻言,只觉得这回答有些好笑。 今天才认识?真是坟头烧报纸——糊弄鬼呢! 第70章 若没有良人,宁可孤独过一生 “看二妹这表情,是对我的话有质疑吗?” 姜乐妍晓得姜怀柔不会信,但她也笃定了姜怀柔没有依据证明她与安庆侯早就相识,总不能空口污蔑她勾搭侯爷? “妹妹不敢质疑。”姜怀柔看似随意地应道,“只是我觉得侯爷脾气不好,不像是会帮助陌生人的,这才会误以为他与姐姐早有交情……” “二妹此言差矣,如果今天只是我自己摔下马车,侯爷不认识我自然不必救我,可那马车已经失控,在街上横冲直撞,万一踩踏了无辜百姓,这事可就大了,侯爷出手控制马车避免了灾祸,许多人都看在眼里,这难道不是给他自己博好名声吗?” 姜乐妍说得有理有据,姜怀柔一时被堵得接不上话。 姜乐妍又故作惆怅道:“我跟侯爷致谢,他说想来咱们府上坐坐,顺便找父亲谈话。我知道父亲看他不顺眼,打心里不想带他回来,可他毕竟救了我,他既然提出了要来喝茶,我也不好拒绝,否则显得我多没修养?” 姜乐妍此话一出,姜启轩便无暇再去思考她与薛离洛的关系了,而是迅速想到了另一层面。 本朝太子早立,可薛贵妃的二皇子成年后也尽显锋芒,将来谁能执掌江山还真不好说,父亲虽偏向于太子阵营,但似乎有些摇摆不定,安庆侯此番找父亲谈话,难不成是替贵妃拉拢? 大约一刻钟后,薛离洛从大堂内出来了,脸色沉冷地走向府外,姜垣则是在他的身后道了一句:“恭送侯爷。” 眼见着薛离洛走远些了,姜启轩这才开口问姜垣:“父亲,他是否想替贵妃与二皇子拉拢你?” “这厮原本掌管刑部,晋升侯爷之后,新任的刑部尚书是他原来的副手,之后陛下又命他监督户部,如今刑部与户部都是他那边的势力了,而兵部是明确向着皇后与太子的,为父虽然并未明确立场,但从前是与太子殿下那边的势力来往更多。” 姜垣沉吟片刻,道,“从前觉得太子殿下地位稳固,可如今陛下似乎更喜爱二皇子……为父心想着,索性不偏帮谁,和其他两位尚书一样保持中立,安庆侯方才劝说为父效忠于薛贵妃,言语间颇为轻狂,为父岂能轻易答应他?自然是要推脱一番。” “果真如此。”姜启轩脸色有些阴沉,“若是咱们选择效忠薛贵妃,以后岂不是总得看安庆侯的脸色?就他那样阴晴不定的性格,谁愿意和他共事。” 姜乐妍听着二人的对话,心中不禁暗笑。 看侯爷先前的态度,似乎是看不上她父亲的,方才他与父亲谈话,或许不是出于真心想要拉拢,而是设法转移父兄的注意力,一旦对话涉及党争,她的父兄就没心思去想别的了。 他们大概会认为,薛离洛救她只不过是要找个由头来姜家,重点并不是她,而是怂恿父亲去站队。 “今日之事,还请父亲不要责怪于我。”姜乐妍适时地走到姜垣面前认错,“马车在街上忽然失控,女儿是真被吓到了,安庆侯救了我之后便说要来咱们府里,那样的情况下女儿实在是不好拒绝,若是惹恼了他,我还真担心自己会像二妹那样被他找个理由责罚。” 姜垣闻言并未责怪,“这事不怪你,他若是想来,即便不救你,也总能想别的理由过来,说来今日还真是多亏了他,否则你便有危险了。” 他自然是不希望姜乐妍有任何危险的。方才听说他这长女在三公主的生辰宴上大放光彩,凭着一手出色的琵琶技艺赢得了彩头,经此一事,她定能收获不少美名。 若不是因为她与端王世子早有婚约,他都能想象到会有多少王孙公子要上门提亲求娶。 话说回来,那端王世子都多少天不见人影了,他得找个时间去与端王妃退亲了才好,免得一天天拖着,耽误他嫁女儿。 只是那端王妃的脾气不太好,退亲一事,他还得思虑着要如何开口。 “父亲不怪我就好。”姜乐妍冲姜垣淡淡一笑,“父亲应该听说了?我今日赢得了三公主的彩头,也算是为咱们姜府争光了。” “那是自然,能出现在三公主宴席上的客人非富即贵,你今日的出色表现,也能让为父收获到不少同僚的赞赏,为父甚感欣慰。” 姜垣说到此处,抬手拍了拍姜乐妍的肩膀,“你今日在街上受了惊吓,回房歇会儿,晚些为父会让厨房做几道你最喜欢吃的菜,晚饭你记得也来大堂吃,别总是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吃饭。” 姜乐妍应了声是,转身之际,眸底冷光浮动。 若换作从前的她,得到姜垣的夸奖和关怀不知会有多开心,可如今的她不会因着他这三言两语就大受感动。 她知道她这凉薄的爹心里头在想什么,她名声越好于他越有益,上官锐那个死人女婿八成是要被他放弃了,也不知他接下来又要结交哪家的权贵,那家的公子又会是个什么德性。 虽说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母亲从小就告诉她,女子择夫婿一定要择良人,母亲生前对上官樾十分满意,常说那是一个不错的青年,值得托付终身。 如今想来……母亲看人的眼光是真不准啊。 她绝不能像母亲那样,嫁一个如她父亲这般忘恩负义又势利眼的小人。若是找不到一个合心意的夫婿,宁可孤独过一辈子罢了。 姜乐妍回到自己的住处躺了一会儿,眼见着天色黑了,有下人过来叫她:“小姐,老爷叫您去大堂呢,厨房准备了您喜欢吃的菜肴。” “知道了,就来。” 姜乐妍应了一声,整理好了仪容后去往大堂。而当她跨进大堂的门槛时,竟看见上官樾也坐在饭桌边。 “樾世子也来了?”她淡淡地打了声招呼,而后在姜子澈的身旁落了座。 “正好过来看阿柔,便被留下来用晚饭了。” 上官樾望向姜乐妍,语气里有几分关切,“听说今日你的马车在街上出了意外,可有磕着碰着?” “多谢世子关心,我没什么大碍。” 听她一口一个世子,语气满是疏离,上官樾总觉得有些不大习惯,“乐妍,我依旧是你表哥,你在称呼上无需如此生分。” 姜怀柔听着他这话,心中有些不大愉快。 有时候她真讨厌男人莫名其妙的温柔,对他的称呼疏离些怎么了?他还非要上赶着去认妹妹。 但很快她心中的不悦便消散了,只因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上官樾向姜乐妍提起了羊脂墨玉。 “因着近两日有事,缺席了公主的生辰宴,听说乐妍你凭着一首绝妙的琵琶曲夺得了彩头,那块羊脂墨玉有手掌那般大,可否让我瞧一眼?玉的种类我见过许多,手掌大的墨玉还不曾见过。” “世子想看,我自然是不能吝啬的。”姜乐妍淡然地应了一声,转头叫银杉把羊脂墨玉拿来。 银杉很快去而复返,把墨玉端到了姜乐妍面前。 上官樾望着墨玉的成色与质地,称赞道:“不愧是公主的珍藏,这样好的墨玉平时可不多见。” 这玉的成色和质地皆为上等,难怪阿柔喜欢。 “这么大的一块,做砚台也够了。”上官樾顿了顿,而后朝姜乐妍提议道,“乐妍,你这块墨玉我瞧着实在喜欢,我的库房里收藏了几颗上等的红色宝石,咱们可否换一换?” 第71章 想要她的珍宝?门都没有 姜乐妍正在喝汤,听着上官樾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他。 不等她接话,上官樾又继续说道:“乐妍你放心,我定是不会叫你亏的,我那几块红宝石的市场价应当是不会输给这块羊脂墨玉的,你若不喜欢红宝石,我的库房里还有其他珍宝可以任你挑选。” “樾世子恐怕要失望了,这羊脂墨玉我也喜欢,实在不舍得割爱。”姜乐妍继续低头喝汤,面无表情地应道,“世子不妨去三公主那里问一问,没准她那儿还有呢。” 他说他瞧着这块墨玉实在喜欢……呵呵,只怕是姜怀柔实在喜欢?她可没忘记,当三公主说要把这墨玉给她的时候,姜怀柔的视线一直跟着墨玉游移,那模样分明就是不甘心的。 上官樾此刻提出要拿红宝石换羊脂墨玉,十有八九是想拿去哄姜怀柔开心。 “三公主只会收藏稀罕的珠宝,她那儿应该不会有了。” 上官樾的声音再次传入耳畔,“她素来眼光挑剔,若不是稀罕物她根本看不上,且她这人也阔气,能拿出来当彩头的东西,几乎不会轻易找出第二件。我方才第一眼见到这块墨玉,便觉得很适合拿来做砚台,所以……” “原来世子也知道这东西是稀罕物件。那么就算你能估出它的价值,也是有钱难买,你刚才说要拿红色宝石与我交换?据我所知红宝石并不稀罕,我进宫赴宴时,在好几名贵妇身上都见过。” 姜乐妍看也不看他,语气不咸不淡,“即便物价相似,稀有的程度也不相似,我若同意交换难道不是亏了吗?这就好比芳菲阁的限量版眼影,比不限量的要贵三倍,可你就算拿十个不限量的去跟客人换一个限量版,人家也未必乐意交换,这根本不是钱的事儿。” 上官樾见她拒绝得直白,一时有些尴尬。 “乐妍,我们与表哥相识多年,你说话怎么如此不近人情?” 一旁的姜启轩板起了脸,似乎对姜乐妍的言辞颇为不悦,“表哥刚才不是说了吗?你不喜欢红宝石,还有别的珍宝可以交换,万一有你中意的呢?你看都不看便直接拒绝……” “因为这墨玉是公主赐的,不是大街上捡的,我重视它难道有错?”姜乐妍抢过话,“三公主一向受宠,她手上的珍宝比娘娘们的都好,我能得到一件算是我的荣幸,为了表示对公主的尊敬,她赐的东西我可不能轻易割爱。” 她早该料到这几个人不会安分,想从她手上拿走墨玉哄姜怀柔高兴,门都没有。她索性直接把三公主搬出来,他们能怎么反驳她?总不能说她尊敬公主是错的。 思及此,她转头询问姜垣,“父亲您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我好不容易才与三公主处好了关系,她赐的东西,我不得好好珍藏么?” 姜垣闻言,自然是无话可说,“那你好好收着便是了。” 他知道怀柔喜欢此物,也隐约能猜到樾世子开口要是为了怀柔,可如今乐妍连这个表哥的面子也不给了,想来心里还在记恨着他移情之事。 姜垣心想,那墨玉不过就是身外之物,没必要为了个物件起争执,姜乐妍想留下便留下,她都把三公主搬出来了,再强求便不合适了。 姜怀柔从始至终没有插话,仿佛并不在意墨玉的归属。 “对了二妹,配方那事你可别忘了。”姜乐妍瞅了一眼姜怀柔,提醒道,“咱们答应了公主的事情得做到,你尽快管芳菲阁掌柜的拿到配方。” “我没忘记。”姜怀柔暗自咬牙切齿,面对姜乐妍却是一派从容,“我明日就去找掌柜的交涉。” 用过饭后,姜怀柔便送上官樾出府。 上官樾见她有些闷闷不乐,轻声哄道:“阿柔,羊脂墨玉一事……咱们还是不强求了,我回头再去给你寻别的好玉石就是了。” 他很清楚乐妍跟阿柔有过节,所以今日在饭桌上,他特意说了是他想要,都没提起阿柔一个字,奈何乐妍还是拒绝得那么干脆。 听着上官樾的安慰,姜怀柔叹息一声,“是我过于自信了,我以为我能把它赢到手,那样我就可以用它打造一对情侣佩饰,咱们一人戴一个,我连怎么设计都想好了,可惜……终究没能赢下这个彩头。” “虽然我缺了席没能看到你们的表演,但在我心中,你的才艺是无人可比的。” “得了,你别光顾着哄我开心了,还是帮我想想眼下的难题。公主亲自管我要配方,我实在没法拒绝,大姐姐若真有能耐把眼影和水粉霜改良,那对客人们来说的确是好事,可她跟我不是一条心啊,她对我一直记恨,我真怕她毁了芳菲阁的生意。” 姜怀柔说着便抓紧了上官樾的手腕,轻咬着下唇,“樾哥哥,怎么办?我为了芳菲阁付出不少心血与精力,这才刚经营三个月,我就已经让这家铺子扬名了,可如今迫于公主的权势要把配方交给姐姐,一旦姐姐研究出更好的东西,再另开个铺子,那芳菲阁的地位必然不保!” “阿柔你别着急。我是一路看着芳菲阁被你经营红火的,我知道你有多不容易,放心,我绝不会让乐妍损了你的利益。” 上官樾说着,眸底划过一缕思索,他握紧了姜怀柔的手,“乐妍虽然精通医理,但你别忘了,咱们也认识一位李圣手呢,他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太医院的院使之一,乐妍是比不上他的,只是他近半年一直忙于为皇后娘娘研究驻颜膏,其他的事便不太上心,今夜我就去请他喝顿酒,让他务必帮忙。” 姜怀柔闻言,眼底亮了亮,“是了,我怎么就差点把他给忘了,若是他能比大姐更快一步把配方给改良,我就不必担心大姐破坏我生意了。” 不只是生意,姜乐妍在三公主那也立不了功劳,与公主的关系便无法更近一步。 三公主有钱有势,她绝不能让姜乐妍傍上这么大个靠山。 …… 翌日中午,姜乐妍收到了姜怀柔让下人送来的配方。 “这便是眼影和水粉霜的配方吗?看着可真复杂。小姐你说,二小姐给的配方能信吗?” “有三公主施压,她不敢给假配方,不过谨慎起见,还是得去一趟芳菲阁,备马车。” 这会儿差不多还是午饭时间,芳菲阁内也不算太热闹,姜乐妍才跨过门槛,立即便有伙计上来招呼。 姜乐妍道:“你们掌柜的在何处?我有要紧事找她。” “掌柜的在后院呢,姑娘您贵姓?” “告诉你们掌柜的,就说姜家大小姐找她。” 伙计转头便去了后院的客房,进门时自家掌柜正与一名蓝衣男子对坐而谈,男子约莫二十七八,面容白皙俊逸,一双天生含笑的眼眸如琉璃般清亮。 伙计走上前,“掌柜的,外边来了一位姑娘找您,说是姜家的大小姐。” 掌柜的闻言,脸色微微一变,随即起身朝对面的男子说道:“李圣手,我先去见见姜大小姐,这可是一位麻烦人物呢。” 李圣手轻挑了一下眉头,也站起身,“在下也想去见一见这位姜小姐。” 他挺好奇,姜怀柔口中那位总是欺压她的刻薄大姐是何种模样。 第72章 姜怀柔口中的刻薄大姐,竟是这样 店铺内,姜乐妍坐着等掌柜的出来,视线扫过柜台上一排排花里胡哨的胭脂水粉。 姜怀柔在设计这些东西的包装壳上似乎格外用心,尤其是大卖的水粉霜,外形有雪花状、水滴状、心形的,外壳上镂空的图案也十分精美细致,各类颜色的都有,且每种色系也分类了,有深有浅有渐变,可谓别出心裁。 在花俏这一点上,芳菲阁做到了出类拔萃,且聘用的大多都是女伙计,她们妆容也各有风情,有人妆容干净淡雅,有人浓妆艳抹颇有韵味,她们的姿色也是数一数二,且用在脸上所有的东西都出自店里,可谓是行走的活招牌。 她时不时就听见客人问女伙计—— “你这眼睛周围的妆容是怎么画的?用的哪款?” “你这口脂的颜色可真好看,把你用的拿来给我瞧瞧。” “你的皮肤可真细腻,是本来就如此,还是擦了你家的水粉霜?” 面对客人们的询问,女伙计们都十分热络地回答,且她们的口才与话术也极好,能哄得女客们心花怒放。 她们管年近四十的妇人叫姑娘,管同龄人叫妹妹,年过半百的才称呼一声夫人,甚至有女伙计带着小孩在店铺里忙活,小孩在女客们身边打转,对着年轻姑娘叫漂亮姐姐,对着年岁大的叫漂亮姨姨,哄的客人们笑到合不拢嘴。 即便客人们不爱听伙计的那些话术,也招架不住小孩子的赞美,面对小孩们无邪的面孔与清澈的眼神,客人们似乎会产生信任与怜爱,认为自己真的十分漂亮,不买些东西都不好意思。 就比如此刻,一名六七岁的女童拿着两管口脂来到了她的面前,朝她咧嘴笑道:“这位漂亮姐姐,你的皮肤好白呀,你的嘴唇可真好看,像水灵灵的桃子一样,擦上我们的口脂会更好看,要不要试试这两个呀?一个是蜜桃色,一个是水红色,很适合你呀。” 望着女童滴溜溜的眼睛,姜乐妍接过了口脂,“行,我买了。” 那一大串的赞美之词听着的确会让人心情好,这些孩子被训练得如此会说话也不容易。 姜怀柔的经营手段着实高明。 忽的,她听见店铺门口传来一阵呕吐声,转头一看,是一名大约七八岁的男童。 男童身后的妇人正是店内的女伙计之一,此刻正心疼地蹲在他身后,替他轻轻地拍着背,“早上才吐过,怎么这会又吐了……你是不是难受得慌?为娘带你看大夫去。” 小男孩无暇接话,依旧吐得厉害,姜乐妍见此便起身走了过去,“我是大夫,让我给他看一看。” 妇人正心急呢,一听这话便连忙应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姜乐妍蹲下身,搭上了小男孩的脉搏。 她略一思索,转头朝银杉吩咐道:“去对面的糕点铺子买一些桂花糖过来。” “姑娘,我家孩子这是怎么了?您能看得出来吗?” 姜乐妍问道:“他总共吐了几回?” “昨夜他吃了许多东西,喊着肚子不舒服,之后便吐了,我以为他只是撑着了,没想到今早又开始吐,中午给他吃了点清淡的东西,又吐得这么厉害……” “你不必着急,不是太大的问题。”姜乐妍收回了手,“他是肠胃不适受到了刺激,昨夜的饮食里恐怕是有过于辛辣燥热的东西或是大补之物,他年纪尚小,脾胃也不健壮,不能承受燥热与大补,今日之后的饮食要以清炖、温补为佳,他差不多吐完了,你扶他坐好,我给他扎两针。” “好,真是劳烦姑娘了。”妇人掏出帕子替男孩擦了嘴,将他抱到了桌椅边坐好。 姜乐妍也在一旁坐了下来,从衣袖口袋内侧取出了针包。 姜乐妍并未注意到,有两道人影站在后院门口看了她好一会儿。 “李圣手,那姜大小姐的医术想必是不如您,要不还是您过去看看?这小孩是店里伙计的,可别有什么闪失才好。” 见掌柜的要迈出步子,李佑之伸出胳膊便拦下了她。 “治疗呕吐,施针是正常的,她目前的方法没错,咱们先不过去打扰。若是她解决不好,我自然会出手。” 同为医者,李佑之自然明白,大夫在施针的时候有多讨厌被人干扰。 “把手伸出来,放在桌上。”姜乐妍朝小男孩轻声说道。 “母亲,我不想扎针……” 因着呕吐厉害,男孩的脸色有些发白,看见姜乐妍展开的针包,不禁瑟缩了一下身子。 姜乐妍晓得孩童都讨厌扎针,便朝他笑了笑,“别怕,一会儿就好了,不会很疼,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区区银针怎么就受不住了?扎完你就不会一直呕吐了,你要勇敢些,可别叫你母亲失望了。” 小男孩闻言,鼓了鼓腮帮子,而后朝姜乐妍伸出了手,主动撩起了自己的衣袖,“那你可要轻一点啊……” “好。”姜乐妍朝他应了一声,余光瞥见银杉去而复返。 姜乐妍朝银杉使了个眼色,银杉会意,拆开了手里的纸袋子,露出了里头的一块块桂花糖。 姜乐妍将针尖扎入了男孩手腕处的内关穴。 “啊——”孩童终究是孩童,即便鼓足了勇气,也还是因着刺痛而喊叫出声。 姜乐妍立即从银杉手上的纸袋里抓了颗桂花糖,塞进了男孩的嘴里。 尝到了清甜的糖味,男孩的喊叫声止住,仔细品了品嘴里的糖。 姜乐妍笑着问他:“这是桂花糖,好吃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好吃,又香又甜。” 姜乐妍道:“等你乖乖地扎完了针,这一袋都给你。” “真的吗?”男孩眼中泛起欣喜,“一袋都送给我?” “当然是真的,不过这东西容易坏牙,一天别吃超过五颗,你可以分给其他小孩们一起吃。” 有了桂花糖做诱饵,男孩对于扎针似乎没那么抗拒了,过了好一会儿,姜乐妍收回了银针,“好了,你很勇敢,这袋糖就奖励给你了。” 男孩从银杉手中接过了糖,满脸的雀跃。 姜乐妍朝男孩的母亲说道:“他没什么大碍了,记着我刚才的嘱咐就好。” “多谢姑娘!这袋桂花糖您花了多少银子?我付给您。” “不必了,没多少钱,我有些渴,你帮我沏一杯茶来就当做是谢我了。” 女伙计又道了两声谢,转身沏茶去了。 几尺之外,李佑之望着姜乐妍恬静的侧颜,琉璃般的眸底泛起探究之色。 这就是姜怀柔口中的刻薄大姐么? 第73章 与李圣手的初识 李佑之与上官樾半年前结交为友,两人都喜欢下棋,平日里甚少提及各自的家事,李佑之晓得上官樾的未婚妻是姜家长女,却一直未曾有机会见过,今日才算是见到了真面目。 前些日子,上官樾带着划破了脸庞的姜怀柔来请求他治脸,他听上官樾说与姜家长女已解除了婚约,理由是——从前看走了眼,信错了人。 那时姜怀柔捂着脸满是委屈,哭诉着她大姐是如何欺负她的。单是听她的描述,姜大小姐仿佛是个无理取闹、心胸狭隘又自私善妒的女子。 可他今日所见到的姜乐妍,分明与他听到的不一样。 回想起方才姜乐妍行医的模样,她针法利落,且安抚病患也算是有耐心,称得上是个合格的医者。 要么就是她太擅长于在人前伪装,要么就是姜怀柔此前说的那些事都经过了添油加醋,言过其实。 李佑之思索间,掌柜的已经走到姜乐妍身前打招呼。 “姜大小姐,久闻雅名。” 姜乐妍望着眼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起身回以得体的笑容,“掌柜的如何称呼?” “妾身姓杨,公主要改良配方一事我已知悉,配方也已交给姜二小姐了,她应该转交给您了?” “配方的确已经在我手上了,不过……毕竟是公主要的东西,需格外慎重。” 姜乐妍唇角的笑意不减,“在制作胭脂水粉的过程中,每样材料需要多少份量,不可出差错。还请杨掌柜您挑个清静的地方,将配方一字不差地背给我听,我会叫我的丫鬟手写下来,与二妹给的那一份作比较。” 杨掌柜:“……” 这姜大小姐还真是够谨慎的,拿了配方还要来芳菲阁再次确认,生怕被糊弄。 不过话说回来,姜二小姐最初是想过要修改配方上某种材料的份量,她自然知道姜大小姐最后还是会发现,但此举可以有效拖延时间,毕竟制作胭脂水粉可不是三两天的事,能让姜大小姐白忙活一些时日,便能给李圣手争取更多时间,让他更快一步完成改良。 但这样的主意最终被樾世子否定,樾世子的原话是—— “不必刻意去戏弄乐妍,我对李圣手颇有信心,若被李圣手知道我们私下用这种不光彩的招数,倒显得我们有些过分了。” 幸好……幸好二小姐听了樾世子的话,没有给出假配方,否则这会儿李圣手也在场,她若背诵了真配方,姜大小姐便可以立即确认二小姐在捣鬼,而她若是背出了假的配方,恐怕也会被李圣手当场拆穿。 对于改良配方一事,李圣手是想要公平比试的。 “既然姜大小姐如此不放心,那便跟我来后院。”杨掌柜说着,朝姜乐妍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有劳。” 姜乐妍跟上了杨掌柜的步伐,在经过通向后院的拐角时,听到了右侧传来一声低笑。 姜乐妍下意识转过头,便看见几步之外站着一名俊雅的蓝衣男子,那人接触到了她的视线,便敛起了笑容,悠然开口:“姜大小姐可真是个谨慎的人,这杨掌柜可没胆子敢糊弄你呢。” 姜乐妍眉眼间浮现一丝疑惑,“公子您是?” 此人耳力倒是好,且他明显也知道她和杨掌柜议论的是什么事,莫非也是这芳菲阁里的人? 就在姜乐妍猜测着他的身份时,对方走上前来,朝她出声问候,“在下李佑之,姜大小姐想必也听说过我。” 姜乐妍回过神来,眉头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李圣手?” 这个人她听说过好几回了,二十七八的年岁,竟能在太医院里担任院使的职位,足见医术精湛。 先前姜怀柔把自个儿的脸给弄伤了,上官樾也是找这名李圣手来替她医治,不到十日姜怀柔脸上的伤痕就变得细微了,半个月之后还真就没见留下疤痕,可见此人无愧圣手之名。 想来在这位李圣手的心里,她这姜大小姐是一个欺负庶妹、德行有失的恶妇。 “李圣手今日来这芳菲阁,莫非也是为了改良配方一事而来?”姜乐妍几乎瞬间就猜到了这点。 姜怀柔显然是不愿看到她与三公主交好的,这李圣手与上官樾是朋友,索性就请他过来帮忙,若是他能把配方改得比她更好,且用时更快,她在三公主面前便占不到功劳了。 “樾世子与姜二小姐对我颇有信心,我自然是不好让他们失望的。” 李佑之双手环胸,瞥了一眼杨掌柜,“姜大小姐放心,我担保你拿到的配方不会有任何问题,你我都是医者,在改良配方这一点上倒是可以公平地来一场比试。” “李圣手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不过,我还是要听杨掌柜亲口给我背一遍配方才能安心,还请李圣手做个见证。” 李佑之应道:“自然可以。” 杨掌柜把姜乐妍主仆带到了后院的屋子里,命人准备了笔墨纸砚之后,将配方背诵了一遍,银杉将她所背的内容悉数写下。 “不错,与二妹交给我的配方一模一样,有劳掌柜的浪费口舌了。” “姜大小姐这会儿能安心了?”身后响起李佑之的声音。 姜乐妍道:“既是正确的配方,我就不必担心自己平白浪费时间了。能有机会和李圣手一较高下,不胜荣幸。” 李佑之见她神态从容,心中也很好奇她有多少能耐。 “听说姜大小姐的医术是令堂所教,虽然不曾见过令堂,但在下猜测,她的医术一定远在我之上。” 听李佑之忽然夸赞起自己的母亲,姜乐妍有些不解,“何以见得?” “姜大小姐应该没忘记?前些日子你家大哥管你要了两坛子玉清酒,是替我去要的。听说那玉清酒是令堂留下的独门配方,所以姜大小姐不舍得将配方外传。” 姜乐妍听闻此话,心中暗道一句:又是个为了玉清酒来的。 只有她和银杉知道,这玉清酒实际是她在母亲留下的药酒上做了改良,她声称是母亲的独门配方不可外传,为的便是在旁人想要打配方的主意时,有个合理的借口拒绝分享。 以孝心为理由,他人便不好来为难她了。 “那两坛玉清酒,李圣手喝着可还满意?” “口感甚好,且助眠效果极佳。”李佑之顿了顿,而后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姜乐妍截下了他的话,“怎么,李圣手是觉得不够喝吗?您身为医者,即便没有这酒,睡前给自己稍微针灸两下子照样也能睡个好觉。” “此法虽然可行,但我是不太愿意给自己扎针的。”李佑之轻咳了一声,“能靠药酒解决的事儿,可比针灸舒坦多了。” 他给别人施针没问题,可他自己讨厌被针刺的感觉。 “这倒是。”姜乐妍笑了笑,“玉清酒一事我不喜欢声张,所以从处理药材到酿酒的所有过程都是由我和我的丫鬟亲自经手,我那儿的存货已经不多了,不过既然李圣手想要的话……我还是可以卖您一些的,下回您直接托人来捎个口信,不需要找我大哥这个中间人了。” 姜启轩借花献佛,当初那两坛酒送出去,李圣手感谢的也是姜启轩,而不是她这个酿酒人,与其让这李圣手欠姜启轩的人情,倒不如她和他直接做生意,看这人心眼也不坏,不算是姜怀柔那边的人,他只是与上官樾有交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她没必要对李圣手太有敌意,只需提防着点儿即可。 李佑之没料到姜乐妍会如此好说话,“姜大小姐当真愿意卖酒给我?” “自然。说来我还真得感谢李圣手,若不是大哥当初帮你讨酒,我也不会趁此机会让大哥劝说父亲,把我的月银给翻倍。” 李佑之顿时失笑,“姜大小姐可真是个爽快大方的人,竟不介意我帮着樾世子和姜二小姐他们。”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姜乐妍直言道,“我看他们不顺眼,与你又有何干系?你也不是刻意要来妨碍我,我又何须记仇。” 李佑之虽然早就知道姜家两姐妹不和,却没想到姜乐妍竟然连客套话都懒得讲,提到上官樾与姜怀柔时,语气一片淡漠冰凉。 “李圣手方才也说了,绝不会让我手上的配方有误,可见你光明磊落,不屑于使一些不入流的伎俩来干扰他人,同为医者,咱们彼此还是要给对方几分尊敬的是不是?你想要玉清酒,我卖给你就是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要对外到处声张,也不要推荐旁人来买。” 毕竟这玉清酒最大的买家是安庆侯。她如今虽然悄悄开了一家药铺,却是不为人知的,那是她与薛离洛的联络地点,也是林柒与林玖的藏身之处,她可不会把玉清酒摆过去卖。 常言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如今她的自由与婚姻都是由姜垣牢牢掌控着的,她一时半刻无法脱离姜家,凡事还是不要太过张扬,若是她哪天做了什么大生意被姜家的人给知道了,他们哪里会放过来分好处的机会。 她总在父兄面前说自己缺钱,银子不够花,可实际上她已经存了不少银子,那些银子都是为了给将来留后路。 三公主有财有势,嗜美如命,她若能与公主处好了关系,说不定公主将来也能助她脱离姜家。 “姜小姐放心,你不让我声张的事,在下必不会声张。”李佑之眼带笑意,声线清润如风。 姜乐妍唇角微扬,“那就好,不知李圣手家住何处?我回头会叫人将酒送到府上。” 李佑之报上了自己的住址,姜乐妍点了点头,“我记下了,三日之内定会送到,对了,若李圣手哪天把配方改良成功,还请托人告诉我一声。” “一定。”李佑之道,“说不定姜大小姐的动作会比我更快,你若完成了改良,也请通知在下一声。” “好,那咱们就各凭本事,告辞了。” 姜乐妍说完,便带着银杉离开了。 李佑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挑了一下眉头。 离开芳菲阁之后,李佑之按照前一晚和上官樾的约定去了晋王府。 他见到上官樾时,上官樾正与姜怀柔坐在石桌边,桌上放着一坛酒与两个食盒。 “佑之来了?你昨夜念叨的邯泉酒,我已经叫人从树下挖出来了,方才忍不住自己先喝了一杯,当真是香醇得很,你也快来尝尝。” 上官樾说话间,已经倒满了一杯酒,朝李佑之所在的方向推了推,“你这回可有口福了,阿柔一刻钟前才到,她带了她亲手做的千层蛋糕和猪排卷,十分美味,你若是来得再晚些我可不给你留了。” 李佑之走上前来坐下,瞧了一眼食盒里的精致点心,笑道:“姜二小姐这手可真巧。” “李圣手可别只顾着夸,尝尝味道。” 姜怀柔满含笑意地招呼着李佑之吃糕点,而李佑之下一句话,便让她唇角的笑意略微停滞—— “我今日去芳菲阁见到姜大小姐了,她与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上官樾正品着酒,听闻此话,抬眸看李佑之,“你们在芳菲阁说上话了吗?” 姜怀柔也问了一句,“你想象中的大姐是什么样?” “在今日之前,我以为她会是个无理取闹的恶妇。”李佑之有些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姜怀柔,“可今日一见,倒不觉得她有坏心眼,你们二人与她之间是否存在误解?” “我倒也希望过去的那些不愉快是误会。”姜怀柔垂下了眼,似是惆怅,“可我的容貌的确是被她所伤,若不是李圣手替我医治,我定然没脸见人。” “不错,她把阿柔推到树上,让阿柔撞伤了脸是我亲眼所见,能有什么误解?” 上官樾沉声道,“乐妍从前也算温柔,长大后慢慢就变了性情,变得嫉妒心重,看着斯文实则凶恶……” “凶恶?”李佑之听到这样的形容,不禁反驳,“这绝不至于,她看起来……” 上官樾凝眉,打断李佑之的话,“你才见了她一回,能看出什么来!” 第74章 大小姐屋里进蛇了! 李佑之瞥见上官樾眉宇间的冷色,心中便明白他对姜乐妍的偏见已是不会轻易更改了,自己若是与他分辨起来,八成会闹得不欢而散。 于是他不再争辩,只是询问:“姜大小姐好歹也是你曾经中意过的女子,如今你看她就那般厌烦?” 上官樾并未立即作答,而是瞧了一眼身侧的姜怀柔,见她默不作声地吃着蛋糕,只觉得她定是心中不悦。 虽然阿柔嘴上说着不介意他与乐妍曾有一段旧情,但这事总被人提起,终归还是会影响她的心情。 只怪佑之今日话多。 “我与乐妍虽然有过婚约,但我并未真心喜欢过她,这婚事是我们两边的双亲决定,毕竟乐妍要喊我母妃一声姑母,小时候她常来我府上走动,母妃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便想要她做儿媳,而我对她……也只是兄妹之情居多。” 上官樾面色无波,“早年我不太懂事,想着她是我表妹,我该保护她,母妃要我娶她,我便顺着母妃,而如今我已不是无知少年,阿柔的出现才让我明白何为男女之情,我不能辜负了阿柔,自然就要和乐妍说清楚,可乐妍她不愿体谅,她记恨我也就罢了,但我不许她一再欺负阿柔!她若是愿意安分守己,我又怎会厌烦她?” 李佑之闻言,不再多说什么,只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罢了,是我不该多话,不提这事了,你不是叫我过来品尝好酒的吗?等我喝完了酒,我还得回去好好琢磨改良配方一事。” 听他说起改良配方,上官樾连忙询问:“你应该有把握胜过乐妍?” “这可不好说。”李佑之轻描淡写道,“你们也别小瞧了她的本事,虽然我比她年长许多,但在琢磨胭脂水粉这种事情上,不好以阅历定胜负,我尽力就是了。” 上官樾闻言,只能应道:“那我等你好消息。” 阿柔总是担心乐妍最终会破坏芳菲阁的好生意,他自然不希望乐妍能胜过李佑之,却也不想刻意耍花招,以免被拆穿之后过于丢人,如今他只盼着李佑之能做得更出色,那么就算乐妍白忙活一场,也没理由来指责他们了。 …… “小姐,这李圣手当真有必要结交吗?” 雅致的室内,银杉见姜乐妍从地下的暗格里搬酒,想上前去帮忙,却被姜乐妍制止了,“我自己来就行,这玩意儿又不沉,你的左手还没康复,坐着。” 姜乐妍说着,搬出了五坛酒,“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以我的判断,李圣手绝非恶人。” “可他毕竟是樾世子那边的朋友啊,想也知道,樾世子和二小姐他们八成会在他面前说您这不好那不好的,您才和他见了一回,就算您跟他客气,给他玉清酒喝,在改配方这一事上,他肯定也是不会让着的……我真不想看您最后白忙活一场。” 银杉唉声叹气,“他要是能不向着樾世子他们就好了。” 虽然她对自家小姐很有信心,可对手毕竟是大名鼎鼎的李圣手,她焉能不发愁?单是论阅历,那家伙比小姐年长那么多,定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 相较于银杉的愁绪,姜乐妍倒是气定神闲,“你说得不错,他当然不会因为几坛玉清酒就让着我,凭他的资历,我也没有极大的把握能胜过他,但无论如何,这次我一定要赢。” “啊?”银杉听着姜乐妍的话,先是怔了怔,而后脑海中闪过一个猜测,看向了姜乐妍手里的酒,“小姐莫非是想在玉清酒里动手脚?这恐怕会被他发现的……” “你家小姐我有这么笨吗?”姜乐妍有些哭笑不得,“这酒是断然不能做手脚的!” “那小姐有什么别的好主意?” 姜乐妍唇角轻扬,朝银杉招了招手,银杉便蹲下了身,附耳过去。 …… 安庆侯府。 装潢华丽的室内焚香缭绕,一张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修长的身影侧卧着。 男子一头如墨的发丝绾起了一部分嵌在银冠里,剩余的随意披散在肩头,他闭着双眼似乎在小憩。 忽的,空气中响起轻微的吱呀声响,他倏地睁开了眼,眸中一片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可当他看见那挤开门闯入的小东西时,眸中的清冷迅速退去,轻挑了一下眉头。 “喵呜” 那一小团东西正是一只通身橘色的肥硕猫儿,可它看起来又不同于寻常的猫,虽身体圆润,脸却只有掌心那般大,两双尖耳朵略微有些长,背部有一撮白毛形似梅花状,毛色油光水滑,只需一眼便知道被人养得极好。 它跃上了软塌,蹭了蹭薛离洛的手腕。 薛离洛抬手摸了摸它的脑门。 忽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刻,无痕的声音响起,“侯爷,您是不是又被小梅吵着午觉了?” “无妨,反正也没睡着。”薛离洛从软榻上坐起了身,踏上的猫儿蹭完他的手腕便又去蹭他的膝盖,嘴里喵呜地叫唤着,一副讨好亲昵的模样。 薛离洛见此,朝无痕问道:“中午给它吃了什么?看它似乎很高兴的模样。” “还是上回那家烤鸡,咸香味的。”无痕应道,“属下买了好几种不同的口味回来,小梅就喜欢这个味道,看样子接下来这段时间省心了。” 这猫胖起来可不是没原因的,食量又大嘴巴又挑,隔一段时间便要换口味,上个月喜欢吃醉香楼的猪肝,上上个月喜欢吃福源居的烧肉,一样东西吃久了便不爱吃,他们就得琢磨着再给它换新的美食。 若换做寻常人家,还真养不起这头挑食的肥猫,也就侯爷总是惯着它,给它养得圆滚滚,不过这猫虽然胖,跑起来的速度还是很不赖的。 “对了侯爷,方才阿姐收到了姜小姐的信。” 其实姜乐妍此番托人送信过来找的只有踏雪,但无痕认为,这姜小姐与自家侯爷如今也算是有交情的人,且侯爷似乎也挺关注她那边的动向,所以即便她信中并未提到侯爷,他也应当过来汇报一声。 “什么信?拿来给本侯瞧瞧。” 无痕走上前,将手里的纸张递给了薛离洛,“姜小姐说,想管阿姐借点儿东西。” 薛离洛瞅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眸底略过一丝极浅的笑意。 “姜家这丫头,不知道又想唱哪一出……她想借便借给她。” …… 是夜,月明星稀。 尚书府南面的庭院内发出一道道尖叫声。 “啊!蛇!大小姐的屋里进蛇了!快来人打蛇啊!” “来人啊——” 丫鬟们一个接一个地尖叫着,吓作了一团,很快便惊动了府里的众人。 姜垣正准备要宽衣睡觉,听见外头的喊声,不禁拧起了眉头,随即去开了门,唤了一名下人过来询问。 “怎么回事?大半夜在这儿吵闹。” “回老爷的话,大小姐那边进蛇了,从窗户爬进她屋子里了,好长的一条蛇!还五彩斑斓的,听人说蛇的颜色越鲜艳,毒性便越强,所以丫鬟们不敢靠近那蛇,只能喊着府里的护卫去打。” 姜垣闻言,立即追问道:“大小姐没事?” “老爷放心,大小姐没事,不过也确实够危险的,大小姐那会儿都快睡着了,是银杉去熄灯的时候看见窗户没关紧,正想去关窗户,那条蛇便钻进来了,护卫们已经过去打了。” 姜垣略一思索,跨出了脚步,朝姜乐妍所在的院子走去。 他心中存在疑虑。如今这个时节,怎么还会有蛇闯进府里,且还是去了乐妍的房间? 他这尚书府里的下人护卫也算不少了,若是有毒蛇从庭院里爬过,按理说会有人发现迅速打死才是,可若是有居心叵测的人带着蛇到了乐妍的房屋外边,那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姜垣见到姜乐妍时,她正面色惊惶地坐在庭院里的石桌边,身旁还站着两名拿棍子的护卫。 姜垣走上前询问:“蛇呢?” “回老爷,大小姐怕蛇,不敢多看,我们将蛇打死之后就装进麻袋里了。” 一名护卫说着,拎过树底下的麻袋走到了姜垣面前,摊开麻袋口,让姜垣看清了里边的东西。 那蛇约有婴儿手臂的粗细,蛇身的颜色橙红相间且带有花纹,被人打死之后淌出的血竟是黑红色的,一看便知有剧毒。 姜垣拧起了眉头,“这么鲜艳的颜色,爬过庭院的时候就没人发现吗?你们眼睛都是长哪里去的?” 下人们被斥责,不敢吱声。 姜垣又看了一眼唇色发白的姜乐妍,走上前道:“没事了乐妍,那蛇已经被打死了,你回屋歇着。” 姜乐妍一言不发,只是摇了摇头。 姜垣见她似乎是被吓着了,便朝一旁的护卫吩咐道:“去大小姐的屋里仔细地检查一番,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护卫们闻言,便又去姜乐妍的屋子里巡逻了两遍。 “老爷,屋子里没别的东西了,大小姐可以放心地进去了。” “乐妍你听见了?你那屋子里已经干净了,你若是还不放心,我记得从前你母亲也有制作过驱逐蛇虫鼠蚁的香料?你把香料点着,屋子周围再撒一圈雄黄便万无一失了。” “父亲,今日的事或许不是意外……是有人想害我!” 姜乐妍忽然伸手抓住了姜垣的手腕,抬眸看他时仍有些惊魂未定,“父亲你要为我做主啊,女儿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你胡说什么呢?”姜垣沉声打断她的话,“没有人要害你,别自己吓自己!今日之事或许就是因着下人们的疏忽,才让蛇给跑进来了,为父方才已经训斥了他们一顿,下回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那如果不是他们疏忽,而是有人故意把蛇悄悄带到我窗户外面呢?”姜乐妍咬唇道,“请父亲严查此事!” “这你要让为父从何查起啊?把每个人都抓来打一遍,问他们是谁放了蛇吗?我看你就是太杞人忧天了,即便是真的有人要害你,应该也不会选择这种法子,你是个大夫,被蛇咬了你也知道要怎么处理,那这人不是白忙活一场吗?我看你就是吓坏了想得太多。” “女儿刚才看见他们将蛇打死的时候,溅出了黑色的毒液,这蛇分明是剧毒。即便我懂医术,也未必能第一时间就解除毒性,即使保住性命,也极有可能落下病根,我让父亲严查,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 见姜乐妍一脸倔强,姜垣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再训斥她,只能应了下来:“也罢,回头为父会叫所有的人互相监督,若真有人敢害你,为父自然会替你做主的,这下你能安心了?” 姜乐妍垂下了头,小声说道:“多谢父亲。” “时间不早了,快去歇着,银杉,还不快扶小姐回房?” 眼见着姜乐妍被银杉搀扶进了屋子里,姜垣转身离开了庭院,回到自己的住处时,他在床前徘徊了几圈,而后命人把姜怀柔叫了过来。 姜怀柔来时,还有些睡眼惺忪,“父亲,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叫女儿来作甚?有什么事儿就不能明早再说吗?” 姜怀柔的睡眠一向好,且她的住处与姜乐妍隔得并不近,因此众人方才打蛇时并未吵醒她。 姜垣见她一脸被吵醒的烦躁,不禁心想:刚才那事,应该是与柔儿无关?否则她不至于睡得这么香。 “你大姐的屋里今日进蛇了,还是一条毒蛇。”姜垣说这话时,目光紧盯着姜怀柔的面容,似乎想将她的所有情绪看进眼底。 姜怀柔一听这话,睡意顿时被惊跑了大半,“什么时候的事?大姐姐没出什么事?” 她倒是希望姜乐妍有个什么事,可这会儿当着姜垣的面自然要表现出担忧来。 见姜垣紧盯着自己,姜怀柔心下微微一惊——父亲这时候把她叫过来,该不会怀疑是她命人去放的蛇? 第75章 李圣手探病 “你姐姐没出什么事,只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为父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去睡觉了。” “那就好。”姜怀柔应了一声,随即唇角浮现一抹苦笑,“父亲只叫了我过来,是疑心今夜之事与我有关对吗?” 姜垣被说中了心思,一时接不上话。 “我不希望咱们父女之间存在嫌隙,有事说开便好。”姜怀柔咬了咬唇,直言道,“我不怪您怀疑我,毕竟我与姐姐长期不和,可此事当真与我无关!之前陷害银杉那事我已经够糊涂的了,您告诫过我不能伤害大姐,我自然会听您的话!您若不信,我便发毒誓……” “可别说不吉利的话,为父信你就是了!” 见姜怀柔满面的委屈与气愤,姜垣连忙放缓了语气,“柔儿你莫生气,为父见你来时一脸困倦,就知道不是你了,这次是为父错了,为父不该疑你,吵了你的好觉。” 他真不该胡思乱想的,柔儿即便是跟乐妍不和睦,也绝不至于放蛇毒害乐妍。 “父亲信我便好,以后可别再无端猜忌我了。话说……大姐姐是否也怀疑我要害她?” 姜怀柔心下思索,那毒蛇会不会是姜乐妍自己放的?其目的是为了挑拨她与父亲的关系。 “她惊吓过度,只说了要为父严查,并未提起你,毕竟她没凭没据,为父岂能让她肆意针对你?为父把你叫来也只是想与你谈心,你们若实在合不来,为父尽快把她嫁出去就是了,省得你们互相怨怼。” 姜垣抬手拍了拍姜怀柔的肩膀,“好了柔儿,回去睡。” 姜怀柔闻言,一时也不好直说心里的猜疑了。 姜乐妍都没提她,她若说姜乐妍自导自演,也是毫无凭据,父亲不会轻信。 不过……父亲已经打算要把姜乐妍尽快嫁了,这女婿的人选如今还未定,她自然是有机会干预的。 原本上官锐是个合适的人选,可惜那家伙太没用,若要找一个跟他差不多德性的,还真是有些费神。 …… 一晃眼三日过去,这天傍晚李佑之从宫中回了自己的府邸,才到大堂坐下,便听见管家上前来说:“公子,老爷下午将您放在窗台下的药酒当成寻常佳酿给喝了,结果一觉睡到现在都不愿意起来,这晚饭估计也不吃了。” 李佑之闻言,当即额头一跳,“他喝了多少的量?” “喝了有半坛呢,老爷平时酒量颇好,半坛子根本醉不了,且他身上酒味也不浓,只是睡得太香了叫不醒,也不知要不要紧……” “那玉清酒是助眠用的,一日之内最多只能喝十小杯,半坛子是好几天的量了。” 李佑之哭笑不得,“他怎么问都不问我一声,他睡眠一向好,哪用得着喝这个,估计得明天才能醒过来了,此酒倒是没有副作用,只是他饮用过多,醒后会头晕一阵子。” “老爷说那酒闻着香,喝着又甜又爽口,还以为是什么佳酿呢,所以……” “罢了,让他好好睡。对了,今日可有人上门来送酒?” 前几日姜乐妍在芳菲阁的后院跟他说,三日内会托人送酒上门来,今日正好是第三天了。 管家应道:“没呢,这两日都没有人登门。” 李佑之闻言,便猜测姜乐妍或许是忘了。 原本晚个几天倒也不打紧,可惜父亲今日又消耗了半坛,剩下那半坛也喝不了几天了。若是等这酒喝完,姜乐妍还不叫人送酒来,他便派人上门去找她买。 而李佑之没料到,次日夜里,姜乐妍便派下人送来了玉清酒,下人告知了他姜乐妍生病的消息。 “李圣手,我家小姐让我转告您一声,真是不好意思,答应您的事竟晚了一天,您勿见怪。” “无妨,人总会有忙忘了的时候。” 李佑之转头叫随从付酒钱,又听送酒的下人说道:“我家小姐倒不是忘了,而是病了,这几日都精神不济,一直躺在床上歇着呢,方才精神好些了,便嘱咐小的赶紧把酒给您送过来。” “病了?”李佑之当即询问道,“生的什么病?前几日在芳菲阁见到她时,她精神还颇好。” “正是三日前夜里生的病,那天夜里大小姐的屋子里进了毒蛇,好在发现得快,没人被咬,不过这事可把大小姐给吓坏了,她夜里总被噩梦惊醒,梦里都是那条蛇缠绕在身上的场景,小姐身为大夫,她知道自己是惊惧过度,给自己开了安神药,可她还是止不住会想起那条蛇……唉。” 听着下人的叙述,李佑之眼底掠过一抹思索。 这个时节已经鲜少有蛇出没,且大户人家里看门护院的人有那么多,怎么竟没人发现那条蛇,让它钻到了姜乐妍的屋子里去? 况且那不是普通的蛇,而是毒蛇,若姜乐妍真被蛇咬了,即便她能迅速处理,身体也未必不受影响。她一旦倒下,手里所有的事都做不了,还谈什么改良配方,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如此一来,得益者便是他与姜怀柔了。他知道上官樾与姜怀柔一心想让他胜过姜乐妍,他若胜出,三公主也少不了会嘉奖他,可他最初答应此事并不是为了讨赏,而是耐不住上官樾的请求,想着帮一帮朋友罢了。 如果他们为了让他能胜出,便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刻意去拖延姜乐妍的时间,那他即便胜出,也不会有半丝喜悦,只会觉得膈应。 回过神来,他朝眼前的下人说道:“有劳你走这一趟了,替我向你们大小姐问候,今日时辰已晚,明日我会登门拜访。” 他既然拿到了姜乐妍的酒,明日总该去瞧一瞧她的情况。 次日上午,李佑之去了尚书府,姜垣不在家中,下人便去通知了姜启轩。 “难得李圣手今日有空登门,我先前一直想请你喝酒来着,只是樾表哥说你这阵子太忙,恐怕抽不出时间来,我便想着等你忙完了再宴请你的。” 姜启轩冲李佑之热络地打招呼,随即转头吩咐下人去拿最好的茶叶来招待。 上官樾跟他说过,李圣手在宫中颇有地位,如今正在替皇后研制驻颜膏,他所调制的百花香露在宫中也深受娘娘们的喜爱,若能与此人成为朋友是极有益的。 姜启轩与李佑之虽有交情,却不多,姜启轩便想着要更近一步结交,然李佑之一开口竟是询问姜乐妍的情况。 “姜大公子,在下听说令妹身体不适,这几日一直在病中?”李佑之问得随意。 “的确,她前几天夜里被一条毒蛇给吓病了,这几天都没出门,李圣手竟也听说了这事?” 李佑之不疾不徐道:“在下想着好歹也是喝了她的酒的,理应过来探视,顺便替她把一把脉,我的行医经验终究还是比她丰富些,没准能让她快点好起来。” 面对李佑之的提议,姜启轩虽然心有疑惑,还是应了下来:“既然如此,我便带李圣手去看一看乐妍。”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李圣手和乐妍似乎是没交情的,难道真就因为喝了几口酒便专门过来看病?那未免也太客气了。 二人自然是不知,他们要去探望的‘病患’此刻正悠闲地坐在藤椅上,嘴里吃着香甜的点心,手上翻阅着一沓厚厚的医书。 姜乐妍一向爱吃银杉做的鲜花饼,咽下去一块,正要伸手再去盘子里拿,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抬眼一看,便见银杉推门而入—— “小姐,别吃了,快回床上坐着!大公子带着李圣手过来了!” 第76章 李圣手的关心 姜乐妍闻言,连忙抬手抹干净嘴上的糕点渣,将点心盖好了藏进抽屉里,而后迅速回到了床上,系好了厚厚的披肩,再靠着床壁坐好。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 “乐妍,这会儿方便见客吗?李圣手来府上了,他说是要给你看病,他的行医经验可比你丰富多了,说不定能让你尽快康复。” 姜乐妍朝银杉使了个眼色。 银杉会意,朝门外说道:“大公子与李圣手请稍等片刻,小姐现在的模样有些憔悴,我替她收拾一番。” 小姐毕竟不是真病,若佯装病态,说不定会被李圣手给瞧出来,倒不如弄一个淡雅些的妆容,如此一来,大公子和李圣手见到她的时候,也只会认为是姑娘家的好面子,即便生病也不想憔悴见人,用妆容强撑好气色而已。 李佑之一贯能秉持风度,自然也不催促,便站在门外静候着,片刻之后,银杉开了房门。 “大公子与李圣手久等了,奴婢去给你们沏茶。” 李佑之踏进屋内,见姜乐妍面施粉黛,气色尚可,不禁笑了笑,“姜大小姐是个讲究的人,其实身为医者,在下见多了病中憔悴的女子,并不会因为她们气色不好,便觉得她们不美了。” “李圣手自然风度翩翩,只是我太在乎脸面,不想让人觉得我孱弱,其实我没什么病,您用不着来这一趟。”姜乐妍语气有些淡漠,话虽然是对李佑之说的,却并不看他,只是垂眼看着地面,一副不愿与人多交流的模样。 姜启轩见她态度冷淡,顿时凝眉,“乐妍,李圣手好心过来探望你,你怎么这副模样?” “姜大公子不必气恼,病中的人的确容易心情烦躁,姜大小姐毕竟是你的妹妹,你该多担待才是,何必计较她的态度。” 李佑之自然明白姜乐妍为何对自己冷漠。 以她的心思,显然是会猜到那天夜里的毒蛇与姜怀柔有关,虽然毒蛇没咬着她,却也把她吓得病了几天,耽误了改良配方的时间,她岂能不记恨?虽然先前她说过,她厌烦樾世子与姜怀柔并不会牵连到他,但那是在她没有受任何伤害的前提下,如今受了伤害,迁怒他再正常不过了。 在配方这一事上,他与她毕竟是对立面,他不能要求她吃了亏之后,还要照样对他和颜悦色。 她还能愿意给他送玉清酒,便说明她对他也不是太讨厌,只是如今她还在气头上,不愿和他多说。 李佑之叹了一口气,走到了她身前,“姜大小姐,我替你把一把脉可好?” “我自己就是大夫,哪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不劳烦李圣手费心了。” 李佑之闻言,也不好再坚持,只询问道:“虽然姜大小姐的身子没毛病,可脑子里还是忘不了那条毒蛇是吗?” 话音落下,他便见姜乐妍拧起了眉头,唇线也紧抿着,俨然一副烦躁至极的模样。 “姜大小姐别恼,我是真想要助你解决困扰的,你惊惧过度,即便能睡着也容易多思多梦,你即便给自己开安神药也未必会有效,不如我替你头部做个针灸,能让你的经络放松,不会绷得那么紧,说不定夜里就能睡得好了,你意下如何?” 姜乐妍不语,垂着眼帘似乎在考虑。 一旁的银杉见此,出声道:“小姐,李圣手也是一片好意,要不就让他给您做个针灸试一试?您自己给自己扎针也不太方便的,他的手法和经验想来也是比您更熟练的,难道您还想做噩梦吗?” 姜乐妍听着这话,总算答应了下来,“那就有劳李圣手了。” “不劳烦。”李佑之笑了笑,从衣袖中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针包。 约一刻钟之后,针灸结束了,李佑之见姜乐妍依旧有些闷闷不热,便不再打搅她,与姜启轩一同离开了。 眼见着二人走远了,姜乐妍呼出一口气。 “这李圣手扎针的手法的确很稳,给他这么一扎,提神醒脑啊。” 姜乐妍揉了揉脑袋,转头朝银杉吩咐道,“把抽屉里的鲜花饼拿出来。” 银杉替她拿了鲜花饼,嘿嘿笑道:“小姐,您猜得可真准,您态度这么差,李圣手却半点儿都没生气,也半点都没怀疑呢。” “我若是无病呻吟才要被怀疑,略施粉黛他反而不会多想,顶多觉得我要面子。” 姜乐妍呵呵一笑,“他当然不会生我的气,即便要生气,也是生旁人的气。” 经此一事,她就不信李佑之和上官樾他们不会产生隔阂。 她方才刻意冷脸对他,他却颇有耐心,想来他是替上官樾与姜怀柔觉得惭愧。 “小姐,头部针灸疼不疼?”银杉在旁关切地询问。 “还好,我倒不是很怕扎针,适当针灸也是有些好处的。”姜乐妍说着,将鲜花饼放入口中,“只是牺牲了踏雪的一条毒蛇,回头要赔一件礼物给她才好。” 第77章 莫非她在装病! 踏雪给她的不止是毒蛇,还有防蛇的药粉与解药,就算真不小心给咬了一口,她也不会有事。 她知道放蛇一事不会影响姜怀柔在府中的地位,毕竟父亲和兄弟们总是偏向着姜怀柔的,但李佑之可不会像他们一样无条件信任姜怀柔。说白了他是上官樾的朋友,与姜怀柔不过就是点头之交。 他先前说改配方要各凭本事,那么如今她‘病了’,这场比试自然就欠缺了公平,李佑之一旦怀疑到了姜怀柔头上,难免也会责怪上官樾。 当初姜怀柔自毁容貌来陷害她,如今她放毒蛇挑拨他们三人的关系,有来有回,也算公平了。 …… “佑之,难得你今日有空邀我出来吃饭,只是我昨日答应了阿柔,下午要陪她去游湖,所以中午这顿咱们便不饮酒了。” 百味楼雅间内,上官樾朝李佑之如此说着,而后转头吩咐伙计将桌上的美酒换成茶水。 回过头时,他见李佑之望着满桌的菜肴沉默不语,神色似是有些异常,便问了一句:“怎么,你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吗?那我与你小酌几杯也行。” “当初与樾世子因下棋而结识,觉得世子是风雅之人,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素来不爱过问世子的家务事,可若是有一天,世子丢了品行,我便会怀疑自己当初交朋友的眼光了。” 李佑之的语气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却毫不客气。 上官樾听着颇为诧异,“你何出此言?” 李佑之总算抬眼看他,“樾世子心中有数。” 此话一出,上官樾的语气也冷了几分,“你有话不妨直说,不必和我在这打哑谜。” 李佑之见他的眉眼间并无半分心虚,心下的猜疑打消了一些,语气却依旧是不温不火的,“姜大小姐遇蛇受惊,世子应该听说了?” “的确听说了。莫非你觉得此事与我有关?” “世子不必气恼,我自然相信此事不是你主张的。” 李佑之打从一开始怀疑的便是姜怀柔,之所以要试探上官樾的态度,不过是想确认上官樾是否知情,若上官樾真纵容了姜怀柔,即便没有参与,也是德行有亏。 不过……从上官樾的反应来看,他是不知情的,此事或许是姜怀柔背着上官樾所为。 这让李佑之的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 “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怀疑是阿柔放的蛇?” 上官樾沉下了脸,“阿柔不是那样的人!她们姐妹二人不和,大多时候都是乐妍先找的麻烦,阿柔对乐妍已是一忍再忍,之前脸都被她弄花了,我们也没把她怎么着!就算阿柔心里仍有怨气,以她的性格也不会做出放毒蛇这种事情来!” 听着上官樾的辩驳,李佑之不以为然,“或许姜二小姐并非想害姜大小姐的性命,只不过是为了拖住她改配方的步伐,姜大小姐这么一病,手上的事情可不就得耽搁了。” 在他看来,上官樾对姜怀柔太过信任喜爱,男女之情若凌驾于理智之上,说出来的话也就无法令人信服了。 单是上官樾那句‘都是乐妍先找的麻烦’,就是对姜怀柔毫不掩饰的过分偏袒。 姜乐妍真有那般不堪吗?他可不这么认为。 毕竟她与上官樾先有婚约,姜怀柔即便再温柔体贴,抢人未婚夫婿这一事实也不该被轻易忽略。 “你怎能如此恶意揣测阿柔!” 对面传来上官樾的冷语,“我们找你改良配方,是因为信得过你,我们明知你的行医经验远在乐妍之上,又何必做出刻意干扰她的行为?不管怎样,我相信阿柔的为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的性情。” 上官樾说到此处,眉宇间浮现了几分懊恼,“我一向认为佑之你是个明事理的人,如今才知你也有不讲道理的时候,我和阿柔与你相识了这么久,你该信任我们才是,你与乐妍才见过几回,就这么帮她打抱不平?” 上官樾不禁猜测,姜乐妍是否在李佑之面前说了什么闲话? 可即便说了,李佑之也不该听进去才是! “是啊,我与姜大小姐不过才见了两回,就帮着她说话,樾世子不妨想想这其中的原因,究竟是我不讲理,还是你看人看事有失偏颇呢?” 在争论事实这一点上,李佑之从不退让,“因着与世子是朋友,我总要顾虑着你的颜面,从前即便觉得你有些不对也不会明说,可若世子你非要与我争个是非黑白,我倒也乐意和你讲讲道理。或许姜大小姐在你眼中哪哪都是错,那你可想过,她也曾是你眼中顶好的女子,你们二人并无任何隔阂,直到姜二小姐的出现,才打破了这一切。” 上官樾的脸色有些铁青,“我说过,我从前对乐妍不是男女之情。” “一句不是男女之情,便想把你对她的辜负轻轻揭过吗?你把她当妹妹,她却是把你当成良人看待,且她也以为你心里有她,结果等姜二小姐出现之后,你才告诉她,你对她只有兄妹之情。你辜负她的同时,还想要她容忍你的辜负,善待插足你们感情的人,对她是不是也太严苛了?” 李佑之说完,见上官樾被堵得说不上话,便轻挑了一下眉梢,“又或者,那所谓的兄妹之情,也只不过是樾世子你替自己的多情找了个借口?原本你是可以把她们姐妹都娶了的,但你很清楚,姜大小姐是嫡出,应为正室,可你心里更喜欢姜二小姐,不舍得她做妾,取舍过后,便只能抛弃了姜大小姐。” “住口!”上官樾拍桌而起,“你如今说话怎么越发没分寸了!我从未想过要将她们姐妹都娶回来,我已经答应了阿柔,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食言!” “我也知道自己有负于乐妍,所以我才没计较她伤害阿柔的事,我亦想过要补偿她,可我又怎么能不顾虑阿柔的心情?你可知我心中有多为难?阿柔在认祖归宗之前过的全是苦日子,反观乐妍,她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人,她体会不到阿柔的苦,还要欺负阿柔,她都不顾虑着我的心情,我自然也只能冷漠待她!” 上官樾说得理直气壮。 李佑之静默了片刻,随即低头抿了一口酒,“罢了,樾世子就当我今日不懂事,冒犯了您,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个小小太医计较。” 上官樾听着他这话,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他当初之所以跟李佑之结交,就是看中了李佑之的洒脱性情,此人从不对权贵谄媚,永远不卑不亢,与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比起来,是难得的君子。 即便此刻李佑之说着讨饶的话,神态里也没有半分恭敬,一副无所谓的疏离态度,着实让他有些头疼。 他并不想与李佑之疏离,若因着几句争吵就丢了个朋友,实在有些不值得。 想到这,上官樾稍微平复了一下烦躁的心情,而后重新落了座,“佑之,我知道你素来性情洒脱,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虽然不太爱听,但也是不会责怪你的,你我之间的交情不该因着一场争吵就淡化了,我同你小酌几杯,这个事情咱们就不争了可好?” 李佑之见上官樾言语间似有退让,自然也不得寸进尺,“那我们便不争了。不过,关于配方一事,你们恐怕要另请高明了。” 李佑之此话一出,上官樾不禁心下一紧,“佑之你是不打算继续帮我们了吗?” 李佑之不紧不慢道:“皇后娘娘那边一直在催驻颜膏,若是除夕之前我还交不出来,恐怕是要被娘娘责怪的,世子想必也不愿看见我挨批评?” 上官樾的脸色有些难看。 “佑之,我向你担保,放蛇那件事情真的不会和阿柔有关系……” “我知道,咱们刚才不是说不争这件事了吗?”李佑之淡淡地打断上官樾的话,“并非我不愿相助,只是宫里的事情更要紧,事关前程,我只能先顾好自己,还望世子不要因此怪罪于我。” 上官樾:“……” 李佑之都搬出了皇后做挡箭牌,他还能说什么? 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道:“皇后娘娘的吩咐不可懈怠,我自然是不能责怪你的。” “樾世子雅量。”李佑之朝上官樾淡淡一笑,“答应您的事情没能做到,我总要赔罪的,等我的驻颜膏完成了,我会让人送一瓶到府上给晋王妃,王妃娘娘见到定会欢喜的。”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上官樾只能应了一句,“那我就先替母妃谢谢你了。” 李佑之这家伙做事总是滴水不漏,虽然答应的事情反悔了,但给出了合适的理由,也承诺了补偿,让人根本就不好指责他。 皇后娘娘要的驻颜膏是何等珍贵的东西,若真分了一瓶给母妃,想也知道母妃会心花怒放的。 只是阿柔那边,恐怕是不好交代了。 …… 午后的风,轻得拂不动天上的云彩。 上官樾依照和姜怀柔的约定来了尚书府,本想直接去找姜怀柔,走到半路时转念一想,他毕竟也是姜乐妍的表兄,既然都来到姜家了,总该去探望一下她的病情。 于是他转了个方向,去了姜乐妍的住处。 他来到姜乐妍的院子外时,扫地的下人看到了他,连忙上前来问候:“世子是过来探望大小姐的吗?” “不错,她这会儿有在午睡吗?” “这个……小的不知道。” “那你不必通报了,我自己过去看看,若她在休息就不吵她了。” 上官樾说完,便走向了姜乐妍的屋子。 姜乐妍的房门未开,窗户却是半开着的,上官樾便来到了窗外,正看见姜乐妍坐在桌边,桌面上摆了一堆的瓶瓶罐罐,她一手翻阅着医书,一手执笔,似乎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上官樾眯起了眼,心中顿生猜疑。 启轩先前不是说她惊惧过度,一直都在床上躺着吗? 可他这会儿看她,根本就没有憔悴的样子,似乎气色好得很,还有精力捣鼓她那些瓶瓶罐罐。 莫非她压根就没生病?她此刻……是在研究芳菲阁的配方吗? 对外宣称自己病着,实际关起门来研究配方半点儿不耽误,佑之上午来探望她,竟没发觉异常吗? 且他不仅是没发觉异常,还怀疑到了阿柔身上,如果这也是姜乐妍刻意引导,那她未免也太卑鄙无耻! 上官樾盯着姜乐妍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姜乐妍起身时,一个不经意的转头,撞上了上官樾的视线。 姜乐妍面上浮现一丝惊讶。 上官樾过来,怎么也没人通知她一声? 她虽惊讶,神色却不心虚,语气平常地问道:“世子怎么来了?” “得知你病了,想着过来探望你。可是看到你这样好的气色,哪像是个病人?” 上官樾冷笑道,“你到底是用何种方法迷惑了佑之,又是如何引导他怀疑了阿柔!” 第78章 给侯爷选夫人? “樾世子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我何时迷惑了李圣手?” 见上官樾面色不善,姜乐妍的语气自然也冷硬了起来,“李圣手上午的确来探望过我,但并不是我邀请他来的,是他主动来的,且当时大哥也在场,我在他们面前都没提过二妹,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就成了我误导他去怀疑二妹了?” 上官樾闻言,依旧绷着脸,“你当真没在他面前提过阿柔?” 姜乐妍轻嗤一声,“世子若不信,去问大哥便是,难道大哥还会帮着我来骗你吗?” 她说着,将视线从上官樾的脸上挪开,继续摆弄着桌上的瓶瓶罐罐,“让我猜猜,该不会是李圣手探望过我之后,觉得毒蛇一事有些蹊跷,便和你交流了一番,他大概是言语间表达出了对二妹的猜疑,而世子你不忍见二妹受冤,便迁怒到了我头上,认为是我在李圣手面前说了闲话。” 上官樾闻言,一时语塞。 姜乐妍如此气定神闲,看上去似乎颇为坦然,莫非是自己真的误解了她? 若是她真的没在李佑之面前提起阿柔,那他方才的指责的确是有些过了。 可他只要一想到,她如今做的事情会影响了阿柔的利益,他便实在说不出歉意的话来。 沉默之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上官樾循着声音望去,便见银杉端着一个碗进了屋,他闻到了一阵药香味,便下意识问了一句:“你的病……还没好吗?” 即便能够确认她没有在李佑之面前说闲话,可他对她的病情依旧存在着疑虑。 “樾世子是何时来的?” 银杉仿佛才注意到窗外站着的上官樾,连忙走近问候,“见过世子。我家小姐的病情已经比前两天好了许多,但这药还得继续喝,上午李圣手替小姐做了一个头部的针灸,小姐这才有精神下床走动,在今日之前她是一直在床上躺着的。” 听着银杉的话,上官樾心中不免浮现一丝愧疚。 原来乐妍并不是装病,而是今天才好转过来,如此一来,就显得他方才说的话更加没道理了。 “乐妍之前……一直都在床上躺着吗?” “是啊。那条毒蛇实在是吓人,奴婢离得远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毒蛇爬进来的时候,小姐站着的位置离毒蛇不过几尺,真是好惊险,得亏了奴婢一进来就看见了,立刻出声提醒,小姐也迅速跑出了屋子。” 银杉说着,叹息道,“虽然小姐人没事,可她一连做了三天的噩梦……” “行了。”姜乐妍打断银杉的话,眉头微微蹙起,“你和樾世子说这些做什么?我如今已经快好了,不需要旁人的怜悯,以后你把这事给我忘了,不准在外人面前提。” 许是她的声音有些严厉,银杉连忙低下头,“是,奴婢以后不提了。” “银杉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你何必凶她。”窗外的上官樾出了声,“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表兄,我来探望你,银杉跟我汇报情况也是应该的,难道我关心一下你的病情都不行吗?你我两家始终是亲戚,你真希望我们从今往后都互相不闻不问?” 姜乐妍闻言,只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多谢樾世子的关心,反正你也探望过了,我没什么大事,您还是忙您自己的事情去,您今日来我们府上,总不能是专门过来探望我的?” 上官樾见她神色漠然,只以为是自己一开始说的话触怒了她,说到底这一回是他不对,他再次开口,语气便温和了许多,“那你好好歇着,我就不打搅你了。” 见他转身离开,银杉凑到了窗台边,“世子慢走,奴婢还要照顾小姐,就不送您了。” 等上官樾走远些了,银杉这才转过头,冲姜乐妍笑道:“小姐,奴婢方才演的还行?看樾世子的反应,这会儿心里八成有几分愧疚呢。” 虽然小姐压根就没病,但这院子里也不全是信得过的人,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每日中午晚上都要煎一碗药进来,旁人便都会觉得大小姐的病还未痊愈。 “演得不错。我不关心他是否心存愧疚,只要他别来怀疑我妨碍我就行了,如今他认为我真的病了,他念着表兄妹的情分,便不会来刻意针对我了。”姜乐妍说着,将碗里的药汁倒进了花盆里。 换做从前的她,是很不屑于用装病来博人同情的,可如今为了利益,她也玩起了装模作样这一套。 但不得不说,这一套还是挺管用的,不管对李佑之还是对上官樾,他们都如她意料般地对她产生了怜惜之情,这也算是变相帮助了她,起码姜怀柔无法再借着他们来给她添堵了。 不过……那李圣手真是个公平的人,她骗了他,算是有些无耻了。 好在这件事情并不损他的利益,他的初衷只是为了帮朋友,连皇后都指定了要他做保养品,可见他在宫中并不缺靠山,无需像她一样费心地去结交三公主。回头她多送他几坛酒,算是补偿了。 …… “哎呀,一条毒蛇换了三瓶鲜花香露,这可真是太值了。” 侯府的六角凉亭内,踏雪望着姜乐妍托人送来的礼盒,眉开眼笑。 盒子里是保养头发用的三瓶香露,都是姜乐妍亲手调制,踏雪刚拿到就忍不住倒了一点出来,在发丝的尾端搓了搓,只觉得气味淡雅宜人。 “无痕,你来闻闻,香不香。” 无痕见踏雪献宝似地把香露拿到面前来,便嗅了嗅,随即道:“你们姑娘用的东西我可不懂得鉴赏,不过这气味着实不错。” 踏雪白了他一眼,“你不懂也得学着认识,以后遇到心仪的女子,你就知道怎么哄人家高兴了。” “不会有这种情况的。”无痕不甚在意道,“侯爷说过,强者多是无情人,身为侯爷的心腹,又岂能轻易对人产生信任与感情呢。” 踏雪闻言,垂眼笑了笑,“无情人也未必永远无情,只是还没碰上,或是还没把握住而已。” 无痕听得一头雾水,正想询问,余光瞥见有人靠近,他转头一看,正是自己手下的两名护卫抬着一个大箱子过来了。 无痕询问道:“这里头是什么东西?” “刚才贵妃娘娘托人送过来的,说是要给侯爷挑一挑。” 两人放下了箱子,踏雪走上前去将箱子打开,不禁轻挑了一下眉头。 这箱子里装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幅又一幅的女子画像,她粗略地数了数,少说也有二十幅。 “贵妃娘娘还真是操心侯爷。”踏雪笑了笑,“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是亲姑侄,侯爷早就到了适婚的年纪。” 薛贵妃送来的这些画像,几乎全是达官显贵的女儿,而这些官员也都是已方阵营的人。 犹记得薛贵妃早两年就开始催促侯爷娶妻了,可侯爷只敷衍地回了一句,说是没有中意的女子,他又一向不喜欢与外人亲近,哪怕是娶个花瓶回来放着都嫌碍眼。 薛贵妃听着自然很无奈,而她身为姑母又不是亲娘,也不好强迫着侄子娶妻,最后只能说了一句,让他多替着薛家的香火考虑。 “这些东西……侯爷应该是不会愿意看的?” 无痕说着,下意识抬眼望向了前方的庭院。 庭院内,一道绛色的修长人影正如轻烟般来回移动。 他手中的长剑锐利冰冷,剑光挥洒带起银芒,彷如天降霜点,回旋之间行云流水,剑花划过空气的道道劲风分外清晰,持剑的手腕不断地翻转,却能极好的控制着剑身的力度。 “侯爷这套剑法也快练完了,搬过去给他看一看。”踏雪朝抬箱子的两人吩咐道。 于是乎,当薛离洛练完了一套招式,才坐下来要喝口茶的时候,便看见手下们抬着大箱子来到了石桌边上,而后将箱子里的画像一张又一张摆上了桌。 薛离洛拧起眉头,“拿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踏雪轻咳了一声,“毕竟是贵妃娘娘送过来的,娘娘也是一片心意,您不能看都不看。” 薛离洛扫了一眼面前的一张张画像,很快便收回了视线,低头饮了一口茶道:“看上去长得都差不多,本侯分不清哪个更出挑。” “这……怎么会长得都差不多呢?这位王小姐是鹅蛋脸,标准的美人胚子,这位陆小姐的脸庞圆润了些,看上去倒很甜美,还有这位林小姐……” 薛离洛懒得听踏雪形容她们的长相,漫不经心地打断了她,“你不妨跟本侯说说,她们都有什么特长?” 踏雪闻言,便对着画像细细地看了一遍过去。 薛贵妃倒是很贴心,送来的画像除了能看出贵女们的长相之外,还特意在画像的右下角让人标注了她们各自的特长和喜好。 “张家小姐最擅长棋艺与烹饪,她从年少就喜欢研究美食,可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虽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却是个勤快人呢。” “陆家小姐最擅长诗词歌赋,是个相当风雅的才女,写得一手好字,看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孔家小姐出身将门,巾帼不让须眉,这画像上边说她能喝酒,还懂酿酒。” “胡家小姐精通音律,最擅长瑶琴和琵琶……” 踏雪不厌其烦地和薛离洛介绍着贵女们各自的技艺,薛离洛最初还能听进去几句,可听着听着,视线便望向了远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了。 他知道薛贵妃送这些画像来是好意,但更多的是私心。 他虽是薛家人,却一向不服管教,薛贵妃对他也并不是全然放心,她曾跟他说过,他想娶谁都行,想娶多少个都行,但必须要娶自己这一方的人,可不能找与太子那边亲近的官员之女,以免节外生枝。 道理他自然明白,但他不乐意任何人干涉他的婚姻之事。 话说回来,踏雪最前边介绍的那几个人的才艺,姜家那个丫头似乎全都会? 他记得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读过她的书信,字迹流畅而隽秀。且她自小跟着母亲学医,会酿药酒会制茶。再说乐器,她那手琵琶绝技只怕是难遇对手。 前几日在三公主的生辰宴上,众宾客为了彩头陆续展示才艺,他看了许多场表演都觉得乏味,到最后就只记得姜乐妍用琵琶弹的那首《卫元帅入阵曲》了。 不数还不知道,如今细数起她的才艺,他竟发现她并不输给画像上的任何一个人。 然而,她的画像是绝不会出现在这批画像里的。 姜垣那个老匹夫与太子阵营的人来往颇多,即便姜乐妍那个丫头的心里没有姜家,在外人眼里她到底还是姜家的人…… “侯爷,您有在听吗?” 耳畔响起踏雪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打断,他醒过神来,眉心微蹙。 好端端的,他怎么想起姜乐妍那个丫头了? 定是因为薛贵妃催他娶妻一事令他太烦躁,再加上送来的这些女子画像不能让他满意,他这才会无聊到拿姜乐妍与她们暗比……其实那丫头还是挺特别的,根本无需和旁人比。 “侯爷,我这嘴巴都要说干了,您倒好,都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我方才给您念的这些女子,您记住了几个?” 第79章 送她的蝴蝶灯笼 薛离洛瞥了踏雪一眼,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就没有一个样样全能的吗?” “啊?”踏雪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侯爷您的意思是……” “诗词书画这些本侯也都会,且本侯能文能武,又居于侯爵之位,对未来夫人的要求自然严苛,在本侯看来,她们的特长还是太少了。” 薛离洛的语气毫无起伏,“画像都收了,将这个箱子搬到本侯看不见的地方去。” 踏雪一时无言:“……” 眼见着箱子被人搬走,踏雪悠悠了叹息一声。 “侯爷不爱看画像也无妨,马上十二月初了,过两日就是彩灯节,这可是除夕前最热闹的一个日子了,侯爷可一定要出门去逛逛,这看街上的美人可比看画像来得养眼多了,说不定您也能遇上个顺眼的。” 彩灯节是天陵国特有的节日之一,这一日没有宵禁,长街上随处可见五颜六色的纸灯笼,更有举着彩灯的游行队伍从街头排到街尾,若站在高楼往下看,便是一片绚丽多彩的街市好风景。 像这样热闹的节日,街道上自然不乏有俊男靓女走动。 对于踏雪的提议,薛离洛眼也不抬地应了一句:“到时候再说。” 踏雪闻言,便稍稍放心了。 侯爷若是真不想出门,便会直接否决她的提议,可他给了这么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便说明他心里还是有意愿出去逛逛的。 两日的时间一晃眼而逝。 彩灯节要到夜里才能看见长街灯景,而白天人们大多忙着赶庙会,各大寺庙都热闹非凡,上香祈福求签者甚多。 “小姐,今天这样热闹的日子,你不出去逛一逛吗?” 花香缭绕的室内,银杉望着坐在桌边忙活的姜乐妍,提议道,“小姐,您这都忙活好几天了,挤出半天的时间出去玩玩总有的?听说大公子和二小姐他们一早就都出去玩了,您也别总闷在屋子里呀。” “不急。”姜乐妍接过话,眼睛却没有从医书上挪开,“彩灯节,不就是为了看那些漂亮灯笼的吗?这会儿天都还没黑,也没灯笼可看,晚些再出去也来得及,反正今日没有宵禁。” “那您除了看灯,就不干点儿别的事么?听说城南那边庙会有甜点盛宴,还有大型的投壶游戏,这些您都没兴趣么?” 银杉顿了顿,道,“奴婢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您还去庙会里面拜佛祈福呢,今年不去吗?” 此话一出,姜乐妍翻书的动作一顿。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去庙里拜佛祈福,摇了一支上上签,解签人和她说,她定会有一段美满姻缘,如今回想起来还真有些可笑。 若不是死后重生,她的命运和签上的结果根本就是全然相反,前世与她有纠缠的男子只有两人,一个是背弃了婚约的上官樾,一个是强娶她害死她的上官锐。 如今她看上官樾也烦,上官锐更是死得灰都没了,好不容易重活了一回,她可不指望再有什么美满姻缘,现如今该考虑的是利益得失。 求签这种事儿她也不会再信了,想也知道那解签人不过就是说些好听话哄人开心的罢了,岂能当真。 “等傍晚再出门。”姜乐妍转头朝银杉说道,“上香祈福咱们就不去了,带你去吃喝玩乐还是可以的。” …… 湛蓝的天色渐深,皇城街道上的行人却不减反增,虽然还未完全入夜,家家户户的门外都已挂上了彩色灯笼。 城南街头处,一个临时搭建的台子四面围满了人,墙面上一排排颜色形状各异的灯笼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小姐,那只蝴蝶灯笼可真好看啊,这做灯笼的人手也太巧了。” 银杉和姜乐妍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里,银杉几乎第一眼就看见了挂在最高处的蝴蝶灯笼,那灯笼不大不小,看得出做灯笼的人手艺极好,连蝴蝶的翅膀和触角都做得精细。 姜乐妍也是一眼就看中了那只灯笼,本想花钱买下来,却听台上的灯笼商人说道:“诸位想要灯笼,便自己上来套一套,诸位看到我手上的圈了吗?十个铜板买一个圈,这每盏灯笼上面都有能勾住圈的角,套到哪个就是哪个。” 商人说着,指了指自己所站的地方,“套圈者需站在此处,若是不按照规定,挪近了去套,那可是不作数的。” 众人见他所在的地方离那些灯笼有一丈多远,顿时不乐意了。 “你这也太远了?这么远套过去,怕是十个都套不住一只。” “十个铜板买一个圈也太贵了?便宜点。” 虽然多数人埋怨连连,但依旧有不差钱的走上了台,一口气便买了二十个圈,那客人拿到圈,便朝最高的那只蝴蝶灯笼套了过去,哪知一连套了十几次都套不中,其中有两回擦着蝴蝶的触角而过,气得他直跺脚。 “你这灯笼挂这么高,是生怕别人套到啊!” 抱怨归抱怨,客人也不愿闹事,只能退而求其次往低处的灯笼套,最后套中了一只花朵灯笼,唉声叹气地离去。 “幸好他没套中,要不然咱们还没机会呢。” 银杉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钱袋子,“小姐,咱们也去试试?” 姜乐妍应道:“嗯,跟他买五十个圈。” 那只挂在最高处的蝴蝶灯笼显然是最受欢迎的,若是不赶紧上去套,大概很快就会落入旁人手里。 可主仆二人没想到的是,有人比他们更快一步上了台,朝商人说了一句:“两个圈,多谢。” 这声音清润如风,颇为耳熟,姜乐妍望着那人的侧颜,正是李佑之。 很快,李佑之便从商人手中接下了两个圈,站在指定的位置上,他似乎颇为随意地往最高处一抛,竟然轻而易举地就套中了蝴蝶灯笼的触角。 围观众人哗然—— “厉害啊!怪不得只买了两个圈。” “方才那位公子套了二十次都套不准,他这一下子就套中了。” 众人正惊叹着,便见李佑之扬起手又挥出剩下的那个圈,与方才一样,几乎是毫无难度地就套中了一只兔子灯笼的兔耳朵。 “哇,这是一套一个准啊!” “这位公子肯定是有点儿功夫在身上的。” 灯笼商人见李佑之连着套中,嘴角的笑意有些僵了。 他这东西摆出来都还没赚多少呢,就被人套中了两个最漂亮的灯笼,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毕竟规矩是自己定的,他只能转头让随从去取灯笼。 “公子本事不小,在下佩服。” 他挤出笑容来夸奖李佑之,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就怕这人还要继续玩下去。 好在李佑之并不打算妨碍他的生意,接过两只灯笼以后,朝他道了一声“多谢”,而后便走下了台子,来到了姜乐妍主仆的身前。 “姜大小姐,真巧。” 姜乐妍见李佑之朝自己递出了蝴蝶灯笼,“方才我在台下,听周围的人都说这只灯笼最好看,便上去随手套了一下,还真就套中了,只是这灯笼花俏,我身为男子提着有些不太合适,还是要姑娘家的提着才好看,姜大小姐若不嫌弃,便拿着玩可好?” 第80章 她和李佑之很熟吗? 姜乐妍并未伸手去接,只浅浅地笑了笑,“李圣手客气了,这是你套中的,我怎么好意思白拿?跟你买倒是可以。” “这算不得什么贵重东西,你我同为医者,交个朋友有何不可?这灯笼我才花了十个铜板,朋友之间若是计较这么点儿,那也未免太吝啬了。” 姜乐妍略一思索,接下了灯笼,“那我便多谢李圣手送的见面礼了。” 这灯笼倒真的不能以便宜或者贵来定论的,虽然李佑之只花了十个铜板,但灯笼的实际价值远不止这些,毕竟上一位客人花了两百个铜板都没套着,此物要人拿本事或者运气去得到,算起来它既不廉价也不贵重,作为送给朋友的礼物倒还挺合适。 李佑之的态度十分明确,他虽是上官樾的朋友,却不希望这层关系引来她的敌意,他明摆着告诉她想和她交朋友,她若是同意,他将来更不会再帮着上官樾和姜怀柔来对付她。 既然如此,她就接纳了这个朋友。 “姜大小姐无需跟我客气,你酿的玉清酒,可是让我睡了许多夜的好觉呢。” 李佑之笑道,“身为大夫,也总有失眠的困扰,不愿给自己施针,那就只好口服来解决,先前一直在喝福源居的雪芝酒,这段时间不是断货了么?幸好还有玉清酒,否则少不了得给自己扎几针了。” 他说着,将右手的兔子灯笼递给了银杉,“多套了一个,银杉姑娘也拿着玩,这兔子灯笼虽然不及蝴蝶灯笼耀眼,但也是很好看的。” 银杉完全没料到李佑之会把那只兔子灯笼给自己,顿时有些愣住了,“我……也有份吗?” 李佑之道:“银杉姑娘不必推辞,你若是不喜欢,街上的孩童那么多,也可以送给他们玩。” “喜欢喜欢,只是奴婢没想到自己也能白拿一个。”银杉见自家小姐收下了蝴蝶灯笼,想来是愿意交李圣手这个朋友,便也乐呵呵的接过兔子灯笼。 “多谢李圣手。” 听说这李圣手在宫中地位可不低,没想到如他这般身份的人,竟然这么亲和,一点儿臭架子都没有。 小姐以后的日子里,若是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帮忙,想必也能解决不少困扰。 银杉又转念一想,若是小姐能够和李圣手在一起……以李圣手的性格,多半是会尽心尽力地照顾小姐。 不对,小姐曾说过,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不能因为听了人家几句好话,收了人家一点礼物,便觉着这人有多可靠了,他究竟是怎样的为人,时间长了才能看出来。 想当初,樾世子在她眼中也是风度翩翩的君子,她曾一度拿樾世子当成未来姑爷看待,结果还不是辜负了小姐的信任。 男人心思太多变,不可轻信,不可轻信啊。 虽然心思百转千回,银杉依旧面色如常,转头笑着朝姜乐妍询问:“小姐,咱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银杉问的这个问题,姜乐妍也正在考虑。 一旁的李佑之见二人都没有计划,便给出了提议,“不如去珠光阁看一看如何,听说那里一入夜便会举办大型的竞拍活动,会有许多平时见不到的珍宝出现在展览台上,我今夜出门也是为了去见识一下的,二位若是有兴趣,不如与我一同去看看,反正今夜没有宵禁,游行队伍也要很晚才能出来。” 他所说的珠光阁,是皇城内颇有名气的一家拍卖行,这家拍卖行每到重大节日,便会拿一些平时不多见的奇珍异宝上台展览。 姜乐妍从前也去过一两回,但由于不是重大节日,没见着什么太稀奇的东西,左右现在也没要紧事,她便应了下来,“也好。” 于是三人便朝街尾的方向走去。 姜乐妍自然是预料不到,此刻的珠光阁雅间内,另一位熟人正在等待着拍卖会开始。 “这什么茶?难喝,撤了。” 薛离洛搁下了手里的茶盏,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句,“还说是新品的花茶,都不如以前的味道好,早知如此,出门的时候就该自带茶叶。” 身后的无痕闻言,连忙应了一句,“下次属下一定记得带,这新品的茶叶侯爷不爱喝,那就叫他们上从前的茶叶可好?” 薛离洛淡淡地“嗯”了一声。 拍卖会还未开始,一楼已经十分热闹,好在二楼雅间可以隔绝些许聒噪,且他所处的这间视线也最好。 无痕倚靠在窗边往街上看,此时还未天黑,虽然街上已经挂了数不清的彩色灯笼,但还无法呈现最好的视觉效果。 忽的,他的视线定格在了人群中的某一处。 那个穿着浅青色衣裙,手上拿着蝴蝶灯笼的女子,可不正是姜小姐吗?再看她身旁的人,除了一直跟着她的银杉外,还有太医院的李佑之。 他们正朝着珠光阁靠近,显然也是要来看热闹的。 “侯爷,属下看见姜大小姐了,她似乎也要来这珠光阁。” 薛离洛闻言,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这儿的雅间价格贵,她大概是要在一楼跟人挤,你叫人下去跟她说,本侯可以给她提供一个座位。” 他话音刚落,又听无痕说道:“侯爷您大约猜错了,姜大小姐与李圣手同行,李圣手在这里想必是有雅间的。” 薛离洛凤眸眯起,起身到了无痕身侧,顺着无痕的视线看了过去。 李佑之…… 姜家那丫头怎么会和这家伙走在一起,他们很熟吗? 第81章 拍卖会,侯爷与樾世子的较量 姜乐妍跨进珠光阁的门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人声鼎沸的情形。 “这么热闹。”银杉也有些瞠目结舌,“也不知道咱们还能不能挤得进去了。” 前边挡着视线的人这么多,哪还能看得清台上展览的东西? 银杉正苦恼着,就听李佑之说道:“我在二楼是有座位的,你们随我上楼,二楼的视野可比一楼清晰多了。” 他的话音才落下,余光就瞥见有人靠近,看来人的衣着,正是这珠光阁里的伙计,这人一过来便递给了姜乐妍一张纸条,“姜小姐,字条上的内容还请独自阅览。” 姜乐妍疑惑地接过字条,走开两步,打开字条一看,是薛离洛叫她上二楼,有话要询问。 她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衣袖里,转头回到了李佑之身旁:“李圣手,我有一位朋友也在二楼,他叫我上去,我便先失陪了。” 李佑之闻言,虽心有好奇,却也不方便多问,只能应道:“既然如此,姜小姐去。” 姜乐妍在伙计的带领下去了薛离洛的雅间,一进门便闻到了淡淡清香,这雅间前后各有三扇大窗,六处盆景,可谓十分宽敞,那靠窗的圆桌都是黄花梨木制的。 这位侯爷果真是走到哪里都注重排面,想也知道,他这间的窗户定是视野最好的。 “见过侯爷,不知侯爷找我过来是想询问什么?” “先坐。”薛离洛的视线正对着窗下,俯视着一楼热闹的盛况,“方才看见你和太医院的李佑之同行,似乎有说有笑,你们的交情是深是浅?” 姜乐妍在薛离洛的对面落了座,“我与李圣手才认识没多久,怎么,莫非他也跟侯爷有恩怨吗?” “本侯与他并不熟悉,只是听说他在为皇后效力。”薛离洛的语气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你也知道,皇后与薛贵妃不和,你既然是本侯这边的人,还是跟李佑之尽量少些来往。” 姜乐妍听闻此话,眉头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我的确听闻,李圣手在为皇后研制驻颜膏,但这难道不是他身为太医院院使的职责之一吗?他做的似乎只是分内之事,我看他倒也不像是会参与党争的人。” 姜乐妍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想法,薛离洛只淡淡地应了一句:“你觉得他不像,但他未必就不是。你也说了与他才相识没多久,你又怎知他心中的想法?你莫忘了,你当初和本侯表明过你的立场,那么为了证明立场,你还是把本侯的话听进去比较好。” “那是自然,侯爷的话我一向重视。”姜乐妍并不打算因着这个问题与他发生争执,通过方才几句话,她已经明白了,八成是薛贵妃看李圣手不顺眼,薛离洛身为贵妃阵营的人自然是一条心,她终究是欠着他的人情,顺着他的话说就好了。 至于要不要和李佑之深交,那是以后的事了,万一李佑之真的只是一介闲人,不参与任何斗争,与他来往又有什么不行呢? 忽的,窗外接连响起了三道敲锣声。 这声音便昭示着拍卖会即将开始了。 姜乐妍想看热闹,但又考虑着,不能让外人知道她与薛离洛有过多来往,于是她转头看向无痕:“无痕,劳烦你过去关一扇窗户,留个缝就行。” 无痕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便依着她的意思做了,姜乐妍这才搬着椅子挪了过去,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底下。 那宽敞的拍卖台上,掌柜的已经叫人把一件件盖着黑布的货物端上台来。 开场卖的都不是什么新奇货,成交价格最贵也不超过百两银子。 卖了大概七八件货物之后,掌柜的见众人情绪都有些平淡,便拔高了声线说道:“诸位,接下来要卖的,是一对十分罕见的鸳鸯双佩!”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揭开了桌面上的黑布,将托盘上的鸳鸯配提在手中展示给众人看。 “这玉佩乃是由上等翠玉所制作,质地与成色都是顶好,且不易碎,我猜,在场定有成双成对结伴而来的夫妇,或是未婚夫妇?这玉佩象征着上好的寓意,也不知最终会落在哪对有情人手上呢。” 掌柜的朗声笑着,他那一串漂亮话说出来,已有不少客人动了心,而他将众人的情绪看在眼中,乐呵呵地报出了最低价,“这鸳鸯双佩,五百两起拍。” 姜乐妍望着那对玉佩,悠然道:“这玉佩形状倒是做得很好看,若真是上等的翠玉,少说也得几千两。” 薛离洛接过话,“最多三千两。” 姜乐妍转头看他,“侯爷确定吗?” “这翠玉,比不上三公主给你的那块羊脂墨玉。不过,因着鸳鸯佩的缘故,许多男客会为了博得身边的女子开心,花上高价也是说不定的。” 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那鸳鸯双佩的价格已经被叫到了两千五百两。 果真如薛离洛所言,叫价的几乎都是男子,看眼下这势头,最终成交价格只怕是会远超三千两。 “四千两!” 对面雅间,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子声音。 姜乐妍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便朝着声音来源处看了过去,这才发现,斜对面的雅间窗口站着上官樾的贴身随从,方才那一声,正是他替自家主子喊的。 怪不得她方才听着觉得耳熟,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上官樾是在为了姜怀柔叫价。 而他那边叫完这一声之后并未结束,因为很快便有人又加了五百两。 这大型竞拍会上,果真是不缺富豪的。 “五千两!”上官樾的随从继续加价。 姜乐妍轻叹了一口气,“果真是个不缺银子的人,为了博美人一笑,这么大的亏都愿意吃。” 薛离洛方才说了这鸳鸯佩的价值,最多三千两。 若是多出个千八百两,倒也不算太冤,可若是被叫到五千两以上,那可真是冤大头了。 上官樾显然是不在意这一点的,谁让他身为皇家子弟,家底丰厚,晋王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在花销这一点上大概也没有多加约束。 她一年到头的开销,也不过小几百两。 薛离洛听她叹气,并不知她只是在感慨着自己的积蓄太少,只以为她是看上官樾给姜怀柔花钱心里不舒坦。 他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上官樾从前可曾为你花过这么多银子?” “侯爷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姜乐妍顿了顿,道,“在我和他还没有闹僵之前,我每年都会收他送的生辰礼物,待我回去后把那些都整理出来,回头还给他。” 上官樾是个大方的人,这个她不能否认,从前与他关系好的时候,他也时不时就想送她一些贵重东西,但她谨记着母亲的教诲,还未成为夫妻之前,不能接纳他太多东西,于是她便对上官樾说,她只收生辰之礼,其他时候就别胡乱给她买东西了。 因着一年只收一次礼物,那些生辰之礼都算贵重,如今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六千两!” 上官樾的人再一次给出了更高的报价之后,便无人再继续喊价了。 “六千两一次!六千两两次!六千两三次!” 随着掌柜的一锤定音,那鸳鸯双佩最终被上官樾买下。 姜乐妍觉得有点儿想笑。 六千两的价格拍下了三千两的东西……罢了,谁让人家银子多。 那东西若是稀罕物件也就罢了,可她刚才看薛离洛的反应,他几乎是毫无兴趣的,连报个价格都不愿意,可见那东西在他眼中很是平常。 她继续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热闹,许是因为她沉默了太久,薛离洛瞅了一眼她平静的侧颜,难得以劝慰的语气和她说了一句:“人生在世,可不能为了不值得的人或是不值得的事,耗费自己的情绪,不过就是一个三千两的破玉佩,本侯都看不上。” 姜乐妍听着这话,一头雾水。 她下意识朝薛离洛问了一句:“侯爷在说什么?” 薛离洛拧起眉头,“本侯在说,那上官樾不过就是个糊涂蠢货,他对姜怀柔再大方体贴,也改变不了他愚蠢的事实,你何必为了这种男人唉声叹气?显得你人也蠢了。” 姜乐妍抽了一下嘴角,只觉得莫名其妙,“我何时为了他唉声叹气了?” “方才他买下玉佩的时候,你不是一脸的惆怅吗?你以为本侯没听到你的叹气声?” 薛离洛轻嗤了一声,“不过就是六千两银子的礼物罢了,本侯送给无痕的刀鞘都不止六千两。” 姜乐妍:“……” 她可算是明白薛离洛的意思了,他竟然以为她在为了上官樾对姜怀柔的大方而难过失落。 “我在侯爷眼中就这么糊涂吗?” 姜乐妍忍不住替自己争辩几句,“我方才之所以叹气,绝不是为了他们俩的事情而惆怅,我只不过是在感慨着樾世子的财大气粗罢了,因为我没有那么多的积蓄,不能像他那样随心所欲地花销,我只是觉得他人傻钱多而已。” “自从他们二人走在一起之后,我便已经决定了要与樾世子断个干净,无论他们如今有多恩爱,都与我没有半分关系,也牵动不了我的情绪,还请侯爷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姜乐妍说着,觉得有些口渴,便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润润嗓子。 薛离洛望着她的面容,似乎想透过她的情绪判断她所说的话有几分真。 而下一刻,耳畔便响起了无痕略微激动的声音,“侯爷,您要的东西来了。” 薛离洛闻言,连忙视线一转看向台下。 因着他是这珠光阁的贵宾,所以他总能提前知道消息,比如今天最值钱的货品会是哪一件。 许多时候,拍卖行为了防止客人一直把钱攥在手上不舍得花,上半场便会把最有价值的宝贝卖出去,如此一来,那些买不到的客人便会退而求其次,对下半场的东西出手。 “诸位,今日的重头戏,鄙人决定在上半场亮出来给诸位看一看。” 随着掌柜的话音落下,台子上的黑布被揭起,一片流光溢彩顿时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第一匹,青云缎。这是咱们的邻国,苍曜国特有的霞棉,五年一结,用最好的第一批霞棉纺织,有浅青、水绿、浅水蓝三种颜色交织,织成时便自带流光仙纹,它最为雅致,又不失精美。” “第二匹,丹绸。东方有桃蚕,不食桑而食桃叶,两年一吐丝,织出来的丝绸白而微带点点丹红色浅纹,触感丝滑柔嫩,几乎可贴在皮肤上,中有淡淡桃花香弥漫。在炎炎夏日,用这样轻柔的绸缎做成衣裳再合适不过。” “第三匹,鲛纱。这是用一种即将灭绝的鱼种的鳞抽丝织成,这料子仅有一个缺点,那便是它十分娇贵,易撕烂毁坏,但它用来做外衬,那可是绝美!近看衣服上像是晕出鳞光,尤其穿在女子身上,乍一看会以为是仙女披着光芒下凡了。” “第四匹,朱灼缎,它红得耀眼之至,宛若烈阳辉火。它取极西之地火山中特有的一种焰蚕吐的丝,和以焰蚕为食的朱鸾的软羽捻成线,织成布。再分别取第一批春灼桃、夏红莲、秋玫瑰、冬艳梅各三升,混着山泉水制成染料,工艺极其复杂精密,这料子暖和,却不沉重。” 掌柜的说到此处,见众人都被四季流云锦缎震撼得瞠目结舌,颇为满意地勾起了唇角。 “诸位,这四季流云锦缎,分别对应着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每一匹都可裁制件衣裳,鄙人想着,既然要卖,自然要四季皆全最好,所以不打算将它们拆卖。今儿是个大日子,起拍价鄙人就凑个吉利的数,八千八百两起拍!请诸位叫价。” 掌柜的话音才落下,上官樾那边的随从便率先给出了报价,“一万两。” 薛离洛朝无痕使了个眼色,无痕当即走到了窗台边叫价,“一万五千两!” 他这么一喊,斜对面的人便有些愣住了。 原以为自家世子一抬价便是一千两,已经很多了,没想到还有叫价更狠的! 他定睛一看叫价的那人,顿时脸色微变,转头朝上官樾说道:“世子,与我们竞价的……是安庆侯!” 第82章 太高兴了?都忘了谢本侯 上官樾当即脸色一沉,眸底也浮现丝丝冷意。 安庆侯……他这会儿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名字。 像今天这样重大的节日,这皇城内有好几家拍卖行都人满为患,薛离洛去哪一家不好,非要来这一家。 “看来安庆侯也听说了这四季流云锦缎。”一旁坐着的姜怀柔脸色同样不佳,“也不知他今日出门带了多少银子。” 虽说今天好几家拍卖行都有稀罕的珍宝,但只有这四季流云锦缎是她最渴望得到的,如今她手头上不缺珠宝,见到那几匹锦缎的时候,她就已经能够想象把它们做成衣服穿在身上有多好看了。 原本上官樾是想着,拍下来之后让她挑其中的两匹,剩下两匹他带回去给他母妃,反正这绸缎一匹都能做好几身衣裳,到时候他母妃那边做出的衣服若是有她喜欢的款式,她还能再去挑两身。 上官樾今日出门带了不少银子,她以为能够万无一失,没想到薛离洛竟然也对那四匹锦缎有想法。 “他竞拍此物,或许是为了送薛贵妃。”上官樾冷声道,“他与他姑母一荣俱荣,这姑侄二人的财力不可小觑,想叫价高过他只怕是不太容易。” 二人说话间,四季流云锦缎的价格已被好几人陆续竞价到了三万两银子。 不怪这东西价格高,实在是太难得,尤其是那青云缎,掌柜的说五年才能出这么一匹,若是错过了今天,下一次再出货至少得五年后,且这东西还是邻国所产,五年后别说是珠光阁,本国商人能不能拿到这料子都很难说,没准会流入其他国家商人手上。 这么一想,姜怀柔就更加惆怅了。 如果薛贵妃对这些料子势在必得,她这个未来世子妃哪能抢得过人家。 “三万五千两!” 无痕轻描淡写地再一次将价格抬高。 姜乐妍听着他的报价,再看薛离洛平静从容的神态,脑海中不禁浮现四个字:腰缠万贯。 据她所知,本朝亲王的年俸是白银万两,再加上些许名贵药材、布匹、以及逢年过节宫中发的赏赐等等,一年到头算下来,大约能领到两万两。 当然了,他们私下或许有些不为人知的产业,为了防止被有心人针对,赚多少利润都不会对外张扬,例如端王世子上官锐,那混蛋虽然面貌粗鄙,但他也爱挣钱,手底下只有少数的铺子生意不好,还被姜怀柔给挽救了。 所以,这些皇亲国戚的积蓄还真是难以想象。 薛离洛虽不是皇家人,但他这个外戚在明面上的待遇和赏赐都已经不输亲王了,也不知私底下有几家产业,能一口气花这么多银子,难怪他要说三千两的玉佩看不上。 “四万两!” 姜乐妍听到上官樾那边的随从还在继续加价,不禁朝薛离洛询问了一句,“侯爷,这四季流云锦缎能值多少?” 她以为自己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但这种流光溢彩的料子还真是头一回见,虽然没有半点儿购买的欲望,但她还是很好奇这东西能有多贵重。 “鲛纱一匹万两都不能算贵。”薛离洛接过话,“做这料子的鱼种濒临灭绝,这料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断货,再说那青云缎非本国产物,五年才出一次货。丹绸的蚕丝需精挑细选,织成的过程极为繁琐,朱灼缎是最不费时的,但取材很危险,十分不易。” “这珠光阁也不知是哪来的运气,能集齐四匹一同出售,你问本侯价值多少,本侯只能说,只要出得起价格,没有人敢接着加价,那么值多少都行,可以是万两,也可以是七八万两,因为它们代表着绝对的稀奇和体面。” 姜乐妍听着薛离洛的回答,笑了笑,“多谢侯爷解惑。” 花六千两买三千两的东西是人傻钱多,花数万两买一样估算不出价值的东西,是买的脸面。 所以——只要够体面,多贵都行。 “四万八千两!” “五万两!” “五万五千两。”无痕与上官樾的随从冷眼相望,又一次将对方报出的价格压了下去。 此刻还在继续报价的也就仅剩三人,左前方那间的贵宾似乎已经放弃了,他倒要看看,那樾世子能逞强到什么程度。 上官樾的随从咬了咬牙,转头看自家主子,“世子,可不能再接着报价了,若是被王爷知道,您少不了要挨一顿痛骂。” 尽管王爷这些年攒下了不少积蓄,他也不会容许世子出一趟门就花掉他两年的俸禄,哪怕这料子是王妃与未来世子妃喜爱的,在王爷眼中也不过就是几身漂亮衣服,王爷注重得失,若花大钱只为了买个体面,他是不乐意的。 上官樾也晓得自己父亲的脾气,他叹息一声想要放弃,却听姜怀柔说道:“樾哥哥,我这也还有些积蓄,不如咱们再叫两轮?” 见姜怀柔还是有些不死心,上官樾只能轻声劝说道,“阿柔,安庆侯那边叫价叫得厉害,再叫两轮他也未必会放弃。” “叫了再说。”姜怀柔有些气愤,“他想加就加,让他多花些钱!” “可是珠光阁有规定,不能因着捣乱而虚假叫价,若是叫得太高却没那么多钱,一经发现便要被公之于众,会惹人笑话。” 上官樾说着,附上了姜怀柔的手背,“罢了,阿柔,若是这锦缎最终被薛贵妃穿在身上,咱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谁不知她如今最得圣宠,这数万两银子对她而言不是大事,对咱们来说,是真需要深思熟虑的。” 姜怀柔虽不甘,却不想让上官樾觉得她虚荣心太重,只能口是心非地应道:“也罢,咱们还是得承认财力不如他们的。” 上官樾这边放弃了竞价,随着掌柜的一声“五万五千两三次”落下音,四季流云锦缎最终归了薛离洛。 不多时,珠光阁的伙计便将四匹锦缎送到了薛离洛的雅间。 姜乐妍虽说对这些锦缎并无占有欲,但此刻近距离观赏着锦缎的质地与光泽,还是不免在心下感叹一句:果真好看。 青云缎的颜色是最为雅的,鲛纱上似有细细珠光,丹绸华丽,朱灼缎庄重,真是各有千秋。 “这四匹料子,似乎只有朱灼缎这庄重的颜色可男可女,而其他三种料子都是适合给女子做衣裳的。薛贵妃若知道侯爷为了孝敬她花费重金,必定会很感动。” 薛离洛生母已故,又没有娶妻纳妾,姜乐妍便猜测这料子肯定是要送去给贵妃的。 “本侯自然是要孝敬姑母的,但也不必都给她。丹绸华丽大气,倒是最衬她的气质。” 薛离洛说着,瞅了一眼姜乐妍的穿着,“这青云缎似乎是你喜欢的色系?这一匹就送你了,反正本侯也没有其他人可送,留着不用也是浪费了。” 姜乐妍怔住,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 薛离洛见她眼底似有惊讶,轻挑了一下眉梢,“怎么,太过高兴?都忘了谢本侯。” 第83章 带上侯爷一起逛街 “侯爷说笑了。” 姜乐妍回过神来,当即拒绝,“这一匹青云缎的价格高达万两白银,以侯爷如今的尊荣,或许觉得这些银子并不算多,可于我而言却是不能轻易接受的。” 倒也不是她不喜欢这料子,只是她必须得考虑,若她爽快地收下了这礼,回头要拿什么去还礼? 既然回不起礼,索性就不接受。 余光瞥见了被她搁置在地上的蝴蝶灯笼,不得不说,还是李佑之更懂人情世故,他送的见面礼收着就无伤大雅,也不令人觉得唐突,大不了她拿几盒茶叶做回礼。 可薛离洛的礼……得亏了她一向不自作多情,又晓得这人脾气古怪,否则她都要误以为这人对她有意思了。 薛离洛见自己一番好意被拒绝,心中有些不悦,开口的语气便多了几分清凉,“姜大小姐,你是否真的把自己当成本侯阵营的人?” “自然是真的,无论姜家以后是否与您作对,我的立场永远是偏向侯爷这边的,我已经强调了不止一回,我对您是心存感激的。” 姜乐妍看出了他的不高兴,朝他优雅地笑了笑,“怎么,侯爷觉得我拒绝您的馈赠便是见外了吗?那您可就想错了,我自幼就听母亲说,拿人手短,这礼太贵重,我拿着自然会心里不安,若是哪天我替您办成什么大事了,您念着我的功劳送给我一匹,那时候我才能心安理得地收下。” 许是因为姜乐妍的解释较为合理,薛离洛没再多说什么,转头朝无痕吩咐道:“把锦缎装进盒里收好。” 他算是明白了,这小妮子骨子里也有几分傲气在,即便她总说自己没多少积蓄,对于旁人赠予的高价礼物依旧不屑。 不过想想也是,她方才都说要把上官樾这些年送给她的生辰之礼都退还了,可见在她眼中,即便是对待未婚夫婿,她也不爱索取。 或许,只有当真正走进她的心里,成为与她最亲近的人时,她才会觉得两人之间可以不分彼此? 随着窗外响起一道中场休息的敲锣声,薛离洛的思绪被扯回,他略微凝眉,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他方才都在想什么有的没的?那丫头收不收礼物与他有何关系。 “上半场有了这四季流云锦缎,也不知下半场还能有什么令人惊叹的好东西。”姜乐妍望着底下的拍卖台,随意地道了一句。 “应该还有几样珠宝首饰,但不算稀奇,比不上宫里的贡品,与这几匹锦缎更不能相提并论。” 薛离洛说着,瞅了一眼珠光阁外的天色,“快入夜了,街上那些彩灯的颜色也能显出来了。” 姜乐妍一听这话,便起身走到了临街的窗户边,果然,入夜后的街景比傍晚时分好看了许多,不少小吃摊子都已经在吆喝了,她隐约都能闻到街上飘过来的美食香气。 “小姐,这拍卖会的后半场应该不会有什么惊喜了,况且拍卖会一年有好几次,这彩灯节一年就一回,咱们要不还是去逛逛街?” 耳畔响起银杉的提议,这也正是姜乐妍心中所想。 “侯爷,我得失陪了。”姜乐妍朝薛离洛说道,“我想去街上逛逛。” “本侯也想逛逛。”薛离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随即起了身,“本侯这一阵子事务繁忙,即便出门也是应付饭局,许久没有好好地看一看街景了,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不如也带本侯去转一转。” 姜乐妍听着这话,面上浮现一丝为难,“侯爷,这恐怕有些不妥,并非我不乐意带您逛街,只是咱们二人一同行走的话,若是被外人瞧见,传到我父亲耳朵里去,我回家恐怕就得面临一场质问了。” 上回薛离洛送她回家,理由是为了避免发疯的马冲撞人群,顺手救了她,姜垣对此并未怀疑什么。可这会儿他提出要带她逛街……除非不让人知道她的身份,那她也就不用向任何人解释了。 但这话她并未说出来,因为她打心里只想与银杉两人一同闲逛,若是还有旁人在,总觉得不能放开了玩。 然而下一刻,薛离洛就道出了解决方法,正对应了她方才所想的,“这有何难?街上这么多摊子,单是卖面具的都有不少,无痕,去买几个面具过来。” 姜乐妍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看来,一会儿还是得带着这个脾气古怪的家伙一起玩。 不多时,无痕去而复返,手上提了一堆面具,有蝴蝶形状、花朵形状、动物形状的,甚至有可怖的鬼脸面具。 薛离洛拿起蝴蝶面具在姜乐妍脸上遮了遮,随即道:“这个不太行,半张脸都挡不住,还是挺容易被认出来的。” 他说着,便又换了个动物面具在她脸上比划,“这个也不行,有点太大了。” 面具太大脸太小,戴着自然是会不舒服的。 最终他挑了个怪物面具,再次往姜乐妍脸上一遮,这回他轻挑了一下眉头,似乎比较满意。 “这个不错,挺配你的脸型,能遮住大半张脸。” 银杉在一旁瞧着,轻抽了一下嘴角,“侯爷,这面具看上去似乎有些凶悍丑陋了。” “你懂什么,就是要凶悍丑陋才好,这样才会让旁人下意识不愿靠近,太漂亮的面具容易惹人注目。” 薛离洛说着,也挑了个难看的面具给自己戴。 姜乐妍倒是无所谓,她抬手调整了一下面具的松紧程度,确保不会轻易掉落。 银杉与无痕也戴了面具,跟在各自的主子身后出了珠光阁。 一行人不知的是,在珠光阁二楼窗口处,一道挺拔的身影伫立,冰冷的目光正随着四人的走动而游移。 “这厮一向狂妄张扬,上街竟然也会戴面具。”男人发出了一声嗤笑。 对薛离洛不熟悉的人,或许会因着面具的关系认不出来,可眼尖如他,一眼就能从人群里看到薛离洛,除非那厮改变身形和穿着。 那暗红色金丝云纹绣鹤腰带,以及镶嵌着三颗月白东珠的银冠,除了薛离洛,没有旁人如此穿戴。 “薛离洛身侧竟有女子同行,这倒是稀奇……主子,回头动起手来,那女子是否要一同解决?” 第84章 把她护在了身后 一行人走在热闹的街道上,银杉闻到了熟悉的甜香味,扯了扯姜乐妍的袖子,“小姐,您出门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您饿不饿?” 姜乐妍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饿了,今天摊子这么多,吃点儿什么好呢。” 银杉伸手朝前指了指,“前边那家甜汤铺子咱们上个月吃过,您还夸过呢。” 姜乐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转头询问薛离洛:“侯爷您也没吃晚饭?要不要去前边吃些点心?” 薛离洛也看到了银杉所说的甜汤铺,那铺子又小又破,牌匾都陈旧发黄了,他挑剔惯了,吃饭一向不考虑那样简陋的环境,可此时对着姜乐妍那双清亮的眼眸,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并未说出来。 既然姜乐妍夸过那家店好吃,他试试也无妨,于是他应了一句:“那就去尝一尝。” 此话一出,身后跟着的无痕颇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未多说什么。 虽然最近有些时候,他会对侯爷的行为感到疑惑,但他谨记着自己下属的身份,不会多嘴过问。 一行人来到了甜汤铺,店主很快上前来招呼:“几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先来四碗什锦桂花汤。” 姜乐妍说着,转头朝薛离洛询问,“您有什么忌口的,或是有什么其他想吃的?这家的玫瑰蜂蜜糕与百合酥也不错,都是甜度适宜的。” 薛离洛道:“你觉得哪样好吃,就点哪样,只要不是苦的酸的。” 姜乐妍便又吩咐店主上了几道招牌的点心。 “在我印象中,侯爷您是不抗拒甜食的,我点的几道算是甜而不腻,或许能够符合您的胃口。” 姜乐妍说话时,见无痕将桌椅又擦了两遍,不禁笑道:“这店虽然看着破,东西还是挺干净的,侯爷要是觉得不习惯,咱们不在这吃,买了带走也行。” “不必了,东西还是趁热吃。”薛离洛岂会看不出姜乐妍在尽量迁就着自己,他也不愿让姜乐妍以为他是个多事的人,若是把东西买了带走,大概会错失最佳的口感。 “你们二人也坐下,别站着了。”姜乐妍瞅了一眼立在旁边的无痕与银杉,“难不成一会东西端上来了,你们也要站着吃吗?” 她对待银杉向来和对待其他下人不同,除了人多的家宴之外,私下相处,她是允许银杉和她一起坐着吃的,这会儿银杉不敢坐,八成是因为无痕站着。 “你对待手下,就这般不讲规矩吗?”薛离洛轻描淡写道,“身为尚书小姐,你应当明白,主与仆之间的等级制度是何等森严,手下办事得力,你可以夸奖,亦可以赏赐,但绝不能忘了规矩。” 姜乐妍道:“侯爷手下的人多,拿森严的规矩来约束他们是应该的,可我手下能信得过的仅银杉一人,在这样的小场合我不想同她讲规矩,反正我对她再好,她也不会骄纵的。” 薛离洛闻言,略微思索了一下,随即转头朝无痕说道:“你与银杉去一旁的桌上坐,站着吃东西的确不好看。” 他能做出的让步便是让他们去别桌吃,总之是不能与他同桌。 可即便如此,无痕依旧有些受宠若惊,“侯爷,属下还是站着,不碍事的。” “让你坐你便坐,哪来那么多话?” “是,多谢侯爷。” 见无痕和银杉总算坐了下来,姜乐妍眼底掠过一次笑意。 不多时,店主就将甜汤和点心端上来了。 虽说四人都戴着面具,好在面具并未将嘴巴以下的部位遮住,也就不妨碍他们吃东西。 薛离洛尝了一口甜汤,道:“想不到这小店看着破落,做出的东西味道却不差。” “这家是老店了,虽说店里的用料比不上您平时吃的那些珍馐美味,但他们调味的手艺还挺不错。” 姜乐妍顿了顿,问道:“话说回来,侯爷是从未尝过这些民间小吃吗?您也是在这皇城里长大的人了,竟然还要问我这附近哪有吃的玩的。” 薛离洛不语。 他自小生长的环境便是严苛死板的,在过去那些年,他哪有什么机会吃喝玩乐。 说实话,他只记得这些街道的路,路上有些什么店,哪里有什么好风景,他一概不知,更没有时间去了解这些。 母亲体弱,他的文武都是由他的父亲培养,父亲只会一天天地训他,教他如何用功,如何出人头地,要他维持着薛家的满门荣耀,若是他撑不起这个门楣,他就不配做薛家的男儿,只配在一声声嘲笑中沦为一个不中用的纨绔子。 父亲从不在意他开不开心,也从不允许他想着吃喝玩乐,他年少时,曾看见同龄的少年吃着糖葫芦从家门口经过,他便和父亲说,他也想尝尝糖葫芦是什么滋味的,父亲只回了他一句——别做那些与身份不匹配的事情。 在他的父亲看来,吃一串街边的糖葫芦就是有失身份,得亏了他没说想去什么地方玩玩,否则免不了要挨一顿毒打。 如今也算是出人头地了,可那个一天到晚对他棍棒加身的老家伙却不在人世了。 那老家伙若是还活着,他一定要当着他的面,把年少时他不允许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做一遍。 “侯爷,这百合酥可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忽然传入耳中的声音,将薛离洛飞远的思绪扯回。 薛离洛望着桌子中央的点心,伸手去拿。 吃点心时,他听到了不远处有人吆喝着卖糖葫芦。 父亲离世之后,他尝过几次糖葫芦的味道。 其实还不错,只是他骨子里依旧会记着年少时听到的那些教诲,不能做太多不符身份的事情,不能对街边卖的那些东西显出他的兴趣。 哪知他不提,姜乐妍却提起了,“有一阵子没吃糖葫芦了,听人吆喝还怪想吃的,侯爷吃吗?” 薛离洛接过话,“本侯不吃那些零嘴。” 姜乐妍道:“那一会儿就不买侯爷的份了。” 甜汤的分量不多,一碗吃完也占不了腹中多少空间,姜乐妍主仆二人自然是觉得没吃够,便一同去了卖糖葫芦的摊子。 无痕跟在薛离洛身后,询问了一句:“侯爷,咱们今夜就一直这样跟着她们瞎逛吗?” “今日是彩灯节,除了逛街看灯,你觉得还有什么好去处?你若是能说个有意思的地方来,本侯跟你去也不是不行。” 无痕自然是说不出来,只能轻咳了一声,“属下多嘴。” “你姐姐说得对,本侯很久没有出来散心了,出来走走,心情便不会那么烦闷。” 薛离洛望着前方姜乐妍的背影,“姜家这丫头,既不惧怕本侯,也不阿谀谄媚,她的心计都是用在旁人身上,对本侯算是很坦诚了,否则本侯也不会与她来往。” “侯爷说得是,阿姐也总夸姜大小姐来着。” 姜乐妍主仆二人已经来到了糖葫芦的摊子前。 摊主乐呵呵地冲她们笑着:“姑娘,买糖葫芦吗?可好吃了。” “买三根。”姜乐妍说着,便走上前一步,她才从摊子上摘了一根糖葫芦下来,不料变故陡生。 那原本是冲她讨好地笑着的中年男子,忽然笑容一敛,从摊位下瞬间抽出一把长刀,横刀挥出,杀意凛凛。 姜乐妍大为惊诧,好在下一刻,她的衣领就被人拉着往后一拽,躲开了男子的袭击。 她站稳之时,便看见前方那一排摊子的所有摊主竟然都从摊位底下抄出了家伙,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汹涌而来。 姜乐妍从前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脑海中下意识便浮现了一个念头——莫非是有人买凶要杀她? 这些刺客竟全是扮成了寻常的百姓,用摆摊来作为遮掩的办法,一时之间有路人连连惊叫着跑开。 薛离洛松开了姜乐妍的后衣领,朝她低声说道:“你自个儿带着银杉,去人群里躲一躲。” 姜乐妍一听这话便反应过来了,方才薛离洛跟在她的身后,这些刺客是冲着薛离洛来的。 无痕早就已经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与那些人打成了一团,即便他功夫极高,对面人多势众,他也无法全拦下来。薛离洛眼见着有两名刺客冲来,抬腿踢开了一人,又出手迅速地扣住了另一人的脖子,手上稍一使劲,那人口中便溢出了鲜血,顷刻就没了气息。 余光瞥见又有刺客逼近,薛离洛冷然一笑,将手中的尸体扔了过去,尸体撞上活人,两人一块跌倒,薛离洛用鞋子挑起了掉在地上的刀,握住刀柄狠狠一掷,便将地上的两人串在了一起。 银杉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那满地鲜血吓得她眼都瞪圆了,她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便是拉着姜乐妍往人群里躲。 “小姐,咱们赶紧去人群里躲一躲,他们的目标不是您。” 回想起刚才的情形,那些假扮成小贩的人几乎都是朝着薛离洛去的,虽然有人也对姜乐妍挥了刀,但那应该只是顺手。 姜乐妍被银杉带着跑出了几步之后,忽然脚下一顿,扯住了银杉,“等等。” “小姐,这种节骨眼您还等什么等呢?您没看见那些人手上都拿着刀吗?” 银杉眼见着拽不动姜乐妍,跺了跺脚,“难不成您还想去帮侯爷吗?他们俩功夫高强肯定没问题的,咱们就别过去添乱了,快走,那些人不是冲着咱俩来的,可万一咱俩凑上去,他们就要把咱们也当成同伙了,这刀剑无眼的……” “我想到了一个法子,应该能帮得上侯爷。” 姜乐妍说着,从衣袖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药瓶递给银杉,“这里边是磨细了的辣椒粉,朝人的眼睛扔过去,能把人辣得睁不开眼来,你自个儿先拿着防身,我去去就回。” 姜乐妍说着,便转身跑向了薛离洛所在的方向。 银杉见此瞪大了眼——小姐还真要跑过去帮忙? 而姜乐妍在奔跑的过程中,将一些白色粉末撒在了自己身上。 薛离洛才将一名刺客踹开,眼见着姜乐妍又跑回来了,顿时沉下了脸,“你回来干什么?本侯不是叫你自己躲去人群里吗?这些刺客还奈何不了本侯。” 两人说话间,一名拿刀的刺客从无痕那边抽了身,朝两人冲了过来,薛离洛便把姜乐妍护到自己的身后,等他解决了那名刺客,再次回头看姜乐妍时,她将一个药瓶塞到了他手上。 “侯爷,用这个。” 薛离洛不解,“这是什么?” 第85章 痒死了! “侯爷找个机会把这东西掺上水,全泼在那些刺客的身上,只要能让他们的皮肤沾上一点儿,他们很快就会起不来身,这样不仅省力气,也能留下活口给您审问,您自己注意些别沾上。” 姜乐妍说完,便不再妨碍薛离洛,转身迅速跑向了人群。 薛离洛一边与刺客交手,一边扫视过街道上的物品。 这街上摆摊卖吃食的多,想找水自然是不难,他很快便来到了一个做面条的摊子边,舀了一瓢水,把姜乐妍交给他的药粉掺了进去。 今日这伙刺客的身手倒是不差,想必是早就盯上他了,趁着他吃甜汤的功夫占领了街道边一排小摊,就等他经过,群起而攻。 经过方才的打斗,他与无痕解决了大约一半的刺客,剩下的半数仍在奋力拼杀,有两人跳出了无痕的攻击范围,正朝他这边气势汹汹地砍来。 他记着姜乐妍方才说的,混了药粉的水尽量别弄到自己身上,所以他只打了半瓢水,在两名刺客靠近时便将瓢中的水甩到二人身上。 二人见此,虽然不明白薛离洛的用意,却也能猜到那水碰不得,本能的朝一旁避开,奈何薛离洛洒水的范围极大,比刀光剑影更难躲,其中一人被淋了半边胳膊,另一人被水泼到了脸,水珠顺着脸颊流淌过胸膛,一阵的透心凉。 两人脸色微变——难不成这水里有毒? 但很快他们就明白那水的作用了。 被水打湿的地方泛起了一阵奇异的痒感,一开始他们还能勉强稳住身形,可那痒感越发强烈,不多时就觉得身上奇痒无比,仿佛有无数蚂蚁在啃噬肌肤。 真他娘的痒死了! 纵然他们很想继续作战,却实在忽略不了身上的痒感,薛离洛趁此机会将二人踢到一旁,刻意放轻了力度让他们不至于殒命。 两人口吐鲜血,却无暇想着反击,而是在原地躺着挠起了痒来。 薛离洛见此,唇角微扬。而后身形一晃回到了水缸边。 原来那丫头给的药粉是这样的作用……的确能省不少力气。 虽然这些刺客近不了他的身,但他瞅着无痕身上已经有了两道伤口,还剩四名刺客,该速战速决了。 再说无痕,正与几名刺客交手,忽听右侧响起薛离洛沉冷的声线,“无痕,闪开些。” 无痕转头就见薛离洛的身影从半空中掠了过来,本能地撤开了几步,而他才退开,薛离洛便将手里盛的水挥洒出一圈,让剩下的四名刺客全淋了水,无一幸免。 “侯爷,这是?” 无痕不知那水的作用,才开口询问,便听薛离洛说道:“将他们活捉,卸了下巴,别让他们咬舌自尽。” “是。”无痕应着,又提起剑与刺客们打成一团,他忽然便发现刺客们行动变得迟缓,解决起来轻松了许多。 他都还未用全力,刺客们就被他打得趴了一地,而他们倒下之后,无一例外都在挠痒。 最开始被水泼到的那两人,已经将肌肤都挠出了血痕。 “侯爷,这水里头掺了什么东西?能让他们挠成这样。” “姜家那丫头给的药粉,倒是挺管用。” 薛离洛的视线看向远处的人群,很快便寻到了姜乐妍的身影,她正站在一处烤肉摊旁,视线也望着他这边,可见对他的情况颇为关心。 他想起方才她离开之后又返回的情形,刀光剑影于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饭,可她应该是不曾经历过这种惊险场面的,她竟然能克服恐慌跑来给他送药…… 她就不担心刀剑无眼伤着她么? “侯爷,属下已经卸了他们的下颌,他们无法自尽了,回去定要将他们好好审问一番,看看究竟是谁胆敢刺杀您。” 无痕说话间,已有大批侯府护卫从远处匆匆赶来。 无痕早在刺客冒出时就燃放了信号烟花,侯府众人寻着烟花的方向过来,见打斗已结束,纷纷单膝跪下,“属下等人来迟,请侯爷恕罪。” “把这些刺客都带回去,让踏雪好生招待。”薛离洛的语气漫不经心,却冷如寒潭,“她养的那些毒物,也许久未见活人了。” 侯府众人纷纷起身去拖地上的刺客。 街角处,一双阴鸷的眸子目睹了全程,眸底溢满了愤恨不甘。 一群废物!竟然如此一败涂地。 幸好方才他沉住了气,没有一同出手,否则这会儿只怕也要被薛离洛当场抓住。 那名与薛离洛同行的青衣女子不知是何身份,他倒真有些小看她了,若不是她交给了薛离洛一瓶药,那厮也不会轻易就放倒了六名刺客。 他方才派了下属去人群里找那青衣女子,他隐约觉得那女子与薛离洛关系匪浅,伤不了薛离洛,能抓住那女子也好。 “小姐,侯爷那边似乎安全了,咱们要不要过去?”银杉瞧着薛离洛那边的动静,朝姜乐妍询问道。 “无痕似乎受了些皮外伤,我过去给他包扎一下。” 姜乐妍说着,迈开了步子,察觉到银杉挨着自己,连忙出声提醒道,“我的衣服上面洒了不少药粉,你一会儿可别不小心碰着。” 银杉闻言,便稍稍站开了一点。 主仆二人才走出几步,姜乐妍蓦地察觉左肩一紧,她连忙侧头一看,那是一只粗糙的大手,像是习武之人才拥有的。 姜乐妍暗道一声不好,她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不过转念一想,这人触碰到的地方是撒了药粉的,她也就不至于太惊慌。 她想回头,对方却用另一只手薅住了她的头发,在她耳畔冷声说道:“不想死就跟我走,若敢大叫,我割了你的舌头!” “好好好。”姜乐妍连忙答应了下来,“我不叫,我跟你走就是了!你轻点儿扯。” 姜乐妍被钳制着转不过身,银杉倒是看清了她身后的人,那人面容粗犷,脸上还有刀疤,十分面生。 她家小姐认识的男子屈指可数,这人八成是侯爷的仇人! “别伤我家小姐!”银杉假装不知他的身份,焦急地说道,“你要多少钱?咱们有话好说。” 男子嗤笑一声,“不想她死的话,就乖乖跟我走。” “你说什么都行,你轻点儿!别把我家小姐拽疼了。” 银杉一边跟着男子走,一边望向远处的薛离洛。 侯爷方才还和小姐远远对视,这会儿却没看她们这边,似乎正在和手下们吩咐着什么。 这突然冒出来的刀疤男,八成也是一直躲在人群里关注着侯爷,趁侯爷的视线不在这边时,才敢出手掳走她家小姐。 银杉不禁在心下祈祷:侯爷你倒是往这边看一眼啊!这还有个漏网之鱼! 好在,姜乐妍身上的药粉很快发挥了作用,刀疤男才走出几步,便觉得右手掌心奇痒。 他顿时拧起眉头——怎么回事? 这让他不禁回想起刚才在街上倒了一地的刺客们,难道他也中招了? 不对啊,这女子刚才一直被他控制着,根本没有机会对他出手才是。 难道她提前在自己身上也下了药吗?可恶! “你这娘们身上抹的什么东西!” 因着右手越来越痒,他便用左手用力拽了拽姜乐妍的头发,“把解药交出来!” “嘶” 姜乐妍被拽得头皮发疼,眼底冷光闪烁,开口却是柔弱而带着几分讨饶的意味,“壮士息怒,解药在我的袖口里,你拧着我的胳膊,我拿不了……” 第86章 找不到她,令他觉得心烦 刀疤男脸色阴沉,并未因着姜乐妍的服软而放松警惕,他不愿意松开她,只狠狠地瞪了一眼银杉,“你来拿解药,别耍花招!” 总觉得这青衣女子狡猾,她身边这个小丫鬟看起来倒是唯唯诺诺,更能让他放心点。 “好好好,我来拿。”银杉满口应着,将双手探进了姜乐妍的衣袖里。 她见刀疤男脸色怪异,便猜到大概是痒粉的药效发作了,他如今应该很难受,只是在硬撑而已。 “快点!”刀疤男厉声催促着她。 “找到了!我这就拿给你。”银杉回话的同时,双手离开了姜乐妍的袖子,手中捏着一个瓷瓶。 “你别生气,我马上给你涂药。”银杉打开了瓶口,倒了一把粉末在手心,迅速朝刀疤男子的脸上挥了过去—— 刀疤男子只觉得眼前飘过一阵红雾,下一刻眼睛就被一阵辛辣感迷得睁不开! “臭丫头!” 银杉方才假装在姜乐妍的衣袖里摸索着,压根就不是找解药,而是偷偷掏出了姜乐妍先前给她的辣椒粉末。 刀疤男压根没拿她当回事,她正好借此来阴他。 趁着刀疤男眼疼手痒,银杉挥拳就打他的脑门,姜乐妍趁机从刀疤男手中挣脱出来,转身提起膝盖便狠狠地朝他胯下一击! 身为大夫,她岂会不知这是男子最薄弱的地方。攻击下三路这种招数十分无耻,但形势所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刀疤男胯下吃痛,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姜乐妍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银针,迅速扎在了他脖颈的穴道上。 淬了蒙汗药的银针刺入皮肉,刀疤男很快便陷入了昏迷。 银杉松了一口气,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水浸湿了,她有些愤恨地走到男人身边,又在他身上踩了好几脚。 姜乐妍道:“好了,咱们快去跟侯爷会合,把这人交给侯爷处理。” 主仆二人迅速离开了巷子,走到了大路上。 “侯爷,姜小姐她们在那!” 街道的另一侧,无痕见到姜乐妍主仆二人出现,暗自松了一口气。 方才侯爷和他在街上说话,转身时没见到姜小姐,一瞬间脸色就沉了下来,而后吩咐手下众人分头寻找。 按理说他们这边安全了之后,姜小姐是应该过来与他们会合的,可她却在原来站着的地方消失了,这不免会让人怀疑她是否遭遇了挟持。 好在她这会儿又毫发无伤地出现了。 薛离洛一眼就注意到了姜乐妍凌乱的发式,快步走到她身前询问,“方才怎么回事?” 他素来沉着,此刻的语气却携了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银杉解释道:“刚才侯爷您没看我们这边的时候,有一个凶神恶煞的刀疤脸,抓着小姐就往巷子里面扯!” “刀疤脸?”薛离洛眸底漫出寒意,“头发是被他扯成这样的?” “可不是么。”银杉语气愤恨,“那人长得难看,人也粗野,把小姐都给扯疼了,幸好小姐身上涂了痒粉,此前又交给了我一瓶辣椒粉防身,我们这才把那个混蛋放倒了,他这会儿就躺在巷子里呢。” 薛离洛闻言,二话不说就往银杉指的巷子走去。 几人一同进了巷子,走到刀疤男的身旁时,却惊诧地发现他的咽喉处插着一支飞镖,他已然成了一具尸体。 银杉瞠目结舌,“怎么会这样?我们走的时候他还是昏迷的呢!” “多半是被同伙灭口了。” 姜乐妍推测道,“刺客并未尽数落网,还有人在暗中观察,但剩下的人应该没几个,所以只分出了一个过来抓我,方才我与侯爷在街上碰面,暗中盯着侯爷的人便知道同伙失手了,为了不暴露身份,便趁着咱们过来之前痛下杀手。” “不错,他们经过刚才的失败,剩下的人不会有胆子再现身了,接下来本侯会确保你们的安全。”薛离洛说着,朝姜乐妍伸出了手,似乎是想替她整理脑后凌乱的发丝。 因他靠得太近,姜乐妍有些不适应,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 见薛离洛的手顿在半空中,姜乐妍反应过来,他大概是好心想帮她理一理头发,便干咳了一声,“银杉,我的头发是不是很难看?快给我整理一番。” 薛离洛收回了手,沉默了片刻,道:“是本侯疏忽了,竟让你陷入危险。” 姜乐妍听他如此说,有些不可思议。 这人素来傲慢,总是高高在上,她是真没想过,此刻会从他嘴里听到类似于自责的话来,这倒有些不符合他轻狂的性格了。 姜乐妍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略一思索之后,状若随意地应了一句:“幸好出门在外有带防身药物的习惯,这才没被那人得逞,有劳侯爷记挂了,我没什么事,倒是无痕受伤了,得赶紧包扎才行。” 一旁的无痕应道:“多谢姜小姐关心,我已经上过药了。” “一点皮肉伤,对他没什么影响,他以前训练受的伤更多。” 薛离洛语气平常,心中却不知为何总是静不下来。 方才一时大意,光顾着和手下说话,回过头时没见到姜乐妍的身影,他只觉得心下一沉,脑海中似有一根弦紧紧绷着,让他不由自主地迈开脚,四处寻找她的影子。 一时半刻找不着她,他便觉得心中越发烦躁,他无暇考虑其他事情,只想她能尽快出现在视野中。 他似乎产生了一种陌生又复杂的情绪,这令他自己都觉得讶异和迷惑…… 第87章 抢贵妃的风颈琵琶 而当他看到姜乐妍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时,他沉着的那颗心似乎回到了原位,脑海中紧绷的弦也松开了。 她安然无虞就好。 得亏了她聪明,看似人畜无害,却总能让小看她的人吃亏,这是他最赞赏她的地方。 “你是因为跟着本侯同行,才会被人盯上。好在你的面具没有掉下来,暗中盯着的人并不知你是何长相,他们只会根据你戴的面具与穿着来认人。” 薛离洛道,“本侯带你去个地方,换身行头,只要不与本侯同行,没有人会注意你和银杉,你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玩。” 他说着,便朝小巷外走去。 姜乐妍跟上了他的步伐,“侯爷是不看游花灯了?” 他若是还想继续闲逛,也就不会提出要分成两路了,他大概是想回府去审问刺客,却又考虑到了要帮她摆脱暗中盯着的眼睛,找个地方换身行头的确是最合适的法子。 “本侯的好兴致都被那群混账东西打扰了,本侯很好奇他们背后的主谋。” 薛离洛吩咐无痕拉了一辆马车过来,一行人乘坐马车驶过了一条街,最后在一座三层高的楼房外停了下来。 姜乐妍下车抬头一看,眼前这家竟是名号颇为响亮的摘云楼,里头是卖各类名贵饰品的,一眼望去琳琅满目。 薛离洛带她来这个地方换行头……莫非这是他的产业? 她心中好奇,却没有多问,紧跟着薛离洛上了二楼,被他带到了一间宽敞的屋子里。 很快,摘云楼掌柜被无痕叫了上来,掌柜的一见薛离洛便恭谨地行礼,“见过侯爷,不知侯爷有何吩咐?” “拿两套素净的女子衣裳过来。再从手下里面挑两个和她们两身形差不多的,换上她们的衣服和面具。” 掌柜的听完薛离洛的吩咐,看了看旁边的姜乐妍主仆,将二人的身形记了个大概后,便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两名女子带着两套素雅的新衣服上来,薛离洛起身走向屋外,将房间留给四人。 姜乐妍与银杉很快换上了新的衣着,另外两名女子也穿上了她们换下来的衣裳,戴了她们的面具跟到薛离洛的身后。 “本侯先行一步,你可以在这随意逛。” 薛离洛说完,便领着那两名女子下楼了。 姜乐妍目送着他离去,淡然一笑,“他想得还挺周到。” 今夜出门玩,戴面具还真是个明智的选择,刚才那两个女子与她们的身形很接近,即便还有刺客暗中观察,大概也不会猜到薛离洛这一进一出,身后已经换了两个人。 “小姐,那咱们接下来去哪?” “其实我也没什么心思到处晃了,就想看看花灯游行,应该也快出来了,一会儿咱们就在这二楼窗口看,看完就回府歇着去。” 虽然接下来不用再担心遇到危险了,但不得不说,那伙刺客还是相当扫兴的。 大约一刻钟后,街道上响起了阵阵敲锣打鼓声,主仆二人便趴在窗户上看街景,冗长的花灯游行队伍一眼望不到头,空气里全着民众们的欢声笑语,可谓是一派热闹繁华景象。 可惜……这样好的街景,薛离洛没能好好欣赏,他这会儿八成是在府里拷打刺客? 像今夜这样的刺杀,在过去那些日子里,他恐怕也是司空见惯了。 他虽地位尊崇,却危机四伏,数不清的眼睛在暗中盯着他,时时想置他于死地,也不知他是经过了多少锤炼,才能那般云淡风轻。 但愿他能审问出今夜刺杀他的主谋,给予有力的回击。 …… 翌日,暖阳和煦。 明媚的日光洒在巍峨的宫廷屋瓦上,装潢华丽的永福宫内,有淡雅焚香萦绕在空气中,逶迤倾泻的翡翠珠帘后,身着紫色宫装的女子正半瞌着眼,慵懒地依靠在软榻上。 清秀的宫女跪在榻前,正小心翼翼地为她在指甲上涂抹凤仙花汁做成的蔻丹。 忽听珠帘外响起一道尖细的声音,“娘娘,侯爷来探望您了。” 薛贵妃闻言,立即应了一句:“快叫他进来。” 珠帘外的太监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就将薛离洛领了进来。 “侄儿见过姑母,听闻姑母前两日身子不适,今日可好些了?” 薛离洛问候时,殿内的太监已经搬好了椅子到他身后,“侯爷您坐。” 贵妃曾说,只要是安庆侯来,下人们都要有眼力劲地赶紧给他看座上茶,无需等她开口赐座,方能显得她和这个侄儿不见外。 “本宫的小毛病不打紧,倒是你,昨夜在街上又让人行刺了,可有叫人审问清楚,是不是皇后那边的人!”薛贵妃的语气里满是关切。 薛离洛不疾不徐道:“那些人都是宫外的杀手,他们是被人花高价买凶的,活捉了六人,口径统一,都说下杀单的是一名脸带刀疤的男子,那人昨夜就被他的同伙灭口了。” “真是可恶!” 薛贵妃咬牙冷嗤了一声,“陛下重视咱们姑侄,皇后那个老妇如今是寝食难安,本宫在这宫里头,身边有重重保护倒是不怕她下手,只是你在宫外要多加小心才好,如今杀手这一行多得是人,你出门时可一定要多带护卫。” “侄儿自当谨记。” “对了,本宫之前送去你府里的那些贵女画像,你都看了吗?” 薛贵妃见宫女涂完了蔻丹,便从软塌上坐起了身,走到了珠帘前。 薛离洛一听贵妃又要开始催他成家,语气清凉地应道:“粗略看了一遍,如今是一个也记不住了。” “你这话不是明摆着敷衍姑母吗?那些女子都是本宫给你精挑细选的,他们的家族都以薛家马首是瞻的,且样貌门第都不算低,你就挑两个看着顺眼的进府里伺候你不成吗?” 薛离洛并未认真听薛贵妃讲话,只因他此刻的视线被右前方柜子上的一样物品吸引住了。 那是一把十分漂亮的五弦琵琶,整体呈黄褐色,看上去颇有光泽,且琴身下方镶嵌两朵淡黄色玛瑙打造的并蒂莲花,玛瑙的质地看起来颇为细腻纯正,必是上品。 “离洛,本宫在同你说话!你听没听?” 薛贵妃见薛离洛不接自己的话,一副当做耳边风的模样,面上顿时浮现出不悦。 “姑母放在柜子里的那把琵琶,看起来很不错。”薛离洛答非所问,视线依旧看着那把琵琶。 想也知道,那琵琶的音色必定很好,姜家那丫头若是用它来弹奏…… 薛贵妃顺着薛离洛的视线看了过去,道:“那是本宫上个月生辰时,户部尚书的大礼,双莲风颈琵琶,琵琶的琴身用的是上等黄花梨木,琴颈是象牙制的,镶嵌成莲花状的玛瑙更是珍贵,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寻到这样的好东西,他也算有心了。” “侄儿记得姑母擅长的是月琴。”薛离洛悠悠道,“琵琶并不是姑母最喜欢的乐器,这琵琶放在柜子里落灰也是可惜了,不如给侄儿。” 薛贵妃闻言,当即脸色一沉,“你这叫什么话!” “侄儿说,我想要这把双莲凤颈琵琶,请姑母将它送给我。” 第88章 突如其来的温柔 “你可别仗着本宫器重你,就越发放肆!本宫关心你的婚事,你不领情,同你说话,你也心不在焉,还敢不知轻重地索要本宫的收藏品,你还有没有点儿规矩!有没有把我这个姑母放在眼里!” 薛贵妃望着眼前的侄子,眉眼间笼罩着一层冷意,嘴里更是毫不客气地厉声斥责。 周遭伺候的宫人们见她恼了,一时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薛离洛却似乎不在意她的气恼,依旧从容道:“侄儿自然是把姑母放在心里尊敬的。” “是吗?”薛贵妃皮笑肉不笑,“本宫可没看出来。” 薛离洛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宫人,“无痕在殿外候着,你们去把他手上的东西抬进来。” 两名宫人依着他的意思退了出去,不多时就抬着一个箱子进来了。 薛贵妃有些好奇地望着那只箱子,而当宫人们把箱子打开的那一刻,她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霎时亮了。 箱子里的丝绸带着丹红色浅纹,此刻的日光正透着寝殿的纱窗打进来,那丝绸在日光照耀下,似乎泛着一层朦胧的光晕,好看得不得了。 且她还嗅到了一丝淡淡的桃花香,这让她不禁蹲下了身,伸手去触摸那料子,只觉得触感丝滑柔嫩,令人爱不释手。 她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人,却还是为眼前所看到的这匹料子心动,恨不得立刻把它裁制成衣服穿在身上。 “这丹绸织成时自带一缕桃花香气,看姑母的样子,似乎很满意。” 薛离洛将薛贵妃的反应看在眼中,不紧不慢道,“姑母可知,这匹绸缎花了侄儿近一年的俸禄。” 薛贵妃和三公主在嗜美如命这一点上,几乎是一模一样。 “如此珍贵的料子,你真是有心了!”薛贵妃抬眼看薛离洛,眉眼间哪里还有半点不愉快,有的全是笑意,“看来,你的心里始终还是记挂着姑母的。” 薛贵妃说着,起身吩咐旁边的宫女,“将柜子里那把风颈琵琶拿给侯爷。” 薛离洛唇间微扬,“多谢姑母赠予。” 姑侄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后,薛离洛便告辞离开了,薛贵妃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立即敛起了唇角的笑意。 薛离洛虽然也懂音律,但他更擅长吹笛,他原先对琵琶并没什么热情,更何况这把凤颈琵琶对男子而言过于精美,更适合女子使用。 所以……薛离洛管她要这把琵琶,是准备送给哪个女子? 若他看上的是己方阵营的人,直接说一声就好了,她必定不会拦着。 他不和自己这个姑母打一声招呼,那她就不得不怀疑,他所中意的那个女子,是否与他们的敌人沾边。 思及此,薛贵妃朝一旁的贴身宫女吩咐道:“这段时间让人盯着侯爷,本宫要知道他与哪家的女子有来往。” …… 一晃眼又是两三日过去,这天姜乐妍才带着银杉来到药铺,掌柜的便递给了她一封信。 “我正要托人去给小姐捎口信呢,您就来了,这是无痕公子半个时辰前送来的信件。” 姜乐妍接过信件撕开一看,信上的内容竟是要她去一趟侯府。 姜乐妍焚毁了信件,转头朝银杉道:“走,咱们先去一趟摘云楼。” 摘云楼是薛离洛的地盘,为了避开外人的耳目,她依照信上的安排,在摘云楼换好了行头之后,不走正门,而是从另一侧的小门出去,门外已有侯府的人在等着接她。 她上了马车,便看见马车内搁置着一个药箱,等会儿下车的时候,她只需要把药箱背在身上,看起来便像是一个上门问诊的大夫了。 好几日没见薛离洛,其实她也想问一问他,彩灯节那晚的刺客审问出了什么,过去了这几天,他是否已经将幕后主谋给揪出来了? 怀着好奇踏入了安庆侯府,她被侯府的人领着去了薛离洛的书房外头。 书房的门是半敞着的,姜乐妍看见了书案后的一抹衣角,便抬手敲了敲门框,“侯爷找我来,不知有何事?” 下一刻,她听薛离洛回道:“进来说话。” 姜乐妍推门而入,顺手关上了房门。走到桌前时,她将身上背的药箱放了下来,“前几日行刺侯爷的刺客,侯爷审问过了吗?是谁要害您?” 薛离洛闻言,眉眼间难得浮现些许笑意,“怎么?你是在关心本侯的安危吗?” “我与侯爷相识的日子也不短了,关心您也是应该的。” 姜乐妍语气平常,薛离洛却似乎不满意这个回答,他将目光紧紧锁着她的面庞,“你关心本侯,就只是因为相识久了?” 姜乐妍察觉到他的不悦,面有疑惑,“我以为,我与侯爷如今也算朋友了,不是吗?” 薛离洛凤眸眯起,心道一句,这丫头可真是迟钝。 他暗自叹息一声,再次开口,眼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他道:“你过来。” 姜乐妍脚步未挪,只觉得今日的薛离洛古怪。 他从未有过如此柔和的模样,也不知忽然抽了什么风。 第89章 想把她拽回怀里,继续亲吻 见她杵在原地不动,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梢,缓缓开口:“有个问题,本侯在彩灯节那天夜里就想问你,只是后来分别匆忙,也就没来得及问。” “那天本侯被人行刺,叫你躲去人群里,你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境又跑回本侯的身边来帮忙?你就丝毫不担心那些刀光剑影祸及到你身上吗?” 回想起那时她的勇敢无畏,他几乎是可以确定,她是相当关心他的。 若是不在意他,她又何必冒险呢? 而姜乐妍很快便给出了回答,“当时那些刺客的注意力几乎都在侯爷您的身上,我的存在大概被他们忽略了,且我观察过场上的情形,那会儿靠近您的几个人要么被踢开了,要么被击落在地,我跑到您身旁也不算太危险。” 一直以来她都在对他表明立场,无非是觉得和他来往有利,冒险送药这一行为也是她坚定立场的表现,在她看来,结交安庆侯与结交三公主并无不同,她肯为他们费心思,便是笃定了能有回报。 “侯爷待我不薄,所以即便知道您功夫好,我也不能在您遇刺时对您不管不顾。” 薛离洛听着她的回答,心中泛起一丝失落。 听她的意思,她的冒险相助就只是因为讲义气?这其中难道就没有半分男女之情吗? 或许不是没有,而是她自己未曾发觉。 想到这,他再次朝她说道:“你过来,本侯有要紧事跟你说。” 姜乐妍见他语气有些严肃,神色也不像方才那样古怪,便朝他迈出了步伐。 不料才走到他面前,他忽然就出手擒住了她的手腕,而后用力一拽,她便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他的怀里—— 他一手托住了她的肩膀,一手紧紧地箍住了她的腰,眼底似乎褪去了平日里惯有的冰凉,含了一抹不轻易流露的情愫。 “姜乐妍,本侯记得你曾说过,你希望这世上有人能够真正在意你的安危,在意你的生死。” “现在本侯告诉你,本侯愿意做这个在乎你的人,关心你庇护你,你不妨也考虑一下,做本侯的女人。” 姜乐妍完全没料到他所说的要紧事竟是这样的,一时错愕得接不上话来。 他方才说什么?做他的女人……她可真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如此程度。 自重生后,除了报仇之外,她一直想的都是如何拓展人脉,如何创造更有利的条件,没什么心思想风花雪月那些事。方才薛离洛表现出异常的柔和,她就觉得有些奇怪了,这会儿反应过来,他竟然是对她有意思。 她可不会轻信男子的真心,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便是要从他怀中挣脱,挣脱的同时还不忘回绝,“侯爷……” 薛离洛一直紧盯着姜乐妍的面容,不愿错过她的任何情绪,他期待着她能够同意,可她挣脱的举止却似乎流露出了她此刻的心绪,他几乎没有多想,在她开口的那一刻便低下头,封住了她的嘴唇,将她没说完的话堵了回去。 姜乐妍瞳孔一震,“……!” 唇上传来的触觉柔软又微凉,她的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她瞪着面前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连眼都忘了眨。 她的话都没说完! 她想说的是,她没打算与他发展更亲密的关系,可他怎么就先亲上来了? 薛离洛在对待男女情事上并无经验,此刻亲吻怀里的人只是出于本能,方才那一瞬间他无暇多加思考,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只要他堵嘴的速度够快,她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两人的唇紧紧相贴着,他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直到察觉姜乐妍又在怀中不安分地挣脱,他才将唇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起初只是贴着她的唇,很快便有些不满足于这样简单的动作,便尝试着辗转她的唇瓣。 他心中的悸动似乎更强烈了几分,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刻他真的不想放开怀里的人。 他一向不喜与人亲近,但他想和她亲近,他喜欢此刻这种与她近距离接触,肌肤相贴、呼吸相闻的感觉。 “唔……”姜乐妍与薛离洛力气悬殊,推了两下发现推不动他,脑海中便灵光一闪,张口咬了咬薛离洛的下唇。 薛离洛吃痛,唇间的力道似乎松开了些,姜乐妍趁着他这一刻的松懈,抬手便拍开他的脸! 一声轻响,不轻也不重,薛离洛罕见地愣住了。 姜乐妍也愣了一下,而后比薛离洛先一步回过了神来,从他怀中跳了下去。 “侯爷请自重!”姜乐妍第一时间只能想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薛离洛醒过了神来,眉眼间隐约浮现一丝恼色,“你方才是打了本侯一巴掌?” 他语气虽恼,却不带凌厉,似乎生不起气来,却又觉得实在郁闷。 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除了他的父亲之外,他不会让其他人伤他一寸肌肤,胆敢伤他者,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但此刻面对姜乐妍,他竟发现他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许是因为理亏,她方才是不乐意被他亲的,只是他自己不舍得放开她。 此刻和她四目相对,她明显也有些气恼,她的唇因着刚才的辗转厮磨泛上些许嫣红,让他生出一种想把她拽回怀里来继续亲吻的念头。 可他不愿再激怒姜乐妍,便只能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方才那种唇齿相接的感觉……他大概是忘不掉了。 “我都没用力,怎么能算是巴掌?你这脸也没见红印子!”姜乐妍见薛离洛的目光锁在自己脸上,本能地退开了两步。 “我拿侯爷当成朋友看待,可你却有些过分了,你并未征求我的同意,侯爷可知你方才的行为可以称作轻薄吗?” 在今日之前,她从未见过这样失态的薛离洛,他此刻看她的眼神几乎有着毫不遮掩的攻击性,既锐利又炙热。 下一刻,薛离洛移开了视线,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再次开口,语气较刚才平静了许多,“做本侯的女人有什么不好?你想要的都可以开口,本侯尽力满足你就是。” 这几日,除了公事之外,他想到最多的便是该如何定论他与姜乐妍之间的关系。 彩灯节那夜她险些被人掳走,虽有惊无险,他凌乱的心绪却维持了许久,他回府之后便将火气全撒在了刺客身上。 他从前在刑部任职,擅长拷打用刑,但大多时候都是吩咐手下去做,而那天夜里他却罕见地亲自拿起刑具,将那些刺客虐打得皮开肉绽,后又吩咐踏雪用毒蝎子折磨他们,直到他们只剩了最后一口气,才让无痕把他们的下颌骨都接上,听他们的招供。 审讯过后,他的怒火得到了释放,心绪也逐渐平静下来,他意识到,他是对姜乐妍动心了。 若非动心,又怎么会在她失踪之后心乱如麻,唯恐再也找不到她。 她说将他视作朋友,可他却不甘心与她只是为友。 “看来侯爷是不够了解我的性子。” 姜乐妍只当薛离洛是对她一时起了兴趣,便语气冷硬地回道:“我不曾想过要完全依附一个人来换取利益。我在意自己心里的感受,只想着顺心而为,你待我好,我自会报答,但我绝不愿因你一时的心动,就献出自己来讨好你。” 薛离洛闻言,视线又回到了她的面容上,眉心微蹙,“你怎知本侯只是一时的心动?还是你认为本侯会和上官樾一样喜新厌旧?” 第90章 他哪里不如上官樾那个蠢东西? 提及上官樾,薛离洛眸色沉了下来,话语中也夹杂着不屑,“那个背信弃义的蠢货都曾得到你的青睐,怎么轮到本侯你就毫不动心了?” 如今只要想到上官樾与姜乐妍曾有婚约,后又因着姜怀柔退了婚,他就觉得既可笑又庆幸。 可笑的是那上官樾有眼无珠,竟认为姜怀柔胜过姜乐妍,庆幸的是上官樾主动放弃了与姜乐妍的这段缘分,以姜乐妍的性子必不会纠缠,即便她心有不舍,最终也会放下。 那么她为何就不能尝试着,再挑一个远胜于上官樾的男人,比如他这个风光无限的安庆侯。 论样貌、门第和实力,他有哪一点输给上官樾那个蠢东西? 姜乐妍隐约察觉到了他不甘的情绪,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我拒绝侯爷,与樾世子并不相干。” 姜乐妍这会儿已经平静了下来,“我与他的确有过婚约,但也没有爱慕到非他不嫁的程度。彼时我年少无知,以为家里人为我挑的这个夫婿不赖,我也就接受了,后来他与我退婚,我也不觉得伤心,只是有些生气,我气的是他们都因为姜怀柔而误解我,我分明是个规矩的人,他们却认为我是个狠毒的恶妇。” 姜乐妍说到此处,嗤笑了一声,“侯爷以为,我针对姜怀柔是因为她抢了上官樾吗?如果只是这点,我何必理她,她妨碍我的事可多了去了,桩桩件件我都数不过来,一个上官樾算什么。” 虽然她并不打算投向薛离洛的怀抱,却也不愿让他误解她对上官樾还有旧情。 她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和上官樾沾边了,这番话既是解释,也是袒露心声。 除了银杉之外,薛离洛大概是知道她私事最多的人了,此人作为朋友或许是靠谱的,做情郎恐怕不合适,如他这样身居高位的傲慢之人哪能对她长情?想来是一时感兴趣罢了,当不得真。 薛离洛虽然不知姜乐妍此刻心中所想,但听完她的口头解释后,脸色缓和了许多。 原来,她从前对上官樾也没多喜欢。 那他就不必再提这个晦气的人了。 “你不愿做的事,本侯不强迫你。你先前说将本侯视为朋友,那就先这么着。” 对待敌人他可以使用强硬的手段,可对待动心的人,他却不愿意迫使她屈从。 他想得到她的人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他想要的是她的真心,若没有真心,光得到人有什么意思?指不定还要被她给记恨上,认为他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姜乐妍见他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暗自松了口气,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再行轻薄之举了,那她还是快些离开为妙。 “侯爷若无其他事情,我得回府去了,给三公主的胭脂水粉还未完成,得去加快进度了。” “先别急着开溜,本侯还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薛离洛说着,伸手指了指窗台边的茶几,茶几上正搁置着一个锦盒。 “你与本侯相识这么久了,应当知道本侯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之前本侯想送你一匹四季流云锦缎,你说你没立过功劳,不能白拿,可之后在街上,你冒着风险助本侯捉拿了六名刺客,这就算是你立下功劳了。” 薛离洛心想着,若要这丫头收下礼物,得找个正当的理由才行。 于是他又补充道:“因着本侯所处的位置危机四伏,明枪暗箭从来不曾停歇过,所以本侯总是格外谨慎小心,不轻信外人,但本侯想尝试着信任你,彩灯节那夜你的行为……令本侯有些感动,所以本侯要赏给你一份礼,你去打开看看。” 姜乐妍:“……” 她那天给他送药粉,只是想让他省点力气避免受伤罢了,即便没有那瓶药,他跟无痕大概也能摆平那些刺客,效忠他的人不计其数,这么点事至于让他感动? 虽然薛离洛给的理由有些蹩脚,姜乐妍却没打算拆穿他。 这家伙要面子,拐弯抹角的不过是希望她能收下他给的东西罢了。她且去看一看那是什么。 于是她走到了茶几边将盒子打开,看清盒子里的东西时,她不由得怔了怔。 她从未见过这样精美的琵琶。 她早年从西域商人手上购买了一把紫檀木琵琶,音色极好,她弹着很顺手便再也没换过了,而眼前的这把琵琶,比她房里的那把更加漂亮,也不知弹起来是什么感觉。 “别光看着。”身后响起薛离洛的声音,“你拿起来,弹一弹试试。” 对于擅长乐器的人来说,好看不是最重要的,音色如何,以及称不称手才是关键。 姜乐妍拿起琵琶试了几个音,只觉得这琵琶的音色听着很舒畅,高音区明亮,低音区浑厚,琵琶弦的材质摸着很不一般,她的指尖便不由自主地拨弄了起来。 不同于上次的那首《卫元帅入阵曲》,此次她指下的旋律如青峦间的山泉水般轻逸无拘,薛离洛见她专注弹奏的模样,唇角扬起一抹极浅的弧度,而后便静静地聆听,不再言语。 良久之后,姜乐妍一曲弹完,薛离洛这才出了声,“本侯见到这把凤颈琵琶的第一眼,就觉得它适合你。” 姜乐妍抬眸询问道:“侯爷是从哪里得到这么好的琵琶?” “前两日去宫中探望姑母,从她宫里拿的。本侯没花钱,你不必觉得贵重,你既然弹着顺手就拿回去,留在本侯这里也是放着吃灰。” 第91章 洗劫芳菲阁! “这琵琶的材质似是黄花梨木,琴身下方镶嵌的这两朵莲花也是上等玛瑙,想来价值不菲。” 姜乐妍说着,将琵琶放回了盒子里,“好东西未必要占为己有,我已见过弹过,便知足了,侯爷若想要奖励我,不如帮我个忙。” 薛离洛见自己送出去的礼又被拒绝,心中顿生不悦,可姜乐妍的后半段话又令他觉得好奇,“什么忙。” “从奴隶营里捞一个人,对侯爷来说难不难?” 姜乐妍并未忘记,此前与端王妃的暗卫黑鹰达成了协议,黑鹰帮她糊弄端王妃,尽可能让端王妃不来找她麻烦,而她必须在半年之内,帮他救出在奴隶营里服刑的妹妹。 她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跟薛离洛提这事,方才薛离洛说她立了功要给她送礼,那她便试探地提一提。 凤颈琵琶固然精美,也不如履行诺言重要。 而薛离洛的回应倒也干脆,“你要捞谁?” 姜乐妍道:“那女子叫画眉,今年二十一岁,是叛臣晟王生前的护卫之一,于三年前被罚入奴隶营。” “本侯知道了。”薛离洛几乎没有多考虑,“明晚之前,本侯会让无痕把人送到你的药铺。” 纵然姜乐妍猜到这事对他来说或许不难,但见他答应得如此干脆依旧觉得有点儿意外,“侯爷就不问一问我要捞人的原因吗?” “不过就是捞个女奴而已,有什么好刨根究底的。” 薛离洛不甚在意道,“你想捞人自有你的道理,兴许是这个人对你有什么帮助,只要你觉得高兴,本侯懒得多问。” 若是个男奴,他必然要再三追问了,是女奴他便觉得无所谓了。 他语气随意,姜乐妍却听出了几分纵容的味道,便有些不自然地干笑了一声,“多谢侯爷,我还是跟您解释一下。这女奴有一个戴罪立功的哥哥叫黑鹰,如今在端王妃身边做暗卫,他奉命盯着我的行踪,不过我与他达成了协议,他在端王妃那边掩护我,我帮他救出妹妹,听说他妹妹功夫也不错,我想着大概能为我所用。” 薛离洛捕捉到了重点,“端王妃为何派人盯着你?” “上官锐虽然死了,但毕竟尸体没有出现,端王妃总认为他儿子还活着,如今还是拿我当她家儿媳看待,生怕我在外边勾搭他人,这才专门叫了个人盯着我。” “真是个愚蠢可笑的妇人。”薛离洛冷嗤了一声。 那上官锐臭名昭着,废物一个,也就端王妃这个生母能拿他当宝,看不清自己儿子是个什么东西。 “你先回去等消息。”薛离洛说着,瞅了一眼茶几上的盒子,“这凤颈琵琶你若是不好意思拿,本侯且先帮你保管,等你下回立功了再给你。” 这丫头脸皮薄,他多说也无益,反正将来的日子那么长,他还愁找不到一个正经理由送她吗。 “那就拜托侯爷了。”姜乐妍朝他福了福身,“我先告辞了。” 薛离洛眼见着姜乐妍离开了书房,有些怅然地垂下了眼睫,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指上的玉扳指,脑海里回想着方才把她禁锢在怀里亲吻的情形。 其实那一刻,他也没有料到他会那么做。 可他就是很想那么做,他一向顺心而为,但凡是他想要的东西,哪怕是不择手段都要得到。可如今他想要的不是一样东西,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人心是最难掌控的东西,纵然他有财有势,他也无法迫使一个女子的身心都屈从于他。 除非她肯主动喜欢他亲近他。 可姜家这个丫头似乎跟别的女子不一样,据他所知,大多数女子都会期盼着自己能嫁个如意郎君,反观她,似乎就没有这样的盼望。 他很想问问姜乐妍,她究竟想要什么,但他隐约猜到,无论他能给她多少利益,她都不会对他言听计从。 忽听门外响起脚步声,来人敲了敲房门,“侯爷,阿姐刚给您炖了药膳,她说这回肯定不难吃了。” 无痕一直在不远处的树下与踏雪聊天,眼见着姜乐妍离开了书房才端了药膳过来。 薛离洛抬眼看门口的无痕,“你来得正好,本侯有件事要交给你办。” 无痕端着药膳走到书案前,一眼就看见了茶几上放着的盒子。 看来侯爷的礼物又没送出去。 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说,只一脸恭谨地询问道:“侯爷要属下去办什么事?” “等天黑的时候,你亲自带人去一趟芳菲阁。” …… “这个月的利润,比上个月少了将近三成。” 简洁宽敞的室内,姜怀柔看着手里的账本唉声叹气。 因着她的花园被毁,口脂生产不出来,只能在店门外贴了个告示,声称要断货一阵子,流失了这一部分的销量,利润真是肉眼可见地降低了。 “樾哥哥,我的红蓝花和胭脂花什么时候能移植好啊?” 姜怀柔抬眼望着对面的男子,“还有配方一事,李圣手出尔反尔,你可有找到其他帮手?” “园子的事情我已经让人加急去办了,下个月保证能给你供货,这个月确实是没法子了,但你也不必太灰心,这管状口脂是芳菲阁特有的,其他地方又买不到,下个月客人们就都会回来的,至于配方一事,李圣手推荐了王太医,我已经和王太医说好了,他会帮忙的。” 上官樾见姜怀柔满面愁容,伸手抚了抚她的眉头,“别不开心了,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亏的那部分利润我会补给你的。” “可你补贴给我的,终究不是我自己赚的啊。”姜怀柔耷拉着肩膀,“樾哥哥,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个好吃懒做的女子,虽然你对我无微不至,但我还是希望能拥有自己的产业,这样我才能有安全感。” “我明白。”上官樾握住她的手,摩挲着她的掌心,“我一向都尊重你的决定,你擅长经营,比许多商人都会做生意,你从前吃了太多苦,所以你盼望着能有大把的积蓄来填补你心中的伤痕,我自然是要为你达成心愿的。” 上官樾说着,从袖子口袋内掏出了一封信件交给姜怀柔,“看看这个,你就会开心了。” 姜怀柔疑惑地接过信封打开,里头是两张挺厚实的黄纸,触摸到纸张材质的那一刻,她心中一动。 该不会是…… 她打开一看,果然是芳菲阁的地契! “这家芳菲阁原本是锐堂兄的产业,从今以后就彻底归你了。” 上官樾的声音传入耳中,“从前你只是帮他经营,拿走五成利润,在你没有接手之前,这家铺子的生意可谓惨淡,这几个月你帮他也赚了不少银子,每每有新品还都不忘给端王妃送一份,他们该记着你的好才是,如今堂兄失踪多日生死不明,端王夫妇也没什么心思管这么多铺子,我昨日去端王府拜访,直接找王妃买下了这芳菲阁,她同意了,只说以后有限量版的新品,可别忘了她的份。” “那自然是不能忘的。”姜怀柔望着手上的地契,眉眼间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喜悦之色,“樾哥哥,你真好!” 上官樾见她开心,唇角也跟着扬了起来,“这会儿心里舒服多了?” “唔,是舒服多了,只是让樾哥哥破费了。” “你我是未婚夫妇,何必跟我这么见外?” 上官樾说到这,眸色更温柔了些,“你若实在过意不去,等你进门之后就快些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我母妃整日都在念叨着要抱孙子呢,届时别说是一家店铺,要十家二十家都随你经营。” 姜怀柔闻言,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心中却忍不住腹诽,这古人的生子观念还真是根深蒂固,那晋王妃看着就像个重男轻女的,连带着上官樾也念叨着要她生个大胖小子。 她本没有这种庸俗观念,奈何到了这时代就得入乡随俗,毕竟这晋王府的确是有爵位要继承的,她嫁过去之后若是拼不出个儿子,上官樾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恐怕也得废了。 罢了,到时候再说,不管怎样,她身为庶女能混到这个份上算是相当不错了,她已经比姜乐妍幸运了太多。 前两日她无意中听到姜垣与姜启轩商量着,等端王府与姜乐妍退婚之后,便要把她嫁给礼部吴尚书家的儿子,别看那尚书公子不及端王世子的地位高,却是有着外戚的一层身份在,他姨母也在宫中为妃。 姜乐妍嫁过去吃穿肯定是不用愁的,不过那吴公子长得有些歪瓜裂枣,一双眼睛跟绿豆似的小,还有点儿龅牙,一看就是遗传了他父亲的基因,且相貌丑陋程度远超他的父亲,若不是有尚书公子的身份在,恐怕没有哪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他。 她只要一想到姜乐妍今后的一日三餐都要对着那张丑脸……便觉得十分好笑。 那张脸真是看一眼都觉得眼睛疼。 上官樾见姜怀柔嘴角轻扬的模样,只以为是自己送她的地契让她太过开心,便伸手掐了掐她的脸,“好了,该回神了,眼瞅着天色就快黑了,晚上想吃些什么?” “我想吃醉仙居的烧鹅。”姜怀柔笑着应了一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朝上官樾询问道,“对了樾哥哥,你说配方的事找了王太医去办,这王太医靠不靠谱?我看大姐姐最近总是关在屋子里,也就彩灯节那天出去玩了,也不知她那边的进度怎么样了……” “这王太医虽然不如李圣手那么厉害,但也是阅历丰富的,咱们就等着消息。就算最后乐妍真的把配方改良,你也不用担心芳菲阁的生意会受影响,我已经想好了,大不了我去与她谈判,让她把改良之后的成果直接拿来给你用,不得另外开店,她不是总说银子不够花吗?那就让她开价好了,她总不能为了针对你,跟银子过不去。” “那可不好说呢。”姜怀柔飞快地接过话,“你知道我与大姐姐的矛盾不简单,毕竟你曾经与她有过婚约,我终究是晚来的那一个,说到底我还是挺对不起她的……” “阿柔,你别总是这么想。实在不行,我就请舅父出马,舅父身为姜家的家主,还怕管不住她吗。”上官樾凝眉,“总之有我在,不会让她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好了……你不是说想吃烧鹅吗?走。” 上官樾握紧了姜怀柔的手,与她相携着离开了芳菲阁。 二人不知的是,不远处的街角,几双眼睛已经盯着芳菲阁的门口盯了许久,一见他们离开,便开始窃窃私语。 “头儿,他们走了,咱们何时动手?” “再稍微等等,天色还不够黑。” …… “你们两个,把这些柜子下面打扫一下,积了一层灰都没看见吗?回头小姐又该骂了。” “还有你,把这墙面擦干净,小姐说了墙上不能有一点儿污垢,一天擦三遍都别嫌麻烦,你们可不许偷懒。” 芳菲阁掌柜的正在吆喝伙计们打扫店铺,余光瞥见有几道影子迅速冲进了店铺内。 她立即转头去看,竟是五个手上拿着铁锤的灰衣蒙面人。 她当即吓得花容失色,“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天子脚下,你们竟敢私闯……” 未说完的话,被一声铁锤的巨响给打断。 领头那人竟然野蛮到将柜台上摆着的限量版胭脂锤得散了一地。 “少说废话,大爷我这铁锤的分量你看到了吗?若不想脑袋开花,就把铺子里所有的钱都交出来!” 许是他这一声动静太大,负责收拾后院的打手们听到了声响,纷纷抄家伙赶到了店内。 因着芳菲阁生意红火,姜怀柔担心会有眼红的同行捣乱,便雇了七八个打手看护,芳菲阁众人见劫匪的数量不如自家打手,原本也不是太惊慌,岂料那些打手冲上去后都没挨着劫匪的衣角,便被劫匪们三招两式打得直接倒地不起! 第92章 登门议婚 掌柜的已是六神无主,扫地的两名女伙计早在劫匪闯入时就吓得缩到了角落里,眼见着他们没看过来,便猫着身子想要偷跑出去求救。 哪知下一刻,眼前灰影一闪,劫匪已然拎着铁锤拦在了她们身前。 “啊——” 两人吓得连连后退,抱着头蹲了下来,嘴里不断地喊着壮士饶命。 这劫匪怎么跟鬼似的一晃就到跟前了!有这么好的身手干什么不行,非要做打家劫舍的缺德勾当。 好在劫匪们似乎只想谋财不想害命,领头那人扬起铁锤,把柜台上的胭脂水粉噼里啪啦一顿乱砸,冷声恐吓道:“谁要是再敢跑出去,就会和这些东西的下场一样!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把所有银子都交出来!” 掌柜的这下可不敢再傻站着了,连忙应道:“是是是,我马上就把银子都给你们……” 她哆嗦着从衣袖口袋里掏出了钥匙,在众劫匪的目光下半点都不敢磨蹭,迅速打开了柜台最底下的两个抽屉,一边装着银两,一边装着银票。 两名劫匪见此,从身上掏出了布袋去装钱财。 领头的劫匪冷声询问:“就这些吗?” “壮士,我们店里所有的钱财都在这了!您再想要也没有了啊。”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弟兄们,到处搜一搜,看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领头人一声令下,劫匪们便开始在店内四处乱翻,所过之处,所有的货品都被毫不客气地扫到了地上,抽屉与柜子全都搜了个遍,似乎不愿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壮士,真没钱了!你们搜就搜,可别乱摔东西啊,这胭脂水粉一摔就散了,你们这样打砸,本店还如何经营?” 掌柜的望着一地的胭脂水粉,只觉得心疼不已。 他们这一砸,不知砸坏了多少限量版的东西,那可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这店原本是锐世子的,昨日被樾世子高价买下来送给了姜二小姐,这才一天就出事了,她几乎能想象二小姐看到这一地狼藉时会是何种表情。 “头儿,都翻过了,好像是真没钱了。” 听着手下的汇报,领头人轻嗤了一声,原本想着不如把后院也砸了,可还不等他发号施令,他敏锐的耳力便听见了远处街道上的动静。 有大片脚步声涌来,想必是皇城的禁卫军。 这倒也不奇怪,他们在这店里抢砸,虽然店里的人都没跑出去,但左邻右舍总会听到动静,皇城街道上随处都有巡逻的卫兵,一旦得知有人打劫,便会立即赶来。 此地不宜久留。 “撤。”他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迅速转身离去,其余四人纷纷跟上。 不远处,二三十名卫兵快要逼近。 “大胆狂徒!竟敢在天子脚下打劫!” 卫兵们怒号着,脚下步伐更快。 他们已许久没见过这样猖獗的劫匪了,本以为抓住这几个劫匪没准还能打个窝点下来,岂料那五人的身影快如轻烟,其中两人扛着硕大的布袋还能脚下生风。 那样的速度简直令人惊叹。 训练有素的卫兵们卯足了劲,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劫匪们的身影模糊在长街尽头,直到与夜色融为一体。 “快放信号弹,一定要抓住他们!” 这一夜,注定有人无眠。 翌日清晨。 雅致的屋内纱窗半开,沁入丝丝凉意。 姜乐妍斜倚在窗台边上,听着外边扫地的下人们小声议论。 “皇城内许久没发生这么猖獗的打劫案子了?听说当时芳菲阁附近迅速集合了一个二十多人的卫兵队,离那几名劫匪可近了,结果愣是一个都没逮住。” “后边又陆续出动了百来号人呢,把附近几个街口都给堵了,但似乎太迟了,街边有不少人目睹了追捕现场,都说那几个劫匪跟鬼似的,一晃眼就飘出了老远,你说奇不奇怪,有这么好的本事,去当官差多有前途。” “那官差挣的可没他们抢的多呢,人各有志,有些人就是放着正途不走,偏要走歪路呗。” 姜乐妍大致听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眼波微闪。 芳菲阁昨夜天黑时被五个蒙面人洗劫,不仅店内的钱财都被搜刮走,连带着店里的货也都被砸得一地狼藉。 那五名劫匪脚底比抹了油都快,卫兵们忙活了一晚上都毫无线索,功夫那样好……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有了怀疑的人选。 昨日她在薛离洛的书房中随口说了一句,给三公主调制的胭脂水粉还未完成,她要回来加快进度,结果一到夜里芳菲阁就被砸了。 如果那五名劫匪是他手下的人,那便说得通了。 这人还真是……雷厉风行。 再说另一边的姜家大堂内,姜怀柔对着满桌的早点毫无食欲,俏丽的脸盘上笼罩着一层阴霾。 “好了柔儿,事情已经成这样了,你再难过气愤也无用,听下人说你连饭都不愿吃,那可怎么行,为父只能亲自来劝你吃了,为父知道你这次亏了不少钱,回头我补贴一些银子给你。” 姜怀柔闻言,心下依旧怒意未消,但还是要耐着性子接过姜垣的话,“父亲,这可不只是亏钱的问题,那几个蒙面人若只是打劫也就罢了,可他们连抢带砸的,倒不像是单纯为了财,只怕是刻意针对我的店,存心不让我经营!” 她不是眼皮子浅的人,被打劫不至于让她寝食难安,她烦躁的是芳菲阁被人给盯上了,即便休整之后再营业恐怕也会麻烦不断,那几个该死的劫匪连禁卫军都摸不着影子,可见不是等闲之辈。 她原本怀疑过姜乐妍,可她转念一想,姜乐妍上哪里能一次性找到五名高手来砸店?那几人的身手太好也太猖獗了,繁华路段明抢店铺还能全身而退,她哪怕是肯花高价都未必能请到这样的好手。 况且……黑鹰长期盯着姜乐妍的举止,若真是姜乐妍去雇的人,黑鹰必然会告知端王妃,而端王妃与她关系尚可,哪怕芳菲阁如今已不是端王府的,王妃看在胭脂水粉的面上都该给她提个醒。 不是姜乐妍的话,那会是谁?莫非她何时得罪了哪个大人物而不自知吗? 姜怀柔越想心中越恼火,偏偏姜垣还在劝着她吃早点,她再生气也不好跟姜垣唱反调,就在她不情不愿地吃了几口东西之后,忽然听见下人来报—— “老爷,吴大人登门拜访了!” 姜怀柔听见‘吴大人’这几个字,不由得眯起了眼。 是那个打算要姜乐妍做儿媳妇的吴大人吗?今日休沐不用上早朝,他登门拜访多半是议婚来的。 这令姜怀柔烦闷的心情得到了些许纾解。 “柔儿,为父要与吴大人谈事,你先回避。” “是。”姜怀柔明白自己不能在场,便起身离开了大堂,而她也并未走远,而是坐到了几丈开外的梨花树下。 不多时,她就看见了那位吴大人的身影。 他体型清瘦,脸颊凹陷,鼻子有些塌,嘴巴下颌颧骨偏高,真称得上脸型有些崎岖了,不过与他儿子比起来,他这幅尊容倒也不算难看。 吴公子那相貌比上官锐都难看得多,上官锐充其量也就是油腻了些。 “吴大人,快请坐。” 姜垣起身迎接跨进大堂的吴尚书,桌子上的早点已被撤去,换成了两盏清茶与瓜果点心。 两人坐下来寒暄了片刻,吴尚书便率先提起了姜乐妍,“先前在宫宴上见过令爱,却因着距离远,没机会细看,我今日过来,总能仔细看看了?” 姜垣笑道:“那是自然,我已差人去叫她了,应该很快便会到。” 不一会儿,姜乐妍便在下人的带领下踏进了大堂。 “乐妍,快上前来拜见吴大人,这位是和为父相识许久的同僚。” 姜乐妍抬眼看吴大人,见对方正一边瞅着她,一边拿手捋着下颌稀疏的胡须,看她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第93章 吴公子相中了她? “见过吴大人。”姜乐妍面色如常地朝眼前的男子施礼问候,心中却在猜测着他的来意。 这人看上去似乎比姜垣还要年长几岁,姜垣只把她叫到大堂来,总不能是单纯过来跟人问好的,难道…… 她心中隐约有了个猜测。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便听吴尚书说道:“令爱果真是落落大方,样貌脱俗,难怪犬子一眼就在人群中相中了她,姜大人您可真是好福气啊,膝下两子两女,个个出众。” 姜乐妍低垂着睫羽,暗自冷笑。 这位果真是她父亲物色的新亲家,只是这次他竟然没把目光对准了王侯将相,而是选了一个与他同级的官员。想必两人是有利益牵扯的。 方才听吴尚书的意思,他的儿子看中了她?这她还真没有印象,她所认识的男子并不多,那吴家公子与她莫非是在哪次的宴席上打过照面? “吴大人过奖了,我这长女虽然有才有貌,但她也是有些骄纵任性的,将来她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好,还望你多多包涵。” 姜垣说到这,瞅了一眼姜乐妍,“妍儿,你先坐着,可别多话,晚些为父再和你详谈。” 他那一眼似乎暗藏着警告,仿佛在告诉她:外人面前,该摆好循规蹈矩的样子,可别闹了笑话。 姜乐妍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有了前世那般惨痛的教训之后,她已经明白当众拒婚是不顶用的,她的父亲自私自利惯了,若是肯听她的意见,当初就不会同意他和端王府的婚事。 与其和他们在明面上相争,倒不如私下破坏,最好是能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才好。 “令爱看上去倒不像是个任性的样子,不过年轻人任性一些也无妨了,他们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成,眼下最大的问题是端王妃那边,你准备何时去提退婚之事?” “锐世子失踪了这么多日,想也知道是回不来了,只是端王妃不愿接受这一事实。听说她夜里总梦见世子回府找她,长此下去只怕是要变成心病了,我若这个时候去提退婚,兴许会惹恼了她。” 姜垣略一停顿,随即道,“不过吴大人你也不必担心,最迟除夕之后,令公子总不至于连个把月都等不了?” “那自然是等得了。