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灵事务所:我也就能捉亿点鬼!》 第1章 非凡探灵事务所 深秋,夜幕深邃如墨。 寂静的废弃工厂里,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静静地悬在半空中。周围堆砌的钢筋混凝土仿佛一座座墓碑,沉默地凝视着她。 女人双目圆睁,面无血色,早已没有了呼吸,嘴边却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 11月初,连续几日的阴雨天把市带进了深秋里,阴沉的天气笼罩着整个城市,仿佛把所有的阳光都吞噬了。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氤氲的雾气,路上的行人纷纷裹紧衣领, 旧城区的一栋居民楼,廖强站在楼道里抽完了三支烟,终于下定决心敲开了面前那扇门。 门开了,里面站着个年轻女孩,留着黑色的齐肩碎发,穿着一件牛仔外套,她眸子里带着笑意,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你好,欢迎光临非凡探灵事务所,我是俞菲凡。” “你好,我刚才给你们打过电话。你们……真的什么事都接吗?”廖强的眼神掠过俞菲凡,往屋里瞟去。 俞菲凡只是笑笑,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廖先生,先进来坐。” 廖强随她进了屋,在沙发上坐下了。他接过俞菲凡递来的水,只客气地轻抿一口,又放了下来。 揉了揉因为睡眠不足而充血的双眼后,他顺势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三个年轻人。 除了俞菲凡外,屋里还坐着个长着张娃娃脸,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儿,和一个戴着眼镜,面容清隽的男子。 “廖先生,介绍一下,这是肖霄和成易,他们都是事务所的成员。” 廖强礼貌地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没底。这三个看起来平均年龄也就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真的能解决自己的问题吗? 俞菲凡见他欲言又止,便开口打破了沉默:“廖先生,您妻子的事情,还请您再详细说一遍。” 廖强这才回过神来。 他今天之所以到访,是因为几天前他的妻子去世了。 她用一条围巾把自己吊死在家里的吊扇上。 “警察说她是自杀,但这根本不可能!” 说起妻子,廖强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他们的孩子原本再过几个月就要出生了,这段时间两人都忙着给宝宝准备衣物、玩具等,生活忙碌而幸福,妻子根本没有理由自杀。 “而且,她出事之前曾跟我说她最近常做噩梦,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当时我还以为她是因为即将生产,情绪波动太大产生的幻觉,只是简单安慰了她一下,结果……” 说到这里,廖强捂着脸泣不成声。 俞菲凡蹙眉道:“除了这些,还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廖强脸色铁青,手微微颤抖。 “自从她去世后,我每天都梦见她。在梦里她哭着跟我说她不是自杀的,是有人在害她,让我一定要替她报仇。” 俞菲凡听后沉思片刻,问道:“廖先生,您妻子自杀时,是不是穿着红色的衣服?” 廖强讶然,“你怎么知道?” 俞菲凡没回答,接着问道:“刚才在电话里我让您带一件您妻子的贴身衣物,请问您带来了吗?” 廖强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件睡袍递给俞菲凡。 俞菲凡将一张符纸置于睡袍上,闭上眼默念道:“天地灵犀,万灵随心,现!” “嘶——” 符纸倏地燃起蓝色火焰,廖强被吓了一跳,伸手想要阻拦。那可是妻子生前最喜欢的一件睡袍,他本打算留着做纪念的。 坐他身旁的成易拍了拍他的肩膀,“廖先生,不必惊慌。” 再回过头,廖强惊讶地发现符纸已经烧成了灰,睡袍却毫发无损。 俞菲凡睁开眼,皱了皱眉,“奇怪。” “发生什么了?”廖强迫不及待地问道。 俞菲凡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廖先生,您知道什么是‘灵’吗?” 廖强摇了摇头。 俞菲凡解释说,“灵”其实就是往生之人的魂魄。人死后本应该投胎转世,但是有的人因为生前有强烈的心愿未能实现,便会化作灵徘徊在人世间。 作为一名灵术师,俞菲凡拥有一双家族遗传的“灵瞳”,可以看到亡者的魂魄,并与他们交流。她从小跟姥姥学习灵术,把超度亡灵、铲除恶灵当作己任。 而“非凡探灵事务所”就像两个世界之间的桥梁,替有执念的灵完成心愿,将有恶意的灵驱离人间,最后让他们转世投胎。 “您说一直梦到您妻子,说明她也变成了灵徘徊在人间,可我不仅没在这件睡袍上感受到她的存在,反而感受到了其他恶灵的气息。”俞菲凡说。 廖强有些将信将疑,虽然他觉得妻子的死很蹊跷,但俞菲凡的话似乎没什么可信度。 至于那张燃烧的符纸,应该也是提前做过手脚的?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悲伤冲昏了头脑才会来这里。 “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廖强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来。 俞菲凡看出了他的犹豫,淡淡一笑,“您不信任我也正常,这个委托我们先接下,等查明真相后您再付款也不迟。” 廖强心底暗忖,这样就算被骗好像也没什么损失,便答应了。 送廖强出了门,成易回到事务所里,脸色变了,“姐,你刚刚说有恶灵的气息?” 成易从小跟俞菲凡一起长大,把俞菲凡视作亲姐姐。他虽然不会施术,但对灵术方面也颇有研究。看俞菲凡面色严峻,他就知道这事情并不简单。 俞菲凡眉头紧锁,“这不是普通的自杀案,应该是有恶灵在诱导她自我了结。” 她转向坐在电脑前的肖霄,“肖霄,你查一下最近的新闻,看看有没有类似的自杀案发生。” 肖霄点点头,坐到了电脑前噼里啪啦敲起了键盘。 她年纪只有二十出头,却是个技术高超的黑客,精通各种编程语言和各类系统操作,搜集资料、入侵摄像头这类事情对她来说更是易如反掌。 不一会儿,肖霄就有了发现,“菲凡姐,查到了。加上廖先生的妻子,类似的自杀案这两个月一共发生了三起。” “三起?”俞菲凡有些讶异。 肖霄继续说道:“根据新闻报道,她们都是自缢身亡,死的时候都穿着红色的衣服。” 俞菲凡眸光一沉,不安的情绪翻滚着涌上心头。 徘徊在人间的灵,大多是被执念困住的,是无害的。但也有灵会做出蛊惑和伤害阳间之人的事情,就像人类中的恶霸和凶徒一样。 这种灵被称为恶灵。 他们有的是因为生前遭受不公,带着怨念死去后想要报复,有的则是单纯的想要害人。不管是哪种,都需要及时驱离,否则会祸及人间。 恶灵并不少见,但连续伤害那么多人的恶灵俞菲凡还是第一次碰到,她总感觉这背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三起案子都是以自杀结案的吗?”俞菲凡问。 肖霄边查阅相关信息边回答:“一开始是,不过警方可能也觉得事有蹊跷,已经成立了专案组。负责这个案子的人叫江烁,资料显示他是市史上最年轻的刑警副队长。” “江烁……”俞菲凡咬着手指,陷入了沉思。 “菲凡姐。”肖霄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最新消息,城郊的废弃工厂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而且……又是自杀。” 第2章 连环自杀案 市城郊有一座废弃的水泥厂,20多年前,它曾是市辉煌一时的名牌企业,后来因经营不善而倒闭,工厂也随之废弃,如今只剩下锈迹斑斑的机器和浓厚的灰尘在诉说着过往。 工厂周围长满了跟人那么高的杂草,看得出平时鲜少有人会往这里来,然而今天工厂门口却挤满了人,因为警局早上接到报案,称在这座废弃工厂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听闻发生命案,住在附近的村民都赶来围观,把警戒线外围挤了个水泄不通。 村民正叽叽喳喳讨论着,一辆越野车驶了过来,停在了工厂旁边的小路上。 车门打开,一只工装靴踏在地面,再往上看去,来人身着一件敞开的棕色皮夹克,里面是简单的白t恤,略显疲倦的面容却掩不住冷峻凌厉的眉眼。 他向工厂的方向走来,身姿挺拔,步履稳健,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围观的人群看到他,都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 他正是市刑侦支队的副队长,江烁。 虽然只有二十八九岁,但江烁从参加工作起就一直在呆在刑警队,积累了丰富的刑侦经验,在市里乃至省里的一些重案侦破中都有很突出的表现,也立过几次功。 昨晚他研究案宗到凌晨,才刚刚睡下没多久又被队里的电话叫醒了,简单洗漱后便赶到了案发现场。 一位年轻警察看到他,立马凑上前,“江烁哥,你来了!” “耗子,情况怎么样?”江烁问道。 “不,不太好。”年轻警察边回答,边并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江烁,“这是现场情况的部分资料。” 江烁接过资料,瞟了一眼他苍白的脸,“吐了?” 年轻警察尴尬地挠了挠头,没答话。 年轻警察名叫李明晧,刚参加工作不久,正跟在江烁身边学习。他平时在队里也只是负责开开车,跑跑腿等杂七杂八的小事,这种大案子还是第一次参与。 这会儿他正手足无措,直到看到江烁赶来,才舒了一口气。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江烁边翻看资料边问。 “确认了,法医正在里面进行初步检验。” 根据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来看,死者为一名36岁的女性,是附近村的村民。 据她家人所说,昨晚吃过晚饭她就早早上床休息了,8点左右突然换上了红色的裙子从家中往外走,她的丈夫和女儿当时都在家里看电视,问她出去干什么,没得到回应,以为她只是出去散步,就没在意。 结果直至深夜她也没回家,电话也联系不上,这时家里人才发觉不对劲。在周围找了一夜,早上就在这工厂里发现了她的尸体,被一条丝袜吊死在机器上。 “走,进现场看看。”江烁合上手里的资料,往工厂里走去。 法医老宋跟助手正小心翼翼地解开尸体脖颈上的丝袜,准备把她放平在地上,看到江烁进来,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眼跟他打了个招呼。 这是一个身着红色连衣裙的中年女性,脖子上缠绕着一条长丝袜,丝袜的另一头挂在锈迹斑斑的机器上。 她的鼻腔和嘴角涕涎流注,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似乎死亡不仅没有令她感到痛苦,还让她享受其中。 “老宋,什么情况?”江烁戴上手套,蹲下身问道。 “颈部索沟呈u形,没有反抗痕迹和其他外伤,初步判定是自缢身亡。不过还得带回局里做进一步的检验,看看有没有使用药物的痕迹。”老宋答道。 “又是自杀?”江烁面色一沉。 “还有这个,在她嘴里找到的,你看看。” 老宋递过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红色字符。 一旁的李明皓看到那张符纸,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小声嘀咕道:“怎么又是这玩意儿……跟之前那几起自杀案一样,真邪门。” 江烁眉头紧锁。 如果最终检验结果不是他杀的话,这就已经是市最近两个月来出现的第四起自杀案了。 之前的三起自杀案中,死者均为女性,都是自缢身亡,被发现时都身穿红色衣裙,死状凄惨,而且法医在她们的嘴里都发现了一张符纸。 经过调查,几名死者年龄、职业、社会阅历和社交圈子都不一样,根本不认识对方,也没有过任何交集。 本来自杀案是不归刑警队管的,但是局里觉得这几起案子有太多相似之处,未免太过巧合,便成立了专案组,交给江烁负责。 然而调查进行到现在,不但没有任何进展,还出现了新的死者,实在是令他头疼不已。 —————— “成易,你帮我把风,我要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恶灵。” 废弃工厂外,俞菲凡蹑手蹑脚低下身子,准备趁看守的警察不注意时穿过警戒线,溜进现场。 “姐,你别……”成易赶忙扯住她,“万一被抓到了可是要进局子的。” “绝对不会被抓的,你放心!”俞菲凡信誓旦旦地说。 话刚落音,耳边就传来一声怒吼。 “你在干什么!” 俞菲凡吓了一跳,猫着腰僵在原地,突然感觉身体腾空了几秒钟,反应过来时,就已经被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双脚落地后,她抬起眼,看到江烁正用审视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身后的成易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说你呢,干什么的?无关人员冲闯警戒线是违法行为,知道吗!”江烁肃声道。 “对不起啊,江警官。”俞菲凡谄谀地笑了笑,“我这是初犯,你放我一马。” 江烁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姓江,你是干什么的,主播?记者?还是……你跟这案子有关系?” “诶,江警官你可别瞎说。”俞菲凡递上一张名片,“我是来查案的。” “查案?查什么案?”江烁沉着脸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上面写着“非凡探灵事务所,俞菲凡”。 “你有没有发现这几起自杀案很不寻常?因为那些人根本不是自杀的,是有恶灵在作祟。”俞菲凡看着他认真地说。 江烁微眯着眼,眉毛一挑,“听你的意思,是恶灵把人给杀了?” “没错。”俞菲凡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你说说看,恶灵是怎么杀人的?” 俞菲凡撇了撇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如果你可以让我进现场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江烁两只手指捏着名片,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俞小姐,你知不知道传播封建迷信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封建迷信?”俞菲凡气得翻了个白眼,抢过名片塞回口袋里。 “这次我先给你个警告,再有下次,你就跟我回局里解释。”江烁冷冷地说完,转身就走。 第3章 被忽略的委托 “居然说我是封建迷信,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回到事务所,俞菲凡想起江烁的话,气得一直抚着胸口顺气。 “他信了你才更奇怪。”成易无奈地说,“都让你别试图溜进去了,你应该庆幸他没把你带回局里,不然我们还得花钱你把你捞出来。” 俞菲凡颓然地坐在沙发上,重重叹了口气,内心总是隐隐觉得不安。 这次的恶灵似乎不太好对付,来无影,去无踪,还害了那么多个人。 如果不尽快查出真相并把它驱离人间,恐怕还会出现更多的受害者。 可现在不仅没有找到任何线索,还差点进了局子。一想起江烁那副轻蔑的表情,俞菲凡气得牙痒痒。 “等等,菲凡姐,我好像找到受害人之间的共同点了!”一直没说话的肖霄突然兴奋地喊了起来。 “是什么?!”俞菲凡和成易连忙凑上前。 肖霄指着电脑屏幕上几份资料,说道:“你们看,我对比了几位死者的信息,发现她们的生辰都是阴历的七月十四。” “七月十四?”俞菲凡心里一沉。 “对!我们现在主要使用的是公历,阴历已经很少有人使用了,因此自然就很难注意到这一点。”肖霄继续说。 俞菲凡和成易对视了一眼,一股寒意从脚底生出。 “姐,难道是……纵灵师?”成易皱眉问道。 俞菲凡点点头,“恐怕是。” 纵灵师也是灵术师的一种,但与俞菲凡不同的是,他们修炼的多为邪术,其中最着名的便是操控恶灵。 恶灵在他们的术法下,会如提线傀儡一般,听从他们的命令行事。 而阴历的七月十四,也称为“鬼节”,是一年中阴气最重的一天。男子为阳,女子为阴。在“鬼节”这天出生的女子,往往阴气较重。 如果让她们穿上红衣,口中含着灵符,再将她们杀死,她们的魂魄就可能化为力量强大的“怨灵”。 这是一种古老的养灵邪术,因为太过阴毒和残忍,被视为禁术,已经失传了很多年。若这种“怨灵”被心有邪念的纵灵师所操控,后果不堪设想。 俞菲凡心底乱成一团,这失传多年的禁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市? 还没等她把这个问题思考清楚,霎时又被脑海里另一个一闪而过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急忙问道:“肖霄,还记得昨天那位叫小玉的委托人吗?你赶紧联系她,问问她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肖霄立刻拿起了手机,过了一会儿,她脸色煞白地说道:“她回复了,也是……阴历七月半。” —————— 时间回到一天前。 一个女孩儿敲开了事务所的门,她腼腆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许怀玉,你们叫我小玉就行。” 俞菲凡仔细地端详着面前名叫小玉的女孩儿,她身姿丰盈,容色姣好,连一向稳重的成易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然而小玉虽然化了妆,俞菲凡还是能看出她脸上的疲态,便问道:“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失眠很久了?” “是的。”小玉低下头,缓缓说道:“我、我最近,好像碰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原来,小玉大学毕业不久,在一家私企工作。 前段时间,她突然开始做同一个噩梦,梦里总会有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叫她的名字。那段时间她正在忙一个项目,以为是工作的压力太大了,并没有在意。 过了一段时间,噩梦越来越频繁,她几乎每天都会梦到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小玉为此还去看了医生,但是医生却检查不出任何问题,只能给她开了点安神的药。 然而吃过药之后情况也并没有好转,她精神也越来越差,可身边的家人都说是她自己胡思乱想,甚至让她去精神科看看。 就在她濒临绝望之时,偶然在论坛上知道了俞菲凡的“非凡探灵事务所”,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联系了他们。 俞菲凡闻言,当即断定这是一些无聊的灵在作怪。 灵徘徊在这世上,总会因为各种机缘巧合缠上人类。 因为磁场不同,灵的纠缠会给人的正常生活造成一些影响,但一般不会有致命性的伤害。 她给了小玉一张镇灵符,只要把这张符带在身上,灵就无法靠近,小玉自然也就不会做噩梦了。 对俞菲凡来说,这不过是事务所这些年来接到的众多委托中最常见的一类。 连环自杀案还没有任何头绪,她自然没有把这个简单的委托放在心上,更没把两件事联系起来。 然而在得知小玉是阴历七月半出生的这一刻,俞菲凡才明白,小玉遇到的并不是普通的灵,她是因为特殊的生辰而被纵灵师盯上了。 一瞬间俞菲凡感到心寒齿冷,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跌坐在沙发上。 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因为她的大意和自负,让一个无辜的女孩白白送死。 “别这样,你振作一点。”成易摇了摇她的肩膀劝慰道,“现在还有补救的机会,你给她的镇灵符应该还能拖延一些时间,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的话如醍醐灌顶一般,让俞菲凡迅速地从内疚和自责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肖霄问道。 成易沉思片刻,说了三个字:“找警察。” 俞菲凡想了想,觉得成易的话不无道理。 她给小玉的镇灵符虽然能暂时防住恶灵,却防不住有邪念的人类,这个纵灵师不会轻易放过小玉,他一定会找机会再次对小玉下手。 而这时候,只有借助警方的力量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背后施术的纵灵师,救下小玉。 然而警察会相信这些话吗? “肖霄,你给小玉打个电话,让她千万要把镇灵符带好,尽量别一个人出门。我要出去一趟。”俞菲凡说着,披上外套就要往外走。 成易忙问道:“你去哪?我跟你一起。” “不用,我一会儿就回来。” 没等成易说话,俞菲凡就关上了门。她在楼下拦了个出租车,跟司机报了江烁家的地址。 第4章 纠结 江烁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这段时间因为忙于连环自杀案的调查,他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 洗了澡,他把热水倒进泡面碗里,打算边看案宗边等泡面泡好。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江烁有些奇怪,他平时忙于工作,鲜少有社交,这么晚了有谁会来拜访? 他随手拿了本书压在泡面碗上,转身往门口走去。 门一打开,俞菲凡就礼貌地鞠了一个90度的躬,“江警官,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江烁看到她,愣了一下,皱起了眉头,“怎么会是你?” 俞菲凡对白天江烁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还耿耿于怀,但这次来毕竟是有求于他,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江警官,我是来请你帮忙的。” “有病。”江烁气不打一处来,他沉着脸,重重把门关上了。 俞菲凡气得牙痒痒,但她没有死心,压着火气隔着门对江烁说:“江警官,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帮忙!人命关天,十万火急,你能不能开开门?” 等了一会儿,屋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俞菲凡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她清了清嗓,往地上一坐,边捶地边哭喊起来:“江警官,你好狠的心啊!你明知道我肚子里有了你的骨肉,还忍心抛弃我,你简直不是人……” 话还没说完,门就打开了。江烁一把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拉进家里,关上门,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抵在了墙上,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俞菲凡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谄笑道:“江警官,我真的没有恶意,我们能不能坐下来聊,我好好跟你解释。” 江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手,“有话快说,说完赶紧滚。” 他对眼前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俞菲凡也知道江烁现在怒气值爆表,便不绕圈子了,开门见山道:“其实我真的有通灵的能力,我能看到往生之人的魂魄,还能跟他们交流……” 话没说完,江烁便把她拎了起来,一手打开门,一手就要把她往外扔。 “等等!你听我解释!”俞菲凡死死扒住门框,脑子里飞快地组织着语言。江烁没理会她,毫不费劲就把她的手从门框上掰了下来。 门关上的一瞬间,俞菲凡喊道:“那几个自杀的人,嘴里是不是都有一张符?” 江烁愣在原地,关门的手也停住了。 这是只有专案组内部才知道的案件细节,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甚至连死者家属都不知道。 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趁着江烁发呆的空隙,俞菲凡从门缝中挤进了屋里。 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的江烁点了支烟,调整好情绪,对俞菲凡说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第一,为什么知道我家地址。第二,为什么想要偷溜进案发现场。第三,为什么会知道没有对外公布过的细节。” 俞菲凡没答话,她嗅了嗅空气中的香味,“是红烧牛肉味儿的吗?”说完肚子也很配合地咕咕叫了起来。 江烁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泡了泡面,他叹了口气,转身进厨房把泡面端到俞菲凡面前,无奈地说道:“给你十分钟,吃完后马上回答我的问题。” 吃完泡面,俞菲凡靠在了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满足地抹了抹嘴角的油。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江烁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此时他的好奇心完全战胜了愤怒,催促道:“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可以,不过你能不能把烟掐了,我讨厌烟味。” 江烁有些无奈,但还是把手里的烟摁灭了。 看到江烁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俞菲凡有些得意。 她顿了顿,说道:“第一,我们事务所有精通计算机技术的it高手,想要拿到你的地址非常简单,我可没那闲心去跟踪你。 第二,我说过,我去案发现场的目的跟你一样是为了调查。只不过你查的是人,我查的是灵。 第三,我能明确地告诉你,这些人都不是自杀的,或者说,她们都不是自愿自杀的,而是被恶灵缠身,诱导她们结束自己的生命。你可以查查那些受害者的资料,看看她们是不是都是阴历七月十四出生的。” 江烁半信半疑地打开桌上的案宗翻了翻,又用手机的日历查了一下,心里一沉。 确实如她所说,几个自杀的人生日都是阴历七月十四,而自己却从未注意到这一点。 俞菲凡接着说:“我们调查后发现,是有人在操纵恶灵去杀人。为了不留下作案痕迹,他让恶灵进入死者的梦中,并在梦里诱导她们自我了结,这样一来警方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和证据,只能以自杀结案。” “我猜他很有可能在修炼一种邪术,需要找到在阴历七月十四出生的女子,让她们穿红衣,口含符后将她们杀死,然后摄取她们的灵魂为己所用。” 这些话在江烁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谁会做这种事?” 俞菲凡摇摇头,“我只知道他是个纵灵师,其他一概不知。这种邪术十分危险,而且据我所知他已经盯上了新的受害者。” 在过去28年的生命中,江烁一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各种鬼神之说嗤之以鼻,俞菲凡这番话对他来说信息量简直太大了,几乎等于要把他的世界观打碎再重塑。 他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想要反驳,却又似乎找不到她话里的破绽。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张口说话:“你说你能看到人的魂魄,还能跟他们交流,这你要怎么证明呢?” “这个嘛,我现在证明不了。” 俞菲凡倒是十分坦诚,一般情况下她只能感受到灵的存在。只有在他们愿意主动现身时,她才能看见他们。 “不过如果你非要我做些什么才能相信我,我也可以试试别的方法。”说完,她先看了看江烁胸口的位置,伸出两只手指点在江烁眉间,闭上眼口中轻声念道:“现!” 顿了一顿,突然说了两个字: “小乖。” “……你说什么?”江烁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叫你,小乖。”俞菲凡说道,“有好几次你在任务中遇到危险,是她给的护身符保护了你。” 江烁蓦地怔住了,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凝固了一般,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不自觉伸到胸口处,隔着衣服摸了摸脖子上戴着的玉佩。 小乖是他的小名,只有去世了十几年的母亲会这么叫他,他也从没有跟其他人提起过。 “你放心,她已经转世投胎了,我所感受的只是她留在护身符里的一丝灵气而已。” 俞菲凡把手指从江烁的眉间移开,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烁好半天没说话,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你想让我做什么?” 第5章 暂时合作 “我想要你跟我们合作。”俞菲凡说。 “合作?怎么个合作法。”江烁不解。 “很简单,我知道下一个受害者是谁,你们可以从她那里得到线索,查出背后操纵恶灵的人。”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江烁没有马上答应她,而是下了逐客令。 俞菲凡也明白,她的这些话对一名受过正统教育的刑警来说冲击力有多大,江烁当然是需要一些时间去消化的。 “江警官,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请你好好考虑我说的话。你觉得我是骗子也好,神经病也罢,可我的初衷和你一样,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无辜的市民生命受到威胁。” 俞菲凡说完,拿起桌上的笔,在泡面碗上写下自己的号码,“这是我的电话,时间很紧迫,如果你考虑好了,请第一时间跟我联系。” 江烁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关上门离开。 —————— 第二天清晨,俞菲凡还裹在软绵绵的被窝里。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直到床头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才不情不愿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接通了电话。 “地址给我,我现在过去找你。”是江烁的声音。 俞菲凡瞬间清醒,她飞快从床上坐起,边穿衣服边把事务所的地址报给了江烁,又补充了一句:“麻烦在楼下帮我带三份早餐,谢谢。” 挂了电话,江烁又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怎么会被这种人拿捏呢。 没一会儿,他就按俞菲凡给的地址来到了一处居民楼前,这是一栋老旧的住宅楼,看起来至少有三四十年的历史了。 楼下正好有间卖早餐的铺子,老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在铺子前跟人聊天。 他走过去对老板说:“麻烦给我来三杯热豆浆,三个包子,三个茶叶蛋,谢谢。” 在等老板打包的间隙,江烁随意跟他搭起话来:“老板,你知道这楼上有一间探灵事务所吗?” 老板也不避讳,头也不抬地回答:“知道啊,你说的是菲凡开的那个事务所,你也是来找她帮忙的吗?” “嗯……”江烁含糊其辞道。 “他们老有名了,帮过好多人解决问题,听说收费也不高。而且菲凡这姑娘可好了,人长得好看,又有礼貌,这里的邻居都很喜欢他们。” 老板说着,把打包好的早餐递到江烁手里。 江烁扫码付了款,刚要转身离开,老板突然叫住他:“年轻人,不要担心,菲凡很厉害的,你遇到的问题她一定会帮忙解决。” 来到5楼,只见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非凡探灵事务所”。 他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就打开了。 俞菲凡接过江烁手里的早餐,热情地说道:“哎呀江警官,你真的给我们带了早餐呀,多谢多谢,快进来坐会儿。” 又转头吩咐道:“成易,给江警官倒杯水。” 成易请江烁在沙发上坐下,又给他倒了水,江烁接过水道了声谢谢,便开始环顾起四周来。 这个房子的格局是常见的三房一厅,大理石的地板,发黄的墙壁和天花板上挂着的水晶吊灯,无一不透露出一种年代感。不过客厅里东西倒是摆放得很整齐,也被打扫得很干净。 除了接待用的两张沙发和茶几外,还堆放着很多书籍和纸箱,纸箱里面放的都是一沓沓资料,客厅的另一头是一个电脑桌,桌上摆着三台电脑屏幕。 俞菲凡把江烁带来的早餐放在茶几上,对他说:“这里看起来是简陋了点儿,不过房租很便宜,地方也足够大。介绍一下,这是成易,昨天早上见过的。他是我的助手,对灵术方面很有研究。那边那位是肖霄,别看她年纪不大,她可是电脑方面的高手,你的地址就是她帮我查到的。” 江烁淡淡地“嗯”了一声。如果不是为了案子,他一点儿也不想跟这些人扯上关系。 俞菲凡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话不多说,我们先来谈正事。江警官,你特地跑一趟,应该不是为了当面拒绝我?” 江烁蹙了蹙眉,“你昨天说,还会有新的受害者?” “昨天我们接到一个委托,委托人名叫许怀玉,她的生日也是阴历七月十四,而且近段时间噩梦缠身,我敢肯定她就是纵灵师的下一个目标。”俞菲凡答道。 江烁微微眯起一边眼睛,戏谑地轻笑一声,“你就凭这些来确定?” 这听起来是个疑问句,实际上更像个否定句。 俞菲凡看出了他的鄙夷,她强压心底的火气,抿嘴笑了笑,“你就当是热心市民给你提供了一个线索,反正这案子查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进展,不是吗?” 她的话正踩在江烁的痛点上,江烁不禁有些窝火,他使劲咬了咬下嘴唇,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正如她所说,这桩连环自杀案处处透露着不合理,可偏偏又找不到任何证据去证明这些不合理。 看他沉默不语,俞菲凡又说道:“与其信马由缰地乱碰,不如给我们一个机会,哪怕只有1的可能会查出真相,也值得试一试。你说呢?江警官。” 江烁没答话,只是把手伸到胸口处,握紧了脖子上戴着的玉佩,这是他每次遇到困难或者需要做出抉择时的习惯动作。 母亲留下的这枚玉佩就像他的定心丸,能让他很快冷静下来。 如果那些死者真的不是自杀,而是另有隐情,那么以自杀草草结案,真相就将永远被掩埋,而自己也会面临良心的谴责。 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查出真相。 沉思良久,他终于开口:“你说说,想要我怎么做?” 见江烁没有再质疑,俞菲凡松了一口气,说道:“既然这个纵灵师知道那些受害者的生辰,那她们就一定在同一个地方留下过信息。至于是在哪儿,由你们警方去调查才能最快找到答案。”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待会儿我会让成易会陪那位委托人去警局配合你们的调查,看看能不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行,我可以跟你们合作,但只是为了找到凶手,并不代表我信任你们。”江烁站起身,双眸微微一沉,“如果我发现你们是在骗我……” 没等他把话说完,俞菲凡也站起身来,仰头直视他凌厉的目光。 “没有如果,你也不需要信任我。我们只是暂时合作,只要你抓到凶手,我完成委托,合作就可以结束了。” 第6章 开始调查 江烁刚回到警局,李明晧就迎了上来,“江烁哥,刚才宋法医把废弃工厂那起案子尸检报告送过来了。” 江烁打开尸检报告,上面写着:“尸体面部青紫肿胀,睑结膜下有密集的针尖样出血点,颈部有典型缢痕,颈后有提空,除此之外体表没有其他伤痕,体内没有发现药物成分。” 果然又是自杀。 一位警员走了过来,“江队,有人找你。” 江烁点点头,“带他们进来。” 成易带着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孩走了进来,他向江烁介绍道:“这位女士名叫许怀玉,她就是我们说的潜在受害者。” 小玉显得很紧张,自从按俞菲凡所说把镇灵符带在身上后,她果然没再做过噩梦。 本以为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昨晚却突然接到肖霄打去的电话,交代她一定要符不离身,并且需要她去警局配合调查一起案件。 小玉只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从未想过这些离奇古怪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道如何去应对。担忧和恐惧使她额前蒙上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体也微微地颤抖着。 成易察觉到她的异样,柔声安慰道:“没关系的,有我在。警察只是例行问一些问题,你把能想到的都告诉他们就好,不必担心。” 说着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小玉身上。 小玉点点头,成易的话使她安心不少。 李明晧将她带到了江烁的办公桌前请她坐下,并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江烁宽慰道:“许女士不用紧张,我们请你来只是协助一下调查,听说你不久前开始频繁做噩梦,你还记得噩梦之前你有去过哪些地方,并留下过你的详细的出生日期吗?” 小玉大学毕业后独自来到市工作只有一年,朋友并不多,平时除了正常上下班也没有太多其他的社交活动,她仔细想了想,在纸上列下了几处地点递给江烁。 江烁接过纸条看了看,抬起头对小玉说:“感谢你的配合,为了保证你的人身安全,接下来几天麻烦你跟公司请个假,这几天尽量先别出门,我们保证会尽快找到罪犯。” 小玉有些疑惑,她实在不明白,自己是被什么人盯上,又是为什么会被盯上。 她不安地抬起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成易,成易对她点了点头,她才放下心来。 “我知道了,我会配合的。” 送走成易和小玉,李明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个……江烁哥……” “想问什么就问。” “那,那我问了。”得到允许的李明皓如获大赦,“江烁哥,这位女士是谁?她是不是跟连环自杀案有关?你怎么知道她被盯上了?” 面对李明皓一连串的疑问,江烁也没打算瞒着他,况且除了实话实说,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解释这一切,于是便将跟探灵事务所合作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李明皓。 “探灵事务所?你说的是昨天在废弃工厂给你名片的那个女孩吗?”李明皓歪着头问道。 “嗯。”江烁闷声答道。 “那……你相信他们的话吗?” 江烁当然不想相信,但眼下除了相信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于是他无奈地点了点头。 本以为自己在李明皓心目中的形象要就此崩塌了,没想到李明皓欣喜若狂。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其中一定有蹊跷!果然被我猜中了!” 江烁有些无语地斜眼看着他,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江烁哥,我太激动了。” 随即他又眉飞色舞起来,“之前我就感觉这些自杀案很诡异,肯定是另有隐情,但是又不敢说出来。没想到世界上是真的有鬼魂!那位俞小姐,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李明皓眼里闪着星星,一副恨不得要把俞菲凡奉为神灵的样子。 江烁叹了口气,有时候性格大条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把小玉写的那张纸条递给李明皓,“你去联系一下之前那几位死者的家属,问看看她们生前有没有去过这些地方。” 没过多久,李明皓就手舞足蹈地跑过来,“江烁哥,查到了!那些受害者真的都去过同一个地方!” “是哪儿?”江烁心一惊,蹙眉问道。 “南城区的寿康医院。”李明皓答道,并把打印出来的就诊记录递给了江烁。 “寿康医院?”江烁接过就诊记录看了看,有些惊讶。 没想到俞菲凡给的线索居然真的有用。 “对,不过她们去的都是不同的门诊。有的是妇产科,有的是内科,有的是急诊。”李明皓答道。 江烁摸了摸下巴,“你打个电话去寿康医院问问,是不是所有医护人员都能查看病人的就诊信息。” “好。” 李明皓说着就拿起手机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 “江烁哥,问过了,他们说医院系统是通用的,也就是说所有工作人员都有权限查看病人的信息。” 江烁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寿康医院是市最大的私立医院之一,员工多达数千名。如果凶手真的是里面的医护人员,那么大范围的排查势必会打草惊蛇。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不情不愿地摁下了接听键。 “江警官,你们查出什么了吗?”电话那头传来俞菲凡的声音。 “这是专案组内部的事,不方便对外透露。”江烁没好气地说。 俞菲凡有些气恼,“我们不是要合作吗?你这么藏着掖着不好? 江烁想了想,觉得这么做确实不太地道,毕竟自己已经同意要合作,线索也是她提供的。 思忖片刻,他还是把寿康医院的事告诉了俞菲凡。 俞菲凡听完,自信地说道:“我有办法可以确定谁是纵灵师,不过需要用到你们在死者嘴里找到的符。” 江烁有些好笑,“开什么玩笑,那是证物,怎么可能随便给你。” 俞菲凡想了想,“这样,明天你来接我,我跟你们去寿康医院,你把符带出来给我,我用完就还给你。” “……行。” 江烁凝思良久,还是答应了。 一方面,他很好奇俞菲凡到底会怎么做;另一方面,他也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去尝试一下。 不过换作从前,坚守原则的他绝对不会做这种违反规定的事,他也想不明白自己这回怎么就神使鬼差答应了呢? 第7章 确认身份 从把车开到俞菲凡的事务所楼下开始,李明皓就有些坐立不安,他接过江烁递过来的包子,边吃边说:“江烁哥,马上就要见到俞小姐了,我好紧张啊!一会见到她我要说些什么好?” 江烁翻了个白眼,“什么都不用说,闭上你的嘴好好开车就行。” 话刚落音,李明皓突然手忙脚乱地把吃到一半的包子塞到座位旁,用袖子胡乱抹了抹嘴,然后露出一个超大号的笑容,隔着车窗对刚从楼道里走出来的俞菲凡摆了摆手。 俞菲凡今天把头发扎了起来,穿了件宽松的卫衣,搭配一条有很多大口袋的工装裤和马丁靴,成易则依旧跟在她身边。 上了车,江烁没讲话,俞菲凡也没搭理他,只和李明皓打了声招呼。 李明皓一脸花痴,“俞小姐,终于又见到你了!你真的能通灵吗?我听江烁哥说你可厉害了……” 江烁立马打断,“等等,我可没说过这话!” 俞菲凡嘿嘿笑道:“叫俞小姐太生疏了,你年纪应该比我小?跟成易他们一样叫我姐就行。” “好的好的,菲凡姐,你叫我耗子就行。”李明皓乐呵呵地说。 俞菲凡看了江烁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耗子,你可比你们江警官坦率多了呀。” 江烁冷哼了一声,他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上天才会派俞菲凡来折磨他。 此时此刻,他只想这案子快点结束,再也不要跟这个女人有什么瓜葛。 李明皓接过了俞菲凡的话茬,“那可不,江烁哥可是出了名的口是心非,你别看他这样儿,其实……” 话没说完,江烁照着他脑门儿就来了一个爆栗:“不是让你闭嘴好好开车吗?再多说两句我就把你扔下去。” “是是是,遵命!”李明皓回头对俞菲凡吐了吐舌头,俞菲凡也笑着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车很快就开到了寿康医院,这天是周末,病人自然也不少,一大早门诊部就挤满了等待就诊的病人。 “你打算怎么办?” 站在人头攒动的医院大厅里,江烁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俞菲凡,他倒想看看她会怎么做。 俞菲凡伸出手:“把符纸给我。” 江烁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后,才从口袋里掏出了用证物袋装着的符纸。 “江烁哥,这是……”李明皓惊讶道,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赶紧闭上了嘴。 俞菲凡接过符纸,环顾四周,看到了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穿着病号服,手里抱着个布娃娃,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来往的人群。 俞菲凡走过去蹲在她身前,柔声问道:“你好,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茵茵。”小女孩怯声答道。 “茵茵,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小女孩摇摇头,“不知道,刚才我从床上醒来,就看到好多医生叔叔阿姨围着我,爸爸妈妈都在病房外面哭。我想去安慰他们,可是他们都不听我的话。我想找人帮忙,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 跟在身后的李明皓一脸惊恐,“菲凡姐,你、你怎么在跟空气说话啊?” 成易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孩子是一只灵,所以当然只有俞菲凡能看到她。 “装腔作势罢了。”江烁小声道。 俞菲凡没理会他,继续问道:“茵茵,你走出病房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道发着蓝色光芒的门?” 小女孩点点头,“看到了,奶奶在那里向我招手,可我现在还不想去,过几天就是妈妈的生日了,我给她准备了礼物,她还不知道呢。” “这样,”俞菲凡说,“你帮阿姨一个小忙,阿姨就帮你把礼物送给妈妈,好吗?” 小女孩高兴地点点头,俞菲凡把手里的符纸拿到小女孩面前,“阿姨想找到这个东西的主人,你可以帮阿姨看看他在哪儿吗?” 灵能看到很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自然也能做到很多常人所不能之事。 因此如果通灵之人有邪念的话,就会操纵“灵”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现在在找的那个纵灵师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小女孩一手抱着布娃娃,一手牵着俞菲凡,带着她上了楼梯,成易紧跟其后,江烁和李明皓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来到了三楼门诊部,小女孩看了看四周,然后指着其中一间诊室,“阿姨,他在那里。” 俞菲凡朝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探头望去,看到诊室里坐着个中年男医生,正在给一个年轻女孩儿看病历。 她对小女孩笑了笑,“茵茵,你先坐在这里等阿姨一会儿好吗?阿姨去办点事,然后就带你去把礼物送给妈妈。” 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抱着布娃娃在候诊区坐下了。 俞菲凡转身把符还给江烁,“他就在里面。” 江烁抬头看了看,诊室门口写着“妇科”。 “你确定?”江烁皱了皱眉。 俞菲凡没答话,她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医生简介,掏出手机,给肖霄打了个电话。 “菲凡姐!我以为你们把我忘了!”电话刚接通,肖霄就委屈地抱怨道。 “这不就想起来了嘛。”俞菲凡说:“肖霄,你进寿康医院的系统,找到妇科门诊的朱建元医生,把我的名字放在他的预约名单里。记得把我病历上的生日改成阴历七月十四。” “没问题!”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声,约摸过了一分钟,肖霄就传来了消息,“搞定!” 刚挂电话,前台护士就叫道:“下一位患者,俞菲凡。” 第8章 粉色蝴蝶 俞菲凡拽了拽江烁的袖子:“走,跟我一起进去。” “这是妇科门诊,我进去干嘛?”江烁有些抗拒。 “你不是不相信我吗?那就跟我去确认一下。”俞菲凡不由分说就把他拉进了诊室。 诊室里坐着的那个男医生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有些瘦弱,他戴着金丝边眼镜,脑袋上仅有的几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 俞菲凡和江烁在他对面坐下来,他点开了电脑上俞菲凡的就诊信息,脸上的肌肉突然不自觉抽动了一下,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但还是被江烁捕捉到了。 “就诊卡上的信息,没填错?”朱医生若无其事地问道。 “没填错。”俞菲凡回答。 朱医生点了点头,又问:“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嗯……就是,这个月的生理期没有准时来。”俞菲凡用余光扫视着诊室,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听到他这么问,便随口扯了句谎。 “你们有过性生活了吗?” “嗯……啊??”俞菲凡一下子被问懵了。 朱医生显然对她支支吾吾的回答很不满意,他看向旁边坐着的江烁,又把问题重复了一次,“性生活,有过没有!” 江烁被他问得愣了一愣,随即满脸通红地摇了摇头。 俞菲凡看了江烁一眼,笃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真没有?”朱医生看着他俩,有些半信半疑。 “真没有!医生,我们才刚在一起不久呢。”俞菲凡讪笑着回答。 朱医生拿出一个小垫子放在桌上,“那就不考虑怀孕的可能性了。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俞菲凡听话地把手伸过去,朱医生手指轻扣在她的手腕上,口中轻声念着什么。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松开手,说道:“只是有点内分泌失调,不是什么大问题,我给你开点中成药调理一下就行。”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 俞菲凡拉起江烁就要走,朱医生突然又叫住了她,“姑娘,你确定你的信息没填错?” “我确定。怎么了吗?”俞菲凡问道。 “没事,就是……确认一下而已,如果填错了会很麻烦的。”朱医生意味深长地说。 看到俞菲凡和江烁走出诊室,成易和李明晧忙围了过来,“怎么样?” “你也看到了?”俞菲凡转头看向江烁。 “嗯。” 江烁有些不甘心地答道,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但这个朱医生的举动确实很可疑。 俞菲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眉头微皱,“呵,这家伙趁着把脉的时候给我下了阴灵咒,看来他之前也是通过这种方式给其他受害者下咒,方便他操纵的灵去找到她们的。” 成易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姐,你要解咒吗?” “不用。”俞菲凡摆了摆手,“这点小伎俩伤不到我,我倒是可以通过这个阴灵咒牵制他。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事情要办。” 小女孩儿乖乖地坐在诊室门口的候诊座位上荡着腿,看到俞菲凡走过来,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俞菲凡感觉心猛地颤了一下,一股酸涩在喉间蔓延开来。 她牵起小女孩的手,“走,茵茵。阿姨带你去找妈妈。” 小女孩带着俞菲凡来到了一间病房的门口,只见一对年轻夫妇依偎着坐在门前,男人虽然哭得两眼通红,却仍把啜泣着的妻子拥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小女孩儿低落地说:“爸爸妈妈看起来好难过,茵茵不想让他们哭了,阿姨,茵茵把礼物藏在床垫下面了,你可以帮我告诉妈妈吗?” 俞菲凡点了点头,她走到那对夫妇面前蹲下,轻声说道:“你们好,打扰了。茵茵给你留了一份礼物,藏在病床的床垫下面了。” 女人听到女儿的名字,猛地抬起了头,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而男人还保留着一丝理智,颤抖着问道:“你是谁?” 俞菲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说道:“茵茵她……她说希望你们不要那么难过,她不想让爸爸妈妈哭。” 她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小女孩,继续转述道:“她说……以前妈妈告诉过她,觉得难过的时候就吃一颗糖,眼泪害怕甜甜的东西,吃了糖就不会哭了……” 话还没说完,女人突然站起身来,踉跄着跑进病房。 她翻开床垫,只见一张粉红色的贺卡静静地躺在那里。 打开贺卡,一只纸折的小蝴蝶从里面掉了出来,贺卡里是小女孩儿稚嫩的笔迹:“妈妈生日快乐,茵茵爱你。茵茵以后要变成蝴蝶,保护爸爸妈妈。” 她再也抑制不住情绪,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男人也过去抱着她,不停抹着眼泪。 俞菲凡走进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茵茵让我告诉你们,她现在很快乐,身上再也不会痛了。” “茵茵现在……在这里吗?” “嗯,她就在我的身边,她长得很可爱,眼睛大大的,留着长头发,跟你一样。她说,她很爱很爱爸爸妈妈,希望爸爸妈妈能快乐。” 俞菲凡顿了顿,“她现在要走了,你们……要跟她道别吗?” “茵茵,爸爸妈妈也很爱你,茵茵……”女人泣不成声。 “妈妈收到礼物了,我也要走了。”小女孩儿面前出现了一道发着淡蓝色光芒的门,那是去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阿姨,谢谢你。再见!”她抱着布娃娃,蹦蹦跳跳地进了那道门,一个老奶奶微笑着牵起小女孩。 她们一起对着俞菲凡招了招手,随后便跟那道门一起慢慢消失了。 俞菲凡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要掉落的眼泪,对一直候在病房门口的江烁等人说:“走。” 没走出几步,小女孩儿的父亲就追了上来。他叫住俞菲凡,“茵茵是因为白血病走的,她以前最爱漂亮,总说自己是一只蝴蝶,但是因为化疗一头长发都掉光了,走的时候很也痛苦……谢谢你,让我们知道她去了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俞菲凡笑了笑,没说话,转脸望向了病房。 江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窗边飞来了一只粉色的蝴蝶,停在了年轻母亲的肩上。 第9章 内心深处的渴望 回程的车上,众人都沉默不语,最后还是成易开口打破了沉闷的气氛,问俞菲凡下一步怎么打算。 俞菲凡思忖着,本来小玉应该是朱建元的下一个目标,但是因为有了镇灵符,他操纵的灵无法靠近小玉,估计这会儿正头疼呢。 俞菲凡的出现,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今晚他就会派手下的灵来找她。 成易有些担忧,“姐,你不会有事?” 俞菲凡摆了摆手:“没事,我就是等着他找上门。成易,你给肖霄打个电话,让她查一下朱建元的地址。” 成易点点头拨通了电话,不一会儿就得到了答复,朱建元名下有两处房产,一处在市中心的花园小区,一处在城东那片已经烂尾的别墅群。 李明皓接过话:“我知道那个别墅区,十几年前就建好了,但听说是风水不好,一直没卖出去几栋,基本上烂尾了。他怎么会在那里买房子啊?” 成易解释道:“如果是要修炼邪术,这个风水不好的地方对他来说反而更有利,而且修炼这种邪术需要用到祭坛,无人打扰的烂尾别墅区就是最好的选择。” 俞菲凡点头赞同,“江警官,你不是不相信我吗?你们现在就可以去他的别墅旁边守着,等他施术的时候我会给你信号,你进去搜查就能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江烁转头看着窗外,没说话。 把俞菲凡和成易送回事务所后,李明皓看向一路沉默的江烁,问道:“江烁哥,我们现在要去哪?” “朱建元的别墅。” —————— 回到事务所不久,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突然一阵冷风呼啸着从窗外掠过,俞菲凡感觉手腕处微微发热,同时一股倦意袭来,眼皮越来越沉重,身体有一种无法抵抗的疲惫。 她闭上了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片不见五指的浓雾中。 一个男人从浓雾中走出来,她眯着眼想看清他的模样,却发现怎么看都是一片模糊。 男人低声唤着她的名字,“俞菲凡,跟我来。” “你想带我去哪?” “我带你去……你内心最深处的渴望。”说着男人便转头往浓雾中走去。 俞菲凡没有犹豫,径直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浓雾渐渐散去,男人也突然消失了。 俞菲凡眼前出现了一幢似曾相识的老房子,她走过去推开门,只见里面坐着个年轻女人,梳着马尾辫,穿着白色的碎花连衣裙。 女人转过头来,温柔地笑道:“菲凡,你来了。” “妈……?”俞菲凡有些讶异,那张脸她只在照片上见过,是她去世多年的母亲。 “到妈妈这里来。”母亲对她招招手,她听话地走了过去,在母亲身旁坐下。 “好多年没见,你已经长那么大了。”母亲轻抚着她的手,“妈妈给你买了一件新衣服,你穿上试试。” 不知何时,母亲手里突然多了一件红色的衣服,她把衣服披在俞菲凡身上,笑盈盈道:“我们家菲凡真好看。” 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放进俞菲凡嘴里,“来,吃糖。” 俞菲凡抱着她,“妈,我好想你。” 母亲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对不起,妈妈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你愿意和妈妈永远在一起吗?” “我愿意,妈妈,你可以抱紧我吗?”俞菲凡一手抱紧了母亲,一手从嘴里掏出刚刚吃进去的糖——那哪是糖,分明是一张阴灵符! 她嘴里默念咒语,阴灵符燃起蓝色的火焰,刚刚还温柔可人的“母亲”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跌倒在地,抱着头痛苦地打滚:“菲凡!妈妈好难受,快帮帮妈妈!” 俞菲凡冷哼一声,咬破食指,将指尖渗出的血抹在额间,轻念了一声:“破!” 她睁开眼,“唰”地从事务所的沙发上坐了起来。 肖霄和成易正紧张地围坐在她身边,俞菲凡睡着前曾交代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叫醒她,看到她自己醒来,两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肖霄,通知江烁,告诉他朱建元已经被我牵制住了,他们现在就可以开始行动。” 说着俞菲凡拿起外套就往门口走去,“成易,我们走。” 江烁和李明晧早已守在朱建元的别墅外,从窗缝中往里看去,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时,屋内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同时江烁也接到了肖霄的电话,他跟李明皓对视一眼,伸出手用力砸了砸别墅的门。 等了半晌,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朱建元从门缝中探出头。 只见他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脑袋上那几缕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散乱下来。 “你们是?”朱建元没认出江烁,一脸疑惑地问道。 “警察办案,我们要进去看看。”江烁举起了警官证。 “警察?我又没犯事,警察查什么?” 朱建元说着就想关上门,江烁伸手把门顶住,直接进了屋里。 别墅一楼摆放着一些家具,看起来跟普通的住宅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抬头看了看二楼,只见上面雾气弥漫,边回头招呼李明皓,“耗子,上去看看。” 跟在身后朱建元突然有些紧张,“等、等等……你们有搜查证吗?你警号是多少?小心我告你们擅闯民宅。” 江烁没理会他,径直走上了二楼,看到其中一个房间的门缝底下冒出丝丝雾气。 他对李明皓使了个眼色,李明皓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房间的门。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雾气,能见度很低,地上散落着一些符纸,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香炉和几个牌位。 江烁走近细看,倒吸了一口凉气。 牌位一共有五个,上面用红色墨水写着的,正是连环自杀案中那几个死者的名字。 “江烁哥,你看这个。” 李明皓从地上捡起一块断裂的牌位递给江烁,江烁接过一看,上面写着“俞菲凡”。 “这是什么?你解释解释。”他转头厉声问道。 朱建元愣住了,“这是,这是……” 突然他眼睛一斜,从身旁的香炉里抓起一把香灰向江烁甩去。 香灰在空气中散开,江烁下意识闭上眼睛伸手一挡,才没让香灰落进眼睛里,但也被呛得一直咳嗽。 等香灰散去,却发现李明晧倒在地上,而朱建元已经跳窗逃跑了。 “耗子,你没事?”江烁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他只是晕过去后,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就朝着朱建元逃跑的那扇窗子追过去。 朱建元平时都在诊室里坐着,浑身没几两肉,加上刚才被俞菲凡的灵术伤得不轻,根本不是身手敏捷的江烁的对手,没跑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然而这烂尾的别墅区因为无人入住,连路灯也没有,一片漆黑,只能靠着月光勉强看清路。 朱建元凭借着对路况的熟悉跌跌撞撞在破败的别墅间穿梭,把江烁甩开了一截,躲在了一栋房子旁边的水泥桩后。 他极力控制着沉重的呼吸声,想要慢慢后退,却不小心踢到了身后的几块残砖,虽然声音不大,但在这静谧的环境中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朱医生,别躲了。”江烁顺着声音缓步上前。 朱建元惊出一身冷汗,只得继续后退,却发现身后竟是一条死胡同。 这时他终于认出了江烁,惊异道:“你、你今早来过医院?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怎么找到你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江烁冷冷地说。 第10章 反噬 “呵,付出代价?”朱建元突然冷笑道:“都走到这一步了,你以为我会害怕警察?” 话刚落音,他突然从怀里抽出一道灵符,手指一发力,灵符就往江烁身上飞来。 江烁侧身躲开,灵符擦过他的手臂,把他的外套划开了一个口子。 他心里一惊,明明只是一张纸,怎么竟锋利得像一把匕首? 朱建元看到他吃惊的表情,得意不已:“怎么样,警察同志,你们受到的唯物主义教育没教过这些?反正已经杀了那么多个人,我也不在乎再多杀你一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又一道灵符朝江烁飞来,这回他对准的,是心脏的位置。 眼看灵符就要刺进江烁的胸膛,却突然燃起一道蓝色的火焰,将灵符烧成了纸灰,消散在半空中。 “怎、怎么回事……”朱建元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江烁也有些发蒙。 “江警官,你没事?” 俞菲凡从黑暗中蹿出,往前几步将江烁挡在身后。 刚才那第二道灵符速度极快,江烁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如果不是俞菲凡及时赶来,他估计就要光荣殉职了。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是谁?”黑暗中,朱建元看不清俞菲凡的脸庞,却见她眼底泛着一抹蓝光。 “朱医生,你不记得我了?我们白天才刚见过面,要不是你给我下了阴灵咒,我还真没办法牵制住你。”俞菲凡冷声道。 “原来是你,没想到你也是个灵术师啊,难怪能破我的咒。刚刚是我大意了,不然就凭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想跟我斗?” 朱建元看到俞菲凡,刚被浇灭的气焰又重新燃了起来。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女孩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朱建元,你既然有灵性,为什么要偏偏要选择成为纵灵师,去修炼邪术呢?”俞菲凡愤怒地质问道。 “哟,开始要跟我谈大道理了?罢了,反正你们也活不过今晚,告诉你们也无妨。我是有灵性没错,从小我就能看到那些东西,能听到他们在我耳边说话。身边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疯子、神经病,包括我的家人,他们甚至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 “而那些所谓的灵呢?他们只想要我无偿地帮忙,完了拍拍屁股就转世投胎去了,只剩我一个人被嘲笑、质疑、孤立。” “既然这个通灵的天赋不能给我带来好处,那我还不如去利用它,操纵那些灵来为我做事,我有什么不对吗?!”朱建元歇斯底里地喊道。 “所以呢?因为这个理由,你就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俞菲凡有些难以置信。 “在修炼的道路上,有牺牲难道不是正常的吗?她们能为我的修炼做出贡献,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你真的是无药可救。”俞菲凡摇了摇头。 “既然你们都来了,那就一起死。我炼了那么多怨灵,等的就是这一刻!” 朱建元说着,口中念道:“魑魅魍魉,鬼神降临!” 一阵阴风袭来,周围的温度骤降。 江烁抬起枪就要瞄准他,却被俞菲凡拦住:“等等。” 只见朱建元全身突然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从得意慢慢转变为惊恐,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怎、怎么回事?我怎么动不了了!死娘们儿,你对我干了什么……”他气急败坏地喊道。 江烁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疑惑地看向俞菲凡,俞菲凡却摇头道:“不是我,是他的报应来了。邪术之所以是邪术,就是因为会有一定几率反噬率施术者,那些被他害死的人来找他报仇了。” 朱建元惊恐地回过头,只见几只冰冷苍白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救、救命!”他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双腿无力地在地上蹬着,眼泪和鼻涕涂满了他涨得通红的脸,仿佛一只离开水后濒死挣扎的鱼。 眼见他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俞菲凡才走上前,对着他身后站着的几只穿着红色衣裙的灵说:“好了,先停下来。” 话刚落音,朱建元终于剧烈地咳嗽起来,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像他这样的人渣确实该死,但是如果你们真的把他杀死了,就只能永远困在这轮回里,不能转世投胎了。把他交给我,我向你们保证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俞菲凡又指了指江烁:“这位警官,他一定会给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一个交代。” 江烁朝着俞菲凡说话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见着,却隐隐听到有几名女子啜泣的声音。 这时成易也搀扶着李明皓赶了过来。 “没事,耗子。”江烁忙问。 “他没事,只是被香灰迷晕了,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成易答道。 “江烁哥,对不起啊,我什么忙都没帮上。”李明皓抱歉地说。 “你没事就好,”江烁说着,把手铐递给他,“去把他铐起来。” 朱建元垂着头蜷缩在角落,浑身颤抖着,早已没有了刚才嚣张的模样。 李明晧本来还软趴趴地靠在墙上,一听江烁这么说立马来了精神,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实案中给人戴手铐呢,心中的激动之情难以言喻。 他接过手铐走到朱建元面前,才发现他身下湿了一大片,散发着一股骚臭味。 “江烁哥,你是故意的!!!” 江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俞菲凡也走了回来,成易看出了她的疲态,问道:“你把她们都送走了?” 俞菲凡点了点头。 这时被戴上手铐的朱建元也渐渐从恐惧中缓过了神来,“你、你们凭什么抓我?你们有证据吗?” 江烁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直录音笔,“你刚才亲口承认了杀人的事实,而且还袭警了,这些算证据吗?” 这下朱建元彻底焉了,耷拉着脑袋,任凭李明皓押着他往车上走。 路过俞菲凡身边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抓住俞菲凡的手臂,哑着嗓子说:“你的那双眼睛,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好啊,我等着。”俞菲凡抿嘴笑了笑,甩开了他的手。 朱建元被江烁和李明皓带走了,看着车子渐渐驶离,成易有些担忧。 “姐,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败犬哀嚎罢了。”俞菲凡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是,我总觉得……” “哎呀,行了,我这眼睛又不是第一天长出来的,要出事早就出事了,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嘛!”俞菲凡宽慰道。 成易叹了口气,“好,那你以后要当心点。” “你别整天担心这担心那的,回去睡觉,今天灵力消耗得太多,我都要累死了。” 俞菲凡假意伸了个懒腰,心里却生出些许疑惑和不安,耳边响起了姥姥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菲凡,你要记住,老天给我们的这双眼睛,既是礼物,也是诅咒。」 当时她再三追问,姥姥却也没多做解释,只说等她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可到现在俞菲凡也没弄懂,拥有这双灵瞳,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第11章 丁局的往事 市警局。 “啪!” 江烁刚交上去的报告被重重摔在桌面上,顺便把保温杯的杯盖都震掉了。 正在忙碌的警员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隐晦地交换了眼神后,不约而同看向了局长办公室。 报告交上去前,江烁就已经做好要挨批的心理准备,他看着散落的报告,撇了撇嘴。 丁局看着他玩世不恭的态度,气得嘴都歪了。 当年江烁的父亲也曾是警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同时跟丁局是多年好友,江烁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就是……太难管。 不是一般的难管。 他做事从不按套路出牌,想一出是一出,性子还傲得很。 可偏偏他头脑又很灵活,办案时总是能从老刑警想不到的角度入手。自打进了刑侦支队,经他手的案子几乎没有破不了的,因此他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副队长的位置。 丁局对他是又爱又恨,爱的时候恨不得认他做亲儿子。 恨的时候呢,恨不得像揍亲儿子一样揍他。 “你真的是……你要我怎么说你好!真是气死我了!”丁局脑门上青筋暴起。 “抓捕嫌疑人之前你不先通知队里,擅自行动就算了,你自己看看,你这报告写的什么狗屁玩意儿?!什么神啊鬼啊的都出来了,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这种东西交上去,你是想被撤职?赶紧拿回去给我改了!” “改不了。”江烁小声回答。 丁局的唾沫星子四处喷溅,“你说什么?” “我说,改不了。”江烁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 丁局绕到他面前,“你真不改?” 江烁面不改色摇摇头,“不改。” “就算被调离刑警队也不改?” “……不改。” “被撤职也不改?” “不改!” 江烁硬着头皮说完最后一句话,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暴风雨的到来。 良久的沉默后,丁局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江烁,你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你!” 江烁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没想到睁开眼,真的看到了丁局由阴转晴的笑脸。 丁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像刚进队里时一样,无论面对什么,都能坚守自己的原则。江烁,你没让我失望。” 面对丁局态度的突然转变,江烁有些发蒙,伸出手摸了摸丁局的额头,“老丁,您是不是发烧了。” 丁局一把拍掉他的手,“别看我态度好一点你就开始没大没小!” 江烁看他好像真的没生气,松了一口气,“所以您刚才那些话是在考验我吗?不得不说您演技还怪好的嘞。” 丁局突然敛起笑脸,变得严肃起来,“我问你,你报告上说的可都是真事儿?” “千真万确。”虽然我一开始也不信,不过……”江烁挠了挠头,事情发展到现在,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一直在被打碎又重塑。 “不用解释了,我相信你。”丁局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因为我多年前也碰到过类似的案子。” “类似的案子?” 丁局点头,“没错,就是像这样,没法用我们现有的知识去解释的案子。” 他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讲起了那段尘封的回忆。 当年丁局还只是小丁,刚从警校毕业的他被分配到离市6、7个小时车程的一个县城派出所当片警。 那个县城不大,总人口也就十来万,丁局呆的那个派出所只有三四个同事,出警基本都是因为谁家丢了几只鸡、谁又跟谁打架了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就这么安安稳稳过了两年,县里却突然出了件大案子:有个女人把自己家里人全杀了。 女人名叫金桂芝,大家都称她金姐。金姐四十来岁,和丈夫结婚多年,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在上高中,一个在上小学。 两人有一套两层楼的自建房,他们在一楼开了一家饺子馆,二楼是一家人住的地方。 饺子馆就开在离派出所不远的地方,丁局下了班经常过去吃饺子,一来二去就跟他们熟络了。 金姐心肠很好,觉得年轻的丁局一个人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工作很不容易,所以对他也很关心,经常多给他装几个饺子或者送他一碟小菜,逢年过节还会把他叫到家里一起吃饭。 丁局也很感激她,每次所里发了什么水果、米面他也会给金姐家送一些去。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丁局下了班,想去金姐店里吃饺子,却发现饺子馆没开门,旁边烧饼店的老板也说好几天没见着他们一家了。 他觉得有些奇怪,从楼下往二楼望去,却见窗户紧闭着,好像家里没人的样子。 征得烧饼店老板的同意后,丁局从他家的二楼爬到了金姐家的二楼,当他透过玻璃往里看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丁姐的丈夫和两个孩子齐刷刷躺在客厅中央,面色已经发紫,而丁姐则穿着一件红衣服,在门框上上吊了。 丁局当时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吓得差点从二楼摔下来,缓过神后,赶紧让烧饼店的老板通知了派出所的同事。 派出所的同事很快赶到了,他们一起打开了饺子馆的门,从一楼走了上去。 现场并没有打斗的痕迹,门窗也没有被撬开,除了金姐是上吊的以外,她的丈夫和两个孩子都是被勒死的,诡异的是,每个人的身上都贴着一张符咒。 一家人的死亡时间至少是三天以前,当时是冬天,尸体并没有什么异味,因此周围也没人发觉。 因为案情重大,市里还专门派来了法医和刑警协助调查,最后根据现场的情况断定,是金姐把家人勒死后以后自杀的。 当时丁局就对这个结论提出过质疑,金姐家庭和睦、待人和善,平时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她没理由、也不可能会杀害自己的家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家人都是金姐所杀害的,尸检时并没有发现他们死亡前服用过药物,那现场为什么会没有挣扎和反抗的痕迹? 但是市里的法医和刑警已经给出了结论,所里的领导也不允许当时资历尚浅的丁局再发表任何意见。 这个案子就这么匆匆结案,而金姐和她的家人死亡的真相,也就随之被时间掩埋。 “后来我被调到了市,进了刑警队,也想过要重新调查那个案子。可是当我回到那个县城,却被告知不久前派出所档案室突然起火,所有的物证和资料都付之一炬,最后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其实这一直都是我的一个心结,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初我再坚定一点,会不会能查出事情的真相,还金姐和她的家人一个公道?” 丁局顿了顿,继续说道:“江烁,你比当初的我勇敢很多。如果不是因为你的坚持,这个案子最后很可能是以自杀结案,受害者的家人也永远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做得很好。” 第12章 合作愉快 回忆起往事,丁局长叹了一口气,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你报告里说有个热心市民提供了线索,还帮忙抓到了嫌疑人?” 江烁蹲下身,收拾好地上的报告,又帮丁局把杯盖放回了桌上,“嗯,是个女孩儿,她开了一家探灵事务所,专门帮人解决一些灵异事件的。” 丁局把那些报告收进了文件袋里,“那个女孩怎么会突然管起这个案子来了?” 江烁解释:“之前我们推断受害者是自杀,但其中一位受害者的家属不相信,就找到了他们,委托他们帮忙调查真相。” 丁局低叹一声,“不能让受害者家属信服,这是我们的失职。” “我一开始觉得她是骗子,不过她好像真的能看到一些……我们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丁局一愣,“阴阳眼?” “差不多。”江烁又想到那天晚上差点刺进自己胸口的符纸,“而且……她还救了我的命。” 丁局嗤笑,“你小子,还有需要别人救的时候?” 江烁翻了个白眼,“你见过像刀子一样的符纸吗?” 丁局没再调侃他,而是有些怅然若失,“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当时我也能遇到那么厉害的人,也许就能查清金姐一家四口遇害的真相了。” 他又叹息,“可惜啊,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江烁看丁局杯子空了,主动给他泡了杯茶。他虽然平时老爱开丁局玩笑,但内心对丁局还是很尊敬的。 丁局接过茶小嘬了一口,抬起头来,“对了,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如果以后还有这些超出我们认知范畴的案件出现,都交给你负责,没问题?” 虽然是个问句,但是在江烁看来这就是个不能违抗的命令,只得点了点头。 “很好!”丁局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很是开心,“对了,你帮我代表局里向那个女孩转达一下谢意,如果以后还有诸如此类的案子需要她帮忙,也希望她能再伸出援手。” 江烁有些不情愿,“要她帮忙……你确定?就算她真的能查出什么,也不能作为证据?” “不需要证据,哪怕能给案件侦破提供一些线索也好,这样我们就能快速找到侦察方向,尽快破案。”丁局放下杯子,神情严肃。 “江烁,我们办案不能墨守成规,每节省一点时间,就有可能挽救一条性命,懂吗?” 江烁凝思片刻,“行,我会转达的,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谁说没什么事了?”丁局嗔怒,“这份报告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是你擅自行动这件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去给我写份检讨来,三天之内上交!” 临近下班时间,江烁接到了俞菲凡打来的电话,说是小玉为了感谢他们的帮助,想要请事务所的各位去吃个饭,顺便问问江烁和李明皓方不方便一起去。 “当然啦,肯定不会让她破费的,我们aa就行!就当是刚破了个大案子,大家一起去放松放松。”她补充道。 江烁本想拒绝,但想到从那天晚上将朱建元抓捕归案后自己一直忙着审讯和写报告,还没正式跟俞菲凡道过谢,便答应了。 俞菲凡选了一家大排挡,几个年轻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格外开心,特别是李明皓这样的自来熟,没多久就跟大家打成一片了。 江烁有些恍惚,他平时的生活不是在办案就是在办案的路上,偶尔休息一两天也都是在研究案宗,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吃顿饭,享受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光了。 吃了饭,肖霄又提议大家一起去ktv,李明皓立马来了兴致,说什么一定要当麦霸,不由分说把江烁也一起拉上了车。 在李明皓第n次唱破音后,江烁终于受不了了,他借口出去抽烟,便走出了包厢,来到了大厅的露台外。 烟刚点燃,就看到俞菲凡也走了过来,便又把烟摁灭了。 “江警官,你不经常来这种地方?”俞菲凡问道。 “嗯,是不常来。”江烁回答。 顿了顿,他又说:“对了,你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别叫我江警官了,工作之外听到别人这么叫我也怪别扭的。” “好的,江烁同志。”俞菲凡笑了笑。 “咳咳,那什么……”江烁摸了摸后脑勺,“这次的事谢谢你了,之前我对你态度那么差,还一直不信任你们,实在是抱歉。” 道谢和道歉,是江烁最不擅长的两件事,不过这次,他对俞菲凡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 “算啦,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会跟你计较的。”俞菲凡摆摆手,“再说我也是接到委托才去调查的,能顺利破案也算是给委托人和那些受害者一个交代了。” 俞菲凡倒也不是客气,毕竟她做这些也不是不计回报的。 不论是超度亡灵还是驱逐恶灵,都能提升她的灵力,况且事务所每完成一件委托,都会向委托人收取一定的费用。 虽然跟江烁有过诸多不愉快,但这回也多亏有了他的帮助,才能用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件事。 江烁问了个一直好奇的问题,“能看到那些东西,你不会害怕吗?” “大部分的灵都没有恶意,只是心愿未了才无法转世投胎而已。”秋风带来一丝寒意,俞菲凡紧了紧外套,“相比之下,我觉得人要可怕多了。” “那倒是。” 这点江烁还是赞同的,当了那么些年的警察,他见识了太多人性的丑恶。 “像你,或者像朱建元那样的人多吗?”他又问。 俞菲凡摇了摇头。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灵术师,除了天生要具备灵性和天赋外,还必须要经过日复一日的修炼和钻研,才能自如地施展灵术。 江烁点点头表示了解,突然想起了丁局的嘱咐,踌躇片刻,他还是问出口,“那个……如果以后还有这类案子,可以请你们帮忙吗?” 怕她不答应,又补充道:“我会帮你们向局里申请一些补贴的。” 俞菲凡讶然,“找我帮忙?你确定你们领导会同意吗?” 江烁尴尬一笑,“说实话,就是我们领导让我找你合作的。” 俞菲凡垂下眼帘,认真思考起来。 能跟警方合作,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儿。 毕竟事务所能力有限,调查和推理方面肯定不如警察专业。如果能有警方助阵,很多委托也能更快查出真相。 她心绪翻涌,有了决断,“好,我答应你,补贴也不需要。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如果我们的接到的委托需要借助警方的力量,也希望你们不要拒绝。” 看她答应得爽快,江烁也没有犹豫,“行,只要是合法合规、不滥用职权的情况下,我会尽力帮忙。” “那,我们这算是正式合作了?”俞菲凡问。 “嗯。” 俞菲凡笑着向江烁伸出手,江烁迟疑了一下,把手伸了过去,俞菲凡一把拉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 “合作愉快!” 第13章 别墅劫杀案 深秋天气渐凉,两人聊了一会儿,江烁看到俞菲凡裹紧了外套,便提议回包厢里坐着,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 “江队,向阳路滨江别墅区发生一起入室抢劫案,一死一伤。” “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江烁有些抱歉地对俞菲凡说:“有案子,我和耗子得赶过去,你们先玩。” 俞菲凡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便说:“我跟你们一起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没等江烁拒绝,她又说:“毕竟刚达成合作协议,我总要拿出点诚意不是?” 江烁想了想,“行。” 回到包厢,俞菲凡嘱咐成易把小玉和肖霄送回家,便和江烁、李明皓一起赶往了案发的滨江别墅区。 和朱建元买的那个烂尾别墅区不一样,滨江别墅区依江而建,环境优美,许多有钱的商人和政要都住在那里,是市有名的富人区。 这个别墅区不仅环境好,安保措施也是出了名的森严,几乎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摄像头,在这种地方抢劫杀人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下了车,出事的房子已经被警方封锁了起来。俞菲凡跟在江烁和李明皓后面想要穿过警戒线,却被民警拦住:“无关人员不得入内!” 江烁回过头对民警说:“没事,这是队里请的顾问,让她进来。” 接过江烁递过来的鞋套,俞菲凡有些得意,心想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现场调查了。 “死者名叫赵兴安,46岁,我们赶到时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具体死因要等法医来了才知道。报警的是他的大女儿赵琳琳,她的腹部被捅了两刀,晕了过去,已经送医了。死者还有一个7岁的小女儿赵巧巧,事发时她把自己锁在楼上的房间里,没受到伤害,但是也不能提供什么线索。” 民警边把他们带进现场,边讲解目前了解到的情况。 这是一栋两层别墅,一楼是一个大客厅、厨房、卫生间,还有一个书房,二楼是几间卧室。 刚走进房子,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鼻而来,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脸朝下倒在客厅里,浑身都被鲜血浸透了。 屋里的抽屉都被打开了,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几名痕检员正在周围仔细搜查物证。 地上的血迹有被拖洗过的痕迹,应该是凶手为了清理自己留下的足迹所为。 这是俞菲凡第一次来看到真实的案发现场,她忍不住干呕起来。进来前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煎熬。 “你没事?”江烁问。 “呕……没、没事。”俞菲凡抚了抚胸口。 李明皓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给她递了个口罩,“没事,菲凡姐,多吐几次就习惯了,你看看我!” “不行不行,习惯不了。这也太血腥了,还是跟鬼打交道简单点。”俞菲凡满头黑线。 法医老宋很快也来到了现场,他仔细检查了赵兴安的尸体,判断他的死亡时间应该是两个小时以前。 死因是颈动脉破裂,且背部有多处刀伤,与颈部的致命伤是同一种凶器所为,从伤口形状上看应该是某种锐器。 他身上有很重的酒味,生前应该喝了不少酒。 现场并没有打斗和反抗的痕迹,推测凶手应该是趁赵兴安不备从背后用刀偷袭,而赵兴安因为喝了许多酒,本来行动就迟缓,凶手往他脖子上刺的两刀其中有一刀刺穿了颈动脉。 大量出血使他血压降低,意识模糊,当场倒在了地下,这个时候他早已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但在这致命一击后,凶手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继续对着毫无还手之力的赵兴安乱刺一通。 当然这些只是基于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所得出的推论,具体的死因还需要对尸体进行检验才能得知。 江烁又检查了别墅里的所有门窗,发现门窗都是锁好的,并且没有发现损坏和撬动的痕迹,说明凶手可能是从大门进入。 能从大门进入,又能在赵兴安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袭击他,说明凶手与赵兴安相识,并且对他的财产状况有一定了解,因此会选择他作为抢劫对象。 然而江烁还是察觉了一些端倪,首先,凶手只是打开了放在门口的钱包,拿走了里面的钱。 而柜子里存放的高档名烟名酒完好无损,赵兴安房间里的保险柜也没有被动过。 另外,别墅里几乎所有的抽屉都被打开了,包括茶几、电视柜、橱柜这些大概率不会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 不太对劲。 比起抢劫杀人,这更像是凶手故意营造出一种“被抢劫”的假象,翻乱家里的抽屉和拿走部分钱财只是用来误导警方的“烟雾弹”。 毕竟杀死了一个人,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却只抢走那么一点钱财,这一点也不合理。 “耗子,去保安室拿一下事发前24小时内的监控录像,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进出过赵兴安家的别墅。还有,查一下赵兴安今晚的活动轨迹。” “好的,江烁哥。” 李明皓在本子上记下来,刚要转身,又被江烁叫住了。 “对了,排查一下赵兴安的社会关系人,看看他最近有没有什么仇人,或者跟谁有过争执。” “可这不是抢劫杀人吗?”李明皓不解。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你去查就对了,别啰嗦。”江烁正查看着橱柜上的刀具,没跟李明皓做太多解释。 他拿起一把水果刀仔细看了看,水果刀被清理得锃亮,跟刀架上的其他刀具比起来未免有些过于干净了,而刀柄的缝隙中似乎还残留了一丝血迹。 他招了招手,让痕检员拿了个证物袋来,把水果刀装了进去交给了老宋。 俞菲凡不敢打扰认真勘察现场的江烁,毕竟查案也不是她的长项,但从进到这间别墅的时候,她就感到有灵存在的气息,但那只灵始终没有现身。 她正打算出别墅外面看看时,余光突然瞟到二楼的拐角处站着一个中年女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中年女人的灵。 那只灵一脸惶恐不安地看着楼下的调查人员,当察觉到俞菲凡在看着她时,忽然迅速消失了。 第14章 劫财还是寻仇? 俞菲凡刚想追上去,胃里却又开始翻江倒海,她赶紧走出别墅的大门,深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才勉强压住了呕吐的欲望。 她看到有几个穿着名牌家居服的阿姨在警戒线外窃窃私语,便走过去问道:“姐姐们,方便跟你们打听一下这家人的情况吗?” “刚才不是已经有警察同志问过了吗?出事的时候我们都在家里打麻将,什么也没看到,直到有警车来才知道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简直太可怕了!”其中一个阿姨说。 “这家人你们认识吗?”俞菲凡问。 “认识是认识,不过不太熟,死的那个男人叫赵兴安对?他是一家连锁超市的老板,不仅事业有成,长得也是一表人材!” “我倒是跟他见过几回,他很有绅士风度,有时候我在路上碰到他他还主动帮我提东西,唉,真是可惜了。” “而且他对女儿也很好,我看他除了工作和应酬都是在家陪女儿,我家那口子要有他一半负责就好了。” 几个阿姨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果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俞菲凡这么想着,又问道:“那他跟他的家人关系怎么样?” “唉,说到这个,这个赵老板的命挺苦的。他有两个女儿,大的那个好像精神有点问题,时好时坏的,经常会听到她在家里大哭大叫、砸东西,他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两个女儿,挺辛苦的。” “他那个大女儿呀,长得挺漂亮的,但她好像初中就辍学了,而且也很少见她出门。” 俞菲凡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那只灵,便问道:“死者的妻子你们认识吗?” “赵老板的妻子?哦,想起来了,他之前是有个老婆,几年前在这个房子里自杀了。这个赵老板真是专一啊,一直舍不得搬走,也没有再娶。” 这时江烁带着李明皓从别墅里走了出来,他对俞非凡说:“法医要先把尸体带回局里解剖,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今天就先到这儿,剩下的交给痕检科,我送你回去。” 本来还讨论得眉飞色舞的阿姨们一看到江烁立刻两眼放光,其中一个阿姨紧紧握住江烁的手,“警察同志,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你们可得早日把凶手绳之以法,还我们一片安宁啊!” 江烁尴尬地把手抽了回来,“我们一定会尽早破案的,您放心。” “好好,那警察同志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如果想到什么情况我们立马通知你!”阿姨们说着便争先恐后地打开了微信的二维码。 江烁点点头,转身对李明皓说:“耗子,你加一下阿姨的微信。”说完便拉着俞菲凡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茫然的李明皓和满脸失望的阿姨们。 ———————— 尖叫声在人群中爆发,血在地面上溅出一朵朵红色的玫瑰,惊恐的眼神,慌乱的脚步,嘶哑的哭声…… 闹铃声突然响起,江烁蓦然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早已一身冷汗。 又是这个噩梦。他伸手摸了摸胸前的玉佩,转头看向窗外,天际已经开始微微泛白。 刚到局里,江烁就径直走向法医办公室。法医老宋正坐在办公室里吃早餐,江烁跟他打了个招呼:“老宋,吃饭呢。” “不然呢?”老宋语气中带着埋怨:“你们好歹还能回家睡了几小时,我可是一整晚都在干活。” “辛苦了,辛苦了。有什么新发现吗?” 老宋放下手中的早餐,领着江烁往解剖室里走,来到了赵兴安的尸体前。 “你看啊,”他指着尸体颈部说,“颈部这块的两处伤口有暗红色的血迹附着,生活反应强烈,应该是生前出现的伤口,也是致命伤。其次,分布在上背部共有12处刺伤,一部分伤口边缘只有微量出血,而且可以看到黄色的皮下脂肪,这些是受了致命伤后处于濒死状态下才会有的出血方式。另一部分伤口没有血迹,只能看见皮下脂肪,属于死后伤,说明受害者当时已经完全没有生活反应了。” “凶器呢?”江烁问。 “我把伤口的形状进行了对比,凶器应该就是你找到的那把水果刀。另外,死者身上没有其他防御性外伤,作案过程应该就跟我昨晚推测的差不多。”老宋顿了顿,接着说,“还有一点,从刺入的深度来看,凶手的力气应该不是很大。” “如果只是抢劫的话,凶手有必要在死者无法反抗的情况下补那么多刀吗?”江烁试探地问道,“老宋,你觉得凶手有没有可能是报复杀人?” “判断凶手的行为动机可是你们警察的事,我只负责尸检。”老宋倒是毫不客气,“不过嘛,一般来说,如果凶手施暴时如果没有把握做到一击致命,会担心受害者站起反击,对自己不利,所以会拼命补刀,以求保险。结合伤口的情况来看,我觉得凶手的力量跟死者相比应该处于弱势,所以才会在他倒下后还不依不饶继续攻击。” 江烁看着赵兴安的尸体,若有所思。 从解剖室出来,队里其他人也带来了消息:“江队,痕检部在现场没找到可疑的指纹,屋里的足迹也被凶手用清洁剂清理过了。屋外没发现足迹,凶手可能是脱了鞋后赤脚离开的。” “监控呢?有查到什么线索吗”江烁问。 “监控只拍到昨天晚上8点半有个代驾把赵兴安送回家,但他马上就离开了,保安也证实了这一点。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有其他可疑人员进入过赵兴安家里。” 江烁皱了皱眉,要知道像滨江别墅区这样的富人区摄像头可是密密麻麻的,能从不同角度看到赵兴安家门的摄像头就有三个,而赵兴安家里的门窗都是关着的,并且完好无损,那么凶手究竟是如何进到屋里的? 第15章 混乱的线索 “把那个代驾找来问问情况。”江烁说。 李明皓点点头,没多久就带了个中年男人过来,“江烁哥,这是昨晚赵兴安找的代驾。” 代驾看起来很是紧张,他耸着肩膀,不停咽着口水,显然没搞清楚警察找自己是什么事。 “昨晚你是不是送过一个客户到滨江别墅区?”江烁问。 代驾想了想,“是、是的,他是在利群酒楼下的订单,我接了单后把他送回到家就离开了。” “他当时有什么异常吗?” “没、没有,就是喝得醉醺醺的,走路不太稳,不过意识还算清醒。” “当时车上就他一个人吗?” “对,就他一个,帮他停好车后我害怕他摔倒,还看着他走进家门口才离开的。”代驾说,“警察同志,那个客户他出了什么事吗?” “嗯,他死了。” “死、死了?这、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我可什么也没干啊警察同志。”代驾以为江烁是在怀疑他,紧张得直哆嗦。 “放心,叫你来只是配合调查,我们不会随便怀疑一个人的。你可以先回去了,有事会再联系你。”江烁说。 送走了代驾,江烁双手按了按太阳穴,觉得思绪很混乱。 怎么最近奇怪的案子一桩接一桩的,本以为只是一起普通的劫杀案,却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 没有目击证人,没有强行入侵的痕迹,没有指纹和足迹,连摄像头都没捕捉到可疑的信息。 “耗子,赵琳琳还没清醒吗?” 李明皓摇了摇头,“医院那边还没消息。” “赵巧巧呢?” “在休息室,有女同事在陪她。” 江烁起身走向休息室,敲了敲门后便走了进去。 一位女民警正在陪赵巧巧看故事书,赵巧巧笑得很开心,脸上看不到任何悲伤,也许是因为年纪太小,她还没能真正理解“死亡”的意义。 看到江烁进来时,赵巧巧的眼神里却突然多了一份惊恐,不停往女民警的怀里缩。 “巧巧别怕,这是警察叔叔,是好人。”女民警轻柔地安慰道。 “巧巧,”江烁在她面前蹲下,“你能告诉叔叔,昨天晚上家里发生了什么吗?” 赵巧巧面露惧色看向了女民警,女民警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她才开口怯怯地说:“昨晚姐姐陪我看动画片,后来爸爸回来了,姐姐就下楼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回来了,让我锁好房间门,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准出来,我就听姐姐的话把门锁了。” “你知道姐姐下楼去干什么了吗?” 赵巧巧摇了摇头。 “那你听到楼下有什么声音吗?”江烁问。 “没听到,巧巧在看动画片,只有动画片的声音。” 江烁看着乖巧的赵巧巧,觉着有些心疼,7岁本应该是享受美好童年的年纪,可她母亲早逝,如今父亲又出了这种意外,从此以后只剩赵琳琳和她姐妹俩相依为命了。 于是他对赵巧巧说:“巧巧乖,一会儿叔叔给你买棒棒糖吃好吗?” 话刚落音,赵巧巧突然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把桌上的故事书推到地上,捂着耳朵躲到了女民警的怀里瑟瑟发抖,怎么都不愿再说话了。 女民警边安慰她边抬头示意江烁赶紧出去,江烁有些尴尬,连忙默默退出了休息室。 “靠,我长得有这么可怕么。”他心想。 看来从赵巧巧这里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眼下就只能等赵琳琳清醒过来,寄希望于她能提供更多的线索。 想到赵琳琳,江烁心中又多了一份疑惑。 赵琳琳目睹了凶手的整个作案过程,并且大概率还看到了他的长相,他又怎么会轻易放过这样一个目击证人,给自己留后患呢? 这时外出排查赵兴安社会关系人的民警也回来了,却没带回什么好消息。 赵兴安的员工、朋友、合作伙伴对他的评价都很高,说他性格温和,对人彬彬有礼,从没跟人发生过争吵。而且据他的合作伙伴反应,赵兴安非常洁身自好,就算是应酬,也从不会去洗浴中心、ktv之类的地方,妻子去世多年他也没跟任何女人有过关系。 在外人眼里评价如此之高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招来杀身之祸呢? 铃声响起,江烁拿起手机一看,是俞菲凡打来电话:“江烁,昨晚我在房子里看到了赵兴安妻子的灵,回来后就让肖霄查了一下,他的妻子名叫范小惠,自杀的时间是7年前,推算起来应该是他们的小女儿出生后不久。” “你是说,她自杀的原因是产后抑郁?” “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点,如果只是产后抑郁,那她的执念应该不足以支撑她的灵留存人间到现在,我总觉得还有其他的原因,比如赵兴安做过什么让她无法释怀的事情。”俞菲凡说。 “会不会是范小惠的灵把赵兴安杀了?” “不会,只有被怨灵才会伤害人,普通的灵没办法杀人。我在她身上并没有感受到那么深重的戾气,应该不是她做的。”俞菲凡说。 这时李明皓匆匆跑来,“江烁哥,医院那边来电话,说赵琳琳清醒了。” “好,我们现在过去。” 江烁和李明皓很快到了医院的住院部大楼,在护士的指引下来到了赵琳琳的病房。 赵琳琳看起来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抱着双腿蜷缩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眼神呆滞,仿佛魂被抽走了一般。 “赵琳琳,我们是刑警队的,想跟你了解一下昨晚的情况,请你把整件事的经过跟我们讲述一下。”江烁一坐下来就直入主题。 赵琳琳没有回答,而是担忧地问:“巧巧在哪?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妹妹没事,她现在在局里,有我们的女民警在陪着她,你放心。” 赵琳琳听到赵巧巧没事才放下心来,她摩挲着自己的双手,开始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 第16章 真假证词 “当时我正陪着巧巧在二楼的房间里看动画片,晚上8点半左右听到爸爸回家的声音,就出房间跟他打了声招呼。他喝醉了,走路摇摇晃晃的,我下楼给他倒了杯水就回房间去了。” “过了一会我突然听到楼下有摔东西的声音,就让巧巧把房间门锁好,独自下去查看情况,结果刚下楼就看到一个男人手里拿了一把刀,一直在往爸爸身上刺。”赵琳琳说道。 “那个男人你认识吗?他长什么样?”江烁问。 “不,我不认识那个男人。他戴着面罩,我看不到他的脸。” “面罩?什么样的面罩?” “就是……那种滑雪的面罩。” 江烁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吓得尖叫起来,男人看到我,向我跑来捅了我两刀,我就晕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爸爸倒在客厅中间,到处都是血,家里也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我挣扎了好久才找到手机,打电话报了警……” “他是在家里哪个位置捅的你?”江烁突然打断了赵琳琳的话。 赵琳琳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说:“他……他在楼梯上捅了我。” “你也是在楼梯上看到他行凶的吗?” “嗯……对、对的。”赵琳琳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 痕检员确实在楼梯上找到了赵琳琳的血迹。可是客厅离楼梯还有一段距离,从凶手听到赵琳琳的尖叫声到跑过去用刀捅她至少需要5秒钟,这时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转身往楼上跑,可赵琳琳的伤口却是在腹部,说明她在这段足够她逃跑的时间里并未做出任何反应。 江烁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你平时跟你的父亲关系怎么样?” 赵琳琳嘴唇紧抿,“爸爸他……工作很忙,还经常要应酬,总是很晚才回到家。” “那你知道他平时有什么仇人吗?” 赵琳琳摇了摇头,“我对他工作上的事不太了解。” “冒昧问一下,你妈妈是因为什么原因自杀的呢?” 赵琳琳的脸色突然变了,大概是没想到江烁会问这个问题,她犹豫了一下,开口说:“应该是……抑郁症。巧巧出生后不久,她就服用安眠药自杀了。” “你妈妈自杀前,跟你爸爸的关系怎么样?”江烁又问。 “警察同志,这个问题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吗?”赵琳琳突然表现得很抗拒,似乎在回避跟母亲有关的问题。 这时护士走了进来要给赵琳琳换药,赵琳琳捂着伤口处表示疼痛难忍,护士便把江烁和李明皓请离了病房。 从医院回到局里,江烁心中仍有疑虑,他总觉得赵琳琳似乎在隐瞒什么,因为她的证词跟现场调查的结果有太多矛盾之处了。 如果凶手戴着面罩,那么他一定是早就预谋好要杀人,可凶器却是随手从赵兴安家里拿的一把水果刀,有谁杀人会提前准备好面罩,却不提前准备好凶器? 而且赵琳琳对赵兴安的态度也很奇怪,自己爸爸被捅了那么多刀,她醒后见到警察后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关心爸爸的情况。 而当江烁提到赵兴安时,她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关心和担忧的,反而是充满了反感和恐惧。 难道说,是赵琳琳雇凶杀人?她知道赵兴安已经死了,所以见到警察后才不会提起。 江烁思考着其它的可能性。 也许是赵琳琳与赵兴安有争执,便雇了人来杀自己的父亲,再把自己捅伤,伪造成抢劫杀人的现场。 仔细想想,类似的案件也不是没发生过。 可是如果是雇凶杀人,监控也应该能拍到凶手进屋的画面才对,可是连着好几天的监控都没有异常,凶手又是怎么进去的呢? 难道说,是赵琳琳把赵兴安杀了? 没错,如果是赵琳琳把赵兴安杀了呢? 江烁突然觉得茅塞顿开,所有支离破碎的线索都随着这个推论的出现重组在一起。 监控里没有看到有人进出赵兴安的别墅,是因为凶手本来就在别墅里。 家里没有找到其他人的指纹,因为根本就没有其他人,从头到尾都只有赵家三父女。 赵兴安没有防备,是因为他根本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在背后偷袭自己。 江烁又给赵琳琳的主治医生打去电话,询问他赵琳琳伤口的情况,主治医生回复说赵琳琳的两个伤口均为利器所致,一深一浅,浅的那个深度只有1厘米左右,深的那个也只有6厘米,没有伤及内脏。 一切疑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赵兴安酒后回到家,与大女儿赵琳琳发生了争执,赵琳琳趁他不备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朝他刺去,赵兴安反应不及很快倒地。 为了掩盖罪行,赵琳琳匆忙洗掉了身上的血,处理了带血的衣服和地上的足迹,翻乱了家里的抽屉,从赵兴安的保险柜里拿了一部分钱伪装成被抢劫的假象。 随后她拿起水果刀往自己腹部刺了两刀,第一刀因为太痛所以只刺进去一点点,第二刀她鼓足勇气用力刺进去,忍着痛将水果刀清理干净后放回橱柜上。 紧接着,她拨打了报警电话,并假装晕了过去,随后被赶到的警察送往医院。 可是赵琳琳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呢? 江烁叫来李明皓,“赵兴安的电脑查过了吗?” “查过了,没发现什么异常。”李明皓回答道。 “拿去让技侦的兄弟再帮忙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加密的文件。” 不多久技侦那边就有了消息,他们果然在赵兴安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个层层加密的文件夹。 而文件夹里,是他性侵赵琳琳的视频和照片。 “性侵?赵兴安性侵自己女儿?”江烁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 “没错,而且从照片的时间上来看,已经持续了十年之久……”李明皓说。 江烁一拳砸在桌上,“衣冠禽兽!” 可愤怒归愤怒,这也极有可能就是赵琳琳的作案动机。 “耗子,马上召集队里开会,赵琳琳有重大作案嫌疑,立刻将她带回局里进行审问。” 话刚落音,一个民警匆匆忙忙地跑过来,“江队,医院那边刚来电话,说赵琳琳失踪了!” “失踪?”江烁皱眉道:“她应该是意识到自己罪行暴露,所以逃跑了。马上安排人手调监控和布网,她应该没跑远。” 说完他给俞菲凡打去了电话:“赵琳琳有作案嫌疑,可她现在失踪了。你说你在赵兴安的别墅里看到过他妻子的灵,你觉得她会肯跟我们交流吗?” “我们可以去试试。”俞菲凡说:“我现在马上过去。” 第17章 残忍的真相 深秋的天色暗得很快,秋风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夜幕中赵兴安的别墅看起来阴沉沉的,散发着异样的气息。 站在门口,李明皓有些犹豫,“要、要不,我还是不进去了,我、我在外边等你们。” “你这胆子还当什么刑警啊。”江烁嫌弃地说着,跟门口守着的警察打了个招呼后,就带着俞菲凡一起进了别墅里。 他刚要打开灯,却被俞菲凡阻止了。灵不喜欢光亮,也不喜欢人气旺的地方,因此一般都会在人迹罕至的夜晚出现。他只好打开手电筒照向地面,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血迹。 俞菲凡站在客厅环视了一圈,便往二楼走去。 上到二楼,气温明显比一楼下降了许多,刚刚还能听到门口李明皓和其他警察聊天的声音,这一刻却如死一般的寂静,整个房子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像这种刚发生过命案的房子磁场会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对人的心理也会产生影响。”俞菲凡解释道。 “范小惠的灵一直都在这里吗?”江烁问。 “对。” 俞菲凡边走边跟他解释,“灵”分为两种,一种叫做“游浮灵”,他们会在人间到处游荡,游荡的时间越长,他们能记起的东西就越少。 还有一种就是像范小惠这样的灵,被称为“地缚灵”,他们因为一些执念被困在死去的地方,无法离开。这种灵一般保留着大部分生前的记忆,所以如果她愿意跟俞菲凡交流,就可以得到关于赵琳琳的线索。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又像是女人轻飘飘的啜泣,这些声音似乎散落在房子的各个角落,找不到它们的来源。电筒的光仿佛被黑暗吞噬,只能照亮身前的一小块区域。 江烁胆子不小,此刻却也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往前走快了几步跟上俞菲凡。 “江烁,你不会怕了。”俞菲凡察觉到他的靠近,转过头问道,却看到江烁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嘴里咕哝着:“俞菲凡,那个……那个是……” 俞菲凡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漆黑的走廊尽头似乎有几个模糊的身影,她往前走了几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发现是一张挂在墙上的全家福。 江烁松了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来掩饰尴尬,俞菲凡却说:“你害怕的话,可以跟耗子一起在外面等我。” “害怕?开什么玩笑。我堂堂刑警队副队长,怎么可能害怕。”虽然刚才确实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但此刻还是面子最重要。 俞菲凡点点头:“你不害怕就行,范小惠的灵就在这里,只是她还不愿意现身。” “那赵兴安的灵会不会也在房子里?如果在的话,是不是直接问他真相就可以了。” 俞菲凡摇了摇头,她并没有感应到赵兴安的灵。人只有怀着非常强烈的执念死去,心愿没有达成,不愿离开人间,才会化成灵。 范小惠死了七八年,她的灵也被在这个房子里徘徊了七八年,她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范小惠,你在吗?”俞菲凡像察觉到了什么,她站在走廊中间,对着上次看到范小惠的那个拐角说道:“我们已经知道是赵琳琳杀了赵兴安,但是赵琳琳现在下落不明,你应该知道她会去哪儿。如果你真的想保护她,就告诉我真相,我可以帮你。” 突然一阵风阴嗖嗖地从身边穿过,江烁感觉到脊背一凉。 “她来了。” 耳边又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呜咽声,夹杂着一些听不清的呢喃,突然那个声音的语调升高了,好像在控诉着什么,哭泣声也越来越大。 俞菲凡眉头微蹙,似乎在很认真地倾听,不时轻轻点头,江烁不敢打扰,只好在她身后静静看着。 突然她转过身对江烁说:“电筒给我。”江烁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里的手电筒给了她。 她走进赵琳琳的房间,趴在地上打开手电筒往床底照,仿佛在寻找什么,找了半天,终于从床板下面的缝隙里摸出来一张半折的纸,她把手电筒还到江烁手里,然后把纸展开。 那是一张孕检报告单,上面写着的名字是“赵琳琳”,而时间是7年前。 俞菲凡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就是范小惠想要告诉她的真相,也是范小惠自杀的根本原因。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真相竟是那么残忍。 但他们来不及整理思绪,因为当下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赵琳琳。 “范小惠知不知道赵琳琳现在在哪儿?”江烁问。 “南山墓园,范小惠的墓地在那里。” 南山墓园位于市的南边,离滨江别墅区约四十公里。 路上江烁接到队里的电话,说从监控中看到赵琳琳去花店买了些花后上了一辆出租车,但由于拍摄角度问题无法看清车牌。 “不用找了,在南山墓园,马上派人过来。”江烁说。 去南山墓园的路有一大半路程都在郊外,人烟稀少,有的路段连路灯也不开。淡淡的夜雾弥漫开来,怪异的鸟叫声此起彼伏。 看着前方公路漆黑如墨,好像永远没有尽头,李明皓心里有些发毛,他边开车边嘟哝道:“江烁哥,怎么大半夜的还要去公墓啊,万一真见着什么不该见的东西你可要保护我啊……” “耗子,你还不知道,你江烁哥刚才在别墅里……”俞菲凡话还没说完,嘴就被江烁给捂住了。 认真开车的李明皓没注意到异常,追问道:“江烁哥刚才怎么了?” “没事,你江烁哥刚才说案子结束后要请我去吃顿好的。”说完俞菲凡给江烁使了个眼色,江烁看着她一脸嘚瑟的模样,差点没被气笑。 “对了江烁哥,有一点我想不明白,赵琳琳一个弱女子,怎么会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害自己的爸爸?”李明皓有些不解。 “用锐器刺死人看似惨无人道,但并不能说明赵琳琳本身心狠手辣,反而透露出她作为弱势群体行凶时的自保心理,这跟狗用吠叫声震慑对方是一个道理。”江烁解释道,他转头看向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心里总有些不太好受。 第18章 只要还活着 【妈妈,你知道吗?7年前你选择一死了之,再也不用面对这一切,可我却没办法逃避。 从我12岁那年,那个被我称为‘爸爸’的男人在酒醉后第一次打开我房间的门,爬上我的床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就已经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我的哭声和惨叫,你是真的听不到吗?还是你明明听到了,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昨天我终于举起了刀,刺向了他的脖子。血溅得我满身都是,我看着他倒在地上,手里的刀举起来,刺下去,举起来,又刺下去……一直到我的手累得抬不起来。 这个场景,我已经在脑海里想象了无数次。 我没有悲伤,没有难过,也没有害怕。我只觉得解脱。 妈妈,我知道我逃不掉的,所以今天我也要随你而去了。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希望我们可以不要成为一家人。】 —————— 车很快就开到了南山墓园,墓园虽然大,但是不会有人选择在这个时候来祭拜,所以江烁很快就发现了一个燃着蜡烛的墓碑,“赵琳琳在那儿!” 蹲坐在墓前的赵琳琳也发现了他们,有些惊讶道:“你、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片刻又凄然一笑:“无所谓了,反正不管你们来不来,我今天也没打算活着回去。” “她手上有刀!” 李明皓反应过来,刚想上前,赵琳琳却伸手阻止道:“别过来!赵兴安是我杀的,但是他死有余辜!我只想最后和我妈妈道个别!” “赵琳琳你别冲动,我们已经知道真相了。赵兴安对你做的事情确实不可原谅,但是你还年轻,你还有机会的!”江烁往前一步肃声道。 “机会?我已经烂了、臭了,我的人生已经完了。” 赵琳琳低下头,眼泪一颗颗滑落,悉数跌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昨天实在是不敢对自己下手,但我不是怕死,我只是不想巧巧最后一次见到我时是那番模样。” “你觉得死了就可以逃避一切吗?”俞菲凡咬了咬嘴唇,“人们总是以为,死了就可以不用再面对活着的痛苦,你妈妈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她错了。” “我妈妈?”赵琳琳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有些惊讶。 “我见过你妈妈的魂魄,就在别墅里。”俞菲凡说,“是她告诉我们来这里找你的。” “我……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以为胡诌几句就可以骗过我吗?”赵琳琳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举起刀就要往自己身上刺。 “赵巧巧其实不是你妹妹,而是你的女儿?”俞菲凡话刚出口,赵琳琳便愣住了,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你、你怎么会知道……” “你妈妈之所以自杀,不是因为产后抑郁,而是接受不了女儿被丈夫侵犯后还生下了他的孩子,对?”俞菲凡叹息道,“赵琳琳,如果你死了,巧巧怎么办?你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听到巧巧的名字,赵琳琳浑身都颤抖起来,她大口地喘息着,手里的刀也滑落在地上,江烁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刀一脚踢开。 俞菲凡松了一口气,接着说:“你妈妈让我跟你说,对不起。她太懦弱了,不敢反抗赵兴安,也没办法保护你们,所以选择一死了之。” 当初范小惠得知女儿被丈夫侵犯而怀孕后,羞愤难当,便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可是她对女儿的牵挂太深,就算是死了,她的灵魂也日复一日被困在原地,生前的痛苦死后也没有减少一丝一毫。 “你妈妈的灵魂被困在别墅里,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却再也不能把你抱在怀里。赵琳琳,如果你今天死了,你也会和她一样。你觉得活着的时候都没法解决的问题,死了就可以解决了吗?” 赵琳琳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眼泪不断从她的指缝中溢出,这些年太多的仇恨和苦楚被压抑在心底,这一刻她只想把一切都发泄出来。 “那么多年了,我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从没想过要去反抗他。他在外人眼里永远那么完美,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好爸爸,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我。” “我本来以为我的人生大概也就这样了,直到巧巧的出生,我才觉得生活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可是有一天巧巧告诉我,爸爸把她带回房间里,跟她说只要表现好了就给她买棒棒糖,我才知道赵兴安那个禽兽居然对巧巧下手了!” “我不想像我妈妈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想要巧巧的生活变得跟我一样,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赵琳琳歇斯底里地喊道。 昨天晚上,赵兴安回到家时,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赵琳琳小心翼翼地给他倒了水,刚要转身上楼,却被他叫住了。 “等会把巧巧带到我房间来。” 赵琳琳怔住了,她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回过头地对赵兴安说:“你不能这么做。” “你说什么?”赵兴安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赵琳琳鼓起勇气,提高了音量,“我说你不能这么对巧巧……” “啪——” 话没说完,赵兴安就一个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你跟我说什么屁话呢?我供你们吃供你们穿,你们就要用身体报答我,知道了吗?快去!” 赵琳琳捂着脸,沉默片刻,回到了赵巧巧的房间。 她让赵巧巧把门锁好,叮嘱她把动画片声音开到最大,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开门。 赵巧巧听话地照做了。 赵琳琳下楼时,赵兴安正背对着她站在客厅中央。 她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一步步走向他,把刀狠狠地往他脖子上扎去。 赵兴安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赵琳琳用力把刀拔出来,血也随之溅了她一脸。 可她不敢停下来。 她担心赵兴安起身后会杀死她和赵巧巧,所以她一刀、一刀、一刀往他身上刺…… 直到他再也没有动静。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赵琳琳突然变得很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件跟她毫无关系的事情。 俞菲凡走上前去,蹲下身把赵琳琳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以前的痛苦已经结束了,你的人生还很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时其他几辆警车也陆续赶到了墓园,俞菲凡把赵琳琳从地上扶起来,用袖子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我们回去,巧巧还在等着你呢。” 赵琳琳轻轻点了点头。 俞菲凡双手插在口袋里,目送着赵琳琳上了警车,突然开口道,“江烁,你说她的人生真的会好起来吗?” 江烁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只要还活着,就还会有希望的。” 说完他悄悄看了看俞菲凡,风吹得她的发丝散乱,她微微拧着眉,清秀的眉眼间是少见的凝重。 俞菲凡扭过脸,两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她又换上了往日没心没肺的笑脸。 江烁低下头,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走,别感冒了。” 第19章 校园惊魂 【下晚自习回家路上,冯萱发现数学课本被落在了教室里。明天就是周末了,没有课本就没法复习功课,她只得告别一起回家的同学,独自返回了学校。 教学楼的灯早已经关了,保安大爷刚巡逻完正要把门锁上,冯萱才气喘吁吁地赶到,她央求保安大爷给她5分钟时间,保安大爷看了看表答应了,让她快去快回。 她摸索着上了4楼,站在走廊前,眼前除了“安全出口”的标志发着幽幽的绿光,剩下的就只有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犹豫间,楼下传来保安大爷的催促声,她做了个深呼吸,打开了手机的电筒,向教室走去。 来到教室里,她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顺利拿到了课本,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刚要转身离开,却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这个时间教学楼里怎么还会有别人?冯萱心里有些发毛,蹲下身藏在了课桌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教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冯萱悄悄从课桌后探出脑袋,想看看来的人是谁。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她看到了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心里骤然一紧,一股凉意瞬间穿透身体。她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可帆布鞋的主人似乎早就注意到了她,因为她看到那双鞋的鞋尖慢慢转向自己,然后一步步走来…… “冯萱,你在这里干嘛?” 头顶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冯萱听出是自己的同桌任童彤,她松了一口气,埋怨道:“童彤,你怎么也穿着这双鞋啊,吓死我了。” “这双鞋怎么了吗?” “这双鞋跟舒艺的一模一样,你不觉得很晦气吗?”有了同桌陪伴,冯萱也没那么害怕了,她起身拉起任童彤的手,“咱们赶紧下去,不然一会保安要责怪我们了。” 可任童彤却没挪动脚步。冯萱有些疑惑,“童彤,你怎么不走呀?” “冯萱,我看不清路。”任童彤回答道。 “不是有电筒吗?”冯萱说着,把手机照向任童彤,却发现眼前的“任童彤”只有一副躯体,没有头。 “啊——”】 —————————— 市位处南方,这里的冬天不会下雪,但空气里湿冷的气息仿佛要钻进骨髓。 事务所里,俞菲凡正低头研究着一本泛黄的古书,而成易正忙着把资料分类整理好,放在新买的架子上。 “啊,菲凡姐,冷死了!”肖霄裹着一张厚毯子窝在沙发上,“求您行行好开会儿取暖器,电费从我工资里扣!” “要不房租也从你工资里扣。”俞菲凡并没有理会肖霄的埋怨,“这点儿苦都吃不了,你学学人家成易,多干点活儿不就不冷了。” 这时门铃响了起来,成易站起身去打开了门。 “菲凡姐。” 俞菲凡抬起头,看到小玉提着一个保温壶站在门外,连忙招呼道:“是小玉呀,快进来快进来,肖霄,去把取暖器开了。” 肖霄从沙发上蹦起来,边打开取暖器边抱怨:“菲凡姐,你太偏心了,小玉一来你就开取暖器,我都要冷死了你也不理我!” 小玉腼腆地笑了笑,拧开了手里的保温壶,香味瞬间溢满整间屋子,“我炖了鸡汤,给你们带点儿,天冷了正好可以暖暖身。” “你真是太客气了,总给我们送吃的。”俞菲凡把脸凑过去用力嗅了嗅香味。 “没关系呀,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带给你们还能一起分享。”小玉把汤盛到成易递过来的碗里,“你们快趁热喝,我要先回去加班写个材料,保温壶我下次再来拿。” 成易站起身说:“我送你。” 看着两人一起出了门,肖霄立马凑到俞菲凡跟前,“菲凡姐,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人关系不一般呀?” 俞菲凡一脸疑惑道:“谁?小玉和成易吗?他们关系怎么了?” “你居然没看出来!”肖霄翻了个白眼,“你没发现小玉最近经常来吗?没发现成易总是主动送她下楼吗?你不会觉得小玉真的只是来给我们送吃的?” “那不然呢?”俞菲凡还是一脸蒙圈。 “唉,你真是对感情一点都不敏感,怪不得母单至今。”肖霄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的意思是说,成易这个冰山美男就要被小玉融化了。” “你是说,他俩好上了?”俞菲凡恍然大悟道。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难怪平时不苟言笑的成易最近经常对着手机傻笑,出门的频率也变高了。“成易也老大不小的了,谈个恋爱也不奇怪嘛。小玉漂亮又温柔,他俩倒是挺搭的。” “你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呢,别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研究灵术了,能不能出去社交一下,给我们找个舍得开取暖器的姐夫回来啊。”肖霄嘟哝道。 俞菲凡给了她一脚:“你这丫头是不是活腻了!”肖霄笑嘻嘻地躲开了,两人正在嬉闹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肖霄跑过去接起电话:“喂,你好,这里是非凡探灵事务所。” 对面说道:“你好,我、我在论坛上看到你们的信息。我最近碰到了一些怪事,方便现在过去找你们聊聊吗?” 挂了电话,肖霄回头对俞菲凡说:“菲凡姐,取暖器不用关了,有客人来了。” 没过半个小时,来电话的委托人便敲响了事务所的门,这是一个年轻的短发女孩儿,戴着一副圆框眼镜,她自我介绍道:“我姓张,是第三中学的一位老师。” “老师?难道说是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吗?”肖霄给她倒了杯热水,惊讶地问道。 张老师点点头,“是的,最近我们学校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本来我以为只是学生之间的流言,你们也知道,青春期的孩子总是喜欢瞎编一些故事。可是前天晚上,我们班同时有两个女生出事了。一个女生回家路上出了车祸,被一辆大货车撞倒了,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去世了。另一个女生晚自习后忘了带课本,返回学校去拿时,不知道被什么吓到了,进了医院。”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俞菲凡问。 “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但是听那个进了医院的女生的妈妈说,她一整晚都重复着同一句话:‘没有头’,而那个出车祸的女生……就是过马路时摔倒,头被车碾到了……”张老师咽了口口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俞菲凡摸了摸下巴,“是有些奇怪……这样,你方便带我去你们学校看看吗?” 第20章 白色帆布鞋 “哇塞,成易不在,我终于可以出一次外勤了!”站在三中的校园里,肖霄兴奋地感慨道。 “还不是你死皮赖脸要跟着来的。”俞菲凡白了她一眼。 “我来给你打打下手嘛!”肖霄挽着俞菲凡的手撒娇道。 这天是周日,学校里没有学生上课,整个校园都空荡荡的。张老师领着她们来到了教学楼前,保安大爷端了个保温杯走过来,张老师跟他打了声招呼,请他开一下教学楼的门。 大爷边开门边问:“小张老师,你们班那个同学怎么样了?那天晚上可把我给吓坏了。” “那天是您值班吗?”肖霄问道。 大爷点了点头:“那个同学说上去拿课本,可过了20分钟都没看到她下来,我就打了手电筒上去找她,结果就看到她缩在角落里又哭又叫的,像被什么吓到了,问她什么也不会回话,我赶紧打了120把她送到医院去了。可真够邪门的。” 赵老师把她们带到了4楼,她指着位于走廊尽头的一间教室说:“我们高三2班的教室就在那儿,昨晚进医院那个同学叫冯萱,出车祸的是她的同桌任童彤,她俩平时关系挺好的。” 俞菲凡边走边环顾四周,她并没有感应到什么不寻常的气息,直到走到那间教室前,她突然皱了皱眉。教室里有几张课桌倒在地上,书本试卷也散落得到处都是,看得出来昨晚冯萱被吓得不轻,慌不择路时把桌子椅子都撞倒了。 她走过去随手拿起一本课本翻了翻,一双染着血的白色帆布鞋忽然凭空出现在她眼前。顺着帆布鞋抬起头往上看去,是一只灵。 这只灵是个女孩子,梳着马尾辫穿着校服,表情却是很冷漠。俞菲凡能看到她身上笼罩着一层黑雾,那是因为她生前有怨气未散的缘故。 她轻轻念出了灵胸口上的名牌:“舒艺……” 张老师听到这个名字,惊讶地捂住了嘴:“你、你怎么会知道舒艺?” “那个女孩子叫舒艺吗?我看到她了,她在……”话没说完,那只灵就消失了。俞菲凡觉得有些不对劲,便问道:“张老师,舒艺是怎么死的?” “舒艺她……”张老师欲言又止,教室门外却突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 “小张老师!你带了什么人来学校里?” “刘、刘主任?”听到这个声音,张老师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那个被称为刘主任的中年女人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指着俞菲凡和肖霄说:“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会出现在学校里?” “刘主任,她们是探灵事务所的。舒艺那件事才没过多久,昨天晚上我们班两位同学又接连出了事,我觉得有些怪异,想请她们来帮看看……”张老师怯声答道。 俞菲凡心想完了,小张老师一看就是刚出社会没多久,怎么连撒谎都不会,这个刘主任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肯定免不了挨一顿批了。 果然刘主任听完后更气了,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度:“小张老师,你好歹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呢?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不过是个巧合而已,学校会妥善处理的。”说完又指着俞菲凡和肖霄,“你们两个年纪轻轻不学好,怎么尽学别人搞诈骗?” 肖霄有些火大,上前一步道:“喂喂喂,你说谁搞诈骗啊?学生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这些领导还没一个刚工作的老师上心,你这主任到底是怎么当的?” 刘主任听完气得差点撅过去,她捂着胸口怒斥道:“你、你们赶紧给我离开,我们第三中学不是你们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的地方,赶紧走!不然我就报警了!” 肖霄还想说什么,被俞菲凡拦住了。俞菲凡也没多争辩,只说道,我们马上走。 “哼,这还差不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刘主任语气中带着鄙夷,说完转身离开了教室。 “那可不一定。”俞菲凡看着她的背影,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张老师窘迫不安地说:“对不起啊,俞小姐,让你们白跑一趟……” 俞菲凡却说:“没关系,这份委托我们接下了。” “真、真的吗?可是……”张老师惊喜之余又有些担忧。 “放心,我会搞定的。” 看着俞菲凡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张老师也放下心来。 回到事务所,肖霄立马坐到电脑前开始噼里啪啦敲起了键盘,不一会儿就查到了那个名叫舒艺的女生的资料,她曾是三中高三2班的学生,上个月在学校里跳楼自杀了,官方给的通报说是“学习压力过大”。 这件事应该被学校压下来了,网上能查到的相关信息非常之少,连舒艺的社交账号都被清空了。 “舒艺的死一定有问题!那个刘主任肯定是在隐瞒什么!气死我了,我们一定要查出真相!”肖霄仍在愤愤不平。 俞非凡看了舒艺的照片,确定她就是出现在教室里的那只灵。 直觉告诉她,确实如肖霄所说,舒艺的死绝不是“学习压力过大”那么简单,而且同班两个女生出的事很有可能也跟她有关。 思忖良久,她拿起手机给江烁打去了电话。 “江烁,上个月第三中学有个叫舒艺的学生跳楼自杀了,你们有接到报警吗?” 江烁想了想说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但不是他负责的案子,他要先去问问。不久他就给了俞菲凡答复:“确实有这么个事,最后是以自杀结案的。我看了下报告,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那学校是怎么处理的?” “应该是赔了一笔钱,总之是和解了。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个案子?”江烁问。 俞菲凡便把接到张老师的委托和在学校里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他想了想,说:“这样,明天我正好要过附近办点事,顺便和你去学校看看。” 第21章 她是自杀的 第二天一早,俞菲凡刚从房间里出来,就看到成易早已经在打扫卫生了。 在事务所的这些年,成易一直尽心尽力地帮俞菲凡打理各种大小事,从没有过怨言。 “成易,我把这个月的工资转给你了。”俞菲凡边刷牙边说。 “还没到发工资的时候呢。”成易有些不明所以地掏出手机,惊讶道:“姐,你转多了。” “你拿着,偶尔也带小玉去吃点好吃的,她是个好姑娘,你好好对人家。”俞菲凡一副老母亲的口吻。 成易的脸“唰”地红了,“姐,你、你知道了?” “成易,跟在我身边那么些年,你也辛苦了……”俞菲凡话还没说完,就被成易打断了: “等等,你说这话怎么像要把我开除了一样,咱们事务所不会要倒闭了?” “想什么呢,你这木头脑袋,我意思是你别打扫了,今天你放个假,约小玉出去逛逛。” 成易松了一口气,“那你呢?” “昨天接了个委托,要去第三中学查个案子。” 看到成易脸上又浮现出担忧的神色,俞菲凡补充道:“没事,江烁跟我一起去,你就放心去玩。” “可是……”成易还想再说什么,但俞菲凡没给他机会。 “没有可是,就这么说定了,我出门了哈!” 说完俞菲凡拉上外套的拉链就往门外走,成易忙从架子上扯下一条围巾递给她。 “姐,外面冷,小心感冒。” —————— 来到第三中学的门口,江烁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他看到俞菲凡从出租车上下来,便把手中的烟踩灭,扔进了垃圾桶。 “哟,你今天看起来跟平时有点不太一样!”俞菲凡走到江烁面前,双手插在口袋里,抬起头端详着他。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头发看起来刚剪不久,脸上的胡渣也没了。 “嗯?你刮胡子了?看着挺清爽的嘛!” 江烁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摸了摸下巴说:“走,我们先进去看看。” 刚走到学校门口,正好撞见刘主任在跟保安大爷交代着什么。 刘主任看到俞菲凡,火气立马就上来了,“怎么又是你!你再来我可就报警了!” 江烁拿出证件递给她,“不用报了,我就是警察,听说你们学校发生了一些事,我想进去看看。” 刘主任接过证件看了看,换上了一副笑脸:“哎呀,警察同志,那都是谣言,我们学校没出什么事呀。” “一个月内同一个班级三个学生都出了意外,你觉得这叫没出什么事吗?”江烁肃声道。 刘主任面露为难:“这……行,我给校长打个电话说明一下。”说完便拨通了校长的电话。 校长得知警察突然来访也有些意外,但是学校连续出了这么些事确实不太寻常,如果不让他们进来反而有些欲盖弥彰,便答应了。 校长都这么说了,刘主任自然也没办法拒绝,只好说希望他们能低调一些,毕竟大张旗鼓的调查会有损学校的声誉。 江烁有些恼怒:“到底是学生的安全重要,还是你们学校的声誉重要?” 刘主任被怼得哑口无言,又不敢对江烁发火,只能偷偷朝站在江烁身后的俞菲凡翻了个白眼。 俞菲凡没理会她,拉着江烁就往学校里走去。 江烁告诉俞菲凡,当天监控拍到了舒艺一个人上了天台,不久后就坠楼了。 他也看了法医的报告,从舒艺尸体的骨折情况来看,她在坠楼时身体几乎垂直于地面,说明她是双脚并列从高处跳下的,并且没有在她体内发现任何药物成分,因此推断她是自杀。 俞菲凡对舒艺的死因并没有异议,她相信江烁专业的判断,但是她还是想弄清楚舒艺的灵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怨气,以及高三2班的同学接二连三出事,是不是与她有关。 思来想去,俞菲凡决定先找张老师问一问舒艺的情况。 张老师看到俞菲凡很是惊喜,她没想到俞菲凡真的有办法进学校里来调查。 不过当俞菲凡问起舒艺时,她显得有些为难,说她是一个星期前才接手高三2班的,当时舒艺已经去世了,她对学生们的情况也不是十分清楚,兴许帮不上什么忙。 “那高三2班之前的班主任是谁呢?”俞菲凡问。 “是……刘主任。” 刘主任对他们的到来本身就很不欢迎,看到俞菲凡还要找她了解情况更是没什么好脸色,但碍于江烁的身份,她还是忍了下来。 “警察同志,你们有什么问题麻烦快点问,我的时间很紧张。”她没好气地说。 听她这么说,江烁也没跟她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对舒艺同学有什么印象吗?” 刘主任脸色突然变了,“舒艺?你问这个干什么?舒艺她就是学习压力太大得了抑郁症才跳楼自杀的,警方不都已经调查过了吗?” 江烁说:“你别激动,我们就是想再了解一下情况,舒艺同学平时表现怎么样?” “就那样呗,成绩平平,长相普通,话也不多,没什么存在感。”刘主任回答得很敷衍。 “那她跟班里的同学相处得好吗?”俞菲凡问。 “这我怎么知道,我本身就是教导处主任,因为没精力再多管一个班级才跟学校申请不当班主任的。再说了,跟同学相处得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学生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其他的都是次要。” 刘主任有些不耐烦,“再说了,警察同志,你怎么会跟这个搞诈骗的一伙儿啊?” 江烁听到这,敛着眉,凌厉的目光扫了刘主任一眼,刘主任有些心虚,赶紧说道:“我一会儿还要开会,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先去准备材料了。” 第22章 她偷了钱包? 江烁和俞菲凡从刘主任的办公室走了出来,此时正值课间,两人的到来吸引了学生们的注意。特别是女生们,看到江烁走来都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江烁,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很受女孩子的欢迎啊?”俞菲凡打趣道。 “我上的是警校,我们刑侦专业男女比例10:1。”江烁不以为然地说。 来到高三2班所在的4楼时,俞菲凡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朝走廊尽头看去,只见一只灵正站在教室门口,还是那套校服和那双染血的白色帆布鞋,还是浑身裹着一层黑雾。 “舒艺!”她往那只灵走去,却听到教室里传来一声惨叫,赶紧加快了脚步。 来到教室前往里看,一个男生一脸惊恐地瘫坐在地上,指着讲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可讲台上什么也没有。 “你看到什么了?”俞菲凡快步上前,扶着男生的肩膀问道。 “是……是舒……”男生刚要开口,却发现周围的同学都在看着自己,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什么,我刚才睡着了,做了个噩梦而已。你们是谁?” “警察。”江烁说,“你出来,我们想跟你聊聊。” “警察?我又没犯法,有什么好聊的。”对青春期的男孩子来说自尊心大于一切,他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掩饰着内心的慌张。 江烁也没跟他多说,拽着他的胳膊就把他带到了教室外,找了个人少的角落,说道:“现在这里没人看你了,说,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男生咽了口口水,回答道:“没、没什么,只是眼花了而已……” 俞菲凡看了眼他胸口名牌上的名字,“孙泽宇,你刚刚是不是看到舒艺了?” “你、你怎么知道?”孙泽宇惊讶道。 俞菲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问道:“别人都没看到,只有你看到了,舒艺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 “你别污蔑我!舒艺是自杀的,跟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孙泽宇瞪大了双眼反驳道,“我都说了是眼花看错了,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你们真的是警察吗?警察怎么会相信这种东西!” “你刚才看到的舒艺,穿着校服和一双白色的帆布鞋,梳着马尾辫,对?”俞菲凡说。 孙泽宇瞬时脸色煞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刚才正趴在桌上睡觉,半睡半醒中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睁开眼却看到早已经自杀身亡的同班同学舒艺站在讲台上,眼睛里流着血泪,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站在讲台上,那个姿势就像…… 就像那天他从教学楼往下看时,看到她坠在地上的尸体。 想到这里,一股恐惧涌上心头,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浑身战栗。 “真、真的不关我的事,她拿了我的钱包,我去质问她,可她不承认,我就去告诉老师了,没想到她、她会跳楼……” “你是说她偷了你的钱?”江烁皱了皱眉。 “是任童彤和冯萱说的!舒艺平时都是抠抠搜搜的,可我钱包不见的第二天她就换了一双新的帆布鞋!我、我就以为是她……”孙泽宇慌忙解释。 俞菲凡想起张老师说的那两个出事的女生,出车祸身亡的是任童彤,而被吓进医院的就是冯萱。 这么看来,这件事果然跟舒艺的怨灵有关。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镇灵符递给孙泽宇,交代他随身带着。孙泽宇早已没有了刚才的嚣张跋扈,他接过符小心翼翼放在口袋里,回了教室。 “如果这些都是舒艺的怨灵做的,你要直接驱除她吗?”江烁问。 “如果我直接将她驱除,她就真的魂飞魄散了。比起这样,我更希望能找出真相,让她能安心转世。”俞菲凡说。 “那我们一起找。”江烁想了想,又补充道:“毕竟我们是合作伙伴,我答应过会帮你。” “谢啦,合作伙伴!”俞菲凡换回了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不过你记不记得你还欠我一顿好吃的?走,我们先去吃个午饭!” 江烁本来已经做好钱包大出血的准备,可俞菲凡却把他带到了学校的食堂。 在饭堂阿姨惊讶的目光中,俞菲凡点了个两荤三素的套餐,还加了三个鸡腿,食物在餐盘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她回头对身后的江烁说:“不好意思,让您破费了。” 江烁也给自己点了一碗牛肉面,加起来一共还不到50块钱。 “还是学校的食堂好,便宜又好吃。”俞菲凡抓起一个鸡腿就往嘴里塞。 “你就这点追求?”江烁看她啃鸡腿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 “我这不是给您省钱么,既然你那么想花钱,那下次你请我去云顶大厦顶层吃最高级的自助餐好了。”俞菲凡头也不抬地说。 江烁没接话,默默低下头吃起了牛肉面。 俞菲凡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看到肖霄发来的一段视频,是任童彤出车祸那段路的交通监控拍到的。 视频里任童彤本来是在正常地过马路,突然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惊恐地不停向后退,退到了正是绿灯的车道上时摔了一跤,下一秒就被飞驰的大货车撞倒了。 不用想,这一定也是舒艺的怨灵在作祟。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江烁问。 俞菲凡想了想,“还是先去趟医院,把镇灵符给冯萱,先保证她的安全,顺便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完她打了个饱嗝,顺手把最后一个没吃完的鸡腿夹到了江烁碗里。 江烁抬起头无奈地看着她,她倒也不客气:“吃啊,别浪费了!” 江烁:“……” 第23章 无形的手 医院里,俞菲凡见到了穿着病号服的冯萱,她看起来只是有些虚弱,但明显已经从惊吓中缓过来不少。 “冯萱,我们来是想找你了解一下舒艺的事。”俞菲凡说。 “舒艺?”冯萱的脸变得苍白,“舒艺是自杀的,跟我没关系!” “我知道,但是……”俞菲凡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冯萱的爸妈,江烁心领神会,把他们请了出去,说要跟冯萱单独聊聊。 “冯萱,我问过孙泽宇,是你和任童彤告诉他舒艺拿了他的钱,对吗?” 冯萱低下头,踌躇了半天,才张口说话:“舒艺不是她爸妈亲生的,她还有个弟弟,她爸妈对她很不好,很少给她零花钱,可是她、她突然换了一双新的帆布鞋,还是名牌的,我就觉得……她可能是拿了孙泽宇的钱包……”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然后她就跳楼了?” “她跳楼可不关我的事!偷钱的事是童彤说的!我、我……”冯萱的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童彤是因为这件事才出车祸的吗?是不是舒艺回来找我们了?” 俞菲凡没回答,她叹了口气,把一张镇灵符塞到了冯萱的枕头下面,和江烁离开了病房。 对于一个处于青春期,情绪敏感的女孩儿来说,无端的污蔑可能会成为她自杀的导火索,但不会是唯一的原因。 看来还是得去舒艺家一趟。 让江烁陪跑了一天,俞菲凡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不是他的工作范围。 江烁倒不在意这个,他平时有案子时也经常一天跑好几个地方。唯一不同的是平时烟瘾犯了他可以随时点上一根,但在俞菲凡面前他却不好意思掏出烟来,只好默默忍着。 按着张老师给的地址,江烁把车开到了一个老旧的小区,看得出来舒艺家的经济状况确实不太好。 俞菲凡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看来她就是舒艺的母亲了。 “你好,我是警察,有些关于舒艺的情况想跟您了解一下。”江烁递上了自己的证件。 舒艺的母亲有些疑惑,她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接过证件看了一眼,“舒艺的事不是都已经结案了吗?警察还要查什么?” “案子还有些疑点,我们想调查清楚,方便进去看看吗?” 舒艺母亲看起来不太情愿,但还是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端上两杯水后,又回到厨房继续准备晚饭了。 俞菲凡拿起杯子看了看,杯子的边缘已经发黄,看起来像用了很久的样子。“您家里其他人呢?” “我爱人上班去了,小儿子还在学校。你们想问什么?” “舒艺是你们领养的吗?” “嗯,当年我以为我不能生育,正好有个远房亲戚生了女孩不想养,我们就给抱回来了。当时想着虽然是个女孩儿,但至少以后还有个人给我们养老送终,结果没过几年就怀了小儿子。”舒艺母亲边切菜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养两个孩子压力不小?”江烁环顾四周,看到了斑驳的墙上挂着的几张全家福,里面却没一张有舒艺,就仿佛她从未在这个家存在过。 “那当然,我身体不好没法工作,只有我爱人一个人跑出租赚钱养全家。” “你知道舒艺有一双白色的帆布鞋吗?” “知道,老师说是她偷了同学的钱买的,但她不承认。” “那你相信她吗?” 舒艺母亲切菜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一秒钟,没回答俞菲凡的问题,只说道:“这孩子从小话就不多,也很少跟我们交流。老师跟我们反映了情况后,她爸就把她打了一顿,她也没再辩解。” 没再辩解。 她是不想辩解,还是知道辩解了也没用? “那,舒艺还有留下什么遗物吗?” 舒艺母亲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箱子,“这是从学校收拾回来的书,我觉得她弟弟以后兴许还用得上,就留着了,其他的东西都让殡仪馆一起烧了。” 俞菲凡打开了箱子,随手翻开一本课本,却发现缺了好几页,像是被人故意撕下来的。 再翻开一本,上面都是脚印,封面还被人用红色的笔写了两个大字:小偷。 她把所有的课本都从箱子里拿了出来,果然没有一本是完整的,要么就是缺页,要么就是被乱涂了一些侮辱性的词汇。 在这些课本中,有几本崭新的文学杂志显得特别扎眼。俞菲凡打开杂志,在目录里发现了舒艺的名字。 她找到编辑的联系方式,拿出手机打了过去。 “你好,请问是秦编辑吗?你还记不记得有个叫舒艺的孩子给你们杂志投过稿?” 电话那头的编辑听到舒艺的名字很是兴奋,“记得记得,你是舒艺同学的家人吗?舒艺的文章很有灵气,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她给我投过几篇文章都已经刊登了。不过从上个月我就一直联系不到她了,不知道她还好吗?” “她……”俞菲凡咬了咬嘴唇,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挂了电话,她走到厨房门口,对舒艺母亲说:“舒艺没偷钱,她买鞋子的钱是她给杂志投稿赚来的稿费。” “那又怎么样呢?”舒艺母亲顿了顿,头也不抬地说:“反正人死不能复生,她都已经上高中了,因为这点小事就那么冲动,我能有什么办法。警察同志,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出门去接我儿子放学了。” 俞菲凡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她没再说话,只是从舒艺的遗物里拿出了一本笔记本,默默离开了她家。 江烁追上前问道:“你没事?” 俞菲凡摇摇头,“没事,就是替舒艺觉得难过。” 舒艺确实是自杀的,只是每个人都推了她一把。 同学的误会和欺凌,老师的偏袒和质疑,家人的冷漠和忽视,像一只只无形的手,推着她上了天台,推着她坠入深渊。 江烁不太擅长安慰人,他伸出手想拍拍俞菲凡的肩膀,又担心这个举动太唐突,只得把手收回了口袋里。 冬天的夜,格外的冷。 沉默中,俞菲凡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刘主任颤抖的声音。 “俞、俞小姐,你现在方便来学校一趟吗?我刚才碰到了一些怪事,想请你来帮帮忙。你放心,钱不是问题!” 第24章 怨灵附身 俞菲凡和江烁匆匆赶到学校时,刘主任早已经在校门口保安亭里等着了。这会儿学生都已经放学了,校园里静悄悄的。 刘主任看到俞菲凡简直像看到了救星,忙笑着跑来迎接,跟白天的倨傲无礼判若两人。 “俞小姐,江警官,今天白天我太忙了,态度不是很好,实在不好意思啊,还麻烦你们再跑一趟。” 俞菲凡不想理会她这些虚假的场面话,她过来只是为了解决问题的,于是直截了当地问:“你碰到什么事了?” 刘主任捂着胸口,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讲述刚才的遭遇。 今天的会议结束得比较晚,回到办公室后刘主任又整理了一会儿资料才离开,这时天已经黑了,学生也差不多走光了。 自从舒艺那件事之后,唯一通往天台的那扇门就已经上了锁。可当刘主任路过时,却发现门是开着的。 她以为是哪个学生又偷溜上去了,便上前查看,可在天台转了一圈,一个人也没见着,正打算返回时,门突然“砰”一声自己关上了。 刘主任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想把门拉开,却发现怎么也开不了。 “哪个小兔崽子干的好事,让我抓到非给个处分不可!”她心里暗骂道,觉得可能调皮的学生恶作剧,便打电话让保安来开门。 在等保安的时候,身后却隐隐约约传来了女孩子的哭泣声。 刘主任心里有些发毛,天台很空旷,并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刚才自己也已经确认过了,现在怎么会听到哭声? 顺着声音寻去,看到有个穿着校服的女学生抱着腿坐在角落里啜泣。 刘主任定了定神刚要走上前询问,女生突然一言不发站起身,翻过栏杆,从天台跳了下去。 她就这么消失在刘主任眼前。 刘主任脸色霎时变得铁青,冷汗从额前滑落,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过了十几秒她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到栏杆边往下看。 可楼下什么也没有。 这时她才突然想起来,刚刚那个女生的脸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舒艺,你为什么要偷同学的钱包?什么?你说不是你拿的?他们成绩那么好,怎么可能说谎呢?你要是拿了你就承认,成绩差就算了,你品行至少得端正?】 耳边怎么会回荡着自己的声音?刘主任双腿发软,脑子一片空白。她跌跌撞撞跑向门口,拼命敲着门,语无伦次地喊着救命。 门突然打开了,保安拿着手电筒站在门外,看到她的样子也被吓了一跳,“刘主任,这门也没锁啊,轻轻一推就开了。” 这时的刘主任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扶着墙连滚带爬下了天台,直到看见了楼道里的灯光,她才猛喘了几口气,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 说到这里,她不停地抚着胸口,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中缓过神来。 俞菲凡听完眉头紧锁:“这是舒艺的怨灵制造出来的幻象,我得去天台看看。” 跟着保安走到教学楼下,刘主任有些迟疑,毕竟刚才的经历还历历在目,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俞菲凡便说:“你们在这里等我。” 说完接过保安递来的钥匙就往上走,江烁也跟了上去。 冬夜,万籁俱静。 刚打开天台的门,一股浓重的怨气就扑面而来。 俞菲凡抽出一张灵符点燃,蓝色火苗指向了东南方,那是怨气所聚集之处,也就是舒艺所在的位置。 “舒艺,我知道你在这里,我想跟你谈谈。”她边说边往那个方向慢慢靠过去。 一个黑影慢慢浮现,而后逐渐清晰,那就是舒艺的灵。她脚上的一双染血的白色帆布鞋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你看得到我?” “嗯,只有我看得到你。”俞菲凡说,“我是来帮你的。” “到底是帮我还是帮他们?他们把我害死了,我要报仇!是你给了他们符咒让我没法靠近,对?” 舒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而刺耳,“既然这样,我就连你们一起解决了!” “江烁,小心!”俞菲凡看到舒艺变成一团黑烟,朝江烁扑去。 江烁看不到她,只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迎面袭来,他侧身一闪,那股寒意擦身而过,却也让他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 怨灵扑了个空,心有不甘,转身又往俞菲凡扑去。 俞菲凡抽出一张破障符,顺势一抛,灵符就朝怨灵飞去,正好打在她胸口上。她发出一声惨叫,裹在身上的黑色浓雾散开一些,又迅速聚拢回来。 俞菲凡有些吃惊,舒艺的灵怨气怎么会如此之深?居然连破障符都没法化解。正要拿出第二道灵符时,刘主任突然从天台的门口探出头来,问道:“事情解决好了吗?” 原来她思来想去,总担心俞菲凡装神弄鬼骗她的钱,加上有学校保安在身边壮胆,便想上来看个究竟。 俞菲凡暗道不好,刘主任身上没有镇灵符,如果被舒艺的怨灵附身可就麻烦了。 怕什么来什么,怨灵倏地朝刘主任窜去,只见刘主任打了个寒战,两眼一翻,头向后一仰,嘴里发出了桀桀的笑声。 身旁的保安看到这幅景象,吓得把电筒一扔,头也不回地跑了。 “当心点,舒艺的怨灵上了刘主任的身。”俞菲凡面色凝重地说。 “那要怎么办?”穷凶极恶的罪犯江烁见过不少,但是恶灵上身他还是头一回见。 “帮我拖住她。” 话刚落音,刘主任伸出双臂就朝他们冲过来,江烁没法像俞菲凡一样看到灵,但被附身的刘主任毕竟还是一具肉身,这对他来说反而更有利。 他脊背一绷,看准机会,一手擒住刘主任的手臂,一手锁住她的肩膀,迅速绕到身后,用膝盖顶着她的背,一招擒拿术将她压在地上。 此时的刘主任并没有痛觉,只是扭曲着嘎吱作响的关节在地上挣扎着。 趁这个空隙,俞菲凡从口袋中掏出一把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一道符,闭上眼睛低声念着灵咒:“伏魔镇邪,斩妖扶正,灭!” 一声惨叫过后,随着一团黑烟从嘴里窜出,刘主任失去意识,瘫倒在地。 俞菲凡没有给怨灵喘息的机会,再次画出符咒,“邪念剥离,罪孽灭迹,净!” 睁开眼时,一道蓝色的幽光从她眸底蹿出,她手指一曲,空气中那道符便打在了怨灵身上。 第25章 取暖器 黑烟散去,舒艺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呜呜呜,对不起,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害了好多人,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他们!!” “你没想过要害人?”俞菲凡听她这么说,觉得好生奇怪。既然没想过要害人,又怎么能生出如此深的怨气来? 舒艺哭着说:“自杀是我自己选的路,我并不恨他们,可当我从肉身脱离出来后,有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回响,叫我一定要报仇,不知不觉我变得没办法控制自己,只想一件事——把那些人都杀掉。” 声音?难道又是纵灵师在搞鬼不成。 俞菲凡心有疑虑,虽然想一问究竟,但身体上的疲惫却让她无法思考。 而且舒艺离开阳间的期限将至,她的灵已经在渐渐消散,再不将她超度,她就要魂飞魄散了。 “姐姐,我好害怕,活着的时候根本没人在乎我,我死了一定也没人会记得我……” 舒艺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舒艺,你看这个。”俞菲凡从怀里拿出一本笔记本,“这是在你家里找到的,里面都是你写好的文章,我会帮你寄给编辑,发表在杂志上,大家都会记得你的文字带来的温暖和力量。” “我的……文字……真的会有人记得吗?”舒艺喃喃自语。 “一定会的。”俞菲凡坚定地说。 舒艺在原地伫立良久,随着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那双帆布鞋上染的血竟在渐渐褪去。 一道蓝色的门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是去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她定下心来,不再害怕,转身往门里走去。 “姐姐,谢谢你,再见。” “再见,舒艺。”俞菲凡看着舒艺走进了那扇门,终于体力不支,瘫坐在地。 江烁赶紧上前将她扶住,“你没事。” 这句话问出口他又觉得有些多余,因为俞菲凡一脸倦容,额头上满是汗珠,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没什么大碍,施灵术会消耗我的体力,睡一觉就好了。”俞菲凡指了指躺在地上呻吟的刘主任,“倒是她,你下手是不是有点重了。” “我那也是迫不得已。”江烁扶起俞菲凡,“别管她了,我先送你回去。” “麻烦你了。”俞菲凡吃力地挤出几个字后,倒在江烁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江烁把她抱起来往楼下走,正好碰到刚才那个逃跑的保安正蹲在楼梯口瑟瑟发抖。 “已经没事了,你们刘主任还在上面,她的右手臂关节脱臼了,扶她起来的时候小心点。” 走出几步,他又回过头对保安说,“对了,让你们学校领导别忘了把委托的费用结一下。” —————— 俞菲凡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在房间里了,身上暖烘烘的。 “我不会一觉睡到春天了。”她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看到房间里放着一台崭新的取暖器,正亮着温暖的光。 “肖霄!!!!”她掀开被子跳起来冲到客厅,发现客厅也暖洋洋的,怒吼道,“你是不是趁我睡着偷偷把取暖器开了!” “不是我!”肖霄连忙辩解道,“是江烁哥让开的!” “江烁?” “他那天送你回来,说你房间太冷了,第二天就送了一台新的取暖器过来。”成易边说边把整理出来的纸箱叠在一起。 新买的架子上已经摆好了书籍和资料,空出来的角落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我睡了多久了?”俞菲凡问。 肖霄掰着手指数了数,“那天晚上之后,又睡了一天一夜。” “那取暖器是不是也开了一天一夜?完了,这个月电费一定贵死了。”俞菲凡倒在沙发上捂着胸口,心疼地说。 “哦,不用担心,江烁哥帮我们预付了半年的电费。”肖霄说。 “为什么?”俞菲凡有些摸不着头脑。 “刘主任不是被江烁哥打伤了么,也没什么大碍,就是右手脱臼,身上有点擦伤,要我说她就是活该!不过她这两天一直打电话来嚷着要我们赔医药费,我就让她从委托费里扣出来了。”肖霄嘟着嘴说。 成易也点点头,解释道:“江烁哥知道后说什么都要把医药费补上,我说不用,他就帮我们预付了电费。” “他还说让我们别心疼钱,取暖器随便用,江烁哥真好!”肖霄说着,又把取暖器打开了。 “给点温暖就让你胳膊肘往外拐,要不你去当你江烁哥的跟班。”俞菲凡翻了个白眼。 睡了那么久,她感觉自己的精力前所未有的好,就是有些饿了,便打开外卖软件划拉起来,打算点个吃的。 手机突然弹出个提示,“今日立冬”。 俞菲凡想了想,关掉了外卖软件,给江烁发了个信息:“今晚有空吗?跟耗子来事务所吃火锅。” 没一会儿,江烁就回复了,“好。” 过了几秒钟,他又发来第二条信息:“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我没事了,精神得很。”俞菲凡回复道。 经过这一战,她觉得体内的灵力又得到了提升。而随着对灵术的使用逐渐熟练,她需要靠睡眠来补充体力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警局里。 江烁两条长腿搭在办公桌上,在输入框打了一长串关切的话,想了半天,又摁下了删除键。 丁局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到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照他后脑勺就呼了一巴掌,“你小子怎么那么闲?” “我闲着说明我们市治安好,难道你还希望多几起案子不成?”江烁摸了摸后脑勺狡辩道。 “就会跟我贫!”丁局没好气地说,“今天立冬,要不要上我家去吃饭?” 顿了顿,他又说:“我还叫了你爸。” 江烁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去了,我约了朋友。” “都那么多年了,你也别跟你爸拗了。最近天冷,他旧伤总疼,你抽空回去看看他。”丁局看他这样,也没再勉强。 “知道了。”江烁敷衍道,他抬起手看了下表,起身伸了个懒腰对李明皓说:“走了,耗子。” 丁局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 第26章 争吵 “昨天上午,一名九岁女童在上学途中走失,警方接到报案后,第一时间组织人员开展紧急联合搜查,目前为止仍未发现该女童的踪迹。 这起失踪案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希望广大市民可以踊跃提供线索,女童的特征是……” 一辆小货车行驶在高架桥上,驾驶座上的人顺手把广播从新闻频道调到了音乐频道,一阵欢快的乐曲响起,他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货车的后座上,就躺着一个手脚被绑,嘴上贴着胶布的小女孩。 —————— 市的雨已经连着下了快一个周,空气中弥漫着阴冷和潮湿。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俞菲凡拿起手机一看,是江烁打来的电话。 “俞菲凡,成易现在在哪?”接起电话,就听到江烁声音里带着焦急。 “成易?”俞菲凡有些莫名其妙,想起今天好像确实没看到成易,便走到他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没得到回应。 “成易好像从昨晚就没回来,是不是去小玉家了?”肖霄躺在沙发上,边翻看一本八卦杂志,边漫不经心地说。 “成易不在事务所,可能是去小玉家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啊?”俞菲凡打了个哈欠。 “俞菲凡,今天警局接到一起报案,有个中年男人在公寓里被杀害了,我们在现场找到了成易的手机。”江烁的声音很是严肃。 “成易的手机,你确定?”俞菲凡怔了怔,有些难以置信。 “我确定。” “地址给我,我马上过去。”俞菲凡挂了电话,转头对肖霄说:“快穿外套,我们要出去一下。” 出租车上,俞菲凡给小玉打去了电话,询问成易在不在她那里。小玉说自己正在上班,成易昨晚就已经离开了,之后并没有联系过。 “成易出什么事了吗?”小玉担忧地问道。 “没事没事,他手机丢了,等会儿应该就会回来了。”俞菲凡不想让小玉太担心,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应付过去。 挂了电话,她蹙着眉,有些心烦意乱。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成易,那个性格温和稳重的成易,怎么会跟谋杀案扯上关系? 不可能,这一定是个误会。她的双手交叉紧握在一起,骨节都泛起了青白色。 肖霄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只能握了握她的手。 俞菲凡和肖霄按着江烁给的地址来到了一栋名叫向阳大厦的楼前,李明皓早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看到俞菲凡面色凝重,李明皓小心翼翼地说:“菲凡姐,我先带你上去看看。” 向阳大厦是一栋商住两用的公寓楼,居住密度很大,里面住的人也是鱼龙混杂。 李明皓把她们带到了其中一间公寓前,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法医和痕检员正在里面采证。 “你在外面等我。”俞菲凡知道肖霄天天坐在电脑前,以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并不能直面凶杀案现场。 肖霄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她胆子小,一点儿也不想看到死人。 俞菲凡深吸一口气,跟着李明皓穿过了警戒线,走进了公寓里。 江烁正蹲在尸体前跟法医老宋前讨论着什么,看到俞菲凡,他站起了身,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俞菲凡瞟了一眼地上的死者,是一张陌生的脸,他仰面躺在地上,脖子上套着一根打了结的数据线。 “死的是谁?”她开口问道。 “这个人名叫孙鹏,是一名私企的会计。”江烁回答道。 “那,这跟成易有什么关系?”调查和断案终归是警察的事,俞菲凡现在担心的只有成易。 江烁拿出一个用证物袋装着的手机,透明的手机壳夹着一张平安符,俞菲凡认出那是她亲手放进去的。摁亮了屏幕,屏保是他们聚餐时拍的合照。 “这是成易的手机,没错?”江烁说。 俞菲凡垂下眼,点了点头。她不明白,成易的手机怎么会出现在谋杀案的现场? “除了手机,还有什么跟成易有关的线索?” 江烁告诉她,向阳大厦管理混乱,楼道里没有安装摄像头,但电梯里的监控拍到昨晚10点左右成易上了案发的楼层,时间跟法医判断的死者死亡时间相符。 并且痕检科在案发现场很多地方都提取到了成易的指纹。 除此之外,死者的车丢失了,从交通违章监控的记录来看,开车的正是成易。 “交通摄像头没拍到他去了哪儿?” 江烁摇摇头,“只拍到他出了城,之后的路段就没有监控了。” 俞菲凡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混沌,思绪全都乱成了一团。江烁摇了摇她的肩膀,“我们出去说。” 他把俞菲凡带到走廊里,神情严肃地问道:“现场有很多证据指向成易,你真不知道他在哪儿?” “我真的不知道。”俞菲凡不安地咬着指甲。 “行,如果成易联系你,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你觉得是成易做的?”俞菲凡眼底闪过一丝愠怒,“他跟这个死者根本不认识!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我也希望不是成易做的,可我是警察,我只相信证据。”江烁双眉紧锁道。 “对啊,我都忘了你是个警察。”俞菲凡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反正我在你江警官眼里也不过是个神棍而已,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刘主任说我是骗子的时候你也默认了。江烁,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相信过我?” “俞菲凡,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江烁听到她这番没头没脑的话,也有些气恼,“我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你什么意思都无所谓。”俞菲凡神色晦暗了几分,“我会找到成易,证明这事儿跟他没关系。” 看着他们剑拔弩张的样子,一旁的肖霄还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但俞菲凡拉着她转身就走。 江烁看着她们的背影,抿紧了唇,竭力抑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攥着拳的双手也微微颤抖。 第27章 隐瞒 江烁虽然有些心烦意乱,但还是点了根烟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根烟抽完,他回到案发的公寓,重新进入了工作状态。 死者孙鹏今年47岁,是一家出口贸易公司的会计。三年前孙鹏与妻子离婚后购买了这套一房一厅的公寓,独自居住。他还有一个13岁的儿子,目前跟着前妻生活。 发现尸体的是向阳大厦的清洁工,他早上清扫楼道时发现孙鹏家的门是半开的,本想敲门提醒,却看到孙鹏面色铁青躺在客厅里,脖子上还缠着一根数据线,连忙报了警。 公寓门窗没有被破坏,说明凶手不是暴力闯入,他应该与孙鹏相识。 现场有非常明显的打斗痕迹,集中在客厅,看得出来孙鹏曾激烈反抗过,但是最后还是被凶手勒住脖颈,窒息身亡。 法医老宋初步判断,孙鹏的死因是机械窒息性死亡,死亡时间大概是昨晚的八点到十点之间,具体情况还要做过检验才能进一步确定。 老宋把尸体打包好,正准备带回局进行解剖,看到江烁进来,忍不住凑过来八卦。 “小江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跟女朋友吵架了?” 老宋年纪比江烁大了一轮,平时都这么叫他。 “什么女朋友,别瞎说,她是队里请的顾问。”想到俞菲凡,江烁又莫名焦躁起来。 俞菲凡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也不是冲动的人。可毕竟这次的案子跟成易有关,他总担心她会感情用事。 看到江烁脸又沉了下来,身后的李明皓赶紧向老宋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 老宋嘿嘿一笑,“行,那我先回去干活了,有发现再通知你。” 江烁点点头,戴上手套继续勘察现场。 客厅沙发旁的插座上有个充电头,数据线却没了。 这个插座离沙发有点距离,江烁比画了一下,如果想躺在沙发上玩手机,那至少需要一根15米左右的数据线。跟孙鹏脖子上那根差不多。 脚下的垃圾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蹲下身,翻看起里面的东西。 垃圾袋里的东西并不多,看起来应该是刚换上不久,里面只有一个外卖袋子和一个烟蒂,外卖上的小票显示的时间是昨天晚上7点。 江烁捡起烟蒂仔细看了看,发现跟孙鹏放在桌上的烟并不是同一个牌子的。 印象中成易并不抽烟。难道说,昨天除了成易,还有别人来过?他让调查员拿了个证物袋来,把烟蒂装进去。 “江烁哥,我有发现。” 李明皓在房间门口对江烁摆了摆手,江烁起身走进了房间里。 孙鹏的衣柜里除了他自己的衣服外,还有几件新买的童装,从款式上看适合十岁左右的女童。 “我们调查过孙鹏的人际关系,发现他社交很少,跟公司的同事也不怎么交流,离婚后也没有交往过新的对象,他的孩子又是男孩,你不觉得衣柜里有女童的衣服很奇怪吗?” 李明皓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江烁,希望能得到几句夸奖。 江烁沉吟片刻,心中有了一丝疑惑,“耗子,孙鹏的前妻在市吗?现场先交给痕检部,我们去找她聊聊。” 李明皓点点头,“我去开车。” 孙鹏的前妻名叫汪蕊,在市的老城区经营着一家内衣店。站在内衣店的门口,看着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女士内衣,两人都有些踌躇。 “耗子,你先进去。”江烁用胳膊肘顶了顶李明皓。 “啊?江烁哥,这、这不好。”李明皓满脸为难。 “有什么不好的,快点。” 李明皓只好往前两步,推开了内衣店的门,探头问道:“您好,请问是汪女士吗?我们是刑警队的,来了解一下孙鹏的情况,刚才跟您联系过。” 汪蕊正在整理货架上的内衣,见到他们,起身淡淡地说:“你们好,进来。” 内衣店的面积不大,东西摆放得有些凌乱。角落放了一张小桌子和几张供客人休息的椅子。汪蕊招呼两人坐下,拿起热水壶给他们倒了杯水。 “汪女士,请问你跟孙鹏是怎么认识的呢?”江烁接过水杯问道。 汪蕊伸出手把头发拨到耳后,撇了撇嘴道:“我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孙鹏,当时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只是觉得两人年纪都不小了,他工作和收入都不错,也是个挺合适的结婚对象,认识不到半年我们就领了证。可是结婚后,我才发觉得这人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江烁追问道。 “就是,就是那方面……他好像对我没什么兴趣,特别是有了儿子后,我们几乎再也没有过夫妻生活。”汪蕊抬了抬下巴回答道,看得出她对这个话题感到十分尴尬。 “他不会是同性恋?”李明皓脱口而出。 汪蕊摇了摇头,“我一开始也怀疑过,查过他的手机,也找人跟踪过他,没发现他跟什么人有不寻常的交往。” “你们离婚也是这个原因?”江烁问。 “那倒不是。”汪蕊回答道,“后来我也想通了,搭伙过日子而已,有没有夫妻生活也无所谓了。但是他对儿子也是不闻不问,甚至连儿子上哪个小学,喜欢什么都不知道,整个家都是我在操持,我实在受不了,就跟他提了离婚。” 江烁点了点头,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汪女士,你听到孙鹏的死讯有什么感觉?” “感觉?说实话,我没什么感觉。”汪蕊答道,“我们很久没联系了,离婚之后除了每个月按时给抚养费之外,他从来不主动过问我们的情况,我对他现在的生活也不了解。我早就当他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汪蕊露出漠然的神情,似乎真的对孙鹏失望到了极点。 她的回答很符合常理,江烁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我们发现孙鹏的衣柜挂着一些新买的童装,都是适合小女孩穿的,你觉得他是给谁准备的?” “可能……可能是想送给哪个亲戚的孩子。” 汪蕊咽了咽口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低头看着自己的腿。 她的举动被江烁看在眼里。 “好的,感谢你的配合,我们先回去了。”江烁站起来对她说。 “没事没事,辛苦两位警官。”汪蕊也连忙站起来,替他们开了门。 出了内衣店,站在街角处,江烁点了支烟。 “耗子,你来队里也有几个月了,刚刚的问话中你看出什么了吗?” 李明皓心虚地挠了挠头,犹豫了片刻,“看出来……她跟孙鹏感情不好。” 江烁斜了他一眼,“这是她自己说的,不是你看出来的。” “那还有什么?”李明皓怯怯地问。 “她在替孙鹏隐瞒一些事情。”江烁吐了口烟雾。 “隐瞒?”李明皓不解,“她不是说早就当他死了吗?还需要替他隐瞒什么东西呢?” 江烁没答话,他眯起眼,看着烟雾消散在冷冽的空气中。 第28章 货车司机 回到局里已是晚上,江烁敲了敲桌子,“过来开会。” “现在还开会?” 刑警队的几人包括法医嘴上抱怨着,但还是拿着整理好的资料,围坐在会议桌旁。 “成易的背景查过了吗?” 虽然跟探灵事务所相处了一段时间,但他对俞菲凡、成易和肖霄的背景并没有太多了解。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案子,他也没想过要去调查他们,毕竟说到底只是合作关系,他没有理由去窥探别人的隐私。 “成易,男,今年23岁,自由职业,没有前科。他的身份证住址登记在安夏村,离市大概五六个小时的车程。 7年前,他在当地的派出所留下过报案记录,称妹妹走丢,至今下落不明。” “妹妹?他妹妹走丢的时候多大了?”江烁问。 “10岁。” 江烁点点头,“还有什么发现吗?” “江队,我按你说的查了孙鹏的电脑,果然发现了很多分类存放的儿童色情片。” “儿童色情片?难不成……又是恋童癖?”李明皓惊讶道。 他之所以说“又”,是因为想到了赵琳琳那起案子中,赵兴安也是对自己的女儿下手。 江烁脸色一变,他果然猜得不错。 衣柜里的童装,电脑里的色情片,与妻子没有性生活,对自己儿子漠不关心,这一切都符合恋童癖的特点。 汪蕊想要隐瞒的,应该也是这一点。 至于隐瞒的原因,估计是担心孙鹏的变态癖好曝光后会影响儿子的生活和心理健康。 如果凶手是成易,那么他的作案动机会不会跟走失的妹妹有关系? “老宋,尸检有什么发现吗?”江烁对着法医老宋扬了扬下巴问道。 “凶器就是留在死者脖子上那根数据线,死因跟之前判断的一样,机械性窒息死亡。不过有个新发现,凶手身材应该比较矮小。”老宋说。 “怎么说?”江烁有些疑惑。 “我在死者颈部发现了两道勒痕,一道勒痕环绕颈部一周,贴近锁骨位置,在颈后留下的痕迹是往下的。由此看来,凶手身高比死者要矮10公分左右。”老宋解释道。 “两道?那还有一道呢?” “还记得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他脖子上那根数据线打了一个奇怪的绳结吗?我研究了一下,那种绳结叫做布林结,特点是非常结实,在很多场合都会用到,比如攀岩、露营、货运等等。” 老宋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我在死者的背部发现了淤青,推测是凶手担心自己力量不足,死者没死透,所以在死者倒地后在他颈部打上了这个布林结,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再用力拉紧绳结的另一端,确保能完全把人杀死。死者背部的淤青和第二道勒痕都是在那时候留下的。” “辛苦了,老宋。” 李明皓的手机响了,他起身去了外面,没一会儿又回到会议室。 “江烁哥,找到昨晚值班的保安了,他说成易曾跟他搭过话。” 江烁紧皱着眉头,“怎么现在才找到。” “那老头儿爱喝酒,昨晚下班喝多了一觉睡到现在,电话刚打通。” “行,带来聊聊。” 不久李明皓就带来了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干干巴巴的,穿着件松松垮垮的军大衣,身上一股酒味儿。 “大爷,昨天您值班时有个戴眼镜的男青年跟您搭过话,是吗?”江烁问。 “对啊。”老头儿把手举过头顶比划了一下,“大高个儿,戴个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他给我买了包好烟,说能不能让他看看电梯的监控,我拿人手短,看他也不像坏人,就把监控开给他看了。” “他还跟您聊了什么?” “当时楼下停了辆小货车,他问我车上的人是不是住在公寓里的。” “货车?”江烁想到老宋说的布林结在货运中也常用到,忙问道:“怎么样的货车?” 老头儿想了想,描述道:“就是那种小货车,银灰色的,满大街都是,很常见,没什么特别的。” “那车上下来的人你还记得吗?” “这大厦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记得住。” 老头儿打了个哈欠,手在军大衣的口袋里摩挲着。江烁知道他是烟瘾犯了,便给他递了支烟,掏出火机给他点上。 “大爷,劳烦您仔细想想,这对案件的侦破很有帮助。”江烁耐心地劝道。 老头儿点上烟猛抽了几口,终于恢复了点精神。 他眯着眼细细回想着,那辆车好像是傍晚来的,应该是7点左右,因为当时收音机里正放着新闻联播。 当时天正下着雨,一开始那个司机把车停到了消防通道上,被他训斥后才停到停车位里。 停好车后,车上下来个中年男人。老头儿对他印象挺深刻,因为他右边脸颊有个红色的胎记。 男人下车后瞪了老头儿一眼,老头儿当然也没示弱,又狠狠地瞪了回去。 至于他当时为什么敢瞪回去,是因为那个男人身形跟自己差不多,甚至比自己还要瘦小些,如果真打起来,他有把握不会处于下风。 接着男人就进了大厦,老头儿也就没在意了。 成易在看完监控后也匆匆上了电梯,老头儿突然肚子不舒服,就去蹲坑了,出来后又跟旁边小卖部的婶婆聊了会儿天。 等他回到保安室的时候小货车已经开走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那个小货车的车牌号您还记得吗?” “这就真的不记得了。”老头儿摇了摇头。 “那没事了,谢谢啊,大爷。” 江烁又给老头儿塞了根烟,然后转头对李明皓说,“去把电梯里的监控重新过一遍,看看那个中年男人去的是哪层楼。” 调查进行到这里,江烁总算松了口气。 他记得成易身高跟自己差不多,都是一米八五上下。而且成易年轻力壮,他真要杀孙鹏的话,应该不会像老宋说的那么费劲。 如果老头儿说的是真的,再结合老宋的结论,那么显然货车司机的嫌疑比成易要大一些。 但是他想不明白的是,成易、孙鹏和货车司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29章 雨夜乱坟岗 正思考着,老宋的助手急匆匆赶来,“江队,我们在死者的指甲缝中提取到一些皮肤组织,和现场发现的烟头上的dna同属于一人。” “是成易的吗?”江烁忙问。 法医助手摇了摇头,“不是,但是数据库中也没找到匹配的人。” 听到dna不属于成易,江烁长舒一了口气。 他掏出手机,想着要不要给俞菲凡打个电话,告诉她调查的结果。手指在通话键上放了很久,始终没有拨出去。 犹豫间,电话就响了起来。江烁接起电话,对面传来肖霄带着哭腔的声音。 “江烁哥,菲凡姐刚才急匆匆地出门了,不让我跟着,也没说她要去哪儿,电话还打不通,我好担心……” 此时已经接近深夜,外面还下着雨,江烁心里一沉,但还是宽慰道:“你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肖霄理了理思绪,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从案发现场回去的路上,肖霄突然想起不久前成易曾拜托她帮查过一个车牌号,但是查过之后发现是个套牌车,当时他看起来很失望。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俞菲凡,俞菲凡让她调出了昨天晚上向阳大厦附近的交通监控,果然发现了那辆套牌车。 “是一辆银色的小货车,监控里成易跟着那辆小货车出了城外。”肖霄边哭边说,“江烁哥,怎么办,菲凡姐和成易会不会有危险啊?” “你把那个车牌号发给我,我派人去查。”江烁挂了电话,转向李明皓,“耗子,把市的卫星地图打开给我看一下。” 李明皓不明所以,但看他焦急的样子也没敢多问,便打开了地图。 “昨晚成易开着孙鹏的车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哪里?”江烁双手撑在桌上,认真地看着屏幕。 李明皓把地图放大,指着市郊的一条路,“监控只拍到这一段,再往下走就是郊外了,这一片都没有安装摄像头。” 江烁从李明皓手里接过鼠标往下拉,那条路往下走就是一个三岔路口,路口旁边有一片小土坡,放大一看,上面写了三个字,“七星岗”。 “七星岗?”看到这个名字,李明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在论坛里看到过这个地方,说这里曾经是个乱坟岗,经常闹鬼,可邪门了。” “闹鬼?那就是这里没错了。”江烁说着便拿起车钥匙,“我发个车牌号给你,你带几个兄弟一起查一下监控,看看这辆车在孙鹏出事前后都去了哪里。” “江烁哥,大半夜的你去哪?”李明皓忙问,江烁没回应,只留下了一个匆忙的背影。 —————— 出租车上,司机时不时从后视镜里偷偷瞟一眼坐在后座的俞菲凡,心里泛起了嘀咕。 冬天本来就很少下雨,这么大的雨更是不常见。 在这种时候,一个女孩子拦下他的车说要去七星岗,怎么想都不太寻常。 要知道七星岗曾是着名的乱葬岗,据说民国时期突发一场瘟疫,死了很多人,都被草草埋葬在这里。 虽然经过时代变迁,这里已不是乱坟衰草、野物猖獗之地,但仍流传着许多吓人的传言。因此别说是雨夜了,就算是艳阳高照的白天也鲜少有人会来这里。 仔细看看,这女孩儿长得还挺好看,眉清目秀的。这个点,一路上都荒无人烟,就算发生点什么意外也不会有人看到…… 司机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常年开夜班车的他白天睡觉,晚上工作,日复一日地过着枯燥乏味的生活,有时候还真希望发生点什么刺激的事情,能给自己这一潭死水荡起一点涟漪。 俞菲凡托着下巴,眉心紧蹙看着窗外,心里堆满了杂乱的思绪,全然没有注意到司机过于频繁的注视。 车开到了七星岗,俞菲凡付了钱刚要打开车门,司机突然问道:“姑娘,这大半夜的,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俞菲凡愣了一愣,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找人?找鬼?不管怎么说都会让人浮想联翩。 看到俞菲凡没说话,司机摆了摆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俞菲凡松了一口气,刚要下车,却发现车门怎么也打不开。 “师傅,你的车门是不是锁上了?”她有些疑惑。 “没锁啊,打不开吗?是不是坏了。”司机打开了驾驶座的门下了车,“你等等,我帮你开。” 说着他就往后座走去,猛地拉开门,就要往俞菲凡身上扑。 俞菲凡反应倒是迅速,门打不开时她就发觉司机没安好心,于是在开门的瞬间伸腿就往他胯下来了一脚。 司机疼得跪在地上,俞菲凡迅速跳下车想绕开他,却被脚下的湿漉漉的石头绊了个趔趄,摔倒在地。 司机忍着痛爬起来,伸手想拉住俞菲凡,却发觉自己动弹不得。 回头一看,一个身型高大的男子拽住了他的领子,他刚对上男子锐利如刀的目光,紧接着就被一记拳头重重就砸在脸上。 司机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江烁?”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俞菲凡有些难以置信。 雨中,车灯晕开黄色的光线,勾勒出斜斜的雨丝。江烁面色冷峻,眼底却仿佛要蹿出火来。 他脸色发青,掏出手铐把司机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然后拿出了手机。 “喂,派出所吗?我是刑侦支队副队长江烁,城郊七星岗有人猥亵未遂,已经被我铐住了,你们赶紧来把人带走。” 俞菲凡想从地上站起身,却感到一阵剧痛袭来,低头一看,才发现膝盖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 江烁皱了皱眉,没说话,沉着脸把她从地上拎起来。 “你、你来干什么!”俞菲凡想起白天的争吵,心里还有些愠怒,扭着身子想要挣脱他的手。 “我来干什么?我要是不来,你今晚可能就没命了!”江烁几乎是在咆哮着,“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俞菲凡!” 印象中上一回看到江烁那么生气还是硬闯进他家的时候。 俞菲凡哑然,心虚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巴,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成易的事让她失去了理智,只是嗅到一丝线索,她便像无头苍蝇般慌慌张张地寻过去,完全没有考虑过后果。 今晚要不是江烁及时赶到,她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对不起。”她嘟哝着,委屈、担忧和后怕一起涌上心头,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我、我太担心成易了,就没想那么多……” 江烁还想再发火,低头却看到她瘪着一张嘴哭得稀里哗啦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一般,有些后悔自己语气重了。 他叹了口气,微微放缓语气,“算了,没事就好,先回车上。” 第30章 成易的身世 回到车里,江烁找了条毛巾递给俞菲凡,让她先把身上的雨水和泥土擦干净。 他小心翼翼地把俞菲凡的裤子卷起来,露出了被石头磕破的膝盖,打开药箱拿出碘伏和棉签,仔细地清理着伤口上的尘土。 换作是他,这点小伤根本算不了什么,但俞菲凡毕竟是女孩子,看她双手握着拳,疼得龇牙咧嘴的,江烁温声道: “忍着点,伤口不消毒容易发炎感染。” 清理消毒完毕后,他又用绷带帮她把伤口包扎起来。 这时,派出所的车也到了。江烁跟民警交代了一下,把垂头丧气的出租车司机交给了他们,便回到了车上。 “我们现在去哪?”俞菲凡吸溜着鼻子问道。 “回家,你还想去哪。”江烁没好气地说。 “我不走!” 俞菲凡说着又要打开车门,看到江烁板着一张脸,连忙弱弱地解释道:“这里以前是个乱坟岗,会有一些灵在这里出没,我可以问问他们有没有看到过成易……” 江烁有些无可奈何,他一早就猜出了俞菲凡的目的,所以才能及时赶到。 他叹了口气,解开了安全带,“行,我跟你去。” 雨罩四野,雾气氤氲。 七星岗荒凉的土地上还零星散落着一些残破的墓碑,但已经被时间洗刷得什么也看不清了。 俞菲凡一瘸一拐地在墓碑中间来回穿梭,江烁则撑着伞举着手电筒跟在她身后。跟着她见多了诡异的场景,现在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转了好几圈,俞菲凡终于在一棵梅花树前停了下来,她看到那里站着一只灵。 那是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的男人,文质彬彬,俨然一副民国时期文人的模样。 那只灵看到俞菲凡向他走来,有些诧异,“姑娘,你能看得到我?” 俞菲凡点点头。 这里的灵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多,毕竟从民国到现在也已经过去近百年了,能有执念留下那么久的灵确实不多见。 这个男人是一只地缚灵,他徘徊在死后被埋葬的地方,还保留着生前的记忆。 “请问先生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过了那么久还不转世投胎?”俞菲凡问。 “鄙人姓梅,名思成,我之所以在这里那么久,是在等一个人。”男人答道。 “等人?” “对的。”他温润一笑,“我跟一位姑娘约好在这里会面,可是感染了疟疾不幸离世,被葬在此处。那位姑娘不是会失约的人,我担心她来了会找不到我,所以一直在这里等她。” “您等的人叫什么名字?” “林初静。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她的名字跟她的人一样美。” 俞菲凡点点头,“我现在有要事在身,等我办了事就会回来帮您找到她。”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件成易的衣服,问道:“梅先生,您可知道这件衣服的主人去了哪里?” 梅思成沉思片刻,答道:“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俞菲凡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回头道谢道:“谢谢,劳烦您再多等几天,我一定会回来的。” 梅思成笑了笑,“没关系,我已经等了那么久了,不在乎多等这几天,你先去忙。” 俞菲凡点了点头,转头叫上江烁,“我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车子开动了,雨滴淅淅沥沥打在车窗上。 沿着梅思成指的路往下走,俞菲凡望着摇摆的雨刷出了神,发泄过后,她紧绷了一天的情绪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转脸看向江烁,仪表盘昏暗的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凌乱的碎发随意搭在额前。不知为何,有他在身边总觉得安心不少。 江烁觉察到她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那个……”俞菲凡抿了抿嘴,“白天我说的话有些过分,对不起,我当时太心急了。” “没事,我也没放在心上。”江烁淡淡地说,“不过你下次别那么冲动了,肖霄真的很担心你……” 顿了顿,他还是把那句“我也是”咽了下去。 俞菲凡打开手机想给肖霄发个信息,却发现一点信号也没有。 前方狭窄的山路深不见底,像一张大嘴,吞噬掉车灯的光。江烁随便找了个话题继续下去。 “你和成易认识多久了?” “从小就认识,他就像我亲弟弟一样。”俞菲凡把头斜靠在窗边,陷入了回忆。 她和成易是邻居,成易比她小两三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成易10岁那年,他的父亲在地里干活时心脏病发作离世,不久后母亲也改嫁了。家里只剩下成易和小他6岁的妹妹成念相依为命。 姥姥心软,觉得两兄妹跟俞菲凡一样早早就没了爸妈实在太可怜,就把他们带回家,当作亲孙子孙女来对待。 成易很聪明,学东西也很快,姥姥让俞菲凡学灵术的时候他常在一旁听着,那些繁琐的口诀他记得比俞菲凡还快。 而俞菲凡则经常偷懒打瞌睡,总被姥姥用戒尺敲脑袋。 姥姥常叹息:“可惜了成易没有灵性,不然他天资聪慧,一定能成为一个很厉害的灵术师。” 江烁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俞菲凡一眼,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事。 “7年前,姥姥叫我送东西到隔壁村,我犯懒不肯动身,成念主动提出替我去,结果再也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俞菲凡垂着眼,鼻尖一酸,“我对成易一直很愧疚,如果不是因为我,成念也不会走丢。” 车里又陷入了沉寂。 “等等,快停车!”俞菲凡突然拍了拍江烁。 车刚停下,俞菲凡打开车门就跳了下去,江烁赶紧拔下钥匙,拿起手电筒跟在她身后。 “江烁,你看!” 江烁朝俞菲凡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一片灌木丛倒在地上,手电筒照过去,隐约可以看见车轮的印记。 他们顺着印记往前走,果然看到了孙鹏那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那里,只是车头撞在树上已经变了形。 俞菲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忍着膝盖的剧痛往小轿车走去,驾驶座的门被打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成易!”她急得声音发颤,“成易,你在哪?” 没有回应。 雨瓢泼而下,细密的雨水砸进眼睫里,又冰又疼。 第31章 劫后重逢 江烁打着手电筒在周围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成易的身影,雨却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拉起俞菲凡,“现在天太黑又下着雨,这里也没有信号,我们先回车上,天亮了再来找。” 俞菲凡还想说些什么,但江烁的语气不容置疑,“听我的。” 他从后备箱里找了张毯子扔给俞菲凡,打开了车上的暖气,“你先睡会儿,还有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到时我们再出去找。” 俞菲凡脱下被雨淋湿的外套,盖上毛毯,一言不发地蜷缩在后座上。 这一整天下来,她的身体和精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江烁看她睡着,也放松下来。他打开车窗抽了支烟,把座椅往后调了些,闭上眼睛打算眯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窗的声音把他吵醒。俞菲凡也揉揉眼从后座坐了起来。 江烁看向窗外,天已经蒙蒙亮,雨也停了。 “小伙子,你们怎么把车停这儿,是迷路了吗?”车外一个穿着冲锋衣的大爷关切地问。 江烁摇下车窗,“大爷,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你们要找的人是不是叫成易?”大爷问。 “大爷,您见着成易了?”俞菲凡猛地从后座蹦起来。 “昂,我刚想着雨停了出去找人帮忙,就正好看到你们了。”大爷也有些惊喜。 “他还好吗?他现在在哪儿?”俞菲凡连忙打开车门往下跳,一激动差点忘了自己膝盖还有伤,痛得倒吸了口凉气。 “他没大碍,就是腿受了伤。”大爷应着,“我带你们去找他。” 大爷上了车,指挥他们往灌木丛里开去,路上跟他们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大爷是个钓鱼爱好者,在这郊外的湖边租了个小木屋,三不五时就跟朋友跑来钓鱼,顺便在木屋里住上几天。 “我那些钓友都说冬季雨天没有口,不适合钓鱼,所以不愿跟我来。要我说,就是这样才有挑战嘛,你们说是不是。”大爷爽朗地笑道。 前天深夜下着雨,他一个人在湖边垂钓,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刹车声,接着又传来猛烈的撞击声。 他连忙收起鱼竿,顺着声音前去查看,就看到一辆黑色小轿车撞在树上,车头都变了形。 开车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青年,那便是成易。 大爷把成易扶回了自己的小木屋里,检查过后,发现他小腿被金属零件划开了一道挺深口子,万幸的是其他地方只是擦伤。 大爷用小木屋里备的药箱帮他简单处理了伤口,本想连夜带他回市,可郊外雨夹杂着冰雹一直下个不停,好巧不巧大爷平时用的电动三轮车也点不着火了,湖边又没有信号。 发生车祸的地方离市大概有二三十公里,直到今早雨终于停了,大爷才想着往外走一些,看看能不能拦下过路的车找人帮忙,没想到正好撞见江烁和俞菲凡。 车往里开了几分钟,就到了大爷的小木屋。 俞菲凡顾不上膝盖的疼痛,加快了脚步,打开小木屋的门,看到成易正睡在大爷的躺椅上。 “成易!”她鼻子一酸,眼眶泛红。 成易缓缓睁开眼,看到他们,挣扎着想要起身,声音里带着愧疚,“姐……” 俞菲凡积蓄的情绪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强忍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江烁看到成易安然无恙,也长舒了一口气,纵然心里有诸多疑问,却不忍打扰他们,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对不起,姐,让你担心了。”成易轻抚着俞菲凡的后背,抬眼朝身后的江烁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片刻,俞菲凡才止住哭泣,她起身握住大爷的手,“大爷,谢谢你救了我弟弟,等他伤好了我会带他去登门道谢的。” 大爷摆手笑道:“没关系,举手之劳嘛。”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把成易送到医院处理伤口,告别了大爷,车终于开上了回市的路。 路上到了有信号的地方,江烁给队里打了个电话,让人来把孙鹏的车拉回去。 车驶在路上,江烁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成易,感觉他精神恢复了些,便严肃地问道:“成易,你跟孙鹏是什么关系?” “孙鹏?”成易怔了怔。 “就是向阳大厦那个死者,你不认识他吗?”俞菲凡有些着急。 成易摇摇头,“我到那里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俞菲凡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虽然单方面的陈述不足以作为证据,但她相信成易不会说谎。 “成易,你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姐,我好像……看到念念了。”成易有些迟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 “念念?”俞菲凡双眉紧锁,“你在哪儿看到她的?” “一个星期前,就在事务所附近。我看到一个跟念念长得很像的女孩。她和一个脸上有胎记的男人上了一辆小货车,我正要追上去,车就开走了。”成易一脸遗憾。 “胎记?”江烁想起向阳大厦的保安老头儿也曾说,那个小货车司机脸上有个胎记。 俞菲凡凝思片刻,说:“成念走丢时,曾有人看见她跟一个脸上有胎记的男人在一起。” “那天我送完小玉回家路过向阳大厦时,正巧在楼下看到了那辆车,就给保安送了包烟,让他给我看了电梯的监控。” 顿了顿,成易接着说:“我上了他去的那层楼,只看到有一户人家的门半掩着。我试探地打开门,就看到孙鹏躺在地上没了气息,那个男人也消失了。” “当时为什么不报警?” 江烁有些恼怒,如果当时成易报了警,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后续的麻烦事儿了。 成易咬着嘴唇低声说:“对不起。我当时一心想着要追上他,找到念念,情急之下就拿了孙鹏的车钥匙,开着他的车跟在那辆小货车后面。路上本来想给你们打电话的,但是手机找不着了。” “你的手机落在了孙鹏家里,所以在找到那个货车司机之前,你也还是有嫌疑。”江烁说。 成易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接着说:“我跟着他出了城外,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我了,路上突然故意急刹,我避让不及就撞到树上了,幸亏那个钓鱼的大爷救了我。” 听到这里,江烁眉头紧锁。 那么多线索都指向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小货车司机,难道成念的失踪和孙鹏的死,都跟他有关系? 第32章 神秘的聊天记录 医院里,病房外守着两个警察。 俞菲凡透过门上的玻璃看着护士给成易清理伤口,身后传来江烁的声音,“事情调查清楚前,成易还不能洗清嫌疑,也暂时不允许探视,你先回去休息。” 俞菲凡转过头,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感激和愧疚一同哽在了喉间。 她也知道成易这次太冲动了,跟往时的沉稳冷静判若两人,却又不忍苛责他。毕竟她一直觉得当初成念的走丢,跟自己有很大关系。 一想到昨天的争吵和自己的意气用事给江烁添了那么多麻烦,她不禁有些自责,垂下眼,半晌才挤出两个字。 “谢谢。” 认识俞菲凡那么久,江烁已经习惯了她的大大咧咧,看她一副沮丧的表情反而有些不自在,便故作轻松道:“没多大事儿,过后别忘了请我吃顿好的。” 俞菲凡抿嘴一笑,“没问题!” —————— 折腾一宿,回到警局已经是中午了。 人一放松,疲惫就席卷而来。 江烁只觉得眼睛发胀,便仰着头靠在椅子上,拿起一张报纸盖住了自己的脸。 李明皓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边,“江烁哥……” “闭嘴。”江烁没让他把话说完,“天塌了也别叫我,先让我睡十分钟。” “是关于孙鹏的案子的……” 江烁拿掉盖在脸上的报纸,坐直了身子,“说。” 李明皓得到允许,眉飞色舞道:“你昨天晚上不是突然出去了吗,肖霄找不到你,就给我打电话,说担心成易和菲凡姐,然后她一直哭一直哭……” “说重点!”江烁没好气地说。 “你不是说她电脑技术特牛吗,我就让她帮我查了孙鹏的电脑,本来只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结果你猜怎么着!”李明皓挑了挑眉。 “我让你说重点!” 江烁忍住了要给他一巴掌的冲动,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 “结果肖霄还真有发现!她在孙鹏的电脑里找到了一段聊天记录,但是内容有些奇怪,我没看懂。” 说着,李明皓把电脑屏幕转向江烁。 【雏燕有1,10-,补5】 【诚心面谈,136xxxxxxxx】 聊天记录的时间是星期五,也就是孙鹏被杀害的前一天。 江烁看着这段聊天记录也犯了难,除了能从“面谈”这两个字看出他们在谈论某种交易外,其他的话看起来就像暗号似的。 明明里面每个字都认得,怎么组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呢? “这个136开头的号码是孙鹏的电话,我查了他的通话记录,除了外卖和公司的电话,只有一个陌生号码跟他有过联系,是城北一路的公用电话。肖霄查了跟他聊天那个人的ip地址,也是城北一路的一家网。” “可以啊,耗子,学聪明了!”有了新线索,江烁困意全无,兴奋地拍了拍李明皓的脑袋。 李明皓被夸得飘飘欲仙,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聊天记录先放一放,我们去网看看。”说着江烁就要站起身来,突然瞥见桌角放着一杯咖啡,便问道:“这哪来的?” “早上内勤部的小叶拿来的,本来是热的,你一直没回来,都凉了。”李明皓一脸坏笑地强调,“她只给你买了,别人都没有。” “小叶?哪个小叶?” “就是跟我同一批进局里的,皮肤白白的,长得挺好看的那个小叶。” “不记得了,别废话,赶紧走。”江烁拿起车钥匙转身就走。 “江烁哥,咖啡!”李明皓拿起咖啡追上去。 “你喝了。” “真是不解风情,活该单身。”李明皓看着手上的咖啡,自言自语道。 城北一路,极速网。 网管正坐在前台打盹。李明皓上前敲了敲桌子,“老板,上网。多少钱一小时?” “4块钱一小时,10块钱3小时,登记一下身份证。” 网管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睁开,李明皓拿起笔,假意在登记本上停留了半分钟后又把笔放下,“登记好了。” “扫码付钱自己找机子。” 网管说完咂咂嘴,正好准备继续睡,李明皓又用力敲了敲桌子。 “别睡了,起来!警察查案!” 网管吓了一跳,立马坐起身来,茫然地接过了李明皓递过去的证件。 “诶,警官,不好意思,你们要查什么?” “你们这里对身份证登记一直那么不严格吗?”江烁问。 “我们这儿不是那种电竞网咖,便宜,人流量大,就没那么严。”网管讪笑道。 “别嬉皮笑脸的,以后身份证查严点。”江烁指了指对着前台的监控,“星期五晚上的监控调出来给我看看。” 网管赶紧打开了面前的电脑,调出了监控的画面,把时间调到了星期五晚上。 “警官,你们慢慢看。” 江烁坐下来,一帧一帧查看着监控画面,看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在监控里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穿着黑色的棉衣,戴着口罩,右脸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红色的胎记。 “这个人,你有印象吗?”江烁指着屏幕问网管。 网管仔细看了看,“好像有……有一点,我记得他脸上有个胎记,挺明显的。” “再想想,还有什么特别的吗?”江烁追问。 “特别的,我想想……”网管抓了抓头发,“对了,他付的是一张20块钱的现金,我懒得找零,让他扫码付款,他说什么都不肯。” 如今电子支付那么普及,这个人不肯扫码付款,会不会是担心留下自己的信息? “网外面的监控有吗?”江烁又问。 “有的有的。” 网管把监控画面切换到室外,江烁看到那个男人出了网后,开着一辆银色的小货车离开了,而车牌号正是肖霄和俞菲凡查到的那个。 就是他! 套牌银色小货车,胎记,身材瘦小,一切特征都对上了。 “耗子,把监控拷下来,我们先回局里。” 第33章 同一个人? 刚回到局里,就听到接待室吵吵嚷嚷的。 李明皓好奇地凑过去,拉住一个刚从接待室里走出来的警员,问道:“诶,里面怎么回事?” 警员看了看周围,小声说道:“你不知道吗?就那起儿童失踪案,好几天了都没找到什么线索,人家爸妈在里面闹呢。” “儿童失踪案?谁负责的?”李明皓继续八卦道。 “a组的老吴,这几天把他忙得够呛的,不知道查得怎么样了。”警员回答道。 “这样啊……”李明皓嘀咕着,回到了办公桌前。 “发生什么了?”江烁看着从网拷回来的监控,头也不抬地问道。 “说是有个小孩儿失踪好几天了,她父母正在里面闹呢。” 小孩失踪? 江烁眉心微微动了动,坐直了身子,“失踪的是男孩女孩,多大了?” 李明皓一时茫然,“不知道啊。” 江烁往他那不灵光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去问!赶紧的!” 没一会儿李明皓就回来了。 “江烁哥,我问过了,是个小女孩,叫晨晨,9岁,前几天在上学路上失踪的,老吴负责的案子。” “具体是哪天!” “好像是星期三还是星期四。” 江烁从椅子上跳起来,急匆匆打开了接待室的门。 丁局和老吴正耐心地劝慰着女孩的父母,江烁的出现把几人都吓了一跳。 江烁看着女孩的父母,诚恳地说道:“我有重要的线索要跟同事商量,如果你们想快点找到晨晨,就请先回去耐心等待,让我们尽快投入工作。” 女孩的妈妈红着一双眼说:“警察同志,我们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我只想要晨晨回家。” “两位请放心,我们一直都在努力寻找她,负责这个案子的老吴同志已经两天没合眼了,我们不会轻易放弃的。”丁局宽慰道。 女孩父母对视了一眼,说道:“行,我们相信警察,辛苦你们了。” 微笑着送走两人,丁局回过头来狠狠地瞪着江烁,脸色比锅底还要黑,“你小子不会敲门吗?” “有重要的事,老丁,老吴,快来会议室,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说。”江烁没搭理他,转身就往会议室走。 丁局脸色更难看了,“没大没小,要不是看在他爸的面子上,我非把这小子宰了不可。” 老吴无奈地笑了笑,没说话。 局里谁不知道,江烁走到这一步既不是靠丁局,也不是靠他爸,而是靠自己。 他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就算他年轻气盛,横冲直撞,做事情不按套路出牌,大家也不会觉得他有哪里做得不对。 会议室里,江烁把那份神秘的聊天记录打印出来,分到丁局和老吴手上。 “’雏燕’……小江,这是什么?”老吴拿着那张纸横着竖着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 “这是在向阳大厦谋杀案的死者孙鹏的电脑里找到的一份聊天记录。” “向阳大厦谋杀案?”老吴不解,“那跟我查的儿童失踪案有什么关系?” 江烁没回答,而是问道:“晨晨失踪那天的监控你查过了吗?” “当然查过了,但她是在巷子里失踪的,只有大马路的监控,那个时间段是早高峰,车太多了,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你再看看,大马路的监控里有没有见过这辆车?”江烁把电脑打开,放大了那辆银色小货车的照片。 老吴凑过去看了看,“等等,我让我组里的人查一下。” 过了没一会儿,老吴就收到了答复。 “卧槽,还真的有。这辆车是……?” “这辆车在孙鹏被杀那天,也出现在了向阳大厦的楼下。” 丁局听到这里,也愣了一愣,连忙凑上前。 “雏燕有1,10-,补5。”江烁转过身,把这段聊天记录写在会议室的白板上,“我一开始也想不明白,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直到我刚才听到你们说的儿童失踪案。” “哎呀,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丁局急得不行。 “那个孙鹏是个恋童癖,这段聊天记录里,‘雏燕’,指的应该是小女孩,‘10-’,十岁以下。至于这个‘5’,有可能是价钱。”江烁解释道。 “等等,你从头讲一次,我没搞明白。”老吴还是很困惑。 他心里暗暗感慨着年轻人的思维真是太跳跃了,他一个老人家实在是跟不上江烁的节奏。 “我查过了,小货车是辆套牌车,车主是一名40岁左右的男子,身高约165到170公分,体型偏瘦,右脸颊有一枚红色胎记。” 江烁把向阳大厦电梯里的监控和网里的监控打开。 “你们看,就是这个人,他同时出现在谋杀案的现场和聊天记录中ip地址所在的网。”江烁解释道,“也就是说,死者孙鹏,是个恋童癖买家。货车司机,可能同时是卖家、杀死孙鹏的凶手,以及带走晨晨的人。” 丁局和老吴对视一眼,互相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诧色。 “你的意思是,货车司机绑架了晨晨,联系上孙鹏,要把晨晨卖给他,然后不知出于各种原因,他又把孙鹏给杀了?”老吴问道。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江烁把手里的笔拍在桌上。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同一个人做的吗?”丁局问。 江烁挠挠头说道:“目前还只是推测,不过在向阳大厦谋杀案中,法医从受害人指甲缝里提取到了部分凶手的皮肤组织,推测是反抗时留下的。只要找到这个司机,提取他的dna,做个对比就知道是不是他做的了。” “那……你觉得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丁局内心赞许不已,但还是有意要考验他。 “老吴负责走访晨晨失踪那片区域的群众,问问有没有人见过这个人。我继续顺着谋杀案的线索查下去,我们双管齐下!” “好,把照片发给我,我马上带人去查!”老吴站起身来,赞赏地拍了拍江烁的肩膀,“小江,干得不错!” 走出会议室,江烁想给俞菲凡打去电话,又担心她在睡觉,就发了个信息。 【有线索了,正在追查。】 信息发送出去不到五秒,俞菲凡就回复了。 【我在警局门口。】 江烁看到信息,眉峰微扬,快步走到了警局外。 第34章 热汤 冬季的雨后寒风凛凛,俞菲凡手里拎了个袋子,正颤着身子缩在厚厚的羽绒服里。看到江烁,她咧嘴笑了笑。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江烁语气里带着责备。 “你还没吃饭?我给你打包了汤。”俞菲凡吸溜着鼻子,把手里的袋子举到江烁面前。 江烁轻皱眉头,“先进去,外面太冷了。” 俞菲凡跟在他身后进了警局,好奇地东张西望。 警局里的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八卦地伸着脑袋看向他们,不时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要知道江副队长相貌堂堂,年轻有为,每年都有新来的小姑娘明里暗里对他示好,但他都无动于衷。 这样生性淡漠的人,身边居然跟了个女孩子? 江烁没理会他们的目光,他拉了张椅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招呼俞菲凡坐下,把目前得到的线索都讲了一遍。 “也就是说,这个货车司机可能就是真正杀死孙鹏的凶手?”俞菲凡问。 江烁点头道:“对,而且他前几天可能还绑架了另一个9岁的小女孩。” “9岁?跟念念失踪的时候一样大……” 俞菲凡若有所思,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连忙打开了袋子,把打包的汤拿出来,“差点儿忘了,你快趁热吃。” 江烁这才发觉,自己这一天一夜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全靠两瓶功能饮料提神。热腾腾的排骨汤香味一弥漫,饿意就上来了。 丁局从办公室走出来,看到江烁正狼吞虎咽,便卷起手中的报告敲了敲他的头,“你小子还不去查案!” 江烁抬起头,“我就吃口饭,驴拉磨还能歇一歇,我这都连轴转了两天一夜,你能不能有点儿人性啊,老丁。” 被当面冲撞的丁局绷着一张脸,刚要发火,突然瞟到了旁边的俞菲凡,立马换上了一副和悦的表情,笑吟吟地问道:“江烁,这位是……?” “哦,就是之前跟你说的那个热心市民,俞菲凡。”江烁又指了指丁局,“这是老丁,我们局长。” 丁局眼睛亮了,凑到俞菲凡面前压低声音问道:“你就是那个会通灵的姑娘?” 俞菲凡点了点头,站起身一本正经地向丁局伸出手,“丁局好。” 丁局喜笑颜开,握住她的手,“诶,你好你好,没想到你那么年轻!听江烁说有几件案子你帮了不少忙,我代表局里向你表示感谢!” “应该的,应该的。”俞菲凡笑盈盈地答道。 江烁扶了扶额头,无奈地说:“你俩干嘛呀,搞得像国家领导人会晤一样。” “你懂个屁,你看人家小俞多有礼貌,哪像你!”丁局回过头怒嗔道。 俞菲凡乐得咯咯笑,学着丁局的样子对江烁说:“就是,多跟小俞学学。” 江烁看着他俩这一唱一和,有些哭笑不得。 “江烁哥!”李明皓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咦,菲凡姐,你怎么也在。” “怎么了,耗子。”江烁问道。 “老吴刚刚发来消息,说他们组走访了小女孩失踪那一带周边的群众,有人说曾经见过那个脸上有胎记的男人,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李明皓说着,把手机递给江烁。 “十五六岁的女孩?”俞菲凡蹙起眉望向江烁,“成念今年应该也是这个年纪了,会不会……” “小俞,成念是……?”一旁的丁局问道。 江烁停下筷子,解释道:“是她朋友的妹妹,7年前走失了,有人见过是一个脸上有胎记的男人把她带走的。” 丁局讶然,“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有可能也是那个货车司机做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必须要尽快抓到他。”江烁沉声应道,脑子里飞速运转着。 这个货车司机这些年肯定做了不止一件拐卖儿童的事,所以他对警察的调查手段有一定了解,甚至比较熟悉,具备一定的反侦查能力。 但他杀孙鹏用的是从插座中扯下来的数据线,走的时候连门都忘了关,看得出来整个过程非常匆忙。 假设那个货车司机是第一次杀人,那他在杀完人后,一定会感到很慌张,因此他会选择回到自己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那么沿着成易发生车祸的那条路往下找,应该就能找到他的藏身地点,说不定也能找到失踪的晨晨和成念。 可江烁看过地图,发现那一条路下去都是成片的山林,树木茂密,搜索起来十分困难,大范围排查又担心会打草惊蛇。 俞菲凡灵光一闪,突然问道:“江烁,孙鹏的车拉回来了吗?” “嗯,暂时放在后院了。” “从聊天记录的内容来看,他们曾说过要面谈。”俞菲凡眼睛一亮,“你说,孙鹏会不会已经去找过货车司机了?” 江烁大喜过望,“耗子,马上去把行车记录仪里的内存卡找来!” “不愧是小俞,真聪明!”丁局笑眯眯地赞赏道。 不多时李明皓就把内存卡找来了,孙鹏的车头受损严重,幸亏行车记录仪还是完好的。 打开行车记录仪的视频,时间调到孙鹏被杀害的前一天,果然看到他开着车出了城,路过了成易出车祸的地方,径直朝前开去。 开了一段路后,看到了一棵绑着红绳的松树,他突然左拐,进了一条小土路。那条路狭窄崎岖,但又没法掉头,孙鹏低声骂了一句粗口。 车缓慢而艰难地往里行驶了几分钟,茂密的树林中出现了一座砖房,旁边停着的正是那辆套牌的小货车。 孙鹏熄火下了车,视频也戛然而止。 “就是这里!”江烁端起碗把汤一口气喝完,转头对李明皓说,“叫上人,现在马上出发!” 俞菲凡站起身来,“我也去!” 江烁阻止道:“不行,太危险了,你先回去。” “可、可是,如果那个女孩真的是念念……”俞菲凡咬着嘴唇,低声说道。 江烁给丁局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出言劝阻,没想到丁局大手一挥,“那你跟着去,让江烁给你拿件防弹衣,他们行动的时候你在车上等着就行。” 江烁怒目横眉道:“老丁!” 不等他拒绝,俞菲凡就挽起李明皓的胳膊,“走,耗子,我们去拿防弹衣。” 第35章 千万别下车 江烁带着一行人来到了那棵绑着红绳的松树旁。 从孙鹏的行车记录仪中能看出之后的路车很开进去,而且开车动静太大,那个货车司机一定会有所察觉。 于是他们决定把车停在路边,徒步走到货车司机的砖房。 下车前,江烁再三叮嘱俞菲凡:“你就在车上等着,不管发生什么都别下车。” 俞菲凡点了点头。虽然刚才脱口而出要跟着来,但其实她内心还是有些许不安,毕竟这可是真实的出警任务。 江烁下了车,走了两步又返回来,问道:“你会开车吗?” 俞菲凡摇了摇头,旋即又犹豫地问道:“在电子游戏城那种算吗?” “自动挡的,你会拧钥匙踩油门就行。”江烁一脸无奈地把车钥匙递给她,“你到驾驶座上来,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你就开着车跑,其他什么也别管,知道吗?” 俞菲凡有些迟疑,江烁这辆越野车平时她连上车都费劲,更别说要开着它跑了。但她不想让江烁担心,还是接过了钥匙。 “记住,千万别下车。”江烁再次强调。 看着俞菲凡爬上了驾驶座,把车门锁好,他才转头对身后的警员做了个行动的手势。 他们沿着小路小心地前行,不多久果然看到了那幢砖房。周围异常安静,只有房子里透着幽幽的黄光。 江烁让其他警员先原地待命,自己则悄悄绕着房子观察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出口后,才对着身后的警员挥挥手,随后一脚把门踹开,其他警员们也鱼贯而入。 可屋里却不见那个货车司机的身影,只有一个瘦小的女孩蹲在墙角,抱着头瑟瑟发抖。 江烁走过去蹲下身,轻声安慰道:“小姑娘,别怕,我们是警察。” 女孩抬起头,眼神里写满惶恐,泪水溢满了眼眶,浑身颤抖个不停。 她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寒冷的天气里却只穿着一件单衣,脸上还留着淤青。 “成念?”江烁试探性地问道。 女孩瞳孔一缩,颤声答道:“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警察,我们是来帮你的。”江烁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把你带走的那个人呢?” 成念摇摇头,“我、我不知道……不过,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江烁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李明皓把门关上,几人在屋里静静地候着。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声音渐行渐近,走到门前,突然停下了。 屋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江烁握着枪靠在门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可等了片刻,屋外却迟迟没有动静。江烁暗道不好,那个货车司机可能是有所察觉了。 随即把门打开,门外果然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慌乱逃窜的背影。 “追!” 厚厚的云层遮蔽了月光,山林里伸手不见五指。风呜咽着穿行在林间,树叶沙沙作响,掩盖了脚步声。 这无疑给抓捕行动增加了不少难度。 俞菲凡正坐在车上焦急地等待着,江烁他们都已经进去半个多小时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突然前方的树丛里窜出一个人影,着急忙慌地往路上跑去。 这个身影,似乎有些熟悉……没错,就是他!就是在监控里看到的那个货车司机! 俞菲凡打开车门想要追上去,脑海里却响起来江烁的叮嘱,“千万别下车”。 眼见那个人越跑越远,她心一横,关上车门,扭动钥匙,发动了车。 放下手刹,一脚踩下油门,车便如野兽一般猛烈地往前冲去,突如其来的推背感让她惊出一身汗来。 车很快就开到了货车司机身旁,他转头看着身边这辆庞然大物,脸上露出了惊诧之色。 俞菲凡一咬牙,学着在游戏里的样子踩下刹车猛打方向盘,轮胎在地面上发出了刺骨的摩擦声,强大的惯性差点把她甩飞出去,幸亏最后车还是横着停在了货车司机面前。 这时她也顾不得江烁的叮嘱了,拉紧手刹后打开车门跳下车,抡起拳头重重地往货车司机脸上砸去。 这一拳几乎要用尽她全身力气,拳头打在货车司机的鼻梁上,他吃痛地捂住脸,俞菲凡的手也疼得不行。 货车司机很快缓了过来,他甩了甩头,气恼地想要反击,身后却亮起了一束光。 “警察!举起手来,不许动!” 江烁疾步奔来,一脚踹在货车司机的后背,货车司机重心不稳,往前踉跄了几步,几个警员一拥而上,把他摁倒在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对银晃晃的手铐就铐住了他的双手。江烁把他的脸扭过来,看到了那个红色的胎记。 俞菲凡蹲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刚刚那一拳用力太猛,她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江烁转头问俞菲凡:“你没事?” 他的语气里既有责备,也有担心。 虽然叮嘱过她不要下车,但他也知道,她不是那种只会坐在车里傻看着的人。 “我没事。”俞菲凡定了定神,问道:“找到成念了吗?” 江烁点点头,转身指了指身后。 俞菲凡忙站起身来往他指的方向跑去,只见警员搀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孩走了过来。 她蓦地怔住了,缓身上前,伸手抬起了女孩的脸。 “念念?”俞菲凡感觉自己喉咙发干,泪水在眼眶里挣扎着。 “菲凡姐……真的是你吗?”成念一脸不可置信。 从被带走的那天起,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无数次,她幻想着能回到那个小院子,跟俞菲凡和成易一起玩捉迷藏,直到姥姥做好香喷喷的饭菜,唤他们回家吃饭。 这近3000个日日夜夜,看似弹指须臾,可那日复一日的痛苦不仅刻在她身上,也刻在了心里。 当俞菲凡真的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却觉得这一幕更像一个梦。 一个美好得不真实的梦。 “念念,对不起,你受苦了。” 俞菲凡的眼泪汹涌而出,她紧紧抱住那个瘦弱的身躯,生怕一松手,成念又消失了。 月光终于拨开了厚厚的云雾,如水般的清辉洒满了山间。 第36章 小苗 江烁从货车司机的口袋里摸出了身份证,看了看上面的信息:张勇军,1978年生。 “张勇军,你把晨晨藏在哪儿了!”他厉声问道。 张勇军冷笑道:“警察同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成念这时也止住了哭泣,她咬着嘴唇对俞菲凡说:“菲凡姐,我知道晨晨在哪儿!” “妈的你这个臭婊子,你敢乱说话看我不打死你!”张勇军边骂边挣扎,但被江烁死死摁住,根本动弹不得。 成念吓得缩在俞菲凡怀里,俞菲凡赶紧护住她,“念念,你别怕,他再也没法伤害你了。” “哼,你们就算找得到她,也没办法开门,因为只有我知道钥匙在哪儿。”张勇军洋洋自得地说。 “耗子,先把他押回车上。” 江烁吩咐完李明皓,又走到成念面前,温声问道:“成念,你能带我们去找晨晨吗?” 成念怯怯地点了点头。 江烁叫了几个警员,跟在成念和俞菲凡身后,来到了山林里的一片空地,地上有一块木板。 几名警员把木板挪开,下面竟出现了一个地洞。 “晨晨被他关在里了。”成念小声说道。 江烁探身想进去,可那地洞的入口是按着张勇军瘦小的身材挖的,他尝试了一下,根本没法前进。 “我去。”俞菲凡突然开口。 江烁本想拒绝,但看了看身边的几名警员也都是人高马大的,只好答应了。 “那你小心点。”他叮嘱道。 她接过江烁递来的手电筒,嘴里嘀咕道:“看来长得高也不全是好处……” 地洞里一片漆黑,俞菲凡打开电筒,小心地挪动着脚步。走了十来米,就看到了一道牢固的铁门,上面还挂着一把大锁。 铁门里是一个五平米左右的地窖,里面混乱不堪,空气中弥漫着发霉的食物和排泄物混合的气味。 地窖的角落里放了个破旧的床垫和一床脏兮兮的棉被,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小女孩蜷缩在上面。 “晨晨?” 俞菲凡轻声唤道,可没有回应。她又提高了音量,晨晨依旧一言不发。 她的心猛然抽紧,赶忙伸出手试着摇了摇那扇铁门。 铁门纹丝不动。 在这个狭窄的地洞里,根本无法操作任何工具,真不知道张勇军到底是怎么搬运,又是怎么安装的。 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想要救出晨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人把通道面积扩大,可她真的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俞菲凡掏出手机正准备拍下周围的情况,打算先出去跟江烁商量。相机转到地洞里时,镜头里出现了一只灵。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俞菲凡心里一惊,放下了手机。在这个地方出现的小女孩的灵,难道她也是被张勇军…… 俞菲凡柔声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苗。姐姐,你是来救她的吗?”小苗指了指地窖里的晨晨。 “对,小苗,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苗低下头,“几年前在上学的路上,有个叔叔向我问路,我跟他走进一条巷子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来时,就已经在这地窖里了。” “那你是怎么……”俞菲凡咬了咬嘴唇,不忍说出那个字来。 “那个叔叔每天都会下来欺负我,我全身都好痛。有一天我突然发了高烧,再醒来时我就变成这样了。”小苗低泣道。 “这几年,那个叔叔时不时会带一些新的孩子回来,但是她们没几天就消失了。我一直在这里等着,希望有人能把她们救出去。” 俞菲凡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被硬生生扯出一道口子,又气又心疼。 为了等待有一天会有人能来救出其他孩子,小苗的灵竟在这里徘徊了那么久。 “小苗,对不起,姐姐来晚了。”她哽咽道。 小苗摇摇头,“姐姐,这不是你的错。” “小苗,你知道这扇门的钥匙在哪里吗?”俞菲凡问道。 “我知道!在那个红色房子后面有三棵大树,钥匙在从左往右数第三棵树的树洞里。”小苗说着,又垂下了眼睛,“姐姐,我也被他埋在那棵大树下了。” 俞菲凡握紧了拳头,她恨不得把张勇军千刀万剐。 “姐姐,她这几天一直在找妈妈,你一定要带她回家!” “我会的,谢谢你。”俞菲凡忍住眼泪,“小苗,如果你看到一道蓝色的门,不要害怕,走进去就行,知道吗?” 小苗点了点头,“姐姐,我知道了。你快去拿钥匙救她。” 俞菲凡转身往地洞的出口走去,江烁已经等得有些焦急了,看到她的身影,立马伸出手把她拉了上来。 “我知道钥匙在哪里了。” 俞菲凡脚刚落地,就往砖房跑去,江烁连忙跟上前。 她找到了小苗说的那棵树,果然从树洞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放着两把钥匙。 她指着那棵树对江烁说:“这棵树下,还有一个小女孩。” 还没等江烁开口问,她又转身跑回了地洞,用钥匙打开了铁门,快步走到床垫前把手指伸到晨晨鼻子下。 晨晨还有微弱的鼻息,俞菲凡这才松了一口气。 “晨晨?”她轻轻抚了抚晨晨的脸。 “是念念姐姐吗?”晨晨缓缓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念念姐姐,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念念姐姐在等你,你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俞菲凡小心翼翼地把她从笼子里抱出来,艰难地挪到了地洞口。她咬住牙用尽全身的力气,踩着梯子,双手把晨晨举了上去。 江烁连忙接过晨晨,交给了身后的警员,又把俞菲凡拉了上来。 俞菲凡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药瓶,“这是在下面捡到的,她可能被注射了这种药物。” 江烁接过药瓶一看,“是依托咪酯,麻醉剂。快送她去医院。”又转头对俞菲凡说:“你和成念也一起去。” 警车里。 张勇军还在嚣张地叫嚷着。 “我告诉你们,你们不可能找到钥匙的。没有钥匙,等你们把铁门拆掉的时候她说不定已经死了。除非你们答应我的要求,我就考虑把钥匙的位置告诉你们……” 突然他盯着前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嘴一张一合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李明皓把头伸出窗外,看到江烁抱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兴奋地一巴掌拍在张勇军的头上。 “你不是说不可能找到钥匙吗?啊?你再嚣张试试……” 张勇军脸色煞白,眼神失去了聚焦,整个人瘫软在车后座上。 第37章 审讯 昨晚的抓捕行动很顺利,晨晨和成念也被送到医院里,进行了全面的身体检查。 在这之前,江烁已经两天一夜没合过眼了,干刑警这一行身体素质很重要,饶是他年轻力壮,也撑不住这样高负荷的工作量。 把张勇军押回局里,审讯的工作交给了老吴,他终于可以安心回家睡上一觉了。 第二天来到警局里,却看到老吴阴沉着脸从审讯室走出来,脸上的腮肉颤动着,嘴里不停低声骂娘。 “怎么样,他撂了吗?”江烁问道。 “妈的,软硬不吃,熬了一晚上,一句话都不肯说。”老吴气得脸色发青。 虽然成念的证词已经足以给张勇军定罪,更别提还有从树下挖出的小苗的尸体以及从孙鹏手指甲里提取到的dna。 但想要尽快救出他这些年卖掉的那些孩子,最快的办法还是让他自己开口。 江烁垂眸思索片刻,接过老吴手里的资料,“我试试。” 审讯室里,张勇军被戴上了手铐,正在坐椅子上打盹。被捕时精神高度紧张,加上一夜未眠,他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江烁用力敲了敲桌子,“起来起来,谁让你睡了。” 张勇军吃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面前坐着的正是昨天抓到自己的江烁,不由得闭紧了嘴唇。 “怎么,不服吗?”江烁笑了笑,翻开了面前的资料。 张勇军还是一言不发,戴着手铐的双手却不自觉地紧握在一起。 江烁继续缓缓地说:“市以及周边地区这7年间共发生了12起儿童失踪案,其中有多少件是你做的?不错啊张勇军,作案那么多起都没被抓到过,不得不说我都有点佩服你了。” 张勇军坐直了身子,微微扬起了下颌,嘴角扯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每次绑架儿童时都非常谨慎,作案后甚至会写总结,自认为绝不会给警方留下任何线索。 江烁接着又“啧”了一声,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唉,要不是你杀孙鹏的时候留下那么多证据,我们还真不一定能抓到你,你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张勇军咬了咬嘴唇,仍不肯说话。 杀人这件事他的确是太冲动了,不像绑架儿童那样做过周密的计划,不然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不过他咬定只要自己一直拖着不开口,警方一定会妥协,到时候他就可以用那些孩子的信息来换取一定的减刑机会了。 可江烁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这几年间他祸害了那么多孩子,理应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张勇军,你从小就那么瘦弱吗?”江烁翻开了他的个人资料,“是不是小时候营养不良导致的?” 他抬头看向张勇军,故意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 “虽然你的资料上没写,不过让我来猜猜看。你年幼丧母,爸爸应该脾气很差,经常酗酒,回到家里稍不顺心就会拿你来出气。” 张勇军皱了皱鼻子。“爸爸”这个词在他的记忆里并不美好,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拳头和一次次怒骂。 “你身材瘦小,加上脸上那个胎记,应该也让你在学校里受尽了欺负。诶,你有试着反抗过吗?” 江烁抬眼看了看张勇军,只见他眯了眯眼,一直紧握着的双手似乎又更用力了一些。 “哦,没有啊。确实,忍受了那么多年的家庭暴力,应该早就习惯了。只要不反抗,他们打累了自然会停下来。” “你打不过那些力气大的人,不管是你爸爸,还是学校里那些人。可是你需要发泄啊,怎么办呢?” 江烁摸了摸下巴,接着说:“噢,对了,村里那些小猫小狗小鸡小鸭,他们跟你一样不会反抗,或者说无力反抗。你虐杀它们,并从中感受到了强者的乐趣。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对?” 张勇军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开始回味起那种感觉,那是之前未曾体会过的、一种支配的快感。 江烁又低头看了看资料,“9年前,你爸爸喝醉酒掉下山崖去世了,你终于自由了,再也没人打骂你了。而你,也不再满足于虐杀小动物。” “差点忘了问,你有过女朋友吗?我猜应该没有。谁会喜欢一个胆子和个子一样小的男人呢?” 张勇军压低眉毛,鼻孔微微扩张,用力咬了咬嘴唇。 女人?他也不是没追求过女人,但是他那自以为是的真心换来的只是她们的嘲笑。 “渐渐地,你发现自己好像对那些弱小的孩子更有兴趣,一看到她们,身体里就会生出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 “你把家里的老房子和土地卖了,买了一辆小货车,开始帮人拉货维持生计。有一天你路过安夏村,看到了独自走在路上的成念,你把她骗到车上,威胁她如果敢跑,就把她家里人都杀了。” “她可爱,单纯,善良,听话,而且更好控制,跟那些小动物一样不会反抗,这可比那些拒绝过你的女人好上一万倍。” “后来你偶然间在网上发现竟有人跟你一样,也喜欢那些小姑娘,你开始动起了心思,绑架小孩子,把她们卖给那些恋童癖,既可以满足自己,还可以从中牟利。” “为什么不把成念卖了呢?因为她是你的第一个战利品,你要留作纪念,而且她那么听话,你甚至可以强迫她去把其他孩子骗到车上来,毕竟她们对像她这样的女孩更没有戒心。” 张勇军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表情,这些年他确实利用成念去诱拐了不少孩子。 比起自己这副模样,那些小孩子显然更容易相信年纪跟她们差不多大的成念。 成念也不是没反抗过,但是只会换来一阵拳打脚踢。她能做的,只有在那些女孩被带回来时,偷偷给她们送点水和食物,告诉她们不要害怕。 哪怕她自己明明也害怕得不行。 想到这里,江烁有些愤怒,他停下了关于成念的话题,转而问道:“为什么要杀孙鹏?” 第38章 雨过天晴 张勇军把头转向一旁,依旧没有答话。 江烁接着问道:“是不是价格没谈妥?你开价多少来着,5万?他跟你还价到多少了,4万?3万?1万?” 张勇军右边肩膀微微耸动,江烁嗤笑一声,“不是,从5万到1万,这个孙鹏也太会杀价了。不过你也真是的,价格谈不拢不做这笔交易不就行了,何必要把他杀了呢,这回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那个孙子就是该死。”张勇军终于开口了,提到孙鹏,他似乎很愤怒。 “我本来不想杀他的,可他居然威胁我,如果不肯便宜卖了那个女孩,就要向警察举报我,我一气之下就把那孙子给干了。” 江烁决定顺着孙鹏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确实过分了,你绑架个小孩也不容易,他什么也不用做,还威胁你,换作是我我也生气。” 那天被孙鹏威胁时,张勇军确实非常生气,做出一副要干架的架势,孙鹏却没把他放在眼里,嘲笑他又矮又瘦,就算真打起来,他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张勇军弄死。 张勇军没说话,默默抽完了手里的烟,把烟蒂扔进了垃圾桶,从插座上拔下了数据线,趁孙鹏转身时把线绕在他脖子上,用尽全身力气拉紧。 在他的想象中,眼前孙鹏变成了父亲的模样。 孙鹏拼命反抗,把张勇军的脖子和脸都抓出了几条血痕。 那些童年时落在身上的拳脚和没有缘由的谩骂充斥着张勇军的脑海,具化成火辣辣的痛感。 他杀红了眼睛,双手死死地拉着那根数据线,直到孙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担心孙鹏没死,醒过来后会报警抓他。思来想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孙鹏脖子上打了个结,又勒了他一次。 做完这一切,他浑身都是汗,瘫坐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来。 看着地上孙鹏的尸体,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杀了人,内心十分慌乱,便迅速逃离了现场,紧张到连门都忘了关。 江烁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张勇军,你不仅杀了人,还涉嫌绑架、性侵儿童和人口买卖,你觉得这些罪名加起来,就算你有再多的信息可以交换,又能减轻多少罪行?” 顿了顿,江烁接着说:“不过你想想,那些买家跟你一样犯了罪,凭什么他们能逍遥法外,你就要一个人承担这些罪名,太不公平了。” “那些人跟孙鹏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难说他们在背后也一样看不起你。把他们的名单交出来,救出那些孩子,你好歹还能给自己积点阴德。” “你说呢?张勇军。” 江烁合上了手里的资料,一只手托着下巴,半眯着眼玩味儿地看着张勇军。 张勇军垂下头,紧紧咬着嘴唇,不安地抠着自己的手指。 几分钟后,他终于开口了。 “我说。” 从审讯室出来,江烁把一张写着邮箱地址和密码的纸条交到了老吴手里。 “这是他的邮箱,登录进去,就能找到这些年他跟其他人的交易信息。” “小江,做得不错,后浪推前浪啊。”老吴接过纸条,钦佩地感慨道。他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老吴,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我得去医院看看。” 江烁拍了拍老吴的肩膀就要走,却被老吴喊住了。 “小江,我有个侄女跟你年纪差不多大,在大学里当老师,你看看要不要找个时间……”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江烁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 医院里。 医生给俞菲凡看了成念的检查报告,除了营养不良和皮肤上有一些旧伤疤外,总的来说她的身体没什么太大问题。 但俞菲凡最担心的还是成念的心理问题。在被张勇军带走和囚禁的这几年里,她经历的事情俞菲凡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成易听说成念回来了,不顾腿上的伤,拄着拐杖奔到了她的病房里。昨天一整晚他都守在成念床前,生怕一闭眼,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妹妹又不见了。 肖霄是这两年才进事务所的,小玉也没听成易说起过妹妹,当她俩得知成念的事后,难过得偷偷抱在一起哭了很久。 成念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在他们面前,她故意表现得很轻松,绝口不提这些年经历的事。警员来录口供时,她还特地把他们支出去。 俞菲凡拉着成易出了病房门口,低声对他说:“姥姥知道念念找到了,激动得马上要去买车票赶来,被我劝住了,她太久没出过村子,上次来就差点坐错车。” 她说着,转头看了看病房里的成念。医生告诉她,回到熟悉的环境里,或许会对成念的心理恢复更有帮助。 “我想着要不等念念身体好些了,就让她回姥姥家住。你正好陪她回去住一两个月,也当养伤了。” 成易有些为难,他舍不得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妹妹,可也放不下事务所的工作。 俞菲凡看出了他的心思,“事务所的事情我应付得来,不用担心。再说了,我现在可是警局顾问,有靠山。” 她又补充道:“至于小玉,你更不必多想了,她那么善解人意,一定会理解你的。” “我知道了。”成易说完,沉默片刻,又开口道:“姐,谢谢你帮我找到念念。” “一家人别说这些,你就当替我回去看望姥姥了,不然她总打电话来埋怨我。”俞菲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吟吟地说。 成易点头答应,目光转而落在了俞菲凡身后不远处,“江烁哥,你怎么来了?” “办事路过,顺便来看看。”江烁眼底含着笑,“你的腿恢复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了。”成易扶了扶眼镜,垂下头,局促不安地说:“江烁哥,这回给你添了太多麻烦了,实在抱歉。” 江烁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了,成念能回来就好,你赶紧进去陪陪她。” 说到成念,江烁一开始最担心的是这么多年的囚禁生活,会让她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对张勇军产生依赖心理。毕竟她被带走时只有9岁,还没有形成完整的价值观。 可她却站出来举证了张勇军,还带他们找到了晨晨,这个女孩的勇敢已经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相信,雨过天晴,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39章 梅花树 “一会儿有空吗?”俞菲凡粲然一笑,“我还欠你一顿饭。” 江烁耸耸肩,“我跟你开玩笑的,别当真。” 他倒也不是跟她客气,毕竟他只是完成了本职工作而已。 俞菲凡摇摇头道:“那可不行,我说到做到,你想吃什么?” 江烁知道无法推辞,想了想,说:“这儿附近有家面馆还不错,不然我们去那里?” “你就这点追求?”俞菲凡想起之前江烁的揶揄,以牙还牙道。 江烁扬了扬下巴:“不然我们去云顶大厦顶层吃自助餐?” 俞菲凡挠挠头,嬉笑道:“我错了,江警官,我们还是吃面。” 从面馆出来,江烁问道:“你回事务所还是回医院?我送你。” “我要去一趟七星岗。”俞菲凡答道。 “七星岗?”江烁不解,“那个乱坟岗吗?你去那里干什么?” “之前我曾向一只灵问过成易的去向,我答应他事情解决后会帮他找一个人。” 俞菲凡说的正是那个雨夜在七星岗见到的梅思成,他说过他在等一位名叫林初静的女子。 这几日俞菲凡抽空调查了一下,却得知林初静早在15年前就过世了。 虽然如此,她觉得还是有必要给梅思成一个交代,了却他的心愿,让他能早日转世投胎。 江烁想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怎么也不放心再让俞菲凡一个人去那种地方,便说:“我陪你走一趟。” 车开在去城郊的路上,俞菲凡看着窗外的掠过的树影,嘴里不自觉哼起了小曲儿。 江烁转头看了看她,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你心情好像不错。” “那当然了。”俞菲凡把目光收了回来,“成易平安无事,念念也回来了,我就没什么好烦心的了。” 车很快就开到了七星岗。 与那个沉闷的雨夜不同,今晚的月光格外皎洁,像给大地披上一层柔纱。 乱坟丛生的七星岗,在月光的笼罩下看起来也没那么阴森了。 俞菲凡径直来到那棵梅花树下,梅思成果然还在那里等着。 “梅先生,我来了。” 梅思成还是如那日一般温文尔雅,他看到俞菲凡只是怡然一笑,“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俞菲凡也笑了笑,心里却有些踌躇。 她去过林初静曾经居住的地方,也去拜访过她的墓地,都没有见到她的灵,说明她早已转世投胎。 “姑娘,你找到初静了吗?”梅思成开口问道。 “嗯……”俞菲凡回答得有些犹豫,她有些不忍心打破梅思成的梦。 “她现在还好吗?”梅思成脸上浮现出一丝激动。 俞菲凡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要告诉他真相。 “梅先生,林小姐她……十五年前已经过世了。我没见到她的灵,也许她已经投胎转世了。” “是吗?”要等的人没有来,梅思成看起来很是失落,随即又淡然一笑,“也就是说,她离世的时候没什么遗憾。” 俞菲凡点点头。 “那是极好的。知道她这一世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梅思成笑了,笑里夹杂着些许苦涩。 他们约好在这里相见,他相信她定会赴约。 这份执念支撑着他的灵日复一日在这里等待着,就好像做着一个漫长而美好的梦。 可是她为什么没有来呢?俞菲凡心里也没有答案。 她抬头看向梅思成身后那棵梅花树,洁白的花骨朵已经悄然挂满枝头,散发着缕缕幽香。 她心头突然闪过一念,问道:“梅先生,你可曾记得,这棵树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梅思成一愣,轻轻抚了抚树干,温声道:“约摸有十来年了,它本来只是一棵小树苗,回想起来,不知从何时起,就长成现在这番参天的模样。这些年,它一直陪着我在这里等待。” 俞菲凡想起姥姥曾跟自己说过,人在世时如果乐善好施,矜贫恤独,投胎转世时就可以选择自己下一世想成为的样子。 她歪头思索片刻,一刹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浅笑道:“梅先生,兴许林小姐,早就已经赴约了。” 梅思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转头看向身后那棵梅花树,突然想起了那一日心上人在耳边的呢喃: 【思成,我们再见面时,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唤你的名字。】 “初静,原来你……早就来了。” 一行清泪落下,梅思成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蓝色的门。 心愿已了,他也该离开了。 梅思成眸中流光闪烁,他笑意晏晏地对俞菲凡说:“姑娘,谢谢你。” 说完便转身走进了那道门里。 一道幽蓝的光闪过,钻进了俞菲凡的身体里。她闭上眼睛,在原地伫立良久,静静感受着胸腔里淌着的那股暖意。 送走了梅思成,她的灵力又提升了一些。 江烁看不到梅思成,也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他一直没上前打扰,只是在俞菲凡的身后安静地候着。 “我们走。”俞菲凡长舒一口气,弯起眉眼对江烁说道。 可江烁却没动身,俞菲凡顺着他惊诧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棵梅树上的花骨朵转瞬绽放,沉甸甸压满了枝头,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 回到事务所楼下,俞菲凡刚要下车,江烁却喊住了她。 “我有东西要给你。” 俞菲凡接过他递过来的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甜甜圈样式的挂件和一支像手电筒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俞菲凡不解。 “这个是报警器。”江烁拿起那个甜甜圈挂件,“遇到危险时摁一下,就会发出130分贝的警报声。” 他又拿起那个手电筒一样的东西,“这个是电击棒,下次再碰到危险的事情时,你可以用这个保护自己。” “哟,没想到你这个合作伙伴想得还挺周到的。”俞菲凡打趣道。 江烁却是很严肃,“俞菲凡,你以后先想好策略再行动,不要太冲动了。” 他知道以俞菲凡的性格,一旦做出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住,可是他没办法保证能每次都及时赶到。所以只希望在他赶到之前,俞菲凡能保护好自己。 她的灵术只对灵有用,可人心有时候比灵更可怕。 “知道了,江sir。”俞菲凡把报警器挂在了包包上,又把电击棒扣在了钥匙圈里,“谢谢你,我会带好的。” 第40章 招灵游戏 俞菲凡睁开眼,脑袋有些发蒙。 这是哪? 只见一片漆黑中,隐约闪烁着几个模糊的数字。 10,9,8,7…… 数字跳动到1时,突然停下了。 “叮咚”! 眼前的黑暗被扯开一道口子,扑面而来的光亮如血一般殷红,反而让眼睛有些不适应。 这是电梯?她怎么会在电梯里醒来? 俞菲凡使劲甩了甩头,蹙眉思忖片刻,记忆才陆续涌进了脑海里。 她终于想起了自己在这里的原因。 —————— 时间退回到三天前。 成念出院后,成易就带她回了姥姥家,转眼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俞菲凡几乎每天都会跟他们视频聊天。看着成念的状态一天天好起来,她也放心不少。 成易的腿伤也逐渐痊愈,他本想等伤好全后就回市,却被俞菲凡阻止了。 他们兄妹俩好不容易重聚,她让成易多陪陪成念,不用着急回来。 嘴上这么说,可成易不在,俞菲凡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成易虽然不会施术,可他心思细腻,经常能注意到很多被俞菲凡忽略的细节,而且他对灵术方面也颇有研究,平时遇事也有个能商量的人。 幸亏过去的半个月事务所都没遇到什么棘手的委托,基本都是几张灵符就能解决的问题。 事务所的门铃响了起来。肖霄从沙发上爬起来,去开了门。 “有客人,不跟你们说了哈。”俞菲凡说完便挂掉了视频。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孩留着锡纸烫,女孩则染着一头红发,两人的穿着打扮看起来都很时尚。 “请问,这里是非凡探灵事务所吗?”男孩问道。 俞菲凡抿嘴笑道,“有什么事进来说。” 两个人却趑趄不前,犹豫再三,才走进了事务所里。肖霄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给他们倒了两杯热水。 锡纸烫男孩介绍说自己名叫方文博,红发女孩名叫魏冉。 俞菲凡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视了一圈,没感受到恶灵的气息。她松一口气,心想应该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 “你们这里,真的可以解决奇怪的事情吗?”魏冉环视四周,语气里满是怀疑。 俞非凡没回答,只是说:“你们有什么事呢?” 方文博抬眼看了看俞菲凡,忐忑地说道:“我们想请你帮帮我们的朋友。” “你们朋友怎么了?”肖霄好奇地问道。 “你们听说过招灵游戏吗?” 俞菲凡听得一头雾水,“招灵还需要玩游戏?”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们这里不会是骗钱的?”魏冉撅起嘴,“我就知道这种地方不靠谱。” 这样的质疑俞菲凡听得太多了,她也不气恼,只是淡然一笑道:“信不信我都没关系,不过既然都来了,不如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文博和魏冉对视一眼,惴惴不安地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们口中的朋友是一个名叫杨淼的女孩,跟他们是同一所大学的学生。三人有一个共同爱好,就是看恐怖电影。 几个学期下来,三人把国内外几乎所有的恐怖电影都看了一遍,一开始还觉得很刺激,但是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杨淼是三人中胆子最大的,她说曾在论坛上看到过一个名为十大招灵游戏的帖子,里面详细记录了可以见到灵体的方法,如果感兴趣的话,他们可以一起尝试。 一开始方文博和魏冉都有些犹豫,但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们尝试的第一个游戏是笔仙。按照游戏规则,三人聚在一个小房间里,关上灯,围坐在一起。 午夜11点的钟声响起时,大家一起把手指放在提前准备好的笔上,心里默念咒语“笔仙请降临”。 顺利的话,周围的灵体就会附身到笔上,回答把它请来的人提出的问题。 然而念完了咒语,笔并没有任何动静。三人都有些失望,觉得这些游戏都是骗人的。 杨淼创建了一个视频账号,把他们玩笔仙的过程录了下来,发到账号上,却意外地获得不少点击量。 网友们纷纷拾掇他们继续玩其他的招灵游戏,账号还收到了一些打赏。 初尝网络的甜头,他们觉得这是个赚零花钱的好机会,一合计,决定以网络直播的形式把游戏进行下去。 杨淼长得漂亮,直播就由她出镜,魏冉负责策划直播内容,而方文柏负责管理账号。 很快第二个游戏就开始了,这个游戏叫做血腥玛丽。 他们按照游戏规则,在镜子旁边各点上两支蜡烛,杨淼身着红衣,一个人站在镜子前。 午夜的钟声响起,她对着镜子边削苹果,边呼唤着血腥玛丽的名字。 “bloody ary。” “bloody ary。” “bloody ary。” 一道白色的影子在镜子中一闪而过,杨淼一惊,手中的刀也掉在地上。 她惊恐地对着镜头低声说:“喂,刚才那个影子,你们也看到了吗?” 直播间里的观看人数一路飙升,光是打赏都赚了小几千,几人高兴坏了。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镜子里出现的白影并不是真正的灵体,那只是他们精心策划的骗局而已。 接着他们又开始准备第三次游戏…… 说到兴头上,两人越来越兴奋,手舞足蹈讲述着自己是怎么制造出那些恐怖效果,观众又是怎么被骗到的。 肖霄看着俞菲凡在一旁已经开始打盹儿了,忍不住打断了他们,“杨淼到底怎么了?” 两人这才想起自己来事务所的目的。 靠着这种博眼球的方法,他们又做了好几场直播,都获得了不少关注,几人的胆子也越来越大。 有一天直播时,弹幕突然跳出来一条评论: 【你们敢尝试电梯游戏吗?】 杨淼心直口快,直言自己什么都敢玩。随后便有人在私信里给他们发来了电梯游戏的规则。 而杨淼就是在这场电梯游戏的直播中出了意外。 第41章 电梯惊魂 这个游戏过程有些复杂,首先需要找一栋平时没什么人使用的大楼,并保证里面的电梯是能正常运行的。 玩游戏的人需要独自进入电梯,先按下四楼的按键,等电梯到了四楼不要出去,直接按下二楼。 电梯到了二楼后,再上六楼,接着再返回二楼,然后再上十楼,紧接着下到五楼。 电梯到达五楼时,会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进到电梯里,切记不要跟她说话或对视。 这时按下一楼,电梯会升到十楼,径直走出去,就可以到达另一个世界。 他们找到了一栋正在改建的大楼,大楼里的电梯刚安装好,正处于试运行阶段,在这里做直播显然再合适不过了。 三人给保安塞了点钱,保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们鼓捣去了。 说到这里,魏冉打开了手机,播放了他们直播时的录屏,边看回放边给俞菲凡讲解。 午夜十二点,杨淼手持自拍杆走进了电梯,而魏冉则按照约定来到五楼,准备等杨淼到达五楼时进入电梯,营造出恐怖的氛围。 方文博在一楼大厅打开了电脑,实时观看着整个过程,并指挥她们下一步的行动。 直播开始了。 电梯上到四楼,门开了,电梯外一片漆黑。这栋大楼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没开灯也是正常的。 她没往外走,直接按下了二楼的按键。 “叮咚!”,电梯到了二楼,外面还是一片密不透光的黑。 按照游戏规则,杨淼又按下六楼的按键,再回到二楼,接着去了十楼。 在这期间,杨淼会配上一些解说,以及感谢粉丝们送的礼物之类的话。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从十楼下行至五楼时,魏冉走进了电梯。她穿着一袭白衣,戴着黑色的假发,她低着头,长长的假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杨淼故意对着镜头露出惊恐的表情,颤抖地伸出手,按下一楼的按键后便往角落里靠了靠。 可电梯却没有去往一楼,而是直直往十楼升了上去。 魏冉脸色一变,打了个寒战。 怎么会这样? 她在策划这场直播时,并没有打算让电梯上到十楼,毕竟观众也不是傻子,如果按了一楼,电梯却上了十楼,任谁都会觉得是他们做了假。 可眼下这情况是怎么一回事? 她悄悄抬眼看了看杨淼,杨淼脸上也闪过一丝慌乱,但转瞬消失,因为直播间的在线观看人数越来越多了。 【卧槽!电梯居然没有回一楼!】 【主播快跑,不要去十楼!】 【这种直播一看就是假的,别信】 弹幕一条接一条在屏幕上刷新着。 7,8,9,10…… “叮咚”!电梯在十楼停了下来,门打开了。 “杨淼,你要出去吗?”耳麦里响起方文博担忧的声音。 杨淼看了看手机屏幕,莞尔一笑道:“家人们,你们说我要出去吗?” 直播间里一时间撺哄鸟乱。 【别去,太危险了!据说电梯外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赶紧回去!】 【如果你出去,我就送你一个嘉年华!】 杨淼探头往外看去,这一层楼也没有开灯,只有安全出口的标志散发着幽幽绿光。 借着这微弱的绿光,可以看到一些堆放着的杂物,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说送嘉年华的这位朋友要说到做到哦,我现在就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往电梯外走去。 这层楼安静得可怕,直播间里只能听到杨淼紧张的呼吸声和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家人们,我已经转了一圈哦,没什么异常呢,我现在要回电梯里了。” 杨淼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便往电梯走去。 突然她好像看到了什么,面色霎时变得惨白,两只眼睛死死盯住前方,整个人直愣愣向后倒去。 她手中的自拍杆和手机“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方文博的电脑屏幕也一并黑屏了。 他吓了一大跳,赶忙中断了直播,通知魏冉一起赶到了十楼。 只见杨淼倒在距离电梯不远的地方不省人事,任他们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两人赶紧拨打了120,把杨淼送进了医院。 医生给杨淼做了详细的检查,却没发现她身体有任何问题。各种迹象表明,她只是进入了睡眠状态。 可迄今为止已经过去三天了,杨淼仍旧没有醒过来。 医院对此也束手无策,除了给她输一些营养液维持生命体征外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方文博和魏冉不敢告诉学校,也不敢通知杨淼的家人,无奈之下,才想到向探灵事务所求助。 俞菲凡闻言凝思片刻,决定先去医院看看杨淼的情况。 跟随方文博和魏冉来到医院里,俞菲凡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杨淼。 她双眼紧闭,表情安详,从外表上看,她确实只是睡着了。 俞菲凡伸出双指点在她眉心上,立刻就察觉出了异常——杨淼的生灵并不在她的身体里。 与往生之人的灵不同,生灵顾名思义,指的即是活人的三魂七魄。只有三魂健全,再辅之于七魄,才是一个完整健康的人。 这三魂七魄一旦丢失,就会像杨淼现在这样,失去精气神的支撑,只剩一副空空的躯体。 俞菲凡猜测,杨淼应该是被什么吓到了,生灵脱离了她的身体,被留在了那栋大楼里。 倘若生灵离开身体超过七天,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而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 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找到她的生灵,并让生灵回归到她的身体里。 方文博和魏冉听得半信半疑,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先让俞菲凡试一试。 他们带着俞菲凡来到那栋楼前,方文博向俞菲凡介绍说,杨淼出事后他才查了资料,得知这栋楼的前身是一家医院,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搬走了,这栋楼就一直荒废着。 但最近这栋楼又被重新改建了,据说要建成一家心理康复中心,里面的装修应该只是初步完成,电梯也是刚装好的,所以都没有监控。 上次的直播给方文博和魏冉留下了阴影,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再进去了,俞菲凡撇撇嘴,也没强求。 自从上回杨淼出了事,保安就把大门锁起来,不让人进去了。 俞菲凡绕到大楼后方,找到了一扇没锁好的窗,从窗子翻了进去。 刚进到楼里,她就皱起了眉头,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第42章 初探凶楼 俞菲凡来到一楼大厅,这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大概是保安为了方便看路开的,但并没有看到保安的身影。 如果杨淼的生灵真的还在这里,那么大概率是被留在了她出事的地方,也就是十楼。 俞菲凡来到电梯里,直接按下了十楼的按键。 “叮咚”! 门开了,俞菲凡打开手电筒往外走去。正如在杨淼的直播录屏里看到的一样,这里只是堆放了一些杂物,没有什么异常。 但是,她并没找到杨淼的生灵。 别说杨淼的生灵了,俞菲凡甚至没有在这栋楼里感应到任何一只灵的气息。 刚才进来前,她特地观察了一下,发现这栋大楼处在一片低洼的地势中,四周被山包围着。 这种四面高,中间低的地方,气场呈停滞状态,秽气沉积,无路可出,是灵最常聚集和出没的地方。更何况这里曾是一家医院,应该能见到不少灵才对。 可这里未免有些太过“干净”了。 奇怪,实在是奇怪。 俞菲凡掏出了一张灵犀符,这种符可以用于增强与灵之间的感应。她刚要开始施术,眼前倏地被一道强光晃得睁不开眼,便下意识举起一只手挡住眼睛,另一只手则迅速把符纸捏成一团,塞回口袋里。 强光从她脸上移开,缓了几秒她才看清,不远处站着个穿保安服的大叔。 “我不是锁门了吗?你从哪溜进来的?”保安呵斥道。 “我……” 还没等俞菲凡解释,保安大叔就气冲冲走过来,把她往电梯的方向赶。 “你不会又是搞直播的?还嫌前几天那件事闹得不够大?走走走,赶紧出去。” 保安大叔边说边推搡着她进了电梯里,按下了一楼的按键。 俞菲凡知道今天是没法继续留在这里寻找杨淼的生灵了,便在等电梯的空隙,跟保安大叔套起了近乎。 “大叔,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你问这个干嘛?”保安大叔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几个月了,从开始改建就在这儿干了。” “那你有遇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吗?”俞菲凡追问道。 “不寻常的事?”保安大叔没好气地斜了俞菲凡一眼,“最不寻常的就是你们这帮搞直播的年轻人,净会给人添麻烦,前几天值班那个兄弟差点被你们搞得丢了工作!” 俞菲凡还想问些什么,但电梯转眼就到了一楼。保安大叔站在俞菲凡身后,看着她走出了大门,“咔嚓”把门锁上,才放心继续去巡逻了。 “怎么样?”方文博和魏冉看到俞菲凡走出来,连忙焦急地上前询问。 俞菲凡摇了摇头,“被保安赶出来了。” “那怎么办呀!”魏冉跺了一下脚,有些丧气。 方文博则看向俞菲凡,“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 俞菲凡咬着指甲,眉关紧锁。杨淼出事后,这里应该是加强了安保,硬闯是不太可能了,看来只能找这栋大楼的负责人谈一谈。 她对方文博和魏冉说:“今天先这样,我回去调查一下这栋楼的详细背景,你们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 方文博和魏冉对视一眼,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无奈答应。 回到事务所里,俞菲凡让肖霄查了一下那栋楼的资料。 如方文博所说,那栋楼的前身确实是一家私立医院,这里地段偏僻,交通不便,而且不知什么原因总是频频发生医疗事故,所以很少有人去那里看病,不久就关停了。 荒废了好几年后,这栋楼最近不知被谁买了下来,据说是要把它改建成市第一家心理专科医院。 从资料上得知,这栋楼的负责人名叫沈知行,是一位着名的心理学家,据说他在全国的医学心理学专业也是个叫得上号的人物。 想要跟这样有头有脸的人见上一面,应该不太简单。 第二天,俞菲凡根据肖霄查到的地址,来到了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沈知行的心理咨询中心就开在这栋楼里。 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墙上挂着“知行心理咨询中心”几个大字。 整个大厅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气,大理石通铺的地板干净明亮,简约的吊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朝南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市的大半街景。这么看来,这个地方的地理位置和风水可比那栋大楼好多了。 前台的接待员是一个盘着发,气质淡雅的女子,俞菲凡走上前道:“你好,我想找沈知行沈医生。” 接待员温婉笑道:“女士,请问您有预约吗?” “预约?”俞菲凡挠了挠头,“什么预约?” “抱歉,我们沈院长只接受有预约的心理咨询。”接待员脸上仍带着礼貌的笑。 “那……要怎么预约? “沈院长一天只接受三个预约,这是他的收费标准,您可以先看看。” 俞菲凡接过女孩递过来的宣传单,立马就被价格表那四个零惊得目瞪口呆。 “你们这儿咨询一次那么贵吗?” “沈医生的收费一直如此。不过您放心,他是着名的心理学家,帮助了很多人解决了问题,无论您有什么心理方面的疑问,相信沈医生都可以为您解答。” 俞菲凡趴在前台上托着腮思忖片刻,“那……如果不是咨询心理问题的话,要怎么样才能见到他?” “请问您找沈医生有什么事吗?” 俞菲凡转了转眼珠子,“查案。” “您是警察吗?” “……不是。” “那很抱歉帮不了你,女士。”接待员眉眼弯弯,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变化。 “是吗?”俞菲凡抓了抓头发,“那……警察来了就能见他吗?” “是的,女士。”接待员还是摆着一张职业的笑脸,“如果是警方查案需要的话,沈医生一定会尽到市民的义务,配合警方调查。” “好。”俞菲凡转身进了电梯,离开了沈知行的心理咨询中心。 第43章 沈医生 俞菲凡出了写字楼,在楼下的花圃旁坐下来,犹豫着要不要给江烁打个电话请他帮忙。 她本就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前段时间成易的事已经让他很费心了,如果再为了这点小事找他,似乎不太妥当。 正举棋不定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呼喊声。 “菲凡姐!” 俞菲凡转过头,看到李明皓远远地朝她招着手。 “真的是你啊!” 李明皓边说边朝她飞奔过来,江烁则在他身后不徐不疾地走着,两人身上都穿着警服。 平时为了方便侦查,江烁都是一身便装。俞菲凡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穿警服的样子,一身挺括的制服外套衬得他更干练和利落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俞菲凡有些惊喜。 “我们刚参加完一个工作会议,你呢?”李明皓问道。 “昨天刚接了个委托,我在调查呢。”俞菲凡突然眼睛一亮,“诶,耗子,你有空吗?能不能帮我个小忙?” “什么忙?” “我想查点事情,你能不能跟我一块儿去?” “没问题……” 李明皓话还没说完,江烁突然从身后把他推开,“他没空,我跟你去。” “江烁哥,我……”李明皓挠了挠头,一脸茫然。 “你什么你。”江烁把帽子和警服外套脱下来扔给他,“去车里帮我拿件便装来。” “莫名其妙……”李明皓小声嘀咕着,接过警服外套转身走了。 江烁瞥见那个甜甜圈样式的报警器还挂在俞菲凡的背包上,不自觉扬了扬嘴角,“你在查什么?” 俞菲凡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自顾自地说:“我要找一个叫沈知行的心理学家聊点事情,可是没有预约见不到他。” “你找心理学家干什么?”江烁有些纳闷。 俞菲凡把杨淼的事告诉了他。杨淼的生灵离开身体已经第四天了,现在时间很紧迫。 如果生灵不能在七天内回到身体里,将会魂飞魄散,杨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是要进到大楼里调查,就必须要得到沈知行的许可。 “江烁哥,你的外套。”李明皓回来了,手上拿着江烁的皮夹克。 江烁接过外套,“谢了啊,耗子,你先回去忙。” “可我也不忙啊……”李明皓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被江烁斜睨了一下,还是识趣地离开了。 “你要去哪里找那个心理医生?”江烁把皮夹克套在身上,低头问道。 俞菲凡指了指那栋写字楼,“他的咨询中心就在里面。” 两人一起来到了沈知行的心理咨询中心,俞菲凡向刚才那个漂亮的接待员招了招手,“你好,我带了警察来,现在可以见沈医生了吗?” 接过江烁递来的证件,接待员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秒钟,随即又挂上了职业的笑容,“我现在就安排,请两位稍等片刻。” 接待员转身走进了房间里,俞菲凡感慨道:“这玩意儿好使,如果我也有一张就好了。” “你可别动歪心思,办假证可是犯法的。”江烁微微挑眉,“如果需要帮忙,直接跟我说就行。” 俞菲凡撇了撇嘴,“那还不是江警官您日理万机,怕给你添麻烦嘛。” “不麻烦,只要没案子你随时可以找我。”江烁抬眼看向窗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多时接待员便走了出来,颔首道:“二位请跟我来。” 江烁和俞菲凡跟着接待员来到了沈知行的办公室,沈知行早已在门口候着了。 与宽敞明亮的大厅相比,沈知行的办公室的装潢显得很简单。冬日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映暖了浅绿色的墙纸和米色的沙发,加湿器徐徐吐着白雾,令人心安神定。 沈知行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身着一件素色休闲衬衫,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花白的头发梳成整齐的背头,浑身散发着温文尔雅的气质。 “沈医生,您好,我叫俞菲凡,这位是江烁,江警官。我们是想来跟您了解点事情的。”俞菲凡礼貌地向他介绍道。 “你们好,请问警官是要查什么案子呢?只要能帮上忙,我一定配合。”沈知行和煦地笑道。 俞菲闹挠了挠头,思考着要从何说起,“那个,也不是什么案子。沈医生,请问城南那栋楼是你买下来的吗?” “是的,那栋楼荒废挺久了,我去年刚买的,现在还在装修。” 俞菲凡又继续问:“我看您现在这个位置挺好的呀,为什么还要再买下那栋楼呢?” “我打算把它建成市第一家专业的心理健康中心。”沈知行笑道,“如今生活节奏快,很多人会有心理上的疾病却不自知,我希望能呼吁大家重视心理健康。” 顿了顿,沈知行疑惑道:“那栋楼有什么问题吗?” 俞菲凡没回答,而是问道:“沈医生,您相信玄学吗?” “玄学?”沈知行从容笑道,“虽然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我更相信科学,不过对于未知的事物,我也抱有敬畏之心。” 听他这么说,俞菲凡松了口气,“是这样的,前几天我有个朋友在那您买下的那栋楼里出了点事。” 沈知行愣了一下,“出事?出什么事了?” “您别担心,她就是晕倒了,但是现在还没醒过来,我怀疑她是被什么吓到,丢了生灵。” “生灵?”沈知行很是疑惑,他看看俞菲凡,又转头看看一旁的江烁。 “简单来说,就是她的魂魄离开了身体,如果不能及时找回她的魂魄,她就会有生命危险。”俞菲凡解释道。 听到这里,沈知行皱紧眉头,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一直没说话的江烁这时才开口:“我们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您能允许我们进楼里调查一下。你放心,不会对您造成什么影响。” 沈医生沉吟片刻,“如果你朋友真的是在楼里出了事,我们也有一定的责任。这样,我待会儿交代下去,保安会随时配合你们的。” “真的?那太好了。”俞菲凡喜出望外。 “虽然不知道你们要调查什么,不过有这位警官做担保,我应该也没什么需要担心的。”沈知行镜片后的目光微闪,淡淡地笑道。 江烁点了点头,“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第44章 另一个世界 江烁陪着俞菲凡来到了那栋大楼前,保安并不是昨晚见到的那个大叔,而是一个年轻一些的中年男子。 “你好,我们是来调查一些事情的,刚才已经跟你们沈院长沟通过了。”江烁上前对保安说道。 保安点点头,打开了门锁,“你们进来。” 外面天还没全黑,但楼里光线却很昏暗,跟夜晚没什么区别,看起来阴森森的。 保安打开了电闸,灯光亮起后,俞菲凡才第一次看清这里的模样。暖白色的墙和地板已经铺设好了,角落里还放着一些建筑材料,看起来装修已经进入了尾声。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俞菲凡按下了十楼的按键。 “你说,那些大学生是怎么想出那么复杂的游戏规则的?”江烁摸了摸下巴。 俞菲凡解释道:“据说是个什么都市传说,只要按照规则进行,最后从十楼踏出去,就能到达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真的有这样的世界吗?”自从认识了俞菲凡,江烁的世界观已经被打碎又重塑了无数遍。 俞菲凡耸耸肩,“谁知道呢,反正我没听说过。” 说话间,电梯就到了十楼。 出了电梯,俞菲凡从包里拿出灵犀符,打算继续上次没能完成的施术。 轻念咒语后,符纸却没有丝毫反应,俞菲凡蹙紧了眉。 “怎么了?” “灵犀符是用来增强与灵体的交流的,可现在它没有任何反应,说明这里没有灵。”俞菲凡转向江烁,强调道:“是一只也没有。” “这种情况很不寻常吗?” “这里以前可是家医院,很多人从这里离开人世,而且这里是积秽之地,怎么会一只灵也没有呢?”俞菲凡来回踱步,却没有一点头绪。 “那你打算怎么办?” 俞菲凡停下脚步,“我按电梯游戏的规则试一试。” “不行。”江烁皱起了眉头,“且不说是不是真的有另一个世界,万一你也像杨淼一样……” 江烁对灵术方面可是一窍不通,万一俞菲凡出了什么意外,他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俞菲凡抿紧嘴唇,思来想去,叹了口气道:“我给成易打个电话,让他明天回来。” 江烁点点头,“先去吃点东西,边吃边想办法。” 他带着俞菲凡去了附近一家小餐馆,随意点了几个菜。等上菜的时间里,俞菲凡给成易打去了视频电话。 成易刚接起视频,成念也马上凑了上来,“菲凡姐,今天姥姥给我们包了饺子,可好吃了!” “念念,你去吃饭,帮我多吃点。”俞菲凡托着腮,笑眯眯地对着手机说道。 “姥姥!我还要吃一份饺子!”成念笑着跑开了。 成易看出俞菲凡表情有些忧虑,便问道:“姐,出了什么事吗?” “接了个委托,事情有点复杂,明天可能需要你回来一趟。”俞菲凡抿了抿嘴,“对不起啊,本来还想让你跟念念多住一段时间的。” 成易也没问是什么事,只是说:“姐,你别这么说,我今晚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回去。” “嗯,好。”俞菲凡闷声答道,突然目光一闪,“姥姥呢?” “在吃饭呢。”成易起身走向餐桌,把镜头对准了姥姥,“姥姥,菲凡姐找您。” 姥姥放下筷子接过手机,怒嗔道:“你这死丫头还记得姥姥?那么久都不回来看看我。” 俞菲凡吐了吐舌头,撒娇道:“好啦,忙完这段时间我就回去。再说了,成易和念念陪着您不也一样吗?” 这时服务员把菜端了上来,“先生,你们点的菜齐了。” 江烁微微点头:“谢谢。” 手机那头的姥姥突然问道:“菲凡,你跟谁在一起呢?男孩子?” “噢,忘了给你介绍。”俞菲凡把手机摄像头转向江烁,“姥姥,这是江烁,是我朋友。” “姥姥好。”江烁坐直了身子,拘谨地打了个招呼。 “哎,小江你好,这孩子长得真精神!有空跟菲凡回姥姥家来玩。”姥姥笑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好的,姥姥。”江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俞菲凡还是第一次看到江烁害羞的样子,忍不住捂嘴偷笑。 “怎么了,这回遇着什么事了?” 俞菲凡用勺子搅动着杯中的柠檬水,说道:“姥姥,除了生界和死界,还有其他世界的存在吗?” 姥姥的笑容僵住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俞菲凡把杨淼的事告诉了姥姥,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杨淼的生灵既不在她的身体附近,也不在大楼里,那究竟会在哪儿? “所以你才问我有没有其他世界?” 俞菲凡点点头。 姥姥凝思片刻,答道:“有的。” 俞菲凡瞪大了眼睛,“真的有?我怎么从没听您说过。” “因为那个世界太危险了,我不想让你冒险。”姥姥的表情很是严肃。 “就算再危险,我也得去。”俞菲凡语气很坚定,“这可是一条人命,我必须救她。” 姥姥叹了口气,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孙女了,脾气死倔,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别人再怎么劝都没有用。 就算她不肯把灵界的事情告诉俞菲凡,俞菲凡也一定会想别的办法去调查。 简直跟她妈妈一模一样。 姥姥告诉俞菲凡,那个世界被称为灵界,它处于生界和死界的缝隙里。 灵界的门需要在特定的地点,特定的时间才能开启。 从古至今,有不少灵术师尝试过进入灵界,但鲜少有人成功。因为根本无人知晓特定的地点在哪里,特定的时间又是什么时候。 就连姥姥也不知道,那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如果杨淼的生灵在灵界,是不是说明灵界的大门就在那栋大楼里?”俞菲凡问。 “我也不敢轻易下结论,家里有本古书,里面有一些记载。明天我让成易带回去,你可以读一读。”姥姥说,“你如果实在要去,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要太冲动。” 俞菲凡点点头,“放心,姥姥,我会很小心的。” 第45章 古书 第二天,成易一大早就回到了事务所。 俞菲凡推开房间门,看着客厅堆满的大包小包,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姥姥说你老吃外卖不健康,连夜做了一些吃的让我带回来。”成易边说边把东西整理好,塞进冰箱里。 “这哪是‘一些吃的’,姥姥这是让你把半个家都搬来了?”俞菲凡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你也真是的,带着那么多东西坐车不麻烦吗?” “没关系的,姐。”成易只是笑笑。 俞菲凡打开其中一个袋子翻了翻,拿出一个苹果啃了起来,突然想起姥姥说的古书,便问道:“对了,书呢?” 成易打开背包,拿出了那本泛黄的古书递给她。 俞菲凡接过书打开到姥姥标注的那一页,成易也停下手里的动作,坐了过来。 “灵界,处生死两界之缝。偶有生灵误入,不还其身,七日后永困之,身死矣。” “尝有一术士,偶开灵界之门,几不可还。后于灵界中习得一符,于殊时殊地施以术法,乃得还。” “灵界甚危,入者宜慎。今载符咒于此,以待后人习之。” 这篇古文大概的意思就是,灵界处于生死两个世界的缝隙中,偶尔有生灵误入其中,无法回到身体里,七天后生灵将永远困在灵界,身体也一并死去。 曾有一位灵术师偶然开启了灵界之门,差点无法回来,幸亏在灵界中学会了一种符咒,并在特殊的时间和地点施展了灵术,才得以返回。 书里还记载了那种能让生灵返回人间的符咒,供后世之人学习。 俞菲凡摸了摸下巴,“跟姥姥说的差不多。不过这个殊时殊地,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 “我在车上看了杨淼那天直播的回放,她的生灵离身或许不是因为被吓到,而是误打误撞在特定的时间里踏入了灵界的门。”成易说道。 俞菲凡点点头,“这么说来,那栋楼十楼的某个地方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特定的地点,也就是灵界之门的所在之处。” “如果想要把她的生灵带回来,就必须进到灵界里。”成易有些担忧,“姐,你想好了吗?书上说灵界十分凶险,你……” “你年纪轻轻,怎么比姥姥还啰嗦。”俞菲凡打断了他的话,“别担心,你姐我可机灵着呢,不会有事的。” “行……” 成易见她心意已决,便没再说什么。他收拾完姥姥让带回来的东西,顺便把地给拖了,又把包子热好了给俞菲凡和肖霄当早饭。 做完这些,他本想给窗台上的绿植浇水,却发现盆里的土壤还是湿润的。 俞菲凡转头看着他发愣的背影,挑了挑眉,“你不在的时候小玉也经常来玩,这几盆花都是她在帮你照料的。” 成易点点头,嘴角抑制不住勾起了笑。 “小玉知道你回来了吗?”俞菲凡问道。 “还没呢。”成易边给绿植松土边说,“先把杨淼带回来再说。” “嗯,好。”俞菲凡又低头翻起了那本书,“我们先做些准备,时间差不多了就出发。” 夜幕降临,俞菲凡让肖霄去杨淼的病房里等着,随时与他们保持联系,然后叫了辆车,跟成易一起去了那栋大楼。 进到电梯里,成易看起来都忧心忡忡,俞菲凡倒是毫不在意,甚至还有些兴奋。 她从小跟姥姥学习灵术,几乎所有术法都用了个遍,却从不知道灵界的存在。 古书上说几乎没有灵术师能成功进入过灵界,如果这栋楼真的灵界的入口,那她可不赚大发了。 想到这里,她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杨淼那天踏出电梯的时间是午夜零时左右。 俞菲凡边看着直播回放,边看着手表,掐着时间,按着杨淼的路线和速度慢慢在十楼绕着圈。 在走到电梯不远处时,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再一睁眼,所有的景象都变成了一片猩红色,就仿佛是眼睛里淌了血。 她知道,她已经到了灵界。 伸手摸了摸包里装着的那一沓提前准备好的符纸,她舒了口气,开始环顾四周。除了所有东西都变成红色以外,这里跟现实世界似乎并无两样。 “杨淼,你在吗?”俞菲凡轻声唤着杨淼的名字。 角落里隐约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杨淼,是你吗?我是来带你回去的。”她循着声音慢慢走去。 “是我,我在这里……” 俞菲凡疾步上前,扒开盖在杂物上的帆布,果然看到了杨淼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你、你真的是来带我回去的?”杨淼面色惨白,眼里蓄着泪。 “对,是方文博和魏冉请我来帮你的,走,我带你回去。” 俞菲凡握住杨淼的手,想要把她拉起来,可杨淼却不肯动身。 “现在不行!”她的声音充满恐惧,“现在出去的话,会被那些东西发现的。” “那些东西?”俞菲凡不解,正要一问究竟,身后的电梯突然打开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楼层里,像是有人拖拽着什么东西在缓步走着。 杨淼甩开俞菲凡的手,抱着膝盖窝在角落里止不住地颤抖。 声音越来越近。 俞菲凡放缓了呼吸,侧过头用余光向身后看去,只见一只枯瘦的手正扶上自己的肩膀,尖利的指甲嵌进了她的皮肤里。 “伏魔镇邪,斩妖扶正,灭!” 俞菲凡低声念出咒语,同时迅速将一道破障符摁在那只手上,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爆鸣,枯瘦的手瞬间化成一缕殷红的烟。 “快跟我走!”俞菲凡拉起杨淼的手,转身往电梯的方向奔去,另一只手则从包里掏出了一张归魂符。 “追魂复体,起死回生,归!” 符咒燃起蓝色火焰,眼前的猩红色慢慢褪去。 俞菲凡睁开眼,眼前的景色恢复如常。 成易正蹲着身子把她扶在怀里,看到她醒来,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你没事,姐?” “我没事。”俞菲凡拿起手机,给肖霄打去了电话,“肖霄,杨淼醒过来了吗?” “没有呀……” “你确定?”俞菲凡心一沉。 肖霄回道:“菲凡姐,她真的没醒,我还试着推了推她。” 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已经把杨淼的生灵带出来了,为什么杨淼没有醒来? 豆大的汗珠从俞菲凡的额头上渗出来,她的思绪陷入一片混乱,仿佛被一团乱麻死死缠住。 第46章 锁魂符 俞菲凡揪住成易的袖子,着急地说:“不行,我得再去一次灵界。” 她本以为能顺利将杨淼的生灵带出来,可不知是哪个步骤出了差错。 为什么她回来了,可杨淼却没醒? “姐,可是灵界之门开启的时间已经过了,我们只能等明晚再来。”成易摇头叹息。 失落感席卷了俞菲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别急,我们还有时间,先回去。”成易宽慰道。 俞菲凡点点头,想从地上站起来,却觉得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整个人瘫软下来。 成易蹲下身,“我背你。” 俞菲凡也没推辞,她只觉脑袋里一片混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事务所的。 那个晚上,她一直做着噩梦,梦里是一片无尽的猩红色,一只枯瘦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她回过头,却是杨淼面无表情的脸。 —————— 早上见俞菲凡一直没出房间,肖霄便敲了敲门,可半天没有回应。 她打开门进了房间里,发现俞菲凡还在床上躺着,伸手一摸她的额头,才发现烫得吓人。 “成易,菲凡姐发烧了。”肖霄着急忙慌地跑出来。 成易脸色一变,连忙跟着肖霄进了俞菲凡的房间。 来到床前,只见俞菲凡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干裂的嘴唇轻轻翕动着。 “肖霄,去打杯温水来。” 成易给俞菲凡换了张薄毯子,让她身上的热气尽量散去,又喂她喝了两杯温水,吃了药。可到了中午,她的烧仍没退下去。 “几点了,成易。”俞菲凡吃力地睁开眼睛。 “才过晌午。” “嗯。”俞菲凡气若游丝,“我今晚还是得去一趟灵界。” 成易皱起眉,“先好好休息,你这种状态怎么去?” “今天是第六天了,如果今晚还不能把杨淼的生灵带回来……” 俞菲凡忽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肩上袭来,她咬紧牙关,捂住了自己的肩膀。 成易心里咯噔一下,轻轻扯下俞菲凡的领口,果然发现她的肩膀上有几个深深的指甲印,已经呈现出青紫色。 “你在灵界受伤了?”他焦急地问道。 俞菲凡这才想起那只枯手曾刺破了她的皮肤,想必这伤就是导致她高烧不退的罪魁祸首。 成易转身从抽屉里找了一张疗愈符递给俞菲凡,俞菲凡闭上眼默念咒语,符纸在手上燃成了纸灰。 疗愈符对治疗灵造成的伤有奇效,成易将纸灰和姥姥调制好的草药混合在一起后,再由肖霄把药敷在俞菲凡的伤口上。 片刻后,钻心的疼痛慢慢退去,俞菲凡才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姐,灵界里到底有什么?”成易看她精神好些了,忍不住问道。 “当时只想着带杨淼的生灵离开,没看清是什么,总之来者不善就对了。”俞菲凡愁眉不展。 那只形容枯槁的手,就是杨淼说的“那些东西”吗? 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成易,你把那本书拿给我,我再翻一翻。” “你先把粥喝了。”成易把熬好的粥端给她,“姐,你救人心切我理解,但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嗯。”俞菲凡闷声答道,接过粥小口吃起来。 昨晚她还在为能进入灵界而窃喜,却没想到灵界比自己想象的要凶险数十倍,难怪姥姥一直不肯告诉她灵界的存在。 她有些懊恼,这回的确是她轻敌了。 今天是杨淼的生灵离开身体的第六天,不知道这几天她一个人困在灵界里都经历了什么。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带出来,否则…… 看到俞菲凡吃完了粥,成易才把那本古书递给她。 “别看太久,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知道了。” 俞菲凡靠在床头,打开书仔细研读着。成易把碗筷收拾好,离开了房间。 客厅传来了门铃声,肖霄去开了门,有些惊讶,“咦,江烁哥,你怎么来了。” “路过,顺道来看看……”江烁漫不经心地答道。 说是顺道,其实他家跟事务所是两个不同的方向。昨晚他给俞菲凡发了信息,可一直到今天她也没回复。 他总觉得有些不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事务所看看。 江烁目光扫视着客厅,却没见到俞菲凡的身影。 “你找菲凡姐吗?她生病了,在房间里休息。”肖霄低声道。 “病了?她怎么了?”江烁愣了一下,皱起眉头。 “她昨天去了灵界,不知被什么伤到了,昨晚发了高烧。”成易答道,“不过敷了药,现在已经好些了。” 听到她没大碍,江烁才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有些担心,便敲了敲俞菲凡房间的门。 “进来。” “你还好?”江烁在床边坐下。 俞菲凡正蹙着眉认真翻看那本书,听到江烁的声音才抬起头来,“江烁?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就是路过……” 江烁目光落在她肩膀的伤口上,随即又移开了。他低下头,耳根微微泛红。 俞菲凡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为了方便上药,肖霄帮她把扣子解开了几颗,露出了肩膀。 “你不会害羞了?”她忍不住笑出声,打趣道:“原来我们江警官那么纯情。” “我有什么可害羞的。”江烁清了清嗓,转移了话题,“咳,那个……你没事?” “没事,已经好多了。”被江烁羞涩的模样逗笑之后,俞菲凡觉得心情也没那么沉闷了。 “嗯,那就好。”江烁余光看到俞菲凡把衣服扣好了,才抬起头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俞菲凡摇摇头,“暂时没有。” “听成易说你去的灵界很危险,需要我跟你一起吗?” “不用,我不能让你们冒险。”俞菲凡正色道。 灵界里那个怪物连她都能伤到,更别提没有灵术护身的普通人了。纵使江烁有一身功夫,也没办法与灵对抗。 江烁点点头表示明白,担心归担心,但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不给她添乱。 成易端着两杯茶走进来,问道:“姐,有什么头绪吗?” “嗯,古书上说,生灵在灵界里呆的时间太久,就会变成没有意识的怪物,靠捕食别的生灵为生。” “也就是说,昨天袭击你的就是那些怪物?” “很有可能。”俞菲凡指着古书上的一段话,继续说道:“我怀疑,杨淼进入灵界并不是偶然。” 第47章 怪物 成易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忙放下手中的水,接过那本书。 书上写着这么一句话:“若持锁魂符入灵界,则生灵将拘于此。若欲还,须将符烧之。” “锁魂符?”成易眉头一紧,“姐,你是说,杨淼带了锁魂符进去?” 俞菲凡点点头,“或者说,有人让她带了锁魂符进去。” “会是谁呢?”成易不解。 “今晚找到她,问问就知道了。”俞菲凡看了看时间,“我们收拾一下就出发。” 江烁也站起身来,“我送你们去。” 俞菲凡换了身衣服,把头发扎到脑后,整理好各种各样的符咒装进包里。 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今晚一定要把杨淼带回来。 —————— 成易把包递给俞菲凡,“姐,小心点。” “我知道。”俞菲凡把包背好,转身走出了电梯。 时间一到,她便踩在昨天成易标记好的位置上,熟悉的眩晕感袭来,睁开眼时,又是一片腥红。 “杨淼?” 俞菲凡没有迟疑,径直走到昨天杨淼躲藏的角落,掀开帆布,却没看到杨淼的踪影。 她的心猛地一沉,又翻开了其他几张盖在杂物上的帆布,仍旧一无所获。 “叮咚”! 电梯门突然开了,俞菲凡的视线被杂物挡住,看不到来者何人,却很清晰地听到了那个拖拽的声音。 她蹲下身藏在一堆杂物后,屏住呼吸。透过杂物堆的缝隙,看到了一个趴在地上的女人。 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庞,她两只手撑在地上,拖动着自己的下半身,在地上缓慢爬行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等那个女人停在了离俞菲凡不远的地方时,俞菲凡才看清她的模样。 哦,不,应该说是“它”。 它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窟窿,脸上挂着一些腐肉,枯槁的手上长着尖长的指甲,下半身的衣物都是干涸的血迹。 俞菲凡平时见到的灵,长的几乎跟他们活着的时候无两样。这么恶心的怪物,她还是第一次看到。 俞菲凡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救出杨淼,并不想跟这些怪物有什么冲突。 可怪物用力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突然猛地一转头,便朝俞菲凡的位置爬来,动作也变得奇快无比。 俞菲凡绷紧神经,在它靠近的一瞬间闪身躲开,然后迅速向电梯跑去。 怪物紧随其后,伸出枯手抓住俞菲凡的脚踝,俞菲凡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摔在地上,疼得冷汗直冒。 她翻过身,迅速从口袋里掏出破障符,打在那怪物脸上,怪物惨叫一声放开了手。 这时电梯门正好打开了,俞菲凡从地上爬起来,往电梯的方向奔去。 眼看就踏进电梯时,怪物却从身后朝她飞扑而来,她避让不及,被惯性带倒,跟那只怪物一起摔进了电梯里。 怪物身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它张开血盘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齿,朝着俞菲凡的脖颈处咬去。 俞菲凡本能地伸出手一挡,怪物的一嘴尖牙便咬在了她的手臂上,剧痛袭来,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怪物见没伤到她要害,还想继续发动袭击,俞菲凡咬破中指,默念出咒语,将血抹在了怪物脸上。 “嘶——” 惨叫过后,怪物化成一缕红烟消失了。 钻心的疼痛从手臂蔓延开来,俞菲凡额间渗出汗水,浑身冰冷无比。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叮咚”! 电梯的声音响起,门开了,眼前仍是一片猩红的光。 俞菲凡睁开眼,使劲甩了甩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脱下外套,手臂上深深的牙印清晰可见,还在往外渗着血。 幸亏包里还备有疗愈符,虽然不能马上让伤口痊愈,但起码能减轻一些疼痛。 她伸手摸向背包,心瞬间凉了半截,背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开了一个口子,里面装着的符咒都不见了。 她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俞菲凡吃力地爬起来,按下了十楼的按键。 幸亏刚刚已经把那个怪物灭掉了,想到这里,俞菲凡松了口气。 电梯门打开了,她忍着痛走了出去,在刚才被怪物袭击的地方找到了散落一地的符纸。 点燃一张疗愈符,把纸灰抹在伤口上后,剧烈的疼痛才渐渐消退。 她把剩下的符纸整理好,装进衣服的口袋里,正准备继续寻找杨淼,远处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哒,哒,哒…… 俞菲凡扶了扶额头,这些怪物真是没完没了。 手臂突然被一股力量猛然一扯,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张帆布便遮了下来。 “杨淼?”俞菲凡愕然。 “嘘——”杨淼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远,杨淼才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杨淼,我终于找到你了!”俞菲凡喜不自禁道。 杨淼一把抱住她,眼泪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你真的是来救我的?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我答应过要把你带回去的。”俞菲凡正色道,“杨淼,你是不是带了一张符纸进来?” “符纸?”杨淼不知所以。 俞菲凡没时间跟她解释太多,直接动手翻起了她的口袋,把东西都掏了出来,却一无所获。 这时她突然看到杨淼的手机上挂着一个香囊,忙问:“这是什么?” “这是直播前方文博给我的,他说是带在身上可以保平安……”杨淼答道。 俞菲凡抢过香囊,拆开后,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张叠好的锁灵符。 俞菲凡拿起那张符纸,“就是这个东西,才让你无法离开这里的。” “怎么会……”杨淼惊讶地捂住了嘴,她怎么也想象不到,最好的朋友居然会害她。 俞菲凡满心疑惑,方文博看着不像是个灵术师,他究竟是怎么弄到这张符纸,又是怎么知道它的用法的? 她把符纸揉成一团,符纸在手中燃成了灰烬。 锁灵符烧掉了,杨淼终于可以离开了。 为了以防万一,她让杨淼手持归魂符,她再握住杨淼的手。 “追魂复体,起死回生,归!” 蓝色的火焰窜动,俞菲凡再次睁开眼睛时,江烁的脸就近在咫尺,正垂着眼担忧地看着她。 看到她安然无恙地醒了,他紧绷的表情才放松下来,“你没事?” 她愣愣地盯着那张俊朗的脸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他怀里,便一个激灵弹起来,额头正好撞上了他的下巴。 “俞菲凡!”江烁捂着下巴,疼得龇牙咧嘴。 “对、对不起。”俞菲凡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幸亏成易及时出现,“姐!肖霄说杨淼醒了!” “走,我们马上去医院!”俞菲凡站起身,想要赶紧逃离这窘况。 第48章 神秘人物 “我这是……怎么了?” 杨淼看着围在床前的众人,有些迷茫。 很显然,当她的生灵回到身体后,在灵界的记忆全部都消失了。 虽然俞菲凡有很多问题没有答案,不过对于杨淼来说,那段恐怖的经历还是忘掉比较好。 俞菲凡把方文博拉到了病房外的走廊上,江烁和成易见状也跟了出来。 “方文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俞菲凡沉着脸问道。 方文博眼神躲闪,“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你知道杨淼差点被你害死吗!” “我、我没有,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方文博仍在狡辩。 俞菲凡有些恼火,她拿出了刚才从杨淼手机上取下来的香囊,举到方文博面前,“这东西不是你给她的?” 手臂一活动,刚才被怪物咬到的伤口又传来剧烈的疼痛。 见俞菲凡捂住手臂,成易忙撸起她的袖子,皱眉问道:“这是刚才在灵界受的伤?” “嗯,不过没大碍,我用过疗愈符了。”俞菲凡答道。 看着她手臂上那个深深的齿痕,江烁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他提起方文博的衣领,眼里满是愤怒,“到底怎么回事?” 方文博只是一个学生,哪见过这种阵仗,被江烁这么一吓,都快尿裤子上了。 他带着哭腔,支支吾吾答道:“是有人要我这么做的……” “是谁?”俞菲凡责问道。 “就是那个让我们玩电梯游戏的人。”方文博战战兢兢地说道,“他给我发了私信,说如果我照做,就会给我一笔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他只是为了做个实验,还给我转了两千块定金,并保证完成后还会另外给我两万块……” “只是为了钱,你就要害死杨淼?”俞菲凡咬着牙问道。 方文博急促地辩解道:“没有!我没想过要害死她!” 开始直播之后,他们的账号粉丝数量暴增,大部分人都是冲着杨淼来的。因为像她一样长得漂亮、直播内容独特的主播确实不多。 渐渐地,杨淼变得有些洋洋自得,总是对他和魏冉指手画脚。 方文博忿忿不平,明明直播内容都是他跟魏冉在策划,杨淼只不过是出镜表演而已,凭什么名气都是她一个人的? 于是当他收到那条私信时,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恶念,他想要给杨淼一个教训,让她别再那么得意忘形。 “那个人跟我保证只是吓吓杨淼,不会出什么事的……” “那条私信呢?给我看看。” 方文博把手机递给俞菲凡,俞菲凡打开列表找到了那条私信,内容确实跟方文博说的一样,只不过那个账号早就已经注销了。 “你是怎么拿到那张符的?” “那个人把符纸放在那栋楼一楼的男厕所,直播前我去拿了放进香囊里。” “那电梯也是你搞的鬼?”成易问道。 据魏冉所说,按照他们原本的策划,直播时电梯本应该会回到一楼,却不知怎么上了十楼。 “嗯……那个人说一定要让杨淼去十楼。所以我就提前上了十楼,在她们按下一楼之前先按了电梯。” “在杨淼出电梯之前,我想过要阻止她的,可是她还是出去了……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给杨淼一个教训,没想过要害她……” 方文博蹲在地上痛哭流涕,俞菲凡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回到事务所,她让肖霄查了那个给方文博转账的银行账号。 不出所料,是个境外账户。线索就此中断。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为什么会知道灵界的事? 他怎么会有锁灵符? 一连串的问题涌进脑子里,俞菲凡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却没有任何头绪。 —————— 第二天,江烁接到了俞菲凡的电话。 “在忙吗?” “不忙,怎么了?” “能不能再陪我去一趟沈知行的心理咨询室?” 这好像还是俞菲凡第一次主动找他帮忙,江烁拿着手机,嘴角不自觉勾了勾,也没问她找沈知行干什么,只是说:“行,我现在去接你。” 见他们再度到访,沈知行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只是和蔼地笑了笑,“警官,你们要查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吗?” “嗯,谢谢你的配合。”江烁看向俞菲凡,用眼神示意她有什么问题现在就可以问。 “沈医生,您在买下那栋楼之前,有考察过之前那家医院关停的原因吗?” “这倒没有。”沈知行困惑道:“俞小姐,你从上次来就一直问我那栋楼的问题,那栋楼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那栋楼的十楼非常危险,我只是希望你能多加小心。” “危险?怎么个危险法?”沈知行不解。 “我调查了一下,之前那家医院关停是因为医疗事故频发。”俞菲凡答道,“当时总有病人无故昏厥,而且都会在七天后死去,医院却一直找不到原因。” 沈知行的表情僵住了。 “我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我疯了,那栋楼的十楼有一扇连接另一个世界的门,进去的人很难再回来,所以……尽量不要让人上去,特别是午夜之后。”俞菲凡也想不到别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说出了实情。 沈知行沉默片刻,“虽然我对玄学方面不了解,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本来十楼也是打算做成仓库的,将来那栋楼若是投入使用了,午夜之后我尽量不让人上去。” 见沈知行答应了,俞菲凡长舒一口气。 她本来也不指望沈知行能相信她的话,不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和他说一声,避免以后会有更多人误入灵界。 把十楼做成仓库,既不会经常有人上去,也不影响整栋楼的使用,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谢谢你相信我,沈医生。”俞菲凡笑了笑。 “不客气。”沈知行点点头,目送他们走出了咨询室。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微不可察地沉了下来。 第49章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回去的路上,江烁想到俞菲凡昨天还受了伤,便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俞菲凡撸起袖子向他展示手臂上已经愈合的伤口,“我姥姥的调配的草药配合疗愈符,对灵造成的伤可是有奇效。” “那就行。”江烁点点头,又问道:“那个灵界里有什么东西?” “就是一些长得很恶心的怪物,指甲长长的,还会咬人。”俞菲凡一想起怪物脸上那两个血窟窿,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江烁皱了皱眉,心底五味杂陈。这么危险的情况俞菲凡却要一个人去面对,如果他也能帮上忙就好了。 “对了,江烁,你能不能教我几招防身术?”俞菲凡突然坐直了身体,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防身术?” “嗯,就是那种咔咔咔几下能把人打倒的防身术。”俞菲凡想到昨晚在灵界里跟那只怪物的搏斗,仍然心有余悸。 虽然有灵符护身,可她还是觉得赢得有些侥幸。万一有什么差池,她可能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防身术对力量是有要求的。”江烁瞟了一眼她那细胳膊细腿,“就算我教会你招式,你没有力量支撑也没用。” 俞菲凡不服,“谁说我没有力量,小时候我也是帮姥姥干过农活的!” “是吗。”江烁轻笑一声。 “你不信?那你找个空地,我们比划比划。”俞菲凡对他的轻视感到不满。 说话间正好看到一块空地,江烁把车停下来,“行,那我们比划比划。” 俞菲凡跳下车,扎稳马步,双手握拳,摆出一副要干架的姿势。 江烁忍不住嗤笑,他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抓住俞菲凡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我现在只用了大概三分之一的力气,你试着摆脱我看看。” 俞菲凡猛地一甩手,却完全动弹不得。她有些气恼,使劲扭动着身体,试图把胳膊从江烁手中抽出来。 可江烁就像座山一样稳稳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俞菲凡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 “你耍赖?你一定出全力了!”她气急败坏地伸出另一只手开始掰江烁的手指,江烁被她的样子逗得直乐,放开了手。 “来,换你。” “啊?”俞菲凡不明所以。 “你不是说要学防身术吗?换你抓我的手,我演示给你看看。”江烁向她伸出一只手。 俞菲凡使出全身的力气,紧紧抓住了江烁的小臂,江烁手腕一翻,还没等俞菲凡反应过来,手臂就被他擒住了。 接着他伸出腿轻轻一扫俞菲凡的腿窝,俞菲凡重心不稳,向后倒去,随即被他稳稳接住。 这一套动作下来,也不过几秒钟时间。 俞菲凡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颓然道:“完了,以后我遇到坏人可怎么办。” 江烁笑够了,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你要真想学,就得从体能开始练。” “怎么练?” 江烁想了想,说道:“要不先从跑步开始。” 俞菲凡脑子一热,“好,从明天开始我就练跑步!“ 打不过,难道她还跑不过吗? —————— 第二天,一阵手机铃声把还在做着美梦的俞菲凡吵醒了。 “江烁?”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情愿地接起电话,“一大早的,有什么事吗?” “我到事务所楼下的小公园了,你下来。” “啊?为什么?”俞菲凡的大脑还没开始运转。 “不是你说要练跑步的吗?快下来!” “大哥,现在才六点钟啊!天都没亮!”俞菲凡哀嚎道。 十分钟后,江烁见到了睡眼惺忪的俞菲凡,她套着一件运动衫,头发随意扎成一个小辫子,两只袜子还是不一样的颜色。 他侧过脸,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俞菲凡一脸苦大仇深,斜眼瞪着他。 “不笑了不笑了。”江烁双手交叉在胸前,俨然一个严格的教练,“开始,你先热热身。” 俞菲凡无奈地拉伸着身子,明明昨天只是一时兴起,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 这么冷的天不能呆在被窝里睡觉,而是要起床跑步,搁谁谁受得了。 更过分的是,这么冷的天,江烁不呆在被窝里睡觉,居然要来监督她跑步。他怕不是有什么毛病? 俞菲凡心中甚是窝火。 “今天先跑三公里。”江烁没等她回答,就迈开两条长腿往前跑去。 跑出了一段却没看到俞菲凡追上来,他停下脚步,看到她在后面扶着墙大口喘着气。 “这还没到一公里,你就不行了?” 俞菲凡恼羞成怒,“我这腿长能跟您比吗?你的一步等于我三步,这么算下来,你跑一公里等于我已经跑了三公里了。” 江烁被她的谬论逗笑了,他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俞菲凡,“先喝水,喝完接着跑。” 俞菲凡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抹了抹嘴,露出谄媚的笑,“江警官,今天能不能先这样?” “不行!” 俞菲凡收起了笑容,翻了个白眼。 说话间,江烁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喂,耗子。知道了,我现在回去。” 挂了电话,他转头对俞菲凡说,“局里有点事,我要先走了。” 俞菲凡点头如捣蒜,“好好,你先去忙,不用管我。” 她巴不得江烁当即、立刻、马上消失,这样她就可以回被窝里继续睡觉了。 江烁早就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他把手上的运动手表摘下来,扣在她的手腕上,“这个表连着我的手机,你今天必须跑够三公里,别想着趁我走了就偷懒。” 俞菲凡:“……” 警局里,开完会出来的江烁拿起了手机,看着上面的运动步数露出了满意的笑,没想到俞菲凡真的没偷懒。 而此刻的俞菲凡正捧着一杯热奶茶,翘着二郎腿斜靠在公园的长椅上。 冬天的阳光暖洋洋地晒在身上,很是惬意。 一只小狗叼着球跑过来,把球放在她脚下,她俯身捡起球朝远处用力一扔,小狗立马又追了上去。 她嘬了一口奶茶,看着绑在小狗脖子上的运动手表,得意扬扬地笑了。 江烁,没想到? 这就叫做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第50章 死鱼正口 距离成易出车祸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他的腿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前些天俞菲凡跟之前救起成易的那个钓鱼的老大爷联系过后,决定今天去登门拜访一下。 两人起了个大早,去超市买了些水果和牛奶,便按着大爷给的地址找到了他家。 摁响门铃,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大娘,穿着碎花棉衣,一脸倦容。 俞菲凡颔首道:“大娘您好,我前几天跟王大爷联系过的小俞,这是我弟弟成易。我们今天特地过来看看您和王大爷。” “哦,是你们啊,快进来坐。”大娘笑着把他们迎进了屋里,转身去厨房倒水了。 成易把礼品放在桌上,问道:“大娘,王大爷呢?” 大娘端着两杯水走出来,面露难色,“哎呀,实在不好意思,老王他前天晚上突然生病了,都两天了还没好,在房间躺着呢。” “王大爷怎么突然生病了?”俞菲凡关心道。 大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白天出去钓鱼的时候还好好的,晚上回来就突然发高烧,还一直做噩梦,不停说胡话。” “去过医院了吗?” 大娘点点头,“去过了,吃了药打了针都没用,医生也看不出来什么问题,这两天为了照顾他我都没睡好。” 俞菲凡皱了皱眉,“大娘,我们可以进去看看王大爷吗?” “可以可以。”大娘起身打开了房间门,“老王,小俞和小成来看你了。” 王大爷看到他们,挣扎着坐起来,抱歉地说:“小俞,成易,实在不好意思啊,你们大老远跑一趟,我这身体却不争气。” “王大爷,您别这么说。”成易赶紧安慰道。 进到房间,俞菲凡脸色突然一变,问道:“王大爷,您那天钓鱼的时候有没有碰上什么奇怪的事?”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怪事。” 王大爷回忆说,那个河段周围长满了芦苇,路也不好走,平时很少有人去。 那天他心血来潮,想换个新的钓点碰碰运气,就找到了那里。 到了傍晚,王大爷钓上了一条鱼。 奇怪的是,鱼是死的,可鱼钩却被它吃在嘴里。 在钓鱼圈子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死鱼正口,丢竿就走”。 意思是如果钓上来的是死鱼,鱼口却咬着钩,那就预示着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要赶紧离开。 可大爷偏偏不信邪,作为一个几十年的钓鱼爱好者,他觉得这句话应该改成“死鱼正口,越钓越有”才对。 果不其然,自从那条死鱼上钩后,鱼口越来越好,竟真的不停有鱼咬钩,大爷收获颇丰。 不知不觉夜深了,气温骤降,比平时要冷上许多,但王大爷还在兴头上,舍不得收竿。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他有些奇怪,这大半夜还会有谁来河边?该不会是谁家孩子迷了路,或者哪个小年轻想不开? 想到这里,热心的王大爷赶紧顺着声音找去。当他找到声音的源头时,哭声戛然而止。 他拨开面前的芦苇丛,却没见到人影,只有一只红色的高跟鞋静静地躺在河边的泥地上。 王大爷心里有些发毛,刚要转身离开,却觉得有人在往他脖子上吹气,他心里一惊,赶紧收起鱼竿回家了。 一回到家,王大爷就开始浑身发冷,一点力气也没有,还发起了高烧。 “大娘说您一直做噩梦?”俞菲凡问道。 “嗯,这两天一闭上眼,我就梦到一个姑娘在哭,哭得那叫一个惨呐……而且那个姑娘脚上只穿了一只鞋子……” 王大爷回忆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俞菲凡和成易对视了一眼,“大爷,您是在哪个地方钓的鱼?” “在城郊的河边,我也是第一次去那里钓鱼。” 俞菲凡站起身来,对王大爷说:“大爷,那今天我们就先告辞了,您注意身体。” 王大爷还想下床送他们,被成易按住了,“大爷,不用送了,您好好休息,等您病好了我再来看您。” 临走时,俞菲凡给了大娘一张镇灵符,嘱咐她把符放在王大爷的枕头下面,大爷很快就会没事了。 大娘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收下了符。 走出王大爷家,成易忙问俞菲凡:“姐,王大爷是不是碰到灵了?” “嗯,我在王大爷身上感应到一些气息。水边阴气本来就重,他年纪又大了,很容易被它们缠上。” “那要去河边看看吗?” 俞菲凡点点头,“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我们去看看。” 他们来到了大爷说的那个河段,那里长着茂密的芦苇丛,风一吹,灰白色的芦苇花便随风摇曳着。 俞菲凡踩着泥泞的路走到了河边,在肆意生长的芦苇丛里,隐隐感应到一丝灵的气息。 她拿出一张灵犀符,默念咒语后,符纸燃起蓝色的火焰后,面前出现了一只灵。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看样子也就是二十出头,她留着一头棕色的大波浪,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带亮片的短裙,脚上的红色高跟鞋却只有一只。 看到俞菲凡朝她走来,女孩怯怯地问:“你能看到我吗?” 俞菲凡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不起来了。”女孩啜泣到,“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是一只游浮灵。 与被执念束缚在原地的地缚灵不同,浮游灵会在生前待过的地方四处游荡,但它们的记忆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消散。 要送走这种灵比较麻烦,因为连它们都不知道自己未了的心愿是什么,只能一点点调查。 俞菲凡问道:“你为什么要吓那个大爷?” 女孩低声啜泣:“我在这里好几天了,没见过其他人,只见过那个老爷爷,就想让他帮帮我。我不是有意要吓他的。” “那你知道你的身体在哪儿吗?” 女孩指了指那条河,“就在这下面。” 俞菲凡想了想,说:“这样,我帮你找到你的身体,查出死因,但在这之前,你只能待在我身边。” 女孩赶紧点头答应。 第51章 捞尸 “江队怎么会突然带我们来这里捞尸体?好像也没接到报警啊……” “对啊,谁知道他最近是怎么了,总是神神秘秘的。” “那边那个女孩子是谁?上回也看到江队带她回局里,好像关系不一般……” 几个侦查员穿着高筒水鞋,戴着手套,边在河边搜查边窃窃私语。 “专心干活!”江烁撂下一句话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赶紧闭上了嘴。 河中打捞船上的警员突然举手示意,“江队,河里有发现,好像是具尸体!” “不是,真的有?”侦查员们面面相觑。 江烁脸色一变,“给老宋打个电话让他马上来,现场人员准备打捞。” 没多久,老宋便提着现场勘察箱赶到了现场。在对尸体进行了初步的检验后,确认死者为20至25岁的女性,死亡时间7天左右,死亡原因应该是溺亡。 这片河域水流并不湍急,尸体身着的衣物被水底的木头勾住了,所以一直没有浮上来。 “啧啧,这尸体有点惨不忍睹啊。”老宋皱着眉头感叹道。 虽然气温不高,但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水里,那具尸体已经开始腐败,无法辨认出原本的相貌。手指皮肤呈手套状脱落,尸体表面沾满了浮游生物,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腐臭味,在场的警员都忍不住干呕起来。 纵使江烁见过很多命案现场,自认为承受能力挺强,但看到这具尸体时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俞菲凡拉着成易站在警戒线外不敢靠近,想尽量离那具尸体远一些。 李明皓站在一旁,面色铁青地问道:“你们怎么忍住不吐的?我都吐了三回了。” 俞菲凡当然也想吐。 从尸体被打捞上来那一刻,她的胃里就已经开始翻山倒海了,但看着女孩那哀怨的模样,又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吐出来,只好强忍着。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女孩低声啜泣。 从衣着打扮来看,她生前应该很爱美。看到自己的身体变成这副模样,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俞菲凡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我只记得是有人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但不记得是谁了。”女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的!” 俞菲凡重重叹了一口气,捂着鼻子朝警戒线里走去。 江烁戴上口罩蹲下身,敛着眉问道:“老宋,这是意外溺亡还是自杀?” “都不是,她是被人杀害的。”俞菲凡走到江烁身旁,扭着头不敢看尸体。 老宋跟助手正准备把尸体打包回去,听到俞菲凡这么说,“噗嗤”一声笑出来,“小江,你们这顾问挺有意思啊。” 他当了二十多年的法医,也不敢在做进一步检验前轻易下结论,这小姑娘怎么会如此肯定? 老宋转向俞菲凡,饶有兴趣地问:“小姑娘,你怎么看出来她是被人杀害的?” 俞菲凡一时哑然,总不能告诉他是死者自己说的? 她拍拍江烁示意他弯下腰来,凑近他耳朵低声说:“她告诉我的,不过她不记得是谁干的了。” 江烁点点头,“老宋,你先把尸体带回去解剖,其他人继续在周围找一找有没有其他线索。” 俞菲凡又说:“她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不过我知道她长什么样。” “那我让耗子带你们回局里,你跟画像师描述一下,我还得在这儿看着。” 李明皓巴不得马上逃离这里,此生再也不想见到那具绿色的尸体。他推着俞菲凡和成易上了车,“走走走,我们先回去。” 俞菲凡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对成易说:“你坐副驾,我和她坐后面。” “她?”李明皓摸不着头脑,“还有谁?” “别问了,再问怕你握不稳方向盘。”成易轻笑道。 到了警局,丁局一看到俞菲凡就乐了,凑上去问道:“小俞,你怎么来了?” 没等俞菲凡答话,李明皓便神神秘秘地答道:“丁局,她在城郊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丁局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俞菲凡点点头,低声对丁局说:“不是我发现的,是受害者自己找到我的。” 丁局虽然纵横警界几十年,但自从经历过金姐那件事后就一直对玄学抱有敬畏之心,更别提最近几件大案子都少不了俞菲凡的帮忙。 所以听到她这么说时,也没觉得太惊讶,只是问道:“那你现在有什么线索吗?” 俞菲凡摇了摇头,“那个受害者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江烁还在现场调查呢,我来局里是要跟画像师描述受害者的长相的。” 丁局闻言,转头对李明皓说:“小李,去把画像师找来。” 画像师根据俞菲凡的描述,很快就画出了那个女孩的画像。 李明皓接过画像,问道:“菲凡姐,虽然有了画像,不过这搜索范围也太广了,她还有什么其他的特征吗?” 俞菲凡思考片刻,“从她的穿着打扮来看,可能是在ktv、酒之类的地方工作,我觉得可以先从这些地方查起。” 丁局点点头,开玩笑道:“小俞不错啊,头脑灵活,有当刑警的潜质。” 俞菲凡也不客气,拍了拍丁局的肩膀,“那您看我能取代江队的位置吗?工资给我开一半就行。” 丁局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这姑娘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笑够之后,丁局开始分配任务,“小李,你现在找几个人,分头去小俞说的那些地方问问看。” “知道了,丁局!” 江烁还没从现场回来,李明皓心里有些发虚,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出去走访调查呢。 “我们跟你去,耗子。”俞菲凡突然开口道。 她转脸看了看身边那个茫然的女孩,如果她能在走访的过程中能想起些什么,就能节省很多时间了。 一听到有人陪着,李明皓的自信心又回来了,他生怕俞菲凡反悔,忙答道:“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第52章 夜店 一连走访了好几家酒和ktv,都没有找到线索。直到路过一家新开不久的夜店时,一直跟在俞菲凡旁边的女孩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看了看招牌。 “dizzy cb……” “你对这里有印象吗?”俞菲凡问道。 女孩皱起眉头,“好像……有一点儿。” 俞菲凡叫住了李明皓,“耗子,我们进这里看看。” 李明皓点点头,一行人便走了进去。 前台的接待员正在打盹,看到他们忙站起身来,“不好意思,现在还没到营业时间。” 李明皓拿出了警官证,“我们是来查案的,你们经理呢?” 接待员忙答道:“稍等,我马上去叫他。” 不一会儿经理就出来了,经理是个长相平平的中年男人,穿着一套深红色的西装,头发梳得油亮,脸上堆着笑,握了握李明皓的手。 “警察同志,你们好,我是这里的经理,姓郑。请问有什么事呢?” 李明皓拿出那张画像,“郑经理,这个女孩儿你有印象吗?” 郑经理接过画像端详了半天,面露难色,“哎呀,我们这里人员流动大,而且女孩们化了妆差不多都一个样,记不太清了。” 俞菲凡看向那个女孩,她正蹙着眉环顾四周,似乎对这个地方有些印象,便追问道:“有没有其他可能认识她的人?” 郑经理踌躇片刻,不情不愿地说:“我带你们去休息室看看,也许其他的员工会认识。” 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就到了员工们的休息室。 这里灯光昏暗,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劣质的香水味,桌上堆满了廉价化妆品,衣架上挂着各式各样样式性感的短裙。 一群打扮妖艳的年轻女孩三三两两坐在里面,有的在化妆,有的在自拍,有的在聊天打闹。 见郑经理带着李明皓一行人走进来,女孩们都停下了手中的事,回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李明皓第一次被那么多女孩子盯着看,有些拘谨,但又觉得自己不能在那么多人表现出来,便学着江烁平时的样子,拿出了那张画像,“你们有谁认识这个人吗?” 女孩们传阅着画像,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其中一个女孩突然说:“这是不是那个……tracy?” “诶,好像真的是!” “说起来好久没看到她了,她去哪儿了?” 俞菲凡低声问一直跟在身边的那个女孩的灵:“你是叫tracy吗?” 女孩犹豫地点点头:“好像是。” “那你对这些人有印象吗?” 女孩摇了摇头。 “你们之中有谁跟这个tracy关系比较好吗?”李明皓问道。 女孩们不约而同回头看向其中一个红头发的女孩,“andy,你不是跟tracy关系不错嘛?” 那个叫andy的红发女孩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李明皓站起身来,对她说:“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郑经理把他们带到会议室里,一脸谄笑地给李明皓几人拉开了椅子后,顺势在一旁坐下了。 李明皓问那个红发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andy……” “我是问你真名叫什么?” “真名,说真名。”郑经理在一旁重复道。 “哦,我叫黄燕。” “那你知道tracy真名叫什么吗?” “我们这边都是叫英文名,很少有女孩会告诉别人真名的。”郑经理答道。 李明皓瞪了他一眼,“没问你。” 郑经理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黄燕垂下眼睛,“她说她真名不好听,所以从来没跟人提起,不过我给她转账的时候看到过,她叫徐招娣。” 徐招娣。 听到这个名字,俞菲凡皱起了眉头,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这一听就是重男轻女的家庭出来的孩子。 俞菲凡看向tracy,她仍是一脸茫然,似乎对自己的真名一点印象都没有。 “黄燕,你最后一次跟她联系是什么时候?” “好像有一个多星期了,她一直不回我信息,朋友圈也不更新了。”黄燕突然脸色一变,“警察同志,tracy她……是不是出事了?” 李明皓答道:“我们在河里发现一具尸体,现在还没确定是不是她。” “不可能是她!她还那么年轻,怎么会出事呢!”黄燕捂住脸痛哭起来。 tracy看向俞菲凡,“她是在为我难过吗?” 俞菲凡点点头,“也许。” 李明皓问道:“你知道她跟什么人有过矛盾吗?” 黄燕擦了擦眼泪,转头看了看郑经理,怯怯地摇了摇头。 “郑经理,tracy失踪那么久了,你们怎么不报警?”一直沉默不语的成易突然开口问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里人员流动很大,这些姑娘不打招呼就离职的情况太常见了,我们也没想那么多嘛。”郑经理回答。 顿了顿,他低头看了看表,说道:“警察同志,快到我们营业的时间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要先去忙了。” 李明皓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电话,“行,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们想起什么有用的线索,记得联系我。” 郑经理把那张纸叠起来收进口袋里,送他们出了门口。 俞菲凡打趣道:“耗子,你还有几分你江烁哥的样子嘛。” 李明皓心虚地摇摇头,“我感觉这经理好像有点问题,但又看不出他有什么问题,如果是江烁哥在的话,肯定一早就看出来了。” “慢慢来。”俞菲凡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先回局里,看看其他人有没有什么线索。” 成易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他低头回着信息,俞菲凡问道:“小玉?” 成易点点头。 “你去找小玉,忙了这么久也没好好陪过她,我跟耗子回去就行。” 不等他答应,俞菲凡就随手打开了路边一辆出租车的门,把他推了进去。 送走了成易,俞菲凡和李明晧刚要上车,黄燕突然从夜店里跑了出来。 她回头看了看夜店门口,确定没人注意到自己后,往俞菲凡手上塞了张纸,小声说道:“这是我的电话,刚才经理在,我不敢多说,等今晚下班了你们再来找我。” 第53章 Tracy 回到警局里,江烁正跟老宋在办公桌前讨论着。 老宋一看到俞菲凡,乐了:“小姑娘,你可真神啊,那个女孩还真是被人杀害的。” “真的吗?”俞菲凡手一撑,一屁股坐到了江烁的办公桌上。 “她的死亡原因确实是溺水,不过不是在河里。” “如果是在河里溺水身亡的话,手里可能会抓着水草一类的异物,肠胃里也会有泥沙,各器官中也会检测出一定数量的硅藻。但这具尸体并没有以上特征。” “不过我在她的额前有一个撞击伤,我从伤口里提取到微量的碎玻璃渣,说明她很有可能是被人抓着头发撞到镜子上,再摁进水中溺死,最后抛尸到河里的。” 顿了顿,老宋不解地问道:“不过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俞菲凡吐了吐舌头,“我瞎猜的,这不是歪打正着嘛,我哪能跟专业的法医比呀?还是您厉害点,这么快就查出死因了。” 老宋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笑得合不拢嘴,他拍了拍江烁的肩膀,“你们这顾问可以啊。” 江烁无奈地笑了笑,俞菲凡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能把每个见过她的人都逗得很开心。 李明皓凑过去汇报情况,“江烁哥,我们根据画像查到了死者的身份,她真名叫徐招娣,还有个洋名叫tracy,在市中心一家夜店上班。这是徐招娣家的地址,我们可以先去确认一下。” “还有那个夜店的经理,我感觉他在隐瞒什么。”李明皓补充道。 “隐瞒什么?” 李明皓尴尬地挠了挠头,“看、看不出来。” 俞菲凡忙替他解围道:“夜店里的另一个姑娘让我们等她下班后去找她,她有线索要告诉我们。” 江烁点点头,对李明皓说:“走,先去这个徐……tracy家里看看。” “我也去。”俞菲凡扶着江烁的手臂,从桌上跳了下来。 tracy租的房子在城中村里,狭小的街道中充斥着沿街摊贩的叫卖声。 李明皓把车停在路口,在一条条巷子中穿行了半天,才找到那栋房子。 这是一栋自建房,房东把每层楼都分成了七八个十几平米的小房间,分别租给不同的人。tracy的房间就在三楼的走廊尽头。 房东大妈手里拿着一大捧钥匙翻找着,好半天都没找到tracy房间的那把,她不好意思地对江烁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房子太多了,钥匙不好找。” “……没关系,您对这间房子的住户有印象吗?”江烁问道。 “没印象。房太多了,租客也多,记不住。”房东边翻找钥匙边回答,“哎,找到了。” 她打开了tracy的房门,摸索着开了灯,“警察同志,你们慢慢看。” 江烁和李明皓都戴上了手套,也给俞菲凡递了一双。 这个房间朝北,因为常年见不着阳光,所以格外潮湿阴冷。 房间本来就不大,除了床和一张梳妆台外,剩下的空地几乎全被衣服鞋子堆满了。江烁随手从地上拿起几件衣服,无一例外都是价格便宜的杂牌。 他又打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杂乱无章地放着一些化妆品,最上面一层单独放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打开一看,里面却是空的。 俞菲凡从他手中拿过那个首饰盒仔细翻看,“这个牌子的首饰不便宜呀,连盒子都那么好看,应该不是假的。” tracy的家里虽然很乱,但并没有打斗的痕迹,说明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俞菲凡看到梳妆台的镜子上贴着几张照片,便凑上去仔细看了看,又跟身边的tracy对比了一下,“照片上确实是你,你记得这个地方吗?” “好像回来过几次。”tracy答道。 像她这样的游浮灵,一般都会在生前常去的几个地方来回游荡,所以她才会对夜店和家里留有一点印象。 江烁取出镊子,从枕头上夹起几根头发放进证物袋里,转脸问李明皓:“夜店那个女孩几点下班?” 李明皓想了想,“夜店的话……怎么也得半夜。” “那我们先把这个带回局里给老宋做一下dna比对,确认死者身份。”江烁抬手看了看表,又问俞菲凡:“要先送你回去吗?” 俞菲凡摇头道:“不用,我跟你们一起。” 说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镜子,镜子后雕刻着精致的花纹,“tracy,你先进这镜子里来。” 这镜子叫灵镜。 游浮灵在世间游荡的时间越久,忘记的事情就会越多。让tracy暂时呆在灵镜里,可以尽可能保留她现在的记忆,说不定还能回忆起更多细节来。 tracy点点头,化成一缕烟飘进了镜子里。 回到局里时,老宋刚要换衣服下班回家,看到江烁拿着证物袋走进来,脸都黑了。 “我说小江啊,你可真会挑时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我要下班了才来。” 江烁讨好地揽着老宋的肩膀,“哎呀老宋,辛苦你了,我请你吃宵夜!” “谁稀罕你那破宵夜,我就想早点下班回家陪老婆孩子。”老宋接过证物袋,斜了江烁一眼,“给我来份炒粉,加肉加辣椒!” 离黄燕下班还有一段时间,江烁吩咐李明皓整理桌上的卷宗,自己则翻看起tracy的尸检报告来。 俞菲凡无所事事,从江烁的桌上拿起一张白纸和一支笔,开始涂涂画画起来。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李明皓,指着纸上的一只简笔画的老鼠问道:“耗子,你看这个像不像你?” 李明皓抱怨道:“菲凡姐,你怎么只欺负我,要不你给江烁哥也画一个。” “行,那我给江警官也画一个。”俞菲凡自言自语道。 江烁悄悄抬起眼,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从旁边拿了一张新的白纸递给她。 时钟指向了凌晨,黄燕回复了俞菲凡的信息,说她快下班了。 江烁起身拿了车钥匙,“走,我们去夜店找她聊聊。” 第54章 手链 黄燕从夜店里走了出来,一头红发随意挽起,紧身短裙衬出傲人的曲线。她上身穿着一件皮草外套,脚踩一双高跟鞋,黑色的丝袜包裹着两条大长腿。 看到江烁,黄燕愣了一下,伸手捋了捋额前的一缕发丝,问道:“这位是……” 李明皓介绍:“这是我们副队长,江烁。” 黄燕嫣然一笑道:“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聊。” 夜店附近就有一家大型商场,商场早就下班了,门前空荡荡的,但奶茶店摆在外面供客人休息的桌椅还没收起来。 他们找了张桌子,黄燕在江烁对面坐下了。她紧了紧身上的皮草外套,问道:“江警官,有烟吗?” 江烁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烟递给黄燕,黄燕接过烟夹在指间,眼波流转,身体微微前倾靠向江烁,“借个火。” 江烁面无表情地把打火机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黄燕尴尬地勾了勾嘴角,拿起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江烁开门见山:“你有什么要跟我们说的?” “死的确定是tracy吗?”黄燕突然问道。 “基本上确认了。” “白天你们去的时候,郑经理在旁边,我不敢多说。”黄燕吐出一口烟雾,幽幽地说,“tracy的死,可能跟他有关系。” 江烁眯起眼睛,“怎么说?” “其实郑经理一直在利用职务便利骚扰我们这些女孩,如果不顺着他,他就会给我们穿小鞋。” “很多女孩……包括我,都是敢怒不敢言。” “只有tracy,她勇敢地站了出来,当面指责了郑经理,所以郑经理对她很有成见。” “上个星期三傍晚,我看到她在店里跟郑经理吵了一架,还听到郑经理说什么不得好死之类的话,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说着,黄燕又开始啜泣起来,她弯着食指,轻轻点过眼睑,似乎是担心眼泪会花了妆。 坐她旁边的俞菲凡给她递了张纸巾,黄燕接过纸,道了声谢谢。 江烁继续问道:“你平时跟tracy关系怎么样?” 黄燕低下头,双手把玩着那张纸巾,答道:“我们关系很好,她就像我的妹妹一样。” “既然你们关系那么好,她失踪后你怎么没想过要报警呢?” 黄燕抿了抿嘴,“我……我还以为她回老家了,以前她偶尔也会回去几天。” 江烁接着问:“你对她家庭情况了解吗?” “她是农村出生的,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她家里每个月都要问她要钱。” 江烁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向黄燕伸出手,“感谢你提供的线索。” 黄燕握住江烁的手,手指轻轻摩擦着他的手心,一双桃花眼风情万种望向他,“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尽快找到杀害tracy的凶手。” “我们一定会的。”江烁冷冷地对上她的眼神,挑眉一笑,目光突然移到了她的手腕上,“黄小姐,你这串手链挺好看的,价格应该不便宜?” 黄燕愣了一下,急忙抽回手放进口袋里,僵硬地撇了撇嘴,“这是假货,不值钱的。” 送走了黄燕,俞菲凡挪揄道:“江警官,抓着美女的手都不舍得松开了?” 江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答话。 —————— 因为前一晚熬了夜,第二天俞菲凡睡醒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一睁开眼,就看到tracy正顶着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在床头盯着她,吓得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妈呀,你要是把我吓死了可就没人帮你申冤了。”俞菲凡捂着胸口叹了口气。 “我等了你好久,你终于醒了。”tracy抱怨道。 “那还不是因为昨天帮你调查到半夜!”俞菲凡伸了个懒腰。 tracy凑过来,“诶,我想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 “我死前最后看到的画面里有一只金色的鸟。” “金色的鸟?”俞菲凡抓了抓头发,“金色的鸟是什么东西?” tracy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依稀记得这个画面。” “好好好,你先回镜子里。”俞菲凡拿起放在床头的灵镜朝tracy扔去。 “那你快起床!”tracy说完,化成一缕烟回到了镜子里。 “催催催,早知道就不帮你了。”俞菲凡啧有烦言,但还是坐起身来,给江烁打了个电话,“江烁,你那边有什么线索吗?” “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死者确实是徐招娣,还有一些发现……”江烁突然话锋一转,“你刚睡醒?” “嗯。”俞菲凡打了个哈欠,心想幸亏今天江烁忙着查案没空拉着自己去跑步,不然她真的要猝死了。 “那我去接你,我们车上说。” 十五分钟后,江烁的车开到了事务所楼下。 俞菲凡上了车,李明皓递过来一份打包好的早餐,“江烁哥给你买的。” “哟,谢啦。”俞菲凡接过早餐,拍了拍江烁的肩膀。 江烁坐在副驾翻着卷宗,头也不抬地说:“没事,只是顺手带的。” 俞菲凡打开袋子,啃了一口面包,问道:“怎么样,你们查到什么了?” “我们查了徐招娣的通话记录,发现一个跟她联系得很频繁的号码。” 李明皓接过话:“是一个名叫袁浩的人,他爸是市一家连锁餐厅的老板。” “富二代?” “对,而且我们还查到,他是那家夜店的常客,我们现在就是要去找他聊。” 袁浩家在市中心的的一栋大平层住宅里。江烁等人刚进到楼里就被保安拦住了,“先生,我们这边是私人住宅区,请问你们要找哪位业主呢?” “我找18楼的业主,袁浩。”江烁拿出警官证,“警察查案。” 保安脸上还是挂着职业的微笑,“警察同志,我现在带你们上去。” 这栋大平层是一梯一户,电梯需要刷卡才能使用。18楼的电梯门一开,就是袁浩家奢华的大门。 保安摁响了袁浩家的门铃,不一会儿门就开了。 开门的正是袁浩,他穿着一身家居服,头发凌乱,脸上写满疲倦。 “你们是……”袁浩的目光落在江烁手中的警官证上,“警察?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烁没回答,只是问道:“袁先生,方便进去聊聊吗?” 第55章 芦苇花 “进来。”袁浩把他们领进屋里,坐在了客厅中央的真皮沙发上。 俞菲凡好奇地探头望向落地窗,市的江景尽收眼底。 真不愧是有钱人的豪宅。 江烁在沙发上坐下,直接开口询问:“袁先生,1月17日,也就是上个星期三的晚上,你在哪里?” “上个星期三?我想想……那天我一直在家里,凌晨三点左右出门去一家名叫dizzy cb的夜店等我女朋友下班,但是没等到她,就跟朋友去了附近一家酒喝酒,直到天亮才回来。” 回答完后,袁浩有些困惑,“警察同志,到底有什么事?” 江烁把从tracy家里拿的照片摆在茶几上,问道:“你认识照片上这个人吗?” 袁浩拿起照片看了看,“这就是我女朋友,tracy。” “袁先生,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就是上个星期三……”袁浩脸色一变,问道:“等等,警察同志,她……她怎么了?” “我们昨天在河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不、不可能……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袁浩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确认死者就是徐招娣,也就是tracy。”江烁答道。 袁浩垂着头,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江烁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又问道:“请问你和徐招娣……tracy交往多久了?” 袁浩缓了好半天,才艰难地开口道:“有两三个月了,我追求了她很久,她才答应跟我在一起的。我真的很喜欢她。” “走肾的还是走心的?”李明皓脱口而出。 袁浩表情复杂,“虽然大家都觉得我只是玩玩而已,但我对这段感情是认真的。tracy很坚强,很独立,跟我见过的其他女孩都不一样。” 江烁拿出用证物袋装着的那个首饰盒放在袁浩面前,“这是你送给她的吗?” “是的。”袁浩的眼神黯淡下来,“她家条件不好,可是我送她的礼物她都不肯收,只收下了这串手链,因为我告诉她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你有购买记录吗?” 袁浩点点头,打开购物软件上的购买记录,把手机递给江烁。 江烁结果手机仔细看了看,果然跟昨天在黄燕手上看到的那条一模一样。 “tracy她很喜欢这条手链,从我送给她那天起,她就一直戴着。”说到这里,袁浩眼眶红了。 “既然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她失踪了那么久你都没报警?”江烁追问。 袁浩迟疑道:“其实星期三那天我们起了点争执,我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去夜店找她她也不在。” “以前从来没有女孩子这样对我过,我自尊心强,就赌气没再找她,想等她自己服软,没想到……”袁浩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 “你们为什么起争执?” “她说她们夜店那个经理给她穿小鞋,我就提议让她辞职,我可以养她,她不愿意……我们就吵了起来。” 李明皓问:“是姓郑的那个经理吗?” “对,就是他!我听tracy说他经常骚扰其他女孩,我还找人去警告过他!” 袁浩突然激动起来,他一把抓住江烁的手,急切地说:“警察同志,tracy说过要向老板举报那个郑经理,我本来跟她说这件事我会出面帮她解决,但她不肯……一定是那个郑经理担心事情败露,才会杀人灭口!一定是!” 江烁安慰道:“你放心,我们会找他谈谈,尽快查明真相的。” 袁浩松开手,颓然地靠在沙发上,整个人像被抽了魂一般。 “袁先生,星期三晚上你在哪个酒,跟你一起的朋友都有谁,麻烦你全部写下来。”江烁递过去一本笔记本。 俞菲凡突然站起身,询问道:“袁先生,可以借用一下你家卫生间吗?” “卫生间在那边,请便。”袁浩无力地抬起手指了指厕所的方向。 俞菲凡走进厕所里,拿出灵镜,把tracy放了出来。她低声问道:“这个地方你有印象吗?” tracy环顾四周,茫然地摇了摇头。 俞菲凡叹了口气,“那你先回来。” 走出袁浩的大平层,他们去保安室查了上个星期三的监控,发现确实如袁浩所说,他凌晨三点离开家门,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才回来。 酒的监控也显示那个时间段袁浩确实一直在里面喝酒,没离开过。 这么一来,袁浩也有了不在场证明。那么嫌疑最大的,就是跟tracy起过争执的郑经理了。 —————— 夜店前台的接待员再度见到李明皓时,愣了一下,“警察同志,今天有什么事呢?” “你们保安室在哪?” “哦,我带你们去。”接待员从前台绕了出来。 江烁问道:“外面那些车子,哪辆是郑经理的?” 接待员指了指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牌尾号168那辆。” 江烁点点头,示意李明皓跟接待员去保安室看监控,自己则来到郑经理的轿车旁,蹲下身仔细查看。 俞菲凡跟在他身后,四处张望了一下,“我去趟厕所。” “你怎么今天一直上厕所,肾不好吗?” 俞菲凡翻了个白眼,“江警官,您可真会说话。” 江烁轻笑一声,“你去。” 郑经理的车显然刚刚精洗过,车身一点灰尘都没有,车轮上也没什么泥土。 李明皓从夜店里出来,看到江烁脱了外套躺在地上,正拿着电筒查看小轿车的底盘。 “江烁哥,你在干什么?” 江烁没回答,而是向他伸出一只手,“手套和镊子。” 李明皓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套和镊子递给他。 他在车底鼓捣了一会儿,用镊子夹起来一样东西,“耗子,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李明皓的表情从困惑转变成了惊喜,“芦苇花?!” “嗯。”江烁把芦苇花放进证物袋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穿上外套,“走,带那个郑经理回局里聊聊。” 第56章 行李箱 郑经理见到李明皓时,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谄谀地笑道:“警察同志,今天又有什么事吗?” “我们怀疑你与徐招娣的案子有关,还请你跟我们去局里走一趟。” “等等,你们搞错了?”郑经理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搞没搞错,先回局里再说。”江烁揽过他的肩膀,“你是想好好配合跟我们走一趟,还是想戴上手铐被我们带走?” 郑经理闻言,没再讲话,乖乖地跟着江烁上了车。 审讯室里。 江烁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郑文彦,1月19号那天,也就是上个星期三晚上,你在哪里?” 郑经理两只手夹在腿中间,小声说:“我一直在夜店里,哪也没去。” 江烁抬起眼,看着郑经理,“是吗?你们夜店的监控是七天覆盖一次,那天晚上的监控已经找不着了。” 郑经理刚要松一口气,江烁接着说:“不过夜店对面商场的监控拍到你晚上七点多开着车离开了,直到十点半才回夜店,这段时间你去干什么了?” 郑经理支支吾吾半天,“哦,我刚才忘记了,那天晚上朋友找我有点事,我就出去了一会儿。” “哪个朋友?” “就是……就是一个老朋友。” 这太谎言拙劣了,连李明皓都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江烁把tracy的生活照递到郑经理眼前,“你认识这个人吗?” 郑经理快速瞟了一眼,“这不是tracy吗?” “那这个呢?”江烁把tracy尸体的照片一字排开,摆在桌上。 郑经理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他咽了咽口水,把目光移开了,“这、这我不认识。” “真不认识?你要不要再认真看看?”江烁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真不认识!”郑经理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们到底要问什么!” “我要问什么你不知道吗?”江烁眼睛微微眯起,“郑文彦,你为什么杀死徐招娣?” “我、我没有!”郑经理神情紧张,急促地喊道。 “我们在你那台小轿车的底盘上发现了与抛尸地点一致的泥土和芦苇花,这个你怎么解释?” 郑经理已经乱了阵脚,但仍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我去河边看风景……” “那这个呢?”江烁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片黑色的亮片,“这是在你后备箱里找到的,你猜猜,它跟徐招娣遇害那天穿的裙子上的亮片是不是一样的?” 郑经理彻底焉了,他瘫坐在审讯椅上,身上的汗把西装都浸湿了。 “郑文彦?”江烁用笔敲了敲桌子。 郑经理咬住嘴唇,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片刻后,他终于开口。 “我可以抽根烟吗?” 江烁掏出烟和打火机递给李明皓,李明皓走过去把烟放进郑经理嘴里,给他点上了。 一支烟抽完,郑经理重重叹了口气,“是我做的。” “你为什么杀她?” “因为她……她说要向店里举报我骚扰店里的女孩子,我气不过,就……” “你怎么杀的?把作案过程说一说。” “那天下午店里还没开始营业,她找到我,说要向店里举报我。我本来想好好跟她谈,给她一笔钱息事宁人,可她不愿意。” “我担心引起别人的注意,就把她拉到女厕所里,她大喊大叫的,我一气之下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撞在洗手池上,她晕了过去……” “你确定是洗手池?”江烁突然打断他。 “嗯……没错,洗手池。” 江烁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怕她没死,就把她的头摁进旁边的拖把池里,她一开始还挣扎,后来……就不动了。” “我意识到自己杀了人,吓坏了,把她的尸体藏进储物间,凌晨下班了又才偷偷把尸体运到河边,扔进河里了。” “那你七点钟出去干什么了?” 郑经理眼神躲闪,“去、去买了个行李箱。” “买个行李箱花了三个半小时?” “我……担心被发现,就去了很远的地方买。”郑经理垂着头低声回答。 “行李箱呢?” “回来路过垃圾站的时候扔掉了。” 江烁对李明皓使了个眼色,李明皓点点头,出了审讯室,对站在外面的警员低语了几句。 江烁继续问道:“杀人、抛尸,都是你一个人干的?” “对,全部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 俞菲凡正趴在江烁的办公桌上打瞌睡,看到他们从审讯室出来,立马凑上前问:“怎么样?” “撂了!我就说那个郑经理有问题,果然是他干的!”李明皓眉飞色舞地说道,转头却看到江烁眉头紧锁,他有些摸不着头脑,“江烁哥,案子破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啊?” “疑点太多了。”江烁坐回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 李明皓不解:“有什么疑点?” “我先捋一捋。你叫人去查监控了吗?” “叫了,我去催一催。”李明皓转身出了办公室。” “顺便查一下郑经理1月19号的通话记录!” “知道了!” 江烁靠在椅子上,转动着手中的笔,开始翻看起郑经理的口供。 老宋在tracy的尸体上提取到了碎玻璃渣,可郑经理却说他是在洗手池把tracy撞晕的,那尸体伤口上的碎玻璃渣是从哪儿来的? 另外,就算在非营业时间,夜店里也还是有员工在的,女厕所也随时会有人使用。争吵后杀人,再将尸体转移到储蓄间,怎么样才能做到整个过程都不被发现? 俞菲凡拉了张椅子坐在江烁旁边,“那个郑经理,有没有说他是在哪儿杀的tracy?” “夜店的女厕所。” “女厕所?”俞菲凡蹙眉思忖片刻,转过头对他说:“江烁,他可能在撒谎。” “怎么说?” “tracy告诉我,她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里,有金色的鸟。” “金色的鸟?” 俞菲凡点点头,“虽然我不太确定金色的鸟是什么,不过袁浩家的卫生间和夜店的厕所我都看过了,但是没见到任何跟’金色‘或者’鸟‘有关的东西。” 江烁恍然大悟,“所以你今天才老往厕所跑。” “不然呢?”俞菲凡没好气地说,“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肾不好?” 第57章 金色的鸟 游浮灵可能会忘记很多东西,但它们会一直记得生前看到的最后画面。 因此,在tracy被杀害的地点,一定会有跟“金色的鸟”有关的东西。 “如果郑经理没有杀tracy,那他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凶手呢?”俞菲凡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他不是凶手,那就说明真正的凶手是一个值得他去顶罪的人。” 李明皓匆匆小跑回来,汇报了调取监控的结果。 “郑经理确实去了一家离夜店很远的超市买了个最大号的行李箱,不过在那之前,他还去了一个地方。” 根据交通监控,郑经理从夜店出来,径直开到了一个公寓小区门口,把车停在路边后,走进了小区里。 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又从小区走了出来,上了车,开到一个距离夜店和小区都很远的超市买了行李箱,再返回夜店。 而他的通话记录显示,在他离开夜店前最后跟他通话的人,是黄燕。 听到这里,俞菲凡举起手来,“我猜猜,黄燕是不是就住在那个公寓小区?” “答对了!”李明皓十分配合。 “哟,不错啊,脑瓜子还挺好使的。”江烁扬了扬嘴角。 俞菲凡得意地说:“你别小瞧我,你们丁局马上就要半价雇我来取代你的位置了。” “江烁哥,你是觉得黄燕跟这个案子有关?”李明皓问道。 江烁咬着嘴唇,“不好说,目前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她跟tracy的死有关系。” 黄燕确实跟这个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黄燕跟案子有关,为什么还要主动给警方提供线索? 难道说,她认定了郑经理不会把她供出来? 打开郑经理的手机,发现所有与黄燕有关的聊天记录都被删除了,他一定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看来黄燕这个人不简单。 —————— 第二天,江烁带着李明皓又来到了夜店。 昨天郑经理承认杀人后,侦查员在这里忙活了一天一夜,愣是什么证据也没找着,只好先把警戒线撤了。 但这更加说明了郑经理说的不是实话。 江烁来到员工休息室,扫视了一眼,问道:“黄燕呢?” “黄燕?”女孩们面面相觑。 李明皓补充道:“就是andy。” “andy她请了两天假,说是tracy的死给她打击太大,要缓一缓。”其中一个女孩说道。 江烁突然问道:“郑经理是不是经常骚扰你们?” 女孩们都没讲话,只是隐晦地交换着眼神。 江烁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别担心,他已经被我们控制了,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 许久,其中一个女孩才开口:“郑经理确实经常对我们动手动脚的,不过他也没胆子做什么别的,无非也就是说两句骚话,或者趁机往我们身上摸上一两把。” “他骚扰你们,你们怎么不报警?”李明皓问道。 “报警?”女孩轻笑一声,“无所谓啦,我们做这行的,本身碰到的男人就不少,给他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李明皓哑然,只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江烁继续问:“那有人反抗过他吗?” 女孩撇撇嘴,“有啊,tracy就是。她入行没多久,性子烈着呢,而且她还有个富二代男朋友给她撑腰。据说她那个男朋友还找人警告过郑经理。” “1月19号那天下午,你们有听到tracy和郑经理吵过架吗?” 女孩们都摇摇头,“都过去一个多星期了,不记得了。” “andy这个人怎么样?” 女孩撅了撅嘴,“andy挺高调的,喜欢炫耀,她总跟我们说她的衣服包包都是名牌。” “她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呢,其实她那些东西全是a货。”另一个女孩补充道。 “她教过我怎么对付男人,还说只要按她说的去做,肯定能将男人吃得死死的。” 说起八卦来,女孩们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拘谨了,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 “郑经理就是这样被她拿捏的呀。”一个女孩捂嘴笑了。 江烁听闻此言,打断她们:“郑经理?他跟andy是什么关系?” “你们不知道?我听说andy跟郑经理睡过。”女孩一脸神秘地说道。 另一个女孩一脸不敢相信,“不会?郑经理长相平平,也没什么钱,一把年纪了还没结婚,andy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我也想不明白,不过andy跟我说过,男人对她来说只是手中的傀儡而已,榨干价值就可以扔了。” 江烁看这几个女孩眉飞色舞地聊着,也没插话,只是静静地听。待到她们停下来了,才又继续发问:“andy和tracy,她俩的关系很好吗?” “表面上还行,tracy这人没什么心眼,不过andy嘛……” 另一个女孩接过话:“你们还不知道,tracy那个富二代男朋友,之前是andy的金主,他叫什么名来着……” “我记得他姓袁……” “对对对,叫袁浩!” “andy跟他好过一段时间,但tracy来了之后,那个袁浩转身就去追tracy了。” 江烁和李明皓对视一眼。看来这个袁浩,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专情。 从夜店出来,李明皓看着江烁连抽了两支烟,忍不住提醒他:“江烁哥,你少抽点烟。” 江烁眼睛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听他这么说,淡淡地回了一句:“你懂个屁。” “好心当成驴肝肺。”李明皓撇了撇嘴,“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去黄燕家。” 第58章 自恋型人格障碍 到了黄燕家楼下,江烁思考了一会儿,对李明皓说:“你去保安室调一下监控,案发前后24小时的都要,一有发现就立刻通知我。” “那你呢?”李明皓问道。 “我独自去会会她。” 江烁敲了敲黄燕家的门,黄燕穿着一件真丝睡袍,把门打开一条缝。见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诧,“江警官,你怎么来了?” 江烁挑眉一笑,“怎么,不欢迎吗?” 他决定独自来黄燕家,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从那些女孩的八卦中,江烁猜出黄燕对男人有着极强的掌控欲和征服欲,是典型的自恋型人格障碍,简称npd。 npd的特征是以自我为中心,善于操控他人情绪,并且对同性会抱有嫉妒心理。 黄燕之所以主动提供线索,把警方调查的方向引向郑经理,也是笃定经过长期的精神控制,郑经理一定会为了保护她,独自承担所有罪责。 “怎么会不欢迎呢,不过我家有点乱,还没收拾过呢。”说着黄燕拢了拢头发,开了门。 江烁没动身,而是对她说:“黄小姐,你先穿上外套。” 黄燕愣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好的,那你稍等。” 见黄燕把外套穿好,江烁才随她进了屋里,在沙发上坐下了。 “江警官要喝些什么?咖啡还是红酒?” “水就行。” 趁着黄燕打水的功夫,江烁迅速扫视着整个房子。 比起tracy拥挤混乱的出租屋,黄燕家显得宽敞明亮多了,虽是一室一厅的格局,但东西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他瞥见桌上有本《心理学与生活》,便拿起书翻阅起来,“你对心理学还有研究?” 黄燕把水递给江烁,顺势挨着他坐下了,“没什么研究,只是消磨时间而已,肯定比不上你们做警察的。” “那可不一定,不如你分析分析我?”江烁微微挪了挪身子,跟她保持了一些距离,他注意到她手上那串手链已经摘下来了。 “那我试一试。”黄燕慵懒地半倚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江警官,你是不是会对自己产生憎恨感?” “怎么说?” “警察这份工作,时常要在正邪交界处游走,要学会跟人周旋、耍心眼。”黄燕边把玩着一缕披卷的头发,边从容地说道,“老在大染缸里呆着,心理也会受到影响,你是不是很害怕失去控制的感觉?” 江烁只是笑着,没接话。 黄燕继续说道:“所以你才经常抽烟,因为只有这样缓解压力,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 “看不出来你还真有点研究。” “过奖了。”黄燕娇媚地轻笑道,“江警官这次来有什么事呢?” “感谢你提供的线索,我们已经把郑文彦抓捕归案了。” “应该的。”黄燕说道,“他承认杀人了吗?” “这是警方内部的事,暂时不方便向你透露。”江烁从口袋中拿出一支录音笔放在桌上,打开了开关。 黄燕脸色微微一变,坐直了身子,“这是在做什么?” “别紧张,现在证据链还不完整,我们需要一些人证作为补充,所以才来跟你聊聊。” “噢。”黄燕松了口气,“那你还要问些什么呢?” “你做这份工作多久了?” “快十年了。”黄燕笑了笑,“江警官,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江烁摇摇头,“我不会看不起任何一个为了生活认真工作的人,只要不是违法犯罪,什么工作都是一样的。” “我没有学历,去哪里打工工资都很低,后来经人介绍才开始在夜店上班,陪男人喝喝酒,说两句好话,他们一晚上给的钱比我之前一个月赚的还多。” 江烁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跟郑经理是什么关系?” “普通的同事关系。”黄燕漫不经心地回答。 “真的?”江烁扬了扬嘴角,“你们店里的姑娘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黄燕眼里掠过一丝惊异,但很快消失,“你也知道,在那种环境里工作,不可能有人能全身而退。” 她跟江烁说起了自己跟郑经理的事,不过都是挑对自己有利的说。 半年前,这家夜店刚开业不久,她就跳槽来了这里,因为这边给的提成更高。 她跟郑经理也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 郑经理过了不惑之年,还没有结婚。每天混迹在女人堆里,难免会起些歪心思。 但他也没胆子做太出格的事,无非也就是说点黄色笑话,偶尔借机揩点油,姑娘们对他也是爱答不理的。 可黄燕不一样。 她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了近十年,处理起这种事来也是得心应手。她会回应郑经理的玩笑,被他的咸猪手捏屁股时也只是笑笑。 没多久,郑经理就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 他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工作上时常为她出头,还会花钱帮她付房租,给她买名牌衣物。 但黄燕却从不承认与他之间的男女关系。 “只是玩玩而已,跟谁不一样?”她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晃了晃杯子,缓缓说道。 江烁靠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那你就那么坦然地接受他的馈赠?” “他自愿给的,我没理由拒绝?”黄燕一脸无所谓。 “那tracy呢?你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嗯……怎么说呢,她其实不太适合这个行业。” “哦?” “她性格强硬不圆滑,不会讨男人欢心,除了年轻漂亮外,就没有其他优势了。”黄燕的脸上有几分嘲讽之色。 “那袁浩怎么会抛下你转头去追她?” 黄燕脸色微沉,嘴唇紧闭着,但随即又笑了笑,“在这种地方工作怎么会有真爱呢?我跟袁浩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他爱追求谁是他的自由,我也没有权利干涉。” “没想到你对感情看得还挺开。” “那可不,人生在世,就是要及时行乐嘛。”黄燕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眼底风情流转,“你说是吗?江警官。” 眼看她就要往自己身上靠,江烁突然站起身来,“能不能借你家卫生间用一下?” 黄燕愣了一下,笑道:“请便。” 走进卫生间,江烁把门反锁上,给李明皓发了条信息,“怎么样?” 李明皓的电话立马打了过来,“江烁哥,有发现,那天凌晨3点左右郑经理拿着行李箱又回来了,然后在黄燕家待了半个小时左右,又跟她一起拉着行李箱离开。” “好,知道了。”江烁低声答道。 挂了电话,他看向了墙上的挂镜,那面镜子十分崭新,显然是刚换过的。 他对着镜子弯下腰,微微侧身,心中猛然一惊。 一回头,果然看到了镜子后面的墙上赫然挂着一个挂件——一只金色的燕子。 第59章 煤气灯效应 走出卫生间,江烁从桌上拿起了录音笔,放回口袋里。 喝了酒的黄燕面色潮红,声音慵懒,炙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江警官,你要走了?” 江烁挑了挑眉,“舍不得我走?” “还真有点儿。”黄燕站起身,眸子里泛着阵阵涟漪。 “我现在要回局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黄燕娇嗔道:“你可真会开玩笑。” “没跟你开玩笑。”江烁冷着脸将她的手反扣在背后,肃声道:“黄燕,我们怀疑你与徐招娣被谋杀一案有关,现在请你跟我去警局走一趟。” —————— 有一部悬疑电影,名为《煤气灯下》。 新婚妻子发现房中的煤气灯忽明忽暗,同时房顶上伴有奇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可丈夫却坚称是她精神出了问题。久而久之,妻子真的觉得是自己有了毛病。 在日常生活中慢慢向他人渗透自己的意志,而受害者深受其操控,以至于怀疑自己的记忆、感知或理智。 这便是“煤气灯效应”。 审讯室里,李明皓把一杯水放在黄燕面前,黄燕看都没看他一眼,直勾勾盯着面前的江烁,眼神中满是不甘。 她接触过无数形形色色的男人,在感情中向来游刃有余。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把男人们蛊惑得五迷三道,大多数男人对她来说都是手到擒来。 男人上钩后,她又开始打压他们,操纵他们的情绪,让他们心甘情愿为自己付出。 等这些男人失去利用价值后,她又会毫不犹豫将他们抛弃。 郑经理就是她的猎物之一,他虽然处事圆滑,但在感情方面几乎一片空白。 黄燕对他招招手,他立马像一条哈巴狗一样跑过去;黄燕让他走开,他立刻滚得远远的;黄燕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他心里难受,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不过黄燕也有失手的时候,比如江烁,又比如袁浩。 她第一次见到袁浩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把他弄到手。 当然,她成功了。 可当tracy出现后,袁浩立刻就调转了方向,果断向黄燕提出了分手。 黄燕一度很消沉,并不是因为有多舍不得袁浩,而是她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不希望自己在别人口中成为被甩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她看向江烁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愤恨。 江烁没理会她,只是静静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地点了一支烟。 黄燕突然笑了,“你又抽烟了,是压力很大吗?” “怎么,你又开始分析起我来了?”江烁吐出一口烟雾,“不如我也分析分析你?” 黄燕一脸泰然自若,“请便。” “你精明强干,善于算计,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喜欢用各种人设来包装自己。” 黄燕微微仰着头,嘴角抽了抽。 “在感情里,你把像郑经理一样对你言听计从的男人当做你的长期血包,来获取你想要的资源。一旦达到目的,你就会将他们一脚踢开。” 黄燕的肩膀微耸,“继续。” “你不相信爱情,比起男人,你更爱你自己。你追求完美的人设,但本质上你就是个空虚、自私、势利、偏执的人。” 黄燕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这样激我,我就会上钩?” “唉,不说就不说。为了这个案子忙了几天,我也累了。” 江烁伸了个懒腰,不再说话,而是低头玩起了手机,时不时还把手机递给李明皓看一眼,然后两人一起轻笑两声。 二十分钟过去了,黄燕有些不耐烦,“江警官,现在到底是干什么?” “别急啊,我在看tracy的朋友圈,等我看完了再跟你聊。”江烁头也不抬地说。 李明皓也小声附和道:“啧,江烁哥,你别说,这个tracy长得真好看。” 黄燕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 “是?我就说了,难怪那天我们去找袁浩的时候,他哭得那么伤心。”江烁一脸惋惜。 “你们想激怒我吗?我告诉你们,这招对我没用!” 黄燕鼻孔微张,说明她已经有些生气了,但她仍极力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江烁没搭理她,继续跟李明皓交头接耳,“可惜了那么好看一姑娘,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 说着,他突然抬起头看向黄燕,“tracy尸体被找到时的照片,你还没看过?” 没等她回应,李明皓就站起身来,把抛尸现场的照片摆在她面前。 黄燕迅速瞟了一眼照片,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 “其实你不说也没关系,零口供起诉的案子我也见得不少。”江烁打了个哈欠,“本来也就是走个程序而已,反正证据都掌握得差不多了。” 黄燕脸色微变,咽了咽口水,“你们有什么证据?” “你不是说案子不是你做的么,关心这个干什么?” 黄燕哑然:“我……” 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了,李明皓起身开了门,跟门外的警员交谈了几句后,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他终于撂了?辛苦你们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审讯室里的黄燕隐约听见。 黄燕的额前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我、我要上卫生间。” “耗子,叫两个女同志来,带她去卫生间。”江烁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对李明皓喊道。 去卫生间的路上,路过了郑经理的审讯室。审讯室的大门被开了一条缝,几个警员正帮一脸茫然的郑经理倒水、解手铐。 黄燕隔着门跟他对视了一眼,又被警员迅速带走了。 再回到审讯室时,黄燕表情复杂。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显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自信。 与此同时,痕检员也在黄燕的公寓里展开了调查。 他们在门口的地垫上发现了一些芦苇花和少量已经干掉的泥土。 卫生间里的鲁米诺反应显示,镜子周围有血液喷溅的痕迹。在洗手池的缝隙中也提取到了微量的血液,经过检测,与tracy的dna相匹配。 之前侦查员曾在抛尸现场的泥地里找到一只红色高跟鞋,并从上面采集到一枚指纹。经过对比,那枚指纹正属于黄燕。 这些消息很快传到了江烁手机上。 江烁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收起来,坐直了身子,“黄燕,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第60章 尼古丁和雪梨茶 “郑文彦……他真的什么都说了吗?” “你就这么相信他?”江烁十指相扣,露出了戏谑的笑。 黄燕沉默了。她紧闭着嘴唇,似乎在压制心中的愤怒。 那天晚上,她杀了tracy后,第一件事就是给郑经理打去了电话。 郑经理匆匆赶到她家,看着地上tracy的尸体,也慌了神。 黄燕抱着郑经理哭得梨花带雨,请他一定要帮自己。 这是黄燕第一次求他,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说这件事他来扛。 黄燕吻了他,对他说谢谢。 郑经理也红了眼睛,他活了四十几年,黄燕是第一个没有拒绝自己的女人。 黄燕咬紧了牙齿,他明明说过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眼见时机成熟,江烁开口道:“说说看,你到底是怎么杀了tracy的。” 黄燕垂着头摆弄着手指,许久才开了口:“这杯水凉了,能给我换一杯热的吗?” 喝了两口热水后,她放下杯子,轻轻叹了口气。 tracy几个月前才刚来夜店上班,她们也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tracy从乡下来,父母靠务农为生,弟弟还在读高中。本来tracy在一家酒店当前台服务员,但父母说老家要盖新房,让她出点钱。 她没什么积蓄,听人介绍说陪酒可以多挣点,就来了这家夜店上班。 tracy长得好看,性格刚烈直爽,虽然不像别的女孩会撒娇卖萌,但来喝酒的男人们从她身上嗅到了一丝新鲜感。 来夜店不久,她的业绩就名列前茅,甚至超过了一直稳居第一的黄燕。 黄燕心有不甘,却从来没表现出来。她说自己不在意这些,还大方地跟tracy以姐妹相称。 tracy没什么心机,她以为黄燕是真的把她当妹妹看,她自然也把黄燕当成了知心大姐姐,从不藏着心里的秘密,什么都会跟她说。 有一天,在休息室里闲聊时,tracy突然问她:“燕姐,有个富二代一直追求我,你觉得我要答应他吗?” “哪个富二代?”黄燕轻轻笑道。 tracy撅着嘴道:“他叫袁浩,追了我两个月了。” 黄燕心底猛地一抖,正在涂口红的手停住了。 两个月前,袁浩突然跟她提出了分手,他说自己喜欢上了别人。她心中一阵悸动,脸上却装作不以为然,说没关系,反正本来也只是玩玩而已。 黄燕问:“那你喜欢他吗?” tracy漫不经心地抬起手,看着自己的美甲,没有回答。 1月19号那天,黄燕得了感冒,请假在家休息。 她在浴缸里放好了水,正准备泡个澡,tracy就提着药和粥来家里了。 “燕姐,我跟袁浩吵架了。”她敞着门,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扎头发。 “是吗?”黄燕漠然地答着。 “他叫我辞职,说他养我。可我不想靠他养,他给我送了好多礼物,我都没收。” 黄燕不语,一抹不易察觉的凉意在她眼底漫开。 “我只收下了这串手链,他说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tracy仍在自顾自地说着。 黄燕抬眼瞥了一眼那串手链,心突然沉了下去。 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个牌子,她跟袁浩在一起时,曾带他去专柜看过。 袁浩嘴上说一定会给她买,可直到分手,她都没收到那个礼物。 而现在,这串手链就戴在tracy的手腕上。 黄燕起身进了卫生间,站在tracy身后,轻轻挽起她那一头长发。 镜子里的黄燕虽然美艳,脸上却不可避免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而tracy却那么年轻。 tracy举起手,向她展示着那串手链,“好看吗?燕姐。” “嗯,好看。” 黄燕淡淡地答着,手上却不自觉使了劲,抓着tracy的头发,把她的头狠狠往镜子上撞去。 “砰——” 两人的面容瞬间随着镜子一起变得四分五裂。 血从tracy的额前汩汩流下,她惊叫一声,瘫倒在浴缸边。黄燕面无表情地蹲下身,把她的头摁进水里。 她从昏厥中惊醒,不停挣扎,可黄燕坐在她的身上,死死地压住她的身体,直到她再也没了动静。 看着tracy半个身子浸在浴缸里,黄燕有些恍惚。她坐在卫生间里,用颤抖的手点燃了一支烟,给郑经理打去了电话。 在等郑经理来的这段时间里,她从tracy手上摘下了那串本就该属于她的手链,戴在了自己手上。 她举起手对着灯光细细欣赏着,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抛尸的过程她几乎没有参与。把尸体运到河边后,郑经理本想连行李箱一起扔掉,却被黄燕阻止了。 她知道警方有可能凭借行李箱的型号找到购买记录,从而发现他们。 于是郑经理打开行李箱,将tracy的尸体搬了出来,推进了河里。 这时黄燕发现,tracy的一只高跟鞋掉在了车上。 她下了车,拿起高跟鞋用力往河里扔去。但是高跟鞋没落进水里,而是掉在了河边的泥地上,冥冥之中,也保留下了黄燕的一枚指纹。 说完这些,黄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她空洞的眼神里,看不清是什么感情。 从审讯室出来,江烁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点上了一支烟。 每一次审讯,都无异于一场激烈的博弈。 在这场博弈里,欺骗、利诱、威胁、下套,都是家常便饭。 有时候他也会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黄燕说得没错,他害怕自己的变化,却又阻止不了自己的变化。 这种失控的感觉时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这时候似乎只有尼古丁才能让他保持清醒。 “江烁!” 他抬起眼,看到俞菲凡正笑着朝自己招手。 来了几次后,俞菲凡已经跟警局里的人都打成一片了,丁局每次见到她都笑得眉眼弯弯。 江烁把刚点上的烟摁灭,扔进了垃圾桶,“你怎么来了。” “你眼睛好红,是不是累坏了。”俞菲凡撇了撇嘴。 “怎么,心疼我?”话刚出口,江烁又有些后悔,觉得这话说得太轻浮。 俞菲凡却没在意,她从身后拿出个保温杯递给他,“成易煮的雪梨茶,润肺的,你喝点儿。” 江烁接过保温杯喝了一口,一股暖意从喉间蔓延至胃里。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需要尼古丁了。 第61章 命运的注脚 俞菲凡拿起他桌上的烟盒抖了抖,“昨天还是一整包,今天怎么就只剩两根了。” 江烁兀自喝着雪梨茶,没说话。 俞菲凡在他桌前坐下,嘟囔道:“你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嗯,以后都不抽了。”他放下杯子,把那盒烟扔进了抽屉里,锁了起来。 俞菲凡这时才想起自己来警局的目的,问道:“对了,案子破了吗?” “黄燕认了,是她杀的人,郑经理帮她抛尸,算是从犯。” 俞菲凡松了口气,找到了真凶,她再也不用每天早上被tracy吓醒了。 tracy闻言从灵镜中钻了出来,“我想见见她。” 俞菲凡无奈地转向江烁,“她说她想见见黄燕。” 站在审讯室外,透过单向玻璃看着里面眼神呆滞的黄燕,tracy感到不解。 “这就是杀死我的人吗?” 俞菲凡点点头。 “可她看起来不像坏人。”tracy喃喃自语,“而且她前几天不是还为我的死感到难过吗?” 俞菲凡默然,不知要怎么向她解释。 像tracy这样的游浮灵,忘却了生前的种种,只保留着最单纯的本真和执念,根本没办法理解人性的复杂。 查明了真相,终于可以把tracy送入轮回里了。 将她送走后,俞菲凡才开口问江烁:“她家里人来认领尸体了吗?” “催了好几天也没人来,说家里要盖房子,没时间,尸体让我们看着处理。”江烁闷声答道。 俞菲凡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tracy的人生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一出闹剧。 她以一种不被期望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上,父母给她取名“招娣”时,就已经给她的命运留下了注脚。 最后她因为一个荒诞的理由被杀死,如果不是她的灵主动找上王大爷,又碰巧遇上能看见她的俞菲凡,还不知那具尸体要在那冰冷的河水中腐烂到何时。 东野圭吾在《白夜行》里写到: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能去直视,一个是耀眼的太阳,另一个就是人心了。 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地恐惧鬼神,可俞菲凡却觉得,人心有时候比鬼神要可怕得多。 —————— 江烁回到家里洗了个热水澡,刚躺在床上,倦意便如潮水般袭来。 接连几日的繁忙让他筋疲力尽,他闭上眼睛,本以为能睡个好觉,没想到又陷入了长梦里。 梦里妈妈拉着他的手,从繁华的大街拐进了那条阴暗的巷子里。 “小乖,别哭了,从这条路走我们马上就到家。” 突然从黑暗里蹿出一道身影,手中的刀在昏暗的灯光下泛起银光,扎进了妈妈的身体里。 血和她手中的玫瑰花束一起溅落在地面上。 “小乖,快走,别管妈妈!” 他向妈妈伸出手,想阻止那把不停刺向她的刀,可身体却不听使唤,离得越来越远…… “铃——”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江烁猛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气,心脏仍在剧烈跳动着。 他拿起床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皱起了眉头。 “喂,爸。” 对面传来一个急促的女声,“喂,小江,我是张阿姨,你爸在医院准备动手术,你赶紧来看看。” 挂了电话,他望向窗外,天边刚隐约露出鱼肚白。 江烁的父亲江向明也曾是一名刑警,后来在一次行动中腿受了伤,就转成了文职。 父亲工作繁忙,也不善言辞,印象中他的童年生活很少有父亲参与。 妈妈过世后,他和父亲的交流就更少了,偶尔说几句话也是以争吵收尾。 当初他要报考警校的时候,父亲曾极力反对,一向少言寡语的他花了几个小时来告诉江烁这行有多危险。 江烁却冷冷地对他说,“只有成为警察,我才能抓住那些你抓不到的人,保护那些你保护不了的人。” 父亲知道他意有所指,陷入了沉默,也没再阻拦。 工作后江烁就从家里搬了出来,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但也很少回家,父亲从不主动给他打电话,更不会过问他的生活。 匆匆洗漱过后,江烁拿上钥匙,开车去往了医院,在手术室外见到了正焦急等待的张阿姨。 “小江,这边!”张阿姨看到他,心急如焚地朝他招了招手。 护士问道:“是江向明的亲属吗?” 江烁点头,“我是他儿子。” “初步诊断是脑出血,需要马上进行手术。” 江烁接过护士手中的笔,在手术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待到护士走后,张阿姨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早上买菜时顺便给他买了早餐,结果敲门了也没反应,我就用钥匙开了门。” 说到这里,张阿姨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江烁。 江烁没说话。母亲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他知道对门同是丧偶的张阿姨这些年来一直尽心尽力照顾着父亲。 张阿姨见他似乎对两人的关系没什么意见,才继续说道:“刚开门,就看到你爸躺在客厅的地上,我叫不醒他,就赶紧打了120。” “辛苦你了,张阿姨。”江烁轻声道,“你先回去休息,我在这儿等着就行。” “我也没什么事,一起等。” 张阿姨拉着他在家属等候区坐下,看见他脸上的倦色,开口问道:“小江,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 江烁无心跟她闲聊,淡淡答道:“嗯,刚忙完一个案子。” “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别跟你爸一样抽那么多烟,有时间也会来看看你爸,你别看他这样,其实他总是偷偷给你们那个丁局长打电话,问你的近况……” 张阿姨一开始唠叨就停不下来,说了几句又觉得自己多言了,赶紧抬头看看江烁的反应。 见江烁脸上并没有反感的表情,她才松了口气,但也没再说话。 透过手术室的门,除了仪器发出的“嘀嘀”声外,就只能听到几句刻意放轻的交谈。 江烁抬头看了看门上“手术中”那几个鲜红的字,思绪被拉回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当时的他只有七八岁,一个人不知所措地蹲在手术室的门外,看着面前往来纷乱的脚步,眼里满是惊慌。 手术室的大门再打开时,母亲被护士从里面推了出来,她的脸上盖着一张白布,手上的血已经干涸,无力地垂在床边。 江烁走上前握住了妈妈的手,却只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冷意。 想到这里,他低下头闭上了眼睛,下颚线条变得紧绷,交握的双手也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了青白色。 第62章 夜半脚步声 江烁和张阿姨就这样在尴尬的沉默中等了几个小时,手术室的门才终于打开了。 护士从里面走出来,对着等候区喊道:“江向明的家属!” 江烁站起身来走上前,张阿姨也紧随其后。 “病人手术及时,现在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不过还没有清醒。先转去icu观察几天,没事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张阿姨松了一口气,嘴上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护士把江向明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他双目紧闭,头发被剃光了,缠着一层厚厚的绷带。 江烁的眉眼与江向明很像,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亲已不是记忆中那副样子,岁月在他的额前和眼角刻下了一道道纹路。 江烁看着那张脸,觉得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江向明的病情不算严重,加上送医及时,在icu住了几天就转到了普通病房。 他刚一清醒,倔脾气就上来了,“我已经好了,现在马上去办出院手续!” 护工要给他换衣服,他不满地挥舞着手,“走开!我不需要人伺候!” 张阿姨眼看劝不住他,只得给江烁打去电话。 江向明一看到江烁,立马摆回了一张冷脸,“你怎么来了。” 江烁没答话,接过护工手中的衣服三下五除二给江向明换好,拉开了病床旁边的陪护床,转身对护工说:“你先回去,今晚我在这儿就行。” 张阿姨把从江向明家里带来的日用品放好,又收走了他换下来的脏衣服,离开时忍不住小声叮嘱:“小江,你们父子俩有话好好说,别吵架。你爸他刚恢复,医生说情绪不能太激动。” 江烁淡淡答道:“知道了,我不跟他吵。” 病房是两人间,江向明的床位靠里。病房中间的帘子一拉,逼仄的空间里只剩下父子两人相对无言。 江烁躺在陪护床上,掏出手机划拉着,却什么也看不进去。直到打开运动手表上的app,看到俞菲凡每天的跑步记录,才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江向明大病未愈,躺在病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隔壁床也逐渐响起了鼾声。 江烁躺在狭窄的陪护床上,手脚都伸展不开,着实有些难受。 他收起手机,从床上坐起,想到过道去活动一下筋骨。 路过隔壁床上,他下意识扫视了一眼。 隔壁床住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大爷,症状比江向明严重得多,在icu住了快一个月才转进普通病房,但是生活还是不能自理。 陪护的是个中年妇女,不知是护工还是家属。 两人都已经熟睡。 江烁出了病房,习惯性想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却想起烟被自己锁在办公桌里了,只得在过道里来回踱步,消磨着时间。 褪去了白日的纷乱和嘈杂,深夜的医院清冷而寂静。灯色明灭,不知见证了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 江向明的病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叫,江烁心中一凛,转身往病房跑去。 江烁打开病房的门,就看到那个中年妇女坐在病房一隅,扭曲的面容上写满了恐惧。 值班的护士也赶了过来,开了灯,问道:“什么事?” 中年妇女许久才缓过神来,抹了一把汗,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做了个噩梦,给吓醒了。” “这里住的病人可不经吓。”护士嘴上抱怨着,眼里却闪过一丝惊慌。 中年妇女抚着胸口喃喃自语:“这噩梦也太真实了,就像有个老太一直在我跟前看着我似的。” 看到江烁在看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小伙子,吓到你了?” 江烁看了一眼病床上仍在安稳睡着的江向明,低声答道:“没关系,早点休息,有事可以找我。” 一番折腾后时间已至午夜,重新躺回陪护床上,江烁把手臂枕在脑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睡一会儿。 迷迷糊糊中,突然觉得空气冷冽了几分。 他扯了扯身上的毯子,艰难地翻了个身,冷不丁一股凉意从背后袭来,惊坐起身向后望去,却空空如也。 “咯吱——” 帘子那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声。 似乎是有人下了床,趿着鞋在地上慢慢挪动着。 江烁起身,将帘子掀开一角,声音却停下了。 借着床头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隔壁床的大爷和那个陪护的中年妇女都在沉沉睡着。 他一下子松了口气,忽而轻笑出来。跟俞菲凡待的时间一久,他都变得有些魔怔了。 放下帘子后,他转身给江向明紧了紧被子,刚要回到陪护床上,那阵趿拉声又响了起来。 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是真实的声音。 他屏住呼吸,隔着帘子静静聆听。 似乎是有人在病房里徐步走着,脚步声一下轻一下重,忽然之间病房的门把手被拧开了,江烁猛地掀开帘子,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处,看起来像是个驼着背的老太。 老太? ……刚刚那个中年妇女也说自己做了噩梦,看到有个老太在床前看着她。 再回过神时,门却是关得好好的,病房里也一片寂静。 江烁打开门朝走廊望去,空无一人。 他再也没了睡意,就这么一直支棱着眼皮,直到晨昏交替时,才微微地合一合眼。 早上来查房的小护士拍醒了他,不满地嘟囔着:“你这个陪护的怎么还在睡,病人该换药了。” “抱歉。”江烁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把陪护床收好。 小护士这才看清他俊朗的面容,脸颊发烫地低下头。 “对了。”江烁突然开口问道,“这个病房里住的上一个病人,是不是一个老太太?” 小护士手里换药的动作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诧,“你怎么知道?” 第63章 只是朋友 “她……”江烁看了眼江向明,压低声音向小护士询问,“过世了?” 小护士点点头,同样小声答道:“也就前些天的事,走的时候动静还挺大……” “动静?” “没什么。”小护士闪烁其词,转移了话题,“如果住得不舒服,我可以帮你向住院处申请换一下病房。” 江烁摇头,“谢谢,不用了。” 江向明住的是公安医院,虽然是隶属于公安编制的医院,不过也是面向社会大众的。 像江向明这样的在职警察就医时都享有优先权,不过江烁跟他一样,向来不喜欢使用特权。 协助护士给江向明换好药后,张阿姨正好提着早餐来到了病房。 张阿姨把煮好的粥盛出来递给江烁,又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给江向明,江向明虽然一脸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吃着。 “昨晚睡得好吗?”张阿姨转头问江烁。 江烁边喝粥边含糊答着:“还行。” 张阿姨看着他一副困倦的样子,知道他是在硬撑,便说:“今晚让护工来。” 江烁放下碗,摇了摇头,“没事,今晚还是我来。最近没什么案子,我跟局里要了几天假。” “那你先回去睡一觉,晚点再过来。”张阿姨没等他回答,不由分说把他推出了病房。 江烁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张阿姨,这几天辛苦你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客气话。”张阿姨嗔怪道,“赶紧回去休息。” 车开在回家的路上,手机突然弹出运动手表正在跑步的提示,江烁想了想,调转了方向盘。 俞菲凡正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逗着那只小狗玩球,突然一道影子从身后遮住了阳光。 她心里一紧,连忙回头,“江……江烁?” 江烁看着小狗脖子上的运动手表,嘴角抽了抽,慢条斯理地说:“看不出你还挺聪明啊,俞菲凡。” “不是,江教练,你听我解释……”俞菲凡笑容僵在脸上,指了指那只小狗,“它、它也不是每天都来,我有时候也会自己跑的。” 江烁在她身边坐下,捡起球往前一扔,小狗立马欢腾地追了上去。 “你没生气?”俞菲凡探身看了看他。 “在你眼里我是那么容易生气的人吗?” 俞菲凡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当初是谁把我从家里赶出来的。” 江烁侧过脸,扬唇笑了。 俞菲凡伸了个懒腰,问道:“你今天不忙吗?怎么有空来监督我?” “请假了。” “请假?”俞菲凡惊诧万分,“发生什么了,能让你这样的工作狂请假?” 江烁低下头,“我爸住院了。” 俞菲凡忙问:“叔叔怎么了?” “轻微脑出血,不过手术很成功,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江烁放松了身体,靠在长椅上懒洋洋地答着。 冬末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身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光影,带来微妙的暖意。 他忽然觉得积蓄多日的疲倦在这一刻席卷而来,身子变得像一片叶子一样轻飘飘的,不知不觉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 再睁开眼时,已是晌午。 “你醒啦?”俞菲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江烁发现自己竟靠在俞菲凡肩上睡着了,霎时耳根通红,连忙坐起身,尴尬地挠了挠头。 “看你好像很累,我就没叫醒你。”俞菲凡 怎么能不累呢,这些天来各种繁琐的事情都在推着他走,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但嘴上还是倔强,“没事,下回你直接叫醒我就好。” “你别老是逞强。”俞菲凡一语点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也可以有脆弱的时候嘛。” 江烁忍不住嗤笑,看了眼时间,决定先回医院里。 “我跟你去。”俞菲凡也跟着站起身。 江烁有些抗拒,“你去干嘛?” ——倒也不是不希望她去,而是突然带个女孩子去见父亲,解释起来实在太麻烦。 “你昨天晚上碰着奇怪的东西了?” 江烁愕然,“你怎么知道?” 俞菲凡狡黠一笑,“这可瞒不住我。” —————— 病房里,江向明正看着电视新闻,张阿姨则在一旁织着毛衣。 看到江烁走进来,江向明只是沉默地瞥了他一眼,再看到他身后的俞菲凡时,眼底才闪过一丝狐疑。 张阿姨站起身来,“哎哟,小江,这位是……” “叔叔阿姨好,我叫俞菲凡,你们叫我小俞就好。”俞菲凡礼貌地打着招呼,将带来的牛奶放在了病床前。 “听江烁说您生病了,我特地跟他来看看您。” 江向明眼角眉梢带着浅浅的笑意,点了点头,“谢谢你,小俞。” 父亲居然在笑? 江烁微微一怔,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看到过父亲笑了。 护士走了进来,说要江烁帮忙给江向明换件衣服,张阿姨趁机拉着俞菲凡出了病房,在过道的座椅上坐下了。 “小俞,你和小江是……”张阿姨笑眯眯问道。 她跟江家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从小看着江烁长大,心里早已把江烁当儿子看待。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江烁带着女孩子来,而江向明也露出久违的笑脸,这让她倍感欣慰。 俞菲凡答道:“阿姨,我们是朋友。” “只是朋友吗?”张阿姨有些失望。 “嗯,是很好的朋友。”俞菲凡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江烁那么优秀,喜欢他的女孩子多着呢,您不用担心他找不着对象。” “也是,也是。”张阿姨觉得自己操这份心是有些多余了,也跟着笑起来。 笑着笑着,心底又泛起一丝苦涩,“唉,小江这孩子啊,也挺可怜的。” “他怎么了?”俞菲凡有些好奇。 张阿姨喟然长叹一声,接着说:“其实啊,小江跟他爸爸关系不太好。母亲的死一直是他的心结,父子俩也因为这件事怄气了好多年。” 她探头看了看病房里,悄声道:“你跟他是很好的朋友,这事我跟你说也无妨,你有时间也可以开导开导他。” 看俞菲凡点了点头,张阿姨才跟她说起了当年发生的事。 第64章 心结 江向明还在当刑警的时候,也曾是市叱咤风云的人物。 他不仅长相帅气,工作能力也很强,经他手的案子几乎就没有破不了的。 跟现在的江烁一样,当时的江向明也很受姑娘们的欢迎,但他心里却只有一人,那就是江烁的妈妈常婉之。 常婉之跟江向明在一个大院里长大,从小就认识。 她出落得温婉可人,落落大方,毕业后在一所中学里当老师,与江向明情投意合,两人可谓是郎才女貌。 江烁出生后,江向明工作繁忙,家里的大小事物都是常婉之在操持,她不但毫无怨言,还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是这样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却因为一场意外而支离破碎。 那天是常婉之的生日,江向明本来答应要三个人一起过,可饭吃到一半却接到电话,说队里一直在追查的一桩案子有了新线索,让他赶紧去一趟。 江烁哭闹着不肯让他走,常婉之柔声劝慰:“小乖,爸爸要去抓坏人,你乖乖吃饭,待会儿妈妈带你去街上玩。” 江向明虽然觉得愧对他们,但任务在身,只得匆匆出了门。 吃过饭,常婉之带着江烁去了街上,给他买了玩具和零食,又给自己买了几支玫瑰花,直到天黑才往家里走。 快到家时,江烁玩累了,闹着不肯走。常婉之没办法,就领着他走了一条可以抄近路回家的巷子。 没想到走到一半时,巷子里蹿出来一个人,举起刀就往他们身上刺,直到惨叫声引来了人,那个凶犯才匆匆逃离。 常婉之用身体护着江烁,身中数十刀,当场就休克了,送进医院后不久就离开了人世。 而江烁在她的保护下,竟奇迹般的一点儿伤也没有。 江向明直到深夜回家才得知妻子出事的消息,赶到医院时,只看到江烁一个人蹲在太平间的门口,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看向他的眼神却无比冰冷。 说到这里,张阿姨抹着眼泪,叹了口气,“小江觉得,如果那天不是爸爸要扔下他们去出任务,他妈妈也不会出事。父子俩因为这件事有了隔阂,没想到一晃眼就过去那么多年了。” 俞菲凡拉着张阿姨的手,心里翻腾起酸涩和难过。 这时江烁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张阿姨赶紧擦掉眼泪,挤出一副笑脸,“小江,你先带小俞去吃饭,晚点你再过来换我就行。” 江烁也没推辞,他带着俞菲凡来到医院附近的小餐馆,随意点了几个菜。 他去隔壁小卖部买了两瓶水,把其中那瓶常温的瓶盖拧开,递给俞菲凡,“刚才在病房里你有感应到什么吗?” “嗯,是个老太太。” 江烁点点头,“护士说是上一个住在那间病房的病人,前几天去世了。” 俞菲凡想了想,“等晚上大家都睡了,我再想办法跟她沟通。” —————— 夜晚。 江烁掀开病房中间的帘子,看到隔壁床的大爷和陪护的中年妇女已在熟睡,便低声问俞菲凡:“那个老太太来了吗?” 俞菲凡环顾四周,摇了摇头。 江烁觉得在这局促的空间里呆得有些难受,他看江向明睡得正安稳,提议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住院部的楼下就是个供病人散步休闲用的小花园,两人找个长椅坐了下来。 江烁突然开口,“张阿姨今天跟你聊了什么?” “……嗯?”俞菲凡眼睛转向了其他地方,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今天天气挺好的。” “她跟你说了我家的事?” 看他猜到大半,俞菲凡也没再隐瞒,低声答道:“嗯。” “我上一次见我爸已经是半年前了。”江烁似在跟她说话,又似自言自语,“这次再见他,才发觉他苍老了许多。” “张阿姨说你一直跟叔叔怄气,其实你一点也不恨他?”俞菲凡 “我也不知道。”江烁沉声答着。 他不知道自己恨的是执意扔下他们去出任务的江向明,还是恨当初那个没能力保护母亲的弱小的自己。 有很多次他都在想,如果那天江向明选择留下来陪他们,如果当时他没有哭闹,如果妈妈没有带他走那条小路,如果他能再强大一点…… 那么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 “可是我觉得,你和叔叔都没做错什么。”俞菲凡轻声安抚,“如果换做是你,也一定会选择先去出任务的,不是么。” 江烁不语。 他想起有一次深夜他从梦中醒来,打开房间门,看到父亲坐在关着灯的客厅里,抱着母亲的遗照无声哭泣。 他就这么静静地盯着父亲一颤一颤的背影看了许久,轻轻合上门回到房间里后,才用被子蒙着头默默流泪。 母亲的死,不仅是他的心结,也在他和父亲之间隔出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常婉之的遗照被江向明收进了书房里,两人从不会在彼此面前主动提起她的名字,就连清明节都是分开去的墓园。 对他们来说,似乎只有维持着这样淡漠疏离的关系,才能稍稍冲淡两人心中的愧疚和自责。 昏黄的路灯下,俞菲凡的目光忽然看向江烁身后,清澈的双眸微微闪动。 江烁回头,却空无一物。 “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俞菲凡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不过我想,如果你妈妈还在的话,一定不希望你们为了她的死自责。” 江烁微微偏过头,不想让俞菲凡看到他泛红的眼眶。 俞菲凡拍了拍他的肩膀,“江烁,你其实可以不用那么坚强,每个人都有难过的权利。” 江烁心中猛地一颤。 他想起年幼时在大院里玩耍,他不小心摔倒磕破了膝盖,坐在地上无措地大哭。 江向明看到后,严厉地批评他:“男子汉这一点小伤有什么好哭的,自己站起来!” 常婉之嗔怪地看了江向明一眼,低下头柔声安慰道:“没事,小乖,想哭就哭出来,男子汉也有难过的权利。” 江烁低下头,紧紧地握住了胸前那块玉佩。 俞菲凡突然站起身来,抬头看向江向明病房的窗户,“她来了。” 江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窗上隐隐浮现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 第65章 美男计 俞菲凡回到江向明的病房里,四下张望,却没见到那个老太太的身影。 “奇怪,她去哪了呢?” 见她喃喃自语,江烁忍不住问:“这老太太有怨气吗?” “那倒是没有,不过她不肯离开,一定是心里还有什么执念没放下。” 江烁好奇:“如果不管她,她会一直在这里徘徊吗?” “灵不像人一样有那么复杂的思想。它们要么是对世间还有留恋,要么是有未完成的愿望。只有替它们了却心愿,它们才能安心上路。” 顿了顿,俞菲凡接着说:“既然碰上了,能帮一个是一个。而且将它们送走,我的灵力也能得到提升。” “可是那个老太会去哪里呢?” “不知道。”俞菲凡轻轻带上了门,“我们就在这等,说不定过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江烁点点头,拉开了那张陪护床,“你躺着歇会儿。” “不用,我就在这等着就行,你睡会儿。” 江烁刚要拒绝,也不知俞菲凡哪来的力气,扶着他的肩膀不由分说把他摁在了床上,自己则拉过一张椅子在床尾坐下,掏出手机玩起了消消乐。 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清冷透澈的脸庞,低垂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明明不是多美艳的面容,江烁却挪不开眼睛,就这么借着暗夜的掩护,呆呆地看着她。 俞菲凡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问道,“你不睡吗?” “睡了。”江烁含糊答着,心虚地闭上了眼睛。 说来也奇怪,只要有俞菲凡在身边,他总是觉得莫名安心,本来只打算闭目养神,没想到竟真的睡了过去。 不知多久,似乎感觉有人在轻轻拍他的脸。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俞菲凡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 “来了?”江烁低声问道。 俞菲凡点点头,指了指帘子的方向。江烁坐起身来,侧耳倾听。 帘子那边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又是像昨夜那种趿着鞋缓步行走的声音。 俞菲凡探身轻轻掀起帘子,看到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太正往门口走去。 “吱呀——” 门开了,老太往门外走去。俞菲凡想叫住她,又怕惊醒病房里的人,只好蹑手蹑脚跟出去。 结果到了门口,却又不见了老太的踪影。 “奇怪,这老太太到底想干什么呢。”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江烁提议:“要不明天去跟护士打听一下。” 俞菲凡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 第二天,俞菲凡提着几杯奶茶来到了护士站,刚想开口询问,正巧听到几个年轻的护士在小声聊天。 “诶,你见过12床的家属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是那个很高很帅的男生吗?” “听说还是个警察!” “他那天还问了我之前11床那个老太太的事……” 俞菲凡思忖片刻,转身去了江向明的病房。 她敲了敲病房的门,江烁看到她,连忙走出来。 俞菲凡把奶茶递到他手上,“你去护士站问一下之前11床的老太太到底怎么了?” 江烁接过奶茶,有些疑惑,“你去问不是更好吗?都是女孩子交流起来更容易些。” “你不懂,这叫美男计,可别浪费了你这副好皮囊。”俞菲凡推着他往护士站走。 江烁停下脚步,挑眉一笑,“等等,你这是在夸我?” 俞菲凡无语,难道他没照过镜子? “是,你最帅了,江警官。不过这可不是在查案,记得说话时要笑得甜一点,别板着张脸。” 江烁嘴角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知道了。” 到了护士站,俞菲凡没跟过去,在不远处的座椅上坐下了。 江烁一手提着奶茶,一手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几个年轻的护士转过身来,看到是他,都蓦地红了脸。 江烁把奶茶放到桌上,“这几天辛苦你们照顾我爸了,请你们喝奶茶。” “不用客气,这是我们的工作。” 虽这么说着,几个护士还是推搡着把奶茶分了。 “对了,我想和你们打听个事。”江烁说出了他的目的。 “什么事呀?” “11床之前的病人,就是那个老太太,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护士们闻言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江烁想起俞菲凡的嘱咐,弯起眉眼,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我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这招果然有用,其中一个护士凑上前,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也?”江烁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嗯,我们都看到过。”护士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但是领导不让我们说。” “那你们能不能悄悄告诉我?” 护士有些为难,但看着江烁笑得人畜无害,还是松了口,“那……那行,不过你可别说出去。” 江烁许诺道:“保证不说。” 护士们这才放下心来,围着江烁你一言我一语小声说起了老太太的事。 那个老太太80多岁,早晨出门买菜时突发急性脑梗塞,被邻居送来了医院。 经过检查,医生发现她后脑有两条大血管堵塞了,如果及时做介入取栓手术的话,还是有可能获得好的治疗效果的。 老太太膝下育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丈夫早就过世了。做手术需要家属签字确认,医院联系上了她的儿女,告知他们最好尽快赶来,以免错过手术的黄金时间。 可直到晚上,她的儿女们才陆续现身。 几个人到了医院后,并没有马上签手术同意书,而是围在昏迷不醒的老太身边讨论起来。 大女儿说:“我问过医生了,像咱妈这个情况,大概率是醒不过来了。就算醒过来,能说话能走动简直是奢望。” 二儿子说:“如果救回来了,生活不能自理,谁照顾她?我女儿刚上高中,我可没时间。” 大女儿冷哼一声,“护工?你知道护工一个月要多少钱吗?” 三女儿说:“先不说护工了,光是手术费和住院费都是一笔大支出,我最近还房贷压力大,我可没钱。老二,妈最疼你,你多出一点。” 二儿子气恼:“这是什么道理?我也没钱,要出就大家一起出!” 大半夜的,几人说着说着,差点在老太的床前吵起来,隔壁病房的人都跑来围观了,医生和护士轮番上阵也劝不住。 吵到激动时,大女儿一个巴掌甩在二儿子脸上,二儿子刚要还手,老太像感应到什么似的,病床前的监护仪发出了急促的警报声。 病房里霎时安静下来,医生连忙对她实施了抢救,可还是无力回天。 当天凌晨,老太就走了。 第66章 老太太 老太太走后,护士们感慨了几句,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了。 毕竟这种事在医院并不少见,甚至可以说,医院就像人性的放大镜,在这里可以看尽各种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可第二天晚上,却发生了一件怪事。 那晚凌晨,值班的护士正在护士站里整理病历,11床的呼叫铃突然响起,她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起身前去查看。 到了病房门口,手接触到门把手的一瞬间,她突然反应过来,老太走后,这个病房明明还没有新的病人入住啊。 可出于职业操守,她还是硬着头皮开了门,病房里面果然空无一人。 护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马关上门退了出来。 第二天她跟同事们说了这件事,同事安慰说一定是系统出了故障,让她别放在心上。 当天晚上,轮到了另一个护士值夜班。 虽然她不信世上有鬼,但听了同事的经历难免心有余悸,幸亏直到凌晨,11床的呼叫铃也没有响起过。 值班护士松了口气,起身去上了个厕所。从厕所出来时,却隐约看到走廊里站了个人影。 她以为是哪个病人半夜不睡觉在外面晃荡,刚想上前劝阻,走近一看,发现是个老太太佝偻着身子,背对着她站在走廊中央。 “婆婆,那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休息?”护士问道。 “姑娘啊,我想回家,可怎么找不到路了?”老太边说边缓缓转过身来。 那张苍白的脸上布满皱纹,看着有些熟悉,护士仔细一回想——不对,这不是前两天过世的老太太吗? 她两腿发软,头皮一阵发麻,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眨眼,老太又消失了。 值班护士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扶着墙颤巍巍回到护士站,浑身冷汗不止,第二天就请了病假。 说到这里,其他护士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纷纷表示自己也在值夜班时碰到跟那个老太太有关的怪事。 可她们把这件事向上级领导汇报后,领导不但不重视,还让她们别乱传。 “这几天弄得我们人心惶惶的,一到值夜班的时间就害怕。” 见江烁眉头紧锁,其中一个护士好奇道:“你们警察也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吗?” 江烁笑了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其中一个护士叹了口气,“那个老太太也挺可怜的,听送她来医院的邻居说,自从老伴去世后她都是一个人住,儿女也很少回家看她。” “那可不。”另一个护士接过话,“虽然怪吓人的,不过那个老太太生前应该是个很善良的人,她的儿女为什么会这么对她呢?” 江烁心底五味杂陈,半晌才挤出一个笑脸,“谢谢,我先回病房了。” 他刚要转身离开,一个护士叫住他,红着脸扭捏问道:“那个……请问可以加个微信吗?” 江烁愣了一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我不用微信。” 护士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看到江烁走过来,俞菲凡赶忙跟上前,“怎么样,套出什么情报了吗?” 江烁点点头。 俞菲凡得意极了,“看,我就说美男计行得通!这可比你的警官证好使多了!” 江烁无奈地撇了撇嘴,“问到了一些事,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不过我觉得这个老太太可能是放不下她的儿女才不愿离开。” 听完江烁说了老太太的事,俞菲凡不解,“她那几个孩子那么冷血,何德何能让老太太那么牵挂。” “不知道。”江烁摇摇头。 俞菲凡捻着下巴思索着,决定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那个老太太问个清楚,帮她实现她的心愿,好让她能早日转世投胎。 两人刚回到病房门口,就听到江向明在向张阿姨发火,“我说了我已经好了,为什么还要住院?” 张阿姨小声劝慰:“你要听医生的话,再观察两天,没事就能出院了。” “医生说的都是屁话,两天又两天,没完没了了!” 江烁打开门走进去,江向明看到他,脸色铁青,“江烁,去帮我办出院手续!” 这是他这些天第一次开口跟江烁讲话。 江烁冷漠地答道:“你要有本事就自己去。” 江向明闻言目光一凛,抽出身下的枕头砸向江烁。 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力气并不大,江烁面无表情地接住枕头,又放回了他的床头。 江向明脸色更难看了,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恨不得要跟江烁打一架。 张阿姨急得搓手顿足,“老江,你现在还不能乱动!” 俞菲凡见状,在江向明的床头坐下来,轻轻拉住他的手臂,“叔叔,您听医生的话多休息几天,身体好了再出院好吗?” 温柔的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却把江向明给哄好了,他哼了一声,靠在床头生起了闷气。 俞菲凡用手肘撞了撞江烁,对他使了个眼色。 江烁垂下眼,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语气还是软了下来,“爸,您再等两天,到时候我来接您回去。” 江向明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很久没听到江烁这样跟自己说话了。 见两人的态度都有所缓和,张阿姨长舒了一口气,拉着俞菲凡到了走廊里。 “小俞,还是你有本事,两句话就把这父子俩劝好了。” “其实他们心里都是为对方着想的。”俞菲凡淡淡一笑,“张阿姨,您别担心,往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张阿姨点了点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第67章 最后的心愿 又是一个夜晚。 等病房里的人都睡着了,俞菲凡闭着眼聚起灵力,一刻也不敢松懈,生怕老太太又不声不响地跑没影了。 江烁双手夹在膝盖中间,老老实实在一旁坐着,不敢打扰她。 他心里有些愧疚,昨晚要不是他拉着俞菲凡出去散心,俞菲凡也不用陪着自己熬两天夜。 直到凌晨,俞菲凡才突然睁开眼:“她来了。” 她起身往门口走去,江烁也跟在她身后,果然看到了那个老太太一闪而过的身影,但一瞬间又消失了,像幻觉似的。 这也不奇怪,毕竟江烁不像俞菲凡能看到灵。跟那些护士一样,他能看到的只是一些残存的幻象。 “老婆婆。”追到走廊,俞菲凡看看四下无人,叫住了老太太。 老太太缓缓转过头,疑惑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你在找回家的路吗?”俞菲凡问道。 老太太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对呀,我想回家,但是怎么也出不了这大楼。” “你想回家做什么呀?” “我走得太突然了,还有好些事没跟家里人交代呢。” 说着老太太想拉住俞菲凡的手,却发现自己触碰不到她,有些失望,“姑娘,你有办法带我回家吗?” “这样。”俞菲凡取出灵镜,“婆婆,你来这镜子里,明天我带你回去。” 老太太一听她能带自己回家,大喜过望,忙不迭说着谢谢,也丝毫没有怀疑,化成一缕烟钻进了镜子里。 “怎么样?”江烁低声问道。 俞菲凡小心地把灵镜放回口袋里:“她说明天让我带她回家去看看。” 江烁点点头,“明天我去接你,我们一起去。” —————— 第二天。 江烁从医院出来就直接把车开到了事务所楼下,不一会就看到俞菲凡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了。 “没睡好?”江烁把打包好的热拿铁递给她。 俞菲凡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太太一大早就把我叫醒了,说早睡早起身体好。” 江烁扬眉笑了笑,启动了车子,“这老太太可比我严格多了。” 老太太家在两个街区外的一栋居民楼里,这里也属于老城区,一大早楼下就已经聚集了不少买菜、锻炼的老人。 老太太从灵镜里钻出来,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街坊邻居们,不自觉抹起了眼泪。 前几日还在跟他们谈笑风生,没想到再见面时就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她心里实在难过得紧。 到了楼下停好车,江烁和俞菲凡根据老太太的指示到了她家门口,摸到了放在门框上的钥匙。 刚打开老太太家的门,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 “我们是……”俞菲凡眼珠子一转,搂着江烁的手臂靠在他身上,“我们是李婆婆楼上的邻居,这是我爱人。” 爱人? 江烁用力咬住嘴唇,也没能抑制上扬的嘴角,俞菲凡暗暗使劲抓紧了他的手臂,让他不要笑出声来。 “楼上的邻居,你们怎么会有我妈家的钥匙?”中年男人问道。 “是这样的,我们平时经常跟李婆婆来往,她就留了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我们,平时有事也好互相照应。”江烁清了清嗓,从容不迫地答道。 俞菲凡紧接着假意询问:“好久没见着李婆婆了,她还好吗?” 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中年男人没再怀疑,只是淡淡地说:“我妈过世了。” “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江烁装作惊讶的样子。 “就前几天,我今天来是要收拾她的东西的。”中年男人漫不经心地回答。 老太太在俞菲凡耳边小声说:“姑娘,让我儿子把大姐和小妹都叫来,我有事情要交代。” 俞菲凡点点头,转头对中年男人说:“大哥,李婆婆生前曾跟我们说过,假设有一天她突然离世,有些事情要让我们代为转达给你们。” 中年男人愣住了,“什么事?” 俞菲凡说:“可以先把您的大姐和小妹都叫过来吗?” “到底什么事?”中年男人有些不情愿,“跟我说不就行了,还叫她们过来干什么。” 自从老太太去世那晚在医院争吵后,姐弟几人都在怄气。虽然勉强办完了母亲的丧事,但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 “是关于你母亲的事,她跟我说过,一定要姐弟三人都到场才能说。”俞菲凡很坚持。 中年男人犯起嘀咕,难不成母亲还给他们留下了什么宝贝不成? 这么想着,他还是给大姐和小妹打去了电话,让她们尽快来母亲家里一趟。 过了半个多小时,两姐妹就到了家里,她们一进门就开始抱怨:“老二,到底什么事那么着急忙慌的?” 中年男人指了指江烁和俞菲凡,“这是楼上住的小夫妻,妈生前留了话,让他们转达给我们。” “楼上的小夫妻?”大姐上下打量着他们。 江烁见状搂紧了俞菲凡的肩膀,见两人摆出一副亲密的姿态,大姐才收起怀疑,“我妈留了什么话?” 俞菲凡给身边的老太太使了个眼色,老太太才开始挪动脚步。 她跟在老太太后面,按着她的话一件一件交代着。 “李婆婆说想把自己的遗照摆在老伴的旁边,不用放什么水果点心,逢年过节点支香就行。” “阳台的几盆花她很喜欢,你们帮她把花送给楼下的孙阿姨继续照料。” “冰箱里速冻层里有包好的饺子,本想过几天给你们送过去的,但是没有机会了。待会儿记得带回家吃,别浪费了。” “上面那盘是老大喜欢吃的猪肉韭菜馅,下面的是老二老三喜欢吃的马蹄馅。” 几姐弟跟在俞菲凡身后,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脸上的表情也愈加复杂。 老太太领着俞菲凡进了房间,让她打开衣柜,拿出了几条围巾。 ”这是李婆婆给你们织的围巾,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冬天都快结束了才织完,你们试试看合不合适。” 说完又从夹层里拿出了几个红包。 “这些红包给几个孙子孙女结婚用的,你们先收好,到时候替她转交一下。” 一直沉默不语的三妹终于控制不住趴在老太太的床上大哭起来,“妈,我们对不起您啊!您可千万怪我们!” 大姐在一旁抹起了眼泪,二哥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几个傻孩子,我怎么会怪他们呢?”老太苦笑了一下,“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我也不想拖累他们,这样的结果反而是最好的。” 俞菲凡深吸了一口气,转达了老太太的话,“李婆婆说,她从来没有怪过你们。只希望你们能平安健康,兄弟姐妹间好好相处,她就没有遗憾了。” 第68章 黑雾 老太太的儿女们收拾好东西,握着江烁的手不停说着感谢的话。江烁礼貌地答应着,转头却发现没了俞菲凡的身影。 他走下楼,看到俞菲凡正背对着他坐在花圃前,看起来情绪很低落。 “你还好吗?”他从身后轻轻拍了拍俞菲凡的肩膀。 俞菲凡慌乱地抹了抹脸,回头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江烁看到她眼角噙着没来得及擦掉的眼泪,皱了皱眉,在她身边坐下了,“怎么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俞菲凡手上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梳着马尾辫,穿着白色碎花连衣裙的年轻女子,面容与俞菲凡有几分相似。 “这是……?”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俞菲凡垂着眼,低声回答:“这是我妈妈。” 江烁怔住了,“你妈妈?” 俞菲凡抿了抿唇,轻轻抚着那张老照片,“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车祸去世了,只留下了这张照片,我甚至不知道我爸爸长什么样。” 江烁微微张了张嘴,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俞菲凡小心翼翼把那张照片放回钱包里,“姥姥很少跟我提起爸爸妈妈,我怕她会难过,也不敢多问。虽然她给了我很多的爱,但是每次看到别的小朋友拉着自己的爸爸妈妈,我还是会羡慕他们。” 转头看到江烁脸上拘谨的神情,她突然轻笑出来,“行啦,不用想什么安慰我的话,我只是看到那个老太太有点伤感而已。” 江烁看她笑了,才松了一口气,故作轻松道:“没事就好,走,我请你去吃好吃的。” —————— “菲凡姐,你终于回来了?”俞菲凡刚打开事务所的门,肖霄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最近你干嘛去了?神出鬼没的。” “还能干嘛,抓鬼打怪升级呗。”俞菲凡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肖霄从电脑屏幕后伸出头来,抚着脸上的面膜,一脸坏笑地看着她,“真的不是去谈恋爱了?” “谈什么恋爱,挣钱要紧,不然哪来的钱给你们发工资?”俞菲凡翻了个白眼。 “行。”肖霄撅着嘴嘟囔道,“不过自从成易跟小玉在一起后就经常往外跑,如果连你也谈恋爱的话,我就要独守空房了。” “放心,我陪你孤独终老。”俞菲凡起身来到她身后,“对了,帮我查个旧案子的新闻。” “什么旧案子?” “2002年的案子,你搜一下江向明这个名字。” 肖霄打开搜索引擎,手指在键盘上一阵噼里啪啦,“有了。” 俞菲凡拉过一张椅子在她身旁坐下,接过鼠标往下拉。 【2002年5月30日晚上9时许,市发生一起抢劫杀人案,办案民警赶到现场后,迅速将犯罪嫌疑人抓获。 据嫌疑人交代,称自己是抢劫未遂激情杀人。受害者是一名32岁的女性,身中数十刀,送医后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新闻下面还有一些评论。 【这个受害者是我们学校的老师,默哀。】 【受害者是刑侦大队队长江向明的妻子?这绝不是一起普通的抢劫案,肯定是有人蓄意报复!】 【楼上的,你哪来的证据?这是阴谋论?】 【我哥哥就是公安局的,他有内部消息】 【有什么内幕,快说说】 【已删除】 【已删除】 …… “肖霄,你能查到这个人的ip地址吗?”俞菲凡问。 肖霄摇摇头,“年代太久远,而且这个账号早就注销了。” 看俞菲凡露出失望的神色,肖霄不禁好奇,“菲凡姐,你查那么多年前的案子干嘛?” “没事。”俞菲凡闷声答着,刚要回到沙发上坐下,门铃声却响了起来。 门一打开,俞菲凡的笑容立马僵住了。 只见门外站着个烫着大波浪的中年妇女,身着华贵的貂皮大衣,搭配着精致的首饰。 她是肖霄的妈妈,罗秋芳。 俞菲凡回头瞟了一眼毫不知情的肖霄,故意提高了音量,“罗阿姨,您怎么来了?” 罗秋芳没正眼瞧俞菲凡,直接绕过她进了屋里,在沙发上坐下了,“肖霄,妈妈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没听到。”肖霄面露不悦。 俞菲凡给罗秋芳倒了杯水,罗秋芳皱着眉接到手里,看了一眼便放在了茶几上。 “明天是你爸爸生日,你记得回去吃个饭。” “我不想回去。”肖霄闷声答着,把脸上的面膜拿下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这孩子,真不知道你一天天在想些什么!”罗秋芳面露愠色。 肖霄翻了个白眼,没答话。 罗秋芳脸色铁青,“你听妈的话,回去让你哥随便给你安排个轻松的工作不好吗?” “不好。”肖霄冷冷地答道。 罗秋芳更生气了,“放着家里好好的生意不做,偏要来这种破地方上班!说句不好听的,干这种勾当,什么时候被抓起来都不知道!” 说完她斜睨着俞菲凡,俞菲凡知道她话中有话,默默把头转向一旁,不想参与进去。 “妈,你每次都这样!下次你别来了行吗?”肖霄涨红了脸,转身跑回了自己房间。 罗秋芳追上前,门却“砰”一声被重重关上了,她气得直跺脚,“真是造孽!” 俞菲凡虽不想掺和她们的家事,但又担心动静闹得太大会被楼下邻居投诉,毕竟这是幢老房子了,隔音很差。 她起身陪着笑对罗秋芳说:“罗阿姨,您消消气。” 罗秋芳脸色比锅底还黑,她没理会俞菲凡,拿起沙发上的包,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等等,罗阿姨。”俞菲凡突然叫住了她。 “干什么?”罗秋芳回过头,没好气地问。 俞菲凡看着她身上笼着那层淡淡的黑雾,蹙眉问道,“你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第69章 肖家家宴 罗秋芳本来就郁闷,听到俞菲凡这么说,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咒我?” “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还没等俞菲凡解释完,罗秋芳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行了,别想用你那套说辞来骗我,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俞菲凡:“?” “我的意思是,我走过的桥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俞菲凡:“……” “哎呀,真的是气死我了!”眼见越说越乱,罗秋芳气不打一处来,转身拂袖而去。 俞菲凡回到事务所,敲了敲肖霄的房间门,肖霄在里面喊道:“我说了我不回去!你别烦我了!” “肖霄,是我,你妈妈已经走了。” 肖霄这才开了门,气鼓鼓地嘟囔着:“我妈真是烦死了,一天天的就是不让我安宁!” 俞菲凡正色道:“肖霄,你明天最好还是回去一趟。” “菲凡姐,连你也帮我妈说话?”肖霄努着嘴抱怨。 “那倒不是,不过刚才我在你妈妈身上看到了一层黑雾,她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肖霄愕然,“黑雾?” 俞菲凡严肃地点点头。 虽然她也不喜欢罗秋芳的态度,但那毕竟是肖霄亲妈,如果她真的是被什么东西缠身,置之不理的话,可能会祸及家人。 肖霄有些不知所措,“那、那要怎么办好?” 俞菲凡低头思忖,她在罗秋芳身上看到的黑雾并不浓厚,希望不是什么太难对付的东西。 只要查清黑雾的来源,将它驱离就可以了。 她看肖霄焦急不安,便安慰道:“别担心,明天我跟你一起回去调查清楚。” —————— “呵,这大别墅真气派。”出租车开到肖霄家门口,司机忍不住感慨道,“有钱人住的地方就是好。” 肖霄的爸爸肖振雄是市小有名气的企业家,肖家的别墅依山而建,富丽堂皇,像一座高高的宫殿。 此时俞菲凡的表情跟司机是一样的,她知道肖家有钱,但没想到会那么有钱。 她突然觉得每个月付给肖霄那三字打头四位数的工资简直就是在打她自己的脸。 虽然肖家家大业大,可肖霄对家里的生意兴致索然,她从小就只对两件事有兴趣——电脑和玄学。 两年前的一天,她在论坛上偶然看到了非凡探灵事务所的介绍,带着电脑就敲开了事务所的门,“你们好,我是来应聘的。” “应聘?”俞菲凡和成易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可是我们没说要招人啊。” 肖霄大剌剌地走进事务所坐了下来,打开电脑,“我可以帮你们查到任何你们想要的信息,只要能让我在这里工作,不付工资也行。” 沙发边上放着一块白板,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那是俞菲凡正在调查的一桩恶灵伤人案。 彼时她正苦于找不到更多线索,肖霄狡黠一笑,把一个旁边打着问号的名字输进电脑里。几秒钟后,那个名字所有的信息都出现在屏幕上。 俞菲凡跟成易对视了一眼,向肖霄伸出了手,“欢迎加入。” 从此非凡探灵事务所就变成了三人组合。 看到肖霄回来,罗秋芳本来还是开心的,可瞅见跟在肖霄身后的俞菲凡,她的脸立马又沉了下来。 “这是我们肖家的家宴,也不知道某些无关紧要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肖霄不满:“妈,菲凡姐是我朋友,你再多说两句我马上就走。” 俞菲凡给肖霄使了个眼色,表示没关系,反正她的目的也不是来吃饭的。 “阿姨叔叔好。”她礼貌地笑着打了招呼。 肖振雄淡淡点了点头,并没有表现出跟罗秋芳一样的反感,只是招了招手让人搬了张新的椅子来。 俞菲凡本以为这顿饭会是电视剧里看到的那种豪门盛宴,没想到桌上只摆了五套餐具。 看来肖振雄虽然在商界打拼多年,为人做事还是比较低调的。 俞菲凡余光打量着肖振雄,只见他身上也笼着一层黑雾,不过那黑雾比罗秋芳身上的要淡许多,说明着那东西并不是冲他而来。 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正思忖着,别墅的大门打开了,一个年轻男人匆匆走进来,“爸妈,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刚才公司在开会,耽误了点时间。” 肖霄一直板着的脸终于舒展开来,她蹦蹦跳跳到男人跟前,“哥,你回来了。” 年轻男人名叫肖霁,是肖霄的哥哥。 他身着一袭裁剪合体的高级西装,清俊的眉眼里带着笑意,宠溺地揉了揉肖霄的头发,“好久没见了。” 俞菲凡抬眼看他,心底猛地一惊——他正被一团翻滚的黑雾包裹着,这黑雾就像一只只手攀在他身上,密不透风,似要把他吞没。 旁人都没有察觉到异常,俞菲凡只能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肖霄跟肖霁关系很好,在她看来,哥哥是家里唯一能理解她的人。也正是因为有肖霁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她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肖霁在肖霄身边坐下,目光落在了俞菲凡身上,好奇问道:“这位是……” “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菲凡姐,俞菲凡。”肖霄介绍道。 “俞小姐,久仰大名。总听肖霄说起你,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肖霁温和一笑,起身向俞菲凡伸出手。 这么商业的会面让俞菲凡有些不自在,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也站起来握住了他的手。 那团黑雾似乎对俞菲凡有所忌惮,双手交握的瞬间,肖霁手上的黑雾倏地散去。 他俩的手刚一分开,黑雾又急不可耐地涌了上来。 “好了好了,肖霁也到家了,就让厨师上菜。”肖振雄清了清嗓,打断了他们的寒暄。 没多久,一道道大菜就陆续上桌了。 波士顿龙虾、清蒸石斑鱼、燕窝炖盅、鲍鱼鸡煲……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字的菜。 俞菲凡瞠目结舌,几个人吃那么多道菜,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 本来她的目的不是来吃饭的,但看着桌上的菜,她还是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肖霁给肖霄夹了个鸡腿,“肖霄,最近在忙什么?都不跟哥联系了。” 不等肖霄答话,罗秋芳便阴阳怪气地说:“还能忙什么,忙着跟别人学坏呗。” “妈,你就不能别说这些吗?”肖霄正要撂下手里的筷子,手却被肖霁摁住了。 他温声笑道:“好了,妈,肖霄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们先吃饭。” 罗秋芳这才不情不愿缄舌闭口。 第70章 银饰吊坠 俞菲凡边吃饭,边窥睨着肖霁,试图弄清那团黑雾的来源。 那团黑雾似乎也注意到了俞菲凡的目光,它不安地涌动着,像是在警告俞菲凡不要多管闲事。 俞菲凡眸光一沉,要不是担心破坏肖家的家宴,她真想立刻起身将符咒打在那黑雾身上。 但眼下这情况,只能先忍一忍,等待合适的时机再行动。 饭吃到一半,罗秋芳的嘴又闲不住了,“肖霁,你公司里有什么适合你妹妹的工作?随便给她安排一个。” “妈,肖霄喜欢做什么让她自己决定就行了,您别替她操心。”肖霁答道。 罗秋芳阴阳怪气道:“我也不想管她,可女孩子还是得有份正经工作?总不能一直在那个破地方呆着。” 肖振雄没说话,但颔首的姿态看着也是持赞同的态度。 有肖振雄的默许撑腰,罗秋芳的语气愈加强势,“你妹再怎么说也是肖家的千金大小姐,做着这种不三不四的勾当,传出去让你爸的脸往哪儿搁?” 肖霄停下筷子,脸色逐渐阴沉。 俞菲凡见气氛凝重,赶紧在桌下伸腿想劝阻肖霄,却跟肖霁同时伸过来的长腿碰了个正着。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肖霄就已经站起身来,冷声说道:“既然你们觉得我丢脸,那从今天开始我不当肖家的人,这样你们满意了?” 说着便拿起包转身出了家门。 “唉,你这孩子!”罗秋芳起身追了出去。 肖振雄一言不发,紧绷着脸,重重摔下筷子,回了自己房间。 餐桌上只剩俞菲凡和肖霁两人面面相觑,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不好意思啊俞小姐,让你见笑了。”肖霁开口打破了沉默。 俞菲凡摇摇头,“没关系。” 她了解肖霄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一会儿就会没事了。 不过这副情形,俞菲凡也不好再留下,她瞥了一眼堆得满满的餐桌,心想真是可惜了这一桌好菜。 肖霁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说:“俞小姐,我们先吃,别浪费了。” 见俞菲凡没动筷,他夹起一块龙虾肉放进自己碗里,若无其事地吃起来。 俞菲凡知道他在给自己台阶下,也就顺理成章继续埋头吃了。 吃饱喝足后,她抬起头来,看到肖霁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今晚就先让肖霄住家里,晚上我好好劝劝她。” 俞菲凡点点头,心里正盘算着要如何向肖霁询问那黑雾的来源。 肖霁拿起搭在椅子靠背上的西装外套,“俞小姐回事务所吗?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打车就行。”俞菲凡连连摆手。 肖霁正色道:“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打车回去呢?”没等俞菲凡回答,便出门启动了自己那辆敞篷跑车。 俞菲凡还在犹豫,肖霁已经开了车门,“上来,没关系,反正我也要顺路出去买点东西。” 车行驶在回事务所的路上,路边是成片的灌木丛。 见俞菲凡几次看向自己,欲言又止,肖霁忍不住开口:“俞小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没有。”俞菲凡收回目光,思虑再三,还是问出口:“那个……你最近有碰到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奇怪的事?你指的是……”肖霁不解。 “就是……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 肖霁沉默片刻,“肖霄说你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是真的吗?” “那你相信吗?”俞菲凡反问。 “不瞒你说,我最近确实碰到了一些怪事。”肖霁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俞菲凡蹙眉,“是什么?” 肖霁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我这几日总是连续做同一个梦,梦到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孩,可我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 顿了顿,他接着说:“而且每次醒来后,总觉得身上很疲倦,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果然是那团黑雾在作怪。 “这事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肖霁答道:“也就这几天。”看到俞菲凡紧盯着自己,他又问:“俞小姐,你看到什么了吗?” 俞菲凡没答话,那团黑雾愈发嚣张地笼在肖霁身上,似乎是在跟她示威。 她伸出手,指尖刚触到肖霁的手臂,黑雾便迅速离开了他的身体,蓦地腾空而起,将整辆车包裹其中。 车突然不受控制地猛然加速,肖霁脸色一沉,额上冒出汗珠。 他脚下使力把刹车踩到最底,车速却越来越快,冲进了路边的灌木丛里,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灌木丛的树枝刮得俞菲凡脸上生疼,俞菲凡心生怨气,没事买什么敞篷跑车啊?买江烁那种铁皮盒子一样的越野车多好。 顾不得疼痛,她从包里掏出一张破障符贴在挡风玻璃上,又将指尖咬破,往黑雾身上挥去。 黑雾散去几秒又聚拢回来,一个嘶哑的女声在俞菲凡耳边响起:“死八婆,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敢坏我的好事我饶不了你!” 死八婆?俞菲凡心底腾起一股怒气,看看是谁饶不了谁。 她将指尖的血点在破障符上,眸色一凛,破障符燃起一道蓝色火焰。 黑雾惨叫一声,迅速收缩起来,钻进了肖霁胸前,车也终于稳稳停下。 肖霁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扭头问道:“俞小姐,你没事?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俞菲凡没说话,她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探身到驾驶座上,三两下扒开了肖霁的西装,扯开了他衬衫的扣子。 “等、等等……俞小姐,你这是……” 没等肖霁把话说完,俞菲凡便将一枚银饰吊坠从他脖子上扯了下来,肃声问道:“这吊坠是哪来的?” “这、这是我妈给的。”肖霁不明所以,“她前段时间去古镇旅游,买回来的纪念品。” “你的噩梦是不是从戴上这坠子后开始的?” 肖霁垂眼思索,脸色一变,“好像是的……” 第71章 车祸 俞菲凡攥紧那枚银吊坠,仍能感觉到那只恶灵在奋力挣扎,想从她手心里蹿出来。 这只恶灵身上的气息不寻常,俞菲凡笃定它是由其他灵术师施术后才附身在银吊坠上的。 想要将它驱离,就必须找到它的本体,以及在背后施术的灵术师。 “你这车还能开吗?”她扭头问肖霁。 刚才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一分钟,肖霁仍心有余悸,冷汗流个不停,他甚至没看清俞菲凡都做了些什么才让车子停了下来。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应该没问题,不过……刚才到底怎么了?” “有不干净的东西藏在你这吊坠里,不过它现在暂时被我控制住了。”俞菲凡举起那枚吊坠,“先回你们家,我要找你妈妈问清楚,这吊坠到底怎么回事。” 肖霁点点头,随即又敛起了眉,“俞小姐,你脸上受伤了,要不我们先去医院?” 俞菲凡摸了摸脸上被树枝划的几道伤痕,有些火辣辣的,但应该伤得不深。 奇怪的是肖霁身上竟然一点伤也没有。 俞菲凡系好安全带,“没事,小伤而已,先回你家。” “不行,万一留疤了怎么办?医院离这里不远,先去处理一下伤口。” 不等俞菲凡说话,肖霁就重新启动了车子,往医院开去。 原来这就是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吗?俞菲凡心里嘀咕着。 车很快开到了附近的公安医院,俞菲凡刚下车,就看到江烁从医院里走出来。 “江烁!”俞菲凡朝他招招手,“叔叔还没好吗?” “明天就出院了。”江烁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敞篷跑车和车里衣衫凌乱的肖霁身上,皱起了眉头,忍不住询问:“这是……”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俞菲凡脸上的血痕,“等等,你脸怎么了?” “没事,就是出了个小车祸……” “出车祸还说没事?走,先去处理伤口。”江烁不由分说攥起她的手腕就往医院里走去。 这些男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霸道,真当自己是小说男主吗? 医院的皮肤科已经下班了,江烁给俞菲凡挂了个急诊。 看着护士帮她清理了伤口,又上了药,江烁才松了口气,“你刚刚干嘛去了,弄成这样子。” 俞菲凡看了眼身旁的护士,随口答道:“真的就是个小车祸。” 上好了药,她立刻起身往外走去,那枚吊坠里的恶灵还在蠢蠢欲动,必须尽快处理才行。 肖霁已经整理好了西装,正在车旁等着,见俞菲凡走出来,忙迎上前,“俞小姐,伤口处理好了吗?” “嗯,没什么大碍,我们赶紧走。”说着她拉起肖霁就要上车。 “等等。”江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位是……” “哦,差点忘了介绍。”俞菲凡停下脚步,指了指肖霁,“这是肖霄的哥哥,肖霁。” 说完又转身对肖霁说:“肖霁,这是我朋友,江烁。” 肖霁礼貌地伸出手,“江先生你好,我是肖霁,雨齐霁。” 江烁只快速地握了一下肖霁的手又收了回来,“你们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我们要回他家去。”俞菲凡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江烁一愣,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回他家?” “他被灵缠上了,我得去帮他解决。”俞菲凡凑在江烁耳边低声解释。 江烁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俞菲凡去哪儿其实也轮不到他管。不过听她这么说,还是松了口气。 他看了看肖霁那辆被树枝刮花了车漆的敞篷跑车,敲了敲他的挡风玻璃,肃声道:“肖先生,开车小心点。” 肖霁点点头,“多谢关心,我们会小心的。” 路上没有恶灵的搅扰,车很快就开到了肖家别墅的楼下。 听到停车的声音,罗秋芳裹着外套从别墅里走了出来,“肖霁,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看到车里的俞菲凡,她脸色一变,“你怎么又来了?” 俞菲凡打开车门,举起那个吊坠直奔主题:“罗阿姨,这吊坠哪来的?” 罗秋芳瞥了一眼,“这是我送给肖霁的礼物,怎么会在你那儿?” 俞菲凡神色凝重,“你知不知道这东西差点害肖霁没命?” 肖霄也从别墅里走了出来,看到俞菲凡脸上贴着的绷带,大惊失色,“菲凡姐,你怎么受伤了。” 她扯着俞菲凡进了屋里,倒了杯热水,“你还好?” 俞菲凡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又转过身继续对罗秋芳说道:“你不信我也没关系,告诉我这吊坠在哪买的就行。这里面有只恶灵一直缠着肖霁,刚刚我们差点出车祸。” 罗秋芳仍是不屑,“一派胡言!你以为我会信你?” “妈,俞小姐说的是真的。”肖霁表情同样严肃,“刚才在路上我的刹车莫名失灵,要不是她出手相助,我可能就没命了。” 罗秋芳一听宝贝儿子遇到危险,脸色大变,忙心疼地查看他有没有受伤,“是不是车子出了问题?明天让人来检查检查。” 肖霁眉头紧锁,“妈,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敢跟你们说,自从戴上这吊坠后,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 “怎么会这样?”罗秋芳跌坐在沙发上,一脸难以置信。 一直没说话的肖振雄听到这里,皱起眉头问道:“秋芳,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罗秋芳捂着脸哭了起来。她想不明白,自己只是给儿子买了个纪念品,怎么会差点害死他? 俞菲凡蹙眉,“罗阿姨,这个吊坠你是在哪里买的?” 罗秋芳边抹眼泪边说:“就是上个星期去古镇玩的时候在一家饰品店里买的,店主说这个吊坠可以保平安,我还给肖霄买了个镯子。” “镯子在哪?” 罗秋芳起身跌跌撞撞跑回楼上的房间,拿来一只银镯。 俞菲凡接过镯子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说明这件事明显是谋划好冲着肖霁来的。 肖霄一听肖霁有危险,噙着泪拉住俞菲凡的手,“菲凡姐,现在要怎么办?” 俞菲凡沉思片刻,“罗阿姨,你把那家饰品店的地址给我,我得去找店家问清楚。” 肖振雄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看到这情形也没有太慌张,只是沉声问道:“俞小姐,这事你当真能解决?” “我尽力。” 肖振雄点点头,语气也变得恭敬起来,“之前我们对你态度不好,希望你别放心上。只要你能替我家解决这件事,钱不是问题。” “我不是为了钱才帮你们的。”俞菲凡淡淡地回答,“我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起程。” 第72章 古镇 肖霁抿紧唇,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俞小姐,我跟你一起去。” 肖霄拉住肖霁的手,“哥,我也去!” “不行!”肖霁和俞菲凡不约脱口而出。 “肖霄,我拿不准这恶灵好不好对付,你先在家里住几天,我跟成易去就行。”俞菲凡说完又转向肖霁,“你也是,不必跟着一起。” 罗秋芳也附和道:“对对对,肖霁,那么危险你还是别去了……” 肖霁断然拒绝,“妈,这件事是因我们而起,不能让俞小姐一个人去冒险。” 看他那么坚持,俞菲凡也没再阻止他。毕竟他是当事人,有他在也更容易弄清恶灵的目的。 回到事务所,俞菲凡吩咐道:“成易,收拾收拾行李,我们明天要去古镇一趟。” “好。”消息来得突然,成易没多问,也没有半分迟疑,起身就开始收拾起换洗的衣物。 “多带些符纸,这回的恶灵怕是不好对付。”俞菲凡举起那枚吊坠端详着。 在她手里那恶灵虽不敢造次,但一直留着它也不是长久之计。 “姐,这回是什么样的恶灵?” 俞菲凡蹙眉,“不知道,但是来者不善,而且背后可能还会牵扯出其他的灵术师。” “行。”又是简短的回答。成易掂量着手里的一沓符纸,想了想,又多拿了一沓。 “对了,肖霄的哥哥也会跟着我们一起去。” “肖霄的哥哥?”成易还是第一次听说肖霄有个哥哥。 “嗯,明天你就能见着他了。这回的恶灵是冲着他来的。” 成易点头,“知道了。” 俞菲凡趟在沙发上,想了想,给江烁发了条信息:【这几天不能跑步了,我得去出差一趟。】 江烁很快回复:【去哪?】 俞菲凡给他发了个定位:【古镇。】 【去多久?】 【不知道,至少也得两三天。】 对话框上“对方正在输入”这句话不停闪烁,过了好半天,江烁才回复了四个字: 【注意安全。】 第二天,肖霁早早就在楼下等着了。 今天他换了辆黑色的suv,身上也没穿西装,而是穿了一件冲锋衣,看着比昨日要平易近人不少。 “俞小姐。”他冲俞菲凡招了招手。 俞菲凡向肖霁介绍道:“这是事务所的成易,他跟我们一块儿去。” 成易礼貌地对肖霁笑了笑,便忙着把行李往车上放了。 俞菲凡转头对肖霁说:“你也别叫我俞小姐了,好别扭,叫我名字就行。” 肖霁低笑了一下,“那我可以叫你菲凡吗?听起来比较亲切。” 俞菲凡也不扭捏,“可以。” 从市开到古镇大约需要6小时车程,幸而一路基本都是高速,开起来倒也顺畅。 路上肖霁和成易换着开,俞菲凡只管盖着毯子在后座呼呼大睡,下高速时已经是下午了。 越靠近古镇,车子就越颠簸,俞菲凡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只破麻袋一样被甩来甩去。车开到古镇时,她差点没把昨天在肖家吃的波士顿龙虾吐光。 冬末正是旅游淡季,古镇里游客并不多。 成易给脸色铁青的俞菲凡递了瓶水,“姐,我们找间旅社住下?” 肖霁忙接过话,“不用,我妈的朋友就是开民宿的,我们去那儿住就行。” 罗秋芳这位朋友名叫韩菁,肖霁称她为韩阿姨。 韩阿姨跟罗秋芳是多年好友,上回罗秋芳来古镇也是她全程招待的。 这回从罗秋芳口中得知肖霁要来,韩阿姨也是十分热情,让他一定要来自己家的民宿住。 不过罗秋芳这回倒是听了俞菲凡的嘱咐,没告诉韩阿姨肖霁去古镇是为了什么。 毕竟这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穿过一条狭长的小巷,推开院门,就到了韩阿姨的民宿。 院落不大,正面是一幢白墙黑瓦的三层小楼,旁边立着一棵梧桐树,枝叶婆娑。 但不知为何,二楼的阳台走廊左右两边分别挂了两个大红灯笼,与民宿整体呈现的古朴格格不入。 韩阿姨听到声响,从民宿里出来迎接,“肖霁,又变帅了,上回见都是两年前了。” 韩阿姨留着一头短发,穿了件到脚踝的丝绒长裙,上身披了件褂子,眉目温婉,笑意盈盈。 肖霁也温和地笑了笑,“韩阿姨好,这是我朋友,俞菲凡和成易。” 韩阿姨跟他们打过招呼后,又转头问肖霁:“这回是跟朋友来旅游的吗?” 肖霁点头,“对的,我们先放东西,晚点我带他们出去转转。” 民宿并不大,一层是前台,角落里放着几张木质的桌子供客人休息,二三层才是房间。 “韩阿姨,这民宿就您一个人打理吗?”俞菲凡问道。 韩阿姨笑眯眯地回答:“现在是淡季,没什么客人,我一个人就能行。到了旺季,客人多了,就得请人了。这几天都没什么客人,你们住得也舒服些。” 几人的房间都被安排在二楼,上了楼就是走廊,走廊左边是房间的门,右边是木质的栏杆。 俞菲凡抬头看了看那两个大红灯笼,总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奇怪。 她拖着行李进了房间,正打算换身轻便点的衣服,敲门声就响了起来,不徐不疾的。 “小俞,我是韩阿姨。”韩阿姨的语气中带着礼貌和疏离。 俞菲凡打开房间门,“韩阿姨,有什么事吗?” 韩阿姨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碗,“我做的雪花酥,给你拿点尝尝。” “谢谢阿姨!”俞菲凡拿起一块放进嘴里,香脆酥甜,味道确实好。 “小俞。”韩阿姨语气里带着试探,“阿姨这样安排房间……你没意见?” 俞菲凡对这个问题有些不解,“我没意见啊,怎么了?” “阿姨的意思是,你跟肖霁……是不是一对儿?” “哦,阿姨你多虑了。”俞菲凡答道,“我跟肖霁只是朋友,这样住着挺合适的。” 韩阿姨像松了口气似的,“那就行。”说着把那碗雪花酥塞进俞菲凡手里,“你先吃,阿姨去忙了。” 俞菲凡看了看手里的雪花酥,又看了看韩阿姨匆匆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第73章 银饰店 还没来得及多想,肖霁和成易都从各自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俞菲凡把雪花酥塞到成易手里,回房间换好了衣服。 因为韩阿姨的缘故,肖霁也来过古镇一两回,对这里还算有些了解,便提出要带他们去吃点特色美食。 俞菲凡却摆手拒绝了,打算在那个银饰店附近随便吃点就行,毕竟他们此行目的也不是来旅游的,还是得先把事情解决了。 那家饰品店开在古镇的步行街里,肖霁在一家家常菜餐馆的二楼要了个包间。透过包间的窗子正好能看清街对面的银饰店。 俞菲凡捧着一杯热茶,透过窗子向外张望。 此时正值淡季,古镇上游客不多,步行街里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步行街所有商店的招牌是都统一定制的,那家银饰店也不例外。 门上木质的招牌用楷书写着“古巷手工银饰”,门头两根实木立柱在风雨的冲刷下稍显陈旧。一个穿着帆布围裙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门口抽烟,看起来应该就是老板了。 银饰店的老板抽了烟便转身回了店里,俞菲凡收回了目光,菜也很快上来了。 晕车的劲儿还没过,她实在没什么胃口,只简单吃了几口饭,喝了碗杂菌汤。 “对了,肖霁。”她突然开口,“可以跟我说说韩阿姨的事吗?” “韩阿姨?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俞菲凡漫不经心答道:“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 肖霁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韩阿姨的命其实挺苦的,丈夫很早之前就病逝了。她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女儿拉扯大,可就在去年,她的女儿也因为一场车祸走了。” “她女儿多大年纪?” “比我小五六岁。韩阿姨对她很是溺爱,把她宠得像个小公主似的。”肖霁喝了口茶,接着说:“她女儿刚出事时,我妈担心韩阿姨熬不过去,还来古镇陪了她一个多月。这次来看她状态还不错,也是挺难得的。” 俞菲凡点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吃完饭,肖霁付了钱,几人便往楼下走去。 “你们俩在门口等着,我先进去问问。”俞菲凡吩咐着,从成易肩上拿过自己的背包,就往银饰店走去。 银饰店面积不大,约莫也就十平米,左右两边的玻璃柜台里摆着各种各样的银质饰品,正对着门口的是收银台。 这些天没什么客人来,老板看到俞菲凡走进店里,暂停了正在看的电视剧,站起身来打了个招呼:“姑娘,喜欢什么随意看看。” “老板,你们这儿的银饰都是纯手工做的?” “对,全是我做的。”老板的语气颇为骄傲。 俞菲凡弯腰端详着玻璃柜里的成品,每一件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看得出来老板的手工活非常细致。 “这种银饰有什么讲究吗?” 老板不解,“讲究?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比如招财、纳福、姻缘……”俞菲凡站直身子,“或者诅咒。” “姑娘,你年纪轻轻,看不出来那么迷信啊。”老板忍不住嗤笑,“没什么讲究,就是图个好看,你觉得它是什么寓意,它就是什么寓意。” 看来这家店卖的确实只是普通的银饰,可那枚吊坠又是怎么回事? “那这样的东西,你能做吗?”俞菲凡拿出吊坠,在老板面前晃了一下。 老板只瞟了一眼,语气中有些不屑,“能做是能做,不过这个吊坠比我做的那些可差远了。” 他说的确实没错。这枚吊坠跟玻璃展示柜里的那些首饰相比款式简单,做工粗糙,怎么看也不像出自一人之手。 俞菲凡脸上带笑,眼神却直勾勾盯着老板,“可这个确实是在你店里买的,要不你再仔细看看?” 老板疑惑地接过那枚吊坠仔细看了看,突然脸色一变,把吊坠塞回俞菲凡手里,“天晚了,我要打烊了,你赶紧走。”说着就把她往门外推。 门口的成易见状皱起眉,走上去把身体挡在老板和俞菲凡之间,肖霁也随之进了店里。 老板错愕地看着面前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嘴唇轻抖,“你、你们想干嘛?” “我们没有恶意,就想知道知道关于这个吊坠的事。” 老板眼神躲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吊坠不是我卖的,也不是我做的。” 俞菲凡似笑非笑,“那你在慌张什么?” “我、我……”老板眼一转,拿起手机指着俞菲凡,“你们赶紧走,不然我就报警了!” “老板,我们真不是来找麻烦的。”肖霁往前一步勾住了老板的肩膀,放缓了语气,“只是想知道跟这吊坠有关的事情而已。” “我、我也是收钱办事而已……”老板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停住了话,紧紧咬着嘴唇。 “对方给你了多少钱?”肖霁追问。 老板眼看瞒不住,拍开了肖霁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退回了收银台里。 “给了五千……” “才五千?”肖霁失笑,拿出一张支票,“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这一万块就归你了。” 老板咽了口口水,“我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顿了顿,他伸出一只手指,“能不能再加一万?” “可以。”肖霁倒是爽快,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这是触发了他的霸总技能?俞菲凡在后面默默翻了个白眼,有钱人办事就是简单粗暴又方便。 老板不安地握着拳头,踌躇了许久,终于开口,“行,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不能把事情说出去。” 俞菲凡和两人交换了眼神,点了点头。 第74章 大红嫁衣 事情发生在大约一个星期前,那是个稀松平常的午后。 老板正在店里的躺椅上打盹儿,突然进来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长得是真好看。”老板回想起来,嘴角忍不住上扬,“一头黑发跟瀑布似的,皮肤白白的,眼睛长得像狐狸,涂了个大红嘴唇。” 老板用他有限的词汇量描绘着女人的模样,他转眼看了看俞菲凡,“比这个小姑娘高半个头,不过那个女人身材可好多了,前凸后翘,就像对面瓷器店卖的那种长颈葫芦瓶。” 俞菲凡翻了个白眼,“能不能说重点?” 老板悻然,继续说了起来。 那女人进店后,一不看饰品,二不问价钱,径直走向老板。 老板赶紧起身,问道:“请问有什么需要?” 女人嫣然一笑,“我想请你帮我卖件东西。” “卖东西?”老板皱了皱眉,“我们这儿不做寄卖。” 女人也没理会他,自顾自说着:“明天下午三点左右,会有两个50岁左右的女人来你店里,一个留短发,一个留大波浪。你帮我把这个卖给留大波浪的女人,价格按你店里的来就行。” 说着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枚吊坠,伸手递给老板。 女人身上的香气萦绕鼻间,老板像被迷了魂似的,竟没有拒绝,而是问道:“那万一她不买呢?” “你就告诉她,这吊坠能保佑她子女平安,但只对男子有效。” 说着她拿出一沓现金放在收银台上,“这是两千元定金,事成之后,短发女人会再给你三千元。” 现在是旅游淡季,客人本来就不多,房租却要一分不少的按时交,这五千块对老板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虽然不知那女人的目的是什么,但只是卖一枚吊坠,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应该不打紧。 老板犹豫再三,咬咬牙把钱收下了。 女人再三交代,这事儿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今天俞菲凡来问的时候,他才会如此惊慌。 俞菲凡心底一沉,那个短发女人难道是韩阿姨? 可韩阿姨跟罗秋芳是多年好友,她为什么要害肖霁? 她转向肖霁,在他脸上也看到了同样的困惑。 从银饰店出来,肖霁给罗秋芳打去了电话。 罗秋芳告诉他,那天确实是韩阿姨带她去的银饰店,店主给她推销那款吊坠的时候韩阿姨就在旁边,还不停撺掇她买下来送给肖霁。 “儿子,你韩阿姨不会害你?我跟她做了那么多年朋友,她不是这种人啊。”罗秋芳惴惴不安。 “现在还不能确定。”肖霁也不相信韩阿姨会害他,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对了,妈,这件事你先别跟韩阿姨说,我先调查清楚。” 银饰店里没有监控,只有街对面有个公共监控。俞菲凡让肖霄找到了那天下午的监控视频,果然在里面看到了店老板说的那个女人的身影。 她似乎知道摄像头的存在,刻意遮挡了自己的面部,出了步行街后快速拐进一条没有监控的小巷,之后就没了踪影。 肖霁看着天色已晚,而且今天一路奔波身上也实在疲倦,便说道:“先回去休息,明天再接着查。” “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住?”成易问道。 俞菲凡摇头,“没关系,我们按兵不动,免得打草惊蛇。” 走到巷口时,肖霁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外套落在餐馆里了,便让俞菲凡和成易先回韩阿姨那儿,自己回头去餐馆取。 取回外套后,肖霁便往韩阿姨的民宿走去,路上公司的秘书来了电话,说有笔单子出了点问题,需要他在手机上处理一下。 肖霁也没多想,挂了电话拐进巷子里,边走边操作着手机。 当他再抬起头时,突然觉察出一丝不对劲。这巷子口离韩阿姨的民宿不过短短几十米,可自己处理事情前后也花了五分钟左右,怎么还没走到民宿门口? 再一看,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格外安静。 兴许是游客不多,古镇为了节能减排,巷子里的路灯都没开,漆黑一片,只有韩阿姨的民宿门口亮着微弱的光。 肖霁有些疑惑,回头看了看巷口仍是灯火通明,但光线却像被巷子吞掉似的,一点也透不进来。 他定了定神,迈开步子就往民宿走去,这回倒没什么异常,走到民宿门口,他松了口气,刚要迈进民宿里。 “啪——” 民宿的灯突然熄灭了,周围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中。 只有二楼走廊的两个红灯笼轻轻摇曳,亮着诡异的光,像两只血红色的眼睛。 他僵在原地,一股寒意沿着脊背而上,顿时汗毛直立,浑身上下不住战栗。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梧桐树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肖霁手扶着门框,轻轻唤了声,“菲凡,成易,你们在吗?” 无人应答。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退出民宿,回到了巷子里。可一扭头,却发现巷子口的灯光也消失了,只剩下能吞噬一切的黑。 “叮铃——” 巷子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像是铃铛在随着步子晃动。 “叮铃——” 声音越来越清晰,一袭红色的身影自黑暗中走来,缓缓向他靠近。 肖霁抬腿想离开,可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无法移动,待那身影越来越近时,他终于看清了—— 那人身着大红嫁衣绣花鞋,凤冠霞帔红盖头,看不到脸。 跟梦里一模一样。 肖霁蹲下身,贴着巷子的墙,把头埋在膝盖间,牙齿不受控制地打战,咯吱作响。 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呢喃着: “肖霁哥哥,你终于来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了好久……” “别、别过来……别靠近我!” 肖霁一手抱着头,一手胡乱挥舞着,突然手腕被什么攥住了。 “肖霁,醒醒!你怎么了?” 是俞菲凡的声音。 肖霁颤颤巍巍抬起头,确认了眼前的人真的是俞菲凡后,紧紧搂住了她的脖子,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菲凡……我、我……我撞鬼了……救救我……” 俞菲凡皱起眉头,跟成易对视了一眼,转头问道:“别急,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肖霁大口喘着气,搂着俞菲凡的手没有丝毫放松,直到成易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他才稍稍回了神,但身上的战栗仍没有停下来。 “菲凡,我、我又看到梦里那个人了……” 第75章 别瞎操心 “你看清她的模样了吗?” “看、看不清……有张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脸。” 