只要姜大人与端王府退了婚,我们两家便能定个良辰吉日了,否则令爱这般好的青春年华,总候在家里等着一个生死不明的人,也太说不过去了。” 两人接下来又互相寒暄了几句,姜乐妍始终不曾插话,心中却在思索着姜垣的心思。 姜垣说等到除夕之后去跟端王妃提退婚的事,言语中听起来似乎是挺有把握。 是了,上官樾与姜怀柔的婚期不就是定在过年的时候吗? 姜家与晋王府本就亲近,等姜怀柔成了世子妃,两家人更是亲上加亲,端王妃纵有再多的不满,顾虑着姜家的人脉也不会与姜垣撕破脸。 更何况上官锐失踪多日是不争的事实,在外人看来他是遭遇不测了,与他婚配的女方总不能一直漫无目的地等下去,姜垣借着这个由头闹一闹,端王妃便没法再执着于她这个儿媳妇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后,吴尚书告辞离开,大堂内仅剩下姜家父女,姜乐妍出声询问道:“父亲这回给女儿挑的吴公子,是个怎样的人?” 姜乐妍的语气颇为平静,姜垣只当她是好奇,便应道:“放心,为父是不会叫你吃亏的,你先前抗拒与锐世子的那桩婚约,不就是因为他克死了三任妻子吗?这吴公子从未娶过亲,也没有不良嗜好,咱们两家人也算是门当户对,他除了……模样差点儿,别的都还好。” “模样差点儿?”姜乐妍听姜垣在提起那吴公子的模样时略有迟疑,不禁眯起了眼,“父亲可有那吴家公子的画像给我瞧一瞧?” “这个倒是没准备,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你只需要知道,为父给你挑的人家不会差就行了。” 姜垣面无表情道,“男婚女嫁,重要的是门户,模样是最不要紧的。” 姜乐妍心下不悦,面色却没流露出异样,“父亲说得是,只要品行过得去,模样差点儿倒也无妨。” “你能这么想便好,为父还有些事要去书房处理,就不与你多说了。” 见姜垣离开大堂,姜乐妍也迅速回了自己的住处,把银杉叫到跟前来。 “银杉,我手上的事还未忙完,你出门去帮我打听个人。” “小姐您说。” …… 银杉这一出门便是两个时辰,回来时已是晌午。 姜乐妍见她脸色不太好看,问她道:“怎么了这是?” 银杉进屋关了门,走到姜乐妍的身前,咬着下唇,似乎格外气恼。 “小姐,老爷给你挑的这都是什么人啊,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正常!之前那端王世子肥头胖耳,这回的吴家公子也是个獐头鼠目的,老爷真就只看门第,半点儿不在意样貌吗?” 银杉一边忿忿地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折了几层的画像递给姜乐妍。 姜乐妍把画像摊开的那一瞬,眼角都不禁抽了一下—— 第94章 兄妹相聚 画像上的男子脸型较长,下巴却宽,双颊颧骨有些内凹,鼻子扁而窄,一双眼睛极小,显得面部留白过多,可以说他的五官没有一处是好看的。 这样的三庭五眼怎么瞅都觉得别扭,可真称得上是——歪瓜裂枣。 银杉方才说他獐头鼠目,那真是一点儿都不夸张。 “吴公子当真是这副尊容吗?”姜乐妍抬眸看银杉,“这幅画像是从何而来?” 名门公子当中也有相貌平凡之人,可是像画上这样难看的还真是少见。 不过话说回来,这画中人与吴尚书的脸型确有几分相似……只是论整体长相要比吴尚书难看多了。 “小姐可别不信,他就是这副模样,我已经再三确认过了。” 银杉语气笃定,“吴家附近有不少茶楼酒肆,花点儿碎银就能打听到吴公子了,这画师也是那条街上的,他没少见过吴公子,吴公子容貌粗鄙几乎是公认的。” 姜乐妍放下了画纸,“父亲说他别的都还好,只是样貌差了点儿……可见父亲说话是真够客气的。” “何止是差了点儿?”银杉眉头都拧成了一团,“往大街上一站,随便一个男子都比他模样好看,真不知老爷是怎么想的,找这样的女婿他自己看着就不别扭吗?他该不是存心要给您添堵?” “在他眼中,利益高于一切。他当初把我许配给品行恶劣的上官锐,不也没考虑我的心情吗?今早我问他吴家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只说门第相配就好,何必注重相貌。” “老爷说得倒是轻巧,若是叫他娶个相貌丑陋的夫人回来,日日都对着那张丑脸,他能乐意吗?” “他可不会有这样的困扰呢。”姜乐妍轻嗤了一声,“男子只要家大业大,即便相貌丑陋也能娇妻美妾成群,父亲他身为男子又是个势利眼的,你哪能指望他替我着想,他向来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小姐您打算怎么办?”银杉面带愁绪。 “不必着急,他虽然有把我嫁进吴家的打算,但婚事毕竟还未定下来,我还有不少时间考虑应对之策。” 临近傍晚时,姜乐妍带着银杉出门去了钱氏药铺。 薛离洛答应她要把黑鹰的妹妹从奴隶营里捞出来,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药铺里了。 果不其然,姜乐妍才跨进药铺,便听掌柜的过来说道:“小姐,踏雪姑娘半个时辰前送了个女子过来,她说那是您要的人,这会儿就在后院的屋里躺着呢。” “我知道了,你继续忙你的。”姜乐妍应了一句,便快步走向了后院。 前方朱红色的门半掩着,推开门便闻到了一阵药香味,有一抹瘦削的身影躺在软榻上,榻前的凳子上搁着一碗热乎的汤药,想必是踏雪叫人煎的。 姜乐妍走近,见软榻上的女子闭着双眼,嘴唇也干涸泛白,她的脸庞因长期的风吹日晒泛黄而粗糙,有几缕发丝散落在右边脸颊上,隐约遮挡了象征着她奴籍的刺字。 姜乐妍在床沿坐下,翻开女子的手腕想要替她把脉,却见她手腕处有未愈的伤痕,像是鞭子留下的痕迹,姜乐妍把她的衣袖撩开一看,整条手臂上的新旧伤痕交错在一起,少说也有十几道。 光是手臂就这样,更别说身上了。 “天啊……”边上的银杉吓了一跳,“原来奴隶营里的人这般凄惨。” 姜乐妍探了探女子的脉象,好在没得什么重病,只是长期得不到足够的营养,加之过度辛苦,这才使得她脉象悬浮,整个人憔悴不堪。 姜乐妍拂开了她脸上的碎发,轻叹一声,“若没有这几年的煎熬,她应该也是如花似玉的模样。” 她又端起了凳子上的药闻了闻,朝一旁的银杉吩咐道:“去拿点儿蜜饯过来。” 踏雪开的是补元气和脾胃的药,这药喝完之后嘴巴里能苦很久,配点甜的东西会稍微好些。 银杉很快拿了蜜饯回来,姜乐妍便叫她把床榻上的女子扶起来,药碗的温度已经不烫了,这会儿刚好能喝。 大概喂了半碗药下去,虚弱的女子动了动眼皮,姜乐妍见她似乎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便停下了动作。 果然片刻之后,女子悠悠转醒。 刚睁开眼时,她的眼底如死水一般平静无波,而当她看到眼前陌生的环境时,眉目间隐约浮现了一丝困惑。 她记得,她是在干活时昏迷了过去,昏迷之际,管事的人还在她身上踢了两脚,嘴里嚷嚷着叫她起来,可她哪还有力气能起来?她是动也不想动了。 她时常想着,若是一倒下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也好,奴隶营里日复一日的打骂早已让她精神麻木了,可她却又不舍得就这样离开人世,只因她在这世上还有亲人,大哥在端王妃身边鞠躬尽瘁,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与她团聚,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都得努力熬下去才行。 这不,靠着信念已经熬了三年了。 “小姐,她醒了,那就让她自己喝药,你这样喂她也麻烦。” 耳畔陌生的女子声音,引得她侧过了头。 她这才发现,她所处的位置是一间窄小却干净的屋子,这个地方十分清静,完全听不见奴隶们的嚎叫与管事的打骂声。 眼前的两个女子十分面生,穿青衣的看上去似乎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面容姣美气质清雅,站在她身后的黄衣女子大概是丫鬟。 她们是何人? 见她一脸疑惑,姜乐妍朝她淡淡一笑,“画眉,你这会儿有力气喝药吗?若是有,就赶紧一口饮下去,省得嘴里苦太久。” 见对方张口就说出自己的名字,画眉有些诧异,“你是何人?怎么会认得我?” “在今日之前,我也就只知道你的名字而已。”姜乐妍悠悠道,“是你大哥拜托我把你从奴隶营里救出来的,这里是皇城以南,永昌街的钱氏药铺。” 画眉闻言,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我已经脱离奴隶营了?” “不错,那个地方你再也不用回去了,我已经替你把了脉,虽然你现在有些虚弱,但你是有功夫底子的人,体格自然要比寻常人好一些,接下来的时日只要吃饱睡好,再多多进补,很快就能把精神养好了。” 姜乐妍说着,把手中的药碗朝她递了递。 画眉伸手接过了药碗,依旧难以置信,“是端王妃提前把我放出来了吗?那我大哥此刻在何处,能否让我见一见他?” “姑娘可别说笑了,你若是要指望端王妃放你出来,那不得再等个好些年。” 银杉忍不住开口道,“是我家小姐找了关系才把你给弄出来的,端王妃才不会这么好心呢,你大哥替她鞍前马后的,她也不见得让你过多轻松的日子,你看看你瘦的,跟竹竿似的……” 画眉闻言,一时没有接话,平静的目光中透着些许半信半疑。 “我知道你此刻定有满腹的疑惑,先把药喝了,我慢慢跟你解释。”姜乐妍轻声说道。 画眉闻言,便低头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而后再问姜乐妍,“请小姐告诉我,你究竟是何人?又为何要助我脱离奴隶营呢?” 姜乐妍便将自己的来历,以及如何与黑鹰达成协议都向画眉叙述了一遍。 “你如今不是戴罪之身了,你脸上的刺字我也可以帮你洗去,不过要等你身子养好一些再帮你弄,你若是觉得出门不方便就先戴面具或者斗笠遮一遮。” “姜小姐大恩大德,我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回报。” 画眉听完姜乐妍的解释,只觉得心中积压已久的阴霾散去了许多,在今日之前,她几乎没有想过这么快能够从奴隶营里出来,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撑不到与大哥的下一次会面。 可如今眼前的女子却告诉她,她已经离开了那个鬼地方,从今往后也能做一个正常人了。 她真担心这一切都是梦,可口中浓烈的苦涩药味却又是那么真实的。 回过神来,她掀开被子便要下榻,“请姜小姐受我一拜。” 姜乐妍连忙把她按了回去,“可别拜了,你刚醒过来身子还很虚弱,该好好休息。先躺着,我叫人给你准备点儿清淡的吃食。” 画眉抓住她的衣袖,语带恳求,“小姐,可以让我见一见大哥吗?” “可以倒是可以,他奉端王妃的命令盯着我,只要我出门,行踪便在他的监视之中,我猜这会儿他大概就在这药铺的附近。不过你现在这么虚弱,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 “没关系的。”画眉望向旁边站着的银杉,“可以拜托姑娘扶我出去吗?” 姜乐妍见她执意要出门,便叹了一口气,“也罢,你们兄妹二人确实太久未见了,你从奴隶营里出来的事他还不知道,咱们只要出了店门,他看见你的身影大概就会现身了。” “多谢小姐成全!” 于是姜乐妍与银杉便扶着画眉下了榻,三人走到了药铺外头。 果然如姜乐妍预料般,三人才在店铺门口站了片刻,姜乐妍的余光便瞥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右侧掠了过来,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三人身前。 黑鹰望着被姜乐妍和银杉搀扶的女子,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小妹?!” “大哥……”画眉见到了久别的兄长,终日沉寂的心湖翻腾起来,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化作一句,“我终于又见着你了。” “多日未见,你竟瘦成了这副模样……” 黑鹰素来冷酷的脸庞此时难掩激动,他下意识看了旁边的姜乐妍一眼。 这姜大小姐当真是言而有信,她当初许诺,半年之内能救出他的妹妹,如今这才不到一个月…… “这儿人多,咱们去后院说。”姜乐妍扶着画眉走回药铺,黑鹰紧跟着她们也进了后院。 眼见周围没有闲杂人等,黑鹰这才朝姜乐妍单膝跪下,“多谢姜小姐,我欠你一条命,以后你若有什么吩咐大可开口。” “快些起身,这本就是我与你的约定,我自然是要履行诺言的,至于你说欠我一条命……这倒不至于,画眉欠的人情,叫她自己还就好了。” 姜乐妍说着,看向了画眉,“我身边缺个能打的人,你是否愿意留下来为我效力?你哥哥如今是端王府的人,照顾你不方便,这几日你就先在药铺住着,掌柜夫妇会照顾你,直到你恢复体力。” 画眉闻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我本是个罪人,小姐将我从那鬼地方救出来,我必当竭力报答,承蒙小姐不嫌弃,今后我愿意跟在小姐身边,听从一切命令。” “那好,你既愿意跟着我,我也绝不亏待你。” 姜乐妍淡淡一笑,随即朝黑鹰问道,“如今你妹妹平安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可有想过要离开端王府?” 第95章 瞧瞧这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 “姜小姐的恩德,我没齿难忘,可端王妃同样于我有大恩,我又怎能背弃端王府。” 黑鹰眉眼间似有纠结,思索过后,终是叹息一声,“我仍是端王妃身边的暗卫,不过还请小姐放心,王妃若是问起您的行踪,我还是像先前那样帮您遮掩。” 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梢,“也罢。话说你们世子多日未归,大概是真回不来了,等端王妃想开了同意取消婚约之后,我与她之间应该不会再有瓜葛了,这样你就不用左右为难,你们兄妹二人各为其主也不冲突,想见面随时都能见。” 从第一次和黑鹰交谈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家伙十分知恩图报,即便如今他的妹妹从奴隶营出来了,他也并未想过要立即脱离端王府,她作为外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黑鹰继续留在端王府,对她而言也并非没好处,指不定哪天还能透露点有用的消息给她,她可没忘记姜怀柔与端王府的交情匪浅,之前就是黑鹰告知她芳菲阁是姜怀柔所经营,她这才能做到精准打击。 “对了。这些日子你盯着我,对我有多少了解?”姜乐妍问黑鹰道,“我从未主动联络过你,也不知你盯得是宽是严。” “不怕小姐笑话,我跟丢了您好几回,想来是您刻意要避人耳目,我只知您与李圣手和安庆侯有过来往,但与他们大概也不太熟。” 姜乐妍听着这话,不禁心下暗笑。 他所说跟丢她的那几次,大概就是她在某些地方乔装了再离开的时候。 比如银杉受了冤枉被抓进衙门时,她去找薛离洛求救,再比如后来彩灯节她去珠光阁看拍卖会,进去的时候还是露脸的,出来后就戴了面具…… 当她有心想要摆脱眼线的时候,黑鹰的确容易把她跟丢。 “对了小姐,有件事我得跟您说一声。您大概不知道,您今日在街上的时候,有人一直在您身后鬼鬼祟祟的,不过那人跟踪的技术太过拙劣,我几乎一眼就能发现了,好在他也只是跟着您,并未有什么出格的行为。” 姜乐妍闻言,眉头微皱,“你可有看清那是何人?” “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几乎是看一眼就能记住。他容貌粗鄙,眯着一双小眼,看衣着像是个贵族子弟。他的视线总黏在您的身上,莫非是您的倾慕者之一?” 姜乐妍听着黑鹰的形容,几乎是一瞬间就在心中有了猜测。 容貌粗鄙,一双小眼的世家公子……莫非是吴尚书的儿子? 犹记得吴尚书登门拜访的时候说过,他的儿子在人群中一眼就看中了她,可她印象里分明就不认识那人,如今想想,应该是那人单方面在人群里偷偷窥视她? “小姐,该不会是那个吴公子?”银杉与姜乐妍想到了一块去,当即就沉下了脸,“这人偷偷摸摸地跟着您,只怕是不怀好意!” 姜乐妍也觉得心中有些不舒服,问黑鹰道:“他跟着我多久?咱们进这药铺的时候,有让他看见吗?” “跟着您有小半条街了,他原本大概也是在街上晃悠的,突然看见您,这才心血来潮地尾随,我盯着您的时间比他盯着您的时间长多了,这才会迅速发现了他。他这会儿大概在药铺附近,他应该不知道这家店是您的,只是单纯……想偷看您而已。” 一开始他也在猜测着那个男子的目的,可当他发现那人盯着姜乐妍笑得一脸痴迷时,他便觉得那人压根就关注不到别的事情。 “我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一会儿你从后门离开,画眉的身体状况你不必担心,我会帮她调理的,你可以随时过来看望她,别走正门就行了。” “那我家小妹就拜托姜小姐了。” 黑鹰说着,转头又与画眉寒暄了几句,而后依着姜乐妍的嘱咐从后院的小门离开了。 “画眉,你才喝完药尽量别多动弹,好好睡一觉。” 姜乐妍让银杉扶着画眉躺好,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离开了屋子。 “小姐,咱们接下来要去哪?那个吴公子还在外面晃悠呢……” “一会儿出去的时候拎两袋药出去,咱们就装作是来这药铺里抓药的,可别让外人轻易知道这是我的地盘。” 银杉应了声是,转头就去掌柜的那边拿了几包姜茶在手里提着,而后跟在姜乐妍的身后离开了药铺。 姜乐妍小声道:“找个人少的地方走,我倒要看看那吴公子想干什么,反正黑鹰就在这附近呢,不怕他乱来。” 银杉瞧了一眼前方的街道,“奴婢要是没记错的话,前边不远处有两条卖小吃的巷子,人倒是挺少的,眼瞅着傍晚了,有些摊子说不定都收了。” “那行,就挑小巷子走。” 主仆二人说着,便一路若无其事地迈着缓慢的步伐,片刻的时间就走进了小巷里。 行走片刻,二人隐约闻到了馄饨的香味,抬眼看见前头有一家卖吃食的小馆,里头还有一些客人,两人便走了进去坐下,要了两碗馄饨。 姜乐妍与银杉相对而坐,两人都侧对着门口,用余光关注着门口的动静。 不多时,门外出现了两道身影,其中一人身子清瘦较为高挑,他身后跟着的大概是仆从,那两人一进店,便也要了两碗馄饨,在店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小姐,他们居然也进来了。”银杉将茶杯挡在自己嘴边,小声说道。 “他们以为咱们没发现,自然而然地便装作是来这店里的客人了。” 姜乐妍说话间,从衣袖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包药粉,在桌子底下递给了银杉,“拿着这个,一会儿有用。” 银杉接下了药包,拢在手心里。 店铺角落里,身着青绿色锦衣的男子依旧把目光盯在姜乐妍身上。 “公子,您可别看得太明目张胆了,一会儿要是被她们发现可就不太好了。”坐在旁边的随从小声提醒道。 “咱们一直都在她们的身后跟着,她们应当不会察觉。”吴公子也小声应着随从的话,眼神却没离开姜乐妍半分。 他所挑选的这个位置可以十分清晰地看到姜乐妍的正脸,不过有些可惜的是,姜乐妍的丫鬟坐在她对面,时不时晃悠着脑袋便遮挡了他的视线。 这丫鬟还真有些碍事,就不能朝旁边坐一坐么。 吴公子心中才冒出这个念头,却没想到下一刻那丫鬟便站起了身,“掌柜的,你们家调的这个醋不好吃,我能自己调一调吗?” 那丫鬟说着便跑离了座位去找掌柜,这下子他的视线便清晰了。 跟了姜乐妍一路,他总算是可以好好瞧一瞧这张令他魂牵梦萦的面容。 看着看着,他便有些失神了,然而下一刻,姜乐妍似是一个不经意的抬眼,视线扫过了他这边。 他心中霎时一紧,唯恐自己跟踪佳人的事情被发现,几乎是有些心虚地挪开了眼。 要是被人家知道自己跟了她一路,一直都在偷看她,说不定会觉得他是哪里冒出来的好色之徒。 虽然他的确倾慕了她许久,却并未想过要冒犯,他今日在街上偶然看到她,便起了跟踪的心思,但也只是为了多看她几眼而已,毕竟父亲已经在和姜家商量着婚事了,眼前这佳人说不定哪天就进了他的家门,他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她没发现我?”吴公子朝身旁的随从小声说道,“她刚才也看我了,可不能被她知道我悄悄尾随她。” 随从瞅了一眼姜乐妍那桌,应道:“她没发现您,可能刚才只是不经意地瞅过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 另一边,姜乐妍虽不动声色地吃着馄饨,心中却不由得感慨一句:画像和本人还真是像啊。 那画师可以说是把吴公子容貌的精髓都给画出来了,尤其是那双小眼睛和突出的颧骨…… 很快,银杉回到了对面坐下,手里端了两碟调好的醋汁。 身后不远处,吴公子那一桌的两碗馄饨和醋汁也端上来了。 随从尝了一口馄饨,朝身旁的主子说道:“公子,这家的馄饨还真挺好吃。” 吴公子见姜乐妍吃得优雅,便也想尝尝馄饨的味道,随手拿起桌上的醋汁往馄饨汤里倒了一点儿。 他吃下几口馄饨之后,竟觉得腹中有些不太舒服,起初他还不太在意,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腹中竟一阵翻江倒海,这让他不禁变了脸色。 而他身旁的随从也好不到哪去,比他更快一步起身,抓了一把面前经过的店小二询问,“你们家茅房在哪?” “就在这后院门外……” 小二的话还未说完,眼前的人便直奔后院。 “等等我!”吴公子也坐不住了,立即起身追上了自己的随从,生怕晚一步就连茅房都抢不到。 “我先进去,你晚些再来!” 随从听着自家公子的话,脸色不禁有些难看,但值得欣慰的是,两人到了后院的门外,发现茅房不止一间。 可即便茅房不用抢,接下来发生的情况也让二人有些欲哭无泪。 本来以为只是简单的腹痛,哪知道才起身走出茅房没两步,腹中那翻江倒海的感觉便又再一次袭来了,无奈之下,二人只能又往茅房里钻。 “公子,你也腹痛不止吗?这家的东西会不会不干净?” 吴公子蹲得腿都麻了,只能伸手扶着墙,听着另一侧随从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那馄饨我也就才吃了两三口,怎么就这样了呢……” 他说着,忽然反应了过来,“不对!若真是店里的东西不干净,其他客人为何不来茅房?” “公子您的意思是……只有咱们的那桌有问题?” “不错,咱们的那两碗馄饨大概是被人下药了。” 吴公子心中不禁有了一个猜测。 他回想起姜乐妍的丫鬟说店里的醋汁不好吃,之后那丫鬟便起身亲自去找了掌柜,没过多久便端着两碟醋汁回到了座位。 而她坐下的时候,自己这桌的馄饨也被小二给端上来了。 那个丫鬟的确是最有机会下手的,掌柜的大概是同意让她去厨房调自己喜欢的醋汁,她便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给他们的两碗馄饨下药。 至于她的动机就更好猜了,姜乐妍大概是发现他们的尾随了,认为他们不怀好意这才要出手算计。 “公子,该不会是姜小姐下的药?” 隔壁传来随从的声音,显然是和他想到一块去了,“一会儿咱们去问问店主和厨子,没准就是姜小姐的丫鬟接触了咱们那两碗馄饨,她们这下手也太狠了……公子您还好吗?咱们一会儿是不是该找她们算账去?” 吴公子想叫随从闭嘴,腹中翻涌的疼痛却让他“哎哟”地叫唤了两声。 这药下得也太猛了。 “公子您还好吗?要不咱们看大夫去?” 两人又在茅房里蹲了好一会儿,起身时都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扎好了腰带,几乎是扶着墙走出茅房的。 而令他们感到意外的是,姜乐妍主仆二人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对面,两人各自拿着一根烧火棍在手上掂量着。 这是她们刚才经过后院的时候,从柴房里顺的。 “两个跟踪良家妇女的登徒子,竟还口出狂言要找我们算账。”姜乐妍嘴角浮现一抹嘲弄的笑意,“你们是想如何算账?去报官么?你们敢告我下药,我就敢说你们调戏良家妇女未遂。” 她假装不知对方的身份,借着被冒犯的理由将他痛打一顿,这厮若想回家告状便随他,她可不怕吴尚书上门来讨说法,若是吴尚书因此嫌弃她粗鲁倒还更好。 “你们……你们真是好不讲理!”吴公子的随从上前一步,愤然地指责二人,“我们明明什么都没……” 未说完的话被一声“哎哟”取代,只因银杉没耐心等他说完就已经冲了上去,抡起一棍子便把他打趴在地。 姜乐妍本以为吴公子会大发雷霆,却没料到他只是慢慢坐了下来,这会儿也不心虚了,反而十分坦然地盯着她的面容,紧接着叹息一声:“姜小姐,我思念了你三年,可你或许不记得我了……” 姜乐妍正欲动粗,听他这话,脚下不禁顿住了。 第96章 她的婚事,不过是筹码 这姓吴的说思念了她三年?可她对他分明毫无印象。 “我与你素不相识,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 姜乐妍掂量着棍棒朝他缓缓走近,语气漠然,“我只知道你尾随了我一路,分明就是个登徒子。” “我只是想偷偷多看你几眼而已。”吴公子可不想挨一顿暴打,迅速解释道,“你可还记得,三年前你在郊外救过三个误入陷阱的少年!那天还下着雨,你与你母亲路过时听到了求救声,便冒着雨把坑里的几个人拉上来,一身衣裳都被泥水给弄脏了。” 姜乐妍微微一怔,“你是他们当中的一个?” 三年前的确有他说的这么一回事,那还是初春的时候,母亲与她去郊外是为了采集药材,春季雨水无常,不过她们对那片区域很熟悉,即便下雨也知道该去哪里躲避。 那天她和母亲在躲雨的路上听到了呼救声,顺着声音找了过去,就看见三个倒霉蛋掉在了猎人布置的陷阱里。 她当时觉得稀奇,山中猎户的陷阱是针对动物的,陷阱上方通常以树藤和干草掩盖,与正常的山路十分违和,按理说,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结果竟然掉了三个人进去。 是三个人都蠢到一起去了吗? 笑归笑,人还是要救的,母亲和她拿树藤编成了粗绳,合力将坑里的人一个一个拉了上来,而后将他们带到了附近的破庙躲雨。 那陷阱底下有许多荆棘,少年们身上都被刮了些伤痕,她和母亲负责给他们上药,银杉和仆人们则是在庙里生火煮粥。 期间她问起三人为何会都掉进陷阱里,其中一名黄衣少年便指着黑年少年骂道:“都怪他!是他把我们骗进去的!害人精。” 他一边骂着一边道出了原委,原来是那黑衣少年为了捉弄两个同伴,在陷阱上方和周围加了许多绿草,让人不容易看出破绽,这一招还真就让他们掉了进去,原本只是个恶作剧,可谁也没想到会忽然下雨,黑衣少年着急忙慌地要拉他们上来,却因为陷阱周围的泥土被雨水浸湿,让他脚下一滑也跌进了陷阱里。 还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另一名白衣少年也附和着黄衣少年,“方才雨水都淹到膝盖处了,若不是今日碰见夫人和小姐搭救,我们都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 他说着,狠狠地瞪着黑衣少年,“你这家伙长得难看就罢了,心眼还这么不老实!我回去后定要把这事告诉夫子,让他狠狠教训你!” 黑衣少年顶着灰头土脸,面临同伴们的指责竟选择了沉默不言。 她看出了那少年的落寞,下意识觉得他大概不是其他俩人说的那么坏。 母亲也很适时地出声打圆场,“好了好了,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你们快把脱下来的外衣拿去烘一烘,我已经为你们处理好了伤口,粥也快熟了,等会儿再一人喝一碗姜汤,免得冻着。” “多谢这位夫人。” “不知夫人如何称呼?我们改日定要登门拜谢。” 黄衣少年与白衣少年表现得十分客套,与母亲时不时地搭着话,反观那黑衣少年,倒像是一个被孤立的人独自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等其他人开始吃粥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动作。 她看着有些不忍心,便打了一碗粥端过去给他。 “你也别坐在这生闷气了,毕竟是你先捉弄了他们,还把他们弄得一身伤痕,他们难免要说你几句,朋友之间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以后还是要一起玩的,不必太往心里去了。” 她说话时,瞥见他的额头上也有两处细小的伤痕,便下意识想用手帕帮他清洗一番伤口,哪知她才抬起手,就被他制止了—— “不用了,谢谢。” “你额头上也碰伤了两处,你难道没感觉吗?你这脸也太脏了,你要是不习惯别人帮你擦,那你自己来。” 她把帕子塞到了他手上,可他却没拿来擦脸,只低着头小声道了一句:“他们说得对,我就是长得难看,你要是看了我的真面目,肯定也会嘲笑我。” 她一听这话便有些好奇了,“能有多难看?给我瞅瞅。” 他脸上全是泥巴,脏兮兮的,她压根看不出他长什么样子,不过他露出来的那双眼睛确实有些小…… “你还是别看了,否则你一定不愿意跟我说话。”黑衣少年别过了头,似乎铁了心的不想洗脸。 见他如此固执,她自然也不好强迫他,只能好意劝说他,“我从来不随便嘲笑别人,即使长得不好看又怎么了?出门在外交朋友,应该注重对方的人品而非相貌,只要你心眼不坏,总会有人喜欢你的。” 她这话一出,黑衣少年似乎有些动容,回过头来看她,“真会有人喜欢我吗?除了我爹娘之外,我到现在就没遇见过真心喜欢我的人,尤其是我的同窗们,他们都笑我是歪瓜裂枣,我心里不痛快。” 他说着,瞥了一眼坐在火堆边吃粥的两个少年,“他们俩之前怂恿我逃了夫子的课,被夫子发现之后就串通一气说是我带的头,夫子信了他们的话打了我三十下手心,我不服气,所以我设法把他们骗到陷阱里,想让他们跟我认错,求我拉他们上去,却没想到……” 听着少年的解释,她不禁有些同情他的遭遇。 “那这的确怪不得你,不过你这心态有些不大好,得改一改,旁人嫌弃你也就罢了,可别妄自菲薄。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都有自己的价值,没有谁生来就招人讨厌,将来的日子还长呢,你总会遇见那么几个真心和你来往的人,别太气馁了。” 她说着,将手里的粥朝他递了递,“吃点。” 这一回他没再拒绝,接过了她手里的粥,抬眼看她时,眸子里似乎亮闪闪的,“多谢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名字?将来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 “医者仁心,举手之劳而已,你不必太放在心上。我姓姜,名乐妍。” “是哪三个字?能不能比划一下给我看看?” “就是这个姜……” 思绪回到现实,姜乐妍望着眼前的吴公子,他的眉眼与三年前的那个黑衣少年似乎能重叠在一起。 原来,他们还真的早就相识了。 自打三年前的萍水相逢之后,她就没再见过这个人,或者应该说,停留在她印象里的只是那个灰头土脸的黑衣少年,而不是吴家的公子。 毕竟当年他没有露出真面目,要不是今日他提起往事,她压根就不会再想起来了。 “看你的神色,应该是记起来了?” 吴公子朝她扯出一个笑容,“现在你明白当年我为何不愿在你面前露脸了?我知道自己的模样不好看,难得有一个女孩愿意坐下来同我说话,我不敢露出真容,是怕你反感,三年前我的父亲还不是尚书大人,那两个被我捉弄的公子门第不比我差,所以他们骂我,我就由着他们骂了。” “姜小姐,我一直都记着你说的话,旁人可以瞧不起我,但我自己不能瞧不起自己啊,这几年我用功读书,学业比之前好了不少,我的同窗们吃喝嫖赌,我可从来都不去,我自认为品德还是比他们好的,这样是否可以弥补我容貌上的不足?” 姜乐妍放下了手里的棍棒,脸色依旧平淡,“如果你想感谢我,可以当面跟我说,何必要做尾随我这种事情?正经人可不会像你这么干。” “因为……我还没准备好要如何出现在你面前。” 吴公子低下了头,“如果我说,我从三年前就对你念念不忘了,你相信么?回去之后我就让人打听了你的身份,当我得知你和晋王府世子已经订婚时,心中万般失落无奈,我知道自己大概是没有机会了,论家世论品貌,我都赢不了樾世子。” “可是后来,我听说樾世子移情别恋了你的二妹,和你取消了婚约,我一边感慨着他没福气,一边又有些庆幸,我觉得我大概是又有机会了,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父亲竟然又把你许配给了端王世子!你可知那时我有多不甘心吗?” “你和樾世子好歹是郎才女貌,站在一起看着也赏心悦目,可是那端王府的锐世子肥头大耳,腰如水桶!他的模样连我都不如,且他还风流成性,克死了三个妻子,如他这样的人怎能与你相配!我真是气愤极了,可我却不知该如何帮助你,好在老天有眼,他竟然失踪了,他这么长时间杳无音讯只怕是回不来了,父亲告诉我,你与锐世子的婚事没戏了,我若是想娶你……他可以帮我跟你父亲争取。” 吴公子说到此处,语气有些激动,“姜小姐,我做梦也不敢相信有朝一日能够跟你议婚,这样的福气终于也轮到我了,你我两家的家世,也能称得上是门当户对了,你若是愿意跟我在一起,我此生绝不负你!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不光是我能对你好,我们吴家也能为你们姜家带来许多好处!你不妨考虑考虑?” 姜乐妍见他说得情真意切,便追问了一句,“你们吴家能给我们姜家带来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是她相当好奇的,姜垣可不会透露给他,她且试试看能不能从吴公子嘴里套出话来。 而吴公子听她这么问,只以为她真打算考虑了,“虽然我们二人的父亲品级相同,可我们吴家有一层外戚的身份在,陛下宠爱的淑妃是我姨母,淑妃娘娘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娘娘和薛贵妃,在陛下面前还是很说得上话的。” 吴公子说话时,还不忘关注着周遭的动静,确认没有闲杂人等接近,这才又小声说道:“令兄文武双全,是个颇有前途的青年,他如今官居六品已经超越了许多的同龄人了,但没有人会嫌自己升得快是不是?朝廷当下正是用人之际,如令兄这样的人才,六品还是有些委屈他了。” 吴公子说到这,见姜乐妍依旧面无表情,一时也摸不准她心里在想什么。 而下一刻,姜乐妍便继续发问了,“所以吴公子,你们是想?” 吴公子连忙接上话,“我姨母与兵部那边十分熟络,等过完年便寻个机会,把姜公子提拔上来,他将来的前途可是一片光明。当然了,这事得咱们两家成了亲家之后才能办,毕竟也是需要费一些心思的。” 姜乐妍不语,心中却是冷笑一声。 原来如此。 难怪姜垣这次不把目光放在王侯将相家了,王侯将相虽说听上去十分体面,但手上有没有实权还真不好说,有些王侯空有名头,却没有半点职权。 她的父亲虽然十分注重脸面,但更注重的应该是实际利益,就拿晋王府和端王府来说,他们在财富上面或许可以支持姜家不少,但若是想要他们帮助姜启轩快速升职,他们恐怕也是办不到的。 但吴家可以借着淑妃的手办到,放眼各国,后宫与前朝都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许多时候有着外戚的身份,会比皇亲过得还要自在许多。 就比如薛离洛能够毫无顾忌地欺负到上官樾的头上,哪怕是路过的时候抽上官樾一鞭子,只要找个合适的理由糊弄过去,上官樾都不能当面朝他发作。 在姜垣的眼里,她的婚事不过是他拿来协助姜启轩上位的筹码。 “姜小姐?” 吴公子见姜乐妍沉默不语,只以为她还在衡量着得失,他略一思索,又道,“我记得你还有个幼弟,他今年才十三岁,这年纪是有些小了,若是能叫他用功读书勤加练武,等过几年他长大了……” “怎么,你们吴家要把他也捧上仕途吗?”姜乐妍淡漠地打断他的话。 “只要你想,我是可以尽力为你去办的。我自知容颜不能与你匹配,总要在其他地方补偿你。” 第97章 借你的闺房,给本侯躲一躲 姜乐妍听着他的承诺,心中只觉得好笑。 他自知外貌拿不出手,所以要吴家协助姜家的男儿仕途顺利,只因在他眼中,给姜家送利益便是补偿她了。 他哪能想到,实际上只是她的兄弟占了大便宜,她这个姜家的女儿却是没好处的。 不过他没往深了想也不奇怪,毕竟他不知道他们姜家的内部矛盾,而她也不会在他面前透露出对父兄的不满,以免他回去之后乱说话。 “吴公子有心了。”姜乐妍再次开口,语气比先前平和了许多,“只是我恐怕不能回报你的一番情意。” 吴公子闻言,面上浮现失落之色,却并没有太多惊讶,“你还是嫌弃我的样貌吗?” “若是交朋友,我不会介意对方的家世容貌,可若是择夫婿,便不能像交朋友一样简单了。即便吴公子你玉树临风,你今日跟踪我的行为依旧有失君子风范。若换做你是我,会对一个冒昧的尾随者产生好感吗?” 对于姜乐妍抛出的问题,吴公子一时语塞,“我……” 支支吾吾了片刻,他能想到的便是致歉,“今日之事,是我过分了,姜小姐能否原谅我?” “原谅你倒是可以,但我的确很难对你生出好感。”姜乐妍直言道,“若是公子还记着三年前我救你出陷阱的那份人情,以后就请别来纠缠我了,至于你们二人腹泻一事,我给你们写张方子,去抓两副药煎着喝就好了。” 姜乐妍说着,将手里的棍棒递给银杉示意她放回原位,而后回到店里找掌柜的借了纸笔。 写好治腹泻的方子之后,她又回到后院门外,交给了脸色苍白的吴公子。 “吴公子,好自为之。” 姜乐妍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便带着银杉扬长而去。 吴公子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出声,只能望着她离开的身影失神。 一旁的随从揉着被银杉打疼的膝盖,“公子,您好话都说尽了,这姜大小姐却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您打算怎么办?” “我自然是不能轻言放弃的。今日的确是我失态了,下回得给她留个好印象才行。” 吴公子依旧望着姜乐妍离开的方向,扶着墙缓缓站起身。 他好不容易熬走了她两任未婚夫,如今有机会跟她接触了,哪能因着她几句冷淡的言语就打退堂鼓。 …… 是夜,月色皎洁。 “小姐,时辰不早了,我给您煮了红枣莲子羹,您趁热吃。” 姜乐妍闻到空气中莲子羹的香味,合上了手中的医书。 银杉将莲子羹端到了她的面前,无意中瞥见扔在桌子角落的吴公子画像,回想起今日和那吴公子见面的情形,不禁轻抽了一下唇角。 “小姐,您说那吴公子能死心吗?” 姜乐妍慢条斯理地品尝着莲子羹,“他死不死心我不知道,反正我已给出了明确的态度,将来他若是还要再来纠缠,我自然会想法子对付他。”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忽听远处隐约有喧嚣声,姜乐妍觉得有些奇怪,便来到了窗台边将纱窗半开,喧嚣声听得就更清晰了些。 “南面好像有动静?”银杉也来到了窗台边,嘀咕了一句,“都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在闹腾什么,总不能是府里进贼了?” 从窗户望出去,只能看到她们这院子的院墙,看不见远处发生的事。 “小姐,您把门窗关好在屋里等着,奴婢去瞅一眼。” 银杉说着便跑向了屋外,姜乐妍正准备关窗户,就见窗户外黑影一闪,她吓了一跳,几乎是瞬间就警觉了起来。 下一刻,一只白皙修长、指骨分明的手便按在了窗户上,不让她把纱窗合上。 姜乐妍本能地就想掏出药粉防身,可当她看清窗外那人熟悉的眉眼时,手上的动作一顿。 来人虽然蒙面,露出的那双眉眼却是少见的好看,他的长睫卷翘浓密,如羽扇一般,凤眸清冷又深邃,她与他只隔着一扇窗的距离,能清晰地看见他眼角下方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侯爷?”她一语点破对方的身份,惊讶过后便是疑惑,“您怎么会在这儿?” 她不禁把他的出现和远处的喧嚣声联想到了一起。 “本侯夜探你父亲的藏书阁,拿了点儿东西。”薛离洛望着她,眼角染上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走的时候,还在藏书阁里放了把火。” 姜乐妍:“……” 偷拿东西外带纵火,果然是他会干出来的缺德事。 所以方才南面的喧嚣声,大概是仆人们惊呼着走水了,叫附近的人一起帮着扑灭火势。 她好奇地询问道:“侯爷偷拿了什么东西?” “先不急着聊这个,你父亲已经下令要全府戒备,严密防守,连轮班歇着的护卫都被叫起来了,本侯此时若要出府只能硬闯,他们人多势众,本侯并不愿冒险,思来想去,也就只能来找你了。” 姜乐妍眼角跳动了一下,“所以侯爷,您是想……” “你可愿让本侯借你的闺房躲一躲?” 薛离洛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全然不觉得这要求有些唐突。 而他的话音才落下,姜乐妍就听门外响起银杉的声音—— “小姐不好了,府里进贼了!听说功夫高强,跟鬼影似的一晃就不见了,老爷已经下令……” 银杉未说完的话,在看见窗户外的人影时哽住了。 那人黑衣蒙面,一看就像是老爷要抓的人! 他怎会出现在小姐的窗户外?莫非是想挟持小姐! “银杉别喊叫!”姜乐妍迅速出声提醒道,“快关门!” 银杉一听这话瞬间反应了过来,小姐和那蒙面人竟是相识的。 她连忙关了房门,走向姜乐妍,“小姐,这怎么回事?” 而姜乐妍已经拉开了窗户,朝外头的人说道:“侯爷进来。” 薛离洛得了她的允许,便从窗外跃进了屋里。 银杉瞪大了眼,惊讶得说不出话。 姜乐妍迅速关上了窗子,转头朝银杉吩咐道:“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回去歇着,我吹灭灯火装睡,他们或许就不会搜进来了。” 银杉回过了神来,“那……小姐您自个儿谨慎些,奴婢就先回去了。” 银杉离开屋子带上了门,姜乐妍把灯火熄了之后,借着纱窗透进来的月色,看向站在床柱边的身影,“侯爷您要不先去床下躲一躲?” 黑暗中,她看不见薛离洛的神情,只听得他慢条斯理地接过话,“床下可不安全,你可知正儿八经的搜查几乎都不会放过柜子和床底。” “那么侯爷想躲哪儿去?” 第98章 躲到她的床上去 “有个地方他们必然是不敢搜查的,或者说……他们一定想不到。” 薛离洛话音落下的同时,已在床沿处坐了下来,“本侯瞅着你这张床似乎挺大,躺下两个人绰绰有余,本侯的身板也挺单薄,若是躺在最里侧,身上再压一层被褥,你坐在床的外侧挡着……” “侯爷未免有些得寸进尺了。”姜乐妍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除了我这,你当真就没地方可躲了吗?” 这厮的身手她也是见识过的,快如疾风一般,府里的护卫压根就没人追得上他,否则也不至于让他从藏书阁一路溜到她这儿了。 她猜想着,他若是不找地方躲,而是跟那群人在这府里玩捉迷藏,或许也能借此脱身? “本侯是真没地方可去了,你父亲出动了全府的人手,本侯在藏书阁的时候就已经跟他的随从们交手了一番,之后又绕了几个大圈子,好不容易把他们绕得晕头转向,这才寻了机会逃到你这儿来。” 薛离洛说得一本正经,“本侯虽然比他们敏捷,但也消耗了不少体力,若是这会儿出去,只怕是要被当场逮住了,本侯自己暴露了倒是不要紧,谅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可若是连累了你,让你父亲觉得你与我有勾结,只怕是会对你不利。” 姜乐妍深呼吸一口气,她隐约听见外头逼近的嘈杂声,看来是府里的护卫们要查到她这来了。 薛离洛这时候肯定是出不去了,她除了掩护他也没别的法子。 “知道本侯躲在这的只有你跟银杉,只要我们三人不对外说出去,你又何必担心名誉受损?倘若本侯真的被搜出来,连累你被家里人误会,大不了本侯与他们直接撕破脸,带你离开这儿就是了,反正本侯也不介意养着你。” “侯爷休要胡言!”姜乐妍沉声道,“你赶紧上去躲好就是了,我会替你打掩护。” 薛离洛虽然看不到姜乐妍此刻的神情,但想也知道,这丫头的脸色肯定不好看。 他心下觉得有一丝好笑,却没再多说什么,迅速上榻平躺到了床的最里侧。 姜乐妍摸黑来到了角落的柜子前,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床新的被褥,直接压在了薛离洛身上。 她脱了鞋坐在床的最外侧,扯过被子将腹部以下盖了个严实。 不多时,她就听见屋外响起大批的脚步声,很快便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大小姐,您已经歇下了吗?” 姜乐妍不予理会,佯装没听见。 外边的人见她不回应,倒也没放弃,继续敲打着她的房门,“大小姐,您醒醒!” “深更半夜的,吵什么呢?”姜乐妍故作恼怒地朝门外呵斥了一句,“没看见我这都熄灯了吗?好不容易睡着又让你们给吵醒了,有什么事不能等明早再说,非要夜里扰人清梦?” “大小姐,咱们府里进贼了,老爷下令要全府搜查,谁的屋子都不能放过,大公子和二小姐他们的住处已经都检查过了,您这儿也不能遗漏。” “从天黑之后我就一直待在屋里没出去过,没见着有什么贼。” 姜乐妍语气不耐,“你们去下人们的住处搜一搜,别来打扰我休息。” 屋外的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大小姐,我们是奉老爷的命令来办事的,您若是不愿意开门,我们只能得罪您了。” 外边的人说着便大力推门,原以为门的里侧肯定被闩上了,却不料这么一推竟然就给推开了。 大小姐竟忘了锁门。 “混账!”姜乐妍朝屋外的人怒斥道,“我都说了没见过贼,你们竟然还要强行闯入,有拿我当主子看吗?” “大小姐,我们也不想深夜来吵您的好觉,实在是今夜的事态有些严重,老爷丢了重要的东西,如今还在气头上呢,谁也不敢再去惹他了,您别为难我们。” “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个我们也不知,老爷只说那贼人应该还没逃出府,所以这府里任何一处都不能放过,这也是为了公子们与小姐们的安危着想。” “既然如此,那就搜查。”姜乐妍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不过我身子畏寒,这榻上暖和,我不想下床,你们不许进来,让丫鬟们进来搜查一番就行了。” 屋外的护卫们闻言,也不再与她言语纠缠,叫了几个丫鬟过来。 大小姐在床上窝着,定是顾虑到男女有别,他们若是进去的确有些冒犯。 “你们几个,把小姐的屋子好好检查一下,床底下,柜子里,但凡是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仔细找一找,拿扫把往头顶的横梁上面捅一捅,那上边也是有可能藏人的。” 丫鬟们进了姜乐妍的屋子,先点上了烛火,等屋子里亮堂起来了,她们看见姜乐妍缩在床上打着哈欠,看那样子像是困极了,满脸都写着被人吵了好觉的不悦。 丫鬟们见她心情不爽,也就没敢上去搭话,开始各自在屋子里查看了起来,横梁上、柜子里都检查了一遍,有人走到了床前蹲下身来往床底看,又拿扫把朝黑暗处捅了捅,确认这屋子里没有藏人之后,这才陆续离开了。 “大小姐,您接着睡。” 最后一个人离开时,还不忘顺手带上了房门,姜乐妍听着屋外的脚步声远去了,这才转过了头,朝被褥下压着的人说道:“他们走了,侯爷你可以出来了。” 薛离洛掀开被褥,坐起了身,“本侯的主意果然是对的,若是听了你的躲到床下,这会儿你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说话时,似乎有意无意地朝姜乐妍凑近了几分。 姜乐妍偏开头不看他,只望着房门外,“侯爷已经安全了,一会儿就找个机会出府。” “只怕没那么轻易。”薛离洛语气悠漫,显然一点儿都不着急,“他们搜查无果,你父亲只会更生气,尤其是把守着门和外墙的人,今夜恐怕都别想休息,得一直站岗到天亮。” 姜乐妍听着这话,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听薛离洛继续说道:“本侯今夜应该是走不了了,得在你这儿将就一晚上。” 第99章 趁她睡着,偷个香 “侯爷是在与我说笑吗?你在这里,我如何能睡得着!” “怎么就睡不着了?” 薛离洛见姜乐妍似乎有些恼了,心下觉得有趣,便起了逗弄她的心思,“莫非是你睡相太难看了,怕被本侯嘲笑?” 姜乐妍额头上的筋跳动了一下,“侯爷是从何时变得如此无赖了?” 这哪里是睡相难不难看的问题,他明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礼法,却还要和她装糊涂。 “本侯一直都挺无赖。”薛离洛坦然地接过话,“本侯就没想过要做个谦谦君子,你我二人相识的日子也不短了,你难道还不知本侯的性情吗?” 他说着,朝姜乐妍又凑近了些,“实话告诉你,能够趁此机会与你单独相处,本侯的心情颇为愉快,不过你放心,即便是与你共处一室,本侯也不会拿你怎么样,我若是真想对你做什么,上次你去侯府的时候就躲不掉了。” 二人之间的距离相隔不过两个拳头,姜乐妍下意识转过头,掀开被子就要下榻。 薛离洛见此,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回拽了拽,“方才不是说畏寒吗?那就别下去了。本侯又不是怪物,你至于避如蛇蝎吗?” “我不下去也行,那就请侯爷下去。”姜乐妍说着便去推他的手。 她隐约觉得今晚没法把他赶出去了,若是他一定要在这儿休息,就让他抱着被子挪到房间角落里去。 总之一定要把他赶下榻!否则她坐着都会觉得不自在,更别提躺下来了。 “在被褥底下呆久了觉得暖和,还真有些不舍得离开。” 薛离洛并未松开姜乐妍的胳膊,望着她纤细的身段,他甚至想用双臂把她圈进怀里。 不过……想也知道她会反抗,为了不吓着她,他只能打消了拥抱她的念头。 他轻叹了一声,终究松开了她的胳膊,“你老实在床上呆着,盖好被子别冻着自己,本侯下去。” 姜乐妍听着这话,心下松了口气。 眼见薛离洛下了榻,姜乐妍扯过他刚才盖的被子递给他,“侯爷自己去角落里将就一下。” 薛离洛眸底微闪,接过了被子。 她肯让他留在屋子里倒是难得,他还以为她会想方设法把他赶出去呢。 看来这丫头对他还是心软,兴许是怕他出去被逮住,又或者是担心外边太冷会让他受了寒?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反正她应该是关心他的。 思及此,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敢叫本侯去睡地板的,你还是头一个呢。” “分明是侯爷放着自己家里舒适的大床不睡,偏要跑来这里找不痛快。” 姜乐妍说着,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侯爷究竟从藏书阁里偷拿了什么东西?” “自然是你父亲十分重视的东西。”薛离洛在床沿坐了下来,“你想知道吗?这可不是件小事呢,若想要本侯透露给你……” 他顿住了话,深邃的凤眸里溢出一缕情愫,“就让本侯像上次那样与你亲热一回,本侯就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姜乐妍一时无言:“……” 他的话不禁又让她想起,之前在他书房里被他措不及防地锁进怀里亲吻的情形。 那可真是太突然了,让人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乐妍。”他忽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语气平缓且正经,“本侯对你并非一时兴趣,而是真的动心了,你信是不信?” “我方才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很好奇。”姜乐妍避开了薛离洛的视线,答非所问,“时辰不早了,平时这个点我都睡下了,这会儿越说越困倦,侯爷还是赶紧去角落里铺被子,好好睡一觉,府外的守卫们夜里紧绷着精神站岗,天亮时容易犯困,您也就可以趁机溜出去了。” 薛离洛见她故意扯开话题,便也不再多言,只应了一句,“困了就睡,等你明早醒来时,本侯或许已经溜走了。” 言罢,他抱着她给的那床被子去了房间角落。 随意地铺好被子之后,他又走到了桌边,将烛火吹熄了。 亮堂的屋子忽然暗了下来,两人不再说话,却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姜乐妍躺了下来,整个人窝进了被子里,连外衣都未脱。 她这会儿还真有些睡不着了,脑海里竟然萦绕着薛离洛刚才的那句—— “本侯对你并非一时兴趣,而是真的动心了。” 她自然是能察觉,如今他对她的态度与从前大有不同,刚认识他那会儿,只觉得他傲慢狠辣,难以接近,原本不想招惹他,可与他来往的好处实在不少,比如他出手大方且乐意护着她,她便觉得这人还是可以深交的。 哪知他竟看上她了,自从上次说开了之后,他面对她时的眼神和语气都柔和了许多,甚至还有心思来调侃她,可真让她觉得有些不适应。 他喜欢她酿的药酒,喜欢她制的茶叶,这些都好解决,可若是喜欢她……她却不能给出回应了。 谁知道他的喜欢有几分真心,几分随意,又能坚持几天? 男子对着他们感兴趣的女子时,总能把话说得十分好听,也许说出来的那一刻是真心话,可过些日子就全然忘了,他们会轻易将那份喜欢又转移给其他女子,或是将他们的真心拆成许多份,分给不同的女子。 她是重活一次的人了,可不会那么耳根子软。 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有睡意袭来,她在黑暗中缓缓闭上了眼。 …… 卯时,灰蒙蒙的天幕中仍挂着几颗稀疏的星子。 薛离洛素来睡眠不好,这一夜没有喝玉清酒,只睡了不足两个时辰,然而他并不因此感到烦闷,反而觉得听着姜乐妍均匀的呼吸声还挺有意思。 自他懂事起都是独自睡,还是头一次和女子同住一间,且这女子是他喜欢的,这样的体验倒是不赖。即便两个人隔得挺远,他能听见她的气息声,便觉得不孤独。 这个时辰,天色将亮未亮,他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他起身收了被子,并将被子放回了床边的柜子里,为了不吵到姜乐妍,他的动作极轻。 关上柜子后,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姜乐妍。 他本想静悄悄地离开,却又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床沿处坐下,俯下身观察姜乐妍睡觉的模样。 唔……睡姿并不难看,她躺得端正,面容恬静,似乎睡得很是安稳。 他伸手挑起她的一缕头发,用发尾在她的脸颊上挠了挠,她没什么反应,他便又挠了挠她的下巴,她依旧睡得香甜,可见这么点儿小动作是不会惊醒她的。 他眸中泛起柔和,低下头,试探般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吻得极轻,尽量不惊醒她,而后嘴唇缓缓下移,吻过她的鼻尖,最后来到她的唇瓣前。 唇与唇相贴,柔软温润的触觉让他情不自禁地辗转轻吮她的唇瓣。 姜乐妍夜里睡得迟,原本是没睡够的,可迷迷糊糊间察觉到有柔软的物体紧附在嘴唇上,只当是梦见了什么吃的,下意识便张口咬了咬—— 薛离洛下唇一麻,身躯不禁僵了僵。 第100章 原来乐妍这么关心本侯 上次的亲吻被她打断,他都没来得及好好体验,方才望着她的睡颜,他脑海中不禁冒出一个念头:趁她睡着偷亲一下,她大概不会知道。 原本想着浅尝辄止就好,尽量不把她给惊醒,可亲上去之后,便又有些不舍得放开了。 他紧贴着她的嘴唇,小心翼翼的同时却想要索取更多,哪知她会忽然咬他一下,他倒是不觉得痛,只觉得唇瓣酥酥麻麻,这一刻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差点以为她要醒过来,却见她依旧闭着双眼,他便更加大胆了些,含着她的唇瓣,细细地描绘着她的唇形。 她忽然呓语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因着嘴唇相贴缘故,他压根就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梦话,只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嘴唇微张,他便有些难以自制地加深了这个吻。 他始终不敢压着她,可他的动作还是让睡梦中的她有了些反应。 “唔……” 姜乐妍闭着的眼皮耸动了一下,被子下的身躯也跟着动了动,薛离洛立即警觉到她要醒过来了,纵有不舍,也迅速撤离了她的唇瓣,直起了身。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好笑了,想他做事一向爽快利落,不喜瞻前顾后,何时如同此刻这般心虚? 再说姜乐妍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时,见到自己床头坐着一个人影,睡意顿时就消了大半,几乎是本能地捂紧了身上的被子坐起身。 “侯爷,你没事坐这儿干什么!吓我一跳……” 他穿的是夜行衣,这会儿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他一身黑衣坐在床头,难免让初醒的人感到了几分惊悚。 “方才你好像说梦话了。”薛离洛一本正经道,“本侯的睡眠浅,被屋子外的鸟叫声给吵醒了,正好你出了声,本侯以为你在同我说话,便过来看看。” “我说梦话了?”姜乐妍面上浮现一丝困惑,“我今夜没做什么梦。” 方才半梦半醒间,总觉得脸上有东西,还隐约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她这才会醒得过来。 “你的确出了声,只不过声音有些小,本侯也听不清你说了什么。眼下时辰还早,你继续睡。” 薛离洛说着,便站起了身,“本侯先走了,改天得空再去药铺里找你喝茶。” 姜乐妍见他要离开,忽然想起一事,便出声叫住了他,“侯爷且慢。” 薛离洛脚下的步伐一顿,回过身看她,“怎么,是担心本侯会出不去吗?” 有件事他没有如实告诉她,其实这姜家的防守压根就困不住他,昨夜之所以要来她这儿,不过就是想寻个借口见一见她罢了。 他能猜到,面对他的‘求助’,她不会选择坐视不理,但留下来过夜的确是他临时起意,他都想好了,就算被她赶到屋外也无妨,姜家那些酒囊饭袋压根就不可能捞到他的一片衣角。 “侯爷的身手我是见过的,您既然要选择这个时候离开,必定是有把握,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带点儿防身的东西。” 姜乐妍说话间,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来到了书柜边打开抽屉,从里边挑了瓶药粉,转头递给薛离洛,“这里边是迷魂药,只需要一小把,朝着人的脸上挥过去,此药吸入肺腑便会昏昏欲睡,晕头转向,若是吸入太多,昏迷个把时辰都不是问题。” 薛离洛闻言,眉头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随即伸手接过了药瓶。 离开姜家这么简单的事情,压根就用不上这东西,但这是她的一番心意,他自然很乐意接受。 “原来乐妍这么关心本侯。” 他将药瓶收入怀中,看向她的目光中泛起柔和的笑意,“若是哪天想好了要和本侯在一起,随时来跟本侯说一声。” 姜乐妍转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我只是担心侯爷万一被逮住,连累到我可就不妙了,虽然父亲不是太重视我,但我还是挺爱惜自己名声的,可不能因着侯爷一时疏忽就损了我的名誉。” 薛离洛闻言,轻嗤了一声,“你未免也太小看本侯了,即便本侯真的被你父亲给逮住,本侯也会让你撇个干净。” “有侯爷这句话,我便放心了。”姜乐妍回到床沿处坐下,“侯爷慢走。” 见她姿态有些冷淡,薛离洛心中不悦,却并未多说什么。 这丫头防人之心可深着呢,即便他一直待她不薄,她也不情愿接受他的示好。 不过这也无妨了,来日方长,她若是连他都看不上,恐怕更看不上旁人了。 这般想着,他便又释怀了。 他并未从房门走出去,而是来到了窗户边,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观察着外边的动静。 这个时辰,府里的下人们还未起来。眼瞅着四下无人,他便将窗户开得大了些,迅速跃了出去,落地时再顺手将窗户关好。 姜乐妍见他离开,也走到了窗子边,将窗户稍稍推开往外看,哪里还有他的半点儿踪影。 第101章 小姐莫非对侯爷有意思? 可见她的担心的确有些多余,他睡过一觉定是恢复了体力,就算被人发现,以他的敏捷也能轻易逃脱罢? 天色尚早,姜乐妍又回到了温暖的被子底下打算睡个回笼觉,而她没想到的是,她才要入睡,便又听见远处响起了阵阵呐喊声。 几乎是和昨夜相似的情形,连方向都是同一边,她心下不由得一紧,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又坐了起来。 难道是薛离洛被人发现了,正面临着众人的围攻? 她顿时睡意全无,又一次下榻穿好了鞋,直接朝屋外走去。 下人们也都被惊醒了,一个个地跑出院子去看情况。 银杉揉着惺忪的睡眼来到了姜乐妍面前,悄声问道:“小姐,昨天夜里……” “先别问,咱们也跟过去看看。” 银杉见姜乐妍的神色有些凝重,当即不再多言,紧跟在了她的身后。 姜乐妍原本还担心,这一去是否会看见薛离洛被众人围住的画面,却不料当她走出自个儿院墙的时候,竟看见远处的房屋一阵浓烟滚滚。 她脚下一顿,眼角轻微抽搐了一下。 那冒着浓烟的地方,可不正是姜垣的住处吗? 原来她方才听到的呐喊声并不是薛离洛被人发现,是因着房屋走水,这才令府内的下人们惊作了一团。 且冒烟的地方不止一处,那一排房屋少说有三间起了火,不用猜也知道,定是薛离洛临走之前干的好事。 下人们来回奔走着打水救火,姜乐妍便也故作关心地走了过去,逮住一名拎水的下人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好几处屋子都着了火?” “应该是昨夜那贼人纵的火,昨夜老爷丢了东西之后,已经让人将全府都搜查了一番,没逮到那贼人的踪迹,我们以为他早就溜出府外去了,哪能想到过了一夜,他竟又冒出来放火了!分明就是刻意挑衅老爷,老爷本就气得不轻,这一下更是大动肝火了。” “那父亲此刻在何处?” “老爷在大堂里坐着呢,刚才去送早点的下人都被骂出来了,谁也不敢靠近老爷,大小姐还是等老爷冷静些了再过去看看。” “也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父亲会动肝火也是在所难免的,我这就去给他煮一壶降火的茶。” 姜乐妍说着,便带银杉往自己的住处走了回去。 姜垣如今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她若这时候故作好心却安慰他,反而是自找不痛快,不如过一会儿送壶降肝火的茶过去,让他晓得她有心便好。 回到了屋内,银杉这才敢朝姜乐妍提问:“小姐,侯爷昨夜是一直藏在您这吗?” “不错。” “那侯爷是如何躲过搜查的?”银杉面带不解,“昨夜那帮人搜得可仔细了,别说是在屋里藏个人了,藏只猫都能被他们给揪出来。” “总有他们想不到的地方。”姜乐妍面不改色道,“他们找过来的时候我正缩在床上,我冲他们发了一顿脾气,他们自然不敢冲上来冒犯我,最后是几个丫鬟进来搜的。” 银杉闻言,当即反应了过来,瞪大了眼,“小姐居然让侯爷躲到了您的床上?您这……这也太冒险了!万一他们真的搜到了,您要如何解释?更何况……” “更何况侯爷与我男女有别,我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实在不该这么做对么?” 姜乐妍颇为平静地接过话,“我并非不懂男女之防,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也是没有其他法子来掩护他了,更何况,名誉这种东西只要没人说三道四便不会有损,此事天知地知我们三人知,我怕什么?” “可是,小姐您不觉得这样有些吃亏么?” 银杉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要是被人发现了,倒霉的可是您,其实侯爷就算被他们给逮住了,他们也不敢真的把侯爷怎么样,顶多就是去圣上面前告一状,请求圣上处罚侯爷,以侯爷的能耐,大概不会因此而失去一切,但小姐您可是拿自己的未来在赌,一个不慎便会身败名裂!” 姜乐妍垂眸不语。 银杉所说并不是没道理的,她的确是冒着风险在帮薛离洛,得亏了那些丫鬟见她臭着一张脸不敢上来得罪她,草草搜查了一番之后就离开了,若是真有个别胆大的敢上来掀她的被子…… 那她就只好说自己是被薛离洛挟持,并非自愿帮他,她只要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受害人,便不至于败坏了名声。 “小姐,您莫非……”银杉见姜乐妍不说话,便大胆猜测道,“对侯爷有意思?” “不许胡说八道。”姜乐妍朝银杉轻斥一声,“我只是拿侯爷当做朋友看待,毕竟他对我实在不赖,你和我朝夕相处,难道还不知道我的性情吗?对我好的人,我也会对他好,无关男女情爱。” 银杉撇了撇嘴,“是奴婢误会了,小姐莫怪。” “你这丫头若闲着没事,就帮我煮茶,煮好了之后送去父亲那边。” 一晃眼过去了两个时辰有余,房屋的火势早已扑灭了,可姜垣心里的火气却降不下来,下人们战战兢兢,想提醒他该用午饭了,却又不敢上前去说话,唯恐被他打骂泄愤。 好在,有一个人的到来缓和了众人焦灼的心情。 “老爷,晋王妃与樾世子听说了咱们府上发生的事,特意过来探望您了!” 姜垣听到自家妹子回来,阴沉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抬眸看向了大堂外。 迎面走来的晋王妃穿着一身翡翠绿的罗裙,显得沉稳而不失贵气,她虽年近四十,却因保养得好,看上去像是三十刚出头的模样,一头乌黑的青丝高高挽起,发髻上斜插一支镏金点翠步摇,随着她缓慢的步伐轻轻摇曳。 上官樾紧跟在她的身后,一同踏进了大堂。 “听说大哥府上着了火,我连忙带着樾儿过来了,大哥可有受什么伤?” 晋王妃说着,走到了姜垣的对面坐下,“都这个时辰了,大哥用过午饭了吗?” “我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丢了重要的东西,哪还有心情吃饭。” 姜垣心下依旧十分烦躁,可面对身为王妃的妹妹,还是尽量好声好气道,“我这尚书府也算是守卫森严,没想到会被一个贼闹得天翻地覆,偷了东西不说,还放了两回火,昨夜他在藏书阁纵火烧毁了我不少书籍,上午天都还未亮,他又在我的住处纵火,这分明就是蓄意挑衅!他是在笑话我府里竟没有人能拿下他么?” “听舅父的描述,此人的身手应该极为敏捷?”上官樾出了声,“舅父是丢了什么东西?” “这个我还不方便告诉你们,以后再说。那人的身形我倒是瞥了一眼,他黑衣蒙面,看上去十分高挑,也挺清瘦,应该是个年轻人。刚发现他的时候我便叫人去捉拿他了,可那人的身法如同鬼魅一般,一晃眼就不见了踪迹。” 姜垣说话间,余光瞥见有人影走进,抬眸一看,正是姜乐妍。 “我让人给父亲送来的降火茶,父亲可有喝?我知道父亲因着昨夜的事情十分生气,可大动肝火于您身子不利,父亲要多注意才好啊。” 姜乐妍说着,走到了晋王妃的面前福了福身,“方才听下人说姑母来了,我便想着要赶紧过来拜见,有一阵子没看到姑母了,您近来可还安好?” 晋王妃望着眼前的侄女,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句,“我自然是安好。” 对待姜乐妍,她除了应这么一句之外,便没有其他的问候了。 姜乐妍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曾经她觉得这孩子温柔守礼,和樾儿十分般配,哪知越长大行事越荒唐。 她听说姜乐妍因着醋妒,致使姜怀柔容貌受损,又因着婢女和上官樾多说了几句话,就将婢女凌虐得遍体鳞伤,那婢女不堪打骂竟当众自尽了。 这丫头仗着嫡出身份就如此胡作非为,不顾名声,也难怪樾儿要与她退婚,改娶怀柔。虽说怀柔是庶出,但性格和品德实在不错,总归也是大哥的女儿,庶出也不要紧了,名声好人品好就行。 姜乐妍岂会看不出晋王妃对自己的疏离态度,心中不禁有些怅然。 想当初她这亲姑母对她是何等的满意,如今却仿佛不把她当成自家人看待了。 她知道这其中有姜怀柔的原因,姜怀柔在哄长辈上是相当有一套的。 她才这般想着,就听身后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女音,“姑母来了?我原本打算这两天去府上看望您呢。” 晋王妃闻言,视线越过了姜乐妍看向大堂外的女子。 “怀柔,你这丫头好一段时间没去我府上了。” 相较于对待姜乐妍的冷淡,晋王妃对姜怀柔显得颇为温柔亲近。 “姑母息怒,我这几天也是有事走不开,我若是得空又怎么会不去看望您呢。” “你之前送给我的胭脂,我都快用完了,本来还想管你再要两盒呢,可是听樾儿说,你手上现在也没有存货了,能供货的芳菲阁前几日不知道被谁给砸了,这还真是让人有些苦恼。” 姜怀柔叹了一口气,走到了晋王妃面前,“您喜欢的那几款胭脂水粉,现在是真买不着了,还需等待一些时日才好。” 说起芳菲阁她就来气。地契到她手上都还没捂热呢。那群挨千刀的劫匪要找事也不早几天,偏就要等到她接手之后才来洗劫。 不过话说回来,她此刻与晋王妃面对面,见对方的脸色颇为红润细腻,似乎用的不是芳菲阁的水粉霜。 难道这皇城之内还有比芳菲阁更好用的化妆品吗? 姜怀柔心下疑惑,便也直接朝晋王妃问了出来:“姑母今日脸上涂的是什么?看上去好有光泽,这不像是我送给您的那些胭脂水粉啊,难不成姑母又从谁那边得到了好东西?” 晋王妃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我今日没有擦水粉,李圣手托人送了一瓶驻颜膏给我,我便取了膏体拿来涂抹在脸上,只另外打了一点儿腮红。” “驻颜膏?”姜怀柔眸光微闪,“我记得,这是李圣手要献给皇后娘娘的东西,他竟已经完成了吗?” “不错,这东西他钻研了好久呢,他说,一瓶驻颜膏大概是四个月的量,他手上的材料总共是做了六瓶出来,皇后娘娘那儿给了三瓶,够用一年了,再过几个月他又能做一批出来,所以他送给我一瓶倒也不影响。” 晋王妃说到这,瞅了一眼旁边的上官樾,“也多亏了樾儿与李圣手有交情,否则这驻颜膏只怕是有钱也难买。” 姜怀柔听着这话,心下不禁有了计较。 驻颜膏总共有六瓶,李圣手既然已经完成了皇后娘娘给的任务,那么他手上剩下的那两瓶便是他的私产了,他想送给谁都行。 凭李圣手与上官樾的交情,也不知能否再去要一瓶。 “好了怀柔,你父亲如今心情不好,咱们别在他面前谈论这些,你去叫下人把饭菜端上来,我劝他吃一点儿。” 姜怀柔应了声是,随即朝上官樾使了个眼色。 上官樾会意,便跟着她走出了大堂外。 “樾哥哥,方才我看姑母脸上的肌肤细腻又有光泽,可见那驻颜膏真是极好的东西,你能否让李圣手卖一瓶给我呢?” 上官樾闻言,叹气道:“阿柔,这事根本无需你开口,我已经和他提过了,可他说,剩下那两瓶,一瓶被三公主要去了,还有一瓶是他准备送给朋友的。” “准备送?那便是还没送出去了。” 姜怀柔略一思索,道:“先前听你们聊天,他似乎没有意中人,若只是送寻常朋友礼物,倒也不必送这么贵重的驻颜膏,还不如叫他卖给我呢,至于他那位朋友,可以从我这儿拿两套芳菲阁限量的胭脂水粉去送啊,这是贵女圈子里流行的东西,他那朋友收到也会开心的。” “那晚些等他从宫里回来,我再去找他说一说,争取帮你拿到驻颜膏。” “那就劳烦樾哥哥了。”姜怀柔弯起了眉眼。 大堂内,姜垣总算在晋王妃的劝说下动了筷子,姜乐妍本就是特意过来拜见晋王妃,眼瞅着没自己什么事了,便离开大堂回了住处。 她才坐下来,就听银杉说道:“小姐,方才李圣手托人捎口信过来,说是还想要几坛玉清酒,请您傍晚之后派人给他送过去。” “知道了。” …… 酉时过后,李佑之从宫中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才坐下喝了一杯茶,姜乐妍派来送酒的人便到了。 李佑之带着下人去门外搬了酒,除了付给车夫酒钱之外,还将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递给了他。 “此物贵重,可别给打翻了,务必要交到你们大小姐手上。” 叮嘱完车夫之后,李佑之回了屋,手上才翻过几页医书,就又听下人过来禀报—— “公子,樾世子前来拜访。” 第102章 怎么,心疼你爹了? 李佑之头也不抬,“将樾世子带过来。” 下人退了出去,不多时,李佑之听到屋外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便不紧不慢地开口:“樾世子还真会挑时候,我才回府坐下没多久,你便来了。” “我猜到你大概这个时辰回府,便想着过来找你喝酒。” 上官樾说话间,已踏进了屋里,将手上提着的两坛好酒往桌子上一搁,“你这眼睛是一刻都不愿离开医书吗?都回府了还不休息。” 李佑之轻挑了一下眉头,合上了医书放在一旁,“樾世子找我喝酒,我自然还是要给面子的。” 上官樾揭开了酒坛的封口,酒香一下子便溢了出来,李佑之命下人取来了两只碗,二人对饮寒暄了片刻之后,上官樾说出了自己前来的目的。 “佑之,我母妃对你送的驻颜膏可是赞不绝口呢,今日她和怀柔聊天时提到这东西,怀柔似乎很是羡慕……” 上官樾顿了顿,道,“你先前说,手上还有一瓶准备送给友人?你看这样如何,你将那瓶卖给我,至于你的朋友那边,再换别的礼物送她便是,怀柔手上还有几套芳菲阁限量的胭脂水粉,皇城里的贵女都爱那些东西,拿来送人也挺拿得出手。” “我还以为,世子是单纯过来找我喝酒畅谈的,原来还是为了这事。” 李佑之唇角噙着一抹淡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不过可惜世子你还是来晚了一步,那瓶驻颜膏我已经送出去了,如今我手上是真的一瓶也没有了,世子你若真那么想要,再等几个月看看。” 上官樾闻言,不禁有些失落。 李佑之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轻描淡写道:“拿芳菲阁的胭脂水粉,代替驻颜膏送给我的朋友,是姜二小姐想出来的好主意,还是世子您想出来的好主意?” 他这话听着平静,言语间却似乎有些嘲弄的意味,上官樾听着觉得有些不太舒心,“佑之,你可别弄错了,我是想花银子跟你买的,芳菲阁的胭脂水粉是附带给你的,可不是要白拿你的驻颜膏。” “我没有会错意,是樾世子您太过娇惯姜二小姐了。不管是跟我买也好,或是拿东西跟我换也好,我都不乐意,这瓶驻颜膏是我对友人的一番心意,为何要让她给姜二小姐让步?” 李佑之面色无波地低头饮了一口酒,“就算世子您没有来晚一步,我也不会改变我的主意,下回若是再有类似的情况,我希望世子不要再给姜二小姐当说客了。” 上官樾眉心微蹙,“佑之,我怎么总觉得你对怀柔有些意见?” “意见是没有的,她与我又不熟。我只是单纯不想妥协她罢了,她是世子的意中人,世子您自然可以惯着她,在下就不必惯着了?” 上官樾心下不悦,但他也意识到再争论下去恐怕又得不欢而散了,于是连忙打住,“好了好了,送出去便罢了,咱们继续喝酒。” 似乎从上次乐妍被毒蛇吓病了之后,佑之对怀柔的态度便不太好了。 时至今日,佑之或许还认为是怀柔有意针对乐妍。 可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分明就是乐妍针对怀柔更多。 解释无用,日久见人心,他相信总有一天,李佑之会因着曾经误解了怀柔而懊悔。 …… “小姐,这盒子还挺精致的呢,也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 药香弥漫的室内,银杉望着姜乐妍手中的盒子,面带好奇。 方才派去李府送酒的下人带回了这东西,说是李圣手给小姐的。 姜乐妍摸索了片刻,总算找到了盒子上的暗扣,将盒子推开。而当她看见盒子里的东西时,眉眼间浮现一丝惊讶。 盒子里是个精致的瓷罐,罐身赫然写着驻颜膏三个字,她今日中午才在大堂才听晋王妃提起了这东西,结果这会儿她也收到了一瓶。 这李圣手未免也太客气了。 银杉也有些瞠目结舌,“小姐,这东西不是李圣手给皇后娘娘研制的吗?” “皇后娘娘那边他已经给了一年的用量,有多出来的他便自己做主拿来送人了。” 姜乐妍说着,打开了罐子闻了闻,只觉得这膏体泛着一丝细腻的药香,闻着很是舒心,便取了一点儿涂抹在手背上,质地柔滑洁白还泛着点儿珠光,难怪今天晋王妃的皮肤瞅着那么水灵。 此物明明是保养品,涂出来却有种上了一层轻薄淡妆的感觉,对于皮肤原本就好的人来说可真是锦上添花,而对那些皮肤较为粗糙的,大概也能起到嫩肤效果。 李佑之不愧是最年轻的太医院院使,研制保养品的本事让她自愧不如,不过她也有比他强的地方,比如酿药酒,做药膳。 “这驻颜膏可真是好吸收。”姜乐妍对着镜子,指尖沾着膏体在脸颊上摩挲着,“银杉,你也来涂一层试试。” 银杉连忙拒绝,“可别,小姐您自己用就好了,奴婢有您送的雪莲膏就够用了。” 姜乐妍笑了笑,道:“一会儿早些睡,明天上午咱们去药铺探望一下画眉的伤势。” …… 翌日早晨,姜乐妍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观察面部皮肤,果然,昨夜涂了驻颜膏,醒来时皮肤依旧水灵灵的。 她让银杉端水过来洗了把脸,擦干脸后也不觉得干燥,想着一会儿要出门,还是得妆点一下,于是用驻颜膏在面部浅浅地打了层底,略施粉黛,看着镜中的自己气色颇好,她的心情自然也跟着愉悦。 姜乐妍让银杉做了些拿手的点心带上,到了钱氏药铺,她正准备去画眉的屋子,就见掌柜的上前来小声说道:“小姐,侯爷在最后一间喝茶呢。” 姜乐妍眉目微动,转头朝银杉吩咐道:“你先去看画眉,我一会儿就到。” 说完,她便径自去了薛离洛所在的屋子,房门是半掩着的,走到门口便闻到了一阵茶香。 薛离洛听见门外的动静,抬眸看她。 姜乐妍走到了茶桌前,“侯爷这两日似乎很清闲?” “倒也不闲,只是一空下来就想着来找你说说话。”薛离洛慢条斯理地道了一句,而后替她倒上了一杯茶,“画眉才从奴隶营出来,身子虚弱,本侯知道你不放心,一定会常来看她,这不,本侯坐下来才一刻钟,你便出现了。” “侯爷倒真是料事如神呢。” 姜乐妍说着,坐了下来,“话说回来,昨日侯爷离开前,为何又要去父亲的住处纵火,就为了故意挑衅他么?” “怎么,心疼你那个凉薄的爹了?” 薛离洛面无表情道,“他那般偏心,对你不厚道,本侯没把他气死过去已是相当仁慈了。” 姜乐妍微微一怔。 “侯爷那样捉弄我父亲,只是为了替我出气?” 第103章 她心里竟惦记着他 “不然呢?其实你父亲与本侯没什么仇怨,顶多就是他见不得我风光罢了,我夜探他的藏书阁,只为顺走我想要的东西,昨天那把火是我刻意制造动乱,方便脱身,但今早的纵火的确是我临时起意,我想着来都来了,给他点儿教训也是应该的。” 薛离洛定定地望着姜乐妍,“你若是觉得本侯此举过分,本侯也无话可说,我素来就是个护短的人,你在姜家不舒心,主要责任在你父亲和兄长身上,他们与你相处多年,却要一味地偏帮那个认祖归宗不过半年的庶女,何其荒唐可笑。” “且本侯认为,他们偏心你庶妹也不全是出于怜悯,只怕是一直以来都对你母亲暗藏不满。” 姜乐妍听到这儿,喝茶的动作顿了顿,而后神色如常地接了一句,“看来侯爷打听了不少关于我们姜家的事。” “你如此聪明,本侯能猜到的你也该猜到了,论门第,当年你父亲实在是高攀了你母亲,你母亲甚至为了他不惜与你外公决裂,可你父亲一边佯装着对你母亲深情,一边痛惜着不能把姜怀柔母女接回家,他自己倒不觉得恶心,只觉得是你母亲小气,妨碍他做一个情圣。” 薛离洛嗤笑道,“还有那姜启轩,外人眼中的未来的家主继承人,原本是个妾生的儿子,过继到你母亲名下后才有了嫡子的身份,按理他该对你加倍疼爱,可如今却也和姜怀柔更亲近,这才是鬼迷心窍。听说他被你母亲抚养时,常常与他的生母走动,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闲话,或许他始终认为养娘不如生娘亲。” 姜乐妍并未反驳,也不附和。 母亲在世前,她根本不会细想这些事情,那时的她天真无邪,总觉得一家人和睦融洽。 可如今再回想起从前那些融洽的景象,也不知其中包含了多少虚情假意。 时至今日,姜垣在外人口中依旧是一位对发妻用情至深的男子。 她真觉得母亲有些倒霉,母亲一生待人温和,可身边却是一个又一个的白眼狼,无论她做得多么好,她似乎都无法唤醒那些白眼狼的感激之情。 “多谢侯爷如此关心我。”姜乐妍平静地开口,“我不会责怪侯爷此次的行为,但我希望侯爷以后不要再做类似的事了。” 这一刻她心中想的是,哪怕薛离洛的功夫再高,到底还是单枪匹马,若哪天真的孤身一人被包围了,少不了要吃大亏。 “所以你还是觉得本侯多管闲事,不该教训你的家人吗?” 薛离洛显然会错了意,语气也凉了几分,“你终究还是顾念着与他们生活了许多年,哪怕他们总给你添堵,你也不忍心让他们受伤害?或许本侯终究是个外人,对你再好也走不进你心里。” 这一刻,他是真觉得心里不痛快了。 难得他也会有这般心寒的时候,他认为他对姜垣已经足够手下留情,他也就是对房屋纵火而已,姜垣又不是个残疾,两条腿好好的,跑出去也就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姜家那么多人在,还能烧着他们老爷不成? 薛离洛这般想着,便坐不住了,他才要起身离开,就听姜乐妍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侯爷的行为有些冒险,尚书府虽说不是铜墙铁壁,但终究防守森严,侯爷年轻气盛,总认为自己可以随意进出,那要是哪天真被人逮着了……” 剩下的话她无需说完,听者自当明白。 薛离洛有些意外的望着她,而后眸底泛起一丝喜色。 原来她只是担心他一个人行动不安全,而不是在责怪他教训了她的家人? 他心中的不愉快当即一扫而光,几乎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唇角也扬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幸好这丫头解释得快,否则他真就要会错意了。 姜乐妍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避开了目光,“侯爷若是没别的事,我要去看望画眉了,您自个儿坐在这继续喝茶。” 话音落下,姜乐妍起身迅速离开了茶室。 走到画眉的屋外时,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真是受不了他眼含笑意望着她的模样,那家伙本就长了一双极好看的凤眼,不笑的时候清凉而深邃,让人觉得难以靠近,可若是眉眼弯起来,便添了一丝妖冶之感,仿佛被他盯久了,会被蛊惑了心神。 她将他方才的模样迅速从脑海中抛去,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推开了画眉的房门。 再说薛离洛见姜乐妍跑开,只无声地笑了笑,喝完水壶里的最后一点茶之后便也起身离开了。 今日这一趟真是来得不亏,竟让他得知那丫头心里惦记着他。 回想起她先前拒绝他的模样,他只觉得她的心房难以攻破,但此刻他觉得,或许他已经撬动了一点点,再多些耐心便好。 薛离洛瞅了一眼纱窗外的天色,估算着时间,二殿下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到侯府了,他也该回去了。 于是他起身,迈着轻缓的步伐离开了茶室。 回到了侯府书房,他打开了书案下的抽屉,拿出了他从姜家藏书阁里顺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张边缘不整齐的羊皮图纸,图纸有些泛黄了,却依旧能看清上边画着龙尾的图案。 这是他与薛贵妃母子一直在找的应龙图残卷,如这样的图纸共有三张,一旦集齐三张拼在一起,便可以得到完整的应龙窟地图了。 薛贵妃手上原本就有一张残卷,一直以来他们都在四处打听其他残卷的下落,前些日子他与二殿下上官陌乾得到消息,姜尚书与吴尚书这两人当中,或有一人拥有一张残卷,于是他和上官陌乾分头行动,他自然是先选了姜家,上官陌乾便去吴家了。 而事实证明,他选姜家还真就选对了。 忽听门外有脚步声,下一刻,无痕的声音便传了进来:“侯爷,二殿下来了。” 第104章 樾世子请自重 “将殿下请进来。” 薛离洛淡淡应了一句,而后走到另一侧的茶桌边落了座,桌上的小炉子底下正燃着炭火,眼见着壶口冒出了腾腾热气,薛离洛拎起壶子倒出两杯姜茶。 下一刻,书房的门被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踏入。 来人一身墨色锦衣,面貌与薛离洛有六分相似,然而不同于薛离洛的阴鸷,他的眉眼透着些许儒雅,一双月牙般的眼眸黝黑如墨,这便是薛贵妃的儿子,被皇帝授予‘谦’字为亲王封号的上官陌乾。 单论外表,上官陌乾的确人如其名,给人谦谦君子之感。 “你这儿煮的什么茶?闻着倒挺香。” 上官陌乾说着,便在薛离洛对面落了座。 两人本就是表兄弟,平日里来往也多,在小场合几乎不讲究礼节,就好比此刻,上官陌乾不等薛离洛打招呼,便端起面前的姜茶喝了一口,喝完略微有些嫌弃:“这茶怎么甜丝丝的?不大好喝。” “一时忘记殿下不爱喝甜的,要不要给你换上另一种姜茶?略微有些苦。” “不喝姜茶了,记得上回来你这儿,你沏了一种花茶,那个喝着爽口。” “那花茶是友人所赠,我也喝完了。” 经上官陌乾这么一说,薛离洛才想起来,今日去药铺竟忘记管姜乐妍要茶叶了。 “离洛你可别忽悠我,上回我明明见你抽屉里还有一些,哪能这么快都喝完?该不会是舍不得拿来招待我。” 上官陌乾说着便起身来到了柜子边,直接拉开了最后一个抽屉。 竟真的一包都不剩了,可见薛离洛有多爱喝那花茶。 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抽屉角落的一支发簪吸引了。 那是一支白玉嵌珠梅花簪,看上去挺别致,他拿起那支发簪,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薛离洛,“你的书房里竟然会藏女子的首饰?” 薛离洛瞥了一眼那支发簪,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这是前两日踏雪不慎掉落在我这的,我顺手捡起来便放在了抽屉里,你倒是提醒我了,晚些要把这发簪还给她。” “原来如此。”上官陌乾轻挑了一下眉梢,悠悠道,“踏雪的眼光真是不错,这白玉莹润,珍珠剔透,做成梅花的形状更显得雅致。” 上官陌乾顿了顿,道:“既然这发簪是踏雪的那就好办了,她应该是不会介意我把这只发簪带回去送给母妃?” 薛离洛听闻此话,倒茶的动作顿了顿,“姑母宫里的珠宝首饰难道还少吗?你何苦要来抢踏雪的东西。” “母妃宫里的首饰的确很多,可我瞅着那些都太过华丽了,你前些日子不是送了母妃一匹四季流云锦缎吗?那锦缎我也见到了,实在好看,与这支梅花簪倒是很配。你也别说我抢踏雪的东西,一会儿问问她这支发簪值多少银子,我给她付双倍的钱,总不会叫她吃亏的。” “这恐怕不妥。”薛离洛面无表情道,“踏雪虽然是我的属下,但她在我身边尽职尽责,兢兢业业地干了这么些年,我总归是要给她一点儿面子,对于她的私产,我可不能轻易处置,还是把她叫过来问问她的意见。” 那梅花簪是姜家那丫头当初留在他这儿的‘凶器’,从前他倒不觉得这支簪子有多重要,可如今在他眼里,这发簪便是她与他结下缘分的见证。 他如今还并不希望薛贵妃母子知道姜乐妍的存在,贵妃总想插手他的婚姻之事,曾多次在他面前提及娶妻要娶自己人,而在贵妃眼中,姜乐妍显然算不上‘自己人’。 总而言之,他不想让那个丫头过早暴露。 “来人,去把踏雪叫来。” 上官陌乾自然是瞧出了薛离洛的不乐意,不禁低笑了一声,“你看看你,不过就是一件首饰罢了,还要专门去问踏雪的意见,你对踏雪这般好,莫非是对她有意思?踏雪的模样倒是生得不赖,只是年纪终究大了些……” “年岁大小代表不了什么。”薛离洛不疾不徐地反驳,“比起那些豆蔻年华的单纯少女,我倒是觉得如踏雪这样有风韵的女子更吸引人一些。” “听你这话,倒像是真对她有意思?看来你我兄弟二人在挑选女子的眼光上还真是不太一致,我可不喜欢比我年长的。” 两人看似随意地唠嗑着,不多时,踏雪便来到了书房。 “见过殿下。” 踏雪朝上官陌乾行了礼,而后看向了薛离洛,“侯爷叫我过来有何事?” 薛离洛正要说话,却被上官陌乾抢先了一步,“你家侯爷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能否把这支发簪割爱给本王?本王刚才无意间看见了这支簪子,第一眼就瞧着喜欢,想带回去送给母妃。” 踏雪望着他手上的梅花簪,怔了怔,随即笑道:“殿下真是好眼光,不过可惜,这支发簪我是不舍得割爱的,殿下若要别的东西都还好说,可这簪子是我刚满而立之年时,侯爷送给我的生辰之礼,所以……它对我而言颇有意义,殿下能把它还给我吗?” 上官陌乾望进踏雪的眼底,见她眼含希冀,一副不舍的模样,倒像是对这梅花簪颇为喜爱,便没再多说什么,将发簪递了出去。 “罢了,君子不夺人所爱,你对离洛送的礼物如此珍视,可见对他十分忠诚用心。” “多谢殿下。”踏雪恭敬地接过发簪,顺手便插回自己的发髻上。 薛离洛见此,悠然地道了一句,“你什么都好,就是总爱丢三落四的,这毛病可得改一改了。” 踏雪闻言,如秋水般的瞳孔中泛起温柔明媚的笑意,“侯爷说得是,不过妾身在您这儿丢三落四倒是没关系,反正这府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您的,其中自然也包括妾身。” “行了行了,你们就别在本王面前打情骂俏了,踏雪你先退下,本王有要紧事跟你们侯爷商量。” 踏雪应了声是,退出了书房外头。 上官陌乾这才跟薛离洛提起了正事,“听说姜垣家中失窃又失火,房子都被烧了好几处,气得他寝食难安,你与他是有什么仇怨吗?” “也没什么仇怨,只是彼此都看对方有几分不顺眼,反正我去都去了,给他添点堵又怎么了?且我纵火也并非毫无用处,给他们制造点混乱,我好趁机从他们府里溜出来。” “所以你是得手了,把那残卷拿给我看看。” “殿下不必看了,我得到的是龙尾的位置,从那羊皮图纸的质感与手感来看,是真的应龙图残卷,也不枉费咱们找了这么久,现如今只差最后一张了。” 见薛离洛不愿掏出来给自己看,上官陌乾面上浮现一丝不悦,“你拿出来给我瞅一眼又怎么了?你还怕我抢你的吗?我对你做出的许诺绝不会更改,待我们找到宝库之后,必然有你的份。” “殿下现在看了也无用,你若是能把最后一张残卷也找到,我自然就会把我的那份拿出来。” 薛离洛慢条斯理道,“殿下先前说,随便我提什么条件都行,只要是你能办到的就绝不推辞,可我现如今还没想好,等我哪天想好了,便会拿着残卷找殿下兑现诺言了。” “你这人真是……”上官陌乾白了他一眼,“你我这么多年交情了,你还怕我出尔反尔,过河拆桥不成?你对旁人多疑也就罢了,对我还要存着警惕。” “我曾经也拿满腔真心实意待人,可结果呢?被人下了毒不说,差点连性命都保不住,这事儿殿下也不是不知道,我把残卷留在手上,也不过是想多几分保障罢了,他日若是殿下苛待了我,我便将那张残卷烧了,也好慰藉自己一番。” 上官陌乾无言了片刻,终究是叹息一声,“罢了,你当初因为错信了人差点丢掉性命,我是该体谅着你一些,那残卷便先放在你这儿保管,等第三张集齐之后咱们再做讨论,到时候该给你多少好处,咱们立字据为证,俗话说亲兄弟还明算账,我自然是不能叫你吃亏的。” “多谢殿下体谅。”薛离洛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意,“我始终都是站在殿下这边的,只要殿下与姑母拿我当成自己人,我的胳膊肘绝不往外拐一寸。” “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 接下来二人又寒暄了几句,眼见外头的天色快暗了,上官陌乾告辞离开。 等上官陌乾走远些了,踏雪这才又进了书房。 她来到薛离洛面前,拔下头上的簪子交还给薛离洛,“幸好无痕跟我说过侯爷与姜小姐初见的事,否则今天这一茬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接呢。方才二殿下没起疑?” 薛离洛接下了梅花簪在手中把玩,“他的心思可深着呢,就算起疑了也不会让你看出来。” 他知道上官陌乾提出要拿走这支发簪是为了试探他,对方大概是料到了他有意中人。 以上官陌乾的性格,他若是表达出对那支发簪毫不在意的态度,对方可不会管他究竟是不是伪装,一定会将发簪拿走的。 他岂能让上官陌乾拿走这支簪子? 他记得初遇姜乐妍那晚,她把这支簪子交给他的时候,原话是—— “侯爷与我无冤仇,想必不屑害我,但我既然犯了错,被您拿住把柄也是应该的,这行凶的发簪是我在星月阁定制,如今交给侯爷保管,若我将来做出惹您不痛快的事,您再收拾我也不迟。” 星月阁,是皇城以北颇有名气的一家首饰店,许多名门贵女都会在那儿定做首饰,只要舍得花银子,星月阁便能够承诺做出来的首饰独一无二。 在星月阁定制首饰都会留有记录,姜乐妍当初把这支梅花簪留给他作为把柄,便是因为这发簪头部有星月阁的月牙形记号,只要拿去星月阁一查,就能查到是姜家大小姐所定制。 薛离洛略一思索,把发簪又递给了踏雪,“晚些你去一趟摘云楼,叫掌柜的做根一模一样的梅花簪出来,以后当着二殿下的面多戴几次,做好之后把这根还给本侯。” 踏雪接过了发簪,“侯爷如今不想让姜小姐暴露,那么侯爷可曾想过,若是姜小姐将来要与您在一起……” “真到了那个时候,本侯就不会把她藏着掖着了,本侯如今不想被人知道我与她过多来往,这也是她的意思。” 若是姜乐妍当初接受了他的示好,他与她又何须各居两地?他大可把她接来侯府,明目张胆地护着她。 只要她能点头,他才不管姜垣乐不乐意,贵妃那边他自然也能想法子说服,大不了让她与姜家那帮人断个干净,在他的地盘上,总能叫她过得称心如意。 …… “银杉,明日你叫人去买几只鸽子回来,等下回咱们去看望画眉的时候,你炖一锅鸽子汤,放些当归和红枣,再加一点儿我屋里的药酒进去,给她补一补气血。” 姜乐妍与银杉从药铺回到姜家,一路上都在讨论着要如何给画眉补身。 姜乐妍寻思着,等画眉的身体养好了,便要找个由头把她带回府,尚书府对于新入府的下人都会进行一番背景调查,所以这几日她得想着如何给画眉安排一个假身份。 才迈进大门几步,姜乐妍瞥见前方有一道熟悉的人影,走得近些了才看清楚那是上官樾,这人大概是刚从姜怀柔的住处离开,正准备回王府。 眼见上官樾走到了跟前,姜乐妍不温不火地打了声招呼,“见过世子,您慢走。” 她说完便越过了对方要离开,上官樾本来也不准备与她多说什么,可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嗅到了一股令他熟悉的药香味。 虽是药香,却细腻好闻,同样的味道他母妃身上也有,那是——驻颜膏的味道。 他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个猜测,不禁脸色一沉,扣住了姜乐妍的胳膊将她拉回身前。 他朝她的鬓边凑了凑,想要再次确认她身上的味道。 姜乐妍见他靠近,立即推开他,“樾世子请自重!” 第105章 她想嫁别人?门都没有 “自重?”上官樾松开姜乐妍的胳膊,冷然一笑,“你朝我吼起来倒是理直气壮,那么你可有拿这两字来约束你自己呢?” 姜乐妍秀眉轻皱,“你在说些什么?” 听他话里的意思,怎么像是在说她不自重?她都不记得自己最近有招惹过他,当真是莫名其妙。 “佑之的最后一瓶驻颜膏是在你这儿?” 上官樾也不拐弯抹角了,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嘲,“难怪他只说是要送给朋友,却又不透露朋友的姓名,难怪他对阿柔有那么多的偏见,字里行间都在说阿柔的不是。” 他原本就觉得奇怪,佑之和阿柔也见过不少次了,虽说算不上熟,但好歹也会相互问候打招呼,几乎从未发生过争执,按理说,佑之是不该对阿柔产生恶感的。 可自从佑之认识了姜乐妍之后,对阿柔的态度大不如前。 若说这其中没有姜乐妍的挑唆,他是不信的。 “我当是什么事,原来世子是为了这个。” 姜乐妍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这驻颜膏有一股奇特的药香味,距离稍微近些就能闻到,晋王妃大概也是早晚都拿来涂脸,上官樾与王妃同桌吃饭,很轻易便能记住那香味,方才自己与他擦肩而过被他闻到了气味,这人便毫不讲理地发火了。 “让我猜猜,该不会是樾世子您想替二妹去李圣手那边讨一瓶驻颜膏,结果被人家拒绝了,就把火气撒到我身上来?这我就纳闷了,你们自己没本事要来的东西,怪我作甚?看世子这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从二妹那边抢了驻颜膏。” 上官樾本就心情不爽,听着她这话,眉眼间更添了几分冷意,“我与佑之相识以来,他一向是个好说话的人,如今却被你闹得跟我疏离了几分,你嘴上说着不想再与我计较从前的事,其实还是心存怨怼?” “世子未免也太胡搅蛮缠了。你与李圣手有多少交情我一向不关心,我与他也只不过是医者之间的彼此尊重,他对你若是真比从前疏离,你该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才对,凭什么认为是我在私下搬弄是非?” 姜乐妍毫不客气地抨击,“莫非在你眼中,李圣手就只是个偏听偏信,没有能力辨别是非的人?我倒是觉得他比你明智多了,至少他不会像世子你一样,凭自己的胡乱猜测就去找旁人的麻烦。” “你——” “最近天越发冷了,我要回屋取暖去了,世子若是想站在风中乘凉,请自便。” 姜乐妍留下一句冷硬的话语,便带着银杉扬长而去。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上官樾这个人如此不讲理? 如今每每和他发生争执,她都有些气恼从前的自己竟是那么没眼光。 上官樾望着姜乐妍离去的背影,伫立良久。 她方才那么振振有词地指责他,莫非她真的没在佑之面前搬弄口舌是非? 回想起她方才离开前说的最后那句话,他竟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佑之比他明智多了吗? 她和佑之,究竟已经熟悉到了什么程度? “樾哥哥,姐姐的背影就那般好看吗?值得你站在这儿吹冷风。” 耳畔倏地响起熟悉的女子声音,上官樾转过头,看到的便是姜怀柔绷着的俏脸。 他有些讶异,“阿柔,你怎么出来了?” “我方才听下人说你并未离开,而是和大姐在这儿说话,我想着天气有些凉了,怕你回去的路上受了寒,给你送件披风过来,哪知一过来,就见你如雕塑般站着,盯着大姐的背影远去。” 姜怀柔冷哼了一声,语气虽十分不悦,却依旧把手上的披风给上官樾披上,“你自己系,我回屋去了。” 上官樾连忙拉住她的手腕,“阿柔你别误会,我和乐妍之间没什么的。” 姜怀柔轻叹一声,“我没误会,我也不想与你闹脾气,我知道你与她曾经有过一段缘分,我总要给你一些时间彻底忘了旧情。” “我与她哪有什么旧情?你是真误会了。”上官樾连忙解释道,“我方才只是在想她与佑之的关系,并不是在和她诉旧情,你来得晚些了,你都没见到我与她差点儿吵起来。” 姜怀柔闻言,不由得好奇道:“你们为何要吵?” “还不是因为驻颜膏的事,方才我与乐妍擦肩而过,闻到她身上有驻颜膏的香气,我恍然惊觉,原来佑之说手上最后一瓶要送给友人,这友人指的竟是乐妍,他大概是担心我会去找乐妍讨要,毕竟你也喜欢那驻颜膏。” 上官樾说到这,语气里多了一丝懊恼,“其实佑之根本不必如此,他大可跟我明说,我压根就不会去抢乐妍的,大不了我们多等几个月,等他下一批驻颜膏做出来再去跟他买,他这样刻意隐瞒我,倒显得对我不放心,我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 姜怀柔眯起了眼。 那么珍贵的驻颜膏,李佑之竟送给了姜乐妍,还要刻意隐瞒着他们这边……这倒真让她觉得意外。 那两人才相识没多久?怎么如今交情竟好到了这个地步。 难不成李佑之看上姜乐妍了? 这倒也不是没可能……论样貌和才艺,姜乐妍都是不差的,况且那丫头自有一股清冷的小白花气质,指不定就是李佑之喜欢的类型。 李佑之的门第不低,但若是与姜家比起来,那肯定是差了,如父亲那样的势利眼是不会考虑的,她几乎可以确定,只要姜乐妍和端王府取消了婚约,很快就会被父亲再次许配给吴家那丑男。 “阿柔,你得信我,我从未想过要与乐妍旧情复燃。” 耳畔上官樾的声音让姜怀柔回过了神来,她抬眸看他,朝他笑了笑,而后伸手帮他系披风,“好了好了,我信你就是,最近天气又冷了些,你出门在外可要穿暖,千万别受了凉,快些回马车上去。” 送走了上官樾之后,姜怀柔敛起了唇角的笑意,转头吩咐下人备马车。 虽然知道姜乐妍与李佑之没法在一起,但她依旧会因着驻颜膏的事情觉得心里不爽。 上官樾贵为世子,跟李佑之好说歹说都拿不到一瓶,这姜乐妍的面子倒是大。 且她明显也能感觉到,李佑之对她的态度比从前冷淡了许多,虽然见面的时候还是会跟她打招呼,但多半也是冲着上官樾的面子。 上回姜乐妍的屋子半夜进蛇,那时她就怀疑是姜乐妍自导自演,奈何没证据,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也正是因为那事,才会使得李佑之对姜乐妍起了怜惜之情。 也不知姜乐妍私下在李佑之面前是如何扮弱装可怜的。 话说回来,这两人若是关系那么好,黑鹰那边难道就没跟端王妃透露吗? 她该去端王府问一问,顺便试探一下端王妃的态度了。 …… “芳菲阁被砸一事我也听说了,想来是树大招风,被同行眼红的缘故。” 装潢雅致的房屋内,端王妃面无表情地对镜描眉,朝身后的女子淡淡道,“说来也是你倒霉了,樾世子才从我这拿了地契,若是再早两天被砸,那便是端王府的损失,而非你的损失了。” “王妃可别这么说,我今日过来绝不是跟您抱怨损失钱财一事,只是要告知您一声,芳菲阁需要停业休整,接下来有一段时间没法给您送胭脂水粉过来了。” “这个我晓得,反正你先前送给我的也不少,够用很久。你专门过来一趟,应该不止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我是心中有疑惑,想要王妃帮忙解答。” 姜怀柔说着,走到了端王妃的身侧伸出了手,“我画眉的手艺还不错,不如让我来帮王妃描?” 端王妃瞅了她一眼,将手中的眉笔递给她,“说,什么事?” “我记得王妃之前派了您的暗卫黑鹰去盯着大姐。不知现在还有没有在盯着?” “自然有,我一直没把他撤回来过,他盯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每每和我汇报都说姜乐妍并无异常行为,你先前说姜乐妍与一神秘男子幽会,可别是忽悠我的?” “我哪里敢忽悠王妃?王妃明知道我和锐世子交情甚好,至于我和大姐,那可算不上有多熟,若大姐要给锐世子戴绿帽子,我也是不乐意的,王妃可知最近大姐与太医院的李圣手颇有交情?” 姜怀柔此话一出,端王妃微微蹙眉。 “王妃您别皱着眉头,这样我可不好画。” “姜乐妍跟李佑之,难道不是只做了药酒的买卖吗?我的确有听黑鹰跟我提过,李佑之跟姜乐妍买过几次酒,但并未见面,姜乐妍是派下人送过去的,这么点小事就不至于去推敲了?” “那看来黑鹰打探情报的本事不太行。” 姜怀柔手上的动作依旧未停,十分熟练地替端王妃描绘着眉形,“王妃您可知,李圣手研制出了能够使得肌肤嫩滑、青春常驻的驻颜膏,此物并非空有虚名,而是皇后娘娘认可的,总共才六瓶,而如此珍贵的膏药,他却私下悄悄送了大姐一瓶,这事儿,黑鹰没跟您说过吗?” “没有。”端王妃这会儿也没心思画眉了,转头推开了姜怀柔的手,“你是想告诉我这两人看对眼了吗?” “他们是否情投意合,我并不敢确认,但我隐约能从一些小事察觉出李圣手对大姐的心意,另外还有一件要紧事,我得向王妃您透露。” 姜怀柔略微迟疑了一下,而后叹息道,“由于锐世子迟迟不归,我父亲已经物色好了新的亲家,便是吴尚书家的公子,除非在年前锐世子能够回府,否则我父亲便会寻个机会来您这儿提退亲之事,我如今担心的是,若锐世子回来看见姐姐嫁了旁人,不知会是何心情……” “混账!” 不等姜怀柔说完,端王妃便冷声骂道,“锐儿不过才失踪了一段时间,你父亲就想着要与我们王府退婚了?你们是不是都觉得锐儿已经死了,才敢提这样无理的要求!能与我们端王府结亲是你们姜家的荣幸,你们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还想着退婚!” “王妃息怒!我是向着您和锐世子的。” 姜怀柔垂下了头,语气有些无奈,“其实父亲和大姐有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毕竟女子的青春可贵……” “好一个青春可贵,这才没两个月就这么等不及,分明就是不把我端王府放在眼里!” 端王妃显然怒极,冷笑一声道,“我倒是小看了这姜乐妍,她不仅能让我儿青睐她,还能吸引一个又一个男人,在她尚有婚约时来勾搭她,无论她想嫁给谁,门都没有!” 姜怀柔心中觉得好笑,这失去了儿子的端王妃,如今果真像是一串爆竹,一点就着。她还不能接受上官锐已死的事实,因此姜乐妍一旦与其他男子亲近,在她眼中便是背叛了上官锐。 除非上官锐亲口说不要姜乐妍了,否则姜乐妍哪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呢。 “黑鹰这愚蠢的家伙,也不知是不是在外偷懒了,每回都和我说姜乐妍那边毫无异常,我还真就以为那丫头循规蹈矩。” “敢问王妃,这黑鹰值得信吗?” 姜怀柔略一思索,道,“如果黑鹰一直盯着大姐却毫无发现的话,要么就是大姐太厉害,早早察觉到了黑鹰的存在,所以许多事情能避开他的耳目,要么就是黑鹰对您不忠了,您得警惕。” 端王妃听着这话,眸色一凛。 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奴隶营那边的人给她传了消息,说是画眉病死了,她当时第一反应便是先不告诉黑鹰,免得他起二心。 如今姜怀柔的话倒是提醒她了,她已经没有能够控制黑鹰的棋子,若哪天他得知了妹妹的死讯,没准会对她心生怨恨,与其给自己留后患,倒不如尽早解决了黑鹰。 左右不过是一条走狗,她又不是没人可用了。 不过在解决黑鹰之前,还得让他办件要紧事。 夜色深沉时,黑鹰回到了端王府,还未坐下,就收到了端王妃的传唤。 端王妃一见面便问他:“黑鹰,你盯着姜乐妍这么久了,可曾发觉她和李佑之关系亲近?” 黑鹰怔了怔,随即应道:“王妃,据属下所知,姜小姐和那位李圣手并不熟。” “究竟是他们不熟,还是你太笨了,没发现他们私下有来往?”端王妃声线骤冷。 黑鹰心下一紧,只觉得端王妃大概是从别人那听说了什么,为防止端王妃起疑,他一时也不敢替姜乐妍辩解,只能应道:“王妃息怒,或许是属下失察,属下再去查探。” “不必查了!你找个机会,把姜乐妍悄悄抓来。” 第106章 端王妃的杀心 黑鹰大为惊诧,不禁在心下猜想着端王妃要抓姜乐妍的原因。 王妃似是误以为姜小姐与李圣手之间有情,而他的否认在她看来竟成了失职。 “三日之内,我要见到姜乐妍,你若没本事把她抓来,就自己去水牢领罚!” 黑鹰应了声是,退出屋外。 原以为姜家和端王府迟早能退婚,届时端王妃与姜小姐也就互不干涉了,岂料王妃如今依旧不接受世子离开的事实,仿佛认定了姜小姐是她的儿媳,就该为世子一直守节。 这对姜小姐而言,未免不公。 …… 清晨的日光透过窗台,斜着洒下了一地暖意。 “来,画眉,尝尝我给你炖的鸽子汤,刚出锅我就盛起来了,带过来还是热乎的,快趁热喝。” 狭小而安静的屋子里,画眉眼见着银杉揭开了食盒的盖子,霎时一阵香味扑鼻而来。 她接过银杉递来的鸽子汤,“麻烦你了,银杉姑娘。” “叫我名字就好了,反正以后都是小姐的人,别姑娘姑娘的,显得生分。” “好,银杉。”画眉改了口,转而望向一旁的姜乐妍,“小姐,我这病也没有大碍了,您不用时常跑来探望我,等我好些了,就可以听您号令了。” “不打紧,你先在这养身子,我还得琢磨着给你弄个假身份好进姜家。” 姜乐妍说着,便在床沿处坐了下来,伸手搭上了画眉的脉象。 “唔,脉象总算没那么悬浮了,不过这身子还是有些虚弱,在奴隶营这几年,真是苦了你了。” 画眉见姜乐妍面上有疼惜之色,心下一暖,“和奴隶营里的其他人相比,我已幸运许多了,那本就是容纳罪人的地方,我身为叛臣的下属,免不了有牵连之祸,若不是小姐把我给救出来,我的下场便和千千万万的罪臣家奴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在奴隶营里的这几年,她见惯了人心冷漠,也见惯了管事轻蔑不屑的嘴脸,如今忽然获得自由,又被恩人温柔相待,当真是莫大的幸运。 她垂眸望着手中的鸽子汤,低头细细品味汤中的咸鲜味。 如今在她看来,这便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而就在这般温馨的时刻,忽然一道黑色的人影闯入,让屋内的三人齐齐回过了头。 “黑鹰?”姜乐妍望着来人,轻挑了一下眉头。 原以为黑鹰是特意来探望画眉的,可她仔细一瞅,黑鹰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这让她不禁疑惑地问了一句,“怎么了这是?” “姜小姐最近可曾与李圣手频繁来往?您之前把我甩开的那几回,是都跟李圣手在一起吗?” “你何出此言?” 黑鹰终是选择了如实相告,“不瞒您说,我昨夜回王府,被王妃叫去询问了您与李圣手的关系,她显然是从谁那边听到了什么说辞,认为您与李圣手彼此有情,我告诉王妃你们二人不熟,她丝毫不信,反而认为是我办事不力,我便不敢再多辩解了。” 姜乐妍闻言,眯起了眼。 她跟李圣手有情?这都哪跟哪,他们二人总共才见过几回,数都数得过来。 回想起她和李圣手最近的联络,那便是李圣手管她买酒,顺便送了她一瓶驻颜膏。 这事儿李圣手并未声张,知道的人没几个。 姜乐妍略一思索,朝黑鹰问道:“姜怀柔这两日有去过端王府吗?” “这我倒是不知,我白天都不在府里,只有夜里回去。” “若要问谁最有可能在端王妃面前说我的闲话,我第一个能想到的便是姜怀柔了,锐世子从前与姜怀柔来往颇多,且你也曾说过端王妃对姜怀柔有好感。端王妃不信你的话,会不会是对你起疑心了?” “王妃目前应该只是觉得我办事不利,并未怀疑别的,只是她昨夜给我派了任务,要我在三日之内把姜小姐您悄悄抓回去,我自然是办不到,只能来找您商量对策。” 黑鹰的话让姜乐妍眯起了眼,“要你将我悄悄抓回去?呵……你若想帮我,就必然会得罪她,如果现在我说,要让你在我和端王妃之间做一个选择,你要如何选?” 黑鹰沉默片刻,而后道了一句,“是我不中用,我不想背刺你们任何一方,却又做不到两全其美。” “是她不讲理,你怪自己又有何用?” 姜乐妍无奈地笑了笑,“其实你心里很清楚的,上官锐是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如今也就只有端王妃觉得他还在人世,只要没见尸首就有一线希望,所以她盯我盯得那么紧,只要我稍微与哪个男子有走动,她就生怕我做出对她儿子不忠的事情来。” “你可有想过,她叫你悄悄把我抓回去是为了什么?或许她是想将我私下囚禁,又或许是她认定了我不守妇道,可我与世子毕竟还未完婚,她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来找我麻烦,所以她可以选择私下对我用刑,或者——” “直接解决了我,因为我是他儿子看上的人,只有死人才能做到绝对的忠诚。就算锐世子真的回不来了,王妃将来接受他已死的事实,也会让我的尸首去九泉之下陪着世子,这也算是成全了世子生前的心愿。端王妃爱子如命,她不会舍得她的儿子一个人在九泉之下无人相伴,即便她暂时不会要了我的命,迟早也得动手。” 姜乐妍颇为平静地叙述着端王妃的心思,黑鹰听得脸色越发难看,却一个字也接不上话来。 从前他视端王妃为主,认为是王妃给了自己如今的一切,所以对于王妃的命令他都言听计从,他从不去思考王妃做事的动机,哪怕他随时丢掉性命也无惧,反正王妃许诺过他,他若殉职便可换得妹妹平安。 如今妹妹救出来了,他原以为从今以后便再无忧虑了,可偏偏王妃又要把他推上两难的境地。 姜乐妍同样是他们兄妹的恩人,他已经做不到对姜乐妍的安危袖手旁观了。 姜乐妍见他一脸愁绪,只不紧不慢地道了一句:“你也别太难受,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你愿不愿意听一听。” “小姐请说。” …… 是夜,月明星稀。 黑色金丝楠木书‘东暖阁’的楼房内,紫檀木作梁,沉香木作桌。 端王妃在宽敞的屋子里徘徊走动,神情有些迷惘,她来到了屋子角落的紫檀大衣柜前,打开了柜门,伸手抚过柜子里一件件上官锐的衣物,有些潸然泪下。 “锐儿,你究竟在什么地方,究竟何时回来……你可知为娘有多想念你?” “锐儿,你为何会杳无音信呢?为娘每天都盼着你回来,你知不知道外边那些人是怎么说的?他们都说你已经不在世上了,真是荒唐!你福大命大,怎么可能会出事呢,为娘就等着你回来狠狠打那些人的脸呢。” “你喜欢姜家的那个丫头,为娘也叫人把她抓回来了,她行为不检点,性格也不讨喜,真是一点都配不上你!不过谁让你喜欢呢?为娘也没办法,只能成全你了,你放心,有为娘在,她绝对没有机会背叛你……” 端王妃正一个人对着衣柜喃喃自语,忽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有人敲响了房门,“王妃,黑鹰回来了。” 端王妃闻言,连忙发问:“我派他去办的事,他办得怎么样了?” “回王妃的话,黑鹰说三日之期已到,他没有完成您的吩咐,正跪在您的房门外等您责罚呢。” 端王妃目光骤然一冷,抬步朝门外走去。 那姜乐妍手无缚鸡之力,不过就是会点儿医术,黑鹰的功夫在端王府众暗卫里都是数一数二的,抓个姜乐妍就这么难办吗? 这家伙究竟是无能,还是对她不忠? 端王妃怀着不悦的心情走到自己的房屋外,见黑鹰对着房门而跪,冷声询问道:“这么简单的任务你都做不好,我还能指望你办成什么事?” “王妃息怒。姜小姐似乎是察觉到属下的存在了,她白日里出门都往人多的地方走,属下总不能当街下手,跟着她到了一家成衣店外,属下眼见着她进去,却没见到她出来,想来是趁着换衣裳的功夫从其他方向溜走了,她如今已然警惕,想把她悄悄捉回来只怕是不好办。” 黑鹰说着,头更低了些,“是属下无能,属下自愿领罚。” 端王妃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有些半信半疑。 怎么之前没听他说过类似暴露的事,偏偏等到她要他去抓姜乐妍了,他才说自己露出了破绽。 端王妃思忖片刻,漠然地道了一句:“罢了,既然那丫头已经警觉,这事也怪不得你,这回我不罚你,且再多给你几天时间,你先回去歇着。” “多谢王妃宽恕!”黑鹰恭谨地应了一句,而后起身退下。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他并未点灯,而是直接和衣躺下,仔细聆听着房门外的动静。 偶有脚步声走过,但都并未停留,想来只是路过他门口的下人而已 他在床榻上躺了许久,一直到了后半夜都不曾察觉到门窗外有异常的动静,不禁呼出了一口气。 他打心里不愿相信端王妃会是那般冷血残酷的人。 但愿姜小姐猜错了。 翌日清晨,他如同往常一样,去厨房外排着队领饭。 厨房有专门为暗卫准备的饭菜,会比寻常下人丰盛一些。 给他打饭的下人如同往日那样热情,给他盛了一份白米粥,一份包子和蒸点。 他拿着早点到了院子的角落,从袖口处悄然取出一枚银针。 这是姜小姐特意交给他的。 他将银针浸入了粥里片刻,而后拿起来仔细观察着针尖,连呼吸都有片刻的停滞。 细小的针尖在他的目光下逐渐发黑,他心中一沉,唇角浮现一抹苦笑。 果然……姜小姐猜对了,他猜错了。 王妃或许对他起了疑心,又或者觉得他不中用了,无论是出于哪一种原因,王妃都不愿再留下他了。 其实早在画眉脱身的时候,他便可以脱离端王府,可他总是记着端王妃的那份恩情,心想着这几年的效忠或许还不能够报答。 在姜小姐这件事上他的确是违背了端王妃的意思,可若是王妃指派给他别的任务,他又怎会不尽心尽力去完成呢? 可端王妃却容不下他了,他原本不是个太惧怕生死的人,可若就这样死在端王府中,如何对得起才出奴隶营的妹妹呢?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了姜乐妍的劝告—— “若端王妃真要杀你,你可别傻傻地按照她的意愿去赴死,你细想你妹妹这几年在奴隶营里煎熬着,是靠着与你团聚的愿望才活下来的,端王妃对你的恩情,本就是你救了她才换来的,你真不欠她什么,可不能轻贱自己的性命啊。” 黑鹰终是深呼吸一口气,站起了身。 而院子里其他暗卫也已经在同一时间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二话不说便朝他袭击而来! 王妃有令,若黑鹰没有吃下今日的早点,他们便要对他发起攻击,把他的性命留下。 在王妃看来,能够兵不血刃地处置黑鹰,自然是比耗费人力来得好。 黑鹰眼见着昔日的同僚朝自己发起攻势,便从衣袖口袋里掏出了姜乐妍给他的药粉,朝众人尽数挥洒出去—— 训练有素的暗卫们几乎是本能地后撤两步,还不忘抬起衣袖捂住口鼻,以防止将药粉吸入肺腑。 黑鹰便趁着这个空档跃上墙头,朝王府外逃去。 身后,有人穷追不舍,有人掷出暗器。 他明白此时不该恋战,眼见着就要翻过王府的外墙,外墙下竟抛出了两只锋利的钩爪,在他踏上墙头的那一刻,一左一右地勾住了他的脚踝将他往下拉! 他面色一变,顺势跳了下去,将手掌上残余的药粉拍上两个人的脑门,趁着后边的人还没追上,迅速越过了外墙。 可他此刻的速度却慢了下来,只因方才那两个钩爪穿过靴子的布料扎进了他的皮肉里,他不得已,只能按照姜乐妍的嘱咐,朝东南方向逃去。 安庆侯府的位置——离他不过半条街的距离。 第107章 他在本侯眼中,和死人没区别 此时天色还未大亮,依旧是灰蒙蒙的,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他唯恐自己慢了脚程会横尸街头,几乎是卯足了劲狂奔,直到看见了侯府的轮廓,他又将速度提到了极致。 他从侯府的正门掠过,几乎是在追兵看不见的角度翻上了侯府的墙。 而他落地的那一刻,周遭齐刷刷蹿出几道黑影,手中的剑光直逼他的心口! “我是姜小姐的人!要见侯爷!”他一边喊着,一边后撤。 他的双脚已经渗出了血,敏捷程度降低了许多,若是侯府的护卫不停手,他压根就扛不住。 好在他脱口而出的话成了保命符,侯府的护卫迅速撤了攻势,唯有离他最近的那人撤得慢了,只来得及偏开剑势,让那本该刺入胸膛的剑尖扎进了他的肩膀上。 他吃痛地闷哼一声,而护卫们也没等他再说话,一左一右地擒住了他两条胳膊,扣着他去见了薛离洛。 “侯爷,此人刚才翻墙闯入府中,可他却说自己是姜小姐的人。” 薛离洛正在吃粥,听着护卫的话,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的人,“你若是姜小姐的人,她怎会叫你翻墙进来?” 黑鹰开口,语气有些虚弱,“我被端王府的人追杀,自然不能从侯府正门闯入,只能挑个他们看不见的位置翻进来……姜小姐对我说,若想保命,侯府是离我最近的地方,只要报上她的名,侯爷便会宽恕我擅闯府邸之罪。” 薛离洛闻言,轻挑了一下眉梢,“你叫什么名?” “黑鹰。” “原来是你。”薛离洛冷嗤了一声,“你不是端王妃的人吗?怎么,在端王府混不下去,想投靠乐妍了?” 黑鹰有些意外,安庆侯竟知道他的来历?且还直呼姜小姐的名字…… 在薛离洛寒凉且带着审视的目光下,他无暇思考太多,只能如实回答:“端王妃命我悄悄捉姜小姐回去,我给姜小姐报了信,王妃或许是疑了我,又或者认为我无能,欲将我毒杀……” 不等他说完,薛离洛冷声打断,“那老妖婆命你抓乐妍回去做什么?” 黑鹰见他眉眼间覆上了一层毫不掩饰的戾气,颇为诧异——这安庆侯竟如此在意姜小姐?连带着对端王妃的称呼都那样难听。 “王妃误以为姜小姐与李圣手有情,因姜小姐和锐世子的婚约还在,王妃便不许她与其他男子来往,怕她伤了世子的颜面。” 薛离洛仿佛听了多么可笑的笑话一般,毫不客气地抨击道:“上官锐那废物活着的时候有颜面吗?如今只怕连骨灰都不剩了,那老妖婆但凡要点儿脸,都不该让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子去为一个死人守节。” 他的话中满是鄙夷,黑鹰下意识问了一句:“侯爷如此笃定世子已死?” 虽然锐世子失踪太久,几乎可以确定是凶多吉少,但毕竟还未见到尸首,说不准尚在人间,可这安庆侯的态度就像是已经确认了锐世子的死讯一般。 薛离洛轻描淡写道:“只要他不出现,本侯就当他是个死人,若哪天他现身了,本侯也不会让他活下去,如此一来,他在本侯眼中和死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明知上官锐是死于姜乐妍之手,却并未打算当着黑鹰的面说出来,他晓得姜乐妍叫黑鹰来侯府暂避是有意要保其性命,或许是念着这家伙重情重义,至于能否信得过就另说了。 “侯爷如此厌恶锐世子,是对姜小姐有意思?” 听着黑鹰的询问,薛离洛只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是又如何?” “那这对姜小姐而言倒是件好事。”黑鹰接过话,“端王妃如今针对她,即便我已经提醒她要多加小心,也免不了担心她哪天落入王妃的手中,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妃手下还是有不少人的……但如今我知道有侯爷相助姜小姐,心下倒是轻松不少。” 薛离洛听出了他对姜乐妍的关心,不禁眯起了眼,“早就听说你小子愚忠,如今看来倒也不算太傻,还知道回报她的恩情,不过你最好给本侯记着,对待她,你只能有臣服和感激,若是让本侯知道你还藏着其他的心思,本侯可就容不得你留下了。” 黑鹰微微一怔,很快反应了薛离洛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姜小姐是我们兄妹的恩人,我对她自然只有感激与尊敬,我欠姜小姐的人情,只怕是还不完了……唯有用余生尽力护着小姐的周全,方能略微回报她对我和小妹的救助之恩。” 薛离洛能从黑鹰这番言语中听出忠义,却依旧觉得心下有些不舒坦,他略一思索,漠然地说道:“乐妍那边自然有本侯护着,何必你去护她,就你这点儿本事,还是先管好自己死活。” 薛离洛说到这,唇角扬起一抹清凉的弧度,“你可知你的小妹是如何从奴隶营里出来的?本侯不妨告诉你,是乐妍在本侯这儿立了功,本侯允她一个条件,她这才提出要本侯帮她从奴隶营里救出画眉,所以你的恩人不止乐妍一个,本侯同样也是,既然乐妍今日有心要保你性命,那本侯就给她一个面子,留你在本侯手下当差。” “可是……” 黑鹰原本想说,他想留在姜乐妍的身边,顺便与自家小妹互相有个照应,不料才开口就被薛离洛打断。 “没什么可是,你没有资格和本侯谈条件,你毕竟曾是端王妃的人,即便对乐妍心存感激,本侯也不敢确认你能否对她做到十足的忠诚,所以你最好还是听从本侯的差遣,本侯不干涉你与画眉常常走动,但你们二人不能一同留在乐妍身边,你们各自服从乐妍和本侯,一旦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敢有叛主的行为,两个都别想活。” 薛离洛管教手下的人向来严厉,如黑鹰这样心有牵挂的下属,在他眼中更是好操控,只要黑鹰时刻心系着画眉的安危,今后就再也不敢生出二心。 至于画眉,他倒是不担心,那女子在奴隶营里受罪了这么几年,姜乐妍给予她的恩德已足够让她感激涕零。 不让黑鹰留在姜乐妍身边,他自然是有私心的,但更多还是想牵制,他要确保这两兄妹不出任何幺蛾子,姜乐妍的安危才能得到更好的保障。 至于端王妃那个老妖婆……呵。 “既然侯爷不嫌弃我,我自然也不会违背侯爷的意思,从今以后我……属下便听从您的差遣了。” 他岂会不知薛离洛的脾气比姜乐妍差得多,留在薛离洛身边,定是没有留在姜乐妍身边轻松的。 可如今他的确没有选择,他若是敢说一个不字,侯爷铁定是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正如姜小姐所言,他与端王妃的主仆之谊也算是到头了,王妃杀他没杀成,他也不会再想着去寻仇,今后,他只管一心一意替着小妹和姜小姐着想就是了。 薛离洛见他改了口,这才朝旁边的护卫吩咐了一句,“去把踏雪叫来,给他处理一下伤势。” “多谢侯爷。” “一会儿叫无痕给你讲讲这侯府里的规矩,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把你所知道的,关于端王府的一切都告诉本侯,例如端王夫妇与世子都有哪些失德行为?最好是能够找到确凿证据的,你如今不是一心想回报乐妍的恩德吗?那就别再让端王府咬着她不放了,另外,这些日子你盯着乐妍,都知道了些什么?也跟本侯说一说。” …… 正午时分,日头正暖。 “行了画眉,别站在窗户边上吹风了,快过来喝汤。” “我还是有些担心大哥的处境。虽然小姐给了他防身用的药粉,可端王府的守卫毕竟不算松懈……” 画眉长叹一声,而后关上了窗户。 “你大哥的性子你还不明白吗?不撞南墙不回头,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他,端王妃为人凉薄,一旦她察觉到手下有半点儿异常,是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的。” 姜乐妍顿了顿,道,“若端王妃真的起了杀心,以你大哥的身手,再加上我给他的迷魂药,逃出端王府应该能办到,且从今之后,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陷入两难。” “真是让小姐费心了。”画眉的面上浮现一丝歉意,“我们兄妹二人给您添了不少麻烦。” “倒也不必这么说。这些日子得亏了有黑鹰一直在端王妃那边帮我打掩护,否则以端王妃的性子,还不知道要找我多少麻烦,至于救你出来,是因为我身边缺人,尤其是靠谱的人。” 姜乐妍朝画眉宽慰般地笑了笑,“我在姜家虽然也有不少下人伺候,可真正向着我的只有银杉。我自己院里的下人都曾叛变过那么两三个,他们都是容易为钱财而折腰的人,我虽生气,却也不得不接受这样冷酷的现实。” 画眉连忙接过话,“钱财于我而言没有吸引力。小姐只需管我一日三餐,其余什么都不必给我了。” 见画眉目光中一片赤诚,提及钱财时更是毫无波澜,姜乐妍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我也不能小气,你的月银我照给不误,你可得收着,若将来碰到什么难处也别藏着掖着,只管告诉我。” 二人正说着话,钱掌柜来到屋外朝姜乐妍禀报:“小姐,侯爷来了,正在茶室里等着您呢。” “知道了,这就来。”姜乐妍应了一声,吩咐画眉和银杉继续喝汤,而后起身离开了屋子。 她走向了不远处的茶室,推开房门,便嗅到了熟悉的茶香味。 薛离洛坐在茶桌后,正将水壶放在点燃的炉子上。 “上回过来,都忘记管你要花茶了,你先前给本侯的那一批都已经喝完了,这药铺里还有吗?等会本侯走的时候再拉一箱回去。” “要花茶自然是管够的。” 姜乐妍在薛离洛的对面坐了下来,正想询问他是否见过黑鹰,他却先一步开了口—— “今早天才蒙蒙亮,有一人越过外墙闯进了本侯的府邸,他本该是死路一条,可他在情急之下喊出了你的名字,府上的护卫便把他带到了本侯的面前,本侯一问才知那家伙就是你先前提到过的黑鹰,他失了端王妃的信任,险些被毒杀,多亏你有先见之明,给了他银针,让他警惕饮食。” “他果然逃出来了。”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头,“侯爷还请见谅,这事本不该麻烦您,但安庆侯府的确与端王府离得不远,我跟他说,若实在没地方可躲,便借您的地盘暂避,最多就是挨顿罚,总比被人追杀丢了性命好。” “他报了你的名号,本侯自然就留下了他的性命。你这丫头倒是很了解本侯对你的心意,知道自己的名字能够成为他的保命符。” 姜乐妍听出了薛离洛话中的愉悦之意,又见他看向自己,下意识低头避开了他的目光,“黑鹰这人较重情义,对他施恩,他会加倍回报,将来大概能帮得上我……总之这次多谢侯爷庇护了他。” 薛离洛问道:“你是想留他在你身边当暗卫?” 姜乐妍隐约察觉到了他的不悦,不禁疑惑:“有何不可吗?端王妃对他痛下杀手,他也该死心了,这一回他又得感激我救了他才是。” “可本侯还是信不过他。”薛离洛不紧不慢道,“本侯已经想好了,他们兄妹二人分别留在你我身边,这是一种牵制,且本侯警告过他了,他们二人,只要一人立功,两人都赏,若一人背叛,两人同死,他们彼此牵挂,所以他们除了效忠我们之外,没有第二条路。你记着,对待手下要赏罚分明,恩威并施才好。” 姜乐妍微微一怔,仔细思索着他的话,而后应了一句,“多谢侯爷指点。” “黑鹰的事谈完了,咱们就来谈谈另一件事。” 薛离洛说着,面色较刚才严肃了许多,“你跟李佑之到底怎么回事?是他单方面献殷勤,还是你们真的私交甚好?” 第108章 他对她的心意,难道不如李佑之? 姜乐妍面上浮现一丝不解:“李圣手何时对我献过殷勤?况且我与他也算不上私交甚好,连见面的次数都能数得过来,只不过我们作为同行,说话还是比较投机的。” “就只是这样?”薛离洛似是有些不确信,“他对你就没有非分之想吗?” “侯爷多虑了!”姜乐妍有些哭笑不得,“我原以为只有端王妃会这样胡思乱想,侯爷怎么也学她?” “她是为了她的废物儿子,本侯是为了自己。”薛离洛直言道,“那李佑之若是敢来缠着你,本侯就要掂量一下他有几斤几两了。” “没有的事,侯爷可别无端去找他麻烦。” 姜乐妍接过话,“李圣手为人比我都坦荡得多,说来我还欺骗过他,心中对他存了几分抱歉,我都有些担心端王妃会去找他的麻烦……不过他在宫中有人撑腰,端王妃大约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薛离洛听出了姜乐妍对李佑之的关切,心下有些不悦,面上却并未流露出来,只是追问道:“你骗他什么了?” “先前我不是找踏雪借了条毒蛇,演了一出戏么?李圣手还真就把我当成受害者,与上官樾和姜怀柔产生了分歧,他之后对我的关心大概也是出于同情。” “那送你驻颜膏呢,也是出于同情?” 姜乐妍正低头喝着茶,听着他这话,手上的动作不禁一顿,“看来黑鹰那家伙跟侯爷透露了不少事。” “他既然来到本侯的府上求庇佑了,本侯自然就要他交代关于你的所有事情。他知道本侯关心你,所以选择了如实相告。” 薛离洛抿了一口茶,淡淡说道:“你这丫头大概是不知道那驻颜膏有多珍贵?宫里的娘娘们想得一瓶都是难事,李佑之这么轻易地就送给了你,若说他对你没有好感,本侯还真的不信,且本侯有些疑惑,你不是向来不愿收别人贵重的礼物吗?本侯送你的四季流云锦缎你不要,后来又按照你的喜好送了你凤颈琵琶,你还是没要,怎么他李佑之送的礼你就肯要了?” “侯爷这么比较可就没道理了。”姜乐妍面上浮现一抹不赞同,“那四季流云锦缎的价格何止万两?还有那一把凤颈琵琶,我也算是识货的人了,一眼就能看出那琵琶的价值恐怕不会比流云锦缎更低,侯爷的礼是拿真金白银堆砌,实在太奢侈。” “至于李圣手那瓶驻颜膏有多么珍贵我倒是不知道,但那毕竟是他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想来他是不用花太多银子的,我收着也不会觉得心里有负担,最起码我能还得起礼。” 她收李佑之的驻颜膏,自然也是考虑过如何回礼的,比如将母亲所研制的黑玉膏配方送给他,对于医者来说,送配方会比送成品更加让人欢喜。 她能回得起自然就敢收,薛离洛的礼物动辄就是上万两,她若收了,该拿什么去回礼?这道理她分明早就说过,如今他却还要因为她不收他送的东西而心怀不悦。 “本侯送的东西是拿真金白银堆砌,所以显得俗气是么?比不上那位李圣手,他是拿自己的心血送你,更显得他有心意。” 薛离洛的语气毫无波澜,却能让人轻易就听出了他的不愉快。 姜乐妍见他阴阳怪气,顿时拧紧了眉头,“侯爷不是说过,不会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吗?那么我想和谁来往,想收谁的礼,侯爷又何必干涉太多?您这样说话不阴不阳的,让人实在没法跟您聊下去。” 薛离洛目光一沉,心里头冒出一簇火气,“难道本侯想对你好也有错?” “侯爷当然没错了,您是安庆侯,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有人敢指出您的错处?是我不识抬举才对。”姜乐妍面无表情地接过话。 阴阳怪气谁不会?她也能张口就来。 对面这家伙就是霸道习惯了,总觉得谁都该顺着他,仿佛不顺着他便是错。 姜乐妍自然是没察觉到,如今她与薛离洛起争执,已然没有半分惧意与顾虑。 她见薛离洛脸色冰冷,心下不禁暗道一句——这人该不会一发火就要掀桌子? 可出乎她的意料,薛离洛既没掀桌子,也没冲她呵斥,只是起身漠然地留下一句,“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既然本侯对你好,你不领情,那本侯也犯不着在你身上费心了,这偌大的皇城,本侯难道还找不出一个比你好的女子?” 话音落下,他便迈开步子,走向了茶室外。 姜乐妍察觉到他的衣摆拂过自己的肩膀,下意识转头瞧了一眼他的背影。 她曾思索过,他对她的示好不过是一时兴起,维持不了太久,如今见他真的说出放弃她的话,她又难免觉得诧异——他的喜欢,竟真的如此短暂? 比她预想的还要短呢。 方才他若是掀了桌子,或者是对她发火,那便说明他还是挺在意她的,只有在意,才会有较大的情绪起伏。可他却那样的平静…… 能够冷静,便是不在意了,至少没那么在意了。 姜乐妍望着桌上那壶还未喝完的茶,轻叹了一口气。 也好…… 反正他与她是不可能的。 那家伙年少有为,性格孤傲,他如今这般地位,最不缺的就是金钱与美人,正如他所言,这偌大的皇城,想找到比她姜乐妍更好的女子,何愁没有? 他被她这样三番四次地泼冷水,也的确该放弃了,否则便不符合他傲慢的性格。 罢了,就这样,早点说清楚,断了彼此的念想,以后便不会产生什么情感纠葛。 不过他睡眠那么不好,应该还是很需要她的玉清酒,总不能因为生她的气便跟她彻底断绝了来往,连生意都不做了? 姜乐妍正思索着,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以为是薛离洛又折返了回来,下意识回过头,却看见无痕走上前来,将一叠银票放在了茶桌上。 “姜小姐,这是接下来一整年的酒钱与茶钱,您看看够不够?您以后每个月都要记得在这药铺存放玉清酒和茶叶,我们侯府的人会来取。” 姜乐妍瞧了一眼银票,数都不数,只应了一句:“够了,我会按照侯爷的意思办的。” 果然——生意来往还是有的,只是今后大概就不需要见面了。 他付钱一向大方,从来只有多给不会少给,哪怕才与她发生过口角,在付钱方面也是毫不含糊。 “那就有劳姜小姐了,告辞。” 无痕留下一句简短的话,便随着薛离洛离开了药铺。 姜乐妍将桌上的银票收好拢进袖子里,继续喝桌上那壶未喝完的茶。 “侯爷,您与姜小姐……是吵架了吗?” 回侯府的路上,无痕望着脸色阴沉的薛离洛,不禁硬着头皮询问了一句。 薛离洛瞥了他一眼,语气冰凉,“本侯怎么可能与女人吵架?本侯只是觉得看她有些不顺眼,所以想离开药铺而已。” “什么?”无痕有些诧异,“您怎么可能看姜小姐不顺眼呢?” “为何不能?” “可是您之前分明说,您看她是最顺眼的,没有人比她更顺眼啊。况且阿姐也说过,侯爷头一次尝到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胡扯什么!”薛离洛冷声打断无痕的话,“别以为你们很了解本侯,本侯的喜好随时会变,昨日觉得她顺眼,今日可能就改主意了,就比如本侯看你,从前觉得你办事麻利还算聪明,如今看你是越发愚钝而不自知了,你姐姐自以为年长本侯几岁就什么都懂了吗?整天说话老气横秋的,听着都烦。” “再敢擅自揣测本侯的心思,本侯就把你们姐弟俩扔到池塘里呆一宿,让冬日的冷风好好吹吹你们那糊涂的脑子。” 无痕被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心中觉得有些莫名,然他看出了薛离洛心情欠佳,自然不敢再触怒他,只连忙应了一声:“是属下多嘴了,属下再也不胡言乱语,侯爷息怒。” 薛离洛不再理会他,倚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朝无痕撒过气之后,他的怒意倒是消了不少,却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是失望,是不甘,还是心寒?他说不上来,他只觉得心下似乎有一处地方梗着,让他有些难受。 方才在茶室里,姜乐妍在言语间对李佑之颇为维护,又嫌他对她干涉过多,有那么一瞬间,他真觉得恼火——难道他对她的心意就输给那个姓李的吗? 换做从前,若有人像姜乐妍那样顶撞他,别说是掀桌子了,他都想掀掉对方的天灵盖,可偏偏跟他争执的人是姜乐妍,他即便是再生气,也不曾想过要伤了她。 所以他只能选择漠然离去,不愿被她看轻。 既然她不稀罕他,他也不稀罕她就是了。 头一次喜欢一个女子,便如此挫败,动情可真不是件好事,若是可以给他选择的机会,他倒宁可自己断情绝爱,没有任何弱点才好。 …… “小姐,画眉现在已经大好了,再过几天大概就能行动自如,您还要天天去探望她么?您对她也太好了,只怕是她半夜躲在被窝里都要痛哭流涕了。” 雅致的房屋内,银杉一边把刚做好的糕点装进食盒里,一边感慨着。 从上次给画眉送鸽子汤开始,小姐连着四五日都往药铺里跑,每回呆一个多时辰,但也不知为何,小姐与画眉说话总是时不时地走神。 “今天再去看看她,明天就不去了。”姜乐妍道,“给公主的胭脂水粉马上就要完成了,接下来这两天我都会待在府里不出门了。” 主仆二人到了药铺之后,姜乐妍见后院茶室的门虚掩着,里头似乎有声响,不禁猜测着,莫非是薛离洛又来喝茶了? 她下意识迈开步子走向了茶室,朝里头看了一眼,看见的却是掌柜夫妇。 掌柜夫妇也见到了她,连忙起身走过来迎接,“哟,小姐来了。刚煮好的茶,您要不要来上一杯?” “我不渴,你们喝,我只是好奇谁在这里头,过来看看而已。” “我知道这是小姐会客的地方,小姐勿见怪,这屋子四五日没有人来了,里头落了一些灰,这几天我们忙着挑拣药材,都没时间来收拾,今日有时间了,便将这屋子打扫了一番,已经整理干净了,我们觉得有些渴,便想着坐下来喝几口茶。” “无妨,你们继续喝茶,我去看看画眉。”姜乐妍朝二人笑了笑,随即转身离开。 她方才竟然以为是侯爷心血来潮又过来了……果真是她想太多。 几天前那样争执了一番,那家伙大概是不会再来主动找她了。 …… 福源居天字一号房内,饭香浮动。 “侯爷,掌柜的说,瞧着您最近这几日心情不好,他专门把友人送给他的宁心茶拿来了,您来尝尝看这茶好不好喝。” 无痕说话间,将手中的茶盏端给了薛离洛,“八分烫,这会儿正适合入口。” 薛离洛面无表情地接过了茶盏,低头喝了一口,便拧起了眉头,将茶盏重重搁在了桌子上,“这么难喝的茶也端上来?赶紧撤了,还有,他哪只眼睛看见本侯心情不好了?无端猜测,真是吃饱了闲的。” 这什么劳神子宁心茶,比姜家那个丫头做的茶叶可难喝多了。还有这儿的雪芝酒,自从有了玉清酒之后,他是一口都不碰了。 他对那个丫头有意见归有意见,但她做的茶和酒还是深得他心,他自然不会因为与她争执的那点小事就绝了自己的口福。 “是……”无痕无奈地应了一声,而后吩咐一旁的护卫将茶换成薛离洛从前常喝的雨前龙井。 谁都看得出侯爷不高兴,也就只有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了。 无痕倚靠在窗户边看街道上的行人,直到看见一辆华贵的马车在街边停下,车夫掀开了帘子,里头探出一人,年过四十,身着紫色蟒袍锦衣。 无痕转头朝薛离洛说道:“侯爷,端王来了。” 薛离洛瞥了一眼窗户外头,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第109章 威胁端王退婚 不多时,雅间外响起了脚步声。 福源居掌柜扣响了房门,“侯爷,端王殿下到了。” 无痕走到了雅间门后,将房门拉开,“见过端王殿下,我家侯爷已经在此等候您多时了。” 端王并未理会无痕,而是看向了倚窗而坐的薛离洛,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安庆侯可真是好大的架子,邀请本王过来谈事,却又不叫人下楼来迎接,还得本王自己找地方。” 平日里若是有人邀请他,哪怕是与他同样尊贵的自家兄弟,也都要叫下人提前在约定的地点迎接他,给足他排场,哪像薛离洛这般,连个引路的人都不派,还得他自个儿去询问掌柜天字一号房是哪个雅间。 他对这福源居并不熟悉,毕竟他自己名下都有好几家酒楼,这就使得他甚少在势力范围外的地方与人谈话。 “没有提前派人迎接王爷,的确是本侯考虑不周,但本侯曾听说,端王为人不拘小节,想来也不会因为这么点儿事就心怀怨怼?” 薛离洛慢悠悠地说着,竟也没有请端王坐下的意思。 端王见他态度随意,眸光里闪过一丝恼色。 这姓薛的不过就是个得势的外戚,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对他这个正统的亲王如此怠慢,不让人下去迎接也就罢了,他都进来好一会儿了,竟还让他站着说话! 但凡是懂待客之道的,他一进来便该请他坐了。 果真是小人得志,没有修养! “对待君子,本王自然不拘小节。”端王毫不客气地出言讥讽,“可若是对待小人,本王的不拘小节恐怕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忘了尊卑之分。” 在他的认知里,正统的皇家人为尊,而外戚即便再风光,于皇家人面前也是“卑”。 薛离洛自然是听出了他的不屑,也不气恼,只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王爷这话未免也太没脸没皮了些,您自个儿分明就是小人做派,却还要在本侯面前谈您对小人与君子的区别对待,不觉得有些好笑么?” “薛离洛,你别太猖狂了!”端王终于忍无可忍,当即呵斥道,“你以为一朝封侯就能一辈子高枕无忧了吗?收起你这小人得志的模样!本王身为陛下的亲兄弟,岂是你一介臣子可以冒犯的?你不过就是仗着薛贵妃得宠才敢这般作威作福!” 宫里的女人可不会专宠一辈子,若哪日薛贵妃失了势,薛家的地位自然也要跟着一落千丈,这姓薛的都不知谦虚二字该怎么写,一天到晚就晓得仗势欺人,真可谓狂妄无知。 而薛离洛面对他的呵斥,非但没有半分反省,反而低笑了一声,“原来王爷也知道自己是陛下的亲兄弟啊?王爷可知,即便作为天子的亲属,也要讲究先君臣,后兄弟,王爷同样是陛下的臣子,应该为陛下分忧,为朝廷尽一份力才是。” 薛离洛说到此处,笑容里添了一丝冷意,“可王爷非但没有对陛下做出任何贡献,反而与官商们勾结在一起,为自己牟利,王爷是如何敢在本侯面前大言不惭地指责本侯小人得志,难道不是王爷以权谋私,欺上瞒下?” 端王闻言,面色骤然一沉,“你在胡说什么?本王何时以权谋私?” “那这例子可就多了去了,本侯只怕一时半刻是说不完的。” 薛离洛端起桌上的雨前龙井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比如,王爷您的三位儿媳并非是意外离世或是因病去世,她们都是因着世子奇怪的癖好而被虐待致死,你们费尽心思隐瞒事实,便是不想世子身败名裂,敢问王爷,那几位世子妃是犯了何等十恶不赦的罪过,才要被世子凌虐?你们编出各种理由搪塞外人,让世子背上克妻的名声,还不是因为真相太过荒唐,足以让端王府颜面尽失。” “那三位世子妃的家人们想要替她们收尸,你们却始终不愿让她们的家人见到她们的遗容,有人因此质疑她们的死因,在王府门外闹事不成,便又想去报官求一个公证,奈何县官根本不敢得罪皇亲,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姿态,非但不受理那些家属的诉求,还要顺便给王爷您报个信,您便派人花银子去堵那些家属的嘴,对他们一而再威胁恐吓,使得他们不敢再闹,只能被迫息事宁人。” 薛离洛不紧不慢地说着,而端王虽脸色阴沉,却依旧不认,“一派胡言!本王不知你是从谁那边听了这些可笑的说辞,但本王没做过的事本王绝不会认,本王的儿媳们命苦,本王也替她们感到惋惜,可生死有命,本王哪能阻止得了她们的灾祸?” “至于为何不让她们的家属见她们,是因为她们当中有人是远嫁,等家属赶来时,逝者已经入了棺了,哪有将逝者的棺材板掀开的道理?那是对逝者极其的不尊敬,本王只想让儿媳安息,即便是她们的家属,也不能吵了她们的清净。最后入府的那位儿媳是生了怪病走的,还是传染病,走的时候面色可怖,一个不慎可能会传染了其他人,本王自然是命人赶快处理了尸首,不能让活人再去靠近。” 听着端王毫不心虚的分辨,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王爷编故事的本领还怪好,这样的理由说出去,倒显得您格外明事理,做事处处为旁人着想……如此不要脸,本侯深感敬佩。” 不等端王发火,薛离洛又紧接着说了一句,“王爷不承认也无妨,那几位世子妃的家属本侯都安顿好了,其实本侯不该管王爷的家事,可若是本侯热心肠地告诉他们真相,并且愿意为他们主持公道,把他们全都聚集在一起,带他们去陛下面前告个御状,他们大概会将您当初如何要挟他们都说个一清二楚?” “还有那个奉承您的县官,前些日子他因为受贿已经被革职收押,如今在狱中,只怕是难逃一死,他做的亏心事不少,他自己肯定说不清楚,也不敢多说,可若本侯告诉他,把您当初是如何用强硬手段威胁那些家属的事说出来,便可以给他争取从轻发落,不管本侯能否做到,您觉得他会不会抓住这个机会呢?” 端王的脸色黑如锅底。 他和那县官没有过多利益来往,不过那人的确是知道世子妃们死因蹊跷,说起那三位世子妃,都有着过人的美貌,但门户都不算太高,所以锐儿才敢那般肆无忌惮地凌虐她们,连县官都敢怠慢她们的家属。 身为皇亲,他自然是想要名门望族的千金做儿媳,可偏偏锐儿说娘家势大的不好管束,难免脾气也大,不如娶那些豪绅家的小姐,她们嫁妆丰厚,而即便家财再多,只要家中没有高阶官员,嫁过来都得千依百顺,不敢跟夫君甩脸子,他想想觉得有道理,便也由着儿子了。 算起来他那未过门的第四任儿媳姜乐妍,是所有儿媳中门第最高的一个,他曾好几次嘱咐锐儿,这个儿媳可不能再出事,只因端王府要对外宣称姜乐妍能破世子克妻的命格,只有姜乐妍存活下来,锐儿的克妻之名才能被彻底抹去,不再引人非议。 可惜这儿媳还没过门,儿子却失踪数日,他原本就觉得心烦意乱,终日茶饭不思,唯恐儿子真的像外人所说的那样早已死于非命,他和王妃一样,只要未见尸首,他便始终心存几分希望。 偏偏薛离洛这个混账东西,如今要跟他旧事重提,企图用那三名世子妃的死来抹黑端王府的声誉…… 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薛离洛接下来的话。 “如果王爷觉得,揭露三位世子妃死亡的真相不足以打击到端王府的话,城西地下赌场总能了?您作为那个地方最大的靠山,平日里想必也能抽不少利润。其实王爷您如果想做些小本生意,像芳菲阁或是尚品居那样,卖一卖胭脂水粉和绫罗首饰自然没问题,可您身为皇亲,怎能与赌场这种下三滥的地方扯上关系?” 端王大为惊诧,这一刻都不敢像刚才那样疾言厉色地呵斥薛离洛。 他与地下赌场的来往算是十分隐秘,外人基本不会知道,薛离洛能得到消息,只怕是端王府内出了叛徒!又或是薛离洛早就在他府中安插了细作,只是先前一直都没有暴露,直到拿捏了足够多的证据,薛离洛这才有底气把他叫来谈话,甚至对他如此无礼…… 当今圣上心思多疑谨慎,最厌恶的便是兄弟不安分,他行事速来不张扬,在圣上面前也算是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每逢家宴,圣上都还能同他客套地寒暄几句,比起那几个自圣上登基之后就被冷落甚至被逐出皇城的王爷,他这端王算是过得格外潇洒了。 他绝不容许有人断送了他的快活日子。 “侯爷把本王叫过来,难道就只为了做个正义使者?” 端王此刻依然冷静了许多,对薛离洛的语气也添了几分平和,“本王不记得何时与你有过矛盾,你为何要无缘无故来针对本王?本王知道朝野上下有不少人与你对立,他们大多是看不惯你的风光殊荣,但这其中并不包括本王,你我之间从未有过什么利益纠纷,井水不犯河水才是最恰当的选择,你何必非要跟本王过不去?” 他说出这样一番话,便是有意要跟薛离洛求和了。 而薛离洛也并未选择咄咄逼人,只淡淡一笑,“怎么,王爷这会儿是想通了,不怪本侯怠慢了您?” 端王只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了对方的脸,但他晓得此刻不是冲动的时候,薛离洛要是真想把他逼上绝路,今日就不会把他叫过来谈话。 这人八成是有什么事情要叫他办。 能靠谈判办下来的事情,自然没必要撕破脸皮,他相信薛离洛也并不想在他身上费神费力。 “你一开始不是都说了吗?本王是个不拘小节的人,那本王就不跟安庆侯你计较那些礼节了。” 端王心平气和地说着,径自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自己坐下。 “这就对了,王爷明明自己有手有脚,本侯也没说不让您坐下,你又何必事事都等着别人邀请,自己动手不是挺好的么。” 薛离洛语气依旧十分悠然,“其实本侯查王爷的私事自然不是为了针对您,你也说了,你我曾无矛盾,更没有什么利益纠纷,你也不属于本侯的敌对阵营,只是本侯有一位朋友如今被端王妃为难,而本侯与王妃是说不上什么话的,且端王府的事情应该由王爷这个家主来做决定才是。” “难道王妃做了什么惹侯爷不痛快的事?”端王眯起了眼儿,“本王可没听王妃提起过关于侯爷的事,侯爷有话不妨直说。你的朋友是何人?” “这个人王爷也认识的,姜尚书的长女姜乐妍,与锐世子有婚约,不过世子失踪多日未归,人家姑娘的青春年华总不能平白浪费了是不是?她如今待字闺中,于你们端王府而言依旧是外人,王妃平白无故去为难一个外人,可真是有些不讲道理了。” 端王怔住。 他还以为薛离洛要他办的事会有多难,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他妻妾众多,平日里并未关注端王妃这位正妻的动向,自然不知道她这些日子干了些什么,原来他今日在薛离洛这里吃的鳖,是因为他的王妃欺负了姜乐妍…… “本王听明白侯爷的意思了。”端王迅速表态,“既然那姜家小姐是侯爷的朋友,本王就给侯爷一个面子,明日去尚书府退了婚就是,犬子失踪许久,的确不该耽误了那姑娘。王妃那边,自有本王去说。” “光是劝说恐怕不够。”薛离洛面无表情道,“端王妃如此失德,王爷应当严厉管教惩罚才是,若王爷轻纵了她,本侯可不敢担保自己会不会哪天就说漏了嘴,把王爷的小秘密给抖出来。” 第110章 成功退亲 端王暗自咒骂着薛离洛,却也只能答应了下来,“侯爷的事不难办,不过……若本王办成了之后,侯爷言而无信出卖本王呢?毕竟事关端王府的声誉,本王不得不严谨。” “王爷是想和本侯讨价还价?”薛离洛有些似笑非笑地望着端王,“莫非王爷手上也有关于本侯的把柄吗?” “侯爷做事小心谨慎,本王自然是拿不出什么来威胁你,不过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看这样如何,关于城西那家地下赌场,本王大概能抽三成的利润,为了彰显本王与你交朋友的诚意,从今以后,本王分一成的利润给你,有好处咱们一同享。” 端王话音落下,薛离洛有些好笑,“王爷这如意算盘打得还真响。” 端王自然不是真心实意要和他交朋友,不过是想拉他入伙,让他也从那被朝廷认定为下九流的地方捞一杯羹,只要他也沾上了利益,端王才不会担心有朝一日被他告发。 端王此举既是一种示好,又是一种防范,在端王看来,只有成为利益共同体,他们才能勉强算得上是“朋友”。 “既然王爷有心要与本侯交朋友,本侯便给王爷这个面子,本侯可以向王爷承诺,只要王爷办好本侯交代给您的事情,端王府的名誉必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有侯爷这话,本王也就放心了。口说无凭,咱们就此立个字据。” “那是自然。”薛离洛瞅了一眼边上的无痕,“去拿纸笔来。” 双方签下字据后,端王又假模假式地说了些客套话,这才离开了雅间。 “侯爷,您今后真要与端王来往吗?” 眼瞅着端王下了楼,无痕朝薛离洛询问道。 “你别看他走的时候面带笑容,指不定心里怎么咒骂本侯,他今日受到本侯要挟,能不记仇才怪,只不过他手上暂时没有本侯的把柄,这才不得不妥协,甚至主动给予本侯好处,方能确保本侯不会在他办完事情之后出尔反尔。” 薛离洛瞥了一眼街上离开的端王府马车,轻嗤了一声,“本侯之所以接受他的示好,给他三分颜面,为的不过是让他尽快处理退婚事宜,以及收拾端王妃那个老妖婆,在他的心中,利益与名声高于一切,也包括他明媒正娶的王妃。” 端王妃生养了上官锐这个嫡长子,原本地位稳固,可如今上官锐没了,端王妃也不复青春,端王平日里更喜欢去年轻的妾室那儿留宿,端王府中的情况他已经打探清楚,侧妃已有半年的身孕,若侧妃生下男孩,端王妃的地位便岌岌可危,若生下女孩,以端王妃如今的容色,只怕是也很难讨得端王欢心。 所以当他向端王提出要严惩端王妃时,端王几乎没有犹豫。 这端王的为人,倒真是薄情寡义。 “原来侯爷是为了姜小姐考虑。”无痕顿了顿,道,“所以经过这几日的时间,侯爷已经对姜小姐消气了吗?” “你想多了。”薛离洛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句,“本侯并未原谅她,且今后也不想与她有过多来往,你没见着她上回在茶室里对待本侯是什么态度,那阴阳怪气的模样本侯可记得清楚。” 无痕面带不解,“既然侯爷并未原谅姜小姐,那为何又要如此帮她?” “你明知道,帮她退婚这事,本侯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也多亏了黑鹰那蠢货在端王府效忠了三年,知道端王夫妇的一些把柄,他愿意提供线索,本侯查起来自然也方便了许多,既然查都查到了,若是不将这些情报发挥作用,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人力与时间?本侯看端王夫妇原本就不太顺眼,就希望他们府里闹得鸡飞狗跳才好。” 薛离洛的语气毫无波澜,“本侯原不原谅姜乐妍,和要不要帮她是两码事,帮她也未必就是还喜欢她,毕竟她与本侯之间还有生意来往,本侯也不能对她的困境完全视而不理,那会影响了本侯自己的口福,划不来。” “是属下愚钝了。”无痕接过话,“还是侯爷思虑周全,姜小姐若知道侯爷如此帮她,想必会感激的。” 对于薛离洛给出的理由,无痕自然没有半分质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却又具体说不上哪儿奇怪。 他不敢多问,是怕侯爷回头又要说他愚蠢而不自知。 “本侯要她明白,本侯一点儿都不输给那个姓李的。”薛离洛不咸不淡道,“她若是有点儿良心,就该主动来找本侯承认错误才是,当然了,即便她认错,本侯也不会轻易谅解她。” 无痕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侯爷最近说话,可真是越发矛盾了。 …… “王妃,不好了!” 端王妃才沐浴更衣完,正给自己涂着保养品,骤然听见门外传来丫鬟的喊叫声,不禁转头冷喝道:“糊涂东西,大晚上吵嚷什么?” “王妃,王爷不知怎的,一回府就下令要撤走您身边的所有暗卫,还要将您软禁在院子里半年,连这半年的月银都不给您了!” “胡说八道!”端王妃拍桌而起,“我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发妻,王爷绝不可能如此待我!” “奴婢不敢撒谎。”丫鬟苦着脸道,“王爷亲口说的,您的衣食住行都可以吩咐下人去办,至于花钱和使唤暗卫的权利您是没有了,且您若是未经允许离开了这院子,王爷便会把软禁您的时间延长……” “不可能!王爷在何处?我要亲自去找他问清楚!” 端王妃说着便迅速披上了外衣,朝房门外跑出去。 “王妃,您出不去的……” 端王妃可不管丫鬟说了什么,只顾着往院子外跑,而事实正如丫鬟所言,还不等她跑出院门,便被两名护卫拦下。 “王妃,没有王爷的命令,您不得离开此院。” “混账东西!”端王妃厉声道,“让我去找王爷问个明白!我要知道是谁挑唆了王爷,是不是西院那个贱妇?” 她所骂的,正是那位有了半年身孕的侧妃。 “住口!你身为王府主母,如今怎么越发疯癫,连修养都忘了?” 一道冰冷的男音自前方响起,端王妃抬头一看,正是端王。 她委屈而不甘地朝他发问:“王爷,好端端的,为何要这般待我?” 将她软禁,不给钱花,又不给使唤人,这和囚犯有何区别?她作为端王府主母的颜面何在? “你若安分守己,本王自然不会如此待你,可你细想想这些日子你有多疯癫?锐儿失踪之后,你整日神神叨叨,总让人以为你精神失常了,本王囚禁你,也是为了不让你出去惹祸,你就好好待在这儿思过。” 端王懒得与她多说,正要转身离去,却又听她在身后叫嚣—— “我疯颠无常?锐儿是咱们的长子!他杳无音讯,王爷难道就不心痛吗?王爷是不是觉得,别的女人还可以再为您生儿子,若侧妃生下男孩,您是否就要彻底厌弃了妾身?” “你我夫妻多年,本王还未想过要撼动你主母的身份,你最好在自己院里安分地修身养性一段时间,若再胡闹,休怪本王加重对你的惩罚。” 端王话音落下,便扬长而去。 只留身后端王妃气愤地尖叫。 …… 翌日上午,天气较前两日有些阴沉,空气中又添了些许寒意。 姜垣一下朝便去了暖阁,才坐下来没一会儿,就听到管家过来禀报,“老爷,端王殿下来了,老奴已派人把王爷迎去大堂了。” 姜垣闻言,虽然心有疑惑,还是连忙起身去了大堂。 他们与端王府仅有的联系便是姜乐妍与上官锐的那一纸婚约,但不管是提亲还是后来的巫蛊娃娃事件,都是由端王妃出面,端王还是头一回主动踏进姜家。 “下官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 “姜大人客气了,说来本王还是头一次来到贵府,先前都是王妃过来,自锐儿失踪之后,王妃就变得性情古怪,她没有太为难姜大人与您的家人?” 见端王态度和善,姜垣一时摸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能客套地应道:“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王妃自然是不会无端来为难我们的。” “姜大人还真是好脾气。”端王轻叹了一声,“本王的王妃是什么样的性子,本王心中也有数,话说锐儿失踪多日,本王与王妃也颓废了多日,如今本王清醒多了,也是时候来找姜大人商议退婚之事了。” “令爱正值青春年华,锐儿何时能回来谁也不知道,过了年,令爱就满十八了?本王可不忍心让她再守着本王那不知能何时归来的儿子,姜大人,您还是再给姜小姐挑个好夫家。” 姜垣大为惊诧,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端王竟有这么好心?特意亲自过来谈退婚之事。 他原本还想着等过了这个年,怀柔出嫁之后再去端王府提退亲,若到了那个时候端王妃还不肯松口,他便得邀请晋王夫妇去给他做说客。 哪知还不等他开口,端王就先开了这个口,那还真是给他省心了。 “姜大人不说话,是觉得还有哪儿不妥当吗?” 端王的话再次响起,让姜垣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王爷的提议并无不妥,王爷如此替小女着想,下官感激不尽。” 姜垣得偿所愿,朝端王拱手道,“下官替乐妍,多谢王爷的体谅了。” “姜大人客气了,这原本就是本王应该做的事。锐儿与令爱终究是有缘无分,即便将来哪天锐儿回来了,本王也不会让他再来纠缠令爱,要怪便怪天公不作美,咱们今日就把这婚给退了。” “端王妃当日提亲带过来的聘礼,下官都好好的收着,什么也没动,这就全退还给王爷。” 姜垣说着,转头吩咐管家去清点当日的聘礼。 “不知令爱可在府中?本王想见她一面,同这个没有缘分的儿媳说几句话。” “下官这就让小女过来拜见王爷。” 当姜乐妍得知端王亲自过来退亲时,也是吃了一惊,连忙放下了手上的事宜,跟着下人前去见端王。 当她跨进大堂时,管家已经命人将端王妃所下的聘礼都整齐地摆在了大堂中央。 “王爷,这是王妃当日带过来的聘礼清单,请您过目。” “不必清点了,本王自然信得过姜大人的为人。” 端王说着,看向了正朝他走来的姜乐妍。 “见过端王殿下。” “快快免礼。”端王亲自上前扶起了姜乐妍,而后打开了一旁装着聘礼的箱子,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个锦囊递给她,“这里头有一对如意手镯,是当年太后娘娘赏给本王和王妃的,寓意是吉祥如意,本王瞧着你这孩子顺眼,这镯子就当是本王送给你的见面礼。” 姜乐妍连忙推辞,“王爷,这可使不得。” “你快拿着,王妃先前来你们府上为难你的事,本王听说了,这手镯就当是本王代她向你赔不是,咱们没有缘分成为一家人,也是有些可惜了,虽然咱们两家退了亲,但这并不会影响你半点儿名誉,你放心就是,若外人敢说什么闲言碎语,不必你们姜家出面,本王也会出面帮你摆平。” 端王说着,将如意手镯重重塞进了姜乐妍的手心里,“你若是不收,就代表你不接纳本王的祝福,也不肯原谅王妃之前的野蛮行径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姜乐妍只好接了过来,“多谢王爷的馈赠,王妃此前并未为难过我,只是与我有点误会,我不记恨王妃,还请王爷放心。” 虽然不明白端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人今天过来主动提退婚对她自然是好事,至少从今往后端王妃再也没有理由对她管东管西。 “真是个懂事知礼的丫头,你一定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 接下来便是端王和姜垣的寒暄,姜乐妍自然是插不上话,眼见着他们两人敲定了退婚之事,端王起身告辞,姜垣也跟着起了身。 “王爷,下官送您。” 端王并未拒绝,由着姜垣同他一同走向了府门外。 姜乐妍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眯起了眼。 除了她本人之外,最希望她退了这门亲事的人便是姜垣,因为她一旦解决了婚约,姜垣便可以将她名正言顺地嫁去吴家。 难道端王今日来退婚一事,是姜垣争取来的吗? 第111章 她又欠了他一次人情 姜乐妍心有疑惑,便朝一旁的管家询问道:“这端王殿下是被父亲邀请来的吗?” “似乎不是。王爷来的时候,老爷也十分意外呢。不过这婚约退了也好,了却老爷的一桩心事。” 管家说到此处,感慨了一句:“这端王殿下的脾气,可比端王妃好太多了。” “这倒是……对了管家,我院子里少了两个丫鬟之后一直没添新人,银杉说她老家有个朋友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如今想来投奔她,我打算接纳那个丫头来我院里做婢女,傍晚叫银杉带她过来,把她的户帖拿给你过过目,你叫人去调查一番,若真是个背景清白的,我便要留下她了。” 入府的下人调查户籍是在所难免的,前两日她已经给画眉安排了一个假身份,如今画眉的体力恢复了大半,也是时候进府了。 而对于姜乐妍的诉求,管家自然是应了下来,“是,大小姐请放心。” 另一边的院落里,姜怀柔得知了端王前来取消婚约的消息时,不禁大感诧异。 “又是主动退亲,又是替端王妃送礼赔罪,这端王怎会如此好心呢?” 端王夫妇都很疼爱上官锐,此前端王妃企图掌控姜乐妍,端王都没有干涉,她还以为这夫妻两人立场相同。前几日她挑唆了端王妃去对付姜乐妍,可现如今姜乐妍非但没吃亏,还等来了端王的主动退亲。 这未免有些奇怪。 端王做的决定,端王妃自然是无权阻拦的。 “这端王妃还真是不中用……” 姜怀柔冷嗤了一声,朝身旁的冬雨吩咐道,“去找端王妃的婢女打探一下情况,我要知道具体原因。” …… 傍晚时分,银杉带画眉进府见了管家,交上了户帖。 “管家,这丫头叫眉儿,是我老家的邻居,我老家那地方年初闹了一场鼠疫,村里病死了不少人,这丫头的父母可怜,是最早一批被传染上的,等鼠疫药方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救了,她家就剩她这一个人,小姐好心想收留她在身边服侍。” 她所讲述的故事倒不是瞎编,而是真发生在她邻居身上的,只不过故事中的那姑娘也死在了鼠疫里,如今画眉只不过是顶替了那姑娘的身份,至于那些左邻右舍,都是些穷人,只需要给他们一些银子,他们便会在管家派人去调查时帮着配合掩饰过去。 来姜家之前银杉给画眉脸上抹了一把辣椒,让她呛得眼泪直流,这会儿双眼还是通红的,看着就像是哭过了一般。 画眉虽说有一身好武艺,演戏的本事却不大行,比不得银杉狡黠,但好在那一把辣椒粉末的确是起了作用,管家眼见着画眉眼眶泛红,只以为眼前的女子是在为自身的命苦而悲伤,心中便对银杉所说的话信了许多。 “倒也是个挺可怜的丫头,既然是你老家的人,那便先让她留下跟你住,我这就派人去你老家走访一下,毕竟府上的规矩摆在这里,咱们总得按规矩办。” “多谢管家。”银杉朝管家鞠了个躬,而后拍了一下身旁的画眉,“还不快跟管家道谢?呆头呆脑的,这以后你要学的事儿可不少呢。” 画眉闻言,连忙也学着银杉朝管家鞠躬致谢。 和管家打完招呼后,银杉便领着画眉前往姜乐妍的院子,趁着四下无人小声说道:“以后你在小姐身边,就像刚才面对管家那样,装个呆头鹅就行了,尽量别让人看出你的本事来。” “我明白。”画眉应道,“其实我原本也不懂太多人情世故,以后的确需要你多多提点我。从前我与大哥跟在晟王的身边,很少与人交流,因为我们只需要做两件事,一是保护主子的安危,二是替主子去杀人。” “难怪你跟黑鹰看起来都很木讷,总是面无表情的,不说话的时候就跟石雕似的。” 银杉撇了撇嘴,而后提醒她道:“这姜家人人心眼都很多,除了我和小姐之外,你可不要轻信第三个人。” “你说错了。”画眉不假思索地应道,“在这里,除了小姐,我不会相信第二个人。” 此话一出,银杉瞪大了眼,“连我都不信?” “小姐才是我的恩人,我只听她一人的吩咐,至于银杉你,小姐对你好,我也会对你好,可若是小姐要我杀了你,那我也会杀了你。”画眉的语气毫无起伏。 银杉听得眼角一抽,“你知不知道,你前几日养伤的鸽子汤都是我炖给你喝的!你说这话也太没良心了?况且你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也别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啊,真是个榆木脑袋!” “如果你一直效忠小姐,我自然也会保护你的安危。”画眉望着银杉,颇为认真地说道,“如今我们都是小姐的人,若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跟我提,如果我方才说的话令你觉得不开心,那我跟你道歉。” “不用道歉了。”银杉无奈地瞅了她一眼,“没事儿,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办事,挺好的。” 银杉心道,虽然画眉这丫头说话太不中听,但恰恰证明她是值得小姐信任的。 “来,我带你认认小姐的院子。” “那边是小姐的药田,是夫人生前的心血,小姐很宝贝那块地方,照顾药草的事情几乎都是亲力亲为,很少叫下人帮忙。” “那边的一排屋子是仆人们居住的地方。” “前边就是小姐住的卧室了,小姐这会儿应该还在忙着,我带你去见她。” 银杉把画眉带进屋时,姜乐妍正坐在桌边低着头翻阅医书。 “小姐,我已经带画眉去管家那儿报道过了,管家一听画眉是我的老乡,便同意让她先跟我住。” 姜乐妍抬起了头,朝进屋的两人淡淡一笑,“那挺好,你平时一个人住一间也怪闷的,现在有人陪你了。” “奴婢一直希望能在这府里找个好朋友,只是这府里如今有许多人我都不太敢信了,先前我和喜鹊那丫头最熟络,奈何那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帮着二小姐那边来对付咱们。” 提到已经被赶出府的喜鹊,银杉磨了磨牙,“咱们这府里还真就没几个老实人,弄得我现在都不敢随便和人说心里话,就怕对方是收了二小姐的银子过来当奸细的。” 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头,“画眉可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你大可放心。” “这倒是,虽然画眉与她大哥一样性格木讷,不擅聊天,但有个人能听我唠叨也是好的,只要她别嫌我烦。” “那二小姐,似乎总跟小姐您过不去?” 画眉听着主仆二人的谈话,眉头微蹙,一开口便是询问姜乐妍,“小姐是否需要我去帮您除了她?我如今的体力至少恢复了七八成,夜里就可以行动。” “唔,你想杀二小姐只怕是没那么容易的。” 姜乐妍眼波微闪,“她院子里的人比我只多不少,且据我所知,保护她的可不只有府上的护卫,樾世子也有派人在她身边护着。” “刺杀不易,那么下毒呢?” “这可行不通。咱们府上的三餐都是有人试吃的,不管是在大堂还是在主子们各自的小厨房,第一口饭菜绝对不是主子们先吃,因为我们祖上有被人下毒谋害过,所以这试菜的规矩就一直传了下来,当然了,我是不需要有人给我试菜的,这府里还没有人毒得了我。” 姜乐妍说着,瞅了一眼边上的椅子,“过来坐下,对付二小姐的事情急不得。对了,黑鹰知道你已经来尚书府了吗?” “大哥知道。”画眉应道,“今早我还与大哥见了一面,大哥身上伤势未愈,侯爷这几日也没吩咐他去做什么,只让他交代了他这三年在端王府内的所见所闻,三年的时间不短,大哥身为端王妃的暗卫,多多少少会知道一点儿秘密。” 姜乐妍闻言,不禁一怔。 画眉所言,让她不禁联想起今日端王主动来府上退亲一事。 她原本就觉得纳闷,端王妃一直咬着她不放,企图让她为上官锐守节,端王在今日之前都没有露面,但应该也是默许了端王妃的行为,毕竟端王夫妇溺爱长子一事她早有耳闻。 可今早端王过来提退亲时,竟像极了一位慈爱且明事理的长辈,不仅向她保证了退亲之后不会传出关于她的任何闲言碎语,还送了她一对镯子来替端王妃向她致歉。 她原本猜测着,或许是端王已经接受了儿子回不来的现实,与其拖着婚约让两家人最后闹得难看,倒不如卖她父亲一个顺水人情,主动提退婚也显得自己人品高尚。 如今看来,端王的言行或许并非出自于自愿…… 莫非是已经被薛离洛掌握了把柄,并且被要挟,这才不得不主动上门来退亲? 这般想着,姜乐妍便也直接朝画眉问了出来,“侯爷想要掌握端王夫妇的把柄,是否想借此为筹码来要挟他们与姜家退婚?” “大哥的确是这么说的。”画眉接过话,“侯爷曾在大哥面前直言,他对小姐您是喜欢的。” 画眉顿了顿,又道,“侯爷早就想调查端王夫妇的把柄了,但端王为人较为小心谨慎,侯爷先前只是查到了三位世子妃的死因蹊跷,有了大哥的情报之后,便又查出了端王私下敛财,端王如今有着丰厚的家财,这些并不全是正经生意所得来的,其中有许多都是不义之财,是不被朝廷所许可的。” 姜乐妍一时沉默了。 她岂会不知道薛离洛喜欢她,薛离洛在此前也跟她表达得十分清楚,但她以为自从那天在茶室发生争执之后,薛离洛应该是不想再与她来往了。 他那日离开时的说话,她如今还记得很清晰—— “既然本侯对你好,你不领情,那本侯也犯不着在你身上费心了,这偌大的皇城,本侯难道还找不出一个比你好的女子?” 他的语气那般冰冷,分明是存了怒意的,而在之后的五六天里,他也再没去过药铺了。 可端王退亲的事情是早上才发生的,那么被要挟大概也是这两天的事才对,以薛离洛的性格,叫人办事一定会干脆利落,不会任人一再拖延。 他在与她不欢而散之后,竟还记着要帮她退婚。 欠了这么个人情,她若是不去道谢,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想到这,她出了声,“银杉,拿纸笔过来。” …… 夜凉如水,人声寂寂。 侯府书房内,薛离洛正坐在书案后,桌上放了许多被他阅览过的信件,而他的膝盖上,一只肥硕的猫儿安静地卧着。 薛离洛的手缓慢地抚过猫儿身上柔顺的毛发,忽听书房外传来脚步声,下一刻,无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侯爷,姜小姐差人送信过来了。” 薛离洛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道:“进来。” 无痕推门而入,将手中的信交给薛离洛。 薛离洛将信上的内容阅览了一遍,随即轻挑了一下眉头,将信轻飘飘地搁在了桌上。 无痕从进门就开始在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此刻面容并不紧绷,便猜测着他的心情大概比前几日好了不少。 “侯爷,姜小姐在信上说什么了吗?”无痕试探般地问了一句。 薛离洛漫不经心道:“她知道端王登门退婚一事是本侯促成,她希望本侯明日能去一趟药铺,她想当面道谢。” 无痕接过话,“侯爷明日似乎没有要紧事,那咱们是下午过去吗?” “本侯不去。”薛离洛道,“你难道忘记了本侯之前说的,就算本侯帮了她,但本侯并不打算轻易原谅她,若是她叫我去我便去,岂非显得我太好脾气?” 无痕:“……” 也不知侯爷这话是不是认真的。 于是他有些不确信地又问了一遍:“侯爷您当真不去吗?” 薛离洛面无表情道:“不去。即便没有要紧事,在府里睡觉不也挺舒坦的吗?这时节天气阴冷,出个门多麻烦。” 