俞菲凡攥紧了口袋里那枚银吊坠,恶灵在里面蠕蠕而动,自从来到这古镇里,它似乎找到了靠山,变得愈加猖狂了。 听到动静的韩阿姨从民宿里走了出来,看到被成易搀扶着的肖霁,有些惊讶,“肖霁,你没事?” 成易反应很快,“没事,韩阿姨,刚才我们在外面吃饭,肖霁多喝了两杯,我现在扶他上去休息。” 韩阿姨点点头,“那赶紧回房间,别着凉了。” 成易扶着肖霁上了楼,俞菲凡看到韩阿姨还在柜台收拾东西,便到角落里的木桌旁坐下了,跟韩阿姨攀谈起来。 “韩阿姨,你做的雪花酥真好吃,有空可以教教我吗?” “可以啊,阿姨有时间就教你。”韩阿姨答得很敷衍。 俞菲凡装作没看出她的心不在焉,继续搭话,“这古镇我还是第一次来,没想到挺好玩的,我们刚刚在步行街看到好多有趣的东西。” “对了,我们还去了一家银饰店,里面的东西特别好看。” 韩阿姨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秒钟,“银饰店?” “嗯,我看肖霁的那个吊坠很特别,就问了罗阿姨,她告诉我是在那家店买的。” 俞菲凡余光看着韩阿姨,她的身体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脸上流露出不安的神色,眼神飘向了另一个角落。 “怎么了吗?韩阿姨。” “没、没事。”韩阿姨勉强扬了扬嘴角。 俞菲凡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才发现角落里有一扇很不起眼的门,被刷上了和墙漆几乎一模一样的颜色,而且没有把手,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里有一道门。 “阿姨,那门里有什么?”俞菲凡装作好奇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一些杂物。”韩阿姨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慌张,“时间不早了,你也赶紧去休息。” “我还想在这儿坐坐,可以吗?” “我要关灯了,你还是回房间。”韩阿姨站起身来,看似礼貌地下了逐客令。 俞菲凡撇了撇嘴,“好,韩阿姨,晚安。” 韩阿姨一定有秘密,她到底在隐藏什么? 刚回到房间里,门突然被敲响了,门外传来肖霁的声音,“菲凡,是我。” 俞菲凡起身打开门,“肖霁,有事吗?” 肖霁的眼神往屋里瞟了一眼,“那个,今晚我可以……跟你睡一个房间吗?” “啊?” 肖霁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他声音越来越低,“就是有点害怕。” 这话从一个一米八几的霸道总裁嘴里说出来,着实是有些反差萌,不过他倒是比某位嘴硬爱逞强的警察叔叔坦诚多了。 看到俞菲凡憋着笑,肖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让你见笑了,我真的没什么非分之想,就是有点儿害怕,我睡地板就行。” “不是不是,我不是笑你,你刚刚经历了那些事,害怕是人之常情。”俞菲凡摆摆手,“这样,你可以去成易房间睡。” “成易兄弟他……他会驱鬼吗?”肖霁还有些不情愿。 “不会,不过他倒是不怕鬼。” 俞菲凡走到隔壁敲了敲成易的房门,成易把门打开了,“姐,怎么了?” “今晚肖霁跟你睡,行吗?” 肖霁像个小媳妇一样低眉顺眼站在俞菲凡身后,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成易也没问缘由,点了点头,“进来,我睡地板,你睡床。” “不用不用,我睡地板。” 肖霁如获大赦,连忙把枕头被子都搬到成易房间里,生怕慢一秒钟他就要反悔了。 俞菲凡将一张镇灵符贴在他们门上,“有了这个,什么妖魔鬼怪都进不来,你们就放心睡。” 回到自己房间里,俞菲凡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了一身疲惫,才在床上躺下来。刚打开手机玩了会儿消消乐,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她把手机放在床头,关了灯,被子蒙住头就睡了过去。 …… “铃——” 是铃铛的声音? 俞菲凡睁开眼,看到一张红色的脸在俯视着自己,把她吓了个激灵。想动身,却发现手脚像是被什么死死固定住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她定了定神,仔细看着那张脸,才发现那红色是红盖头映在了脸上,目光再往下走,是一身绣着龙凤的,血红色的嫁衣。 声音幽幽从上方传来,“我让你别坏我好事,你为什么不听?” 俞菲凡冷冷地说:“你不去你该去的地方,却留在人间害人,算什么好事?” “要不是你一直出手阻挠,我早就完成心愿了!” 那个声音变得歇斯底里,紧接着两只冰冷的手掐住了俞菲凡的脖子,俞菲凡只觉喉间像塞了块海绵似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 那张脸愈加狰狞,“来到我的地盘,你就等死,死八婆!那一天马上就要到了,到时谁也拦不了我!” 俞菲凡吃力地睁开眼睛,眼神一凛,眸底闪过一道蓝色的光。 “嘶——” 贴在房间里的灵符倏地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你不是动不了吗?怎么还能施术?”恶灵惊慌失措。 “你……你给我等着!”眼见灵符就要打在自己身上,它慌忙松开了手,化成一团黑雾钻回了那枚吊坠里。 俞菲凡身上一松,坐起身剧烈地咳嗽起来,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待到呼吸平稳,她拿起那枚吊坠,眉目间蒙上一层冷意,“你以为我会大意到这种程度?” 她看了眼手机,凌晨6点45分,走廊上的两个灯笼还在亮着,血红色的光映在了窗帘上。 反正也没了睡意,俞菲凡干脆出了房间,轻手轻脚往楼下走去。 民宿这几天都没有别的客人,一楼大厅一片寂静。俞菲凡四下张望,没看到韩阿姨的身影,于是往那扇不起眼的门走去。 门里似乎有什么动静,她趴在门上,眯起眼往门缝中看去,只见到一抹红色,还想再仔细看时,门却突然打开了。 韩阿姨站在门口,冷冷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俞菲凡轻描淡写,“我睡不着,看院子里有些落叶,想找把扫帚打扫一下。” “不用,我来就行。”韩阿姨的目光里满是冷意,“小俞,有些事情不需要你管的,你最好还是别瞎操心。” 俞菲凡听出她话里有话,也没气恼,泰然自若地说道:“我知道的,阿姨,不过但是该管的事我还是得管。” 韩阿姨脸色一沉,退回了房间里,把门锁上了。 俞菲凡看着那扇门,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第76章 婚房 清晨成易和肖霁从楼上下来时,俞菲凡正坐着梧桐树旁的秋千上发呆。 今天的天气甚好,阳光湿润润的,穿过叶子的缝隙落在俞菲凡身上。 “菲凡,你醒那么早啊?”肖霁跟她打了个招呼。 俞菲凡“嗯”了一声,与其说是起得早,不如说根本没怎么睡。 成易走到她身旁,问道:“姐,今天我们要做什么?” 俞菲凡伸了个懒腰,从秋千上站起来,“到处逛逛,吃吃喝喝,体验一下古镇风情。” “肖霁的事怎么办?” 俞菲凡只是淡淡一笑,“不着急,有些事情我需要等晚上再验证一下。” 肖霁睡了个好觉,昨晚的恐惧也被冲淡了一些,听俞菲凡这么说,他也点了点头,“行,来都来了,那就当放个假,我带你们到处走走。” 冬天已经进入尾声,古镇的天气比市暖得要快一些,绿色的叶子已经爬满了树梢。不用再穿着厚厚的外套,俞菲凡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肖霁带着他们去逛了古镇上的寺庙,逗了街边的流浪猫,吃了当地的特色美食,直到太阳落山才回到民宿里。 韩阿姨见他们回来,已没有了昨天的热情,但当着肖霁的面,她对俞菲凡还是保持着一丝虚假的客气。 俞菲凡对她这种态度丝毫没有在意,她倒是想看看,这韩阿姨到底想做些什么。 夜幕如期降临,俞菲凡一直没合眼,直到三更时,她才起身蹑手蹑脚出了房间。 走廊上两个大红灯笼仍在幽幽地亮着光,诡异又渗人。 到了一楼,俞菲凡走向那扇门,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白天她在跟韩阿姨说话时,悄悄往锁片上贴了张透明胶,这样一来锁舌便无法卡进去,门自然也就上不了锁了。 从门缝向里张望,里面空无一人。 借着摇曳的烛光,依稀看到房里挂满了红色的纱幔,一张做工精细的拔步床摆在房间中央,上面铺着大红色的绣花绸缎,墙上贴着大大的囍字。 饶是俞菲凡见惯了各种诡异的场景,此刻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楼梯上突然传来脚步声,俞菲凡心中一凛,闪身进了房间里,轻轻合上了门,躲在了厚厚的窗帘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 “吱呀——” 门被推开了,俞菲凡透过窗帘缝,瞧见韩阿姨捧着一篮子水果从门外走了进来,停在床边的供台前。 韩阿姨点燃了几支香,插在香炉里,又把水果摆在供台前,开始喃喃自语。 “蕊蕊,你好久没来看妈妈了,你还好吗?” “妈妈已经照你说的去做了,衣服也给你烧过去了,都是按你喜欢的款式挑的。” “还有这房间的布置,你看你喜欢吗?那个大师说只要做了这些,你很快就可以嫁给肖霁了。” “你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蕊蕊,可是你怎么都不来看妈妈了呢?妈妈好想你。” 韩阿姨的影子被烛光拉成了长长一条,她开始啜泣起来,声音嘶哑,听着竟让人有些心疼。 口袋里的银吊坠突然开始发烫,恶灵拼命挣扎,似乎是在回应韩阿姨的呼唤。 俞菲凡死死握着那枚吊坠,手心传来一阵炙热的灼烧感,她紧紧咬着牙,不敢出声。 韩阿姨打扫了供台,摆好水果后,擦了擦眼泪,起身离开了房间。 俞菲凡不动声色地从窗帘后走出来,看了看手心被灼出的水泡,往供台走去。 待她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心陡然一惊—— 那根本不是供台,而是一张天地桌。 桌上垂着一张红色的绸缎,绣着“龙凤呈祥”四个金色大字,上面摆着花生,喜饼喜糖和水果。 借着烛光,她看到了两块牌位,上面缀着红艳艳的绸布扎成的花。 牌位上的名字,一块是“潘蕊蕊”,一块是“肖霁”。 房间的角落里还有一只木箱,刷着红漆,饰着金箔。打开一看,里面是两件中式嫁衣,两对婚鞋,还有一些首饰、金元宝。 而这些东西,全是用纸糊成的。 俞菲凡心底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她退出了那诡异的婚房,来到一楼大厅里,脑子里乱成一团。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二楼那两个大红灯笼很违和,现在想来,那不是婚嫁时才会挂上的吗? 没想到韩阿姨爱女心切,竟想让肖霁跟自己的女儿冥婚。 俞菲凡还在整理思绪,突然一阵诡异的香气萦绕鼻间,她疑惑地抬起眼睛,看到民宿门口站着一个女人,黑色的旗袍衬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只见她一头瀑布般柔顺的长发,肌肤雪白如凝脂,一双狐狸眼微微上挑,烈焰般的红唇吞吐着云雾。 是银饰店的那个女人! 女人察觉到她的目光,低下头匆匆往外走去。 “等等!”来不及多想,俞菲凡便起身追了上前。 女人走得飞快,俞菲凡一路小跑紧随其后,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她身上,却不小心撞到了人,趔趄着后退几步摔在了地上。 “小姐,你不要紧?” 被她撞到的是个年轻男子,年轻男子伸手要将她扶起,她摆手拒绝,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跟在那女人身后。 女人拐进了一条巷子里,俞菲凡也跟了上去,却不见了她的踪影。 不过人虽然不见了,但那香水味还在。俞菲凡顺着香气一路找寻,停在了一间宅第面前。 这宅第的大门是深红色的,门前雕梁画柱,看起来比旁边几户人家要气派许多。 门并未锁上,俞菲凡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正是深夜,月亮洒下灰白色的光。 院子中间的厅堂亮着灯光,俞菲凡走上前去,只见那个女人正持着烟斗,慵懒地斜倚在一张丝绒沙发上。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起眼,嘴角勾起一抹撩人的笑,开口道: “你来了。” 第77章 裴柳殷 “你是谁?”俞菲凡定在了大厅中央,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你这两天不是都在找我吗?就没查到一丝线索?”女人挑了挑那如丝的媚眼。 俞菲凡微微眯起眼,不知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话说回来,前几天你那一下可把我伤得不清。”女人自顾自说着,“不过你这小脸蛋也受伤了,我们算是扯平了。” 俞菲凡看她那矫揉造作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我正是裴柳殷。”女人勾起唇。 俞菲凡皱了皱眉,一脸茫然。 裴柳殷有些尴尬,“俞菲凡,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不会连我裴柳殷的名号都没听过?” 俞菲凡摇摇头。 “大名鼎鼎的美女灵术师,迷倒万千男人的裴柳殷,你当真没听过?” “真没听过。”俞菲凡语气很是诚恳。 裴柳殷纤纤玉指捏了捏眉心,“罢了,我就当你年纪不大见识少。不过就算你有点本事,我也不能让你坏了我的事儿。” “肖霁的事是你在搞鬼?” “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你那探灵事务所,难道办事不收钱?”裴柳殷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俞菲凡面色愠怒,“可你做的是违背良心的事!你在害人!” 裴柳殷漫不经心地说:“放心,就算这冥婚成了,那个男人也不会怎么样,顶多折几年寿,少几段姻缘而已。” “而已?你管这叫而已?” “可你看那个小姑娘一心要嫁给她,不替她完成心愿,她不肯去转世呀。”裴柳殷嫣然一笑,“如果她找到的是你,你会怎么办,俞菲凡?” “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又怎么会舍得让他折寿?这不是爱,是自私。”俞菲凡咬着嘴唇,“你也是,潘蕊蕊也是,归根结底,你们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自私。” 裴柳殷捂着嘴,“哟,生气了,你还挺正义的嘛。” 话不投机半句多,俞菲凡冷声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回去了。”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回去。”裴柳殷从沙发上起身,“卯时就是他们的大婚的吉时了,你可别坏了他们的好事。” “你……”俞菲凡一摸口袋,顿时脸色煞白,那枚银吊坠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殷姐,事情已经办妥了,仪式马上就能举行。”门外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俞菲凡定睛一看,正是刚刚把自己撞倒的那个男人。 “你是故意把我引过来的!”俞菲凡怒道。 “这叫调虎离山,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俞菲凡。”裴柳殷轻蔑地笑了。 再跟她争辩也无济于事,俞菲凡握紧拳头,转身正要离开,裴柳殷手上的烟斗一指,眼前大门消失了,变成了一堵墙。 再一扭头,刚才还亮堂堂的大厅此刻却是残垣破壁,窗棂半朽,碎石瓦砾散落一地,断裂的房梁上结满蛛网。 “幽幻阵?这就想困住我?”俞菲凡冷哼一声,掏出破障符运转灵力,“天地自然,凶秽消散,破!” 眼前的幻境瞬间散去。 裴柳殷胸口一闷,咳了几声,“不错嘛,俞菲凡,居然能一招就破我的阵法,那试试这招如何?” 脚下地面突然伸出数只血淋淋的手,争先恐后向俞菲凡身上攀来。 “手脚动不了了,你还怎么施术?” 那些手的数量仍在增加,它们紧紧擒住俞菲凡的手脚,扯住她的头发,掐住她的脖颈。 被它们碰到的地方都像熔岩流过一般,灼烧的疼痛感一阵阵袭来,俞菲凡却丝毫无法动弹。 裴柳殷眯起眼,挥了挥烟斗,俞菲凡只觉胸前像被一记重拳击打,脚下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背抵在身后的墙上,嘴里弥漫着一股腥甜。 她怒视着裴柳殷,眼底蓝色的光聚在一起,霎时间整个院子风起云涌,窗户劈啪作响,那些手像触电一般,随即钻回了地里。 俞菲凡扬起手,蓝光变成一股强烈的气流冲向裴柳殷,裴柳殷腰身一弯,喷出一口鲜血,脸上满是惊诧,“你那是……灵瞳?” 俞菲凡一抹嘴角的血,没有理会她,转身就往大门跑去。 裴柳殷看着她的背影,表情复杂,却没有再阻拦。 刚到巷子口,成易就匆匆跑来,“姐!你怎么了?” “先别管我,肖霁在哪?”俞菲凡额头满是汗珠。 成易语气焦急,“我睡醒的时候肖霁就不见了,你房间也没人,我这才出来找你。” 俞菲凡一咬牙,“走,回民宿去。” —————— 民宿的大门早已上锁,红色锦毯从门口一直铺到一楼的暗房里。 院子里遍布红绸锦缎,梧桐树上挂满红色丝带,房间内烛光摇曳。 肖霁身着一袭纸糊的大红喜袍,胸前配着红艳艳的同心结,正跪在那天地桌前。 他眼神空洞,表情木讷,仿佛一只提线木偶。 在他对面,立着一个穿着华贵的红色嫁衣,凤冠霞帔的纸人。 韩阿姨将那枚银吊坠挂在了肖霁脖子上,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激动,“蕊蕊,你的愿望马上就可以实现了,你终于要嫁给肖霁了。” “鱼水相谐,鸳鸯比翼,永浴爱河,鸿案相庄,才子佳人,永结同心,美满良缘,同心和好!” 尖锐的唢呐声划破夜空。 “婚礼将启,整肃立, 诸君安坐,以待正礼! 为癸卯年,甲寅月,癸卯日,依岁之证,以月之令,新郎肖霁,新娘潘蕊蕊,正婚庆典,吉时——” 韩阿姨喉头一哽,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第78章 别伤害她 “一拜高堂!” 肖霁动作僵硬,仿佛一只提线木偶,而那纸人竟也在动,他们一起转向韩阿姨,深深鞠了个躬。 韩阿姨颤抖的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潘蕊蕊从小就出落得冰雪聪明,楚楚可爱,像个小公主似的。 蕊蕊的爸爸走得早,韩阿姨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从来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就算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韩阿姨也会想办法摘下来。 潘蕊蕊在7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肖霁时,就对韩阿姨撒娇:“妈妈,我长大要嫁给肖霁哥哥。” 成年后,潘蕊蕊身边的朋友都开始谈起了恋爱,追求她的男孩也不少,可她全都拒绝了,“妈妈,我这辈子只嫁一个人,那就是肖霁哥哥。” “二拜天地!” 两年前的某一天,韩阿姨正在民宿里打扫卫生,邻居突然冲了进来,扯着她就往外走,“你女儿出事了,快跟我去医院!” 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她见到了潘蕊蕊。 潘蕊蕊早上还抱着韩阿姨撒娇,说朋友要约自己出去玩。韩阿姨嗔怪着从钱包里拿出信用卡递给她,让她记得早点回家。 可短短几个小时不见,那个水灵灵的小公主就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床上,苍白的小脸布满车祸后留下的伤疤和瘀痕。 潘蕊蕊死了,韩阿姨的天也塌了。 “夫妻对拜!” 两个月前,潘蕊蕊突然出现在韩阿姨的梦里。 她哭着对韩阿姨说,自己有心愿未了,所以一直徘徊在人间无法转世投胎,要韩阿姨帮帮她。 韩阿姨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问她想让自己做什么。 潘蕊蕊说:“妈妈,我要嫁给肖霁哥哥。” 韩阿姨找到了裴柳殷,请求她帮潘蕊蕊完成心愿,不论要给多少钱都没问题。 裴柳殷答应了,她把潘蕊蕊的灵放进了那枚银吊坠里,让韩阿姨想办法将吊坠送给肖霁。 只要肖霁戴着那枚吊坠满七日,心智会被迷惑,到时他就会自愿与潘蕊蕊结成冥婚。 只是裴柳殷万万没想到,计划进行到一半时,却被俞菲凡搅乱了。 “礼成,送入洞房……” “砰——” 民宿的大门被成易撞开,俞菲凡一个箭步冲进暗房里,手腕一翻,将一张净心符贴在了肖霁背后。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净!” 肖霁一个激灵,突然清醒过来,一脸茫然地问:“我、我这是在哪?” 成易上前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扯下他脖子上那枚吊坠扔到一旁,“快走。” “不行!肖霁,你不能走!”韩阿姨嚎啕大哭,“求求你了却蕊蕊的心愿,把仪式完成!” “蕊蕊?可是蕊蕊不是已经死了吗?”肖霁环顾四周,像是明白了什么,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你要我和她……结冥婚?” “这是蕊蕊一直以来的心愿,她从小就想嫁给你!就当阿姨求求你,不要走好不好?”韩阿姨扯住肖霁的衣服苦苦哀求。 “我不可能答应!再说了,我只当蕊蕊是个小妹妹啊!” 俞菲凡催促着:“别跟她扯了,你们快走!” “不行!今天这个仪式不完成,谁也别想走!”韩阿姨一转身,捡起地上的吊坠,挂在了纸人新娘的脖子上。 “铃——” “肖霁哥哥,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那纸人就像有了生命一样,从地上站了起来,发出了和潘蕊蕊一模一样的声音。 肖霁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伏魔镇邪,斩妖扶正。斩!” 俞菲凡指间捻着的灵符化成一道蓝色的火光朝那些手飞去,纸人发出了骇人的尖叫,“妈妈!妈妈救我!” “蕊蕊!”韩阿姨泪如泉涌,抓起桌上的水果和花生往俞菲凡身上砸去,“你住手,不要伤害蕊蕊!” “就是因为你的纵容,蕊蕊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俞菲凡痛心疾首。 “我愿意为蕊蕊付出一切!只要她开心,我做什么都可以!” 趁着俞菲凡分神时,那纸人骤然飞起,伸出尖利的爪手向她扑来,“死八婆,你三番五次坏我的好事,我今天就让你死在我的婚礼上!” 俞菲凡伸手一挡,手臂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划痕。 “菲凡,你没事!”肖霁看她受伤,心悬了起来。 纸人见状,悲鸣起来,“肖霁哥哥,你为什么要关心别的女人,你是我的新郎啊!” “我、我不是!你已经死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肖霁不知哪来的勇气,往前一步挡在俞菲凡身前,“蕊蕊,你别再伤害人了!” “肖霁哥哥,为什么连你都这么对我!”纸人嘶吼着,身上的金银首饰叮当作响,周身被浓重的黑雾包裹,“那今天,我要所有人都一起死在这里!” 霎时间,院子里阴风四座,红蜡烛的火光忽明忽暗,纸扎的金元宝和冥币漫天飞舞,房梁上的红绸锦缎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冲来。 “姐,当心!”成易将俞菲凡推开,自己却被绸缎打中,重重摔在墙上。 “成易!”俞菲凡心急如焚,咬破手指将血抹在灵符上,屈指一弹,灵符便往纸人身上飞去。 “啊——”纸人浑身冒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蕊蕊!蕊蕊!”韩阿姨爬到纸人身边,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护住她。 俞菲凡两指微微并拢,指间汇聚起蓝色的光芒,此时只要她一出手,潘蕊蕊便会魂飞魄散。 她定了定神,念出口诀,“凶秽消散,道炁常存,灭!” “不要!不要!”韩阿姨挡在俞菲凡和纸人中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歇斯底里地喊着,“我求求你,不要伤害蕊蕊!我给你磕头了!不要伤害她!” 她手脚并用爬到俞菲凡面前,头一下一下重重磕在地面上,发出“咚咚”的撞击声。 俞菲凡心一紧,后退几步。她紧紧咬着嘴唇,眼里噙着泪,手微微颤抖,指间的光芒也越来越微弱。 可潘蕊蕊却已经完全丧失了心智,她脱离了纸人的身体,化成一道怨煞,朝俞菲凡面门袭来。 突然一道橙色的光从俞菲凡身后迸溅而出,直直击中怨煞。 怨煞撕心裂肺嚎叫着,化成了一缕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俞菲凡猛然回头,看清了身后之人的面庞,瞬间错愕不已。 第79章 吊桥效应 “裴柳殷,怎么会是你?” 裴柳殷斜靠在门上,媚眼微阖,“既然你下不了手,那我就帮你一把。” 潘蕊蕊的灵已经魂飞魄散,韩阿姨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嘶哑的声音撕扯着俞菲凡的心。 裴柳殷仍是一脸淡然,“抱歉了,韩女士,我不能让事情变得更糟,你付的钱过两日我会悉数退回。” 说完她转过身就要离开。 “等等。”俞菲凡叫住了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柳殷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回了句:“没有为什么,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仅此而已。” 眼看离民宿远了,她身边的年轻男子才开口问道:“殷姐,你是觉得她太弱才出手帮她的吗?” “正好相反。”裴柳殷停下脚步,抬起手中的烟斗抽了一口,眼神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 “她那双灵瞳蕴藏着强大的力量,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力量有多可怕。我倒是希望她永远能像今天一样,保有一颗仁慈之心。假设她心生邪念,恐怕没有人能成为她的对手。” 裴柳殷吐出烟雾,走出了几步,又停下身来,“对了,灵瞳的事不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是。”年轻男人微微颔首。 东方泛白,晨曦微露。 黎明的曙光破开厚重的云雾,照亮了古镇的青砖、白墙和黑瓦。 民宿里一片狼藉,冥币和金元宝散落一地,龙凤花烛融成了一滩烛泪,红锦绸缎也残破不堪。 韩阿姨哭累了,一言不发地坐在地上。她发丝凌乱,面目浮肿,眼里写满了悲凉之色。 俞菲凡静静地看着她,心底翻涌着万般思绪。 斩杀恶灵是灵术师的职责之一。按理来说,她不该如此优柔寡断。 以往看电影时,她和所有观众一样,希望里面的主角讨伐凶恶之徒时能雷厉风行,杀伐果断,不留情面。 可看着面前为了爱女悲泣恳求的韩阿姨,她却迟迟没有办法对已经变成恶灵的潘蕊蕊下手。 拥有仁慈之心,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这一夜鏖战消耗了俞菲凡大量的体力和灵力,成易在古镇上找了家旅馆,给她的伤口敷上了药,让她先安心休息一天。 肖霁花钱请了人来替韩阿姨打扫了民宿,虽然她对自己做出了那样的事,但毕竟是母亲多年的好友,就算从今往后割席分坐,也还是要留一丝情面。 到了第二天,他们才踏上回程的路。 肖霁坐在副驾驶,回头看了看在后座酣睡的俞菲凡,她裹着一张毛毯,眉心轻蹙,呼吸清浅,一绺细碎的发丝搭在脸上。 他突然开口,“成易,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菲凡有男朋友吗?”他一如既往地直白。 成易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愣怔片刻,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吊桥效应吗?” “不知道。”肖霁摇了摇头。 成易推了推眼镜,“当一个人提心吊胆地过吊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如果在此时碰巧遇到另一个人,那么他就会错把这种环境引起的心跳加速理解为是对方让自己心动了。” “在高度紧张的情境下,会增加肾上腺素的分泌,人就更容易产生情感上的依赖。” 肖霁挠挠头,“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对她动了心,那你首先得分清楚,是因为真的喜欢她,还是因为她在危急时刻救了你。” “可是她救了我,我对她动心,这两件事也没有冲突啊。”肖霁双手抱头靠在了座椅上。 成易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但她救你是出于责任,没有其他的想法。换做是其他人,她也一样会这么做。” “我知道。”肖霁长叹了口气,“我会回去想明白的。” 回到市,肖霁先把他们送到了事务所楼下。 俞菲凡刚下车,肖霁突然叫住了她,“菲凡,你明天有时间吗?” “明天?”俞菲凡不明所以,“应该有,什么事?” “我想请你吃个饭,明天下午六点我来接你。”不等俞菲凡回答,肖霁一脚油门就把车开走了。 “他怎么了?”俞菲凡疑惑地看向成易。 成易只能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耸了耸肩,内心却无语,肖霁这就想明白了? —————— 回到事务所里,俞菲凡刚在沙发上躺下,就收到了江烁的短信。 【回来了?】 怎么回事,这家伙难道在事务所里装了摄像头? 【回来了,怎么了?】 【有个案子需要你帮忙,明天有空吗?】 俞菲凡叹了口气,这一天天的,她怎么感觉自己比丁局还忙,不过幸亏受伤的右手敷了药之后也没什么大碍了,她想了想,回复道:【有。】 【行,明天10点我去接你。】 市的天气已经渐渐回暖,一场春雨过后,人行道旁的树开始抽出新芽,一片绿意盎然。 俞菲凡洗漱完,对着镜子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寻思着要找个时间去楼下理发店修一修。 她换上了短款卫衣和破洞牛仔裤,戴了个鸭舌帽,走出了客厅。 成易正在给阳台上的植物浇水,看她出来,便问道:“姐,你要去哪儿?” “江烁说有事要我帮忙,我出去一趟。” “早餐在微波炉里了。”成易抬头看了她一眼,“姥姥不是说过让你别穿这么短的衣服吗,容易着凉。” 俞菲凡拿起桌上已经热好的面包咬了一口,愤愤地说:“你是姥姥的人形监视器吗?” “不是。”成易头也不抬,“不过你还是带件外套,早晚温差大。” “知道了。”俞菲凡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成易那婆婆妈妈的性格是跟谁学的。 第80章 狂热粉丝 “哟,耗子,好久不见!”俞菲凡一上车,就先跟李明皓打了个招呼。 李明皓递了杯咖啡给她,“菲凡姐,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打怪升级。”俞菲凡笑了笑,又转向江烁,“江叔叔出院了吗?” “嗯,昨天刚出院,还要在家休养一段时间。”江烁开着车,从后视镜悄悄看了她一眼。 俞菲凡在古镇这几天,他一直没怎么跟她联系。虽然也有担心,但每次打开对话框,都不知要说些什么,才会显得没那么唐突。 幸亏她平安无恙地回来了。 俞菲凡探头到前排座位,问道:“这回是什么事?” 李明皓给她递了一份资料,“有个唱片公司的录音棚最近闹鬼,想请你去看看。” 俞菲凡好奇,“你们刑侦支队什么时候开始跟我抢业务了?连闹鬼都管?” 江烁跟她解释:“前段时间有个摇滚乐队的吉他手被杀害了,凶手是他的一个狂热女粉丝,本来证据确凿,已经可以结案了,可是最近几天这个案子在网上又被翻了出来。” “这跟闹鬼有什么关系?”俞菲凡不解。 李明皓解释道:“那个乐队的录音棚和排练室最近开始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乐器突然自己发出声音,东西莫名掉到地上等等。” 江烁接过话:“那个唱片公司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借机炒作,就把这件事做成视频发到了网上,讨论度很高。” 顿了顿,他接着说,“本来这案子就不是我负责的,结果老丁一听闹鬼,就让我带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害我昨晚还要熬夜看卷宗。” 江烁说着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无奈。 俞菲凡闻言低头翻看着资料,这支乐队是这两年新晋的一支摇滚乐队,成员都很年轻,风格独特,很有潜力。 可就在乐队发展得如日中天时,乐队的主创兼吉他手顾北却被发现死在自己家中。 警方接到报案后赶到案发现场,发现顾北裸着半身泡在浴缸里,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死亡原因是溺亡。 浴室的地上还躺着一名年轻女子。经过调查,女子名叫孟诗雨,是一家时尚杂志周刊的记者,同时也是顾北的狂热粉丝。 孟诗雨吞服了大量安眠药,经过抢救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偶尔清醒时整个人也是混混沌沌的,但是她亲口向警方承认是自己杀害了顾北。 警方的确在顾北当天喝的酒里验出了安眠药的成分,并且在酒杯和药瓶上都发现了孟诗雨的指纹。 有了这些证据,加上孟诗雨的口供,顾北的死被定性为谋杀,凶手就是孟诗雨。 俞菲凡嘟囔:“如果这个孟诗雨真的是顾北的粉丝,为什么要把他杀死?” 江烁摇摇头,“她承认杀人后就陷入了昏迷,杀人动机还不知道。” 到了唱片公司,接待他们的是乐队的经纪人。 经纪人抱歉地说:“你们好,警察同志,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又跑一趟。” 江烁摇摇头,“没事,先带我们去闹鬼的地方看看。” “在排练室,我带你们去。” 排练室面积不大,大约十平米,中间放了个架子鼓,地上摆着几个大音响和效果器,三三两两放着几把吉他、贝斯和麦克风。 顾北死后,乐队的成员都很难过,但是合约在身,演出还是得继续。 公司找了个吉他手临时顶替了他的位置,这几天乐队都在外地演出,说是明天才能回到市。 “这几天,阿北经常用的吉他总是莫名发出声响。”经纪人指了指其中一把吉他,对他们说。 俞菲凡站在排练室里环顾四周,轻轻对江烁摇了摇头,表示顾北的灵并不在这里。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经纪人转头对江烁说:“阿北之前写了几首歌,他去世之后,乐队打算把这几首歌重新录制成专辑纪念阿北,可是……” “怎么了?” 经纪人欲言又止,“我还是直接带你们去听听。” 经纪人说着,就把他们带到了录音室里,让音乐制作人打开了一首前几天录好的新歌。 “你们看,其中一条音轨在录制的时候明明是没有的,可不知怎么的,第二天竟突然冒了出来,简直太诡异了。” “这条音轨是什么内容?”江烁问。 “这条音轨前半部分一直没有声音,直到1分54秒这个地方。” 制作人让录音师把音量调到最大,按下了播放键,一个声音幽幽地传了出来—— “不是她。” “这是阿北的声音。”经纪人解释道。 “’不是她’?”李明皓不解,“意思是……凶手另有其人?” “我们也是不明所以才发到网上去的,给警方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经纪人叹了口气,“阿北很有才华,不仅吉他弹得好,歌也写得很棒,真的太可惜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太爱音乐,所以灵魂还留在这里呢?” 俞菲凡问:“能把顾北写的这几首歌拷贝给我吗?” 经纪人有些为难,“警察同志,这些歌都还没发行,属于商业机密……” 李明皓打断他,“什么商业机密,这是证物。” 江烁也点点头,“放心,歌曲不会外泄的。” 听他这么说,经纪人才放下心来,示意录音师把歌曲拷贝到u盘里,递给俞菲凡。 离开唱片公司,江烁眉头紧锁,“我昨晚看卷宗的时候就觉得有疑点,也不知道负责这个案子的人是干什么吃的,这也能结案?不行,我回去得把他批一顿。” 李明皓来了兴致,“江烁哥,有什么疑点?” 江烁刚要解释,俞菲凡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了电话。 对面传来肖霁的声音,“喂,菲凡,你现在方便吗?我过去接你。” 俞菲凡这才想起来肖霁还约了自己吃饭,看了看手表,已经5点半了,“我不在事务所,你直接把地址发我,我过去找你。” 挂了电话,她转向江烁,“那个……我有点事儿要先走了。” “去哪儿,我送你。” “跟朋友去吃个饭。”俞菲凡撇了撇嘴,“就是肖霁,肖霄的哥哥,上回在医院你见过的。” 江烁闻言愣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 第81章 看对眼了? “这个餐厅不是很贵吗?菲凡姐是不是谈恋爱了?”趁着等红灯的时候,李明皓用胳膊肘捅了捅江烁,一脸八卦。 江烁眉眼微微闪动了一下,一言不发。 “江烁哥,你怎么一直拉着脸啊?” “有吗?”江烁没好气地说。 “有啊,就从菲凡姐说要和肖霄的哥哥去吃饭开始,你这脸就黑得跟张飞似的。”李明皓凑到他身边,“你要是喜欢她,为什么不跟她说?” 江烁干笑了一声,“我喜欢她?你瞎说什么屁话。” 绿灯亮了,李明皓踩下油门,“那为什么你突然戒烟了?” “抽烟对身体不好。” “我也这么对你说过,你听了吗?没有。”李明皓挤眉弄眼地揶揄道,“菲凡姐说不喜欢烟味,你怎么马上就戒了?” 江烁抿了抿唇,想掩饰心思被拆穿后的尴尬。 李明皓看他不语,开始得寸进尺,“还有,为什么局里的小姑娘给你送咖啡你都不喝,菲凡姐随手画的画你却收得好好的?” “你踏马的乱翻我抽屉?”江烁挥手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 “江烁哥,我开车呢,开车。”李明皓赶紧求饶,“我那是找资料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 江烁冷哼一声,双臂交叉在胸前,闷闷不乐地看着窗外。 “你平时对谁都冷冰冰,但是一看到菲凡姐,就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李明皓还在喋喋不休。 江烁嗤笑着耸了耸肩,“这样就叫喜欢了?” 李明皓反问:“这还不叫喜欢吗?” 顿了顿,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提起一边眉毛,“等等,你别告诉我,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没谈过恋爱?” 江烁转过头回避了他的目光,算是默认了。 “我靠,真是白瞎了你这张脸。”李明皓一脸不可置信,“那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你再这么扭扭捏捏的,菲凡姐可要被人抢走了。” 江烁低下头咬紧嘴唇,不安地抖动着双腿,心底莫名的焦躁。 突然他的动作一顿,下定决心似的开了口,“停车。” “啊?”李明皓一脸茫然。 “我叫你停车,钥匙给我,你自己想办法回去。” 李明皓站在路边,看着江烁调转了车头,一脸无奈,“就算心事被说中也不至于把我丢这儿……” —————— 俞菲凡按着肖霁给的地址来到了餐厅门口,侍应生礼貌颔首,“小姐,请问有预定了吗?” 俞菲凡指了指餐厅里面,“我朋友在里面等我。” “预定人叫什么名字呢?” “肖霁。” “噢,是贵宾肖先生预定的位置吗?请跟我来。”侍应生领着她走进了餐厅。 餐厅装修得十分精致,暖黄色的吊灯折射出柔和的光线,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窗外是一片璀璨的夜景,高楼大厦的灯光在黑夜中闪烁着。 肖霁又换回了一身暗蓝色的定制西装,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看到俞菲凡进来,他起身帮她拉开了椅子。 俞菲凡坐下来,摘掉了鸭舌帽,尴尬地扯了扯自己的卫衣,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自己跟这个环境格格不入。 “这是菜单,你看看想吃些什么。”肖霁示意侍应生把菜单递给她。 俞菲凡打开菜单,全是一些看不懂的名字,“这、这也太贵了。” 肖霁温和地笑了笑,“没关系,想吃什么尽管点。” 从古镇回来后,他又变回了一副温和儒雅的模样,让俞菲凡有些不适应。相比之下,她还是觉得他在古镇时穿着冲锋衣,坦诚地说不敢一个人睡的样子更可爱一些。 俞菲凡摇摇头,把菜单送进肖霁手里,“还是你点。” “行,那我就看着点了。”肖霁也没勉强她,跟侍应生低语了几句,侍应生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俞菲凡压低声音,“这一顿得好几千,这也太破费了,我又不是没收你委托费。” 肖霁严肃地说:“这是两码事,你不仅帮我查明真相,还舍命救了我,我怎么都要向你表示感谢。” 俞菲凡连连摆手,“别说得那么严重,换作别的委托我也会这么做,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那……这顿饭就当是感谢你平时对肖霄的照顾。”肖霁大概也看出了她的拘谨,“你要是不喜欢这里,我们也可以换个地方。” “不用不用,你菜都点好了。”俞菲凡想了想,“这样,下次我也请你吃顿饭,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嗯,行。”肖霁看她放松了些,也露出了笑脸。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走出餐厅,肖霁问道:“你要回事务所吗?我送你。” 话刚落音,身后突然传来江烁的声音,“不用,我送她就行。” “江先生……哦不,应该称呼你江警官。”肖霁看到江烁,礼貌地伸出手,“菲凡跟我说了好多你的事儿。” 菲凡?才认识几天,就叫得那么亲密了? 江烁内心冷哼一声,呵,轻浮。 心里虽这么想,手倒是大方地握了回去,“我还有案子要请菲凡帮忙,一会儿我送她回家。” 他故意把“菲凡”两个字念得特别重。 “行,那你们注意安全。”肖霁仍是笑着。 江烁脸上也挂着笑,“放心,不会让她有事的。” 俞菲凡看着他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脸上还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难道这俩大男人看对眼了? “走。”江烁终于松开了肖霁的手,顺势把手搭在俞菲凡肩上,轻轻带着她往车的方向走去。 俞菲凡努着嘴,“现在都那么晚了,案子明天再查不行吗?” 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江烁说要给自己申请补贴的时候就不拒绝了。现在倒好,没工资拿就算了,大晚上的居然还要加班。 “行,那就明天再查。”江烁帮她打开了车门,“我送你回去。” “哎,你别说,还是你这大铁皮盒子宽敞。”俞菲凡坐在副驾上,伸了个懒腰,“肖霁那跑车坐得我屁股疼。” 江烁启动了车子,还是没忍住酸溜溜地问了句:“高档餐厅的菜好吃吗?” 俞菲凡没听出他话里的醋意,“还行,但是一份菜就拇指那么点儿多,吃不饱,还死贵。” 她眼珠子一转,扯住江烁的袖子,“诶,我们去吃烤串。” “烤串?” “嗯,我知道有一家特好吃的,就在你家附近,我请你。” 江烁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轻轻笑了笑,“好。” 第82章 出格的事 俞菲凡美滋滋吃着手里的烤串,感慨道:“还是这种地方自在,东西也比高级餐厅的好吃。” “那你多吃点。”江烁坐在对面,托腮凝视着她。 俞菲凡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你吃。”江烁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些,“俞菲凡,你觉得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俞菲凡疑惑地抬起头,“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没什么。”话刚问出口,江烁又后悔了。 他吸了吸鼻子,正想着要怎么搪塞过去,俞菲凡却放下了手中的烤串,认真地思考起来。 “我们说是合作伙伴,但感情又比合作伙伴更深厚。说是朋友,又已经超越了友谊的范畴。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是……” 不是合作伙伴,也不是朋友,那是什么呢? 江烁紧抿着唇,等待着她的答案,只觉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俞菲凡一拍大腿,“是战友!” “……战友?” 这是江烁打死也想不到的答复。 他想起家楼下有只流浪猫,每天都会看到它在路边徘徊,所以江烁偶尔会从食堂里带点吃的给它。 有一回他没空去食堂,就让李明皓随便打包点东西给他喂猫。 那只流浪猫看到他,一如既往蹭他的腿,等待着他的投喂。它最喜欢吃虾,还喜欢鱼肉,这两样都没有的话,鸡胸肉它也愿意吃。 可当他把李明皓给的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时,发现是半个稀烂的橘子。 江烁觉得那只流浪猫当时的心情,一定跟此刻的自己是一样的。 俞菲凡倒是对自己的答案很是满意,脸上绽放出光彩,“对,就是战友!是出生入死的战友,是过命的交情,是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信任!” 言罢,她拍了拍江烁的肩膀,一脸期待看着他,似乎是在等待他的认同,“对?” 江烁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嗯,对。” “老板,来两瓶啤酒!” 大概是在西餐厅喝了几口红酒的缘故,俞菲凡莫名的亢奋,她把啤酒倒进杯子里递给江烁,“来,为我们的战友情干杯!” 江烁心情复杂,已经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了,只是麻木地举起杯子。 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俞菲凡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喝呀,快点,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 奇怪,怎么一觉醒来脑袋沉重又混沌的,太阳穴还时不时抽痛。 俞菲凡没有睁眼,而是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一会儿,却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她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嗯?房间里的灯怎么一夜之间变了? 被子上的卡通图案哪儿去了? 连窗帘的颜色都不一样了…… 不对! 她猛然坐起身来,环顾着四周,这不是她的房间! 这是哪儿? 身边无人。她抓过床边的手机,瞥到床头柜上放了两个相框,里面的照片一张是小时候的江烁和妈妈在公园的合影,还有一张是他穿着警服的毕业照。 这是……江烁家? 俞菲凡揉了揉太阳穴,记忆只停留在她跟老板要了两瓶啤酒,之后发生的事……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再看看地上散落着的衣物,顿时心凉了半截。 不会,不会,不会? 酒后乱性这么狗血的剧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穿上衣服,轻手轻脚打开了房间的门,探头出去看了看。 很好,江烁不在客厅里,要不先开溜。 正当她弓背塌腰,踮着脚尖鬼鬼祟祟往门口走去时,浴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氤氲的白雾带着热气一起翻涌而出,江烁站在浴室门口,一头短发只擦得半干,发梢还滴着水,白色的t恤套在脖子上,只穿了一个袖子。 看到俞菲凡,他也愣了一下,“你醒了?” “嗯,嗯……”俞菲凡瞥了一眼他坚实的胸膛和标准的腹肌,隐晦地咽了口口水,又心虚地把头扭向一边,“你为什么要洗澡?” 江烁有些好笑,“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洗澡?” 俞菲凡哑然。 江烁穿好t恤,往浴室里指了指,“我给你买了新的洗漱用品,你先洗把脸,一会还得继续去查案。” 得,这回是彻底走不了了。 俞菲凡走进了浴室,浴室里的雾气还没散去,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充斥鼻间,跟他被子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拆开了江烁新买的牙刷,她眯起眼看着镜子里眼睛浮肿,发丝凌乱的自己,试图回忆昨晚发生的事。 可大脑仍是一片空白,像是忘了存档似的。 江烁斜靠在浴室门口,漫不经心地说:“洗漱完来吃早餐。” 俞菲凡刷牙的动作一滞。 不是,他怎么能像个没事人儿一样? 江烁从厨房里端出热好的吐司和牛奶放到餐桌上,伸展了一下身体,又锤了锤自己的腰,才在餐桌旁坐下。 “你昨晚没睡好吗?”俞菲凡捧着牛奶嘬了一口,小心翼翼地问。 江烁斜了她一眼,“你好意思问呢,还不都是你害的,我现在是全身酸痛。” “噗,咳——” 俞菲凡被牛奶噎住了,不停咳嗽,江烁赶紧给她递了张纸。 她擦了擦嘴,思忖片刻,试探性地问出口:“我昨晚……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吗?” 江烁正把果酱抹在吐司上,听她这么问,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挑着眉,“你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俞菲凡听来,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你不会是不想对我负责”。 她顿感生无可恋,明明今天之前她的初吻都还在,怎么一觉醒来,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 “我先声明啊,衣服是你自己要脱的,我实在拦不住你。”江烁把抹好果酱的吐司推到她面前。 听他这意思,还是自己主动的? 俞菲凡脑瓜子嗡嗡的,踌躇半天,“要不这事儿……咱俩就当没发生过?” 第83章 你昨晚睡哪儿? “什么事?” “就是……”俞菲凡清了清嗓,“就是昨晚发生的事。” “你终于想起来了?”江烁这话一出,倒显得俞菲凡跟个渣男似的。 俞菲凡不安地搓了搓手,“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你还……”江烁这时才意识到什么,“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 “误、误会?”俞菲凡迷茫地挠了挠头。 江烁一脸严肃地解释,“我可什么也没对你做。昨天我喝了酒不能开车,大半夜的又不能让你一个人打车回去,没办法才把你带回家的。” 他叹了口气,想起昨晚连背带扛,费老大劲才把俞菲凡弄回到家。也不知道平时跑个几公里就哭天喊地的人,怎么喝了点酒力气会变得那么大。 到了家后她就说要睡觉,江烁只能把她带到房间里,结果她就往床上一坐就开始解扣子,吓得江烁赶紧退出房间。 在门外站了许久,听到里面没动静了,不太放心,又开门朝里看了眼,才见俞菲凡衣服裤子扔了一地,裹着他的被子在床上睡得正香。 俞菲凡心虚得很,“那、那你昨晚睡哪儿?” 江烁指了指客厅,她这时才看到沙发上还放着枕头和毯子。 不过这张双人沙发也就一米六多点,对江烁那两条长腿来说确实是有些憋屈了,难怪他会腰酸背痛。 “不、不好意思啊。”俞菲凡挠了挠头。 “你酒量也太差了,还说什么不醉不归,结果才两杯啤酒就醉成这样。” “我那不是太高兴了吗。” 江烁玩味儿地笑了笑,“那昨晚的事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听他这么一问,俞菲凡暗道不好,忙问:“我还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江烁淡定地咬了口吐司,“也没什么,就是当着烤串店所有人的面,唱了十几遍《战友情》而已。” 俞菲凡闻言又被牛奶呛了一下,江烁熟练地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擦了擦嘴,她内心悲怆——看来从今往后就要跟这家好吃的烤串店告别了,又哭丧着脸看向江烁,“下回我再这样,你能不能直接把我拷起来?” “好的,战友。”江烁看了一眼手表,起身催促,“你快把牛奶喝了,今天我们要去顾北的宿舍看看。” ——— 顾北的宿舍就在唱片公司附近,是公司出钱租下来的。 拿钥匙开门的还是昨天那个经纪人,自从顾北去世后,这个房子就一直空着。 房子是一室一厅的配置,客厅没有沙发和茶几,只有一张桌子。 桌上放着一台电脑和一些设备,桌旁还放着几把吉他,效果器的线蜿蜒爬满一地,经纪人介绍说那些都是平时顾北做音乐用的。 进了房间,床上的被子叠得很整齐。床边有个置物架,整齐地摆放着很多唱片。 俞菲凡踮起脚从置物架的最高层拿起一个十字架,仔细看着。 “他是基督教徒?”李明皓也走过来。 俞菲凡摇摇头,“这是天主教。基督教的十字架上没有装饰,只有天主教的十字架上会有耶稣像。” “这位姑娘懂得还挺多。”经纪人笑着说。 李明皓看了看墙上的海报,问道:“这些人都是谁啊?” “都是一些着名的音乐人。”经纪人一一介绍着,“kurt ba,摇滚乐队nirvana的主唱;ji orrin,摇滚乐队the doors的主唱;还有这个,jii hendrix,着名的电吉他演奏者。” 李明皓听着经纪人嘴里不停蹦出的洋名儿,脑袋有些发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江烁拿起床边的几本笔记本翻了翻,突然问道:“这房子里的东西你们后来收拾过吗?” “没有。”经纪人解释:“警方来取证后,所有东西我们都没动过。” 走进案发的浴室,里面是个小型的深浴缸,成年人只能屈膝坐着。 从之前拍摄的现场照片来看,顾北的尸体被发现时就坐在浴缸里,头仰靠在浴缸边缘。 他赤裸着上身,下身穿着一条牛仔裤。 俞菲凡也凑过去看了看,“他泡澡怎么还穿着裤子啊?” 李明皓提出假设,“会不会是那个嫌疑人把他拖到浴缸里的?” “不能,一个女孩子,应该没法拖动一个成年男人。”俞菲凡指了指地面,“耗子你躺地上,我试试。” 李明皓不服气,“你怎么不让江烁哥躺?” 江烁踢了他屁股一脚,“别啰嗦,让你躺你就躺。” 李明皓不情不愿地躺下,俞菲凡两只手架着他的胳膊,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才把李明皓拖动了一两米。 她大口喘着气,“不行不行,她一个人绝对做不到,更何况这浴缸的边缘还那么高。” “难道有帮凶?”经纪人也插了句话,随即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想,“不对,监控里当天只有那个粉丝进了阿北的房间。” 李明皓坐起身说:“会不会是顾北服用了安眠药,泡澡时意外身亡,那个嫌疑人看到了才想畏罪自杀的?” 江烁用腿碰了碰李明皓,“耗子,你进这浴缸里试试。” “啊?这也太晦气了……”李明皓一脸嫌弃,“你怎么不进去?” “因为你体型跟顾北差不多。”江烁扬了扬下巴,“快点儿,别逼我动手把你扛进去。” 俞菲凡也附和,“耗子,咱一身正气的,不怕晦气。” 李明皓嘴里念念叨叨,“我发现你俩欺负我的时候就特别默契。”但还是老老实实从地上爬起来,坐进了浴缸里。 江烁看了看案发现场的照片,当时的水只到浴缸的三分之二处,差不多也就是顾北胸口的位置。 而从李明皓目前的姿势来看,就算昏迷后往下滑一些,水也不会没过头部,基本可以排除是意外溺亡。 江烁继续翻着卷宗,火气突然就上来了,“这案子到底是谁负责的,疑点那么多就急着结案?”说完便板着脸出去打了个电话。 俞菲凡低声问李明皓,“你江烁哥工作时都那么凶吗?” “他对谁都那么凶。”李明皓也小声回答,生怕江烁听到。 想了想,他又贱兮兮地补充了一句,“除了对你。” 俞菲凡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放屁,我也没觉得他对我有多温柔。” 李明皓还想说些什么,见江烁进了房间,立马闭上了嘴。 江烁烦躁地用手捏了捏酸痛的肩膀,“这案子得重新调查。” 第84章 水渍 孟诗雨工作的那家时尚杂志周刊在业内挺有名气,内容涉及时装、艺术、音乐、娱乐等等。 俞菲凡看着杂志周刊墙上挂着的工作人员名单,孟诗雨的照片已经被撤下来了,空白的照片栏下面写着“孟诗雨,音乐专栏记者”。 接待他们的是杂志的主编,一个三十多的女人,穿着一身职业套装,脸上画着淡妆。 “这就是孟诗雨的工位,东西我们都没动过。” 江烁大略看了看,桌面收拾得很整齐,摆着一些样刊、书籍和唱片。 李明皓打开孟诗雨的电脑看了下,里面基本都是一些工作需要用到的图片,文档和音频。 主编小心翼翼地问:“警察同志,这事儿真的是诗雨做的吗?” “我们正在调查。”江烁吩咐李明皓把主机拆下来带回去,又转身问主编:“孟诗雨为人怎么样?” 主编有些惋惜,“诗雨工作还是很认真负责的,就是话很少,文文静静的。平时她下了班就回家,几乎不会参加我们的聚会。” “她和顾北有过什么交集吗?” 主编点点头,“她曾经对顾北做过一次专访,大概一年多以前。” 俞菲凡在孟诗雨桌上的唱片里翻了翻,找到了一张顾北的乐队的专辑,“你们对这支乐队有了解吗?” “他们这支乐队这两年风头正劲,拿了挺多音乐大奖。不过自从签约了现在这家唱片公司后,风格就变了许多。” 主编接着解释:“他们签约以前做的都是摇滚乐,签了这家公司后曲风就变得更偏向流行乐了,遭到不少乐迷的诟病。” “采访顾北的那一期杂志还有吗?”俞菲凡问。 “有的,你们稍等,我给你们拿一本。” 麦当劳里,李明皓自觉地坐在了俞菲凡对面的椅子上,把她身边的位置让给了江烁。 江烁坐下后翻开了杂志,俞菲凡也凑过去读起来。 这看起来就是一篇正常不过的采访,采用的是一问一答的形式,内容几乎都跟音乐、文学、哲学有关。 采访后记里,孟诗雨这么写着: “采访结束后,顾北告诉我他很久没有跟谁聊得那么开心了,我问他为什么。 他告诉我,在之前某一次采访中,他跟记者聊了三十分钟的音乐,最后记者问他,接下来我们能不能聊聊你的生活? 他说:可音乐就是我的生活。” 俞菲凡若有所思,“顾北那么喜欢音乐,如果按照公司要求突然改变风格,应该会挺不开心的。” 她拿起一根薯条蘸着冰淇淋咬了一口,江烁随口问了句:“好吃吗?” “好吃。”俞菲凡又拿了根薯条戳到冰淇淋里,伸到他嘴边,“你试试。” 江烁往后躲了点,轻轻摇了摇头。 “真的好吃,你试试!” 俞菲凡不由分说把薯条塞进他嘴里,江烁脸蓦地红了,赶紧把头扭到一旁。 李明皓一脸姨母笑看着他们,被江烁瞪了一眼,“耗子,我刚刚叫你找孟诗雨的微博,你找到了没?” “找到了。”李明皓把手机递给了江烁,“她好像真的很喜欢顾北。” 孟诗雨社交平台上全是跟顾北有关的内容,顾北的每一条微博她都会转发,乐队的每一场演出她也都会出现在现场,并且还会拍照留念。 顾北死后,孟诗雨的账号也被网友扒了出来,评论里全是各种恶毒的字眼。 “杀人犯”、“私生饭”、“臭婊子”…… 江烁把她的微博下拉了很久,发现第一条跟顾北有关的内容恰好就是那次采访之后。 俞菲凡咬了口汉堡,“这么说来,他们本来就认识。” 江烁点点头,这说明顾北那天应该是主动开门让孟诗雨进去的。 李明皓不解,“目前我们掌握的所有证据都指向孟诗雨,包括药瓶和酒杯上的指纹,可为什么顾北要说‘不是她’呢?” “看来只能找他亲自解释了。”江烁看向俞菲凡。 俞菲凡却蹙着眉,“姑且可以一试,不过别抱太大希望。顾北的灵是游浮灵,跟tracy一样,他很有可能什么也不记得了。” “没事。”江烁看俞菲凡把东西都吃完了,便站起身来,“我们先去医院看看,说不定能在孟诗雨那里找到线索。” 孟诗雨仍处于昏迷状态,她的病房门口一直有警员守着。 警员看到江烁,跟他打了个招呼,“江队,听说这案子要重新查?” “嗯。”江烁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这两天有什么异常吗?” “没什么异常,不过……”警员欲言又止,“我听护士说,病房里总是出现奇怪的水渍。” “水渍?”俞菲凡跟江烁对视了一眼。 “对,就好像是从哪里滴下来的,可我们检查过了,没发现病房里漏水。”警员回答。 “行,我知道了。”江烁打开病房的门,“我进去看看。” 孟诗雨仍静静地躺在床上,似乎对周遭的一切一无所知。 俞菲凡端详着她的脸,不是非常漂亮,但也算清秀。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却又一时没什么头绪。 江烁拍拍她,指了指病房的角落。她看过去,发现那里积着一滩小小的水渍。 她燃起一张灵犀符,轻念咒语,没过多久,顾北的灵果然出现了。 他赤裸着上身,湿哒哒的牛仔裤正不停往下滴水。 “顾北?”俞菲凡慢慢朝他靠近。 顾北茫然地看着她,“你在叫我吗?” “对,你的名字是顾北,你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顾北又往角落里缩了缩,“我怎么会在这里?” 俞菲凡柔声安慰,“别害怕,之前的事情,你还能记起什么吗?” “记不起来……我什么也记不起来……” “没关系,你慢慢想。”俞菲凡耐心引导着他,“比如……你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顾北垂下眼帘,努力回想着。 “水……很多的水……呼吸不了,好难受……我呼吸不了……” 他五官皱成一团,表情变得有些扭曲,“一个女人……我看到一个女人……” “是她吗?”俞菲凡指了指床上的孟诗雨,“她叫孟诗雨,你还记得她吗?” “孟诗雨,诗雨……”顾北喃喃自语,突然瞳孔一缩。 “我想起来了,我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她的脸……” 第85章 理想与现实 “她的脸?”俞菲凡追问:“是她杀了你吗?” “不,不是她……” 顾北蹲下身来,蜷缩在角落里,“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俞菲凡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劝慰:“顾北,冷静点。” 可顾北却听不进去,他情绪越来越激动,抱着头痛苦地哀嚎着。 “不是她!!!不是她!!!” 病房里的灯随着他的惨叫疯狂闪烁,床头的监护仪也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发、发发发发生什么了……”李明皓抱着江烁的胳膊,吓得直哆嗦。 “怎么了,江队?”门外的警员听到动静赶紧进来查看,值班的护士也紧随其后。 护士走上前,低头检查着监护仪,“奇怪,明明显示一切正常,怎么会有警报呢?” 确认孟诗雨无恙后,警员刚要离开,护士突然小声惊呼起来:“地上又有水渍了。” 俞菲凡晃了晃手中的矿泉水瓶,“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弄的,一会儿我擦干净就行。” 江烁也对他们摆摆手,“你们出去,我在这儿看着,不会有事的。” 待护士和警员离开后,江烁才甩开李明皓的手,“真是的,你也不嫌丢人。” “太、太吓人了……”李明皓惊魂未定,转头对上江烁一张冷脸,只好小心翼翼往俞菲凡那边靠了靠。 江烁不动声色地把李明皓扯到一旁,看向俞菲凡,“怎么样?” 俞菲凡环视病房,摇了摇头,“他不愿现身了。” “那他说了什么吗?” “只知道他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孟诗雨,可当我问起凶手是不是她时,他却否认了。” 见江烁无奈地叹了口气,俞菲凡坏笑着凑上去,“江警官,破案不能老想着走捷径啊,还是得靠多查多问多推理。” “去你的。”江烁一噎,也只是轻轻笑了笑。 李明晧在一旁小声嘀咕:“这话要换做是我说,早就被抽筋剥皮一百次了。” 俞菲凡闻闻自己的袖子,上面还残留着烤串味和淡淡的酒味,“能不能先送我回去,我得洗个澡。” “行。”江烁想了想,又问:“那你明天……还跟我们一起吗?” “菲凡姐,你一定得来。”没等俞菲凡回答,李明皓又一次当起了神助攻,“你不在我害怕,万一再出现刚才那样的情况……” 想到这里,他又感觉脊背发凉。 俞菲凡拿出纸巾将地上的水渍擦干净,“放心,姐姐我一定会来保护你们的。” ——— 跟乐队其他成员见面的地点还是在唱片公司的排练室。 因为前一天飞机晚点,他们到达市已经是凌晨了,所以经纪人把见面的时间定在了下午。 “你们还在调查阿北的案子吗?”说话的是乐队的主唱,年纪跟顾北差不多,痞帅痞帅的。 排练室有些热,他把外套脱下来,露出了手臂上的纹身。 见俞菲凡好奇地看着他,他笑着解释:“平时上电视或者上台演出都得穿长袖,不能露出来。” 江烁打开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这是网友发的视频,顾北出事的前几天你们曾在舞台上有过冲突,还打起来了,有这事吗?” 主唱犹豫片刻,点头承认,“嗯,没错。” “你们为什么要打架?” 主唱叹了口气,“其实,阿北几个月前就跟我们说,他想退出乐队。” “为什么?”李明晧追问。 “说来话长。”主唱拿起身边的可乐喝了一口,说起了他们的故事。 几人和顾北是同一所大学的同学,因为对摇滚乐的热爱而聚在一起,组建了这支乐队。 当时大家每个月都省吃俭用,零花钱都用来买乐器和设备了,生活过得紧巴巴的。 “没有女朋友,没有游戏机,没有钱,但是那时候真的很开心,大家都对未来充满希望,觉得只要有音乐陪伴就好。” 回忆起那段时光,几位成员相视一笑。 毕业后,身边的同学都找到了工作,有的买了车房,有的结婚生子。乐队的几个人却仍在坚持自己的梦想,辗转在各种酒和live hoe表演,住在见不到阳光的出租屋,靠微薄的演出费维持生计。 可这样的生活一眼看不到头,再热血的理想也会被生活的琐碎磨蚀殆尽。 当他们再也交不起排练室的房租时,房东将他们的音响和乐器全都扔了出来。 走投无路之时,现在这家唱片公司向他们抛出了橄榄枝,答应给他们提供最好的排练室,为他们找最好的制作人。 签下合约后,公司却要求他们把曲风改为大众更喜欢的流行乐,加上几人年轻帅气的外形,一定能获得市场的青睐。 为此顾北还和公司负责人大吵了一架,可因为合约在身,他们无法承担巨额的违约金,不得已还是妥协了。 主唱苦笑了一下,“以前总是觉得理想最重要,但是一日三餐都没有着落的时候,理想算个屁呀。” 一直默不作声的贝斯手狠狠把烟头摁灭,“我们都向现实妥协了,可阿北没有。” “他跟我说,他想做自己喜欢的音乐,不想再被公司控制了。”主唱低下头,“演出那天,他状态很不好,犯了很多小错误,我知道他心不在焉,演出间隙就说了他几句,结果他在台上直接就把吉他摔了,我气不过,就跟他打了起来。” “之后的几天他都一直呆在家里,不来排练,也不接电话,他出事那天我还想着晚上提两瓶啤酒去跟他道个歉,毕竟都那么多年朋友了,不该为这种小事闹矛盾,没想到……” 主唱捂着脸,低声抽泣起来。 “顾北的脾气一直如此吗?”江烁问。 鼓手摇了摇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可能是心理压力太大了,去年还被诊断出患了抑郁症。” 江烁皱起眉,“抑郁症?” “对,最近半年本来好转了一些,但他去世前那段时间突然又加重了。” “你们知道原因吗?” 乐队成员交换了一下眼神,说出了实情,“阿北他恋爱了。” “恋爱?是因为感情问题让他病情加重吗?” “是,也不是。至少跟那个女孩子没关系。” “公司规定合约期间不能恋爱,所以他一直瞒着所有人,但还是被发现了,公司勒令他马上分手……” 江烁又问:“你们见过那个女孩子吗?” 几人都摇了摇头。 排练室的墙上挂着一些画,都是比较抽象的风格。江烁和李明晧问话时,俞菲凡背着手一张一张仔细看着,突然在一张画前停下了脚步。 画中是一个女人脸部的剪影,她左眼下方有一颗痣。 俞菲凡问乐队主唱,“这些画是谁画的?” “是阿北。” 她又转头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江烁,你看这画里的人,像不像孟诗雨?” 第86章 岁俱乐部 回到警局里,李明皓把孟诗雨的主机连到屏幕上,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份加密的文件。 “没有密码打不开,需要拿去技术部吗?”他转头问江烁。 俞菲凡想了想,“耗子,你试试顾北的生日。” 李明皓点点头,低头输入了顾北的生日,文件夹果然打开了。 里面都是顾北和孟诗雨的合照,看起来两人关系很亲密,最早的一张是一年前拍摄的。 这么说来,孟诗雨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狂热粉丝”,而是顾北的秘密女友,这也不难解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顾北家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杀了顾北?为情、为钱,抑或是仇杀? 江烁打开卷宗,反复看着现场的照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脑子飞速运转着。 俞菲凡突然扯了扯江烁的胳膊,打断了他的思绪。 “怎么了?” “我记得顾北今年是27岁,对吗?” 江烁低头翻了一下资料,点点头,“是。” 俞菲凡摘下一只耳机递给他,“你听听这首歌,是那个经纪人拷贝给我的,叫《27岁俱乐部》。” “顾北写的?”江烁戴上耳机,仔细听着歌词。 【繁星永穆,流光停驻, 27岁俱乐部,或许是吾之归宿。】 江烁不解,“27岁俱乐部?” 俞菲凡解释:“你们还记得顾北房间里贴着的那些海报吗?我查了一下,kurt ba,ji orrin还有jii hendrix,以及很多着名的音乐人,都是在27岁去世的,被外界称为‘永远的27岁俱乐部’。” “顾北说,27岁俱乐部,或许是他的归宿,会不会是……” 江烁闻言,忽觉茅塞顿开,他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通常来说,抑郁症患者的房间都会比较凌乱,因为他们情绪低落,提不起干劲,根本不会想着打扫卫生,可顾北的住处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他清空了冰箱里的食物,只留下一瓶酒,把所有的垃圾都打包好放在门口,还把所有的财物都摆在了显眼的位置,甚至将收藏的唱片都一一分类放好。 就好像…… 他已经为自己的死亡做好了准备。 难道说,顾北是自杀的? 江烁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是在医院看守孟诗雨的那个警员打来的,“江队,孟诗雨醒了。” “好,我马上过去。” 到了医院,正好撞见医生从孟诗雨的病房里出来,江烁询问:“医生,她情况怎么样?” “目前情况还算稳定,但是她之前服用了过量安眠药,头脑可能不太清晰,很多事情都记不住了。你们问话的时候也注意点,不要让她情绪波动太大。” 江烁点点头,“知道了。” 打开病房的门,孟诗雨正靠坐在床头。她神色憔悴,面容苍白,看到他们进来,一脸茫然无措,“你们是谁?” 江烁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孟诗雨,我们是警察,来找你了解点情况的。” “警察?”孟诗雨一脸茫然,“我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孟诗雨低下头,“我……我只感觉头脑很混乱,像是散落了很多碎片,却无法把它们拼凑起来。” 江烁给她递了一张顾北的照片,“那你记得他吗?” 孟诗雨垂着眼,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顾北的脸庞,眼底卷起一片缱绻。 她喃喃自语,“阿北,这是阿北。” 突然又抬起头,急切地问道:“阿北现在在哪儿?” 江烁微微眯起眼,“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孟诗雨迷茫地摇了摇头。 “顾北他去世了。” “怎么可能。”孟诗雨皱着眉头,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你们在骗我?” “孟诗雨,你仔细回想一下,3月2日那天你在哪里?” “3月2日……”孟诗雨仍是摇头,“不记得了。” “那你最后一次见到顾北是在哪里?” “在……在他家里。”孟诗雨低头沉默良久,再抬起头时已经是泪流满面,“我想起来了,是我杀了阿北。” “我把他摁进浴缸里,他拼命挣扎,他一定很痛苦,可是我不能松手……我不能……是我杀了他!” 她蜷缩在病床上嚎啕大哭起来,整张脸都埋进了膝盖里,身体微微颤抖着。 “呲——” 病房里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 李明皓瞳孔放大,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瑟缩着抱紧了江烁的手臂,惊恐地指了指病房的角落。 江烁和俞菲凡往角落看去,只见那里正凭空淌着水,一滴一滴,溅落在地板上。 江烁用力甩了甩胳膊,可李明皓抱得太紧,根本不肯放开。 他无奈道:“耗子,你先出去,顺便把门口那个兄弟支走。” 李明皓闻言立马松开了手,逃也似的冲出了病房。 俞菲凡站起身来,轻声唤道:“顾北。” 顾北缓缓现了身,他看向俞菲凡,嘴里仍是那句话,但语气比昨日要坚定许多,“不是她。” 俞菲凡有些懵,这对失忆的小情侣一个说自己杀了人,一个说凶手不是她,到底算什么事? “可是孟诗雨亲口承认是她杀了你,顾北,到底怎么回事。” 顾北的目光落在正在哭泣的孟诗雨身上,他走上前,抬手想擦掉她的眼泪,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触碰她。 “诗雨……诗雨……” 他痛苦地跪在地上,捂着胸口急促地呼吸着,“好难受、好难受……我没办法呼吸了……都是我的错……” 灯光忽明忽暗,病房里所有东西都开始摇晃起来,江烁疑惑地看向俞菲凡,俞菲凡却对他轻轻摆了摆手。 她蹲下身,柔声对顾北说,“顾北,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必须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北动作一僵,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我想起来了。” 第87章 你可以杀了我吗? ——阿北,我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那你可以杀了我吗? 顾北和孟诗雨就相识于杂志周刊的那次专访。 当时顾北的乐队正刚刚发行了新专辑,公司给他们安排了很多活动,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这样的生活令他疲惫不堪,却又无法逃脱。 那天的专访,顾北根本提不起丝毫兴趣,孟诗雨走进房间时,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孟诗雨并没有因为他的失礼而气恼,而是笑吟吟坐在他对面,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顾北先生,我听了你们的新专辑,但是我觉得写那些歌并不是出于你的本心,对吗?” 顾北闻言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惊诧。 他为新专辑写了很多首歌,但无一例外被公司以“不够迎合市场”为由淘汰了,最终新专辑里的歌全是按公司的要求写的。 那些歌他一首也不喜欢,而孟诗雨是第一个能听出来的人。 那天他们聊得很开心,从音乐到电影,从文学到生活,从哲学到人生。 顾北第一次向一个陌生人打开心扉,他甚至忘了这是一次采访。 临走时,他主动向孟诗雨要了她的联系方式。 孟诗雨出生在一个压抑的家庭环境里,父母都是高知出生,对她的期望很高。 她从小喜欢音乐,父母却觉得学音乐没有出路。他们把她收集的磁带全都扔了,让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在打压式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孟诗雨,人生中只做过两件叛逆的事。 第一件事,是放弃了父母为她安排的小学语文老师的工作,去杂志周刊应聘,成为了一名记者和撰稿人。 第二件事,是不顾一切地爱上了顾北。 孟诗雨像一道光,照亮了顾北的所有黑暗;而顾北则像一场风暴,席卷了孟诗雨的整个世界。 他们爱得死去活来,爱得不分彼此,爱得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可顾北的公司还是发现了他们的关系,顾北被勒令马上分手,否则就要赔付巨额的违约金。 顾北生性向往自由。他已经失去了自由做音乐的权利,却还要面临失去自由爱一个人的权利。 他的抑郁症复发了。 顾北无数次想过自杀,可是当他转过头时,却看到了置物架上的十字架。 在他信奉的天主教的教义里,自杀是一种罪过,自杀的人是不能上天堂的。 孟诗雨找到他时,他已经蜷缩在房间的地板上,熬过了数个漫漫长夜,整个人被压抑的情绪揉成一张皱巴巴的纸,在地上蹂躏了千百回。 孟诗雨抱着他哭,他却眼神空洞,“诗雨,你爱我吗?” “顾北,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顾北语气很平静,“那你可以帮我去死吗?” 孟诗雨愣住了。而后,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打扫了卫生,收拾好房间,清理了垃圾,把唱片分类整理好。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孟诗雨幻想过,顾北也许会回心转意,放弃自杀的念头。 可顾北没有。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是在迎接即将到来的解脱。 他让孟诗雨把安眠药放进酒里,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坐进了放好水的浴缸里。 药效发作时,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沉重。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孟诗雨流着泪把他的脸摁进水里。 水漫过口鼻,呼吸愈发困难,顾北却觉得这种感觉比被情绪裹挟陷入深渊时要轻松许多。 他的身体像揉成一团的纸,浸了水后慢慢舒展开来。 他的灵魂终于脱离了这具痛苦的躯体。 孟诗雨静静地在地上瘫坐许久后,起身用吹风机吹干了顾北的头发,在他的额头上留下最后一个吻。 随后她拿起手机报了警,并吞下了剩余的所有安眠药。 “诗雨,对不起。”顾北喃喃地说,“是我太自私。” 听完他们的故事,俞菲凡叹了一口气。 她没法评判他们超脱世俗的爱情,这如果是一部电影或者一部小说,应该能让不少人落泪。 可在现实里,他们确实对彼此都造成了无法逆转的伤害。 顾北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27岁,而孟诗雨不仅要面临法律的严惩,还要终身挣扎在失去爱人的痛苦中。 顾北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弯下腰,在孟诗雨额前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一扇蓝色的门出现在他身后,他转向俞菲凡,“在我家里有一把木吉他,音孔里有两个u盘,一个是我自杀的证据,另一个请帮我交给诗雨。” 孟诗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眼泪簌簌落下,将手伸向身前的空气中,轻轻呢喃:“阿北,阿北……” 顾北后退几步,含着泪最后看了孟诗雨一眼,转身走进了门里。 警方在顾北家里找到了那把吉他,音孔里确实放了两个u盘。 其中一个u盘里是一个视频,视频中他对着镜头平静地讲述孟诗雨是如何受到威胁才协助他自杀的,她不应该承担法律责任。 另一个u盘里,是顾北写给孟诗雨的一首歌。 呼吸着的空气迷离的光影 空旷的城市不停下着雨 我的歌是无人欣赏的默剧 我的梦只能成为自己的风景 曾以为我会腐烂在泥沼里 直到我在孤独的缝隙中看到你 …… ——— 江烁又陷入了一场长梦里。 自从跟父亲关系有所缓和,那个黑沉沉的夜晚和那条狭窄的小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现在他梦里了。 不知怎么的,这一夜他又梦到了母亲。 梦中他站在家里,阳光透过纱帘,洒满了整个房间,温暖而明亮。 常婉之背对着他坐在餐桌旁,侧着脸看向墙上一家三口的照片。 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芒。 江烁上前拍了拍常婉之的肩膀,轻轻唤了声:“妈。” 常婉之转过身来,笑容温婉,脸上却带着来不及擦干的泪痕。 她伸出手轻轻抚着江烁的脸,“小乖,对不起,妈妈真的要离开了。” 江烁从梦中睁开眼,脸上似乎还残留着妈妈手上的余温。 他握紧了胸前的玉佩,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第88章 可疑男女 下班前,江烁接到了张阿姨打来的电话,让他回家吃个饭。 自从江向明出院后,江烁还没回家去看过。他想了想,便答应了。 张阿姨乐呵呵从江烁手里接过他拎来的水果,放到玄关上,从鞋柜里给他拿了双拖鞋,回头对着屋里喊:“老江,你儿子回来了。” 江向明正坐在沙发上读报纸,看到江烁进门,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皮,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一下,给他腾出一个位置。 江烁犹豫片刻,还是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虽然跟父亲的关系已不像之前那般僵持,但毕竟已经这么相处了二十来年,一时也没办法太亲密。 他已经许久没回过家了,家里的陈设有了一些变化。 电视机换成了一台更大的,老式吊灯也换成了led灯,墙壁似乎重新粉刷过,餐桌旁的墙上仍挂着一家三口的合影。 江烁想起昨晚的梦,有些怅然若失。 江向明轻咳了一声,目光仍没离开报纸,“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行。”江烁漫不经心地答着,又觉得自己太过敷衍,也淡淡问了句:“您身体怎么样。” “还行。”江向明也是淡淡地回答。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尴尬。好在这种情况没有维持太久,张阿姨张罗了一桌好菜,招呼他们过去吃饭。 刚一坐下,她就把一只鸡腿夹到江烁碗里,“小江,你工作辛苦,多吃点。” “嗯,谢谢张阿姨。” 张阿姨摆摆手,“一家人别说这种客气话。” 江烁扒饭的动作一滞,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吃起来。 张阿姨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太妥当,小心翼翼地看向江向明。江向明并没有说话,而是将另一个鸡腿夹到了她碗里。 饭吃到一半,江向明突然开口:“过几天是你妈的生日。” 母亲的生日,同时也是她的忌日。 江烁垂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江向明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你抽空去看看她。” “嗯。” 吃了饭,江烁起身要收拾碗筷,张阿姨连忙按住他的手,“小江,你去坐着,我来就行。” “没事,我来。”江烁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江向明看了他一眼,对张阿姨说:“让他去。” 江烁正洗着碗,手机突然响了。他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队里的电话。 “说。” “江队,城西一处工地发生命案,一名工人坠楼身亡。” “知道了,地址发来,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他把剩下的两个碗洗完,擦了擦手,对坐在客厅里的江向明和张阿姨说:“有案子,我先走了。” 张阿姨起身把他的外套递过去,“小江,注意安全。” “嗯。”他接过外套,打开门正要出去,顿了顿又转向江向明,“你什么时候去看妈跟我说一声,我跟你一起去。” 江向明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等江烁关上门离开了,他才转过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许久。 ——— 发生命案的工地离江向明家不远,车开个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江烁刚下车,李明皓就迎了上来。 “什么情况?” “坠楼的工人名叫雷大勇,男,43岁,保安巡逻的时候发现的尸体。” 江烁往发现尸体等方向走去,地上躺着的男人身高大约一米六五,看情况应该是头部先着地,他头骨裂开变形,血和白花花的脑浆溅了一地。 “老宋呢?” 李明皓看了下手机,“应该快到了。” 江烁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大楼,这栋楼约20层,主体结构的施工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手脚架都已经拆除。 一眼望去,灰扑扑的楼体上只有一排一排黑色的窗户,仿佛一只只空洞的眼睛。 “工地的负责人呢?” “刚打电话通知,已经在路上了。” “发现尸体的保安在哪儿?” 李明皓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坐在水泥墩上的穿着保安服的中年男人,“喏,就他。” 保安见江烁烁和李明皓走过来,连忙站起身。 李明皓说:“刚才发生的事麻烦你再跟我们队长说一下。” 保安点点头,“我就照常巡逻嘛,突然听见一声巨响,就好像什么一个又重又软的东西从高处掉下来,砸到地面上,我跑过来就看到他躺这儿了。” “手电筒一照,地上都是血,吓得我腿都软了,就赶紧报了警。” “附近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保安摇摇头,看了看四周,小声说道:“不过这已经是这个月死的第二个人了。” 江烁皱眉,“第二个人?之前那个什么情况?” “是个叫王力的水泥工,升降机升到楼顶突然掉下来了,他就在里面,当场人就没了,听说那叫一个惨哟。”保安摇头感叹。 过了一会儿,警员带了个人过来,“江队,这是工地的负责人。” 负责人名叫韦国安,皮肤黝黑,个子矮胖,满脸堆着笑,“你好你好,江队长,没想到你那么年轻。”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烟,双手递到江烁面前。 “不用了,我不抽烟。”江烁没跟他客套,开门见山,“听说这是你们工地发生的第二起命案了?” 韦国安冷眼睨向站在一旁的保安,随即又换上一副笑脸,“之前那次也是意外,我们已经妥善处理了,对家属也进行了慰问和赔偿。” “也?”江烁眯起眼睛,玩味儿地看着他,“你怎么就确定雷大勇的坠楼也是意外?” 韦国安眼神有些躲闪,“我、我随口说的,这栋楼刚封顶,还没来得及安装护栏,可能他就是一不小心踩空了。” “你们施工到几点结束?” 韦国安回答:“除了之前做混凝土浇筑的时候申请过夜间施工许可证,其余时间都是傍晚六点钟就停了。附近还有一些居民楼,施工太晚了要被投诉的。” “那雷大勇这个点还上去干什么?”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韦国安看起来有些为难。 大楼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江烁皱起眉,“怎么了?” 一名警员小跑过来,“江队,从楼上下来一对可疑男女,可能是小情侣大晚上来这里寻求刺激……” 江烁转过头,等他看清被警员带过来的人时,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俞菲凡?” 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俞菲凡身后的男人身上,面色突然一沉,“肖霁?” 第89章 工地闹鬼 俞菲凡最讨厌城的回南天。 事务所楼层低,南风一吹,屋里就湿哒哒的,人都要长出蘑菇来了。 这种天气她更愿意到楼下小公园,吃根雪条,晒晒太阳,在长椅上一坐就是一天。 太阳下山时,她才哼着歌回到事务所。门刚打开,就看到肖霁笑眯眯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满了包装精致的甜品和点心,肖霄正抱着一杯奶茶靠在肖霁身边。 肖霁今天倒是没穿西装,而是穿了件高领针织衫,搭配一条休闲西裤和皮鞋。 俞菲凡把雪条棍子从嘴里拿出来,“你怎么来了?来看肖霄吗?” “嗯。”肖霁宠溺地看了肖霄一眼,“来看看肖霄,顺便请你帮个忙。” “请我帮忙?”俞菲凡往沙发上一坐,“出什么事了?” “你先把奶茶喝了,肖霄说你喜欢三分糖的,我给你去了冰。”肖霁把奶茶的吸管插好,递给俞菲凡。 俞菲凡咂咂嘴,雪条的甜味还在。她摆摆手,“先不喝,你说。” 肖霁告诉她,城西有一片烂尾楼,上一个开发商因为资金链断裂,已经停工很久了。 肖家最近接手了这个项目,本来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可半个月前工地上出了意外,升降机在上升过程中突然坠落,一名工人当场身亡。 肖霁最近为这事儿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解决了,又有工人有跟他反映工地上闹鬼,说晚上总能隐隐约约听到哭声,还有人半夜上厕所时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女人,总之越传越玄乎,搞得人心惶惶。有人就建议他找个大师去工地上看看,做做法。 自从经历了冥婚这件事后,肖霁比谁都相信玄学,不过他觉得俞菲凡可比那些故弄玄虚的大师厉害多了。 更何况那天在车上听了成易说的话后,他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是真的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姑娘有好感。所以今天来找俞菲凡,除了请她帮忙,也还是带了点私心的。 “行,那一会儿我们去看看。”俞菲凡心无城府,根本看不出肖霁的心思,爽快地答应了。 她往屋里张望了一下,“肖霄,成易呢?” 肖霄嚼着奶茶里的珍珠,口齿不清,“刚才出去接小玉下班了。” “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回来。” 俞菲凡刚要拿起手机,却被肖霁拦住了,“不用不用,别打扰成易约会,我跟你去就行。” 她想起肖霁在古镇时的怂样,跟李明皓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抿着嘴笑了:“你不害怕吗?” 肖霁一脸严肃,“我最近只要一有时间就看恐怖片,已经看了十几部了,应该比之前勇敢一些。” 俞菲凡噗嗤一声笑出来,“真的?” “菲凡姐,你别笑我哥。”肖霄撅着嘴,抱着肖霁的胳膊,“他已经很努力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俞菲凡拿起奶茶喝了一口,看了看时间,“那你带我去看看。” “好。”肖霁立马答应下来。 肖霁今天开的是之前去古镇时那辆suv,他们出门时正好遇上晚高峰,只能随着粘稠的车流慢慢挪动,原本只要二十分钟的路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 车在一片工地前停了下来,肖霁跟门口的保安打了个招呼,保安便开了门。 俞菲凡讶然,“这一片地全是你们的?” “嗯,这片地一共一百三十多亩,我们打算建成一个集商业和住宅为一体的高端小区。” 肖霁叹了口气,接着说:“希望这事儿能顺利解决,不然对公司的影响很不好,这块地的建设本来就一波三折,可千万不能再出岔子了。” 俞菲凡没答话。有钱人的烦恼可真是太多太复杂了,不像她每天愁的只有这烦人的回南天什么时候能结束。 肖霁从保安那里拿了两个安全帽,把其中一个戴在俞菲凡头上,又帮她把带子扣好,“这里施工还没完成,戴上这个安全点。” 俞菲凡看到保安室的桌上有几个手电筒,便塞了一个到包里,“这地儿那么大,我们先到处转转。” 肖霁点点头,“行,我跟着你。” 天色渐暗,工人们都已经下班,只有几个保安还在巡逻。 肖霁经常来工地,保安也认得他,见到他都纷纷打招呼,“肖总。” 肖霁也没什么架子,掏出一包好烟分到他们手里,笑着点点头,“辛苦了,你们先去忙,我随意转转。” 工地上只开了几盏功率不大的探照灯,其余地方都是黑漆漆一片。 俞菲凡打着手电在前边走着,肖霁紧步跟在她身后。可在工地里转了快一个小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肖霁,你这消息有误啊。”俞菲凡停下脚步,回头问身后的肖霁,“你是不是被那帮工人耍了?” 她也不想是质疑肖霁,只是觉得这位年轻的霸总身上,总是透露出一种清澈的愚蠢。 “是吗,那我明天再问问。”肖霁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啊,害你白跑一趟,要不我请你去吃个宵夜……” 话还没说完,俞菲凡突然目光往上一抬,“有人。” “有人?”肖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其中一栋正准备封顶的大楼,空荡荡黑漆漆,什么也看不清。 他打个寒战的功夫,俞菲凡就已经提着手电追出去了。 “菲凡,等等我。”视线里唯一的光源消失了,一股恐惧涌上肖霁的心头,他赶忙朝着俞菲凡的方向跑去。 第90章 公报私仇 俞菲凡一口气爬了几层楼,却没见着刚才那个人影,她正提着手电四处张望时,肖霁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菲凡,你……你跑得也太快了,这楼梯还没安装扶手,你注意安全……” “是你跑得太慢了。”俞菲凡丝毫不给他面子。看来江烁的训练还有点效果,起码她现在跑起来速度确实快多了。 肖霁抚着胸口,四下看了看,“人在哪儿?” “不知道。奇怪,那个人怎么会一点脚步声也没有。”她回头问肖霁:“这是几楼了?” 肖霁摇摇头,“我也没数……” 俞菲凡把手电筒往楼上照去,“我们再往上找找。” 肖霁忙阻止她,“别了别了,太危险了,万一是小偷呢?你等等,我给保安打个电话……” 还没等他掏出手机,俞菲凡就已经往上走去了,他只好跟上前,“唉,菲凡,你慢点儿……” 突然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从楼外一闪而过,急速下坠,紧接着便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俞菲凡心一惊,忙跑向窗边往下望去,只见楼下地板上已经躺着个人,脑袋下迸溅出一片血花。 肖霁也跟上来,探头看了一眼,捂着嘴差点没吐出来,“有、有人跳楼了?” 亲眼目睹了一场死亡,俞菲凡的心也砰砰跳得厉害,她深吸一口气,靠在墙上好半天才缓过来。 楼下响起了警笛声,肖霁拍拍她,“我们先下去。” 俞菲凡想了想,点点头。 两人刚走到楼下,就正好碰上准备上楼查看的警员。 警员一脸狐疑看着他们,“你们是谁?” “我叫肖霁,这片地是我们公司的……” 肖霁话还没说完,警员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地球还是我家的呢,大晚上的你们上这儿来偷情的?” 俞菲凡面露愠色,“哎,你怎么说话的?” 警员咄咄逼人,“怎么了,难道不是吗?这里发生了命案,你们出现在现场,就是嫌疑人,知道吗?” “你、你才是嫌疑人!”俞菲凡气得差点儿没冒烟。 “别废话,有什么去跟我们队长说。”警员推搡着俞菲凡往江烁的方向走去,“江队,这就是那对可疑的男女。” 俞菲凡抬眼看到江烁,又惊又喜,“江烁!” 警员微微一怔,“江队,你认识?” 江烁看了眼俞菲凡和她身后的肖霁,面色铁青,“嗯,认识。” 韦国安看到肖霁也十分惊讶,“肖总,大晚上的您怎么在这儿?” “没、没什么……”肖霁有些尴尬。 俞菲凡挣脱了警员的手,蹦到江烁面前,全然没注意到他的面色阴沉得可怕。 “江烁,你来得正好,我下来的时候数过了,人应该是从十六楼以上掉下去的,可以从十六楼开始往上查……” 她话还没说完,江烁就别过脸对李明皓吩咐道:“耗子,把他们带回局里去问清楚。” “江烁。”俞菲凡一脸困惑,伸手在江烁面前晃了晃,“是我啊,俞菲凡,你失忆了?” 江烁依然冷着脸,“这里发生了命案,你们有嫌疑,我这是按规矩办事。” “不是,我在这里是因为……” 江烁打断了她的话,“到了局里再说。” 俞菲凡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按规矩办事是?那你是不是还要给我戴上手铐?” “你想戴吗?”江烁扬了扬下巴,“耗子,给她铐上。” “你……”俞菲凡紧紧咬着下唇,她搞不懂江烁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李明皓一脸为难看了看俞菲凡,又看了看江烁。 俞菲凡一跺脚,“行,江烁,真有你的!要抓我是?嫌疑人是?不用你抓,我自己去!” 她气冲冲走向江烁的车,刚要打开车门,李明皓急忙拉住她,“菲凡姐,我们得坐警车……” “靠。”俞菲凡默默在心底怒吼,为什么生气的时候还要发生这么尴尬的事情。扭头上了警车,坐在后座上生着闷气。 江烁双臂交叉环在胸前,看着警车呼啸而去,暗暗攥紧了拳头。 警员小心翼翼地问:“江队,那现在……” “一层一层查,十六楼以上重点勘查。” ——— “耗子,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我可以配合调查,但也不能话都不让人说完?”俞菲凡怒气未消,眼里几乎要迸出火花来。 李明皓忙帮江烁开脱,“他……他可能更年期。哎呀,你别往心里去,他这人就这样,过一会儿就好了。” 俞菲凡越想越憋屈,“还什么狗屁战友,气死我了,我再理他我是王八蛋。” 肖霁有些自责,“不好意思啊菲凡,本来只是找你来帮个忙,没想到弄成这个样子。” “不关你的事,是江烁脑子有包。”俞菲凡愤愤地说。 肖霁在一旁安慰,“江警官也没说错,按照办案程序,我们少说也是个目击证人,去做个笔录也是应该的。” 李明皓从后视镜看了肖霁一眼,岔开话题,“对了,这位是……” 肖霁这才想起来还没做自我介绍,便坐直了身子,“你好,我叫肖霁。” “噢,我知道了,你就是肖霄的哥哥。”李明皓瞬间明白了江烁生气的原因,敢情这是吃醋了,公报私仇呢。 “对了,你们怎么会在那儿?” 俞菲凡把来龙去脉跟李明皓说了一遍,想了想,她突然又问:“耗子,坠楼的那个人是个女的吗?” “不是啊,是个中年男人。” “不对,我看到的人影是个长头发,穿着白衣服的女人。” 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李明皓和肖霁两个胆子还没芝麻粒大的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菲凡,你没看走眼?” 俞菲凡摇摇头,她的灵瞳让她在夜里也能有极佳的视力,她百分百确定自己没看错。 李明皓咽了口口水,“菲凡姐,你、你确定那是个人?” 她叹了口气,“我确定,人和灵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第91章 燃剩的冥币 早上江烁刚到警局,就看到自己办公桌的桌腿上有个脚印,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他已经能想象到昨晚俞菲凡气急败坏地踢了他的桌子一脚,然后疼得龇牙咧嘴的场景了。 李明皓拿着杯咖啡过来,“哟,气消了?” 江烁迅速收起了笑容,若无其事地问道:“昨晚问出什么了。” “还能有什么,不用问也知道菲凡姐不是那种人好。”李明皓无可奈何,“肖霄她哥的工地传闻闹鬼,就请她去看看,正好撞到雷大勇坠楼了。” 江烁翻看着现场的照片,淡淡地“嗯”了一声。 昨天痕检员取证时,确实在顶楼发现了坠落的痕迹,而俞菲凡和肖霁的脚印也停在了16楼,基本可以排除他俩的嫌疑了。 虽然他打一开始就没怀疑过俞菲凡,只是看到她跟肖霁在一起,不知怎么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李明皓凑近他打趣道:“你昨晚应该打了不少喷嚏?” 江烁斜他一眼,“什么意思?” “菲凡姐可是骂了你一宿!”李明皓幸灾乐祸,“我说你也真是的,吃醋就吃醋,把人家带回警局干嘛呀,还要戴手铐。” 见江烁默不作声,李明皓又径自说道:“江烁哥,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能坦率一点嘛?怎么整天跟新媳妇上花轿似的,扭扭捏捏。” 江烁把照片往桌上一甩,“要不你来当师父,我当你徒弟?” “你看你看,说两句就这样。”李明皓跟着江烁久了,也摸清了他的脾气,反正就是嘴硬心软,什么事都爱憋在心里。 他把咖啡放在江烁桌上,“内勤部那个小叶叫我给你带的咖啡。” 江烁头也不抬,语气里透露着不耐烦,“不是让你跟她说不要送了吗。” “我说了啊,她非要送我有什么办法。”李明皓嘟囔着,“反正你也不喝,那我可帮你喝掉了啊。” “放着。” 李明皓撇了撇嘴,“啧,你还真是房梁上逮鸟,难以捉摸。” 江烁站起身,拿着咖啡去了法医办公室,敲了敲敞开的门,“老宋,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也就少活几年而已。”老宋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 法医和刑警一样没有固定的下班时间,有活就得干,看老宋这黑眼圈估计也是熬了个通宵,心情当然不美丽了。 “来来来,喝杯咖啡提提神。”江烁把咖啡放到他桌上,“昨晚那具尸体怎么样了?” “就知道你不是特地来关心我的。”老宋哼了一声,话锋一转:“不过我还真有些发现。” 他把江烁带进解剖室里,雷大勇的尸体正躺在解剖台上,胸腔已经被打开了。 “死者头骨严重变形,身体多处骨折,符合坠亡的特征。” 江烁问:“那你的发现是什么?” “急什么。”老宋指了指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一颗心脏,“来看看,这是死者的心脏,能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我又不是法医,我怎么知道。你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结果。” 老宋解释:“人类的心脏大小一般跟自己的拳头差不多,但是这个死者的心脏显然比他的拳头要大一些。” “而且成年男性的心脏重量约为250到350克,可他的心脏却有450克,说明他患有心脏病,而且死前曾遭受剧烈的惊吓。” 江烁捻着下巴,“也就是说,他可能是受到惊吓才坠楼的?” 老宋两手一摊,学着他的口气说道:“我又不是警察,我怎么知道。” “你还跟我记仇。”江烁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我去现场看看,咖啡你记得喝啊。” 老宋拿起咖啡,“哎哟,这杯子上面还有字呢,‘江队辛苦了’,诶,还有个爱心!” 他摇摇头,一脸坏笑:“啧啧啧,这又是哪个小姑娘送的?你小子借花献佛啊。” 江烁拿起桌上的马克笔三两下把字涂掉了,“这样就行了,你安心喝。” 走出法医办公室,他拿起车钥匙招呼李明皓,“走,耗子,我们再去现场看看。” 不同于夜晚的寂静,白天的建筑工地上机器轰鸣,扬起阵阵尘烟,工人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有序地忙碌着。 昨天晚上雷大勇出事的那栋楼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江烁和李明皓穿上鞋套,上到了顶楼。 痕检部的同事们仍在调查取证,江烁走上前,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有什么发现吗?” “江队,你来得正好。从现场留下的痕迹,以及高坠和落点的夹角来看,初步判断死者是意外坠楼。” “另外,我们还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和一些烧过的东西。” 江烁接过痕检员递来的证物袋,里面是一小块没烧完的冥币。 现场勘查再结合尸检的结果来看,的确符合意外坠亡的特征。 可雷大勇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才导致心脏病发作,而后坠楼身亡的? 江烁思忖片刻,又问:“除了死者和昨晚那一男一女外,还有其他人的足迹吗?” “暂时没发现有用的。” 李明皓在一旁低声说:“江烁哥,菲凡姐说昨天她看到楼上有个长头发、白衣服的女人,所以才追上去的。” “人?” “嗯,她说是人,不是灵。” 他低头看了看表,应该快到休息的点了,便叫上李明皓,打算去找工人们聊聊。 刚到楼下,就看到肖霁和韦国安正站在警戒线外低声交谈着,韦国安是包工头,而肖霁是开发商,工地上出了事对他们的影响都不小,因此两人皆是愁容满面的。 此时此刻江烁并不想和肖霁碰上面,但眼下这个情况想躲也躲不掉,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去。 第92章 哄不好了 肖霁见到江烁和李明皓,隔着警戒线打了个招呼,“江警官,李警官,辛苦了。” 江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韦国安陪着笑,上前问道:“那个,警察同志,雷大勇的死因查出来了吗?” 李明皓回了句:“还在查。” “那取证结束这警戒线是不是就能撤了?” 江烁不徐不疾地答着:“结案之前都不能撤,你们先在其他地方开工也是一样的,就封这一栋楼而已,不会耽误你们的工期太久。” “这也不是工期的问题。”韦国安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就是……毕竟是出了人命,大张旗鼓的,传出去对这片地将来的发展影响很不好。” 江烁看了他一眼,又瞥向一旁的肖霁,“你的意思是,为了能让你们多卖几套房子,多挣点钱,这案子就不用查了?” 韦国安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肖霁听江烁这么说,倒是波澜不惊的,“江警官这也是职责所在,没关系,需要我们配合的尽管开口就行。” 江烁平静地点点头,“嗯,确实是我职责所在,我们会尽快查明真相的,先感谢肖总理解了。” 工人们正聚在树荫下休息,江烁一眼看到俞菲凡也盘着腿坐在其中,正跟他们聊着天。 李明皓拍拍江烁,“趁现在快去道个歉。”说完便扯着他走上前,“菲凡姐,你也在啊!” 俞菲凡当江烁不存在似的,只对着李明皓讲话:“嗯,我来问点事儿。” 江烁慢悠悠上前,在她面前蹲下,歪头看着她,“还生气呢?” 俞菲凡翻了个白眼,“没生气,我怎么敢跟江警官一般见识。” 江烁挑眉笑道:“那你今天来干什么了。” “跟您有关系吗?再多说点儿我又该进局子了。”俞菲凡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不打扰您办案了啊,您加油。”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江烁的笑容僵在脸上,李明皓在一旁摇了摇头,“这回完了,哄不好了。” 江烁在那几个工人身边坐下,掏出刚买的烟发给他们,“老兄,刚刚那姑娘都跟你们聊什么了?” 工人接过烟,答道:“她问我们工地上是不是闹鬼了。” “闹鬼?” “你们警察应该不信这个?” 江烁笑了笑,拿出打火机给他们把烟点上,“听听也无妨。” 那工人吸了一口烟,“就是最近一段时间,半夜里老是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而且有人还看到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在游荡,这不是闹鬼了是什么。” 另一个工人也插话:“而且呀,雷大勇死之前神神叨叨的,总说自己看见鬼了。” 江烁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就是半个月前,就王力出事之后。” “都传闻是之前的开发商打生桩,现在鬼魂来找人复仇了。” 李明皓好奇地问:“打生桩是什么?” 一个工人嘿嘿笑道:“警察同志,你不知道?打生桩就是工程动工前把人埋在工地里,类似于用活人献祭,就能保证工程顺利。” “都是传闻而已,都什么年代了,哪儿还有人真的用活人来做这种事啊。”说完几个工人一起笑了。 “再说了,这不也没顺利嘛,我听说之前的开发商都跑路了,肖氏集团刚接手又出了两条人命。” “所以才说是鬼魂报复嘛。” 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江烁若有所思,又问:“雷大勇的宿舍在哪儿?” 其中一个黑黑瘦瘦的工人站起身来,“他跟我一个宿舍的,我带你去看看。” 雷大勇的宿舍在附近临时搭建的板房里,是个上下铺的六人间,中间的走道上放着张桌子,堆着些热水壶、脸盆之类的物品。 因为宿舍条件有限,雷大勇的私人物品并不多,除了床上的枕头被子外,就只有床底行李箱里的几件衣服。 黑瘦工人告诉江烁,雷大勇最近总有些心神不宁的,昨天晚上大家都在喝酒打牌,他却没有参与,而是提着个黑色塑料袋不知去了哪里。 “他几点出的门?” 黑瘦工人想了想,“大概……7点左右。” 江烁估算了一下,从宿舍到出事的那栋楼,步行大约需要十分钟,而保安发现尸体的时间是九点半左右。 那么中间这两个半小时,雷大勇还去了哪里? 回到警局里,江烁敲了敲白板,“过来开会。” 警员们都抱着资料围坐过来。 “大家把目前的查到的线索都说一下。” “江队,工地上没有安装摄像头,只有大门处有一个监控,当天晚上只有肖霁的车子开进去,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人员或者车辆。” “嗯,雷大勇的背景查过了吗?” “查了,雷大勇没结过婚,一直单身,在老家有过猥亵的前科,在看守所呆了两年,去年年底才放出来。今年年初,他跟随老乡到了市这处工地干活,平时都兴趣爱好就是喝酒,偶尔还会去足浴城。” 李明皓插嘴:“去足浴城?正规的还是不正规的?” “应该都不太正规。” “那他的人际关系呢?” “跟他关系最好的就是带他来市的那个老乡,也就是工地的包工头韦国安,还有之前意外去世的王力。” 江烁点点头,“王力那场意外的调查结果是什么?” “说是升降机的齿条和托架老化,最终造成机体下坠。” 江烁细想再三,总觉得这个韦国安有些奇怪,且不说昨天问话时他语焉不详,如果他真的跟雷大勇关系那么好,为什么他非但没有对雷大勇的死表现出任何关心,反而还一副巴不得调查早点结束的样子? 第93章 借酒消愁 再回到工地上时,已经是傍晚了。 来到韦国安的办公室,江烁主动跟他握了手,“韦老板,辛苦你了,还有些事需要你配合调查一下。” 韦国安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嘴上客套着:“不辛苦不辛苦,江警官还有什么事要问吗?” “嗯,想问问雷大勇的事。”江烁觉察到韦国安脸色微变,不动声色继续问道:“听说你和雷大勇,还有之前出意外死的王力是老乡?” 韦国安有些吞吞吐吐的,“哦、嗯,是的,我们也就过年那会儿才认识的,他俩正好都没工作,我就带着他们一起来了。” “那你们关系怎么样?” 韦国安耸了耸肩,“一般般,也没什么特别的。” “是吗?我听其他工友说你们关系挺好呢,经常一起喝酒,还相约去足浴店。” “就、就酒肉朋友而已。” “噢,酒肉朋友。”江烁点点头,话锋一转,“对了,昨晚七点到九点半这个时间你在哪儿?” 韦国安没有丝毫犹豫就给出了答案:“我昨天六点钟收工后去快餐店吃了饭,吃完饭去超市买了几瓶酒,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宿舍跟工友们喝酒打牌,直到接到保安电话说雷大勇出事了才离开,很多人都可以证明。” “哪个快餐店?” “就是工地附近的生辉快餐,超市就在快餐店旁边,叫惠好超市。” “记得那么清楚啊。”江烁笑了笑,“昨晚吃的快餐几荤几素?” 韦国安怔住了,显然没想到江烁会这么问,支支吾吾答着:“两、两荤两素……” “荤都是什么荤?” “好像是排骨,还有……还有叉烧。” “嗯,行。”江烁没再继续追问,只是说:“我会去核实的。” 韦国安的声调略微提高了些,“不是,警察同志,你是在怀疑我吗?” “在案件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一个人都有嫌疑。”江烁又一次向他伸出手,“感谢你的配合。” 韦国安有些不情愿地握了回去,双手交握的瞬间,江烁脸上出现了一抹微不可查的笑。 离开了韦国安的办公室,李明皓问:“江烁哥,有什么发现吗?” “他一定有问题。” 李明皓好奇,“你怎么看出来的,快教教我。” 江烁不答反问:“你昨天下午七点到九点半这段时间在干什么?” “我、我吗?”李明皓不明所以,但还是边思考边答着:“我从局里下班回到家,然后吃饭……噢,对了,回家之前我还去了趟菜市场,因为我妈让我买点青菜……” “看,如果没有提前准备,怎么能对丝毫没有犹豫说出昨天做的事?” “原来如此!”李明皓恍然大悟,“意思是他早就准备好了这套说辞,所以才能对答如流,但是遇到没编排好答案的问题时就会犹豫。” “还有,我跟他一共握了两次手,第二次握手时他的手比第一次更冰凉。” 江烁继续解释,“人在极度紧张时,手部的血液会流到腿部,因此手会变凉,这是人类经典的逃跑反应。这说明我们的问话让他很紧张,不由自主想要逃跑。” 李明皓不解,“那我们为什么不抓他?” “你有证据证明是他做的吗?” “没、没有。”李明皓挠挠头,“现在要怎么办?” 江烁没有回答,而是皱着眉看向李明皓身后。 李明皓转过身,看到俞菲凡背着个帆布包在不远处转悠,他推了推江烁,“要不你诚恳地去道个歉呗?” 话刚落音,就见肖霁朝她走去,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一起离开了。 李明皓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江烁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哥,看来你要单身一辈子了。” 江烁下颌线条紧绷,半晌才转过脸来,“走,去工人宿舍找人聊聊。” 四五个工人刚吃了饭,正围在一起喝酒聊天。工地上的生活忙碌又单调,这时正是他们一天中最放松的时间。 “老兄,喝酒呢?”江烁走过去,跟他们套起了近乎。 跟雷大勇一个宿舍的那个黑瘦工人给他挪了个位置,招呼他坐下,“江警官,你们忙了一天还没下班?” 江烁笑着答:“只要有案子没破,我们哪有什么下班时间。” “那你们也是够辛苦的,喝一杯?” “好,喝一杯。”江烁接过酒杯一闻,酒味刺鼻,“这白酒度数挺高?” “可不,67度的老白干!你能喝吗?” “不能我也干了!”江烁仰起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一股强烈的辛辣味涌入喉间,他的脸皱成了一团,忍不住咳了几声。 工人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又倒了一杯递给一旁的李明皓,“小兄弟,你也来一杯。” 李明皓连忙摆手,“我喝不了。” 江烁接过杯子,“他待会儿还要开车呢,我来帮他喝。” 民工们纷纷鼓掌,“好!江警官是个爽快人!” 等喉咙里的酒味消散了些,江烁才开口问:“你们天天这么喝啊?” “我们哪有钱天天喝,这是昨天韦老板买来的,剩了几瓶,我们今天接着喝。” 江烁挑眉笑道:“嗬,这韦老板这么大方。” 工人一拍大腿,“哪能啊?平时他可抠门了,昨天不知道是不是中了彩票了,居然提了五六瓶酒回来请我们喝。” “就是,我们喝到后面都断片儿了。” 江烁揽着其中一个工人的肩膀,“断片儿了?那得喝了多少!” “反正不少,你看现在也就剩一瓶多一点儿了,昨晚半夜醒来,哥儿几个都在地上躺着了。” “哦……那韦老板什么时候走的?” “那就不知道了,连大勇出事我们都是第二天才知道的。” 江烁若有所思,工人又给他倒了一杯酒,“来,我们继续喝!” 从工人宿舍走出来没多远,江烁蹲在墙角就开始狂吐。李明皓给他递了瓶矿泉水,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喝不了还喝那么多,你是借酒消愁呢。” 江烁拍掉他手上的矿泉水,“去找……菲凡……” 李明皓叹息,“大晚上的还找什么找,先回家睡一觉。” 他不由分说把江烁的手臂搭在肩上,扶着他上了车。 第94章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俞菲凡让肖霁给她腾了间板房宿舍出来,打算在工地呆上几个晚上,会会那个传说中的女鬼。 肖霁听着隔壁房间工人的划拳声,皱了皱眉,“菲凡,你真要在这里住吗?其实……也不是非得抓住那个鬼不可。” 俞菲凡倒是不以为然,事务所这几年接到过许多形形色色的委托,她连野坟地都睡过。这里虽然吵了点,但至少还有张床。 肖霁还是有些担心,“要不你去我办公室住。” 俞菲凡摆摆手,“哎呀,真没事儿。不是说那个女鬼就在这里出现么,我得在这儿等着她。” “那……我留下来陪你?你一个人住这里不安全。” “不用,我给成易打过电话了,他一会儿就过来。”俞菲凡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该去忙就去忙,该休息就休息,这儿有我们呢。” “行,那辛苦你们了。”肖霁叹了口气离开了,工地接连出了两条人命,还有大堆事儿等着他去处理,他也实在有些焦头烂额。 俞菲凡躺在床上,正翘着二郎腿打消消乐,突然收到了李明皓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江烁眼神迷离蹲在浴室里,一只手撑着墙,一只手拿着花洒放在耳朵旁,脸上一片红晕。 俞菲凡:【怎么了这是?】 李明皓:【喝多了,正用花洒给你打电话道歉呢。】 俞菲凡笑出声来,默默保存了照片:【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回复完信息,气也已经消了一大半。虽然还是搞不明白江烁生气的原因,但总觉得这位警察叔叔有时候幼稚得跟个小孩子似的。 大人怎么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 ——— 淅淅沥沥的雨伴着春雷下了一夜,李明皓刚到警局门口,就被小叶拦住了,“耗子哥,给江队的咖啡,你帮我拿给他呗。” 他赶紧摆手,“别了,他都说让你别送了,送过去待会儿挨骂的是我。” “他今天脸色那么差,一定是办案太累了没休息好。”小叶努了努嘴,“再帮我送一次呗,求你了。” “你饶了我,要送你自己送。”李明皓闪身躲开,一溜烟跑了。 进到办公室,就看到江烁坐在桌前,神情委顿,双手揉着太阳穴。 “头疼?” 江烁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宿醉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受,他酒量本来也只能说是一般,平时顶多也就是喝点啤酒。这么小半瓶高度白酒喝下去,不仅头疼,胃还烧得难受,记忆也只停留在李明皓把他扶到车上,其余什么也记不清了。 李明皓一脸坏笑贴过去,“唉,也不知道昨晚是谁喝多了,大半夜还闹着要去找菲凡姐。” “滚。”江烁随手抓起一本书刚要往李明皓身上砸去,身后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队……” 他转过头,是一个穿着制服,扎着马尾辫的女警员,手里正拿着一杯打包好的咖啡。 “有事吗?” “我是内勤部的小叶,那个……咖啡给您。”小叶满脸通红,把咖啡放在了江烁桌上。 李明皓眼睛放光,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向江烁。没想到小叶居然为爱勇敢了一回,亲自把咖啡送来了。 江烁皱了皱眉,“小叶是?好意我心领了,咖啡你拿回去。” “可是、可是……”小叶一脸窘迫,向李明皓投去求助的眼神,李明皓立马把脸转向一边儿去,假装没看到。 “我是不是让耗子跟你说过不要给我送东西了?”江烁把咖啡塞回她手里,语气里带着些冷意,“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以后什么都别送了,知道了吗?” 小叶抿着嘴没答话。 江烁看她没动身,便摆了摆手,“你还站这儿干什么,该干嘛就去干嘛,工作都做完了?” “是,江队。”小叶眼圈泛红,拿着咖啡转身跑了。 李明皓边整理资料边叹息:“唉,钢铁直男。” 江烁重重叹了口气,刚要说些什么,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电话。 “喂,张阿姨。” “小江啊,你爸去墓园看你妈妈了,他跟你说了吗?” “没呢。”江烁捏了捏眉心,最近事儿实在太多,差点把母亲的忌日给忘了。 “哦,那他可能是担心你工作太忙了,就没告诉你。”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江烁吩咐李明皓把雷大勇死前一个星期内的通话记录和消费记录都查一遍,顺便核实一下韦国安前天晚上的行程。 出了警局,他先去了附近的一家花店,刚推开门,淡淡的花香味就扑鼻而来。 看有客人走进店里,花店的老板起身招呼道:“帅哥,买花送女朋友吗?” 江烁摇摇头,“送妈妈的。” 老板很是热情,“那可以看看康乃馨或者百合花,都是表达对母亲的爱和感谢的。” 江烁思忖了一会儿,“帮我包一束红玫瑰。” 雨仍是淅淅沥沥地下着。 来到墓园里,远远就看到江向明撑着伞半蹲在母亲墓前的背影,连江烁走近了他也没发觉。 他拿着一块毛巾,仔细擦拭着墓碑上镌刻着的“爱妻常婉之”几个字,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 江烁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下脚步,静静听着。 “……婉之,你还好吗?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你都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了。我前段时间生了一场病,不过已经恢复好了,一定是因为你在天上保佑着我。” “江烁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名很优秀的警察,真不愧是我们的儿子。他最近工作忙,我就没让他一起来。对了,我住院的时候他还带了个女孩子来看我。那个女孩子很懂事,很有礼貌,如果你在的话一定也会喜欢她的。” “婉之,我真的很想你,有空的时候,你来梦里看看我好吗?” 江烁听着他的话,心底的酸涩翻涌着冲上喉间,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沉默片刻,还是没有上前打扰,而是悄悄转身离开了,没听到江向明之后的话。 “婉之,我也想过找出幕后那个人,替你报仇,可他们的势力实在太过庞大,不是我一个小小的警察能够抗衡的。我太懦弱了,不配当一个警察,也不配当你的丈夫,对不起……” 江烁回到车上,把花束放在一旁,脱下外套胡乱擦了擦被雨淋湿的头发。正靠在座椅上发着呆时,就接到了李明皓打来的电话。 “江烁哥,又出事了,有人在工地附近发现一具女尸。” 第95章 镇魂钉 昨晚那场猝不及防的春雨冲刷着城的每一寸土地,白天仍是雾雨蒙蒙。 一个小男孩在工地附近遛狗时,小狗突然不受控制往一棵树冲去,男孩拽也拽不动,被小狗带到了树下。 小狗围着树吼叫不停,男孩瞅见树根处被雨水冲刷的泥地里露出一截编织袋,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找了一根木棍挑开编织袋,却看到了一只黑绿色的人类脚掌。 男孩吓得一声惨叫,抱起小狗哭着跑回了家里,在家人一再追问下说出了实情,家人这才报了警。 江烁来到现场时,警戒线已经拉了一大圈,但仍有好事的围观群众伸长了脖子张望。 李明皓正忙着阻止他们拍照,他脸色白里透着惨绿,不知已经吐了多少回了,嘴里嘟囔着:“挤什么挤,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我都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江烁穿过人群,挑开警戒线侧弯下腰走了进去。一股浓重的尸臭味扑面而来,看来现场的情况不太乐观。 警员跟他打了个招呼,“江队,尸体被人用编织袋包裹后埋在这里。昨晚下了雨,上面覆盖的泥土被冲掉了,这才被人发现。” 老宋看到他来,远远招呼道:“小江,样子有点惨,你先戴个口罩。” “能比之前河里捞到那具尸体惨?”江烁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听劝戴上了口罩。 走近一看,包裹尸体的编织袋已经被打开了,尸体已经高度腐败,蝇蛆成群,确实挺惨不忍睹的,只能勉强从衣着上能看出是个女性。 江烁屏住呼吸,问道:“怎么样,老宋。” “死亡时间20天左右,最近气温升高,空气湿度大,尸体已经开始腐败了。脖子上有勒痕,初步判断是机械性窒息死亡,具体情况还得带回去检验才能知道。” 江烁点点头,戴上手套,捡了根树枝翻了一下包裹尸体的编织袋,上面印着“高级生石灰”,隐约记得跟工地用的是同一个牌子。 这么说来,这案子就算不是工地上的人做的,也和工地脱不了干系。 树根处有焚烧的痕迹,虽然被雨淋过,但依稀能看到泥土里混合着一些黑色的纸灰,土里还插着几支燃尽的香。江烁捻起一些装进证物袋里,交给了李明皓。 老宋突然说:“小江,你看这个。” 江烁在老宋身边蹲下,接过他递来的一根约有3寸长的钢钉,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钉子被插在在尸体的脖子后面。”老宋嘀咕着,“看着是死后才插上去的,是某种特殊的仪式吗?” 江烁摘下手套,拿出手机给钉子拍了个照片,把钉子装进了证物袋里。 初步勘察完现场,刚从警戒线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站在人群中的肖霁。 他眼圈青黑,神情疲惫,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工地上一下子发生那么多事,也难怪他如此萎靡不振。 江烁想了想,还是放下成见,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肖总不用担心,我们会尽快破案,不影响你们工程的进度。” “辛苦你们了,工期延迟倒不是问题,主要还是得尽快查明真相。”肖霁嗓音干涩,但还是礼貌地笑了一下,“对了,以后叫我名字就行,不用太见外。” “嗯。”江烁没再跟他客套,摘下口罩正要离开,转念一想又停下脚步,问道:“俞菲凡在哪儿?” “菲凡?”肖霁愣了一下,“在工人的板房宿舍最后那一间,她昨晚在那儿睡的。” 江烁点点头,兀自往前走了。 到了工人宿舍,他正歪着脑袋从窗户往里张望,身边突然凑过来一个人,把他吓了一激灵。转头一看,竟是俞菲凡。 “看什么呢?”俞菲凡跟着他一起探着头张望。 “没、没什么……”江烁挠挠头,轻咳了一声掩饰着尴尬,“听肖霁说,你昨晚在这儿住的?” “嗯,进来。”俞菲凡掏出钥匙,打开了板房的门,“你吃过早饭了吗?我让成易多带一份。” “不用了。”江烁想起刚刚那具女尸的模样,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他小心翼翼看向俞菲凡,面有迟疑,“你……不生我气了?” “你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 江烁一头雾水,“什么时候?” 俞菲凡坏笑着掏出手机,打开李明皓给她发的那张照片,“你昨晚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呀,虽然电话我没接到,不过歉意我收下了。” 江烁瞟了一眼照片,立马偏过头去,脸蓦地红到了脖子根,“待会儿我非宰了那小子不可。” 俞菲凡被他又羞又恼的样子逗得前俯后仰,江烁看她气消了,也忍不住低笑了几声。 他环顾着板房,问道:“你昨晚见着那个女鬼了吗?” “没有,熬了一晚上,什么也没看到。”俞菲凡有些困惑,“其实我连灵的气息都没感应到,可那些工人信誓旦旦说就是闹鬼,真是奇了怪了。” 江烁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们刚才在工地附近的荒地上发现了一具女尸,会不会工人说的那个女鬼就是她?” “女尸?在哪儿呢,我去看看。” 俞菲凡从床上蹦起来就要往外走,江烁连忙扯住她,“你还是别去了,死了快一个月,样子有点惨,而且法医已经把尸体运回去解剖了。” 他打开手机,“不过我们在尸体的脖子后面发现了这个,你知道这根钉子是做什么用的吗?” 俞菲凡接过手机,脸色陡然一变,“这是……镇魂钉。” 第96章 缺少了什么 成易这时正好也提着早餐走了进来,俞菲凡把手机递给他,“成易,你看看这个,这是在一具尸体的后颈处发现的,你觉得会是镇魂钉吗?” 成易皱起眉,思考良久还是摇了摇头,“不确定,不过这个方法跟我在书上看到的很像。” 江烁看他们神情严肃,不知所谓,“镇魂钉……是什么东西?” 成易解释道:“这是东南亚的一种巫术,凶手应该是害怕冤死之人的灵会出来报复,所以才把钉子钉在她颈后,以求镇住她的灵魂。” 江烁疑信参半,“这怎么看都只是一根普通的钢钉,这玩意儿真的有用吗?” “书上是这么记载的,但这跟菲凡姐的灵术不是一个派系,我也没见人用过,所以有用没用我也说不准。” 俞菲凡眉心微蹙,“灵被封镇在尸体里,怨气会随着时间而加重,钉子被拔出后被释放出来的怨灵,可就不是几张符箓能搞定的事了。” 成易宽慰道:“也不一定,往好处想如果这钉子没用,她的灵没被封镇住,说不定早已转世投胎了。” 江烁听得一头雾水,他扶了扶额,“这会不会也是那什么……纵灵师之类的人做的?” 俞菲凡想了想,对成易说:“你还记得姥姥说过她有个朋友对东南亚的巫术很有研究吗?” 成易点点头。 “你给姥姥打个电话问问,明天我们去拜访一下。” “那这钉子的事儿就交给你们了。”江烁知道当下无论如何,作为警察的首要任务还是核实这尸体的身份,找到凶手。 至于玄学灵术方面的事,还是交给俞菲凡去做更稳妥一些。 俞菲凡叹了口气,“唉,工地一下出了那么多事儿,可真够肖霁头疼很久了。” “你怎么那么关心肖霁?”江烁听到她提起肖霁,仍是有些耿耿于怀。 “我当然要关心他了。”俞菲凡没听出他的意思,若无其事地吃着包子,“肖霁可是我的大金主,我既然接下了这个委托,当然得尽力去完成。” 虽然她帮肖霁也不全是为了钱,不过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再怎么说也不能跟钱过不去。 听她这么一说,江烁倒是暗暗松了口气,自己跟她好歹是“战友”,怎么想也比“金主”听起来要亲密一些。 回到警局,瞅着江烁这几天难得一见的精神抖擞的样子,李明皓忍不住揶揄:“怎么,跟菲凡姐和好了?” 江烁敛起笑容,换回一副冷脸,“你还好意思说,昨晚那张照片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李明皓不服气:“要不是我助攻,就靠你自己,菲凡姐能那么快气消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一想到俞菲凡的手机里存着自己的黑历史,江烁还是觉得脸颊发烫。 罢了,她开心就好。 老宋的助手找了过来,“江队,我师父让您走一趟。” 江烁点点头,起身跟他一起去了解剖室。 老宋见到他来,神情愤慨,“小江,这凶手可真他妈不是人啊,手段太残忍了。” 江烁眉头紧锁,“怎么回事?” 老宋告诉他,尸体是女性,年龄在25-30岁之间,死因与之前判断的一样,是机械性窒息死亡。从尸体颈部索沟的纹路来看,应该是比较硬的材质,有可能是工地用的钢丝绳。 死者身着一条白色连衣裙,领口已经被扯破,内裤被塞在嘴里,外阴处有明显的撕裂伤。她的身上有多处反抗伤,后脑勺还有一处撞击,像是被桌角一类的东西磕到的。 在她体内和衣物上都提取到了精斑,但dna的检验和对比还需要时间。 根据老宋的推测,她应该是被几人轮番性侵后勒死的,死前还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还有……死者怀有两个月的身孕。”老宋的语气更沉重了,“后颈处的那颗钢钉,也是死后才被插进去的。对了,你们查到这根钉子是做什么用的吗?” 江烁心里清楚,凶手如此残忍地将一个女子奸杀,肯定也是做贼心虚,担心自己做的这档子事会遭到死者之灵的报复,才会设下这根镇魂钉。 但他思忖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没查到。” 这种玄乎的事儿别说是老宋了,在他认识俞菲凡之前,也会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封建迷信。 老宋深深叹了口气,“我都加班加点做了检验了,你们也赶紧查明尸源,找到凶手,给人姑娘一个交代。” 虽然法医的工作是又苦又累,老宋也时常抱怨。但看着一条年轻的生命陨落,他也感到十分痛心。 他和警察一样,都希望能尽快找到凶手,还受害者一个真相。 “放心,剩下的交给我们。”江烁拍拍他的肩膀。 走出解剖室,他叫来李明皓,“你带人排查最近一个月内市上报的失踪人口,交叉对比一下,找出符合这个年龄的女性。” 想了想又叮嘱:“动静别太大,以免打草惊蛇,派人盯紧工地上的人,看看有没有最近突然离开的。” 不论是发现尸体的地点、包裹尸体用的编织袋还是在尸体上发现的种种线索,都表明这案子十有八九跟工地里的人有关。 工地上的人员流动性大,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凶手很有可能铺盖一卷就跑路了。因此在查出女尸的身份前,务必要十分小心,不能走漏了风声。 交代完这些,江烁转身看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案件分析,复盘着目前得到的线索,陷入了沉思。 先是工地上传言闹鬼,紧接着雷大勇莫名坠楼身亡,包工头韦国安形迹可疑,还有突然出现的女尸和女尸身上的镇魂钉…… 一切似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缺少了能把这些事情串联起来的东西。 到底缺少了什么呢? 第97章 装神弄鬼 夜幕降临,工人们得知了工地附近发现女尸的事,一时间都惶惶不安,也不喝酒打牌了,都聚在一起讨论着。 “这事儿会不会跟那个女鬼有关系啊?” “谁知道呢,不过你们发现没有?雷大勇死后那个女鬼好像就没再出现过。” “听说那尸体可惨了,会不会是雷大勇干的,遭到报应了?” 几人正聊着,看到俞菲凡路过门口,其中一个工人朝她吹了声口哨,“小姑娘,听说你昨晚在这儿住的?如果害怕记得到哥哥怀里来啊。” 其他人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成易铁青着脸,走上前把俞菲凡护在身后,“姐,住这儿真的不太安全,要不我们还是回去。” 俞菲凡淡淡地瞥了那些工人一眼,转头对成易说:“没事儿,再呆一晚,今晚把门锁好就行。” 看着他们进了宿舍里,工人们又开始七嘴八舌聊了起来。 其中一个人压低了声音,“哎,你们知道肖总请这小姑娘来是干什么的吗?” “听说她能看到鬼,可能是来找那个女鬼的。” “那么玄乎,肖总不会是被骗了?他年纪轻轻,一看就很容易上当受骗。” …… 角落里,有个人眯着眼听着他们的闲聊,闷闷地抽着烟,一言不发,似乎是在思忖着什么。 深夜时分,工人们渐渐睡去,整个工地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中。 俞菲凡靠在床上假寐,成易正翻看着一本跟东南亚灵术有关的书,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 他警觉起来,起身轻轻掀开窗帘,看到一个工人的身影往公共厕所的方向走去,这才松了口气。 可放下窗帘,刚坐回椅子上,就听到一声惨叫。 俞菲凡睁开眼从床上跳起来,拉着成易往叫声的方向跑去,只见那个工人正瘫坐在地上,眼神呆滞,仿佛被抽走了魂一般,浑身战栗不止。 工人看到他们来,立马扯住了成易的衣服,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张着嘴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 “鬼、鬼……有鬼!”工人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 “在哪儿?” 工人这才颤颤巍巍抬起手,指了指一个方向。俞菲凡没有丝毫犹豫,起身就往前追去。 工地上的探照灯都已经关掉了,俞菲凡借着微弱的月光和灵瞳带来的极佳视力,看着前方那个奋力逃跑的身影拐过一个堆满水泥墩和钢筋的地方,消失不见了。 不对,那不可能是灵。俞菲凡停下了脚步,没再往前追。 成易这时也赶了过来,刚才那个工人死死拉住他不肯放手,眼见俞菲凡越跑越远,他心急如焚,才一把甩开了工人的手。 “姐,你没事?” “我没事,不用继续往前追了。”俞菲凡:“那个不是灵,是个人。” “人?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吓人?” “对,而且从体格上看,是个戴着假发,穿着白色裙子的男人。” 成易还想继续追问,“他为什么……” 俞菲凡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道:“别声张,我们先回去,这事儿明天再跟江烁说就行。” 对付灵,俞菲凡有十足的把握;可对付人,她是一点儿底也没有。 哪怕有成易在,他终归也是个没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警察来做比较好。 回到板房里,俞菲凡再也没了睡意。 这么想来,雷大勇坠楼的那天晚上,自己看到的说不定也是这个人,只是他装神弄鬼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 第二天一早,江烁刚走进警局,就看到俞菲凡正坐在自己办公桌上跟丁局聊天。 自然得……就好像在自己家一样。 “江烁,你怎么才来,人家小俞可在这儿等很久了。”丁局每次见到俞菲凡,都乐得一脸褶子。 江烁没好气地说:“我这不是按时来了吗,又没迟到。” “小俞,你不是说有要紧的事要跟江烁说吗?你们聊,我要去整理文件了。”丁局说完,转身正要回办公室,又回过头来,“对了,下次你说那个什么珍珠奶茶,也给我带一杯。” 俞菲凡打了个响指,“好嘞,保证要比您那些茶水好喝!” “你都要把丁局带坏了。”江烁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了,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俞菲凡把昨晚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江烁闻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雷大勇的死因是心脏病发作,意外坠楼身亡,他会不会是被那个装神弄鬼的人吓到的?” “心脏病?”俞菲凡看向写着案件分析的白板,“好家伙,查到这么多线索你都藏着掖着不告诉我。” 江烁闷声闷气,“我倒是想,你给我机会了吗?” 这怎么还委屈上了,俞菲凡失笑,“下回你早点道歉不就完事儿了吗?我又不像你那么小心眼儿。” 江烁撇了撇嘴,岔开话题:“对了,钉子的事儿有什么进展吗?” “噢,我刚让成易去市场买点礼品,一会儿得去拜访拜访那个灵术师。”俞菲凡嘀咕着,“你说像这样的高人,住得可是真偏僻,打个车都要两个小时。” 正好李明皓从外面走进来,江烁看了看手机,“我今天有事走不开,耗子,你待会儿送他们去个地方。”他把钥匙从口袋里掏出来,“开我车去。” “去哪儿?”李明皓接过钥匙,有些迟疑,“不会是什么可怕的地方?” “不会!”俞菲凡拍了拍李明皓的肩膀,“有我在,你就放一百个心。” 春雷轰轰,不久又下起了雨。这条路本就不太好走,加上雨天湿滑,车轮只能小心翼翼地滚动着,俞菲凡看了看导航,离要去的地方还有几公里。 她探身到前排座位上拍了拍李明皓的肩膀,“耗子,我还是想不明白,你江烁哥那天晚上为什么会生气呢?” 江烁不在,李明皓也没什么顾忌,直截了当地答道:“还能因为什么,就是吃醋了呗。” “吃醋?”俞菲凡想了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说他怎么突然那么生气呢,原来是吃醋啊!” 这回轮到李明皓惊讶了,“菲凡姐,你终于开窍了?” 第98章 孔雀奶奶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俞菲凡一本正经,“他喜欢肖霁,对?” 李明皓:“……” 成易:“……” 俞菲凡对自己的推测十分自信,“我就说嘛,他俩一握手就舍不得松开,而且江烁一看到我跟肖霁在一起就不开心,之前我还觉得奇怪呢,这下全说得通了!” 成易扶了扶额头,“姐,你能不能换个思路?” 俞菲凡不满,“换什么思路,难道我说得不对?” 李明皓叹了口气,“当然不对了。” “哪儿不对了,我觉得挺对的!” “唉,算了算了。”李明皓决定放弃挣扎,还是老老实实当个看热闹的局外人。 “什么算了算了,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说话都只说一半……”俞菲凡嘟囔着,探头看了看窗外,“哎,好像就是这儿,耗子停车。” 手机在这偏僻的地方一格信号也没有,但眼前这间带着院子的小瓦房跟姥姥描述的一模一样,俞菲凡下车敲了敲院子的门,“孔雀奶奶,您在吗?” 他们要找的这位高人姓孔名雀,她年轻时曾跟父亲在东南亚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对那边的蛊术和灵术都颇有研究。据说她跟姥姥是早年间的好友,姥姥让俞菲凡唤她为孔雀奶奶。 俞菲凡和成易从没见过这位孔雀奶奶,只知道她隔三岔五会给姥姥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时候是一罐虫子,有时候是一堆干草药,有时候是几段枯木枝。 俞菲凡曾好奇地问姥姥这些是干什么的,姥姥也不答话,只是笑呵呵地把东西一一收起来。 院里传来几声轻咳,接着是瓶瓶罐罐被碰倒后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半晌,院门才开了一条缝,探出半张布满皱纹和斑点的脸,浑浊的眼珠子在深陷的眼窝里转了转,沙哑着声音问道:“你是谁?” “我是俞菲凡,是我姥姥让我来找您的。”俞菲凡补充道,“我姥姥是俞佩珍。” “俞佩珍的孙女?不见!”孔雀奶奶哼了一声,重重把门关上了。 俞菲凡早就听姥姥说孔雀奶奶脾气乖戾,不好相处。她没气馁,只是放缓了语气,“我们给您带了您最喜欢的桂花糕。” 静默了片刻,终于听到了门里开锁的声音。孔雀奶奶冷着脸打开了门,“进来。” 走进院子,俞菲凡这才看清孔雀奶奶的模样。她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穿着一件蓝色的土布衣衫,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手上端了支旱烟袋,浑身都是一股草药味儿。 孔雀奶奶用旱烟袋指了指成易和李明晧,“这两个又是谁?” “这是我弟弟成易和我朋友李明晧。”俞菲凡示意他们把车上的礼品拿下来,“这些都是姥姥嘱咐我们给您买的。” 孔雀奶奶也没客气,伸出枯槁的手翻了翻他们带来的东西,拿了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算她有点良心,还记得我喜欢吃这个。” 院子不大,屋檐下摆着一些竹编的簸箕,上面晒着各式各样的草药,院中的角落里还堆着十几个大陶罐。 孔雀奶奶指着成易和李明皓,“你们两个,帮我把这些罐子搬到屋里去。” 成易点点头,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李明皓跟在后面试着挪动一个罐子,却发现那罐子沉得吓人,他不禁好奇:“老奶奶,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蛊虫。”孔雀奶奶漫不经心地说,“你最好小心点儿,别把罐子弄坏了,不然虫子会从你鼻孔里钻进去,吃掉你的五脏六腑。” 见李明皓吓得脸色煞白,孔雀奶奶举着烟袋咧开嘴笑了。 成易碰了碰他的手臂,低声说道:“别怕,她逗你玩儿呢,赶紧干活。” 屋里只放了一张藤椅,看得出平时这里鲜少有客人。孔雀奶奶坐在藤椅上,指了指俞菲凡,“你,过来陪我聊聊天。” 俞菲凡在她身旁席地而坐,孔雀奶奶抽了口烟,问道:“俞佩珍现在咋样了?” “我姥姥挺好的,身体硬朗着呢。” “哼,那老不死的还活得好好的呢?”孔雀奶奶语气冷冽,“看来她灵力未减啊,我给她寄了那么多诅咒之物都没能伤她分毫。” “诅咒之物?”俞菲凡不由追问:“您说的是那些虫子、草药?” 孔雀奶奶没回答,她捻起一块桂花糕,眯了眯眼,“是在东市那家老字号买的?” “嗯,姥姥说一定要买那家的,她一直惦记着您呢……” 话还没说完,就被孔雀奶奶一声怒喝打断,“放屁!她要真惦记着我,当年能不声不响离开,连个新地址都不给我?” 俞菲凡有些困惑,“孔雀奶奶,您说我姥姥当年是突然离开的?” 自打俞菲凡记事起,她就跟着姥姥在安夏村生活,那是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村里不过才几十户人家。 姥姥对俞菲凡很是疼爱,虽然住在山村里,但是每个月姥姥都会带着她去一趟镇里的集市,给她买很多书,还有一些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尽量不让她跟外面的世界脱节。 只是姥姥几乎不会跟她说起去安夏村之前的事,比如孔雀奶奶,又比如俞菲凡的爸爸妈妈。 “我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倒好,丢下我一个人自己藏起来了。你去问问她,可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打听到她的下落?给她寄些蛊虫和毒草已经很客气了。” 虽然孔雀奶奶的话说得毫不客气,但俞菲凡能听出她曾跟姥姥关系很好。只是姥姥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带着自己藏起来呢? 孔雀奶奶吃完一块桂花糕,砸着嘴,“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说完便不愿再谈这些事。 成易和李明皓一直忙活到下午,才把那些又大又沉的陶罐搬完。还没怎么歇息,孔雀奶奶又指挥他俩把屋里院外都打扫了一遍,看两人都累得满头大汗,她这才满意地笑了。 “说,找我有什么事?” 见她态度缓和了些,俞菲凡才问道:“您知道镇魂钉吗?” “镇魂钉?” 俞菲凡对着李明皓扬了扬下巴,李明皓从口袋里拿出用证物袋装着的那根钢钉,双手递给孔雀奶奶。 孔雀奶奶只瞟了一眼,“这玩意儿就是根普通的钉子,哪是什么镇魂钉。” “可这是从一具尸体的脖子后找到的。” “是什么人的尸体?” “是一具女尸,她被人凌辱后杀死,死前还怀有两个月的身孕。” 孔雀奶奶闻言,从李明皓手中接过证物袋,直接把袋子打开了。 李明皓脸色一变,“老奶奶,那是警方的证物……” 成易对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孔雀奶奶把钉子放在鼻子下仔细闻了闻,又左右翻看了一下,“这确实不是真正的镇魂钉,凶手对这种邪术只是略知皮毛。他懂得钉子插入尸体颈后可以镇魂,却不知道这种法术如果没用对,后果会更加严重。” 俞菲凡和成易对视了一眼,“什么样的后果?反噬放钉子的人吗?” “反噬已经是最轻的了。”孔雀奶奶面色凝重,“这钉子被拔出来,等于尸体内的怨灵已经被释放了。严重的话,它会不分敌我,滥杀无辜。” 第99章 报复? “这么可怕!”李明皓忍不住脱口而出,“那、那菲凡姐能打得过那个东西吗?” 孔雀奶奶伸手捏住俞菲凡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向自己,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你也……遗传到这双灵瞳了。” 她突然深深叹了口气,“我对你姥姥的不辞而别确实有怨言,不过仔细想想,她或许有她的苦衷。罢了,反正事情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孔雀奶奶双手撑着藤椅的扶手,成易忙上前一步将她扶起来。她走到桌前翻翻找找半天,递给俞菲凡一根木枝。 “孔雀奶奶,这是什么?” “这是用符水浸泡过的桃木枝。我知道你实力不弱,不过我不确定那怨灵有多凶,所以这东西你还是带着防身,关键的时候兴许能帮到你。” “谢谢孔雀奶奶。”俞菲凡把桃木枝收进包里,眼看天色渐晚,便对着她鞠了个躬,“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把他们送到门口,孔雀奶奶欲言又止,“那个……下次如果我还想吃桂花糕……” “您放心,我们会经常带桂花糕来看您的。”俞菲凡知道她虽然性情古怪,但心眼并不坏。一个人住在这荒山野岭的,一定也倍感孤独。 孔雀奶奶仍是一副傲睨自若的模样,“哼,也不用常来,我可不想天天接待人,累。” 顿了顿,又说:“帮我给你姥姥带个话,让她活久点,可千万别死得比我早。” ——— 警局里,江烁正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案件分析图,时不时瞟一眼手机。 俞菲凡去了一整天也没给他回条信息,虽然知道大概率是山里信号不好,但还是忍不住牵肠挂肚。 一名警员匆匆赶来,“江队,那具女尸的身份确认了。” 他坐直了身子,“怎么样?” 警员把资料递给他,上面显示死者名叫谢瑶,26岁,外地人,是工地附近一家便利店的老板娘。 一个星期前,便利店的老板,也就是谢瑶的丈夫曾报警称她失踪。 片区派出所调查后发现她于3月17日凌晨离开了便利店,之后就消失了,经过几日的搜寻都没有任何线索,直到她的尸体被找到。 谢瑶的丈夫名叫张斌,三十岁出头。警员把他带到江烁面前时,他眼睛通红,胡子拉碴,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身上穿了件皱巴巴的polo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汗臭味儿。 江烁看着他的资料,抬头瞟了他一眼,“昨晚通宵打麻将了?” 张斌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江烁冷然,“谢瑶失踪了二十多天,而你却隔了大半个月才报警,眼睛红成这样,总不能是担心她担心到睡不着?” 张斌嘴角抽动了一下,没答话。 江烁又问:“3月17号那天晚上你在哪儿?” “我、我们那天吵架,我一气之下就出去打麻将了,也是打了一宿,第二天才回家。到家了也没见她,电话也关机,还以为她赌气回娘家去了……” 警员在一旁小声说:“江队,他说的我们都证实了,他确实有不在场证明。” 江烁点点头,问道:“你们为什么吵架?” 张斌愤愤地说:“她说我老出去打麻将,不管店里的事儿,那个破店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啊?我运气好的时候一宿就赚回来了!” 居然有人能把不负责任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江烁冷笑一声,“那你赚回来了吗?” “没、没有……” “那怎么又想起来要报警了?” 张斌语气间还有些不满,“我晚上打麻将,白天还要看店。她那么久没回来,我实在熬不住了,就给她娘家打了电话,一问才知道她压根儿就没回去,我就去派出所报警了。” 根据派出所的调查结果,便利店的监控七天自动覆盖一次,谢瑶失踪那天的监控已经没有了。 而工地附近尚未完全开发,摄像头也很少,只有一个摄像头捕捉到她生前最后的身影。 监控里,谢瑶提着一袋东西匆匆路过,似乎是要去送货。 警员低声道:“江队,我们查了谢瑶失踪当晚的通话记录,她接的最后一个电话,是王力打的。” “王力?”江烁敛着眉问:“是之前升降机出故障死的那个王力?” “对,就是他。” “那个,警官……”张斌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我老婆被人杀了,我能拿到什么赔偿吗?” “你老婆死了,你就关心这个?”江烁目光一凛,抬眼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你老婆怀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吗?” 张斌闻言有些愣怔,眼神空茫茫,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江烁对这个人没有半点好感,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警员把他带出去,并嘱咐他在调查结束前不能离开市。 不久后,老宋那边也传来了另一个消息。 在谢瑶尸体上提取的精斑里,检测出了四组不同的dna。 其中有两组已经确认,分别属于已经死去的王力和雷大勇,另外两组在数据库里没有匹配,但是根据作案工具推测,应该也是工地里的人。 这么看来,谢瑶应该是接到王力的电话,去工地给他们送东西了。结果几人喝了酒,对容貌姣好的谢瑶起了歹念,对她实施侵害后又将她杀死,埋在工地附近。 江烁心绪翻涌,王力和雷大勇在做了这伤天害理的事之后都相继身亡。他们的死究竟是人为,还是谢瑶的怨灵真的来报复了? 第100章 这是……关心吗? 江烁继续低头翻看着警员送来的报告,痕检部在雷大勇的鞋底采集到一些泥土,与发现谢瑶尸体那块荒地上的泥土是同一种,也就是说,雷大勇死的那天晚上曾去过那里。 那树下插着的香和燃过的纸灰,说不定就是雷大勇留下的。 江烁眼中浮现出一抹亮色,思路似乎一下子被打通了。 从谢瑶体内提取到的dna说明侵害她的人一共有四个,其中已经确定身份的王力和雷大勇都已经死亡。 王力的死或许真的是升降机意外,但雷大勇做贼心虚,以为是谢瑶的鬼魂回来报复,因此才会去埋尸的地方点香烧纸。 而工地上所谓的闹鬼,则是其他同伙担心他将事情泄露出去,因此假扮成鬼去吓唬他,造成他意外坠楼身亡的假象。 可剩下的那两个人是谁呢? 直觉告诉江烁,语焉不详的韦国安有很大的作案嫌疑。只要采集到他的dna,与从谢瑶尸体上提取的dna做对比,就能知道他又究竟有没有参与这件事了,而且还能从他口中撬出剩下那个人的身份。 江烁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了,仍没等到李明皓回来,便开着局里的车,又去了趟工地。 这些天来了太多回,门口的保安都认得他了,直接就给他开了门,“江警官,那么晚还来查案?” “嗯,来问些事情。”他把车停好,径直去了韦国安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紧锁着,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低声的争吵,江烁把耳朵靠在门上,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争吵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紧接着就听到脚步声走向门口。江烁闪身躲在暗处,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从韦国安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等那个人走远了,江烁才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谁!”韦国安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但还是开了门,看到江烁的一瞬间,声音突然低了,“江警官,有事吗?” “噢,来找你了解一些情况。”江烁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刚才走的那个人是谁?” 韦国安支支吾吾,“就、就是个工人,找我说工资的事。” “我好像听到你们在争吵,是怎么了?” “没有没有,就是……他觉得工地出了事不吉利,叫我临时涨工资,我不同意,就吵了几句。” 江烁点点头,“韦老板,您这儿有水吗?我有点渴了。” “有的,稍等。”韦国安不情愿地走到饮水机前,拿起个一次性纸杯,弯腰打起了水。 趁着这个空档,江烁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把烟灰缸里的两个烟头包起来放进了口袋里。 韦国安把水递给江烁,“江警官,这次又是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3月17日那天晚上你在哪儿?” 江烁喝着水,目光却一刻也没有从韦国安的脸上移开,盯得他浑身发毛。 韦国安磨搓着手,“3月17号,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我哪还记得住?不过一般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宿舍里。”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的配合。”江烁喝完水,把杯子捏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韦国安有些措手不及,“你来就只问这个吗?” “对,就只问这个。”江烁说完,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就算这事跟韦国安有关,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也一定做好了的万全的准备应对警方的提问。与其浪费时间跟他斗智斗勇,不如直接把烟头带回去做dna比对更快一些。 从办公室出来,江烁又去了雷大勇生前住的宿舍,看到那个黑瘦工人正在里面收拾行李。 他走进去给那个工人递了支烟,“要搬走?” 黑瘦工人接过烟,说道:“那可不,这死人住过的地方晦气得很,我都在我老乡那屋住了好几天了。今天刚好空出个床来,我就打算搬过去。” 宿舍里有张床上还放着枕头被子,完全没有要搬走的迹象,江烁问道:“这东西是谁的?” “富哥的。”黑瘦工人嘴里叼着烟,边收拾东西边答:“陈学富,就是个子高高瘦瘦的那个,你跟我们喝酒那天晚上他也在。” 江烁回忆了起来,那天确实见过一个高高瘦瘦的人,但他只是在一旁坐着,并没有跟他们一起喝酒。 “这个富哥,他不搬走吗?” 黑瘦工人一挥手,“他说没必要,这人胆子可大了,这几天一直都一个人住这里,前段时间传言闹鬼的时候,也没见他害怕过。” 江烁若有所思,一个人住,是不是更方便他做些什么事——比如说,装神弄鬼? “陈学富人在哪儿?” 黑瘦工人漫不经心答道:“不知道,可能去买酒喝了,他以前经常跟王力、雷大勇还有韦老板一起喝酒。” 江烁翻开床上的枕头和被褥,连薄薄的床垫都翻起来了,却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床下放着个行李箱,可是设置了密码,没法打开。 他走出宿舍,想了想,给肖霄打了个电话。 肖霄接到他的电话有些惊讶,“江烁哥,有什么事吗?” “肖霄,你查一个人的资料大概需要多久?” “查谁?” “是你哥工地上的一个工人,叫做陈学富,我想知道他之前是不是在东南亚呆过。”这个点技侦的同事都已经下班了,江烁思来想去,觉得把这事儿交给肖霄效率更高。 肖霄信心满满,“行,给我几分钟。” 刚挂掉电话,李明皓就打了过来,“哥,我们回到城了,你在哪儿?” “我在工地,车你先停局里就行。” 俞菲凡抢过手机,语气有些急切,“江烁,你在工地上吗?不知道那个怨灵会不会也在那儿,你自己当心点。” 这是……关心吗? “好,我知道了,现在暂时没什么异常,不过我会小心的。” 江烁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全然没注意到黑漆漆的拐角处有个人在静静听着他通话的内容。 等他离开后,那个人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第101章 那儿有个人 “我他妈不是叫你小心一点吗?怎么还能被他发现?” “我怎么知道他刚好路过!” 江烁被一阵刻意压低音量的争吵声吵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粗粝的混凝土磨得侧脸生疼,同时后脑勺也传来一阵剧痛。 他本能地想要摸一摸脑袋,双手却被反绑在身后,根本动弹不得。艰难地睁开眼后,只能借着月光隐约看到两个模糊的背影,一个矮胖,另一个高瘦。 争吵声还在继续,江烁听出其中一个声音正是韦国安。 他的声音发颤,听起来愤怒又惶恐,“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另一个人来回踱步,片刻后突然停下,咬牙切齿地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也杀了。” “你他妈疯了?他可是警察!” “警察又怎么了,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现在把他弄死还能争取点逃跑的时间,不然你要等着他带人回来抓我们?” “真是疯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韦国安踮起脚拽住那个人的衣领,“你说你为什么要杀了那娘们儿?你如果不杀她,就不会有这么多破事儿了!” 那个人狠狠把他的手拍开,“不杀她,你现在早就因为强奸罪蹲大牢去了,别忘了这事儿我们四个人都有份,谁也逃不掉。” 两人开始推搡起来,江烁轻轻甩了甩头,意识逐渐清晰,才终于慢慢回忆起发生的事。 刚才打完电话,他正往车边走去。路过雷大勇出事的那栋楼时,却看到一个鬼魅一样的黑影一闪而过,蹿进了楼里。 取证虽然已经结束,可这大楼外的警戒线仍没有撤掉,是谁那么大胆子敢擅闯还在封锁中的现场? 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双腿就已经本能地追了上去。 那个黑影迅速上了楼,江烁目光如炬,紧随其后,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里发出频率各异的回声。 追到顶楼时,却不见了那个黑影。 江烁屏息凝神,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听到角落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 他右手摸向腰间的配枪,朝那个角落缓缓靠近。突然一阵钝痛从后脑侵袭而来,他两眼一黑,再醒来时就已经是眼前这幅情形了。 争吵的两人终于注意到了地上刚刚醒来的江烁,其中那个高瘦的人蹲在他面前,拽着他的领子,“警察同志,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追得太紧了。” 江烁此时也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他定了定神,肃声道:“陈学富,你觉得你们真能逃得掉吗?” “就算逃不掉,我拉个警察陪葬也不亏。”陈学富桀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脸,转身对韦国安扬了扬下巴,“动手。” “怎、怎么动……”韦国安吓得嘴唇直哆嗦。 “你他妈蠢的,怎么动手都不会?”陈学富面色阴沉,“把他带到楼边,手上的扎带解开,推下去就完事儿了。一会趁乱我们就赶紧从另一边楼梯逃,不然警察来了你想跑也跑不了。” 见韦国安没动静,陈学富低声催促道:“快点啊,你还愣着干嘛!” 他转头看向韦国安,却见韦国安呆呆伫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看向他身后,“那、那里有个人……” “有人?”陈学富疑惑地回过头,却什么也没见着,他不耐烦地对韦国安说:“你别他妈找借口不想动手,想让我一个人承担所有罪责是?” 韦国安没吱声,目光还是死死盯着那个地方,牙齿咯吱咯吱打着架,“是那个娘们儿,她真的来报仇了……” “你说什么屁话……” 陈学富话还没说完,只见韦国安突然全身抽搐,脖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往后一仰,嗓子里挤出一阵尖厉的笑声。 那分明是一个女人才能发出的声音。 “你、你有病?”陈学富也有些慌了。 江烁在舒艺的怨灵附在刘主任身上时见过这场景,他冷笑一声,“你们的报应来了。” “你他妈别说话!”陈学富气急败坏,举起拳头砸在江烁脸上。 江烁只觉眼前一片昏黑,嘴里弥漫出一股腥甜,他重重喘了几口气,吃力地说:“快把我解开。” “你当我傻……?”陈学富话还没说完,韦国安突然从身后扑来,用尽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你干什么……”陈学富想从地上站起,韦国安却用他那两条粗短的腿紧紧锁住陈学富,身体向后仰去,手上的力度未减分毫。 陈学富被他掐得两眼一翻,嘴巴大张,挣扎的幅度却越来越小。 江烁吃力地靠着水泥柱站起身来,用身体猛地朝两人中间撞去,三个人在地上滚成一团,韦国安这才松了手,仰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陈学富像一只重新回到水里的鱼,边不停咳嗽边贪婪地喘着粗气,“韦国安,你他妈有病……” “他已经不是韦国安了,他身体里是被你们杀害的谢瑶。”江烁艰难地坐起身,吐出一口血沫,“你快把我解开,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陈学富喃喃自语:“不可能,我、我明明已经给她下了镇魂钉,她不可能回得来……” 躺在地上的韦国安突然翻过身来,手脚撑地,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爬了起来,“你们还我的命,还我的孩子!” 陈学富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他瞪圆了双眼,嘴角的肌肉不停抽搐着,半晌才发出一声尖锐的怪叫,起身就连滚带爬朝楼下跑去。 韦国安没有追上前,而是缓缓转向江烁,眼眶里竟只剩下眼白,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杀他?” 江烁心里暗骂着陈学富,被捆在身后的双手不停使劲,可任凭手腕被扎带磨得鲜血淋漓,却始终无法挣脱。 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他也只能试着宽慰,“你是谢瑶?冷静一点,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们的犯罪证据,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公道有什么用?能把我和我孩子的命还回来吗?”韦国安张嘴说话,声音却是又尖又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要你们全都死!!” 他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举起一块砖头,对着江烁的头砸了过去。 江烁往旁边一躲闪,砖头擦着他的眉骨而过,血汩汩往外直冒,一股温热顺着脸颊流进了领口。 他酿跄着后退了几步,脊背贴上了水泥柱子。 被谢瑶的怨灵上身的韦国安不仅速度快,力气也奇大无比。他猛然一转身,把江烁扑倒在地,死死掐住了他的的脖子,指甲几乎要陷进皮肤里。 窒息的感觉不断加重,沉闷的压迫感笼罩着胸腔,心脏的跳动变得愈加缓慢和无力,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 耳边似乎响起了妈妈的呼唤。 ——“小乖。” 第102章 禽兽 韦国安的身体突然像被什么扯开一般,往后倒去。 新鲜的空气兀然灌进江烁的喉咙里,他大口喘着气,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身上的伤口随着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抽痛,脑袋仍是一片混沌。 ——“小乖。” 一个缥缈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那是……母亲的声音? ——“小乖,醒醒。” 恍惚间,江烁仿佛感觉到一只手在抚摸着自己的脸。睫毛上挂着黏稠的血液,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竟在那一片猩红色的缝隙中,看到了母亲的面庞。 “妈妈?” 眼前似有层层叠叠的幻影,让他分不清究竟这是梦还是现实。 “江烁,醒醒!” 再回过神时,母亲的脸渐渐消失了,变成了一脸焦急的俞菲凡。 “菲凡……” “卧槽,这什么情况!江烁哥!”李明皓冲到顶楼,看着躺在地上的江烁和韦国安,惊出了一身冷汗。 俞菲凡脱下外套,摁在江烁的伤口上,“成易,快打120!耗子,你看着江烁,别让他睡过去。” 李明皓小心翼翼扶着江烁的头,成易拿出手机打了120,接通之前不忘提醒俞菲凡:“姐,你当心点儿。” 韦国安静躺在地上,眼睛紧闭,分不清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俞菲凡俯下身,伸出手指探向韦国安的鼻底,他却突然整个人向后一折,紧接着翻了个身,从地上蹦了起来。 只见他双眼血红,青紫色的血管布满了那张油腻的脸,哈喇子伴随着桀笑声从嘴里淌出。 俞菲凡面色一凛,后退几步抽出一张灵符。手指轻弹,灵符便朝韦国安飞去。 可韦国安脚尖一挑,竟躲过了灵符,他咧开嘴,前腿弯曲,后腿蹬直,猛地朝俞菲凡扑来。 “成易,小刀!” 成易从包里掏出小刀,朝俞菲凡扔去。俞菲凡接住小刀,咬牙划破了掌心,把渗着血的手摁在了韦国安的脸上。 血一碰到韦国安脸上就“呲”地腾起一股热气,韦国安捂住脸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 “伏魔镇邪,斩妖扶正。灭!”俞菲凡紧接着便将血抹在破障符上,拍在韦国安的胸口。 韦国安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成易几步上前,擒住他的手臂,以一个背扣的姿势把韦国安按在了地上,“耗子,手铐给我!” 李明皓一手稳住江烁的头,一手从他的腰带上取下手铐朝成易扔去,成易接住手铐,铐住了韦国安的双手。 韦国安在地上扭曲着身子,仰面朝上,不停怒骂着一些听不懂的话。 俞菲凡两指并拢,将灵力汇聚在指尖,点在他的额头上。他凄厉地大叫起来,嘴里吐出了一团黑色的烟雾。 霎时间,俞菲凡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拥了上来,密不透风包裹着她,眼前的景色突然变了副模样—— 琳琅满目的便利店里,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谢瑶坐在收银台里,轻轻抚摸着小腹,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孩子,为了你,再苦再累我都会坚持住的。” 急促的铃声划破了宁静,谢瑶接起电话,在纸上记着什么,“十瓶啤酒,两包香烟,两包瓜子……好的,现在就送过去。” 画面一转,谢瑶就来到了韦国安的办公室前,她敲了敲门,轻声说道:“你好,我是来送东西的。” 门打开了,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四个五大三粗的人正坐在里面喝酒打牌,瓜子壳和烟头扔满了一地。 谢瑶走进去把东西放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一共是80元,请问怎么支付?” “我给你800,你能不能陪哥儿几个喝喝酒?”雷大勇露出一脸奸淫的笑。 谢瑶极力控制着情绪,僵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请您把酒和烟的钱付了,我要回去看店了。” “来来,给你100,不用补了。”韦国安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块钱递给她,她接过钱,转身在灯光下验着真伪,一只粗厚的手却从后面伸过来,在她的屁股上捏了一把,随即几人就是一阵哄笑声。 谢瑶脸色一变,扭过头就给了陈学富一个耳光,“流氓!” “臭婊子,你他妈打我?”陈学富站起身来,拽着她的衣领狠狠推了她一把,随着一阵布料撕裂的声音,谢瑶重心不稳,酿跄几步向后倒去,头重重磕在了办公桌的桌角上,晕了过去。 几人看着倒在地上的谢瑶,眼神却不约而同落在她胸前那一抹裸露的雪白上,酒精的作用使他们浑身发热,一种躁动不安的感觉在身体里翻涌着。 王力喘着粗气,冲上前就要掀开她的裙子,手却被韦国安按住了。 然而韦国安并不是要阻止他,而是低声说道:“别在这里,容易被人发现。” “那去哪儿?” “去那栋封顶的大楼,那里人少,不会有人去的。” 韦国安启动了升降机,几人趁着夜色把昏迷的谢瑶带到了顶楼,在粗粝的地面上对她实施了惨无人道的侵害。 谢瑶从剧烈的疼痛中苏醒过来,她看着在身上蠕动的身躯,哭得撕心裂肺,“你们这群禽兽,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臭娘们儿,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去报警?” 谢瑶的脖子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胸口被窒息和闷痛充斥着,她瞪大了双眼,身体一阵痉挛后,彻底不动了。 眼前的景象戛然而止,俞菲凡从黑雾中挣脱出来时,早已大汗淋漓。 刚才那是谢瑶让她看到的,她生前最后的画面。 那团黑雾渐渐化成了人形,瞪着血红的双眼,愤怒地嘶吼着:“我要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杀死,谁也别想活!” “成易,桃木枝!” 成易赶紧把孔雀奶奶给的桃木枝交到俞菲凡手里。俞菲凡反手握着桃木枝就要往那团黑雾刺去,裤腿却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妈妈,妈妈……”俞菲凡低头一看,那是一个未成形的婴灵,是谢瑶肚子里的孩子。 黑雾张开血盘大口,倏然奔向地上奄奄一息的江烁。俞菲凡没有丝毫犹豫,甩开灵婴的手,直接将手里的桃木枝刺向黑雾。 一时间金光乍现,将黑雾层层叠叠缠绕住,黑雾扭曲着身形,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地上的婴灵也哇哇大哭起来。 “对不起,我不能放任你伤害其他人。”俞菲凡眼神坚定,“你放心,你的孩子我会帮你送入轮回里。” 黑雾终于渐渐散去,楼下也响起了警笛声和急救车的声音。 俞菲凡靠在水泥柱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体也松弛下来,沉重的疲惫感也在瞬间一拥而上。 第103章 我骗了你 江烁缓缓睁开了眼睛,阳光落在眉睫上,明亮得竟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微微侧过了头,转向了一旁,才又重新睁开眼睛。 “江烁哥,你醒了!”头顶上方传来李明皓惊喜的声音。 “我……”江烁想要坐起身来,却被李明皓一把摁住了。 “别起来,医生说你还得卧床休息。”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涌入鼻间,输液瓶里的液体顺着输液管缓缓流进身体里,带来一丝丝冰凉的感觉,迷糊的思绪终于逐渐清晰。 江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医院里。他哑着声音问道:“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就两天。”李明皓答着,起身就要往外走,“你等等,我去叫医生。” 江烁伸手扯住他的衣角,“先别去,案子怎么样了,陈学富抓到了吗?” 李明皓无可奈何,“你都成这样了,怎么还关心案子啊?” 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回答了江烁的问题:“陈学富和韦国安都抓到了,两个人也都承认罪行了。你可以好好歇着了?” 江烁挣扎着坐了起来,他觉得脑袋异常沉重,伸手一摸,才发觉头上套着个网套,两只手的手腕上也缠着一层绷带。 “哎呀,江烁哥,你别乱动了。” 江烁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啰嗦,你说说看,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 “真的是,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李明皓嘟囔着,拉过椅子坐下,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那天晚上,肖霄接到江烁的电话后,很快就查到了陈学富的出入境记录,得知他曾在泰国呆了四五年。 她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江烁,电话拨过去却一直无法接通,心觉不妙,赶紧通知了俞菲凡和成易,他们这才一起赶到了工地。 刚到那栋楼的楼下,就看到陈学富慌慌张张跑了下来,嘴里还一直嘟囔着有女鬼来报复了。 李明皓觉得不太对劲,赶紧跟成易一起拦下他,一问才知道江烁还在楼上。 俞菲凡闻言不管不顾就往楼里冲去,李明皓把陈学富铐在车上,打电话请求支援后才追了上去。 “等等。”江烁扬了扬嘴角,“你说俞菲凡……” “对对对,菲凡姐不管不顾冲上去,成易都拦不住她,她那么关心你,你高兴坏了?” ……高兴,也不高兴。 万一她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接着说,陈学富和韦国安都交代什么了?” “3月17号那天晚上陈学富、韦国勇、王力还有雷大勇四个人在一起喝酒,酒喝光了,王力就给谢瑶的便利店打电话叫她送酒。酒送到以后,他们看谢瑶长得好看,就起了歹念,争执中谢瑶撞到了桌角,晕过去了,他们就把她带到那栋楼的顶楼,然后……” “谢瑶被杀死后,几个人酒也醒了一大半,慌神了,就把她的尸体移到了工地附近的那片荒地上草草埋了。噢,对了,那颗镇魂钉是陈学富钉进去的,他在泰国呆过几年,跟当地人学过一些巫术,不过也只是一知半解。” 江烁追问:“那王力和雷大勇的死呢?” “队里核查过了,王力的死确实是升降机出了意外,但是雷大勇心里有鬼,总觉得是谢瑶回来报复了,就想着要自首。陈学富和韦国勇担心他把事情说出去,知道他有心脏病,就骗他到楼顶去烧纸钱,装成鬼吓唬他,结果真就把他吓到坠楼了。” 江烁点点头,跟自己推测的差不多。 李明皓接着说:“他们本来以为这事可以结束了,没想到下了场大雨,谢瑶的尸体被找到了。那天晚上陈学富回宿舍时偷听到了你打电话给肖霄,知道你已经开始怀疑他了,就找了韦国安去楼顶商量,没想到被你发现了。那个陈学富心狠手辣,就想把你给……” “幸亏我们及时赶到,就看到你跟韦国安都躺在地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英勇,我上去就把他给摁住,然后……” 江烁斜睨了他一眼,“你不装逼会死吗?” 李明皓立马怂了,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是是是,其实我当时差点都要吓尿了,你是不知道韦国安的样子有多可怕,那嘴咧得老大,眼珠子也瞪得像要掉出来似的,幸亏菲凡姐牛逼,过去咔咔咔就是一顿干……” 江烁皱了皱眉,“俞菲凡没事?” “没事儿,好着呢,你放心。” 他松了口气,“没事就行。” 李明皓一脸坏笑,“如果我告诉你,昨晚她在这儿守了你一晚上,你是不是要乐开花了?” “去你的……” 话刚落音,病房的门就被打开了,俞菲凡三步并作两步蹦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成易。 “好战友,你醒啦!伤口还疼吗?” 江烁摇摇头,“不疼了。”又转头对成易说:“谢谢你们了,也替我跟肖霄说声谢谢。” “没事儿,肖霁这几天都在处理工地后续的事儿,肖霄也去帮忙了。”俞菲凡在他床边坐下,“你那天真是吓死我了,幸亏你没出事,不然……” 她突然止住了话,眼睛看向了床的另一边。 “不然什么?”江烁追问。 俞菲凡没回答,而是身后的成易和李明皓说:“你们能出去一下吗?我有事要跟江烁聊聊。” 成易和李明皓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默默退了出去。 江烁有些困惑,“怎么了,有什么事还要单独跟我说?” “江烁……”俞菲凡犹豫了片刻,垂下眼帘,“其实我之前……骗了你。” 第104章 谢谢 “骗了我?” “在顶楼的那天晚上,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江烁眉心微动,点了点头,“韦国安掐住我脖子的时候,我出现幻觉,看到了我妈妈。” “江烁,那不是幻觉。” “你说什么?” “我说,那不是幻觉。”俞菲凡叹了口气,“是她拼尽全力才把韦国安扯开的。” “等等。”江烁神色僵住了,好不容易清明的思绪又变得浑浊起来,“你在说什么,我有点听不明白。” 俞菲凡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表情严肃,“其实我第一次去你家找你合作的时候,就看到了你妈妈。” 江烁有些困惑,“可是,当时你说她已经转世投胎了……” 俞菲凡摇摇头,紧咬嘴唇,“她请求我不要告诉你,所以我才……骗了你,其实她一直寄身在这块玉佩里。” 江烁闻言,神情滞了一瞬,低头看着握在手中的玉佩,声线也变得有些颤抖,“那她现在……还在吗?” “还在,但是……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江烁一愣,“什么意思?” “她本来早就应该转世投胎的,可是因为放心不下你,所以一直舍不得离开。那天晚上为了保护你,她几乎要耗尽了最后的灵力。” 一股酸涩从眼底漫起,江烁的眼眶蓦地红了,“你有办法让我见见她吗?” 俞菲凡抬眼看向床边,常婉之的灵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是全身透明得已经近乎要消失。俞菲凡朝她伸出手,“阿姨,你来我身上。” 没等常婉之拒绝,她又说:“没关系的,这对我没什么伤害。” 常婉之犹豫片刻,点了点头,牵住了俞菲凡的手。 俞菲凡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她的眼底多了一片温柔。 那个眼神,无数次出现在江烁的梦里。 他试探性地小声唤道:“……妈妈?” 常婉之温婉一笑,“小乖,你送的玫瑰妈妈很喜欢,谢谢你。你知道吗,你爸爸也送了我同样的花,你们父子俩真有默契。” 江烁怔住了,他嗓子发紧,沙哑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妈妈,真的是你吗?” “是我,你别怪菲凡,她不是故意骗你的。”常婉之柔声道:“妈妈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才没让她告诉你。” “妈妈,我好想你……对不起,当初我没有能力保护你……”江烁睫毛颤了颤,眼眸微微湿润。 “别这么说,妈妈从来没有怪过你。”常婉之伸出手,心疼地轻抚着江烁脸上的伤,“小乖,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爸爸的错,妈妈看着你们这样折磨自己,心里也很难受。” 她抚摸着江烁的脸,“你长大了,像你爸爸一样成为了一个优秀的警察,也有能力保护其他人了,妈妈真的很开心。看到你现在过得很好,妈妈也能放心走了。” “妈妈,可是我不想你走。” 常婉之何尝不想留下,可是她的时间就要到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道蓝色的门,又依依不舍地看着江烁,“傻孩子,这对妈妈来说是好事,你应该为妈妈高兴。”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让你爸爸也多注意点身体,少喝点酒。” 江烁乖巧地点头,眼泪早已湿了脸庞,紧紧地握着常婉之的手不舍得松开。 常婉之附在他耳边,轻声嘱咐:“好好珍惜菲凡,她是个好姑娘。” “妈……” 俞菲凡感觉有什么从体内抽离出去,身子一软,倒在了江烁怀里。 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却被他紧紧抱住。 “江烁……你妈妈已经走了。” “我知道。”江烁没有松手,他的语气里带着些恳求,“菲凡,让我再抱抱你,行吗?” 俞菲凡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用手臂轻轻环住了他。 明明是那么坚实宽阔的身躯,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她怀里,微微颤抖着。 他把脸埋在俞菲凡的肩窝处,眼泪落得汹涌而肆意,浸湿了她的发尾和衣襟。 “俞菲凡,谢谢你。” ——— “咳咳。”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一声轻咳,江烁这才松开了手,手忙脚乱地抹掉脸上的泪痕。 江向明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张阿姨。 “江叔叔,张阿姨。”俞菲凡站起来跟他们打了招呼。 江向明浅笑着对俞菲凡点了点头,又转头问江烁,“好些了吗?” “嗯,没什么事了。”江烁垂着头沉声答着,生怕父亲看见自己还在泛红的眼眶。 江向明看他没事,重重舒了口气。 作为一名曾经的刑警,他也知道每次出任务,危险几乎是如影随形的;但作为一名父亲,他只希望每次任务结束后,江烁都能平平安安回家。 “小江,你没事就好了。”张阿姨把装在保温壶里的炖汤装进碗里,放到江烁面前,“你爸呀,这几天担心得觉都睡不好,刚才一听说你醒了就急忙要过来,也不知道我这汤炖的时间够了没有,你尝尝。” “谢谢你,张阿姨。” “跟阿姨不用客气。”张阿姨温和地笑笑,给俞菲凡也递了一碗,“小俞,你也喝一点。” 俞菲凡接过碗喝了一口,惊呼道:“张阿姨,您做饭也太棒了!下回我可以去你家吃饭吗?” “没问题,下次你和小江一起回家,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张阿姨笑得合不拢嘴。 江烁抬起眼看着坐在一旁的江向明,想起了母亲的叮嘱。他轻声对江向明说:“爸,我梦见妈妈了。” 江向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妈妈说,让你少喝点酒,注意身体。”江烁顿了顿,“她还说,你送给她的玫瑰花,她很喜欢。” 江向明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惊诧。 第105章 离她远点 一眨眼一个星期过去了,终于熬到了出院的日子。 其实江烁觉得自己早就没大碍了,他底子好,伤口也恢复得很快。但是医生说他头部受了伤,担心会留下后遗症,还是让他多住了几天。 在病床上躺着确实无聊,幸亏俞菲凡隔三岔五就会跑来看他,陪他聊聊天。当他吃着寡淡无味的病号餐时,她就在一旁开心地啃着炸鸡。 江向明也几乎每天都会来,虽然他们之间话还是不多,但渐渐也能不那么尴尬地聊上几句了。 江烁觉得,这样也挺好。 出院的第二天,他照常去了警局,却被门口的警卫拦下了。 “那个……江队,丁局说不能让你进去。” “为什么?”江烁一头雾水。 警卫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他说你受了伤,让你多放一个星期假,别急着来工作。” “你别听他的,我又不是缺胳膊断腿了,这么点伤哪需要歇那么久。” 江烁说着就要往里走,警员连忙拦住他,“哎呀,江队,你别为难我了,丁局会骂死我的。” “我自己进去跟他说!” 两人正拉扯,身后就传来丁局的声音,“有什么就在这儿说。” 警卫看到丁局,这才松了口气。 江烁走上前,揽住丁局的肩膀,“老丁,你这是干嘛呢?我又不是要死了,这点伤又不影响我办案子。” “你多久没放过假了?趁这个时间多休息几天。” “这有什么好休息的,那么多案子等着我呢……” 没等他把话说完,丁局就斜眼瞪着他,“这么大个市局,缺了你江烁就办不了案子了?别啰嗦,回去好好歇着,你要出了什么事我可没法跟你爸交代。” “不是……”江烁被他呛得无话可说。 丁局转身对警员说:“看好他,一个星期之内如果他在局里出现,你们全都得负责。”说罢转身进了局里,留下江烁跟警卫面面相觑。 “江队,你也听见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就别为难我们了。”警员讪笑着说。 “行行行。”江烁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对着丁局的背影吼了一声:“老丁,算你厉害!” 丁局潇洒地摆了摆手,走了。 刚一转头,就看到李明皓鬼鬼祟祟绕开他往里走。 “耗子!” “江烁哥,对不住了,这回我可帮不了你。”李明皓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江烁在风中凌乱了半天,转身回了车上,想了想,往事务所的方向开去。 刚下车,楼下早餐铺的胖老板就跟他打了个招呼。来了这么多回,老板和他都已经熟识了。 “江警官,今天不用查案吗?来来,我请你吃个包子。” 不等江烁拒绝,老板就往他手里塞了两个包子,又给他拿了杯豆浆。 “谢了啊。”江烁在他铺子前坐下,趁他忙活时还是扫码把钱付了。 老板边麻利地干活边对他说:“你来找菲凡吗?我刚才看到她和成易出去了。” “去哪儿了?” 老板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市场,“好像说要去买什么东西。” 话刚落音,一辆敞篷跑车停在了江烁的越野车旁。 江烁眯起眼,看着肖霁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的。 “江警官!”肖霁声音里还有些惊喜,“你出院啦?这几天我忙着处理工地上的事,都没时间去医院看你,抱歉啊。” 这倒是实话,听说江烁受了伤,肖霁也觉十分愧疚。但工地上一下子出了那么多事,他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实在抽不开身,只能派人去医院探望了几回。 肖霁在他对面坐下,“这次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改天我送个锦旗去警局给你。” 江烁摆摆手拒绝了,“我只是完成我的本职工作而已,别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那……那我要怎么感谢你?” “你真要谢我?” 肖霁诚恳地点了点头,“要求你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江烁突然笑了,凑近他低声说道:“那你能不能离俞菲凡远点儿?” 肖霁没意料到他会这么说,脸色微变,“这……这个我办不到,能不能换一个?” 江烁冷笑一声,低头吃着包子,没再说话。 “哥!”肖霄提着一袋行李从楼上走下来,看到江烁,也跟他打了个招呼,“江烁哥,你也在啊。” 江烁看了看她手上的行李袋,问道:“肖霄,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菲凡姐和成易要回去看姥姥,我跟我哥回家住几天。” 肖霁接过肖霄手上的行李袋,摸了摸她的脑袋,“走,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早餐铺的老板看着肖霁的跑车开远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又开始八卦起来:“我之前都不知道肖霄有个那么有钱的哥哥呢,他最近倒是经常来,隔几天就看到他那跑车停楼下。” “是吗。”江烁漫不经心地答着,心绪却不停翻涌。 在铺子前跟老板闲聊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俞菲凡和成易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成易看到江烁,跟他招了招手,“江烁哥,你今天不去局里吗?” “丁局让我多歇几天。”江烁听起来委屈巴巴。 俞菲凡笑了,“对你这样的工作狂来说,休假岂不是很痛苦?” 江烁郁闷地点了点头。 平日里他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突然多出一个星期的假期,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他走上前接过俞菲凡手里提着的袋子,边跟着他们往楼上走,边问:“买了什么呢,那么沉。” “我们明天要回安夏村一趟,去看看姥姥和念念。”俞菲凡答道,“这是给姥姥买的营养品,还有给念念买的书。” “去多久?” “一个星期,好久没回去了,这回打算多待几天,省得我姥姥一直念叨。” “哦……”本来不能工作就无聊,想到要一个星期不能见到俞菲凡,他心中的郁闷又多了几分。 成易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江烁哥,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儿去?” 俞菲凡也赞成,“诶,好主意!安夏村虽然条件不太好,不过风景可是一绝。” 江烁迟疑,“我去……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反正你也不能工作,就当去放松几天。”俞菲凡嘟囔着:“我姥姥好像特别喜欢你,也就视频里见过你一次,现在一打电话就小江长小江短,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她亲孙女。” 听她这么说,江烁突然觉得心情爽朗了不少,弯起眉眼道:“那行,明天我来接你们。” 第106章 安夏村 俞菲凡已经许久没回过村里了,也不是她不想回去,只是安夏村离市有五六个小时车程,其中除了一小段高速路外,剩下的都是国道和乡道,回去一趟山长路远,实在太折腾了。 她也想过把姥姥接到市来,但姥姥村里住了二十多年,比起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快节奏的生活了,她更愿意在宁静的小山村里呆着,俞菲凡便也没再勉强。 安夏村位于一座山的半山腰上,全村也就几十户人家。这些年来不论山脚下的镇子多么热闹,安夏村的村民一直都是深居简出,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穿过人群熙攘的镇子,就到了安夏村的山脚下。从山脚下进村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像一条细长的丝带,盘旋在绿色的田野和山间。 路上偶尔见到几个村民走过,脸上都洋溢着淳朴的笑容,让人感到亲切和温暖。俞菲凡伸头出去跟他们打着招呼,他们也热情地回应着:“菲凡,成易,回来看姥姥啦?” 坑坑洼洼的路有些颠簸,俞菲凡不禁担心江烁还没好全的脑瓜子又要被震坏一次。她拍了拍江烁,关切地问道:“战友,你没事?” 江烁摇摇头,这路虽然不好走,但一路上阳光和煦,浮岚暖翠,倒也让他觉得格外安心和自在。 车刚开到村口,就看到成念已经坐在那儿等着了,看到他们,开心得不停蹦跶,“哥!菲凡姐!” 见到当初把她从魔窟里救出来的江烁,她更是惊喜,“江烁哥哥,你也来了!” “念念,你身体好些了吗?”江烁看她现在状态不错,也很欣慰。 成念点点头,“好多了,我都长胖了。” 俞菲凡把她搂在怀里,捏了捏她的脸蛋,“确实是胖了点,看来家里伙食不错!” “我们回去,姥姥早就在等你们啦!” 江烁和成易一起把后备箱里的东西都拎出来,跟在俞菲凡和成念身后,往姥姥家走去。 “姥姥,我哥和菲凡姐回来啦!”成念刚到路口就大声叫唤着,不一会儿姥姥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虽然江烁平时总听俞菲凡说起姥姥,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她虽然年过古稀,但仍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的,一头银发编成精致的发髻,身着质朴的灰色棉布衫,穿着一条花围裙,看起来刚在厨房里忙活完。 “死丫头,终于舍得回来看我了?”她解下身上的围裙,正嗔怪着,抬眼就认出了俞菲凡身后的江烁,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小江,你也来了!” “姥姥好。”江烁拘谨地打了个招呼。 姥姥擦擦手,弹了下俞菲凡的额头,“真是的,小江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多准备几个菜。” 说完拉着江烁就往屋里走,边走边絮叨着:“小江,一路上累坏了?赶紧先进屋歇一歇。哎呀你这脸怎么受伤了?晚点姥姥给你调配点草药敷上,很快就能好了。” 俞菲凡翻了个白眼,姥姥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 院子里散养着几只肥硕的走地鸡,胖得都快走不动道了,见着人也不躲。俞菲凡玩心上来,追得几只鸡扑棱着翅膀四下逃窜,说是要给它们减肥。 “菲凡就这样,跟个小孩子似的。”姥姥笑吟吟对江烁说:“别管她了,我们先进去坐坐。” 姥姥家是那种黄墙灰瓦的老房子,墙上还留着俞菲凡小时候画的涂鸦。正对着院门就是客厅和几间卧室,院子东面是一间单独的厨房,里面是个烧柴的灶台和一些锅碗瓢盆,西面则是一小块地,种了些当季的瓜果蔬菜。 江烁拘谨地把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我听菲凡说您喜欢喝茶,就给您带了些茶叶,还有一套茶具。” “哎哟,这孩子,想得真周到。”姥姥转头嘱咐成易,“你跟念念去把碗筷摆好,准备吃饭了。” 姥姥杀了只自家养的鸡,还做了糖醋排骨、红烧鱼、腌笃鲜、拌茄子、炖豆腐,菜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这么多菜,您还担心不够呢。”俞菲凡嘟哝道。 姥姥斜了俞菲凡一眼,“人家小江第一次来,这点菜确实少了,凑合着吃,明天姥姥再多做几个菜。” 回安夏村五六个小时的路程,俞菲凡都在不停吃着零食,而轮流开车的成易和江烁早已饥肠辘辘,见两人埋头扒着饭,姥姥笑得更开心了。 她给俞菲凡夹了块鸡肉,问道:“菲凡,上回见着孔雀奶奶了吗?她身体怎么样?” 俞菲凡点点头,“孔雀奶奶可精神了,对了,她还让我给您带话。” 姥姥饶有兴趣地抬起头,“她说什么了?” “她说……”俞菲凡眼睛一转,“她说要您注意身体,长命百岁。” 姥姥嗤笑一声,“你别蒙我了,这种话不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俞菲凡吐了吐舌头,突然想起孔雀奶奶说的话,问道:“姥姥,孔雀奶奶说您当初不声不响突然离开,是为什么呀?” 姥姥夹菜的动作一滞,随即又变回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你别听她胡说,没那回事。” 俞菲凡还想追问什么,姥姥把一块豆腐塞进她嘴里,“不聊天了,先吃饭。” 吃过饭,天色渐晚。 姥姥专门收拾了一个房间给江烁,还给他铺上了一床新被子,“小江,乡下的环境跟大城市比不了,你凑合着住几天。” 江烁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这里气候很好,比城市里舒服多了。” 姥姥笑得眉眼弯弯,“你喜欢就行,多住几天,明天让菲凡带着你到处去转转。” 这一夜,伴着此起彼伏的蛙鸣虫叫,江烁睡得还算安稳。半夜时分,突然听到院子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或许是那几只鸡在吃食。这么想着,他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去,可声音却没停下来,就好像是在拖动什么东西。 他坐起身,轻轻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看去,却是万籁俱静,一片安详。看了一眼手机,凌晨4点钟。 姥姥和俞菲凡都在的地方,想来应该没什么妖魔鬼怪敢在这里造次。 他放下帘子,重新沉沉睡了过去。 第107章 姥姥的秘密 清晨,窗户上挂着一层薄薄的露水,阳光透过窗子的缝隙慢慢地洒进房间,让整个房间都变得暖烘烘的。 江烁在一片温暖中醒来,窗外传来了鸟叫声,他把被子叠好,穿上外套出了院子。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草木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他伸了个懒腰,转头就看到姥姥正在院子里劈柴。 “姥姥,我来。”他走上前接过姥姥手中的斧头,将木柴劈成了两半,散落的木片在阳光下散发着暖暖的气息。 不一会儿,地上的木柴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姥姥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小江,不多睡一会儿吗?” “没关系,我早起习惯了。”江烁弯下腰将木柴一一拾起,搭在柴堆上,又用扫帚清扫着院子里的木屑。 成易一大早就跟成念去了山脚下的镇子,说是要带她去买些新衣服和文具,而俞菲凡还在房间里呼呼大睡。 姥姥撇了撇嘴,打趣道:“菲凡这丫头,要是没人叫她,估计能睡到太阳晒屁股。” 江烁抹了把额头的汗,扬了扬嘴角,“没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呢,让她睡。” 姥姥给江烁递了条毛巾,突然问道:“小江,你喜欢菲凡吗?” “我……”江烁接过毛巾,耳廓倏地红了,低着头默默擦汗,不知要怎么回答。 “其实你不说,姥姥也看得出来。”姥姥面目祥和,“菲凡她知道吗?” 江烁摇摇头。 姥姥轻笑一声,“那孩子,从小对这种事就是缺根筋,不过我知道她对你也有好感,只是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弄明白自己的心意。” 江烁脸上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道:“没关系,慢慢来,我……我可以等。” 姥姥拉着他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坐下,“行了,你先别忙活了,来坐会儿,陪姥姥聊聊天。” 江烁点点头,在姥姥身旁坐了下来。 姥姥端出一碗研磨好的草药,敷在他眉骨的伤口上,突然开口问道:“小江,你知道吗?学习灵术,与灵打交道,其实是十分危险的。” “那为什么还要让菲凡学呢?” 姥姥低下头,深深叹了口气。 “我给她取名‘非凡’,但并不指望她能出人头地,只希望她能平安过好这一生。可她偏偏遗传了我们家族的‘灵瞳’,就注定了她没办法做一个普通人。如果她不习灵术,不用那双眼睛去帮助两个世界的众生,那就是违了天命。” 江烁皱了皱眉,姥姥的话听着太高深,让他有些疑惑。 “小江,姥姥看得出你喜欢菲凡,但是你要知道,跟她在一起也许会很辛苦。” “很辛苦?”江烁不解。 姥姥突然起身,轻轻推开了俞菲凡的房间门,看到她还在酣睡,才回到了藤椅上,低声问道:“菲凡有跟你提过她爸爸妈妈的事吗?” 江烁点点头,“说过一些,她说爸爸妈妈是出了车祸意外去世的。” “这些年来,我一直这么告诉她,但我心里清楚,那其实根本不是一场意外。” 江烁有些愣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姥姥话里的意思,“不是意外?” “当年她妈妈突然找到我,把菲凡交到我手上,只说让我带着她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然后就急匆匆离开了。” “我了解她妈妈的性格,所以没敢迟疑,连夜带着菲凡来了这个小山村,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后来再得到她妈妈的消息时,我才知道我们离开后不久,她和菲凡的爸爸就出了车祸,双双去世。” “其实啊,我们家族的这双‘灵瞳’,不知被多少有心之人觊觎,她妈妈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麻烦,才把菲凡交给了我,让我保护好她。” “那……您有想过要找出真相吗?”江烁问。 “想,每天都想,可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比起找出真相,我更希望菲凡能平平安安,不希望她卷入这些事情当中。” 江烁踌躇着问出口:“您打算一直不让菲凡知道这件事吗?” 姥姥看向远方,目光中流露出难以言说的沉郁。 “我甚至自私地想过,让她一辈子都呆在这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不用去接触外面危险的世界,可是我不能这么做。她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总有一天,她要去直面那些真相和痛苦。只是我希望,那天可以来得再晚一些。” 江烁闻言,紧咬下唇,心猛地揪了一下,“姥姥,您为什么会突然和我说这些?” 姥姥神情严肃,“小江,认识她那么久,你应该多少也见识过那些超出认知范畴的东西。超度亡灵,斩除恶灵,这就是我们灵术师的使命。如果你跟她在一起,就需要面对更多这样未知的危险。” “甚至是……像他爸爸一样。”姥姥顿了顿,哑着嗓子艰难地说:“所以,如果你没有做好准备去承受这些,或者你听了姥姥的话退却了,姥姥也不会因此怪你。” 与俞菲凡相识到现在,江烁见过她目光坚定与恶灵鏖战的样子,见过她拽着衣角委屈落泪的样子,见过她皱着眉头多愁善感的样子,见得最多的却是她没心没肺,嬉皮笑脸的样子。 他一直觉得她好像永远没有烦恼,却没想到她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身世和使命。 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心疼。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却无比清亮,“姥姥,你把菲凡教得很好,她勇敢又善良,总是尽力去帮助每一个人,这跟我做警察的初衷是一样的。我们认识那么久,也遇到过很多次危险,她都从没有退缩过。” “我知道您是担心我,但是将来不管要面对什么,我都愿意陪着她一起。” “好孩子,姥姥没看错你。”姥姥握着他的手,欣慰地笑了,“有你在她身边照顾她,姥姥也放心不少。” 江烁心底却泛起一阵酸楚,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自己又能为俞菲凡做些什么呢? 院子外面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姥姥起身打开了院门,扯住一个路过中年男人问道:“老马,怎么了,那么吵闹?” 那个被称为老马的男人答道:“俞老太,您还不知道?夏二婶家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您来得正好,跟我去看看。” 姥姥点点头,又回过头嘱咐江烁:“小江,我出去一趟,你在家等菲凡起床,饿了锅里有吃的。” 江烁站起身来,“姥姥,我跟您一起去。” 第108章 你是柯南吗? 老马把姥姥和江烁带到了田边的一口枯井旁,那里早已被围观的村民挤得水泄不通。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几个村民正安慰着她。 “到底出什么事了?”姥姥皱着眉问道。 老马回道:“夏二婶家的那口子,夏老二你知道?今早夏二婶突然说找不着他了,还发动了我们一起找,结果就在这枯井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江烁一听,连忙上前拨开围观的村民,但为时已晚,枯井周围的泥地上已经被踩出了密密麻麻的脚印。 他探头往井里看去,只看到一具头朝下,腿朝上的尸体,脚上没穿鞋子。 “你们怎么知道这就是夏老二?”他问身旁的村民。 “你看那条灯芯绒的裤子,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夏老二在县城里买的,昨天还在跟我炫耀说是名牌货呢。”一个村民随口答完,又有些疑惑地看着江烁,“你是谁?” 姥姥替他解释:“这是我们家菲凡的朋友,他是个警察。” “哦……”村民应着话,又转向姥姥,“俞老太,你能不能看到夏老二的灵魂啊?直接问问他是怎么死的不就完了?” 姥姥隐居在这小村子里几十年,从未对外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对村里人说自己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平时她会用灵术帮村里人找找丢失的牲口,治一些小病小痛等等,来换取一些生活费或是柴米油盐。 时间长了,村里人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太太也还算尊重,有什么大小事都想着找她商量。 但姥姥从来只帮忙解决一些简单的小事,至于其他复杂的事情,她一律摆摆手说自己能力有限,爱莫能助。 这回当然也不例外,她环视周围一圈,摇了摇头,“看不到。” 江烁又问村民:“这个地方平时会有人来吗?” “现在都是田里都是自动化灌溉,这口井早就废了,而且平时都是用石板盖着的,不费点劲儿都挪不开。” 照这么说来,基本可以排除夏老二是意外掉下去的。 人群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是谁报的警?” 江烁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穿着制服的人正往井边走来,一个年纪大一些,看起来有四十岁出头,另一个则年轻许多。 他们是山脚下的镇子里派出所的民警,一接到报案就立马赶到了现场。 “是我是我,警察同志。” 说话的是安夏村的村长,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他拄着拐杖走出人群,脸上笼着一层愁云。 他自认为安夏村在他的带领下,几十年来村民们一直安居乐业,没想到临近退休之际,竟出了这么一起命案。 “这是我们村的夏老二,他家里人发现他一夜未归,早上便组织村里人一起找找,没曾想就在这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村民自觉地给民警让了一条路,民警走到井边一看,都皱起了眉头。 别说是安夏村了,在这个人口只有几万人的镇子上,每天出警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碰到最严重的案子也就是几个人打群架进了医院而已。 像这样的命案,他们只在电视上见到过。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江烁看两人低声讨论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开口说道:“先把尸体弄出来。” 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大的民警看向江烁,只觉得他气场逼人,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村民,心有疑虑,“你是……?” 江烁这次出来并没有把证件带在身边,便报上了自己的警号,“市刑侦支队,江烁。” 老民警朝年轻民警扬了扬下巴,年轻民警心领神会,拿起手机转身挤出了人群中,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在老民警耳边低语了几句。 老民警如释重负,仿佛找到了救星一般,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向江烁伸出了手。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江队,早就听说您年纪轻轻就参与过很多大案的侦破,没想到能在这么偏僻的小村子里见到您,真是幸会。” 说着他朝年轻民警使了个眼色,年轻民警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递到江烁面前,“江队,抽烟。” 江烁摆摆手,“戒了,你们也别那么客气,我现在在休假,不用叫江队,叫我小江就行。” “那不行,虽然我年纪比你大,但是你办案经验可比我丰富多了。”老民警很是谦虚,“我姓刘,您叫我老刘就行。”他又指了指那个年轻民警,“这是我同事小许。” 江烁没再跟他们继续寒暄,而是问道:“单位里还有其他同事在吗?都叫上来,先把现场封锁了,把尸体给弄上来,再问问最近的警局能不能抽调几个有经验的人来。” “行,我现在就去叫人。”老刘让小许看好现场,别让村民靠近,自己则去一旁打电话请求支援了。 不一会儿,老刘就收到了答复,离镇子最近的县城里的刑警队暂时没有足够的警力可以支援,只能派了个法医过来,但也要傍晚才能到。 江烁点点头,吩咐村民找了根绳子,几个人一起用绳子套着尸体的脚,把他从井里拉了出来。 经过村民辨认,死的确实是夏老二。 夏老二真名也不叫这个,因为他在家排行老二,所以村里人一直这么称呼他。一来二去,也鲜少有人记得他的真名了。 江烁很快注意到他身后的衣服裤子上都有拖拽的痕迹,说明这里很有可能不是第一现场,他是死后才被转移过来的。 “姥姥,出什么事了?”俞菲凡这时才揉着睡眼朝人群走了过来,“怎么我一觉醒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村里那个夏老二人没了,小江在那边忙活呢。” 没了? 俞菲凡心里一惊,走上前看着地上面色发绀的夏老二的尸体,对江烁低声说道:“你是柯南吗?怎么走到哪儿都有命案。” 江烁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 他蹲下身,掏出一副随身带着的手套,从夏老二的口袋里翻出了他的钱包,里面的几百块钱现金和各种证件都还在,说明这不是抢劫杀人。 尸体全身皮肤青紫,身上的关节已经开始僵硬,说明死亡时间至少是5到6小时之前了。 江烁又翻开夏老二的眼睑,只见他瞳孔散大,眼睑结膜点状出血。虽然他不是法医,但也能从这个特征初步判断出夏老二死于机械性窒息。 不过机械性窒息的死因有很多种,除了比较常见的扼死、勒死外,还有溺死、压迫胸腹部、闷死等等,这些就需要专业的法医来进行判断了。 第109章 偏心 这时镇上派出所的几位民警也赶到了,几人一起把夏老二的尸体搬到了田边的棚子下面,又找来一张毯子把尸体盖住。 姥姥关切道:“小江,你还没吃早餐呢,先回去吃点东西。” 老刘也说:“对对,江队,你先回去歇一会儿,这里有我们看着就行。” 江烁看了看表,离县局的法医到达还有一段时间,嘱咐好民警保护好现场和尸体后,便先跟姥姥和俞菲凡回了家里。 一到家里,姥姥就从锅里端出热好的包子和粥,让他们先吃点。 “姥姥,菲凡,你们对夏老二家有了解吗?”江烁吃着早餐,还不忘了解情况。 俞菲凡想了想,“我小时候跟他们家女儿经常一起玩,后来离开了村子就很少联系了。不过夏二婶这人有点刻薄,我不喜欢她。” 姥姥补充道:“他们女儿在外地读大学,夏老二平时都在县城里打工,大半年才回来一次,其他的我也不是很了解。” 江烁快速吞了个包子,喝了碗粥,就打算先去夏二婶家看一看。 姥姥心疼地皱起了眉头,“小江,多吃点儿。真是辛苦你了,本来是来休假的,还碰上这档子事儿。” 俞菲凡不以为然,“姥姥,您不用担心他,他一有案子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要真让他歇一个星期他才难受呢。” 江烁也笑笑,“没事的姥姥,这边派出所人手也不够,既然碰上了我就帮帮忙。” 姥姥拍了拍还在啃包子的俞菲凡,“别吃了,你陪小江去看看,都是认识的人,说起话来也方便些。” 俞菲凡把包子咽下去,不满地撅起嘴,“姥姥,您可真偏心。” 夏二婶家跟姥姥家隔了有几户,江烁走到他们家门口的围墙边时,突然发现墙角处有两个烟头。 他蹲下身细细看了看,转身问俞菲凡:“有纸巾吗?” 俞菲凡掏出包里的纸巾递给他,他用纸巾把两个烟头包起来,放进了口袋里,然后才走进了夏二嫂家。 夏二婶已经止住了哭泣,正坐在餐桌旁玩手机,看到他们进来,又开始干嚎起来。 俞菲凡走到她身旁,低下头询问:“二婶,我朋友想问你些事,可以吗?” 夏二婶这才停下干嚎声,迟疑地点了点头,“你们要问什么?” 俞菲凡拉着江烁在她对面坐下,江烁开门见山:“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夏老二不见的?” “我昨晚吃了饭就出门打麻将去了,回来时发现他人和摩托车都不见了。我以为他是去镇上买东西,就没在意,洗了澡就睡了。结果早上起来,车是回来了,人却不见了。我给他打电话一直关机,这才请村里人帮忙一起找的。” “昨晚你是几点出的门,又是几点回家的?跟你打麻将的都有谁?” 夏二婶脸色一变,转向俞菲凡,“菲凡,你这朋友什么意思?现在是怀疑我杀了自己老公吗?” 俞菲凡忙解释,“二婶,你别生气,他只是例行询问而已,我们也是想尽快找到杀害二叔的人嘛。” 夏二婶这才没说什么,回答道:“我七点左右出门,十一点才回家,在陈姨家打的麻将,村里那几个姆姆都可以证明。” 江烁探头往外看了看,问道:“摩托车是院子里那辆?” 夏二婶点点头。 “你知道夏老二跟什么人有仇吗?” “我听说他在外面欠了一些债,至于债主是谁、欠了多少,我就不清楚了。”夏二婶话锋一转,“你们说,会不会是他的债主来寻仇了?” “这个我现在没法回答,需要等派出所的同志调查过后才知道。” 夏二婶冷哼一声,“还说是什么很厉害的刑警呢,我看也就这样。” 俞菲凡悄悄翻了个白眼,江烁却没气恼,起身走到了院子里四处看着。 问话的时候,夏二婶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就一直在响,看到江烁出去了,她拿出手机噼里啪啦摁着,似乎是在回复什么信息。 俞菲凡凑过去,“哟,二婶,智能机你用得还挺溜呢。” 夏二婶飞快划掉了消息的页面,漫不经心地答道:“我平时没什么事干,我就是打打麻将,跟我女儿打视频聊聊天。” “我看村里其他人都不怎么用智能手机,我姥姥就不会,平时都是念念给我打视频才能跟她说上两句。” “你二婶我呀,这叫时髦。我和村里那些跟不上时代的土老帽可不一样。”夏二婶的语气颇为骄傲。 这时她余光看到江烁在围着院子里那辆摩托车左看右看,嘴角突然抽动了一下,脸色有些不自在,时不时就回头往院子里扫视一眼。 片刻后,江烁在院子里对俞菲凡招了招手,“走。” 俞菲凡点点头,转身对夏二婶说:“二婶,我们先走了,你节哀顺变。” 夏二婶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她目送江烁和俞菲凡出了院门口,立刻起身将门锁上了。 眼看离夏二嫂家有一段距离了,俞菲凡才低声对江烁说:“我觉得夏二嫂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江烁似乎没有太惊讶,只是淡淡笑了笑。 俞菲凡捏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可没有江警官您那样的洞察力,只是直觉告诉我她有些不对劲,到底是什么呢?” “她的难过不像是真的。”江烁一语道破。 “对,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俞菲凡恍然大悟,“你出了院子后她就一直在回复消息,哪有人老公刚死就有心情玩手机的。” 江烁挑眉一笑,“你是比耗子要聪明点儿。” 俞菲凡掐了他一把,“你就别调侃我了,走,我带你去村口的情报处打探一下消息。” 第110章 情报处 俞菲凡说的情报处,正是村口围坐成一圈磕着瓜子聊天的大妈们。 村子里那些家长里短早就被她们聊了一遍又一遍,就像一块嚼了三天的口香糖,早就没味道了。 这回村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总算给她们提供了新的话题,几个人从早上就开始聊得热火朝天。 俞菲凡用手肘碰了碰江烁,“诶,你要不要再试试你那招美男计。” 江烁看着那群大妈们在阳光下横飞的唾沫,果断摇了摇头,“还是你去,这场面我可招架不住。” “一起去。”俞菲凡不由分说就拉着江烁往那群大妈的方向走去。 其实从昨天进村那一刻起,就已经有无数只眼睛在打量着他们了。 本来还只是在背后议论,现在他们主动送上门来,大妈们瞬间炸开了锅。 两人刚一坐下,其中一个妇女就开口了,“哟,菲凡,带男朋友回来看姥姥呢?” “是朋友,不是男朋友。”俞菲凡讪笑着应答。 另一个妇女磕着瓜子,目光鄙夷,“我就说了是朋友,你们还偏不信。我们菲凡眼光可高哩,前两年我给她介绍我隔壁村的侄子,她都看不上。” 俞菲凡一脸无辜,“陈姨,不是我看不上您侄子,是他太优秀了,我配不上他。” 妇女有些得意,“那也不能这么说,女孩子还是要对自己有点自信。” 俞菲凡连连点头,“陈姨说的是。” 江烁在一旁听着,忍不住轻笑出声来。他清了清嗓,进入了主题。 “阿姨们好,我想跟你们打听点夏二婶家的事儿。” 大妈们一听是夏二婶家的事情,交换了眼神,立马开启了八卦模式,“警察同志,你想知道什么?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昨晚夏二婶跟你们打麻将了?” “对啊,我们吃了饭就开始打了,一直打到十一点多呢。” 江烁点点头,又问:“夏二婶跟夏老二关系怎么样?” 几个大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个夏老二啊,听说在县城里还有个相好的。” 俞菲凡插嘴:“听谁说的?” “我有个亲戚也在县城打工,他说亲眼看到夏老二搂着一个女的进了宾馆。” “这事儿夏二婶知道吗?” 大妈“呸”地吐出瓜子皮,有些不屑,“知道,不过她应该也不在乎,天天捧着个手机跟人聊什么扣扣啾啾的,还总说我们是土老帽。” 江烁问道:“你们知道她跟什么人聊天吗?” “谁知道呢,神秘得很。”大妈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不过啊,我有一天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有辆男式摩托车停在她家门口。” “是夏老二那辆吗?” 那个大妈信誓旦旦,“绝对不是,我看得很清楚。” 另一个大妈一拍大腿,“嘿!这么大的事儿你不跟我们说!” “我这不是一觉睡醒就忘了吗,警察同志这么一问我才突然想起来。” 俞菲凡眼睛一转,“你的意思是……夏二婶外面有人?” 大妈连忙摆手,“哎呀,这我可不敢乱说,不过啊,这夏二婶肯定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说话间,就看到民警老刘往村口走来,说是县局派来的法医就要到了。 不多时,一辆警车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村口,从车上下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手里提着现场勘查箱,模样看起来有些青涩。 他看到穿着制服的老刘,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我是县局的法医蔡承泽,你们叫我小蔡就行。” 老刘面露不悦,大概是觉得县局派了个那么年轻的法医来,有点太过敷衍了,但还是礼貌地也点了点头,“蔡法医,辛苦了。” 俞菲凡突然蹦起来,拍了蔡承泽的脑袋一巴掌,“菜头!是你吗?” 蔡承泽一脸迷茫地看向她。 “是我呀,俞菲凡,你不记得了?”俞菲凡眉飞色舞的,“初中我们一个班的,我还跟你是同桌呢!” 蔡承泽这才回忆起来,表情欣喜,“菲凡,好久不见了!” “介绍一下,这是江烁,市刑侦支队的副队长。这是我初中同学蔡承泽,你叫他菜头就行,你俩也算是半个同行了。” “江警官,幸会幸会。”蔡承泽把勘查箱换到左手,向江烁伸出了右手,“你也是借调过来帮忙的?” 江烁也握了回去,礼貌地笑了笑,“我是跟菲凡回来探亲的,正好碰上出了命案,就顺便搭把手。” “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走,我先带你去现场看看。”俞菲凡大方地勾住蔡承泽的肩膀,“哟,这么久没见,你都已经当上法医了,不错嘛。” 蔡承泽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师父今天没空,这还是我第一次单独出任务,紧张死我了,不过看到你在我还放松点儿。” 俞菲凡一拍胸脯,“放心,我罩着你。” 跟在两人身后的老刘抬头看了看身旁的江烁,总觉得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几人一起来到了放着夏老二尸体的棚子下,蔡承泽戴上手套,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毯子。 江烁也蹲下身来,“我早上看过了,眼睑有明显的淤血,应该是机械性窒息。” 蔡承泽闻言,翻开了夏老二的眼皮,点点头表示赞同。 接着他翻开尸体的口唇仔细观察了一下,又试着摇动他的牙齿,回头对江烁和老刘说道:“他应该是被闷死的。” “你们看,他的口腔内侧上有挫伤,这说明他的嘴部曾受到来自外部的较大压力,导致口腔内膜被牙齿压迫,产生了表皮脱落。” 他又查看了尸体的手腕,“这里隐约可以看见一些颜色的改变,可能是被人抓住手腕形成的。” 听他一通分析,老刘这时才觉得自己刚刚对他有些偏见了。这个法医虽然年轻,但还算有点本事。 蔡承泽站起身来,对老刘说:“这里条件有限,光线也不足,我得把尸体带回去进一步检验。” 老刘点头,招呼几个民警过来,一起把夏老二的尸体装进了敛尸袋中,抬到了警车上。 俞菲凡拍了拍蔡承泽,“菜头,来都来了,要不要上我姥姥家吃个饭?” 没等蔡承泽答话,江烁就开口:“蔡法医还要回去验尸呢,别耽误他工作了。” 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早上从夏二婶家门口捡到那两个烟头递给蔡承泽,“这个麻烦你带回去化验一下,看看在数据库里能不能找到匹配的dna,有消息通知我。” 送走了蔡承泽,江烁又交代老刘:“麻烦你们查一下夏二婶和夏老二生前的通话记录,找出和他们联系最频繁的号码。” 老刘也点点头,“行,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辛苦你了。” 第111章 有多劲爆? 天色渐暗,晚饭时间也快到了。 回家的路上,江烁问道:“那些大妈真的给你介绍过对象?” “嗯,就去年我回来的时候,那个陈姨非要把她侄子介绍给我。我看网上说,别人给你介绍的对象长什么样,说明你在她眼里就是什么样的……” 俞菲凡撇了撇嘴,转身问江烁:“你觉得我长得像个土豆吗?” 江烁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回答:“就算像,你也是个好看的土豆。” “谢谢您嘞,您可真会说话。”俞菲凡翻了个白眼,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要不要让肖霄查一查夏二婶的聊天记录,看看她都在跟谁聊天。” 江烁拧起双眉,“这不太符合规定,毕竟我们还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做的。” “你这不是在休假吗,还管什么规定呀。”俞菲凡嘀咕着,又问了句:“那还查吗?” “查!”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俞菲凡就接到了肖霄的电话,“菲凡姐,这聊天记录谁的啊?” “怎么了?” “有点儿……”肖霄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劲爆。” 俞菲凡听她这么说,内心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有多劲爆?发来我看看。” 电话那头肖霄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发过去了,不过你最好在没人的地方一个人悄悄看。” “有那么夸张吗?” 俞菲凡拉着江烁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打开了肖霄发来的文件,那是在夏二婶的聊天记录里找到的照片。 第一张照片里,夏二婶穿了件半透明内衣,正对着镜头搔首弄姿,俞菲凡瞟了江烁一眼,快速划过去了。 第二张照片,是一个男人的马赛克部位特写,江烁一愣,手忙脚乱遮住了俞菲凡的眼睛。 再划到下一张,是夏二婶撅嘴在亲一个中年男人,两人皆是一脸陶醉的,而且都没穿衣服,背景看起来像是某个旅馆。 两人沉默了,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俞菲凡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梁,“还……还要继续看吗?” “看。”江烁拿过她的手机,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就当是为案子献身了。 他们快速浏览剩下的几十张照片,几乎都是差不多的内容,实在是非常的……劲爆。 更劲爆的是,照片里的女主角都是夏二婶,而男主角却分别是四个不同的中年男人。 看完照片,两人做贼似的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而夏二婶和那些男人的聊天记录也是十分辣眼,三句话不离宝宝、老公、亲爱的以及各种不打码都不能过审的污言秽语。 “没想到夏二婶玩儿得那么花……”俞菲凡揉了揉眉心,恨不得立马换一双没看过这些东西的眼睛。 这也正是江烁心中所想。 他本以为像这种小山村都是民风淳朴,结果这几张照片直接刷新了他的三观。 两人缓了半天,才起身往家里走去。 回到姥姥家时,成易和成念已经回来了。 “姐,我听说夏二叔出事了?”成易看了眼正坐在厨房里帮姥姥择菜的成念,低声问道。 俞菲凡做了个“嘘”的手势,“尸体已经拉走了,不过这事儿先别告诉念念。” 他们都是担心之前的经历给成念留下阴影,现在她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些,尽量还是先别接触这些事情。 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太现实。毕竟安夏村就鼻孔那么点儿大,根本瞒不了她多久。 饭桌上闲聊时,成念突然问:“菲凡姐,你见过海鸥吗?” 俞菲凡摇摇头。 “我今天在网上看到大理的海鸥,可好看了。” 看她一脸憧憬,俞菲凡心里突然闪过一念,“要不让你哥带你去玩几天。” 成易闻言有些犹豫,“可是……” 俞菲凡对他使了个眼色,“念念想去你就带她去,超过四月海鸥就要飞走了。你们去玩一两个星期,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姥姥也附和:“成易,你就带念念出去玩,明天就出发。” “好耶!”成念放下碗饭围着餐桌蹦哒起来,成易看着她开心的样子,这才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江烁和俞菲凡把成易两兄妹送到了县城里的火车站后,正好接到了蔡承泽的电话。 电话里,蔡承泽说昨晚在解剖夏老二的尸体时有了些发现。 江烁看了看时间,问道:“我和菲凡现在就在县城里,方便过去找你吗?” “当然没问题,镇派出所的老刘也已经到了。” 县局跟市的警局比起来条件不算太好,不过该有的设备也都还算齐全。 蔡承泽把他们带到了解剖室,不锈钢解剖床上,夏老二的尸体已经被剖开了。 俞菲凡瞟了一眼,立刻干呕一声。 别说俞菲凡了,老刘看着那具尸体都忍不住捂着嘴,可当着两个年轻人的面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只好暗暗忍了下来。 江烁也知道这个画面对俞菲凡来说冲击力有些大了,便让她去县局对面找个奶茶店坐着等。 俞菲凡求之不得,一溜烟跑了。 看着俞菲凡走了出去,蔡承泽才说起了解剖的结果。 “我切开了他手腕的皮肤,发现皮下都是出血,说明这是约束伤。” 江烁皱眉,“也就是说,凶手至少有两个人,一个人控制住他的双手,另一个人用东西把他闷死。” “没错,而且第一现场应该是柔软的地方,比如说床上,因为我在他的脑后枕骨处没有发现挣扎所致的擦伤,倒是在他口鼻里提取到了一些棉质纤维,应该来自床单、枕套之类的。” 老刘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暗自感慨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说着蔡承泽把一个证物袋递给江烁,江烁仔细看了看,是几根蓝色的纤维。 放下证物袋,江烁又问:“烟头上面的dna有结果了吗?” “已经加急送检了,可能还得等一两天。”蔡承泽扶了扶眼镜,抱歉道:“我们这儿的技术和设备比不了城,不好意思啊。” 江烁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辛苦你们了。”他又转向一旁的老刘,“老刘,昨天我让你们查的通话记录有结果了吗?” 老刘忙拿出手机,“我现在就让人发过来。” 江烁点点头,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刚接起电话,那头就传来俞菲凡的声音,听起来她的手机还放在口袋里。 “……你别靠近我啊,我男朋友就在对面。” 江烁面色一凛,夺门而出,向马路对面跑去。 第112章 她先勾引我的 马路对面的奶茶店里,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正攥紧俞菲凡的手臂,嘴里骂骂咧咧的。店里的店员和顾客都退到了一旁,不敢上前阻止。 江烁几步上前,把他的双手反扣在背后,中年男人痛得吱哇乱叫,“谁啊,你他妈谁啊!” 江烁抬起眼,看见店里的人都默默举起手机把镜头对准了他,这才放开手,揪着那个中年男人的领子走到了奶茶店外的人行道上。 中年男人扯开江烁的手,挺着胸脯叫嚣道:“你他妈到底谁啊,有病!” “我都说男朋友在对面,你还不信。” 俞菲凡朝江烁使了个眼色,江烁才发现这个男人有些面熟,似乎就是夏二婶聊天记录那些照片里的男主角之一。 中年男人听俞菲凡这么一说,立马怂了,“误会啊兄弟,是你女朋友先勾引我,我才去搭讪她的。我也没对她干什么,只是想摸摸她的手……” 见江烁脸上闪过一丝震怒,中年男人赶忙指着通红的左脸解释道:“我这不是还没碰到她呢,就被她扇了一耳光。” 俞菲凡有些好笑,“我怎么勾引你了?” “从我走进店里你就一直在看我,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俞菲凡无语了,“……大哥,你是不是太自信了点儿。” 中年男人鼻孔朝天,一脸不服,“你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我人送外号深情孤狼,被我迷倒的女人可多了去了。” 江烁打断了他,“什么狼都行,对面就是警局,我们过去聊。” “别别别,兄弟,有话好说。”男人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要不这回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江烁没理会他,拿出手机给蔡承泽打了电话。不一会儿,蔡承泽就带着两个民警就从警局里走了出来。 男人转身就想跑,却被江烁拽住胳膊,动弹不得。 “什么情况?” 江烁扬了扬下巴,“这个人公然骚扰女性,扰乱社会治安,你们能不能把他带回去问问话?” 蔡承泽闻言面露紧张,“菲凡,你没事?” “我没事。”俞菲凡在蔡承泽耳边低语几句,蔡承泽点点头,对那两个民警说:“他可能跟另一起案子有关,先带回去问问。” 县局接待室里。 俞菲凡抱着一杯没喝完的奶茶玩着消消乐,余光看到江烁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他又要开始说教了,于是抢先一步开了口。 “我觉得我这回还挺机灵的,这不是看情况不对,马上就给你打电话了吗?” 江烁叹了口气,“下次再碰到这种人你别那么冲动,先保护好自己再说。” “知道了,我真没事儿。”俞菲凡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掌,“就是手有点儿疼。” 江烁扯过她的手一看,立刻皱起了眉头,“你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扇他啊,我去找点冰块给你冰敷一下。” 他轻轻摩挲着俞菲凡红肿的手心,俞菲凡觉得一阵酥痒传来,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连忙把手抽回来藏在身后。 “不、不用了。”她低下头心不在焉地含着吸管,全然没注意到杯子已经空了。 ———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蔡承泽和老刘一起回来了。 经过问询,那个中年男人名叫徐飞,今年48岁,离异。 徐飞跟最近发生的一起盗窃案有关,所以看到警察时才会那么紧张。但夏老二遇害那天晚上他一整晚都在朋友家里喝酒,有充分的不在场的证明。 不过他倒是提供了一些跟夏二婶有关的线索。 他和夏二婶是通过微信摇一摇认识的,聊了没几天,夏二嫂就开始给他发一些性感的自拍。 虽然身为一匹深情的孤狼,面对这些照片徐飞还是没把持住,两人立马相约在镇上的一家宾馆里进行了深入的交流。 完事后,夏二婶躺在徐飞怀里啜泣,说怀疑自己老公在县里还有别的女人,但他死不承认。 她给了徐飞一个名字——黄翠萍,问他能不能帮自己打听一下那个女人。 徐飞满嘴答应下来,他在县里朋友多,找个人并不难。没多久,他就打听到了黄翠萍的消息。 黄翠萍是一家足疗店的按摩女工,在老家还有一个儿子,据说她有个老主顾经常来找她,听描述那个老主顾就是夏老二。 “我们查了夏老二的通话记录,跟他联系得最频繁的确实就是黄翠萍。这几天黄翠萍还给他打了好多电话,估计这会儿还不知道夏老二遇害的消息呢。”老刘在一旁补充道。 江烁点点头,表示了解。 “那个……江队,我们要去找那个黄翠萍聊聊吗?” 老刘用了“我们”这个词,也不知道是对自己的问询技巧没什么自信,还是希望从江烁这里得到些底气。 “行,一起去。” 听到江烁这么说,他才松了口气。 足疗店在一条小巷子里,里面亮着暧昧的粉红色灯光。 老刘今天没穿制服,他刚走进去,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立马贴了上来。 “老板,按摩吗?” 老刘拿出证件,女人凑近看了一眼,立刻慌了神,“警察同志,我们这里是正规按摩。” “我们今天来不是来查这个的。”老刘问道:“黄翠萍在不在?” “在的在的。”女人忙不迭点头,转头向楼上喊:“翠萍,有人找!” 片刻后,一个穿着家居服、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从楼上走了下来,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谁呀?” “黄翠萍,我们是警察,有个案子要跟你了解一下情况。” 黄翠萍脚步一滞,脸色煞白,“不、不关我的事,是夏老二自己说要杀了他老婆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老刘和江烁对看了一眼,默默地关上了按摩店的门。 第113章 感情这东西太复杂了 按摩店的二楼大约只有十几平米,一张粉红色的帘子把两张按摩床隔开,旁边放着一张单人沙发和一张茶几。 黄翠萍得知夏老二的死讯后,在沙发上哭得泣不成声。 哭了半天,发现几人都还站着,便拖着哭腔指了指那两张按摩床,“不好意思啊,没坐的地方了,你们坐在床上。” 江烁看了眼发黄的床单上那几块斑驳的痕迹,摆了摆手,“没事,我们站着就行。” 黄翠萍也没心思再给他们找椅子,继续抽泣道:“怎么死的会是他呢?他说过要回来跟我结婚的。” 老刘板着脸,用笔敲了敲墙,“别哭了,说说看到底什么情况?” 黄翠萍这才擤了把鼻涕,断断续续地说起了她和夏老二的事。 半年前,夏老二第一次来足疗店按摩。 黄翠萍性格热情又大方,按摩的时候一直在找话题跟夏老二聊天,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络了起来。 夏老二也开始频繁光顾按摩店,一开始确实只是按摩,直到有一次按摩进行到一半,黄翠萍俯下身子,把前胸贴到了他的脊背上。 这一贴,让常年离家在外的夏老二释放了天性。 “后来,我们就好上了。他说要跟老婆离婚,回来娶我。”黄翠萍抹着眼泪,“其实他跟他老婆早就没有夫妻之实了,只是他老婆怕村里人说闲话,一直不同意离婚。” 俞菲凡忍不住插话:“所以他就要杀了他老婆?” 黄翠萍没有正面回答,忐忑地磨搓着双手,“他说以前他打工的工地里发现过一具尸体,死了几个月了,警察最后也没找到凶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几个人,声音又低了几分。 “他这次回去,本来是打算把他老婆弄死,尸体藏起来,警察一定找不到。然后他出去外省躲几个月,等风声过了再让我去找他。” 一阵啜泣后,她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这事儿一定是他老婆干的!警察同志,你要替夏老二讨回公道啊!” 老刘冷哼一声,拍掉了她的手,“你刚刚不是还看不起警察吗?怎么,这时候觉得警察有用了?” 黄翠萍自觉失态,默默地缩回了沙发上,瘪着嘴擦眼泪。 江烁面上倒是毫无波澜,“你知道他老婆跟什么人有联系吗?” 黄翠萍摇摇头,“不知道,他很少跟我说他老婆的事,我也不过问。” “行,我们会查清楚真相的,最近这几天你先别离开县城,我们会随时来找你问话。” 黄翠萍赶紧点头。 出了按摩店,俞菲凡擦了把汗,“我还以为越贫穷的地方人会越淳朴,为什么他们的关系能那么乱呢。” 虽然她一直在村子里长大,但从未深究过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没想到小山村看似和睦又平静的表面之下,竟是如此暗流涌动。 “姑娘,那是你对人性的了解太少了。” 老刘站在巷子口,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熟练地抖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 “这里的人受教育的程度普遍不高。越无知的人,受到道德的约束就会越小,混乱的男女关系在这种小地方太常见了,只不过一般都不会到杀人的地步。” 江烁也点头认同。 昨天刚看到夏二婶那些照片时他也吃了一惊,但仔细想想,在这种以务农为生的小山村里,传统的思想和礼教筑起了一道不太牢固的围墙,压制着人的本性。 一旦这围墙缺了个口子,微妙的平衡就会被打破,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也会倾泻而出,甚至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俞菲凡根本懒得思考这么高深的东西,她撇了撇嘴,“感情这东西实在太复杂了,要我说,不谈恋爱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话不能这么说。”江烁脱口而出,“这世界上也还是有纯粹的感情的。” 老刘也嘿嘿一笑,“对啊小姑娘,你这么说江队要伤心了。” 俞菲凡连忙解释:“您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我刚才那么说只是为了吓唬那个徐飞。” “是吗?我看你俩郎才女貌的,还以为你们真的是一对儿呢。”老刘吐出一口烟雾,语气里还有些惋惜。 “不是不是,我们只是单纯的战友关系。” 听到这个词,江烁心底漫过一丝不快,但表面却故作淡定,点头默认了她的话。 老刘抬手看了看表,“既然都来了,要不就在县城里吃顿饭,我请。” 俞菲凡摆手,“不用了,我姥姥在家做好饭等我们回去呢。” 老刘也没再勉强,“这样啊,那改天。” 江烁拿出手机,“我给你发几个ip地址和照片,你查一下这几个人,重点关注一下名下有摩托车的。” 老刘点点头,打开江烁发来的照片,惊得差点没叼住嘴里的烟。 “江队,这照片……哪儿来的?” 江烁淡淡答道:“这你就不要问了。” 老刘心领神会,也没再多说什么。 “行,如果案子有进展,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 饭桌上,姥姥用筷子敲了敲俞菲凡的脑袋,“今天去哪儿了,说是去送成易和念念,怎么一天没见着人。” 俞菲凡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嘟囔道:“还能去哪儿?到县城查案去了呗。” 江烁面露愧色,本来俞菲凡回安夏村是要陪姥姥的,却被自己拉着在县城里转了一天。 “菲凡,明天你在家陪姥姥,我自己去就行。” 姥姥立马换了一副表情,“不用,我才不需要人陪呢,你们忙你们的事儿去,晚上回家跟我吃顿饭就行。” 俞菲凡给她夹了个鸡腿,“您放心,有江烁在,这案子一定会很快就能破了,到时候我天天在家陪你,哪里都不去。” 村里的夜晚很宁静,除了虫鸣和树叶沙沙作响外,就只有某户人家的院子里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 姥姥白天特地把枕头和被子都拿到太阳下晒过了,枕着阳光的香气,江烁很快睡了过去。 到了深夜,却听到院外传来隐隐约约的敲门声,一下一下的,似乎带着某种被压抑的急促。 江烁一激灵坐起身,仔细听了一会儿,便披上外套出了房间,正好看到姥姥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敲门声没有停止,江烁警觉起来,“姥姥,我来开。” 他放缓脚步,刚把院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身影就扑了进来,踉跄着跪倒在姥姥脚下。 他定睛一看,竟是夏二婶。 夏二婶满头大汗,脸色惨白,抱着姥姥的腿哆哆嗦嗦地说道:“俞老太,救救我,夏老二……他回来了!” 第114章 身正不怕影子斜 夏二婶眼神惶恐,身上的睡衣沾满尘土,头发散乱,脚上只穿了一只拖鞋,看得出来她从家里到姥姥家这一路应该是连滚带爬的。 江烁下意识抬眼看向姥姥,姥姥却是一脸淡然,不疾不徐地说道:“对不住啊,我能力不够,我帮不了你。” “俞老太,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求求你,帮帮我!”夏二婶拼命遏制住因为害怕而颤抖的声线,双手紧紧扯住姥姥的衣角。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姥姥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目光却陡然凌厉。 夏二婶动作停顿了半秒,向后挪了几步,重重把头磕在地上,“俞老太,求求你,你今天要是不帮我,我就不走了!” 姥姥无奈叹了口气,把夏二婶从地上扶了起来,转向江烁,“小江,你回房间,我跟她去看看。” 江烁拉上了外套拉链,“姥姥,我跟你去。” 姥姥也没有拒绝,夏二婶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弓着背地抱着姥姥的手臂,跟着她往自己家走去。 到了夏二婶家,姥姥只在屋里扫视一圈,便淡淡道:“夏老二不在这儿了。” 江烁听姥姥话里的意思,是夏老二确实回来过,但又离开了。 “真、真的?”夏二婶似乎不太相信。 姥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眸光深了几分,“你不妨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二婶紧贴着姥姥坐下,擦了把额上渗出的细汗,声音还是颤颤巍巍的。 “刚才我本来在床上睡得好好的,突然听到院里有摩托车的声音,接着就有人开了门,但我也没在意……” 江烁职业病犯了,打断她的话,“听到有人开了家门,你就一点儿也不紧张?” “我……我还以为是邻居家的声音。”夏二婶支支吾吾。 姥姥示意江烁先别出声,让夏二婶接着说。 “迷迷糊糊中,就感觉有个人在我身边躺了下来,瞬间就把我给吓醒了。我想扭头看,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就好像……”夏二婶咽了口口水,“就好像鬼压床似的,手脚都是麻木的,但是我能听到那个人的呼吸声,跟夏老二一模一样。” “我当时整个人都吓傻了,动又动不了,想叫人也发不出声音来,直到不知道哪家的鸡叫了一声,那个呼吸声才消失,我一发现自己能动弹,就赶紧爬起来去找你了。” 夏二婶惊魂未定地看向姥姥,“到底怎么回事啊,俞老太。我是真的……撞鬼了?” “那兴许只是夏老二的游浮灵,他被害时脑子不清醒,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所以会回到生前常去的地方。” “不知道自己死了?那也就是说,他不记得是谁杀了他?”夏二婶急切地问出口,似乎是想印证些什么。 江烁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她身上,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连忙找补:“哎呀,我太害怕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姥姥口气中透着冷淡,“你只要没做亏心事,就不需要害怕他会对你做什么。” 夏二婶嗫嚅:“话不能这么说,你经常看到那些东西,肯定已经习惯了,我们寻常百姓,哪儿能不怕啊。” 顿了顿,她又厚着脸皮问:“俞老太,我能不能先上你家呆着?” 不等姥姥拒绝,她就先站起身来,自顾自朝姥姥家走去。 姥姥面露不悦,但碍于都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不想撕破脸,便由她去了。 江烁突然想到了什么,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姥姥,我在这儿守着。” 他看了一眼夏二婶的背影,故意把声调提高了些:“万一等会儿夏老二回来了,我就去通知你。” 姥姥没多过问,点了点头。 江烁返身进了夏二婶屋子里。 这两天镇上派出所的民警也来盘问过夏二婶几回,但她一口咬定自己对夏老二的死一无所知,目前也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这件事跟她有关系。 江烁说是在她家里等夏老二,实际上是想趁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在她家里找到什么线索。 等姥姥和夏二婶走远了,他才戴上手套,扭开了房间的门把手。 房间不大,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双人床,旁边放着一个老式的榆木衣柜,墙上贴着些90年代的明星海报,都已经卷了边儿,微微泛着黄色。 床上铺着粉红色的粗布床单,印着大红色的花。一张薄毯子凌乱地堆在墙角,看得出夏二婶刚才确实是被吓到了,离开的时候很仓皇。 奇怪的是,床是双人床,却只放了一个枕头,上面盖着的枕巾也是粉红色的。 江烁打开衣柜,里面夏老二的衣服还在。他又走进卫生间,牙刷、毛巾和漱口杯都是两人份的。 既然夏老二其他东西都还在,为什么夏二婶偏偏就扔了他的枕头呢? 除非…… 江烁灵光一闪,又回到房间里,把枕巾掀开了——不出所料,枕巾下面的枕头上缀着蓝白相间的碎花。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镊子,小心翼翼地从枕巾上取了几根纤维,包在纸巾里。 刚完成这些动作,却突然听到院门似乎被推开了,门枢转动发出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江烁把枕头摆好,又把枕巾重新铺上,轻手轻脚打开了房间的门。 探头望去,客厅空无一人,但院子里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向门口靠近。 他屏住呼吸,猛地打开了客厅的门,一个身影迎面而来,倏忽撞上了他的胸膛,发出了尾音拖长的吃痛声。 第115章 你心里只有破案 “菲凡?” “嘶——”俞菲凡揉着鼻子,抱怨道:“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啊,吓我一大跳。” “我还以为是……”他挠了挠头,转移了话题,“你怎么来了?” “也不知道你给我姥姥灌了什么迷魂汤,非得大半夜把我叫醒过来陪你。” 江烁看俞菲凡睡眼惺忪,身上还穿着睡衣,只披了一件薄外套,皱了皱眉,“要不你回去睡。” “不行,我回去了谁保护你,万一夏老二真的回来了呢。”俞菲凡捏着眉心提神,“你大半夜在别人家里干什么呢?” “蔡承泽说在夏老二的口鼻里提取到一些蓝色的棉质纤维,可能是他在被人捂住口鼻时留下的。”江烁挑眉一笑,“你猜我在夏二婶床上找到了什么?” “哟,干得不错嘛,柯南。”俞菲凡伸出大拇指,“你的意思是,他是在自己的床上被闷死的?” “把这个拿去给蔡承泽对比一下就知道了。” 江烁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兴奋,他迫不及待想要查出真相。要不是现在天还没亮,他恨不得直接把车开到县局去,把蔡承泽揪起来做化验。 “你心里除了破案还有什么。”俞菲凡在夏二婶家的沙发上盘腿坐下,打了个哈欠。 “还有……” 江烁隐晦地看了她一眼,剩下的那个字卡在了喉咙里。俞菲凡微微阖着眼,靠在沙发上打盹儿,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话。 一夜平安无事,夏老二的灵没有再出现过。 直到太阳升起,夏二婶才哆哆嗦嗦回了自己家,“菲凡,昨晚看着啥没?” 俞菲凡靠在夏二婶家的沙发上睡了半宿,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忍不住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摇了摇头。 夏二婶舒了口气,把从姥姥那里软磨硬泡拿到的灵符贴在了门上,这才放下心来。 她搓了搓手,斜眼看着江烁,“你和你朋友,什么时候回去?” 江烁似笑非笑地答:“等这案子破了就回去。” 夏二婶脸色微变,但也没说什么。 看着俞菲凡还坐在沙发上,夏二婶推了推她,“菲凡,你回自个儿屋里去睡,在这硬沙发上睡多不舒服。” 俞菲凡心里冷哼一声,都过了这么小半宿了,也没看到她关心过一句,这刚拿到姥姥给的灵符,立马就要下逐客令了。 不过她也并不想在这里呆着,一看到夏二婶她就想起那些辣眼睛的照片,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行,那我们回去了。” 俞菲凡拉着江烁往门外走,夏二婶还在屋里絮絮叨叨。 “……去去,我也得再睡一会儿了,本来睡眠就浅,一晚上没睡都要猝死了。前几天好不容易改善了一些,一到点儿就困,还能一觉睡到大天亮。夏老二走了之后,这毛病又开始犯了。” 俞菲凡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柯南,今天还要查什么?没事儿的话我们就回家补个觉。” 话刚落音,老刘的电话就到了,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激动。 “江队,烟头上dna的比对结果出来了!跟你给的其中一个ip地址找到的是同一个人,而且他名下就有一辆摩托车!” “人在哪儿?” “正往所里带,你要过来吗?” “行,我现在过去。” 俞菲凡叹了口气,幽怨地说:“跟你在一起呆久了一定老得很快,想多睡会儿都不行。” 江烁挂了电话,提了提她身上披着的外套,“你回去睡觉,我自己去没事的。” “你没事,我有事,你觉得姥姥会让我睡吗?”俞菲凡撇嘴,“给我十分钟回去换个衣服,洗把脸。” 镇上的早晨散发着浓郁的生活气息,街头的早餐摊刚刚开始营业,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煎饼果子、包子等各种美食香气扑鼻而来,叫卖声和问价声此起彼伏。 江烁把车停在了派出所门口,老刘早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人到了吗?” “刚到,在审讯室里坐着呢。幸亏dna结果出来得及时,他本来都已经买好车票了,打算今天跑路的。” 老刘点了一支烟,试探性地问:“江队,要不你来审?” 江烁摇头拒绝,“这不符合规定。” 毕竟这里不是刑侦支队的辖区,他也不过是搭把手,顺便帮个忙而已。 老刘毕恭毕敬的,“我跟领导申请过了!主要,我们派出所的弟兄都想跟你学习学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烁也不好再推脱,只能答应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用纸巾包着的那几根纤维递给老刘,“对了,这个麻烦你找人送去蔡法医那里,请他帮忙化验一下跟在夏老二口鼻中找到的是不是同一种。” ——— 审讯室里坐着的人名叫吴良材,48岁,是镇上一家小卖部的老板,未婚。 江烁开门见山,把聊天记录里夏二婶的激情照甩到他面前。 “这个人认识吗?” 吴良材咬着嘴唇,快速地摇了摇头。 “那这些照片怎么解释?” “这……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啊,聊着聊着就……就给我发了照片。”吴良材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知道她是谁,我看聊天记录里你回应得还挺积极啊,是不是还骑着摩托车去她家找过他?” 江烁抱着手臂,居高临下俯视着吴良材。 吴良材只觉他目光如炬,气势逼人,莫名地有了一股压迫感。 他脸上写满惶恐,嘴唇抖了抖,没说话。 江烁屈指敲了敲审讯桌,“说说看,你那天晚上去夏老二家门口干什么去了?” “我就是碰巧路过。” “碰巧路过,还能在别人家门口抽上两支烟才离开?” “烟瘾犯了,就……” “烟瘾犯了。”江烁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次,话锋一转:“你怎么不问我,夏老二是谁?” 吴良材措手不及,已经完全被江烁牵着鼻子走了,弱弱问了句:“夏老二是谁?” 隔着审讯室的单向玻璃,一众民警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烁面无表情走上前,把夏老二的尸体被发现时的照片摆在吴良材面前。 “是他。” 吴良材眼神里闪过一抹瑟缩,说话也结结巴巴的,“我、我不认识他。” “真不认识?”江烁双手撑在审讯椅前的小桌上,身子往前靠了一些,目光直勾勾盯着吴良材。 吴良材这时已经浑身微颤,嘴角抽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江烁也不着急,他转身回到审讯桌后坐下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后,吴良材嗫嚅着开口:“我……我想喝杯水。” 大家都知道这句话说出口,一般就是要撂了,审讯室外的气氛一下子提振起来。 老刘转身对旁边的民警说:“去,给夏二婶打个电话,让她来派出所一趟。” 审讯进行到这里,老刘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了,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微笑。 第116章 挺值得的 一杯水见底,吴良材终于开口了。 “我承认,是我杀了夏老二。” 在吴良材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蔡承泽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经过检验,夏二婶家枕头上的纤维和夏老二口鼻中发现的是同一种。 江烁稳住情绪,继续问道:“你跟夏二婶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算是网友关系。” 江烁语气嘲讽,“那你还挺仗义啊,帮一个网友杀人?” “我们……在一起过几次。”吴良材扭捏道。 “你知道她结婚了么?” “知道,她跟我说她老公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想跟她离婚。她不同意,她老公就要杀了她。” “然后呢?” “然后她找我哭诉,说她要把她老公杀了,和我在一起,我就答应了。” 江烁让负责记录的警员给吴良材又倒了杯水,“说说看,你们是怎么做的?” ——— 那天晚上,夏老二照例把那瓶“治便秘的药”放在桌上,嘱咐夏二婶别忘了吃,随后说自己要去镇上买东西,便骑着摩托车离开了。 夏老二走后,夏二婶去厨房炖了碗汤,把桌上那瓶药研磨好,加进了汤里。 紧接着她故意去了陈姨家的麻将局,磨蹭到十一点,估摸着村里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才往家里走。 回到家时,夏老二已经在看电视了。 她从厨房里端了炖汤出来,“喝碗汤,补补身体。” 夏老二只喝了一口,说了句“太咸了”,便皱着眉头把碗放下了。 “本来念在我们夫妻间还有二十几年的感情,如果他喝汤时能流露出一丝愧疚,我也许还下不了决心杀他。” 就是那一句不耐烦的“太咸了”彻底打破了夏二婶的幻想。 “咸也凑合着喝,这汤能壮阳。” 听到夏二婶这么说,夏老二才把汤喝干净了。没多久药效发作,他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夏二婶一直没闭眼,等到三更,她轻手轻脚开了院门,把吴良材带进了屋里。 “真要杀?”吴良材有些犹豫。 夏二婶坚定地点了点头,把枕头递给他,“杀了他,我们就可以一起过了。” 吴良材咬咬牙,把枕头捂向了夏老二。夏老二从梦中惊醒,拼命挣扎,夏二婶赶紧抓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一点也不敢放松,直到夏老二停止了挣扎,整个人变成了一滩烂泥。 “把他弄到地里那口枯井去,明天再假装去找他。”夏二婶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吴良材紧张得牙齿打颤,“为什么还要找?不是时间越长,就越不会被人发现吗?” “你傻呀,村里人都知道他回来了,如果他失踪了我也不着急,那大家肯定都会怀疑我。” 两个人在夏老二的尸体上盖了张防雨布,搬起了尸体。 没想到死人的重量比他们想象的要沉许多,搬了十几米后,实在是走不动了,又把尸体放在地上拖行了一段,发现衣服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太过明显,这个方法也行不通。 吴良材想了想,让夏二婶去把夏老二的摩托车开出来。夏二婶担心发动机的轰鸣声太大,惊动了邻居,便把摩托车推了出来。 两人把夏老二的尸体架到摩托车上,盖上防雨布。吴良材在前面推,夏二婶在后面扶,几百米的路愣是走了半个多小时。 将夏老二的尸体扔进井里后,夏二婶把捂死他的枕头、捆绑尸体的绳子和那张防雨布都给了吴良材,让他找个没人的地方处理掉。 做完这一切,夏二婶叮嘱他:“我们最近先不要再联系了,等风声过了,我就去找你。” 审讯室玻璃外的民警都低声欢呼起来,他们派出所很久才会碰上这么一件大案子,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就解决了。 交代完作案过程,吴良材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审讯椅上,眼神空茫茫的。 “你后悔吗?”江烁突然问了句。 吴良材苦笑,“后悔,也不后悔。虽然把自己下半生都搭进去了,但是我爱她,我觉得这样做挺值得的。” “那如果我告诉你,她微信里像你这样的男人不止一个呢?”江烁嘲讽地笑了笑,“只不过你是唯一一个愿意为她杀人的罢了。” 吴良材听到这句话,面上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 与此同时,老刘把夏二婶带到自己办公桌前,让她先坐下。 “不是说领材料吗,材料在哪儿?”夏二婶不满地嘟哝着。 “别急,我们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夏二婶斜了老刘一眼,“我老公死了,你们不去找杀他的人,天天来找我问这问那,这像话吗?” 老刘没理会他,而是问道:“吴良材,你认识吗?”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材料,“或者叫……‘怒吻腿中唇’。” 坐在一旁的俞菲凡正喝着茶,听到这几个字被呛得咳了几声。 夏二婶脸色一变,眼神躲闪,飞快摇了摇头,“不认得。” 老刘把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放到她面前,“那这些聊天记录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怎么乱看别人手机,我上过网,懂得老百姓是有隐私权的!你们这样是侵犯我的隐私权!我要去告你们!” 夏二婶浮夸地大叫,似乎是想要掩饰她的心虚。 老刘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声音比夏二婶还大:“你涉嫌杀害你丈夫,我们调取你的聊天记录是合法合规的,别跟我谈什么隐私权!” 夏二婶嚣张的气焰立马灭了八成。 愣怔片刻,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尖利而嘶哑,还伴着几句听不懂的叫骂,几乎震响了整个派出所。 哭了十多分钟,她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还要杀了我。” 老刘问:“你怎么知道的?” “有个人加我微信告诉我的,他说夏老二买了很多安眠药,每天都会给我吃。” 据夏二婶回忆,夏老二回家时给她带了一瓶药,说是一个工友推荐的,可以治疗便秘。 药瓶上面没有标签,夏二婶也没怀疑。可吃了药之后,便秘没治好,她却没有再失眠过,几乎每天都能一觉睡到天亮。 她一开始也没多想,直到收到了那条信息。 “我当时心真的凉了半截,没想到我的枕边人居然想要杀我。”夏二婶脸上的幽怨化为愤怒,“那我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把他给杀了。” “加你微信的那个人是谁?” 夏二婶摇摇头,“不知道,他说完这些就把我拉黑了。” 这时,一个民警走到老刘身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老刘脸色倏然一变,起身走向审讯室敲了敲门,“江队,我们有新发现。” ——— 民警在吴良材的通话记录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号码,跟他联系得很频繁。 号码的主人是黄翠萍。 “黄翠萍?” “对,就是足疗店那个黄翠萍,夏老二的姘头。”老刘说完,顺便把审讯夏二婶的结果也告诉了江烁。 江烁点点头,转身回到了审讯室里,把打印出来的通话记录放在吴良材面前。 “黄翠萍,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黄翠萍。”几乎没有犹豫,吴良材直视着江烁的眼睛,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从审讯的经验来看,对问题的生硬重复是典型的撒谎表现,而吴良材直视着江烁,说明他急于知道江烁能否戳破自己的谎言。 “那你怎么会跟她联系得那么频繁?” “我……我偶尔会去找她按摩。” “不是不认识么,你怎么知道她是做按摩的?” 吴良材鼻子抽动,眼神沉了下去。 江烁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但只凭这几个微表情还远远不够,他还需要更多证据来佐证自己的想法。 “那你是怎么加上夏二婶的微信的?” “通过附近的人加的……” 江烁决定诈一诈他,“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办法查到你是不是在撒谎?” 吴良材一言不发。 江烁追问:“是不是黄翠萍给了你她的联系方式?” 吴良材还是默不作声。 “行,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江烁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过如果你现在把真相说出来,说不定能少判几年。” 吴良材闪烁的眼神对上江烁灼灼的目光,不由得往椅子里缩了缩,嘴里喃喃自语。 “我这都是为了她……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吴良材跟黄翠萍认识的时候,她已经跟夏老二好上一段时间了。 相比起家里性格强势的夏二婶,黄翠萍热情开朗,温柔大方,“那方面”也比跟夏二婶合得来,夏老二被她迷得不要不要的。 可对黄翠萍来说,夏老二并不特别,只不过是她众多过客中的一个。 当看到黄翠萍手机上跟吴良材的聊天记录时,夏老二崩溃了。 “你是有家室的,我们不可能在一起。”黄翠萍说得义正辞严。 夏老二闻言,转头就跟夏二婶提了离婚。 夏二婶打了他一耳光,“我们各玩各的不就行了,这个年纪离婚,你想让我遭全村人笑话?” 吃了瘪的夏老二又回去求黄翠萍,黄翠萍打定主意他这婚肯定离不了,便撂了狠话: “除非你恢复单身,否则想都别想。” 夏老二愣怔片刻,突然说了狠话,“离不了婚,那我把她杀了,你是不是就愿意跟我在一起?” 黄翠萍只当他是开玩笑,随口答应:“对,只要你把她杀了,我就跟你结婚。” 没想到第二天,夏老二真的发了狠,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一瓶安眠药。 他给黄翠萍发了条短信:【我过几天回家就动手。】 片刻,他又发来了第二条短信:【你最好永远不要背叛我,我今天能杀她,明天就能把你杀了。我说话算话。】 黄翠萍慌了神,找到吴良材哭诉起来。 吴良材没什么主见,心疼地搂着她,“那我们怎么办?” 黄翠萍依偎在他怀里,想起夏老二曾跟她说过夏二婶喜欢在网上跟人聊天,计上心来: “我们借他老婆的手,除掉他。” 她从夏老二手机里找到了夏二婶的号码,让吴良材加了她的微信。 吴良材在黄翠萍的指示下,陪夏二婶从家庭聊到爱情,从人生聊到理想,从网上聊到床上。 情到深处,夏二婶搂着他的脖子,说要永远跟他在一起。 “我对夏二婶从来不是真心的,我爱的只有翠萍。”吴良材低着头,弱弱地说。 另一边,黄翠萍也匿名加上了夏二婶的微信,告诉她夏老二想要杀了她。 夏二婶一开始还不信,但最近莫名好转的睡眠质量和没有标签的药瓶子印证了她的说法。 她打电话跟吴良材哭了一整晚,问吴良材自己该怎么办好。 吴良材按黄翠萍的话告诉她:“他不仁,你也不义,你把他杀了,我们一起过好日子。” “翠萍说,等夏老二死了,责任全推到夏二婶身上,然后我们远走高飞。” 说完这些,吴良材目光呆滞,宛如找到夏老二尸体的那口枯井般毫无生气,嘴里却嗫嚅: “为了翠萍,做什么我都愿意。” 江烁眯起眼,难怪在他知道夏二婶的男人不止他一个时,面上并无波澜。 想必那句“我觉得这样做挺值得的”,也是说给黄翠萍听的。 黄翠萍自以为制造了一个完美的计划,只是她显然低估了警方的能力,留下了太多破绽。 走出审讯室,江烁找到老刘,“黄翠萍人呢?还在县城里吗?” “她也买了今天的车票,跟吴良材是同一班车,已经派人去车站拦截了。” 江烁点点头,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他能帮的忙也已经帮完了,剩下的就是派出所的事了。 ——— 俞菲凡在派出所的接待室里打着盹,哈喇子都流到了嘴边。 江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起床了。” “案子破了?”俞菲凡睁开迷朦的双眼问了句。 江烁点点头,抽了张纸巾递给她,看她一脸茫然的,就顺手擦去她嘴角的口水印子。 俞菲凡伸了个懒腰,“终于结束了,我陪你跑了那么多天,你怎么也得请我吃顿饭。” 江烁笑笑,“行,我们买点好吃的回去,剩下几天就专心陪姥姥。” “好嘞,江大侦探请客,那不得狠狠宰一顿。” 俞菲凡从沙发上蹦起来,自顾自往外走去。 江烁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扬起嘴角,心弦像被什么轻轻撩动。 但一想到姥姥跟他说过的话,心绪又忽的变得复杂起来。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俞菲凡永远能像现在这般无忧无虑的,不用去面对那些沉重的真相。 第117章 灵符一万八一张 不知不觉在安夏村已经住了四五天,除去帮镇派出所查夏老二的案子外,剩下的时间江烁和俞菲凡都在家里陪着姥姥。 俞菲凡在县城里给姥姥买了个老人机,让姥姥以后可以经常给她打视频。 姥姥研究了一辈子灵术,却被一个小小的手机难住了,同一个问题每天都要问好几次。 好在江烁有耐心,还给她画了图,让她记不起来的时候就对着图片上的步骤来操作,把姥姥哄得合不拢嘴,要不是一个星期的假期要到了,她恨不得再留江烁住一个月。 下午俞菲凡正在厨房里帮姥姥择菜,突然接到了蔡承泽的电话。 “菲凡,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 俞菲凡甩了甩手上的水,拿起手机走到院子里,“怎么了?” “我们要办同学聚会,要不要一起过来吃个饭?” “同学聚会?”俞菲凡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正想着怎么拒绝,蔡承泽就自顾自发来了地址。 “对了,他们说可以带家属,你把江警官也一起带过来。” “他不是我……” “就这样,明天见哈。”没等俞菲凡解释,蔡承泽就挂掉了电话。 俞菲凡抬起眼,看到江烁正在院子里的菜地浇水。 菜地面积不大,他手里提着桶和水瓢,连转身都要小心翼翼的,看着有些滑稽,这副模样实在很难跟那个威风凛凛的刑警队长联系起来。 俞菲凡背手站在菜地旁看着他,笑意盈盈,“明天我有个同学聚会,你也一起去。” 江烁把水桶放在一旁,直起身子。“你同学聚会,我跟着去不太好。” “这有什么,他们说可以带家属,我说你是我男朋友不就行了。” 俞菲凡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江烁再怎么说也是客人,总不能自己出去玩,把他一个人扔在村里。 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江烁扬起嘴角,“行,我跟你一起去。” 第二天,江烁特地刮掉了脸上青色的胡茬,凌乱的碎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虽然穿的还是普通的t恤休闲裤,但气场仍是凌厉的。 同学聚会的地点是县城里一家还算高级的餐厅,虽然是aa,俞菲凡还是忍不住心疼,心里念叨着等会儿一定要吃回本。 刚停好车,就看到蔡承泽在酒店门口朝他们招手,“菲凡,江警官!” “菜头!”俞菲凡还是像上次那样大方地勾住蔡承泽的肩膀,“怎么样,案子破了,你师父有没有表扬你?” 蔡承泽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对了,谁那么有心还特地组个局?” “我们留在县城的同学每年都会聚一聚的,这回你正好在,我就想着叫你一起,反正也那么多年没见过了。” 俞菲凡耸耸肩,“行,有好吃的就行。” 走进餐厅包间里,一群人已经聚在一起了。 “菲凡,好久不见了!” 一个女孩浮夸地冲过来抱住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停留在她的胸前,“你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你是……”看着面前穿着短裙浓妆艳抹的女孩,俞菲凡一时记不起来她的名字,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是我呀,梁娜!” “哦,梁娜。”这个名字并没有给俞菲凡留下什么美好的印象,她不动声色把梁娜推开了。 梁娜的目光落在江烁身上,颔首拨弄了一下头发,“这位是……” 俞菲凡扯过江烁的手臂,“我男朋友,江烁。” 江烁淡然一笑作为回应,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梁娜自讨没趣,回到位置上坐下了。 俞菲凡跟这些老同学已经差不多十年没见过面了,大家边吃边聊着中学的趣事和彼此的近况,气氛也还算融洽。 蔡承泽突然用手肘碰了碰俞菲凡,“诶,菲凡,前几天我接到一个电话,向我打听你的消息呢。” 俞菲凡往嘴里塞了一只虾,含糊不清地问:“打听我?谁啊?” 蔡承泽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是个男的。” 俞菲凡更疑惑了,“问了什么?” “他问我了不了解你家里的情况,还有你上中学时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梁娜似乎一直在关注着俞菲凡这边的动态,蔡承泽还没说完,她便抢过话茬。 “当然有了,要说不同寻常,那还得是我们菲凡当年在学校里抓鬼那件事,不仅轰动一时,还流传至今呢。” 俞菲凡翻了个白眼,得,又开始了。这就是她不喜欢同学聚会,更不喜欢梁娜的原因。 中学时期的俞菲凡从没有刻意向周围的人隐瞒自己能看到灵的事情,倒也不是想出风头,而是这件事对她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疏平常,没必要藏着掖着。 可是青春期的孩子不论信或不信,都对这类事情充满好奇,加上俞菲凡不拘小节的性格,大家都喜欢围着她问这问那的。 梁娜长得好看,本来应该是班里最受欢迎的女孩子,看到大家都围着俞菲凡转,心里很不是滋味,便生出了一个念头。 当时的学校是寄宿制的,那天晚上俞菲凡刚洗完澡,宿舍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了梁娜带着哭腔的声音。 “菲凡,你快来美术室,我见到鬼了。” 当时正值深秋,俞菲凡甚至没有多想梁娜为什么大半夜会出现在美术室,随手披了件外套就冲了出去。 可到了美术室,在里面转了一圈,既没有看到梁娜,也没有看到灵。 她正疑惑,美术室的门突然“砰”一声关上了。她心里一惊,上面开门,却发现门被上了锁。 她身上没有手机,喊了半天也没人,只能披着薄外套缩在角落里,跟美术室的人体模型过了一整夜。 直到第二天保安巡逻时才把她放出来,她气呼呼找到梁娜,梁娜却一脸无辜,死不承认自己给她打过电话,更没有叫她去美术室帮自己。 她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可能是鬼给你打的电话,你不是能看到鬼吗,问问它们不就好了?” 想到这里,俞菲凡气得用力嚼断了一只蟹腿。 梁娜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菲凡,你现在在哪里高就?” 俞菲凡没好气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了过去。 “探灵事务所……你还在坚持抓鬼呢?”梁娜的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嘲讽和戏谑。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 俞菲凡倒是不以为然,“你还觉得我在逗你呢?” “没有没有,我哪能啊!”梁娜掩面笑着,又转向江烁:“那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警察。”俞菲凡头也不抬地答。 “警察?”梁娜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警察也信你说的话吗?” 江烁礼貌而疏离地笑了笑,“菲凡说什么我都信。” 俞菲凡憋着笑,在桌下对着江烁竖起了大拇指。 “那你说,这包厢里现在有鬼吗?”梁娜不依不饶,似乎今天不让俞菲凡出点丑她都不开心。 “有啊。”俞菲凡漫不经心地抬起头,“你身后就有一个,浑身湿哒哒的,还挂着水草。” 梁娜脸色骤然一变,低着头默默吃起了饭,没再讲话。 饭局结束,俞菲凡被几个女同学拉着一起自拍。江烁和蔡承泽坐在包厢的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他突然想起刚才蔡承泽说的话,问道:“你知道给你打电话的是谁么?” 蔡承泽扶了扶眼镜,也是面露疑惑,“不知道,来电显示还是个境外号码,我就觉得挺奇怪的。” 他又强调:“不过我说了不了解,然后就挂断了。” “是哪天打来的电话?” “就……就是我去安夏村回来的那天晚上。” 江烁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菜头,你可以把那个号码发给我吗?” 蔡承泽看他这样,也不免紧张起来,“怎么了,江警官,菲凡是被什么人盯上了吗?” “我也不清楚,只是有些奇怪,等我回去了查一查。” 蔡承泽点点头,安慰道:“有你在她身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他们正准备上车离开时,梁娜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踌躇着开了口:“菲凡,对不起啊,当年我也不是有意要这么做的。” “哦,那你是无意的吗?”俞菲凡面无表情。 “我、我……” 梁娜扭捏着,正犹豫要怎么开口,俞菲凡就像猜透她心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镇灵符。 “他跳河本来只是想吓吓你,希望你能回心转意,没想到出了意外,淹死了。他觉得都是你的错,所以才一直跟着你。有了这张符,你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心中所想被俞菲凡说中,梁娜不信也得信了,她点头哈腰道着谢,伸手就要接过灵符,俞菲凡突然把手抽了回来。 “一万八一张,微信还是支付宝?” 梁娜张着嘴,半天没合上,“那么贵,没用怎么办?” “你不信我就算了。”俞菲凡转身上了车,又摇下车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张名片你记得收好,可别弄丢了。” 江烁启动了车子,俞菲凡小声叮嘱:“开慢点。” 果不其然,没走出几米,就从后视镜里看到梁娜追了上来。 俞菲凡还惊异于她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能跑那么快,她就已经扒在了窗边,“我现在就把钱转过去。” 俞菲凡露出胜利的微笑,把灵符递到她手里。 车开远后,江烁忍不住笑出声,“你还挺黑心啊,一张符要顶我一个月工资了。” 俞菲凡看着支付宝的余额一脸得意,“我卖给别人只收几百块,卖给她嘛,这一万八就当是还她以前欺负我的债了。” ——— 返程的那天,乌云密布,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覆盖了整个天空,使得阳光难以穿透。 不久雨水就倾泻而下,落在田野上,落在小溪里,落在瓦砾和树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大早姥姥就撑着伞,指挥江烁往车上搬东西,有家里的鸡下的蛋,有她自己种的菜,还有调配好的草药,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 “对了,小江,这个你拿好,随身带着。” 江烁关上后备箱后,姥姥拿出一张灵符交到他手里,又看了眼车上的俞菲凡,压低了声音,“还有,菲凡爸妈的事……” 江烁把灵符放进口袋,点了点头,“我知道,姥姥,我不会告诉她的。” 姥姥满意地笑了,拍了拍江烁的手臂,“慢点儿开车,以后常回来玩。” 江烁也眉眼一弯,“您保重身体,有空我就跟菲凡回来看您。” 刚坐到车上,俞菲凡向他伸出手掌,“姥姥给你什么了?我看看。” 江烁把那张灵符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她,她拆开一看,坏笑着说:“哟,姻缘符,姥姥这是在催你找对象呢。” “姻缘符?这玩意儿有用吗?”江烁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觉得没什么用,要是有用的话,世界上就没有那么多单身狗了,你就当是个美好的祝愿。”俞菲凡停顿了一下,“不过姥姥是不是老糊涂了,只给了你一张。这个应该是一对的呀,另一张给你喜欢的女孩子……或者男孩子。” “瞎说什么呢,还给我。”江烁从她手里抢过那张灵符,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钱包里。 “切,小气。”俞菲凡撅起嘴,把座椅往后调了些,拿出手机打起了消消乐。 江烁调整了一下后视镜,启动引擎踩下油门,车子便驶离了安夏村。 俞菲凡看着后视镜里姥姥越来越小的身影,有些黯然伤神,但愁绪很快又被姥姥让带着在路上吃的糕点冲淡了。 从安夏村回市又是6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雷声滚滚,闪电划破天际,倾盆而下的大雨如同一幅泼墨山水画。 天空被厚重的乌云笼罩,仿佛挂着一张巨大的灰色帷幕,车窗外的世界也变得朦胧而模糊。江烁握紧方向盘,紧盯着前方的路,开得小心翼翼。 “你伤还没好,要不要换我开?”俞菲凡看他聚精会神的样子,有些担忧他会用脑过度变傻了。 江烁轻笑一声,旋即摇了摇头,“我怕把车给你开,我们就真的是过命的交情了。” 俞菲凡挺直了腰杆,略有不服,“你看不起我,我帮你抓张勇军的时候都漂移了呢!耗子还夸我开越野车也能漂移,你行吗?” 话刚落音,汽车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刹车声,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比雷声响得还要剧烈。 俞菲凡先是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撞得前倾,紧接着身体又被惯性带动紧紧贴在椅背上,车窗外的景色在瞬间变得模糊。 车身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继续向前滑行了一段才稳稳停了下来。 “你、你干什么。”俞菲凡咽了下口水,难道这就是一生要强的男人吗?说他不会漂移,也不至于当场表现给她看。 江烁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失神,目光里略带困惑和迷茫,“刚才前面有个人……” “人?”俞菲凡疑惑地看向前,却没见一个人影,路上只有几块滚落的山石。 第118章 你不会害羞了吧? “江烁,你怕不是脑袋被敲傻了。”俞菲凡转回头,关切地看着他。 江烁却语气笃定,“我真看到了。” 准确来说,像是个披着白布的人形,就那么站在雨里。 这场雨来得又凶又急,前方道路的能见度很低,所幸这条路上车辆不多,不然刚才那一脚下意识的急刹车还真是危险。 他急于证明自己所见非虚,开了车门就往下跳,俞菲凡忙探身到后座拿了把伞,跟到他身边帮他挡雨。 然而滂沱大雨中确实不见一个人影,连江烁都要怀疑自己的脑袋是不是真被那一板砖拍出毛病来了。 “你有没有感应到……”他转向俞菲凡,试探性问着。 俞菲凡摇摇头,“雨太大了,就算是灵,我现在也不一定能感应出来。” 说话间,又有几块碎石从路旁的山上滚落到路中央。 这段路是典型的喀斯特溶岩地貌,在高陡岩质斜坡中,崩塌灾害极易发生,在这种天气里开车风险太大。 江烁皱起眉,回到车上打开手机看了下天气预报,这场雨还得下一整天。 俞菲凡打开地图看了眼,“这附近有个度假村,要不先在那里凑合住一晚,雨停了再接着走。” 江烁思考片刻,给交通部门打了个电话通报路况,调转车头,按导航拐进了一条小道。 度假村坐落在山谷之中,四周被郁郁葱葱的树木环绕着,山间翠色都被雨幕遮挡了大半,不过景色倒也是如诗如画。 度假村里只有一间旅馆,外观是古香古色的木质结构,门梁处挂着两串艾草叶,门框上悬着一面小圆镜。 旅馆看着有些冷清,估计住的人也不多。天空本就黑压压的,一楼大厅只开了一盏小灯,显得更昏暗了。 柜台里坐了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应该就是旅馆的老板,此时正眯着眼,出神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 他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油光,身上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t恤。 江烁屈指敲了敲桌子,他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用鼠标点了几下,抬起头来挤出个笑容。 “住宿吗?” 他先看了江烁一眼,又瞧见他身后正四处打量的俞菲凡,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精光。 “两位?” “嗯,要两个标间。” 老板在电脑上鼓捣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啊,我这里只剩一个房间了。” 江烁虚起眼,目光里满是怀疑。 连灯都不舍得多开一盏的地方,怎么看也不像能住满人的样子。 老板连忙释疑:“我们最近在装修,很多客房都没法住,剩下的房间也被定出去了。” 江烁想也没想就摇摇头:“那算了,我们再想想办法。” “不考虑一下吗?那个房间的装修很别致,你们一定会喜欢的。”老板脸上堆着殷勤的笑。 江烁抿嘴笑笑,并没有多做解释,拉上俞菲凡转身就要走。 “等等。”老板许是着急了,从懒人椅上站起身来,伸出大拇指和小手指,“那个房间位置不算好,如果你们要住的话,我给你们打个6折。” 俞菲凡停下脚步,扭头伸出一个巴掌,“5折。” 老板也只是犹豫了片刻就下定决心,“行……5折就5折。” “好,我们就住这儿!”俞菲凡走过去,掏出身份证拍在柜台上。 江烁无奈,“你确定?” “确定。” 老板生怕他们反悔,飞快地递上一张房卡,“房间在四楼,出了电梯往右走就是。” 俞菲凡看着房卡上的号码嘀咕着:“四楼404号房,那么不吉利的数字,除了我应该也没人敢住了。” 电梯到了四楼,门打开了。 狭长的走廊一片昏暗,头顶忽明忽暗的灯像是在挣扎着照亮前方的路,木质的墙面隐隐透着股霉味。 要不是雨势滂沱,这附近也没有其他住宿的地方,江烁还真不想呆在这里。 俞菲凡看他一脸欲言又止的,还以为他是害怕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有我在,什么妖魔鬼怪你都不用怕。” 江烁撇了撇嘴,“倒不是这个……只是,你确定要跟我住一个房间?” 俞菲凡反问:“难不成你还会对我做什么?” “……那倒不会。” 俞菲凡眉梢微挑,“那不就行了。怎么,你不会害羞了?” 江烁被她揶揄的语气呛得无话可说。 走到404号房,俞菲凡用房卡刷开了房间门。把房卡插进取电器里,灯光亮起的一瞬间,她才知道老板口中的“装修很别致”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铺着古朴的木地板,灰白色的墙,却亮着暧昧的粉红色灯光。 中央放了个大圆床,四周垂着粉色的纱幔,粉红色的沙发和地毯…… 不得不说,老板的品味真是不咋的。 但俞菲凡再怎么愚钝,也看得出这是个情侣套房了。 她缓缓转过头,咬住下唇尴尬地扯着嘴角:“要、要不,我们换个地方住?” 江烁看着她泛红的耳廓,突然生出了想要逗一逗她的心思。 他放下行李,径直走过去往大圆床上一躺,露出一抹坏笑,“哟,不错啊,还是水床呢,你要不要来试试?” 见俞菲凡愣愣地伫在原地,他挑眉一笑:“怎么,你不会害羞了?” “你这个人还真是有仇必报,小气鬼。”俞菲凡气得直翻白眼。 眼下除了住一起也没有其他办法,俞菲凡暗暗庆幸旅馆的卫生间用的不是透明的玻璃,不然真的得尴尬死。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江烁慢腾腾从床上起身,打开行李袋翻了翻,从里面找了瓶便携酒精。 俞菲凡在那张波浪形的沙发上坐下,不解地看着他:“你拿酒精干嘛?” “这种房间你别指望能有多干净。”江烁拿着酒精往床上疯狂喷洒,头也不抬地说:“就你现在坐的那个地方,说不定就有很多子子孙孙。” 第119章 三八线 俞菲凡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嫌弃地拍了拍裤子,从背包里找了包湿巾,也细细擦拭起房间的各个角落来。 两个人用完了两瓶酒精和一包湿巾,终于把房间里里外外都清洁了一遍。 俞菲凡实在想不到住个旅馆还要包打扫卫生,累得嗓子直冒烟,四下看了看,嘟哝道:“这酒店怎么连瓶水也没有。” 没过几分钟,门铃响了。 江烁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往外看,发现是刚才坐在前台的老板,便把门打开了。 “有什么事吗?” “哦,房间里忘了放水,我给你们拿两瓶。” 江烁接过水,瞧见他的往房间里瞟了一眼,便微微挪动身子,不着痕迹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老板神情滞了一下,肥腻的脸又重新堆上笑:“你们没吃饭?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吃点?” 江烁把一瓶水抛起来又稳稳接在手里,笑了笑,“你们还有这服务呢。” “这不是最近在装修,住的客人也不多,相聚是缘嘛,多几个人吃饭也热闹点儿。” 江烁想了想,这附近应该也没什么别的饭馆了,就点头答应,“行,到时候晚饭钱跟房费一起结算。” “饭做好了我来叫你们。”老板说完便退了出去。 关上门,又听到隔壁房间的门铃被摁响了,隔着门听不清老板跟房间里的人具体说了什么,只能大概听出也是让他们下楼吃饭之类的。 “这老板人还怪好咧。”俞菲凡嘀咕了句。 江烁把矿泉水递给俞菲凡,转身从床上抱起一个枕头,“今晚我睡地板,凑合住一晚,雨停了我们就走。” “不行,你身上的伤还没好,睡地板容易着凉……”俞菲凡断然拒绝。 她转了转眼珠,灵光一闪,从包里拿了几件衣服叠成竖条状摆在床中间,“这是三八线,谁越界谁是小狗。” ——— 天就像被捅了个大窟窿,雨仍是下个不停。 旅馆楼下有个小院子,俞菲凡拉开了窗帘,望着雨幕发呆。 倏地有个白色影子从院子里一闪而过,俞菲凡心里冒出一股激灵,探身往外望去,院子里却空无一物。 正暗忖着,客房的门铃又响了。 老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客人,饭好了,到一楼来吃。” 江烁应了一声,看到俞菲凡还在往外窗外看,便问道:“看什么呢?” “没什么。”俞菲凡收回身子,捋了捋被雨水溅湿的头发,“走,吃饭去。” 老板把一楼天花板上的灯打开了,倒是比刚来的时候亮堂不少。 一楼中间架起了一张桌子,围坐着五六个人。 一对情侣贴在一起耳鬓厮磨,看起来两个人都是大学生,情意绵绵的,眼里除了对方容不下其他人。 另外两个坐在一起的女孩子应该是一同出游的闺蜜,其中一个热情一些,抬头对她们笑了笑,另一个则是一脸淡然的。 其中还坐了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一言不发,满脸的沟壑在顶灯下显得更深了。 “这是我妈,菜都是她做的,其他几位也都是客人。”老板简略介绍了下。 俞菲凡和江烁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大家也没有自我介绍,毕竟只是凑在一起吃顿饭而已,没必要了解太多。 饭桌上都是些家常菜,荤素搭配也还算丰盛,几个人低头吃着饭,偶尔感慨一句这雨下得多大之类的话,没多久餐盘就见了底。 见大家都放下碗筷,老太太起身收拾残羹,俞菲凡和江烁也一起帮忙,老板和其他几个客人皆是坐着没动。 回房间的路上,俞菲凡咕哝了句:“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 “说不清,反正就是怪怪的。”转念一想,又补充了句,“算了,不想了,反正也就住一晚上。” 江烁也点头赞同,他总觉得这旅馆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但是也只是临时住一晚上,就没再多想。 走到房间门口,江烁停下了脚步,“你先去洗澡,你洗好了我再进去。” 俞菲凡“嗯”了一声,回房间拿了换洗的衣服,房间里的灯光突然闪了一下,突然“啪”地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菲凡,你没事?”江烁敲了敲门。 “没事。”俞菲凡回应了一句,然后摸着黑快速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就打开了房间门。 走廊上站了四五个人,除了江烁之外,老板和那两个女孩子,还有情侣之中的男孩都在。 俞菲凡打开手机的电筒,问了句:“停电了?” 老板略带歉意地点点头,给每个房间分了个电筒和几支蜡烛。 “不好意思啊,可能是线路问题,这大晚上的又下着雨,只能明天再找人来修了。” 接着又补充了句:“我一直都在一楼,你们有事打前台电话就行。” 其他人抱怨了几句倒霉,但除了勉强住着也没其他办法,便陆续回了房间。 俞菲凡这才发现那对小情侣就住在隔壁403号房,两个女孩应该是住在楼下。停电了电梯没法用,两个人打着电筒互相搀扶着下了楼。 所幸房间里热水没有停,江烁洗了澡出来,看到俞菲凡还躺在她那半边床上打消消乐,伸手关掉她的手机屏幕。 “别玩了,省点儿电,说不准什么时候才来电呢。” 俞菲凡把他的手推开,“诶,不准超过三八线,小狗。” 江烁嗤笑一声,转过身刚要睡,就听见隔壁小情侣的房间传来一阵娇嗔。 兴许是荷尔蒙过于旺盛,又兴许是觉得有雷雨声做掩护,娇嗔渐渐变成了急促且毫不克制的喘息,透过薄薄的墙壁传到了这边房间里。 黑暗中,空气仿佛凝固了,俞菲凡和江烁都默契地没有说话,然而每一秒钟都漫长得如同一光年。 许久,暧昧的声浪才终于渐渐平息。 俞菲凡长舒一口气,清了清嗓,若无其事说了句,“睡。” 江烁“嗯”了一声,背对着她,不动声色地往床沿靠了靠。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糊间被一声响雷炸醒。 江烁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喉间,扭头一看,俞菲凡那张熟睡的脸离他只有十几公分,胳膊正架在他脖子上。 而那条所谓的三八线,早就被她蹬得乱七八糟的了。 江烁叹了口气,轻轻把她的胳膊移开。 她没醒,但皱起眉头嘟囔了一声,似乎还有些不情愿。 实在是……太没有防备了。 江烁翻了个身,刚要继续睡,门突然被敲响了。 ——“笃笃笃笃。” 第120章 我会对你负责的 乍然一道闪电劈下,白晃晃的光照亮了房间,天边滚起一声惊雷。 那敲门声不疾不徐,听得极不真切。江烁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查看一下。 刚要起身,俞菲凡的胳膊又攀了上来,还勾住了他的后脖颈,像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巨大的抱枕。 江烁有些无奈,这家伙睡没睡相也就算了,自己好歹是个血气方刚的七尺男儿,她就不能稍微有点戒心吗? 他伸手戳了戳俞菲凡的脸,“喂,醒醒。” 俞菲凡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眼睛却没睁开。 “俞菲凡,醒醒。”江烁又轻轻推了推她。 “干嘛呀。” 俞菲凡这才不情不愿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距离自己不到十公分的江烁的脸。 她倒吸一口气,条件反射一跃而起,双腿胡乱蹬着向后退去,也不知踢到了什么,黑暗中只听到江烁发出了一声隐忍的闷哼。 “江烁,你你你你你……小狗!” 她语无伦次喊了句,江烁却没有答话。 等她脑子清醒了些,冷静下来才发现“三八线”全被自己踢到江烁那半边去了——敢情越界的小狗是她自己。 她打开床头的电筒,看到江烁侧卧蜷曲着身子,双手捂在裆前,双目紧闭,脸色涨红,青筋暴起,五官都皱在了一起,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俞菲凡心底咯噔一下,手脚并用爬上前摇了摇他的手臂,“你……你怎么了,我踢到你了?” 半晌,剧烈的疼痛逐渐减轻了一点儿,江烁才从齿缝中艰难地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俞菲凡,你是想让我断子绝孙吗?” 俞菲凡双手捂着嘴,瞪大了眼睛,慌忙解释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这、我、我不是……” 江烁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对、对不起,我刚才真的是条件反射。”俞菲凡心虚地凑到他跟前,问道:“很疼吗?” “……你说呢?”江烁仍是闭着眼,没好气地答着。 “如果被我踢坏了,大不了……”俞菲凡撇了撇嘴,“大不了我对你负责好了。” “……你说什么?”江烁睁眼看向她。 俞菲凡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我说,我会对你负责的,行了?” 江烁缓了些,用手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手顺着额前往后一抹,指着俞菲凡,“好,这是你说的,你可别反悔。” 俞菲凡竖起三只手指指向天空,“我俞菲凡说到做到,如果我反悔,天打雷劈!” 话刚落音,又是一道白光携着雷声乍现。 看俞菲凡一脸尴尬,江烁这才歪着脑袋低笑几声。 “——啊!” 突然一声惊叫从隔壁的403号房传来,俞菲凡和江烁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从床上跳起,打开房间的门朝403跑去。 403的房门紧闭着,江烁敲了敲门,问了句:“出什么事儿了?” 等了半天门才打开,那对小情侣抱在一起,浑身颤颤巍巍地站在门口。 女孩子满脸泪痕,男孩子虽然没哭出声,但是脸色煞白,看样子也是吓得不轻。 “怎么了?” 俞菲凡又追问了句,那个男孩子才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说:“我们房间里……有个人。” “有人?” 女孩子啜泣着,断断续续答道:“是一个,裹着一张什么东西的人……白色的,就站在我们床边。” 男孩也急忙点头,“我也看到了!” 江烁接过俞菲凡手里的电筒,走进房间里四处照了一下,又把卫生间门也打开了,什么也没发现。 他朝俞菲凡勾了勾手,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这里是不是有灵?” “现在没有,兴许是离开了。”俞菲凡答道,“不过你白天在路上看到的,会不会跟他们描述的是同一个东西?” 江烁点点头,“有可能。” 俞菲凡微微蹙眉,又想起今天那个从院子里一闪而过的白色影子。 “有什么发现吗?”那对小情侣跟连体婴似的,仍是紧紧抱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挪到他们身边。 俞菲凡笑了笑,安慰道:“没什么,也许是闪电晃眼睛,你们看错了。” 男孩显然还有疑虑,“是吗,可是我们两个明明都看到了……” “这样,我们就住隔壁,有事来敲门就行。” 江烁的话无疑给他们喂了颗定心丸,两人怯生生地点了点头,道了谢。 回到房间里,俞菲凡也没了睡意,靠在床头想着白天发生的事,尝试着把一切串联起来。 看江烁也没躺下去,她问了句:“你不觉得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江烁点点头,多年的刑侦经验和警察直觉都让他有同样的感觉。 滂沱的大雨,滚落的碎石,莫名出现在路上的身影,还有这间奇怪的旅馆,一切似乎都是巧合,但是巧合多了,就是有意而为。 就好像……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把他们引到了这里。 “你想继续查吗?”江烁冷不丁问了句。 以他对俞菲凡的了解,持有怀疑的事她一定会刨根问底,查出真相。 可俞菲凡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 倒也不是她不想查,只是如果要查下去的话,就得继续在旅馆住着。准确地说,是继续跟江烁住在一个房间里。 要是不小心再误伤他一次,说不定就真的要对他负责了。 想到这里,俞菲凡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江烁看她摇头也没再勉强,正好一个星期的假期也要用完了。 只是这场雨似乎没完没了,没有一点儿要停下的意思。 窗外仍是一片昏黑,远处山间影影绰绰的树影随着狂风不安地摇曳着,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第121章 你们可以试试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雨势稍微小了些,电也终于恢复了。 俞菲凡和江烁收拾了行李下到一楼大厅,正好碰到老板从外面走进来,身上穿了件还在滴水的雨衣。 老板看着他们手上的行李,愣了下,“要走了吗?” “嗯,急着赶路。”江烁回了句。 老板一脸为难的,“唉,你们怕是暂时走不了了。昨晚雨太大,路上好多地方山体滑坡,整条路都封了。” 老板打开手机上的地图给他们看了眼,果然回去的路两头都有个施工的标志。 “我好不容易才修好电路,就是不太稳定,电可能会时有时无的。你们凑合再住一两天,等路通了再走了。” 这时其他几个客人也从楼上下来了,俞菲凡这时才第一次仔细打量着起他们来。 那对情侣中的男孩子气质跟江烁比起来差了不少,但长相还算帅气,生了双狭长的桃花眼,薄唇勾着笑,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 他怀里的女孩子留着一头卷发,长得柔媚动人,穿了条吊带连衣裙露出细长而雪白的脖颈,似乎丝毫没想要掩饰上面那一圈红艳艳的吻痕。 两个闺蜜中的短发女孩跟她比起来就显得很普通了,圆脸大眼,只能勉强算得上清秀。 几个人得知封路的消息皆是满脸愁容,只有一个人特别淡定,就是那个短发女孩的闺蜜。 俞菲凡余光瞟着她,只见她表情漠然在角落站着,双手插在口袋里,清冷的眉眼隐在阴影中,似乎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 情侣中的那个女孩估计是昨晚被吓怕了,缠着老板问能不能换个房间,老板还是跟昨天一样的说辞,其他房间都在翻新装修,没法住人。 男孩搂着她,往她脸上亲了一口,“没事的宝宝,那个房间也挺好,我保护你。” 俞菲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冷哼一声,装什么逼啊,也不知道昨晚快要吓尿的是谁。 女孩不依不饶,又把目光转向俞菲凡,“姐姐,我能跟你们换个房间吗?” 怕俞菲凡不答应,她还特地小声强调:“我们那个房间里有电动按摩床,床头还有手铐,很刺激的,你男朋友那么帅,你们可以试试。” 俞菲凡一脸嫌弃,疯狂摇头,“不不不,我们现在那个房间住得挺好的。” 女生撅起嘴,抱着俞菲凡的手臂哀求道:“求你了姐姐,人家真的很害怕。” 俞菲凡仍是不肯松口,她可舍不得昨天辛辛苦苦擦了两个小时的房间,便安慰道:“别怕,我们就住隔壁,你们有事就过来找我们嘛。” 她又指了指江烁,“你看这个哥哥身强力壮,什么妖魔鬼怪他都能一拳打死俩,不用担心。” 女孩计划落空,板着脸回男朋友怀里去了。 老板再次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啊各位,不过我们这里食物管够,大家可以每天一起吃个饭,楼下大厅的东西你们也随意取用。” 大家一通抱怨后纷纷转身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后,老板敛起笑容,坐回了电脑前。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走。”回房间的路上,俞菲凡突然说了句。 江烁补充:“也不一定是人。” 俞菲凡语气戏谑,“江警官,传播封建迷信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江烁也不甘示弱,“你还说我是柯南,我看你是还林正英呢,怎么走哪儿都能碰到鬼。” “也有可能是它们自己找上门来的。”俞菲凡双手叠在脑后,幽幽说了句。 灵嘛,都是千奇百怪的。 就像有的人喜欢打直球,有的人就深藏不露,灵也一样。俞菲凡倒是见怪不怪了。 回到房间里,江烁给丁局打了个电话请假,本以为要挨一顿骂,没想到丁局心情意外的不错。 “你可以啊江烁,放你几天假你还顺便破了个案子,人家表扬信和锦旗都发过来了。你什么时候回到城?”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影响,信号也是时好时坏,电话里总是响着沙沙声。 “我还得请几天假,路上碰到山体滑坡,封路了。” “行,我再放你几天假,安全第一。”丁局倒是答应得爽快。 江烁又问:“我不在的时候李明皓没闯什么祸?” 丁局哈哈一笑:“你还挺关心你徒弟啊,放心,我把他扔到老宋那儿扛尸体去了,让他磨炼几天。” 江烁已经能想象到李明皓那副哭爹喊娘的模样了,坏笑了一声,“那就行,路一通我立马回去。” 挂了电话,转身看到俞菲凡躺在床上哀嚎:“我好饿啊,好想吃姥姥做的饭。” “姥姥做的饭是没有了,要不我们去楼下找点吃的?” “行。”俞菲凡也好打发,马上就答应下来,“吃完东西我们到处转转。” 究竟是什么东西把他们引到这里,又是为什么要把他们留在这里?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现在走也走不了,不如就找看看有没有线索。 沿着楼梯走到一楼,老板还是坐在电脑前死死盯着屏幕,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看到他们走下来,老板手忙脚乱关掉了屏幕,站起身问:“有什么需要吗?” “老板,有吃的吗?” “我让我妈给你们做点?” 俞菲凡连忙摆手,不想特地麻烦人家做顿饭,说他们随便吃点填饱肚子就行。 老板在柜台后翻了翻,拿了两盒泡面递给他们,又指了指桌上的热水壶,示意他们自己烧热水。 等泡面泡好的空档,江烁随意跟老板攀谈起来。 “老板,您这家店开了多久了?” “没多久,去年刚盘下来的。”老板眼睛时不时往屏幕上瞟一眼,漫不经心地回答。 “平时生意怎么样?” “一般般,天气好的时候人多一些,像这种天气就没什么人。” 俞菲凡好奇:“既然客人不多,为什么要翻新房间?” 老板没回答,而是突然问了句:“冒昧问一下,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俞菲凡刚想解释,江烁轻轻抬起手制止了她。既然想查清楚真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淡淡一笑回答:“也没多久。” 老板“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们在那个房间住得合适吗?” 见他们神情疑惑,他连忙解释:“我想打造一个特色旅馆,房间都换成像你们住那间的那种风格,你们觉得怎么样?” “……还行。”俞菲凡敷衍着,心里想的却是:按老板这品味,旅馆早晚得倒闭。 电梯门开了,那对闺蜜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俞菲凡转过头看向她们,眼神正好跟那个神情淡漠的女孩子对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有一瞬间,那个女孩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安。 第122章 今晚补偿你 短发女生看到他们坐在桌前,过来打了个招呼。 想着可能还要相处几天,俞菲凡便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俞菲凡,这是江烁,是我……男朋友。” “我叫赖莹,这是我朋友何雅婷。” 赖莹在俞菲凡旁边坐下,谄媚地笑道:“姐姐,你男朋友真帅。” 俞菲凡报以淡然一笑,抬眼看江烁,只见他淡定地低头往泡面里放着调料,似乎并没有把这种褒奖放在心上。 何雅婷没有说话,默默坐在一旁,赖莹性格倒是比她开朗不少。 她告诉俞菲凡,她跟何雅婷是同一所大学的同学,她读大二,何雅婷读大三,两人是在校内网认识的。 赖莹当时发布了个帖子找女孩子一同出去旅游,何雅婷很快联系上她,两人一起出去玩了几回,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雅婷是美术系的,这个地方也是她选的,说这里风景好,能找点灵感。”赖莹说着叹了口气,“没想到碰到这种天气,只能在旅馆里呆着。” “没关系,这样也挺好的。”何雅婷突然淡淡开口。 赖莹又笑了,“也是,难得有这样的体验嘛。” 泡面泡好了,江烁拆好筷子,把泡面推到俞菲凡面前。 赖莹小声惊叹,嘴里不停夸着江烁人长得帅又温柔体贴,俞菲凡听得不入心,眼神一直往坐在对面的何雅婷身上瞟。 何雅婷垂着眼,风轻云淡的。细想起来,不管是昨晚停电,还是今早封路,她似乎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赖莹的一句话让俞菲凡收回了思绪。 “姐姐,你们昨天晚上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我听那对小情侣说昨晚他们撞鬼了,你们不是住隔壁吗?” 俞菲凡边吃着泡面,边漫不经心答道:“哦,他们应该是看走眼了,我什么也没看到。” 赖莹却严肃地摇了摇头,“你不知道?我听说这旅馆不干净。” 俞菲凡蹙眉,“不干净?” 赖莹看了眼老板,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说是之前有个女的来这里住过,回去不久就自杀了,我怀疑啊,她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那你还敢来住?”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又没害过人,鬼总不会无缘无故找上我?”赖莹不以为然。 俞菲凡余光瞧见何雅婷睫毛微微闪动了一下,低头抿了口水,随即又换回一副淡漠的神情。 江烁看俞菲凡放下筷子,起身收拾好了泡面碗,对赖莹和何雅婷笑了笑,“你们先坐,我们去周围随意转转。” 赖莹也不避讳,大大咧咧地说了句:“好的,帅哥哥,晚饭见。” 走出旅馆时已是晌午,天上仍是压着一层灰黄的浊云,山间烟雾缭绕,笼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 度假村,顾名思义就是度假的地方,一般会涵盖酒店、餐饮、娱乐休闲等各种设施。 然而这个地方虽然叫度假村,但也只挂了个度假村的名字而已。 放眼望去,除了这家旅馆,其他度假村该有的设施这里一样都没有。 就算是为了美景而来,又能吸引到多少人呢? “老板盘下这家店真的能赚钱吗?”俞菲凡忍不住嘟囔道。 江烁想了想,“或许就是因为没人,他才想弄成情侣主题酒店,搞点噱头?” “情侣主题酒店……”俞菲凡眉眼一弯,满脸坏笑:“如果你有女朋友,你会带她来这儿吗?” “那就要看她想不想来了。”江烁意味深长地看了俞菲凡一眼,“如果是你,你想来吗?” 俞菲凡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皱着眉头认真思考了很久,“这里虽然偏僻了些,但越是偏僻,私密性就越好,或许老板的想法是对的呢。” 顿了顿,她又添了句:“如果能把隔音做好点就更好了,不行,我得去跟他提个意见。” 江烁暗暗扶了扶额,这个人简直迟钝得无可救药。 回到大厅,看到小情侣中的那个男生正趴在前台跟老板说着什么,声音很小,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字。 “……传过去了,钱……记得转……” “他们……奇怪……最近老停电……亏了……” 俞菲凡有些好奇,上前探身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老板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那个男生倒是很淡定,“我们在说游戏装备呢,老板跟我玩同一款游戏。” 老板愣了一下,连连点头,“对的对的,游戏装备。” “你们还一起玩游戏呢,认识很久了吗?”江烁突然问。 “哦,我来过几回了,跟老板还算熟。”男生倒是一副坦诚的模样,“对了,还没自我介绍过呢,我叫方浩轩。” 跟他住一起的女孩正好也从电梯里走出来,他指了指女孩,“这是我女朋友,苏薇。” 苏薇靠在方浩轩怀里,举起粉拳轻捶他的胸口,“你怎么下来了也不跟人家说一声。” 方浩轩在她脸上唧亲了一口,“我这不是看你在睡觉,就没叫醒你吗。我的错,今晚补偿你。” “讨厌!”苏薇扭捏道。 俞菲凡一阵恶寒,翻了个底朝天的白眼,默默挪动步子远离了他们。 晚饭时,老板突然说了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雨停了,今晚我请大家去后院泡温泉。” “温泉?”赖莹满目兴奋,“我都不知道这里还有温泉呢!” 老板满脸堆着笑:“是新开发的项目,还没有正式投入呢。相聚是缘,既然都走不了,就当给大家试一试,不收钱。” 苏薇和赖莹欢呼起来,但赖莹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可是……我们没有准备泳衣呢。” “不打紧,温泉是男女分浴的。”老板回答。 苏薇看起来还有些失望,“那我不就不能和我家宝宝一起泡了?” 方浩轩搂过苏薇,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那我们先在房间里泡个够。” 第123章 小心肾亏 吃了饭,刚回到房间不久,门铃就响了。 江烁从猫眼看出去,是403号房方浩轩和苏薇那对小情侣,两人仍是抱在一起,情深意浓的。 他打开门,问道:“怎么了?” 苏薇眨眨眼,探头往房间里张望:“姐姐呢?我们一起下去泡温泉嘛!” 江烁刚要拒绝,俞菲凡走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角,笑道:“你们先去,我们待会儿就下去。” 关上门,她低声说:“我总觉得那个何雅婷有点奇怪,一会儿我正好找机会跟她聊聊。” 江烁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干,就点了点头。 刚走到浴池门口,老板的妈妈就递过来两件浴袍。 俞菲凡跟她道了声谢,她也没回应,神情复杂地瞟了他们一眼,默默转身走了。 进到女浴池,就看到苏薇和赖莹在里面嘻嘻哈哈地互相泼水打闹。 她们两个人性格很像,皆是热情大方、咋咋呼呼的,才认识一两天就已经打成一片了。 相比之下,何雅婷跟赖莹的性格一冷一热,相差甚远,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俞菲凡四下看了看,没见何雅婷的身影,便向赖莹询问道:“何雅婷呢,不跟你一起来吗?” “雅婷说她有点不舒服,先睡了。” 俞菲凡“哦”了一声。得,白来了。 她在浴池边坐下,把腿泡在水里,打算随便泡泡就回房间了。 苏薇瞅见俞菲凡浴袍里还穿了件吊带,软糯地笑了声:“姐姐,你泡温泉还穿衣服呀?一起下来嘛。” 这里说是温泉,其实就是一池人工加热的水,旁边堆了些石头假山,说白了就是个露天的澡堂子。 她本来只是想来找何雅婷聊聊,也没什么心情泡温泉。 俞菲凡看了一眼苏薇和赖莹,氤氲的白雾中两人皆是赤条条地泡在水里,可她实在不习惯跟人如此坦诚相待,便摇了摇头拒绝了。 “你们,我坐一会儿就行。” 话刚落音,苏薇就用手捧起一掬温水泼到她身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赖莹也扯着她的手把她往前一拉,“哗啦”一声,她整个人落在温泉里,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两人看计划得逞,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俞菲凡有些恼火,又不好发作,只得脱掉浸了水的浴袍,扔到了一旁。 山林里早晚温差大,加上刚下过雨,空气里还是弥漫着丝丝凉意。 想着泡在温水里也还算舒服,俞菲凡就没再跟她们计较。 “姐姐,你把衣服脱了呀,这样泡着多不舒服。” 俞菲凡连忙摇头,“不用,我这样挺好的。” “你别不好意思呀,我们都脱了,你还穿着,多不公平。” 苏薇和赖莹说着就要动手帮她脱衣服,俞菲凡赶紧双手交叉护在身前。 一阵打闹过后,两个人玩累了,围在俞菲凡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赖莹突然问道:“姐姐,你们怎么会想到来这个地方旅游的?” “回家的路上碰到落石,没法前进了,就只能在这里呆着。”俞菲凡转向苏薇,“你呢?” 苏薇低下头,脸色娇羞,“我家宝宝带我来的,他说这边风景好,房间也很特别。” “他这么了解,是不是说明他不是第一次来了?”赖莹心直口快。 苏薇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赖莹坏笑道:“或许他跟其他女人来过了呢。” 苏薇撅起嘴,“胡说,我家宝宝才不是那种人,他说过他只爱我一个。” “难说,男人最容易变心了。”赖莹嗤之以鼻。 苏薇拉起俞菲凡的手,“姐姐,那你觉得哥哥会变心吗?” 赖莹也凑过来八卦道:“对呀对呀,你男朋友那么帅,如果他喜欢上别人,你会难过吗?” 如果江烁喜欢上别人,她会难过吗? 俞菲凡用温水摩挲着胳膊,蹙眉思索着,片刻又回过神来—— 不对啊,她和江烁只是合作伙伴,是好朋友,是战友。 就算江烁喜欢上别人,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 男浴池里只有江烁和方浩轩,比起嬉闹的女浴池,这边就显得安静很多。 方浩轩看江烁靠在池边在发呆,给他递了罐啤酒,“哥,你跟你女朋友在一起多久了?” 江烁眉头微皱,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关心这个问题? 他敷衍地答了句:“几个月。” 方浩轩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用手肘碰了碰江烁,“上几垒了?” “什么几垒?”江烁不明所以。 方浩轩悠哉悠哉的,“啧,哥,大家都是男人,你就别装纯了。” 江烁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模棱两可道:“哦,我们都住一个房间了,你说呢?” “可我听你们那屋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江烁斜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没动静,大半夜不睡觉趴在墙上听的?” “哥,你真幽默,这里墙壁那么薄,不用刻意听也能听到的。” 江烁嗤笑一声,知道墙壁薄还叫得那么大声? 方浩轩挑了挑眉,压低声音:“女人嘛,都是假矜持,随便挑逗一下就上钩了。你就跟她说只是蹭一蹭,绝对不进去,最后情到深处,擦枪走火也是顺其自然的事了。” “你年纪不大,经验倒挺丰富啊。” 方浩轩却没听出江烁语气里的鄙夷,仍是一脸得意,还以为江烁真是在夸他。 “那可不,你看我现在这个女朋友,才在一起两天就上全垒了,厉害?我再玩一段时间,腻了就换一个。” “小心肾亏。”江烁举起啤酒,遮住了脸上厌恶的表情。 “哥,要不要我教你几招,你今晚可以试试……” 江烁摆摆手,“不用了,我年纪大了,需要睡眠,麻烦你们今晚小点儿声就行。” 女浴池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江烁面色一凛,披了件浴袍就往外跑去,正好跟从女浴池里跑出来的俞菲凡撞了个满怀。 俞菲凡重心不稳,脚一滑差点往后倒,慌乱中扯住了江烁的浴袍才勉强站住。 江烁伸出手,拦腰稳稳扶住她,见她一身湿漉漉的,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赖莹突然吓晕过去了。”俞菲凡仍是拽住江烁的浴袍不松手,“我感觉到了,是灵!” 第124章 伤风败俗,不守男德! “那你要干什么去?” “灵符放在房间里了,我回去拿。”俞菲凡转身就要跑回旅馆。 “等等。”江烁拽住她的手,脱下身上的浴袍,“穿上,别着凉了。” 她瞟了江烁一眼,见他全身上下只剩腰间系着的一条浴巾,连忙摇头。 就算身材再好也不能这样啊,简直是伤风败俗,不守男德! 见她不作声,江烁直接把浴袍披在她身上,拉起她就往旅馆里走。 回到房间,江烁边穿衣服边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刚才我们在浴池里正聊着天,赖莹突然像看到了什么,尖叫一声,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俞菲凡答着。 也就是赖莹尖叫的瞬间,她感觉到有一股气息从身后闪过,但回头时,早已空无一物。 本来想着只是下楼泡个温泉,所以也没有把灵符带在身上,没想到就出了事。 她在包里胡乱翻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在一件外套的口袋里找到几张灵符,刚要起身,却突然瞥见包里的夹层中似乎放了张什么东西…… —— 回到浴池里,赖莹已经醒了,正披着浴巾抽抽嗒嗒的,苏薇在一旁安慰着她。 看到俞菲凡回来,赖莹“哇”一声又哭了,“姐姐,你去哪儿了?这里真的有鬼。” 俞菲凡没回答,而是问道:“赖莹,你看到什么了?” “我……”赖莹啜泣着低下头,突然不说话了。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俞菲凡再次追问。 赖莹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肯说了,但从她躲闪的目光中,俞菲凡知道她一定在隐瞒什么。 天上又飘起了小雨,俞菲凡只能让苏薇和方浩轩把赖莹先送回房间。 刚回到四楼,俞菲凡突然打了个喷嚏。 江烁见她还穿着那套湿漉漉的衣服,皱起眉头,“你先进去换套衣服,小心呆会儿感冒了。” 她点点头,刚打开房间的门,“啪”一声,旅馆又停电了。 “我去找老板拿个手电筒。”江烁跟她交代了句,就往楼下走去。 走到二楼,却听到大厅角落传来一阵小声的争吵,听声音像是老板和他妈妈。 他停下脚步,侧耳听着。 “……我就知道是你做的!” “儿子,你别这样行吗?你这样是伤天害理啊。” “什么伤天害理,我伤害任何人了吗?如果我不这样做,这家旅馆能撑得下去?” “算妈求你了,妈良心不安啊,天天都在做噩梦……” “行了行了,你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紧接着就是老板离开的脚步声,留下他妈妈在原地轻轻啜泣。 江烁没上前,而是放轻脚步,回到了四楼。刚走到房间门口,电又恢复了。 他敲了敲房门,“菲凡,你换好衣服了吗?” 俞菲凡应了一声,他才开门进去。 “手电筒呢?”看他手里什么也没有,俞菲凡随口问了句。 “刚刚走到楼下,听到老板和他妈妈在吵架,就没过去拿。” 俞菲凡的八卦之魂又燃了起来,“嗬,老板看起来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能跟妈妈吵什么?” “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好像是说老板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伤天害理?他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俞菲凡眼睛一亮,“难道说,这里其实是一家恐怖旅馆,住进来的人都会被老板做成蜡像?” “你恐怖电影看多了?还蜡像呢,你顶多会被做成腊肉。” 江烁嗤笑,低头看到地上被俞菲凡扔了一地的行李,弯下身收拾起来。 门铃突然响了,他起身打开门,门外站的是旅馆老板。 “那个……”老板递过一只手电筒,“万一今晚又停电,你们还能用上。” 江烁道了谢就要把门关上,老板却挪动了几步,挡在门前。 “还有什么事吗?”江烁皱起眉,对他这个意味不明的举动起了些警觉。 “没什么,就是想随便跟你聊聊天。”老板靠在门框上,看似随意地抱怨着,“唉,你刚刚听到我跟我妈妈吵架了?” “听到了几句,没细听。”江烁随意应答。 老板却喋喋不休,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说我不想结婚也要被我妈骂,你说人这一辈子就非得结婚吗?” “也不一定,结不结婚还是看个人意愿。”江烁无心跟他闲聊,敷衍了两句。 “那可不,我不想结婚,我妈就说我做的是伤天害理的事,你说气不气人。” “那是挺头疼的,你还是得跟阿姨多沟通。” 江烁笑了笑,手上关门的力道又增了几分,礼貌地下了逐客令。 老板退了出去,干笑道:“那不打扰你们了啊,早点休息。” 江烁锁上门坐回床上,看着手上的手电筒,总觉得不太对劲。 刚才他下楼时,老板应该没看到他才对,那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听到了他们争吵的内容? 再想想他那些强行解释的说辞,似乎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俞菲凡见他坐在床边发愣,放下手机,拍了拍他问了句:“在想什么呢?” 江烁没答话,转过身看着俞菲凡,目光微微一颤,突然翻身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身下,另一只手掀起被子覆在两人身上。 一瞬间,在他用脊背撑起的逼仄空间里,时间仿佛凝滞了,空气中流动着微妙而含糊的气氛。 俞菲凡被他这突如其来带着侵略意味的举动吓得呼吸一滞,大脑一片空白,鼓膜里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江烁近在咫尺的脸庞。 这个距离,甚至能看清他浓密的睫毛,闪动的眸光,也能感受到扫过她眉间的温热鼻息…… 第125章 做戏就要做全套 俞菲凡吸了一口气,震惊过后残存的意识驱使她曲起膝盖就要往江烁胯下顶去。 江烁眼疾手快,伸手压制住她的腿,同时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你、你怎么了……”看他没有下一步的行动,俞菲凡才小心翼翼开口。 江烁松开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压低声音,“房间里有摄像头。” “什么?”她急得要坐起身,又被他压了回去。 江烁说道:“我很确定刚才我下去时老板没有看到我,他怎么会知道我听到了他们吵架的内容?” 俞菲凡蹙眉思考着,全然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还有,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住进来那天,你说口渴,老板没多久就送了水上来。” 俞菲凡恍然大悟,“难怪他愿意打折让我们住进来,像咱这样的配置,甭管在哪个网站都得放在收费观看那一栏。” “……”江烁对她清奇的脑回路有些无语。 “要不我们报警。”她提出建议。 “不行,路封了警察进不来,如果他知道我们发现了摄像头,一定会提前删除证据。” “你不就是警察吗?直接把他抓起来不就行了。” 江烁摇摇头,“这里不是我们的辖区,我没有执法权。再说了,我们现在手上也没有证据。” “那怎么办?” “按兵不动,配合他演下去,找机会从他电脑里拿到视频,顺便查出真相。” 俞菲凡点点头,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还被他压在身下,微微把脸侧向一旁,“那你可以从我身上起开了吗?” 江烁脱口而出:“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 他一脸欲言又止的,“现在……太快了。” 俞菲凡眼里流露出疑惑,太快了?什么太快了。 “做戏就要做全套,如果被人误会我几分钟就结束了,那岂不是让人笑话。” 俞菲凡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她翻了个白眼,无奈问了句:“那多久才算合格?” 江烁换了个姿势,手肘撑在床上,单手托着腮,一本正经答道:“至少也得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你疯了!” 俞菲凡只觉得这十分钟已经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一个小时,那不是要等上600年。 “开玩笑的。”江烁低笑一声,从被子里伸出手关了灯,转身背对着她躺下了,“睡。” 俞菲凡看了眼他的背影,也背过了身子。 没多久,听到她那边传来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江烁才长舒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刚才的举动实在太危险了,在某一瞬间,他差点没控制住自己要吻下去的冲动。 ——— 凌晨三点。 “咚咚咚咚咚咚——”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准确地说,是砸门声。 俞菲凡刚坐起身,就被江烁拦住了:“我去开。” 要说这个旅馆还真是,从住进来那天起事情就没停过。 门刚打开,只穿了件吊带睡裙的苏薇就哭哭啼啼冲了进来,江烁下意识侧身一闪,她趔趄一下,差点摔在地上。 看到还坐在床上的俞菲凡,她又大哭着扑了过去,“姐姐!我宝宝不见了!” “你是说,方浩轩不见了?” “嗯,我刚才睡醒,发现他不在我旁边,卫生间也没见他身影,他电话都还放在床头呢。”苏薇抹着眼泪。 江烁递了件外套给俞菲凡,俞菲凡把外套披在苏薇身上。 “别急,他不见多久了?” 苏薇吸着鼻涕,掰着手指算了算,“一个小时了。” 俞菲凡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了,方浩轩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消失一小时也不会怎么样。 刚要开口安慰,江烁却对她使了个眼色,转头对苏薇说:“要不你给前台打个电话,让老板调监控出来看看方浩轩去了哪里。” “对对对,查监控。”俞菲凡心领神会,用床头的座机拨通了前台的电话,把听筒递给苏薇。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老板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不清,似乎还没从睡梦中清醒。 听到苏薇说方浩轩失踪了一个小时,他有些不耐烦,说再等等应该就会回来了。 苏薇嘴一瘪,对着听筒号啕大哭:“老板,我要查监控!我宝宝不见了!你听到了吗!我宝宝不见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无奈说了句,“行,那你下来,我帮你看看监控。” 江烁和俞菲凡陪着苏薇下了楼,见老板身上随意披了一件外套,睡眼惺忪的,刚摁下电脑的开关。 江烁不动声色往他身旁靠了靠,老板有些警觉,用另一只手盖住了键盘上的手,快速输入了密码。 他点开监控回放,选择了四楼楼道的监控。 时间退回到一个小时前,从监控里看到方浩轩从房间里出来了。 他全身上下只穿了条三角裤,双目紧闭,脸上带着笑,左手伸向前悬在半空中。 就好像……有人在牵着他。 方浩轩没有坐电梯,而是走了楼梯。老板又开了二三楼走廊的监控,皆是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打开一楼的监控时,才看到他慢悠悠穿过大厅,朝后院走去。 “后院还有监控吗?”江烁问。 老板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江烁转身出了后院,转了一圈,看到女浴池的门大开着。 他用询问的目光地看向老板,老板却惊恐道:“我、我刚才明明已经关好门了啊……” 几人连忙冲进去,只见方浩轩正跪在池边一动不动,双手撑地,整个头都埋进了水里,场面十分诡异。 “宝宝!你怎么了宝宝!”苏薇看到这一幕,吓得瘫坐在地上。 老板和江烁合力把他从水里拉上来,让他仰卧在地面上,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可他明显已经失去了意识,所幸还留有一丝微弱的呼吸。 江烁跪在他身侧,双手叠在他胸口中间对他进行胸外按压,接着又捏紧了他的鼻孔,对他进行了人工呼吸。 几分钟后,方浩轩终于坐起身,吐出一大口水,剧烈咳嗽起来。 “宝宝!宝宝你吓死我了!”苏薇扑到他身旁大哭起来。 “我怎么会在这儿?”方浩轩缓了些,一脸茫然地看着周围。 “刚刚发生了什么,你不记得了?”俞菲凡问。 方浩轩也不知是不是还没完全清醒,全然不顾身旁的苏薇,回忆道:“我记得……有个很甜美的声音叫我的名字,让我跟她走,然后……然后我们做了一些羞羞的事,她还亲了我。” 在一旁用矿泉水疯狂漱口的江烁听到这里,背影滞了一瞬。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甩在方浩轩脸上,苏薇气得脸色涨红,“方浩轩!原来你是这种人,我看错你了!原来赖莹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是,你听我解释啊宝宝!” “我不听!别人一叫你你就走,你这个渣男!” 苏薇转身往外跑去,方浩轩也顾不上自己差点没命,赶忙起身追了出去。 第126章 两个脚步声 老板坐在浴池边,一脸颓然,嘴里不停抱怨着自己开个旅馆多不容易,为什么总是出事儿。 要换在几个小时之前,俞菲凡应该还是会同情他的,可自从得知他在房间里装了摄像头后,她觉得这老板就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不过他话里的那个“总”字,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的意思是,这里还出过别的事?” 老板一怔,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可我听说有人在这儿住了回去之后就自杀了,会不会是在你们这里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俞菲凡步步紧逼。 “一派胡言,我这里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老板嘴角抽了抽,说出来的话是硬气的,语气却是虚的。 “真的吗?那赖莹是被什么吓成这样的?” “这我怎么知道!你是觉得我们这儿有问题?”老板有些恼羞成怒。 “不好意思啊,我女朋友不太会说话,你别放在心上。”江烁突然笑了笑,搂住俞菲凡的肩膀对老板说道:“既然没事,我们就先回房间了。” 走出一段距离,他才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别逼问得太紧,免得引起他的怀疑。” 俞菲凡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万一把老板惹急,他把证据都删了,自己就白跟江烁演这么一出戏了。 —— 第二天中午,平素里热闹的饭桌今天却格外安静,每个人看起来都各怀心事。 苏薇和方浩轩的争吵持续到天亮,这时两人还在冷战,苏薇不肯靠着他坐,一直挨在俞菲凡身边。 赖莹不知是不是昨晚被吓到了没睡好,眼下挂着两个乌黑的眼圈,脸色十分难看,一直低头摁着手机。 而老板更是思虑重重,心不在焉,随意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 俞菲凡抿了口水,余光瞟向坐在角落的何雅婷,只见她仍在若无其事地吃着饭。 这几天旅馆发生了不少事,先是苏薇和方浩轩在房间里撞了鬼,接着是赖莹被吓晕,再然后是方浩轩差点溺死在浴池里。 普通人面对这些事,根本无法做到如此淡定。 除非,一切事情都在她意料之中。 吃过午饭,何雅婷说要去周围转一转,找找灵感,问赖莹要不要一起。 赖莹摇摇头,似乎有意回避着她的目光,她也没在意,转身出了旅馆。 看她身影消失,赖莹才松了口气,径直走向了电梯,俞菲凡却也跟了上来,挽住她的胳膊,小声说道:“跟我走,我有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 俞菲凡没有回答,拉着她小心避开了大厅的几人,从后院绕了出去,到了一个角落里。 “到底什么事?”赖莹似乎心情不佳,语气也有些不耐烦。 俞菲凡没在意她的态度,严肃地问:“你昨天晚上到底看到什么了?” 赖莹一噎,垂下眼睛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俞菲凡见她不讲话,声音沉了下来,“想必你也听说了方浩轩昨晚的经历,你跟我说实话,我或许能帮你。” 赖莹还是沉默,过了许久,终于抬起头缓缓说道:“我看到了一个女生,她当时就站在你身后,一瞬间就消失了。” 她顿了一下,调整情绪,却掩盖不住声音里的颤抖,“那个女生跟我一个学校,我昨晚回去一问,才知道她一个月前在家里跳楼自杀了。” “她为什么自杀?” “我、我不知道……”赖莹双手紧紧交握,怯怯地答着。 俞菲凡皱起眉头,语气加重了些,“赖莹!跟我说实话。” 赖莹身体一颤,被她的气场镇住了。虽然并不清楚俞菲凡的身份,但却隐隐觉得她是自己目前唯一能依靠的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不久前,我在网上看到一个视频,觉得里面的女生跟她很像,就随手发到了群里,结果第二天,学校里好多人都知道了。” “什么视频?”俞菲凡隐约猜到了内容,但还是想证实一下。 “是一段……是一段偷拍的视频,在酒店里,她和一个男生……”一直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口,赖莹如释重负哭出声来:“姐姐,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自杀!” “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袁茜。”赖莹回答完,仍在抽泣着喃喃自辩,“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视频还在吗?” “我昨晚太害怕,全部删掉了。” 俞菲凡叹了口气,给了她一张镇灵符,让她随身带着。 赖莹接过灵符,有些疑惑,“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昨晚看到的真的是袁茜吗?” 俞菲凡没跟她解释太多,只是嘱咐她先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 她刚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过身来,欲言又止。 俞菲凡看出她的犹豫,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觉得雅婷……有点奇怪。” 赖莹又不说话了,俞菲凡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着。 半晌,她才终于继续说了下去。 “雅婷她……自从来到这里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昨晚从浴池回来后,赖莹一直昏昏沉沉的,心里惶恐得不行。可作为朋友的何雅婷却似乎对此不太关心,只淡淡说了句让她别多想,早点休息。 赖莹对她冷淡的态度感到不悦,但也没多说什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赖莹一直做着噩梦。当被后院里吵吵嚷嚷的声音吵醒后,却发现何雅婷并不在床上。 她有些害怕,又不敢一个人下楼,就打了何雅婷的电话,听到的却是一句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后来你有问她去哪儿了吗?”俞菲凡追问。 赖莹摇摇头,脸色有些难看,“我、我太害怕了。” “害怕什么?” 她眼里闪过一抹瑟缩,颤声答道:“她回来的时候……我听到了两个脚步声。” 第127章 他们根本不是人 赖莹回忆起来,身体仍止不住颤抖。 被吵醒后,她也不敢再睡,一直睁眼蜷缩在床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 虽然房间内光线昏暗,但仍能清楚看到进来的是何雅婷,且只有何雅婷一个人。 可耳边听到的,却是两个交叠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就好像有人跟在她后面。 赖莹瞬间汗毛直立,全身僵硬,连忙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何雅婷轻手轻脚上了床,被子也被挪动了一下。 过了很久,见没了动静,她才小心翼翼睁开眼睛,却看到何雅婷正瞪圆了眼盯着她,黑暗中眼白格外清晰,紧接着她突然咧着嘴笑了。 那笑容……怎么说呢? 阴森森的,只有嘴在笑,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感情。 赖莹吓得从床上跃起,下意识伸手开了灯,而何雅婷也揉着眼睛坐起身,迷迷糊糊的,就好像刚睡醒一样。 “怎么了?”她问了句,语气仍是淡淡的。 赖莹以为自己做了噩梦,可打开手机一看,那几个拨出去但未接通的记录却实实在在躺在“最近通话”里。 听了她的讲述,俞菲凡心底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让赖莹先回去,并且不要对何雅婷提起这件事。 等她离开后,俞菲凡给肖霄打了个电话,让她查查那个跳楼自杀的袁茜的信息。 肖霄边敲着键盘边抱怨:“菲凡姐,你和成易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在家听我妈唠叨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你把路上的泥石流一键删除我就能回去了。”俞菲凡无奈地说了句。 没多久,肖霄就发来了一个链接,是袁茜的社交账号。 点进去后,看到最后的一条动态是一个月前发布的,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我撑不下去了”。 再往下拉,俞菲凡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袁茜靠在一个男生的胸前,笑得很甜,但没拍到男生的脸。 配文是:“今天,我要将私有浪漫公之于众。” 看起来像是官宣恋爱了。 点开评论,有人问她:【为什么男朋友没露脸呀?】 袁茜回复:【他说喜欢低调点~】 俞菲凡放大那张照片,站在原地蹙着眉头思索着,全然没注意到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雨。 一把撑开的伞挡在她头顶,她回头一看,是江烁。 “怎么样,问出什么来了?” 俞菲凡把赖莹说的事告诉他,又给他看了那张照片,“我怀疑,袁茜就是在这家旅馆被偷拍的,所以她的灵才会出现在这里。” 江烁接过手机,放大照片仔细看了看,面色凝重。 “这个男的,是方浩轩。” “方浩轩?”俞菲凡讶然。 “我昨天帮他做心肺复苏的时候看到过他脖子上的吊坠,跟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江烁虚起眼思考片刻,又说了句:“而且偷拍的事,他应该也是知情的。” 如果袁茜是因为偷拍的视频流出而自杀,那身为他男朋友的方浩轩不可能不知道。 而在她自杀后,方浩轩仍继续带苏薇来这里,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不仅知道房间里有摄像头,甚至可能和老板有某些不为人知的交易。 而那天在前台听到的对话中,他们讨论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游戏装备,而是那些偷拍的视频。 随着谜题一个个解开,江烁大致推测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方浩轩是个浪荡的花花公子,交往过许多女朋友。 因为某个契机,他来到了这家旅馆,并且发现了房间里的摄像头。 可他非但没有报警,而是找到老板,提出了合作想法。 具体怎么合作呢?那就是他隔三岔五带着不同的女孩子来到这里,与她们交欢,让老板完成偷拍的目的。 等老板把视频传到网上后,再把赚取的收益分给方浩轩。 由于方浩轩知道摄像头的位置,所以能避免自己的脸入镜,这样视频中拍到的就只有那些毫不知情的女孩们。 俞菲凡瞪大了眼睛,“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江烁敛眸凛声,“只能说他们根本不是人。” 这么说来,方浩轩、赖莹皆是跟袁茜的自杀有关,他们聚在这里并不是偶然。 整件事就像一张拼图,一个一个线索慢慢拼凑到最后,却发现少了重要的一块,那就是何雅婷。 赖莹说过,住进这里是何雅婷的意思,可何雅婷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何雅婷是被袁茜的灵附身了吗?”江烁问。 俞菲凡摇摇头,虽然何雅婷的行为举止十分怪异,可在她身上却没有感受到灵的气息。 ———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雨声淅淅沥沥。 估摸着老板已经睡了,江烁和俞菲凡才悄悄从房间里出来,到了一楼大厅,打开了收银台的电脑。 “你知道密码吗?”俞菲凡低声问。 “不太确定,我试试。” 昨晚老板输密码时,虽然用左手遮挡着,但江烁却记下了他右手手指按键的顺序。 四个数字,顺序是食指——中指——食指——大拇指。 他把手放在键盘上比划了一下,输入了密码:4840。 屏幕上跳出四个字:成功登录。 “你可以啊!” 俞菲凡兴奋地拍了拍他,他赶紧“嘘”了一声。 点开桌面摄像头的图标,却只有酒店走廊和电梯的监控。 房间里的摄像头偷拍的视频,想也不用想,肯定被他藏在了某个加密文件夹里,一时半会也很难找到。 俞菲凡拿出手机正要给肖霄打电话,后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由远及近,似乎是朝大厅走来的。 声音很轻很轻,在寂静的环境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俞菲凡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江烁就已经关掉了电脑屏幕,按着她的脑袋躲进了收银台后面。 收银台后面空间本来就狭小,江烁又手长腿长的,占去了大半位置, 俞菲凡虽然已经尽量缩着身子,但仍被那股属于他的气息紧紧包裹着。 她抬眼望着江烁,他正侧着脸向外张望,面上看似波澜不惊,轻轻滚动的喉结却泄露了他的心绪。 一瞬间,俞菲凡觉得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是因为太紧张了吗? 还没来得及思考,声音又越来越近。江烁把她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双手虚环着她,又往里稍稍挪动了些。 脚步在电脑前停了下来,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俞菲凡从他怀中的缝隙向外瞥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深色的土布鞋。 第128章 红点 俞菲凡隐约记得,老板的妈妈穿的也是这样一双土布鞋,可是她大半夜不睡觉,来这儿干什么? 她打开了收银台上的一盏小台灯,接着传来鼠标的点击声,一顿一顿的,能听出她的操作并不熟练,甚至还有些笨拙。 突然鼠标旁边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面,俞菲凡捂住嘴,惊恐地看着老板的妈妈弯下身子。 有那么一秒钟,世界仿佛进入了慢放。 她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要被发现,然而在指尖触到笔的一瞬间,老板妈妈还是扭头看向了他们,同时身体被吓得微微颤了一下。 微弱的光线中,三双眼睛尴尬地对视了片刻,俞菲凡才开口打破沉默,“阿、阿姨晚上好。” 老板的妈妈压低了声音:“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好。 此时是深夜一两点,大厅空无一人,而他们俩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躲在收银台下逼仄的空间里。 俞菲凡眼睛一转,弱弱地说了句:“我们在……约、约会?” 江烁无奈叹了口气,知道除了实话实说以外根本没法解释这个状况,便从收银台下钻了出来,又把俞菲凡拉起来。 他转过身对老板的妈妈说道:“阿姨,您是来找那些视频的?” 惊讶的神情从她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快回房间去睡觉。” 江烁没有挪动脚步,“您知道您儿子在房间装摄像头的事?” “求你们了,快回去!”老板妈妈的语气近乎哀求。 “阿姨,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江烁正色道:“每次我们回房间时你就故意把电闸弄坏,是为了摄像头没法运行,对?” “好人”这个词仿佛瞬间扯住了她的神经,她愣怔住了,忽地哭出声来,“我根本不是什么好人,我罪孽深重,我害死了一个姑娘啊!” “阿姨,到底发生了什么?”江烁追问。 老板妈妈手握紧拳懊恼地捶着自己的大腿,闭上眼睛抬起头,眼角淌出一串泪珠。 一年前,她的儿子不知从哪听说这里要建成一个度假村,于是不顾她的反对,花光家里所有积蓄盘下了这家旅馆。 可旅馆刚盘下不久,修建度假村的规划就被搁置了。 这段路本就荒凉,住客稀少,没了度假村的噱头,旅馆想转手也卖不掉,只能这么干耗着。 有一天,老板上网时无意刷到一个在酒店被偷拍的新闻,心生一念,便把其中几个房间改成了情侣主题套房,在里面装了很多摄像头,没想到真的拍到了不少好东西。 他把视频放到网上出售,赚到的钱甚至比开旅馆赚的还多。 机缘巧合之下,他又认识了方浩轩。方浩轩每次都带着不同的漂亮女孩来,给他提供了不少香艳的素材。 而自杀的袁茜,也是其中之一。 方浩轩对袁茜的死描述得风轻云淡: “说起来我也是受害者啊,虽然没拍到我的脸,但我也上镜了嘛。要怪就怪那些把视频转发出去的人。” 老板的妈妈知道这件事后,一直内心有愧,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有阻止儿子,才会让视频流出,从而导致袁茜自杀的。 所以那天晚上她才偷偷破坏了电闸,希望不要再出现更多像袁茜这样的受害者。 可没想到这件事还是被儿子发现了,两人大吵一架,她知道断电的方法行不通了,才想着半夜偷偷来删掉那些视频。 可由于不会操作电脑,所以找了半天也不知道视频在哪儿,才意外撞见了藏在收银台下的江烁和俞菲凡。 “求求你们,帮阿姨把视频删掉,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好吗?”她声泪俱下,一再恳求。 俞菲凡点点头,把ip地址发给了肖霄,让她远程操控这台电脑,尽快找到偷拍的视频。 她扭头看了老板妈妈一眼,对着电话说:“肖霄,找到视频后全都删掉。” 挂了电话,她立刻又给肖霄又发了条信息:【视频别删,保留证据,帮我报警。】 ——“不要!不要过来!” 老板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江烁脸色一变,冲过去敲了敲门,可里面除了惨叫声外却无人应答。 老板妈妈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儿子,你怎么了儿子!” “阿姨,你往旁边站。” 江烁后退几步,一脚踹开了房间的门。 只见老板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头瑟瑟发抖,眼神里盛满惊吓后剩下的呆滞。 “儿子!”老板妈妈上前抱住他,心疼地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在其他人看来,这个老板猥琐又油腻,还为了一己私欲,间接害死了一个女孩。 可对他妈妈来说,他仍是自己唯一的儿子。 人类的感情,有时候就是那么自私而复杂。 “妈,她真的来找我报复了!”老板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声音都走调了,看得出着实吓得够呛。 他注意到房间里还站着江烁和俞菲凡,但脑袋还在嗡嗡作响,根本没法细想他们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 “儿子,出什么事了,跟妈说说。” 老板定了定神,带着颤音说起了刚才的遭遇。 他正熟睡着,突然听到有一个女声在喊自己的名字。 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似的,虚虚渺渺,听得极不真切。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潜意识里他知道自己还躺在房间里,可那一片黑就那么重重地拥着他,密不透风,无论看向哪儿,都只有黑色。 忽然间,在这片黑色里,有一个红点亮了起来。 很小很小的红点,一闪一闪的,就好像凭空出现的一只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 他心底一惊,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在吸入恐惧本身。 这红点他再熟悉不过了—— 是摄像头。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红点亮起,密密麻麻遍布了整个房间,不停闪烁着,然后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那个形状……怎么说呢—— 像是人从高处坠落后脑袋迸裂,血在地上溅开的样子。 第129章 复仇 倏地一个白影从门前闪过,是灵!俞菲凡想也没想就追了出去。 那个白影把她带到旅馆外围的一处空地上便消失了,俞菲凡瞥见角落里正亮着一丝火光。 她轻轻往火光处走去,看到了何雅婷正持着一张燃烧的灵符伫在原地。 何雅婷被她的出现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过身,把灵符藏在了背后。 “果然是你。”俞菲凡上下打量着她,皱起眉,“你不是灵术师,这张符是哪儿来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何雅婷闻言,脸上闪过一抹诧色。 俞菲凡向她逼近,语气冷淡,“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何雅婷的眼角抽了抽,又后退了几步。 俞菲凡语气里透着不可抗拒的咄咄逼人,“何雅婷,这几天发生的事,都是你做的?” “那都是他们活该,他们罪有应得!” “你跟袁茜是什么关系?” 听到袁茜的名字,何雅婷眸光一聚,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第一次在学校里见到袁茜时,是一个下着雨的冬天早晨。 她撑着伞路过教学楼,碰到了站在楼外躲雨的袁茜。 袁茜穿着驼色的大衣,脖子上系着红色的围巾,白皙无瑕的脸庞因为寒冷泛起一层红晕。 那一瞬间,周遭的一切在何雅婷的眼里变得模糊起来,只有袁茜的身影是清晰的。 她撑着伞把袁茜送回了宿舍,从那时起,她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何雅婷知道,她对袁茜动心了。然而这注定是一份无法说出口的感情。 袁茜告诉何雅婷有个男生正在追求她,她也喜欢那个男生,他们很快就正式交往了。 何雅婷没见过那个男生,只听袁茜躲在被窝里,双目含羞说着她和男生的进展。 他们接吻了,那是袁茜的初吻,男孩很主动,很娴熟,袁茜很紧张,很生涩。 但是接吻的感觉很美妙,就像在吃一颗草莓味的糖,从舌尖甜到心里。 不久后,袁茜又告诉她,她跟男孩上床了。 男生一开始保证只会在外面蹭一蹭,可最后还是没忍住。她的第一次很痛很痛,男生心疼地吻了她,发誓会爱她一辈子。 那一刻,何雅婷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如刀割,却只是若无其事捏着袁茜的脸笑了笑。 喜欢一个人,只要看她幸福,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可是有一天,一个视频却在学校里流传起来,何雅婷也在某个群聊里看到了那个视频。 视频里,是一张粉红色的圆床。袁茜被男孩压在身下,两个人身影交叠在一起。 【这不是美术系的袁茜吗?看起来清纯,没想到原来那么骚。】 【我睡过,800一晚上。】 【这女的一看就经验丰富。】 各种不堪入目的言论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从那天起,袁茜再也没有出现在校园里。 何雅婷给她打过电话、发过信息,都没有得到回应。 她就那么消失了。 不久后,何雅婷才从袁茜的同乡那儿得知她休学回家了,并且在一个同样下着雨的早晨,从二十楼一跃而下。 年轻的生命霎时间消逝,只在水泥地上留下一朵巨大的玫瑰。 那几天,何雅婷过得混混沌沌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直到有一天晚上,她梦到了袁茜。 梦里的袁茜仍是跟活着时候的样子,洁白,甜美,只是眼里噙着泪。 她就这么看着何雅婷,似乎有千言万语,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何雅婷觉得,她一定是希望自己帮她报仇。 接下来的几天里,何雅婷像打了鸡血似的在网络上疯狂搜索,终于发现第一个把视频传播出去的人是赖莹。 她在校园网找到了赖莹的联系方式,获取了她的信任,假意跟她成为了朋友。 多方打听后,她又得知袁茜的那个神秘男友就是方浩轩,而方浩轩其实是个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 视频被泄露后,袁茜第一时间就找了方浩轩,而方浩轩却拉黑了她的所有联系方式,选择对她避而不见。 在袁茜去世不久,他就有了新的女友,就是苏薇。 几天前,何雅婷在苏薇的微博里看到了一条动态:【我的宝宝要带我去度假啦!】 她知道替袁茜复仇的机会来了,便向提出赖莹提出要来这里旅游,找找灵感。 她决心要在这间罪恶的旅馆里,让这些人都付出代价。 何雅婷本想自己动手,可又觉得如果让袁茜亲手复仇,她一定会更开心。 她在网上找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告诉她只要烧掉施过术的灵符,就可以唤出袁茜的灵。 她照做了。 “我本来可以成功的,你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何雅婷哭得歇斯底里。 俞菲凡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那个突然出现在路中间,并将他们引到这里来的白影,到底是谁? 她看向何雅婷的身后,才见那个白影缓缓现了身,那是一只身上裹着白色防雨布的灵。 灵把裹在身上的防雨布扯开,露出了一张白皙素净的脸庞。 ——是袁茜。 那张白色的防雨布,是她从楼上往下跳时,砸到了楼下商铺的雨棚,卷在身上的。 那一抹纯净的白,是原本就该属于她的颜色。 袁茜看向俞菲凡的眼神里写满了哀伤。 俞菲凡突然明白了什么,“何雅婷,你觉得这么做,袁茜真的会开心?” “你什么意思?”何雅婷止住哭泣,双眼通红。 虽然那张灵符被烧掉了大半,看不清原貌,但俞菲凡隐隐感觉到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想复仇的,从来都不是袁茜,而是你自己。” 如果袁茜想复仇,那她完全可以直接动手。可她却大费周章把俞菲凡引到了这里。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希望俞菲凡能出手阻止何雅婷。 之前俞菲凡以为是袁茜的灵控制了何雅婷,可没想到,竟是何雅婷用灵符控制了袁茜。 “那又怎么样,那些人难道不该死吗?”何雅婷咬牙切齿。 俞菲凡眸光闪动,“如果袁茜的魂魄沾了鲜血,就会生生世世被困在轮回里,永远没办法转世投胎。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不可能!你胡说八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何雅婷双眼警惕地盯着俞菲凡,似乎想找出她虚张声势的破绽。 “袁茜并没有想过要复仇,可是你用了这张符,就等于是在用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去控制她的行为。”俞菲凡试图唤醒何雅婷。 何雅婷沉默片刻,突然凄笑一声,从口袋里抓出来几张灵符,拿出打火机将它们全部点燃。 “如果能和茜茜融为一体,对我来说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她眸色阴鸷,浑身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戾气,那张原本淡如白纸的脸庞也因为激动而扭曲成一团…… 第130章 有人在看着你 玩儿那么大? 俞菲凡心一惊,还真是无知者无畏。 一张灵符的力量已经能够让何雅婷能控制袁茜的灵去复仇,那么多张符一起烧了,她这是想孤注一掷,让袁茜的灵附到她身上? “到底是谁教你这么做的?”俞菲凡不禁愕然。 “我不会告诉你的。”何雅婷后退几步,眼里满是防备。 江烁从旅馆里追出来,找了半天才看到正在角落里对峙的俞菲凡和何雅婷。 他刚要上前,却被俞菲凡抬手阻止了。 “别过来!你去把其他人叫醒,让他们离旅馆远一些。” 江烁停住脚步,脸上闪过一抹纠结之色,咬咬牙还是回头往旅馆跑去。 俞菲凡看他离开了,才松了一口气。 再回过头,却发现何雅婷手里的那些灵符已经要燃尽了。 火光中,袁茜的灵也开始扭曲、分裂,然后重新糅杂成一团,随着何雅婷胸口不停起伏,被缓缓吸进她的身体里。 见过被灵上身的,没见过像何雅婷这样强行让灵上身的。 俞菲凡开口阻止:“何雅婷,快停下,袁茜现在很痛苦!” “怎么可能?我是最爱茜茜的人,跟我融为一体,她怎么会痛苦!”何雅婷双目赤红,几乎要丧失理智。 爱情真的会让人变得盲目。俞菲凡内心暗忖,自己将来如果恋爱了,可一定要清醒一些。 她眯起眼,看到被灵符死死禁锢在何雅婷的身体里的袁茜正在痛苦挣扎着。捏紧了口袋里的破障符,犹豫片刻还是松开了手。 袁茜的灵不是恶灵,其实并不难对付,可如果用了破障符,她就会魂飞魄散了。 这不是俞菲凡的本意,更何况袁茜根本就没做错什么。 从头到尾,她都是一个受害者。 何雅婷面目如嗜血般暴戾,“所有让茜茜受过伤害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紧紧反握在手里,眼睛死死盯住俞菲凡——这个突然出现,扰乱了她复仇计划的人。 俞菲凡还没反应过来,那张原本淡漠、此刻却异常狰狞的脸就骤然在她面前放大。 弹簧刀随着何雅婷举起的手臂,在半空中亮起一道白色的弧光。 俞菲凡的大脑轰然炸开,身体却木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完了,要交代在这儿了。 等了片刻,刀却没有刺下来。睁眼一看,袁茜正吃力地抱住何雅婷。 “雅婷,别这样……” “茜茜,我答应过你要帮你报仇的,没有人可以妨碍我们!”何雅婷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江烁疏散完旅馆里的众人,又匆匆跑了回来。看到何雅婷手里的弹簧刀,心底猛然一惊,立刻钳制住了她的手臂。 他看俞菲凡还伫在原地,焦急地催促道:“你愣着干嘛,快走!” 现在的何雅婷身体里还有个袁茜,相当于一个人拥有两份力气,饶是他筋强骨壮,要完全控制住她们也有些吃力。 很快何雅婷就挣脱了江烁的束缚,反身将弹簧刀往江烁身上刺去。江烁侧身闪躲,刀划过他的手臂,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江烁!” 俞菲凡看到他受伤,心急如焚,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猛冲把何雅婷撞翻在地,何雅婷手中的刀也随之掉落。 她捡起弹簧刀,没有丝毫犹豫划破了自己的手指,俯下身将渗血的手指点在何雅婷眉间。 “——啊!!!”那张脸一会儿变成暴戾狂怒的何雅婷,一会儿又变成悲伤无助的袁茜。 “好痛苦,我好痛苦……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了……”袁茜的灵在何雅婷的身体里不断呻吟。 “袁茜,你看着我的眼睛。”俞菲凡捧着何雅婷的脸转向自己,“我不想伤害你们,你要靠自己摆脱这一切。” 袁茜注视着俞菲凡,只见她眼底泛起了一抹蓝色的光芒,令人觉着心安神定。 “你可以的,袁茜,现在只有你才能救自己。” 从小到大,袁茜的性格都是软软糯糯的,像一只小白兔,从不会去伤害别人。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到最后所有的伤害都会冲着自己而来。 背叛、欺骗和莫须有的污名让她逃无可逃,只能选择用死亡来终结一切。 她逃避了太久,这回她想要勇敢一次,不再被任何人控制。 “——啊!”又是一声悲鸣。 何雅婷的身体向后仰去,似乎有什么要从她的体内脱离出来。 她剧烈抽搐着,突然浑身一颤,身体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渐渐软了下去。 “茜茜,不要离开我……”她哑着声音哀求。 “雅婷,我知道你的初衷是想帮我,可是我不是谁的傀儡,我有自己的想法。” 袁茜坚定地转过身,缓缓朝面前那道蓝色的门走去。 “茜茜……”何雅婷躺在地上,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庞无声滑落。 俞菲凡长舒一口气,袁茜却回过头叫住了她,“姐姐,谢谢你帮我。” 顿了顿,她突然说了句,“你要小心点,有人在看着你。” 俞菲凡困惑不已,刚要追问,袁茜却面露恐惧,“对不起,我不能再说下去了。” 她疾步后退着,与那道蓝色的门一同消失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转头就看见江烁另一只手正捂着手臂上外溢的鲜红色,俞菲凡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急忙查看他的伤势。 刀划破了他的皮肤,幸亏伤得不深,血也已经止住了。 “肖霄说路已经通了,派出所的人正在往这边赶,你撑着点儿。” 江烁抿嘴淡淡一笑,“这点小伤,死不了。” 俞菲凡眉头深拧,“亏你还笑得出来。”说完扯着他就往旅馆里走去。 回到旅馆,她从前台找了个药箱,学着江烁之前帮她处理伤口的样子帮他消了毒,又用绷带把他的手臂包扎起来。 江烁看她脸上为了自己而流露出的担忧,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俞菲凡觉察到他的目光,“怎么了,这么包扎不对吗?” 江烁连忙摇头,转移了话题,“何雅婷没事?” “没事了,袁茜的灵已经离开了,何雅婷就算有多少灵符也没用。” 不远处传来了警笛声,这间小旅馆里的修罗场也将就此落下帷幕…… 第131章 长梦 陪着江烁去医院处理了伤口,又配合当地派出所做完了笔录,一番折腾后,回到城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打开事务所的门,一股淡淡的烟尘味扑面而来,俞菲凡把行李往地上一扔,疲倦地倒在沙发上。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身心放松,思绪渐逝,不知不觉就陷入了长梦中。 梦里的她一个人站在浓重的雾气中,周遭都是白茫茫一片。 明明伸手都看不清五指,可不知怎么的,她觉得雾气里总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自从知道旅馆房间装着摄像头后,她时不时就会出现这种错觉,只不过在梦里,这种感觉反而更加真实。 都说人在做梦时是没有痛觉的,可她却觉得有一股如坠冰窟的寒意顺着脊背蔓延至全身,冷得骨髓都在刺痛,忍不住抱紧了双臂。 突然一双黑色的枯手从身后伸出,攥住了她的脖颈。没等她反应过来,强烈的失重感裹挟着她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坠入无尽的深渊里。 ——「你的那双眼睛,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菲凡,你要记住,老天给我们的这双眼睛,既是礼物,也是诅咒。」 ——「你也……遗传到这双灵瞳了。」 ——「你要小心点,有人在看着你。」 …… 无数个声音在脑海里回旋,身体却沉重如铅不停下坠。 她心底突然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那种恐惧来源于未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窥视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往何处…… 忽的有一只手冲破无尽的浓雾向她伸来,她没有犹豫,紧紧握了回去。 两只手交握的一瞬间,意识逐渐回到了身体里。 蓦然睁开双眼时,梦里残留的景象还在眼前翻腾,太阳穴突突狂跳不止,嗓子也火烧火燎的痛。 凝神片刻,才发现是手机铃声把自己叫醒了。 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江烁。 “喂?”她捏了捏眉心,干涸的嘴唇翕动,一张口声音有些嘶哑,便轻咳了几声。 江烁似乎听出了她语气里的疲惫,问道:“你还好吗?” “没事,我刚才睡着了,怎么了?” 俞菲凡边答着,边起身开了灯,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 她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橱柜上,拧开了矿泉水,转头却发现厨房的窗子开了一条缝。 江烁回道:“我刚才收拾行李的时候看到你有两件衣服放我包里了,要不要现在给你送过去?” “不用不用,改天再说。”俞菲凡随意应着,目光一直没离开那扇窗。 印象中他们离开时明明把门窗都锁上了,这扇窗子怎么会开着? “菲凡,你真没事?”江烁有些担忧。 “真没事,你也累了,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她推开窗往下看去。 事务所在五楼,居民楼的外墙上除了一根排水管,并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而那根排水管根本无法承受成年人的体重。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俞菲凡刚松了口气,大门却传来把手转动的声音。她又警觉起来,从厨房里找了把水果刀捏在手里,慢慢朝门口靠去。 猛地拉开门,外面站的是肖霄和肖霁。 “菲凡姐,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肖霄抱怨着,自顾自往屋里走,突然看到她手里的刀,错愕地后退几步,“你、你怎么了?” “没事,我还以为是小偷呢。”俞菲凡把刀放下,抱歉地笑了笑。 “小偷?不能,咱们这儿有什么东西可偷的?”肖霄嘟囔着,把手里的行李放在沙发上。 她所言极是。 事务所里除了各种书籍,剩下的都是些日用品,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肖霄那台电脑了。 电脑里虽然存了很多客户的资料,但是系统十分复杂,而且还设置了重重密码。就算是正儿八经的黑客,想要破解都得花上几天时间。 “菲凡,你真没事吗?脸色怎么那么差。”肖霁看她面色苍白,不禁皱了皱眉。 俞菲凡想了想,还是把窗子的事跟他们说了。 肖霁闻言,环视屋内,没看到任何被翻动的痕迹。 他不放心,回车里后备箱拿了根高尔夫球杆,小心翼翼在事务所里转了一圈,查看了每个角落,都没发现异常。 又检查了事务所的其他门窗,均是完好无损的。 他放下高尔夫球杆,关切地问:“菲凡,你是不是太累了?” 俞菲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自己想太多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抱歉地道:“也许是我们离开前没关好,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们了。” “没关系,”肖霁温和地笑笑,又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他这么一问,俞菲凡才感觉肚子在咕咕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呢,刚才回来我就睡着了。” “那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回来。” “不用不用,随便叫个外卖就好。”俞菲凡连忙阻止他。 “没事,你就在家歇着。” 肖霁没给她再次拒绝的机会,起身就开了门,肖霄也跳起来搂住他的胳膊,“我也去!” 刚一出门,她就凑到肖霁身旁坏笑道:“哥,你不太对劲啊。” “怎么了?” “你是不是对菲凡姐太过关心了点儿?”肖霄狡黠一笑,“你喜欢她?” 肖霁也不否认,“不愧是我妹妹,真了解我。” 肖霄努了努嘴,“可不是每个人都像菲凡姐一样迟钝的。” 紧接着她想到了什么,又叹了口气:“如果菲凡姐能当我嫂子,那就是亲上加亲了。虽然是挺不错的,不过咱妈那个性格连我都受不了,她就更不用说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这丫头想得还挺远。”肖霁宠溺地轻弹她的脑门。 肖霄眼珠子转了转,“而且你的竞争对手是江烁哥,压力可不小啊。” 肖霁佯装惊讶,“这你也知道?” “全世界都看得出来。”肖霄捂着嘴笑了,“除了菲凡姐自己。” “那你支持哥吗?” 肖霄撇嘴,“这我说了可不算,你自己的幸福要靠你自己去争取。” 肖霁笑笑,没再说话。 身为男人,他当然看得出江烁的心思。但从小受到的精英教育也告诉他一个道理,那就是—— 先下手为强。 第132章 笑面虎 早上江烁回警局报道之前,先去了趟事务所。 敲了敲门,开门的却是肖霁。他身上的衬衫一角塞在西裤里,头发凌乱,俨然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肖总,你……”江烁脸色微僵,敛目看着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昨晚在这儿睡的。”肖霁从他眼神里读出了疑问,也只是抿嘴一笑,并没有想继续解释的意思。 江烁冷笑一声,自顾自进了屋里,瞥了眼沙发上的毯子,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沙发睡得不舒服?” 事务所的沙发虽然比他家里的长点儿,但以肖霁的身高,估计也是蜷着身体睡了一晚上。 “我没什么关系,谢谢关心。话说江警官来有什么事吗?”肖霁也没有示弱,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你来做什么? 江烁掂了掂手里的袋子,“菲凡的衣服落我包里了,我给她送过来。” “落你包里?” “嗯,我们这几天都住在一起,她没跟你说吗?”江烁挑眉笑道。 这回轮到肖霁脸色变了。 俞菲凡从房间里走出来,瞬间就觉得客厅的气氛有些不寻常,隐隐嗅到些火药味儿。 她一脸懵地看着沙发上的两个人,“在聊什么呢,笑那么开心。” 两只笑面虎一起回头看着她,异口同声道:“没什么。” “你俩还怪有默契的。”俞菲凡走进厨房,倒了杯热水。 江烁指了指桌上的早餐,“我送衣服过来,顺便给你和肖霄带了早餐。”他瞥了肖霁一眼,有些阴阳怪气,“不知道肖总也在,没带你那份,不好意思啊。” 俞菲凡捧着热水从厨房里走出来,替肖霁解释道:“昨天回来的时候有扇窗开了条缝,我以为进贼了,心里一直觉得不安宁。肖霁送肖霄回来,怕我们俩不安全,就在沙发上住了一晚。” “进贼了?昨晚在电话里你怎么不说?”江烁神情紧张起来,语气里还有些数落。 俞菲凡连忙摇了摇头,“是我想多了,也许是出门的时候忘了关呢,而且事务所什么东西也没丢。” 昨晚发现窗没关好时,正好是从噩梦中醒来不久,所以心里头总觉得不对劲儿。 经过一晚上的缓冲,现在再回想起昨晚的事,她都觉得自己多疑得有些荒谬。 “你手上的伤还疼吗?”她的视线落在江烁那只受伤的手臂。 “说了是小伤,没事。”江烁站起身,问道:“哪扇窗?” 俞菲凡手指了指厨房。 江烁走到窗前查看了一下,发现外墙窗楣上有一道浅浅的痕迹。他搬了张小椅子站上去,伸出手指摸了摸,似乎是最近留下的。 “有什么发现吗?”俞菲凡也探身出去。 “我也不太确定,你等等。”他想了想,转身出门上了楼顶的天台。 这栋居民楼的天台没有门,所有人都可以随意进出。 走到正对事务所厨房的天台边缘,发现栏杆上有一处锈迹被磨掉了,看起来就像是有人用绳子把什么重物从这里吊下去。 他心底生出一丝不安,又在天台上转了几圈。可惜这几天下了场大雨,很多痕迹都荡然无存。 正思忖着,电话就响了。 “江队,你回到市了?” “昨晚刚到,怎么了?” “城东派出所接到报案,一家四口在家中身亡。” 灭门惨案?刚回到市就发生那么大的案子,有那么一瞬间,江烁也觉得自己仿佛是被柯南附身了。 “地址发来,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也来不及跟俞菲凡打声招呼,径直下楼开着车赶往了案发现场。 案发的是个别墅群,这个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了——当初第一次跟俞菲凡合作抓捕朱建元就是在这里。 半年多过去了,这里竟然又陆陆续续开始重建,入住的人比之前多了一些,也没有上次来那么荒凉了。 刚停好车,就看到李明皓和其他警员也才陆续抵达。 一看到他,李明皓激动得都快哭了,“江烁哥,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都在老宋那儿扛了小半个月的尸体了。” 江烁轻笑一声,“那现在还会吐吗?” “那当然不会了,我现在可是见过世面的。”李明皓倒是很有自信。 “走,先进去看看。” 出事的别墅外已经拉起了警戒线,现场的派出所民警看到刑警队的人到了,都松了口气。 “江队。” 一个民警走过来跟江烁打了声招呼,江烁点点头,接过他递来的鞋套,“里面什么情况?” “一家四口,爸爸妈妈,儿子女儿,全死了。” “谁发现的尸体?” “女主人的母亲。”民警压低声音,指了指警车边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妇人,“她昨天跟女儿约好今早来家里一起吃饭的,到了之后敲门却没人应答,就用备用钥匙开了门,没想到……” 江烁看向那位老妇人,她一直掩面低声啜泣,旁边有几个女警员在陪着她。 这个年纪本应该享受天伦之乐,却突然遭遇了这种灭顶的打击,无论谁看在眼里都觉得难受。 别墅一共有两层,下面那层是客厅和厨房,第二层分别是夫妻俩住的主卧和两个孩子的房间。 江烁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住着这么大的别墅,装修却十分简陋,所有的家具看上去都略显陈旧,电器也像是用了好几年的。 老宋和他的助手也提着勘查箱赶来,看到江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江,好久不见,谢谢你把徒弟借给我啊。” “好使?要不直接把他送你得了,省得天天气我。” “那敢情好,正好我那儿缺人。”老宋对着李明皓挑了挑眉,“耗子,听到没?你江烁哥可把你送给我了啊。” 李明皓吓得脖子一缩,抱着江烁的手臂连连摇头,“你们饶了我,我保证好好表现,千万别再让我去扛尸体了。” 几人一起走进了别墅,女主人的尸体就仰面倒在厨房里,从大门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的一双腿,地上淌着大量已经凝固的血迹。 江烁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血,绕过橱柜,看清了躺在地上的尸体。 霎时间,他大脑哄一下炸开,所有的思绪似乎被炸得乱七八糟—— 那具尸体的脸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纸。 第133章 这个案子,似曾相识 老宋自然也注意到了那张符纸,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将符纸从尸体脸上取了下来,仔细看了看。 “小江,这上面写的什么我看不懂,不过好像是用血写的。” “血?”江烁接过符纸端详片刻,转头问一旁的警员,“其他几具尸体在哪儿?” “都在楼上,我带您去。” 上楼时,江烁注意到楼梯间的墙上有几个血手印,应该是凶手往楼上走时留下的。 刚上到二楼,一股更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鼻而来,李明皓一愣,下意识揉了揉鼻子。 江烁白了他一眼,“不是说见过世面了吗?” “我这不是还没吐吗?”李明皓虽然脸色难看,但仍是嘴硬。 “两个孩子都死在自己的卧室里。”警员的声音里充满惋惜。 每个房间的门把手上都有血,江烁进了其中一个房间,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女童穿着睡衣躺在床上,颈部被锐器切割,头颅和躯干只剩颈椎相连。 沿着颈动脉的方向有大量喷溅的血迹,染红了身下的床单和枕头。 另一个孩子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他的房间跟小女孩隔着一条走廊,死状与小女孩基本相同,并且也没有反抗痕迹。 两个孩子的脸上都贴着一张符纸。 看到这里,在视觉和嗅觉的双重攻击下,李明皓终于撑不住了,发出了第一声干呕。 江烁却没心思再调侃他,快步来到了位于走廊尽头的主卧。 家里的男主人被发现时,身子一半在床上,一半耷拉在地上。脖子上绑了一节麻绳,绳子的另一头连着主卧里的吊灯。 天花板上的电线被扯断了,石膏板也脱落了一大块,看样子应该是吊灯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连人带灯一起掉了下来。 男主人的身上、手上都有大量血迹,主卧的床边还扔着一把水果刀,可他身上看起来却没有任何外伤。 他的脸上,同样贴了一张符纸。 再回到一楼,老宋已经初步检查过了女主人的尸体。 看江烁脸色阴沉,问道:“怎么了,小江,上面很惨吗?” 江烁摇摇头没回答,只是问:“这具尸体什么情况?” “从尸斑和尸僵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大概是凌晨3点左右。死因是左颈动脉破裂,失血过多死亡。” 老宋指了指地上破碎的水杯,“我推测她应该是在喝水时被从正面袭击的,当时她没有任何防备,所以凶手应该是她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 单从别墅的外观上看,确实没有入侵的痕迹。而房间里的种种迹象似乎都表明,是男主人把妻子和孩子杀害后再自杀的。 江烁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血液凝滞,一股凉意涌上颅顶。 这个案子,似曾相识。 “这家人什么情况?”他问身边的警员。 警员翻了翻手上的资料,答道:“这家的男主人叫严为,43岁,是一家公司的财务部经理。女主人叫谭妙春,40岁,家庭主妇。两个孩子一个15岁,在上初中,还有一个7岁,读小学。” 江烁蹙着眉头思索着,“就算是财务部经理,工资应该也不算太高。他要养活一家人,怎么还能住得起那么大的别墅?” 李明皓插话:“这别墅群不是烂尾了吗?” “小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烂尾了,这么大面积的房子算下来也比一套普通住宅楼贵多了。”警员答道。 谭妙春的母亲仍坐在别墅门口,似乎已经哭干了眼泪,只是虚弱地靠在墙边,双唇干涸,眼神空洞。 江烁在她面前蹲下,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来。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直入主题。 “阿姨,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您。” 老妇人麻木地点点头,“问。” “您的女婿严为,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人挺好的,话不多,很踏实。” 老妇人状态颓靡,声音也有些沙哑。 江烁示意李明皓去找瓶水来,又小心翼翼问道: “那您听说过他跟您女儿有什么矛盾吗?” 老妇人摇摇头,“我女儿在家照顾孩子,他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回家还会主动做家务,他们夫妻间感情很好。” “这栋房子……”江烁指了指别墅,“是严为买下来的?” “是他的公司奖励的。” 李明皓拿了水来递给老妇人,正好听到这句话,惊得目瞪口呆,“奖励一套别墅?什么公司那么大方。” 谭妙春的母亲告诉江烁,严为本来只是一家小公司的会计,去年一次偶然救了现在这家公司的老总一命。 老总为了感谢他,就把他请到自己公司去任职,给了他一个财务经理的职位,还送了一套别墅给他。 这套别墅虽然地理位置不好,离市区也很远,但再怎么也比他们之前一家四口挤在两房一厅的公寓楼里好多了。 不过虽然有了别墅,装修还是得靠自己。他们手头也不宽裕,就把旧房子里的家具搬来先用着了。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么大的别墅,里面的家具都是旧的。 老妇人说完,又抹着眼泪,声音暗哑:“警察同志,你们要尽快查清真相啊。” 江烁点点头,叮嘱坐在一旁的几个女警员照顾好她,转身又回了别墅里。 李明皓摸了摸下巴,嘀咕道:“我当警察天天都在救人,怎么就没人送我一套别墅。” 话刚落音,老宋就从二楼伸个头出来朝他勾了勾手,“耗子,来得正好,上来帮我搬一下尸体。” 李明皓哭丧着脸,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江烁。 江烁耸耸肩,下巴一扬,“去。” 初步勘查完现场,江烁丢下李明皓,先一步回了警局。 车一停好,他就径直走向了丁局的办公室,推开门喊了句:“老丁!” 丁局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拿着茶杯的手颤了颤,茶水都泼到了身上。 他放下茶杯,用纸巾擦着身上的水,怒骂道:“你小子手长在身上是干什么用的,不会敲门吗?” “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江烁像没听到他说话似的,兀自说着:“今早城东的灭门案你知道吗?” “废话,我能不知道吗。”丁局没好气地抿了口杯里剩下的茶水,“怎么,这么快就有线索了?” 江烁拿出手机,把在现场拍的照片放在他面前,“暂时没有,不过你看看这个。” 丁局一脸疑惑,戴上老花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脸上瞬间写满了惊诧。 第134章 续命术 会议室里,针对这个案子的案情讨论从白天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 从目前现场勘查的情况来看,都倾向于是家里的男主人杀害家人后自杀。但背后的原因还是得一一调查清楚,更别提受害者脸上还有几张诡异的符纸了。 法医那边自然也没歇着,四具尸体一起摆在解剖室里,足够老宋和他的助手忙活好几天的。 早上队里的电话来得急,江烁还来不及跟俞菲凡打声招呼,就匆匆赶去案发现场了,没想到刚开完会出来就看到她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 虽然这一天被案子塞满,累得喘不上一口气。但看到俞菲凡,他心情还是好了些。 “你怎么来了?” “我请她来的。”丁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对两人抬了抬手,“进我办公室里说。” “到底什么事呀?”俞菲凡走进丁局的办公室,有些好奇。 好奇的原因一是居然接到了丁局亲自打来的电话,二是电话里他用的是“请你来帮个忙”这样的措辞。 丁局把案件的资料摆在桌上,面色凝重:“今天早上在城东的烂尾别墅群发生了一起命案,一家四口都没了。” 俞菲凡拿起受害者的资料翻阅着,眉头也越皱越深。 一夜之间,一个美满的家庭,四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转瞬即逝,而且受害者中还有两个孩子…… 丁局沉吟道:“类似的案子,二十几年前我也经历过。” 俞菲凡睫毛微微闪动,“您的意思是,同样的作案手法,时隔那么多年又出现了?” 丁局点点头。 拿出用证物袋装着的符纸,递给俞菲凡,“这是在受害者脸上发现的符纸,二十多年前我也见过一样的。” 说罢,他眼神恍惚,像是陷进了回忆里,喃喃自语道:“两起案子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 可惜当时一场大火将金姐那起案子的证物和卷宗都付之一炬,真相也随之被掩埋在烟尘中。 然而二十多年后的今天,竟然又发生了类似的案件。在为那家人感到惋惜的同时,也让他看到了翻案的机会。 俞菲凡接过符纸仔细看了看,沉吟片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一种续命术。” “真有这种术法?”江烁讶然。 “有的人命中犯煞,本来应该在一定年纪就寿终正寝的。用了这种续命术,就可以把别人的命续到自己身上。说白了,就是牺牲他人,成全自己。” 江烁虽然见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听到这里还是不解其意。 俞菲凡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只是听姥姥讲过,这种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这个术法也是有条件的,就是两方的命格要相匹配,而且需要用一定的东西去交换。” 丁局看向窗外叹了口气,“上一起案子虽然过去了二十几年,但一直是我心里头的一根刺。” 过了许久,他才收回目光,“小俞,我以个人的名义请求你,这回无论如何都要帮我们破了这个案子。” “我会尽我所能。”面对丁局的请求,俞菲凡也没敢把话说得太满。 她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姥姥活了那么大岁数,研究了一辈子的灵术,都还有弄不明白的事情,更何况是她这样的小丫头片子? 从丁局的办公室出来,江烁看了看时间,已经傍晚了。 “我跟耗子要去死者的公司问点情况,你要不要先回去歇着?” 俞菲凡摇摇头,“没事,我跟你们一起去。” 严为在一家葡萄酒公司任职,这家葡萄酒公司虽说规模不算大,但背靠的是市着名的翟氏集团。 俞菲凡在车上边翻资料边问:“这个翟氏集团,是不是做慈善经常上电视那个?” 李明皓接过话:“对,听说一开始翟家老爷子是靠矿业起家的,后来又发展了房地产、酒业、货运,在市势力很庞大。” “我们查过,这家葡萄酒公司开在他儿子名下,他儿子就是那个着名的花花公子翟修。” 俞菲凡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拿出手机一番搜索,才发现他最近频频出现在娱乐新闻上。 【翟家公子翟修与新晋小花恋情曝光!】 【翟修被爆深夜与三女子密会别墅!】 【翟修游艇办聚会,网红美女如云!】 …… 俞菲凡收起了手机,感慨了句:“啧,有钱人玩儿得那么花。” 想了想,她凑到前排座位八卦道:“诶,你说肖霁会不会也这样?毕竟他又帅又有钱的。” 江烁没答话,内心想着:这话听起来怎么得劲儿又不得劲儿的。 到了公司,接待他们的是严经理的助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助理把他们带到了一间办公室里,“这里就是严经理的办公室。” 办公室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特别,中间放了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柜。 江烁走到办公桌旁,拿起桌上摆着的照片端详着,照片里是一家四口在游乐园的合影。 “严经理……是怎么没的?”助理小声问道。 李明皓清了清嗓,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还在调查,不该问的别问。” 江烁放下照片,又翻了翻桌上的一些文件,转头问助理:“我听说严为是去年刚任职的?” 助理点点头,“听说他之前在一家快要倒闭的小公司里做会计,就因为救了翟老爷子一命,换了个财务经理的位置,还得了一套别墅。” 她的语气里藏了些讥诮,似乎对这个从天而降的经理有些不满。 “‘就因为’?说得那么轻松,你怎么不去救?”李明皓撇了撇嘴。 助理有些尴尬,干笑着说:“我倒是想,那不是没这个机会吗,不然谁不想下半生都荣华富贵。” 顿了顿,她又叹了口气,“不过可惜了,看来严经理命里还是接不住这泼天的富贵。” “他怎么救的人?”江烁来了兴趣。 白天他本想向谭妙春的母亲问清楚,但看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就没再问下去。 助理回答:“听说翟老爷子散步时突然心脏病突然发作,严经理正好路过,给他喂了速效救心丸,又叫了救护车,才捡回一条命。” “严为在公司里有什么仇人吗?” “那倒没有,虽然他工作能力一般,能坐上现在这个职位是靠着翟老爷子的关系,不过他人挺老实的,也好说话,同事们顶多也就是在背后嚼嚼舌根罢了。” 俞菲凡问道:“事发前他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不寻常?你们是指……”助理有些困惑。 “就是他的行为举止跟平常有没有不同?”俞菲凡补充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儿。”助理皱眉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不过说起来有些荒谬,你们警察应该不信这些。” 俞菲凡来了兴趣,扬了扬下巴,“说说看。” 第135章 “大师” “也就是上个星期,严经理曾经问过我们有没有治失眠的方法,说自从搬进那别墅之后总是睡不好,吃了很多药都没用。” 助理接着说:“后来不知道他从哪找了个什么算命师傅,说他命中有劫,还忽悠他买了一尊什么佛像回来,听说花了好几千呢。” 江烁指了指照片旁的一尊约三寸高的佛像,“就是这个?” 助理点点头,“他宝贝得不行,天天供着。” “这玩意儿看着粗制滥造的,真的有用吗?”李明皓拿起来佛像左看右看,不禁狐疑。 助理推了推眼镜,“有没有用不知道,这不是……刚买回来不久,他就出事了吗。” 回到车里,俞菲凡拿出手机搜了同款,“拼夕夕9块9包邮,这大师敢卖几千块?还真是黑心。” “菲凡姐,你觉得死者脸上的符纸会不会跟这个大师有关?”李明皓灵光一闪。 “不好说。”俞菲凡摸了摸下巴,“不如我们去会会他。” 江烁给队里的人打去电话,让他们从严为的手机里找到了那个“大师”的微信,俞菲凡紧接着就给他发去了验证消息。 没过几分钟,“大师”就通过了她的好友请求。 俞菲凡先给他发了一句:【大师,您好,我的朋友跟我说您很厉害。我最近遇着点事儿,想看看您能不能帮帮我。】 大师回复道:【算卦1999元,改运3999元。】 李明皓忍不住吐槽:“靠,那么黑心。” 俞菲凡冷笑一声:【只要能解决,价钱不是问题。】 大师很快发来了一个地址,俞菲凡把手机递给开车的李明皓,“走,去看看这大师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按着地址,他们来到了一条小巷前。巷子很窄,两侧的房屋紧密相连着。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巷子两旁亮起了昏暗的灯光。 垃圾桶散发着馊臭味,旁边还有几个歪七扭八躺在地上的啤酒瓶和一滩已经干掉的呕吐物。 穿过巷子,看到了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斑驳的红色砖墙,墙壁上爬满了藤蔓和青苔,楼里时不时传来叫骂声和小孩子的打闹声。 大师的地址正是这栋楼的三楼。 俞菲凡对这个大师充满兴趣,虽然知道他大概率是个骗子,但还是想看看他究竟怎么骗人的,便打算先进去套套他的话。 江烁扯住她,“不行,你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 “没事,你们就在门口等着嘛。”俞菲凡拨通了江烁的电话,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听到不对劲再进来就行。” 没等江烁开口,她就先跑上楼,敲响了大师的门。 “大师,你好,我是刚刚跟您联系过的。” 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头发油腻的中年男人从里面探出头来左右看了看,确定来的只有俞菲凡一个人后,才招了招手让她进去。 屋子里昏昏暗暗,弥漫着霉味和潮湿的味道,只有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墙壁上的墙纸已经剥落,露出斑驳的墙面,陈旧的家具不知用了多少年,都已经变了色,桌上堆满了吃剩的外卖盒子和空啤酒罐。 就这地方,就眼前这个男人,严为到底是怎么心甘情愿花几千块钱买那个佛像的? 大师招呼俞菲凡在沙发上坐下,问道:“要喝点什么吗?” 俞菲凡赶紧摇头,直入主题,“大师,我最近老做噩梦,睡不好,您可以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吗?” “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大师那粗糙肥厚的手在她的手掌上摩挲着,闭上眼睛,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 俞菲凡看着他指甲缝里的污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想要把手抽回来,却被他紧紧握着。 “姑娘,你身边有脏东西跟着你啊。” “脏东西?什么意思?”俞菲凡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意思就是,你撞邪了。”大师神情严肃,“就是那些东西让你失眠做噩梦的。” “那怎么办?”俞菲凡佯装害怕。 大师沉吟片刻,幽幽说道:“我有办法替你赶走它们,不过……需要做法。” “怎么做?” “这个嘛……”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姑娘,你知道合修是什么吗?” 俞菲凡眨巴着眼睛摇了摇头。 “就是我用特殊的方式,把功力传到你身上,这样不管什么脏东西都不敢再靠近你了。”大师握紧俞菲凡的手,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要不我们进房间去,我教教你。” 话刚落音,门外就传来一阵砸门的声音。 “谁啊,有预约没有!”大师提高嗓门问了句,又小声嘀咕着,“怎么这种时候来人,坏我好事儿。” “大师,怎么了?”俞菲凡憋着笑,一本正经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我去看看是谁那么缺德,你等等我啊。”说着他起身往门口走去。 门一打开,江烁直接将他手腕一扭,肩膀顶着他的背把他整个人压在墙上,语气森冷,“你他妈想跟谁合修呢?” “不是,你谁啊?我跟谁合修关你什么事!”大师显然都快吓尿了,但当着俞菲凡的面还是想维护住一丝尊严,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江烁手上的力度又大了几分,大师疼得吱哇乱叫,嘴里不停叫嚣着:“你们别乱来啊,再乱来我就报警了。” 李明皓掏出警察证甩在他脸上,“不用报,警察就在这儿呢。” 第136章 我就是一骗子 “对、对不起啊警察同志,我刚才说话大声了点儿。”大师看到警察证,立马焉儿巴了,“我、我是五好公民,可没犯什么事儿啊。” “那你刚才在干什么呢?”江烁声线冷硬,听起来十分不悦。 “我在做法……” “做什么法!” “没、没什么……”大师反应过来,语调突然提高了几分,“哎,不对,你们有搜查令吗?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我们现在怀疑你与一场谋杀案有关,还需要什么搜查令?” “谋杀案?我、我可没杀人!你们找错人了?”大师吓得说话都磕巴了。 江烁把抖如筛糠的大师拎到沙发上,“叫什么名字?” “张大师。” “真名!” “我就叫这个!”他着急忙慌从钱包里翻出身份证。 李明皓接过身份证看了眼,低声对江烁说:“江烁哥,他真的叫张大师。” “昨天凌晨十二点到五点之间你在哪儿?” 张大师连忙解释:“我昨晚在对门跟邻居打牌,打了一整晚!不信你可以去问问。” 江烁示意李明皓去对门问问,李明皓点点头,开门出去了。 “这个人,你认不认识?”江烁推开茶几上的空罐子和外卖盒,把严为的照片拿出来。 张大师瞟了一眼便摇头否认:“不认识。” “看仔细了。”江烁凌厉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你知道对警察撒谎的后果吗?” 张大师其实一眼就认出来了,被江烁这么一吓,拿起照片假意多看了几眼,装出一副正在思考的模样。 许久他突然一拍大腿,“想起来了,他上个星期来过。” “来干嘛了。” “他跟这姑娘一样,说自己一直做噩梦,睡不好。”张大师指了指正在厨房疯狂洗手的俞菲凡。 俞菲凡甩着水从厨房里走出,坏笑着问张大师:“那你跟他合修了没?” “没有没有。”张大师吓得连连摇头,“我就卖了个佛像给他。” “9块9的东西,你卖多少?” “499……” “说实话!” “再加一个9。” “他为什么会相信你?”江烁环顾这间破旧的公寓房,语气里充满质疑。 严为虽然老实,但这个张大师的骗术也过于低劣了,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相信。 “说实话,我本来也没想着他会信。”张大师心虚地承认。 他平时靠打零工挣点生活费,装“大师”只是他的”副业“。 前几年他在地摊上买小黄书时,无意间淘到了一本盗版的《易经》,从里面学了点皮毛,就开始做起了招摇撞骗的事情来。 因为一年到头也骗不到几个人,所以叫价特别高,万一运气好,有人上当了,那就是开张吃三年的利润。 严为是从网上找到他的,张大师虽然是假大师,不过他第一眼看到严为,就觉得他人不太对劲。 他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一点儿精神都没有,而且还特别容易受惊,桌上的啤酒罐被风吹倒,都能把他吓一激灵。 张大师告诉严为,他这是被恶鬼缠上了,只要把佛像带回家供起来,就能保他平安无事。 严为二话不说就把钱转过去了,还对他千恩万谢的。 “他看起来很害怕,好像真的碰到什么事了。我随便忽悠两句,他就跟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毫不犹豫就掏钱买了。”张大师回忆道。 “他具体说了什么?” “他说……他自从搬家之后就频繁做噩梦,梦里有个声音一直对他说,让他杀掉他的老婆和孩子。” 俞菲凡闻言脸色微变,看来还真给那个张大师说中了,严为这就是被恶灵缠身的表现。 只不过,这个恶灵跟续命术有什么关系? “这不就那什么,妄想症嘛!我在电视上看到过。虽然卖了那个佛像给他,但我还劝他去医院看病了。”张大师谄笑着问了句:“警察同志,我这算将功赎罪吗?” 江烁没理会他,又拿出那张符纸的照片,“这个符纸,你见过没有?” 张大师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这儿不卖这个。” 这时李明皓也回来了,在江烁耳边低语了几句,说邻居证实了张大师的话,他们一整晚都在对门家里打牌,没有作案的时间。 “警察同志,我就卖了那个佛像给他,其他什么也没做。我就是一骗子,人真不是我杀的。” 张大师着急撇清关系,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耷拉着脑袋靠在沙发上。 江烁笑着点点头,对李明皓扬了扬下巴,“给片区派出所打个电话,告诉他们这儿有个人涉嫌诈骗。” “对了,再加个猥亵罪。” 张大师听到这句话,诈尸似的蹦起来补充道:“未遂!猥亵未遂!” 派出所的民警很快就到了,了解完情况正要把张大师带回去做笔录,俞菲凡却叫住了他们。 “等等,我有几句话跟他说。” 民警用眼神询问了江烁的意见,见江烁点头后,他们才退到一旁。 俞菲凡对张大师说:“你妈妈让我告诉你,她在衣柜夹层里给你留了一些钱。” 张大师一脸愕然,转头跑回房间里打开衣柜,真的在夹层里发现了一沓用旧报纸包着的钱。 他看着那沓钱,喃喃自语,“怪不得每次我做完坏事第二天起来大腿上都有块淤青,合着是您掐的呀……” “你妈妈说这回你出来后不要再做招摇撞骗的事了,拿着这些钱去做点小生意,以后好好生活。”俞菲凡站在一旁,转述着张大师妈妈的话。 张大师看向俞菲凡,眼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小姑娘,原来你才是真的大师!等我出来了,能拜您为师吗?” “可别了,你还是听你妈妈的话,好好做人。”俞菲凡嫌弃地撇了撇嘴,转身走了。 第137章 一定是错觉 解决完张大师的事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江烁随便找了个借口把李明皓打发走,转身问俞菲凡:“饿了吗?要不要去附近吃点东西?” 俞菲凡还在想着续命术的事,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这片居民区虽然老旧,但在交叉错乱的巷子里还藏着几家看着不错的小餐馆。江烁随便选了家西餐厅,点了份双人餐。 借着餐厅里柔和的暖光,俞菲凡给姥姥打了个视频。 “菲凡,怎么了?”姥姥对手机的使用还不太熟练,摄像头翻转了好几次才把镜头对着自己。 “成易和念念从大理回来了?” 摄像头又翻转了几次,对到正在整理行李的成易。成易对着镜头挥了挥手,“姐,我明天就回去。” 俞菲凡“嗯”了一声,问道:“姥姥,还记得你跟我讲过续命术的事吗?” “续命术?”姥姥皱起了眉头,“你又接了什么奇怪的委托了?” “不是委托,是跟江烁在调查的一起杀人案,死者的脸上贴着的符看起来很奇怪。”俞菲凡说着就把照片发到了成易手机上。 成易把收到的照片给姥姥看了眼,姥姥的表情倏然严肃起来。 “看起来确实像是续命术用的符,这死去的一家人,对应的应该也是一家四口,而且两方父亲、母亲、儿子、女儿的命格都要一致。” 成易接过话:“我看书上说这个术法十分危险,就算是再厉害的灵术师,也会有被反噬的危险。” 姥姥点点头,面色凝重地叮嘱她:“菲凡,无论如何,你都要小心一些。如果这真的是续命术,恐怕对面的灵术师修为要比你高上许多。” 俞菲凡不想让姥姥担心,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知道了姥姥,我会量力而行的。” 挂了视频,餐点也正好端上桌。 俞菲凡用餐叉卷起一坨意面塞进嘴里,抬眼却看到江烁眉头微蹙,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想什么呢?” 江烁放下手里的餐具,眼底透着不安,“要不这案子你还是别管了,我自己查就行。” “为什么?”俞菲凡不解地看着他。 “姥姥都说了很危险。”江烁正色道:“而且现在还不确定是真的续命术,还是凶手想掩人耳目,用这符纸来扰乱我们的调查的方向。” “可如果是真的呢?你也听那个张大师说了,严为去找他的时候说的那些,都是被恶灵缠身的表现,万一真的是恶灵,那你岂不是很危险?再说了,既然丁局亲自请我来,这个忙我就必须得帮。” 俞菲凡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眼神里透露着不会轻易妥协的坚定。 江烁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认识了那么久,他也知道只要是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不会改变。 况且如果眼下这起案子破了,说不定也能找到金姐那起案子的线索,解开丁局的心结。 思忖片刻,他终于松口:“那行,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擅自行动,只要是跟这案子有关的事,一定要跟我商量。” “知道啦,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领导,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俞菲凡忍不住吐槽,“我发现你最近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整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跟成易和姥姥一个样。” 见江烁沉默不语地摆弄着手里的餐叉,她以为自己说话过分了,吐了吐舌头,切了一块牛排放进他餐盘里: “不好意思啊领导,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不过再不吃这牛排可就凉了。” 江烁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 餐桌上灯光轻暖,映着他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那双含笑的眸子,竟让俞菲凡看愣了几秒钟。 她回了回神,低下头搅动着餐盘里的意面,心绪却止不住的纷乱。 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她想起在背包的夹层中发现的那张东西,是姥姥偷偷塞进去的姻缘符。 虽然不明白姥姥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一定是那张符的作用,才让她产生了某些错觉。 嗯,一定是。 —— 回到事务所楼下,江烁目送她走进楼道里才启动车子离开。 俞菲凡上了五楼,从包里掏出钥匙,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准备开门的手也停在半空中——只见事务所的大门被换成了一扇高档防盗门,还装上了指纹锁。 要不是门口还挂着“非凡探灵事务所”那块牌子,她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摁响了门铃,开门的是笑意盈盈的肖霁,“菲凡,你回来了。” “我就出去了半天,这门怎么就……” 俞菲凡边说边往屋里走,才发现不仅是门,事务所里所有的窗都装上了防盗网。 “昨晚虽然是虚惊一场,不过这里的门窗确实有些旧了,也不太安全,我就自作主张找人来换了。”肖霁一如既往笑得和煦,“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倒是不介意,不过……”俞菲凡对他的好意感到有些局促,“你这也太破费了。” “没事,我也是为了肖霄的安全着想嘛。”肖霁淡淡一笑。 看他又拿自己做借口,坐在电脑前的肖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虽然是亲哥,但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看着眼前刚换上的新屏幕,她还是没吱声。 “菲凡,我教你怎么录入指纹。”肖霁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放在指纹锁上。 俞菲凡却觉得有些不自在,不动声色地把手收了回来,“没关系,我自己研究研究就行。” 顿了顿,她又说:“虽然你说是为了肖霄,不过其实这门我早就想换了。这样,你把账单发给我,我把钱还给你。” 肖霁听出她言语里的疏离,也没有表现出失望,而是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真的没关系,况且之前的事情你也帮了我很多忙,我做这些也是为了表示感谢,没别的意思。” 也许是经常要与人打交道的缘故,肖霁说话的语气不紧不慢,温和又从容,让人觉得很舒服,反而俞菲凡感觉自己是不是有些以己度人了。 她想起来之前答应肖霁要回请他一顿饭,结果因为一直在忙,还没兑现承诺。 “你明晚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她咬咬牙,边心疼自己的钱包,边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补了句:“地方你来选。” 第138章 你还挺受欢迎的 给四具尸体进行尸检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老宋跟助手忙活了一天一夜,双眼都布满了红血丝。 法医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江烁探头张望了一下,看到老宋正用显微镜研究着什么。 “你别催,不然下一个躺在里面的就是我。”他还没开口,老宋就先用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 江烁走过去讨好地揉捏着他的肩膀,“我哪儿敢催啊,我这就是来慰问慰问你。” 老宋拍开他的手,“你放屁,少来这套。” “真的,丁局亲自让我来看看你,我还给你带了早餐。”江烁指了指办公桌上热气腾腾的云吞。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老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招呼助手也休息一会儿,先吃点东西。 看他们吃得差不多了,江烁才阿谀地笑了笑,“那……有什么进展了吗?” 老宋瞥了他一眼,满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但吃饱喝足,心情也好了些,便带着他往解剖室走。 解剖室里,齐刷刷摆放着严为一家四口的尸体。 第一具尸体是在一楼最先被发现的女主人谭妙春,她的致命伤是颈部的颈动脉破裂。 就如老宋在现场分析的一样,凶手是从正面袭击,而谭妙春当时毫无防备,几乎是一刀毙命。 两个孩子都是被人用匕首类的工具的工具割颈后导致的失血性休克死亡,刀口很深,足矣能见到凶手下手有多狠。 他们的身上都没有反抗的痕迹,应该是在熟睡中被杀死的。 而严为则是机械性窒息死。他面部惨白,眼睑结膜无溢血点,勒痕从前颈部经过下颚下方,再延伸至耳部后侧,朝着头顶方向逐渐消失,是典型的上吊自杀。 另外谭妙春和两个孩子的死亡时间基本一致,严为则比他们晚了半个小时左右,在他们的体内都没有发现药物痕迹。 江烁思索着问道:“凶器是什么?” “从伤口形状来看,应该就是在主卧发现的那把水果刀,上面只找到了爸爸妈妈还有儿子的指纹。” 水果刀是家里日常用品,有家里的人的指纹并不奇怪,而小女儿年纪太小,不让她接触这种利器也很正常。 江烁眉头紧拧,难道严为真的是被恶灵缠身,亲手杀掉了家里人再上吊自杀的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们的命究竟又被续给了谁? “对了,那张符上的血液鉴定有什么结果吗?” “是鸡血和人血的混合,不过dna结果还得再等一等。” “那……”他还想再问什么,就被老宋打断了。 “暂时就知道这么多,你该干嘛干嘛去。”老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除非你给我多调个人来帮忙,不然我真的猝死给你看。” 听老宋这么一提,江烁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那就是蔡承泽。 他勾住老宋的肩膀嘿嘿一笑,“我还真有个合适的人选,年轻聪明又能干,到时候我跟丁局申请看看能不能把他调过来奖励给你。” 老宋当他在吹牛逼,一把推开他的手,没好气地下了逐客令,“去你的,赶紧滚。” 刚从法医办公室出来,就接到了俞菲凡的电话。 “你下午有时间吗?我想去案发的地方看看。” 江烁看了眼时间,估摸着还能先跟她吃个饭,说道:“我开个会就过去接你。” 俞菲凡开着免提,不远处传来肖霁的声音:“菲凡,你要去哪儿?一会吃了饭我顺便送你。” 俞菲凡:“行,那你想去哪儿吃,选好地方了吗?” 江烁听到他们的对话,阴阳怪气说了句:“肖总连续睡了两天沙发,太辛苦了。” 肖霁也没计较,温声回道:“不辛苦,江警官你先忙,一会儿我会把菲凡送过去的。” 挂了电话,江烁目光复杂地盯着手机,心里有些不痛快。他双手重重地往桌上一撑,声线森冷,“都给我过来开会!” 看着他走进会议室,队里的几个警员窃窃私语,“江队脸怎么那么臭,今天心情不太好?” 李明皓抱着资料走过,听到他们的话,怪笑了一声,“不是不太好,是超级不好,你们最好别惹他。” 话刚落音,一份文件飞旋着砸进他怀里。 江烁站在会议室门口怒目瞪着他,“磨蹭什么呢,赶紧的!” “来了来了。”李明皓对着那两个警员做了个鬼脸,忙不迭往会议室跑去。 —— 肖霁晚上还有应酬,便在附近选了家港式茶餐厅,让俞菲凡请他吃个中午饭就行。 坐在人声鼎沸的餐厅里,俞菲凡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知道以肖霁的身份应该很少会来这种地方吃饭,西装革履的肖霁坐在这儿,就像穿着卫衣的她坐在高级西餐厅里一样格格不入。 肖霁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其实这家店我常来,味道很正宗,跟我之前去香港考察时在当地吃的茶餐厅没两样了。” 俞菲凡点了点头,把菜单递给他,“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那我就不客气了。”肖霁招手叫来服务员,点完了餐,又贴心地问俞菲凡:“你能喝冰的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才把菜单还到服务员手里,笑着说了句多谢。 服务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被肖霁那一笑惹得心神荡漾。 她大概也是看出了肖霁和俞菲凡之间透着礼貌和客气,不像是一对恋人,来他们这桌添茶倒水的次数也变得频繁起来。 看着她走远,俞菲凡捂着嘴轻轻笑了一声,“看来你还挺受欢迎的。” 肖霁也没否认,只是一如既往笑得温文尔雅。 他的长相跟江烁相比,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加上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意,总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看来你也没肖霄说的那么迟钝。”他突然没头没脑说了句。 俞菲凡抬起头一脸茫然看着他,显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肖霁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你一会儿要跟江警官去哪儿?” “我们在查一个案子。”俞菲凡突然想到之前说起过翟家的事情,突然好奇起来,“肖霁,你知道那个翟氏家族吗?” “翟家?”肖霁脸上的笑突然消失了,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你们要查的案子跟翟家有关?” “说不上有太大关系,我就是好奇问问。”俞菲凡漫不经心答着。 “那就行。”他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把一个鸡翅夹到俞菲凡碗里。 俞菲凡不解,“怎么了,这个翟家很可怕吗?” 肖霁似乎没有打算给她把话延伸的机会,只是催促道:“快吃,一会儿江警官该等急了。” 第139章 走一步看一步 肖霁的跑车停在了警戒线外,他没下车,只是目送俞菲凡走向早已在那里等候的江烁。 虽然勘查和取证已经结束,但是现场还没有进行清理,除了尸体被运走外,这里还保留着案发时的样子。 江烁跟门口的警员打了个招呼,给俞菲凡递上了手套、鞋套和口罩,叮嘱道,“里面有点血腥,你要是受不了我们就出来。” 俞菲凡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此时正值初夏,天气渐暖。 刚走进别墅,就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腐臭味,一群苍蝇正围着地上的血迹嗡嗡飞舞。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还好吗?”江烁扶着她的肩膀问道。 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还能坚持。 江烁指着厨房的位置告诉她:“这是家中女主人的尸体被发现的位置,她当时仰面躺在地上。根据我们的推测,她应该是第一个遇害的。” 江烁又带着她走上二楼,她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墙上和扶手上的凌乱的血手印。 “检测结果显示,这些都是严为的手印。”江烁解释道。 俞菲凡伸出自己的手比画了一下,“他当时意识应该很模糊,走路东倒西歪的,所以上楼的时候才需要扶着墙和扶手?” 江烁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 第二个遇害的是他们15岁的大儿子。他房间里的家具不多,除了床和柜子看起来是新买的,其余应该都是从之前的家里搬过来的。 深蓝色的床单上和枕头仍留有大片干涸的血迹,墙上也有一些飞溅的血点。 小女儿房间的景象与大儿子的房间如出一辙。 主卧中间是一张18米的双人床,每边各放了一个床头柜。 左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包纸巾和两瓶护肤品,应该是谭妙春睡的位置。 右边的床头柜只放了一个空杯子和一盒蓝白色包装的药。 江烁指了指天花板上脱落的石膏板,“严为就是在这里上吊自杀的,吊灯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掉下来了。” 俞菲凡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看了看,吊灯垂直对着地面的位置离床尾并不远,也就是说,只要严为稍微动一动,脚就能踩到床上。 求生是人类的本能,无论一个人赴死的决心多么坚定,求生欲都会驱使他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做出自救的行为,可严为死前却没有任何挣扎。 就跟之前连环自杀案里那些被恶灵缠身的死者们一模一样。 俞菲凡愈加笃定,这背后一定是有灵术师在操纵。 她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对了,那些符纸上面是不是没有血迹?” 如果谭妙春和两个孩子脸上的符纸是严为贴上去的,那么上面一定会沾上血迹。 可符纸却十分干净,那只能说明,有人在他们死后进过这间屋子,并将符纸贴到了他们脸上。 江烁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但这片近乎烂尾的别墅区并没有安装摄像头,周围零散的几家住户也表示没见过可疑的人出现。 而那个将符纸贴在他们脸上的人显然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并没有在现场留下指纹、鞋印之类有价值的痕迹。 俞菲凡有些失望,她拿起严为床头柜上的那盒药,上面写着“右佐匹克隆片”,是用来治疗焦虑和睡眠障碍的。 看来严为已经被噩梦困扰了挺长一段时间了,为此还去看过医生。 靠近床头,她似乎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便脱下手套,轻轻把手搭在了严为的枕头上。 突然一股寒意好似电流般顺着手指蔓延至全身,一瞬间,大量零碎、扭曲、无序的画面被糅杂在一起争先恐后涌进脑海里,仿佛把她扯进了一支万花筒中。 面无表情的脸,机械挥舞着的水果刀,惊恐瞪大的双眼,摔碎的水杯,喷溅的鲜血,来不及发出的尖叫……仿佛蒙太奇般在眼底翻涌着。 片刻后,一切归于平静,残象逐渐从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江烁焦急的面庞。 他看到俞菲凡伫在原地,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忙摇了摇她的肩膀,“菲凡,你怎么了?” 俞菲凡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忽然眼前一黑,又陷进了意识的深渊中。 再醒过来时,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仪器的“嘀嘀”声,鼻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儿。 眼前模糊的景象慢慢清晰,她才发觉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菲凡姐!” “姐,你醒了。” 她转头看向床边,成易和肖霄都围了过来。 “成易,你回来了。” 见她挣扎要坐起来,成易赶紧扶着她。 她靠在床头,揉了揉太阳穴,才堪堪找回些神志,“我这是怎么了?” 肖霄给她递了杯热水,“江烁哥说下午在案发现场你突然晕倒了。” 她接过水,顺着手上的输液管看向输液瓶,上面写的是“葡萄糖注射液”,心想大概是被医生诊断为低血糖了。 门被轻轻敲响了,江烁提着一碗粥走了进来,看到她醒了,才长舒了一口气。 “你没事?” “没事,可能是低血糖犯了。”她故作轻松地淡淡一笑。 “那就行,你先吃点东西。”江烁把粥放在床头,低头看了看表,“我还得回队里一趟,医生说你输完这瓶药就可以回去了。” 看着江烁出了病房,成易才转头低声问道:“姐,你不是低血糖?” 俞菲凡敛起笑容,摇了摇头,“下午我在案发现场看到了一些东西,这件事背后的人恐怕不好对付。” 肖霄好奇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江烁哥?” “他最近有点婆婆妈妈的,要是让他知道是背后有人在搞鬼,一定不会让我再碰这个案子了。” 俞菲凡撇了撇嘴,摁响了床头的呼叫铃,让护士来把输液管拔了。 想到下午的事,她眸光一暗,心绪复杂起来。 看来姥姥说得没错,对方比她要强许多。 而那些涌进脑子里的片段,甚至是对方故意留下的讯息,似乎早就知道她一定会去,并且料定就算让她知道了这些,她也不能怎么样。 “那你打算怎么办?”成易一脸担忧。 俞菲凡摇摇头,心里也没底,“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 第140章 把你微信给我 翌日清晨,江烁一只脚刚踏进警局,老宋就神秘兮兮地凑了上来,“小江,我有个重大发现。” “什么?”江烁迫不及待问道。 老宋坏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江烁心领神会,拿出手机点开了外卖软件,“随便点。” “不愧是我们江队,大方。”老宋嘿嘿一笑,接过他的手机,把一份馄饨加进购物车里,“符纸上发现的dna分别有四组,应该同属于一家人中的父母和两个孩子。” 接着他又点加了一杯豆浆和一个烧饼,“我在y-str数据库中找到一份dna,y染色体与其中两个人相同,也就是说他们属于同一家族。” 江烁眼睛一亮,“马上把资料发给我。” “付完钱就发。” 手机屏幕跳转到付款的界面,老宋把手机举到江烁脸前,用面容 id成功付完钱后,心满意足把手机还给了他。 数据库中的dna来自一个叫尤峻的年轻人,18岁,曾因为打架斗殴而进少管所呆了一年。 只要能找到尤峻,就可以利用家系排除法,快速锁定符纸上血液的主人了。 可资料上显示,尤峻在一个单亲家庭长大,母亲两年前去世了,而父亲那一栏却是空白的。 他的住址在机床铸锻件厂的家属楼,是外婆给他母亲留下的房子。 机床铸锻件厂位于市的老城区一隅,由于产业的进步,这个工厂已经从曾经的辉煌逐渐走向没落,湮没在时代的浪潮中。 工厂虽然倒闭了,但家属楼还在。只是因为初期的城市规划不合理,这里的房子建得很乱,楼房与楼房之间的巷子复杂交错,穿行在里面堪比走迷宫。 李明皓问路问得嗓子都哑了,在狭窄的巷子里左拐右拐走半天,才找到了尤峻资料上的地址。 那是一栋灰黄色的老式居民楼,楼道里阴暗潮湿,阶梯上是日积月累留下的油污和泥垢,每走一步鞋底和地面都会粘连一下。 每层楼都只有两户,尤峻家在302。 这种居民楼曾经是小偷的天堂,所以家家户户都装了两扇门,一扇普通的木门外面加上一扇铁闸门。 上了三楼,江烁看到右边的铁门上插着几张传单,把手上落了一层灰,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 他敲了敲门,果不其然,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应答。 想了想,他又敲响了左边301的门,不多时,木门就打开了。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探出半张脸,隔着铁闸门问道:“你们找谁?” 李明皓拿出警察证,“你好,我们是警察,请问您认识302的住户吗?” 老奶奶眼睛瞥向302的方向,“小峻又犯事了?” “不是,我们只是找他了解一些情况,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自从他妈死后,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江烁透过门缝往屋里扫了一眼,问道:“方便进您家聊聊吗?” 老奶奶看到是警察,也没什么防备,打开了铁闸门招了招手,“进来。” 屋子里的装修风格还停留在八九十年代,地板是拼花的马赛克地砖,家具都是木质的,天花板上的吊灯也已经微微发黄。 老奶奶请他们在铺着碎花垫子的木沙发上坐下,给他们端来了两杯水,转身进了厨房。 江烁礼貌地抿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开口问道:“请问您跟302的住户相熟吗?” “可熟了,我以前跟小峻的姥姥是工友。”老奶奶在厨房鼓捣半天,又端了一份点心出来放在茶几上。 “小峻说来也是命苦,他妈妈以前长得可好看了,还是市里文工团的,可惜前两年生病去世了,他姥姥受不了打击,第二年也走了,就剩他孤苦伶仃一个人。”老奶奶叹了口气。 江烁问道:“没有人知道尤峻的父亲是谁吗?” 老奶奶摇摇头,“他妈妈怀他的时候还不到20岁,不管他姥姥怎么问,她也不肯出说对方是谁,反正这些年我也没见过有像他爸爸的人出现过。” “厂里就没什么传言?” 江烁心知这种家属区彼此之间都认识,八卦之风盛行,像尤峻母亲这种未婚先孕的情况一定会有不少流言蜚语,其中十有八九是道听途说,但也许会夹杂着一些有用的信息。 老奶奶回想了一下,说道:“以前倒是听人说过,他妈妈在外面跟一个有钱男人好上了,但那个男人只是贪图她的美色,把她骗到手后转头又把她抛弃了。” 末了,又补充一句:“也许是胡说八道的,你们听听就行。” 江烁点点头,又问道:“您知道尤峻现在在哪儿吗?” 老奶奶面露难色,“哎呀,很久没见到这孩子了,不过我可以问问我孙女。” 她起身走到一扇紧锁的房门用力敲了敲,过了一会儿,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穿着睡裙戴着女孩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摘下头戴式的耳机,不耐烦地问道:“怎么了,奶奶。” 老奶奶指了指沙发上的江烁和李明晧,“这两位警官找小峻有事,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女孩抬起头,目光落在江烁身上,眼睛亮了一下,留下一句“你们等等”就转身回了房间。 五分钟后,她穿着短裙和高跟鞋,带着一身香水味重新出现了,坐在沙发上娇滴滴地开口:“刚刚你说要问什么事来着?” 江烁没多看她一眼,双手插在口袋里靠在沙发上,问道:“你认识尤峻吗?” “认识,怎么了?” “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女孩低下头,镶钻的美甲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着,发出“哒哒”的轻响,“我看了他的朋友圈,他现在应该是在酒里上班。” “哪个酒?” “你把你微信给我,我发给你。”女孩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江烁对李明皓扬了扬下巴,“耗子,加下她微信。” “我不,我只发给你。”女孩儿任性地跺了跺脚,抬起脸倔强地看着他。 江烁没理会她,跟老奶奶道了声谢后,转身就出了门,把难题扔给了李明皓。 李明皓显然已经对他这种行事风格司空见惯了,打开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到女孩儿面前,低声说道:“你先发给我,我一会儿就把他微信推给你。” 第141章 他在你酒里下了药 走出家属楼,江烁先给俞菲凡打了个电话,跟她说了老宋的发现。 俞菲凡问道:“那你要去酒找尤峻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她变得兴奋起来,“我也去!” 江烁皱眉,“吵吵闹闹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人生就是要不停尝试新鲜事物嘛。” 他刚要开口拒绝,李明皓从身后走上来说道:“江烁哥,那女孩儿说了,尤峻在少管所的时候经常被狱警打,对警察有很大敌意,让我们最好别用警察身份接近他。” 江烁想了想,便答应了俞菲凡:“行,晚上我去接你。” 市的夜生活算得上相当丰富,各种宵夜摊点都营业到凌晨,酒、夜店更是通宵达旦开着。 晚上9点钟,江烁把车开到事务所楼下,下车买了瓶水,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俞菲凡从楼里走出来。 她平时穿着打扮都很随意,多是t恤、牛仔裤和帆布鞋,今天却穿了件长度只到大腿的无袖牛仔连衣裙,搭配了双小皮靴。 “好看?”俞菲凡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这是肖霄借我的裙子。” 江烁看得有些愣神,好一会才揉了揉鼻子,点头道:“嗯,好看。” 她又踮起脚,把脸凑到他面前,眨巴着眼睛:“你看,她还给我化了妆。” 江烁没好意思看太仔细,只瞟了一眼,淡淡地说:“看不出来。” “钢铁直男。”俞菲凡吐槽了句,径直坐上了副驾驶。 尤峻工作的酒属于闹,刚走进门,就看到许多打扮时尚的男男女女正在舞池中央随着音乐摆动身体,一派灯红酒绿的景象。 舞池的两侧分布着一些半包围结构的卡座,角落里的调酒区也三三两两坐着人。 江烁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地方,只觉得鼓膜和心脏都要被音乐声震碎了。 舞池周围有一些散台,他挑了个最角落的座位。刚坐下来,就敏锐地察觉到有几道目光像追踪猎物一样投向身旁的俞菲凡,便不动声色地脱下衬衫搭在她腿上。 俞菲凡没理解他的意思,又把衬衫还给他,“我不冷。” 他皱了皱眉,不由分说把衬衫披在她身上,还系上了一颗扣子,“穿好。”语气中透着不可置否的态度。 俞菲凡撇了撇嘴,没再和他争辩,转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舞池中的人群。 一位穿着超短裙的女服务生拿着酒单走了过来,俯下身问道:“两位喝点什么?” 俞菲凡刚接过酒单,就被江烁抢了过去,“一杯苏打水,一杯橙汁,谢谢。” “哪有来这种地方喝橙汁的呀?” 服务员也赶紧附和道:“先生,喜欢什么口味的酒我可以给你们推荐推荐……” 没等她把话说完,江烁就抬手拒绝:“不用,就这样。” 服务员转身走远了,俞菲凡不满地撅起了嘴,“还想尝一尝鸡尾酒呢。” “你还喝酒呢?”江烁指了指舞池,“是不是想去舞台中央唱《战友情》?” 俞菲凡翻了个白眼,真没劲儿。 不过仔细一想,来酒的目的也不真的是为了喝酒,而是要找到尤峻跟他聊一聊,也就没再纠结。 苏打水和橙汁很快端到了桌上,江烁却没动杯子,只是不停扫视着人群,寻找着尤峻的身影。 酒内光线昏暗,只有五彩斑斓的灯光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曳着,彩色的光斑不停掠过他的脸,晃得他眼睛疼。 他凑到俞菲凡耳边叮嘱:“我去上个厕所,你哪儿都别去,就在这里坐着。” 俞菲凡喝着橙汁,目光一直没离开舞池里的人,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人群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他穿着服务生的衬衫和马甲,端着托盘在靠近调酒区的位置穿梭,看起来和尤峻档案上的照片有几分相似。 俞菲凡起身坐到了调酒区的高凳上,正低头要给江烁发个信息,突然就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是个头发梳得油光水亮的年轻男人,带着一脸油腻的笑,问道:“小姐一个人?” 俞菲凡摇摇头,没理会他。 男人浑不在意,兀自在她旁边坐下,“可否赏脸喝一杯?” “不用了。”俞菲凡转过脸,不想再与他多纠缠。 男人像没听到她说话似的,打了个响指,对台里的调酒师说道:“来一杯莫吉托。” 酒很快调好,男人把杯子递到俞菲凡面前,殷勤地介绍道:“这款酒酒精含量不高,很适合女孩子,你可以试试。” 看俞菲凡无动于衷,他又放缓了语气,“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着既然遇见了,大家可以交个朋友。” 俞菲凡有些烦躁,接过杯子打算随意抿一口打发他,手臂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手里的杯子应声落下,酒也撒了一地。 她抬起头,看到了那张她一直在寻找的脸。 是尤峻。 “抱歉。”尤峻嘴上说着道歉,脸上却没有任何歉意,转身就要离开。 男人觉得丢了面子,站起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面色愠怒,“你他妈什么意思?碰掉了我的酒不赔钱?” 尤峻面无表情转过头,对俞菲凡说:“小姐,他在你的酒里下了药。” “你别乱讲,小心我……”男人举起的拳头突然被生生扼住,他回过头看着身后比他高出一个头的人,愤怒地问道:“你谁啊?” 江烁眯起眼,锐利的目光扫过男人的脸庞,手上的力度丝毫未减,“听说你在我女朋友酒里下药?” “没有没有,误会而已。”男人闻言连忙松开拽着尤峻领子的那只手,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滚。” 江烁下巴一扬,男人也不敢多说什么,悻悻地离开了。 尤峻冷漠地看了他们一眼,蹲下身捡起托盘,收拾着地上的玻璃碎片。 江烁扯住他的胳膊,“尤峻,我们有事情要找你。” “你们是谁?”尤峻声音里透露着和他的年龄及不相符的低沉和沙哑。 “我们是你妈妈的朋友。” 尤峻抬眼看着江烁,淡淡说了句:“骗谁呢。” 说完端着托盘,又消失在人群中。 第142章 少年的自尊心 酒后门的小巷一片寂静,与酒内部的喧嚣相比,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零星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却照不亮巷子里的混乱和颓败。 瘦弱的尤峻被一只手狠狠推了一下,后退几步靠在墙上,紧接着就是几记响亮的耳光“啪啪”甩在脸上,留下了鲜红的印子,泛起火辣辣的痛。 “你他妈很了不起是吗?我让你逞英雄。”说话的是刚刚那个在俞菲凡酒里下药的男人,他怒不可遏揪起尤峻的衣领,又往他脸上来了一耳光。 这记耳光跟之前的相比下手要重了许多,尤峻顿感天旋地转,鼓膜嗡嗡作响。若不是身体贴着墙,他早就向后倒下了。 见他不作声,男人怒火中烧,又举起了巴掌,“说话,你是不是不想在这里混了?” 尤峻仍是一言不发,只是麻木地闭上眼睛转过头,用不那么疼的左脸静静地等待着男人的巴掌落下。 可还没等到那记耳光,被揪紧的领口就突然一松,只听面前的男人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他疑惑地睁开眼,看到男人正双手交叠捂着脸,坐在一道被巷口的路灯拉长的阴影里,脸上写着惊恐和迷茫。 “怎么又是你,我又没对你女朋友怎样,你别多管闲事!” 江烁没多说一句话,揪着男人的领子把他打在尤峻脸上的耳光又还给了他,还多送了他两拳。 当然,拳头落下的瞬间,他手上的劲儿收了几分,不然男人的脸起码得肿上小半个月。 “你再敢靠近他就不止吃这几个巴掌了。” 江烁声线冷硬,男人不自觉打了个寒战,转过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小巷。 借着昏暗的灯光,俞菲凡小心翼翼地查看尤峻脸上的伤,他嘴角泛起一块青紫色的瘀痕,脸也肿得老高,鼻血已经流到了下颌。 “别碰我。”尤峻推开她的手,转过头小心地用手抹掉鼻血,生怕弄脏了工作服的袖子。 江烁拽着他的胳膊,“跟我走,我车上有药箱。” 尤峻一开始还挣扎了一下,发现根本挣脱不了后,半推半就由着江烁带他走出了巷子,回到了车上。 江烁从后备箱拿出了药箱,用碘伏帮他消毒脸上的伤。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尽量轻柔,尤峻还是疼得龇牙咧嘴。 “他打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反抗?” 尤峻垂下眼,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反抗的话,他们会打得更凶。” 唯一一次反抗,不仅没打赢,还让他被送进了少管所。在少管所的日子,挨打对他来说更是家常便饭,他甚至摸出了一套规律,知道拳头落在哪里会没那么疼。 俞菲凡从马路对面的奶茶店回来,手里多了一袋冰块。 她把冰块递给尤峻,“敷在脸上,能消肿。” “你们真是我妈妈的朋友?”尤峻接过冰块,眉宇间的冷漠消融了几分。 江烁没有正面回答,转移了话题,“我们去你家找过你,但听邻居说你很久没回去了。” 尤峻睫毛微微颤动,“回去也是我一个人,没意思。” “那你住哪儿?” “酒有员工宿舍。”他突然低头看了眼手机,推开了江烁正在帮他擦药的手,“糟了,我得回去上班。” “刚才闹成那样,老板还会让你回去?” 江烁把他摁回座椅上,他整个人缩成一团,眸子里蒙上一层雾霭。 “对不起啊,都怪我。”俞菲凡有些愧疚。要不是她接过了那杯酒,尤峻也不会故意撞到她,也就不至于又挨打又丢了工作。 “不关你的事,其实我早就不想在这里干了。” 尤峻坐直身子,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江烁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 “你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白天在翻他朋友圈时,江烁就已经发现了他两个月之内辗转了三个酒。再结合他今晚的行为,也不难猜到他为什么一直在换工作。 尤峻紧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孩子。从小没有父亲,又接连失去了母亲和姥姥,从此世上就只剩他一个人。 瘦小、内向、没有依靠,这些标签挂在他身上,就注定了他连挨打都只能默默忍受。 他需要这份工作的收入来维持生计,可在谋生和正义面前,他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江烁收起药箱,坐回了驾驶座上,“你还没吃饭?我带你随便吃点,等会送你回家。” 尤峻没说话,低着头,右手捏紧左手的大拇指,脸上写满局促。 江烁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言,启动车子开到了机床铸锻件厂外。 路边还零零散散摆着几家夜宵摊,江烁随便选了家卖云吞的摊子坐下来,点了一份云吞面和一份肉丸汤。 摊主动作很利索,没多久,冒着腾腾热气的云吞就端上了桌。 尤峻也是饿极了,不等热气散去,用勺子捞起一个云吞就要往嘴里送,刚一张嘴,嘴角的伤又被扯得生疼。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江烁抽了张纸巾递到他面前。 尤峻神情一滞,迅速低下了头,眼泪却“啪嗒”一声落在汤里。他赶紧伸手抹脸,不顾嘴角的疼痛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俞菲凡和江烁对视了一眼,皆是默契地没开口说话,假意低头看着手机,小心翼翼维护着这个少年脆弱而敏感的自尊心。 吃完了东西,尤峻带着他们抄近路回到了家属楼。 因为太久没回来,门上的锁眼都已经上了锈。钥匙在里面艰难地转动了几圈,才终于把门打开。 家里的电灯用的还是那种老式的拉绳开关,尤峻摸黑拉了几下,开关响起清脆的“咔嗒”声,灯却没亮。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可能太久没交过电费了。” 江烁退到门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电表,表盘上的数字果然都是0。他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去我家里住。” 尤峻摇头拒绝,“不用,我凑合住一晚上就行。” 江烁见状也没再勉强,拉着俞菲凡转身往楼下走。 “等等。”尤峻靠在门框上,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问:“明天你们还来吗?” 见江烁点头了,他才退回屋里,关上了门。 第143章 警察叔叔,你笑一下嘛 第二天一早,江烁先去营业厅给尤峻家交齐了电费,刚到家属楼楼下,就看到俞菲凡提着一袋日用品正要上去。 他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怎么来了不和我说一声。” “那不是怕你查案太忙嘛。” 江烁摇摇头,“我们帮他就是在查案。” 目前不管是现场痕迹调查还是尸检报告结果,都偏向于是严为杀了家人后再自杀,而唯一的疑点以及突破点,就是符纸上验出的血迹了。 因此必须找到尤峻的父系亲属,才能顺藤摸瓜查出血迹的主人。 走到三楼,俞菲凡敲了敲302的门,门立刻开了。 尤峻换掉了那身服务生的工作服,穿上了清爽的t恤和牛仔裤,脸上的红肿也消了一些。 除了身材比较瘦小,他的长相还是挺清秀的,撕下了那层冷酷的伪装后,又变回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屋里意外的整洁,家具上没有一丝落灰,地上还有未干的水迹,显然他是起了个大早,特地把屋子打扫了一遍。 江烁把俞菲凡买的东西放在沙发上,“我们帮你把电费交了,这里有些生活用品,你先在家里住着,之后再慢慢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自从母亲和姥姥过世后,尤峻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来自他人的关心了,他坐在沙发上,表情有些局促,又一次问起那个问题:“为什么要帮我做这么多?你们真的是我妈妈的朋友吗?” 江烁听他这么问,神情滞了一瞬,思考片刻还是决定暂时隐瞒要他配合查案的事情,只说了句:“因为你也帮了我们。” 俞菲凡看地上的水一直没干,开了门想要通风,正好撞见隔壁301的那个女孩儿哼着小曲从家里走出来。 她探头往屋里看了看,“咦,尤峻,你回来了?” “小蝶?”尤峻站起身来。 小蝶非常自来熟地晃进尤峻家里,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江烁,蹬着高跟鞋甩着包就冲到他面前,叉着腰柳眉倒竖道: “警察叔叔!你明明答应我只要告诉你尤峻在哪儿你就加我微信的,结果倒好,我加了你一整天你都没通过,还把我拉黑了,你们当警察的都那么不守信用吗?” 她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江烁想阻止都来不及。 尤峻闻言一愣,回过头看着江烁,脸上的肌肉紧绷,“你们是警察?” 俞菲凡赶紧打圆场,“我们是真心想帮你的。” “你们给我出去!我不跟警察打交道!”尤峻不知哪根愤怒的神经被点着了,疯了似的把江烁和俞菲凡往外推。 “还有你,为什么要告诉警察我在哪里!”说着他把小蝶也从屋里赶了出来,又把他们买来的东西也一并扔出了门外。 “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关上了。 俞菲凡敲了敲门,“尤峻,我们只是想找你问点事情。” “滚!你们就是想利用我,还骗我说是我妈的朋友!”尤峻隔着门大声喊。 江烁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寒如碎冰的目光扫了小蝶一眼。 小蝶自知理亏,努了努嘴,讪讪道:“谁、谁让你不加我微信的……” 等了半天尤峻屋里也没动静,俞菲凡扯了扯江烁的衣服,“算了,先走,让他冷静一下。” 江烁也想不到其他办法,只得点点头。刚走到家属楼下,小蝶又追了上来。 “等等,我听我奶奶说,你们在查尤峻的爸爸?” 俞菲凡停下脚步,转头问道:“你知道什么吗?” “我倒是有点消息,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小蝶也不在意江烁跟身边的俞菲凡是什么关系,眉眼一弯,对他伸出两根手指,“不,两个。” “协助配合公安机关的调查是公民的义务,你别跟我讨价还价。”江烁没好气地说。 一般来说,这句话能把普通人吓得一愣一愣的,然而小蝶根本不吃他这套。 她无所谓地摆弄着自己的美甲,闲散道:“我又不是犯罪嫌疑人,就算我不配合,你也总不能把我抓走?不过如果你们不想知道尤峻爸爸的事,那就算了。” 穷凶极恶的罪犯江烁见多了,可他却拿这种刁蛮的小女生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无可奈何问道:“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第一,通过我的好友申请;第二,请我出去吃个饭。” 虽然她提的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但江烁一点儿也不想顺着她,扭头向身旁的俞菲凡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俞菲凡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摆出“包在我身上”的表情,然后把他往前一推,“好,就这么办。” 江烁叉着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用眼神问道:“你什么意思?” 她挑了挑眉,用嘴型对他说了三个字,“美男计。” 说罢抬了抬手,“你们去,我再回去劝劝尤峻。” “那我们走!”小蝶开心地往前跃了几步,“放心,不会让你破费的,吃顿肯德基就行。” 肯德基就在锻铸件厂的马路对面。江烁把叠满食物的餐盘端到桌上,坐在小蝶对面,语气冷冽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 “别急,我先拍个照发朋友圈。”小蝶的美甲在屏幕上划拉几下,打开了相机对着江烁一阵狂拍,又换成前置摄像头,转过身去比了个耶。 “警察叔叔,你笑一下嘛。”见镜头里的江烁面无表情,她不满地回头催促。 江烁觉得自己的耐心正在一点点流失,看到他的脸越来越黑,小蝶这才收起手机,“算了算了,不拍了。” 他屈指叩了叩桌面,“说。” 小蝶捏起一根薯条放进嘴里,漫不经心道:“其实我也没有很准确的消息,只是有个大胆的猜测……” 猜测? 要不是看在她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孩,这两个字说出口时江烁简直想把她暴揍一顿。他手肘撑在桌上,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来都来了,先听我说完嘛。”小蝶撅起嘴娇嗔了一句。 “行,你说。”江烁无奈答道。 小蝶拿起手机戳了几下屏幕,问道:“警察叔叔,你平时看娱乐新闻吗?” 见江烁摇了摇头,她又问:“那你认识翟修吗?” “翟修?”听到这个名字,江烁皱了下眉。 他想起来,翟修就是严为生前工作的那家葡萄酒公司的ceo。 “他最近不是在跟一个女明星闹分手嘛,天天上头条。”小蝶把手机举到他面前,“你有没有觉得,尤峻长得跟这个翟修一模一样?” 第144章 美男计成功吗? 江烁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算起来翟修应该也有四十出头了,但是因为保养得当,脸上并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 而尤峻的长相确实跟照片上的翟修十分相似,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江烁平时不太关注娱乐新闻,所以一直没注意到。 “我听我奶奶说,尤峻的妈妈以前跟一个很有钱的男人好过,我觉得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翟修。” 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小蝶不忘给自己邀功,“怎么样,警察叔叔,这顿肯德基没白请?” 江烁点点头,“那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哎,你怎么说走就走啊,好歹陪我把东西吃完。”小蝶不满地抗议。 江烁没理会她,起身走出门外,顺手又把她的微信拉进了黑名单里。 —— 另一边。 俞菲凡看着江烁和小蝶走了,转身又回到302门口,不死心地继续敲着门,“尤峻,我们找你确实是有事情想问你,但也是真心想帮你的。” 屋里没有回应,却隐隐听见门边传来啜泣声。 她想了想,把自己的名片从门下面的缝隙推进屋里,“如果我不是警察,你愿意跟我聊聊吗?” 等待须臾,屋里传来尤峻的声音,“探灵事务所……是什么?” 俞菲凡看他有了回应,连忙说道:“你让我进去我就告诉你。” 尤峻犹豫片刻,把门打开了。 “其实我能看到鬼魂。”俞菲凡进屋后,只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尤峻眼眶还泛着红,闻言轻轻笑了一声,“你骗小孩呢。” 俞菲凡也笑了笑,并没有辩解的意思。她环顾四周,指着一个房门紧锁的房间问道:“这是你妈妈的房间?” 他点了点头。 屋子很小,只有两个房间,妈妈和姥姥生前为了让他生活得舒服点,就挤在一个房间里,把另一个房间单独留给他住。 自从她们走后,尤峻就再也没进过那个房间。 “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得到允许后,俞菲凡推开了门,看到了一直坐在床边的尤峻妈妈的灵,便走上前在她身边坐下了,“你一直在等他回来?” 尤峻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一脸疑惑,“你在跟谁说话?” 俞菲凡没回头,抬起手来晃了晃示意他不要出声。尤峻不明所以,但还是安静地等着。 许久,俞菲凡才站起身转向他,问道:“尤峻,你当初打架进少管所,是因为什么?” 尤峻垂下眼,不自在地把玩着衣服的下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妈妈相信你不是别人口中的坏孩子,但是她想亲耳听你说出真相。” “我妈妈?”尤峻猛然抬起眼,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尤峻的母亲身体向来不太好,在他进少管所不久后就病逝了,他们甚至没来得及跟对方见上最后一面。 俞菲凡点点头,“不管你信不信我,但是你妈妈一直都在这里等你回来,等你亲口给她一个答案。” “是他们先动手的,他们说我妈妈的坏话……” 尤峻背靠着门框,缓缓蹲在地上,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那群总是以欺负他为乐的小混混又一次把他堵在墙角里,揪他头发,扇他耳光,把水淋在他头上。 而他也像往常一样,默默地蜷缩在角落里,用双手护住自己的头,希望等他们早点打累,放自己回家。 可那天,几个混混似乎觉得不过瘾,开始找起了新的乐子。 “喂,尤峻,我听说你没有爸爸。” 尤峻的眼神微微颤动,但还是没有说话。 混混的小头目凑到他面前,狞笑着对他说:“那你妈是怎么生下你的?是不是随便一个男人都可以上她?” 尤峻紧紧握着拳,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哟,生气了。”小头目见他有了跟以往不一样的反应,莫名亢奋起来,言辞也愈加过分:“既然如此,我是不是也能上她?你觉得我当你爸爸怎么样?” 黑暗中,尤峻摸到了地上的一块残砖。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连那块砖头是什么时候攥在手里,又是什么时候砸到小头目头上的都不知道。 等他回过神时,小头目已经满脸是血倒在了地上,而其余的小混混早已作鸟兽散。 不久后,一辆警车呼啸而来,不由分说把他当成不良少年扭进了车里,送进了少管所。 母亲和姥姥没有能力为他打通关系,在少管所的一年时间里,他受到的污蔑和欺凌跟在外面相比只多不少,可狱警却从来没听过他的辩解,他永远都是受罚的那一个。 “你听到了?跟你想的一样,他一直是个好孩子。”那道蓝色的门缓缓隐现,俞菲凡看向尤峻的母亲,“我帮了你,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了?” 尤峻的母亲抬眼依依不舍地看了尤峻一眼,蠕动双唇吐露出两个字,转身走进了那道门里。 尤峻当然看不到这一切,他蜷缩着蹲在地上,眼底一片空茫茫,似乎还沉浸在过去遭受的种种不公带来的负面情绪中。 俞菲凡蹲下身,扶住他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尤峻,这个世界上有坏人,也有好人。坏人不一定能打垮你、毁灭你,好人也不一定能永远帮你,你能依靠的,终究还是你自己。” 尤峻倏尔抬起眼,脸上交织着复杂的表情。 —— 俞菲凡从尤峻家出来,刚好碰上江烁。 “怎么样,美男计成功吗?” “差点被她气出高血压来,简直比你第一次闯进我家的时候还难缠。”江烁扶了扶额头。 俞菲凡拱手作揖,“那还真是感谢您当初不揍之恩。” 江烁撇嘴笑了笑,抬头看向302的阳台,“他让你进去了?” “嗯,我在屋里见到了他妈妈的灵,她给我了一个名字。”俞菲凡故作神秘,“你猜猜是谁?” “翟修?” “你怎么知道?” “或许是美男计的作用。”江烁扬唇一笑,拿出手机给李明皓打了个电话,“耗子,你在局里?调一下翟修的资料发给我。” 第145章 翟修 翟修,42岁,未婚,时任森迪葡萄酒公司ceo。 身为翟家的长子,家里还有个比他小8岁的妹妹翟蔓。 江烁跟俞菲凡对视一眼,一家四口,对上了。 又一次来到葡萄酒公司,翟修的秘书倒是早就在楼下等着了,等他们停好车,就带着他们来到了公司的会客厅。 会客厅很宽敞,是欧式风格的装修。天花板上是两盏奢华的水晶垂钻吊灯,客厅中央放着一张玻璃的纯黑色香木桌,左右分别摆了两张欧式沙发,绛红色丝绒材质,高高的靠背上有着精致的雕花。 会客厅的一整面墙被做成了展示柜,摆满了翟修收藏的红酒瓶。 初夏时节的城已经开始热起来了,翟修仍穿着一身笔挺的高定西装,端着一杯红酒,靠坐在其中一张沙发上。见到江烁和俞菲凡进来,他也没起身迎接,只是举了举酒杯,微微颔首。 现实中的翟修比照片上看起来跟尤峻更为相似,简直就是一比一复刻的。 秘书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江烁举起警官证,“翟总你好,我是市刑侦支队的江烁,这位是我们局的顾问俞菲凡。我们这次来是有些事情想问你。” 翟修嘴角微抿,对着桌上摆着的两瓶红酒抬了抬手,不紧不慢道:“江警官,96年的拉菲古堡和90年的罗曼诺康帝,你喝哪个?” 江烁从容但不失礼节地回答:“给我来一杯2023年的矿泉水就行。” “您还真是幽默。”翟修示意秘书给他们倒了两杯水,转头问道:“请问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们公司的财务经理,严为家出的那件事你知道?”江烁没跟他绕圈子。 “我对他家的事感到非常遗憾,公司已经派人去慰问他的家人了。”翟修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酒杯,幽幽叹了口气,“没想到他居然会做出这种事,看来公司要更加重视员工的心理健康才行。” “他做了什么?”江烁突然发问。 翟修晃动酒杯的手一顿,右眼的下眼睑微微颤动,一时无言以对。 江烁没给他思考的机会,继续追问:“你刚刚说,严为做了什么?” 虽然严为一家灭门惨案在市闹得沸沸扬扬,但关于他们的死因和案件详细经过警方从未对外公布过。 翟修显然也反应过来了,尴尬地笑了笑,找补道: “严经理家的事,其实我也是听说的。” “听谁说的?”江烁不依不饶。 翟修放下酒杯,嘴角弯着,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江警官,请问你是在审问我吗?这样的话,我可要打电话给我的律师了。” 找律师,有钱人惯用的招数。 小蝶的猜测和尤峻妈妈的话都无法作为证据去证明翟修跟这起案子有关,如果想要在律师在场的情况下采集到他的dna,那就更不可能了。 “哦,那倒不是,我们就随意聊聊。”江烁截住话头,转而问道:“对了,翟老爷子现在在哪儿?” “出国旅游了。”翟修言简意赅,一句话也没多说。 江烁十指交叉靠在沙发上,摆出一副闲散的姿态,“翟老把公司的大部分实权都交给了你妹妹翟蔓,你对此一点意见也没有吗?” 翟修耸了耸肩,“其实我对他的生意没什么兴趣,只喜欢品酒。做生意这件事蔓蔓比我能干许多,交给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资料上显示,翟家的小女儿翟蔓毕业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与天天因为风流韵事登上娱乐新闻的翟修相比,显然更适合接手翟家的家业,翟老将手上的生意都交给她打理怎么看都是理所应当的。 可翟修说这句话时嘴唇紧抿,单侧嘴角微微上翘,虽然这个表情在他脸上只停留了零点几秒钟,但还是被江烁捕捉到了。 这个微表情代表着轻蔑。 也就是说,翟修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打心眼里对翟老的决定很是不服气。 一直没说话的俞菲凡突然问道:“翟总,您这一墙的葡萄酒瓶真壮观,我可以走近些看看吗?” “当然。” 翟修做了个“请”的手势,俞菲凡站起身来,绕到沙发后,饶有兴趣地抬头看着墙上的酒瓶。 “这里的环境不适合存放葡萄酒,所以只放了些我收藏的酒瓶。” “翟总,您比新闻里看起来的还要帅。”俞菲凡站在沙发后,把手搭在靠背上,歪头看着他,“冒昧问一句,您有孩子吗?” 翟修摇摇头,“我不打算结婚,对孩子更没什么兴趣。” “那真是可惜了您这么好的基因。”俞菲凡故作惋惜状,又转过身去看墙上的酒瓶。 翟修除了对品酒感兴趣,对女人更感兴趣。俞菲凡的话把他夸得有些飘飘然,“俞小姐如果对葡萄酒有兴趣,改天我请你去我的私人酒庄参观一下,那里有很多我收藏的名贵红酒。” “可以吗?” “当然可以,能邀请到你这样的美女光顾是我的荣幸。”他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江烁脸色一僵,轻咳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听说严为那套房子是翟老送的。” 翟修回过头来,继续和他的对话,“嗯,严经理救了我爸一命,送套房子也是应该的,把他安排到我公司来任职我也一点意见都没有。” “差不多的价格,送一套市中心的三房两厅不好吗?为什么要送一套烂尾的别墅呢?”江烁话里有话,“毕竟那里人烟稀少,又没有监控,多不方便。” “我爸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严经理当时可是对他千恩万谢的,难道别人送的礼物江警官也会挑挑拣拣吗?”翟修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往后靠了靠,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 “翟总也挺会说笑。”江烁决定就此打住,“感谢翟总的配合,那就先不打扰您了。” 他从沙发上起来,欠身向翟修伸出手,却不小心碰倒了他面前的酒杯。 玻璃制的高脚杯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抱歉抱歉,我来帮你收拾。” 江烁说着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弯下身就要捡起脚边的几块玻璃,却被翟修从桌子攥住了手腕。 “这点小事怎么敢劳烦江警官呢?” 话刚落音,翟修的秘书已经找来了扫帚,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扫走了,江烁只得不甘心地收回手。 翟修往门口方向抬了抬手,送客的意味很明显,“我一会儿还要开会,就不送了。” 看着江烁和俞菲凡走出门外,他微微蹙起眉,眸底泛起一层冷意,招呼秘书拿来一部手机,摁下了几个数字。 坐回车里,俞菲凡问道:“你刚刚是想拿他的杯子回去提取dna?” 江烁无奈地点点头,“没想到他戒心还挺重。” “他对你戒心重,对本美女可就没什么戒心了。”俞菲凡得意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揉起来的纸巾,“看来这个翟修烦恼有点多啊。” 她打开纸巾,里面是几根从沙发靠背上找到的头发。 第146章 我选吴彦祖 把翟修的头发送去给老宋做dna检测后,俞菲凡看了下时间,突然一惊,“遭了,差点忘了今天是成易生日。” 她抬头问江烁:“大伙儿都在事务所聚餐,你也一起来,顺便给耗子打个电话让他也去。” 江烁想想晚上也没什么事,便点头答应了。 回到事务所门口,他就被那扇新换的大门吓了一跳,“你这是在居民楼里开了个会所?” 俞菲凡尴尬地挠挠头,她也觉得这扇门多少有些夸张了,与墙漆都脱落了大半的楼道显得格格不入,就好像在石头墙上镶了颗宝石。但想到肖霁也是一片好意,就没再纠结。 “这门是肖霁装的。”她用指纹打开了门,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毕竟肖霄在这里住,他也是担心她的安全。” 刚进门,就看到肖霄和李明晧正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成易和小玉则在厨房里忙活,桌上已经摆了几个菜。 “耗子,你到得还挺快。” “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刚好在附近。”李明皓盯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肖霄,你左边有个人!快干他!漂亮!” 江烁把路上买的蛋糕搁桌上,看到成易正在择菜,便挽起袖子道:“我来,今天你是寿星,跟小玉去歇一会儿。” “没事,江烁哥,就快弄好了。”成易笑了笑,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俞菲凡拉着江烁在桌边坐下,扔给他一个苹果,自己也拿了一个,“就是,你别去当电灯泡。” 她边啃苹果,边托腮看着成易和小玉忙碌的背影。他俩不仅长相般配,性格也很合拍,虽然在一起也才半年多,但俞菲凡已经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带小玉回去见见姥姥了。 门铃突然响起来,肖霄扔下手机起身去开门,“哥!你来啦!” 江烁抬起头,看到肖霁提着一个礼盒进了屋,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的。 肖霁跟大伙儿都打了招呼,又跟成易说了句“生日快乐”,就非常自然地在俞菲凡的另一边坐下了。 菜很快上桌,大家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除了江烁和肖霁都暗暗攒着劲儿不停给俞菲凡夹菜之外,气氛也还算融洽。 吃过饭,大家一起收拾了碗筷,肖霄拿出一幅飞行棋摆在茶几上,招呼大家过去玩。 肖霁突然拍了拍江烁的肩膀,示意他去阳台聊聊天。 江烁虽然不太情愿,但碍于面子还是跟了出去。 关上阳台门,肖霁转过身双手搭在栏杆上,问道:“江警官,冒昧问一下,你们在查的案子是不是跟翟家有关系?” 江烁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还没等他问出口,肖霁就先一步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是猜的,因为菲凡问过我了不了解翟家。” “你问这个干什么?” 肖霁双手撑着栏杆,看向夜幕中熠熠生辉的万家灯火,“翟家在城是什么地位,有什么能力,你应该有所了解?” 江烁没说话。他从小在城长大,对翟家就算再不了解,也会有所耳闻。 翟家的老爷子名叫翟天和,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商人,早年间低价承包了一座山头,却意外发掘出了丰富的矿产资源,成立了矿业集团,他也由此赚到了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 发展至今,翟氏集团的子公司业务遍及地产、餐饮、物流、医疗等多个行业,并且有好几家子公司都已经上市。 虽然现在的翟老早已退至幕后,不直接参与翟氏集团的运作,还树立起热心于公益事业的形象,多次被评为市的慈善大使。 但所有人心知肚明,这些都只是表象,翟家不可能清清白白。只是他们背后的势力究竟有多庞大,就不是江烁一个小小的警察能说得清楚的了。 “你的意思是叫我不要继续查下去?”他微微俯身,交叉的双手倚靠在栏杆上,目光落向远方。 “查案是你的工作,我当然没有权利阻拦你。不过……”肖霁转过头,看了屋里的俞菲凡一眼,语气里满是担忧,“你确定要把菲凡搅进去吗?” 江烁也回过头,眼神直直地在俞菲凡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移开,“担心她的不止你一个人,但是她有权利决定自己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 肖霁点点头,淡然一笑,“行,你们多加小心就是了,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说。” 俞菲凡正盘腿坐在沙发上,低头地刷着手机上关于翟修的新闻和资料,浑然没注意到阳台外的两人。 小玉拍了拍肖霄,对她使了个眼色,“你看你哥,在跟江烁哥聊什么呢?” “不知道。”肖霄向他们投去八卦的目光,成易和李明皓也一起往外看去。 俞菲凡一心想着翟修的事,对她们的聊天内容听得不入心,神游在圈子之外。 从今天翟修的反应来看,他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也就是说,当初尤峻的母亲是背着他生下尤峻的。 可俞菲凡不明白,翟家家底如此丰厚,就算翟修不愿跟她结婚,翟老爷子也一定不会让自己的亲孙子过得太惨。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向所有人隐瞒尤峻的身世,宁愿可带着他过着清贫的生活,也要跟翟家撇清关系呢? 可惜今天还没来得及问她,她就已经去往另一个世界了。 小玉凑到俞菲凡跟前抿嘴笑问:“菲凡,如果让你在江烁哥和肖霁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我选吴彦祖。”俞菲凡心不在焉地回答。 肖霄往她身上砸了颗飞行棋,“没有这个选项!你只能二选一。” 她翻了个白眼,“为什么非得我选,我觉得他俩在一起就挺般配的。” “那倒也是。”小玉和肖霄对视一眼,都捂嘴笑了起来。 第147章 你的演技有待提升 警局审问室里,姗姗来迟的翟修端坐在椅子上,左手转动着右手食指上的戒指。 江烁开门走进审讯室,把一打资料放在桌上,抬起头对翟修笑了笑,“翟总,我们又见面了。” “江警官,这回又是什么事?” “这个东西,请问翟总见过吗?”李明皓拿起装在证物袋中符箓,放在翟修面前。 翟修扫了一眼,摇了摇头:“没见过。” “这是在严为一家四口灭门案的案发现场发现的,我们在上面的验出了属于你的dna。” “怎么可能?你们搞错了?”翟修面露讶色。 江烁的眼神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倏尔一笑,“翟总,你对微表情有研究吗?” 看翟修摇头,他接着说道:“一般来说,真正惊讶的表情在脸上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秒钟,你的演技有待提升啊。” 翟修转动戒指的手一顿,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所以江警官的意思,是凭一个微表情就怀疑是我杀了严为一家人?” “那倒不是,不过既然现场出现了你的dna,按照程序也要对你进行调查。”江烁问道:“6月17日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一直在家里。” “有谁能证明吗?” “我女朋友一整晚都跟我在一起,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把我家的监控调出来。”翟修掀起眼皮,似笑非笑看着他,“不过如果看到什么香艳的画面,你可别外传。” 江烁给李明皓使了个眼色,李明皓点点头,走出了审讯室。 “那这些符箓上的血迹里有你的dna,这要怎么解释呢?” 翟修耸耸肩,“上个星期我们家所有人都去医院做过体检,当然也抽了血,没准是哪个竞争对手想陷害我们呢。” 顿了顿,他双手交叉撑着下巴,“至于是谁,还要劳烦江警官帮忙调查了。” 江烁双目半敛,看来翟修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应付警方的调查,就算符箓的事真的跟他们一家人有关,也不可能是他们亲自去现场放的。 他关掉审讯室的录像机,问道:“翟修,你知道续命术吗?” 翟修调整了一下坐姿,抬了抬手,“愿闻其详。” 江烁锐利的眼神扫过他的脸,意味深长地说:“我猜翟总应该比我更了解。不过我很好奇,用别人的命换来的生活,会过得舒心吗?” “不好意思,我怎么听不懂江警官的话呢?”翟修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嘴角,语气里藏着讥诮。 李明皓走了进来,在江烁耳边低语了几句,告诉他翟修家里的监控证明他那一整晚都在家里,而他的父母当时在国外旅游,妹妹翟蔓也在外地出差,一家人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而且他们在案发的一个星期前确实也都做了体检。 翟修笑着敲了敲手腕上的金劳,问道:“我的嫌疑排除了?请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江烁没多说什么,起身开了审讯室的门。 翟修站起身来,理了理西装的衣摆,往门口走去。走到江烁身边时,他突然停住脚步,问道: “上回见过那位俞小姐不在吗?我还想请她去我的酒庄坐坐呢。” 江烁眸光一沉:“翟总目前既不是单身,身边也不缺美女,怎么会对我们的顾问感兴趣?” 翟修邪魅一笑,附在他耳边轻声道:“红酒喝多了,偶尔也会想尝尝白开水。” 江烁脸色铁青,对着门口扬了扬下巴,“耗子,送他出去。” —— 临近下班时间,李明皓收拾好东西正要走,就看见江烁扛着几个大纸箱回来了。 “耗子,搭把手。” 他接过其中一个纸箱放在江烁办公桌旁的地上,问道:“江烁哥,这是什么?” “跟翟家有关的所有案子的卷宗。” 李明皓咋舌,“那么多,你打算通宵看吗?” 江烁抬起眼,“你要陪我吗?” “我妈叫我回家吃饭……” 话还没说完,江烁就对他摆了摆手,他赶紧拿起包一溜烟跑了。 不知翻了多少份卷宗,江烁开始觉得眼睛酸涩,肚子也咕咕响,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十点多了,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 他蹬了桌腿一脚,椅子向后滑了一段,他也顺势伸了个懒腰,摁下热水壶的开关,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泡面。 泡面泡好后,他右手拿叉子搅拌着碗里的面条和调料,左手又翻开了一份新的卷宗,打开第一页,粗略瞟了一眼,在办案人那一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江向明。 父亲当年也调查过跟翟家有关的案子? 他把叉子叼在嘴里,拿起卷宗细细翻看起来。 这是二十多年前翟家的矿场发生的一起矿难事故,当时上报的遇难人数是四个人,可江向明去调查时却意外在矿井下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属于一位名叫陈俊的矿场监理员,根据当时的尸检报告来看,他的死因是颅内骨折造成大量出血。最后调查的结果是矿难发生后他独自下井检查,被落下来的石块砸中头部意外身亡。 这么看来,整件事并没有什么疑点,可事情发生的时间却让他很是在意。 同年,母亲遇刺身亡。不久后,江向明也在一次任务中遭到歹徒袭击,右腿严重骨折,被迫结束了刑警生涯,转为了文职。 江烁心底隐隐生出一丝疑虑,拿起手机拍下了尸检报告上的照片。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手指在老宋的微信对话框上停留了许久,还是没点下去。 想了想,他点开了蔡承泽的微信,问道:【菜头,可以帮我个忙吗?】 蔡承泽很快回复,【什么事?我能帮的一定尽力帮。】 这一刻江烁觉得,跟往日阴阳怪气的老宋相比,蔡承泽简直是就是个天使。 他把照片发了过去,【想请你帮我看看这个尸检报告有没有什么问题。】 蔡承泽回道:【我仔细看看,你稍等。】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蔡承泽发来了一段语音:“江警官,你发来的那个报告我看过了,受害人颅骨骨折呈放射状,且骨折线不止一个中心点,应该是遭到钝物反复击打造成的。” 江烁打开卷宗里的现场照片,发现陈俊的尸体旁只有一块石头。也就是说,一块落石不可能造成这样的伤势,陈俊有可能是被人用钝物反复击打头部死亡的。 当时江向明已经从警十余年,不可能没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他内心一凛,把卷宗收回档案袋里,急匆匆出了警局。 第148章 蝼蚁撼树 江向明关了灯刚要睡下,家里的门却被敲响了,他疑惑地看了眼手机,夜里十一点半。 披了件薄外套起身走到门口,从猫眼向外望去,看到走廊外站着的江烁,这才打开门,问道:“那么晚了有什么事?” 江烁进了屋,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把卷宗举到他面前,“爸,这个案子当年是你经手的?” 听到他这么问,江向明心猛地一紧,似乎预料到了什么。 他打开卷宗瞟了一眼,又塞回江烁怀里,缓步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江烁不依不饶追上前,把卷宗摊开摆在茶几上,“仔细看看,你一定有印象。” 江向明并没有再看那份卷宗,只是紧了紧外套,脸上像蒙着一层阴霾。 江烁看他目光躲闪,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音调提高了几分:“爸,你在隐瞒什么?” 隔壁的张阿姨听到动静,用钥匙开了门,看到客厅里正在对峙的父子俩,忙问道:“怎么了小江,出什么事儿了?” 江烁转过头勉强笑了笑,语气也缓和了些,“没事,张阿姨,我有点事要跟我爸商量。” 江向明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突然要翻这份卷宗?” “你先别管这个,矿难发生后陈俊曾经举报过矿场的安全问题,转天就死在了矿井里,这案子有疑点,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江烁又指着那份尸检报告,“而且他的死因是颅骨遭受多次打击造成的颅内骨折和大出血,根本不是什么落石造成的意外,他是被人谋杀的。” “这案子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现在再翻出来有什么用?”江向明闪烁其词。 江烁蹙眉看着他,试探性地说出口:“我在查的案子跟翟家有关。” “翟家?”果然听到这两个字,江向明瞳孔震动,勃然大怒,“我明天就给老丁打电话,跟翟家有关的案子,以后你都不准再参与!” “为什么提到翟家你的反应会那么大?”江烁眸光骤然一聚,“你告诉我,妈妈的死是不是跟这起案子有关?” “你妈的死是意外,跟翟家没关系。”江向明脸颊升高,嘴角下垂,目光虚虚地落在一旁。 江烁直勾勾盯着他,“爸,你在自责和内疚什么?” 江向明突然一掌拍在桌上,把卷宗扫落在地上,起身指着江烁的鼻子,面目峥嵘道:“别他妈用你审犯人那一套来跟我说话!老子当刑警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泥坑里爬呢!” 张阿姨赶紧上前劝阻,“别激动别激动,你俩有话好好说。” 江烁看得出来,江向明此刻的愤怒不过是用来掩饰心虚罢了,内心也愈加笃定他一定早知道这案子有蹊跷,便沉声问道:“为什么要阻止我查翟家?” “翟家!那可是有权有势,一手遮天的翟家!你呢?江烁,你他妈只是一个警察,还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跟普通人相比,你只是多了那么一点点权利,但是那有用吗?这一点点权利用来跟翟家抗衡,那就是蝼蚁撼树!” 江向明说到激动处,忍不住捂着胸口剧烈咳了起来。 张阿姨连忙轻拍他的后背,转头劝慰江烁:“小江,好好说,好好说。” 江烁完全听不进张阿姨的话,江向明虽然没有正面承认,但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妈妈的死,果然与矿难那个案子有关,而江向明当时一定是受到了威胁,才隐瞒了调查的结果。 与翟家的新仇旧恨此刻一起在心头肆意生长,江烁倏尔抬眼,眉眼间满是戾气。 “所以呢?案子就不查了?那些受害人和妈妈就白死了?你当年选择退缩,还想让我像你一样懦弱?” “——啪!” 一记耳光重重打在江烁脸上。 霎时间,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江向明气得脸色涨红,下颌微微颤动,愤恨的目光落入江烁抑制不住的愕然中。 “哎呀,老江!有话好好说不行吗,你打孩子干什么!” 张阿姨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既担心江向明旧病复发,又心疼脸上留下一道红痕的江烁,夹在两人中间急得团团转,一时间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江烁没有争辩,也没有还手,只是垂着眼在原地伫立着。许久,他轻轻推开张阿姨敷在他脸上的冰袋,俯下身捡起地上的卷宗装进文件袋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江向明重重跌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整个人透出疲惫不堪的气息。 张阿姨面露担忧,“老江……” 他抬了抬手,有气无力地说道:“对不起,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张阿姨欲言又止,但还是开门出去了。 江向明在沙发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进了书房,打开书柜,拿出了常婉之的遗照,用袖子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婉之,对不起。我没办法当一个好警察,也没办法当一个好丈夫,我只有江烁这么个儿子,只是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的……” 他用打开遗照相框的背板,一张照片从里面滑落。 他仍记得,他曾对跪在他面前的陈俊的老父亲发誓,一定会查清真相。当年那起案子他从没想过要放弃,直到常婉之被害后不久,他收到了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 信封里只放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常婉之牵着江烁的手站在家楼下。常婉之脸上用红笔打了个叉,而江烁的脸上则画了个问号。 为了保护江烁,他最终选择放弃继续追查这起案子,内心又实在觉得愧对刑警这个职业,才以腿伤为由主动向局里提出转成了文职。 江向明从地上拾起那张照片,悔恨和愧疚的情绪交织着,在眼底肆意流淌,攥紧的手也忍不住微微发抖。 第149章 死了,全都死了 隔天早上,李明皓走进办公室,就看到江烁伏在堆满卷宗的办公桌上小憩。 他走过去拍了拍江烁的肩膀,“江烁哥,你不会真的在局里通宵了?” 江烁还没闭眼多久就被他吵醒,不耐烦地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李明皓看到他左脸有些红肿,凑上前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你脸怎么了?被人揍了?” 江烁拍开他的手,“物证室的老刘来了吗?” “来了,我刚刚在门口碰到他了。” 江烁“嗯”了一声,起身上了楼。 物证室在三楼,管理员老刘正拿着钥匙要开门,看到他来,抬手打了个招呼,“江队,那么早。” 江烁点点头,“麻烦帮我取一下02-530号的物证。” 