第112章 他若不去,她会失落吗? 偌大的尚书府庭院内,仍有几处屋宅灯火通明。 姜怀柔倚靠在窗台旁,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听冬雨的汇报。 “小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带了胭脂水粉去端王府,守卫们却说端王妃一心为世子祈福,如今闭门不出,也谢绝任何客人探访。” “闭门祈福?这可不像端王妃的行事风格。” 姜怀柔慢条斯理地用汤匙搅着眼前的杏仁燕窝,“她都怀疑姜乐妍对锐世子不忠了,哪能轻易善罢甘休?我猜这所谓的闭门谢客,其实是她被端王软禁了才对,端王既然决定了要退亲,便容不得她插手了。” “若真如此,小姐您岂不是失去了一个帮您对付大小姐的帮手?也不知端王妃会被软禁多长时间。” 姜怀柔略一思索,道:“也许王爷并未限制王妃院里的下人,明天白天的时候,你去端王府附近观察一下进出的下人们,看看有没有眼熟的,上去打听一番,如果不是姜乐妍自己说服了端王,那就代表她背后有更大的帮手。” 冬雨点头应道:“是。” “我一定要知道端王帮着姜乐妍的理由。否则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小姐您也不必太过担心了,不管怎样,樾世子和您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等您成了世子妃,这晋王府便是您最大的依靠,大小姐即便有帮手,多半也奈何不了您。” 冬雨话音才落下,忽然听到屋顶上有踩瓦声,眉眼间顿时警惕了起来,几乎是迅速转身走向门外。 姜怀柔见此,也跟着站了起来。 冬雨走到了屋檐下,足尖一点便跃上了房顶,她转头四处观望,想要证实方才心中的猜测,却听见身后不远处响起一声夜猫的嚎叫。 “喵呜——” 听声音,像是猫儿发了情或是与同类搏斗炸了毛。 冬雨心下这才安稳,纵身一跃落回了地面上。 “怎么,你是怀疑方才有人趴在屋顶上偷听?”屋内响起姜怀柔的疑问。 “奴婢刚才隐约听到了屋顶瓦片被踩动的声音,以防万一,还是得上来看看,还好不是人,只是一只野猫。” “我这院子可不是旁人轻易能闯进来的,不过你有这般高的警惕也好。行了,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歇着,明日才好去端王府外蹲守,把樾世子留给我的那两个护卫叫来给我守门就行了。” “是。” 二人并不知,就在她们说话时,一道矫健的黑影翻出了院墙,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画眉回到住处脱下了夜行衣,换上了丫鬟的衣服,这才去了姜乐妍的屋子。 “果真如小姐所言,二小姐那院子里的防守不低,看院门的就有四个,卧室前的庭院里有两个,走廊上有个打着灯的来回巡视,就连她房中的贴身丫鬟也是懂功夫的,耳力还算敏锐。” 画眉朝姜乐妍汇报着方才夜探姜怀柔住处的经过,“我好不容易避开了巡视溜到房顶上去,不慎踩响了一块碎瓦,那个名叫冬雨的丫鬟立即出来查看,好在我躲得快,跳到了屋子后的房檐底下,抓了只附近的野猫扔到屋檐上去了,这才没被他们发现。” 她虽身手敏捷,却忌惮对方人多,就光是刚才藏身的几丈之内就有四人,若贸然现身对姜怀柔动手,那四人大概会迅速将她围住,在不知对方实力如何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撤离,以免不慎被抓连累了姜乐妍。 “这下子你明白我为何不让你轻举妄动了?一旦刺杀失败,你不可能活着走出她的地盘,我与你的前主子不同,我需要你为我办事,却不愿让你冒险送死。” 画眉心下一暖,连忙应道:“是,我记着小姐的话,今夜过去也只是查探一番,并未想过出手,我不会忤逆您的意思。” 她顿了顿,又道:“我在屋顶上听见了一些她们的谈话。今早端王来府上退亲,二小姐派了冬雨去找端王妃询问,却连王妃的面都没见着,听她们的猜测,端王妃似乎是被端王软禁在府中,且不许外人探视她,二小姐怀疑您身后有帮手,便想让冬雨密切关注进出王府的下人,要是看到有眼熟的,便可以去问个清楚。” 姜乐妍闻言,眸中浮现些许思索。 端王为了防止端王妃捣乱,竟直接将她软禁了起来,这多少有点儿不顾她身为主母的颜面了。 由此可见,这对夫妇之间少了上官锐,感情便不好维系了。 端王对待发妻都能如此不顾情面,可见其薄情寡义,这人受了薛离洛的威胁,心里指不定有多记恨薛离洛。 想到这,姜乐妍轻叹了一声。 “小姐为何叹气?” “我在想,端王今早来退亲时,表现得那样慈眉善目,连管家都说他的脾气比王妃好了许多,可见此人有多么虚伪,越是这样的伪君子,越是爱记仇。他与我那二妹倒像是同一类人,都是面善心恶。” “小姐是担心侯爷为了帮您而得罪端王,日后会受到端王的报复吗?” “必定是会的。”姜乐妍顿了顿,道,“除非……端王夫妇以及他们那混账儿子所做的一切,都能在人前被揭发,让他们一家子彻底身败名裂再也翻不起身,那侯爷自然就没有后患了。” 撇开那三位可怜的世子妃不谈,就光是端王所得的那些不义之财,一旦集齐人证物证,就足够让皇帝对他心生不满。 “可是大哥说,侯爷与端王似乎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侯爷大概是不会去告发他的。” “现如今端王为了让侯爷替他保守秘密,自然是不吝啬好处,侯爷心高气傲惯了,他或许觉得端王不足为惧,我只怕他哪天掉以轻心了,一旦他有把柄落在端王的手上,端王绝不会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 姜乐妍说到这,目光沉了沉,“明日我得劝说侯爷,不能与这种人为伍,哪怕对方抛出的条件再好也不成,一时的利益哪有长久的安定重要。” “小姐如此关心侯爷,莫非是心里也有侯爷吗?”画眉说话素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问了。 如今她事事都要以姜乐妍的喜好为先,姜乐妍喜欢谁或是讨厌谁,直接决定了她对待那人的态度。 “关心一个人,未必就得喜欢那个人。”姜乐妍有些哭笑不得,“人与人之间又不是只有男女之情,亲情、友情、恩情,不都是可以互相关心的吗?我总归是欠着侯爷的人情,关心他的安危再正常不过了。” 姜乐妍说完,便催促画眉去睡。 “这么晚了,你也回房歇着,明日中午我约了侯爷在茶室相见,当面答谢他帮了我大忙,明日可不能起晚了。” “是。” …… 翌日上午,薛离洛起床之后便又去了书房。 虽说是个休沐日,但他手上依旧有一些事没处理完,直到无痕又来敲响他的房门,“侯爷,您中午想吃些什么菜?厨房要准备您的午饭了。” 侯府的厨子是从许多大厨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对薛离洛的菜色喜好可谓是了如指掌,几乎能做到一个月都不带重复菜色,除非薛离洛有特意吩咐要做什么菜,否则大多时候厨子们都是按照时节与气候准备的,例如夏天菜色要尽量爽口少油腻,冬天则是温补为主,偶尔做一些野味。 无痕的这一句问话,看似随意且多余,却是在提醒着薛离洛—— 快到午饭的时间了,您可想好了究竟是要在府里吃,还是要去赴姜小姐的约? 无痕自然没有这样的玲珑心思,是听了踏雪的话特意来问的。 而薛离洛果然也垂眸陷入了思索。 就快要到午间了,离姜家那丫头约他的时间已不足半个时辰。 昨夜,她在信上邀请他今日中午去药铺后的茶室里一聚,且信中还提到,她会精心准备一桌菜肴对他表示谢意。 看完信时,无痕问他今日何时出门,他说不去,是因为那会儿他有心想要晾一晾那丫头。谁让她先前说话那样阴阳怪气?他难得对一个人真心实意地好,却屡屡碰壁,心中的郁闷都无处倾诉。 “本侯的喜好,厨子们不是很清楚吗?让他们随意准备一些应季的菜色就好了。” 薛离洛朝门外的无痕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 无痕应道:“是,那属下这就叫他们去准备了。” 果然,他就觉得侯爷中午肯定是要留在府里用饭了,毕竟侯爷昨夜才说过不出门,哪能隔了一个晚上就反悔。 阿姐还特意让他再过来问一句……可真是多此一举。 很快便到了午时,侯府厨子准备好了薛离洛爱吃的菜肴,薛离洛盛了半碗汤拿到面前,可不知为何,将汤匙伸下去的那一刻,他却不太想喝了。 明明眼前的一桌珍馐美味都是最符合他口味的,他却不能像平日里那样提起食欲,真是见鬼。 他有些不信邪,拿筷子夹了些菜放入口中,却觉得味同嚼蜡,许是因为心情欠佳,吃进去的东西是什么味道他仿佛都感觉不出来。 一旁的无痕见他脸色不大对劲,便问了一句:“侯爷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妥吗?” “今日的菜肴是谁做的?”薛离洛冷声道,“吃着怪没味道的,是不是本侯平日里对那帮人太好了,以至于他们做事懈怠,连菜肴的口味都不能掌握好?” 无痕闻言,颇为诧异地看了一眼满桌的菜色。 府上的大厨绝对不敢懈怠,侯爷方才夹了五六道菜,若说其中一两道没做好还能信一信,若说全都不好吃…… 那便是侯爷有意挑刺了。 于是,他有些不确信地又问了一句:“侯爷的意思是……这些菜吃起来淡了吗?” 薛离洛搁下了筷子。 他一向说自己赏罚分明,如今却因着心情不好,对手下的人无故挑错。 到了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了,方才他在吃菜的时候,心里想的竟是姜乐妍会不会独自坐在药铺后院的茶室里,眼巴巴地等着他前去赴宴呢? 他若是不去的话,她会等到何时?她是否会因此失落?以她的性格,若是到了约定的时间,他还没有出现的话,她恐怕也不会先动筷子,她若等得太久,也不知会不会饿着了…… 罢了,终究是她先主动写信求和的,他也没必要太得理不饶人。 想到这,他抬眸朝一旁的无痕吩咐道:“准备马车。” 此话一出,无痕几乎是瞬间猜出了他的意图,“侯爷是打算去药铺了吗?” “本侯想起了那丫头昨夜的信,字里行间都带着诚挚的感激,或许本侯应该给她一个认错的机会。” 薛离洛面无表情道,“若是真把她一直晾在药铺里,倒显得本侯有些不近人情了,况且今日中午这桌菜的确不好吃,本侯且去药铺看看她准备的菜肴味道如何。” 无痕一时无言以对。 侯爷如今真是越发善变了。 昨夜才说,若是姜小姐叫他去他便去,岂非显得他太过好脾气?这会儿又说若是把人家一直晾在药铺里显得不近人情。 无痕心中腹诽,却不敢多言,立即吩咐了下人备马车。 …… 马车行驶到药铺附近时,薛离洛下了马车,按照以往那样从药铺后门进了后院,他看见茶室的门半掩着,便走到门外朝里头看了一眼。 银杉正在布菜,姜乐妍竟不在旁边。 而银杉的余光也瞥见了门外有人,抬头一看是薛离洛,立马上前行礼,“见过侯爷。” 薛离洛问道:“你家小姐呢?” “小姐正在厨房里看着汤,是她拿手的药膳,奴婢做不好那个,所以小姐亲自弄了。” 薛离洛闻言,转身走向了厨房。 一踏入厨房,便是一阵带着香味的热气在空中浮动,薛离洛望着前头那抹淡青色的纤细背影,缓缓走上前去。 姜乐妍正拿着个勺,准备打一口到碗里尝尝味道是否够好,忽听耳畔响起一道冰凉又熟悉的人声:“煮的什么汤?” 薛离洛走路近乎无声,这忽然一出声,姜乐妍冷不丁地手一抖,勺子便落在汤锅里,溅出了汤汁。 手腕处募地传来被烫过的痛感,姜乐妍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薛离洛瞳孔一紧,连忙将她的手拉过来看。 第113章 你对本侯可曾动过情? “烫着了?”他翻过她的手腕一看,手肘处的肌肤果真有些泛红。 他凑得极近,姜乐妍下意识想将手抽回来,可他偏不让她缩回手,沉声问她道:“药膏在哪儿?” 姜乐妍见他不松手,索性也放弃了挣脱,“不碍事的,只是溅到了一点儿,这会儿已经不疼了。” “手腕处都泛红了,怎么会不疼?” 薛离洛可不信她的话,只朝她又问了一遍:“药膏在哪儿?赶紧去拿来。” 他说话的同时,拉着她便要走向厨房外。 姜乐妍惊呼一声,“我的汤!” 薛离洛头也不回,“这个时候还管什么汤?本侯带你去擦药。” 姜乐妍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得去把灶上的火给灭了,可不能就那么放着。” “这事你不必管了,你只需要告诉本侯,药膏在哪?” 薛离洛走出厨房,将不远处的无痕叫上前来,“你去把厨房里的火给灭了。” 见无痕进了厨房,姜乐妍也就不担心了。 “之前画眉住的屋子里有不少药膏。” 薛离洛便带着姜乐妍去了那间屋子,从柜子上取了烫伤膏。他叫姜乐妍在椅子上坐好,而后从药罐里抠出了一点儿膏体,仔细地涂抹在她手腕上红肿的地方。 “侯爷不必担心,真的就只是溅到了一点儿,别看手腕上还有痕迹,却已经感觉不到痛了,这痕迹过一晚上便会消失。” 薛离洛并未接话,只是继续给她擦药。 他也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方才的行为几乎是毫不掩饰的关心,明明来之前还想着不能轻易给这丫头好脸色。 哪知他一来就见她被汤给烫着,他想继续装着冷漠都装不下去,给她涂药几乎是本能的反应。 “你也真是够毛躁的,煮个汤还能把自己给烫着。” 他心中关怀着她,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我毛躁?”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头,这会儿真觉得有点冤了,便忍不住反驳道,“分明是侯爷你忽然出现,连脚步声都没有,我正专注地看着汤呢,乍一听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冷不丁就吓了一跳,这才没拿稳勺子。” 薛离洛:“……” 回想起方才的情况,似乎像是她说的这样。 “本侯也不知道自己会把你吓一跳。我走路声音轻,是因为常年习武久练轻功,习惯了那般走路,并非是故意不出声的。” 他若是知道自己忽然说话会让她手抖,在厨房外的时候便会先叫她一声了。 “我并没有责怪侯爷的意思,只是你刚才说我毛躁,我自然是不愿承认的。” 药已经擦完了,姜乐妍想把手抽回来,薛离洛却依旧紧箍着她的手腕,半点儿都不愿意松开。 姜乐妍见此,面上浮现一丝无奈,“侯爷,药已经上完了。您是不是该把我的手给松开?” 薛离洛不接这话,如寒潭般深邃的凤眸紧锁着她的面容,“自从上次在茶室起过争执之后,咱们有五六日都没见了,本侯就想知道,这几天,你有没有一刻想起过我?” 他的语气依旧如同往日那样没有起伏,甚至带着几分冰凉,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在装着镇定。 分别那天,他说要找个比她更好的女子,就连在心腹们的面前,她也说不会轻易原谅了她,可他糊弄得了别人却糊弄不了自己,这几日,他的确是每天夜里都会想起她。 他也想将她的身影从脑海里甩脱出去,可他低估了她对他造成的影响,情感二字,压根就不是他能收放自如的。 “侯爷对我的好,我自然是不会忘记的。” 对待薛离洛的询问,姜乐妍给出了这么一个回答,“那日与侯爷不欢而散并非是出自我的本意,之后我也想过,我说话的确有不周到的地方……” “本侯不是要听你的道歉,你别顾左右而言他。”薛离洛打断她的话,“本侯若是不原谅你,就不会过来赴你的约了,你我之间不必再说那些场面话,你只需要告诉本侯,你对本侯可曾动过感情?” 他依旧紧紧地盯着她,不愿错过她的任何一丝情绪。 他想知道,她究竟是对待感情迟钝,还是他在她心中真的就占不到半点儿位置? 姜乐妍也没料到他会问得如此直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垂眸选择了沉默。 她是真不知该如何定义她对薛离洛的感觉。 究竟是喜欢还是感激?她也不敢确信。 可若说对他毫不在意,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昨夜写信邀他今日过来,他迟到了快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里,她也曾思考,他是因为有事情耽搁了,还是纯粹不想过来赴约。 “为何不说话?”身前传来薛离洛的催促,“本侯的问题就这么难回答吗?” “我……”姜乐妍思索之后,终究是轻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 薛离洛原本在猜测着,姜乐妍是会承认还是会否定,却没料到她竟然选择了逃避。 不知道这三个字,在他看来便是逃避问题了。 “你连自己的情感都看不清楚吗?”他忍不住数落了她一句,“在你之前,本侯从未对女子动过情,可即便是如本侯这样毫无情事经历的人,都敢承认自己对你动心,你却连喜不喜欢本侯你都不敢回答?” 薛离洛说着,竟气笑了,“你又不是毫无情感经历的人,你当初不也喜欢过上官樾吗?动心是什么滋味你会不知道吗?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这有什么回答不上来的?还是说——你喜欢上了别人却不敢告诉本侯,怕本侯会去对付他?” “你可别是喜欢上那个姓李的?!” 听薛离洛越说越离谱,姜乐妍额头上的青筋都跳动了一下,“我与李圣手真的没有那么熟!他毕竟帮过我,我夸他几句难道不对?至于上官樾……你根本就不必跟我提这个人。” 说到上官樾,姜乐妍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我与他自幼相识,总听旁人夸他多么一表人才又文武双全,听多了,我便觉得他这人真的好,那是我懵懂无知的时期,我压根就没有了解过他,你问我当初喜欢他是什么感觉?我都说不上来,我只知道,当我看见他背叛我的那一刻,我心中并不痛苦,有的只是嫌弃与膈应。” 她当初对上官樾是真的喜欢吗?她如今觉得那不是喜欢。 懵懂无知时产生的好感,丝毫都不觉得刻骨铭心,即便失去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好伤心的。 只是这个人的确给她上了一课。 说句实在的,在姜怀柔出现之前,上官樾对她也是真的好,她开心时,他便陪着她开心,她不开心时他便哄着她开心,逢年过节变着法地给她送好东西,虽然她并未接受过那些贵重的礼物,每年只收生辰之礼,但他的心意她还是能察觉到的。 上官樾也曾说过,会一辈子护着她。 她当时便觉得,有这样好的未婚夫便该知足了,就连母亲也总是欣慰地笑着说,她挑了一个如意郎君。 可上官樾终究是辜负了她跟母亲的信任。 她都是死过一次重活一世的人了,哪还能像上辈子那样耳根子软?如今薛离洛对她表明心意,恰如当初的上官樾那样真心。 “原来你对上官樾并未情根深种过?” 这一刻,薛离洛心中的郁闷少了许多,甚至产生了几分愉悦,“那既然你早就不想着他了,为何就不能接受本侯的心意?本侯绝不会输给他。” “侯爷何必跟他比高低?”姜乐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若要论输赢,你早就赢过他了,论样貌和门第,樾世子又有哪样比你强呢?论对我好的话,侯爷如今对我,的确不比当年他对我差。只是……” “只是什么?” 薛离洛见她眼中似有复杂情绪,连忙追问道,“你究竟有什么可顾虑的,不妨直接说出来。” “只是,他曾经对我好的时候也是真好,虽然我如今已经对他没有情分,却也不能否认他当年的温柔体贴。” 姜乐妍总算抬眼直视薛离洛,“父亲和大哥曾说我心胸狭隘,按照他们的意思,大丈夫应该三妻四妾,上官樾的多情并无错处,若我当初不闹,上官樾或许会把我们姐妹二人一并娶了,可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而姜怀柔似乎也不能接受,父兄们疼爱她,不忍苛责她,便只好让上官樾来决定,而他选了姜怀柔,可见感情之事并不分先来后到,哪怕是青梅竹马,也终究输给了横插一脚的挚爱。” 薛离洛闻言,凤眸眯起,“本侯才不是喜新厌旧之人。” 这丫头虽说对上官樾没有多么深厚的情分,可终究还是被那家伙的移情别恋给伤着了。 在她如今的认知里,似乎男人都会变心。 “即使侯爷愿意一直厚待我,您能确保将来不看上其他人吗?或许我的想法有些狭隘,但我不管旁人如何评价我,对待男女之情,我就是如此狭隘,我做不到像大多数女子那样与人共侍一夫。” 姜乐妍颇为平静地说道,“这一点大概是随了我的母亲,侯爷不是打听过姜家的事吗?您知道我父亲当初是高攀了我母亲,外公同意他们的婚事,也是因为父亲曾许诺过,此生只会对我母亲专一,可他终究还是背弃了诺言,母亲纵然心气高,最后也还是容忍了柳姨娘进门生下了大哥与幼弟,而父亲背着她还在外边养了姜怀柔母女。” 不管是她的父亲还是上官樾,都曾对意中人许过绝不辜负的承诺,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坚守诺言。 所以,男人的许诺有什么可值得信的? “侯爷不是寻常人,寻常男子但凡有点家底,也会想着寻花问柳,更何况是如侯爷这般不缺财势的人?你身边即便美女如云也是合理的。” 姜乐妍趁薛离洛思索时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而后转身背对着他。 “侯爷,咱们还是做好友,任你怎么左拥右抱,我都不会怨恨,你也别来约束我了。” 若是如今因着一时好感选择与他在一起,将来一旦被他辜负,难免要产生怨怼。倒不如选择不做一对有情人,作为朋友来往,彼此就不用严苛要求对方了。 “如果本侯说,本侯当真与他们不一样呢?你也知道本侯身边不会缺美人,但本侯何时左拥右抱过?本侯从前不曾风流,今后自然也不会。” “侯爷身边,难道就没有过红颜知己?” “从未有过。”薛离洛毫不迟疑地否认。 “没有红颜知己,总有贴心的女下属?或许有那么一两个是被你另眼相看的。” “胡言乱语。本侯养下属是要让她们办事的,本侯绝不允许下属胡思乱想,更不可能给她们亲近的机会。” “是吗?”姜乐妍回过身看他,不疾不徐道,“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您身边有个叫小梅的,您对她应该不一般?连她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烤鸡都知道。” 薛离洛闻言,先是一怔,回过神来便低笑出声。 他是万万想不到,当初跟无痕随口聊起要给小梅带烤鸡的事儿,竟被这丫头误会了。 “小梅……唔,本侯对它的确不太一般,它很特别,你若是对它好奇的话,本侯让你见见它?” 薛离洛望向姜乐妍,眸子里难得泛起些许促狭的笑意。 “这似乎没有必要?”姜乐妍瞅着他的表情,只觉得十分不顺眼。 他有什么好乐的? 她心中的确对小梅存着几分好奇,可又隐约觉得见了之后只怕是会尴尬,那姑娘受到薛离洛的特殊照顾,薛离洛的言语间似乎也对人家颇为赏识,这难道还不算红颜知己吗? 这家伙安排意中人和红颜知己见面,他自己倒是不觉得窘迫,竟还摆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难道他很乐意看见她们二人为了他争风吃醋,显得他十分抢手? 真是脑子抽风…… 第114章 乐妍的计策 “本侯觉得,你们应该见一见。”薛离洛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没准你见了它之后,也会喜欢它。” 姜乐妍不禁暗自猜测:莫非那小梅是个十分善解人意的妙人? 就算是这样,他也没必要非得引荐给她认识? 思及此,她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我这两日可不得空,以后再说。” 他隐约察觉到她语气里的不悦,便气定神闲地道了一句:“好,那就等你有空。” 姜乐妍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索性绕开了话题,“最近这天气越发冷了,侯爷还是快些把饭吃了,趁早回去。” “这就开始下逐客令了?本侯才坐下来没多久呢。” 薛离洛有些失笑,总算不再逗她,“行了,咱们不提旁人了,吃饭。”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的端王府附近,冬雨正坐在离王府不远处的一家茶棚里吹冷风,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出入王府的下人。 茶棚周围没有遮挡,但这地方的确是观察王府的最佳位置,只是起风时难免让人觉得脖颈发凉。 “这都盯了一上午了,你也没见着一个眼熟的人。会不会端王妃的下人也被王爷一同关起来了?” 说话之人,正是与冬雨同行的一名护卫。 “小姐说了要盯一整天的,无论有没有眼熟的人出来,咱们都得傍晚才能回去。” 二人说话间,有一名挎着篮子的小男孩走近了冬雨,男孩也就七八岁的年纪,一双大眼乌黑澄澈,他盯着冬雨的面容笑道:“这位漂亮姐姐,你许过人家了没有?” 冬雨见他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原本想将他扒拉开,一听他这话却止住了动作,瞥了他一眼,“你这小子是干什么来的?怎么一见面就问这样的问题。” “我在帮家里卖珠串,这些可都是在佛寺里供奉过的,姐姐要不要买一串回去?很便宜的。” 冬雨一听他是来卖东西的,便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一句,“我不买,你别在我跟前挡着,去别的地方卖去。” “姐姐没有梳妇人的发髻,应该是未婚女子?”男孩有些不死心地又走上前,“姐姐这么漂亮,心地也一定很好,买一串招桃花的手串回去,姐姐他日必定会嫁到达官贵人家去,享尽富贵。” 冬雨自从跟着姜怀柔进尚书府之后便一直穿金戴银,寻常的便宜首饰自然是瞧不上,可男孩所说的吉祥话却正中了她的心思,这让她不禁多看了男孩一眼。 “你这小子,嘴上抹蜜了?还怪会说话的。” 她轻哼了一声,眉眼间却浮现笑意,总算愿意瞅一眼他篮子里的东西,“给我瞧瞧,卖的什么手串?” 男孩见她似乎起了兴趣,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他低头从篮子里摸出了一个粉红色的手串递给了冬雨,“就是这个桃花珠串,十文钱一个,姐姐买了?戴在手上,肯定能招来一朵好桃花。” “十文钱的手串就想招来一朵好桃花,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 冬雨虽是这么说,却也仔细地观察着手上的珠串。 这珠子材质的确普通,但编织的效果却很雅致,珠子雕成了桃花的形状,和粉白相间的丝线串在一起,看起来粉粉嫩嫩,正适合青春年华的少女佩戴。 “姐姐你信我,十文钱不吃亏,你别看我这珠子便宜,都是我母亲拿去寺庙里祈福过的,母亲说这桃花手串只能卖给漂亮姑娘,我要不是看姐姐生得如花似玉,我还不卖给你呢。” “行了行了,小小年纪如此油嘴滑舌,这串我要了,你去别的地方玩。” 冬雨说着,便从荷包里拿出了一锭碎银,扔到了男孩的篮子里,“不用找钱了,有多的,就当是姐姐我打赏你的。” “多谢姐姐!姐姐必定大富大贵!”男孩朝冬雨道着谢,便挎着篮子兴高采烈地跑开了。 冬雨也顺手将刚买来的桃花手串戴在了手腕上。 一旁的护卫见此,只觉得好笑,“你还真信这个?” “你懂个什么。”冬雨白了他一眼,“本姑娘又不缺这点银子,我买回来图个吉利怎么了?” 她自然是不太信这些玄乎的东西,可耐不住卖珠串的那小子太会说话,次次句句都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嫁给达官贵人,是姜怀柔给她的承诺。 她身为姜怀柔的亲信,姜怀柔对她向来比对待其他丫鬟好许多,早在姜怀柔认祖归宗之前她们便相识了。 她本是一家武馆馆长的女儿,家里生意虽不太好,但也能得个温饱,她母亲走得早,父亲娶了后娘回来,后娘模样好看,又生了个男孩,父亲便把家里的事全交给后娘做主,后娘自然是不心疼她,想把她嫁给一个年近六十的商人做妾来换一笔银子,得亏了是姜怀柔把她救下。 时至今日,她仍记得后娘当初是如何侮辱她的,说她能嫁个商人得个温饱便该知足了,否则留在家里只是个赔钱货,姜怀柔为了帮她逃脱后娘的掌控,给了后娘一大把银子,这才把她带进姜家做了贴身婢女。 她也曾因着后娘的言语侮辱而自卑自弃,但姜怀柔是这么劝她的—— “天生我才必有用,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出生平凡又怎么了?你样貌不差,又有功夫在身,在我看来,你已是十分优秀的女子了,只是你没有那些贵女会投胎,你该怨你爹那个不争气的东西,而不是怨自己,你听我的,一心一意地跟着我,等将来我成了世子妃之后,一定也给你挑个好夫家,我亲自给你把关,且我不会让你以丫鬟的身份出嫁,我会把你认作义妹,给你添上一笔丰厚的嫁妆,让你为人正室,享尽富贵。” 在她看来,姜怀柔是最懂她的人,也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了,所以她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姜怀柔,一切妨碍姜怀柔的人她都看不惯,哪怕是姜怀柔出了错需要有人背黑锅,她也会鼓起勇气顶上,只因她知道姜怀柔不会舍弃她。 距离姜怀柔成为世子妃的日子不远了,等姜怀柔如愿以偿之后,便会兑现当初对她的诺言。 冬雨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腕上的桃花手串,一边盯着端王府外。 忽的,她瞥见了一抹眼熟的影子。 那是一个穿着枣红色衣裙的中年妇人,是端王府的厨娘之一,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端王妃十分喜欢吃她做的点心。 冬雨连忙跟上了那厨娘,直到距离王府远些了,这才走上前去叫住了她,“刘大娘请等等。” 厨娘回过头来看冬雨,面上浮现一丝疑惑。 “您对我没印象是?我对您可有印象,我是姜二小姐的贴身丫鬟,您能否告诉我,王妃最近为何闭门谢客?” 冬雨说着,便走近了厨娘,“是这样的,我们小姐十分担心王妃,所以特意让我来打听,你若是愿意透露一点儿,我家小姐感激不尽。” 厨娘闻言,只是叹息了一声,“回去告诉你家小姐,这几个月都不必过来了。” 冬雨有些吃惊,“几个月?” “往保守了说是几个月,指不定得半年呢。”厨娘不愿意明说,只提醒道,“这都是王爷的意思,你们也别来自讨没趣了。” “大娘能否告知我具体原因?我好回去向我家小姐说明情况。”冬雨说着,从衣袖内掏出了一只漂亮的翡翠镯子塞给了厨娘,“我来过端王府好多次了,见您给王妃送过几次点心,王妃夸您的手艺好来着,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与王妃相处了这么多年,总不忍心见王妃受苦?你就透露点消息给我。” “这……”厨娘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收下了镯子,“我只知王爷出了一趟门之后,回来便下令将王妃软禁了,接着就去了尚书府找姜大人退婚,王妃因此大闹了一场。” “王爷与王妃的矛盾,必定与王爷那一趟出门有着直接关系,您可知王爷是去见了何人?” “这个我可真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也没跟着王爷。” “那您总该知道单日跟着王爷的人都有谁?这事就麻烦大娘您多打听了,若是能有线索,我家小姐之后还会有重谢……” 这边的两人在街尾说着悄悄话,另一边的街角处,挎着篮子的男孩朝面前的黑衣女子伸出手,“我的酬劳呢?” 画眉从荷包里掏出了一锭金子放在他的掌心,“做得很好。” “金子?”男孩瞪大了眼,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先是在手里掂了掂分量,而后拿到嘴边用牙咬了咬,确认其坚硬程度是真的黄金之后,眼中闪烁着惊喜。 画眉拍了拍他的肩,“拿着钱跑远些,以后可千万别让冬雨看见你。” “得嘞,我这就走跑路。” 眼见着男孩跑开,画眉探出头瞅了一眼远处冬雨和厨娘的身影,唇角扬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小姐的这招倒真是管用。 小孩子是最容易让人失去防备心的,比起大人们的油腔滑调,小孩的吉祥话更容易让人听着舒服,这也就是为何芳菲阁的女伙计们都要带着自家孩子帮忙卖货,且还要调教孩子们能说会道,能够给客人提供愉快的情绪和购买欲望。 单是凭一声漂亮姐姐,自然不能让冬雨买下桃花手串,重点是男孩后边的话直接说穿了冬雨的心思,他道出了她所憧憬的愿望,那么为着她心中的那份期盼,她就不会吝啬花这么一点儿钱买个吉利。 说来也怪冬雨自己平日里做事太过轻狂,大概是在姜怀柔手底下太顺风顺水了,以至于有时说话嘴里都没谱。 冬雨分明自己也是个丫鬟出身,却时常会在情急之下对低等的丫鬟们大肆打骂,一骂起人来,动辄就是贱婢、下贱胚子一类的话,那些丫鬟们虽说身份不比她高,可听着这样的言辞,终究还是会心里不满,私底下也会悄悄议论。 画眉回想起自己昨天夜里路过厨房时,听到婢女们私下议论冬雨,字里行间全是对冬雨的埋怨—— “这冬雨的脾气如今真是越来越大了,她怎么好意思开口闭口就骂别人是贱婢?她自己难道不也是个婢子出身?” “这你们可就不知道了?虽然大家都是下人,可冬雨还真就跟其他的下人不太一样,你别看她现在是个丫鬟生,将来说不定就有主子命了,我听说,等二小姐做了世子妃之后,也会给冬雨挑个富贵的人家,所以她才这样有底气呢。” 虽然只是无意间听到的一些闲话,可画眉却觉得这样的信息或许有用,于是一转头便回去告诉了姜乐妍。 姜乐妍第一反应便是轻笑出声—— “怪不得冬雨这丫头对二妹会那样的死心塌地,原来是二妹此前对她许下了承诺,唔……二妹忽悠人的本事向来令人佩服,也不知她对待冬雨这个亲信能否有几分真心,我倒是有个法子能测试一下她们的感情。” 于是乎,小姐便想了这么个计策,将桃花手串推荐给冬雨,冬雨听那些吉祥话,听着开心,便会很乐意掏钱买下手串,而那手串只要一戴上去……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可就不是冬雨和二小姐能够阻止的了。 …… 傍晚时分,冬雨回到了尚书府,第一时间便去向姜怀柔汇报今日从刘大娘那儿打听到的情报。 “王妃果真是被王爷给囚禁起来了……” 姜怀柔嘀咕着,而后朝冬雨吩咐道,“下回去见刘大娘的时候,把我抽屉最底下的那只金簪带去给她,这人既然今日能为一个镯子卖消息给你,那么只要继续给她好处,她一定会打听到更多咱们想知道的事儿。” 冬雨应道:“是,奴婢已经跟她约好了,明日中午在附近的菜市场见面。” 姜怀柔淡淡地嗯了一声,忽然瞥见冬雨手腕上的桃花手串,“你这手串还怪好看的,是什么材质?” 第115章 姜怀柔主仆的传染病 姜乐妍心知,小孩最容易让人失去防备心,而嘴甜的小孩也容易讨人欢心,芳菲阁的女伙计们就很擅长运用这一点,她们带着自家孩子帮忙卖货,且还要调教孩子们能说会道,能够给客人提供愉快的情绪和购买欲望。 画眉依照姜乐妍的吩咐办了事,冬雨果真没有起疑。 单是凭一声漂亮姐姐,自然不能让冬雨买下桃花手串,可架不住男孩之后说的那番话道出了她所憧憬的愿望,那么为着她心中的那份期盼,她就不会吝啬花这么一点儿钱买个吉利。 冬雨已经将那桃花手串戴在了手腕上,接下来便有好戏可看了。 …… 傍晚时分,冬雨回到了尚书府,第一时间便去向姜怀柔汇报今日从刘大娘那儿打听到的情报。 “王妃果真是被王爷给囚禁起来了……” 姜怀柔嘀咕着,而后朝冬雨吩咐道,“下回去见刘大娘的时候,把我抽屉最底下的那只金簪带去给她,这人既然今日能为一个镯子卖消息给你,那么只要继续给她好处,她一定会打听到更多咱们想知道的事儿。” 冬雨应道:“是,奴婢已经跟她约好了,明日中午在附近的菜市场见面。” 姜怀柔淡淡地嗯了一声,忽然瞥见冬雨手腕上的桃花手串,“你这手串还怪好看的,是什么材质?” “小姐也觉得这手串好看?”冬雨抬起了手,笑着说道,“中午在路边买的,不值什么钱,但确实编得挺精致。” 姜怀柔闻言,便失了兴致。她原以为冬雨是去了哪个珠宝铺子定制的,没想到只是路边摊的小玩意儿。 以她今时今日的身份,自然要佩戴华贵的首饰才够排面。 “明日上午樾世子约了我去泛舟。” 姜怀柔朝冬雨说道:“你编头发的手艺好,明早给我编一个云顶髻,编完你再去见那刘大娘。” 冬雨点了点头,“是。” …… 一夜转瞬即逝。 当清晨的阳光洒在纱窗上时,冬雨被人从睡梦中叫醒。 “冬雨姐,可不能再睡下去了,你得快些起来去给小姐梳妆了。” 冬雨睁开惺忪的睡眼,问了过来叫她的丫鬟才知道自己竟然比平时晚起了半个多时辰。 她素来不是个赖床的人,但不知怎的,今天醒过来之后依旧就觉得有些昏昏欲睡,然她没有忘记姜怀柔昨夜交待她今早要去梳头的事,便迅速洗漱了一番,前往姜怀柔的卧室。 姜怀柔正对着镜子在梳妆,余光瞥见冬雨走近,便顺手把桌上的梳子交给了她,“今日怎么起得晚了?竟然还要我派人去叫你。” 冬雨听出了姜怀柔话中的不满,连忙认错,“小姐别生气,您知道我一向不是个会偷懒的,只是我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天起来之后就不太舒服……” “难道是吹了风受了寒?” 姜怀柔转头瞅了一眼她的面容,“我看你这脸色都没什么异常,这样,你今日去见刘大娘的时候,顺便找家医馆瞧一瞧,如果只是受了寒,抓两副药回来吃就能见好。” 冬雨应了声是,便开始仔细给姜怀柔梳起了头。 按照原本的计划,冬雨梳完头之后便要出府去找刘大娘,可她才走出姜怀柔的卧室没多久,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边上也没东西可扶,她便两眼一黑,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附近有两名丫鬟经过,见冬雨无故晕倒,大为惊诧。 “冬雨姐!” “冬雨姐这是怎么了?” 她们的声音可不小,姜怀柔自然能听见,她走到房门外,见冬雨昏厥,只好叫丫鬟们先把冬雨抬到屋子里去。 而当冬雨被放在软榻上时,有一名丫鬟眼尖地发现了冬雨的手腕上长了类似癣一样的东西。 “冬雨姐这手是怎么回事?” 那丫鬟说着便掀开了冬雨的衣袖,而这么一掀,便让人看清了她衣袖下的肌肤上竟然长了不少块状的癣,姜怀柔当即脸色微变,下意识退开了几步。 潜意识告诉她,冬雨或许是得了一种皮肤病,皮肤病弄不好是会传染的。 “不要随便碰冬雨,都退开!”姜怀柔低喝一声,“像这种皮肤上的病,有可能会传染给和她近距离接触的人,你们快去把大夫叫来给她看看,先把她留在这屋子里。” 姜怀柔一声令下,丫鬟们便连忙跟着她退出去了。 “小姐,就快要到您和樾世子约定的时辰了,您这会儿是要出门?还是……” “先等一等。”姜怀柔走到石桌边坐了下来,“我总该了解一下冬雨是得了什么病。” 若真是传染病,她不留下来控制情况的话,只怕这些丫鬟都会稀里糊涂地去跟冬雨接触,回头弄得她这院子里成了病重灾区,那才真的要叫人头疼。 很快丫鬟便请来了大夫,大夫在路上已经听了大致的情况,进屋前便先用面纱蒙住了口鼻。 大夫进了屋,其余人便只能守在门口等着结果。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那大夫给冬雨把了脉,又检查了冬雨的两边胳膊,像是忽然联想到了什么,迅速起身退开了几步,而后紧锁着眉头走到了屋外。 “小姐,那姑娘得的只怕不是寻常的皮肤病,老朽刚才在来的路上听您的丫鬟说那姑娘手臂上有淡淡的癣块状,从她发病昏迷到此刻,应该都没到半个时辰?这么短暂的时间内,癣的颜色竟变深了,且还有扩散的迹象……老朽医术有限,您只能另请高明了,另外我必须提醒您一句,切勿再和那位姑娘有肢体接触。” 大夫顿了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便接着叮嘱了一句,“或者我应该说,在这姑娘昏迷之前和她接触过的所有人,都有可能会被传染,只是现在还未有症状而已,最好都去沐浴更衣一番,这几日就别四处走动了。” 姜怀柔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癣的颜色已经变深,且还有扩散迹象? “敢问大夫,如果没人能够医治她的话,那她最后会是怎样?” “这个老朽也不好说,但是以老朽行医多年的经验,这姑娘的症状若是一直拖到最后,只怕肌肤会发炎流脓,至于人能不能活下去……这个就看天意了,唉,姑娘家的,若是一身好皮肤毁了,即便能保住性命,那也是莫大的打击啊,您还是尽快多找些大夫来给她看看。” 大夫一边叹息,一边摇着头走开了。 而就在这时,有人过来禀报—— “小姐,樾世子来了。” 姜怀柔这会儿可没心情出去玩了,回想起大夫方才的话,她和身边的这几个丫鬟们都有可能会被冬雨传染。 就算现在没事,也只是症状还没显露而已。 那癣从发作到扩散,也就个把时辰。 想到这,姜怀柔便觉得有些提心吊胆,连上官樾何时走近她身边都未发觉。 “阿柔,你这是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姜怀柔回过神来,本能地退开了几步,“樾哥哥,你别靠近我!” 上官樾面上浮现不解,“你这是怎么了?我眼瞅着已经过了咱们约定的时辰,你没出现,且也没让人过来送消息,还以为你就出了什么事了,便赶紧过来看看。” “我没出事,是冬雨出了事,但我会不会有事也不好说……” 姜怀柔紧绷着脸,眉眼间满是烦躁,“冬雨这个愚蠢的丫头,她若真的把病传染给我……” “冬雨得了什么病?阿柔你冷静些慢慢说。” 姜怀柔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便把冬雨昏迷后的症状以及大夫留下的话告诉了上官樾。 “只怪我急糊涂了,忘记叫人去通知你别来我这儿。樾哥哥你现在可别靠我太近,我若是真的生了病,可不能传染给你。” 见姜怀柔满面愁容,上官樾又是担忧又是心疼。 “阿柔你先别着急,那大夫不是说了吗?只是有可能会传染,不是一定会传染,冬雨发病的时间那么快,你们再等个把时辰看看,要是过了中午还没有症状,那应该就是没事儿了。” 上官樾顿了顿,朝姜怀柔提议道:“依我看,不如把乐妍叫过来,乐妍医术精湛,说不定会有办法。” 姜怀柔蹙眉,“樾哥哥,你明知我与姐姐有恩怨,她要是知道我这院子里的事,怕是得幸灾乐祸了,你岂能指望她好好地给冬雨看病?” 况且,一旦把姜乐妍请过来,话语权就在姜乐妍那里了,万一姜乐妍回头在冬雨的药里掺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或是趁此机会对她下手,届时她说理都没地方说。 “我知道你与乐妍不和,可冬雨这病不是小事儿,往小了说是连累了你这个院子,往大了说极有可能连累这府里的任何人,乐妍也是这府里的主子之一,自然也该担忧一下这全府的安宁,你不好开口也无妨,我让人去请。” 上官樾说着,便转头吩咐自己的随从去请姜乐妍。 “樾哥哥你不了解大姐姐,她真的不会帮我!我的建议是别让这事传到她的耳朵里去,咱们还是自己解决?不如你去把李圣手请来,李圣手与你交好,为人又光明磊落的,请他帮忙救人,他想必不会推辞。” “可李圣手这个时辰应该在宫里,这一来一回的也太耽误时间了。” “那就一边去请李圣手,一边多叫几个府外的大夫过来,这么多人一起看,一起探讨,肯定出不了意外,反正你不能……” 姜怀柔正说着话,忽然觉得眼前恍惚了一下,她晃了晃脑袋,再睁开眼,竟看见上官樾在她的跟前左右摇摆。 “樾哥哥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不好好站着,摇头晃脑的干什么?” 她此话一出,上官樾只觉得惊诧,“我何时摇头晃脑了?” 他心中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便看见姜怀柔一手扶住脑袋,另一手撑着石桌来稳固自己的身形,像是站不住脚,随时都可能昏厥过去的模样。 上官樾顿时担忧了起来,“阿柔,你……” 而姜怀柔此刻只觉得双腿虚软,不得不扶着石桌缓缓坐下。 恍惚之际,她竟看见了自己的手臂上也开始长出了和冬雨一样的癣…… 她吓得险些要跳起来,可她才站起身,就抑制不住脑袋的昏沉感,又跌坐在了石桌边。 上官樾一惊,“阿柔?!” 他下意识跨出步伐想冲上前去扶住姜怀柔,但很快理智就占据了上风,他收回了脚没有凑上去,而是转头朝着身后随从呵斥道:“还愣着做甚?快去请姜大小姐过来!” “樾哥哥,不能请她!”姜怀柔此刻已是脑袋昏沉,却仍旧试图阻止上官樾,“她不会盼着我好……” “阿柔你听话,这病可不能拖。即便乐妍对你不满,也不能放任这病在府里蔓延开?那她自己的院子也得遭殃了,她不会这么拎不清的。我已命人去请李圣手,再把启轩也叫过来,我们一起盯着乐妍,她绝不敢对你怎么样。” 第116章 姜怀柔疼得死去活来! “阿柔,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上官樾安慰着姜怀柔,而后转头吩咐边上的两个丫鬟—— “你们二人是近身伺候二小姐的,只怕也免不了被传染,在没有确认自身是否安全之前,你们不可走出这间院子,更不要与旁人有肢体接触,你们立即回房去把自己裹得严实点,双手包起来,用面纱掩住口鼻,二小姐和冬雨只能暂且由你们二人来照顾了。” 两人自然是担惊受怕,却也只能依着上官樾的吩咐照办。 姜垣这会儿不在家中,姜启轩听到姜怀柔病倒,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 “阿柔怎么样了?这冬雨好端端的,怎么会染上这种怪病?” 姜启轩望着被丫鬟扶进屋里的姜怀柔,面上浮现担忧之色。 上官樾叹了口气,“已经派人去叫乐妍了,为了安全起见,李圣手我也一并去请了,希望他能快些赶来。” 片刻之后,他派出去的随从把姜乐妍领了过来。 “世子,属下已经将大致情况和姜大小姐说了一遍,大小姐一听府上出了传染病也十分着急。” 上官樾望向姜乐妍,见她拎着药箱就要走进姜怀柔的屋子,连忙说道:“乐妍,她们那是传染病,你就要这么直接进去吗?还是把自己裹严实一点,就算你是大夫,也不能如此轻率……” “她们得的不是皮肤病么?这病是被冬雨带进来的,二妹之所以会被传染,是因为冬雨贴身伺候她的时候难免有肢体接触,既不是瘟疫,便不需要掩住口鼻。” 姜乐妍说着,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上官樾这才发现她手上竟戴着一副薄如蝉翼的手套。 “这蚕丝手套是母亲当年治瘟疫病人时特制的,只要我的皮肤不与她们触碰,她们就无法把病过给我,世子放心就是了。” 听姜乐妍如此回答,上官樾也就放心些了。 “只有通过皮肤接触才有可能传染?那我是否也能进屋看着怀柔?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能帮着打打下手。” “有银杉给我打下手,不需要世子您的协助,不过您要是不放心的话,自然可以进来看看。” 姜乐妍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随即跨出脚步走向姜怀柔的屋子。 上官樾连忙跟了上去,走出几步之后,发现姜启轩并未跟上来,他转头一看,姜启轩站在原地似有犹豫。 “启轩?”上官樾叫了他一声。 姜启轩略一思索,朝上官樾提议道:“表哥,乐妍只是听了下人的口述判断阿柔她们得的是皮肤疾病,万一她判断失误,那并不是皮肤病,而是某种瘟疫,咱们要是全进屋去了,岂不是都得遭殃?不如站在门外等候片刻,等乐妍确认她们等病情之后咱们再进去。” 上官樾闻言,觉得这话有理,便不再朝屋子靠近。 “乐妍,为了安全起见,要不还是掩住口鼻?” 姜乐妍压根懒得理会门外的二人,她分别翻开姜怀柔和冬雨的衣袖,只看了一眼便作出判断,“就是皮肤病,她们的皮肤接触到了毒物的感染,哪里是什么瘟疫?你们只要不触碰她们就不会有事,不必站得那么远。” 姜乐妍的语气虽然没有多大起伏,却隐约含着些许讥诮,仿佛在笑话门外两个大男人没有胆量。 一个皮肤疾病就能让他们退避三舍,可见他们是真没有见识。 上官樾的面色僵了僵,几乎没有多想便跨进了屋内。 他自然是担心姜怀柔的,可他也总得顾着自己的安危,若是连他也倒了下去……那事情岂不是就更麻烦了? “乐妍,她们这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你有方法能够治疗她们吗?” “她们的情况有些棘手,你也看到了?她们皮肤上的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深,若是不制止会继续扩散下去,届时身上的肌肤都得发炎流脓了。” “方才请来的大夫也说了同样的话,他设想到了这种后果,可他却束手无策,你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倒是有,只是……” “只是什么?”上官樾看出了她的犹豫,连忙追问,“有办法就先用着,能够缓解一下也是好的,你不直说,莫非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我倒不为难,只是她们二人或许得吃些苦头。” 姜乐妍说着,转头打开了药箱,“针对她们这样的情况,我得下一剂猛药,否则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上官樾对医术一窍不通,但还是隐约能猜测到姜乐妍所说的猛药或许会有副作用。 “下猛药会对她们二人产生什么影响吗?” “当然会有,她们现在是昏迷的,等会儿大概就要疼醒了,若是她们一会儿对我恶语相向,世子你可得为我作证了。” 姜乐妍说话的同时,已经将瓶瓶罐罐摆在了桌上,开始调制膏药。 上官樾与姜启轩自然是看不懂,但也很识趣地没有多问。 姜乐妍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害姜怀柔?若是姜怀柔出个什么好歹,她也脱不了干系。 姜乐妍调好了膏药之后,又叫丫鬟们把炉子搬到了床前,当场熬制膏药,片刻之后,空气里面散发出一阵难闻的气味,熏得人有些作呕。 “这什么味儿?怎么会这么难闻?”姜启轩整个眉头都拧了起来。 姜乐妍不慎在意道:“按照医书所配置的,就是这个气味,我也没法子改善。只要有用,管他臭不臭的,再臭的药我也闻过,大哥若是受不了,出去透透气就是了。” 姜启轩自然明白不能在这个时候走开,否则便显得他矫情了。 良久的时间过去,姜乐妍的膏药总算熬制好了。 “银杉,你看着点火候,可别给煮糊了,要是快糊了,就再加点儿药水进去,这东西得趁热贴呢。” 姜乐妍说话的同时,将热乎的膏药抹在了膏药贴上,掀开姜怀柔的衣袖便要贴上去。 “等会儿!”上官樾连忙叫住了她,“这药都还冒着热气,就这么贴上去,难道不会把人烫掉一层皮吗?” “我方才不是已经告诉过世子了吗?这猛药会让她们受苦,难道您觉得我应该等药冷却之后再给她们贴上?那还真就没效果了。” 姜乐妍话音落下的同时,已经将药膏按在了姜怀柔的胳膊上。 上官樾整张脸都拧了起来,却又不敢贸然阻止,唯恐会耽误了治疗,他只能一边心疼着姜怀柔,一边不确信地朝姜乐妍追问:“长癣的地方都得这么贴吗?” “不错。”姜乐妍面无表情地应道,“这会在身上留下不少烫伤疤,但总好过身上的皮肤都发炎溃烂?世子觉得美貌和性命哪个更重要?难道二妹身上留疤了之后,您就要嫌弃她吗?” 上官樾迅速反驳,“我自然是不会嫌弃阿柔!只是我担心她自己受不住。” “这有什么受不住的,若是不治只会更惨。性命攸关的事情就别那般矫情做作了。” 姜乐妍头也不抬,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接下来我要掀开她们的衣服,看她们的肚皮与后背是否也长了藓,虽然世子您与二妹有婚约,但终究还不是正式的夫妇,这种情况还是暂且回避一下,免得传出去让人说闲话。” 此话一出,上官樾和姜启轩自然也没理由继续留下了,只能离开了屋子,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姜怀柔的两个丫鬟在旁照看着。 姜乐妍用余光瞥了一眼那两个丫鬟,眼里闪过一丝清凉的笑意。 留这两人看着她能有什么用,对医术一窍不通的,看了也是白看。 不过想也知道,以姜怀柔对她的警惕,昏厥之前肯定是不愿意让她来看病的,上官樾八成会去把李圣手也一同请过来。 来就来,以李圣手的医术,这病十有八九他是能治的,她能赶在李圣手之前给这主仆二人治病,于她有益。 若李圣手比她来早一步,那还真就没意思了,好在上官樾一心担忧着姜怀柔的安危,即便知道她们二人不和,也还是以传染病会影响全府的理由把她叫来了。 总算将二十几副膏药给姜怀柔主仆二人贴完了,姜乐妍和银杉便静静地坐在床前,等候着两人的苏醒。 果不其然,姜怀柔很快就被身上的痛痒感折腾得醒了过来。 “好痛……啊!” 姜怀柔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身上有许多地方如同被烈火焚烧一般灼热难受,且不光是痛,还伴随着痒感,让她止不住想去抓挠。 然而下一刻,一到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二妹可千万别乱抓,这些膏药是我费了不少的时间给你熬出来的,用了我不少好药,我如今口袋里可是空得很,你回头要记得给我结账。” 姜怀柔听着这话,朦胧的意识都清醒了几分,她立即转头望向床前,便看见姜乐妍正悠闲地坐着,面上还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是你……你在我身上贴了什么东西!” 姜怀柔想把身上的膏药贴抠下来,姜乐妍却转头吩咐身旁的两个丫鬟,“快点按住二小姐!这膏药贴万万不能揭下来,否则她们的病治不好,回头世子和大公子怪罪下来,我就只能说是你们看管不好自家主子了。” 两个丫鬟闻言,顿时不敢怠慢,走到床前便按住了姜怀柔的手脚。 “小姐您别乱动,这膏药贴是给您治病用的,您就先忍耐一下……” “混账东西!你们究竟是谁院子里的人?”姜怀柔朝着两名丫鬟骂道,“这膏药贴又痛又痒,还火烧一般地疼,你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来害我,简直吃里扒外!” 两人欲哭无泪,只能解释道:“小姐,这膏药贴就是有副作用的,世子和大公子也是允许了的,若是不医治的话,这身上的皮肤发炎溃烂,后果只会更加糟糕啊!” “那也不能信她的膏药!”姜怀柔快被身上的痛痒感折磨疯了,此刻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温婉,只恨不得爬起来扑到姜乐妍身上撕烂她的脸。 “你们为什么不去给我找李圣手?叫李圣手过来给我看,不要她看!她一定是想害我,她从来都见不得我好……啊——” 身上被膏药贴覆盖着的那些地方痛得越发强烈,姜怀柔几乎痛得都要哭出来了。 这些是什么鬼玩意儿!她都怀疑姜乐妍在这些膏药贴上下毒了。 而躺在她身旁的冬雨也逐渐苏醒了过来,与她一样被身上的痛痒感折腾得嚎叫出声。 “樾哥哥,你快来救我!” 姜怀柔这才发觉上官樾竟没有守在自己的身旁,她心中又是无助又是气愤。 男人的嘴真是信不得,她昏迷前还听他说一定不会让她出事,结果醒过来竟没有见着他的人影,他就那么放心把她交给姜乐妍?简直愚蠢! 用脚趾头想都该猜到的,姜乐妍能好心给她治吗? 屋子外的上官樾自然是听到了姜怀柔的喊叫,连忙拍着门朝里面询问道:“乐妍,里面是怎么回事?阿柔为何会叫得那般痛苦?” “她醒过来了。”姜乐妍朝房门外应道,“她们主仆二人的衣服我已经帮她们穿好了,你们可以进来看望她们了,顺便替我解释一番,否则她们还以为我是故意要害她们呢。” 有了姜乐妍的允许,上官樾立即推门而入,迅速走到了床前。 他看见姜怀柔被两个丫鬟按在床榻上,一边挣扎着一边哭喊—— “樾哥哥,你混蛋!你怎能把她单独留在我的房间里?你明知道她看我不顺眼,你为何不在边上看着她!” “阿柔你别生气,你们的肚皮与腹部后面也需要贴膏药贴,我岂能不回避?传染病也关系着府内其他人员的安危,乐妍要顾全大局,她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害你。” 上官樾只觉得无奈极了,却又不得不耐心哄着姜怀柔,“阿柔你暂且忍耐一下……” “忍什么忍?我受不了!你快帮我把身上这些东西撕下来,痛死我了!” 第117章 李圣手怒骂樾世子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膏药贴少说得贴够一个时辰才能看见效果,若是现在撕下来,前边受的那些苦就算是白受了。” 姜乐妍淡漠地说道,“贴或者不贴,决定权在你们,若产生了什么不良后果,你们自个儿负责,可别赖到我头上。” 上官樾脸色微变,当即朝两名丫鬟吩咐道:“看好二小姐的双手,不许让她撕掉膏药贴。” 姜怀柔几乎要发疯,“樾哥哥!我疼啊!你怎么就如此相信她!” “阿柔,听话!”上官樾难得对她语气严厉,“我知道你疼,可我更担心你撕下膏药贴的后果!我们毕竟不是大夫,不能因着一时的疼痛就任性胡来!” 姜怀柔见他态度坚决,心知反抗无用了,只能一个劲地掉眼泪,连妆容都哭花了。 她人分明是躺在床上,可身上那一寸寸肌肤都仿佛被架在火上烤一样,她还是头一次体会到如此煎熬的感觉。 且这样的感觉她还得忍受一个时辰,这和服刑有什么区别? 一旁冬雨的嚎叫声让她更加心烦意乱,她忍不住转头呵斥—— “叫什么叫!都是你惹的事!若不是你从府外染了病回来,我何必受这样的苦?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却这样害我!” 冬雨自己身上也疼得要命,此刻听着姜怀柔的责骂,十分委屈地哭出了声,“小姐,奴婢压根不知自己得了这样的病,奴婢以为自己只是着凉……” “连累了小姐还敢顶嘴?” 姜启轩心疼姜怀柔,自然责怪起了冬雨,连说话的声音都冷了几分,“若不是念着你一直跟在阿柔身边尽心伺候,我都想把你扔去柴房!” 两名丫鬟照着姜怀柔,无暇再去看冬雨,眼见着冬雨疼得要撕身上的膏药贴,上官樾终究是没忍心,吩咐一名丫鬟去拿了绳子,将冬雨的双手和双脚捆起来。 捆住手脚是防止挣扎的最好法子,可姜怀柔身为主子,又素来爱面子,上官樾自然不能以同样的法子对她,只能让丫鬟们尽力看住她,自个儿也坐在她床前不断地说好话哄着。 “阿柔,有我陪着你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很快便会好起来……” 姜怀柔哭了许久,哭到都没力气时已是满头大汗,她也懒得回应上官樾,只期盼着李佑之能赶紧来。 此刻她也冷静了许多,开始猜测姜乐妍的心思。 姜乐妍并非沉不住气的人,这些膏药贴不会有毒,但的确让人受尽折磨,偏偏这一屋子里除了姜乐妍就没有懂医术的人,不好判断膏药贴里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来还是怪上官樾和姜启轩糊涂,为何就那么急不可耐,她宁可拖着等李佑之过来,也不想让姜乐妍先治,李佑之虽然对她疏离,但总归是没什么恩怨,看在上官樾的面子上也会给她好好治。 不知多长的时间过去,姜怀柔总算听到门外响起了一声—— “李圣手来了!” 她立即睁开了眼,仿佛瞬间就有了精神,几乎是第一时间看见了门外。 上官樾也连忙起了身,去房门外迎接李佑之。 “佑之,你可算来了,快给阿柔她们看看!” “太医院里的事情有些多,为了来你这一趟,我可是把手上事情都推给旁人去做了。” 李佑之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床边。 “李圣手,请您帮帮我……” 姜怀柔眼眶通红,眼角依旧挂着未干的泪痕,连说话声都是有气无力,“我这会儿觉得身上好痛,仿佛快散架了一般……” “在下来的路上已经听过下人的描述。” 李佑之坐下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副十分薄的皮质手套戴上。他瞧了一眼姜怀柔手腕上的膏药贴,那膏药贴几乎将癣全都覆盖了,他便将膏药贴掀开了一个角。 被膏药贴所覆盖的肌肤经过烫伤留下了大片疤痕,但依旧能看清癣的颜色已然成了黑红色。 “怎么会这样?”上官樾吃了一惊,而后转头看向姜乐妍,脸色有些沉,“你不是说这膏药贴管用吗?可这癣的颜色怎么越来越深了?” 姜乐妍解释道:“母亲留下的医书上有记载过一种皮肤病,叫美人痧,一旦得病,少则一天半天,多则两三天身上就会长癣,此病可通过皮肤接触传染,我瞧着二妹她们的症状就是美人痧,所以是按照医书上所记载的法子给她们治的,但也不知为何,这癣的颜色会变深,不如再观察……” 不等她话音落下,上官樾立即就拧起了眉头,“你也不知为何?所以你只是瞧着她们的症状像医书上面的病,但你根本就没见过也没治过,就拿她们当试药的吗!” 他看姜乐妍那般镇定,还以为她能十拿九稳,却没想到她此刻竟会说,她也不知为何癣的颜色加重……若是她真的用错了药,阿柔岂不是白受了那些苦! 姜乐妍见上官樾被激怒,心中冷笑:再吼大声些才好,这会儿越大声,等会儿越理亏。 “我相信母亲医书上记载的不会出错,就算我没有医治成功的经历,可母亲她有啊,我凭着她的药方来治疗,有何不对呢?我已经做到了问心无愧。” 姜乐妍振振有词,上官樾却是气笑了,“问心无愧?我看是你存心想要折腾阿柔?你觉得只要治不死,回头问责起来,搬出你母亲留下的医书来作为理由,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是不是?” 上官樾本就对姜怀柔十分心疼,此刻见姜乐妍丝毫没有意识到过错,心中的火苗顿时窜上来了,连带着说话也十分不客气。 “你若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握,大可直说,我也不会逼着你来治!你身为医者,治错了还不知悔改……” “够了!”李佑之一声冷喝,打断了上官樾对姜乐妍的指责。 “世子莫不是忘了,是你叫人把姜大小姐请过来为二小姐医治的,大小姐给了你这个面子,她甚至没有计较此前与二小姐的恩怨,可她如此通情达理,换来的却是你的责骂与质疑,你说她不会治病?我倒要说你胡搅蛮缠,你怎知癣的颜色变深就是病情恶化了?如果我说,是体内的毒素被逼出来了呢?” 李佑之甚少对人疾言厉色,此刻也丝毫不忌惮上官樾的世子身份,直言道,“既有求于医者,便要学会敬重医者,你若一开始不相信她,就不该劳烦她过来。” 上官樾被如此训斥,脸色都有些铁青了。但他此刻也顾不上气恼,而是追问道:“佑之你刚才说,那癣的颜色变深不是恶化,而是毒素被逼出来了?也就是她们真的得救了吗?” “癣的颜色变深,是因为体内的毒素被那些膏药贴给吸了出来,只是这膏药贴贴上的时间还不够长,少说还得再过半个时辰,到那时癣便会消失,只是皮肤上难免会留下被灼热的膏药烫过的痕迹。” 李佑之说着,瞥了一眼上官樾,“被这膏药贴烫伤,也就只不过是受些皮肉之痛罢了,与性命安危比起来,孰轻孰重?姜大小姐一番好意却要被你们这样误解,我若是她,以后你们再有个什么疑难杂症,我可不敢给你们治了。” 上官樾自知理亏,丝毫没有反驳李佑之,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姜乐妍,垂下了眼,“乐妍,刚才是我不好,不该质疑你。” 姜乐妍见事情如同预想中那样发展,心下觉得好笑,她看也不看上官樾,摆出一副不予理会的模样。 上官樾见此,只觉得有些尴尬,只好叹息一声,转头询问李佑之:“佑之,你方才说她们体内有毒素?这皮肤病怎么会产生毒素呢?” “极北之地有一种毒花,颜色鲜艳似桃李,花香浓郁,名唤霉痧,姜大小姐方才所形容的美人痧,就是此花的花毒所致,与其说二小姐和冬雨得的是皮肤病,倒不如说她们是中了毒,这病是冬雨带进来的,那么冬雨的皮肤一定是长时间接触过此毒花的毒素,如果只是无意中碰到了一下,不至于如此。” 李佑之说完,便看向了同样虚弱的冬雨,“冬雨姑娘,你昨日出门都发生了些什么?可有接触过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物件?” 冬雨细细回想了一下昨日出门后接触过的人,只有端王府的厨娘,和那个卖桃花手串的男孩。 是了,桃花手串! 想到可能是手上戴的那东西害了自己,冬雨瞬间瞪大了眼,奈何她的双手被捆着,此刻不能自由活动,便急忙朝边上的两名丫鬟举起了手,“快,你们快把我的手串拆下来,这手串八成有问题!这东西我从昨天中午一直戴到现在!” 两名丫鬟一听这话,哪还敢上前去碰那晦气的东西,反而吓得退开了些。 李佑之倒是颇为淡然地走了过去,替冬雨解下了桃花手串。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手串大概是被浸染了毒花的汁液,冬雨姑娘一直佩戴在手腕上,能不生病才怪了,那毒素通过皮肤进入你的体内,而你又是近距离伺候着二小姐的,或许昨天就已经传染给她了,只是过了一夜之后,你们主仆二人才先后发作。” 听着李佑之的话,冬雨只觉得气愤不已。 “这手串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卖给我的,我见他小小年纪出来讨生意可怜,便好心买了这手串,谁知竟会酿成这样的祸事?那孩子和我无冤无仇,必定是受人指使!” 冬雨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因着身上痛痒,她止不住地呜咽,“我不过是个小丫鬟,不值得旁人这样费心来害我,只怕是有人对我家小姐不满,但又无法近她的身,所以通过了这个法子,想利用我来害小姐!” 她心知这一次把病传给小姐是犯下了大错,她总要想个法子将功补过,她得强调小姐是绝对的受害者,让这屋里的几个男人们去帮小姐查明真相,揪出幕后主谋! 她自然有怀疑姜乐妍,奈何没凭没据的,实在不敢多说。 上官樾将她的话听进去了,连忙询问道:“你可还记得那个孩子的相貌?我这就叫人去街道上找他!” “如果冬雨的怀疑是真,那小孩只怕早就跑了,现在去找,哪还能找到?” 李佑之说着,走到了桌边去写药方,“能被人如此针对,可见你们与旁人积怨颇深,这一回若是好了,以后出门在外要记得与人为善,别回头又被暗害了,我这一趟趟地来回也挺耽误时间,这以后你们再找我,我便要收诊金了。” 从前因着和上官樾来往多,再加上对方总请自己喝酒,他压根就没想过诊金的事,可如今上官樾和姜怀柔这两人是真让他有些烦了。 明明尚书府里有个姜乐妍这么好的大夫,他们却不想着与她好好相处,对她动辄就是质疑与指责,她是哪里欠他们的吗?每每有病痛,他们都要舍近求远来找他医治。 他也没欠这两人的。 “佑之,今日又麻烦你了。”上官樾瞧出了李佑之的不悦,上前说道,“我知道你是推了手上的事来帮我,从今以后我不会叫你白忙活,你不是喜欢我书房里的那些字画吗?回头随意挑一幅去。” “那便多谢世子了。”李佑之没有拒绝,依旧专注地写药方,连眼皮都不抬。 “这是给阿柔她们吃的药吗?” 上官樾随意地瞥了一眼药方上的内容,却见李佑之最后落笔的地方写的竟是——马尿四钱。 上官樾一惊,“佑之,这马尿是……” “直接掺在药里,每日早晚服用一次,连吃十日,有助于将体内余毒彻底排干净。” 李佑之搁下了笔,“这尚书府里的马匹不少?随便找一匹健康的马儿就行,记住了,早晚一次,不能不喝。” 姜怀柔自然是将李佑之的话听清楚了,顿时气得暗自咬牙。 马尿……那东西掺在药里是认真的吗?光是想想她都觉得恶心! 第118章 马尿入药,膈应姜怀柔 这李佑之该不会是故意戏弄她? 从刚才他对姜乐妍的维护来看,他像是会干出这事的,毕竟他连上官樾都敢训斥,捉弄她又有什么不敢的? “佑之,借一步说话。” 上官樾显然认为在药中加马尿的方式不妥,便将李佑之拉到了房门外。 “佑之,你和我说实话,这马尿就非得加在药里不可吗?究竟是真的有用,还是你存心要去膈应阿柔?我知道我今日的行为不妥,我不应当责骂乐妍,事后我会再去找她致歉,但你实在没必要拿阿柔……” “世子未免想太多了。”李佑之淡漠地打断上官樾的话,“我身为大夫,岂能乱开药?要么便不治,既然治了,那就要尽量治好才行,若姜二小姐喝了我开的药之后没效果,你再来找我讨说法就是了。” “我自然知道你没有害人之心,但是这马尿的作用是什么?难道就不能拿别的东西来代替?” “散瘀止痛,解毒消肿。世子不懂医理,我自然不会笑话你,你若不信,就多找几名大夫问问他们,马尿是否可以用于入药?我相信他们的回答会与我一样。” 李佑之的语气一派平静,“不光是马尿,许多动物的粪便都能作为药用,你听着觉得别扭,可当这些东西真的混在药中时,你觉得有几个人能喝出来?既然想治病,就少些矫情毛病,若姜二小姐实在不愿意喝,也可以另请高明,只是回头万一出了岔子,可别怨我。” 李佑之话音落下,便回到屋内收拾自己的药箱。 “姜二小姐身上的膏药贴再过半个时辰便能撕掉,药方我已经留下了,你们照着煎服便会慢慢康复,宫中事情繁多,我不便在此久留,告辞了。” 上官樾本想送他到府外,李佑之却仿佛看出了他的意图,“樾世子不必相送了,您还是陪着姜二小姐熬过这后边半个时辰。” “我来送李圣手。”姜乐妍起了身,“二妹和冬雨已经无大碍了,我也不需要留在这儿。” 李佑之闻言,温声道:“那就有劳姜大小姐了。” “不劳烦,我还得多谢您刚才为我解释呢,否则我又要成为某些人口中的恶妇了。” 听着姜乐妍的阴阳怪气,上官樾脸色一僵,可因着理亏,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看着李佑之与姜乐妍一前一后地离开。 他自然能够察觉到佑之对乐妍的善意和维护。 以李佑之的性格,一旦动了心,表明心意是迟早的事,再看姜乐妍对李佑之的态度,似乎也是格外和善。 上官樾望着前方已经走远了的两道背影,不禁暗自猜测着,那两人将来会不会走到一起? 一个是他的好友,一个是昔日的未婚妻,虽然已经告别了那段缘分,可不知为何,他打心里不希望这二人在一起。 他想,他担心的大概是那两人如果哪天两情相悦了,他和佑之难免会因为乐妍而产生些许隔阂,无法像从前那样交好了。 “樾哥哥……” 耳畔响起姜怀柔虚弱的呼唤声,将他飞远了的思绪扯回,他连忙转身回到了床前坐下。 “阿柔,我在呢。药方的事我刚才又问了一遍,佑之不会骗我们的,就按照他写的方子喝,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为了康复,忍一忍。” 听到上官樾这么说,姜怀柔自然是没辙了。 “罢了,我遵从医嘱就是。樾哥哥,方才冬雨的话你听进去了?有人想利用她来害我,你得帮我逮住这个人,否则我以后只怕还会有危险。” “我知道,这桃花手串是重要的物证,我会将它收好,至于卖手串给冬雨的那个小男孩,不管他是否还在这几条街上,我都会派人去继续寻找,我不会放过任何线索的。冬雨不懂绘画,就让她尽量把那个男孩的特征口述下来。” “嗯。”姜怀柔虚弱的应了一声,“樾哥哥你说,究竟谁最有可能做这件事?如此处心积虑地害我……” 上官樾陷入了思索。 若要问谁和阿柔积怨最多,那自然是乐妍,但这不能成为他怀疑乐妍的理由,方才因着膏药贴的事情,他误解了乐妍,已经是错了一回,那么接下来,除非他能得到实质的证据,否则便不能再对乐妍有言语上的针对了。 他绝不能一错再错,以免传出去,让外人说他这个晋王府世子蛮不讲理。 “阿柔,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方才我已经被佑之训斥过一回了,我们都因为膏药贴的事情对乐妍恶语相向,这是我们的不对,桃花手串的事,在没有得到证据之前,我们不要再轻易猜忌任何一个人了。” 上官樾说到这,叹息了一声,“方才我和乐妍道歉,她丝毫都不理会我,我与她之间当真是越来越生疏了。” 姜怀柔听他这般说,心下一沉,“你就如此在意姐姐的心情吗?” “阿柔你别误会,我绝不是想要与她重修旧好,只是我与她终究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啊,我自然是希望能与她关系和睦,而不是互相怨怼。” 姜怀柔心下冷笑了一声。 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德性,嘴上说着放下了前任,实际上还是会时不时地犯个贱回忆昔日美好,上官樾口中的表兄妹情谊,在她看来,不过就是旧情难忘找的借口罢了。 说来她还是低估了姜乐妍,那丫头如今可比从前狡诈虚伪得多了,她本以为自己这院子平日里防守得好,姜乐妍没机会对她下手,却不料姜乐妍竟想出了这么个刁钻的法子。 有李佑之在,她丢不了性命,姜乐妍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抢在了李佑之的前面来医治她,得意洋洋地欣赏着她被膏药贴折磨的狼狈模样,且她的身上也留下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烫伤疤,这些疤痕不知要多久才能消掉,若烫伤面积太大,能不能消除都是个问题。 这一身疤痕是她的耻辱。 她与姜乐妍,不死不休! …… “李圣手,关于你走之前留下的那副药方……究竟是不是真的靠谱?” 在走向姜家府门的路上,姜乐妍询问道,“关于美人痧这病,我的确了解甚少,全凭母亲留下的经验来治,所以我只知道那些膏药贴能够治病,却并不确定你留下来的药方效果如何。” 李佑之听闻此话,低笑了一声,“樾世子不信任我倒还能理解,怎么连姜大小姐也开始问我这个问题了?莫非你也觉得我对二小姐存在极大的偏见,有可能在药方上面动手脚?” “不是这个意思。”姜乐妍轻咳了一声,“我还是挺相信你的医德,你行事素来光明磊落,且和樾世子是朋友,就算你不喜欢二妹那个性格,看在世子的面上也会尽力治疗的,我想问的其实是……那副药方最后写的马尿四钱,是真的有必要吗?或者说,应该有东西可以代替?” 姜乐妍这会儿是真的有些疑惑。 她知道不同的大夫治病,开出来的方子可能不同,因为许多药材效果相似,姜怀柔主仆身上的毒是她亲自下的,她自然知道用完膏药贴的后续应该喝什么药,可李佑之的那副药方与母亲的治病药方完全不一样,母亲的药方可没说需要用到动物的粪便。 李佑之悠悠说道:“此病罕见,太医院成立以来也只见过两例,还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所以现在会治的人并不多,此病有两种药方,除了我刚才写下的那张药方之外,还有第二版改良后的药方,那不仅比第一版药方恢复更快,且不必使用马尿,只是我存心想要教训一下樾世子和姜二小姐他们,所以故意只写了第一种药方。” 姜乐妍:“……” 果然是这样。 改良后的第二版药方,肯定就是母亲留在医书上的那张方子了。 “以二妹的脾气,接下来这些天,每每喝药只怕是都得膈应死了。” “那就让她膈应着,她也的确该受些教训,她先前三番五次地抹黑你这个姐姐的名誉,是何等恶劣,如今我对她这么点儿小小的惩戒算得上什么。” 李佑之顿了顿,道:“我不敢说自己看人的眼光绝对准确,但我还是想相信自己的直觉,姜大小姐你的人品,值得我维护。” “樾世子以朋友的名义请我帮他医治姜二小姐,我无法袖手旁观,但要用哪一种药方,那就是我说了算,即便哪天被他们知道了第二种药方也无妨,我只需要说自己没见过没听过,他们又能奈我何呢?” 姜乐妍有些诧异,眉头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原来如李圣手这样的正人君子,竟也会有撒谎的时候。” “正人君子这四个字,是旁人赋予我的称谓,并不是我自己封的。” 李佑之轻描淡写道,“我只当自己是个平凡人,撒谎又不是为了谋财害命,只是为了惩戒某些人,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姜乐妍闻言,莞尔一笑,“多谢李圣手愿意站在我这一边,冲着您这份仗义,我下回可要多送您两坛酒。” 望着她明媚的笑容,李佑之有瞬间的失神。 仗义? 唔,他平日里的确是个挺仗义的人,可他对她的好却不只是出于仗义,还有怜惜、欣赏。 他甚至有些感叹命运对她的不公,若是她的母亲卫氏还活着,她的家人们绝不敢薄待了她。 自从决定向着姜乐妍之后,他便打听了不少关于姜家的事。 姜怀柔在外流落多年,的确也可怜,但不管怎么说,姜乐妍是从小与家人们生活在一起的,且上官樾与她是青梅竹马,情分匪浅,众人再心疼姜怀柔,也不该过分偏心,然而事实却是姜怀柔认祖归宗短短半年,便能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吸走,集他们所有的宠爱在一身…… 外人都说姜怀柔是以德服人,这说法如今看来真是有些好笑了。 能够让所有人都偏爱,要么就是有着绝对好的德行,要么就是有不一般的心计。 因着与上官樾有交情,他始终顾念着上官樾的面子,不会在他面前把话说得太难听,可如今当着姜乐妍的面,便没有必要委婉了。 “姜二小姐性情虚伪,矫揉造作,姜大小姐你与她相处起来自是不易,好在她年后便要出嫁,届时你与她不在同一片屋檐下,也能落个清静。话说回来,我听闻大小姐你与端王家的世子退了婚……” 李佑之说到这,竟鬼使神差地朝姜乐妍提议道—— “若是在姜家过得不开心,便尽快挑选一个好夫家,以姜大小姐你的才貌与人品,嫁过去之后,必定会被夫君厚待。” 姜乐妍闻言,并未多想,只应了一句,“那就借李圣手的吉言了。” 李佑之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两人走着走着,竟已经快要走到姜家门外了。 这也就意味着两人不能再有过多的交流,免得落人口舌。 姜乐妍停下了脚步,“我就送李圣手到这了。” 李佑之朝她淡淡一笑,“这外头风大,姜大小姐还是快些回府去,告辞了。” 李佑之与姜乐妍道别之后,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眼见着要到饭点了,李佑之打算吃了午饭之后再回太医院,而他一坐下来便听管家说,父亲又开始馋他书房里的那些酒了。 李佑之有些无奈,便去见了父亲,朝他劝说道:“父亲您还记得上回喝了半坛玉清酒之后,睡了一整天的事?这酒真不是您能喝的,您也别馋了,我叫下人去给您买两坛女儿红回来。” 李父摆了摆手,“女儿红可没有这玉清酒香啊,为父知道这个酒是助眠用的,所以这两天夜里只喝了杯,没有贪多。话说回来,这姑娘的手艺是真好,佑之你若是能把她娶回来就好了,娶回来,为父也就有口福喽。” 李父这话听起来随意,却是令李佑之怔住了。 把姜大小姐娶回来? 第119章 本侯去你府上提亲如何? “怎的不说话了?”李父见李佑之沉默,面上浮现些许笑意,“你可别说,你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位姜小姐,为父知道你悄悄送了一瓶驻颜膏给她。” “送驻颜膏时我并未多想。”李佑之沉吟片刻,道,“我一直认为,我对姜小姐是出于欣赏,以及有几分怜惜……” 李父不以为然,“你性格温和,却不是个会轻易怜香惜玉的人,放眼这偌大的皇城,对你有意思的妙龄贵女难道还少吗?远的不说,就说咱们这条街上,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也没见你多看她们几眼,可你对那位姜小姐的关照为父却是看在眼里了,你说句实话,若是那姜小姐肯嫁你,你娶还是不娶?” “父亲说笑了,姜小姐对我只怕是没那个意思。” 李佑之回想起在尚书府的时候,他刻意给姜怀柔写下掺了马尿的药方,姜乐妍送他出府的时候说,感谢他的仗义相助。 她用仗义二字,将两人的关系框在了友人的范围内。 她显然是没有多想的,感谢他的言辞也是那般得体,她笑得那样明媚,却毫无暧昧之意,仿佛只是将他当做一个仁义的朋友。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细想,他对她的维护与信任,真的就只是出于朋友的仗义么? “你怎知那姜小姐对你就没有半分好感呢?莫非她心中还念着樾世子吗?” 听到李父这样问,李佑之当即反驳,“这绝不至于,姜小姐也是心气高的女子,樾世子辜负了她,她断然不会轻易原谅。” “那就好。这樾世子与她是不可能了,至于那位端王府的锐世子,肥头大耳又风流成性,除了有世子这层身份之外,还有哪点好?那根本就是个草包无赖,这姜大人为了与端王家结交,还真是一点都不心疼自己女儿。” 李父说到此处,冷嗤了一声,“好在那位世子失踪多日,这婚事也黄了,兴许是老天开了眼,不忍见姜小姐落入虎口,如今姜小姐待字闺中,你倒是可以争取一下。” 李佑之略一思索,道:“虽然姜小姐如今没有意中人,但她拿我似乎只是当做朋友看待。” “你小子怎么如此不开窍呢?依为父之见,姜小姐毕竟是个女儿家,男女婚嫁之事,几乎没有女儿家先开口的,你堂堂七尺男儿,自然得主动诉说心意,否则即便她心里有你,出于矜持也不敢开口。” 李父似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父亲未免把事情想得有些简单了,先不论姜小姐对我是否满意,那姜大人是什么样的脾气,你我心中有数,我不过是个正五品,他只怕看不上我这样的青年。” 若换作是一些通情达理的高阶官员,兴许会冲着他的名气与本事接纳他,毕竟他在宫中也有些人脉,可偏偏是那位重利的姜尚书…… “咱们李家的门第的确比不上姜家,但你可别忘了,你叔父是正三品通政使,他在朝中有人脉,而你在宫中有人脉,若是那姜尚书愿意与咱们李家结亲,咱们将来也未必不能给姜家带来好处……” “好处自然会有,但只怕他会嫌少。”李佑之一针见血道,“他想结交的是皇亲国戚,多半是要优先考虑能够助姜启轩平步青云的家族。” 李家的人脉或许能帮姜家解决一些官场上的小麻烦,对姜启轩高升想来是帮不上忙的。 “好了父亲,您就先别操心这事儿了,若是姜大小姐对我心存好感,我自然不能叫她失望,可若是她真的对我没有半点儿想法,您操心了也是白操心。” 今日与父亲的这一番谈论,倒是让他有些豁然开朗了。 皇城内倾慕于他的女子的确不少,可真正能够让他在意并且维护的,只有姜乐妍一人。 一来她有才有貌,人品贵重,二来他们同为医者,志趣相投,她分明是个极好的人,却被父兄薄待,他如今也算看清楚了,她在姜家住着根本就不开心,而唯一可以离开姜家的办法,便是嫁人。 且她得嫁到一户好人家才行。 他自认为人品能够配得上她,虽然不敢自称高尚,但从不行卑鄙无耻之事,且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若是能够与她共结连理…… 他必不负她。 只是如今他还摸不透她的心思。他若是对她示好,她是否能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 “小姐这手可真巧啊,这改良后的水粉霜一点都不容易脱妆了,还有这九色眼影,我瞅着比芳菲阁的颜色更加好看,芳菲阁那眼影盘卸下来麻烦得要命,如今被您改了配方之后,这眼影也好卸了,三公主一定会心花怒放。” 银杉一边对着铜镜试桌子上的胭脂水粉,一边赞不绝口。 从前觉得芳菲阁那些限量版的东西极好,如今和小姐研制的对比起来,也就觉得不怎么样了。 她面前的这瓶水粉霜,贵女们几乎人手都有一两个,这东西涂在脸上显得皮肤水灵,还分了自然色与偏白色两种色号,前者适合大部分的女子用,后者则适合肌肤胜雪的女子用。 这玩意从前最大的缺陷是易脱妆,无论淋雨还是出汗,整张脸都容易变成花猫,只能挑天气极好的时候用,雨天和大热天都不能涂着出门,这是许多女客们的困扰,而这个困扰如今被她家小姐解决了。 “银杉,命人准备马车,咱们这就去三公主那儿交差。” 姜乐妍说话间,从梳妆台前站起了身。 她亲手改良的胭脂水粉,自然得先在自己的脸上用一遍。 银杉方才只顾着试胭脂水粉,没注意到姜乐妍的妆容,这会儿看清了姜乐妍的装扮,目光噌的一下就亮了。 姜乐妍依旧如同往常那样,穿着她最喜欢的淡青色罗裙,白皙莹润的脸颊上擦了一层淡淡的水粉霜,眼周的色彩用的是橘红色系,由浅变深,一向淡色的唇抹了水红色的口脂,如三月桃花般娇艳。 虽然只是略施粉黛,却也明媚异常。 她那身衣裙的领子微微翻卷,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领口处落下几缕发丝,被窗口处灌进来的微风轻轻扬起,更显得几分绝尘脱俗,那纤细的身段只让人觉得她下一刻便要随风飘去了。 银杉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姜乐妍再次出了声—— “别傻站着了,快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 银杉回过神来,朝她道了一句:“小姐,您今天这身打扮可太好看了!我刚才可不是傻站着呢,而是看您看得走神了,虽然我一直都觉得您可好看了,但精心打扮之后的您,说是天仙都不为过啊!” 听着银杉的夸奖,姜乐妍有些忍俊不禁,“属你嘴甜,就知道哄我开心。” “奴婢说的是实话,您可别不信啊。小姐您平时都不喜欢打扮,要我说您就该多打扮打扮,别整日都那么素净……” “行了行了,快收拾东西去,咱们要出门了。” 在姜乐妍的催促之下,银杉迅速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收进了锦盒内,而后与姜乐妍出了门。 主仆二人坐上了马车,画眉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拉动缰绳,驱策着马车前往三公主的府邸。 而令三人没有想到的是,马车才驶过了两条街道,马儿却像是走不动了一般,速度越发迟缓,任凭画眉如何抽打都不能疾驰,到后边行驶的速度都下降了一大半。 姜乐妍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见路边的街景缓慢后退便知道马车有问题了。 “咱们这马车是怎么了?这样的速度,到了三公主那儿只怕天都得黑了……” 姜乐妍说着,便掀开马车的帘子朝画眉吩咐道:“靠路边停下来,我看看这马儿怎么了。” 画眉将马车停到了街角,主仆三人便下了马车。 姜乐妍走到马儿的跟前,见马儿低垂着头无精打采的模样,便从身上取出了银针,扎在马头的两处穴道上。 马儿看上去依旧很没精神,银杉不禁问了一句:“小姐,这马该不会是没被喂饱?所以走不动路了。” “咱们尚书府可不至于发生这种事,马厩的草料是管够的,没有哪一匹马会挨饿。” 姜乐妍说着,取下银针,“这马儿不只是无精打采,就连对疼痛也很不敏锐,这是让人下了药了,药效发作,所以它跑不动,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再过一会儿,它就该睡着了。” 银杉“啊”了一声,“这马是从咱们府里牵出来的啊,谁会干这么无聊的事情?” 说到给马儿下药,这就让她不禁回想起上次从三公主那儿回姜家的时候,马匹发了疯,完全不受控制,在街道上四处横冲直撞,可谓十分惊险。 那一次幸亏有了侯爷出手相助,否则都不知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今日出门同样是马儿被下药,但比起上一回,这一回并无危险,马儿的速度是渐渐慢下来的,像是有意要拖延她们的脚步。 这一次与上一次八成不是同一个人,上一次是奔着要命来的,这一次就不知是何原因了,难道只是单纯恶作剧吗? 银杉才这般想着,就听见身后不远处响起了马车行驶声,这街道上本就是车水马龙,有马车路过并不值得注意,然而下一刻,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在她身侧停了下来。 她的余光瞥见了车夫拉动缰绳的动作,那人转过头来,朝她们问候道—— “这不是姜大小姐么?怎的把马车停靠在这?” 说话之人正是无痕。 不怪无痕这么问,实在是她们所停的这个地方是一处街角,有些杂乱无章,且周围几丈也没有店面,这不免让人觉得疑惑。 姜乐妍转过头看他,“我们的马车被人动了手脚,走不动道了,无奈之下只能停靠在这儿。” 姜乐妍话音才落下,眼前的马车窗帘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掀开,下一颗车窗内露出了薛离洛的面容。 二人四目相对时,薛离洛微微一怔。 望着眼前这张明媚精致的容颜,他的眸光中闪过一次惊艳。 这丫头……今日打扮得这样好看。 虽然她一直都挺好看的,但她大多时候妆容都很素净,没有像今日所见的这样,眼周涂了多重色彩,显得那双明眸如星辰般灿烂有神。 “侯爷,真巧。”姜乐妍朝薛离洛打了一声招呼。 “是挺巧的。” 薛离洛唇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你们的马车走不动了是吗?正好本侯这会也没什么要紧事,你要去何处?本侯送你一程。” “不劳烦侯爷了,这附近能够雇用马车的地方不少,我让银杉再去雇一辆就是了。” “你再去雇佣马车,不得费时间与银子吗?本侯就在你的面前,何必舍近求远?” 薛离洛悠悠道,“本侯说了有空就是有空,不必推辞了,你上来,让你的两个丫鬟坐在无痕的身边。” “小姐,这时辰确实也不早了。”银杉在姜乐妍的身侧提醒了一句,“咱们方才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您不是也担心回来会太迟么?既然侯爷得闲,咱们就跟着侯爷的马车去。” “乐妍你看,银杉比你识趣多了。”薛离洛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此处离尚书府已经有两条街的距离了,你难道还怕被人看见你上了本侯的马车吗?就算是被看见了又有何妨,你只需要说本侯身体不适,叫你上来给本侯把一把脉,反正你我相识又不是秘密了,你何必太过避嫌?” 话说到了这份,姜乐妍只能应了一句,“那就有劳侯爷送我一程了。” 说着她便上了薛离洛的马车,银杉与画眉则是坐到了无痕的身旁。 “无痕,麻烦你将马车驶去瑄国公府,我要去见三公主。” 姜乐妍的话音落下,马车便再次行驶了起来。 薛离洛靠着马车壁,饶有兴致地望着姜乐妍。 姜乐妍侧对着他,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不禁问了一句:“侯爷在看什么?” “自然是欣赏你的姿色了。” 薛离洛直白地道了一句,竟直接伸手捏住了姜乐妍的下颌,将她的脸扳过来正对着自己。 “乐妍你说,本侯去你府上提亲如何?” 第120章 本侯给你个惊喜 姜乐妍的眼角轻微抽动了一下,几乎想也不想地推开了他的手,“侯爷又在说笑。” “本侯看起来像是在说笑么?” 薛离洛又朝姜乐妍凑近了一分,“本侯知道你父亲看我不顺眼,可他是个重利之人,对他而言,只要条件足够诱人,他压根不在乎你嫁给谁,无论是先前的端王府还是之后的吴家,他何时问过你的意见?你觉得本侯给他开的条件难道会比不上吴家吗?” 姜乐妍闻言,面上浮现一丝诧异。 他竟知道姜垣有意和吴家结亲。 “你不必惊讶,本侯早就知道吴家中意你的事了。”薛离洛冷嗤一声,“你父亲挑的女婿,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歪瓜裂枣。” “是黑鹰告诉侯爷的?” “他也是为了你好。”薛离洛悠悠道,“别看那小子呆头呆脑的,有时候也挺识趣,连他都认为本侯是最适合你的人。” 姜乐妍抽了抽嘴角,“侯爷又在忽悠我了,就黑鹰那个闷葫芦,哪会说这样的话。” “你若不信,改天自己去问他就好了,他直言你父亲挑的男人都配不上你。或者本侯应该说,你身边的男人里,除了本侯,其他人都没有资格与你婚配。” 薛离洛说着,挑起姜乐妍的一缕发丝在指间把玩,“那上官樾蠢钝如猪,李佑之虽然正直,官衔却不高,他无法像本侯这样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原来侯爷知道自己肆意妄为,并且还以此为荣?” 姜乐妍想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里夺回来,他却将她的发丝在指尖绕了两圈,紧紧勾住,不让她扯回去。 姜乐妍见此,索性不和他较劲,偏过头懒得看他,“我知道侯爷能够给我的利益不少,但我希望您清楚,我并不需要倚仗任何人而活,就算没有侯爷的偏爱,我也能把日子过下去。” 薛离洛眯起了眼,姜乐妍这话听起来有些不给面子,可他却并不恼,反而低笑了一声,“不错,本侯就喜欢你这倔强又从容的模样。” 姜乐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多谢侯爷的厚爱,你我之间虽然交情不错,但实在没有到谈婚论嫁的程度。” 他喜欢她的倔强和从容,那么她是否能够理解为他对她的新鲜感还没过?若是她哪天对他情根深种,变得温柔体贴,他反而会觉得没劲了。 也不怪她这样猜测,在她看来,他拥有得太多,他便是倚仗着这一点,时常表现得霸道傲慢,而他对她的掌控欲与占有欲,也会让她觉得不太舒坦。 她才这般想着,就听薛离洛说道:“本侯知道,你的心现在是难以撬动的,原本也不想把你逼得太紧,可你应该清楚你父亲的心思,他哪能允许你待字闺中?只怕是过了这个年就要把你给嫁了,你若是忤逆他的意思,又得落个不孝的名声。” “本侯思来想去,若要确保你过得好,只能把你放在本侯的眼皮子底下,你若是成了本侯的人,你的父兄都要给你三分颜面,他们哪还敢在你面前大呼小喝?” “我十分感谢侯爷替我着想,但我也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可走。” 姜乐妍轻描淡写道,“侯爷大概不知道,那吴家的公子虽然模样差了些,但心眼并不坏,且我与他曾经是有过一段渊源的,我是他的恩人。或许我可以与他商量一番,让他尊重我的意见,若是他能答应,您也就不必费心思替我打算了。” 薛离洛不以为然,“你这丫头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怎知你对他的恩情就能让他轻易放过你了?没准因着这份恩情,他心中对你更加爱慕,非你不可。他父亲与你父亲是同级的官员,一旦这门婚事定下,你与吴公子两个后辈恐怕改变不了什么,唯有本侯出面才能压住他们。” 薛离洛说到后头,语气也冷硬了几分,“你若是一直待字闺中,本侯自然有耐心等你,奈何你父亲不心疼你,非要拿你的婚姻当筹码,既然如此,本侯为何就不能与他谈条件?总之本侯不允许你嫁给旁人。” “侯爷这是打算要逼婚了?”姜乐妍的语气毫无波澜。 “你不想嫁给本侯也成,本侯还有一个办法。”薛离洛语气清凉,“不管你父亲把你与谁婚配,本侯都可以让你的未婚夫出现‘意外’,只是这种意外顶多只能制造一两回,若是次数多了,只怕外边要传出你克夫的流言。” 姜乐妍凝眉,“侯爷如此行为,难免要牵连无辜,我不愿意嫁是一回事,可父亲给我挑选的人未必十恶不赦,如上官锐那样的无耻之徒我自然会解决,可对方若是不伤害我,我又何必伤害对方?人不犯我,我便不主动犯人。” “你这丫头,迟早得被自己的心软给害了!”薛离洛难得有些咬牙切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究竟是想怎样?” 若按照他从前的行事风格,胆敢妨碍他的人,他必定要暗中下黑手。 可姜乐妍却秉持着不主动下手的原则,他若是私下把那吴公子弄死了或是弄残了,姜乐妍回头只怕是要来说他心黑不积德了。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有道德的人,也不在乎旁人如何指责他,可如今为了不惹她生气,他还真就得事事和她商量。 而商量的后果便是,两人的意见又不合了,他回头又得生一肚子闷气。 “我自然有我的打算,侯爷就不必多问了。侯爷总是费心替我着想,我十分感激。可我如今对男女情爱是真没什么想法,我不想嫁给任何人。” “说白了,你还是信不过本侯,认为本侯不值得你托付终生。” “唔……严格来说,我是信不过任何男人。”姜乐妍直言道,“我可以把侯爷当做值得信赖的朋友,却不能把你当成值得信任的情郎。” 维系友谊很简单,长期的互惠互利,便能一直保持良好关系。 可维系情爱却有些难了,她的眼里容不得沙子,而他又是个霸道专横的,若是真的成了他的人,哪怕他将来移情别恋或是左拥右抱,她恐怕都很难逃脱他的掌控。 “朋友?本侯才不需要朋友。” 薛离洛显然是有些恼了,说话时便朝着姜乐妍逼近,姜乐妍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在他的唇落下之前,连忙抬手挡下—— 微凉的唇,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薛离洛目光闪了闪,抓住她的手腕,想要把她的手拿开。 可姜乐妍铁了心的,双手并用挡着自己的下半张脸,就是不给他亲。 “堂堂安庆侯,莫要耍无赖!”姜乐妍提醒着他,“侯爷未经我允许就想来亲近我,这是轻薄,只有地痞流氓才会做这样的事,侯爷是想当流氓吗?” 薛离洛:“……” 他何时想过,有一天他会和流氓这两个字扯上关系。 想他堂堂安庆侯,风光无限,如今却连要亲吻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都做不到。 其实他若是非要亲,她哪里拦得住呢?可他看她那般抗拒,着实不忍心强迫了。 这丫头真是让人又气又无奈。 “行了,别挡了。”薛离洛退开身子,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本侯不为难你就是了。” 姜乐妍放下了手,朝着旁边又挪了挪。 她掀开了马车帘子,原本想看一下到哪了,可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似乎不是去三公主府上的路?” 姜乐妍立即掀开了前边的帘子询问无痕,“无痕,你这是要把马车行驶到哪儿去?” “姜小姐别着急,您坐着就是了,难不成侯爷还会把您给卖了吗?” 姜乐妍听着这话,脑海中瞬间浮现一个猜测。 她放下了帘子,转头询问薛离洛,“方才说好了要捎我一段路,这会儿却要把我往别的地方带,侯爷说句实话,我那马车是不是被你们给做了手脚?” 她原本就觉得奇怪,好端端的,哪个吃饱了撑的会给她的马儿下药,让马走不动道。 而偏偏就在她们停下马车的时候,薛离洛刚好路过,并提出要捎她一程,而她一上马车,他就开始跟她谈婚论嫁了。 若说马车不是他动的手脚,她都不信。 “不错,你们的马儿就是让本侯给下了药。” 薛离洛坦然地承认,“马车被牵出来的时候,本侯的人装作经过,将一把药粉撒在了马儿的口鼻处,那药粉对人见效奇快,但对于马,效果发挥得还是慢了些,所以本侯足足跟了你们两条街才把你们给接了上来。” “侯爷还真是够无聊的啊……”姜乐妍磨了磨牙,“您想约我去别的地方大可直说,何必如此拐弯抹角?难道我还会不给面子吗?” “那可说不准。你今日打扮得如此好看,谁知道你是去办事还是去和你的烂桃花见面。” 薛离洛顿了顿,道,“你也别不高兴,本侯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惊喜?”姜乐妍的眼皮子都跳了一下,“恕我直言,若不是我与侯爷相识已久,知道您不会把我给卖了,我恐怕是会受到惊吓。” “本侯就算是身无分文,也不可能把你给卖了。” 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反正都已经快到了,你就再多些耐心,你相信本侯。” 姜乐妍轻叹了一口气,“看来,给三公主送胭脂水粉的事情又得拖延了。” “那有什么要紧的?反正她都已经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再多等一天又有何妨,今日就别去给她送了,明日再去。” 薛离洛说到这,唇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你今日脸上擦的这些胭脂水粉,就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成果么?” “是。” “不错,虽然本侯不太懂胭脂水粉,但你的成果,肯定比姜怀柔原本的那些东西胜出十倍百倍。” “侯爷过奖了。” 接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姜乐妍望着前方被风轻拂的帘子,薛离洛则是坐在边上,静静地注视着她的侧颜。 姜乐妍最初还会觉得不自在,可不知是不是习惯了,这会儿被薛离洛盯着看,竟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 他想看便让他看……她若是做出羞涩的模样,指不定还要被他取笑呢。 与他相处,只怕是她的脸皮也会越练越厚了。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过去后,马车停了下来,外头响起了无痕的声音—— “侯爷,姜小姐,到了。” 姜乐妍与薛离洛一同下了马车,抬眼看见的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园子。 “这就是侯爷要带我来的地方吗?” “不错,进去看看。” 薛离洛迈出了脚步,姜乐妍跟在他的身后,踏进园子大门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有些讶然—— 眼前是一排又一排的药田。 身为医者,她自然一眼就认出,那些土壤里种植的都是草药,有一些是她院子里也有种的。 “这园子里的,应该都是你能用上的东西,你平时最爱种的那些药草,本侯都买了种子,让人精心培育,以后你想要多少便有多少,之所以选这个园子,是因为这里足够大,且离本侯的府邸也近,不过一条街的距离。” 薛离洛说着,拐向了另一边,“你过来,前边还有一块地,里边种的东西一定会让你欢喜,那是连你都没有的。” 姜乐妍回过神来,跟上了他的步伐。 也不知这园子他准备了多久。 薛离洛领着她,在一片开着洁白色花朵的土壤边停下。 “这是白泽花,此花是驻颜膏最重要的材料之一,你精通医理,以后可以自己做出类似的,兴许你会比李佑之做得更好。” “侯爷竟连驻颜膏的成分都打听到了?这应该是太医院的机密才对。” 见姜乐妍惊讶,薛离洛眉眼间泛起笑意。 “本侯想知道的事,总有人愿意透露。“你之前嫌本侯送你的那些礼俗气又昂贵,这回的总不俗气了?还很实用。” “的确不俗。”姜乐妍顿了顿,道,“只是这园子也太大了,成本必然不低,我还是不能坦然收下。”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薛离洛冷哼了一声,“别的你可以不要,但这片白泽花是本侯亲手为你移植的,这样的心意你也不要吗?” “什么?”姜乐妍只觉得不可思议。 她压根想象不到薛离洛在田边种花的样子。 “你若不要,本侯就不留它们,这就把它们全拔了。” 薛离洛说着便蹲下了身,握上了眼前的一株白泽花。 姜乐妍连忙上前阻止,“别拔!” 第121章 小姐是不是被侯爷打动了? “这一大片花朵,移植过来肯定得费不少时间,若是全拔了岂不可惜?”姜乐妍按住薛离洛的手,“侯爷就这么不心疼自己移植的成果吗?” “本侯是冲着你的面子才愿意费这个劲,你若是不喜欢,本侯自然也不能把它们留给别人。” 薛离洛说得随意,姜乐妍却不能由着他暴殄天物,只得叹了一口气,“既然是侯爷亲自移植的,那就把它们留下来,我会过来采摘使用的。” “你可以现在就采一些,本侯已经了解过这白泽花了,此花只在阴冷潮湿的冬春季节生长,在夏秋季节几乎是看不见的,一旦这天气热了,它们便凋零了,把这花晒干了碾成粉末,掺进你们常用的保养品内,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你回去后试试。” 姜乐妍与他对视,望着他眼角眉梢间柔和的笑意,竟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句,“好。” 薛离洛闻言,唇角也跟着轻扬了起来,本就俊美无俦的面容因着这抹浅浅的笑意,让人不禁心弦微动,险些就沉浸在他的笑颜中。 姜乐妍察觉到心底泛起的波澜,连忙收回视线,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再次开口,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回头若是用这白泽花研究出了好东西,我一定会送些到侯爷的府上。” “本侯身为男子,对保养品可没兴趣,你用着高兴就行了。” “侯爷自个儿当然没兴趣,但您可以送去宫里给贵妃娘娘使用,增进几分亲情也是好的,贵妃娘娘若知道侯爷惦记着她,以后想必也会对您更加疼爱,于您也是益事。” “也好。”薛离洛应了一句,而后转头吩咐无痕去拿篮子过来。 接下来两人便一同摘起了花,直到快装满篮子,姜乐妍说道:“好了好了,先拿这些,我回去之后还得研究一番呢,这白泽花我在医书上都没见过,想来是稀罕的植物。” 一旁无痕闻言,连忙接过了话,“姜小姐说得是,此奇花的确是稀罕物,否则李圣手也不会只做了六瓶驻颜膏出来,因为他手上的白泽花花粉有限,这种奇花买不到种子,是野外生长的,没有固定的生长位置。” “且,今年凋谢之后,明年再长出来的几率不足三成,所以您别看现在眼前有一大片,来年会有许多长不出来,姜小姐您最好在天气热之前把它们采完,就算用不完也无妨,晒干了磨成粉也能保存许久。” 听着无痕的讲述,姜乐妍有些诧异,“这花连种子都买不到,那这些全是你们在野外发现的吗?” “是侯爷派了许多人漫山遍野地找,大概找了十几个山头,总共发现了三处生长着白泽花的地方,都是在阴寒的山涧或者溪流边,他们不敢轻易采摘,而是连土壤一并挖下运回来了,侯爷怕大家手笨移植不好,所以在踏雪的教导下亲自移植。” 姜乐妍沉默了片刻,而后道了一句,“辛苦侯爷了,以后您就别做这种事了,这些白泽花应该够我用很久。” 姜乐妍说这话时,并不去看薛离洛的神情,她低头抚摸着篮子里的白泽花,忽然想到了一事,转头问无痕道:“这儿有纸笔吗?” “自然是有的,姜小姐要纸笔做什么?” “你去给我拿来就是了。”姜乐妍挎着篮子走向了不远处的石桌。 无痕很快取来了纸笔,姜乐妍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行娟秀的字。 薛离洛站在一旁看着,纸上的内容包含了许多药名,看着像是配方。 而当他看见末尾处的‘水酒’二字时,眼睫微动。 他依稀猜到姜乐妍写的是什么了。 而姜乐妍的回答果真也应了他的猜测,“这是玉清酒的配方,早就应该写给侯爷了,只是在此之前,我给侯爷准备了许多的玉清酒,且您也没和我再提起配方的事,我一时也没想起来。” 姜乐妍说着,将配方递给了薛离洛,“侯爷可得收好了,失眠之症不太好彻底根治,许多大夫也都有这样的毛病,目前玉清酒的确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助眠办法,以后若是有更好的,我也会告知侯爷。” 薛离洛接过药方,这一刻心情倒没有多愉悦,而是问姜乐妍道:“这算是你的回礼么?你就这么怕欠本侯的人情,想方设法要扯平?” “侯爷不是一直都想要这配方吗?” “本侯的确是想要配方,却不希望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到。” 他所希望的,是她对他动了真感情,在极度信任的情况下将配方写给他,而不是像此刻这样,收了他送的礼物而迫切回礼,一点都不愿意白拿他的东西。 “你把配方写下来给本侯,是打算从今以后都不给本侯酿酒了吗?”薛离洛的语气并无多大起伏,目光却有些黯然。 “不是这个意思。” 姜乐妍解释道,“从前侯爷逼着我,我都不愿写,是因为我想着从侯爷这儿获取利益和庇护,可如今侯爷对我过于重视,我又不能以身相许来回报,就只能拿对您最有用的东西来回报了。侯爷对玉清酒有些依赖,所以将配方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有益无害,这样一来,即便以后我不在您的身边,或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也不用担心……” “胡说八道什么?”薛离洛沉声打断她的话,“有本侯在,不会让你出意外!就算你不以身相许,本侯也会护着你。” 姜乐妍被噎了一下,而后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反正您记下这配方就对了,这玉清酒我以后还会继续给您送的。” 薛离洛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 幸好她没想着要彻底摆脱了他。 她不同意他去提亲,那他也不逼她,可她若是想把他甩开,门都没有。 “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侯爷就不必再亲自送我回尚书府了。” 薛离洛闻言,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转头吩咐无痕再给她们准备一辆马车。 画眉按照来时的路线,驾驶着马车回尚书府,银杉陪姜乐妍坐在马车内,见姜乐妍手上撵着白泽花若有所思,不禁问了一句:“小姐今日,是不是被侯爷打动了?” 姜乐妍回过神来,笑了笑,“我挺感激侯爷的,但若要说动心,还不至于。” “奴婢多嘴说一句,我总觉得这侯爷不比樾世子差。”银杉顿了顿,而后道,“小姐不如……” “侯爷自然是比樾世子强。”姜乐妍接过话,“但这并不是我非得喜欢他的理由,单论外表与门第,这皇城内比侯爷强的恐怕找不到几个,但……我与他相识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他如今对我还感兴趣,若是将来没了这份新鲜感,你怎知他会对我如何?” 银杉闻言,面上不禁也浮现一丝迷茫。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姜乐妍把玩着手上的花朵,“如果将来侯爷再碰上另一个让他感兴趣的人,你觉得他是会把对我的好直接转移,还是把心分成两颗,一碗水端平?” 若是前者,那她就又走了之前的老路,若是后者……她也真没多稀罕。 或许她真是个妒妇,她执着地想要一个对她始终如一的人。 与薛离洛相识的这几个月,让她无法对他全然信任。 “小姐的问题,奴婢真回答不上来。” 耳畔传来银杉的一声叹气,“男女之情,实在是太复杂了。” “那就别想了,过好当下。”姜乐妍朝她笑道,“明早起来,咱们把这些白泽花拿到院子里晒晒,再磨成粉收起来,说不定我真能靠它做出比李圣手更好的保养品呢。” …… 装潢雅致的屋子内,一阵浓重的药味弥漫。 “小姐,您的药好了。” 姜怀柔见丫鬟又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端到自己面前,浓烈的奇异药味钻进鼻腔里,让她止不住想要作呕。 “小姐,这药没那么烫了,温度正适宜,您赶紧把它喝下去。” 丫鬟说着,把药碗朝姜怀柔的面前又递了递。 “呕!” 姜怀柔一想到这药里面掺了新鲜的马尿,便趴在床头边止不住地干呕了起来。 这药得喝上十天,今日这才第二天。 丫鬟见姜怀柔对眼前的药抗拒,不禁也有些焦急,“小姐,李圣手嘱咐过了,您体内还留有余毒……” “闭嘴!”姜乐妍呵斥道,“别和我提那个姓李的,他分明就是存心要来膈应我!” “可是,咱们不是已经找大夫打听过了吗?李圣手说,动物粪便能用来入药是真的……” “那他就非得当着我的面说吗?”姜怀柔脸色阴沉,“明知道这药恶心,他大可私下嘱咐樾哥哥,瞒着我就好了,只要我不知道这药里有什么,稀里糊涂地喝下去,也不至于让我一阵一阵地犯恶心!” 亏得樾哥哥还说那李圣手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光明磊落个大头鬼! 她可没忘记,李佑之为了维护姜乐妍,当着众人的面把上官樾这个晋王世子劈头盖脸给训了一顿,丝毫都不顾及对方的身份。 还真是有几分本事,就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即便上官樾不是尊贵的世子,就凭着两人好友的关系,他李佑之不应该给自己的朋友留些面子吗? 之后又是和上官樾当众议论药里得掺马尿,她只要一闻这药,便觉得鼻腔里的那股子怪味是包含了马尿的骚味。 “小姐,咱们就暂且忍耐一下。” 身后传来冬雨微弱的声音,“一口气灌下去就好了,实在不行您就屏住呼吸,别去多想,奴婢先喝……” “你还好意思说!”姜怀柔转头怒视冬雨,厉声呵斥道,“要不是你买的那桃花手串,我也不会被你连累至此!” “你是一点脑子都不长吗?我平时和你嘱咐了多少遍,不要轻信外面的人,对任何陌生人都应当存有警惕,包括老弱妇孺。你倒好,看对方是个小孩,就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了,把我教你的道理全忘了是?” 面对姜怀柔的指责,冬雨丝毫不敢反驳,只垂着头,语气愧疚,“是奴婢太蠢,都是奴婢连累了小姐!小姐放心,等奴婢好了,一定会想办法给你出这口恶气……” “得了。”姜怀柔冷笑一声,“你不来连累我,我就应该烧高香了,若不是看你从进府就跟着我,我身边压根就不会留着你这样的人!” 冬雨把头垂得更低,“小姐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我若是下次再犯类似的愚蠢错误,我便一头撞死好了。” 姜怀柔听着这话,眉目微动。 冬雨这丫头虽笨,但的确是她身边最忠心的人了。 她在冬雨心中的地位就跟救苦救难的女菩萨一般,冬雨几乎是可以为她上刀山下火海的,若因着冬雨失误一回就让其滚蛋,似乎划不来。 “行了,我方才只不过一时情急骂了你两句,没有真的不要你了。” 姜怀柔打定主意之后,脸色便缓和了下来,再次开口的语气也不如先前那般冷厉,“害我的人终究不是你,我此刻拿你出气也无用,你记着这回的教训,他日一定要加倍讨回来。” 冬雨咬着唇,重重地点了点头,“多谢小姐宽恕,奴婢绝不会忘记这次的耻辱。” “喝药。”姜怀柔接过了丫鬟手中的药碗,强忍着恶心,一饮而尽。 药汁又苦又酸,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便又迅速喝下了几杯温水,接着又吃下了几颗蜜饯,这才把那股子恶心劲给压下去了。 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抬眼一看,是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护卫回来了。 前两日端王府厨娘收了冬雨的好处,原本约了时间见面,可冬雨染上了皮肤病,这事也就耽误了,那日与冬雨同行的护卫经观察之后没染病,这才能出府去见那厨娘。 “小姐,刘大娘打听到了。端王来退婚的前一天,是去福源居见了安庆侯!” 第122章 他的弱点,是姜乐妍? 药汁又苦又酸,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便又迅速喝下了几杯温水,接着又吃下了几颗蜜饯,这才把那股子恶心劲给压下去了。 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抬眼一看,是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护卫回来了。 前两日端王府厨娘收了冬雨的好处,原本约了时间见面,可冬雨染上了皮肤病,这事也就耽误了,那日与冬雨同行的护卫经观察之后没染病,这才能出府去见那厨娘。 “小姐,刘大娘打听到了。端王来退婚的前一天,是去福源居见了安庆侯!” “什么!”听着手下带回来的情报,姜怀柔大为诧异,“你这消息准确吗?” “刘大娘说,这是那日给端王驾车的车夫透露的。端王的那几个贴身随从口风都紧得很,不好套话,好在那车夫不是个嘴严的,多给些银子就肯说,他亲耳听见端王和随从说起要去福源居的天字一号房,那个雅间是安庆侯长期包的,未经侯爷许可,旁人都不能进。” “天字一号房?”姜怀柔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冷笑道,“不错,那的确是安庆侯的专属包间。”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当初就是被姜乐妍骗到那个雅间外面,被薛离洛以窃听机密为由,把她的后背打得鲜血淋漓。 之后她回来找父兄诉苦,那福源居的掌柜却帮着姜乐妍作证,非要说姜乐妍定的是七号房,这就使得她挨打一事与姜乐妍毫无关联,她平白吃了亏还不能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她忽然又想起,在之后的日子里,大哥好端端地站在路边,也挨了安庆侯的护卫两鞭子,因着品级悬殊,大哥也只能忍气吞声,若不是有樾世子在一旁护着,只怕大哥要当街遭受羞辱。 “安庆侯……”姜怀柔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如果是他一直在庇佑姜乐妍,倒也真说得通了。” 她从前竟没有察觉到那两人的关系,如今分析起来,才发觉有不少蛛丝马迹可循。 当初姜乐妍的马车出事,也是薛离洛路过救下,找的理由还挺正儿八经,说是维护街道安宁,避免寻常百姓受伤,她那会儿只以为他是为了给自己挣个好名声才会出手,哪会料到他那是一心挂念着姜乐妍的安危。 那个心黑手毒不讲理的混蛋,竟然也会有怜香惜玉的时候?他不仅操心姜乐妍的安危,替姜乐妍出气,就连姜乐妍与端王家的婚事都要插手,可见是真喜欢。 端王退亲时态度那般客气,想来是受了威胁。 如此看来,若是接下来父亲敲定了姜乐妍和吴家的婚事,薛离洛必定也有办法阻止。 “小姐,若大小姐的帮手是安庆侯,那咱们岂不是很难动她了?” 听着前方属下的担忧,姜怀柔嗤笑了一声,“安庆侯难道能时时刻刻都看住她吗?总会有疏忽的时候。” 不过……姜乐妍的这个帮手还真是让她觉得有些棘手。 她不太能理解的是,如姜乐妍这般呆板文静的大家闺秀,皇城内一抓一大把,这丫头究竟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被薛离洛看上? 也不知这两人如今的感情是深是浅,薛离洛会不会产生迎娶姜乐妍的想法?以薛离洛今时今日的地位,若姜乐妍能有本事当上侯爷夫人,自己这个世子妃恐怕会被压一头。 她可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我绝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姜怀柔朝眼前的护卫吩咐道,“去拿纸笔过来,我写一封信,你送去端王府。我这两天也恢复了一些力气,明日应该可以出门了。” 护卫有些惊讶,“小姐,您身上的伤都没养好……” “已经没那么痛了,受伤又如何?又不是残废了,我若是再这么一天天地躺下去,才是真的要废了!” …… 是夜,万籁俱寂。 端王府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王爷,方才姜家的二小姐托人送了一封信过来,说是要您亲自过目。” 书案后的端王听着下人的汇报,接过了信封。 他见过姜怀柔几次,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他只知这个女子从前和锐儿有生意上的往来,也时常过来探望王妃,还总让人送些新奇的胭脂水粉过来,把王妃哄得可开心。 他原以为姜怀柔信上的内容或许会是给端王妃求情的,可当他摊开信的那一刻,目光却沉了沉。 这信上,竟没有提起王妃只言片语,而是约他去一家首饰店谈话,那店铺正是端王府的产业。 姜怀柔从前帮上官锐打理过好几家店铺,这首饰店便是其中一家,就连那摆在柜台的镇店之宝都是她亲手设计的。 她在信上说,她想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帮他解决如今最大的困扰,让他以后能免受安庆侯的算计。 呵,这丫头口气还不小,而且知道的还不少。 想也知道,薛离洛定是和她结过仇,她如今想找自己来当盟友了。 虽然他不觉得这小丫头片子能帮到他什么,但他还是挺乐意听一听她的想法。 翌日中午。 端王按照信上约定的时间,去了首饰店后院的一间小屋里。 姜怀柔比他早到了一步,已经沏上茶了。 “我从府中带来的碧螺春,也不知王爷能不能喝得惯。” 姜怀柔说话间,倒好了一杯茶推到端王面前,“王爷对我应该有些印象?” 端王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淡淡地应道:“自然是有印象,先前听锐儿提起过你,他说你聪明伶俐,很懂得做生意,若不是你跟樾世子两情相悦,王妃都想要你来做我们的儿媳。” “承蒙王妃厚爱,我与锐世子从前虽然来往颇多,但我们的确只是朋友,只谈生意,不谈男女情分。但即便我做不成王妃的儿媳妇,我对王妃也是始终尊敬爱戴的,前几日我派丫鬟给王妃送胭脂水粉,却听说王妃闭门谢客……” 姜怀柔顿了顿,随即问端王道,“我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王妃其实是个挺喜欢热闹的人,她没理由把自己一直关在屋子里,我思来想去,王妃大概是犯了什么错,才被王爷给惩罚了?” “你这丫头就别明知故问了,关于我府中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不少了?” 端王低头抿了一口茶,开门见山道,“你都知道本王被安庆侯给算计了,你还能不知道本王关押王妃的原因吗?” “这个我还真不是太清楚。”姜怀柔笑了笑,“王爷是端王府的家主,退亲一事,您自然是可以说了算,不必过问王妃的意见,王妃压根就没有权利阻止您,您又何须把她囚禁起来?她本就伤心落寞,您再不给她自由,只怕她更得胡思乱想了。” 姜怀柔说到后头,语气里带着些许叹息。 端王听她的话中隐约有替王妃求情的味道,不禁笑了笑,“你对王妃倒是真的关心。你说得不错,本王决定的事情,王妃根本无权阻拦,她也不敢闹,她身为王府主母,被软禁的确是有些伤了颜面,可你以为本王想这样对她吗?” 姜怀柔听着这话,顿时便有了一个猜测,“难道是侯爷授意?” 端王不语,算是默认。 “原来侯爷对大姐的爱护,竟然到了如此程度,不仅想方设法帮着她退婚,还要逼着王爷惩罚自己的发妻,他这般要求王爷,实在是对您不敬。” 姜怀柔面无表情道,“王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与大哥也是在安庆侯手下吃过亏的,因着身份差异,我们吃了亏也只能咽在肚子里,可我们当真不甘心,明明我们从未主动招惹过他,他凭什么如此仗势欺人?不过是个得势的外戚,又不是正儿八经的皇室成员。” 端王闻言,虽然并未作答,心中却对姜怀柔的话很是赞同。 他在此之前也没有得罪过薛离洛那混账东西,可那厮都敢仗势欺人到他的头上,他为保端王府的名誉,对薛离洛的要求不得不妥协,可他心中却是千般万般的不痛快。 要论尊卑,薛离洛哪能比得上他尊贵?他只要每每回想起薛离洛那日的傲慢姿态,都恨不得让那厮血溅三尺! 他也相信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 “你这丫头倒是挺聪明,安庆侯的原话便是说王妃无德,希望本王对她严加惩戒,本王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倾向于对王妃体罚的,可本王哪能无故打骂发妻?本王能想到最好的主意,便是剥夺她的自由,将她囚禁起来,只要别再冒出来惹了安庆侯的不痛快,安庆侯大概很快也会忘了她这一茬。” 听着端王的回应,姜怀柔摇了摇头,“看来王爷还是有些不太了解安庆侯,您都不知道他的心眼有多小,他能愿意为了姐姐做这么多,来日姐姐若告诉侯爷,王妃当初是如何欺负她的,只怕侯爷还是不会轻易放过王妃,他如今捏着您的把柄,即便是对您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您也拿他无可奈何。” “难道他还能逼本王处死王妃不成?”端王冷笑道,“本王对王妃的惩戒已经够了,他与本王终究是结发夫妻,若本王太过苛待她,传出去岂不成了本王的过失。” “王爷,请恕我多嘴问一句,您被他拿捏着的把柄是多是少,严不严重?一旦泄露出去,是否会有损王府的名誉?” 姜怀柔装作好奇地询问一句,见端王脸色微变,又连忙改口,“我不是想要打听王爷的隐私,我只是想提醒王爷,若是您的把柄万万不能泄露出去,那他将来只会越发得意,他的要求有一就有二,如今逼着您退婚,惩罚王妃,将来还指不定还会逼着您做出什么别的过分事情。您可得仔细斟酌啊,与他这么周旋下去,将来也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端王沉默了半晌,终究开口询问姜怀柔,“你不是在信上说,要略尽绵薄之力帮助本王吗?有什么主意不妨直说。” “我倒是真有一个法子。既然安庆侯拿捏了您的把柄,那么王爷您也只管去拿捏他的弱点就好了。” “他的弱点,你指的莫非是姜乐妍吗?”端王不以为然,“一个女人而已,还不至于成为薛离洛的弱点,他高兴的时候可以为了这个女人来要挟本王,等他哪天不高兴了,这女人在他眼中便一文不值了。” 在他眼中,掌权者都是喜新厌旧的。 他代入了一下自己,若是有人拿他最喜欢的妾室来要挟他做些什么事情,他必然是不会妥协的。 他身为王爷,女人要多少有多少,没了一个还可以再找下一个,薛离洛同样如此,以那家伙今时今日的地位哪里会缺女人?断然不可能为了一个姜乐妍栽跟头。 他还以为姜怀柔能提出多好的主意…… “王爷似乎有些小瞧了我姐姐在他心中的地位?” 姜怀柔面上浮现一抹不赞同,“您都还未试过,就怎知我的法子会不管用呢?” “你究竟是真的一心替本王着想,还是想借着本王的手来对付你姐姐?” 端王面无表情地望着姜怀柔,眼中泛起些许冷意,“你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们姜家姐妹二人同父异母,早就有不少矛盾了,你看到你的姐姐得到安庆侯的如此关照,心中想必也不是滋味?” 姜怀柔眼见自己的心思被一眼看穿,倒也没觉得尴尬,只是从容地应了一句,“王爷聪慧,有什么心事都躲不过你的眼睛,我的确是想要对付我的姐姐,但也的确是想要帮助王爷,王爷说我利用您未免就有些难听了,我们分明是奔着同样的目的,只要有安庆侯做我姐姐最强的后盾,我便无法撼动我姐姐半分,若是没让安庆侯,将来我与姐姐再有怎样的矛盾,我都不必因此而担心了。” 姜怀柔顿了顿,道,“王爷就请相信我一回如何,反正捉住我的姐姐对我来说想必也不是难事,您试一回也不会吃亏。” 第123章 微臣要告发端王结党营私 “乐妍,你果真没让本宫失望!” 华丽的鸾凤花鸟纹铜镜前,三公主欣赏着自己精心描绘后的妆容,眉眼间泛起愉悦的笑意。 “不光是这水粉霜比从前细腻柔滑,这九宫格眼影的色彩也被你调得更好看了,我原先就觉得有几个格子的颜色难以驾驭,如今这色彩变得柔和,还真是不挑妆了。” 听着上官静沅的称赞,姜乐妍笑着应了一句:“公主喜欢就好。若是公主没有其他意见的话,这些胭脂水粉我就不再改了,我按照现在的配方给公主多备一些如何?”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上官静沅眉开眼笑道,“本宫很喜欢你调的这些,不必再改了,乐妍你这回可是帮了本宫一个大忙,让本宫想想该奖励你什么好呢……要不这样,本宫收藏了许多奇珍异宝,你随便挑,看中什么都可以带走。” “我知道公主素来大方,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把珍宝换成别的奖励。” 上官静沅看出姜乐妍有求于自己,便爽快地应下,“那你说,想要什么?” “公主的夫君瑄国公与我舅父曾经一同平定过叛乱,两人似乎是有几分交情的?” “的确,他们二人从前时常切磋武艺,但如今没有在一起共事,这交情大概也淡了,你问这个做什么呢?” “即便交情淡了,总还能说得上话?公主能否和国公爷说一声,让他安排我与舅父见上一面?且不能让舅父知道,要见他的人是我,否则只怕他会拒绝,所以只能请瑄国公以自己的名义把舅父约出来了。” 上官静沅闻言,面上浮现一丝惊讶,“那卫明舟是你亲舅舅,你见他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么?” “还真需要。”姜乐妍叹了口气,“说来惭愧,舅父与外公不喜我父亲,曾经数次劝说我母亲离开父亲,可母亲不听他们的,对父亲始终不离不弃,外公震怒之下,便扬言再也不认我母亲这个女儿了,我年幼时,母亲曾带着我去卫家几回,都吃了闭门羹。” 姜乐妍说到此处,唇角浮现一抹苦笑,“我曾远远地见过外公和舅父几次,母亲一再嘱咐我,别去他们面前找骂,我看得出母亲是想念他们的,只是没有勇气再去他们面前,如今母亲带着遗憾走了,我想代替母亲去向他们认错,他们都是倔脾气,我若是不主动去见他们,只怕他们永远都不会想起我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上官静沅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应下了姜乐妍的请求,“行,本宫就让瑄国公帮你这个忙。” “多谢公主,乐妍感激不尽。” “你若是真想感谢本宫,以后再研究出什么好东西,可别忘了本宫这边。” “那是自然的。”姜乐妍欣然应允,“不管我与舅父见面的结果如何,公主殿下的这份人情我是记下了。” “那就好。”上官静沅笑了笑,而后安慰姜乐妍道,“放心,哪有外公不愿意认自己外孙女的?就算你母亲当年再让他们失望,也不能记恨到你身上啊,如今你母亲人都不在了,他们心中的怨恨也该烟消云散了,总有一天能认你。” “那就借公主吉言了。” …… “喵呜” 落英缤纷的侯府庭院内,肥硕的猫儿趴在美人蕉底下伸懒腰,发出了一声惬意的叫声。 忽有一抹绛色的修长身影从美人蕉边走过,懒腰伸到一半的猫儿当即收回了前肢,跟上了那抹影子。 薛离洛在石桌边才落了座,就见那肥硕的橘猫跃到了自己的腿上,沉重的分量让他轻挑了一下眉头。 “怎么感觉又重了些。”薛离洛伸手拍了一下它的背,“下去。” 猫儿纹丝不动,薛离洛便又用手拱了它一下,将它拱到地面上。 “以后夜里别给小梅吃那么多肉。”薛离洛转头朝无痕吩咐道,“你看见它这体型了吗?越来越胖了。” 无痕轻咳了一声,“小梅虽胖,跑起来还是很利索的,侯爷从前也不嫌弃它啊,怎么如今开始嫌它吃的多了。” “乐妍似乎挺喜欢猫狗。”薛离洛道,“但她未必会喜欢这么肥的猫,沉甸甸的,怕是抱都抱不动。” 无痕:“……”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一抹黑色的人影走近,来人到了薛离洛跟前,单膝跪下,“侯爷,端王去了城南的金灿坊,进去了少说有半个时辰,那是一家首饰铺子,他一进去,咱们的人就把前门后门都给盯住了,端王从正门出来之后,那姜家的二小姐从后门出来了。” “侯爷真是料事如神。”无痕在旁说了一句,“那两人果真就见上了。” “并非本侯料事如神,而是乐妍早就提醒过本侯。”薛离洛悠悠道,“乐妍说那端王极度虚伪,叫本侯不要与那样的人来往,一时的利益比不上长久的安定,端王受了本侯的要挟,心中只怕是恨不得让本侯万箭穿心,不过本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何止是端王沉不住气,姜怀柔这回同样也沉不住气,听说之前那桃花手串把姜怀柔主仆两人折腾得死去活来,可这还没几天呢,姜怀柔不好好在家养着,竟然还能跑出府去会见端王。 可见她报仇心切。 把桃花手串卖给冬雨的那日,画眉亲眼看见冬雨和一名出入端王府的妇人悄悄说话,想也知道,冬雨必定是和那个妇人打探府里的情况。 以端王的眼界,自然是瞧不上姜怀柔这样的盟友,奈何姜怀柔那边太过积极,又是千方百计地打探消息,又是派人送信去端王府,姜怀柔此前毕竟与端王妃有几分交情,端王也就愿意腾出一点时间去见她了。 “那两人在那首饰店里待了半个时辰,也不知是想出了什么绝妙之策。” 听着身侧无痕的话语,薛离洛眼底冷光浮动,“凭他们的本事奈何不了本侯,但他们或许会从乐妍下手。” 薛离洛说到这,转头吩咐无痕道,“你派人去转告乐妍,接下来这两日尽量不要出府,虽然尚书府未必是最安全的,但她在尚书府内的敌人也就一个姜怀柔,只要不出门,端王一时间也无计可施,本侯会尽快料理了端王,不让他有机会暗中下黑手。另外,去备好马车,本侯即刻进宫。” 无痕瞅了一眼天色,“侯爷,这天眼见着就要黑了,您要挑这个时辰进宫?” “只要是关乎朝廷的大事,不论何时进宫,陛下都会愿意接见的。” 薛离洛淡淡道,“这个时辰去见陛下,更显得事态紧急不能耽误。” …… 夜风微凉,御书房内烛火跳跃。 “陛下,您已经看了许久的奏折,可别累着眼睛了,薛贵妃派宫女送来了她亲手做的点心,您吃一些。” 御案后的皇帝抬起了眼,从太监端来的盘子里挑了块点心放入口中。 皇帝如今已过壮年,面容却依旧英挺沉稳,剑眉下一双鹰眸漆黑锐利,只是眼底泛着些许乌青,露出了两三分疲态,显然是操劳政务过多的缘故。 “既然贵妃惦记着朕,那朕就去看看她。” 话落,他便站起了身。 然后下一刻,他就听见一名太监上前来报:“陛下,安庆侯求见,有要紧事禀报。” 皇帝便又坐了下来,“让他进来。” 太监退了出去,不多时,薛离洛便被带到书案前。 “微臣参见陛下。” “薛卿免礼,听宫人说你有急事要找朕?” 薛离洛抬眸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皇帝闻言,便让周边伺候着的人都退了出去。 “现在你可以说了。” “启禀陛下,微臣要告发端王殿下以权谋私、暗中敛财,他对陛下不忠,还企图笼络微臣。” 薛离洛面色沉稳,字字冰凉,“端王行事如此荒唐,还请陛下严惩。” 皇帝闻言,一向沉静的眸底泛起寒意,“端王乃是朕的亲兄弟,爱卿此话可有凭证?” “微臣自然不敢空口白牙污蔑端王。” 薛离洛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字据呈到了皇帝的面前,“陛下请看,白纸黑字,有据可查。” 皇帝接过字据,待他看清上边的内容时,便阴沉着脸将字据狠狠拍打在桌面上。 “陛下请容微臣跟您解释。” 面对皇帝的怒意,薛离洛毫不畏惧地开口,“端王身为皇亲,却与地下赌场有利益勾连,这地下赌场日进斗金,不仅是因其规模大,也是因其行事无赖,他们会去欠债之人的家中肆意打砸,甚至不顾对方的意愿羞辱其家人,强卖其儿女。欠债还钱自是天经地义,但私闯民宅欺男霸女便是强盗行径了。” “微臣命人打听了之后才知,有不少人因为受不住赌场的迫害而选择了去报官,县衙却压根不管,只因赌场的背后有端王为其撑腰。” “端王享天家养,本该为陛下排忧解难才对,即便不能为朝廷出力,在家中安安静静地吃喝玩乐也无伤大雅,可他却不甘于安逸,他知道微臣受陛下器重,竟企图拉拢微臣,此等结党营私的做派,不知是何居心?” 薛离洛的话音落下,连空气都寂静了。 皇帝望着桌面上的字据,眉头紧锁。 这上边的内容是,端王分到了地下赌场三成的利润,为了表示与薛离洛结交的诚意,每个月都要分一成利润给薛离洛。 字据立下的时间,是几天之前。 “这份协议是几天之前就拟好了,为何你等到今天才拿来给朕看呢?”皇帝看向御案前的薛离洛,锐利的目光带着审视。 “陛下该不会是认为,微臣晚来了这几天,是在家中考虑着是否应该接受端王的利益?或是因着和端王谈判不拢,这才过来告发他的?” 薛离洛叹了一口气,“若陛下这么想,那可实实在在是冤枉微臣了。微臣之所以和他签下协议,只是想让他放下戒备,让他觉得微臣愿意与他同流合污,他便不会来找麻烦,微臣也好搜集他更多罪证。而微臣这几日的确也搜集到了不少,且都整理好了。” 皇帝听闻此话,连忙追问道:“那么其他的罪证在何处呢?” “就在御书房外头,微臣的随从拿着。” “立即叫他进来!” 皇帝一声令下,无痕被人带到了御书房。无痕行礼之后,便将手中的盒子放在了御案上。 皇帝打开了眼前的盒子,盒子内的一封封书信,让他额头上的青筋都不禁跳动了一下。 这么多的信封,可见薛离洛这些日子是掌握了多少情报,难怪他能这样理直气壮地告发。 皇帝将信封都拿了出来,发现信封下竟然还压着一沓厚厚的银票。 “陛下,这些银票便是端王和微臣立下字据当日,他令人送到微臣府上的,是赌场这个月一成的利润。” 薛离洛朝皇帝拱手道,“这样的不义之财,微臣自然是一分一毫都不敢留,全都在这了,微臣可以拿薛家的门楣起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且微臣从未接受过端王一文钱的贿赂,如若不然,微臣将不得善终。” 皇帝细数了一下银票的数量,双手都因着气愤和微微颤抖。 端王这个混账东西! 他原以为他这个弟弟平日里看起来与世无争的,想来是没有什么野心,他这才容其留在这皇城内逍遥快活。 可即便他对端王这样宽厚,端王也还是让他失望了。 他岂会不知,这朝野上下有多少人私下做生意赚俸禄以外的钱,若追究起来,只怕是一大批官员都要被牵连其中,他身为君王,有些时候总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手下的人足够可靠,行事不算太过分,他都不必深究。 可端王竟然起了结党营私的心思,那就让他不得不提防了。 “气大伤身,陛下还请保重龙体。” 御案前,薛离洛再次开口,“陛下只管派人再去暗中核实一番,就知道微臣所言非虚了。” 第124章 一言不合就开打! 冬日的寒意将散未散,庭院内的枝叶经过了一夜的雨水滋润,越发青翠欲滴。 姜乐妍正在屋里吃着早点,就见银杉手捧一个漂亮的锦盒进了屋,“小姐,三公主令人给您送来了一株灵芝,您看看。” 姜乐妍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果真躺着一株硕大的灵芝,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灵芝边上的一张字条。 姜乐妍看完字条上的内容,眉眼间当即浮现一抹笑意,“太好了,公主说,瑄国公约了舅父今日傍晚在醉仙居吃饭,舅父应允了。” “这国公爷办事还真快。不过……夫人先前去卫家总吃闭门羹,也不知这卫将军见了小姐您,肯不肯坐下来与您好好说话。”银杉说到后面,不禁有些担忧。 “能说上话就不错了,反正我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 姜乐妍吃完早点,便来到了柜子前挑拣她的瓶瓶罐罐,准备见面礼。 她盼着傍晚尽快到来,而她没料到的是,在出发前一个时辰,画眉带来了另一则消息。 “小姐,侯爷派人来药铺捎口信,说您这两日不宜出门。他派出去的人查探到端王与二小姐私下见面,大概是商议着对付他,他唯恐端王会对您不利,已经准备着要料理了端王,而在此之前,您最好待在府里。” “可是我早上收到了公主的消息,瑄国公已经帮我约出了舅父,我岂能不去见他们?那瑄国公和舅父从前还算熟悉,但也许久不来往了,能约出这一次想必不容易,况且我与瑄国公毫无交情,他完全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才帮了我这一回,我若不去,也太不懂事了。” 姜乐妍略一思索,道,“我还是得去醉仙楼,我多带些防身的东西,另外,画眉你立即去一趟药铺,叫林柒林玖那兄弟两跟在咱们的马车后边暗中保护,只要到了醉仙楼就不必担心了,瑄国公和舅父都是武将出身,有他们在,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见姜乐妍打定了主意,画眉只好照办。 申时三刻,姜乐妍主仆三人乘坐马车前往醉仙楼。 一路上三人都警惕着,直到马车抵达醉仙楼外,也并未有什么突发情况。 但姜乐妍依旧没有掉以轻心,她寻思着,这会儿天还亮,大街上走动的人多,即便有人暗中盯着她,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贸然动手。 但——再晚些可就不一定了。 姜乐妍下了马车,踏进醉仙楼的那一刻,立即有人上前来打招呼,“姜小姐请上二楼,国公爷和卫将军也才刚到。” 姜乐妍朝他点了点头,“有劳。” 姜乐妍被领到了二楼的一个雅间外,领路之人敲了敲房门,“国公爷,客人到了。” 下一刻,雅间内响起瑄国公的声音,“进来。” 姜乐妍推开房门,抬眼便看见坐在桌边的瑄国公,而瑄国公身旁坐着的男子,一身墨色束袖锦衣,三十多的年纪,正是她的舅舅卫明舟。 卫明舟虽是武将出身,却并不是长得五大三粗,他身形颀长,且面貌俊雅,不动武的时候,看起来竟是有几分书卷气。 见到姜乐妍的那一刻,卫明舟颇为惊讶,显然想不通她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见过国公爷。”姜乐妍先朝着瑄国公行了礼,而后才面向卫明舟,道,“见过舅父。” 卫明舟回过神来,并未理会姜乐妍,而是转头朝瑄国公问道:“这就是国公爷所说的神秘客人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冷硬,瑄国公却没多在意,云淡风轻地应了一两句,“不错,卫将军许久没见你这位外甥女了?姜小姐别站着了,快过来坐下。” 姜乐妍走到了桌前,然而还不等她坐下,卫明舟却站起了身,“我与她没什么话可说,既然是国公爷的客人,国公爷自己招待就是,在下还有要事,先失陪了。” 卫明舟说着便要走,可瑄国公听了三公主的嘱咐,哪里能由着他走,连忙上去阻拦,“卫将军你都能出来赴约了,哪能有什么要事?快回来坐下,这菜都还没上呢。” 卫明舟望着挡在眼前的胳膊,“国公爷是非要强留我了?” “卫将军你看,你来都来了,饭菜都没吃几口就要走,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我下楼付了这顿饭钱就是,还请国公爷让开。” “这可不行,公主特意交代了,得让姜小姐和你说上话,否则我回去会挨骂的。” 卫明舟闻言,凝眉说道:“既然国公爷强人所难,那就别怪我得罪您了。” “怎么,想动手了?说来我也许久没和你切磋……” 瑄国公话音还未落下,卫明舟的拳头便已经抡了过来。 瑄国公迅速退开,卫明舟见此,欲夺门而出,瑄国公看出了他的意图,身影一晃又到了他的跟前,出手袭向他的肩膀。 姜乐妍料到了卫明舟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却没想到这两人会一言不合就开打,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瑄国公也是真够意思,想方设法要留下卫明舟跟她谈话。 见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姜乐妍心知自己拦不住,只能轻叹一声,打开了她带来的盒子。 没想到见面礼这么快就能用上了。 而事情发展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卫明舟和瑄国公实力相差并不悬殊,打了许久,瑄国公才有落败的迹象,他被卫明舟一拳击中左肩,疾退了数步。 这一拳的力量不可小觑,他都觉得喉中有些气血翻涌了。 卫明舟依旧站得笔挺,只是那眼角的乌青和嘴角边的血渍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方才瑄国公一拳擦着他的嘴角而过,使得他的嘴角和牙齿磕碰,被牙撞出了血丝。 “国公爷,舅父,都说切磋要点到即止,你们快别打了,过来上药!” 姜乐妍见瑄国公脸色有些不好看,连忙倒了两颗药丸给他,“国公爷,这是聚元丹,专治内伤,修复元气用的,您吃两颗会好一些。” 瑄国公接下了药丸,“多谢姜小姐。” 姜乐妍又转头去拿了黑玉膏,来到卫明舟的面前,“舅父……” “我不用你的药,你也别叫我。” 卫明舟看也不看姜乐妍,语气淡漠,“你是姜垣的女儿,我们卫家没有你这样的亲戚。” 姜乐妍虽然料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可真听他这么说,还是免不了难过,“我是姜垣的女儿不假,但同样是你和外公的血亲。” “那又如何?卫家人只认道义,你母亲不孝不义,即便是我的亲姐我也不认,而你,是你母亲与姜垣那个卑鄙小人教养出来的,我更不必认了!” 第125章 卫将军不要是吧?那给我好了 卫明舟的言辞直白而犀利,瑄国公在旁轻咳了一声,“你们聊家事,我这外人就先回避了。” 眼见瑄国公出去了,姜乐妍朝卫明舟说道:“母亲的确有不对的地方,可舅父说她不孝不义,这话未免就有些重了。” 姜乐妍的眉眼间泛起一丝无奈,“当初您与外公逼着她和离时,可曾站在她的立场替她考虑过?那时她与父亲已经是相伴了几年的夫妻了,你们要她如何轻易割舍这份情?母亲眼中的父亲,是对她极好的……” 不等姜乐妍把话说完,卫明舟已冷声打断,“笑话!姜垣那卑鄙龌龊的狗东西哪里是真对她好?他看中的哪里是你母亲?分明是卫家的门第!” “当初求娶你母亲时装得人模狗样,口口声声说对你母亲情有独钟,父亲不嫌他品级低,接纳了他,并多番扶持,结果呢?这厮高升之后便暴露本性,他趋炎附势,毫无气节,为了点儿利益都能背刺卫家,你母亲执迷不悟地跟着这种人,将卫家的家训都抛之脑后,那我卫家自然也不必认她了。” 姜乐妍见卫明舟火冒三丈的模样,连忙安抚道:“舅父息怒,您与外公忽略了一点,父亲虽然在外品行不端,可在母亲面前却始终扮演着一个好夫君,起码在我长大之前,他没有露出破绽。常言道当局者迷,母亲对父亲的信任程度,使得她看不清父亲的重利忘义。” 姜乐妍说到此处,轻叹一声,“她不是选择了父亲抛弃了卫家,而是卫家因着她选择父亲而放弃了她。” 卫明舟闻言,眼中浮现一丝诧异。 他惊讶于姜乐妍对姜垣的态度。 这小丫头刚才的那番话,像是知道她父亲是个小人似的。 如此看来,这小丫头倒是比她母亲脑子清楚一些。 可即便这样又如何?她在姜家当了那么多年的大小姐,在姜垣的耳濡目染之下,恐怕心思也不纯善。 他先前还听到了一些传闻,据说这丫头和姜垣的另一个女儿,似乎是在争抢着晋王家那位世子,这同父异母的两姐妹矛盾不断,且姜垣对那庶女的疼爱还更多一些。 这让卫明舟心中不禁有了一个猜测:姜乐妍这丫头该不会是被姜垣冷落久了,又斗不过那个庶女,这才想着重新认回卫家这门亲戚给她当靠山,让她多些底气去对付那庶女? “舅父,您嘴角的伤还是擦一擦药,这黑玉膏很管用。” 听着前头传来姜乐妍的关切之语,卫明舟回过神来,“我可担不起姜大小姐这一声舅父,这黑玉膏珍贵,我与姜家素无交情,可没理由用它。” 他话音刚落,雅间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下一刻,瑄国公的声音响起,“卫将军,姜小姐,伙计们把菜都送上来了,咱们要不先吃饭?” 卫明舟闻言,便走过去开了门。 伙计们端着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鱼贯而入,卫明舟并不想与姜乐妍继续聊,便朝瑄国公淡淡地说了一句,“国公爷慢慢享用,在下告辞。” “卫将军请留步!”姜乐妍出了声,她不愿惹卫明舟不痛快,便暂时改了称呼,“今日这桌饭,本该是你和国公爷一起享用的,是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扰了你们的兴致,还请卫将军不要责怪国公爷,卫将军不必走,我走就是了。” 姜乐妍朝卫明舟说完,转头朝瑄国公福了福身,“今日之事,真是麻烦国公爷了。” “姜小姐不必客气。” “等等。”见姜乐妍要离开,卫明舟叫住了她,“把你的药带走,别落在这了。” “那黑玉膏和聚元丹,前者专治外伤,后者专治内伤,原本是我要给卫将军的见面礼,卫将军若是不喜欢,自行处理就是。” 姜乐妍话音落下,便朝外迈开了步子,不再回头。 卫明舟眉头微蹙。 他知道这黑玉膏是姜乐妍那母亲所制的外伤药,十分好用,需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才能制作好。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收这份礼。 姜乐妍走的时候叫他自行处理,他还能怎么处理? 瑄国公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轻挑了一下眉头说道:“这些药,卫将军不要是?那给我好了,刚才姜小姐给我吃的聚元丹果真有奇效,你打我那一拳,差点没让我当场吐出血来,吃下聚元丹之后,我这胸口的疼痛都减缓了许多。” 瑄国公说着,便走到桌前,将药瓶收回了盒子里。 卫明舟见此,自然没说什么。 瑄国公盖上了药盒,转头又问卫明舟,“卫将军,您真不要吗?我可真拿走了。” “国公爷喜欢便拿去。”卫明舟面无表情地接过话,“反正姜大小姐与三公主熟识,应当不介意。” “那行,不过咱们得说好了,卫将军以后可不能再找我要回去。” 卫明舟闻言,眉头轻皱,“自然不会!” 瑄国公笑了笑,“卫将军容我这个外人多嘴说一句,你们这一辈的事情,何苦迁怒到一个晚辈身上?” 他方才虽然回避了,但卫明舟和姜乐妍最初的对话也能让他获得不少讯息。 卫家看不起姜尚书,姜乐妍错只错在,她是自小在姜家长大的。 而卫明舟的回答果真也应了他的猜测,“不是迁怒,只是这姜大小姐自小由姜尚书与姜夫人教养,脾气或是品性难免会随了他们,如果她自小在我们卫家长大……” 卫明舟说到此处顿了一顿,随即又冷硬地接了一句,“罢了,哪有什么如果。” 姜乐妍走出酒楼时,天色已经暗了。 “小姐,您和卫将军说上话了吗?他什么反应?” “说上了,但聊得不太愉快。” “那他收下见面礼了吗?”银杉见姜乐妍空着手出来,便知道她带的那些药是留在雅间里了。 “他不愿收,但我还是把药盒留下了,他不要也无妨,国公爷总不会把那些好药浪费的,就当是我多谢国公爷的热心肠了。” “唉……”银杉发出了一声叹息。 姜乐妍坐上了回程的马车,一路缄默不语。 忽然车顶上传来咚的一声响,像是有重物落下,姜乐妍听见了动静,当即警惕起来。 马车外,驾驶马车的画眉回过了头,望着车顶上落下的蒙面人,眸光一沉—— 侯爷果然还是料中了。 她左手拉缰绳,右手已从腰间摸出了一枚飞刀,朝车顶上的蒙面人迅速射出! 第126章 本侯没来迟吧?可有伤着? 那人没料到区区一个丫鬟竟然会使暗器,惊讶了一瞬之后,堪堪避开了那枚飞刀,而还不等他站稳,画眉射出的第二枚飞刀便扎进了他的膝盖,让他的身躯瞬间失衡,从马车顶上滚了下去。 姜乐妍掀开帘子的时候,便听见扑通一声,正是那蒙面人落地的声音。 “小姐,有人暗中埋伏!” 画眉的话音才落下,姜乐妍便见街道两侧蹿出许多黑影。 此刻天色已暗,路上行人甚少,躲在暗处的人也就敢冒头了。 “调转方向,往回赶!”姜乐妍当机立断,“舅父和瑄国公应该还在酒楼内。” 即便卫明舟不认她这个外甥女,她也确信,他身为正义凛然的卫家人,绝不会放任宵小之辈在大街上行凶。 画眉依着姜乐妍的意思,迅速调转了马车方向。 身后,一众黑衣人紧追不舍。 好在姜乐妍提前嘱咐了林柒与林玖暗中保护,二人与马车始终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此刻见敌人现身,便用淬了迷药的弩箭朝敌人的后背射击—— “咻” “咻” 同伴接二连三地遭到偷袭,让一众黑衣人生出警惕,在领头人的指挥下,其中四人不再继续追逐姜乐妍的马车,而是掉了个头,朝林氏兄弟所在的方向逼近。 林氏兄弟见此,只得钻进了小巷子里。 小姐此前吩咐过,若敌众我寡,不必强上,能引开几个算几个。 方才他们袭击了三人,这会儿又引开了四人,小姐那边约莫剩下半数的人,只能交由她们自己解决了。 与此同时,画眉正扬鞭狠狠地抽打马背,令马车在清冷的街道上迅速疾驰。 姜乐妍掀开马车窗帘看向后方,那些黑衣人离她竟然越发近了。 可见这马车的速度比不上他们的脚力。或许他们在马车抵达醉仙楼之前就能把她追上了。 “他们若是敢凑近咱们身前,就用药粉挥向他们的脸。” 姜乐妍说话间,从药箱里拿出了两个瓷瓶,分别倒出了两种药丸。 她递给了银杉两颗,又掀开前边的帘子递了两颗给画眉。 “白色药丸可缓解市面上多数的蒙汗药与迷魂散,黄色药丸有缓解毒素的效果,若不慎中毒,吃下就不会太快毒发,这药会有些副作用,不到危急情况不必吃。” 这两种药丸,是为防止敌人使用涂抹了毒药或迷药的暗器。 画眉应了声是,将药丸收入袖中。 姜乐妍听着耳畔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已做好了随时应付敌人的准备。 忽的,她听见身后传来“哧”的几声,像是利器刺入木板的声音。 下一刻,她便听身后传来一声大响,马车的整个后车壁竟然与车身分离,砸落在了道路上! 呼啸的冷风顿时灌入马车内。 姜乐妍险些被风沙迷了眼,待她看清之后,心下不禁一沉。 原来那些黑衣人方才是用了连着绳索的钩爪,扣紧了车壁的四个角,那钩爪锋利,一旦刺入木板中,他们便可以运用自身的功力,合力将马车壁硬生生地卸了下来。 他们离她更近了些,手中的钩爪再一次抛了过来,这一次是扣上了马车顶部的边角。 银杉立刻拿起了马车上切水果的刀子,想要将那绳索割断,可那绳索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她使劲划拉了好几下,才割破了一点儿边缘,不等她割下一半,已经有黑衣人借着绳索逼近了她们身前。 姜乐妍见此,迅速挥出手中的药粉! 那人不慎吸入了一些到鼻腔中,霎时脸色微变。 姜乐妍连忙将他踹了下去。 可放倒了一人,后边的人就机灵多了,他们不再强行冲上马车,而是借着绳索全跃到了马车顶上。 “咚” “咚” “咚” 不一会儿的功夫,马车顶上便站了三人,他们不急着抓姜乐妍,而是来到了画眉的身后,想要把她打落下去。 画眉听见声响,一回头便见一把锋利的短刀袭来,她迅速朝旁边避开,一个灵活的翻身便钻进了马车内。 无人驾驶的马车,在道路上直线疾驰。 见画眉钻进车内,黑衣人立即落下占了车夫的位置,画眉看出了他想要勒马停车的意图,手中接连两枚飞刀射出,可那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光靠着听声音竟连着避开了袭击。 画眉不禁脸色微变。 前边这个家伙如此游刃有余,只怕是这伙黑衣人的头目。 黑衣人已经把马车缰绳握在了手中。 眼见着马车就要被逼停,他却像是忽然如临大敌一般,抛开了缰绳又跃回马车顶上! 下一刻,姜乐妍便看见一抹颀长的影子落在了黑衣人方才站着的位置,那人面容俊雅却是一脸肃杀之气,可不正是她的舅舅卫明舟? 姜乐妍见此,眉间泛起一丝喜色,“舅父?” 马车这会儿都还没到醉仙楼呢,她完全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碰见卫明舟。 她想了想,卫明舟大概还是生了瑄国公的气,就算她这个不速之客先行离开了一步,卫明舟也没心情再和瑄国公吃那顿饭,于是也选择离开了酒楼,回府的路上,便碰见她这边的危急情况了。 那黑衣人头目见到卫明舟直接吓得跳开了,可见卫家父子的声望还是很能唬住人的。 卫明舟并未理会姜乐妍,而是拉动缰绳勒停了马车。 一会儿打起来,无人控制的马匹终究还是不能让他放心。 “天子脚下,你们这伙歹人竟然敢当街行凶,简直是目无王法!” 卫明舟冷声说着,便抽出了随身携带的软剑,一跃而起。 软剑在他手中抖出锋利的寒光,他出手快而狠,眨眼之间便把离他最近的一名黑衣人抹了脖子。 血液飞溅而出,洒在另外两人身上,他们几乎想也不想地,立即从马车顶上跃下。 卫明舟自然是不依不饶,跟着跃到了地面上,与众多黑衣人打在一起。 画眉见此,拿着她最擅长的短刀也加入了打斗中。 卫明舟虽是武艺高强,黑衣人们却占着人数多的优势,即便有了画眉的加入,他们依旧能配合着缠住二人,让两名同伴有了抽开身的机会,逼向姜乐妍的马车。 姜乐妍捏紧了装有药粉的瓶子,心中想着,等会要叫那两人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瓶子里头装的是痒粉,上回她也拿给薛离洛使用过,这东西一旦沾上了皮肤,能让人痒得挠下一层皮,迅速失去反击的能力。 她心中无惧,面上却得故作惊惶地朝后瑟缩,想要借此让敌人卸下防备,一会儿偷袭起来才更容易得手。 而卫明舟一个转头,瞥见了她“受惊”的模样,不禁蹙了蹙眉,下一刻便立即抽身撤离了战斗,欲回到马车边。 而他这么一转身,便无法避免要把后背留给敌人,黑衣人头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提着剑就逼近了他身后。 “舅父小心!” 姜乐妍注意到了他那边的动静,连忙出声提醒。 卫明舟耳力甚好,自然能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迅速躲开黑人头目的袭击后,仍然继续朝马车靠近。 虽然没有打算认姜乐妍这个外甥女,但有那么一层血缘关系在,他总不能见死不救的。 “舅父别管我!”姜乐妍朝他喊叫着,这一刻既担忧又无奈。 舅父并不知她随身携带防身药物,只当她手无缚鸡之力,这才想着要回到她的身边来护着她。 卫明舟把逼近马车的黑衣人踹开了,而同一时刻,三道人影趁着他收回脚时,落在了他的身后。 三人齐齐出手,卫明舟躲开了其中两人的袭击,却还是被黑衣人头目给刺伤了胳膊。 “舅父!”姜乐妍面色一变,这一刻也顾不得别的了,跃下马车就要把手中的药粉朝那几个人撒出去。 可卫明舟见她跳下来,脸色当即就沉了,“你下来干什么?还嫌自己不够添乱的吗?” 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片子!他一边要应付身后的敌人,一边还得抽出时间来骂她。 “滚回马车里去,上边好歹还有车板能给你挡一挡,你跳下来不是作死吗?” 姜乐妍自然是没计较他的责骂,直接将手里的药粉朝着离她最近的一名黑衣人撒了出去! 那黑衣人见到姜乐妍的动作,还以为又是迷魂香或蒙汗药之类的东西,立即屏住了呼吸。 只需闭气片刻,不将那些药粉吸入鼻中,药粉很快就会在空气中散干净。 可他没想到的是,姜乐妍挥出来的竟不是迷药。 因为很快他就觉得脸上起了一阵奇异的痒感。 那种痒难受得让他抓狂,他着实没法抵抗,丢下兵器便开始挠痒了。 那药粉也落了一些在他脖子上,他挠完脸,挠脖子,而更加让他气急败坏的是,连手心里都开始发痒了。 这女子竟然如此狡猾,针对他们的药粉都备了好几种样式! 卫明舟看见趴在地上挠痒的人,也不禁有些愣住了。 原来姜乐妍方才跳下来并不是添乱的,而是看他受伤心急了,这才会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粉来帮他。 “原来你是有东西防身的?”卫明舟朝她询问道,“那你为何不早点说!” 害他平白担忧。 他要是早知道这丫头身上有防身药物,方才肯定会专心应付敌人,而不会分心朝她这儿靠近。 他胳膊上的这伤算是白挨了一刀。 “舅父你一开始也没问啊。”姜乐妍有些苦笑不得,“我刚才不是都冲您大声喊了吗?我叫您别管我,可您不听啊,非要往我这儿跑。” “我哪知道你有这一招?” 卫明舟一边应付着敌人,一边朝姜乐妍发出一声冷哼,“不愧是被姜垣带大的,看似柔弱,实则阴险。” 这丫头方才在黑衣人面前装作受惊无助的样子,也只是为了让对方卸下防备,亏得他还以为她是真的害怕了,唯恐那黑衣人会要了她的小命。 姜乐妍听他又提起姜垣,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他对她这个姜家之女的偏见,只怕是没法轻易改变了。 卫明舟胳膊上的伤还在淌血,好在敌方仅剩三人,他有把握在一刻钟之内解决掉他们。 可打着打着,他竟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力不从心,他顿时暗叫一声不好,黑衣人的兵器上面恐怕抹了药,这会儿是药效发作了。 姜乐妍察觉到他行动有所迟缓,见他面色如常,唇色也不发黑发紫,便连忙从身上取了一粒白色药丸想要给他服下。 黑衣人头目见卫明舟的药效发作了,不禁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笑,他的余光瞥见姜乐妍靠近,他忌惮着姜乐妍身上的药粉,便不去凑近姜乐妍,而是绕到了卫明舟的身后,迅速踢了一脚卫明舟的膝盖弯。 卫明舟眼前一晃,跌在了地上。 黑衣人头目立即用剑抵住他的脖子,朝姜乐妍冷声道,“姜小姐若是想要卫将军活着,就让你的人停手!把你身上所有的药都扔在地上!否则……” 见卫明舟被擒,画眉也只能从打斗中抽开身,退到了姜乐妍身后。 “别动卫将军,你们的目标是我。”姜乐妍沉声道,“我也看出来了,你们是要活捉我,我跟你们走就是。” 这些人十有八九是端王派来的,对端王而言,活着的她自然比她的尸体有用。 “可以。”黑衣人头目爽快地应了下来,“先把你的药都扔下,一点儿都不准留。” “好。”姜乐妍应着,把衣袖内侧藏着的药包与药瓶一件件取出放在地上。 “就这些了吗?”黑衣人头目显然信不过她,转头朝手下吩咐道,“你去搜姜小姐的身。” 这一刻优势在他们,他自然是不必考虑男女有别的问题。 姜乐妍蹙眉,却并未反对。 搜便搜,这些混账东西肯定想不到她头上的簪子里还藏了些药。 先让他们放过卫明舟,她半路上再找机会对付他们。 眼见着黑衣人凑近,姜乐妍面无表情地等着他来搜,说时迟那时快,她听见耳畔似有利器划过气流的声音,而下一刻—— 一支冷箭便穿破了那名要搜她身的男人的喉管。 姜乐妍先是一怔,回过神来便是心头一松。 她依稀猜到了出手的人是谁。 黑衣人头目面色一变,只觉得情况不妙,他下意识循着利箭的来源处看去,余光却瞥见有一道人影如鬼魅般闪到了他的身侧,他本能地要躲,脚下却传来一阵剧痛。 他低头一看,竟是坐在地上的卫明舟趁着他分神的功夫,用一把只有巴掌大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脚掌。 他顿时怒起,提剑欲砍卫明舟,可下一刻他的脖颈便被一只修长的手紧紧扼住。 他的脸瞬间青紫,只觉得对方内力强劲,他竟挣扎不动,只能由着自己的身躯如残破的风筝般被人狠狠甩向了马车。 落地时,他已是五脏俱裂,动弹不得。 “本侯没来迟?”薛离洛把黑衣人头目甩飞之后,快步走到姜乐妍身前,“有没有伤着?” “没伤着。”姜乐妍朝他扬了扬唇角,“侯爷来得很及时。” “叫你这两天别出门,你就是不听。”薛离洛说着,瞥了一眼地上中箭而死的男人,“本侯若是再晚来一些,只怕这人的脏手就要碰到你了。” 姜乐妍正要接话,却听前方响起卫明舟的冷语,“你果然是随了姜垣的性格,竟与安庆侯这等卑劣小人厮混在一起!” 第127章 再敢骂乐妍,本侯对你不客气 卫明舟一贯嫉恶如仇,他瞧不上姜垣那样的重利忘义之人,对薛离洛这类狂妄张扬的外戚也是颇为不顺眼。 他在此前听过不少安庆侯欺压大臣之事,且安庆侯的姑母薛贵妃在宫中行事狠辣的做派,他也早有耳闻,在他的认知里,这对姑侄都是仗着皇帝宠信便为非作歹的小人。 可叹陛下受小人蒙蔽,对他们从不加以约束,他只盼着哪天陛下能清醒,对此类小人予以惩戒才好。 “舅父,我知道您对我的偏见并非短时间内能改变的,您对父亲的厌恶我也十分清楚,若责骂我几句能让您心里痛快一些,那您就骂。不过您骂我的时候,别把侯爷带进来,他总没得罪过卫家?” 姜乐妍见薛离洛面色有些阴郁,便知道卫明舟刚才的话让他听着心里不舒服了,为防止两人起争执,她率先开口朝薛离洛说道:“卫将军的性格有些执拗,又一向快人快语,他方才言语冒犯了侯爷,我替他向侯爷道歉……” 不等姜乐妍说完,薛离洛便打断了她,“不必道歉了,既然是你舅父,本侯不记他的仇。” 卫明舟闻言,冷笑一声,他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有些艰难地站起了身。 他一刻也不想多呆,更不想听旁边那二人说话,可他想迈开脚步,却又觉得脚下如同灌了铅一般,挪几步都费劲。 他暗自低咒一声,他身上的迷药药效还在,想离开都是有心无力了。 姜乐妍想过去扶他,因她此刻的注意力都在卫明舟身上,她并未发现那名躺在马车边的黑衣人头目抬起了手。 方才薛离洛给了他致命一击,他自知活不过,可只要还剩下一口气,主子交代的任务都得继续下去。 他取下了藏在袖口处的一枚飞镖。 端王有令,若实在无法活捉姜乐妍,便让她中毒,这飞镖上的毒是萃取了十种毒花上的汁液熬成,一旦毒发,十二个时辰过后必死无疑,而解药制成需要两天,即便姜乐妍知道该怎么解,也来不及做出解药。 而端王手中有现成的解药,一旦姜乐妍中毒,安庆侯就只能受制于端王。 “舅父,你现在必定是走不动的,先坐下。” 姜乐妍正要朝卫明舟伸出手,卫明舟的余光却瞥见有一道银光朝姜乐妍袭来,本能地出声道:“当心!” 卫明舟想推开姜乐妍,奈何身中迷药行动迟缓,电光火石之间,薛离洛的身影如疾风般闪来,他已来不及去拉姜乐妍,便只能挡在了她与飞镖之间—— 锐利的飞镖扎进了他的左肩,强烈的钝痛感袭来,让他微微蹙眉。 “侯爷!” 不远处的无痕惊呼了一声。 薛离洛的身影太快了,他都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枚飞镖打在薛离洛身上。 幸好是扎在肩膀上,而不是扎在其他的要害处。 无痕愤然地看了一眼马车边的黑衣人,快步上前去,又朝黑衣人的胸口刺下一剑。 早在射出飞镖的那一刻,黑衣人便已经力竭而亡,无痕也无暇管他是死是活,一剑几乎将他捅穿了。 给黑衣人补了刀之后,他又抽出了剑,开始检查所有躺在地上的人,以防止有人没死透又跳出来偷袭。 姜乐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竟是连呼喊都忘了,仿佛瞬间失语了一般,她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绪,只能赶紧去查看薛离洛的伤口。 血液将他左肩上的衣料都染红了,姜乐妍伸手想要去拔那支飞镖,指尖却有些发颤。 若换作平时,从伤者身上拔利器,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她自幼学习医理,对于鲜血淋漓的伤口早已没有畏惧了,但这一刻,她却无法冷静下来了。 “没事,小伤而已。”薛离洛看出了她的不忍下手,自然是不想让她为难,一边出声安慰着她,一边抬起右手握住了飞镖的尾端,自己将飞镖迅速拔了出来。 姜乐妍:“……” 本该是大夫做的事情,竟然让他一个伤者做了。 “快别乱动,坐下!” 她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扶着薛离洛缓缓坐下,转头吩咐银杉道:“把药箱拿来。” 银杉连忙从马车角落取了药箱,来到了姜乐妍身旁。 姜乐妍给薛离洛迅速上药止血,眼见着伤口不再淌血,薛离洛朝她说道:“好了,不必担心,包扎的事情就交给无痕,你那怪脾气的舅父也需要处理伤势。” 见他此刻还替自己考虑,姜乐妍心中有些触动,她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把纱布交给了走上前来的无痕。 两人身后,卫明舟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是真想不到,向来傲慢无礼的薛离洛竟会为了姜乐妍挡暗器,由此可见,这两人当真关系匪浅。 薛离洛莫非是真心的? 不对,管他是不是真心的,这人压根不是什么好人,仇家还不少,姜乐妍若是执迷不悟地要跟着此人,只怕以后不会有好果子吃。 卫明舟想到这,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 罢了,他又没打算真的认了这个外甥女,管她要和谁在一起。 “舅父,那黑衣人的剑上涂抹了迷药,我这药丸专解迷药,您吃一颗。” 姜乐妍自然不知卫明舟此刻所想,取了颗白色药丸走到了他身前,“这种时候,您就别说什么不吃我的药了,您是为了救我才会受伤,您就当我是回报您。” 卫明舟这回倒是没说什么,接过药服下。 姜乐妍见他胳膊上的伤还在淌血,劝说他道:“舅父您也坐下来,我给您把这伤口处理一下。” “用不着。”卫明舟冷淡地应了一句,“你让人立刻把我送回卫家就行。” “可是您的伤口还未止血。” “死不了。” 见卫明舟固执,姜乐妍不打算再与他商量了,“舅父别怪我无礼,您这伤口我一定得处理,否则心里不安定,处理完我自然会派人送您回去。” 卫明舟见姜乐妍已经掏出剪子,剪开了脏污的衣袖,他也不好再反抗,只能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句,“你可别认为,你替我处理伤势就能让我对你有所改观,我方才出手救你,不是因为我愿意认你这个外甥女,我只是不容许有歹人当街行凶,即便是个陌生女子被追杀,我也一样会救。” “我明白。”姜乐妍应道,“我只是想帮您治伤,没有其他目的,就算您不认咱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您对我也有路见不平的恩情在,我会记着您的人情,将来找机会还给您。” “我用不着你记,你给我处理完伤势,你我之间就算扯平了,我不想今后再与你有什么来往,你以后若是在哪里偶遇我了,也不必上前来跟我打招呼,更不必一口一个舅父。” 卫明舟的言语颇为无情,“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我们卫家都不愿与你们姜家沾上一丝一毫的关系,你那猪狗不如的父亲在我们卫家人眼中,连一坨粪球都不如!你这姜家长女以后在外人跟前,也最好别提我们卫家一个字,省得让我们卫家被人……” “给本侯住口!” 不等卫明舟将话说完,薛离洛迅速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有完没完了?本侯方才叫乐妍为你处理伤势,是顾虑着她的心情,可不是要听你骂她!你想如何骂姜垣本侯不管,但若是你再骂乐妍,本侯就对你不客气。” “那我倒是要听听,侯爷想如何对我不客气?” 对于薛离洛的警告,卫明舟显然不放在心上,“侯爷莫非想在这大街之上对我动手吗?这黑衣人的暗器上都涂抹了迷药,姜小姐的药丸发挥效果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等您有力气教训我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回到卫家了。当然了,若是侯爷将来想要找机会暗算我,或是想要与我们卫家宣战,我随时奉陪。” “你这头倔驴,不过就是仗着乐妍对你的尊敬才敢如此大放厥词。” 薛离洛反唇相讥,“你若不是她的舅父,你以为本侯能容许你这般猖狂地挑衅?乐妍说要送你回去,本侯自然会让你平安回去,但下回你我若是再遇见,本侯或许会把你打得满地找牙,届时乐妍不在场,本侯也不必对你客气。” “侯爷大可放马过来。”卫明舟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听闻侯爷功夫极高,一直没有机会讨教,下次若是相遇,咱们正好切磋一番,只是我先前还听说了,侯爷为人阴险,希望到那个时候,侯爷可别用暗器或是下药的方式来干扰咱们的切磋。” “对付你,何须用暗器?本侯就是让你十招又如何?” 薛离洛冷嗤一声,“你们卫家人的好名声是你父亲卫元帅挣来的,你卫明舟有几斤几两,自个儿不清楚吗?你出门打听一番,提及卫家,外人第一个想到的只有你父亲,你不过就是个偶尔被顺带着提起的小角色罢了。” 薛离洛此话一出,卫明舟的脸色当即一沉。 他以自己是父亲的长子为荣,可的确如薛离洛所言,与父亲的光芒相比,他那点儿萤火之光不足以让人关注。许多人只知卫家家主卫坤所向披靡,却不知卫家长子有几分本事。 他一生都在追随父亲的脚步,如今还不能追赶上,只能跟在父亲身边多学多看,以父亲马首是瞻。他知道自己不如父亲,可旁人在他面前,对他大多也是夸赞,称他有父亲当年的风范,哪有人如薛离洛这般讥讽他? “侯爷,舅父,你们都是伤员,还是心平气和些,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姜乐妍见二人一言不合就吵上了,且一个比一个说话难听,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卫明舟是她的长辈,她断然不愿与他起争执,而薛离洛方才替她挡了暗器,此刻言语针对卫明舟也是替她鸣不平,她也不好责怪薛离洛。 “卫将军不过就是投胎投得好,委实没必要沾沾自喜的。” 薛离洛还在继续嘲讽卫明舟,“都三十好几的年纪了,才混上四品武将的职位,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时,不知比你厉害多少,就不说你父亲了,说说本侯,比起卫将军你也小了个十来岁,可本侯如今位居一品,再给卫将军你十年,你都未必能有本侯如今的实力地位,本侯都不知你是哪来的底气在本侯面前大呼小叫。” “本侯若是有心惩罚你,治你个以下犯上大不敬,你以为你能躲得掉吗?本侯之所以不跟你一般见识,不过是看在乐妍的面子上,乐妍对于你的责骂,一再忍耐,却使得你变本加厉。她能忍你,本侯可不惯着你!” “好了侯爷,您说这么多累不累?还是歇会儿。” 姜乐妍只觉得哭笑不得,一边劝阻着薛离洛停下来,一边转头朝银杉问道,“咱们马车上有水吗?” “有的小姐。”银杉迅速回到马车上,拿了水袋递给姜乐妍。 姜乐妍拿着水袋来到了薛离洛身前,“侯爷,喝点儿水润润嗓子。” 薛离洛自然是乐意给姜乐妍面子的,便不再出声,接过了水袋。 卫明舟心中虽有不小的起伏,却迫使着自己冷静下来,不愿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他岂能因着薛离洛三言两语就大动肝火,显得他像个莽夫。 “我如今的确不如父亲,但我会尽力追赶父亲,我自会向世人证明我卫明舟有几分本事。” 卫明舟此刻觉得手脚恢复了些力气,便站起了身。 姜乐妍察觉到他想离开的意图,便吩咐画眉道:“画眉,去雇一辆马车,把卫将军送回去。” 画眉应了声是,来到了卫明舟身旁,她本想扶着卫明舟,卫明舟却捂着手臂转身走开,画眉只好收回手,默不作声地跟上。 见卫明舟离开,姜乐妍回头想要和薛离洛说话,却见他唇色有些发紫,顿时心下一惊。 难道刺中他的那枚飞镖上面,抹的不是迷药? 她立即蹲下身,搭上了薛离洛的脉象。 第128章 侯爷毒发,疼痛难忍 感受到他脉搏的那一刻,姜乐妍面色骤变。 