老刘走进物证室翻找了一下,取出一个纸箱放在窗口,给江烁递上了登记册和笔。 江烁弯腰签名时,他欲言又止,“江队,你妈妈的案子是有什么新线索吗?” 江烁笑了笑没说话,把笔和登记册放在桌上,抱起纸箱往办公室走去。 回到办公室里刚把纸箱放下,李明皓正好从他桌边路过,“嗬”了一声,转眼看到纸箱上的字,立刻噤了声。 他虽然进警局不久,但对江烁家的事也有所耳闻,一眼就猜到他拿的是当年母亲遇害时的物证。 江烁做了个深呼吸,定了定神,才缓缓戴上手套,将纸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在桌上。 这件案子当时被定性为抢劫伤人,所以留下的物证和记录并不多。 他首先拿起一件被血染红的长袖连衣裙,裙子后腰的位置被刺穿了好几个洞。那是常婉之最喜欢的一条裙子,米白色的雪纺材质,胸口有个蝴蝶结。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妈妈穿这条裙子时,他觉得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 当时凶手使用的凶器是一把匕首,而那把血迹斑斑的匕首此刻就被他拿在手上。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无法想象当时这把匕首是怎么刺进母亲的身体里的。 自从上回俞菲凡告诉他妈妈已经离开后,他许久都没做过噩梦了,心里也释然许多。可现在,他又不得不重新去面对这份血淋淋的回忆。 根据案件记载,当时凶手并没有逃离多远,就被赶来的警察抓住了。他承认自己是抢劫未遂才杀害常婉之,可在江烁的记忆里,他当时并没有提起过任何关于“钱”的事,而是直接掏出匕首行凶的。 凶手名叫路志国,28岁,是个无业游民。后来他被判了无期徒刑,可入狱后不久就因病去世了。 江烁打开电脑,输入了路志国的名字,调出了他的档案,发现他案发前曾在一家海鲜铺当过一段时间的送货工人。这家海鲜铺现在还在经营,他想了想,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李明皓追上来,“江烁哥,你去哪儿?我跟你一起。” 江烁停下脚步,指了指桌上堆成山的卷宗,“你哪儿都别去,帮我收拾好那些卷宗就行。” 海鲜铺就开在城西的农贸城里。这个农贸城是市最大的集市之一,因为靠近港口,所以里面还有专门的海鲜批发市场。 那家海鲜铺算得上是海鲜市场里规模最大的,踩着湿滑的地面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四四方方的玻璃水缸,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鲜活海鲜,空气中充满了淡淡的咸腥味。 一个穿着高筒水鞋、系着围裙的中年人正在搬几个箱子,看到江烁,扬了扬下巴算是打招呼,“老板,买海鲜吗?” 江烁低头用手拨弄着水缸里的一只大龙虾,“你们这儿也给饭店供货吗?” 中年人闻言,以为是来了笔大生意,立马放下手里的箱子,脱下围裙走到他面前,“老板是哪个饭店的?要不要到楼上去喝杯茶?” 江烁甩了甩手上的水,笑道:“不用了,饭店还没开张,我就是过来先了解一下。你是这儿的老板吗?” “老板是我姐夫,不过他出差去了。”中年男人憨憨地笑了笑,从柜台里拿出一包好烟,抖出一根递给江烁。 江烁摆摆手拒绝,又问道:“你们这家店开了多少年了?” 中年男人伸出三只手指,“三十几年了,从我姐夫他爸那一辈就开始做了。” “开了那么久,那你们一定也给很多餐饮店供货?” “那可不,市叫得上名字的那几家都是跟我们拿的货。”中年人语气颇为骄傲,“极味海鲜自助餐厅听过?我们都是他们二十多年的供货商了。” 极味海鲜自助餐厅?江烁眼睛闪了闪,那家餐厅是某餐饮企业旗下的品牌。而那家餐饮企业,正是翟氏集团的子公司之一。 这么说来,路志国跟翟家或多或少有些关系。虽然时隔多年,而且路志国已经死了,再追查起来困难重重,不过有了这些信息,江烁心里也更有底了。 他对中年男人点了点头,礼貌地笑道:“十分感谢,你给我留张名片,我有需要就跟你们联系。” 当着中年男人的面把名片放进钱包里后,他转身往停车场走去。 回到车上,他在导航上输入了路志国当年身份证上登记的地址。 六月的城天气多变,早上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过倒也驱散了些空气中的闷热。 车轮碾着雨水驶过泥泞的路面,江烁跟着导航把车开到了位于市周边的一个村子前。 后备箱里放了伞,但他懒得去拿。下了车,用手遮在额前朝村子里走去。 村口有棵大榕树,繁茂的枝干形成了一把天然的大伞,两个老大爷面对面坐在树下,中间摆着一盘象棋。 江烁走过去,用脚尖将一张小凳子勾到跟前,在大爷身边坐下。等他们一局棋下完,才开口说话。 “大爷,我想跟你们打听个人。” 两个大爷抬眼瞅了江烁一眼,似乎并不是很想搭理他,边摆弄着棋盘上的棋子,边心不在焉地问道:“打听谁?” 江烁掏出一包烟,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根,“你们认得路志国吗?”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把烟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收回了口袋里,疑惑道:“路志国?是有这么个人,不过已经死了好多年了,你找他干什么?” 江烁没回答,又问道:“那他有什么家人吗?” 棋子重新归位,大爷执棋走出了第一步,头也不抬地回答:“死了,全都死了。” 第150章 是冲着他来的 “他家里人是怎么死的?”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大爷心思都在棋局上,对他的追问有些不耐烦。 江烁本来不想亮明身份,但想了想,还是拿出了警官证,“大爷,我是警察,有个案子涉及路志国,所以才想跟你们了解一些情况。” 大爷一听是警察,停下了手里的棋子,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早说啊,警察办案我们肯定积极配合,你想了解什么?” “路志国家里都有什么人?” 两个大爷棋也不下了,你一言我一语跟江烁聊了起来。 “就他爸妈,还有个弟弟。他那个弟弟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医院说活不过十八岁。但他家里穷,也没法带他去治啊,就这么一直拖着。” “路志国高中毕业就去城里打工了,钱都往家里寄,我记得大概是02还是03年,他弟弟突然病重,说是快不行了。路志国为了筹钱给他看病,就干起了抢劫的勾当,结果失手把一个女的给捅死了,听说被判了无期徒刑。” 另一个大爷感慨了句:“其实他人不坏的,一直很孝顺,对家里人也很好,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江烁听他说杀害妈妈的凶手可怜,心里很不是滋味,但面上却没表露出来。 大爷继续说:“路志国被关进去后,他家突然变得有钱了,起了栋两层楼的房子,还把他弟弟送去城里的医院看病了。” 另一个大爷叹息:“可惜路志国是一天也没享受到。” 江烁打断他们:“突然变得有钱?那钱是怎么来的?” 大爷摇头,“不知道,村里人人都问,但他家里人一个字也不肯说。” 听到这里,江烁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推断,又问道:“他家里人是怎么死的?” “有天半夜,他家突然起了大火,村里人发现时房子都烧得差不多了。他爸、他妈还有他弟弟,全在睡梦中被烧死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爷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路志国进监狱的第二年……” 另一个大爷把烟叼在嘴里,接过话,“03年!我记得那年还有非典来着。” 江烁拿出火机把烟给他点上,问道:“他们的房子拆了吗?” “没拆,一家人都出了事,晦气得很,就算拆了重建那个地方也没人敢再住。” “能给我指个路吗?” 大爷手一抬,指了个方向,“顺着这条路一直走,黑漆漆那栋两层楼砖房就是。” 江烁起身道了谢,按着老大爷指的方向走了十来分钟,就看到了那栋房子。 房子周围满是疯长的杂草,倾倒的房梁上爬满了藤蔓,满目的苍夷都在无声地述说着那场灾难。 一楼保存得还算完整,二楼大部分结构已经坍塌,屋顶被烧毁了大半,外墙也是一片焦黑。 他拨开杂草,小心翼翼从只剩个框架的大门走进屋里,依稀可以看到屋内被烧得七七八八的家具都没动过,仍保留着当年火灾后的样子。 一楼应该是客厅和厨房。客厅里值钱的东西已经不知被谁搬空了,只剩一张破旧的沙发和几张木桌椅,墙上挂了一张照片。拂去上面厚厚的灰尘,是路志国一家四口的合照。 照片的背面写着日期:2002年5月24日。 是母亲被害前的一个星期。 江烁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照片里的路志国笑得勉强又决绝,似乎早已预知了自己不久后的命运。 放下照片,他沿着楼梯走上了二楼。 二楼是两间卧室,与一楼相比,这里简直是一片狼藉,只剩下半截摇摇欲坠的墙壁和一些扭曲的金属件,黏湿的雨水从屋顶残破的瓦砾中滴落。屋内的家具和物品几乎都被烧毁了,没被烧毁的也被高温炙烤得面目全非。 江烁发现在每间卧室床边的墙上都有一个v字型的烟痕,下部的燃烧碳化痕迹明显比上部要重,说明火势是从床上开始蔓延的。 这个着火点十分可疑,几乎可以断定是人为纵火。而且根据大爷说的,路志国一家人被发现时都在床上,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他们在火灾前就已经失去意识甚至是已经死亡,所以才无法逃脱。 从村里回到家附近时,已经接近十一点。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楼下的路灯坏了几盏,好些日子了也没人来修。 江烁锁了车门,把钥匙圈套在食指上甩动着,心不在焉地往家里走。 经过这一天的走访调查,他基本能断定母亲的死跟翟家一定有关。路志国应该是为了赚取巨额的报酬给弟弟治病,才在某人的指示下杀害了母亲。 但他终究是太天真,猜不透复杂的人心。翟家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会暴露自己秘密的人?最终他不仅葬送了性命,还连累了自己的家人。 不过在找到证据之前,这一切都只能是推测,想要顺着这条线索继续查下去,还不知要面对怎样的困难。 江烁心绪复杂得如同一团乱麻,正出神思索着,一只毛茸茸的生物冷不防蹿到他脚下,把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平日里经常投喂的那只流浪猫。 流浪猫尾巴高高竖起,转圈蹭着他的裤腿撒娇。他把钥匙放进口袋里,弯下身挠了挠它的下巴,抱歉道:“今天身上没带吃的,明天再给你带点儿。” 猫像听懂了似的,转身又蹿回了黑暗中。他站在路边,往左右两边各瞟了一眼,就向马路对面走去。 走到路中间时,一辆原本慢悠悠行驶着的面包车突然关了车灯,加快速度笔直地朝他冲了过来。 漆黑的雨夜中,面包车就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张开大嘴扑向他。他立马反应过来,这辆面包车是冲着他来的。 转瞬间,面包车就要冲到眼前,没给他多一秒思考的时间。他出于本能奋力往前一扑,顺势在地上翻滚了一圈。 面包车的车轮与湿滑的地面摩擦,发出一道刺耳的刹车声,碾着路面上四溅的水花画了个半圆,斜停在离江烁十余米远的地方。 江烁绷着脊背半蹲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眼神迅速在周围扫视,寻找着趁手的武器。眼神很快锁定了墙角的一些建筑废料,他捡起一块砖头,起身往面包车走去。 面包车上的人却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在他即将靠近时,从车窗的缝隙中扔了个信封出来,又发动了车辆。 江烁也加快了脚步,可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四个轮子,他只得泄愤般将手里的砖头向面包车砸去,在后窗上留下一个蛛网状的裂痕。 面包车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江烁这才往回走,从地上捡起了那个雨水浸湿的信封。 当他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后,瞬间脊骨森凉,心脏狂跳不止,脑子里所有的思绪被炸得七零八落。 第151章 名片 江烁的越野车在深夜的街道驰骋着,他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路,时不时瞟一眼身旁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不停拨着俞菲凡的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紧张的情绪扼住他的咽喉,使他嗓子发干,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也因为用力而变得骨节泛白。 车开到事务所楼下,他甚至来不及锁车就三步并两步疾奔上楼,敲响了事务所的门。 开门的是成易。成易看到他有些惊讶,“怎么了,江烁哥?” 他没回答,兀自冲进了屋里转了一圈,才转头问道:“俞菲凡呢?” 成易一下子被他问得有些发懵,“我姐?刚才出去了……” “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肖霄听到动静,也从房间里走出来,“菲凡姐手机放房间里充电呢。” “她人在哪儿?”江烁双手压在成易肩上,声线有些颤抖。 成易被他惊慌失措的模样吓到了,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好、好像说是下楼买东西……” 话还没说完,江烁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成易转过头与肖霄对视了一眼,也在她脸上看到了同样疑惑的神情。 雨丝缠绕路灯的橘色暗光,像是给空旷的街道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江烁茫然地在街头徘徊,焦急地四处张望着,却始终不见俞菲凡的身影。 他弓着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心沉坠得仿佛灌满了冷铅,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正当他强行将脑子里冒出的无数个念头一一摁下时,余光突然瞥见街角处出现了一抹亮色。 是俞菲凡! 江烁几乎是一瞬间出现在俞菲凡身前的,吓得她一激灵,手里撑着的那把明黄色的雨伞掉落在地上。 “你没事?”江烁手忙脚乱地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看她安然无恙,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才慢慢放松。 “我就去对面买个东西,能有什么事?要说有事的话,也应该是你?”俞菲凡蹙眉看着他,视线落在他的手臂上,“你手怎么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江烁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和手肘上满是挫伤,伤口里还掺着在地上翻滚时留下的泥土和沙粒。 “我……”他搜肠刮肚,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俞菲凡捡起伞举过他头顶,“走,先跟我上楼去清理一下伤口。” 江烁本想拒绝,俞菲凡却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犹豫片刻,他还是顺从地跟着她回到了事务所。 在卫生间里照着镜子,江烁才发现自己此时的样子是多么狼狈。 他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浇透了,头发湿淋淋地贴在额前,泥水顺着脸颊流下,白色的t恤破了几个洞,沾满了泥沙和血渍。 俞菲凡敲了敲卫生间的门,给他递了条毛巾和一套干净的衣服,“成易的衣服,你先洗个澡换上。” 打开花洒,热水淋在伤口上,火辣辣的刺痛感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江烁的头脑这才逐渐清明起来。 刚刚那辆突然出现的面包车明显没想置他于死地,只是为了给他一个警告。敢那么明目张胆威胁警察的,除了最近在查的翟家,他想不出第二个人。 洗干净身上的泥水,换好了衣服,俞菲凡坐在沙发上用生理盐水帮他重新清理了伤口,拿纱布细心地包扎好,这才开口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江烁一抬眼,对上三人担忧的目光,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事,就是摔了一跤。抱歉啊,大半夜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江烁,你还是警察呢,撒个谎演技都那么拙劣吗?”俞菲凡表情凝重,似乎没想给他含糊应付的机会。 江烁并不打算把面包车的事告诉她,便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闲散道:“谁撒谎了,雨天路滑,摔得有点惨,我觉得丢人才不想跟你们说的。” 随即又立马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探灵事务所开了多少年了?” 俞菲凡一愣,低头掰着手指算了半天,成易看不过去,替她回答:“到今年为止有五年了。” “这五年间,你用的名片一直是同一种吗?” 俞菲凡点点头,“对啊,一直没换过。” 江烁又问:“最近你们给谁发过名片吗?” “那么太多了。”俞菲凡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最近你别一个人出门,还有一定要随身带好手机,知道了吗?”江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他拿过她的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设置成了紧急联系人,嘱咐道:“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俞菲凡一脸疑惑,“你到底怎么了?” “真的没事,我先回去了。”江烁没给她追问的机会,拿起自己的衣服,转身开了门,又叮嘱道:“记得把门反锁好。” 回到车里,他把衣服放在副驾驶上,重新打开了那个从面包车上扔下来的信封。 湿漉漉的信封里只放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探灵事务所,俞菲凡”。 俞菲凡的名字上,用红笔画了一个叉。 名片被雨水浸湿,红色的墨水沿着纸的纹路蔓延开来,江烁的手下意识握紧成拳,纷繁复杂的思绪又翻滚着涌上心头,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他把头靠在座椅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当了那么多年警察,他从未像今晚一样,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恐惧。 第152章 你们不查,我自己查 “江队,派出所接到报案,在郊外发现一辆被烧毁的面包车,你看看是不是你在找的那辆。” 江烁接过警员递来的几张照片,照片里是一辆被烧毁的面包车,只剩下个空壳,依稀能看出是灰白色的。 他抬头问道:“在哪儿找到的?” 警员回答:“在一间废弃的厂房附近。” 江烁沉吟片刻,“昨晚的监控查过了吗?” 警员点点头,“我们把监控倒回去查过了,车是从城郊开进来的,在你家附近蹲守了两个小时,撞了你之后就一路往城外开了,从头到尾车上的人都没下来过。” 说罢他又递给江烁一张交通监控拍到的照片。 照片里能看出车里坐着个身型高大的男人,戴着口罩和鸭舌帽,根本看不清脸。 江烁对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摆了摆手,“辛苦,你先去忙。” 他低下头,用手机给俞菲凡发了条信息,【你还好吗?】 俞菲凡很快回复:【这个问题你从早上到现在已经问了我十几次了。】 江烁没多解释:【没事就行。】 俞菲凡:【你到底怎么了?】 江烁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半天,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复,就听到丁局在办公室门口叫他的名字。 进了办公室,丁局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把办公室的门锁上,又起身将百叶窗拉下来,才缓缓开口。 “我听说你在重新查你妈妈的案子。” 江烁没打算瞒着他,便把从严为的案子中查到的线索,以及母亲被害案的疑点都一一跟他说明了。 丁局沉思片刻,问道:“严为一家灭门案有什么新进展吗?” 江烁摇摇头,心情有些低落。他派人去医院问过严为的精神科医生,医生证明严为患上了严重的妄想症,已经吃了好一段时间的药。 再结合侦查逻辑和现场证据,这起案子基本可以定性为严为妄想症发作,杀了家人后再自杀。 唯一的疑点也就是那几张符纸,可但凭上面留下的血液样本,根本无法证明是翟家所为,况且他们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应付警方的调查。退一万步讲,就算最后出现对翟家不利的线索,他们也能像之前一样,随便找个替罪羊把这件事顶下来。 想到这里,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压在江烁心头。 他曾经相信正义终归会打败邪恶,恢恢的天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可经过这几天的事情,他突然觉得自己天真得有些愚蠢。 从某种程度上看,他与相信只要帮翟家杀了人就能赚钱给弟弟治病的路志国并无区别。 对那些手握权利的人来说,杀死一个人简单得如同捏死一只小小的蝼蚁。 换作以前,他可能还会凭着一腔热血继续追查下去。可现在,他多了一个想要保护的人。 他绝对不允许她因为自己盲目的坚持而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丁局看他沉默不语,突然发话:“要不这案子先放放。” “我爸给你打电话了?”江烁斜斜地靠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跟你爸没关系,这件事儿确实是我考虑欠周了。你帮我跟小俞说声抱歉,把她也牵扯进来了。” 江烁垂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丁局扭头看着他,眼里闪过一抹惊讶。以江烁的行事风格,放在平时,一定会跟他大吵一架。 可今天的江烁一反常态,没有高声叫嚣,也没有怒火中烧,让他不得不将提前准备好的大段说辞都咽回了嘴里。 丁局看出他心里藏了事,但也没再追问,摆了摆手道:“行,你先出去忙。” 从丁局办公室里出来,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回复俞菲凡:【我没事,严为的案子先不查了。】 信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俞菲凡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查了?” 面对她劈头盖脸的质问,江烁有些头疼,他捏了捏眉心,解释道:“没有线索,怎么查。” “那些符纸不是线索吗?” “翟家不久前做过体检,抽过血,也许是有人故意陷害他们。” “他们说的这些话你信吗?” “我不信,但是不信有办法吗!”江烁微微拔高了声调。 周围忙碌的警员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起身出了警局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才接着说:“就算我们都知道这事一定跟翟家有关,可我们没有证据啊。难道你让我凭那几张符纸去抓人?” “可是不接着查下去,严为一家不就白死了吗?” “丁局已经说了,抱歉把你牵扯进来,这案子先放放,以后有新线索再查。”江烁语气里带了些敷衍。 俞菲凡不依不饶,“现在不查,以后还有机会查吗?将来这起案子会不会像金姐一家一样,真相永远见不到天日?” 江烁靠在墙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某一瞬间,他很想把发生的一切全盘托出,告诉她自己不想让她受到伤害,所以不愿再追查下去。 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知道以俞菲凡的性格,一定会为了得到想要的答案,把自己的安全置之度外。 江烁叹了口气,声音沉了下来,“俞菲凡,你别闹了行吗?早知道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参与进来。我们警局不止一起案子要办,没办法在这上面浪费那么多时间。” 电话对面的俞菲凡陷入了沉默,半晌,她才开口:“行,你们不查,我自己查。” “俞菲凡,你别……”江烁话还没说完,俞菲凡就把电话挂断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抡起拳头重重地砸在墙上。 第153章 你是个好人 挂了电话,俞菲凡脸色阴沉。肖霄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你又跟江烁哥吵架了?” 俞菲凡抱着抱枕盘腿坐在沙发上,蹙着眉喃喃自语:“为什么他总是什么都不愿告诉我,是嫌我没用吗?” 在阳台侍弄花草的成易忍不住插话:“姐,我觉得江烁哥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理由,你别冲动行事。” “没冲动,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吗?”俞菲凡郁闷地往后靠了靠,头脑飞速运转着,“肖霄,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严为一家出事前,翟家有没有遭遇过什么变故?” 肖霄打开一包薯片,抓起一片塞进嘴里,“能是能,不过关于翟家的新闻太多了,查起来要费点时间,还不如直接问我妈呢。” 俞菲凡眼睛闪了闪,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那些阔太太们没事就聚在一起吃饭喝茶打麻将,对圈子里的八卦一定无所不知。她一把搂住肖霄的脖子,讨好地笑道:“那你赶紧问一问。” “不要,我昨天刚跟她吵架,一点儿也不想和她说话。” “你就当是为了我嘛。”俞菲凡扶着她的肩膀疯狂摇晃,晃得她手里的那袋薯片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肖霄眼睛一转,“要不你找我哥去,有他在一定没问题。” “算了,我再想想办法。”俞菲凡悻悻地坐回沙发上,她实在不想因为这种事情麻烦肖霁。 肖霄却自顾自拿起手机,拨通了肖霁的电话,“喂,哥,菲凡姐想让你帮个忙。”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肖霁问道。 肖霄把手机塞到俞菲凡手里,俞菲凡只得接过话:“肖霁,你能帮我问你妈妈一件事吗?” “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肖霁思忖片刻,“我今晚正好要回家吃饭,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你亲自跟她聊?” “回家吃饭,还是不了……”俞菲凡一想到上回去肖家家宴时那鸡飞狗跳的场景,本能地想要拒绝。 “没关系,有我在,不会让她乱说话的,晚点我去接你和肖霄。”不等俞菲凡拒绝,肖霁就把电话挂掉了。 —— 傍晚,肖霁准时出现在事务所楼下。看到俞菲凡一个人下来,问道:“肖霄呢?” 俞菲凡拉开车门,无奈道:“她不肯回去,劝了半天,没用。” 肖霁了解肖霄的性格,知道她一定又跟妈妈闹别扭了,也没多说什么,等俞菲凡系好安全带后就启动了车子。 车子穿过老城区粘稠的车流,驶在去往别墅的方向。远离了市中心,一路畅通无阻,肖霁却没有深踩油门,仍是慢悠悠在路上开着。 “对了,菲凡,你找我妈妈是要问什么事?” 俞菲凡心不在焉道:“就是一些关于翟家的事。” “翟家?”肖霁皱起眉头,踩下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帮她这个忙,“菲凡,关于翟家的事,你一定要查下去吗?” 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查,俞菲凡对翟家或多或少也有了些了解,她知道肖霁在担心什么。 她看向肖霁,“对你来说,是翟家可怕一些,还是见到鬼神可怕一些?” 肖霁认真地想了很久才回答:“我对鬼神的恐惧来源于未知,因为不知道它们长什么样,会对我做什么,所以才会害怕。可翟家不一样,他们的势力太过庞大,正是因为知道他们会做什么,会怎么做,因此才可怕。” “你说,江烁也会害怕翟家吗?” 听她这么问,肖霁似乎已经猜到了她找自己帮忙的原因。虽然和江烁总有些不对付,不过他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江警官是个好警察,我觉得他不会害怕翟家,但他也许会害怕失去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俞菲凡不解。 肖霁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俞菲凡也没追问,她转头看向窗外,叹了口气。 “你说我多愁善感也好,多管闲事也罢,我就是不忍心看那些无辜的人枉死,毕竟他们都曾是活生生的人。有的人死后还能变成灵,被我看到,跟我对话,让我替他们完成心愿。而有的人就这么永远消失了,跟着真相一起被时间掩埋,甚至还要背负一些本不应该属于他们的罪名。而真正的罪人,却能够逍遥法外,用从别人身上换来的命毫无愧疚地活着,凭什么?难道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 她突然又觉得刚才自己的话有些不妥,慌乱地解释道:“我不是说你啊,你虽然有钱,但你是个好人。” 肖霁静静地听她发泄完,温和一笑,脸上没有半点不悦,“谢谢你夸我有钱,不过如果能再加上温柔体贴帅气这些词就更好了。” 心中的愤懑一股脑倒出来,俞菲凡才觉得好受一些,听肖霁这么说,也被他逗笑了,“对不起啊,把你当成负面情绪的垃圾桶了。我知道我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但还是想尽力帮帮他们。” 肖霁嗓音轻缓,“没事,以后你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好的坏的我都会耐心听。”说完,他重新发动了车辆。 车很快就到了肖家的别墅门口。俞菲凡整理了一下心情,用手指把嘴角向上推了推,换上了一副笑脸。 罗秋芳在别墅门口徘徊着,俞菲凡抬手跟她打了个招呼,“罗阿姨,好久不见。” 出乎意料的是罗秋芬并没有给她摆脸色,反而是亲切地拉起她的手,“菲凡,你终于来了!之前那件事我一直很想亲自感谢你,可惜太忙了!” 俞菲凡对她的过分热情有些不太适应,不动声色抽回了自己的手,敷衍地笑道:“没事,罗阿姨,肖霄和肖霁都是我朋友,帮忙也是应该的。” “我有好几个朋友正好今天都在,待会儿我们一起吃饭。”罗秋芬眉梢飞扬。 肖霁有些尴尬,给罗秋芬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妈,不是让你别叫那些阿姨来吗?” “她们听说菲凡上回帮了你,今天特地过来见见她。”罗秋芬说完,扭过头对俞菲凡露出谄媚的笑容,“她们就是好奇,真的没别的意思。” 俞菲凡这时也对罗秋芬如此热情的真正原因猜了个八九分,敢情这是在那些阔太太面前吹嘘炫耀了一番,带她们来围观自己这个能看到亡灵的奇珍异兽呢。 她咬咬牙,行,围观就围观,只要最后能套出些有用的信息就行。 第154章 算盘打得真响 “来来来,菲凡,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分别是刘太太、周太太和秦太太。” “阿姨们好。”俞菲凡摆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在几位阔太太看猴儿般的眼神中坐了下来,肖霁和罗秋芬则一左一右坐在她身旁。 “上回我被一个朋友算计,幸亏有她帮忙,我们家肖霁才平安无事。” 罗秋芬介绍起俞菲凡,那略带骄傲的语气就好像跟在闺蜜们炫耀一只刚订到的新款包包。 俞菲凡想起她之前那副瞧不起人的嘴脸,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万个字,但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 最先开口的是周太太,她瞥了俞菲凡一眼,言语里满是狐疑,“你真能看到那些东西?” 周太太看起来也就四十岁左右,皮肤白皙光滑,一头乌黑的长发精致地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略施粉黛的脸庞却带着一丝掩盖不住的憔悴。 俞菲凡没有回应她的质疑,只是淡淡一笑,“周阿姨,您应该没有孩子?” 桌上的几个人齐刷刷看向周太太,周太太被戳到痛处,脸色倏然一变,“什么意思?” 俞菲凡看到她身后跟着一只灵,是个脸色苍白、眼圈乌黑的小男孩。 那应该是周太太家供奉的古曼童,说白了,也就是她养的“小鬼”。 古曼童虽然能保佑周家事业顺利,家庭和谐。但相对的,它也有自己的私念,那就是不能容许家里出现除他之外的第二个孩子。所以周太太这些年每次怀孕,无论多么小心,最后都会流产。 “除非你把它送走,不然你是不会有孩子的。”俞菲凡点到为止,没把话说得太明白。 毕竟桌上还有几个等着吃瓜的人,周太太肯定也不希望这件事被他人知晓,但其他人或多或少也从她的表情中猜到了些端倪。 眼瞅着一开局就来了个王炸,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一身真丝连衣裙的秦太太似乎是想调节气氛,笑着问道:“小姑娘,那你能帮我算算财运吗?” “阿姨,您误会了,我不会算命。”俞菲凡的视线停留在她手腕的那只玉镯上,悠然道:“不过有您母亲留下的这个镯子护着您,您这一生都会平安顺遂的。” 罗秋芬也随声附和:“对呀,秦太,你说你家都那么有钱了,还算什么财运呀,平平安安就好!” “对对对,平安就好。”秦太太抚着那只玉镯满意地点头笑了。 菜陆续上桌,罗秋芳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刘太太,“刘太,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刘太太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把几位太太哄开心了,俞菲凡这才开口:“我倒是有点事想问几位阿姨。” “什么事?” “你们对翟家的事有了解吗?”俞菲凡担心她们有所顾虑,解释道:“我就想听听一些八卦,比如你们有没有听说他们家最近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这些有钱人家的太太,平日里攀比的除了谁家老公更有钱和谁家孩子更有出息外,也就剩谁掌握的八卦更多了。 一说到八卦,几个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手里的筷子。 “我听人说,翟太太前段时间脑袋里长了个肿瘤,前几天突然病愈出院了。” “脑子里长瘤还能痊愈?该不会是医生误诊了?” “不会,我有个亲戚就在那家医院工作,他说医生都惊呆了。” “还有,那个翟老爷子上回心脏病发作,人差点没了,幸亏有个路过的人帮他叫了救护车,才捡回一条命。” 俞菲凡又问:“那翟家的两个孩子呢?” “翟家那个大儿子叫什么来着,没什么本事,开个葡萄酒公司也不挣钱,天天就想着跟女人鬼混。翟老爷子一直不太待见他,反而更喜欢他们家的小女儿。” “对对对,他们那个小女儿可能干了,人长得好看,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现在翟家的生意基本都交给她了。” “如果翟家那个儿子能有肖霁一半聪明,翟老爷子一定乐死了。” 听到几位阔太太恭维的话,罗秋芳笑得合不拢嘴。 肖霁不失礼节地颔首微笑,“阿姨们过奖了。” “不过我听说翟家那个小女儿在国外出了一场挺严重的车祸,在医院躺了几个月。大儿子” “翟家人做事心狠手辣,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这是老天看不下去,给他们报应了。”秦太太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周太太连忙制止她,“秦太太,这话可不能乱说。” “在场的都是熟人,又不会传出去,是?”秦太太有些惶恐不安地看向桌上的众人。 “对对对,我们就私下聊聊,不外传。”罗秋芳连忙附和。 吃过饭,肖霁和俞菲凡正往车里走,刘太太突然追了出来。 她往别墅看了一眼,确定其他几位阔太太都在屋里后,才低声对俞菲凡说:“姑娘,我有事想跟你说。” “刘阿姨,什么事?” “你知道翟家那个大儿子有个酒庄吗?” 俞菲凡想起来上回跟江烁去翟修的公司找他时曾听他说起过,便点了点头。 “他那个酒庄我之前去过一次,听到二楼传出奇怪的声音。我家那口子跟我说翟修从不轻易让人上去,所以我觉得他一定是藏了什么秘密。如果你想调查的话,可以从那个酒庄入手。” 顿了顿,她又低声道:“不过希望你能保守秘密,别向别人透露这事儿是我告诉你的。” 俞菲凡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答应。 回家的路上,肖霁告诉俞菲凡,刘家公司的股份曾经被翟家恶意收购,害得他们破产。听他这么一说,俞菲凡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刘家因为股份的事对翟家一直怀恨在心,但又忌惮于翟家的势力,敢怒不敢言。 刘太太选择把这件事告诉她,既能利用她去揭穿翟家的秘密,又不会引火烧身。不得不说她这算盘打得还真响。 俞菲凡看向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陷入了沉思。 第155章 你怎么又跟别的女人鬼混 翟修的私人酒庄位于城郊,离市区不算远。 车开过一段绿树成荫的小路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透过古铜色的铁栅栏,可以看到一栋欧式风格别墅矗立在苍翠树木的掩映中。 车在庄园门口停下,司机摇下车窗,对保安说了句:“是翟总请来的客人。” 保安探头看了看后座的俞菲凡,摁下了大门的开关。 翟修的秘书看起来已经等候多时,她为俞菲凡开了车门,脸上挂着客套的微笑,“俞小姐,翟总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从宽敞的门厅走进别墅里,映入眼帘的是黑色大理石通铺的地板和盘旋至二楼的扶梯,天花板上垂着一盏华丽繁复的水晶吊灯,投下冷冽的光。 西装笔挺的翟修背对着她站在大厅中央,听见脚步声,才缓缓转过头来,唇边染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俞菲凡抿嘴一笑,“翟总,您好,我今天到访是不是太冒昧了?” 翟修微一颔首,“怎么会?俞小姐能来是我的荣幸。” 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实在是令俞菲凡感到反胃,她强忍住内心的厌恶,扯了扯嘴角,“能认识翟总这样的大人物才是我的荣幸呢。” 这句恭维话翟修似乎很受用,他扬唇笑了笑,问道:“俞小姐今天怎么有时间来?不陪江警官查案了吗?” 俞菲凡摇摇头,“我只是个外聘的顾问。哦,不算外聘,我连工资都没有,纯粹是义务帮忙。” “你是哪方面的顾问?” “玄学。”俞菲凡说完,意味深长地斜了他一眼。 翟修并没有惊讶,只是噙着笑道:“哦?警察也相信这种东西?”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案子已经结束了,他们也不需要我帮忙了。”俞菲凡耸了耸肩,又似笑非笑看着他,“您相信玄学吗?翟总。” 翟修的表情没有半点松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虽然我对玄学不了解,不过也心存敬畏。” 俞菲凡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把视线从翟修脸上挪开,环顾着别墅内部,“您这酒庄真大,可以带我参观一下吗?” “当然。”翟修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她在一楼边走边介绍:“品酒和收藏酒是我个人的一点点小爱好,其实这里不单单是酒庄,也是我跟家人、朋友聚会的地方。这是迎宾大厅,左边进去是会客大厅和餐厅,右边还有室内泳池和小型影院。” 俞菲凡听得并不入心,耐着性子跟翟修在一楼转了一圈后,她看向二楼,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上面是做什么的呢?” 翟修微微怔了一下,“上面是我私人空间,不方便参观。酒窖在地下室,我带你去看看。” 与楼上奢靡的装潢风格不同,酒窖建得跟个洞穴似的,整整两面墙的酒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红酒,笼罩在黄色暖灯的光晕中。 再往深处看去,一排排橡木桶整齐堆放着,橡木的清香和馥郁的果香在深幽的酒窖里逡巡流溢。 翟修眼神阴晦地落在抬头看着酒架的俞菲凡身上,在她扭头的一瞬间,又换回了一副笑颜,走到她身边介绍道: “这酒窖拥有恒温恒湿的特性,所以不论是炎炎夏日还是严寒的冬季,都能让葡萄酒保持最好的口感。” 俞菲凡佯装不经意的样子一侧身,灵活地躲过了翟修要搭在她肩上的手。 她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定了定神,快了。 翟修没气恼,站在酒架前挑了一会儿,拿出一瓶红酒,请俞菲凡在沙发上坐下,“俞小姐,既然来了,这瓶拉图你一定要试试。” 他将酒倒进高脚杯里,精致的酒杯在温馨的壁灯照耀下反射出迷人的微光。 “来,俞小姐,为我们的相识干杯。” 俞菲凡微笑着接过酒杯,把杯沿送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又瞥了手表一眼。 酒杯放下时,翟修已经往她身边靠过来,手正试探性地伸向她的大腿。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声,紧接着“砰”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一个婀娜的身影蹬着高跟鞋从门口冲进来,后面跟着翟修一脸惶恐的秘书。 谢天谢地,终于来了。 俞菲凡舒了口气,松开了口袋里捏紧了电击棒的手。 “翟总,对不起,颜小姐非要进来,我拦不住。”秘书怕遭到翟修怪罪,讪讪地解释。 来人是颜梦,影视圈的新晋小花,也是翟修的现任女友。她本人比电视上还要好看许多,肤如白瓷,眼如璨星,栗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黑色紧身吊带裙包裹着呼之欲出的酥胸。 颜梦撅起红唇,把手里的爱马仕往沙发上一甩,满脸愠怒:“翟修!你怎么又跟别的女人鬼混了!” 翟修并没有惊慌失措,起身理了理衣服,“梦梦,你不是应该在拍戏吗,怎么突然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已经醉生梦死了?”颜梦翘着腿坐在沙发上,趾高气昂地扫了俞菲凡一眼,“偷吃就算了,还找个这样的货色,你眼光是越来越不行了。” “梦梦,听话,你这样突然从片场跑回来,我怎么跟制片人交代?”翟修揽住她的纤纤细腰,好声好气地哄劝着。 颜梦脸一扭,“我不听,你今天必须给我解释清楚了!” “那我就先不打扰了,你们慢慢聊。”趁着二人拉扯的功夫,俞菲凡拿起沙发上的包,一溜烟跑出了酒窖。 秘书也没从酒窖里出来,应该是还在劝架,俞菲凡扫视一圈,发现一楼待客厅里空无一人,便闪身从蜿蜒的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分散着几个房间。 俞菲凡把耳朵贴在其中一个房间的门口,没听到什么动静,便拧开了门把手。 房间里厚厚的窗帘紧闭,漆黑一片,但隐约能看到里面装修得富丽堂皇,中间摆着一张大床,看起来像是客房。 她退出来后,又接连开了几个房间的门,均没发现什么异常,更没听到刘太太说的奇怪的声音。 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个房间,她轻轻推开房门,才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摁开门边的开关,灯亮了起来,她也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看起来只不过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办公桌椅,电脑,沙发,书柜……可越往里走,那种不寻常的气息就越明显。 她走到书柜前,端详着上面摆放的几张照片,皆是翟修与一些政要名流的合影。 忽然间,书柜上的一本厚厚的书吸引了她的注意。书的封面没有任何文字,但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股不寻常的气息跟这本书有关。 一念之间,手就向那本书伸去。 “别动!”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随后一只手紧紧掐住了她的手腕。 第156章 没事了,有我在 翟修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俞菲凡心一紧,脑子里飞速思考着对策,她讪笑道: “翟总,我刚才找卫生间,不小心迷路了。” 翟修冷笑一声,一只手撑在书柜上,靠在她耳边轻轻道:“你知道这酒庄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吗?这么低劣的谎言你也说得出口?” 俞菲凡眉心微动,转动了一下手腕想摆脱翟修的束缚,却被他攥得更紧了。 翟修将她牢牢困在身前,微眯的双目泛着寒光,“是你给颜梦发的信息,告诉她我在酒庄里跟别的女人私会的?虽然早就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不单纯,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大,说了是私人空间,你还偷偷跑上来干什么呢?” “翟总,你是不是误会了。” 她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悄悄将没被钳制住的左手伸向右边装着电击棒的口袋。 可她的动作被翟修尽收眼底。 身体突然腾空,一瞬天旋地转。翟修拦腰将她扛起来扔在沙发上,反扭住她的双手,膝盖压着她的脊背,声线森冷:“你虽然有点小聪明,但实在是太高估自己了,居然敢只身前来,这不是自己送上门吗?”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俞菲凡拼命挣扎,但在悬殊的力量压制下,她根本动弹不得。 翟修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面向自己,鼻尖在她的头发上摩挲,“话说回来,像你这样的类型我还没尝过呢,来都来了,今天就让我好好爽一爽。” 俞菲凡强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把脸扭向一旁,咬牙切齿道:“我他妈让你放开我!” “嘴还挺硬,我要是不放呢,你能拿我怎么样?”翟修喉咙里发出一声阴冷的笑,“难不成还指望你那个警察小男朋友能英雄救美?死了这条心,没有我的命令,这酒庄谁也进不来。” “呲啦”一声裂响,外套被硬生生扯出了一道口子,俞菲凡被这声音刺激得瞳孔一缩,转头狠狠往翟修的手臂咬了一口。 翟修疼得闷哼一声,扯住俞菲凡的头发将她的头重重撞在沙发的木扶手上。俞菲凡只觉得脑子一震,眼前一片昏黑,内心被绝望填满。 翟修压在她身上,正欲解开腰间的皮带,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急促又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干什么!”好事被打断,他勃然大怒吼道。 秘书在门外怯怯答道:“翟总,是那位先生的电话……” 翟修一怔,蓦地松开手,退回到办公桌前,冷声道:“把手机拿进来。” 秘书打开门,径直走到翟修面前,瞧都没瞧俞菲凡一眼,似乎对这种情形已经司空见惯。 翟修接过电话,放在耳边,语气瞬间变得毕恭毕敬:“喂,叔。对,她在我这儿……没有没有,我没动她,您放心,您交代的事儿我怎么敢不放在心上呢……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翟修将皮带扣好,理了理褶皱的衣角,向着门口方向抬了抬手,“你可以走了。” 俞菲凡蜷缩在沙发上,周身簌簌发抖着,脑袋里一片混乱。她压制住微微颤抖的声线,问道:“你背后的灵术师到底是谁?” 翟修靠在办公桌上,嗤笑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这个?说起来,你和你那个警察小男朋友还真是绝配。好不容易让他为了你放弃这个案子,你倒好,居然还紧咬不放。怎么的,是想帮他冲业绩吗?” 他从桌上拿起一盒烟,抖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全然没理会俞菲凡犹疑的目光,慢悠悠道: “我背后的灵术师是谁,不可能让你知道。不过你还真得谢谢他,要不是他交代让我别动你,你今天不可能走出这个酒庄。对了,你的背景我查得一清二楚。你住在山里的姥姥,你的那个什么事务所,还有那个姓江的警察。如果不希望他们有事,你最好别再碰这个案子了。” 俞菲凡心底一沉,一股森寒之意顺着脊背爬上颅顶。 翟修对着秘书扬了扬下巴,“送俞小姐回去。” 秘书颔首,将俞菲凡从沙发上扶起来,送进了楼下候着的车里。 车开出庄园,司机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后座上的俞菲凡,问道:“小姑娘,要送你去哪儿?”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感的变化。 一开始见到这样的女孩时,他还会想起家里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儿,不由得心生怜悯。 但见了百八十回后,他的内心早已麻木不仁,甚至觉得这些女孩儿都是因为爱慕虚荣才会落到这个境地。 俞菲凡蜷曲着身子,紧紧抱着双臂,指甲几乎要陷进皮肤里,整个人仍在微微颤抖。 司机重复了一遍问题:“姑娘,你要去哪儿?” 俞菲凡垂着眼,嘴唇翕动,报出了一个地址。 —— 江烁从警局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电梯门打开,目光穿过幽暗的走廊,却发现家门口蜷着一个黑影。 随着楼道里的感应灯亮起,他才看清门前的人,“俞菲凡?” 俞菲凡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听到江烁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她脸色苍白,发丝凌乱,眼里布满细红的血丝,额前有一块淤青,像被扔在角落里的一只脏兮兮的布娃娃。 江烁忙蹲下身子,惊惶失措的眼神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 “没事?你怎么了?” 俞菲凡咬了咬嘴唇没说话,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决堤。 看她突然落泪,江烁满心慌乱,试图用手拭去她脸上不断滴落的泪珠,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完。 浸湿了他掌心的眼泪,变得像岩浆一样炙手,他只觉得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攥住,一种无法名状的钝痛在心底翻腾着冲上喉间,让他说不出话来。 此时他再也不想去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把俞菲凡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抚道:“没事了,有我在。” 第157章 就这样吧,不查了 江烁开了门,抱起地上的俞菲凡进了屋里,又用脚把门关上了。 他把俞菲凡放在沙发上,眼里满是担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俞菲凡脑子里回响着翟修那句话:“如果不想他们有事,你最好别再管这个案子。” 她垂下眼,用力摇了摇头,“没事。” 江烁叹了口气,起身倒了杯热水给她,柔声道:“好,不想说就不说了。” 热水顺着喉咙流淌下去,驱散了屈辱和惶恐,一直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俞菲凡才堪堪回过神来,同时无数个问题又涌进脑子里。 酒庄的二楼如果只是普通的客房和办公室,翟修为什么不敢轻易让人上去?还有那本奇怪的书,为什么她会在上面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息? 电话里的人会是那个灵术师吗?为什么翟修会突然放过自己?翟修称呼他为“叔”,听他的语气,似乎对那个人很是恭敬,他跟翟修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饿了吗?” 江烁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这时她才发觉自己一整天什么也没吃,胃里空荡荡的。 “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 江烁拿起桌上的钥匙正要出门,却被她伸手攥住衣角。 “别走。” 江烁心仿佛被揪了一下,重新在她身旁坐下,“那我给你煮碗面。” 俞菲凡这才点点头,眼神一直跟着江烁进了厨房里。厨房暖黄的顶灯打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她看着他把一锅水放到燃气灶上,等待水煮开的时候,他一手撑在橱柜边,一手掐着腰,时不时悄悄瞥她一眼。 两人视线对撞,又不约而同收回目光。 水开了,他撕开一包泡面的包装,又从冰箱里拿出两颗鸡蛋打进去,诱人的香味从厨房里飘散出来,俞菲凡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刚才在车上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江烁家的地址报给了司机。 看到江烁时,一直强忍的眼泪刹那落下。 就连现在,也不想让他离开自己半步。 似乎只有他在身边,才能让她有一点安全感。 可俞菲凡的脑袋里被各种想法挤得满满当当,根本无法去分辨这种莫名的安全感来源于何处。 江烁把热气腾腾的面端到她面前,她饿极了,捧起碗喝了一口汤,却被烫得龇牙咧嘴。 “慢点儿。”江烁皱起眉,把筷子递给她。 俞菲凡挑起一筷子面条送入嘴里,虽然只是泡面,但是煮得恰到好处,既保留了富有弹性的口感,又吸满了浓郁的汤汁。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江烁忍不住扬起嘴角,“好吃吗?” 她抬起头咧嘴傻笑,“比第一次来你家吃的那碗要好吃。” 看到她终于笑了,江烁紧张的心绪才稍稍放松,伸手帮她把一缕贴着脸垂下来的碎发捋到耳后。 俞菲凡只顾低着头大快朵颐,对他这个有些暧昧的行为并未在意。 “我跟成易和肖霄说一声,你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住一晚。” 俞菲凡没有拒绝,此刻她哪里也不想去,只觉得窝在这沙发一隅,就已经足够令她安心。 她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放下碗,突然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什么?”江烁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她这句话的用意。 “对不起,我昨天在电话里那样对你发火,还……” 她本想说出一个人冒险去酒庄的事,但想到翟修的威胁,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江烁在她旁边坐下,垂眸看着她,“翟家的案子如果你还想继续查的话,我陪你一起。” 俞菲凡睫毛闪动了一下,随即飞快摇头,“就这样,不查了。” “真的?” “嗯,不查了。”俞菲凡低声回应。 今晚的她的行为实在太过反常,江烁隐隐觉得这事跟翟家脱不了干系。虽然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她才微微放松了些,还是先把问题生生摁回心底。 他走回房间里,翻出一件t恤和一条新的毛巾递给她,“碗放着我收拾,你先去洗个澡。” 打开花洒,白色的雾气弥漫,热水从头顶淋下,包裹着全身。 俞菲凡想到白天被翟修那样贴近,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恶寒,拼命搓洗着印象中被他触碰过的地方,直到皮肤微微生痛。 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江烁正抱着枕头和毯子放在沙发上。 他余光扫了她一眼,看到她换上了自己的t恤,衣服下摆刚好拂过膝盖。视线刚触碰到t恤之下那两条白皙的腿,又有些慌乱地收了回来。 “你睡我房间,我给你换了新的床单。” 俞菲凡有些愧疚,摇头道:“我睡沙发,你回你房间睡,不然明天你又该腰酸背痛了。” “没事,我平时蹲守的时候哪儿都睡过,沙发算什么。”江烁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躺倒在沙发上,“快去睡,好好休息一下。” 俞菲凡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房间里。 新换上的寝具有淡淡的阳光的味道,却没有了那股熟悉的沐浴露香。俞菲凡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能将脑子里那些杂乱的想法随着呼吸一同吐出。 思绪一放松,沉重的睡意就排山倒海而来,意识不受束缚地飘向远方,紧接着却又坠入了沉沉的长梦里。 眼前仍是一片氤氲的浓雾,却不是白茫茫的,而是一片灰蒙蒙。 那双眼睛仍在盯着自己,视线灼灼,她却觉得浑身冰凉。 有了上一次噩梦的经验,她隐约觉得下一秒那双黑色的枯手就会从身后伸出,于是带着预判向前逃离。 可是不管她怎么跑,始终跑不出那片浓雾。视线所及之处,均是一片荒凉,仿佛这世界上只剩她一个人。 她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一双双手从地底伸出,只不过不是黑色的,而是染了血的殷红色。 那些手从脚底攀到她身上,血腥味充斥着鼻腔,耳边响起痛苦的哀鸣声—— “你为什么不帮我们?”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她闭上眼,双手捂着耳朵,喃喃自辩着:“对不起,对不起……” “菲凡,醒醒!” 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她咬紧牙关,拼命挣脱开那些手的束缚,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奋力奔去。 第158章 半条腿 俞菲凡身子一抖,猛然睁开双眼,江烁焦急的脸庞便映在眸里。 “菲凡,你做噩梦了?”江烁见她大口喘着粗气,用手拂去她鬓边细细的薄汗。 俞菲凡眼神空茫茫,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从残梦中回过神来。 “我听到你说梦话了,进来看你在挣扎,才把你摇醒了。”江烁扶着她坐起来,关切问道:“好些了吗?我去给你打杯水。” “别走。”俞菲凡拽住他的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颤抖。 “好,我不走。”江烁一顿,看了眼时间,安慰道:“再睡一会儿,离天亮还早。” 俞菲凡这才重新躺下,迷迷糊糊地闭上双眼,手却没有松开,嘴里喃喃着:“你别走……” 江烁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额头,口吻轻柔道:“安心睡,我不走。” …… 等俞菲凡再次睁眼时,天已经蒙蒙亮。一缕金色的阳光拨开窗帘,从缝隙中钻进房间里。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扭头看去,江烁正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睡在她身旁,身上只盖了被子的一个角,手还被她紧紧拽着。 好在她很快定了神,回忆起他会睡在这里的原因,才没有像在旅馆那回一样对他拳打脚踢。 俞菲凡的眼神随着那一缕阳光悄然移动,落在江烁脸上。 她呆呆地看着那张熟睡的脸庞,竟有些失了神。直到他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她才慌乱地抽回视线。 “菲凡,你醒了?” “嗯、嗯……”俞菲凡突然反应过来,触电般松开了手。 江烁从床上坐起来,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怎么那么烫,你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心虚地转过头,“没、没有……” “昨晚……”江烁开口想问些什么,对上她眨巴着的眼睛,又改变了主意,“你好些了吗?” “我没事了。”俞菲凡心大,经过一夜消化,昨天的恐惧和不安已经烟消云散。 江烁掀开那一角被子,伸展了一下身子,“你要不要再睡会儿?我去做早餐。” “嗯。”俞菲凡闷闷地应了一声,扯过被子盖住头,遮住了自己发烫的脸颊。 江烁对她意味不明的行为有些不解,但也没说什么,转身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她听到客厅里传来开关冰箱门的声音,紧接着是燃气灶的开关声、鸡蛋磕在锅边又打进锅里时滋啦的油爆声和碗碟碰撞时的叮当作响。 片刻后,房间门被敲响了。 “早餐做好了,起来洗漱。” 她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裤子,想了想,还是没把身上那件t恤换下来,只是把宽松的下摆塞进了裤子里。 刷了牙后,江烁把两个盘子摆在餐桌上。盘子里是一块烤过的吐司,一个半熟的荷包蛋和一块培根。 俞菲凡用叉子戳破蛋黄,金黄色的蛋液淌出,裹在微焦的吐司上。 她咬了一口吐司,有些惊喜:“没想到你厨艺还行。” “你要求那么低?这不是有手就能做么。”江烁从微波炉里拿出热好的牛奶放在她面前,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喜欢吃,我再学着多做几样。” 俞菲凡心底某处像是被触动了一下,垂眸道:“谢谢你啊,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 江烁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你对我……能不能别那么客气?” “嗯?”俞菲凡动作一滞,有些茫然。 “不要总是对我说谢谢和对不起。” “为什么?” 江烁有些无奈,刚要说些什么,放在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李明皓,便摁下了免提。 “江烁哥,呕……有人在垃圾场,发现了一条……呕……不对,是半条腿……呕……” 江烁皱着眉头,“什么?说人话。” “呕……有人发现一条人类的大腿……”李明皓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在垃圾处理场,我给你发定位。” 挂了电话,江烁一口气把牛奶喝完,“有案子,我得去现场看看,你一个人在家待着还是我先把你送回事务所?” 俞菲凡把吐司塞进嘴里,“我跟你一起去。” 江烁拧着眉下意识拒绝,“别去了,可能是一起碎尸案。” 不仅是碎尸,还是在垃圾场里,这两个词放在一起就已经能吓退一部分新入行的警员了,更别说是没跟尸块打过交道的俞菲凡。 俞菲凡却态度坚决,她刚刚心不甘情不愿放弃了对翟家的调查,急需一件新的案子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也顺便冲淡内心的愧疚感。 江烁看着她眼里那抹不易轻易妥协的坚定,还是无奈点头答应了。 市有好几个垃圾处理场,发现尸块的那个垃圾场靠近城郊,规模不大,周围都是大片荒山和田野,往来的工作人员也不多,简直是抛尸的绝佳地点。 车驶过垃圾场外围,俞菲凡探头从窗外远远望去,只见各种生活垃圾堆起一座座小山,犹如一座座没有墓碑的坟墓。 下了车,刚靠近垃圾场,一股腐臭刺鼻的气味就扑面而来,让人不自觉地捂住口鼻。残破的纸箱、肮脏的塑料袋、废弃的电器和各种生活垃圾随意丢弃,没有丝毫秩序可言。 俞菲凡这时已经开始后悔了,只不过刚才调子起的太高,有些下不来台,只能紧紧捂着口鼻,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菲凡姐,你这件衣服怎么那么宽……”李明皓目光落在跟她一起出现的江烁身上,突然自作聪明地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露出了八卦的坏笑。 江烁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别废话了,现场什么情况?” 李明皓回过神来,边把口罩递给他们边解释:“早上负责垃圾分类的工作人员发现一个黑色塑料袋,觉得里面装的好像是肉块,结果打开后……” 他咽了下口水,嘴角抽动,“发现是一节大腿。” 第159章 情趣内衣 (温馨提示:前方高能预警,会有点重口味,请大家避开饭点阅读。) 垃圾场边缘的空地上临时搭起了一个棚子,地上铺了块塑料布,上面摆着一些已经找到的尸块,尸块已经开始腐烂,上面爬满蛆虫。 老宋和他的助手正撅着臀,忙着把那些尸块拼凑起来。 江烁戴上口罩和手套,走上前问道:“老宋,怎么样?” 老宋停下手里的动作,回答道:“是一名女性,从耻骨联合面上看,年龄应该是20到25岁。” “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你开什么玩笑?除非这些手手脚脚能长出肝脏来,我就能告诉你她是什么时候死的。”老宋没好气地说,“先把躯干找出来,才能判断死亡时间。” “从这腐烂的程度上来看,抛尸时间应该超过三天了?”江烁又问。 老宋点点头,“对,最近天气湿热,腐烂速度快,不过具体的抛尸时间还得从这些蛆虫的生长速度判断。” “那咱现在还缺啥才能拼出一个人来?” “还缺一条腿,上半部分的躯干和头颅,你们任重而道远。”老宋猛地一握拳,对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江烁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地上的一节大腿,发现大腿侧面依稀可见一个巴掌大的纹身,便摘下手套,掏出手机,对着那个纹身拍了张照片。 老宋的助手凑过来看了一眼:“看起来是只蝴蝶,纹得还挺好看。” “江队,又找到一袋。”一名警员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走过来,刚放在地上,黏腻的尸水就从底部渗出。 老宋打开塑料袋翻动了一下,皱着眉头:“好家伙,内脏全都被掏出来了。” 俞菲凡站在边上只瞥了一眼,在视觉和味觉的双重刺激下胃里直反酸,脸色毫无血色。 李明皓从远处小跑过来,目光正好落在老宋从塑料袋里提起的一节沾满黄褐色的黏液的肠子上,立马转过身扶着墙干呕起来。 江烁从李明皓身后经过,瞪了他一眼,“没出息。”又拍了拍俞菲凡的后背,“没事?要不你先回车里等着。” “你怎么还区别对待呢。”李明皓用手在脸前面扇着风,不满地嘟哝着。 俞菲凡摇摇头,“我没事,就是冲击力太强了,一下子没忍住。” 几名警员提着几个更大的塑料袋回来了,“又找到几袋。” 老宋打开塑料袋看了一眼,“好了,躯干和腿都找全乎了,就差头颅了。” 江烁转身拍了拍手,对着正在垃圾堆里搜查的警员们喊了句,“大家加把劲,还差个头。” 老宋把躯干部分从塑料袋里抬出来看了看,得出了结论,“从尸斑的程度来看,她被分尸的时候死亡时间超过12小时,死的时候是俯卧着的。” “怎么看出来是俯卧的?”李明皓捂着口鼻,又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凑过去看了一眼。 老宋对助手扬了扬下巴,“尸斑形成的原因还记得吗?” 助手挺直了身子,眼睛一转,像背诵考试答案似的,“尸斑是由于人死后血液循环停止,血管内的血液因重力作用在尸体未受压迫的低下部位而形成的。” 老宋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解释道:“你看她的尸斑全部集中在胸部、腹部和四肢的正面,背部却十分苍白,就可以判断出她死亡时腹部朝下,呈俯卧状。” 俞菲凡对那一节一节的肉块实在有些反胃,垃圾堆就算再脏再臭也比尸体要好接受些,便对江烁说:“我去附近转一下。” 老宋闻言,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对对对,你去问问她,看看她的头被扔在哪儿了?” 虽然江烁没有明跟他说过俞菲凡这位“顾问”到底是干什么的,但他经过几起案子后,也隐隐猜到几分。 江烁点点头,叮嘱道:“当心点,有事就叫我。” 俞菲凡前脚刚走,老宋就朝李明晧使了个眼色,“啧,小李,看来马上能喝到你师父的喜酒了。” “就他这温温吞吞的德行,不知道要等到什么呢。”李明晧揶揄道。 江烁往他屁股上招呼了一脚,“你废什么话,滚去干活!” 几十个警员正在堆成山的垃圾中搜寻着剩下的尸块,俞菲凡口罩外面又加了层口罩,在垃圾场里晃悠着。 此时正是夏天,这几天也陆陆续续下了几场小雨。垃圾的表面覆盖着一层油腻腻的薄膜,那是食物残渣和其他有机物质在高温和细菌的作用下发酵的结果。一阵风吹过,薄膜上便扬起阵阵尘土和刺鼻的气味,让人不禁掩鼻。 俞菲凡紧盯着脚下的路,小心翼翼地避开碎玻璃渣和腐烂的食物,在成堆的垃圾里艰难地前行。 走到角落时,突然一只浑身覆着污垢和油脂的肥硕老鼠从脚边蹿出,吓得她心里一咯噔,向后退了几步,被绊了个趔趄,差点没摔在那些油腻的垃圾上。 等她站稳身子,猛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双修长光洁的腿,目光上移,是纤纤的腰肢,浑圆的山峰和一张唇红齿白的秀美面容,连俞菲凡看了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只不过这样这样一个风姿绰约、妖娆妩媚的艳丽女子伫立在臭气熏天、污水横流的垃圾场里,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俞菲凡从她大腿上的纹身认出了她就是那些尸块的主人,连忙开口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见她突然跟自己说话,那只灵脸上写满惶恐,如惊弓之鸟般迅速消失了。 老宋和他的助手正把尸块收进敛尸袋里,准备带回局里去做进一步的检验,看到俞菲凡回来,问道:“怎么样,她有没有告诉你头在哪儿?” 俞菲凡没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摇了摇头,“没有,她一下子就消失了,我还没来得及问呢。” “哦?那她长什么样?”老宋来了兴致。 俞菲凡认真回忆了一下,“比我高半个头,身材很好,长头发,长得很漂亮,左边眼角下面有一颗痣……对了,她穿了一套情趣内衣,红色的。” 老宋刚要说什么,就看到一名警员拎着一个轻飘飘的塑料袋从不远处走来:“江队,发现了一件衣服,用同样的塑料袋装着的,有可能属于死者。” 江烁打开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了一套红色薄纱的情趣内衣。 第160章 你信任我吗? 搜查从白天一直进行到傍晚,垃圾场几乎要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缺失的头颅,但警员们个个都已经筋疲力竭了,江烁只好下令先收队。 车开到市里时正值晚高峰期,华灯初上,霓虹灯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与夕阳的余晖交织在一起。车流在主干道上停滞不前,喇叭声和“你到底会不会开车”的叫骂声此起彼伏。 江烁百般无赖地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余光看到副驾上的俞菲凡正闭着眼睛,两只手指搭在太阳穴上,不知在干什么。 “你在给母星发电报吗?” “嘘,我在思考。”俞菲凡一本正经。 趁着她没睁开眼,江烁的目光肆无忌惮落在她脸上,微微扬起嘴角,“思考什么?” 俞菲凡靠在座椅上认真思索着:“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她。” 那只灵消失的速度很快,俞菲凡的视线只在她脸上停留了零点几秒,却莫名觉得那张脸她在某个地方见过,只是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前方车流开始慢速移动,江烁也松了点刹车,“你确定你看到的就是那具尸体的主人?” 俞菲凡点点头,伸手在腿上比划了一下,“我看到了跟尸块上一样的纹身,应该是她没错。” 江烁眉心皱了皱,“那你还能像之前一样跟画像师描述出她的样子么?” “她就出现了一秒钟,我实在记不清了。”俞菲凡无奈道,“不过她可漂亮了,身材超棒,你看到了一定要喷鼻血。” “我不会。”江烁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不可能,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她那样的。”俞菲凡嘟囔着。 江烁没好气地说:“我就不能喜欢别的类型?” 俞菲凡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别的类型……难道你喜欢男的?” 江烁扶着额头,觉得不能再给她把这个话题延展下去的机会了,问道:“你想先去吃饭还是回事务所?” 俞菲凡掀起领子低头闻了闻,觉得身上总是有一股从垃圾场里带回来的味儿,加上那些尸块带来的阴影还没有从脑子里抹去,也没什么食欲,最后还是决定先回事务所洗个澡。 等红灯的间隙,江烁看她心情好了许多,已经没有了昨晚那番楚楚可怜的模样,犹豫再三,还是试探性问道: “那个……昨晚你……” “我没事。”俞菲凡似乎预判了他的问题,直截了当回答道。 “可是你昨晚……实在不太对劲。” “怎么了,我就不能有伤心难过的时候?没准我是失恋了呢。” 俞菲凡故意把话说得很轻松,但江烁已经从她低垂的眼帘和紧抿的嘴唇看出了端倪。 他心底突然浮现一层失落,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俞菲凡,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我信啊。”俞菲凡倒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那你告诉我,下雨的那天晚上,你到底怎么了。” 江烁哑然,“我……” 车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闷,两个人被各自的心事层层包裹着,余下的路程几乎都是在沉默中度过。 —— 翌日,警局里。 江烁刚走进法医办公室,就看到老宋正在解剖床一头的水龙头下冲洗着什么。 他走近一看,是一团黏黏糊糊的糜状物,皱了皱眉问道:“这什么玩意儿?” “死者的胃内容物。”老宋头也不抬地回答。 随着那些糊状物体逐渐清晰,他拿了个镊子在里面翻了翻,凑近观察着:“有牛肉,还有意面和番茄肉酱,还有一些紫甘蓝和生菜叶子。” 江烁嫌弃地撇嘴,“待会儿你还吃得下午饭吗?” 老宋没回答,他抬起那堆胃内容物嗅了嗅,又举到江烁面前,“小江,你闻闻。” 江烁后退几步,连连摆手。 “闻闻,有发现!” 老宋不依不饶,他只得强忍着恶心,皱着鼻子凑近闻了一下,突然眼神一亮,“酒味?” “对,我觉得是红酒,看来她死之前吃的最后一顿是西餐。” 老宋放下筛子,又走到那些尸块前,跟他说着尸检的结果。 “除了缺少的头颅外,目前找到的部分总共被分成十二块,死者身高约168厘米,体重约48公斤,根据耻骨推断年龄23岁。死亡时间在5天前,也就是……”他看了眼墙上的挂历,“6月30日的晚上。” “抛尸时间呢?” “从蛆虫的生长速度来看,应该是死亡时间的一天以后。” 江烁想起在垃圾场找到的那套情趣内衣,问道:“有性侵的痕迹吗?” “在死者的生殖道里发现了片状的粘膜内瘀血,说明她死前曾经有过性行为,但没有发现精斑,可能是使用了安全套。” 江烁戴上手套,翻开尸块的会阴部以及大腿内侧,没有任何挫伤或是表皮脱落,又抬头问道:“有检验出药物吗?” 老宋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喝了口水,摇了摇头。 江烁沉吟。没有性侵痕迹,也没有使用过药物,那么就不是性侵杀人,而是自愿发生的性行为。 再结合她生前最后一次进食吃的是沙拉、红酒和牛排,以及垃圾场里发现的情趣内衣,这很有可能是一起情杀案,而凶手则是她认识的人。 他又问:“分尸的工具能确定吗?” 老宋喝了一口水,“就是一把很重的菜刀,而且凶手力气很大,并且对人体骨骼结构应该有一定的了解。” “怎么说?” 老宋放下保温杯,又戴上手套,“你看,所有的尸块都是从关节处砍断的,断面都只有一两片的皮瓣,说明每个地方就砍了一两刀。” 江烁站在那堆尸块前,捏着下巴蹙眉思考着。老宋脱下手套,边洗手边打趣道:“怎么,这回你那个顾问小姑娘派不上用场了?” “破案不能走捷径,还是得多查多问。”江烁用上了俞菲凡之前跟他说过的话。 老宋嗤笑一声,往办公室走去,突然又停下脚步,问道:“吃西瓜吗?” 江烁看着他手里那把明晃晃的解剖刀,咽了下口水:“用这个切?” “怎么了,消过毒的。”老宋不以为然。 江烁连忙摇头拒绝,“不吃了,你自己享受。” 他回到办公室,把尸体的照片贴到白板上,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死者失踪了四五天都没有人报案,说明死者可能是外来人口,又或者是独居。而dna和指纹比对没有结果,也没有找到信息相符的失踪人口。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蝴蝶纹身的照片上,思考片刻,看来这是目前最有希望确定尸源的线索了。 第161章 蝴蝶纹身 市在工商局登记的纹身店有上千家,没办过营业执照的工作室更是数不胜数,想要从这些纹身店里找线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江烁派出了几组警员分区域进行询问,希望能从尸体上那个蝴蝶纹身上找到些线索。 他带着李明皓走进了市中心一家两层楼的纹身店,店里是工业风格的装修,墙上挂着许多风格各异的画作。店里几个正在工作的纹身师看起来都十分年轻,打扮也很新潮。 前台坐着个两条花臂,一头蓝色短发的女孩,看到他们推开玻璃门进来,起身招呼道:“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李明皓指了指挂在胸前的警察证,拿出那张蝴蝶纹身的照片,问道:“想跟你们请教一下,你们做过这样的纹身吗?” 女孩看了一眼就立刻摇头否认,“我们这边只做定制的纹身。” 江烁随手拿起桌上一本纹身杂志翻了几页,对这些专业术语有些困惑,“定制是什么意思?” “所谓定制,就是按客人的要求去设计独一无二的纹身图案。”女孩解释。 正在忙活的几个纹身师也停下手中的活儿,脱下手套,围上前拿着那张照片讨论起来。 “这个蝴蝶图案很古老了,像那种画册上选的。而且从专业角度上看,线条歪歪扭扭,颜色也没填实,这个纹身师技术不太行。” 江烁放下手里的杂志,问道:“那你们知道哪家店会做这样的纹身吗?” 那些纹身师倒是热情得很,“你们可以去步行街问问,那边有很多所谓的‘十年老店’,价格便宜,专门做这样的网图。” 一位顾客接过话茬,“对对对,我以前年少无知又没钱的时候就去步行街找过那些十年老店,虽然价格便宜,但是纹出来的效果是惨不忍睹。” 蓝发女孩补充道:“为了宣传,我们每完成一个纹身都会拍照记录。这个纹身看起来也就刚做了几个月,如果能找到那家店,他们应该也会留有照片的。” 步行街位于老城区的最中心,从民国时期的十余家商铺聚集地发展至今,已经成为了市最繁华最热闹的商业街区。 步行街的建筑都是上楼下廊的骑楼,一楼是各类商铺,二楼则是一些采耳、美容、理发、纹身之类以手艺为主的小店。 这里的纹身店主要面对的是下沉市场,店里的装修十分简陋,纹身师多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卫生环境也很差。相对的,这里的纹身价格也很便宜。 市的七月正值盛夏,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空气中的热浪翻滚,让人感觉仿佛置蒸笼之中。 接连走访了好几家纹身店,都没有人对那个蝴蝶纹身有印象。 李明皓热得满头大汗,在便利店里买了两瓶冰水,一瓶递给江烁,一瓶放在脖子后面降温。 江烁打开瓶盖,仰头喝了大半瓶水,拧紧瓶盖一抹嘴,又走向了下一家店。 这家纹身店同样是在步行街的二楼,门口坐了个正在打瞌睡的中年妇女,看到江烁和李明晧走过来,随意晃了晃手边的一本画册,“帅哥,要纹身吗?十年老师傅,手艺保准好。” 江烁接过那本画册,翻了几页,一个熟悉的蝴蝶图案映入眼帘。 他指着那个蝴蝶图案问中年妇女:“选这个蝴蝶图案的人多吗?” 妇女瞥了一眼他手指的地方,一脸狐疑,“你们两个大男人选这样的图案?” 李明皓拿出警察证晃了一下,“大姨,我们是警察,有个案子需要你帮忙。” 说完又指了指那个蝴蝶图案,“这个图案你们最近纹过吗?” 妇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坐直了身子,态度缓和许多,“我记得好像有,你等等,我翻一下相册。” 她打开手机划拉了几分钟,递给李明皓,“找到了,就这个,两个月前纹的。” 李明皓接过手机,跟尸块上的那个纹身图案对比了一下,确实是同一个,连线条没纹好的地方都对上了。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闻声从店里走出来,中年妇女介绍道:“这是我老公,他是负责纹身的。” 江烁问道:“你们记得她长什么样吗?” 络腮胡一拍大腿,“记得,那妹妹长得可好看了,像个明星一样,看起来挺有钱的,还背了个名牌包。” 妇女斜了他一眼,语气讥诮,“什么名牌包,一看就是a货!” 李明皓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真正的有钱人能来咱这种地方纹身吗?而且我记得她还跟我讲价了,我开价800,她跟我还价到500。”妇女坐在椅子上,翘起一边腿拍了拍裤腿。 “你们留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我找找,你们稍等啊,我们应该还留了她的名字和电话的。”络腮胡走回店里拿了本册子出来,翻了十来页后,指了指其中一个名字,“喏,应该是这个。” 江烁把册子上登记的名字和电话发回队里,不久后就传回了消息。 马思嫒,23岁,外来人口,去年才刚到市。 几年前,市建起了一座兼影视拍摄、后期制作、娱乐休闲、旅游观光等功能为一体的影视基地,许多电影、电视剧都选择在那里取景,同时也吸引来大批追逐演员梦的年轻男女。 马思媛就是其中之一。 她长相出众,又从小学习舞蹈,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演员。但是她没有资源和背景,平时就只能跑跑龙套,或者在一些小剧组接个女三号女四号的角色,收入并不高。 江烁和李明晧来到她和其他几位演员一起合租的公寓,开门的是她的舍友。 舍友听了他们的来意,指了指其中一个房间,“马思媛就住这个房。” 江烁边戴手套边问:“你知道她平时跟什么人走得比较近吗?” 舍友摇摇头,“我们做这行的工作时间不固定,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我和她很久才碰面一次,甚至谈不上认识。” 这么一说,虽然是合租,但其实跟独居没什么区别,难怪她失踪了那么多天也没人报案。 打开马思媛的房间门,里面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阳光从半拉的窗帘缝隙中挤进来,斑驳地洒在堆满衣物的地板上。 一张铺着粉红色床单的床榻横亘在房间的一角,床边的梳妆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喝了一半的咖啡、用过的纸巾、几本随意翻开的杂志,还有一个拆下来的吊牌。 从那个吊牌的信息来看,正是马思媛的尸体被发现时穿的那套情趣内衣,显然她还为了这次约会精心打扮了,没想到却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江烁翻开马思媛的枕头,在下面发现了一张烫金的名片。 名片上写着“森迪葡萄酒有限公司,翟修”。 第162章 大不了挨顿批 私人酒庄里,翟修靠着沙发,交叠的双腿搁在茶几上,手里夹着一根雪茄,正徐徐吐着烟雾。 这回他再见到江烁,连虚伪的客套都省去了,只是象征性让秘书给他和李明晧倒了两杯水。 “江警官,没记错的话我们这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你是不是暗恋我呀?怎么三天两头就来找我。” “我也觉得巧呢,最近的案子怎么绕来绕去都回到翟总身上了,你说咱俩是不是还挺有缘的。”江烁没理会他的戏谑,把马思媛的照片摆在茶几上,问道:“这个女孩儿,你认识吗?” 翟修给了秘书一个眼神,秘书心领神会,把照片递到他手上,他淡淡瞥了一眼,“哦,这位小姐我见过,不过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 “在哪儿见的?” “她跟我女朋友在同一个剧组工作过,我对她有点印象。”翟修把照片扔回茶几上,一副懒得应付的冷淡模样,“她怎么了?” “她前几天被人分成了十几块扔在垃圾场里,头颅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不过我们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你的名片。”江烁说完,示意李明皓把用证物袋装着的名片推到他面前。 翟修冷笑一声,“所以你又开始怀疑是我了?上次什么是微表情,这次就凭一张名片,江警官,你这在是公报私仇吗?”他的语气里满是讥诮和讽刺。 江烁抿嘴一笑,“这只是公事公办,我和翟总哪有什么私仇?” “没有私仇就好,我还以为江警官因为俞小姐来找我这件事生气呢。”翟修眯起眼,语焉不详道。 听到俞菲凡的名字,江烁脸色紧绷,“你说什么?俞菲凡来找过你?” 翟修故作惊讶,嘴角却微不可察地上扬,“哎呀,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我不知道她没告诉你啊。” “你对她做了什么?”江烁面色阴沉,搭在腿上交握的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 翟修把雪茄叼在嘴里,解开衬衫袖口露出手臂上的牙印,嘴角向下一撇,耸了耸肩,“她主动送上门来的,我什么也没做,还被她咬了一口,你说我要不要问她要点赔偿呢?” “你……”江烁突然起身揪住翟修的衣领,眼里的怒火几乎要点燃周围的空气。 “哥,冷静点。”李明皓赶紧抱住他。 翟修神态自若,眼神幽深,似乎江烁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僵持了几秒钟后,江烁松开手,强压心底的愤怒,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声线冷硬地问道:“6月30日晚上你在哪儿?” 翟修理了理自己的领子,“跟我女朋友在一起,就在这酒庄里,你要看监控吗?” 没等江烁回应,他就朝秘书挥了挥手,“带江警官去看一下监控。” 秘书把江烁带到电脑前,给他看了酒庄一楼大门的监控。 6月30日傍晚6点左右,一个身材高挑、穿着黑色包臀裙和红色高跟鞋的女人从门口进入,但从那个角度只看到了她的背影和侧脸。 江烁把监控调成八倍速,到了晚上11点左右,那个身影再次出现,旁边还跟着翟修。两人在门口打情骂俏时,女人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下监控,果然是颜梦。 一阵嬉闹后,翟修把颜梦送上了车,又径直回到了酒庄里。 江烁想了想,又把时间调到了俞菲凡来找翟修那天。监控里,俞菲凡上车前,把身上那件被扯破的外套脱下来随手扔了。 他明白她做这些都是因为不想让自己担心。可她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难受。 他克制地压低了嗓音,嘶哑着问道:“你们这位翟总,经常带女孩子回来吗?” 秘书脸上挂着没有任何感情的、职业性的微笑,“这是翟总的私事,我无权过问,不过江警官您放心,据我所知,这位小姐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江烁收拾了一下情绪,让李明皓把视频拷贝下来,目光落在酒庄的二楼,“二楼是做什么用的?” 秘书答道:“上面是翟总的私人空间,就是几间客房和一间办公室……” 话没说完,江烁就已经大步跨上了楼梯,来到了二楼。他抬头看了一眼走廊上的摄像头,“二楼的监控呢?” 秘书寸步不离跟在他们身后,“抱歉,前几天我们刚发现因为网络问题,这里的监控视频都没有储存下来。” 江烁讥讽道:“这么巧。” 秘书没有回答,只是客套地笑了笑。 江烁打开最靠近楼梯口的一个房间,里面一片漆黑。秘书走到窗边拉开厚厚的丝绒窗帘,阳光透进来,这才看清房间里的布置。 房间的中心是一张豪华的大床,床上铺着柔软的丝质床品,天花板悬挂着一盏水晶吊灯,墙壁覆盖着米色的天鹅绒壁纸,上面绣有金色的暗纹。 李明皓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了几盒安全套和一些润滑油。江烁冷笑一声,“你们翟总还挺会玩儿。” 秘书笑笑,“这些客房是翟总为来做客的家人朋友准备的。” 接连打开几个房间,都是同样布置的客房,当李明皓拧下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的门把手时,秘书的眼角突然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她的表情被江烁尽收眼底,江烁似笑非笑,“怎么了,这房间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是翟总的私人办公室,没有他的允许我们都不能进。” 江烁没理会她,兀自走了进去。 偌大的落地窗前是一张办公桌,办公桌左边是一张宽敞的天鹅绒沙发,右边则是一整面墙的书架。 江烁走到书架前,正看着上面摆放的照片和书,身后突然响起翟修的声音。 “江警官,你们要看客房也就算了,我这私人办公室你也要看,请问你有搜查令吗?” 江烁放下手里的照片,“翟总这办公室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请问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害怕被我看到吗?” “见不得人的东西倒是没有。”翟修在沙发上坐下来,散漫地拍了拍坐垫,“不过有点可惜,差点就能和俞小姐在这张沙发上度过美好的时光了。” 江烁神情一滞,转瞬间就移到翟修面前。不等他反应,铁锤一般的拳头划破空气,重重击向他的腹部。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所有人皆是没有反应过来。翟修闷哼一声,捂着肚子倒在沙发上。 江烁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又一次举起拳头,他眉宇间积满沉郁,身上的杀伐之气压迫得人心悸。李明皓赶紧拦腰抱住他,低声道:“哥,他这是在激你。” 江烁当然知道翟修是在激他,但那一拳如果不打下去,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平复了一下呼吸后,他收起微微颤抖的拳头,把翟修往沙发上一推,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李明皓追上前,小声问道:“江烁哥,你不怕他告到局里去?” 江烁扭了扭手腕,咬牙切齿道:“无所谓,大不了挨顿批。” 第163章 替身演员 影视基地里,从中式庭院到欧式城堡,从都市街区到古朴小镇,错落有致的建筑群落勾勒出不同的时空背景。 江烁和李明晧在身着各类戏服的群演和忙碌的工作人员中穿行而过,来到了颜梦所在的剧组。 颜梦正在拍摄一部都市言情剧,讲的是出身贫穷女主角车祸死后重生到一个女明星的身体里,跟霸道总裁恋爱的故事。 她虽然只是个新晋演员,但自从搭上了翟修这个金主,就接连出演了几部大热剧的女一号,名气扶摇直上。剧组里别的演员都是坐在阴凉处休息,她专门开了个房车来。房车里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还带了个助理。 助理自称小王,是个挺年轻的小姑娘,留着短发,一脸青涩。小王把江烁和李明皓请到房车里,说颜梦拍完一个镜头就会过来。 等了半个小时,颜梦才慢悠悠回到车里。她穿了件黑色背心和一条豹纹短裙,蹬着双十几公分的高跟鞋。往座位上一靠,摘下太阳镜随手扔在一旁。 江烁起身向她伸出手,“颜小姐,你好,我是刑侦支队副队长江烁,这是我同事李明皓,我们来是有一起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 颜梦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立刻破口大骂:“这咖啡怎么都冷了!我不是说要喝暖的吗?小王,你给我进来!” 守在车外的小王连忙跑上来不停弯腰道歉,“对不起,梦姐,我再去给您买一杯。” “真是的,这么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好。”颜梦差遣完小王,才把目光转向坐在对面的江烁和李明皓,“你们刚才说找我有什么事?” 江烁抿嘴一笑,把马思媛的照片放到她面前,“颜小姐,请问你认识这位女士吗?” 颜梦看了照片一眼,“哦,这个啊,好像是我的替身演员,叫马……马什么来着。” “马思媛。”李明皓提示道。 “对,就是她。怎么了?” 江烁紧盯着她的脸,“她死了。” “哦,怪不得好几天没见着这个人了……”车里开着空调,但颜梦仍是不停用手在脸旁扇风。 江烁道:“你一点儿都不惊讶吗?” 颜梦一怔,撇了撇嘴角,“我惊讶就一定要表现出来吗?” “前几天,我们在垃圾场发现了她的尸体,准确地说,是尸块。”江烁把尸体的照片摆在她面前,“马思媛被人一刀一刀砍成了十几块,装进塑料袋,扔在了垃圾场。” 颜梦脸色微变,并没有看那几张照片,只是用力锤了下桌子,“小王!我的咖啡买来了没有!” “来了,梦姐。” 小王慌里慌张捧着一杯咖啡跑过来,颜梦打开杯盖喝了一口,勃然大怒:“那么烫,你想烫死我啊?!” “梦姐,对不起,对不起。”小王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眼泪都要出来了。 “算了算了,你走。”颜梦不耐烦地挥挥手。 江烁不急也不恼,等她虚张声势的表演结束后,才继续开口询问: “颜小姐,请问6月30号那天晚上你在哪儿?” 颜梦垂眸摆弄着自己的美甲,心不在焉答道:“在我男朋友的酒庄里。” “几点去的呢?” “6点就到了,11点多才走。” “你去酒庄干什么了?” “情侣约会,还能干什么?警察同志,你不会连床上的细节都想知道?” 一问一答间,江烁已经找到不少破绽。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颜梦答得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明她早就准备好了如何去应付这些问题。 她就算跟马思媛的死没有关系,也或多或少知道些内情。 “请问你跟马思媛关系怎么样?” 他直视着颜梦的眼睛,颜梦被他盯得有些发虚,重新把太阳镜架回了鼻梁上。 “不熟,那个人也就替我演一些淋雨、下水或者挨打的镜头,我没怎么跟她说过话。” 颜梦一直称呼马思媛为“那个人”,似乎是想要跟她划清界限。 剧组的工作人员敲了敲门,探头进来问:“梦梦,你这边结束了吗?马上就要到你的镜头了。” “警察同志,我不算是犯罪嫌疑人?”颜梦扶了扶太阳镜。 江烁摇摇头,笑着回答:“不是。” “既然如此,我就先去工作了。”颜梦不徐不疾地起身,指了指桌上的两杯咖啡对小王说道:“都扔了,难喝。”说完便蹬着高跟鞋下了车。 小王弯腰收拾着桌上的垃圾,不小心碰倒了一杯咖啡,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擦拭桌子。 江烁也拿起纸巾帮她清理流到地上的咖啡液,她抬起眼,向江烁投来感激的目光。 收拾好后,江烁把纸巾扔进垃圾桶,问道:“小王是吗?” “是、是的。”小王怯生生地回答。 江烁摆出一个温和的笑脸,刚要继续问些什么,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低头瞥了眼来电显示,看到是丁局,便直接挂断了,抬起头问道: “你做颜梦的助理多久了?” “几个月了。” “那你认识马思媛吗?” 助理点点头,“认识,她是梦姐的替身演员,不过我好几天没见过她了。” “那你知道她跟什么人关系比较密切吗?” “我……” 手机铃声又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这回还是丁局。江烁皱了皱眉,示意李明皓继续问,拿着手机走出了车外面。 “喂,老丁。” 丁局严词厉色,“你人在哪儿?” “在外面查案。”江烁漫不经心地答着,目光落在地上被踩了几个脚印的一张行程表上。 “别查了,你现在马上回局里。” 江烁从丁局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克制着的愤怒,也能大致猜出他愤怒的原因。 有几个剧组的工作人员从他身边路过,好奇地打量着他。他捡起那张行程单塞进口袋里,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压低了声音: “回什么局里,我说了我在外面查案。” 电话那头的丁局突然勃然大怒,大吼道:“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啊?我让你别查了,马上给我滚回来!” 最后那一嗓子中气十足,江烁被他吼得耳朵直嗡嗡,歪头把手机拿远了一些。还没等他回应,电话就被挂断了。 第164章 停职察看 刚踏进警局,江烁就发现前一秒还在谈笑风生的警员们都顿住了,纷纷带着一探究竟的眼神偷偷看他,就差把“八卦”二字写在脸上。 他没多做停留,径直往丁局的办公室走去,心里想着早死早超生,挨完这顿批赶紧接着去查案。 打开办公室的门,看到丁局正背对着他伫立在窗前。江烁赔着笑脸走过去揉捏着他的肩膀,“敬爱的丁局,您找我什么事儿?” 丁局没副好脸色,直接把手机甩到桌上,“你自己看。” 江烁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播放着酒庄监控拍到的视频,时间正是今天早上。 视频掐头去尾,只截取了江烁一拳砸到翟修肚子上的片段,上面滚动播放的大标题是:《警察公报私仇暴力执法,翟氏公子无辜遭到殴打》。 下面的评论清一色一边倒,都是在为翟修喊冤。虽然一看就都是水军,但也吸引了不少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江烁一抹下巴,克制着嗓门低吼道:“妈的,这孙子算计我。” 他知道翟修故意激怒他肯定是想使阴招,却没想到他会把视频发到网上,用舆论给他施压。 “知道他算计你你还上当?”丁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江烁两手一摊,“我都没使劲儿,我要是真想揍他,他至少得在医院躺半个月。” “你你你,你他妈还好意思说没使劲儿,你就是碰他一根头发都不行,你是警察!知道吗,警察!” 丁局气得脸色青紫,手脚直哆嗦。江烁连忙给他倒了杯水,拍着他后背帮他顺气,生怕他就这么厥过去了。 一口气喝完水,丁局把杯子“哐”一声拍在桌上,“江烁,你真是太冲动了,给人抓到了把柄就算了,还放到网上,你知道这对我们警局的形象影响有多大吗?” 江烁心虚地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机,短短几个小时,那个视频就已经就有几十万的播放量了,并且还在持续增长。 他讪笑一声,“这事儿是我不对,要不你骂我一顿,不解气的话揍我一顿也成。” “如果揍你有用的话,你早就被我揍死一万次了。”丁局用食指狠狠戳着他的肩膀,恨不得要把他戳出几个洞来。 “那我写份检讨行了?两千字,不,三千字。” 江烁最讨厌跟文字有关的一切事情,但为了让丁局消气,他决定豁出去了。 丁局没好气地说:“没用,你写三万字也没用。刚才上头来电话了,除了记过处分之外,你还要先停职察看一段时间。” “什么?停职?有必要吗?”江烁诧然。 他不在乎记过处分,反正他也没想过要升职当官。可一旦停职,不仅要上交警械、枪支和证件,还要暂停一切跟职务有关的事情,包括查案。 “没必要?要不是我帮你一直说好话,你他妈还要被关至少一个星期的禁闭!”丁局的手指从他的肩膀挪到后脑勺,戳得他脑袋直晃悠,“翟家什么地位你不知道?人脉广得很,我好说歹说才帮你争取到只是停职察看。” “停多久?” “不知道,上头只说了停职,没说停多久。运气好的话十五天,运气不好三个月。” 江烁忍不住骂了句粗口,也不挣扎了,无奈道:“那分尸案怎么办?” 丁局手一挥,“你把查到的线索都交给老吴,分尸案让他来继续跟。” 江烁往沙发上一坐,懊恼地抓着头发。 丁局背着手,沉着脸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起来,谁让你坐下了!先把东西都交上来。” 江烁站起身,不情不愿从腰带上拆下手铐和配枪放在桌上,又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交给丁局,恹恹地朝门外走去。 “等等,我让你走了吗?”丁局喊住他,“再写一份检讨来,不准低于五千字!” 江烁停住脚步,“五千?” “怎么的,嫌少?” 丁局斜了他一眼,他赶紧服软,“五千正好,不多不少。” 刚走出丁局办公室,李明皓就凑上来,一脸担忧道:“怎么样,江烁哥。” “停职察看。”江烁没有避讳,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坦荡荡地说出了结果,满足了那些佯装做事实则侧耳偷听的警员们的好奇心。 “那、那案子怎么办?” “你去把分尸案查到的线索整理好,跟老吴交接一下工作。”江烁简明扼要地交代完,突然又问:“耗子,你高考语文多少分?” 李明皓摸了摸后脑勺:“记不清了,好像是六十多。” 江烁不耐烦地摆手,“怎么比我还差,算了,你去整理资料。”坐回办公桌上,他扶着额头喃喃自语:“还是得靠自己。” 第二天一早,李明皓提着江烁吩咐他帮打包的加浓美式进了警局,看到江烁正两眼通红坐在电脑前敲键盘,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 “你不是戒烟了吗?”他把美式放到江烁面前。 江烁把嘴里的烟吐掉,插上吸管喝了一大口咖啡,没好气地说,“我这不是没点着吗?就提提神而已。” “还差几个字?”李明皓凑到屏幕前想看他熬夜的战果,被他一把推开。 他松了一下僵硬的手指关节,伸了个懒腰,眼神又回到屏幕上,艰难地从枯竭的文思中搜刮着剩下的几百字。 半个小时后,他终于敲下了最后一个句号,摁下了打印件,靠在椅子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还不如被丁局揍一顿。 趁丁局还没来,他把这份东拼西凑才写出来的检讨装订好签上名后,郑重地放在丁局的办公桌上,坚决不给他留一丁点儿挑毛病的机会。 “江烁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李明皓跟在他身后急得都要哭了,生怕又被扔到老宋的法医室去扛尸体。 江烁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晃了晃杯中的冰块,长叹一声,“看命。” 说完又拍了拍李明皓的肩膀,低声道,“耗子,最近机灵点儿,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跟我说。” 第165章 发现头颅 早高峰期刚过,拥堵的马路重新变得通畅,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鳞次栉比的高楼在朝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江烁揉了揉眼睛,本想回家补个觉,但一想到不知要持续多久的“假期”,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想了想,还是掉头开往了事务所。 事务所楼下的早餐铺正热闹着,江烁远远就看到老板正在铺子里忙活,老板的身旁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尤峻,你怎么在这儿?” “江警官。”尤峻见到他,有些害羞地摸了摸后脑勺,“菲凡姐告诉我这里的早餐铺在招帮工,我就过来试试,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上班了。” “小峻,我说什么了?和面的时候手不能乱摸。”一旁的老板边把包好的包子放进蒸笼里,边小声纠正他,转头又对着江烁夸赞道:“这孩子不错,人踏实又肯干,比我之前找的那些人好多了。” 看着尤峻的脸,总会让江烁想起翟修。虽然他们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但与翟修相比,尤峻看起来更青涩纯真。 “江警官,你是来找菲凡的?”老板指了指小公园的方向,“她跑步去了,估计快就回来,你先坐会儿。” 江烁点点头,在铺子前的小桌旁坐下了,尤峻用盘子装了几个包子端到他面前,“江警官,这是我做的,你尝尝。” 他尝了一口,称赞道:“不错啊,才学了几天就能做成这样。” 尤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江烁啃了几口包子,迟疑片刻,问道:“尤峻,你妈妈生前有跟你提起过爸爸的事吗?” “很少,她只说我爸爸是个好人,但是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尤峻答完又问:“怎么了,你认识我爸爸吗?” 江烁笑着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随便问问,你先去忙。” 送走一批客人,老板抬起头,看见俞菲凡正从不远处往回走,便从铺子里拿了两杯豆浆放到江烁桌上,“呐,菲凡回来了。” 俞菲凡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在江烁对面坐下来,“哟,今天怎么有空跑这儿来吃早餐?” 江烁把吸管插到杯子里,撇了撇嘴,“停职了。” 俞菲凡瞪大双眼,愕然道:“停职?你?为什么?” 江烁看了眼铺子里正在练习和面的尤峻。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但江烁还是下意识压低声音:“我昨天去翟修的酒庄问话,揍了他一拳。” 俞菲凡一脸愣怔,江烁知道她一定是接收了太多信息,大脑还没有开始运转,又接着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去酒庄,还有我为什么要揍翟修?” 俞菲凡点点头,期待地搓了搓手。 “我们确认那具女尸的身份了,她叫马思媛,是颜梦的替身演员,我们在她的房间里找到了翟修的名片。” 俞菲凡若有所思,“难怪我总觉得在哪儿见到过她,这么一说,她俩长得还真挺像。翟修那边问出什么了?” “没什么有用的信息,那孙子太狡猾了。”一提到翟修,江烁就觉得胸口堵得慌。 “那你为什么揍他?” 江烁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俞菲凡有些心虚,预判到他接下来肯定又要发表长篇大论的安全教育演说,便抢在他前面进行了自我检查:“对不起,是我骄傲自满、考虑欠周、冲动行事,我不应该一个人去找翟修,害自己差点陷入险境,我会深刻反省自己的行为,不让江警官为我操心。” 江烁一脸无奈,刚要说些什么,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李明皓。 摁下通话键,电话那头的李明皓似乎身处一个窄小的空间。从不时传来的水流声中,江烁大概能猜出他躲在厕所里。 “怎么了,耗子?” 李明皓低声道:“你等等。”随后传来一阵开门声,他应该是伸头出去,确认了厕所里没有别人后才低声接着说道:“江烁哥,我刚才听老吴那组的人说,有人在城郊的河里发现了一个头颅。” “知道了,你去打听一下具体位置,定位发给我。” 挂了电话,他问俞菲凡:“有人在郊外发现一个头颅,我要过去看看,你去吗?” “你不是停职了吗?” 江烁挑眉一笑,从容道:“停职有停职的查法。” —— 发现尸体的河段离公路有十多米远,形态各异的树木丛生,垂落的树枝横亘在河道两旁。 江烁和俞菲凡赶到时,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守在警戒线外的警员看到江烁,有些犹豫地抬手打了个招呼。 停职期间,江烁虽然没有执行职务的权利,但毕竟副队长的威严还在,如果他硬要进现场,警员也不知该不该阻拦。 江烁看出他的为难,笑了笑道:“没事,我不进去,我就在外面看看。” 俞菲凡在附近溜达了一圈,看到几个提着鱼竿的中年人正在闲聊,便凑上去问道:“大叔,这儿发生什么了?” “你还不知道?这里发现了一个人头。” “真的?”俞菲凡捂着嘴故作震惊,“谁发现的?” 中年人朝旁边一努嘴,“喏,就那边那个老头儿。” 俞菲凡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见警戒线里几个警员正围着一个老大爷做笔录。大爷头发花白,不停摩挲双手,整个人哆哆嗦嗦的,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挪了挪脚步,靠近了一些,隐隐听到了大爷的讲述。 “……钓鱼的时候,就看到有个球卡在河岸边的树枝里……浮浮沉沉的,还有头发……我本来以为是个塑料模特,结果走近一看……”大爷说着,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俞菲凡听了半天,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又悻悻走回了江烁身边。 江烁随口问她:“打听到什么了?” 她耸耸肩,“没啥有用的,就知道那个大爷估计这辈子都不敢钓鱼了。” 江烁笑了笑,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警戒线里忙碌的警员们。 不一会儿,就看到老宋的助手提了个小的敛尸袋正往车里走。江烁瞅准走在后面的老宋,趁没人注意一把捞住他的肩膀,把他带到车后面没人的角落里。 老宋被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是他,没好气道:“你小子被停职了不好好在家休息,还来这儿干什么呢。” 江烁谄笑:“宋大哥,现场有什么发现吗?” 老宋斜睨着他没说话,只给了他一个“你休想拉我下水”的眼神,转身就要走,却被江烁从身后用两条臂膀死死固定住。 他气急败坏:“你他妈是牛皮糖吗?快放手,我可是有老婆的人。” 江烁死皮赖脸缠着他,“你给我透露一点点儿,就一点点儿,等我复职了请你吃饭。” 老宋挣扎半天也没能脱身,环视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后,才无可奈何小声说道:“初步看了下,颈部有指印,但是头颅的口唇和眼睑都被凶手刻意破坏了,我得回去看看颞骨岩部的有没有出血,才能确定是不是机械性窒息死亡。” 江烁若有所思,“能确定跟那些碎尸属于同一个人吗?” 老宋正试图掰开他的手,可他常年待在实验室,力气跟江烁根本没得比。听他这么一问,嗔怒道:“我怎么知道,你当我是基因测序仪吗?……不过从断面上看,确实像是同一种工具所为。” “指印长什么样?” “看大小是个男人的手,应该是从身后往前,双手交叠掐住了她。” “好,谢了啊。”江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终于松开了手。 老宋扯了扯身上的白大褂,愤愤道:“我真是着了你小子的道。” 江烁讨好地给他揉肩捶背,“老宋啊,我那徒弟就交给你了,你放心使唤,我保证他不敢有怨言。” 老宋朝他翻了个白眼,“交给我个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在我这儿安插个眼线而已。” 第166章 计划中的一环 江烁刚要转身走,却被人从身后捏住肩膀。他回头一看,发现来人是老吴。 老吴是刑侦支队的老刑警了,虽然查案的方式比较老套,但经验就摆在那儿。不管是从资历还是年纪来说,江烁都要尊称他一声前辈。 江烁有一种被当场抓包的尴尬,勉强笑了笑道:“老吴,辛苦了。我刚好路过,顺便来看看。” “没事,我还有点事儿想跟你聊聊呢。”老吴看起来并没有要跟他计较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换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空气中热浪涌动,河边的树丛也遮不住毒辣的阳光。 江烁看俞菲凡热得一头汗,发梢都打绺儿了,便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给她,“你先回车上吹空调等我一会儿。” 俞菲凡坐上驾驶座,启动车辆打开了空调,刚要回到副驾上,却发现门槽里放了一张事务所的名片。 名片皱巴巴的,像被泥水泡过又风干,自己的名字上还被画了个红叉,墨水晕开了一大片。 老吴扯着江烁闲聊了几句,大意就是知道他办案心切,希望他不要因为被停职而有心理负担云云。江烁也没多说什么,毕竟案子已经交到老吴手上了,他也不好再插手,寒暄几句后,就借口有事要先走了。 刚回到车里,安全带还没系上,俞菲凡就举起那张名片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什么?” 江烁心里一惊,表面上还是装得跟没事儿人一样,抢过那张名片塞回口袋里,“没什么,在事务所楼下捡的,就随手放车里了。” 然而他不知道,早在他跟老吴闲扯的时间里,俞菲凡就已经把事情捋清楚了—— 那个雨夜,着急忙慌到事务所去找她的江烁,看起来就跟这张名片一样狼狈不堪。 她知道江烁一定会回避这个问题,所以也不跟他绕圈子了,直截了当问出口:“是不是因为这个,你才放弃追查严为的案子?” 江烁眼见瞒不住她,无奈地点了点头,“我之所以不想告诉你,就是担心你会为了查明真相,把自己的安全置之度外。”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没有错。幸亏俞菲凡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然他就算脱下这身警服,也要让翟修付出代价。 俞菲凡垂下眼,心底翻涌起复杂的思绪。从翟修的酒庄回来之后,她本来已经下决心要放弃追查这个案子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新出现的分尸案,竟又绕回了翟修身上。 “这案子……你还想继续查吗?” 江烁反问:“那你呢?” 俞菲凡倏尔抬起眼,目光与他撞了个正着,可她没有挪开,只是静静凝视着他。 从他明亮又深沉的双眸里,俞菲凡看到了如磐石一般的坚定,也看到了倒映在他眸子里,有着同样表情的自己。 她眉眼一弯,用力点点头,“我想跟你一起查下去,还所有无辜受害的人一个公道。” 把话说开了,江烁突然觉得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心里舒坦不少,“那我们一起查,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再单独行动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就算是吵架了也不行。” —— 回到事务所,俞菲凡让成易找出了很久没用的那块白板架在客厅中央,周围摆了几个餐椅,当成了临时的会议室。 白板的左半边是严为一家四口灭门案,右半边是马思媛分尸案。两桩案子看似毫无关联,可似乎又有一个人将它们串联了起来,那就是翟修。 严为一家的案子里,翟修可谓是做得滴水不漏,除了尤峻母亲给出的信息和在符纸上发现的dna外,根本没有证据能证明事情跟他有关。 而马思媛的案子,只能从翟修某些欲盖弥彰的举动中看出些端倪,但同样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江烁拧着眉沉思片刻,“我们得重新捋一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新的线索。” 肖霄充当了主持人的角色,她站在白板旁边清了清嗓,一本正经道:“6月17日,严为一家四口人被人发现死在自家别墅里,除了严为是上吊死亡外,其他人均是被利器伤害致死。现场所有证据和尸检结果都表明凶手就是严为,他在杀害了全家人之后上吊自杀。而他的精神科医生也证明他死前患有严重的妄想症。” “经过调查,我们知道有人对严为一家使用了续命术,并且在现场找到的符纸上发现了属于翟家一家人的dna。所以有理由怀疑,是有人将他们的命格续给了同样是一家四口的翟家。” 俞菲凡想到去肖家吃饭时,跟那几位阔太太打听到的事情,“翟家人不久前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变故,有的甚至差点儿没命,但是自从严为一家死了之后,他们就莫名其妙地都好了。” 成易接过话:“续命术需要用一定的东西去跟对方交换命格,翟老爷子给了严为一份工作,还送了他一套别墅,这应该就等同于用钱财去跟他交换了。” 江烁捏着下巴,手指轻轻敲打桌面,“他送的别墅还特地选在地势偏远、没有监控的地方,我怀疑他们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计划。” 成易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线索出了神,片刻后,他灵光乍现,“姐,会不会连翟老爷子心脏病发作、被严为救起,也都是计划中的一环?” 这话听起来像是阴谋论,但仔细一想就发觉不无道理。 如果翟家平白无故送给严为什么东西,肯定会引人怀疑。但如果以感谢救命之恩为由将那套别墅送给他,一切就都变得顺理成章了。翟家不仅能神不知鬼不觉为完成续命术做好准备,还能得到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名声。 这么说来,翟家兴许一早就盯上了与他们命格相同的严为一家人。救人、送别墅、妄想症、杀害家人后再自杀,这些发生在严为身上的一连串诡异又玄幻的事,皆在翟家以及他们背后的灵术师计划之中。 一阵彻骨的冷意钻到心底,俞菲凡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些没有来得及理清的想法又一股脑涌进脑子里,那个灵术师是谁?他和翟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167章 邀请名单 俞菲凡手指搭在太阳穴上,若有所思,“我去酒庄找翟修的时候,他曾接过一个电话,然后就让我走了。” 成易脸色一变,“姐,你自己去找过他?” 她突然想起来她去酒庄这件事成易还不知道,赶紧解释:“如果我不一个人去,他一定会起疑心的。” “你这样太胡来了。”成易抱着双臂,面色凝重,语气里带着数落,“你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跟姥姥交代!” 俞菲凡“啧”了一声,半解释半狡辩道:“本来我以为把颜梦叫来就能够拖延一些时间的,没想到她那么快就被翟修打发走了。” 江烁从她的话里提炼出了重点,问道:“颜梦的联系方式你从哪儿弄到的?” 肖霄闻言,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默默把脸转向一旁。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被成易看在眼里,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俞菲凡连忙打断他,替肖霄开脱道:“不怪肖霄,是我逼她帮我查的。” 成易把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咽回嘴里,和江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头叹了口气。 本来只是讨论案情,却莫名变成了坦白局。俞菲凡双手合十向他们求饶,“求求两位大哥别摆出这种表情,我知道错了,已经进行过深刻的自我反省了。” 本来应付一个成易就已经够受的了,不知道江烁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得那么婆婆妈妈的,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好在江烁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还记得翟修接的那个电话里都说了什么吗?” “嗯……我得想想。” 俞菲凡双手交握,闭起眼睛,仰头靠在椅子上,努力回忆着在酒庄发生的事,却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 这或许是大脑自动产生的保护性机制,通过选择性遗忘不好的记忆来避免持续产生的负面情绪。 可是要查明真相,她就必须逼着自己去回想起来。 记忆回溯到翟修把她压在沙发上时,是那个突然打来的电话迫使他停下动作。 秘书说是“那位先生”的电话,而翟修称呼那个人为“叔”,所以那个人的年纪一定在翟修之上,而且从对话中能听出翟修对他很尊重,甚至是有些敬畏。 可是那个人的电话为什么会来得那么及时?他怎么知道自己会去翟修的酒庄,又为何会出手阻止翟修? 难道说,他一直在暗处盯着自己吗? 她想起那个频频出现的噩梦,和梦里那双在雾气中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以及那只将自己拉入深渊的枯手。 ——「你要小心,有人在看着你。」 那种在梦中才有的恐惧,陡然间化成一股彻骨的凉意席卷着她。 江烁觉察到她的不对劲,掌心覆上她冰凉的双手,“你还好?先别想这个了,我们来说说马思媛的案子。” 她这才睁开眼,定了定神,把注意力放到了白板上写着马思媛案子线索的那一部分。 肖霄拿起一支笔指着白板上马思媛的照片,“马思媛,23岁,职业是演员。她的死亡时间是6月30日,死因目前还没有确定。” 江烁补充道:“她死亡时呈俯卧姿势,身上穿着新买的情趣内衣。尸检的时候,在她的胃内容物里发现了蔬菜叶子、牛肉和红酒,说明她死前不久还吃了顿西餐,并且跟人发生过性关系。” “那凶手会不会是她男朋友?”俞菲凡提出疑问。 江烁摇摇头,“查过了,她目前单身,从通话记录来看,除了工作伙伴外,也没有经常联系的人。” “那她跟翟修是什么关系?” “马思媛是颜梦的替身演员,她们在同一个剧组工作,而颜梦是翟修的现任女友。另外,我们在马思媛的房间里找到了翟修的名片。除此之外,还没有证据表明他们有直接关系。” 江烁从口袋里掏出在片场捡到的那张行程表,“这是颜梦上个星期的行程表。6月30日,也就是马思媛遇害那天,她本来应该有一场夜戏,可突然临时取消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约会,根本没有必要推掉已经安排好的工作。 成易眉头紧锁,“那个酒庄里应该有不少监控,如果能弄到那些监控拍到的视频就好了。” 江烁也有些懊恼,他当时去酒庄并没有搜查令,也没有证据证明翟修跟案子有关。所以就算知道翟修的秘书说的“因为网络问题,视频没有储存下来”完全是借口,他也无计可施。 俞菲凡挑眉道:“怕啥,咱不是有肖霄吗?” 肖霄却面露难色,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首先我们得知道他用的摄像头是什么公司的品牌,其次摄像头一定得联网。” 她解释说,只有知道摄像头属于哪家公司,才能通过管理员账户获取访问权限,拿到公司收集的监控视频数据。 但如果翟修的摄像头没联网,数据都存在储存卡里,那就算来十个黑客也没用。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俞菲凡冷静下来,蹙眉低头思索着,“我在想,这个案子我们会不会先入为主了?” 虽然她的确讨厌翟修,准确地说是憎恨他。可是只凭一张名片,确实没有办法将他跟马思媛的死直接联系起来。 对翟修的这种厌恶,也许影响他们对案子的判断。 江烁却不那么认为,翟修就算不是凶手,从他和颜梦欲盖弥彰的行为举止来看,也一定知道些什么。 特别是当他走进二楼办公室时,翟修和他的秘书都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翟修甚至不惜激怒他让自己挨揍,以此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俞菲凡眼睛一亮,“对,二楼办公室!他那间办公室里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可是……有什么办法能再去一次他的酒庄呢?” “我听说过几天翟家要举办一个慈善晚宴,地点就在那个酒庄里。” 肖霄坐回电脑前,扫量着屏幕上晚宴的邀请名单,得意地笑了笑,“我猜的没错,我哥也在这名单里。” 第168章 两位真是般配 俞菲凡还是第一次到肖霁的公司,当然,身后还跟着脸色阴沉的江烁。 要找肖霁帮忙,江烁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但这毕竟是目前进到酒庄里的唯一办法,就算再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来。 肖霁正在开会,接待他们的是肖霁的助理,自称姓谢。他把江烁和俞菲凡请到肖霁办公室的沙发坐下,给他们倒了茶水,让他们稍等片刻。 俞菲凡坐不住,助理前脚刚走出门,她就起身在办公室里晃悠起来。 办公室南面是一扇落地窗,能俯视繁华的街景,也能远眺延绵不绝的山景。地上铺着一层柔软的米色地毯,办公桌和书柜以黄杨木为主,整体呈现出明亮、温暖的风格,倒是跟肖霁的性格很像。 等了半个多小时,肖霁才匆匆赶回来,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今天有点儿忙,你们等很久了。” 俞菲凡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是我们不请自来,给你添麻烦了。” “都那么熟了,别跟我客气。”肖霁把手里的会议资料放进抽屉里,目光落在江烁身上,“对了,江警官,你停职的事我听肖霄说了。” 江烁没接话,他有些听不明白肖霁的意思,这究竟是在嘲讽,还是在关心? 没想到肖霁嘴角泛起一抹笑,说了句:“打得好。” 江烁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抬起眼看着肖霁,虽然平时两人不太对付,但这一刻突然他觉得肖霁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俞菲凡开口问道:“肖霁,翟家过几天会在酒庄里举办一个慈善晚宴,你是不是也受邀参加了?” 肖霁点点头。 翟家每年都会举办一两次这样的慈善晚宴,邀请的宾客都是商界和政界的名流。不过往年的慈善晚宴都是在翟家名下的一家豪华酒店举行,今年却换到了翟修的酒庄里。 翟修在名流圈子里是出了名的金漆饭桶,除了花天酒地之外就没什么别的本事,连他那个葡萄酒公司也一直在处在亏损状态。今年的慈善晚宴是头一次在酒庄里举办,看得出翟老爷子是有心给他拉拢些人脉。 肖霁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肖霄说你们想找机会进酒庄里?” 俞菲凡捧着水杯点点头,“你有什么办法吗?” “酒庄安保森严,这个晚宴又是邀请制的,没有邀请函就没办法入场,不过你可以以我的女伴的身份出席。”肖霁温声道:“江警官也可以一起,不过就得委屈你暂时当我的保镖或者司机了。” “不行,我们不能那么明目张胆地跟你进去。”江烁断然拒绝。 只要能有办法进酒庄,当一会儿保镖或者司机都无所谓,可他担心的另有其事。毕竟翟修知道他和俞菲凡的身份,如果两人就这么明晃晃跟着肖霁出现在宴会现场,一定会给他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别担心,翟修在翟家没有实权,对我们家不会造成什么威胁,况且当着翟老爷子和那么多宾客的面,他一定也会有所收敛。”肖霁脸上还是挂着标志性的和煦笑容。 听他这么说,江烁也没再坚持。 肖霁转向俞菲凡,“对了菲凡,你有礼服吗?” 俞菲凡摇摇头,别说礼服了,她平时连裙子都很少穿。 “我让助理带你们去楼下的礼服馆挑一身衣服。”肖霁解释道:“毕竟是晚宴,穿得正式点,才不会那么引人注目。” 这家礼服馆就开在肖霁公司的楼下,装修很是考究,丝绸壁纸、水晶吊灯和精致的木质家具,给人一种奢华而温馨的感觉。 小谢介绍道:“这家店以定制为主,不过离晚宴只有几天时间了,定制可能来不及,只能从成衣里挑选了。” 俞菲凡环视着礼服馆,有些犹豫,“这些衣服一看就很贵,只穿一次,没必要那么奢侈。” “肖总是这里的会员,每年都有固定的消费额度。俞小姐不用管价格,先随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身着职业装的店员迎上前,颔首微笑道:“小姐喜欢什么风格的礼服呢?” 俞菲凡想了想,“风格不重要,只要方便打架和跑路就行。” 店员大概是从没听过那么奇怪的要求,一脸疑惑向小谢投去求助的目光。小谢尴尬地笑了笑,又把目光转向了江烁。 江烁扫了一眼陈列在展示架上的礼服,挑了一件领口带有褶皱的米白色礼服在俞菲凡身前比划了一下,“你要不要试试这件?” 店员连忙在一旁吹起了彩虹屁:“先生真有眼光,这件礼服是新款,塔夫绸材质,前几天才刚到货的,剪裁很特别,跟这位小姐的气质很搭。” 试衣间的帘子拉开,换好礼服的俞菲凡提着裙角在圆形的展示台上转了一圈,笑嘻嘻问道:“好看吗?” 江烁直勾勾凝视着她,愣怔了片刻才慌乱地挪开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俞菲凡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觉得这件礼服穿在身上也不妨碍她活动,便一口答应,“就这件。” 一旁的小谢又道:“江警官,肖总让您也挑一套。” “我来给你选!”俞菲凡兴致很高,在西装的区域转悠了一圈后,指着一套暗蓝色细条纹的西服,“江烁,你穿这个一定好看。” 江烁也不挑剔,点头应允,“行,那就这套。” 西装穿上身,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制一般,每一寸衣料都与身型完美贴合。看着落地镜中的两人,店员忍不住拿起手机“咔咔”一顿拍,由衷感慨道:“两位真是般配,都可以直接穿去婚礼现场了。” 江烁不自觉扬了扬嘴角,从钱包里拿出银行卡,“就这两套,我一起结账。” 小谢赶紧阻拦,“江警官,肖总吩咐我要用他的卡买单的。” “不行,我的婚礼当然得我自己买单。”江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拒绝。 俞菲凡眼睛转了转,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儿,但又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就不再去想了。 从礼服馆出来,江烁接到了李明皓发来的信息:【江烁哥,老宋那边有线索了】。 经过dna比对,在河道里发现的头颅的确属于马思媛,从颞骨岩部的出血状况来看,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再结合她身着的衣物和死亡时的姿势,老宋推测她是在发生性关系的过程中被人用手掐死的。 俞菲凡蹙眉,“也就是说,马思媛的死有可能是意外?比如……s之类的?” 江烁把装着礼服的袋子放进后备箱,摇了摇头,“这恐怕只有找到凶手才知道了。” 第169章 吃好喝好,玩得开心 晚宴当天,江烁按照约定先去事务所接了俞菲凡,再把车开到肖霁的公司楼下,换上他的商务车,一起去酒庄。 肖霄临时充当了俞菲凡的造型师,给她化了妆,帮她把一头中短发扎成了半马尾,还搭配了精致的珍珠项链和耳环。 肖霁看到她,眼角眉梢都抑制不住流露出笑意:“菲凡,你穿上这件礼服太好看了。” 俞菲凡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捋了捋耳边的碎发。 江烁勾了下唇,“肖总,我眼光还不错。” 肖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让江警官破费了,我本来交代过小谢买衣服的钱从我卡里付就行。” 江烁皮笑肉不笑,“没关系,这套衣服我还要留着结婚时穿呢,肖总真那么想花钱,到时候可以给我包个大红包。” 俞菲凡听不出他们语气里的夹枪带棒,打断了他俩的对话:“你们别说客套话了,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江烁实在不习惯在盛夏穿着三件套的西装,脱下外套,解开了衬衫的两颗扣子,还是一直在冒汗,实在想不明白肖霁是怎么坚持每天这么穿的。 他坐上驾驶座,启动车子朝酒庄的方向开去,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瞥向后座的肖霁和俞菲凡。 肖霁身穿一套双排扣灰色西装,搭配暗红色花纹的口袋巾,头发也向后抓得整整齐齐。 他转向俞菲凡,笑吟吟道:“对了,菲凡,作为女伴,一会儿进场的时候可能得请你挽住我的手。” 俞菲凡也不扭捏,一把挽住了肖霁的胳膊,“没问题,这么挽对吗?” 话刚落音,江烁突然一脚急刹,后座上的两人猝不及防向前倾,又被安全带猛地拽回座位上。 他瞟了眼后视镜,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拖着腔调:“哎呀,不好意思啊,肖总这车太高级了,有点开不习惯。” “没关系,江警官,注意安全就行。”肖霁也不气恼,揉了揉撞到座椅上的前额,脸上仍带着笑。 江烁偏头对着俞菲凡一挑眉,语气懒洋洋道:“俞菲凡,你系好安全带,抓紧扶手,手别乱动。” 俞菲凡看看他,又看看肖霁,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车驶到酒庄门口,江烁摁下车窗,把邀请函递给保安。保安看了看邀请函上的名字,又探头往后座看了两眼,便开了门,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 酒庄后面的停车场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可见今晚受邀前来的嘉宾都是非富即贵。 一楼宽敞的会客厅内,高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犹如繁星点点,洒下璀璨的暖色光芒。台上的乐队演奏着悠扬婉转的音乐,长长的餐桌上铺着柔软的天鹅绒桌布,摆放着一套套精致的银质餐具和熠熠生辉的水晶酒杯。 晚宴还没有正式开始,身着华服正装出席的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举杯交谈。 俞菲凡挽着肖霁的手款款穿过人群,江烁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沉着脸跟在他们身后,奇怪的三人组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会场里不停有人跟肖霁打招呼,肖霁也是点头回应,不时停下来攀谈几句。俞菲凡在人群里看到了在肖家见过的周太太和秦太太,面对二人带着疑问和八卦的眼神,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礼貌笑笑。 余光扫到二楼时,她突然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是马思媛的灵! 她仍穿着那套性感的情趣内衣,站在二楼的栏杆处茫然地俯视着人头攒动的一楼大厅。 俞菲凡心里一紧——马思媛的死果然跟这酒庄有关。 正当她思忖着要如何躲过现场那么多人的目光上到二楼,就听到身后有一道男声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转过头,对上金边眼镜后祥和的目光,迟疑了片刻,才回忆起他是那个着名的心理学专家沈知行。 沈知行作为市乃至全国精神科都叫得上号的人物,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并不奇怪。 “俞小姐,真的是你啊,江警官也在,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们。”他的声音里透露着惊喜。 “沈医生,您好。”俞菲凡颔首微笑,“您的疗养院装修得怎么样了?” 沈知行眯眼笑道:“上个月已经正式投入使用了,有时间欢迎你们去参观参观。” “那十楼……” “按照之前说的,十楼现在是个仓库,用来存放一些大型设备,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便上去。” 之前的电梯事件就发生在沈知行刚买下的那栋大楼里,想必也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俞菲凡一直担心会有人再误闯灵界,听他这么说,也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那就好。” 寒暄几句后,俞菲凡突然察觉到有一道阴冷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自己身上。 她朝着那道目光看去,果然看到翟修端着一杯红酒正从沈知行身后缓缓走来,脸上带着一丝冷笑,“俞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那你们先聊,我就不打扰了。”沈知行见翟修走近,微微向他点头致意后就离开了,两人看起来似乎并不相熟。 翟修走到俞菲凡面前,瞥了眼她身旁的肖霁,阴阳怪气道:“俞小姐,想见我直接跟我说就好了,怎么还麻烦肖公子大费周章把你带进来。” 俞菲凡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忍不住直犯恶心,但还是浅浅一笑,“听说翟总前几天挨了顿揍,不知道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多谢关心,没什么大碍。”翟修挑了挑眉,又把目光转向了江烁,“江警官,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江烁微微侧头,语气闲散又意有所指:“托翟总的福,放了个带薪的长假,才有空来这晚宴见见世面。” “不客气,你们吃好喝好,玩得开心。”翟修没占到什么便宜,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发作,只能撂下一句阴阳怪气的话。 江烁抬了抬手,抿嘴一笑,“借您吉言,我们会好好享受在今晚的时光的。” 第170章 一片海 江烁余光扫过会场,发现待客厅四周站了十几个保安。 翟修搂着风情万种的颜梦走到待客厅角落里,跟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保安低语了几句。保安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掠过江烁和俞菲凡身上,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大厅中央有几个人被众星捧月包围着,俞菲凡好奇地伸头张望,肖霁低声告诉她:“中间那三个人就是翟蔓、翟老爷子和翟太太,你想过去跟他们聊聊吗?” 俞菲凡点点头,她让江烁在原地等着,然后跟着肖霁穿过人群,来到几人面前。 肖霁微笑着问候道:“翟老爷子,近来身体还好吗?” 翟老爷子一身白色西装,一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虽然布满皱纹,但精神矍铄,步伐稳健,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患有心脏病的人。 他和颜悦色道:“是肖霁啊,多谢你关心,我最近身体和精神都好多了。” 说完又拍了拍肖霁的肩膀,语气里满是赞扬:“这两年肖氏集团在你的带领下越做越强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肖霁颔首谦虚道:“哪里哪里,翟老爷子过奖了,我还得跟翟蔓姐多学习,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和翟氏合作。” 身着红色丝质礼服的翟蔓闻言报以淡淡一笑,轻轻抬了抬手里的酒杯。 “肖霁,跟你妈妈说一声,下回组局打麻将记得叫上我。” 说话的应该就是翟太太了,她身材丰满,穿着一件黑色暗花丝绒旗袍,戴着一顶礼帽。俞菲凡想到之前在肖家听几位阔太太说过她脑子里长了个瘤子,礼帽大概是为了遮挡因为手术而被剃光头发的脑袋。 肖霁温和一笑,“好,我会转告她的。” 这一家人看起来倒是比翟修和蔼可亲许多,但俞菲凡心里明白,这一切都只是表象。 严为一家人的命格就是被续到了他们身上,所以无论他们表面上再怎么慈眉善目,实际上跟翟修一样都是狭隘自利的角色。 虽然她一直跟在肖霁身旁,但翟家人并没有多看她一眼。这么说来,翟修应该没有对他们说起过自己的事,因此他们自然也只把她当成肖霁的女伴,没对她太过关注。 台上响起了主持人的声音:“各位尊敬的来宾,晚宴将在十分钟之后正式开始。” 肖霁结束了和翟家的寒暄,默默退出了人群,跟俞菲凡对了个眼神后,向一个路过的服务生问道:“请问卫生间在哪儿?” 服务生指了指一个方向,肖霁点头致谢,往服务生说的地方走去。 俞菲凡回到江烁身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遮住了入耳式的耳机。 会客厅的灯光暗了下来,聚光灯打在台上的主持人身上,众人都往舞台方向聚了过去。 主持人笑容灿烂,语气从容:“大家晚上好!在这星光璀璨、欢声笑语的美好时刻,我们相聚一堂,共同庆祝这场慈善晚宴。首先,我代表主办方翟氏集团,向远道而来的各位嘉宾表示最热烈的欢迎……” 忽然间,整个酒庄“啪”一声陷入黑暗之中,主持人的声音截然而止。 停电了。 如此盛大的晚宴出现这样的状况,人群一片哗然,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主持人提高音量,向台下喊道:“大家稍安勿躁,这只是场小小的意外,我们马上派人去检修电路。” 俞菲凡扯了扯江烁的袖子,江烁点点头,两人一起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悄悄绕上了二楼的楼梯。 翟修特地用围挡将二楼的楼梯口拦了起来,悠长的走廊空无一人,与人声鼎沸的一楼大厅相比,显得十分寂静。 耳机里传来肖霁的刻意压低的声音,“菲凡,你们上去了吗?” 俞菲凡轻声答道:“嗯,上来了。” 肖霁道:“我把线剪断了,修好也需要一段时间,你们注意安全。” 俞菲凡应了一声,提起裙摆,拉着江烁,凭记忆在黑暗中快速往走廊尽头办公室的方向移动。 摸黑来到办公室的门口,江烁蹲下身,用电筒照了一下,发现翟修的办公室已经换上了新的密码锁。 俞菲凡心凉了大半截,正垂头丧气,突然感觉背后有灵的气息。她回过头,瞥见黑暗中有一抹红色的身影。 “马思媛?” “马思媛……”马思媛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脸上满是茫然。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马思媛摇摇头,环视着黑茫茫的四周,双手抚着自己的脖子,喃喃自语:“喉咙好紧,好难受……没办法呼吸……” 楼梯上突然传来“嗒嗒”的脚步声,俞菲凡心一紧,抓紧时间问道:“你还记得你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什么吗?” “是……是一片海……” 耳机里肖霁低声提醒道:“菲凡,江警官,有保安往二楼去了。” 江烁拉着俞菲凡快速退回离办公室最近的一个房间,轻轻把门关上后,躲在了窗帘后面。 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着越靠越近,片刻后,“咔哒”一声,房间门被打开了。 隔着厚厚的丝绒窗帘,仿佛分开的两个世界,俞菲凡屏住呼吸,全身紧绷,紧张得直冒汗。 刺眼的电筒光在房间里扫荡一圈后,门又被关上了,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她这才舒了口气。 头顶传来江烁的声音,“可以松手了吗?我要被你勒死了。” 俞菲凡这才发觉自己正贴在他胸口上,双手紧紧拽着他的领带。她赶紧松手,清了清嗓掩饰自己的困窘。 从窗帘后出来,江烁理了理被她抓得皱巴巴的领带,打开手电筒四处照了一圈,突然沉声道:“这个房间的构造有些不对劲儿。” 俞菲凡轻轻擦去额前的细汗,有些疑惑,“怎么不对劲儿?” 江烁站在一面墙前沉吟片刻,“你还记得从翟修办公室的门到这个房间有多远吗?” 俞菲凡略微思考了一下,“大概十米左右。” “对,按理来说,这个房间跟翟修的办公室是相邻的,可是翟修那间办公室并没有那么宽敞。” 他屈指轻叩墙面,发出了空洞的“咚咚”声。 俞菲凡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两个房间之间还有一个空间?” 第171章 事情闹大对你没好处 江烁仔细查看了那面墙,并没有发现有任何隐藏的门或者通道。在确认楼下没有保安后,他又打开房间的窗,探身出去看了看,外墙也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 这么看来,那个神秘空间的入口或许就藏在翟修的办公室里,难怪他对进到办公室的人总是表现得很紧张。 他看到窗沿上有一道像是被绳子一类的东西磨出的痕迹,跟之前在事务所厨房窗楣上发现的有些相似,刚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就听见身后的俞菲凡突然问道:“江烁,你之前说过,马思媛是在跟人发生性关系时被掐死的,而且死的时候是时俯卧的姿势。” “对,怎么了?”江烁关上窗,把窗帘拉好,转身看到俞菲凡正跪在床上,手里的手电筒照着床头那面墙。 “刚才马思媛说,她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片海。” “一片海?”他不明所以,直到顺着手电筒的光望去,看到了床头挂着的一幅画。 画中是一片蓝色的海洋,海中央由远及近飘着几只小船。 “这是莫奈的作品,《阿尔的海洋》。”俞菲凡起身挪向床头,手指轻抚过那张画,“你说马思媛,会不会就是死在这张床上?” 江烁思忖片刻,皱眉摇了摇头,“就算是,时间也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天,这里早就被仔细清理过了,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俞菲凡懊恼地叹了口气,耳机里突然传来肖霁的声音,语气焦急:“菲凡,快下来,电路马上要修好了。” “好,我们现在下去。”江烁整理了一下床单上的褶皱,轻轻打开房间门探头张望了一下,走廊里空无一人,才对俞菲凡摆了摆手,“我们走。” 俞菲凡看到马思媛的灵仍在走廊里站着,松了口气。 刚才事发突然,她还没来得及把马思媛的灵收进灵镜里。像马思媛这样的游浮灵,不仅行踪难以捉摸,而且在世间游荡的时间越久,忘记的事情就越多。 她从挎包里掏出灵镜,对马思媛道:“跟我走,我帮你找到凶手。” 参加晚宴的有钱人都不是什么太好伺候的主,停电的这十几分钟里,整个酒庄变得像一个巨大的蒸笼,发酵着所有人的不满。 正当有人开始陆续退场时,灯终于亮了起来,空调也送出徐徐凉风,主持人赶紧上台安抚大家的情绪。 两人若无其事地隐在人群中,环视了一圈,却没找到肖霁的身影。 俞菲凡调整了一下耳机,低声问道:“肖霁,你还好吗?” 肖霁并没有回应。 她心头一跳,抬起头跟江烁交换了一下眼神。 在来晚宴之前,他们提前让肖霄查好了酒庄的内部结构图,确定了电闸就在酒庄的地下室里。 肖霁大学学的是电气工程专业,对电路有一定了解,他主动提出由自己去破坏电闸,给江烁和俞菲凡争取更多上二楼的时间。 可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万一遇到什么危险…… 江烁看出了她的担忧,轻声道:“别担心,我去找他。” 他不动声色退出了聚在舞台前的人群,往地下室的方向靠近。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角落里传来一阵争执声。 顺着声音寻去,一个身形高大的保安正拦在肖霁身前,声音森冷,“你在这里干什么?停电是不是你搞的鬼?” 肖霁佯装愤怒,“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再不让开我要投诉你了!我只是找卫生间时碰上停电,迷失了方向。” 保安鼻腔里“哼”了一声,似乎并不相信。他右手揪住肖霁的领子,左手刚要摸向腰间的对讲机,手腕就被江烁攥住了。 江烁沉声道:“放手。” 保安留着寸头,身材十分健硕,比江烁还高出半个头,两条眉毛斜斜往上飞,浑身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场。 他就是刚刚在一楼客厅跟翟修交流的那个保安,保安显然也认出了江烁,眼神中透露着狠戾,“我要是不放呢?” 江烁双目半敛,声线冷硬:“把事情闹大,对你没有好处。” 两人保持着对峙的姿势,谁也没有轻举妄动,但手上的力度也丝毫未减,似乎都在探着对方的深浅。 正僵持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亲爱的,终于找到你了!” 俞菲凡飞奔而来,身后还跟着身着精致礼服的周太太和秦太太。 她一把抱住肖霁的胳膊,面带愠色拍打着保安的手,“你为什么抓着我男朋友?快放手!” 周太太提高声线,大喊道:“天呐,这里的保安是怎么一回事?这么欺负人,以后谁还敢来啊!” 秦太太也在一旁附和道:“就是,你知道这位是谁吗?但凡他有一点闪失,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眼见逐渐有人往这边看过来,保安才不得已放开了手,后退几步离开了。 俞菲凡长舒一口气,急忙查看肖霁的情况,“肖霁,你没事?” 肖霁摇摇头,又转向秦太太和周太太,微微欠身道:“周阿姨,秦阿姨,谢谢你们替我解围。” 他似乎与生俱来有着讨人欢喜的魅力,两位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手一挥道:“哎呀,举手之劳而已。” 俞菲凡这才注意到一旁脸色阴沉的江烁,问道:“你没受伤?” 江烁干笑一声,“哟,你还记得我呢?我还以为你光顾着关心你男朋友了。” 俞菲凡一脸莫名其妙,“你这什么跟什么啊,我刚才那是情急之下才这么说的。” 江烁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他知道俞菲凡那句话并非她本意,况且今晚她本来就要假扮肖霁的女伴。可即便如此,心里也还是堵着一口气。 回到待客厅里,宴会已经正式开始了,翟老爷子正在台上侃侃而谈,内容无非就是什么希望大家一起努力,诠释爱的力量,向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之类的漂亮话。 结尾时,话题又绕回生意上,说是希望在场的各位能考虑跟翟修的葡萄酒公司合作,携手并进,共创葡萄酒市场的辉煌。 商人就是商人,无论做什么,皆是以利益为重,更何况翟家本身就不是什么清白人家。 不过俞菲凡有些想不明白,从那些阔太太的闲谈中,翟修因为没什么本事,并不受翟家重视,连肖霁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这次宴会不仅地点选在环境、档次都不如星级酒店的酒庄,翟老爷子还重点向大家介绍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翟修到底做了什么,才让翟老爷子重新对他刮目相看? 第172章 清道夫 直到晚宴结束,他们也没再找到机会上二楼。 回程的路上,江烁沉默不语地握着方向盘,俞菲凡则是靠在座椅上发呆。两人情绪都有些低落,只有肖霁神采奕奕的。 这次的经历像是给他发了一张超级英雄体验卡,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车里萎靡不振的氛围,仍在滔滔不绝描述着刚才的情景: “刚去剪电线的时候我可紧张了,手都在抖。剪完电线跑回大厅,正好看到有保安上楼,就赶紧通知你们……菲凡,你有没有觉得我这回比之前勇敢了一些?” 他一脸期待地看着俞菲凡,像极了一只刚学会握手,坐在原地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俞菲凡心不在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嗯,再接再厉,争取下次看到鬼了也不害怕。” 仍在兴头上的肖霁并未察觉到她的敷衍,又侧向江烁,“江警官,刚才真是谢谢你了。” 路上没什么车辆,江烁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支在窗边,漫不经心答道:“没事,毕竟我也是你的保镖,不过你怎么又突然回地下室去了?” “我本来想去看看他们维修的进度,结果正好碰到那个保安在角落里打电话。” 这句话终于成功吸引了江烁的注意,他坐直了身子,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从后视镜里看着肖霁,“电话?他说了什么?” 坐在后座左边的肖霁眼神飘向窗外,蹙眉回忆道:“像是说明天要去看望谁之类的。” 听起来并不是什么有用的信息,江烁的情绪一下子又委顿了。 把肖霁送回公司里,江烁换回了自己的车。 俞菲凡坐在副驾驶,双手搭在膝盖上,眉头紧拧,目光无意识地投向前方。 江烁悄悄打量着她,车里没有灯光,只有车窗外不时闪过的路灯一下一下映着她的侧脸,交织出一个轮廓清晰的剪影。 他嘴角弧度渐深,开口问道:“在想什么呢?” “想肖霁。” 话刚落音,俞菲凡感觉一直笔直前行的车突然抖了一下,随即又迅速回正。 江烁侧眼看着她,小心翼翼问道:“你说什么?” 俞菲凡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担心他把车开沟里去,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想到肖霁的事,有点后怕。” 这次冒了那么大风险进入酒庄,还是没能找到能进翟修办公室的方法,还差点害肖霁出了事。 她跟江烁为了查明真相,都有着共同的目标。可肖霁毕竟是个局外人,莫名把他牵扯进来,她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江烁松了口气,安慰道:“至少我们确定了马思媛的死跟酒庄有关,确定了方向,之后再想办法慢慢查。” “说的也是。”俞菲凡从挎包里取出灵镜,拿在手上把玩着。 至少把马思媛的灵带回来了,这一趟也算没白去。 —— 过了夏至日,白昼就被拉长了许多。八点刚过,窗外的阳光就已经很毒辣了。 房间里那台老旧的空调太久没加过雪种,吹出的风已经没什么凉意了。俞菲凡抱着一条薄毯子睡得昏昏沉沉,为了跑步设置的闹钟响了五六次,愣是全被她生生摁掉了。 迷糊中,房间外响起了敲门声,她脑袋一片混沌,不耐烦地问了句:“谁啊?” “姐,江烁哥来找你了。”是成易的声音。 “什么事那么着急啊,一大早的。”俞菲凡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把毯子披在身上,打开了房间门。 江烁靠在门框上,把手机举到她眼前,“有新线索,耗子刚发来的,垃圾场门口有一辆货车的行车记录仪拍到了疑似抛尸的那个人。” 她精神一下子提振起来,接过手机仔细看着视频。 视频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多,一辆没有牌照的银色面包车停在了垃圾场附近,从车上下来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身材高大壮硕的男人。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周围没人后,打开了后备箱,拖出一只黑色的行李箱,走进了垃圾场。 看到这里,江烁摁下了暂停键,问道:“你觉得这人看着眼熟吗?” 视频并不清晰,那个人又戴了口罩和帽子,根本看不清脸。俞菲凡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江烁接着说:“昨天我注意到,拦住肖霁的那个保安的对讲机和防暴棍都在腰带的左侧,说明左手是他的惯用手。” 他把视频拉到二十分钟之后,那个人从垃圾场里走出来,左手提着刚刚那只行李箱。 “你的意思是,昨晚那个保安就是杀害马思媛的凶手?”俞菲凡欣喜道:“那是不是可以让警察去抓他了?” 江烁摇摇头。接手分尸案的老吴是个老刑警,做事向来十分谨慎,没有更多强有力的证据去说服他,他是不会轻易行动的。 俞菲凡一把搂住从房间里打着哈欠走出来的肖霄,“肖大小姐,来活了,你能不能查一下目前在翟修的酒庄任职的员工名单?” 肖霄打了个响指,“小问题。” 趁着肖霄查资料的功夫,俞菲凡回房间洗漱好换了身衣服,等她再出客厅时,电脑屏幕上已经出现了一排照片。 江烁转动鼠标的滚轮,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两条飞扬的眉毛和那双透着狠劲的眼睛,是昨晚那个保安没错。 照片下面的名字是“杨赞”。 “就是这个人,你能查到他的信息吗?” 肖霄点点头,熟练地用键盘操作了一番,屏幕上就出现了杨赞的信息。 杨赞,39岁,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他从18岁起就在翟氏集团当保安,十年前因为交通肇事撞死人坐了几年牢,出来后又回到翟氏集团,继续当着保安。 俞菲凡琢磨着,保安又不是什么好工作,他怎么能坚持十几年? 江烁沉吟片刻,“保安应该只是表面,他实际上是条清道夫。” 所谓清道夫,就是替这些有钱人做一些“脏活”,解决难题,当然也顺带解决提出难题的人。 成易看着屏幕上的信息,有些疑惑:“他这个住址是个很普通的公寓,名下也只有一辆帕萨特。” 肖霄也道:“而且我查了他的银行账户和交易记录,收入确实比普通保安高一些,可远远不足以让他为翟家卖命。” 江烁明白他们的意思。 清道夫是份危险系数极高的工作,稍不小心就要为翟家背黑锅甚至丢掉性命。可翟家一没有给杨赞高薪资,二没有给他好车好房,那杨赞为何会对翟家如此忠心耿耿? 第173章 吻我 “昨晚肖霁说过,听到杨赞打电话说要去看望谁。”俞菲凡认真思索着,“不如我们跟着他去看看。” 江烁想了想便答应了。 停职的这段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然好不容易有了杨赞这条线索,不如就从他身上开始查,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把翟家的底给挖出来。 把车停在了杨赞住的那栋公寓楼下,江烁放下遮阳板,全神贯注紧盯着公寓楼仅有的一个出口。 盯梢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平时有案子的时候,在车里呆上半天一天也是常有的事儿。 俞菲凡一大早被他叫醒,躺在副驾驶上没多久就开始犯困了,她闭上眼睛打算眯一会儿,没想到等再次睁眼时,车窗外的景色已经变了副模样。 她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向窗外,问道:“这是哪儿?” 江烁仍是聚精会神看着前方,手指了指面前那栋大楼。 俞菲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些诧异,“知行精神疗养中心?是沈医生的那个疗养中心吗?” 江烁点点头,“我跟着杨赞来了这里,他已经在里面呆了一个多小时了,他要看望的人应该就在里面。” 俞菲凡拿出手机,给肖霄打了个电话,让她查一下杨赞在这家疗养院有没有替谁办理过入住手续。 没多久肖霄就有了答复:“有一个叫何桂莲的病人,60岁,几个月前刚从精神病院转到这家疗养院的。帮她办理入住手续的就是杨赞,关系这一栏填的是姑侄。” 可杨赞的资料上明明显示他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这个姑姑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在停车场等了几个小时,夕阳的余晖悄然退去,天空染上了深邃的蓝色,才看到杨赞才从疗养院里出来。 他上了那辆帕萨特,调转车头,开向去往老城区的方向,最后把车停在了一条窄巷前。从车上下来后,他拐进巷子,走进了一家酒。 江烁把车停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拨乱额前的头发,从储物箱里翻出一副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戴上,又往俞菲凡头上扣了顶鸭舌帽。 虽然跟杨赞打过几次照面,但乔装打扮一番后,只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应该不会轻易察觉。 酒看起来有些廉价,门口忽明忽暗的灯牌上写着“老橡树酒”。 一进门,一股浓烈的酒精气息混合着各种香水、烟草和汗水的味道就扑面而来。昏暗的灯光下,台后面的酒瓶倒是排列得整整齐齐,反射出斑驳的光影。 这家酒算是清,这里没有嘈杂的舞曲、五光十色的灯光和放浪形骸的男男女女。音响里放着悠扬的爵士乐,三三两两的客人围坐在一起低声聊着天。 杨赞背对大门坐在台前,丝毫没注意到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江烁和俞菲凡。 酒的角落里散落着几张破旧的桌子,上面摆放着简单的酒具和几碟花生、瓜子之类的。 江烁挑了一张光线最昏暗的桌子坐下,服务员一副懒得营业的样子,往桌上放了张褪色的菜单,就在站在一旁玩起了手机。 俞菲凡用食指和拇指捻起已经用到包浆的菜单,随意点了两杯果汁和一份小吃。 江烁的余光一直瞟着坐在台前的杨赞,他来这里似乎不是为了跟什么人会面,只是一个人默默喝着啤酒,偶尔抬头跟酒保闲聊几句,看起来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 过了一会儿,杨赞突然放下酒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随即起身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酒里并不吵闹,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完全没有必要避开人群出去接听。 江烁给俞菲凡递了个眼神,俞菲凡点点头,两人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座位。 轻轻推开那扇绿色的铁门,探头往外望去,没看到杨赞的身影,只听到右边的窄巷里隐隐传来低沉的说话声。 两人悄无声息往那个方向移动,声音越来越清晰。江烁贴着墙角探出半张脸,望见杨赞正背对着他们,在昏黄发暗的路灯下打着电话。 虽然巷子里静谧得只有轻微的虫鸣,但杨赞把声音压得很低,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内容。 “……您把地址发给我,我明天就去查……” 听起来,电话对面的人正在交代些什么。 “……对了,翟总,您答应我的事……我知道,我不着急……只是老太太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我想……好,我一定照办。” 果然是翟修! 还没等江烁琢磨出“答应我的事”是什么意思,就听到杨赞说了句:“好的,翟总,那先这样,有情况我第一时间跟您说。” 他赶紧轻轻拍了拍俞菲凡的肩膀,对着刚才来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回酒里。 俞菲凡比了个“ok”,两人轻手轻脚往回走。到了那扇铁门前,江烁伸手一拉,却怔在原地。 俞菲凡背抵在墙上,拍了拍他的胳膊,紧张地用眼神询问:“为什么还不开门?” 他用力拉了拉纹丝不动的门,用眼神回应她:“门被锁上了!” 杨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可此时他们距离巷子的另一个出口还有几十米远,现在再往那头走也已经来不及了。 江烁深吸一口气,正当他握紧拳头,做好被杨赞发现后跟他正面硬刚的准备时,却猝不及防听到俞菲凡轻声对他说了句:“吻我。” 他茫然地看向俞菲凡,平日里转得飞快的脑子,霎时间仿佛被摁下了暂停键。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突然变成了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外星语言。 俞菲凡看他像块木头一样杵在原地,抬起手扯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向自己。江烁被惯性往前一带,双手下意识撑在墙上。 还没等他来得及做出反应,下一秒,便看到俞菲凡仰起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第174章 你家空调也坏了?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啄,却让江烁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往脑门上涌。 直到杨赞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出现在墙角,仅存的一点理智才让他很快回过神来,陡然之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心一横,一把搂住俞菲凡的腰将她带入怀里,另一只手架在墙上,俯身挡住昏暗模糊的灯光,低头又一次朝着她的双唇吻了下去。 在酒幽暗深邃的后巷里,借着酒劲肆意释放荷尔蒙的年轻男女并不少见。 杨赞从他们身后走过,并没有把太多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反而似乎还有意识地回避了。他甚至没有尝试去开那扇铁门,而是向巷子的另一头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拐角处。 江烁却要没有停下的意思,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动作笨拙而生涩,却贪婪地想要攫取更多属于她的气息。直到俞菲凡攥着他的衣服不轻不重地锤了他一下,他才堪堪找回点神志,蓦地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 遭了,刚才有些忘乎所以,一下子没控制住。 巷子里本来就安静,此刻空气更是仿佛凝滞一般,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还急促的呼吸声。 他内心慌乱无措,正想着要怎么解释,俞菲凡却先开口了: “对、对不起啊,刚才事发突然,我、我……迫不得已才……” 她低着头,耳根通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小声低语。 江烁怔了一下。 不对啊,这话怎么说得像是自己被她占了便宜一样。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顺着她的话答道:“没、没事。” “那……那还要跟着他吗?”俞菲凡生硬地转移着话题。 江烁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从杨赞的表现来看,他到酒来只是单纯消遣。虽然能从他通话的内容中确定他确实是翟家的“清道夫”,但是至于他都帮翟家做了些什么,翟家又给了他什么回报,都需要时间慢慢去调查。 更何况,刚才那一吻让他心绪乱作一团,根本无法思考其他事情。 回程路上,车里的两人都是沉默不语。有好几次,江烁想说些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可看着压低帽檐的俞菲凡,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车开到事务所楼下,俞菲凡打开车门,踌躇片刻,似乎也有话想说。 “那个,我……” “要不要……”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又不约而同沉默。 “你先说。” 江烁摸了摸鼻子,“明天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沈医生的疗养中心看看。” 俞菲凡点点头道:“好。” 旋即转身逃也似的上了楼。 …… 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俞菲凡辗转反侧大半宿,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就都是江烁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和炽热的眼神。她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食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嘴唇。 那个吻明明只是情急之下的不得已而为之,可当时她为什么会有一种脑袋发懵,心跳加速的感觉,以至于差点舍不得把江烁推开?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她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姥姥给的那种姻缘符,赌气地想要把它揉成一团,想了想,还是对折起来放回了抽屉里。 “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耳边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俞菲凡一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看到了站在床尾的马思媛。 她瞥了一眼床头的灵镜,问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马思媛没有回答,她在俞菲凡身旁坐下,“我看你翻来覆去睡不着,猜测你或许想找个人聊聊。” 俞菲凡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好笑,大半夜的一人一鬼秉烛夜谈,还颇有几分聊斋志异的感觉。 不过反正也失眠了,有个人……或者有个鬼聊聊天也不是什么坏事。 俞菲凡问:“你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马思媛摇摇头,又道:“死都死了,怎么死的还重要吗?” 俞菲凡为她表现出来的豁达小小惊讶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会留下来?” 马思媛双手撑着下巴,眼睛里闪着光,“有一部我参演的电影就要上映了,我想亲眼看看荧幕上的自己。” 她在并不属于她的世界里游荡了那么多天,人间的世俗纷扰早已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被她遗忘,她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了,唯有那份最深的执念将她留在这里。 俞菲凡晃了晃灵镜,“你安心在这镜子里待着就行,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凶手,让你亲眼看到你拍的电影,之后再把你送走。” 马思媛咬着指甲,愁眉紧锁:“可是我没什么能够回报给你的。” 俞菲凡抱着腿,下巴搭在膝盖上,“我不需要你回报。”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马思媛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脸困惑:“以前那些说要帮我的人,明明都会向我要求回报,你为什么不要?” 俞菲凡刚想跟她解释,帮助徘徊在世间的灵完成心愿本就是她的责任和使命,所以不需要回报。可忽然之间,她从马思媛的话里找到了一些头绪。 “以前那些说要帮你的人都有谁?” 马思媛神情茫然,愣愣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和马思媛有一搭没一搭也不知聊了多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俞菲凡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还没过多久,就又被热醒了。 她坐在床边揉了揉太阳穴,换了身衣服走出客厅,就看到江烁、成易和肖霄已经围坐在餐桌前了。 成易抬手招呼她,“姐,快去刷牙,江烁哥给我们带了早餐。” 俞菲凡抬起眼,目光跟江烁撞了个正着,赶紧心虚地转过身冲进卫生间里。她刷了牙,用冷水洗了把脸,定了定神后,才若无其事坐到餐桌旁,接过成易递来的三明治和一杯拿铁。 肖霄侧头看了看她,突然问道:“菲凡姐,你黑眼圈怎么那么重,昨晚没睡好吗?” 这死丫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俞菲凡干笑了一声,敷衍道:“我房间空调坏了,太热了。” 肖霄“哦”了一声,又看了看同样挂着两个黑眼圈的江烁,“江烁哥,你家空调也坏了?” 江烁神色一僵,摸了摸后颈,讪笑道:“没坏,我……我昨晚熬夜看球了。” 成易随口问:“昨晚是有什么比赛吗?” 江烁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抬起头看到肖霄和成易都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脸色瞬间涨红。 俞菲凡“噌”一下拉着他站起来,把那份没吃完的三明治一把塞进他嘴里,“我们不是还有事情要办吗?赶紧走。” 第175章 疗养中心 本以为出了门就能摆脱尴尬的氛围,却没想到两个人坐在车里相顾无言会更令人窒息。 俞菲凡决定找个话题打破沉默,她清了清嗓,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昨晚我跟马思媛聊了一下。” 江烁也配合地接过话茬:“聊了什么?” 俞菲凡内心感慨道,不愧是好战友,真有默契。昨晚的事只要两人都不提,那就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答道:“马思媛跟我说,她之前找人帮忙的时候,那些人都会向她要求回报。” 江烁听到这里,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威风凛凛的江警官,“什么人?” “她不记得了。”俞菲凡捏着下巴暗忖道:“不过我在想,既然她没有男朋友,又是在发生性关系的过程中被掐死的,会不会是……潜规则?” 马思媛毕竟只是个十八线小演员,想要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混出头,使用些非常规的手段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件事又跟翟修的酒庄有什么关系? 江烁蹙眉思考片刻,给李明皓打去了电话,让他把这个发现告诉老吴。 两人就这件事讨论了几句,俞菲凡觉得尴尬的气氛已经消散了几分,心里刚暗暗松口气,却又听到江烁没头没脑问了句: “所以你昨晚没睡好,真的是因为空调坏了吗?” 等等,为什么要提这个?说好的默契呢? 俞菲凡硬着头皮答:“不然还能是什么。” “没什么。”江烁垂下眼帘,抿了抿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俞菲凡觉得他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 车很快开到知行疗养中心。不过才短短半年多时间,这里就焕然一新,已经开始投入使用了。 撇开风水的因素不说,这个地方风景优美、空气清新,远离城市的喧嚣和污染,确实有利于病人恢复健康和缓解压力。 大楼前面铺设了一大片修剪整齐的草坪,周围乔木挺拔,灌木丛生,花香阵阵。一些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正在护士的陪伴下散步、下棋、做简单的运动等。 走进疗养中心大楼,内部也采用了许多自然元素,比如木头、石头和植物,还大量使用窗户和天窗来引入自然光线,温馨宜人。 前台的接待员看到他们进来,起身点头打了个招呼,脸上挂着标准又职业的微笑:“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的吗?” “我想找沈医生……”俞菲凡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员工介绍表,改口道:“哦不,沈院长。” 接待员又问:“请问您有预约吗?” 俞菲凡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那您找沈院长有什么事呢?” 这段对话似曾相识。江烁现在被停职察看,身上没有警官证,根本没办法以查案为由见到沈知行。 俞菲凡想了想,厚着脸皮问道:“你能不能跟他说,俞菲凡有事想找他?” “您稍等。”接待员礼貌地笑了笑,拿着电话进了身后的房间里。片刻后,她从房间里走出来,颔首道:“请跟我来。” 江烁和俞菲凡跟着接待员来到了沈知行位于大楼顶楼的办公室。身着白大褂,带着金丝边眼镜的沈知行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看起来就跟之前见面时一样平易近人、谦逊有礼。 “俞小姐,江警官,没想到那么快又见面了,请问这回有什么事?” “沈院长,打扰了,我们这次来是想见一位您医院里的病人,叫何桂莲。” 沈知行低头摸了摸下巴,“冒昧问一句,你们查的是什么案子?” 江烁没有透露自己被停职的事,面不改色道:“这个案子还在调查阶段,暂时不方便透露,不过何桂莲可能知道一些重要的信息,所以我们想跟她聊聊。” 沈知行似乎没有起疑,他点了点头,“我能理解。你们稍等,我找个护士来带你们去见见她。” 说完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片刻后,一位短头发的护士敲开了办公室的门,“沈院长,您找我?” “何桂莲是你负责的病人吗?” 护士点点头,“是的。” 沈知行抬了抬手,“那麻烦你带这位警官和这位小姐去见见她。” 疗养院的病房集中在五六楼,悠长的走廊里光线明亮,飘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气。 俞菲凡问那位短发护士:“请问能跟我们说说何桂莲的情况吗?” “何阿姨的病情有些复杂,时好时坏的。好的时候除了记性差点,跟正常人无异,但是一发病就会思维混乱、出现幻觉、大喊大叫。不过她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前几天刚从医院回来。” “何阿姨?”俞菲凡对这个称呼有些困惑。 护士笑着解释:“院长一直教我们,要把这里的病人当成自己的家人去对待,所以我不太习惯用名字或者床位号去称呼他们。”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患病的?”江烁问。 护士翻了翻手中的资料,“她是在这个疗养中心建成后才转到这里的,病历上说她已经患病十多年了。” “你们知道她患病的原因吗?” “我跟她侄子聊过几句,听说是因为唯一的女儿过世,受了刺激,才……” “她侄子?”俞菲凡知道她指的正是杨赞。 提及杨赞,护士语气里满是赞许:“对的,她侄子真的很孝顺,三天两头就过来看她,陪她散步、聊天,亲自帮她打扫卫生。” 说话间,就已经来到了病房门口。护士推开门,探身进去轻声道:“何阿姨,有人来看望您了。” 病房里响起一个细腻柔和的声音:“是阿赞吗?” 俞菲凡走进房间里,笑吟吟打了个招呼,“阿姨,您好,我们有事想跟您聊聊。” 何桂莲住的是一间单人病房,朝向很好,暖暖的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洒满整个房间。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亚麻上衣,花白的齐肩短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坐在房间里的一张躺椅上晒太阳。 听到江烁和俞菲凡进来的声音,她才缓缓回过头,抿嘴淡淡一笑。 房间一隅是一张小床,上面铺着的并不是医院里用的白床单,而是带着暖色碎花图案、质地柔软的三件套。 窗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和几本书,还有一张照片,是杨赞、何桂莲,和一个留着长发、气质恬静的年轻女人的合影。 照片上的何桂莲和杨赞看起来都比现在年轻许多,俞菲凡猜测那个年轻女人,应该就是何桂莲已经过世的女儿。 等护士退出门外,俞菲凡才指着照片上的杨赞开口询问:“何阿姨,这是您侄子吗?” 何桂莲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似乎有些失神,半晌才语焉不详:“……这是阿赞。” “杨赞是您什么人?”江烁换了种问法。 何桂莲仍是答非所问:“阿赞是个好人,他对我很好,对蕙兰也很好。” “蕙兰?”俞菲凡和江烁对视一眼,又指着照片上的年轻女人问道:“蕙兰是您女儿吗?” 何桂莲抚摸着照片,眼底流露出丝丝笑意,“是的,她下个月就要和阿赞结婚了,他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第176章 开窍 从病房里出来,俞菲凡叮嘱那个短发护士,不要把他们来过这件事告诉杨赞。 短发护士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从何桂莲的话中可以推测出,杨赞和梁蕙兰很有可能曾是一对情侣,并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天有不测风云,梁蕙兰在十五年前因为一场意外离开人世。推算起来,她离世的时候,杨赞还在监狱里服刑。 何桂莲的丈夫很早就过世了,只剩下她和梁蕙兰相依为命。女儿的死给她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令她精神接近崩溃。 在孤儿院长大的杨赞出狱后,就把何桂莲当成自己的母亲对待。这些年来一直无微不至照顾着她,竭尽所能让她住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为她治疗。 俞菲凡想到那天在巷子里偷听他打电话时他曾提起过“老太太的时间不多了”,指的或许就是何桂莲。 她感慨道:“这么说来,这个杨赞也还挺重情义的嘛。” 江烁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他双唇紧抿,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方向盘,不知在想些什么。 俞菲凡回想起这一天下来,他除了查案时看起来跟平常无异,但只要一静下来,就变回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她用手肘碰了碰他,“诶,我请你去吃饭。” 他堪堪回过神来,问道:“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钱多得花不完,就想请你吃个饭,怎么了?” 江烁这才轻声哂笑,点了点头。 俞菲凡选了一家环境还不错的私房菜馆,她总觉得江烁变成这副模样跟自己多少有点关系,请他吃点好的,或许能减轻自己心里的愧疚感。 菜还没上桌,俞菲凡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她看了眼屏幕,是姥姥打来的视频,便抬头对江烁说了句:“我去下洗手间。” 躲在洗手间的隔间里,她拿出手机,摁下了接听键。 屏幕里的姥姥看着她略显憔悴的样子,问道:“菲凡,你黑眼圈怎么那么重呢?” “还不是您害的。”俞菲凡闷闷不乐地撅着嘴回答。 姥姥恨不得穿过屏幕戳她脑门:“死丫头,你这话什么意思?” “您为什么要给我和江烁姻缘符?”俞菲凡托着下巴,没好气地问:“我觉得自己最近变得怪怪的,您跟我说实话,您是不是偷偷在符箓上施术了?” 姥姥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来,“哟,我孙女终于开窍了?” “开窍?什么意思?”俞菲凡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又不是不知道姻缘符没什么实际用处,顶多算个祝福而已。”姥姥笑逐颜开,似乎心情很好,“与其说是它起了作用,不如说是你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俞菲凡眉头紧蹙,不解地喃喃自语:“自己的心意……?” 姥姥身后传来成念叫她的声音,她对俞菲凡说了句:“行了,我要跟念念看电视剧去了,你自己琢磨。”便挂断了视频。 从餐馆出来,俞菲凡才后知后觉心疼起自己的钱包来。私房菜馆的菜色香味俱全,但饭桌上的两人各怀心事,心不在焉的,根本没尝出什么味儿。 —— 夏天的天气多变,白天还是晴空万里,太阳落山后就开始飘起了雨。回到事务所楼下时,雨势也愈发猛烈起来。 江烁冒雨从后备箱里拿了把伞,正打算把俞菲凡送到楼道里再折返回去,就看到雨中有个身影撑着伞急匆匆向他们走来。 等他走近了,江烁才认出是早餐铺的老板。 老板面色有些焦急:“菲凡,你们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 俞菲凡从车上跳下来,鞋底在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江烁把伞打开,挡在她头顶。 老板不安地捏着伞柄,道出来意:“今天一整天我都没见着小峻,他没跟我请假,电话也不接,我担心他有什么事,你们知道他住哪儿吗?” 尤峻虽然年纪不大,但很有分寸。他在早餐铺工作的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任劳任怨,勤奋好学,深得老板喜爱。老板相信他绝不会无故旷工,觉得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您别着急,他应该没事的。” 嘴上这么安慰着,俞菲凡还是用手机给尤峻打去了电话。可一连打了好几个,都是无人接听,最后竟直接关了机。 江烁没有犹豫,收起伞拉开车门,对她一勾手,“上车,我们去看看。” 尤峻住的那栋家属楼附近没有停车的地方,江烁把车开到铸件厂门口的路边停下,撑起伞跟俞菲凡一起穿过错综勾连的巷子,来到了尤峻家楼下。 他抬起头,透过雨幕,瞥见尤峻家里似乎还亮着微弱的灯光。不知为何,心底却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便把伞递给俞菲凡,低声说道:“我上去看看,你在这儿等着。” 放缓脚步上了楼,走到302的门口,他伸手拉开了第一道铁门。铁门并没有锁,生锈的铰链发出“嘎吱”的一声,原本亮着光的房间突然熄灭了灯,就好像被这声音惊吓到一般。 江烁警惕起来,他敲了敲木门,对着屋里问道:“尤峻,你在家吗?” 屋里似乎传来一阵嘶哑的闷哼,江烁心底一沉,后退了几步,刚准备抬脚踹门,门却突然打开了,紧接着一个披着黑色雨衣的身影从屋里蹿出,飞快地往楼下奔去。 第177章 蓝色湖泊 屋里飘出一缕轻微的血腥味,江烁从警多年,对这个气味很敏感,他心一紧,疾步冲进屋内打开了灯。 客厅里空无一人,却被翻得一片狼藉。江烁推开虚掩着的房间门,看到地上满是斑驳的血脚印,尤峻被捆在一张椅子上,满脸是血,脑袋耷拉着,已经奄奄一息。 “尤峻,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他上前撕开尤峻嘴上的胶布,用手背轻轻碰了碰他的脸,焦急地问道。 尤峻吃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刚从喉咙里咕哝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又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鲜血。 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听到楼下传来俞菲凡的惊呼。江烁转身冲下楼,看到俞菲凡跌坐在楼梯口的地上,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手指着一个方向:“他往那边跑了!” “报警、打120,呆在这儿别动!”江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言简意赅交代完,转身就朝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黑夜中大雨滂沱,狂风肆虐,雨丝交织成的巨网缝合起天和地,似乎要将一切都吞噬进无尽的黑暗之中。 那人的黑色雨衣在雨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他灵活地穿过一条羊肠小道,又从拐角处闪进了另一条更狭窄的巷子。 江烁像捕食的猛禽一般穷追不舍,如炬的目光紧盯着那个黑色的身影,脚下踩过积水的泥洼,溅起一圈圈泥浪。 巷子里堆放着一些杂物,黑色雨衣逃跑的速度被迫减缓了一些,眼看江烁就要追上自己,便伸手推倒一辆停在墙边的自行车,试图阻拦住江烁。紧接着一闪身,绕出巷子,向着铸锻件厂的方向跑去。 江烁双手撑着墙纵身一跃,跨过那辆自行车,又紧紧跟上了黑色雨衣的步伐。 借着巷子里昏暗的灯光,他注意到刚才推倒自行车时,黑色雨衣用的是左手,加上他的魁梧的身形,几乎可以断定这人正是杨赞。 机床锻铸件厂已经废弃了十多年,但因为土地归属的问题一直没有拆迁,仿佛一只沉睡的巨兽,静静地蛰伏在高速发展的城市中,只剩下斑驳的外壁诉说着过去的辉煌。 杨赞跑到工厂前,被高耸的围墙挡住了去路。他回头看了一眼正逐渐与自己拉近距离的江烁,以窗沿为支撑点,从一扇残破的窗户中翻身跳进了工厂里。 工厂内部堆放的机器设备虽然早已停止转动,但为了防止盗窃,里面还是象征性地开了两盏太阳能探照灯,昏暗的冷光打在生锈的零部件上,闪着黯淡的光芒。 杨赞没再继续逃跑,冷不丁停下脚步,握着拳转向了紧随其后的江烁。 “你对尤峻做了什么?”江烁咬着牙问道。 两人距离约有半米远,杨赞没有说话,直接抬起左手,一记直拳携风向江烁面部击来。江烁迅速后仰,躲过来拳,顺势攥住杨赞的手腕,猛击他的肘弯。 过了一招后,两人都清楚对方与自己势均力敌。 杨赞给翟家当了十几年的“清道夫”,身姿矫健,动作敏捷,拳脚功夫自然十分了得。 但江烁也不是吃素的,他读警校时格斗成绩连续四年都拿第一,无论是身手还是体能都出类拔萃。 杨赞连续打出几记直拳,都被江烁躲过了。江烁没急着还手,几个来回后,他已经摸清了杨赞的路数。 杨赞是个左撇子,惯用左手出拳,而右手力量会相对薄弱一些。而且他急于进攻,却不知不觉把身体的薄弱地带都暴露出来。 江烁看准时机,在杨赞又一次右手出拳时,身体右闪,左手成八字掌向外捋抓他右手腕。随即右手成爪掐拿杨赞咽喉,同时,右脚插于他右脚后。 紧接着他右手往前推顶,右脚向后绊扫,将杨赞摔倒在地,顺势右膝向下跪撞顶他的肋部。 可当江烁的手习惯性摸向腰带时,才想起停职的时候已经把手铐交上去了。 就在他愣神这一瞬间的功夫,杨赞没被控制住的左手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虎爪刀,刀刃闪着寒光直冲江烁喉部而来。 江烁下意识侧头后仰,刀刃贴着他的皮肤划过,留下一道血痕。他惊出一身冷汗,如果这一刀再深个一厘米,恐怕就要伤到大动脉了。 趁这个空档,杨赞挣脱他的束缚,迅速起身,把虎爪刀的刀刃转向了江烁,眼神里露出凶狠的杀意。 江烁迅速扫视周围一圈,发现这工厂里除了几台大型设备外,没有任何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只能摆出防御姿势,希望能找到机会夺下杨赞手里的刀。 有了武器在手,杨赞的进攻也变得更猛烈了,他左手灵活地转动着那把小巧但锋利无比的虎爪刀,一次又一次朝着江烁的脖颈处袭来,丝毫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江烁明白,杨赞这是铁了心要跟他分出个你死我活。若两人都是赤手空拳对战,江烁不会畏惧他半分,可他现在是空手对白刃,一味的防守不仅消耗体力,而且只会让自己处于下风,于是他决定转为主动进攻。 在杨赞再一次将虎爪刀挥向他时,他矮身一躲,随即调整身体重心,使出一记横踢,脚上皮靴重重踹向杨赞的手臂,接着一记左勾拳砸向他的下颌。 杨赞吃痛闷哼一声后退几步,江烁快速绕至他身侧,右臂席肘向后勒锁住他的脖子,刚要夺过他手里的虎爪刀,却见杨赞翻转手腕用刀对着他手臂一划,一道深长的伤口立刻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江烁冷汗直冒,他咬着牙将右脚插入杨赞两脚之间用力一绊,杨赞重心不稳,往右前方摔下去,顺势拉住江烁受伤的那只手臂将他带倒,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 另一边,俞菲凡报完警、打了120,又担心家属区错综复杂的路会让医护人员难以到达,便砸响了隔壁301的门,嘱咐小蝶去给救护车带路。 做完这一切,她头也不回冲进大雨中,向着杨赞和江烁消失的方向奔去。 一道刺眼的白光划破夜空,惊雷声随之响起,密集的雨点打在地上,仿佛吞没了世间的所有的声音。 黑漆漆的雨夜里,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巷子如迷宫一般,俞菲凡很快迷失了方向,却始终不见江烁的身影。 正当她焦急万分又茫然无措时,眼前的雨幕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瘦弱的背影。 待那个背影缓缓转过身时,她的心猛地一沉,双手捂住嘴,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尤峻?” 尤峻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指了指工厂巨大的烟囱,接着便消失了。 俞菲凡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用力咬了下嘴唇,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往锻铸件厂的方向跑去。 透过工厂的残破的窗户和探照灯暗淡的光线,她看到了在地上缠斗的杨赞和江烁。 江烁明显处于下风,他的手臂、胸口和肩膀都被杨赞手里那把锋利的虎爪刀划出了无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上的衣襟。 俞菲凡没多想,双手攀着窗沿,吃力地翻过高至她胸口的窗户。当她跳进工厂里时,喘着粗气的杨赞已经把江烁压在身下,手中的虎爪刀泛着冷光。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下一秒,刀刃就会划破江烁的咽喉。 “不要!!” 这句话下意识地喊出口,俞菲凡却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嘶喊。 不对,应该是说,周遭所有的声音都一并消失了。 轰鸣的雷声,雨水打在铁皮的嘈杂声,杨赞和江烁的打斗声,她统统听不见了。 一瞬间,世界变成了一面安静、耀眼的蓝色湖泊。 杨赞举起刀往江烁脖颈处划去,俞菲凡就这么静静地伫立在湖中央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出奇的平静。 她知道,杨赞不可能成功。 因为在他的身后,数只散发着蓝色光芒的灵正向他靠近。严为一家人、马思媛、尤峻,还有许多她认不出来的面孔,一只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身体、拖住了他的腿,使他动弹不得,举着刀的手就这么停止在了半空中。 江烁低吼一声,勾拳砸向杨赞,紧接着往他胸骨上狠狠踹了一脚。 杨赞无法躲闪,仰面倒在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江烁的拳头就如雨点般落下,砸向他那张写满惊恐和迷茫的脸。 俞菲凡低下头,看着脚下蓝色的湖水倏然急速收缩,汇聚成一滴水涌入她的眼睛里。 世界仿佛进入了慢放,雷雨声、警车的呼啸声、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和尖锐的耳鸣,还有江烁喊她名字的声音又回到耳边,越来越响,又越来越远。 一股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她只觉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178章 那股力量,就来自这里 阳光透过半掩的帘子缝隙斑驳地洒在俞菲凡脸上,她缓缓睁开眼睛,一时间竟有些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线。 缓了好一会儿,视线才逐渐聚焦在周围的环境上。映入眼帘的是被分成数个四方格的天花板吊顶、天蓝色的窗帘和明晃晃的白墙,铁架上的输液瓶正一滴滴往输液管里输送透明的药水。 俞菲凡试图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但脑海中只有一片混沌。 她微微侧过脸,看到江烁在床边枕着手臂沉沉睡着,他的脸上、脖子上都贴了胶布,手臂上还缠着一层厚厚的绷带,便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嘴里轻声念着他的名字:“江烁……” “我在。”江烁猛然惊醒,几乎是下意识地应着,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些克制的激动,“你醒了?” 俞菲凡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嗓子又干又涩。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问道:“我睡了很久吗?” “三天三夜。”江烁起身摁响了床头的呼叫铃,把床的角度调整好,扶着她坐了起来。 俞菲凡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和下巴上冒出的青灰色胡茬,轻轻碰了碰他手臂上的绷带,微微蹙眉,“疼吗?” 江烁正从保温壶里给她倒水,听她这么问,勾起嘴角摇了摇头,故作轻松道:“已经不疼了。” 俞菲凡接过他递来的温水一口气喝了半杯,才觉得身体渐渐回暖,可晕倒前的记忆仍是一片模糊。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烁在床边坐下,拧着眉道:“那天晚上,杨赞差点儿就要用刀划破我脖子了,可你出现的一瞬间,他好像被什么控制住了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我才有办法制服他……” 说到这里,他被心里后知后觉的念头暗暗惊了一下,眼睛里似有暗潮涌动,“是你救了我。” “是我吗?”俞菲凡望着杯里晃动的水有些失神。 她想起了那面波光粼粼的蓝色湖泊,那些突然出现的灵,那一瞬间内心的平静,一切都像是个遥远而不真实的梦。 “对了,尤峻他……”江烁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俞菲凡垂下眼帘,眼睛里蒙上一层薄雾,凝成泪水“啪哒”一声落在水杯里,“是他告诉我你在哪儿的。” 江烁如鲠在喉,眼眶也泛起一阵酸楚。当了这么多年警察,本以为自己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但那晚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仍是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 尤峻小小年纪就吃了那么多苦,生活才好不容易回到正轨,短暂的人生却在那个罪恶的雨夜里戛然而止。 俞菲凡擦掉眼泪,定了定神,问道:“杨赞呢?” “在警局里,他……”江烁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俞菲凡正要追问,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就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护士。 医生走到病床前,从前襟的口袋里掏出手电筒照了照俞菲凡的眼睛,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俞菲凡舒展了一下胳膊,又伸了个懒腰,对着医生笑了笑:“我没事了,好得好。” 她知道自己只是消耗了太多灵力,身体有些吃不消而已。除了在床上睡了太久全身有些僵硬外,并没有其他不适。 随着灵力的提升,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需要通过睡眠来补充体力了,只是不知道这次是怎么一回事,晕倒后竟一觉睡了整整三天。 医生翻看了她的病历,又仔细检查了她的呼吸、脉搏和血压,让护士帮她拔掉手上的输液管,告诉她下午就可以去办出院手续了。 知道她没事,江烁松了一口气,问道:“你饿了吗?我先去给你买点吃的。” 俞菲凡点点头,眼里闪着光,“我想吃汉堡、薯条还有冰可乐。” 江烁走到病房门口,又转过头来,“对了,你给成易和肖霄说一声,大家这几天都担心坏了。” “知道了。” 俞菲凡拿起手机给成易发了信息,看到江烁关上门离开,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拿起自己的包,翻出了放在夹层里的灵镜。 她把灵镜放在掌心上,低声问道:“马思媛,你在吗?” 话刚落音,马思媛就出现在病房里。 俞菲凡蹑手蹑脚起身看了眼病房外面的情况,把门给反锁上了,生怕突然进来的医生和护士看到自己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把她给转到精神科去。 回到床上坐下,她问马思媛:“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那天夜里突然出现的灵,它们的死或多或少与杨赞有些关系。可除了被灵术师操纵的恶灵和怨灵外,普通的灵根本无法触碰到人类,俞菲凡不明白它们究竟是如何能够钳制住杨赞的。 马思媛摇摇头,但看起来挺开心,“虽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我好像帮了你的忙。” “帮我的忙?”俞菲凡不明所以。 “那天,有一道很漂亮的蓝色光芒突然包裹着我,紧接着就感觉有一股力量驱使我去那样做。” 马思媛抬手指了指俞菲凡的眼睛,“那股力量,就来自这里。” 第179章 眼睛 江烁很快提着一袋吃的回到了病房里,看到俞菲凡正靠在床头发呆。 他把桌板搁在床边的护栏上,从袋子里拿出俞菲凡点名要吃的汉堡和薯条,又把一杯热牛奶放到她面前,“你身体刚好,就先别喝冰的了。” 虽然痛失了畅饮冰可乐的机会,但俞菲凡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睡了三天三夜,她感觉自己肚子里空空如也,抓起汉堡就往嘴里塞。 江烁手肘架在另一只手臂上,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不自觉扬了扬唇。 俞菲凡倏尔抬眼,与他四目相对,立刻下意识躲开了他的视线,低下头用手背抹掉了嘴角的酱汁。 接过江烁递过来的纸巾,她心虚地清了清嗓,“对了,你刚才说杨赞怎么了。” 江烁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他说他要见你。” “见我?为什么?” 江烁摇摇头,“不知道。” 据李明皓说,杨赞戴上手铐的那一刻起,就要求要见俞菲凡。 起初老吴是断然拒绝,可接下来的审讯中,不管他再怎么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杨赞从头到尾都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见到俞菲凡之前,他不会透露任何一个字。 俞菲凡把最后一根薯条扔进嘴里,从床上跳下来,“那我们现在就去警局。” —— 杨赞正眯着眼委顿地靠在审讯室的椅子上,他的双手双脚都戴上了手铐和脚镣。惨白的顶光灯打在他被江烁揍得肿胀变形的脸上,留下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投影。 老吴走上前,屈指叩了叩审讯椅的桌板,“你要见的人来了,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他吃力地睁开眼,看到俞菲凡的身影,黯淡的眸子突然闪过一丝亮光,声音沙哑艰涩:“你来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俞菲凡问。 杨赞抬头看了老吴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江烁,“我要单独跟她聊。” “不行。”江烁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对于像杨赞这样的亡命之徒,哪怕是在警局里,他也决不允许俞菲凡跟他单独呆在一个房间。 杨赞闻言抿着嘴,又把眼睛闭上了。 老吴熬了一个晚上,一句话也没问出来,本来心情就郁闷,看他这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更是急火攻心,一脚踹到审讯椅上,呵斥道:“你小子别他妈得寸进尺!” 愤怒的声音回荡在冰冷的四壁之间,杨赞却似乎没把他当一回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嘴角弯起轻蔑的弧度。 看老吴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俞菲凡低头思索片刻,对江烁说道:“没事,你们出去。他手脚都被铐着,没办法对我做什么。” “可是……” “没关系,我有分寸。” 江烁担忧的视线落进俞菲凡那双写满坚定的眸子里,就这么跟她对视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答应。 杨赞面无表情看着他们,“把摄像机关了。” 没等老吴发火,他又继续道:“这是最后一个条件,之后我会回答你们所有问题。” 老吴用眼神询问江烁的意见,江烁咬咬牙,摁掉了摄像机的开关,“我只给你十分钟时间。” “够了。”杨赞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出去。 江烁扶着俞菲凡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道:“别离他太近,我就在门外,有事喊我,知道吗?” 见俞菲凡点头,他才退到审讯室外,关上了门。 俞菲凡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离杨赞约一米远的地方,“你要跟我聊什么?” 杨赞没说话,只是静静凝视她的眼睛,眼神里透露着让俞菲凡捉摸不透的复杂情绪,像是欣喜,又像是崇敬。 半晌后,他才缓缓开口:“你的眼睛,真的有和那位先生说的一样的力量吗?” 俞菲凡不解:“那位先生?你指的是翟修?” 杨赞摇摇头,一字一句认真说道:“那位先生是更至高无上的角色,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见到的。” 俞菲凡听得一头雾水,总觉得他是误入了什么邪教组织,才能说出这般没头没脑的话来。 “那天晚上我突然没法动弹,却感觉身上凭空多出来许多只手,是你做的?” 杨赞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以至于声线都有些颤抖。但那种激动不是出于愤怒,而更像是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的双手被手铐固定在审讯椅前的不锈钢桌板上,只能伸出一只手指指向俞菲凡。 “你的那双眼睛,是灵瞳对?” 俞菲凡心里一惊,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你能靠近一些吗?”杨赞似乎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他自顾自说着话,语气里带着恳求,“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俞菲凡犹豫了一下,起身向他靠近了半步。 杨赞吃力地扭过头,向她展示自己脖子后面的纹身,那是一个眼睛形状的黑色图腾。 他似乎把俞菲凡当成了救世主,急切地想要向她证明自己的诚心: “你看,我特地把这个图案纹在身上了。那位先生告诉我,只有你这双眼睛才能把蕙兰召唤出来,对吗?” 召唤?俞菲凡眉心皱了皱,认真思索着这个词的意思。 马思媛也说过,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她帮助俞菲凡控制住杨赞,那么其他的灵也是一样吗? 它们能触碰到这个世界的人类,难道也是因为这双眼睛的缘故? 无数个纷繁复杂的问题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却抓不住任何一丝头绪。 姥姥曾告诉她,这双眼睛对她们来说既是礼物,也是诅咒。过去她从未深究过其中的含义,只是遵循本能用它去驱逐恶灵、超度亡灵。 可从那天晚上的事情开始,她隐隐觉得灵瞳里蕴藏的力量,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要强许多。 杨赞看她默不作声,骤然间失去了耐心,一把攥住她搭在桌板上的手腕,喘着粗气,语气急躁:“你能把蕙兰带回来,对不对?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只想再见她一面,也想让何阿姨再见她一面,你一定能帮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俞菲凡一时语塞。 听到这里,她已经明白了杨赞为什么会死心塌地当翟家的“清道夫”,原来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再见梁蕙兰一面,却不知这件事从头彻尾都只是一个谎言。 她无奈低叹了口气,“我不能,因为梁蕙兰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了。” 杨赞神情一滞,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不可能!翟总明明告诉我,那位先生说她还在的!” “我去过疗养院,见到了何桂莲,看见过你们的合影。”俞菲凡实话实说,“我没有在照片上感受到梁蕙兰的气息,她早就已经离开了。” 杨赞下颌微微抖动,原本就的青肿的脸看起来更扭曲了,他眼底泛起悲凉,眼神空茫茫地望向虚无。 第180章 棋子 “你被骗了,翟修就是个没有感情的禽兽。他之所以那么说,只是想用最低的成本使唤你替他做最脏最累的活而已。”俞菲凡咬牙切齿,“不,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下手,他连禽兽都不如。” 杨赞自嘲了笑了笑,“哪怕他是个禽兽,我也不过是禽兽嘴边的一块肉而已。我这条命低贱又渺小,只要他愿意,随时都能将我吃干抹净,不留一点痕迹。”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审讯室里只剩下墙上老旧的时钟在滴答作响。 “工厂那个孩子真没了?”杨赞突然问道。 想到尤峻,俞菲凡喉头一哽,难受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她强压住心里的怒意,点了点头,“对,他被你杀死了。” 杨赞仰起脸望着头顶惨白的灯光,因为受伤而耷拉着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愧疚。 “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想着要杀他,只是想问他东西在哪儿,可他一直说不知道,我耐心用尽,下手就重了点。” “你要找什么东西?” 杨赞没有回答。 一句话的功夫,他就已经把方才暴露出来的颓败和动容收拾得一干二净,又换回了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十分钟到了,你出去,换警察来跟我聊。” “告诉我,翟修到底要你找什么东西?”俞菲凡追问。 杨赞提高音量,向着门口怒吼了一声:“我他妈让你出去!换警察进来,听到没有!滚!!” 他这么做,显然是为了吸引守在门口的警察。审讯室的门“嗵”一声被打开,几名警员冲进来将他摁住,江烁也疾步上前把俞菲凡从他身前拉开。 老吴走进来,对着江烁和俞菲凡点了点头,“辛苦了,剩下的交给我。” 出了审讯室,俞菲凡转过头,透过门缝看着被几只手摁在审讯椅上的杨赞,杨赞也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她,脸上挂着一抹释然的微笑。 他的个子又高又壮,小小的审讯椅几乎要容不下他健硕的身躯。 可俞菲凡却觉得此刻的他像是沙漠里一颗微不足道的沙粒,仿佛顷刻间就会被另一场沙尘暴所掩盖,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可恨吗?那是自然的。 一条条无辜的人命在他手里灰飞烟灭,他十恶不赦,罪该万死。 但是说到底,他也只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利用完后,就会被随意丢弃。 在他的背后,还有一张由金钱和权利交织而成的大网,笼罩在这个看似安逸祥和,实则暗潮涌动的城市上空。 —— 江烁停职已经大半个月,但他的办公桌倒是干干净净,并没有沦为杂物和资料的临时堆放点。 他知道这段时间李明皓应该都有在帮他打理,心里还有些感动。但是当李明皓眼含热泪,展开双臂向他讨要一个拥抱时,还是被他嫌弃地一把推开了。 李明皓也没往心里去,随即又把目光转向了俞菲凡,眉飞色舞跟她讲起了这段时间在法医办公室扛尸体的经历。 趁着他们聊天的空档,江烁溜到丁局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鬼鬼祟祟探了个脑袋进去瞟了一眼。 丁局正翻看着手里的一沓资料,他对这几天发生的事也有所耳闻,所以见到江烁时并没有太惊讶。 “老丁,你想我没?” 丁局把资料收回文件袋里,不轻不重地把文件袋撂在桌上,摘下老花镜瞥了他一眼,揶揄道:“你这个长假看起来还挺丰富多彩啊?” “是挺刺激的。”江烁讨好地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帮他捶肩,“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回来?” 丁局脚不离地把办公椅向后挪了一尺,又转向江烁,不由分说掀起他的t恤,露出了肩膀和胸口上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那些都是被杨赞的虎爪刀划破留下的伤口,所幸都没有伤到要害,但也缝了十几针。 “就你这样还想回来?再歇几天。” 江烁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不如你直接把我开了。” 丁局眼神越过桌上厚厚的文件,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他一眼,似乎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江烁被他看得心虚,撇了撇嘴,小声说了句:“我开玩笑的。” “那还不赶紧滚回去休息?” “好嘞。” 识时务者为俊杰,江烁麻溜地从沙发上爬起来,一溜烟出了办公室。 对杨赞的审讯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半夜都没有结束,江烁正处于停职察看的阶段,不能参与案件的侦破和调查,审讯工作全权交到了老吴手里。但俞菲凡说什么也不肯回去,江烁也就陪她等着。 深夜的警局,其他部门都已经黑着灯了,只有刑侦支队还在彻夜忙碌着。 一只飞蛾从敞开的窗缝中飞进来,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地扑棱翅膀簌簌撞着桌上的台灯。俞菲凡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那只飞蛾发愣。 江烁突然问道:“今天杨赞都跟你说了什么?” 她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想了想,还是暂时略过了关于灵瞳的那部分,只跟他说了杨赞是为了想再见到梁蕙兰一面,才会一直帮翟修做事。 “对了,他跟我说,他去尤峻那儿是为了帮翟修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俞菲凡摇摇头,“他不肯说。”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江烁和俞菲凡不约而同站起来,目光落在从里面走出来的老吴身上。 老吴嘴角挂着一丝藏不住的笑意,重重地对他们点了点头,只说了四个字,“他全撂了。” 第181章 天总会亮的 “他说什么了?”江烁急切地往前迈了几步,眼底不由自主透着亮光。 老吴却有些踌躇,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这个案子交到他手上之后,进展缓慢,一直没什么突破。江烁虽然被停职,但还是冒着生命危险,亲自把嫌疑人送到了他手上。 他相当于白捡了功劳一件,因此也觉得自己欠了江烁一个人情。 对于这件事,他是既感激,又有些内疚。 江烁并不在意什么功名,他只是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虽然知道这么做不符合规定,但老吴犹豫再三,也还是粗略告诉了他审讯的结果。 “最近的三起案子他都交代了,严为曾跟他有过争执,他看不惯严为的做派,就偷偷往他水杯投放一种含有二甲基色胺的药物,使他出现幻觉,杀害了自己家人后又自杀。” 江烁心里还有诸多疑问,他皱起眉头,耐着性子继续问:“马思媛呢?” “那天马思媛去酒庄做客,他见色起意,趁她喝多了把她给玷污了。马思媛醒来后威胁他要报警,他担心事情败露,就把她掐死后分尸抛弃在垃圾场里,这一点有垃圾场附近的行车记录仪拍到的视频为证。” 江烁的眉心越拧越深,“那个叫尤峻的年轻人呢?” “他说尤峻偷了他的东西,他去找他还回来,尤峻不肯,他一激动就下杀手了。” “还有呢?” 老吴想了想,“还有……哦,他说他还开车撞过你。” 听到这里,江烁怒极反笑,“不是,他就说了这些?” “不然呢?”老吴脸色微变,语气也隐隐有些不耐烦。 江烁急躁地用手敲击桌面,“关于翟家的事啊,他没供出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吗?” 老吴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握拳捶打着因为久坐而酸胀的腰椎,“关翟家什么事?他说了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 “不对啊,老吴,这案子疑点太多了,不能就这么算了。”江烁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掰着手指一件件数着。 “就单说严为的案子。就算严为是服用了致幻药物出现了幻觉,那他们就脸上的符纸是谁贴上去的?如果是杨赞,他又是怎么知道严为会在那天夜里杀人?难道他每天都蹲在别人家门口等着吗?还有马思媛的案子……” “够了!”老吴突然克制地怒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似有些无奈,又带着恳求,“小江,嫌疑人都已经全部交代了,你就别揪着这案子不放了。” 江烁收起客套的态度,声线冷硬地回道:“怎么能就这么算了?我就这么跟你说,杨赞充其量只是个替罪羊,你得揪出他背后的人啊!” 也不知是不是熬夜审讯肝火旺盛,一向对他很和气的老吴突然怒火中烧,“啪”一下把手里的文件甩在桌上,声调扬了起来: “江烁!我敬你是个副队长,所以跟你说话客客气气的,但是论资历,你还真不如我!这案子是我负责,那就是我说了算,况且你现在还被停职,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这案子就审到这儿!” 老吴在局里也是老刑警了,说的话也算有威信,周围的几名警员听到争吵都停下手里的活,纷纷侧目看向他们,下一秒又低下头假装忙碌。 “别忙了,大伙儿都回去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他抓起文件袋,大手一挥,转身就要走。 “等等!”江烁也急了,扯住他的手想拦住他,却被他甩过来的文件袋打在小臂上,疼得捂着伤口“嘶”了一声。 老吴眉头一皱,露出了些许愧疚的神色。他敛起了怒气,把江烁拉到了楼道里。 借着楼道昏暗的感应灯,江烁看到他双眼通红,胡子拉碴,两鬓已经斑白,身上那件洗得软趴趴黑色衬衫上结起一层层白色的汗渍。 他记得刚进警局时,老吴看起来还没现在那么苍老。 老吴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抖出一根递给江烁。江烁摇头拒绝,他便自顾自点上了。 抽了两口后,他把烟夹在两指之间,声音有些苦涩: “小江,我这把年纪,马上就要退居二线了,这辈子我也没什么升官加爵的愿望,只求安安稳稳再活个几年。说实话,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老婆有孩子,还有一家老小指着我去养活。” 他声音低沉,话也说得隐晦,但江烁仍听出了他的意思。 杨赞已经交代了一切,找到相关的证据也是迟早的事,更何况这些案子确实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可如果再往下查下去,牵扯出的东西恐怕就远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能够承受的了。 江烁本想再反驳几句,但想到之前自己也曾为了俞菲凡放弃过调查,似乎也并没什么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老吴。 他一手掐着腰,一手扶着额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行,我知道了,辛苦了。” 老吴把没抽完的烟扔在地上踩灭,本想拍拍他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担心碰到他的伤口,于是在半空中滞了一瞬后,又默默收回了裤袋里。 “这几天大家都累坏了,你也早点休息。”说完绕过他,走回了办公室。 声控感应灯随着他渐远的脚步声倏尔熄灭,楼道又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中。江烁在楼梯上坐下,十指交叉抵在额前,只觉身上的各处伤口隐隐作痛,内心的思绪也纷繁复杂。 灯突然亮了起来,瞬间驱散了黑暗。俞菲凡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江烁没说话,只是垂下眼帘,遮挡住眼底不动声色的晦暗。 “其实我一早就猜到杨赞不会供出翟家。”俞菲凡继续说道:“他也有他想要保护的人。” 江烁知道她指的是住在疗养中心的何桂莲。杨赞无父无母,在孤儿院里长大,这些年早已把何桂莲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他知道自己犯下的这些罪行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便主动揽下一切罪责,只求翟家能大发慈悲,放何桂莲一条生路。 江烁喉结轻滚,好似本能地咽下了什么话,只是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他抿紧嘴唇,“我本来答应要跟你一起查出真相的,可现在……” 掌心突然传来一阵暖意,他心里轻轻一动,惊讶地抬起头,看到俞菲凡握住了他的手。 “你看。”她指了指楼道墙上的小窗。 江烁抬起眼,透过玻璃看向窗外。 夜幕似乎被掀起了一角,从浓重的黑过渡到深沉的蓝,又渐渐变为泛白的青色。 ——“没关系,天总会亮的。” 第182章 古曼童 因为所有的亲属都已不在世,尤峻的尸体在尸检结束后,就被移送到殡仪馆里进行了火化。 尽管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早餐铺的老板对这个勤勤恳恳工作的小伙子很是喜爱,便自费给他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葬礼。 他生前没什么朋友,所以来的人也不多,只有江烁、俞菲凡、成易、肖霄,还有住在隔壁301的老奶奶和她的孙女小蝶。 仪式的过程很简单,没放哀乐,没念悼词,连遗照用的都是彩色的。照片上的尤峻笑得很开心,仿佛只是和大家聚在一起,共同度过了普通又美好的一天。 这些天俞菲凡也去过尤峻家几次,她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比如翟修是怎么知道这个亲生儿子的存在的,又比如杨赞去找的到底是什么。 可她再也没有见过尤峻的灵。 或许在那个雨夜里给她指路,就是他最后的心愿了。换个角度想,他能没有遗憾地离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江烁底子好,修养了一段时间后,身上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了。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丁局终于答应他过几天就可以复职,也算是这段时间来为数不多的好消息。虽然停职期间他也没闲着,但总归还是恢复警察的身份更方便查案。 事务所里,肖霄躺在沙发上打游戏,成易在阳台侍弄那几盆花草,江烁则坐在餐桌旁看着俞菲凡用红色墨水往一张张黄色灵符上画一些他看不懂的字符。 这些日子,他除了睡觉,其他时间恨不得都扎根在事务所里。 俞菲凡不止一次吐槽他:“江警官,你自己没有家吗?” 江烁死皮赖脸地岔开话题,“你画的这些都是什么?” “这是镇灵符,可以阻止一般的灵近身;这是破障符,驱祟辟邪用的;这是灵犀符,可以加强和灵之间的沟通……” 俞菲凡认真解释了几句,突然问道:“对了,你明晚有时间吗?” “怎么了?” “要去看电影吗?” 他接过俞菲凡递过来的手机,看到上面写着的片名是《遇上爱之前》,疑惑地皱了皱眉,“这名字,是爱情片?” 她主动发出邀约,江烁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但他对那些情情爱爱的电影实在提不起兴趣,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那么迟钝一个人突然会想去看这种类型的片子。 “我就知道你不喜欢。”俞非凡又抬头扫了成易和肖霄一眼,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扭开了脸,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她撇了撇嘴,打开微信的好友列表思忖片刻,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肖霁最近忙不忙……” 话刚落音,江烁的手就覆上了她的手机屏幕:“谁说我不喜欢了,我就喜欢看爱情片儿。” 俞菲凡刚要说什么,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 摁下通话键,对面的声音有些熟悉:“俞小姐,我是周太太,我们之前在肖家和慈善晚宴上见过的。” “哦,周太太。”俞菲凡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问肖霁要了你的号码,那个……”周太太欲言又止,“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在翟家那场慈善晚宴上,周太太也帮过他们的忙,所以俞菲凡没有推脱,一口答应下来。 周太太舒了口气,语气也轻松不少,“我请你喝个下午茶,我们边喝边聊。” 她发来的地址是一家高端酒店的餐厅,人均消费高得令人咋舌,俞菲凡便没让成易跟着,打算先单独去跟她聊聊。 江烁闻言站起身来,“我要去局里办点手续,顺路送你。” 警局跟这个酒店明明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一点也不顺路。俞菲凡摇头,“不用,我自己打个车就行。” 江烁就跟没听到似的,拿起桌上的钥匙,兀自往门外走去。 到了酒店门口,俞菲凡刚要下车,江烁突然叫住她,“电影票我买好了,明晚八点我去接你。” “江警官破费了,能不能再多买一张?” 江烁不解,“还有谁?” 她抿嘴淡淡一笑,并没有过多解释,“明天你就知道了。” 走进餐厅里,俞菲凡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周太太。 她今天没有特意打扮,素面朝天的脸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憔悴几分。 但是她依旧很端庄,皮肤细腻白皙,身上的真丝连衣裙一看就价格不菲,乌黑的头发随意挽在脑后。 周太太望着窗外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俞菲凡在她对面坐下,她才回过神来,招招手叫来了服务员,点了几份甜点和两杯茶。 “俞小姐,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特地跑一趟。” 俞菲凡把帆布包挂在椅子靠背上,笑了笑,“没关系,您那么着急找我,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周太太捋了捋头发,眼里闪过一抹瑟缩,“就是……我家最近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不知道是不是和我家里那个东西……就是上回你说的那个,有点关系。” 俞菲凡知道周太太说的“那个东西”,就是上回在肖家看到的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小男孩,也就是他们家里供奉的古曼童。 古曼童是属于东南亚的灵术,俞菲凡并不是很擅长。不过既然都来了,她还是决定先问问是个什么情况。 再不济,也还能把孔雀奶奶请来帮忙。 甜点很快就送了上来,有布丁、水果塔、可露丽,还有缀着一圈白巧克力的抹茶慕斯蛋糕,好看是好看,但价格也贵得离谱,每份甜点都要三位数。 无功不受禄,俞菲凡咽了下口水,还是没好意思动手边的叉子。她看向心不在焉的周太太,开口问道:“不如您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太太定了定神,端起茶杯抿了口红茶,娓娓道来: “是这样的,我们家养古曼童的事,你应该也知道。那孩子是我丈夫特地去泰国请回来的,已经在我们家住了七八年了。” 据周太太说,自从把古曼童请回家后,周家的生意是顺风顺水,虽然一直没有孩子,但家庭生活也还算和谐美满。他们知道,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得益于古曼童的护佑,所以也一直好吃好喝供奉着它。 可最近,家里却频繁出现了许多奇怪的事情。 第183章 周太太的噩梦 周太太看到俞菲凡一直瞟着桌上的甜点,贴心地把一块慕斯蛋糕推到她面前:“这里的下午茶味道不错,你尝尝。” 俞菲凡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口感清新,淡淡的抹茶香气在舌尖蔓开,果然很好吃。 吃完一块蛋糕,她心满意足地放下叉子后,开口问道:“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周太太点点头,调整了一下坐姿,似乎在思考要从何说起。 周家做的是面向东南亚地区的外贸生意,自然也就经常接触到泰国的宗教文化。 供养古曼童在泰国是一种广泛存在的习俗,法师会通过法术将孩童的灵魂注入古曼童像中,并使古曼童拥有帮助供养人消灾解难、添福聚财的法力。 七八年前,周太太的丈夫经过朋友介绍,从一位阿赞师傅那里将古曼童请回家里,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周小斌。 前段时间,周太太开始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直在哭。直觉告诉她,那个孩子就是小斌。 小斌好像有什么话想对周太太说,可是周太太只看到他张着嘴,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俞菲凡这时才注意到,那个脸色惨白、眼圈乌黑的小男孩今天并没有跟在周太太身后。 周太太虚握着双手挡在嘴前,声音里开始有抑制不住的颤抖:“后来梦里小斌的样子越来越可怕,他的眼睛变成黑漆漆的两个洞,不停渗出黑色的血,我害怕极了,想要逃跑,却怎么也动不了……” 她告诉俞菲凡,噩梦还只是个开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家里也开始出现一些不寻常的现象。 先是供奉给古曼童的零食、饮料、玩具会莫名散落一地,夜晚会突然传出小孩子的哭声和脚步声,镜子里不时出现诡异的人影…… 家里请的保姆一连换了好几个,但都只呆了几天就突然要辞工,不管周太太加多少工资都不愿留下来,也死活不肯说出辞工的原因。 这些事情搅得周太太心烦意乱,加上夜夜噩梦,一直睡不好,昨天还在麻将局上晕倒了,把其他几位阔太太吓得不轻。 她把事情说出来后,经过罗秋芬提醒,这才想起来找俞菲凡帮忙。 俞菲凡向后靠在椅子里思忖片刻,决定先跟周太太回家看看。 周家的别墅跟肖家离得并不远,因此两家人也常有往来。 周太太把她带进屋里,请她在客厅中央棕色的真皮沙发上坐下,从厨房里端来了两杯花茶。 俞菲凡接过茶杯,道了声谢,转头环视着周家的别墅。 别墅里的装修显然是花了心思的,整体以白色和棕色为主,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可奇怪的是,盛夏时节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屋子里,却没有一丝暖意,反而有些令人生寒。 她低头抿了口花茶,余光突然瞥见二楼走廊的栏杆上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猛地转过头时,却什么也没有。 “周太太,那尊古曼童是供奉在二楼吗?” 周太太讶然,“你怎么知道?” 俞菲凡没回答,只是目不转睛看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说道:“我想上去看看。” 周太太点点头,把她带到了别墅二楼的一个房间。 房间门刚打开,就看到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零食、饮料、鲜花和玩具,她惊呼了一声:“又来了,我出门前明明才收拾好的。” 俞菲凡四下看了看,这个房间刷着天蓝色的墙漆,天花板上是个飞机造型的吊灯,窗帘上也印着卡通图案,如果不是角落里摆着的那张奇怪的供桌,这里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儿童房。 供桌正中央坐着个约一尺高的娃娃,做工十分精致,瓷器般白皙的皮肤,漆黑如墨的双眼,嘴角弯起弧度,看起来就真的跟个活生生的小孩子一样。 周太太蹲在地上,拾起被扔得乱七八糟的供品重新摆回桌上,心有余悸地看着俞菲凡:“俞小姐,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惹这孩子生气了,他才会变成这样?” 俞菲凡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的确隐隐感受到一些邪气。可她记得上回在肖家看到那个小男孩时,并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这种气息。 她想起之前自己曾点出周太太一直怀不上孩子就是古曼童从中作梗,会不会因为这样,他才闹起了别扭? “周太太,您有没有想过把古曼童送走?” 与在餐厅不同,一回到家里,周太太的声音就不自觉压低了一些,说话前还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像是害怕被人听到似的: “其实刚把小斌接回来时我还是挺害怕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家里真的有个孩子。后来流产了几次之后,也曾有过想把他送走的念头,但转念一想,又有些舍不得,毕竟也相处了好几年了,就打算一直供着他……” 听周太太的意思,他们并不打算将古曼童送走,可如果这样,那他又究竟是为什么突然变了性子? 俞菲凡想了想,又问:“在做噩梦之前,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周太太仔细回想片刻,摇了摇头。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不知从哪一天起,古曼童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俞菲凡也百思不得其解,看来只有让那个古曼童亲自出来解释原因了。 她从包里抽出一张灵犀符夹在两指之间,可尝试了几次,却怎么也燃不起来。 “怎么了?”周太太看着俞菲凡眉头紧拧,有些紧张。 俞菲凡告诉她:“这个孩子不愿现身。” “那怎么办?” 俞菲凡耸了耸肩,“只能等了。” 幸亏古曼童不像游浮灵那样行踪难以捉摸,它们的活动范围有限,一般只会出现在家里和主人身边。 但在他们不愿意主动现身的情况下,等待确实是唯一的办法。 周太太踌躇地开口:“俞小姐,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 “最近我丈夫总是出差,经常不在家。可怪事越来越多,我都不太敢一个人在家里呆着了……”周太太语气里带着恳求:“那个……你能不能来我家陪我住几天?” 见她没有说话,周太太连忙补充道:“你放心,我给你安排最好的客房,还会支付双倍的费用。你也不用一整天陪着我,晚上来就行。” 俞菲凡内心暗忖,周太太不仅在慈善晚宴上帮过忙,还请她吃了顿那么贵的下午茶,这人情是无论如何都要还的,索性把它当成一次委托来完成就好了。 这么想着,便点点头答应了周太太的请求,“行,我回去拿几件换洗的衣服,晚上就回来陪您。” 第184章 死小鬼 俞菲凡回事务所收拾了几件衣服和日用品,交代了成易和肖霄几句后,又回到周家的别墅。 周太太将她领到二楼的客房里,客房很宽敞,面积跟事务所的客厅差不多。 大概是怕她突然反悔,周太太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床上铺着浅粉色的真丝床单,床头点了玫瑰味的香薰蜡烛,桌上还备着许多糕点和饮料。 坐在柔软的床上,看着桌上堆满的食物,俞菲凡突然觉得自己跟隔壁房间供奉的古曼童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家里多了个人陪着,周太太看起来安心不少。她在客厅里练了会儿瑜伽,美美地泡了个澡,又将古曼童供桌上的供品整理了一下,换上了新鲜的鲜花和水果,才回了自己房间。 俞菲凡趴在触感丝滑的被褥上,把脸埋在质地柔软的羽绒枕头里,没出息地想着,这大概是她离有钱人的生活最近的一次了。 闻着萦绕在房间里的淡淡玫瑰香气,没多久她就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多久,突然一阵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俞菲凡并未在意,挪了挪身上的被子,翻了个身刚要接着睡,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嗵嗵嗵”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小孩子赤脚在木地板上跑动发出的声响。 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顺手打开了床头的灯。可房间里空无一物,也没有任何不寻常的气息。 难道是错觉吗?俞菲凡在床上静静听了一会儿,轻手轻脚下了床出了房间,来到了走廊里。 走廊里一片寂静,静到能听到隔壁房间里周太太匀称的呼吸声,只有一盏小夜灯亮着幽幽的黄色灯光。 古曼童的房间就在客房的左边,门似乎没关紧,开了一条缝。俞菲凡走上前透过门缝往里瞧去,只见里面漆黑一片,那只栩栩如生的娃娃仍是端坐在供桌上,左右两边各点了一支蜡烛。摇曳的烛光映着娃娃的脸,显得诡异至极。 然而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俞菲凡关上门回到客房里,闭眼躺下了。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突然感觉有一丝亮光隔着眼皮,在眼前轻轻晃动。 该死,这死小鬼到底还让不让人睡了! 她烦躁地想翻个身,却发觉手脚像是被禁锢了似的,根本无法动弹。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鸡皮疙瘩立刻顺着脊背一层层爬上后颈,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不对,这是哪儿? 只见昏黄的烛光随风晃动,映照着堆满桌面的零食、饮料、鲜花、水果,还有各式各样没拆封的乐高和玩具小汽车。 俞菲凡顷刻间反应过来:她变成了供桌上的那尊娃娃! 一只苍白的小手突然攀到了桌旁,随即探出了半张惨白的小脸。俞菲凡一下子就认出来,他正是一直跟在周太太身边的那个小男孩,也就是名为周小斌的那只古曼童。 就跟周太太描述的噩梦一样,古曼童脸上本应该是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洞,正汩汩往外冒着浓稠的黑血。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俞菲凡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俞菲凡很快定了神,这点小把戏最多能把她吓一激灵,古曼童也没办法拿她怎么样。她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着口诀:“驱邪扶正,保命护身。净!” 身子一抖,蓦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躺在那张柔软的床上,只不过浑身被汗水浸湿,嗓子里火烧火燎地疼。 她猜到一切都是那只古曼童搞的鬼,这摆明了是不欢迎她住进来。 但它明显低估了俞菲凡的好胜心,它越是阻止她,她就越是要留下来。她倒要看看,这死小鬼到底有什么能耐。 俞菲凡起身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又往床头上贴了张镇灵符。古曼童并不敢靠近她,只能不停在房间里弄出各种声响,一直到天亮才没了动静。 折腾了大半宿,睡醒时俞菲凡脑袋还晕乎乎的,拿起床边的手机一看,已经十点多了。 周太太正在楼下客厅练瑜伽,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向二楼刚从房间里出来的俞菲凡: “俞小姐,你醒啦?快下来吃早餐。” 俞菲凡打着哈欠在餐桌旁坐下,周太太从厨房里端出丰盛的早餐,有烤肠、烤吐司和煎蛋卷,还有两杯热咖啡。 她把餐盘摆在俞菲凡面前,面露悦色,心情似乎很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在,我昨晚终于踏踏实实睡了个好觉,也没做噩梦。” 俞菲凡心想你当然能睡个好觉,因为那死小鬼一晚上尽来折腾我了。她喝了口咖啡,勉强扬了扬嘴角,敷衍道:“那就好。” 周太太看她神情疲惫,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昨晚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 俞菲凡抬头看着栏杆上那张一闪而过的苍白的小脸,眉心紧拧:“那孩子似乎不太欢迎我。” “是吗。”周太太不安地搓着手,“今早我去房间看的时候,供品都好好地摆在桌上,好像只有你才能镇住他。” 俞菲凡知道她是担心自己跟那些保姆一样被吓跑了,宽慰道:“您放心,我接下的委托一定会完成,我会帮您找出那孩子这么做的理由的。” 听她这么说,周太太这才松了口气,笑容也重新回到脸上。 俞菲凡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餐,一直想着昨晚的事。 虽然被骚扰了一晚,心里甚是恼火,但那个古曼童似乎并没有想害她的意思。 他那一张一合的小嘴,又到底想对她说些什么呢? 第185章 黑色的手印 俞菲凡要看的电影是部文艺爱情片,电影院里的上座率倒是挺高,几乎坐满了一对一对的小情侣。 眼看电影就要开始了,江烁看了一眼俞菲凡身旁那个空得有些突兀的座位,满脸疑惑,低声问道: “买了三张票,还有一个人是谁?她还来吗?” 俞菲凡转头看向座位上的马思媛,笑了笑:“她早就来了啊。” 江烁心下了然,他就知道俞菲凡不是单纯来看电影的,她只是为了替马思媛实现心愿罢了。 马思媛的镜头很少,平均半个小时才出场一次,两个多小时的电影,她的出场时间拢共还不到五分钟。但她还是很兴奋,全神贯注盯着荧幕,眼里流露出熠熠的光彩。 这部电影冗长且节奏缓慢,俞菲凡晚上没休息好,强打精神看了半个小时后就开始哈欠连天,在舒缓悠扬的配乐中昏昏欲睡。 江烁看她抱着手在座位上一下一下点着头,有些无奈,索性把她的头摁到了自己肩膀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疲惫,俞菲凡也没拒绝,就这么心安理得地靠在他肩上沉沉睡去。 荧幕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在她安睡着的脸上映出明暗交错的光。江烁忍不住低头看她,突然觉得这电影好像也没那么无聊了,甚至希望它能再长一点。 直到电影结束,灯光亮起,他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喂,起床了。” 俞菲凡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把脸转向仍在回味中的马思媛,“时间到了,我们该走了。” 电影院的后巷里空空荡荡,只有小飞虫煽动翅膀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马思媛的身体已经渐渐变得透明,她看着俞菲凡,眼里有些不舍:“我想跟你拥抱一下,你能不能像那天晚上一样,用那道蓝色的光芒让我触碰到你?” 俞菲凡皱着眉摇摇头:“可我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做的了。” 那天晚上的事情就像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梦境,隔着一层迷蒙的薄雾,遥远又不真实。 马思媛失望地低下头,突然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或许你可以试一试,用你的眼睛来跟我交流。” “用我的眼睛?” 马思媛点点头,“那天晚上那道蓝色的光,就是从你的眼睛里散发出来的。” 俞菲凡闻言合上眼睛,尝试把注意力集中在眉间,默念心中所想。 世界陡然间变得安静下来,再睁开眼时,那片蓝色的湖泊又出现在脚下。风吹皱湖面,水波微微晃动,泛起无数细碎的光斑。 与她面对面站着的马思媛身上包裹着一层淡淡的蓝色光芒,她缓缓走上前,向俞菲凡展开了双臂。 紧接着一股带着温度的触感像触电般传遍全身,明明隔着两个不同的世界,俞菲凡竟然真的感受到了她的拥抱。 原来真的不是梦,但脚下这片湖水,到底是什么呢? 蓝色的大门在马思媛身后隐现,她松开手,弯弯的眉眼里落下两行泪珠:“菲凡,谢谢你。” 俞菲凡瘪着嘴看着她,心里有些愧疚。直到马思媛要踏进轮回里,她也没能替她找到真正的凶手。 马思媛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嫣然一笑:“没关系,我已经很满足了。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 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那道门里,脚下的湖水也渐渐褪去,周遭的一切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仍是昏暗的灯光,仍是狭窄的巷子,仍是簌簌扑在路灯上的飞虫。 见俞菲凡表情有些失神,江烁拍了拍她的肩膀,“送你回事务所?” 俞菲凡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最近都得住周太太家。” 前段时间一直忙着翟家的案子,事务所已经很久没有接受委托了,只靠着零零散散卖一些灵符补贴开支,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帮周太太这个金主把事情解决好了。 想到那个古曼童,她咬牙切齿松了松手指关节,那个死小鬼折腾得她一晚上没睡好,今晚一定得治治他。 车开到周家的别墅前,却看到周太太披着件睡袍,蜷缩着身子,一脸惶恐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俞菲凡赶紧跳下车把她扶起来,询问道:“周太太,您怎么不进屋?发生什么了?” 周太太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房子,颤声答道: “我刚才打完麻将回到家,正准备洗澡,突然听到浴室里传来小孩子的声音,就出来查看,结果在墙上发现了一串黑色的手印……” 说着,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身上的睡袍。 “没事,我跟您进去看看。” 俞菲凡宽慰着,搀起周太太刚要进屋,却被江烁叫住了。 他从车里探出头来,手臂搭在车窗上,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注意安全。” 周太太看着江烁的车开走,凑到俞菲凡耳边好奇问道:“车上那位,是慈善晚宴上见过的肖霁的保镖?” 俞菲凡解释道:“他不是保镖,是个警察。那天晚上我们只是为了混进酒庄才这么说的。” “这样啊,那你跟肖霁是不是真的情侣?”周太太挑了挑眉,一脸坏笑。 “我跟肖霁也只是朋友。”俞菲凡连连摇头否认,又叮嘱道:“这话您别在麻将桌上瞎说啊,我可不想被肖霁他妈妈追杀。” “放心,不会瞎说的,我也只是好奇而已。”周太太捂嘴笑了,“不过我倒是觉得,刚才送你回来那位帅哥警察对你有点意思呢,还特地嘱咐你注意安全。” 俞菲凡没多解释,因为她发现上一秒还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的周太太,此刻脸上的惊恐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只剩下好奇心得到满足之后的笑意。 她在心里暗暗感慨:八卦的力量果真强大,居然能打败鬼带来的恐惧。 周太太的目光落在玄关处那张她和丈夫的合影上,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年轻真好啊,想当年我和我们家老周也是这么柔情蜜意的。” 俞菲凡没心思听她忆往昔岁月,径直往二楼走去,边走边问:“发现手印的地方在哪儿?” 周太太往前几步,把她带到了浴室里。浴室里白色的瓷砖上,赫然留着一串黑色的手印。 俞菲凡蹲下身仔细,发现了一些端倪。那一串手印有大有小,交叠在一起,明显是属于两个不同年龄的小孩子。 思索片刻,她转头问周太太:“周太太,您家就只有这一尊古曼童吗?” 周太太局促不安地点点头:“我听说有人同时供奉几尊古曼童,法力是加倍了,但也很容易遭到反噬。我不想冒这个险,我们家有小斌一个就够了。” 俞菲凡暗忖:只有一个古曼童,那另一个手印会是谁的呢? 第186章 帮帮我 这天夜里,俞菲凡没有回客房,而是去了古曼童那个房间,盘腿坐在了它的儿童床上。 深夜,万籁俱寂,天空中不见一丝月光。 她双眼微阖,静静地等着古曼童出现。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小孩子的笑声,很轻很轻,轻得像一阵风拂过脸庞。 可在安静得甚至能听到烛心燃烧的房间里,这个声音还是触动了俞菲凡敏感的神经,随即她真的感受到了一丝阴凉的风。 她猛地睁开眼,下意识看向窗口。房间的窗户紧闭,那么风是从哪儿来的? 还没等她弄清楚这个问题,一只冰凉的小手忽地攀上她的脚踝,她回过头,目光正好对上那两个黑漆漆的洞,瞬间觉得后背一片涔凉 只见那个古曼童正从床尾缓缓向她爬来,她却如昨晚一样全身僵住,一点儿也没法动弹。 古曼童那张惨白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血色,黑漆漆的眼洞里也仍是往外冒着黑血,俞菲凡却隐隐觉得,它的表情是无助的,甚至有些哀伤。 直觉告诉她,古曼童并不想伤害她。 它张了张嘴,黏腻的黑色液体从口中流出,一滴一滴黏连着落在她的衣襟上。 俞菲凡死死盯着古曼童一张一合的嘴巴,试图弄清它到底想向自己传达什么。 它似乎一直在重复着同一句话,俞菲凡学着它的嘴型念了出来,发现它说的只有三个字—— “帮帮我……” 她倏然惊醒,发现自己还是盘着腿坐在古曼童的床上,只是不知什么时候靠在床头睡着了。 供桌上的供品摆得整整齐齐,蜡烛也仍在燃烧,她低下头,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的,并没有黑色的粘液,一切看起来都只是一个梦。 可梦里那句话还黏在耳边,令她费解。 帮帮我…… “你是想让我帮你吗?”她看向那尊端坐在供桌上的娃娃,喃喃自语:“可是……帮你做什么,怎么帮?” “嘻嘻……” 又是一阵轻笑声掠过耳畔,紧接着走廊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衣料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 俞菲凡警觉起来,蹑手蹑脚下了床,拧开了房间的门把手,向走廊外望去。 借着走廊上那盏小夜灯幽幽的亮光,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地上匍匐着缓缓爬行,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待那个身影抬起头,俞菲凡才看清那竟是周太太。 她后退几步,脑子还没来得及运转,就见周太太手脚并用迅速向她爬来,一下子将她扑倒在地。 后背着地带来的震感让俞菲凡呼吸一滞,疼痛从背脊传遍全身,忍不住闷哼一声,差点怀疑自己胸骨是不是已经碎掉了。 周太太咧着嘴压在她身上,手舞足蹈,口水从嘴角淌出,发出了口齿不清的“呀呀”声,像极了一个小婴儿。 等等,婴儿? 俞菲凡想到那串大小不一的黑色掌印,闪电般的意识到了什么。 这屋里确实有两个孩子的灵,散发邪气的并不是古曼童,而是眼前这个附身在周太太身上的婴灵。 这婴灵是从哪儿来的?古曼童的求助,会不会也同这它有关? 然而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周太太脸上的表情快速地变化着,一会儿如孩童般天真无邪,一会儿又像发了狠似的狰狞。 她的力气奇大无比,俞菲凡被她死死压在身下,艰难地把手伸向口袋想要掏出破障符。可周太太却预判了她的预判,还没等她碰到灵符,就觉得嗓子一阵发紧,只见周太太那双白嫩的手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使劲用胳膊推搡着周太太,周太太却像一块石头般纹丝不动。 脖子上的劲儿越来越紧迫,俞菲凡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往脑门上涌,太阳穴突突直跳,视野开始变得模糊,意识似乎正在渐渐远离。 朦胧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倏地将周太太一把拉开。压迫感瞬间消失,俞菲凡一手撑地大口喘着气,一手迅速把燃烧的破障符摁在周太太脑门上。 周太太嗓子里挤出一声稚嫩的尖叫,仰面躺倒在地,再也不动弹了。俞菲凡伸出手指在她鼻端探了探,确认她还有呼吸后,才长长舒了口气。 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俞菲凡缓过神来,看着衣衫凌乱、披头散发躺在走廊里的周太太,心想怎么也得先把她弄回床上去,不然等她醒了得知自己曾被附身过,估计要被吓掉半条命。 她起身把手插在周太太腋下想把她带回房间里,可昏睡过去的周太太跟一滩烂泥似的,任凭她使出吃奶的劲儿又拖又拽也还是一动不动。 俞菲凡筋疲力尽,瘫坐在地叹了口气,心想这钱怎么就那么难赚呢。 天已经微微亮了,她回房间拿了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六点钟。 周家的别墅离市区很远,就算现在让成易过来,再快也得花上一个小时,到时周太太可能早就醒了。 她抬头看向走廊上挂着的照片,瞅见一张几位阔太太的合影,灵机一动。肖家的别墅和周家离得并不远,思来想去,大概只有肖霁能在周太太醒过来之前到达了。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肖霁的号码,电话只响了几声就接通了,对面传来肖霁梦呓般的声音,似乎还没从睡梦中清醒。 “喂?” “肖霁,你在家吗?” 肖霁清了清嗓,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似乎并未对她大清早这个扰人清梦的电话有什么怨言:“菲凡,有什么事吗?” 俞菲凡扭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周太太,问道:“你能到周家来一趟吗?” 第187章 跟我走一趟 肖霁倒是很快就到了,身上穿着白t恤和灰色运动长裤,头发乱糟糟的,跟平日里西装笔挺、温文尔雅的模样完全联系不到一块儿。 他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一脸疑惑地问:“菲凡,你怎么会在这儿?” 俞菲凡在电话里并没有告诉肖霁让他过来的原因。为了防止他被吓得夺门而出,她迅速锁上门,扯着他上了二楼,指了指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周太太: “你能帮我把她弄回房间里吗?” 不出所料,肖霁被吓得瞬间清醒,扶着栏杆颤颤巍巍地问道:“周太太她、她她她她她,她还活着吗?” “活着,放心,就是晕过去了而已。”俞菲凡蹲下身把她的一条手臂架在肩上,对肖霁抬了抬下巴,“先帮我把她弄回床上去,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肖霁定了定神,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硬着头皮跟她一起把周太太架回了房间里。 俞菲凡给周太太整理好衣服和头发,又帮她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关上门。 肖霁靠在栏杆上,讪讪问了句:“菲凡,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真想知道?”俞菲凡把墙上被撞歪的照片扶正,又回头提醒:“我说出来你可别害怕。” 肖霁咽了下口水,“你先说说看。” “这房子里有两个小孩子的亡灵,一个是周家供养的古曼童,一个应该是只婴灵。周太太昨晚被那只婴灵附身了,差点没把我给掐死。” 俞菲凡简单又快速地把事情总结了一遍,这还没开始说细节,就看到肖霁那张俊俏的脸已经被吓得煞白了。 “你的意思是……这屋子里有两个鬼魂?” 本以为经历了冥婚和工地那些事之后,肖霁胆子会变得大一些,没想到还是小得跟芝麻绿豆似的。 俞菲凡突然生出想要逗逗他的心思,点点头正色道:“嗯,那个古曼童就跟你现在差不多,脸色惨白惨白的,眼睛是两个黑黢黢的洞……” 肖霁闻言悚然一惊,一个箭步蹿到她身后,她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逗你的,有我在你怕什么。” “菲凡,你别笑,我是真害怕。”肖霁撇了撇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又默默咽了回去。 “好好好,我不笑了。” 俞菲凡敛起笑往楼下走去,肖霁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不时回头惴惴不安地张望着,生怕从哪儿突然蹦出个妖魔鬼怪来。 在沙发上坐下后,肖霁环顾着屋子,“所以你来这儿是帮周太太抓鬼的吗?” 俞菲凡点点头,“本来是,但现在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一些。” 她靠在沙发上认真思索着,那只婴灵究竟从何而来,又有什么目的呢? 客厅里的摆钟准点响了起来,肖霁刚刚缓过来一些,又被吓了一激灵。 俞菲凡看他一惊一乍的,给他找了个台阶:“已经七点了,你先回去,不然一会儿周太太醒了看到你我不好解释。” 说完起身打开了门锁,对他笑了笑:“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不然我一个人真的没办法把周太太弄回房间里。” 肖霁摇摇头,有些踌躇地把刚才咽下去的话问出口:“菲凡,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俞菲凡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会,承认自己的脆弱,也是一种勇敢。” 她这话说得很认真,也不是为了宽慰他,而是发自内心的,毕竟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害怕的东西。 她是因为从小就能看到灵,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才不觉得害怕,但她看到老鼠、蟑螂一类的东西,也还是会吓得不行。 况且她觉得肖霁也不是真的胆小,不然就不会冒着风险把她和江烁带进慈善晚宴,也不会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还帮她的忙了。 送走了肖霁,俞菲凡抬头看了眼周太太的房间,心想她一时半会应该也醒不过来,便掏出一张灵犀符夹在指间,心里默念着古曼童的名字: “周小斌,如果你想让我帮你,就告诉我那个婴灵在哪儿。” 灵犀符倏地燃起了蓝色的火焰,俞菲凡在屋里转了一圈,火焰指向一楼的一个房间。 俞菲凡上前拧了拧门把手,却发现门被上了锁,研究了半天也没法打开。 等周太太睡醒从房间里出来时,她已经若无其事坐回了客厅的沙发上,笑着对她招了招手:“周太太,您醒了,昨晚睡得还好吗?” 周太太捏了捏肩膀,“挺好的,就是不知为什么感觉浑身有些痛。” 俞菲凡有些心虚地扭过头,幸亏周太太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从二楼下来进了厨房,忙活了一会儿后,给俞菲凡端上了一盘早餐。 俞菲凡拿起一片吐司,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指了指那个上锁的房间:“周太太,那个房间是用来干什么的呀?” 周太太也没有防备,回答道:“哦,那是我丈夫的书房,放的都是些工作上的资料,我也没怎么进去过。” 说话间,别墅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进了屋,俞菲凡认出了他就是周太太的丈夫,周健宏。 周太太满脸欣喜,起身迎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出差几天吗?” “那笔生意谈下来了,我就提前回来了。”周健宏瞥了俞菲凡一眼,“这位是……” “这位是俞小姐,是……” 周太太正想着要怎么解释,俞菲凡便接过话茬,替她回答: “周先生您好,我是家里新来的保姆。” 她和周健宏只在慈善晚宴上远远见过一回,料想他应该不会记得自己,便随口扯了个谎。 周健宏也的确没起疑,或者说他根本没在意,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径直走向了书房,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了门,又“砰”地把门关上了。 周太太拿着公文包,怔怔地望着周健宏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俞菲凡唤了她几声,她才堪堪回过神来。 “周先生这是去哪儿出差了?” “应该是泰国,他生意上的事情我也很少过问。”周太太勉强扯了扯嘴角,脸上浮现出一层失落,“他最近工作太忙了,很久才回来一次。” 俞菲凡看着那扇紧锁的房间门,也大概猜到了周太太发怔的原因。周健宏忙于工作,本就没什么时间陪伴周太太,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又一头扎进书房里。 周太太又看了一眼书房,转头对俞菲凡说道:“对了,今晚就不麻烦你过来了。” 俞菲凡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行,我上楼收拾一下,有事您随时联系我。” 她上了二楼,走到客房门口,看楼下的周太太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并没有朝这个方向看来,便闪身进了古曼童的房间,从包里拿出灵镜,放在那尊娃娃面前,低声说道: “周小斌,你跟我走一趟,我得找人帮你。” 第188章 婴灵 回到事务所里,俞菲凡直奔坐在电脑前的肖霄身边。 “肖霄,你认识经常跟你妈妈打麻将的周太太吗?快帮我查一查,她丈夫周健宏最近有没有出入境的记录。” 肖霄也没多问,噼里啪啦敲了一阵键盘后,摇了摇头:“周叔叔上一次出境是三个月之前,他也没有乘坐其他交通工具的记录,如果不是自驾出行的话,他最近应该一直都在市。” 看俞菲凡捏着下巴不语,想在思索着什么,她追问道:“怎么了,菲凡姐,你在周家住的这几天查出什么了吗?” 肖家和周家住得近,就算不常回去,她对周家的事情也还是有些好奇。 俞菲凡眉头紧蹙,没答话。 她心里生出一个猜想,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却又摸不清其中的联系。 成易提着一个纸袋走进门,打断了她的思绪,“姐,桂花糕买回来了。” 俞菲凡点点头,“走,我们去找孔雀奶奶。” 去往孔雀奶奶家的路上,司机一直在抱怨这条山路多难走,离市区远不说,路上还满是泥沙和碎石子,都要把车轮磨损了云云。 俞菲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能不能多加点钱,暗暗翻了个白眼,把头转向窗外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到了孔雀奶奶的院子门口,成易还是多掏了五十块钱给司机,“师傅,您在这儿等我们一会儿,不然空车出去也是浪费油。” 司机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熄了火,调整了驾驶座的位置,靠在座位上打着盹。 俞菲凡敲了敲院子的木门,“孔雀奶奶,开开门,我是俞菲凡。” 这回孔雀奶奶倒是没有为难她,很快开了门,只不过嘴上还是不饶人:“烦死了,我刚要睡午觉,你们突然来干什么?” 成易举起了手里的纸袋:“我们带了桂花糕来看您。” 她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这才舒展开来,打开袋子闻了闻,捻起一块桂花糕尝了一口,砸着嘴,转身就往院子里走。 走了几步,又转头看了眼仍在门口站着的成易和俞菲凡,“你们俩还进不进来了?” 院子里种了一棵栀子树,风一吹,花瓣落了一地。 孔雀奶奶坐在屋檐下,哒哒抽着烟袋,眯眼看着满地的花瓣。不等她开口,成易就自觉地拿起放在角落的扫帚打扫起来。 俞菲凡在孔雀奶奶身边盘腿而坐,孔雀奶奶捏着她的脸转向自己,凝视片刻后,浑浊的眼珠子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你的眼睛,跟上回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她把烟袋往凳腿上敲了敲,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你比你姥姥强啊,她一辈子也没参透的东西,你年纪轻轻就悟出来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俞菲凡不解,“孔雀奶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双眼睛,虽是世间罕有之物,但即便是拥有了它,也没几个人能完全参透。” 孔雀奶奶的话语焉不详,俞菲凡也似懂非懂。 她虽然隐隐感觉灵瞳里蕴含的力量超出了她目前的认知,可姥姥从没告诉她这双家族遗传的眼睛有什么用,又该怎么用。 孔雀奶奶看她一脸迷茫,吐出一口烟,半敛的双目模糊在散开的白雾里,“其实参不透也挺好的,能力越大,肩上的担子就会越重。” 俞菲凡对她的话仍是一知半解的,此刻她只希望自己的脑瓜子再聪明一点,才能听明白孔雀奶奶那些高深莫测的话。 孔雀奶奶往椅子上靠了靠,问道:“这回来找我又是什么事儿?” 俞菲凡从包里拿出灵镜,递到她手上,“我带了个古曼童来,它好像想让我帮它什么忙。” 孔雀奶奶接过灵镜看了一眼,皱起眉头,“呵,这小鬼怎么了,遭那么老大罪。” 她把灵镜往地上一抛,灵镜并没有破碎,而是稳稳立在地上,那只古曼童也缓缓出现在两人面前。 不同的是,它不再是那副骇人的模样,而是变回了个正常的小男孩。 孔雀奶奶挥了挥烟袋示意它靠近些,可古曼童似乎有些惧怕她,捏着衣角,踌躇着不敢上前。 “还不过来?”孔雀奶奶神色一凛,“不想要我们帮忙了?” 古曼童闻言嘴一瘪,扑到她跟前抽抽嗒嗒地哭起来,像是受了很大委屈似的,嘴里喃喃说着一些俞菲凡听不懂的话。 孔雀奶奶叼着烟袋认真听着,神情越来越严肃,最后幽幽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怎么了?”俞菲凡忙问。 “供养这孩子的家里来了个婴灵,你知道?” 俞菲凡点点头。 孔雀奶奶一字一句转述着古曼童的话,“这孩子想保护那家人,奈何婴灵太强大,他的灵力已经要支撑不住了。” 成易这时也打扫完院子往屋檐下走来,他捡了个话尾,问道:“这古曼童被供养了那么多年,按理来说灵力应该不弱,那婴灵要有多大怨气,才能把它逼成这样?” “小伙子,看不出来你也懂得不少嘛。”孔雀奶奶眯眼一笑,“能有这样的怨气,要么就是它感受到了母体对它的不舍,要么就是有人在背后给了它灵术的支持……” 她把烟袋往地上重重一磕,“又或者,两者皆有之。” 第189章 开挂 回事务所的路上,车子仍是一路颠簸。俞菲凡失神地看着窗外,直到成易拍了拍她的肩膀才找回些神志。 “姐,你最近是怎么了?从你晕倒醒来之后就一直不太对劲,那天晚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成易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对她很是了解,因此很快就觉察到她情绪的变化。 俞菲凡叹了口气,把这些天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说了出来:“我感觉,我的眼睛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刚才在孔雀奶奶家,成易一直在认真打扫院子,并未听见她们聊天的内容。听她这么说,不由得一惊,凑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然而从表面上看,俞菲凡这双眼睛与普通人无异。只有同为灵术师,才能看出它的区别。 成易问:“你觉得哪里不一样?” “其实那天晚上晕倒之前,我看到了一面湖泊。” “湖泊?” 俞菲凡点点头,“一面蓝色的湖泊,四周很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接着就出现了很多灵,有的我认识,有的我不认识,但是我猜他们的死应该都与杨赞有关。” 她仔细回想着:“奇怪的是,那些灵不知为什么,都可以触碰到人类,它们好像知道我要做什么,就替我控制住了杨赞。” 灵和人本质上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存在于不同的空间里。两个世界就像隔着一层穿不透的水幕,看得到,但是碰不着。 可那一刻,空间的屏障似乎被打破了,灵和人类一起站在了同一面湖泊之上,还能互相触碰到对方。 “在那些灵出现之前,发生了什么?”成易一步步引导着她。 “我看到杨赞拿着刀,要划向江烁的脖子……” 成易打断她的话:“所以当时你很着急,对不对?” 俞菲凡耸耸肩,“那当然了,我总不能看他死在我面前?” “我大概知道原因了。”成易扶了扶眼镜,“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看过的电影里,主角总是会在一些危急关头爆发超能力?” 俞菲凡点头回应,但仍是一脸茫然。 “就像……就像你以前看的王子救公主的那些动画片,当公主遇到危险时,王子的某些能力就会被激发,让他从敌人手中救下公主。也许就是在那个很危险的时刻,灵瞳的能力量被唤醒了。” 成易尽量用最浅显的话来向她解释这件事情。 俞菲凡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噢,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是王子,江烁是公主。我为了救他,突然就开挂了。” “……差不多。”成易对她的比喻有些无奈。 “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他。”俞菲凡乐了一会儿,眼神突然又黯淡下来,“可如果我用这双灵瞳去控制灵,那跟用邪术去操纵怨灵的朱建元有什么区别?” “姐,你这担心是不是有些多余了。”成易哑然失笑,“子弹在坏人的枪里,可能会用来滥杀无辜;可到了江烁哥那里,就是惩恶扬善。” 俞菲凡低头认真思索了一番,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成易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什么你都可以跟我说,别憋在心里。” 虽然他年纪比俞菲凡小一些,但不管在生活还是思维上,他都更像是个哥哥。这么多年来,俞菲凡也习惯了心安理得地依靠他。 翌日,俞菲凡还是去了趟周家,毕竟怎么也得把古曼童给送回去。 前一天孔雀奶奶用特殊的灵术恢复了它的灵力,但单凭它自己也还是无法与家里的婴灵抗衡。俞菲凡必须找到婴灵的本体,想办法将它超度,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周家的问题。 她摁响了门铃,开门的却是周太太的丈夫周健宏。 “周先生,我来……”俞菲凡大脑疯狂运转,正想着要编个什么借口,周健宏就先开口了:“你是来打扫卫生的?”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周健宏这儿还留了个“保姆”的身份,便顺水推舟点点头,“对,周太太叫我来打扫卫生。” “我太太去打麻将了,我还要工作,你先打扫一楼客厅。”周健宏说完就转身回了书房。 “好的,周先生。”答应下来后,俞菲凡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儿。 不对啊,自己是来抓鬼的,又不是来当保洁的。可转头瞥见玄关上的公文包,心生一念,还是撸起袖子从储物间里翻出了各种清洁工具。 随意打扫了一会儿,她转头看了看毫无动静的书房,走到玄关处轻轻拉开了公文包的拉链,心里默念:我不是有意偷窥你们的隐私啊,只是为了帮你们不得已这么做的。 公文包里放了几份资料,有的是中文,有的是泰文,应该都是些跟商业有关的东西,对俞菲凡来说并不是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夹在文件中的一张对折的宣传单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宣传单看起来是随手塞进包里的,俞菲凡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是荆湖大学的招生宣传。 荆湖大学坐落在市的东边,是一所以经济、金融、国际贸易等财经类专业为主的本科学校。 这时正是招生季,各大高校都会在学校门口设立一些宣传点发放传单。 可周健宏一个公司老板,为什么会到荆湖大学去呢? 第190章 外遇 周健宏捧着杯子从书房出来正准备泡杯茶,猝不及防被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震惊了。 只见客厅的地上全是一大滩一大滩灰色的水渍,拖把扫把东倒西歪,各种清洁剂的瓶罐散落一地。 他看向正穿着围裙踩在凳子上,试图用湿抹布擦拭柜子的俞菲凡,面露愠色,“你到底是来打扫卫生还是来搞破坏的,你不会没做过家务?” 还真让他说对了,平时事务所的大小家务事都是成易一手包办,俞菲凡基本不用操心,结果就是她此刻在面对一大堆清洁工具时,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见俞菲凡一脸尴尬,周健宏叹了口气,问道:“看你的样子,还在念大学?” 俞菲凡心虚地点了点头,随口胡诌道:“周先生,我正在勤工俭学。” “你在哪个大学念书?” 她顿了一下,灵光一闪,答道:“荆湖大学。” 听到这四个字,周健宏的目光突然柔和下来,脸上的怒气也瞬间消失殆尽,似乎对这所大学对他来说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有灰尘的地方不能直接用湿抹布擦,得先用掸子把灰尘拂掉。”他把茶杯放到茶几上,对俞菲凡摆了摆手,“算了,这里我来弄,你去帮我泡杯茶,放在书房的桌上就行。” 这话正中她下怀。 俞菲凡把还在滴水的抹布交到周健宏手中,走到厨房迅速随手抓了把茶叶扔进杯子,倒上热水,端着杯子钻进了书房里。 书房里的书柜上摆着些经贸类的书籍,桌上堆叠着一些文件和资料,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俞菲凡转头看了眼仍在客厅里收拾残局的周健宏,从口袋里拿出灵镜放在桌上。 古曼童缓缓现身,伸手指了指办公桌的一个抽屉。她心领神会,轻轻把抽屉拉开,看到角落里面放着一个高一尺左右的小熊玩偶和一本作业本,封面是《国际贸易学》。 翻开作业本,扉页上写着“国贸21三班,秦歌韵”。 她捏了捏玩偶,发现里面似乎塞着什么东西,扯开它身上的衣服后,果然看到一道用针线缝合过的痕迹。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来不及多想,俞菲凡迅速把玩偶放回抽屉,又把灵镜塞进口袋里。做完这一切,周健宏刚好走进书房。 她若无其事笑了笑:“周先生,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下午我还有课。” 所幸周健宏似乎也没多想,只是点了点头,又嘱咐道:“出去的时候麻烦帮我把书房的门关上。” 退出书房走到玄关处,俞菲凡又看到了周健宏和周太太的那张合影,照片上两人都笑得很甜蜜。 她停下脚步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总觉得这看似浓情蜜意的笑容背后,还藏着些什么秘密。 离开周家,俞菲凡给江烁发去了一条信息:【在忙吗?】 江烁:【不忙,怎么了?】 俞菲凡:【能不能跟我去个地方?】 江烁回复得飞快:【好。】 俞菲凡抿嘴笑了笑,思索片刻,又从手机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荆湖大学的校园里,阳光透过树丛,在林荫小道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草坪上成群的学生围坐在一起嬉戏打闹,一对情侣静静依偎在一起耳鬓厮磨。 俞菲凡透过学校餐厅的落地窗出神地望着这一切。 根据古曼童的提示,婴灵的本体应该就在那只小熊玩偶里,只是时间太紧急,她实在没办法明目张胆当着周健宏的面将玩偶带走。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从那个叫秦歌韵的女孩子开始调查。 江烁拿着两瓶饮料走过来,把其中一瓶递给她,“你怎么突然找我来这里?” “没什么,就是想借你聪明的脑瓜子用一用。”她接过那瓶果汁,发现瓶盖已经拧开了。 “是关于周太太家的事吗?” 俞菲凡点点头,把关于古曼童、婴灵和那只小熊玩偶的事都跟他说了一遍。 江烁听完,眉心皱了皱:“你的意思是,周太太的丈夫有外遇?” “我也只是猜测。” 虽说是猜测,但那个小熊玩偶明显是年轻女孩才会喜欢的东西,加上那本怎么看都不应该出现在书房里的作业,似乎一切都在证实着俞菲凡的猜想。 而他外遇的对象,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名叫秦歌韵的女大学生。 江烁突然不说话了,双手交叠搭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怎么了?”俞菲凡被看得有些心虚,扭过脸躲着他灼灼的目光。 江烁挑眉笑了笑,“你这不是已经把事情都捋得很清楚了吗?看起来也不需要借我的脑子用啊。” 俞菲凡怔了一下,倏地觉得脸颊发烫,赶紧仰头喝了口果汁,掩藏着眼里突然涌入的情绪。 对啊,她明明已经把事情捋得很清楚了,为什么还会神使鬼差把江烁约出来? 也不过是两天没见面,可内心里那些连她自己也解释不了的念想,又该如何光明正大地说出口? “菲凡姐姐!” 一声甜润的呼喊化解了俞菲凡的尴尬,她连忙站起身朝餐厅门口招了招手,两个女孩便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女孩看着有些面熟,江烁回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她就是之前误入灵界,又被俞菲凡救回来的杨淼。 杨淼碰巧跟秦歌韵在同一所大学念书,俞菲凡知道她性格开朗,好交朋友,便托她找到了跟秦歌韵同宿舍的舍友。 江烁起身挨着俞菲凡坐下,把对面的位置腾给她们。 杨淼拍了拍身旁的女孩介绍道:“菲凡姐姐,这就是月月。” 俞菲凡笑了一下,给她们点了两杯饮料,接着开门见山道:“你好,月月,我找你是想问点儿关于秦歌韵的事。” 也不知是不是杨淼事先打过招呼,月月并未询问他们的身份,只是怯生生回了句:“什么事?” 俞菲凡问:“可以先跟我们说说秦歌韵的情况吗?” 月月蹙眉答道:“我跟她虽然一个宿舍,但是她最近很少回来住,听说是在外面租了间公寓。而且除了上课,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做兼职。” “你知道她在哪里兼职吗?”江烁问道。 “这就不了解了,不过……” 见她欲言又止,俞菲凡忙宽慰道:“没事,你们知道些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最近她跟一个中年男人走得很近。”月月顿了顿,仿佛在思考如何开口,“那个男人好像挺有钱的,有一回我上完课,撞见她在学校门口上了他的车,是一辆路虎。” 杨淼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她被包养了?” 月月连连摆手,“这我可不敢乱说,不过据我所知,她家庭条件很一般,甚至可以说是贫困,可最近她身上的衣服和包都换成了名牌……” 第191章 银河娱乐城 按国贸专业的课程表来看,秦歌韵所在的班级今天正巧有课。江烁和俞菲凡从后门溜进了阶梯教室,坐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老师倚在讲台上,扫了一眼教室里的学生,俞菲凡回想起上学时被点名提问支配的恐惧,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怕什么来什么,她欲盖弥彰的举动被老师看在眼里。 老师抬手直直指向她,“最后一排那位女同学,你来回答一下,我国外开放的主要内容是什么?” 俞菲凡身子一僵,左右看了看,发现最后一排只有她和憋笑憋得满脸通红的江烁,只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老师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开始。 “对外开放的主要内容,是……是……什么来着……” 这个问题完全触及到了俞菲凡的知识盲区,她连瞎编都编不出来,便悄悄伸脚碰了碰江烁,没想到江烁一脸幸灾乐祸,十分不讲道义地把头扭向一旁,避开了她求助的目光。 看她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个所以然,老师眉头一皱,训斥道:“看看你们两个,上课连课本都不带,究竟是来学习的还是来谈恋爱的?” 俞菲凡有如芒刺在背,在众人的哄笑中讪讪地缩回了座位上,不动声色地掐了笑得快撅过去的江烁一把,咬牙切齿道:“江警官,你存心看我笑话是?” 老师又指了指教室中间的位置,“第六排白衣服的那位女同学,你来回答。” 一个挺拔秀丽的身影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所有人的视线又一下子都被吸引过去。 “大力发展对外贸易,扩大出口贸易;积极引进先进设备和技术,特别是有助于企业技术改进的先进技术……” 白衣女生回答得不徐不疾,口齿清晰。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前排座位的两个男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那不就是三班的秦歌韵吗?长得真是好看。” 另一个男生“啧”了一声,“是?要是我们班也有这么好看的女生就好了。” 俞菲凡听在耳里,又抬头望那个白衣女生的方向看了一眼。 下课铃响起,抱着书本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从教室里鱼贯而出,白衣女生慢悠悠收拾好课本,戴上耳机,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秦歌韵?”俞菲凡拦在她面前,试探性地叫出那个名字。 “有什么事吗?”秦歌韵摘下耳机,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她一袭白色长裙,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哪怕未施粉黛,也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秦小姐,我有事想找你谈谈。”俞菲凡见找对了人,微微一笑,“是关于周健宏的事。” 秦歌韵脸色“唰”地一变,表情警惕,绕开他们就要走,却被俞菲凡抓住了手臂。 她抬眼环视了周围一圈,突然大声尖叫起来,“放开我,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喊出这句话的同时,她冷不丁伸出另一只提着包的手推了俞菲凡一把。俞菲凡向后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幸亏江烁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众人被这动静吸引,纷纷聚了过来,秦歌韵趁乱退出人群,疾步往反方向走去。楼道被好奇的学生们围得水泄不通,江烁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挤开一条道,却早已不见秦歌韵的身影。 俞菲凡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个白色的打火机。打火机是混乱中从秦歌韵的lv包里掉出来的,上面印着五个金色的字——“银河娱乐城”。 “银河娱乐城”地处热闹非凡的市中心,虽然名叫娱乐城,但说白了就是一家夜总会。 这家娱乐城以档次高、服务好闻名,里面的服务员都经过严格的筛选,个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很多商界人士谈完生意后都会约在这里“放松”一下。 江烁把车停在马路对面,夜幕降临时,果然看到秦歌韵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径直往娱乐城里走去。只不过这时的她已不是白天那身白色长裙的打扮,而是换上了一条红色的吊带短裙,头发也卷成了大波浪。 俞菲凡趴在车窗上看着那栋歌舞升平、艳光四射的欧式风格建筑,若有所思:“看来只能我们亲自走一遭了。” “我们?”江烁皱了皱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才不去这种地方。” “你以为我想去吗?这里消费一看就不便宜。”俞菲凡哀叹一声,“可这是夜总会,我一个女孩子进去也不太好。” 要不是江烁还在停职,身上没有警官证,她也不用为了见秦歌韵一面而花钱进夜总会找她。俞菲凡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这笔消费等委托结束一定要回去找周太太报销。 江烁想了想,确实也不太放心让她单独行动,只能无奈答应下来。 踏进娱乐城里,一位穿着职业套装,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的领班立刻迎上来鞠了个躬。 领班经过专业的培训,哪怕面对看起来明显不是目标客户群体的俞菲凡,她也没有表露出丝毫不悦,脸上仍挂着甜美的微笑:“欢迎光临银河娱乐城,请问二位有预约吗?” 俞菲凡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知道还需要预约,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们没有预约,能直接开个包厢吗?” 领班用对着领口的麦克风低语了几句,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他们领进一间包厢里,待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后,又递上一本菜单。 俞菲凡接过菜单随意翻了几页,看着那些贵得离谱的酒水,仿佛已经听到了钱包哭泣的声音。 迫不得已点了瓶最便宜的酒和几道小吃后,她凑到领班身旁小声道:“你们这里有没有那个……嗯,你懂的,我朋友刚失恋,想找个美女来陪陪他。” 领班心领神会,微微颔首,“两位稍等。” 她前脚刚走,俞菲凡“啪”地把菜单合上了,面色凝重地看向江烁:“这简直是家黑店啊,最低消费居然要2888,咱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你说呢?”江烁往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透过门上一小块磨砂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人已经排好了队。 话刚落音,门就被推开了。一群女孩在领班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在包厢里站成一排,齐刷刷对着他们鞠了个躬。 “客人,您看看喜欢哪位呢?” 俞菲凡一眼就注意到站在其中的秦歌韵,秦歌韵显然也认出了他们,脸上的表情极其不自然,甚至还悄悄往后退了一些。 “就红色衣服那位小姐姐,怎么样?”俞菲凡用手肘碰了碰江烁,对他使了个眼色。 江烁敷衍地抬眼扫视一圈,点了点头,“行,就她。” “这位是小云,祝两位在银河娱乐城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领班简单介绍完后,带着其他女孩退出了包厢。 秦歌韵挨着江烁坐下,往杯子里倒了酒递给他,强颜欢笑道:“老板喜欢什么歌呢,小云给您点一首。” 江烁把杯子推开,面无表情地说道:“这里没有其他人,你也没必要假装了,你知道我们不是来喝酒唱歌的。” 第192章 小熊玩偶 秦歌韵听他这么说,瞬间坐直了身子,敛起那一脸虚伪而又客套的笑容,放下酒杯问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俞菲凡在她和江烁中间坐下,把他俩隔开了,“秦歌韵,我们真的只是想跟你聊聊。” “如果你要问的是周健宏的事,我跟他已经分手了,没什么好聊的。” 秦歌韵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目光有些躲闪,大概以为他们是周太太找来的人,因此态度十分谨慎。 俞菲凡决定直入主题,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堕的胎?” 秦歌韵眼里闪过一抹讶色,眼眶倏地通红,“为什么你会知道,是周健宏告诉你的?” 俞菲凡没回答她的问题,正色道:“那只小熊玩偶是你送给他的?你知道里面放的东西,有可能要了他们一家人的命吗?” “我、我不知道……”秦歌韵眸光一暗,垂着头俯视着下方。 俞菲凡语气软了些,轻声道:“秦歌韵,在事情变得更严重之前,我必须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歌韵不安地搅动着手指,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半晌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终于缓缓开口,道出了一切。 她和周健宏相识于半年前。 那天晚上,夜总会的某个豪华包间来了很多大老板,周健宏也是其中之一。 跟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似乎并不适应这个场合。面对一字排开站在跟前的年轻女孩,他连连摆手拒绝,但还是拗不过生意伙伴的盛情招呼,最后勉为其难选择了秦歌韵。 秦歌韵轻车熟路地靠在周健宏身上,却被他礼貌地轻轻推开。他告诉秦歌韵,今晚她不用喝酒也不用唱歌,只需要坐着陪他聊聊天就好。 那晚的交谈中,周健宏惊讶地得知秦歌韵竟是荆湖大学国贸专业的学生,这也让做外贸生意的他对这个因为家境贫困而出来打工的女孩生出了一丝怜悯。 两人聊了一整晚后,秦歌韵随着他离开了娱乐城,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店。 周健宏被秦歌韵身上的青春和活力深深吸引着。如果说风姿卓韵的周太太是一杯香醇的美酒,那么朝气蓬勃的秦歌韵则更像一杯气泡水,清新自然,沁人心脾。 而对秦歌韵来说,周健宏学识渊博,性格沉稳,风趣幽默,甚至会耐心地指点她做作业。他不仅区别于她身边幼稚的同龄男生,更是与她平时接触到的那些油腻的客户完全不同。 周健宏让她辞掉夜总会的工作安心读书,不仅替她支付了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还租了一套公寓作为两人的约会地点。 他们沉溺在这段不伦的恋情中无法自拔,哪怕知道秦歌韵一直都知道,周健宏是个有家室的人。 一个月前,秦歌韵突然发觉自己的生理期很久都没有来了,当她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条红杠时,整个人都懵了,颤抖着拿起手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周健宏。 周健宏接到电话后,放下手里的工作来陪了她一整天。她依偎在他怀里,哭得像个泪人。 她对周健宏说:“我不想在偷偷摸摸了,反正你和你老婆也没有孩子,我们把这个宝宝生下来,光明正大在一起好不好?” 周健宏面露难色,踌躇半天,还是摇了摇头:“韵韵,这个孩子不能留。”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周健宏完全是靠着岳父的扶持才能走到今天,离开了周太太,他什么都不是,因此他不可能离婚。 那一刻,秦歌韵突然发觉,也许这段恋情从一开始就不会有什么结果。曾经以为有了年轻作为资本就能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在商人的世界里,摆在第一位的永远都是利益。 一直没说话的江烁突然开口问道:“你恨他吗?” 秦歌韵一愣,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声线颤抖: “你知道吗?当时它已经快三个月了,我上网查过,三个月的胎儿,已经长出了手指和脚趾,面部轮廓也开始清晰了。当它离开我身体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灵魂也一并消失了。可周健宏好像对它的离开没有一点痛心,从头到尾痛苦的只有我一个人。” 俞菲凡问道:“那个小熊玩偶里放的是什么?” 秦歌韵嘴角微微抽动,咽了口唾沫:“什么也没有,就是给他们下了个咒。” “谁帮你下的咒?”俞菲凡追问。 “我在网上找的人,我当时没想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只是单纯想要报复他们。”秦歌韵拧着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后来我想再去找那个人时,已经联系不上了。” 说到这里,她倏地站起身来,像是有些惊慌失措,“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麻烦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了。”随即转身离开了包厢。 俞菲凡去前台拿完发票回到车里,看到江烁正屈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不知在想些什么,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发什么呆呢,是不是对大美女念念不忘?” “什么大美女?”江烁回过神来,一头雾水看着她。 “刚才我看你可一直都在盯着秦歌韵看。”俞菲凡撅着嘴,总觉得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话里还带着些许她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醋意。 “瞎说什么呢,我盯着她看只是觉得她的表情有点不对劲儿。”江烁眉头紧锁,认真回忆着刚才跟秦歌韵对话的内容。 俞菲凡刚要说些什么,手机突然响了,她低头一看,是周太太打来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一声尖叫差点刺破她的耳膜,紧接着就是周太太焦急的声音: “俞小姐,快来救救我!” 第193章 罪魁祸首 还没来得及问江烁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儿,他就已经一脚油门把车开向了去周家的方向。 车刚停稳,俞菲凡便开门跳下车,上前敲了敲别墅的门,可回应她的却只有死寂无声的沉默。 虚掩的窗帘缝中透着灰暗的灯光,江烁从那道缝隙中向里望去,隐隐看到屋内一片狼藉,家具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架子上的花瓶碎落一地,墙壁上的挂画和照片也东倒西歪,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的侵袭。而周太太双眼紧闭,蜷缩在客厅角落里,看起来似乎晕了过去。 他回车里拿了把求生锤,对着一楼窗玻璃的边角用力一敲,玻璃应声碎裂。接着又脱下衣服包在手臂上,将窗沿上的碎玻璃渣扫落,翻进屋里,打开了客厅的门。 俞菲凡一进屋就直奔周太太而去,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周太太?” 周太太缓缓睁开眼,一看到俞菲凡,抑制已久的恐慌瞬间迸发,抱着她号啕大哭起来,“俞小姐,你终于来了!我、我刚才见到鬼了!” 俞菲凡忙扶着她从地上起来,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周太太惊魂未定地环顾着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搂着她的胳膊不停抽泣,断断续续地讲述着刚才的经历。 晚上她洗了澡,打算做一顿烛光晚餐等周健宏回家。正当她在厨房里忙活时,伴随着一阵“滋滋”的声响,家里的灯光变得忽明忽暗,经历了一番激烈的挣扎后,“啪”的一声,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她安慰自己只是电路出了问题,小心翼翼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正翻找着物业的电话,却突然隐隐听到客厅里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那哭声很轻很细,仿佛只是外面的野猫从窗前路过时叫唤了一下,可在无比静谧的房子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陡然之间,彻骨的凉意席卷着她。她咽了下口水,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摸索着往客厅走去。 偌大的别墅里,手电筒的光只能照亮一小块范围。所幸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正当她准备松一口气时,却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挟着一股寒意从身后一闪而过。 在极度紧张的情绪下,人类对周遭的动静会十分敏感。周太太的大脑轰一下炸开,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 她十分笃定,那不是错觉。 缓缓转过身子,在手电筒的冷暗的光线下,只见地上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双瞳漆黑,脐带连向身后无尽的黑暗里。 婴儿张开嘴,清晰地喊出了一声“妈妈”。 那一刻,周太太才知道,原来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 她就这么定定地与那副漆黑的瞳孔对视着,直到那个婴儿突然开嘴,猛地朝她爬来时,那声迟来的尖叫才从嗓子里挤出来。 周太太下意识拨通了俞菲凡的电话,跌跌撞撞在乌漆墨黑的客厅里东躲西藏,黑暗中不知撞倒了多少东西,却依然能感觉到那个婴儿在身后穷追不舍。 最后她被逼到了角落里,眼睁睁看着它朝自己扑来,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只见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突然挡在她面前,紧接着她两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俞菲凡一听就知道又是那婴灵趁着周太太一个人在家时作怪了,她眉头一皱:“周先生去哪儿了?” 周太太声音发颤:“他去公司了,我刚才给他打了好多电话,可一直无人接听。” 江烁拾起地上那张合影端详片刻,问道:“周先生的车,是不是车牌尾号三个八的黑色奔驰?” 周太太狐疑地点点头。 “他不在公司里,刚才我看到他从车上下来,进了银河娱乐城。” “娱乐城?”周太太听到这三个字时神情一滞,却没有再继续追问。 俞菲凡上了二楼,打开古曼童的房门,只见桌上的供品散落一地,那个栩栩如生的娃娃也躺在地上。 古曼童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变成了半透明状,似乎伤得不清。刚才那个婴灵明显是冲着周太太来的,若不是古曼童替她挡下这一击,恐怕她就等不到俞菲凡了。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制服那只婴灵。 她从楼上下来,问缩在沙发上神情复杂的周太太:“书房的钥匙您有吗?” 周太太摇头,“只有我先生才有。” 俞菲凡给江烁递了个眼神,江烁心领神会,走到书房前后退几步,还没等周太太反应过来,便一脚踹向房门。 房门“轰”一下打开,俞菲凡目标明确,疾步上前打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了那只小熊玩偶。 “俞小姐,这是……”周太太站在门口,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手里的玩偶。 俞菲凡这时也顾不上什么豪门的颜面了,直截了当问出口:“周太太,您先生有外遇的事,您应该知情?” 周太太瞳孔一聚,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默默噙着泪垂下了头。 “有人用灵术对你们施了咒,你们家里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古曼童做的,相反它还三番五次保护了你们。这个玩偶里面的东西,才是真正罪魁祸首。” 俞菲凡解释完,拿起桌上的剪刀往玩偶身上用力一戳,将它从下往上划开一道口子,里面的东西“啪”一下掉了出来。 那个东西大约七八厘米的长度,被黄色的灵符层层包裹着。 她把那个东西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下,全然没注意到周太太什么时候转身离开了书房,身形僵硬地往厨房走去。 “小心!” 江烁突然低吼一声,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瞬间腾空,随即一把闪着寒光的菜刀从身旁划过,“嗵”一声劈在了书桌上,木屑飞溅,留下一道五六厘米深的刀痕。 “你没事?” 头顶传来江烁的声音,俞菲凡惊出一身冷汗,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正被他拎在怀里。 此时的周太太神色变得阴鸷起来,俞菲凡心道不好,稍一不留神,她又被婴灵给上了身。 被附身的周太太从地上拾起玩偶里掉出来的那个东西就往嘴里塞。俞菲凡来不及深思,伸出手想要阻止她,却被她狠狠咬了一口,痛得身子一缩,手指上立刻渗出血来。 须臾之间,周太太就已经把那个东西生生咽了下去,抬起头露出了阴森森的笑,提着刀一步步朝他们逼近。 第194章 悸动 在她靠近的瞬间,俞菲凡掏出破障符往她脸上一拍,一声惨叫过后,她后退几步靠在墙上,手里的刀也“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这边的状况还没解决清楚,门口又传来一声疾呼。 原来是周健宏没在银河娱乐城见着秦歌韵,悻悻地回了家。刚踏进家门,立刻就被眼前的混乱的景象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看了看跌坐在地上的周太太,又看了看地上的刀以及站在一旁、神情紧张的江烁和俞菲凡,不由得脑补了一出小保姆带着男友劫持富家太太的电影场景,吓得说话都哆嗦了: “你、你们别乱来,我要报警了!” 眼见他就要拿出手机拨打电话,俞菲凡忙伸手阻拦他:“别,周先生,您太太被附身了,叫警察也没用!” 江烁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上前抢下他的手机,“周先生,这里很危险,你先离开。” 周健宏这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上前拾起菜刀护在周太太身前,指着两人大声叫嚣:“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们,就算我今天把你们杀了,那也是正当防卫!” 俞菲凡捏着眉心叹了口气,这到底整的是哪出啊。 江烁也没跟他废话,径直往他跟前走去,侧身躲过了他胡乱挥舞着手斜劈下来的一刀后,攥住他的手腕一扭,夺过菜刀就往被砸破的窗外甩去。 菜刀飞旋着掉落在院子的草坪上,这一顿操作下来行云流水,把周健宏给看呆了,悬在半空中的手都忘了放下去。 就在这时,前一秒还在地上挣扎的周太太突然一把扯下脸上的破障符,猛地蹦到面前正在发愣的周健宏身上,从身后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对着他叫了声“爸爸”。 该死! 俞菲凡心里一紧,被周太太吞下去的那个东西,应该就是婴灵的本体。没想到这婴灵有了背后那个灵术师的加持,变得比想象中要难对付许多,连破障符都镇不住它了。 “老、老婆,是我啊!你怎么了!”周健宏惊呼一声,踉跄几步,却甩不开身上的周太太。 江烁赶紧从背后拦腰抱住她,周健宏则奋力挣扎着,费了好大劲才终于将两人分开。 周太太似乎心有不甘,放弃了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的周健宏,转而又龇牙咧嘴地往俞菲凡身上扑去。 电光火石之间,俞菲凡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咬牙划破自己的手掌心,将血摁在周太太脸上。周太太“嗷”的一声后退数步,捂着脸痛苦地嚎叫起来。 “江烁,帮我控制住她!” 江烁没有迟疑,一手顶住周太太的肩胛骨,一手禁锢着她的一条胳膊,转头对还张着嘴发呆的周健宏喊了一声:“还愣着干嘛,快来帮忙!” 周健宏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上前跟着江烁一起架住了周太太。 俞菲凡定了定神,闭上眼睛,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眉心。 顷刻间,周遭的一切喧嚣归于平静。 她睁开眼睛,看到脚下的地板又变成了一面蓝色的湖泊,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 周太太两条胳膊分别被江烁和周健宏控制着,但仍在不甘心地扭动身躯,脸上的血让她本就狰狞的面容看起来更可怖了。 俞菲凡缓步上前,轻轻把手搭在周太太头上,掌心涌动的感觉告诉她,那个婴灵正在周太太的身体里作困兽犹斗的挣扎。 “伏魔镇邪,斩妖扶正。灭!”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团婴儿形状的黑色煞气瞬间灰飞烟灭,消散在空气中。 周太太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双手搭在自己喉咙上,大口大口往外吐着浓稠的黑水,“啪”的一声,被她吞下去的那个物体随之从口中掉落。 身旁的周健宏定睛一看,只见黑水里躺着一个干瘪的胎儿,呈现出暗沉沉的黑红色,依稀可以看到四肢和五官都已经成型。他吓得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俞菲凡脚下的湖水瞬间褪去,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无法抵挡的疲惫感,双膝重重砸在地面,江烁急忙上前将她扶住。 她的手脚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但还是用尽力气撑着身体挪到周太太面前,将一张镇灵符缠在那个胎儿身上。 随着一道蓝色的火焰燃起,她终于舒了口气,才放松了身心,闭上眼睛靠在了江烁怀里。 …… 第二天俞菲凡醒来时,鼻尖萦绕着一股烤面包的焦香味,闻到就知道是香甜松软的口感。 意识堪堪清醒,但身体仍是疲惫。 她知道自己正盖着江烁的被子,睡在江烁的床上,感觉莫名的安心。又眯着眼躺了一会儿,直到肚子咕咕叫了,她才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发现手掌上有碘酒消毒过的痕迹,还细心地缠上了纱布。 余光扫到床头柜上那张江烁穿着警服的毕业照,便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照片上的江烁跟现在比起来除了稍显青涩,眉眼并没有太多变化。 她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打开手机“咔嚓”拍了张照,又把照片放回床头柜上。 江烁掐着腰站在厨房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运转的烤箱,听到开门声,转头看了她一眼,“醒了?你先去洗漱,早餐马上就好。” 恍惚间,俞菲凡觉得眼前这幅场景颇有种贤惠的妻子准备好早餐,等着宿醉的窝囊丈夫起床的即视感。 洗漱完后,她在餐桌旁坐下,有些心虚:“你昨晚还睡的沙发?” 烤箱“叮”地响了一声,江烁戴上厚厚的手套把烤盘拿出来,头也不回地答了句:“不然呢?” 虽然在他的床上睡得很是安心,但总有种鸠占鹊巢的感觉。俞菲凡挠了挠头,踌躇道:“下回你把我送回事务所就行了。” “没事,我把沙发换了,你没看出来吗?”江烁朝着客厅努了努嘴,“只要拉开就能变成一张沙发床。” 俞菲凡这才四下环顾了一圈,觉得屋里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之前家对于江烁来说更像是个宿舍,虽然东西都收拾得井井有条,但却显得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可这次来,她发现除了客厅的沙发换了之外,茶几上的花瓶里居然插着新鲜的花束,厨房里的烤箱也是新买的,上次来还是空荡荡的橱柜,现在却堆满了调料瓶。 她怔怔地看着江烁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心底忽地泛起一阵悸动,开口想说些什么,话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儿,还是咽了回去。 第195章 她这是…吃醋了? 手机弹出消息的提示音,俞菲凡打开一看,发现自己的银行账户里多出了一笔收入,转账人正是周健宏。 她感慨道:“周家真有诚信,这么快就把委托费转过来了。” 江烁把热好的牛奶递给她,在餐桌旁坐下,笑了笑: “那可不,你昨晚都累得不行了,睡过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居然是从口袋里拿出发票递到周健宏面前,说‘这个麻烦报销一下’。” “……” 还有这事儿?俞菲凡羞愧地扶着额头,没想到自己意识都模糊了,心里想的还是报销。 但又觉得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娱乐城消费那么贵,总不能抓个鬼还倒贴。 回想起来,昨晚的场面真是要多混乱有多混乱。别墅里满地狼藉不说,一番折腾下来周太太肯定要卧床好几天,更别提周健宏要如何向她解释这一切了。 不过作乱的婴灵已经被驱除,这次委托也算是大功告成,接下来豪门的恩怨纠葛都与她无关了。 唯一让她愧疚的是周家供养的那个古曼童,昨晚见到它时,它已经虚弱万分,很快就要魂飞魄散了。哪怕孔雀奶奶在,恐怕也无力回天。 一开始,她先入为主地觉得一切都是古曼童惹出的祸端,可随着调查的深入,才发现竟是古曼童在拼尽全力护佑着周家。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感慨,灵的心思可比人单纯多了。 江烁把烤好的面包装到盘子里,推到她面前,“你尝尝。” 面包表面微微焦黄,闪烁着油亮的光泽,散发着淡淡的焦香味。 俞菲凡尝了一口,跟想象中一样松软可口,甜度适中。她抬起头,刚好对上江烁期待的眼神。 “怎么样,好吃吗?” 她如实回答:“好吃。” 得到肯定的答复,江烁如释重负,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停职这段时间太无聊,就跟着教程试了一下。” 说完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倒进杯里,放进微波炉中,“你先把早餐吃完,我们去趟医院打一针破伤风。” 俞菲凡知道他说的是自己手掌上那道用水果刀划破的伤口,连连摆手拒绝:“嗨,没事儿,用不着那么麻烦。” 她的手掌上横亘着一道道深浅不一的伤痕,都是在驱灵时留下的,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划开的一瞬间有点儿疼而已。 江烁用一个不容反驳的眼神掐断了她的话,“不行,二十四小时之内必须打。” 俞菲凡也没再回绝,乖乖低下头继续吃着盘子里的早餐,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对了,昨晚从娱乐城出来的时候,你说秦歌韵的表情不对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烁放下手中的叉子,双手交握在一起,细细回想着。 “如果事情真如秦歌韵所说,那她对周健宏理应是带有恨意的,可我在她脸上并没有看到太多愤怒的表情,相反还有些愧疚。” “而且她在提起帮她下咒的那个人时,表现出来的是惊恐和害怕,似乎是对那个人有所忌惮。” 江烁解释得很详细,俞菲凡凝视着他认真的神情,微微有些失神。 原来他那天一直盯着秦歌韵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而是真的在观察她的表情啊。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在意起这个? 明明之前一起查案的时候,她还三番五次撺掇他用那副好皮囊去套取线索,现在他不过是盯着别人看了一会儿,自己却一直耿耿于怀,胡思乱想。 难道她这是…… 吃醋了?! 俞菲凡被自己这个念头暗暗惊了一下,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而且现在的医院人流手术都很规范,所有的胎儿都会统一集中处理,她又是怎么拿到那个胎儿,并且用来下咒的?” 江烁说完,看她目光涣散,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喂,你有在听吗?” “听着呢。”俞菲凡回过神来,连忙抬起杯子挡住脸,直到感觉自己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才接过话头:“我们今晚再去一趟银河娱乐城,找秦歌韵问清楚。” 夜晚的银河娱乐城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流光溢彩。 刚踏进大门,门口的领班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迎上来鞠了个躬,“先生,小姐,晚上好,欢迎再次光临。” 俞菲凡单刀直入:“你好,我们想找昨天晚上那个名叫小云的女孩。” 领班脸上依旧挂着客套又职业的微笑,“小姐,我们这边点钟需要先消费。” 俞菲凡可不想当个冤大头了,她眼睛一转,低声对领班说:“实话跟你说,其实我们是私家侦探,有位富太太雇我们来调查小云,也就是秦歌韵。如果事情闹大,对你们娱乐城对影响应该不太好?” 领班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在这里工作的女孩用的都是花名,轻易不会向客人透露自己的真名。俞菲凡既然能叫出秦歌韵的名字,说明她确实知道些什么。 这些女孩每天接触的都是前来消费的大老板,难免会产生一些不清不楚的纠葛。领班是个聪明人,知道碰上这样的事情,私下解决总比闹得人尽皆知要好,便把江烁和俞菲凡带到了员工休息室里。 关上门后,她才小声说道:“其实昨晚你们走后,小云就提出离职了。” “什么?离职?”俞菲凡面露质疑,双眼直勾勾盯着领班,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领班却没有露出半点心虚,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而且她还有一笔押金在公司里,按照合同内容要工作满一个月才能退回。可是她连那笔押金都不要了,走得很匆忙。” 看她的样子不像在说谎,江烁开口问道:“秦歌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儿工作的?” 领班略微思考了一下,“大概也就一个星期前。” 听到这个回答,俞菲凡蓦地怔住了。 按秦歌韵所说,她与周健宏是半年前在这间娱乐城里认识的,可领班怎么会说她是一个星期前才刚来? “你确定你没记错吗?”江烁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思索片刻,提出了假设:“或者说,会不会她之前也曾在这里工作过,只是中途离职,最近又回来了?” 领班却答得很笃定,“我都在这里呆了好几年了,所有的姑娘我都认得,不会记错的。” 江烁又问:“你们签合同的时候,都有留下电话和住址?” 看她面露为难,他又补充道:“她都已经离职了,不会牵扯到你们的。” 领班犹豫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把秦歌韵留下的联系方式给了他们。 从娱乐城出来,俞菲凡立刻拿出手机摁下秦歌韵的号码,对面却一直是关机状态。 这件事看似结束了,但还存在着太多的疑问和不合理,并且还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无数的疑团涌进俞菲凡的脑子里,乱成了一片浆糊。 秦歌韵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的愧疚和惊恐,究竟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第196章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俞菲凡抱着一束花来到医院,找到了周太太住的病房。 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望去,发现这是个布置得很温馨的单人间。米色的墙纸,浅杏色的窗帘,甚至还配备了沙发和茶几。如果不是床头挂着的输液瓶和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个病房。 她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周健宏请的护工——一个年纪约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护工接过她手里的花,放到了床头。 周健宏正坐在沙发上操作电脑,看样子是在忙工作上的事,看到俞菲凡进来,只是抬头对她笑了一下。 俞菲凡看得出来,那个笑容里明显写着疏离,似乎对她的到来并没有太欢迎。 即便如此,她还是客套地先问了句:“周太太好些了吗?” “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出院。” 病床上的周太太合眼躺着,看起来还在熟睡中。除了手臂上有些轻微的擦伤外,她身上并没有其他的外伤,只是被附身后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所以还得躺几天才能恢复。 虽然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对一般人来说过于离奇,不过周健宏倒是很快就接受了,毕竟家中长期供养着古曼童,他对这种事本来就宁可信其有。 俞菲凡看了那个护工一眼,转向周健宏,“您现在方便吗?我有事想跟您单独聊聊。” 周健宏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合上了电脑,交代护工照顾几句后,跟着她来到了走廊里。 “你想问什么?” 俞菲凡也没跟他绕弯子,“您和秦歌韵是半年前认识的吗?” 周健宏犹豫片刻,回头看了眼病房里还在熟睡中的周太太,低声答道:“嗯,半年多。” “你们在哪儿认识的?” “在一个酒庄里。”也许是觉得俞菲凡的问题越界了,他话里隐隐带着些许不耐烦。 酒庄? 听到这两个字,一股凉意如同细密的电流碾过俞菲凡的脊骨,她感觉心脏突突直跳,嗓子发干。 难道这一切,又与翟家以及他们背后那个灵术师有关? 她连忙追问:“是翟修的那个酒庄吗?” 周健宏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口气也生硬起来:“姑娘,这些都是我的私事,应该没有义务告知你?” 大概是想到那天晚上俞菲凡为了帮忙也受了伤,片刻后,他又将语气放缓了些:“委托费我也已经付了,你要是觉得不够的话,我回头再给你转。这件事就这样,剩下的我们自己解决,辛苦了。” 俞菲凡心有不甘,还想再挣扎一下:“不是委托费的问题,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周健宏打断她的话,往电梯的方向抬了抬手,“我还得回去照顾我太太,慢走不送。” 俞菲凡把话咽了回去。没错,这终究只是个委托。 作为委托人,周健宏有权利随时叫停,就算她再不甘心,也没有办法刨根问底,继续追查。 她叹了口气,“抱歉,是我唐突了,不过有件事我还是得提醒你。” “什么?” “那个婴灵的出现不简单,之前一直没出事是因为你们家里的古曼童帮你挡着,现在它已经不在了,所以你……” 俞菲凡本来想说“自求多福”,毕竟这件事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周健宏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才惹出这么多事端来。 但转念一想,身为局外人,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去指责他,所以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一句嘱咐:“万事多小心。” “你说小斌……”听闻古曼童的事,周健宏眼里闪过一抹讶色,但又很快消失,只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谢谢。” 他经常往泰国跑,人脉自然不少。当年既然能把古曼童请回来,自然也会认得能解决这件事的人。 俞菲凡没再多言,转身离开了病房。 回到事务所,她把包一甩,刚颓然地在沙发上躺下,下一秒又被一阵香味给勾了起来。 起身瞧向厨房,看到小玉和成易正在忙碌的背影,有些惊喜,“小玉?你怎么来了。” 肖霄接过话:“最近小玉经常来,我都当了好一阵子的电灯泡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如果天天都有好吃的,当电灯泡我也乐意。” 小玉闻言回过头对她们笑了笑,“今晚有红烧排骨和土豆焖鸡,绝对好吃。” 菜陆续上桌,小玉的手艺也的确很好。可俞菲凡心里装着事,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夏天已经到了尾声,白昼开始缩短,夜晚变得漫长。 夕阳的余晖逐渐退却,夜色悄然落入眼底,鳞次栉比的高楼若隐若现,被星光点缀的轮廓勾勒出一幅画卷。马路上霓虹灯、车流、人流交织在一起,宛若一条璀璨的星河。 吃过饭,俞菲凡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神游。 这段时间,各种离奇又错综复杂的事情接踵而来,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这些事情表面看似毫无关联,却又像是伏下了千丝万缕的草蛇灰线。 她重重叹了口气,只觉得脑子里如同被塞进了一团纠缠不清的乱线,各种各样的情绪、想法和记忆互相缠绕,难以分辨,搅得她心绪繁杂。 小玉推门而出,在她旁边坐下,开口问道:“菲凡,你最近很忙吗?” 俞菲凡收回思绪,伸了个懒腰:“是挺忙的,又要做委托,又要查案,我都快累死了。怎么了?” 小玉笑着摇摇头,“没事,那你注意休息。” 成易敲了敲阳台门,给小玉递来一个盘子,里面装着削好皮切成块的水果。 小玉接过盘子,报以一个嫣然的微笑。 俞菲凡支着下巴看着他们浓情蜜意的模样,突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等成易离开后,她随口问道:“小玉,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怎么突然问这个?” 小玉有些惊讶于她居然会和自己讨论这个问题,但随即又像明白了什么,抿嘴笑了笑,认真思索一番后才回答: “喜欢一个人,就是总想见到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迫不及待想跟他分享;只要他在身边,就会很有安全感。最重要的是,你会有占有欲,希望对方只属于你。” 俞菲凡听完,心底“咯噔”一下,莫名有些心虚,连忙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那你喜欢成易什么?” 小玉透过玻璃窗看向正在低头扫地的成易,脸微微有些发红,弯弯的眉眼满是缱绻,“成易真的很好,他温柔体贴,勤快又上进,而且情绪稳定,很会照顾人。” 俞菲凡坏笑道:“是吗,我倒觉得成易能找到你这样的女朋友,可真是赚大发了。” “去你的。”小玉娇笑着轻轻弹了她额头一下,捻起一颗葡萄塞进她嘴里,“江警官今天怎么没来?” “有别的事要忙。” 俞菲凡没听出她话里的调侃,提到江烁,她又开始有些走神。 小玉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直直击中她的内心,让她耳根脖颈都在发烫。幸亏从玻璃窗透出来的微光不足以穿透浓重的颜色,才让她的心思不至于被看穿。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第197章 再现红衣女尸 “室温软化的黄油加入糖粉,用打蛋器打发至体积膨胀、颜色发白,加适量盐,再加入低筋面粉……” 江烁正跟着视频里的教程搅拌着面团,急促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丁局。 他用肩膀夹着手机,手里继续着搅拌的动作,“怎么了,老丁?” 丁局是一句客套话也没跟他说,直接下达了命令:“你现在马上回局里一趟。” 他听出丁局语气里带着些焦急,但还是欠欠地回了句:“这么快就想我了?我复职手续还没办完呢。” “别废话了,什么手续不手续的,赶紧回来,有急事。”不等他回答,丁局就“啪”的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江烁无奈地看了眼碗里的面团,把手机揣进兜里,脱下围裙换了件衣服,拿起汽车钥匙就出了门。 停职处分加上受伤,他的这个“假期”持续了近一个月。再次踏入警局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时正是早上上班的时间,警员们看到他进来,纷纷抬手跟他打招呼。还没等他走到自己办公桌前,就被丁局给截胡了。 “来我办公室,有事找你。” 江烁脚尖调转了个方向,跟在丁局身后进了局长办公室。 他在饮水机前打了杯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道:“什么事那么火急火燎的?” “你先看看这个。”丁局对他那副吊儿郎当的闲散模样视而不见,从办公桌上抓起一个文件袋扔到他怀里。 江烁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沓卷宗和几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是一张被浸湿了一半的黄色符箓,上面用红色墨水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 看到第二张照片时,他心跳似乎顿了一下——照片上是一条红色的连衣裙。 他低头翻卷宗的时候,丁局瞥了一眼他手臂上纵横交错的嫩粉色疤痕,淡淡问了句:“伤好了?” “嗯,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伤。”他漫不经心地答着,眼睛一直没离开手上的卷宗,眉头也越皱越深。 根据卷宗里的资料,半个月前,一个名叫付芸芸的女大学生在宿舍里莫名陷入昏迷,家里人把她送去医院后,医生给她进行了一系列的体检,却发现她没有身体任何健康问题,最终只能给出一个“嗜睡症”的诊断结果。 可就在几天前,付芸芸突然在睡梦中离世,这时距离她昏迷刚好七天,而医院给出的死因是“心源性猝死”。 死者的家人对这个结论持怀疑态度,毕竟付芸芸的心脏一直没有问题,家族也没有遗传病史,她怎么会在躺了七天后猝死? 家属认为这分明是一起医疗事故,一定是医院误诊后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才造成付芸芸死亡的结果。 可医院坚持他们的诊断没有出错,付芸芸的体检报告没有任何问题,但至于她为什么会因为心脏病猝死,医生也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两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付芸芸的家属便把这件事告诉了电视台。 电视台记者在调查时,得知付芸芸昏迷前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送到医院后,还在她嘴里发现了一张黄色的符箓,便把这件事也一起播了出去。 没想到新闻播出后,记者又接到了两个不同的人打来的电话,他们都声称自己的家人也莫名昏迷,且都在七天后死亡,死因也都是猝死。 更诡异的是,这两个死者昏迷时都穿着红色的衣服,嘴里也都含着一张符箓。 记者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把这件事上报给领导,领导这才报了警。 看到这里,江烁心猛地一紧,连忙掏出手机打开了日历,仔细核对着几名死者的出生日期。 陡然之间,一股寒意从脚底爬往颅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令他悚然不知言语。 阴历七月十四! 他抬起头,目光与丁局撞了个正着。 丁局脸色很是难看,“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着急让你回来了?” 去年那起连环自杀案的细节并没有向外界公布过,基本可以排除模仿作案的可能。经过调查取证和会议讨论,刑侦支队内部一致认为几个人的死亡并非意外或巧合,但又一直找不到原因。 丁局无奈,只能把破获了连环自杀案的江烁叫了回来。 江烁思索片刻,问道:“受害者有什么交集吗?” 丁局摇摇头,“查过了,没有。” “也没有在什么地方留下过自己的信息?” “还在排查。”丁局背着手,神情很是凝重:“这案子就交给你了,没问题?” 江烁摊了摊手,“我敢有什么问题。” 丁局斜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去领回你的枪和证件,今天起正式复职。” 江烁抱着文件袋回到自己办公桌前,刚要坐下,就出其不意地被李明皓从身后死死抱住。 “江烁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放手,你身上有股尸臭味儿。”江烁手肘一撑,一脸嫌弃地挣脱开来。 李明皓赶紧揪起自己的领子仔细闻了闻,“有吗,没有,昨天抬完尸体回家我洗了三次澡呢。” 江烁没理会他,坐到座位上继续低头看着其他几份卷宗。 第一位死者是个中学老师,48岁。一个月前的某一天,学校的清洁工发现她倒在教学楼的公厕里。 第二位死者是个家庭主妇,33岁。半个多月前,她的丈夫下班回家后发现她躺在沙发上。 第三名死者就是付芸芸,只有23岁,她的舍友下课回到宿舍时发现她躺在地上,怎么也叫不醒,这才打了120。 江烁看着三名死者的资料陷入了沉思,她们被发现时都是身穿红衣,口含符箓,出生日期同样是阴历的七月十四,跟去年那起连环自杀案的受害者简直是一模一样。 可这次的死者却不是自杀,而是昏迷七天后突然身亡,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了想,拿起桌上的文件袋就要走。 李明皓连忙放下喝了一半的水,问道:“江烁哥,你去哪儿?” 江烁头也不回地答道:“探灵事务所。” 第198章 保持距离 “我也去!”李明皓起身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江烁抬手把他抵在一臂之外: “你留在局里,按去年那起连环自杀案的方法逐步排查一下,看看这几个人有没有在同一个地方留下过信息。” 李明皓不满地嘟囔了几句,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 把车开到事务所楼下,江烁拿起手机给俞菲凡打了个电话:“菲凡,你在事务所里吗?” 俞菲凡声音听起来黏黏糊糊的,似乎是刚睡醒:“我在,有什么事吗?” “我在楼下,现在上去找你。” 话刚落音,就听到俞菲凡仿佛瞬间清醒了,语气局促不安:“等等!我、我要洗漱一下,换件衣服,你你你你先别上来。” 慌乱中她踢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她“嘶”地倒吸一口气,小声念叨着:“疼疼疼……”紧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江烁看着还亮着的手机屏幕,有些茫然不解,自己又不是没见过她刚睡醒的样子,为什么今天她会如此慌张? 难不成……她房间里还藏了别人? 想到这里,他赶紧探头出车窗外扫了一眼路边的停车场,确认肖霁的车并没有停在其中,这才松了口气。 在楼下买了几份早餐后,他站在事务所门口等了十来分钟,估摸着俞菲凡差不多洗漱完毕才敲开了门。 俞菲凡换好了一身衣服,垂着眼扯了扯衣角,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江烁一心想着案子的事,并没有将她这个举动看在眼里。把装着早餐的袋子塞到她手里后,他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把文件袋放在茶几上: “还记得去年那起连环自杀案吗?” “不仅记得连环自杀案,还记得我人生中第一次进局子和第一次被人赶出家门。”俞菲凡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看,“你怎么买了那么多。” 江烁轻声讪笑,眼神在客厅里扫了一圈,问道:“成易和肖霄呢?” “成易去小玉家了,肖霄也要回家住几天。”俞菲凡没像往常一样坐他旁边,而是坐在了单人沙发上,从袋子里抓起一个包子啃了一口。 江烁指了指卷宗,“你边吃早餐边看看这些卷宗,最近又发生了几起案子,跟连环自杀案很像。” 俞菲凡闻言一惊,连忙把吃了一半的包子叼在嘴里,打开文件袋,认真翻起了卷宗。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江烁知道,她此刻跟自己一样,头顶都被一团疑云笼罩着。 他从口袋里掏出用物证袋装着的符箓递给她:“这是几位被害人昏迷时在她们嘴里发现的,你看看跟朱建元用的是同一种吗?” 俞菲凡接过物证袋端详片刻,把包子从嘴里拿出来,肯定地点了点头:“对,是同一种。” 同样是穿红字、口含符,同样是生在阴历七月十四,那么这个人的目的应该也跟朱建元一样,是想利用这些女子的魂魄来修炼邪术。 可不同的是,她们不像之前那样被操纵的恶灵诱导自杀,而是昏迷七天后突然死亡。 昏迷七天后突然死亡?! 她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惊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说,这些人的魂魄都被困在了灵界? 江烁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我要去趟医院询问一下付芸芸的情况,你要一起吗?” “我……”俞菲凡有些犹豫,自从被小玉说中心事,她总想着要跟江烁保持点距离。 但案子又不能不查,想了又想,她还是点点头,“行,一起去。” 坐在车上,俞菲凡觉得自己心绪乱成一团,完全静不下来。 是因为案子吗? 是,又好像不是。 江烁也上了车,陡然之间,车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更燥热了。 他启动了车子,跟她说了句什么,可她心不在焉的,完全没听清楚他的话,只是把头扭向窗外,不停用手在脸前面扇风。 江烁看她没反应,突然俯身到副驾驶,他身上那股沐浴露的味道一下子涌得很近。俞菲凡身形一僵,抬手挡在身前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你、你干什么?” “帮你系安全带啊,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在想什么呢?” 江烁扯着安全带,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她手忙脚乱地从他手里抢过安全带扣了起来:“我自己来就行。” 江烁坐了回去,“你今天怎么了?一直在走神,是没睡好吗?” “可、可能。”她低下头,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 江烁疑惑地看了她片刻,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是默默踩下了油门,往医院的方向开去。 车刚开到医院门口,就看到一群头上缠着白布条的人抱着一张巨大的黑白遗像,拦在门诊大楼前哭天抢地。几名民警站在一旁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脸上满是无奈。 江烁把车停好,刚要走进去,就被个一身黑衣,胸前戴着白色绢花的中年妇女拦住了,“你们要看病别来这里,这是家黑心医院,把人弄死了还不负责!” 他拿出警官证在中年妇女眼前晃了晃,“我就是来调查这件事的,您是死者家属吗?” 中年妇女一愣,跪倒在他面前“哇”一声哭出来:“警察同志,我女儿死得不明不白,你一定要帮我们讨回公道啊!” 江烁连忙和其他几个家属一起将她扶起来,虽然知道这件事大概率跟医院无关,但他还是希望能稳住家属情绪,便安抚道:“您放心,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好不容易把女孩的母亲从地上劝起来,让其他家属扶着她到一旁休息去了。江烁跟维持秩序的民警打了声招呼,转头对俞菲凡道: “我们先去住院部问一下主治医师。” 俞菲凡看了眼那张巨大的黑白遗照,上面的女孩留着波波头,看起来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笑得很灿烂。 她后退了两步,跟江烁拉开一些距离,“你、你自己去,我想留在这里跟她家属了解一下情况。” 江烁无奈地咬了咬嘴唇,还是答应下来:“行,那你自己当心点儿,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第199章 表白 俞菲凡正在医院的大厅里耐心安抚着付芸芸的母亲,看到江烁从电梯里出来,才站起身来走向他,然后在离他一米左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江烁默了默,开口问道:“问出什么了吗?” 俞菲凡摇摇头。 付芸芸虽然是市本地人,但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学校宿舍里,连跟她关系最亲密的母亲也不知道她昏迷前有无异常。 而其他亲戚除了一直痛斥着医院的种种不作为之外,也没能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看着江烁手里的一沓资料,“这是什么?” “付芸芸的病历,我大概看了下,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医生告诉我,在她昏迷期间医院曾检测过她的脑电波,发现她的大脑异常活跃,说明她的大脑皮层一直处于兴奋状态,也就是说,她在昏迷时或许一直在做梦。” 俞菲凡低头思忖片刻,提出想去付芸芸的宿舍看看。 学校的舍管阿姨很负责,狐疑的目光在江烁脸上和他的警官证之间来回打量,最后还是让他先登记了信息,才肯把他们放进女生宿舍楼。 这时正是傍晚,江烁的出现吸引了不少刚下课回来的女生的注意。俞菲凡放缓脚步,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 付芸芸所在的宿舍是上床下桌的四人间布局,因为事发突然,她家里人还没来得及到宿舍来收拾,所以她的东西仍是按之前的样子摆放着。桌上有半杯没喝完的水,笔记本电脑也没有合上,就仿佛她只是短暂地出了个门,很快会回来。 付芸芸跟舍友情同姐妹,她的突然离世给她们带来了很大打击,几人皆是红着眼眶,小声啜泣着。 “付芸芸昏迷前的那段时间,有什么异常的行为吗?”江烁开口问道。 几个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可以再跟我详细说说她昏迷那天都发生了什么吗?” “那天早上本来有课,但芸芸说太困了不想起来,就让我们帮她请个假,结果我们下课回到宿舍发现她倒在地上,怎么叫也不醒,就打了120。” 付芸芸的床位布置得很温馨,铺着印有卡通图案的床单和被褥,床头还放了个印着某位明星头像的抱枕。 俞菲凡摁下笔记本电脑的开机键,发现电脑桌面也是那个明星的照片。不仅如此,桌上也同样摆着各种各样的周边产品。 她拿起一个立牌翻看了一下,问道:“付芸芸平时追星吗?” 其中一个女孩回答:“嗯,这是她最喜欢的男歌手,她的零花钱几乎都用来买他的周边了。” 另一个女孩抹了抹眼泪,接过话:“她吃了两个月的泡面,就为了买一张最前排的演唱会门票,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 “对了,有个奇怪的地方。”一直没说话的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你们还记得吗?芸芸晕倒的时候,是笑着的。” 经她这么一提醒,其他人也接连点头,“对对对,我当时也发现了,但是没放在心上。” 江烁问:“笑着?” 那个女孩仔细回想着:“没错,而且是那种很幸福的、发自内心的笑。” 从宿舍楼里出来坐回车上,江烁看了眼手机,已经接近七点钟,便转头问道:“要去吃饭吗?” 俞菲凡下意识拒绝:“不、不了,我回去吃。” 车子开出校园,驶进了晚高峰拥挤的车流中。 “成易不是还在小玉家吗?谁给你做饭?” 俞菲凡随口应付:“我回去点个外卖就行。” 红灯亮起,江烁把车停在白线前,转头注视着她:“俞菲凡,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一整天下来,俞菲凡自认为把自己的那点小心思隐藏得滴水不漏,没想到早就被他看穿了,只好装傻充愣回了句:“啊?” “你今天为什么一直躲着我?”江烁不依不饶。 “我、我没有啊。” 车子仿佛变成了一间审讯室,江烁询问的目光将她牢牢钉住,使她如坐针毡,鼻尖泛起一层细汗。 可车内空间实在太逼仄,她的心虚无处可藏,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交通信号灯赶紧变绿。 江烁追问:“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她脱口而出:“没有!” “那你为什么……” 信号灯终于绿了,俞菲凡赶紧岔开话题:“绿灯亮了,你先开车。” “你先说。” 其他车道的车已经开始移动,但江烁并没有松开刹车,仍是直勾勾看着她。 她紧紧抿着唇,嗫嚅道:“我对你没有意见,也不是有意躲着你……” “你承认你躲着我了?”江烁似乎没打算给她喘息的机会。 身后的车开始陆陆续续响起催促的喇叭声,俞菲凡更是心乱如麻,不知要如何去面对那份或许藏匿已久,却突然涌上心头的情感,只是下意识想要逃避。 “我只是……” “只是什么?” 喇叭声越来越疯狂,她看着后视镜里大排长龙的车流,只好使出一招缓兵之计:“你先开车,一会儿到了我再跟你解释。” 江烁叹了一口气,终于踩下了油门。 车里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只有窗外灯影交错,不停从脸上掠过。 一直到事务所楼下,俞菲凡都没敢再抬头看江烁一眼。 即便如此,转身开车门时,她还是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炯炯的目光,连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的。 然而在跳下车的那一刻,江烁还是开口叫住了她: “俞菲凡。” “嗯?”她头也不敢回,默默攥紧了挎包的肩带。 “明天我要去监狱见见朱建元。” 俞菲凡见他说的是案子的事,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既然那个人用的是跟朱建元一样的符箓,那么他们修炼的一定是同一种邪术。这么说来,朱建元或多或少知道些什么。 她回头干笑了一声,“行,明天我也去。” 刚要往前走,江烁又问:“你刚才答应我什么,现在打算就这么走了?” 她不明白江烁为什么对自己躲着他这件事如此耿耿于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傻:“我答应什么了?” “你……” 在他说出下一个字之前,俞菲凡撂下一句“明天见”,便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头也不回地蹿进了楼道里。 …… 朱建元服刑的监狱十分偏远,开出市区后,还要沿着一条沿海的盘山公路开两三个小时。 大概是因为昨天俞菲凡逃得太仓促,早上再见面时,江烁明显是生着气,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阴郁得能滴出水来,连把早餐递给她时都没正眼瞧她。 俞菲凡心虚得很,又不想把话挑明,只好搜肠刮肚地讲着笑话,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大象去了一个地方,结果被气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不知道?因为它去的是气象局!” 她偷偷瞥了眼江烁,发现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你知道吸血鬼为什么不去湘菜馆吗?因为他们喜欢blood(不辣的)!哈哈哈。” 最后那几声笑跟念出来似的。 跟想象中完全不同的是,江烁非但没跟着笑,反而看起来更阴沉了。 啧,该死,这人怎么那么难哄。 俞菲凡窘迫地清了清嗓,“你等等,我再给你讲个更好笑的。” 江烁终于忍无可忍:“俞菲凡,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干啊,这不是怕你开车太无聊,讲点笑话给你提提神。” “不需要。你要是担心我无聊,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昨天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俞菲凡垂头丧气地抓了抓头发,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我发现自己喜欢你,所以躲着你? 有病。 江烁斜睨她一眼,幽幽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算了,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 俞菲凡讪讪地缩回座位上,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狱警把戴着手铐脚镣的朱建元带进了会客厅里。 朱建元本来就瘦弱,在监狱里服刑了大半年,更是苍老得厉害。 他头上仅存的几根头发早就掉光了,金边眼镜的镜腿上缠了一层透明胶,镜片后面凹陷的双眼黯淡无神,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副糊了层皮的骨头架子。 见到江烁和俞菲凡,他并没有露出半点吃惊,仿佛料定了他们一定会来。 “江警官,还有你,小姑娘,好久不见。” 俞菲凡看着他,抿嘴笑了笑:“朱医生,你这段时间过得还好吗?” 朱建元气定神闲地耸耸肩:“还行,就是这里的灵实在太多了,一刻不停在我耳边念叨,搅得我睡也睡不好。托你的福,我在这里接触不到任何纸张,更别提灵符了,想写张镇灵符都不行。” “我有事想问你。”江烁懒得跟他废话,直入主题,把那张用物证袋装着的符箓举到他面前,“这个你认识?” 隔着铁栏杆,他眯眼端详着那张符箓,没有回答江烁的问题,而是把目光转向俞菲凡,“你的眼睛,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 接着又叹了口气:“如果我们能有你这双眼睛,就不至于还要冒险去修炼那些危险的禁术了。” 从他的话里,俞菲凡察觉出一丝端倪。她自己也是不久前才刚刚知晓这双眼睛能够操控灵,连姥姥都大吃一惊,可朱建元似乎早就知道灵瞳究竟有什么力量。 江烁则捕捉到了另一则信息:“我们?修炼这个邪术的,除了你还有其他人?” 朱建元身体往椅背上靠了靠,颇有些得意:“是的,没想到?” “不管你们有几个人,我都不会放在眼里。”俞菲凡面不改色,嘴角扬起一个讥诮的笑容。 她知道朱建元看似老谋深算,实际上那颗可怜的自尊心脆弱得像一个肥皂泡泡,只要轻轻一碰,就能让他很快暴露出自己的心思。 果不其然,他扶了扶眼镜,鼻孔微张,下眼睑轻轻抽动,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小姑娘,你话别说得太满了,那个人可没那么好对付。” 俞菲凡追问:“那个人是谁?” 朱建元蓦然回过神来,眼神阴鸷:“你们想套我的话?” 江烁冷笑一声:“不然你以为我们真是来探监的?” 朱建元嘴唇紧闭,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叫来狱警,表示探视已经结束。 离开前,他突然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姑娘,我只能告诫你,就算你有灵瞳,也别小瞧他,他可比你我都强得多。” 回到车上,俞菲凡心事重重,不停回想着朱建元的话。 “菲凡。” 突然一声,让她猛地回过神来,抬起头就撞上了江烁担忧的目光:“朱建元说的那些,关于你眼睛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菲凡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告诉过江烁关于自己参透灵瞳的事。 她低下头绞着自己的手指,认真思索了很久,才开口说话: “姥姥只跟我说过,这双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眼睛里蕴藏着强大的力量,但至于是什么样的力量,没人告诉过她,她终其一生也没能参透。” “可那天晚上,在杨赞举着刀刺向你的那一刻,我眼里的世界突然变成了一面蓝色的湖泊。那似乎就是灵瞳力量的来源。” “在那面湖泊上,我可以靠自己的意念去操控灵,也可以打破两个世界间的屏障,让人和灵可以触碰到对方。” 他听得认真,似乎很努力在理解她说的话。虽然跟她一起经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但灵术始终太高深玄奥,若不是花时间潜心研究,普通人能知略皮毛已经不错了。 俞菲凡顿了顿,终于决定鼓起勇气,把压在心底的话全盘托出:“姥姥说,灵瞳的存在,或许就是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想,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江烁喉结上下轻滚,有些不可置信。 “嗯,因为你。江烁,我想我可能……也许……大概是……” 虽然内心已然笃定,但俞菲凡还是忸怩地用上了很多表达不确定性的词汇。停顿片刻,她倏尔抬眼,一字一句说道: “……喜欢上你了。” 山崖底下的海浪一阵接着一阵地拍打着礁石,海鸟扇动羽翼翱翔在天际,初秋的阳光静静地斜映下来,照亮着空气中漂浮不定的浮尘。 有那么一瞬间,江烁觉得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身体在一寸一寸发烫,四周的一切仿佛都不复存在。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脸上挂着什么样的表情,但却能清楚地能听到胸口处那颗心脏在以什么样的频率跳动着。 “我之所以躲着你,是因为我之前不够勇敢,总是想着要逃避。可如果我连自己的内心都不敢去面对,又怎么去面对更强大的敌人?” 俞菲凡一口气说完,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像是卸下了一个很重的担子。 她眨巴着眼睛,安静地等待着江烁的回应。 江烁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等等,你能不能收回刚才那句话?” “哪句?”俞菲凡不明所以。 “那句‘我喜欢你’。”江烁凝视着她,透过她的眼底,似乎真的看到了一片澄澈的湖泊,湖面上泛着粼粼波光。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因为表白这件事,应该由我来做。” 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两人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不约而同笑出声。 “你的?” “嗯,我的。”俞菲凡忿忿地咬了咬嘴唇,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一片嘈杂,紧接着就传来成易急促不安的声音:“姐,小玉她突然晕倒了……” 第200章 美梦 江烁一路上把车开得风驰电掣,飞速旋转的车轮碾碎了一片片落叶。 俞菲凡心绪不宁,不祥的预感沉沉压在心头。 小玉的出生日期也是阴历的七月十四,难道她又被灵术师盯上了吗? 不对,可是她明明带着镇灵符,为什么恶灵还能靠近她? 等他们赶到医院时,成易正在急救室外焦虑地来回踱步,门外还有几个穿着职业套装的人,看样子应该是小玉公司里的同事。 “成易,小玉怎么样了?” 成易急得双眼通红,声音里带了些哭腔:“不知道,我也是接到她同事打来的电话才赶过来的。” 他性格一向沉稳,上一回看到他急成这样这样,还是成念走丢的时候。俞菲凡攥紧拳头,祈祷着小玉千万不能有事。 急救室的门忽地被推开,医生拿着几份报告走出来问道:“谁是许怀玉的家属?” 成易连忙上前:“是我,医生,她怎么样了?” “我们给她做了心电图,血液检查和头部ct扫描,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各项检测结果都表明她只是睡着了,可是我们也没办法把她叫醒,只能先留院观察了。” 江烁走上前,拿出用物证袋装着的符箓,问道:“请问你们有没有在她嘴里发现跟这个一样的符箓?” 医生的表情惊讶地凝滞了片刻,接着又疑惑地扫了江烁一眼,直到看到他掏出警官证,才微微点头。 “那张符箓在哪儿?” 医生也没多问,指了指身后的急救室答道:“扔进里面的医疗垃圾桶里了。” 江烁道了声谢,等护士把昏迷中的小玉推出来后,才进了急救室里。 小玉被送进了普通病房,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神情安详,呼吸清浅,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就真的只是睡着了。 俞菲凡把双指放在她眉间,果然没有感受到她的生灵。看着护士给小玉换下来的红色上衣,她心底“咯噔”一下,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江烁也推门走进来,把那张从医疗垃圾桶翻出来的灵符递给俞菲凡,低声说道:“找到了,跟之前那几个受害者嘴里发现的一样。” “受害者?”小玉的几名同事一脸愕然,“是最近新闻里说的那件事吗?” 成易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找到小玉的挎包,发现包里湿淋淋的。他赶紧翻出那张放在钱包里的镇灵符,符纸有被水浸湿的痕迹,上面的符文已经晕开了。 这么一来,灵符就失去了它本身的效果,如果这时有恶灵想要靠近小玉,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俞菲凡同样心乱如麻,她想不明白,当初杨淼丢失生灵是因为误入灵界,但小玉和其他受害人都没有去过疗养中心的十楼,那么她们的生灵又会去了哪里? 江烁道:“你们先冷静点,成易,你仔细想想,小玉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成易按着太阳穴,似乎在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她这几天看起来有些疲惫,我还以为她是工作太累了,就没多想……” “她平时除了公司,还会去别的地方吗?” 成易摇摇头,“我几乎每天都会送她上下班,一般从公司出来我们就直接回家了。” 江烁拧着眉想了想,又转头问那几名同事:“是谁最先发现她晕倒的?” 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怯怯地举手答道:“是我,我本来是打算去茶水间弄杯咖啡喝,就看到小玉趴在桌子上。” 俞菲凡思忖片刻,突然开口问:“她当时是什么表情?” “她当时……对了,她当时是笑着的。”马尾辫女孩打开手机:“我还以为她是做了什么美梦,还打算录下来打趣她,结果录完后怎么叫她也不醒,我才知道出事了。” 江烁接过她的手机,上面播放的视频里,小玉正枕着双手趴在桌上。虽然双眼紧闭,但可以看出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嘴角也上扬着,就好像是梦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情。 他把手机还给女孩,又问道:“最近小玉在公司里有发生什么事吗?” 另一个女孩接过话小声道:“我想起来,前几天我看到小玉在翻一本叫做《母婴世界》的杂志……” 俞菲凡和江烁同时错愕地向成易投去询问的眼神,成易茫然地摇摇头,“她没跟我说过……” 突然又闪电般地意识到什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她最近胃口不好,吃不了油腻的东西,还总是犯困,可我……没往那方面想。” 俞菲凡捏了捏他的肩膀,心绪逐渐复杂起来。 江烁又问小玉的几位同事:“茶水间里有监控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给李明皓打了个电话,让他去小玉的公司一趟,把过去24小时内的监控调出来。 俞菲凡明白他的用意。 当初朱建元被捕后曾交代,他确定了受害人的出生日期后,会在会诊时偷偷把阴灵符放进她们包里,之后再操控恶灵进入她们梦中,诱导她们穿上红衣服、把阴灵符含在嘴里后自尽。 可在这回的几起案子中,有的因为时间过去太久,监控已被覆盖,有的如付芸芸所在的女生宿舍,则是因为人员过于混乱,无法一一进行排查。 目前已知最新的受害者就只有小玉,而公司里又满是监控,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 成易靠在床头,抚摸着小玉的脸,眼眶又倏然红了,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如果我再多关心她一些,她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我们还有时间,我再想想办法,小玉不会有事的。”俞菲凡定了定神,思索一番后,叮嘱道:“成易,你把钥匙给我,我去她家里看看。” 成易从口袋里掏出小玉家的钥匙递给她,紧紧咬住嘴唇:“姐,你当心点。” 俞菲凡重重点头:“我不会有事的,你照顾好小玉,有事第一时间跟我联系。” 小玉的住处是一室一厅的布局。虽然房子是租的,但打理得井井有条,布置得十分温馨。 墙上挂着一些照片,有她和爸妈、成易的合影,有她的大学毕业照,还有成易生日那天在事务所聚餐时拍的照片。 俞菲凡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果不其然感受到了恶灵的气息,并且它已经在这里蛰伏了一段时间。也就是说,小玉或许早就被盯上了。 可她的生灵究竟去了哪里呢? 第201章 平安回来 肖霄听闻小玉出事,也带着笔记本电脑赶到了医院里,跟李明皓一起逐帧研究着从小玉的公司里拷贝下来的监控视频。 病房里很安静,除了仪器发出的滴声外,就只有肖霄摁键盘的声音。 俞菲凡坐在角落里,眉头紧锁,专注地翻看那本关于灵界的古书。片刻后,她突然合上书本,开口道: “我得再去一趟灵界。” 这话一出,病房里的几个人都愕然地看着她。 “姐,灵界太危险了……”成易握紧拳头,眼底透着不安。 俞菲凡知道他此刻内心一定十分纠结和焦虑,但在目前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灵界是小玉的生灵唯一可能在的地方,哪怕那里再凶险,她也得亲自去确认过才能放心。 她拍了拍成易的肩膀:“别担心,我不会勉强自己的,只要确认小玉不在灵界,我马上就回来。” 成易低下头,不再言语。 俞菲凡转头对江烁道:“明天我们去趟疗养中心。” 江烁抿着唇用力捏了捏她的手,点点头表示回应。 肖霄和李明皓对视一眼,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八卦气息,但眼下并不是吃瓜的好时机,便默契地选择了闭麦。 翌日清晨,疗养中心刚开门,俞菲凡就迫不及待走了进去。 前台的接待员还是上回那位,她对江烁和俞菲凡似乎还有印象,微笑着颔首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俞菲凡也礼貌地点点头:“你好,我想找沈院长。” 接待员面露歉意:“抱歉,沈院长前几天去外地出差了,要下个星期才能回来,请问您有什么事呢?” 俞菲凡抬眼往楼上看去,“我想借十楼用一用。” “十楼?那里是用来存放大型设备的仓库,没有沈院长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上去。” “那能麻烦你给他打个电话吗?我有急事。” “这……”接待员面露难色,但看着她焦急的模样,还是拿起了电话,“您稍等。” 她转身进了身后的房间里,过了一会儿才出来:“沈院长正在开会,说晚点会给您回电话,麻烦您在这儿等等。” 俞菲凡道谢后在前台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跟江烁一起来到了疗养中心的前花园里。 花园中的小径蜿蜒曲折,两旁绿树成荫,初秋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靠在白色的长椅上,俞菲凡目光落向远方,眉眼间透着愧色。 “前几天小玉突然问我忙不忙,应该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可我满脑子都只想着自己的事,一点儿也没有关心她。” “这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一定会有办法的。”江烁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俞菲凡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一个正在散步的老妇人突然扑到俞菲凡面前,把她吓了一激灵。 老妇人瞪大双眼,惊喜道:“我记得你们,你们是阿赞的朋友。阿赞好久没来了,他去哪儿了?” 俞菲凡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的老妇人正是何桂莲。看来翟家念在杨赞为他们背了那么多黑锅的份上,暂时没有对她下手。 面对何桂莲期待的眼神,俞菲凡轻声安抚:“杨赞去外地工作了,您好好吃药,等您病好了他就回来。” 何桂莲若有所思:“噢,是吗,那你帮我给他捎个话,说我有好好在吃药了,让他记得回来看我。” 俞菲凡转头跟江烁对视一眼,笑道:“好,我会转达给他的。” 何桂莲这才起身,在护士的搀扶下慢慢离开了。 手机铃声终于响了起来,俞菲凡赶紧接起电话,对面果然是沈知行。 “俞小姐,抱歉,我刚才一直在忙,现在才有时间给你回电话。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虽然麻烦了沈知行很多次,但俞菲凡还是略带歉意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沈医生,我想借疗养中心的十楼用一用。” 沈知行不解:“十楼,你不是说……那里很危险吗?” 俞菲凡连忙向他保证:“您放心,我有分寸,一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电话里的沈知行沉吟片刻,答道:“行,那我交代前台接待员把钥匙给你们。” 见他终于答应,俞菲凡长舒一口气,感激道:“好,谢谢您!” 拿到十楼的钥匙后,她马不停蹄赶回了事务所,整理着要带去灵界的东西。 江烁几次三番想说些什么,但看了看她,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帮她把收拾好的灵符分类装进包里。 站在疗养中心的电梯里,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菲凡,你真的要去吗?” 俞菲凡斩钉截铁地点头:“我不能让小玉出事。”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如沈知行所说,十楼一整层被改成了仓库,角落里堆放了许多杂物和设备,都用白色的布盖得严严实实。 头顶的白炽灯亮着清冷的光,俞菲凡低头数着时间。 还有十分钟,灵界之门就要打开了。 “菲凡。” “怎么了?” “我有话想跟你说……”江烁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转向自己:“是昨天没说完的话。” “先别说。”俞菲凡抬手捂住他的嘴,抿嘴笑了笑:“你知道吗,电影里的主角如果在战斗前先跟同伴说一段感人肺腑的台词,那他多半是活不成了。” 江烁愣了几秒,“噗哧”一声轻笑出来,“好,那我先不说。” 他取下那块一直戴着的玉佩,挂在俞菲凡脖子上,“但是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俞菲凡握紧胸前的玉佩,踮起脚,仰头在他下颌上轻轻啄了一口:“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第202章 幻境 俞菲凡再次检查了自己的背包,确认把每一种需要用到的灵符都被备齐之后,转身跟江烁挥了挥手,毅然地往灵界之门的方向走去。 一阵眩晕过后,她睁开双眼,又看到了那片如血的猩红色。有了上回的经验,她内心镇定许多。 环视周围,她发现这里跟现实世界里的十楼一样,堆满盖着帆布的大型设备。 虽然暂时没看到那些怪物的身影,但她还是贴着墙壁移动,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搜寻一圈后,没有发现小玉的身影,耳边却传来电梯到达的提示音。 她心一紧,手边正好摸到一个门把手,连忙把门拉开闪身躲了进去。 这是一件小的储藏室,左右两面墙的货架上摆着一些单据、药品之类的东西。 透过门缝,看到电梯里几个身型各异的怪物蜂拥而出,拖着残破的身子在那些大型设备间穿行,赶紧又把门关上了。 俞菲凡思绪纷乱,小玉会在灵界里吗?她会不会遭遇不测?如果在的话,要去哪里找她?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这两天收集到的线索串联在一起。 目前最令她疑惑不解的有两个点,一是小玉和付芸芸晕倒时脸上都带着笑,还有就是付芸芸的脑电图显示她在昏迷期间大脑一直处于兴奋状态。 她们为什么会是笑着的呢? 正思忖着,她的目光突然扫到角落里花花绿绿的纸张,那是不知为何会掉落在这里的一张超市宣传单,上面写了几个大字:“这里有你最想要的一切”。 最想要的……一切。 俞菲凡突然想到了什么,付芸芸是个追星族,她想要的就是跟她喜欢的明星在一起;而小玉刚刚发现自己怀了孩子,她渴望的就是能能和成易组成幸福的家庭。 对了,家!去小玉家里找她! 有了这个思路,俞菲凡兴奋不已,但很快又发现了新的困难。 这里离小玉家有一段距离,如果仅靠双腿走过去,至少也得走上大半天,路上还要担心遭到怪物的袭击。 她打开储存室的门,探头往外张望了一会儿,发现走廊里其中一个缓慢行走的怪物身上背着个挎包,灵机一动,弯腰从地上捡起那张宣传单,揉成一团后往那个怪物身上扔去。 怪物怔了片刻,调转了方向,缓缓朝她走来。她把怪物引进储藏室里,掏出破障符往它脸上一拍,随着一声惨叫,怪物化成了一缕红烟消散在空气中。 她连忙捡起地上的背包,打开一看,果然在里面找到了车钥匙,车钥匙上有个小小的logo,居然还是辆宝马。 有了钥匙,又面临着新的问题,那就是她虽然有驾照,但平时几乎没怎么开过车,怎么才能平安无事地把车开到小玉家? 不过转念一想,开个车而已,不就是转动方向盘和一脚刹车一脚油门的事吗?之前在电玩城的赛车游戏中她还赢过不少回呢。 况且灵界里除了满街的怪物,几乎一个人也没有,就算把东西撞坏了也没事。 想到这里,她信心满满,悄悄避开走道里的怪物摸进电梯里,来到了负一楼的停车场。 停车场同样是一片猩红,想到马上就要能开上豪车了,她心里还暗暗有些激动,迫不及待摁下了钥匙上的小喇叭按键。 “哔哔——”,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俞菲凡循声找了过去,看着眼前的车子,头上冒出了几条黑线。 等等,为什么会是电摩托? 她不死心地又摁了一次钥匙,眼前的电摩托再次响了起来。 再看看手里的钥匙,原来蓝白色logo旁写的是“bnw”。 敢情那么久的心理建设白做不说,开豪车的梦也落空了,俞菲凡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身后突然传来沉重的拖拽声,顾不了那么多,她抬脚跨上座椅,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拧着把手启动了那辆电摩托,一路风驰云卷开向了小玉家。 这是她第一次在灵界里离开那栋大楼,一路上眼前还是那些熟悉的景致,只不过入眼皆是猩红色。 红色的街道,红色的天空,红色的花草树木,红色的灯光。 街道上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传来的拖拽声和低沉的嘶吼打破这沉重的寂静。那些怪物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在街道上游荡,似乎在寻找着那些误入的生灵。 这时她突然发现了电摩托的好处,那就是可以快速地穿梭在大街小巷里,还能灵活地避开那些怪物。 来到小玉家门前,摁响门铃后,果真听到屋里传来脚步声。 俞菲凡一颗心悬了起来,捏紧了手里的破障符。她不知道门打开后,站在面前的会是小玉还是怪物。 随着门锁“咔嚓”一声,小玉露出惊喜的表情:“菲凡,你怎么来了。” 俞菲凡这才松了口气,把破障符收进包里。 没等她开口说话,小玉就把她扯进屋里,“成易出去买菜了,一会儿就回来,今晚你也留下来一起吃饭。” “成易?”俞菲凡目不转睛盯着小玉,并没有在她脸上找到任何一丝惊恐,反而还挂着愉悦的笑容。 小玉拉着她坐在沙发上,轻轻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菲凡,你看,我和成易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我真的感觉好幸福。” 听到这里,俞菲凡内心更加笃定,小玉是被困在了幻境里。 她摇了摇小玉的肩膀,正色道:“小玉,你醒醒,这一切都是幻觉。” 小玉不解:“幻觉?菲凡,你在说什么?” 俞菲凡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推着她往门口走去:“你看看周围,这不是我们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快跟我回去!” 小玉挣脱开她的手,疑惑又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菲凡,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别这样,我害怕……” 俞菲凡正想着要怎么向她解释,门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小玉弯起嘴角,欣喜道:“一定是成易回来了!” 第203章 你不是江烁 “等等,小玉!别……” “开门”二字还没说出口,小玉就已经把门打开了,开心地迎了上去,“成易,菲凡姐来我们家吃饭了。” 俞菲凡望向门外,只见那里站着个衣衫褴褛的怪物,腐烂的脸上只剩两个黑漆漆的大洞和一张血盆大口。 她连忙伸出手扯住小玉,把她护在自己身后,“小玉,这不是成易,你别被幻境骗了!” “菲凡,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这就是成易啊。”小玉双手交叠捂在胸前,眼神惶恐。 然而这惶恐却不是对那个怪物,而是对俞菲凡。 来不及跟她解释,俞菲凡快速掏出一张破障符拍在怪物身上。随着灵符燃起,怪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瞬间化成了灰烬。 小玉的表情从震惊变为茫然,四下环顾后,又逐渐转变成惊慌。 她紧紧抱住俞菲凡的手臂,全身止不住颤抖:“我、我们这是在哪儿?” 俞菲凡扶住她瘫软的身子,快速阐释道:“这里是灵界,是生与死的缝隙。我们必须赶快回去,成易还在等着你。” 小玉幡然醒悟,噙着泪颤声问道:“我们要怎么做?” “跟我走。” 俞菲凡拉着她往楼下跑去,贴墙躲过几只路过的怪物后,骑上那辆电摩托就往疗养中心一路疾驰。 到了疗养中心的十楼,俞菲凡叮嘱道:“握紧我的手,千万别松开。” 小玉紧张地点点头,紧紧攥住她的一只手,俞菲凡用另一只手掏出归魂符,念出口诀: “追魂复体,起死回生,归!” 倏然睁开眼时,头顶响起江烁焦急又欣喜的声音:“菲凡,你醒了。” 俞菲凡坐起身看向周围,那一片猩红色已然消失。来不及喘一口气,她连忙拿起手机给成易打去电话:“小玉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成易很是激动:“她已经醒过来了。” 她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转头对江烁笑了笑:“我答应过你,我会平安回来的。” “我一直相信你会回来。”江烁笑意盈盈地牵起她的手,“走,我们去医院看看小玉。” 病房里的气氛轻松许多,大家皆是一脸欣喜,昨晚那般沉闷压抑的氛围似乎已经烟消云散。 小玉依旧闭着眼躺在病床上,俞菲凡小声问道:“医生怎么说?” 成易也压低了声音,但仍抑制不住兴奋:“没事了,就是受了些惊吓,刚睡过去,医生说明天就能出院了。” 顿了顿,又问:“姐,你没受伤?” 俞菲凡摇摇头,“我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累了。” 江烁揽住俞菲凡的肩膀,轻声道:“那就不打扰小玉了,让她好好休息,我送你回事务所。” 回去的路上,俞菲凡一直绷紧的神经才终于得到放松。她仰头看着车顶上流动的光斑,郁气长舒,眼皮也沉沉地坠了下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隐隐感觉到江烁把她抱下车,送回了房间里。 这一觉她睡得很踏实,仿佛所有的烦恼和担忧都抛之脑后,等她醒来时,竟然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时分。 躺在床上,隔着门就听到客厅热闹非凡。她起身换了衣服,打开房间门,看见大家都聚在客厅里。 江烁正和肖霄、李明皓打着游戏,看到她出来,立马把手柄一扔,凑到她身边:“你醒了,睡得还好吗?” 其他人都坏笑着起哄,俞菲凡羞得耳根发烫,轻轻推了他一把。 成易正在厨房里忙活,时不时回头看坐在餐桌旁的小玉一眼,生怕再把她弄丢了似的。 俞菲凡打了杯水,在小玉身旁坐下,附在她耳边轻声问道:“小玉,你那天问我忙不忙,是不是想告诉我关于孩子的事儿?” 小玉看了成易一眼,有些难为情地回答:“我本来打算过几天就跟成易说的。” 俞菲凡笑笑:“现在说也不迟,虽然他已经知道了,但一定更想听你亲口说。” 吃过饭,小玉刚要收拾碗筷,就被成易摁回了椅子上,“你坐着休息,我来就行。” “没事,我又不是不能动。”小玉娇嗔道。 肖霄一挥手,“你们都别争了,让耗子去!” 李明皓愣了一下:“啊?” 一阵嬉闹过后,俞菲凡走出阳台,倚靠在栏杆上。微风轻轻拂过脸庞,空气里带着点夏日的余温,又悄然融入了初秋的凉爽。 肩膀轻轻搭上了一只手,她对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的江烁笑了笑,又回头望向苍穹。 夜空宛如一张深蓝色天鹅绒布,而点点繁星就如同颗颗细钻点缀其间。 她长叹一声,感慨道:“真好啊。” 江烁揉了揉她的脑袋,眉眼含笑:“什么东西真好?” “一切都很好。” 这些日子经历过了生死离别,体会过力不从心,她突然觉得,身后有一群伙伴在笑在闹,身边有人陪自己安静地仰望天空,不再需要去面对那些凶险丑恶的事,实在太美好了。 真希望能永远停留在这个时刻。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弯了弯嘴角道:“对了,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嗯?” “现在给你机会把话说完。” 江烁眼眸微眯,轻轻把她搂在怀里,“我想说的你都知道。” 俞菲凡轻笑了一声,把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里,突然感觉脸颊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隔着江烁的衣服,她用食指沿着那个东西的边缘描了一圈,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江烁刮了下她的鼻子,“这是我妈妈给我的玉佩,你不记得了吗?” 这句话犹如惊雷闪电,陡然之间当头而下,将俞菲凡的意识劈得四分五裂。 她猛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后退几步,惶恐地摇头:“不对,你不是江烁。” 第204章 孽畜,休想骗你姑奶奶 “菲凡,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江烁一步步向她靠近。 俞菲凡攥紧胸口的玉佩,大口喘着粗气,伸手把他拦在身前:“别过来,你到底是谁?” 江烁勾起嘴角,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江烁啊。” “不对,我进灵界之前,江烁已经把他的玉佩给我了。” 他摊了摊手:“你看看眼前的一切,难道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不,不是。” 俞菲凡一把将他推开,跌跌撞撞地退回到客厅里,却发现所有人都把脸转向了她。 成易、肖霄、小玉、李明皓……还有“江烁”,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怪异的微笑向她靠拢,异口同声地发出机械般没有感情的声音: “俞菲凡,你不是希望能永远停留在这个时刻吗?” 俞菲凡双手捂着嘴,只觉鼓膜轰轰作响,恐惧如同汹涌的巨浪奔腾而来,瞬间将她淹没。 顷刻间,周遭的世界开始分裂、扭曲,然后不断坍塌下陷,仿佛要吞噬掉一切。 她顺手抓起挂在玄关上的包,打开门不顾一切向楼下冲去。 眼前的景象又逐渐转变成了刺眼的猩红色,扎得她眼睛生疼。 路上的怪物更是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纷纷扭头望向她,拖动着脚步朝她挪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她一直在灵界里,并没有回到现实世界吗? 事务所里的那个小玉一定是假的,可真的小玉到底怎么样了?她平安回到现实世界了吗? 无数凌乱的思绪涌进脑海里,只汇聚成一个念头:她必须先离开这里。 经过短暂的思考,俞菲凡决定回到疗养中心再试一次,可这一回她连电摩托也没有,真的就只能靠双腿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双腿沉重得再也无法抬起,嗓子干得像生生咽下了一把沙子,五脏六腑都传来一股尖锐的刺痛,才终于来到了疗养中心前。 身后那些怪物仍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已经拖了好长一串。奇怪的是,它们既不会离得太远,也不扑上前,似乎并不打算攻击她。 俞菲凡没办法分心去想那么多,她吃力地把疗养院的玻璃大门关上。怪物们隔着玻璃,乌泱泱挤在门外。 当她乘坐电梯来到十楼时,发现不知为何,这里的怪物也已经消失无踪。 她从包里翻出一张归魂符夹在两指之间,默念口诀后,灵符倏地燃烧起来。没等她松一口气,却发现周围的景象毫无变化。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擦掉鼻尖上细密的汗珠,她又抽出一张归魂符点燃,结果依旧如故。 为什么? 为什么会无法离开? 恐惧在这一刻变成了清晰可知的寒意,顺着脊柱一节一节往上爬,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她。 她惊慌失措地把包里的灵符都倒在地上摊开,找出所有的归魂符一一点燃,哑着声把口诀念了一遍又一遍,仍是没有任何作用。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把脸颊泡得生疼。 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张归魂符了,她竭力稳住颤抖的双手将灵符点燃,直至灵符化为灰烬,入眼依旧是一成不变的猩红色。 这一刻,绝望如山崩海啸席卷而来,将她最后的一丝理智击垮。她只觉心跳加速,头痛欲裂,耳边只剩下胸腔里如雷的喘息声。 怎么办? 怎么办? 她抱着双腿靠在墙角,只觉自己像是泅游于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海面上,腥咸的海水从四面八方灌入鼻腔肺腑,身体疲惫至极,意识逐渐沉入深不见底的海里。 或许是时候认命了。 对不起啊,江烁,我答应过你要平安回去的。 可是我好像……要食言了。 …… …… “菲凡?” 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她吃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而雾里隐隐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忽近又忽远,可却异常熟悉。 她眯起眼睛,希望能把来人看得再清楚一些。 江烁…… 是你吗? 她费力地抬起一只手,哪怕是幻觉,也希望能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最后一次摸到他的脸。 手突然被紧紧攥住,那种温暖的感觉太过真实,以至于她开始怀疑这是临死时的回光之照。 “俞菲凡,别睡过去!走,我们回家。”透着焦急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她喃喃自语:“回不去了……我要死在这里了。” “瞎说什么呢?走,我抱你。” 她虚弱地摇头,“我不走,你不是江烁……江烁怎么可能在这里……” 话刚落音,就感觉身体腾空而起,变得无比轻盈。耳边传来的心跳声并不属于她自己,而是来自她紧靠着的胸膛。 没想到这幻境还怪真实的。 直到身体一晃一晃的,她这才察觉到自己正被江烁抱在怀里。 她抬手抚过他下巴上扎手的胡茬,“真的是你吗,江烁。” 江烁眼里满是疼惜:“是我……” 话还没说完,脑门就被拍上了一张破障符。 俞菲凡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这一掌下手格外重,还伴着一声呵斥:“孽畜,休想骗你姑奶奶。” 然而破障符并没有燃起,而是在江烁幽怨的眼神中缓缓掉落在地上。 江烁无奈道:“……你清醒一点。” 俞菲凡一惊,破障符没起作用,这不是幻觉! 意识堪堪回笼,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手放在江烁的胸口上一顿乱摸。 江烁皱着眉无奈地低头看她,“你干嘛呢,都这样了还想耍流氓?撑着点儿,回去让你摸个够。” 这副偶尔耍贱的模样倒是很江烁。 俞菲凡小心翼翼地问:“你的玉佩呢?” “不是给你了吗?”江烁把她放下,伸手覆在她额头上,担忧地问:“菲凡,你是不是把脑子落在这儿了?” “你真的是江烁?” “不然呢?” 俞菲凡一脸愕然,难道自己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了? 环顾四周,眼底无尽猩红色立刻让她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想。 那也就是说…… 怔了片刻,她嘴一瘪,突然“哇”一声哭出来:“江烁,你为什么要来灵界?这下好了,我们要一起死在这儿了……” “别哭,我答应过姥姥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江烁抬手擦掉她的眼泪,认真道:“灵界之门被关上了,所以归魂符起不了作用,姥姥让我告诉你,用灵瞳把门打开。” 俞菲凡听得一脸茫然,丢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姥姥?姥姥在哪儿?小玉醒了吗?门被关上了,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第205章 灵界之门 她在灵界里几乎要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更不知道在她离开的时候,现实世界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烁道:“时间不多了,等回去了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他的话让她很快回过神来,没错,必须赶紧回去! 可还没等他们有所行动,就听角落里猝然传出一阵瘆人的脚步声。 嚓、嚓、嚓…… 像是有人拖着步子蹭在地上缓慢行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清晰。 残灯暗影下,一个残破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红色的灯光映在它布满斑驳血迹和腐肉的脸上,显得更恶心和诡异了。 只见它用力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缓缓把脸转向他们,那张开的血盆大口里散发出一股恶臭,哪怕隔着数十米都清晰可闻。 江烁往前几步,伸出手臂将她护在身后,低声道:“我来挡住它,你快用灵瞳开门。” 俞菲凡能感觉到江烁身上每一寸肌肉都是紧绷着的。 虽然他胆子一直不小,但这些怪物的长相实在阴森可怖,光是看着就已经令人毛骨悚然,更别提用肉身去与它们对抗了。 可他仍是奋不顾身挡在了她面前。 那怪物在原地与他们僵持数秒,突然怪叫着朝他们扑来。江烁屏息凝神,在它靠近的瞬间抬起脚,使出全力往它胸口处踹去。 怪物往后飞出几米,仰面摔在地上,但很快又扭动着嘎吱作响的关节卷土重来。 俞菲凡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尝试把所有神思都凝在眉心。再睁眼时,湖泊上果然凭空出现了一道门,直觉告诉她,只要跨过这扇门,就能回到现实世界里了。 “跟我走!”她牵起江烁的手,朝那道门的方向奔去,怪物也在身后穷追不舍。 踏过门口的那一刻,满眼的猩红色终于褪去,随着一声惨叫,怪物的身影也消失了。 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白炽灯和身下被褥柔软的触感告诉她,她终于离开了灵界。此时此刻,她正躺在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上。 见她睁眼,几个脑袋聚到她面前,急切地呼喊着她。 “姐!” “菲凡姐!” “菲凡!” …… 她想张口回应,可身体异常疲惫,四肢都像灌了铅似的,眼皮也沉得厉害,最终还是没抵挡住倦意,沉入了长梦里。 梦里入眼皆是一片澄澈的蓝色,分不出天和地。只有脚下一圈圈涟漪告诉她,她又来到了那面湖泊上。 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这片湖没有似乎边际,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干脆整个人都躺了下来,任由自己浸在湖水中。 湖面泛起层层细浪,轻轻拍打在身上,让她觉得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她试着抬起手,发现一撮水花也跟着往手掌处聚拢过来;再一撒手时,水花又蓦然散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内心有个声音告诉她,是时候醒过来了,她这才恋恋不舍地停止了与水花的嬉戏。 缓缓睁开双眼时,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她凝神片刻,才发现是窗外树叶随风摇曳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一两声的鸟鸣。 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就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幻境带来的恐惧还残留在心底,一下子触动了她的神经。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警惕地看向门口。 是小玉。 “菲凡,你醒了!”小玉把手里的药放在床头柜上,抱着她喜极而泣。 听到动静,更多的人鱼贯而入,小小的房间里顿时被挤得水泄不通。 江烁、肖霄、成易、姥姥,竟然连孔雀奶奶和裴柳殷都在。 俞菲凡茫然扫过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境,抑或是临死时的人生走马灯。 “死丫头,你也不知道说句话,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姥姥见她发愣,焦急地拍了拍她的脸。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问道:“我是在做梦吗?” “不是做梦,姐。”成易眼圈微红,鼻音也很重,“幸亏你没事,不然我真的会自责一辈子的。” 俞菲凡蹙眉回想了一会儿,又问:“我睡了几天了?” “五天了。”肖霄答道。 “五天……”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床边的小玉,“如果不是做梦,那小玉是真的回来了?” 小玉噙着泪用力地点点头,握住她的手道:“你进灵界那天晚上我就醒过来了,可你却迟迟没醒。对不起,菲凡,都是为了救我你才差点……” “我真的不是在幻境里吗?”幻境留下的恐惧几乎要刻进她的骨髓,她忍不住再三确认:“成易,十二岁那年我第一次被姥姥揍,你还记得为什么吗?” 成易道:“那天姥姥罚你画一百张破障符,你不服气,就离家出走了。全村人找了你大半个晚上,结果你一个人在土地庙里睡着了。姥姥气得半死,就狠狠把你揍了一顿,我和念念还一直在帮你求情。” 俞菲凡听完长舒一口气,原来她是真的回来了。随即又想到什么,“可是,孔雀奶奶和柳殷姐为什么在这儿?” 姥姥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这回你得好好谢谢她们,要不是她们竭力帮忙,只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没法打开灵界之门,让小江去把你带回来。” 俞菲凡这才发觉,姥姥、孔雀奶奶和裴柳殷的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 可她仍是茫然不解,在她去灵界的这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第206章 风雨欲来 肖霄抢先说出了起因:“那天晚上你进灵界没多久,小玉就醒了过来。还没等我们松一口气,却接到江烁哥的电话,说你一直在昏迷中。” 小玉接过话茬:“我告诉成易了在灵界里发生的事情,他猜测你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是被困在了幻境里。” 成易点点头,“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这件事显然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我只好联系了姥姥。姥姥连夜赶过来,可几番尝试后发现根本无法进入灵界。我们查阅了大量的古书和资料,推测灵界之门是被人关上了。” 俞菲凡大吃一惊,没想到灵界之门还能被人为关上。 姥姥把小玉拿进来的那碗药递到俞菲凡手里:“想要重新开启灵界之门,需要消耗大量的灵力,光靠我一个人没办法做到,所以你的朋友们才找来了柳殷和孔雀。” 俞菲凡恍然大悟,看着她们倦容满面,内心有些愧疚: “谢谢你们,孔雀奶奶,柳殷姐。” 裴柳殷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你那个差点被我配冥婚的朋友不但亲自登门拜访,还给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价格,所以我就勉为其难来帮个忙了。” 俞菲凡知道她说的是肖霁,心想有机会得好好跟他道个谢。 孔雀奶奶吐出一口烟雾,对着姥姥翻了个白眼,“我可是看在桂花糕的份上才来的,否则我才不想再见到俞佩珍这个死老太婆。” 姥姥也不气恼,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中药很苦,俞菲凡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心情有些复杂。 她向来不喜欢麻烦人,可这一回为了把她带回来,几乎所有人都出了力,这让她既感动又内疚。 姥姥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顶,“对了,你还得谢谢小江,我们的力量在把门打开后就几乎要耗尽了,是他不顾一切进去找你,才把你带回来的。” 俞菲凡闻言,掀起眼皮偷偷瞥了江烁一眼,看见他正抱着双臂靠在角落里,深情款款的眼神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身上。 她有些不适应被这样灼热的目光注视着,赶紧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却压不住嘴角的笑意,赶忙转移话题:“姥姥,灵界之门是怎么被关上的?” 姥姥似乎没发觉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对方的来历、目的,以及他是如何办到的,现在都还是个谜。” 她突然站起身来,伸手把围在床边的众人往门外推,“好了,我们先出去,让菲凡好好休息一下。” 见江烁迟迟未动身,她善解人意地抬了抬下巴,“小江,我有事要和孔雀奶奶商量,你可以照看一下菲凡吗?” 江烁连忙点头,“没问题,姥姥。” 姥姥拉着孔雀奶奶在阳台坐下,成易给她们端来两杯热茶,又默默关上门退回客厅里。 端详着孔雀奶奶的脸,姥姥不禁有些唏嘘。 时光飞逝,白驹过隙,当年意气风发的孔雀奶奶比记忆中要苍老了许多,而她自己也年轻不再。 “孔雀,我们好久不见了。” 孔雀奶奶冷哼一声:“哼,你还有脸来找我,不知道我当你早就死了?” 姥姥报以淡然一笑:“你知道我当初离开是有原因的。” 孔雀奶奶嗒嗒抽着烟袋,许久才开口:“可我想不明白,既然你带着她离开,又费尽心思隐藏了踪迹,为什么又同意让她回来?” “自从她来到市,我就没睡过一个踏实觉,生怕她哪天就跟她妈妈一样,突然间离我而去了。”姥姥垂着眼叹了口气,“可她想走什么路始终不是我能决定的,难道我还能一辈子把她绑死在身边不成?” 孔雀奶奶没说话,只是眯眼看着嘴里吐出的白色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阳台的玻璃门被敲响了,姥姥回头看到是裴柳殷,对着她点了点头。 裴柳殷开门走了出来,颔首道:“见过两位前辈。” 姥姥笑了笑,“别客气,这回我真得谢谢你。” 说完让成易多拿了张椅子来,招呼她在身边坐下。 “举手之劳而已,况且我也不是没拿报酬。”在姥姥和孔雀奶奶面前,裴柳殷把平日里的傲气收得严严实实。 孔雀奶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光谢她,不谢我?” 姥姥笑呵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待会儿我就让我孙子去给你买两斤桂花糕。” 等她们闲聊完,裴柳殷才缓缓开口:“前辈,你们应该也跟我一样,觉得这人是冲着菲凡的灵瞳来的?” 姥姥不语,默认了她的话。 孔雀奶奶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姥姥的机会:“说到灵瞳,你俞佩珍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没能参透呢,可真是暴殄天物。” 姥姥叹了口气,“是啊,不过我有时候也挺希望菲凡能像我一样稀里糊涂地过完一辈子的,至少不需要因为这双眼睛去背负太多东西。” 俞菲凡对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若非遇到实在无法解决的问题,她都会选择一个人承担。 这一点跟她妈妈简直是一模一样。 得知她参透灵瞳的那一刻,姥姥内心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灵瞳虽是家族遗传,但几代下来能参透的人寥寥无几。 忧的是灵瞳不知被多少心怀鬼胎的人觊觎,俞菲凡的母亲因此遭人谋害,自己也被迫带着俞菲凡在小山村里隐居了将近二十年。 这双眼睛对她们来说,既是礼物,也是诅咒。 她这回来了市,才从成易口中得知最近在俞菲凡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心疼之余,也立马猜到了对方的目的。 只是那人为何费尽心思要把俞菲凡留在灵界里,又是如何做到的,她还不得而知。 裴柳殷突然道:“对了,接下来我打算派些人手留在市调查一下这件事。” 大概是从姥姥眼里看出了些疑惑,她解释道:“我跟菲凡算是不打不相识,说实话,我很欣赏这丫头,清醒又勇敢,肯为朋友两肋插刀。虽然我算不上什么大好人,但更不愿意看到她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姥姥点点头,“那真是谢谢你了,菲凡身边有你们一这群朋友,我也放心多了。” 说完她转过头,望向了愈发阴沉的天空。 厚重的灰黄色浊云遮蔽了阳光,南迁的燕子压低翅膀掠过,远处的树影在风中不安地摇曳,似乎在预告着一场即将降临的狂风暴雨。 第207章 你的答案 俞菲凡终于喝完了那碗比她的命还要苦的中药,江烁接过空碗,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 “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俞菲凡嚼着糖点了点头,“好多了,你呢?有没有被那个怪物吓到?” 江烁笑了笑:“挺刺激的,比打丧尸游戏真实多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一直黏糊糊地落在俞菲凡脸上。 以前俞菲凡从未觉得跟他相处有什么不自在,可自从把话说开后,面对他毫不掩饰的感情,她反而有些不太习惯,便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道:“你看我干什么。” 江烁目光沉沉:“你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吗?” 俞菲凡闻言抬起眼认真看他,才发现他双眼布满了血丝,下颌上长了一圈青灰色的胡茬,一看就知道他这几天基本没怎么睡过,满脸倦容跟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相差甚远。 他突然一只手撑住身体,向她靠近了些:“你现在平安回来了,可以让我把话说完了吗?” 俞菲凡知道他要说什么,心底一片澎湃,随即目光又突然黯淡下来,语焉不详道:“可是待在我身边……会很危险。” 就算姥姥不说,她心里也清楚,这回被困在灵界里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在针对她。 而且对方在暗,她在明。她完全揣摩不透对方的心思,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又身陷险境。 这一刻,她内心矛盾又纠结。 江烁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所以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会因为害怕而逃避的人吗?” 她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 他掐断她的话:“说实话,进灵界的时候我确实害怕,但我怕的不是会在里面碰到什么牛鬼蛇神,而是害怕找不到你。所以我不在乎什么危险不危险,因为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想办法把你带回来。”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俞菲凡心头一暖,踌躇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等你这个木头脑袋开窍等了太久太久,现在多一秒我都不想等了。”江烁眼神里的情绪慢慢变浓,“俞菲凡,我喜欢你,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俞菲凡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恍惚。 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把她拎进警局的江烁,那个毫不留情把她赶出家门的江烁,那个把她气得咬牙切齿地发誓一辈子跟他没完的江烁,此刻却近在咫尺,认认真真地说喜欢她。 这种感觉太过不真实,就好像在做一场梦。 她不自觉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脸,直到被他的胡茬扎了一下,才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忍不住“噗哧”一声轻笑出来。 江烁急切地等着她的回答,对她莫名其妙的举动有些不满,一把攥住她的手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俞菲凡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紧紧握住。 他微微扬起头,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俞菲凡,你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还不答应我么?” 俞菲凡瞪大双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那么厚!” 江烁又凑近几分,坏笑道:“现在发现也来不及了,快说。” 她害羞地低头,明知故问道:“说什么?” 江烁并不打算再给她装傻的机会,步步紧逼:“说你的答案。” 俞菲凡感觉自己脸红到了脖子根,半晌才咬着唇,点了点头。 江烁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嘴角微微勾起,在她手背上轻轻亲了一下。 酥酥痒痒的感觉蔓延至全身,俞菲凡只觉耳根升温,连忙推开他:“你先出去,我还要再睡会儿。” 等江烁一松手,她就飞快地缩回了被窝里,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盖得严严实实,感觉全身都在发烫,心脏也怦怦直跳。 直到听到他开门出去的声音,她才挪开被子,又忍不住偷偷笑出来。 一觉醒来,俞菲凡觉得自己已经没大碍了,但姥姥一直不放心,加上江烁也在一旁撺掇,她又被迫过了整整两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直到确认她是真的没事了,姥姥才决定起程回安夏村。毕竟这回出来得匆忙,她也担心成念一个人在家照顾不好自己。 回去的前一个晚上,姥姥突然敲了敲俞菲凡的房间门,推门走了进来,把一本存折放在床头。 “菲凡,这是我这些年存的一些钱,虽然没多少,但将来成易和小玉结婚、念念读书,还有你自己生活,应该多少能帮上点忙。” 俞菲凡搂着她的脖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不要,我自己有钱,您该吃吃该喝喝,别省着花。” “傻孩子,给你你就拿着。”姥姥不由分说把存折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姥姥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 俞菲凡连忙捂住她的嘴,“不准说这种晦气话。” “好好好,不说了。”姥姥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有小江在身边照顾你,姥姥也放心多了。” 俞菲凡闻言蓦地坐直身子,脸上泛起两团红晕,“您都知道了?” “姥姥活了大半辈子,你这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姥姥笑了笑,又叮嘱道:“不过这次你面对的人不简单,注意安全,遇到事情别冲动,知道吗?” “嗯,您放心。” 即使父母在俞菲凡的记忆中模糊得只剩一个淡淡的影子,即使后来家里还收留了成易和成念两兄妹,姥姥也从未让她觉得自己缺少“爱”这个东西。 她闭上眼睛,靠在姥姥的怀里,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姥姥,您一定要长命百岁,永远陪在我身边。” “知道了,傻丫头。”姥姥抱着她,用手指轻轻捋顺她的头发,眼里却雾霭沉沉。 第208章 心服口服 鸡飞狗跳的日子终于渐渐归于平静,小玉也从灵界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去医院检查过后,她肚子里的宝宝并没什么大碍,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天大伙儿围坐在事务所里,分析着目前得到的线索。 从小玉公司里的监控视频来看,那天从她走进茶水间到被人发现昏迷,中途只有一个清洁工模样的女人进去过。 清洁工在擦桌子时“不小心”碰翻了一杯水,打湿了小玉的背包,并且坚持要帮她拿去吹干。小玉推辞不了,只能把包给了她。 她仔细回忆着:“那个清洁工虽然戴了口罩,但是很面生,我肯定之前没在公司见过她。” 清洁工从茶水间出来,左顾右盼一番后,转身就去了卫生间,过了十分钟才回去把包还给了小玉,紧接着她很快拐进了楼梯间,再也没有出现在监控视频里。 她离开后,小玉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刚趴在桌上歇了一会儿,就看到成易走了进来。 成易告诉她这是犯了低血糖,让她赶紧把包里的糖吃了。 她当时脑袋迷迷糊糊的,居然也没想过为什么成易会突然出现在公司里,也没想过包里为什么会有糖,就莫名其妙照做了。 那个清洁工戴着口罩,监控并没有拍到她的样貌。一番搜寻后,李明皓也只在楼梯间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套清洁工的工作服和一顶假发。 由此推断,那个女人乔装打扮成清洁工进入公司里,“无意间”弄湿小玉的背包,又以帮她擦干为由偷偷把灵符放进去。待小玉的生灵离开身体后,才诱骗她进入灵界。 这么说来,这件事应该是早有预谋。 根据小玉的回忆,她最近只在去医院做孕检时留下过自己的信息。可李明皓调查过后,发现之前的几位受害者并没有去过同一家医院。 俞菲凡思索一番后,说道:“既然朱建元说过修炼邪术的不止他一个人,那他们的信息应该也是共通的,小玉之前就被人盯上过,他的同伴要找到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江烁双手交叉放在鼻端,“你还能像之前那样,让灵帮忙找到灵符的主人吗?” 俞菲凡摇了摇头,“灵的能力有限,只能在固定的范围内起作用,除非我们能先确定灵术师的具体位置,才有可能找到他。” 成易神情凝重:“这个人利用幻术实现受害人心中所想,所以就算是用她们的灵来修炼邪术,她们也只会沉浸在美妙的幻境中,不会变成怨灵反噬灵术师。他的手段,可比朱建元阴险多了。” 俞菲凡一想到自己差点就要永远被困在那瘆人的幻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往江烁身边靠了靠。 虽然整件事的脉络逐渐清晰,可依旧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乔装成清洁工的人,简直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更何况,她很有可能跟杨赞一样只是个“清道夫”一类的人物,要挖出她背后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案子又陷入了死胡同,每个人都若有所思,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门铃适时地响了,肖霄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我的外卖到了!” 李明皓兴奋地搓了搓手:“你什么时候还点了外卖?” 门打开后,才发现门外站着的是肖霁,他手里还拎着大袋小袋的食物。 江烁见到他,心里暗暗不爽。但一想到现在自己现在是个有名有份的人,又有些洋洋自得,一时间没压住嘴角的笑意。 俞菲凡凑到他身旁盯着他:“你看到肖霁怎么那么开心?” “去你的。”他轻轻敲了下俞菲凡的脑壳,临时起意,顺势把她搂进了怀里。 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不约而同带着吃瓜的心态望向肖霁。 肖霁睫毛微微闪动了一下,复杂的表情只在脸上出现了一瞬,下一秒又换回了往日里那副温和的笑脸,若无其事招呼大家吃东西。 俞菲凡注意力都在食物上面,浑然没有察觉到屋里气氛微妙的变化。大伙儿见状,也都自觉地岔开了话题,该吃吃该喝喝。 江烁一门心思都在案子上,没什么胃口,端着杯水出了阳台透气。没想到肖霁也跟了出来,靠在了他身旁的栏杆上。 俞菲凡昏迷时,至少需要三位灵术师的力量才能打开灵界之门,肖霁听说后,连夜亲自赶往古镇,将裴柳殷请了过来。 对此江烁还是心怀感激的,便主动开口道:“那个,这次的事多谢你了。” “没关系,菲凡救过我的命,我帮忙是应该的。”肖霁说完,转头看了正在大快朵颐的俞菲凡一眼,又问道:“你们……” 江烁知道他要说什么,颇有些得意地点了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那就祝福你们了,江警官。” 肖霁并没有想象中那番错愕和伤神,只是淡淡一笑。 他的坦然倒让江烁觉得自己有些以己度人了,尴尬地挠了挠头:“呃,谢谢啊。” 肖霁转身扶着栏杆,目光落向空茫茫的远方,“菲凡说,承认自己的脆弱也是一种勇敢,我想或许我只适合当个普通人,始终没办法平静地去面对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顿了顿,他接着道:“换作是我,我可能没有勇气为了她奋不顾身去一个充满危险的未知世界,但是你能做到。所以如果对手是你,我输得心服口服。” 江烁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些,亦不知这种情境下自己是该安慰他,还是该说一两句笑话缓解气氛。 等反应过来时,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只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俞菲凡推开阳台门,凑上前来:“你俩在聊什么呢?” “没什么。”肖霁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对了,周太太家出事了,你知道吗?” 俞菲凡愕然:“发生什么了?” “昨晚周叔叔出了车祸,还挺严重的,我爸妈都去医院看他了,我一会儿也要去。” 俞菲凡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 听到江烁在身后轻咳了两声,她才堪堪反应过来自己是个有男朋友的人,扭过头心虚地征求了一下他的意见:“行吗?” 江烁对她的表现很满意,低头看了看时间,问道:“哪个医院?我开车送你。” 第209章 绝不是意外 “你觉得周健宏的车祸有问题吗?”去医院的路上,江烁突然问道。 俞菲凡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不太确定,不过我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周健宏曾说过他和秦歌韵是在酒庄里认识的,至于是不是翟修的那个酒庄,虽然他不愿多说,但从他闪躲的表情来看,俞菲凡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自从婴灵那件事之后,周家就失去了古曼童的护佑,偏偏过了不久周健宏就出事了,她实在没办法不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周太太在医院走廊上捂着脸哭泣,罗秋芬和其他几位经常一起打麻将的阔太太正围在一起小声安慰着她。 肖霁把肖振雄拉到一旁,询问道:“爸,周叔叔什么情况?” 肖振雄摇摇头叹息一声,表示不太妙。 原来周健宏喝了酒,大晚上在城郊的林间公路上把车开得飞快,突然一个急转弯给撞树上去了,过了好几个小时才被路过的车辆发现并打了120。 等待许久,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 周太太跌跌撞撞走上前,却只等来了护士的一句“准备后事”。 她闻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众人刚七手八脚把她抬上担架,她又猛地睁开眼,一把扯住江烁的衣服,情绪异常激动: “你是警察对?这起车祸绝不是意外,一定是有人要害老周,请你帮我查清楚!” 话刚落音,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把周太太送进病房里后,江烁找到了负责抢救周健宏的医生。亮明身份之后,他向医生询问了一些情况。 刚走出医生办公室,就跟从楼道里走出来的肖振雄和肖霁碰了个正着。 跟江烁对视的一瞬间,肖振雄搭在肖霁肩上的手突然用力捏了捏,似乎是在提醒他什么。 肖霁并没有回应,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拧着眉低头走开了,似乎在刻意躲着江烁。 虽然他们的行为有些异样,可江烁也不好追问,只好当作没看到,转身往周太太的病房走去,刚好撞上从里面出来的俞菲凡。 “周太太怎么样了?” “伤心过度,还在昏迷中。”俞菲凡若有所思,“你说,她为什么那么笃定这起车祸不是意外?” “或许真的不是意外。”江烁拿出从医生那里得到的检验报告,“医生虽然在周健宏的血液里验出了酒精,但含量远远没达到醉驾的标准。” 作为一个需要经常应酬的商人,周健宏的酒量一定不差。可他血液里检测出的酒精含量只有20g\/100l,绝不足以让他醉到失去意识。 如果不是醉驾,那他为什么会把车开得飞快,还撞到了树上呢? 这起车祸被定性为酒后驾驶导致的交通事故,交由交警大队处理。 江烁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交警已经下班,只能等明天再去看看。 走到停车场,他揉了揉俞菲凡的脑袋,“晚上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 “那去我家?” 俞菲凡愣了一下:“啊?” 看着一抹绯红色从她脸上蔓延到耳根,江烁忍不住笑出来,“别想多了,去我家,我给你做顿好吃的。” “噢,行。”俞菲凡尴尬地揉了揉鼻子,恨不得穿越回一分钟前扇自己一巴掌。 江烁扶着车头笑得花枝乱颤:“怎么,你看起来好像还有点失望。” 俞菲凡翻了个白眼,给他来了个肘击。 江烁没躲闪,她那点力气对他来说跟挠痒痒差不多。等笑够了,他打开车门把俞菲凡塞进车里,“走,我们去菜市转转。” 俞菲凡从没见过江烁下厨,虽然他用烤箱烤过面包,但在她的概念里,烘焙跟做菜是完全不同的两样东西。 看着正在蔬菜摊前认真挑选的江烁,她面露质疑:“江大厨,你确定你不会毒死我吗?” 江烁头也不抬,“那不然你来做?” “也……不是不行。”她昂起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心虚。 “那我问问你。”江烁拎起两棵长得差不多的蔬菜,“这两个哪个是大葱,哪个是大蒜?” 俞菲凡立马噤了声。 江烁把挑好的菜放进篮子里递给摊主,等着摊主算钱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我妈妈走后,我爸每天忙于工作,每天就在桌上给我留个十块二十块钱,让我自己解决晚饭。我吃腻了楼下的快餐,就尝试学着妈妈的样子自己做,只不过当了警察后工作太忙了,一个人也没什么做饭的欲望,一碗泡面就能打发了。” 他拿出手机扫码付了钱,接过摊主手里的袋子,腾出一只手勾住俞菲凡的脖子,“好久没下厨了,或许没那么好吃,不过绝对吃不死你。” 回到家里,江烁把菜放在水槽里就开始忙活起来,俞菲凡插不上手,只能坐在一旁看着他。 幻境是利用内心深处所求来将人困住,她想起在幻境时,困住她的就是像这样平静而温馨的生活。 她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江烁,你后悔过当警察吗?” 江烁正捞着油锅里炸好的牛肉粒,微微转过头,“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如果你不当警察,就不会受那么多伤,不会碰到那么多危险,也不用每天都面对生离死别,可以过平静的生活……” 他用筷子夹起一颗牛肉粒送到俞菲凡嘴边,堵住了她的话,“平静的生活多没意思。” “那什么样的生活才有意思?” 他挑了挑眉,“跟你在一起的生活最有意思。” “你可真土。”俞菲凡嚼着有些烫嘴的牛肉粒,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撩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第210章 私事 第二天早上,江烁带着李明皓来到了市交警大队。 交警大队的队长姓刘,无论从年龄还是资历上,江烁都得尊称他一声“叔”。 刘队长跟江向明是老相识了,自然也认得江烁。他乐呵呵地拍着江烁的肩膀寒暄道:“小江,好久不见,你爸身体怎么样?” 自从上回因为母亲的案子跟江向明爆发争吵后,两人的关系又恢复到冰点,变回像从前那番冷漠和疏离。后来张阿姨也给江烁打过几次电话让他回家吃饭,都被他以工作太忙回绝了。 江烁客套地笑了笑,敷衍地答了句“老样子”就开始直入主题,“刘叔,前天晚上城郊是不是发生了一起事故?” 刘队长拍了拍脑袋,答道:“噢,你说的是酒驾撞树上那事儿,我听说昨晚人已经没了。” 他似乎想不明白一起普通的酒驾怎么还把刑侦队的人给引来了,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你熟人?” 江烁摇头,“倒是不熟,不过他跟我在调查的一起案子有关,所以我想确认一下。他那辆车在哪儿?” “我找个人带你去看看。”刘队长也没多问,招手叫来了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交警,对江烁介绍道:“这是小孟,当晚在现场的交警之一,详细情况可以问问他。” 说完又转头吩咐:“小孟,你带这两位刑警同志去看看前晚拉回来那辆车。” 周健宏那辆损毁的suv就停在交警大队的停车场里,江烁掀开防雨布,发现车头已经严重损毁,驾驶座的前挡风玻璃也裂了个大洞,照这个撞击程度来看,时速应该不低于130码。 江烁问:“当时是什么情况?” 小孟打开手机里的照片递给他:“我们到的时候,人已经没有意识了。从地上留下的痕迹来看,他应该是为了避开什么动物,往左猛打方向盘,但由于速度太快,车没刹住,就撞到了路边的大树上。” 江烁仔细看着那些现场的照片,从地上的刹车痕迹和灌木丛被压倒的方向来看,确实跟小孟说的一样。 李明皓插话:“那片地区有什么野生动物出没吗?” 小孟摇摇头表示不清楚,又笑道:“如果不是动物,难道还是鬼不成?” “那也挺难说。”江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完后,便戴上手套,拿出手电筒,探身进驾驶证的位置仔细观察着。 安全气囊明明已经弹出了,为什么周健宏的伤势还会如此严重?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小孟在一旁解释道:“如果速度太快,安全气囊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江烁没搭话,过了许久才沉声道:“这可能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意外。” “不是意外?” 交警对交通事故的处理是有针对性的,小孟自认为他们接到报案赶到现场后,依照现场的痕迹来进行判断和处理的方式是没有问题的。听江烁这么说,他有些吃惊: “我们赶到现场时车里酒味儿可重了,要我说啊,这人八成就是喝了太多酒自己撞上去的,这样的事故我们见得多了。” “我也没说他不是自己撞的,但是你看看这儿。”江烁用电筒照了照挡风玻璃和仪表盘,那上面有一些呈喷溅状的血迹。 小孟仍是不解:“这是死者撞上方向盘后喷出来的血,有什么问题吗?” 江烁解释道:“安全气囊如果在撞击的瞬间弹出来,那应该会挡住这些血迹。” 小孟愕然:“您的意思是……安全气囊没有在车祸发生的第一时间弹出来?” 李明皓提出疑问:“会不会是系统故障?” 江烁脱下手套,看着眼前这辆市场价格接近七位数的豪华型suv沉吟片刻,“这车可不便宜,系统出现故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小孟咽了下唾沫,难以置信:“难道是有人对车子动了手脚?” 江烁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又问道:“行车记录仪看过了吗?” 那片山间公路自然是没有监控的,但只要有行车记录仪,就能知道周健宏究竟为什么要把车开得那么快,又是为了躲避什么而撞到树上。 小孟却摇摇头,“行车记录仪里没找到内存卡,可能根本就没放。” 江烁又看了看现场照片,发现驾驶座的门是开着的。 小孟主动解释:“我们到的时候门就没关,也许是车上的人想求助自己打开的。” 江烁认真思索了一番,拧着眉道:“又或者是在发生车祸以后,有人把内存卡取走了。” 小孟闻言大吃一惊,赶紧道:“我现在就去跟刘队汇报一声。” 江烁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回到了刘队长的办公室。 刘队长听闻涉及刑事案件,也不自觉捏了把汗,要不是江烁及时发现,他们可能就真当作交通意外处理了,连忙吩咐道: “小孟,你去整理一下相关信息和证据移交给江警官,配合他们进行调查。” 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小孟就把装着整理好的资料的文件袋拿了过来。 刚走出办公室,李明晧就看到一个交警正费力地往外搬着一大箱一大箱的文件,便上前搭了把手,随口问道:“你们这是在干啥呢?” 交警直起身子擦了把汗,回答道:“要给档案室腾点位置,所以准备销毁一些已经过了保存时间的交通事故档案。” 江烁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身旁的刘队长:“刘叔,致两个人死亡的交通事故存档多久?” 刘队长答道:“一般二十年。” 抱着箱子的交警也应声:“这些档案里也有二十年以上的,这回一并清理了。” 江烁想了想,把手里的资料交给李明皓,叮嘱道:“耗子,你先回去,我有事要跟刘队长聊一下。” 见李明皓接过资料走远了,他才压低声音对刘队长说:“刘叔,我想找一份大概二十三年前的交通事故档案。” 刘队长不解:“怎么,也跟案子有关?” “算是私事。”江烁摇摇头,心虚地解释:“我有个朋友,她爸妈在二十几年前出了场车祸,我想看看当年的事故资料。” “什么朋友,女朋友?” 见他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刘队长才嘿嘿一笑,“行,到时候别忘了给我发请帖。” 说完扬了扬下巴,让那个交警把江烁带到了档案室里。 交警指了指角落里一箱箱档案,“这些档案本来是按年份存放的,现在全都堆在一起了,找起来会有点麻烦。” 江烁连忙摆手,“没关系,你忙你的,我自己找就行。” 说完便坐下来,在那些堆叠成山的档案里细细翻找起来。 太阳落山,时钟指向了五点半,离交警队下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刘队长夹着包路过档案室,被管理员求助的眼神给截停了。他看了眼依旧坐在角落里的江烁,清了清嗓提醒道:“小江,还没找着呢?” 江烁这才从地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找到了。” 第211章 趁人之危 江烁回到家里,刚拆掉泡面的塑料薄膜,门就被敲响了。 他放下泡面,透过猫眼看了一眼,发现门外站的是俞菲凡,连忙打开门。 “你怎么来了?” 俞菲凡嘟囔道:“给你发信息怎么不回呢?” 他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果然看到了好几条未读消息,抱歉地挠了挠头,“我刚回到家,没看手机。” 俞菲凡也没在意,径直往客厅走去。 江烁突然闪电般地意识到什么,连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就先她一步冲到茶几前,手忙脚乱地把事故档案收起来放进抽屉里上锁之后又把钥匙塞进口袋,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甚至比俞菲凡的脑子运转的速度还要快。 她杵在客厅中央愣了一会儿,问了句:“你藏什么呢?” “咳,没什么,就是一些案件资料而已。”江烁丝滑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我今天去了趟交警大队,找到了周健宏的车。” 俞菲凡连忙问:“查到什么了吗?” 江烁见她没再追问档案的事,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把在周健宏车上发现的疑点都跟她说了一遍。 “这么说来,这场车祸可能真的不是意外。”俞菲凡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你还没吃饭?” 江烁点点头,正要起身继续去泡泡面,就被她摁在沙发上。 “今天你歇着,我给你做好吃的。” 没等他拒绝,她就已经蹦到了冰箱前翻找起食材来。 江烁想说些什么,犹豫片刻还是输给了求生欲,默默把话给咽了回去。 看着俞菲凡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背影,他认命地躺回了沙发上。 死在自己女朋友手里,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俞菲凡虽然从没做过饭,但她对自己很有自信,就算是最简单的番茄炒蛋,也比泡面要好吃? 然而这种自信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就被锅里那坨因为酱油放多了变得黑乎乎的不明物体打击得消失殆尽。 她心虚地回头看了眼江烁,发现他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便默默掏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下单了几份炒菜。 外卖还要一阵子才能送到,她轻手轻脚走到沙发前蹲下,目光一寸一寸地在江烁平静的睡颜上挪动,最后落在他右脸的眉骨上那道浅浅的疤痕上,伸出手轻轻抚了上去。 睡梦中的江烁微微皱了皱眉,她立刻做贼似的把手收回来,连呼吸都差点儿停滞了。半晌见他没醒过来,才松了口气,又壮着胆子凑近了些。 这时两人的距离只有不到十公分,俞菲凡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却神使鬼差想要再靠近一点点。 在她即将贴上江烁脸庞的一瞬间,他倏地睁开眼,四目相对的同时手一撑从沙发上坐起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想亲就光明正大地亲呗,偷偷摸摸干什么?” 俞菲凡吓了一跳,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慌乱地辩解着:“谁、谁要亲你了。” 她站起身来,却毫无防备地被他一把拽进怀里。 “那我亲你,行吗?” 没等她反应过来,嘴唇就覆上了一个恶作剧般的轻吻。 她怔了片刻,羞耻感才姗姗来迟,立刻气恼地推开他的脸:“你怎么趁人之危啊?” 江烁似笑非笑揉了揉她的头顶,“到底是谁趁人之危?” 好像……确实是她自己。 见她一副心有不甘的模样,他才忍住笑意,问道:“晚饭做好了?” 俞菲凡心底“咯噔”一下,起身飞奔到厨房把锅里那份黑暗料理给倒进垃圾桶,讪讪地笑道:“我想了想,你还是吃外卖,虽然不太健康,但至少吃不死。” 江烁也不挑剔,外卖送到后,打开盖子就埋头吃了起来。 俞菲凡坐在餐桌的另一头,支着下巴,心思又回到了案子上。 “你说周健宏既然知道要喝酒,为什么不带司机呢?” 江烁停下筷子思考了一会儿,“或许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俞菲凡突然想到了什么,打开手机的地图,找到了发生车祸的那个地方,又把地图缩小,顺着那条路往回拉了一些,说道:“这条路往回走,能去往翟修的酒庄。” 江烁闻言一惊,接过她的手机看了一眼。 地图上显示,从市出去顺着城郊的大路一直开,就可以到达翟修的酒庄。 而周健宏发生车祸的地方,则是在从酒庄到城中间的一条岔路。 那条路没有路灯,也很少有车经过,否则周健宏也不会隔了几个小时才被人发现。 可他大晚上把车开到那种鬼地方,速度还那么快,又是为什么呢? 江烁想起周太太晕倒前拉着自己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觉得她或多或少知道些什么,决定明天找个时间去问问她。 “别想了,先吃饭,菜都要凉了。” 俞菲凡的话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低头随意扒了几口饭,看了眼时间,问道:“你今晚在这儿睡还是回事务所?” 像是怕她又误会什么,他赶紧解释:“你要在这儿睡的话,我就把沙发拉出来。” 俞菲凡答道:“我自己打车回去。” “我送你。” “我自己回去。” 一番拉扯后,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生气了?” 俞菲凡用力抿着嘴,没说话。 他眼睛一转,把脸凑到她旁边,“那要不你也亲我一口,我俩就扯平了。” 俞菲凡憋了一会儿,还是压不住上扬的嘴角,轻轻拍了他一巴掌,骂了句:“不要脸。” 江烁笑了笑,快速吃完剩下的几口饭,把快餐盒收进垃圾桶里,一把搂住她,“走,送你回去。” 第212章 女护士 周健宏的车很快被交警大队移交到了警局里,被一同送来的还有车辆的事件资料记录器,也就是黑匣子。 黑匣子能够实时监控和存储车辆的行驶状态,包括速度、加速度、制动情况、转向角度以及车辆的位置等数据。 在发生交通事故时,这些数据可以作为事故分析和责任认定的重要依据。 江烁叫来李明皓,把黑匣子递给他,“拿去让技术部的同事帮忙把数据导出来分析一下。” 李明皓应了一声,抱起黑匣子转身就要走,却又被他叫住。 “等等,导出来的数据给肖霄也发一份,让她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端倪。” 江烁靠在办公椅上转了一会儿,给俞菲凡发了一条信息:【在忙什么呢?】 俞菲凡很快回复:【忙着跟别人偷情。】 江烁:【我要去医院找周太太问话,你偷完情要不要一起去?】 俞菲凡:【那你现在来接我。】 江烁:【不偷情了?】 俞菲凡:【先宠幸一下正宫,改天再偷。】 江烁对着手机屏幕傻笑了一会儿,把钥匙揣进兜里,披上外套走出了警局。 周太太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后,就住进了单人病房。 万幸的是,她娘家经济实力不差,就算周健宏不在了,公司经营不下去,她的生活也不至于一落千丈。 往周太太的病房走时,恰好看到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拿着医用托盘从里面走出来,低着头从他们身旁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江烁瞥了她手里的托盘一眼,看到上面放着一个输液瓶和一根输液管。 病房的门虚掩着,俞菲凡敲了敲门,从门缝里看到周太太全身一颤,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小声说了句“请进”。 短时间内遭遇了那么多变故,她看起来憔悴不少,原本乌黑柔顺的头发里掺杂了不少白发,两个眼窝深陷,蜡黄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俞菲凡在床边坐下,关切地问道:“周太太,您好些了吗?” 周太太并马上没有回答,她靠在床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维持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俞小姐,江警官,你们怎么来了?” “有几个关于周先生的问题,我们得跟你了解一下。”江烁单刀直入地问:“那天你说周先生的车祸不是意外,是为什么呢?” 周太太堪堪回过神来,咽了下口水:“我当时可能是悲伤过度,头脑发昏了。其实千怪万怪,就怪他自己喝酒开车,发生这种事,也许都是命。” “我们在他的车上发现一些疑点,这可能不是一起意外,而是有人对他的车子做了手脚。”江烁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周太太眼神躲闪,低垂的睫毛微微闪动了一下,似乎并没有太过惊讶,只说道:“是吗,不过有什么用呢,反正人死了也不能复生。” 她这态度跟之前相差甚远,俞菲凡有些起疑,问道:“您知道他那天晚上是要去哪儿吗?” “不知道。”周太太脱口而出,随即又补充道:“他……他没跟我说。” 江烁没给她缓冲的时间,立刻又甩出了一个问题:“他是不是去翟修的酒庄了?” 周太太没有经过思考就迅速摇头,“不是。” “你不是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吗?怎么就那么肯定他去的不是翟修的酒庄?” 周太太神色一僵,在江烁的注视下脸色变得很难看,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俞菲凡连忙安慰:“周太太,别担心,有什么您都可以告诉我们。”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自从他出轨后,我们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已经没有交流了。” 说完她摁着太阳穴,气若游丝道:“我累了,麻烦你们先回去。” 从病房出来时,江烁双手插在口袋里,若有所思。余光看到又一个女护士从他们身旁经过,拿着一个托盘往病房走去。 走出几步,他突然转过身,一把拽住那个护士的手,肃声问道:“这是1301号房的药?” 护士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他,支支吾吾道:“对、对的……” 他松开手,亮出警官证,继续问道:“1301的病人都服用什么药物?” 护士看到是警察,才放松了些许,向他展示了托盘里的药瓶:“只是一些舒缓情绪的药而已。” 江烁接过药瓶看了一眼,皱着眉问道:“她不需要输液吗?” 护士摇摇头,“不用,病人只是精神比较紧张而已,身体没什么大碍。” 他把药瓶还给护士,抬头扫视一圈天花板上的监控,“你们医院的保卫科在哪儿?” 护士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一栋楼:“行政楼五楼。” 话刚落音,江烁就已经抬脚往电梯走去。 “刚才他态度不好,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啊。”俞菲凡跟护士道完歉才追上前,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江烁言简意赅地解释:“我们刚到医院时遇到的那个从病房出来的护士,她手上的托盘里放了输液瓶和输液管。” 俞菲凡很快明白过来,既然周太太不需要输液,那之前那个护士手里拿的东西就是多此一举。 而周太太从之前嚷着要查清真相,到现在对周健宏车祸的疑点置若罔闻,她态度的突然转变,或许就是因为受到了某些威胁。 江烁健步如飞朝着行政大楼走去,俞菲凡只能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 到行政楼的电梯里时,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扶着墙抱怨道:“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是你腿短。” 俞菲凡没好气地说:“是是是,你腿比我命还长。” 江烁笑着蹭掉她鼻尖上的细汗,“这不是情况紧急么,下次我走慢点儿。” “叮”的一声,电梯很快就到了五楼。江烁径直往保卫科走去。亮明身份后,保卫科的保安打开了住院部十三楼的监控。 那个护士戴着口罩,并且有意避开了监控。她在周太太的病房里呆了十分钟左右才出来,与他们擦肩而过时,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就拐进了楼道里,再也没有出现在监控中。 回到住院部的楼道里,江烁果然找到了一套被扔在角落里的护士制服。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了那个给小玉放灵符的清洁工。 从这极其相似的手段来看,不论“清洁工”和“护士”是不是同一个人,她们之间都一定有关联。 俞菲凡的手机突然响了,刚一接通,就传来肖霄兴奋的声音:“菲凡姐,我查出来了,那辆车的数据果然有问题!” 第213章 能不能救救你亲夫? 事务所里,肖霄指着屏幕上一串复杂的数据解释道: “从事件资料记录器里的数据来看,当时周叔叔的车开到了138码,然后突然左转,撞到了树上,可是汽车的安全带预紧装置和安全气囊直到撞击发生的几秒钟之后才打开。” 俞菲凡大吃一惊:“所以真的有人对他的车做了手脚?” 肖霄点了点头:“我发现了一些被篡改过的数据,对方通过入侵了汽车的系统,重写了一些代码,延迟了安全气囊的弹出。” 她从众人崇拜的眼神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昂起头骄傲地说:“其实只要汽车系统联了网,我也可以做到。” 江烁笑了笑:“我们技术部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要不要考虑来警局上班?” 俞菲凡往他手臂上掐了一把,“江警官,我的人你都敢挖?” 虽然坐实了的确有人通过汽车系统给车辆做了手脚,但却没办法确认对方的身份。 到底是谁,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对周健宏下手呢? 门铃忽然被按响,成易起身去开了门,只见肖霁抱着西装,晃着步子走进屋里,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肖霄起身跟成易一左一右把他扶到沙发上,诧异道:“哥?你从哪儿回来的,喝了那么多酒。” 肖霁没搭理她,迷迷糊糊地半掀着眼皮往屋里扫了一圈,“菲凡呢?” 肖霄忙扯住他的领带,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菲凡姐已经跟江烁哥在一起了,你还没死心呢?” 看到俞菲凡捧着水杯从厨房里走出来,肖霁对她勾了勾手,“菲凡,我有事儿跟你说,是关于周家的事。 江烁接过俞菲凡手里的水杯塞给肖霁:“肖总,要不你跟我说。” 肖霁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水,看着身旁的江烁,眼神迷离而朦胧地摇摇头:“不行,我就要跟菲凡说,菲凡,你能不能来坐我旁边?” 要不是肖霄在场,江烁真想当场给他一拳让他清醒一点儿,说好的输得心服口服,这会儿怎么又借着酒劲儿发起骚来了。 见俞菲凡还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肖霁又开口道:“周叔叔的死,可能与翟家有关。” 江烁气得牙痒痒,心想这家伙都醉成这样了,怎么还懂得吊胃口呢? 气归气,有线索还是要听的。 他示意俞菲凡坐下,狠狠剜了肖霁一眼,“我只给你十分钟。” 肖霁闻言心满意足地傻笑着,迷迷糊糊跟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从他带着酒嗝、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江烁勉强拼凑出了一些信息。 周家做的是对外贸易的生意,而市这几年恰好与东南亚各国在多个领域开展了广泛合作,翟修看中了这个商机,便提出想要入股周家的公司。 然而周健宏一直没同意,毕竟大家知道翟家手段不干净,跟他们合作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不说,还会面临很多风险。 翟修不死心,找周健宏谈过好几次,结果都是不欢而散。 俞菲凡蹙眉道:“你的意思是,周健宏的死可能是翟家策划的?” 肖霁松了松领带,解开了衬衫的一颗纽扣,潦草地点了点头,“我爸本来让我不要掺和这件事的,可是我良心过不去……” 同是一个圈子的人,他对这件事多少有耳闻。从周健宏出车祸时,他就隐隐猜到这件事或许跟翟家有关。 毕竟翟家一直对周家的生意虎视眈眈,周健宏一死,那收购他的公司就是顺水推舟的事。 那天在医院里,周太太晕倒前的那句话也证实了他的猜想。可肖振雄转身就把他拉进楼道里,再三叮嘱他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特别是警察。 江烁想起那天在医院里他们躲闪的模样,想必就是因为这个。 正当他思考时,肖霁体内的酒精经过发酵,让他醉得更深了,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身子斜斜地往俞菲凡的方向倒了下去。 江烁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的领子把他拉了回来,没想到他顺势伸出手搂住了江烁的脖子,喃喃道:“菲凡,如果我不怕鬼,也不怕翟家,是不是就能变得勇敢一点儿了……” 俞菲凡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勇敢”这个词,只当他是酒后胡话,像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不拍还好,这一拍,他就这么挂在江烁身上睡着了。江烁推了推他,他也只是砸砸嘴,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江烁转头对着正疯狂拍照的俞菲凡无奈道:“别拍了,能不能先救救你亲夫?” 俞菲凡坏笑道:“那不行,这么难得一见的画面怎么能不记录下来?” 肖霄往楼下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肖霁的车,她想了想,掏出手机:“我给我爸打个电话,叫个司机来接他回去。” 江烁问:“司机过来要多久?” “半个小时左右。” 一想到肖霁还要在自己身上挂半个小时,他幽幽叹了口气,“算了,我送他。成易,来搭把手。” 成易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肖霁从江烁身上掰下来,两人一起架着他下了楼,把他扔到了车后座上。 车开到肖家别墅时,肖振雄和罗秋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看着不省人事的肖霁,肖振雄微微皱了皱眉,沉声道:“怎么喝成这样!” 罗秋芬赶紧替儿子说话:“哎呀,孩子这不是要应酬吗,你别怪他。” 把肖霁送回房间后,肖振雄走到车旁敲了敲车窗,对俞菲凡道: “他今晚喝多了,如果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们千万别当真。” 俞菲凡知道他意有所指,笑了笑,“他什么也没说,肖叔叔,您放心。” 肖家的实力远不如翟家,肖振雄告诫肖霁不要掺和进来,自然有他的道理。毕竟一旦被翟家知道事情是从他们这儿传出去的,家里的生意肯定会受到波及。 肖霁本可以置身事外,但还是选择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俞菲凡也不希望他因此为难。 肖振雄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踌躇片刻还是咽了回去,对他们道了声谢后就进了屋里。 一番折腾下来,夜已经深了。 月色像蒙上了一层雾霭,道路两旁的景致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江烁扶着方向盘,突然道:“你说周健宏从认识秦歌韵,到车祸身亡,会不会都是翟修设下的一个局?” 俞菲凡顺着这个思路仔细想了想,有些不寒而栗。 可惜秦歌韵从那天起就不知所踪,很多线索也跟着她一并消失。虽然肖霄一直监视着她信用卡的刷卡信息和手机信号,可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任何消息。 她到底躲去了哪儿? 又或者…… 俞菲凡甩了甩头,尽量不让自己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从肖家回来会路过周家的别墅,她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突然一把揪住江烁的袖子,“等等,好像着火了!” 第214章 起火 江烁一惊,转头看向周家的独栋别墅,发现窗缝中正往外冒着黑烟。 “你报火警,我去看看!” 他对俞菲凡喊了一声,便拉起手刹跳下车子,从后备箱里拿出灭火器翻进了别墅的花园里。 随着一声清脆的裂响,浓重的黑烟裹挟着火光从窗里滚面而来。火势比江烁想象中要严重得多,手里那只车用灭火器看来是派不上用场了,正当他决定先往外撤时,却听到屋里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求救声。 是周太太? 不对,周太太还在医院里。 那里面的会是谁? 来不及细思,他打开花园里的水龙头把自己全身淋湿,又用浸了水的外套捂住口鼻,翻过那扇碎裂的窗户进了屋里。 整间别墅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视线所及之处皆是红色的火光和滚滚浓烟。火警系统正往外喷着水,但对熊熊燃烧的烈火来说只是杯水车薪,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烈焰从周健宏的书房门口一直蔓延到客厅和厨房,家具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还夹杂着玻璃破裂的清脆声。 江烁仔细分辨着求救声的来源,终于在几乎要被大火包围的厨房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咬咬牙,穿过火焰向那个身影奔去,借着刺眼的红光看清了眼前的人,心头猛地跳了一下。 “秦歌韵?” 秦歌韵用一张湿抹布捂着嘴,满脸泪痕,全身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着。 看到江烁时,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诧,随即扯住他的衣服哑着声道:“救救我”。 没来得及思考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周家,江烁就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她显然是吓坏了,双脚发软,紧紧拽着江烁的衣服才勉强站稳。 江烁往大门看了一眼,门口附近的火势不算严重,可经过高温炙烤,门锁已经变形,多半很难打开。 只思考了一瞬,他就决定从刚才进来的那扇窗子原路返回。“唰”一下抖开湿外套披在两人身上,拽着秦歌韵的胳膊压低身子往窗子的方向跑去。 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天花板,整栋别墅变成一座被热浪和浓烟包围的牢笼。 客厅里的水晶吊灯轰然下坠,砸在身边,崩裂的玻璃珠子四处飞溅,秦歌韵吓得“啊”地尖叫一声,抱住江烁不敢撒手。 这时保命比避嫌重要,江烁心一横,拦腰抱起她跑到窗边,托着她爬出了窗外。 秦歌韵脚刚落地,只听“轰”的一声,一根房梁从高处坠落,横在窗前,把还没来得及出来的江烁拦在了屋里。 “你先出去,快!” 远处传来了消防车的警笛声,江烁朝她吼了一句,脱下衣服包在手上,往另一扇已经有裂痕的窗玻璃猛砸了几拳。 玻璃应声碎裂,从窗子里翻出来的一瞬间,新鲜空气涌进肺里,江烁才后知后觉感到身上皮肤火辣辣的疼。 等他走出别墅时,两台消防车和一台警车已经停在门口,消防队员正有条不紊地铺设水带,不远处挤满三三两两围观的人群。 有警员注意到他,连声问道:“里面还有人吗?” 江烁想开口答话,才发觉嗓子被烟灰堵得死死的,接过警员递来的一瓶水猛灌了几口才回道:“应该没人了。” “江烁!” 听到俞菲凡焦急的声音,他拨开人群朝她走去,“在这儿呢,我没事。” 俞菲凡正四处寻找着他的身影,见到他先是一怔,紧接着眼泪就唰唰往下掉,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你干嘛呢,吓死我了。” 他刚才进去救人前并没有考虑太多,看着俞菲凡为自己担心的模样,也稍稍感到到些后怕,连忙把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俞菲凡啜泣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江烁抬手想擦掉她的眼泪,却发现手上的烟灰把她的脸抹得黢黑,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亏你还笑得出来!我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你知道吗?”俞菲凡吸着鼻子,往他胸口不轻不重捶了一下。 “别哭了,我没那么容易死掉的。” 江烁伸手在裤子上随意抹了两下,却发现裤子上也都是灰,只好又把她搂回怀里,轻拍着她的背:“我就算是死了,也会马上变成灵来找你。” “呸,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咳咳。”警员轻咳两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那个,请问你们是屋主吗?这边需要跟你们核实一些情况。” 江烁摇了摇头,“我们是碰巧路过,发现着火了才报的警。” 他回车里拿了警官证递给警员,继续解释道:“刚才我发现里面有个女孩被困,就进去把她带出来了。” “江警官,辛苦了。”警员把警官证还给他,又问道:“那个女孩没事了?” “她应该比我要先出来。”江烁四下张望,却没看到秦歌韵的身影,他低头问俞菲凡:“你没看到秦歌韵吗?” “秦歌韵?”俞菲凡一脸疑惑,“我一直在门口等着,直到消防车来了也没看到其他人出来。” 江烁心一沉,脱离险境后,他才有时间整理混乱的思绪。 仔细回想起来,秦歌韵的确很可疑,会不会这场火的起因跟她有关? 水枪喷射出的水流在火焰中划出一道道白色的轨迹,与炽热的火舌激烈碰撞。水珠在空中飞溅,瞬间蒸发成蒸汽,与浓烟交织在一起。 幸亏消防队来得及时,火势并没有蔓延到别处。一个多小时后,火终于被扑灭了,消防员进入别墅里,开始调查起火的原因。 江烁围着别墅绕了一圈,在后院的围墙上发现了几枚黑色的手印,想必秦歌韵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他拿着手电筒踏进别墅里,发现内部已是一片焦黑,四处都淌着水。屋内的家具和摆设大都被烧毁,只剩下扭曲变形的金属框架和烧焦的木头残骸。 警员知道他的身份,跟他介绍起情况来,“起火点在书房门口,地上被人浇了大量食用油,烟雾触发了火警系统,从顶上喷了水,但由于水油不相溶,火势反而更大了,所以才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跟江烁猜想的一样,秦歌韵果然有很大的嫌疑。 可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连串的疑问。 她消失的这段时间都去了哪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周家放火?又为什么要仓皇逃离?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第215章 这样很危险 江烁全身被熏得乌漆麻黑,上身的衣服都扔在火场里了,只披了张消防员给的毯子。俞菲凡不肯让他再跑一趟把自己送回事务所,就跟着他一起回了家。 一到家江烁就直接进了浴室,他身上裸露在外面的部位都被烟灰覆盖着,足足用了半瓶沐浴露才把自己洗干净。 当他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看到俞菲凡正抱着腿坐在沙发上,一脸愤愤不平的模样。 刚才抱着他的时候,她衣服也蹭上了不少烟灰,挂着泪痕的脸看起来跟个花猫似的。 江烁回房间拿了之前给她准备的浴巾递到她面前,“你也去洗一洗。” 俞菲凡没伸手接浴巾,仍是气呼呼地说:“我想不明白,你拼上性命才把秦歌韵从里面救出来,她怎么能不顾你死活,一声不吭就跑了呢?” 江烁在她身边坐下,把浴巾放在一旁,“火如果是她放的,她肯定是要负责任,估计也是太害怕了。” “你还帮她讲话呢?你知不知道我在外面都要担心死了。” 江烁无可奈何道:“我哪有帮她说话,她现在是嫌疑人,警局会派人找到她的,放心。” 说着将她从沙发上拎起来,把浴巾和换洗的衣服重新塞进她怀里:“已经很晚了,你先去洗个澡。” 俞菲凡这才不情不愿地进了浴室。 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江烁也有些筋疲力尽了。他把沙发床拉开,随意拿了张毯子盖在身上,闭着眼开始酝酿睡意。 可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流声,却一直侵扰着他原本就不太平静的思绪,翻来覆去好一阵子也没睡着,便起身去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想要压压身体里那团莫名的热气。 从厨房里出来时,浴室的门也刚好打开。俞菲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站在蒸腾的白色雾气里,手里抱着自己的衣服,身上穿的是他的t恤。 他轻咳了一下,把目光移向别处,“去把头发吹干,不然待会儿该感冒了。” 俞菲凡应了一声,转身回了浴室里。 江烁长舒一口气,坐在沙发床上咕咚咕咚把一整瓶冰水喝完,关掉了客厅的灯,才又背对着浴室重新躺下,强迫自己赶紧闭眼睡觉。 浴室里吹风机的声音停了,却迟迟没听到房间关门的声音,他忍不住扭过头,却看到俞菲凡正趴在沙发边上看着自己,把他吓了一激灵。 “你干什么呢?” 俞菲凡指了指房间,“你睡这儿会不会不舒服,要不我睡沙发,你回房间去……” 她吹得半干的头发搭在肩上,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味伴着微微的温热气息氤氲在四周,无一不在冲撞着江烁的感官神经。 他担心自己的自持会很快溃散,连忙开口打断她:“别纠结这个了,赶紧去睡觉。” “可是……” “没有可是。”他伸手扣住她的后脑,沉沉地凝视着她,“俞菲凡,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俞菲凡不明所以,眨巴着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江烁叹了口气,起身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推进房间里,“听话,赶紧睡觉。” …… 第二天早上江烁醒来时,天也刚微微亮,直到他做好早餐,房间的门仍是紧闭着。 他把早餐放进微波炉里,在餐桌上留了张纸条和一把家里的钥匙,把手机揣进口袋就出了门。 周健宏的车祸被正式转为刑事案件,他的尸体也被送进了警局的法医室里。 老宋正在法医办公室啃包子,江烁敲了敲门,问道:“老宋,我那个案子的尸检结果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就是太无聊了。” “无聊,什么无聊?” 老宋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死亡原因就是撞击导致的颅脑损伤,没发现什么疑点,你说是不是很无聊?一点挑战性都没有。” 江烁嗤笑一声,“得了,有挑战性的你嫌烦,没挑战性的你又嫌无聊。” 既然周健宏的死因没有疑点,那就只能从其他方向去调查了。 他从法医办公室里出来,正好在走廊里碰到老吴,便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却一眼瞥见老吴手上那张纸上写着“转岗申请书”几个显眼的大字。 他皱了皱眉,问道:“转岗申请?老吴,你这是干什么呢?” 老吴一挥手,露出一脸干巴巴的笑: “嗐,年纪大了,最近痛风又犯了,你说我这把身子骨还怎么去追犯人?我们家附近的片区派出所正好缺人,我想着早几年晚几年退二线也没什么差别,而且那里工资稳定,也能按时下班,不也挺好的。” “嗯,是挺好。” 老吴比江烁大了整整两轮,是队里的老刑警了。警察这行很熬人,江烁刚进警局时,老吴还只有几根白发,短短几年,他的头发就已经白了一大半。 江烁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客套地笑了笑。 他转身刚要走,却又被老吴叫住:“对了,你今晚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个饭,聊聊天。” “我今晚……” 平时在警局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江烁想不明白两个大男人一起吃饭有什么好聊的,正想着要用什么借口回绝,老吴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我把位置发给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烁看着他的背影,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桌旁。 刚坐下,李明皓就把电脑屏幕转向他:“江烁哥,分局给你发了一段监控视频。” 监控是昨天周家别墅门前的摄像头拍到的,晚上十点左右,秦歌韵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她左看右看发现没人后,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别墅的大门。 不久后,别墅的窗子就开始往外冒着浓烟。 江烁指了指屏幕上那辆出租车,“问问他们,这个出租车司机找到了吗?” 李明皓答:“问过了,还在找。” 江烁点点头,没再言语,打开卷宗仔细研究起来。 第216章 老吴失踪 没多久,老吴就给他发了个定位,是一家名叫“清风茶楼”的地方,看位置距离警局有二十多公里。 江烁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刚想着要不要婉拒,紧接着又收到了老吴发来的第二条信息。 【我已经定好位置了,晚上8点,包间名称:明月阁。你一个人来。】 看到最后这句话,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片刻,还是回了个“好”字。 晚上从警局出来后,他跟着导航,把车开到了那家“清风茶楼”门口。 茶楼开在一个小区楼下的商业街里,这个小区处于半烂尾状态,本就没什么人住,商业街更是生意惨淡得不行。 茶楼门口的停车位只停了两辆车,其中并没有看到老吴那辆白色飞度。江烁估摸着他应该还没到,就先进了茶楼里。 一楼是接待区,只开了一盏散发着幽黄色暗光的吊灯,一个穿着蓝色针织衫的女人正靠在收银台里打盹儿。 他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桌面,女人才堪堪睁开眼,条件反射般说了句“欢迎光临”。 江烁道:“你好,请问明月阁往哪儿走?” 女人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笔记本翻找了半天,才起身对江烁道:“吴先生订的包间是吗?请跟我来。”说完领着他往楼上走去。 鞋子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二楼只有几个包间,女人把他带到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待他坐下后才问:“您要先点茶吗?” 江烁摇摇头,“我等朋友来了再点。” 女人没说什么,转身出了包间,顺便把门给带上了。 包间内部看起来已经有些陈旧,但也还算雅致,地上铺着灰色的仿古砖,天花板上吊着一盏纸灯笼,墙上挂着几张褪色的字画。 江烁坐到茶桌旁,给老吴发了条信息:【我到了,你呢?】 等了十分钟,老吴并没有回复。江烁觉得他应该是还在开车,就让服务员先拿了菜单来。 这里说是茶楼,但服务员对茶艺是一问三不知,一副老板赚不赚钱跟她无关的模样。江烁随意点了一盘瓜子和一壶普洱后,就把菜单还给了她。 茶很快就上来了,饶是江烁对茶没什么了解,也能喝出这普洱带着一股奇怪的霉味,用的应该不是太好的茶叶。 就这么又坐了半个小时,茶都要凉了,老吴既没有出现,也不回复信息。 江烁等得有些无聊,给他打了个电话,却一直提示无人接听。 做刑警会面临很多突发情况,这一点他也习以为常,想着老吴大概是临时有什么任务,便耐着性子继续等着。 然而一直从约定好的八点等到了十一点半,没等来老吴,倒是等来了催结账的服务员,说是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 江烁无奈只能先把账给结了,在前台等发票时,他又给老吴打了个电话,这回的提示变成了“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给老吴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先回去了,才把车往家里开。 回到家里时,发现俞菲凡离开前把洗好的餐盘整齐地放在橱柜上,被子也叠好了,甚至把他没来得及放进洗衣机里的脏衣服都给洗了。 桌上那把钥匙被带走了,但早上留的字条还在,只是上面多了两个火柴人和一个爱心。 江烁抿嘴笑了笑,把纸条贴在了冰箱上。 …… 翌日,江烁像往常一样来到警局里,没走出几步,就被一名警员拦住了。 “江队,你见过老吴吗?” “老吴?” 警员道:“他老婆刚才打电话来局里,说他昨晚一直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 江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现从昨晚到现在老吴也没回复信息。 再拨过去时,果然还是“已关机”。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交代道:“你带人查一查监控,看看昨天离开警局后老吴的车往哪儿开了。” 说完转身往丁局办公室走去,门也不敲就直接拧开了把手,径直走到办公桌前问道:“老丁,出事了。” 丁局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一拍桌子就指着他骂道:“我说你别越来越过分啊江烁,进来不敲门也就算了,现在连称呼都省略了?” 江烁直接忽略了他这句话,双手撑在桌上,神情凝重道:“老吴失踪了。” “失踪?” “他昨晚没回家,电话也一直关机。” “那顶多算是失联。”丁局摘下老花眼镜,眯眼看着他,“一个大男人,还是老刑警,能出什么事儿?是不是在哪儿盯梢,手机没电了?” 江烁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又问:“老吴最近在查什么案子?” “都不是什么大案子,你也知道他最近要退居二线了,大案子不好交接。” 江烁走到沙发前坐下,抱着双臂思考了片刻,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半天才开口说了三个字:“不对劲。” 丁局看他这神神叨叨的样子就来气,屈指敲了敲桌子,不耐烦道:“什么不对劲,把话说清楚点儿。” “他昨晚把我约到一家茶楼说要跟我聊聊,可直到打烊也没见他来,电话也关机了一整晚。”江烁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捋清思绪,“我觉得他应该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 丁局一听,也察觉到一丝不寻常,沉思片刻,他对江烁道:“手里的案子先放放,先派人去找老吴。” 从丁局的办公室里出来,不安的情绪在江烁心底涌动着。 昨晚他一直想不明白,老吴为什么要把他约在一个位置偏僻、生意惨淡的地方,不仅特地预定了一个包间,还嘱咐让他一个人来。 现在想来,他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江烁。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他突然消失了。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失踪跟他要说的事有关系。 一名警员的出现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队,我们查到老吴的车从警局离开后,就往城郊开去了,后来一直没再回来。” 江烁点点头,叮嘱道:“多派几组人,顺着城郊这条路往下仔细搜寻,有消息就通知我。” 想了想,又转头对李明皓道:“走,耗子,我们去老吴家看看。” 第217章 淌血的冤魂 老吴家位于一个老小区,一家三口住在一间九十多平米的房子里。 因为事先打过电话,吴太太对他们的到来并没有感到意外,很快就开门将他们请进屋里。 她看起来比老吴稍显年轻一些,穿着件水蓝色的连衣裙,半长的头发整齐地别在耳后,微红的血丝爬满双眼,一看就是一宿没睡好。 两人老来得子,老吴都五十岁出头了,儿子才上小学四年级。 小家伙遗传了老吴一双浓密的剑眉,他的注意力从电视里子弹横飞的谍战片中转移到突然出现的这两位客人身上,瞪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吴太太在厨房里准备茶水,李明皓跟他套起了近乎:“你叫什么名字?” “吴南轼。”小家伙指着墙上的奖状,一字一句答道。 江烁闻言笑了一下。 吴南轼,无难事。 没想到这老吴看起来五大三粗,给儿子起的名字还有点儿水平。 房子的装修很简单,沙发上铺着洗得发白的垫子,白色的家具也已经微微泛黄,墙上挂着一家三口的合影,还有老吴几年前破案后接受表彰的照片。 没多久,吴太太就端着两杯茶从厨房里出来了。 她把茶放在茶几上,对儿子摆了摆手:“小南,你先回房间写作业,妈妈有事要和叔叔聊。” “噢。”小楠应了一声,抱起书包进了房间里。 看到房间门关上,吴太太才在单人沙发上坐下,身子前倾,一脸担忧地问道:“老吴有消息了吗?” 江烁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笑着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您。” 吴太太看着有些失望,往后靠进沙发里,淡淡地点头应允。 “老吴昨晚有跟您联系过吗?” “他只说约了同事谈事情,不回家吃饭了,可我一直等到十一点多也没见他回来,就给他打了电话,结果一直关机。” 江烁问:“您知道他要转岗的事吗?” 吴太太点点头,“他跟我说了,我还挺高兴的,毕竟你们也知道,这份工作一忙起来几天见不到人也是常有的事。如果能调到派出所,每天按时上下班也挺好的。” “他最近的行为有什么异常吗?” “结婚几十年我们一直有个习惯,就是在他出任务都会提前跟我说一声,好让我放心,但最近他经常半夜才回家,还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他什么他也不说。” 吴太太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安的情绪爬上眼角眉梢。 她想起来前段时间的某一天,老吴从外面回来时,带着满身的酒气。 他平时靠抽烟来缓解压力,碰到大案子时一天能抽两包,但他很少喝酒。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烟能提神,酒只能让人脑袋发昏。 可那天,他喝了很多酒,吐得满客厅都是。 吴太太收拾了大半天,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弄进房间里。他躺在床上,手耷拉在床边,像是跟她说话,又像在喃喃自语。 “我以前当刑警,就是为了一个字,帅。老婆,我当年确实帅,对?” 见吴太太敷衍地点头,老吴嘿嘿笑出声来: “我记得我追你那会儿啊,头发还是黑的,也没有长胖,跟我们队里那个小江有一拼。” 顿了顿,他又幽幽叹了口气,没头没脑地说道:“刚当上刑警的时候,做梦都想遇到大案子,案子一破,表彰台上一站,别提多风光了。” “可是年纪越大,我胆子好像就越小了,也可能是因为有了你和小南,我再也不敢那么拼命了,生怕出了什么事,没人照顾你们娘俩。” 吴太太只当他说的是醉话,无可不可地听着,根本没往心上去,直到他突然道: “老婆,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们也要好好过日子。” 吴太太推了他一下,板着脸问道:“什么意思,吴高飞,你可别给我搞什么幺蛾子啊。” 老吴笑了笑,没说话,闭上了那双盛满醉意的眼睛,不一会儿就发出了沉重的呼噜声。 吴太太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太放心,便蹑手蹑脚走出客厅,翻了翻他随身携带的手提包。 包里有两份刑事侦查卷宗,一根数据线和两包香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身为刑警的妻子,吴太太的胆子却很小,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她知道那些卷宗里一定有很多她不敢看的东西,所以就没打开,又悄悄放回了包里。 “您还记得卷宗封面的内容吗?” “我记得都是什么谋杀案,有一个叫马思媛,还有一个,叫什么尤……” 听到这里,江烁心绪倏地复杂起来。 吴太太看他皱眉,不禁担心起来,“我家老吴他……不会出什么事?” 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电话就响了起来,江烁对吴太太说了声“抱歉”,转身去了阳台接起电话。 “江队,我们用无人机在一处荒地里找到了老吴的车。” 江烁回头看了眼客厅里的吴太太,一只手虚掩着嘴,压低声音问道:“他人呢?” “还在找。” “行,我知道了,联系痕检科,让他们先把周围都搜一遍,我马上就到。” 转身出了客厅,吴太太站起身来,双手局促不安地握在胸前,“找到老吴了吗?” 江烁轻轻摇头,“还没有,我们有事要先走了,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吴太太没说什么,招呼小南出来跟他们道别。小南抬头看着江烁,突然问道:“叔叔,你也是警察吗?” 见江烁点头,他眼里闪烁着向往的光:“是和我爸爸一样的厉害的好警察吗?” 江烁咬了咬嘴唇,蹲下身来摸着他的头笑道:“叔叔没有你爸爸厉害。” 听他这么说,小南脸上写满了骄傲,“真的吗?我也觉得我爸爸可厉害了,以后我也要当一个像爸爸一样的警察。” 有那么一瞬间,江烁竟下意识地想要劝他放弃这个梦想。 小时候,他也觉得穿着警服的江向明威风凛凛,无所不能。直到自己也当上了警察,才知道这份警服承载着的,是一份份沉重的承诺。 每当他穿上那身警服,就能感觉到一个个受害者的名字沉甸甸地压在身上,也刻在心里。 江烁不知道老吴是不是也跟他有一样的想法,所以就算明面上放弃了追查这几件案子,也仍是被职业赋予他的责任鞭策着,去替那一个个淌着血的冤魂找出真相。 默了片刻,他轻轻拍了拍小南的头,转身走出了门外。 第218章 怕死 李明皓跟着警员发来的定位把车开到了河堤边上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旁。 昨夜郊外下了一场大雨,冲刷掉了现场的一切线索,老吴那台白色的飞度孤零零地停在泥泞的地里,显得十分扎眼。 现场已经大范围拉起了警戒线,摄像员正对着车辆里里外外仔细拍照,数名警员也在周围寻找证据,一派忙碌又井井有条。 警员看到他,过来跟他汇报情况:“江队,我们搜索了附近两公里,没发现老吴的身影。” 江烁点点头,径直走向老吴的车子。戴上手套,接过李明皓递来的手电筒后,他拉开车门,仔细照着车辆内部。 肉眼之下车子里面并没有发现任何血迹,打开车里的储物箱,里面有一沓叠起来的发票和停车票,几张零散的纸币,还有半包皱巴巴的香烟。 后座上放着老吴的公文包,公文包里的卷宗还在,但是他的手机、配枪、证件和手铐,都跟着他一并消失了。 江烁看着驾驶座若有所思,转身打量了李明皓一眼,对着他勾了勾手道:“耗子,你到驾驶座上坐着试试。” 李明皓不明所以,乖乖地坐了进去,胸口几乎要贴到方向盘上。 老吴的身高跟他一样都是一米七五左右,还有点啤酒肚,可从现在驾驶座跟方向盘的距离来看,这点空间只能容纳一个一米六左右的人,根本不符合他的驾驶习惯。 江烁又看了看车轮后方,虽然雨水冲掉了大部分痕迹,但依稀可辨泥地里只有一道车辙。 也就是说,把车开到这里的人或许并不是老吴。 那么老吴会去了哪儿呢? 天上又开始下起雨来,江烁对现场的警员下达了命令:“先找个拖车来,把老吴的车拉回局里做进一步的搜查,做一下鲁米诺反应试验,查一下他最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和消费记录。”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下地图,又道:“这片区域里所有的测速摄像头,还有南边那个仓库,东边那个加油站,所有能查到的监控都找人去调出来。” 警员们应了一声,纷纷开始行动起来。 江烁掐着腰站在河堤边上,目光望向远方在风雨中摇曳着的或浓或浅的树影。 从最开始的严为一家人,到被分尸的马思媛、被“清道夫”杨赞杀害的尤峻、在伪装成意外的车祸中身亡的周健宏,以及放了一把火之后又莫名消失的秦歌韵,现在又多了个生死未卜的老吴。 所有的人和事纷繁复杂,盘根错节,交织成一张沾满鲜血的大网。 这张网里似乎到处都是线索,又充满了漏洞,困住了一个个悲泣的冤魂,也让人不知该从何下手。 江烁带着一身泥水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他全身上下,由内而外地感到筋疲力竭,在沙发躺了好一会儿,才拖着虚浮的步子走进浴室里。 在浴室里足足待了半个小时,热水也没能缓解他半点疲惫。等他打开浴室门时,却被客厅里盘腿坐在沙发上的俞菲凡吓了一跳。 俞菲凡看到他也怔了一下,立刻把视线转向了别处,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只在下半身裹了张浴巾就出来了。 看着她通红的耳廓,又忍不住想逗逗她,“好看吗?” 俞菲凡十分真诚地点了点头:“好看,不过天气凉了,你还是先把衣服穿上。” 江烁笑了笑,转身回房间里换上了宽松的t恤和运动裤,坐到她身旁揉了揉她的头发,“你怎么来了?” 她晃着手里的钥匙:“你给我钥匙意思不就是让我随时来吗?” “是。”江烁把她搂在身前。 俞菲凡问:“今天很累吗?” “嗯。”江烁重重叹了口气,“老吴失踪了。” 俞菲凡愕然:“老吴?他怎么会……” “他一直在偷偷调查马思媛和尤峻的案子,或许是……查到了什么。” 他的脑海里不停浮现着吴太太担忧的脸和小南天真无邪的笑容。比起现在这个结果,他突然更希望当初老吴能直接放弃。 俞菲凡大概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低垂的睫毛一闪一闪的。 他把玩着她的一缕头发,口吻平静:“你知道吗,以前我一点儿也不怕死,总觉得自己孑然一身,死了就死了,运气好点说不定还能立个一等功,埋进烈士陵园里……” 俞菲凡一皱眉,伸手就要捂住他的嘴。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继续道:“可我今天去了老吴家里,看到他家人脸上那份紧张和担心,突然有一瞬间就很怕死。我不知道如果我死了,你该怎么办好……” “你不会死的。”俞菲凡捧着他的脸,仰起头用一个吻堵住了他未完的话,“江烁,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着,空气里已然有了丝丝凉意,房间里的温度却在一点点攀升,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得有些刺耳。 属于她的气息包围了江烁所有的感官神经,他把手指插进她的黑发里,低下头迎合着她笨拙的吻。仿佛只有这真实的灼热感,才能驱散盘踞在他心底的不安。 片刻后,他在两人之间留出一丝空隙,用气声轻轻道:“张嘴。” “啊?” 在俞菲凡唇齿一松的瞬间,他用舌头冲破她的牙关,毫不留情地攫取着,直到感觉她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紊乱,才意犹未尽地松开。 看着她因为缺氧而憋红的脸和湿润而迷离的双眼,他心底某一根弦似乎被狠狠拨动。 “外面下雨,今晚在这儿睡。” 俞菲凡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 江烁把头埋在她颈窝里,“今晚我睡房间。” “噢,那我……” “你也睡房间。” “可、可是……” “我什么也不做,只是想抱抱你。” 俞菲凡闻言,仍是没有丝毫犹豫就点了点头。她信任他,知道他会说到做到。 江烁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你先回房间,我去洗个澡。” 她不明所以,茫然地问道:“你不是洗过了吗?” 江烁没回答,径直走向了浴室,打开花洒,把水温调到了最低。 第219章 办假证 一场秋雨猝不及防将市带进了深秋。 天色本来就阴沉沉的,窗帘又遮住了大半天光,俞菲凡睁眼时,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一时没分清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见江烁在床边支起手撑着脑袋,嘴角含笑静静地看着她。 按理来说,热恋中的小情侣,睡在同一张床上,发生点什么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江烁说只想抱着她,就真的只是抱着她睡了一晚。 俞菲凡对他没有一丝防备和怀疑,他自然也不会勉强,更不会用某些拙劣的话术去哄骗她。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我上班去了,你再睡会儿,早餐放桌上你记得吃。” 俞菲凡觉得眼皮还很沉,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等她彻底清醒时,江烁早就已经出门了。她起来吃了早餐,洗干净盘子后,才打车回了事务所。 一进门,肖霄就从电脑屏幕后面探出脑袋来,撅着嘴道:“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俞菲凡打着哈欠:“才一个晚上不见就想我了?” 肖霄道:“有正经事,我查到秦歌韵的银行卡前天给一个叫贺涛的人转了两千块钱。” 俞菲凡连忙凑到屏幕前,“你能查到这个人的地址吗?” 成易把扫把放回阳台,在厨房里边洗手边说:“我已经去打探过了,他是专门帮人做假身份证的,不过他很谨慎,要有熟人介绍才能见着。” 俞菲凡闻言惊喜万分:“行啊你俩,闷声干大事儿啊。” “那当然。”肖霄一脸得意,“我可不能白嫖你发的这份工资。” “姐,这是这几天接到的委托,我已经记录好了,你看看。”成易洗了手,拿出一个本子递给俞菲凡。 俞菲凡接住成易递过来的本子坐在沙发上,仔细地翻看上面记录的委托内容。 肖霄走到她身边坐下,哀怨叹了口气:“等小玉生了宝宝,成易肯定就要搬走了,你又有了江烁哥,咱们探灵事务所是不是也要散了?” 俞菲凡微微抬起头,“想什么呢,只要我还干得动,这事务所就不会散,你肖大小姐一个月三千来块钱的工资我还是发得起的。” “真的吗?” 俞菲凡一只手揽住她的脖子,一只手揽住成易的胳膊,“嗯,这事务所离开了谁都不行。等我有钱了租个大别墅,咱一起搬进去。” 肖霄伸出小拇指:“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我的电脑桌要比现在大一倍!” 见俞菲凡把小拇指跟她勾在一起,她这才重新笑出来。 …… 警局里,李明皓把老吴的通话记录和消费记录递给了江烁。 他的通话记录倒是没什么异常,基本都是打给同事和吴太太,不过在他的消费记录里却有一笔五千多块钱的支出,是在数码城一家商店里购买了一台二手的单反相机和一个长焦镜头。 李明皓打电话向吴太太确认过后,得知她从没在家里见到那部相机,而痕检员把老吴的车子里里外外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相机的影踪。 