他果然是中毒了。 “姜小姐,侯爷是中毒了吗?情况怎样?” 无痕见姜乐妍的脸色不太好看,顿时有些担忧。 “侯爷的脉搏沉急有力,内息却是一派凌乱,显然气血不畅。这情况不妙,咱们得赶紧回药铺去,那儿药材齐全。” 姜乐妍说话间,从药瓶里倒了一粒黄色药丸给薛离洛,“这解毒丸或许能有些效果,副作用是伤胃,但是与中毒比起来,胃疼好治多了,侯爷先吃一颗。” 薛离洛并未犹豫,服下了药,而后被姜乐妍扶着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没了后车壁,一路疾驰少不了得受冷风吹,姜乐妍素来畏寒,吹了一会儿风便手脚冰凉,但她已无暇顾自己了,而是担忧着薛离洛身上的毒。 “黑衣人的剑上抹的都是迷药,暗器却是毒药。可见他们的主子更倾向于将我活捉,若不能活捉就只能下毒。要不是侯爷替我挡了那一下,这枚暗器本该是打在我身上的……” “不必自责。”薛离洛抢过话,“也别觉得自己连累了本侯,这暗器是本侯要替你挡的,如今中了毒,本侯也不怪你。” 他说完,见姜乐妍依旧有些闷闷不乐,便抬手抚了抚她的头顶,“你若是觉得对不住本侯,接下来这几日就好好照顾本侯。” 姜乐妍听着他故作轻松的语气,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怎的不说话了?本侯今日可是帮了你大忙,你总不能连贴身照顾本侯都不愿?” “自然不是。”姜乐妍的语气有些无奈,“我方才探过侯爷的脉象,此毒有些棘手。” “你治不了也无妨。”薛离洛依旧不甚在意,“端王那个老狐狸,给你下毒是为了牵制本侯,他压根不知道本侯已经私下告发他了,大不了本侯再去找他谈判,问他是想鱼死网破还是想要一条活路,他若想活,就得确保本侯的安全。” 见他毫不急躁的模样,姜乐妍不禁佩服他的冷静,“事关性命安危,侯爷竟还能如此云淡风轻。” “不然呢?心急如焚也是徒劳。” 薛离洛说到这儿,朝姜乐妍扬了扬唇角,“乐妍,你可有觉得本侯沉着冷静,极有魄力,再加上先前英雄救美的举止,你是否有那么一瞬深受感动,对本侯芳心暗许。” 姜乐妍原本很担忧他,听着他这话,不禁有些眼角轻抽,“侯爷竟然还有心思调笑?” “本侯不是在调笑,是认真地在与你谈感情事。” 薛离洛握上姜乐妍的手,“若本侯这次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也是本侯命该如此,可要是本侯安然无恙,你可不就得想着如何还人情了吗?你若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他微凉的指尖摩挲着姜乐妍的掌心,姜乐妍心弦微动。 “该如何回报,等侯爷好了再议。” 姜乐妍说着,扭过头朝驾车的无痕催促道:“无痕你快些,我们要尽快赶到药铺!” “姜小姐,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无痕自然是将身后的对话听在耳中,心中既无奈又感慨。 阿姐说,侯爷是铁树开花,动了真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看来,侯爷当真是非姜小姐不可了,旁人追求心仪的姑娘,靠的是金银财宝山盟海誓,奈何姜小姐压根不吃这一套,侯爷追求她都到了受伤中毒这份上,也不知最后能不能叫她以身相许。 很快,马车抵达了钱氏药铺外。 姜乐妍迅速把薛离洛扶到了屋内,而后手脚麻利地去翻药材柜,由于动作太快,转身时差点把自己的膝盖磕上了茶几。 “你慢些。”薛离洛提醒她道,“别把自己给撞伤了。” “这可慢不得。”姜乐妍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有一味药方能助于排毒,但是极苦,来不及仔细煎了,我一会儿把它捣碎,用水烫开,侯爷你得生嚼下去,之后我再用银针为你引毒,我不确信能否根治,但至少能缓解毒发时间。” 薛离洛坐在软榻上,望着她火急火燎的模样,比起伤处传来的疼痛,更多的是欣慰。 他总算是真切地体会到她对他的在意了。 她怕他毒发身亡,他觉得她的表现并不只是一种对友人的关心,她分明是恐惧而焦虑的。 她身为一个出色的大夫,却连给他拔飞镖都不忍下手。 这难道不是超乎友情之外的心疼? 若说这丫头对他没有一点儿男女之情,他是不信的。 她只是防备心太强,不愿对旁人交付所有的信任,他总要慢慢瓦解她的防备。 他知道,他是死不了的。 他体内存在着更厉害的毒,每到月圆之夜都让他痛不欲生,同时内力也会大量流失,而这个致命的弱点除他的心腹之外,没有旁人知晓。 此毒虽令他痛苦,却也有一个益处,那便是比它更弱的毒已经奈何不了他了,这飞镖上的毒素显然不比他体内的毒剧烈,要不了多久便会被吞噬,只是这一过程会相当煎熬。 就好比此刻,他已经隐约觉得浑身发凉,片刻之后,那阵令他无比熟悉的头痛席卷而来。 “无痕,快去打玉清酒来。” 他朝旁边等候的无痕吩咐了一句,下一刻便捂着额头倒在了软榻上。 无痕片刻也不敢怠慢,连忙去拎了一坛玉清酒来。 姜乐妍抓好了药,一回头见薛离洛面色苍白头疼欲裂的模样,顿时惊住。 她连忙上前去再次把脉,却发现薛离洛的脉象比之前更加紊乱了。 她学习医理这么长时间,头一回见识到这样凌乱的脉象。 而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边。 薛离洛那原本白皙的脖颈上,竟逐渐显现出五六道如红线般的纹路。 那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由浅变深,一直蔓延到他的下颌以及耳根处,透着一股子诡异的妖冶感。 他的手掌紧扣着软塌边缘,因着剧烈的头疼,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指节都在发颤。 眼前的情形完全在姜乐妍的意料之外,她难得有些不知所措,手心都因着担忧和无力而沁出了汗。 “怎么会这样……” 第129章 侯爷,我在呢 她原本还想替薛离洛施针,可薛离洛此刻身躯轻颤的痛苦模样,令她一时无从下手。 “姜小姐请勿着急。”无痕看出姜乐妍的忧心,迅速给出了解释,“侯爷此刻的情况未必是坏事,他方才所中的毒,或许正在被他体内的奇毒所吞噬。”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姜乐妍朝无痕追问道,“除今日之外,侯爷何时还中过其他的毒?怎么先前一直没听你们提过?” “此事说来话长了。”无痕轻叹了一声,“侯爷体内的奇毒已伴随他多年,此前不告知姜小姐,也是有我们的苦衷。” 侯爷虽对姜小姐有意,可姜小姐还算不上是侯府的人,出于安危考量,自然不能让她太早知道侯爷这个致命的弱点。 “苦衷?”姜乐妍琢磨着无痕的话,唇角浮现一丝苦笑,“明知我是大夫,却不愿把这么重要的事透露给我,你们对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对吗?” 无痕并未否认,直接道出了原因,“因为您在此前,并未回应过侯爷对您的示好。” “我明白了。”姜乐妍接过话,“秘密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分享,若换作我是侯爷,同样会对外人设防,你们是对的。” 她自个儿都是警惕性高的人,又岂能责怪他们对她的隐瞒。 正如无痕所言,她没有正面回应过薛离洛的情意,那他们又凭什么把所有的事都告知她。 无痕的姐姐踏雪同样也是大夫,必定很清楚薛离洛身上的毒有多棘手,就算告诉了她又如何,她才行医十几年,多得是她没见过的疑难杂症,就好比此刻,她望着薛离洛头疼欲裂的模样,根本不敢贸然施针用药。 薛离洛所中的毒,已经超出她的认知范围了。 “你可以不告诉我他中毒的前因后果,我回头自己问他就是,但你总要告诉我,他这样的情况该如何缓解?” 面对姜乐妍的提问,无痕也有些无奈,“侯爷先前都是自己运功压制毒发,旁人根本帮不上忙,阿姐目前也没有找到彻底解毒的办法。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侯爷毒发时护他安全,不让外人靠近。等侯爷熬过毒发的痛苦时刻,给他喝下缓解头疼的药酒,先前喝的是福源居的雪芝酒,后来有了姜小姐您的玉清酒之后,侯爷喝的就一直是玉清酒了。” “怪不得他那么喜欢玉清酒。” 姜乐妍低喃道,“我起初只是以为他常年睡眠不好,所以需要借着此酒睡安稳觉,没想到竟是为了缓解毒发后的头疼……他这样的状态大概会持续多久?” “大约一个时辰。” “这么久。”姜乐妍心中有些沉闷,“那,多长时间发作一次?” 无痕闻言,并未接话,仿佛犹豫着该不该回答。 姜乐妍看出了他的迟疑,轻叹一声,“罢了,我不为难你,等他清醒过后我自己问他,他若愿意说自然会说。” “多谢姜小姐体谅。” “是我该多谢侯爷才对,若不是因为我,他今日又何必受这份罪。” 姜乐妍在床沿处坐下,见薛离洛额上浸出了许多冷汗,便掏出了帕子替他轻轻擦拭。 薛离洛此刻意识模糊,显然无法与人交流,她无法感同身受他的痛楚,可见他如此难受,她竟也觉得呼吸不畅。 “无痕,你去门外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这屋子,我陪着侯爷。若是银杉和画眉问起来,你就告诉她们,我医治侯爷需要安静,她们很懂事,不会多嘴问的。” 无痕应了声是,便退到了房门外去把守。 雅致的屋内,便只剩下姜乐妍和薛离洛两人了。 姜乐妍见他的手紧握成拳,便试探般地覆上了他的手背,轻轻摩挲着。 她想要确认,他此刻是不是除了痛苦之外,毫无其他意识? 而经她触摸之后,他紧绷着的拳头似乎松开了一些。 姜乐妍见此,便握上了他的手。 薛离洛也反抓住她的手,紧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力道之大,令她觉得有几分疼痛。 但她并不在意,反而有些欣慰,他似乎还是有一些自己的意识在,可惜剧烈的头痛让他没法好好说话。 “侯爷,我在呢。”这一刻,她能做的也就只是轻声安慰着他,“我会陪着你,直到你挺过去,恢复清醒为止。” “虽然我如今还不知应该如何帮你,但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医治你的办法。” …… 良久之后,薛离洛的身躯从一开始的轻颤,直到逐渐恢复了平静。 他的冷汗把被褥都给打湿了,期间姜乐妍不断地为他擦汗,还时不时地查探他的脉象,此刻见他目光逐渐清明,她心头稍微松开了些。 算算时间,大概也有一个时辰了,果真如无痕所言,他熬过去之后便会恢复清醒。 “侯爷?”姜乐妍试探般地朝他问了一句,“你这会儿还头疼吗?” 薛离洛抬眼看她,动了动唇,“酒呢?” 他的声音很轻,好在姜乐妍听清楚了,连忙起身说道,“我这就给你打酒。” 说着她便来到了床尾,揭开了玉清酒的封口,用茶杯接了满满一杯,而后回到薛离洛身旁。 她将他轻轻扶起,把玉清酒缓缓地喂到他口中。 薛离洛躺在她的臂弯里,一边饮着酒,一边抬眼看她。 一杯喝下之后,薛离洛道了一句:“头不太疼了,但是肩膀疼。” 姜乐妍一听这话,连忙轻轻揭开了他的外衣查看,发现他的伤口果真因着刚才的头疼颤抖而裂开了,血液把中衣都给染红了,因着他的外袍是绛红色的,所以不太能看得出来。 “你先坐着,我这就给你重新包扎。” 姜乐妍拿了个枕头垫在他的背后,又迅速去桌子边抱来了药箱。 她脱下了薛离洛的外衣,揭开他的中衣,见到最里边的一层衣服也晕出了大片的血渍,顿时眉头拧成了一团。 看样子,这伤口是裂得有些严重了,否则不会流出这么多血。 第130章 毒在本侯身上,总比在你身上好 她将薛离洛的衣物褪了半边,拆掉染血的纱布,重新为他上药。 薛离洛见她的眉头始终不曾舒展,便抬起右手,微凉的指腹轻抚她的眉间。 姜乐妍手上的动作略微一顿,而后缓缓展平了眉头,继续默不作声地替他包扎。 “这就对了,你不蹙眉的样子可好看多了。” 薛离洛有意打破沉静的氛围,便朝姜乐妍扬了扬唇角,“本侯此刻已经没事了,你不必板着一个苦瓜脸,本侯想看你的笑颜。” “侯爷倒是乐观。”姜乐妍哪里笑得出来,薛离洛不想看她蹙眉,她便尽量维持着平静的神色,替他包扎严实后给他将衣裳穿好。 “这儿没有换洗的衣物,我去叫无痕立即买两件新的里衣来。” 姜乐妍晓得薛离洛素来爱干净,被血染脏的衣物穿着必定不舒坦,便赶紧去了屋外。 无痕一直在外守着,见姜乐妍开了门,当即询问薛离洛的状况。 “侯爷已恢复清醒的意识,可他肩上的伤口裂了,弄脏了衣裳,我替他换了药,你快去给他买换洗的衣物来。” 她才吩咐完无痕,在边上等了许久的银杉凑上来说道:“小姐,无痕方才说您不让人进去打扰,所以奴婢就去厨房炖了当归生姜羊肉汤……” “好极了,快去打一碗过来。”姜乐妍连忙接过话,“侯爷虽然已经无大碍,但他失了血,这汤给他喝正好。” 为了关注薛离洛的脉象变化,她方才一直守在他的身旁,竟忘了吩咐手下人去给他炖些补汤,好在银杉跟着她的时间长了,办事机灵,不必她吩咐就知道该准备补汤了。 薛离洛在床上静坐着,因着失血后又遭受了一番头痛折磨,此刻已唇无血色。 姜乐妍再次进屋时,手中正端着银杉炖的羊肉汤。 薛离洛闻到了汤香味,见她走近,便问了一句:“给本侯端来了什么好吃的?” “银杉炖的当归生姜羊肉汤。” 薛离洛一听是羊肉汤,便有些不乐意喝了,“只有这个汤么?” “这汤挺好喝的,侯爷尝尝就知道了。” “可本侯不喜欢吃羊肉。” 他从小便觉得羊肉有些许怪味,无论是用何种方式烹饪,他都不喜。 姜乐妍知道他素来挑食,只能劝说他道:“这汤是补气血的,侯爷如今是伤员,饮食方面就得仔细一些,此汤喝了是对你有好处的,你就克服一下。” 薛离洛听着她的柔声细语,还真有些不忍拒绝了。 “既然是你的一番好意,那本侯就算是再不喜欢吃羊肉,也得给你面子。” 薛离洛朝她勾了勾唇角,正要伸手去端汤,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收回了手,“可是本侯这会儿有些没力气了,乐妍你就辛苦一番,喂本侯喝汤可好?” 姜乐妍听着他这话,有些半信半疑。 喝个汤都没力气……他如今竟虚弱成这样了么? 她原本想问他是不是在忽悠她,可抬眼看见他苍白的脸色与唇色,质疑的话到了口中又说不出来了。 若是他真的无力,却要面对她的猜疑,他心中多半会不好受,毕竟他也是因着她才会如此虚弱…… 罢了,不过就是喂个汤而已。 于是乎,姜乐妍端起了药碗,舀了一勺羊肉汤,见汤上直冒热气,便吹了吹,再递到了薛离洛唇边。 薛离洛喝下汤,趁着姜乐妍再次低头时,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这一回受伤,倒是换来她更多的耐心与容忍了。 “本侯已经多年未尝过羊肉味了。”薛离洛悠悠道,“从小就觉得这东西不好吃,不过……加了当归和生姜之后,那股怪味倒是不明显了。” “侯爷若是能接受这味道,我便把食谱写下来,侯爷回府之后叫厨子炖给您喝。” 薛离洛一听这话,凤眸微微眯起,“难道接下来这几日你不准备照顾本侯了么?这么快就想将本侯赶回自己府里去,乐妍你未免也太无情了些。” “侯爷可别误解了我的意思。你是为我受的伤,按理说我的确应该每日为你把脉换药,可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侯爷你并不是个闲人,难道你能够一连几天都待在这药铺里,不回侯府去处理你的事务吗?” “本侯都这般虚弱了,休养几天又有何妨?陛下那边,最近并无要紧事交给本侯,本侯去他面前告发了端王,那么调查以及捉拿端王一事,本侯便不能明着再参与了。陛下一向多疑,已经将此事交给了他的亲信去核实,本侯只需暗中推波助澜。” 提及端王,薛离洛的语气都凉了几分,“本侯今日受伤一事得记在他的头上,本侯总要让他明白,与我作对会是何种下场。” “从遇袭到此刻,我都没能抽出时间来问侯爷一句,您是如何知道我有危险的?” “本侯不是叫人给你传了话,让你这两日尽量不要出门么?谁知你还是不听劝,画眉不会忤逆你的命令,可她不放心你,便叫人来侯府告知了本侯。你放心,她还是你的人,若不是担心你的安全,她是不会向本侯泄露你的任何行动的,也多亏了她的传达,否则本侯都不能及时赶到。” 薛离洛说到此处,话语中隐约带着几分责怪,“你就非得去见你那个顽固不化的舅父吗?晚几天去见他又有何妨?本侯看他那个样子就来气,尤其是他说的那些混账话,若不是你在场,本侯真想给他点颜色看看。” “是我不对,侯爷该怪我,但您还是不必骂舅父了。他就是那样嫉恶如仇的性子,只要是行为不端或是名声不好的人,他都讨厌。” 姜乐妍轻叹了一声,继续给薛离洛喂汤,“他最憎恨我父亲,也埋怨我母亲,所以连带着不喜欢我,他觉得我在尚书府里耳濡目染了这么些年,品性多多少少会受到我父亲的影响,他不愿认我也是情理之中的,可他就算把我骂得再难听,在我有危险时,不也出手相助了么?就凭这点,我也不能出言顶撞他。” “你不顶撞他,本侯自然会帮你骂他。你以为像他那样快人快语会是什么好事吗?” 薛离洛冷哼了一声,“他如今不过四品,对着本侯大呼小叫都不眨眼的,本侯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去记他的仇,若是哪天战事吃紧,你外公卫元帅又被外派出去,你舅父在皇城内没了靠山,再去得罪了比他品级更高的人,一旦对方心胸狭隘,可就有他苦头吃的了。” 姜乐妍不语。 薛离洛这话的确是有道理的。 舅父那性格一看就是个直肠子,骂的人一个比一个品级高,其实无论是姜垣还是薛离洛,都不是他一个四品武官该明目张胆去骂的人。 好在,如今舅父还有外公能替他撑腰,且他自身功夫也不弱,不会轻易被人暗算。 “多谢侯爷不计较舅父的失礼。” 姜乐妍还是决定替卫明舟求个情,“他对侯爷亦有偏见,但以他的能耐,除了呈口舌之快,也不能把侯爷怎么着,所以我希望侯爷今后也不必与他计较,就算我不在场,您也别像您先前说的那样,真把他打个满地找牙,行么?” 薛离洛见姜乐妍眉眼间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不禁轻挑了一下眉头,“本侯不跟他计较也成,接下来这两天,本侯还要在这药铺里养伤,你得记得来照料本侯,可别把我撇在这儿不管了。” “那是自然。”姜乐妍欣然应允,“我自然得把侯爷的伤势放在心上,有我在,总能让你康复得更快一些。” “那就好。” 薛离洛望着她,唇角扬起一抹极浅的弧度,“放心,就算下回你舅父再说些以下犯上的话,本侯也不揍他,最多就是冷嘲热讽他几句。” “那我便替舅父谢过侯爷了。” 聊完了卫明舟,姜乐妍终于开口询问薛离洛中毒之事。 “侯爷体内的奇毒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能厉害到把飞镖上的毒素吞噬了,我学医十余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症状,不知侯爷能否为我解惑?” 姜乐妍此话一出,薛离洛竟陷入了沉默。 姜乐妍知道他有难言之隐,便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医术这门学问是无止境的,我知道以我如今的能耐或许不能帮侯爷解毒,但我的医术总是会越发精湛,说不定哪天真能解决了侯爷的困扰,侯爷把病因告诉我,多一个人帮你不是更好吗?” “本侯的体内,养了一只毒蛛。”薛离洛缓缓说道,“它的个头比米粒还要小,可它的毒性却比这世间千百种毒物还要毒,它每个月都会躁动一次,只要它出现躁动,我便会浑身发冷,头疼欲裂,需调动体内的真气来压制它。” 他没有说的是,压制毒蛛过后,他便会流失八成的内力,到次日才能恢复正常,而在他流失内力的这段期间,随便来个身手不差的武者就能将他击败,甚至要了他的性命。 “毒蛛……”姜乐妍满面诧异,“侯爷体内为何会有这种东西?” “为了强大自身,需忍常人所不能忍受之痛。” 薛离洛的语气毫无波澜,“本侯年少时经脉受损,习武天赋受限,不能练得上乘武功,做不了高手对本侯而言比死还难受,本侯不愿做身手平庸的普通人,我身为独子,总该撑起薛家的门楣,所以必须借着这毒蛛的力量重塑经脉。” 姜乐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又追问道:“难道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把它取出来吗?它常常这样躁动,岂不是常年都得受它折磨?” “这毒物一旦进入体内,就再也出不来了,且用它也极其危险,若是练不好功夫压制不住它,就会经脉俱损,七窍流血而死。” 薛离洛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东西虽然常常令人倍受煎熬,倒也并非全无好处,就比如这次受伤,那暗器上的毒素想必也不一般,却还是比不上这毒蛛的毒性,只要毒素被吞噬,本侯就不会有性命之忧,端王那个混账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下的毒根本不能击垮本侯。” “本侯不会受任何人的威胁,无论明枪还是暗箭,随便他放马过来,即便是让他毒到了本侯又如何?承受一番痛苦之后,本侯还是那个轻狂恣意的安庆侯。所以当本侯知道暗器有毒的那一刻,倒是觉得有几分庆幸,这毒在本侯身上总比在你身上好,你若中毒,倒是真的会有些棘手了。” 姜乐妍有些怔然地望着他,这一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毒在他身上,总比在她身上好?这人就一点都不心疼他自己的身子吗? 她看着他头疼欲裂、浑身发颤的模样,她都觉得心中难受极了。 她早就知道他性格轻狂,却没想到他竟然骄傲到这个份上,经脉受损、习武天赋受限便强行改变天赋,丝毫不惧怕这其中的巨大风险。 这毒蛛若是用不好,会连命都丢了,若换做寻常人必定不敢冒着这样的险,说不定就接受了自己功夫平庸的命运。 “就算无法习武,以侯爷的能力,做个顶好的文臣也未尝不可。” “书自然得读,但习武是更不能松懈的事,若不能成为绝顶高手,这安庆侯的位置恐怕都坐不上。” 薛离洛说着,伸手抚上姜乐妍的面容,“况且,若是没有这身本领,又怎么能护住自己心仪的女子呢?本侯绝不后悔曾经的决定,即便这一生都要受毒蛛困扰也无妨,反正本侯已经习惯了。” 姜乐妍仍然不习惯被他摸着脸,可听着他的话,却没避开他的手。 “侯爷现在还年轻,体格强健,所以能承受,可要是过个二三十年,体格比不得青年时好,只怕那时会难以承受了……” “能风光半生也值了。”薛离洛云淡风轻地应了一句,见姜乐妍眉眼间似有愁绪,心下顿时愉悦。 “乐妍是心疼本侯了?” 第131章 猝不及防,又被亲了 “我欠下侯爷不少人情,心疼你的身子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姜乐妍坦然地接过话,而后垂眸看手中的羊肉汤,“光顾着和侯爷说话,这汤都快凉了,我再去锅里盛一些热的来。” “可别再盛了。”薛离洛连忙制止她,“本侯已经喝了大半碗了,真不想再喝了,能否给本侯拿些清甜的水果来?” 姜乐妍闻言,便放下了手中的汤,转身把茶几上的橘子拿来剥。 她撕下了完整的几瓣果肉递给薛离洛,薛离洛却并没有拿手去接,而是将身子倾过去,就着她的手吃下了橘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嘴唇仿佛轻吻过她的指尖。 姜乐妍身子微微一僵,本能地缩回了手。 她抬眼看薛离洛,却见他面色如常,仿佛没意识到方才的举止有些暧昧。 这倒是让姜乐妍不好说什么了。 莫非他只是无心的? 姜乐妍虽不出声,薛离洛却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心中琢磨着这丫头究竟能容忍他到什么程度。 “乐妍你方才说欠了本侯不少人情,那么你可曾想过要如何偿还人情?” 他问得轻描淡写,姜乐妍回得颇为认真,“我一定会寻找一个可以针对侯爷体内毒蛛的办法,让侯爷免于终身受苦。” “你有这个心意自然是好的,可这事太难办了,本侯可不敢抱太大希望。本侯这会儿有个小忙想让你帮一帮,若是能成,就当你还了本侯今日救你的人情。” “侯爷请说。”姜乐妍接过话,“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必定不推辞。” 薛离洛道:“你附耳过来。” 姜乐妍原本想说,在这地方压根没有外人会偷听他们的谈话,可见到薛离洛一本正经的模样,她也就依着他的意思,朝他凑近了些。 她原本想把耳朵贴上去,却不料薛离洛竟伸手勾上了她的后脖颈,将她勾到了身前。 而下一刻,他便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唇瓣相接,呼吸相闻,他毫不客气地在她的嘴唇上辗转,汲取她唇齿间的气息。 姜乐妍睫羽轻颤,眼中满是惊愕—— 这就是他要她帮的忙? 他还以为叫她凑近是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和她说,没想到竟是占她便宜! 她有些气恼,下意识想要挣扎,可他仿佛料到了她想躲,他将手指探入她的发丝间,手掌紧扣着她的后脑,让她没法扭开头,只能承受着他的亲吻。 他想这么做很久了。 原先她总是抗拒他的亲近,他自然也就不把她逼得太紧,可这次为了她而受伤,她显然是有所触动,对他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包容和耐心,既然如此,他何不趁此机会与她多亲近亲近? 他自知不是君子,送上门的豆腐哪有不吃的道理,大不了回头再让她打骂两下好了。 她的嘴唇可真好亲,一亲下去便有些舍不得放开了。 “唔……” 姜乐妍的脸色已经涨得绯红,也不知是呼吸不畅还是羞恼,她下意识觉得他们如今这番行为有些越界,便伸手抵上薛离洛的胸膛,想要将他推开。 可她的手却无意间触碰到了薛离洛左肩上的伤口,引得他闷哼了一声。 姜乐妍见他吃痛,又连忙放下了手。 即便他未经他允许就占她便宜,她却还是不想弄疼他的伤口。 刚才伤口就已经裂开又出血了一回,她都给他包扎好了,可不能再把他碰伤,否则这伤口折腾来折腾去的,只怕是更不容易好了。 而薛离洛即便被她弄疼了,也依旧没有松开她,他察觉到她似乎放弃了抵抗,心中几乎是有些惊喜的。 这丫头分明没有把他当成登徒子来看待,她若是真的半点儿不喜欢他,大可狠心一些将他直接推开,何必还要顾虑着他的伤口呢? 有了这一认知,薛离洛便更加放肆地亲吻她,甚至企图撬开她的唇齿,进一步攻城略地。 姜乐妍被他扣得太紧,她能察觉到唇上的力道还在加重,他的吻霸道却又不失温柔缱绻,他一再吮吻她的唇瓣,她都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了。 这个人……为了占点儿便宜,真是什么招都想得出来! 堂堂安庆侯,究竟是怎么从一开始的傲慢矜贵变成如今这样的泼皮无赖! 许是察觉到了姜乐妍呼吸急促,薛离洛犹豫了一瞬,而后将唇撤开了一些。 “你这丫头平时挺聪明,怎么这会儿变笨了?本侯只是在吻你,又不是在掐你,你怎么就把自己弄得呼吸不上来了?” 他说话间,见她脸色红得像是熟透了的桃子,嘴唇也因着方才的亲吻殷红微肿,他的心中不禁更加悸动,连带着眸底也多了一分炙热。 她这副模样,可真是惹人疼爱。 这让他不禁捧起她的脸,又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可他的这一动作,令姜乐妍额头上的青筋都跳动了一下,她总算回过神来,薛离洛已经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此时不躲更待何时? 于是她赶紧挣脱开他的双手,从床榻上站起身退了好几步,有些愠怒地望着他。 “生气了?”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心情颇好地朝她勾了勾唇,“本侯承认,方才的行为有些孟浪,本侯这就向你道歉,对不住了,我的好阿妍,你若是觉得心里不痛快,本侯让你轻薄回来如何?你想怎么蹂躏本侯都可以。” 姜乐妍:“……” “你是从何时起变得这么无赖了!”她忍无可忍,难得没了平日的冷静形象,抬起手背用力地蹭了蹭自己的嘴唇,“登徒子!” “本侯也是迫于无奈。”薛离洛轻叹了一声,“你素来矜持,即便对本侯有几分好感,也总是会顾虑着男女之防,所以只能本侯主动了,否则你我之间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有更近一步的关系。” “你不是说,觉得自己亏欠了本侯吗?本侯细细一算你欠本侯的人情,的确不少,其实本侯要的也不多,这些年来本侯一直孤身一人,好不容易有了心仪的女子,屡次示好却被屡次拒绝,本侯这心中实在有些受挫,今日你难得对本侯温柔体贴,本侯便想得寸进尺了。” 薛离洛话音落下时,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 姜乐妍只当他故作虚弱,不禁磨了磨牙,“你之前说没力气喝汤,是骗我的?” 他方才禁锢着她的时候,分明很有力气,哪像是个虚弱到连汤碗都端不动的人? “是。”薛离洛应道,“因为本侯知道,装作虚弱会让你对我更好,本侯在外素来要强,也就只有在你面前学会了装模作样,本侯自己都有些惊讶于自己的无耻。” 姜乐妍见他坦然承认,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这厮都学会自己骂自己了,把她要说的话都给抢先说了。 “乐妍。”薛离洛注视着几步之外的姜乐妍,语气平稳,眸光却颇为坚定,“对于你,本侯是绝不会放手的。” 他说着便下了软榻,走到了姜乐妍身前,“除非你现在就告诉本侯,你讨厌我,一刻也不想见到我,且十分排斥与我亲近,只盼着以后再也不要与我有任何纠缠。这是我给你的唯一一次机会,让我放弃你的机会,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依了你。” 姜乐妍顿时语塞。 唯一一次让他放弃她的机会,竟是要她说出那些无情无义的话来。 刚才她虽然有些气恼他的‘突然袭击’,但这会儿冷静下来之后,竟没了一开始的气焰。 “说不出来?”薛离洛歪着头看她,眼底漫出点点笑意,“就知道你说不出口。” 旁人不会像他对她这样好,她岂能舍得让他从此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呢? 只要拿捏住她这份心思,她便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他又一次朝她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力度之大,让她的额头险些就撞到他左肩上的伤口。 “你的肩膀!”姜乐妍惊呼了一声,而后几乎是磨着牙朝他说道,“你别作死了成不成?伤口再裂开就麻烦了!” 她已经顾不上挣开他的拥抱了,而是气愤于他的不安分。 “怕什么。”薛离洛轻抚着她的发丝,不甚在意道,“有你这个好大夫,裂开再包扎就是了。” “你是脑子里进水了么?”姜乐妍气笑了,“你再这么折腾下去,我可不管你了。” 她这句威胁听起来毫无可信度,薛离洛不禁低笑了一声。 姜乐妍冷硬道:“快松开我。” “阿妍。”她忽然听他亲昵地叫了她一声,他的话语轻柔而坚定,“人生这样漫长,赌一次如何?赌本侯不会辜负了你。” “本侯可以喜欢你多一些,你喜欢本侯少一些,这样你便不吃亏了,若是将来哪天本侯违背了承诺,你大可狠下心来报复我。” 他说完之后,并未听到姜乐妍的回应,便静静地等着,不催促她。 片刻的沉默之后,姜乐妍出了声—— “给我几天时间,我想想,行么?” 她这会儿的思绪还是有些凌乱的。 “好。”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梢,而后松开了她,替她理了理额边有些凌乱的发丝。 忽的,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下一刻,无痕的声音传了进来—— “侯爷,属下给您买来换洗的衣物了。” 姜乐妍一听这话,当即转身去开门。 无痕这小子来得还挺是时候。 “姜小姐,侯爷他……” “侯爷已经没事了,你拿衣服进去给侯爷,我有些饿了,我去喝碗羊肉汤。” 姜乐妍说话间,便越过了无痕迅速走向厨房。 无痕望着她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面上浮现一丝诧异。 姜小姐为何步伐匆忙? 她的脸色似乎是有些红,难不成是又跟侯爷吵了一架?甚至吵到了面红耳赤的地步了么? 他怀着疑惑的心情走进了屋内,却见薛离洛神色从容,且眉眼间似乎还有些愉快,俨然一副心情不错的姿态。 “侯爷,姜小姐方才的神色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劲?属下还以为你们二人又拌嘴了。” 薛离洛不紧不慢道:“你没听她说饿了,要去吃羊肉汤吗?她照顾了本侯这么长时间,滴水未进,见本侯喝汤,她看着也馋了。” “羊肉汤?”无痕望着边上那碗没喝完的汤,讶异道,“您不是从来都不爱吃羊肉的吗?” “的确不爱吃,任何时候都不爱吃。”薛离洛瞅了一眼无痕,“可她一片好意,本侯不能拒绝她的心意。不过你们一定要仔细了,在侯府里,可别出现羊肉这种东西。” 无痕应了声是,心中却在腹诽:原来侯爷的喜好也可以分人作出改变的。 姜乐妍一路快步跑到了厨房,进去的时候,银杉正坐在小凳子上喝着羊肉汤。 “小姐,这汤好香啊,侯爷喝完了吗?您要不要也来一碗?” “要,自然要。”姜乐妍一边应着,一边走到炖锅边上去打汤。 银杉是何等了解她,一眼就看出来她心不在焉,这厨房的空气都是热腾腾的,方才将姜乐妍刚出现时,她没仔细瞧清楚姜乐妍的脸色,这会儿却是看清了。 “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银杉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探了一下姜乐妍的额头。 “我没生病,你别瞎担心。”姜乐妍拂开了银杉的手,她略一思索,还是给出了一个解释,“方才和侯爷发生了一些口角,说话有些激动了,所以这脸也红,别大惊小怪的。” 姜乐妍说着,便低头喝汤。 银杉闻言,不禁有些好奇了,“侯爷不是才救过小姐吗?侯爷受伤时,您还担心的不得了,连奴婢都看出您的心疼和感动了,怎么会又吵起来了呢?” 姜乐妍喝汤的动作顿了一顿。 心疼和感动…… 她对薛离洛,的确是怀有这两种情绪。 可又似乎不止这两种情绪。 见姜乐妍似乎神游了,银杉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乐妍实在不好意思说,只能接过一句,“别问了,成么?” 第132章 她走桃花运了? 银杉素来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听到这样的回答,便不再继续追问了。 喝完汤后,姜乐妍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说道:“回府。” 姜乐妍坐上回府的马车时,见无痕从药铺里走了出来,便朝他问道:“是侯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虽然端王此次损失了不少人手,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侯爷吩咐属下,要暗中护着姜小姐到尚书府外。” “那就有劳了。” 马车又一次行驶了起来,无痕策马跟随在马车的后面,始终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直到看见姜乐妍进了尚书府,无痕这才回去向薛离洛复命。 “侯爷,姜小姐已平安回府了。” “嗯。给二殿下修书一封,约他明日上午在福源居天字一号房内相见。” 薛离洛眸底闪烁着森冷的寒光,“端王此次行动失败,损兵折将,心中必定窝火得很,本侯准备给他再添一把火。” …… 尚书府南面庭院内,响起一阵杯盏碎裂声。 “我不想吃,都给我滚出去!” 姜怀柔坐在房屋中央,眉眼间满是怒意,连下人们送来的饭菜都被她扫到了地上。 今日姜乐妍出门之后久久不归,她便在心中猜测着端王大概是得手了,可还没等她想好应该如何庆祝,她便从下人口中得知了姜乐妍平安回府的消息。 那端王不是自称手下有不少高手,抓一个姜乐妍不在话下么? 可姜乐妍分明就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这端王当真和端王妃一样不中用! “小姐,您别气坏了身子。”身后传来冬雨的安慰,“端王手下那么多人,没理由逮不住一个大小姐,或许是今日计划有变,端王并未行动?要不咱们悄悄派个人去端王府问问?” “你怎知是他计划有变,而不是他行动失败呢?”姜怀柔冷声道,“姜乐妍出门就带着两个丫头,要对她下手根本就不必有顾虑,许是危急关头有人相助。” 她设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便是姜乐妍出了尚书府后的所有行踪都在安庆侯的掌控之中。 那人若是真的对姜乐妍关心到了这个份上,那么无论在府里或是在府外,她都难以对姜乐妍下手了。 姜怀柔沉吟片刻,道:“端王一旦计划失败,被安庆侯解决是迟早的事,咱们无需再和端王府联络了,省得引火烧身。让他们自己斗去。” 对她而言,无意义的社交就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 这个合作伙伴不中用了,那她再换一个就是了。 她就不信这皇城内没人能治得了薛离洛。 这厮身为贵妃阵营的人,与皇后阵营自然是势同水火,可要论两边如今的实力,也真称得上是平分秋色了。 上官樾曾向她透露,皇后有多年的宫中资历以及家族背景,长子又是储君,后位自然稳妥,而薛贵妃虽然位居皇后之下,家世却同样不弱,且她还拥有皇帝的偏爱,本朝立太子是依着长幼有序的规矩,但传言皇帝对贵妃所生的二殿下也颇为喜爱器重。 若不是祖宗的规矩摆在那,谁当储君还真说不准,虽然太子如今占了嫡长子的便宜,可一旦他犯了原则性错误,或是他哪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储君之位便能顺理成章地易主。 薛离洛身为薛贵妃的亲侄子,又是皇帝器重的人,可不就得成为皇后母子的眼中钉么。 她想,这东宫之主的实力,总不会输给端王那对蠢夫妇? 可惜她如今还没有能和太子搭上话的契机。她没有权利随意出入宫廷,除非等待下一次的宫宴,找个时机去会一会那位殿下。 …… 是夜,树影婆娑。 姜乐妍躺在床榻上,听着窗户外头树叶被夜风吹出的飒飒声响,毫无睡意。 倒不是那细微声响干扰了她,而是此刻她的脑海中难以抑制地回想起了和薛离洛在药铺里发生的种种。 见他毒发,她愧疚而心疼。 见他虚弱,她耐心地喂他喝汤,追问他中毒的原因,得知他时常都要忍受头痛欲裂的折磨,她立下决心要助他解毒,她希望他能像个正常人一般生活。 而当他未经允许占她便宜的时候,她恼了,她认为他的行为有些越界放肆,可她却又对他生不出讨厌的情绪来。 她回想起他的柔声细语,以及他的许诺,竟觉得心下悸动,难以平静—— “本侯身边不会缺美人,但本侯何时左拥右抱过?本侯从前不曾风流,今后自然也不会。” “你素来矜持,即便对本侯有几分好感,也总是会顾虑着男女之防,所以只能本侯主动了,否则你我之间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有更近一步的关系。” “阿妍。人生这样漫长,赌一次如何?赌本侯不会辜负了你。本侯可以喜欢你多一些,你喜欢本侯少一些,这样你便不吃亏了,若是将来哪天本侯违背了承诺,你大可狠下心来报复我。” 他每一次的许诺,似乎都很坚定。 从前她总觉得不该沉溺男女之间的感情,只因这世道对男子太有利了,男子左拥右抱妻妾成群,从不用受外人诟病,反观女子,即便得到了许诺和温柔,似乎也只是暂时性的,男人们能把昔日的诺言守到几时?谁也不知道。 她原本对薛离洛也没抱什么希望,可那家伙做的事情却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他为了护着她,似乎是可以不顾自己安危的。 他甚至说——毒在本侯身上,总比在你身上好。 他可曾想过,万一端王下的毒太过猛烈,连毒蛛都吞噬不了,那么他极有可能面临着体内两种毒素交织的后果,毒上加毒,他会怎样? 这个人,又霸道又傲慢,却又温柔又强悍。 若是放弃了他,她将来会不会后悔? 她还有可能再遇上一个比他对她更加周到的人么? 大概是不能了。 姜乐妍整个人蜷缩在温暖的被褥中,发出了一声叹息。 她好像…… 不舍得放弃那个家伙。 这一夜,姜乐妍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翌日上午,银杉见姜乐妍迟迟未起,不禁觉得有些稀奇。 “小姐甚少有睡到这么晚都没起的时候啊,我给小姐准备的早点估计都要凉了。” 听着银杉的嘀咕,画眉道了一句,“或许是昨日受了惊吓,再加上替侯爷治伤累了?小姐昨夜回来之后还看了许久的医书,我都怕她看伤了眼睛,想提醒她早些休息,她都听不进去。” 二人正在庭院里说着话,便见看门的下人走了过来。 “银杉,大小姐在何处?三公主派人过来了,要接大小姐去国公府里,说是找大小姐有事。” 银杉闻言,连忙站起了身,“小姐还在睡觉呢,我这就去把她叫起来。” 银杉推开了姜乐妍的房门,见姜乐妍依旧睡得香甜,便走到床边伸手去摇自家主子的肩膀。 “小姐,可不能再睡了啊,三公主找您有事。” 姜乐妍睁开了惺忪的睡眼,银杉便将她从床榻上扶了起来,“小姐,赶紧洗漱一番,咱们得去三公主那里了。” 姜乐妍清醒了过来,面上浮现一丝惊讶,“现在就要去吗?” “是啊,公主派来的人就在府外等着呢。” “这会儿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 “这么晚了?”姜乐妍赶紧掀开被子下了榻。 午时之后,她得去药铺给薛离洛换药包扎,三公主这个时候叫她去府上,时间或许会有些赶了。 “公主殿下没说叫我过去是干什么的吗?” “这倒是没说,但无论如何,咱们也不好怠慢她的。”银杉说话间,替姜乐妍梳起了头。 姜乐妍迅速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后,带着银杉画眉出了府。 到了瑄国公府,姜乐妍被上官静沅的贴身婢女领着去了南面的院子。 “姜小姐,我们公主就在里头。” 姜乐妍望着眼前的石洞,有些诧异。 石洞上方写着玉棠泉三个大字,这是一处温泉。 三公主为何要把她叫来这个地方? 她怀着疑惑进了温泉洞内,穿过一阵氤氲轻雾,便看见了前方一处宽敞的池子。 上官静沅半浮在水面上,冒着热气的温泉水在她的身周微微荡漾,她长睫卷翘半眯着眼,听到耳畔响起的脚步声,转头看了一眼来人。 “乐妍你来了?下来泡个药浴。” “公主把我叫过来,就只是为了泡澡么?” “叫你来泡澡不行么?这块好地方,本公主平日里还不让闲杂人等过来呢。你快下来试一试这药浴,保准你试了之后流连忘返!” 见对方热情相邀,姜乐妍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推辞道:“公主,其实我今日还有些别的事……” “泡澡花不了多长时间的,你可别小看了这药浴,这是本宫为了你的体质特意准备的,你总该给本宫一个面子?” 上官静沅此话一出,姜乐妍面上浮现一丝惊讶,“为了我的体质特意准备?” “你不是一向畏寒吗?一到冬日就手脚冰凉,天气还没大冷,就要开始用上炭盆和汤婆子了,像你这样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体质,就该泡一泡本宫的药浴,保证有效!” 姜乐妍着实没想到,三公主竟会对她如此关心。 既然这药浴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她若不泡,倒显得浪费了人家的心意。 于是她依着上官静沅的意思,褪下了衣物,走到池子里泡澡。 同一时刻,她心里在想着,也不知午时过后薛离洛没见着她,会不会着急。 换药包扎的事情,晚一个半个时辰倒是不打紧,只是那家伙素来脾气不好,要是知道自己晚去了,是因为被三公主叫过来泡澡,恐怕得发牢骚。 话说回来,这药浴还真是如三公主所言,让人泡着十分舒心,从脚底生出一股暖意,缓缓扩散到四肢百骸。 那是一种由外至内的暖,哪怕是暴露在水面上的肩膀与脖子都不觉得凉。 良久过后,姜乐妍估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提醒上官静沅道:“药浴虽好,但也不能浸泡在此中过长时间,否则对皮肤会有些影响。” 上官静沅一听这话,连忙从池子里起了身,“那咱们出去。” 二人穿戴整齐后,走出了温泉洞,如上官静沅预料般地,姜乐妍朝她询问道:“公主可否告诉我,这药浴是如何调制的?” 她都离开温泉好一会儿了,依旧觉得身子暖和,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泡过的最舒坦的药浴。 “就知道你会喜欢。”上官静沅轻挑了一下眉梢,“本宫这就带你去见那位调制药浴的大夫,他会很乐意把配方告诉你的。” “有劳公主费心了。” 上官静沅领着姜乐妍穿过了长长的回廊,绕过了几座假山后,指了指前方凉亭里的一道人影,“喏,就在那儿。” 姜乐妍看了过去,凉亭里那人一身浅蓝色衣裳,正独自煮茶,他侧对着她们,坐姿笔挺。 隔着好几丈的距离,姜乐妍没法将那人瞧仔细,但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她迈出了步子,走近了些,这才看出那人竟是李佑之。 调制药浴的大夫……是他? 姜乐妍走向了凉亭,李佑之的余光瞥见了她,也朝她看了过来,眉眼间浮现淡淡的笑意。 姜乐妍与他四目相对,撞进他清冽而温柔的眸底,脚下的步子略微停顿。 “姜小姐。”李佑之率先起身朝她打招呼。 “李圣手,真巧。”姜乐妍应了一句,见对方都给自己倒上茶了,便踏进了亭子里。 是她出现错觉了吗?方才李佑之看她的目光,竟与从前很不一样。 像是柔和中隐隐透着情愫,薛离洛看她的时候也是如此。 不会…… 而下一刻,她便听李佑之说道:“不是巧,我等候的就是你。” 姜乐妍怔了一瞬,这才发觉三公主并未跟来,她转头看身后,将四周扫了一圈,哪里还有上官静沅的影子? “姜小姐不必找了,公主早已离去,我知道你家中有不怀好意的人,我若是约你在酒楼相见,被那人知道,怕是又要胡言乱语损你名誉了,因此我请求公主将你约来,公主得了我的驻颜膏,自然事事好说话。” 李佑之望着姜乐妍,唇角微扬,“那药浴你泡着可还舒坦?是我专门为你调制的。” 姜乐妍:“……” 她最近是走桃花运了? 第133章 李圣手求娶姜小姐 “多谢李圣手的药浴。”姜乐妍回过了神来,面色如常地朝他致谢,“我一出生便是畏寒的体质,好在母亲为我调理多年,我的体格倒也不算弱,母亲还给我制作了调理身子的药丸,我常年都吃着,药丸和药浴,其实有一样就够了,李圣手若是早告诉我要为我调制药浴,我一定会劝你别费这时间。” “药浴自然还是比药丸好的。”李佑之接过话,“姜小姐身为大夫,应该不会不明白这点,药浴不仅泡着舒心,还有许多药丸没有的功效,例如消除疲惫,畅通经络。” “这倒是。” 她岂会不明白药浴比药丸效果好,若李佑之只是拿她当寻常朋友,她自然会领了这份好意,可她经历了薛离洛的示好之后,如今已不像从前那般迟钝,李佑之此刻的行为……分明也是示好。 李佑之做事一向有分寸,他知道姜怀柔爱作妖,所以在约她出来时借着三公主的名义,三公主也乐意给他安排这个清静的地方,周围甚至连一个路过的下人都没有,一看就是有意撮合。 唉…… 她能够感受到李佑之落在她身上的柔和视线,且隐约能猜到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 “姜小姐,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会有些唐突,但句句发自肺腑。” “我与你虽然相识不算久,但对你的为人也算了解了,我若说我对你或许早有好感,你信是不信?” “或许我的门第在你父亲眼中不算高,但我在宫中混迹多年,人脉是不差的,若是你我能够共结连理,我有信心,在将来的日子里能够帮得上姜家。” 姜乐妍:“……” 他知道这人一向光明磊落,却没想到他连示好都这样开门见山,一点儿都不拐弯抹角。 “李圣手,你对我有如此心意,我很感激,但是请容我拒绝。” 姜乐妍直视着他,同样直白,“你我是同行,一向彼此尊敬,我认可你的为人,却也只是想与你做寻常朋友而已,我对你,并未有半分男女之情。” 既对他没有那个意思,她就不会给他半分希望。 而李佑之听着她的回应,眸中划过一缕黯淡。 她接话接得那样干脆利落,且从方才到此刻,他只从她的眉眼间看出了惊讶,没看出半分羞涩,可见她对他……是真的纯粹只有几分友谊。 女子若被喜欢的人表白,要么含羞带怯,要么欣喜若狂,绝不会像她这样平静而坚定地拒绝。 不过,对于她的拒绝,他倒也不是太意外。他一向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他能够确认自己的心意,却不会轻易判断对方的心意,所以他此时没有恼怒,亦没有窘迫。 且他也不打算就此放弃。 “姜小姐,你应该能猜到你父亲很快会为你再挑选夫家。如果他挑的人无法入你的眼,你不如选择一个人品信得过的,至少你将来的日子会有保障。” 李佑之定定地望着她,“你父亲挑女婿,第一考虑的是利益,而不是对方的人品是否贵重,他若是在意你的心情,当初便不会把你许配给端王世子,如今你与端王府退了婚,我便想着,若是你来了我们李家,我不敢说能给你多少名利富贵,但我定能保你余生安稳,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了你去,你在二小姐那儿吃的苦,以及受的亏,我替你慢慢讨回来。” “李圣手的好意,我心领了。” 姜乐妍回了他一抹礼仪般的笑,“正如你所言,父亲挑选女婿只会看重利益,人们常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抗拒,但那是针对心思单纯的姑娘,如果我说,我并不是你表面上所见的那样无害,我自会有办法来对抗我父亲,你信是不信?” 李佑之眸底掠过一丝惊讶。 他印象中的姜乐妍是优雅温良的,可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她提到她父亲的时候,眉眼间尽是轻蔑与凉薄。 仿佛父亲这两字对她而言只是一个称呼,而没有其他的意义。 “李圣手,其实我该跟你说一句抱歉。” 姜乐妍再次开口,语气平淡,“你所了解的我,并非真实的我,姜怀柔的确虚伪狠辣,但我也不敢说自己是什么温婉贤良的好女子,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不只是她算计我,我也欺负了她好几回,就比如之前替三公主改配方一事,你以为二妹放了蛇来吓我,其实那条毒蛇不是她放的,而是我自己放的。” 李佑之惊诧:“什么?” “你没有听错,那条把我吓病了的蛇是我自己放的,且我也根本没病,不过是装装样子骗一骗你们,我知道你那时疑了二妹,以你光明磊落的性子,你根本就不屑和我一个病人比较医术高低,再加上你有心替我打抱不平,所以你对樾世子和二妹都有了偏见,就断然不会帮他们来对付我了。” “对不住了李圣手,我利用了你的好心。事后想想我还觉得有些惭愧,可惭愧是一回事,我在你面前依旧装模作样了好几回,因为我想以瓦解你与他们之间的友好关系,让自己少一个敌人,但我并不后悔这么做,因为像你这样的君子,的确不需要拥有他们那样的朋友,同理,其实我也不适合做你的朋友,更不适合与你议婚。” 姜乐妍说到此处,叹息了一声,“你喜欢的不过是我的假象,如今我和你坦白一切,你总能清醒过来了?” 李佑之有些怔愣地望着她,良久回不过神来。 原先他以为她一直饱受姜怀柔的欺凌,竟是他想多了? “正义之人,天生就会同情弱者。”前方再次响起姜乐妍的声音,“李圣手,你是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最具正义心的一个,所以我不愿再欺骗你了,你若是从此讨厌我也无妨,你就当从来没交过我这么个朋友。” 姜乐妍将心中的话全都吐露了出来,这一刻竟觉得轻松不少。 她和李佑之,压根就是毫不相配的两个人。 李佑之这样的君子,喜欢的只会是高洁的女子,与其将来被他发现她曾经虚伪的欺骗,让他大受打击,倒不如趁现在他对她还情分尚浅,亲口告诉他,他就是看错人了。 良久的寂静之后,李佑之终于出声了,“姜小姐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说出去吗?” 不同于一开始的柔和语气,李佑之此刻的声线淡漠了许多。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有多复杂。 “你应该是不会说出去的。”姜乐妍笑了笑,“因为你从来都不是个喜欢背后说人长短的,你讨厌一个人,大概率是会选择不理睬的方式,而不是选择背后中伤。” “姜小姐倒是了解我。”李佑之移开了眼,不再看姜乐妍,“多谢姜小姐告诉我这些,告辞了。” 话音落下,他竟率先站起身离开凉亭。 可他走出了几步之后,脚下一顿,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转身折返回凉亭内。 “反正药浴已经配出来了,这方子我也不必藏着掖着。” 李佑之说话间,从衣袖中掏出了配方放在了桌子上。 “姜小姐终究还是帮助过我的,你那玉清酒有奇效,黑玉膏也很是不错,这药浴的配方就当做是我的谢礼了。” 李佑之说完,转身拂袖离去。 姜乐妍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悠悠叹息了一声。 早知会有今日,她就早些告诉他事实了,省得他如此失落。 瞅了一眼桌子上的配方,她身手将配方叠起,收入了袖中。 眼见着李佑之走远了,姜乐妍也打算离开。 她得赶紧去药铺给薛离洛换药了,再晚一些,那家伙发起火来,身边的人难免要遭受迁怒。 姜乐妍回到了国公府大堂去向上官静沅告辞,上官静沅才让人送走了李佑之,见到姜乐妍出现,连忙把姜乐妍拉到了一旁询问情况。 “怎么回事呀?你跟李圣手是不是谈崩了?” 上官静沅一脸好奇,“那李圣手今早找到本宫的时候,满面满眼都是笑意,一看就是对你动了心思的,他那药浴你泡着不也挺舒服的吗?为何会弄到不欢而散?” 姜乐妍轻咳了一声,“公主殿下,我原本就只是拿李圣手当寻常朋友……” “为何?这李圣手不比锐世子和樾世子强多了吗?锐世子是个什么模样咱们都心知肚明就不说了,樾世子虽然一表人才,可终究还是移情别恋辜负了你,这李圣手的家世虽然比不得他们,可他医术精湛,且在宫中人脉甚广,最重要的是,这家伙会钻研好多保养品……” 像上官静沅说得有些来劲,姜乐妍有些哭笑不得,“公主就如此想撮合我与李圣手吗?” “我觉得你俩还挺合适的,你们都是医者,又郎才女貌的……” “感情之事,可不能只以表象来定论的。”姜乐妍轻叹了一声,“多谢公主替我考虑,但我与李圣手是不可能的,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办,就先失陪了。” 与上官静沅告辞离开之后,姜乐妍忙不迭地赶往钱氏药铺。 果真如她所想的那般,薛离洛等候她许久,没见她来,连午饭都不吃了。 姜乐妍见到薛离洛的那一刻,他正黑着一张脸,桌上摆着的全是凉了的饭菜。 “侯爷这是在做甚?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连午饭都不吃?” “原来阿妍也知道现在时辰不早了。”薛离洛抬眼看她,“说好了最迟午时就要来给本侯换药,可你却迟迟不来,是去办什么要紧事了呢?竟也不派人来知会本侯一声。” “我原本是想要按时来的,只是三公主那边出了一点小状况。” 姜乐妍说着,将药箱放了下来,走到了薛离洛身旁,“侯爷你也真是的,明知道这个地方是药铺,掌柜夫妇都会换药包扎,我晚来了,你大可叫他们来替你弄……” “本侯才不要他们。”薛离洛的目光紧盯在姜乐妍的脸上,“他们的手法哪里有你精湛,若是弄疼了本侯,你就不怕本侯严惩他们吗?” 姜乐妍撇了撇嘴,“难道我给侯爷换药包扎的时候,就一点儿都不会牵扯到您的伤口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哪怕是手法再精湛的大夫,在换药过程中无法避免要和患者的伤口接触,只要伤口不曾痊愈,稍微动一下都会疼痛。 “你若是弄疼了本侯,本侯不会忍心责怪你,甚至不会说出来。” 薛离洛说着便抬起了手,手指探入她的发丝间,“可对待其他人,本侯委实没必要忍着,所以乐妍你若是不希望本侯因此迁怒旁人,就不要把这事交给旁人来做,好么?” 换药包扎是何等亲密的距离,他可不愿和其他人凑这么近。 难得有机会能够和她亲近,他非要她亲力亲为不可。 姜乐妍拿他没办法,褪去了他半边的衣物之后,便开始替他重新换药了。 此刻屋子里只有两人,两人又凑得极尽,几乎是呼吸相问。 “上官静沅那边出了什么问题?难道是你的胭脂水分不能让她满意吗?她要是意见那么多,你大可和她报上本侯的名字,看她还敢多说什么。” 薛离洛说话间,察觉到姜乐妍身上有股子淡淡的药香味,又见她发尾的头发似乎有些湿润,便问了一句,“你这头发怎么有些湿了?是来的时候经过了什么地方?” 姜乐妍并未回答,心中在盘算着应不应该把今日在三公主那儿发生的事告诉他。 若是说了,这人必定要当场跳脚,可若是不现在不说,将来一旦他自己知道,肯定也会发不少牢骚。 “为何不回答本侯的话,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薛离洛又朝她凑近了些,鼻尖几乎是抵着她的鼻尖,“告诉本侯,究竟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你过来给本侯换药包扎?本侯不会责怪你,但本侯总要知道原因,你不许忽悠欺骗本侯,快说。” 第134章 阿妍,亲吻的时候可以呼吸 “那李佑之果真对你心思不纯?” “他是开门见山地对我表明心意,这可不能叫心思不纯。”姜乐妍纠正薛离洛的说辞。 说之前她就料到薛离洛的反应,果不其然,一听见她身边有桃花,他就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儿。 所以她连忙补充了一句—— “李圣手始终都没有任何越界的言行,侯爷大可不必生气。” “不必生气,难道本侯还要夸他一句,好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吗?” “他的确是难得的好人。”姜乐妍一边替薛离洛包伤口,一边说道,“我曾利用了他的善意,心中难免有几分惭愧。侯爷方才已经答应了我不去为难他,还请说到做到。” 薛离洛紧绷着唇角。 他答应过她的事自然不会反悔,可只要一想到她每每提起李佑之时,言语间都带着夸赞,他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世人欣赏君子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他一向不屑做君子,在他看来,君子被条条框框约束着,哪有做小人来得随心所欲?他素来行事全凭自己开心,不在意旁人的评价,可如今竟也有几分羡慕起李佑之。 他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娇俏容颜,以平静的口吻询问道:“你喜欢君子?” 她离他这么近,他一伸手就能抓住她的人,可若是只抓住人而抓不住心,又有何意义? 他想拥有她,却不能强迫她,若她真的被李佑之所打动…… 不行。 在任何事情上他都可以尊重姜乐妍的意愿,唯独挑男人,他就是见不得她去喜欢别人。 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了他最不愿意见的程度…… 他多半是会背着她,惩戒那些胆敢吸引她的人。 薛离洛正有些阴暗地想着,就听姜乐妍道了一句:“我只是乐意和君子来往罢了,至于喜欢?还谈不上,我已经直白地拒绝了李圣手,他以后大概再也不会主动找我了。” 姜乐妍说着,已经给薛离洛包好了伤口,帮他把衣物穿了回去。 “我喜欢的,是了解我、并愿意给予我尊重与信任,永远不欺瞒不放弃我的人。至于他是不是君子……不重要。” 姜乐妍此话一出,薛离洛先是一怔,而后眸底溢出一抹喜色。 眼见着姜乐妍替他穿好了外衣,正要收回手,他迅速出手擒住她的手腕。 “本侯可以做到。”他定定地望着她,“给予你尊重与信任,永远不欺瞒你,不放弃你。” “只要是本侯拥有的,你想要就只管提,本侯先前说过的话依旧算数,本侯会将所有的情感都只给你一人,不会移情旁人更不会分给旁人,本侯有你一个便够了。” 薛离洛话音落下的同时,揽过姜乐妍的肩膀就往自己怀里带。 姜乐妍并未抗拒,只是低呼一声:“小心伤口!” 话才说完,整个人就贴到了他的胸膛上,差点就又撞到他肩膀了。 姜乐妍额头上的青筋都跳动了一下,忍不住出声斥责:“你能不能小心点儿!我才给你包好的伤口!你怎么就这么爱乱动,万一扯痛伤口又出血了,我还得再重新给你包一回,你不怕疼我都嫌麻烦。” “本侯不怕疼。” 姜乐妍察觉到他将下巴搁在了她的头顶上,朝她轻声说道:“本侯最怕你喜欢别人。” 姜乐妍顿时语塞。 “你总是在本侯面前夸李佑之,一点儿都不考虑我的心情。” 姜乐妍:“……” 她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若不是他非要问她去国公府的原因,她哪会主动提起李圣手? “本侯自知人品没他好,比不得他彬彬有礼,风度翩翩。” “但本侯对你的喜欢,一定不比他对你的少。” “如他那样的君子,大多时候都是帮理不帮亲,若将来你与旁人发生矛盾,他一定会先问谁对谁错,再决定帮哪一方,可若是换成本侯,不问对错,无条件偏向于你。哪怕你错了,在本侯这儿也是对的。” 听着薛离洛的话语,姜乐妍心有动容,“任何时候都无条件帮我……就不担心旁人说你颠倒黑白,不辨是非吗?” “那又如何?本侯从不介意旁人如何贬低我的人品,只要你心中有我,于我而言,已是最大的欢喜与欣慰。” 薛离洛说话间,低头吻了吻姜乐妍的发丝,“阿妍,或许我性格上有许多不讨喜的地方,将来你若是有看不惯的,大可指出。” 姜乐妍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隔着衣物听他的心跳声,一言不发。 昨夜想了大半个晚上,也算是想明白了。 薛离洛所言的确有理,人生如此漫长,好不容易遇见个动心之人,何不试一试呢。 况且他也并不介意自己喜欢他少一点。 若是将来他也如同上官樾那样,喜欢上了别的女子,只要她不陷得太深,何愁不能抽身离开? 若是一味封闭心门,不愿接受男子的示好,指不定将来哪天会后悔着当初没有给薛离洛一个机会。 “侯爷。”她轻唤了他一声。 薛离洛应道:“嗯?” “你可得记着自己说过的话。” 姜乐妍酝酿了片刻,从薛离洛怀中抬起头来,“你的心里若是住了我,就不能再住旁人了,既然是你主动向我示好,那么你就得答应我,除了一心一意之外,将来无论发生任何事,也不要轻易猜忌我,有任何问题我们面对面解决,莫听信第三人的说辞。” 薛离洛听她说完了要求,弯起了眉眼,“好。” “可别光答应不做到。”姜乐妍说话时,微微眯起了眼,“若是侯爷违背了承诺……” “那就随你处置。”薛离洛抚上了她的脸颊,“我的阿妍这么厉害,熟悉各种各样的药物,还怕治不了我么?将来你我朝夕相处,亲密无间,你想对我下手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虽然本侯体内有毒蛛,你无法轻易杀死我,但你可以尽情修理我,比如让我浑身痒痒,挠下自己一层皮,又或者像姜怀柔主仆那样,身上长癣块,发炎流脓,再或者,把我药个半身不遂?随你开心就是了。” 姜乐妍:“……” 这家伙想得倒是很周到啊。 下一刻,她便察觉到薛离洛俯下头,朝她的脸庞压了下来。 她一抬头,唇瓣就又一次被他的嘴唇封住了。 姜乐妍瞪大了眼睛,没料到他下嘴这么快。 换作从前,她必定是要躲开的,可如今话都已经说开了…… 她总得慢慢适应。 她不知的是,薛离洛已经隐忍了好一会儿。 从刚才把她搂进怀里的那一刻,他便想这么做了,可还是耐心地听着她把话说完才下了嘴。 他知道这一回十有八九是不会再被推开了。 他不像上次那样大力的钳制着她,而是捧着她的脸,动作格外轻。 他在她的嘴唇上轻咬轻吮,摩痧着她的唇瓣,温柔又细致。 这一下嘴,是真舍不得放开了。 唇瓣厮磨,愈发地缠绵悱恻,仿佛被胶在一起,难舍难分。 姜乐妍虽然已经接受了他的心意,可在亲吻这方面依旧十分青涩,毕竟前边两回的亲吻,薛离洛都并未征求她的同意,她躲都来不及,又怎会细细品味其中的滋味,这回她安静地接受了,只觉得胸腔内那颗心跳动得厉害,她由着对方在她的唇上辗转厮磨,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有些无措地抓着他的衣服。 很快,她便又像上次那样,觉得有些呼吸急促,喘不上气的感觉。 薛离洛察觉到她的身子有些紧绷,更是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变化,不禁有些好笑地松开了她。 “阿妍,亲吻的时候是可以呼吸的。” 薛离洛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可别憋着气呀,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觉得呼吸不畅,倒像是本侯强迫了你似的,还有你的身子也别绷得这么紧,放松些成不成?” 薛离洛说着,嘴唇又一次覆盖了下来。 “还来?”姜乐妍抬起手,手指挡住了他的嘴唇。 薛离洛眨巴了一下眼睛,“为何不能再来?你我不是已经两情相悦了吗?” 姜乐妍道:“我……” 倒不是她不乐意,只是她觉得有几分窘迫罢了。 尤其是看到薛离洛眼中的笑意时,她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腾起一股子不悦的味道来。 “为何你如此熟练?” 姜乐妍红着脸看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冷硬,“你在对我示好之前,可曾与别的女子这样过?”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薛离洛有些哭笑不得,抬手掐了掐她的脸庞,“除了你之外,我从未对旁人做过这种事,别说是与旁人有过亲吻,即使拥抱也是没有的。” 姜乐妍听闻此话,有些半信半疑,“你府中,难道就没有几个通房丫鬟?如果你在对我示好之前有过那么几段风流韵事,我可以不介意,但今后绝不能再有。” 权贵之家的男子,大多在少年时期就已经通晓了男女之事。 “说了你可别不信。”薛离洛一本正经道,“你可知有一个词叫做无师自通?” 姜乐妍的眼角轻抽了一下,“无师自通?” “不一定非要有人教,也不一定非得与人尝试过。”薛离洛朝姜乐妍又凑近了一分,与她鼻尖相抵,“阿妍知不知道有那种话本子?是专门讲述男女情事的。” 姜乐妍闻言,面上迅速浮现一抹红云,那抹红色一直蔓延到耳根处。 那种话本子…… 他说的不就是春宫图吗? 她自然是知道那种东西的,不仅知道,也因着好奇而见过。 通常在女子出嫁前,府中会有嬷嬷和新娘子提前讲述要如何行周公之礼,除了口述之外,也要配合话本上面的画面。 她就算现在不看,将来迟早也得看。 “阿妍看过?”薛离洛轻笑了一声,“那本侯就不用跟你仔细描述了,那种东西多看看也没什么坏处的,将来迟早能用得上。” 姜乐妍白了他一眼,“所以侯爷轻薄我的时候如此熟练,是从图册上面学的吗?” “只怪阿妍太吸引人,本侯一靠近你,便总想与你亲近。” 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通房丫鬟那种东西,本侯不需要,本侯在对你动情之前,从来不知情为何物,也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你也知道本侯树敌众多,即便是信得过的心腹,与本侯之间也至少得有一个拳头以上的距离,只有阿妍你,可以打破这个距离。” 他年纪轻轻便坐上了侯爷这个位置,又岂会不知女色误事的道理。 他的同僚当中,就有因着沉溺女色而丢掉小命的。 如今朝堂上各方势力互相争斗,一不留神府里就会混入他人眼线,而奸细除了丫鬟仆人之外,也有可能是外边的红颜知己,或是新入府的小妾姨娘等等。 美人计这种招数总是屡试不爽的。 他从前不喜女色,一来是他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之下,早已心性坚定,颇有定力,想他父亲当年便只娶了他母亲一人,并未纳妾,而父母也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独子,所有的期盼都在他的身上,他从不用担心府里会有人与他争权夺势,他只需要做的是在朝堂上出人头地。 再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便是他身上的毒,若是有人与他太过亲近,于他而言实在不算好事,一到月圆之夜就是他最薄弱的时候,而这个致命的弱点,他是不愿轻易被人知晓的。 所以,他从前以为他根本就不需要枕边人,他不希望有人太过了解他。 只有他亲手培植的心腹知道他的弱点。而等他把阿妍娶进府里之后,便也会把自己这个最大的秘密告知她。 “阿妍,以后咱们在一起,你总要习惯我对你的亲密举止。” 薛离洛笑着啄了一下姜乐妍的唇角,“反正接下来也没什么要紧事,本侯陪你练习一番可好?你记着,亲吻的时候不要总憋着气,缓缓放松身子,正常呼吸即可。” 眼见他说着便又要吻下来,姜乐妍连忙从他的怀中跳了出去,“得了,你还有伤在身,能不能安分些?别总想这些不正经的事!” 第135章 吴家提亲,侯爷砸场子 “男女相悦,人之常情,怎么能说是不正经?” 薛离洛略微侧歪着头说道。 他见姜乐妍面带绯色,唇瓣也因着方才的厮磨一片殷红,只觉得心弦又被拨动了几分。 若是可以,他真想把她扯回怀中再亲热一回,奈何他的阿妍如今才确认心意,还不太适应亲密行为,他不宜孟浪,只能克制收敛一些。 “好了阿妍,我不逗你就是了。你过来坐下可好?” 薛离洛注视着几尺之外的人,浅浅地勾起唇角,凤眸中的柔情一点点溢出。 姜乐妍触及他的目光,心下一时难以平静。 他本就生了一张白皙玉面,眉目如画,平日里大多时候不爱笑,难得笑起来,竟好似云霁雾开、春日雪融般,令人有些失神。 这家伙,有这么一副极好的皮相,还真是受上天厚待。 薛离洛自然不知姜乐妍此刻的想法,只以为她犹豫着不过来是担心着又被他吃豆腐。 “阿妍还在怪我方才的失礼?” 见薛离洛面上隐约浮现失落之色,姜乐妍连忙应了一句:“没有。” 她说着,便回到他身旁坐了下来。 下一刻,她便察觉薛离洛又靠了过来,长臂一伸就将她又圈进了怀里,“让我抱着你说会儿话就好。” 姜乐妍闻言,便由着他抱了。 这家伙看似瘦削,双臂却十分稳健有力,靠在他的胸膛上,竟令她不由自主生出了几分安心感。 她看了一眼满桌凉掉的饭菜,“侯爷现在有心情吃饭了?以后可别一不高兴就不进食,不仅浪费粮食,还令手下人忧心忡忡。” 听着姜乐妍的数落,薛离洛轻笑了一声。 姜乐妍抬头瞥了他一眼,“笑什么?” “自然是在笑阿妍关心我了。你这话乍一听像是训斥,还不是担心我饿着?” 姜乐妍轻撇了一下嘴角,并未反驳,“这些菜看着还不错,别浪费了,我叫银杉拿去热一热。” “阿妍要不要也陪我吃点?” “我已经用过午饭了。” “再多吃几口也无妨,看你的腰身如此纤细,本侯都担心你饭吃得不够。” “……” 姜乐妍终究还是陪薛离洛又吃了一些饭菜,直到觉得有些吃不下了,这才放下了筷子。 忽听窗外响起了几道雷声,姜乐妍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似是有要下雨的征兆,于是决定早些回府。 “我该回去了。”她转头朝薛离洛说道,“否则一会要是下起了雨,回去的路上不方便,侯爷你在这药铺都呆了两日了,也该回府去了,这儿没有暖阁,夜里比不得侯府温暖,你有伤在身,尽量不要吹风受寒,还是回侯府的暖阁里呆着。” 薛离洛闻言,纵有不舍,也只能应了一声:“好。” 他岂会不知道侯府比这暖和得多。 换药包扎这种事,别说是踏雪了,连无痕都会,他之所以要叫姜乐妍亲力亲为,不过就是想多些与她相处的机会罢了。 但……她总归是不好天天往外跑的,且每次出门都那么长时间,只怕是姜府里的人也会说三道四。 姜乐妍离开之后,无痕进了屋内,询问薛离洛:“侯爷,外头似乎是要下雨了,咱们还要留在这儿吗?” “回侯府。”薛离洛的语气毫无波澜,“照这个天气,她这两日都不会出行了,既然她不来,本侯待在这又有何意义。” “对了。”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薛离洛朝无痕吩咐道,“这几日令人密切注意着出入尚书府的人,每日都要向本侯汇报一次。” “是。” …… 姜乐妍回到尚书府后不久,雨丝果然飘了下来。 不多时,雨势就逐渐变大了。 姜乐妍站立在窗台处,望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回想起今日在药铺里与薛离洛相处的种种,唇角不禁扬起一丝极浅的弧度。 原来,承认动心也不是那么难的事。 一晃眼两天过去了,一连下了两日的雨,第三日总算迎来了一个和煦的晴天。 这天上午,姜乐妍才起床洗漱,就听屋外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她转头一看,正是端着茶水的画眉,可画眉的脸色却有些不大好看。 姜乐妍问她:“怎么了这是?” 画眉走上前来,“方才路过走廊时,听见下人们窃窃私语,他们话中隐约提起了小姐与吴公子,我悄悄凑过去仔细一听,竟是吴家父子一大早便来了,他们带了七八名随从,连马车都有三辆,随从们抬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跟在吴家父子身后进了大堂,那些东西或许是……” “该不会是聘礼?”正在给姜乐妍梳头的银杉叫唤了一声。 画眉脸色略微凝重,“应该是。” “他们还真过来下聘了?”银杉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她是见过那位吴家公子的,上次尾随她家小姐,被小姐用泻药教训了一顿,事后那吴公子向小姐表明心意,声称对小姐是又感激又喜欢。 那人的话听着倒是不假,可小姐当时已经明明白白地拒绝过了,她还以为那人回去之后也该打消提亲的念头了,没想到还是带着他父亲来下聘了。 “这人可真是没皮没脸啊。他也不瞧瞧自己那副尊容!口口声声说感激小姐当年的相助,他就是这样感激的吗?” 银杉说着都有些咬牙切齿,“与侯爷的仙人之姿比起来,姓吴的那张脸简直就是不忍直视嘛……” “银杉,骂归骂,别笑话旁人的皮相。”相较于银杉的跳脚,姜乐妍倒是镇定多了,“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其实我也不意外。” 她当初对那吴公子说过,若是他还感激着三年前她救他出陷阱的那份人情,以后就别来纠缠她。 她以给出了明确的态度,他却不肯死心,如今做到了上门下聘的份上,便是要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强迫她就范了。 既然他不尊重她的意愿,那可就别怪她对他也使些伎俩了。 “银杉,快先给我把头梳完,也许过一会儿父亲就要叫我去大堂见客了。” 银杉闻言,便一脸郁闷地给姜乐妍继续梳头。 “老爷肯定是会收聘礼的,他先前就与那吴尚书商量过了……老爷果真还是那个样子,问都不问小姐的意愿。” 银杉嘀咕道,“为何过来下聘的人不是侯爷呢……” 此话一出,姜乐妍不禁笑出了声,“你觉得,若是侯爷过来下聘,父亲他能同意么?父亲如今与皇后阵营的人交好,侯爷明明白白是贵妃那边的人,且他们二人此前也并不和睦,侯爷若想娶我,不只是过不了父亲的那关,薛贵妃那关恐怕也过不了。当然了,以他的性子,是根本不会管父亲同不同意的,但他总要顾虑着薛贵妃的想法。” 薛离洛与薛贵妃一荣俱荣,她虽然不曾见过这对姑侄的相处模式,但隐约也能猜到,薛贵妃是相当关心薛离洛的婚姻大事。 她必定希望薛离洛迎娶的是己方阵营的贵女,以避免节外生枝。 所以……薛离洛恐怕还得费不少口舌去劝说他的姑母,毕竟他早年丧母,这姑母如今算是他最亲近的长辈了,可不能因着婚姻之事与姑母产生了嫌隙。 姜乐妍心中暗自琢磨着,或许她也该找个机会去拜见薛贵妃。 想要与薛离洛在一起,又岂能不得到薛贵妃的认可呢? 银杉才给姜乐妍梳好了头发,屋外便传来了仆人的禀报—— “大小姐,老爷请您去大堂一趟。” “知道了。” 姜乐妍应了一声,便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十分从容的前往大堂。 她来到大堂时,便看见大堂中央摆放着六只绑着红绸布的大箱子。 吴家父子正坐在姜垣的身旁,与姜垣寒暄。 从姜乐妍跨进门槛的那一刻,吴公子的视线便落在了她身上,直到她走近,也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她冰凉而平静的视线,让吴公子怔了怔,随即有些心虚地挪开了眼。 她心中……想必是对他失望了? 上次见面时的不欢而散他还记得十分清楚,姜乐妍明摆着不想再与他有交集。回去之后他也思虑了许久,他原本还想再与姜乐妍多创造几回见面的机会,尽量在她心中留下好感,父亲却说他做事束手束脚,毫无气魄。 “娶个媳妇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正经人家的小姐,都是遵从父母之命,只要为父与姜大人认定了这门婚事,那姜大小姐便没有拒绝婚事的权利!先把这婚事定下来,让外人知道这姜大小姐从今以后是咱们吴家的人,至于你要与她如何培养感情,成亲之后再谈不迟。” 他听父亲所言,也觉得甚是有理。 他怎样都是要把她娶到手的,先将婚事定下,再培养感情,倒也是个方法。 “妍儿,这位是吴大人,你上次见过的,这位便是吴公子了。” 姜垣望着站在眼前的女儿,朝她挤出一抹和蔼的笑意,“妍儿,过了年你便满十八了,许多女子在你这个年岁,连娃娃都出生了,为父着急你的终身大事,一直想要为你寻一个好夫家,这不,如今为父已经为你寻到了。” “吴家这位公子与你也算有些渊源,他早年得了你的相助,便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原先他顾虑着你是有婚约的,一直不敢来对你示好,而如今你待字闺中,他自然也不必有什么顾虑。他方才跟为父说,只要为父将你许配给他,他以后便一心一意待你好,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他如此有诚意,为父听着……” 姜垣话音都还未落下,余光便瞥见大堂外头有一名仆人跌跌撞撞地跑上前来。 “老爷,安庆侯来了!他带着人就那么直接闯进来了……” 仆人的一声呼喊,顿时令大堂内的众人吓了一跳。 姜垣连忙起身抬头看去,果真看见不远处一道修长的绛色人影正大步流星地走来,而他身后还跟着七八名护卫。 姜垣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薛离洛,不等通传便直接带人闯了进来,当真是越发肆无忌惮了! 且他身后跟着的全是带着佩剑的护卫,来势汹汹的模样,看着怎么像是过来砸场子的? 姜乐妍也第一时间回过了头,望着越发走近的熟悉身影,惊讶过后,面上不禁浮现一丝笑意。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薛离洛会在这样的时刻出现。 他莫非是得到了吴家父子上门提亲的消息,这才特意赶来阻止的? “哟,姜大人这府上好热闹呢,本侯也过来凑个热闹如何?” 薛离洛跨过门槛,不等姜垣上来打招呼,便径自拉了椅子坐下。 姜垣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面色有些发沉,“侯爷未经通传便直接闯入下官的府邸,这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即便您的品级比下官高……” “原来姜大人还知道本侯的品级比你高。” 薛离洛面无波澜地望着对面的人,“那你也该明白,本侯身为陛下器重的臣子,有权为陛下监督朝中官员的来往是否合规。本侯接到情报,姜大人疑似结党营私,所以特意过来核实。” 姜垣顿时面色铁青,“侯爷休要信口雌黄!” 疑似结党营私……这就是他擅闯尚书府的说辞吗?未免太可笑了! “信口雌黄?”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随即目光扫向大堂正中央的六只箱子,“这些箱子里装着的,会不会是吴大人为求姜大人办事,送给姜大人的好处呢?” 姜垣闻言,冷笑一声道:“这里边……” 薛离洛压根没耐心听他说话,已经转头吩咐道:“无痕,把箱子全给本侯掀开。” 无痕应了声是,当即领着手下的人前去掀箱子。 六只箱子尽数掀开,两箱金银,两箱玉器,两箱绸缎。 “这些都是吴家为了求娶乐妍,给乐妍下的聘礼!而不是给下官送的好处!”姜垣几乎是咬着牙冲薛离洛说话。 “我与吴大人,谈的是子女的婚姻大事!侯爷连这种家务事都要来管吗?” 第136章 本侯看上了你的长女 “谈婚事?”薛离洛仿佛听见了笑话,冷嗤一声。 “难为姜大人想出如此蹩脚的理由。令爱与吴家公子,一个花容月貌,一个丑头怪脸,从头发丝到脚趾尖没有一处相配,姜大人又不是瞎子,怎能促成这样的婚事?依本侯之见,这六只箱子分明就是你收受的贿赂。” 薛离洛这番话,自然是令吴家父子当场变了脸色。 吴尚书自知儿子其貌不扬,然他认为男女婚嫁最要紧的是门当户对,只要家世足够体面,相貌上的瑕疵又有什么要紧的? 更何况在过往的那些日子里,几乎没有人当着他的面笑话他儿子的容貌。 再怎么说也是堂堂尚书公子,身形高大挺拔,才学也不浅,这么多显而易见的优点不提,非要提他其貌不扬的特点,何等庸俗! 薛离洛感应到了吴尚书几欲喷火的目光,轻飘飘地斜睨了他一眼,“吴大人这眼神,像是要把本侯瞪穿了似的,莫非是被本侯挑明了你前来给姜大人送礼之事,恼羞成怒了?” “早闻侯爷行事荒唐,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侯爷这颠倒黑白、给人乱扣罪名的本事了。” 吴大人冷笑道,“这些箱子上的大红绸带,是只有提亲下聘才会用到的礼节,下官与犬子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来到这姜家大堂,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我与姜大人在商讨子女们的婚事,可到了侯爷口中却变成结党营私,暗送好处,侯爷是当这姜家众人都没长眼睛么?您想乱扣罪名也该找个好的由头才是。” “找个好的由头是么?”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唔,倒也不是没有。” 吴尚书听闻此话,眉头不禁拧得更紧了些。 薛离洛今日显然是过来找茬的,可观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莫非他们真落了把柄在他手上? 他才这么想着,便听薛离洛悠悠道:“本侯既然接到了姜大人收受贿赂的情报,便无论如何都不能空手而归了,既然你们非要说这六只箱子里的东西是聘礼,那么本侯只好从其他地方搜查就是了,本侯相信,姜大人这府上定是有一处专门藏不义之财的地方。” 薛离洛说到此处,转头朝无痕吩咐道:“带人去搜查姜大人的住处、书房以及南面那个藏书阁,看看有哪些地方藏了大量财宝,哦对了,再找找看有没有书信与账本之类的东西。” 薛离洛看似随意的语气,却令姜垣瞳孔一紧! 薛离洛怎知南面有个藏书阁? 薛离洛来他府上不过两回,两回都是只到了这大堂,并未去过其他地方。 然而这家伙此刻却将南面有藏书阁一事脱口而出,这分明就是在暗示他,知道他的藏书阁里有秘密。 这让他不禁联想起前些日子藏书阁失窃又失火一事。 那贼人不仅从他的藏书阁里偷走了应龙图残卷,还纵火烧毁了一整个书架,他派出护卫们去追赶那贼人,奈何对方身手太敏捷,轻而易举就把护卫们给甩开。 如果那神秘的贼人就是薛离洛……那就解释得通了,薛离洛虽然年纪尚轻,武功却是极高,听闻这厮在同龄人中几乎没有对手,兴许只有朝中几个资历高的老将能与他一较高下。 “休得放肆!”眼见着无痕等人领了薛离洛的命令就要去搜自己的住处,姜垣冷声喝止。 “我虽不及侯爷的品级高,好歹也是堂堂工部尚书!侯爷想要搜查我的府邸,难道不该先去陛下那儿请一道搜查的旨意?侯爷光是听信一面之词便要搜下官的家,实在不合规矩!即便侯爷再得势,也不该如此欺压下官,如若侯爷一定要搜……” “怎么着,你要写一道奏折去弹劾本侯吗?” 薛离洛不咸不淡地打断姜垣的话,“本侯得到情报便匆忙赶来,的确无暇去陛下那里请旨,不过姜大人细想一下,若是本侯真从你府中搜到了罪证上交陛下,陛下还会责怪本侯擅自搜查吗?反之,若是本侯搜不到罪证,那的确是本侯冒犯了姜大人,本侯自然会去陛下那儿请罪认错,这一点就无需你操心了。” “无痕,别管姜大人说什么,你们只管去搜查就是,出了事有本侯担着,看姜大人如此紧张,咱们的情报多半没出错,若是一会儿搜出信件或是账本一类的东西,能够代表姜大人持有朝廷俸禄以外的不义之财,本侯记你们一个大功。” 薛离洛一声令下,无痕当即带人离开大堂。 姜垣眸中升起怒色,衣袖下的拳头悄然握紧。 姜乐妍将他的所有情绪看在眼中,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姜垣大概是猜到了,薛离洛就是此前夜探藏书阁的神秘人。 她先前也询问过薛离洛拿走了什么东西,却被他言语调侃了一番,之后她就没再追问,如今看姜垣的反应,莫非是他重要的把柄? “姜大人似乎有些紧张?” 薛离洛注视着姜垣的神色,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那你要不要与本侯借一步说话呢?” 姜垣闻言,先是怔了怔,随即额头上的青筋都跳动了一下。 这姓薛的混账,方才气势汹汹地说要搜查他的地盘,这一会儿又说要与他借一步说话…… 莫非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姜垣是何等圆滑的人,当即应了一句,“请侯爷与下官移步到大堂外。” 薛离洛转身走向大堂外头,姜垣这会也没心思管旁边坐着的吴家父子,紧跟在薛离洛后头走出去了。 姜乐妍自然很好奇他们二人会聊些什么,奈何没法跟过去听。 姜垣与薛离洛走到了大堂外的树下,姜垣率先开口道:“侯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姜大人的藏书阁里有什么东西,您自己应该很清楚。” 此刻周遭没有闲杂人等,薛离洛便开门见山道,“除了应龙图残卷之外,还有两本你这个身份不该持有的账本。” 姜垣脸色一僵。 应龙图残卷,果真是这厮偷走的! 他原以为那天夜里藏书阁失窃的只有应龙图残卷,只因放着账本的那个书架,正好是贼人纵火的位置,整个书架烧得几乎都成灰了。 他自然认为那两本账本也付之一炬。 可如今薛离洛却提起了账本,可见他是在拿走了账本之后才烧毁书架。 说来也气,那天夜里他原本在屋内休息,忽然听见下人们呐喊着府里见了贼,他瞬间便联想到,那贼人会不会是为了他刚到手的应龙图残卷而来。 朝野间传闻,将应龙图残卷拼凑完整后,便能得到前往应龙窟的路线,那应龙窟据说是个巨大的宝库,里头有财物兵器无数。 若能拥有应龙窟内的财富,便是富可敌国。 他听护卫说那贼人逃往西北方向,便连忙去了藏书阁检查,见藏书阁的门锁没有松动,这才放心地要离开,哪知走到半路,便得到了藏书阁失火的消息。 他迅速反应了过来,进府的贼人至少两个,一个负责调虎离山,另一个则是在暗中观察着他的举止,他去藏书阁检查门锁,无疑是暴露了藏书阁内有重要物件。 只怪薛离洛狡诈,加之功夫高深,竟把他给摆了一道。 这应龙图残卷是要不回来了,账本的事想必还能商量。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侯爷说说条件。” 薛离洛背对着姜垣负手而立,“姜大人可知,本侯为何要挑今天过来吗?” 姜垣冷硬道:“还请侯爷明示。” “今日吴尚书也在,姜大人若是与他成了亲家,以后便彻底是薛贵妃与二皇子的敌对势力了。本侯岂能放任你们两家交好?可若是本侯直接将你的账本交出去,顶多就是得陛下赏些金银罢了,本侯想了想,还是决定给姜大人一个机会。” 薛离洛回过头来看他,唇角冷冽的笑意不减,“本侯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一会儿回到大堂之后,拒绝吴大人的提亲,最好是与他当场撕破脸,断绝将来再次交好的可能。” 姜垣脸色有些难看,“那吴大人家也是外戚,侯爷竟要我做这样得罪他的事?” “他是外戚,本侯也是外戚,且论势力,本侯的势力难道不及他?”薛离洛眯起了眼,“要不怎么说姜大人眼皮子浅呢,放着与安庆侯府交好的事不干,非要去执着一个吴家,哪边对你更有利,你自个儿不会判断?” 姜垣闻言,只当薛离洛是想替贵妃拉拢他,便沉声道:“下官先前与东宫那边的势力交好,如今若说要转投贵妃娘娘与二殿下那儿,只怕他们也是信不过我,难不成侯爷想替我做保,要贵妃娘娘不计较我先前偏向东宫势力的举止吗?” “姜大人您想要站哪边,本侯原本也是不在意的,若换做几个月之前的本侯,自然是不会给姜大人这个弃暗投明的机会。姜大人若是要谢,就谢你生了个好女儿。” 薛离洛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轻描淡写道,“本侯看上了你的长女,若是姜家倒了,你成了罪臣,乐妍身为你的女儿,即便她对于你的错处一无所知,也还是难免会受你连累,本侯自然是不能让她跟着你一起倒霉的。” 此话一出,无疑是一道惊雷劈在了姜垣的头顶,让他一时难以回过神来。 这薛离洛方才说什么?看上了乐妍? 这…… 他们二人是何时有的交集?为何他身为姜乐妍的父亲却一无所知? 望着姜垣大为震惊的眼神,薛离洛只不紧不慢地道了一句,“姜大人这位长女,不仅模样好看,一手琵琶绝技更是令人赞不绝口,本侯自从见过她展示才艺之后,便对她念念不忘。不知姜大人乐不乐意与安庆侯府结为姻亲?” 姜垣好不容易回过了神来,下意识朝薛离洛问了一句:“敢问侯爷,是想给小女一个什么样的名分?” “那还用问?自然是侯爷夫人。难不成姜大人觉得本侯会吝啬给她一个正室的身份吗?” 姜垣:“……” 他是着实没想到薛离洛在恐吓了他之后,会提出和他结成姻亲。 “姜大人是傻了吗?”薛离洛见对方不说话,声线不禁冷了几分,“莫非姜大人还在计较着,本侯之前对令爱以及令公子进行过体罚,还想着哪天要从本侯这里讨回去?” “侯爷言重了。”姜垣连忙应了一句,“下官断不会有那样的想法。” 他自然是没忘记,当初姜怀柔与姜启轩都在薛离洛的手中吃过亏,且受的都是鞭伤,养了好些日子才康复。 原本他也记恨薛离洛,但眼下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惹恼薛离洛,对方有账本在手,想给他安罪名轻而易举。二是妥协,与安庆侯府结亲,从此便算是依附贵妃与二殿下了。 只是他如今有些不确信,贵妃那边是否真能接受他这个半路转风向的人。 下一刻,薛离洛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姜大人若是考虑清楚了,接下来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吴家父子二人还在大堂里等着你呢。” 姜垣略一思索,道:“方才侯爷叫了您的属下们去搜查下官的地方,那么他们接下来……” “只要姜大人快些解决了吴家父子的问题,吴家父子离开之时,也就是无痕他们停手的时候。” “下官明白了。” 姜垣朝薛离洛拱手应了一声,而后转头折返回大堂。 大堂之内,吴家父子依旧坐着等他回来,见他出现,二人齐齐站起了身。 “姜大人,侯爷与您说了什么?” 吴尚书见姜垣面色冰冷,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人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对自己就这副脸色了? “吴大人,咱们先前商议的婚事就此作罢。” 姜垣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我方才想了想,令公子与小女之间的婚事的确不妥,侯爷说得极对,他们二人并不相配,还请吴大人将这些聘金带走。” 第137章 阿妍今后就是他的未婚妻 吴尚书面色骤沉。 而身旁的吴公子先他一步朝姜垣发问:“姜大人才出去了片刻,回来便要悔婚,可是有什么苦衷?” 他原以为这门婚事是板上钉钉,岂料最关键的时刻杀出了一个薛离洛。 薛离洛上门找茬,期间讥讽他相貌难看,他心中不爽,可顾及对方的身份只能暂且隐忍不发,只因父亲还未和对方撕破脸,他便想静观其变。 从方才薛离洛与姜垣的对话中便可听出,姜垣大约是落了什么把柄在对方手上,薛离洛先是用言语恐吓给了姜垣下马威,而后又做出一副可以商量的姿态。而他们商量的结果,便是要姜家放弃与吴家结亲? “我并无苦衷。”姜垣语气平淡,“聘金未收,自然就还有反悔的余地,我与二位,已经无话可谈。” “好个无话可谈!”吴尚书冷声道,“看来姜大人是已经做好了决定,今后不再与吴家交好了。” 他自然明白姜垣是被薛离洛捏着把柄了,姜垣选择了妥协薛离洛,回过头来就与他撇清关系,分明是打定主意今后要向着薛贵妃与二殿下了。 今日那么多双眼睛看到他带着六大箱聘礼来姜家,若他离开时将聘礼带回,所有人便都会知道他吴家被姜家拒了婚,之后难免要传出他的儿子如何遭人嫌弃的风言风语。 丢面子丢到了这个份上,他今后还有何必要与姜家再来往? “吴大人是个明白人。”姜垣偏过了头,不再看吴家父子,“人总要做出对自己而言最正确的选择,吴大人,吴公子,慢走不送。” 吴尚书嗤笑一声,甩袖离去。 吴家的随从们见此,便只能默不作声地扛起了装着聘礼的箱子,紧随其后。 吴公子却并未急着走,而是站在原地望着距他几尺之外的姜乐妍。 姜乐妍抬眸时,撞见他眼里的留恋不舍,便平静地对他说了一句:“吴公子,你我无缘,不必执着。” 吴公子一言不发,却是悄然捏紧了拳头。 熬走了她两任未婚夫,好不容易能与她议婚了,竟又是这样的结果收场…… 他与她当真就无缘吗? 姜尚书的态度那般明确,他们两家今后只怕是会形同陌路,将来甚至有可能对立。 可他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眼见着父亲与随从们的身影快走远了,他再有不舍,也只能抬步离开了姜家大堂。 走出几步,他便看见了梨花树下的那抹绛色人影。 那人同样望着他,凤眸冰冷,仿佛冬日里的一池寒潭,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很难不让人脚底发凉。 但他此刻却没有多少畏惧,他心中更多的是愤恨。 他怨恨薛离洛的阴险卑劣! 若不是这厮忽然出现,姜尚书早已收下了聘礼,他与父亲回去的路上也会满心欢喜。何至于像现在这样,不仅丢了面子,还与姜家断交。 今日的委屈,他断然不会忘记。 薛离洛自是看出了他的怨恨不甘,根本懒得理他,收回视线之后便往大堂内走去。 他径自来到了姜乐妍身旁,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阿妍,今日之后,你就是本侯的未婚妻了。” 他也不顾姜垣就在旁边,抬手挑起姜乐妍的一缕发丝在指间把玩。 “本侯今日也带了聘礼过来,就在府外的马车上,一会儿就叫无痕他们搬进来。” 姜乐妍委实没料到他今日会过来下聘。 他甚至没有提前告知她一声。 这人办事的效率是真快啊。她以为他至少应该先带她去拜见一下薛贵妃,哪知道他会把这一步给跳过去了。 犹记得吴家父子刚来的时候,银杉念叨了一句:为何过来下聘的人不是侯爷。 没想到就是那么随意的一句,竟成真的了。 当吴家父子带着六箱聘礼走出姜府大门时,看到的便是侯府的护卫们正从马车上卸下一个又一个箱子。 那些箱子同样绑着喜庆的红绸带,箱框刷着金红相间的漆,箱身上刻有鸳鸯图案,喜庆而华丽。 吴家父子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 那些箱子……分明也是提亲下聘用的! 不光是外形上看着比他们吴家的气派,就连数量都是他们的两倍。 整整十二箱。 至于里边装着的东西,即便不看,他们也依稀能猜到,贵重程度绝不会亚于他们的聘礼。 吴尚书的脸色都不禁铁青了。 原以为安庆侯破坏他们的提亲,是为了迫使姜家效忠贵妃,却没想到是他自己要娶姜家小姐! 他这么一闹,倒显得他们父子更加丢人。 他的儿子输了容貌,他们吴家的聘礼也输了气势。 “薛离洛……”他听见身侧响起儿子咬牙切齿的声音,“我绝不会就此罢休,总有一日我要他后悔!” 吴尚书转过头来正欲说话,却见自家长子已愤怒地甩袖离去。 侯府的护卫们很快将十二箱聘礼抬进了姜家大堂。 护卫们将箱子一一掀开,姜垣即便料到了薛离洛会很大方,还是因着一地的琳琅满目而吃惊。 四箱黄金、四箱珠宝玉器、两箱名贵药材,还有两只箱子,一只装着流光溢彩的青色锦缎,另一只装着一把十分华贵漂亮的琵琶。 那正是薛离洛之前想送姜乐妍,却没能送出去的四季流云锦缎与凤颈琵琶。 姜乐妍望着那两样东西,抬眸看薛离洛时,眼底溢出浅浅的笑意。 这两件宝贝终究还是到了她手里。从前不收,是因着她没看清自己的心意,不愿接纳他给的好处,如今他将这东西当做聘礼给她,不收都不行了。 “姜大人,哦不对……岳父人到中年,理应多多进补,这两箱药材便是本侯送你补身的。至于这十箱金银珠宝,是本侯专门为阿妍准备的,本侯听闻阿妍每月领到的银子不如二小姐多,珠宝首饰也少,甚是心疼,阿妍将来会成为侯爷夫人,出门在外可不能缺了排面。” 薛离洛说完,见姜垣的眼角似是抽搐了一下,便又淡笑着补充了一句,“岳父大人可记住本侯的话了?本侯给阿妍的东西只能她用,旁人不许碰,毕竟这些都是本侯精心挑选给她的。若是被本侯知道有人未经允许,碰了她的绸缎或是首饰,休怪本侯翻脸。” 姜垣闻言,心下不禁咒骂了几句。 与黄金和珠宝比起来,送他的那两箱药材算是这里面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亏得他一开始还惊讶于薛离洛的大方,岂料这厮会冒出一句——本侯给阿妍的东西只能她用,旁人不许碰。 真是头一次听说给人下聘礼却不让岳父花钱的。 尤其是薛离洛后边还强调了一句,若有人碰了他给姜乐妍的绸缎或是首饰,他便要翻脸…… 他就差直接点出怀柔的名字! 薛离洛见姜垣沉默,再次开口,语气便多了几分清凉,“岳父为何不答话,是对本侯的安排有意见?” 第138章 她这么努力,还是不如姜乐妍的好命! 姜垣深吸了一口气,劝说着自己冷静下来,而后应了一句:“侯爷如此疼爱乐妍,下官岂会有意见。” 换做是任何人上门提亲,敢对他态度如此无礼,他定是要将人扫地出门不可。 偏偏对方是安庆侯,他不得不忍。 罢了,说到底都是一些身外之物,不必太过重视,他还指望着将来薛离洛能在启轩升职一事上添些助力。 毕竟很快要做一家人,薛离洛既有能力,总得提拔乐妍的兄弟才是。 …… “你们看见吴大人离开时的脸色没?黑得快跟锅底一样了。” “这也不奇怪,任谁碰上这么没面子的事都不会有好脸,今日咱们府里这一出,可真是比戏台子上的还精彩,我原以为大小姐肯定要成吴家少夫人了,谁知侯爷一来,直接挤走了吴大人父子。” “吴家提亲六只箱子,侯府十二只,侯爷是不是故意的?我方才去上茶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那些箱子,天呐,全是金银珠宝,还有一匹流光溢彩的锦缎,我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布料!那料子恰好是大小姐喜欢的青色系。” “这么一看,侯爷可真是有心呢……” 姜府厨房内的众人窃窃私语着。 冬雨原本想过来看姜怀柔的药是否煎好了,却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消息。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厨房里,众人当即停止了议论,各自忙活手上的事。 …… “你说什么?” 雅致的暖阁内,姜怀柔听着冬雨带回的消息,面色笼上了一层阴霾。 姜垣竟赶走了吴家父子,收了薛离洛的聘礼? 她原先的猜测果真是对的,薛离洛与姜乐妍关系匪浅,如今都不屑于私下来往,而是要把关系摆到明面上了。 可是姜垣怎么就能同意这门婚事?他莫不是忘了,薛离洛曾经是如何欺负她和姜启轩,他们身上血淋淋的鞭伤都还没有讨回公道,姜垣曾说不会让他们平白吃亏,如今却接受了薛离洛的提亲,岂非太没骨气! 难道就因为那家伙身份显赫,就能让姜垣忘了子女曾受过的屈辱? 想到这,姜怀柔不禁对姜垣大失所望。 这个势利眼的老家伙,还真是欺软怕硬,趋炎附势。 指望他给自己讨回公道?还不如指望上官樾呢。 姜怀柔才这么想着,便有丫鬟跑来她面前禀报,“小姐,樾世子看您来了,还给您带了礼物呢。” 姜怀柔闻言,便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朝门外看去。 下一刻,上官樾的身影闯入了视线,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身后跟着的随从手中捧着一个锦盒。 “阿柔,父王前两日得了一批上好的料子,我找他要了两匹最好看的蜀锦,是你喜欢的粉紫色系。” 上官樾说着,便打开了随从手中的锦盒。 姜怀柔走上前看了一眼盒中的布料,色彩清新秀雅,她又伸手摸了摸料子,触感柔滑。 这料子的确不错,可她只要一想到姜乐妍手上的四季流云锦缎比她眼前的这匹华贵漂亮得多,她就觉得心情有些沉闷。 为何姜乐妍得到的东西总是比她的好? 她当初征服了上官樾,姜乐妍则是被迫要嫁上官锐,她便觉得胜负已分,姜乐妍是她手下败将。 奈何上官锐出了意外,姜乐妍要和吴家那丑男议婚,那丑男比上官锐强了一些,但姜乐妍依旧是输给她的。 可是如今……姜乐妍怎么就被薛离洛看中了? 论势力和财力,薛离洛都在樾世子之上。 姜乐妍若是真嫁给了薛离洛,做了侯爷夫人,自己岂不是又落了下风? 她苦心维持了大半年的完美人设,好不容易才让身边的人都重视她而轻视姜乐妍,可一旦姜乐妍成了高高在上的侯爷夫人,从今以后父兄都得给其三分脸面,府里的众人更是会上赶着去巴结了。 没准他们会在私下议论,说她样样比不过姜乐妍。 她庶出的身份不及姜乐妍这嫡出的小姐,最后嫁的也不如姜乐妍体面。 她憎恨这世道不公平的嫡庶之分,所以她下定决心要扬眉吐气,可她这么努力,却还是比不过姜乐妍的好命! “阿柔?”上官樾见姜怀柔走神,出声唤了她一句,“你在想什么?” 姜怀柔回过神来,朝上官樾挤出了一抹笑意。 “没什么,谢谢樾哥哥送我的料子。”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上官樾握上了她的手,“这几日,身上的疤痕还发痒吗?” 听他提疤痕,姜怀柔不免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之前身上长了癣,姜乐妍给她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膏药,那膏药留下的烫伤疤又黑又丑,到夜深人静时还会发痒,大夫说了,那是疤痕愈合的正常反应,不能用手挠。 好在姜启轩之前背着姜乐妍分了她一些黑玉膏,那黑玉膏是姜乐妍母亲钻研的外伤药,治疗疤痕的效果倒也不错,涂上之后痛痒感减轻了许多。 除了身上的疤痕还没痊愈之外,每天早晚两顿的药也令她觉得苦不堪言。 这些日子喝了不少马尿,她连食欲都消减了许多,人也瘦了一圈。 再过三天,她就再也不用喝那恶心的药了。 “樾哥哥不必担心,我已经好多了。”她朝上官樾说道。 “那就好。今日外边的天气还不错,我陪你出去走走?这些日子你都闷在屋里,我怕你闷坏了。” 听着上官樾的话,姜怀柔瞅了一眼窗外的艳阳天,应道:“也好。” 上官樾牵着她走出了院子,行走之间忽然想到了一事,便朝她询问道:“对了,今日这府上是不是来了客人?我见府外停了三四辆马车。” 他原本只是随意地一问,却没想到姜怀柔说道:“的确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来给姐姐提亲的。” 上官樾脚下的步子一顿,“给乐妍提亲?” “是啊。姐姐比我还要年长几个月,我的婚事都有着落了,她的婚事自然也不宜耽误。” “那……是何人提亲?”上官樾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追问了一句。 “正说着呢,他们就现身了。”姜怀柔抬手朝前指了指,“喏,你自己看。” 上官樾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待他看清姜乐妍身侧的那道人影时,面色骤变—— 第139章 想听你唤我一声夫君 要娶姜乐妍的人,竟是薛离洛? 姜怀柔把上官樾的情绪看在眼底,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满,便试探般地问了一句,“樾哥哥也觉得这门婚事不妥吗?” 她期待着上官樾能替她考虑,一旦姜乐妍做了薛离洛的夫人,今后必定会处处打压她。 可上官樾的回答却令她大失所望。 “自然不妥。谁不知薛离洛行事蛮横无礼,仗势欺人。他那样的性子,必定是学不会尊敬岳父,况且他在朝野中有不少敌人,姜家与他结亲还真未必是好事!乐妍今后……怕是过不了安稳日子了。” 上官樾说到后头,眉心都拧成了一团。 姜怀柔垂下了眼睫,掩住了眸中的冷冽光芒。 上官樾考虑的竟是薛离洛仇家太多,姜乐妍会因此受累? 就算受累又如何?那不也是姜乐妍自找的吗,要他这个前任操什么心? 他身为她姜怀柔的未婚夫,第一时间竟不是考虑她的利益,他怎么就不想想,那两人成亲之后,姜乐妍会有多得瑟,十有八九要欺负到她头上! “阿柔,你莫要觉得我对乐妍还有旧情。” 见姜怀柔沉默,上官樾隐约察觉到了她的不悦,连忙解释道,“我关心乐妍将来的处境,不过是顾念着与她之间的表兄妹情谊,毕竟相识多年……我还是希望她能好好地过平静日子。” “我理解。”姜怀柔接过话,“樾哥哥放心,我不会胡思乱想的。” 身为穿越女,她岂会不知多数的男人都有花花肠子,男人的话一向不能全信。 对上官樾的话,她最多信七分。 姜乐妍曾是上官樾的旧爱,得知姜乐妍的婚讯,上官樾心中会生出几分不舍也算正常。 在这个男子为尊的封建世道,她能做到让上官樾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已经很是不易,别的也不好要求太多,若是要上官樾全身心只惦记着她一个,似乎有些太苛刻。 尽管心里不爽,她还是得装得大度些,方能把晋王府世子妃的位置坐稳。 至于姜乐妍和薛离洛的婚事…… 呵呵,想破坏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 “那流云锦缎和凤颈琵琶,可不准再退回来了。” 走向尚书府大门的路上,薛离洛朝身旁的人说道,“今后无论我送你什么,都是准夫君对未来夫人的心意,你若拒绝,我可是会难过的。” “得了,我明日就将那锦缎做成衣裳穿。”姜乐妍悠悠道,“至于那把凤颈琵琶,其实我从第一眼见到就十分喜欢,从前我将你当外人,自是不能要,如今……”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薛离洛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却仍然催促道:“如今怎样?继续往下说。” 姜乐妍道:“侯爷明知故问。” 薛离洛低笑了一声,“你对我,似乎从未有过亲昵的称呼,如今我已提过亲了,不必再侯爷侯爷地叫我,显得生分。” “那你想要我如何称呼?” “我倒是想听你唤我一声夫君。” 此话一出,不仅是姜乐妍想翻白眼,跟在二人身后不远的无痕也轻抽了一下嘴角。 侯爷未免也太急切了些,若不是成亲必须挑选合适的黄道吉日,侯爷大概是下完聘礼就想当场拜堂了。 “这么早便叫夫君,你不怕被人笑话,我还要脸面呢。” “唔……那阿妍唤我一声洛哥哥如何?”薛离洛退而求其次。 姜乐妍有些叫不出口,只觉得这称呼太过腻歪。 平日里常听姜怀柔唤上官樾为樾哥哥,总觉得此类称呼有些撒娇的意味在里头。 “这也不行么?”薛离洛的凤眸微微眯起,“你从前与上官樾要好的时候,是如何称呼他的?” 姜乐妍听他的语气似乎有些酸溜溜,不禁失笑,“就叫表哥而已。” 薛离洛的脸色缓和了些。 还好,不是什么腻死人的称呼。 “阿洛。”姜乐妍忽然出声道,“以后我就唤你阿洛如何?” 薛离洛闻言,唇角微扬,“也好。” 两人行至府门外,薛离洛察觉到有些起风了,便叫无痕去马车上取来披风。 “你素来畏寒,可不能吹风受凉。”薛离洛替姜乐妍系上了披风,眸中溢出几分不舍,“快回屋去。” 姜乐妍轻轻嗯了一声,眼见着薛离洛上了马车,这才回过了身。 而她这一回头,才发现守卫们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那些视线大多带着惊疑。 可见薛离洛今日提亲这一举止,有多么令人意想不到。 姜乐妍回到自己的住处时,仆人们已经把十箱聘礼搬进了她卧室的隔壁房间。 “小姐您看我这嘴,真是开光了!”银杉望着眼前排列整齐的诸多箱子,乐得合不拢嘴。 “是呢,你随口的一句话竟成真了。” 姜乐妍回想起薛离洛方才在大堂面对姜垣时那轻狂恣意的模样,尤其是当他说出,姜垣能支配的只有那两箱药材时,她险些当场笑出了声。 倒不是她这个做女儿的小气,只是姜垣早早地让她寒了心,所以当她看见薛离洛抬出那么多箱聘礼时,第一反应是有些心疼他的银子。 好在薛离洛拿捏住了姜垣,即便是当面说出姜垣没有支配这些财物的权利,姜垣纵有不满,也没给出一句异议。 如此甚好。 …… 亥时三刻,夜风清凉。 姜乐妍正准备熄了烛火歇息,却听见有人在敲打她的窗户。 姜乐妍当即警觉,右手已然捏上了药瓶。 而下一刻,窗外响起熟悉的声线,“阿妍,是我。” 姜乐妍闻声,松开了药瓶,立即前去开窗。 夜风过窗而入,让她不禁打了个冷战。窗外一身黑衣的薛离洛迅速跃进了屋内,而后顺手关上了窗。 “你这大半夜的,怎么又溜进府里来了?”姜乐妍问他道,“这回又偷了什么东西?” “放心,你父亲那儿已经没有我惦记的东西了,今夜我没闹事,不会有人搜过来的。” 他说话间,双手抵在了窗台上,把姜乐妍圈在了窗户与他的胸膛间,“你问我要偷什么,偷香窃玉算不算?” “什么……唔!” 姜乐妍话才一出口,就被他封住了唇瓣。 第140章 回你自己的侯府睡去 鼻翼间萦绕着他身上的冷香之气,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唇瓣上微凉的温度。 唇与唇厮磨了片刻之后,他的唇也渐渐有了暖意。 姜乐妍起初还有些无措,但渐渐地,她似乎适应了过来,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缓缓闭上了眼。 薛离洛感应到了她的顺从,心中自是欢喜,他逐渐有些不满足于唇齿相贴,便托住了她的后脑,试探般地加重了嘴唇上的力道。 感受到他的唇舌更进一步的侵袭,姜乐妍的脑子有些发懵,她如今自然是不抗拒他的亲近,只觉得心跳如鼓,连带着双脚都有些虚软。 她本能地抬手攀住了薛离洛的肩膀,想要借此站稳,却一时忘记了他的左肩上还有伤,她这么一攀,引得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姜乐妍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拿开了那只手,同时也从他的唇上撤开,“我方才按到你的伤口了……让我看看。” 她说着,便掀开了他的衣领往里看。 目光触及那一片洁白的纱布,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把他碰疼了,没把伤口再次给扯开。 “无妨。”薛离洛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不疼。” “不疼你哼唧什么,我是大夫,在我面前用不着嘴硬。”姜乐妍说着,问他道,“给你的黑玉膏有没有按时涂?” “早晚各一次,不敢忘记。” 薛离洛唇角含笑,抬手抚上了姜乐妍的脸颊,“阿妍再让我亲一亲,我的伤口会好得更快。” “又在胡言乱语。”姜乐妍撇开了头不看他,平复着胸腔内那颗悸动的心。 “说正经的,你溜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睡不着。”薛离洛环着她的腰肢,与她额头相贴,“你我如今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了,一想到今后的日子有你做伴,我便觉得心情十分愉快,所以……又失眠了。” 姜乐妍唇角轻抽了一下。 失眠于他而言,分明就是家常便饭,和心情愉不愉快有什么关系。 她先前给他酿了那么多玉清酒,如今侯府里肯定还有不少存货的,他失眠不去喝玉清酒,非要跑来她这儿…… 大概是又想耍无赖了。 以他的性子,得寸进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今她愿意接受他的亲近,他下一步八成就要提出留宿了。 果不其然,姜乐妍才这么想着,便听薛离洛说道:“上回夜探尚书府,在你这儿躲了一个晚上,听着你的呼吸声,便觉得十分安心。” “你休想耍无赖。”姜乐妍把他轻轻推开,走到了桌边坐下,“你我虽有婚约,但该守的礼法还是得守,上回是为了帮你,才让你在这儿躲一晚上,今夜又没人追捕你,你不能在此留宿。” 薛离洛面上浮现一丝失落,“我专程过来见你,你却要把我赶回去?” “你想见我,白天也可以与我见。反正你已经下过聘了,我与你即便常常见面,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白天我得处理公务,用闲暇的时间来看你总觉得不够,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白天夜里都能见到你。” 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梢,“反正外人也不知道我夜里会溜进你的房间,即便是在这儿过夜……” “没人知道也不行。”姜乐妍打断他的话,“你先前不是答应过我,要尊重我的意愿吗?那么你现在听我的,回你自己的侯府睡去。” 他方才说,希望白天夜里都能见到她,她心中自然触动,却不会轻易妥协。 毕竟她很清楚他对她的情意,从前他们还未确认关系时,他能克制自己的行为,可如今他们成了未婚夫妻,若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保不准情难自禁,干柴烈火。 总而言之……不得体啊。 “罢了,既然阿妍想要我走,那我依你就是了。” 薛离洛没有选择继续死缠烂打,而是轻叹了一声,而后背过了身。 “我这就回去了,阿妍你早点儿歇息,夜里不要总看医书,对眼睛不好。” 言罢,他伸手拉开了窗户,冰凉的夜风立即灌入屋内,连坐在桌边的姜乐妍都不禁打了个寒战。 今夜的风可真冷。 这让她不禁有些担忧,薛离洛还有伤在身,他穿着夜行衣,在尚书府与侯府之间来回显然是用的轻功,若他回去的路上有马车坐便不用担心吹风了。 可是这大半夜的,皇城内有宵禁,街道上不能驾车,这家伙就只能一路吹着冷风回去。 她才这么想着,薛离洛便已经扒上窗台跃了出去。 姜乐妍原本想叫他,可他的身法太快,都还没等她开口,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视线中。 姜乐妍起身快步走到了窗台边,冰冷的空气让她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她试图在夜色中寻找薛离洛的身影,而下一刻,她便看见他那如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院墙角落里,一个眨眼便又回到了窗外。 “阿妍,外边好冷。” 薛离洛定定地望着她,“今夜是我不对,没打声招呼就跑来了,你不愿留我也是人之常情,可这会儿的夜风比我来的时候还大……” “进屋。”姜乐妍侧开了身子,给他让出了位置。 薛离洛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他毫不犹豫地借着窗台又一次翻进了屋内。 “我知道被褥在哪,我自个儿去拿。” 薛离洛熟门熟路地来到了房间角落的柜子前,从柜子里取出了他上回睡的被褥铺在了地面上。 “放心阿妍,我会在天亮之前离开,不会被人看见的。” 姜乐妍拿他没办法,从床底下取出了玉清酒给他。 几杯酒下腹之后,薛离洛凑到姜乐妍身前,吻了吻她的额头,“去睡,我给你熄灭烛火。” “嗯。”姜乐妍应了一声,走到床边脱了鞋子,而后和衣躺下。 见她盖好了被子,薛离洛便灭了烛火。 原本亮堂的屋子霎时黑了下来。 两人各睡一处,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姜乐妍很快便有了困意,缓缓闭上了眼。 薛离洛自然是没姜乐妍的睡眠好,他听着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均匀,便从地上起了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坐下。 第141章 半夜爬床的侯爷 他将她往床的里侧推,动作极轻又极慢,听着她始终安稳的气息声,便知她睡得香甜。 他在床的外侧躺下,掀开了被子的一角,试探般地扯了扯。 好在姜乐妍盖的这床被子足够大,她睡着时也没压着被子,薛离洛便十分顺利地分到了一部分,他的动作幅度始终都很小,直到他挪近了姜乐妍身后,长臂一伸,就将人揽到了自己怀里。 胸膛紧贴着她的背部,怀抱着她温热的躯体,他既安心又满足,于黑暗中轻轻地扬了扬嘴角。 从前习惯了一个人过夜,倒也不觉得孤独,可如今有了她,方知两个人凑在一起睡觉更为暖和。 他喝过了玉清酒,加之此刻心情颇好,竟也很快有了睡意,他缓缓闭上了眼,同怀中的人一起入了眠。 …… “阿妍,我好冷。” “阿妍,你抱一抱我……” 姜乐妍迷迷糊糊间,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弄得她耳朵有些痒。 她下意识抬手想要挠一挠,手掌却被人抓住,有两片冰凉而柔软的物体含住了她的指尖。 像是嘴唇。 她的睡意当即被惊跑了,她转过头,便迎上了薛离洛覆下来的唇。 姜乐妍不禁瞪大了眼——这人不是睡在地上吗?什么时候爬到她床上来了! 他落下来的吻,炙热而凶猛。 姜乐妍虽然知道自己心里有他,却还没做好与他干柴烈火的准备,当即抬手推开了他的俊脸,朝他呵斥。 “胡闹什么?赶紧给我下去!” 薛离洛望着她,魅人的凤眸轻眨了一下,“地上太凉了,哪有阿妍的床上暖和?阿妍当真忍心让我一个伤者睡在地上?” “还不是你自己非要溜来我这儿?你若是呆在自己的侯府里,自然是想睡哪就睡哪。快下去!” 姜乐妍说着便推搡他,想要把他推下床,手掌触及他光滑的手臂,她的眼角不禁剧烈抽搐了一下。 这家伙上半身竟然是光着的! 他半夜偷偷爬床也就罢了,怎么连衣裳都脱了? 简直不得体!无赖到了极点。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虽然平日里瞧着挺瘦削,但脱下了衣裳之后,却是肌理分明,尤其手臂与腰身上的线条流畅紧实,看着倒是养眼。 此前他的左肩受伤,她替他处理伤口时就已经看过他的上身,那时她光顾着担心他的伤势,哪有闲情雅致去欣赏他的肌理…… “好看么?”薛离洛见姜乐妍的视线落在自己腰身上,便噙着笑意又凑近了她。 他长睫卷翘,如羽扇一般,姜乐妍抬眼撞进他那双漆黑深邃的凤眸中,竟觉得有些不受控制地被吸引,一时都难以挪开目光。 她不禁暗道一句,这厮可真是个妖孽。 而下一刻,她又听他说道:“阿妍尽管看,本侯是你的人,不仅能让你随便看,你想做些其他事情也是可以的。” “我才没有想!”姜乐妍磨了磨牙,“你到底下不下去?” “好。”薛离洛轻叹一声,而后背过了身。 姜乐妍见他要下床了,也就松了一口气。 谁知下一刻,薛离洛忽然迅速转过身,趁着姜乐妍才卸下防备,将她猝不及防地按在了榻上。 他修长的身躯覆了上去,将她锁在了床板与他的胸膛之间。 姜乐妍身子一僵,正准备呵斥他,却被他用吻封住了唇。 “……” 他的手掌也覆上了她的手,修长的手指缓缓滑进她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紧扣。 姜乐妍心有动容,竟忘了挣扎。 她能真切地感受到,薛离洛的气息越发凌乱,而他的肌肤也逐渐变得温热。 “阿妍,你不知我有多喜欢你。”他含着她的唇,温柔细语,“你会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好么?” 姜乐妍心下淌过一阵暖意,眉眼间也溢出柔和之色。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永远都在一起…… 他若真能做到不离不弃,情有独钟,她自是愿意与他携手到白头。 “阿妍,让我得到你,好不好?” 他贴着她的嘴唇,与她鼻尖相蹭。 姜乐妍略有迟疑,“这……要不再等等?” “阿妍,我的好阿妍……” 他低柔的嗓音,竟如同一把小钩子,勾动着她的心弦。 “阿妍不会忍心拒绝我的?” 姜乐妍正要回答,却觉得耳垂一紧,耳畔是他温热的气息,让她有些没出息地腿软。 他略微冰凉的手抚上了她的肩,一把将她身上的衣物扯下,动作干脆而利落。 姜乐妍只觉得脖颈处一凉,而薛离洛的吻已经从她的耳畔一路游移过她的颈部、锁骨…… 姜乐妍身子微微颤栗,只觉得紧张不已。 诶,不对…… 方才不是决定了要把他赶下床吗?怎么竟让事情演变到了这一步? 她是被那一声声带着祈求意味的‘阿妍’给冲昏头了? 她难道应该让他得逞吗? 不行,还不到成亲的日子,可不能让他这么耍无赖。 她伸手想要掰开扣着她腰肢的那只爪子,奈何对方力气比她大许多,她用足了劲也挣脱不开。 “阿洛,别闹,快停下……唔!” 抗议声又淹没在了他紧密的亲吻里。 衣裳尽褪,她的脑子似乎有些迷糊了,眼见着挣脱不开,索性就放任对方在她身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她轻喘着,眼前的景象似乎也变得模糊不清,直到两眼一黑,她似乎被卷进了一片黑暗中…… 她动了动眼皮,再次睁开眼—— 眼前一片漆黑,她正置身于温暖的被褥中。 她下意识朝上身摸了摸,手指触及一片柔软的衣料,让她有些怔然。 她身上的衣物都还在。 除了脸颊有些发烫之外,她身上再没有任何痕迹。 她几乎是瞬间反应了过来,顿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她竟然…… 竟然梦见自己和薛离洛在这张床榻上…… 简直不得体! 在过去那些年间,她从未做过这样的梦,今夜只不过是和薛离洛共处一室,各睡一处,怎么就梦到了那般旖旎的场面。 尤其是梦境后半段,她就跟鬼迷心窍了似的,嘴上说着抗拒的话,实际上却没什么行动,几乎可以说是半推半就,被薛离洛引诱着,与他在这被褥间翻来覆去…… 可真是荒唐啊……好在,现实里什么也没发生。 梦中的薛离洛可真是无赖到了极点,耍无赖还带撒娇的,对她好一阵死缠烂打,让她拿他毫无办法。 而现实中的薛离洛,虽然偶尔也会耍无赖,却似乎是不会撒娇的。 果然,梦境与现实还是有些出入。 许是因为侧躺久了,她觉得胳膊有些僵,便想要翻个身,哪知身子刚动,她便感受到腰间紧了紧。 嗯? 她将手朝腰间探去,竟摸到了一只温热的手臂。 她微微一惊,连忙转动身子,转到一半便察觉到了身后有一堵结实的胸膛。 姜乐妍屏住呼吸,便听到了近在咫尺的气息声。 她的额头不禁跳动了一下—— 怪不得她会做那样旖旎的梦,原来是这家伙真的在半夜偷爬上她的床! 难怪梦境中的拥抱会那般真实,她就是一直被他抱着睡的。 这家伙……睡觉都要把人抱得那么紧。 她磨了磨牙,心中考虑着是不是应该马上把他轰下床去。 可他似乎睡得很安稳。 他睡眠一向不太好,她本不愿吵了他的觉,可他未经允许半夜偷爬床……难道就不该挨几句骂? 罢了,还是先翻个身。 她将侧躺改为平躺,睡梦中的薛离洛察觉到怀中人不安分的动静,悠悠转醒。 姜乐妍这会儿已经有些睡不着了。 她与薛离洛还未完婚,自然不好在他面前宽衣解带,所以她今夜睡觉连外衣都不脱,这会儿身上穿着三层衣裳,最上面还盖着一层厚实的被子,竟觉得有点儿……热。 也不知是不是方才那个梦的原因,她已然分不清此刻是闷热还是燥热,尤其薛离洛还维持着拥抱她的姿势…… 她的额头都热得有些出汗了。 果然,穿太多衣服睡觉是不舒服的。 可这会儿又不能脱…… 姜乐妍想了想,还是决定与薛离洛分开些,她察觉到床的里侧还有空间,便往里挪了挪身子。 离开他的怀抱,兴许能减少一些热意。 她自然是不知道薛离洛已经被她的动静给弄醒了,而薛离洛也只当她是睡梦中太过好动,他并未多想,身子也跟着朝里侧挪了挪,长臂一伸,又把姜乐妍再次搂回了怀里。 姜乐妍:“……” 她身后这家伙该不会已经醒了? 而下一刻,她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她察觉到薛离洛伸手又提了提被子,让被子直接遮盖到了她的下巴处。 “侯爷。”她淡淡地唤了他一声。 原本还考虑着,他若睡得安稳就让他睡,可他既然醒过来了,那她也不必再保持沉默。 薛离洛听她出了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的语气,一听就是心情欠佳。 毕竟他半夜偷偷爬床这样的行为……怎么看都像是登徒子。 虽然他们二人已经有了婚约,但以阿妍那循规蹈矩的性子,能让他亲一亲,抱一抱就已经很是难得,他可不能奢求着更近一步。 他原本想着,趁她熟睡爬上来,在她醒之前离开就好,哪知这会儿被逮个正着。 他若是不接话,假装自己没醒过来,不知是否能蒙混过关? “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了。”姜乐妍磨了磨牙,“你是何时爬上来的?” “……” “你以为不说话就想蒙混过去了?据我所知,功夫高强者听力甚好,我都这么大声了,你要是还不醒,除非你聋了。” 姜乐妍说着,将搂在她腰间的那只手扒开,“既然醒了,就回地上去睡。” 薛离洛自然是没法再装下去了,只能叹气道:“阿妍,地上好冷。” 反正已经被抓包了,薛离洛索性就耍起了无赖,他又将人搂回了自己怀里,轻声道,“我就想抱着你而已。” “我爬上床已经许久了,地上铺着的被褥早就凉了,阿妍不会真的忍心把我赶回去睡?” 姜乐妍:“……” 这些话听起来,似乎与她刚才做的那个梦高度重合了? 果然,不管梦境还是现实,薛离洛都很擅长在她面前耍无赖。 那她若是妥协了他,他会不会也像梦境中那样得寸进尺? “阿妍,能像此刻这样抱着你,我便知足了。”身后再次响起他柔和的嗓音,“我原本没打算让你知道的,你睡眠向来好,我想着在你醒之前离开的……” 姜乐妍不语。 她的睡眠的确好,一觉睡到天亮也是常有的事,若不是被方才那个旖旎的梦境给惊醒,她这会儿应该还睡得香甜。 “你别恼我。你若是真的很介意……那我回地上就是了。” 薛离洛见姜乐妍不理会自己,只当她是在心里气自己的冒犯,他略一思索,便掀开了自己这半边的被子,坐起了身。 姜乐妍察觉到身后一空,下意识转过了身。 屋子里一片漆黑,但月色透过纱窗的微弱光辉,还是能让她依稀看到床沿处的人影。 现实中的他,竟是比梦境中听话了许多…… 她叫他回地上,他还真就要回去了? 不再耍个赖,撒个娇什么的? “阿妍,我无意冒犯你。” 黑暗中,响起薛离洛低柔的声音,“在遇见你之前,我习惯了独自度过漫长的黑夜,可如今有了你,竟不喜欢一个人过夜了,总觉得和你贴着一起睡更加舒坦。” 他说话间,已经起了身。 姜乐妍下意识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薛离洛脚下的步伐一顿,而后有些欣喜地转回了身。 姜乐妍这才发觉,自己手上的动作竟然比脑子更快了一步。 她收回了手,朝薛离洛解释道:“我没有生你的气,我也知道,你不是想冒犯我。” 这家伙不过是缠人了些,谈不上冒犯。 “地上的被褥确实太凉了,你还有伤在身,不宜受冻。” 姜乐妍朝床前的人说道:“你回来躺着。” 第142章 姜启轩献殷勤 薛离洛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从手腕被她拉住的那一刻,他便猜到他的阿妍必定是又对他心软了。 他嘴角微扬,迅速回到了他方才睡的位置,躺下盖好了被子,动作一气呵成。 像是怕姜乐妍会反悔似的,他道了一句:“还是在床上暖和,阿妍终究是心疼我的,你也快躺下歇着。” 姜乐妍没再多说什么,也跟着躺了下来,背对着薛离洛。 独自睡了那么些年,身侧忽然多了一个人,虽然有点儿不太习惯,但……如果这个人是薛离洛,倒也让她觉得心安。 接下来二人都不再说话,薛离洛聆听着姜乐妍的呼吸声,猜到她还未入睡,便试探般地朝她挪近了几分。 姜乐妍自然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 他若是想抱,就由着他抱好了。 果不其然,身后那人缓缓揽过了她的腰身,胸膛又贴上了她的背部。 他的手也算老实,除了拥抱她之外,便没有其他的动作了。 姜乐妍的唇角不自觉扬起,而后也缓缓闭上了眼。 这一夜,二人便在相拥而眠中度过了。 翌日早晨,姜乐妍醒过来时,床上仅有她一人,她伸手探了探身旁的位置,已经没有余温。 看样子,薛离洛已经离开许久了。 为了不被发现,他大概是天还未亮便已经离开了。 姜乐妍洗漱了一番,吃过早点之后,便去了她母亲生前所住的屋子,叫银杉和画眉帮忙整理那些压箱底的书籍。 “咳咳!”银杉跟着姜乐妍翻箱倒柜,找了些旧医书出来,被书封上的灰尘呛得好一阵咳嗽。 “小姐怎么忽然想起要看这些旧书了?您不是说这些书用处都不大么,就连夫人从前都不常看。” “因为我想寻找一种毒物,那是我闻所未闻的,我屋子里的那些书上都找不着,便想试着从这些旧书上碰碰运气。你们把这些书上的灰尘擦干净,然后拿到院子里去晒晒。” 母亲留下的医书有很多,绝大部分她都已经看过,只有一些破损严重、无从考究的旧书她没看过。 她也不知这些书有多少年头,编写者似乎也籍籍无名,且里头记载的许多药方经过了这么多年,早已被后人推翻或者改版,剩下有用的内容已经不多,所以连母亲都很少看,她原先也觉得这些旧书大概没多少用处,如今回来翻阅……自然是想要找一找这上边是否有记载关于薛离洛体内的那种毒蛛。 只要一想到他每个月便会遭受头疼欲裂的折磨,她便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一定要替他找到解决之法才行。 一晃眼到了正午时分,姜乐妍找到的旧医书被晒了两三个时辰之后,腐朽的霉味也散得差不多了。 今天日头正好,她索性直接就在院子里的石桌边翻看了起来。 她翻阅的速度极快,几个眨眼便是一页,银杉不禁有些好奇地询问:“小姐想要找什么?要不要奴婢帮您找找?” 姜乐妍望着眼前的十余本医书,每本都有两个指头并拢那般厚,若是她一个人查阅,还真得费不少时间。 “也好,你们若是无事,也坐下来帮我一起找,看不懂不要紧,只要是有提到关于蜘蛛的,便将那页折叠起来做个记号,你们找的速度不用像我这么快,只要足够认真就行,防止遗漏。” 姜乐妍的话音落下,银杉与画眉便各自拿了一本,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小姐为何会突然对蜘蛛感兴趣?” “我这么做,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姜乐妍虽然对眼前的二人十分信任,却也不打算和她们透露关于薛离洛的秘密,只吩咐道:“今日这事,不要对外提起,我不想被任何人知道我在找什么。” 接下来主仆三人看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医书,记录下了十余种毒蜘蛛的类型,却都不是姜乐妍想要的。 “原来世间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毒物。诶,小姐,咱们这两本是一模一样吗?” 银杉望着自己手上这本名为《虫草杂记》的旧书,再看了一眼姜乐妍手上的那本,书名竟是一字不差。 她本以为这两本书内容重复,自己做了无用功,却听姜乐妍说道:“书名是一样的,但内容不一样,因为内容太杂太多,所以要分成好几册。” 银杉闻言,瞅了一眼封面,这才发现了书名下的三个小字:第三册。 姜乐妍手上的那本是第一册。 而画眉手上的那本,则是另外的书了。 “画眉,你这本看了这么久,都没找到有记载毒蜘蛛的,还不如我和小姐手上的这本虫草杂记,这本上边似乎记载了许多毒虫,要不你也换我们这本看?应该还有一册。” “也是,我手上这本都是毒蛇走兽一类的。”画眉放下了手里的书,在眼前的一堆书籍里寻找虫草杂记的第二册,可看了一圈过去,竟没找到第二册。 “这里头没有第二册。”画眉说道,“咱们是不是漏了一本?” 姜乐妍闻言,将桌子上的书籍扫视了一遍过去,果真没有虫草杂记的第二册。 姜乐妍微微蹙眉,“母亲房间里的旧书只有这些了,咱们应该没有遗漏。” 这本书既有第一册和第三册,那么第二册自然是存在的。 可它却不在这堆书籍里面……是被母亲给遗失了,还是母亲从来就没得到过? 从这一下午翻阅的结果来看,这本医书上记载的毒虫种类的确很多,只是这个编写者在排版上面不太讲究,他没有将所有毒虫种类都划分清楚再一起记录,而是东一页西一页的,仿佛想到哪写到哪…… 这就使得她们找起来有些费时,如今又发现缺了第二册,姜乐妍难免郁闷。 虽然此书的编写者排版杂乱,字迹也不太好看,但似乎真的是见多识广,他游历了大江南北,识得无数毒物,说不定见过薛离洛身上的那种毒蛛呢? 她手上这本眼见着就快到底了,银杉手上那本还有将近一半没查阅,如果这两册都没有,那她总要寄希望于第二册。 “继续找。”姜乐妍道,“先把咱们手上的这两册看完再说。” 这一看便看到了日落西山。 姜乐妍脖子都觉得有些僵了,而查阅了两册旧书的结果也并不让她满意。 她们总共记下了十五种毒蜘蛛的类型,没有一个是和薛离洛所中的毒相关。 难道就只能寄希望于那本消失的第二册? 姜乐妍寻思着,她或许应该贴个悬的告示出去? 不管能不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她都想看看那第二册的内容。 姜乐妍正苦恼着,忽听下人过来禀报:“大小姐,大公子过来了。” 姜乐妍闻言,便合上了手中的书本,转头看向来人。 说来她也有好几日未见姜启轩了,听说他最近差事挺忙。 这也不奇怪,他初入官场还拿不到太高的品级,想要晋升,除了得有人脉之外,他自己也要热衷于表现才行,只要他足够勤快,提拔他的人也能找到理由。 眼见着姜启轩走近,姜乐妍起身朝他问候了一句:“大哥最近很忙?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看我了。” 她语气平淡,姜启轩却是朝她温和一笑,“今日的事情忙完了,回府前我还与樾表哥在街上闲逛了半个时辰,他给阿柔挑礼物的时候,我无意间看见了一条晶石手串,觉得十分适合你,便买下来送给你。” 他说着,便从衣袖的口袋内掏出了一个盒子,当着姜乐妍的面打开。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串青色莲花手链。 如玉石般莹亮剔透的材质,整体呈青色半透明,手链最中央的莲花雕刻工艺十分细致,每一片花瓣都清晰可见,可谓雅致又贵气。 市面上的晶石,由色泽和通透程度到工艺分为三六九等。她眼前的这一串,色泽纯粹,不掺任何杂质,触手感觉冰凉又光滑,当属上品。 呵……姜启轩竟会送这样贵重的礼物给她。 他原先亲近姜怀柔而疏远她,如今却跑来献殷勤,是指望与她重拾曾经的兄妹之情,将来好让薛离洛这个妹夫多多提拔他? 倒真是打了一手如意算盘,他还当她像从前那般单纯心软吗? “为兄知道你喜欢青绿色系的服饰。”姜启轩温声开口,“从看到这手串的第一眼,为兄便觉得它很适合你,你戴上看看。” 姜乐妍抬眸看他,“大哥怎么会忽然想起给我送礼物了?” “这不是马上就要过年了么?今年为兄没怎么送你东西,总该补偿你。想到过了年之后,你便要与安庆侯完婚,以后也不会住在这府里了,为兄还真觉得有几分不舍。毕竟你与为兄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 姜启轩说到此处,悠悠叹息了一声,“不过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你若是得闲,别忘了常回府里来探望为兄和父亲。” 听姜启轩说得情真意切,姜乐妍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她这大哥如今也学会做戏了,字里行间都是对她要嫁人的不舍,俨然一副疼爱妹妹的好兄长模样。 这虚情假意的势利眼做派,还真是越发像姜垣了。 “大哥当真是有心了,多谢大哥。” 姜乐妍客套地道了句谢,便将手串戴在了自己的手腕间。 既然姜启轩这么喜欢演好兄长的戏码,她陪他演一演倒也无妨。 这青莲手串,姜启轩也算是用心挑了的,估计花了他不少银子,这么好的东西不收白不收。 若是哪天有事求她了,她敷衍几句打发了他,他难道还能把这礼物再要回去不成? “这天色都快黑了,你怎么还在这看医书?以后入夜了就少看书,对眼睛不大好。” 姜启轩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一堆医书,转头朝银杉呵斥道:“小姐看书太入迷忘了时辰,你们这些做下人的就不知道劝她休息吗?” “大哥不必责怪她们,是我非要看的。” 姜乐妍顿了顿,道,“对了大哥,你最近常在宫中走动,若是有空的话,能否帮我打听一件事?” “你说。” “我今日翻阅母亲留下的旧书,对这本虫草杂记倒是很感兴趣,可是这本我手上就只有第一册与第三册,缺了第二册,大哥明日能否去太医院帮我打听一下?太医院内都是见多识广的医者,或许有人知道第二册的下落。” 姜启轩闻言,心中觉得这事简单,便应了下来,“行,为兄明日便去帮你打听。” 父亲再三嘱咐他,今后若想得益,就一定要与乐妍打好关系。 得知薛离洛来府上提亲的消息时,他自然是难以置信,他心中还记恨着薛离洛当初抽他的那两鞭子,可经过父亲一番劝导,他也想通了些,今时不同往日,曾经的薛离洛是他们憎恶的人,可如今他们两家要结成姻亲,他该考虑的就不是报复,而是尽可能做到冰释前嫌,好获得将来被提拔的机会才是。 人总要把目光放长远些,和前程比起来,受些委屈又算什么。 …… 次日上午,姜启轩在皇宫西侧的校场结束了一场操练,休息片刻之后便前往太医院。 他到达时,碰巧在庭院内看到了一个熟面孔,那位太医已年过半百,原本是他父亲的老相识,他进宫当差之后便也认识了。 “王太医,晒药材呢?”姜启轩走上前去,率先问候了一声。 “哟,姜公子怎么过来了。” “我来此处打听一件事,准确来说,是打听一本医书。不知您老是否听说过有一本书记载了许多毒物,名唤《虫草杂记》。” “这本书……老夫好像没见过。”王太医捋了捋胡子,又细细思索了一番之后,摇了摇头,“我是真没印象,姜公子不如去问一问李圣手?他博览群书,记忆又极好,看过的都能记住,或许他知道。” “那么李圣手此刻在何处?” 姜启轩心想着,那李佑之对乐妍似乎印象不错,他若真知道那本医书的下落,必定会愿意相助? 第143章 他若不疯,哪来的理由杀他 “李院使,姜家大公子想见您,您是否要接见?” 整洁而宽敞的药房内,李佑之正在捣鼓一堆瓶瓶罐罐,听着宫人的通报,只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没看见我正忙着么?若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就不必来打搅我了。” 他与姜启轩只算是相识,也没多熟,若不是因着和上官樾有些交情,他压根就不想与姜家那些人打交道。 宫人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又折返了回来,“李院使,姜公子说,他是替姜大小姐来这太医院里打听点儿事,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还是希望能与您见上一面。” 李佑之手上的动作一顿。 姜启轩此前分明与姜怀柔感情更好,对姜乐妍则是冷淡疏离,如今竟然会帮姜乐妍跑腿办事了? 难道近几日尚书府内发生了什么大事,使得姜乐妍的待遇比从前好了? 李佑之心中有些好奇,然他转念一想,姜乐妍近日发生了什么,与他有何干系?他们二人上次在三公主的府内分道扬镳,姜乐妍明确地告诉他,她曾经在他面前表现出的弱势只不过是伪装,她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可怜无助。 他之前单纯地以为,姜乐妍在尚书府内饱受家人的冷眼与苛待,可实际上她也干了不少膈应自家人的事。 她还坦然承认了她对他的欺骗,让他知道,他喜欢上的不过是她伪装后的模样,这让他心中五味杂陈,回府后便决定了,今后尽量不再与她打交道。 但此刻姜启轩要求见他,且还搬出了姜乐妍……莫非是姜乐妍对他有事相求? “李院使,您要不要见姜公子?” 宫人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李佑之回过神来,应了一句,“把姜公子带进来。” 不多时,姜启轩被宫人领入了药房。 “在下手上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完,姜公子有什么问题请尽快说。” 姜启轩见李佑之神色淡漠,似乎没多少耐心的模样,便省去了客套话,开门见山道:“乐妍在找一本医书,名为虫草杂记,这书共有三册,而她手上目前只有第一册与第三册,缺了第二册,她不能随意出入皇宫,所以便托我来太医院询问,这里聚集了皇城内最好的医者,凭诸位太医见多识广的阅历,或许有人知道这第二册的下落。” “虫草杂记?是记录昆虫与植物的书籍吗?” “应该是记录毒物的。根据乐妍的描述,此书上记载的所有东西都有不同程度的毒性。” 李佑之闻言,眉目微动,“容在下问一句,姜小姐要这本书是做什么用的?” “她似乎只是感兴趣,拿来看的。” 李佑之略一思索,道:“我对这本书没什么印象,也不知太医院的藏书阁内是否有收录,眼下我无暇去找,那地方闲杂人等也进不去,等我忙完了便集合所有太医询问一番,姜公子且先回去等消息。” 见李佑之答应了下来,姜启轩当即笑着答谢,“那就有劳李圣手了。李圣手继续忙便是,我不打搅您了。” 姜启轩离开太医院之后,李佑之也走出了药房。 他一路来到了太医院的藏书阁,顺着阶梯上了三楼。 这太医院藏书阁对所有医书的分类都十分严谨有序,在他印象里,三楼的最后一间屋子里,有个书架就是专门存放着讲解世间各种毒物的书籍。 “李院使,您要找什么书?”看守藏书阁的宫人跟在李佑之身后询问着。 李佑之来到了三楼尽头的屋子,“你把这间打开,我自己进去找就行。” 宫人依着他的意思开了门锁,李佑之推门而入时,被迎面扑来的一阵灰尘呛得后退了一步。 他抬起袖子挥了挥眼前的灰尘,瞅了一眼屋子里的陈设,书架与书架之间竟然结了蛛网,可见这间屋子许久都没有人踏入了。 “咳咳,李院使,这里头有些脏,要不叫人过来先打扫一番?” “不必了,我只是随便看看,不会待太久。” 李佑之从一排排的书架旁走过,最终在角落的一个书架前站定。 他只需要看一眼书名,便知道这一排的书架上会摆放什么类型的书,此刻他一眼望去全是些陈旧发黄的民间孤本,有的书页都被老鼠啃得残缺了,若不是太医院藏书阁的地方够大,这间屋子又无人问津,这些破烂书恐怕都留不下来。 他的目光扫过一个个书名,最终落在了一本名字残缺的书籍上。 虫……记,中间那两个字都糊了,完全看不清写得什么。 莫非这本就是姜乐妍那边缺失的第二册? 李佑之怀着好奇心将那本书拿了下来,发现这书的年头当真很久远,许是因为曾经受潮过,书面破烂不堪,可它既然能被保存下来,便说明整理这些书籍的太医认为它尚有用处。 李佑之随手翻开几页,书上的内容令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本书上所记载的东西,当真是歹毒得很。 他自认为也见识过许多种毒物了,可看了这本书后才发现,原来这世间还存在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毒虫,简直是闻所未闻,甚至连如何寻找如何养殖都有注明…… 他很难想象,若是拿这本书上的毒物去害人,会造成怎样恶劣的后果。 姜乐妍想要此书究竟有何目的?难道真如姜启轩所说的那般,只是看看吗? 会不会是她身边有人中了剧毒,她想多看些书来扩充自己的见识,又或者……她想用这上边的法子去害什么人? 李佑之思索过后,将书册藏入自己的怀中,起身走向屋外。 “把门关上,这里头没有我要找的书。” 他给宫人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后,便离开了藏书阁。 …… 日落时分,宽阔的天幕下云霞暗沉。 “王爷,护龙卫的队长叶承带人闯进了咱们府里来!” 端王正在书房里查账,忽然听到管家带来了这么一则消息,顿时面色微变。 他朝管家询问道:“叶承带了多少人来?” “数不清的人,少说也得有半百以上。” “护龙卫乃是陛下的亲信,个个身手矫健,叶承敢带人直接闯入王府,必定是奉了陛下的命令。”端王手握成拳,面色一片阴霾,“陛下这么做,便是已经得到我确切的把柄了。” 当今皇帝行事素来谨慎,抓人肯定要有由头,他趁着夜色黑派了这么多人来,便是没打算给自己留面子了。 “王爷,他们来势汹汹的,您打算如何应对?” “自然还是要镇定应对,只要那叶承没把刀架在本王的脖子上,本王就不能自乱阵脚。” 端王说着,便蹲下身打开了桌角旁边的暗格,将手中的账本藏进了暗格里。 起身之后,他便面色如常地走向书房外。 书房的门一开,他便看见一名持剑的黑衣青年朝他迎面走来,那人面容冷峻,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亲信,只听从皇帝一人调遣。 “叶大人带着这么多人进入本王的府邸,是何原因?” 端王才发出了疑问,叶承便已经转身朝身后的众人吩咐道:“立即全府搜查,清点府内一切财物。” 他一声令下,众人便分头迅速行动。 “叶大人搜查本王的府邸总该给个理由?” “我只是奉陛下的命令行事,王爷应该知道,除陛下之外,我不听从任何人的吩咐。” 叶承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面前的端王,“另外,王爷做了什么,您自己心里应该清楚,王爷对陛下不忠,对社稷不利,您既然不顾自己为人臣子的本分,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简直是一派胡言!”端王阴沉着脸呵斥道,“本王虽说对朝廷没有做出多大的贡献,但何时对陛下不忠了?” “王爷不愿承认也无妨,待我们搜出证物之后,您便无从抵赖。” 叶承不愿再与端王多费口舌,转头又吩咐剩下的人,“将王府外头给我守好了,绝不能放任何一个人出去,若有违抗者,就地格杀!” 端王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这一刻心绪百转千回。 听叶承方才的意思,皇帝那边应该是真拿捏住他的把柄了,如今只差能搜出给他定罪的东西。 他心中有些不解,皇帝为何忽然开始疑了他? 莫非是他这府里出了叛徒,或是与他有合作关系的人告发了他? 地下赌场的老板得他庇护许久,告发他完全是没好处的,而薛离洛和他签下了瓜分利益的协议,一式两份,这厮若是敢告发他,他同样可以在皇帝面前把这厮拉下水。 他前两日派出了一批人去捉拿姜乐妍,虽然没有得手,但出去的人没留下任何活口,薛离洛无法审问他们,即便怀疑到了他头上也没有确切依据,实在没必要与他来个鱼死网破? 良久的时间过去,被叶承派出去搜查全府的众人很快便回来汇报情况。 “大人,南面的院子里没有可疑的财物。” “大人,北面的院子里也没有。” “王爷的卧室、书房,以及王妃侧妃的住处,手下们也全都仔细搜寻了一遍,均没有发现可疑财物,我们找出来的那些财物,都是王爷每年的俸禄所得,以及逢年过节宫中发下来的东西。” 下属们的汇报,令叶承有些意想不到。 这偌大的王府里,竟没有一处地方是藏着不义之财的吗? 那端王会将那些财物藏到什么地方去? 对于这样的搜查结果,端王自然是不意外的。 这些人只顾着搜查肉眼可见的地方,却不知他这王府内还有密室与暗格。 他们一时半刻找不到那所谓的罪证,事情便还有转回的余地了。 “叶大人听到了?本王这府里没有可疑之处,本王也自认为问心无愧,究竟是何人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说本王对陛下不忠,对社稷不利?” 叶承冷声道:“即便这府里搜不出王爷的罪证,您也得和我们走一趟才行,陛下要亲自审问您,王爷有什么想要辩解的,便去陛下面前说。来人,将王爷的双手捆绑起来。” 端王听着他前半句话,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听着他最后的吩咐,当即沉声呵斥道:“本王与你去面见陛下自然是不成问题,可你都没有找到本王的罪证,怎么就敢把本王当成犯人对待?” “我只是担心王爷半路跑了,还请王爷配合。” 叶承面无表情道,“此刻天色已黑,我会将王爷直接押上马车去往宫里,不会被太多人瞧见,王爷不必担心自己丢了颜面,若最终证实王爷真是清白的,我自会为我的无礼来王爷府上登门谢罪。” 端王暗自磨牙,朝他应了一句:“那就依叶大人的意思。” 叶承身后,一名护龙卫走上前来,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绳索缠上了端王的手腕。 端王颇为顺从,心中寻思着一会儿见到皇帝之后应该如何解释,可他没有料到的是,他的鼻腔内突然钻进一股奇异的香气,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叶承并未发现他的异常,只朝着众人吩咐了一句:“撤。” 说完他便转过了身,岂料他才迈出了一步,那被绳索束缚着的端王竟突然将绳子挣脱了开,而后从一旁的护龙卫腰间抽出了佩剑,朝叶承的后背狠狠劈下! 端王的此番举止,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大人小心!” 先前捆绑端王的那名护龙卫大喊了一声,本能地要推开叶承,然叶承功夫高强,根本无需他来协助,在他喊出声的那一刻便已经迅速避开了。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正是来自于那名企图保护叶承的护龙卫。 他的身手远不如护龙卫首领叶承,叶承闪躲及时,他却因着救人心切,来不及躲开端王劈下的那一剑,以至于那一剑将他整只左手都斩了下来,在手腕处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整齐切口。 断手落地的那一刻,众人回过神来,纷纷怒不可遏。 “放肆,你竟敢违抗陛下的命令,公然拒捕!” 叶承见自家兄弟被斩下了手,胸腔内怒意翻涌,当即抽出了腰间佩剑,要去亲自擒拿端王。 第144章 一剑刺穿了端王! 就在二人说话的功夫里,护龙卫与端王府死士,已经相继有人倒下。 薛离洛见场面越发不可收拾,眼底的寒凉之意逐渐溢出。 护龙卫只属于皇帝一人管辖,除皇帝外,再高的官衔也无权号令,足以见皇帝对护龙卫的信任与器重,而这样的一支精英队,却因着端王‘拒捕’而折损了几名人员,消息一旦落到皇帝的耳朵里,等同于坐实了端王的不忠。 端王如今已然没有回头路了。 “殿下,一会儿就该你上场了。”薛离洛朝身侧的人说道,“我得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看热闹,叶承那小子比较敏锐,可不能让他察觉到我的存在。” 毕竟端王是他告发的,皇帝对他的话没有全信,这才会派出护龙卫首领叶承暗中调查,为了避嫌,他得让叶承从头到尾都察觉不到他的参与。 王府庭院内,刀光剑影愈来愈烈,叶承与端王的人已经打得红了眼。 护龙卫的功夫胜过端王府的死士,倒下的人数仅有对面的一半。可即便眼前的局面对护龙卫来说稳操胜券,叶承依旧气得眉眼狰狞。 “既然王爷如此藐视天威,我等也犯不着对你太客气了,陛下的命令是活捉王爷,却没说过不能有伤残。” 在叶承看来,端王的行为无疑是破罐子破摔。 胆敢明着与护龙卫抗衡的人当真少见,端王定会为此番行为付出代价。 空气里全是激烈的刀剑撞击声,端王的神智逐渐回笼时,见自己竟拿着兵器与护龙卫的人厮杀,不禁大吃一惊。 他原先明明没打算拒捕,只是方才不知为何,在嗅到一阵奇异的香气之后,他整个人都变得狂躁,手脚不听自己的使唤,脑海中似乎仅剩一个念头,那就是对那些胆敢靠近他的人一通乱砍,等他回过神时,场面已然不可控制了。 事情演变到了这一步……他分明就是掉入了旁人精心设计的圈套里! 是了,他发狂前闻到的那种奇特香气,似乎是从那名要绑他双手的护龙卫身上传来的? 想到这,他便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那人的身影。 “方才捆绑本王的人在何处?是他要陷害本王!” 叶承此时自然是听不进端王的话,他压根也不给对方找人的机会,怀着满腔怒火踢开了两名拦路的端王府死士后,手中的长剑直指端王的胸膛。 端王疾退两步,冷喝道:“岂有此理,没有陛下的吩咐,你胆敢伤本王的性命?” “王爷这时候想起陛下了?”叶承只觉得可笑,“王爷可知你方才拒捕,砍杀护龙卫,就已经是对陛下不敬了。” 说话的同时,他的剑尖对准了端王的肋下四寸,这个位置刺下去只会受伤不会致命,也算是陛下要求的‘活口’。 端王自然是不愿被刺,只能一边躲闪一边反击。 他的功夫比不得叶承,好在他豢养的死士还能替他抵挡一阵子,让他不至于伤痕累累。 眼下的局面对他十分不利,方才混乱中伤了皇帝的护龙卫,那么就算他现在束手就擒,跟着叶承进宫认罪,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他似乎只剩一条路可走。 那便是在死士的掩护下躲进密室,从密道逃出,而一旦这么做了,他便会沦为朝廷要犯,被挂在悬赏告示上,遭人谩骂。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混到这份上。 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都已经拒捕了,进宫面圣已经没有意义,倒不如替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这般想着,他转身便要撤回书房。 可他没料到的是,他的死士们暂且拦住了叶承,却没拦住另外一道玄色人影,那人直奔他面前,没对他亮出兵器,而是冲他喊道:“端王叔,别执迷不悟了,快快束手就擒,随我回去接受父皇的审问!” “谦王殿下?”叶承不知上官陌乾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眼下战况混乱,这位殿下实在不宜留在场上,若是出个什么好歹,他们可担待不起。 “殿下,刀剑无眼,请快先离开此地!” 上官陌乾头也不回,只朝着端王继续劝说道:“皇叔与父皇终究是兄弟,只要您不是犯上作乱,父皇终会网开一面,您又何必如此抗拒被捉拿?您这样公然拒捕,即便逃出去,也过不了安生日子。您还是快放下兵器,回宫受审?” 端王听着上官陌乾对自己的好言相劝,只觉得可笑。 他们叔侄二人平日里除了相互问候,压根也没有其他来往,上官陌乾这会儿跑出来关心他的死活,分明是虚情假意。 皇家亲情素来淡薄,他可不信上官陌乾会因着那点儿血脉关系就想保他一命。 他依旧在步步撤退,上官陌乾见他不听劝,索性朝他逼近,企图拿下他。 而上官陌乾这一靠近,端王便又闻到了熟悉的奇异香味。 他瞳孔一紧,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上官陌乾。 上官陌乾身上的味道,与那名缚他双手的护龙卫一模一样! 就是这样的气味致使他发狂伤人,无法回头。 为何旁人都不受影响,只有他受到了影响? 而他很快便无暇思考了,只因那股异香从鼻尖钻进了他的胸腔,令他莫名又开始狂躁,望着靠近的上官陌乾,他不禁双眼赤红,提着剑便砍了过去! “皇叔?” 上官陌乾大惊,似是没料到端王竟会对他下狠手,他堪堪避开了那一剑,再次开口,语气里满是失望愤恨,“我要你束手就擒,回头是岸,是想着保你一命!可你竟连我都要砍?” 周遭的护龙卫见此情形,对端王更是愤恨鄙夷—— 若端王一开始就跟他们回去,向陛下忏悔认错,二殿下再去求情一番,没准陛下只会将其贬为庶民,不会赐死。 奈何端王如此不知悔改,看他那凶狠劲,莫非是想擒住二殿下当人质? 那可万万不行! 护龙卫手上的动作也越发凶狠,端王府众人已然招架不住。 上官陌乾与端王打在了一处,面临端王的步步紧逼,他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一个不慎,锋利的剑尖将他的手臂外侧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惊呼一声:“皇叔你当真疯了!” 端王可不管他说什么,又逼近了他几分,而叶承已然穿过人群的阻碍,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上官陌乾身前,朝杀红了眼的端王刺出一剑! 电光火石之间,有一枚极小的石子携着劲风击打在了端王的小腿处,使得端王腿下一麻,身形也有所停滞,而只是这么一瞬的停顿,叶承的长剑便深深刺进他的胸膛,直穿后心! 端王双目圆睁,剧烈的痛意让他的头脑再次恢复了清醒,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胸前的那一剑,想要张口说话,可他一开口,鲜血便溢了出来。 “皇叔……” 上官陌乾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连忙去扶端王倒下的身躯,而后抬眸看向一剑把端王刺穿的叶承。 “叶大人,你为何——!” 第145章 端王之死 上官陌乾语气有些激愤,开口似是想要责怪,可终究只是低头重重叹息了一声。 叶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解释,“殿下,下官并非有意要杀端王!下官担心您的安危,原本我只是想伤了端王,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哪知出手太重,竟然将他……” 他方才见上官陌乾受伤,心下着急,生怕自己出手慢了上官陌乾会性命堪忧,所以他刺向端王的那一剑,的确是又快又狠。 可他以为端王总能躲开一些,最后哪怕受个重伤被抬进宫,他也算完成了任务。 岂料端王前面打得挺狠,最后这剑竟会完全躲不开。 端王此时躺在上官陌乾臂弯中,已是气若游丝,他的嘴唇依旧在动,似是很想开口说话,可口中不断溢出的鲜血,却是让他再也发不出声了。 “皇叔想说些什么?”上官陌乾将耳朵凑到了端王面前。 端王望着眼前这个亲手葬送了自己性命的侄儿,眸中盈满了怨愤与怒火。 他想告诉一众护龙卫,他并非是被叶承失手杀害,而是有人背后偷袭了他,他拒捕也并非出自本意! 上官陌乾的出现不是为了规劝他回头,而是要把他送上绝路!若不是闻到上官陌乾身上的气味,他绝不会发狂伤人,叶承也就不会被迫出手刺他! 如今他仅剩最后一口气,上官陌乾还要当着众人的面假装伤感痛心,这是何等卑鄙阴狠。 不愧是与薛离洛狼狈为奸的混账东西! 可即便他有再多想要说的话,他终究是来不及开口,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意识也越发混沌…… “皇叔!”上官陌乾望着怀中绝了气息的端王,语气有了几分哽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再次抬头看向叶承,叶承接触到他湿润的双眸,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下官失手杀了端王,没有完成陛下所交代的任务,待收拾完残局之后,下官自会去向陛下请罪,殿下请先移步到屋内处理伤势。” 上官陌乾沉默了片刻,将端王缓缓放平到了地上,而后走到叶承身前,弯腰将他扶起。 “叶大人是为了救本王才会出手,何罪之有?你若是没刺出那一剑,本王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身受重伤,被皇叔挟持为人质了。” 上官陌乾长叹一声,“皇叔虽然可怜,却也可恨,他不敢接受捆绑入宫,可不就是担心有去无回吗?许是因为过度心虚,惧怕父皇的审问,便干脆带领着手下的众人赌一把,想靠着拼杀逃出父皇的掌控。他对父皇不忠是事实,他方才也确实企图将我挟持,叶大人虽然下手重了,但也是情有可原,本王定要禀明父皇,让他别降罪于你。” 叶承闻言,面上浮现一丝感激,“多谢殿下。” 上官陌乾转头看向庭院的情况,端王府死士们已经被解决的差不多了。 他们在人数上本就不占优势,这会儿没了主子,群龙无首,解决起来自然不用太费劲。 “可惜了护龙卫这几个兄弟。”上官陌乾惋惜道。 叶承望着躺在血泊中的几名护龙卫,手握成拳。 虽然方才杀害端王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但这会儿想起来他还真不后悔。 端王的行为本就与叛臣无异,若是真被他成功挟持了二殿下,为了二殿下的安危考虑,他们大概率也会选择放人,那便等于是留了个后患。 “殿下快些移步到屋里去包扎,这地方血腥气太重,我们需清理一番。” “好。”上官陌乾应了一声,而后便被一名护龙卫带着去了附近一间干净的屋子。 屋内还有一个伤者,便是那名一开始被端王斩断了整只手的护龙卫。 此刻那人的唇上毫无血色,整张脸也因着过度疼痛而有些发白,他手腕处的切口已上药包扎好了,大夫正站在床边拿着毛巾给他擦汗。 见上官陌乾进了屋,他连忙出声问候:“卑职参见……” “都伤成这样了还讲究什么礼节?好好躺着。” 上官陌乾走到他身旁,看了一眼他的伤处,“伤得这样重,可真是苦了你了。” “幸好只是左手。”那护龙卫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卑职平日里还是用右手比较多,待伤势复原之后依旧可以归队继续为陛下效力,只是可惜少了一只手,以后会有许多事情不太方便了。” “听说你是为了救叶大人才受的伤?如此英勇,理应嘉奖,你叫什么名?” “卑职公孙翊。” 二人看似随意地唠嗑着,一旁的大夫见上官陌乾的手臂还在淌血,连忙打开了药箱替他处理。 好在上官陌乾的伤势不算严重,很快便止住了血,大夫替他上药包扎好之后,便离开屋子给两个人煎药去了。 简洁的屋内,便只剩下两名伤者。 靠坐在床上的公孙翊察觉到此刻无人靠近,便朝上官陌乾低声问道:“殿下受伤,是意外?还是在侯爷的计划中?” “自然也是计划中的一环。”上官陌乾应道。 此话一出,公孙翊当即沉下了脸。 “卑职只是个小卒子,废了一只手也无妨,可殿下您是金贵之躯,侯爷为了达成目的竟敢让您也受伤?这实在荒唐!” “端王并非本王的对手,受伤程度是本王自己可以控制的,你不必责怪侯爷。”上官陌乾不甚在意道,“离洛从前帮了本王许多,本王帮他这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 “殿下此言差矣,您是我们追随的明主,我们是您的臣,为您肝脑涂地本就是份内之事,岂能让您为了我们而受伤流血?侯爷罔顾您的安危,分明就是没有将您放在眼里!” 第146章 敢祸害我的人,我便容不下他们 “够了,本王不想听你说这些没用的。”上官陌乾打断他的话,“你只需做好你份内之事,其他的不必管,侯爷不是你能指责的。” 公孙翊闻言,便不敢再多言。 大夫很快给两人端来了药汁,公孙翊喝了药后,想要解手,便叫大夫扶着他去了茅房。 “大夫,这里头没有厕纸了,能否帮我去拿一些?” 公孙翊支开了大夫后,缓缓走向不远处的假山。 行至假山口处,他面色恭敬地朝里头的人说道:“侯爷,属下方才言语间试探了二殿下,他对今日之事并无怨言,对您也依旧信任。” 薛离洛斜靠在假山壁上,听闻此话,不紧不慢道:“他的话你信一半就好,可别太当真了。” “是。” “今日你为了救叶承,废了一只手,以他的性格定会记着你这个人情,往后的日子里也会关照你,你尽量与他打好关系,争取成为他的亲信。” “属下明白。” …… 一夜过去,端王犯上作乱、公然拒捕并死于护龙卫之手一事,传遍街头巷尾。 “早就听说这位端王表里不一,如今倒是证实了。” “你们还记得端王府死去的三位世子妃?都说是被那端王世子克死的,可实际上她们是受了世子凌虐而死,那锐世子有古怪的癖好,端王府怕失了颜面,这才要把世子妃的死归结于世子命太硬,可怜了那三个姑娘,端王府当初还不让她们的家人看尸首,真是丧尽天良啊。” “天理循环,善恶有报啊,这一家子也算是遭报应了……” 上官陌乾从福源居一楼的大堂走过,听着右边那桌的议论声,不禁失笑。 端王活着的时候,民众们不敢明目张胆地讨论端王府里那些破事,如今端王坐实了劣迹斑斑的品性,且人也没了,民众们谴责起他来自然不用有所顾虑。 上官陌乾上了二楼,来到天字一号房时,薛离洛早已坐在桌边等他了。 上官陌乾才落座,薛离洛便从衣袖口袋内取出了一只白色瓷瓶递给他,“殿下胳膊上的伤口到了愈合期时必定会痛痒,这黑玉膏比太医院的外伤药好用,殿下试试。” 上官陌乾轻挑了一下眉梢,接下了黑玉膏。 他昨夜回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和护龙卫首领叶承一同去御书房请罪。 皇帝问他为何去端王府,他答:叔侄一场,想为端王争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却没想到端王竟敢反抗皇命,不仅攻击护龙卫,还企图拿他当人质。 解释完后,他还顺便替叶承求了个情,恳请皇帝免了叶承的罪责,若一定要罚,他愿代替叶承受罚,毕竟是他的贸然出现才会引得叶承失手杀人。 叶承倒也是个实在人,不愿逃避罪责,便跪了下来与他一同请罚。 好在叶承深得皇帝信任,对于叶承的请罪,皇帝只道—— “端王的罪名既已坐实,死了也就罢了,比起他的死,朕更心疼护龙卫折损的几名精英。” 之后皇帝并未责罚任何人,只下了命令,给殉职的护龙卫家属们送去丰厚的抚恤银。 纵观整个事件的经过,薛离洛只在最初告发端王时露了面,之后端王被护龙卫查证罪名乃至被误杀,都与他扯不上干系。 上官陌乾不禁有些感慨,薛离洛这招借刀杀人还真不赖。叶承这把刀着实好用,那家伙始终认为是自己失手杀人,揽下了责任,而皇帝念其忠心也并不深究,这事就像书页一样翻过去了。 皇帝起初还猜测端王与薛离洛兴许有利益关联,而经护龙卫查证,端王所涉及的青楼赌场等勾当,薛离洛并未参与其中,而端王名下的所有店铺掌柜也作证,端王与安庆侯并无交情。 那么薛离洛此前所说的——端王企图利诱拉拢他,便算是得到证实了。 “此次能够除掉端王,还得多谢殿下相助。只是有些可惜了,殿下在护龙卫里安插的眼线被端王废了一只手。”薛离洛朝上官陌乾道着谢。 “无妨,我安插在护龙卫里的人又不止那一个。” 上官陌乾双手环胸,侧歪着头看薛离洛,“你与端王叔到底多大的仇怨,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殿下何必明知故问。”薛离洛悠悠道,“微臣这些日子闹出了什么动静,难道您会一点儿风声都收不到吗?我可不信。” 薛离洛说得直白,上官陌乾也不好再装糊涂,“我并非明知故问,只是有些不太敢相信,你与端王府结怨……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那姜家小姐本是端王未来的儿媳,她才与端王府退了亲就被薛离洛下聘,当真是很耐人寻味了。 “他们敢来祸害我的人,便不能怪我容不下他们了。”薛离洛沉声道。 他既决定了要娶姜乐妍,那么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都会知道他有了牵挂。 他也曾想过,姜乐妍若与他在一起,将来的日子未必能平静。可若是不把关系放在明面上,各居两地难免要受思念之苦,且他也担心她被旁人觊觎。 还是把人娶回来,放在自己府上更让他安心。 阿妍说,她擅用医毒,无惧被人针对。 “年后初九,便是黄道吉日。届时我大婚,殿下若得空,便来我府上喝杯喜酒。” “你成亲,我自然要去道贺的。不过话说回来,你要娶姜家小姐这事,是不是该跟母妃打声招呼?” 上官陌乾顿了顿,道,“姜尚书原本不是咱们自己人,母妃对他并无好感,如今你忽然要娶姜家千金,母妃是有些不大高兴的。” “此事的确是我思虑不周。”薛离洛道,“姑母素来关心我的婚事,如今我有了想娶的女子,自然要带去给姑母瞧一瞧,午后我便与乐妍一同进宫拜见她。” …… 巍峨的宫廷屋瓦在暖阳的照耀下,泛着一层淡淡光辉,煞是好看。 “侄儿见过姑母。” “臣女乐妍,参见贵妃娘娘。” 永福宫寝殿内,薛贵妃望着眼前垂首行礼的年轻女子,淡淡说道:“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 姜乐妍抬起了头,直面对方的目光。 “从前在宫殿上不曾注意过你,今日仔细一瞧,倒真是个美人胚子。” 薛贵妃说到此处,唇角勾起一抹清凉的弧度,“说说看,你是用何种手段荼毒了安庆侯,能让他为了你做出那些不知分寸的事来!” “姑母这话从何说起?” 不等姜乐妍回答,薛离洛便抢过了话,“侄儿近日可曾做了错事?” “你做了什么,自个儿心里没数吗?” 薛贵妃转眼瞪向薛离洛,“你以为本宫不清楚你与端王之间的恩怨?你们从前不曾交恶,姜家这丫头原是端王家的儿媳,你看上了抢过来也就罢了,怎么还对端王生出杀心?你还敢借叶承的手去杀人,让乾儿因你的计划受伤!” 想到自己的儿子吃了苦头,贵妃眉眼间泛起毫不掩饰的怒色,“听闻此前端王妃对这丫头多次刁难,所以你是为了替她出气,才会计划灭了端王府?这妖女究竟是何德何能让你如此大费周章!本宫之前给你挑了那么多女子,难道就没有比她漂亮出众的吗!” 第147章 若本宫不认可这丫头呢? “乐妍是侄儿的未婚妻子,姑母若是心里还有我这个侄子,还请您说话温和些,别一口一个妖女地称呼她。” 薛离洛语气平稳,眸光却也泛起些许凉意,“侄儿以为,姑母是看着侄儿长大的,对我的性格也该有些了解,在婚姻大事上我从不愿将就,今日侄儿带着乐妍过来见您,是希望这门婚事得到您的认可,毕竟姑母您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长辈了。” 听完薛离洛的最后一句话,薛贵妃的脸色略微缓和,语气却依旧冷硬,“若是本宫不认可这个丫头呢?” “那侄儿也还是要成亲。”薛离洛的语气慢条斯理,“侄儿虽然敬重姑母,但婚姻大事还是得自己做主,侄儿是过来跟您打声招呼,而不是过来征求您的同意。” 薛贵妃气笑了,“这丫头就这么好,值得你为了她忤逆本宫?你可知她父亲姜垣先前与东宫那边来往密切!你该不会觉得你娶了这丫头之后,姜垣就能一心一意向着咱们了?那个两面三刀的老匹夫,本宫如今可不稀罕他的投诚。” 话音落下时,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姜乐妍身上,如冷箭般锐利。 姜乐妍来之前便预料到了这位贵妃大概不好相处,此刻面对贵妃的冷语,倒也不觉得意外。 “娘娘思虑周全,但请容臣女辩解一句,臣女与家父不同,娘娘大可将臣女与他分开看待,无论家父立场如何,臣女只会一心向着娘娘与侯爷。只因臣女与侯爷的情分从来无关家族利益,我们只是很纯粹的两情相悦而已。” 贵妃越凶狠,她越不能露怯,她既已决定了要和薛离洛在一起,便不能让旁人看轻了她。 贵妃之所以对她排斥,一来是心疼上官陌乾为了助薛离洛除掉端王而受伤,二来则是看不上姜垣。 这两个原因,后者占的分量还更大些。 毕竟上官陌乾是出于多年兄弟情谊,自愿相助薛离洛,自愿受的伤,贵妃也不好因此责罚薛离洛,便只能把气撒在她这个外人身上。 姜家本就不属于贵妃阵营,原先偏向东宫势力,这一点对贵妃而言颇为要紧,她与皇后水火不容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她看不上姜垣,再合理不过了。 若要贵妃接受自己,便得将自己作为个体而投诚,而不是代替姜家来投城。 思及此,姜乐妍朝薛贵妃淡淡一笑,“侯爷曾说,娘娘对他一向器重疼爱,算是他的半个母亲,若是娘娘愿意接受臣女,那么今后娘娘也将会是臣女最敬重的长辈,臣女重视您将会高于我的父亲。” 薛贵妃怔了怔,她没料到姜乐妍竟说出——将来会重视她高于父亲这样的话来。 回过神后,薛贵妃不禁嗤笑一声。 “你这丫头,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姜垣是你的生父,本宫顶多算是你半个婆母,你现在就敢说将来要如何孝敬本宫,是觉得本宫看起来好忽悠?” “生父未必就是称职的父亲。” 姜乐妍轻叹一声,“家父拿我当成货品一般与人交易,从不考虑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如此凉薄,臣女又何必对他尽心尽力?他永远不会记着我的好。与其在他那边做无用功,倒不如把这份心思花在娘娘身上,若能得娘娘看重,便是臣女的福气了。” 