更奇怪的是,车里只提取到了属于老吴一个人的指纹,鲁米诺反应试验也没有发现任何血迹。 附近的一个测速监控倒是拍到了老吴的车,不过像素很低。虽然能看出坐在驾驶座的并不是老吴,但那人穿着一身黑,戴着帽子和口罩,完全没办法辨认出样貌来。 同时,分局那边也传来消息,根据搭载秦歌韵的那辆出租车的司机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她的住所,可是当警察赶到时,她早已经消失了。 案子又陷入了死胡同里,江烁正头疼着,就收到俞菲凡发来的信息:【有秦歌韵的线索了,她找这个人办过假身份证。】 信息里还附上了贺涛的照片和住址。 他精神一振,站起身来招呼李明皓:“走,耗子,我们去个地方。” 贺涛的住址登记在城南的城中村里,这片地区的房租相对低廉,是很多外来人口理想的安身之地。 这里的房子大多是砖混结构或简易结构,外墙多为裸露的红砖或水泥墙,规划也极不合理,楼和楼之间紧紧贴在一起,简直把空间利用到了极限。 没有城管的管束,一些贩卖蔬菜水果的临时摊点都摆在了道路两旁,加上蹲在摊前讨价还价的顾客和时不时穿行在人群中的三轮车,把本就不宽敞的路挤得水泄不通。 江烁和李明皓七拐八拐钻过几条巷子后,才找到贺涛住的地方。 那是一栋五层楼的自建房,房东为了多挣钱,硬生生把每层楼都分成了五六个十几平米的小房间,分别出租给不同的人。 来到贺涛所住的三楼,敲了半天门,屋里也没人回应。 正当江烁掏出手机准备联系房东时,走廊对面的门打开了一条缝,探出一个光不溜秋的脑袋,对着他们破口大骂道: “敲敲敲敲什么敲,敲老半天了,烦不烦啊,想睡个午觉都不行!” 李明皓指了指贺涛家的门,“大哥,住在这户的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光头满脸不耐烦就要关门。 江烁伸出一条腿挡在门中间,把警官证举到他面前:“真不认识?” 光头接过警官证瞅了几眼,毕恭毕敬地还到江烁手里,态度也缓和不少:“啊,想起来了,认得认得,对门住的是贺涛,我们都叫他老贺。” 李明皓问:“他人在哪儿呢?” 光头左顾右盼一番后压低了声音:“刚才有两三个混混模样的人来找他,气势汹汹的,然后我就听他屋里传来一阵打斗声。等他们离开后,老贺就捂着脑袋下楼去了,我看他鼻青脸肿的,估计去了楼下诊所。” 江烁给李明皓递了个眼神,李明皓心领神会,转身往楼下走去。 第220章 你跑什么跑 “谢了啊,兄弟。”江烁拍了拍光头的肩膀。 “不谢不谢,配合警察办案是公民的义务。”光头谄笑着八卦道:“警察同志,老贺犯什么事儿了?是因为他办假证吗?” “他办假证的事儿你知道?” 光头“唔”了一声,似乎是担心说错话把自己拉下水,斟酌着言语回答: “我……有的时候会跟他一起喝酒,偶尔听他提起过一些。他其实也就算个中介,本来也没什么人找他办证,就算找了他,真正到他手里也没几个钱,所以他小气啦的,每次喝酒都是我请。” 江烁点点头,又问:“最近有人来找他办过证吗?” 见江烁态度还算和善,光头说话也没那么拘谨了,“就前几天有个姑娘来过,那天我在他家里跟他喝酒,正好见着了。” “长什么样的姑娘?” 光头连比带划,描述着来人的相貌:“个儿高高的,腿很长,长得白白净净的,可漂亮了,看起来还是个大学生。” 江烁拿出秦歌韵的照片递给他,问道:“是她吗?” “对对对,就是她。”光头摸着自己发亮的脑袋思考了一番,又道:“对了,我记得她手臂上缠了一圈绷带,我当时还关心了几句,她跟我说是不小心烫伤的。” 江烁的手机忽然响了,摁下通话键,对面的李明皓小声说道:“江烁哥,贺涛在楼下诊所里。” 他“嗯”了一声:“等着,我现在就下去。” 小诊所的面积不大,环境也很简陋。左边是一排药柜和一张掉漆的桌子,挺着个啤酒肚的医生正坐在桌子后给病人问诊,右边则是一排供人排队和休息的长椅。 李明皓看见贺涛时,他正坐在长椅上龇牙咧嘴地用冰袋捂着脑袋,嘴角眼角都是新鲜的瘀伤。 贺涛在李明皓给江烁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神情也变得警觉起来。当江烁从楼上下来朝他走去时,他突然把手里的冰袋往江烁脸上一砸,推开身旁的一个老奶奶,冲出诊所就往外跑去。 江烁歪头避开了冰袋,转过身拔腿也朝他跑的方向追了出去。等李明皓跟旁人一起将老奶奶从地上扶起来时,两人早已不见了影踪。 路上不断传来行人的惊呼声,瘦小的身形给贺涛带来了极大优势,他像一条身体湿滑的泥鳅,灵活而快速地穿梭在人海中。 江烁紧随其后,但摩肩擦踵的人群间接拖慢了他的速度,他只能用如炬的目光死死盯着贺涛那只剩几缕头发的后脑勺。 一辆横在路中间的三轮车挡住了贺涛的去路,他迅速拐过一道急弯,钻进了一条小巷里。 江烁只抬头看了一眼左手边的几栋自建房,断定里面的路是互通的之后,当机立断也拐进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条巷子。 贺涛还以为自己摆脱了江烁,沾沾自喜地频频扭头往身后看,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一回头就看到了仿佛从天而降的江烁正站在自己面前。 他一惊,下意识伸出拳头就往江烁身上砸去。 江烁身体一闪躲过来拳,捋抓住贺涛的手腕,右手旋扭他手臂至肘尖朝上,同时左手向下按压。 贺涛惨叫一声,俯身趴在了地上。江烁用膝盖顶住他的后背,厉声问道:“你跑什么跑!” 他早上刚挨了顿打,这会儿又被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声音里都带着哭腔:“那、那你追我干什么?” 江烁拿出手铐往他手腕上一扣,又把警官证怼到他眼前:“你说我追你干什么?” 贺涛定睛一看,愣了片刻,随即又吱哇乱叫起来:“警察?警察他妈的怎么还打人啊?” 江烁正拿着手机给李明皓发定位,听他这么一说,乐了:“警察打人?你说说是谁先动的手,你刚才这算袭警了知道吗?” 贺涛这才心虚地噤了声。 江烁把他从地上提起来,让他靠坐在墙上,蹲下身打量了眼前这个瘦小的男人一眼。 他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但脑袋上已经不剩几根头发了,长期混乱的作息和大量烟酒让他整个人都失去了精气神,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江烁打开手机上秦歌韵的照片,举到他眼前问道:“这个女孩儿你见过吗?” 贺涛瞥了一眼,飞快地摇头否认:“没没没没见过。” 江烁眯起眼,凌厉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的脸,“真没见过?”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他咽了下口水,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着,声音也越来越没有底气:“……好像见、见过。” “什么时候见的?” 他也不挣扎了,垂头丧气地答道:“之前有个男的来找我替她办一张假的身份证,但是办好之后我就联系不上他了,还以为尾款都拿不到了呢。前天这姑娘找到我,说来拿身份证,我问她要了尾款,就把身份证给她了。” 江烁追问:“她有没有说过要这身份证来干什么?” 他哭丧着脸摇头,“没有,不过她倒是问过我,这身份证能不能用来坐动车和飞机。” 没等江烁继续发问,他就自己回答:“那当然是不行的,现在大部分交通系统都是全国联网了,我还没那么大本事。但是我知道有的私人大巴没那么严格,不会管身份证真假,看一眼就让上车。” 江烁思忖片刻,“你给她办的身份证留有备份吗?” “有有有。”贺涛连忙侧过身子,示意江烁从他裤子的口袋里拿出手机,“锁屏密码1210,你在相册里找找。” 江烁打开他的相册,从若干张小黄图中找到了一张身份证的照片,身份证上还是秦歌韵的脸,只不过名字被改成了“董涵”。 他把这张照片传到自己手机里,又发给了队里的警员,让他们立刻派人到各个大巴站点去询问这两天有没有见过秦歌韵。 做完这些,他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看着贺涛一脸的伤,问道:“早上那些人为什么揍你?” “他们、他们……”贺涛又咽了下唾沫,迟疑片刻才下定决心似的说道:“不瞒你说,他们也在找这个女孩儿。” 第221章 U盘 江烁心底咯噔一下,“那你也告诉他们了?” 贺涛缩了缩脖子,弱弱地点头,又赶紧解释:“我本来不想说的,这不,被他们狠狠揍了一顿。他们还警告我让我别说出去,不然就要卸掉我的胳膊。” 见江烁若有所思,他阿谀地笑道:“警察同志,我把事情全都交代完,也算是将功赎过了,你看看能不能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江烁摸着下巴,慢条斯理道:“好啊,那我帮你解开手铐,你走?” 贺涛一惊:“真的?” 江烁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过刚刚你也说了,那伙人威胁你不要把这事儿说出去,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自己盘算盘算,是进看守所蹲个一年半载,等风声过了再出来,还是现在回去,等着他们来卸你胳膊?” 贺涛低头思考了半天,似乎在权衡着利弊,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 “妈的,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辛辛苦苦挣个几千块钱生活费,被人揍一顿不说,还被条子追,现在还要他妈要蹲号子。” 江烁冷笑一声,不轻不重地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没多久,李明皓就领着两个片区派出所的民警找了过来。江烁跟民警交代了几句后,让他们把贺涛带上了车。 …… 又是一天过去,老吴失踪的时间已经超过72小时,整个警局上下都忙得鸡飞狗跳。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他大概是凶多吉少了,可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同事,没人愿意放弃哪怕一丝希望。 况且还有人比他们更受煎熬,那便是老吴的家人。 老吴上有老下有小,是整个家的顶梁柱。这几天吴太太也来过警局好几回,每次都是丁局亲自接待。 江烁刻意地避开了她,生怕看到她眼神里的光芒被绝望一点点吞噬殆尽。 “江队,你要查的那个女孩有线索了。” 江烁从一堆卷宗里抬起胡子拉碴的脸,接过警员递来的平板电脑,上面是汽车站周边的监控视频。 视频里的女孩拉着行李箱,戴着帽子和口罩,但从身形上仍能辨认出是秦歌韵。 警员道:“前天早上她上了一辆私人大巴,司机记得她是在f城下的车,我们已经联系了那边的警局请他们协助调查,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你。” 江烁点点头,又补了句:“让他们尽快。” 警员前脚刚走,李明皓就捏着个物证袋风风火火走过来:“江烁哥,痕检部在老吴的车里发现了这个。” 江烁接过物证袋一看,里面是一把银色的小钥匙,上面挂着个蓝色的号码牌,看起来应该是用来打开某个储物柜的。 “在哪儿找到的?” “驾驶座有条裂缝,这根钥匙被塞进了坐垫海绵里。” 这么说来,它似乎是故意被老吴藏在那儿的。 江烁戴上手套,拿出钥匙端详片刻,又放在鼻子底下仔细闻了闻,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像是用来消毒泳池的液氯。 他想了想,突然问:“市一共有多少家游泳馆?” 李明皓打开电脑查了一下:“四十多家。” 四十多家,如果要一家家去排查,难度也不小。 江烁头疼地撑着额角,沉思了好一会:“把近五年开张和重新装修过的排除掉,还剩多少家?” “我看看……” 李明皓凑近电脑屏幕,皱着眉一个个翻找着。等了半个多小时,江烁有些不耐烦了,给肖霄发了个信息,不到五分钟就得到了回复。 “江烁哥,排除掉你说的条件,还剩二十七家。” 江烁举起钥匙,看了看号码牌上308的编号,又问:“这二十七家里,日均接待超过500人的游泳馆有多少?” 肖霄那边很快就有了答案:“两家,一家是市体育中心的游泳馆,有一家是老字号酒店里的健身中心,联系方式和地址我都发到耗子手机上了。” 江烁对李明浩挥了挥手:“马上打电话去这两家游泳馆问问,他们的储物柜用的是不是带蓝色号码牌的钥匙。” “收到!”李明皓拿起手机走了出去,过了十分钟又一路小跑进来,“问到了!市体育中心的管理人员说他们用的就是这种钥匙和号码牌!” 江烁立即起身把车钥匙扔给他,“走,我们去看看。” 市体育中心的游泳馆已经有二十余年的历史了,虽然几经翻修,但里面的设施仍是留有一股浓重的年代感。当新建的游泳健身馆都已经用上了智能更衣储物柜时,这里的储物柜还是需要用钥匙才能打开。 在管理人员的指引下,他们在众多蓝白相间的储物柜中,找到了号码牌上的308号储物箱。 李明皓用钥匙打开了储物箱,发现里面有一个信封,信封里放着个u盘。 回到警局里,江烁走到饮水机前打了杯水一口气喝干,缓了缓神,才把u盘插进电脑。 u盘里有几百张照片,看样子都是从较远的地方偷拍的,镜头对着的那栋建筑正是翟修的酒庄,只不过不是正门,而是背面一个十分隐蔽的小门。 他想得没错,老吴果然在偷偷调查翟家。 照片里拍到了不同的人从那个小门进出,那些人高矮胖瘦不一,但无一例外都戴着面具,看不到长相。 李明皓看得一头雾水:“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搞什么神秘集会吗?” 江烁没好气道:“我哪知道。” 他查看了照片的拍摄时间,最早的一张拍摄于一个多月前,也就是杨赞被捕后不久;最后一张的拍摄时间是老吴失踪前的两天。 另外,所有拍摄的日期都是星期三和星期五。 老吴失踪的那个晚上正是星期五,江烁猜测,他会不会是再次去偷拍时被发现了,因此遭遇了什么不测。 李明皓感觉自己得知了一个不得了的惊天秘密,擦了把额上的汗,声音都有些颤抖:“江烁哥,要不要派人去酒庄查一下?” 江烁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没有证据怎么查?” “那现在要怎么办?” “先别声张,免得打草惊蛇。” 江烁说完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摁着自己的太阳穴。 酒庄属于私人领域,光凭这几张照片,没有更直接的证据,根本没办法申请到搜查令。 况且翟修老谋深算,势力庞大,面对这些或许是老吴用命换来的线索,江烁实在不敢意气用事,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能行动。 第222章 怀疑 早上俞菲凡刚从楼下小公园跑步回来,肖霄就一脸神秘地凑上前:“菲凡姐,你得给我们涨工资了。” 俞菲凡脱了外套,随手从桌上拿起一本杂志当成了扇子用,问道:“怎么了?” “关于红衣女尸案,我们找到了新的线索。” “什么?”俞菲凡又惊又喜,扔下手里的杂志,拉了张椅子坐到肖霄身旁。 成易走到她身后扶着椅背:“昨天我陪小玉去做产检,是在网上挂的号,我就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那些受害者有没有可能是在网上注册账号时留下过出生日期?” 顿了顿,他接着说:“所以回来之后我就让肖霄查了,发现她们都在不同的app或者小程序注册过会员,也就是在那时候留下了自己的信息。” “剩下的我来说!”肖霄兴奋地举起手,接过话茬:“我交叉对比了一下那些app和小程序,你猜怎么着?” 俞菲凡急得掐了她一把:“哎呀,你可别卖关子了。” 肖霄得意地勾起嘴角,打开了电脑上的文件:“她们注册过会员的分别有超市、美容院和餐厅,虽然都不是在同一个地方,但这些全都是翟家名下的产业。” “翟家?”俞菲凡惊了一瞬。 成易抱着胳膊叹了口气:“翟家名下大大小小的产业几乎遍布市,如果他们是利用这个来搜集受害者的信息,那简直防不胜防。” 肖霄也道:“不仅如此,翟家这些年做慈善还捐助了许多医院、学校。” 说完她打开了一份接受过翟家捐赠的名单,俞菲凡接过鼠标往下划拉着,赫然在名单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知行疗养中心。 她心底猛地颤了一下。 之前电梯游戏直播那件事,方文博曾说过是有人花钱指使他把锁魂符放到杨淼身上,又引导她上了十楼,使她误入灵界之门的。 但由于那个人注销了账号,转账用的又是海外账户,根本没办法查出对方是谁。 现在一想,翟家捐助沈知行的疗养中心,是不是因为早就知道那个地方不一般? 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跟翟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俞菲凡拿起手机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江烁,可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回复,估计是为了接二连三的案子正忙得焦头烂额。 思考片刻,她决定先去疗养中心一趟,看看能不能从沈知行那儿问出点儿什么。 跟前几次一样,沈知行并没有拒绝俞菲凡跟他见面的请求,仍是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并把时间定在了傍晚。 她如约来到疗养中心,接待员把她领到沈知行的办公室里。 沈知行抬了抬手,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温和地笑了笑:“俞小姐,有什么事儿吗?” 俞菲凡把带来的水果放在茶几上,礼貌道:“前段时间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想来跟您说声谢谢。” 沈知行爽朗一笑:“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 接过接待员递来的水,俞菲凡道了声谢,并没有喝,只是把水放在了茶几上,转向沈知行:“不瞒您说,我这次来还有些事情想跟您确认一下。” 沈知行问道:“什么事?” 俞菲凡道:“我最近在调查一些事情时,得知疗养中心每年都会受到翟氏集团的捐赠。” 沈知行承认得很爽快,并没有要掩饰的意思:“没错,不瞒你说,疗养中心在建立初期,翟氏集团也帮了不少忙。” 看俞菲凡一脸惊疑,他接着解释: “我当时就觉得这栋楼十分适合打造成一个专业的疗养中心,奈何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心理医生,并没有足够的资金把它买下来。虽然可惜,但也没办法,可翟总突然找到我,说愿意出资买下这栋楼,用来建立疗养中心。” 他似乎并不打算隐瞒和翟家的关系,坦诚得让俞菲凡一时有些哑然。 顿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问:“可之前在慈善晚宴那次,你和翟氏家族的二公子翟修看起来并不是很熟。” 沈知行道:“每年接受翟家慷慨捐赠的医院、学校数不胜数,我们只是其中之一,虽然我是疗养中心的负责人,但跟翟总拢共也就见过几回,确实不算很熟。” 俞菲凡拧着眉头,问道:“您没有怀疑过他们的目的吗?” 沈知行不解:“怀疑?他们捐赠,我接受,我为什么要怀疑他们?” “您就没想过,他们是冲着十楼那扇连接另一个世界的门来的吗?” 沈知行靠进椅子里,十指交叉搭在桌面上,皱着眉道:“俞小姐,我不是很明白,你三番五次来找我,跟我说一些奇怪的话,如果说要怀疑,我是不是更应该怀疑你呢?” 俞菲凡反问:“那您为什么不怀疑我?” “什么?”沈知行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俞菲凡微不可查地扬起嘴角:“每次我都因为一些奇怪的事麻烦您,可您非但不怀疑我,还总是愿意帮我的忙,这是为什么?” 沈知行敛起笑容,看起来有些不悦:“所以我愿意帮你,是我做错了吗?” 俞菲凡摇摇头,十分诚恳地回答:“您愿意帮我,我当然很感激,但我想知道原因。” 沈知行叹了口气,“因为我觉得你很亲切。” “亲切?” “对,亲切。也许是我们冥冥之中有什么缘分,如果下次你遇到麻烦,我还是一样愿意帮你。”沈知行抿嘴淡淡一笑,没有再过多解释。 这倒把俞菲凡给呛住了,还没等她琢磨出他这话的意思,他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摁下免提键,里面传来接待员的声音:“沈院长,预约晚上8点的病人到了。” “请他上来。”沈知行挂了电话,向着门口抬了抬手,“抱歉,俞小姐,我的病人到了。” 送客的意味很明显。 俞菲凡也没过多纠缠,虽然这件事细想下来有诸多疑点,但每一种推测都需要逻辑和证据去印证,没有证据的猜想可能会把自己带偏,从而影响对事情的判断。 她客套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深秋的城已经开始转凉,加上疗养中心四周高中间低的地势,刚走出大门,就有一阵阴冷的风迎面袭来。 俞菲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疗养中心,与往时白天见到的温馨不同,夜晚的大楼像是藏着什么秘密,看起来隐隐透着些阴森。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裹紧了自己的外套。 第223章 出差 出租车回到事务所楼下时,看到江烁的越野车半开着窗停在路边。 她走过去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江烁正在打电话,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后对她笑了笑,探身替她开了门。 看着俞菲凡坐到副驾驶,他换了一只手拿手机,伸出右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对着电话里的人说:“嗯,知道了,这几天我不在,你派人盯紧点儿。”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一看就是这几天忙上火了。挂了电话,他从后座拿了杯打包好的热奶茶递给她。 俞菲凡接过奶茶,问道:“你怎么不上去?” 他勾住她的脖子,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下,“我刚到,就想来看看你,你从哪儿回来呢?” 俞菲凡刚要把去找沈知行的事跟他说,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抱歉地对俞菲凡笑了一下,接起了电话:“我看看机票,买最早的就行。不用你接……行行行,那你来。” 掐了电话,江烁皱着眉,低头划拉着手机,翻阅着航班信息。 俞菲凡凑过去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是d城。 “你要去d城?” 江烁点点头,说下午f城的警局发来消息,经过调查,发现秦歌韵在f城下车后,又用假身份证上了一辆大巴,一路北上,去了d城。 d城靠近东北部地区,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工业城市,同时也是周健宏的老家。 根据办假证的贺涛描述,一开始来找他帮秦歌韵办身份证的也正是周健宏,或许这个目的地也是他们一早就策划好的。 江烁把手机揣进兜里,仰头靠在座椅上,“我已经联系那边的警局帮忙了,时间紧迫,我们必须比那些人先一步找到她,保证她的安全,说服她回来作证。” 俞菲凡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一转头,就对上了她那亮晶晶的双眼。 “你也想去?” 她一脸期待地点了点头,“我听说北方已经开始下雪了。” 江烁笑了笑,“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旅游的。” “我也不是去旅游的,我是去帮忙的。”俞菲凡坐直身子,举起三指并拢的右手指向天空,“我发誓,碰到坏人我就拔腿跑,有事第一时间跟你汇报,绝不会拖江警官的后腿。” 江烁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行,我帮你买票,明天早上九点的飞机,我来接你去机场,记得多带点厚衣服。” 城和d城一南一北,两个城市相隔了几千公里,光是飞机就要坐六七个小时。 城这会儿还只是深秋,而d城已经开始下雪了。俞菲凡从没体验过北方的雪天,刚从机场出来,就被夹着雪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赶紧裹紧了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左顾右盼。 一辆黑色的suv穿过雪幕停在机场前,从车上下来一个高高壮壮的年轻男人,穿着黑色长羽绒服,戴着棉帽,长相十分刚毅。 他豪迈地展开双臂,紧紧地抱了江烁一下:“江烁,好久不见。不对,现在应该尊称你一声江队了,哈哈哈哈!” “去你的,别开我玩笑。”江烁一把推开他,向俞菲凡介绍道:“这是我以前在警校的同学,陈绍,他正好在这里的警局工作。” 说完又对着陈绍指了指俞菲凡,“这是我……” 俞菲凡抢先一步接过了他的话,向陈绍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他同事,俞菲凡。” 陈绍乐呵呵地握住她的手,“你好你好,欢迎来到我们d城。” 江烁知道俞菲凡这么说是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假公济私,出差还要带着女朋友一起,便也没反驳。 他接过俞菲凡手上的背包塞进后备箱里,转身就问陈绍:“我让你帮查的那个人有什么线索了吗?” 陈绍帮俞菲凡拉开后座的车门,笑骂道:“急啥呀,你好不容易来一回,不得先整点儿特色美食?我们这儿的铁锅炖大鹅老有名了,我带你俩去尝尝。” 江烁坐到副驾驶,一脸无奈:“大哥,我是来查案的,不是来旅游的,你赶紧帮我把人给找到了。” “瞧你这急性子。”陈绍看他系好安全带,便启动了车子,道:“那女孩儿从大巴车下来之后就上了辆拉客的面包车,那种面包车是私人的,大部分都是黑车,监控又没拍到车牌号,不好找,我同事已经在排查了。” 江烁摘下帽子,拍了拍上面的雪花,幽幽叹了口气。 俞菲凡的注意力被窗外银装素裹的景致吸引,隔着窗好奇地向外张望着,江烁和陈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车子很快就开进了市区里。 陈绍把车停在一家餐馆前,“到了,我们这儿的地道美食,先吃点儿。” 这家餐馆面积不大,装修得也很有年代感。屋里开了暖气,跟室外的冰天雪地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 陈绍正搂着江烁跟他介绍着d城的澡堂文化,嚷着明天要带他去试试,转头看到脱下围巾和帽子的俞菲凡,愣了几秒,突然往江烁背后拍了一巴掌: “哟,江队,你居然有这么可爱的女同事,真有福气啊。” 江烁干干地笑了一声,“再可爱也跟你没关系。” 陈绍没脸没皮地敲了敲桌子,“怎么没关系了,现在交通这么发达,距离不是问题!再说了,我觉得你们城也挺好,要不我搬过去也行……” 江烁把桌上的菜单拍到他脸上,简单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不是要请客吗,赶紧点菜,饿死了。” 陈绍点了几个菜,把菜单还给老板娘,这才开口问:“你要查的到底是个什么案子?值得你横跨几千公里跑来这旮沓。” 江烁摆了摆手,“太复杂了,有空再跟你慢慢说,反正你帮我盯着点儿就行。” “盯着呢盯着呢,放心好了。”陈绍嘟囔着:“真是,跟以前在学校一样,满脑子就只有工作。” 俞菲凡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凑上前问道:“江队以前在学校真没谈过恋爱?” 陈绍把杯子往桌上一敲,“真的,本来我们学校也没几个女生,好看的那几个都追过他,他倒好,一个也没看上。” 俞菲凡坏笑,“啧,江队,你眼光挺高啊。” 江烁翻了个白眼,“我当时一心向学,哪有什么时间谈恋爱。” 陈绍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听不出他俩的打情骂俏,还颇为认真地开导道:“我说你也别太挑剔,不然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江烁冷笑了一下:“你还好意思说我呢,你自己终身大事儿解决了吗?” “我要是有你那张脸啊,不左拥右抱都浪费了。”陈绍啧啧感慨,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向俞菲凡解释道:“哥就是随便说说,其实哥很纯情很专一的。” 俞菲凡不明所以,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菜很快就上桌,陈绍笑眯眯地夹了块金黄的锅包肉放到她碗里,“妹子,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俞菲凡说了声“谢谢”,他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不谢不谢,还想吃什么跟哥说,哥给你点。” 江烁抬头喝了口水,眼神里泛着刀锋般锐利的冷芒,恨不得将身旁的老同学剁成肉酱。 第224章 洗浴中心 吃过饭,天已经全黑了。陈绍本来想让他们上自己家去住,但江烁嫌麻烦,说随便找个酒店住就行。 酒店就在餐馆附近,前台烫着卷发的女孩边瞟着手机里的狗血言情剧边登记他们的身份证信息,“你俩住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俞菲凡想也没想就回答:“一间就行。” 江烁连忙补充:“双人房。” 前台抬起头来瞥了他们一眼,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把房卡递了过来。 两人刚要进电梯,陈绍就哼哧哼哧从酒店外面跑进来,往俞菲凡手里塞了一串冰糖葫芦,“妹子,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俞菲凡看着手里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对他笑了笑,“谢谢绍哥。” “不谢,明天哥来接你们啊。”陈绍眉开眼笑,没等江烁开口,又哼哧哼哧跑出了酒店。 回到房间里,江烁边拍打着俞菲凡换下来的大衣上的雪花,边漫不经心道:“我那老同学上学的时候就不正经,你少搭理他。” 俞菲凡坐在床边专心致志地啃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啊?我觉得他人还挺好的。” 江烁撇了撇嘴,“一串糖葫芦就把你收买了?” 俞菲凡没说话,她把糖葫芦外面的糖咬掉,拆下一颗山楂塞进他嘴里。 看他酸得脸都皱在了一起,忍不住笑出声:“酸吗?” “嗯。” 俞菲凡憋着笑:“我怎么觉得江警官你更酸。” 吃完糖葫芦,她往床上一躺:“你说秦歌韵会在哪儿呢?” 江烁把她的衣服挂回架子上,道:“她用的假身份证住不了跟警局联网的酒店,只能住那种便宜的小旅馆,明天我们去找找。” 俞菲凡“嗯”了一声,转身去卫生间洗漱一番,出来后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累了?” “嗯。” “那早点休息。” 江烁说完,躺在了自己那张小床上。看着她在隔着一条走道的床上盖好了被子,突然有些后悔定了双人房,很想死皮赖脸地过去抱着她睡。 但一想到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是决定不折腾自己了,说了声“晚安”后,便关上了房间的灯。 …… 第二天一早,刚从酒店下来,就看到陈绍已经坐在酒店的大堂里等着了。他今天换了一身厚重的皮衣,头发梳得油光水亮,还闷骚地喷了香水。 他笑眯眯的眼神越过江烁,对着俞菲凡招了招手。 江烁翻了个白眼,掰着他的肩膀把他转向了门口:“你怎么那么骚呢?” 陈绍美滋滋答道:“你懂啥呀,我出门前算过,说我今天会天降桃花。” 说完回头对俞菲凡挑眉笑了笑:“妹子,今天想吃啥,哥带你去。” 江烁把他的头拧回来:“吃什么吃,都说了我们是来找人的,你那边有线索没?” 陈绍摸了摸自己打理干净的下巴,“没呢,还在找,你今天什么打算?” 江烁问:“你们这边有那种不会严查身份证的旅馆吗?” “有,私人那种呗,派出所前脚刚走,他后脚又偷偷开门了,管都管不过来。” 江烁点点头,边推着他往外走边说:“那就带我们去看看。” 走到车前,陈绍打了个响指,替俞菲凡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行,今天哥就陪你们转转。” 然而事情的进展却不如他们想象的顺利,那些经常被查的店主一看陈绍掏出警官证,恨不得马上关门送客,最后全靠俞菲凡挤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好说歹说,他们才肯配合调查。 可一天下来,几乎跑遍了全d城的私人旅馆,都没有找到秦歌韵的身影。 d城的雪天天黑得很快,俞菲凡笑了一天,脸都要僵了。陈绍决定履行承诺,把他们去体验一下d城的洗浴文化。 江烁看了俞菲凡一眼,估摸着她也累坏了,就没拒绝。 陈绍带他们来的这个地方说是洗浴中心,但里面别有洞天,装修得像个金碧辉煌的皇宫似的,里面还有餐厅、娱乐室、按摩区。 俞菲凡来了精神,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东张西望。 “妹子,女浴池在那边,洗好了出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陈绍对俞菲凡露出一个自认为极其帅气的笑容,浑然没注意到身后江烁眼角斜飞出来的冷刀。 俞菲凡对他们摆了摆手,转身走进了女浴池,陈绍揽着江烁的肩膀,把他往另一个方向带去:“别看了,再看你也进不去,男浴池在这边。” 江烁对他的玩笑免疫了,跟着他来到了更衣室里。 陈绍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得精光,转身看着江烁围在胯上的浴巾,不屑道:“哟,还害羞呢,来到这儿,讲究的就是一个坦诚相待。” 江烁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想跟你坦诚相待。” 泡在浴池里听他打诨插科地聊了十几分钟,原以为洗浴中心之旅可以结束了,却又被陈绍带到了搓澡堂里。 “你们南方的淋浴那都不叫洗澡,顶多就是冲冲水。”陈绍伸出四根手指,“在我们这儿,冲、泡、蒸、搓,一个都不能少,这才是真正的人生松弛剂。” 江烁看着躺在搓澡床上那一排排横陈的肉体,为难地皱了皱眉,“要不还是算了。” 陈绍跟没听见似的,搂着他的脖子,把他带到了一张床前面,对搓澡的大爷道:“大爷,我这朋友南方来的。” 搓澡大爷心领神会,往床上浇了一勺热水,热情地拉着江烁,“来来来,别围着那浴巾了,躺下来。” 江烁推脱不过,只得硬着头皮按他的指示在床上躺了下来,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案板上一条待宰的鱼。 与旁边一脸享受的陈绍相比,他的无助一览无遗。 大爷显然是很想让南方来的朋友体验一下洗浴的快乐,不留余力在他身上施展着高超的搓澡技巧。 江烁一直觉得自己很能忍,受过那么多伤他也没吭过一声,这时也不自觉捏紧拳头。 搓澡大爷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身上的道道伤痕,压低了声音问:“小伙子,你们是混黑社会的?” 陈绍闻言嘿嘿一笑:“大爷,我们是抓黑社会的。” 大爷乐了:“人民警察?那我可得好好给你搓舒服喽!” 江烁闭着眼咬紧牙关,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大爷您不用那么辛苦,随便搓搓就行。” 陈绍在一旁煽风点火:“你是怕疼?这可是花了钱的,大爷,使点劲儿啊。” 大爷和蔼地笑了笑,“我就说嘛,你们警察怎么会怕疼?” 说完又加了把手劲儿,手中的搓澡巾也一路勇往直前地向下开拓,江烁头皮一紧,双手一捂,下意识就要从床上逃离。 “大爷,不行不行不行。” “小伙子怎么能说不行呢?”大爷一把摁住他,善解人意地安慰道:“甭害羞,大爷见得多了,都不是个事儿。” 江烁连连摇头,“要不算了,我还有急事。” 然而大爷没给他逃跑的机会,兀自扯开了他的手,手里那块砂纸似的搓澡巾继续顺着刚才的路线往下走。 一瞬间,江烁仿佛听到了一声巨响,有一种叫做信念的东西在他的脑海里轰然倒塌。 第225章 你冷死得了 搓澡终于结束时,江烁觉得自己仿佛走了一趟鬼门关,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跟着陈绍来到餐厅里,俞菲凡早已经换好了浴衣坐在那儿等着了。 陈绍殷勤地从自助餐区拿了些水果递给她,挑了挑眉:“咋样,妹子,搓澡舒服?” 俞菲凡眼神空洞,捧着水杯点了点头,没头没脑地答道:“我现在懂了,生活就是一场历练,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从今往后,我的生命中再也没有过不去的坎了。” 从她那一脸超脱凡尘的表情,江烁就知道她也跟自己一样,在搓澡床上经历了一次人生的洗礼。 兴许是今天洗浴中心的客人不多,这里的服务员一个比一个热情,路过的服务员大妈听到他们聊天,停下来搭话:“听口音你们也是搁南方来的?” 江烁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突然捕捉到了一丝异常:“也?这里还有其他跟我们口音一样的人吗?” “嗯呐,有个姑娘听口音跟你俩是同一个地方的。” 俞菲凡忙问:“那姑娘长什么样?” 服务员大妈放下水壶,用手比划着:“高高瘦瘦,皮肤白白的,跟你一样水灵灵的。” 江烁掏出手机,打开秦歌韵的照片:“是这个姑娘吗?” 大娘接过手机,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陈绍忙亮出警官证解释:“大娘,我们是警察。” 大娘这才答话:“没错,就是这姑娘,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来旅游的,搁这儿住了好几个晚上,刚才才见她提着行李走了。” 江烁问:“这儿还能过夜?” 陈绍接过话茬:“能啊,休息大厅就可以过夜,不过会有很多呼噜声磨牙声,有的人还会用手机外放,老烦人了……” 后面的废话江烁都没听进去,他稍微思索了一下,难怪找了一整天的私人旅馆也没见到秦歌韵的身影,原来这几天她都是在洗浴中心过的夜。 可她提着行李又会去哪儿呢? 江烁一把将陈绍拽起来,“走,去保安室。” 陈绍万万没想到,本来是想带他们来体验一下洗浴文化,最后却是硬生生坐在保安室里看了两个小时的监控。 江烁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上洗浴中心大门的监控回放,终于看到了秦歌韵提着行李箱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而出租车的车牌号也被拍了进去。 他拍了拍昏昏欲睡的陈绍,“就这辆出租车,快找人查一下他的线路。” 陈绍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时间:“都这个点了,谁还上班啊?” 俞菲凡见状直接给肖霄打了个电话,报上了车牌号和时间。 肖霄很快接起电话,听完她的描述,打包票道:“没问题,不过我对d城的交通系统不熟,可能得花点时间,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从保安室出来,陈绍领着他们去了休息区的帐篷里等着,刚躺下不久,在一旁打起了呼噜。 江烁没什么睡意,划拉着手机打发时间,看到俞菲凡一脸困倦,便把手臂伸过去让她枕着。 俞菲凡才眯了一会儿,肖霄的电话就来了: “菲凡姐,查到了,这辆出租车载着秦歌韵去了一个小区。我查过了,周叔叔在那个小区里有一套公寓,不过好像很久没人住了,具体的地址我发你手机上。” 挂了电话,江烁往身旁打着呼噜的陈绍身上招呼了一巴掌,“别睡了,快起来。” “不行,闹钟还没响呢。”陈绍嘟哝了一声,翻身又睡了过去。 江烁无奈地叹了口气,转了转手腕关节,对俞菲凡说:“你先去换衣服。” 俞菲凡应了一声,钻出帐篷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再一回头,就看到陈绍正捂着屁股,一脸茫然地看着江烁。 深夜的d城天上正飘着雪花,天地之间连成一片苍茫浑浊的白色。 肖霄发来的地址是一个老小区,这是周健宏移居去市前住的房子,已经闲置多年,他只有偶尔回d城才会来看一眼,忆一忆当年苦。 下了车,俞菲凡冷得直呵气,睫毛上沾了一层冰雪,江烁刚要伸出手替她遮雪,陈绍就在她头顶撑起了一把伞,殷勤地笑道:“冷不?妹子,要不要哥把外套借你?” 江烁抢过他手里的伞,“我冷,要不你把外套借我?” 陈绍对刚才屁股上挨那一巴掌还耿耿于怀,没好气道:“你?你冷死得了。” 这个小区的保安形同虚设,大门敞开着,门卫室门窗紧闭,里面只有个大爷躺在椅子上打盹儿。 陈绍敲了敲窗,把大爷叫醒了,给他看了警官证后,让他帮忙带带路。 保安大爷披上军大衣,打着手电筒不情愿地从温暖的门卫室里出来,边走边皱着眉头嘀咕:“三栋五楼?我记得那层楼很久都没人住了。” 陈绍问:“您记得那么清楚?” “那可不,我都在这当了大半辈子的保安了,这里的居民我都记得。” 江烁忙接着问:“那您刚刚有没有见着一个拉着行李箱的女孩儿进来?” 保安大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刚刚睡着了,没注意。” 说话间,几人就来到了三栋楼下。 楼里一层只有两户,没有电梯,他们刚步行至周健宏那间房子的门口,就隐隐听到里面有些动静。 既然没人住,这动静又是哪儿来的? 保安大爷来了精神,学着电影里的桥段敲响门道:“您好,物业的,楼下说您家漏水了,我们上来瞧瞧。” 里面的声响瞬间停滞,紧接着就清晰地传出了一声带着哭腔的“救命”。 江烁心里一紧,立刻给陈绍递了个眼神,并把俞菲凡和保安大爷都拉远了些。 陈绍后退几步,狠狠往门锁的位置踹了几脚。 巨大的声响吵醒了楼上楼下的住户,大家纷纷从楼道里探出头来,抱怨他们大晚上扰人清梦。 陈绍没停下腿上的动作,而保安大爷则在一旁安抚着邻居的情绪,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比。 隔壁家的门突然“啪嗒”一声打开了,一个身穿宽松的黑色长大衣,帽子口罩都遮住脸的人低着头从里面出来,径直走向了楼道。 第226章 天降桃花 陈绍连踹了好几脚,终于把门给踹开了。 客厅里没有开灯,但借着屋外微弱的灯光,依稀可见屋内一片狼藉。阳台门大开着,正呼呼往屋里灌着冷风。 “救命……” 呼救声是从卫生间传出来的。 陈绍一脚踹开卫生间的门,接过保安手里的手电筒往里一照,就看到秦歌韵正抱着腿蜷缩在角落。 她被电筒的光晃得睁不开眼,吓得又往里缩了缩。 陈绍粗着嗓门道:“警察,发生什么了?” 一听是警察,她惊讶的面容凝滞了片刻,随即“哇”地大哭着往陈绍扑来。 虽然出门前就算到会天降桃花,但怀里突然多了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陈绍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放了,磕磕巴巴道:“妹、妹子,别害怕啊,有事跟哥说。” 秦歌韵这才呜咽道:“救命,有人要杀我……” 保安大爷打开门口的电箱,将电闸推了上去,屋里这才亮堂起来。 江烁和陈绍在屋里搜查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踪迹。 秦歌韵脖子上还留着一道勒痕,她浑身颤抖,一直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抽抽噎噎哭个不停,看起来还没有从死里逃生的惊吓中缓过神,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俞菲凡对她在火场扔下奋不顾身去救她的江烁,自己一声不吭逃跑的行为仍是无法释怀。但看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是握住她冰凉的手,问道:“秦歌韵,你还好?” 她听到俞菲凡喊出自己的名字,身形滞了一瞬,掀起眼皮凝视了片刻才认出她来,一脸不可置信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俞菲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问道:“要杀你的人在哪儿?” 秦歌韵低下头,惶恐地答道:“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去了哪儿……” 她独自一人来到d市已经四天了,用假身份证没法住酒店,又不敢马上回这儿住,就在洗浴中心里睡了几天。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在楼下徘徊了几个白天后,她最终还是提着行李来到了周健宏生前给她留下的这个地址。 进屋时她发现灯打不开,以为是没太久交电费停电了,没想到刚坐下来,就突然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脖子。 她拼命反抗,挣扎中从口袋里掏出了防狼喷雾向后胡乱喷了一通,脖子上的力道松了一瞬,她才趁机转身跑进卫生间里锁上了门。 可那个人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一直在砸卫生间的门,直到屋外传来敲门声,他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接着就不知从哪儿逃离了。 夹着雪的寒风从阳台一阵一阵吹进来,陈绍刚要把门关上,却察觉到一丝端倪,回头向屋里的江烁招了招手,“江烁,你来看看这儿。” 江烁应声走出去,发现阳台栏杆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积雪,上面留着半枚鞋印,鞋印朝着的方向是隔壁家的阳台。 两户的阳台相隔三米左右,外墙突起的边缘上和水管足以支撑一个人从这里攀爬到隔壁家。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问跟在身后的保安大爷:“大爷,刚刚您说这层楼没人住?” 大爷茫然地点点头,答道:“对啊,隔壁那户也闲置好久了。” 江烁当下心觉不妙,立刻就想起了刚才从隔壁出来的那个人。 正常人出门看到门口站着陌生人,多少都会好奇地打量几眼,可那个人却一直低着头,仿佛有意要避开他们的视线。 再一细想,他的帽子和衣服上还沾着些雪花,加上阳台上的鞋印,基本可以推测出他是从周健宏家的阳台跨到了无人居住的隔壁家,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趁乱逃脱的。 陈绍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可惜刚才光顾着救人,并没有发觉到不对劲,居然就这么让人从眼皮子底下跑了。 这时再去追恐怕已经来不及,他懊恼地对着保安大爷问道:“大爷,咱这小区有监控不?” 大爷摇摇头,“这儿一直说要拆迁,结果说了好几年也没拆成,这不,监控也一直没装上。” 陈绍叹了口气,打开闪光灯对着鞋印拍了几张照,又给队里打去电话,让他们赶紧派人来做现场勘查。 茶几上落了层厚厚的灰,江烁拿起陈绍放在沙发上的围巾把灰擦干净,表情凝重地在秦歌韵面前坐下来。 此刻他的脑子里有一大串问题,想了想,还是决定从最重要的问起:“秦歌韵,到底发生什么了?” 秦歌韵眼神躲闪,紧张地搓着双手,避重就轻答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有人想杀我……” “不止这个,我问的是所有的事。”江烁耐着性子,一字一句道:“从你在酒庄认识周健宏,到你对周家下咒,再到周健宏车祸身亡,你又莫名放火烧了周家,逃到d城来,我需要知道这些事情的所有细节。” 秦歌韵咽了一下口水,攥紧的手忍不住微微发抖:“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烁刚要追问,保安大爷突然敲了敲门道:“警察同志,救护车到楼下了。” 陈绍看了眼手机,“你们先去医院,我在这儿等同事来接应。” 这时天已蒙蒙亮,楼下的铲雪机已经在有条不紊地工作着。许多出门晨练、上班的人看到救护车,都围过来看起了热闹。 俞菲凡搀扶着秦歌韵下楼,正要把她送上车,突然察觉到围观的人群中有一道不寻常的目光。 她转过头正欲寻找目光的来源,就看到一个戴着棉帽和口罩的身影自人群中走来,通红的双眸和身上散发的疏离感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当心!”就在她喊出声的瞬间,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就朝着秦歌韵刺来。 没有一分一秒思考的时间,俞菲凡奋力将秦歌韵往旁边一推,锋利的刀身贴着她的肩膀而过,外溢的鲜血立刻将她白色的棉衣染成了红色。 人群里接连爆发出尖叫声,原本挤在一起看热闹的人也吓得四散奔逃,连跟车的护士都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江烁闻声转过身时,俞菲凡已经捂着肩膀上外溢的鲜红,痛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而那个行刺的人也只剩下个背影。 没等他开口,俞菲凡就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别管我,快去追他!” 江烁咬咬牙,转身就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第227章 怜香惜玉 陈绍听到动静,也匆匆忙忙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到坐在雪地里的俞菲凡,忙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 看着一旁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的司机和护士,他哑着嗓子吼道:“你们还愣着干啥呀!” 经他这一吼,几人才堪堪反应过来,跟他一起手忙脚乱地把俞菲凡扶上了救护车。 所幸厚厚的棉衣形成了一层缓冲,她的伤口并没有太深,护士用药箱里的纱布先替她止住了血。 秦歌韵惊魂未定地缩在救护车的角落里瑟瑟发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颤声问道:“你、你没事?” 俞菲凡没理会她,焦急地对着站在车尾的陈绍道:“绍哥,你快去帮帮江队,他追着行凶的人往那边跑了。” “行,你们先去医院。”陈绍说完又跟司机和护士交代了几句,转身就朝着俞菲凡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个黑色身影并不高大,从她奔跑的姿势来看,江烁几乎可以断定对方是个女人。 她的身姿再灵巧,也敌不过江烁腿长的优势,很快就被江烁逼进了一条巷子里。 猝不及防,她一个转身,右手反握着匕首就直直刺向江烁。 江烁侧身闪躲避开刀锋,伸手想要扯掉她脸上的口罩,却被她灵活地躲开了,紧接着泛着冷光的匕首又一次袭来。 从这一招一式中,江烁明显能感觉到她是有实战技巧的,并且应变能力十分迅速,然而男女之间悬殊的体型还是让她占了下风。 在刀尖触碰到自己的瞬间,他左手抓住女人的手臂,右腿后退一步并转身将那条手臂一扭,使她的肘部朝上,夺下了她手中的匕首。 江烁本想顺势给她一记横踢,可出脚的瞬间又有些犹豫,想到对方毕竟是个女人,劲儿也不自觉收了七八分。 没想到就是这片刻迟疑的功夫,女人便迅速蹲下身躲开他的攻击,同时手一撑地,伸腿狠狠踹向他小腿迎面骨。 一股钻心的痛从小腿蔓延开来,江烁咬着牙在心里骂了一声草,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对除了俞菲凡之外的任何一个女人怜香惜玉。 趁他吃痛的空隙,女人起身就要抢夺他手里的匕首。他将匕首快速换至另一只手中反握着划向她,她的手掌上瞬间出现一道殷红的伤口。 女人发现自己没什么胜算,没有再恋战,甩了甩手就往巷子外跑去,江烁忍着小腿的剧痛,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一个大娘推着婴儿车正慢悠悠走在大街上,婴儿车里有一个半岁左右大的孩子。看着女人向自己冲过来,大娘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 这声尖叫像是提醒了女人,她猛地把婴儿车里的孩子拎起来,转身朝江烁抛去。 江烁的身体比头脑更快一步做出反应,立刻将手里的匕首扔到角落,后退两步调整位置稳稳将孩子接在怀里。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推着婴儿车的大娘愣了片刻,也哭喊着从江烁的怀里抱过孩子,确认过孩子并未受伤后,扯着嗓子叫骂起来: “你们小两口吵架怎么扔我孙子啊?把我孙子弄坏了咋办?赔我医药费!” 江烁挣脱不开大娘的纠缠,只得眼睁睁看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人潮中。 大娘破喇叭似的大嗓门吸引来围观群众,将江烁团团围住,纷纷指责他不负责任。 江烁百口莫辩,幸亏陈绍及时赶到,亮出警官证告诉大家这是警察在抓捕疑犯,又好声劝慰了大娘几句。可大娘不依不饶,非要江烁赔偿她孙子的精神损失费。 无奈之下,陈绍自掏腰包把身上的现金都塞给她,她这才罢休,骂骂咧咧推着婴儿车离开了。 陈绍松了口气,转身看到江烁手上的血,吓了一跳,“卧槽,你受伤了?” 江烁摊开手掌看了一眼,随意在裤子上抹了几下,“不是我的血。” 随即又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回头寻找那把被自己扔在地上的匕首,幸亏匕首仍是静静躺在角落,没有被人捡走。 他找了个塑料袋把匕首包起来,揣进兜里。 陈绍看着空瘪的钱包,苦着脸问道:“咋回事儿啊到底。” 江烁没理会他,“俞菲凡呢?她怎么样了?” “我让她先跟救护车走了……” 话未落音,江烁就沉声道:“走,去医院。” 走进秦歌韵的病房,江烁先用眼神询问坐在床边的俞菲凡有没有事,见她摇摇头,这才放下心来。 他一言不发,将那把用塑料袋包着的沾着土带着血的匕首扔在秦歌韵床头,厉声问道:“秦歌韵,都这样了,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秦歌韵眼里流露出惊恐,但仍是摇头:“我……我不能说,如果我说出来,就会没命的……” 江烁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扫过秦歌韵的脸,周围的温度仿佛顿时降了几分,低声怒道: “那你看看现在他们肯放过你了吗?没有,他们甚至追了几千公里来到这儿,就是为了要你的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嗯?” 秦歌韵被他最后那个突然扬起声调的“嗯”字吓得如同惊弓之鸟般浑身一颤,不由得往俞菲凡身边挪了挪。 江烁对她这幅娇弱无助的模样没有半点怜惜,仍是语气冷硬,步步紧逼: “你以为周健宏的车祸真的是一场意外吗?我告诉你,有人在他的车上做了手脚,他是被人谋杀的。如果你再不配合,我没办法保证你的下场不会和他一样。” 听到周健宏的名字,秦歌韵垂下纤长的双睫,嘴唇僵硬地翕动着,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掉在被子上。 她虽然早就觉得周健宏的死有蹊跷,但从警察嘴里得到证实,还是不免感到恐惧和难过。 俞菲凡适时充当起唱红脸的角色,放缓声调劝慰道:“秦歌韵,你现在能相信的只有警察,把真相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 踌躇片刻,秦歌韵才弱弱道:“我可以把事情告诉你们,但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江烁暗暗松了口气,表面仍是不动声色:“你说。” 秦歌韵想了想,道:“你们要保证我,我妈妈还有我奶奶的安全。” 江烁郑重承诺:“没问题。” 她脸上交织着复杂的表情,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 “行,我说。” 第228章 短暂的自由 秦歌韵来自一个不太富裕的家庭,父亲早逝,母亲外出务工,家里只剩她和奶奶相依为命,只靠着母亲寄回来的微薄生活费艰难度日。 但是她很争气,不仅身材高挑,相貌出众,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终于不负众望考上了市的荆湖大学。 可勉强付完学费之后,家里剩下的钱不足以支撑她在市的生活开支,她只能在便利店找了份工作,打工挣钱,边完成学业。 便利店工作时间长、工资低,加上繁重的课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但是没办法,为了生活,她只能苦苦坚持着。 直到有一天,一位到便利店消费的女客人给她递了张名片。那个人告诉她,有一间私人酒庄正在招聘品酒师,工作轻松,待遇很不错,让她有兴趣可以去试试。 拿着那张名片,秦歌韵心有疑虑。就算再天真,她也知道馅饼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可那个女人再三向她保证,品酒师的工作只是陪客人聊天,向他们推荐酒水,除此之外,其他什么也不用做。 在高薪的诱惑下,她挣扎许久,还是决定先去试试。 哪曾想就因为这一念之差,把自己推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一天进入酒庄时,她就见到了许多女孩,那些女孩个个都跟她一样高挑、漂亮,打扮得光鲜亮丽。 酒庄的主人,也就是翟家的二公子翟修,亲自到场对她们进行了关于葡萄酒的培训。 那也是秦歌韵第一次见到翟修,他看起来文质彬彬、谦恭有礼,温和地教每个女孩关于葡萄酒的知识,让她们品尝各种珍贵的名酒,请专业的美容师来给她们保养、化妆,还给她们添置了许多她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大牌衣服。 在秦歌韵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生活。 她深深沉醉其中,以至于在翟修的秘书拿出一纸工作合同时,她想也没想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以为命运终于眷顾了自己一次,却不知这一切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第一次正式工作时,她和一群女孩子一起被带到了酒庄的地下室里。 那里坐着一圈人,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但从穿着上看,他们的身份非富即贵。 当她坐在其中一个人身旁,陪他喝完了一杯红酒后,却变得昏昏沉沉,全身无力,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正地躺在酒庄二楼装修奢华的房间里,身边那个呼呼大睡的人,是一张她只在电视新闻上见过的脸。 她吓懵了,反应过来后,大哭大闹嚷着要去报警。 床上的人被她吵醒,坐起来不耐烦地给了她一巴掌,随后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不久后,翟修的秘书就带着那份她亲笔签下名字的合同出现在房间里。 她这时才发现,合同上有着许多不平等的内容,包括她必须对工作内容完全保密、并遵从一切工作安排,否则就要向翟修赔付巨额的违约金。 那个违约金的数字,是她穷尽一生也无法承受的。 紧接着,秘书又装作知心大姐姐的样子苦口婆心地劝说她,说现在这样的生活不是每个人都能过上的。 只要她乖乖听话,保准她吃喝不愁。不仅不需要担心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还能赚到更多的钱改善妈妈和奶奶的生活。 秦歌韵哭了很久,最终还是只能含泪答应了下来。 俞菲凡听得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骂了句“禽兽”。 江烁则相对理性许多,他思忖片刻,问道:“那周健宏又是怎么一回事?” 提起周健宏,秦歌韵的眉眼里露出一丝愧疚。 在酒庄里工作了几个月,她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可这时,她却发现一个刚来不久的女孩失踪了。 那个女孩就是马思媛。 秦歌韵跟马思媛见过几次,对她腿上那个蓝色的蝴蝶纹身印象很深刻。马思媛跟她一样来自普通家庭,平时在剧组里演一些龙套角色。 她们闲暇时聊过几句,马思媛说她来酒庄是因为翟修曾跟她承诺过,只要在这里工作,就会帮她争取一些角色。 她最后一次见到马思媛时,看到她跟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进了隔壁房间,从那以后,秦歌韵就再也没在酒庄里见过她。 几天后,她在手机上看到了垃圾场发现碎尸的新闻,一阵凉意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因为在那张打了马赛克的照片中,她隐隐辨认出了那个蓝色的蝴蝶纹身。 这座豪华奢靡的酒庄,仿佛一个巨大的坟场。 那些手握权利的人,不仅埋葬了女孩们的尊严,现在还要埋葬她们的生命。 她害怕极了,跪在翟修的面前,哀求他让自己离开,并说自己愿意做任何事。 翟修捻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看着她,问道:“任何事都可以?” 她看着翟修眼底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 对,只要能让她离开,任何事都可以。 当天晚上,她被安排坐在了周健宏旁边。 周健宏也戴着面具,但跟其他人不一样,他双手一直放在膝盖上,拘谨又文雅,甚至礼貌地轻轻将她推开了。 秦歌韵递给他一杯下了药的酒,看着他眼里的情欲越来越浓,便顺理成章将他带上了二楼。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那一夜之后,周健宏真的爱上了她,她也渐渐对周健宏产生了好感,以至于她差点忘了,这些都是翟修计划中的一环。 她很快怀上了周健宏的孩子,并由秘书把她带去了翟家名下的私立医院堕了胎。 当孩子离开身体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哭了,喃喃地说着对不起。尽管万分不舍,可她别无他法。 翟修要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那个小熊玩偶送给周健宏。 这一切都完成后,他当着她的面把合同撕掉,并警告她不准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她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对周健宏做些什么,只知道自己以此为代价,换来了短暂的自由。 第229章 看两眼怎么了? 离开了酒庄后,秦歌韵向周健宏提出了分手。 她以为生活可以重新开始,可失去了经济来源,又只能去星河娱乐城里继续从事陪酒的工作,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 可她却低估了周健宏对她的迷恋,哪怕家中发生种种变故,哪怕知道是她差点害死自己一家人,周健宏还是不顾一切找到了她。 他告诉秦歌韵,翟修做事阴险狡诈,一定不会就此放过她,但只要自己还在,就一定会护她周全。 他租下了一套房子,将她藏了起来,包揽了她的衣食住行,还为她办了假的身份证。 他向她承诺,自己一定会和周太太离婚,然后带着她离开市,回自己的老家d城,两个人重新开始。 她答应了。 周健宏是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可她等来的,却是他车祸身亡的消息。 那一刻,她失去了所有依靠,慌乱无措。更令她恐慌的,是离开了周健宏的保护,翟修随时都会找到她。 冷静下来之后,她决定离开市,去往周健宏的老家d城。周健宏生前给她留下了这套房子的钥匙,她想着至少还能有个落脚点。 江烁问:“那你为什么要放火烧周家?” 秦歌韵抹着眼泪答道:“因为他书房里有关于我的信息,我担心翟修会从中得知我的行踪,所以才想去把那些东西带走。可我用他留下的钥匙打开了别墅的门,却发现没办法进他的书房,无奈之下才选择了放火,没想到火势一下子变得不受控制,差点把自己困在里面。” 从市到d城的这一路上她都小心翼翼,只敢用那张假身份证和现金,没想到翟修的人还是追了过来。 说到这儿,她突然泪流满面地抓住江烁的手:“对不起,我当时真的不是有意要扔下你,我实在是太害怕了,一心只想着逃离。你们三番五次救了我,我却那么自私,对不起,对不起……” 江烁飞快地抽回自己的手,淡淡地摇了摇头,又道:“我不需要你道歉或者感谢,只需要你跟我们回市,把这一切都说清楚,帮我们抓住翟修,救出那些跟你一样的女孩。” 秦歌韵闻言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摇着头哆哆嗦嗦道:“不,我不能回去,他不会放过我的!” “秦歌韵,你看着我。”俞菲凡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翟修的人既然能找到这儿,就能跟你到天涯海角。你与其这么担惊受怕地东躲西藏,还不如帮助警方将他绳之以法。” 江烁也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向你保证,在此期间,警方一定会确保你和你家人的安全。” 秦歌韵游移不定的眼里噙着泪,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道:“好,我跟你们回去。” 江烁长长舒了口气,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放松。 他给李明皓打去电话:“耗子,马上申请搜查令,我要去搜翟修的酒庄。” 挂了电话,他从病房里出来,把那把匕首交给陈绍,让他带回警局提取上面留下的血液做dna检测,再多派两个人来守着秦歌韵的病房。 陈绍没好气地骂了句:“你大爷的,从你来那天我就没碰到过好事儿,净会给我添麻烦。” 想了想,又问:“刚刚跟你交手那个人长什么样?” 江烁摇了摇头,棉帽和口罩遮住了她大部分样貌,只看到她眼眶周围一片红肿,应该是被秦歌韵的防狼喷雾所伤。 陈绍对着他骂了句国粹,从兜里掏出手机,转身联系同事去了。 等d城警局派的人到了,江烁还是不放心地交代了几句,让他们看好病房的门,确认好所有进出的医生护士的身份,一定不能让无关人员入内。 做完这些回到酒店时,江烁撩起裤腿,才发现小腿上泛起一大片紫色的淤青。 俞菲凡拿来热毛巾敷在他腿上,皱着眉头问:“疼吗?” 江烁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疼倒是不疼,不过我发誓以后除了你,我绝不会再对任何一个女人心软。” 帮他热敷了一阵后,俞菲凡转身进了浴室里,片刻后探出一颗脑袋来,委屈巴巴看着他:“江烁,你能不能来一下……” “怎么了?” 俞菲凡踌躇道:“我、我衣服上都是血,我想换件衣服,可是肩膀抬不起来。” 江烁想也没想就站起身走向浴室,“我帮你。” “等等!”俞菲凡从门缝中伸出手把他挡在一臂之外,“你你你,你先把眼睛闭上。” 江烁坏笑道:“我自己的女朋友,看两眼又怎么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乖乖闭着眼睛,配合她的动作帮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俞菲凡刚坐回床上,江烁就掀开自己的被子,抿唇对她勾了勾手:“过来。” 她摇摇头,“这床那么小,你也不嫌挤得慌。” 江烁不愿放过两人难得独处的时间,死皮赖脸地笑:“我不嫌,今天累坏了,我就想抱着你睡。” 俞菲凡想了想,还是顺从地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他这才心满意足,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口把她搂进怀里,一只胳膊枕在她脖子下面,低头蹭了蹭她的脑袋,关上灯轻声道:“睡。” 俞菲凡“嗯”了一声,扭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晚安。” 身体的疲倦让她很快进入梦乡,然而江烁的怀抱虽然温暖又安全,可她睡得却并不踏实。 思绪渐逝,她觉得身体变得轻飘飘的。 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正站在秦歌韵的病床前。秦歌韵过了几天提心吊胆的生活,在警卫的保护下,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俞菲凡低下头看了看半透明状的双手,又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奇怪,她怎么会在这儿? 一个声音突然回响在她耳畔: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她转过头,瞥见玻璃窗上倒映出一抹红色的身影。定睛看了看那张脸,她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那不是她。 那张脸,是早已死去的付芸芸! 俞菲凡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江烁连忙开了灯,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她脸色苍白,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秦歌韵有危险!” 第230章 给你寄请柬 江烁二话不说,帮俞菲凡穿好衣服,披上外套,拉着她就出了门。 这时才是凌晨,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更别说出租车了。 所幸医院和酒店相隔并不远,等他们气喘吁吁赶到秦歌韵的病房前时,门口的警卫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问道:“出啥事了那么着急?” 江烁扶着墙边喘气边问:“里面的人还好吗?” “没啥动静啊,也没人进出过。” 警卫说着,透过房门的玻璃往病房里瞅了一眼,突然骂了声“卧槽”,连忙开门冲了进去。 俞菲凡心一紧,紧随其后,只见病床上的秦歌韵两眼翻白,涕泗横流,正用一根充电线死死勒住自己的脖子。 而付芸芸的怨灵就站在她身后,抓着她的双手扯紧那根充电线。 江烁上前和警卫一起想掰开秦歌韵的手,却发现她力大无比,无论怎么使劲,她都维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不动。 值班的护士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看到病房里的情形,吓得发出一声尖叫。 江烁回过头,当机立断对她吼了一句:“快去找把剪刀来。” 护士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转身跑回护士站,找来剪刀“咔嚓”一下剪断了秦歌韵脖子上的充电线。 秦歌韵瞬间清醒过来,趴在床上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才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四周,问道:“发生什么了?” 俞菲凡对着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先把她带出去,把门关紧。” “你自己小心点儿。”江烁没有犹豫,抱起秦歌韵,叫上护士和警卫一起出了病房,把门给锁上了。 门关上的瞬间,俞菲凡手腕一翻,一张镇灵符便贴在了门上,将付芸芸封在了病房里。这时的付芸芸并没有自己的思想,不过是一只被灵术师控制的傀儡罢了。 她念出口诀,手指轻弹,手里的破障符就直直往付芸芸的身上飞去。 可付芸芸却没有丝毫畏惧,她阴恻恻地咧嘴一笑,挑衅似的看着俞菲凡。灵符打在她身上,立刻化成一撮纸灰,竟然没有伤到她分毫。 俞菲凡顿觉不妙,这用邪术修炼的怨灵比她想象中要难对付许多。 她瞥见病床上放着的剪刀,正欲拿起来划破掌心,剪刀却凭空倏地朝她飞旋而来。她下意识抬手一挡,肩膀上的伤口却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被扯裂开,霎时间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哈哈哈哈哈……”付芸芸得意的笑声回荡在病房里。 门口的警卫听到这凄厉的声音,整个人都呆住了,嘴巴张成了一个“o”字形,半晌才惊讶道:“咋、咋回事啊?这啥声音?” 俞菲凡被付芸芸的嘲讽激怒了,眸底泛起一抹蓝,眼前的世界慢慢蜕变成一面湖泊。 她踩着脚下的水一步步朝付芸芸靠近,付芸芸仍是一副恣意妄为的模样,全然不知自己即将魂飞魄散。 只见俞菲凡一抬手,湖面突然泛起一阵波浪,将付芸芸包围其中。 她伸出两指,在虚空中画出一道符,念道:“伏魔镇邪,斩妖扶正。灭!” 眼睁睁看着那道符闪着蓝色的光芒朝自己袭来,付芸芸这才开始惊慌失措地拼命挣扎着,却怎么也逃不开身上水浪的束缚。 “啊——” 灵符打在她身上,一声惨叫过后,她的怨灵化成了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俞菲凡消耗了太多体力,眼前直冒金星,后退几步靠在墙上,江烁赶忙打开病房门冲进来将她扶住。 “你没事,菲凡?” 俞菲凡半眯着眼艰难地摆了摆手,头一歪,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他将她抱起来放在另一张病床上,心疼地替她擦去额头上的细汗,低头发现她肩膀上的绷带又渗出血,赶紧叫来护士替她重新包扎了伤口。 警卫跟进来,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汗,“刚才啥玩意儿,我们这是撞鬼了?” 江烁淡淡一笑:“你当什么也没看见就行。” …… 接下来的两天都还算风平浪静,陈绍带着警局的同事到周健宏的房子里进行了现场勘察,推测那个女人提前关掉了电闸,在屋里埋伏了许久,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将秦歌韵灭口,没想到被他们打断了计划,这才仓皇逃离。 她准备得十分充分,屋里并没有找到她留下的任何一枚指纹,匕首上提取到的dna也没有在数据库中找到匹配的样本,监控视频中更是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这么一来,她的身份仍是个谜。 离开d城时,警局特地派了两个警员护送他们。陈绍本想死皮赖脸争取一个名额,但因为有任务在身,被领导残忍地拒绝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把他们送到机场,依依不舍地对俞菲凡招了招手:“妹子,有空再来d城玩儿啊,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反正也要走了,江烁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他揽着陈绍的肩膀把他带到一旁,玩味儿地笑了笑:“兄弟,你是不是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陈绍疑惑道:“什么?” “你献殷勤之前,也不先问问人家有没有男朋友?” 陈绍愣住了:“啊?那她有男朋友吗?” 江烁认真地点点头,“有。” 合着这几天的逼都白装了,陈绍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小丑,用力拍了拍脑门,叹了口气:“妈的,你怎么不早说。” 江烁憋着笑,佯装无辜摊了摊手,“你也没问我啊。” “那她跟她男朋友关系好吗?”陈绍不死心地搓了搓手,“我的意思是,我还有没有机会?” 江烁坚定地摇了摇头:“绝对没有,你死了这条心。” 这份感情还没开始就被掐灭在萌芽状态,陈绍哭丧着脸地蹲在地上。 江烁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往他伤口上撒了把盐:“别难过了,等她结婚了我给你寄请柬。” “谢谢啊,你人还怪好的。”话刚说完,陈绍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等等,她结婚,为什么是你给我寄请柬?” 江烁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提起行李,牵着俞菲凡对手走向了安检口,“走了,我们回家。” 陈绍这才反应过来,指着他的背影怒骂道:“你大爷的江烁,瞒了我那么久,别让我在d城再见到你,否则我非把你炸了做成锅包肉不可!” 第231章 一起去吃个饭? 秦歌韵正式的口供里,除了之前在d城跟他们说的事之外,她还给出了两个名字,都是她在酒庄“服务”过的对象。 其中一个是着名影星蔚鸿光,另一个是一名银行高管,名叫聂恒,也就是那个下药让她昏迷,还甩了她一耳光的人。 她之所以只指认了这两个人,是因为所有去酒庄的人都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份和信息,有的人甚至连进了二楼房间都不会脱掉面具。 因此除了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蔚鸿光和离开时不小心落下一张名片的聂恒之外,秦歌韵并不认得其他人都是谁。 警局里,两个女警员站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审讯室里的是蔚鸿光?” “对啊,我刚刚看到了,他本人可比电视上帅多了。” “那可不,我从小看他的电影长大的。” 江烁拿着一沓整理好的文件正往审讯室里走,被其中一名女警员叫住:“江队,你有没有看前段时间狗仔队爆出的八卦?听说那个蔚鸿光是个双性恋。” 江烁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双性恋?” 女警员低声八卦道:“对,就是男女通吃。我看那些狗仔偷拍到的照片,他带回家的男生都是你这一款,你可得小心点。” “难道他还能在审讯室里把我吃了不成?” 江烁不屑地笑了笑,走进审讯室里关上了门。 李明皓早已坐在电脑前做好记录的准备了,江烁不轻不重地把文件拍在桌上,对着审讯椅里的人问道:“蔚鸿光先生?” “是我。”蔚鸿光颔首应道,从江烁进门开始,目光就一直黏在他身上。 江烁在审讯桌后坐下,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那一脸意味深长的笑。 蔚鸿光长相阴柔,举止也十分谦恭有礼。资料上显示他已经40岁了,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个十来岁。 江烁虽然不关注娱乐圈,但是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之前在调查马思媛的人际关系时,曾查到过她生前与一名导演有过联系,当时正是蔚鸿光替那位导演做了不在场证明。 “知道为什么请你来吗?”江烁边问边低头翻看着资料,并没有在意到对面投来的灼灼目光。 “我的经纪人说是需要我配合调查一起什么案子,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蔚鸿光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话锋一转,笑眯眯道:“江警官,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这长相当警察可惜了?” 江烁翻动着手里的资料,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哦?那蔚先生觉得我适合当什么呢?” “你可以考虑当个演员。” 江烁勾了勾嘴角,“演员的事以后再说,其实这回请你来,是因为我们接到举证,说你曾参加过一个聚众淫乱派对。” 蔚鸿光闻言用力一拍桌子,怒道:“你们瞎说什么?什么淫乱派对,我根本没听说过!你们不是说请我来是配合调查吗?现在又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再这样我就要叫我的律师来了!” 虚假的愤怒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语气强硬,但怒色只在他脸上闪过一瞬便消失了。 不得不说,他的演技还是很到位的。 不过再好的演员,也藏不住出瞬间流露的微表情,他微微抽动的嘴角和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都被江烁尽收眼底。 这样的说辞在审讯室里听过成百上千次,他淡淡一笑,说道:“蔚先生别激动,既然有人指证,我们肯定就要核实清楚,还你清白。这样,我们先跟你了解一些情况。” 蔚鸿光这才稍稍冷静下来,“你们想了解什么?” 江烁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他合起资料,支起手撑在下巴上看着蔚鸿光,“蔚先生,做演员是不是很辛苦?” 蔚鸿光回答道:“是挺辛苦的,有时候我一天下来就睡那么四五个小时,拍戏的时候大热天穿棉袄,大冷天穿短袖那都是常态。” 江烁往后靠了看,伸了个懒腰:“那跟我做警察差不多,我很多时候也是一天只睡几个小时,工资还低。” 蔚鸿光见他摆出一副闲聊的姿态,也放下了些戒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说实话,你这个条件真的很适合当演员,如果你有兴趣,我倒是可以带你入行。” 江烁身体前倾,似乎这个话题很有兴趣:“真的吗?做演员收入应该比我现在要高很多,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当演员的天赋。” 蔚鸿光抬手抹了下头发,试探性地问道:“我可以带你了解了解,要不待会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江烁忽略了李明皓欲言又止的眼神,微笑着点头:“可以啊,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明星呢,不过我们还是得先走个过场,把公事办完了。” “行。”蔚鸿光见他答应得爽快,也没有扭捏。 江烁重新翻开资料,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第一次去酒庄是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太久了。” 话一出口,蔚鸿光立马意识到自己中了江烁的圈套。刚才的闲聊和江烁的表现出来的亲和让他暂时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就这么出其不意被他套出了话。 他脸色一变,紧张地盯着江烁的一举一动。 江烁毫不掩饰自己得逞的微笑,他起身走到蔚鸿光面前,双手撑在审讯椅上,居高临下看着他:“蔚先生,你要知道,如果不是掌握了一定的证据,我们是不会请你来警局的。” 见蔚鸿光不语,他接着道:“其实我们要查的事倒不会牵扯到你太多,只是需要一份人证,如果你配合,那对你的调查可能就到此为止。但如果你不配合,我们肯定会再深挖下去,到时说不定会有更多收获。不过我想这些事情传出去,对你的演艺事业冲击应该不小?” 蔚鸿光眼底闪过一抹瑟缩,但还是嘴硬:“你们在威胁我?” 江烁走回审讯桌后坐下,微不可查地勾起嘴角:“算不上威胁,毕竟选择权还是在你。” 蔚鸿光紧紧捏着自己的手,调整了一下坐姿,内心的焦虑一览无遗:“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 “你是通过什么方式知道酒庄里的聚会,参加聚会的都有谁,聚会期间都做些什么?” 江烁直勾勾看着他的脸,每说一句话,手机就敲击一下桌面。 蔚鸿光被他看得心虚,低下头斟酌了一番,才下定决心道:“你们能保证我说的这些事情不会被其他人知道吗?” 第232章 SM 江烁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轻轻一抬手,示意他继续。 蔚鸿光又是纠结了良久才开口:“想要进那个聚会是有条件的,一是必须要有内部会员引荐,并且要支付一笔费用,二是名气和地位都必须得到酒庄主人、也就是翟修的认可。” 据他所说,聚会会在星期三和星期五举行,每次只邀请五六个人,并且需要提前预约。 酒庄会给他们提供的酒水、西餐,以及各色美女作陪。 在这里,受邀者不会受到道德的约束,他们可以向那些女孩提任何要求,无论多变态、多不堪,女孩们都会尽全力满足。 也正是如此,从进入酒庄的那一刻起,受邀者都必须戴着面具,并且互相不会向其他人透露自己的身份。 只有进了二楼的房间后,才能摘下面具。因为翟修再三向他们保证,酒庄里的女孩们都受过专业培训,不会将他们的身份和癖好泄露出去。 江烁问:“把你引荐进去的是谁?” 蔚鸿光犹豫片刻,说出了一个名字:“邱新。” 江烁眉头紧拧,“就是你给他做过不在场证明的那个导演?” “对。” “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们在工作上合作过一次。” 江烁逼问:“只合作过一次,你们的关系就好到你能愿意帮他做伪证?” “他偶然间得知我和他是一个圈子的……”蔚鸿光讪讪答着,声音越来越小,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里。 “s的圈子?” 蔚鸿光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身旁的李明皓也向江烁投来求知且八卦的目光。 江烁扫了一眼蔚鸿光手腕上两道不太明显的瘀痕,没答话,心想我不仅知道是s的圈子,还知道你是个受虐狂。 一想到蔚鸿光邀请自己去吃饭的样子,他不禁感到一阵恶寒,便没有把s的话题延伸下去,转而问道:“所以之前你帮他做的不在场证明是不是假的?” 蔚鸿光眼神躲闪,仿佛在思考如何开这个口。 江烁语气森冷,并不打算给这个知名演员任何面子,连最基本的客套都省去了:“蔚鸿光,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你知道做伪证有什么后果吗?” 蔚鸿光被他凌厉的气场吓得愣了愣,脸上流露出一副颓败之势,颤声回答道:“他、他威胁我,如果不替他作证,就会把我的癖好告诉狗仔队,所以我才按他的要求跟警察说了……” 江烁瞥了眼李明皓面前的电脑屏幕,确认他把蔚鸿光的口供都记录下来了,才开口道:“好,你说的事情我们都会去一一核实,感谢你的配合。” 蔚鸿光看了看他,踌躇道:“那……那等会儿还能跟你一起吃饭吗?” 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惦记着这个,江烁差点没被气笑,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审讯室。 关上门,他对跟在身后的李明皓道:“找人去把邱新带回来。” 李明皓问:“那这个蔚鸿光要怎么办?” “按照规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江烁压根儿就没打算给他任何机会,所有参加聚会的人跟翟修无异,全是一群道貌岸然的禽兽。 他们以为自己手握权力,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以玩弄女性为乐。对于这些人,无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都必须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江烁推开另一间审讯室的门,负责审讯聂恒的警员表情并不轻松,见到他进来刚要起身挪位,就被他一把摁住。 坐在审讯椅里的聂恒穿着一件扣子快要被撑爆的白衬衫,双手搁在硕大的啤酒肚上,活像一只白色的大老鼠,一看就是在银行高管的位置吃到了不少油水。 接过记录员手里的鼠标,他快速把聂恒的口供浏览了一遍,发现他确实比蔚鸿光要谨慎许多,所有对他不利的问题都是答得避重就轻,也难怪审讯桌前的警员一脸无奈。 他靠在审讯桌前,问道:“聂恒是?” 聂恒掀起眼皮看着他,语气讥诮:“你又是谁?” 江烁对他的态度没有表现出不悦,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刑侦支队副队长,江烁。” 聂恒迟疑片刻,飞快地跟他握了握手。 江烁问:“按你的描述,你去酒庄做客只是为了品酒,其他什么也没做,对吗?” 聂恒笑了笑,反问道:“那当然,去酒庄除了品酒还能做什么?” “我们接到指证,说你涉嫌在酒里下药,对女性进行迷奸,对此你有什么解释吗?” “证据呢?你们先把证据拿出来再跟我说这些,人证、物证一个都不能少,不然你们就是诽谤!”聂恒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丝毫没有把江烁放在眼里。 江烁没跟他过多纠缠,他看了下手机上俞菲凡发来的信息,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抬起头对聂恒道:“聂先生,你今天赶时间吗?” 聂恒语气颇不耐烦,“怎么,你还想留我在这儿吃晚饭?” 江烁淡淡摇头,“那倒不是,不过我们调查到你之前利用职权之便给翟修名下已经停止经营的公司发放贷款,你猜猜如果我把这件事情告诉经侦的同事,让他们接着查下去,会不会查到一些别的什么?” 聂恒似乎没料到警察挖得那么深,笑容瞬间凝固在那张油腻而浮肿的脸上,一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缓缓滚落。 江烁示意警员给他倒了杯水,从容地笑了笑:“既然你不急着回去,那我就给你点时间权衡利弊,再决定要不要跟我们合作。一个小时,够吗?” 没等他开口回答,江烁又道:“一个小时不够,就再加一个小时,反正经侦就在楼下,我一个电话就会有人上来。” 出了审讯室,他径直走到饮水机旁打了杯水,抬起头一饮而尽,润了润干燥得有些难受的嗓子。 喝完水,他把水杯捏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转身问李明皓:“邱新带回来了吗?” 李明皓道:“在路上了。” 他点点头,又交代:“去申请搜查令,我要对翟修的酒庄进行一次彻底的搜查。” 第233章 意外 江烁从抽屉里拿出一桶泡面,刚掀开袋倒上热水,李明皓就匆匆走过来:“江烁哥,邱新到了。” “在哪儿?” “让他去审讯室等着了。” 江烁随手拿了本书压在泡面碗上,对李明皓一勾手,“走。” 邱新长得高高瘦瘦,戴着一顶棕色贝雷帽,穿着卡其色长风衣和一双尖头皮鞋,一眼望去,就像只竹节虫。 坐在审讯椅里,他那无处安放的长手长脚看着十分憋屈。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打在他脸上,映得他两侧的脸颊有些凹陷。看见江烁和李明晧进来,他讪笑着主动打了个招呼,“警察同志,你好,请问找我来有什么事?” 一整天都泡在审讯室里,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江烁此刻也懒得跟他拐弯抹角了,把马思媛的照片摆在他面前,单刀直入问道:“还记得这个女孩吗?” 邱新接过照片,佯装认真地看了几眼,“哦,记得,她这个案子不是早就破了吗?” “本来应该是结案了的,不过……”江烁用余光观察着他的表情,“我们又找到了一些新的证据,证明杀害马思媛的另有其人。” 邱新闻言面色一僵,那颗突兀的喉结上下滚动。深秋的气温不高,他却不停用袖口擦拭着脸上的汗。 江烁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举动,略带戏谑地问:“怎么出那么多汗呢?” 他露出一脸干巴巴的笑:“有、有点热。” 江烁拿起空调的遥控器,“滴滴滴”一顿操作,把气温调到了16度,风力调到最大,又把风口对着审讯椅的方向。 冷风呼呼地往邱新脸上吹,他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道:“警察同志,又有点太冷了。” 江烁没理会他,“啪”地把遥控器拍在桌上,问道:“6月30日晚上,也就是马思媛遇害的那天晚上,你在哪儿?” “之前你们不是问过了吗,那天我和蔚鸿光在他的房车里讨论剧本……” 邱新正欲继续解释,就被江烁打断:“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 江烁冷眼看着他:“你知道蔚鸿光现在人在哪儿吗?” 邱新摇摇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并不乐观,脸上的肌肉紧紧绷着。 江烁继续道:“他就坐在你隔壁审讯室,几个小时之前,他亲口承认了替你做过假的不在场证明。” 邱新脸色一变,还想做最后的挣扎,“那、那我可能记错了,我当时在别的地方,你们稍等,我想想……” “不用想了。”江烁又把一张照片拍在他面前,“这是马思媛遇害时穿的衣物,你的购物记录里也有一件同一个牌子和款式的情趣内衣,你给我解释解释?” “这、这只是个巧合,你们要相信我,警察同志。” “这件衣服现在在哪儿?” “扔、扔掉了。” “扔哪儿了?” “扔……不记得了。” 邱新乱了阵脚,说话都变得颠三倒四的。 “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江烁翻开手中的文件,慢条斯理地梳理着:“6月23日,你在购物网站下单了这件情趣内衣,4天后,也就是6月27日,你把这套衣服给了马思媛,让她在酒庄的聚会穿上。6月30日晚上,也就是星期五,你们在酒庄里吃了牛排、沙拉,喝了红酒,接着你把她带到了二楼的房间,跟她发生了关系,然后她就失踪了,你猜猜她去了哪儿呢?” 看着邱新因为高度紧张而颤抖的双手和抽动的鼻翼,江烁突然重重把文件摔在桌上:“是你把马思媛杀了,对?” 突然一声,让邱新浑身一颤,刚被空调冷风吹干的汗又一次布满额头,双唇也霎时间变得苍白。 他低下头,把脸埋在掌心里,喃喃道:“是意外,真的是意外……我没想到会失手把她掐死……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呼吸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相比表演成性的蔚鸿光和奸诈狡猾的聂恒,邱新的心理素质显然要差了很多。 江烁内心不由得暗喜,没想到今天的最后一战会赢得那么简单。但他面上仍是波澜不惊,不动声色地问道:“杀人、分尸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不是我,不是我……”邱新心理防线步步崩溃,猛地摇头,“我当时都吓傻了,怎么可能还会分尸?是翟修,翟修说他会帮我处理好一切!” 听到翟修的名字,江烁微微眯起眼,手指叩击着桌面,“把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从头到尾交代一遍。” 邱新摘下帽子,手指插进那一头油腻的卷发里,小声问道:“警察同志,能先把空调关了吗?” 江烁拿起遥控器关掉空调,又示意李明皓给他倒了杯温水。 邱新一口气喝掉半杯水,才堪堪找回点力气。他双眼失神地盯着水杯里微微晃动的水面,“你们知道颜梦吗?” 李明皓插话:“颜梦?是那个新晋演员吗?” 邱新点点头。 跟蔚鸿光一样,邱新也是个s爱好者。不同的是,他是喜欢施虐的那一方,最享受的就是身下的女人被自己支配和控制的感觉。 当时颜梦是他新剧里的女一号,这也正是他能受邀去参加酒庄聚会的原因。 颜梦仗着翟修的权势,在片场里表现得趾高气扬,不仅经常迟到、耍大牌,还擅自对剧本上的内容进行篡改,根本没把他这个导演放在眼里。 邱新时常被颜梦气得牙痒痒,无数次幻想着要把她压在身下狠狠凌辱、虐待,让这个狐假虎威、目中无人的女人哭着向他求饶。 可这终究只能是幻想,颜梦是翟修的正牌女友,邱新根本不敢动她分毫。 直到他在酒庄里见到马思媛时,内心的欲望才又一次重新燃起。 第234章 睡衣 马思媛的长相跟颜梦有几分相似,从背影和侧颜看,她们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那天又是一个星期五,他承诺用下一部戏的重要角色作为交换,让马思媛穿着他精心挑选的情趣内衣,来到了酒庄里。 用餐结束后,邱新迫不及待把她带到二楼,跟她玩起了s。 当他从背后掐住马思媛的脖子时,突然有一种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感觉,手上的力度也越来越重。 马思媛意识到不对劲,开始哭喊、挣扎、拍打着他的双手。 可她越是痛苦,邱新就越是兴奋,仿佛身下在向他求饶的并不是马思媛,而是那个自命不凡的颜梦。 他全身的血液在沸腾,所有的感官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所包围。 等短暂的快乐结束后,他翻身躺在床上喘息,转身一看马思媛,才惊恐地发现她双目圆睁瘫在床上,早已没有了呼吸。 邱新吓傻了,连裤子都来不及穿上,就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房间,正好在走廊上撞见了翟修的秘书。 没多久,秘书就带着翟修就来到了房间里。看着床上马思媛的尸体,翟修并没有惊慌失措,略微一思索后,就让秘书先把邱新带走,剩下的事情交给他来解决就行。 江烁听完,翻了翻手里的文件,问道:“这就是为什么在你最新筹备的两部大制作的电影里,原定的女一号都换成了颜梦?” 邱新没说话,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当垃圾场分尸案的新闻在电视上播出后,他提心吊胆地等了几天,警察果然找到了他,但由于他和马思媛确实有工作上的往来,并且蔚鸿光还替他做了假的不在场证明,因此警方才没有对他过多怀疑。 江烁从审讯室里出来,刚在办公桌前坐下,负责审讯聂恒的警员就朝他走来,脸上有藏不住的激动。 “江队,他撂了。” 江烁忙问:“怎么样?” 警员把一份文件递给他,里面是聂恒的口供。 据聂恒所说,他之所以冒险给翟修非法发放贷款,是因为翟修手上有他在酒庄二楼与美女交欢的视频。 原来翟修偷偷在二楼的每个房间里都安装了监控摄像头,记录下了所有受邀者不为人知的秘密,并以此来威胁他们为自己办事。 难怪蔚鸿光说,参加聚会的条件之一是名气和地位都要得到翟修的认可。他表面上向受邀参加聚会的人提供美酒、美女,但并非是不求回报的。 而当那些受邀者发觉不对劲时,早已无法脱身,只能被翟修捏在掌心里,听命于他。 江烁把那份口供放在桌上,往后靠在椅背里,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去申请拘捕令。”他对警员道。 警员应了声是,拿起文件转身离开了。 江烁闭着眼睛歇息片刻,才想起那碗没来得及吃的泡面。移开泡面碗上的书,却发现面已经结成了一坨。 他想了想,看了眼时间,拿起手机给俞菲凡发了条信息:【能赏脸一起吃个宵夜吗?有好消息告诉你。】 他选了家附近一家还在营业的酒馆,这里不仅卖酒,也卖一些炒饭、炒菜、烤串之类的。 俞菲凡认真剥着盘子里的虾,微微抬眼便看到江烁根本没动筷子,而是眉眼含笑地盯着她看。 “你看我干嘛,不是晚饭都没吃吗?” “想你了,想多看你一会儿不行吗?” 俞菲凡瞥了瞥嘴,“不行,先把饭吃了。” 江烁这才不情不愿低下头,象征性地扒了几口饭。 看他把饭吃得差不多了,俞菲凡才问:“你不是说有好消息吗?” 江烁撂下筷子,眯着眼睛微微一笑,故作神秘地低声道:“我们掌握翟修的罪证了。” 俞菲凡惊喜万分:“真的?” 江烁点点头,把这两天审讯的结果都跟她说了。有了这几个人的证词,对翟修的拘捕令和对酒庄的搜查令很快就能下来。 虽然他脸上满是笑意,但也掩盖不住浓浓的倦意。俞菲凡知道他这两天一定累坏了,便把一只剥好的虾放进他碗里,“辛苦你了,江警官。” 江烁不乐意了:“就这?没有别的奖励了?” 俞菲凡知道他没安好心,眼睛一转,故意打岔道:“那再来一只?” 江烁胳膊肘支在桌上,身体前倾,越过半个桌子把侧脸凑到她面前,“亲一下。” 这时酒馆里人不多,但周围也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和穿梭在其中的服务员。俞菲凡一把推开了他的脸,“先吃饭。” 江烁像没听到似的,仍保持着刚才动作,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俞菲凡无奈地环视身边一圈,确定没人在往这边看后,才探身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得逞后的江烁嘿嘿一笑,心满意足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三两下吃完了最后几口饭,“走,送你回去。” 俞菲凡看了下时间,想到从这里到事务所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四五十分钟,摇了摇头道:“回你家。” “好。”江烁没个正行地笑了笑,勾着她的脖子把她带进怀里。 回到家里,江烁洗了澡从浴室里出来,边擦着头发边往房间里走,对俞菲凡道:“我给你找件衣服。” “不用,我自己带了。”俞菲凡打开自己带来的袋子,却在最上面发现了一件看起来很陌生、并不属于她的衣物。 她一脸疑惑,刚把那件衣服掏出来看了一眼,就听到江烁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脚步声。 她脸色一变,连忙转过身,把手藏在身后。 江烁看她一脸藏无可藏的窘迫表情,问道:“藏什么呢?” “没、没什么。” 俞菲凡觉得此刻自己的脸就跟晚上吃的那盘虾一模一样,红得透透的。 江烁抿了抿嘴没说话,绕过她往沙发走去,突然一转身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前。 俞菲凡被他吓了一跳,手一松,一件粉红色丝绸材质、带着蕾丝边的吊带睡衣就飘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 还没等她阻止,江烁就已经弯腰拎着两条带子,把睡衣举到眼前看了一眼,又歪头看向满脸涨红的俞菲凡,眼神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俞菲凡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涌,连忙摆手解释:“这不是我的,一定是肖霄趁我不注意放进去的,我我我……” 江烁憋着笑,目光又回到睡衣上,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几眼,一本正经道:“别说,这款式我还挺喜欢的。” “你喜欢……那就送给你。”这句不经大脑的胡言乱语一出口,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俞菲凡转身跑进了浴室里锁上门,靠在门上懊恼地捶了下自己的脑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掏出手机给肖霄发了条附带着死亡微笑表情的信息:【肖霄,你死定了:)】 第235章 眼睛图腾 夜晚,几辆警车穿过夜幕,齐刷刷停在了酒庄门前。 李明皓下了车,对保安道:“警察办案,开门。” 保安边打量着他们,皱起眉头:“这里是私人庄园,你们……” 话没说完,李明皓就摁住了他要拿对讲机的手,并把搜查证举到他面前,重复了一遍:“警察办案,把门打开。” 保安接过搜查证仔细看了几眼,眼角抽了抽,不情不愿地摁下了大门的开关。 门一打开,警员们就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开展起勘查工作来。 地下酒窖的门被推开,翟修的秘书从里面走出来,惊讶道:“警察同志,这是怎么回事呢?” 江烁抬手指了指酒窖,示意几名警员去里面搜查,才慢悠悠回答她的问题:“警察办案,需要对这里进行搜查,请你们配合” 秘书一脸客客气气的笑:“翟总还在公司开会,我现在打电话通知他……” “不用,我已经派人去把他带回警局了。”江烁用一个不容反驳的眼神制止了她拿手机的动作:“我们需要搜查楼上所有房间,包括翟修的办公室。” 秘书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很难看,但还是勉强笑了笑道:“好的,那请跟我来。” 二楼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新鲜的消毒水味,看起来不久前刚被彻底打扫过。 从秦歌韵遭人刺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天,那个女杀手应该第一时间就向翟修通风报信了,因此他肯定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提前消除了所有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没等江烁开口问,秘书就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最近二楼出现了一些蟑螂,我们就做了一次大扫除。” 冬天还会出现蟑螂,这个说法本身就很牵强。但江烁没有揭穿,他微微抬了抬头,示意秘书用密码打开了翟修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的陈设跟上回来时看到的一样,并没有任何变化。他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径直走向书架,转头问秘书:“书架后面是什么?” 秘书干笑道:“警官,您开什么玩笑呢,书架就是一堵墙。” “是吗?”江烁懒得跟她周旋,在她带着谨慎的目光中,手指划过书架上一排排厚厚的书籍,找到了俞菲凡说的那本封面没有文字的书。 当手在那本书上停下时,江烁余光看到秘书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勾起嘴角,把那本书从书架上拿来下,打开一看,只见掏空的书页里赫然躺着一个遥控器。 没等秘书开口阻止,江烁便摁下了遥控器的开关键。 书架缓缓移开,墙上出现了一扇做工精良的门,门上还有个密码锁。 他转向秘书,问道:“这个房间藏那么好,是用来干什么的?” 秘书微微抿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警察同志,这么大的酒庄里有个不常用的暗房,应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语气里有些咄咄逼人。 江烁斜睨了她一眼,虽然秘书只是她的工作,但跟在翟修身边久了,多少也变得跟他一样令人生厌。 他眯眼看着她藏在身后的手,笑了笑,“别忙着给律师通风报信了,把门打开。” 秘书神色一僵:“抱歉,没有翟总的允许,这扇门不能开。” 江烁摸着下巴,慢条斯理道:“是吗?那你说是砸墙还是砸门简单点?” 秘书警惕地盯着江烁:“警官,就算你们有搜查证明,也不能破坏私人财产?” “如果造成经济损失,你们过后可以去警局申请赔偿。”江烁没有再继续解释的意思,他离远几步看了看那面墙,抬手比划了一个地方,转过头简明地对李明皓道:“砸!” 李明皓应了一声,举起手中的冲击锤作势就要往墙上砸去,秘书脸色微变,忙伸手制止:“等等……我来开。” 她几步上前,回头看了看江烁,犹豫片刻,还是摁下了一串数字。 “咔哒”一声,随着门慢慢打开,一个光线幽暗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只见地面有一个巨大的褐色图腾,看起来像是个眼睛,眼睛外还有个三角形。三角形的每个角上,都燃着一根红色的蜡烛。 整个场景看起来诡异又渗人,李明皓拎着冲击锤,强忍着不适问江烁:“这、这什么鬼东西?” 江烁冷着脸,用眼神把这个问题递给了秘书。 哪怕屋里烛光昏暗,也能看出秘书此时的脸色无比惨白,但她很快又将不安隐藏起来:“警官,在私人建筑里画点东西,应该没有触犯法律?” 从她脸上惊疑不定的表情来看,江烁知道她应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房间里的东西。 他率先拔腿往房间里走去,李明皓迟疑片刻,也跟上前,举着手电筒为他打光。 江烁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图案,站在房子中间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古怪的图案和那几根蜡烛之外,这个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东西。 这样一个图案,为什么值得翟修费尽心思层层设密,将它藏匿起来? 李明皓壮着胆用手电筒照着地上的图腾端详片刻,惊讶道:“江烁哥,好像是血!” 江烁闻言也蹲了下来,借着手电筒的光仔细看了看,发现用来绘制图案的确实很像已经干涸的血液。 这个眼睛图案让他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隐隐觉得它或许跟俞菲凡的灵瞳有关系。 他想起之前在安夏村时姥姥曾告诉他,有无数心怀鬼胎的人都在觊觎那双灵瞳。难道说,翟修和他背后的那个灵术师,一直都在暗中窥视着俞菲凡? 他看向脚下眼珠子的位置,心中翻涌着不安。 “江队。”一名痕检员走过进来,低声对他道:“这里每个角落都被人用消毒液清理过,几乎没有找到有用的证据。” 江烁收回思绪,咬了咬嘴唇,下令道:“接着搜,这酒庄的里里外外每一寸土地,每一件东西,哪怕是一片指甲,一根毛发,全部都别放过。” 第236章 律师 这时已是晚上,但刑侦队的这层楼仍是灯火通明。 从酒庄里带回来的员工有十几人,其中包括保安、服务员和清洁工等,审讯室位置有限,只能分别由不同的警员在办公区给他们录口供。 审讯室里,跟平时表现出来的谦恭不同,翟修一反常态地发着脾气:“我真是服了你们,大半夜把我和我酒庄的员工都拉到这里来,你们是闲得慌吗?” 江烁头也不抬地翻着桌上的文件,半张脸隐在台灯外的阴影中:“翟总先别急着生气,我有好多事情要问你呢,我们一件一件来聊。你还记得马思媛吗?” 翟修收起脾气,想也没想就回答:“不记得。” 李明皓把照片摆在他面前,翟修只看了一眼,就抬起眼皮淡淡道:“哦,是她啊,是我酒庄里的保安把她杀害了,但这件事我确实不知情,再说,你们警察不是已经去取证过了吗,还把我的酒庄封了半个月,不是什么线索也没找着吗?”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情况,而不是一条人命。 “没错,不过现在我们有了新的证人和证词。”江烁压住怒火笑了笑,又让李明皓把邱新的照片递给他,“邱新,邱大导演,你应该认识?他有两部正在筹备的电影,本来已经定好了女主角的人选,但突然换成了你的女友颜梦。” 翟修看到邱新的照片,眼角略有颤抖:“电影开拍前换演员不是很常见的事吗?” “邱新昨天亲口承认,是他失手杀害了马思媛。所以真正凶手并不是杨赞,他只是听你的命令将马思媛分尸,扔在了垃圾场里,对?” 提起杨赞,翟修的表情忽然放松下来:“杨赞?哦,是那个保安啊,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命令他这么做的吗?如果没有,你们说的这些都只是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他似乎笃定杨赞一定不会出卖自己,而杨赞也的确没有出卖他。 江烁去看守所里找过杨赞,他仍是跟之前一样,一口咬死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只字不提翟修的名字。 他又示意李明皓把老吴拍到的那些照片放在翟修面前:“这照片里的是你的酒庄?那你说说看,这些带着面具的人是怎么一回事?” 翟修看到那些照片,飞快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本就已经被销毁的照片会出现在警方手里。 从他的表情里,江烁几乎可以肯定,老吴的失踪与他偷拍的这些照片有关系。 翟修很快恢复了镇定,扶着额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我跟朋友的聚会,戴个面具,搞点小乐趣怎么了?私人聚会犯法吗?” 江烁冷笑道:“私人聚会倒是不犯法,不过你的私人聚会涉及聚众淫乱和强迫妇女进行性交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翟修面露愠色:“什么聚众淫乱?你们警察就是这么血口喷人的吗?” “那倒不是,我们是讲证据的。”江烁微微探身,脸色凌厉的表情在台灯的映照下一览无遗,语气也陡然变得冷厉起来:“秦歌韵这个名字你应该记得?她就是被你威胁的女孩之一。” “除了邱新之外,聂恒和蔚鸿光这两个名字你听过吗?他们都是你的那个聚会的会员。” 顿了顿,他指着审讯椅的位置,一字一句道:“昨天,就在这个房间里,聂恒交代了你利用偷拍的视频威胁他给你非法放贷的事。” 他点到为止,没有再多说。翟修不蠢,从这几句话中他一定能听明白,警方掌握了不少重要的线索。 果不其然,翟修深吸了一口气,没再答话,而是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金劳道:“我的律师应该马上就要到了,在此之前……” “怎么,你是不是想说,律师来之前你都不会说一句话?”江烁冷笑一声,“你当是看美剧呢?我告诉你,你现在是刑事案件的嫌疑人,审讯期间不能有律师陪同。” 翟修一下子被呛住了,言语之间也变得谨慎起来,不再像刚才那番肆无忌惮。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开口道:“我们翟氏集团身为市的龙头企业,树敌只会多不会少,我怎么知道会不会有人背刺我呢?等我的律师来了,你们去跟他聊。” 撂下这句话后,他闭上眼睛直挺挺地坐在审讯椅里,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指关节,无论江烁问什么,都不愿再开口说一个字。 李明皓看向江烁,用眼神询问他要怎么办,江烁把手里的文件一合,“既然翟总累了,那我们就歇一歇,今晚就委屈你在这里睡一觉,说不定二十四小时没到,我们就能找到不需要口供也能给你定罪的证据了。” 说完也不管翟修什么表情,径直走出了审讯室。 在走廊里,江烁拉住一名刚给酒庄的员工录完口供的警员,询问道:“怎么样?” 警员一脸挫败地摇了摇头,表示情况并不乐观。 酒庄里的员工应该都提前对过口供,说法基本一样,只知道聚会上大家就是喝喝酒聊聊天,其他的一概不了解。 江烁又问:“现场勘查有什么新进展吗?” 警员再次摇头。 江烁叹了口气,正要往办公室走去,就看到李明皓领着个西装革履的人朝自己走来。 “江烁哥,这是翟修的律师。” 律师毕恭毕敬跟江烁打了个招呼,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警察同志,您好,我姓黄,是翟修先生的律师,翟先生他……” “黄律师,翟先生在正在接受警察的审问,身为律师,你应该知道审讯是封闭的。”江烁懒得跟他客套,对着李明皓扬了扬下巴,“耗子,带黄律师去待客室等着。”说完就要离开。 黄律师见状也敛起了笑容,瞅了一眼江烁胸前挂着的工作牌,道:“江警官是?身为翟先生的律师,我有权会见我的当事人,了解有关案件情况。并且在侦查期间,我也有向警方了解我当事人涉嫌的罪名及当时已查明的该罪的主要事实。” 刑警和律师向来水火不相容,虽然大家都是在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但中间夹着嫌疑人,他们难免需要站在对立面上。 江烁停住脚步,直勾勾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对李明浩说:“带他去见翟修。” 第237章 你可真能胡说八道 翟家家大业大,请来的律师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当黄律师把一份份文件摆在桌上时,江烁就知道他是有备而来的。 面对江烁的冷脸,他仍是一副客套而又虚伪的笑:“江警官,刚才我已经和我的当事人聊过了,警方对翟先生提出的几项指控,我认为都是不成立的。” 江烁静静地听着,想看看他到底能给出多荒唐的理由来。 律师接着道:“首先,我和我的当事人对马思媛女士被害一事感到十分痛心,但你们应该很清楚,翟先生并没有杀害、或是指使任何人杀害马思媛女士,并且也十分配合了警方的调查。虽然事情发生在他的酒庄里,但的的确确与翟先生无关。至于凶手到底是谁,那还需要你们警方继续调查清楚,还被害人一个公道。” 不得不说,他这一番话说得很有水平。 杨赞和邱新都承认是自己杀了马思媛,而翟修作为在背后发号施令的人,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只要杨赞不肯说出是谁指使他将马思媛分尸,那么当这场闹剧落下帷幕时,翟修还是能全身而退,置身之外。 “另外,对于警方指控我当事人在酒庄里组织聚众淫乱,这更是无稽之谈。大家都是成年人,做的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况且酒庄向来是对我当事人的亲朋好友开放的,翟先生只是约大家一起喝酒,对此后发生的事根本不知情。除非你们能找到证据,否则不能因为几个人的一面之词,就诽谤我的当事人。” 江烁冷笑了一下,既无奈又愤慨:“你情我愿?我们可是有受害者的口供,证明她是被你的当事人强迫为那些人服务的。” “强迫?请问你如何证明呢?”黄律师说着,又低下头在文件里翻了翻,找出一张半个月前的报纸,头版头条正是周家的别墅被烧毁的新闻。 “据我所知,指控我当事人强迫她进行非法性交易的那位秦歌韵女士,不久前曾莫名放火烧了一栋别墅,因此我申请对她进行精神鉴定,以判断她的精神状况是否稳定。如果她的精神状况有问题,就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不能对自己的行为负全责,那么她对我当事人的指控就是无效的。” 江烁沉着气,捏紧了拳头。 律师脸上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最后,银行高管聂恒利用职权非法放贷是他个人行为,我当事人同意退还所有贷款,并积极配合警方对聂恒的调查。” 这番话不仅把翟修跟这件事撇清关系,甚至还为他塑造了一个“积极主动配合警方”的良好形象。 江烁被他这番颠倒黑白的言论气得笑出声来,他撑着额角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可真他妈能胡说八道,我就想问问你,你说这些话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黄律师把文件整理好,波澜不惊地笑了笑:“江警官,无论是警察还是律师,我们从事的行业都是要靠证据说话的。没有证据,所有的说辞就都是胡说八道,不是吗?” 他说得没错,这些案子虽然诸多线索都指向翟修,但警方却拿不出实质的证据。 就连聂恒说的那些偷拍的录像,也不知被翟修转移到哪里去了。 只要没有那些录像带作为证据,那就无法证明聂恒是受了威胁才非法向他发放贷款的。 这一刻,江烁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即便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最后却被办案中一直讲求的“证据”给困住了。 虽然不甘心,但他也明白,在与律师的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警方的确不占任何优势。 没有客观证据,一切就都只是他的主观臆测,自然也就无法给翟修定罪了。 黄律师合上手里的文件,似笑非笑地看着江烁:“那么江警官,如果你对我说的事实没有异议,那么我的当事人可以离开了吗?” 江烁看了眼痕检部发回来的消息,他们对酒庄的搜查已经结束,除了那个诡异的暗房外,并没有在里面找到任何能直接证明翟修有罪的线索。 他泄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对着李明皓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审讯室把翟修带出来。 翟修一身轻松、面带微笑地走出了审讯室,之前表现出的那番局促不安已经荡然无存,就仿佛从警局离开后,他就真的是一个光明磊落、做事坦荡的君子。 他走到江烁面前,向他伸出手,“江警官,辛苦了,希望你们能早日找到真正的凶手,还所有被害者一个公道。” 江烁双手插在口袋里,并没有要跟他握手的意思,凌厉的双眼直勾勾盯着他,“你说的所有被害者,也包括严为一家、马思媛、尤峻、周健宏和那名警察吗?” 翟修愣了一下,没有答话,但江烁却从他眼底捕捉到了一丝不明显的畏怯。 “翟先生,审讯已经结束,你不必回答警方提出的任何问题。”律师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翟修点点头,理了理西装,转身往门口走去。 江烁抱着双臂,面色沉郁不惊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下来电显示,是俞菲凡。 “喂,菲凡,我在工作,待会儿打给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俞菲凡打断了:“我给你发了一段录音,你快听听!” “录音?” 挂了电话,他点开了俞菲凡发来了的录音,放在耳边听了一下,神情突然凝滞住了。来不及把手机揣回兜里,抬脚就往警局门口追去。 “等等!” 翟修正要打开车门上车,听到江烁的声音,浑身一颤,僵硬地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 “我本来还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没想到现在连道别都省去了。”江烁勾起嘴角笑了笑,拉过翟修的一只手,从腰带上取下手铐铐在他手腕上: “翟修,我们现在怀疑你与一名警察的失踪有关,请你留下来,配合我们的调查。” 黄秘书见状赶紧下车,“江警官,你有什么——” 江烁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举起手机,点开了那段录音。 只听了几句,翟修的脸色就瞬间变得煞白,转头看向律师,眼神里终于流露出惊慌。 第238章 录音笔 “……翟总,刚才保安在附近巡逻时发现有人在树林里偷拍。” 谁?” “这是他的相机,我还在他包里找到了这些卷宗……好像是个警察。” “警察?他人在哪儿?” “被保安打晕了,翟总,现在怎么办?” 长久的沉默之后,翟修的声音响起:“处理掉。” “可是……” “听不懂人话吗?让保安把他处理掉,相机销毁,事情办得干净点,不要留下证据。” “是。” …… “处理好了?” “埋在树林里了,车也已经开到其他地方去了。” “嗯,知道了。” 录音放到这里, 江烁摁了暂停键,看向重新坐回审讯椅里的翟修:“翟修,怎么样,你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惨白的顶灯映在翟修的脸上,将他极力藏匿着的不安完完全全暴露出来:“不可能,你们从哪儿弄到的录音!” “这个不重要,我就想知道,录音的内容是否属实?” 翟修的额头上涔涔冒着冷汗,语无伦次地狡辩着:“不是,不是真的,不是我……” “是不是你,等技术科的结果出来我们就知道了。”江烁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突然笑了:“看来你那位秘书远不如杨赞对你那么忠心耿耿啊。” 翟修闻言眉头一拧:“什么意思?” “她现在已经带着我们的警员去往埋尸体的地方了,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翟修猛地抬起头,“我要跟我的律师聊。” “没问题。”江烁没有一丝犹豫,对李明皓挥了挥手,“让黄律师进来。” 翟修的脸色更难看了,警方能如此爽快地让他见律师,就意味着这份录音作为证据的分量之重,能让再厉害的律师也无计可施。 江烁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一脸颓然的翟修,知道他的心理防线正在摧枯拉朽地崩塌。 可即便如此,他的内心却并不轻松。 一方面,他希望能尽快找到老吴的尸体,这样不仅可以让老吴沉冤得雪,也能给翟修定罪。 可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别那么快找到老吴的尸体。只要没找到尸体,那老吴就还是处于失踪状态,他的家人也还能抱有一线希望。 从审讯室出来,刚走到走廊,就有一名女警员满脸八卦地叫住了他:“江队,有人找你。”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俞菲凡正仰起头看着墙上人民警察节的宣传海报。 他敛起神思,朝俞菲凡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俞菲凡回头笑了笑,举起手里那袋还冒着热气的馄饨:“来给你送吃的。” “走,回我办公室说。”江烁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毫不避讳警员们耐人寻味的目光,拉起俞菲凡的手就往里走。 关上办公室的门后,他把那碗馄饨放在桌上,打开包装盒的盖子,用勺子捞起一个馄饨吹凉后递到俞菲凡嘴边,问道:“那份录音是从哪儿弄到的?” 俞菲凡囫囵吞枣般将馄饨咽下去,才道:“我刚见完沈知行,录音是他给我的。” 江烁举在半空中的手顿住了:“沈知行?” 俞菲凡点点头,把他拿着勺子的手推开:“我吃过晚饭了,这是给你买的,你吃。” 江烁急于知晓事情的经过,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沈知行为什么会有这份录音,又为什么会把它交给俞菲凡。 低头象征性吃了几个馄饨后,他迫不及待地问出了这些问题。 俞菲凡双手搭在桌上支着下巴,回想起刚才的事,她自己也有些云里雾里的。 傍晚她突然接到沈知行的电话,说想和她见一面,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她。 虽然她对沈知行的种种行为持怀疑态度,但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 按照他给的地址,俞菲凡来到了一家日式居酒屋门口,从装潢上看,就知道这地方消费不低。 报上了沈知行的名字后,穿着和服和木屐的服务员把她领进了居酒屋里,绕过台,穿过一条走廊后,来到了一扇推拉门前。 推拉门拉开后又是一扇推拉门,紧接着才是一张横在榻榻米中央的矮桌,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白色衬衫的沈知行就盘腿坐在桌前。 看到俞菲凡,他微微笑了笑:“俞小姐。” 俞菲凡也在他对面盘腿而坐,谨慎地看着他:“沈院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自从你上回来找过我,我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跟你说这件事。” 沈知行摘下眼镜,用衬衫的衣摆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后又低着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当初翟总投资买下那栋楼作为疗养中心,并让我当院长,其实是有条件的。” 俞菲凡静静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踌躇片刻,继续道:“他的条件就是,不论你找我是为了什么,都要事无巨细向他汇报,特别是……关于十楼的事情。” 俞菲凡追问:“所以你其实一早就知道那栋楼有问题?” 沈知行双手搭在膝盖上,点了点头:“早在你之前,翟总就警告过我,那栋楼的十楼不能对外开放,除了……除了对你。” 俞菲凡突然觉得心脏往下一沉,顷刻间,一股刺骨的寒意爬遍全身。 那不知从何时起一直有被人从暗处窥探的感觉,原来真的不是她的臆想。 她定了定神,收回思绪,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沈知行认真地回答:“我说过了,因为我觉得你很亲切。” 俞菲凡蹙眉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虚伪的表情。可他看起来却十分真诚,一点儿也没有在撒谎的样子。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原因。”沈知行双手撑地,起身走向门口的衣帽架,从挂在架子上的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支录音笔。 “上回我去翟总的酒庄找他谈事情,外套不小心落在他办公室里了,这支录音笔是我工作时用的,就放在外套的口袋里。” 他点开录音笔,里面传出了翟修和他的秘书的声音。 “前几天,我终于有空去取外套时,无意间发现这支忘了关机的录音笔录下了这段对话。” 第239章 亲手送你进去 播完录音里的内容,沈知行把录音笔推到她面前,拿起桌上的一壶清酒:“俞小姐,我知道你与江警官关系不一般,也知道他在调查翟修,所以才想请你把这份录音转交给他。” 俞菲凡轻轻抬手婉拒了沈知行要给她斟酒的举动,问道:“您为什么不直接报警?” 沈知行的手悬在半空,又移回跟前把自己的杯子斟满,“我这疗养中心全仰仗翟家的资助才能维持运作,所以我实在不方便出面。” 他的话说得有理有据,可俞菲凡总是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推拉门外的服务员轻轻敲门,说了句斯米马赛,并询问是否可以上菜。 沈知行淡淡应了一声,服务员才推开门,陆续端上了几盘精致的寿司。 俞菲凡心中涌进诸多疑问,趁着上菜的空隙草草整理了理思绪。 沈知行三番五次强调的“亲切”,实在是太过玄妙,令她有些琢磨不透。 究竟是何种地步的“亲切”,才值得他明知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情况下,还要冒着风险把录音交给她? 等服务员离开后,她才问:“您就不担心翟家会查到是您把录音交给我的吗?” 沈知行举起杯子抿了一小口酒,放下酒杯后捏了捏眉心,似有苦衷:“实话实说,自从拿到这录音,我总觉得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受着煎熬,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不过,这件事还是希望你们能替我保密。” 俞菲凡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竟没从他镜片后的眼神中看到任何一丝虚伪。 她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因为他说的的确是真话,还是因为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他能不露痕迹地隐藏自己的情绪。 见她不说话,沈知行继续道:“据我所知,翟修现在还在警局里接受问讯,这份证据或许对江警官很重要。” 俞菲凡很快反应过来,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把录音笔收进口袋里,对他道了谢后,离开了居酒屋。 听完她的叙述,江烁手指叩击着桌面,像是在揣摩什么。 想到之前冲到沈知行的疗养中心质问他时的态度,俞菲凡有些愧疚,“我之前还怀疑过沈院长,你说我是不是误会他了。” 江烁起身把包装盒打包好扔进垃圾桶,揉了揉她的脸:“人的善恶好坏,不是光从表面或者短暂的接触中就能了解的。” 俞菲凡趴在桌子上,呆呆地看着台灯的光照下飘散在空气中的浮尘,若有所思。 江烁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凌晨,“我可能还要忙一阵,你在这儿歇会儿?” 她收回神思,“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江烁点点头,把她送到警局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记下了车牌号后又叮嘱道:“注意安全,到了跟我说一声。” 刚走回警局里,江烁的手机就突然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抿了抿嘴,喉结重重一滚。 原本还在忙碌的警员似乎都预感到了什么,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转头看向他。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他摁下接听键,听了几句后,表情复杂地仰起头,狠狠地捋了一把头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翟修的秘书带着外勤组的警员去了距离酒庄十几公里的一处人迹罕至的森林,找到了老吴的尸体。 他被一个巨大的真空袋包裹着,深埋在地底,颈部有一条明显的勒痕。 在埋尸地不远处,还找到了他被丢弃的手机、钱包和警官证,上面有被焚烧过的痕迹,只不过那天碰巧下了场大雨,把火给浇灭了,这些东西才得以保留下来。 抖落掉灰烬,钱包的夹层里,他和家人的合影还清晰可见。 其实大家都知道,老吴生还的可能性十分渺茫,然而这个消息还是如同一记重锤从虚空中砸下,化成一圈圈激荡的涟漪,撞击所有人的心。 警局里登时陷入一片沉默中,时间仿佛凝固住了,安静得能听到时钟走动的声音。 挂了电话,江烁攥紧拳头砸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把刚从接待室里走出来的黄律师和被警员架着的翟修都吓得脚步一顿。 他转头看着翟修,径直走到他面前,通红的双眼里透着一股杀意。强大而冷冽的气场给翟修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他不自觉想要向后退,却被警员稳稳扶住。 江烁把手机举在翟修面前,屏幕上是外勤组的同事发回来现场勘查的照片。 “他叫吴高飞,当了三十年的警察,抓捕过无数罪犯,尽心尽力守护着市的安全。他家里有年迈的父母,还有一个10岁的儿子。” 他冷哼了一声,“哦,我忘了,你是个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痛下杀手的禽兽,怎么会同情别人家的儿子呢?” 黄律师道:“江警官,请注意你的言辞。” 言语里有警告的意味。 江烁没理会他,而是直视着翟修的眼睛,突然笑了:“翟修,你知道监狱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吗?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有钱人,是里面的犯人最喜欢的玩物,你之前是怎样对那些女孩儿,里面的人就会怎么对你。期待?你等着,我马上就会亲手送你进去。” 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却冷得像一把冰锥,一字一句都恨不得要把翟修刺得千疮百孔。 黄律师伸出手护在面如死灰的翟修身前,皱眉道:“江警官,你不能威胁我的当事人!” 江烁戏谑道:“事到如今你这么护主还有用吗?” “这是我的工作职责。”黄律师答得理直气壮。 江烁斜睨他一眼,冷笑道:“如果颠倒黑白、助纣为虐就是你的工作职责,你最好先回去想想怎么帮你主子做辩护。不过你可得让他考虑清楚,他自己说和让我们去查,两者的量刑可是不一样的。” 说完抬脚就要走。 翟修瞳孔一缩,也不顾律师的劝阻,朝他的背影怒骂道:“江烁,你别以为我会就这么完了,我们翟家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江烁脚步顿住,转过身对上他的目光,双眸幽深如墨:“好啊,翟修,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他妈最好能弄死我,否则我让你一辈子都不能从监狱里出来!” 翟修眼神里的光逐渐抛散,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内核一般瘫软下来,被警员架着送回了审讯室里。 第240章 您报纸拿反了 翟修最终还是认罪了。 有录音作为证据,加上找到了老吴的尸体,他的秘书和那两个动手的保安也难逃法律的制裁。 黄律师和翟老爷子谈了很久,权衡利弊之后,决定让翟修先主动承认指使他人杀人的犯罪事实,等到了庭审阶段,再找最好的律师团队,争取为他减轻刑罚。 然而除此之外,他仍是拒不承认自己与其他几件案子有关。 江烁虽然无奈,但是也别无他法。虽然那些案子仍有蹊跷,但已经有人主动认罪,根本没办法指控翟修。 不过只要他能伏法,在当下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得知老吴的死讯,他的家人都赶到了警局里。 虽然在老吴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当血淋淋的事实真的摆在眼前时,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震惊、迷惘和深深的悲痛中。 丁局心情也十分沉重,他有些后悔当初老吴提出要转岗时他没有马上批准,还啦啦劝了他好久。 现在想来,如果当初他果断点、爽快点,老吴或许就不会出事。 他搀扶着老吴年迈的父母,安慰的话卡在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吴太太比想象中坚强许多,她强忍着泪,颤颤巍巍地抓着老宋的手问道:“老宋,你跟我家老吴也共事十几年了。实话告诉我,他走的时候痛苦吗?” 老宋有些哽咽,他放缓语气,尽量用专业但又易懂的言语去解释:“老吴他是被勒死的,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三分钟,不过我们在他体内发现了丙泊酚,这是一种麻醉剂里的成分,说明他在这个过程中是处于昏迷状态。” 距离老吴失踪已经过去半个月,虽然天气不热,但他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开始出现腐烂的迹象。 尽管与无数具尸体打过交道,然而半个月前还和自己喝酒聊天、谈笑风生的同事,却躺在自己面前的解剖台上,老宋的内心也不免五味杂陈。 当他在老吴体内检测出丙泊酚时,竟长长松了口气,毕竟这就意味着他离开时并没有忍受太多折磨。 江烁以要写报告为由,避开了与老吴的家人的会面。 他抱着双臂、弓着身子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把脸埋进厚厚的文件堆里,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文档却一直都是空白状态。 这些日子里,他曾经设想了很多个“假如”。 假如他当初在杨赞招供时没对老吴说那番话,假如他早些发觉老吴在偷偷调查这一切,假如他能在得知老吴要转岗时就发现端倪,假如那天晚上他能反应过来老吴失约的原因…… 然而结果并不会因为他的设想而发生改变,这些“假如”到头来除了徒增遗憾,没有任何作用。 “叔叔。”衣角突然被人扯动,江烁低下头,发现老吴的儿子小南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办公桌旁。 他收回思绪,挤出一个笑脸,问道:“小南,你怎么在这儿?” 小南自顾自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身旁:“里面太闷了,妈妈和爷爷奶奶都在哭,可爸爸曾跟我说,男子汉不能轻易落泪。” 江烁看到他眼眶泛红,眼里蒙着一层泪光,泪水也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他摸了摸小南的后脑勺,学着母亲当初安慰他的样子:“想哭就哭出来,男子汉也有难过的权利。” 小南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没让眼泪落下来。 他低头捏着衣角,问道:“叔叔,我爸爸是为了抓坏人才牺牲的吗?” 江烁认真地点点头。 小南又问:“那他是不是一个英雄?” 江烁还没回答,手机就响了,是张阿姨。 他抱歉地对小南笑了笑,接起了电话。 “小江,今天是立冬,你晚上回来吃饭吗?”张阿姨的语气小心翼翼,好像已经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 江烁听到了背景音里有翻动报纸的声音,似乎看到了江向明坐在客厅里假装读报,实际竖起耳朵偷听电话的样子。 默了片刻,他道:“嗯,今晚我带菲凡一起回去。” 张阿姨惊喜万分,忙道:“好好好,我这就去买菜。” 挂了电话,江烁摸了摸小南的后脑勺,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回答:“对,你爸爸是一个英雄。” 不论是当初为了保护家人放弃追查翟家,还是后来为了完成职业赋予自己的使命重新调查,他都是一个英雄。 小南嘴一瘪,克制已久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 门一打开,俞菲凡就开心地跃进屋里:“江叔叔好,张阿姨好!” 张阿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俞菲凡手里的水果,喜上眉梢:“菲凡,快去沙发上歇着,菜马上就好了。” “我来帮您。”俞菲凡把外套塞进江烁手里,撸起袖子进了厨房。 厨房的面积不大,容不下第三个人,江烁不知所措地站在厨房外,无助地看着俞菲凡。 明明是回家,他却自己觉得像来做客一样拘谨。 像根木头桩子般在原地杵了片刻后,他把俞菲凡的外套挂到衣帽架,走进客厅坐在了单人沙发上,低头摁起了手机。 江向明目不转睛地看着报纸,除了抬头回应了俞菲凡的招呼外,他的目光就一直没从报纸上离开。 相顾无言地坐了一会儿,两个人突然同时开口—— “最近忙吗?” “您身体怎么样?” 顿了顿,又同时回答—— “还行。”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江烁看向厨房正在跟张阿姨聊得火热的俞菲凡,确认她们对客厅的状况一无所知后,才松了口气。 他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低声道:“爸,那个……上次的事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算了,都过去了。”江向明波澜不惊地回答,余光却看到江烁一直在盯着自己,疑惑道:“怎么了?” 江烁往沙发里靠了靠,指着他手里的报纸:“您报纸拿反了。” 江向明愣了一下,面不改色地把报纸调转了个方向,接着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你和小俞——” “嗯,她是我女朋友。” 得到肯定的答案,江向明强压嘴角的笑意,淡淡地点了点头。 第241章 做点能让你睡着的事 “菜好了,你们爷俩去洗个手来吃饭。” 张阿姨端着做好的菜从厨房里出来,江烁起身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盘子放在餐桌上。 俞菲凡踮起脚,伸手想拿放在壁柜上的胡椒粉,却不小心扯到了还没完全恢复的伤口,忍不住捂着肩膀“嘶”地吸了口凉气。 江烁一个箭步扶住她,皱眉道:“小心点,我来就行。”说完抬手把胡椒粉拿下来递到她手里。 张阿姨关切地问:“小俞,怎么了?” 俞菲凡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无所谓道:“没什么,就是肩膀受了点小伤而已。” 江向明盛饭的动作顿了一下,猛地皱起眉,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但也没说什么。 “受伤了怎么不跟阿姨说,早知道就不让你来帮忙了。”张阿姨嗔怪道,“怎么受的伤?” “见义勇为,只是点小伤,不要紧。”俞菲凡笑嘻嘻地随口应付。 张阿姨这才松一口气,看了看江烁,欲言又止:“小江,她受了伤可不能做太大幅度的运动,免得伤口裂开了。” 江烁也没多解释,报以淡淡一笑:“知道了。” 饭桌上,俞菲凡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在d城搓澡的经历,惹得张阿姨哈哈大笑,筷子都要抓不稳了。 家里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热闹过了,江向明捧着碗看着这其乐融融的情景,也忍不住轻轻扬起了嘴角。 吃过饭,江烁抢着把碗给洗了。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俞菲凡正仰头看着墙上那张一家三口的合照。 张阿姨站在她身旁,眉眼含笑道:“小江的妈妈是个很好的人,又漂亮又温柔,小江的眼睛长得像她,鼻子和嘴像他爸爸。” 俞菲凡转头看了看他,目光又回到照片上,小声感慨了一句:“真好。” 他脱下围裙擦干手上的水,“什么真好?” 她冲他一笑,笑容里却夹杂着一丝伤感:“你有爸爸妈妈,还有张阿姨,真好。” 虽然她很少提起自己的父母,但江烁知道她一直把那份思念埋在心底,他走过去搂紧她的肩膀,笑了笑:“我的爸爸妈妈,不就是你爸爸妈妈吗?” “德行。”俞菲凡推了他一把,很快就将那一丝伤感收拾干净,拉着张阿姨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上放的肥皂剧。 书房门突然被打开,江向明在里面招了招手:“江烁,进来一下。” 江烁怔了片刻,有些惊讶于父亲居然会主动跟自己说话,便跟他走进了书房,“怎么了,爸。” 江向明示意他把门关上,在书桌后坐下来,问道:“小俞是怎么受的伤?” 书房没有开空调,空气中带着些寒意。 江烁抱着双臂靠在桌边,如实回答:“上个星期为了保护一个证人,被刀划伤了。” 江向明手肘架在桌上,扶着额角,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听老丁说你把翟家的儿子抓了,她的伤是不是因为这个?” 江烁的目光掠过书柜里一排排刑侦类的书籍,落在常婉之的遗照上。他一时没想明白江向明这么问的用意,转头看着他,随口道:“有点关系,怎么?” 江向明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微微晃神,沉默了许久才开口:“上回你问我,你妈妈的死是不是跟翟家有关……” 江烁一愣,自从母亲过世后,他们几乎不会在彼此面前谈论任何关于她的事,没想到江向明竟会主动提起。 江向明没有在意他的目光,低声道:“其实你查到的那些,我当年也查过。杀害你妈妈的凶手,那个叫路志国的人,曾经给翟家名下的餐厅送过货。在他入狱不久,他的家人就得到了一大笔钱。” 这些跟江烁之前查到的线索一模一样,可他不明白,既然父亲都已经查到这儿了,为什么不继续查下去? 他疑惑地看着江向明,静静等着他的解释。 “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不继续查下去。”江向明说出了他内心的疑问,又自顾自回答:“因为我害怕了。” 他坦然得让江烁有些震惊。 虽然争吵时他曾不加思考地用“懦弱”这个词来形容父亲,可实际上同小南一样,他内心一直将江向明当成自己的英雄和努力超越的目标。 江向明起身往书柜走去,他的腿因为早年间受过伤,走路一直都有些不利索。 拉开书柜的玻璃门,他从里面拿出了常婉之的遗照,打开相框的背板,取出当年收到的那张照片。 犹豫再三,还是把照片缓缓递到江烁手里。 江烁接过照片,看着上面母亲脸上那个鲜血似的红叉,立刻就想到了那个雨夜从面包车里扔下来的那张探灵事务所的名片。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层层往上爬,他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倏尔抬起头看着江向明,眼神里满是愕然。 江向明没有再做解释,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我不会再阻止你调查任何案子,但是你一定要保护好小俞,也要保护好你自己。” 他低下头,紧紧攥着那张照片,突然觉得过去的自己自私又幼稚有些可笑。 “爸,对不起,我——” 江向明瞳孔微微一颤,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失神。他轻轻抬手,拦下了江烁接下来的话:“我们是一家人,不需要说这种客套话。” “嗯。”江烁勾着嘴角,重重地点了点头。 空气中如冰霜般的寒冷,似乎在一点点消弭。 …… 翟修的案子暂时尘埃落定,连续奔波的疲惫在洗了个热水澡后就席卷而来,躺在沙发上没一会儿,江烁就开始犯困了。 俞菲凡蹲在沙发旁戳了戳他的脸,“我们回房间去睡。” 江烁想了想,点头答应。刚在床上躺下,俞菲凡就笑嘻嘻地掀开被子钻进他怀里,没有一点儿防备心。 他关掉房间的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乖乖睡觉。” 俞菲凡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然而她一点儿睡意都没有,过了一会儿,又悄悄睁眼,偷偷打量着江烁。 他好像睡着了,发出均匀而清浅的呼吸声。窗外朦胧的月光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眼睫长而密实,平日里看着有些冷峻的面容,在熟睡后也变得柔和起来。 她鬼使神差地把脸埋进他的微微起伏胸膛里,隔着t恤贪婪地吸着那股熟悉的沐浴露香气。 他还是没反应,果真是睡着了。 她胆子大了些,伸出一根手指沿着他喉结一路往上,轻轻点在他的睫毛上,冷不防手腕上一紧,把她吓了一跳—— “不是让你乖乖睡觉吗?”江烁攥着她的手,无奈地半睁着眼看他。 “睡不着。”她老老实实回答。 “那要不要做点能让你睡着的事?” 俞菲凡眨巴着眼睛问:“什么?” 江烁叹了口气:“下楼去跑个二十圈。” “不要,还有别的选择吗?” “有。”江烁突然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第242章 交通事故档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呼吸就被一个又深又重的吻封住了。 她身形一僵,下意识想要逃离,后脑勺却被稳稳扣住,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被浓密的睫毛覆盖的眸子。 过了许久,江烁才松开手,在两人之间留下一丝空隙,让她得以摄取氧气。 他垂眸看着她,浓重的夜色里,黑白分明的眼底翻涌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浓稠的情绪。 “俞菲凡,你是不是说过,会对我负责?”伴着沉重的呼吸声,他的声音略带沙哑。 俞菲凡想起那是之前在度假村的旅馆里不小心踢到他时许下的承诺,但他怎么会那么记仇? 她狡辩:“我不是说……踢坏了才算吗?” “没试过怎么知道坏没坏?” 话刚落音,唇齿之间就又被填满了。 她能感觉到江烁与自己紧紧相贴的身体毫无保留地散发着热量,如巨浪一般铺天盖地而来,将她包裹其中,令她头晕目眩,大脑一片空白。 就算再迟钝,俞菲凡也知道他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身体因为紧张变得僵硬无比,她用最后的一丝神智把他从身前推开,微微偏过头,语气恳请:“等等,江烁,别……我、我……” “没准备好”这四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她想到了一个拙劣的理由来替代:“我伤口有些疼。” 突然一声,把江烁即将丧失的理智给生生唤了回来。 他猛地撑起身体,一手扶着床头,闭着眼睛,似乎是在用尽全力克制着什么,等沉重的喘息声逐渐恢复平稳时,才低下头仔细察看了她的伤口。 确认她没事后,在她绷紧的脸上落下轻轻一吻,接着翻身下床径直走向了浴室。 等他裹挟着一身冰凉的水汽从浴室里出来时,俞菲凡已经端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望着他。 “对、对不起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道歉。 江烁轻轻哼笑了一声,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镇的苏打水,拧开其中一瓶的盖子递给她,又忍不住打趣:“对不起什么?” “就是,就是……”俞菲凡接过苏打水,捏着衣角,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没关系。”他仰头喝了口水,又意味深长地低声道:“不过下回如果你还是这样只点火不灭火,我可就不会放过你了。” 聪明如他,怎么会看不穿? 俞菲凡慌乱地垂下目光,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 “这回能睡着没?” “应该能。”她的声音小得自己都要听不清了。 “那回房间去睡。” “你呢?” 江烁掰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回了房间里,“我睡沙发,免得你又动手动脚。” 一番折腾后,倒是江烁睡不着了。 不远处公路上不时有车辆疾驰而过,车灯游走在天花板上,渐渐远去,直到消失。 他直挺挺地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阵子,听到房间里没了动静,才轻手轻脚起身打开厨房的灯,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份从交警大队带回来后一直没时间看的交通事故档案,摆在餐桌上翻阅起来。 档案的封面用的还是泛黄的牛皮纸,上面龙飞凤舞的手写字体已经微微有些褪色。 翻开第一页,就是事故的内容: “2002年7月13日,在县级公路上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 事故涉及两辆车辆,一辆为小型轿车,另一辆为大型货车。事故导致两人死亡,一人受轻伤,目前伤者已被送往医院接受治疗。 根据现场调查,事故发生时,大型货车由王海驾驶,与由傅英朗驾驶的小型轿车发生碰撞。 初步分析认为,大型货车由于超速行驶,未能及时减速避让,导致与小型轿车相撞。 事故发生后,小型轿车严重变形、起火,消防车抵达现场后,消防员迅速展开灭火作业。 经过约二十分钟的努力,火势得到控制,但车辆已经严重受损,车内驾驶员傅英朗及乘客俞清绫当场死亡。 初步调查显示,事故主要原因可能包括:大型货车驾驶员王海疲劳驾驶,超速行驶,在行驶过程中可能存在疏忽大意,未能保持安全车速。 小型轿车驾驶员傅英朗违规将车辆停在路中央,未采取有效避让措施。” 档案里还有几张事故现场的照片。 从照片上看,发生事故的位置是一段山路的拐弯处,道路的一侧是阻挡视野的高山,另一侧是一片树林。 一辆车头严重变形的大货车就横亘在弯道上,而小轿车则在巨大的撞击力下,燃着熊熊火焰。 待火被扑灭后,车辆已经被严重烧毁,车内的人也已经被熏黑得看不清面目。 江烁心里紧了一下,缓了缓神,刚要拿起照片仔细研究,就听到房间里传来脚步声,赶紧草草收拾好档案放回抽屉里。 俞菲凡睡眼惺忪地走出来,看到他还坐在餐厅里,揉了揉眼睛问道:“你怎么不睡了?” “我——” 还没等他想好理由,她又接着问:“你也口渴了吗?” “嗯,我也渴了。”江烁顺势答着,给她倒了杯水,看她仰头咕咚咕咚地喝水,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 “菲凡。” “嗯?”俞菲凡举着水杯,双眼朦胧地看着他。 默了片刻,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了笑:“没事,喝完水就乖乖回去睡。” 第243章 车祸 老城区一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开着一家更不起眼的便利店。 店面的外墙斑驳,墙面上的涂料在风吹日晒下剥落得七七八八,露出了墙漆之下的砖石结构。 门口招牌已经褪色,只能依稀辨认出“大海便利店”几个字。 店里没有开灯,虽然是白天,但因为门前有高楼阻挡了光线,店里也是一片昏暗。货架之间的通道狭窄而拥挤,地上还堆着一些拆开叠放好的纸壳。 货架上摆放着的商品种类并不多,基本都只有市面上最常见的几个牌子,很多商品的包装有些破旧,甚至有的都已经过期了。 便利店的老板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中等身材,穿着一件漏了棉絮的军大衣,稀疏的头发也盖不住额头上那道明显的疤痕。 便利店的门被推开,老板也懒得招呼,他坐在收银台后,边嗑着瓜子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那台老式电脑上播放的球赛。 不一会儿,收银台上就放了两罐红牛,他扫了一眼便报出了价格,“一共12,塑料袋要吗?” “不用,再给我拿包海韵。” 平时来这里消费的人买的基本是十块八块的烟,那包用来撑场面的海韵在货架上摆了大半年都无人问津,上面都已经落了好些灰。 老板闻言,终于把目光从电脑屏幕转到了来人的身上,只见收银台外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他身形高大挺阔,穿着一件带毛领的棕色皮衣,手插在口袋里。虽然面带微笑,也还是掩不住眉眼间的冷峻。 老板站起身来从货架上取下那包海韵,用收银台上的抹布擦了擦上面的灰尘,“50块钱,加上两瓶红牛,一共62。” 来人扫码付了款,却没有动手拿收银台上的东西,只是突然道:“王海?” 老板听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愣了一愣:“你是?” “我叫江烁。”江烁打开那盒海韵,从里面掏出一支递给他,“方便聊聊吗?” 王海没接过烟,疑惑地看着他,问道:“聊什么?” “我想跟你聊一聊,二十多年前的那场车祸。” 王海脸色一变,眼神里满是警惕:“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有什么好聊的。” 他坐回收银台里,心不在焉地盯着电视屏幕,希望能用冷漠打消江烁的继续攀谈的念头。 可江烁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看王海不说话,便自顾自掐着腰站在便利店里看了一圈,又伸脚踢了踢地上的纸壳,“你这地方,消防监督检查应该不过关?” 王海听出他话里有一丝威胁的意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从身形上看,若是打起来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只好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烁和善地笑了笑,自来熟地靠在收银台边,打开其中一瓶红牛推到他面前:“我没有恶意,就是想跟你聊聊当年那场车祸的事,我看过事故的卷宗,觉得有些不对劲。” 王海迟疑片刻,心说既然能拿到卷宗,那他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他接过江烁手里的烟,不情不愿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江烁顺手拿起货架上的打火机给他把烟点上:“我想请你回忆一下,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香烟的白雾徐徐消散在空气中,王海深拧着眉头,眼睛里的神光逐渐抛散。 二十多年前,他是一家糖厂的货车司机,负责把成吨的甘蔗装车后运送到工厂里。 那是一份还算稳定的工作,工资虽然不高,但也足够他养家糊口,直到那场车祸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 出事的那条路,他在同一个时间点走了近上百次,都没出过事。 可那天晚上,他因为前一天有些失眠,开车的路上看着一成不变的风景,就开始有些犯困了,不由得打了个长长哈欠。 为了缓解困意,王海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他还记得当时电台里放的是《伤心太平洋》。 大货车一路疾驰,开到一处弯道时,高耸的山峰遮挡了一半视线。 绕过弯道,冷不防就看到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横亘在路中央,等他反应过来踩下刹车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急促的刹车声后就是“轰”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收音机里的歌声也戛然而止。 在大货车的强烈的撞击下,小轿车在路上翻了几圈,重重摔落在地。 王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在车上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颤颤巍巍地下了车,走到小轿车的窗边往里张望,只见里面坐着一男一女,眼睛紧闭,任凭他怎么呼唤都没了反应。 他试图打开车门将两人救下,可车门已经变形,用尽全力都没法拉开,而此时车头的引擎开始着火,冒出阵阵黑烟。 王海只得回到货车上,用小灵通报了警,等警察赶到时,小轿车已经被熊熊烈火包围着。 虽然小轿车违规停放在先,但因为疲劳驾驶而导致重大交通事故,王海还是被判了两年有期徒刑。 他夹着烟的手微微颤抖:“不瞒你说,那场事故给我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一听到撞击声就心悸,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但是我再也没碰过方向盘。” 江烁听完他的叙述,皱着眉静静思忖了片刻。 按理来说,大半夜把车停在处于视觉盲区的路中央本来就不正常,加上俞菲凡的母亲突然让姥姥把她带走的举动,他不得不有所怀疑,与其说是交通意外,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他问:“你还记得,当你看到车里的两个人时,他们是什么状态吗?” 王海抽出一张纸巾点了点额头上的冷汗,飞快地摇了摇头。 那天的经历对他来说像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每回忆一次,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江烁诚恳道:“王老板,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困难,但还是请你好好回想一下,因为这件事应该不是简单的交通事故。” “不是简单的交通意外?”王海有些诧异。 江烁点点头:“对的,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这件事或许不全是你的责任,所以如果你能回想起来,对你也有好处。” 王海被这件事困扰了二十几年,他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失误,才让两条活生生的人命瞬间灰飞烟灭。 如果事情真的如江烁所说,不全是他的责任,那他也可以放下心里的重担,活得轻松点。 他靠在椅背上,猛吸了一口烟,点开了那首《伤心太平洋》,闭着眼睛陷入了回忆中。 第244章 朋友 伴着熟悉的歌声,王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月朗星稀的夜晚。 车祸发生后,他从车上下来时腿都软了,顾不得擦掉额头上的血,就跌跌撞撞地跑到那辆小轿车前。 透过碎裂的车窗,他看到车里的一男一女都已经失去知觉,便用力扯了扯车门,却发现根本无法打开。 驾驶座上的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胸口有一个血窟窿和大片血迹;而副驾驶上的女人则穿了条碎花裙,口唇苍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江烁问:“车里有飞溅的血迹吗?” 虽然已经过去二十余年,但那场事故给王海带来的影响过于深远,以至于回想起来,他还是忍不住浑身发颤。 他把烟掐灭,扶着额角想了好半天,试图从那些零散的记忆片段中找到一丝线索。 按理来说,发生这么严重的车祸,现场的血迹应该不少。 可回想起来,除了男人胸前的大片血渍外,车里其他地方似乎都没有血迹,碎裂的玻璃在两个人的身上和脸上留下了不少伤口,然而那些伤口也并没有往外渗血。 江烁认真思索了一番,他在看那些车祸现场的照片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而根据王海的回忆,在强烈的撞击之后车内却没有飞溅的血迹,那就说明在车祸发生之前,里面的人就已经死了,因此伤口才会没有生活反应。 只可惜事情过去太久,当时的警察也只是把这场车祸当成一场普通的交通意外去处理,所有与之有关的证据都没有保留下来,自然也就无从考究了。 他把那包烟和两瓶红牛都留给了王海,走出便利店,看了眼时间,又给交警大队的刘队长打了个电话。 刘队长接起电话,问:“小江?” “刘叔,您晚上有时间吗?我想请您吃个饭,有些事想问问您。” 电话那头的刘队长顿了顿,也没问是什么事,就答道:“行,我跟你姨说一声不回家吃饭了。” “好,我把地址发给您。” 江烁在交警大队附近的一家粤菜馆订了个包厢,点了四五个菜,坐了快两个小时才等到匆匆赶来的刘队长。 “不好意思啊小江,刚刚临时处理了一场事故,耽误了些时间。”刘队长抱歉道。 江烁站起身为他拉开椅子,笑了笑:“没关系,工作要紧嘛。” 刘队长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满桌的饭菜,疑惑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烁笑着抬了抬手:“先吃饭,吃完了我们再聊。” 两人边吃边聊着一些家长里短,从刘队长读大学的儿子聊到国际形势,从单位的新政策聊到全球变暖。 眼看饭吃得差不多了,江烁才开始进入正题。 “刘叔,您还记得上回我从队里借走的那份交通事故档案吗?” 刘队长撂下筷子,回想了一会儿:“嗯,怎么了?” “我在案件承办人上看到了您的名字,不知道您对这起事故还有没有印象。”江烁说着把那份档案递到他面前。 刘队长接过档案,皱着眉看了看事故现场描述,又对着那几张照片思忖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是有点印象,当时我才刚转到交警队不久,就碰上了这起车祸。” 江烁眼睛一闪,问道:“您还记得当时是什么情况吗?” 刘队长捏着下巴,微微仰着头:“我记得那天接到报警都是大半夜了,那段公路离市区还有点距离,我们赶到的时候小轿车已经被火烧得差不多了。” 他喝了口茶,接着道:“当时我们推测是两夫妻发生了口角,就把车停下来争论对错,却没想到那里正好是个视觉盲区,大货车的司机又刚好有些犯困,还来不及刹车就撞了上去。” 江烁双手交叉置于鼻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刘队长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车里的……是你女朋友的爸爸妈妈?” 见江烁面色沉郁地点点头,刘队长哀叹了一口气,把那几张照片还给江烁,“我记得这起事故现场真的挺惨烈的,那个货车司机都被吓傻了,问了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烁接过照片又看了几眼,不禁好奇:“刘叔,当时死者的身份是怎么确认的?” “我想想……当时好像是通过车牌号查到了车主……”刘局半眯着眼,专注地回忆着,很快就有了结果:“对了,通知了车主后,他告诉我们车子借给了自己的朋友,也就是那两名死者,不过男性死者是个孤儿,女性死者的家人又一直联系不上,我们就根据规定将他们火化了。” 朋友?如果是朋友,那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忙问:“那个车主,您还记得他叫什么吗?” “这个我倒是记不清了。”刘队长对他的追问有些不解,“小江,你是觉得这起车祸有问题吗?” 江烁没跟他解释太多,拿起茶壶把他的茶杯满上,随意找了个借口:“没有没有,当年我女朋友的姥姥因为一些原因与女儿失去了联系,这件事一直是她的遗憾,所以我才想弄清楚。” 刘队长举起茶杯抿了一口,点了点头:“噢,这样啊,这个应该能在单位的电脑上查到,明天上班了我查一下,把结果发给你。” 江烁感激道:“好,谢谢刘叔。” 第二天临近下班时间,他就收到了刘队长发来的信息。 信息里的那个名字他反反复复确认了几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思绪紊乱了片刻,他抓起车钥匙就往警局外走。 第245章 福利院 江烁急吼吼摁响了事务所的门铃,成易刚把门打开,他就劈头盖脸问道:“菲凡呢?” 成易愣了一下,还以为他有什么急事:“她陪小玉出去买东西了,我给她打个电话。” 说着刚要掏出手机,手就被江烁一把摁住:“她不在正好,我就是来找你们的。” 他径直走到电脑前,双手撑在桌上,问道:“肖霄,你能帮我查一下沈知行的资料吗?” “沈知行?”肖霄眼睛转了转,没问原因就点点头:“没问题。” 她噼里啪啦操作着键盘,没多久屏幕上就出现了沈知行的个人资料。 沈知行,出生于1973年,无父无母,在一所福利院里长大。 他成绩很好,十八岁就考上了知名大学的心理学专业,在那个年代是当之无愧的学霸了。 大学毕业后,他在一家医院的精神专科工作了几年,后来突然离开了,不久后就成立了自己的心理咨询中心。 江烁心神一凛,脑海中迅速闪过刘队长的话,想起他曾说过车祸中身亡的傅英朗也是个孤儿,忙道:“你能不能再查查傅英朗这个名字。” 成易正站在厨房里全神贯注地盯着冒热气的水壶,听到这个名字,倏尔抬起头问道:“傅英朗?是菲凡姐的爸爸吗?” 江烁问:“你知道他?” 水开了,成易拎起水壶,把热水倒进两个已经放好茶叶的杯子中,把两杯泡好的茶端到电脑桌上: “我猜的,姥姥很少提起菲凡姐父母的事,不过有一回我帮她整理东西的时候,在床垫底下找到一张泛黄的旧报纸,上面报道了一起车祸,死者的名字就是傅英朗和俞清绫。” 肖霄闻言端起茶杯的动作顿了一下,又把茶杯放下,飞快地输入了傅英朗的名字,不一会儿便有了消息: “傅英朗,1971年生,死亡时间是2002年的7月13日,死因是交通意外。不过他留下的资料很少,也没找到照片……” 她突然有些惊讶:“咦,他也是个孤儿,跟沈知行还是在同一家福利院长大的,这里有一张几十年前福利院校友聚会时的照片。” 江烁连忙起身凑到屏幕前,看到了一张泛黄的合影。 照片被塑料薄膜包裹着,边边角角都已经松散,像是某个人用像素不高的手机拍下来后上传到网上的,不仅反光,上面的一张张脸更是十分模糊。 照片的背景有一栋二层的小楼和一杆升起的旗帜,大约十几个年轻人笔直地站成一排。 江烁放大照片,在那些模糊的面孔里找到了一张轮廓有些熟悉的脸庞,看起来跟沈知行有几分相似,只是没戴眼镜。 他问肖霄:“这个福利院还在吗?” 肖霄摇了摇头:“十几年前就已经倒闭了。” 十几年前就倒闭的福利院,几十年前的模糊不清的旧照片,只有这两个线索,根本无法找到照片里的人。 江烁烦恼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只觉思维仿佛被什么东西困住一般,一片混沌。 “江烁哥,你为什么突然要查沈知行?” 成易终于问出了这个一开始就应该问的问题,肖霄也好奇地看向他。 江烁走到沙发上坐下,手肘撑在扶手上支着下巴,面色有些凝重:“之前姥姥曾经跟我说过,她怀疑菲凡父母的死不是一场意外。我最近查了一下,她的猜测或许是真的。他们出车祸时开的那辆车,车主就是沈知行。” 肖霄和成易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愕然。 当收到刘队长发来的信息时,江烁也有些难以置信。 虽然全靠沈知行提供了那只录音笔作为证据,才能顺利将翟修绳之以法,可江烁仍是对他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而现在他又跟俞菲凡父母的死扯上了关系,更是让他的猜疑又深了几分。 成易问:“这件事菲凡姐知道吗?” 江烁拧着双眉,轻轻摇了摇头,“先把事情弄清楚,现在跟她说也是徒增烦恼。”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在酒庄里拍的照片:“对了,成易,你见过这个图腾吗?” 成易接过手机仔细端详片刻,面露疑惑:“没见过,不过看起来像是个眼睛。” “这是在翟修那个酒庄的暗房里发现的图腾,技术人员鉴定出来用的是鸡血。”江烁道:“我总觉这个眼睛图案,跟菲凡的灵瞳有关。” 成易把手机还给他,“你把照片传给我,我查一查资料,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肖霄从屏幕后探出脑袋:“说到翟修,听我哥说,因为他的事翟家都要乱套了,翟氏集团的股份一天之内下跌了十几个百分点。他们没有找警局的麻烦吗?” 江烁摇摇头,其实他也觉得有些奇怪,翟家有权有势,人脉广泛,按理来说,事情应该不会进展得那么顺利才对。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可翟修居然很快就认罪了,而且从那之后,一切是如此风平浪静,静得让他心里有些不安,总感觉有一场暴风雨蛰伏在暗处,静静地等待着在某一时刻掀起滔天巨浪。 说话间,就听到门外传来俞菲凡和小玉就嘻嘻哈哈的声音,屋里的几个人同时噤了声,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门刚打开,俞菲凡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江烁,她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往成易手里一塞,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江警官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江烁笑了笑,岔开话题:“你们买了什么那么多?” “买了一些小孩子的衣服和日用品,还有一些晚餐的食材。”小玉笑眯眯道:“江烁哥今晚也一起吃饭?” 江烁笑着摇摇头:“不吃了,我得走了,晚上还有点事。” “我刚回来你就要走了?”俞菲凡撇着嘴,有些不高兴, 江烁揉了揉她的头发:“听话,我是真有事,等忙完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行。”俞菲凡也没说什么,起身把他送出了门外。 门一关上,她就回过头,双眸微眯,睨视着成易和肖霄。 随着她眼中飞出一道冷光,成易不动声色地提着食材进了厨房,肖霄则捧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突然对窗外的风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走到窗边,揽着肖霄的肩膀阴阳怪气道:“哟,肖小姐在看风景呢,你什么时候开始对除了电脑之外的事情感兴趣了?” 肖霄一本正经:“我一直热爱大自然。” 俞菲凡冷笑一声:“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说,江烁干什么来了?” 成易忙打圆场:“没什么,他说就是来看看你。” “来看我,不先提前打个电话问我在不在?” 肖霄转过身,认真道:“我用我哥下半辈子的幸福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眼看俞菲凡仍是不信,她又补充道:“你放心好了,反正江烁哥绝对不是喜欢上了别人,来找我们商量对策。” 眼见肖霄越抹越黑,成易赶紧岔开话题:“对了,姐,今天接了个新的委托,之前舒艺跳楼的那个第三中学又发生了怪事。” 第246章 指缝中的真相 天气渐冷,立冬过后,市的白昼就越来越短。 江烁的车开在去往疗养中心的路上,一晃神的功夫,就猝不及防从白天驶进了黑夜里。 对于他不请自来的行为,沈知行并没有表露出不悦,还是一脸温和地接待了他。 “江警官,你今天一个人来吗?俞小姐呢?” 江烁随口应付:“她有事,来不了。” 沈知行往窗外看了看,似有什么顾虑。虽然走廊一个人影也没有,他还是上前把百叶窗拉了起来:“哦,那你找我,是因为翟修的事吗?” “不,我来找你,是因为俞菲凡。”江烁也没绕圈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沈院长,您认识菲凡的爸爸妈妈?” 沈知行拉窗帘的动作顿了一下,转头对上他质疑的眼神,苦笑道:“你都查到了?” 江烁并没有跟他客套:“你从什么时候知道菲凡的身份的?” “从你们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就有所察觉了。”沈知行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揉了揉眉心,“俞小姐之前问过我为什么要帮她,我告诉她,是因为觉得她亲切。” 江烁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十指交叉,手肘撑在腿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面对他的审视,沈知行的目光并没躲闪,语气诚恳道:“我没有骗她,因为我跟她的父亲傅英朗,曾是很好的朋友。” 江烁问:“你们是在孤儿院认识的吗?” 沈知行往后靠进椅背里,微微仰着头,脸上带着笑,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对,我们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他比我大两岁,每次其他小孩子欺负我,他都会帮我出头。离开了孤儿院后,我们也还是保持着联系,我看着他跟俞小姐的母亲相识相恋,又生下了俞小姐,那时候他们可真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他们出车祸时开的是你的车,你为什么从来没提起过?” 沈知行闻言敛起笑容,神情也变得有些哀伤:“那天英朗找到我,说要借我的车去用,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把钥匙给他了,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他们车祸身亡的消息。” “他们出事后,俞小姐就下落不明了,我也尝试过寻找她,可那么多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说到这里,沈知行双眼蒙上了一层泪光,他从办公桌上的纸巾盒中抽出一张纸,抬起眼镜点了点眼角噙着的眼泪,才继续道:“我见到俞小姐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很面熟,加上她跟她妈妈有些一样的姓氏……说实话,我后来也找人查过她的资料,这才确认了她真的是英朗的女儿。” 江烁的无动于衷跟沈知行的动容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平静地问道:“这件事为什么不早说呢?” 沈知行用那张纸巾擦了擦眼镜,重新架回鼻梁上,“俞小姐应该跟你说过,我这疗养中心是翟家投资建起来的,我夹在中间也很为难,一方面,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得罪翟家,另一方面,我又不能对俞小姐的请求置之不理,所以才一次次帮助她。” 听完沈知行的话,江烁眉目间的疑虑更深了。 俞菲凡神经大条、心思单纯,容易相信人,可他不是。 沈知行越是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热心肠的长辈形象,就越让江烁觉得可疑。 然而他的表情认真且无辜,说的话句句都像是肺腑之言。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江烁竟看不出任何一丝破绽。 他又问:“车祸发生之前,菲凡的爸爸妈妈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沈知行眸光一沉:“江警官,你是不是也怀疑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江烁从他话里捕捉到一丝端倪:“也?” “不瞒你说,那天英朗找我借车时,突然对我说,万一他出了什么事,请我一定要替他照顾好女儿。我当时没在意,没想到……”他顿了顿,接着道:“后来我也尝试调查过,奈何什么也没查到,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一转眼,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说到这里,沈知行似乎有些迟疑:“江警官,这件事你会告诉俞小姐吗?” 江烁反问:“你希望我告诉她吗?” 沈知行一愣,随即淡淡一笑:“这是你的自由,不过我觉得她现在过得挺好的,这件事是她的一个伤疤,或许……还是不要揭开为好。” 江烁眯眼看了看他,没说话。 离开疗养中心回到车里,他摁下车窗,抬头凝望沈知行办公室的那一点灯光。 昏暗的光线里,窗前站了一个朦胧的人影,似乎也同样在凝视着他。 他不是不想相信沈知行,而是不会因为几句听起来情真意切的话就无条件轻易相信他,更何况这些都只是他单方面的说辞。 手机传来的信息铃声让他的思绪回笼,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俞菲凡发来的一个短视频,视频里是两只小猫在歪着头打架,无聊又幼稚。 但他还是认真地看完了这个平时绝不会点开的视频,然后把手机里为数不多的表情包翻了个遍,选了一个最可爱的笑脸发过去。 放下手机,他又想起姥姥对他说的话:比起找出真相,她更希望俞菲凡能平平安安。 他也知道,俞菲凡之所以能保持单纯又善良的心态,是因为姥姥一直捂着她的眼睛,不让她去面对沉重的身世可能带来的痛苦。 可总有一天,真相会透过指缝让她看到、察觉到。 而他和姥姥一样,希望那一天可以来得再晚一些。 第247章 旧楼房 事务所接到的那个第三中学的新委托,委托人仍是小张老师。 时隔一年多,小张老师脸上的青涩已经褪去不少,圆框的眼镜换成了看起来更知性的细框,留长的头发扎成一个低马尾。 她面带微笑跟俞菲凡和成易握了握手:“俞小姐,好久不见。” “张老师,学校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时正是傍晚放学时间,学校走廊里挤满了学生。 小张老师还没说话,就有两个调皮的男生打闹着从身旁经过,她立刻提起嗓子发出一声怒吼:“你们两个在走廊上跑什么跑!” 随即又立刻换回一副笑脸,细声细气道:“外面冷,我们进办公室说。” 俞菲凡尴尬地笑了笑,能让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在一年时间里变得气势十足,看来教育行业确实不轻松。 进了办公室,小张老师给他们倒了两杯热水,拉过两张椅子请他们坐下: “是这样的,我们学校最近打算拆除一栋旧房子,可是那里却发生了许多怪事,之前舒艺那件事的处理结果校长很满意,所以让我找人解决,我自然就想到了你们。” 她双手捧着保温杯,简单叙述了学校里发生的事。 第三中学依山而建,那栋旧楼房位于后山脚下的一处空地上。 最近学校扩招,学生一多,宿舍就不够用了。校长和学校其他领导商量过后,打算把那栋荒废已久的二层小楼拆除,建起一栋新的宿舍楼。 施工队很快就来到学校里,他们先对那栋楼的建筑结构进行了评估,制定了拆除计划后,刚到清理施工区域的杂物这一阶段,怪事就接踵而至。 先是施工队的工人接二连三反应在那栋旧楼里看见奇怪的身影,接着就陆续发生了一些意外,比如有工人从手脚架上跌落或者莫名触电,项目负责人也是夜夜被噩梦惊醒,大家开始怀疑是这栋楼有问题,纷纷要求停工。 校长因为这件事很是头疼,考虑再三,便叫来了张老师,让她联系探灵事务所来解决这件事。 说话间,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 俞菲凡转头看着窗外的落日一寸一寸跌进山后,还是决定先去那栋废弃的旧楼看一看。 小张老师告诉俞菲凡,这栋楼历史悠久,不知是什么时候建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荒废的。学校的校长换了好几任,旧楼房却一直存在着。 这里平时是禁止学生靠近的,所以空地前用几扇铁网封住了,成易接过张老师递来的钥匙,打开了锈迹斑斑的铁门。 俞菲凡正要往里走,却看到张老师踟蹰不前,似乎有些害怕。 这时太阳的光线已经几乎要消失,手电筒的光也只能照到有限的一点范围,周围安静得只剩下树叶沙沙作响。普通人在这样的环境里,觉得害怕也是正常的。 她贴心地给了个台阶:“张老师,下班时间到了?这里交给我们就好,你先回去。” 小张老师闻言立刻感激地点点头:“好,那就辛苦你们了。” 目送她离开,俞菲凡才跟成易往旧楼走去。虽然处于停工状态,但一部分清理出来的杂物和工人留下的工具还没来得及撤走,仍堆放在旧楼前杂草丛生的空地上。 这栋两层的旧楼周围一片荒芜,与不远处热闹的校园对比起来显得格外荒凉。破败的楼体还是砖墙结构的,看起来像是七八十年代的建筑风格。红色的外墙爬满青苔,破碎的窗户仿佛一双双漆黑空洞的眼睛,在静静注视着他们。 楼下有一些滑梯、秋千、翘翘板之类的娱乐设施,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原本五颜六色的外壳变得灰扑扑的。 俞菲凡顺着最左边的窗户向里张望,借着手电筒的光,发现一楼依次是一间教室、一间食堂和一间小小的保健室。 看完一楼的几个房间,她转头看到成易正所有所思地仰头看着矗立在旧楼前面的一根旗杆,便问道:“成易,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里。” 成易收回思绪,打着手电筒先一步顺着楼道往二楼走去,刚走进楼里,就感觉到气温骤降了不少。 二楼的走廊同样一片狼藉,杂草从墙缝中爬出,杂物堆满了角落。这一层似乎是宿舍,里面的铁架床残破不堪,有的床上还堆着脏兮兮的被褥和衣物。 成易走在前面,用脚踢开地上掉落的残砖碎瓦,问道:“姐,你有感受到什么吗?” 俞菲凡刚要说话,就听到楼下似乎传来一阵交叠的脚步声,便转头看向成易。成易对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听到了。 她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探出半张脸向下望去,只见楼前的空地上两个被月光拉长的身影正在缓缓靠近。 其中一个身影身材矮胖,油腻秃顶的脑袋反射出银光;另一个身影则是个高瘦女人。 等那两个身影走近,俞菲凡很快认出来,这两个人分别是张大师和刘主任。 奇怪,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站在旧楼的楼下,刘主任缩着肩膀不安地左顾右盼,低声问道:“……大师,这事儿您真的能解决吗?” 张大师则一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让你看看什么是市性价比最高的驱魔人。” 他打开身后的背包,把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来摆在地上,紧接着披上一件紫色的道袍,左手持着一把金钱剑,右手摇晃着一个三清铃,口中念念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昊天玉皇大帝玉尊,一断天瘟路、二断地瘟门、三断人有路、四断鬼无门……” 漆黑的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张大师手中的铃声戛然而止,他和刘主任同时愣住了,惊恐地看向对方。 “大、大师,您听到了吗?”刘主任全身战栗,小声问道。 张大师拼命抑制住声线的颤抖,安慰道:“别怕,这都是妖物作祟,看我怎么制服它们!” 大概是看他脸色煞白,刘主任突然有些质疑:“您真的能行吗?” “没、没问题,不过这妖物不一般,可、可能要加点钱……” 张大师话还没说完,声音又幽幽传来:“张大师……张大师……我死得好惨啊……” 黑洞洞的楼道里,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就看到一张惨白的脸漂浮在虚空中。 第248章 我不是你师父 那张脸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张大师拿着金钱剑和三清铃的手停滞在半空,大脑一片空白,脚下仿佛被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直到刘主任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尖利的惨叫,才唤回了他的神思,不管三七二十一,扬起手里的金钱剑就下意识往黑暗中那张浮在虚空中的脸砸去。 金钱剑像是砸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闷响之后“哐当”掉落在地,同时传出的还有一句“卧槽”。 什么玩意儿,鬼还会骂国粹?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看到俞菲凡拎着个手电筒气急败坏地从楼道里走出来:“张大师,我逗你玩儿的,你还真砸我呀。” 张大师半张着嘴呆呆地杵在原地,好半天才堪堪回过神来,认出了俞菲凡,弱弱地叫了句:“师父?” “什么师父,我不是你师父,你可别乱叫。”俞菲凡没好气道。 成易从地上捡起那把金钱剑还到张大师手里,又拉起俞菲凡的胳膊检查她有没有被砸伤,无奈道:“姐,不是让你别吓他们吗?” 俞菲凡翻了个白眼,“不吓一吓他,他怎么长记性。” 看到出来的是活人,接近石化状态的刘主任这时才缓过来,也顾不上跟俞菲凡计较了,惊魂未定地靠在墙上抚着胸口喘气。 俞菲凡拍了拍台阶上的灰尘,盘腿坐下,一手支着下巴看向张大师:“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上个月。”张大师不敢抬眼看她,哆哆嗦嗦地收拾着地上的道具。 “你不是答应你妈妈出来后要好好做人吗?” 张大师不好意思地用那双粗短的胖手挠了挠头:“我、我试过摆地摊来着,这不是投资失败了吗,我又没什么其他本事,只能重操旧业。” 俞菲凡打断他:“这算什么旧业,你这就是坑蒙拐骗。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张大师指了指刘主任:“是这个老师请我来驱鬼的。” 俞菲凡有些疑惑,既然小张老师都已经找到了探灵事务所,刘主任为什么还要插一脚,去把张大师找来? 刘主任心虚道:“我听说这位师傅价格比较实在,就想着……替学校省点经费。”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俞菲凡一想就知道,她其实就是想背地里吃点回扣。万一张大师真的驱鬼成功了,她还能先小张老师一步,向学校领导邀功。 方才俞菲凡在楼里确实感受到了灵的气息,只是来没来得及找到它,就被突然出现的张大师和刘主任打断了。 她对着张大师晃了晃手里的手电筒:“那我把机会让给你,你发挥发挥?” 张大师连忙摆手:“不行不行,刚才是我在师父面前班门弄斧了,对不起啊师父,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说完又转向刘主任:“老师,这里的厉鬼太厉害了,我可能驱不动。” 刘主任嘴角抽了抽:“那你把定金还我。” 张大师头摇得像拨浪鼓,掂了掂手里那把金钱剑道:“不行不行,定金都拿去买道具了,我可不能做亏本买卖。” 刘主任面露愠色,刚要说些什么,楼道里忽然又传来一阵低泣。 几人同时看向俞菲凡,成易皱着眉头道:“姐?” 俞菲凡无辜地摇了摇头:“这回真不是我。” 张大师握着金钱剑的手微微抖动:“会不会是风声……?” 成易率先提着手电筒往楼道里走去,俞菲凡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张大师和刘主任:“你们在这儿等还是先回去?” 张大师怎么肯放过跟在偶像身边学习的机会,忙把包背在身上,紧紧握着金钱剑:“我跟你去。” 刘主任看了眼回学校必经的小路,路上杂草丛生,一片漆黑,空无一人,万一一个人回去在路上碰着个什么…… 她不禁打了寒颤,略微思索一番,鼓起勇气道:“我、我也去。” 俞菲凡愣了一下,刚才她明明没给出这个选项啊。 无奈地看了他们两眼后,悠长地叹了口气,继续跟成易走进了楼道里,张大师和刘主任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那阵哭声若隐若现,像是从四面八方飘来的,根本找不到源头。 俞菲凡跟成易商量了一下,决定从一楼最左边的教室开始搜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成易走在最前面,他用手电筒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只见横七竖八摆着一些破旧的课桌椅,墙上绿色的墙裙脱落得斑斑驳驳,黑板画着一些像是恶作剧的涂鸦,上面挂着的“崇德尚能,学以致用”几个白底红字已经歪歪扭扭。 俞菲凡照了照那些课桌的抽屉,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从教室往前一个开间就是个小型的食堂,里面除了灶台和一张大圆桌外就别无他物 再往前,就是一间小小的保健室,架子上还保留着一些瓶瓶罐罐的常用药,瓶身上的日期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三十多年的了。 “刘主任。” 刘主任正战战兢兢地跟在成易身后,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吓得草木皆兵。俞菲凡这么轻轻一声,就让她整个人一下子跳了起来。 “怎怎怎怎么啦?” 俞菲凡问:“你知道这栋楼具体是做什么用的吗?” 这里看起来像是个学校,但是规模很小,教室、食堂、保健室和宿舍全在这一幢小楼里。 从高矮不一的桌椅上看,在这里上学的孩子大约3-10岁不等。 刘主任摇了摇头:“这栋楼已经存在很久很久了,别说我,估计连校长都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 她告诉俞菲凡,本来这块地也不属于学校,不过校长觉得既然已经荒废了那么久,留着也是浪费,不如就用来修葺新的宿舍楼,这才向市里提出了申请。 “呜呜呜……” 俞菲凡正低着头思考,就听到那个飘忽不定的哭声又一次从走廊尽头传来。 第249章 闻鸿煊 俞菲凡皱起眉,轻手轻脚往走廊外走去,却什么也没看到,刚要回保健室,就感觉有一股气息从身后一闪而过。 她迅速回头,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上了二楼,心一凛,大步流星追了过去。 那个身影十分瘦小,像是个小孩子。它飞快地穿过二楼悠长的走廊,停在了尽头的房间门口,还没等俞菲凡开口叫住它,就已经消失了。 “姐,怎么了?” 成易疾驰而来,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张大师和刘主任。 俞菲凡没做解释,径直往那个刚才还没来得及查看的房间走去。推开虚掩的门,发现这里似乎是一间办公室。 残破的桌椅和杂物将本就不宽阔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俞菲凡和成易一进去,就显得更逼仄了。 成易打着手电筒扫了一圈,看到满是灰尘的书桌上堆着几本书籍,地上散落着一些杂物和已经发黄的文件。 俞菲凡拿起桌上的书,被飞扬的灰尘呛得咳了几声。翻开扉页,上面写着“闻鸿煊”三个字,又随意翻了几页,发现这是一本跟教育相关的书籍。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张大师挤不进办公室里,只得蹲在门边,他闲得无聊便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照了照周围,突然兴奋地叫喊道:“师父,你看看这个。” 俞菲凡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嫌弃:“都说了别叫我师父,我没你这样的孽徒。” 张大师没在意她的态度,邀功似的递来一张老照片:“你看,我刚刚在角落里发现的。” 俞菲凡接过照片,吹开上面的灰尘,发现这是一张黑白的合照。 照片里第一排中间坐着一个中年人,后方依次站着十来个高矮不一的小孩子,看起来最大的也就十多岁。 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照片已经褪色,上面的每张人脸都十分模糊,只能依稀分辨出五官布局。 而照片的背景,正是这栋二层小楼和楼前的那一杆旗帜。 她小声地念出照片下面的字:“福利院合影留念。” 看来这里是一所福利院,而且像是私人开设的。因为收留的孩子不多,这一栋小楼已经足矣容纳所有人。 这间办公室,十有八九属于坐在中间的那个中年人,也就是这里的院长。 “福利院?”成易听到这几个字,猛地皱起双眉,从她手里拿过照片仔细端详。 虽然他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但俞菲凡还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问道:“怎么了吗?” 成易很快藏起了眼底的惊疑不定,把照片和那本写有名字的书都一起收进包里,摇头道:“没什么。” 刘主任不敢往办公里走,也不敢独自站在走廊外,只能靠在门框上,局促不安地四处张望着。 人处在黑暗时,其他感官总是会变得更加敏感。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头皮发紧,仿佛有一股视线从走廊上朝自己投射而来。 虽然害怕,但经不住好奇心的诱惑,刘主任还是抬起头缓缓往视线的方向看去,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瞳孔。 她倒吸一口凉气,全身僵直,拍了拍离她最近的俞菲凡,艰难地喊出她的名字:“俞、俞……” 在办公室里翻找的几个人同时回头,就看到刘主任瞪大双眼愣怔地看着走廊的天花板,像是见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俞菲凡踱步走到门口,顺着她的目光把手电筒的光束向上移动,一副白花花的面孔赫然出现在眼前。 在手电筒的白光下,只见它四肢反折攀在天花板上,双眼里只有瞳仁,没有眼白,却依然能感觉它是在直勾勾盯着他们。 张大师率先喊出声来,连连后退了几步,胡乱挥舞着手里的金钱剑,却不小心被身后的椅子绊倒在地。 “啊——” 随着张大师一身横肉与地面撞击的闷响,刘主任迟来的尖叫声终于冲破嗓门,她两眼一翻,直挺挺向后倒去,幸亏成易眼疾手快将她接住,才不至于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混乱过后,当俞菲凡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天花板上时,那张脸已经消失了。若不是看到瘫坐在地上的张大师滴水的裤裆,她甚至觉得是自己花了眼。 看着眼前闹剧般的现场,她扶着额角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早说让他们不要跟着来,这下可好,一个吓尿了,一个吓晕了。 成易也是一脸无奈:“姐,怎么办?” “能怎么办,先把他们弄回去。”她接过成易肩上的包,“顺便回去找找闻鸿煊的资料。” 成易点点头,摇了摇刘主任,却发现她晕得十分彻底,只得蹲下身把她背在身上,又看向角落里一滩烂泥似的张大师:“你能自己走吗?” “可、可以。”张大师扶着墙颤颤巍巍站起来,刚踏出一步就踩到了地上那一滩液体,又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 回到事务所里,俞菲凡把从福利院带回来的照片和那本书放在电脑桌上,让肖霄查一查那个叫做闻鸿煊的人和那家福利院。 肖霄接看到照片背景里那幢二层小楼,立刻抬起头不动声色地跟成易交换了一下眼神,很快从他轻轻摇头的动作里领会了他的意思。 她镇定自若地低下头操作着键盘,不一会儿便找到了闻鸿煊的信息。 那家福利院确实是闻鸿煊一手创办的,他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供他们吃穿,教他们读书识字,是个大名鼎鼎的慈善家。 不过不知什么原因,那家福利院并没有存在很久就关闭了,但那栋楼却一直没拆,而且网上关于福利院的资料也是寥寥可数。 俞菲凡听完点点头,没急着管福利院的事。她慢悠悠坐回沙发里喝了口茶,又抬起头看着他们:“说,你们俩到底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第250章 坏人 空气凝固了一瞬。 肖霄和成易对视了一眼,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你说什么呢,我们哪有什么瞒着你的!我不是都发过誓了吗?” 俞菲凡嗤之以鼻:“拿你哥的幸福发誓没什么用,你要真没骗我,就拿你自己来发誓。” 肖霄脖子一梗,伸出三根手指指向天花板:“我发誓,如果我骗你,我就,我就……” 俞菲凡接过话:“如果你骗我,你的显卡马上就烧坏。” 肖霄瞪大眼珠子,脸色难看极了:“这也太狠了!” 看着她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模样,俞菲凡冷笑了一声,又把目标转向成易:“成易,你说。” 成易一脸真诚道:“姐,我们真没什么瞒着你的。” 俞菲凡抱着双臂,眯起眼睛斜睨着他:“你知不知道自己一撒谎耳朵就会变得又烫又红?” 成易闻言一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才发觉自己上了她的当,他尴尬地笑了笑:“跟江烁哥在一起之后,你好像变聪明了。” “什么叫跟他在一起之后变聪明了,我本来就聪明。”俞菲凡得意地从茶几上拿起一颗花生,捏碎外壳后把花生仁扔进嘴里,扬了扬下巴示意道:“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成易在她身旁坐下,小心翼翼斟酌着言语:“其实……上回江烁哥来找我们,是让我们帮忙查沈知行的资料。” 肖霄接着道:“我们发现,沈知行也是在福利院长大的,而且跟照片里这个福利院是同一家。” “那你们刚才为什么不说?” 肖霄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不是在确认吗?毕竟这家福利院已经关闭很久了,总得花点时间才能查到?” “还有呢?” “还……” “没了,就这些。”成易用一个眼神打断了肖霄的话。 他没将关于俞菲凡父母的那场车祸说出来,毕竟江烁交代过让他们先不要向她透露这件事,况且目前的线索已经足以打消她的疑虑,没必要再多言。 俞菲凡伸了个懒腰,靠在沙发上,满不在乎道:“嗐,我当是什么呢。” 成易和肖霄又对视了一眼,皆有些疑惑。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肖霄忍不住问出口:“菲凡姐,你不好奇他为什么要查沈知行吗?” “是因为沈知行突然把翟修承认杀人的那段录音交给我了,他这个行为确实有些可疑,查一查也是正常的。”俞菲凡不以为然,还在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 看她没再怀疑,成易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平时总嫌她迟钝,现在突然觉得能保持这种钝感力也是挺好的。 俞菲凡拿起一颗花生砸向肖霄:“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的是,这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我们这不是怕你多想嘛。”肖霄随意敷衍了一句便迅速转移了话题:“菲凡姐,你猜怎么着?闻鸿煊现在就住在沈知行的疗养中心里。” …… 疗养中心去的次数多了,前台的接待员都已经认得俞菲凡了,不等她开口就微笑道:“您好,请问是要找沈院长吗?” 俞菲凡连忙摆手:“不是的,我想问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叫闻鸿煊的病人。” 接待员面露难色:“这个嘛……如果不是家属的话,要探视病人还是得经过沈院长的批准。” 若不是闻鸿煊恰好住在这里,俞菲凡实在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叨扰沈知行,没想到最终还是逃不过。 她尴尬地抓了抓头发:“那、那你能帮我问问他吗?” 接待员笑了笑:“您稍等。”说完拿起电话拨通了沈知行的号码。 没多久,一个留着短发的护士就来到了前台,俞菲凡记得上回去探望何桂莲的时候也是她带的路。 短发护士把她和成易带到一个单间的门口,轻轻推开了门:“闻爷爷,有人来看您了。” 资料上显示,闻鸿煊已经八十多岁了,但俞菲凡却觉得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一些。 他身材干瘪枯瘦,白色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特别宽大,像挂着一只松松垮垮的麻袋,满脸的皮肤如同树皮一般粗糙,镶嵌着一道道皱纹。 俞菲凡和成易走进房间时,他正坐在轮椅上,口水不停从咧着的嘴边往下滴。他眼神空洞,一下一下用背后撞击着轮椅的靠背,像一台不会停歇的机器。 不过他的房间倒是被打理得十分干净,接近一丝不染的程度,不难看出他在这里受到了极好的照顾。 成易小声问护士:“他这是怎么了?” 护士一脸遗憾:“阿兹海默症,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闻爷爷这个症状属于比较严重的,基本上记不清事情了。” 话虽如此,俞菲凡还是想尝试一下。她把在福利院找到的那张照片放到闻鸿煊手里,问道:“闻先生,您好,您还记得这张照片吗?” 闻鸿煊眼珠子往下一斜,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片刻,顿了顿,撞击靠背的频率突然变快了,嘴里不停喃喃自语着什么。 俞菲凡凑近一听,才发现他一直在重复一个词—— “坏人,坏人,坏人。” 她拧起双眉:“您说谁是坏人?” “全都是坏人,全部,我也是,你也是,我们都是坏人。” 护士抱歉道:“闻爷爷神志不太清楚,说话会颠三倒四的。” 虽然沟通起来实在困难,但俞菲凡不想放弃,她指着那张照片问:“闻先生,当年福利院里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闻鸿煊动作一滞,微微掀开眼皮,嘴角突然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死了。” 一股寒意爬遍俞菲凡全身,她问道:“死了?谁死了?” 闻鸿煊又不说话了,他目光的焦点逐渐涣散,仍继续着撞击背椅的动作。 门突然被敲响,俞菲凡回过头,看见一身白大褂的沈知行正站在门边,和颜悦色地看着他们。 “沈院长,不好意思,又来麻烦您了。”俞菲凡客套地笑了笑。 虽然对沈知行并不是十分信任,可毕竟给他添了麻烦,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 沈知行温和一笑:“没关系,这不算什么。” 说完走到闻鸿煊面前,弯下身子,轻声问道:“闻老师,您还好吗?” 闻鸿煊僵硬的眼珠子转了转,摩挲着自己粗糙的手问道:“你是谁?” “我是知行啊,您不认得我了?” 闻鸿煊摇头嘟囔道:“你不是知行。” “我不是知行,我还能是谁?”沈知行直起身子,无奈地对俞菲凡笑了笑:“唉,我们这老校长啊,想当年还是意气风发的,谁知道现在会变成这副模样呢。” 俞菲凡也叹了口气,看来在闻鸿煊这里是挖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她转念一想,问道:“沈院长,您在福利院长大,知不知道那里发生过什么?” 第251章 不欢迎 沈知行没有马上答应,他把闻鸿煊推到阳光晒得到的地方,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道:“闻老师,您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您。” 闻鸿煊没有任何反应,仍是一下一下撞击着轮椅的椅背,嘴里不停念叨那个词:“坏人,坏人,坏人……” 沈知行笑着摇了摇头,温声细语地叮嘱了护士几句注意事项后,才对俞菲凡和成易道:“去我办公室里聊。” 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俞菲凡捧着水杯,有些抱歉:“真是不好意思,每次都来打扰您。” “没关系,我说过只要你有需要,我还是会帮你的。”沈知行大度地摆了摆手:“对了,你刚才问我福利院发生过什么,指的是哪方面的事情?” 俞菲凡想了想:“就是,比如有没有听到过奇怪的声音,见到什么无法解释的事情。” 沈知行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有些为难:“这个嘛,我还真有些记不清了,毕竟也已经过去几十年了。” 他这么说也有道理,毕竟是遥远的孩童时代,就算听到或者见到些什么,也当是做了个噩梦,很快就忘记了。 俞菲凡把那张旧照片放到他办公桌上,问道:“这里面有您吗?” 沈知行拿起照片,端详了很久,许久才指着其中一张模糊的面孔道:“这个就是我。” 一直没说话的成易突然问道:“其他人您还记得吗?” 沈知行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我差点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不过这张照片是从哪儿来的?” 俞菲凡道:“在福利院旧址里找到的。” 沈知行放下照片,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往背椅里靠了靠,感慨道:“那个地方还在呀?一晃眼竟然过去那么多年了,回想起来还真是令人怀念。” “您一直没回去过吗?” 沈知行摇了摇头:“很多年没回去过了,我还以为那里早就拆了呢。” 俞菲凡接着问:“沈院长,您能和我们说说闻鸿煊这个人吗?” “闻老师一生未婚未育,所有的财力和精力都贡献给了福利院的孩子们。当年我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是他收留了我,把我培养成人。” 听他的描述,闻鸿煊跟网上的资料一样,是个名副其实的慈善家。 俞菲凡不解:“那福利院是什么原因关停了呢?” “其实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闻老师一个人又要教书,又要照顾我们的生活起居,每个月开销很大,确实很难支撑下去。我离开后不久,就听说福利院关了。” 沈知行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也是前几年才得知老师的状况很不好,所以等这疗养中心一建好,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接过来好好照顾,让他安享晚年。” 俞菲凡把那张照片收进包里,笑了笑:“您真是个好人。” 沈知行也淡淡一笑,语气甚是谦虚:“好人算不上,不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想换做谁都会这么做的。” 这一趟几乎没什么收获,身为福利院的院长的闻鸿煊患上了老年痴呆,根本没办法进行交流。 而沈知行……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俞菲凡总觉得他哪怕表面上看起来再热情,回答问题时却总是避重就轻的。 无论她怎么试探,他都能巧妙避开重点,看似说了很多,实际上却没给出太多有用的信息。 从疗养中心出来,天已经黑了大半。俞菲凡看了眼时间,决定再去福利院一次。 夜晚是灵最喜欢出没的时间,今天没有刘主任和张大师拖后腿,希望能顺利解决这个委托。 穿过第三中学的校园,沿着后操场的小路走到福利院旧址的门口时,天上突然飘起了迷朦的细雨,给本就寂静的旧楼增添了几分阴冷。 站在一楼的走廊,俞菲凡屏息凝神,很快就感觉到了跟昨天一样的气息。 那股气息十分复杂,夹杂着愤怒、不安和恐惧,总而言之,就是不太欢迎他们的到来。 虽然如此,俞菲凡也并不打算离开。 既然从闻鸿煊和沈知行那里都没得到太多有用的信息,那就只能寄希望于游荡在这里的灵。 她掏出一张灵犀符点燃,灵符燃起蓝色火焰。跟着火焰指引的方向,他们来到了一楼保健室的门口。 保健室的面积不大,跟楼上那间办公室差不多,只是昨天被那阵哭声分散了注意力,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搜寻。 成易拿着手电筒照亮周围,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张破旧的桌子,桌上还放着本记录本。 俞菲凡翻开记录本,看到上面写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字迹,依稀能看出苯二…?、劳…泮几个字,像是一些药品的名字。 她正低着头努力分辨着那些字,成易突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保健室中间用来隔断的那个帘子:“姐,你看那里。” 帘子离地大概有三四十公分,帘子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晃动着,借着手电筒的光,俞菲凡微微弯下身子,发现是一双腿——一双小孩子的腿。 她用手指拨开帘子一角,看到锈迹斑斑的铁架床边正坐着个小男孩,两条腿在床沿上晃悠。 小男孩大概八九岁的模样,皮肤黝黑,留着寸头,上身穿着一件白色汗衫,下身穿着一条松松垮垮的长裤和一双解放鞋,看起来像是七八十年代的打扮。 俞菲凡轻声问道:“小朋友,你在这儿做什么?” 这一声把他吓了一哆嗦,他诧异地看着俞菲凡:“你能看到我?” 俞菲凡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没有回答,而是面露愠色,嘴里不停催促:“快走,你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俞菲凡问。 “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赶紧离开,否则她会来找你们的。” 下完逐客令,小男孩一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252章 是不是想再死一次? 成易除了瞥见那双晃悠的腿外,帘子拉开后就什么也看不到了。见俞菲凡表情凝重,他忍不住问:“姐,他说什么了?” “他叫我们快离开这里,还提到了一个‘她’,如果我们不离开,她就会来找我们……” “她?会不会是昨晚看到的那个……”成易咽了下口水。 虽然从小跟在姥姥和俞菲凡身边,对这些事也算是耳濡目染。但身为普通人,他能见到灵的机会并不多。 回忆起昨晚那个恶心的玩意儿,他还是忍不住皱眉。 俞菲凡摇摇头:“不知道,先去找找。” 话刚落音,就听到天花板上传来一阵敲击声,像是有人用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猛砸地板,似乎是在警告着他们赶紧离开。 她对成易做了个“嘘”的手势,贴着墙缓缓顺着楼梯往二楼走去。 越靠近二楼,方才那股气息就越明显,看来昨天的那个怪物就在这附近。 她从墙边探出脑袋,打开手电筒往走廊里张望,声音却戛然而止,走廊上也空无一物,仿佛刚刚的只是幻觉。 “姐,当心。” 俞菲凡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那个双眼漆黑的怪物从黑暗中朝她扑来,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才发觉自己站在楼梯上,这一踩空,整个人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眼看她就要后脑勺着地,成易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护在怀里,却也被惯性带倒,跟她一起滚下了楼梯,摔在一楼的走廊里。 一阵天旋地转后,俞菲凡花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回过神来,有了成易的保护,她除了膝盖和手肘有些火辣辣地疼,并没有受什么伤。 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就听到成易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她连忙捡起地上的手电筒,发现他正扶着自己的脚踝靠在角落里,鼻尖上渗出了一层细汗。 “成易!”俞菲凡一惊,把手电筒叼在嘴里,小心翼翼地撩起他的裤腿,看到他的脚踝处肿了一大片。 “是崴到了吗?” 成易艰难地摇摇头:“怕是还要严重些。” 那股气息突然从身后闪过,俞菲凡一回头,就对上了那双没有眼白的黑色瞳仁。 她的火气“腾”就上来了,不假思索地抽出一张破障符轻念出口诀:“伏魔镇邪,斩妖扶正。灭!” 灵符被一团蓝色的光芒包围着,她手腕一反转,刚要将手里的灵符往那怪物身上拍,却看到刚才保健室里的那个小男孩突然出现,挡在了怪物面前。 小男孩哀求道:“等等,求求你不要伤害它!” 俞菲凡心一紧,连忙收回手里的灵力,灵符也随之缓缓飘落在地上。 “艳梅,没事,他们不是坏人。”小男孩扶着那个怪物的头,温柔地安慰着。 怪物闻声居然变得温顺起来,轻轻把头靠在小男孩的肩上,嘴一张一合,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一句话的功夫,小男孩就收起了刚刚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愤愤道:“我说了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为什么不走?” 俞菲凡沉着脸,捡起地上的灵符:“小鬼,你是不是想再死一次?” 小男孩看到灵符,自知不是她的对手,态度立马又软了下来:“对不起,刚刚是我们不好,但艳梅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我,保护这个地方。” 俞菲凡问:“所以建筑队那些事也是你们搞的鬼?” 小男孩没有否认,只是低着头嗫嚅道:“我不能让这里被破坏,不然我们就会魂飞魄散了。” “你们是怎么死的?” “时间太久,过去的记忆我已经记不清了。”小男孩抚摸着怪物光秃秃的脑袋,眼神空洞而迷茫:“我只记得自己叫孙建军,她叫艳梅。从我有记忆起,就一直在这栋楼里飘荡,没办法离开。” 俞菲凡扶着额头,有些无奈:“这样,你们有什么心愿可以告诉我,我替你们完成,将你们送入轮回里。” “心愿?”小男孩看起来有些茫然,“心愿是什么东西?” “心愿就是,你生前又什么想要完成,却来不及去做的事情。” 孙建军看了看艳梅,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只知道我们要守护这个地方,不让别人来破坏它。” 成易忍不住轻轻呻吟一声,俞菲凡回过头看着他,见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看来情况不太乐观。 她咬咬牙,对小男孩道:“明天我再来找你们。”说完拿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 …… 救护车很快赶到,护士用担架将成易抬进车里后,看着眼前那栋阴森的小楼,忍不住小声嘀咕:“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寻求刺激,来这种地方探险,不出事才怪呢。” 俞菲凡无心理会她的吐槽,坐在救护车上,她的心绪乱成一团,一方面为了成易的伤自责不已,一方面又不停回想着孙建军的话。 就算是地缚灵,也只是因为有着与这片土地相关的执念而徘徊在人间,并不会因为某栋建筑的拆除而魂飞魄散。 孙建军还保留着一些记忆,而艳梅就没那么幸运了,在长期的游荡中,她变成了一只没有意识的怪物,机械地遵从着某种指令。 俞菲凡总觉得,比起“守护”,他们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困在了那里。 到了医院,医生给成易拍了ct,所幸他的脚踝并不是严重的骨折,只是轻微骨裂,只要打上石膏固定后静养几周就好。 江烁急匆匆赶来,一进病房就问:“成易,怎么样了?” “轻微骨裂而已,没什么大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成易回答完,又面露担忧:“姐,这段时间你不要一个人去那个地方,太危险了。” 俞菲凡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你都这样了,就别担心这担心那的了,把伤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看到成易没事,江烁才放下心来,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俞菲凡旁边:“你们这几天都在干什么呢?” “接了个委托,去了间废弃的福利院,碰到了个难搞的怪物。”俞菲凡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遍。 “福利院?” “没错,就是沈知行以前呆过的那个福利院,你要查他就查呗,还要瞒着我,不知道的以为你出轨了呢。” 听她满不在乎的口气,江烁知道成易应该是没把关于车祸的事告诉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轻轻弹了一下俞菲凡的鼻子,“瞎说什么呢,谁出轨了。” 第253章 怕我把你给吃了? 成易的伤不算严重,医生说不需要住院,但是这段时间要尽量静养,配合药物治疗和康复锻炼。 事务所没有电梯,他拄着拐杖上下实在不太方便。商量过后,决定先让他在小玉的公寓里暂住一段时间,等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回去。 送完成易从小玉家出来,江烁问俞菲凡:“你今晚回事务所还是……” “回事务所。”他话还没说完,俞菲凡就脱口而出。 江烁斜睨她一眼,挑了挑眉:“怎么,你这是怕我把你给吃了?” 这话在俞菲凡听来跟挑衅似的,她脖子一梗,嘴硬道:“谁怕了,那去你家。” 江烁嗤笑一声:“逗你呢,我送你回事务所。” “不,我不回去,我要去你家。” “不怕我了?” “有什么好怕的!” 该死的好胜心总是用在奇怪的地方,她都能听出自己语气里的犹豫和底气不足,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指不定谁吃谁呢。” “好好好。”江烁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调转了方向盘,往家的方向开去时。 俞菲凡在浴室里呆了许久,直到感觉快被热气腾腾的水蒸气熏得头晕了,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心翼翼打开一条门缝探头往外张望。 直到看见江烁背对着她躺在沙发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往房间走去。 刚走到客厅中央,就听见江烁冷不丁冒出一句:“偷偷摸摸的干嘛呢,不是不怕我么?” 该死,这家伙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吗? 她眼珠子一转,找了个借口:“我是怕……吵醒你。” 江烁没有继续逗她,翻了个身道:“赶紧去睡。” 她如获大赦,一溜烟钻回了房间里,想了想,又把门给反锁上了。 翌日清晨,等她醒来走出房间时,就看到沙发床上的枕头被褥都已经收拾好了,却没见江烁的身影。 窗外天灰蒙蒙的,看起来像是要下雨。她来到厨房里打了杯水,刚要拿起手机给他发信息,就看到餐桌上的纸条:“我去买早餐,在家等我。” 俞菲凡捧着水杯坐在沙发上,余光突然瞥到茶几上那个没有完全关紧的抽屉。 她想到不久前,曾看到江烁慌里慌张地把什么东西收进这里。盯着那条缝隙静静思忖片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拉开了抽屉,看到里面躺着个牛皮纸袋。 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份装订好的文件,扉页上写着“交通事故档案”,而当事人那一栏是两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傅英朗、俞清绫。 那是她早已记不清长相的爸爸和只在照片上见过的妈妈。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嗓子一阵痉挛,手里的水微微晃荡起一圈圈波纹。 她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翻开了第二页,最先看到的是几张车祸现场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坐在烧毁的车里,全身被烧得黑熏熏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她颤抖着从钱包里拿出妈妈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看着那张笑靥如花的脸,怎么也没办法跟车祸现场照里那具焦黑的尸体联系起来。 窗外传来“轰隆”一声响雷,紧接着就是倾盆大雨倾泻而下。雷雨天在冬季本就不多见,更何况还是那么急的大雨,天空一下子就被压得黑沉沉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俞菲凡机械地翻看着手里的档案,眼睛迅速扫过一行又一行文字:交通事故、违规停放、严重受损、当场身亡…… 旁边还有江烁用红笔标注的信息:呼叫无反应,无喷溅血迹,沈知行,福利院…… 她的耳膜轰轰作响,脑子似乎被一团乱麻缠住,连江烁什么时候开的门都不知道。 江烁携着一身湿冷的寒气走进屋里,雨水汇成一条涓涓细流从衣摆处滴落。他换了鞋径直走进厨房里,把手里被打湿的纸袋放在餐桌上,脱下外套抖落上面的水。 “我给你买了可颂,刚好碰到新鲜出炉的,你赶紧趁热……” 当他看清俞菲凡手里拿着的东西时,脸上的表情明显凝滞住了,把外套往椅子上一扔就走上前,从她手里夺过那份档案藏在身后。 俞菲凡还保持着那个捧着档案的姿势,她抬起头看着他,眼里雾霭沉沉:“江烁,你为什么会有这个?” 那份原始的交通事故档案已经还给了交警大队,家里的这一份是复印件,他还在上面做了标注,把所有的疑点都列了出来。 偏偏昨天得知成易受伤时,出门走得太急,竟然忘了把抽屉锁起来。 偏偏家里的面粉用完了,只能去对面的面包店给俞菲凡买早餐。 江烁抹了把脸,为自己的大意而懊恼,更不知道要从何开始说起。 俞菲凡见他不说话,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伸手就要去抢他手里的文件:“给我。” 江烁把拿着文件的手高高举在空中,“菲凡,你听我解释。” “给我!!”俞菲凡拽着他的衣服,踮着脚拼命伸手去够他手里的文件,声音里带着哭腔:“为什么你要偷偷调查我爸爸妈妈的车祸?这才是你们瞒着我的事?” 江烁皱着眉,用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试图安抚她的焦躁:“菲凡,你冷静一点。” 冷静? 听到这个词,她松开手后退几步,双眼通红:“你让我怎么冷静?这么多年了,我才第一次知道我爸爸妈妈的死不是意外,你明明知道真相,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烁叹了口气,想要过去搂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你不但不告诉我,还跟成易和肖霄一起瞒着我,为什么?” 他有些不知所措,紧紧地攥着那份文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我……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你不知道会比较好。” 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哀叹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么做是为了我好?” 江烁一时哑然:“我……”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权利知道真相,我有权利决定自己要干什么、不干什么。你,成易,肖霄,还有姥姥,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小心翼翼保护着我,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脆弱!” 俞菲凡歇斯底里地朝他吼着,似乎要将心底的郁气都发泄出来,眼眶里积蓄的泪水也终于汹涌而出。 她重重跌坐在地上,蜷着身子,把脸埋在膝盖里失声痛哭起来。 江烁把文件放在桌上,蹲在她身前,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默默把话都咽了回去,只是表情复杂地看着她。 直到她从号啕大哭变成了抽抽搭搭,才试探性地把手搭在她一抖一抖的肩上。见她并没有抗拒自己的靠近,便把她揽进怀里,轻声问道:“哭够了吗?” 刚才哭得太厉害,俞菲凡一时还止不住一吸一顿地抽噎,含糊不清道:“没有。” 听她的语气,应该是气消得差不多了。 江烁松了口气:“地上冷,我们到沙发上去哭好不好?” 第254章 死直男 不等她同意,江烁就把她抱到沙发上。 情绪爆发后的虚脱还没有完全过去,她耷拉着脑袋靠在沙发靠背上,任由江烁用热毛巾替她擦拭着被眼泪泡得又红又肿的脸。 “饿了吗?” 俞菲凡瘪着嘴:“不饿,气都气饱了。” “那可颂还吃吗?” “吃。” 江烁轻笑了一下,把毛巾放到一旁,起身进厨房把已经冷掉的可颂放进微波炉热好,试了试温度,确定不烫手后才装到盘子里递给她。 她捧着可颂,轻轻咬了一小口,眼泪又毫无预兆地卷土而来:“对不起,我不应该把气撒到你身上。” 江烁用指腹拂掉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摇了摇头:“是我不好,这件事我不应该瞒着你。” 虽然他说的是想等调查清楚后再把事情告诉她,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若不是她无意间发现这份档案,他可能会选择一直瞒下去。 嘴上说着是为了她好,可实际上,他知道自己只是害怕看到她得知真相时那副无助又歇斯底里的模样。 “是我太自私了,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却没有真正考虑过你的感受。” 他把那份档案摊开来摆在茶几上,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跟她解释: “我第一次知道你爸爸妈妈的事情,是姥姥告诉我的。你妈妈有一天突然把你交给姥姥,让她带你离开这里,结果没过多久,他们就出事了。” “姥姥一直没把这件事告诉你,你千万别怪她,她只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俞菲凡眼眸里又泛起水光,姥姥失去了女儿,一定比任何人都难过,却从来没在她面前从没有表现出来,她又怎么忍心去苛责姥姥呢? “这份交通事故档案,是周健宏出车祸时我从交警大队借来的,但后来一直忙着案子的事,这几天才有空拿出来细读。” “我问过开大货车的司机和负责这起事故的交警,你爸爸妈妈……或许在车祸发生前就已经去世了,也就是说,车祸可能只是用来掩盖真相的手段。只是事情过去太久,相关的物证都没有保留下来,所以暂时没有办法印证这个推测。” 俞菲凡不解:“那这件事跟沈知行有什么关系?” “沈知行跟你爸爸曾是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她想到沈知行一直在强调的“亲切”,莫非就是因为这个? 江烁点点头:“对,他们都是在福利院长大的,你爸爸妈妈出车祸时开的那辆车也是他的。他告诉我,你爸爸跟他借车时,曾经交代过他要替他照顾好你。不过,我还没有办法确定他的话是不是可信。” 俞菲凡蹙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江烁轻轻吁了口气,双手搭在她肩上:“至于你爸爸妈妈是因为什么原因遇害,凶手是谁,我还在调查,这些已经是目前知道的所有线索了,我发誓没有一个字的隐瞒。” 俞菲凡抬眼凝视着他,他的神情温柔而专注,眼里的诚恳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 想到这些天他为了调查这件事东奔西走的同时,还要在她面前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她心底突然泛起一片柔软,往前一扑,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谢谢你,江烁。” 江烁愣了一下,轻轻把她贴在侧脸的一缕头发掖到耳后:“不生气了?” 俞菲凡把那张被眼泪浸得生疼的脸埋进他衣襟里,瓮声瓮气道:“不生气了,跟你这样的死直男,简直吵不起来。” 江烁用力将她搂进怀中,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里,忍不住反驳:“我怎么就直男了?” 俞菲凡吸了吸鼻子,撅着嘴道:“有谁会说地上冷,让人到沙发上去哭的啊?” 江烁本想辩驳几句,但又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忍不住笑出声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你不生气就行,快吃早餐,吃完了我再陪你到福利院去看看。” …… 浊云渐渐散去,经过一场大雨的洗礼,天空看起来格外清澈透亮,连平日里幽暗破败的福利院旧楼,在冬日暖阳下都显得没那么阴森恐怖了。 孙建军和艳梅这回倒是没躲着俞菲凡,当然也不敢再像昨晚一样嚣张,只是牵着手怯生生地跟在她和江烁身后,看他们到处翻找。 “姐姐,这栋楼一定要拆吗?” 俞菲凡翻看着昨晚在保健室里找到的那本记录本,听到他们这么问,便点了点头。 拆是肯定要拆的,毕竟这栋楼常人无人维护,已经可以算是危楼了,随时都有倒塌的风险。 这里又是在学校附近,万一有哪个调皮捣蛋的学生溜进来被误伤了,可就麻烦了。 再说既然她已经接了这个委托,就要想办法解决。 看两只灵一脸失落,她安慰道:“你们放心,在那之前,我一定会先找到把你们困在这里的东西,让你们去往另一个世界。” 江烁接过她手里那本记录本,仔细研究上面模糊不清的字体,拧紧双眉: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写的分别是苯二氮?,劳拉西泮,阿普唑仑……几乎都是镇静类的药物。” 说完他对俞菲凡对视了一眼,俞菲凡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是镇静类的药物,为什么会出现在儿童福利院的保健室里? 第255章 暗门 俞菲凡看着记录本上的字迹,一撇一捺,一横一竖间,都与在楼上办公室里找到的那本书上闻鸿煊的签名十分相似。 加上从沈知行的只言片语中,能得知闻鸿煊是一个人撑起了这家福利院,那么这些记录本上的字,应该也是出自他之手。 可这样一个受学生尊敬和爱戴的老师,为什么会记录下那些不该出现在福利院的药物名称? 她把药柜上贴着“感冒”“腹泻”“咳嗽”等标签的药瓶都收进包里,打算带回去找人化验一下。 转过身时,看到孙建军和艳梅仍是牵着手跟在他们身后,便从手机里翻出闻鸿煊的照片,问道:“这个人,你们认得他吗?” 孙建军认真盯着屏幕看了看,摇头道:“不认得。” 且不说他们的记忆根本不完整,从衣着上看,他们离开人世时应该是七八十年代,当时闻鸿煊应该也只有三四十岁,跟现在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相差甚远,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到底是什么把孙建军和艳梅的灵困在了这里? 艳梅不再仇视他们之后,那股夹杂着复杂情绪的气息消失了,却又有另一股强烈的气息萦绕在周围。 然而和江烁在楼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敲遍了每一堵墙,就差把地砖都给撬起来了,却依旧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站在二楼的窗边,江烁从窗户往外张望片刻,突然对她勾了勾手:“菲凡,你看那儿。” 俞菲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离这栋楼不远处的水泥地上,有一块颜色比周围地面略深的方块。 当他们来到那个方块旁边时,才发现是一块松松垮垮地镶嵌在地面上的水泥板,上面还有个类似把手的铁块,似乎是一道暗门。 平时这里的地面长年被厚厚的落叶覆盖,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区别。福利院旧址所在的地方地势高,大雨过后,地上的落叶被雨水冲刷到了低处,暗门这才显露在外。 江烁撸起袖子,抓着把手将那块厚重的水泥板挪开,眼前赫然出现了一道狭窄深长的阶梯。 室外阳光正好,却只能堪堪照亮几个台阶,再往下看就是无尽的黑暗。 他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手电筒往里面照了照,发现里面一片漆黑,手电筒的光束根本照不到头,便转头交代到:“你在这儿等等,我先下去看看。” 俞菲凡连忙扯住他的衣角:“我跟你一起去。” 站在这地窖口,那股气息更明显了,她担心下面有什么他无法应付的危险,执意要一同前往。 江烁思忖片刻还是答应了,向她伸出一只手:“走在我后面,当心点。” 阶梯深不见底,四周一片寂静,空气阴冷潮湿,只有他们交叠的脚步声回荡在狭长的空间里。 小手电能照亮的范围有限,江烁牵着她的手,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越是往里走,那股气息带给俞菲凡的感觉就越是强烈。 在翟修的酒庄里,当她的手碰到那本装着遥控器的书时,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楼梯的尽头是一扇门,门上还挂着把锁。江烁用手电筒照了照,发现锁整体还算新,锁芯也并未生锈,说明有人经常打开它。 俞菲凡使劲推了推门,门却纹丝不动。她蹲在地上看着那把锁犯起了难:“这要怎么开啊?” 江烁掐着腰,问道:“你有发夹吗?” 俞菲凡点点头,拆下一只别住碎发的发夹递给他,顺便接过他手里的小手电筒。 借着手电筒的光,江烁从地上找了块砖头压住发夹的一端,用力一掰,发夹就变成了个“l”型。 他把发夹长的那一端伸进锁芯里鼓捣了一阵,只听“咔”的一声轻响,锁居然打开了。 俞菲凡雀跃起来:“哇,你也太棒了,能不能教教我?” 江烁被她夸得心花怒放,把发夹塞回她手里:“你要让我心情好了我就教你,但你可不能用来干坏事。” “我是五好公民!还能干什么坏事?” 江烁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我们先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 轻轻推开那道铁门,里面似乎是一个平坦宽阔的空间,再轻微的脚步和交谈在这里都有了阵阵回声。 空气中飘散着浓重的霉味,像是有什么在这长年不见天日的地下腐烂发酵。 俞菲凡用手电筒照了一圈,发现这里面很干净,几乎没什么杂物,但地上那个硕大的褐色图腾还是让她心底猛然一紧。 那是眼睛图案的图腾,外边是个三角形,三角形的每个角上,都放着一个燃过的蜡烛。 她看向江烁,发现他也神情严肃地顺着手电筒的光端详着这个图腾,许久才开口道:“翟修酒庄二楼那个暗房里……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图案。” 俞菲凡没有心思去纠结为什么他没把这件事告诉自己,而是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缓缓走向那个眼睛图腾。 江烁拿起地上的蜡烛仔细看了看,发现跟酒庄里用的是同一种。而用来绘制图案的也是血液,但年代明显更久远一些。 他问:“菲凡,你觉得……这个图案跟你的眼睛有关系吗?” 俞菲凡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她能感受到自己和它就像是两块磁铁,相互强烈地吸引着。 可她也弄不懂,这个眼睛图腾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就位于福利院的正下方。 直觉告诉她,孙建军和艳梅就是被这个图腾困住了,所以才无法转世投胎,一直被禁锢在这福利院里。 他们要“守护”的,或许根本就不是福利院,而是这个眼睛图腾。 第256章 饭局 江烁打开闪光灯,对着那个图腾拍了几张照片,问道:“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俞菲凡苦恼地摇了摇头。 这个图案对自己的影响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更何况还一下子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这更让她摸不着头脑了。 在没有更多线索前,她也拿不准应该怎么做才能释放被它困住的孙建军和艳梅,只得先暂时离开,等查明这个图案的含义之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从地窖里出来,江烁把锁重新装上,沿着阶梯回到地面后,又把那块水泥做成的暗门挪回原位。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掏出手机一看发现是丁局,还以为是局里有什么事,赶紧接起电话。 “喂,老丁。” 丁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江烁,今天没案子?晚上来我家吃饭。” 俞菲凡正把周围的落叶聚在一起覆盖在那块水泥板上,江烁看了她一眼,十分不给丁局面子,断然拒绝:“不去,没空。” “我过生日,你爸都来,你敢不来试试?别忘了带小俞一起。” 丁局一副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不等他说话,就“啪”地挂断了电话。 江烁无奈地看着还没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说看来这场饭局注定逃不过。 说是过生日,其实丁局也就是每年借着这个名义,叫上几位老同事老朋友在家聚一聚而已。 大家工作性质差不多,在单位里聊的是案子,饭局上聊的还是案子。有这时间和几个糟老头子聊着碎尸案吃饭,还不如多陪陪俞菲凡。 俞菲凡倒是无所谓,在哪儿吃饭不是吃。她拉着江烁到超市里挑了两箱牛奶,又买了一篮子水果,才往丁局家去。 丁局家就在警局附近,是早年间单位分的房子,三房两厅的格局。他儿子在外地工作,过年的时候才回来几天,平时家里也只有他和妻子。 丁局的妻子姓袁,曾经跟江烁的母亲是很好的朋友,丁局又与江向明熟识,两家人关系一直不错。 也正是因为如此,江烁了解丁局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才敢在他面前没大没小的。 当他们提着东西来到丁局家时,里面已经坐了四五个人,法医老宋和江向明也在其中。 别看丁局平时在单位里总是一副疾言厉色的模样,在家里可是个十足的老婆奴,工作再忙再累,家务事能不让老婆动手就不让老婆动手。 就算是自己过生日,他也还是在厨房里忙活着。江烁进了门把手里的东西一放,就自觉地撸起袖子,给他打起了下手。 俞菲凡跟袁阿姨打过招呼后就坐在沙发上,十分自然地融入到了几个老警察的聊天中。 江向明坐在最边上低头看着报纸,时不时偷偷往这边瞥一眼,一副想参与话题又不太好意思的模样。 俞菲凡看在眼里,便主动挑起话头:“江叔叔,我听江烁说你年轻的时候比他厉害多了,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以前破过的那些案子呀?”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江向明嘴上这么说,却默默把手里的报纸放在膝盖上,“不过有个案子我印象挺深的,就是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我想听!”