薛贵妃闻言,容色淡漠地应了一句,“你这理由听着还算凑合,但本宫更愿意相信那些早早就忠于本宫的家族,他们当中不乏有出色的名门贵女,那些贵女也很乐意孝敬本宫。” 这样的回答,在姜乐妍的意料之中。 “娘娘应该十分了解侯爷的性格。侯爷来尚书府下聘一事众人皆知,他是非我不可了,娘娘若是执意要反对这门婚事,难免要伤了您与侯爷多年姑侄情分,请恕臣女大胆发言,娘娘替侯爷挑选的贵女们固然出色且体面,可要论自保能力与阴人的招数,她们恐怕是不及我的,做侯爷夫人,光会琴棋书画可不够。” 姜乐妍的语气不疾不徐,“娘娘细想,侯爷平日里虽有些轻狂任性,但大是大非还是明白,不会做出有损您利益之事。就拿我与侯爷的婚事来说,父亲原本要将我与吴家婚配,吴家是淑妃势力,而淑妃的皇子年幼,如今依附于皇后,侯爷坏了姜吴两家的关系,便是阻断了淑妃扩张势力。” “臣女的父亲不受娘娘待见,是他自个儿德行有失,臣女可不敢替他辩解半句,但臣女可以确保自己的立场毫不动摇,娘娘就信一信侯爷的眼光如何?试着接纳臣女,臣女会让娘娘知道,选我做您的侄媳妇,半点儿不会亏。” 见姜乐妍目光坚定且语气恳切,薛贵妃总算是缓下了脸色,不再如最初那般咄咄逼人,水眸中却依旧带着审视。 “你这丫头看着温顺,倒是生了一副伶牙俐齿。” 她不得不承认,姜乐妍分析起来一针见血,胆量也有,没被她的冷面冷语镇住,始终都能维持从容不迫的姿态。 不过十七八的年岁,竟也能瞧出几分稳重来,可见她这侄儿的眼光也不算太差。 “娘娘过奖。” 姜乐妍说着,从袖子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铁盒,向薛贵妃双手呈上,“这是臣女今日给娘娘带的见面礼,花颜丹。” 薛贵妃瞥了一眼那铁盒,冷哼一声,“名字起得花里胡哨,干什么用的?” 第148章 贵妃的成全 “这花颜丹顾名思义,是希望容貌姣好、面如桃李般鲜艳美丽之意。它有调节元气,滋补养颜之用。” 姜乐妍缓缓说道,“娘娘容色无双,艳冠群芳,可臣女今日见您眉眼间似有郁结之色,显然心情欠佳,心绪不宁会有损容颜的精气神,娘娘需少动气火为宜。此丹药调节内里,与外涂的保养品一同使用,可使容貌气色长久地维持良好状态,还请娘娘笑纳。” 薛贵妃不以为然,“本宫知道你会医术,可你年岁轻阅历浅,不过是制个丹药就敢说得天花乱坠,类似的丹药本宫不是没吃过,太医院常年都为本宫提供,你制的还能比太医院的好不成?” “若换做从前,臣女自然不敢吹嘘,可如今臣女手上有养颜专用的稀罕物白泽花,娘娘可知,李圣手此前替皇后娘娘研制的驻颜膏中,就有这一样重要材料。我将此花研磨成粉,分别制成丹药与外涂的药膏,药膏尚在研究,丹药已经先一步制成,臣女是亲自试验过后才敢拿来送给娘娘。” 姜乐妍朝薛贵妃莞尔一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白泽花野生而罕见,在市面上从不出售,哪怕是李圣手那儿也缺着,太医们纵然阅历丰富,也种不出这东西,臣女算是运气好,比他们多了一项优势,说话自然就有底气。” 薛贵妃望着她眉眼间自信的神采,不禁对她的话也信了几分,转头朝贴身宫女递了个眼神,宫女便接下了姜乐妍手中的盒子,呈到了贵妃面前。 薛贵妃打开了盒子,见里头躺着三十颗雪白的药丸,个头比黄豆大一些,泛着淡淡药香气。 “间隔一日服用一颗,这里头是两个月的用量。” 姜乐妍的声音从前边传来,“娘娘若不放心,可以在自己宫里挑个看上去气色欠佳的宫女,让她先试着服用几颗,您看到效果之后再用。” 薛贵妃抬眸看姜乐妍,“你考虑得倒是周全。” “对待娘娘岂敢不用心。外涂的药膏,臣女也会加紧进度,臣女不敢说一定会胜过驻颜膏的效果,但臣女有信心,断不会比之逊色。” 听着姜乐妍的话,薛贵妃眼波微闪。 她年轻时以容色倾城扬名,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容颜虽依旧美丽,可到底也是快四十的年岁了,再不复昔日的青春娇艳。她受宠归受宠,宫里的好东西也不能样样都占到,例如小国进贡的珍宝,按照宫规总得皇后先选,再比如——李佑之的驻颜膏。 听说那驻颜膏制作不易,效果奇好,每日涂抹于脸部能令肌肤嫩滑,容光焕发,她前些日子见皇后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整个人看着都年轻了几岁,想来是驻颜膏的效果。 同为女子,对这样好的保养品难免眼馋心热,可那李佑之当初被皇后提拔为院使,又一向受皇后的器重,她与皇后不相容,断不会拉下脸面去管李佑之要驻颜膏,省得惹皇后笑话。 她秉持着高傲,岂料上官静沅那个臭美的丫头沉不住气,竟厚着脸皮去找李佑之讨了一瓶,可把她给气得不轻。 如今姜乐妍敢在她面前夸下海口,声称自己能制出媲美驻颜膏的保养品,这倒是让她有了几分期待。 “本宫不喜欢说大话的人。”薛贵妃看向姜乐妍,“若是你做出来的东西不如驻颜膏……” 姜乐妍颇为干脆地接过话,“那臣女就任凭娘娘处罚。” “好,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 薛贵妃面无表情道,“既然你如此有信心,那就尽快拿出你的本事来给本宫看看,这花颜丹本宫就先收下了。” “臣女必不辜负娘娘信任。” 话说到了这份上,薛贵妃自然没理由再刁难姜乐妍,而是转头朝一旁的贴身宫女斥责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侯爷和姜小姐来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上茶,像这样浅显的礼节还需要本宫教你们吗?” 宫女领会了她的意思,当即应道:“娘娘息怒,是奴婢蠢笨,一时忘了礼节,奴婢这就去沏茶。” 姜小姐刚到那会儿,娘娘不给看座也不让上茶,此刻转变了态度,便是暂时接纳这个侄媳妇了。 这姜家小姐能说会道,又懂得从娘娘爱惜容颜这点下手,倒也是个聪明人。 宫女很快便给二人上了热茶。 薛贵妃问薛离洛道:“成亲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年后初九。”薛离洛勾唇笑道,“侄儿多谢姑母成全,有了姑母的认可,侄儿心中便轻松多了。” 他来之前便想着,若薛贵妃执意要刁难姜乐妍,他便与薛贵妃争辩到底,虽说贵妃是与他关系最亲近的长辈,可到底不是亲娘,他决定的婚事容不得她反对。 好在,他的阿妍凭着一副巧嘴说服了他这位难缠的姑母,他便不用再多费口舌了。 两杯茶下腹之后,薛贵妃也懒得再与他们客套,起了声道:“本宫有些乏了,要去午睡一会儿,你们若无事也回。” “那我们便不打扰姑母歇息了,改日再来探望姑母。” 二人朝薛贵妃行礼告退,而后走出了永福宫。 “你方才在姑母面前承诺能制作出媲美驻颜膏的保养品,是当真有把握吗?” 姜乐妍听薛离洛这般问,悠然应道:“你觉得我有没有把握呢?” “无论有没有,那都是你我成婚之后的事了。她素来爱惜容貌,你今日暂时稳住了她,短时间之内她便不会来找茬,她若是等咱们成亲之后再想来刁难你,那可就来不及了。” 薛离洛顿了顿,道,“即便是我的亲爹娘还在世都不能欺负到你的头上,更何况她一个姑母?我可不怕惹恼她。” 姜乐妍闻言,不由得低笑了一声。 薛离洛转头看她,“怎么,我说的不对?” “你能如此护着我,我心中欢喜。既然要做夫妇,我也要为你着想才是,岂能让你因为我跟你的亲姑母闹出不愉快?” 姜乐妍回望他,眸中泛起淡淡的笑意,“你放心,她只会认可我,不会有理由再来为难我,我总得让她知道你的眼光不赖。” 薛离洛听她这话,再看她眉眼间的神采,顿时有了猜测,“难道阿妍你已经将那保养品制作出来了?” “差不多。”姜乐妍气定神闲道,“我尝试了好几种不同的配方,和驻颜膏放在一起相互对比,最新研制出的成品,已经和驻颜膏的效果相差不大了,今日之所以不带过来,是为了让贵妃对我有更多的期待。” “贵妃与皇后之间的较量和攀比从来就不曾停止过,只要皇后拥有的东西她也拥有,她心中便会觉得平衡。而我要做的,就是让她能够体会到这种平衡。” “说来还真是多亏了你为我移植的那些白泽花,它们的作用竟比我想象中的更好,我先前做出的那些保养品都会针对不同的肤质,而掺入了白泽花的花粉之后,竟连肤质都不挑了。” 薛离洛听她说完,面上也不禁有了笑意,“我从前怎么不知阿妍如此狡猾呢。” 方才在永福宫内,他一直在关注着贵妃的神色,姜乐妍在提起驻颜膏的时候,薛贵妃眼中似有不甘。 薛贵妃分明也很想要驻颜膏,却又不愿让外人知道她眼馋皇后的东西,只因对她而言,傲气和面子同样重要。 若换做是其他太医研究出了驻颜膏,看在贵妃受宠的份上,大概是不会忘了也献一份过来给她,可偏偏那是李佑之的成果,李佑之是皇后提拔起来的人,在贵妃这儿从来不献半点儿殷勤。 “今日给贵妃献了花颜丹,她若是真的找个宫女来试验,吃下两三颗之后便会有显着效果,她看见效果之后便也会自己尝试,所以我猜测,我下次过来拜见她的时候,她必定会给我好脸色。” 姜乐妍慢条斯理道,“只要我能够完成她对我的期许,就不必担心她来给我挑刺了,我以后也会时不时给她带些好东西过来,一旦她对那些东西产生需求,她便不能薄待了我。” “难为阿妍如此费心思。” “你的双亲离世,她是与你最亲的长辈了,我自然希望她能够高看我几分。” 眼见着走出了永福宫好一段路程,姜乐妍提出要去一趟太医院。 “去太医院做甚?” “我想去找找看那儿有没有我要的书。” 姜乐妍道,“关于你体内的毒蛛,我得知道它的来历,我在母亲留下的一本名为《虫草杂记》的书中看到了许多我不曾见过、也不曾听过的毒物,光是蛛类就有十几种,可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而这本书总共有三册,我手中只有第一册与第三册,也不知第二册落在什么地方了。” 先前姜启轩帮她打听过,据说太医院藏书阁内也收录了民间许多孤本,只是那地方闲杂人等进不去,李佑之有权进去,可他是个大忙人,姜乐妍自然不好麻烦他。 尤其上次两人在三公主府上说开了之后,她更不愿再去打扰李佑之了。 今日来宫中拜见贵妃,这会儿已经闲下来了,她便要抓紧时间去找书了。 薛离洛见她如此关心自己体内的毒,不禁唇角轻扬,牵过她的手,“我身上的毒太棘手了,只怕你四处奔波也找不着解决之法,其实这毒蛛并不影响我的生活,许久才发作一次,你若实在没办法,就不必劳心劳力。” “你少在我面前胡言乱语了。”姜乐妍不悦道,“许久才发作一次,就完全不用管了吗?这一年下来得发这十几回,你觉得习惯,但我看不惯。” 她知道他素来坚强,可她曾亲眼见过他毒发时的痛苦模样,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心里难受。 “学医除了自保之外,也是为了要护住身边的亲近之人,无论你身上的毒有多棘手,无论费多少时间与精力,我都不会放弃的。” 察觉到姜乐妍话语中的坚定,薛离洛低笑了一声,“好,阿妍这般心疼我,我心中甚是欣慰,不过你也得答应我,别让这事总困扰着你,若是把你弄得寝食难安,我心中会过意不去。” “这你放心,我吃得好睡得好,身子骨强健得很。” 两人很快走到了太医院。 庭院内有几位太医正围着一堆药草交流,见薛离洛出现,纷纷上前来行礼。 “见过侯爷。侯爷来太医院,可是有事?” 薛离洛道:“本侯要找一本书,名为《虫草杂记》,想问问诸位是否有印象。” 太医们略微思索过后,都摇了摇头。 “听闻太医院藏书阁内,会对各类书籍详细分类,此书主要是收录世间罕见的毒物,以毒虫居多。诸位没见过此书也无妨,带本侯去一趟藏书阁即可。” 第149章 我与侯爷,两情相悦 薛离洛说完,对面一名胡子花白的太医接过话,“侯爷请随我来。” 三人离开之后,太医们便继续交流原先的问题,直到李佑之出现,又一次将众人的交流打断。 “张院使今日是没过来吗?一上午都不见他的人影。” 面对李佑之的询问,有人应了一句,“张院使才来没多久,方才带着安庆侯和姜小姐去藏书阁了,李院使若想找他,便等一等。” 李佑之闻言,不禁一怔。 安庆侯出现在宫中不奇怪,可为何会与姜小姐同行? 想到这,李佑之有些不确信地又问道:“哪个姜小姐?” “自然是姜尚书府上的大小姐,除了那位之外,还有哪位姜小姐与侯爷有婚约。” 接话的太医答得随意,李佑之听着却是惊诧不已。 “姜小姐与侯爷定了亲?什么时候的事?” 他问完之后,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兴许有些激动,为了不让同僚们多想,他便又补充了一句,“我与姜家公子有些来往,先前听他提起,他与安庆侯曾发生过矛盾,闹得有些不愉快,如今侯府要与姜家结成姻亲,倒真是让人觉得疑惑。” “李院使这就不懂了?那姜家公子与侯爷之间曾有过节,又不影响侯爷看上他的妹妹,侯爷是薛贵妃的亲侄儿,又如此年轻有为,尚书府与侯府结亲,听上去就不亏。姜尚书是个聪明人,自然很乐意促成这门婚事。” “李院使整日都待在药房里,平时又不爱出门,难怪消息如此不灵通。这安庆侯提亲一事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呢。” 李佑之听到此处,不禁追问道:“什么动静?” 他素来不是个喜欢四处溜达的人,近日心情欠佳,便索性花更多的时间待在药房里钻研新的东西,以至于消息闭塞,对于大街小巷的热议事件,也没听到什么风声。 而他心情欠佳的原因也与姜乐妍有关。 她是他这二十多年来,第一个令他动心的女子。 他原本还想着能与姜乐妍发展一段姻缘,将来护她周全,哪知她会亲口告诉他,说他看错了人。他明白男女之情不可强求,原本也打算渐渐忘记她,可如今听见她要与安庆侯成亲的消息,这让他不禁又有些担忧起她的处境。 姜垣那个势利眼,总想着要利用女儿的婚姻替姜家牟利,向来不顾她的意愿,从端王世子到吴家公子再到安庆侯,不是皇亲就是外戚,前面两位面貌粗鄙,毫无作为,最后那位是出了名的横行霸道,品性恶劣。 “听闻那日姜家原本在和吴尚书家议婚,哪知他们才谈到一半,侯爷便突然驾临姜府,最后的结果便是吴家父子离去,侯爷谈成了与姜家小姐的婚事,虽然不知道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但稍微一想也能猜到,那吴家公子定是不敢跟侯爷争。” “最有意思的是,这吴大人父子带了六大箱聘礼过去,可侯爷却带了足足十二箱,不多不少,刚好就是他们的两倍,倒像是刻意要让他们没面子似的,经此一事,这姜家与吴家恐怕也得结下梁子了。” 李佑之听着同僚们的讲述,眸光沉了沉。 在吴家提亲当日去砸场子抢人,果然很符合安庆侯一贯横行霸道的作风。 姜启轩与姜怀柔都曾在安庆侯的手底下吃过亏,姜垣身为他们的父亲,心中本该记仇才是,可他在权衡利弊之后还是选择了与侯府结亲…… 这人果然不知风骨二字应该如何书写。 李佑之转身离开了庭院,快步前往藏书阁。 此前姜启轩跟他打听那本名为《虫草杂记》的医书,他已经找到并且藏了起来,今日薛离洛与姜乐妍要去藏书阁,多半也是为了寻找这本书。 他这会儿有些好奇,这书是姜乐妍想要的,还是薛离洛想要的? 那书中的内容实在歹毒,他并不希望里头那些养殖毒虫的法子流传出去。 幸好他比他们早了一步,那书只要不落在他们手里,应该就出不了什么乱子。 …… “侯爷,姜小姐,这间屋子许久没有人出入了,灰尘有些多,你们若是介意,我便先叫人过来打扫一番。” “用不着那么麻烦,不过是找本书而已,这书架上排列的书籍一目了然,徘徊两圈就知道有没有了。” 姜乐妍说着,已经踏入了满是灰尘的屋子里。 张院使与薛离洛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三人在不同的书架上各自寻找。 徘徊了两三圈之后,姜乐妍轻叹了一声,“看来这太医院藏书阁内也没有了。” 张院使道:“这间屋子里的书籍最为陈旧,其他屋子里的医书大多是崭新或者干净的,应该没有姜小姐要的那一本。” 薛离洛略一思索,而后吩咐张院使道:“来都来了,索性就将所有的书都找一遍,你多叫些人来找,没准就压在哪间屋子的箱底里了,谁若是能找到那本书,本侯有重赏。” 张院使应了下来,“这么多书,一时半刻也找不完,侯爷与姜小姐不如先移步到楼下休息。” “也好。”薛离洛牵着姜乐妍离开了满是灰尘的屋子。 “这可是在宫里,拉拉扯扯的多不好看。”姜乐妍朝他低声说了一句,而后缩回了手。 “你我如今是未婚夫妇,牵个手怎么了。”薛离洛偏过头看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头。 “那也不成。出门在外,还是端庄些比较好。” “也罢。”薛离洛低笑了一声,“阿妍一向脸皮薄,依你就是了。” 两人来到了藏书阁一楼的茶桌旁,很快便有宫人上了茶水与点心。 姜乐妍闻着空气中的清香味,端起茶盏揭开了盖,发现里头竟是晒干的花瓣,也不知是什么花,闻着颇为舒心。 她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得齿颊生香,当即转头朝薛离洛说道:“这花茶真不错,可不比我做的差,你尝尝。” “是吗?” 薛离洛也端起了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而后说道:“的确不错,也不知是哪位太医所制。不过我喝你做的花茶已经喝习惯了,旁人的茶再香,也不会让我有多大的兴趣。” “你如今可真是越来越会说好听的话了。”姜乐妍瞥了他一眼,“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都是真心话,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哪里还需要跟别人去学。” 姜乐妍眸中闪过笑意,继续低头喝着手里的茶。 而她没想到的是,当她再次转过头时,薛离洛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她怔了怔。 薛离洛的睡眠一向不好,办正事的时候更不会犯困,这会儿还是下午,他又没喝玉清酒,怎么会轻易睡着? “阿洛?”姜乐妍轻唤了他一声。 见他毫无反应,姜乐妍微微蹙眉,几乎是第一时间伸手去探他的脉象。 脉象平稳,没有任何异常。 他的确只是睡过去了,但并不是自然睡去,多半是人为。 姜乐妍看向了薛离洛面前的那杯花茶,她伸手将茶端到鼻子前闻了闻。 薛离洛这杯与她那杯,闻起来有些不太相同,这或许是因为他这杯里面添了些安神药的缘故。 薛离洛对入口的东西向来不是太忌讳,因他体内那只毒蛛有吞噬其他毒素的效果,他几乎不可能死于毒杀。 而在皇宫这样的地方给他下安神药,其实也害不到他,这里四处都有重兵把守,宵小之辈很难轻易混进来,尤其是像藏书阁这样的重地,看守的人都有功夫在身,若真有刺客,必定会引得许多人出手。 姜乐妍正思索着暗中下药之人的目的,余光就瞥见有一道人影走近,她抬眸一看,正是方才送茶水点心过来的宫女。 “姜小姐请放心,侯爷只是暂时睡着,要不了多久便会醒来,给侯爷下安神药一事是李圣手授意,还请姜小姐不必声张。” 姜乐妍闻言,心下微微一松。 李佑之那人倒是没什么坏心眼,且一向不屑于做害人之事。 他或许是想要与她私下谈话,因忌惮薛离洛在场,才会用上这么一招。 “李圣手此刻在何处?” “就在藏书阁后的假山内,他只是有些话想要与姜小姐私下说一说,请姜小姐相信他并无恶意。” “我信他的为人。”姜乐妍起身道,“我去见他,你在这儿看好侯爷。” 吩咐完宫女之后,姜乐妍便走向了藏书阁后边的假山。 离假山近些了,她看见假山口露出一截浅蓝色的衣角,便朝那人走了过去。 “李圣手邀我来此,有何要事?” 李佑之望着走近的人,语气里似有几分叹息:“我近日很少出门,大多时候都是待在药房里,也是今日才知道姜小姐与侯爷竟有了婚约。” “这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 姜乐妍望着李佑之的神色,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李圣手是觉得我与侯爷的婚事不妥吗?” 听着姜乐妍云淡风轻的声线,李佑之面上浮现一丝疑惑,“莫非你觉得此事妥当?” “李圣手对于我和侯爷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理解的?” “难道不是你父亲硬逼着你同意这门婚事吗?” 提及姜垣,李佑之的话中有几分冷意,“如此不为女儿着想的父亲倒也少见,在他眼中,你似乎不是他的女儿,只是他用来与权贵交好的一件物品,他只在乎姜家是否能因着你的婚姻而获利,从不细想他替你挑选的夫婿是否人品堪忧。” 姜乐妍:“……” 果真是和她想的一样,李佑之误会了。 倒也不怪李佑之这么想,毕竟姜垣先前所挑选的女婿都不靠谱,到了薛离洛这边,虽说薛离洛的容貌气度不知比前两个胜出了多少,但他在朝野中的名声还真不算太好。 横行霸道,仗势欺人,蛮不讲理……似乎成为旁人提起他时的第一印象。 很久之前,她也觉得他是极难相处的人,可如今她已了解他了。他只是对待外人不讲情面,对待自己人分明也会讲理。 “安庆侯是如今最有权的外戚,背靠贵妃娘娘,也难怪令尊会挑选他来作为女婿,他甚至不介意安庆侯曾经欺负过他的儿女,如此趋炎附势,当真毫无气节可言。” 提及姜垣,李佑之的语气里几乎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虽说你我之前在三公主府上不欢而散,可我心中……还是不忍见你跳进火坑。” 李佑之沉吟片刻,道,“姜小姐若是想要摆脱安庆侯……在下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李圣手的好意,但我并不想摆脱安庆侯。” 姜乐妍直言道:“这门婚事并非是我父亲逼迫,而是我与侯爷当真两情相悦。” “什么?” 李佑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与侯爷……?” “他待我极好,我对他亦有情,我与他的婚姻不是因着父母之命,他没有用任何手段来强迫我接受他。” 姜乐妍顿了顿,道,“说来我还应该感谢侯爷,若不是他对我父亲施压,我想摆脱吴家父子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李佑之:“……” 他原以为他是在帮助姜乐妍,可姜乐妍的一番话却使得他今日的行为变得好笑了起来。 “为何会如此?” 李佑之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下意识朝姜乐妍发问,“你知道安庆侯是怎样的人吗?” “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姜乐妍笑了笑,“但我不介意。” “为何不介意!难道你也被他的权势富贵迷了眼?” 李佑之沉声道,“你以为侯爷夫人是好当的吗?你可知安庆侯在这朝野中有多少仇家?与他一同生活,你将来的日子或许不会平静!” 姜乐妍正欲反驳,却有一道清凉的声线先她一步,自右后方响起—— “那也用不着你来操心。” 李佑之微微一惊,视线一转朝说话之人看去。 本该睡着的薛离洛,此刻正迈着轻缓的步伐朝他走来,开口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李院使该不会真以为,凭你那点小伎俩就能算计得了本侯?” 第150章 原来阿妍这么喜欢我 薛离洛的忽然出现,不只令李佑之惊讶,连姜乐妍都有几分意外。 “阿洛,你是一直都醒着吗?” “当然。”薛离洛说话间,已走到了姜乐妍的面前,“我早知我那杯茶有问题。” “我虽无暇学医,但例如迷魂香,软筋散这类东西,我从早年便开始学会辨认气味了,我察觉到那杯茶的花香味有些古怪,便留了个心眼。茶杯只碰了唇,茶水并未入口,果然,我才装睡片刻,李院使的人便过来叫你了。” 他树敌不少,宫里宫外从不掉以轻心,当他看见姜乐妍若无其事地喝下茶时,便猜到她那杯大概没有下料,否则凭她对药物的敏锐,她应该第一时间察觉到。 一杯下药,一杯不下药,这让他越发好奇暗处那人想干什么,他不告诉乐妍,自然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我倒真是低估侯爷的敏锐了。” 李佑之的神色已恢复了平静,明知可能会面临薛离洛的处罚,他也不愿低声下气。 虽然安神药无损身体,但以安庆侯的处事风格,完全可以把罪名往大了说,譬如他心怀不轨,觊觎未来侯爷夫人、以下犯上等等。 姜启轩与姜怀柔兄妹二人,当初就是因着‘以下犯上’被他惩罚,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真的犯事,却只能吃下哑巴亏。 安庆侯给人扣这样的罪名,似乎十分得心应手。 “本侯若是这么轻易就中招,哪还有命活到现在?” 薛离洛冷嗤了一声,看向李佑之的目光溢出几分冰凉,“李院使方才在本侯的夫人面前搬弄口舌是非,本侯都听得一清二楚,你对本侯有多少意见?不如详细说说。” 阿妍好几回提起李佑之都说这人光明磊落,是难得的君子,他不爱听这些话,却也懒得反驳。 今日总算给他抓住李佑之的小辫子了,这所谓的君子,就是在他喝的茶里下安神药,趁他‘昏迷’来撬他的墙角? 在阿妍面前口口声声说他人品堪忧,与他在一起过不了安稳日子,企图让阿妍对他产生恶感,这难道不算是耍心眼?他可不信这厮只是单纯地为了阿妍好,而没有半点儿非分之想。 “侯爷仗势欺人,作恶多端,本就是众所皆知的事,无需下官多说,侯爷自己心中也有数。” 李佑之晓得薛离洛已经记了自己的仇,索性也不与他客套,“我与姜小姐此前有几分交情,不忍见她落入侯爷手里,这才会设法将她叫来好言相劝一番,侯爷要记仇便只管记,可您若是想扣些莫须有的罪名在我头上……那恐怕是行不通。” 李佑之的眉眼间毫无惧意,反而朝薛离洛挤出了一丝笑容,“下官虽然只是一介小小的院使,可若是真出了事,愿意保下官的人不会少。” 薛离洛隐约察觉到他话中的挑衅意味,眸中冷光更甚,“李院使真是好胆色,那么如果本侯说,本侯用不着给你扣什么罪名,现在就要对你动手,你当如何应对?” 薛离洛的话音落下,身形一晃便来到了李佑之面前。 他倒要看看,会有谁现身来保他。 “阿洛!”身后想起姜乐妍的喊声,“你们有话好好说,别在这儿动手。” “是他先来挑衅,可不是本侯先找麻烦。”薛离洛抬手袭向李佑之的脖颈。 而面临薛离洛的忽然发难,李佑之并不惊诧,像是已经有了准备一般,扬手便朝薛离洛的面门撒出一把药粉! 薛离洛屏住呼吸,抬袖掩住口鼻后撤两步,而趁着他退开的空档,李佑之也从假山口溜了出去。 薛离洛见李佑之步伐敏捷,微微眯起了眼。 这厮看起来斯文得很,没想到轻功竟然不弱。 不过……这种程度的功夫放在他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他足下轻点,几个眨眼便追上了李佑之的步伐,伸手擒住对方的左边肩膀。 他原本寻思着,要把李佑之甩到一旁的树上,让这厮撞个眼冒金星口歪鼻斜,岂料李佑之并未试图挣扎,而是抬起了右手,指间一枚明晃晃的银针刺向薛离洛的手背! 薛离洛目光一凛,迅速收回了手,抬腿便踢向李佑之的膝盖弯。 他这一踢力度可不轻,李佑之在功夫上终究不是他的对手,身形一个不稳便朝前栽倒,好在及时以手撑住了地面,没让自己摔个脸着地。 “行了住手!”姜乐妍见李佑之已经落了下风,便想上前来阻止薛离洛。 若任凭事态发展下去,以薛离洛那臭脾气,不把李佑之的骨头踩折两根恐怕都不愿停下。 而事实证明,姜乐妍的确猜中了薛离洛的心思。 见李佑之还未站起身,薛离洛再次逼上前去踢他的后背,李佑之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心知大概来不及躲,索性也不躲,朝后甩出了两枚银针。 薛离洛为了躲银针,不得不收起腿上的力道,等他再一次踢出腿时,李佑之已从原来的位置挪开了一些,虽然依旧被踹到,却只是皮肉之痛,不至于伤筋动骨。 可皮肉之痛也还是让他闷哼了一声。 “阿洛,胜负已分,点到为止!”姜乐妍跑到薛离洛身旁,拉过他的胳膊安抚道,“不过就是发生了几句口角,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李院使已经负伤了,你也该解气了。” 薛离洛见姜乐妍的面容紧绷着,便猜到自己若是再不听劝,恐怕要惹她生气了。 罢了,这李佑之曾经也帮助过她,他总要给她面子的。 “我可以饶了他这一回。”薛离洛道,“可他方才言语间对我有诸多不敬,总得跟我认错才行。” 姜乐妍的额头轻微跳了一下。 李佑之的脾性她也算是有些了解,要他认错……恐怕是有些难。 果不其然,李佑之从地上站起了身,拍了拍袖子上的尘埃,他的衣裳已经没有方才那般整齐,发式也有些乱了,显出了几分狼狈,可他开口的话却依旧平稳镇定,不失气节—— “认错?下官方才所言句句皆是事实,何错之有。” 他从未和薛离洛交手过,如今领教了他的功夫,心中已然确定了自己不是对手。 薛离洛的身法太快,他方才有好几回都想找时机用银针或者药物来应付对方,却都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避开。 难怪薛离洛为人处事会如此猖狂,这厮除了有身份地位在,一身难逢敌手的好功夫也是底气。 可即便身份压不过对方,打架打不过对方,他也依旧不愿摇尾乞怜。 他笃定薛离洛最多也就是让他伤筋动骨而已,毕竟效忠他的宫人知道他来了这藏书阁后的假山,藏书阁内应该也有不少人看见薛离洛走出去了,他一旦在此丢了性命,薛离洛难免惹上杀人嫌疑。 “侯爷是聪明人,总不能为了发泄怒意,就给自己惹上麻烦?” 李佑之不紧不慢地开口,“下官是皇后娘娘提拔上来的人,陛下也对下官颇为赏识,侯爷固然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也不能在宫里随意杀人,回头引起一堆流言蜚语,对侯爷自身也是不利。” “李院使还真是够嘴硬的,你可知本侯就算不能杀你,也有许多能够折磨你的法子。” 薛离洛朝他嗤笑一声,“本侯或许应该把你的腿骨踩折,让你明白为人处事的分寸才对。” 他才说完,便察觉胳膊被人捏了捏。 他转过头,便对上了姜乐妍不悦的视线。 “阿妍你一定要如此护着他吗?你可知从前若是有人敢得罪我,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薛离洛的声线有些冷硬,“这人若只是对我不敬也就罢了,他对你亦有非分之想,你该不会真觉得他劝你摆脱我,只是纯粹想助人为乐?” “无论李圣手是对我有想法,还是纯粹想助人为乐,这都无损于我对你的感情。” 姜乐妍定定地望着薛离洛,“他敢于直言,坚守风骨,难道不比那些口蜜腹剑的龌龊之辈强?他医术顶好,朝野间需要这样的人才,我替他说话,是因为在这污浊的世道,多数人要么随波逐流,要么与人同流合污,有气节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你看他不顺眼,不与他来往就是了。” 听着姜乐妍的一番话,薛离洛眉眼间的冷意有所缓解。 的确,当今世道有气节的人已经不多了。 若换作今日是旁人被他刁难,绝不会像李佑之这样嘴硬不服软。 “李圣手方才说的那些话并无不对,外界对你如何评价,你心中自然是有数的,只是你狂妄惯了,明知自己不对也不愿让人评说。” 姜乐妍轻叹了一声,“你不就是气他在我面前说了你的不好吗?那些话我听听也就罢了,又不会往心里去,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清楚,圣人君子固然备受称赞,可我想要的情感他们未必能给我,而你纵使有许多缺陷,我想要的你都能给我,这就够了。” 薛离洛闻言,一时竟没能接上话。 但不得不说,阿妍的话他听着颇为舒心。因为那番话不只是对他的安抚,同时也是对李佑之的拒绝。 “我竟不知,原来阿妍是这么喜欢我的。” 薛离洛握住姜乐妍的手,唇角扬起一丝极浅的弧度,“你说得对,本侯不该惩罚李圣手,反而应该感谢他才是,若不是他今日闹的这一出,本侯又岂能明白阿妍对我如此情深意重?” 他说完,瞥了一眼李佑之的神色。 李佑之果真如同吃了黄连一般,脸色发僵。 薛离洛心中的郁闷一扫而光,连带着看向李佑之的视线也平和了许多,“李院使,看在阿妍的面子上,今日之事本侯就不和你计较了,正如阿妍所说,朝野间很缺你这样有气节的人,但愿你能一直秉持着你这份气节,可别哪天和小人们同流合污。” 李佑之:“……” 他是万万想不到,如他这样从来不做亏心事的人,有一天竟会被薛离洛教导着要维持他的气节。 这薛离洛……果真不要脸! 腹诽归腹诽,李佑之并非是不知好歹的人,薛离洛既然已开口不和他计较,也不逼着他认错了,他何必再逞口舌之快自讨苦吃。 只是心中好似有一团郁结之气,堵着他的胸口,使他闷得慌。 他今日还真是在姜乐妍面前闹了一出笑话。 “李院使,你身上应该有几处淤青,快回去给自己擦擦药。” 姜乐妍的声音在前头响起,“侯爷的脾气一贯就是如此差劲,你与侯爷既然相看两厌,今后见了也当没见到,不必交流,也不必针锋相对。” 李佑之闻言,并未接话,而是沉默地转身离去。 姜乐妍转头看薛离洛,“这下你可满意了?就算李圣手原本对我还有几分想法,听了我刚才的那些话,也该彻底死心了。” 薛离洛走到姜乐妍跟前,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不错,阿妍如今真是越发了解我了,都知道我喜欢听些什么话。” 姜乐妍抬手捂上自己的额头,“你莫要忘了这是在宫里!被人看见可不好。” “那就回去再亲。” 薛离洛牵过她的手,往来时的路折返,“回藏书阁看看他们找到书没。” …… 李佑之回到了太医院的药房内,第一件事便是给自己身上的淤青处擦药。 岂料上药上到了一半,便有宫人过来禀报,“李院使,太子殿下身子不适,传您去一趟东宫。” “知道了。”李佑之应了一声,穿好衣裳,提上药箱离开了药房。 来到东宫太子的寝殿外,他才跨过门槛,便听到殿内响起的剧烈咳嗽声。 李佑之抬眸望向那坐在床沿处的人。 他只着一身浅白的中衣,英挺俊逸的面容此刻泛着几分苍白,唇角边有一丝未擦干的血渍,显然是方才咳过血了。 李佑之快步走到桌边放下了药箱,朝前头的人问礼之后,上前替他把了脉。 “太子殿下怎么就是不听微臣的劝告?微臣已经再三提醒过您,这门功夫不能练。” “本宫知道,这门功夫刁钻。” 男人开口,语气低沉冷凝,“可他薛离洛就能练好,凭什么本宫就不能?” 第151章 小梅竟然是只猫! “这门功夫极其耗费心神,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安庆侯早年失去双亲,孑然一身,因此他豁得出去,他大概是抱着要么成功要么残废的心态去练功夫。可太子殿下您身为储君,责任重大,万万不能学他那般不要命。” 李佑之试图劝说面前的人,“殿下如今的身手已是极好,要提升武功修为还需平心静气,犯不着急于求成,若是被娘娘知道殿下练功又把自己练出内伤来,必定要心疼。” 上官凌骁闻言,当即接过话,“此事你不必告知母后,本宫不想惹她担心。” 他原本身子骨强健,若不是练了从薛离洛那儿偷来的功夫秘籍,也不会动辄咳血。 他虽为储君,却明白自己只是占了嫡长子的优势,父皇宠爱薛贵妃多年,对于薛贵妃所生的二皇子上官陌乾也是器重有加,如今他这二弟党羽众多,他与母后又岂能不忌惮。 在所有敌对势力中,他最厌烦的便是那安庆侯薛离洛,此人得到陛下器重之后,便对偏向他这头的官员们多次打压,有人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遭到贬官卸任,有人被当街羞辱,有人被暗中杀害。 这桩桩件件的恩怨数都数不清,那厮身为薛贵妃的亲侄子,策反是断然不可能,只有将其除掉,才能令贵妃阵营遭受重创。 可那厮平日里多疑谨慎,加上功夫奇高,想对其下手当真不是件容易事,他曾数次在薛离洛外出时派人刺杀,每每都以失败告终。 他仅有的一次收获,就是在薛离洛刚被册封为侯爷时,从原来的府邸搬至新的府邸,他派出死士在薛离洛搬迁的路上截杀他,行动虽然失败了,可在打斗过程中有好几辆马车被掀翻,薛离洛自己乘坐的那辆也被刀剑劈得货物四散,有名眼尖的死士发现了其中一本功夫秘籍,是江湖上失传许久的一种厉害功法。 那功法名为啸风九式,总共分为九重境界,第八重境界的招式名为“掠影乘风”,习到此重境界,身法便会如同鬼魅一般,将轻功发挥到极致时在旁人眼中只会留下一道残影,令人叹为观止。 薛离洛便是靠着这门功夫躲过了数次暗杀,那些刺客几乎不能近他的身。 这门功夫前期的修炼还算简单,只要有基础的武功底子在,勤加练习便能有所精进,可到了中后期,也就是第七重后面……他竟是怎么勤奋都练不上去了。 他的习武天赋并不差,规规矩矩地按照功法上讲述的过程来练习,他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何就迟迟不能突破瓶颈? 莫非他的天赋真就比不上薛离洛吗? “本宫就不信这个邪了。”上官凌骁冷声道,“本宫再试几回,若是本宫也能练到第八重以上……本宫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亲手杀了那个混账东西。” 李佑之自然明白他口中的混账是谁。 “殿下的性子还是太急躁了些,为了对付敌人折腾自己,这实在不值当。” 李佑之一向不喜参与党争,可顾念着皇后对自己的提携之恩,自然要适当规劝太子,“安庆侯行事不端,早晚有被抓住把柄的时候,殿下又何必亲自出马。” “因为本宫压根指望不了手下那帮废物。”上官凌骁道,“你也知道那混账东西行事不端,树敌众多,可迄今为止,又有谁能将他扳倒?他手下簇拥者甚多,就算他干了伤天害理的事也会有人替他兜着,本宫这边的人连他一个把柄都拿不到,想明着对付他,恐怕比暗中杀他会来得更难。” 李佑之还想再劝,上官凌骁却没有耐心再听了,“行了,你只管给本宫开药调理身子,别的不必多说,尤其在母后面前,不要将本宫受伤之事泄露半点儿……咳咳!” 李佑之眼见着劝说无果,便也不再多言。 也罢。 如安庆侯那样恶劣的人,若真有天被人给收拾了,那也是自食恶果。 …… 临近傍晚,薛离洛与姜乐妍离了宫。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薛离洛见姜乐妍也有些闷闷不乐,伸手抚上了她的头顶,安慰道:“好了,不就是一本旧医书吗?找不到便罢了,那本书上未必会有关于毒蛛的解决之法。” “我只是觉得,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儿希望,线索却中断了,想想还真有些郁闷。” 姜乐妍寻思着,如今还剩最后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人在大街小巷张贴悬赏令了。 马车一路行驶到了安庆侯府外。 “阿妍,你先前来过侯府两回,都没有看清全貌,这会儿天还没黑,我带你进去走一圈,毕竟这是你将来的家,我总要带你认一认路。” 姜乐妍闻言,应道:“也好。” 下了马车之后,薛离洛便牵着她走进府里。 “侯爷回来了。”守卫们先朝薛离洛问候了一声,而后纷纷朝薛离洛身后的姜乐妍打招呼,“夫人好。” 他们的这一声“夫人好”,让姜乐妍有一瞬的怔愣。 这么快就喊上夫人了? 按照正常礼节,她与薛离洛还未完婚,侯府的人应该称呼她一声姜小姐才是。 “阿妍不必觉得惊讶,从我去你府上下聘的那天,我便已经在府中吩咐了下来,此后见着你便要称呼夫人,反正你我之间不过是差一场婚礼而已,你就当做提前适应他们对你的称呼了。” 姜乐妍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 两人携手在侯府中穿过条条回廊,姜乐妍的视线扫过府中的一草一木,亭台楼阁,心中不由得感慨一句:这地方当真是宽敞奢华。 期间只要遇上府里的人,个个都朝她行礼唤她夫人,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她就已经听了几十声夫人。 忽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姜乐妍瞧着那人的衣着打扮,像是无痕的姐姐踏雪。 踏雪正行走在一片美人蕉之中,低头似是在寻找些什么。 姜乐妍见到熟人,自然是想过去打声招呼,而不等她走近,踏雪就听见了声响转过头。 “夫人来了?”踏雪朝走近的二人福了福身,而后笑道,“侯爷是带着夫人在这府中闲逛认路吗?” 姜乐妍这会儿已经有些适应了自己的新称呼,便也朝踏雪笑了笑,“先前来侯府都没有仔细看过全貌,今日就来走一圈。我方才远远地见你在这儿低着头徘徊,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踏雪原本要回答,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转了转,看向了一旁的薛离洛,“侯爷,夫人还没见过小梅?” 提到了小梅,薛离洛的眼中不禁也有了笑意,“的确,她还未见过。” “那今日就该见一见了。”踏雪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侯爷和夫人请坐着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把小梅带来。” 眼见着踏雪离开,姜乐妍眸中划过了一缕思索。 小梅……她已经从薛离洛和无痕的口中听见好几次这个名字了,先前她就很好奇小梅会是一个怎样的女子,今日总算是可以见一见了。 最初她也有过误会,觉得薛离洛和这位名唤小梅的下属或许会有些不寻常的关系,可后来她与薛离洛互相表明了心意,她愿意尝试着相信他的专一,那么她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小梅也就能以平常心来对待了。 看踏雪方才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难不成觉得她会吃小梅的醋吗? 姜乐妍坐在石桌边等候着,当踏雪再一次出现的时候,怀中多了一只浅橘色的肥猫。 姜乐妍望着那肥嘟嘟的一团,眼中微亮。 好肥硕的猫儿啊……看那毛发溜光水滑,略微有些蓬松,摸起来手感应该很不错! “夫人,这是侯爷养的猫儿,贪吃又黏人,你看它长得喜不喜庆?” “这模样还怪讨人喜欢的。”姜乐妍望着踏雪走近,伸出手道,“给我抱抱。” 踏雪将猫儿交到了姜乐妍手中,姜乐妍接过猫儿肥硕的身躯时,险些没抱稳。 好沉啊。 她将猫儿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手心抚过它柔顺的毛发,果然如它想象中那般手感极好。 可当她给猫儿顺着毛时,竟发现猫儿背后有一撮雪白的毛发,形似梅花状。 姜乐妍怔了怔。 等等…… 方才踏雪说要去找小梅,结果她再次出现的时候,没有带其余的人来,而是带了一只猫。 这猫背后的那撮白毛像梅花一般。 难道……她一直所幻想的女下属从头到尾都不存在?薛离洛他们口中的小梅,竟是她怀中的这只胖猫! 回想起她第一次听见小梅这个名字的时候,是薛离洛和无痕商量着买烧鸡回去给小梅吃,两人还议论着小梅喜欢吃的口味。 她还以为他们议论的是一名对薛离洛来说不同寻常的女下属,如今细想,他们当时分明就是在讨论给府里的这只肥猫带它喜欢的口粮…… 姜乐妍理清了思路之后,脸色不禁变得有些古怪。 “阿妍如此聪明,心中想必已经猜到了?” 耳畔响起薛离洛的低笑声,“这就是我们先前跟你提到过的,我最喜欢的宠物,小梅。” “你们提起小梅的时候,从来就没说过那是一只宠物!”姜乐妍转过头轻斥一声,“我一直以为你们说的是个人,哪知道是只猫?我要是早知道小梅是只猫,我……” 剩下的话她并未说完,而是朝薛离洛翻了一个白眼。 踏雪也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这可真是个有趣的误会呢,夫人一直不知小梅是只猫,只当小梅是个姑娘,心中大概也曾思索着,小梅与侯爷是怎样的关系,会不会是个得宠的女属下?听闻夫人对待男女之情尤为严格,眼里容不得沙子,无法接受未来的夫君除你之外另有所爱,所以……侯爷曾经追求夫人时所遭受的拒绝,这只肥猫得背负一半的责任?” 踏雪说话时,伸手戳了戳小梅的肥肚子。 姜乐妍:“……” 的确,她当初怎么都不愿相信薛离洛会对她情有独钟。 薛离洛曾说他从未有过男女情事的经历,她听了之后依旧不愿意与他交心,如今想想,小梅或许真的要占部分责任。 尽管她从来不在薛离洛面前承认,她曾经也悄悄地吃过小梅的醋。 可她方才的反应瞒不过眼前这两人,看他们那满面的笑意就知道了,他们在笑话她曾经吃了一只猫的醋。 真是可恶啊……怪他们不把话说清楚! “正经人谁会给宠物起这样的名字?也就你想得出来。” 姜乐妍朝薛离洛没好气地说道,“你早知我误会了,却不跟我说清楚,当初在药铺茶室里,你还说要引荐小梅给我认识……是不是就想看我知道真相后的滑稽反应?” 见姜乐妍有些恼了,薛离洛连忙收起了唇角的笑意,“好阿妍,你可别恼我。” 薛离洛将手搭上了姜乐妍的肩膀,“当我知道你介意小梅的存在时,你可知我心中有多欢喜?我不是要笑话你,我是欣慰,你终究对我动了情,你若无情,便不可能介意我与其他女子的关系。” “我承认我有小心思,我希望你能多在意我一些,如今我已知道你的心意了,我承诺你,你与我在一起,今后不会有机会吃任何人的醋,因为我不会做出令你难过之事,关于小梅闹的这出乌龙,你就消消气可好?” 踏雪站在一旁听着薛离洛的轻声细语,眼睛都瞪大了些。 早知侯爷对姜小姐一往情深,却没想到素来傲慢轻狂的他竟也会有如此放低姿态的时候。 踏雪惊讶之余,又觉得甚是欣慰——侯爷的终身大事可算是有着落了。 她这会儿站在旁边似乎有些多余? 思及此,她默不作声地退开了。 “说来都是这只肥猫惹出的误会。” 薛离洛抬手弹了一下小猫的头,“要不这样,阿妍你揍它两下出出气。” 此话一出,姜乐妍的额头跳了一下,总算转头看薛离洛,“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我揍它?揍你还差不多!” 第152章 寻个机会,把姜怀柔解决了 “揍我自然也是可以的。” 薛离洛轻声道,“只要阿妍高兴,想怎么着都行。” 姜乐妍不接话,仍旧垂眸看着怀里的猫,慢条斯理地给它顺着毛。 薛离洛见此,心道一句:看来这回是真把阿妍给惹恼了。 他正寻思着应该说些什么哄姜乐妍来搭理自己时,姜乐妍出了声,“许久没吃福源居的招牌菜了,还真有些想念。” 薛离洛闻言,凤眸中浮现一丝笑意。 阿妍这么说,便是要将小梅的事翻篇了。 他当即接过话,“福源居近日多了好几道新的招牌菜,明日中午我带你去好好尝尝。” “时辰不早了。”姜乐妍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我也该回尚书府去了。” 薛离洛纵有不舍,也晓得以他们二人如今的关系不能待在一起过夜,便叫了无痕送姜乐妍回去。 姜乐妍回到尚书府时正好是饭点,她如同往常那样待在自己的房间,想等着银杉做好饭了给她送来,却不料银杉回来时一脸气鼓鼓的。 “怎么了这是?和谁闹矛盾了?” “还不是冬雨那个死丫头。”银杉的语气有些愤然,“厨房里的东西按理说主子们都能用,又不是她掏钱买的,我看见了灶台边有些新鲜的牛骨,想给小姐炖汤来着,结果冬雨说那些是要拿去做火锅汤底的,那什么火锅奴婢也没见过,听说是二小姐想出来的东西,老爷和公子们都很喜欢吃。” “原本几根牛骨不值得奴婢跟他们置气,可是奴婢离开之后,他们在厨房里说的那些话却让奴婢听不下去。” 银杉说到这,看向了身旁的画眉,“他们不知道画眉功夫高耳力好,我们走出了厨房一段距离之后,他们议论的话,画眉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姜乐妍闻言,看向了画眉,“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他们说,尽管小姐如今找了个不错的归宿,在这府中似乎仍然像是一个外人,只因小姐许久不去大堂吃饭,二小姐与老爷公子们其乐融融时,似乎常常忘记有大小姐这么一个人。” 画眉说话向来直白,不喜拐弯抹角,哪怕明知那些话有可能伤了姜乐妍,也还是如实相告,“如今时节越发寒冷,二小姐与老爷他们隔三差五便坐在大堂内吃火锅,而小姐您总是自己待在院子里一个人吃饭,下人们便觉得是您性格孤僻,太不合群。” “那所谓的火锅,便是在桌子中央放上一个大汤锅,以肉骨汤作为汤底,而后在周围摆上一圈的食材,等汤沸腾了之后,便将食材陆续扔进锅里,烫熟后的食材沾上二小姐的秘制酱料,据说很是美味。冬日里这样吃,便能够保证一整顿吃下来食物都不会凉,不仅如此,二小姐最近似乎还研究出了一种饮品,好像叫——奶茶。因着芳菲阁的生意黄了,二小姐便有了别的奇思妙想,听闻她要暂时搁置胭脂水粉的买卖,改为卖美食和饮品。” 画眉顿了顿,道,“这些都是厨娘们议论的,只因她们已经喝过二小姐亲手调制的奶茶了。属下只听到二小姐有了开新店的想法,她们言语间并未透露店要开在何处,厨娘们说二小姐聪明伶俐,又善于交际,对待下人十分温厚,难怪周围的人都喜欢她,她们夸二小姐的同时还不忘贬低您,说您若是有二小姐一半的亲和,老爷与公子们也不会更偏爱二小姐。” “这些人可真是脑子不灵光!”银杉不屑地冷笑一声,“不过是一点小恩小惠罢了,这么轻易就被收买,连自己身为下人的本分都忘了,竟敢在背后悄悄议论主子的是非,要不是担心画眉暴露,我真想冲进去教训她们一番。” 想归想,她终究还是抑制住了冲动。 毕竟府里的人都只当画眉是个普通的丫鬟,不知她功夫高耳力好。 若是今日因着一时气怒,冲进厨房里跟人吵起来,那些人以后便不敢凑在一起议论,画眉也就很难听到一些有用的讯息了。 发脾气和偷听情报比起来,还是后者比较重要。 “我当是什么事呢,不过就是捧高她贬低我罢了,这也值得你发火么。” 姜乐妍低笑了一声,“我以为你早该习惯了呢,姜怀柔进府都大半年了,她一贯会在人前做好人,大家对她印象好那不都是理所当然的么?且他们说的也没错,姜怀柔的确聪明的很,有许多奇思妙想,即便我们讨厌她,也必须承认她的过人之处。” 细细想来,姜怀柔的本事还真挺不少的。 她颇有诗才,又有一副好嗓子,在美食方面颇有研究,就连做胭脂水粉生意也能红红火火。 若不是自己破坏了她的胭脂生意,她早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如今她的新店以出售美食为主,画眉口中的火锅奶茶,想必会出现在新店里。 很早之前她就听说过姜怀柔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美食了,如今要开店也不奇怪。 “话说回来,这二小姐不是一直在乡下生活多年的吗?究竟是哪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银杉在旁嘀咕了一句,“就像小姐您说的,她会的东西实在不少,也不知这些都是打哪学来的,乡下能有这么多本领给她学会吗?我瞅着她倒不像是乡下长大的,除了她那一手字实在难看之外,她也像是被大户人家精心培育过的。” 或者应该说,姜怀柔的本领其实胜过许多闺阁千金了。 “唔,你所说的也正是我所疑惑的呢。” 姜乐妍垂眸思索。 她忽然又想到了前世死之前,从姜怀柔口中听到的那句话—— “单纯愚笨的古代女,哪能斗得过聪明绝顶的穿越女呢?早知道你会输,但真没想到你这么短命。” 穿越女…… 她先前就派人四处打听过了,在江湖中究竟有没有一个神秘组织叫做穿越的。 可打听到的结果是没有。 如果“穿越”不是江湖中的一个组织,那或许就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能力? 在姜怀柔口中,她是“古代女”,她琢磨着这个词汇,古的意思大多指旧时、古板,代或许是时代、代替的意思? 姜怀柔莫非是在笑话她的古板么? 她有时候真觉得,姜怀柔与她所了解的这个世道有些格格不入,可她又说不清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 如果姜怀柔也是被什么人精心培育过的,那么琴棋书画也该都过关才是,何至于把一手字写得跟狗爬似的。 姜怀柔总是给她一种,才艺甚多,却又有些上不了台面的感觉…… 回过神来,姜乐妍朝眼前的两个丫头笑道:“行了,咱们也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他们若是觉得我不合群,那就不合群,反正我将来也不是要跟他们生活在一起的,谁能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他们嚼舌根,反正又损失不了我的利益,就不必跟他们计较了。” “奴婢也不是非要跟那些长舌妇计较。”银杉垂下了眼,长叹一口气,“奴婢只是心中气不过,若说下人们眼皮子浅也就罢了,可老爷与公子们为何也总是向着她?他们与您生活了这么多年,如今就因着二小姐的中途介入,就把您当成了外人……奴婢想想还是觉得很不甘心,时常怀念起从前夫人还在的时候,小姐与家人们是何等的和睦开心。” “你也说了,那是母亲还在的时候,他们才对我好。” 姜乐妍的语气毫无波澜,“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拿真心对待我的,父亲是靠着母亲才能前程似锦,而大哥与幼弟,也是因着被母亲过继,才会从原本的庶出转为嫡出,否则以大哥原本的身份,如何顺理成章地继承家业?这些年来他对母亲始终维持恭敬,也是为了守住自己嫡子的身份,如今母亲走了,这偌大的家业,将来他是稳稳的继承人,他现在无需讨好任何人。” 银杉怔住。 她原以为自家小姐会因此伤心,却没想到小姐如今竟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些话来,倒像是姜家人再也无法激起小姐心中的波澜了。 厨房里那些嚼舌根的人来说,小姐像是外人。 小姐不在意她们这样的评价,是因为小姐如今也不把老爷和公子们当成是自家人。 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不过就是为了互相维持一些面子,做给外人看罢了。 “好了,他们吃他们的火锅,咱们吃咱们的,不是乐得清静吗?若是真要把我叫去大堂跟他们一同吃饭,我还懒得跟他们一起演呢。” 姜乐妍朝面前的二人笑道:“坐下来陪我一同吃,明天中午咱们还要去福源居吃招牌菜呢,侯爷说福源居又多了一些新的菜品,明日叫你们也尝尝。” …… 翌日中午,侯府的马车在午时前就到达了尚书府外。 姜乐妍听到下人的汇报,便带着两个丫鬟下了马车。 如同往常一样,两名丫鬟坐在车帘外的无痕身旁,将马车内的空间留给了她与薛离洛二人。 一行人抵达福源居后,姜乐妍与薛离洛上了天字一号房,无痕则是受到姜乐妍的吩咐,带着两个丫鬟到隔壁吃饭去了。 姜乐妍才坐了下来,薛离洛便将一份菜单交到了她手上,“阿妍,这些就是福源居上的新菜色了,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姜乐妍瞅了一眼菜单上的内容,笑了笑道:“这上边没有我忌口的东西,让他们全都上。” “阿妍今日胃口这么好?”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梢,“也好,那就叫他们把菜全都上齐,咱们每道菜吃几口。” 薛离洛朝护卫吩咐了下去,护卫便迅速下了楼,将他的命令转达给了福源居的厨子。 姜乐妍倚靠在窗台处看着大街上的街景,忽然看见了街道边有两道熟悉的人影,不禁眯起了眼。 他们竟也路过了这附近…… “怎么了?”薛离洛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眼底不禁浮现一抹清凉的笑意。 姜乐妍视线所指的不是旁人,正是上官樾和姜怀柔。 “我险些就把你家二妹这号小丑给忘了。” 薛离洛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你可还记得之前你被端王派人捉拿的事吗?你可知端王是从何处知道你是我的软肋?” 姜乐妍闻言不由得轻挑了一下眉头,“难道不是他派人暗中打听来的吗?” “我府中可没有他的眼线,你觉得他会是从何处打听来的?是姜怀柔将消息透露给他的。” 薛离洛轻嗤了一声,“我早就派人留意端王府的动静,我的人曾亲眼看见端王与你的二妹出入一家首饰店,之后两人又分别从前门和后门离开。” “就在解决了端王之后,我便想着什么时候也寻个机会,把姜怀柔也一起解决了,只是她前些日子被你给整治了一番,身上长了癣,一直都待在府中养伤,她不出门我便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如今她总算是出来了,咱们既然看见了……” 薛离洛不紧不慢道,“不如,就让她有出无回如何?” 姜乐妍转过头,眉眼间浮起一丝惊讶,“你该不会是想派人在这大街上动手?可别这样急切,虽然我很讨厌她,但也不能在青天白日里贸然动手,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他们后边还跟着上官樾的护卫呢。” “想对他下手,未必就让我们自己的人来。” 薛离洛唇角浮现一丝阴狠的笑意,“难道阿妍忘了端王当初是怎么死的吗?那还得多亏了你研究的药粉,端王之死就不是我们做的,那么同样的方法,自然也可以用来对付你二妹。” 姜乐妍略一思索,而后说道:“或许可以试一试,不过他们二人在一起不行,得想法子把他们俩给分开。” “怎么,阿妍是不忍心见上官樾受伤?”薛离洛轻哼了一声。 “我与他无冤仇。”姜乐妍道,“我不愿理会他,也不必害他。” 第153章 护卫失控,追杀姜怀柔 姜乐妍听着他的话,不禁有些好笑,“啧,菜都还没上呢,我竟已经闻到酸味了。” “一想到那厮曾经与你关系极好,我便觉得心中不爽。”薛离洛说话间,覆上了姜乐妍的手背,“不过……我还真得感谢他的三心二意,否则你我之间便不会有这样的缘分了。” 若是当初上官樾没有移情姜怀柔,姜乐妍如今的身份便是晋王府世子妃了。 “是这么个理。”姜乐妍道,“他若没有辜负我,你我二人或许不会相遇。” 她当初是因着杀了上官锐才与薛离洛结识,说来当真是巧缘,那夜薛离洛也在行凶,后来他们各自为彼此守着秘密,也有了越来越多的交集。 “也许咱们会换另一种方式相遇。”薛离洛摩挲着姜乐妍的手心,“即便你我之间的初遇不是那么令人难忘,我也觉得咱们会彼此纠缠,你终究还是会走进我心里。” “嗯?”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梢,“我们刚才做的假设是上官樾没有辜负我,我若是真成了他的世子妃,你确定你会对一个有夫之妇有想法?” “那可说不准。”薛离洛悠悠道,“有夫之妇又怎么了,不是还能和离吗?只要本侯足够坚持,又足够无耻,你终究还是会落在我手里。” 姜乐妍轻抽了一下唇角,“侯爷还真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小人之心啊。” 就在二人交谈间,街道上的姜怀柔也带着护卫们在他们的视线中逐渐远去。 计划已经开始实施,那么接下来……便是等结果了。 “小姐,前边那个地段也很热闹。” 姜怀柔的身侧,冬雨指着左前方的一排铺子,“那边的商铺都挺大,看看有没有您喜欢的。” “嗯。”姜怀柔走过一间间铺子,最后在一家茶楼前停下了脚步。 “新店一定要张扬才好,这茶楼盖得够高,倒是不错。” 姜怀柔领着护卫们进去坐下要了几壶茶,视线扫过周遭的陈设,越看越是满意。 “这家不仅地方大,里面的规格也雅致,我这一路走过来看的也有些累了,就这家。” 姜怀柔说着,朝身边的一名护卫吩咐道:“咱们刚才和樾哥哥分别的地方离这家茶楼不远,他折返回来的路上大概会经过这,你去茶楼外候着,免得他回来的时候找不着咱们。” 姜怀柔原本想着,以上官樾的本事抓个贼大概费不了多长时间,却没料到她半壶茶下腹之后,上官樾依旧没有回来。 这令她不禁有些担忧了。 她转头便又点名了两个护卫,“你们两,顺着樾哥哥方才离开的方向去找一找他。” “小姐,世子吩咐属下们要将您给看好,我等不能离开您半步。” “茶楼里有这么多客人,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不利?可他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我有些不放心他。” “小姐不必担心,世子的功夫在我们之上,且属下能看出来,那小贼的速度虽然灵敏,但咱们世子的轻功绝不输他,世子大概是追得有些远了,路程太长,回来自然就得费些时间,小姐请耐心再等候一会儿。” “也罢。”姜怀柔转头朝冬雨吩咐着,“你的功夫比不上其他人,让他们守着我就行了,你立刻回一趟晋王府,多叫些人出来,领着他们去世子刚才离开的方向找。” 冬雨应了声是,转身离开了茶楼。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上官樾追着毛贼已经追出了三条街。 他原本看着那贼人的速度,以为自己最多追一条街就能把对方给追上了,却没料到,他追着追着,对方竟然在被追赶的过程中又提上了速度。 可见对方一开始逃跑的时候并未尽全力,是感受到了威胁才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低估了对方的实力,好在他并没有将人追丢,他既然已经跨出了这一步,自然不能半途而废。 这贼人的身手如此敏捷,若是今天抓不住他,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人家。 上官樾脚下的速度不曾放慢,眼见着离那贼人越来越近,他心中冷笑——那贼人在被他追赶之前就已经跑了不少路程,消磨了大量体力,他只需再坚持坚持,便能把对方磨得越来越慢。 “小贼,你还不站住!”他朝着前头那人呵斥一声,“我很快就要将你拿下,你倒不如识相些,主动束手就擒,还能省点儿力气。” “是吗?”前头那人回了他一声冷笑。 上官樾拧紧了眉头,心想着一会儿抓到这毛贼定要将其狠狠教训一番。 而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眼见他与贼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一丈,那人忽然脚下又提了速度,几个眨眼的功夫,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拉开了许多。 上官樾额头上的青筋都跳动了一下—— 这人怎么还有力气,方才不是已经放慢速度了吗? 难不成这人方才降下速度,只是为了戏耍他?让他以为立即就要追上,却在他即将追上时又将他甩出一段,存心溜他玩? 有了这样的猜测,上官樾不禁有些火冒三丈。 好一个狡猾无耻的狂徒。 心中有火,他自然更是对那人紧追不舍,眼见着又要追出一条街的距离,那人脚下的速度变得迟缓,他见对方近在眼前,便卯足了劲,将速度提到极致! 他的手只差一点儿,就能够到对方的后衣领。 然而下一刻,对方竟然再次提速,又让他抓了个空。 上官樾这一回可不仅是生气了,连眉眼间都有些狰狞。 “混账东西,存心戏弄我!”上官樾怒喝道。 他几乎可以确定,对方的轻功在他之上。 若这小贼一开始就跑得没影也就罢了,偏偏要给他希望又让他扑空,简直可恶到了极点。 而上官樾气急败坏的同时,心中也生出了一丝顾虑。 他追了这么长时间,离他和阿柔分别的位置已经很远了。 他意识到了自己不可能抓住贼人,再追只会把自己弄得体力透支,一会儿回去都费劲。 他若是太久不回去,必定会惹得阿柔担心。 想到这儿,上官樾咬了咬牙,终究收住了步伐。 蒙面小贼察觉到身后不再有人追赶,便在一处房顶的正中央停下了脚,回头看上官樾—— “诶,你不追了吗?” 言语间满是挑衅。 上官樾冷笑一声,不与他做口舌之争,转身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 这会儿他已经找回了理智,可不会被对方三言两语激得再去耗费自己的时间。 被当猴耍一回也就罢了,再被耍下去岂非太蠢? 眼见着上官樾的身影远去,蒙面小贼发出了一声冷哼。 五条街……够远了。 他定是来不及回去相助姜怀柔。 …… “樾哥哥还不回来……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他去追那个贼人!” 茶楼内,姜怀柔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而后站起了身。 她等了太长时间,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小姐,咱们现在去哪?”身后传来护卫的询问。 “还能去哪?自然只能先回府了,冬雨已经去晋王府叫人了,咱们在这茶楼里干等着也没有意义,倒不如回府里去等消息。” “是。” 姜怀柔郁闷不满地走出茶楼,才跨出门槛,便与一名穿着花俏的女子撞了个满怀。 那女子手中端着一个粉盒子,这么一撞,盒内携着香气的粉末便洒了出来,倒了两人一身。 “哎哟!我的香粉!” 女子惊呼了一声,望着自己手上那盒洒了一半的香粉,朝姜怀柔怒目而视,“你这丫头会不会走路?这可是我才买的香粉,都还没用上呢!就被你撞得撒了一大半……” “你怎么敢说是我撞你?难道不是你急急忙忙地走进来才撞上我的?” 姜怀柔本就心情不好,这会儿有人竟碰瓷到她的头上来了,她自然不会与对方客气,冷笑一声道,“我还没怪你的香粉沾上了我的衣裳,这么重的味道,闻着都闹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拍去落在自己衣服上的香粉。 “你这人好不讲理,撞了我的东西竟然还如此猖狂?你今天要是不把这香粉的钱赔我,我拉你去衙门见官!” 女子心疼地望着自己手中的粉盒子,朝姜怀柔呵斥道:“五两银子,给钱!” 姜怀柔被她强硬的态度弄得气笑了,“这破玩意能值五两银子,你糊弄谁呢?女子的香粉最重要的是气味清新宜人,你这香粉熏得我都快吐了,都不知是哪个廉价铺子造出来的便宜货。” 她在研究胭脂水粉这方面是个行家,一闻味道就能判断是不是好货。 在她看来,这女子八成是见她穿着华贵才敢上来碰瓷。 五两银子对她姜怀柔而言自然不算什么,可她受不得这种气。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我与人起争执,你们一个个跟木头似地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把这疯婆子给我拖到路边!” 姜怀柔转头朝身后的护卫们呵斥着。 而她说完之后,护卫们竟无一人行动,反而有些神情恍惚,仿佛没将她的话听进去。 姜怀柔见他们无动于衷,不禁面色更沉,“你们耳朵都聋了吗!樾哥哥要你们护着我的安危,听从我的吩咐,你们就是这样当差的?一个个没精打采,像是要打瞌睡似的,是不是都不想干了?不想看干就卷铺盖滚蛋!” 她朝护卫们发泄着心中的火气,不料离她最近的那名护卫忽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呃——” 姜怀柔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 这人是疯了吗!竟然敢对未来的女主子动手! 她方才不过一时情急骂了他们几句,何至于让他们对她心生怨恨,甚至敢当街掐她的脖子? “放……手……你疯了吗!” 姜怀柔有些呼吸困难,张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拼命捶打着那只掐住自己脖颈的胳膊。 她此刻所在的地方是茶楼门口,自然有路过的人看见她这边的状况。 “你们快看,有人当街行凶!” “我方才听见他们的争执了,那几个男人似乎是这名姑娘的护卫。” “咱们要不要上去帮帮她?” “算了,那几个人看上去就不好惹……” 姜怀柔听见身后人群里的议论声,不禁又气又急。 果然,多数人都是只顾自己,不愿多管闲事的,哪里像上官樾那般,出来逛个街还要见义勇为,为了抓个贼撇下未婚妻,害得她此刻孤立无援。 她与掐着她的人四目相对,忽然发现对方眼神似乎有些涣散无神,不像是具备神智的样子…… 她灵机一动,出脚便踢那人的胯下! 对方顿时吃痛,手上的力道有所放松,姜怀柔也趁此机会挣脱了出来,急忙跑向人群中。 真是太他娘的邪门了……那几名护卫方才和她在茶楼里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出个门的功夫就拿她当成仇人看待,总不能只是因为她骂他们那几句话? 姜怀柔混在嘈杂的人群中穿梭,她抽空回了个头,便见那三名护卫扒开人群朝她追赶了过来,脸色狰狞而狂躁,那是她从来都不曾见过的模样。 姜怀柔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连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这几个人是中邪了不成,他们究竟还认不认得她是谁了! 第154章 太子相助,姜怀柔脱险 姜怀柔一边在人群中逃窜着,一边思索身后那几名护卫突然发疯的原因。 他们一直跟在上官樾身边效力,上官樾能信任他们,便是对他们知根知底,他们没理由一下子全都叛变了。 回想起他们方才狂躁的模样,分明就不太像是正常人,像是磕了药似的。 是了,一定是有什么因素造成了他们的忽然发疯! 他们是从何时开始变得不正常了呢…… 似乎是在走出了茶楼之后? 姜怀柔募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如果他们是被某种药物刺激了大脑,那么最有可能让他们中招的时机就是在茶楼里了。 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从出门到此刻,他们唯一入口的东西就是那间茶楼里的茶水。 因着主仆有别,他们不能与她坐在同一张桌上,她平日里对下人都还算大方,自然没让他们全站在一旁当雕塑,而是允许他们坐在隔壁桌歇脚,给他们另外点了两壶茶。 姜怀柔思索到此处,脑海中不禁又有了一个新的谜团。 药物可以让人精神失控,但应该无法指定攻击目标?他们为何只针对她,而不针对别人? 这般想着,姜怀柔再次回过了头。 护卫们仍然在追赶着她,他们毕竟是习武之人,一路蛮横地扒拉推搡着人群,追赶的速度竟也不慢,以她的脚力自然是甩不开他们。 姜怀柔不禁暗自磨牙—— 这般关键的时刻,上官樾竟不在她的身旁! 等等,如果说护卫们忽然发疯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么上官樾的离开,会不会也在幕后之人的算计中? 真是可恶啊…… 上官樾若是不追那个毛贼,她现在也不会如此狼狈! 她得尽快甩掉身后那几个疯子再说。 姜怀柔观察着街道两侧的铺子,视线很快便锁定了前头不远的一品居。 这家酒楼是这一排最气派的,里面必定会有达官贵人落脚。 于是乎,姜怀柔卯足了劲往一品居跑,跨进门槛时,也无暇理会店小二的打招呼,径直跑上了二楼。 小二见她行动如此急迫,本能地询问:“诶,这位姑娘……” “我找人!”姜怀柔脚下生风一般,一口气跑到了楼道口。 她转头看向楼下,那几名发了疯的护卫果真追过来了! 姜怀柔脸色一沉,当机立断,踢开了第一间雅间的门! 宽敞的雅间内,一名油光满面的男子正搂着一个美娇娘在调笑,忽然被人踹开房门,顿时恼了,“哪个混账,敢踹本大爷的雅间!” 姜怀柔可不管他说什么,转身迅速奔到下一间。 与刚才一样,一声招呼不打直接踢人房门,听着里边传出的谩骂声,她继续跑向第三间。 像这样气派的酒楼,二楼雅间的客人大多非富即贵,她惊动了他们,他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第三间的客人是带了打手的,见有人踹自己的门,当即呵斥道:“去把踹门的人给我抓来!我倒要看看是谁给她的胆子,敢如此无礼。” 姜怀柔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眼见着雅间里四名打手冲了出来,姜怀柔迅速指向楼道口,“是他们,是他们逼我踹门的!” 打手们转头,看到的便是三名有些凶神恶煞的男人朝他们这边冲来。 “真是岂有此理,给我打!” 双方七个人迅速扭打在了一起。 姜怀柔趁此机会,继续跑向下一间。 晋王府护卫的本事她很清楚,靠那位客人的四个打手,恐怕拦不了他们多久。 她虽然不懂武功,却也看得清战况,方才两边一交手,那位客人的打手就率先挨了对面两个拳头,如此明显的实力差距,她自然是不能放心的。 她得找人帮她把那三个混账打趴下才行。 而当她踹开第四间的门时,她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临窗的桌边,一名身着黑色锦衣的俊逸男子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锐利的鹰眸中泛着冷光。 姜怀柔踹门时便想过自己有可能会冲撞了权贵,却没料到——竟会被她碰上这么一尊大佛。 眼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子,上官凌骁。 她曾在宫宴上见过太子两次,距离虽远,却能记得住脸。 “放肆!” 立于门边的持剑男人冲姜怀柔呵斥一声,同时将手伸向了腰间的剑柄。 姜怀柔猜到他下一刻便要拔剑了,当即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都是他们逼我!你快将他们抓来审问!” 惊吓归惊吓,她还是很快就找到了理智,到了这一刻,除了利用太子的随从却对付那几名发疯的护卫之外,她也没有别的法子。 持剑男人原本想把姜怀柔拎进来审讯一番,却没料到对方一开口竟然直接供出了幕后的人来,他蹙着眉头走到了雅间外,便看见走廊上扭打在一起的几道人影。 “就那几个穿灰衣服的!”姜怀柔在旁提醒道,“若不是因为他们,我断然不会冲撞了你家主子。” 男人偏过头看她,冷声道,“你侯在此处不许离开,若胆敢耍花招,你这条命就别想要了!” “你放心,我一定不跑,我不会功夫,跑也跑不过你。”姜怀柔颇为识趣地接过话。 她自然明白身居高位者的多疑,她今日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太子的雅间外,还胆大妄为地把门给踢开了,太子自然要留下她问话。 她寻思着,被太子惩罚,总好过落在那三个疯子的手上。他们受药物影响,脑子都不清楚,方才在茶楼门口就敢掐她脖子,她要是落他们手里,不得被他们给弄死? 虽然不知这位太子脾气如何,但她晓得太子与安庆侯不对盘。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若是太子一会儿想要严惩她,为减轻惩罚,她会迅速表明她与安庆侯敌对的立场。 眼见着太子的随从与晋王府护卫们动上了手,没多久那几名护卫便败下阵来。 姜怀柔见他们都被打趴下了,也就松了一口气。 这几个混账东西……总算是能消停了。 其中有两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有一人口吐鲜血却还能动弹,太子的随从便将那人拎着一路进了雅间。 姜怀柔跟着走了进去,不等太子开口盘问,便跪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工部尚书之女姜怀柔,见过太子殿下。” 上官凌骁听着眼前的女子自报家门,不禁眯起了眼,“姜尚书家的女儿?” “是。”姜怀柔点了点头,“方才得罪了太子殿下,实属无奈,我不知雅间里的会是您,否则便不敢如此冲撞了。” 上官凌骁依旧面无波澜地望着她,眼神中透着审视,“不知雅间里的是谁,却要踹门?” “不怕殿下笑话,我踹的可不止您这一间,这一排过去,每一间都被我给踹开了,刚好到了您这边才停,我还得多谢您的随从拿下了我身边这几个发疯的护卫。” 姜怀柔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护卫,轻叹了一口气,“殿下身边的人是高手,我有没有武功,他应该一下子便能试出来,我今日出现在此当真只是一场意外,我若不做出这么无理的事,恐怕已经小命休矣了。” 上官凌骁道:“那你便一五一十地说,你若没有心怀不轨,本宫便不会对你严厉惩罚。” 姜怀柔听着这话,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果然,太子还是愿意给晋王府几分面子的。 “殿下既然有耐心听,那么我便将前因后果都跟您说一说。刚才与您的随从交手的那几人,他们是樾世子留下来守着我的护卫,只是他们让人下了药,神智似乎都有些不清楚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姜怀柔便将自己和上官樾分别之后所经历的事情都讲述了一番。 “他们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追赶我,我迫于无奈才要闯进这家气派的酒楼里,将雅间的门一个个踢开,因为只有当我的行为影响到别人的时候,别人才会出手。” “而事实证明,这样的法子虽然会得罪人,但也的确有效,方才他们在走廊里打成了一团,那几间雅间的客人们想必是担心被殃及,这才没有出来,如今走廊里安静了,他们或许很快就会出来找我讨说法,这也算是能够变相证明我的话,我出现在您的屋外,的确是巧合,而非刻意。” 上官凌骁听她解释完,便给随从递了一个眼神。 随从会意,转身走到了雅间外。 果真如姜怀柔预料般,前边那几间雅间的客人们眼见着走廊的打斗平息了,都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刚才那个踢门的小丫头片子,是不是在里面?” “把她叫出来,打扰了我吃饭的雅兴,我非得跟她理论不可。” “我的几个打手如今怎么全躺在地上了?叫那丫头出来给我一个解释!” 听着屋子外的七嘴八舌,姜怀柔朝上官凌骁无奈地笑了笑,“太子殿下,您看,我没骗您,他们果真要上门来找我算账了。” “诸位稍等片刻,待我问过我家主子,再来给各位一个答复。” 上官凌骁的随从朝客人们应了一句,便转头回到雅间内询问上官凌骁,“殿下,外边那些人要找姜小姐算账。” 上官凌骁道:“你去与他们协商一番,将他们要的赔偿给他们就是,若用钱还堵不上他们闹腾的嘴,便适当用一些武力叫他们消停。” 随从应了声是,退出了雅间外。 上官凌骁再次看向姜怀柔,脸色平和了许多,“好了姜小姐,本宫已相信你的话了,你起来。” “殿下虽然已经相信我的话,可我方才的确冲撞了殿下。”姜怀柔垂下眼道,“我自知有错,听凭殿下处罚。” “你都已经解释了前因后果,本宫若还罚你,岂非显得不讲道理了?” 上官凌骁悠悠道,“本宫与晋王府还是有几分交情的,看在樾世子的面子上也不能跟你计较这事,如今已确认你出现在雅间外实属偶然,而不是心怀不轨,本宫也就没什么好罚的了。” “殿下雅量,多谢殿下不怪罪。”姜怀柔站起了身,长呼了一口气。 上官凌骁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笑了笑,“你刚才是吓坏了?难为你能想到这样的脱险办法。虽然容易得罪人,但总好过折在自己人的手里。” “殿下说的是,方才我这一路跑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说来殿下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今日若不是碰上了您,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乱子来呢,太子殿下的恩情,我铭记在心。” 姜怀柔顿了顿,道,“我原本还以为,冲撞殿下必定要受到惩罚,毕竟从前有一回,我也是在非刻意的情形下冲撞了安庆侯,就被他赏了一顿鞭子……” 她心想着,如今薛离洛和姜乐妍的关系已经摆在明面上了,姜家要与安庆侯府结为姻亲,这无疑会被太子党所排斥,她或许该劝姜垣明哲保身,最好两边都不得罪。 这太子也不知是真好脾气还是装出来的好脾气,她就怕他对姜家有意见,却不明确表示出来,没准哪天瞅准一个时机就把姜家给掀了。 毕竟姜家是安庆侯府的姻亲,太子拔不掉安庆侯这颗眼中钉,就拿姜家撒气也不是没可能。 “哦?你与安庆侯之间竟还有这么一段过节?本宫还以为姜家如今跟安庆侯府关系不错呢。” 果不其然,提到安庆侯,太子的语气看似随意,眸底却涌动着冷光。 “姜家与侯府的关系,从来都称不上好。或者我应该说,侯爷从来就看不上我姜家,他若是真拿我们当做姻亲看待,就不会对父亲一再无礼,对我与大哥无故欺压打骂。” “他看上的,只有我姐姐姜乐妍一人而已,姜家的其他人,分明入不得他的眼。” 姜怀柔与上官凌骁四目相对,颇为平静地说道,“我也不知父亲是为何会同意将姐姐嫁到侯府,这其中或许有其他隐情,但绝不是因为我们姜家想要攀附这个曾经欺压我们的人。” 第155章 是她命不该绝 “阿妍,这道甜汤味道不错,你尝尝。” 福源居一号房内,姜乐妍望着薛离洛推过来的碗,摇了摇头,“我方才已经吃了太多东西,可不能再吃了。” “你太纤瘦了,要多吃些,长胖点儿才好。”薛离洛笑了笑,从碗里舀了一勺甜汤递到她唇边,“这甜汤刚端上来,温度适宜,你还未尝过呢,吃两口。” 姜乐妍拿他没辙,只好张口吃下。 丝丝甘甜果香席卷过舌尖,味道果然不错。 见薛离洛又舀了一勺,似乎还打算继续喂给她,姜乐妍连忙端过了碗,“好了好了,我自己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姜乐妍望着汤中的果肉,是木瓜和雪梨。 她又吃下了两口,称赞道:“也不知这福源居厨子是怎么炖的,果肉软而不烂,汤水喝起来爽口清甜得很。” 薛离洛闻言,眉眼间浮现笑意,“阿妍若是喜欢喝,以后每回过来都让他们给你做,或者让厨子把做法写下来,叫银杉炖给你吃,这木瓜可是好东西呢。” 姜乐妍原本并未多想,只当这是一道普通的可口甜汤,然而薛离洛最后的那句话却让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他说,木瓜可是好东西。 姜乐妍募地想起,这木瓜除了可口,且能够消食之外,它也是有助于女子美化形体的。 最常听到的一种说法,便是能够使得胸脯丰盈…… 想到这,姜乐妍垂眸往下瞅了一眼。 她的身板,高挑纤细,称得上婀娜,和丰腴是不沾边的。 薛离洛方才说她太纤瘦,又给她准备了木瓜雪梨甜汤…… 这家伙的脑子里果然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不正经的东西! “原来侯爷喜欢体态丰腴的女子。”姜乐妍斜睨一眼身旁的人,不咸不淡道,“给我安排木瓜甜汤,是因为我这小身板您瞅着不够顺眼?” “不要胡言。”薛离洛有些哭笑不得,“无论你是胖是瘦,我都中意你。” “那你为何叫我多喝这汤?” “这汤在他们的菜单上,我不过是随意瞅了一眼,反正你也不讨厌这两样果子,我想着饭后拿来润润嗓子也不错。” 薛离洛解释完,仿佛怕她不相信似的,拿过她手中的汤匙,“你想胖或是想瘦,随你高兴便是,你若不爱喝,那咱们就不喝,可不准误解了我。” 姜乐妍听着他的回答,心下满意,便悠悠应了一句,“罢了,拿来我再喝两口,方才吃了太多肉,这汤喝着解腻。” 二人正说着话,便听雅间外响起脚步声,来人敲了敲门,“侯爷,情况有变。” 薛离洛听着这话,便知道手下人没把事情办妥,不禁拧起了眉头。 “进来说话。” 外头的暗卫推门而入,来到薛离洛面前单膝跪下,“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在姜二小姐给护卫们点的茶里下了药,她的身上也被撒了香料,护卫们如预想中那样对她出手了,可街道上行人众多,她东躲西逃的,最后钻到了一品居里头。” “她进去之后直奔二楼,那三名护卫也追上去了,属下跟到了楼道口查看情况,她竟然把二楼的雅间逐个踢开,引得客人们发怒,等客人派了打手出来,她便忽悠着打手和中了药的护卫们殴打在一起,属下原本想趁乱过去下手,可她最后踢开的那间房里,走出了太子殿下的贴身随从,属下不敢保证与他交手能够获胜,也就不敢贸然行动了。” “是属下办事不力,听凭侯爷责罚。” 姜乐妍听着暗卫的话,轻轻摇了摇头,“世事无常,计划总会有变化,这事倒也怨不得你,是她命不该绝。” 从暗卫的描述来看,姜怀柔脑子转得可快,运气也好得很,她虽冲撞了太子,但以她未来世子妃的身份,只要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再诚恳地认错请罪一番,没准能博取几分怜悯,不至于被严惩。 见到太子的贴身随从,侯府暗卫不贸然出手自然无错,一旦失手被擒便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招供要么死。 “阿洛,这事就别怨手下的人了,能够回来报信,总好过折在了太子手里,这次不成功,下次再找机会就是了。” 见姜乐妍看得开,薛离洛便也缓和了脸色,朝面前跪着的暗卫道:“退下。” 暗卫退出去没多久,负责引开上官樾的无痕也回来了。 “樾世子对属下一路紧追不舍,追了足足五条街之后才放弃,属下估算着时间应该也够了。” “时间的确是够了,只是后面出了点儿意外,姜怀柔即便没了上官樾,也还有其他人帮她。” 姜乐妍吃着甜汤,慢条斯理道,“计划既已失败,就不必纠结了,下次咱们再想个更稳妥的法子就是。” …… “这名护卫的确受到了药物控制,这种药物具有微弱毒性,能够刺激人的神志,令人的意识产生混乱,从而变得暴躁易怒,好在这种药并不致命,且具有时效,过几个时辰他就会恢复正常,不需要特殊治疗。” 一品居雅间内,李佑之朝上官凌骁汇报着自己所查验的情况。 今日是个休沐日,他原本在自己府中休息,太子的手下却忽然登门,要他来看一种奇怪的病症。 他跟着对方来到了这一品居,见到姜怀柔时心中很是诧异。 他在给护卫看病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套了几句话,才知今日之事原来涉及姜怀柔的安危。 “这种摧毁神智的药物,在市面上是禁止出售的,只有精通医术的大夫会自己私下调制,殿下若是想调查此药的来源,恐怕不容易。” 李佑之说到此处,又看向一旁的姜怀柔,“方才姜二小姐说,唯一可能让护卫们中招的时机在茶楼,那么你或许一路都被人跟踪,那人多半是悄悄混进了厨房,在护卫们里喝的茶水里下了料,毕竟二小姐你入口的所有东西都有人先试,而护卫们是没有的。” “李圣手所言甚是,但我有一点不明白。这种控制神智的药物哪怕再厉害,应该也无法给他们下达指定目标?他们为何不攻击旁人,就只攻击我?” “自然是你身上有吸引他们的东西。” 李佑之不假思索道,“这种药物通常不是单独使用,如果幕后之人要确保他们攻击你,那么就会与催化他们狂躁的香料一同使用,他们中了药之后无法思考,只会本能地追逐着令他们振奋的气味,如同野兽一般凶狠。姜二小姐不妨好好想想,你这一路上是否有去过什么地方,沾染了什么特殊的气味?” 姜怀柔闻言,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茶楼外那名与她碰撞的女子。 那女子与她相撞时,把手中的“劣质香粉”撒了她一身,还开口就要她赔五两银子,她原以为对方是看她穿着华贵,刻意上来碰瓷,与其争吵几句之后便想叫护卫帮她教训对方,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察觉到护卫们变得不正常了。 后来她就只顾着跑,哪里还能想起那个女子。 此刻回想起来,今日针对她的这一局……还真是挺巧妙。 先是上官樾被贼人引开,再后来便是护卫喝了茶后精神混乱,紧接着那名带着香粉的女子与她碰撞,让她身上的香粉引得护卫们更加狂躁,满大街追杀她。 要不是她机灵躲进了这一品居内,又运气好地碰上了太子,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姜怀柔心里窝火得很,但苦于没有证据,不好当众咒骂姜乐妍,只能一脸苦闷地述说着自己和那名可疑女子碰撞一事。 “这幕后之人心思巧妙,今日害你不成,改日或许还会行动。姜二小姐,你可要当心了。” “多谢殿下提醒,今日打扰您了。” 姜怀柔朝上官凌骁福了福身,“殿下若无事,我便先告辞了。至于我这几名护卫,把他们扔在走廊就好,回头叫樾世子府中的人过来接他们回去。” 见姜怀柔离开,李佑之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佑之,听说你与樾世子交情不错,那么与这位姜二小姐应该也算熟悉了?”上官凌骁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微臣与她不熟。” 李佑之顿了顿,又道,“微臣要提醒殿下,这位姜二小姐心思多,殿下对她的话切勿全信。” “哦?”上官凌骁轻挑了一下眉头,“莫非她此前得罪过你?” “那倒没有,具体原因微臣不便明说,但请殿下相信,微臣是为了您好。” “你行事正派,本宫自然信你,你的话本宫记下了。今日原本是你休息的日子,本宫却把你叫过来忙活了一趟,这会儿也没别的事了,你回府去。” “微臣告退。” 李佑之出了一品居,原本想打道回府,哪知才走到了马车边上,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子嗓音—— “李圣手这会儿应该没有什么要紧事了,能否借用您一点儿时间?” 李佑之转过头,便看见姜怀柔站在几步之外。 “在下与姜二小姐之间,似乎没什么好谈的?” 见李佑之态度冷淡,姜怀柔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李圣手对我有些偏见……” “二小姐言重了。”李佑之淡淡道,“二小姐若是想利用太子殿下对安庆侯的不满,来对付你的姐姐,最好收了这份心思,太子殿下肩负着重大责任,断然不会掺和你们这点儿私人恩怨。” “太子殿下明察秋毫,我岂敢利用他?李圣手也未免太瞧得起我了,况且今日之事,我难道不是受害者吗?” 姜怀柔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姐姐一直在怨我抢走了樾世子,我不求她能与我好好相处,只祈祷着互不相犯就好了,如今她与侯爷有了婚约,我以为她定能放下过往的恩怨了,没想到她还是容不下我。” 李佑之蹙眉,“今日之事你并无证据,怎能确定与她有关?” “李圣手方才说,致使护卫们癫狂的药物在市面上禁止出售,而精通医术的大夫可以私下调制。” “那也不能证明是姜大小姐所为。”李佑之面无表情道,“难道这皇城内精通医理的大夫,除了我就只有她了吗?” “医术好的大夫不止你们二人,但对我不满、又了解樾哥哥的,除了她我想不到旁人。针对我的这一局看似有几处巧合,但细想都不是巧合,把樾哥哥引开的那名贼人功夫甚好,想必是出自安庆侯府,幕后之人分明就很清楚他的性格,猜到他会见义勇为。” 李佑之不以为然,“姜二小姐所说的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罢了,你有什么委屈和我说也无用,我不过就是个看病的。” 姜怀柔道:“医者仁心,我知李圣手一向好心肠,所以即便你对我有偏见,我也还是要厚着脸皮来寻求你的帮助。” “在今日之前,我以为出门多带些人,安全便能够有保障了,可经历了方才的惊险,我才知人多也未必靠得住,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不久后我便要与樾世子成亲了,在这之前,我真不希望再出什么意外,还请李圣手看在樾世子的面上,给我一些关键时刻能够救命的药物如何?我不会白拿您的。” 姜怀柔语带恳求,“我若有个三长两短,樾世子定会心痛不已,李圣手应该不忍见他悲伤?” 第156章 马车上的意外 李佑之本不想理会姜怀柔,可听她搬出了上官樾,思索片刻之后,淡淡应了一句:“冲着樾世子的面子,我可以给姜小姐一些防身救命的药物。” 姜怀柔眼波微亮,“多谢李圣手!” “谢我倒是不必,只是还请姜小姐谨记,凡事皆有因果,你今日之所以陷入险境,难道不是因为你曾对他人不利?若想不被人算计,自己最好也安分守己。” 听李佑之又开始说教,姜怀柔心下觉得他烦人,奈何此刻有求于对方,她不得不摆出谦和的姿态,“李圣手说得是,今日之事的确值得我好好反思,今后我只求自保,尽量不主动招惹他人。” 李佑之不再多言,带她来到了马车边上,打开药箱,取了几瓶药递给她。 关于今日姜怀柔遭人暗算之事,他其实也猜到了或许与姜乐妍有关。 他素来不喜插手旁人的恩怨,只是这姐妹二人,一个是他在意的,一个是上官樾在意的,他念及与上官樾的友谊,给姜怀柔一些能够救命防身的药物,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姜怀柔得了药,对李佑之再三感谢了一番,李佑之见她身边已经无人,便让自己的随从将她送回了晋王府。 姜怀柔抵达晋王府时,从看门的下人口中得知,上官樾也才回来。 她被下人领着去了大堂,上官樾见到她,连忙走上前来,“阿柔,我原以为你还在街上看新店的地盘,可我一路回来却没瞧见你的人影,中途碰上了冬雨,她说你在茶楼里,我去了也没找到你,只好先回府了。” 上官樾抓贼消耗了不少体力,这会儿额头上的汗都还未干。 而他很快也发现了,姜怀柔的发式似乎有些凌乱。 她平日里是个极其在意形象的人,顶着这样的发式出现,倒显得有些不符她的性格。 “阿柔,你的头发……” “挺乱的是不是?比你一路跑着去抓贼看起来还要风尘仆仆。” 上官樾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冷淡,有些不解,“阿柔是在怪我中途撇下你跑去抓贼了吗?” “你可知你走了之后,我遇上了多大的麻烦?” 姜怀柔难得朝上官樾发脾气,语气都重了许多,“如果我告诉你,那个小贼从咱们身边路过,根本就不是偶然而是刻意,你信不信?” 上官樾脸色微变,“我走之后,发生了何事?” 姜怀柔不答,只继续问道:“你抓住那小贼了吗?若是抓住了,你问他,指使他引开你的人是谁。” “我……并未抓住他。” 姜怀柔听着这个回答,丝毫不感到意外。 果然……都是计划好的。 连一个证人都没落下。 不管是被上官樾追的小贼,还是茶楼门口那个撒了她一身香粉的女人,如今他们都找不到人了。 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指向安庆侯与姜乐妍。 “为何抓不住他?护卫们跟我说,看那小贼的轻功,并不比你厉害。” “咱们见到他逃跑的时候,他并未用全力,或许那时他只施展了七八分的能力。” 上官樾回想起自己被那小贼溜了五条街,恼怒之余又觉得实在没面子。 想他堂堂晋王府世子,自幼时起便苦练功夫,平日里很少偷懒,却被一个不知名的小毛贼耍得团团转。 “我原本也以为我能追上他,可他每每都在我和他拉近距离时,又将距离给拉开了,之后我便意识到他存心耍我,我怕自己太久不回去,你会担心,便放弃了追赶他回来找你。” “难为樾哥哥还能考虑到我会担心你。你见义勇为,我原本不该怪你,但你可知,你今日差点儿就要见不到我!”姜怀柔又是气愤又是委屈。 上官樾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有些不安地握住了她的手,“阿柔你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是遇到危险了吗?我留下看着你的那几个家伙去哪了?他们莫非擅离职守了?” “他们若只是擅离职守也就罢了。”姜怀柔长呼了一口气,似是在调整心情。 当她朝上官樾讲述了遇险的经历之后,上官樾几乎是颤抖着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阿柔,对不起。”上官樾语气里满是自责,“都是我不好,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离开你身边,我……” “好了,这事不怪你。” 姜怀柔轻抚着他宽厚的背,眸底划过一丝精光。 今日之事虽然令她受了不小的惊吓,但也算是给上官樾提了个醒,今后出门要更加谨慎小心,且不能轻易再与她分开。 经此一事,他会越发珍视她,而他对姜乐妍必定也有了更多的疑心,哪怕今日没有证据证明是姜乐妍所为,只要能在他的心里扎根刺也成。 旧爱企图谋害现任,只要上官樾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便再也不能回头了。 “樾哥哥,别难过了,我刚回来的时候的确有点儿生气,不过仔细想了想,你也是好心要替衙门除害,咱们皇城里要是多一些像你这样的正义之士,何愁治安不好呢?你委实不必太自责了,只怪幕后之人太过卑劣。” “阿柔你放心,这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上官樾抚着姜怀柔的发丝,语气有些冷硬,“我一定要将这事查个明白,无论是谁做的,我都要他付出代价。” …… 月明星稀,清凉的夜风拂过屋外的几棵梨树。 姜乐妍正准备上床歇息,忽然听见窗子被人轻敲了三下,她转头一看,便见窗外有一道人影在晃动。 她轻挑了一下眉头,走过去将窗子打了开,便见薛离洛穿着一身夜行衣站在外头,冲她淡淡一笑:“阿妍,我今夜又睡不着了,能否进来与你说说话?” 虽然离成亲的日子已经很近了,可薛离洛有了上次和姜乐妍相拥而眠的经历之后,夜里一个人呆着总觉得有些孤寂,便想着悄悄来到尚书府找姜乐妍。 姜乐妍岂会不知他的心思,他这一来,必定是要留在这儿过夜了。 她略一思索,这家伙上次与她同榻而眠时还算规矩,他能发乎情止乎礼,让他留下也未尝不可,况且他冒着冷风而来,她也不忍心赶他回去。 于是她朝边上站开了一些,让薛离洛跃进了屋子里。 她才把窗户关好,就被薛离洛从身后抱住,“今日下朝时,姑母托人来给我传话,说你上次送给她的花颜丹,她很喜欢,也想送你个回礼。她这话的意思便是看上你的手艺了,既然她有需求,日后对你必定会比头一次客气许多。” “如此甚好。”姜乐妍悠悠道,“我早就料到,凭我这手艺,她很难不心动。” 薛离洛低笑一声,“是,阿妍的能耐,没几个人比得上。” “那你准备何时再带我去见贵妃?” “明日上午。” “唔,那我明早起来可得准备一下给贵妃的礼物了。” “让阿妍费心了。” 两人又说了体己话后,薛离洛吻了吻她的发丝,“时辰不早了,你歇息去。我知道被褥在哪儿,我自己去铺。” 见薛离洛转头去柜子里拿被褥,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梢。 以她对他的了解,她可不信他会老老实实睡地上。 她也不去拆穿他的心思,回到床边和衣躺下,盖好了被子。 很快,薛离洛吹熄了烛火。 姜乐妍躺了一会儿之后便有了睡意,而就在她即将睡着时,她听见空气中有轻微的响声,被子似乎被人掀起了一角。 接着,有一双手将她轻轻推到了床的里侧。 姜乐妍:“……” 就知道会这样。 她的困意上来了,便十分配合地翻了个身背对着薛离洛。 薛离洛在床的外侧躺下,盖好了被子后,便伸手揽住了姜乐妍的腰。 黑暗中,他的唇角扬起一抹极浅的弧度,缓缓闭上了眼。 …… 第二日,姜乐妍醒过来的时候,床上便只有她一人,薛离洛不知是何时离开的。 她洗漱完毕用过饭之后,便开始挑要送给贵妃的礼品。 巳时一过,便有下人前来禀报:“大小姐,侯爷过来接您去宫里了。” 姜乐妍吩咐银杉带上了礼品,一同走向府外。 宽敞而华丽的马车上,无痕正静坐着等候她们,见她出现,便跃下马车替她掀开了帘子。 姜乐妍望向马车内,薛离洛仍旧穿着他最喜爱的绛色锦衣,慵懒地斜靠在马车壁上,见她探头看他,朝她莞尔一笑。 他笑起来着实好看,令她有一瞬的晃神。 当她钻进马车内时,薛离洛那白皙如玉的手至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揽过她的腰,将她直接带到了自己的怀里。 与此同时,马车的帘子也落下了。 姜乐妍原本想好好坐着,奈何薛离洛抱着她不松手。 “阿妍让我抱一会儿又怎么了?反正这里边只有咱们二人,你还怕被旁人说咱们的行为不得体吗?” 姜乐妍心道:也是。 她已经适应了与他时不时的亲密接触,反正也无人看见,随他去了。 “阿妍今日用的什么香粉?”薛离洛将唇贴近了她的耳畔,“与从前的气味不太一样了。” 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梢,“侯爷这鼻子可真灵敏。” “你的气息,我可是相当熟悉。你从前喜欢用兰花香露与玫瑰香露,今日用的应该是新的香露?从前不曾闻到过。” 姜乐妍听他这般说,眼底浮现一丝笑意,“今日用的是丹桂混合梨花,同样清新淡雅,是我要献给贵妃的礼物。” “不错,好闻得很。”薛离洛轻语着,嘴唇擦过姜乐妍的耳畔,吻了吻她的脸颊,而后将她的脸扳过来正对着自己,覆上了她的唇。 他在她的唇上辗转不息,厮磨片刻之后,姜乐妍的呼吸也加快了几分,她的手缓缓攀上了薛离洛的肩,下意识地张口迎合着他的亲吻,由着他将她的牙关撬开,在她口中探索。 呼吸相闻,愈发缠绵悱恻。 唇舌交缠,柔情蜜意。 二人都有些忘了此刻是在马车之上,车轮经过一段坑洼不平的地面时,车身剧烈晃动了一下,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姜乐妍被震得牙关狠狠一磕,瞬间咬到了薛离洛的舌,引得他闷哼一声。 姜乐妍一惊,连忙询问他:“阿洛!你没……没事儿?” 薛离洛不语,抬手捂着唇,眉头微蹙。 这一下可真疼!口中都漫出血腥味了。 姜乐妍见他不答,转头朝马车外的无痕问道:“无痕,刚才怎么回事?忽然震了一下。” 那一下,似乎是车轮子碾到了什么东西。 “方才那段路似是坏了,路面有些塌陷,震到夫人了么?”外头的无痕应着。 “没事儿,我只是吓了一跳。”姜乐妍随口应了一句,“下次再经过这个路段,便绕开一些,尽量往平坦的地方走。” 朝无痕吩咐完,她又转过头看薛离洛,低声道:“阿洛,对不住,我实在是没想到……你稍微张开口让我看看受伤情况。” “……无妨。”薛离洛打断她的话,“只是……有点儿……疼……” “你还是少说两句话,省省力气。”姜乐妍叹息一声。 刚才磕到他的那一下,她的牙关力度有多大,她能想象得到。 这事儿,可万万不能说给旁人听,太窘迫了。 马车一路驶向了宫中,停下来时,无痕的声音再次响起:“侯爷,夫人,到了。” 姜乐妍问薛离洛道:“还疼吗?” 薛离洛摇了摇头。 “真不疼了?”姜乐妍有些不信,“那你……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吗?” 薛离洛:“……” 他倒是想说话,只是刚才那一下实在磕得有点狠了,就算这会儿疼痛已经有所缓解,说话也还是不会利落。 他活了这么多年,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难以启齿。 “这事儿赖我。”姜乐妍叹息一声,随即想到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你说话都这么不利落,吃东西恐怕也会不方便,要不还是让我看看?我好斟酌着给你用药。” 第157章 被罚跪的舅父 薛离洛见姜乐妍执意要看自己的伤处,只好微微张开了口。 姜乐妍见他口中泛着血红,眼角都不禁抽搐了一下。 果然有点严重……这情况吃东西肯定费劲。 “回去我给你配点药,接下来这两天,吃些清淡的粥,比较好吞咽。” 姜乐妍朝他建议道,“油炸与辛辣的食物万万不能碰,还有酸甜的东西也不要吃,否则会刺激到伤处,另外,食物也别趁热吃,稍微凉一些再入口。” 薛离洛点头,算是回答。 两人下了马车,前往薛贵妃的住所永福宫。 二人见到薛贵妃时,她正端坐在红木制的靠椅上,优雅地饮茶。 “侄儿……拜见……姑母。”薛离洛说话说得极慢,心中叫苦不迭。 阿妍可真有能耐,那牙口够利的。 薛贵妃自然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有些疑惑,“你这是怎么了?说话慢吞吞的。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薛离洛只缓缓道,“侄儿……今早……练武……摔了一跤……” “练武摔了?”薛贵妃当即关切地询问道,“怎么这样不小心,摔得严不严重?” 姜乐妍晓得薛离洛说话费劲,连忙帮着圆谎,“回贵妃娘娘的话,侯爷近日在练一种极难的剑法,他速来勤恳,练武从不懈怠,许是因为这门功夫太刁钻了,练习过程中磕着碰着也是难免的,好在伤的不严重,只是……牙齿不小心磕着了自己的舌头。” 薛贵妃闻言,倒是没起疑,朝薛离洛劝说道:“离洛,你的功夫已经难逢敌手,实在不必如此刻苦了,你该适当休息,别把自己累着。” 说着,她便命令宫女给二人看座。 “这枣泥山楂糕,是本宫近日很喜欢的一道甜品,酸甜可口,你们二人也尝尝。” 薛离洛回想起姜乐妍方才提醒过,不能吃酸甜的东西,便连忙拒绝了。 “多谢姑母……但……侄儿……不能吃。”为确保咬字清晰,薛离洛语速极慢。 “哦对,瞧本宫这记性,你如今不方便吃带酸带辣的东西。乐妍,你尝尝。” “多谢娘娘。”姜乐妍朝薛贵妃莞尔一笑,拿起盘子里的山楂糕放入口中。 “果然如娘娘所言,酸甜可口,味道甚好。” “喜欢吃就好,以后有空可以常来本宫这儿坐。” 薛贵妃望着姜乐妍,唇角也扬起了一丝笑意,“你上次送给本宫的花颜丹,本宫试过了,效果当真不错,你不是还说,你能够做出媲美驻颜膏的保养品么?进度如何了?” “还需要一些时日,烦请娘娘再多等几天,臣女今日给您带的礼物,是我新调制的香露,气味清新宜人,且留香的时间长,娘娘看看喜不喜欢。” 姜乐妍说话间,从银杉手中接过了盒子,走到了薛贵妃身前。 她才一走近,薛贵妃便察觉到鼻翼前萦绕着一股十分淡雅的芬芳,不禁眼神微亮。 “你身上擦的是什么?本宫闻着倒是挺舒心的。” “丹桂梨花香露,正是我今天要送给贵妃娘娘的。您要是用着喜欢,我下回再给您多带些。” “好,你有心了。”薛贵妃笑了笑,转头朝一旁站着的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会意,连忙从桌下拿了锦盒出来,当着姜乐妍的面打开。 姜乐妍见那锦盒中躺着一对十分漂亮的晶石耳环,看成色就知道质地极好。 “这对耳环是今年小国进贡来的贡品当中,本宫最喜欢的一件,本宫自己还未佩戴,今日就送给你当见面礼了,上回你来的时候,本宫什么也没来得及准备,还望你别往心里去。” “娘娘说的哪里话,臣女作为晚辈来拜见娘娘,能得到娘娘的认可,臣女已觉得心中欢喜。” 聪明如她怎会不知贵妃的言外之意。 上回贵妃并未准备见面礼,是因为对她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媳妇还不满意。 今日准备了见面礼,说来也是花颜丹的功劳。贵妃爱美,又极爱与皇后攀比,她自然要投其所好,如今贵妃察觉到她的手艺或许不会输给李圣手,便对她满怀期待。 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做这些东西对她而言不算难,她只需费些时间与精力,就能搞定这位挑剔的长辈,何乐而不为? “你上前来,本宫给你戴上。” 薛贵妃说话间,已经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只耳环。 姜乐妍上前一步半跪了下来,由着薛贵妃将两只耳环给她戴上。 “不错。这对耳环与你的衣裳倒是很搭。” “臣女多谢贵妃娘娘厚爱。” “你肯花心思在本宫身上,本宫疼爱你也是应该的。离洛没了生母,本宫是他最亲近的长辈,算是你的半个婆母,你只需谨记着你初见本宫时说过的那些话,永远敬着本宫,坚定地站在本宫的阵营,本宫便不会薄待了你。” 薛贵妃说到此处,水眸微微眯起,“当然了,本宫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你父亲的品性本宫实在是信不过,他若能安分守己,本宫便也不找他的麻烦,可他若是摇摆不定,哪天做出不利于本宫的事来,那你可得好好斟酌着,是要做他的好女儿,还是要做本宫的好侄媳?” 薛离洛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警告,眉头微蹙,“姑母,你……” “你的舌头不是磕着了吗?就别急着插话了,本宫如今是在跟她说掏心窝子的话。” 薛贵妃瞅了薛离洛一眼,“她初见本宫时便说过,以后要重视本宫高过她的父亲。她是姜家的女儿,姜家那边会有什么动静,她多多少少也能知道,若是她父亲最终还是要偏向皇后,企图对本宫不利,她及时过来告知一声,本宫必然会念着她的功劳,她既然想要本宫拿她当自家人看待,就得拿出诚意来。” “娘娘说的极是。”姜乐妍接过了话,面上展露一抹得体的笑意,“将心比心,臣女一向奉行的便是谁对我好,我便对她好,娘娘若能真拿我当自己人看待,臣女又岂会让您失望?” “很好,本宫就喜欢你这样机灵的丫头,比离洛懂事多了。” 薛贵妃轻挑了一下眉头,“眼瞅着就要到饭点了,陪本宫用个午膳。” 姜乐妍欣然应允,“臣女不胜荣幸。” 用午膳时,姜乐妍特意挑选了一些方便薛离洛吃的食物,例如豆腐、蛋羹、鸡汤。 直到用完了午膳,与贵妃告辞离开永福宫时,薛离洛仍旧觉得舌尖隐隐作痛。 “张开口让我看看,血止住了没有。” 听着姜乐妍的话,薛离洛摇了摇头。 伤在那个位置,她还总叫他张口,着实有些难为情。 “以你我之间的关系,你还觉得不好意思吗?快让我看看。” “回去……再看。”薛离洛揽过她的肩膀。 姜乐妍拿他没法子,路过御花园附近时,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脚下步子一顿。 “诶,我知道有一种草,可以口服镇痛!” 她说着,抓住薛离洛的手,换了个方向,朝不远处的御花园走去。 “此草名唤霓裳草,不仅能入药,还具有观赏性。御花园内奇花异草那么多,说不定就有,咱们一会儿要是能找着,我拔两根给你吃,快些给你止疼。” 薛离洛不语,由她拉着自己走。 他如今说话不利索,自个儿都觉得烦心,也不知一两天的时间能不能好转过来。 若是不能好转,他这两日便要尽量少与人打交道,免得一开口就吞吞吐吐,招人笑话。 两人很快便到了御花园,姜乐妍的视线扫过一排排的花草树木。 “那种……草……长……什么样?”薛离洛朝她询问着。 “杆子是黄褐色的,比较长,叶子是金黄色的,在日照下还挺好看。” 薛离洛依着姜乐妍的形容,视线扫过周围的植物。 两人行走之间,他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不远处宫人们的交谈声—— “不过就是个四品武官,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竟敢得罪皇孙殿下,活该罚他在冷风中跪着!” “可不是么?要我说这位就是仗着自己家里的功绩,总喜欢显摆,可他又没他父亲那么大的能耐,他在寻常人面前显摆也就罢了,竟敢在皇孙殿下面前说些大道理,不罚他罚谁?” “小点声,可别让他听见了,他要是记了咱们的仇,以后来算账,那咱们还真的是得罪不起呢。” 宫人们的说话声逐渐远去,薛离洛却被勾起了好奇心。 四品武官,仗着父亲的功绩,爱讲大道理? 这几个关键词,几乎是让他瞬间便联想到了姜乐妍的舅舅卫明舟。 唔,就凭卫明舟那种快人快语的性格,得罪皇孙倒也不是件稀奇的事。 皇孙正是太子的长子,今年八岁。太子十七岁那年大婚,第二年便得了皇孙,只是太子妃难产去世,皇孙没了生母,皇后与太子对他便十分宠爱,他的脾气自然难免骄纵。 在宫里,几乎是没有人敢得罪这位小祖宗的。 然而,总是会有个别拎不清的人……就比如阿妍的那个倔驴舅舅。 这般想着,薛离又朝前走了些距离,果真看见前边不远处一道黑色人影跪在鲤鱼池边,挺着笔直的脊梁。 还真是卫明舟。 “阿洛,你看什么呢?” 姜乐妍正在找霓裳草,余光瞥见薛离洛一直看着前方,便循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而这么一眼,便让她脸色微变。 “舅父?他怎么会跪在那?” “方才……听见……两个宫人……在议论他……得罪了皇孙……被罚跪。” 薛离洛因着舌头受伤,讲这么长一串话有些费劲。 “被皇孙罚了?” 姜乐妍拧起了眉头,迈开步子便走向了卫明舟。 卫明舟正跪着,余光瞥见有人走近,转头一看,竟是薛离洛和姜乐妍,他的脸色微微僵了些许,但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挪开了视线。 姜乐妍上前问道:“舅父,您与皇孙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罚您在这跪多久?” 卫明舟听着她话中的关切,只淡淡地应了一句:“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舅父自然可以不理我,但我总要顾虑着卫家的颜面。” 姜乐妍明白卫明舟对自己的偏见,与他轻声细语可不顶用,索性抛开了辈分之间的礼仪,冷硬地说道:“舅父自己吃亏不要紧,可你跪着的这个地方太显眼,来往的人免不了要嚼舌根,我只想了解来龙去脉,你若无错,我便替你出主意,省得你跪在这儿丢人。” “我丢人?”卫明舟沉下脸,“我做事素来问心无愧,今日被罚也并非是我的过错,我回府后自会向父亲说明,他一定不会认为我丢了他的脸。” 薛离洛闻言,不禁嗤笑了一声。 若不是此刻说话不方便,他还真想笑话卫明舟几句。 这直肠子的倔驴怎就不明白,在宫中受罚,很多时候根本无关对错,只是因为得罪了人而已。 他才这般想着,下一刻姜乐妍便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了—— “舅父分明年长我许多,有些道理却还不如我明白,你以为旁人会在乎你的对错吗?他们只会看热闹。我为何知道你跪在这儿,因为有路过的宫人们在议论。” “你虽是功臣之后,但官衔不算太高,压在你上边的人不少,你这直性子也不知得罪过几人,你没有属于自己的重大功绩,还总把大道理挂在嘴边,旁人听了未必会敬佩你,指不定认为你仰仗着家里的功劳爱显摆。” 姜乐妍说得毫不客气,“舅父既然不具备一定的威望与地位,平日里还是内敛些为好,少跟人说教,或许就不会重蹈覆辙。” 卫明舟听得脸色铁青,“你风凉话说够了吗?你以为我乐意跟皇孙说教?还不是他行事荒唐欺辱武将!为人臣子本就有劝谏之责,即便被罚跪,我也得扞卫武将的尊严。” 姜乐妍见卫明舟被自己激得道出了原因,连忙追问道:“他只有八岁,如何欺辱你们?” 第158章 卫将军是头倔驴 “皇孙于年初开始习武,与其说他是习武,倒不如说是捣乱,他在校场时常偷懒耍滑,近日还拿弹弓石子干扰将士们的练习,我手下的副尉求他收手,他非但不听,还把人当成马骑在胯下!” 卫明舟语气愤然,“皇孙把人扣在东宫里供他取乐,我作为那名副尉的顶头上司,岂能无动于衷?我自然是得过来要人,再对皇孙好言劝谏,他若下次还要这样乱来,我定要将他的恶劣行为上报陛下。” 姜乐妍听他这般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舅父你可曾想过,你若将此事上报到陛下那儿,即便陛下愿意处理,皇孙顶多就是挨一顿骂,毕竟他还年幼,可你之后要面临的麻烦恐怕就数不清了。” 卫明舟自然考虑过后果。 皇帝日理万机,教导皇孙一事,向来是由皇后与太子负责,皇帝只会偶尔过问。 因着太子妃当年难产,皇孙自打生下来便体弱,所以皇后在他习武方面抓得不严,即便他偶尔突发奇想捉弄一下将士们,皇后也是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孙有错,皇后纵容,多数人也不敢吭声,即便受了欺负,也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 皇后母子自然不会在皇帝面前讲述皇孙的顽劣,皇帝一旦从旁人口中得知了那些事,责骂了皇孙,那么告状之人必然被皇后与太子记恨。 他知道他不该自找麻烦,可当手下的人受了委屈,他便觉得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武将乃是铮铮铁骨,驰骋沙场的硬汉子,宁可受伤流血也不愿受辱,如今却要被一个黄口小儿肆意捉弄,当成马骑在胯下被一群宫人耻笑,这实在是—— 太荒谬了! 他来找皇孙放过他的手下时,那小子还一脸倨傲地看着他,朝他冷哼:“要我放人也行,正好这匹马累了,该换一匹了,你看起来倒是高大,就由你来替他,驮着我去花园里转几圈。” 他心中怒极,却不好发作,只能以尽量平稳的声线回应皇孙。 “皇孙殿下,末将不是马,末将乃是卫元帅手下副将卫明舟,末将还要忙着回去操练将士,可抽不出时间来供您取乐。” 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搬出家世是唯一能让他免于受辱的法子。 果然,皇孙身边的宫女见他自报了家门,连忙凑近皇孙的耳畔说话。 他耳力敏锐,自然听见了那宫女的话,大致意思便是:眼前人是功臣之子,殿下至少留几分面子。 皇孙听过之后,果然不要他当马骑了,却也不愿放人,他只能选择与其理论,后果便是惹恼了皇孙,皇孙罚了他的手下十个板子,罚他在御花园长跪三个时辰,理由是以下犯上。 “世事本就有许多的不公平,若是所有人都选择缄默不语,只会助长恶人的气焰。” 卫明舟沉声道,“你们与我不是一路人,自然不会理解我的想法,我也不需要你们的认同,你们走。当然了,你们若闲着无事,想站在这里陪我吹冷风的话,请便。” 姜乐妍正要接话,却察觉到手腕一紧。 下一刻,薛离洛拉着她直接走开了。 “阿洛,我话还没说完呢。” 二人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姜乐妍顿住了脚步,不愿再继续往前走。 薛离洛转头看她,“你……还想……帮……” “我是想帮他。”姜乐妍抢过话,“此事的确不是他的错,只是他处理的方式有些不太聪明罢了,说实在的,他当真是个很好的顶头上司,生在军营中的将士们,大概都很希望拥有一个这样的上司。” “可他……对你的……态度……” “他对我态度不善,这不是咱们早该预料到的事吗?他若是对我和颜悦色,那才奇怪呢。” 姜乐妍朝薛离洛淡淡一笑,“阿洛你说话不方便,就尽量少说几句,不管怎样,能帮他的时候,我还是得尽量帮一帮,你忘了么,上回我差点被端王的人抓走,舅父看见了,二话没说便出手救我,他嘴上说着不认我这个外甥女,可他在行动上却不是这样,所以……” “罢了。”薛离洛道,“问……无痕……他可以……提供……一些……关于……皇孙的事。” 姜乐妍莞尔一笑,转头将不远处的无痕和银杉招上前来。 “无痕,关于皇孙的事儿你知道多少?跟我详细说说。” …… 太医院药房内,李佑之正在翻阅医书,忽听宫女敲响了房门。 “李院使这会儿可有空?姜大小姐找您,想问问您这儿有没有霓裳草。” 李佑之闻言,抬起了头,“请姜大小姐进来。” 他的话音落下,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姜乐妍的身影从外头走了进来。 “今日又打扰李圣手了。李圣手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听着姜乐妍的问候,李佑之淡淡地应了一句,“小伤而已,早就好了。” 上次和薛离洛在藏书阁后边动手,他不是对手,被薛离洛打得身上留下了好几处淤青,虽然及时上药了,可依旧还未全好,淤青的地方若是磕着碰着还是会疼。 而这些他自然是不会跟姜乐妍说的。 “方才听宫人说,你要找霓裳草?” 姜乐妍点了点头,“不错,银杉的嘴巴磕伤了,我原本想着,经过御花园要是有看见霓裳草,就拔两根下来给她吃,可惜逛了一圈没找着,只能来太医院问了。” 他自然明白在李佑之面前提薛离洛有些不太合适,便将薛离洛受伤改为银杉受伤。 李佑之自然没有多想,转身走到了一处柜子前,“御花园里确实有霓裳草,和鸢尾花种在一起,得走向南面才能看见。不过姜大小姐既然来了,还是从这药房里拿,晒干之后的效果更好。” 李佑之说着,已经从抽屉里取出了两株晒干的霓裳草交给姜乐妍。 “多谢李圣手。” 姜乐妍接过了霓裳草,“我刚才的确没有经过御花园南面,从贵妃宫里出来的那个方向,应该是御花园的西面,我原本也想多找一会儿,却看见我舅父卫将军被罚跪在鲤鱼池边,我只能停下脚步,去询问他原因。” 李佑之听闻此话,面上浮现一丝疑惑,“卫将军为何会被罚跪在御花园内?” 若是旁人被罚跪,他肯定懒得多嘴一问,可他从年少起便听说过卫元帅的丰功伟绩,即便卫元帅如今年老,那些英勇事迹也还是被人广为流传,而卫元帅的长子卫明舟也是颇为正直的人。 他自认为多年以来行得正坐得端,那么对于同样作风端正的人,自然也会有几分欣赏。 “李圣手对于卫元帅父子二人的印象如何?” “对于他们,我自然是抱着敬佩与欣赏的。” 李佑之直言道,“只是我平日里并没有机会与他们结识,卫元帅因着早年身上落下许多伤病,大多时间几乎都是待在府邸里不出门,而他的长子卫将军平日里忙着操练将士,我只在宫廷宴会上见过他几回,却也说不上话。” 他虽然欣赏卫明舟,他的性格却不是会主动去与人结交的,他交朋友都是随缘分。 “那么如果我告诉李圣手,如今卫将军遇上了一个麻烦,你或许可以帮他解决,且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你愿不愿意帮他这个忙?” 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头,“正所谓君子惜君子,如果说有个合适的契机,可以让你们因此结识,那么李圣手今后又能多个说得上话的朋友了。” 李佑之闻言,不禁更加好奇,“卫将军究竟遇上了什么麻烦?为何你会说我帮他只是举手之劳呢?” “你是皇后娘娘提拔上来的人,东宫那边对你想必也挺信任的?” 姜乐妍缓缓说道,“卫将军为了给手下的人出头,得罪了皇孙殿下,皇孙殿下年幼,性子有些顽劣,便罚了他在御花园的鲤鱼池畔长跪三个时辰,如今这个时节,不到傍晚就会冷风呼啸,在池子边只会更冷,跪三个时辰就算腿不麻,人恐怕也要给风吹傻了。” “关于皇孙殿下的情况,我打听到了一些,因着太子妃当年的不幸,皇孙殿下生下来便有些体弱,从小到大都是汤药不离口的,他时常都不愿意吃药,埋怨药太苦,身边的宫人们只能不断的对他好言相劝,劝他吃个药比什么活都难干,生怕伺候不周到,便会被皇后娘娘责罚。” “李圣手应当也知道皇后娘娘平日里有多么宠惯皇孙殿下?若想帮助卫将军,求皇后娘娘未必有用,得皇孙殿下自己愿意松口才行。” 李佑之接过了话:“皇孙殿下吃的几味药都十分苦,其中有一味是补脾健胃的药丸,尤其苦涩,此药他每天都得吃。” “以太医们的能耐,想让药不那么苦,且不损害药本身的效果,其实不难,我们当初和太子殿下提过这个建议,却被太子殿下否决了,他认为皇孙殿下固然体弱,却也不能不历练,若是连吃个苦药都做不到,将来如何能成大器?” “话虽如此,可皇孙毕竟还年幼,无需对他太苛刻。我幼时也很怕苦,母亲为了让我吃药,在药丸外头裹了一层枣泥,咬下去时苦甜参半,苦味也就相对淡了一些,这对于不喜欢吃苦药的孩子来说,是个不错的法子。” 姜乐妍顿了顿,道,“李圣手你只需要把最苦的那一味药稍作更改就好,你送药去给皇孙殿下的时候,可以和他这么说……” …… 东宫庭院内,身着蔚蓝色锦衣的男童手持一把木剑,正百无聊赖地刺着眼前的一尊稻草人。 最近师父教了他一些剑的招式,而他年纪尚小不能用真兵器,宫人们便给他做了一把假兵器,拿在手上也有些许分量。 “皇孙殿下,您可以歇息了。” 身后响起了太监的声音,“李圣手过来给您送药了,您该吃药了。” “唉,又得吃药了。” 皇孙的小脸拧成了一团,有些不悦地扔掉了手里的木剑,转头看向了前边不远处朝他走来的人。 平时都是宫女送药过来,今天李圣手居然亲自来了? 该不会是宫女发现了他悄悄把药丸吐掉,转头就去李圣手那边告状,李圣手这才会过来监督他? 想到这一点,皇孙的小脸顿时拧得更厉害了。 “殿下这是怎么了?药都还没开始喝呢,脸就苦成这个模样。” 李佑之有些好笑地走上前来,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桌子上。 皇孙见李佑之并未开口训斥自己,心中松了一口气,而后走到了他的跟前,瞅了一眼托盘上的药。 眼前那盘黑乎乎的药丸总共有五颗,每颗都有小指甲盖那么大,这是他吃的所有药中最难吃的一种。 每每吃到这种药,他都很想吐掉,只因这药的苦味十分持久,他都选在了饭后服药,否则到了吃饭的时候,吃什么嘴里都没味了。 李佑之在旁边盯着,他知道今天肯定是不能悄悄把药吐了,只能暗自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起一粒药丸放进了嘴里。 而当药丸入口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 他的舌尖尝到了一丝甜味……这还是他平时吃的药吗? 他下意识抬头看李佑之,却见李佑之轻咳了一声,“皇孙殿下,微臣知道此药很苦,可太子殿下说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皇孙年纪虽小,脑瓜子却机灵,一听李佑之的话,便知道药丸裹糖衣的事不能说出来了。 毕竟他的父亲吩咐过太医们,不必改良他的药,如今李圣手偷偷帮他改了,他可不能声张,否则以后又得吃回从前的药。 于是他麻利地把盘子里的五颗药丸吃下去,又喝下了药汁。 “李圣手,我刚才练木剑有些累了,你陪我走走。其他人不必跟着。” 皇孙说着,拉起李佑之的袖子便走。 把宫人们甩开了一些距离,他这才嘿嘿笑道:“李圣手,谢谢你啊,你今后都可以给我做刚才那样的药丸吗?” “微臣自然是可以给您做的,不过殿下谢错人了。”李佑之低下头,朝皇孙笑道,“您应该谢的人,是卫将军。” 第159章 能被他看上,是你的福气 “卫将军性子直脾气冲,平日里说话或许有些不中听,但他是一点儿坏心眼也没有的。” 李佑之朝皇孙笑了笑,“他是忠君爱国之人,殿下是陛下的亲孙子,他又怎会记恨你?他今日言语间冲撞了殿下,不也是因为殿下先扰乱他的训练吗?” “我不过是跟他们开个玩笑,我拿他的手下当马骑,是那人自己愿意的,我本来都准备放人了,结果他跑来和我说一堆大道理,我一听就不乐意了,这才罚他去跪三个时辰。” 皇孙用鼻子轻哼了一声,“他以为他是谁,竟敢说我任性荒唐,这话是他一个四品武将能说的么?我要是不罚他,那我这个皇孙还有什么面子?” “殿下说得是,卫将军的确该罚,不过他如今已知道错了,还给您悄悄提供了不用吃苦药的法子,您是不是也该展示一下您的宽容?” 李佑之按照姜乐妍教的话,对皇孙循循善诱,“陛下与太子殿下一向都是赏罚分明的,殿下您不是总说,希望成为像他们一样的人吗?” 此话一出,皇孙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随即道:“你说得对,卫将军得罪了我,该罚,可他现在又让我开心了,我就得赏,那这样,我立即结束对他的处罚,这是不是就算赏罚分明了?” 李佑之点头,“殿下说得极是,卫将军回去之后必定感激。” “行了,那你就去叫他起来,让他回去。” 李佑之得了皇孙的吩咐,便转头离开了东宫,去往御花园。 鲤鱼池畔,卫明舟依旧跪得笔直。 李佑之走上前朝他说道:“卫将军跪了这么长时间,想必累了?皇孙有吩咐,您可以起身了。” 卫明舟抬头望着眼前的人,有些诧异。 那个恶劣的小子说要他在这跪三个时辰,如今他才跪了一个时辰,那小子竟然就肯让他起身了? “卫将军不信?”李佑之有些好笑,“也是,以皇孙殿下的脾气,若不是姜大小姐想了这么个法子,您或许真的得跪满三个时辰。” 卫明舟越听越糊涂,“麻烦李圣手将话说得清楚些。” “卫将军不如先起身,我站着,您跪着,这么交流总觉得有些不像话。” 卫明舟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便站了起来。 长久地跪着,让他的膝盖有些麻木了,骤然站起来还真觉得腿脚酸软。 “大约一刻钟之前,姜大小姐找到了我,问在下愿不愿意帮卫将军一个小忙……” 李佑之朝卫明舟讲述着来龙去脉,卫明舟发了好一会儿愣才回过神来。 他是真想不到,如皇孙那般恶劣的性格会这样容易摆平。 “卫将军不必觉得太惊讶。姜小姐说,小孩子都喜欢听漂亮话,尤其是像皇孙这般,自小就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孩子,一旦被人忤逆,脾气兴许就上来了。” 李佑之慢条斯理道,“皇孙不过才八岁,如今身边还没有出现能够与他竞争地位的人,这也就导致了他不会有太复杂的心思,他的想法十分简单,顺他心意的人就能得赏,逆他心意的人就该惩罚。” “在下依照姜小姐的说法,对他循循善诱,他总算是松口放过您了,这事就算过去了。卫将军您记着,皇孙年幼却爱面子,今后尽量不要与他有言语冲突,更别想着去陛下那儿告状,您有维持正义的心固然是好的,但有时候还得圆滑些,能用哄骗解决的事,根本就不必闹大。” 听着李佑之的劝说,卫明舟面上浮现一丝无奈,“我自然是不愿意将事情闹大的,只是他总喜欢捣乱,不让人省心。” 卫明舟回想起皇孙此前的恶劣行径,总觉得头疼,“若是他下回还要来校场上扰乱训练,拿我的手下当马骑,我难道不去制止,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胡来吗?” “针对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的。” 李佑之轻挑了一下眉头,从衣袖口袋中拿出了一只锦囊交给卫明舟。 卫明舟接过锦囊,打开一看,里头装的竟然是糖块。 “皇孙自幼体弱,每日都得服药,那些药都极苦,他讨厌吃那些药,可太子殿下说坚强的男儿不应怕苦,不让太医们减轻药的苦涩程度,皇孙不敢忤逆他的话,东宫极少出现甜食,这也是为了锻炼皇孙的意志,然而有些东西越是控制,便会让人越是向往。” “皇孙若是下次还去校场捣乱,卫将军您不妨试着悄悄递两块糖给他,他没准会高兴极了,一高兴便不胡来了,当然了,这事可不能声张,否则被太子殿下知道了,您也会挨罚。” 卫明舟:“……” 难怪李佑之要说他不够圆滑,拿糖哄皇孙这种法子……还真不是他能想出来的。 不管有没有用,试试总是不亏的。 “多谢李圣手相助,卫某人会记着李圣手今日的人情。” 卫明舟顿了顿,又问道,“不知姜小姐此刻在何处?” “姜小姐这会儿大概已经出宫了。”李佑之说着,看向了卫明舟手中的锦囊,“忘了告诉卫将军,这只锦囊也是姜小姐给我的。” 卫明舟一时无言。 他对姜乐妍的态度那般冷淡疏离,他以为姜乐妍走开之后便会直接出宫了,却没想到她竟然还去了一趟太医院,请了李圣手帮他。 她不仅帮他解围,还替他考虑了将来对付皇孙的办法…… “在下作为一个外人,对于卫将军和姜小姐之间的事,原本是不方便插话的,但卫将军还是请容在下多嘴说一句,姜小姐对您这位舅舅,是真关心。” 李佑之顿了顿,道,“姜小姐知道您不喜欢看见她,所以她想说的话,只能由在下代为转达,她希望卫将军您能够稍微改改快人快语的毛病,这是为您好。” 卫明舟接过话,“这次的事,的确是我鲁莽了,我今后会多注意着自己的言行,绝不再重蹈覆辙。” 姜乐妍明显比他更懂得如何与人相处,这一点他不如她,他得承认。 “卫将军能听进去就好。”李佑之眉眼间浮现一丝欣慰。 二人又站在鲤鱼池边寒暄了片刻,卫明舟心下对李佑之好感大增,忽然便问了一句,“李圣手与姜小姐……是好友吗?” 他心知姜乐妍如今跟薛离洛走在一起了,那么和李佑之就断然不会有除了朋友以外的其他关系。 在今日之前,他只知李佑之是个医术方面的奇才,今日接触了之后,方知此人温文尔雅,心怀正义。 有这样的人在姜乐妍身边,姜乐妍竟会看上薛离洛? “我与姜小姐同为医者,又相识许久了,的确是……朋友。” 听着李佑之的回答,卫明舟又问他:“李圣手可有家室?” 他忽然这么问,李佑之有些意外,但还是摇了摇头,回答道,“自从在太医院任职之后,在下一直都在苦心钻研医术,没有太多时间去结识女子。” “那李圣手是如何认识姜小姐的?” “这个说来话长了……” “你们同为医者,医术也都是极好的,可谓志趣相投,且你们二人也是郎才女貌,李圣手对她可有意思?” 卫明舟紧盯着李佑之的脸庞,丝毫不拐弯抹角,“我卫某人虽然是个粗人,却也能察觉到,你对她是关心的。” 许是卫明舟过于直白,李佑之怔了怔,随即有些无奈地笑了:“卫将军明知道姜小姐如今和安庆侯……” “安庆侯是个什么样的德行,你我难道不是心知肚明?” 提及薛离洛,卫明舟嗤笑一声,“他行事不端,早有恶名,姜小姐若是与这样的人呆久了,难保以后不会生出许多歪心思来。” 李佑之琢磨着他这话,分明是对薛离洛极为不满,打心里希望姜乐妍能够远离那人。 “卫将军分明关心姜小姐,在称呼上却如此生疏,听着真是别扭。你这般在意姜小姐的终身大事,为何不认回这个外甥女?” “我们卫家与姜家,是再无和解的可能了。不过姜小姐是真关心我的,所以我也盼着她今后能过得安稳,可她跟着安庆侯那样的人,将来的日子只怕不太平……” 卫明舟说到这儿,朝李佑之提议道,“李圣手,不如再去争取争取?” …… 尚书府厨房内,一阵药香味弥漫。 画眉正坐在灶台边,托腮盯着眼前的药罐子。 她这两日着凉了总咳嗽,姜乐妍便叫她少出门,还给她开了药方,叫她每日喝一碗。 煎好了药,她正打算倒出来喝,余光瞥见有人走近,她转头一看,正是厨娘柳婶。 “画眉,我这肚子实在疼,得去趟茅房,这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了,大公子要的醒酒汤,你帮我送过去可好?等明儿我炖汤的时候,就顺便帮你把药煎了。” 画眉应道:“好,你去。” 她来尚书府这么些天,知道厨房里头有哪些人爱嚼舌根,这柳婶算是难得的老实人,她也就愿意搭理。 见柳婶捂着肚子离开,她端起灶台上的醒酒汤前往大堂。 才跨过大堂的门槛,她便闻到空气中一阵浓烈的酒气,她抬眸看向前方,桌上摆了两个酒坛,姜启轩是清醒的,而姜启轩身边的黄衣男子已喝得满脸通红,还在不断往嘴里灌酒。 “姜兄……你家的美酒真是不赖!来,接着喝!” “林兄,你已经醉了,今天可不能再喝了。” 姜启轩一边阻拦着黄衣男子,一边朝迈进大堂的话画眉催促道:“还不快把醒酒汤端上来!” 画眉面无表情地走到桌前,放下醒酒汤正准备离开,却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好一个俏丽的小娘子,来,坐本公子怀里来,咱们喝两杯……” 黄衣男子打了个酒嗝,手上稍一使劲,便将画眉扯到了身前。 画眉当即拧起眉头。 若是姜启轩不在场,她都想把抓她手腕的这只爪子给剁下来。 可她谨记着自己如今的身份,她在姜家众人眼中只是一名普通的丫鬟,不宜泄露真本事,于是她忍下火气,面无表情地去掰黄衣男子的手。 黄衣男子见她抗拒,顿时更来劲了,“想走?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没有本公子的允许,你不准走!” 他说完,竟双手并用,要把画眉往自己的怀里捞。 画眉一边用手抵住他的肩膀,一边看向了旁边的姜启轩,“公子,奴婢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如今您的朋友醉酒,企图轻薄我,您可否帮我解围?让我走。” 她寻思着,她身为姜乐妍的人,姜启轩无权让她来陪客人,他该阻拦黄衣男子的无礼行为才是。 “小娘子……看着纤细,嗝!力气倒还挺大。” 黄衣男子紧抓着画眉不放,眸光迷离而炙热,“本公子还就喜欢你这样的,嘿嘿,快过来……把本公子服侍好了……重重有赏!” 空气里仿佛全是他呵出来的酒气,画眉的眉头紧锁,再次朝姜启轩开口,“公子……” 岂料她才开口,就听姜启轩说道:“画眉,他是林将军的长子,你能被他看上倒也算是你的福气,这样,你依了他,让他能够尽兴,你既是个清白的姑娘,明日我会跟他开口,让他给你个名分。” 画眉闻言,便知姜启轩是有意拿她给同僚取乐了。 这姓林的纨绔子弟能被姜启轩带来家中喝酒,想必是他在官场上的人脉之一。 官家子弟的人情来往,无非就是送金银以及送美人。 “公子说笑了。”画眉漠然应道,“奴婢如今只想跟着大小姐,还不想嫁人,况且奴婢若是跟了林公子,即便有名分,也是个侍妾?” “以你的身份,做个侍妾已是不亏了,到了林家吃香喝辣,还有人伺候,不比跟在大小姐身边舒坦吗?” 姜启轩淡淡道,“跟在大小姐身边做丫鬟,再得器重也就只是个奴婢,如今有一条更好的路摆在你眼前,你可别犯糊涂。” 第160章 这些名门公子,全是臭鱼烂虾 画眉心中冷笑一声,面上无甚表情,“奴婢虽然卑微,但也不愿委身权贵,将来若要成家,宁可嫁个普通人做正室,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也就是了。” “你就这般不识抬举吗?” 姜启轩拧起眉头,“换作是别人有这样好的机遇,定会牢牢抓住,不像你这丫头,空有一副好皮囊,脑袋却像木头疙瘩!” 父亲特意叮嘱他要和这林家公子交友,他和这人也接触一段时间了,知道他好酒又好女色,不过这人虽然风流,眼光却挑剔得很。 在画眉来之前,他已经让自己院子里最标致的几个丫鬟在林公子面前晃悠一圈了,林公子压根不感兴趣,他也没想到画眉来得如此刚好,一出现便被林公子给看上了。 画眉不是他院子里的丫鬟,按理来说这事他应该先问过姜乐妍的意见,可姜乐妍如今不在家中,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林公子这边只怕是不愿等的。 果不其然,眼见着画眉要挣脱开,林公子脸色一沉,“不过是个奴婢,性子却这么烈?姜兄,你家的丫鬟还真是好无礼呢。” 姜启轩闻言,朝画眉冷声道:“画眉,你坐下。” “大公子似乎没有权利决定奴婢的去留?小姐这会儿还没回来,公子不如等一等,若是小姐要奴婢跟了林公子,奴婢绝无二话。” “虽然乐妍如今不在府中,但我身为乐妍的兄长,就算把你送出去了,乐妍应当也不会和我闹得太难看。” 姜启轩声线冷硬,语气分明是不容商量,“你与林公子的事情就由我做主了,你也别那么死心眼,你身份低微,既然生了一副好皮囊,就该好好利用。能嫁到权贵之家为妾室,已经是你能为自己挣到的最好的前程了。” 画眉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轻蔑,心下对他厌恶至极,然她冷静下来想了想,姜启轩摆明了要她陪客,她若一再拒绝,姜启轩只怕是会叫人把她绑了送给这姓林的酒鬼,若真到了那种地步,她这一身功夫只怕是藏不住了。 还是先假意答应下来,等她和这个醉鬼独处的时候,一个手刀把他劈晕过去就行。 “大公子可得说话算话。”画眉忍着心中的不适扶起了林公子,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等林公子回头清醒了,可不能忘了给奴婢一个名分。” 见她妥协,姜启轩满意地笑了,“放心,你是我姜家的人,我自然不能叫你吃亏的,扶林公子去客房休息。” 画眉不再多言,扶着肩上沉甸甸的男人朝大堂外走去。 她跨出门槛的那一刻,眸底冷光暗涌。 先前就听银杉说过大公子为人不厚道,一直以来她也没怎么接触过这人,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他但凡对小姐有点儿尊重,都不该这样把她随手送给客人取乐。 这些外人口中的名门公子,不过就是一群臭鱼烂虾。 她将烂醉的林公子扶进整洁的客房,走到床前,面无表情地将人甩到榻上。 林公子还在乐呵呵地笑着:“你个小身板,力气还真是不小!快上来!” 他一开口便是一阵酒气扑鼻而来,画眉厌恶地皱了皱眉。 她转过头想去关房门,却听到了一阵疾快的跑步声,不多时一名仆人出现在了门外,二话不说就把房门给拉上了,紧接着她就听见了上锁的声音。 她额头上的筋都跳动了一下。 姜启轩那混账东西竟然派人来锁客房!可见她口头上的答应并没有让他放心。 “美人,你杵在门后面干什么?快来啊……” 身后的酒鬼似乎有些等不及了,一边嘟囔着一边从榻上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逼近她的身后。 画眉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冷笑着转过了身。 “美……” 林公子才念出了一个字,便骤然察觉脖颈一疼,随即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画眉抬脚便在他的胸口上狠狠踹了两下。 她原本想踩他的脸,但想了想,若是把他弄破相了,事后恐怕难以收场。 在他身上踢几下,泄泄气得了。 这边的二人被锁在一起,另一头的尚书府外,一辆宽敞的马车缓缓停下,是姜乐妍与银杉回来了。 主仆二人回到了院子里,姜乐妍朝银杉吩咐道:“快去把画眉叫来吃桃花酥,这刚出炉的酥饼口感最好。” 画眉最喜欢街头那家糕点铺子里的点心了,她们刚才回来的路上经过了那家铺子,糕点的甜香味透过帘子飘进了马车里,一闻就知道是刚出炉的,她连忙叫银杉下车去买了两盒。 银杉跑出了屋子,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小姐,画眉不在咱们院子里,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会不会在厨房里煎药?”姜乐妍猜测道,“她最近几天着凉了,我叫她一天喝两副药,你去厨房里看看,她若是正在喝药,喝完了刚好能吃这桃花酥去去嘴里的苦味,这点心与药效不冲突的。” 银杉闻言,便又去厨房里找人了。 厨房的灶台上的确搁着药罐,火已经灭了,她没见到画眉的人影,这会儿厨房内就只有厨娘柳婶和两个打杂的下人。 银杉便向他们询问,“画眉刚才是不是在这儿煎药?她人呢?” “她刚才的确是坐在这儿煎药。后来去了哪就不清楚了。” 柳婶应着银杉的话,眼底略有犹豫。 她刚才肚子疼,叫画眉去替她送了醒酒汤,而当她回到厨房的时候,大公子身边的随从过来给她带话,说是公子有吩咐,若大小姐那边的人问起画眉的行踪,只回答不知即可。 她一听便隐约猜到了,画眉那丫头之所以去了没回来,恐怕是被公子带回来的朋友给看上了。 听说下午的时候,这府里最有姿色的几个丫鬟都去大堂里晃悠了一圈,谁也没被留下,想来是公子的那位朋友眼光较高,寻常女子入不得眼。 画眉入府不久,众人对她最直观的印象便是冷落冰霜,她平日里不爱说笑,与人交流也大多面无表情,分明是挺年轻的姑娘,却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与年龄极为不符的沧桑感。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像是经历过许多事一般。要论容貌,她并不是最标致的,府里比她好看的也有那么两三个,可她的气质却是独一无二的。 那位林公子大概就是喜欢冷美人…… 大公子不愿被人坏了林公子的好事,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只能依着他的意思办。 “银杉你找她,是有什么急事吗?” “也没什么急事,我买了她喜欢吃的糕点,想让她回去趁热吃来着。” “这样啊……”柳婶略一思索,说道,“反正也不是什么急事,我看你还是回院子里去等她,她这两天着凉了,应该也不会出门的,说不定就在府里哪处地方闲逛,也有可能是在喂野猫呢,等她忙完了自然会回去的。” “也罢。” 银杉猜不到画眉会在什么地方,只好先折返回去。 “小姐,我去厨房溜了一圈也没找到她人,不知跑哪儿去逛了,柳婶说她可能是喂野猫去了。她养的那几只野猫我见过,看着挺凶的,我上次想去摸还差点被挠了,也不知她为何会喜欢。” “人总有自己的乐趣,她喜欢养小动物,就像我喜欢捣鼓那些瓶瓶罐罐一样。” 姜乐妍说到此处,轻叹了一声,“她之前在奴隶营过得辛苦,吃不饱穿不暖的,那种地方也交不到朋友,难得休息时身边也没个能说话的人,在那样的情况下,有小猫小狗陪着也是好的,至少不会觉得孤寂,况且……我记得她曾说过,与动物相处可比跟人相处简单得多。” 画眉的心思冷静而敏锐,很难轻易相信外人,除了与她会说笑几句之外,与其他人交流几乎都是不带任何感情的。 “我知道她从前过得辛苦,所以自从她来了之后,我就千方百计地对她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从来都没忘了她的那一份。” 银杉说着,撇了撇嘴,“可她对我,大多时候也是不冷不热的,我常常在想,她究竟有没有将我当做她的朋友?” 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梢,“你放心,你对她好,她心里肯定记着的,只是她不那么善于表达。” “她能记着就好,反正这么多下人里面,我也就只信得过她,咱们院子里的人,会不会哪天因着利益背刺咱们还真不好说,但她是肯定不会的。” 姜乐妍“嗯”了一声,“若是她等会儿回来的时候糕点凉了,你再拿去热一热就是了,现在过来帮我磨药材。” 一晃眼半个时辰过去了,姜乐妍瞅了一眼窗户外的天色,“都这个时辰了,画眉还不回来,快叫院子里的下人们去找。” 画眉身为暗卫,平日里没什么机会打打杀杀,若要伪装成普通的丫鬟,就得像银杉一样学着洗衣做饭。 她虽然不擅长做饭,对做饭却还是挺感兴趣的,每每到了傍晚都要向银杉讨教新的菜色,说是这门手艺一定得学,以后要尽量做些好吃的菜给小姐。 她若真有急事不能回来,应当会留个书信或是派人转告一声,绝不会一声不吭地消失。 银杉依着姜乐妍的吩咐,叫院子里的下人都出去帮着找人了。 良久的时间过去,姜乐妍得到了一个失望的结果。 还是没找到。 她直觉画眉一定是遇上麻烦了。 “柳婶说,她最后出现的时间是在厨房里头煎药来着,之后她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 听着银杉的话,姜乐妍转身前往厨房。 到了厨房,她第一眼便看见了灶台上的药罐,她上前去触摸了一下药罐的温度,不是太烫,这药煎完距离此刻应该还不到一个时辰。 这会儿厨房里人多,众人正忙着给主子们准备晚饭,姜乐妍命他们集合在一起,视线扫过每个人的面容,“画眉煎药的时候,有谁在旁?” 厨娘柳婶站了出来,“回大小姐的话,当时我在。” “就只有你吗?” “是。我去了趟茅房,回来就没见着她了。” “咱们府里这么多人,总不能没有一个人见过画眉?” 姜乐妍面无表情道,“那么大一个活人还能在府里丢了不成?传我的吩咐下去,谁若是能把画眉给我找出来,就去银杉那边领两片金叶子。” 姜乐妍说到此处,唇角勾起一丝冷然的笑意,“当然了,有赏也得有罚,若对她的行踪隐瞒不报,或是与她失踪有直接关系的人,一旦被我查到,可就别怪我无情了。” 姜乐妍此话一出,厨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 “与她失踪有直接关系的,现在主动提供线索还来得及。”姜乐妍沉声道,“只要来向我说明原因,并且告诉我她在哪儿,我可以不追究过失。机会我只给这么一次。” 众人甚少见到姜乐妍有如此严厉的时刻,一时都陷入了沉默。 “都不知情是?那就找人去。” 姜乐妍一声令下,有人离开了厨房去找画眉,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大小姐,您把我们派出去找人,那晚饭……” “晚一些吃又有什么要紧的。”姜乐妍不咸不淡道,“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无故失踪了,可见咱们府里的防卫不怎么样,大哥与父亲应该不会有心情吃饭的,先别忙活了,找人要紧。” 话说到了这份上,下人们只能依着她的意思办。 当最后一个下人离开厨房之后,柳婶去而复返,来到了姜乐妍的面前,“大小姐,您方才说,能够主动提供线索,可以不追究过失,这话算数吗?” “当然算数。”姜乐妍紧盯着她的双眼,“你知道些什么?如实交代,不许有隐瞒。” “画眉她……这会儿大概和林公子在一起呢。” 姜乐妍蹙眉,“什么林公子?” “就是大公子带回来的朋友,那人应该是喝多了……” 姜乐妍听到此处,当即怒斥道:“混账!怎么不早说?他们在哪儿!” 第161章 兄妹翻脸 看清姜乐妍眸底的冷意,柳婶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脖子,“小姐息怒,是大公子有吩咐,不让我们这些知情的人透露画眉的行踪,可方才我见小姐着急的模样,还是决定告诉您,您可千万别让大公子知道是我说的。” 她起初不说,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后来转念一想,大小姐如此看重画眉,八成是舍不得把画眉送给那林公子的,若事后大小姐从画眉口中得知,是她的那碗醒酒汤惹出来的事……回头还是要来找她算账。 与其等着麻烦找上门,倒不如趁着这会儿下人们都不在,赶紧来认错。 姜乐妍望着眼前的妇人紧张不安的模样,脸色缓和了几分,连语气也轻了些,“好,你如实交代,我不会在大公子面前提起你。” “他们二人此刻肯定在大公子的院子里,只是不知道会在哪一间客房。我见到那位林公子的时候,他喝得满脸通红,大公子命我去准备醒酒汤,我就赶紧去了,原本我是要自己去送醒酒汤的,却突然内急,当时厨房里只有我和画眉,她便帮我去送了,之后就没回来……” 姜乐妍转头就去了姜启轩的院子。 “小姐,这大公子也太离谱了,都不跟您打声招呼,画眉又不是他院子里的人。” 银杉紧跟在姜乐妍身后,眉头拧成了一团,“画眉应该不会吃亏……” “画眉并非鲁莽的性子,应该不会与他们直接动手。” 姜乐妍步伐极快,“姓林的毕竟喝多了不够清醒,画眉只要假意答应下来,与他独处,对付起他来肯定不难。姜启轩又不能在一旁看着他们,他能做的就是把人给先扣下来,他必定以为等咱们回来的时候,那姓林的已经得逞了。” 银杉听到姜乐妍直呼姜启轩的姓名,眼中有一瞬的惊讶。 之前大公子偏心二小姐的时候,小姐再生气都不曾直呼姓名。 虽然知道小姐和姜家的人早已离心了,可这么多年住在一起的感情,应当也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如今看来……是心中的失望积攒够了,再无和解的可能了。 主仆二人很快便来到了姜启轩的院子。 “见过大小姐,小姐您是来找大公子的吗?” “我找画眉。”姜乐妍漠然地望着眼前的仆人,“她在哪间?” 仆人先是一怔,随即应道:“小姐您找画眉,怎么找到大公子这儿来了?画眉又不在这……”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只好一间一间去看了。” 姜乐妍也懒得与他废话,直接走向了不远处的一排客房。 “大小姐,您是听谁说画眉在这儿的?您别这样,今日大公子这里有客人,这会儿就在客房里休息呢,您就这么过去,万一把客人给吵醒了,未免有些失礼。这样,您要不先去见一见大公子,小的带您……” 他话才说到一半,便见眼前一抹青色的衣袖挥过,有白色粉末飘进了他的口鼻中,让他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想去拦姜乐妍,手脚却已经使不上劲,很快就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姜乐妍头也不回,已经迅速走到了客房的第一间,抬手推开门。 这一间无人,她便继续去下一间。 银杉见此,也赶紧跑去其他客房,一间间推开,里头都无人。 “小姐,这一排都没有。” 姜乐妍略一思索,道:“去西暖阁看看。” 除了姜垣的住处,姜启轩的住处是最大的,光是客房就有十余间,除了眼前这排之外,离姜启轩的卧室较近的西面暖阁也有两间较大的屋子。 而就在二人即将走近西暖阁时,姜乐妍听见身后传来了姜启轩清朗的声音,“乐妍!你来为兄的住处,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即便是自家兄妹,该有的礼数也不能忘,你这般直闯,哪里还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姜乐妍脚下的步伐一顿,转头看向身后之人。 “我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难道你就有名门公子的风范吗?” 她的语气里满是讥诮,“从前我以为你最多就是眼瞎心盲,识人不清,如今觉得你真是无可救药了,可见名利富贵当真是迷人眼啊,你在利益驱使下越发庸俗自私,甚至都开始逼良为娼了?” 姜启轩闻言,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做我逼良为娼?” 从姜乐妍的一番话中他已明白,画眉的事显然是瞒不住了,这会儿要是跟姜乐妍说,人不在他的地盘上,倒显得他这个做大哥的怕了妹妹似的,不过是想要妹妹身边的一个奴婢,何至于不敢开口呢? “画眉的事,为兄没有和你打招呼,这的确是为兄的不对,可你若要说逼良为娼,这未免就有点儿太过了。” 姜启轩如今并不愿意得罪姜乐妍,因此在思索过后,还是决定与她心平气和地谈,“林公子是为兄的朋友,为兄欠着他的人情,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奴婢服侍他,如此简单的要求,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为兄原本也不想动你身边的人,可我院子里的婢女并不讨他的喜欢,他一眼就看中了画眉,为兄也无可奈何。” 姜启轩缓缓走到姜乐妍身前,“乐妍,你看这样如何?为兄拿两个聪明伶俐的丫头跟你换了画眉,你自己去我院子里挑两个你看着顺眼的……” “你的人如何比得上我的人,大言不惭。”姜乐妍丝毫不给面子,“把人给我交出来,我现在就要见到她。” “你这不是在跟我胡搅蛮缠吗?” 姜启轩拧起了眉头,“画眉扶着林公子去客房了,她已经答应我会侍奉好林公子,你这时候想见她,只怕不方便。你也不必担心她以后的处境,为兄会让林公子收了画眉做侍妾,不会让画眉遭人耻笑的。” “当侍妾……”姜乐妍冷嗤一声,“你觉得这对她来说,是天大的恩典吗?” “难道不是?”姜启轩反问姜乐妍,“她出身低微,能给权贵做个侍妾还不够吗?据我所知,她跟着你的时间也不长?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就为了这么点儿事跟我闹。” “我不会要我的亲信给人做侍妾。”姜乐妍沉声道,“你若再不把人交出来,可就别怪我了。” 姜启轩见她态度如此强硬,顿时也来了脾气,“怎么?难不成你还要为了一个下人跟为兄动手吗?你是不是觉得你如今跟侯爷有婚约,在家里就可以作威作福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兄长,你……” 姜启轩话音都还未落下,便见姜乐妍抬手朝他扬来了一阵粉末。 姜启轩目光一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原本觉得那大概会是迷药一类的东西,退开之后急忙用衣袖抹了把脸。 还好,没有吸入肺腑中,他的神志还是清醒的。 他正准备朝姜乐妍呵斥,却忽然察觉面上传来一阵奇异的痒感。 不只是脸颊,那股痒感从下巴到脖子,越发强烈。 他顿时一惊—— 方才那一阵粉末居然不是迷药,而是痒粉! 他控制不住地伸手去挠痒的地方,而这么一挠,连双手都开始发痒了。 “你竟然敢对我使用这些东西?你简直太没有规矩了!” 姜启轩气得脸色都有些铁青了,“来人,提一桶水来!” 等下人提来了水,他便用双手舀着水用力搓脸,可效果似乎不大,他索性将整张脸埋进水中。 片刻之后他抬起了头,竟然还觉得痒! 一阵凉风刮来,冷得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见鬼,冷水竟然无用……快把解药给我!” 姜启轩怒声道,“这种东西出门在外防身也就罢了,怎么还拿来对付自家人!你究竟还有没有良心了,就不怕传出去别人笑话你?” 若换作从前姜乐妍敢这般对他,他定要叫人把她押到大堂去,请父亲对她家法伺候。 可如今姜乐妍的身份不同了,她不只是姜家的大小姐,还是安庆侯未来的夫人,即便她有错,他也只能斥责而不能体罚。 “把画眉交出来。”姜乐妍冷冷地望着姜启轩,丝毫不退让,“这是我特制的痒粉,水洗不掉。你若是要和我一直僵持下去,只怕你会先受不了,把自己的脸皮给挠破。你确定你要为了让你那位朋友快活,使得自己破相吗?” 姜启轩怒极,他实在不想妥协姜乐妍,可从脸上和手上传来的痒感,让他无可奈何。 这府里医术最厉害的便是姜乐妍,她研究的那些鬼东西,寻常大夫只怕也解不了。 “她就在西暖阁边上的第一间!” 姜启轩朝着姜乐妍吼道,“把解药给我!” “等我把画眉带回去,我自然会叫人把解药送来,至于现在,你自己先挠一会儿,这一时半刻的也不会把皮给挠破。” 姜乐妍面无表情地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带着银杉转头离开了。 留下姜启轩在身后气得跳脚。 姜乐妍来到姜启轩所说的那间客房时,发现客房外头竟还上了锁。 姜乐妍心下更气了。 竟然连锁都用上了,这是生怕人跑了? 姜乐妍抬手敲了敲房门,“画眉,你在里边吗?” “小姐,我在。”客房内传出熟悉的声音。 姜乐妍连忙询问道:“那姓林的有没有欺负你?” “小姐放心,他欺负不了我的,他这会儿正躺在地上呢。” 姜乐妍的眉头舒展了些。她正准备让银杉叫人过来开锁,却听见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正是姜启轩身边的随从。 “大小姐,我来帮您开门了,您赶紧把解药给出来,公子已经痒得受不了了。”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赶紧开了锁,将房门给推开。 他抬眼便见画眉趴在桌边,而那林公子躺在画眉的脚边不省人事。 看样子,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啊…… 两个人的衣裳都穿得好好的,床铺也是整整齐齐。 看来林公子是酒喝得太多,醉得太厉害,以至于到嘴的肥肉都吃不上了。 “我方才说了,等我回到院子里才会把解药送过来。” 姜乐妍走进了客房内,牵过画眉的手腕转头离开。 主仆三人经过姜启轩的身旁时,姜启轩还在挠着痒。 他见到画眉衣裳整洁的样子,也是有些诧异。 不过这会儿他没心思管旁人的事,他挠痒挠得有些抓狂了,原本白皙的脸颊也添了几道清晰可见的抓痕。 “人已经还给你了,解药呢?” 姜启轩快步走到了姜乐妍生前,“都是自家人,何必做到这个份上?反正画眉也没什么损失,你快将解药给我!” “你应该庆幸画眉今日没有闪失,否则我给你下的恐怕就不是痒粉这么简单的药物了。” 姜乐妍唇角扬起一丝冷冽的笑意,“虽然画眉无事,可大哥你错了就是错了,我给你一个小小的惩罚,不为过?” “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我是你兄长,你却为了一个下人如此对待我!” “那你可知,你对待我,还不如你口中的下人对待我更加真心。” 姜乐妍冷笑,“嘴上声称自己是我兄长,干的却是给我添堵的事,我若是不拿痒粉来对付你,你恐怕也不会放人?凭什么我身边的人要成为你拓展人脉的工具,你以为给个侍妾的名分就是恩赏了?我倒是想说,你那狐朋狗友给我的两个丫鬟提鞋都不配。” 姜乐妍平日里说话几乎不会这样轻狂,姜启轩一时被惊住了。 “你再好好体验一会儿这痒粉的滋味。” 姜乐妍留下一句冰凉的话,而后带着银杉与画眉扬长而去。 姜启轩挠痒挠得脸颊刺痛,他生怕再挠下去会破了相,转头便踢了一脚身边的随从,“还不快跟上大小姐?等她们回到住处,就立即管她们拿解药!” 随从离开后,姜启轩在地上坐了下来,将双手置于水桶中,捞着冷水拍脸。 虽然解不了痒,但冷意可以稍微让他麻木些,也算是起到了缓解作用。 忽听前头有脚步声传来,他抬眸一看,来人正是姜怀柔。 “大哥,我刚才听见了动静就来看看,姐姐她有些凶,所以我不敢走过来。” 姜怀柔说着,便在他身边坐下,轻叹了一声,“我就知道,她今非昔比,早已瞧不上我们这些家人了……” 第162章 迷晕主仆三人 “为了一个才伺候她不足两月的奴婢,她就和我闹到了这般地步。” 姜启轩望着姜乐妍远去的身影,眼中溢出毫不掩饰的埋怨。 “她说我利欲熏心逼良为娼,她可曾想过我身在官场有多么不易!有些人脉我不得不维持,我若飞黄腾达,不也是光耀姜家的门楣?同为姜家人,她该盼着我好才对,我不过是支配了她手下的一个奴婢,她对我的态度仿佛像是对待仇人般。” “阿柔你说得不错,他如今是侯爷的未婚妻,早已看不上我们这些家人了,她心里也早就没有我这个大哥了。” 姜启轩回想起姜乐妍方才强硬的态度,只觉得胸口处一阵愤懑。 有谁家做小妹的会如同姜乐妍这般过分? “你们会闹成这样,其实我也有错。” 身侧响起姜怀柔的话语,“姐姐从始至终对我都是极其厌恶的,从我刚进府里的第一天,我便已经意识到她瞧不上庶出的我,而大哥你和子澈,虽然和她不是一母同胞,可你们是男孩,不会与她争抢漂亮衣服和首饰,再加上你们与她自小一起长大,她与你们自然能处得好,可我的加入似乎破坏了你们原本和谐的关系。” “你和樾哥哥心疼我流落在外多年,对我处处照顾,子澈喜欢我的厨艺,所以总是黏着我,原本你们三人都是围着她转的,可你们后来对我的确比对她更好些,是我抢走了属于她的光彩。” 姜怀柔说着,垂下了头,“我时常在想,我从她身边夺走你们,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如果我不曾出现,你们或许还是会像从前一样要好,可我如今又不甘心退出,我当真舍不得樾哥哥,舍不得父亲,舍不得大哥和子澈,我承认我是个极其自私的人,即便我的出现伤害到了姐姐,我也不愿离开……” “和你没关系,别胡思乱想。”姜启轩见姜怀柔忽然说起自个儿的过错来,不禁拧起了眉头,“是她心胸狭隘,怎么能怪到你头上去?你即便现在离开我们也改变不了什么了,我和她的关系已经如此僵硬。” “可我……” “好了阿柔,你不必再自责了,你终究是父亲的血脉,不管怎么说都得认祖归宗。你都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早该过好日子了,至于乐妍与我们的关系,她不重视便不重视,我难道还要指望她给我带来繁荣的前途吗?” 姜启轩说到这,冷嗤了一声,“你看她现在的性子就知道了,她当上侯爷夫人之后,也不会为我在官场上增添助力,我可不求她相助,我姜启轩的前途,我自己会去挣。” “姐姐不愿帮大哥,还有我呢。虽然樾世子的地位与权势比不得安庆侯,但晋王府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皇室,日后大哥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我义不容辞。” 姜怀柔说得颇有诚意,姜启轩转过头来看她,心中的火气消了不少,“阿柔你有这份心,大哥很欢喜。” 姜启轩说话间止不住地用冷水拍脸,脸颊早已被拍得通红,在加上之前被手指挠出来的血痕,显得颇为狼狈。 “大哥你这脸……你这两天恐怕是不能出门了啊。”姜怀柔的面上满是担忧,“你以后还是尽量别去惹大姐姐生气了,咱们如今得罪不起她,但惹不起总躲得起。” “躲她?笑话!”姜启轩沉声道,“就算她当了侯爷夫了,我也还是她大哥,有什么怕她的必要?况且那安庆侯只不过是个外戚,又不是正统皇亲,他未必能一直得意下去!” “好好好,我不多说了,大哥消消气。” 姜怀柔想拿手帕给他擦掉脸上的水,可姜启轩还在不断用冷水拍脸,她一时半刻也下不去手。 “不必给我擦脸,我这脸太痒了,用冷水还能稍微缓解一下,否则受不了的。” 二人正说着话,姜怀柔的余光瞥见前方有一道人影快速奔跑过来,她抬眸一看,正是姜启轩派出去的随从。 “公子,解药拿来了!” “太好了,大哥赶紧去把身上的药效给解了,再有,林公子那边咱们也得想个法子应付一下。” 姜怀柔略一思索,道,“大哥身边不是也有几个清秀可人的丫鬟吗?派一个伶俐些的过去照看,等林公子醒过来,就和他说夜里一直是那丫鬟陪着的,反正他喝得烂醉,未必记得清自己拉扯的人是谁,先忽悠过去,免得他回头埋怨你。” “还是阿柔想得周到,那就先这么办。” 姜启轩的上衣溅了不少水,有风吹过就冷得直打寒战,这会儿解药到手了,他连忙转身回屋换衣服去了。 见姜启轩离开,姜怀柔转头朝身后的冬雨吩咐道:“回头留意一下,大哥派去照料林公子的丫鬟是谁,多给一些好处,告诉她,务必让林公子知道一切。” 那林公子来头可不小,若是让他知道姜乐妍嫌弃他,连他看上一个丫鬟都不愿意成全,不知他心中会作何感想? 多一个记恨姜乐妍的人,就多了一份给姜乐妍添堵的可能。 冬雨点了点头,“是。” …… 清晨的日光穿过层层叠叠的花叶,在地上撒下了片片碎影。 简洁的客房内,宿醉的男人从床榻上醒了过来,仍旧觉得脑袋有些晕乎。 “林公子醒了?来喝杯温水,奴婢一会儿就去给您准备早点。” 林慕风听着耳畔清脆的女子嗓音,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 眼前的婢女生着一张漂亮的鹅蛋脸,一双杏眸十分动人。 虽然昨夜喝多了,可他隐约记得,他拉住的分明是另一个模样好看的丫鬟,那个丫鬟的眼神清清冷冷,身上的气息很不寻常,他一眼看上去就喜欢。 眼前的这个好看归好看,可对于阅女无数的他而言,可以说得上是毫无特色,与他从前见过的那些美人千篇一律。 “昨夜陪着本公子的,是你吗?”他朝着眼前的丫鬟询问道。 丫鬟闻言,犹豫了一瞬,随即应道:“回公子的话,是奴婢,昨夜您喝了许多酒,奴婢将您扶进客房之后,您就睡着了……” 林慕风见她目光似乎有些闪躲,说起话来也不是太顺畅,顿时眯起了眼。 “你在撒谎。” 他沉声道,“本公子虽然喝多了,但也不是完全记不清事的,本公子昨夜拉着的人肯定不是你,是另一个。” “公子您……喝醉了还能记得清婢女的脸?”对面的丫鬟似乎有些惊讶,随即垂下了头,“是奴婢面貌太粗鄙了吗?大公子分明说奴婢和画眉的容貌是不相上下的……” “画眉?那丫头是叫这个名字?我就知道自己没看错。”林慕风追问道,“她在哪儿?把她叫来!” 他隐约记得,昨夜他似乎有朝那女子扑上去,可再后面的事情他就毫无印象了,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他没得逞。 身上的衣服都还整整齐齐的。 若他昨夜没睡着,那块到嘴的肥肉肯定不会飞了。 不过也无妨了,就算昨夜没得逞,他还是可以和姜启轩开口把那丫鬟买下来,带回家去。 “公子何必非要画眉呢?奴婢也很会伺候人的,奴婢平日里服侍大公子十分周到,公子总夸奴婢聪明伶俐。” “你这小模样生得倒也不错,但本公子更中意她。你回去继续服侍你们家大公子,把那个画眉叫过来,我昨夜没把她瞧仔细,这回我得看清楚。” 听着他的话,丫鬟面上浮现一丝为难。 “怎么?凭我和你们大公子的交情,想见一个婢女都见不着吗?”林慕风冷下了脸。 “公子息怒,这事我们大公子也做不了主。奴婢实话告诉您,您昨夜拉扯的那个婢女是我们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我们公子虽然有意让那位婢女服侍您,可大小姐不同意,为此我们公子还与她吵了一架,还请林公子您别去为难我们公子了,他如今也不敢得罪我们大小姐啊。” 见面前的丫鬟苦着脸,林慕风心怀不满的同时又颇为诧异,“你们大小姐,不是姜兄的妹妹吗?他身为未来的姜家家主,怎会连自己的妹妹都管教不了?” “这……林公子您是不知道,别说是我们大公子了,就连我们老爷如今都不敢严厉管教大小姐。” 林慕风眯起了眼,“你们大小姐这般厉害?” 那他倒是想会一会她了。 另一边,姜乐妍自然不知自己此刻正被人议论着,眼见的窗户外头的天气正好,她便带着银杉与画眉出去采买东西。 “小姐,昨夜那个林公子好像住在咱们的府里,没回去呢,也不知今早醒来之后会不会问起画眉的事。” 听着身后银杉的话,姜乐妍悠悠道:“姜启轩是爱面子的人,必定不会把昨日我教训他的事告诉那姓林的,否则岂不是要被人笑话,他这个未来的家主竟然连自己的妹妹都管教不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会想办法敷衍过去的。” 姜乐妍说着,转头看身后的画眉,“我是挺想帮你修理那个登徒子的,只可惜他在咱们府里也不好直接下手,等哪天在外头碰上他了,让他吃个大教训。” “若咱们有机会在外头遇上他,不必小姐您出手,我自个儿出手教训他就好。” 画眉想起自己昨夜在那人的胸口处踩了几脚,也不知那家伙今早醒过来会不会觉得胸口疼痛。 她连理由都想好了,回头要是问到她这边来,她就说那人喝多了,自己走路不稳撞上的,跟她可没关系。 接下来的时间里,主仆三人在皇城街道上闲逛着,买了不少的东西。 姜乐妍想着今日天气好,原本是可以逛到中午回去用午饭的,可她没料到这天气说变就变了,半个时辰前还是阳光明媚的,这会儿就有些乌云密布,隐隐有要下雨的征兆。 果不其然,很快空中就飘起了雨丝,而三人离马车停靠的地方还有小半条街的距离。 “小姐,咱们还是先避一避,等一会儿雨停了咱们再出去。”银杉如此提议。 姜乐妍便带着两人躲进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家茶棚下。 可接下来这雨不仅没有变小,反而越下越大,淅淅沥沥的,将街道都冲刷得模糊了。 “这雨短时间内肯定停不了了。” 银杉正准备说,找街边这些店家问问有没有多余的伞买两把过来,然而还未等她开口,一名打着伞路过的妇人便走进了茶棚内,她手中还有一把未开的伞。 “三位姑娘是不是没伞被困在这儿?”妇人朝三人笑着说道,“我这儿有一把,五十文,你们要不要?” 妇人喊的价格比市面上的偏贵些,不过姜乐妍没打算计较,爽快地应了下来,“我们买。” 银杉付了钱,那妇人便留下了伞。 “小姐,这伞看着挺大,说不定能遮下咱们三个呢。”银杉说着便开了伞,却没想到伞里藏了许多的粉末,她这么一开,大半的粉末便顺着风吹到了她们脸上身上。 姜乐妍面色一变,“这伞有问题!快扔……” 话还未说完,她的身子便晃了晃。 “小姐?”银杉见她情况不对,连忙扔掉了手中的伞去扶她。 而下一刻,姜乐妍便身子一软,昏迷了过去。 “小姐!”银杉顿时惊慌了起来,但很快,她也与姜乐妍一样晃了晃脑袋,而后昏迷在了姜乐妍身旁。 画眉亦没有幸免。 暗处的人眼见茶棚内的三人都昏迷了过去,不禁嗤笑一声,朝身边的随从们吩咐道,“快去把她们抬走。” 一刻钟后。 “我还是头一次见这位姜家大小姐呢。” 宁静的宅院内,林慕风望着躺在地上的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梢,“不愧是安庆侯看上的女人,模样真是不俗。” 他说着,视线一转落在了旁边的画眉脸上。 这就是他昨夜看上的那个婢女。 他起身走到画眉身边蹲下,伸手想要去摸她的脸。 可还不等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肌肤,那本该昏迷过去的人却倏地睁开了眼—— 第163章 他就不该踢姜乐妍这块铁板 林慕风有些吃惊,他的视线撞进画眉眼底涌动的寒光时,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 他正想收回手,画眉却已出手擒住了他的手腕,力度之大,令他痛呼了一声。 “混账!你这——啊!” 他习惯性地想要爆粗口,可还不等他一句话说完,画眉的另一只手已经朝他的脸庞狠狠抡了过来,一掌扇得他眼冒金星,整个身子狼狈地跌落在地上。 这一摔又磕到了下巴,痛得他呲牙咧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连他身后的三个随从也意想不到。 而画眉旁的二人也接连“醒”了过来,主仆三人看上去颇为清醒,哪里有半点儿中了药的模样。 那藏在伞里的迷药,竟然对她们无效? “想阴我们,不能换些高明的方式吗?”银杉嗤笑一声,“动手前也不知道打听打听我们大小姐的能耐,在她面前使迷药,当真是班门弄斧。” 早在那把伞抖出粉末时,姜乐妍便已经察觉到那些粉末有致人昏厥的作用,她装作昏迷时,药效其实还并未发作,而她在倒地之际,便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掩,悄悄服下了解迷药的药丸。 她身上携带了数十种针对不同突发情况能用到的药物,敌人的迷药在她看来不算厉害,她的药丸完全可以解除药性。 她的动作极小,稍微站远些都发现不了,而银杉和画眉就站在她身旁,自然是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 作为姜乐妍的亲信,她们平日里也会做一些识别药物的训练,对于如此浅陋的招数,她们自然能够效仿着主子,将计就计。 只有装作被迷晕,她们才能知道幕后要对付她们的人是谁,又想做什么。 姜乐妍猜测,这回八成不是姜怀柔,姜怀柔被她整治过几回早就吃了教训,不会用这么笨的方法。 是这姓林的纨绔子弟……那就合理了。 这厮不够了解她就敢如此鲁莽地下手,他不吃亏谁吃亏? “你们几个蠢货还愣着做甚?还不给我上去把她们捆了!” 林慕风怒吼一声,随从们回过了神来,连忙跨出了步子。 画眉早已从地上起了身,脚下一动,便如轻烟般掠向对面的三人。 三男一女打在了一起,四人都没有利器在手,空气里都是拳脚挥出的道道劲风。 姜乐妍望着眼前缠斗的人影,手已伸入了衣袖中。 一旦战况对画眉不利,她便会使用药物干扰对方。好在,林慕风的三名护卫虽然也是训练有素,在敏捷程度上却都不及画眉,画眉即便没有兵器在手,拳拳到肉的力度也令那三名身形高大的汉子叫苦不迭。 他们着实没想到,这女子看起来身板单薄,动起手来当真狠辣极了,还时不时进攻下三路,一点儿不讲武德。 不过片刻的功夫,三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一个个地趴在地上起不来身,有人被踢折了腿,有人被拧折了胳膊。 林慕风有些瞠目结舌。 三个男人打一个女人都打不过? 他原本也想冲进去一起动手,可画眉那凶狠的架势着实有点儿把他吓到,尤其当他看见躺在地上哀嚎的随从们,心中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他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若与随从们单打独斗他倒还有胜算,可若是随从们一起上,他并无胜利的可能性。 那他定然是不能跟画眉动手的。这会儿他的背正对着房门,不如先逃出去。 这般想着,他转身便直奔门外。 可画眉哪里能让他走,身影一闪便在他要夺门而出时挡在了他的身前,纤细的胳膊拦住他的身子,稍一使劲便将他又一次抡在了地上。 林慕风吃痛—— “你还是女人吗?力气这么大!” 画眉不语,只面无表情地走到了他的身侧,抬脚便踩在了他的胸膛上。 “别打了,有话好说!” 到了这地步,林慕风不得不服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小婢女,却没料到你竟是个高手,其实我把你们抓过来,也没想怎么着,我是真心想要姑娘你跟了我的,你若是愿意做我的人,我保你吃香喝辣,从此……” 不等他说完,画眉冷笑一声,脚下踩得更用力。 “轻点轻点!我不乱说话就是了,要不你们说,你们想要我如何做,你们才肯放过我?” “林公子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们欺负了你似的。” 姜乐妍缓缓走到他身旁,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是你先来招惹我们,既然你技不如人,那便得承受失败的代价。” “姜大小姐,我知错了!咱们好好商量不行吗?” 林慕风晓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连忙朝姜乐妍提议道,“我家世显赫,说不定能帮你们做点事,你们想想看,我可有值得你们利用的地方?你们若杀了我只能一时泄愤,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林公子倒是很识时务。”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头,“你想要将功折罪也不是不行,不过……如你这般下流无耻之人,能有什么信誉呢?口头上的保证实在令人难以放心啊。” “那姜小姐要我如何做,你才能放心?” 姜乐妍略一思索,道:“我这个人最公平了,刚才你用药物来对付我们,那么我用药物来回敬你,你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林慕风一听这话就觉得没好事,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姜小姐该不会是想给我喂毒?” “那倒不至于,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对你的惩罚不会伤了你的性命。” 姜乐妍唇角扬起一丝极浅的笑意,她视线一转,落在了一旁的三名随从身上,“你们三个人里边,还有没有能爬起来的?我需要你们做些事。” 三人自然是不敢忤逆她,除了一人腿折了实在站不起来,另外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起来了。 “你们去搬个木桶进来,再打些水进桶里,也不必用热水,冷水就行。” 两人依着姜乐妍的意思照办,眼见桶里的水位过了一半,姜乐妍道:“差不多了,就这样。” 她说着便走到了水桶边,从宽大的衣袖口袋内摸索出了一包药粉,倒入水中。 “林公子,你脱去外衣与中衣,进来泡个澡。” 林慕风闻言,不禁问了一句,“敢问姜小姐,您刚才倒进去的那包药粉……” “放心,毒不死你的。” 姜乐妍悠悠说道,“我耐心有限,烦请林公子动作快些,当然了,你若实在不愿意泡澡,想要服毒也是可以的。” 听她这般威胁,林慕风不敢磨蹭,连忙开始宽衣解带。 他自诩阅女无数,平日里在女子们面前宽衣解带的事也没少干,然而此刻,当着三名漂亮女子的面宽衣却让他没有半分成就感,有的只是尴尬与忧心。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会有如此难为情的时刻。 他就不该踢姜乐妍这一块铁板。 可惜如今说什么都迟了,当他脱下了外衣与中衣,他身上便只剩下一条单薄的里裤。 “可以了。”姜乐妍道,“进去桶里泡着。” 林慕风走到木桶前,一只脚才跨进水里,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冷! 这大冬天的泡冷水,回头肯定得着凉。 可他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跨进木桶里坐下,恶狠狠地瞪着站在一旁鼻青脸肿的两个随从。 姜乐妍叫他们不必打热水来,他们还真就全用冷水! 他们哪怕是往里掺点热水,让水温一些也好啊,姜乐妍总不会一桶一桶地去试温度。 在桶里坐了一会儿,林慕风就冷得牙齿直打颤。 “姜……姜大小姐。”他哆嗦着开口道,“我需要在这里面泡多久?” “也不必太久,两刻钟就好了。” 林慕风叫苦不迭。 两刻钟还不够久的吗?等他出去,只怕是会被冻得没知觉了。 姜乐妍给的惩罚,绝对不只是让他着凉风寒这么简单,她先前在水里下的那包药粉,若不是让他中毒,那就必定是让他生怪病的了。 “林公子与我大哥的关系如何?你用不着说场面话,我只想听实话。” “我与他称不上有多熟,但姜大人与我父亲从前有些来往,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自然也得效仿父亲们多多走动。” “可我从他昨日的举止里,分明看出了讨好你的意味。”姜乐妍不咸不淡道,“若只是单纯的走动,他又何必冒着得罪我的风险,要我的亲信去伺候你?说,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求你?” 听姜乐妍这般询问,林慕风心中有了思量。 这姜家兄妹果真是不合,姜乐妍问他这些,摆明了不是要帮姜启轩,倒像是想拿捏姜启轩的把柄。 他应该全说出来吗? 若是将来被姜启轩知道,他在姜乐妍面前说了太多,也不知姜启轩会不会暗自记恨他。 “林公子不回答,是在心里权衡利弊吗?” 姜乐妍坐在靠椅上,气定神闲地望着泡在桶里的人,“看来我给林公子的教训还是不够。” 姜乐妍的话音才落下,林慕风便觉得裆下传来一阵异样。 原本他全身除了冷以外没有其他感觉,但此刻,他十分清晰地察觉到裆下又麻又痛,像是被数不清的针同时扎着,这令他的脸色顿时就有些扭曲了。 姜乐妍将他的神情看在眼中,便知道是药效发作了。 “林公子不必担心,我先前说的话还是算数的,你的性命不会有危险,只不过你今后……大概是沾不了女色了,即便你有心也是无力。” 姜乐妍此话一出,林慕风不禁瞳孔一震。 沾不了女色?即便有心也是无力…… 这话的意思他几乎一听就明白了,这女人方才下的药竟是要让他从此不举! 她说了不用毒药来控制他,殊不知这样的方式比让他服毒更令他觉得受辱。 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大展雄风,甚至有可能断子绝孙,他几乎克制不住愤怒地想要爆粗口。 这该死的女人,竟然敢用如此歹毒的方式来对待他! 可他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他若敢对她有半点儿不敬,别说是以后重现雄风了,只怕是性命都要堪忧。 思及此,他不得不将心中的怒火压下,再次开口时,语气里已经带着几分乞求,“姜小姐,是我有眼无珠,我当真已经知道错了,您就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可以对天起誓,从今以后,再也不敢对您和您身边的人有半分冒犯!” 林慕风说着,有些泫然欲泣,“我父亲就只有我这么一根独苗,我们林家可万万不能断子绝孙,否则我将来到了地底下,也没法和祖宗们交代啊!” 姜乐妍轻描淡写道:“我倒是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我方才只不过是问你关于我大哥的问题,你都不愿如实相告。 裆下受了威胁,林慕风不敢再隐瞒她,“姜公子最近的确有求于我。” “三日前,朝廷运往黎城的赈灾粮饷在皇城郊外的紫竹林里被劫了,那片竹林地势高而宽阔,附近聚着一伙十分猖獗的强盗,朝廷曾几次让人去剿匪都以失败告终,昨日陛下在早朝上与大臣们商议此事,最终剿匪任务由我父亲揽下,陛下命父亲在一个月内铲除那伙悍匪。” 林慕风顿了顿,道:“若在期限内剿匪成功,陛下会对参与人员论功行赏,这对多数的武官来说是个极好的历练机会,姜公子刚入仕不久,虽功夫尚可,但缺少历练的经验,他想要随行,并且成为父亲的副手,而父亲原本是有副手的,也正准备提拔,所以……” “所以他想靠着与你结交,好取代原本属于别人的位置,对么?”姜乐妍接过话,语气里似含了几分好笑。 “案子虽大,但能占头功的机会有限,去的人那么多,绝大多数都只是陪跑的,最后只能拿些赏金,大哥志向远大,企图晋升,而升职需要合适的契机,他若是能抢个头功,落在他头上的封赏可不会少?” 第164章 浓浓的醋味 林慕风见姜乐妍提起姜启轩时,语气似有讥诮,便试探般地问了一句:“姜大小姐对姜兄……” “我自然是关心自家兄长的。”姜乐妍不紧不慢道,“多谢林公子告知我这些。” 林慕风朝姜乐妍强挤出一丝笑容,“姜大小姐客气……” “林公子若是不介意的话,他日我大哥再找你办事时,烦请告知我一声。” “自然是不介意。”林慕风连忙应了下来。 到了这一刻他岂会看不出来,姜乐妍就是存心要找姜启轩的麻烦。 她向自己询问姜启轩在官场上的情况,十有八九是要给姜启轩添点儿堵…… “姜小姐想要在下办的事儿,在下都会照办。” 林慕风在冷水里泡久了,冷得身子直抖,裆下的刺痛感一阵接一阵的,让他整张脸都难受得有些扭曲,“所以姜小姐您看,您给在下的惩罚……是不是可以稍微减轻些?” “等我做完了我想做的事情,自然会把解药给林公子。” 姜乐妍语气悠然,“我瞅着您过去那些年沉迷女色,似乎也有些纵欲过度,正好借着这段时间清心寡欲,于身心也有益。” 林慕风气得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清心寡欲……去他娘的清心寡欲! 他心中咒骂着,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埋怨来,只能朝姜乐妍说道:“今后姜小姐若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助的,可随时托人来给在下捎个口信。” “那就多谢林公子好意了。” 姜乐妍估算着林慕风泡药水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从靠椅上起了身,带着画眉与银杉扬长而去。 她们所处的地方正是林慕风在城南的一处宅子,林慕风眼见着她们离开,连忙从水桶里爬了出来。 浑身又冷又僵,尤其裆下难受得很。 想到姜乐妍离开前说的话,他拳头紧握,朝身旁的随从们呵斥道:“还不赶紧去给我请大夫来!把这附近医术最好的大夫都给我叫来!” 他就不信,姜乐妍给他下的这药没人能解。 …… “老夫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病症,敢问公子,近日胯下可是受了什么刺激?” 林慕风听着大夫的询问,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说说应该怎么治,问那么多做甚!” “老夫总要知道一下前因后果,才好斟酌着应该给公子如何医治。” “我这是……”林慕风磨了磨牙,而后没好气地应了一句,“被药水泡的!本公子遇上了歹人,被扔进了冷水里,对方在水中下了一种不知名药物,之后就……成这样了。” “请问公子,可还留有那种药水?” 林慕风转头指着身后的木桶,“就在那桶里!你自个儿过去瞧瞧。” 大夫走到木桶边,舀起水琢磨了片刻,而后道:“公子,这水中应当是有些许毒素,请恕老夫医术粗浅,不敢随意用药,公子还是另请高明。” 林慕风伸手扶了扶额头,朝身旁的随从呵斥道:“下一个!” 方才的大夫退了出去,另一名大夫进了屋里。 而屋外,六七名大夫还在排着队等候。 半个时辰后,房屋内响起一阵杯盏碎裂声。 “庸医!全是庸医!你们都是从哪找来的这些人,连一个会看的都没有!” “公子息怒,这些大夫都是附近较为有名的,许是姜大小姐下的药太过刁钻,他们没见过,要不这样公子,这宫外的大夫看不了,这宫里的御医说不定有办法呢?” 林慕风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求助御医……的确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给门外那些大夫每人十两的封口费,让他们万万不要泄露出去。” …… “小姐,这次的事……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主仆三人才回到了尚书府,姜乐妍便听画眉冲自己道歉。 “说什么呢。”姜乐妍见画眉低着头,有些好笑,“你该不会觉得,我和姜启轩的矛盾是你引起的?” “若不是因为我被那姓林的看上,小姐与大公子也不会因此撕破脸。你们原本是可以互不相犯的……” “错了。”姜乐妍反驳道,“这事要怪,也只能怪他没有给予我尊重,再说了,你以为我和我这位大哥如今还有多么好的情谊吗?并非每个做哥哥的都能像你大哥那般可靠。在做人兄长这一点上,姜启轩连黑鹰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见画眉依旧有些闷闷不乐,姜乐妍握住了她的手,“好了,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无论我和我这位兄长的关系最后闹到多么僵硬,都与你没有关系,我对他的不满可不只是这一件事,失望是日积月累的。” 见画眉依旧不说话,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头,“怎么,我刚才说的那些还不足以证明我对你的体谅吗?” “从前我以为,除了大哥之外,这世上不会有人在意我的尊严了。” 画眉总算抬眸看姜乐妍,眸光中有些触动,“最初跟着小姐,是因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从不敢奢求能够从小姐这得到更多的东西,如今发觉自己受到小姐如此重视,我……” 剩下的话她不必说完,听者自当明白。 她深知自己卑微,可与姜乐妍相处的这些时日令她感受到了,她在姜乐妍的眼中似乎从来不曾卑微。 姜启轩说要把她送给权贵时,她的反抗是出于本能,因为她本能地抗拒且防备着除了大哥和小姐之外的所有人。 她和姜启轩说,若是小姐要将她送给权贵做礼物,她便会接受,这是实话。 从奴隶营里出来之后,她的性命就不再只属于她自己了,她能坦然接受姜乐妍对她的一切命令,也接受被姜乐妍利用。 可姜乐妍却为了她与姜启轩撕破脸…… 即便早就知道小姐对手下的人极好,却实在没想到小姐能护短到这个份上。 这令她心中颇为触动,仿佛被一层温暖紧紧包裹着。 鼻头一酸,她连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她似乎许久没有这种想要落泪的感觉了。 “这眼睛怎么湿漉漉的呢?” 姜乐妍岂会不知她心下的感动,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了好了,没事,你记着,你和银杉虽然是我手下的人,但我也将你们当做家人,家人自然是不能任由外人欺负的。” 画眉点了点头,“是,小姐大恩,属下永不会忘。” “这会儿心情好多了?银杉最近新学了几道糕点,味道十分好,这会儿就在厨房里忙着呢,你可以去给她打打下手,这丫头平日里对你也十分关心,你若闲着无事也可以与她多说说心里话。” 姜乐妍说到这,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哦对了,阿洛上次说,银杉做的珍珠糕和芙蓉酥很好吃,你们一会多做些,拿食盒装好,我明日带去侯府给他吃。” …… 翌日上午天气晴朗,姜乐妍带着薛离洛爱吃的点心去了安庆侯府。 还未走到薛离洛的卧房,姜乐妍的余光便瞥见一小团橘色从花圃里窜了出来,直奔她的脚下。 姜乐妍一低头,便看见脚边那只肥硕的猫蹭着她的裙摆,一副十分讨好的模样。 姜乐妍笑着弯腰将小梅抱起,小梅竟朝着身后的银杉喵喵叫了几声。 或者准确来说,是冲着银杉手中的食盒在叫。 “这小家伙鼻子这么灵呢?”银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食盒里装的是糕点啊,又不是肉,这还能引起它的兴趣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小梅和寻常的猫不一样,它爱吃的东西不仅限于荤腥,口味随时都在变。” 姜乐妍给怀中的肥猫顺着毛,掌心感受着它毛发的顺滑,“要不你拿两块糕点喂它试试,看它吃不吃。”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一名侯府婢女走了过来,“夫人,侯爷让您去一趟暖阁,其他人不必跟着去。” 姜乐妍一听这话,以为薛离洛是有什么要紧事找她,便将手中的肥猫交给了画眉,“你们俩先陪它玩一会儿,我去见侯爷。” 说着,她接过了银杉手中的两个食盒,转头去往薛离洛的暖阁。 来到了暖阁外头,她直接伸手推门而入。 而她没有料到的是,这一推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氤氲雾气。 嗯? 这水汽……看起来倒像是有人在泡澡。 有了这一猜测,她连忙反手关上了门,下意识朝前走出了几步。 果不其然,她看见了屋子中央有一个浴桶的轮廓,有一道人影就坐在桶中。 “阿洛?”姜乐妍朝他唤了一声。 “来了?”薛离洛一眼就看见了她手中提着的食盒,“又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珍珠糕和芙蓉酥,你上次不是直夸好吃吗?我这次又叫银杉多做了一些带过来,如今这时节,糕点保存个两三天不是问题,你慢慢吃,等吃完了我下回过来再给你带。” 姜乐妍说着,便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你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先出去等你,等你洗好了再叫我进来。” 说这话的同时,她心中也在腹诽着:这家伙,要泡澡还让人把她叫来做什么?即便有什么事情,也该等泡澡完了再说。 她正准备离开,却在转身的那一刻,听见他在身后悠悠道—— “阿妍这就要走了吗?不留下来观摩观摩?” 姜乐妍的眼角轻微抽搐了一下。 观摩什么?观摩他泡澡的模样吗? 真是的……这家伙莫不是忘了她先前和他说过,虽然已经有了婚约,但该遵守的礼节还是得遵守,反正离成亲的日子也不远了。 他这会儿叫她留下来看他沐浴,可别是又动什么歪脑筋了? “反正迟早都是要看的,阿妍何必不好意思。” 薛离洛望着前方那道背对着他的倩影,忽然便是从浴桶中站起了身。 姜乐妍听着身后的水声,心中莫名一紧。 而薛离洛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在她的耳畔出了声,浅浅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 “阿妍……” “你注意着点儿!”姜乐妍可不敢转头,朝他轻斥了一声,“我之前说过什么你都忘了么?在成亲之前咱们需要恪守礼节……” “我当然没忘。”薛离洛接过话,“我不过是想让阿妍观摩一下我的身形,我可没打算在这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薛离洛说话时,已经将手扣上了姜乐妍的肩膀,把她整个人朝着自己扳了过来,“阿妍看看,为夫的身形是不是比那个姓林的好看多了?” 薛离洛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姜乐妍闻言,有一瞬间的怔愣。 听他这话的意思,他竟然知道她看过林慕风的身躯? 不对,她根本就不稀得看那个姓林的,之所以让那人脱去衣裳泡澡不过是为了修理对方,她那会儿只想着看那厮的笑话,哪里注意到他的身形什么样。 况且,那人的下身还穿着裤子呢! 姜乐妍撇了撇嘴,“你是从谁口中得知我逼着林慕风去泡药水?” “画眉昨夜来找黑鹰叙话,我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薛离洛不紧不慢道,“她如今对你可是感激涕零,她和黑鹰说,你为了她的尊严跟姜启轩都撕破了脸皮,还帮着她教训了对她图谋不轨的林慕风,那厮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人道了。” “黑鹰听着觉得稀奇,便询问画眉具体原因,画眉告诉他,你调制的药水能够令人不举,你们逼着那姓林的脱了衣服去泡药水。” “逼着他脱衣服……阿妍,你还真是花样百出啊,你说你逼他去干什么不好,你要逼他做这个?你就不嫌脏了自己的眼睛吗?你都没有好好看过我的身子,就去看别的男人?” 姜乐妍自然是听出了薛离洛话中那浓浓的醋味。 “不是,你听我说,我当时就是抱着整人的心态去的,我压根就没仔细看他的身躯什么样,况且他还是穿了半条裤子的!” 薛离洛闻言,额头上的青筋都跳动了一下,“难不成你还要看他脱个干净?” 第165章 阿妍,手感如何? “你又胡言乱语。”姜乐妍有些哭笑不得,“要不是怕他衣服穿得太多,影响药水的效果,我压根就不会让他脱,谁稀罕看他那副破身子。” “即便你不是存心想看他,他也还是脏了你的眼睛。”薛离洛抬起手,修长的指节抚上姜乐妍的脸庞。 他又朝她凑近了几分,几乎与她鼻尖相抵,“所以,阿妍不妨多看几眼我的身躯,洗洗眼。” 姜乐妍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呼吸略有停滞。 他那卷翘的睫羽上还沾着水汽,魅人的凤眸中流淌着柔和的情愫,不过才与他对视片刻,她便觉得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她不得不承认,刚出浴的他比平时的他更加吸引人。 他方才的话,似是在刻意引诱她? 见姜乐妍不敢低头看自己的躯体,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阿妍若是没胆子看,用手来感受也是可以的。” 他说着,便牵过姜乐妍的手,贴在自己光滑的腰身上。 姜乐妍的指腹触及他温热又紧实的肌理,在怔愣了一瞬之后,连忙缩回了手。 一抹绯红迅速爬上了她的脸颊,“你……你这……” 薛离洛将她窘迫的脸色看在眼里,唇角扬起一丝极浅的弧度,“手感如何?” “你就爱捉弄我!”姜乐妍没好气地朝他说了一句,随即转过了身。 她终究是未经人事的女子,从前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即便她和薛离洛心意相通,也是不好意思去看他的躯体,更别说上手去触碰了。 他竟然还问她手感如何…… 其实早在之前给他上药包扎的时候,她就触摸过他的身躯了,他看着瘦削,衣裳下却是肌理分明,线条流畅紧实,很有看头。 但那时他们只是大夫与伤者的关系,她只关心他的伤势,压根不会对他产生什么歪心思。 可这会儿两人共处一室,气氛又是如此暧昧,她很难忽略心中的悸动。 她听见薛离洛在她身后低笑了一声—— “阿妍的脸皮还是这么薄。” 下一刻,她便觉腰间一紧,是薛离洛从她身后拥住了她。 “阿妍,只是看一看,又不要紧。” “现在不看。”姜乐妍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平稳,“以后……再看。” “唔……阿妍你看别人的躯体时,也会像此刻这般紧张不安么?” “咱们把这事翻篇行不行?”姜乐妍磨着牙道,“对于不在意的人,我看过之后就忘了!怎么可能会紧张?” 林慕风那种蠢货岂能牵动她的情绪? 薛离洛听着她的回答倒是很满意,“所以……阿妍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才会面红耳赤?” 姜乐妍:“……” 他这说的不是废话么? “好了阿妍,我不逗你了,你转过身来。” 听着薛离洛的话,姜乐妍忍不住想要翻白眼。 说了不逗她,却又要叫她转过身看他? 他今日是非要她把他看光是? 她若是一直不敢回头,他是不是又得想方设法来嘲笑她没胆了? 既然如此……看就看! 思及此,姜乐妍索性把心一横,转头将身后的薛离洛推开。 她倒要看看,他的躯体有多么值得他骄傲! 而当她的视线扫过他的腰身时,她的唇角不禁抽搐了一下—— 原来这厮是穿着裤子的! 这可恶的家伙!从她一进来便说要她看他的身子,她还以为他刚从浴桶里出来肯定是一丝不挂,谁知道他竟然只有上半身是光裸的。 早知如此,她还躲什么躲?大大方方看就是了。 薛离洛见她面色懊恼,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阿妍方才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什么都没穿?” “你果然是存心捉弄我。”姜乐妍咬牙切齿道,“你真无聊!” “阿妍是在气我没脱个干净?”薛离洛唇角的笑意不减,“你若是真的很想看,我现在就脱也不是不行。” “谁想看了!”姜乐妍轻斥道,“下次若是再捉弄我,看我怎么修理你。” “那我倒是很好奇,阿妍会用什么样的法子来修理我?总不能也在我我浴桶里下药,把我弄个半身不遂?” 薛离洛语气悠闲,“阿妍肯定舍不得。” “你怎知我舍不得?反正只要是我下的药,我随时都可以医治,你若惹我不高兴,我可不会对你太客气,大不了等你哪天让我高兴了,我再让你恢复正常。” 见姜乐妍说得一本正经,薛离洛敛起了笑意,走到她身前,“好了好了,我也不是存心要捉弄你的,只是一想到那林慕风的躯体被你看了大半,总觉得心里不痛快。你明知道我的醋劲大,以后可不许这样了,下回若是再用相似的法子折磨人,你让别人给你盯着就行了。” 薛离洛说着,拿起了挂在屏风上的衣衫穿好。 穿戴整齐之后,他拉过姜乐妍的手走到桌边坐下,打开了她带来的食盒。 他捻了一块芙蓉酥放入口中,“不错,银杉这丫头的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阿妍,你也吃。” 他说着,便又递了一块糕点到姜乐妍的嘴边。 “姜启轩那厮未经你的允许便敢动你的人,对你可谓是极其不尊敬,他不是一心想着升职么?我就送他一份礼物,断了他的念想。” 姜乐妍正要张口吃他喂来的糕点,听他这么一说,抬眸看他,“你想做什么?” “我若说我想要他吃个教训,阿妍不会不忍心?” 薛离洛不紧不慢道,“他这大哥当得一点儿都不称职,不能让你开心也就罢了,还成天给你添堵,他敢让你不顺心,我自然是要加倍奉还的,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 “我如今对他没什么好心软的了。” 姜乐妍顿了顿,道,“不过你总该告诉我,你心里是怎么盘算的?我就算不替他着想,也得替你着想,你若行事太张扬,回头让人抓住你的把柄可不好。” “阿妍放心。”薛离洛握住她的手,“对付你家里的人自然不能太张扬,否则外人要说咱们不厚道,若想要姜启轩失去升职的机会,那当然只能他自己犯错了。” 薛离洛摩挲着姜乐妍的手心,“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 “腰背挺直,打拳要有劲,没像吃饭似的!” “这个招式我都教了多少遍了?出手要快,别吞吞吐吐的!” 皇宫西侧校场上,卫明舟如同往常那般训练着手底下的将士们。 今天日光明媚,将士们经过两个时辰的操练已是汗流浃背。 卫明舟原本打算让他们再练一会儿,余光却瞥见几尺之外的树旁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待看清了那小孩的模样,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小孩不是旁人,正是几天前罚他跪在御花园的皇孙殿下。 皇孙每隔一日就会来校场上停留两个时辰左右,通常是一半的时间拿来练武,一半的时间拿来闲逛捣蛋。 他想起上回这小子用弹弓偷袭扎马步的将士们,将士们叫苦不迭,却又不敢发作,只能用眼神求助他。 他也正是因为规劝皇孙的话过于直白,才会得罪了皇孙,被罚跪在御花园。 后来是姜乐妍拖李佑之帮助了他,让他能够提前结束惩罚。姜乐妍还让李佑之转交了他一袋糖,说是那东西或许可以助他摆平皇孙。 既然皇孙出现了,那他便试试。 “今日天气有些热,大家也训练这么长时间了,就休息半个时辰。” 卫明舟一声令下,将士们纷纷收了招式,席地而坐。 卫明舟缓缓走向了树后。 “末将见过皇孙殿下,不知殿下来此有何要事?” “怎么,我过来看看不行吗?”皇孙抬起下巴轻哼了一声,“我也是来这练武的,方才扎了半个时辰的马步,就趁着休息时间到处走走,我一走过来你就停止训练,是生怕我干扰你?” 他说话说得直白,卫明舟也不拐弯抹角,“末将的确是怕殿下还像上次那样用弹弓偷袭将士,不过上次的事情末将也有错,末将不该惹您不高兴,您看这样如何?您若是觉得无聊,末将陪您玩,您就放过末将手下的这帮人,末将有法子让您高兴。” “哦?”皇孙似是来了兴趣,“难不成你这有什么好玩的?拿出来给我见识见识。” “在末将拿出来之前,还请殿下答应末将,若是一会儿您觉得满意了,以后就请不要再来干扰末将的训练了,末将感激不尽。” “行啊,要是我真高兴了,以后你训练手下我就再也不捣乱了。” 皇孙叉着腰说道,“可如果你不能让我高兴的话,那你就别来管我做什么。” “请殿下随我来。”卫明舟说着,转身迈出了步伐。 皇孙见他神神秘秘的,便也跟上了他的脚步。 “喂,你要去哪里?” 见卫明舟来到了一处茂盛的树丛后面,皇孙问道,“你是把好东西藏在这了吗?” 卫明舟见四下无人,便从衣袖口袋内掏出了几颗糖块递给皇孙。 “殿下,末将这里其实没有什么好东西,东宫里边想必也不会缺好玩的物件?末将听人说,殿下自幼体弱,从小到大总是汤药不断,那些汤药又极苦,可殿下性子坚强不怕苦,每回都是面不改色地喝下去了,殿下小小年纪却如此坚毅,实在令人佩服,殿下今日想必也喝过药了?您这嘴里苦不苦?您要不要吃几块糖缓解一下?” 若换作从前,他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出这种法子。 可李佑之说了,人总要学会变通,他若想要今后训练手下的日子过得顺畅,就得学会哄好皇孙,哪怕是说一些违心话。 他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辛苦受训练的战士们考虑,若他们受训练过程中时不时就要受到皇孙的干扰,于他们而言也是极大的烦恼。 皇孙听不进大道理,只喜欢听漂亮话,他已经尽可能把他能想到的好听的词都用上了。 而皇孙望着他手里的糖块,也愣住了。 “你拿我当三岁小孩呢?”皇孙回过神来,朝他呵斥一声,“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东西能拿来给我,几块糖就想打发我?笑话!” 话虽如此,可他的眼睛盯着卫明舟手中的糖块,不愿离开半分。 他贵为皇孙,金银财宝这些东西从来都不缺,可他想吃几块糖却是比什么都难的。 父亲总说要锻炼他的心智,宫人们没人敢给他吃糖,就怕被他父亲逮住了好一顿惩罚。 他喜甜,对于卫明舟手中的糖块自然是感兴趣的,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 堂堂皇孙,怎么能被几块糖给诱惑?况且眼前这人还不是他信任的,万一在糖里动什么手脚…… “殿下恕罪,末将绝不敢拿您当三岁小孩,末将只是觉得自己上次做错了,殿下却宽宏大量提前结束了末将的惩罚,末将心存感激,就想着让您开心些,听说甜食是有助于人心情舒畅的。” 卫明舟说着,打开了一颗糖放入口中,“末将明白,凡是殿下要吃的东西,总得有人先试,这是东宫的规矩,如果殿下对末将存疑,末将吃给您看就是了,您要是还觉得不放心,您随便再挑一块,末将给您试。” 皇孙望着他手心里的三块糖,轻抽了一下唇角,“一共就四块糖,你已经吃掉一块了,我若是让你再试一块,那不就只剩两块了?况且,这么试吃法也不对啊,这糖都是单独包着的,吃一块不能证明其他的几块都没有问题。” “那要不……末将拿匕首把每块糖都切掉一个角?这样试吃,殿下总能放心了?” 卫明舟岂会不知他的谨慎,见他没有反对,便将手中的三块糖全打开了,每块糖都割下了一点儿放入口中尝。 皇孙见此,彻底打消了疑心,捻起一块糖放入口中。 舌尖尝到了久违的甘甜味,他只觉得神仙气爽,看眼前的卫明舟不由的也顺眼了几分。 “话说回来,你应该知道东宫禁甜食,你敢背着我父王偷偷给我糖,不怕受到惩罚吗?” 第166章 担不起侯爷这一声舅父 “若殿下喜欢吃这糖,末将改日再给您带。咱们都不将此事往外说,又有谁会知道?即便哪天真被太子殿下知道,他怪罪下来,末将自个儿去领罚就是了。” 卫明舟云淡风轻道,“末将虽然违背了东宫禁糖的规定,但末将只是希望皇孙殿下高兴,末将并无任何不轨的企图,太子殿下明察秋毫,想必也不会过分责罚末将。” 皇孙细细品味着嘴里的糖块,一双黝黑的眸子紧盯着卫明舟的脸庞,似乎是在判断他的话是否出于真心。 “皇孙殿下信不过末将也无妨,您就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末将当真别无所求,只求您今后别再扰乱将士们训练就成。” 卫明舟话音落下,将手中剩下的两块糖塞给了皇孙,转身便要离去。 “诶,你等会儿。”皇孙伸手拉住他的袖子。 卫明舟脚步一顿,转过头看他。 “你这糖块还挺好吃的,明天我有许多功课,不能来校场,后天再给我带一些。” “末将一定记得。”卫明舟欣然应允。 “那咱们就还约在这个地方。你不说,我也不说,应该不会有人知道的。” “好。那么今后末将训练将士……” “这事儿无需你强调了。”皇孙双手环胸,故作沉稳道,“我素来赏罚分明,看在你替我着想的份上,我也不再给你添乱了。” 卫明舟闻言,当即抱拳谢道:“多谢殿下!” 与皇孙分别之后,卫明舟摸了摸自己的衣袖口袋。 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进展还挺顺利。 他口袋里其实还装着几颗糖,方才没有全都拿出来。李佑之说,一次不必给皇孙太多,只给几颗足矣,省得那小子太快吃腻。 他只需维系好与那小子之间的关系,今后便不用担心将士们训练再被干扰了。 想到这,他心下一阵松快,然而他在返回训练场地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他十分不想见到的人。 那人一身张扬的绛色锦衣,身形高挑笔挺,生得俊美无俦,可不正是薛离洛。 卫明舟本想绕道而行,薛离洛已经朝他看了过来。 这下卫明舟也不好装作没看见,依照礼法,他该向薛离洛问候,若在大庭广众之下对那厮视若无睹,旁人该说他不守礼法了。 于是他缓缓走上前,朝薛离洛行了个拱手礼,“末将见过侯爷。” 薛离洛见此,悠悠道了一句:“舅父不必多礼。” 薛离洛这声舅父一出,卫明舟的眼角都跳动了一下,“侯爷说笑了,末将可担不起侯爷这一声舅父。” “怎么,到了这一刻,卫将军还不愿承认乐妍这个外甥女么?” 薛离洛轻描淡写道,“若非她给你出谋划策,卫将军觉得自己能有把握摆平皇孙吗?” “不错,若是没有她的帮助,我与皇孙的关系必定不会得到改善。” 他不知皇孙的生活习性,只知皇孙年幼任性,以他的做事风格,若是没有人给他支招,他根本不会想到原来哄皇孙是这么轻易的一件事。 “从前我对乐妍一直冷淡疏离,是因着她自小在姜家长大,有个姜垣那样的父亲,她的品性又岂能不受影响?我晓得自己不是个称职的长辈,她能一次次替我着想,我心中也有动容,但感激归感激,我依旧不会赞同她的一些做法。” “比如选了本侯作为夫婿吗?”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 “看来侯爷对自己的人缘有十分清晰的认知,那就不用末将再多说什么了。” 卫明舟与薛离洛四目相对,眸光里没有半分畏惧。 薛离洛轻嗤一声,“卫将军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呢。” 不过这倒也很符合卫明舟的性格。 若卫明舟见到他能说出什么好听的,那才是稀奇了。 “侯爷讨厌末将不要紧,但末将还有要事在身,请恕末将不能与侯爷再继续交谈。” “卫将军请自便就是,反正本侯今日过来也不是专门来找你的。” 薛离洛说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随即转身离开了。 卫明舟望着薛离洛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总感觉这厮像是憋着什么坏似的…… 与此同时,校场的另一边—— “皇孙殿下,这几匹马儿都是聪明有灵性的好马,您看看哪一匹顺眼,可以挑去试骑。” 皇孙摸着下巴望着眼前的几匹马,转头朝身旁的副尉询问道:“我看不懂马儿的好坏,你来帮我看看。” 他身旁站着的,正是太傅派给他,负责在教场上守卫他安全的护卫。 由于他年纪尚小,太傅说了,让他先从最基本的功夫开始练就好,可他在校场上呆久了,看着旁人骑马射箭,自己却只能练一些简单的招式,难免觉得心痒难耐。 他先前把卫明舟的手下当成马来骑,倒也不是存心要去作践人家,只不过是想效仿着那些骑马射箭、意义风发的武将们,毕竟真马骑不上,那就只能骑人马了。 可骑人终究不能阻断他骑真马的念想。 原本他提过几次想骑真马,身边的副尉每回都以他尚且年幼为理由回绝,说是等他再长大一些才能碰真马。 而今日他远远地看见几名将士在练习骑射,看得目不转睛,一向不愿让他碰马的许副尉竟然问他:“殿下是不是真的很想学习骑马?” “那当然了!你看他们,骑得多么潇洒啊……要不是你们一个个的都来拦我,我早就想试试了。” “既然如此,末将便满足殿下的心愿。您每回都这么眼巴巴地看着,末将也于心不忍。” “太好了许副尉,你可算是开窍了啊!你快带我去挑一匹好马,现在就去!” 于是乎,二人便来到了马厩挑马。 “你方才说,这几匹马儿都十分聪明有灵性?”许副尉瞥了一眼喂马的小兵,“那它们的温驯程度如何?给皇孙殿下骑的马,快不快,聪不聪明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足够温顺,不会伤到殿下,否则一旦有个什么闪失,你我二人都吃罪不起。” “回大人的话,这几匹马的脾气都不错呢……” 小兵说到这,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连忙接了一句,“是了,要论足够温驯,姜副尉的那匹银鬃马那才是真的温驯听话呢,尤其是特别听姜副尉的话,姜副尉平日里以口哨声来训练马儿,叫马儿往东,它就绝不往西,皇孙殿下不如去试试那匹马,有姜副尉带着您,那肯定是万无一失!” 皇孙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那行,我就去试试他那匹。” 见他跃跃欲试,许副尉便朝着小兵吩咐道,“你立即去吩咐姜副尉,带着他的马过来一趟。” 小兵得了令,很快便把姜启轩带到二人的身前。 “末将见过皇孙殿下。” “免礼,唔……你这匹马看上去还真不错啊。” 皇孙走到了姜启轩的身旁,抬手试探般地触摸了一下眼前的马头。 不得不说,姜启轩带来的这匹白马,在众多马儿当中算是难得好看的品相了。 刚才那个小兵带来的五匹马,他瞅着长得都不太好看,不如姜启轩带来的这一匹顺眼。 姜启轩与皇孙身边的副尉属于同品级,二人只是相互抱了抱拳,便算是问候过了。 “皇孙殿下早就想试着骑马了,听说姜副尉驯养的这匹马十分温顺听话,皇孙似乎也颇为喜欢,这样,姜副尉一会儿就带着皇孙试骑一番,若是能够让皇孙满意……你我到了太子殿下和太傅面前都好交差了。” 姜启轩听着这话,心下顿时有了计较。 虽然先前不曾与皇孙接触过,可他在校场的确听说了不少关于皇孙的传言。听说这位殿下是出了名的难伺候,若是惹得他不高兴,随意找个理由就能把人罚一顿,且他脾气大得很,即便做出一些过分的行为,也没有人敢将事情捅出去,毕竟他是帝后都捧在手里的人,在这宫里堪称是个小霸王了,寻常人见了他都是躲都来不及的,生怕伺候不好给自己惹麻烦。 可若是能够做到让这位小霸王开心,何愁没好处? “这匹马能被殿下看上,也算是它的荣幸了。” 姜启轩抚摸着马儿的皮毛,朝皇孙笑道:“那就由末将来带殿下试骑。” “好,你快带我感受感受。” 皇孙说着已经快步走到了马儿边上,望着眼前比自己个头还高的马儿,心中不禁有些澎湃。 先前都是骑人当马,一点儿都不过瘾,今天终于可以试试真马兜风的滋味了。 下一刻,他便觉得脚下一个腾空,是姜启轩将他抱到了马背上。 姜启轩帮他调整好了坐姿之后,自己也一跃到了他身后。 “殿下放心,末将一定会护好您的安全。” 姜启轩说话间,已经拉动了马儿的缰绳,双脚狠狠一夹马腹! 马儿立即奔跑了起来,驮着马背上的两个人,迎风行驶。 姜启轩的双手把皇孙护在了自己的胸膛之间,皇孙感受着耳畔刮过的道道劲风,小脸上一阵兴奋。 “哇!原来这就是骑马的感觉,真是好玩!” 真马果然比人做的马有意思多了! 他忍不住张开了双臂欢呼。 姜启轩见他高兴,面上也有了笑意,“殿下,这只是最基本的速度,殿下若是能够接受再快一些,末将还能提一提速。” 都说年轻气盛,其实孩童也会气盛,这皇孙年纪不大,胆量却是不小的,许多小孩上了马背会瑟瑟发抖,可皇孙有的只是兴奋与激昂。 “还能再快一些是吗?那就再快点,真有意思!” 姜启轩闻言,便又将马儿奔驰的速度提升了一些。 皇孙笑得更加开心,“好玩好玩!” 姜启轩道:“这马厩里虽有许多敏捷的好马,但它们的脾气却未必好,得经过驯服之后才能如此温顺,若是换一匹马或者换一个人过来,殿下或许就不会有今日的体验了,所以殿下今后若还想玩骑马,可要记得过来找末将。” “那行,我下回过来就找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末将名唤姜启轩。” “姜启轩是?我记下了,你再带我玩几圈,我回头好好奖赏你。” 皇孙在马背上玩的开心,“那什么,姜副尉,能不能把速度再提上去一些?” 姜启轩闻言,双腿又是狠狠一夹马腹! 马儿再次提速,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马儿才疾驰了片刻,便忽然发出了一声嘶鸣,两只前蹄高高抬起,让他差点儿没坐稳。 他心下一惊,好在他马术精湛,一手紧抓缰绳,一手还不忘护着皇孙。 而更让他惊诧的事情还在后边。 马儿的前蹄落下之后,竟开始发狂般地抖动身躯,似是要将马背上的二人甩落下去! 第167章 姜启轩被罚! 这下可把皇孙吓得不轻,眼前的景物晃得厉害,他察觉自己整个人在马背上剧烈颠簸着,只能下意识抓紧了姜启轩护着自己的那只胳膊—— “姜副尉,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匹马最听你的话么!” 姜启轩费力地控制着胯下的马儿,心下也是惊疑万分。 这匹银鬃马平日里的确最听他的话,从未出现过像此刻这样的发狂情况。 若马背上只有他一人倒还好,即便被甩下去,他也能尽力减轻自己的受伤程度,可加了个皇孙就不一样了。 一旦皇孙有伤,他作为带皇孙试骑的护卫,必然要被问罪! 他绝不能让意外发生! 想到这,他几乎用了最大的劲企图勒停马儿,岂料马儿非但没减速,反而疾驰得更快,在奔跑过程中仍旧不忘剧烈摆动着身子,将马背上的二人甩得摇头晃脑。 “你快停下啊!”皇孙的小脸都吓白了,“我不骑马了,我要下去,让我下去!” 姜启轩尽力维持着两人的身躯不摔落,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他倒是想下去,奈何马速太快,若是抱着皇孙强行跳马……只怕两人都会摔得不轻。 除非他用自己的身躯给皇孙做肉垫子,让自己身子先着地,可在这样快的马速影响下,他没有胆量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若真的不顾自己的安危,怕是会把自己摔成残废。 这一刻,他当真陷入了两难。 再往前就是校场的一角,胯下的马儿如此疯癫,若是不知拐弯,后果不堪设想! 风卷着尘沙,吹进了他的眼里。 姜启轩咬了咬牙,下了决心,保皇孙的同时也保自己,他做不到拿自己当肉垫子,一旦残废,即便升官也是没有意义。 他能确定胯下这匹银鬃马发狂是人为,那么他也算是受害者之一,他尽量让皇孙少受些伤,一旦帝后知晓了是有人要害他,对他的惩罚想必也会酌情减轻。 他正准备跳马,就听声后响起一阵马蹄声,夹杂着一声高喝—— “姜副尉别跳!把殿下给我!” 姜启轩侧过头,便见卫明舟骑着一瓶枣红色大马追了上来,那红马的速度竟能赶上他胯下这匹发了狂的银鬃马。 卫明舟将马速提到了极致,缓缓逼近了姜启轩。 姜启轩连忙单手拎起皇孙,朝卫明舟的马背上抛去。 只要这小祖宗不受伤,他便不至于被罚得太狠。 卫明舟单手稳稳地接住了皇孙,将他放于自己的胸膛前。 他瞅了一眼前方的姜启轩。 那人依旧在马背上颠来倒去,眼见着银鬃马就要冲到校场拐角,姜启轩一个翻身便弃了马匹,落地之时就地滚了一圈。 卫明舟见此,懒得多看他,降低了胯下的马速,带着皇孙缓缓地折返回去。 姜启轩方才那一下应该只是皮肉伤,毕竟少了皇孙这一拖累,只保自己一人自然不成问题。 “殿下,没事了。”卫明舟安慰着坐在自己身前的小孩。 皇孙惊魂未定,好不容易回过了神来,喊叫道:“我不骑马了,我要下去!这骑马一点儿都不好玩!” “殿下,咱们正在回去的路上呢,一会儿就到了。” 卫明舟心知他受了不小的惊吓,耐心劝说道,“末将这匹马跟了我好些年了,不会出问题的,方才姜副尉的那匹银鬃马似乎有些不正常,也不知是有毛病了,还是让人做了手脚,健康的马匹不会胡乱甩人。” “那个蠢货,还说他的那匹马最听话!简直胡说八道!” 提到姜启轩,皇孙气得小脸都拧巴起来了,“他骑马的技术那么糟糕,竟然还敢带我试骑!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肯定要摔个半死,我跟他没完!” 卫明舟略一思索,道:“姜副尉的确犯了错,但他骑马的技术并不糟糕,是他挑的那匹银鬃马有问题。” 他虽讨厌姜家人,却也不屑于污蔑人,姜启轩今日出的状况的确是有点儿匪夷所思…… 莫非是姜启轩得罪了什么人,那人故意在银鬃马上动了手脚,企图让姜启轩吃苦头。 那么动手脚的人知不知道姜启轩今日会带皇孙试骑呢? 若暗处的人只是单纯想捉弄姜启轩,那他才懒得管,可若是要针对皇孙,那么他身为臣子,便不能不管。 “不管是马有问题,还是人有问题,他差点把我摔了,这是事实!” 皇孙回想起方才在马背上的惊险,即便此刻已经脱险,他仍旧觉得腿软,心中自然是要记恨姜启轩。 他偏过头,朝身后的卫明舟询问道:“那个草包该不会是你的手下?一会把他叫来我面前,我要狠狠地罚他!这回我罚他是有理由的,你不准给他求情!” 卫明舟道:“末将是比他高了两级,但他不归我管,殿下若要罚他,末将可没有理由替他说情,不过末将还是得说一句,今日之事,过错并非全在他一人,末将一会儿会派人去查看那匹银鬃马的情况,至于要该处罚姜副尉……殿下不如请示一下太子殿下?” “你说得对,这事得告诉父王。” 不多时,红马将二人带到了校场的边缘,卫明舟把皇孙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皇孙殿下!”一人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来,正是负责护卫皇孙的许副尉,“我的小祖宗,幸好您平安无事!这姜副尉可真是不知分寸,瞧他干的都是什么事,末将就不该把您交给他来照看!” 许副尉数落完姜启轩,转头对卫明舟抱拳道,“方才真是多亏了卫将军,幸好您追上了姜副尉的马,让皇孙殿下免于受伤,卑职一定会向太子殿下上报您的功劳。” “搭救皇孙是我该做的,许副尉一会儿可要记得将所有情况都告知太子殿下,尤其是那匹银鬃马存在疑点,我这就派人去查,一旦查明真相,这幕后之人的罪过可比姜副尉大得多。” “是,卑职这就带殿下回去。” 眼见着许副尉把皇孙带走了,卫明舟转头吩咐手下去请御医。 不一会儿,姜启轩鼻青脸肿地回来了,因着方才落地滚了几圈,此刻已是满头凌乱,连身上的衣裳都破损了几处,看起来颇为狼狈滑稽。 “卫将军,方才皇孙可有说什么?” “皇孙吓得不轻,已经被许副尉带回去了。”卫明舟面无表情道,“方才的事情过于惊险,姜副尉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凭卫将军的眼力,应该能看出方才的意外并不是我策马的技术有问题,而是我那匹……” “关于这点,我已经与皇孙殿下说过了。姜副尉你同我解释再多也无用,能不能饶恕你,我可无权做决定,你有什么话,留着回头去太子殿下与陛下面前说。” 卫明舟话音落下,扭头便走开了。 姜启轩望着卫明舟离去的身影,脸色微沉。 卫家与姜家矛盾不小,这卫明舟方才救了皇孙,也不知有没有在皇孙面前对他大肆贬低。 他寻思着,与其坐下来等消息,倒不如主动前去东宫认罪。 反正免不了要挨一顿罚,在这儿干等着只会让他心中更加焦灼。 ……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末将自知有错,不敢求殿下宽恕,只是今日之事有明显的疑点,末将似是遭人暗算,此人居心歹毒,也不知是针对末将还是针对皇孙殿下。” “本宫自然晓得,你或许是被人针对,可你依旧难逃责任。” 上官凌骁望着跪在眼前的人,眸光有些冰凉,“你在带着皇孙出发之前没有好好检查那匹马,这难道不是你的疏忽吗?” 姜启轩闻言,连忙垂下了头,“启禀殿下,马厩内所有的马儿都是有人专程负责饲养与照料,这匹银鬃马在今日之前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所以末将……” “本宫听着你这话,是想推卸责任么?” 上官凌骁眯起了眼儿,“那银鬃马是你的爱马,你却能将它如此放心地完全交给旁人,若皇孙今日真的有个闪失,你是不是也要那养马的人来承担一切过错?” “末将不敢!” 姜启轩面上恭谦,心中却在腹诽:别的将领也没有天天都检查自己马儿的,这太子分明就是有意要迁怒他。 像今日这样的事情十分罕见,毕竟像校场马厩那样的地方并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随意出入的,所有马儿吃的草料,在进入马厩之前也是要接受检查的,马儿的饲养过程已经如此精心严格,将领们哪里还会想到日日去检查一遍? 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他不过就事论事为自己解释一番,落在太子的耳朵里却变成了要推卸责任。 那他可真是没地说理了,除非卫明舟能揪出那个给银鬃马做手脚的人,那么太子的怒气便会全迁移到那个罪魁祸首身上了。 可若是抓不到那人…… 姜启轩正苦恼着,就听到寝殿外头的宫人高喊着帝后驾到。 皇孙险些受伤,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惊动帝后。 姜启轩连忙转过身向帝后行礼,抬眸之时,竟看见了皇帝身后的薛离洛。 这厮怎么也跟着一块过来凑热闹? “见过太子殿下。微臣方才经过校场的时候,意外还未发生,哪知才到御书房和陛下谈国事,就听宫人说皇孙险些受伤,陛下匆忙赶来,微臣也就跟过来了。” 薛离洛朝问礼后,询问道:“皇孙殿下这会儿可还好?” “他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在寝殿里躺着。” 太子说到此处,朝皇帝投去了询问的目光,“父皇认为,应该如何处罚姜副尉?” “朕听说了,他的那匹马有问题。” 皇帝落了座,沉声道,“若是真有人刻意陷害他,那自然不必由他来担全部的责任,卫明舟已经派人去调查那匹马的情况,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皇帝的话音才落下,便有宫人进来禀报,卫将军带着御医们过来了。 姜启轩心下不由得期待。 若是卫明舟能够查明银鬃马的情况,他也就能够喘口气了。 可卫明舟进殿之后说的话,却令他大失所望—— “启禀陛下,两名御医已经检查过那匹银鬃马,马儿并没有被人下药的情况,之所以会在驾驶的过程中发了狂,应是得了某种怪病。” “怎么会?”姜启轩神色惊诧,“那匹马在今日之前从未有过任何发病的征兆,为何会在今日诊断出它得了病?会不会是幕后之人下药下得太刁钻了,御医们这才没能看出来?” 他不相信是马儿生病了。 若只是马儿生病,不存在一个想要陷害他的幕后之人,那么皇孙今日受惊一事,就只能由他来承担全部责任了。 太子那般小心眼,从方才跟他说的那些话便能听出来了,今日之事,是一定要找个人来发泄的。 虽然皇孙最终毫发无伤,但毕竟过程惊险,严惩相关人员可起到警醒其他人的作用,让今后伺候皇孙的人更加谨慎小心,不敢行差踏错。 “我们在太医院待了数十年,动物有没有被下过药,还是能判断出来的。” 御医说道,“这马的确是生了病,疯病不只是会出现在人的身上,也会出现在动物的身上。” “这……” 姜启轩脸色难看至极,还欲再说话,却被上官凌骁的冷喝声打断—— “行了,情况已经很明确,就是你的疏忽导致了今日的意外,你休要狡辩了!” 上官凌骁想起儿子回来时小脸惨白的模样,心中对姜启轩颇为怨恨,如今见姜启轩一再企图推卸责任,不由得更加恼火。 “殿下恕罪,末将不敢狡辩,末将……” 姜启轩撞进上官凌骁冰冷的眼底,语气一梗。 太子摆明了不想放过他,他只得将视线挪开,试图寻求其他人的帮助。 皇帝面无表情,似是在思索,皇后同样冷眼对他,而薛离洛望向他,眼神里竟有些许讥诮嘲弄的意味。 这人什么意思?都是要当亲家的人了,竟还想看他笑话? “姜副尉别看本侯。”薛离洛开口,语气毫无波澜,“你犯下大错,理应受罚,即便你是本侯的大舅子,本侯也断然不能帮你求情的。” 第168章 舅父升官,大哥降职 姜启轩的额角剧烈抽搐了一下。 他本以为薛离洛会对他的困境冷眼旁观,可他想错了,这厮何止是冷眼旁观,分明是要落井下石。 从前薛离洛以权欺他也就罢了,可如今两家人要结成姻亲,照常理应互利互惠,尽量团结才是,他遇上了难事,这厮不帮他还要来看他笑话,他若倒霉了,对这厮来说有任何好处吗? “安庆侯这话说得倒是公正无私。”上官凌骁瞥了一眼薛离洛,“本宫还以为,你跟着父皇过来的首要目的就是为了给姜副尉说情,探望皇孙只是顺便。” 薛离洛不是要迎娶姜尚书家的嫡长女吗?对自个儿的未来大舅子竟会是如此冷漠的姿态。 这厮还真是凉薄又精明极了,即使是沾亲带故的人,只要犯了错,他也急于撇清关系。 “微臣先是朝臣,其次才是姜副尉的妹婿,姜副尉犯下的错误非同小可,事关皇孙的安危,微臣若为他说情,岂不是给陛下和太子殿下添堵?” 薛离洛一本正经道,“他既然揽下了带皇孙试骑的任务,就该处处严谨才是,可他的疏忽造成了皇孙受惊,若不是卫将军行动敏捷,及时追上了他,微臣着实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所以即便今日的意外有惊无险,微臣也还是建议,对姜副尉给予严厉的教训,作为给其他人的警示,如此一来,便能杜绝今后再发生此类状况。” 薛离洛的话音才落下,众人便听右侧传来一道稚嫩的孩童嗓音—— “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众人转过身,便见皇孙在嬷嬷的陪伴下缓缓走来。 “孙儿见过皇祖父与皇祖母。” 皇孙才弯下腰,皇后便连忙蹲下身来扶他,“城儿,受了惊吓怎么不好好在床上歇着呢?” “孙儿这会儿已经好多了。方才隐约听见这头有人在说话,孙儿隐约猜测,会不会是祖父与祖母来看我了?便走过来瞧瞧。孙儿方才听见了侯爷说的话,觉得甚是有理。” 皇孙说着,抬眸看皇帝,“皇祖父,关于今日的这一出意外,孙儿认为,孙儿遇险,错在姜副尉,而此刻能好好地站在这儿,是卫将军的功劳,所以卫将军当赏,姜副尉该严惩!皇祖父一向赏罚分明,您是否认同孙儿的话?” 皇帝闻言,心中自然明白孙子是记了姜启轩的仇,他虽没有亲眼见到今日的险况,但也隐约能想象,若卫明舟慢了一步……他这孙儿摔折了手脚都算是轻的了。 于是他抬手抚了抚孙子的头顶,“城儿说得是,那么你想如何奖赏卫将军,又想如何处罚姜副尉呢?” “卫将军赤胆忠心,身手还那么敏捷,他救下孙儿是个大功劳,给他升职应该不为过?至于姜副尉,他学艺不精,一看就不是个能成事的,这样的人就不必留在宫里当差了,打他几十个板子,让他卷铺盖走人!孙儿不想再看见他了。” 皇孙的话落在姜启轩耳中,如同一道惊雷,劈得他面如土色。 打他几十个板子他能接受,可若是要摘了他的官衔,就如同要了他的半条命! 他自小勤奋练武,初入官场便是六品武官,只等来个立功的机会便能往上攀升,他平日里总听人夸他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他在年纪相仿的名门公子中无疑是佼佼者,其他人看他的目光或是敬佩,或是羡慕与嫉妒,对此他十分受用,他知道他比那些人强了太多。 可如今他却要面临被革职…… 一旦皇帝赞同了皇孙的提议,将他打一顿后让他卷铺盖滚蛋,那么今后他还如何能抬头做人?只怕是会成为同僚们的笑料,父亲也会嫌他给姜家丢脸。 不行,他绝不能那样一败涂地! “皇孙殿下,今日之事,是末将大错特错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姜启轩晓得自己已经没法把责任推给旁人了,毕竟御医说了马匹没有被人下过药,即便他不信,也只能私下去查,他若是跟御医们呛起来,只怕帝后会对他生出更多恶感。 他可不能让他们觉得他企图推卸责任,他思索过后,还是决心忏悔认错,“末将的本意是想让殿下高兴,却没想到会造成意外,末将心中实在惭愧得很!好在卫将军及时出手,否则末将百死莫赎。末将自知有错,甘愿接受殿下的惩罚,只是希望殿下能够再给末将一个赎罪的机会。” 皇孙闻言,面上浮现一丝不耐烦。 这人说了一大堆,不就是想保住自己的官衔么? 他和这人骑了一回马差点没吓死,想他堂堂皇孙,想要赶走一个人,何须顾虑对方的意愿? 于是他轻哼了一声,“我心意已决,你无需多言了。” 姜启轩的脸色更加难看,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错也认了,求饶的话也说了,皇孙还不肯放过他,再求下去……只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他垂下了头,似是颓然,心中对薛离洛万分憎恨。 是这混账东西主张要严惩他,被那记仇的皇孙给听见了,一上来便说要打他的板子,革他的官职。 也许皇帝一开始并没打算给他如此严重的惩罚。 薛离洛这卑鄙无耻的小人,这样整他,究竟图什么! 自从薛离洛和姜乐妍议婚之后,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个瘟神。 等等…… 他虽然没有得罪薛离洛,但因为画眉的事情,他与姜乐妍闹翻了。 难道薛离洛是为了给姜乐妍出气才会这般落井下石? “姜副尉之错,的确不能宽恕,但他父亲在朝为官多年,素日里也算尽心,朕也不能不念及君臣之谊。” 皇帝朝皇孙轻声道,“城儿,你看这样如何,朕将他的官衔降为八品宣节校尉,比他原有的低了两级,再罚他二十大板,这样的惩罚可不算轻了,若是直接夺去了他的官身,他的父亲会因此损了颜面,姜尚书没犯什么错,朕也不好让他太吃亏的。” “父皇说得极是。”上官凌骁在旁附和了一句,“父皇给的惩罚正好,既能起到敲打旁人的作用,又不至于让姜尚书太过难堪,姜校尉吃到这样的教训,想必也会铭记一生,今后做事再也不敢疏忽了。” 姜启轩闻言,连忙叩头谢恩,“末将谢陛下!” 他从六品降为八品,传出去也委实丢人,但总好过被革职。 若是真的卷铺盖走人,今后只怕是难有机会入官场了。 八品就八品,只要官身还在,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见皇帝和太子都已经做了决定,皇孙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撇了撇嘴道,“那就依父王和皇祖父的意思,降他两级,让他长长记性!” 他看向姜启轩,有些没好气地又道了一句,“我方才说了,再也不想见到你,你记下了?以后若是见着我,记得绕开,别到我眼前晃悠!” “是,末将记下了。”姜启轩连忙答应了下来。 “皇祖父,罚完了姜副尉,接下来就该奖赏卫将军了?” “那是自然。”皇帝沉吟片刻,道,“卫明舟救皇孙有功,升为正三品云麾将军,赏金千两。” 在一旁静默了许久的卫明舟听到这儿,一时有些没回过神来。 他救下皇孙的那一刻,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因此而晋升。 他一抬头,见四周都朝他投来视线,他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愣神了好一会儿都没谢恩,连忙叩首道:“微臣多谢陛下恩典,微臣今后定会竭力报效朝廷,不负陛下厚望。”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风波平息后,众人相继离开了东宫。 姜启轩望着走在几尺之外的薛离洛,只恨不能上去狠狠捅他几剑。 可即便心里有再多的不甘和怨恨,他终究要屈从于现实。 论功夫他不是薛离洛的对手,论品级,他亦没有与对方抗衡的能力。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了心中的怒意,正当他想要转头离开时,却见薛离洛朝他看了过来。 “大舅子若是觉得心情不爽,不如与本侯去教场切磋一番?” 姜启轩闻言,本就憋闷的心情更加郁结了。 他终究是忍下了火气,冷硬道:“侯爷是觉得今日将我整得还不够吗?” 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看大舅子这副苦瓜脸,莫非是已经知道本侯落井下石的原因了?” “我可真是没想到,我与乐妍间的那点儿恩怨,竟会引得侯爷对我出手。” 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姜启轩索性也不畏畏缩缩,抬步便走到了薛离洛的面前,一张俊脸紧绷着,“今日我的那匹银鬃马之所以发狂,是不是也与侯爷有关?”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呢。”薛离洛面无表情道,“怎么,就因为本侯公正无私,提议要严惩你,你便怀恨在心,想将黑锅甩到本侯的头上?你想要污蔑本侯也得先弄出证据才行,张口就来未免也太愚蠢了些。” “公正无私?”姜启轩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这四个字,“看来侯爷对自己的认知还真是有不小的障碍呢。” 他算哪门子的公正无私?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 “本侯对自己的认知有没有障碍,无需你来多言。” 薛离洛望着对面咬牙切齿的人,眸光里也溢出丝丝冷意,“你给我记住了,乐妍是本侯的人,不是那么好招惹的,你可别在她面前端兄长的臭架子,距离婚期还有一段时间,这期间本侯不希望再发生任何令她不愉快的事情,若是有人不长眼,非要去给她添堵,本侯定会加倍奉还,你能留住八品芝麻小官的位置已经不容易了,可别哪天犯了蠢,连这个位置都保不住,那传出去才是真要笑掉大牙了。” 薛离洛说完,转身甩袖离去。 留下姜启轩在身后望着他的背影,仿佛要将他的后背给瞪穿。 姜启轩已经在心中认定了,自己的那匹马就是薛离洛捣的鬼。 可惜猜测归猜测,并没有实质的证据,连那两名御医都说了,那匹马没有下药的情况,得的只是疯病,他该如何将御医的结论给推翻? 那两名御医会是被薛离洛收买的吗?应该不至于…… 毕竟那两人是卫明舟去太医院喊来的,而卫明舟和薛离洛一看也不像是能互相联手的,他们分明是相看两厌。 姜启轩苦思冥想,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是了,那两名御医或许并没有说谎,只是给马儿下药之人的手法太过高明,以他们二人的本事根本无法诊断出来。 如果那药是姜乐妍配出来的,那就说得通了…… 姜乐妍平日里行事算是十分低调,外头根本没有人知道她的医术有多好,他从前也并不明白她的医术究竟到了什么程度,直到前阵子阿柔和她的丫鬟身上长了癣…… 他才发觉原来他从前真的是低估了自己这个妹妹。 他一定得想办法从那匹马身上找出问题来,或许这样他才有机会扳回一局,否则他这八品芝麻小光想要再往上升,那真是太费劲了。 一下连降两级,这样的打击换做是谁都不能轻易接受,这回他还真不知道回去之后要如何跟父亲解释了。 这一头姜启轩正在烦恼着,另一边,薛离洛走过一处花栏小道,就被人给叫住了—— “侯爷留步。” 薛离洛转头一看,叫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卫明舟。 “还未恭喜舅父,荣升正三品。” 见卫明舟走上前来,薛离洛唇角轻扬,“从前在宫中当差那么多年,也没能得到一个晋升的机会,今日因着救皇孙而升职,对舅父而言算是意外之喜了?” 卫明舟面上并未有欣喜之色,只是定定地望着薛离洛,眸光中带着审视,“今日的那出意外,是否与侯爷有关?” 卫明舟本以为,他这话问出后,薛离洛会直接否认,却没料到对方只是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句,“有关如何,无关又如何?反正舅父是不亏的。” 第169章 还是阿妍厉害 “侯爷这么说,就是不否认了?” 卫明舟沉声道,“你今日路过校场,虽然只有短暂的停留,可你离开时走的方向的确是马厩那边,之后没过多久就出了姜启轩这档子意外,你还在陛下与太子殿下面前强调他的错处,主张严惩他,看来他是把你得罪得不轻。” 薛离洛在皇帝面前说的那番大道理,听着倒像是个忠君之臣会说的话,可他才不信这家伙会是个讲究公平的人。 这人若是真拿姜启轩当大舅子看待,即便不好开口说情,闭口不言总是能做到的,何至于火上浇油? “姜副尉的那匹银鬃马毫无预警地失控发狂,我一开始也以为是被人下了药,原本我是让手下的人去请御医,可想了想又不太放心,便亲自去了一趟太医院,随意请了其中的两位,他们没有查出银鬃马身上有被人下药的痕迹,只说马患了疯病……我可真是好奇,侯爷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能让御医都无法拆穿。” “舅父问我这个问题,不觉得是白费口舌吗?”薛离洛慢条斯理道,“我若是你,就会珍惜这次升职的机会,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何必去管不相干的人?当然了,你若实在好奇心重,不嫌麻烦的话,也可以自己私下去查。” “不相干的人?你搞清楚,此事牵扯的可不止姜启轩一人!” 卫明舟厉声道,“我不管你与姜启轩之间有怎样的恩怨,可你让皇孙陷入危险这是事实!他虽脾气恶劣,可他只有八岁,你为报私仇,连八岁的孩子都要算计,若我没有及时赶去救人,你可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以当时的马速,皇孙一旦跌落……” 不等卫明舟说完,薛离洛便打断了他—— “我都特意让人去通知你了,以你的性格,怎会不及时赶去?你那匹赤色悍马的速度远胜姜启轩的银鬃马,且你的身手也胜过他许多,从他手中救下皇孙,于你而言哪里算是难事?” 卫明舟愣住。 告知他姜启轩马匹失控的那名小兵,竟是薛离洛特意派来的? 这点他倒是真没想到,他只以为是那人刚好看见了,这才会火急火燎地过来通知他。 他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采取了行动,半点儿都不敢耽误。只要他能追上姜启轩,救下皇孙自然不成问题。 薛离洛在设计这出意外时,竟考虑到了他的行动能力。那么他会因此而得到封赏,甚至升职,也在薛离洛的预测之中了? “事实证明,本侯没有低估了舅父的能力。” 薛离洛的声音再次传入他的耳中,“倒是您低估了我的人品。您觉得,我是那种为报一己私仇而不顾任何后果的人,即便我让您做了好人升了官,您对我也是不会有半分感谢的。不过这也无所谓了,本侯不需要你的感激,就当是回报你当初在街边营救乐妍的人情。” 卫明舟听着这话,不禁拧起了眉头,“我救乐妍原本就是应该的,无需你来回报。你方才说得不错,即便我升职与你有直接关系,我也并不愿感谢你,我若是早知道你的计划,绝不会同意你拿皇孙来冒险。”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舅父您又能把本侯怎么样呢?” 薛离洛不甚在意道,“难不成您现在要跑去陛下面前说,银鬃马发狂一事有诸多疑点,姜副尉是无辜的,安庆侯有重大嫌疑,要求陛下撤回对你的封赏和对姜启轩的惩罚?” 卫明舟:“……” 他又没疯。 他的确不满于薛离洛的行为,但他绝不能要求皇帝收回成命。 他虽不屑于使阴谋诡计,但他也渴望有大好前程,况且今日之事他是捡了便宜,却没有昧着良心,他救皇孙完全是出于臣子的义务,而不是奔着升官发财。 如今奖赏领了,官衔也升了,他何必冒着触怒皇帝的风险去求一个真相? 若换作是其他的正直官员被薛离洛如此陷害,他定会设法相助对方……可姜启轩不值得他这么做。 他若去皇帝面前告发薛离洛,以薛离洛的心思,指不定要把他一起拉下水,声称是他们二人合谋制造的意外,皇帝那般多疑,没准会将他们二人都停职查办。 更何况薛离洛与姜乐妍婚期将近,薛离洛的荣辱也会影响到姜乐妍的未来。 “舅父不说话,那就是想通了。” 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抬手拍了拍卫明舟的肩膀,“想通了就好,记住,有些事情知道了可以当做不知道,有好处就收着,反正恶人不是由你来做的。” 话音落下,他转身欲走,却听卫明舟在身后问了一句—— “一直以来,我对你的态度都那般恶劣,你心中就一点儿都不记恨我吗?” “骂本侯的人也太多了,若个个都要计较,岂不是得终日心烦?舅父也就是嘴不饶人罢了,你总说不愿认乐妍,可她一旦身陷困境,你碰上了还是会出手的不是吗?本侯分得清敌人与自己人,舅父少说也算半个自己人了,本侯不要求你与本侯为伍,只要你心里记挂着乐妍,今后不惹她难过,本侯都得跟你说声谢了。” 薛离洛说完,头也不回地迈开步子走了。 卫明舟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经过方才的一番交谈,他心中对薛离洛的偏见略有些动摇。 薛离洛做事并非不计后果,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如今仔细想想,今日之事除了姜启轩倒了霉之外,其余人的确没有遭受牵连。 他除了惊讶于薛离洛的精明之外,更惊讶于这家伙暗中的势力。 校场上的将士们当中,不知有多少人是这家伙的眼线。 …… “六品变八品,连降了两级,唔……我几乎可以想象他此刻的心情了。” 雅致的房屋内,姜乐妍听着银杉新带来的消息,眉眼间浮现一丝好笑。 姜启轩今后出门怕是不能像从前那样昂首阔步了。 薛离洛先前问她,要如何给动物下药才能不被查出痕迹,那时她就隐约猜测到,薛离洛会让姜启轩在校场上吃个大亏。 但她没想到,最后的结果会是卫明舟和姜启轩一升一降。可谓是一石二鸟,周全得很。 “侯爷此番让卫将军捡了个大便宜,卫将军若知道侯爷的用心,想必会心存感谢?” 听着身侧银杉的话,姜乐妍笑着摇了摇头,“以舅父的性格,是不会感谢他的,恐怕还会斥责他不知分寸,竟让皇孙冒险。” 姜乐妍的话音才落,便听屋外有人接了一句—— “阿妍还真是了解自己的舅父。” 姜乐妍抬眸看向门外,见薛离洛缓缓走来,面上浮现一丝笑意,“你这个时辰过来,应该还没用过晚膳?” “的确没有,想着过来和阿妍一起吃。” 薛离洛说着,在姜乐妍的身旁落了座。 银杉与画眉十分有眼力地退到了屋外。 薛离洛瞥了一眼桌上的瓶瓶罐罐,“又在捣鼓什么呢?” “当大夫久了,一天不碰这些东西便觉得心里不舒坦。”姜乐妍悠悠道。 薛离洛低笑了一声,握住了她的手,“你下的那药还真是管用,你舅父虽然讨厌姜家的人,但还是在出事的第一时间亲自去太医院,挑了两名御医去检查马儿的状况,果真如你所言,他们看不出下了药的痕迹。” “这药可刁钻了,下在马蹄处,能通过剧烈奔跑将药效散发出来,下药一刻钟内是检查痕迹的最佳时机,错过这个时机可就不好发现了。马蹄本就是马儿身上最脏的部位,在校场跑一圈下来,不知会沾上多少尘土。” 姜乐妍顿了顿,道,“但如果他请的是李圣手,那还真说不准。” “李佑之是个大忙人,检查马匹这种事儿谁敢劳烦他。” 薛离洛不紧不慢道,“太医院里那么多人,若是出个什么事情就要叫李佑之去,那李佑之这一天到晚哪里够忙活的?除非皇孙受了重伤,否则根本不必请到李佑之。” 那两名御医可是颇有信心,声称检查下药痕迹是相当容易的事情,凡是能进太医院的,随便拉几个去都能看出来。 “说白了,还是阿妍厉害。” 薛离洛望着姜乐妍,眸光里满是笑意,“太医院的那些人只知道他们的李院使出色,殊不知宫外还有你这么一颗沧海遗珠。” 他缓缓摩挲着她的手心,“姜启轩今日被降成八品小官,又吃了板子,心中定然积攒了许多怨恨,咱们既然已经与他撕破了脸皮,这姜家你就不必呆了。” 姜乐妍略一思索,道:“虽然你我的婚姻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了,但毕竟还没有礼成,咱们总是该守着规矩的,我若是提前住进侯府……有些不像话。” “我何时说过要让你提前住进侯府了?” 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我知你是守礼的人,我已在离侯府不远的地方置办了一处宅子,你搬去那儿住就行,我从侯府调十余名护卫给你看家。” 姜乐妍诧异道:“你是何时置办的宅子?” “也就这两天的事儿。” 薛离洛道,“从前你还要与你的父兄们维持着虚假的客套,如今闹到了这份上,也没必要再与他们演下去了。” “唔……是这么个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银杉与画眉很快将晚饭送了进来。 二人吃毕,便一同前去姜家大堂。 姜垣也才用完晚饭,见薛离洛走来,自然要起身行礼。 “下官见过侯爷。” 姜垣面上虽然维持着客套,心中却是愤怒。 下午姜启轩带着一身伤回来,他便觉得十分惊讶,问过之后才知姜启轩被皇帝重罚了一顿,竟是因为差点儿把皇孙给摔了。 除了体罚之外,最让他难以接受的莫过于姜启轩被连着降了两级。 他素来认为自己的长子优秀,一迈入官场便是六品起步,许多王孙公子在姜启轩这个年纪,连官场的边都摸不着。 可如今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犯了如此重大的过失,这也代表着他今后会有很长一段时日在同僚们面前抬不起头了。 他心中愤怒,却不忍心苛责受伤的姜启轩。 挨了二十个板子,姜启轩连说话都有些费劲,而他从姜启轩口中听了前因后果,对薛离洛的行为是既怨恨又不解。 他不明白薛离洛究竟为何要这样,两家人如今都已经是姻亲关系了,他不盼着自己的好,反而要给他们父子二人处处使绊子,究竟是图什么? “岳父大人看上去似乎心情欠佳?” 薛离洛悠悠开口,“想必是因为大舅子被降职一事?您应该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了,这事儿,您可不能怪本侯不给他说情,他自个儿犯的错他得来承担。” “侯爷言重了,下官哪里敢责怪您。”姜垣皮笑肉不笑。 “岳父大人不责怪本候,那么大舅子呢?” 听着薛离洛那一派随意的语气,姜垣恨不得将桌上的果盘扣到他脸上。 这厮明知故问的意义在哪? 纵然心中气极,他终究要顾虑着薛离洛的身份,只能回答道:“启轩自然也是不敢怪侯爷的。” “原来岳父大人也知道,他是不敢责怪,并非不会责怪。” 薛离洛唇角的笑意有些清凉,“岳父大人可别怪本侯多虑,大舅子先是与乐妍在家中发生了争执,而后又在宫中闯了祸,本侯不帮他,他便怀恨在心了。本侯平日里没什么机会见着他,倒是不怕他的报复,可乐妍与他同住一屋檐下,本侯实在是不能放心。” 姜垣强压下心中的火气,脸颊都抽动了一下,“侯爷未免太小瞧他们兄妹二人的情谊了。都是自家人,启轩怎会报复乐妍?” “那可说不准,毕竟他和阿妍不是一个娘生的,无法继承岳母大人的纯良本质。况且本侯想给阿妍一个干净的居住环境,岳父大人这府里,充斥着牛鬼蛇神的气息,本侯总觉得晦气。” 第170章 与我在一起,只会让你开心 许是薛离洛把话说得太难听,姜垣的脸色已维持不住镇定,变得有些铁青,“侯爷请注意自己的措辞!启轩和乐妍只不过是发生了一点儿不愉快,侯爷何必小题大做,口出恶言?” “只是一点儿不愉快?”薛离洛凤眸眯起,“分明是大舅子仗着兄长的身份,蛮不讲理地欺压阿妍这个妹妹,岳父大人却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可见你对大舅子是何等偏心,本侯当真失望。” 姜垣听着这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启轩何时欺压乐妍了?” 这兄妹二人之间的矛盾不就只是因为一个奴婢吗?到了薛离洛口中,竟成了姜启轩单方面的过错。 “未经乐妍允许,便擅自支配乐妍手下的人,对乐妍没有半分尊敬,每每都要摆兄长的臭架子来压人,这难道不算是一种欺负?” 薛离洛斜睨着姜垣,“他兴许忘了,乐妍除了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子之外,还是本侯未来的夫人,他那会儿不过是区区一个六品武官,竟有底气冒犯乐妍,这难道不是岳父大人对他太过纵容的后果?” 姜垣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劝说着自己冷静下来。 薛离洛摆明了就是来找茬的,他若是没忍住脾气,跟薛离洛发起飙来,以这厮的阴险,对外肯定要说他仗着岳父的身份以下犯上。 他可不能给这厮留下抹黑他的把柄。 于是他耐着性子,面无表情道:“侯爷许是误会了,启轩与乐妍虽是同父异母,可他们都是夫人照料着长大的,这些年来他们也积攒了深厚的兄妹情分,关于他未经乐妍允许就要将画眉送人这事,的确是他做得不周到,但绝对谈不上欺压,他只是在心中认为,乐妍不会为了一个下人跟他吵闹而已。” 薛离洛沉声道:“岳父大人这话的意思,是在说乐妍无理取闹了?” “侯爷请勿曲解下官的意思!下官……” “本侯有没有区解,岳父大人自己心中有数。”薛离洛打断了姜垣的话,“本侯也不想与岳父大人再争论了,既然乐妍在这府里过得不开心,那本侯给她换个更好的地方就是了。” “侯爷想要乐妍搬去哪儿?”姜垣拧起眉头。 未出阁的女子搬出自己家,这事儿一旦传到外边,外人定会议论这其中的原因。 尤其姜家是名门大户,议论的人更不会在少数。 以薛离洛的行事风格,八成会杜撰一些有的没的,命人四处散播,例如姜家父子苛待嫡女、嫡女受了过多委屈,这才会失落地搬出府去。 如此一来,外人提起姜乐妍时便都会是同情与怜惜,而提到姜家其余的人,八成都会是责备谩骂。 “本侯在距离侯府不远的地方,置办了一处宅子,那儿的环境极好,乐妍定会住得开心。” 薛离洛悠漫的嗓音传入了耳中,“本侯此番过来,就是要将乐妍接走的,出于礼仪,特意来通知岳父大人一声。” 姜垣目光一沉。 薛离洛说的是通知,而并非征求同意。 可见今日是铁了心的要把姜乐妍给带走,自己这边若是执意阻拦,八成也拦不住。 他本就因为姜启轩受伤又降职的事情,十分心烦意乱,偏偏这会儿薛离洛又要整这一出……他几乎能预想到,姜乐妍今天一旦搬出了姜家,明日街头巷尾会如何议论他这个父亲。 他最是不愿意名誉受损。 “乐妍,你当真要离开自己家吗?” 姜垣眼见着和薛离洛说不通,视线一转,落在了旁边的姜乐妍身上,“你当真觉得事实如侯爷所言,是你大哥欺压了你吗?你大哥今日在宫中犯了错,被陛下降了职位,已是十分心灰意冷!若外头再传出他欺压亲妹的流言,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你们在家中相处这么多年,你当真忍心让他官场受挫之后,又名声受损吗?” 姜垣定定地望着姜乐妍,语气难得软了下来,“乐妍,为父知道,自从柔儿回来之后,为父对你的关心比从前少了些,为父并非不在乎你,只是柔儿从前太可怜,她既已认祖归宗,为父总是要补偿她的,你可以生为父的气,但是离开自己家里就没必要了?” “父亲是担心我离开之后,外人会对你们说三道四么?”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头,“父亲口口声声说并非不在乎我,那好,还请父亲解释,为何二妹可以选择与自己的意中人在一起,而我就必须听从你的安排嫁人,成为你和权贵之家结盟的工具?” 姜垣面色一僵,“乐妍你这话说得未免就有些不中听了,为父给你挑的,也都是家世极好的,况且他们也向为父承诺过会对你好,你嫁过去后不会受委屈……” “原来父亲的耳根子这么软,人家一说你就信了。”姜乐妍不紧不慢道,“那端王世子可是个克死了三任妻子的扫把星,就凭他的一句会对我好,您就那么放心地定下了我和他之间的婚约,是觉得我的命有多硬呢?” 见姜乐妍忽然开始翻起了旧账,姜垣心下烦躁,面上却还得维持沉静,“关于你们二人之间的婚事,端王妃当初是请人合过八字,算过命格的……” “可是在女儿的印象中,您是从来都不相信命格之说的。” 姜乐妍声线平静道,“女儿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我年幼时还听你骂过那些在街边看相的算命先生,说他们都是招摇撞骗的,对于他们口中的命数好坏,您非常嗤之以鼻,您说过,一个人的命运如何,是要靠自己的努力去挣的。怎么到了端王世子和我的婚事这儿,您就又开始相信命格之说了?莫非是年纪大了,开始老糊涂了?” 姜垣被噎了一下。 他多年前随口说过的话,姜乐妍竟然到现在都还记得。 “父亲无话可说了是么?” 姜乐妍望着姜垣,眼底已然没有任何情绪,“既然如此,女儿就在这儿拜别您了,女儿一会就回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到新的住处去,其他人我似乎也没有必要与他们告别了,父亲替我转达一声就好。” 姜乐妍话音落下,站起了身。 “乐妍!” 她听到姜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若是觉得待在这个家中不开心,想要出去小住一段时日,为父自然不会反对,等你哪天想通了,随时回府里来住。” 姜垣尽量以平和的语气开口,“无论何时,无论你身在何处,你始终都是为父的孩子。” 姜乐妍心下冷笑一声,并未回答,头也不回地朝大堂外走了出去。 她岂会不知,姜垣方才说的那些好听话都不是出自真心。 他不想让她离家,哪里是舍不得?分明是怕她走了之后,他会承担外界的一些流言蜚语。 毕竟她还未出嫁,外人对她搬走的行为感到疑惑,便会议论着其中的对错,而薛离洛是绝不会让她遭受半分非议的,那么被非议的自然只能是姜家父子了。 姜垣嘴上说着,无论何时何处,她都是他的孩子。 可在他的心里,恐怕早就在怨恨她了? 他怨恨她找了这么一个难对付的女婿,怨恨她不给姜启轩增添半点儿助力,怨恨她一次次欺负了他最宝贝的掌上明珠姜怀柔。 他的四个孩子当中,她的地位一直是排在最末的,她的价值似乎就是给他拉拢一个有权有势的亲家,令姜家男儿今后在官场上的路能够走得更加顺畅。 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他当初是为了姜怀柔是如何骂她的——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混账女儿?阿柔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忍心欺负到她的头上!你从小就含着金汤匙长大,不知人间疾苦,阿柔有多么可怜,你知道吗?你吃过的那些好东西,你穿过的那些好衣裳,她何曾享受过?如今她既然认祖归宗了,那么你该有的待遇,她也得有,即便我对她比对你好,那也是她应得的,你没有资格干涉!” “谁准许你对柔儿大呼小叫的?你这个姐姐当的可真是一点都不称职,柔儿是你妹妹,你迁就她一下又有何妨?你看看她多么温柔懂事,再看看你,被你母亲都惯坏了!” “你看看你,只会惹事,为了樾世子,又是害柔儿毁容,又是逼死丫鬟,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一天到晚丢人现眼,若不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根本不会放你出柴房!” 昔日那些伤人的话再度涌入脑海中,姜乐妍垂下了眼,努力想要将那些记忆都甩出去。 她这个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就清楚了。 他做事太能给自己找理由,且他从来都不论公平公正,他偏心谁,谁就是对的,而不被他偏爱的另一方自然就成了过错方。 在他的心目中,姜怀柔几乎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存在。 就连当初姜怀柔插足她和上官樾的感情时,姜垣也不忍心对姜怀柔有半分的苛责。 他依然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 “柔儿和樾世子的事情,乐妍你就认了,他们二人的确更合适一些,你与樾世子虽然相处时日已久,但他现在更喜欢柔儿,为父已经私下与他交谈过了,柔儿并没有刻意引诱他,是他情不自禁地被柔儿所吸引,事已至此,你就成全他们二人,至于你的婚事……为父自然会再替你打算的,樾世子那边你就不必再去纠缠了,省得最后闹到自己没面子。” 后来,姜垣便与端王妃商议了她和上官锐的婚事。 当真可笑至极。 “阿妍。” 耳畔忽然响起薛离洛的声音,姜乐妍转过头,便对上了薛离洛柔和的目光。 “刚才那老匹夫的话,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 薛离洛牵过她的手,回想起姜垣方才在大堂里说的话,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他倒是够沉得住气,我说话都已经那般难听了,他竟也不敢在我面前变脸,我原本还期待着他会拍桌而起骂我几句,奈何他还是压下了火气,他的态度那般平和,我这一时半刻倒也不好再针对他了。” 想他当初针对姜启轩与姜怀柔,用的都是以下犯上的理由。 姜垣终究比他们老练得多。 “他口口声声说你是他的孩子,还指望着你再回他这破地方来住呢,他以为他那点儿心思本侯不知道么,他越是怕什么,本侯就越是要让他承担什么。” “我回去之后便让无痕去雇佣一些小混混,明日就在街头巷尾散播流言,总能让他们烦恼一阵子了。” 姜乐妍闻言,并不反对。 两人回到姜乐妍住的院子,薛离洛命人把姜乐妍日常用的东西先搬走。 药田挪不走,只能吩咐下人们先照看着,等天气合适了再来移栽。 天色渐黑,两人坐上了前往新宅子的马车。 姜乐妍垂眸不语,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薛离洛见此,覆上了她的手背,无声地陪她静坐了好一会儿,这才开了口。 “阿妍,我知道,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你一直对你的家人们有所期盼,除了姜怀柔之外,其余人都是跟你生活了这么多年的。” “若不是他们对你做了那些过分的事,你也不会想着要与他们划清界限。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让他们来影响了你的心情?他们不值得你耗费情绪。” 薛离洛摩挲着姜乐妍的掌心,“阿妍你记着,今后与我在一起,我只会让你开心,若是有令你不开心的人或事,你只管告诉我,我来替你解决。” 姜乐妍回过神来,转头看他,忽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将头靠在了他的肩窝处。 鼻翼间萦绕着好闻的冷香之气,那是他身上泛着的气息,令人觉得安心。 薛离洛见她靠向自己,眼底溢出柔和之色,随即伸出双臂拥住她。 二人相拥无言,良久后,薛离洛听到姜乐妍在耳畔轻声道了一句—— “阿洛,谢谢你。” 第171章 弟弟的求助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薛离洛抬手抚过姜乐妍的发丝,“我可是你未来的夫婿,对你好是理所应当的,阿妍若是觉得感动,拿真心来回报我即可。” 姜乐妍从他的肩窝处抬起头,“我对你自然真心。” 薛离洛闻言,唇角微微扬起,随即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阿妍,真心这二字,可不是说说而已,你总该付出一点儿行动?” “那你说,想要我如何行动?”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来问我。”薛离洛悠悠道,“你明知道我是最好说话的了,只要阿妍平时主动一点,有事没事多亲我几下,我必定能感受到你的真心。” 姜乐妍有些好笑。 若换做从前,她会觉得这家伙太不正经,可如今却觉得他这要求还真简单。 她朝他凑近了些,在他的右脸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薛离洛感受着她蜻蜓点水的吻,神色略微有些不满,“就只是这样?阿妍未免也太吝啬了。” “你不是说亲一亲就可以了么?” “可你只是亲了脸颊,这当然不够。” “你这么快就把上回的教训给忘了么?”姜乐妍提醒他道,“上回也是在马车上,我不慎把你给咬伤了,同样的事,你难道还想再经历一回?” 薛离洛:“……” 他当然没忘记。 上次他们在马车上亲热,却不料车身一个颠簸,阿妍的牙把他的舌尖给磕着了,他连着两天说话都不利索。 那两日他在府里都不愿多说话,他的属下们还以为是他心情欠佳,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他们自然是猜不到,他不愿开口是因为窘迫。 “也罢。”他顺手揽过了姜乐妍的肩膀,“下了车再亲。” “……” 马车很快在新宅子外边停了下来。 姜乐妍被薛离洛牵到了宅子的大门前,薛离洛推开了门,姜乐妍便将里头的布局看了个大概。 亭台楼阁,假山池塘,秋千摇椅一应俱全,雅致且幽静。 “我陪你进去走一圈,看看喜不喜欢,还有哪些东西需要添或是改的,尽管跟无痕说,他会尽快去办。” 二人进了宅院,姜乐妍一路看了过去,只觉得景致极好,而当她穿过长廊的拐角时,所见到的情形却令她大为诧异—— 前边那个院落,棕红色的院墙,左侧种的是梨树,右侧种的是榕树,这布局竟和她在尚书府里住的院子相差无几。 难道院子里的规格也会一样吗? 想到这,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而当她走进了院门时,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还是因着眼前所见的一切而心生动容。 果然—— 和她在姜家的住处,几乎没有多大区别。 她差点儿都要以为她又回到了原来的住处。 身后,薛离洛缓缓走近,“这个宅子是我早就准备好的了,我猜到你终有一日会彻底厌倦尚书府,因为那里早就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人或事物了。” “不过你毕竟在尚书府里住了多年,忽然换个地方,恐怕也会有些不习惯,所以我才叫人将这个院子打造得和你原来的住处相差无几,确保你能够住得舒心。” 姜乐妍回过神来,握住了薛离洛的手,“其实你不必这么费心,就算换个完全不同的住所,我也照样能住。” “对待你的事,我岂能不费心?” 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我常听人说,女子婚后与丈夫发生矛盾时,容易闹着要回娘家,你那娘家不回也罢,用这个宅子来代替不就挺好的?将来的日子那么长,咱们没准会有拌嘴的时候,若是哪天我真惹恼了你,你气得不理我了,可以来这儿小住,别让我找不到你人就好。” “你考虑得还真是周全。”姜乐妍面上浮现一丝好笑,“我还以为你会说,在今后的日子里,永远都不会跟我起争执呢。”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你能信么?” 薛离洛低笑了一声,“咱们今后还有好几十年的日子呢,谁敢担保几十年都不吵几句?三公主和瑄国公这对夫妇,感情够深厚了,可他们偶尔也会因为养育孩子的事产生分歧。当然了,我相信即便咱们之间吵架了,也无损感情。” 姜乐妍听着这话,面上也有了笑意,“你说得是,几十年不吵架,我也很难想象。” “所以阿妍你要答应我,即便吵了,也千万别跑远了,来这儿就行。想也知道,咱们之间即便发生争执,我也会是先让步的那一个。” “好。”姜乐妍爽快地应了下来。 “对了,既然这一处是我的私宅,那就不能由你来掏钱了?万一将来吵起来,你情急之下朝我说出一句,我住的宅子都是你的地盘,那岂不是显得我太落于下风?这宅子的钱必须我自个儿出,这样我住得也就更安心了。” 薛离洛闻言,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好,随你开心就是。” 反正以后他的一切都会是她的,如今收她一些银子能让她高兴,那就收。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之前她卖玉清酒和茶叶给他,可是从他这里赚了不少银子,买这个大宅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银杉!”姜乐妍转头把身后不远处的两个丫鬟叫上前来。 “我那包袱里有多少银子,你数一数。” “小姐,我今儿收拾行囊的时候就数过了,有一千五百多两呢。” 听着银杉的话,薛离洛接了一句,“用不了那么多,阿妍给我五百两便好。” “侯爷觉得我有这么好忽悠吗?” 姜乐妍可不听他的,从银杉手中接过了包袱,拿了一千两给他,“这些给你买宅子,应该是差不多了。” “唔,阿妍若是要给我一千两的话,那我可是赚了不少呢。” “那就让你赚去。”姜乐妍笑道,“我以前也从你这儿赚了不少酒钱和茶钱,如今算是风水轮流转,你收好了。” 一旁的银杉听着两人间的对话,只觉得一头雾水。 侯爷与小姐,如今是两情相悦,婚期也将近了,那么侯爷给小姐送宅子,小姐为何还要付钱? 而就在她万般疑惑时,薛离洛已经将银票收入了衣袖口袋内,而后把姜乐妍揽到了身前,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阿妍,时辰不早了,你收拾一下子也该睡了,我回侯府去,明日再过来看你。” 姜乐妍朝他点了点头,“你也早些休息,夜里凉了,记得多添点衣服。” 薛离洛离开之后,银杉终于忍不住询问姜乐妍,“小姐,这宅子不是侯爷送给你的吗?” “他是想送,但我更乐意自掏腰包买。” 姜乐妍轻描淡写道,“我知道侯爷对我极好,但我不能将他作为人生的全部指望,我是有手艺的人,自己也能挣不少银子,反正只要手上有点儿家底,将来不管日子过成什么样,都不会太吃亏。” “若是你们以后出嫁了,我也一定会给你们添上丰厚的嫁妆来作为你们的私产,你们可得保管好了。” 银杉琢磨着姜乐妍的话,点了点头,“小姐说得有理,我记下了。” “我不会嫁人。”一旁的画眉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我会永远做小姐的护卫,除了我大哥之外,这世上没有我信得过的男人。” “话可别说得太早。”姜乐妍面上浮现一丝笑意,“许久之前我也像你一样,不愿与人交心,可事实证明,缘分这东西当真很奇妙,碰上了就不必抗拒。” 遇上薛离洛,既是意外,又是幸运。 三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卧室外,姜乐妍推开卧室的门,看着里头的陈设,心满意足地笑了。 这个与原来相差无几的住处,当真是让她觉得惊喜。 换了个地方,她依旧能回到一直以来熟悉的环境,但不用面对那些让她心烦意乱的人。 这一夜,姜乐妍睡得极好。 而她没有想到的是,翌日上午,她才从床榻上醒过来,便有一位不速之客驾临了。 “小姐,二公子也不知是怎么找到咱们这地方来的,他说有急事要求见您,奴婢原本想劝他回去,可他怎么都不肯走,竟还在大门外跪了下来,那眼睛里湿漉漉的,奴婢可不愿让外人看见他那个样子,回头说咱们欺负他可就不好了,奴婢只能先把他放了进来。” 银杉撇嘴道,“这才搬过来第二天,他就找上门来了,准没好事。” 姜乐妍问道:“他这会儿在哪呢?” “奴婢把他安顿在大堂了,他……” 银杉的话还未说完,屋外便传来了少年的喊叫声—— “阿姐!阿姐你在里边对不对!我的同窗身中剧毒,怕是撑不了太久了!如今只有阿姐你能帮我了,阿姐,我求求你出来见我一眼!” 姜子澈的喊叫里带着哭腔,“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阿姐你不是说医者仁心吗?我知道从前我有不对的地方,这一次你帮帮我,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敢惹你生气了!” 姜乐妍听着外头的呼喊,眉眼间浮现思索。 “呀,我明明让二公子在大堂里等着的,他竟然找过来了,肯定是我刚一转身他就偷偷跟过来了,这二公子可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 银杉说着,询问姜乐妍道,“小姐您要不要见他?您若是不见他,奴婢就寻个借口把他给打发走,要不奴婢就告诉他,说您生病了,让他先回去,他总不能乱闯进来?” “不必打发他走,把他带进来。” 姜乐妍说话间,已经穿戴整齐了。 姜子澈既然提到了人命关天与医者仁心,她且听一听。 银杉见姜乐妍要见姜子澈,便转头打开了房门,朝庭院中央的少年喊道:“二公子,你进来。” 姜子澈快步走到屋子里,一见姜乐妍,便朝她跪了下来,“阿姐,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弟弟的,你愿意见我那就是愿意帮我的,对不对?你现在能不能跟我走一趟,去救一下我的同窗?他可能快不行了,要不是事态紧急,我也不会硬闯进来,我回头再跟你认错赔罪,你先和我去救人。” 见姜子澈一脸焦急,不似说谎,姜乐妍询问道:“你方才说,你的同窗身中剧毒?” 姜子澈点头如捣蒜,“是,我俩一起逃课了,才翻过学堂后院的墙,他就让蛇给咬了,我们上的那家树人学堂,阿姐你也知道的,地方偏了点儿,后面翻出去是条小巷,附近只有一家医馆,我把他送去了,那大夫说治不了,我不敢告诉夫子和其他人,万一救不回来,他们将责任算在我头上可怎么办?” 姜子澈说到此处,又湿了眼眶,“阿姐,你救救他,他是通政使的孙子,我听说,凡是入朝为官的,没有人愿意招惹通政使司,我这同窗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学堂必定会撇清责任,他们会说是我教唆他逃课的,这事若是传开,弟弟我可就得倒大霉了!我这同窗是个好人,阿姐你就当发一发慈悲。” 姜乐妍略一思索,而后起了身,“带路。” 姜子澈说,那个被毒蛇咬伤的孩子是通政使的孙子。 她记得通政使司对安庆侯府颇为友好,在过去那几年间,有不少弹劾安庆侯的奏折都是被通政使整理好了悄悄送来侯府的。 出于道义,她必须得管那孩子的死活。 姜子澈见她应了下来,面上泛起喜色,“我就知道阿姐好心,一定会愿意救人的!” 姜乐妍懒得接话。 她的目的又不是为了帮这小子。 她带上了药箱,吩咐画眉先驾车去树人学堂附近。 一路上姜乐妍都沉默不语,姜子澈望着她片刻,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阿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啊?家里人都惦记着你呢。” 姜乐妍闻言,不禁冷笑,“他们究竟是惦记我,还是怕外人议论他们无德,说他们苛待了我?” “阿姐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们终究是跟你最亲的家人啊。” 第172章 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行了,你若是还想让我帮你救人,就别再说这些场面话了。” 姜乐妍面无表情道,“我听着心烦。” 见她态度冷淡,姜子澈也很识趣地应了一句,“好,我不说了,阿姐你别心烦。” 马车很快抵达树人学堂附近。 “小姐,到了。” 一行四人下了马车,姜子澈领着三人穿过了一条小巷,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医馆前。 “阿姐,他就在里边躺着呢。” 姜子澈说着,便往医馆里跑。 姜乐妍跨过了门槛,便看见角落的席子上躺着一个与姜子澈身形差不多的少年。 而少年的身侧,一名中年大夫正在翻阅医书。 姜乐妍走上前去,见那少年半睁着眼,气若游丝,而他的双唇泛着黑紫色,显然是中毒有些深了。 他的裤管是卷着的,露出了小腿上被蛇咬伤的印记。 姜乐妍走到床沿处坐下,伸手搭上了少年的脉搏。 “刘裕,你别怕,我阿姐来了,她医术很好的,你肯定有救。”姜子澈在旁安慰着少年。 姜乐妍探完少年的脉象,眯起了眼。 她抬眸看向姜子澈,“你可还记得咬伤他的那条毒蛇长什么样?” “颜色可鲜艳了,色彩斑斓的,蛇身以红色居多。” 姜子澈说着,面上浮现了一丝担忧,“阿姐,他这情况在你看来严不严重啊?” “自然严重。若是再晚半个时辰,只怕他小命都堪忧了。” 姜乐妍一边打开药箱,一边吩咐银杉去端热水来。 “阿姐,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吗?”姜子澈难得热心地询问。 姜乐妍看也不看他,“你就安静地坐在一旁,少说几句话就行了。” 姜子澈撇了撇嘴,而后依着姜乐妍的意思,坐到旁边去了。 姜乐妍打开了针包,取出七八支银针,颇为熟练地插在少年身上的各个要穴,阻碍毒素的进一步扩散。 “叫银杉打个热水怎么半天不回来,画眉,你看看去。” 画眉应了声是,转身也离开了屋子。 姜乐妍望着少年身上的银针,片刻之后取出了一支,见针尖呈现深黑色,她略一思索,又从药箱里取出了一个药瓶,将针尖置于药瓶中。 姜子澈在一旁看着,自然是一头雾水,他心中好奇却不敢多问。 而当姜乐妍再次取出银针时,银针尖端的黑色竟然褪去了一些,一旁的大夫见此,颇为诧异地出了声,“姑娘手里的这瓶药水,竟有缓解蛇毒的作用?” 姜乐妍瞅了他一眼,“大夫方才给这位小公子都用过什么药?” 听她这般问,大夫叹息了一声,“在下医术粗浅,也就只能治些小病而已,对待这位小公子的蛇毒,可不敢贸然用药,我但凡有高明的医术,也不至于把医馆开在这样偏僻的地方。” 姜乐妍闻言,只淡淡地笑了笑,“医术粗浅也不要紧,您过来给我打个下手?我们借用了您的地盘,回头还是会给您付医药费的。” 大夫听着这话,连忙走上前来,“姑娘需要我做……” 而他没有料到的是,他一句话都还未说完,姜乐妍便朝他一挥衣袖! 一阵浅白色的粉末迎面扑来,他猝不及防,吸入了一些到肺腑中,顿时面色一僵。 他抬眸撞进姜乐妍冰冷的眼底,只见她冷笑道:“下回再来编谎话,能不能细心点?这小公子中的根本不是蛇毒,连医馆都敢开的大夫,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 “你!”大夫脸色一沉,抬手试图袭击姜乐妍,可举起手的那一刻却察觉自个儿已经使不上劲了。 姜乐妍方才给他用的药,竟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这才一会儿的功夫,他便觉得四肢开始酸软了。 头顶募地一疼,是姜乐妍将手中的银针扎到了他脑门上。 “……!” 那根针的针尖,还带着少年体内的毒! 这下子他可慌了,连忙朝姜乐妍跪了下来,“姑娘饶命,我就只是个拿钱办事的!这医馆的确不是我的!要害你的人也不是我!是他!你要算账就找他去!” 大夫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向姜乐妍身后的姜子澈。 姜乐妍心下一沉,转头看向身后的幼弟。 姜子澈接触到她冰冷的视线,身躯僵了僵,他并不敢走上前去,而是下意识朝后退开了几步。 他与姜乐妍同住多年,自然知道自己这位大姐的本事。 他即便学了些拳脚功夫,在姜乐妍的那些防身药物面前也是不够用的,一旦他靠近,姜乐妍只需朝他一挥衣袖,他便也会像刚才那个假大夫一样无力反抗了。 “怎么,敢把我骗过来,却不敢走到我面前来吗?” 姜乐妍嗤笑一声,随即朝姜子澈厉声问道—— “你把我忽悠过来,究竟意欲何为!” 她终究是做姐姐的,姜子澈被她严厉的气势给唬住,怔愣了片刻之后,才支支吾吾地说道,“不……不是我!我也是被胁迫的!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说起来我还被你连累了呢!” “我连累你什么了?”姜乐妍沉声道,“谁让你这么干的?银杉和画眉在什么地方?” 从大夫露馅了之后,她便猜到了今日来这一趟会遇上麻烦事,而她很快也联想到了去打热水迟迟不归的银杉,以及去催促银杉却没有回来的画眉。 若是因着姜子澈的欺骗,让她们二人受到了伤害……她会在姜子澈身上全讨回来! “我哪知道她们在什么地方啊?又不是我要算计你!” 姜子澈没好气地说道,“你近日得罪了什么人物,你自己心里就没点儿数吗?你如今脾气越来越差,整个姜家都因为你鸡飞狗跳!你自己搬出来倒是轻松了,你可知你给父亲和大哥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大哥被降了官职,都是侯爷搞出来的事儿?就因为一个低贱的奴婢,你就要和家里闹成这个样子,把父亲生养你的恩情全都忘了是?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听着姜子澈的谩骂,姜乐妍气笑了,“我是白眼狼?那你可知父亲如今的地位是怎么来的吗?他当初若不是娶了我的母亲,被卫家所扶持,你以为他能够官运亨通,一直爬到二品尚书郎的位置?你只知我不孝,却忽视了他的不仁义,还有你和姜启轩,你们原是姨娘所生的庶子,若不是被我的母亲自小养育,你们又凭什么与我平起平坐?” 姜乐妍说到此处,语气里有些讥诮,“即便母亲给了你们嫡子的身份,你们终究还是上不得台面,净干些不光彩的事情,你身为尚书府二公子,沦落到去给林慕风当走狗,也真是够丢脸的。” 从姜子澈方才的话中她听出来了,指使姜子澈把她骗到此处的人,正是林慕风。 那家伙之前被她下了不举的药,最近过得清心寡欲,想必是难受极了。 这人一难受就又忘了之前的教训,搞这么一出幺蛾子。 不过这家伙也不算太蠢,他知道姜家其他人已经说服不了她出门了。 姜垣精明老练,绝不会拉下自己的面子来做出这种联合外人算计自己女儿的事,而姜启轩挨了二十板子,这会儿应该还躺在床上歇息,别说出门了,连下个地都难。 也就只有姜子澈这个做弟弟的,会装可怜又软得下膝盖,还能够给出要救同窗的正当理由,这才能引得她离开了宅子,来到这处偏僻的医馆。 “我和大哥上不得台面,那你呢?又善妒又无德,半斤笑八两。” 姜子澈紧绷着脸说道,“自从二姐姐认祖归宗之后,你一天到晚都跟她过不去,你看不惯她比你更加出色,怨恨她抢走了樾世子是?你也不反思一下,你为何会输给二姐姐,她是以德服人,而你呢?” “以德服人?”姜乐妍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而到了此刻,她也真不想再与姜子澈争辩什么了。 解释再多,也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好,你心里就只惦记着你那个以德服人的二姐姐是?过去那些年我对你有多好,早被你忘得一干二净了,既然如此,我就当以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幼弟死了,从这一刻起,你再也别叫我阿姐。” “不叫就不叫!我也不想承认有你这么个姐姐!能和你一刀两断我还高兴呢,你根本就不配做我们姜家的大小姐。” “很好。” 姜乐妍冷然一笑,朝姜子澈走了过去。 姜子澈迅速朝后撤退。 “林公子!林公子你快来!”他大声高喊着。 很快,右侧走廊传来了林慕风的声音—— “姜小公子别慌,我过来了。” 姜子澈转过头,看见林慕风带着七八名护卫走近,心下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家伙来得及时,否则他还真担心姜乐妍跑上前来给他撒出一堆药粉。 “林公子,那两个丫鬟此刻在什么地方?画眉功夫很好的,若是不把她给控制住,回头打起来……” “放心,她们两人掉入我事先布置好的陷阱里面了,我派人看着她们,她们不可能挣脱。” 林慕风朝姜子澈说完,缓缓走进了屋内。 “姜大小姐,别来无恙啊。” 林慕风手持折扇,颇为悠闲地扇着小风,他跨过门槛之后便没有再继续前行,而是朝姜乐妍说道,“你那两个丫鬟如今就落在我手里,姜大小姐若是识相,就把身上的瓶瓶罐罐全掏出来放在地上,否则可就别怪我对她们俩无情了。” 姜乐妍冷眼看他,“你都带着这么多人过来,还怕我的那些瓶瓶罐罐?” “那自然是得怕了。我可不敢忘记姜大小姐你先前对我做的事呢。” 林慕风唇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我再说一遍,把你身上那些药瓶子全拿出来放下,否则我就让人剁了她们的手指,一根根地剁,送到你面前来给你看。” “我答应你就是。”姜乐妍蹲下了身,将手伸入衣袖中,取出了衣袖口袋里所有的药瓶。 “就这些了吗?”林慕风有些狐疑。 “林公子若是不放心,可以叫我弟弟过来给我搜身。”姜乐妍瞥了一眼姜子澈。 姜子澈接触到她的眼神,不由得头皮一紧,立即转过头朝林慕风说道,“林公子,别听她的,你随便派个手下去搜她的身就好了。” “姜子澈,你还有没有点出息了?”姜乐妍嗤笑了一声,“你就这么怕我?这么多人在,还担心我会为难你?” 姜乐妍说着,再次看向了林慕风,“林公子这几日应该找了不少大夫?你的毛病的确只有我能治,如果你希望我给你好好治的话,就依着我的意思,让我弟弟过来搜身,我可不许你的人触碰我,你若不同意,咱们就继续僵持下去,反正我有信心,其他大夫治不了你的毛病。” 林慕风闻言,看向了姜子澈,“姜小公子,你去,若是让我身后这些粗人去,还真有些冒犯姜大小姐了。” 他只想赶紧把胯下的毛病治好,懒得再和姜乐妍浪费时间。 他也并不关心姜子澈会不会被姜乐妍收拾。 姜子澈脸色有些铁青,犹豫着不愿上前。 林慕风也不跟他客气,扣着他的肩膀将他推上前去,“快搜!若是再耽误时间,我就把你害了刘小公子的事儿宣扬出去,让你们姜家从此被刘家视为仇敌。” “你——你怎么出尔反尔!”姜子澈气得跳脚,“你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把大姐引来,你就替我保守秘密。” “姜小公子记错了?我说的明明是,等你大姐过来把我的病治好,我才能帮你保密。” 林慕风冷声道,“你赶紧过去,别耽误本公子治病的时间,你还怕她把你吃了不成?我们这么多人在,你怕什么?姜大小姐说得不错,你这堂堂尚书府二公子也太没出息了。” 姜子澈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这姓林的根本就是个泼皮无赖! 可他此刻已经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走向姜乐妍。 第173章 下辈子,可别招惹大夫 姜乐妍见姜子澈走近了,便面无表情地抬起双手,让他检查自己的衣袖口袋。 姜子澈将她的两边衣袖都查看了一番,的确是空荡荡的。 他的视线又看向姜乐妍腰带上挂着的荷包。 姜乐妍淡淡道:“荷包里没装药,装的是银票。” “那我也得检查。”姜子澈边说边摘下她腰上的荷包。 刘家小公子中毒一事和他脱不了干系,林慕风用此事威胁他骗出姜乐妍,反正他如今已得罪姜乐妍了,不能再得罪林慕风。 林慕风要他把姜乐妍身上搜个干净,为的便是不让姜乐妍有机会再耍花招。 察觉到姜乐妍冰凉的视线,姜子澈道:“你可别来怪我,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惹上的麻烦事……早知今日,当初把画眉送给林公子不就好了?” 姜乐妍已不愿再接他的话。 姜子澈检查完荷包,便顺手扔到地上,又在姜乐妍的腰带处摸索了一圈,而后回过头朝林慕风说道:“林公子,她身上应该没藏药了。” “那我就放心了。”林慕风扬起了嘴角,“有劳姜小公子,将你大姐的双手绑上。” 他的话音落下,身后的护卫便朝姜子澈抛出一团绳子。 姜乐妍拧起了眉头,“我身上都已经没有带药了,何必还要捆我的手?” “以防万一嘛。”林慕风悠悠道,“上次见识过姜大小姐的狡猾了,把你这双手束缚住了,我更安心。” “束缚着我的双手,我怎么给你治病?” “姜大小姐别想忽悠我了,我这病不就是你下的毒吗?你直接告诉我怎么配解药就行了,何必你动手?” 林慕风冷哼了一声,“就算我们不会弄解药,我请个厉害些的大夫过来,你负责口述,他难道还能听不懂吗?” 林慕风说话间,姜子澈已经捡起了地上的绳子,默不作声地绑上了姜乐妍的双手。 “既然林公子如此提防我……也罢,我可以告诉你方法,不过我现在有些担心,我替你治好了病之后,你会如何对付我们呢?” 姜乐妍漠然地望着他,“如果你事后对我狠狠报复……” “那倒不至于,毕竟我与你大哥还是朋友。”林慕风接过话,“不过姜大小姐你伤害了我,总归还是要给些补偿的,这样,你将我治好后,把你那两个丫鬟留下,给我玩一段时间,玩腻了之后我再还给你,咱俩从前的过节就一笔勾销,你看如何?” 林慕风语气平和,心中却是冷笑。 他与姜乐妍之间的过节,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呢。 即便他愿意一笔勾销,姜乐妍离开之后也必定不会罢休,她如今是未来侯爷夫人,一旦告状到安庆侯那儿,他岂会有好果子吃? 与其给自己留下后患,倒不如把事情做绝。 姜乐妍竟然已经落在了他手里,他便绝不可能再将她放回去。 不过在达到目的之前,他还是得给对方好脸色,他若说完全不计较从前的事情,显得太过虚伪,姜乐妍只怕不会信,他便说要留下她的两个丫鬟作为补偿,听起来更合理些。 “那就依林公子的意思。”姜乐妍思索了片刻过后,应了下来,“上回我是让你泡在药水里,如今你想解除药性,自然得采用相同的法子,你去让人准备一个浴桶,倒入冷水,水位能到腰部以上即可。” 听姜乐妍如此说,林慕风凝眉,“就非得用冷水吗?” “就得冷水。”姜乐妍道,“热水的效果可不太好啊,林公子确定要浪费自己的时间试验一番吗?” 林慕风自然是不愿浪费时间,转头吩咐护卫去搬了两个桶来。 姜乐妍见此,几乎是瞬间明白他的用意了。 “这两个浴桶,一桶放上次的药水,另一桶放解药,由我的属下来替我先试验一番,若是他试过之后好了,我也就能彻底放心了。” 林慕风朝姜乐妍笑了笑,“姜小姐可别怪我多疑,我只是怕吃亏而已。” “地上这只青色的瓷瓶,就是上回的药水。至于解药,得另外配。” 林慕风闻言,便叫人将青色瓷瓶里的药水下在了左边的桶里。 “解药需要用到这几瓶。” 姜乐妍被束缚着双手,便用鞋尖指了指地上的几个瓶子,“白色瓶子里的药水倒一半,蓝色和彩色瓶子里的分别倒几滴,另外还得搭配药箱子里的两种药粉,把药箱子拿来,我给你们仔细讲讲。” 林慕风一听步骤如此繁琐,不禁有些半信半疑。 这丫头可别趁机又多下什么药? “林公子不必多疑,这几味药都是解毒活血的,反正您都要让属下先试验一番了,还担心我耍花招吗?” 姜乐妍轻描淡写道,“你若实在不放心,可以多观察一会儿,确认你的属下没问题之后再去试。我如今也不想再与你产生新的矛盾了,就按你刚才说的那样,把你治好,再将两个丫鬟给你,从此互不相犯。” “姜大小姐能这么想就最好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林慕风命人按照姜乐妍的指示调出了解药,又吩咐自己的属下脱去了衣裳,和他上回那样只穿了一条裤子,泡进了浴桶里。 不多时,他的手下就开始叫嚷了起来,“公子!疼!怎么……怎么这么难受啊!” “少说废话,一会儿就给你解了。” 林慕风见手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猜到他如今大概是和自己一样了。 “现在什么感觉?” “方才又疼又痒,这会儿已经没有知觉了。”浴桶里的人哭丧着脸,“公子,我是不是可以起来去泡解药了?” “可以。”一旁的姜乐妍接过话,“这解药的见效极快,一盏茶的时间就足够了。” 浴桶内的男人闻言,连忙起身跳到了另一个桶里去。 他在里边静坐着泡了片刻之后,难看的脸色竟渐渐好转了过来。 林慕风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不禁问道:“怎么样?有感觉了吗?” 男人点了点头,“比方才好受多了。” 林慕风转动着手里的折扇,心中有些跃跃欲试。 姜乐妍这回,是真没耍花招了。 这倒也挺合理,毕竟有人给他当试验品,她想算计他也没门了。 一盏茶的时间过得极快。 等桶里的男人起身穿好了衣裳之后,林慕风丢给他一本图册,“去找找感觉,回来告诉我结果。” 男人将图册打开一看,竟是一本春宫图。 他觉得窘迫,却不敢多说什么,拿着春宫图册跑屋外去了。 林慕风在屋子里等着许久,就在他即将失去耐心时,那名手下总算是回来了,“公子,我可以了!那解药没问题!” 林慕风总算放了心,立即褪下了衣裳,跨进了装有解药的浴桶里。 温热的肌肤接触到冷水,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只能尽力忽略从肌肤上传来的冷意,背靠着浴桶闭目养神。 等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从浴桶中站起了身,立即有护卫拿来了毛巾替他擦拭身体的水珠,而当护卫想要替他穿上衣裳时,却被他抬手推开。 “不必穿了,本公子要试试这解药的效果好不好。” 林慕风说着,噙着一抹冷笑走到了姜乐妍身前,“姜大小姐,当初是你害得我不能人道,如今我解除了药效,拿你来试试效果可好?” 此话一出,不仅是姜乐妍面色一变,连一旁的姜子澈都吃了一惊。 “林公子,这不合适!她是未来侯爷夫人,你这么做会出事的。” 林慕风瞥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合适的?只要我不放她和两个丫鬟回去,谁知道我做了什么呢?难道姜小公子你要去告发我么?那你可得想清楚了,她是被你给忽悠过来的,若是安庆侯知道她在这儿出了事,你也得跟着我一起倒霉。” 姜子澈顿时哑口无言。 是了,以大姐的性格,一旦离开这个地方,只怕是转头就会过来收拾他们了。 “可是……她的新宅子那边,看门的下人是知道我把大姐请出来给刘小公子看病的啊。” 姜子澈脸色有些难看,“一旦大姐失踪了,他们一定会问到我头上来的。” “唔,姜小公子说得不错,他们一定会问到你头上来的,以你这笨脑子,想必是忽悠不了他们的。” 林慕风慢条斯理道,“那我只好把你也一同留下来了,还有刘小公子,你们都不必回去了。” 姜子澈瞪大了眼,“你出尔反尔,不讲信用!你明明答应过……” “我本来是想讲信用的,可我实在担心你会出卖我啊。我仔细考虑了一番,还是不必交你这个朋友了,不过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倒是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林慕风说着,转头吩咐属下,“把之前给刘小公子下的毒,也给姜小公子下一份。” 姜子澈大惊,本能地撒腿就跑。 可他哪里跑得过训练有素的武夫?不等他跨出大门就被人拎住了后衣领,朝着地上狠狠一摔。 “你别过来!别给我下毒……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林慕风,你这样背信弃义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林慕风听着身后的叫嚣,都懒得回头,只嗤笑了一声,“什么天打雷劈?本公子从来都不怕,出尔反尔又怎么了?这世上背信弃义的人那么多,也没见有几个被天打雷劈的。” 他说着,已经走到了姜乐妍的身前,伸手便捏住了她的下巴。 “姜大小姐,不瞒你说,如你这般清丽脱俗的佳人,我可是相当喜欢的,你若是能识趣一点,好好服侍我,我便留下你的性命,把你养在家里,可你若是不识抬举……那可就别怪本公子不怜香惜玉了。” 姜乐妍咬着唇看他,愤恨道,“我就不该信你!” “现在才有这样的觉悟?晚了!” 见他的神情变得有些狰狞,姜乐妍连忙接过话,“我不想死!” “不想死就对了,本公子也舍不得弄死你这样的美人。” “要我跟了你也不是不行,只是眼下人这么多……” 姜乐妍撇开了头,“你难道要让他们在此观摩吗?” 林慕风转过头,冷眼扫过身后的众人,“你们还有没有点眼力劲儿?还不赶紧出去!” 众人闻言,连忙离开了屋子,还不忘带上中了毒的姜子澈和刘小公子。 眼见着房门被拉上了,林慕风转头朝姜乐妍笑道,“美人……” 而他一句话都还没说完,便见姜乐妍朝他吹了一口气,口中竟然呵出了一阵白色粉末! 林慕风毫无防备,几乎是瞬间就将粉末吸入了口鼻中。 他大为惊诧—— 姜乐妍身上的药不是都已经被搜出来了吗?她嘴里的粉末是哪来的! 他心中怒极,本能地想扇姜乐妍一掌,可他才抬起手,便觉眼前一阵头晕目眩。 他咬了咬唇想迫使自己清醒,却还是敌不过脑子里的混沌感,有些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好厉害的迷药…… 下一刻,他便觉脑门一疼,是姜乐妍一脚踢在了他的头上,这一下踢得他眼冒金星,脑子里嗡嗡响。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头顶上空响起姜乐妍的声音:“林公子,下辈子可别再招惹大夫了。” 林慕风心中的愤怒倾刻间转变为恐慌。 姜乐妍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想要他的命! 他费尽力气想要爬起来,却实在做不到。 姜乐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又是一脚踩在了他头上! 他以为,只是把她身上的药瓶和药包搜干净就完事了,殊不知,她的发簪、手串、甚至连衣服的纽扣上都藏了药。 她的双手虽然被束缚着,但手指还能活动,早在林慕风泡澡的时候,她便悄悄扯下了腰带上的扣子,将藏在里头的药丸服下。 那药丸可以令她不受迷药影响。 方才趁着林慕风转身赶走属下时,她又低头将右衣领处的扣子咬下,那扣子一眼看上去像是装饰品,外壳其实是一层很薄的木质,用力一咬就能破。 扣子里装的迷药,对付一个人足够了。 见林慕风已经没了反抗的能力,姜乐妍走到桌边,用手指勾起药箱里的小刀,小心地割开了束缚着自己手腕的绳子。 她正寻思着,要用迷魂香来对付外面那些酒囊饭袋,却听见屋外响起一阵打斗声—— 第174章 你和他,只能活一个 姜乐妍心中顿时有了一个猜测,便来到门后,将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前边不远处,一道敏捷而纤细的白色身影在一众护卫中穿梭,那女子身法极快,护卫们捕捉不到她的身影,被她频频偷袭,一个又一个地接连倒下,发出声声哀嚎。 且他们一边哀嚎着,还一边在身上四处抓挠,分明是中了痒粉的症状。 姜乐妍唇角轻扬,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画眉将最后一个人踢翻,快步走到了姜乐妍面前,“小姐,您没事儿?” “我很好。”姜乐妍替画眉理了理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表现不错,还没等我营救便自己脱身了。” “他们在厨房里布下了陷阱抓我们,我一时不察,一脚踩了空,便被藏在地下的大网困住了,他们知道银杉不会武功,所以只捆了我,他们留下了一个功夫最好的看管我们,可那人太愚蠢好色,银杉不过略施美人计,他便上当了,趁他意乱情迷时,把迷药撒了他一脸。” 听着画眉的讲述,姜乐妍嗤笑一声,“林慕风的手下还真是随了他的性格,终究都得死在好色上。” 余光瞥见银杉凑了过来,问她道:“小姐,您打算如何处置二公子?他似乎也中毒了,症状和那位刘小公子差不多。” 姜乐妍道:“他们身上的毒,都是林慕风下的。我先前给那刘小公子扎了几针,用于缓解他身上毒素的扩散,今日之事他是无辜被卷入的,得快些救他才行,这毒解起来得费不少时间,最便捷的方法是拿到林慕风手上的解药。” 姜乐妍说到此处,瞥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护卫们,“或许可以先问问他们。” “小姐稍等。”画眉应了一句,便提着剑走向了一众护卫们。 “刘小公子与姜小公子身上的毒是你们主子下的,若有人知道解药在哪,说出来便可保性命,可若是你们都不知道,那就对不住了。” 画眉冷声说着,已经走到了一人的身旁,将手中剑狠狠刺入他的大腿! 那人当即发出了一声哀嚎,把其他人惊得身躯一颤。 画眉抽出了带血的长剑,又走向下一个人,这一次对准的不是大腿,而是胸膛。 那人连忙喊叫道:“解药应该是公子随身带着的!你们去他身上搜一搜!” 旁边也有人附和道,“没错,这医馆不是我们的地盘,是公子临时抢下来的,他没理由在这儿藏东西,解药只会在他身上。” 姜乐妍闻言,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林慕风已经昏迷了过去,身上只穿着一条裤子,所有衣物都搁置在浴桶边的椅子上。 姜乐妍走到了那堆衣物前翻找,很快就从中衣的口袋内侧找到了一个小瓶。 她将瓶子里头的药丸倒出来闻了闻,其中有一缕药香味的确是解毒时常会用到的材料。 她拿着药瓶,走向不远处树下的两个少年。 姜子澈与刘小公子躺在一处,嘴唇已经呈现黑紫色,眼见姜乐妍走近,他张了张口,发出了微弱的声音:“阿姐……” 他才中毒不久,还有些力气说话,“阿姐,我错了,你救救我,阿姐……” 姜乐妍并未理睬姜子澈,而是走到了刘小公子身旁,将手里的药丸喂给他吃。 片刻的时间过去,刘小公子嘴唇上的黑紫色缓缓褪去,他的眼皮和手指都动了动,姜乐妍见此,便转头吩咐银杉去拿些水来给他喝。 姜子澈眼见同窗的毒解了,连忙再次朝姜乐妍伸出手,“阿姐,我真的知错了,你不救我吗?” 姜乐妍总算抬眸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你那是知错么?分明就是怕死,我即便救了你,你也不会心存感激。” “我会!”姜子澈竭力地应了一句,“阿姐这次若是救了我,我一定痛改前非。” “得了,您哪里会记得我们大小姐的好。” 银杉端着水走过来,听到姜子澈的保证,忍不住轻嗤了一声,“在您的心里,永远都是二小姐最好不是吗?现在知道来求我们大小姐了,您把我们小姐忽悠过来的时候,可曾为她考虑过后果?您如今这下场不是自找的么?” “阿姐,我是被胁迫的。”姜子澈定定地望着姜乐妍,眸光里带着乞求,“阿姐,你再原谅我这一回……” “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先前似乎是说了一句,你不想认我这个姐姐。” 姜乐妍面无波澜地望着他,“你说你是被胁迫的,那么你在马车上的时候为何不跟我道出实情?你若是从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被胁迫的,那你就不是这样的下场了。” “我……” “说白了,你根本就不愿意替我着想,你明知林慕风企图对我不利,却不向我透露半点儿消息,而是选择站在他那边,与他一同来对付我,因为你心中对我有怨恨,你恨我欺负了姜怀柔,就连姜启轩被降职,你也怪在我的头上,虽然那不是我做的,但的确有侯爷在当中推波助澜,所以你迁怒我,你希望我付出代价,不是么?” 姜乐妍说到此处,眼中溢出几分讥诮,“你早就已经没把我当成你的阿姐,我于你而言,除了与你同住在一屋檐下之外,和外人有什么区别吗?你们四个才是一家人,如今你要和我谈姐弟之情,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姜子澈面色一僵。 姜乐妍竟将他此前的想法都说出来了。 不错,他心里的确怨她。 他怨她针对姜怀柔,怨她挑了安庆侯做夫婿,那个姓薛的和他们做亲家,非但帮不上他们一点儿,还把大哥的前途毁了! 二姐姐说得不错,他与大哥终究不是嫡母生的,只是被嫡母所养育,或许在姜乐妍的心里,从来都瞧不上他们这两个兄弟。 正是因为瞧不上,所以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和他们闹,连大哥想要她手下一个奴婢都得看她脸色,遭她辱骂。 “说不上话来了?” 见姜子澈词穷,姜乐妍冷嗤了一声,“从前你就一直向着姜怀柔,三番五次帮着她一同来针对我,那时我不与计较,是觉得你年纪尚小,可如今你已坏到了这个程度,你帮着我厌恶的人来对付我,我有什么理由谅解你的过错呢?姜子澈,年纪小不能成为你害人的理由,况且你也真的不算太小了,你是十三岁而不是三岁,你的性子……今后应该也是不会改了。” “我会改!”姜子澈抓住姜乐妍的衣袖,“只要阿姐再帮我这一次,我一定改,我发誓!阿姐,我真的不想死,我求求你了,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就好了……” 姜乐妍垂眸,似乎是在思考。 姜子澈见她没有挣开自己的手,心中涌上了一丝希望,“阿姐,我们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是最宽容的了。” “小姐,可别信他的话!”银杉出了声,“二公子这岁数真的不算年幼无知了,奴婢可不相信他以后会学好,小姐,您不能就这么原谅他!” 见银杉插话,姜子澈心中气极,想狠狠地瞪一眼过去,却还是忍住了。 “银杉你别这么说我,我是真知道自己错了,不骗你们。” “就算你真的知道自己错了,难道我们就得原谅你吗?” 银杉没好气地应了一句,“你是真当我们小姐脾气好是?如果做错事情,随便认个错就能得到谅解,那还需要官府干什么?你可曾想过,如果今日我们不能脱身,全都落在林慕风的手上,他会如何羞辱虐待我们?凭什么我们脱身了,就该把你的过错抹去?小姐从前对你也够好的了,像你这样没心没肺的白眼狼,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呜呜……” 姜子澈说不过主仆二人,不再试图狡辩,而是直接哭出了声,“你们骂的对,我就是不值得同情,可是我真的想要好好改过,如果这次阿姐能够原谅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做惹阿姐生气的事了……” 姜子澈的声音越来越小,眼泪却是越流越凶了。 “要我给你解毒,也不是不行。但我有条件。” 姜子澈闻言,心下一喜,噙着泪水看姜乐妍,“阿姐你说。” 姜乐妍身旁的银杉却是着急了,“小姐,你别原谅他!他现在是一门心思想着解毒,所以忽悠你呢,等他平安回家之后,肯定翻脸不认人了。” “我自有打算。” 姜乐妍应了银杉一句,然后将解毒丸递给了姜子澈。 姜子澈连忙接过药丸服下,“谢谢阿姐!” 虽然得到了解毒药丸,但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朝着姜乐妍再次保证道,“我以后肯定不会再让阿姐生气了。” “那是自然的。”姜乐妍面无表情道,“你不会有机会再惹我生气了。” 她此话一出,姜子澈心下又是一紧。 她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给他吃的解毒药丸有问题吗? 没理由,方才刘小公子吃的也是这药丸。 而很快,他就察觉自己渐渐恢复了力气,身子不再像刚中毒时那样难受了。 很显然,他吃下的解毒药丸是真的。 所以姜乐妍刚才说的那句话……应该只是纯粹的警告?又或是,虽然救了他,但还是决定要和他断绝关系,今后不再来往。 呵……不来往就不来往,她以为她有多了不起么? “你的力气应该已经渐渐恢复了?那就去替我报仇。”姜乐妍站起了身,转头朝画眉吩咐道,“去找一把短兵器来给姜小公子。” 姜子澈听着她这话,一时有些愣住了。 给她报仇? “林慕风与我们主仆之间的过节,已经算是不死不休了。我若是让他活着离开,他迟早会回来找麻烦,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给你解药并不是因为我原谅了你,而是看在昔日姐弟一场的情分上,给你一个活下去机会。” 姜乐妍轻描淡写道,“你与林慕风之间,只能活一个,你自己看着办。” 姜乐妍说话间,从衣袖口袋内掏出了一包药粉,转头交给银杉,“这里头是迷药的解药,给林公子服下半包,可不能全给他吃了,否则他力气恢复得太快,只怕咱们姜小公子不是对手。” 银杉从怔愣中回过了神来,连忙接下了姜乐妍递过来的药包,唇角轻扬,“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控制好分量!” 林慕风与姜子澈,一个是成年人,一个是少年人,若是两人都在十分清醒的情况下进行打斗,姜子澈自然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可如今小姐给了他们一场公平的安排。 林慕风身中迷药,解药只给服下半包,恢复得会比较缓慢,而姜子澈已经解了毒,小姐还允许他使用兵器…… 这么一来,两个人之间也算是势均力敌了? 姜子澈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画眉已经将一把短剑递给了他,“姜小公子这兵器可得拿好了,若是在打斗的过程中被对手夺去了兵器,那么你的小命可就堪忧了。” 姜子澈犹豫着没接下,画眉便强行将短剑塞进了他的手里。 “怎么,不敢了吗?” 姜乐妍慢条斯理道,“林慕风没有兵器,你的赢面还是比较大的。你若不能杀了他,那就等着被他杀。画眉,把姜小公子扔到屋里去,关上门,让他们在里头好好较量一下,我倒要看看,谁能活着走出来。” “阿姐,我从来没有杀过人……” 姜子澈心中并没有把握,即便有兵器在手,他仍然对他即将面临的打斗产生了恐惧。 他虽然会一些拳脚功夫,可他没有任何实战经验,林慕风出手必定会比他狠辣多了。 他还想再求一求姜乐妍,画眉却扣出了他的胳膊,把他往前头那间屋里拽。 他被狠狠扔在了地上,抬眸时,正对上林慕风凶狠的目光。 身后响起一道重重的关门声—— “砰!” 第175章 互相残杀 “你别……别靠近我!” 姜子澈见林慕风已从地上爬了起来,顿时心中一紧,本能地举起了手中的短剑,将剑尖对准林慕风。 在过去那些年间,他并不是没见过血腥的场面,可要论真刀真剑上场,今日还是头一回。 而这头一回上场,他都没有能够退缩的余地,要么生,要么死。 慌乱和恐惧的心情交织着,他拿着短剑的手都在轻轻颤抖,却努力地让自己不往后退。 姜乐妍把他逼到这个份上,是当真不顾念姐弟之情了。 林慕风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冷笑道:“小兔崽子,受死!”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朝着姜子澈冲了上去。 这小子看上去就像个窝囊废,连个兵器都拿不稳,自己难道还收拾不了他吗? 他与姜子澈当中只有一人能离开这地方,以他的身手和体型,活着出去的人必然是他! 林慕风原本信心满满,可跨出几步之后他却意识到了,他的脚下明显还有些虚浮,他想将速度提上去,可即便他用尽全力,也回不到平日的正常速度。 银杉方才给他服了迷药的解药,眼下看来,这解药奏效也太慢了。 而姜子澈见他扑上来,第一反应是躲开,而不是去刺他。 林慕风见他没胆出手,更是看不起他,连忙趁热打铁朝他再度逼近,且试图抢走他手中的兵器。 然他体内仍有迷药在作祟,姜子澈左躲右闪,两人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高下来。 姜子澈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没有实战的经验,遇到危险本能地只敢闪躲而不敢还手,林慕风速度不如他快,出手却比他狠得多,当林慕风再一次扑空跌倒在椅子上时,索性卯足了劲抬起那把椅子朝姜子澈抡了过去! 姜子澈仍然想躲,这一回却不能完全避开,被椅子腿击打到了腰部,让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脚下也失去了平衡跌倒在地。 眼见椅子再度砸下,他连忙就地滚了一圈,堪堪避开。 椅子过于沉重,林慕风用着实在不顺手,便丢掉了椅子朝姜子澈扑了上来,伸手便去抢夺他手中的短剑。 姜子澈死死地抓着短剑,奋力挣扎。 “小兔崽子,把兵器拿来,小爷我给你个痛快!” 林慕风打红了眼,拳头朝着姜子澈的脸上狠狠砸了下来。 姜子澈挨了一拳,眼冒金星,此刻处于生死边缘,他几乎来不及多想,紧抓着短剑的那只手朝眼前狠狠一挥! 血腥味顿时在空气中散开,伴随着林慕风的一声惨叫。 用粘稠而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姜子澈的脸上,他抬手摸了一把,睁开眼时,便看见林慕风的右脸上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往外冒。 “啊——你敢划破我的脸,我杀了你!” 林慕风赤红着双眼,伸手去掐姜子澈的脖子。 姜子澈咬了咬牙,再次抬起手中的短剑,划破了他的手腕。林慕风吃痛,又是一声嚎叫,不得已松开了手中的力度。 他没有兵器在手,终究还是吃了亏。 浓烈而刺鼻的血腥味让姜子澈几乎作呕,他费尽力气推开了压在他身上的林慕风,起身迅速跑到了门后。 “阿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快放我出去!” 姜子澈用力地拍着门板,朝屋外嘶吼道,“阿姐,求求你放我出去!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求求你了!” 几尺之外的树下,姜乐妍听着屋内姜子澈的求饶声,垂下了眼。 他知道,姜子澈是真的害怕了。 年仅十三岁的他,会害人,却从来没有亲自动过手。 正是因为没有亲手了结过人命,所以他才会认为,他所做的害人之事不应该被计较。 他求她原谅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想认错,而是他害怕接受惩罚。 所以——说她心狠也好,凉薄也罢,她只知道,她被这个幼弟一再伤害,她有权选择不原谅他,有权要他付出代价。 “阿姐,你能听到吗?你快放我出去啊!” “阿姐!你真就这么狠心,一定要把我和这个疯子关在一起互相残杀吗?” 姜子澈求饶了好几声,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心下已是怒不可遏。 眼见认错无用,他索性破口大骂来发泄心中的愤怒—— “姜乐妍!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坏东西!你这样对待你自己的弟弟,你会有报应的!” 姜乐妍冷冷地望着那扇禁闭的房门,沉默不语。 她不知道此刻那屋子里是什么情况。 但,无论是什么情况,她都不悔。 “姜大小姐。”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音,“多谢姜大小姐相救。” 姜乐妍转过头,便见刘小公子站在她的身后,朝她行着拱手礼,“今日若不是姜大小姐出手,刘裕恐怕已经毒发身亡,我欠下姜大小姐一份人情,日后您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刘家相助的,只管开口。” “刘小公子不必客气。”姜乐妍道,“今日之事,你本就是被无辜卷入的。” 刘裕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前方紧闭的房屋,“我与姜子澈同窗半年有余,若非亲眼所见,我实在没想到他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姐姐。” “我不是他的姐姐。”姜乐妍纠正道,“这是他自己亲口说的,从他把我骗过来的那一刻,我与他之间的姐弟情分就断了。” 姜乐妍说着,问刘裕道,“刘小公子可否告诉我,你在中毒前遭受的经历?” “说来有些惭愧,我不太喜欢听夫子讲课,所以逃过几回课,起初我只是自己逃课,直到几个月前,姜子澈找上了我,说是想和我一起去学堂外边透透气,我便同意了,再后来,他就时常跟我玩在一起,这一来二去的我们也成了朋友,他平日里对我不错,不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乐意与我分享。” 刘裕顿了顿,道,“他对其他同窗没有那般大方,我便单纯地以为我是他最好的朋友。直到今日我们一起翻过墙时,墙角处爬来一条蛇,我原本想叫他别动,尽量不引起蛇的注意,哪知他忽然发出一声惊叫,他的动静太大,蛇便朝我们爬了过来,而他竟然下意识就把我推向了那条蛇,自己转头跑开了。” 刘裕说到此处,语气里有些愤懑,“他此等行径,哪里是把我当做朋友?” “姜家男儿交友,只图利益,何来真心。” 姜乐妍悠悠道,“刘小公子想必知道你的祖父在朝中担任着多么重要的职务?姜尚书想必是吩咐过姜子澈,在学堂内一定要讨你欢心。不过话说回来,你虽然被蛇咬了,但你身上的毒却并非蛇毒,是林慕风另外下的。” “不错。”刘裕道,“我与他并不相识,我被蛇咬了之后,他就那么刚好地出现了,他命令护卫将蛇打死后,说要给我上药,我便以为他是真的热心肠。” 姜乐妍轻嗤,“如今回想起来,那条蛇的出现或许并非偶然,他不需要去找一条真的毒蛇,反正你们也不懂分辨,他下自己的毒还更利于他控制事态发展。” “不错。”刘裕点了点头,“姜子澈见危机解除,便又回来我身边,冲着林慕风道谢,我得知林慕风是姜大公子的朋友,对他就又信了几分,岂料他给我的伤口上了药之后,我竟感觉浑浑噩噩,呼吸困难,我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了。” “虽然我那时有些迷糊,但还是隐约听到了他们的一些谈话,林慕风对姜子澈说,他和他的手下们亲眼看见姜子澈推我去挡了毒蛇,他们若是将此事宣扬出去,姜子澈便得背上一条蓄意害人的罪名,而我若是被毒死,姜子澈就得给我偿命。” “姜子澈一听就慌了,他求林慕风替他保守秘密,林慕风便趁机提出要求,要他把姜大小姐你给骗出来,理由是要替我解蛇毒。” 刘裕说到此处,长叹了一声,“我原本还想着,姜子澈应该在路上把所有的情况都告知你才对,他曾经说过他的大姐医术高明,可他明知你有本事,却还要隐瞒你,究竟是太过愚蠢,还是也存了算计你的心思?” “他心中对我有怨恨,所以宁可帮着外人对付我,也不愿向我坦白,一同对付外人。” 姜乐妍淡淡道,“他不仁我便不义,我把他和林慕风关在一起,结果如何就看他的造化了。” “祖父曾言,纵容恶人,于社稷不利。姜大小姐此举,也是为民除害了。” 刘裕面色如常的应了一句,“您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请您放心,我不会将您今日所为外扬,您希望我回去之后怎么说?我会依着您的意思。” 姜乐妍望着眼前的少年,心道一句:同是少年人,这刘裕可比姜子澈聪明多了。 “刘小公子出去之后要给出怎样的说法……那就得看他们二人谁能活着从屋子里走出来了。” 姜乐妍回过头,视线继续望向前头那扇紧闭的房门。 里头的打斗声还在继续,时不时地发出几句哀嚎。 那声音似乎都是林慕风发出来的,那么屋子里面的情形是什么样的可想而知。 良久的时间过去,姜乐妍都没有挪动半分,直到屋子里面再也没有传出任何动静,画眉这才走上前来询问她道:“小姐,咱们是不是应该开门看看情况了?” 姜乐妍点了点头。 画眉走到门前,将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满地都是斑斑的血迹,她望向前方,便见林慕风已经躺在了血泊中,身上留下了大小不一的伤口,而姜子澈鼻青脸肿地坐在房间角落,手中仍旧握着沾血的短剑,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似乎是还没回过神来。 画眉走到了他的身前,漠然开口:“恭喜姜小公子,您赢了。” 姜子澈抬眸望着画眉,“他死了吗?” “死了。” “那是不是一切都结束了,我可以离开了?你们快放我出去!” “当然没有结束。”画眉面无表情道,“您是杀人凶手,我们怎能让您逍遥法外?” “你胡说!” 姜子澈朝着眼前的人吼道:“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们才是杀人犯!不是我杀了他,是你们杀了他的!” 画眉居高临下地望着姜子澈,唇角浮现一抹冷冽的笑意,“姜小公子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怎么就不是您杀了他呢?凶器在您的手上,按我朝律法,您得受审判。” 姜子澈瞪大了眼,“你们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把我送去官府吗?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把这家伙给杀了,你们就应该把我给放了,你们出尔反尔,和林慕风这个恶人又有什么区别?你们也要遭天打雷劈!” “姜小公子喜欢骂人,就多骂几句。”画眉弯下腰,拎起他的衣领子往外走,“等回头到了衙门,您恐怕就不能这样撒泼了。” “你放开我!”姜子澈在画眉手中做徒劳的挣扎。 画眉将他拎到了姜乐妍面前,他一抬眼就看见姜乐妍身后站着的刘裕。 刘裕也正望着他,目光里泛着冰凉。 “刘裕,我错了,你帮帮我。”姜子澈膝盖一弯,朝刘裕跪了下来,“是我对不住你,可我不是有意的,你能否看在咱们过往的情谊上……” “你这一套对姜大小姐都不奏效了,还指望着对我能奏效么?” 刘裕声线漠然,“今日之事已让我看清了你的为人,此后你我二人不再是朋友。” 姜子澈面色一僵。 他正思索着,应该再说些什么求得刘裕心软,却听对方又道—— “身为此事的受害者,我会出面作证,今日是你携我逃课,又推了我去挡蛇,林慕风趁机拿捏了你的把柄,威胁你骗出姜大小姐,此前他强抢姜小姐的丫鬟遭到拒绝便怀恨在心,企图谋害她们主仆,而你作为帮凶差点儿被他下毒灭口,幸而姜大小姐聪慧,不仅制服了林慕风,还不计前嫌救了你的性命,只是你心中不甘被林慕风利用,所以在解毒之后,冲动地刺死了林慕风。” 第176章 侯爷的心疼 “林慕风身为主谋,自然是恶贯满盈,而姜小公子你作为帮凶同样可恨,你将他杀害泄愤这事,会面临怎样的后果,就看官府如何定夺了。” 听完刘裕的话,姜子澈脸色都发白了,“不!刘裕,事实不是你说的这样,你明知道我并不想当这个凶手!是大姐非要逼我和林慕风互相厮杀,我只能……” “休要胡言乱语推卸责任。”刘裕冷声打断他的话,“姜大小姐只说了对你失望透顶,要与你断绝姐弟关系,怒杀林公子是你自己冲动之下做的决定,与任何人无关。” “你怎能这样歪曲事实!”姜子澈愤怒地叫嚷,“你们都冤枉我!我绝不要背上杀人罪名,去了官府我也不会认!” “你不愿认也无妨。”姜乐妍不甚在意道,“方才林公子的那些随从们都已表明了态度,事实正如刘小公子所讲述的那样,他们都愿意作证,只要人证足够多,你认或是不认,影响都不大。” 姜子澈霎时面如土色,“你威胁了他们一同来污蔑我?” “这话可不能乱说。是他们为虎作伥,本就应该一起被问责,如今他们愿意讲述实情,承认他们公子的错误,这并无不妥,官府或许能够念在他们主动配合审理的份上,给他们酌情减轻处罚。” 姜乐妍说着,转头朝刘裕道,“那就有劳刘小公子,陪这些人走一趟县衙,提供证词。” 刘裕应道:“不劳烦,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们……你们这分明就是联合起来算计我!阿姐,刘裕,你们能不能别这么对我?你们当真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了吗?我求求你们……” 姜子澈哭丧着脸,还欲向二人讨饶,二人却都背过了身,头也不回地迈出了脚步。 画眉嫌姜子澈太聒噪,索性找了块布堵住了他的嘴。 “呜呜!” 姜子澈狠狠地瞪向画眉,却只能被她强拽着走出医馆。 不远处,林慕风的护卫们也鼻青脸肿地站成了一排,有人胳膊和腿都被打折了,只能互相搀扶着,他们眼见画眉冷着脸走近,都有些下意识地朝后撤退了两步。 这个女子有多能打,他们方才是真见识到了。 画眉问众人道:“去了县衙应该怎么说,不需要我再跟你们重复一遍了?” 众人点头如捣蒜—— “姑娘放心,我们知道应该怎么说。” “是我们公子对您起了歹意,被您的主子拒绝之后,便怀恨在心企图报复你们,他利用姜小公子把姜大小姐骗出来,还将刘小公子无辜牵连,多亏姜大小姐聪慧,再加上您身手如此敏捷,将我们这群鼠辈打得落花流水,这才没让我们公子奸计得逞。” “无论县衙如何处罚我们,都是我们咎由自取,不过,我们家公子哪怕是犯下大错,也该由衙门来审判他才对,他还未受审,就被姜小公子杀害,这实在是说不过去,况且姜小公子也是我们公子的帮凶,理应受到严厉惩治。” 姜子澈:“……!” 他与林慕风在屋子里厮杀的时候,姜乐妍莫不是对这些人下了毒?竟能让他们口供一致。 “很好。”画眉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诸位都还算诚实,我知你们在林公子那样的恶霸手下当差,许多时候身不由己,回头衙门处置起你们来应该不会太残酷,我家小姐与刘小公子说了,他们不会记恨你们这些小喽啰。” “姜大小姐与刘小公子着实宽容,我等自惭形愧。” “我等今后必定重新做人。” …… 姜乐妍坐上了回宅子的马车,一路都沉默不语。 银杉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轻叹着询问了她一句:“小姐是否还在为了二公子的事而难过?” “他不值得我为他耗费情绪。” 姜乐妍垂下眼帘,“我是在替母亲觉得不值得,她这一生都是那么安分守己的人,可到头来,她的夫君对她,利用多过真心,而她从姨娘那边过继来的儿子,被她养育多年却也不知感恩,她若是在天有灵,不知会有多么失望。” 银杉闻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小姐说得不错,这些年姜家父子的所作所为,她是实打实看在眼里的。 从前夫人在的时候,小姐的日子过得也算顺心,可自从夫人走了之后,姜怀柔入了府,姜家父子三人对小姐便再也不上心了,仿佛小姐曾经受到的好待遇,都是因为有夫人在当中维系着。 “若是我能早一点发现他们是白眼狼就好了。”姜乐妍低声道,“早一些发现,我便能早一些劝着母亲与我一同离开姜家,回卫家负荆请罪,卫家埋怨母亲当初的选择,是因为怒其不争,而不是真的彻底厌恶了母亲,我们母女二人若是在府门外常跪不起,外公兴许会软下心肠,重新接纳母亲。” 母亲在卫家,也曾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啊。 “小姐,您如今已经和姜家划清界限了,卫将军与卫元帅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收到消息,他们必定会很欣慰你做出这样的选择。”银杉安慰姜乐妍道。 “我和姜家分割,他们的确是会欣慰,可你别忘了,我即将要嫁的人,在他们眼里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们依旧会觉得我走错了路。” 姜乐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罢了,或许我和卫家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没有相认的缘分,既然无缘,那我也不强求了。” 她是绝不可能为了他们而放弃薛离洛的。 人生漫漫,当珍惜眼前人。 马车行驶了许久,直到帘子外头响起了车夫的声音—— “小姐,到了。” 姜乐妍下了马车,回到了宅子里。 这个时辰,薛离洛应该还未下早朝呢,若是被他知道今天的事儿,他必定又要大发雷霆了。 “银杉,我有些累了,想去睡一会儿,若是侯爷下朝了过来看我,你再把我叫醒。” “是。” 姜乐妍回到了卧房的床榻上,缓缓闭上了眼。 明明也没有做什么费力的事,她却觉得身心俱疲,心中苦涩。 姜乐妍很快便进入了睡梦中。 而薛离洛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下了朝便来新宅子看她,想要与她一同用午膳。 “侯爷来了,奴婢去给您沏茶。” 薛离洛只见银杉而不见姜乐妍,便询问了一句:“阿妍呢?” “小姐正睡着呢,她睡前吩咐奴婢,侯爷一来就去把她叫醒。” 薛离洛闻言,连忙接了一句,“可别叫醒她,等她自然醒过来就好了。” 说话间,他见银杉的脸色有些不太寻常,仿佛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眯起了眼,“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本侯说?本侯记得,阿妍平日里是不会睡到这个时辰的。” 银杉张了张口,似乎是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有话但说无妨。只要是关于她的事,本侯都想知道。你若是担心她责怪你,你就和她说,是本侯太过敏锐,发现了你不对劲,所以从你口中逼问出来的,有什么脾气冲着本侯发就好了。” “小姐哪里会对侯爷发脾气呢。”银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如今对小姐最好的也就只有侯爷了,侯爷比任何人都重要得多。” “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把与她相关的事情都告诉本侯。” 银杉略一思索,而后缓缓说道:“今早小姐才刚醒过来,姜小公子便找到这处新宅子来了,他在门口一直跪着,说是有事相求小姐……” 薛离洛听银杉讲述着来龙去脉,越听脸色越是难看,到了后头直接拍桌而起。 “好一个姜子澈!” 很早之前他便看刘家父子三人不顺眼,可总归是要顾虑着阿妍与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他若是伤了他们,只怕阿妍心里也不会好过,他便想着,只要他们不去招惹阿妍,他便也不对他们下狠手,偶尔教训一把,让阿妍心里痛快也就好了。 他让姜启轩连降两级,丢了前途,便是对姜家最明显的敲打了,他们理应明白,只要他想对付他们,多得是阴损的法子。 而他已经给出了这样的警告,他们却还不懂收敛。 姜子澈这个小畜生,做出联合外人坑害自己姐姐的事情来,简直死不足惜。 银杉见薛离洛满面阴霾,连忙劝说道,“侯爷息怒,奴婢知道您心里必定想为小姐出气,可小姐已经打算好了,让那位刘小公子作为重要人证,和林慕风的手下们一同去县衙指认姜小公子的罪行,他先是谋害亲姐,后又杀害主谋,落下来的罪名一定不轻。” “林慕风恶贯满盈,死有余辜,姜子澈杀了林慕风,衙门大概是不会判他偿命的。” 薛离洛冷声道,“以姜垣那个老匹夫的心思,他定会想方设法为姜子澈辩解,姜子澈如今唯一的优势便是他年纪轻,十三岁不算小,但也称不上成熟稳重。只要姜垣强调他年幼无知,上了恶人的当,他最终会得到的罪名,大约是监禁或者流放。” 薛离洛说到此处,轻嗤了一声,“也好,若是直接要他偿命,本侯还觉得便宜了他了,死不过就是挨一刀的事而已,该让他活着承受苦难,这小畜生养尊处优惯了,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苦?若是将他流放,这一路上的苦楚会令他倍受煎熬,就让姜垣那个老匹夫与他的幼子骨肉分离。” 银杉微微一怔,“侯爷确定姜小公子最终获到的刑罚会是流放吗?” “本侯并不确定,但本侯可以让他得到这个刑罚。” 薛离洛说着,把无痕叫到了身前,朝他低声吩咐了几句,无痕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原来的县官就是被本侯给弄得没了官职,这个新上任的县官想必会乐意帮本侯的忙。” 薛离洛淡淡道,“无论姜垣使出什么样的法子,他都别想再把姜子澈留在身边。” 话音落下,他起身走出了大堂,前往姜乐妍的卧室。 他轻轻推开了房门,迈着轻缓的步伐走到了姜乐妍的床榻前,他并不愿吵醒姜乐妍,而是在床沿处坐了下来,望着姜乐妍的睡颜。 她睡得十分安静,可过了一会儿,她的眉头竟微微蹙起,似乎是在体验一段不太美妙的梦境。 薛离洛不禁伸出手,抚平了她的眉头。 阿妍,你如今心里必定不好受? 虽然你总说与姜家那些人没什么感情可言,但毕竟从小到大都与他们生活在一起,你又岂会真的忍心看着他们走向毁灭。 可他们实在是伤你太深了,若任凭他们逍遥快活下去,于你而言也是不公平。 睡梦中的姜乐妍似乎察觉到薛离洛的动作,动了动眼皮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洛?” 薛离洛的手从她的眉头处移开,抚上了她的脸颊,“原本只想来看看你,竟把你给吵醒了。” “无妨,我也睡够了。” 姜乐妍说着便要起身,薛离洛连忙去扶她,又替她拿了挂在屏风上的外衣。 见他似乎是想帮她穿外衣,她略一犹豫,随即轻抬起手臂,由着他帮忙。 坐在床上不太好整理,她便穿好鞋子下了榻,薛离洛颇有耐心地为她整理着领口与衣袖,而后又帮她细心地系好了腰带,连腰带处的绳结都打得颇为精致。 分明是头一回帮她穿衣服,他却一点儿都不生疏,自然而然的动作,竟让她生出了几分……他们二人已是老夫老妻的错觉了。 薛离洛的指尖抚过她的发丝,顺势将她拥进了怀里。 “阿妍,别为了不值得的人难过。” 她感受着他轻抚着她的后背,在她的头顶低语道:“今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侯府的所有人都会对你好。” 姜乐妍听着他这话,便猜他一定是从银杉口中得知了今日发生的事了。 她抬手回抱住他,“放心阿洛,我没难过,我好着呢。” “那就好。”薛离洛松开了她,轻抚着她的脸颊,“敢伤你的人,我一定会叫他付出代价的。” 第177章 父女谈崩 “父亲,您可一定要救救我!我是受了林公子的威胁才会把大姐给骗出来,她脱身之后不肯原谅我,是她逼着我杀了林公子!他们非说我谋害亲姐,我没有!我也是被林公子算计的啊!” “父亲,您肯定是相信我的对不对?我就算是再怨恨大姐,我也不会联合外人来对付她的,可她不相信我!她要报复我,要让我们父子骨肉分离。” “衙门的人说,县衙已给我定下了刑罚,林慕风毒害我未遂被我杀死,我无需偿命,可我参与了他的恶行,害刘小公子与大姐未遂,衙门要将我逐出皇城,流放岭南……父亲,我听说流放之路极苦,一路上都会饱受磨难,有些人甚至会死在流放途中!孩儿舍不得父亲,舍不得姜家,孩儿不想被流放,呜呜——” 姜垣坐在疾驰的马车上,脑海中回想着姜子澈在牢狱中的哭诉,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 他这个小儿子实在是太愚蠢了! 可愚蠢归愚蠢,终究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平日里对这个幼子也是疼爱得紧,即便这孩子犯了极大的错误,他也不舍得他去受那流放之苦。 从皇城到岭南超过千里的路程,如今又是最寒冷的时节,若是真让他去流放……即便他有命到那流放之地,恐怕也会落下一身的病。 若要救姜子澈……只能去求姜乐妍让步。 刘小公子那边他说不上话,但他从衙门的人口中得知,刘小公子原本中了剧毒,是被姜乐妍所救,那么他的证词,极有可能是与姜乐妍商量好后的说法,若是姜乐妍肯退让,刘小公子那边也就不是难题了。 …… “阿妍,多吃点儿肉。” 雅致的大堂内,薛离洛望着满桌的珍馐佳肴,不断地往乐妍的碗里添菜,片刻的功夫,姜乐妍碗里的饭菜便溢了出来。 “好了好了,别再夹了,再多下去可就吃不完了。” 姜乐妍有些好笑地望着面前的碗。 青菜所占的分量不多,大部分都是肉类,其中还有几道野味,看上去油滋滋的。 她夹起一块不知名的肉类尝了尝,眉头微微蹙起。 “这肉是炖出来的吗?有些老了,实在不像是银杉会做出来的水平。” “不怪银杉,这野鹿肉的确是以肉质劲道闻名的,这肉虽然老,吃起来却很补身子,你不是最畏寒的吗?多吃点野味能御寒。” 薛离洛说着,又盛了一碗鸡汤给她,“这汤也是滋补的,尽量喝完。” “这也太多了,你别光顾着监督我吃啊,自己也吃。” 姜乐妍见他的碗里没装满,便也给他夹了些他爱吃的菜。 薛离洛眼中泛起笑意,慢条斯理地吃着碗中的饭菜。 和她一同用饭,可比平时一个人吃饭来得香。 想到今后他们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时刻,他便觉得心情极好。 而就在下一刻,手下能带来的消息便让他的脸色霎时晴转阴—— “侯爷,姜尚书此刻就在宅子外头,他想见夫人。” “这样的消息还过来禀报做什么,你们就不能和他说夫人不在?”薛离洛语气冰凉。 “好了阿洛,别为难手下的人,我那混账父亲的性格我清楚,就算告诉他我不在,他也不会离去,他会应一句,他就在门外等着我回来,他若是死皮赖脸的不肯走,咱们叫人赶他走,落在旁人的眼里反倒是咱们的不对了。” 姜乐妍说着,气定神闲地饮了一口汤,“就让他在外边等一会儿,等咱们吃完了饭再去见他,他来此的目的无非是想叫我放过姜子澈,我总要让他死心。” “也罢。”薛离洛接过话,“有我在,看他能如何闹腾。” 见姜乐妍并没有因为姜垣的到来而影响食欲,薛离洛稍稍放了心。 他原本还担心姜家那几个混账东西会害得姜乐妍寝食难安,如今看来倒是他想多了,他的阿妍心态好得很。 两人慢悠悠地吃完了饭,薛离洛这才命人去把姜垣给带进来。 二人坐在大堂里,远远地便看见姜垣带着几名护卫走过来了。 “哟,姜大人这警惕心倒还挺强,来我们这儿还带这么多随从,是担心本侯会派人把你打出去吗?” “侯爷说笑了,您自然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 姜垣走到了二人身前,目光定定地望着姜乐妍,“妍儿,子澈的事情……” “关于他的事情,县衙应该已经安排妥当了?” 姜乐妍淡淡地打断姜垣的话,“这事闹得有些大,理应交给衙门审理,涉事人员都愿前去作证,我相信衙门那边必定会给出一个公正的结果。” 见姜乐妍眉眼间一片冷淡,姜垣便知她这回是铁了心的要姜子澈受罚。 “妍儿,你弟弟没有你想象的那般歹毒。” 姜垣尽量以平和的语气开口,试图替姜子澈解释,“他只是年纪轻脑子笨,这才被恶人利用了,你想想,他如今才十三岁,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容易被人错误引导,这事情的起因便是他为了避免被蛇攻击,推了刘小公子出去,此事的确是他做得不对,可后来他把你引去林公子那儿,就完全不是出自他的意愿了。” “他那会心里也是害怕极了,他也不知林慕风的险恶用心,他更不知道那条蛇没有毒,是林慕风另外给刘小公子下了毒,他若是不听从林慕风的吩咐,林慕风便要诬陷他杀害了刘小公子,他担心自己会因此偿命,这才被林慕风牵着鼻子走……” 不等姜垣说完,姜乐妍便冷笑着打断—— “所以在您看来,他做的一切错事,都能够拿他年幼无知来作为借口逃避责任吗?他是十三岁,不是三岁!他难道考虑不到我落在林慕风手上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他不知道林慕风对我怀恨在心吗?您说他是因为太过恐惧,才会被人利用是么?那我问您,他在把我骗去的途中,明明能够有机会向我解释,他为何不解释?” “他若是有拿我当做家人,大可与我一同合计怎样对付林慕风,只要他向我坦白一切,他还怕我不帮他么?我即便对他再不满,只要他不存着害我的心思,好好地求一求我,我都不会放任他去死,可他是如何对待我的?他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 “不是你想的这样!” 面对姜乐妍的冰冷话语,姜垣面上浮现一丝无奈,“你与启轩之间的恩怨,他是看在眼里的,你离开了家里自己跑出来住,他或许觉得在你心中已经不认我们这些家人了,所以他不敢把自己的苦衷告诉你,若是他在中途说出一切,万一你胆怯了,不愿与他一同去冒险,他仍然要独自面临困境。妍儿,他或许是太愚蠢了些,也太自私了些,可若要说他是故意害你,为父是绝对不信的。” “妍儿,咱们一家人从前的相处明明不错,究竟是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咱们不该是这样的,咱们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姜大人这话说出来可着实好笑。”薛离洛在一旁轻嗤了一声,“这个时候你倒想起你们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了,你刚才问阿妍,你们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本侯来告诉你,姜家会散,错全在于你这位一家之主。” 姜垣闻言,不禁面色铁青。 薛离洛这个外人凭什么对他的家事指指点点? 他心中不爽,可他明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发作,他还指望着姜乐妍能够退让一步,那么对于薛离洛的讥讽,他只能尽量忽视。 “妍儿,过去那些年为父很少求你,但这次,为父真想求你放过你的弟弟。” 姜垣说话间,从衣袖口袋内掏出了一只木偶人,上前几步递给姜乐妍,“妍儿,你还记得这个吗?这是子澈两年前为你亲手雕刻的生辰礼物。” “那时他在街边玩,见到街边那些雕刻工人做了许多好看的木雕,便学了几天,他说,他要在你生辰当天给你准备一个惊喜,花钱买的礼物太没有诚意,得自己做的才足够表明心意,所以他便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雕了这尊木偶,这木偶与你有四五分的相似呢。” 姜乐妍望着姜垣手中的木偶,眉目微动。 她当然记得这个东西。 两年前的那个生辰,姜子澈把这件东西交给她的时候,她的确欢喜得很。 身为姜家的嫡长女,她从来不缺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这些,所以当她看到姜子澈为她亲手雕了一尊木偶人的时候,心中既讶异又感动。 她以为这个幼弟是真拿她当做最敬爱的姐姐来看待,所以她满心欢喜地收下了礼物,不住口地夸姜子澈。 然而这件事情过去了没几天之后,姜子澈便向她索要母亲送给她的一块云纹玉佩,那玉佩是难得稀罕又珍贵的东西,是母亲从一名西域商人手中高价购的,母亲送给她,她便一直带在身上珍藏着。 姜子澈开口跟她要的时候,她原本也不舍得,可一想到姜子澈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为她做了木偶人,她便觉得玉佩再珍贵终究不过是身外之物,姜子澈喜欢给他便是了。 如今回想起来,姜子澈送礼多半是带有目的性的,那木偶人在她眼中是姜子澈亲手所做的物件,十分珍贵,可在姜子澈的眼中,不过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能够拿着不值钱的玩意换得她珍藏的云纹玉佩,于他来说可真是一笔极好的买卖。 姜垣拿这尊木偶人来给她看,只能让她感慨曾经的自己有多么单纯好骗。 于是她挪开了眼。 “您如今跟我说从前的那些事情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我只知道伤过我的人不值得我原谅,不尊敬我的人也不值得我尊敬,凭什么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得大度,他做弟弟的大错特错,我就必须对他宽恕?没有这样的道理。” “况且他可是亲口说过不认我这个姐姐,他有困难的时候,想着要我这个姐姐的来帮他,他逍遥自在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他念着我的好?” 见姜乐妍神色冰冷,丝毫没有要网开一面的意思,姜垣心下一沉,“你当真就如此铁石心肠,你可知流放之刑对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气不过,可以从其他方面惩罚他,你将他毒打一顿也好,哪怕打断他的腿都行!为父不会责怪你将他打废了,只要别让他去流放。” “我知您舍不得他遭受苦难,但我朝律法就是如此,犯错受罚天经地义,您求我也无用,衙门那边已经定好罪了,您就应该接受现实。” 姜乐妍的语气一派冷淡,“衙门要他流放,那就让他去,他过了那么些年养尊处优的日子,从来都不知人间疾苦,或许这流放之刑能够让他明白,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世间有因果报应,人总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那这代价于他而言未免也太惨痛!” 姜垣见姜乐妍硬下了心肠,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火气,“如今天气恶劣,若是运气不好,他或许都没法活着到岭南,这你也不考虑吗?你别跟我说县衙定了罪,你改变不了结果,以侯爷的能耐,只要你愿意从轻发落,这事不难办!你是不是要为父跪下求你,你才肯退让?” “您就算跪下求我也无用。”姜乐妍毫不犹豫道,“姜大人说完了?若无其他事,您就请回,恕不远送。” 这一声姜大人,令姜垣怔愣了一下。 姜乐妍竟是连她这个亲爹都不认了? 这个逆女,真是气死他了! 若换做从前,他定会上去甩她一个耳刮子,大骂她不孝女,可如今不是在尚书府,加上姜乐妍身旁有薛离洛在,他除了生气还真就拿她没辙。 她这是明摆着要和姜家断绝关系,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姜大人还不走?” 前方响起薛离洛清凉的声线,“来人,拿扫帚来,把他们扫出去。” 第178章 樾世子的安慰 “你们!”姜垣抬手指着二人,气得连指节都在颤动,“用不着你们来轰我,我自个儿走!姜乐妍,既然你这般无情无义,我姜垣就当从来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话落,他甩袖离去。 怀着愤然的心情回到尚书府,走近自己的院落时,姜怀柔与姜启轩已坐着在等他了。 见他出现,姜怀柔连忙迎了上来,“父亲,大姐那边松口了吗?” 话虽是这么问的,可当她看见姜垣铁青的脸色时,便猜到他与姜乐妍大概是不欢而散了。 果不其然—— “以后不要提这个逆女!她与我们姜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姜家真是白养了她这么多年。” 姜垣说着,手握成拳重重地捶打着桌面。 姜启轩闻言,眉头紧锁,“她当真一点儿都不管子澈的死活了?好歹也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竟会如此铁石心肠。” “这下可怎么办呢,衙门的人明天就要把子澈押送出皇城了,他犯的这事太难办了,人证那么多,大姐与刘小公子那边又半点儿不肯退让……” 姜怀柔来回踱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脚下步伐一顿,“不如咱们试试,在子澈的流放途中帮一帮他?” 姜启轩怔了怔,“你的意思是……要在途中寻找机会把他救出来吗?若真如此,他就成了畏罪潜逃,这辈子都不能在人前现身了,一旦被认识他的人再次碰见,那他可真就是死罪一条了。” “那也好过死在流放的途中?如今这天寒地冻的,出个门都得打冷战,流放的途中必定是吃不饱又穿不暖,像他这样从小没吃过苦的孩子,一定受不了,我怕的就是他还没到岭南就病死或者冻死,与其这样,还不如畏罪潜逃,一辈子躲藏呢。” 姜怀柔叹气道,“至少能留一条命,不现身人前就不现身呗,咱们找个偏僻又清静的地方安顿他,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阿柔说的是。”姜垣沉声道,“即便他能活着到岭南,也是会落下一身伤病,咱们远在皇城,很难照料到他,若想确保他的安危,只能把他救下来,让他隐姓埋名。” “这事……可不太好办啊。” 姜启轩面上浮现苦恼之色,“被朝廷流放的人不少,负责押送的官兵们也大多都是身手好的,若要把子澈给救出来,咱们这边也得准备不少人手,且还得是靠得住的,一旦失败不能把咱们给供出来,否则非但救不出子澈,还得把咱们给搭进去。” 姜怀柔沉吟片刻,道:“事到如今,我只能去求樾世子了。晋王府养了不少死士,若是能让樾哥哥派那些死士去救人,子澈就还有希望。” 听着姜怀柔的主意,姜垣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希冀,“柔儿,关键时刻还是你靠得住,为父真是没有白疼你,这事就辛苦你去办了。” “子澈是我的亲弟弟,我自当拼尽全力去救他,父亲今日也辛苦了,先回房去歇着,我这就去找樾哥哥。” 姜怀柔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吩咐下人去备马车。 …… “阿柔,咱们不能这么做。” “为何不能?” 晋王府庭院内,姜怀柔望着站在眼前的上官樾,面带愁容,“樾哥哥,子澈他不仅是我的亲弟弟,也是你的表弟啊,你是看着他长大的。” 她委实没料到,当她向上官樾提出要在姜子澈流放途中救人时,上官樾竟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了。 “他的确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拿他当自家兄弟看待,可他犯的这件事太大了。” 上官樾沉声道,“那么多人做了证,难不成你要和我说他是冤枉的吗?林公子的那些风流事迹,我也有所耳闻,他强抢画眉在先,乐妍为自己的心腹出头并无过错,倒是子澈,怎么能和外人一同对付自己的亲姐姐?乐妍在此前没做过对不住他的事?” 姜怀柔闻言,心下一沉。 他以为上官樾会拒绝帮她,是不想担责任,却没料到他竟然是心疼姜乐妍! 这让她恼怒极了,可她晓得眼下并不是跟上官樾吵架的时候,若是上官樾不肯帮这个忙,那她还真就不知道该去找谁了。 姜子澈是家中最小的,也是最得宠的,平日里跟她关系十分不错,在过去那些日子里,他没少在父亲面前说她的好话。 姜子澈这件事情一出来,父亲和姜乐妍便算是彻底闹翻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能把姜子澈给救出来,父亲心里定会拿她和姜乐妍做比较,她会成为父亲唯一的女儿,姜家唯一的小姐。 她早就受够了姜乐妍那嫡出小姐的架子,只要姜乐妍能够彻底被姜家所厌弃,这个家里,以后就再也不会与人和她较量尊卑了。 但前提是——上官樾愿意帮她。 “樾哥哥,我知道子澈有不对的地方,作为他的姐姐,我也想狠狠揍他一顿,我恨不得扇他几个大嘴巴子,问他为何要做出这么愚蠢荒唐的事情。我知道我是有些为难你了,可我除了求助你,我还能求助谁呢?只要你帮我救出子澈,随你怎么打骂他都好。” 姜怀柔抓着上官樾的衣袖,面带祈求,“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这天寒地冻的,路途又那么遥远,我真怕他会在流放途中一病不起,若是他病死了,或是冻死了,我不敢想象父亲会有多伤心,樾哥哥,我作为子澈的亲姐姐,我实在是不忍啊……” 见姜怀柔泫然欲泣,上官樾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阿柔你冷静些,听我说,护送流放罪人的那些官兵里,有我认识的,我会花些银子去打点,让子澈这一路上不会太辛苦,冻死或病死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我一定让他能平安到岭南。” 姜怀柔闻言,面色有些僵,“可他就算平安到了那边也没人照料啊,你只能管他在路途中安全,后边的事就管不到了,他那小身板吃不了多少苦,要是真到了岭南那边,与我们相隔千里,父亲肯定会昼夜难眠,时时刻刻都要记挂着他的安危……” “阿柔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也没辙了。” 上官樾见姜怀柔执意要救人,松开了她的手转过身,“并非我铁石心肠,我若是真帮你救了人,是有违朝廷律法的,你可知一旦事情败露,晋王府会面临多大的麻烦?说到底这事是子澈的错,他应该承担错误,其他人不必为了他而承担风险。” “樾哥哥,我记得你说过死士是不会出卖主人的,即便行动失败,他们也不会泄露主人的任何信息。” “所以在你眼里,子澈的安危最重要,我手下的人就算是因此丧命了也不要紧吗?” 上官樾转回头看姜怀柔,眸光中难得浮现了一丝失望,“死士的确不会出卖主人,但我并不能因为他们不怕死就让他们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他原本还想再说一句——子澈他不配,可考虑到了姜怀柔的心情,那句话还是被他咽下去了。 “樾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我只是以为你手下的人那么厉害,去做这件事情应该会万无一失。” 姜怀柔见上官樾竟对她流露出了失望,连忙认错道,“是我糊涂了,我不该为了子澈过来为难你的,是我把事情想得简单了,我……” “好了阿柔,我知道你并非有意要为难我,你只是太担心他了,毕竟你与他是亲姐弟,关心则乱。” 上官樾叹了口气,“我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可是阿柔,我是真做不到把他救出来,这种有违律法之事,我若做了会心里不安的。” “我知道,我已想通了,刚才是我太任性了。樾哥哥你就当我今天没跟你提起过这件事。” 姜怀柔看清了上官樾的态度,便不再试图多说什么,与他寒暄几句之后便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回想起上官樾方才说的那些话,她将手中的帕子绞成了一团。 他说,姜子澈伤害了姜乐妍,理应得到惩罚。 呵……她当宁可他给出的理由只是他嫌这件事情太麻烦,他不愿承担任何责任。 他为何非要在她面前提起姜乐妍?言语间还帮着姜乐妍。 这件事情没办成,回去之后父亲想必会失望的。 不过,虽然上官樾没有答应救人,但好歹答应了会让姜子澈的旅途平安,她走这一趟也不算是白走,姜垣总不能还责怪她无能? 等回去到了姜垣面前,她便告诉姜垣,上官樾言语间在替姜乐妍打抱不平,如此一来,姜垣的怒气必会迁移到姜乐妍的头上。 …… 傍晚时分,云霞暗沉。 姜乐妍正在新宅子的院子里面种植药材,就听护卫前来禀报,说是上官樾拜访。 上官樾会来,倒是让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这家伙可别也是为了姜子澈的事情来的? “把樾世子请过来。” 姜乐妍如此应了一句,便低头继续捣鼓着自己手上的药材。 不多时,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下一刻,上官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个地方……竟和你原来在尚书府的住处并无不同,倒真是让我吃了一惊。” 上官樾说话时,抬头观察着四周。 从一进这个院子,他便觉得诧异了,要不是这院子外面的布局和尚书府不一样,他还真以为他又走进尚书府里了。 “是啊,阿洛怕我住得不习惯,特意布置的和我原来的住处一样,我刚住进来第一天便觉得亲切,话说回来,樾世子突然拜访,该不会也是为了姜家小公子的事情?” 听着姜乐妍对姜子澈的称呼,上官樾心中便猜到了,她大概是已经不愿承认这个弟弟了。 “听说衙门给他定下的刑罚是流放岭南,你父亲不是已经过来找你说过情了么?连他说话都不管用,更何况是我呢,你放心,我可不会那么自找不痛快。” 上官樾说着,走到了姜乐妍身旁,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 “乐妍,即便你与姜家断绝了来往,我这个表哥没有与你断绝关系,你今后若遇上什么难事,还是可以来找我。” 他有些想不通,姜乐妍为何会与家人闹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 难道全都是姜乐妍的错吗?他可不这么认为。 他知晓林慕风行径恶劣,这回闹出来的事儿,姜乐妍分明是受害人,险些连清白都不保,林慕风说是死有余辜也不为过,而姜子澈会蠢到对他言听计从,帮着他一同算计姜乐妍,也真是够荒唐。 姜乐妍听着上官樾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上官樾,“原来樾世子这一趟,竟是为了来安慰我的?这还真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呢。” “乐妍,你与我说话就不必阴阳怪气的了,我今日当真不是过来气你的,只是想要与你叙叙旧罢了,至于子澈的事……任何人都无权要求你原谅他。” 他身为旁观者,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姜子澈应该得到宽恕,可姜家上下都在拿姐弟之情劝说姜乐妍放过姜子澈,他们似乎完全忽视了姜乐妍的心情。 姜乐妍如今的处境他是看明白了,因着姜子澈这事,她与姜垣之间有了隔阂,今后必定是不能在姜家立足了。 近一年发生的事,于她而言还真是不幸。 先是生母离世,之后又与兄弟产生纠纷,如今还和生父断绝了来往。 要不是有这一处宅子作为落脚点,她岂不是无家可归? 姜乐妍见上官樾眼底流露出怜悯之色,顿时明白过来,这人是在同情她的遭遇呢。 他似乎还没弄清楚状况。是她先决定了要与姜家划清界限,所以无论姜家舍不舍弃她,她都不需要旁人的怜悯。 不过她懒得与他解释太多,便淡淡地应了一句:“樾世子能够体谅我的心情,我十分感谢,你若没有其他事就请回,要是侯爷过来看见了你,他会不高兴的。” 第179章 卫元帅的刁难 见姜乐妍姿态冷淡,上官樾面上浮现一丝无奈,“乐妍,咱们也相识这么多年了,即便曾经发生过不愉快,终究还有表兄妹这层关系在,我如今是真关心你,今后你没了娘家,一旦与侯爷发生争执,你该何去何从?” 他让她有了困难便来找他,是真心为她考虑的,可她似乎不领情。 “这个就不劳烦樾世子操心了。”姜乐妍说着便蹲下了身,继续整理地上的药材种子,“若是将来,我真和侯爷发生了不愉快,这个宅子就是我的容身之处。” “这个宅子,不是侯爷为你修建的吗?” “是他为我修建的,但这不属于他的地盘,我已经花钱买了下来,这宅子便是真的归我了,我哪怕是把侯爷挡在门外不让他进来都是合理的。” 姜乐妍此话一出,上官樾顿时无言了。 “难不成在樾世子看来,我真就是个可怜兮兮身无分文的人么?我在这儿谢过您的关怀了,不过请容我说一句无礼的话,您的担忧实在是有些多余了。你我如今各有婚配,为了避免闲言碎语,今后还是少些来往。” 上官樾见她不再抬头看自己,便知自己多说无益了。 “既然如此,那你多珍重。” 上官樾留下一句简短的话,便转身离开了。 几丈开外,银杉见上官樾走了,这才凑上前来问姜乐妍,“小姐,樾世子该不会也是过来当说客的?” “那倒不是,他比姜家人好一些,起码能分得清对错,他大概是觉得我被姜家所不容,太过可怜了,所以来安慰我,试图雪中送炭。” 银杉闻言,轻抽了一下眼角,“可怜什么呀,咱们才不可怜呢,小姐您应该告诉他,是您先舍弃了姜家,咱们不是被赶出去的,咱们是不稀罕待在那儿了!” “和他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他没准还会觉得我是高傲嘴硬呢,与其和他白费口舌,倒不如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时间一长他自然会明白,我离开姜家是正确的选择。” 姜乐妍说着,朝银杉笑了笑,“晚点煮一些桂圆甜汤,侯爷喜欢喝这个,大概饭点他就会过来了,可别在他面前提起樾世子今日拜访的事,否则就他那个脾气,肯定又要板起脸了。” 银杉点头应是。 姜乐妍不知的是,此刻薛离洛刚踏进卫府的门槛,且还是由卫明舟亲自带领的。 “侯爷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父亲的脾气可比我还要暴躁几分,你们一会儿若是发生口角,你一定要立刻离开,你可是答应了我不与他动手的。” “这话你已经强调至少三遍了。” 薛离洛见卫明舟面带惆怅,不禁有些好笑,“舅父是觉得我记性太差,还是怕我会不守承诺?你说一遍我就能记住了,何须这样碎碎念。” “你是没见识过我父亲的脾气。” 卫明舟没好气地接过一句,“你别看我现在都三十好几了,我还经常被他训斥呢,侯爷你应该知道自己在朝野间的名声不大好,我未经他的允许便把你带去见他,是冒着被他打骂的风险,若是他一会儿对你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你急眼了和他动起手来,我必定是拉不住的,那我事后可不就得倒霉了么。” “舅父放心。”薛离洛悠悠道,“我这个人虽然名声不大好,可我对待自己人还是相当宽容,就拿你来举例,你此前不也骂过我好几回,你见我和你计较过吗?我即便是脾气再大,看在阿妍的面子上都得让你们几分。” 卫明舟闻言,冷哼了一声,“侯爷你就算是与我计较,我也不畏惧,我若不是看在乐妍的面上,绝不会带你踏进卫家的门。” 说实话,在今日之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竟会把薛离洛带进家门来。 此前他对姜乐妍太过冷淡,姜乐妍却一直不计前嫌地帮他,再硬的心肠也该被捂热了,他如今已承认了姜乐妍这个外甥女,可他依旧有些看不上薛离洛这个外甥女婿。 比起薛离洛,他更中意李佑之。 不过感情之事终究是得情投意合才好,他这个做舅舅的也不好干涉姜乐妍的选择,方才薛离洛忽然找上他,告诉他姜乐妍已与姜家彻底划清界限,如今姜乐妍是没有娘家的人了。 姜乐妍脱离姜家,他自然是乐见其成。 他早看姜垣那个混账东西不顺眼了! 薛离洛说,若是卫家能够接纳姜乐妍,于她而言便是天大的喜讯了。 他自然是乐意接纳她,甚至都想着要给她在府里安排住处了,可他不能够代替父亲做决定。 父亲那个脾气,会不会接受乐妍还真不好说呢,毕竟那孩子养在姜家这么多年,父亲又是那么憎恨姜家。 而就在他犯愁时,薛离洛竟提出要过来说服他的父亲。 起初他不同意,薛离洛便让他尽管提条件,他见薛离洛那般坚定,便与薛离洛约法三章,薛离洛再三保证绝不闹事,即便被卫元帅为难也会以退避为主,他这才同意带薛离洛回来。 “前边就是父亲的住处了。” 他朝身旁的薛离洛说道,“侯爷可一定要记得自己的承诺,若被刁难,以退避为主。” “舅父放心便是。” “你一直管我喊舅父也就罢了,一会儿见到他,可别像对待我这样不客气,你若是上去就喊外公,只怕他会当场叫你扫地出门。” “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不必一再啰嗦。” “什么啰嗦?我这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矛盾!” 两人说话间,已踏入了卫元帅的庭院。 薛离洛抬眼,便看见几丈开外的石桌上坐着两人,左边那名老者身着黄褐色衣袍,胡须略微有些花白,虽然上了年纪,却是脊背笔挺,沉稳的侧颜也透出几分刚毅。 这便是卫元帅了。 说来他也许久没见卫元帅,这名老将因着身上落了许多伤病,许久不上早朝,被皇帝特许在府中休养,手下的将士都由卫明舟和另一名副将代为训练管理。 此刻,卫元帅正在与人对弈。 “父亲对面坐着的是我们府上的管家,侯爷无需问候。” 薛离洛缓缓走向石桌。 卫元帅察觉到有人走近,便转头瞧了一眼,而他这一瞧,眉眼间当即闪过一抹冷意。 他并未开口,而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卫明舟。 卫明舟接触到他的眸光,头皮紧了紧,他上前一步说道:“父亲,这位是安庆侯。” “用不着你来介绍,我虽然许久没有踏入朝堂,但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连安庆侯都认不出来。” 卫元帅开口,语气浑厚而冷凝,“我只是有些好奇,是什么风把侯爷吹来卫府了,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卫家与安庆侯府毫无瓜葛,明舟你将侯爷带到府上,莫非是忘了家规第三条?” 卫家家规第三条,不得与卑劣狂妄之人为伍。 “父亲息怒,我从未忘记过家规。”卫明舟连忙解释道,“我之所以会带侯爷来此,是因为……” “是我死缠烂打,非要卫将军将我带过来见元帅,元帅不必为难他。” 薛离洛接过卫明舟的话,朝卫元帅笑了笑,“还未问候您老,您在家休养了这些时日,身子骨如何了?” “还算健朗。”卫元帅偏过了头,看也不看薛离洛,“侯爷来此,若是为了切磋,老夫乐意奉陪,可若是为了别的,老夫没有兴趣多谈。” 一旁卫明舟闻言,额头上的青筋都跳动了一下。 他太了解父亲了,父亲说这话的意思便是——我没兴趣与你聊天,你再不走我可就要动手了。 卫元帅毫无讲究待客之道,薛离洛却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句,“元帅喜欢切磋,我倒是很乐意奉陪,只是我考虑到了元帅有伤在身,而我却是体格强健的,若是动起手来,我似乎占了便宜,这对元帅来说属实不太公平。” 薛离洛此话一出,旁边的卫明舟脸色都僵硬了。 这厮不是答应过他,要以退让为主的吗!方才这话说出来一点儿都没有谦让的意思,反而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这家伙是觉得父亲还不够烦他的吗?以父亲的性格,听着这话心里只怕是要更加窝火了。 果不其然,卫元帅又回过头来看薛离洛,眉眼间的冷意几乎毫不掩饰—— “侯爷是觉得,老夫如今这把老骨头就一定会输给你这年轻人?” “我可不敢这么说呢。”薛离洛唇角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我不过是就事论事,从体格上来比较,元帅您是真有些吃亏的。” “老夫倒是不怕吃这个亏。” 卫元帅冷笑一声,下一刻便抬起手腕,将手中那枚还没落下的黑子朝着薛离洛疾射出去—— 卫明舟脸色微变。 坏了,父亲已经是在气头上了。 好在薛离洛早有准备,迅速朝右一避,让那枚棋子打了个空。 卫明舟连忙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快些离开,别再继续惹恼卫元帅。 可薛离洛看也不看他,只因卫元帅很快又射来了第二枚棋子。 小小的棋子却携带着狠厉的劲风,薛离洛丝毫不怀疑,一旦被那棋子打中,必定受伤呕血。 他躲开第二枚棋子之后,紧接着便是第三枚、第四枚。 卫元帅手中的动作几乎没有间断,到了后头,已经不是一次一枚棋子,而是一次两三枚。 薛离洛的身影来回晃动,有几回都插擦着旗子的边躲过。 卫元帅起初只是单纯想要发泄怒气,可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他的眼底浮现了讶异。 他似乎小看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在过去的日子里,他几乎没有与薛离洛打过交道,可与他交情好的官员却是与他讲述过薛离洛的恶劣事迹。 例如这厮当街羞辱太子太傅,命人往官员头上套麻袋对其殴打,且与他作对的人当中,不乏有人意外受伤或是去世,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都昭示着这人不是善类,其性格阴暗很辣,做事一点都不积德。 不过……这家伙的身手可当真是数一数二的。 不夸张的说,他单手都能赢卫明舟。 这么好的练武苗子,堪称是万里挑一啊…… 卫元帅不禁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虽然也有着极好的练武天赋,但是与眼前这个年轻人比起来,似乎还是差了些。 他在薛离洛这样的年纪,并没有这么好的武功修为。 想到这,他手下的动作越发迅速狠辣,心中也由最开始的生气,转变为棋逢对手的激动与振奋。 而他射出去的每一颗棋子都被薛离洛避了开。 良久的时间过去了,他依旧没能在薛离洛的身上留下半点伤痕。 且薛离洛选择的方式是只守不攻。 卫元帅眯起了眼儿。 这小子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功夫,身法极其诡异,快得几乎让人捕捉不到。 棋盘上的棋子已经快要被他用完了,而薛离洛的步伐依旧游刃有余,从他的脸上都看不到半点劳累的痕迹。 卫元帅望着棋盘上的最后两枚棋子,再次以势如闪电之势,朝着薛离洛射了出去—— 而令卫元帅没有想到的是,薛离洛躲开了其中的一枚白子,另一枚黑子却稳稳地命中了他的肩膀。 薛离洛后退了两步,强劲的内力让他瞬间气血上涌,唇间溢出了一丝鲜血。 卫元帅见此,面上并未浮现欣喜之色。而是眯起了眼,朝薛离洛沉声询问道:“为何不躲?以你的速度,明明两枚都可以躲开。” 他难得遇上一个能在他手上不败的年轻人,不把棋盘上所有的子打出去便觉得不过瘾,而以他的判断,薛离洛分明是有本事将他方才的攻击都避开,可薛离洛就是不避,而是脚下的步伐略微停顿了片刻,硬生生拿肩膀去接住了那枚黑子。 “我先前躲开元帅的棋子,是为了证明我的能耐。” 薛离洛擦掉唇角的血迹,悠悠开口,“最后接住这枚黑子,是为了向您表示我未经允许便来府上拜访的歉意。” 第180章 卫元帅的考验 薛离洛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致歉,令卫元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人的狂妄是出了名的,竟也会有如此谦逊的时候。 “现在,元帅是否有兴趣听一听我的来意了?”薛离洛气定神闲地询问。 方才闪躲之际,他在思索着,卫元帅身为武将,一向不喜文人的假客套,若他只是口头表示歉意,卫元帅八成是不会搭理他,可他主动接下了卫元帅朝他发来的攻击,受了伤,总归是能显出几分诚意来,卫元帅这一时半会儿应该是不好意思撵他走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便听卫元帅说道:“侯爷请落座。” 一旁的卫明舟闻言,略微松了一口气。 方才看那两人棋子过招,他还真有些提心吊胆。 他甚至在设想,要是薛离洛中途没了耐心,对父亲反击,最后该如何收场? 好在薛离洛始终只守不攻,父亲那边就不占理了,即便看薛离洛再不顺眼也得留他坐下歇一会儿。 “元帅虽然久不出门,可您对外界的事情应该还是有所耳闻?比如我与您的外孙女乐妍即将完婚。” 薛离洛话音刚落,卫元帅便冷硬地接了一句,“侯爷说笑了,那是姜家的女儿,不是老夫的外孙女。” 薛离洛在来之前便料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回答,此刻真的听见了,倒也不气恼,而是心平气和地解释道:“乐妍已经不是姜家的女儿了。” 他此话一出,卫元帅面上浮现一丝讶异。 “乐妍已经与姜家划清了界限,她如今住在离安庆侯府不远的一栋宅子里,今后也不会再回去了。” 卫元帅闻言,下意识追问:“她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 “并非忽然做出的决定,从前她并未看清姜家父子的嘴脸,如今看清了,心中的失望积攒多了,自然不屑再和他们同住一屋檐下。” 薛离洛顿了顿,道,“我曾问乐妍,既然心中惦记着舅父与外公,为何不来卫府探望你们?她说,岳母从前带她来过几回卫家,回回都吃了闭门羹,您亲口说过,不承认她们是您的亲人,她心中失落,怕自己出现会惹您心烦,这才不敢前来打扰。” “我不是没给过她们选择的机会。我说过,既然选择了姜垣,那便是放弃了卫家,我卫家与姜家永不和解。” 卫元帅沉声道,“如今你说她与姜家划清了界限,究竟是她舍弃了姜家,还是姜家已经容不下她了?侯爷可别认为老夫什么都不知道。” “听说半年前,姜垣接回了他一直养在外头的女儿,那位二小姐一进府便讨得全家人喜欢,姜大小姐的地位不比从前,她和那外室的女儿水火不容,明争暗斗了半年,从前姜家就她一个女儿,亏待不了她,如今吃亏吃多了,在姜家待不下去,便想着来卫家寻求帮助了?” 卫元帅说到此处,冷嗤一声,“她拿我们卫家当什么了?” “卫元帅未免也太瞧不起自己的外孙女了。” 薛离洛眸底漫出几分凉意,眼前这人若不是姜乐妍的外公,他都想起身与对方再打一架。 权衡利弊之后,他终究还是忍耐了下来,尽量以平稳的语气说道:“首先,乐妍并没有输给那庶女,乐妍自幼学习诗书,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那庶女只不过是会些能歌善舞的技艺,要论吃亏,那女子在乐妍手上吃的亏还更多。” “其次,无论姜家是否能容下乐妍,乐妍都会与姜家分割,如今她在府外有经营药铺,手上也有不少积蓄,即便卫家不认她,侯府不养她,她自个儿也能过得很好。您和卫将军在她心中是亲人,而不是走投无路下的选择。” “这些年您一直在心中怨恨自己的女儿有眼无珠,您可曾想过,错的不是她,而是欺骗她利用她的姜垣,您如今对外孙女的冷漠,难道不是迁怒吗?” 薛离洛话音落下,卫元帅拧起了眉头。 他与姜乐妍已经太久未见……或者应该说,这些年来他见到那孩子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所知道的关于她的事也都是从旁人口中了解的。 那孩子在污浊的姜家呆了这么多年,在姜垣的耳濡目染下,若说品性半点儿没被带坏,他还真是有些不信。 所以当他听见姜乐妍离开了姜家时,他第一反应便是她如今无处可去了才开始考虑卫家。 “父亲,侯爷所言属实。” 卫明舟出了声,“此前我对那丫头也是格外冷漠,还说了些难听的话,可她半点儿不记恨,反而对我一直尊敬有加,她知道我在宫中当差遇到了麻烦,便想方设法地替我解围。父亲您想,我不过位居四品,身上能有什么是值得她所图谋的?” 卫元帅转头看卫明舟,“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这些?” “还不是因为您早就强调过,在家里不许提起她们母女二人。” 卫明舟有些无奈,“去年院子里的梅花开的很好看,管家只是在您面前无意间提了一句,说小姐当年最喜欢这里的梅花,您就气得罚管家去砍树,把院子里的几棵梅树全给砍了,您如此暴躁……我们哪还敢和您再提起她们一句?” 卫元帅一时无言。 “父亲您就信我这一回,乐妍虽然有个混账爹,可她的性子真没被带歪,她母亲好歹也是咱们卫家出去的人,不见得会把孩子教坏。” 卫明舟道,“如今乐妍离开了姜家,咱们不如把她接到卫家来?她婚期将近,就让她从卫家出嫁如何?” “你住口。”卫元帅板起脸应了一句,“我都多久没见到那丫头了?怎么能仅凭你们的话就相信她心里还记挂着我?她嘴上说着多么想要我们承认她,也没见她来咱们府上拜访。” “父亲您说这话可就有点不太讲理了,她即便来了,您能让她进来吗?她们之前又不是没来过。” “我不过赶了她们几回,她们便再也不来,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她们没把我放在心上?若是真的惦记我,她们就该锲而不舍。” 卫元帅说到此处,垂下了眼,“没准多赶几次,我就不会再赶她们了呢。” 薛离洛听到这儿,眸底划过一抹思索。 看样子,卫元帅对岳母记恨归记恨,心中还是挂念的。 他并不只是憎恨她当初选择了姜垣,更多的是埋怨她为何被赶走了几次之后就真的再也不来。 卫元帅性子高傲,最初也被姜垣这个女婿的花言巧语所欺骗,待看清了对方的人品之后便嗤之以鼻,所谓正邪不两立,姜垣的欺骗令他恼恨,而姜垣当时已经是朝廷命官,卫元帅总不能杀上门去把人打死,既然要守朝廷律法,就得抓住对方的小辫子才好动手,而在没有抓住把柄之前,他能做的便是将女儿卫轻芸与姜垣分开。 可那时卫轻芸已经与姜垣做了许久的夫妻,感情深厚,姜垣擅长花言巧语,养了外室都不敢让她知晓,她便以为姜垣对她情有独钟。 多数女子都容易心软,哪怕夫君在外界的名声不好,只要回到家中肯善待家人,她们不会舍得放弃夫君。 可惜,姜垣的善待也只是伪装,而非真心。 卫元帅只当自己的女儿执迷不悟,既然执意要跟着姜垣那样的卑劣小人,便不配做卫家的小姐了。 说来乐妍确实无辜,她没有选择自己父亲的权利。 “卫元帅,不管从前发生了什么,如今我的岳母已经不在世了,你何必还非要计较她此前的过错呢?” 薛离洛沉声道,“在她与姜垣的这场姻缘里,她也是受害者,她只当姜垣对她深情专一,她身子骨不好,进门之后一直怀不上子嗣,便陷入自责,主动为姜垣纳了妾室,她从来不知姜垣养了外室,她眼中的姜垣是难得的好夫君,人人都在她面前称赞姜垣的深情,而您作为她的父亲,要她放弃在她眼中的良人,于她而言,自然是不能轻易接受。” “说到底是她对我这个父亲不够信任,我明摆着告诉她姜垣趋炎附势,迫害良臣,她替姜垣百般争辩,我就知道她已经昏了头了。” 卫元帅说着,撇开了眼,“罢了,不提她了。你不是说姜乐妍那个丫头如今已经脱离姜家了吗?若她真像你们所说的那样,是看清了姜家人丑恶的嘴脸,主动要与他们划清界限,我倒是愿意见一见她。” 薛离洛听到卫元帅这么说,当即接过话,“我可以向您担保……” “侯爷的担保在老夫看来可不顶什么用,侯爷在朝野中的名声如何,想必您自己心里也有数?” 卫元帅望着薛离洛,不紧不慢地道了一句:“我早知你与那丫头的婚事,当时就想着,这丫头的母亲眼光不好,这丫头竟也继承了她的母亲,找了个不怎么样的归宿,还真是母女二人都蠢到一起去了。” 他说这话时,能清晰地看见薛离洛的额角都跳动了一下,仿佛在极力隐忍着火气。 但只是一瞬,薛离洛的脸色便恢复了沉静,再次开口,声线依旧平和,“那么您今日见了我,心中对我的印象可有改观?” 卫元帅闻言,心道这年轻人还挺沉得住气。 对方始终以礼相待,他也不能一味地言辞难听,于是他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如今看来,那丫头的眼光还是比她母亲强了许多。” 见卫元帅说话总算不再带刺,薛离洛的心情舒缓了不少。 “我能把卫元帅这话,当做是对我这个外孙女婿的认可吗?” “我只说那丫头的眼光比她母亲强而已,可没说认可你们二人。” 卫元帅不疾不徐道,“方才与侯爷交手,看得出侯爷功夫甚好,不知侯爷可有兴趣闯一闯我卫府的机关阁?” 卫元帅此话一出,边上站着的卫明舟眼波微闪。 这府上的机关阁乃是父亲一手设计,初衷是为了锻炼身手,以及在危难之时能够作为藏身地,里头总共有十道关卡,若只是练功,前边五道关卡就够用的了,再往后就极具危险性。 父亲此刻叫薛离洛去闯机关阁,似乎是对他的考验。 下一刻,卫明舟便听卫元帅说道:“若侯爷能孤身闯过八道机关,以后便是我府上的贵客,卫府由你随意出入。” 卫明舟面色微变——八道机关?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那机关阁他去了没有一百回也有七八十回了,前年才闯过了第六关的地刺阵,第七关的铁锤阵他至今都过不去,每每进去都得带伤出来,且还是有管家监督的情况下,只要他负伤,管家便会立即停止机关,迄今为止他都不知道第八关是什么样的。 如今父亲叫安庆侯孤身前去闯关,没人在边上看着,万一有个好歹…… 想到这,卫明舟当即道:“父亲,这恐怕不……”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被卫元帅一个冷眼给瞪了回去。 “能被元帅邀请闯关,不胜荣幸。” 薛离洛倒是干脆地应了下来,“还请元帅让人带个路。” …… 夜色降临时,姜乐妍收到了侯府护卫带来的消息。 “夫人,侯爷今日有要事在身,无暇过来陪您用饭,您自个儿吃别等他,明日他再过来看您。” 姜乐妍并未多想,应道:“好,你回去给他带个话,夜里凉,要早点儿歇着,别熬得太迟。” 薛离洛没法来,她只能叫画眉与银杉帮她一同消灭桌上的菜肴。 翌日上午,姜乐妍还在睡梦中,便被一阵敲门声叫醒。 “小姐,小姐快醒醒,卫将军过来了,要接您去卫府呢!” 姜乐妍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听到卫将军与卫府,睡意顿时被惊了大半。 她连忙掀开被子下了榻,鞋都未穿就跑去开门,“银杉你方才说什么。” “小姐您没听错,是卫将军过来了!”银杉也是满面欣喜,“卫将军说,卫元帅想见一见您,他在大堂里等着呢,我这就帮您梳妆。” “好,咱们动作快点儿,可别让舅父久等!” 第181章 乐妍见外公 姜乐妍心中澎湃,催促着银杉迅速给她梳了妆,而后快步前往大堂。 卫明舟才喝下半杯茶,见姜乐妍出现,心道一句:这丫头动作还真是利索。 他来的时候姜乐妍还未起床呢,这么快竟已梳洗好了,可见她有多么迫切。 “舅父久等了,咱们现在便出发。” “谈不上久等,这一杯茶都还未喝完呢,咱们还是先把早点吃了再说。” 姜乐妍压根没想起来吃早点,此刻听卫明舟如此说,面上浮现一丝诧异,“您还未用过早点?” “的确。”卫明舟应道,“你这儿可有东西吃?” “瞧卫将军这话说的,怎会没有呢?我们厨房里吃的东西可多了,奴婢这就去拿来。” 银杉笑呵呵地跑开了。 卫明舟喝下了杯中最后一口茶,问姜乐妍道:“这茶喝着甚是爽口,哪家买的?” “不是外头买的,是我自个儿配制的,舅父若是喝着喜欢,就带一些回去。” 卫明舟闻言,放下了茶盏,“行,那我就不与你客气了。” 姜乐妍莞尔一笑,“您不与我客气,我可高兴得很。” 卫明舟今日和善的姿态,让她欣喜之余也有点儿讶异。 她知道,自从上次替他解围了之后,他心下感动,对她的偏见也减轻了不少,可她当真没料到他竟会来接她去卫家。 外公的脾气可是比舅父还倔,她原以为,能和舅父拉近关系就已经很不易,外公那边还得另想办法。 若只是让舅父去外公面前美言几句,只怕是不能让外公回心转意的? 想到这,姜乐妍朝卫明舟试探般地询问道:“外公今日愿意见我,莫非是舅父在他面前说了我的好话?” 卫明舟沉默了片刻,而后应道:“我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他对外不惧任何人,在家中却是相当敬畏自己的父亲,父亲曾下令府上不许提卫轻芸母女二人,即便他想要替姜乐妍说好话,他都不敢轻易开口,得暗自斟酌着,等哪天父亲高兴了再趁机提。 岂料还不等他提,薛离洛便说要来府上拜访,薛离洛自然是不惧卫元帅,什么都敢直说,他也就趁着薛离洛说服自家父亲的时候,也提了一嘴姜乐妍相助他的事。 父亲如今肯见乐妍,得归功于薛离洛才是。 可他这会儿又不能和姜乐妍实话实说。 薛离洛昨夜孤身进了机关阁,好几个时辰都没出来,弄得他也提心吊胆,直到后半夜,父亲派人去机关阁里把薛离洛接出来,他这才知道,薛离洛通过了父亲设的考验,闯过了第八道机关。 那八道机关,几乎要了薛离洛半条命。 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父亲都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如此毅力,真是难得。” 他去看望薛离洛的时候,薛离洛连说话都有些艰难,只朝他嘱咐了一句:“先别告诉阿妍,省得她担惊受怕。” 所以这会儿姜乐妍问起他,为何外公愿意见她,他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他可不好意思把功劳揽自己身上,又不能告诉她薛离洛负伤在床,便只能说道:“你外公如今年纪大了,心肠自然也比从前软些,他得知你愿意主动离开姜家,心中甚慰,等回头见到他的时候,你尽量多骂姜家几句,他听着便会更舒坦了。” 姜乐妍:“……” 不多时,银杉端来了早点,姜乐妍同卫明舟用过早点之后便出发了。 去往卫府的路上,姜乐妍既期待又有些紧张。 直到踏进卫府的门槛,她都有些没回过神来。 卫明舟很快便带着她去了卫元帅的住处,当她看到庭院内那一抹久违的身影时,脚下的步伐顿了顿。 卫明舟行走间,察觉到她没跟上来,便转过头看她。 “还愣着干什么,快跟我过去,放心,你外公不会凶你的。” “我不是怕被他凶。”姜乐妍回过神来,又迈出了步子,“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实,我以为要费很大一番劲才能见到他呢。” 卫明舟不语。 她说得不错,的确是要费很大一番劲。 只不过,有人赶在她之前替她费了这个劲。 卫元帅正坐在石桌边上看书,余光瞥见有人影走近,便转过了头。 他的视线落在姜乐妍身上,心中暗自感慨—— 这孩子,和芸儿长得可真像。 好在,她没像芸儿那样傻。 她挑夫婿的眼光,可真是比芸儿强多了。 姜乐妍在卫元帅的注视下走了上去,朝他恭谨而规矩地施了一礼,“见过外公。” 卫元帅身为武夫,不擅长说体贴人的话,便只能尽量拿出自己最温和的语气,朝姜乐妍道了一句:“过来坐。” 姜乐妍来到了他的对面坐下,便听他问道:“听说你从姜家搬了出来,要与他们彻底分割了?” “是。”姜乐妍点了点头,“我已经不认他们是我的亲人。” “你早该有这样的觉悟才是。”卫元帅冷哼了一声。 卫明舟在旁边轻咳了一声,“父亲,您昨夜才说过,不为难乐妍的。” 话音刚落,他便收到了卫元帅朝他投来的白眼,“我不过是感慨了一句,哪里算为难她了?罢了,还是该怪姜垣那个混账的东西。” 卫元帅说着,又看向姜乐妍,“还有你那不争气的母亲。她若是能像你一样早些看清姜家的丑恶嘴脸,带着你回我这儿认错,发誓与姜垣一刀两断,我难道还会不接纳你们吗?” “母亲她知道自己错了。”姜乐妍应道,“母亲最后的那段日子里,总是记挂着您,她说希望能在离世之前与您见上一面,她深知自己让您失望,这些年来也没有尽够孝道,想要当面跟您道歉,求得您的原谅,可惜您怨恨她识人不清,始终不愿见她。” 姜乐妍说到此处,面上浮现一抹苦涩,“她明白姜垣并非好人,只是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终究是舍不下,她时常觉得左右为难,总说姜垣待她深情,她哪知姜垣在府外也养着一对母女。” “你说,她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十分记挂着我?” 卫元帅蹙眉,“此话当真吗?她难道就没有怨恨我不认她?” 他当初几次将卫轻芸拒之门外不见,是因他还在气头上,他并非真的毫不在意她,只是他想看看,她究竟何时能清醒过来,她会不会为了求得他的原谅而放弃姜垣。 可她终究没有放弃姜垣,她一日不肯放弃,他便也一直坚持着不见她。 因着太久没有来往,他都不知道卫轻芸是何时重病卧床的。 他只知,在他最后一次拒绝见卫轻芸之后的那半年里,卫轻芸再也没来拜访过,甚至连一个口信都没让人捎来。 直到他从管家口中听到卫轻芸的死讯,他又急又怒,当场呕了一口鲜血出来。 他以为,她到死都不肯认错,至死都要跟着姜垣那个无情无义的卑鄙小人,为了那个混账东西,舍弃了卫家,遗忘了他这个父亲。 他若是早点知道她病重,又怎么会不去见她最后一面? 他呕血之后便在床上躺了两天,大夫说他不宜多动,他便只能叫卫明舟去参加卫轻芸的丧礼。 可如今姜乐妍却和他说,卫轻芸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十分挂怀他,一直心心念念要和他见上一面? “母亲当然没有怨恨您。” 姜乐妍道,“她非但没有怨恨您,还劝着我不能怨恨您,她知道您嫉恶如仇,她说,不能让您高兴,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对,今生无法回报的,只盼来世能够偿还。这些都是母亲的原话,我没有半分添油加醋。” 卫元帅闻言,眸中浮现些许痛色,“她既然如此挂念我,又为何不叫人给我捎个口信来呢?她病重不能前来,就不能派个人来和我说一声吗?难道在她眼中,我这个做父亲的就那样无情无义,连她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 卫元帅此话一出,姜乐妍怔住了。 “母亲好几回都派人去给您捎口信,您竟然一次都没收到吗?” “什么时候的事?”卫元帅愕然,“自从她最后那次来见我,被我赶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她派人送来的消息了。” 卫元帅说到此处,还不忘询问站在旁边的卫明舟,“你可有收到?莫非是你收到了却不告诉我?” “这怎么可能。”卫明舟连忙否认,“这么大的事情,我若是知道了哪里敢隐瞒?我可以确认,咱们府上没有任何人收到从姜家传来的消息。” 姜乐妍听到这儿,不禁猜到了一个可能性—— “莫非是姜垣拦下了母亲送出去的消息?”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卫元帅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若真是这样,我绝不会放过那个畜生!我一定要将此事查明。” 他心中虽然十分厌恶姜垣,但毕竟没有证据,也不好凭猜测就断定是姜垣所为。 但姜垣的确是最为可疑的。 没能见到卫轻芸的最后一面,也是他的心病,自从那次呕血之后,他的身体便比从前更差了些。 忽有凉风吹过,他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一想到有人破坏了他和卫轻芸最后见面的机会,他便觉得有一股火气从心底直窜脑门。 “父亲,这外边有风,不如先进屋去。” 卫明舟见卫元帅咳嗽,便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背,“您今日的药是不是还没喝?可不能忘了。” 姜乐妍也来到了卫元帅的身旁,伸手搭上了他的脉象。 “无妨。”卫元帅朝身旁的两人道,“老毛病了,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不少,内伤外伤都有,不碍事的。” “外公喝的什么药?能否给我看一看。”姜乐妍道,“我和母亲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请外公相信我的能耐。” 卫明舟道:“放心,是李圣手开的药。” 姜乐妍闻言,心下也松了一些,“李圣手的话……那我的确是可以安心了。” “说到李圣手,那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卫元帅道,“有修养有气节,相貌也端正,明舟之前说,看他挺顺眼,与你也挺相配,可惜了……” 可惜这丫头没看上李佑之。 按照他从前的眼光,他的确是更中意李佑之那样正直的年轻人来做他的外孙女婿。 不过话说回来,安庆侯那小子虽然名声不好,但的确有胆识有气魄,一身的好本事,对这丫头也是真的一往情深,为了她不惜孤身去闯机关阁,落了一身伤。 也算是没辜负这丫头的信任。 “外公,我与李圣手就只是寻常的朋友而已。” 姜乐妍有些哭笑不得,“外公虽然许久不曾出门,想必也听说过我如今有婚配了?” “我知道。”卫元帅难得起了戏耍人的心思,“如果外公和你说,我有些不太满意那个小子,你会如何?” 姜乐妍的脸色僵了僵,随即眼中闪过一抹坚定,“外公,除了他,我是真不愿接纳旁人,他为我付出了许多,我若辜负了他,便是薄情寡义。您若实在不喜欢他,那我就尽量不让他出现在您的面前,让您落个眼不见为净。” 姜乐妍此话一出,倒是把卫元帅给逗笑了。 “得了,既然你如此喜欢他,外公也不能阻拦你。虽然那小子比不上李佑之正直有涵养,但也算是个有能耐的人物,对你也是满腔真心,你跟了他,想必是不亏的。” 姜乐妍原本都做好了要劝说卫元帅的准备,岂料她这外公竟如此轻易地认同了她和薛离洛的婚事。 这未免有些反常。 卫元帅那后半句话,也令她不解。他怎知薛离洛对她满腔真心? “外公是不是从舅父那边听说了我与侯爷之间的事?” 姜乐妍说着,看了一眼卫明舟。 卫明舟见此,心道一句:看来瞒不住了。 原本还想着,等薛离洛伤势好一些了再告诉姜乐妍。 “你舅父没那么多话。”卫元帅直言道,“是那小子主动过来见我的,他倒是没我想象中那么讨人厌。” 第182章 没事的,阿妍 “侯爷已经来见过您了?什么时候的事?”姜乐妍吃惊道。 “昨日傍晚来的,起初我有些不待见他,想和他过几招,岂料他还挺礼让我这老人家,光躲避而不反击,我便不好意思赶他走了,只能听着他把话说完。” “他说,我是因着你母亲的事而迁怒了你,因着你自小在姜家长大而对你有偏见,是我将你们一次次拒之门外。” “我得承认,你母亲固然有不对的地方,我也有错,是我的疏忽让你母亲没能及时抽身,我若能早些发现姜垣的为人,或许你母亲不会对他倾注那么多感情。” 卫元帅沉吟片刻,叹息道,“罢了,现在后悔也无用了。一直以来,少有人敢在我面前提起你母亲,连你舅父都不敢提,我也总不愿去想起她,说来我还得感谢薛离洛,他能在我面前直言不讳,又不顾安危地想要我见你一面,我有心刁难他,要他去闯我府上的机关阁,他半点儿都不退缩,且他还真就闯过了后边极难的关卡,他的这份魄力与能耐,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 姜乐妍听到这,顿时心下一紧,“外公您所说的机关阁……是什么样的?” “机关阁是我亲自设计的心血,前边的五个关卡是拿来锻炼身手,有助于提升功夫的,即便受伤也只会是些轻伤,第六关之后才开始刁钻,越到后边越难,尤其最后两关,是危急关头用于避险的,一旦启动便能击杀入侵者,所以我和薛离洛说,只要能闯过前面八个关卡就算他通过了,后边的关卡不会再开放。”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受伤了吗?”姜乐妍急切地追问道。 卫元帅道:“凡是进了机关阁,就没有不挂彩的。他受了伤,这会儿正在客房里歇着。” 姜乐妍面色微变。 卫明舟知道她心中担忧,连忙说道:“乐妍你先别急,我这就让管家带你去看他。” “舅父,外公,我先失陪了。” 姜乐妍说着,便与管家匆匆离开了庭院。 “父亲,侯爷昨夜说了,先别让乐妍知晓他受伤的事,等他好些了再告诉乐妍,您怎么这么快就给说出去了?”卫明舟望着自家父亲,面上浮现一丝无奈。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卫元帅不甚在意道,“他既然真心付出了,就该让乐妍知道他的不易,反正那丫头早晚都是要知道的,早些说也好,省得她回头来责怪咱们不告诉她。” “……” 姜乐妍很快被管家领到了薛离洛所在的客房前。 “小小姐,侯爷便是在这里头休息。” 姜乐妍朝他道了一句“有劳”,便推开了房门。 而当她抬眼看向坐在床榻上的人时,瞳孔不禁一紧。 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薛离洛受的伤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一些。 此刻他着一件雪白的中衣,胸膛那一处位置上隐约可见血迹,想来是伤口止血之后又因着动弹的动作过大而再度裂开,血液缓缓浸透了纱布,若是再不换药,很快就得把中衣给染红。 他的脸色也有些憔悴,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阿洛……” 姜乐妍回过神来,快步走到了他身前,再次开口的语气里已然带着怒意,“为何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薛离洛抬眸看她,眼里溢出几分无奈,“看来舅父是个不可靠的人。” 他明明都已经和卫明舟叮嘱过了,先别告诉阿妍。 “是外公告诉我的,你跑来府上找他振振有词地说了一堆,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要去闯他的机关阁。” 姜乐妍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你当卫府是什么地方?那机关阁是外公多年的心血,里头的关卡有多么刁钻,你应该能想象得到!你是不是真觉得自己本事太大了,一点都不考虑自己的安危?你即便不为自己考虑,就不能替我考虑一下吗?你明知道我最不愿意看见你受伤!你……” “好了阿妍,别骂了。”薛离洛打断她的话,有气无力道,“我怎么就不替你考虑了?正是因为替你考虑,我才要去闯一闯那机关阁。” “胡说八道,我要是在场绝不让你去!” 姜乐妍虽然气昏了头,却没忘了要赶紧给薛离洛换药,床边的小桌子上有药箱,她便从里头翻出了剪刀和纱布。 “卫元帅心气高,眼光也高,想要得到他的认可,自然就得拿出胆量来,我若是连机关阁都不敢进,在他眼中只怕是会和尘埃一样了。” 薛离洛说到此处,朝姜乐妍勾了勾唇,“好在,我通过了他的考验,他自己可是说了,只要能闯过机关阁的第八道关卡,以后便是卫府的贵客,他这府上我可以随意出入。昨夜他找我聊了些话,大致意思就是,虽然我这个人名声不太好,但的确有几分过人之处,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已经在心底接纳了我这个外孙女婿?” 姜乐妍回想起卫元帅此前的态度,应道:“的确,他不反对我们的婚事。” “那不就得了?于我而言,这一趟来得值。” 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梢,“若是依照他从前的眼光,他所期盼的外孙女婿八成得是个正人君子,阿妍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和君子二字可不沾边,我想让卫元帅看到我身上的优异之处,就得向他展示我的胆量与本领,以及对你的一片心意,如今我算是做到了,你也该替我高兴才是。” 姜乐妍:“……” 按理说她的确该高兴,可看着他此刻憔悴的模样,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见他故作轻松,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看看你,先前为了救我受的伤才刚好没多久,这马上又挨了新伤……” “阿妍,你再念叨这伤也好不了。反正我已经这副模样了,你还不如多夸奖我几句,让我听得高兴。” “好好好,你最有能耐了。”姜乐妍没好气地应了一句,边说着边揭开了他胸膛上染血的纱布。 他的胸膛上有两处被利器割开的地方,血淋淋的伤口还在淌血,伤口的长度近三寸,好在不算太深,没伤到骨头。 可即便只是皮肉伤,姜乐妍心中依旧很不是滋味。 她替他小心翼翼地上药,期间他一声不吭,她却觉得鼻头有些泛酸,连眼眶里也有些湿润。 气氛一时陷入寂静。 直到伤口再度被包扎好之后,薛离洛出了声,“阿妍,这一回你就别生我的气,我以后再也不惹你难过了。” 姜乐妍抬眸时,薛离洛清晰地看见她眸底蕴藏着的泪光,连忙伸手抚上她的眼角。 “没事的阿妍,从小到大我练武也受了不少伤,比这严重的都有,要不了多久就能好了,我答应你一定好好养着,接下来都听你的安排,可好?” “这可是你说的。”姜乐妍定定地望着他,“从现在开始,如何休养都得听我安排。” “那是自然,有你这样好的大夫在我身旁照料着,我一定会遵从医嘱的。” 薛离洛噙着笑意朝她靠近,原本想吻一吻她的额头,可身子才往前倾了一些,便脸色一变。 伤口在胸膛上,还是两处,稍微动一动便容易牵扯到伤口,这可太让人伤脑筋了。 姜乐妍将他的情绪变化看在眼中,连忙说道:“别乱动!好好靠着,想要什么东西就跟我说,不要自己下榻,就你现在这情况,至少得躺两天才能下地。” “我方才只是想亲一亲你的额头。” “……” 姜乐妍注视着他片刻,忽然主动凑近了他几分,抬手抚上了他的脸颊,而后吻住了他的唇。 薛离洛怔住,回过神后,心中不禁涌上一阵喜悦。 虽然阿妍与他早就两情相悦,可阿妍还是甚少有如此主动的时候。 他本能地抬起右臂揽住她的腰身,回应着她的亲吻。 姜乐妍察觉到唇上的力度逐渐加剧,生怕薛离洛太过动情会忘了身上有伤,连忙撤开了唇,“好了,已经满足你的要求了,接下来就给我安分地歇着,没事别乱动,若是伤口再被你给弄裂开,我可跟你没完。” “好说。”薛离洛朝她笑道,“阿妍若是愿意每天都亲我几回,我一定会非常安分,绝不会离开这张床的范围。” 姜乐妍白了他一眼,从衣袖口袋内侧翻出了一个药瓶子,倒出了一颗药丸递到了薛离洛的嘴边,“瞧瞧你这憔悴的脸色,这是补气血的药丸,每天吃两次。我把这药瓶子放在你枕头边,你每天早晨起来和夜里睡觉前都要记得吃。” 薛离洛张口吃下了药丸,“还有什么要嘱咐的,我听着。” “饮食以清淡为主,不可吃生冷或辛辣,养伤期间得做到滴酒不沾,最重要的自然还是不能好动……” “阿妍不如亲自看着我。” 薛离洛趁机朝姜乐妍提要求,“卫元帅已经认可了咱们二人,依我看,你从今日开始便可以住在这了,而我如今是伤员,也不方便被挪动,阿妍你除了夜里睡觉回你自己的房间,白天就陪我在这说说话,可好?” “倒不是我不乐意陪你,只是你觉得,你能在这卫家待多长时间?” 姜乐妍轻哼了一声,“你我如今毕竟还是未婚夫妇,我可以在这长住,你却是不行的,也就这两天外公肯让你待在这,等你稍微好些,能下地了,他肯定要叫人把你送回侯府去,到那时候我可就不能天天都陪着你了。” “唔,我还以为受了这个伤之后,阿妍一定会对我有求必应呢。没想到还是只愿意陪我两天,罢了,咱们来日方长,等成婚之后咱们便可以朝夕相处了。” 薛离洛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抚上了姜乐妍的发丝,“昨夜我被送来这间客房养伤时,卫元帅与我说了许多话,你可知他为何会如此憎恨姜垣吗?” “舅父总说,姜垣是个劣迹斑斑的小人,我也知姜垣自私凉薄势利眼,至于他是如何得罪卫家的,舅父并未和我细谈。” 薛离洛道:“当年卫元帅以为姜垣人品可靠,便很快提携了他,他明面上向卫元帅担保,会踏踏实实做事,可他私下却在敛财,收受别人给他的好处,被卫元帅的前副将亲眼所见,他不愿让卫家人知道他私底下的勾当,就只能重金收买了那名副将。” 姜乐妍闻言,不禁追问道:“那外公后来是如何发现的?” “副将没能经得住诱惑,替姜垣隐瞒了那一次,却没想到之后会被姜垣三番五次地找上,只因姜垣摸清了他的底细,知道他家中有人重病,需要不少银子,便时常以高额的报酬叫副将帮着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副将发觉自己上了贼船,好在他不算太蠢,有一回姜垣竟要他帮着暗杀一名妨碍自己利益的官员,副将在即将动手时迟疑了,许是良心未泯,又或是不愿惹祸,他放弃了行动,他意识到不能再与姜垣为伍,索性将一切事情都向卫元帅坦白了。” “卫元帅得知二人的勾当,气得七窍生烟,即便副将没有铸成滥杀无辜的大错,他与姜垣长时间的利益往来也令卫元帅无法原谅,卫元帅顾念旧情,并未严惩副将,只是将其驱逐了。姜垣这女婿自然也不能要,卫元帅试图让岳母与姜垣和离,岳母不肯,他们便维持了长达多年的冷战,直到岳母离世,卫元帅得知消息呕了血,以至于卧病在床无法出席葬礼。” 薛离洛叹息道,“这父女二人,当真是错过太多时间了。” 姜乐妍听完他的讲述,眸色一沉,“母亲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好几回派了人去请外公,可她没等来任何回应,便误以为外公彻底放弃了她,而实际上是卫府没有收到她的消息。他们原本有机会再见面,是有人从中作梗才会让他们彼此留下遗憾。关于此事,我非得弄个清楚。” 第183章 女大不中留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姜乐妍转头望去,是卫明舟端着药过来了。 见卫明舟走近,姜乐妍起身从他手中接过了药碗,“有劳舅父。” “舅父竟然亲自给我送药过来。”薛离洛悠悠道,“这还真是叫我有些受宠若惊。” “看你这会儿的气色,倒是比昨夜好了些。” “这得归功于阿妍,我原本精神还不大好,一见到她便觉得神清气爽了。” 卫明舟:“……” “侯爷有心情耍贫嘴,看来是真的没有大碍了。” 卫明舟顺手拉了一把椅子在床前坐下,“方才我和父亲商量过了,即日起,乐妍便住在这府上,直到她出嫁。说来这府上也冷清了许久,来一场喜事热闹热闹也好。” 卫明舟说着,看向了姜乐妍,“你外公方才吩咐了管家,将你母亲从前住的院落整理了一番,晚些你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跟管家说一声。” 姜乐妍料到了卫元帅会有这样的安排,此刻听着卫明舟的话,不禁浅笑着应了下来:“好。” “之前是舅父对不住你。”卫明舟回想起此前自己的冷漠姿态,不禁有些懊恼,“你并没有权利选择谁来做你的生父,我憎恨姜垣,委实不该迁怒到你身上,我……” “无妨。”姜乐妍温声道,“我自幼在姜家长大,舅父与我不亲近也是合理的,您不过就是说了些难听的话罢了,并未做任何对不住我的事,况且您还救了我一回呢,我不怨您,您也别自责了。如今咱们把话都说开了,今后相处也不会有隔阂,这不是挺好的么?” 见姜乐妍说得云淡风轻,卫明舟的脸上也难得有了笑意,“好,舅父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说体贴人的话,但是舅父可以向你担保,今后卫家也是你的后盾之一,你若是在外边受了欺负……” “谁敢欺负阿妍,我会第一个出手。”薛离洛抢过了话,“况且,我不认为阿妍在外会受到欺负,可别看她外表斯文,修理起人来也是不含糊的。” “不会被外人欺负,那万一被侯爷欺负呢?”卫明舟瞥了一眼薛离洛,随即又转头朝姜乐妍说道,“乐妍你记着,若是在今后的日子里与侯爷发生了争执,别让着他,吵不赢就回卫家来。” “舅父这话说的可真不讨喜。”薛离洛有些不悦地眯起了眼,“我怎舍得欺负阿妍?” “这以后的事可说不准。”卫明舟面无表情道,“你们如今还年轻,正是感情最浓时,等过个几年,没准就要吵吵闹闹,乐妍性格斯文,我自然是要担心她吵不过你。” “舅父的担心未免有些多余,即便吵闹,我也断然不会把乐妍气到离家,舅父这时候怂恿着乐妍一吵架就回卫家,可见是对我这个外甥女婿还不够信任。” “侯爷说得不错。”卫明舟直言道,“我只是暂时接纳了你,可我并未说我很信得过你,父亲的想法与我相同,他如今也只是觉得侯爷足够英勇,这才勉强同意把乐妍许配给你,若是侯爷今后表现不好,我们还是可以为乐妍再挑一个更好的夫婿。” 薛离洛额头上的青筋跳动了一下,坐直了身子欲和卫明舟争辩,可他显然忘记胸膛上还有两道刚包扎好的伤口,他这么一动,又不慎牵扯到了伤口,引得他闷哼了一声。 姜乐妍就坐在他身旁,自然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连忙关切地询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又把伤口给扯痛了?” 若换做平时,薛离洛定会忍下疼痛,叫她别担心,然这会儿他却没打算强装镇定,而是将头缓缓靠在了姜乐妍的肩窝处,低声道:“是扯到了,有点儿痛,方才急着想与舅父争辩,都忘了这伤口是你才包扎好的了。” “那可别再乱动了,好好躺着,少说点儿话。” 姜乐妍朝薛离洛嘱咐着,而后扶着他,让他缓缓地靠在床壁上,这才转过头朝卫明舟道:“舅父,您不如先回去,晚些我再去找您说话。” 卫明舟轻抽了一下唇角。 乐妍为了薛离洛这小子,竟要把他赶回去? 昨夜薛离洛在机关阁负伤,府上的大夫上药包扎的手法可不如乐妍轻柔,薛离洛流了不少的血,却是一声不吭。 这会儿当着姜乐妍的面,却开始装起柔弱来了…… 他才这么想着,便听薛离洛又道:“我想和乐妍说些体己话,舅父,您还是回避一下。” “你——” 卫明舟瞪向薛离洛,下一刻便见姜乐妍站起了身,挡在他与薛离洛之间,“舅父,看在阿洛是伤员的份上,您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你们二人没说几句话便要开始争,我实在是不能放心,他如今最忌讳情绪激动,您就稍微体谅一下可好?” 卫明舟无言了片刻,终究只能叹息一声,“好好好,我走,真是女大不中留。” 眼见卫明舟离开,姜乐妍转头看向薛离洛,“这下你可满意了?” 薛离洛眼底泛起一丝笑意,“什么都瞒不过阿妍。” “舅父的话你听着心里不爽,所以想把他赶出去,这么点小心思哪能瞒得过我。” 姜乐妍冷哼了一声,“我知道你方才是真的痛了,不想你太激动,这才遂了你的意。舅父到底是咱们的长辈,他也是真的关心我,你若不爱听他的话,当成耳旁风就好了,不必总是跟他争论。” “我岂会不知他是关心你,可他那些话实在让人听着扫兴,我迟早要让他明白,你与我在一起,是断然不会与我分开的。”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乐妍应着,拿起了搁在小桌的药碗递给他,“快把这药给喝了,这会儿温度适宜,要是再放着就该凉了。” 薛离洛并未伸手去接,而是定定地望着姜乐妍,“阿妍,我没力气,你喂我喝可好?” 姜乐妍有些狐疑,“你方才和舅父争执的时候不是挺有精神的吗?怎么这会儿连端个药碗都觉得费劲了?” 薛离洛垂下了眼,“只怪我争强好胜,在舅父面前不愿输了气势,方才和他争论,还真是挺费力气的……” “得了得了,我喂你喝就是了。” 姜乐妍拿他没办法,坐到了他的身旁,将碗里的药汁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喝。 她岂会不知他又在装模作样。 但她实在是懒得与他计较了。 …… “什么,姜乐妍搬去卫家住了?” 姜家大堂内,姜怀柔听着姜家下人带回来的消息,颇为惊诧。 卫家父子当初对姜乐妍的母亲卫轻芸放了狠话,说是此生再也不认其是卫家人,卫轻芸带着姜乐妍多次拜访卫家都遭到拒绝,可见卫元帅脾气有多硬。 如今卫家却愿意认回姜乐妍…… 难道就因为她脱离了姜家? 坐在一旁的姜垣沉声道:“她去了卫家,这对咱们而言可不是好事。” “可不是吗,她若是真被卫家父子接纳,今后卫家只怕是要明着来针对咱们姜家了。”姜启轩接过话,“那卫明舟与我,偶尔在校场上还能遇见,从前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可经过皇孙那事儿,他升了职,我降了职,他心里不知道得怎么笑话我呢,日后只怕是会找机会来刁难我了。” 姜启轩回想起那日被连降两级的憋屈,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卫明舟是他的上司,品级还比他高了太多,若是今后真被卫明舟给刁难……他都不知得如何应对了。 他如今不过是区区八品芝麻官,卫明舟找个由头,说他以下犯上,便能够对他好一顿修理。 除非他能谋个离卫明舟远一些的职位,尽可能不去与那人碰面。 “父亲,卫元帅在调兵遣将这方面,有多大的权利?”姜怀柔忽然朝姜垣问了一句。 “他是十万精兵的统帅,他本人虽然在府中休养了许久,可他在朝野中的声望却是不可小觑的,除了羽林军和皇城禁卫军不归他管,许多地方的兵力调配他大概都能插手。” 姜垣说到此处,面色有些沉,“那个逆女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被他们所接纳,他们原本就恨透了我,只是一直没能抓住能让我翻不了身的把柄,这以后卫家若是和安庆侯府联手来对付我……” 姜垣正苦恼着,姜怀柔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本就郁闷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卫元帅是否也有权调动那些看管流放罪人的官兵?大姐已经回到了卫家,多半会跟卫家父子讲述她被林公子与子澈算计的事儿,那卫家父子听了她的告状,想必是会替她出头。” “卫家本就对我们姜家人存在偏见,若是大姐和他们说,千万不能放过子澈,那么咱们别说是救子澈了,只怕是想要让子澈平安到达岭南都有些难啊。” “父亲您想,大姐先前的态度那般强硬,不管咱们怎么求,她都不同意减免子澈的刑罚,樾哥哥那边又不敢冒险,您花重金去雇的那些江湖人士,也不知本事如何,如果卫家父子将看管流放之人的兵力增强,那么救子澈出来就是完全不可能成功的事儿了。” 姜怀柔此话一出,姜垣自然是变了脸色。 照这么说的话,他岂不是真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子澈了? 樾世子不肯帮他们救子澈,他只能花重金雇了一些江湖人士,那些人要的价还高,他其实并不确定他们有多大的能耐,只是他实在想不到其他的法子了。 他总不能对小儿子即将遭受的苦难坐视不理。 归根结底,都是那没心没肺的逆女给他添堵! “我当初就不应该让这个逆女轻易离开!” 姜垣起身,手握成拳,重重的击打在了桌面上,“这个逆女,她就算怨恨子澈算计了她,也总该顾念着我养育了她这么多年,如今她回到卫家,心里必定是很得意,也不知道她会怎样来对待我这个亲生父亲。” 他如今还十分担心一件事。 夫人最后的那段日子里,曾经派了人去卫家送信,想要卫元帅来见她最后一面,而他当初将所有的消息都拦截了下来,不让消息送到卫家,便是担心夫人会与卫家父子修复关系。 一旦夫人与卫家父子冰释前嫌,那么在夫人走后,他一旦接回怀柔,卫家父子得知他有个养了多年的外室,必定会为了给夫人出气而报复他。 反之,他们若没有收到夫人的消息,就没了与她和好的机会,只要他们不关心她,他便不用担心他极力隐瞒的一些事情被他们发现。 他本来都以为今后的日子可以高枕无忧了,奈何姜乐妍那个逆女一身反骨,先是找了个安庆侯来压着他,之后又跟启轩和子澈兄弟二人接连翻脸…… 她搬出姜家的时候,他还不担心什么,可她如今去了卫家,他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得寝食难安了。 他猜测,卫家父子必定会知道夫人离世前送出去的消息被人刻意拦截。 他得想个法子,不让他们查到他头上才行。 当初帮卫轻芸送消息的总共有两人。 一个是伺候卫轻芸的丫鬟之一,那丫鬟在卫轻芸过世之后便离开了姜家,似乎是回了自己的老家去嫁人,至于另一个……便是府上的一位厨娘。 那厨娘与卫轻芸并不熟悉,只是在卫轻芸病重期间负责给她送补汤,卫轻芸得知厨娘常常要出去采买东西,便给了厨娘一些银两,让厨娘下一回出门时帮她去卫家捎个口信。 他那日刚好在屋外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便在厨娘出门的那一刻立即拦截,他身为一家之主,厨娘自然是更听他的话,没有帮卫轻芸把消息给送出去。 而在之后的日子里,卫轻芸又陆续让厨娘去帮她送两回信,厨娘事先听了他的吩咐,都没有帮着送出去。 姜乐妍那丫头想必是会记着这两人的?姜家父子若是要查,必定会先从这两人身上下手。 第184章 姜怀柔的心思 大堂内的三人各怀心思,气氛一时陷入沉寂。 直到有下人前来向姜怀柔禀报,“二小姐,樾世子派人过来传话,说他在仙味楼等着您呢。” 姜怀柔这会儿可没有心情去见上官樾,便淡淡地应了一句,“你去回话,就说我身子不适,不方便出门。” 仙味楼是她前些日子新开的店铺,专门卖吃食,生意相当不错。 她原本是该开心的,可近日的烦心事不断,尤其当她得知姜乐妍又多了卫家做靠山,她便觉得心情郁结,哪里还有工夫去操心店铺的经营情况。 外人不知她与姜乐妍之间的过节,她自个儿心里却是清楚得很,她们都曾试图让对方消失,且她们都是记仇的性子,这一生都不可能与对方和解,在往后的日子里,只要有机会,她们便会置对方于死地。 从前她有姜垣的偏爱和上官樾的庇护,自然有恃无恐,可如今姜乐妍的优势比她大得多,她心中难免焦虑。想到姜启轩与姜子澈都已经吃了亏,下一个没准就要轮到她了。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樾世子邀请你,为何不去见他?”姜怀柔听到姜垣在耳畔问道。 “父亲,我如今可没有心情去与他相会。” 姜怀柔回想起自己去求上官樾救姜子澈时,上官樾毫不犹豫地回绝,且还要帮着姜乐妍说话,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可见上官樾对姜乐妍这个前任,即便不是旧情难忘,也是时不时就要冒出怜香惜玉的念头。 她最烦他这样摇摆不定,可偏偏他又是她如今最好的夫婿人选,所以即便她心里窝火,也不能明着对他表露出来。 “即便你如今心情不好,也不能把樾世子晾在那儿。你莫要忘了,晋王府也是我们姜家的后盾之一。” 姜垣沉声道,“可不能因着樾世子对你好,你便在他的面前耍小性子,子澈的事他不敢承担风险,你也别强求,咱们姜家往后还有不少需要倚靠他的地方,柔儿你该明白的,现如今他是你最好的选择。” 姜怀柔静默了片刻,随即道:“父亲说得是,我得牢牢抓紧樾世子才好,我这就去见他。” “子澈的事就先不和他提了,他既然不愿冒险,说再多也是无用,可别惹他心烦。” “父亲放心,我有分寸。” 姜怀柔应着,便起身吩咐下人去准备马车。 姜怀柔来到仙味楼时,上官樾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帮她看账本。 姜怀柔来到他的身旁坐下,“樾哥哥久等了。” “也没等多久。”上官樾说着,覆上了姜怀柔的手背,“阿柔,关于子澈的事,我真觉得抱歉,我……” “不碍事的,樾哥哥不必和我道歉。” 姜怀柔此刻已经调整好了心情,朝上官樾叹息道,“你之前说得对,他犯了这么大的错,总得承担后果,我们固然不忍心,却也不能忽视了朝廷律法,之前是我有些任性,你别往心里去才是,你能承诺让他平安到岭南,已是仁至义尽了,至于他后面要受的苦……只能他自己去面对了。” 见姜怀柔想通了,上官樾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阿柔,多谢你体谅我。” “这事儿就翻篇,咱们不说这个了,咱们总得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 姜怀柔朝上官樾挤出一抹笑意,“你刚才看我的账本,可看出什么心得来了?” “阿柔,我不得不夸你一句,你在做生意这方面还真是极有天赋。你这铺子才开张不到半个月,收益竟如此显着。” 姜怀柔道:“客人们都是图个新鲜,这店里的菜单上有一大半都是他们没见过的菜式,他们自然会觉得有意思,可如果菜式太久没有变动,他们很快便会失去新鲜感,所以我打算每月都上几道新的菜式。先前卖胭脂水粉的时候,我总是拿限量版来吸引女客们的消费,同理,卖吃食也可以用类似的招数。” “例如这个爆浆鸡排,每月只卖三千份,卖完就不卖了,还有这个最贵的缤纷果茶,买一杯便送一个随机的赠品,这赠品有可能是女客们喜欢的胭脂水粉,也有可能是孩子们喜欢的玩偶,赠品不可指定,只能写下来放在箱子里面让客人们抽,抽到什么全凭运气,若是没抽到想要的,那便可以继续买继续抽,总会有些人抽赠品抽上瘾的。” 上官樾听着姜怀柔的讲述,眸底浮现赞赏之色,“阿柔好本事,难怪凡是你经营的铺子都不会亏损。” “樾哥哥过奖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雅间外响起一阵疾快的脚步声。 “小姐,底下来了一位大主顾,带了个小孩,那孩子看中了柜台上您做的那个木头机器人,想花重金买下来,掌柜的和他说那物件只能买果茶抽,那孩子一口气买了一百杯,还没抽到,他现在抽得可来劲了,说是要再买两百杯,咱们厨房里的材料都供应不上了……” 听着屋外伙计的话,姜怀柔面上浮现一丝笑意,“这不,我才说会有人抽奖抽上瘾呢,就来了个冤大头。” 缤纷果茶是寻常果茶十倍的价格,能一口气买下三百杯的,非富即贵。 姜怀柔寻思着,自己该亲自下去见一见的。 其实她开这家店铺的初衷也不只是为了挣钱,也希望能够借此来拓展人脉,就好比先前她在经营芳菲阁的时候,花费了许多限量版胭脂水粉,才博来了端王妃和三公主的好感。 可惜,这两人以后都帮不上她什么忙了。 端完府垮了之后,端王妃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都不知还能苟活几日,三公主那边更不必提了,从前薛离洛和姜乐妍没好上,她还能指望三公主,如今姜乐妍都要成侯爷夫人了,那便是三公主的表嫂。 有了这层关系在,三公主今后与她也只会逐渐疏离。 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她今后能将生意做大做强,何愁不能认识达官显贵? “樾哥哥,你在这儿等我,我下去看看那个吵着要抽赠品的熊孩子。” “我与你一同下去。”上官樾接过话,“万一那孩子来为难你,有我在也可以帮你抵挡一番,我晋王府在达官贵人们面前,还是相当有面子的。” 姜怀柔点了点头,“也好。” 于是乎,二人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了摆放赠品的柜台前。 柜台上的东西有一大半都是姜怀柔的设计,对于这些赠品的抢手程度,姜怀柔可是颇有信心。 无论在哪个时代,女子都爱胭脂水粉,孩子都爱稀奇古怪的玩具,她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创意,在这个时代可不会烂大街。 这里没有能拼能拆的玩具机器人,也没有少女心爆棚的芭比娃娃,她把这些搬来做营销,果真是正确的选择。 “小姐,就是那个孩子。” 伙计朝姜怀柔指了指柜台边上坐着的蓝衣男孩。 那男孩大约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穿着的锦衣扣子都是翡翠制的,一眼看上去,十分华贵。 姜怀柔眸光微闪,心道一句:看这孩子的打扮,就知道他爹八成是坐拥金山银山。 她正想着要如何宰肥羊,却听身旁的上官樾惊诧道:“那是……皇孙殿下?” 姜怀柔听着这话,也吃了一惊,转头看向上官樾,“樾哥哥你刚才说……这孩子是谁?” “这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上官樾压低了声音道,“没想到他们父子二人今日出宫游玩,竟然正好来了你的铺子里,阿柔,这孩子可相当难缠,依我看,他既然已经买了三百杯果茶,你就把那个手工机器人拿下来送给他得了,省得他闹事。” “那怎么行。”姜怀柔轻挑了一下眉头,“即便是皇孙殿下,到了老百姓的地盘上也得守规矩?他前面那三百件赠品我又不会少给他,他没理由闹事的。” “况且,我若是直接就送给他,那岂不是显得我太胆小怕事?这样樾哥哥,你先行回避,反正我与他从来没有碰面过,我就装作不认识他又能如何?他们既然是来微服私访,总不能太过高调,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身份?” 姜怀柔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她当然知道这位皇孙殿下很不好惹,姜启轩就是因为差点摔了这个熊孩子才会被连降了两级。 而这熊孩子如今和卫明舟的关系不错,毕竟在危难之际是卫明舟救下了他。 如皇孙这个年纪的孩子,其实并不太会分辨是非黑白,他往往会跟着自己的直觉来喜欢或是讨厌谁,谁能讨他开心,他便会很容易生出好感来。 “阿柔,你到底想干什么?”上官樾见姜怀柔叫自己回避,不禁有些担忧。 “我想与这熊孩子打好关系。”姜怀柔低声道,“大哥就是因为得罪了他,才会被降职,若是我能够讨这孩子开心,让他对我生出好感来,这对大哥将来的仕途或许有益,你也知大哥心怀抱负,他如今郁郁不得志,我可不能看着他终日颓废消沉呢。” 姜怀柔说着,伸手推搡上官樾,“好了,樾哥哥,你别呆在这儿了,一会儿要是被那孩子看见你,我的计划可就泡汤了,你快去躲起来,你放心,我不会给自己惹麻烦的。” 上官樾拿她没办法,只能依着她的意思,暂且上楼回避。 姜怀柔缓缓走向皇孙。 皇孙这会儿正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柜台上的玩偶机器人。 方才他走进这家铺子时,看见另一个小孩手上拿着一个类似的物件,也是以木块拼接的,只不过那小孩手上的东西形状是房子,看着没有最上边这个机器人气派。 这东西是由许多木块拼接而成,而那些木块的形状不一,不需要用钉子以及胶质的物体去粘上,却能够很好地衔接在一起不散开,更有趣的在于,伙计方才给他展示这玩偶时,能将玩偶随意变换形态,让人不得不感慨一句,这物件做得可真是精妙。 他想买下来,岂料这里的伙计却告诉他,这是赠品,只送不卖,若想要,只能凭购买招牌果茶来抽奖碰运气。 他方才抽了一堆没用的东西,其中有糖果点心,又有女子用的胭脂水粉,甚至还有“再来一杯”的字样。 父王被人叫去楼上谈话了,他与两名随行的护卫一同抽赠品,那赠品箱子里装的全是用纸折的星星,每抽一个都得拆开看看里边的字样,委实麻烦,三百颗星星,他们三人拆了好长时间,仍然没拆到他想要的机器人玩偶。 他有些没耐心了,想强迫掌柜把这东西卖给他,可随从提醒他,宫外比不得宫里,不能随意泄露身份,即便是碰到想要的东西,也不可强取,得依照店铺里的规矩行事,否则一旦被人得知了他的身份,将他的蛮横行径传出去,于他名声不利。 罢了,麻烦点就麻烦点,他可不想落人口舌。 还剩下百来颗星星时,他懒得拆了,便坐在一旁等着随从们拆完,良久之后,他们将结果告诉了他—— “公子,全都拆完了,还是没抽中。” 他拧起了眉头,转头朝店铺伙计问道:“你们的赠品究竟准备了多少份?” 伙计回道:“几千份是有的。” 皇孙闻言,当即小脸一沉,“你们耍我!这果茶本来卖得就够贵了,还想要我买个几千杯?我可不信这玩偶那么值钱!” “小公子这话可就不对了。买卖是凭双方自愿,怎么在您看来会是戏耍?” 皇孙听见身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女音,“买一杯果茶送一份赠品,是本店的开业活动,这抽赠品是靠运气的,运气好,也许几杯就抽到自己心仪的物件,可若是运气不好,几百杯抽不到也实在正常,没有人逼着您买,您运气不好便迁怒旁人,这可不太讲理。” 皇孙转头看向身后的姜怀柔,冷哼了一声,“你是这儿的老板么?” 第184章 姜怀柔的心思 大堂内的三人各怀心思,气氛一时陷入沉寂。 直到有下人前来向姜怀柔禀报,“二小姐,樾世子派人过来传话,说他在仙味楼等着您呢。” 姜怀柔这会儿可没有心情去见上官樾,便淡淡地应了一句,“你去回话,就说我身子不适,不方便出门。” 仙味楼是她前些日子新开的店铺,专门卖吃食,生意相当不错。 她原本是该开心的,可近日的烦心事不断,尤其当她得知姜乐妍又多了卫家做靠山,她便觉得心情郁结,哪里还有工夫去操心店铺的经营情况。 外人不知她与姜乐妍之间的过节,她自个儿心里却是清楚得很,她们都曾试图让对方消失,且她们都是记仇的性子,这一生都不可能与对方和解,在往后的日子里,只要有机会,她们便会置对方于死地。 从前她有姜垣的偏爱和上官樾的庇护,自然有恃无恐,可如今姜乐妍的优势比她大得多,她心中难免焦虑。想到姜启轩与姜子澈都已经吃了亏,下一个没准就要轮到她了。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樾世子邀请你,为何不去见他?”姜怀柔听到姜垣在耳畔问道。 “父亲,我如今可没有心情去与他相会。” 姜怀柔回想起自己去求上官樾救姜子澈时,上官樾毫不犹豫地回绝,且还要帮着姜乐妍说话,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可见上官樾对姜乐妍这个前任,即便不是旧情难忘,也是时不时就要冒出怜香惜玉的念头。 她最烦他这样摇摆不定,可偏偏他又是她如今最好的夫婿人选,所以即便她心里窝火,也不能明着对他表露出来。 “即便你如今心情不好,也不能把樾世子晾在那儿。你莫要忘了,晋王府也是我们姜家的后盾之一。” 姜垣沉声道,“可不能因着樾世子对你好,你便在他的面前耍小性子,子澈的事他不敢承担风险,你也别强求,咱们姜家往后还有不少需要倚靠他的地方,柔儿你该明白的,现如今他是你最好的选择。” 姜怀柔静默了片刻,随即道:“父亲说得是,我得牢牢抓紧樾世子才好,我这就去见他。” “子澈的事就先不和他提了,他既然不愿冒险,说再多也是无用,可别惹他心烦。” “父亲放心,我有分寸。” 姜怀柔应着,便起身吩咐下人去准备马车。 姜怀柔来到仙味楼时,上官樾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帮她看账本。 姜怀柔来到他的身旁坐下,“樾哥哥久等了。” “也没等多久。”上官樾说着,覆上了姜怀柔的手背,“阿柔,关于子澈的事,我真觉得抱歉,我……” “不碍事的,樾哥哥不必和我道歉。” 姜怀柔此刻已经调整好了心情,朝上官樾叹息道,“你之前说得对,他犯了这么大的错,总得承担后果,我们固然不忍心,却也不能忽视了朝廷律法,之前是我有些任性,你别往心里去才是,你能承诺让他平安到岭南,已是仁至义尽了,至于他后面要受的苦……只能他自己去面对了。” 见姜怀柔想通了,上官樾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阿柔,多谢你体谅我。” “这事儿就翻篇,咱们不说这个了,咱们总得过好咱们自己的日子。” 姜怀柔朝上官樾挤出一抹笑意,“你刚才看我的账本,可看出什么心得来了?” “阿柔,我不得不夸你一句,你在做生意这方面还真是极有天赋。你这铺子才开张不到半个月,收益竟如此显着。” 姜怀柔道:“客人们都是图个新鲜,这店里的菜单上有一大半都是他们没见过的菜式,他们自然会觉得有意思,可如果菜式太久没有变动,他们很快便会失去新鲜感,所以我打算每月都上几道新的菜式。先前卖胭脂水粉的时候,我总是拿限量版来吸引女客们的消费,同理,卖吃食也可以用类似的招数。” “例如这个爆浆鸡排,每月只卖三千份,卖完就不卖了,还有这个最贵的缤纷果茶,买一杯便送一个随机的赠品,这赠品有可能是女客们喜欢的胭脂水粉,也有可能是孩子们喜欢的玩偶,赠品不可指定,只能写下来放在箱子里面让客人们抽,抽到什么全凭运气,若是没抽到想要的,那便可以继续买继续抽,总会有些人抽赠品抽上瘾的。” 上官樾听着姜怀柔的讲述,眸底浮现赞赏之色,“阿柔好本事,难怪凡是你经营的铺子都不会亏损。” “樾哥哥过奖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雅间外响起一阵疾快的脚步声。 “小姐,底下来了一位大主顾,带了个小孩,那孩子看中了柜台上您做的那个木头机器人,想花重金买下来,掌柜的和他说那物件只能买果茶抽,那孩子一口气买了一百杯,还没抽到,他现在抽得可来劲了,说是要再买两百杯,咱们厨房里的材料都供应不上了……” 听着屋外伙计的话,姜怀柔面上浮现一丝笑意,“这不,我才说会有人抽奖抽上瘾呢,就来了个冤大头。” 缤纷果茶是寻常果茶十倍的价格,能一口气买下三百杯的,非富即贵。 姜怀柔寻思着,自己该亲自下去见一见的。 其实她开这家店铺的初衷也不只是为了挣钱,也希望能够借此来拓展人脉,就好比先前她在经营芳菲阁的时候,花费了许多限量版胭脂水粉,才博来了端王妃和三公主的好感。 可惜,这两人以后都帮不上她什么忙了。 端完府垮了之后,端王妃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都不知还能苟活几日,三公主那边更不必提了,从前薛离洛和姜乐妍没好上,她还能指望三公主,如今姜乐妍都要成侯爷夫人了,那便是三公主的表嫂。 有了这层关系在,三公主今后与她也只会逐渐疏离。 不过也无所谓了,只要她今后能将生意做大做强,何愁不能认识达官显贵? “樾哥哥,你在这儿等我,我下去看看那个吵着要抽赠品的熊孩子。” “我与你一同下去。”上官樾接过话,“万一那孩子来为难你,有我在也可以帮你抵挡一番,我晋王府在达官贵人们面前,还是相当有面子的。” 姜怀柔点了点头,“也好。” 于是乎,二人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了摆放赠品的柜台前。 柜台上的东西有一大半都是姜怀柔的设计,对于这些赠品的抢手程度,姜怀柔可是颇有信心。 无论在哪个时代,女子都爱胭脂水粉,孩子都爱稀奇古怪的玩具,她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创意,在这个时代可不会烂大街。 这里没有能拼能拆的玩具机器人,也没有少女心爆棚的芭比娃娃,她把这些搬来做营销,果真是正确的选择。 “小姐,就是那个孩子。” 伙计朝姜怀柔指了指柜台边上坐着的蓝衣男孩。 那男孩大约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穿着的锦衣扣子都是翡翠制的,一眼看上去,十分华贵。 姜怀柔眸光微闪,心道一句:看这孩子的打扮,就知道他爹八成是坐拥金山银山。 她正想着要如何宰肥羊,却听身旁的上官樾惊诧道:“那是……皇孙殿下?” 姜怀柔听着这话,也吃了一惊,转头看向上官樾,“樾哥哥你刚才说……这孩子是谁?” “这是太子殿下的嫡长子。”上官樾压低了声音道,“没想到他们父子二人今日出宫游玩,竟然正好来了你的铺子里,阿柔,这孩子可相当难缠,依我看,他既然已经买了三百杯果茶,你就把那个手工机器人拿下来送给他得了,省得他闹事。” “那怎么行。”姜怀柔轻挑了一下眉头,“即便是皇孙殿下,到了老百姓的地盘上也得守规矩?他前面那三百件赠品我又不会少给他,他没理由闹事的。” “况且,我若是直接就送给他,那岂不是显得我太胆小怕事?这样樾哥哥,你先行回避,反正我与他从来没有碰面过,我就装作不认识他又能如何?他们既然是来微服私访,总不能太过高调,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身份?” 姜怀柔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她当然知道这位皇孙殿下很不好惹,姜启轩就是因为差点摔了这个熊孩子才会被连降了两级。 而这熊孩子如今和卫明舟的关系不错,毕竟在危难之际是卫明舟救下了他。 如皇孙这个年纪的孩子,其实并不太会分辨是非黑白,他往往会跟着自己的直觉来喜欢或是讨厌谁,谁能讨他开心,他便会很容易生出好感来。 “阿柔,你到底想干什么?”上官樾见姜怀柔叫自己回避,不禁有些担忧。 “我想与这熊孩子打好关系。”姜怀柔低声道,“大哥就是因为得罪了他,才会被降职,若是我能够讨这孩子开心,让他对我生出好感来,这对大哥将来的仕途或许有益,你也知大哥心怀抱负,他如今郁郁不得志,我可不能看着他终日颓废消沉呢。” 姜怀柔说着,伸手推搡上官樾,“好了,樾哥哥,你别呆在这儿了,一会儿要是被那孩子看见你,我的计划可就泡汤了,你快去躲起来,你放心,我不会给自己惹麻烦的。” 上官樾拿她没办法,只能依着她的意思,暂且上楼回避。 姜怀柔缓缓走向皇孙。 皇孙这会儿正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柜台上的玩偶机器人。 方才他走进这家铺子时,看见另一个小孩手上拿着一个类似的物件,也是以木块拼接的,只不过那小孩手上的东西形状是房子,看着没有最上边这个机器人气派。 这东西是由许多木块拼接而成,而那些木块的形状不一,不需要用钉子以及胶质的物体去粘上,却能够很好地衔接在一起不散开,更有趣的在于,伙计方才给他展示这玩偶时,能将玩偶随意变换形态,让人不得不感慨一句,这物件做得可真是精妙。 他想买下来,岂料这里的伙计却告诉他,这是赠品,只送不卖,若想要,只能凭购买招牌果茶来抽奖碰运气。 他方才抽了一堆没用的东西,其中有糖果点心,又有女子用的胭脂水粉,甚至还有“再来一杯”的字样。 父王被人叫去楼上谈话了,他与两名随行的护卫一同抽赠品,那赠品箱子里装的全是用纸折的星星,每抽一个都得拆开看看里边的字样,委实麻烦,三百颗星星,他们三人拆了好长时间,仍然没拆到他想要的机器人玩偶。 他有些没耐心了,想强迫掌柜把这东西卖给他,可随从提醒他,宫外比不得宫里,不能随意泄露身份,即便是碰到想要的东西,也不可强取,得依照店铺里的规矩行事,否则一旦被人得知了他的身份,将他的蛮横行径传出去,于他名声不利。 罢了,麻烦点就麻烦点,他可不想落人口舌。 还剩下百来颗星星时,他懒得拆了,便坐在一旁等着随从们拆完,良久之后,他们将结果告诉了他—— “公子,全都拆完了,还是没抽中。” 他拧起了眉头,转头朝店铺伙计问道:“你们的赠品究竟准备了多少份?” 伙计回道:“几千份是有的。” 皇孙闻言,当即小脸一沉,“你们耍我!这果茶本来卖得就够贵了,还想要我买个几千杯?我可不信这玩偶那么值钱!” “小公子这话可就不对了。买卖是凭双方自愿,怎么在您看来会是戏耍?” 皇孙听见身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女音,“买一杯果茶送一份赠品,是本店的开业活动,这抽赠品是靠运气的,运气好,也许几杯就抽到自己心仪的物件,可若是运气不好,几百杯抽不到也实在正常,没有人逼着您买,您运气不好便迁怒旁人,这可不太讲理。” 皇孙转头看向身后的姜怀柔,冷哼了一声,“你是这儿的老板么?” 第185章 街边遇袭 “我方才在楼上就听伙计说,有位出手阔绰的小公子为了这赠品玩偶,一口气花了数百两银子,您一个人就带来了这么多的利润,我总要下来见一见的,看在您花了这么多银子的份上,我送您一桌招牌菜如何?” 皇孙闻言,并未领情,只双手环胸说道:“你若是真想感谢我,不如把这玩偶开个价卖给我,我之前抽到的那些赠品可以都不要,通通还给你。” “这可不行呢,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要回来的道理?”姜怀柔笑着摇了摇头,“说是赠品,那就真不能卖,否则以后一旦有好玩的东西摆出来,都让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孩子拿去了,那些寻常人家的孩子岂不是都没希望得到了?本店设立赠品的初衷,就是想让客人们拼手气,这才有意思啊。” “真是麻烦。”皇孙撇了撇嘴,而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朝姜怀柔低声说道,“要不这样,你悄悄卖给我,我肯定不对外声张,若是有人问起来,我就说是自己运气好抽到的,这不就结了?”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随从也跟着附和,“是啊姑娘,您就看在我家小公子在店里花了这么多银子的份上,通融一下又如何?” “这……”姜怀柔面上浮现一抹犹豫,随即轻叹一声,“罢了,既然这位小公子这么喜欢,我通融一下也不是不行,总不能真让你为了这一个物件就买下几千杯的饮品,那不仅是浪费你的银子,也影响了其他客人的乐趣。这样,咱们换一种方式,咱们玩几局游戏,这些游戏是本店接下来要陆续开放的活动,小公子先体验一番,若是你赢的次数比我多,这玩偶就归你。” 皇孙闻言,不禁有些好奇,“什么游戏?” “请小公子与我上二楼雅间。” …… “殿下,小主子他在另一个雅间里正玩得兴起,说是让咱们再等一等他,您看……要不要把他强行拖走?” 上官凌骁听着随从的话,不禁有些疑惑,“他刚才不是还在楼下抽赠品吗?这会儿又跑去玩什么了?” 他今日来这仙味楼与人会面,孩子自然是不方便跟着他听,他便叫属下带着孩子在这铺子里打发时间,这会儿到了该离开的时候,那孩子却不舍得走,可见是又被什么新鲜东西勾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铺子是真的挺有意思,不光是经营的方式有意思,就连店里头的许多招牌菜也是他从前不曾吃过,甚至不曾听过的。 想他自小在宫中吃惯了山珍海味,却从来没见过桌上的这些鸡排、汉堡、奶茶,他寻思着,这些大概都是异域的美食。 “小主子玩的东西有些复杂,属下也说不上来,属下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就大概记住了那几样游戏的名字,什么飞行棋、斗兽棋、五子棋……真是闻所未闻,不得不说,这家店铺的老板是真有想法,属下许久都没见到小主子那么开心了。” “难得出宫一趟,就让他多玩一会儿。” 上官凌骁说着便起了身,“我也去看看他玩的什么。” 在随从的带领下,上官凌骁走向了皇孙所在的那间屋子,还未到门口,便听见里头传出清脆的孩童笑声—— “哈哈,这把又是我赢了,你这两把的发挥可不太好啊。” “小公子年纪轻轻,头脑却灵活聪明得很,我甘拜下风。” “呐,咱们先前可是说好了,我要是赢得多,你那玩偶就得归我,飞行棋和斗兽棋我可都比你厉害。” “嗯,愿赌服输,你胜的场次比我多,那玩偶是你的了,这天色也不早了,小公子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说实话,我还真有些舍不得走呢,你这儿的东西太好玩了。” 雅间内,皇孙望着桌子上的各色棋盘,又朝姜怀柔询问道:“你这些玩意儿能不能卖给我?我想带回去玩。” “这可万万不行,小公子你莫非忘了,我在玩之前就和你说过,这是我们铺子接下来会陆续开放的活动,多数人还不知道这些游戏,我还指望这些东西给我招揽客人呢,你要是喜欢玩,以后常来不就行了?我可是欢迎得很。” 皇孙闻言,不禁有些发愁了,“我家里管得可严了,不能经常出来玩的。” “这样啊……”姜怀柔想了想,而后将眼前的飞行棋收拾回盒子里,递给了皇孙,“咱们今天玩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有缘,我把这副飞行棋送给你,不过咱们可说好了,你只能在自个儿家里玩,不要让太多人知道,行么?” 皇孙闻言,眸光亮了亮,连忙接过了棋盘,“没问题!你放心,我肯定不告诉外人。你对我这么好,我不能影响了你生意,等我下次有机会出来,我再来这儿找你玩。” 姜怀柔莞尔一笑,“好,那咱们下次见。” 皇孙抱着姜怀柔送的棋盘,满心欢喜地离开了雅间。 而他才一出房门,便看见自家父亲就站在门边上。 “玩够了?那就回去。”上官凌骁说着,转身迈开了步伐。 皇孙连忙紧跟了上去,“父亲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也就才来一会儿,见你与旁人相谈甚欢,不忍出声打扰。” “父亲,您今日带我来的这地方真有意思,还有这铺子的老板,人也不错……” 父子二人说话间,已走出仙味楼,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等马车开始行驶了,上官凌骁才出声道:“她是姜启轩的妹妹。” “姜启轩?” “就是上回那个带你骑马,差点把你给摔着了的姜副尉。” 方才走近雅间时,雅间的门是半掩着的,他站在门外,以他的角度能够看清姜怀柔的脸。 他曾偶然救过姜怀柔一回,这女子的确是有点儿聪明劲在身上。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猜测,便朝着身旁的皇孙问道:“你今日与她说话,可有泄露自己的身份?” “当然没有,您不是嘱咐过我吗?出了宫是不能随意暴露身份的,她似乎不知道我是谁,只知道我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她之所以来见我,是因为我一直抽不到那玩偶,店里的伙计大概是怕我会闹起来,这才叫她来安抚我的。” 上官凌骁闻言,淡淡道:“只要不是刻意接近你就好。” “那肯定不是。”皇孙不假思索道,“她和我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没有半分恭敬,仿佛一点儿都不怕得罪我似的,我看上的玩偶,她也没打算送给我,是我自己凭本事和她玩游戏赢来的,她若知道我的身份,哪敢忤逆我,必定一开始就会毫不犹豫地送我了。” 皇孙顿了顿,道,“父亲,虽然她和姜副尉是一家人,但姜副尉是姜副尉,她是她,咱们讨厌姜副尉,也没必要迁怒到她身上?我瞅着她比姜副尉顺眼多了。” “的确,姜启轩的过错与她无关,你若是下回还想来她的铺子里玩,就好好用功,只要你的学业有进步,为父下次出来还会考虑把你带上的。” 上官凌骁说着,瞅了一眼皇孙手上的盒子,“玩物丧志,这东西回去之后交由我保管,省得你总是想玩,若是你功课极好,我或许会考虑每个月让你玩一回。” 皇孙撇了撇嘴,“是。” …… “怎么样樾哥哥,我还是挺有能耐的?” 姜怀柔与上官樾缓缓走在街道上,悠悠道,“比起直接把他想要的东西送给他,我后边想出来的法子,难道不是更加周到吗?如今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对我这儿也念念不忘,他下回出宫肯定还会来我这铺子里玩,时间一长,我还愁不能替大哥说好话吗?” “阿柔果真比我想得周到。”上官樾朝姜怀柔夸赞道,“启轩若是知道你为了他的事如此尽心尽力,心中必定会感动。” “都是自家兄妹,我哪里需要他对我感动,我只希望他能够过得好,自打我认祖归宗之后,他对我便一直照顾有加,如今我见他郁郁不得志,总想着能够为他做点什么。” “阿柔你也别太担心,启轩只是被降职,又不是被革职,总还是有希……小心!” 上官樾一句话还未说完,余光便瞥见有一物从右侧袭来,直直冲着姜怀柔而去,他反应极快地把姜怀柔朝自己身后一拉,那东西便打了个空,扎进了路边的树干上。 上官樾定睛一看,那东西是一枚半圆形的飞镖。 天色渐黑了,的确是适合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例如——刺杀。 姜怀柔望着树干上的那枚飞镖,心中不由得揪紧了。 她第一反应便是——姜乐妍又派人来对她下手了。 她心中这么想着,也直接说了出来,“樾哥哥,方才好险,若不是你眼疾手快地拉了我一把,那飞镖必定已经打到我身上去了,你说这会不会是大姐暗中派人来……” “先别胡思乱想了。”上官樾不假思索地打断了姜怀柔的话,“你别总觉得乐妍对你有敌意,这两回的事情你没有参与,她实在没理由迁怒到你头上的,子澈那件事情与你无关,在她那儿应该是已经翻篇了的。” 听上官樾言语间又开始维护姜乐妍,姜怀柔不禁面色微变,“樾哥哥,你可知大姐已经回到了卫家?她分明是打算要与我们姜家彻底划清界限了,虽然子澈那件事情我没有参与其中,可我从前与大姐的关系也并不和睦,你莫非忘了,在她看来,我一直都是抢了她意中人的情敌。”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何必再提?如今我和乐妍各自有了婚配,各自过好各自的日子也就是了,她不会无缘无故来针对你,你也不必莫名其妙总是去怀疑她,除非咱们有确凿的证据,否则便不能……” 二人说话间,上官樾的余光又瞥见前方袭来了两枚飞镖。 他目光一凛,本能地把姜怀柔护在了身后,他急退两步躲开了其中的一枚飞镖,又伸手接下了另外一枚,拿到眼前仔细观察。 很常见的暗器,刀片上泛着寒光,格外锋利。 上官樾的身后,三名护卫顿时警戒了起来,左顾右盼。 他们只知飞镖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可就这么一眼看过去,压根也看不见出手的人,对方躲在暗处,随时都有可能袭击他们,而他们此刻所站的地方是街道边上,此刻行人清冷,他们周围也没有什么可以遮挡的东西,这于他们来说实在不利。 “世子,咱们不能一直站在这,也太方便暗处的人下手了,依属下之见,咱们得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 上官樾扫了一眼街道边上,此刻有许多店铺已经陆续打烊,唯有一家茶楼还未关门,倒是可以先过去躲避。 于是众人便都跑向了那家茶楼,而就在他们行走之间,上官樾又听见了耳畔有破空声传来,他转头一看,这次的飞镖竟比方才那两次的还要密集。 “快跑!” 上官樾抓着姜怀柔的手腕,在街道上疾跑,身后的两名随从也紧紧跟着,而就在三人即将跑到茶棚处时,上官樾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竟是一名随从被打到了脚,身子站立不稳摔在了地上。 上官樾不愿丢下他,便从他的手中接过了剑,前方的破空之声又一次袭击过来,他索性也不跑了,站在原地用剑挑开了那些袭击而来的飞镖。 “我看见人影了,你们先去茶楼里躲避,我去将暗中那人揪出来。” 上官樾冷声说着,便提着手里的剑,冲向了前头的小巷子。 他寻思着,敌人大概是没有能力与他们正面硬刚,否则也不会选择暗中出手。 此刻街道清冷,若敌人的数量超过他们,大可在街上动手了。 暗处的人,应该不会超过三个。 想到这,他将手伸入怀中,拿出了此前李佑之送给他防身用的迷魂散,朝着前头的巷子走去。 第185章 街边遇袭 “我方才在楼上就听伙计说,有位出手阔绰的小公子为了这赠品玩偶,一口气花了数百两银子,您一个人就带来了这么多的利润,我总要下来见一见的,看在您花了这么多银子的份上,我送您一桌招牌菜如何?” 皇孙闻言,并未领情,只双手环胸说道:“你若是真想感谢我,不如把这玩偶开个价卖给我,我之前抽到的那些赠品可以都不要,通通还给你。” “这可不行呢,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要回来的道理?”姜怀柔笑着摇了摇头,“说是赠品,那就真不能卖,否则以后一旦有好玩的东西摆出来,都让你们这些富贵人家的孩子拿去了,那些寻常人家的孩子岂不是都没希望得到了?本店设立赠品的初衷,就是想让客人们拼手气,这才有意思啊。” “真是麻烦。”皇孙撇了撇嘴,而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朝姜怀柔低声说道,“要不这样,你悄悄卖给我,我肯定不对外声张,若是有人问起来,我就说是自己运气好抽到的,这不就结了?” 他话音落下,身后的随从也跟着附和,“是啊姑娘,您就看在我家小公子在店里花了这么多银子的份上,通融一下又如何?” “这……”姜怀柔面上浮现一抹犹豫,随即轻叹一声,“罢了,既然这位小公子这么喜欢,我通融一下也不是不行,总不能真让你为了这一个物件就买下几千杯的饮品,那不仅是浪费你的银子,也影响了其他客人的乐趣。这样,咱们换一种方式,咱们玩几局游戏,这些游戏是本店接下来要陆续开放的活动,小公子先体验一番,若是你赢的次数比我多,这玩偶就归你。” 皇孙闻言,不禁有些好奇,“什么游戏?” “请小公子与我上二楼雅间。” …… “殿下,小主子他在另一个雅间里正玩得兴起,说是让咱们再等一等他,您看……要不要把他强行拖走?” 上官凌骁听着随从的话,不禁有些疑惑,“他刚才不是还在楼下抽赠品吗?这会儿又跑去玩什么了?” 他今日来这仙味楼与人会面,孩子自然是不方便跟着他听,他便叫属下带着孩子在这铺子里打发时间,这会儿到了该离开的时候,那孩子却不舍得走,可见是又被什么新鲜东西勾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家铺子是真的挺有意思,不光是经营的方式有意思,就连店里头的许多招牌菜也是他从前不曾吃过,甚至不曾听过的。 想他自小在宫中吃惯了山珍海味,却从来没见过桌上的这些鸡排、汉堡、奶茶,他寻思着,这些大概都是异域的美食。 “小主子玩的东西有些复杂,属下也说不上来,属下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就大概记住了那几样游戏的名字,什么飞行棋、斗兽棋、五子棋……真是闻所未闻,不得不说,这家店铺的老板是真有想法,属下许久都没见到小主子那么开心了。” “难得出宫一趟,就让他多玩一会儿。” 上官凌骁说着便起了身,“我也去看看他玩的什么。” 在随从的带领下,上官凌骁走向了皇孙所在的那间屋子,还未到门口,便听见里头传出清脆的孩童笑声—— “哈哈,这把又是我赢了,你这两把的发挥可不太好啊。” “小公子年纪轻轻,头脑却灵活聪明得很,我甘拜下风。” “呐,咱们先前可是说好了,我要是赢得多,你那玩偶就得归我,飞行棋和斗兽棋我可都比你厉害。” “嗯,愿赌服输,你胜的场次比我多,那玩偶是你的了,这天色也不早了,小公子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说实话,我还真有些舍不得走呢,你这儿的东西太好玩了。” 雅间内,皇孙望着桌子上的各色棋盘,又朝姜怀柔询问道:“你这些玩意儿能不能卖给我?我想带回去玩。” “这可万万不行,小公子你莫非忘了,我在玩之前就和你说过,这是我们铺子接下来会陆续开放的活动,多数人还不知道这些游戏,我还指望这些东西给我招揽客人呢,你要是喜欢玩,以后常来不就行了?我可是欢迎得很。” 皇孙闻言,不禁有些发愁了,“我家里管得可严了,不能经常出来玩的。” “这样啊……”姜怀柔想了想,而后将眼前的飞行棋收拾回盒子里,递给了皇孙,“咱们今天玩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有缘,我把这副飞行棋送给你,不过咱们可说好了,你只能在自个儿家里玩,不要让太多人知道,行么?” 皇孙闻言,眸光亮了亮,连忙接过了棋盘,“没问题!你放心,我肯定不告诉外人。你对我这么好,我不能影响了你生意,等我下次有机会出来,我再来这儿找你玩。” 姜怀柔莞尔一笑,“好,那咱们下次见。” 皇孙抱着姜怀柔送的棋盘,满心欢喜地离开了雅间。 而他才一出房门,便看见自家父亲就站在门边上。 “玩够了?那就回去。”上官凌骁说着,转身迈开了步伐。 皇孙连忙紧跟了上去,“父亲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也就才来一会儿,见你与旁人相谈甚欢,不忍出声打扰。” “父亲,您今日带我来的这地方真有意思,还有这铺子的老板,人也不错……” 父子二人说话间,已走出仙味楼,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等马车开始行驶了,上官凌骁才出声道:“她是姜启轩的妹妹。” “姜启轩?” “就是上回那个带你骑马,差点把你给摔着了的姜副尉。” 方才走近雅间时,雅间的门是半掩着的,他站在门外,以他的角度能够看清姜怀柔的脸。 他曾偶然救过姜怀柔一回,这女子的确是有点儿聪明劲在身上。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猜测,便朝着身旁的皇孙问道:“你今日与她说话,可有泄露自己的身份?” “当然没有,您不是嘱咐过我吗?出了宫是不能随意暴露身份的,她似乎不知道我是谁,只知道我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她之所以来见我,是因为我一直抽不到那玩偶,店里的伙计大概是怕我会闹起来,这才叫她来安抚我的。” 上官凌骁闻言,淡淡道:“只要不是刻意接近你就好。” “那肯定不是。”皇孙不假思索道,“她和我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没有半分恭敬,仿佛一点儿都不怕得罪我似的,我看上的玩偶,她也没打算送给我,是我自己凭本事和她玩游戏赢来的,她若知道我的身份,哪敢忤逆我,必定一开始就会毫不犹豫地送我了。” 皇孙顿了顿,道,“父亲,虽然她和姜副尉是一家人,但姜副尉是姜副尉,她是她,咱们讨厌姜副尉,也没必要迁怒到她身上?我瞅着她比姜副尉顺眼多了。” “的确,姜启轩的过错与她无关,你若是下回还想来她的铺子里玩,就好好用功,只要你的学业有进步,为父下次出来还会考虑把你带上的。” 上官凌骁说着,瞅了一眼皇孙手上的盒子,“玩物丧志,这东西回去之后交由我保管,省得你总是想玩,若是你功课极好,我或许会考虑每个月让你玩一回。” 皇孙撇了撇嘴,“是。” …… “怎么样樾哥哥,我还是挺有能耐的?” 姜怀柔与上官樾缓缓走在街道上,悠悠道,“比起直接把他想要的东西送给他,我后边想出来的法子,难道不是更加周到吗?如今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对我这儿也念念不忘,他下回出宫肯定还会来我这铺子里玩,时间一长,我还愁不能替大哥说好话吗?” “阿柔果真比我想得周到。”上官樾朝姜怀柔夸赞道,“启轩若是知道你为了他的事如此尽心尽力,心中必定会感动。” “都是自家兄妹,我哪里需要他对我感动,我只希望他能够过得好,自打我认祖归宗之后,他对我便一直照顾有加,如今我见他郁郁不得志,总想着能够为他做点什么。” “阿柔你也别太担心,启轩只是被降职,又不是被革职,总还是有希……小心!” 上官樾一句话还未说完,余光便瞥见有一物从右侧袭来,直直冲着姜怀柔而去,他反应极快地把姜怀柔朝自己身后一拉,那东西便打了个空,扎进了路边的树干上。 上官樾定睛一看,那东西是一枚半圆形的飞镖。 天色渐黑了,的确是适合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例如——刺杀。 姜怀柔望着树干上的那枚飞镖,心中不由得揪紧了。 她第一反应便是——姜乐妍又派人来对她下手了。 她心中这么想着,也直接说了出来,“樾哥哥,方才好险,若不是你眼疾手快地拉了我一把,那飞镖必定已经打到我身上去了,你说这会不会是大姐暗中派人来……” “先别胡思乱想了。”上官樾不假思索地打断了姜怀柔的话,“你别总觉得乐妍对你有敌意,这两回的事情你没有参与,她实在没理由迁怒到你头上的,子澈那件事情与你无关,在她那儿应该是已经翻篇了的。” 听上官樾言语间又开始维护姜乐妍,姜怀柔不禁面色微变,“樾哥哥,你可知大姐已经回到了卫家?她分明是打算要与我们姜家彻底划清界限了,虽然子澈那件事情我没有参与其中,可我从前与大姐的关系也并不和睦,你莫非忘了,在她看来,我一直都是抢了她意中人的情敌。”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何必再提?如今我和乐妍各自有了婚配,各自过好各自的日子也就是了,她不会无缘无故来针对你,你也不必莫名其妙总是去怀疑她,除非咱们有确凿的证据,否则便不能……” 二人说话间,上官樾的余光又瞥见前方袭来了两枚飞镖。 他目光一凛,本能地把姜怀柔护在了身后,他急退两步躲开了其中的一枚飞镖,又伸手接下了另外一枚,拿到眼前仔细观察。 很常见的暗器,刀片上泛着寒光,格外锋利。 上官樾的身后,三名护卫顿时警戒了起来,左顾右盼。 他们只知飞镖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可就这么一眼看过去,压根也看不见出手的人,对方躲在暗处,随时都有可能袭击他们,而他们此刻所站的地方是街道边上,此刻行人清冷,他们周围也没有什么可以遮挡的东西,这于他们来说实在不利。 “世子,咱们不能一直站在这,也太方便暗处的人下手了,依属下之见,咱们得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 上官樾扫了一眼街道边上,此刻有许多店铺已经陆续打烊,唯有一家茶楼还未关门,倒是可以先过去躲避。 于是众人便都跑向了那家茶楼,而就在他们行走之间,上官樾又听见了耳畔有破空声传来,他转头一看,这次的飞镖竟比方才那两次的还要密集。 “快跑!” 上官樾抓着姜怀柔的手腕,在街道上疾跑,身后的两名随从也紧紧跟着,而就在三人即将跑到茶棚处时,上官樾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竟是一名随从被打到了脚,身子站立不稳摔在了地上。 上官樾不愿丢下他,便从他的手中接过了剑,前方的破空之声又一次袭击过来,他索性也不跑了,站在原地用剑挑开了那些袭击而来的飞镖。 “我看见人影了,你们先去茶楼里躲避,我去将暗中那人揪出来。” 上官樾冷声说着,便提着手里的剑,冲向了前头的小巷子。 他寻思着,敌人大概是没有能力与他们正面硬刚,否则也不会选择暗中出手。 此刻街道清冷,若敌人的数量超过他们,大可在街上动手了。 暗处的人,应该不会超过三个。 想到这,他将手伸入怀中,拿出了此前李佑之送给他防身用的迷魂散,朝着前头的巷子走去。 第186章 他的双腿,失去了知觉? 离巷子越发近了,上官樾能清晰地看到巷口处有黑影闪过。 他目光一凛,几个箭步冲到了巷口处,便看见两道修长的影子正往巷子深处跑。 都已经捕捉到人影了,他自然是不能放弃,脚下生风般追了上去。 那两人的速度不比他快,他估算着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但他并未因此而掉以轻心,右手握紧了装有迷魂散的瓶子,指腹抵在了瓶口处,一旦逼近敌人,他便会将迷魂散挥出去,尽量留下活口来审问。 这一边的上官樾追着黑衣人,另一边,姜怀柔已经被晋王府的护卫们平安带进了茶楼内。 茶楼伙计见此,上前说道:“几位客官,我们已经准备打烊了。” “我们这有人脚受了伤,借贵店歇一会儿。”姜怀柔说着,已经从衣袖口袋里掏出了银票递给伙计,“你们店这么大,有不少打手?都给我叫出来。” 伙计瞅了一眼银票的面额,当即应道:“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叫人来。” 姜怀柔转过头,朝两名护卫说道:“我现在安全了,你们不必在这守着我,快去帮世子,他孤身行动我不放心。” 两名护卫自然也记挂着上官樾的安危,听姜怀柔如此说,便齐齐转身离开了茶楼。 姜怀柔回想起方才在街道边的经历,几乎可以确认,暗处的人就是冲着她来的。 若是上官樾他们能把人活捉回来,她非得问个清楚,究竟是不是姜乐妍要对她下手。 上官樾总说她无凭无据便猜忌姜乐妍,这一回,说不定能叫他看清现实,今后再也没理由帮着姜乐妍。 而令姜怀柔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并未等来被活捉的刺客,而是等来了受伤昏迷的上官樾。 当她看见两名护卫一左一右地将上官樾扛进茶楼时,当即焦灼地上前,一同去扶上官樾。 “怎么会这样!伤着哪了?” 护卫回答道,“世子伤了腿,伤口不深,但敌人所用的兵刃淬了毒,世子很快便陷入了昏迷,一路走来没有医馆,属下只能将世子先带回来,属下这就去找大夫。” “废物!”姜怀柔怒斥道,“叫你们去帮世子,你们却让他受了伤,你们自己倒是安然无恙,若是这毒好解也就罢了,若是不好解,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一旁的掌柜接过话,“街尾处有一家医馆,左拐再跑个七八家店过去就是了。” 姜怀柔闻言,当即吩咐道:“快!把世子带到那家医馆去!” 她担心自己这边人太少,唯恐路上又会遭遇袭击,便又向茶楼掌柜借了一半多的打手,一行人迅速去往街尾处的医馆。 路上,姜怀柔不住口地训斥着护卫。 “真是废物,护不住世子,连暗处偷袭的人也逮不到一个……” “小姐有所不知,我们赶到巷子里的时候,世子已经昏迷了,除了他躺在地上,巷子里再无旁人。” 一名护卫忍不住回嘴,“我们并没有机会与暗处偷袭的人交手,世子这回兴许是轻敌了,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手上还捏着李圣手给的迷魂散,他连瓶子都没来得及打开,可见对方出手比他迅速。” 姜怀柔拧起眉头,“你们当真连刺客的人影都没有捕捉到?” “属下不敢撒谎,我们当真没有发现刺客的踪迹,小姐若是不信,等世子醒来一问便知。” 姜怀柔闻言,并未起疑,只是心中有了更多猜测。 这两人应该是没胆撒谎的。 若是真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他们赶到的时候,上官樾就已经中毒昏迷,可见暗处的刺客并不想要上官樾的性命,否则直接多补两刀,送上官樾直接去见阎王多省事。 不舍得对上官樾下杀手,像是姜乐妍会干的事。 她若是跟上官樾这么分析,上官樾能信吗? 只要一想到他总帮着姜乐妍说话,她便觉得心里头烦躁。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让上官樾醒过来。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医馆,医馆已经打烊,姜怀柔只能吩咐护卫强行破门。 大夫被眼前这帮人的架势给吓了一跳,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便已经被护卫抓到了床前,叫他给床上中毒昏迷的男子医治。 “事关紧急,我等多有冒犯,还请大夫见谅,我们是晋王府的人,这位是我们世子,他方才遭遇小人暗算,还请您快些为他诊治。” 大夫回过神来,先是看了一眼上官樾的脸色,见他嘴唇发黑,便连忙伸手去探上官樾的脉象。 “世子脉象悬浮,内息紊乱,似乎不只是受了外伤。” “还有内伤吗?”姜怀柔面带焦急,“那要不要紧?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中毒不算深,应当没有性命之忧。” 大夫说话间,已经从针包内取出银针,扎在上官樾的几处要穴之上,又吩咐护卫们帮他磨了些草药。 在他施救的过程中,晋王府众人颇为紧张不安,直到上官樾唇色缓缓恢复正常,大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了一句“毒已解了”,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没过多久,上官樾便睁开了眼。 “樾哥哥醒了?”姜怀柔连忙凑上前询问道,“你此刻感觉如何?” 上官樾张了张口,声音有些虚弱,“这是在哪儿?” “我们在医馆呢,你在巷子里中毒昏迷了。樾哥哥,巷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敌人有几个,你可有看到他们的长相?你手中的迷魂散都没机会用出去,他们的功夫是否很高强?” 上官樾回想起了巷子里发生的事,眉头蹙起,“是我轻敌了……” “没事没事,只要平安就好。”姜怀柔安慰他道,“幸好中毒不深,受伤也不算太严重,樾哥哥,你接下来这段日子可得好好休息了,至少得七八天不能下地,这腿上的伤一定要好好养,可不能落下病根。” 上官樾怔住,“腿上的伤?” 是了,昏迷之前,他的双腿的确被两枚飞镖划过,虽然被割得不深,但那一瞬间涌上来的剧痛他记得很清晰。 可为何到了此刻,他的双腿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莫非是痛到麻木了? 不对,此刻他的肩膀处隐隐作痛,是因为在昏迷之前他挨了敌人一掌,既然肩膀上的疼痛还在,为何腿上的疼痛他却感觉不到了? 他如此想着,便伸手用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依旧没有知觉。 半丝痛感也无,这让他心中不禁产生了恐慌。 “大夫,中毒会让人失去痛觉吗?”他转头朝身旁的大夫询问。 “若是痛到麻木,造成精神混乱,是有可能感应不到的,但那也只是很短暂的时间。” “那若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又该作何解释?或者我应该说,我与那歹人交手,身上好几处都有伤,其他地方的疼痛,我都能清晰地感知,唯有这双腿上的伤……让我察觉不到痛感。” 上官樾此话一出,不仅是大夫,晋王府众人都惊了一惊。 大夫连忙伸手,在上官樾腿上的伤口周围戳了戳,见上官樾毫无反应,脸色不禁变得有些难看。 “世子您这双腿……老朽只怕是无能为力了。” “胡说什么!”姜怀柔当即起身呵斥道,“你方才替世子医治的时候,不是信心满满,说不会有问题的么?如今世子察觉不到腿上的痛觉,分明就是你医治失误!你最好快些想个办法让世子恢复知觉!” “姑娘,你不可如此不讲道理啊。” 大夫面上浮现苦恼之色,“老朽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替世子医治,老朽的确承诺了能够让世子脱离危险,老朽做到了,世子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他这双腿,并非是老朽医治失误,是那下毒之人太高明,若是老朽没有猜错的话,从毒发的那一刻起,世子这双腿就已经废了……” “又在胡言乱语,我们把人送来的时候,怎么就没听你说起这些!”姜怀柔脸色阴沉,“如今治不好了,你就开始替自己找理由,世子还如此年轻,岂能废了这双腿?” “好了阿柔,先不必忙着责怪他。” 上官樾抓住姜怀柔的手腕,此刻已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沉声开口道,“咱们马上动身去李家,现在就去。” “李家?对,咱们去找李圣手,李圣手肯定会有办法的!” 姜怀柔应着,转头吩咐护卫速速去准备马车。 …… “李圣手,怎样?您有没有办法?” 整洁雅致的房屋内,上官樾靠在床上坐着,姜怀柔神色迫切地询问李佑之。 他们来李家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他们进府向李佑之说明了具体情况之后,理由之便也像先前医馆里的那位大夫一样,先替上官樾针灸了一番,期间还替上官樾熬了好几种药汁,上官樾都一一喝下,可李佑之询问起上官樾双腿是否有知觉时,上官樾都是摇头。 见李佑之沉默不语,姜怀柔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在她的认知里,她周围这些人当中,最厉害的大夫除了李佑之,那便姜乐妍了。 而李佑之的医术要胜过姜乐妍,若是连李佑之都没有办法的话,姜乐妍之怕也束手无策。 更何况,她本就怀疑这次的袭击事件与姜乐妍有关。 虽然姜乐妍如今已经有了新欢,但也许姜乐妍见不得她过得好,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她和上官樾,似乎也说得通。 想归想,在李佑之与上官樾的面前,她自然是不能说心里话,免得这两人都对她有意见。 “樾世子,我很抱歉。” 李佑之将扎在上官樾腿上的银针一根根收起,面带愁容,“我行医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棘手的情况。” 上官樾苦笑,“当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 “若是有办法,以你我之间的交情,我难道会向你隐瞒吗?” 李佑之叹息一声,“依我看,或许可以请姜大小姐过来试试,别一拖再拖。” 李佑之说到此处,瞥了一眼旁边的姜怀柔,“我若是现在去请姜大小姐过来,她应该会乐意给我面子,但二小姐你可就不能在场了,姜大小姐看见了你只怕是会影响心情。” 姜怀柔面色僵了僵,而后道:“我知道轻重,李圣手放心,若是大姐过来,我一定不会在她面前出现,我这就先躲起来。” “如此甚好。”李佑之应着,起身走到门外,吩咐下人去卫家请姜乐妍过来。 不到半个时辰,姜乐妍便出现在了屋外。 “听闻李圣手府上有急事请我过来商议,不知是……” 姜乐妍话才说到一半,看见床上坐着的上官樾,不禁顿住了。 上官樾朝她挤出一抹虚弱的笑意,“乐妍,你来了。” 姜乐妍见上官樾面色苍白,便走上前来询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姜小姐你来看看,樾世子这双腿可还有什么法子可以补救?” 李佑之说着,伸手敲了敲上官樾的双腿,“他的腿,如今是没有半分知觉的,无论你怎么敲打,他都感觉不到痛。” 姜乐妍吃了一惊,“怎会如此?” “方才在街上遭遇了袭击,我想抓住暗中的刺客审问一番,然而太过轻敌,不慎被他们所伤,便中毒昏迷了,等我醒来时,伤口已经察觉不到任何痛感,大夫说我这双腿大概是废了,我自然是不甘心,便来求助佑之。” 上官樾说到此处,面上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意,“佑之说,他也没有法子,乐妍你看……你是否能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试一下?若是废了这双腿,我都不知余生应该如何度过……” “你先别急,我看看。” 姜乐妍走到了床边坐下,仔细观察着上官樾腿上的伤口。 她问李佑之道:“李圣手都用过什么法子?” 李佑之向她讲述了自己方才所试过的法子,姜乐妍听过之后,叹气道:“若是针灸刺激与药物刺激都无效,那我也不知还有什么法子可试了。” 上官樾不禁面如土色。 第186章 他的双腿,失去了知觉? 离巷子越发近了,上官樾能清晰地看到巷口处有黑影闪过。 他目光一凛,几个箭步冲到了巷口处,便看见两道修长的影子正往巷子深处跑。 都已经捕捉到人影了,他自然是不能放弃,脚下生风般追了上去。 那两人的速度不比他快,他估算着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但他并未因此而掉以轻心,右手握紧了装有迷魂散的瓶子,指腹抵在了瓶口处,一旦逼近敌人,他便会将迷魂散挥出去,尽量留下活口来审问。 这一边的上官樾追着黑衣人,另一边,姜怀柔已经被晋王府的护卫们平安带进了茶楼内。 茶楼伙计见此,上前说道:“几位客官,我们已经准备打烊了。” “我们这有人脚受了伤,借贵店歇一会儿。”姜怀柔说着,已经从衣袖口袋里掏出了银票递给伙计,“你们店这么大,有不少打手?都给我叫出来。” 伙计瞅了一眼银票的面额,当即应道:“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叫人来。” 姜怀柔转过头,朝两名护卫说道:“我现在安全了,你们不必在这守着我,快去帮世子,他孤身行动我不放心。” 两名护卫自然也记挂着上官樾的安危,听姜怀柔如此说,便齐齐转身离开了茶楼。 姜怀柔回想起方才在街道边的经历,几乎可以确认,暗处的人就是冲着她来的。 若是上官樾他们能把人活捉回来,她非得问个清楚,究竟是不是姜乐妍要对她下手。 上官樾总说她无凭无据便猜忌姜乐妍,这一回,说不定能叫他看清现实,今后再也没理由帮着姜乐妍。 而令姜怀柔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并未等来被活捉的刺客,而是等来了受伤昏迷的上官樾。 当她看见两名护卫一左一右地将上官樾扛进茶楼时,当即焦灼地上前,一同去扶上官樾。 “怎么会这样!伤着哪了?” 护卫回答道,“世子伤了腿,伤口不深,但敌人所用的兵刃淬了毒,世子很快便陷入了昏迷,一路走来没有医馆,属下只能将世子先带回来,属下这就去找大夫。” “废物!”姜怀柔怒斥道,“叫你们去帮世子,你们却让他受了伤,你们自己倒是安然无恙,若是这毒好解也就罢了,若是不好解,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一旁的掌柜接过话,“街尾处有一家医馆,左拐再跑个七八家店过去就是了。” 姜怀柔闻言,当即吩咐道:“快!把世子带到那家医馆去!” 她担心自己这边人太少,唯恐路上又会遭遇袭击,便又向茶楼掌柜借了一半多的打手,一行人迅速去往街尾处的医馆。 路上,姜怀柔不住口地训斥着护卫。 “真是废物,护不住世子,连暗处偷袭的人也逮不到一个……” “小姐有所不知,我们赶到巷子里的时候,世子已经昏迷了,除了他躺在地上,巷子里再无旁人。” 一名护卫忍不住回嘴,“我们并没有机会与暗处偷袭的人交手,世子这回兴许是轻敌了,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手上还捏着李圣手给的迷魂散,他连瓶子都没来得及打开,可见对方出手比他迅速。” 姜怀柔拧起眉头,“你们当真连刺客的人影都没有捕捉到?” “属下不敢撒谎,我们当真没有发现刺客的踪迹,小姐若是不信,等世子醒来一问便知。” 姜怀柔闻言,并未起疑,只是心中有了更多猜测。 这两人应该是没胆撒谎的。 若是真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他们赶到的时候,上官樾就已经中毒昏迷,可见暗处的刺客并不想要上官樾的性命,否则直接多补两刀,送上官樾直接去见阎王多省事。 不舍得对上官樾下杀手,像是姜乐妍会干的事。 她若是跟上官樾这么分析,上官樾能信吗? 只要一想到他总帮着姜乐妍说话,她便觉得心里头烦躁。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让上官樾醒过来。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医馆,医馆已经打烊,姜怀柔只能吩咐护卫强行破门。 大夫被眼前这帮人的架势给吓了一跳,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他便已经被护卫抓到了床前,叫他给床上中毒昏迷的男子医治。 “事关紧急,我等多有冒犯,还请大夫见谅,我们是晋王府的人,这位是我们世子,他方才遭遇小人暗算,还请您快些为他诊治。” 大夫回过神来,先是看了一眼上官樾的脸色,见他嘴唇发黑,便连忙伸手去探上官樾的脉象。 “世子脉象悬浮,内息紊乱,似乎不只是受了外伤。” “还有内伤吗?”姜怀柔面带焦急,“那要不要紧?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中毒不算深,应当没有性命之忧。” 大夫说话间,已经从针包内取出银针,扎在上官樾的几处要穴之上,又吩咐护卫们帮他磨了些草药。 在他施救的过程中,晋王府众人颇为紧张不安,直到上官樾唇色缓缓恢复正常,大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了一句“毒已解了”,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没过多久,上官樾便睁开了眼。 “樾哥哥醒了?”姜怀柔连忙凑上前询问道,“你此刻感觉如何?” 上官樾张了张口,声音有些虚弱,“这是在哪儿?” “我们在医馆呢,你在巷子里中毒昏迷了。樾哥哥,巷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敌人有几个,你可有看到他们的长相?你手中的迷魂散都没机会用出去,他们的功夫是否很高强?” 上官樾回想起了巷子里发生的事,眉头蹙起,“是我轻敌了……” “没事没事,只要平安就好。”姜怀柔安慰他道,“幸好中毒不深,受伤也不算太严重,樾哥哥,你接下来这段日子可得好好休息了,至少得七八天不能下地,这腿上的伤一定要好好养,可不能落下病根。” 上官樾怔住,“腿上的伤?” 是了,昏迷之前,他的双腿的确被两枚飞镖划过,虽然被割得不深,但那一瞬间涌上来的剧痛他记得很清晰。 可为何到了此刻,他的双腿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莫非是痛到麻木了? 不对,此刻他的肩膀处隐隐作痛,是因为在昏迷之前他挨了敌人一掌,既然肩膀上的疼痛还在,为何腿上的疼痛他却感觉不到了? 他如此想着,便伸手用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依旧没有知觉。 半丝痛感也无,这让他心中不禁产生了恐慌。 “大夫,中毒会让人失去痛觉吗?”他转头朝身旁的大夫询问。 “若是痛到麻木,造成精神混乱,是有可能感应不到的,但那也只是很短暂的时间。” “那若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又该作何解释?或者我应该说,我与那歹人交手,身上好几处都有伤,其他地方的疼痛,我都能清晰地感知,唯有这双腿上的伤……让我察觉不到痛感。” 上官樾此话一出,不仅是大夫,晋王府众人都惊了一惊。 大夫连忙伸手,在上官樾腿上的伤口周围戳了戳,见上官樾毫无反应,脸色不禁变得有些难看。 “世子您这双腿……老朽只怕是无能为力了。” “胡说什么!”姜怀柔当即起身呵斥道,“你方才替世子医治的时候,不是信心满满,说不会有问题的么?如今世子察觉不到腿上的痛觉,分明就是你医治失误!你最好快些想个办法让世子恢复知觉!” “姑娘,你不可如此不讲道理啊。” 大夫面上浮现苦恼之色,“老朽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替世子医治,老朽的确承诺了能够让世子脱离危险,老朽做到了,世子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他这双腿,并非是老朽医治失误,是那下毒之人太高明,若是老朽没有猜错的话,从毒发的那一刻起,世子这双腿就已经废了……” “又在胡言乱语,我们把人送来的时候,怎么就没听你说起这些!”姜怀柔脸色阴沉,“如今治不好了,你就开始替自己找理由,世子还如此年轻,岂能废了这双腿?” “好了阿柔,先不必忙着责怪他。” 上官樾抓住姜怀柔的手腕,此刻已从震惊中回过了神来,沉声开口道,“咱们马上动身去李家,现在就去。” “李家?对,咱们去找李圣手,李圣手肯定会有办法的!” 姜怀柔应着,转头吩咐护卫速速去准备马车。 …… “李圣手,怎样?您有没有办法?” 整洁雅致的房屋内,上官樾靠在床上坐着,姜怀柔神色迫切地询问李佑之。 他们来李家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他们进府向李佑之说明了具体情况之后,理由之便也像先前医馆里的那位大夫一样,先替上官樾针灸了一番,期间还替上官樾熬了好几种药汁,上官樾都一一喝下,可李佑之询问起上官樾双腿是否有知觉时,上官樾都是摇头。 见李佑之沉默不语,姜怀柔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在她的认知里,她周围这些人当中,最厉害的大夫除了李佑之,那便姜乐妍了。 而李佑之的医术要胜过姜乐妍,若是连李佑之都没有办法的话,姜乐妍之怕也束手无策。 更何况,她本就怀疑这次的袭击事件与姜乐妍有关。 虽然姜乐妍如今已经有了新欢,但也许姜乐妍见不得她过得好,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她和上官樾,似乎也说得通。 想归想,在李佑之与上官樾的面前,她自然是不能说心里话,免得这两人都对她有意见。 “樾世子,我很抱歉。” 李佑之将扎在上官樾腿上的银针一根根收起,面带愁容,“我行医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棘手的情况。” 上官樾苦笑,“当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 “若是有办法,以你我之间的交情,我难道会向你隐瞒吗?” 李佑之叹息一声,“依我看,或许可以请姜大小姐过来试试,别一拖再拖。” 李佑之说到此处,瞥了一眼旁边的姜怀柔,“我若是现在去请姜大小姐过来,她应该会乐意给我面子,但二小姐你可就不能在场了,姜大小姐看见了你只怕是会影响心情。” 姜怀柔面色僵了僵,而后道:“我知道轻重,李圣手放心,若是大姐过来,我一定不会在她面前出现,我这就先躲起来。” “如此甚好。”李佑之应着,起身走到门外,吩咐下人去卫家请姜乐妍过来。 不到半个时辰,姜乐妍便出现在了屋外。 “听闻李圣手府上有急事请我过来商议,不知是……” 姜乐妍话才说到一半,看见床上坐着的上官樾,不禁顿住了。 上官樾朝她挤出一抹虚弱的笑意,“乐妍,你来了。” 姜乐妍见上官樾面色苍白,便走上前来询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姜小姐你来看看,樾世子这双腿可还有什么法子可以补救?” 李佑之说着,伸手敲了敲上官樾的双腿,“他的腿,如今是没有半分知觉的,无论你怎么敲打,他都感觉不到痛。” 姜乐妍吃了一惊,“怎会如此?” “方才在街上遭遇了袭击,我想抓住暗中的刺客审问一番,然而太过轻敌,不慎被他们所伤,便中毒昏迷了,等我醒来时,伤口已经察觉不到任何痛感,大夫说我这双腿大概是废了,我自然是不甘心,便来求助佑之。” 上官樾说到此处,面上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意,“佑之说,他也没有法子,乐妍你看……你是否能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我试一下?若是废了这双腿,我都不知余生应该如何度过……” “你先别急,我看看。” 姜乐妍走到了床边坐下,仔细观察着上官樾腿上的伤口。 她问李佑之道:“李圣手都用过什么法子?” 李佑之向她讲述了自己方才所试过的法子,姜乐妍听过之后,叹气道:“若是针灸刺激与药物刺激都无效,那我也不知还有什么法子可试了。” 上官樾不禁面如土色。 第187章 她难道要与残疾人相伴终生? 同一时,悄悄凑到门边的姜怀柔也听到了姜乐妍说的话。 她原本被李佑之安排到了另一间屋子,姜乐妍来的时候,她透过门缝看见了,她忧心上官樾的伤势,好奇姜乐妍究竟会不会治,便过来偷听。 她料到了姜乐妍可能治不了,或是不愿治,但她仍然心存几分期盼,盼着姜乐妍能念一念旧情,与李佑之合力医治上官樾。 奈何,世事不如人意。 连这两人都想不出办法来,那她还能指望谁治好上官樾?若是上官樾的余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那不只是他一人受苦,于她而言也是折磨! 她是喜欢上官樾,可她难道要与一个残疾人相伴终生吗? 姜怀柔才这么想着,就听屋内的姜乐妍说道:“这是因中毒而引起的瘫痪,寻常的法子难起作用,待我回去翻一翻母亲留下来的古籍,但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办法,樾世子切勿对我抱太大希望,我只能答应你尽力而为。” 上官樾眼底掠过悲色,回过神时,抬眸朝姜乐妍道:“那就辛苦乐妍你了。” “你我相识一场,不必言谢。” 姜乐妍朝上官樾说完,转头看李佑之,“李圣手,若无其他事,我便先回去了,母亲给我留下了不少书,我一人也看不完,明日派人送一些到你府上来。” 李佑之应了声好。 见姜乐妍要离开,李佑之朝上官樾道:“世子你先歇着,我去送一送姜大小姐。”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屋子,独留上官樾在榻上,黯然神伤。 …… “我与樾世子相识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伤感。” 眼见着离开屋子有一段距离了,李佑之这才朝姜乐妍说道,“他若知道咱们合起伙来骗他,恐怕会气昏过去。” 姜乐妍听着这话,轻挑了一下眉头,“李圣手这就不忍心了?你得知道,这才刚开始,他后边还多得是难过的时候,你若一时心软告知他真相,那才是真要前功尽弃。” “姜小姐放心,我知晓轻重。” 李佑之顿了顿,道,“世子糊涂了这么长时间,让他吃些教训也好。” 昨日傍晚他才下朝回府,姜乐妍便来府上求见他,提出了一件令他吃惊的事儿—— “李圣手知道我和姜怀柔之间的恩怨,如今她与樾世子的婚期将近,若他们真做了夫妻,我将来对付她的时候,难免也会牵连了樾世子。世子受了姜怀柔不少蒙蔽,若他能及时抽身,便能少吃些亏,我也省事儿。我想与李圣手合作,拆了他们这桩姻缘,不知你意下如何?” 姜乐妍这番话说得直白,他仔细想了想,若是真能让上官樾离开姜怀柔,对上官樾而言有益无害。 他早知姜怀柔面善心恶,也曾提醒过上官樾,奈何当局者迷,上官樾总是能替姜怀柔找理由。 他作为上官樾的朋友,也不好干涉太多,若总是去说姜怀柔的不对,倒显得他爱搬弄口舌是非。 姜乐妍若有法子让上官樾抽身,他自然乐意听一听。 “姜小姐有什么主意?” “在樾世子的心里,他与姜怀柔情比金坚,但在姜怀柔的心中,他可未必能称得上是唯一的挚爱,咱们就做一个最简单的试验,若樾世子遭遇挫折,例如他成了残疾,行动不便,姜怀柔能否做到不离不弃?当然了,我可不是真要让樾世子残疾,不过是个试验罢了,我会设法给他下毒,寻常大夫无法给他医好,他第一时间就会来找你寻求帮助。” 他听到这儿,便明白姜乐妍的用意了。 姜乐妍是想要他装作束手无策,一旦他治不了,上官樾第二个能想到的求助人选便是姜乐妍,而她这个始作俑者,自然也会说无能为力。 当他与姜乐妍都无法给上官樾希望的时候,周围大多数人也都会认为上官樾已经无药可医。 这对上官樾而言是有些残酷。 但——这的确是一个试探姜怀柔的法子。 …… “樾哥哥,你也别太心灰意冷,他们只是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办法,也许后边会有奇迹发生。” 姜乐妍与上官樾离开之后,姜怀柔便无需再躲避,来到了上官樾面前安慰他。 “阿柔,你方才在外面全都听见了?” 上官樾望着眼前的人,“乐妍说,她不敢担保能够找到合适的法子来医治我,让我别对她抱有太大希望。” “我听见了,她这是提前让咱们做好心理准备。” 姜怀柔垂下了眼,“无论如何,咱们不能轻言放弃。” “我自然是不会放弃。”上官樾握着姜怀柔的手,“可是阿柔,我现在当真心乱如麻,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经历这样的事,我不敢想象,若是今后的日子里一直要坐轮椅……” 姜怀柔一时也接不上话。 上官樾心乱如麻,她又何尝不纠结。 她原以为她找了一个最适合她的归宿,上官樾有财富,有地位,又有对她的满腔真心,甚至承诺过她不会纳妾。 如他这样的男子,在这个世道是真不多见。 可是—— 若他今后真的再也不能独立行走,那么就有诸多事情不方便,先不说她往后几十年都要照料他的起居,万一她将来受人欺负,她还能指望他护住她吗? 怕是指望不上了。 无法行走,等同于功夫废了大半,他的双拳岂能敌过旁人的四肢。 姜怀柔越想越觉得烦躁,偏偏上官樾还要在她耳畔问她:“阿柔,如果我再也无法康复,你还会像从前那样喜欢我吗?” “说什么胡话呢,你一定会好的。大姐和李圣手没说一定就治不好,他们只是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法子而已,我们要相信他们的能力。” “我从未怀疑过他们的能力,可是,再高明的大夫也总有治不好的病,乐妍说,我这是中毒引起的瘫痪,寻常的法子放在我这儿也不起作用,阿柔,我真怕我再也不能站起来,我怕我不能像从前那样护着你,若是我这后半辈子都无法恢复行走……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了。” 上官樾垂下了眼,眸底满是忧愁。 他如今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恐惧。 他怕自己会让姜怀柔受累。 他曾经承诺过她,会给她无忧无虑的日子,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会鼎力支持。 她想做生意,他便给她买铺子经营,她若是想吃饱混天黑,他也愿意一直将她养在府里享福,她想出门游玩,他若是有空便尽力陪同,她若遇险,他也会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 他自认为,他会是一个合格的夫君。 可若是他成了残疾,那恐怕就不那么合格了。 他想,以阿柔的性格,大概是不会嫌弃他的,只是他自己受不了自己这副窝囊的样子。 “樾哥哥,你先别胡思乱想了,别回头腿没治好,又落了心病。” 姜怀柔自个儿心里也烦得很,却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静,耐着性子安慰上官樾,“接下来,你就好好听李圣手的话,他与你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一定会尽力帮你。” “好,你放心,我定会遵从医嘱。” 上官樾说着,把姜怀柔揽到了身前,“阿柔,让我抱一会儿,抱着你,我的心也就安定多了。” 姜怀柔不语,心思百转千回。 她得冷静下来,再等一等李佑之最后的结论。 若上官樾不能被医好…… 她恐怕要另做打算了。 …… 是夜。 “小姐,侯爷说药太苦了,他不想喝。” 姜乐妍才回到卫府,就听无痕跟她说起薛离洛拒绝喝药的事,不禁翻了个白眼。 他就仗着自己是个伤者,趁机作妖,非要她哄着他喝药才行。 他大概也很清楚,他的伤势渐好,很快就要被外公赶回侯府里去了,如今是能赖多久算多久。 姜乐妍很快来到了薛离洛休息的客房,瞥见床头小桌上的药,走过去将药碗端了起来。 “阿妍回来了。”薛离洛朝她淡淡一笑,“如何?那上官樾有没有哭爹喊娘的?”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可能哭爹喊娘,顶多就是伤心失落而已。” 姜乐妍说话间,舀起了碗里的药汁,递到了薛离洛唇边,“你先前说无痕的身手会胜过樾世子,我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无痕的身手可是我调教出来的,赢过上官樾那不是很正常吗?” 薛离洛轻嗤了一声,“并非我看不起上官樾,像他们这些皇室子弟,练功的勤奋程度与我手下的这些死士们根本就没有可比性,说句不夸张的话,整个侯府里头除了我之外,便是无痕的功夫最好,无痕此前不曾与上官樾交过手,但我知道,只要他们二人交手,上官樾必败。” “好好好,我已经信了,这回多亏了有无痕,计划才能那般顺利,不过上官樾也的确轻敌了,李圣手交给他防身用的迷魂散都没能来得及撒出去,可见当时无痕下手有多快。” 她昨日制定完计划,便派人暗中盯着上官樾的行踪,今日得知上官樾去了姜怀柔的新店,她便知下手的时机来了。 无痕与两名侯府护卫在暗中出手袭击姜怀柔,上官樾与晋王府护卫们在场,自然是不会让他们轻易得手,他们只偷袭而不现身,上官樾便以为暗处的人没有本事与他正面交锋,他岂能料到,他们袭击姜怀柔,不过是为了把他引到巷子里对他下手。 小巷深处被无痕他们撒了不少黄豆,原本是想拿来干扰晋王府护卫们,可上官樾忧心姜怀柔的安危,竟把护卫都留给了姜怀柔,实在草率。因着光线太黑,他并未第一时间注意到地上的那些黄豆,在追赶的过程中都差点儿滑了一跤,无痕趁机出手,便使得他招架不住了。 姜乐妍原本还想着,薛离洛受伤了不方便出手,请卫明舟去偷袭,也可确保万无一失,薛离洛却回了她一句—— “区区一个上官樾,何必劳烦舅父?你忘了卫家的规矩吗?家规第七条,暗中偷袭他人乃是卑劣之举,不可为之。若是被舅父知道了计划,又要说咱们阴险狡诈了,叫无痕去就好,你若不放心再给他点防身的药就是了。” 她听薛离洛这般说,有些忍俊不禁地打趣了一句,“侯爷才在卫家住了两天,竟然已经把家规给背上了?” “那是自然。外公原本就对我这个外孙女婿不太满意,可不能让他抓住小辫子,省得回头挨训斥。” 第187章 她难道要与残疾人相伴终生? 同一时,悄悄凑到门边的姜怀柔也听到了姜乐妍说的话。 她原本被李佑之安排到了另一间屋子,姜乐妍来的时候,她透过门缝看见了,她忧心上官樾的伤势,好奇姜乐妍究竟会不会治,便过来偷听。 她料到了姜乐妍可能治不了,或是不愿治,但她仍然心存几分期盼,盼着姜乐妍能念一念旧情,与李佑之合力医治上官樾。 奈何,世事不如人意。 连这两人都想不出办法来,那她还能指望谁治好上官樾?若是上官樾的余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那不只是他一人受苦,于她而言也是折磨! 她是喜欢上官樾,可她难道要与一个残疾人相伴终生吗? 姜怀柔才这么想着,就听屋内的姜乐妍说道:“这是因中毒而引起的瘫痪,寻常的法子难起作用,待我回去翻一翻母亲留下来的古籍,但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办法,樾世子切勿对我抱太大希望,我只能答应你尽力而为。” 上官樾眼底掠过悲色,回过神时,抬眸朝姜乐妍道:“那就辛苦乐妍你了。” “你我相识一场,不必言谢。” 姜乐妍朝上官樾说完,转头看李佑之,“李圣手,若无其他事,我便先回去了,母亲给我留下了不少书,我一人也看不完,明日派人送一些到你府上来。” 李佑之应了声好。 见姜乐妍要离开,李佑之朝上官樾道:“世子你先歇着,我去送一送姜大小姐。”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屋子,独留上官樾在榻上,黯然神伤。 …… “我与樾世子相识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伤感。” 眼见着离开屋子有一段距离了,李佑之这才朝姜乐妍说道,“他若知道咱们合起伙来骗他,恐怕会气昏过去。” 姜乐妍听着这话,轻挑了一下眉头,“李圣手这就不忍心了?你得知道,这才刚开始,他后边还多得是难过的时候,你若一时心软告知他真相,那才是真要前功尽弃。” “姜小姐放心,我知晓轻重。” 李佑之顿了顿,道,“世子糊涂了这么长时间,让他吃些教训也好。” 昨日傍晚他才下朝回府,姜乐妍便来府上求见他,提出了一件令他吃惊的事儿—— “李圣手知道我和姜怀柔之间的恩怨,如今她与樾世子的婚期将近,若他们真做了夫妻,我将来对付她的时候,难免也会牵连了樾世子。世子受了姜怀柔不少蒙蔽,若他能及时抽身,便能少吃些亏,我也省事儿。我想与李圣手合作,拆了他们这桩姻缘,不知你意下如何?” 姜乐妍这番话说得直白,他仔细想了想,若是真能让上官樾离开姜怀柔,对上官樾而言有益无害。 他早知姜怀柔面善心恶,也曾提醒过上官樾,奈何当局者迷,上官樾总是能替姜怀柔找理由。 他作为上官樾的朋友,也不好干涉太多,若总是去说姜怀柔的不对,倒显得他爱搬弄口舌是非。 姜乐妍若有法子让上官樾抽身,他自然乐意听一听。 “姜小姐有什么主意?” “在樾世子的心里,他与姜怀柔情比金坚,但在姜怀柔的心中,他可未必能称得上是唯一的挚爱,咱们就做一个最简单的试验,若樾世子遭遇挫折,例如他成了残疾,行动不便,姜怀柔能否做到不离不弃?当然了,我可不是真要让樾世子残疾,不过是个试验罢了,我会设法给他下毒,寻常大夫无法给他医好,他第一时间就会来找你寻求帮助。” 他听到这儿,便明白姜乐妍的用意了。 姜乐妍是想要他装作束手无策,一旦他治不了,上官樾第二个能想到的求助人选便是姜乐妍,而她这个始作俑者,自然也会说无能为力。 当他与姜乐妍都无法给上官樾希望的时候,周围大多数人也都会认为上官樾已经无药可医。 这对上官樾而言是有些残酷。 但——这的确是一个试探姜怀柔的法子。 …… “樾哥哥,你也别太心灰意冷,他们只是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办法,也许后边会有奇迹发生。” 姜乐妍与上官樾离开之后,姜怀柔便无需再躲避,来到了上官樾面前安慰他。 “阿柔,你方才在外面全都听见了?” 上官樾望着眼前的人,“乐妍说,她不敢担保能够找到合适的法子来医治我,让我别对她抱有太大希望。” “我听见了,她这是提前让咱们做好心理准备。” 姜怀柔垂下了眼,“无论如何,咱们不能轻言放弃。” “我自然是不会放弃。”上官樾握着姜怀柔的手,“可是阿柔,我现在当真心乱如麻,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经历这样的事,我不敢想象,若是今后的日子里一直要坐轮椅……” 姜怀柔一时也接不上话。 上官樾心乱如麻,她又何尝不纠结。 她原以为她找了一个最适合她的归宿,上官樾有财富,有地位,又有对她的满腔真心,甚至承诺过她不会纳妾。 如他这样的男子,在这个世道是真不多见。 可是—— 若他今后真的再也不能独立行走,那么就有诸多事情不方便,先不说她往后几十年都要照料他的起居,万一她将来受人欺负,她还能指望他护住她吗? 怕是指望不上了。 无法行走,等同于功夫废了大半,他的双拳岂能敌过旁人的四肢。 姜怀柔越想越觉得烦躁,偏偏上官樾还要在她耳畔问她:“阿柔,如果我再也无法康复,你还会像从前那样喜欢我吗?” “说什么胡话呢,你一定会好的。大姐和李圣手没说一定就治不好,他们只是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法子而已,我们要相信他们的能力。” “我从未怀疑过他们的能力,可是,再高明的大夫也总有治不好的病,乐妍说,我这是中毒引起的瘫痪,寻常的法子放在我这儿也不起作用,阿柔,我真怕我再也不能站起来,我怕我不能像从前那样护着你,若是我这后半辈子都无法恢复行走……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了。” 上官樾垂下了眼,眸底满是忧愁。 他如今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恐惧。 他怕自己会让姜怀柔受累。 他曾经承诺过她,会给她无忧无虑的日子,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会鼎力支持。 她想做生意,他便给她买铺子经营,她若是想吃饱混天黑,他也愿意一直将她养在府里享福,她想出门游玩,他若是有空便尽力陪同,她若遇险,他也会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 他自认为,他会是一个合格的夫君。 可若是他成了残疾,那恐怕就不那么合格了。 他想,以阿柔的性格,大概是不会嫌弃他的,只是他自己受不了自己这副窝囊的样子。 “樾哥哥,你先别胡思乱想了,别回头腿没治好,又落了心病。” 姜怀柔自个儿心里也烦得很,却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静,耐着性子安慰上官樾,“接下来,你就好好听李圣手的话,他与你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一定会尽力帮你。” “好,你放心,我定会遵从医嘱。” 上官樾说着,把姜怀柔揽到了身前,“阿柔,让我抱一会儿,抱着你,我的心也就安定多了。” 姜怀柔不语,心思百转千回。 她得冷静下来,再等一等李佑之最后的结论。 若上官樾不能被医好…… 她恐怕要另做打算了。 …… 是夜。 “小姐,侯爷说药太苦了,他不想喝。” 姜乐妍才回到卫府,就听无痕跟她说起薛离洛拒绝喝药的事,不禁翻了个白眼。 他就仗着自己是个伤者,趁机作妖,非要她哄着他喝药才行。 他大概也很清楚,他的伤势渐好,很快就要被外公赶回侯府里去了,如今是能赖多久算多久。 姜乐妍很快来到了薛离洛休息的客房,瞥见床头小桌上的药,走过去将药碗端了起来。 “阿妍回来了。”薛离洛朝她淡淡一笑,“如何?那上官樾有没有哭爹喊娘的?”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可能哭爹喊娘,顶多就是伤心失落而已。” 姜乐妍说话间,舀起了碗里的药汁,递到了薛离洛唇边,“你先前说无痕的身手会胜过樾世子,我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无痕的身手可是我调教出来的,赢过上官樾那不是很正常吗?” 薛离洛轻嗤了一声,“并非我看不起上官樾,像他们这些皇室子弟,练功的勤奋程度与我手下的这些死士们根本就没有可比性,说句不夸张的话,整个侯府里头除了我之外,便是无痕的功夫最好,无痕此前不曾与上官樾交过手,但我知道,只要他们二人交手,上官樾必败。” “好好好,我已经信了,这回多亏了有无痕,计划才能那般顺利,不过上官樾也的确轻敌了,李圣手交给他防身用的迷魂散都没能来得及撒出去,可见当时无痕下手有多快。” 她昨日制定完计划,便派人暗中盯着上官樾的行踪,今日得知上官樾去了姜怀柔的新店,她便知下手的时机来了。 无痕与两名侯府护卫在暗中出手袭击姜怀柔,上官樾与晋王府护卫们在场,自然是不会让他们轻易得手,他们只偷袭而不现身,上官樾便以为暗处的人没有本事与他正面交锋,他岂能料到,他们袭击姜怀柔,不过是为了把他引到巷子里对他下手。 小巷深处被无痕他们撒了不少黄豆,原本是想拿来干扰晋王府护卫们,可上官樾忧心姜怀柔的安危,竟把护卫都留给了姜怀柔,实在草率。因着光线太黑,他并未第一时间注意到地上的那些黄豆,在追赶的过程中都差点儿滑了一跤,无痕趁机出手,便使得他招架不住了。 姜乐妍原本还想着,薛离洛受伤了不方便出手,请卫明舟去偷袭,也可确保万无一失,薛离洛却回了她一句—— “区区一个上官樾,何必劳烦舅父?你忘了卫家的规矩吗?家规第七条,暗中偷袭他人乃是卑劣之举,不可为之。若是被舅父知道了计划,又要说咱们阴险狡诈了,叫无痕去就好,你若不放心再给他点防身的药就是了。” 她听薛离洛这般说,有些忍俊不禁地打趣了一句,“侯爷才在卫家住了两天,竟然已经把家规给背上了?” “那是自然。外公原本就对我这个外孙女婿不太满意,可不能让他抓住小辫子,省得回头挨训斥。” 第188章 与阿妍作对,就是与我作对 翌日上午,姜乐妍又一次给薛离洛换了药,见他伤口已经结痂,面上不禁浮现一抹欣慰的笑意。 “恢复得还不错,接下来仍需好好静养一些时日,不可多动。” “全靠阿妍照料得好。”薛离洛道,“若是阿妍能再多精心照看我几天……” 他话都还未说完,便听屋外响起了卫明舟的声音,“恐怕要让侯爷失望了,父亲说你如今大概是能下榻了,也该回侯府去了。” 卫明舟说话间,已经端着托盘来到了桌边。 托盘里的是清粥小菜,正适合薛离洛这个伤员。 “舅父亲自送早点来,我正要感动呢,您却又说出一句这么扫兴的话来……咳咳!” 薛离洛手握成拳,抵在唇前咳嗽了两声。 姜乐妍岂会不知他还想在卫家多赖两天,便问卫明舟道:“舅父,外公可有说要侯爷今日必须回去?”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在你外公看来,你们二人还未成婚,不该总是腻在一起,否则传出去像什么话?侯爷这几日负伤不方便下榻,你照料他倒也说得过去,如今伤势见好,自然该回他的地盘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依着外公的意思。” 姜乐妍说着,覆上了薛离洛的手背,“我给你炖了药膳,你中午吃完了再回去。” 薛离洛闻言,便知自己是赖不下去了。 “对了舅父,外公要你去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姜乐妍所指的,便是当初卫轻芸临终前那段日子托人去卫家报信,却没报出去的事儿。 她记得,母亲先后吩咐了两个人去卫家报信,一个是伺候母亲的丫鬟佩儿,另一个便是厨房里的柳婶。 佩儿早就回老家嫁人去了,而柳婶是一直都待在姜家的。 她如今与姜家划清了界限,自然是不好明目张胆地回去问,好在银杉和厨房里的几个下人有交情,前天上午在尚书府外边蹲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等到了采买食材的丫鬟出府,从那丫鬟的口中得知,柳婶在两日前有事外出了,具体什么事儿没跟任何人说,至今还未回来。 姜乐妍心中有些不妙的预感。 柳婶离开的时间,可不就是她被外公认回的第二天吗? 时间竟是如此凑巧。 柳婶这边暂时断了线索,那就得指望佩儿那边了。 “佩儿的老家离皇城来回至少要三天,算算时间,我派出去的人也快回来了。” 卫明舟说到此处,眼底浮现一抹冷意,“若真是姜垣截断了消息,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得知卫轻芸的消息没被送出去的那一刻,他下意识觉得是姜垣从中作梗,不过凡事得讲究凭证,他的猜测未必就正确。 事实究竟如何,只能等找到那两个证人再说了。 他如今还挺担心一件事。 姜乐妍被卫家认回,姜家那边定会知道,当初截断卫轻芸消息的人只怕是会很快采取行动,万一那人赶在他们找到证人之前,将证人给灭口…… “舅父不必忧心。”耳畔响起了薛离洛的话,“本侯也叫无痕派了些人去找那丫鬟,他们的脚程说不定会比舅父的人还快。” “罢了,我现在忧心这些也无用,只希望那两个人别出事,否则咱们想知道真相就更加麻烦了。” “不麻烦,敢截断岳母消息的人,多半就在姜家那几个人之间,若不是姜垣,那便是姜启轩或姜怀柔,也许这个人是瞒着其他人做的,又或者他们几人都知道内情,蛇鼠一窝罢了,若实在找不到证人,就找机会把姜家人分别绑了挨个审问,反正我原本也看他们不顺眼,即便撇开这件事情不谈,他们也还是得罪了阿妍,与阿妍作对,便是与我作对。” “话虽如此,但咱们总得顾着朝廷律法。”卫明舟沉声道,“侯爷方才这番话,可别去父亲面前说,父亲只憎恨姜垣一人,对那些小辈,他还不屑下手。” “那几个臭鱼烂虾自然是不必麻烦外公来动手。”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舅父也不必让外公知道我的打算,省得他老人家说我不守礼法。” 卫明舟:“……” 薛离洛这一口一个外公叫得倒是很顺。 “对了,有一事我想问侯爷。” “舅父请问。” “机关阁里的第八个关卡,长什么样?” 卫明舟此话一出,薛离洛的面上浮现一丝笑意,“怎么,舅父在府上呆了这么多年,竟然连机关阁第八个关卡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我还以为舅父应该是见过所有的关卡呢。” 卫明舟脸色一僵,“父亲是个极有原则的人,那机关阁只有闯过去的人才会知道里头的布局,第八关之后的两个关卡是必死关,用于防范外敌,至于前边的关卡……这些年我也就闯到第七关而已,在武功修为这方面,我自知不如侯爷,那第七关已经让我吃了不少苦头,不知第八关究竟会有多凶险。” “唔,舅父你也说了,外公是个极有原则的人,既然他立下了规矩,那么我便不能把第八关的布局泄露了,舅父你若是那么好奇,不妨多努力努力,功夫再提升一些,大概很快就能见识到了。” 卫明舟一时无言以对。 他是挺清楚自己有多少本事的,他如今的功夫想要再提升的确是有些难,只怕是两三年之内还见不着第八个关卡。 “若是舅父能够说服外公,让我在这府上多待两日,我倒是可以考虑,将第八个关卡的布局以及通关的策略告知你。” 薛离洛朝卫明舟笑了笑道,“外公要是看见舅父你也能闯过第八关,想必会非常欣慰的。” 此话一出,卫明舟的眼角都抽搐了一下,“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侯爷可别把过关的策略告诉我,若是父亲知道我从侯爷这儿走了捷径,非抽我不可!侯爷就当我今天没问过这个问题。” 卫明舟说完,一脸郁闷地离开了。 “舅父这人,虽然脑子不算灵光,但还是颇有气节。” 薛离洛望着卫明舟离开的背影,悠悠道,“可惜了,我想在这多赖几天的愿望还是泡汤了。” “你别总是拿舅父寻开心。” 姜乐妍顿了顿,随即也有些好奇地问道,“我听舅父说过,机关阁的前五个关卡不算凶险,越往后越难,第六关是地刺阵,人走在里面,冷不丁地上就会冒出刺来,那些刺又粗又尖,能把人的脚给扎穿,舅父曾经因为闪躲不及,被戳到了脚趾,在榻上休养了大半个月才好。” “第七关的铁锤阵,是在屋顶的上空挂了十个大铁锤,每个都有人的脑袋那么大,那些铁锤的晃动是机关室里的人所操控,时快时慢,毫无规律可言,一不留神就容易被砸得晕头转向,舅父年初那时候就被砸得肩膀脱臼了,又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子,后来逐渐熟练,不那么容易受伤,但还是很难挺到最后……” 姜乐妍说到此处,定定地望着薛离洛,“第六关与第七关尚且如此艰难,那么第八关……” “我只能说,外公当真是个奇才。”薛离洛朝姜乐妍笑了笑,“不管有多么凶险,反正我是挺过来了,至于具体过程如何,阿妍还是不必听了。” “你怕我不敢听?” “自然不是,阿妍的胆量我又不是没见识过。”薛离洛伸手捏了捏姜乐妍的脸颊,“我是怕阿妍听了心疼我,回头夜里睡不好觉。” 姜乐妍:“……” “好了阿妍,别问那么多了,快先把早点吃了,再不吃就要凉了。” 薛离洛说着,伸手捏了一块桂花米糕拿到了姜乐妍的嘴边,“银杉做的这米糕可真不错。” 姜乐妍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张口吃下了他递来的糕点。 另一边的尚书府里,姜怀柔也正与姜家父子吃着早点。 “阿柔,你似乎是有些闷闷不乐?一碗粥搅了半天也没吃两口。” 尚书府大堂内,姜启轩望着姜怀柔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禁询问了一句,“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昨日听父亲说,他花钱雇的那些江湖人士跟着姜子澈的流放队伍,跟了大半天也没有找到机会下手。 且更糟糕的是,流放队伍离开了皇城之后,负责押送的官兵竟然又增长了足足一倍。 这极有可能是卫元帅做的。 原本就不能指望那些江湖人士肯拼命去救人,押送的兵力增强,让那些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回来了。 父亲因此而大动肝火,却也无可奈何。 关于子澈的事情,他们的确已经无力改变什么了。 “大哥,父亲,我如今有一件烦心事,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姜怀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眸望着对面的二人,“昨夜回来得晚,你们都已经歇下了,我也不好打搅你们,我整整一宿都睡不着,我问你们,若是樾世子从今以后变成残废,我是否还应该跟着他?” 姜怀柔此话一出,姜启轩自然是吃了一惊,“你何出此言?樾世子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是昨日入夜发生的事,我与他从店铺里出来之后,他原本是要陪我逛一会儿再送我回家的,可我们在路上遭遇了袭击……” 姜怀柔将昨夜遇袭,以及上官樾去李家医治的事向二人讲述了一遍。 “我与樾世子的婚期已经不足十日,目前李圣手那边还找不到合适的方法医治世子,我怕樾世子从今以后再也不能直立行走,若是他这后半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那他也不会再有什么前程了,他就只能在晋王府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废人,还谈什么建功立业。” 姜怀柔垂下了眼,“他曾经和我说,他羡慕那些驰骋沙场的猛将,希望有朝一日也能为国效力,除了他世子的侯爵之外,他也想做个有声望的武将,如今看来,这个愿望是不好实现了。” 想她当初看中上官樾,并不只是因为他的家世,也是因为他颇有志气,他虽然生来就是世子,却并没有混吃等死,他勤于练武,饱读诗书,从来不屑和纨绔子弟花天酒地,结交的朋友都是像李佑之那样的名士。 与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不光是能享有荣华富贵,连带着名声也能挣到不少。 可眼下,她的期盼似乎要被打破了。 婚期将近,若是李佑之有把握能够治好上官樾,那么她也不必纠结,先成了婚,陪着上官樾把这段最艰难的日子给熬过去,上官樾必会心存感激,今后亦会对她更顺从。 可李佑之与姜乐妍昨日都说了,没有把握。 他们只能尽力而为。 若只是姜乐妍这么说,她还可以理解为姜乐妍见不得他们二人好,可连李佑之都给出了差不多的回复……难道以李佑之的品性,会对上官樾这个好友而见死不救吗? 她昨夜想了一整晚,越想越觉得心慌。 “这可真有些麻烦了。”姜启轩好不容易回过了神来,也拧起了眉头,“若世子的腿疾只是暂时的,那倒还好……” “可我怕他永远都会这样下去,那我今后就得一直照料着他的起居,照顾他一辈子,我不能指望他陪着我游山玩水,也不能指望我遇到危险时他能够挺身而出,我甚至可以想象,我与他成婚之后,会有多少人看我笑话。” 姜怀柔咬了咬唇,“从前身边有许多人羡慕我,从今以后便不会了。” 她实在难以想象,要如何与一个废人度过余生。 无奈之下,她看向了姜垣,“父亲,您说我该怎么办?我真该嫁么?” 姜垣沉默了片刻,才出声道:“柔儿,若是悔婚,外人只怕要声讨咱们,说咱们薄情寡义。倘若你悔婚之后世子康复,你再想挽回可就难了。” “父亲的意思是要我赌吗?赌世子能被李圣手治好?” 姜怀柔秀眉轻蹙,蓦地灵机一动,提议道:“不如咱们寻个理由,将婚期延迟如何?” 第188章 与阿妍作对,就是与我作对 翌日上午,姜乐妍又一次给薛离洛换了药,见他伤口已经结痂,面上不禁浮现一抹欣慰的笑意。 “恢复得还不错,接下来仍需好好静养一些时日,不可多动。” “全靠阿妍照料得好。”薛离洛道,“若是阿妍能再多精心照看我几天……” 他话都还未说完,便听屋外响起了卫明舟的声音,“恐怕要让侯爷失望了,父亲说你如今大概是能下榻了,也该回侯府去了。” 卫明舟说话间,已经端着托盘来到了桌边。 托盘里的是清粥小菜,正适合薛离洛这个伤员。 “舅父亲自送早点来,我正要感动呢,您却又说出一句这么扫兴的话来……咳咳!” 薛离洛手握成拳,抵在唇前咳嗽了两声。 姜乐妍岂会不知他还想在卫家多赖两天,便问卫明舟道:“舅父,外公可有说要侯爷今日必须回去?”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在你外公看来,你们二人还未成婚,不该总是腻在一起,否则传出去像什么话?侯爷这几日负伤不方便下榻,你照料他倒也说得过去,如今伤势见好,自然该回他的地盘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依着外公的意思。” 姜乐妍说着,覆上了薛离洛的手背,“我给你炖了药膳,你中午吃完了再回去。” 薛离洛闻言,便知自己是赖不下去了。 “对了舅父,外公要你去查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姜乐妍所指的,便是当初卫轻芸临终前那段日子托人去卫家报信,却没报出去的事儿。 她记得,母亲先后吩咐了两个人去卫家报信,一个是伺候母亲的丫鬟佩儿,另一个便是厨房里的柳婶。 佩儿早就回老家嫁人去了,而柳婶是一直都待在姜家的。 她如今与姜家划清了界限,自然是不好明目张胆地回去问,好在银杉和厨房里的几个下人有交情,前天上午在尚书府外边蹲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等到了采买食材的丫鬟出府,从那丫鬟的口中得知,柳婶在两日前有事外出了,具体什么事儿没跟任何人说,至今还未回来。 姜乐妍心中有些不妙的预感。 柳婶离开的时间,可不就是她被外公认回的第二天吗? 时间竟是如此凑巧。 柳婶这边暂时断了线索,那就得指望佩儿那边了。 “佩儿的老家离皇城来回至少要三天,算算时间,我派出去的人也快回来了。” 卫明舟说到此处,眼底浮现一抹冷意,“若真是姜垣截断了消息,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得知卫轻芸的消息没被送出去的那一刻,他下意识觉得是姜垣从中作梗,不过凡事得讲究凭证,他的猜测未必就正确。 事实究竟如何,只能等找到那两个证人再说了。 他如今还挺担心一件事。 姜乐妍被卫家认回,姜家那边定会知道,当初截断卫轻芸消息的人只怕是会很快采取行动,万一那人赶在他们找到证人之前,将证人给灭口…… “舅父不必忧心。”耳畔响起了薛离洛的话,“本侯也叫无痕派了些人去找那丫鬟,他们的脚程说不定会比舅父的人还快。” “罢了,我现在忧心这些也无用,只希望那两个人别出事,否则咱们想知道真相就更加麻烦了。” “不麻烦,敢截断岳母消息的人,多半就在姜家那几个人之间,若不是姜垣,那便是姜启轩或姜怀柔,也许这个人是瞒着其他人做的,又或者他们几人都知道内情,蛇鼠一窝罢了,若实在找不到证人,就找机会把姜家人分别绑了挨个审问,反正我原本也看他们不顺眼,即便撇开这件事情不谈,他们也还是得罪了阿妍,与阿妍作对,便是与我作对。” “话虽如此,但咱们总得顾着朝廷律法。”卫明舟沉声道,“侯爷方才这番话,可别去父亲面前说,父亲只憎恨姜垣一人,对那些小辈,他还不屑下手。” “那几个臭鱼烂虾自然是不必麻烦外公来动手。”薛离洛轻挑了一下眉头,“舅父也不必让外公知道我的打算,省得他老人家说我不守礼法。” 卫明舟:“……” 薛离洛这一口一个外公叫得倒是很顺。 “对了,有一事我想问侯爷。” “舅父请问。” “机关阁里的第八个关卡,长什么样?” 卫明舟此话一出,薛离洛的面上浮现一丝笑意,“怎么,舅父在府上呆了这么多年,竟然连机关阁第八个关卡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我还以为舅父应该是见过所有的关卡呢。” 卫明舟脸色一僵,“父亲是个极有原则的人,那机关阁只有闯过去的人才会知道里头的布局,第八关之后的两个关卡是必死关,用于防范外敌,至于前边的关卡……这些年我也就闯到第七关而已,在武功修为这方面,我自知不如侯爷,那第七关已经让我吃了不少苦头,不知第八关究竟会有多凶险。” “唔,舅父你也说了,外公是个极有原则的人,既然他立下了规矩,那么我便不能把第八关的布局泄露了,舅父你若是那么好奇,不妨多努力努力,功夫再提升一些,大概很快就能见识到了。” 卫明舟一时无言以对。 他是挺清楚自己有多少本事的,他如今的功夫想要再提升的确是有些难,只怕是两三年之内还见不着第八个关卡。 “若是舅父能够说服外公,让我在这府上多待两日,我倒是可以考虑,将第八个关卡的布局以及通关的策略告知你。” 薛离洛朝卫明舟笑了笑道,“外公要是看见舅父你也能闯过第八关,想必会非常欣慰的。” 此话一出,卫明舟的眼角都抽搐了一下,“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侯爷可别把过关的策略告诉我,若是父亲知道我从侯爷这儿走了捷径,非抽我不可!侯爷就当我今天没问过这个问题。” 卫明舟说完,一脸郁闷地离开了。 “舅父这人,虽然脑子不算灵光,但还是颇有气节。” 薛离洛望着卫明舟离开的背影,悠悠道,“可惜了,我想在这多赖几天的愿望还是泡汤了。” “你别总是拿舅父寻开心。” 姜乐妍顿了顿,随即也有些好奇地问道,“我听舅父说过,机关阁的前五个关卡不算凶险,越往后越难,第六关是地刺阵,人走在里面,冷不丁地上就会冒出刺来,那些刺又粗又尖,能把人的脚给扎穿,舅父曾经因为闪躲不及,被戳到了脚趾,在榻上休养了大半个月才好。” “第七关的铁锤阵,是在屋顶的上空挂了十个大铁锤,每个都有人的脑袋那么大,那些铁锤的晃动是机关室里的人所操控,时快时慢,毫无规律可言,一不留神就容易被砸得晕头转向,舅父年初那时候就被砸得肩膀脱臼了,又在床上躺了好一阵子,后来逐渐熟练,不那么容易受伤,但还是很难挺到最后……” 姜乐妍说到此处,定定地望着薛离洛,“第六关与第七关尚且如此艰难,那么第八关……” “我只能说,外公当真是个奇才。”薛离洛朝姜乐妍笑了笑,“不管有多么凶险,反正我是挺过来了,至于具体过程如何,阿妍还是不必听了。” “你怕我不敢听?” “自然不是,阿妍的胆量我又不是没见识过。”薛离洛伸手捏了捏姜乐妍的脸颊,“我是怕阿妍听了心疼我,回头夜里睡不好觉。” 姜乐妍:“……” “好了阿妍,别问那么多了,快先把早点吃了,再不吃就要凉了。” 薛离洛说着,伸手捏了一块桂花米糕拿到了姜乐妍的嘴边,“银杉做的这米糕可真不错。” 姜乐妍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张口吃下了他递来的糕点。 另一边的尚书府里,姜怀柔也正与姜家父子吃着早点。 “阿柔,你似乎是有些闷闷不乐?一碗粥搅了半天也没吃两口。” 尚书府大堂内,姜启轩望着姜怀柔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禁询问了一句,“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昨日听父亲说,他花钱雇的那些江湖人士跟着姜子澈的流放队伍,跟了大半天也没有找到机会下手。 且更糟糕的是,流放队伍离开了皇城之后,负责押送的官兵竟然又增长了足足一倍。 这极有可能是卫元帅做的。 原本就不能指望那些江湖人士肯拼命去救人,押送的兵力增强,让那些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回来了。 父亲因此而大动肝火,却也无可奈何。 关于子澈的事情,他们的确已经无力改变什么了。 “大哥,父亲,我如今有一件烦心事,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姜怀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眸望着对面的二人,“昨夜回来得晚,你们都已经歇下了,我也不好打搅你们,我整整一宿都睡不着,我问你们,若是樾世子从今以后变成残废,我是否还应该跟着他?” 姜怀柔此话一出,姜启轩自然是吃了一惊,“你何出此言?樾世子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是昨日入夜发生的事,我与他从店铺里出来之后,他原本是要陪我逛一会儿再送我回家的,可我们在路上遭遇了袭击……” 姜怀柔将昨夜遇袭,以及上官樾去李家医治的事向二人讲述了一遍。 “我与樾世子的婚期已经不足十日,目前李圣手那边还找不到合适的方法医治世子,我怕樾世子从今以后再也不能直立行走,若是他这后半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那他也不会再有什么前程了,他就只能在晋王府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废人,还谈什么建功立业。” 姜怀柔垂下了眼,“他曾经和我说,他羡慕那些驰骋沙场的猛将,希望有朝一日也能为国效力,除了他世子的侯爵之外,他也想做个有声望的武将,如今看来,这个愿望是不好实现了。” 想她当初看中上官樾,并不只是因为他的家世,也是因为他颇有志气,他虽然生来就是世子,却并没有混吃等死,他勤于练武,饱读诗书,从来不屑和纨绔子弟花天酒地,结交的朋友都是像李佑之那样的名士。 与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不光是能享有荣华富贵,连带着名声也能挣到不少。 可眼下,她的期盼似乎要被打破了。 婚期将近,若是李佑之有把握能够治好上官樾,那么她也不必纠结,先成了婚,陪着上官樾把这段最艰难的日子给熬过去,上官樾必会心存感激,今后亦会对她更顺从。 可李佑之与姜乐妍昨日都说了,没有把握。 他们只能尽力而为。 若只是姜乐妍这么说,她还可以理解为姜乐妍见不得他们二人好,可连李佑之都给出了差不多的回复……难道以李佑之的品性,会对上官樾这个好友而见死不救吗? 她昨夜想了一整晚,越想越觉得心慌。 “这可真有些麻烦了。”姜启轩好不容易回过了神来,也拧起了眉头,“若世子的腿疾只是暂时的,那倒还好……” “可我怕他永远都会这样下去,那我今后就得一直照料着他的起居,照顾他一辈子,我不能指望他陪着我游山玩水,也不能指望我遇到危险时他能够挺身而出,我甚至可以想象,我与他成婚之后,会有多少人看我笑话。” 姜怀柔咬了咬唇,“从前身边有许多人羡慕我,从今以后便不会了。” 她实在难以想象,要如何与一个废人度过余生。 无奈之下,她看向了姜垣,“父亲,您说我该怎么办?我真该嫁么?” 姜垣沉默了片刻,才出声道:“柔儿,若是悔婚,外人只怕要声讨咱们,说咱们薄情寡义。倘若你悔婚之后世子康复,你再想挽回可就难了。” “父亲的意思是要我赌吗?赌世子能被李圣手治好?” 姜怀柔秀眉轻蹙,蓦地灵机一动,提议道:“不如咱们寻个理由,将婚期延迟如何?” 第189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延迟婚期?” 姜垣面上浮现一抹思索,“你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延迟?装病必然是行不通的,李圣手只要一探脉你便会露出破绽。” “这我明白。”姜怀柔接过了话,“装作失踪如何?我先去外头躲一阵子,樾世子找不到我,婚事自然就办不成,等我回来时,便对外宣称说是被强盗挟持,回头叫人送信来府上要赎金,尽量演得像一些。” 姜垣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又生得面貌好看,被强盗挟持失踪数日,外界都不知要传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这对你的清誉不利。” 姜怀柔听着这话,只得打消了念头。 她差点就忘了,这世道对女子过于严苛,人们将女子的名节看得太重要。 若是因为玩失踪就有损清誉,那的确是不划算。 不能装病又不能装失踪,她这一时半刻还真想不出主意了。 姜垣将她的纠结看在眼中,安慰道:“不必太焦躁,咱们还有时间思索应对之策。” 姜怀柔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问姜垣道:“父亲,我若是最终不能嫁给樾世子,您会失望吗?” 虽然姜垣一向疼爱她,可她也很清楚姜垣重视利益,他是很想与晋王府结成姻亲的。 “为父曾让你和你母亲受苦多年,心中一直觉得对不住你们,从你正式回家的那一刻,为父就已经下定决心,今后不再让你受苦了。樾世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原本也很满意这个女婿,可就像你说的,他若是真的成废人,于你而言便是拖累。要你用后半辈子去照顾一个不能行走的人,这的确是为难你了,为父不忍心。” 姜垣说着,抬手拍了拍姜怀柔的肩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樾世子真的好不了,咱们就想个不伤和气的办法退了这门亲事,这皇城内的好儿郎不止樾世子一个,或许你离开世子之后也能再找到如意郎君。不过,李圣手还未下最后的结论,咱们再等等。” 姜怀柔点了点头,“多谢父亲能够替我着想。” “父女之间何必说谢。”姜垣道,“为父如今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当然要替你着想。” 姜怀柔怔了怔,回过神来之后,心中不禁雀跃。 如今,她真的是尚书府唯一的小姐了,是父亲的掌上明珠。 从前姜乐妍在府里的时候,总会时不时提醒着她,这世道存在嫡庶尊卑,对此她自然是不甘心,好在,姜垣终究还是更重视她,姜乐妍空有嫡长女的名头,却没有父亲与兄弟们的关爱。 想当初,姜乐妍完全无法左右自己的婚事,姜垣想要她嫁给谁,她就得嫁给谁,抗议也是无效。若薛离洛不曾出现,姜乐妍如今的生活必然是一地鸡毛。 反观自己这边,得到了父亲的尊重与支持,这是姜乐妍永远都得不到的幸福。 如此想着,姜怀柔心下也欣慰了许多。 …… 一晃眼便过了三四日。 “世子,该喝药了。” 晋王府庭院内,上官樾望着李佑之递过来的药碗,叹息一声接过了药。 因着他行动不便,最近这几日李佑之一下朝便来晋王府看他。 他遵从李佑之的方法,每日针灸吃药,因着不能直立行走,他一直在练的剑招也没法练了,闲来无事,只能练一练双拳的功夫。 不能出腿,总觉得不习惯。 他也不知会在轮椅上坐多久,每到夜深人静,就忍不住胡思乱想,他怕这轮椅终身都得伴随着他,那他从前的那些理想与抱负,便都无法实施了。 他还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如同卫元帅那样,建功立业。 “佑之,那些不能行走的人,每天都是怎么度过的呢?”上官樾朝身旁的人低喃道。 李佑之一边给他的双腿针灸,一边接过话,“他们一开始也很煎熬,时间一长就习惯了。不能行走固然很痛苦,但日子总得过下去,即便是为了亲人朋友,也得学着适应。” “听你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在劝我呢。”上官樾苦笑道,“佑之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治不好了?” 李佑之手上的动作一顿,一时间没有接话。 上官樾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心中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又问道:“乐妍那边也没有消息吗?” “她暂时也还没找到法子。”李佑之的语气里似是携带着一丝叹息。 “怪我自己太轻敌了,我不该去追巷子里的偷袭者,不该自以为是,到最后不仅人没抓到,还赔上了自己的一双腿。” 见上官樾似乎想要自暴自弃,李佑之连忙挑起话题,“你当时为何要孤身去追?你明知巷子里至少有两人以上,为何不带上护卫?” “那一夜出门只带了三个随从,其中还有一人被偷袭受伤,剩下的两人我不带,是想要他们看好阿柔,别让阿柔出了意外。” “你对她还真是好得没话说。”李佑之顿了顿,道,“你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姜二小姐那边是什么态度?” “阿柔自然是有安慰我,叫我不要灰心,她还嘱咐我一定要听你们的话,配合治疗。” “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与姜二小姐的婚期只剩下五六日了?”李佑之抬眸看上官樾。 提到婚期,上官樾的身子微微一僵,“不错,五日之后就是了,原本我们都满心欢喜地等着日子的到来,如今谁也没法欢喜了……” 李佑之追问道:“婚礼是否会如期举行?” “我昨夜和母妃商议了此事,母妃希望婚礼照常进行,说是喜事或许能冲走我的厄运,可我……却不是这么想的。” 上官樾说到此处,眉眼间浮现些许哀愁,“阿柔素来善解人意,我出了这样的意外,她对我也没有半分嫌弃,但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跟她成婚呢?若是我今后真的再也不能站起来,只怕是委屈了她。佑之,我如今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既怕她受委屈,却又不舍得与她分开,你说,我该如何?” 李佑之摇了摇头,“这种问题,我怎么好回答。” 上官樾的纠结在他看来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上官樾说错了一点。 姜怀柔怎会对他没有半分嫌弃呢?只不过是没有宣之于口罢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佑之,我想了想,不如先将婚期延迟,若是我能够康复那自然最好,若是我不能康复……我得给阿柔一个选择的机会。” 上官樾抬眸望向远处,低声道,“她若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我,那我就与她成亲,此生都不负她,我也无需她来照料我,许多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反之,她若是不能接受我一直坐轮椅,想要离我而去,那也是合理的……” “即便我心里难过,我也得放手,我绝不能强迫她跟着我。到那时我会主动退婚,只要我作为主动方,外界就不会对姜家指指点点了。” 李佑之听着这些话,心中叹息一声。 樾世子能够做到这个份上,当真是不容易了。 不过,按照姜乐妍的意思,姜怀柔那边应该也会采取行动才是。 如今上官樾与姜怀柔都不知彼此的想法。 这样一来,姜怀柔那边必定会为了退婚之事大费周章,姜垣是个极其爱面子的人,哪怕退婚都不想被外界议论姜家,他们定会想方设法找理由的。 他且等着看,他们接下来会如何。 午后,姜乐妍正在屋子里看医书,画眉给她带来了一则消息。 “小姐,派去盯着姜家的护卫来报,说是二小姐约晋王妃出门了。” 姜乐妍悠悠道:“继续盯着她们,看看她们要去哪儿。” 上官樾的双腿不能行走,眼瞅着婚期就要进了,晋王妃想必也很着急。 不过依照晋王妃的想法,大概是会用坊间一个十分俗气的法子——冲喜。 …… 繁华的长街上,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行驶。 “姑母,樾哥哥昨日跟我说,他看你近日总是闷闷不乐的,心里十分担忧,希望我能够陪您出来散散心。” 晋王妃听着身旁姜怀柔的话,伸手拍了拍姜怀柔的手背,“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自己心情不好,还要想着来安慰我。” “我瞅着您这两日瘦了许多。” 姜怀柔叹气道,“姑母您也别太灰心了,李圣手还未下最后的结论呢,或许一切还有希望。” “你说得对,希望尚在。不过眼下有件急事,我想问一问你的意见。” 晋王妃说到此处,定定地望着姜怀柔,“婚期将至,柔儿你如今心里是怎样的想法?如果在大婚之前,樾儿还是不能站起来……” 姜怀柔料到了晋王妃会有这样的问话。 晋王妃身为上官樾的母亲,自然是一心要为上官樾着想的,她哪能指望晋王妃替自己这个未来儿媳妇考虑。 晋王妃这会儿不过是想要试探她的态度,她若是现在跟晋王妃说,还不想那么快成婚,只怕晋王妃下一刻就会变脸了。 “无论樾哥哥能不能站起来,我都愿意与他成亲。” 姜怀柔朝晋王妃说道:“姑母放心,我早就想好了,我不能辜负樾哥哥,从前都是他一直在迁就着我,今后也该轮到我照顾他了。” 她此刻自然是要挑着好听的话说,坚决不能得罪晋王妃。 反正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无论在任何时候她都要做好人,不落人话柄。 “好,有你这番话我也就放心了,柔儿,我果真是没有看错你,樾儿也没有看错你。” 晋王妃握紧了姜怀柔的手,面上浮现一丝欣慰,“樾儿若是听见你这番话,必定会很高兴的,也许你们的婚事能够冲一冲他近期的晦气,等他被治好了,你就是最大的功劳了。” 姜怀柔听着这话,不禁腹诽:这些古代人当真是迷信极了,冲喜这种说法她从来都不相信,也就这些人,拿冲喜当治病的法子,实在是愚昧无知。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行驶到了一家成衣店外。 “王妃,小姐,咱们到了。” 车夫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姜怀柔便与晋王妃一同下了马车,走进店内。 姜怀柔领着晋王妃到了柜台前,要掌柜的拿出自己此前定做的衣裳。 掌柜的叫人将衣裳拿了出来,晋王妃见衣裳都是自己喜欢的花色,便朝姜怀柔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衣服得穿在身上才知道效果,姑母要不要去换衣间里试试看?若是有哪里觉得不满意,还可以吩咐他们改。” “也好。”晋王妃点了点头,便叫丫鬟带上衣裳,一同去了换衣间。 她将三件衣裳都试了一遍,每件穿着都很合身,当她换完第三套衣裙走出来时,就听姜怀柔夸赞道:“姑母,这套浅蓝色最好看了,雅致而不失贵气,依我看,您也不必再换来时的衣裳了,就这么穿着。” 姜怀柔此话一出,一旁的冬雨也跟着附和,“是啊王妃,这三套衣裳都好看,尤其是您现在穿的这套。”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我便穿着回去。”晋王妃并未多想,命丫鬟将其余的衣裳收拾好。 “咳咳!”姜怀柔忽然掩唇咳嗽了几声。 冬雨连忙“哎呀”了一声,“小姐,您今日出门连药都忘了喝呢。” 晋王妃闻言,立即询问道:“什么药?柔儿你是病了吗?” “这两日着凉了,嗓子不舒服,不碍事的。” “那快些回去喝药。”晋王妃道,“反正衣裳也试完了,这天有些冷,就别在外逗留了,我先送你回尚书府。” 从晋王府来这条街本就要经过姜府,晋王妃把姜怀柔送回姜家之后,马车又一路驶向晋王府。 听着窗外车轱辘滚动的声音,晋王妃竟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不光是她,连她身侧的丫鬟也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 帘子外,有人跃上了马车,踹开了双眼迷蒙的车夫,而后拉过缰绳,将马车掉转了方向。 马车内的晋王妃主仆二人隐约听见了动静,却已经无力睁开眼…… 第189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延迟婚期?” 姜垣面上浮现一抹思索,“你有什么正当的理由延迟?装病必然是行不通的,李圣手只要一探脉你便会露出破绽。” “这我明白。”姜怀柔接过了话,“装作失踪如何?我先去外头躲一阵子,樾世子找不到我,婚事自然就办不成,等我回来时,便对外宣称说是被强盗挟持,回头叫人送信来府上要赎金,尽量演得像一些。” 姜垣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又生得面貌好看,被强盗挟持失踪数日,外界都不知要传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这对你的清誉不利。” 姜怀柔听着这话,只得打消了念头。 她差点就忘了,这世道对女子过于严苛,人们将女子的名节看得太重要。 若是因为玩失踪就有损清誉,那的确是不划算。 不能装病又不能装失踪,她这一时半刻还真想不出主意了。 姜垣将她的纠结看在眼中,安慰道:“不必太焦躁,咱们还有时间思索应对之策。” 姜怀柔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问姜垣道:“父亲,我若是最终不能嫁给樾世子,您会失望吗?” 虽然姜垣一向疼爱她,可她也很清楚姜垣重视利益,他是很想与晋王府结成姻亲的。 “为父曾让你和你母亲受苦多年,心中一直觉得对不住你们,从你正式回家的那一刻,为父就已经下定决心,今后不再让你受苦了。樾世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原本也很满意这个女婿,可就像你说的,他若是真的成废人,于你而言便是拖累。要你用后半辈子去照顾一个不能行走的人,这的确是为难你了,为父不忍心。” 姜垣说着,抬手拍了拍姜怀柔的肩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樾世子真的好不了,咱们就想个不伤和气的办法退了这门亲事,这皇城内的好儿郎不止樾世子一个,或许你离开世子之后也能再找到如意郎君。不过,李圣手还未下最后的结论,咱们再等等。” 姜怀柔点了点头,“多谢父亲能够替我着想。” “父女之间何必说谢。”姜垣道,“为父如今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当然要替你着想。” 姜怀柔怔了怔,回过神来之后,心中不禁雀跃。 如今,她真的是尚书府唯一的小姐了,是父亲的掌上明珠。 从前姜乐妍在府里的时候,总会时不时提醒着她,这世道存在嫡庶尊卑,对此她自然是不甘心,好在,姜垣终究还是更重视她,姜乐妍空有嫡长女的名头,却没有父亲与兄弟们的关爱。 想当初,姜乐妍完全无法左右自己的婚事,姜垣想要她嫁给谁,她就得嫁给谁,抗议也是无效。若薛离洛不曾出现,姜乐妍如今的生活必然是一地鸡毛。 反观自己这边,得到了父亲的尊重与支持,这是姜乐妍永远都得不到的幸福。 如此想着,姜怀柔心下也欣慰了许多。 …… 一晃眼便过了三四日。 “世子,该喝药了。” 晋王府庭院内,上官樾望着李佑之递过来的药碗,叹息一声接过了药。 因着他行动不便,最近这几日李佑之一下朝便来晋王府看他。 他遵从李佑之的方法,每日针灸吃药,因着不能直立行走,他一直在练的剑招也没法练了,闲来无事,只能练一练双拳的功夫。 不能出腿,总觉得不习惯。 他也不知会在轮椅上坐多久,每到夜深人静,就忍不住胡思乱想,他怕这轮椅终身都得伴随着他,那他从前的那些理想与抱负,便都无法实施了。 他还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如同卫元帅那样,建功立业。 “佑之,那些不能行走的人,每天都是怎么度过的呢?”上官樾朝身旁的人低喃道。 李佑之一边给他的双腿针灸,一边接过话,“他们一开始也很煎熬,时间一长就习惯了。不能行走固然很痛苦,但日子总得过下去,即便是为了亲人朋友,也得学着适应。” “听你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在劝我呢。”上官樾苦笑道,“佑之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治不好了?” 李佑之手上的动作一顿,一时间没有接话。 上官樾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心中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又问道:“乐妍那边也没有消息吗?” “她暂时也还没找到法子。”李佑之的语气里似是携带着一丝叹息。 “怪我自己太轻敌了,我不该去追巷子里的偷袭者,不该自以为是,到最后不仅人没抓到,还赔上了自己的一双腿。” 见上官樾似乎想要自暴自弃,李佑之连忙挑起话题,“你当时为何要孤身去追?你明知巷子里至少有两人以上,为何不带上护卫?” “那一夜出门只带了三个随从,其中还有一人被偷袭受伤,剩下的两人我不带,是想要他们看好阿柔,别让阿柔出了意外。” “你对她还真是好得没话说。”李佑之顿了顿,道,“你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姜二小姐那边是什么态度?” “阿柔自然是有安慰我,叫我不要灰心,她还嘱咐我一定要听你们的话,配合治疗。” “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与姜二小姐的婚期只剩下五六日了?”李佑之抬眸看上官樾。 提到婚期,上官樾的身子微微一僵,“不错,五日之后就是了,原本我们都满心欢喜地等着日子的到来,如今谁也没法欢喜了……” 李佑之追问道:“婚礼是否会如期举行?” “我昨夜和母妃商议了此事,母妃希望婚礼照常进行,说是喜事或许能冲走我的厄运,可我……却不是这么想的。” 上官樾说到此处,眉眼间浮现些许哀愁,“阿柔素来善解人意,我出了这样的意外,她对我也没有半分嫌弃,但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跟她成婚呢?若是我今后真的再也不能站起来,只怕是委屈了她。佑之,我如今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既怕她受委屈,却又不舍得与她分开,你说,我该如何?” 李佑之摇了摇头,“这种问题,我怎么好回答。” 上官樾的纠结在他看来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上官樾说错了一点。 姜怀柔怎会对他没有半分嫌弃呢?只不过是没有宣之于口罢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佑之,我想了想,不如先将婚期延迟,若是我能够康复那自然最好,若是我不能康复……我得给阿柔一个选择的机会。” 上官樾抬眸望向远处,低声道,“她若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放弃我,那我就与她成亲,此生都不负她,我也无需她来照料我,许多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反之,她若是不能接受我一直坐轮椅,想要离我而去,那也是合理的……” “即便我心里难过,我也得放手,我绝不能强迫她跟着我。到那时我会主动退婚,只要我作为主动方,外界就不会对姜家指指点点了。” 李佑之听着这些话,心中叹息一声。 樾世子能够做到这个份上,当真是不容易了。 不过,按照姜乐妍的意思,姜怀柔那边应该也会采取行动才是。 如今上官樾与姜怀柔都不知彼此的想法。 这样一来,姜怀柔那边必定会为了退婚之事大费周章,姜垣是个极其爱面子的人,哪怕退婚都不想被外界议论姜家,他们定会想方设法找理由的。 他且等着看,他们接下来会如何。 午后,姜乐妍正在屋子里看医书,画眉给她带来了一则消息。 “小姐,派去盯着姜家的护卫来报,说是二小姐约晋王妃出门了。” 姜乐妍悠悠道:“继续盯着她们,看看她们要去哪儿。” 上官樾的双腿不能行走,眼瞅着婚期就要进了,晋王妃想必也很着急。 不过依照晋王妃的想法,大概是会用坊间一个十分俗气的法子——冲喜。 …… 繁华的长街上,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行驶。 “姑母,樾哥哥昨日跟我说,他看你近日总是闷闷不乐的,心里十分担忧,希望我能够陪您出来散散心。” 晋王妃听着身旁姜怀柔的话,伸手拍了拍姜怀柔的手背,“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自己心情不好,还要想着来安慰我。” “我瞅着您这两日瘦了许多。” 姜怀柔叹气道,“姑母您也别太灰心了,李圣手还未下最后的结论呢,或许一切还有希望。” “你说得对,希望尚在。不过眼下有件急事,我想问一问你的意见。” 晋王妃说到此处,定定地望着姜怀柔,“婚期将至,柔儿你如今心里是怎样的想法?如果在大婚之前,樾儿还是不能站起来……” 姜怀柔料到了晋王妃会有这样的问话。 晋王妃身为上官樾的母亲,自然是一心要为上官樾着想的,她哪能指望晋王妃替自己这个未来儿媳妇考虑。 晋王妃这会儿不过是想要试探她的态度,她若是现在跟晋王妃说,还不想那么快成婚,只怕晋王妃下一刻就会变脸了。 “无论樾哥哥能不能站起来,我都愿意与他成亲。” 姜怀柔朝晋王妃说道:“姑母放心,我早就想好了,我不能辜负樾哥哥,从前都是他一直在迁就着我,今后也该轮到我照顾他了。” 她此刻自然是要挑着好听的话说,坚决不能得罪晋王妃。 反正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无论在任何时候她都要做好人,不落人话柄。 “好,有你这番话我也就放心了,柔儿,我果真是没有看错你,樾儿也没有看错你。” 晋王妃握紧了姜怀柔的手,面上浮现一丝欣慰,“樾儿若是听见你这番话,必定会很高兴的,也许你们的婚事能够冲一冲他近期的晦气,等他被治好了,你就是最大的功劳了。” 姜怀柔听着这话,不禁腹诽:这些古代人当真是迷信极了,冲喜这种说法她从来都不相信,也就这些人,拿冲喜当治病的法子,实在是愚昧无知。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经行驶到了一家成衣店外。 “王妃,小姐,咱们到了。” 车夫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姜怀柔便与晋王妃一同下了马车,走进店内。 姜怀柔领着晋王妃到了柜台前,要掌柜的拿出自己此前定做的衣裳。 掌柜的叫人将衣裳拿了出来,晋王妃见衣裳都是自己喜欢的花色,便朝姜怀柔道:“你的心意,我收下了。” “衣服得穿在身上才知道效果,姑母要不要去换衣间里试试看?若是有哪里觉得不满意,还可以吩咐他们改。” “也好。”晋王妃点了点头,便叫丫鬟带上衣裳,一同去了换衣间。 她将三件衣裳都试了一遍,每件穿着都很合身,当她换完第三套衣裙走出来时,就听姜怀柔夸赞道:“姑母,这套浅蓝色最好看了,雅致而不失贵气,依我看,您也不必再换来时的衣裳了,就这么穿着。” 姜怀柔此话一出,一旁的冬雨也跟着附和,“是啊王妃,这三套衣裳都好看,尤其是您现在穿的这套。”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我便穿着回去。”晋王妃并未多想,命丫鬟将其余的衣裳收拾好。 “咳咳!”姜怀柔忽然掩唇咳嗽了几声。 冬雨连忙“哎呀”了一声,“小姐,您今日出门连药都忘了喝呢。” 晋王妃闻言,立即询问道:“什么药?柔儿你是病了吗?” “这两日着凉了,嗓子不舒服,不碍事的。” “那快些回去喝药。”晋王妃道,“反正衣裳也试完了,这天有些冷,就别在外逗留了,我先送你回尚书府。” 从晋王府来这条街本就要经过姜府,晋王妃把姜怀柔送回姜家之后,马车又一路驶向晋王府。 听着窗外车轱辘滚动的声音,晋王妃竟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不光是她,连她身侧的丫鬟也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 帘子外,有人跃上了马车,踹开了双眼迷蒙的车夫,而后拉过缰绳,将马车掉转了方向。 马车内的晋王妃主仆二人隐约听见了动静,却已经无力睁开眼…… 第190章 虚情假意 夜幕降临之际,上官樾被随从推到了大堂用膳。 大堂内只坐着晋王一人,上官樾没见着晋王妃的身影,有些疑惑地询问道:“母妃呢?” “她下午说,要和阿柔一起去散散心。” 晋王接过话道,“你母妃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的,阿柔能陪她解闷也好,这天要黑了,她大概也快回府了,你先把这药膳汤给趁热喝了。” 上官樾望着眼前的汤碗,并未抬手,而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开口道:“父王,五日后的大婚取消。” 晋王凝眉,“这是阿柔的意思吗?” “不是,阿柔什么都没说。” “那你为何要取消?她都没嫌弃你,你倒嫌弃起自己来了?”晋王沉声道,“你母妃的意思是,大婚最好照常举行,用喜事来冲一冲晦气……” “冲喜这种说法,我从来都不信。” 上官樾打断晋王的话,“什么晦气不晦气的,我之所以会如此,是我太过自负轻敌的后果。我不能因着阿柔善解人意就将她强行留在身边,我的意思是,先将大婚延期,但婚约还在,我需要给阿柔一些考虑的时间,等她想清楚了,再决定是否退婚。母妃那边我会自己去说服她,希望父王能够赞同我的决定。” 晋王深知上官樾的脾气,此刻见他面色倔强,不禁叹息道:“罢了,你想如何都随你。” 上官樾朝晋王挤出一抹笑意,“多谢父王的理解。” 说着,他抬手拿起桌上的汤匙去喝汤。 一碗药膳汤下腹,父子二人又说了一些家常话,眼见着天色黑下来了,晋王妃仍然未归,晋王有些坐不住了。 “奇怪了,都到用晚膳的时辰了,你母妃还不回府,难不成是被阿柔留在了尚书府用饭?可就算是如此,她也该派个人回来说一声才是。” 上官樾闻言,也隐隐有些担心,转头吩咐随从道:“你立即去一趟姜家,看看母妃是否在那儿。” 随从领命离开。 而当他再次回府时,竟带回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王爷,世子,不好了,王妃失踪了!” 此话一出,上官樾父子二人齐齐一惊。 “怎么回事?为何会失踪!”晋王沉下了脸,“是在何处失踪的?” “应该是在回来的后半段路。”姜怀柔从大堂外走了进来,面色也十分不好看,“姑母下午与我一同去成衣店试了衣服,停留不过半个时辰左右,我原本还想陪她多逛逛,奈何这两日嗓子不舒服,总是咳嗽,姑母便把我先送回了尚书府,我还以为她早就回王府了。” 上官樾心下担忧,却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母妃失踪的那条路上可有打斗痕迹,或是血迹?” “并无血迹,王妃应该只是被人挟持了,至于那人是想要赎金还是有别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姜大人已经派了许多人出去寻找线索。” 晋王阴沉着脸,迅速起身离开了大堂。 上官樾自然想跟着出去找人,奈何腿脚不便,只能僵硬地坐在轮椅上。 此刻他心中升起一股子无力感。 不能行走,果真是很折磨人的,许多事情有心无力,他如今除了为母妃祈祷,静静地等待一个结果之外,竟是什么都做不了。 “樾哥哥你不必太担心,姑母她吉人自有天相。” 姜怀柔来到上官樾身前安慰道,“姑母一向不是个张扬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仇家,把她劫走的人若是想求财,就必然不敢伤害她。” “若真如此,便是最好的结果了。”上官樾的手掌紧扣着轮椅的把手,“我真痛恨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什么忙都帮不上,可真是无用。” 姜怀柔见他担忧自责的模样,心中也不禁叹息了一下。 她也不想如此。 可若是不这么做,哪还有其他法子能够延迟婚期? “樾哥哥,不是你的错,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姜怀柔伸手拍了拍上官樾的肩,“姑母一定会没事的。” 姜怀柔又陪着上官樾在大堂里坐了好一会儿,上官樾察觉到气温渐凉,便朝姜怀柔道:“阿柔,天气凉了,你嗓子本就不舒服,可不能再染上风寒,我派人将你送回府去。” 他与姜怀柔虽有婚约在身,可按照礼法,姜怀柔也是不宜留在晋王府过夜的。 更何况他已经决定取消婚礼,就更不能落人话柄。 于是他喊来了管家,命管家多派了几人,把姜怀柔送回尚书府。 姜怀柔回府之后,便第一时间去了姜垣的书房。 “父亲,王爷几乎动用了全府的人力去寻找姑母,您安顿姑母的那个地方……够安全?” 姜垣闻言,神色悠然道,“放心,他们肯定找不到那个地方的,除非咱们放人,否则他们别想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姜怀柔点了点头,“那就好,父亲可别忘了吩咐那几人,要照顾好姑母的饮食。” “这一点无需你提醒。”姜垣道,“她也是我的亲妹子,我不会叫人亏待了她的。” 他将晋王妃安顿在了皇城郊外,囚禁在一间小竹屋里。 那屋子小是小了些,但足够干净,不会有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也不漏风,晋王妃关在里头吃不了什么苦,顶多就是觉得无聊。 其实他原本有想过,要和晋王妃心平气和地坐下,好好谈谈两个孩子之间的婚事。 可他转念一想,晋王妃怕是不会站在他这边的。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这妹子嫁入王府多年,与晋王感情甚好,自然会事事以晋王父子为先,娘家人岂能相提并论。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不跟她说实情了。 若樾世子能够早日康复,便早些将她放出来,若樾世子真的好不了,那只能等退婚之后再将她放出来了。 一夜转瞬即逝。 清晨的日光透过的花叶,在窗台上洒下斑驳的碎影。 姜乐妍正坐在桌边研磨药材,便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 “小姐,侯爷过来了。” 姜乐妍闻言,唇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进来。” 薛离洛推门而入,缓缓走到了姜乐妍的身旁。 “忙什么呢?” “这些是给樾世子治腿疾的药。” 姜乐妍悠悠说道,“把这些要做成药包放到浴桶里,每日泡上一个时辰,不出半个月,他的双腿便可以恢复行走了。” “阿妍对他倒是上心。”薛离洛轻哼了一声,“我记得你先前说过,你与他的婚嫁各不相干,即便是他将来在姜怀柔手上吃亏,与你似乎也没什么关系?你倒好,还要跑去与李佑之合计一番,拆了上官樾和姜怀柔这桩姻缘,上官樾若知道真相,你猜他会不会感激你?” 姜乐妍不紧不慢道:“我又不是为了他的感激才这么做。” “那就是为了青梅竹马的交情?”薛离洛眯起了眼儿,“青梅竹马到底还是不一样,即便当初闹僵过,始终不忍心见他受人欺骗,是么?” “侯爷你平日里吃饺子肯定不放醋。”姜乐妍有些好笑地望着薛离洛。 这人时不时就泡在醋缸子里,他明知她对上官樾早已没有半分旧情,说这些话除了气着他自己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作用了? “本侯就是喜欢吃醋又如何?”薛离洛坦然承认,“除了阿妍你之外,我没有任何一个红颜知己,更没有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所以我不明白有个青梅竹马是什么样的感觉,也不想明白,我的世界里只有阿妍一人,那么阿妍关心的男子,自然也就只能有我一个,这不是很公平么?” “我对上官樾倒不是关心,只是出于一种道义罢了。” 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头,“其实算起来他并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从前我与他虽然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咱们就事论事,他这人的心眼不坏,只是缺乏了看人的眼力,有些时候分不清是非罢了。” 姜乐妍顿了顿,道,“我和林慕风的那件事,整个姜家都觉得是我不对,都认为我对姜子澈的惩罚过于严厉,反倒是上官樾这个表哥,竟能够站在我这边替我着想,就在我与姜家闹僵之后,他来到我的新宅子,他说,即便我与姜家分割了,我依旧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将来若是遇上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找他,当然了,我是用不着他的相助,可他的立场以及态度我是看在眼里了,还是有那么点儿感谢他的。” 在姜子澈这件事上,上官樾真的是做到了明辨是非,他也认为姜子澈有错,不配得到她的原谅。 她想,对于姜子澈流放的结果,姜家人必定是求过上官樾,因为对于姜家来说,上官樾是他们目前能够求得的最好助力。 若上官樾真的对姜怀柔好到昏了头,答应姜家人去相助姜子澈,以晋王府的实力,派出去的人绝对够那些押送流放之人的官兵们焦头烂额。 可上官樾并没有那么做,他能在她面前表明了态度,到了姜家那边,必定会果断地拒绝他们的求助。 这个人情她记下了,她自然就得考虑,她若是要对付姜怀柔,上官樾最好是能从其中抽身,不要卷进来。 “阿洛,反正你记着,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的心中只会有你一人,你可不必吃其他人的醋了。” 姜乐妍朝薛离洛淡淡一笑,“你今日很得闲是吗?不如坐下来陪我一起磨药材,否则我坐着干活,你悠闲地说着话,我总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看在阿妍说话好听的份上,我就帮一帮你。” 薛离洛眼中浮现些许笑意,然后在姜乐妍的身旁坐了下来。 “关于晋王妃的事,你有何想法?” “晋王妃昨夜失踪,晋王府那边必定想不到这会是姜怀柔的手笔。” 姜乐妍淡淡道,“姜怀柔这一招用得倒是挺巧妙,她想取消婚礼都用不着自己开口了,晋王府那边会先开口的,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始终让自己处于被动方,便不用背负任何责任与骂声,从头到尾她都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多亏了阿妍有先见之明,否则你即便猜到是她做的,也拿不到任何证据来指认她。” “我与她明争暗斗了大半年,太了解她的心思了,她这个人看起来柔弱,做事倒是十分果决,且一切都以自身利益为重,樾世子的城府远不及她。” 姜怀柔本质上与姜垣十分相似,永远将利益与脸面放在第一,不讲道义。 对付此等人,便要让其失去利益与脸面,叫他们没脸见人才好。 …… 两日的时间一晃眼而过,这天午后日光和煦,姜怀柔用过午饭之后,便坐在鲤鱼池畔的凉亭内,漫不经心的地给池子里的鱼儿喂食。 晋王妃失踪已经两日有余,晋王那头毫无线索,可见父亲藏人的地方果真靠谱。 三日之后便是婚期,晋王府那边也该提出取消婚礼了?毕竟王妃都没找回来。 姜怀柔才这么想着,便听身后传来一阵疾快的脚步声。 “二小姐,晋王府来人了,说是要接您去王府议事。” 姜怀柔闻言,当即起身走向了府外,坐上了晋王府的马车。 良久之后,马车抵达了晋王府,姜怀柔被下人领着去了王府大堂。 上官樾父子二人正坐着等她。 “阿柔来了。”上官樾望向她,“坐。” 姜怀柔与上官樾四目相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异常。 他今日对她,似乎有些冷淡? 若换作平时,她定会觉得很诧异,不过回想起近日发生的事,与上官樾而言是一件接一件的打击,先是他自己不能行走,之后又是王妃失踪,如今又要与意中人谈取消婚礼之事,心情能好就有鬼了。 对于他此刻的冷淡,她也得理解才是。 姜怀柔坐下之后,便听对面传来晋王沉冷的声线,“阿柔,此刻没有外人,你说句心里话,你还想不想做樾儿的妻子?” 第190章 虚情假意 夜幕降临之际,上官樾被随从推到了大堂用膳。 大堂内只坐着晋王一人,上官樾没见着晋王妃的身影,有些疑惑地询问道:“母妃呢?” “她下午说,要和阿柔一起去散散心。” 晋王接过话道,“你母妃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的,阿柔能陪她解闷也好,这天要黑了,她大概也快回府了,你先把这药膳汤给趁热喝了。” 上官樾望着眼前的汤碗,并未抬手,而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开口道:“父王,五日后的大婚取消。” 晋王凝眉,“这是阿柔的意思吗?” “不是,阿柔什么都没说。” “那你为何要取消?她都没嫌弃你,你倒嫌弃起自己来了?”晋王沉声道,“你母妃的意思是,大婚最好照常举行,用喜事来冲一冲晦气……” “冲喜这种说法,我从来都不信。” 上官樾打断晋王的话,“什么晦气不晦气的,我之所以会如此,是我太过自负轻敌的后果。我不能因着阿柔善解人意就将她强行留在身边,我的意思是,先将大婚延期,但婚约还在,我需要给阿柔一些考虑的时间,等她想清楚了,再决定是否退婚。母妃那边我会自己去说服她,希望父王能够赞同我的决定。” 晋王深知上官樾的脾气,此刻见他面色倔强,不禁叹息道:“罢了,你想如何都随你。” 上官樾朝晋王挤出一抹笑意,“多谢父王的理解。” 说着,他抬手拿起桌上的汤匙去喝汤。 一碗药膳汤下腹,父子二人又说了一些家常话,眼见着天色黑下来了,晋王妃仍然未归,晋王有些坐不住了。 “奇怪了,都到用晚膳的时辰了,你母妃还不回府,难不成是被阿柔留在了尚书府用饭?可就算是如此,她也该派个人回来说一声才是。” 上官樾闻言,也隐隐有些担心,转头吩咐随从道:“你立即去一趟姜家,看看母妃是否在那儿。” 随从领命离开。 而当他再次回府时,竟带回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王爷,世子,不好了,王妃失踪了!” 此话一出,上官樾父子二人齐齐一惊。 “怎么回事?为何会失踪!”晋王沉下了脸,“是在何处失踪的?” “应该是在回来的后半段路。”姜怀柔从大堂外走了进来,面色也十分不好看,“姑母下午与我一同去成衣店试了衣服,停留不过半个时辰左右,我原本还想陪她多逛逛,奈何这两日嗓子不舒服,总是咳嗽,姑母便把我先送回了尚书府,我还以为她早就回王府了。” 上官樾心下担忧,却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母妃失踪的那条路上可有打斗痕迹,或是血迹?” “并无血迹,王妃应该只是被人挟持了,至于那人是想要赎金还是有别的目的,就不得而知了,姜大人已经派了许多人出去寻找线索。” 晋王阴沉着脸,迅速起身离开了大堂。 上官樾自然想跟着出去找人,奈何腿脚不便,只能僵硬地坐在轮椅上。 此刻他心中升起一股子无力感。 不能行走,果真是很折磨人的,许多事情有心无力,他如今除了为母妃祈祷,静静地等待一个结果之外,竟是什么都做不了。 “樾哥哥你不必太担心,姑母她吉人自有天相。” 姜怀柔来到上官樾身前安慰道,“姑母一向不是个张扬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仇家,把她劫走的人若是想求财,就必然不敢伤害她。” “若真如此,便是最好的结果了。”上官樾的手掌紧扣着轮椅的把手,“我真痛恨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什么忙都帮不上,可真是无用。” 姜怀柔见他担忧自责的模样,心中也不禁叹息了一下。 她也不想如此。 可若是不这么做,哪还有其他法子能够延迟婚期? “樾哥哥,不是你的错,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姜怀柔伸手拍了拍上官樾的肩,“姑母一定会没事的。” 姜怀柔又陪着上官樾在大堂里坐了好一会儿,上官樾察觉到气温渐凉,便朝姜怀柔道:“阿柔,天气凉了,你嗓子本就不舒服,可不能再染上风寒,我派人将你送回府去。” 他与姜怀柔虽有婚约在身,可按照礼法,姜怀柔也是不宜留在晋王府过夜的。 更何况他已经决定取消婚礼,就更不能落人话柄。 于是他喊来了管家,命管家多派了几人,把姜怀柔送回尚书府。 姜怀柔回府之后,便第一时间去了姜垣的书房。 “父亲,王爷几乎动用了全府的人力去寻找姑母,您安顿姑母的那个地方……够安全?” 姜垣闻言,神色悠然道,“放心,他们肯定找不到那个地方的,除非咱们放人,否则他们别想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姜怀柔点了点头,“那就好,父亲可别忘了吩咐那几人,要照顾好姑母的饮食。” “这一点无需你提醒。”姜垣道,“她也是我的亲妹子,我不会叫人亏待了她的。” 他将晋王妃安顿在了皇城郊外,囚禁在一间小竹屋里。 那屋子小是小了些,但足够干净,不会有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也不漏风,晋王妃关在里头吃不了什么苦,顶多就是觉得无聊。 其实他原本有想过,要和晋王妃心平气和地坐下,好好谈谈两个孩子之间的婚事。 可他转念一想,晋王妃怕是不会站在他这边的。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这妹子嫁入王府多年,与晋王感情甚好,自然会事事以晋王父子为先,娘家人岂能相提并论。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不跟她说实情了。 若樾世子能够早日康复,便早些将她放出来,若樾世子真的好不了,那只能等退婚之后再将她放出来了。 一夜转瞬即逝。 清晨的日光透过的花叶,在窗台上洒下斑驳的碎影。 姜乐妍正坐在桌边研磨药材,便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 “小姐,侯爷过来了。” 姜乐妍闻言,唇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进来。” 薛离洛推门而入,缓缓走到了姜乐妍的身旁。 “忙什么呢?” “这些是给樾世子治腿疾的药。” 姜乐妍悠悠说道,“把这些要做成药包放到浴桶里,每日泡上一个时辰,不出半个月,他的双腿便可以恢复行走了。” “阿妍对他倒是上心。”薛离洛轻哼了一声,“我记得你先前说过,你与他的婚嫁各不相干,即便是他将来在姜怀柔手上吃亏,与你似乎也没什么关系?你倒好,还要跑去与李佑之合计一番,拆了上官樾和姜怀柔这桩姻缘,上官樾若知道真相,你猜他会不会感激你?” 姜乐妍不紧不慢道:“我又不是为了他的感激才这么做。” “那就是为了青梅竹马的交情?”薛离洛眯起了眼儿,“青梅竹马到底还是不一样,即便当初闹僵过,始终不忍心见他受人欺骗,是么?” “侯爷你平日里吃饺子肯定不放醋。”姜乐妍有些好笑地望着薛离洛。 这人时不时就泡在醋缸子里,他明知她对上官樾早已没有半分旧情,说这些话除了气着他自己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作用了? “本侯就是喜欢吃醋又如何?”薛离洛坦然承认,“除了阿妍你之外,我没有任何一个红颜知己,更没有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所以我不明白有个青梅竹马是什么样的感觉,也不想明白,我的世界里只有阿妍一人,那么阿妍关心的男子,自然也就只能有我一个,这不是很公平么?” “我对上官樾倒不是关心,只是出于一种道义罢了。” 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头,“其实算起来他并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从前我与他虽然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咱们就事论事,他这人的心眼不坏,只是缺乏了看人的眼力,有些时候分不清是非罢了。” 姜乐妍顿了顿,道,“我和林慕风的那件事,整个姜家都觉得是我不对,都认为我对姜子澈的惩罚过于严厉,反倒是上官樾这个表哥,竟能够站在我这边替我着想,就在我与姜家闹僵之后,他来到我的新宅子,他说,即便我与姜家分割了,我依旧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将来若是遇上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找他,当然了,我是用不着他的相助,可他的立场以及态度我是看在眼里了,还是有那么点儿感谢他的。” 在姜子澈这件事上,上官樾真的是做到了明辨是非,他也认为姜子澈有错,不配得到她的原谅。 她想,对于姜子澈流放的结果,姜家人必定是求过上官樾,因为对于姜家来说,上官樾是他们目前能够求得的最好助力。 若上官樾真的对姜怀柔好到昏了头,答应姜家人去相助姜子澈,以晋王府的实力,派出去的人绝对够那些押送流放之人的官兵们焦头烂额。 可上官樾并没有那么做,他能在她面前表明了态度,到了姜家那边,必定会果断地拒绝他们的求助。 这个人情她记下了,她自然就得考虑,她若是要对付姜怀柔,上官樾最好是能从其中抽身,不要卷进来。 “阿洛,反正你记着,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的心中只会有你一人,你可不必吃其他人的醋了。” 姜乐妍朝薛离洛淡淡一笑,“你今日很得闲是吗?不如坐下来陪我一起磨药材,否则我坐着干活,你悠闲地说着话,我总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看在阿妍说话好听的份上,我就帮一帮你。” 薛离洛眼中浮现些许笑意,然后在姜乐妍的身旁坐了下来。 “关于晋王妃的事,你有何想法?” “晋王妃昨夜失踪,晋王府那边必定想不到这会是姜怀柔的手笔。” 姜乐妍淡淡道,“姜怀柔这一招用得倒是挺巧妙,她想取消婚礼都用不着自己开口了,晋王府那边会先开口的,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始终让自己处于被动方,便不用背负任何责任与骂声,从头到尾她都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多亏了阿妍有先见之明,否则你即便猜到是她做的,也拿不到任何证据来指认她。” “我与她明争暗斗了大半年,太了解她的心思了,她这个人看起来柔弱,做事倒是十分果决,且一切都以自身利益为重,樾世子的城府远不及她。” 姜怀柔本质上与姜垣十分相似,永远将利益与脸面放在第一,不讲道义。 对付此等人,便要让其失去利益与脸面,叫他们没脸见人才好。 …… 两日的时间一晃眼而过,这天午后日光和煦,姜怀柔用过午饭之后,便坐在鲤鱼池畔的凉亭内,漫不经心的地给池子里的鱼儿喂食。 晋王妃失踪已经两日有余,晋王那头毫无线索,可见父亲藏人的地方果真靠谱。 三日之后便是婚期,晋王府那边也该提出取消婚礼了?毕竟王妃都没找回来。 姜怀柔才这么想着,便听身后传来一阵疾快的脚步声。 “二小姐,晋王府来人了,说是要接您去王府议事。” 姜怀柔闻言,当即起身走向了府外,坐上了晋王府的马车。 良久之后,马车抵达了晋王府,姜怀柔被下人领着去了王府大堂。 上官樾父子二人正坐着等她。 “阿柔来了。”上官樾望向她,“坐。” 姜怀柔与上官樾四目相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异常。 他今日对她,似乎有些冷淡? 若换作平时,她定会觉得很诧异,不过回想起近日发生的事,与上官樾而言是一件接一件的打击,先是他自己不能行走,之后又是王妃失踪,如今又要与意中人谈取消婚礼之事,心情能好就有鬼了。 对于他此刻的冷淡,她也得理解才是。 姜怀柔坐下之后,便听对面传来晋王沉冷的声线,“阿柔,此刻没有外人,你说句心里话,你还想不想做樾儿的妻子?” 第191章 上官樾的失望 听着晋王的问话,姜怀柔面上泛起一丝疑惑,“王爷何出此言?” “你是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本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晋王定定地望着她,“如今樾儿无法行走,何时能够康复也不得而知,往后生活会有诸多不便,你若是心有顾虑,就不要勉强自己,我们父子二人绝不强求你做这个世子妃。” “王爷多虑了。”姜怀柔不假思索地接过话,“我并未想过要离开世子。” “哪怕他再也站不起来,你也会待他始终如一吗?”晋王眯起了眼儿,“阿柔,本王再说一遍,无需勉强自己,冲着咱们两家原本就是亲戚,你若是有退婚的念头,大可直说,本王不会因此记恨你。” 姜怀柔心道一句,这晋王与晋王妃不愧是夫妻,连试探的话术都这般相似。 她若是现在真的坦诚相告,说她不愿履行婚约,他们难道真就不会记恨她么?只怕是嘴上说得好听罢了。 他们喜欢试探她,那她便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就好了。 “与世子在一起,我是心甘情愿的。”姜怀柔再次开口,语气不带迟疑,“即使他无法行走,我也不会心生嫌弃。” “那好。既然你不觉得勉强,那么三日后的大婚照常举行。” 晋王此话落在姜怀柔的耳中,无疑是一道惊雷。 三日后大婚照常举行,她没有听错? 晋王妃都失踪了,按照正常人的逻辑,难道不该将大婚延期吗? 这晋王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晋王见姜怀柔满面惊诧,面无波澜地询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妥当吗?” “王爷,咱们是不是得先将姑母找回来,再考虑何时办婚礼。” 姜怀柔回过神来,连忙提出异议,“我知道,您大概是想要效仿民间百姓常说的冲喜,可姑母她作为世子的亲生母亲,又是我的婆母,怎可在婚礼上缺席?没了她的参与,这喜事办起来也没法让人开心。” 姜怀柔本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得合乎常理,却不料晋王十分悠闲地接过话道:“谁说她会缺席了?” 姜怀柔愣住了,下意识问了一句:“莫非您已经有她的消息了?” 问话的同时,她心中也有些七上八下的。 若是晋王父子真的有了晋王妃的线索……那事情可就有些不妙了。 父亲之前分明信誓旦旦地说,他安排的那个地方绝不会让人找到。 “何止是有她的消息。”晋王注视着姜怀柔,唇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意,“她如今就在府里,阿柔,你是不是该去看望她呢?” 姜怀柔吓了一跳,差点儿就要从椅子上蹦起来。 晋王妃如今就在府中? 晋王此刻的神色让她有些头皮发麻,她心中警铃大作,本能地撇开了视线,转眼看向上官樾。 四目相对时,她竟发觉上官樾的眼底满是失望与愤然。 姜怀柔心下一沉,朝他出声道:“樾哥哥……” “怎么,王爷叫你来看望我,你竟然不敢来吗?柔儿,你可真是我的好侄女呢。” 忽然大堂外响起一道冰凉的女音,打断了姜怀柔尚未说完的话。 姜怀柔循声望去,脸色又是一变。 本该被囚禁在皇城郊外竹屋内的晋王妃,竟然在姜乐妍的搀扶下,缓缓走近。 “两日前的下午,你借着要带姑母去散心的理由,把姑母忽悠到了成衣店里,让她穿上了你特意为她准备的衣裙,那套衣裳被你抹上了一种迷魂香的香粉,这种香粉味道极淡,不太轻易被人察觉,姑母原本就有熏香的习惯,所以即便她的车夫与丫鬟闻到香味,也不会认为有什么异常,而这种迷香发挥作用并非是立竿见影的,大概要持续闻香一刻钟以上才会使人昏迷。” 姜乐妍面无表情道,“从那家成衣店到尚书府的路程不足一刻钟,你在迷香发挥效用之前离开,自然不会中招,且就算你掌控不了时间,也可以提前服用解药,姑母是先将你送回尚书府,回晋王府的路上被人劫持,谁也不会觉得此事与你有关,毕竟你已经不在场了。” 姜怀柔早已心乱如麻,却依旧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朝姜乐妍呵斥道:“休要胡言乱语!我送出去的衣服被抹上了迷魂香,难道就一定得是我动的手吗?衣服是我花钱命人做的,或许是有人想对姑母不利,又顺手栽赃到了我头上。” “我可真佩服你这套诡辩的本事。” 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梢,“衣服是别人嫁祸给你的,那么看守姑母的那几人,难道也是别人请来刻意诬陷你的吗?他们已经招供,是你父亲出的银子,要他们将王妃关在竹屋内,不得让她离开半步。” 姜乐妍说到此处,嗤笑了一声,“与姜尚书那样的人做兄妹,姑母也真是倒霉。我当真好奇,如果樾世子长久都无法康复,你们准备把姑母囚禁多久?十天八天,还是一两个月,或者一年半载?” 姜怀柔拧起眉头,“你住口!” “我为何要住口。”姜乐妍漠然地接过话,“我看你这般大费周章,实在觉得可笑,你可知你原本可以不必做这些事情,樾世子从未想过要将你强行留在身边,他一心为你考虑,可你哪里有为他考虑过呢?” “你心中嫌弃了他,不愿和他在一起,却又不敢直说,你怕你离开他之后,他万一很快就康复,那你便损失了晋王府世子妃的位置,可若是不离开,你又怕他没法给你呈现一个完美的夫君,你从始至终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而考虑,若说樾世子对你有十分的真心,你恐怕是连三分都没有的。” 姜乐妍说得一针见血,姜怀柔却听得眉间狰狞—— “我和世子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插手!你有什么资格训斥我!” “她没有资格,那我呢?”姜乐妍身旁的晋王妃冷然一笑,“我作为你们的长辈,又作为此次事件的受害者,我有没有资格教训你这个没心没肺、虚伪卑劣的女子!” 姜怀柔被这般训斥,脸色一僵,“姑母……” “你别来叫我!从你想方设法算计我的那一刻,我便不再是你的姑母了。” 晋王妃气得身子发颤,“你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事?自从樾儿与你谈婚论嫁,我这个准婆母对你可有哪里不好吗?我对你的体贴,就如同当初我对待乐妍那般,可你是如何回报我的?亏得我当初还信了你的鬼话,真以为你被乐妍欺负,为此还给乐妍脸色看,我可真是好骗。” 晋王府回想起先前与姜怀柔在马车上的谈话,眉眼间的恼色更添了几分。 “我起初的确是有些自私,我见樾儿的双腿不能行走,怕你离他而去他会伤心,便想着要你们快些成亲来冲喜,可樾儿却没有同意,他和我说想要尊重你的意愿,你同意了这婚礼才能办下去,我按照他的意思询问了你,你心中明明不愿,却要装得那般善解人意……你实在可恶极了!你即便跟我实话实说,我又能把你怎么样呢?樾儿那么在乎你,我难道还能把你绑了去拜堂吗?岂料我不敢为难你,你和你父亲却敢来把我绑去囚禁!” “姑母,我没有想对您怎么样。” 姜怀柔见晋王妃看向自己的眼中满是憎恶,几乎没有多想,便双腿一弯跪了下来,“姑母,我承认我的确是用迷魂香对付了您,可我当真没有想过要伤害您!” “父亲特意吩咐了那几个看管您的人,要照顾好您的一日三餐,不可让您挨饿受冻,那屋子小是小了些,却并不漏风雨,夜里睡着也不会有蛇虫鼠蚁出没,您是我和父亲的亲人,我们……” “休要诡辩!”晋王妃呵斥道,“你们若是真将我视为亲人,为何不与我坐下来商量,反而要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蒙蔽我?你们既想要脸面又想要利益,亲情何时入过你们的眼?只怪我从前眼神不好,竟没发现你们是如此利欲熏心。从今往后,你不要再叫我姑母了。” 晋王妃说到此处,挪开了视线,话语中满是冰冷,“你不再是我的侄女,反正你原本就是外室所生,当初若不是樾儿一个劲说你的好话,你以为你能有机会与我套近乎吗?” “还有你的父亲,从今往后我与他也不再是兄妹,我早知道他这人重利,从前只当他喜欢算计外人而已,没想到如今算计到我这个亲妹子头上来了,他敢来对付我,那就别怪我记恨他,今后他若遇上了麻烦,可千万别找到我这儿来,对外也别提我与他是兄妹!” 姜怀柔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晋王妃此话分明是想要与他们父女二人断绝关系。 姜家的人脉当中,属晋王府势力最大,婚约无法挽救也就罢了,可晋王府这门亲戚是万万不能丢的。 眼见着说不动晋王妃,姜怀柔连忙把视线投向了上官樾。 上官樾始终维持着沉默,直到这一刻与姜怀柔对视,他竟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近日发生的这一切,于他而言仿佛一场梦。 比起双腿受伤无法行走,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姜怀柔的欺骗。 长久以来,他对姜怀柔几乎都称得上是有求必应,十分信任,只因他坚信姜怀柔品性纯良。 他曾经为了她,背叛了乐妍。 而事实告诉他,他的选择并非是正确的,一直以来被他所信赖的女子,是那般虚伪及阴险。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该有多好,他当真希望梦醒过来之后,他依旧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阿柔也是记忆中那般纯良又美好的女子。 而下一刻,传入耳中的声音,却让他不得不回到现实—— “樾哥哥,抓走姑母囚禁这事的确是我的不对,可我当真没有产生过半分想要伤害她的念头,你信我……” “我待你不薄。”上官樾冷声打断姜怀柔,“当我知道自己可能再也无法行走时,我便想过不能把你强行留在身边,我怕你委屈,怕我成为你的拖累,我想把选择权留给你,你若想离去,我也不会有怨言,可你为何如此等不及,要对我的母亲,对你的亲姑母下手?” “你可知,在乐妍揭穿你之前,我心中是十分感激你的,我想着,若是你不嫌弃我,愿意留下来与我长久相伴,我此生都不会负你,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依着你的意思,因为我觉得那是我欠你的,可你做的事情,却太叫我失望了。” 上官樾定定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姜怀柔,心绪复杂,“父王方才也给过你机会,他一再强调,你不必勉强自己,若你醒悟过来当场认错,就不算是无可救药。可你依旧要将你的虚伪贯彻到底,试图欺骗我们,乐妍方才问过的问题,我想再问你一遍,若是我的腿一直好不了,你准备将我母妃囚禁到何时?你会主动而坦诚地跟我提退婚吗?” 姜怀柔咬了咬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废了双腿,你最关心的并不是我,而是你的名利,你不想放弃晋王府世子妃的身份,却又害怕从今以后要跟我这个废人生活在一起,因为对你而言,世子妃是你能为自己搏到的最好前程,可你又要在心里权衡利弊,该不该为了这个前程,接受一个残废的夫君。” 上官樾垂下眼,双手紧扣着轮椅的把手,指节都因着愤然而微微泛白。 “在你没有考虑好之前,你不敢提退婚,就只能想方设法延迟婚期,哪怕伤害我的母妃你也不迟疑,你说你没有任何想要伤害她的念头,你拿什么来保证?我又凭什么信你后边不会再利用她?如果你的母亲还在世,她被我如此利用,你会如何?” 他最气的绝不是她嫌弃他,而是长久以来,他都没有认识真正的她,直到现在他才看清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191章 上官樾的失望 听着晋王的问话,姜怀柔面上泛起一丝疑惑,“王爷何出此言?” “你是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本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晋王定定地望着她,“如今樾儿无法行走,何时能够康复也不得而知,往后生活会有诸多不便,你若是心有顾虑,就不要勉强自己,我们父子二人绝不强求你做这个世子妃。” “王爷多虑了。”姜怀柔不假思索地接过话,“我并未想过要离开世子。” “哪怕他再也站不起来,你也会待他始终如一吗?”晋王眯起了眼儿,“阿柔,本王再说一遍,无需勉强自己,冲着咱们两家原本就是亲戚,你若是有退婚的念头,大可直说,本王不会因此记恨你。” 姜怀柔心道一句,这晋王与晋王妃不愧是夫妻,连试探的话术都这般相似。 她若是现在真的坦诚相告,说她不愿履行婚约,他们难道真就不会记恨她么?只怕是嘴上说得好听罢了。 他们喜欢试探她,那她便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就好了。 “与世子在一起,我是心甘情愿的。”姜怀柔再次开口,语气不带迟疑,“即使他无法行走,我也不会心生嫌弃。” “那好。既然你不觉得勉强,那么三日后的大婚照常举行。” 晋王此话落在姜怀柔的耳中,无疑是一道惊雷。 三日后大婚照常举行,她没有听错? 晋王妃都失踪了,按照正常人的逻辑,难道不该将大婚延期吗? 这晋王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晋王见姜怀柔满面惊诧,面无波澜地询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妥当吗?” “王爷,咱们是不是得先将姑母找回来,再考虑何时办婚礼。” 姜怀柔回过神来,连忙提出异议,“我知道,您大概是想要效仿民间百姓常说的冲喜,可姑母她作为世子的亲生母亲,又是我的婆母,怎可在婚礼上缺席?没了她的参与,这喜事办起来也没法让人开心。” 姜怀柔本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得合乎常理,却不料晋王十分悠闲地接过话道:“谁说她会缺席了?” 姜怀柔愣住了,下意识问了一句:“莫非您已经有她的消息了?” 问话的同时,她心中也有些七上八下的。 若是晋王父子真的有了晋王妃的线索……那事情可就有些不妙了。 父亲之前分明信誓旦旦地说,他安排的那个地方绝不会让人找到。 “何止是有她的消息。”晋王注视着姜怀柔,唇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意,“她如今就在府里,阿柔,你是不是该去看望她呢?” 姜怀柔吓了一跳,差点儿就要从椅子上蹦起来。 晋王妃如今就在府中? 晋王此刻的神色让她有些头皮发麻,她心中警铃大作,本能地撇开了视线,转眼看向上官樾。 四目相对时,她竟发觉上官樾的眼底满是失望与愤然。 姜怀柔心下一沉,朝他出声道:“樾哥哥……” “怎么,王爷叫你来看望我,你竟然不敢来吗?柔儿,你可真是我的好侄女呢。” 忽然大堂外响起一道冰凉的女音,打断了姜怀柔尚未说完的话。 姜怀柔循声望去,脸色又是一变。 本该被囚禁在皇城郊外竹屋内的晋王妃,竟然在姜乐妍的搀扶下,缓缓走近。 “两日前的下午,你借着要带姑母去散心的理由,把姑母忽悠到了成衣店里,让她穿上了你特意为她准备的衣裙,那套衣裳被你抹上了一种迷魂香的香粉,这种香粉味道极淡,不太轻易被人察觉,姑母原本就有熏香的习惯,所以即便她的车夫与丫鬟闻到香味,也不会认为有什么异常,而这种迷香发挥作用并非是立竿见影的,大概要持续闻香一刻钟以上才会使人昏迷。” 姜乐妍面无表情道,“从那家成衣店到尚书府的路程不足一刻钟,你在迷香发挥效用之前离开,自然不会中招,且就算你掌控不了时间,也可以提前服用解药,姑母是先将你送回尚书府,回晋王府的路上被人劫持,谁也不会觉得此事与你有关,毕竟你已经不在场了。” 姜怀柔早已心乱如麻,却依旧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朝姜乐妍呵斥道:“休要胡言乱语!我送出去的衣服被抹上了迷魂香,难道就一定得是我动的手吗?衣服是我花钱命人做的,或许是有人想对姑母不利,又顺手栽赃到了我头上。” “我可真佩服你这套诡辩的本事。” 姜乐妍轻挑了一下眉梢,“衣服是别人嫁祸给你的,那么看守姑母的那几人,难道也是别人请来刻意诬陷你的吗?他们已经招供,是你父亲出的银子,要他们将王妃关在竹屋内,不得让她离开半步。” 姜乐妍说到此处,嗤笑了一声,“与姜尚书那样的人做兄妹,姑母也真是倒霉。我当真好奇,如果樾世子长久都无法康复,你们准备把姑母囚禁多久?十天八天,还是一两个月,或者一年半载?” 姜怀柔拧起眉头,“你住口!” “我为何要住口。”姜乐妍漠然地接过话,“我看你这般大费周章,实在觉得可笑,你可知你原本可以不必做这些事情,樾世子从未想过要将你强行留在身边,他一心为你考虑,可你哪里有为他考虑过呢?” “你心中嫌弃了他,不愿和他在一起,却又不敢直说,你怕你离开他之后,他万一很快就康复,那你便损失了晋王府世子妃的位置,可若是不离开,你又怕他没法给你呈现一个完美的夫君,你从始至终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而考虑,若说樾世子对你有十分的真心,你恐怕是连三分都没有的。” 姜乐妍说得一针见血,姜怀柔却听得眉间狰狞—— “我和世子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插手!你有什么资格训斥我!” “她没有资格,那我呢?”姜乐妍身旁的晋王妃冷然一笑,“我作为你们的长辈,又作为此次事件的受害者,我有没有资格教训你这个没心没肺、虚伪卑劣的女子!” 姜怀柔被这般训斥,脸色一僵,“姑母……” “你别来叫我!从你想方设法算计我的那一刻,我便不再是你的姑母了。” 晋王妃气得身子发颤,“你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事?自从樾儿与你谈婚论嫁,我这个准婆母对你可有哪里不好吗?我对你的体贴,就如同当初我对待乐妍那般,可你是如何回报我的?亏得我当初还信了你的鬼话,真以为你被乐妍欺负,为此还给乐妍脸色看,我可真是好骗。” 晋王府回想起先前与姜怀柔在马车上的谈话,眉眼间的恼色更添了几分。 “我起初的确是有些自私,我见樾儿的双腿不能行走,怕你离他而去他会伤心,便想着要你们快些成亲来冲喜,可樾儿却没有同意,他和我说想要尊重你的意愿,你同意了这婚礼才能办下去,我按照他的意思询问了你,你心中明明不愿,却要装得那般善解人意……你实在可恶极了!你即便跟我实话实说,我又能把你怎么样呢?樾儿那么在乎你,我难道还能把你绑了去拜堂吗?岂料我不敢为难你,你和你父亲却敢来把我绑去囚禁!” “姑母,我没有想对您怎么样。” 姜怀柔见晋王妃看向自己的眼中满是憎恶,几乎没有多想,便双腿一弯跪了下来,“姑母,我承认我的确是用迷魂香对付了您,可我当真没有想过要伤害您!” “父亲特意吩咐了那几个看管您的人,要照顾好您的一日三餐,不可让您挨饿受冻,那屋子小是小了些,却并不漏风雨,夜里睡着也不会有蛇虫鼠蚁出没,您是我和父亲的亲人,我们……” “休要诡辩!”晋王妃呵斥道,“你们若是真将我视为亲人,为何不与我坐下来商量,反而要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蒙蔽我?你们既想要脸面又想要利益,亲情何时入过你们的眼?只怪我从前眼神不好,竟没发现你们是如此利欲熏心。从今往后,你不要再叫我姑母了。” 晋王妃说到此处,挪开了视线,话语中满是冰冷,“你不再是我的侄女,反正你原本就是外室所生,当初若不是樾儿一个劲说你的好话,你以为你能有机会与我套近乎吗?” “还有你的父亲,从今往后我与他也不再是兄妹,我早知道他这人重利,从前只当他喜欢算计外人而已,没想到如今算计到我这个亲妹子头上来了,他敢来对付我,那就别怪我记恨他,今后他若遇上了麻烦,可千万别找到我这儿来,对外也别提我与他是兄妹!” 姜怀柔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晋王妃此话分明是想要与他们父女二人断绝关系。 姜家的人脉当中,属晋王府势力最大,婚约无法挽救也就罢了,可晋王府这门亲戚是万万不能丢的。 眼见着说不动晋王妃,姜怀柔连忙把视线投向了上官樾。 上官樾始终维持着沉默,直到这一刻与姜怀柔对视,他竟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近日发生的这一切,于他而言仿佛一场梦。 比起双腿受伤无法行走,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姜怀柔的欺骗。 长久以来,他对姜怀柔几乎都称得上是有求必应,十分信任,只因他坚信姜怀柔品性纯良。 他曾经为了她,背叛了乐妍。 而事实告诉他,他的选择并非是正确的,一直以来被他所信赖的女子,是那般虚伪及阴险。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该有多好,他当真希望梦醒过来之后,他依旧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阿柔也是记忆中那般纯良又美好的女子。 而下一刻,传入耳中的声音,却让他不得不回到现实—— “樾哥哥,抓走姑母囚禁这事的确是我的不对,可我当真没有产生过半分想要伤害她的念头,你信我……” “我待你不薄。”上官樾冷声打断姜怀柔,“当我知道自己可能再也无法行走时,我便想过不能把你强行留在身边,我怕你委屈,怕我成为你的拖累,我想把选择权留给你,你若想离去,我也不会有怨言,可你为何如此等不及,要对我的母亲,对你的亲姑母下手?” “你可知,在乐妍揭穿你之前,我心中是十分感激你的,我想着,若是你不嫌弃我,愿意留下来与我长久相伴,我此生都不会负你,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依着你的意思,因为我觉得那是我欠你的,可你做的事情,却太叫我失望了。” 上官樾定定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姜怀柔,心绪复杂,“父王方才也给过你机会,他一再强调,你不必勉强自己,若你醒悟过来当场认错,就不算是无可救药。可你依旧要将你的虚伪贯彻到底,试图欺骗我们,乐妍方才问过的问题,我想再问你一遍,若是我的腿一直好不了,你准备将我母妃囚禁到何时?你会主动而坦诚地跟我提退婚吗?” 姜怀柔咬了咬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废了双腿,你最关心的并不是我,而是你的名利,你不想放弃晋王府世子妃的身份,却又害怕从今以后要跟我这个废人生活在一起,因为对你而言,世子妃是你能为自己搏到的最好前程,可你又要在心里权衡利弊,该不该为了这个前程,接受一个残废的夫君。” 上官樾垂下眼,双手紧扣着轮椅的把手,指节都因着愤然而微微泛白。 “在你没有考虑好之前,你不敢提退婚,就只能想方设法延迟婚期,哪怕伤害我的母妃你也不迟疑,你说你没有任何想要伤害她的念头,你拿什么来保证?我又凭什么信你后边不会再利用她?如果你的母亲还在世,她被我如此利用,你会如何?” 他最气的绝不是她嫌弃他,而是长久以来,他都没有认识真正的她,直到现在他才看清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192章 退婚与释然 “樾哥哥……”姜怀柔怔愣地望着上官樾,已是泪流满面,“我知道你心中如今怨恨我,但我还是想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们二人私下聊一聊可好?” 眼下在场所有人都在控诉着她,尤其还有姜乐妍这个爱落井下石的,她的处境可谓艰难。 唯有与上官樾单独相处,确保他不受旁人干扰,她才能有机会扳回一局 毕竟她与上官樾还有这大半年的感情积累。 望着她眼含希冀的模样,上官樾挪开了视线,语气冷淡,“我与你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聊的了。反正你也看不上我这个残疾的未婚夫,又何必来想方设法挽回我?又或者你是觉得,若现在能博得我的原谅,等将来哪天我的双腿好了,你便可以重新回到我身边,风风光光地做晋王府世子妃?我告诉你,绝无可能。” 上官樾说到此处,转头朝管家吩咐道,“去取纸笔过来。” 姜怀柔一听他说要取纸笔,便知他是想写退婚书了。 果不其然,待管家取来了纸笔之后,上官樾提笔挥墨,十分利落地写下了退婚书,而后将笔递给了姜怀柔。 “姜二小姐,你在这退婚书上签个字,按个手印,从今往后,你我就不再是未婚夫妇,我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晋王府从此也不欢迎你们尚书府人的到来。” 姜怀柔望着眼前的退婚书,手脚有些僵硬。 虽然她在此前做过决定,若是上官樾一直不能康复,她只能舍弃他再另觅良缘,可当她亲眼看见他洋洋洒洒地写下退婚书时,心中却是愤怒夹杂着痛苦。 她愤怒是因姜乐妍从中作梗,捣乱了她的计划,让她在晋王府众人面前颜面尽失,而她痛苦,却是因为上官樾舍弃她时的决绝姿态。 他从前说过,她是他心尖上的人,他这二十多年来只对她动过真情,他从前与姜乐妍在一起时,没有与她在一起那般快乐。 那他眼下怎么能这样干脆利落地抛开她?竟没有半分犹豫! 他这是赶在她甩开他之前,先把她给甩了。 “怎么,不想签吗?” 上官樾见姜怀柔不接退婚书,面无表情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难不成你真想和我继续履行婚约,三日之后嫁给我这个不能行走的残废?” 见他的眸子里似有轻嘲之意,姜怀柔咬了咬牙,伸手接下退婚书。 上官樾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明摆着是不想给她一丝机会。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犹豫不决,磨磨蹭蹭只会引得晋王府众人更加作践她。 她在退婚书上签下了名字,抬眸撇了一眼姜乐妍。 姜乐妍也正望着她,目光里不带一丝温度。 她心下愠怒,只恨不得上前去撕了姜乐妍那张脸。 今日的耻辱,她定会铭记在心! “事已至此,我们晋王府就不留你了,管家,送客。记着我刚才的话,今后我们晋王府不再接待姜府的任何人,当然了,乐妍除外,她已不是姜府的人,但她依旧是母妃的侄女,是我的表妹。” 管家应了声是,正要去送走姜怀柔,便听晋王冷声道:“慢着!” “樾儿,此女如此无情无义,不光辜负了你的真心,她还把你的母妃掳走囚禁,咱们若是就这样将她放走,是不是也太便宜她了?依照我朝律法,她劫持王妃是要定罪的。” 姜怀柔心下一紧。 听晋王话里头的意思,分明是想把她送去吃牢饭。 “父王,这事就到此为止,我累了。” 上官樾看向晋王,眉宇间泛起疲惫之色,“我与她好歹也曾郎情妾意一场,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我不会原谅她,但也还是想给她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盼着她今后能吸取教训,行事光明磊落一些。” 晋王听着这话,本能地想要反驳,却被晋王妃拦下,“王爷,就听樾儿的,反正我也没出什么事儿,我被关的那几天,他们也不敢饿着我,姜垣终究是我的兄长,看在已逝父母的面子上,这回我就放过他了。” 见妻儿都不愿深究,晋王固然有气,也还是妥协了下来,“罢了,管家,赶她走。” 姜怀柔闻言,心下松了一口气,这个节骨眼她自然是不敢多留,转身跟着管家离开了大堂。 上官樾望着她离开的身影,自嘲地笑了笑。 晋王妃将他难过的神色看在眼中,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樾儿,无需太伤心,早些看清她反而更好,这样的女子不值得你牵肠挂肚,她配不上你的深情,这次真是多亏了有乐妍,否则咱们只怕是要等到将来吃亏才能看清姜怀柔了。” 她被囚禁在皇城郊外那几天,虽然一日三餐都没有落下,可她每日都在提心吊胆,每夜都是转辗难眠。 她不知劫持她的人是谁,更不知对方有何目的,她孤身一人待在竹屋内,心慌得要命,她起初还猜测着对方是不是强盗,要拿她去换赎金,可哪有强盗把人掳走之后就一直不闻不问的?她不得不怀疑对方有更大的阴谋。 看守她的人又不和她说话,她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唯恐见不到次日的太阳。 她在竹屋里孤寂地呆了三天三夜,直到今早听到竹屋外有打斗声,不久之后有人破门而入,将她救了出来,她问了救她的人,才知他们是姜乐妍派去监视着姜家的,姜垣派人来皇城郊外观察她的情况,被姜乐妍的人给盯上,一路追踪了过来,这才发现了她。 她愤怒又难以置信,将那几个看守她的人审问一番,掳走她囚禁她的人,竟然还真是她的亲兄长姜垣! 而他之所以这般对她,是为了拖延樾儿即将到来的婚礼,他与姜怀柔都嫌弃樾儿的双腿不能行走,不想太快履行婚约,却又在考虑着樾儿将来是否会康复,若能康复,姜怀柔就还想要这世子妃的位置。 他们想的,还真是美得很! 所以她和樾儿在他们的眼里算什么?就只是他们追求名利的工具? 晋王妃越想越觉得生气。 幸好,幸好有姜乐妍。 想到这,晋王妃看向姜乐妍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乐妍,这回可真是得感谢你了,若是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要被关在那间屋子里多久。” “姑母不必言谢。”姜乐妍应道,“虽然我已经脱离了姜家,但您仍然是我敬重的长辈,您曾经对我的关照和体贴,我都记着。” “你是个好孩子,我却不是个称职的长辈。” 晋王妃叹气道,“自从姜怀柔进府之后,我从旁人口中听到了不少关于你们二人之间的恩怨,都是在说她受你的欺负,如今想来,那些对你不利的话,大概是她故意要让我听见的,只怪我道听途说,没有自己去证实,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当初怎么误解了你,真就信了他们说你善妒狠毒,我还给你脸色看,都是我不好……” “姑母不必自责,您对我也只不过是态度冷淡而已,从始至终并未做过伤害我的事,我是绝不会记仇的。”姜乐妍不甚在意道。 “那就好。”晋王妃抓起姜乐妍的手,“乐妍,樾儿的双腿,就拜托你和李圣手了。” 姜乐妍拍了拍她的手背,“姑母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乐妍你也许久没有和我们相聚了,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我去叫厨房做你喜欢的菜色,你喜欢吃糖醋排骨和红烧鱼,姑母都还记着呢。” “多谢姑母还记着这些。”姜乐妍朝晋王妃淡淡一笑,“不过晚膳我是真没时间陪您吃了,侯爷要来卫府,我可不能缺席的,侯爷和舅父性格不太合得来,常常没说几句话就开始拌嘴,我若是不在饭桌上看着他们,只怕他们吃几口就得打起来。” “这样啊……”晋王妃面上浮现一丝失落,却也没再留人,“那就改日再留你吃饭,对了,我听闻卫元帅性情孤傲,眼光极为挑剔,侯爷如今能进得了卫府的吗,莫非是已经被卫元帅认可了吗?” 晋王妃问出这番话,自然是存在几分私心的。 卫元帅的眼光,说挑剔也不算挑剔,只要是光明磊落的正派人物,到了卫府是绝不会被为难的。 可是如安庆侯那样的人……谁都知道他在外名声不好,卫元帅只怕是对他不会满意? 若是樾儿到了卫元帅的跟前……卫元帅即便不说有多欣赏,想必也不会太有意见了?毕竟樾儿的性格她最为清楚,从来不沾半点邪门歪道的。 只是樾儿如今双腿残疾,是有些配不上乐妍了,可若是能够治好,那他们二人倒是很相配了。 上官樾瞅着晋王妃的神色,便隐约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连忙提醒她道:“母妃,若是不被卫元帅认可的人,是根本没有机会踏进卫家的,侯爷能去,便说明卫元帅发现了他身上有过人之处。” 知子莫若母,反过来也是一样,他想,他的母妃八成又是想要乐妍来做儿媳妇了。 这可当真是想的有点太多。 “樾世子说得是。”姜乐妍笑着附和道,“侯爷的性格并不算讨喜,但外公看中了他的英勇和胆识,他在外人面前虽然有些无礼,当面对外公的时候还是相当守礼,如今也算是被外公认可了,只有舅父偶尔会和他起争执,外公一向不喜欢为难小辈。” “你如今怎么不管樾儿叫表哥了,一口一个樾世子的,听着多生分。” 晋王妃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声叹息,“乐妍,你还是叫回表哥。” “姑母和樾世子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晋王妃见她不接自己的话,也就不好意思再留人了。 眼见着姜乐妍离开,沉默了许久的晋王也忍不住道了一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和乐妍退婚,选择了那个姜怀柔,如今乐妍都和那安庆侯谈婚论嫁了,再也没有机会做我们晋王府的儿媳。” “谁说没有机会的?”晋王妃接过话,“依我看,挑儿媳还是得找知根知底的好,这乐妍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到这么大的,品性靠得住,如今咱们樾儿不能直立行走,咱们也自然不好提出要他们重修旧好,可若是樾儿能够站起来,那就……” “即便我能够站起来,我也不会再挽留乐妍。” 上官樾拧着眉头,打断父母的对话,“父王母妃,你们将乐妍当成什么了?她是一个有自主选择权利的人,如今她已经名花有主,你们又何必想着还要她回来做你们的儿媳妇?你们只考虑着我们二人相不相配的问题,那你们可有考虑过,即便我们门当户对,也不代表我们就能情投意合。” 上官樾说到此处,长叹一声,“终究是我对不住乐妍在先,乐妍曾说过,移情别恋的人不值得她回头,更不会再牵动她的心绪,虽然我与侯爷也是相看两厌,但我不得不承认,侯爷为乐妍付出的,远比我曾经对乐妍付出的要多得多。” 上官樾回想起姜乐妍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心中已经释然。 他如今再也不会考虑什么两人是否相不相配的问题了。 因为乐妍早已经忘记了与他的那段旧情,全身心投入到一段新的感情当中,乐妍与安庆侯在一起,应当也会十分快乐的。 他若是这个时候再遵从父母的意思,去把姜乐妍挽回,那他未免也太对不起乐妍对他们的相助了。 “乐妍从来都不是我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希望父王和母妃能够记住这一点,不要再说出要她来做你们的儿媳这种话了。” 上官樾说着,转动着轮椅缓缓行驶向大堂外头,“我这双腿若是能站起来,那自然是最好,若再也站不起来,我也绝不强求。乐妍与佑之说得对,我若因此而一蹶不振,那才是真正的懦夫,想要旁人看得起自己,就得自己先看得起自己。” 第192章 退婚与释然 “樾哥哥……”姜怀柔怔愣地望着上官樾,已是泪流满面,“我知道你心中如今怨恨我,但我还是想求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们二人私下聊一聊可好?” 眼下在场所有人都在控诉着她,尤其还有姜乐妍这个爱落井下石的,她的处境可谓艰难。 唯有与上官樾单独相处,确保他不受旁人干扰,她才能有机会扳回一局 毕竟她与上官樾还有这大半年的感情积累。 望着她眼含希冀的模样,上官樾挪开了视线,语气冷淡,“我与你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可聊的了。反正你也看不上我这个残疾的未婚夫,又何必来想方设法挽回我?又或者你是觉得,若现在能博得我的原谅,等将来哪天我的双腿好了,你便可以重新回到我身边,风风光光地做晋王府世子妃?我告诉你,绝无可能。” 上官樾说到此处,转头朝管家吩咐道,“去取纸笔过来。” 姜怀柔一听他说要取纸笔,便知他是想写退婚书了。 果不其然,待管家取来了纸笔之后,上官樾提笔挥墨,十分利落地写下了退婚书,而后将笔递给了姜怀柔。 “姜二小姐,你在这退婚书上签个字,按个手印,从今往后,你我就不再是未婚夫妇,我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晋王府从此也不欢迎你们尚书府人的到来。” 姜怀柔望着眼前的退婚书,手脚有些僵硬。 虽然她在此前做过决定,若是上官樾一直不能康复,她只能舍弃他再另觅良缘,可当她亲眼看见他洋洋洒洒地写下退婚书时,心中却是愤怒夹杂着痛苦。 她愤怒是因姜乐妍从中作梗,捣乱了她的计划,让她在晋王府众人面前颜面尽失,而她痛苦,却是因为上官樾舍弃她时的决绝姿态。 他从前说过,她是他心尖上的人,他这二十多年来只对她动过真情,他从前与姜乐妍在一起时,没有与她在一起那般快乐。 那他眼下怎么能这样干脆利落地抛开她?竟没有半分犹豫! 他这是赶在她甩开他之前,先把她给甩了。 “怎么,不想签吗?” 上官樾见姜怀柔不接退婚书,面无表情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吗?难不成你真想和我继续履行婚约,三日之后嫁给我这个不能行走的残废?” 见他的眸子里似有轻嘲之意,姜怀柔咬了咬牙,伸手接下退婚书。 上官樾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明摆着是不想给她一丝机会。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犹豫不决,磨磨蹭蹭只会引得晋王府众人更加作践她。 她在退婚书上签下了名字,抬眸撇了一眼姜乐妍。 姜乐妍也正望着她,目光里不带一丝温度。 她心下愠怒,只恨不得上前去撕了姜乐妍那张脸。 今日的耻辱,她定会铭记在心! “事已至此,我们晋王府就不留你了,管家,送客。记着我刚才的话,今后我们晋王府不再接待姜府的任何人,当然了,乐妍除外,她已不是姜府的人,但她依旧是母妃的侄女,是我的表妹。” 管家应了声是,正要去送走姜怀柔,便听晋王冷声道:“慢着!” “樾儿,此女如此无情无义,不光辜负了你的真心,她还把你的母妃掳走囚禁,咱们若是就这样将她放走,是不是也太便宜她了?依照我朝律法,她劫持王妃是要定罪的。” 姜怀柔心下一紧。 听晋王话里头的意思,分明是想把她送去吃牢饭。 “父王,这事就到此为止,我累了。” 上官樾看向晋王,眉宇间泛起疲惫之色,“我与她好歹也曾郎情妾意一场,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我不会原谅她,但也还是想给她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盼着她今后能吸取教训,行事光明磊落一些。” 晋王听着这话,本能地想要反驳,却被晋王妃拦下,“王爷,就听樾儿的,反正我也没出什么事儿,我被关的那几天,他们也不敢饿着我,姜垣终究是我的兄长,看在已逝父母的面子上,这回我就放过他了。” 见妻儿都不愿深究,晋王固然有气,也还是妥协了下来,“罢了,管家,赶她走。” 姜怀柔闻言,心下松了一口气,这个节骨眼她自然是不敢多留,转身跟着管家离开了大堂。 上官樾望着她离开的身影,自嘲地笑了笑。 晋王妃将他难过的神色看在眼中,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樾儿,无需太伤心,早些看清她反而更好,这样的女子不值得你牵肠挂肚,她配不上你的深情,这次真是多亏了有乐妍,否则咱们只怕是要等到将来吃亏才能看清姜怀柔了。” 她被囚禁在皇城郊外那几天,虽然一日三餐都没有落下,可她每日都在提心吊胆,每夜都是转辗难眠。 她不知劫持她的人是谁,更不知对方有何目的,她孤身一人待在竹屋内,心慌得要命,她起初还猜测着对方是不是强盗,要拿她去换赎金,可哪有强盗把人掳走之后就一直不闻不问的?她不得不怀疑对方有更大的阴谋。 看守她的人又不和她说话,她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唯恐见不到次日的太阳。 她在竹屋里孤寂地呆了三天三夜,直到今早听到竹屋外有打斗声,不久之后有人破门而入,将她救了出来,她问了救她的人,才知他们是姜乐妍派去监视着姜家的,姜垣派人来皇城郊外观察她的情况,被姜乐妍的人给盯上,一路追踪了过来,这才发现了她。 她愤怒又难以置信,将那几个看守她的人审问一番,掳走她囚禁她的人,竟然还真是她的亲兄长姜垣! 而他之所以这般对她,是为了拖延樾儿即将到来的婚礼,他与姜怀柔都嫌弃樾儿的双腿不能行走,不想太快履行婚约,却又在考虑着樾儿将来是否会康复,若能康复,姜怀柔就还想要这世子妃的位置。 他们想的,还真是美得很! 所以她和樾儿在他们的眼里算什么?就只是他们追求名利的工具? 晋王妃越想越觉得生气。 幸好,幸好有姜乐妍。 想到这,晋王妃看向姜乐妍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乐妍,这回可真是得感谢你了,若是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要被关在那间屋子里多久。” “姑母不必言谢。”姜乐妍应道,“虽然我已经脱离了姜家,但您仍然是我敬重的长辈,您曾经对我的关照和体贴,我都记着。” “你是个好孩子,我却不是个称职的长辈。” 晋王妃叹气道,“自从姜怀柔进府之后,我从旁人口中听到了不少关于你们二人之间的恩怨,都是在说她受你的欺负,如今想来,那些对你不利的话,大概是她故意要让我听见的,只怪我道听途说,没有自己去证实,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当初怎么误解了你,真就信了他们说你善妒狠毒,我还给你脸色看,都是我不好……” “姑母不必自责,您对我也只不过是态度冷淡而已,从始至终并未做过伤害我的事,我是绝不会记仇的。”姜乐妍不甚在意道。 “那就好。”晋王妃抓起姜乐妍的手,“乐妍,樾儿的双腿,就拜托你和李圣手了。” 姜乐妍拍了拍她的手背,“姑母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乐妍你也许久没有和我们相聚了,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我去叫厨房做你喜欢的菜色,你喜欢吃糖醋排骨和红烧鱼,姑母都还记着呢。” “多谢姑母还记着这些。”姜乐妍朝晋王妃淡淡一笑,“不过晚膳我是真没时间陪您吃了,侯爷要来卫府,我可不能缺席的,侯爷和舅父性格不太合得来,常常没说几句话就开始拌嘴,我若是不在饭桌上看着他们,只怕他们吃几口就得打起来。” “这样啊……”晋王妃面上浮现一丝失落,却也没再留人,“那就改日再留你吃饭,对了,我听闻卫元帅性情孤傲,眼光极为挑剔,侯爷如今能进得了卫府的吗,莫非是已经被卫元帅认可了吗?” 晋王妃问出这番话,自然是存在几分私心的。 卫元帅的眼光,说挑剔也不算挑剔,只要是光明磊落的正派人物,到了卫府是绝不会被为难的。 可是如安庆侯那样的人……谁都知道他在外名声不好,卫元帅只怕是对他不会满意? 若是樾儿到了卫元帅的跟前……卫元帅即便不说有多欣赏,想必也不会太有意见了?毕竟樾儿的性格她最为清楚,从来不沾半点邪门歪道的。 只是樾儿如今双腿残疾,是有些配不上乐妍了,可若是能够治好,那他们二人倒是很相配了。 上官樾瞅着晋王妃的神色,便隐约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连忙提醒她道:“母妃,若是不被卫元帅认可的人,是根本没有机会踏进卫家的,侯爷能去,便说明卫元帅发现了他身上有过人之处。” 知子莫若母,反过来也是一样,他想,他的母妃八成又是想要乐妍来做儿媳妇了。 这可当真是想的有点太多。 “樾世子说得是。”姜乐妍笑着附和道,“侯爷的性格并不算讨喜,但外公看中了他的英勇和胆识,他在外人面前虽然有些无礼,当面对外公的时候还是相当守礼,如今也算是被外公认可了,只有舅父偶尔会和他起争执,外公一向不喜欢为难小辈。” “你如今怎么不管樾儿叫表哥了,一口一个樾世子的,听着多生分。” 晋王妃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声叹息,“乐妍,你还是叫回表哥。” “姑母和樾世子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晋王妃见她不接自己的话,也就不好意思再留人了。 眼见着姜乐妍离开,沉默了许久的晋王也忍不住道了一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和乐妍退婚,选择了那个姜怀柔,如今乐妍都和那安庆侯谈婚论嫁了,再也没有机会做我们晋王府的儿媳。” “谁说没有机会的?”晋王妃接过话,“依我看,挑儿媳还是得找知根知底的好,这乐妍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到这么大的,品性靠得住,如今咱们樾儿不能直立行走,咱们也自然不好提出要他们重修旧好,可若是樾儿能够站起来,那就……” “即便我能够站起来,我也不会再挽留乐妍。” 上官樾拧着眉头,打断父母的对话,“父王母妃,你们将乐妍当成什么了?她是一个有自主选择权利的人,如今她已经名花有主,你们又何必想着还要她回来做你们的儿媳妇?你们只考虑着我们二人相不相配的问题,那你们可有考虑过,即便我们门当户对,也不代表我们就能情投意合。” 上官樾说到此处,长叹一声,“终究是我对不住乐妍在先,乐妍曾说过,移情别恋的人不值得她回头,更不会再牵动她的心绪,虽然我与侯爷也是相看两厌,但我不得不承认,侯爷为乐妍付出的,远比我曾经对乐妍付出的要多得多。” 上官樾回想起姜乐妍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心中已经释然。 他如今再也不会考虑什么两人是否相不相配的问题了。 因为乐妍早已经忘记了与他的那段旧情,全身心投入到一段新的感情当中,乐妍与安庆侯在一起,应当也会十分快乐的。 他若是这个时候再遵从父母的意思,去把姜乐妍挽回,那他未免也太对不起乐妍对他们的相助了。 “乐妍从来都不是我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希望父王和母妃能够记住这一点,不要再说出要她来做你们的儿媳这种话了。” 上官樾说着,转动着轮椅缓缓行驶向大堂外头,“我这双腿若是能站起来,那自然是最好,若再也站不起来,我也绝不强求。乐妍与佑之说得对,我若因此而一蹶不振,那才是真正的懦夫,想要旁人看得起自己,就得自己先看得起自己。” 第193章 掳走冬雨 “你们可听说了,这尚书府的二小姐与晋王府的世子取消婚约了,还是樾世子主动提的呢。说来这樾世子也是可怜,他那双腿似乎是为了救姜二小姐才废的,如今腿还没治好,就遭到了未婚妻的嫌弃,唉——” “这尚书府的二小姐未免也太没心没肺了些,听说这晋王府世子对她那可是掏心掏肺得好,从前不嫌弃她是庶女的出身,要迎娶她为正室,前些日子他们在街上遇袭,世子让随从掩护姜二小姐先走,自己去迎敌,这才会中了敌人的毒计,废了双腿,可惜了他那一身好功夫啊。” 清风茶楼内,人们正在议论着近日皇城内的新鲜事,不知谁先提了一嘴姜二小姐与晋王府世子的婚事,立即便有人接了话,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引起了热议。 “这尚书府二小姐真是太看不清自己的斤两,本就是个外室所生的女儿,她还真当自己多高贵了,能与晋王府世子结亲,别说是做正室,即便做侧室也该偷着乐了!世子对她那般情深意重,她却如此无情无义,且看看她抛弃了世子之后还能找到多好的婆家,万一世子的腿能治好,她只怕是要悔得肠子都青了!” 众人并未注意,有一名身着浅白衣裳的蒙面女子从茶楼路过时,狠狠地瞪了一眼茶楼内碎嘴的众人。 这几日,大街小巷上关于她和樾世子的传言,她都不知听到了多少。 全是在说她无德无义,抛弃恩人。 尤其是茶楼酒肆这样的地方,人们茶余饭后总喜欢对旁人的家事说三道四,明明自己家里也有本难念的经,却还要妄议他人的是非! 似乎没有人为她考虑过,她身为一个妙龄女子,若终生与一名残疾的夫君相伴,日子该有多苦。 只因这样的事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便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小姐,您别听他们胡说,咱们走。” 姜怀柔察觉到身后的冬雨扯了扯她的袖子,“您把那些话当成耳旁风就好了,可别太往心里去,若是您因此而郁郁寡欢,那么散播这些话的人可不就得意了?” 姜怀柔稳了稳心神,迈出了步伐。 她和上官樾退婚之事,是在晋王府内完成的,当时在场的人并不多,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除了晋王一家子,便是晋王府管家和姜乐妍,以及三两仆人。 结果这事才过了两天,满大街都是说她闲话的人,人人都道她人品差,说她离了樾世子就再也找不到如意郎君。 不用多想也能知道,这要么就是晋王府对她的报复,要么就是姜乐妍故意整她! 他们想坏了她的名声,让她以后出门在外都要避着人。 “所有人都在指责我,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说句话,难道在这些人的眼中,女人就该为了男人一辈子当牛做马,我想自己活得轻松一些,都要被他们指指点点!” 终于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巷口,姜怀柔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转头看冬雨,“冬雨你说,我不愿意伺候世子,难道错了吗?他们都说他是为了救我才会废了双腿,可当时是他自己非要去巷子里抓人,不是我要他去的!” “他若是跟我们一起躲进茶楼内,就不会有后边这些事,他会遭此挫折,难道不是因为他太过自信低估了敌人的能力?怎么到头来成了我的不是,我可从来都没说要他去冒险!” “奴婢知道,不是小姐的错。”冬雨连忙安慰道,“小姐只是不愿委屈了自己,何错之有?小姐并非无情,只是您比大多数的女子都清醒,若您履行婚约,从此照顾世子这个废人,那便是余下几十年都要受苦受难了。” 姜怀柔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如今也就只有你能替我着想了,不像这些迂腐愚蠢的古代人……罢了,回府去,我如今一上街就来气,也不知道这些人要议论多久。” “小姐不必担心,不管是什么样的新鲜事,人们议论个天也就差不多了,等哪家再出了更热闹的事情,您和樾世子的事很快就会翻篇。” “但愿。” “前面那家就是小姐爱吃的点心铺了,这个时辰人有些多,奴婢过去排队,小姐您先回马车上等我。” 冬雨说着,便走向了前边的点心铺子,要给姜怀柔买桃花酥。 姜怀柔瞅了一眼铺子外的长队,估算着冬雨大概得排个一刻钟,便先回马车上了。 良久的时间过去,姜怀柔没等到冬雨回来,便掀开了帘子,看向那家点心铺。 依旧是排着小长队,她一眼看过去找不到冬雨的人影,便朝马车前护卫道了一句:“去找找看冬雨在哪,去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 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护卫很快就去而复返,并带来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不好了小姐,冬雨被人掳走了!” 姜怀柔惊住,“怎么回事?” “属下方才去点心铺外面晃悠了一圈,没有找到冬雨,便又在附近转了转,在经过一处巷口时,听见冬雨的呼救声,属下循声而去,就看见冬雨被一名黑衣人扛在了肩膀上,他们与我的距离已经拉得很远,对方的速度在我之上,属下想去追已经来不及了,属下担心暗中还有人盯着小姐,便连忙赶回来了。” 姜怀柔心下一沉。 她如今出行十分谨慎,至少要带三名护卫以上,况且现在是青天白日的,她不用担心有人敢在这繁华的大街上对她出手。 可她着实没想到,对方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冬雨这个小丫鬟身上。 掳走冬雨,会是姜乐妍派人干的吗? 冬雨是有功夫在身的,姜府内有许多打手的功夫都及不上她,但如果她对上的是侯府或卫府的护卫,那的确有可能落败。毕竟能在安庆侯和卫元帅手底下当差的,都是百里挑一。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前头响起了护卫的声音,“咱们需不需要报官?” “你可有看清掳走冬雨的人长什么样?” “这……手下只看见了一个背影,没瞧见正脸。” “那你觉得报官会有用吗?蠢货。”姜怀柔冷声道,“事已至此,只能先回府。” 若真是姜乐妍那边把人给掳走了,她这一时半刻还真没办法。 冬雨知道她不少秘密,也不知会不会被他们严刑逼供。 虽然冬雨是她手下的人当中最忠心的一个,可若是冬雨的性命受到威胁,是否会背叛她? 姜怀柔越发心乱如麻。 …… 冬雨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再度睁开眼时,脑袋依旧有些迷糊。 鼻翼间有一阵茶香味萦绕,气味清新又有些熟悉。 “醒了?来喝杯茶。” 熟悉的女子嗓音传入耳中,冬雨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眼前的女子是银杉。 她顿时戒备了起来,望着银杉端到她嘴边的茶,紧抿着唇。 “你别慌啊,这茶里没毒,我们要是真想害死你,何必下毒?给你一刀不就完事儿了吗。” 银杉朝她笑了笑,“你要是不信,我喝给你看啊。” 言罢,她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而后回到桌边又倒上了一杯,再返回到冬雨面前,“放心喝,我家小姐沏的花茶最好喝了。” 冬雨不愿接银杉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了茶桌后的姜乐妍,“大小姐把奴婢掳来,是想做什么?” “没想干什么,不过是请你来坐坐,喝几杯茶。”姜乐妍不疾不徐道。 “奴婢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冬雨沉声道,“街上那些对小姐不利的传言,是你造成的?” “那可不是我干的。你家小姐抛弃樾世子,囚禁晋王妃,这可是把晋王给得罪狠了,他自然要派人在街头巷尾,把你家小姐不仁义的行为给传开。” “这其中必定有你在推波助澜。”冬雨冷冷地望着姜乐妍,“你从来都见不得我家小姐好,如今看她如此落魄,心中一定很满意?” 姜乐妍闻言,只觉得有些好笑,正想反驳,银杉却先一步开口,“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家小姐是恶人似的,你搞清楚,姜怀柔对不起我家小姐的事儿可多了!” 冬雨冷眼看银杉,“你家小姐不是一直都仗着嫡出,看不起我家小姐庶出的身份吗?我真是不明白,明明都是一个爹生的,何必非要分个嫡庶尊卑……” “你少胡说!起初我家小姐并未因她庶出而轻贱她,还不是她先来招惹的吗!你天天跟着姜怀柔,难道还不知道她虚伪卑劣吗?”银杉沉声打断冬雨的话。 “好了银杉,不必与冬雨争论这些。” 姜乐妍眼见着银杉的脾气上来了,连忙出声安抚,“咱们今日把冬雨叫过来,可不是为了要跟她吵架的。” 银杉冷哼了一声,退到了桌子边。 “冬雨,我知道你对姜怀柔忠心耿耿,甚至可以为了她承受酷刑,想当初我在庭院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你用刑,你痛的脸色发白,也还是咬牙死撑着不出卖你家小姐,从那时我就知道了你有骨气,只是可惜你跟错了主子。” 听着姜乐妍的话,冬雨面上浮现一丝好笑,“大小姐说这些话,该不会是想策反我?那奴婢可要说一句让您不爱听的话了,无论您给奴婢多少钱,多大的好处,奴婢都不会离开二小姐而选择您这个新主子。” 她想,姜乐妍特意把她掳来,目的应该是为了想要抓姜怀柔的把柄。 也不知接下来姜乐妍会不会对她用刑。 冬雨虽然心下有些紧张,可面上却依旧故作镇定,同时也在心里告诫着自己:二小姐对自己那般好,可千万不能背叛了二小姐,哪怕受了酷刑也得撑下去。 “我知道钱和好处是入不了你的眼的,姜怀柔当初之所以能够收服你,靠的绝对不只是钱财。” 姜乐妍朝冬雨笑了笑,“我不得不说姜怀柔很高明,你是跟着她进府的,听说她曾经对你有恩,并且承诺过将来要给你挑个极好的婆家,若不是做官的都配不上你,你在她心中,虽然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对?” 冬雨不语。 的确,二小姐曾亲口跟她说过,这大千世界本该人人平等,不要分什么三六九等,她虽然只是个丫鬟,在世人眼中与主子有尊卑之分,可是在小姐的心中,她与她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自打小姐进了姜家之后,她跟着小姐也算是吃香喝辣,她对小姐不仅是感激,更是把小姐视为亲人一般。 思及此,她再次看向姜乐妍,平静道:“大小姐,你如今什么都有了,我家小姐已经失去了许多,得饶人处且饶人。” 银杉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个冬雨当真是无药可救了。 姜乐妍倒是没生气,只悠悠地接过话,“要我饶过姜怀柔可不行,饶过你倒是可以,对付你这个小喽啰的确没什么意思,看在你也是受了姜怀柔欺骗的份上,我放你走。银杉,开门让她走。” 冬雨原本还在猜测着姜乐妍会如何折磨自己,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说要放她走。 这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把她抓过来却不审问,当真莫名其妙。 不光是冬雨,银杉也一脸吃惊,“小姐您就这么放她走?” “是,开门。” 银杉虽然疑惑,可姜乐妍已经下了命令,她只好去开了门,朝冬雨冷声道:“滚,找你家小姐去,看你最后能落个什么下场。” 冬雨有些不敢信,忐忑地来到门外,外边的护卫也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要对她动手的意思。 冬雨转头看姜乐妍,“你真让我走?” “不错,让门外的人带你出去。” 冬雨正要迈开步子,却又听姜乐妍说道:“慢着。” 冬雨凝眉道:“怎么,你要反悔了?” “不反悔,我只是想说,既然你如此信任你家小姐,那咱们打个赌如何?” 第193章 掳走冬雨 “你们可听说了,这尚书府的二小姐与晋王府的世子取消婚约了,还是樾世子主动提的呢。说来这樾世子也是可怜,他那双腿似乎是为了救姜二小姐才废的,如今腿还没治好,就遭到了未婚妻的嫌弃,唉——” “这尚书府的二小姐未免也太没心没肺了些,听说这晋王府世子对她那可是掏心掏肺得好,从前不嫌弃她是庶女的出身,要迎娶她为正室,前些日子他们在街上遇袭,世子让随从掩护姜二小姐先走,自己去迎敌,这才会中了敌人的毒计,废了双腿,可惜了他那一身好功夫啊。” 清风茶楼内,人们正在议论着近日皇城内的新鲜事,不知谁先提了一嘴姜二小姐与晋王府世子的婚事,立即便有人接了话,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引起了热议。 “这尚书府二小姐真是太看不清自己的斤两,本就是个外室所生的女儿,她还真当自己多高贵了,能与晋王府世子结亲,别说是做正室,即便做侧室也该偷着乐了!世子对她那般情深意重,她却如此无情无义,且看看她抛弃了世子之后还能找到多好的婆家,万一世子的腿能治好,她只怕是要悔得肠子都青了!” 众人并未注意,有一名身着浅白衣裳的蒙面女子从茶楼路过时,狠狠地瞪了一眼茶楼内碎嘴的众人。 这几日,大街小巷上关于她和樾世子的传言,她都不知听到了多少。 全是在说她无德无义,抛弃恩人。 尤其是茶楼酒肆这样的地方,人们茶余饭后总喜欢对旁人的家事说三道四,明明自己家里也有本难念的经,却还要妄议他人的是非! 似乎没有人为她考虑过,她身为一个妙龄女子,若终生与一名残疾的夫君相伴,日子该有多苦。 只因这样的事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便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小姐,您别听他们胡说,咱们走。” 姜怀柔察觉到身后的冬雨扯了扯她的袖子,“您把那些话当成耳旁风就好了,可别太往心里去,若是您因此而郁郁寡欢,那么散播这些话的人可不就得意了?” 姜怀柔稳了稳心神,迈出了步伐。 她和上官樾退婚之事,是在晋王府内完成的,当时在场的人并不多,一双手都数得过来。 除了晋王一家子,便是晋王府管家和姜乐妍,以及三两仆人。 结果这事才过了两天,满大街都是说她闲话的人,人人都道她人品差,说她离了樾世子就再也找不到如意郎君。 不用多想也能知道,这要么就是晋王府对她的报复,要么就是姜乐妍故意整她! 他们想坏了她的名声,让她以后出门在外都要避着人。 “所有人都在指责我,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说句话,难道在这些人的眼中,女人就该为了男人一辈子当牛做马,我想自己活得轻松一些,都要被他们指指点点!” 终于走到了一处无人的巷口,姜怀柔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转头看冬雨,“冬雨你说,我不愿意伺候世子,难道错了吗?他们都说他是为了救我才会废了双腿,可当时是他自己非要去巷子里抓人,不是我要他去的!” “他若是跟我们一起躲进茶楼内,就不会有后边这些事,他会遭此挫折,难道不是因为他太过自信低估了敌人的能力?怎么到头来成了我的不是,我可从来都没说要他去冒险!” “奴婢知道,不是小姐的错。”冬雨连忙安慰道,“小姐只是不愿委屈了自己,何错之有?小姐并非无情,只是您比大多数的女子都清醒,若您履行婚约,从此照顾世子这个废人,那便是余下几十年都要受苦受难了。” 姜怀柔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如今也就只有你能替我着想了,不像这些迂腐愚蠢的古代人……罢了,回府去,我如今一上街就来气,也不知道这些人要议论多久。” “小姐不必担心,不管是什么样的新鲜事,人们议论个天也就差不多了,等哪家再出了更热闹的事情,您和樾世子的事很快就会翻篇。” “但愿。” “前面那家就是小姐爱吃的点心铺了,这个时辰人有些多,奴婢过去排队,小姐您先回马车上等我。” 冬雨说着,便走向了前边的点心铺子,要给姜怀柔买桃花酥。 姜怀柔瞅了一眼铺子外的长队,估算着冬雨大概得排个一刻钟,便先回马车上了。 良久的时间过去,姜怀柔没等到冬雨回来,便掀开了帘子,看向那家点心铺。 依旧是排着小长队,她一眼看过去找不到冬雨的人影,便朝马车前护卫道了一句:“去找找看冬雨在哪,去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 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护卫很快就去而复返,并带来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不好了小姐,冬雨被人掳走了!” 姜怀柔惊住,“怎么回事?” “属下方才去点心铺外面晃悠了一圈,没有找到冬雨,便又在附近转了转,在经过一处巷口时,听见冬雨的呼救声,属下循声而去,就看见冬雨被一名黑衣人扛在了肩膀上,他们与我的距离已经拉得很远,对方的速度在我之上,属下想去追已经来不及了,属下担心暗中还有人盯着小姐,便连忙赶回来了。” 姜怀柔心下一沉。 她如今出行十分谨慎,至少要带三名护卫以上,况且现在是青天白日的,她不用担心有人敢在这繁华的大街上对她出手。 可她着实没想到,对方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冬雨这个小丫鬟身上。 掳走冬雨,会是姜乐妍派人干的吗? 冬雨是有功夫在身的,姜府内有许多打手的功夫都及不上她,但如果她对上的是侯府或卫府的护卫,那的确有可能落败。毕竟能在安庆侯和卫元帅手底下当差的,都是百里挑一。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前头响起了护卫的声音,“咱们需不需要报官?” “你可有看清掳走冬雨的人长什么样?” “这……手下只看见了一个背影,没瞧见正脸。” “那你觉得报官会有用吗?蠢货。”姜怀柔冷声道,“事已至此,只能先回府。” 若真是姜乐妍那边把人给掳走了,她这一时半刻还真没办法。 冬雨知道她不少秘密,也不知会不会被他们严刑逼供。 虽然冬雨是她手下的人当中最忠心的一个,可若是冬雨的性命受到威胁,是否会背叛她? 姜怀柔越发心乱如麻。 …… 冬雨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再度睁开眼时,脑袋依旧有些迷糊。 鼻翼间有一阵茶香味萦绕,气味清新又有些熟悉。 “醒了?来喝杯茶。” 熟悉的女子嗓音传入耳中,冬雨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眼前的女子是银杉。 她顿时戒备了起来,望着银杉端到她嘴边的茶,紧抿着唇。 “你别慌啊,这茶里没毒,我们要是真想害死你,何必下毒?给你一刀不就完事儿了吗。” 银杉朝她笑了笑,“你要是不信,我喝给你看啊。” 言罢,她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而后回到桌边又倒上了一杯,再返回到冬雨面前,“放心喝,我家小姐沏的花茶最好喝了。” 冬雨不愿接银杉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了茶桌后的姜乐妍,“大小姐把奴婢掳来,是想做什么?” “没想干什么,不过是请你来坐坐,喝几杯茶。”姜乐妍不疾不徐道。 “奴婢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冬雨沉声道,“街上那些对小姐不利的传言,是你造成的?” “那可不是我干的。你家小姐抛弃樾世子,囚禁晋王妃,这可是把晋王给得罪狠了,他自然要派人在街头巷尾,把你家小姐不仁义的行为给传开。” “这其中必定有你在推波助澜。”冬雨冷冷地望着姜乐妍,“你从来都见不得我家小姐好,如今看她如此落魄,心中一定很满意?” 姜乐妍闻言,只觉得有些好笑,正想反驳,银杉却先一步开口,“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家小姐是恶人似的,你搞清楚,姜怀柔对不起我家小姐的事儿可多了!” 冬雨冷眼看银杉,“你家小姐不是一直都仗着嫡出,看不起我家小姐庶出的身份吗?我真是不明白,明明都是一个爹生的,何必非要分个嫡庶尊卑……” “你少胡说!起初我家小姐并未因她庶出而轻贱她,还不是她先来招惹的吗!你天天跟着姜怀柔,难道还不知道她虚伪卑劣吗?”银杉沉声打断冬雨的话。 “好了银杉,不必与冬雨争论这些。” 姜乐妍眼见着银杉的脾气上来了,连忙出声安抚,“咱们今日把冬雨叫过来,可不是为了要跟她吵架的。” 银杉冷哼了一声,退到了桌子边。 “冬雨,我知道你对姜怀柔忠心耿耿,甚至可以为了她承受酷刑,想当初我在庭院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你用刑,你痛的脸色发白,也还是咬牙死撑着不出卖你家小姐,从那时我就知道了你有骨气,只是可惜你跟错了主子。” 听着姜乐妍的话,冬雨面上浮现一丝好笑,“大小姐说这些话,该不会是想策反我?那奴婢可要说一句让您不爱听的话了,无论您给奴婢多少钱,多大的好处,奴婢都不会离开二小姐而选择您这个新主子。” 她想,姜乐妍特意把她掳来,目的应该是为了想要抓姜怀柔的把柄。 也不知接下来姜乐妍会不会对她用刑。 冬雨虽然心下有些紧张,可面上却依旧故作镇定,同时也在心里告诫着自己:二小姐对自己那般好,可千万不能背叛了二小姐,哪怕受了酷刑也得撑下去。 “我知道钱和好处是入不了你的眼的,姜怀柔当初之所以能够收服你,靠的绝对不只是钱财。” 姜乐妍朝冬雨笑了笑,“我不得不说姜怀柔很高明,你是跟着她进府的,听说她曾经对你有恩,并且承诺过将来要给你挑个极好的婆家,若不是做官的都配不上你,你在她心中,虽然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她是这么跟你说的对?” 冬雨不语。 的确,二小姐曾亲口跟她说过,这大千世界本该人人平等,不要分什么三六九等,她虽然只是个丫鬟,在世人眼中与主子有尊卑之分,可是在小姐的心中,她与她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自打小姐进了姜家之后,她跟着小姐也算是吃香喝辣,她对小姐不仅是感激,更是把小姐视为亲人一般。 思及此,她再次看向姜乐妍,平静道:“大小姐,你如今什么都有了,我家小姐已经失去了许多,得饶人处且饶人。” 银杉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个冬雨当真是无药可救了。 姜乐妍倒是没生气,只悠悠地接过话,“要我饶过姜怀柔可不行,饶过你倒是可以,对付你这个小喽啰的确没什么意思,看在你也是受了姜怀柔欺骗的份上,我放你走。银杉,开门让她走。” 冬雨原本还在猜测着姜乐妍会如何折磨自己,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说要放她走。 这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把她抓过来却不审问,当真莫名其妙。 不光是冬雨,银杉也一脸吃惊,“小姐您就这么放她走?” “是,开门。” 银杉虽然疑惑,可姜乐妍已经下了命令,她只好去开了门,朝冬雨冷声道:“滚,找你家小姐去,看你最后能落个什么下场。” 冬雨有些不敢信,忐忑地来到门外,外边的护卫也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要对她动手的意思。 冬雨转头看姜乐妍,“你真让我走?” “不错,让门外的人带你出去。” 冬雨正要迈开步子,却又听姜乐妍说道:“慢着。” 冬雨凝眉道:“怎么,你要反悔了?” “不反悔,我只是想说,既然你如此信任你家小姐,那咱们打个赌如何?” 第194章 主仆离心 是夜,姜怀柔坐于窗台边,望着桌上跳跃的烛火,心中有些焦躁。 冬雨这一失踪,她是真睡不着了。 那丫头与她朝夕相处,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知道关于她的秘密也最多,若是那丫头真的落在姜乐妍手上被用了刑,是否会将所知的一切都吐露出来呢? 她知道有些事情瞒不过姜乐妍,但姜乐妍没有证据便不能明着拿她怎么样,可若是冬雨背叛了她,做了人证…… 姜怀柔正苦恼着,就听见门外响起一阵疾快的脚步声。 “小姐,冬雨姐回来了!” 姜怀柔听到这一声响,连忙起了身走向房门。 冬雨竟逃出来了? 她正猜测着是否会看见冬雨遍体鳞伤的模样,却没想到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冬雨竟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只是有些气喘吁吁,一看就是跑得累了。 姜怀柔怔了怔,“冬雨……你没事儿?” “让小姐担心了,奴婢没事。”冬雨抚了抚胸口顺气。 “进来说话。” 姜怀柔等冬雨进了屋后,便关上房门,拉着冬雨来到桌边坐下,“快告诉我,是谁掳走了你?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对方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见姜怀柔眉眼间透着焦急与紧张,冬雨只当她在关心自己,便轻声安抚道:“小姐放心,我一点儿伤都没有,是姜大小姐派人把我给掳走的,说来也有些奇怪,她把我抓去了,却没对我用刑,且我也不是自己逃脱的,而是她将我放走的。” 姜怀柔听到是姜乐妍抓了人时,丝毫不觉得惊讶,可冬雨的后半句话却让她大为诧异。 “姜乐妍竟没有对你严刑逼供?你是如何与她周旋的?” “奴婢和她其实也没说上几句话。奴婢原本也以为会有一顿刑罚等着,可她竟说,对付奴婢这样的小喽啰没什么意思,我不愿配合她,她也不留我,之后就真的派人将我送出来了。” 冬雨顿了顿,道,“奴婢猜测着,她大概是想在我面前装好人?奴婢自然是不会吃她的那一套,离开她的宅子后,我几乎是用尽力气跑回来的,生怕她反悔又把我给捉回去。” 姜怀柔只觉得不可思议。 姜乐妍抓了她的人,却什么都没干就把人给放了?这听起来完全不合常理。 按照正常的逻辑,若是冬雨不肯配合,即使不杀,也该留下来继续关着,指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场,把人好好地给放回来,那么抓人的意义又是什么? 难道姜乐妍只是纯粹大发慈悲,欣赏冬雨不屈不挠的性格才放过她? 真是扯淡! 她绝不相信姜乐妍会那般好心。 耳畔又响起冬雨的话,“小姐容我多嘴说一句,咱们似乎真的不是她的对手,若执意与她作对,只怕是得不偿失,不如咱们偃旗息鼓,惹不起总躲得起……” “住口!”姜怀柔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冷声呵斥,“旁人觉得我不如她也就罢了,连你也觉得我不如她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冬雨连忙解释道,“在我心中您是没有输给任何人的,但是小姐,如今街上关于您的议论都很不好,且姜家也失去了晋王府这门亲戚,形势的确对您不利。” “失去晋王府这门亲戚又如何?难道没了上官樾的帮衬,我姜怀柔从此在皇城里就混不下去了吗?” 姜怀柔冷笑着说道,“姜家还没倒呢,父亲还是堂堂正二品尚书郎,我就不信,我会永远都输给姜乐妍。” 冬雨张了张口,还想再劝,可望着姜怀柔一脸固执的模样,又不知该从何劝起。 她从来都不觉得小姐需要跟谁比,她只是纯粹想为小姐的未来考虑而已。 大小姐那边如今都已经被卫元帅认回了,安庆侯府和卫家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小姐若是再这么固执下去,只怕最后不会落得什么好结果。 “冬雨,你是我的亲信,你会一直支持我的?” 耳畔忽然响起姜怀柔的问话,冬雨抬眼,便撞进了姜怀柔漆黑的瞳仁里。 姜怀柔似乎是在渴望着她给出回应。 虽然有心规劝,但眼下显然不是合适的时候,冬雨略一思索,只能顺着姜怀柔的话应道:“小姐放心,无论何时,我会一直站在您这边。” “那就好。” 姜怀柔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意,伸手轻轻拍了拍冬雨的肩,“你今日也受惊了,回去好好睡一觉,以后出门,你也别落单了,最好是与人结伴,省得我担心。” “是,那我回屋去了,小姐也早些睡。” 眼见着冬雨离开了屋子,姜怀柔唇角的笑意敛起,转变为一派冰凉。 等确认冬雨走远了之后,姜怀柔让另一名丫鬟悄悄喊来了姜垣的随行护卫。 “月影,父亲身边的护卫当中,属你功夫最好了,区区一个冬雨对你而言应该不在话下?” “自然是不在话下。”月影面上浮现一丝疑惑,“冬雨不是您的贴身丫鬟吗,小姐还要我去对付她?” “这丫头大概已经背叛我了,只是她功夫还不错,我若是当场跟她翻脸,她直接对我动手,那我可没有反抗之力了。” 姜怀柔冷声道,“她这会儿已经回屋了,你去把她捆绑起来,严刑逼供,我还真好奇姜乐妍给了她多大的好处,能够让她反水。” 月影领命退下。 …… “小姐,我真的没有背叛你,你为何就是不信我……” 宽敞的庭院内,冬雨被绑在树底下,嘴角淌着血,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难道就因为我毫发无损地回来,你就怀疑我被大小姐收买?” 半个时辰前她在床榻上躺着,刚要进入梦乡,便被忽然闯进的黑影给制服。 对方是老爷身边最厉害的护卫,她自然不是对手。 对方不由分说就将她绑到了姜怀柔的面前,姜怀柔冷眼看她的那一瞬,她就明白了,小姐已不再信任她,怀疑她反水,回来只是为了做奸细。 “你是跟着我入府的亲信,从前为我办过不少的事情,姜乐妍抓了你,却半点儿都不动你,把你好好地给放回来了,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想?把她当成心怀慈悲的女菩萨吗?换做你是我,你怎么想?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你已经被她策反,所以她免去了你的皮肉之苦,她如今比我风光,找了个好夫家,卫元帅也认了她,她前途无量,能够承诺给你的好处,恐怕是我已经做不到的了。” 姜怀柔声线冷凝,“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是银杉那个死丫头落在了我手上,我肯定要她脱下一层皮!若是她对姜乐妍实在忠心耿耿,难以策反,那我便杀了她,让姜乐妍失去左膀右臂!你说姜乐妍不屑杀你一个小喽啰,她难道会想不到,我若失去了你这个心腹,我也会很犯愁。她明明能想到,可她居然不动你?” 冬雨身上已经有十几道鞭伤,伤口在淌血,却比不上此刻心中的难过。 还真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大小姐那边免了刑罚,居然在自家主子手底下受了重刑。 难道真如大小姐所言,主子其实从头到尾都没将她当做过姐妹,只是拿她当一件称手的工具,可以随意舍弃。 “小姐您似乎是把自己的行事风格套在旁人的身上了。” 冬雨说话的声音极轻,姜怀柔却也能听得清晰—— “在小姐看来,就算对付不了自己的敌人,也可以杀掉敌人的亲信,来消一下心头之恨,可是在大小姐看来,杀了我她并不能获得快乐,因为她不是一个草菅人命的人,她认为我曾经做过那些对她不利的事情,都是受了您的驱使,而并非我的天性使然。” “她说,她还挺欣赏我的骨气,当初可以为了保护你在她手下受刑,痛得死去活来也没出卖你。” 冬雨说到此处,带血的嘴角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意,“小姐,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您心思不纯,只是因为我一直都跟着您,所以偏向您,哪怕我知道一直以来其实您都是错的,我也还是跟着您一起错了,只因为您说过,大千世界应该人格平等,您最讨厌的就是人分三六九等。” “可如今看来,或许您不是讨厌人要分尊卑,您只是在气,为何您不是尊贵的嫡出,如果您是嫡出,能够享尽好处,您就不会讨厌阶级之分了。” “你给我住口!” 姜怀柔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当即起身呵斥道,“你这个贱婢!竟敢在这里批判我?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是啊,我一个奴婢原本是没有资格说这些的,是小姐您让我产生了自己高人一等的错觉,还真以为自己能够凌驾于一众下人之上,真以为自己被你当做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您还说过,有机会要让我做上官太太,享尽荣华富贵……” “你做梦去!哪家做官的会让你一个下人去做主母?传出去都要让人笑掉大牙。” 到了这一刻,姜怀柔索性也不装了,直言道,“虽然我不知道姜乐妍给你画了什么大饼,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她也不可能真看得起你。原本你要是对我忠心耿耿的话,我还能保你吃喝不愁,可如今你连忠诚都做不到,那我留着你这个贱婢的性命也没意义了。” 姜怀柔说着,转头朝月影比划了一个手势。 月影会意,当即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缓缓走向冬雨。 “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姜乐妍让你回到我身边,究竟是为了干什么来的?如果你能给我提供有价值的情报,我或许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她什么都没有吩咐我做。”冬雨面无表情道,“她真的就只是放了我而已,我要离开的那一刻,她告诉我,就算她不对我用刑,我回来肯定也吃不了兜着走,因为您的疑心病会把我给害死,我还不信邪,偏要回来一试,如今看来,大小姐所说还真是对的……我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姜怀柔闻言,也懒得与她多说,转头吩咐护卫动手。 护卫抬起了手里的剑,正要对着冬雨刺下去,却没料到那原本被绑在树下的冬雨,忽然低下了头,似乎从衣领处咬下了什么东西,而后双臂一抬,便猛然挣开了绳索! 护卫十分吃惊,那绳索他绑得可紧了,冬雨都已经伤成了这个模样,如何还能有力气挣脱开? 而他已经来不及多想,只因冬雨以最快的速度从众人的眼前逃开,身子如同残影一般,直直掠向了庭院外。 “这怎么回事?她受了这么多的鞭伤,还能跑?赶紧把她给我抓回来!” 姜怀柔阴沉着脸,望着冬雨逃走的方向,有些气急败坏。 方才看那丫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实在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挣开绳子。 片刻的时间,冬雨已逃出了姜怀柔的院子,奔向尚书府的一处侧门。 在府里做了这么久的丫鬟,她自然清楚有哪些地方守卫薄弱,而她之所以有力气挣开绳子逃跑,还得多亏了姜乐妍。 姜乐妍放她走的时候和她打赌,她此番回来必会失去姜怀柔的信任,而姜怀柔一旦疑了她,她便有可能陷入危险。 所以姜乐妍在她的衣领处缝了一颗圆珠形状的扣子,危险关头可咬下扣子,吞食里边的药物,药物能暂且强化她的内力,在她原有的基础上再提升三成,时间只有一刻钟,副作用是药效一过便会脱力,她会疲惫到爬不起来,得有人接应她才行。 身后,姜府的人还在对她紧追不舍。 身上的伤口痛极,她却不敢慢下步伐,好在,她翻过了侧门的高墙,才一落地,便有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抬眸一看,正是大小姐身边的画眉。 她心下一松,明白自己躲过了一劫。 …… “姜怀柔对你还真是没留情。” 雅致的室内,冬雨面无血色地躺在席子上,听着耳畔响起姜乐妍的话语,眉眼间泛起苦涩。 “大小姐猜得倒是挺准。” 第194章 主仆离心 是夜,姜怀柔坐于窗台边,望着桌上跳跃的烛火,心中有些焦躁。 冬雨这一失踪,她是真睡不着了。 那丫头与她朝夕相处,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知道关于她的秘密也最多,若是那丫头真的落在姜乐妍手上被用了刑,是否会将所知的一切都吐露出来呢? 她知道有些事情瞒不过姜乐妍,但姜乐妍没有证据便不能明着拿她怎么样,可若是冬雨背叛了她,做了人证…… 姜怀柔正苦恼着,就听见门外响起一阵疾快的脚步声。 “小姐,冬雨姐回来了!” 姜怀柔听到这一声响,连忙起了身走向房门。 冬雨竟逃出来了? 她正猜测着是否会看见冬雨遍体鳞伤的模样,却没想到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冬雨竟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只是有些气喘吁吁,一看就是跑得累了。 姜怀柔怔了怔,“冬雨……你没事儿?” “让小姐担心了,奴婢没事。”冬雨抚了抚胸口顺气。 “进来说话。” 姜怀柔等冬雨进了屋后,便关上房门,拉着冬雨来到桌边坐下,“快告诉我,是谁掳走了你?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对方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见姜怀柔眉眼间透着焦急与紧张,冬雨只当她在关心自己,便轻声安抚道:“小姐放心,我一点儿伤都没有,是姜大小姐派人把我给掳走的,说来也有些奇怪,她把我抓去了,却没对我用刑,且我也不是自己逃脱的,而是她将我放走的。” 姜怀柔听到是姜乐妍抓了人时,丝毫不觉得惊讶,可冬雨的后半句话却让她大为诧异。 “姜乐妍竟没有对你严刑逼供?你是如何与她周旋的?” “奴婢和她其实也没说上几句话。奴婢原本也以为会有一顿刑罚等着,可她竟说,对付奴婢这样的小喽啰没什么意思,我不愿配合她,她也不留我,之后就真的派人将我送出来了。” 冬雨顿了顿,道,“奴婢猜测着,她大概是想在我面前装好人?奴婢自然是不会吃她的那一套,离开她的宅子后,我几乎是用尽力气跑回来的,生怕她反悔又把我给捉回去。” 姜怀柔只觉得不可思议。 姜乐妍抓了她的人,却什么都没干就把人给放了?这听起来完全不合常理。 按照正常的逻辑,若是冬雨不肯配合,即使不杀,也该留下来继续关着,指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场,把人好好地给放回来,那么抓人的意义又是什么? 难道姜乐妍只是纯粹大发慈悲,欣赏冬雨不屈不挠的性格才放过她? 真是扯淡! 她绝不相信姜乐妍会那般好心。 耳畔又响起冬雨的话,“小姐容我多嘴说一句,咱们似乎真的不是她的对手,若执意与她作对,只怕是得不偿失,不如咱们偃旗息鼓,惹不起总躲得起……” “住口!”姜怀柔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冷声呵斥,“旁人觉得我不如她也就罢了,连你也觉得我不如她吗?”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冬雨连忙解释道,“在我心中您是没有输给任何人的,但是小姐,如今街上关于您的议论都很不好,且姜家也失去了晋王府这门亲戚,形势的确对您不利。” “失去晋王府这门亲戚又如何?难道没了上官樾的帮衬,我姜怀柔从此在皇城里就混不下去了吗?” 姜怀柔冷笑着说道,“姜家还没倒呢,父亲还是堂堂正二品尚书郎,我就不信,我会永远都输给姜乐妍。” 冬雨张了张口,还想再劝,可望着姜怀柔一脸固执的模样,又不知该从何劝起。 她从来都不觉得小姐需要跟谁比,她只是纯粹想为小姐的未来考虑而已。 大小姐那边如今都已经被卫元帅认回了,安庆侯府和卫家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小姐若是再这么固执下去,只怕最后不会落得什么好结果。 “冬雨,你是我的亲信,你会一直支持我的?” 耳畔忽然响起姜怀柔的问话,冬雨抬眼,便撞进了姜怀柔漆黑的瞳仁里。 姜怀柔似乎是在渴望着她给出回应。 虽然有心规劝,但眼下显然不是合适的时候,冬雨略一思索,只能顺着姜怀柔的话应道:“小姐放心,无论何时,我会一直站在您这边。” “那就好。” 姜怀柔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意,伸手轻轻拍了拍冬雨的肩,“你今日也受惊了,回去好好睡一觉,以后出门,你也别落单了,最好是与人结伴,省得我担心。” “是,那我回屋去了,小姐也早些睡。” 眼见着冬雨离开了屋子,姜怀柔唇角的笑意敛起,转变为一派冰凉。 等确认冬雨走远了之后,姜怀柔让另一名丫鬟悄悄喊来了姜垣的随行护卫。 “月影,父亲身边的护卫当中,属你功夫最好了,区区一个冬雨对你而言应该不在话下?” “自然是不在话下。”月影面上浮现一丝疑惑,“冬雨不是您的贴身丫鬟吗,小姐还要我去对付她?” “这丫头大概已经背叛我了,只是她功夫还不错,我若是当场跟她翻脸,她直接对我动手,那我可没有反抗之力了。” 姜怀柔冷声道,“她这会儿已经回屋了,你去把她捆绑起来,严刑逼供,我还真好奇姜乐妍给了她多大的好处,能够让她反水。” 月影领命退下。 …… “小姐,我真的没有背叛你,你为何就是不信我……” 宽敞的庭院内,冬雨被绑在树底下,嘴角淌着血,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难道就因为我毫发无损地回来,你就怀疑我被大小姐收买?” 半个时辰前她在床榻上躺着,刚要进入梦乡,便被忽然闯进的黑影给制服。 对方是老爷身边最厉害的护卫,她自然不是对手。 对方不由分说就将她绑到了姜怀柔的面前,姜怀柔冷眼看她的那一瞬,她就明白了,小姐已不再信任她,怀疑她反水,回来只是为了做奸细。 “你是跟着我入府的亲信,从前为我办过不少的事情,姜乐妍抓了你,却半点儿都不动你,把你好好地给放回来了,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想?把她当成心怀慈悲的女菩萨吗?换做你是我,你怎么想?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你已经被她策反,所以她免去了你的皮肉之苦,她如今比我风光,找了个好夫家,卫元帅也认了她,她前途无量,能够承诺给你的好处,恐怕是我已经做不到的了。” 姜怀柔声线冷凝,“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是银杉那个死丫头落在了我手上,我肯定要她脱下一层皮!若是她对姜乐妍实在忠心耿耿,难以策反,那我便杀了她,让姜乐妍失去左膀右臂!你说姜乐妍不屑杀你一个小喽啰,她难道会想不到,我若失去了你这个心腹,我也会很犯愁。她明明能想到,可她居然不动你?” 冬雨身上已经有十几道鞭伤,伤口在淌血,却比不上此刻心中的难过。 还真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大小姐那边免了刑罚,居然在自家主子手底下受了重刑。 难道真如大小姐所言,主子其实从头到尾都没将她当做过姐妹,只是拿她当一件称手的工具,可以随意舍弃。 “小姐您似乎是把自己的行事风格套在旁人的身上了。” 冬雨说话的声音极轻,姜怀柔却也能听得清晰—— “在小姐看来,就算对付不了自己的敌人,也可以杀掉敌人的亲信,来消一下心头之恨,可是在大小姐看来,杀了我她并不能获得快乐,因为她不是一个草菅人命的人,她认为我曾经做过那些对她不利的事情,都是受了您的驱使,而并非我的天性使然。” “她说,她还挺欣赏我的骨气,当初可以为了保护你在她手下受刑,痛得死去活来也没出卖你。” 冬雨说到此处,带血的嘴角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意,“小姐,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您心思不纯,只是因为我一直都跟着您,所以偏向您,哪怕我知道一直以来其实您都是错的,我也还是跟着您一起错了,只因为您说过,大千世界应该人格平等,您最讨厌的就是人分三六九等。” “可如今看来,或许您不是讨厌人要分尊卑,您只是在气,为何您不是尊贵的嫡出,如果您是嫡出,能够享尽好处,您就不会讨厌阶级之分了。” “你给我住口!” 姜怀柔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当即起身呵斥道,“你这个贱婢!竟敢在这里批判我?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是啊,我一个奴婢原本是没有资格说这些的,是小姐您让我产生了自己高人一等的错觉,还真以为自己能够凌驾于一众下人之上,真以为自己被你当做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妹,您还说过,有机会要让我做上官太太,享尽荣华富贵……” “你做梦去!哪家做官的会让你一个下人去做主母?传出去都要让人笑掉大牙。” 到了这一刻,姜怀柔索性也不装了,直言道,“虽然我不知道姜乐妍给你画了什么大饼,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她也不可能真看得起你。原本你要是对我忠心耿耿的话,我还能保你吃喝不愁,可如今你连忠诚都做不到,那我留着你这个贱婢的性命也没意义了。” 姜怀柔说着,转头朝月影比划了一个手势。 月影会意,当即抽出了腰间的佩剑,缓缓走向冬雨。 “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姜乐妍让你回到我身边,究竟是为了干什么来的?如果你能给我提供有价值的情报,我或许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她什么都没有吩咐我做。”冬雨面无表情道,“她真的就只是放了我而已,我要离开的那一刻,她告诉我,就算她不对我用刑,我回来肯定也吃不了兜着走,因为您的疑心病会把我给害死,我还不信邪,偏要回来一试,如今看来,大小姐所说还真是对的……我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姜怀柔闻言,也懒得与她多说,转头吩咐护卫动手。 护卫抬起了手里的剑,正要对着冬雨刺下去,却没料到那原本被绑在树下的冬雨,忽然低下了头,似乎从衣领处咬下了什么东西,而后双臂一抬,便猛然挣开了绳索! 护卫十分吃惊,那绳索他绑得可紧了,冬雨都已经伤成了这个模样,如何还能有力气挣脱开? 而他已经来不及多想,只因冬雨以最快的速度从众人的眼前逃开,身子如同残影一般,直直掠向了庭院外。 “这怎么回事?她受了这么多的鞭伤,还能跑?赶紧把她给我抓回来!” 姜怀柔阴沉着脸,望着冬雨逃走的方向,有些气急败坏。 方才看那丫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实在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挣开绳子。 片刻的时间,冬雨已逃出了姜怀柔的院子,奔向尚书府的一处侧门。 在府里做了这么久的丫鬟,她自然清楚有哪些地方守卫薄弱,而她之所以有力气挣开绳子逃跑,还得多亏了姜乐妍。 姜乐妍放她走的时候和她打赌,她此番回来必会失去姜怀柔的信任,而姜怀柔一旦疑了她,她便有可能陷入危险。 所以姜乐妍在她的衣领处缝了一颗圆珠形状的扣子,危险关头可咬下扣子,吞食里边的药物,药物能暂且强化她的内力,在她原有的基础上再提升三成,时间只有一刻钟,副作用是药效一过便会脱力,她会疲惫到爬不起来,得有人接应她才行。 身后,姜府的人还在对她紧追不舍。 身上的伤口痛极,她却不敢慢下步伐,好在,她翻过了侧门的高墙,才一落地,便有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她抬眸一看,正是大小姐身边的画眉。 她心下一松,明白自己躲过了一劫。 …… “姜怀柔对你还真是没留情。” 雅致的室内,冬雨面无血色地躺在席子上,听着耳畔响起姜乐妍的话语,眉眼间泛起苦涩。 “大小姐猜得倒是挺准。” 第195章 穿越的秘密 “现在你明白,我为何要把你完好无损地放回去了?” 姜乐妍一边说着,一边给冬雨的伤口上撒药粉,动作轻柔,“即便你一直是她的左膀右臂,她对你也不会全然信任,你失踪了,她第一反应不是担心你的安危,而是担心你会背叛。我和你说了她不在乎你,你认为我是在挑拨,但其实你们这对主仆的关系毫不稳固,根本就无需我挑拨。” 冬雨怔然地望着头顶上空的幔帐,沉默良久之后,朝姜乐妍道了一句:“抱歉了大小姐,一直以来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 “我从前对二小姐那般忠心耿耿,并不是因为她许诺过我,将来让我嫁个官员做正妻。虽然这样的条件是很诱人,但真正打动我的是她对我的鼓励。如今的她显然是没有从前那样好的优势,可即便她被樾世子退婚了,我仍然想坚定地守在她身边,只因我没有忘记,她曾说,我在她眼中是与她平等的人,而不是奴婢。” “我刚认识二小姐那会儿,她还没认祖归宗呢,她与她的母亲相依为命,她一直在与我强调,她从前生活的地方人人平等,她所在的国家没有君王,人们不用分贵贱,甚至连男女都是平等的。我当时听着觉得可神奇了,还以为她在唬我玩呢,可她说得那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冬雨此话一出,姜乐妍面上浮现一丝惊讶,“她在认祖归宗之前,难道不是在本朝生活吗?莫非她的母亲不是本朝人?” 不对。 她从未听说哪个国家没有君王,哪怕是北方的那些小部落,也都是有首领统治的。 一个没有君王的国家,那该会是怎样的兵荒马乱,如何能够呈现人人平等的景象? 这让她忽然联想到了姜怀柔曾经提过的——穿越。 姜怀柔有一些言行古怪,与“穿越”有关,那么姜怀柔所描述的那种太平盛世,是否也与“穿越”有关? 姜乐妍正思索着,便听见冬雨给她解惑了—— “大小姐,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或许会有些匪夷所思,是有关于二小姐的,她身上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除了我之外,其他人是不知道的,不过……我怕我说了之后,您会觉得我在胡编乱造。” “但说无妨。”姜乐妍道。 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又不是没经历过。 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能有什么事情比重生更加惊奇的? “二小姐如今的性格的确比从前阴狠许多,她在来姜家之前,还是很活泼天真的,有一回她喝多了,和我坐在屋顶上说话,她说她想家了,她怀念二十一世纪的日子,我当时并不明白二十一世纪是个什么地方,她告诉我,那是她体内的魂魄,原本的归属地。” 冬雨说话期间,一直观察着姜乐妍的神色。 “继续说。”姜乐妍道,“你别担心我会因为不相信你而变脸,对你打骂,我知道你如今心灰意冷,可不会有心思来跟我说笑。” 冬雨闻言,便继续道:“二小姐说,她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在原本的世界意外死亡了,魂魄却未散。咱们不是常听人们说,人死后会进入地府再去轮回,但二小姐她没有经历过这些,她死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再次睁眼时,她的魂魄便附身到了另一个女子身上,也就是如今的姜怀柔,用说书先生的话来说,大约叫做——借尸还魂?” 姜乐妍眯起了眼。 借尸还魂……是穿越的另一种说法吗? “也就是说,如今的姜怀柔并非原来的姜怀柔,原来的姜怀柔在某一刻消失了,被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魂魄替换了,这个魂魄有前世记忆,所以她的那些奇思妙想以及她的经营方式,都是从她原本所生活的地方,二十一世纪照搬来的。比如那些奇形怪状的化妆品,还有那些从未听过的美味佳肴。” 姜乐妍的话落在冬雨的耳朵里,让她一时都回不过神来。 她是真没想到,姜乐妍会这样轻易地接受这些信息。 若换成旁人,肯定要听得一愣一愣,姜乐妍却丝毫不质疑。 “你不用惊讶,我早就觉得姜怀柔不似普通人了,如今你这么一解释,我也算是明白了。” 姜乐妍朝冬雨笑了笑,“姜怀柔的经历倒也真是神奇得很,那你可知,她是从何时开始借尸还魂的?” “大约是在一年多以前。” “她认祖归宗已经半年有余,也就是在回府的前半年,她顶替了原本的姜怀柔在生活,那么你可知原本的姜怀柔是什么样的性格?” 冬雨道:“二小姐说过,原主性格软弱,没有魄力,难怪母女二人会一直生活在民间,有家不能回,上天既然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就一定要活得多姿多彩,有个做尚书的爹,她必须认回。” “她有这样的想法倒是无可厚非。”姜乐妍悠悠道,“毕竟出生不是自己能挑选的,成为姜垣的女儿也并非姜怀柔的错,是姜垣本人背弃诺言,辜负我母亲,我原本并不想因此而迁怒姜怀柔,她刚回府的时候,我对她不是也挺和善的么?只怪她不知足,我记得,我从未取笑过她是庶出,倒是她自个儿太在意这点了。” “二小姐说,同一个父亲所生的孩子不应该分尊卑,她想力争上游,想出风头,奴婢都支持她了,如今回想起来……奴婢觉得有些惭愧。” 冬雨长叹一声,“她总是在强调着她原本生活的世界有多么平等,可仅凭她一人之力,她哪有能耐改变咱们如今这个世道呢?咱们这世道的规矩摆在那,总得适应。况且,入府这大半年她的心性似乎也转变了许多,从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贱婢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她不是最初那个想要追求平等的她,如今的她太渴望名利,或许早就已经忘了初心。我最初认识的她,分明就不是这样的啊……” 冬雨说话间,竟有些哽咽。 “想哭就哭,但是别有太大的动作,免得牵动了伤口。给你希望的是她,如今让你心如死灰的也是她,遇上她,也的确算是你倒霉了。” 姜乐妍给冬雨上完了药,正准备起身离开,让冬雨好好静一静,转头的那一刻却听冬雨叫住了她。 “大小姐等一等,奴婢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是关于老爷和夫人的。” …… 一夜转瞬即逝。 “小姐,您吃点东西,昨夜您就没吃多少,这早点若是再不吃,对身子不好。” 姜怀柔倚靠在窗台处,听着身旁下人的劝告,只冷声问道:“有冬雨那个贱婢的消息了吗?” “这……没有。” “那就滚出去,别来烦我!” 姜怀柔一声呵斥,把下人惊得连忙退出了屋外。 姜怀柔望着满桌的早点,气得抬手扫开。 根据月影的描述,冬雨昨夜逃跑时速度奇快,快到连他都反应不过来。即便求生欲再强大,人的潜能也总归是有限的,因此月影猜测,冬雨可能是服食了什么药物,让功力得到了短暂的提升。 他紧追着冬雨,翻过了墙后,却只能看见冬雨和另一名女子的背影,那女子的身法如同鬼魅一般。 姜怀柔心想,接应冬雨的那女子定是姜乐妍提前安排的。 忽的,她听到屋外又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敲了敲她的房门,“二小姐……” “干什么!”姜怀柔不耐烦地朝着屋外的人呵斥,“我不是都说过了吗?除非抓住冬雨那个贱婢,否则别来烦我!” “可是……仙味楼那边来了个大主顾,就是上次那个抽奖抽上瘾了的小公子,您之前不是特意吩咐过,如果那个小公子再来铺子里,您一定要亲自去招待他吗?” 姜怀柔闻言,目光微闪。 时隔几日,皇孙居然又来她的店里玩了? 那这位小祖宗自然是不能怠慢的,如今尚书府失去了晋王府这一人脉,父亲最近这两天都不怎么爱搭理她,她得抓紧时间发展其他人脉才行。 想到这,她当即起身道:“准备马车,我要去仙味楼!” …… “姜老板,你上次送我的那个玩偶机器人很有意思,不过玩了这么些天,我也有些腻了,你这里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好玩的物件啊?” “有是有,但是依照店里的规矩,您还是得抽奖。” “哎呀,你就别跟我玩抽奖的那一套了,你就直接告诉我那玩意儿值多少钱,我多给你些银子难道不好吗?你不往外说,谁会知道我坏了你的规矩?” 姜怀柔来之前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见皇孙又开始不讲理了,不禁笑道:“好好好,看在小公子这么喜欢来我这里玩的份上,我就为你破例一次,不过我摆在柜台上的东西可不能给你,毕竟客人们都看见了,就留给他们抽奖去,我把下一期还没摆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先给你,你可别对外声张啊。” 此话一出,皇孙当即面色一喜,“那行,你快拿来给我看看,我保证不说出去。” 片刻之后—— 皇孙望着掌心里那个四四方方的物件,疑惑地询问姜怀柔,“这东西怎么玩?” “这个叫做魔方,您别看它现在乱七八糟的,我能把它拼到每一面都呈现整齐的颜色。” 姜怀柔说着,已经将魔方拿在了手中玩转,在皇孙好奇的目光之下,迅速将魔方还原到了最初的模样。 “诶,还真是整整齐齐!你把它打乱,我来拼一下。” 姜怀柔轻挑了一下眉头,依着皇孙的意思打乱了魔方,又交回到了它的手中。 想也知道,这熊孩子没有还原公式,是肯定拼不出来的。 果不其然,无论皇孙怎么摆弄,始终都只能拼出一面,其余五面依旧是乱七八糟。 “奇怪了,凭什么你就能拼出六面,我却只能拼出一面,这其中有什么诀窍吗?” “小公子这么快就没耐心了?”姜怀柔悠悠道,“你不如试着发挥一下你的聪明才智,当然了,你若实在拼不整齐的话……” “谁说我拼不整齐?你等着看。” 皇孙冷哼了一声,继续琢磨着手里的方块。 姜怀柔见此,笑着站起了身,“那你再玩一会儿,我去厨房里,拿本店即将上架的新菜色来给你尝尝。” “行,你去。”皇孙头也不抬。 姜怀柔离开之后,皇孙便拿着魔方跑向了另一个雅间。 太子上官凌骁正在与人议事,见儿子忽然推门闯入,额头不禁跳动了一下,“你怎么连门也不敲就闯进来了,像什么样子?” “父王息怒,儿臣是碰上难题了,特意来请教您,您看这个东西,您能否把它拼到六面都一样?儿臣绞尽脑汁只能拼出一面来,那姜老板方才没花多少时间就把六面都拼整齐了,儿臣可不能被她小瞧。” 上官凌骁望着儿子手中的方块物体,拿到眼前端详。 “你说这东西,原本是六个面都一样的?” “是啊,我亲眼看着她拼出来的,她的手可快了。” 上官凌骁心中好奇,便也把玩起了手中的方块。 尝试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发现自己也只能拼出一面来。 这个姜怀柔,手上的新鲜玩意儿还真不少。 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吗?倒也是个妙人。 与此同时,后厨里的姜怀柔也从手下口中得知了皇孙拿着魔方去求助太子的消息。 “果真是个没耐心的孩子啊……” 姜怀柔低笑了一声,“那玩意儿够他们琢磨很久了。” 现代人的智慧,可不是这些古人能够轻易跟上的。 她没拿出来的新鲜物件还有不少,吸引皇孙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只是不知……太子是否也会对她另眼相看? 罢了,还是先和那个熊孩子打好交道,听闻那熊孩子自打出生就没了母亲,她得先让那熊孩子对她念念不忘才好,只要拿下了那熊孩子,别的事儿就不难办了。 第195章 穿越的秘密 “现在你明白,我为何要把你完好无损地放回去了?” 姜乐妍一边说着,一边给冬雨的伤口上撒药粉,动作轻柔,“即便你一直是她的左膀右臂,她对你也不会全然信任,你失踪了,她第一反应不是担心你的安危,而是担心你会背叛。我和你说了她不在乎你,你认为我是在挑拨,但其实你们这对主仆的关系毫不稳固,根本就无需我挑拨。” 冬雨怔然地望着头顶上空的幔帐,沉默良久之后,朝姜乐妍道了一句:“抱歉了大小姐,一直以来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 “我从前对二小姐那般忠心耿耿,并不是因为她许诺过我,将来让我嫁个官员做正妻。虽然这样的条件是很诱人,但真正打动我的是她对我的鼓励。如今的她显然是没有从前那样好的优势,可即便她被樾世子退婚了,我仍然想坚定地守在她身边,只因我没有忘记,她曾说,我在她眼中是与她平等的人,而不是奴婢。” “我刚认识二小姐那会儿,她还没认祖归宗呢,她与她的母亲相依为命,她一直在与我强调,她从前生活的地方人人平等,她所在的国家没有君王,人们不用分贵贱,甚至连男女都是平等的。我当时听着觉得可神奇了,还以为她在唬我玩呢,可她说得那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冬雨此话一出,姜乐妍面上浮现一丝惊讶,“她在认祖归宗之前,难道不是在本朝生活吗?莫非她的母亲不是本朝人?” 不对。 她从未听说哪个国家没有君王,哪怕是北方的那些小部落,也都是有首领统治的。 一个没有君王的国家,那该会是怎样的兵荒马乱,如何能够呈现人人平等的景象? 这让她忽然联想到了姜怀柔曾经提过的——穿越。 姜怀柔有一些言行古怪,与“穿越”有关,那么姜怀柔所描述的那种太平盛世,是否也与“穿越”有关? 姜乐妍正思索着,便听见冬雨给她解惑了—— “大小姐,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或许会有些匪夷所思,是有关于二小姐的,她身上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除了我之外,其他人是不知道的,不过……我怕我说了之后,您会觉得我在胡编乱造。” “但说无妨。”姜乐妍道。 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又不是没经历过。 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能有什么事情比重生更加惊奇的? “二小姐如今的性格的确比从前阴狠许多,她在来姜家之前,还是很活泼天真的,有一回她喝多了,和我坐在屋顶上说话,她说她想家了,她怀念二十一世纪的日子,我当时并不明白二十一世纪是个什么地方,她告诉我,那是她体内的魂魄,原本的归属地。” 冬雨说话期间,一直观察着姜乐妍的神色。 “继续说。”姜乐妍道,“你别担心我会因为不相信你而变脸,对你打骂,我知道你如今心灰意冷,可不会有心思来跟我说笑。” 冬雨闻言,便继续道:“二小姐说,她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在原本的世界意外死亡了,魂魄却未散。咱们不是常听人们说,人死后会进入地府再去轮回,但二小姐她没有经历过这些,她死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再次睁眼时,她的魂魄便附身到了另一个女子身上,也就是如今的姜怀柔,用说书先生的话来说,大约叫做——借尸还魂?” 姜乐妍眯起了眼。 借尸还魂……是穿越的另一种说法吗? “也就是说,如今的姜怀柔并非原来的姜怀柔,原来的姜怀柔在某一刻消失了,被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魂魄替换了,这个魂魄有前世记忆,所以她的那些奇思妙想以及她的经营方式,都是从她原本所生活的地方,二十一世纪照搬来的。比如那些奇形怪状的化妆品,还有那些从未听过的美味佳肴。” 姜乐妍的话落在冬雨的耳朵里,让她一时都回不过神来。 她是真没想到,姜乐妍会这样轻易地接受这些信息。 若换成旁人,肯定要听得一愣一愣,姜乐妍却丝毫不质疑。 “你不用惊讶,我早就觉得姜怀柔不似普通人了,如今你这么一解释,我也算是明白了。” 姜乐妍朝冬雨笑了笑,“姜怀柔的经历倒也真是神奇得很,那你可知,她是从何时开始借尸还魂的?” “大约是在一年多以前。” “她认祖归宗已经半年有余,也就是在回府的前半年,她顶替了原本的姜怀柔在生活,那么你可知原本的姜怀柔是什么样的性格?” 冬雨道:“二小姐说过,原主性格软弱,没有魄力,难怪母女二人会一直生活在民间,有家不能回,上天既然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就一定要活得多姿多彩,有个做尚书的爹,她必须认回。” “她有这样的想法倒是无可厚非。”姜乐妍悠悠道,“毕竟出生不是自己能挑选的,成为姜垣的女儿也并非姜怀柔的错,是姜垣本人背弃诺言,辜负我母亲,我原本并不想因此而迁怒姜怀柔,她刚回府的时候,我对她不是也挺和善的么?只怪她不知足,我记得,我从未取笑过她是庶出,倒是她自个儿太在意这点了。” “二小姐说,同一个父亲所生的孩子不应该分尊卑,她想力争上游,想出风头,奴婢都支持她了,如今回想起来……奴婢觉得有些惭愧。” 冬雨长叹一声,“她总是在强调着她原本生活的世界有多么平等,可仅凭她一人之力,她哪有能耐改变咱们如今这个世道呢?咱们这世道的规矩摆在那,总得适应。况且,入府这大半年她的心性似乎也转变了许多,从她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贱婢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她不是最初那个想要追求平等的她,如今的她太渴望名利,或许早就已经忘了初心。我最初认识的她,分明就不是这样的啊……” 冬雨说话间,竟有些哽咽。 “想哭就哭,但是别有太大的动作,免得牵动了伤口。给你希望的是她,如今让你心如死灰的也是她,遇上她,也的确算是你倒霉了。” 姜乐妍给冬雨上完了药,正准备起身离开,让冬雨好好静一静,转头的那一刻却听冬雨叫住了她。 “大小姐等一等,奴婢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是关于老爷和夫人的。” …… 一夜转瞬即逝。 “小姐,您吃点东西,昨夜您就没吃多少,这早点若是再不吃,对身子不好。” 姜怀柔倚靠在窗台处,听着身旁下人的劝告,只冷声问道:“有冬雨那个贱婢的消息了吗?” “这……没有。” “那就滚出去,别来烦我!” 姜怀柔一声呵斥,把下人惊得连忙退出了屋外。 姜怀柔望着满桌的早点,气得抬手扫开。 根据月影的描述,冬雨昨夜逃跑时速度奇快,快到连他都反应不过来。即便求生欲再强大,人的潜能也总归是有限的,因此月影猜测,冬雨可能是服食了什么药物,让功力得到了短暂的提升。 他紧追着冬雨,翻过了墙后,却只能看见冬雨和另一名女子的背影,那女子的身法如同鬼魅一般。 姜怀柔心想,接应冬雨的那女子定是姜乐妍提前安排的。 忽的,她听到屋外又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敲了敲她的房门,“二小姐……” “干什么!”姜怀柔不耐烦地朝着屋外的人呵斥,“我不是都说过了吗?除非抓住冬雨那个贱婢,否则别来烦我!” “可是……仙味楼那边来了个大主顾,就是上次那个抽奖抽上瘾了的小公子,您之前不是特意吩咐过,如果那个小公子再来铺子里,您一定要亲自去招待他吗?” 姜怀柔闻言,目光微闪。 时隔几日,皇孙居然又来她的店里玩了? 那这位小祖宗自然是不能怠慢的,如今尚书府失去了晋王府这一人脉,父亲最近这两天都不怎么爱搭理她,她得抓紧时间发展其他人脉才行。 想到这,她当即起身道:“准备马车,我要去仙味楼!” …… “姜老板,你上次送我的那个玩偶机器人很有意思,不过玩了这么些天,我也有些腻了,你这里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好玩的物件啊?” “有是有,但是依照店里的规矩,您还是得抽奖。” “哎呀,你就别跟我玩抽奖的那一套了,你就直接告诉我那玩意儿值多少钱,我多给你些银子难道不好吗?你不往外说,谁会知道我坏了你的规矩?” 姜怀柔来之前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见皇孙又开始不讲理了,不禁笑道:“好好好,看在小公子这么喜欢来我这里玩的份上,我就为你破例一次,不过我摆在柜台上的东西可不能给你,毕竟客人们都看见了,就留给他们抽奖去,我把下一期还没摆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先给你,你可别对外声张啊。” 此话一出,皇孙当即面色一喜,“那行,你快拿来给我看看,我保证不说出去。” 片刻之后—— 皇孙望着掌心里那个四四方方的物件,疑惑地询问姜怀柔,“这东西怎么玩?” “这个叫做魔方,您别看它现在乱七八糟的,我能把它拼到每一面都呈现整齐的颜色。” 姜怀柔说着,已经将魔方拿在了手中玩转,在皇孙好奇的目光之下,迅速将魔方还原到了最初的模样。 “诶,还真是整整齐齐!你把它打乱,我来拼一下。” 姜怀柔轻挑了一下眉头,依着皇孙的意思打乱了魔方,又交回到了它的手中。 想也知道,这熊孩子没有还原公式,是肯定拼不出来的。 果不其然,无论皇孙怎么摆弄,始终都只能拼出一面,其余五面依旧是乱七八糟。 “奇怪了,凭什么你就能拼出六面,我却只能拼出一面,这其中有什么诀窍吗?” “小公子这么快就没耐心了?”姜怀柔悠悠道,“你不如试着发挥一下你的聪明才智,当然了,你若实在拼不整齐的话……” “谁说我拼不整齐?你等着看。” 皇孙冷哼了一声,继续琢磨着手里的方块。 姜怀柔见此,笑着站起了身,“那你再玩一会儿,我去厨房里,拿本店即将上架的新菜色来给你尝尝。” “行,你去。”皇孙头也不抬。 姜怀柔离开之后,皇孙便拿着魔方跑向了另一个雅间。 太子上官凌骁正在与人议事,见儿子忽然推门闯入,额头不禁跳动了一下,“你怎么连门也不敲就闯进来了,像什么样子?” “父王息怒,儿臣是碰上难题了,特意来请教您,您看这个东西,您能否把它拼到六面都一样?儿臣绞尽脑汁只能拼出一面来,那姜老板方才没花多少时间就把六面都拼整齐了,儿臣可不能被她小瞧。” 上官凌骁望着儿子手中的方块物体,拿到眼前端详。 “你说这东西,原本是六个面都一样的?” “是啊,我亲眼看着她拼出来的,她的手可快了。” 上官凌骁心中好奇,便也把玩起了手中的方块。 尝试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发现自己也只能拼出一面来。 这个姜怀柔,手上的新鲜玩意儿还真不少。 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吗?倒也是个妙人。 与此同时,后厨里的姜怀柔也从手下口中得知了皇孙拿着魔方去求助太子的消息。 “果真是个没耐心的孩子啊……” 姜怀柔低笑了一声,“那玩意儿够他们琢磨很久了。” 现代人的智慧,可不是这些古人能够轻易跟上的。 她没拿出来的新鲜物件还有不少,吸引皇孙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只是不知……太子是否也会对她另眼相看? 罢了,还是先和那个熊孩子打好交道,听闻那熊孩子自打出生就没了母亲,她得先让那熊孩子对她念念不忘才好,只要拿下了那熊孩子,别的事儿就不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