俞菲凡十分捧场点头如捣蒜,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江向明这才清了清嗓,合起报纸,忆起了当年:“那一年,我才刚进警局不久,还是个新人……” 江烁端着一盆糖醋鱼从厨房里出来时,看到江向明正眉飞色舞讲述着他刚入行时机缘巧合之下破了个大案子的故事。 在场的老警察谁没经历过几个大案子,都只是无可不可地听着,只有俞菲凡双手撑着下巴,听得十分入神,不时还发出一声声惊叹,给足了江向明面子。 江烁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江向明在人前总是习惯端着,从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父亲笑得那么开心了。 “小俞这姑娘真是不错。”丁局解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用手肘捅了捅江烁,打趣道:“要不是你小子先下手,我都想让她做我儿媳妇了。” 江烁知道他是在说笑,但还是忍不住板着脸认真道:“想都别想。” 饭桌上,袁阿姨从柜子里端出一个酒缸,丁局连忙介绍:“我老婆自己酿的黄酒,可好喝了,一点也不辣嗓子,你们都来试试。”说完接过酒缸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倒到江烁那儿的时候,他抬手婉拒:“我就不喝了,一会儿还要开车。” 丁局面露不悦:“袁阿姨酿的酒你必须喝,待会儿叫个代驾就行。” 江烁推脱不过,只得任由他把自己的酒杯斟满。 平日里威风凛凛的警察们,没有了那身警服的加持,也只是有着喜怒哀乐的普通人。 大家从家长里短聊到国际形势,最后又不可避免地聊起了碎尸,身为法医的老宋自然成为了话题的焦点人物,好好的一场饭局莫名变成了案情交流会。 袁阿姨做了几十年的警察家属,对这个情景已经见怪不怪。就着这么重口的话题,俞菲凡倒也吃得挺开心,没有半点不适。 聊得差不多了,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大家开始轮番给丁局敬起酒来。 轮到俞菲凡时,她也不含糊,端起酒杯道:“丁局,我敬你一杯!” “好好好。”丁局喜逐颜开,起身就要跟她碰杯。 江烁眼疾手快夺过她手里的酒:“老丁,她酒精过敏,我替她干了。”说完一口气把酒喝光。 “我哪有酒精……哎哟。” 俞菲凡未完的话被江烁一把掐断,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怎么,你还敢喝酒,是还想在丁局家唱卡拉ok吗?” 她撇了撇嘴,这才善罢甘休,乖乖地坐在一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饭局才堪堪结束。大家一顿收拾后,又坐在沙发上没完没了地聊了起来。 袁阿姨酿的黄酒喝起来甘甜顺滑,但其实度数不低。江烁替俞菲凡挡了几杯酒,脸颊上泛起两团红晕,半眯着眼靠在沙发上。 俞菲凡叫了个代驾,跟江向明一起将他扶进车里。幸亏他还没有醉到不能自己走路,否则她真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个体重接近80公斤的庞然巨物拖回家。 到了家门口,她才发现装着钥匙的背包放在车里了,便问道:“你钥匙呢?” 江烁半阖着眼,含糊不清地说:“右边裤子口袋。” 他一只手架在俞菲凡脖子上,一只手垂在身侧,丝毫没有要掏钥匙开门的意思。 俞菲凡无奈,只得把手伸进他裤子口袋里摸索着。 江烁把头埋在她颈间,低低地笑:“小心点,可别摸错了地方了。” 这家伙一定是在装醉。 她翻了个白眼,摸到钥匙的同时在他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第257章 可以吗? 俞菲凡把江烁扶到房间里摁在床上,将叠成豆腐块的被子摊开盖在他身上,坐在床边看着他:“睡。” 江烁倒也没挣扎,乖乖闭上眼睛,突然开始动手解起了自己的腰带。 俞菲凡大惊失色:“你你你你干什么呢。” “硌得难受。” 他把腰带解下来后,整整齐齐放在床头。 俞菲凡松了口气,看他好像睡安稳了,便从衣柜里找出自己的衣服,走进了浴室。 热水哗哗流下,浴室里顷刻间被蒸腾的白色雾气填满。 她脑海里不停回想着白天见到的那个图腾,还有那股强烈的吸引力,不自觉就抬起手,凭借记忆在铺满水汽的镜子上画下了那个三角形里的眼睛图案。 图腾与镜子里自己的眼睛重叠在一起,仿佛在跟她对望着。 这个图腾,到底是什么,又是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直到被热气熏得快要缺氧,她也没有任何头绪。关掉花洒,换上了睡衣,又从浴室拿了条热毛巾回到房间里。 听到开门声,江烁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含糊不清道:“好热,能不能把空调打开?” 俞菲凡替他把被子往下挪了挪:“不行,会感冒的,我给你擦擦汗。” 冒着热气的毛巾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江烁睫毛颤了颤,轻轻推开了她的手:“不要。” 俞菲凡没理会他,只当他说的是醉话。替他擦完了脸上的汗,发现他身上也热烘烘的,索性直接把被子掀到他腰部以下。 她抬眼看了看他,见他双目紧闭,似乎没什么反应,便解开了他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嘴里念叨着:“我只是要帮你擦汗,不是要吃你豆腐啊。” 随着扣子一颗颗解开,看着那片结实的胸膛和标准的腹肌,俞菲凡隐晦地咽了下口水,心一横,抬头看向天花板,抓着热毛巾的手凭感觉在他身上胡乱游走着。 “俞菲凡。” “啊?” 直到手腕被攥住,她才低下头来,看到江烁正微微蹙着眉,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别擦了。” 俞菲凡以为是毛巾太热,连忙像哄小孩子似的安慰道:“马上就好了,你忍忍。”说着手上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你这样我忍不了。” 没等俞菲凡把这句话想明白,江烁突然伸手捞住她的腰,稍一用力,就把她整个人带到怀里,滚烫的鼻息在她颈间辗转流动,让她全身一阵酥麻,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我不是说过,你再这样,我不会放过你的吗?” 心神恍惚间,就被他翻身吻住了嘴唇。 “唔……” 她一松口,唇齿间就被淡淡的酒味填满,大脑霎时只剩下一片嗡鸣,却下意识迎合着他的吻。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俞菲凡感觉要快要窒息了,江烁才给了她一丝喘息的空间。 他呼吸沉重,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发丝,用仅剩的清醒哑声问道:“可以吗?” 触到他敞开的衣衫下烫手的皮肤,俞菲凡目光颤动,卸下了所有的防线和理智。 可以,怎么样都可以。 她没有说话,伸手攥住他的衣领,微微仰起头用一个吻回应了他。 最后的一丝负隅顽抗终于在这个吻中分崩离析,交错的气息炙热得如同火山迸发,把空气都熏得微微发烫。 肌肤寸寸贴合,呼吸交融缠绵,七窍感官仿佛飞到了九霄云外,又从虚空中飞速旋转、坠落,最后沉溺在一片狂风骤雨中。 …… 天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倾洒而入,照在俞菲凡的脸上。她皱了皱眉,微微睁眼,发觉自己还被江烁搂在怀里。 后背紧紧相贴着的身体散发的热量让昨夜缱绻的记忆呼啸着回笼,俞菲凡堪堪回过神,全身的皮肤又一次烧烫起来,下意识挪动身子想要逃离。 那只搂着她腰身的胳膊突然紧了些,耳边传来江烁慵懒的声音:“怎么,想跑?不打算对我负责了?” 俞菲凡面红耳赤,抬手就给他来了个肘击:“你不要脸。” 手臂毫无意外地被擒住,江烁亲吻着她的后颈,问道:“我怎么不要脸了?” “你装醉。” “我从头到尾也没说过我醉了呀。” 他无辜又委屈巴巴的语气让俞菲凡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毕竟仔细回想起来,他还真没说过自己醉了。 她转过身,泄愤似地在江烁的锁骨上咬了一口。 江烁轻笑一声,把她搂在怀里:“你是不是再想重新检测一下我的体力和肾脏功能?” 她立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身上的疲惫还未消散,她可不想再被折腾,连忙举手投降:“江警官,我错了。” 江烁笑了笑,腾出一只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我去给你做早餐,一会儿还要去提审翟修。” “我也去!” “非警务人员不能参与审讯,回头我向局里申请正式聘请你当顾问,到时你就是个有编制的人了。” 俞菲凡眨巴着眼睛:“有了编制是不是就有工资拿了?” “我记得当初某个人还大义凛然说自己不要补贴呢。”江烁那股贱兮兮的劲儿又上来了:“难道说,当时你答应合作是因为贪图我的美色?” 俞菲凡伸腿把他踹出被窝:“别自恋了,快去做早餐。” 江烁套上衣服,系着扣子的同时又俯身亲了她一下,才起身往门外走去。 随着他背影远去,俞菲凡悄然收回了脸上的笑容,翻身看着天花板。不知为何,总是隐隐觉得有种不安的感觉,像一层朦胧的雾气笼在心头。 吃早餐时,肖霄突然打来电话。 俞菲凡摁下免提,把手机放在餐桌上,问道:“喂,肖霄,怎么了?” “菲凡姐,有人找你。” “谁?” “上回帮忙打开灵界之门的那个漂亮姐姐,她现在就在事务所里。” 俞菲凡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裴柳殷。 可裴柳殷为什么会突然来找她? 来不及多想,她三两下把蛋糕塞进嘴里:“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第258章 三三合一 回到事务所里,就看到身着水色旗袍的裴柳殷正倚靠在沙发上抽着烟斗,她的随从,也就是之前在古镇上见过的那个年轻男子,在一旁正襟危坐。 俞菲凡跟她打了个招呼:“柳殷姐。” 裴柳殷微微掀起眼皮,懒洋洋地抱怨:“怎么才回来,我茶都喝了两杯了。” 俞菲凡心说谁知道你来得那么突然,但脸上只是客套地笑了笑。 成易单手拄着拐杖,提着热水壶从厨房里出来,俞菲凡看到他,皱眉问道:“你怎么也回来了,医生不是让你好好修养吗?” 成易淡淡一笑:“我回来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俞菲凡没说什么,接过他手里的水壶,给裴柳殷面前的两杯茶添了热水:“柳殷姐,有什么事吗?” “之前答应过你姥姥帮你调查灵界之门的事,最近有了些眉目。”裴柳殷对着身旁的年轻男人勾了勾手,“白沧,拿出来。” 那个被她称为白沧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本封面泛黄的书。 裴柳殷道:“我托人高价买到了一本古书,虽然年代久远,缺失了几页,不过也能找到一些信息。” “高价”这两个字她读得特别重,俞菲凡眉心跳了跳:“高价是……多高?” 裴柳殷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淡淡道:“我花了两万买的,给你打个折,一万八千八。” “……多少?”俞菲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沧还以为她是真的没听清,贴心地提醒道:“一万八千八。” 俞菲凡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她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颤抖着掏出手机,把钱转到了裴柳殷的账户里。 裴柳殷打开手机,看到了转账信息,这才心满意足地挥挥手,示意白沧把书交给俞菲凡。 俞菲凡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本天价古书,发现它的边缘磨损得厉害,有的书页也已经残缺不全,淡淡的墨香和陈旧纸张的味道无一不透露着岁月的痕迹。 书里尽是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她翻了两页就觉得眼花头疼,干脆把书扔给了成易。 成易捧着书细细研读了一番,眉头却越皱越深。 俞菲凡看他一脸严肃,问道:“怎么了?” “姐,那个灵界之门,会不会一直都是有人在操纵?” 俞菲凡愕然:“怎么会?” 她记得之前姥姥给的另一本古书里,曾记载过这么一段话:“尝有一术士,偶开灵界之门,几不可还。后于灵界中习得一符,于殊时殊地施以术法,乃得还。” 当时也正是因为看了那本古书,他们才断定杨淼是因为在特定时间踏入了灵界之门,才会误入灵界的。 成易思考了片刻:“或许我们都理解错了,根据书上记载,这个古代的灵术师是在特殊的时间地点在灵界里施灵术,才得以返回,可书上却没说他是怎么进去的。” 裴柳殷也接过话:“没错,我昨天也看了这本书,灵界之门开启的条件,也许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俞菲凡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不堪重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等待着他们的解释。 “你看这里。” 成易指着书上一行字,她凑上前,看到上面写着:“焚烛施术,三三合一,灵界之门即可开启。” 也就说只要做到这些,就可以掌控灵界之门。 焚烛施术倒是好理解,但是三三合一是什么意思? 后面的几页要么就是残破不堪,要么就是已经缺失了,翻来覆去也没找到解释。 成易道:“灵界之门每次开启的时间都是凌晨三点,这或许是其中一个三。” 俞菲凡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笔在白板上画下那个眼睛图案,指着三角形的三个角问道:“这三个角,会不会也是其中一个三?” 看到那个图案,成易和肖霄对视了一眼,表情都凝滞住了。 俞菲凡把笔帽盖上,翻了个白眼:“行了,江烁都已经坦白了,你俩也别装模作样的,这件事我之后再跟你们算账。” 她把手机拿出来,打开昨天在福利院拍的照片:“对了,我在福利院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图案。” 肖霄问:“那还有一个三是什么呢?” “我有一个猜测。”成易想了想,拄着拐杖从沙发上站起来,单脚蹦到电脑前:“肖霄,你能不能把市的地图打开?” 他指着屏幕上的地图:“我们现在已经找到了两个眼睛图案,会不会其实还有第三个,而灵界之门就在这三个地点的中心?” 肖霄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这么说来的话……这里有一处废弃的工厂,跟福利院和酒庄连起来刚好形成一个三角形,疗养中心就在三角形的中点上。” 裴柳殷对着白沧勾了勾手,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白沧点点头,起身出了门。 俞菲凡不解:“那么之前我到底是怎么进入灵界的?” 裴柳殷举着烟斗,徐徐吐出一口烟雾,面色有些凝重:“现在想来,或许救你那回,那扇门根本就不是我们打开的。” 俞菲凡大吃一惊:“什么?” 裴柳殷继续道:“如果三点钟,三角形眼睛图案和三个地点就是所谓‘三三’,那么必须满足这三个条件,再加以灵术才能打开灵界之门,可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这些。也就是说,那一次能开门并非我们所为,而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成易脑子转得极快:“或许小玉只是个诱饵,那个人用她引诱你进入灵界,又用幻境将你困在里面。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把门给打开了。” 俞菲凡抱着胳膊,无端有些发冷。 她知道对方这么做,十有八九是冲着她的灵瞳来的,那些不时出现的噩梦,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还有身边不断发生的一件又一件离奇诡异之事……一切都与灵瞳有关。 妈妈出车祸之前,是不是也遭遇了同样的事,预感到危险,才会不顾一切将她托付给姥姥? 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裴柳殷慢悠悠掏出手机,打开白沧给她发的照片,说道:“确认了,第三个眼睛图腾,确实就在那个废弃工厂里。” 第259章 心灵鸡汤 俞菲凡叫了辆出租车,跟裴柳殷一起去往了那间废弃工厂。 成易本来也想跟着一起来,但被俞菲凡拒绝了。他脚上的伤还没好,她可不想让他再受伤。 看他一脸担忧,裴柳殷安慰道:“你放心,白沧也是灵术师,不会让她有事的。” 听她这么说,成易才稍稍放下心来,但还是往俞菲凡的包里多塞了几张破障符。 出租车很快就开到了工厂附近,透过破败的围墙和生锈的铁丝网,能看到工厂的外墙已经斑驳不堪,墙上爬满了藤蔓和杂草,看起来阴森而荒凉。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说什么也不肯再往里开了,俞菲凡只好付了钱,扶着穿着高跟鞋的裴柳殷,踩着杂草丛生的泥路来到了工厂门口。 白沧早已在那里等候,见她们走过来,微微颔首道:“柳殷姐。” 裴柳殷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抱怨道:“这什么破路啊,太难走了,我鞋子上全是泥。” 白沧闻言立刻单膝跪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细细擦拭着她鞋跟上的泥。 看着眼前的一幕,俞菲凡觉得自己应该在车底,而不应该在这里。 裴柳殷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她心安理得坐地在白沧腿上歇了片刻,才缓缓起身问道:“那个图腾在哪儿?” 白沧带着她们穿过锈迹斑斑的大型器械,来到一条黑暗幽深的走廊里,一路往前走,脚下不断传来踩碎玻璃和瓦砾的声音。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一扇铁门前。 白沧道:“按您的吩咐,我往最隐蔽的地方去找,就发现了这里。” 铁门的门锁已经被他砸坏,俞菲凡推开门,一股潮湿和霉味扑鼻而来。 她从包里掏出手电筒照了一圈,这里看起来像是间库房,破旧的货架上面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杂物。 地面上果然是那个硕大的眼睛图腾,周围还有几根燃剩的蜡烛。 她在库房里转了转,感觉到了一股灵残留下来的气息。 白沧像是看穿了她的疑问,说道:“刚才这里围了几只恶灵,看样子像是在阻止人往这里来,不过我已经把它们都消灭了。” 看来这些灵跟孙建军和艳梅一样,也是被这个图腾困在这里的。 看着白沧轻描淡写的模样,俞菲凡忍不住皱眉:“消灭了?你就不能超度它们吗?” 裴柳殷有些不屑,替白沧辩解:“没必要那么麻烦,每次都要找出真相再超度它们,难道你不累吗?” 想法不同,果然还是很难交流,俞菲凡没再说话,低头看着地上的图腾发愣。 裴柳殷把烟斗装进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问道:“现在‘三三合一’的三个‘三’都找到了,你打算怎么做?” 她迷茫地摇了摇头。 就算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眼前的路像是被迷雾覆盖着,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那个人到底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爸爸妈妈的死会跟他有关吗? 她在那个眼球图案中央缓缓蹲下,把脸埋在掌心里,突然觉得身心俱疲。 尽管姥姥和江烁尽力替她捂住了眼睛,但她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透过他们的指缝看到了那些沉重的真相。 更令她惧怕的是,如果那个人是冲着她的灵瞳来的,恐怕还会对她身边的人下手。 到了那个时候,她真的有能力保护大家吗? 想到这里,她幽幽叹了口气:“柳殷姐,如果我看不见灵,不做灵术师,也没有这双灵瞳,是不是会过得轻松很多?” 裴柳殷走到她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命运是既定的,从来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如果。你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那就要坚定地走下去。” 白沧微微有些诧异,似乎是没想到这种安慰人的话会从她嘴里说出来。 裴柳殷悄悄白了他一眼,继续道:“我直接消灭掉那些灵,是因为我觉得麻烦,你选择超度它们,是为了求心安。不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同样的,也会收获相应的东西。” “可是,我收获什么了?”俞菲凡有些茫然。 “很多啊,你事务所的那两个小伙伴,爱你的姥姥,愿意舍命到灵界去找你的小男朋友,对了,还有那个之前去请我来帮你的朋友,我当时开价很高,没想到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说罢她又小声补了句:“早知道我再喊高一点儿了。” 俞菲凡没听清最后那句话,问道:“什么?” 裴柳殷笑了笑:“没什么。拥有灵瞳,或许会让你背负上很多东西,让你觉得疲惫不堪,但至少你身边还有那么多爱你的人默默陪着你,不是吗?” 俞菲凡到底是心思单纯,被裴柳殷灌了碗心灵鸡汤,立马就将那些烦恼抛之脑后了,开心地点了点头。 “我们走。” 裴柳殷弯腰揉了揉脚踝,白沧立马在她身前蹲下,“柳殷姐,我背您。” 看着他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俞菲凡忍不住问:“白沧,你又聪明又能打,柳殷姐每个月给你发多少工资?” 白沧淡淡一笑:“我不需要那种俗物,只要能留在柳殷姐身边就好。” 俞菲凡撇了撇嘴,觉得这两人可真是绝配,一个爱财如命,一个视金钱如粪土。 离别之际,她对裴柳殷鞠了个躬:“柳殷姐,今天真是谢谢你了,给我送来了那本古书,还陪我走了一趟。” “别客气,多大点事儿。”裴柳殷一手环着白沧的脖子,一手想从挎包里掏出烟斗,却不小心带落了一张纸。 纸张缓缓飘落在地上,似乎是张收据。 裴柳殷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挣扎着从白沧身上下来,“别别别,菲凡,那东西看不得……” 但一切都已经迟了,俞菲凡捡起那张收据,清楚地看到上面写着:“xx二手书店,旧书一本,200元。” 第260章 我们都是棋子 时隔半个月,江烁再在看守所见到翟修时,能感觉到他明显消瘦了不少。 他身上的西装换成了如今蓝白相间的狱服,原本每天梳得油光水亮的脑袋也被剃成了寸头,整个人呈现出的颓败之势却又在见到江烁的一瞬间迅速收敛,换回了以往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情。 隔着铁窗,江烁手肘撑在桌上,动动手指跟他打了个招呼:“翟修,好久不见。” 翟修一脸戒备,似乎在提防着他随时出言嘲讽:“都这种时候了,就不必跟我假客套了。” “行,那我有话直说。”江烁今天心情大好,并不打算跟他计较,从文件袋中拿出一沓资料摆在桌上。 虽然翟修承认了自己指使他人杀害老吴的事实,但他身上的案子肯定不止这一件。这回江烁提审他,就是想把之前没弄清楚的事情一并解决了。 他把尤峻的照片举到翟修面前,问道:“这个男孩你认识吗?” 翟修迅速瞥了一眼,随即摇头:“不认识。” “真不认识吗?dna比对结果显示,你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 翟修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很快镇定下来:“或许是哪个女人从我这儿借的种,想趁机讹我呢?” “所以你才让杨赞去找他?” 眼见江烁都已经查到这儿了,翟修也知道没必要隐瞒,幽幽说道:“其实我没想过要杀他,虽然我对他没有一点感情,但他身上毕竟流着我的血。我只是担心他日后会用那个东西威胁我,才让杨赞去找他。没想到杨赞会下手那么重,东西没找到不说,还暴露了自己。” 他脸上紧绷的肌肉微微抽动,但并不是因为后悔或者愧疚,而是一副怨恨手下办事不力拖累自己的怨怒模样。 “你让杨赞去找的是什么东西?” 翟修见他并没有把尤峻的死归结到自己身上,稍稍放松了警惕,答道:“一盘录像带。” “什么录像带?” 翟修冷笑一声:“当年那个婊子突然不辞而别,我一开始只是以为她是单纯地玩腻了,也没在意,反正我女人多的是。直到上回你们来找我,我找人调查后才知道她居然生下了我的孩子,并且还拍下了对我们不利的东西。” 说完他邪妄又得意地看着江烁:“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帮我找到我亲骨肉呢。” 江烁心头一凛,忍不住攥紧拳头。当他们顺着线索找到尤峻时,本想要拉他一把,没想到竟间接将他推向死亡的深渊。 他迅速收拾好情绪,继续问道:“那盘录像带里是什么?” 翟修耸了耸肩:“你以为我是真的傻吗?反正人都死了,那个东西多半也是找不着了,现在说出来对我也没好处。” 江烁没再纠结这个话题,他把在酒庄里找到的那个图腾举到翟修视线所及之处,“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酒庄里?” “随手画的。” 江烁对他这番话根本不信:“随手画的,值得你藏在书柜后面设置了密码锁的暗房里?” “这跟我的案子没有关系,我可以拒绝回答。” “好的,那我们就谈谈你的案子。你知道因为这件事,翟氏集团现在面临着什么吗?” 江烁掰着手指,一件一件数着:“信誉受损,股市下跌,社会舆论一边倒,身为商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翟修一脸警惕:“你到底想说什么?” “以你对你父亲和你妹妹的了解,像他们这样利益至上的人,是会选择重金聘请律师团队为你脱罪或者争取减刑,被市场抛弃,还是会选择让你接受法律的审判,然后从中获得个大义灭亲的美名?” 翟修鼻翼微张,目光随之变得冷冽起来。 他不蠢,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翟老爷子对他本就不待见,自然不会浪费金钱和时间来帮他,否则认罪前说好的律师团队也不会迟迟不出现。 只是这话从江烁嘴里说出来,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让他在愤怒的同时,内心也翻涌起不安。 “翟修,坦白从宽我或许还能为你争取到一些减刑的机会,现在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江烁有所保留地把话说了一半,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在他的注视下,翟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藏在皮囊之下的紧张局促登时被放大,许久后终于缓缓开口:“这个图案不是我画的,我是受人之托……” 江烁一下子就想到了翟家背后的灵术师,问道:“什么人?” 这个问题触到了翟修敏感神经的警报,他猛地皱起双眉,没有说话。 江烁带着警告的意味敲了敲桌子,如炬的目光紧盯着他:“翟修,告诉我,严为一家四口和周健宏的死,是不是同一个人在背后帮你?” 翟修“咕咚”咽了口唾沫,仍是没有开口。 江烁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戏谑和嘲讽:“你不敢说吗?别告诉我你是想保护你的家人。” 翟修终于有了反应,他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保护家人?既然他们早就放弃我了,我还保护他们干什么?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你说。” 翟修咬牙切齿道:“帮我给我爸带句话,他们总说我没用,但我为这个家付出的也够多了,如果他们不肯救我,那就休怪我无情,跟他们来个鱼死网破。” 好一出精彩的豪门家庭伦理大戏,如果不是在看守所里,江烁都想去买包瓜子了。 他点点头道:“行,我答应你。” 翟修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似的:“那个人、那个人叫……” 话还没说出口,他突然像是被噎住了,瞪大双眼惶恐地看向江烁身后,浑身剧烈颤抖,脑门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江烁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发现身后空无一物。 然而翟修那一脸惊恐却不像是演的。 他转过头,急切地问道:“翟修,那个人到底是谁?” 翟修像听不到他讲话似的,泛白的双唇微微翕动,从咯吱作响的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词:“我不说,我不说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还不想死……” 看守所的民警听到动静,连忙打开审讯室的门,看到翟修那副面色铁青的瘆人模样,也被吓了一跳:“江队,嫌疑人状态好像不太对。” 江烁无奈地摆摆手:“先带他回去。” 等民警解开审讯椅上的手铐把翟修架起来,他才堪堪缓过神来,大口地喘着粗气。 路过江烁身边时,他突然开口:“江警官,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想说。” “什么?” 江烁闻声抬头看着他,从他似笑非笑的神情里看到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有自嘲,有感慨,有警告,甚至还有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悯。 “其实我们都只是棋子。” 第261章 录像带 看着俞菲凡一下一下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牛排,江烁笑了笑:“难得你还有胃口不好的时候。” 俞菲凡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哀叹一声:“不是胃口不好,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谁惹你了?” 她反握着叉子,狠狠戳进牛排里:“两百块钱买的书,裴柳殷居然讹了我一万八千八百块,气死我了!那可是我的血汗钱!” 那张收据被她发现后,裴柳殷一看形势不对,二话不说就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拉着白沧一路狂奔,最后跳上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落荒而逃。 俞菲凡一个人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钱没拿回来不说,还不小心摔了个狗啃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一想起那个离谱的场景,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江警官,你女朋友碰到诈骗了你管不管?” “管,当然管。”江烁清了清嗓,一本正经道:“俞菲凡小姐,诈骗分子固然可恨,不过你以后也要提高警惕,别再那么轻易相信别人了。” 俞菲凡还是撅着嘴,一脸不悦:“我是要你哄我,不是要你做反诈宣传。” 江烁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好了,不气了,开心一点。” “开心不了,除非那一万八千八能自己回来。” 江烁想了想,停下正在切牛排的动作,低头在手机上摁了一会儿,俞菲凡就听到口袋里响起“叮”的一声。 掏出手机一看,发现他给自己转了两万块钱。 她抬起头,惊讶道:“你干嘛呢?” 江烁把切好的牛排推到她面前,又把那块被她当成裴柳殷戳得千疮百孔的牛排换到自己盘子里:“花点小钱买我女朋友一张笑脸。” “霸总上身了?你以为你是肖霁啊?” 俞菲凡忍不住笑出声,原封不动把钱退了回去,但心情还是好了不少:“算了,想起来裴柳殷也帮了我不少忙,我就不跟她计较了。等我把学校的委托做完,就可以把这钱挣回来了。” 见她那张苦巴巴的脸终于舒展开来,江烁指了指她面前的盘子:“先吃饭,再不吃就凉了。” 她叉起一块鲜嫩多汁的牛排塞进嘴里,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今天翟修都说什么了?” 江烁正对着那块破抹布似的牛排犯难,听她这么问,又把刀叉放下了:“他说当初派杨赞去找尤峻,是想找一盘录像带,不过录像带里是什么内容,他还不肯说。” 尤峻死后,警察也曾经到他家里里外外翻找过一遍。然而除了几件大型家具和最基本的生活用品外,家里根本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更别提什么录像带了。 俞菲凡又问:“那个图腾呢?” “他说是有人让他把图腾画在那儿的。”江烁道:“我查过,酒庄那块地是在投资疗养中心之后才买下来的,也就是说,做这一切,应该都是受人指使。” 从翟修惊恐的表情,江烁几乎可以断定他是看到了什么令他恐惧的东西,而能做到这些的,恐怕就是那个他即将说出名字的灵术师了。 还有他最后的那句话——我们都只是棋子。 江烁至今没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思维像是被种种难题困在牢笼里,一时混乱得不可开交。 如果他们都是棋子,那么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棋局,执棋的人又是谁? “对了,明天我想去南山墓园看看尤峻。” 俞菲凡的话让他的思绪迅速回笼,他点点头道:“好,我跟你去。” 车驶在去往墓园的路上,公路两旁高耸的柏树不断后退。 墓园地势高,风也特别大。寒风呼啸着在一座座墓碑中穿梭低吟,刮在脸上如刀割般又冷又疼。 江烁替俞菲凡掖紧了围巾,拉着她的手往骨灰堂走去。 尤峻妈妈和姥姥的骨灰都存放在这里,之前给尤峻举办葬礼时,江烁和早餐店的老板一人出了一部分钱也给他租了个骨灰龛,好让他能离家人近一些。 俞菲凡在一排排骨灰龛里找到了写着尤峻名字的那个,打开龛门,拿出纸巾仔细擦拭着那个黑色的小盒子。 做完这些,她刚要把龛门关上,陡然之间余光看到身旁站着个透明的人影。 待她转过头看清了那张脸,心头一跳,不可置信道:“……尤峻?” 江烁闻言了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问道:“尤峻在这儿?” 尤峻并没有说话,而是缓缓转过身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他们,似乎是想要带他们去哪儿。 俞菲凡拉起江烁的手,跟着尤峻穿过骨灰堂的几排架子,在其中一排面前停了下来。 他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个骨灰龛,俞菲凡走近一看,发现上面写着他妈妈的名字。 然而打开骨灰龛,却发现里面除了一个棕色的骨灰盒外,其余什么也没有。 她扭头看着尤峻,问道:“你想让我打开骨灰盒吗?” 尤峻点了点头。 俞菲凡有些犹豫,虽然尤峻的妈妈已经进了轮回,但是随意打开骨灰盒,总觉得对逝者有些不太尊重。 抬头看了看尤峻坚定的目光,她还是把骨灰盒从骨灰龛里抱出来,交到江烁手里。 江烁捧着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发现碎骨头里赫然放着一个用黑色塑料袋层层包裹着的方形物体。 俞菲凡和他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把那个东西取出来。 揭开塑料袋,果然发现里面是一盘颇有年代感的录像带。 看着尤峻渐渐透明的身影,俞菲凡鼻子一酸,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如鲠在喉。 她以为尤峻早就已经离开了,没想到他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们,只为了把这个东西亲手交到他们手上。 尤峻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对着她摆了摆手,转身走进了那扇蓝色的门里。 从墓园出来,江烁把车开到了市最大的一家数码城前面。 他找了一家卖摄影器材的店,把那盘录像带放在柜台上,问老板:“请问你们这边有能放这个录像带的机器吗?” 老板拿起录像带左右翻看了一番,扶着眼镜道:“这是vcr磁带,这玩意儿属于老古董了啊,不过我恰好收藏了几台,你等等,我去库房里找找。” 说罢他转身走进库房里,过了十几分钟才抱着一台满是灰尘的录像机走出来。 他把录像机连到电视屏幕上,又将录像带插进机器里。摁下播放键,屏幕上却是一片影影绰绰的雪花,完全看不清内容。 老板摇了摇头:“不行,估计是受潮了,这盘录像带你们之前放哪儿保存的?” 江烁愣了一下,没回答他的问题。 总不能告诉他是从骨灰盒里扒拉出来的。 他问道:“那还能修复吗?” “能是能,就是得花点时间。”老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价格也会比较贵。” 江烁拿出警官证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价格不是问题,不过这是案件的物证,还麻烦您尽快。” 老板听他这么说,态度也严肃起来:“没问题,警察同志,我保证完成任务。” 从数码城出来,俞菲凡手机突然响了。 她看了眼屏幕,接起电话:“成易,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成易声音有些哽咽:“姐,刚才念念来电话,说姥姥出事了……” 第262章 姥姥的离开 回到安夏村的几个小时车程里,俞菲凡一直坐立难安。成易没有告诉她姥姥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也没有开口问。 但从她一路上捏着的拳头和紧抿的双唇,江烁也能看出她的内心的焦躁不安。他数次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本能地咽了回去。 一路上,车里的三个人心事各异,不约而同维持着压抑的沉默。 回到村里时,姥姥家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村民。看到他们回来,大家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成念闻声从屋里跑出来扑在成易怀中,双眼哭得又红又肿:“哥,菲凡姐!” 俞菲凡哑着声问:“姥姥在哪儿?” 成念的眼泪又止不住落下,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我今天一直没看到姥姥,还以为她早早就出门了,可到了中午也没见她回来,才想起来去她房间里看看,结果就……” 没等她把话说完,俞菲凡就跌跌撞撞冲进了姥姥房间里。 只见姥姥静静地躺在床上,枕着枕头,盖着被子,表情平静如常,仿佛只是睡着了。 俞菲凡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想摸摸姥姥的脸,触碰到的一瞬间又像触电似的,猛地收了回来。 她隔着被子轻轻摇了摇姥姥:“姥姥,您别装睡了。我是菲凡,我回来了。” 姥姥并没有回应她。 她回头对站在门边的成易招手:“成易,你快叫姥姥起床,我们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呢。” “姐……”成易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搂着泣不成声的成念,紧紧咬着嘴唇,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菲凡。”江烁走到她身后,扶住了她的肩膀。 俞菲凡像是想到了什么,拽着江烁的衣角把他扯到姥姥床前,声音焦急:“江烁,你快把姥姥叫起来,就说你饿了。她那么喜欢你,一定会起来给你做好吃的。” 江烁眼睛一阵酸楚,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菲凡,姥姥已经走了。” 俞菲凡身子猛地颤了一下,语调没有起伏:“你胡说什么呢,姥姥只是睡着了。” 说完她转身扑到姥姥怀里,像平时一样跟她撒起娇来:“姥姥,你快起来!我饿了,我想吃您做的炒鸡蛋……” “姥姥,小玉还有几个月就要生宝宝了,您不想看看曾孙吗?” “我说过要买大别墅,接您跟念念一起去住的,您先起来好不好?” “姥姥,您再这样逗我我就生气了,以后我可再也不回来看您了……” 她的声音里虽然带着哭腔,却强忍着一滴眼泪也没掉,似乎只要一哭出来,就是承认了姥姥已经离开的事实。 江烁压了压心头百般翻涌的情绪,一言不发地把她从床上扶起来带入自己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俞菲凡没有抗拒,就这么静静靠着他。长久的沉默后,她的肩膀终于开始一颤一颤地抖动起来: “姥姥怎么会忍心扔下我们呢,她明明说过要长命百岁,陪我一辈子的……” 压抑已久的眼泪冲破眼眶,一滴,两滴,随后汹涌而出,顺着她的脸颊啪嗒啪嗒地落下。 她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攥着江烁的衣服,把脸埋在他怀里:“江烁,姥姥为什么骗我,她为什么食言了?” 安慰的话哽在喉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化成沉沉的一声叹息。江烁只得默默抱紧了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衫。 直到夜深,俞菲凡还是一直坐在姥姥房间门口的石阶上。 她哭了太久,眼泪都已经流不出来了,一动不动望着空气中某片不定的浮尘,却依旧不肯离开半步。 江烁端着邻居送来的饭菜坐到她身旁,柔声道:“菲凡,你吃点东西。” 俞菲凡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过了片刻她才费力地摇摇头:“我不饿。” 江烁也没勉强,他把饭碗放到一旁,将她侧脸上被眼泪浸湿的一缕头发捋到耳后:“那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俞菲凡还是摇头:“我不能睡,我要等姥姥回来,她一定会回来看我的。” 她花了好半天时间,才堪堪接受了姥姥的离世。 但她还是固执地认为,姥姥的灵一定会因为放心不下他们而故地重游。只要她在这里等着,就一定能再见到姥姥。 每天都在与亡者打交道,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死亡这件事,至少相比起普通人,能做到更洒脱。 可是当姥姥突然离去时,她却怎么也无法接受。 姥姥怎么可能一句话也没留下,就这么走了呢? 江烁没说什么,他起身回屋里拿了两个垫子放在石阶上:“那我陪你一起等。” 成易将成念哄睡着了,拄着拐杖从房间里出来,用眼神询问江烁有没有什么事,见江烁摇了摇头,他才从地上收拾起饭碗,默默回了屋里。过了一会儿,又拿了张毯子出来披在两人身上。 俞菲凡不堪重负的脑子已经无法运转了,整个人变得麻木不堪。她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饿,但还是能感觉到身体像一块浸满水的海绵,沉重而绵软。 说好了不能睡,却还是在江烁一起一伏的呼吸声中,缓缓闭上了眼睛,思绪渐逝。 第263章 坚强 长梦里,俞菲凡又回到了小时候。 那是一个阴雨天,姥姥指着她刚画好的一沓灵符,双眉紧拧:“菲凡,你怎么又把破障符画错了?” 俞菲凡低着头,嗫嚅道:“姥姥,我不是故意的。” 姥姥没有听她的辩解,从抽屉里拿出戒尺,语气严苛:“手心伸出来。” 俞菲凡怯生生把手藏在身后,噘着嘴道:“能不打手心吗?反正也只有一点点跟您画的不一样……” 姥姥表情严肃,厉声打断她:“什么叫只有一点点?你知不知道这一点点错误就会让灵符不起效果!” 她不由分说扯过俞菲凡的手,拿起戒尺用力在她手心里打了几下。 手心被戒尺抽过的地方立刻红肿起来,俞菲凡疼得直掉眼泪,嘴一瘪,哭喊道:“我最讨厌姥姥了!”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天上飘着雨,她漫无目的在村里转了一圈后,钻进了村后山的土地庙里,蜷缩在供桌下。想着姥姥的责骂,又委屈得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竟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 此起彼伏呼唤她名字的声音从周围传来,那是村里的邻居们在到处找她。 她害怕挨骂,抱着腿坐在角落里不敢应声,直到隔壁家的大爷发现了她,才把她从土地庙里抱了出来。 姥姥见到她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绷着脸把她拉回家里,命她跪在墙前,用一根细细的竹条狠狠地往她背上抽。 她原以为姥姥会为了自己的失踪而焦急,没想到被揍得更狠了,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 成易和成念也跪在一旁哭着替她求情,可姥姥一点儿也没有心软,直到打得手都抬不起来了才堪堪停下。 俞菲凡淋了雨,又挨了一顿揍,后半夜突然发起了高烧。 她心里憋屈,全身也烫得难受,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迷糊中感觉姥姥在她床边坐下了,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她的衣服。 俞菲凡微微回过头,看到姥姥红着双眼,正端着一个碗往她背后红肿的伤口上抹着草药,嘴里絮絮叨叨: “菲凡,你别怪姥姥狠心。如果画灵符这样的小事你都做不好,到了关键时刻,要怎么保护别人、保护你自己呢?” “姥姥不能一辈子护着你,总有一天姥姥也会离开的,到时候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当时年纪尚小的俞菲凡并不能理解姥姥的良苦用心,只是赌气地背过身,假装没听到她的话。 如今在梦里,她似乎有了一次弥补的机会。 她坐起身子,紧紧地抱着姥姥:“姥姥,对不起,我错了。” 姥姥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和蔼地笑了笑:“姥姥没怪你。” 俞菲凡紧咬着下唇,却怎么也止不住一直往下掉的眼泪:“您可以不走吗?我想让您永远陪着我。” 姥姥用袖子擦拭掉她眼角的泪水:“菲凡,你带着灵瞳出生,命运注定就是不平凡的。接下来你也许还会遇到很多坎坷,有时候会有人能陪着你一起渡过,有时候需要你自己去面对。你长大了,要学会坚强,知道吗?” 泪水模糊了俞菲凡的双眼:“我知道了,姥姥,可是……” 可是如果长大的代价是离别,我宁愿永远当一个小孩子。因为离别的感觉实在太痛了,每呼吸一次,都让我觉得肺腑生疼。 …… 蔡承泽提着勘察箱从姥姥的房间里出来,跟在院子里等候的江烁低声道:“江警官,我检查过了,老人家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的痕迹,初步判断是自然死亡。” 江烁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菜头。” 蔡承泽又问:“需要我把她带回去做尸检吗?” 江烁摇摇头道:“不用,辛苦你了。” 他已经把姥姥家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不寻常的痕迹,也跟成念确认了最近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姥姥的死,基本可以排除他杀。 至少不是人为的。 蔡承泽看了一眼木然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俞菲凡,关切地问道:“菲凡……她没事?” 江烁眼神落在俞菲凡身上,许久才回答:“她会好的。” 蔡承泽前脚刚走,村长后脚就进了屋里。 他看了看俞菲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向了成易:“成易,你们看看俞老太是要土葬,还是……” 成易踟蹰了一会儿,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刚想去找江烁商量,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俞菲凡的声音:“火化就行。” 村长见俞菲凡答话,搓了搓手向她解释道:“菲凡,后山有一块地,风水很好。俞老太这些年帮了村里人不少忙,如果你们想把她葬在那儿,大家也是没意见的。” 俞菲凡缓缓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村长身前,勉强挤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叔,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还是想把姥姥带在身边。” 村长也没再勉强,只说道:“行,那我找人算个合适的时辰,给俞老太风风光光地办个葬礼。” 俞菲凡摇摇头:“不用,姥姥向来不喜欢热闹,让她安安静静地走就行,我会联系好镇上的殡仪馆的。” 村长瞅了她一眼,眼神里有诧异,也有些欣慰。 当年那个离家出走后让全村人找了大半宿,自己却在土地庙里呼呼大睡的小姑娘,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他点点头道:“行,那就按你的意思来,有需要帮忙的记得跟叔说一声。” 送走村长,俞菲凡在原地站了半天,突然抬头对成易说:“成易,我饿了,可以帮我煮碗面吗?” 成易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应了声“好”就钻进了厨房里。 她又转头对成念道:“念念,你去衣柜里找一找姥姥最喜欢的那件蓝色的褂子,我去帮她擦擦身子,待会儿我们一起帮她把衣服换上。” 成念忍不住哽咽:“好的,菲凡姐。” 俞菲凡搂住她的脖子,轻声道:“别哭,不然姥姥会担心的。” 成念连忙擦干眼泪,抬头看着她:“菲凡姐,姥姥回来过了吗?” 俞菲凡抬眼看向天边逐渐被雾霭淹没的霞光,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昨夜只是做了个梦,还是姥姥真的回来看她了。 但她仍记得姥姥的话,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坚强。 第264章 真没事儿了 从殡仪馆出来,俞菲凡低着头,怔怔地看着怀里的骨灰盒发呆。 当年姥姥从妈妈手里接过不足两岁的她,带着她背井离乡,独自将她抚养成人。 而现在姥姥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玉白色盒子,躺在她的怀里,即将跟她一起离开这片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土地。 回到姥姥家,俞菲凡把骨灰盒放在床上,想把家里打扫一遍,却发现姥姥早已把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家具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柜子里的东西都分类放好了,衣服叠得整整齐齐,连用来喂鸡的玉米都一次性放了好几天的量。 俞菲凡把姥姥养的鸡、种的菜都分给了左邻右舍,顺便感谢了他们这些年来对姥姥的照顾。 成易脚上的伤还没好全乎,便坐在客厅里整理姥姥留下来的古书和资料。 江烁去镇上买了一些防灰尘的塑料布,把家具一一盖好。 给邻居送完东西,俞菲凡走进院子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对着成念房间问道:“念念,你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了吗?” “收拾好了。”成念拖着行李箱从房间里出来,看了成易一眼,怯怯地问:“哥,回市之后我住哪儿?” 俞菲凡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回去你先住我房间,好吗?” “姐,那你……” “我先去江烁家住一阵子。”俞菲凡弯起眉眼转向江烁:“可以吗?江警官。” 江烁垂眸看着她,点了点头:“当然。” 把家里收拾干净后,江烁把成念的行李和成易整理出来的书都放进车子的后备箱里。 俞菲凡抱着姥姥的骨灰盒,站在车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承载了无数回忆的老房子,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穿着蓝色褂子的姥姥正站在院子里跟自己招手,再回过神时,入眼却是一片空茫茫。 江烁关好后备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 她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藏好涌上心头的情绪,转身回到了车上。 虽然不知前方的路如何,但从这一天起,或许真的要跟过去那个被姥姥保护着的自己说再见了。 …… 回到市,江烁先把车开到了事务所楼下,帮成念把行李都提了上去。 俞菲凡提着抱着那箱古书放在茶几上,转身对成念道:“念念,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了,我房间里的东西你随便用,饿了就跟肖霄姐姐说,点外卖的钱都算我的。” 成念怯生生地笑了一下:“不用,我自己会做饭,姥姥教过我。” 俞菲凡摸了摸她的脑袋:“嗯,真乖,以后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看着她一副忙碌张罗的模样,肖霄忍不住悄悄扯了扯成易的衣服,低声问道:“菲凡姐……她没事?” “应该没事了。”成易停下整理行李的动作,轻轻笑了笑:“或许我们之前都小瞧她了,她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和勇敢许多。” 说完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伤没好,还得在小玉那儿住一阵,念念就麻烦你照顾了。” 肖霄一摆手,无所谓道:“嗐,跟我客气啥,你俩不在事务所这几天我都要无聊死了,这回有念念陪着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一切安排妥当后,俞菲凡回房间里收拾了几件衣服。打开床头柜时,又看到了姥姥上回留下的那本存折。 回想起姥姥当时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好像是在交代着什么,难道她……早就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吗?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成念站在房门,小声问道:“菲凡姐,冰箱里的东西我可以拿吗?” 她笑了笑:“当然可以啦,不是说这儿就是你家吗?” 成念雀跃着跑开了,俞菲凡把存折放进包里,又给成念换上了新的床单,交代了肖霄几句后,就跟江烁回了家。 一个热水澡洗去了多日积蓄的疲惫,她回到房间里时,看到江烁站在衣柜前忙活着。 他把自己的衣服都移到一旁,腾出了一半大空间,将她带来的衣服整理好,一件件挂起来。 俞菲凡在身后看了他许久,突然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腰身。 温润的湿气带着沐浴露的香味袭来,江烁动作一滞:“怎么了?” 俞菲凡轻轻笑了下:“我第一次敲你家门的时候,还真没想过有一天会住进来。” 江烁愣了一下,也笑了,拍拍她缠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我也没想过,当初不想有任何瓜葛的人,如今会一天见不着都难受。” “肉麻。”嘴上这么说着,但她还是把脸贴在他的肩背上蹭了蹭。 江烁关上衣柜门,转过身用手指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轻轻叫了声她的名字:“菲凡。” “嗯?” “你……” 你还好吗?你没事了?你千万别硬撑着…… 他张了张嘴,斟酌了半天也不知要如何开口。 从那个夜晚之后,他再也没见俞菲凡掉过一滴眼泪。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烁觉得她好像变了。 那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在知晓了隐藏在爱意背后的残忍真相、经历了最亲近之人的离世之后,变得更冷静、更从容,也更独立了。 俞菲凡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里:“我真没事儿了。” 听她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江烁这才松了口气,用她搭在脖子上的毛巾细细擦拭着她的头发:“你能走出来,我也替你高兴,不过……” “不过什么?”俞菲凡黏在他怀里,抬眼望着他。 他捧着他的脸,垂眸凝视那双依旧清澈的眸子:“不过在我这里,你还是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依赖就依赖。难过的话,也不需要藏着掖着。” 第265章 烟枪 第二天俞菲凡醒来时,枕边已经空了。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洗漱完毕来到厨房里,一眼就看到了餐桌上放着做好的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杯子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江烁龙飞凤舞的字迹:“自己热一热。” “当我三岁小孩儿么。” 俞菲凡嘀咕着,把三明治和牛奶都放进微波炉里,掏出手机给成念发了条信息,询问她在事务所住得习不习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才稍稍安心一些。 吃了早餐,她把盘子和杯子给洗了,把地也拖干净了,还把浴室的洗手池给擦了一遍。 她知道如果提出付一部分房租,江烁一定会不高兴,所以只好使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务技能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做完这些,她已经累出了一身汗,洗了个澡后,想了想,下楼拦了辆出租车去了市场。 司机师傅很健谈,一路上天南地北跟俞菲凡聊个不停,倒是个热心肠的人。 下车走了几步,俞菲凡又回头对司机道:“师傅,您可以在这儿等等我吗?我进去买个东西就回来。” 司机答应后,俞菲凡转身进了市场,称了一斤桂花糕,买了些新鲜的草莓和车厘子,又回到了出租车上。 出租车穿过满是碎石的山路,师傅也没抱怨,只是好奇道:“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来那么偏僻的地方?” 后座的俞菲凡笑了笑:“来看我奶奶。” 没多久,车就停在了一处院落旁。俞菲凡付了钱,等车开走后,才走到院门口敲了敲门:“孔雀奶奶,您在吗?” 院里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没过多久,门就打开了。 孔雀奶奶捂着嘴咳了几声,左右看了看,问道:“今天你一个人来的?” 俞菲凡点点头,举起手里的纸袋:“嗯,我给您带了桂花糕。” 孔雀奶奶接过桂花糕,迫不及待捻起一块放进嘴里,露出了一脸满足的神情。 她把剩下的桂花糕收好,走到房檐下那张藤椅上坐着,抓起一把晒干的草药扔进石舂里:“今天来干嘛了?” 俞菲凡屈膝坐在石阶上,双手摆弄着自己的鞋带,压了压心头的情绪,才道:“我姥姥……走了。” 孔雀奶奶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用石杵捣着石舂里的草药:“唉,这老家伙那么快就走了,看来是觉得比不过我,所以先认输了。” 俞菲凡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也没跟她争辩什么,只是从包里掏出一只长形的木盒递给她:“这是姥姥留下的东西,上头画了只孔雀,我猜应该是要送给您的。” 孔雀奶奶接过木盒打开看了一眼,只见里面躺着一杆由黄铜和梨花木制成的烟枪,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上面还挂着个蓝色的烟袋,看起来价格不菲。 她合上木盒,随手扔在一旁,头也不抬地问道:“她没留下什么话?” 俞菲凡把石舂搬到自己面前,继续用石杵研磨着里面的草药。 听到孔雀奶奶这么问,她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没有,姥姥她……走得突然。” 孔雀奶奶从身旁抓起自己的旧烟袋在石阶上重重磕了几下:“那你呢,你还好?” 俞菲凡摇摇头:“我没事。” 孔雀奶奶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两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思绪中,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草药在石舂里发出的细碎声响,还有孔雀姥姥嗒嗒抽烟的声音。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俞菲凡看了眼屏幕,发现是江烁。 山上的信号不太好,他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菲凡,你在哪儿呢?” “我在孔雀奶奶这儿。” “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俞菲凡看了眼手表,上面显示的是下午三点钟,她有些奇怪:“你不上班吗?” 电话那头的江烁沉沉地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回去再说。” 挂了电话,俞菲凡才开口问:“孔雀奶奶,您以前见过我妈妈吗?” 孔雀奶奶潦草地点了点头:“见过几回。”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孔雀奶奶眯起眼睛,看着远处山峦上影影绰绰的树影:“其实我见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跟你妈妈很像。不仅样子长得像,性格也很像,都一样爱笑,心地善良,容易相信人,是个好姑娘。” “那我爸爸呢?” “你爸爸我倒是没见过,在你出生之前我就搬到这儿了,外面的事情也很少过问。”孔雀奶奶叹息一声:“后来我也是突然联系不上你姥姥了,才顺便打听到你爸爸妈妈出事儿的消息。” 俞菲凡点点头,没再多问。 她帮孔雀奶奶把研磨好的草药倒进碗里,把石舂洗干净,又替她晾起了几件刚洗好的衣服,江烁的车就到了院门口。 他进院子里跟孔雀奶奶打了个招呼:“孔雀奶奶,那我们就先走了。” 孔雀奶奶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挥了挥手里的烟袋:“去去。” 俞菲凡走出几步,又回头叮嘱:“您保重身体,少抽点烟。” 孔雀奶奶阖眼坐在藤椅上没说话,直到车辆启动和车子碾压在地面上的声音渐渐远去,她才睁开眼,从地上拾起那个木盒子,取出里面的烟袋,打开上面挂着的那个布袋。 布袋平日里是用来装烟丝的,可这时里面却放着一张叠好的纸。 她把那张纸放在膝盖上平展开来,只见纸上画着一个眼睛样式的图腾,下面写着一行字: “孔雀,我时日不多,今赠烟枪一杆,恳请你替我查出图案含义,并告知菲凡。日后若在泉下相见,必谢之。俞佩贞字。” 孔雀奶奶把纸重新叠好,冷冷笑了一声:“呵,俞佩贞,我说你怎么良心发现给我送礼物呢,果然还是有事相求。” 说完起身走回房间里,不多时又返回院子,手里多了一沓黄色的纸钱。 她把纸钱放在铁桶里点燃,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着她那张爬满皱纹的脸。许久,她长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罢了,我这把身子骨想必也活不了太久,能帮你一把是一把。我给你烧点儿纸钱,你先在下面探探路,记得替我打听打听哪家的桂花糕好吃。” …… 第266章 翟修之死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车轮下蜿蜒的山路仿佛一条盘踞在山间的巨蟒。 “怎么了你,今天下班那么早呢?” 江烁看起来满脸疲倦,无奈地叹了口气:“停职了。” “什么?”要不是系着安全带,俞菲凡能直接从座位上蹦起来:“不是,为什么?为什么又停职了?” 一年不到的时间里被停职察看两次,说起来连江烁自己都觉得好笑又不可思议。 他揉了揉发涩的额心:“翟修死了。” 江烁被停职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惊还未消化,没想到又来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俞菲凡的大脑差点宕机。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前两天。” 比起关心翟修是怎么死的,俞菲凡显然更急着替江烁鸣不平:“他死了关你什么事?又不是你去看守所把他给杀了。” “人当然不是我杀的,但我确实脱不了关系。” 那天翟修被提审之后,回到牢房里就开始发起了高烧,一直对着空气念叨什么“别杀我,我保证不会再乱说话了”之类的胡话。 看守所里的医务人员给他吃了退烧药也无济于事,生怕他烧糊涂了,赶紧给他申请了保外就医,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把他送进医院,人就突然死了。 据说他死之前突然表现得也很奇怪,前一秒还躺在床上呻吟,下一面突然回光返照似地从床上爬下来,跪在地上满脸惊恐地对着墙壁磕头、掌嘴,几个人高马大的狱警都摁不住他。 折腾一番后他突然两腿一蹬,两眼一翻,就这么停止了呼吸。 就算翟修与多起命案有关,但好歹也算个公众人物。本来他的这起案子关注度就很高,还没开庭就在看守所暴毙,社会各界更是议论纷纷。 翟家反应倒是迅速,毕竟他们之前还在请律师团队替他辩护和让他自生自灭之间摇摆不定,这下好了,人没了,省去了纠结的流程,第二天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发布会上,翟老爷子的身份从嫌疑人家属转变成受害者家属,声泪俱下控诉看守所的失职,还点名指出是刑侦支队副队长提审了翟修之后他才突然身亡的,话里话外无不在告诉媒体江烁和翟修的死脱不了干系。 警局为此承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哪怕有审讯时的监控视频为证,还有丁局出面力保,上头还是决定先让江烁停职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再复职。 江烁解释完,许久没见俞菲凡说话,扭头看到她正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又有些愧疚。 “对不起,我是不是跟你输出太多负面情绪了?” “嗯?”俞菲凡堪堪反应过来,连忙摇了摇头:“没有呀,我只是在想翟修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补充道:“就是那句‘我保证不会乱说话了’。” 翟修的死一定不寻常,想必翟家也是心知肚明的,可他明明到最后也没把那个名字说出来,那个人为什么还一定要他的命呢? 江烁也想不明白,他又想起翟修说的那句“我们都只是棋子”,难道说他的死和自己的停职,也是其中的一步棋? 想到这些,江烁不加掩饰地叹了口气,双眉紧紧地拧了起来。 “别烦了,既然都停职了,你就当休息几天。”俞菲凡眨巴眼睛看着他,故作轻松道:“正好成易伤没好,就委屈你当我的助手,跟我去做委托怎么样?工资按日结,别说我不疼你啊。” 江烁知道她是有意逗自己开心,笑了笑:“行,听你安排,不过我可不要工资。” “那你要什么?” 红灯亮了,江烁踩下刹车,凑近她挑眉一笑:“要你以身相许。” “滚开。”俞菲凡红着脸把他推开,想了想,又说:“以后你有开心的事儿要跟我说,有不开心的更要跟我说。谁还没点儿负面情绪了,更何况是日理万机的江警官。” 江烁没想到被打了一巴掌之后又得了颗糖,心情好了不少:“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俞菲凡倒也不挑:“江大厨做什么我就吃什么,不过我想先回事务所一趟。” 从姥姥家回来,她内心总有些惴惴不安,加上听闻翟修死得太过诡异,她不太放心留守在事务所的肖霄和成念,便想着顺路过去看一眼。 打开事务所的门,成念就雀跃着扑进她怀里:“菲凡姐!” “念念,住得还习惯吗?” “嗯,肖霄姐姐的哥哥给我们买了好多零食。” 俞菲凡这才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肖霁,许久未见,他看起来有些憔悴,眼下浮着一层淡淡的青黑色。 肖霁抬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菲凡,江警官。” 俞菲凡关切地问道:“你最近没休息好吗,怎么黑眼圈那么重?” 肖霁不好意思地揉了揉下眼睑:“公司最近出了点儿事,太忙了。” “怎么了?”商业上的事情俞菲凡不太懂,但出于关心还是问了一下。 肖霁只是淡淡一笑:“不是什么大事。”说完又转向肖霄:“肖霄,我和爸会解决好的,你也别太担心了。” 肖霄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从电视屏幕中抽出神思,茫然地看着他:“嗯?担心什么?” 肖霁一头黑线,没想到这丫头对自家的事儿漠不关心到这种程度,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没什么,继续看你的肥皂剧。” 说着他又转向江烁:“对了,江警官,我听说你因为翟修的事儿受罚了。” 江烁也没多解释,只是潦草地点了点头。 他之前还觉得翟修认罪后一切都太过平静和顺利,反倒让他有些不安,总担心翟家会在不经意间来个打击报复。 被停职这件事虽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从某些角度来说也算是个回应了,这反倒让他心里踏实了些。 俞菲凡进厨房想要打杯水喝,突然发现窗户上贴着的镇灵符断成了两截,她心头一凛,连忙转头问肖霄:“这灵符是你们撕下来的吗?” 肖霄摇头否认:“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心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放下水杯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新的灵符,把事务所所有的门窗都贴了个遍,才稍稍放下心来。 想了想,又掏出几张递给肖霁:“最近有些不太平,这个你带在身上,万事小心点儿。” 第267章 醋坛子 看着抽屉里所剩不多的灵符,俞菲凡索性拿出一沓空白的符纸,叮嘱成念:“念念,去我房间把朱砂和砚台拿来。” 正在看电视的成念应了一声,回房间里取出一盒朱砂和一方黑色的砚台。 她用勺子舀了些许朱砂放入砚台里,加上水,用墨块细细研磨起来。不一会儿,砚台里就晕开了朱红色的墨汁。 俞菲凡用毛笔蘸上朱砂墨,屏气凝神,开始在符纸上画起符来。 肖霁好奇地凑上前,忍不住问道:“菲凡,这灵符是谁画出来都能用吗?” “当然不行,画的时候就要往上面注入灵力,否则灵符是不会生效的。”俞菲凡把画好的灵符放到一旁,又拿过一张空白的符纸,小声嘀咕道:“如果谁都能画,我还怎么赚钱。” “肖总。” 江烁在阳台门口对肖霁勾了勾手,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肖霁跟在他身后出了阳台,关上阳台门:“江警官,怎么了?” 江烁转身靠在栏杆上,问道:“你们公司出的事,是不是和翟家有关系?” 肖霁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江烁淡淡答道:“我多少还是看点新闻的。” 肖霁叹了口气,告诉江烁,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突然出现了一家公司,在市面上大肆扫货,购入肖氏集团的股票。 一开始集团还觉得这是正常的商业收购,结合当时的形势,认定这是正常的商业行为,也并未重视。 直到最近,肖氏集团突然发现那家公司的股票持有量暴增,已经威胁到肖氏主导地位。 经集团核定,若是再被收购超过5的股份,那家公司将成为最大的股东,变成集团实际操控者。 为了挽回颓势,稳固主导地位,肖氏集团只得大力回收自己的股份。那家公司却趁机抬高股价,肖氏被迫高位接盘,公司的资金链也因此面临断裂。 就在肖霁和肖振雄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翟老爷子突然伸出援手,称要与肖氏签订合作协议,在资金上给予支持。 肖霁道:“我当时就觉得这是个陷阱,毕竟天上不会掉馅饼。可肖氏毕竟是我爸多年的心血,他不愿意看着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集团破产,不顾我的阻拦与翟氏签订了协议。” 协议签订之后,翟氏也没有食言,立马给予了雄厚的资金支持,肖氏这才得以大量收回自己的股份,暂时稳住了形势。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翟氏集团却杀了个回马枪,要求肖氏立刻偿还欠款。 肖氏所有的资金刚刚投入股市赎回股份,并没有周转能力。为了不赔偿巨额的违约金,只好将股份抵押给翟氏。 肖霁揉了揉太阳穴,苦笑一声:“我们调查之后才发现,原来大量收购股票的那家公司只是个空壳,公司法人正是翟家的一个远房亲戚。” 听完肖霁的话,江烁略带歉意地叹了口气。 饶是他对商业不太了解,也知道肖氏集团当今面临的困境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翟氏集团和肖氏集团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至少之前还一直维持着明面上的和平。 翟家这回这么做,报复的意味十分明显,恐怕是因为之前肖霁帮忙的事,才让肖家受到了牵连。 肖霁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描淡写道:“江警官,你不必觉得抱歉。虽然目前的情况有些棘手,但我们还应付得来。刚才我担心肖霄多想,就没说太详细。”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肖霄根本不在乎自己家的公司怎么样。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哪怕天塌下来,还有她每月三千块的工资顶着。 寒风凛冽,见肖霁裹紧衣领,江烁才道:“我们先进去。” 短短半个钟,俞菲凡就已经画好了一沓新的灵符,看见他们进来,抬头问道:“你们聊什么呢?” “没什么,就随便聊聊。”肖霁温和地笑了笑:“对了,我买了城西新开那家蛋糕店的天使卷,你要不要尝一下?” “是网上很火的那家蛋糕店吗?” 肖霁点点头,从盒子里拿出一块蛋糕递给她:“你尝尝,我让小谢排了两个小时队才买到的。” 俞菲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手上沾有朱砂。” “那我替你拿着,你尝一口。”肖霁笑眯眯地把蛋糕举到她嘴边。 江烁眼角一抽,恨不得用眼神把肖霁给刀了,方才好不容易对他生出的那一丝好感和愧疚瞬间荡然无存。 他几步上前接过肖霁手里的蛋糕,似笑非笑道:“这点小事儿就不用劳烦肖总了,我的女朋友我自己照顾就行。俞菲凡,张嘴。” 俞菲凡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嘴里立刻就被蛋糕填满了。 肖霄搂着成念坐在沙发上,边嗑瓜子边在她耳边小声说:“念念,我没骗你?这不比肥皂剧好看多了?” …… 回到家里,俞菲凡洗了澡出来,看到江烁正板着张脸在阳台晾衣服,才突然意识到他从事务所出来后就一直是这个表情。 她用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走到他身前问道:“你还在为翟修的事儿心烦吗?” 江烁闷闷地回答:“不是翟修的事儿。”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你。” 俞菲凡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我又怎么惹你了?” “俞菲凡,你就那么缺一口蛋糕吗?” 俞菲凡一脸茫然,大脑运转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噢!江警官这是醋坛子打翻了呀。” 江烁晾好最后一件衣服,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你说呢?” “那我以后注意点儿,行了?” 江烁想也没想就说:“不行。” 俞菲凡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人怎么那么难哄,嘴上还是服软了:“这样还不行,那怎么样才行?” 话刚落音,她的身体就突然腾空,被江烁打横抱了起来。 他走回客厅,伸腿勾住阳台门关上,在她耳边轻声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第268章 警告 接下来的几天,倒还算风平浪静。 停职这段时间,江烁除了偶尔陪俞菲凡去做些委托之外,就是安心在家里呆着。 因为他这回算是个背锅的,不仅没挨批,连检讨也不用写,工资还照发,倒也落得个自在。 吃过晚饭,俞菲凡躺在他腿上开心地数着手机里的收入:“江烁,要不你别当警察了,我雇你做我的助手。” 江烁捏了捏她的鼻子:“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吃软饭了?” 俞菲凡坐起身掰着手指细数:“那可不行,你得兼职我的司机、保姆、保镖……” 想起裴柳殷把白沧当成椅子坐的场景,又补充道:“还要当我的人肉椅子。” 江烁从身后搂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上:“我一人身兼数职,小俞老板打算给我发多少工资?” 俞菲凡嘴一撇,一本正经道:“江警官,你这思想觉悟不行啊,怎么会那么看重金钱这种世俗的东西呢?你看看裴柳殷,讹了我那么多钱,都不给她的随从发工资呢……” 话还没说完,手机忽然就响了。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屏幕,说曹操曹操到,来电的竟是裴柳殷。 那天从工厂仓惶逃跑后,她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还把俞菲凡的号码给拉黑了。 这大晚上突然打来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她接起电话:“喂?” “菲凡。” “柳殷姐,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裴柳殷气若游丝,听起来十分疲惫:“我给你个地址,你过来找我一趟。” 没等她回应,手机听筒就只剩下忙音了。 俞菲凡有些犹豫是否要赴约。 被骗了一次之后,她总觉得自己会被裴柳殷这个笑里藏刀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过有江烁这个超级大脑在,自己应该不会再上当,况且她听上去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思来想去,俞菲凡还是决定走一趟。 裴柳殷给的地址是靠近郊外的一栋两层楼的小洋房,地段虽然不算特别好,但是价格也不会太便宜。 俞菲凡伸手敲了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透过门缝往里望去,屋内是一片沉寂无声的黑色。 她刚要推门,就被江烁拦住了:“你先在这儿等着。” 江烁习惯性地摸向后腰,才想起来枪已经上缴了,周围也没什么趁手的武器,只得轻手轻脚将房门推开,贴着墙往里走了几步。借着门外路灯暗淡的光,就看到一道身影突然逼近。 他下意识伸手擒住对方的脖子,反拧着他的左臂往墙上一摁,对方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俞菲凡赶紧打开手电筒,白晃晃的光照在那个人的侧脸上,她大吃一惊:“白沧?” 江烁没见过白沧,依旧警惕地保持着手上的力道,转头问俞菲凡:“你认识?” 俞菲凡点点头:“嗯,他就是裴柳殷的随从。” 听她这么说,江烁这才松了手。 “柳殷姐呢?” 白沧揉了揉被江烁拧得生疼的肩膀:“在楼上。” 江烁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楼梯:“怎么不开灯?” 白沧双眉拧紧:“电路出了问题,应该是被人故意弄坏了,我还没来得及去查看。” 俞菲凡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上去说。”白沧抬了抬手,领着他们往楼上走去。 裴柳殷半倚二楼中央的在沙发上抽着烟斗,抬手挡住江烁往她脸上照的手电光,语气慵懒:“别照了,照得我眼花。” 江烁没理会她,提着手电筒在周围转了一圈,问道:“电闸在哪儿?” 白沧道:“在门口。” 江烁微微一点头,把大的手电筒留给白沧:“你在这儿陪着她们,我下去看看。”说完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手电往楼下走去。 俞菲凡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问裴柳殷:“这是你家?我还以为你早就回古镇了。” 裴柳殷漫不经心道:“我可不只有这一套房子。” 俞菲凡咬牙切齿:“都是骗来的。” 裴柳殷干笑了一声:“你情我愿的事儿,怎么能说是骗呢?” 你情我愿?那你当初跑那么急干什么。 俞菲凡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毕竟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压了压心头的火气,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话刚落音,随着“啪”的一声,屋里瞬间亮堂起来。 江烁修好了电闸,返身回到二楼,言简意赅地解释:“有根线被人剪断了。” 俞菲凡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屋里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是散落的符纸,裴柳殷和白沧满脸疲惫,身上都有些新鲜的伤。 她皱起眉:“怎么回事儿?” 白沧面色凝重:“我们从外边回来就发现灯打不开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黑暗中藏着几只怨灵。” 俞菲凡问:“什么怨灵,你俩加在一起都搞不定?”惊讶中还带了点嘲讽。 裴柳殷没在意她暗戳戳的挖苦,勾起一缕散落在耳边的鬓发:“搞不定我还能在这儿跟你说话?” “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白沧回答:“那几只怨灵,都是穿着红衣服的女人。” 俞菲凡心生戒备,一下子就想到接连出现的红衣女尸:“你的意思是……那些用邪术修炼的怨灵找上门来了?” 裴柳殷点点头:“我叫你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提醒你小心点,这次的事应该是个警告。” “警告什么?” “警告所有帮过你的人。” 俞菲凡心一凛,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再一细想,江烁被停职,肖家出事,裴柳殷遇袭,甚至是姥姥的死……或许都与翟家以及那个神秘的灵术师有关。 “我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大好人,对我来说,我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也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裴柳殷说完站起身来,风情万种地倚在白沧身上,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疼吗?” 白沧脖颈耳根顷刻间涨得通红,正要摇头,就被裴柳殷从背后狠掐了一把,立马点头认真道:“疼,很疼。” 裴柳殷抽着烟斗,脚尖调转了个方向,仰头轻轻往江烁脸上吐了口白烟:“唉,菲凡,话说你这小男朋友对白沧下手也太重了,你们是不是该赔点医药费?” 俞菲凡看着白沧极其配合地捂着肩膀龇牙咧嘴的模样,无奈道:“就记在那一万八千八里。” 裴柳殷掩住嘴角那一抹得逞的笑:“行,那我们之间的帐就算一笔勾销了。” 俞菲凡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中了她的圈套,扶着额角幽幽叹了口气,随即又突然想到什么:“等等,刚刚你说……所有帮过我的人?” 她心头猛地一紧,扯住江烁的袖子:“我得去孔雀奶奶那儿。” 第269章 钥匙 幽暗的灯光下,孔雀奶奶正坐在藤椅上,翻阅着一本满是奇怪符号的古书,突然听到院子外似乎传来一阵细微的铃铛声。 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幽深诡异。 铃声似乎越来越近,越过围栏,穿过院子,最后在窗边停了下来。 孔雀奶奶合起手上的书,半眯着眼看向了窗口的方向。透过黯淡的月光,只见贴满符布的窗上,影影绰绰映着一片看不清轮廓的红色身影。 突然“啪”的一声,紧闭的窗户被吹开,一时间寒风肆虐,呼啸着往屋里灌,房梁上挂着的草药、桌上的书页和纸全都随风簌簌晃动。 而案台上燃着的三支香,烟气却朝着窗口飘去。 孔雀奶奶心一凛,窗上贴着的符布写满驱邪的经文,本应可以防鬼神入侵,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破坏了,恐怕这回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一阵黑色的血雾从窗外涌进屋里,直直奔着孔雀奶奶而来。 孔雀奶奶迅速执起一把泰国古制的匕首,在虚空中写出一道符咒。 这把匕首用一种叫做力南劈的铁矿制作而成的,并在符水中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有驱魔辟邪之用。 随着孔雀奶奶念诵出一段经文,匕首上金光乍现,化成一团金线层层叠叠将血雾缠绕起来。 血雾在金光中挣扎片刻,逐渐消散,孔雀奶奶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到一声幽幽的铃铛声从身后传来。 她当下心头一紧,糟了,原来这血雾只是用来障眼而已。 不等她做出反应,无数只苍白的手就从身后环绕而来,死死地擒住她的手臂,掐住她的脖子,扣住她的身体。 “哐当”一声,她手中的匕首应声落地。 那一只只手臂越攀越紧,孔雀奶奶动弹不得,一身老骨头被扯得生疼。 她闭上眼睛,自嘲地笑了一声:“还是不得不服老啊……”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突然被撞开,随即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孔雀奶奶!” 孔雀奶奶艰难地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湖泊之上。湖面如镜,静谧而深邃。 站在不远处的俞菲凡表情坚毅,眼底泛着一抹幽蓝色的光。 她轻轻一扬手,湖面就卷起一簇浪花,朝着孔雀奶奶的方向席卷而来。 浪花从身旁掠过,孔雀奶奶只觉得全身一松,身上却没有被打湿。 再回头看时,那几只红衣怨灵已经被水浪包裹其中,哪怕再奋力挣扎,也丝毫无法挣脱。 有了上回对付付芸芸的经验,俞菲凡没有过多思考,将灵力凝于指尖,于虚空中画出一道破障符。 手指轻轻一弹,破障符就化成水花朝着那几只怨灵扑去。 怨灵躲闪不开,顷刻间就化成一团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脚下的湖水渐渐退去,周遭的一切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俞菲凡心急如焚,赶紧上前询问:“孔雀奶奶,你没事?” 孔雀奶奶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被江烁扶着坐回藤椅上后,半晌才回过神来,缓缓摇了摇头:“没事,暂时死不了。就算是死了,也已经比你姥姥活得久了。” 说完又叹了口气,似乎仍沉浸在刚刚的震撼中无法自拔:“我以前不知道为何会有那么多人会对你们家的灵瞳虎视眈眈,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寻常。” 俞菲凡有些愧疚:“对不起,孔雀奶奶,都是因为我,那些怨灵才会找上你。” 孔雀奶奶摆摆手:“不怪你,是我自己大意了。幸好你来得及时,死我倒是不怕,不过你姥姥托我研究的东西好不容易有了些眉目,就怕来不及告诉你。” 俞菲凡愕然:“我姥姥?” 孔雀奶奶吃力地从藤椅上站起身,江烁连忙扶住她。 她走到书桌前,把桌上被风吹乱的书和画满图案的纸张整理好,递到俞菲凡手里:“这是你姥姥让我帮忙查的图案。” 俞菲凡看到那个熟悉的眼睛图腾,蹙眉道:“这个图案我见过,一共有三个,全都在市,可是姥姥又怎么会有?” 孔雀奶奶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最近查了很多资料,发现这个图腾代表的正是灵瞳。你的这双灵瞳不仅可以驭灵,同时还是打开灵界之门的钥匙。” 俞菲凡脑袋有些混乱,打开灵界之门的钥匙? 裴柳殷找到的那本古书上明明写着“焚烛施术,三三合一,灵界之门即可开启”,既然只需三三合一就能打开灵界之门,那还需要灵瞳干什么? 孔雀奶奶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三三合一虽然可以开启灵界之门,但是很麻烦,三点钟、三个图腾,点燃三根蜡烛同时施术,这几个条件缺一不可。并且三个图腾的位置也是有讲究的,万一其中一个被破坏,这个阵法就相当于失效了。” 那三个图腾一个在翟修戒备森严的酒庄里,另外两个一个在废弃已久的福利院地下室,还有一个在偏僻无人的工厂里。 俞菲凡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孙建军和艳梅会被困在福利院无法离开。 他们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如白沧在工厂里消灭的那些灵一样,是被人赋予了保护那个图腾不被破坏的“使命”,所以才会一直徘徊在原地,试图吓走那些靠近图腾的人。 孔雀奶奶接着说:“不过即使阵法失效,你的灵瞳依然能随时开启大门,不需要其他任何条件,这或许就是你被盯上的原因。” 俞菲凡这时才想起上一回在灵界里,她的确是用灵瞳打开了灵界之门,才带着江烁一起回来的。 她靠在桌旁,疑惑道:“我真是想不明白灵界到底有什么好的,里面全是些迷失的生灵变成的怪物,红通通的晃得眼睛疼,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再进去了。” 孔雀奶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有心之人的想法我也摸不透,总之你自己小心点就行。既然你已经找到了三个同样的图腾,说明对方早有准备,恐怕他甚至比你自己还要了解灵瞳的用途。虽然你参透了灵瞳之后,很少有人能是你的对手,但你心思太单纯,万一对方玩阴的,你怕是应付不来。” 她话说得委婉,但在俞菲凡听来,意思就是“你cpu配置太低了,玩不过那些聪明人”。 第270章 饶不了你 夜色融融,孔雀奶奶年纪大了,经过一场与怨灵的鏖战,这时已是疲惫不堪。 俞菲凡检查好她屋里的门窗,又一一贴上镇灵符,这才嘱咐她早点休息,同她道了别。 回程路上,江烁看着她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问道:“怎么了?” 她扭过头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就是太累了。” 江烁淡淡地斜睨她一眼:“你最好真的只是太累了,而不是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她无端打了个哆嗦,有些心虚地揉了揉鼻子,含糊道:“什么?” 江烁一脚踩下刹车,把车停在空无一人的山路中间,直勾勾看着她:“比如为了不让身边的人受伤害,一个人偷偷跑去所有人都找不着的地方。” 俞菲凡咽了下口水,这样的想法刚刚的确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身边所有帮助过自己的人接连受到伤害或者威胁,她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对方在暗,自己在明。她对对方一无所知,然而她的一举一动,却都在对方的窥探之中。 如果自己离开……大家是不是就能安全了? 然而她这点小心思在江烁这里根本无所遁形,他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欺身上前,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向自己,一字一句认真道: “俞菲凡,你要知道,大家之所以愿意帮你,是因为如果他们遇到了同样的事,你也一样会义无反顾去帮他们。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所以你不需要愧疚,更不需要把一切归咎在自己身上,知道吗?” 俞菲凡眼神闪烁许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江烁满意地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前,还不忘补充一句:“你别妄想一个人逃跑,如果你敢一声不吭玩消失,我绝对饶不了你。” 这个晚上,虽然身体很疲惫,但俞菲凡睡得格外不舒服。 倒不是因为做噩梦,而是因为江烁把自己搂得太紧了,就连她翻个身,他也要睁开眼睛盯着她,仿佛是担心一松手她就会跑掉。 要不是停职时手铐上缴了,俞菲凡甚至怀疑他会把自己的手跟她铐在一起。 直到天微微亮,她困得不行了,再三保证自己绝不会趁他睡着偷溜,他才半信半疑地闭上眼睛。 …… 折腾大半宿,一向自律的江警官竟然一觉睡到了十点钟,等他再一次睁开眼时,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醒来的一瞬间,他下意识低头,看到俞菲凡还蜷在他的臂弯里睡得正香,发出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才放下心来。 他不忍吵醒俞菲凡,一直维持同一个姿势,直到手臂实在是又酸又麻,才轻轻往她睫毛上呼了口气。 俞菲凡皱了皱眉,眼睛还没睁开,就搂住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下巴,蹭得他心痒得难受。 他换了个姿势,拨开她的刘海儿,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菲凡,该起床了。” 半睡半醒的俞菲凡眯着眼,鼻音有些重:“你又不上班,起床干什么。” 江烁有些无奈:“那也不能睡到中午?” 俞菲凡不说话,打了个哈欠,假装又睡了过去。 江烁看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生一计,在她耳边低声道:“既然不想起床,那要不要来点晨间运动?” 说着揽住她的腰身的手作势就要往上探。 俞菲凡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来,伸了个懒腰:“啊,睡醒了,该起床吃午饭了。” 江烁计谋得逞,坐起身把她搂进怀里:“小俞老板,今天有什么工作安排?” 俞菲凡想了想:“福利院的那个委托还没做完呢,我昨晚想到个法子,待会儿去试试看能不能送走那两个孩子。” “行,我陪你去。”江烁下床披上外套:“你先去洗漱,我给你煮碗面。” 福利院里,孙建军和艳梅牵着手,怯弱地看着消失了一段时间又重新出现的俞菲凡:“姐姐,你是来拆掉这里的吗?” 俞菲凡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来送你们离开的。” 孙建军有些担心:“可是我们不能离开,只要一离开这里,我们就会魂飞魄散了。” “我不是要你们离开福利院,而是要把你们送去你们该去的地方。”俞菲凡对他们招了招手:“你们到我身边来。” 孙建军捏着衣角犹豫片刻,还是怯生生地走上前。艳梅见了,也跟在他身后,来到了俞菲凡身边。 俞菲凡一手牵着艳梅,一手牵着孙建军,闭上眼睛,把所有注意力凝聚在眉心间,将他们带到了那面湖泊之上。 微风拂过,水面微微泛起涟漪。 孙建军惊讶道:“哇,这是什么地方?” 俞菲凡想了想,一时也不知怎么解释:“这大概……是在我的眼睛里。” “姐姐,你的眼睛好美!”孙建军拉起艳梅的手,在湖面上开心地追逐打闹起来。 俞菲凡笑着看他们玩耍了一会儿,才扬起手画了个圈。 湖面泛起一阵波浪,汇聚成两团水球,包裹着孙建军和艳梅升到了半空中。 随着水球的起伏,水流的韵律在周围流淌,宁静而祥和,让他们感到无比放松,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水流带走了。 俞菲凡手往下压了压,水球便缓缓落到湖面上。 脚底接触到湖面,孙建军低头看了看,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转头望向艳梅,惊叫了一声:“艳梅,你变回来了!” 艳梅闻言赶紧蹲下身子,看着湖面上映出自己的身影。 她那副骇人的面孔居然在慢慢消失,逐渐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一个眼睛圆圆,扎着双麻花辫,穿着灰色布裙的漂亮女孩儿。 她抬起头看着孙建军,眼里噙着泪水:“建军!” 孙建军激动万分,握住她的手不停转圈:“太好了,你记起我的名字了,艳梅!” 没想到灵光一闪的想法居然奏效了,俞菲凡也很是欣慰。 两个小孩子拉着手蹦跶了一会儿,孙建军突然停下来,在原地思忖了片刻,突然抬起头看着俞菲凡:“我想起来了,姐姐。” 俞菲凡忙问:“你想起什么了?” “我想起来我们是怎么死的了。”孙建军面露惧色:“是……是闻老师!” 第271章 恶魔的灵魂 俞菲凡忙问:“闻老师?你说的是闻鸿煊?” ——其实不需要问出口,答案也已经显而易见。 毕竟这福利院从建立到倒闭,一直都只有闻鸿煊一人在支撑。 可一生未婚未育、将所有心血都贡献给了福利院的闻鸿煊,所有人眼中的慈善家,为什么会与这两个孩子的死有关? 孙建军只记得自己在一个小山村长大。七岁那年,有一回跟妈妈出门赶集时,他被路边皮影戏的小摊吸引了,便松开了攥着妈妈衣角的手,偷偷钻进了人群中。 等皮影戏结束时,天已经黑了。人群散去,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早已没了妈妈的身影,只好一个人按着记忆中的路往家里走。 可他不仅没有找到回家的路,甚至离集市也越来越远,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条铁路旁。 他又饿又怕,顺着铁路走了一段后,爬上了一列停在路上的运输煤炭的火车,被一路带到了市。 他当时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的集市,独自身处繁华的城市里,他哪儿也不敢去,只好白天在垃圾桶里翻找些食物充饥,晚上就在桥洞底下用捡来的纸壳子当床睡。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他直到傍晚也没找到吃的,饥肠辘辘地看着包子铺里的肉包子直流口水,终于忍不住伸手拿了个包子,转身刚要跑,就怕被老板捉住了。 老板站在铺子前,一手拎着擀面杖,一手提着他的衣领,嚷着要把他送到派出所去。 孙建军害怕极了,边哭边求饶。这时一个中年男人突然走上前,替他付清了包子钱,又跟老板道了歉,老板这才罢休。 男人把孙建军带到了一家餐馆里,叫了一碗汤面。孙建军很久没吃过热乎的食物了,狼吞虎咽吃完了面,才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来。 男人自称姓闻,是一名老师。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提着公文包,脸上总是挂着和蔼的笑容,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闻老师耐心地询问了孙建军的情况,得知他的遭遇后,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回一个地方。 孙建军怯怯地问:“什么地方?” 闻老师温和地笑了笑:“那里有吃有穿,有柔软的床铺,还有许多跟你一样年纪的小朋友。” 孙建军不过是个从山村来的孩子,听了他的话,眼睛里闪着光,想也不想就立刻答应了。 闻老师把他带到了一幢两层的小楼里,告诉他这个地方叫做福利院。当时第三中学还没建起来,福利院周围都是一片荒山。 在这福利院里,孙建军果真认识了许多年龄相仿的朋友。 虽然一日三餐基本都是粗茶淡饭,但他已经很满足了,如果偶尔会有一些领导模样的人来访,那日的午餐里或许还能加点儿肉沫。 闻鸿煊不仅供他们吃喝,还教他们读书认字,任谁见了都觉得他是个好人,直到有一天晚上,他把孙建军叫到了保健室里。 他悄悄给了孙建军一颗药丸,说吃了之后对身体有好处。孙建军没有任何防备,吞下了那颗药,没多久就昏睡过去。 等他醒来时,只觉得浑身疼得难受,可闻鸿煊却告诉他,这是用药后的正常反应。 从那次之后,闻鸿煊隔三岔五就把他叫到保健室去,逼他吃下那些白色的药丸,并叮嘱他不许告诉别人。 孙建军不敢反抗,只得每次都乖乖把药咽下去。 直到有一回,他中途迷迷糊糊醒来,竟发现闻鸿煊趴在他身上蠕动着,被吓得大哭起来。 闻鸿煊连忙捂住他的嘴,命令他不许出声,可他又疼又害怕,忍不住一直哭喊挣扎。 情急之下,闻鸿煊竟抓起枕头死死捂住了他的脸,他眼前一黑,意识越来越模糊。 等他再醒来时,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并见到了跟他一样的艳梅。 艳梅因为家里重男轻女,将她卖到了城里给一户人家当童养媳。 她趁着那家人出门的间隙偷跑出来,同样遇到了“好心”请她吃饭的闻鸿煊,跟着他回到了福利院。 她回忆道:“我只记得有一天闻老师让我去保健室,给了我几颗小药丸让我吃下去,醒来时我就变成这样了。” 俞菲凡立刻想到了在保健室里找到的那本记录本,闻鸿煊给他们吃的那些药丸,多半就是上面写着的那些镇静类药物。 没想到在他伪善的外表下,竟藏着一个恶魔的灵魂。 艳梅离世的时间比孙建军还要早,长期的孤独让她变成了一只没有思想和意识的怪物。 而孙建军,就是她唯一的伙伴。 漫长的岁月里,有个声音持续不断在耳边回响,告诉他们不能离开,也不能让别人靠近这里,否则就会魂飞魄散。 哪怕变成了灵,他们也不过是垂髫之年的孩子,习惯了听人命令,因此一直不敢离开。 这里的孩子们来了又走,最终福利院因为种种原因被关停,这栋楼被彻底荒废了。 楼外的世界变迁不停,而他们却一直被困在原地,直到俞菲凡的到来。 听完他们的话,俞菲凡理了理一团乱麻的思绪,问道:“那你们认得沈知行吗?” 孙建军点点头,没怎么思考便回答道:“他也是福利院的孩子,是个很好的大哥哥,性格温和,总是笑呵呵的,对我们也很照顾,把自己的食物分给我们。” ——这么说来,倒是和沈知行平日里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一模一样。 “那……傅英朗呢?” 这回孙建军想了很久,略有些犹豫:“我记得一些,傅英朗跟知行哥哥是好朋友,但是他不怎么跟我们讲话,也很少笑,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俞菲凡迫不及待追问:“还有吗?” 或许是记忆跟不上经年久远,孙建军认真地思索一阵子后,遗憾地摇了摇头:“其他的不记得了。” 俞菲凡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自她懂事起就从来没见过父亲,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也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连旁人的对他的描述都只需三言两语就能结束。 仿佛他只是从这个世界匆匆路过,什么也没留下。 第272章 因祸得福 孙建军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咦,姐姐,我们的身体怎么变了?” 俞菲凡快速拉回思绪,看到孙建军和艳梅的灵都变成了半透明状。 这个世界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她笑了笑,指着他们身后那扇蓝色的门:“你们看到那扇门了吗?” 孙建军和艳梅同时回头,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你们一起往门里走,就可以去到另一个世界了。” 艳梅却没有动身,她低下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姐姐,进去之后,我们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孙建军也有些难过:“我们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年,你是唯一一个跟我们说话,还愿意帮助我们的人。” 俞菲凡蹲下身看着他们,认真道:“进去之后,过去所有不美好的回忆都会烟消云散,你们会有新的生活,将来也会有更多的新朋友。” “真的吗?” 见俞菲凡郑重地点了点头,两人这才露出笑脸,手拉着手转身往大门走去。 站在门前,他们一起回头朝俞菲凡挥了挥手:“谢谢你,姐姐。” 江烁倚靠在一张满是灰尘的课桌上,见俞菲凡朝自己走来,才把手机揣进口袋:“结束了吗?小俞老板。” “你刚刚是不是偷拍我了?”俞菲凡说着就要伸手进他外套口袋里掏他的手机。 “没有偷拍。”江烁捉住她的手紧紧攥着,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我是光明正大地拍。” “有什么好拍的。” 他眼弯带笑,语气却很认真:“只是觉得你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手舞足蹈的样子很可爱。” 俞菲凡眼里那面湖泊只有灵和灵术师能看到,身为普通人的江烁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也就只有你觉得可爱了,换做别人,只会觉得我是神经病。” 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偷乐起来,把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交握在一起。 江烁也紧紧握住她的手,笑着问:“所以事情解决了吗?” 俞菲凡点点头,把关于闻鸿煊的事告诉了他。 她想起在疗养中心见到闻鸿煊时,他一下一下撞击着轮椅的椅背,嘴里喃喃自语的那句“坏人”,究竟是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归纳总结,还是行将就木之时的忏悔? 而沈知行在福利院里待了那么多年,或多或少知道闻鸿煊的事,甚至他自己可能也是个受害者,为什么还愿意把闻鸿煊接到疗养中心照顾呢? 俞菲凡牵着江烁的手,边想着这些事情,边顺着小路往第三中学的校园里走,正好碰到了迎面走来的张老师。 她笑眯眯地跟张老师打了个招呼“张老师,那栋楼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握着手机的手蠢蠢欲动,就差直接把收款码举到她面前了。 “是吗,那太好了。”小张老师话虽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分欣喜,反而有些尴尬:“不过——” “不过”这两个字一出口,俞菲凡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完蛋,校领导不会是想反悔不付委托费了? 还是嫌完成的时间太久,耽误了工程进度? 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适当打点折,毕竟这单委托确实拖得有些久了…… 但是总不至于一分钱也不付? 十万八千个念头在俞菲凡脑袋里闪过,小张老师看着她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赶紧解释道: “是这样子的,校领导刚刚告诉我,那块地被人买下来了。” 俞菲凡欲言又止地搓了搓手:“那——” 小张老师立刻会意,承诺道:“你放心,委托费还是会付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俞菲凡这才松了口气,至少没有白打工。 江烁大脑转得飞快,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问道:“那块地是谁买的,买来做什么?” 俞菲凡从委托费到手的喜悦中抽回神思,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有人买下这栋荒废已久的旧楼,怎么都让人不得不怀疑对方的目的。 张老师扶了扶眼睛:“这个嘛,我也不是很清楚。” “张老师,可以带我去见见校长吗?” 见张老师一脸狐疑,俞菲凡赶紧解释:“哦,这个委托拖的时间有些长了,我想跟校长道个歉,顺便……”她咬着牙,藏起心疼,勉强笑了笑:“减免一些费用。” 小张老师一听还能打折,那颗为学校奉献的心顿时燃烧了起来,一口答应道:“好,校长应该在办公室,我带你们去。” 她领着江烁和俞菲凡穿过校园,来到了行政大楼里,敲了敲校长办公室的门: “校长,这就是我之前跟您说过的那个专门解决特殊事件的俞菲凡小姐,她有事想找您。” 校长起身招呼他们到沙发上坐下,又叮嘱张老师给他们倒了两杯水。 或许是刚解决完一个心头大患,心情十分舒畅,他喜笑颜开道:“哎呀,没想到这位高人这么年轻,我还以为会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呢,哈哈哈。” 俞菲凡不知道这句话的笑点在哪儿,愣了几秒钟后,配合地笑了两声。 校长有些尴尬,握拳掩住嘴唇,干咳了一声:“俞小姐,有什么事吗?” 俞菲凡客气地笑了笑:“是这样,因为我的一些私事,这个委托拖得有些久,耽误了工程进度,所以想跟您道个歉。” 校长倒是没打算计较,大方地挥了挥手:“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客套过后,俞菲凡直入主题:“我听小张老师说学校后面那块地被人买下来了?” “是的,我也觉得很突然,毕竟那里丢空了那么多年,没想到还会有人把它买下来。” 他接着道:“对方还承诺会帮我们建一栋新的校舍,说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俞菲凡皱了皱眉。 能够买下那块地的同时,还捐赠了一栋新的校舍,拥有如此雄厚的财力,对方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江烁跟她想到了一块儿,开口问道:“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 校长有些为难:“这个嘛,不是很方便透露,毕竟他是匿名捐赠的。” 话虽如此,但显然是对方要求校长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的,校长得了好处,当然选择照办。 换做平时,江烁还能用警官证换取一些线索,然而现在他的身份不过是俞菲凡的一个小跟班而已,因此只能换了个不那么敏感的问题:“他有说买下那块地之后要干什么吗?” 校长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本来那块地也不属于学校,不过对方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动那栋旧楼。” 江烁和俞菲凡对视一眼,眉眼间的疑虑更深了。 第273章 半信半疑 第三中学的食堂里,江烁端着两份饭放在俞菲凡面前:“给你加了个鸡腿。” 俞菲凡似乎没什么胃口,低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土豆丝,问道:“你觉得买下那块地的,会是翟家的人吗?” 在这个时间点,突然出现一个出手阔绰的神秘买家,不仅答应给学校捐赠一栋新的校舍,唯一的要求还是不能拆掉那栋旧楼。 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再结合酒庄里发现的那个眼睛图腾,以及翟修所说的“受人之托”…… 一切的一切,都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也是翟家以及背后的灵术师所为。 然而每次他们仿佛将要触碰到真相时,面前却仿佛总是笼罩着一团迷雾。好不容易把迷雾拨开,却发现迷雾之后是又一团迷雾。 江烁揉了揉酸涩的眉心。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杂,看似毫无关联,实际又环环相扣。 他那颗时刻条分缕析的大脑此刻也乱作一团,哪怕有什么线索一闪而过,也如游鱼般瞬间滑脱,再想去寻,就怎么也找不着了。 最终他还是收回了无数混乱的思绪,指了指俞菲凡面前的碗:“别想了,先吃饭。” 折腾一天,俞菲凡也饿坏了。 她夹起一块牛肉,突然像想到了什么,“扑哧”笑出声:“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在这儿?” 江烁潦草地点点头:“当然记得,某些人为了不吃亏一下子点了三个鸡腿,结果吃不完还硬塞给我了。” 俞菲凡停下筷子,贱兮兮地看着他:“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说!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暗恋我了?” 江烁轻轻笑了下,把碗里的肉夹给她:“那倒不是,只不过第一次见到脸皮那么厚的人,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俞菲凡对他的回答颇不满意,轻轻“哼”了一声,扒拉了两口饭,又抬起头道:“我们一会儿去趟疗养中心,我有点事情想问问沈知行。” 江烁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从始至终,他对沈知行一直保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信的是他冒着被报复的风险,把录下翟修罪证的录音笔交给了他们。 疑的是,他明明早就知道俞菲凡是自己好友的女儿,却不知出于各种目的,隐瞒了那么久。若不是江烁从交通事故档案中发现端倪,他或许也不会主动告知。 不过孙建军和艳梅的灵已经去往另一个世界,闻鸿煊也失去了沟通交流的能力。福利院留下的诸多疑点,目前也只有沈知行才能揭晓了。 思忖片刻,他还是答应下来。 疗养中心的接待员的笑容像是半永久的一样,时时刻刻都挂在脸上:“俞小姐,您是要找沈院长吗?他应该在办公室里加班呢。” 俞菲凡点点头:“我现在方便上去吗?” “您稍等,我给他打个电话。”接待员说着就拿起手机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又回到前台,疑惑道:“沈院长没接电话呢,奇怪,我明明没看到他离开啊。” 俞菲凡也记得刚才站在大楼外抬头往上看时,沈知行的办公室是亮着灯的。 她想了想,掏出手机拨通了沈知行的私人号码,却依旧是无人接听。 或许是有什么事儿在忙,俞菲凡这么想着,刚把手机揣回兜里,心念回转之间,就突然想到裴柳殷曾说的那句话——“这是在警告所有帮助过你的人”,脑子里顿时警铃大作:“糟了,我们得上去看看。” 接待员也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吗?” 俞菲凡没来得及回答,拉着江烁的胳膊转身就往电梯的方向奔去,摁下了去往顶楼的按键。 顶楼一整层都是沈知行专属的心理咨询室,只是这个点应该没什么预约了,所以这层楼的灯都暗着,只有一束方形的光从沈知行敞开的办公室大门映出,在幽暗的环境里显得分外刺眼。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书柜被撞倒,玻璃碎了一地,里面的书籍和文件散落得到处都是。更令人胆战的是,地上零星散落着一些血迹和混乱不堪的鞋印,而沈知行却不知所踪。 凭借多年的刑侦经验,江烁只快速地扫了一眼,就从鞋印的分布和朝向分辨出它们属于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沈知行应该是自己离开的。 他看向俞菲凡,从她双眉拧紧的表情中察觉到一丝端倪,问道:“是灵吗?” 俞菲凡点头道:“对,而且刚走不久。” 说话间,她就已经贴着墙,顺着气息寻去,却发现地上每间隔一两米就出现的滴落状血迹已经告知了他们沈知行的去向。 沿着墙角散发着幽幽绿光的安全通道标识,穿过悠长的走廊,果真看到了靠坐在墙角处不省人事的沈知行。 江烁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手电往他身上照了照,只见他干净的白衬衫上满是灰尘和血渍,额头上肿起一片,眼镜也摔断了,耷拉着挂在鼻梁上,摊开的手掌上被划开了几道口子——那大概率就是办公室和走廊里血迹的来源。 他赶紧伸出手探了探沈知行的鼻息,发现他还有呼吸,才松了口气。刚要转身嘱咐俞菲凡打120,却发现身后没了她的身影,心又立刻提了起来。 他用手电照了照周围,焦急地唤着她的名字:“俞菲凡!” “我在这儿。” 声音从楼道里传出,眼见俞菲凡推开楼道的门回到走廊里,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 “是个红衣怨灵,我刚刚把它给——”她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江烁略带责备道:“下回别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俞菲凡吐了吐舌头,眼尖地发现了墙上的开关,伸手摁下,走廊登时亮了起来。 看着靠在墙角的沈知行,她有些担忧:“他没事?” “没事,应该只是被吓晕了。”江烁边掏出手机打120,边仔细查看他手掌上的伤势:“手上的伤口有点儿深,估计是摔倒时被碎玻璃扎破的。” 听说他没大碍,俞菲凡肉眼可见长舒了一口气,愧疚的表情立刻又爬上了眼角眉梢。 第274章 职业病犯了 闪烁着蓝光的救护车穿破夜幕,停在疗养中心楼下时,楼上的病人纷纷好奇地从窗外探头张望着,连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的接待员都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们接到通知,说有人晕过去了。” 没等接待员反应过来,就看到俞菲凡在电梯口朝着医护人员招了招手:“这边。”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呼啦呼啦涌进电梯里,电梯门关上后,只剩下一脸茫然、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接待员。 没过几分钟,电梯门又打开了,眼见担架上躺的竟是沈知行,她这才紧张起来,扯住俞菲凡问道:“我、我们院长怎么了?” “没事,就是……吓晕过去了。”俞菲凡没解释太多,又问:“沈院长有其他家属吗?” 接待员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江烁言简意赅地叮嘱道:“麻烦帮我把他办公室那层楼的监控找出来,剩下的交给我们就行。” 接待员显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好半天才迟钝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俞菲凡坚持要跟着救护车一同前往医院,江烁拗不过她,叮嘱几句后,转身又回了疗养中心里。 还好沈知行只是受了些惊吓,在救护车开到中途就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他茫然地在眼前一溜儿白大褂里张望片刻,终于锁定了那张熟悉的面孔,问道:“俞小姐……我、我这是怎么了?” “沈院长,您刚才晕过去了。” “我晕过去了?”沈知行习惯性想扶一扶眼镜,才发现鼻梁上空空如也,手上也缠着一圈绷带。 看着他迷惘的表情,俞菲凡连忙解释:“您的眼镜刚刚被摔坏了。” “噢……没关系。” 他刚想从担架上坐起来,又被医生摁了回去:“抱歉,先生,您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沈知行重新躺回担架里,从厚厚的纱布中伸出一节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在艰难地回笼着思绪,然而直到救护车到达医院,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虽然他再三婉拒,俞菲凡还是坚持让医生给他做了个全面的身体检查。好在除了手掌上的划伤和轻微的脑震荡外,其他一切正常。 即便如此,也已经足够让她自责万分。 等他做完检查,办好了住院手续,江烁才赶到医院。 “对不起啊,沈院长,让您受惊了。” 沈知行还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俞小姐,江警官,你们为什么要跟我道歉?” 江烁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您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晕倒的吗?” 沈知行低头思索了片刻,似乎是在拼凑着回忆,半晌才开口:“对了,是个红色衣服的女人!我看到一个红色衣服的女人站在窗边,可我办公室明明是十三楼!” “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女人就突然穿过窗子,出现在我面前。我吓坏了,起身想往外跑,可是不小心把书柜撞倒了,摔了一跤,手还被扎破了,当我逃到走廊的时候,那个女人还一直追在我身后……” 江烁身子前倾,一脸似笑非笑:“我还以为脑震荡之后,沈院长会记不清事发经过呢。” 俞菲凡用力掐了一把他的胳膊,抱歉地对沈知行笑了笑:“不好意思,他职业病犯了,您别在意,这几天您住院的费用我会承担的。” 沈知行疑惑道:“为什么?” “也许那个红衣服的女……”俞菲凡想了想,把“鬼”字咽了回去,“那个红色衣服的女人,是为了报复您帮我的忙,才找到您的。” 也不知是不是信息量太大,沈知行来来回回把这句话咂摸了好几遍,仍是一脸茫然。 俞菲凡担心他思考太多,受伤的脑袋过载了,这才说道:“时间也晚了,您先休息,我明天再来看您。”说完拉着江烁出了病房。 回到车里,她眉头深深拧了起来:“你还在怀疑沈院长吗?” 江烁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还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疑问句,兀自解释道: “我刚刚回他办公室看过,首先那个书柜倒下的方向就很奇怪,明明是靠着墙的柜子,再怎么不小心也不可能是往前倾倒的,还有他头部被撞的位置是在前额往上,就像是……” 俞菲凡打断了他的话:“或许是他惊吓过度,记不清了呢,你能不能别老是用你的职业习惯去揣测别人。” 江烁噎了一下,终于看出了她的不悦,还是忍不住辩解:“可你不觉得相比起孔雀奶奶和裴柳殷遇到的那些冲着她们性命去的恶灵,沈知行的运气有些太好了吗?” “你的意思是,非得他因为我死了或者受重伤,才能证明他的清白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烁挠了挠头发,不加掩饰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因为这件事自责,但这不是你的错,别让愧疚占了上风,影响你的判断。”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及到了俞菲凡敏感的神经,她的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这就是我的错!因为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所以你才能轻飘飘让我不要愧疚,可事实就是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因为我受到伤害,我就是冷静不下来!” 一看到俞菲凡掉眼泪,江烁脑瓜子“嗡”了一下,完了,怎么又哭了。 他最不擅长就是和女孩子吵架,更别说对方还是俞菲凡。 看着她那张布满泪痕的脸,江烁手忙脚乱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同时搜肠刮肚想着几句听起来不那么直男的安抚。 可是俞菲凡没给他这个机会,还没等他开口,就抢过他手里的纸巾擦了把脸:“今晚送我回事务所,我想一个人静静。” “不行。”江烁断然拒绝,他实在不放心让俞菲凡离开自己的视线。 “那我自己走回去。” 俞菲凡吸了吸鼻子,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江烁连忙扯住她,起身把她的安全带扣了回去:“别别别,我送你。” 说完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就一脚启动了车子。 第275章 善恶的标准 车刚在事务所楼下停稳,俞菲凡就腾一下起身,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朝楼道走去。 江烁迅速熄火拔钥匙锁车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又靠着腿长的优势,才勉强赶在她把门甩上之前挤进事务所里。 “念念,今晚我跟你睡。”俞菲凡撂下一句话就回了房间,“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肖霄捧着杯奶茶,伸长脖子张望了一会儿,才看向满脸无奈的江烁:“她这是吃了火药了?” 江烁没有解释,无奈地耸了耸肩:“麻烦你们替我看好她,别让她大半夜一个人收拾行李偷偷溜掉了。” 说完他还是不放心,从俞菲凡扔在沙发上的包里翻出了她的钱包,把她的身份证收进了自己口袋里,转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间门,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事务所。 第二天,俞菲凡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伸着懒腰从房间里出来,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看肥皂剧的肖霄,问道:“江烁呢?” 肖霄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昨晚就回去了,怎么,你还指望他在沙发上等你一宿啊?” “谁稀罕他等了。”俞菲凡进厨房里倒了杯水,顺便检查窗户上的镇灵符有没有损坏。 肖霄抑制不住泛滥的八卦之心,凑到她身边问道:“你们为什么吵架?是江烁哥跟前女友藕断丝连还是他出轨了?” “他有个屁的前女友,要有前女友也只能是我。”俞菲凡翻了个白眼,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少看点肥皂剧,脑子里能不能装些有营养的东西?可别把念念给带坏了。”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肖霄跟在她身后,看她检查完厨房又检查其别的地方,咕嘟道:“别看了,这些符好着呢,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俞菲凡没搭理她,确认灵符都是完整的之后,回房间里换了件外套,把挎包往身上一背:“我出去一趟。” 肖霄追到门边,问道:“去哪儿?几点回来?如果江烁哥来找你怎么办?” 俞菲凡回过头没好气地说道:“别给他开门,让他在门口蹲着。” …… 楼下眼镜店里。 俞菲凡从包里拿出沈知行那副断了一条镜腿的金丝框眼镜放在柜台上,问道:“你好,请问这副眼镜能修吗?” 老板拿起眼镜,眯眼端详了片刻:“哟,还是个日本纯手工的牌子,18k金的,这副镜框可不便宜。能修是能修,不过我们这儿没有原装的配件,调货还得等几天,而且价格比较贵,如果不用原装的配件就能快一些……” 俞菲凡想都没想:“用原装的。” 老板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是没想到面前这个穿着打扮都朴实无华的女孩竟是个出手大方的主儿,说话都客气了些:“我给您开张收据,您留个电话,修好了我再通知您过来拿。” 俞菲凡接过那张四位数的收据,嘴角抽了抽,还是生生把那句国粹咽了回去,掏出手机付了钱。 从眼镜店出来,她又拐进附近的水果店里买了个果篮,才叫了辆出租车去往医院。 沈知行正靠在病床上,吃力地用缠着纱布的手翻着手里的书。 俞菲凡透过门上的玻璃张望片刻,敲了敲门,轻声问道:“沈院长,方便进来吗?” 沈知行从书本中收回目光,看到是她,脸上露出和蔼的笑:“俞小姐,请进请进。”说完又探头望了望她身后:“江警官没跟你一起来吗?” “他有事儿。”俞菲凡随口答了一句,把果篮放在床头,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关切地问道:“您身体好些了吗?” 沈知行轻轻合上手里的书,放在床头:“就是头时不时还有些疼,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寒暄了几句,俞菲凡看他似乎确实没什么大碍了,便将话题拐了个弯:“沈院长,您在福利院里长大,是不是知道那里发生过什么?” 沈知行受伤,俞菲凡说不愧疚是假的。但经过一晚上的沉淀,还是找回了些理智。 她脑子里萦绕着太多问题,福利院的事看似解决了,实际上却留下了许多谜团,更不用说这件事还跟他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个灵术师有关。 作为当年的亲历者,沈知行应该知道些什么线索。 “你指的是……” 俞菲凡再三斟酌了语气,道:“闻鸿煊对福利院的孩子们做的那些事儿。” “你们都知道了?”沈知行苦笑了一下,似乎对他们查到这个结果并没有感到太意外:“闻老师确实做过一些不道德的事,就连我,也是受害者。” 俞菲凡心里一沉,为自己戳到他的痛处而有些内疚,但又忍不住问出口:“他伤害了您,您不恨他吗?为什么还要把他接到疗养中心照顾呢?” “当年我父母双亡,我只能流落街头,与野狗抢食,与蛇鼠为伴。是闻老师把我带回福利院,供我吃穿,我才有机会活下来,不然我可能早就死在某条巷子的角落里了。” 他从胸臆深处叹了一口气,转头望向了窗外,目光好像落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有时候,人的善恶很难用同一把刻度尺去衡量。从某些角度来说,闻老师的确是个坏人,但不可否认,也正是因为他的收留,我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俞菲凡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好,沈知行似乎也陷入了回忆中,很长一段时间,病房里只剩下沉默。 过了许久,俞菲凡才开口问:“沈院长,你跟我爸爸是朋友吗?” 虽然她已经从江烁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但还是想亲耳听到当事人的证实。 “江警官已经告诉你了吗?”沈知行酸涩地笑了笑,似有感慨:“一眨眼,英朗已经离开那么多年了。” 俞菲凡垂眸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沈院长,我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276章 短信 “你爸爸话虽然不多,但是人很沉稳,也很聪明。我记得有一回我们嘴馋了,想到河里想抓几条鱼烤着吃,可是那些鱼身上滑溜溜的,徒手根本抓不到,你爸爸就用竹子编了个竹网放在下游,没想到真的有收获!结果那天晚上,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吃上了烤鱼。” 仿佛是触到记忆深处的某个点,沈知行百感交集,轻轻笑出声来,俞菲凡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后来我们离开了福利院,你爸爸在书店工作时认识了你妈妈。”他的目光在俞菲凡脸上盘桓片刻,接着道:“你跟你妈妈长得很像,其实在我第一次看见你时,就隐隐猜到你们可能有关系了,所以我才说,觉得你很亲切。” 俞菲凡低下头,微微叹了口气:“我对我爸爸一点印象也没有,妈妈至少还给我留下了一张照片,可我甚至不知道爸爸长什么样。” 那个没给她留下任何印象的父亲,在沈知行的叙述中,仿佛一点点长出血肉,重新组成一个鲜活的人形,深深扎根在她的心里。 沈知行有些动容:“我本来觉得,你现在过得也挺好的,不应该被这些往事叨扰,所以一直没把这件事告诉你。现在想来,我也许做错了。抱歉啊,俞小姐。” 俞菲凡敛了敛情绪,笑道:“没事,都过去了。您也别叫我俞小姐,太见外了,叫我菲凡就行。” 沈知行也点点头,满目慈祥:“我比你爸爸小两岁,你就叫我叔叔。”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俞菲凡低头瞥了眼来电显示,是江烁。 沈知行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突然问道:“对了,昨天你说那个红衣服的女……女人,是因为我帮了你的忙才来报复,究竟是什么意思?” 摁下了拒接键,俞菲凡把手机揣回兜里:“我之前问过您相不相信玄学,还有关于疗养中心十楼的事情……” 她顿了顿,正思考着要怎么解释,就见沈知行轻轻皱了皱眉,试探地问出口:“菲凡,你是不是跟你妈妈一样……能看到那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俞菲凡有些惊讶:“您知道?” 沈知行道:“我以前听你爸爸提起过一两次,还以为他是在说笑呢,没想到竟是真的。” 俞菲凡向他投去探寻的目光:“那您知道我爸爸妈妈为什么会出事吗?江烁调查过,他们的车祸或许不是意外。” 沈知行长长叹了口气,缠满纱布的手摁住额角: “当年你爸爸跟我借车之前,曾叮嘱过我,万一他出了什么事,一定要替他照顾好你。我当时思来想去,觉得实在太奇怪了,就想追出去问问他,却听到他和你妈妈在角落里争吵,等了一会儿也不好上前打扰,只好先离开了。本打算改天再找他问清楚,没想到……” “争吵?他们说了什么?” 他捏了捏眉心,似乎是在久远的记忆中努力寻找一丝半缕线索:“好像是关于什么……灵界之类的东西。” 俞菲凡心头无端一跳:“灵界?” “对,灵界,你妈妈说她要去灵界,说只有那里才最安全的地方,可你爸爸好像不太愿意……”沈知行垂下眼帘,露出沉吟不决的神色:“其他的,我就记不太清楚了。” 然而他后面的话,俞菲凡已经听不进去了。 纵使早有猜测,但在得到证实的这一刻,她的思绪还是猝不及防炸开,浑身的血液呼啸着涌上颅顶,在脑袋里掀起一场风暴。 妈妈要去灵界? 当年那场车祸会不会跟这件事有关? 如果她的身体已经在车祸中死去,她的灵会不会一直留在里面? 或者说……她也变成了那些怪物中的一员?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沈知行道的别,又是怎么从病房里走出来的,甚至没察觉到口袋里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在医院的花坛边呆坐了许久,才堪堪将百般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又把茫然如海的思绪略微捋了捋,才下定决心似的站起身来,坐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出租车。 …… 事务所楼下。 拨出去的电话如同石沉大海般毫无音讯,江烁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抽回,转头看了看后座上的两大袋的零食和大早上起床亲手做的面包,幽幽叹了口气,恨不得穿越回昨天晚上,给那个被所谓“理智”占据了头脑的自己来个大嘴巴子。 思忖片刻,他还是下了车,提着大包小包上了事务所。忐忑不安地摁响门铃的同时,又把道歉的话在脑海中排练了一遍。 门开了,肖霄探出脑袋,还没等他开口,就未卜先知地答道:“菲凡姐出去了。” 一路上打好的腹稿就这么失去了用武之地,江烁神色一僵,问道:“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不过她没拿行李,身份证又在你那儿,应该没办法跑路。” 她瞥了眼江烁手里的零食和还散着热气的面包,咽了下口水,把俞菲凡离开前那句“让他门口等着”抛之脑后:“江烁哥,你要不要进来等她?” 江烁想笑一笑,但又实在笑不出来,只好勉强地扯了下嘴角应付了事,把零食塞到她手里:“不用了,东西你拿进去,我晚点儿再过来。” 肖霄得了好处,腾出一只手欢快地打了个响指:“得嘞!她如果回来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报给你!” 江烁草草地点了点头,转身下了楼。 回到车里,他掏出手机,屏幕摁亮片刻又暗了下去,就这么思索了一阵子,才打开微信,把那段排练好的道歉编辑成文字。 “菲凡,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指责你因为愧疚而失去判断的能力。虽然我觉得沈知行不值得我们完全信任——” 他停下打字的手,想了想,又把最后那句话删掉了。 “我知道最近发生的事情给了你很大压力,是我没有设身处地为你着想,一时心急说出了伤害你的话。我真心实意想向你道歉,可不可以——” 突兀的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把正在全神贯注编辑信息的江烁吓了一激灵,手机差点脱手而出。 他皱着眉看了眼来电显示,发现是个备注“录像带”的号码,才想起来应该是之前帮忙修复从尤峻母亲的骨灰盒里找到的录像带的那个摄影器材店的老板。 摁下接听键,电话那头的老板道:“喂,警察同志,那盒录像带修复好了,您方便过来取一下吗?” 江烁道了声谢,应道:“我现在就过去。” 挂了电话,手指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没把那条略显矫情的信息发出去。 第277章 报应 江烁把车停在数码城前,径直往那家摄影器材店走去。 老板靠在柜台上,似乎已经等候多时。见他走过来,殷勤地递上一个u盘:“警察同志,我已经把那盒录像带的内容转换成视频文件了。” 江烁接过u盘放进口袋里,笑了笑:“十分感谢,这对案情的侦破很重要。” 老板搓了搓手道:“那费用……” “您开张收据,就写市刑侦支队。” 老板应了一声,从抽屉里拿了本收据出来,为了表明自己开出的价格和那颗配合公安机关调查的心并无冲突,他还不忘解释: “您可不知道,修复这录像带可麻烦了,要用专业的清洗剂一点点把带子擦干净,然后放到干燥箱里去,再放进专业的设备里面进行采集,逐帧修复……” 江烁心不在焉地听着,接过收据后付了钱,边往外走边给李明皓打了个电话:“喂,耗子,一会儿你把你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我在警局门口等你。” 车开到警局门口,李明皓已经抱着电脑蹲在路边等着了。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做贼似的左右张望,像极了在做什么非法交易的模样。 “干嘛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江烁不耐烦地一把将他扯进车里,拿过他手里的电脑搭在腿上,插入u盘,点开了那个视频文件。 一阵沙沙的雪花过后,视频开始了。 画面的背景是一间办公室,一个穿着红色衬衫裙的女孩站在镜头前左看右看,拿起一本书遮挡在前面,似乎是在确保摄像机不被发现的同时还能拍下自己想要的画面。 虽然这盘录像带年代久远,画质也不太清晰,但仍能看得出那个女孩明眸皓齿,长相十分秀丽可人。 调整好摄像机的位置,女孩双手举起一张超声检查报告单对着镜头嫣然一笑:“翟修,待会儿你就可以知道这个好消息了,真期待看到你的反应。” 江烁摁下暂停键,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发现她手里的是一张孕检报告单,依稀可以看到姓名那一栏写的是“尤曼妮”。 这么说来,她应该就是尤峻的母亲,而她口中的“好消息”,指的就是自己怀孕的事。 尤曼妮刚把单子收进口袋里,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正是翟修。那会儿他应该也就二十多岁,穿着一身正装,打着领带,手里还提着个公文包。 “宝贝儿,你怎么来了?想我了?”看到尤曼妮,翟修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俯身就将她压在了办公桌上。 尤曼妮娇笑两声,作势要把他推开:“等等,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我现在只想要你……” 他一手沿着她的腰线而下,滑到大腿处撩起她的裙摆,一只手迫不及待地解开她上衣的扣子。 就在李明皓目瞪口呆又满怀期待地等着春宫戏码上演时,视频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伴着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翟修!” 翟修如临大敌般起身后退半步,边手忙脚乱系好自己的领带,边催促尤曼妮:“糟了,是我爸,你快把衣服穿好。” 话刚落音,翟老爷子就推开门走了进来,一张脸比锅底还黑,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拉满的怒气值。 尤曼妮脸色涨红,窘迫地理了理裙摆,怯懦道:“那、那我先出去了。”说完便一路小跑出了办公室,把门带上了。 翟老爷子在沙发上坐下,重重锤了下沙发扶手,指着翟修怒骂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丢着公司一大堆事儿不管,天天想着跟女人鬼混,你妹妹小小年纪就考上沃顿商学院了,你说我还能指望你什么?” 翟修似乎也知道自己行为不妥,弓着腰站在一旁赔笑:“爸,公司的事儿我这不是还在学习吗?” 翟老爷子怒目圆睁:“学习?你学个屁,我让你看的书你看过了吗?给你请了老师你也不去上课,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翟修眼见自己好言好语得不到回应,语气也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爸,我跟女人玩玩又怎么了?前段时间生那一场大病让我彻底想明白了,人生在世,难道不是应该好好享受吗?” 翟老爷子气极反笑,捏着眉心摇了摇头:“好好享受?” “爸……” 翟修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翟老爷子抬手阻止了:“你知道我们翟氏集团是怎么起家的吗?” 翟修虽然没什么商业天赋,对自家的发家史倒是背得滚瓜烂熟,张口就道:“当年您承包了一座山头,意外发掘出了矿产资源后成立了矿业公司,才挖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翟老爷子自嘲地冷笑一声:“你真的觉得我是无意间发现那里有矿产资源的?” 翟修不解地皱紧双眉:“爸,您这是什么意思?” 翟老爷子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起身打开办公室的门张望了一会儿,确认了外面没有其他人后,才坐回沙发里,低声道: “其实早年间我偶然帮了一位高人,作为回报他替我算了一卦,说我命中注定无财。可我不甘心这么穷下去啊,抱着侥幸心理请他替我用命数换了财运。唉,可是我的报应终究还是来了。” 听了他的话,翟修满脸不屑:“您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封建迷信了?” 翟老爷子勃然大怒:“放屁!什么封建迷信,你不记得你生病那段时间,我们一家人都或多或少出了些意外吗?那就是我们的报应!” 翟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似乎觉得自己老爹是得了失心疯,才会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来。 翟老爷子见他不信,接着道:“你知不知道你的病怎么好的?明明医生都说了你活不过三个月,现在却能生龙活虎地在办公室里玩女人,你真当自己是个医疗史上的奇迹?” 翟修略一思索,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爸,您说的是真的?” 翟老爷子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你看新闻了吗?有没有听过前段时间有户开饺子铺的一家四口被灭门的事?” 听到这里,江烁的心“咯噔”一下,莫非他说的就是金姐一家人? 翟修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看了,不就是那个女的疯了,把家里人全都杀死然后自杀了吗?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翟老爷子喝了口茶,靠在沙发椅背上望着天花板,重重叹了口气: “我欠下的账,终于还是到了该还的时候,而当年那位高人又在不久前去世了。我本以为我们家就要完蛋了,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有人帮忙将那一家四口的命格续给了我们,你的病才能好,我们一家人也能继续活下去。” 第278章 翟老爷子 翟修挠了挠头:“您说的都是真的?续命?这也太玄幻了,我怎么觉得像听故事似的。” 翟老爷子表情凝重:“若不是我亲身经历,我也不会相信这些玄学之说,可是这就是真的,真得不能再真了。而且这续命之术至多只能维系十多二十年,到时候还得再找一家命格相同的人来替我们续命。” “我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些的,但我们这条命来得不容易,你天天不务正业,就是纯心想把我气死!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把公司交给你?” “爸,我错了。”翟修耷拉着眉眼,过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问:“帮我们家续命的高人……是哪位?” “改天我会引荐你们认识的,将来这续命术到了期限,我们还得靠他帮忙,所以你一定要跟他打好关系,我们一家人的性命都得靠他帮忙。” 翟老爷子说完撂下茶杯,起身就要往外走,又突然回头叮嘱道:“你也赶紧跟那个文工团的女人断了,就算要找,也找个对我们有点用的。” “知道了,爸。”翟修看着翟老爷子离开的背影,瘫坐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回神,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一切。 而录像带这时也转到头,自动结束了录制,视频就此结束。 这么说来,尤峻的母亲应该就是阴差阳错录下了这一幕,得知了翟家背后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因为害怕被报复,才主动选择了跟翟修分手,并独自带着尤峻生活了那么多年。 李明皓拿起那盒录像带仔细翻看,问道:“江烁哥,这玩意你从哪儿弄来的?” “从视频里那个女孩的骨灰盒里扒拉出来的。”江烁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吃什么午餐。 李明皓脸色一变,差点没忍住把手里的录像带扔出车窗外。 他转头看了看江烁,小心翼翼把录像带放回袋子里,不动声色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手,问道:“那……那接下来要怎么办,要请这个翟老爷子回局里问话吗?” 江烁想到翟修在看守所暴毙的惨状,摇了摇头,在不知道那个灵术师身份的情况下,这么高调地把翟老爷子请到警局,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他复制了一份视频存在电脑里,把电脑还给李明皓:“这个视频你带回去让技术部的同事逐帧分析,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李明皓应了一声,拿着电脑转身刚要走,又被他扯住:“对了,这张收据顺便帮我拿去报销。” 目送李明皓回了警局,江烁打开车窗吹了会儿冷风,整理着脑子里那些纷繁复杂的思绪。 到目前为止,几乎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无数或明或暗的线索慢慢浮出行迹,仿佛被一根绳索串连了起来,全都隐约指向了翟家。 然而江烁知道,翟家只不过是一枚被摆在台面上的棋子,绳索的另一端却依然隐藏在浓重的迷雾背后。 想要找到那个灵术师,就必须顺着这根绳索摸进迷雾里。 他打开钱包,看了看夹层里俞菲凡给的镇灵符,思忖片刻,启动了车子,开向了翟老爷子常住的宅子。 这是一栋中式风格的古宅,外观庄重而典雅,红棕色的房梁搭配灰色的青砖,朱红色的大门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身份和品味。 宅子已经有近百年历史,这里曾经是一位清朝官员的宅邸,几十年前被翟老爷子花了高价从他后人手中买下,在保留原来风格的基础上加以修葺,才有了如今这番模样。 刚把车停在宅子前,立刻就有保安过来敲了敲车窗:“要停车就停到别处去。” 江烁摁下车窗,瞥了他一眼:“我找翟老爷子。” 保安不屑地勾了下嘴角:“您是……” “市刑侦支队的江烁,翟修出事之前曾经托我给他爸带句话。” 保安听到“刑侦支队”四个字和翟修的名字,眉心动了动,说了句“稍等”就拎着对讲机转身进了宅子里。 等待保安带话的空隙,江烁又给俞菲凡打了个电话,可仍是无人接听,刚要给肖霄发个信息,问她俞菲凡有没有回事务所,保安就回来了,对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请。”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跟着保安穿过精致的回廊,来到了尽头的庭院里。 这庭院明显是仿照苏州园林的风格建造的,假山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园中,阳光透过浓密的绿意,洒下斑驳的光影。 穿过青石板路,跨过一座小型的拱桥,翟老爷子和翟太太就坐在湖中心的亭子里。 这个亭子三面环水,跟岸边有些距离,几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保镖离得不近不远,估摸着也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或许这正是这么冷的天,翟老爷子还把见面的地点选在这儿的原因。 保安转身离开后,翟老爷子抬了抬手,示意江烁在放着丝绒垫子的座位上坐下,微微笑道: “江警官,久仰大名,早就听说你年轻有为,一表人才,今天这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新闻发布会那件事,是我当时伤心过度,考虑欠缺了,在这里先跟你说声抱歉。” 他的那份从容像是与生俱来的,若不是江烁早就知道那温和的笑脸背后藏着的是怎样一副虚伪的面孔,恐怕也会觉得他是个好人。 江烁报以淡淡一笑,不卑不亢道:“老爷子言重了,我正好也很久没有休假,就当是休息几天了。” 翟老爷子点了点头,也没再跟他客套,而是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唇,问道: “刚刚你说,翟修给我留了话,请问他说了什么?” 第279章 女佣 江烁一字不漏将翟修的话复述出来:“他说你冷血无情,为了集团的利益对他的死活不管不顾。他觉得自己为这个家付出得够多了,既然你们不肯救他,那他就要跟你们来个鱼死网破。” 翟老爷子和翟太太对视一眼,眸光皆是瞬间暗了下来:“逆子,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翟老爷子还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不动声色,而翟太太紧紧咬着嘴唇,低着头将自己的双手捏得泛白。 江烁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们一眼,将他们的举动尽收眼底:“确实,他不仅强迫无辜女孩进行权色交易,从中获利,还杀害了我的一名同事,所以不论从道德还是法律层面上来说,他都该死。” 翟老爷子涵养再好,听到江烁这么说,语气也不由得冷了下来:“江警官,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当着我的面控诉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吗?” 江烁笑了笑,话锋一转:“虽然翟修确实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但天下有几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我觉得你们二位并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否则也不会只因为我说他让我给你带话,就轻易放我进来,不是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翟老爷子语气虽然没有一丝起伏,但眼角眉梢的戒备似乎微微松懈了一些。 “我猜,那场新闻发布会并不是出于你们本意。”江烁刻意停顿了半秒,直勾勾盯着翟老爷子的脸:“毕竟您应该知道,翟修的死因并不是什么心源性猝死。” 翟老爷子猛地抬起眼,两人的目光短兵相接,似有一股暗流在方寸大的亭子里涌动。 片刻后,他终于还是略微败下阵来,眼睑微微抽动,似乎在斟酌着言语:“我……” 话刚起了个头,他突然就噤了声。 江烁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看到一位系着蓝色围裙、穿着黑色皮鞋的女佣端着茶盘走了过来:“老爷子,茶泡好了,按您的吩咐用了上好的锡兰红茶。” 女佣将几杯热茶放在亭子中间的石桌上,微微一颔首,转身离开了。 江烁看着她的背影,心头微动,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还没等他从混乱的思绪里抓住那一瞬的行迹,翟老爷子就开口道:“江警官,天这么冷,先喝口热茶,我们慢慢聊。” 江烁收回神思,端起杯子,借着喝茶的功夫,大略环视了周围一圈,确认了旁边并没有其他人。 他把茶杯放下,低声道:“老爷子,我想问问您,您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翟老爷子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脸色一变,隐晦地吞了口唾沫,说出了那句经典的装傻句式:“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江烁没再拐弯抹角,直接把话题挑明:“翟修告诉我,他只是一颗棋子。不止是他,就连你、我,也都是棋子。所以这是一盘什么样的棋局,那个执棋的人,又到底是谁?” 翟老爷子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如临大敌般紧绷着身体,拄着鎏金拐杖的手止不住微微颤抖,翟太太也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我现在被停职了,所以这不是审问,也不是在查案。”江烁把钱包里的镇灵符拿出来放在桌上:“这亭子里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而且有这张灵符在,你害怕的东西都无法靠近。” 翟老爷子盯着那张镇灵符看了许久,深呼了一口气,花白的胡子随着嘴唇微微颤抖:“江警官,其实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 江烁眯起眼:“你说的是那个灵术师?” 翟老爷子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不,我说的是我自己。今天这个局面,全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贪婪、狂妄,是我自作自受。” 江烁没心情猜谜,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等他自己揭盅。 他沙哑艰涩的声音里透露着一股颓败之势:“权、势、金钱、地位,这些东西本就不属于我,就算我拥有了一切,这条命也还是被他人捏在手里,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报应这东西或早或晚,该来的总会来。” 翟太太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掩面痛哭起来。 江烁冷冷地看着他们:“什么意思?” 翟老爷子答非所问:“当初为了保全我的太太、女儿,还有我自己,我只能放弃翟修。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去死,而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 一阵没由来的眩晕突然席卷全身,江烁甩了甩头,耐着性子问道:“老爷子,那个人到底是谁?” 翟老爷子微微掀开眼皮,浑浊的眼珠子无神且冰冷:“没用的,江警官,就算我把所有真相全盘托出,也无济于事。” 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还在喃喃说着什么,可这些话到了江烁耳朵里,全都糊成了一团,一个字也听不清。 世界仿佛进入了慢放,江烁察觉到不对劲,用胳膊撑住栏杆想要站起身,却发现全身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劲儿。 他突然反应过来,那杯红茶里下了药! 江烁用力咬了下舌尖,刹那的痛感却阻止不了意识的迅速消弭,可思维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虽然不知道那杯茶里到底放了什么药,但肯定不至于把他毒死,因为这一路上各种监控都拍下了他的身影,翟家再怎么权势滔天,也不至于蠢到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杀害一个警察。 ……那么,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江烁吃力地张了张嘴,想要把话问出口,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整个人栽倒在冰冷的地上。 一双黑色的皮鞋由远及近,出现在他逐渐涣散的视线中,紧接着一只手在他面前晃动了一下。 那只手的手心里,横亘着一条蜈蚣似的疤痕。 在意识消失的瞬间,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女佣到底是谁。 那个出现在周太太病房前的护士,那个在d城批图刺杀秦歌韵的杀手,和眼前这张面孔重叠在了一起。 而她掌心里那道疤痕,正是在d城与江烁交手时,被他用匕首划伤的。 第280章 妈妈 疗养中心的接待员看到俞菲凡走进来,停下手中的活,跟她打了个招呼:“俞小姐,沈院长怎么样了?我跟同事刚商量下班了要去看他呢。” 俞菲凡笑了笑,随口扯了个谎:“我刚从医院回来,他没什么大碍,就是劳累过度出现了幻觉,明天应该就能出院了。” “呼,那就好,沈院长就是太拼命了,经常工作到半夜都不回去。”接待员舒了口气,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工作职责,又把那副职业笑容挂回了脸上:“你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俞菲凡斟酌半天,还是决定有话直说:“可以把十楼的钥匙给我吗?我想上去看看。” “可是……” 看她有些为难,俞菲凡忙宽慰:“我已经跟沈院长说过了,他同意了我才来的。” 接待员闻言便没再说什么,低头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把一根钥匙递到了俞菲凡手里。 接触过几次后,接待员对俞菲凡的态度也不再那么程序化,更像是把同龄的她当成了朋友。 似乎是不太放心,她想了想,又嘱咐道:“我听沈院长说十楼很危险,平时除了他其他人都不能随便上去的,俞小姐,你要当心点。” 俞菲凡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道了声谢,径直走向了电梯摁下了十楼的按键。 虽然现在只是傍晚时分,距离“三三合一”里凌晨三点的这个时间还差得远,可孔雀奶奶说过,灵瞳可以作为打开灵界之门的钥匙,所以俞菲凡决定姑且试一试。 站在灵界之门的位置,她屏息凝神,将注意力集中在眉心,蓝色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汇聚成一面湖泊,湖面上果然出现了一扇门,门的另一头是刺眼的红。 犹豫了片刻,俞菲凡还是抬起脚,带着阵阵水花,跨进了那道门里。 一瞬间,猩红色铺天盖地而来,她站定几秒,缓了缓神,眼睛才渐渐适应。 环顾四周,她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之前所见的那些怪物似乎全都消失了,周围异常安静,就好像前几次来时看到的全是幻觉。 直到这时,她才开始思考起几个进来前没来得及细想的问题—— 妈妈真的在灵界吗? 如果她在这儿,那为什么之前来的几次,她都没有出现过? 还有就是……现在要怎么找到她? 俞菲凡边警惕地注意着周遭的环境,边整理着思绪。 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测突然浮上心头—— 既然代表灵瞳的那个眼睛图腾都能如此强烈地吸引着她,那她是不是也能感应到妈妈的灵瞳? 想到这儿,她闭上双眼,在心里默念着:“妈妈,如果你在这儿,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呼唤,你能不能……来见见我?” 四下一片寂静,并没有任何回应。 俞菲凡叹了口气,失望的同时,不由得为自己的天真而轻笑出声来。 也是,妈妈去世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会一直留在这里?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踏着碎浪的脚步声,缓缓向她靠近,声音不大,却犹如一道惊雷当头劈下。 俞菲凡心神一凛,猛然转过头,看到那片澄澈的蓝色中,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碎花连衣裙,梳着马尾辫的身影。 她怔在原地,大脑仿佛被格式化一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她无数次在梦里见过,在泛黄的照片上见过,在朱建元制造的幻境里见过。 可唯独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越来越近,近到只要她一抬手,就能够触碰到她的脸。 是妈妈。 妈妈停下脚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光里写着惊疑不定,试探地叫出她的名字:“菲凡?” 俞菲凡捂着胸口,却抑制不住胸腔里如雷的心跳声:“妈妈,真的是你吗?” 妈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摸到她脸颊的一瞬间,双眼蒙上了一层薄雾:“菲凡,你怎么会在这儿?” 俞菲凡有无数的话想要对妈妈说,可千言万语都噎在嗓子里。 半晌,她才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自己都要听不清了:“我……我来找你,妈妈。” “你怎么进来的?” 俞菲凡连呼吸都格外克制,生怕动静大一些,就会惊碎眼前梦境似的场景。 她轻声答道:“我用灵瞳打开了灵界之门。” “灵瞳?”母亲一惊,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着,突然颓靡地摇了摇头:“菲凡,你不该来这里,这儿太危险了。” 千百个念头你追我赶涌上心头,将俞菲凡的思绪搅成了一团浆糊。 她想问妈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场车祸到底是不是意外,妈妈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还有很多事情想告诉妈妈,关于她这些年如何成长,关于江烁,关于事务所,还有姥姥的离开。 妈妈一定也很想知道这些,她双眼含泪,嘴唇微颤,虽有万般不舍,还是努力克制着情绪:“菲凡,你必须马上离开。” 泪水模糊了俞菲凡的视线,她拼命擦着眼泪,生怕错过一秒钟与妈妈对视的时间:“妈妈,我想带你一起走。” 妈妈摸着她的脸,苦笑着摇了摇头:“傻孩子,妈妈在这里是有原因的,你千万不要再进来了,知道吗?” “可是……”俞菲凡突然发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远离妈妈,她伸出手,却只触摸到一片虚无。 妈妈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抓紧最后的时间焦急地叮嘱道:“菲凡,去把那几个图腾毁掉,永远永远都别再回来,还有,你一定要小心……” 之后的话俞菲凡都听不清了,一阵天旋地转后,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不是猩红,也不是湛蓝,明晃晃的白炽灯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当她的眼神逐渐恢复聚焦,才发现眼前的是沈知行。 沈知行扶着她的肩膀,忐忑不安地问道:“菲凡,你没事?” “沈叔叔……”俞菲凡花了几十秒钟,才让大脑逐渐恢复清明:“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回来的时候接待员说你来过十楼,但好像没见你离开,我担心你出什么事,赶紧来看看,就发现你晕倒在这儿了。” 俞菲凡坐起身,按揉着太阳穴:“你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 看到她没事,沈知行才松了口气:“我昨天不是说了今天就能出院吗?” “昨天?我已经去了灵界一整天吗?”俞菲凡思维有些混沌,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因为电量过低而自动关机了。 沈知行猛地皱起双眉:“灵界?你说的是另一个世界吗?” 俞菲凡有些失神,喃喃道:“嗯,我在里面见到了我妈妈。” “真的?”沈知行目光一颤,“那你要不要再回去看看?” 俞菲凡失落地摇了摇头。 她何尝不想再见到妈妈,可是妈妈的叮嘱振聋发聩,仍然重重回荡在耳边—— “赶紧离开,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第281章 你信任他吗? 回到事务所时已是傍晚,俞菲凡刚打开门,就看到肖霄伸着脑袋往门口的方向张望,飞快地在手机上输入了什么,然后才开口问:“你昨晚哪儿去了?跟江烁哥和好了?” 俞菲凡没力气回答她的问题,抱着抱枕瘫坐在沙发上。 “姐,你回来了。”成易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锅铲从厨房里出来。 看到成易,俞菲凡勉强直起身子,强打着精神问道:“你怎么回来了?脚上的伤好些了吗?” 成易道:“没什么大碍了,恢复得还挺快的,今天没什么事儿,就来给念念做点好吃的。” 俞菲凡胡乱点了点头,又把自己整个人扔回了沙发里。 成易很快就发觉了她脸上不加掩饰的失落,皱眉问道:“姐,你怎么了,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肖霄竖起了八卦的耳朵:“是不是因为江烁哥?你们不会分手了?” 俞菲凡把她推开到一臂之外,叹气道:“我去了趟灵界。” “你说什么?”成易表情严肃起来,他回到厨房里把灶台的火关了,解下围裙,一瘸一拐走到她身边坐下:“你一个人去了灵界?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 一看他这副表情,俞菲凡就知道他接下来不絮絮叨叨说半个小时绝不会罢休,连忙赶在他开口之前先说话:“我在那里见到了我妈妈。” 果然这一句话就把成易镇住了,他愣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是……幻境?” 俞菲凡十分笃定地摇了摇头:“不是幻境,我很确定一切都是真的,她的灵一直在灵界里。” 那真实的触感,那萦绕在耳边的叮嘱,无一不告诉她,灵界里见到的绝不是幻觉。 成念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话:“可是菲凡姐的妈妈不是在二十多年前就过世了吗?” 俞菲凡同样百思不得其解,那些误入灵界的生灵最后都变成了没有意识的怪物,可这么多年过去,妈妈的灵为何却依旧保留着去世前的模样和记忆? 成易垂落眼帘思索了好半天,缓缓道:“我有一个猜测。” “什么?” “如果你看到的真的是你妈妈的灵,那说明很有可能在她去世之前,生灵就已经在灵界里了。” 成易顿了顿,接着道:“她之所以没有变成怪物,或许是因为……灵瞳?” 俞菲凡想到了当年的那份交通事故档案,江烁曾告诉她,车祸发生时车里并没有喷溅的血迹,或许爸爸妈妈在那之前,就已经去世了。 如果一切真的如成易所说,那妈妈是因为知道自己会出事所以提前进去,还是有人故意把她骗进去的? 重新开机的手机接连不断传来提示音,打断了俞菲凡的思绪。 她打开手机一看,好家伙,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全是江烁打来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昨天傍晚,当时她已经在灵界里了。 “咳,肖霄,那个……”她放下手机,若无其事地问道:“江烁来过吗?” 肖霄漫不经心地指了指茶几上的零食:“来过啊,这些都是他带来的。” 俞菲凡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自己微微勾起的嘴角压了下去:“那你让他进来了?” 肖霄往嘴里扔了颗水果软糖,摇头道:“没有。” 俞菲凡从沙发上蹦起来,一脸不可思议:“那么冷的天,你不会真的让他蹲在门口等了?” 肖霄意味深长地用笑容传递出“我就知道你果然还是关心他”的意思:“没,我说你不在,他就很失望地走了,还说如果你回来了让我告诉他一声。” “那你……”俞菲凡停顿半秒,抿了抿嘴:“告诉他了吗?” 肖霄凑到她面前,一脸坏笑:“你想让我告诉他吗?” 俞菲凡咬着嘴唇,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随便。” 肖霄在沙发上笑得前俯后仰,笑够之后才看了眼手机:“你刚进门我就给他发信息了,不过……他没回复我呢。” 成念也忍不住八卦起来:“菲凡姐,你跟江烁哥哥为什么吵架了?” 说起这个,俞菲凡的心情又沉了下去。她幽幽叹了口气,道:“因为沈知行。” “沈知行?”听到这个名字,成易和肖霄对视了一眼。 俞菲凡点了点头,解释道:“裴柳殷、孔雀奶奶和沈知行因为帮过我的忙,接连被灵术师派出的红衣怨灵找上门了,江烁好像一直不太信任沈知行,可他明明是因为我差点出事,我做不到在这种时候还去质疑他。” 成易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客观,问道:“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你会信任他吗?” 这个问题“哐当”一下砸在俞菲凡心头。 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她整个人像是被“理智”和“感性”生生劈成了两半。 被“感性”占据的那另一半,觉得沈知行的作为令她既感动又愧疚。 毕竟是他不惜与翟家对抗,将那只装有罪证的录音笔交到自己手里,才有机会将翟修绳之以法,让真相水落石出,而他也因此差点被红衣怨灵伤害,俞菲凡实在不想去质疑他。 然而被“理智”占领的那一半却不遗余力地提醒她,对沈知行不是百分百值得信任的。 哪怕他对自己的所有行为都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但又正是因为一切都太过“合理”,而更让俞菲凡生疑。 她也不知道,那副永远温和没有破绽的笑脸之下,藏着的究竟是真心还是另一层伪装。 思绪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不停拉扯,她觉得自己的脑容量已经不够用了,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把脸埋在抱枕里,长长地哀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 “相信你自己的直觉。”成易道:“你只是迟钝,又不是蠢。” 一时间,俞菲凡竟听不出来他这是夸赞还是讽刺。 第282章 行踪不明 吃过饭,俞菲凡低头看了眼手机,又不着痕迹地瞥了正全神贯注看着肥皂剧的肖霄一眼,清了清嗓:“肖霄,能不能去帮我打杯水来?” “我去,菲凡姐。”没等她阻止,成念就已经起身走向了厨房。 俞菲凡接过她递来的水,眼珠子转了一圈,又用手肘捅了捅肖霄:“肖霄,你去给我拿件衣服,我冷。” 肖霄二话不说,伸腿用脚趾拧开了取暖器的开关,眼神一直没从电视屏幕上挪开。 俞菲凡忍无可忍地踹了她一脚,把取暖器关上了:“取暖器很耗电的,你别那么懒行不行。” “那你怎么不自己去?”肖霄趴在沙发上,双手撑着下巴眯眼看着她:“还是说,你是想偷偷看江烁哥有没有回复我的信息?” 俞菲凡冷笑了一声:“谁稀罕呢?” 肖霄挑了挑眉,自顾自摆弄着指甲:“扭扭捏捏,不稀罕那我就不说了。” 俞菲凡被她故弄玄虚的模样弄得冒火,抓起一个抱枕就往她怀里扔:“他有没有回信息?” 肖霄接过抱枕抱在怀里,不徐不疾地回答:“没有,从傍晚到现在都没回复,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 俞菲凡傲娇地撇过脑袋:“才不。” 肖霄看得出她其实已经没什么火气了,翻了个身,悠哉地翘着二郎腿,阴阳怪气道: “你就死鸭子嘴硬,从昨天到现在人家给你打了那么多个电话你都不接,指不定现在在哪儿借酒消愁呢,也不知道像他那样的大帅哥,喝多了会不会被美女缠上脱不开身。” 俞菲凡表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实际脑袋里已经警铃大作,只能不停抖腿释放着内心的焦躁。 思忖半天,终于忍无可忍,从肖霄手里抢过她的手机拨通了江烁的电话。 一阵“嘟”声后,得到的答复却是机械的“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肖霄耸了耸肩膀,火上浇油说了句:“完了,看来被我说中了。” 俞菲凡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把手机塞回她手里,气冲冲往房间里走:“随便,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肖霄和成念看着她的背影,不约而同摇了摇头:“谈恋爱可真难啊。” ……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还在熟睡中的肖霄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动静。 她微微睁开眼,被眼前的一抹黑影吓得一激灵,猛地坐起身来打开了房间灯。 只见穿着睡衣、蓬头垢面的俞菲凡正站在床边死死盯着她,无神的双眼下面挂着两个乌黑的眼圈。 肖霄一下子栽回被窝里,抱怨道:“妈呀,干什么呢,心脏病都要被你吓出来了。” 俞菲凡幽幽地问道:“江烁回你信息了吗?” “你大早上差点把我吓死就为了问这个?”肖霄捏着眉心,无可奈何地拿起自己手机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没回。” 俞菲凡留下一句国粹,风风火火冲出了房间外。 肖霄披上毯子跟出客厅,看到她穿了外套正要往门外走。 “你干嘛去?” 俞菲凡咬着牙恶狠狠地撂下了两个字:“捉奸。” 她在楼下叫了辆出租车,本想像电视剧里一样扔下一张百元大钞嘱咐司机“开快点”,然而此时正巧碰上早高峰,哪怕多给几张钱,出租车也只能在车流中慢慢挪动。 好不容易到了楼下,俞菲凡付了钱就目标明确往江烁家去,用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一片漆黑,她打开灯,蹑手蹑脚推开房间的门,却没有看到想象中那个香艳刺激的画面。 床单整洁如新,没有一点儿褶皱,叠成豆腐块的被子好好地摆在床尾,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江烁昨晚压根儿没回过家。 不祥的预感犹如冰渣一般蔓延到胸口,扯着俞菲凡的心沉沉地往下坠。 出于刑警的职业习惯,江烁几乎从不会关机,哪怕是手机没电了,也不会无缘无故消失那么久。 他到底去了哪儿? 因为熬了夜,俞菲凡本就不堪重负的大脑运转得更慢了,坐在沙发上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手机突然响起,才堪堪回过神。 屏幕上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电话,对面那头道:“喂,是俞小姐吗?您送来的那副眼镜修好了,什么时候方便来取呢?” 俞菲凡这才想起是楼下眼镜店的老板,她捏了捏眉心,答道:“我现在就过去。” …… 为了体现对这副昂贵眼镜的尊重,眼镜店的老板特地把它装在一个新的眼镜盒里,双手递给俞菲凡。 俞菲凡打开盒子看了看焕然一新的眼镜,道了声谢,刚要离开,又被老板叫住了。 老板问:“姑娘,这眼镜不是你的?” 俞菲凡摇摇头:“不是,怎么了吗?” 老板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随便问问。” 俞菲凡不解:“好奇?这眼镜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这副眼镜没有度数,平时只是作为装饰才戴着的?” “没有度数?”俞菲凡打开眼镜盒,把眼镜举起来,透过镜片看了看,发现果然是副平光镜。 “对的,不是老花镜,也不是近视眼镜。”老板平静的语调里透露着对资本主义的不满:“花那么多钱就为了装饰,有钱人的想法还挺奇特的。” 俞菲凡一心想着江烁的事,对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把眼镜重新装进盒子收进挎包里,淡淡一笑,也没多做解释:“谢谢你,辛苦了。” 回到事务所,她径直冲向肖霄房间,把她从床上薅了起来:“肖霄,你能查到江烁的手机定位吗?” 肖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起来:“哟,懂得着急了?他不在家吗?” 俞菲凡双眉拧紧,神色不安:“他应该没回去过,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时她甚至觉得,江烁哪怕是被美女缠上,也比现在这样行踪不明要好一些。 肖霄看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也严肃起来,披上外套坐到电脑前。 在屏幕上噼里啪啦一阵操作后,她摇了摇头:“不行,江烁哥的手机经过特殊处理,没办法追踪定位,怎么办?” 俞菲凡打了个哆嗦,一丝说不出的寒意顺着后脊往上窜,她用力摁住额角,缓了缓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第283章 销毁 俞菲凡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思忖片刻,首先给江向明打去了电话。 江向明似乎对突然接到她电话这件事有些惊讶,问道:“小俞,怎么了?” 俞菲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江叔叔,江烁这两天回过家吗?” “没有,怎么了?” 她随口扯了个谎:“哦……没事,就是我们吵了几句,之后他就没接我电话。” 江向明像是担心准儿媳被自己儿子气跑了,勃然大怒道:“那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你等着,我马上打电话去教训他!” 俞菲凡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江叔叔您别激动,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自己解决就好。” 江向明还不太相信:“真没事?你别怕,他如果敢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一定要跟我说,我保证把他腿给卸了。” 眼见越抹越黑,俞菲凡擦了把汗:“真没事,江叔叔,您别着急。” 江向明这才稍稍放心,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几句,无非是什么“如果那小子敢欺负你,叔叔一定给你撑腰”之类的偏心话。 俞菲凡怕他担心,耐着性子听了几分钟,才找了个借口把电话挂了。想了想,又拨通了李明皓的电话。 电话响了半分钟,李明皓才接起来,说话哼哧带喘的:“菲凡姐,我刚刚在搬尸体呢,怎么了,有事吗?” 俞菲凡开门见山:“耗子,江烁回过警局里吗?” “江烁哥?他前天下午还来警局找过我。” 俞菲凡忙追问:“之后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怎么了?” 俞菲凡的嗓子因为上火而有些沙哑:“我联系不上他了,你能不能跟丁局申请一下,让技术部的同事帮忙一起查一下监控,看看他到底去了哪儿。” 李明皓愣了一下,大概是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安抚道:“他是不是手机没电了?” “你见过他什么时候失联超过半小时吗?我从昨晚就一直联系不上他,他也不在家里。” 李明皓沉默片刻,堪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别着急,我马上去汇报给丁局。” 刑侦支队副队长的突然失踪受到了警局内部的高度重视,虽然江烁还没有复职,但老吴那件事给大家敲响了警钟,丁局下令立刻对他从警局离开后的路线进行探查。 江烁那天从警局离开时正值晚高峰期,车流量巨大,技术队要从海量的监控视频里排查他的行踪至少也要花上五六个小时。 在这期间,俞菲凡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心烦意乱地干坐着等。 无数负面的念头趁着意识薄弱之时,争先恐后争先恐后涌上心头,搅乱着俞菲凡的思绪。 她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噌”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把一直陪着她的成易和成念都吓了一跳。 成易忙扯住她,问道:“姐,怎么了?” “我要去个地方。” “去哪儿?” “福利院。”俞菲凡紧紧抿着嘴唇,语气出奇的冷静:“在灵界里,我妈妈让我把几个图腾都销毁了。” 与其呆呆坐着,让思想不由自主往最坏的方向飘,还不如做点别的事分散一下注意力。 成易欲言又止,他知道俞菲凡平日里看似脱线,但每每到了关键时刻,总是格外的清醒,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说道:“我跟你去。” 俞菲凡低头看了看他刚拆掉石膏的脚踝,摇头道:“算了,你这腿才刚好,别待会儿又折了。” 成易不由分说,抢过她手里的包背在肩上:“现在这样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俞菲凡拗不过他,只得由他跟在身边。 在楼下的超市买了一桶双氧水和一把刷子,俞菲凡才叫了辆车,去往了第三中学,沿着后山的小路来到了福利院旧址。 那块地自从被人买下来后,周围就加装了一层新的铁丝网,还多了两个保安。 俞菲凡没把之前的钥匙还回去,张老师和校长估摸着也不记得这回事儿了,所以门倒是还能开,但那两个在周围晃悠的保安就有些棘手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在周围转了几圈,居然在荒草堆里看到了一只灵。 福利院后面这一片荒山几乎没人管理,零零星星散落一些无名的孤坟,时代久远,连坟里埋的是谁,什么时候死的都没人知道。 她穿过丛生的杂草,走到那只灵面前,问道:“请问你能帮我个忙吗?” 灵有些诧异:“你能看到我?” 俞菲凡点点头,问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灵指着身后的小土包,愁眉苦脸道:“这是我的坟,但我死了太久,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俞菲凡这才发现有半块断裂的墓碑被埋在土里,被茂密的树木和杂草所包围着。 她让成易把那块墓碑从土里刨出来,又用包里的矿泉水的纸给擦干净了,重新立在坟前,上面的字被时光打磨得有些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字。 那只灵蹲在地上对着自己的墓碑看了好半天,惊喜道:“原来我叫这个名字啊,太感谢了,你刚刚说要我帮你什么忙来着?” 俞菲凡指了指院子里的那两个保安,低声道:“看到那边那两个人了吗?你过去拍拍他们的肩膀就行。” 灵有些为难:“可我碰不到他们啊。” 俞菲凡伸出手,在它眉间点了一下:“这样就可以了。” 一胖一瘦两个保安正站在福利院一楼的门前闲聊。 其中那个胖保安神秘兮兮地说:“诶,你听说了吗,这栋楼之前闹鬼来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瘦保安嗤之以鼻:“你还信这玩意儿呢?大白天的,有鬼我也不怕。” 两人又聊了几句,瘦保安突然皱着眉抱怨:“你拍我干什么?” 胖保安一脸无辜:“谁拍你了,我手一直放口袋里。” 瘦保安干笑了一声:“大白天的耍这种小把戏,你以为我会害怕?” 那只灵站在瘦保安的身后看向躲在杂草里的俞菲凡,见她朝自己点点头,又伸手拍了拍保安的肩膀。 瘦保安整个人弹起来,一脸警惕地看着胖保安:“卧槽,怎么回事?你真没拍我?” 胖保安见他这副模样,也被吓得满头大汗:“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可别吓我。” “光天化日之下……不至于那么邪乎。”瘦保安缩着肩膀,哆哆嗦嗦地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天天守在这儿也从没看到人来过,少看一会儿也没事?” 胖保安本就害怕,听他这么一说连忙点头附和:“说得有道理,不如我们去喝两口酒再回来?” 第284章 图个吉利 看着两个保安离开的背影,俞菲凡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找到钥匙把铁门打开,找到了之前那扇被落叶覆盖的暗门。 成易放下拐杖,由于脚踝的伤还没好全,他只能用单腿撑着地,使出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把那块沉重的石板从地上挪开。 俞菲凡掏出手电筒往那道漆黑深长的阶梯照了照,对成易道:“你在上面等着,我自己下去就行。” “可是……” “别可是了,万一你腿又伤了我可没时间照顾你。”俞菲凡脱下外套递给他:“你就当帮我放风,如果有人来记得叫我。” 成易也没再坚持,点点头叮嘱道:“那你小心点,有事就大声喊我。” 俞菲凡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提起双氧水和刷子,一点点沿着楼梯往下挪。 楼梯尽头的铁门上仍挂着那把锁,她从口袋里摸出之前江烁用来开锁的发夹,尝试着把发夹伸进锁芯里,挑拨里面的弹子,“咔哒”一声轻响,锁居然真的打开了。 她小小兴奋了一下,但一想到能分享这个好消息的人仍是生死未卜,心又沉了下来。 定了定神,她推开门,那股呛人的灰尘和粘腻的霉味就扑面而来。 俞菲凡咳了几声,将手电筒叼在嘴里,打开瓶盖,把一整瓶双氧水倒在地上用鸡血绘制的图腾上,用刷子大概清洗了一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镇灵符,施术将图腾封印起来,确保它完全失效。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满头大汗,全身弥漫着一股双氧水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从地下室退出来,沿着楼梯往上走时,天已经快要黑了。 成易伸手把她拉上来,把外套披在她身上,问道:“结束了吗?” 她点点头,迫不及待掏出手机给肖霄打去电话:“肖霄,耗子那边有江烁的消息了吗?” “……还没有。” 俞菲凡抵着额角,拧着双眉深深叹了口气。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没有消息反而是个好消息。 肖霄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我有另一个线索,你要听吗。” “什么?” “还记得之前网上那张福利院校友聚会的合影吗?我联系上那个上传照片的人了。”肖霄道:“是个五十多岁的退休职工,名叫卢玉萍,她也是在福利院长大的。” 俞菲凡花了半分钟将理智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剥离出来,说道:“你帮我联系一下她,问问方便去她家探望一下吗?”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就说我爸爸是她福利院的同学。” 肖霄应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俞菲凡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她拨通了裴柳殷的电话:“柳殷姐,能帮我个忙吗?” 裴柳殷问都没问是什么事儿,就立刻回答:“不能,我说了我只能帮你到这儿,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了。” “那如果我付钱呢?”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问道:“……付多少?” “你先听我说,我想让你帮我把那几个眼睛图腾都用双氧水清除掉,除此之外,还要施术把那里封印起来,确保那个图腾失效。” “这么麻烦,要封多少个?” “我已经封印了一个,还剩两个。” 裴柳殷略一停顿:“行,那给你个友情价,一万块钱。” 俞菲凡眉心跳,愕然道:“多少?” “一万。” 她甚至能想象到裴柳殷开价时那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坦然模样,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最多能给你五千。” “五千不干。”裴柳殷作势要把电话挂断。 “等等!”俞菲凡咬咬牙:“八千。” 裴柳殷思考了一会儿:“各退一步,清洁剂的钱我就不跟你算了,包工包料四个八,图个吉利。” 神特么图个吉利,俞菲凡心里暗骂了一声,还是妥协了:“行行行,福利院那个我已经搞定了,工厂和酒庄的那两个交给你们了。” “你先把定金转给我哈。”价格谈妥,裴柳殷开心得声调都扬了起来:“白沧,来活了,去准备一下。” 刚挂掉电话,俞菲凡就收到了肖霄发来的卢玉萍的地址。 她强打精神,让成易在第三中学的门口买了些水果,随后才叫了辆出租车去往卢玉萍的家。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了一栋老式筒子楼下。 俞菲凡按着地址敲开了一楼的门,屋内有人应了一声,可等了几分钟,才听到门锁拧动的声音。 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探出半张脸来,她留着一头花白的短发,穿着灰色的家居棉服,鼻梁上不合时宜地架着一副黑色的墨镜。 “谁呀?” 俞菲凡客气道:“请问是卢阿姨吗?我是刚刚在电话里联系过您的俞菲凡,还有我的弟弟成易。” 听到她的名字,卢玉萍摸索着把门打开:“你们好,请进。” 看到卢玉萍的举动和门边放着的盲杖,俞菲凡很快反应过来,她的眼睛看不见东西。 卢玉萍把他们领进屋里,有些抱歉地开口:“不好意思啊,今天护工正好不在,我一个人动作慢了些。” 俞菲凡忙道没关系,把她扶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下:“是我来得太突然了,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您?” “没有没有,也好久没人来跟我说说话了,没想到那张照片都发到网上五六年,你还能找到我。”卢玉萍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舒展开来:“对了,你说你爸爸也是福利院长大的,他叫什么?” 俞菲凡道:“我爸爸叫傅英朗,您还记得他吗?” 第285章 心理阴影 卢玉萍很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是有这么个人,不过印象不太深了,只记得他好像不太爱说话,他现在身体还好吗?” “他……他二十多年前就过世了。” 卢玉萍有些尴尬地捏着自己的手指:“抱歉啊,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没事,都过去了。”俞菲凡看着她脸上的墨镜,再三斟酌了语气,还是问出口:“阿姨,您的眼睛怎么了?” 卢玉萍苦笑了一下:“小的时候服用安眠药过量,视力越来越差,几年前就彻底看不到了。” 俞菲凡心头无端跳了一下,脱口而出:“是……闻鸿煊给你吃的药吗?” 听到这个名字,卢玉萍浑身一颤,交叠放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攥起,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不难看出,闻鸿煊这个名字给她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俞菲凡赶紧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没关系,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没人可以伤害你。” 卢玉萍点点头,花了好几分钟才平静让自己下来,她摘下墨镜,露出仿佛被一层灰白色雾霭笼罩着的眼睛,哀叹了一口气: “闻鸿煊表面上人模人样,不知情的人都以为他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好人,可实际上他根本就是个禽兽不如的家伙。他不仅强迫孩子们吃药,还会用沾了盐水的竹条抽打我们,而且专门挑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比如大腿或者后背。” 说着她转过身,艰难地撩起自己的衣服,露出满背触目惊心的陈年疤痕。 闻鸿煊是人渣这一点早在孙建鹏和艳梅那里就得到了证实,但看着卢玉萍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和背上的伤,俞菲凡还是喉头一窒,心仿佛被人用力揪了一把。 “既然那段回忆那么痛苦,您为什么还要把照片发到网上去呢?” 卢玉萍轻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全是痛苦的,我们这群住在福利院的孩子,相互依靠、相互扶持,才一起走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那张照片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拍的,后来大家就各奔东西了。” “那您记得沈知行吗?” 卢玉萍语气激动起来:“当然记得了!他就像个大哥哥一样保护着我们,让我们在黑暗中感受到许多温暖。” 俞菲凡有些茫然,不管是孙建军、艳梅还是卢玉萍,无一例外不对沈知行交口称赞,难道自己对他的怀疑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 卢玉萍重新戴上墨镜,轻轻叹了口气:“好多年不联系,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俞菲凡收回神思,笑了笑道:“我认识他,他现在是个很厉害的心理学家。”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欣喜取代了悲伤的回忆,卢玉萍脸上又重新浮现出笑脸:“我记得他以前就很喜欢看书,小小年纪就近视了,总是戴着副厚厚的眼镜,没想到现在真的成为一个很有学问的人了。” 俞菲凡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卢阿姨,上传到网上那张照片的原件您还留着吗?” “当然了,那些老照片我都收得好好的。”卢玉萍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门,在里面摸索着。 趁这个空隙,俞菲凡低头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手机,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卢玉萍找出一个铁盒子递给她:“照片都在这里面了,你自己找找。可惜我的眼睛已经看不到了,如果你需要就拿回去留个纪念。” 俞菲凡接过铁盒子,从里面找到了那张照片收进包里,又陪着卢玉萍说了一会儿话,才跟她道了别。 走出筒子楼,她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给李明皓打了个电话。 “耗子,有什么消息吗?” 电话那头有些吵吵嚷嚷的,李明皓语速很快:“菲凡姐,我刚要给你打电话呢,我们在一栋烂尾商场的地下室发现了江烁哥的车,不过……” 这个“不过”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灭了俞菲凡心里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她问:“不过什么?” 李明皓顿了顿:“江烁哥人不在车里,我们已经以那栋商场为中心,在向四周搜索了。” 俞菲凡思绪混乱,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那、那监控呢?监控没拍到什么吗?” 李明皓道:“他的车拐进一条巷子后,在那附近停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就一路开到了商场。他应该是刻意避开了监控,专挑没有摄像头的路走,所以只能在一些视频里捕捉到车的影子,但没拍到驾驶座,所以不确定开车的人是不是他。” 俞菲凡揉了揉发涩的眉心,将心头百般翻涌的情绪压了压:“辛苦了,有消息别忘了告诉我。” “好,那我先挂了。” 成易看着她放下手机时脸上浮现出的失落,也大概猜出了那边的答复。这时候再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无济于事,他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到事务所时,门刚打开,就闻到了满屋的菜香。 成念和肖霄正坐在餐桌旁择菜,成易一眼就看到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小玉,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玉把炒好的菜盛到盘子里,微微一笑:“我下班了顺路过来看看。” 他连忙接过她手里的锅铲,语气里透着心疼:“你去歇着,我来做就行。” 小玉解开身上的围裙替他系上,又走到俞菲凡身边坐下,满脸担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俞菲凡知道她想说什么,强打精神笑了笑:“放心,我没事。” 成易很快就把饭做好了,俞菲凡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但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还是强迫自己多吃了几口。 吃过饭,成念主动把碗筷收拾好放进洗碗槽里,成易对她努了努嘴:“我来洗就行,你去陪陪你嫂子和菲凡姐。” 成念听话地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好奇地盯着小玉的肚子看。 小玉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上,笑道:“念念,摸摸宝宝,你马上就要当姑姑了呢。” 成念欣喜道:“我感觉到宝宝在动了!” 俞菲凡靠在沙发上看着这幅场景,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成易洗完碗,扯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俞菲凡故作轻松地打了个哈欠:“接下来当然是好好睡一觉,昨晚没睡好,今天又忙了一天,累死我了。” 说完她摆摆手:“你跟小玉也早点回去歇着。” 成易看了看她,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迟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有事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对了,等等。”俞菲凡突然叫住他,从包里掏出一本存折:“这是姥姥留下的存折,你收好。” 成易谨慎地看着她,向后退了半步,皱着眉问:“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俞菲凡不由分说把存折塞到他口袋里,不耐烦道:“能有什么意思,这好歹是姥姥大半辈子的积蓄,我丢三落四的,万一弄丢就麻烦了,你先替我收好,以后有要用钱的地方我再问你拿。” “姐……” 俞菲凡打断他的话,掰着他的肩膀把他转向门口:“都要当爹的人了,别婆婆妈妈的。” 成易满腹狐疑被她怼了回去,犹豫了一下,回过头认真道:“姐,你有事一定要跟我说,千万别冲动。” 俞菲凡轻笑了一声:“放心,赶紧回去歇着,你是无所谓,可别把小玉累坏了。” 送走成易和小玉,俞菲凡洗了个热水澡。虽然身体疲惫至极,但乱成一团的心绪让她没有一丝睡意。 身旁的成念早已经睡着了,俞菲凡替她挪了挪被子,轻手轻脚起身打开抽屉,把里面的灵符都装进包里,想了想,又抽出一半放了回去。 她穿上外套打开门,借着窗外路灯暗淡的光回头看了眼事务所,轻轻把门关上了。 第286章 如果 凌晨的天色泛着暗红的微光,天上没有星月,路上也没什么行人。 俞菲凡抬手拦了辆出租车,坐在后座上,司机连续问了三次目的地,她才下意识地报上了江烁家的地址。 司机或许以为她是喝了酒,只嘟囔了几句,没说什么,默默开了暖气,启动了车辆。 车开到楼下,她付了钱,在街道上站了一会儿,才转身上了楼。 用备用钥匙打开门,迎接她的仍是一片死寂无声的黑色。 她疲惫极了,重重喘了几口气,浑浑噩噩地倒在床上,扯过被子把整个人都盖住。 平时江烁睡觉时总是喜欢抱着她,哪怕她一直嫌弃他体温太高,跟个火炉似的,他也死皮赖脸不肯撒手。 可现在就算厚厚的棉被盖在身上,她还是觉得浑身冰冷,忍不住一直颤抖。 为了不让大家担心,她只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强行压抑住那些翻涌的情绪。 本以为尽量忙碌起来,那些芜杂的思绪就无法趁虚而入,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只是在自欺欺人。 刚把脸埋进枕头里,泪水就抑制不住地滚滚而落,白天那些强装出来、本就不堪一击的“镇定”和“坚强”顷刻间溃不成军。 如果那天晚上她没有跟江烁吵架,没有坚持一个人回事务所去,没有一整天不接他的电话,那他也不会一个人行动,然后像现在这样下落不明。 然而“如果”就是世上最令人绝望的两个字,因为知道一切已经发生的事都不可能回到原点,那些美好的假设性才更让人徒增遗憾。 萦绕在鼻间那股熟悉的沐浴露的清香还是给她带来了一丝安全感,哭累之后,她勉勉强强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起了信息提示音,俞菲凡条件反射般睁开眼,手忙脚乱拿过手机点开信息,却发现是裴柳殷发来的两张白沧正在施术的照片,以及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尾款】。 她失望地叹了口气,把谈好的尾款转了过去。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窗外天色堪堪微亮。 她想了想,给李明皓打了个电话:“耗子,有什么消息吗?” 电话那头的李明皓应该是一夜没睡,说话的声音沙哑极了:“菲凡姐,我们已经扩大搜索范围了,但那一带几乎没有摄像头,排查起来难度很大,不过你别担心,江烁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然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但俞菲凡还是能听出他语气里的焦急、犹豫和底气不足,毕竟江烁失踪的时间已经逼近黄金救援72小时,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俞菲凡没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然后道:“辛苦你们了。” 挂断电话,她再也没法入睡,便打开床头灯,从包里拿出卢玉萍给的那张照片细细端详。 包裹着照片的塑料薄膜已经有些松动了,鼓起一个个小气泡,即便如此,也还是比手机拍的要清晰一些。 她用手指抚平那些气泡,很快在那一张张模糊的面孔中找到沈知行。在这张几十年前的老照片里,他看起来比现在要年轻许多,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戴眼镜。 没戴眼镜? 等等,眼镜? ——“这副眼镜没有度数”。 ——“他小小年纪就近视了,总是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 眼镜店老板和卢玉萍的话交织着回荡在俞菲凡的脑海里,电光火石之间,眼前的云雾散去,所有庞杂的线索逐渐显现出来,隐约拼凑出一个揣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照片放回包里,起身走向浴室洗了把脸,穿上外套,离开了江烁家。 刚走出公寓楼,俞菲凡突然感觉到鼻尖沾上一丝了凉意,抬头望向灰沉沉的天空,发现这座几乎没下过雪的南方城市居然飘起了雪花。 她拢了拢围巾,在楼下的咖啡店里买了几杯拿铁,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去往了疗养中心。 这时的疗养中心才刚开门,大厅里没什么病人,只有接待员和那个短发护士站在前台闲聊。 接待员看到俞菲凡,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俞小姐,你今天来那么早呀?” 俞菲凡点点头回应,问道:“我来给沈院长送修好的眼镜,他来了吗?” 接待员道:“还没有呢,他昨晚工作到挺晚才回去,应该不会起太早。” 短发护士看了看她的黑眼圈,关切地问道:“俞小姐,你脸色怎么那么差,是没睡好吗?” 俞菲凡笑了笑,随口道:“对呀,这几天跟男朋友吵架了。” “你男朋友是那个经常和你一起来的警察吗?”接待员八卦道:“你们为什么吵架呀?如果我有那么帅的男朋友,对着那张脸都发不了火。” “男人嘛,帅不帅都还不是一个德行。”俞菲凡随口胡诌了一句,把手里的纸袋子放到前台,“你们还没吃早餐?我买了拿铁,你们一人拿一杯,趁热喝。” 这时还没到上班时间,几个女孩都是同龄,见面的次数多了也还算熟络,客气了几句后就捧着咖啡你一言我一语闲聊起来。 聊了一会儿今天这场百年一遇的小雪,俞菲凡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沈院长还没来吗?他是不是经常像昨晚一样,加班到半夜?” 第287章 睡吧 接待员点了点头:“对呀,他对工作真的很上心,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疗养中心里了。我昨晚下班前去给他送资料时,他还在办公室里打电话。” 说着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起来好像很生气。” 短发护士惊讶道:“沈院长会生气?不可能!我印象中他一直都很温和的。” 接待员也应和:“是,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发火呢,吓得差点都不敢敲门进去了。” 俞菲凡问:“他都说了什么?” 接待员仔细回想片刻:“我只隐约听到了几个词,什么‘保安’、‘锁’之类的,其他的就没听清了。” “对了,上回你带我去见的那个姓闻的老爷爷,你知道他是沈院长以前的老师吗?” “知道的,除了房间卫生是阿姨打扫之外,平时沈院长都是亲自照顾他。” 女孩子们一旦聊起八卦就没完没了,更别说八卦的对象还是自己的老板。 接待员捂着嘴笑道:“他可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如果他再年轻个二十岁,我都想嫁给他了。” 短发护士给她递了个“我懂你”的眼神,又接着道:“不过你说沈院长那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一直不结婚呢?” 俞菲凡听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聊天内容里中挑挑拣拣,试图提炼出自己想要听到的重点。 接待员突然从八卦模式一秒切换成那副职业的笑脸,对着大门的方向颔首道:“沈院长,早上好。” 俞菲凡转过头,就看到一身黑色大衣的沈知行提着公文包走进了大厅里。 沈知行对接待员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又对俞菲凡笑了笑:“菲凡,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俞菲凡从包里拿出眼镜盒递给他:“沈叔叔,上回您的眼镜摔坏了,我拿去换上了原装的镜腿,给您送过来。” 沈知行接过眼镜盒,笑道:“你也太客气了,其实我买副新的就行,不用那么麻烦。” “举手之劳,不麻烦。”俞菲凡若无其事问道:“您这几天不戴眼镜,能看得清东西吗?” 沈知行打开眼镜盒,把眼镜架回鼻梁上:“我的近视度数不是特别深,能看得清的。” “行,那我借个洗手间就回去了,你们先忙。” 沈知行点点头:“路上小心。” 俞菲凡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透过玻璃上的反光,她看到沈知行正和接待员交代着什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便一个转身钻进了洗手间旁的楼道里,来到了六楼住院部。 闻鸿煊的病房就在这里。 走廊里空无一人,俞菲凡推开闻鸿煊病房的门时,他正一下一下用背后撞击着轮椅,对她的到来却熟视无睹。 她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静静地凝视着那张树皮般的脸。 正如江烁所说,人的善恶好坏,不是光从表面或者短暂的接触中就能了解的。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那么多受害者的控诉,她也想象不到这副枯瘦的皮囊之下是何等肮脏,仿佛只要轻轻划上一个口子,就会有恶臭扑鼻的污水从他身体里流出来。 她叫他的名字:“闻鸿煊。” 闻鸿煊并没有理会她,嘴里喃喃自语道:“坏人,坏人,坏人。” 俞菲凡想了想,换了个称呼:“闻老师。” 闻鸿煊顿住了,僵硬的眼珠子向下一斜,凝视她片刻,突然把手伸向她的脸,咧嘴笑道:“艳梅。” 俞菲凡忍住反胃的冲动,向后挪了挪避开他的手,指着轮椅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闻鸿煊艰难地用颤抖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背,满脸痛苦:“老师背上好痒好痛,艳梅,你来帮帮老师好吗?” 俞菲凡犹豫片刻,扶住他的肩膀,将他身上那件宽松的病号服一寸一寸向上掀起,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无数道新旧交叠、纵横交错的伤疤布满了他的背部,从恢复程度上看,可以看出几乎都是近几年才形成的。 她问:“是沈知行做的吗?” 闻鸿煊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他不是知行。”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而是说“他不是知行”。 一丝寒意顺着脊背过电似的窜上俞菲凡的后颈,全身不自觉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突然意识到第一次来见闻鸿煊时,他也曾对沈知行说过同样的话:你不是知行。 短短的几个字,却如醍醐灌顶,重重回荡在她耳际。 她从包里拿出那张从卢玉萍家带来的相片,举到闻鸿煊面前,指着那个跟沈知行有着相似的脸庞的年轻人问道:“这是沈知行吗?” 闻鸿煊聚精会神地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摇头道:“不是。” 俞菲凡拼命按耐住疯狂跳动的心脏,“你再认真看看,这真的不是沈知行?” 闻鸿煊回答得十分快速且笃定:“不是,这不是知行,这是坏人。” 顷刻间,仿佛有一道闪电当头打落,将无数影影绰绰的线索一一串联起来。 纵使早有猜测,但在面对真相的这一刻,俞菲凡还是觉得脑子“嗡”了一下。 “那他是谁?”她迅速整理好思绪,又换了种问法:“这个坏人叫什么名字?” 闻鸿煊撇了撇嘴,把头扭到一旁去,嘟囔道:“不记得了。” 俞菲凡不愿放过这一丝机会,攥着照片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你再仔细想想,如果想出来了,你的后背就不会痛了。” 闻鸿煊浑浊的眼珠子轻微闪现出一丝浮光,似乎在艰难地回忆着什么:“坏人,坏人叫……我好像想起来了,坏人叫……” 身后的门锁突然“啪嗒”一声被打开,闻鸿煊猛地抬起眼看着来人,脸上的神情突然凝滞住了。 俞菲凡心一惊,迅速把照片收进口袋里,回过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口罩的女人。 “不好意思,您是病人家属吗?我……我走错地方了。”俞菲凡干笑了一声,随便找了个借口,起身就要往外走。 黑衣女人一言不发,除了目光紧紧跟随着她,并没有其他反应。 她走到门口,刚要松口气,脖子突然被一只手臂勾住,紧接着一块湿布就捂在了她的口鼻处。 俞菲凡下意识想要挣扎,可女人虽然身高与自己相当,力气却大得多。 不过短短几秒,身子就已经软得使不上一丝力气,她下意识伸手扶住门框,却觉得膝盖一软,“扑通”一下砸在地面,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被一层浓雾笼罩着。 耳边有个声音低声道:“……睡,休息一会儿。” 她确实太累了,眼皮沉重得像是压着千斤重物,力气和意识都在逐渐抽离,很快就沉入了黑暗之中。 第288章 乖女儿 俞菲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梦里那片浓重的迷雾里。 雾气深处,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盯着她,不论她去到哪儿,雾气都能无孔不入地层层叠叠包裹着她。 突然间,一只只黑色的枯手破土而出,死死攥住她的手腕、脚踝、脖颈,无论她怎么挣扎,始终都无法逃脱,只能被硬生生地拽着往后倒去。 强烈的失重感之后,鼓膜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仿佛跌落到一片黑暗的深海中,胸腔里灌满了铁锈味的海水,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望。 这一次,再也没有一只手开云破雾,将她从鬼影幢幢的深渊拉回灯火通明的现实。 正当她觉得自己就要窒息时,海水突然褪去,她抓住这一丝喘息的机会,将脑袋伸出水面,眼前大片炸开的金花逐渐消散,残梦影像和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在眼底交叠。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太阳穴突突跳个不通,花了好长时间,才从浆糊似的思绪中挤出一丝清明。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 看起来像是个空旷的病房,可是……这是哪里? 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儿? 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做噩梦了?” 她心底一惊,下意识想要坐起身,却发现根本无法动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一张铁架床上,手腕、脚踝和身体都被约束带牢牢固定住。 “着名的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认为,梦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在日常生活中,大脑会收到大量的信息输入,如果要全部处理这些信息,不仅会消耗大量能量,还会给大脑带来巨大负担。” 俞菲凡扭过头,看着那个身着白大褂的背影。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干得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沙子。 那个男人,是沈知行,又不是沈知行。 男人背对着她,继续自言自语:“……因此,大脑会选择性地处理信息,留下一部分重要信息,而将其余信息压抑在潜意识中。而梦就是大脑将这些被压抑的信息释放出来的一种形式。” 他终于转过身,缓缓向俞菲凡走来:“如果你一直做同一个噩梦,说明在你的潜意识里,那就是令你十分恐惧的东西。” 俞菲凡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润了润嗓子:“你是谁?” “我是你沈叔叔啊。” 俞菲凡警惕地盯着镜片后那双眼睛:“你不是,你不是沈知行。” 男人轻笑了一声,语气波澜不惊:“你从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沈知行的?” “……你的眼镜没有度数,你根本就不是近视。那张老照片上你也没有戴眼镜,所以那副昂贵的眼镜从头到尾都只是个伪装。”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啊,居然是通过一副眼镜。” 俞菲凡哑着声,一字一句道:“不止是眼镜,真正的沈知行或许就像你努力伪装出来的那样,永远谦和、温柔、善待他人,而不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闻鸿煊不是什么好人,他犯下的罪行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抵销,可面前这个男人表面上说不论闻鸿煊做过什么,始终都对他有恩,背地里却用当年他对孩子们的方式以牙还牙。 闻鸿煊背上那些交错的伤疤,就是证据。 然而哪怕从一开始俞菲凡就对他的种种行为有所怀疑,可她仍是想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要盗用沈知行的身份。 真正的沈知行,那个所有人眼中的“好人”,又去了哪里? 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菲凡,你是有点聪明,但不多,而且还是那种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在翟修的酒庄那回也是,要不是我及时打去电话,说不定他就对你下手了。” 赞赏中还带着些调侃。 俞菲凡头痛欲裂,只能闭起眼睛,试图安抚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所以你就是那个灵术师?”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 “我本来不想那么用这样的方式来对待你们的,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跟江警官一样?我明明给了你们机会,想用另一种更温和的方式来跟你们相处,可你们放着好好的阳关大道不走,却偏要往死胡同里钻。” 听到江烁的名字,俞菲凡只觉全身血液都往脑门上涌,咬着牙问道:“你对江烁干了什么?” “放心,他没事。”男人推了推眼镜,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至少现在没事。” “他在哪里,他在哪里?你如果敢对他怎么样,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俞菲凡双眼通红,疯了似的拼命挣扎着,铁架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男人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嘴角泛起一抹微笑,镜片后的双眼却没有任何笑意:“你还真是关心他,关心到我都有点嫉妒他了。” 俞菲凡登时愣住了:“什么?” 男人像是意识到什么,轻轻摆手道:“哦,你别误会,我可不是翟修那样的变态。我对江警官的嫉妒,是出于一个父亲对抢走他女儿的臭小子的嫉妒。” 俞菲凡本就不堪重负的大脑还没从麻醉剂中完全清醒过来,她将这句话来来回回咂摸了好几遍,都没有摸透其中的意思。 看着她茫然的表情,男人笑了一声:“原来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啊,我以为你掌握了那么多线索,应该早就猜到了呢。” 他俯下身子,捏着俞菲凡的下巴,把她的脸转向自己,像观摩一件艺术品般细细打量着:“别人都说,女儿的相貌会比较像父亲,不过你的眼睛和鼻子长得跟你妈妈简直一模一样,笑起来也很像,但是跟我还真没几分相似。” 俞菲凡瞪大双眼,心跳不为人知地停了一拍,脑子里仿佛响起“嗡”的一声尖锐的呼啸。 “虽然这个场合不是十分合适,不过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们就来个正式的父女相认。”男人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温柔地把她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捋到耳后: “我的乖女儿。” 第289章 你真是疯了 俞菲凡戒备地看着眼前双手撑在床沿、俯身凝视自己的男人。 白炽灯从他的身后打下,他的脸庞笼罩在阴影里,一字一句仿佛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冷冰冰地缠绕着俞菲凡。 “不可能。”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整个人像是被篡夺了心神。 男人嘴角泛起一抹讥诮的笑:“怎么就不可能了?是不是刚刚麻醉剂剂量太大,我乖女儿脑子不灵光了?” 这短短的几分钟,纷繁复杂的信息纷至沓来,一股脑涌进俞菲凡的头脑里。 麻醉剂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她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头脑快要爆炸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爸爸二十年前就已经出车祸去世了,你不可能是我爸爸。” 男人微微一眯眼:“那倒是,大家只记得那个温文尔雅、谦卑和善的沈知行,而沉默寡言、像个透明人似的傅英朗早在二十年前那场车祸中消失了,没留下任何一张照片,除了你大概也没有其他人记得。” 俞菲凡紧紧咬着嘴唇,霎那间,无数零碎的画面从脑海中闪过。 在交通事故档案中看到的那几张车祸现场的照片里,两具尸体都被烧得面目全非,根本辨认不出相貌,而去认领尸体的,正是沈知行…… 不,难道说,死去的人其实是沈知行,而面前这个男人,只是冒用了沈知行的身份。 他真实的身份……是她的爸爸,傅英朗。 不可能! 她全身无端颤栗起来,牙齿咯吱作响。 那个在背后操纵一切的灵术师,那个残害了那么多条人命的恶人,那双在迷雾中一直窥探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会是自己去世二十多年的父亲? 俞菲凡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抗拒摆在眼前的事实,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紧闭双眼,把万千思绪都锁在眼底,却抑制不住往外滑落的泪水。 傅英朗轻轻擦去她的眼泪,语气里带着些疼惜:“看看你这样,爸爸都心疼了。本来我也不想告诉你的,一直做你的沈叔叔不也挺好的吗,可是你为什么偏要一直紧咬着我不放呢?有时候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未必是件好事。” 俞菲凡偏过脸,躲开他的手,气若游丝地说:“离我远点。” 傅英朗轻轻笑了一下:“你不仅跟你妈妈长得像,连这固执的性格都一模一样。” “妈妈”这两个字猝然触碰到了俞菲凡的神经,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看着傅英朗,目光几乎要凝成一把利刃:“所以那场车祸根本不是意外,对吗?” 听她这么问,傅英朗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语气也变得冰冷起来:“我一开始也不想的这么做的,可是你妈妈不但偷偷把你藏起来,还让沈知行带着她离开,你让我怎么接受?” “一个是我老婆,我孩子的妈妈,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们居然要一起离开我!换做是你,你受得了吗?” 他这番说辞,显然是想把一场蓄意的谋杀包装成感情用事的冲动行为。 俞菲凡被震惊和悲痛轮番碾压过的思绪,冷静下来后反而变得更条分缕析了。 她闭上眼睛,任由眼泪肆意横流,一字一顿地说:“你别试图误导我,妈妈一定是发现了你的真面目,才把我托付给姥姥,然后只身去了灵界。” “我在灵界里见过她,她说她在那儿是有原因的,至于是什么原因,我猜应该是为了阻止你的某项计划。你明里暗里告诉我妈妈在灵界,是想让我把她引出来对?” 而在与妈妈分别时,她那句来不及说完的话,是让她一定要小心自己的亲生父亲。 “真正的沈知行本想带着妈妈的身体离开,你发现后不但把他杀害了,还伪装成一起车祸。为了摆脱嫌疑,你又冒用了沈知行的身份。” “你应该想想,妈妈为什么宁愿信任沈知行,也不愿呆在你身边。我猜像你这样的人渣,跟她在一起,根本就只是为了她的灵瞳。” “聪明,不愧是我女儿。”傅英朗饶有兴趣地听她说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只是有一点你说错了,虽然我一开始接近你妈妈的确是因为她的灵瞳,但我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俞菲凡冷冷地笑了一声,对他这番说辞一点儿也不信,但也没把这个话题延伸下去。 她话锋一转,问道:“不过我好奇的是,你到底是怎么伪装成沈知行那么多年,都不被发现的?” “这没什么难的,我们本就是孤儿,无亲无故,想要改变身份再简单不过了。”傅英朗摘下眼镜,拿在手里把玩:“用沈知行的身份从单位里辞职,消失几年,那些同事就不会记得他了。” “不过,那些心理学专业的书籍还真是晦涩难懂。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学习了整整两年,每天对着镜子模仿着他的言行,再戴上这一副眼镜,才算脱胎换骨,从那个性格阴戾、怪异的傅英朗,变成真正的沈知行。” “你真是疯了。”俞菲凡深吸了好几口气,除了这句感慨,她实在想不出别的话来形容这个人。 “是,我是疯了,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当年我出生的那个小山村,就因为我能看到那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整个村子的人都觉得我疯了,视我为不祥之物,天不下雨、庄家不发芽,甚至是谁家死了一只鸡,都要怪罪到我身上,最后竟然要把我们一家人赶出去。” 傅英朗站起身走向床边,拉开窗帘,看着细碎的飘雪。 “你爷爷奶奶没办法,只能带着我连夜离开世代生活的土地,没想到走到半路碰上了山体滑坡,两个人就这么没了,只留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 “我一个人走走停停,最后扒在一辆货车上,才来到了市,没想到刚来不久,就遇到了闻鸿煊那个禽兽。” “他身上那些伤你也看到了?他那是自作自受,知道吗?我只不过是把他之前对我做的一切如数奉还罢了,我有错吗?” 他转过身来,脸上涌现出复仇般的快意。 第290章 皮囊 冬天的黑夜来得很早,窗帘一拉一合间,窗外就猝不及防变成了一片漆黑。 傅英朗从桌上端来一个托盘,把里面放着的输液瓶挂在输液架上,用碘伏轻轻擦拭着俞菲凡的手臂。 俞菲凡被约束带固定在床架上动弹不得,眼角眉梢的戒备如短刀出鞘,死死盯着他:“你要干什么?” 傅英朗温和地笑了笑:“别紧张,这是葡萄糖,给你补充点体力而已。这几天为了江警官的事你一定吃不好睡不好,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呢?我可不想我的宝贝女儿有事。” 俞菲凡紧紧攥着拳,指甲几乎要陷进手心里:“我不是你女儿。” 傅英朗熟练地将针头扎进了她的静脉,并没有愠怒:“不管你承不承认,你身体里都有着跟我一样的血。” 冰冷的液体顺着血管流遍全身,俞菲凡别过头去:“别说这种恶心的话,我不会认你的。” 傅英朗不紧不慢地说:“你这样爸爸会伤心的,知不知道你第一回来找我时,我心里有多激动。你姥姥把你藏到那么偏僻的地方,我辛辛苦苦找了二十多年,没想到你竟然回了市,还自己找上门来了,你说我们父女之间是不是还挺心有灵犀的?” 俞菲凡冷笑一声,没再理会他。 傅英朗力道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语调温润:“爸爸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从我知道你是我女儿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默默保护着你。” “还有那支录音笔,也是我故意藏在翟修办公室里的,为的就是替你和江警官找到证据,将他绳之以法。” 若不是俞菲凡知道他就是幕后那个十恶不赦的灵术师,说不定真的会被他这番父女情深的言论所感动。 然而此刻,她对他这些歪理邪说不屑一顾,只当是个屁。 傅英朗对她的态度并不在意,继续慢悠悠说道:“不管是闻鸿煊还是翟家,都是因为他们都干了丧尽天良的事,我才给他们一点教训的。对坏人下手,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听着他这套颠倒黑白的理论,俞菲凡怒极反笑,掀起眼皮质问道:“那金姐一家是坏人吗?严为一家是坏人吗?被你用邪术修炼成怨灵的那些女人呢,她们也是坏人吗?” 她狠狠地瞪着傅英朗,声音颤抖:“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你跟闻鸿煊、翟家没有任何区别,不,残害了那么多条生命,你比他们更自私,更禽兽!” 傅英朗直起身子,眯着眼居高临下打量着她,仿佛在看……砧板上一条待宰的鱼。 他强迫自己把怒气压下去,好半天才勾了勾嘴角:“看来葡萄糖起效了呢,都有力气骂人了。” 门突然被敲响,俞菲凡警惕地看着他朝门口走去,拧开了门把手。 门外站着的正是那个用麻醉剂把她迷晕黑衣服的女人,她远远朝俞菲凡的方向瞥了一眼,低声对傅英朗说道:“老板,我刚去核实过,工厂和酒庄的图腾也被封印起来了。” 傅英朗听完,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到俞菲凡跟前,猛地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向后扯,怒喝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理解我?为什么我最亲近的人永远要跟我反着来?” 俞菲凡疼得龇牙咧嘴却无法动弹,只能用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他:“虽然披着沈知行的皮囊,平日里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但你骨子里的暴戾果然还是很难藏得住?” 傅英朗神情一滞,随即很快冷静下来,换回一副温和慈祥的模样。 他松开手,轻抚着俞菲凡的头发,温声道:“对不起啊,女儿,爸爸是不是吓到你了?” 俞菲凡被他的反复无常折磨得心力憔悴,有气无力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苦心研究多年,才找到了打开灵界之门的方法,你看看你,多不听话,把爸爸的心血都毁掉了。”他伸出手指,沿着俞菲凡的眉骨细细描绘着:“女儿,你这双眼睛可真漂亮啊,用它来替爸爸把灵界之门打开好不好,就像之前那样。” 俞菲凡沉默片刻,咽了下口水,并没有拒绝:“……你先把我解开。” “好,你等等。” 傅英朗正要动手解开她身上约束带,黑衣女人赶紧上前一步,欲言又止:“老板,你不担心她……” “别多管闲事。”他厉声打断黑衣女人的话,宠溺地看着俞菲凡:“我了解我的女儿,她不会乱来。” 身上的约束带终于一点点松开,俞菲凡艰难地活动着麻木的手脚,突然一个翻身,拔出手上的针头对准自己的眼睛:“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我宁愿把这双眼睛戳瞎,也绝对不会帮你。” 傅英朗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做,和蔼地笑了笑:“你不是想知道江烁在哪儿吗?” 俞菲凡顿时脸色一变,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江烁的名字让她本就不牢固的心理防线,顷刻间以摧枯拉朽之势崩塌。 “走。”傅英朗轻而易举从她手里夺走针头扔在一旁,打开了病房的门:“爸爸现在就带你去见他。” 走出病房,俞菲凡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一直都在疗养中心的十楼。之前那些被白色防水布盖着的大型设备挪开后,墙上竟出现了几道门。 傅英朗在她耳边低声道:“托你的福,这里平时连保安都不会来,我还做了隔音层,就算你大声喊叫,也不会有人听得到。” 黑衣女人推开其中一扇门,只见江烁躺在房间中央的病床上,神情安详,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俞菲凡挣开傅英朗的手快步冲到床边,傅英朗只是在她身后看着,并没有要阻拦的意思,甚至还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从容。 “江烁!”她摇了摇江烁的肩膀,却发现他没有任何反应,心一凛,将手指放在他眉心上,立刻察觉到了异常。 她转过头,用冷冽的眼神看向傅英朗:“他的生灵……” 傅英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乖女儿,开门,他在灵界等着你去找他呢。” 第291章 岳父 江烁吃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坐起身来,只觉得太阳穴抽着劲儿一跳一跳地疼,抵着额角缓了好一会儿,失落的记忆才呼啸着回笼,无数零碎的画面也一帧帧回闪—— 那天自己看完了从尤峻母亲的骨灰盒里找到的那盒录像带,本是想找翟老爷子问清楚背后的灵术师到底是谁,却被一杯下了药的红茶迷晕了。 可他不明白的是,虽然自己基本掌握了事情全部的真相,却缺少实质性的证据,对翟家根本无法构成威胁,更别提那盒录像带除了警局内部的人员根本没人知道。 翟老爷子城府极深,不可能不清楚贸然对一个警察下手风险有多大。 所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烁用还没完全清醒的脑子,艰难地将庞杂的线索一点点梳理开来。 那天翟老爷子似乎曾一度想跟自己说些什么,却被送茶的女佣打断了,而自己失去意识前能回忆起的最后一个画面,也正是女佣蹲下身子查看他的情况。 翟老爷子说过,哪怕他拥有了一切,这条命也还是被他人捏在手里。 那个所谓“他人”,很有可能指的就是那个灵术师。而“女佣”也不是真的女佣,她是那个在d城与江烁交手的女杀手,同时也是曾在周太太病房门前出现的那个护士,还有可能还是给小玉下药的那个清洁工。 她出现在翟家的宅子里,只不过是受灵术师之命,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当她发现江烁拜访翟家时,意识到他可能掌握了某些证据,才会下药将他迷晕。 江烁把一切理清后,才堪堪发觉到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这是在哪儿? 举目望去,周遭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雾霾,空气中弥漫着仿佛可以侵入骨髓的寒气。 “江烁。” 远处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有些熟悉。 他眯着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浓雾中影影绰绰浮现出一个身影,缓缓向他靠近。 他下意识摸向后腰,却想起来配枪并不在身上,只能警惕地绷紧身体,做出防御的姿势。 “小江,那天你为什么没来救我?” 声音越来越近,一字一句撞击着他的胸口,把江烁的喉咙堵得严严实实,半晌才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老吴?” 老吴从浓雾中走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脖子上的勒痕清晰可见。 他的声线低沉而嘶哑,像是用尽力气,才从被绳索绞断的气管里发出的声音: “我好痛苦,他们往我身体里注射麻醉剂,用绳子勒住我的脖子,还把我埋在地底。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 江烁胸口一阵刺痛,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耳畔传来另一个声音。 “江警官,你知道拳头打在身上有多疼吗?如果不是你执意要查翟修,他可能永远也找不到我,我也就不用死了,你不会觉得自责吗?” 浓雾中,一道瘦小的身影隐隐约约露出行迹,只见他满脸血污,几乎要看不清五官,但江烁仍能感觉到他冰冷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胸腔里的痛感越来越明显,他不得不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住绞痛的心脏:“……尤峻?” 一个又一个人影破开迷雾,从四面八方朝他走来,嘈杂的噪音喋喋不休,仿佛要从耳膜直刺进脑髓里。 ——“你为什么没有查出真相?” ——“你为什么来晚了一步?” ——“你为什么没能阻止他?” 那一张张曾出现在案发现场、解剖台和卷宗里的面孔,那些日夜在梦中向他讨要真相的冤魂,带着或是狰狞,或是恐惧,或是哀伤的表情,踏着不徐不疾的步伐向他逼近。 幻觉,是幻觉。 江烁强撑住岌岌可危的理智,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马上离开这里。 他艰难起身,却被一双手陡然间掐住了脖子,紧接着一张木然的脸就贴了上来。 是翟修。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江烁,语气无波无澜:“江警官,我们又见面了。没想到你这颗棋子,也面临跟我一样的下场。” 换做平时,他明明可以轻易推开矮他一个头的翟修,可此刻手脚却如灌了铅一般丝毫无法动弹,只得任由脖子上的力度越来越紧。 随着气息一丝丝耗尽,江烁眼前漫出一片金星,耳边的噪音如同隔着深水朦胧不清,只有雷鸣般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鼓膜,缺氧令他的五脏六腑紧紧绞成一团。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蓝色的光芒自虚空中而来打在翟修身上。一声惨叫过后,所有的人影瞬间消失无踪。 新鲜空气灌入江烁的肺部,他猛地喘了几口气,萦绕不去的窒息感才慢慢消失。 眼前的浓雾逐渐散去,但猩红色仍充斥了整个空间。他环顾四周,才发觉这是在疗养中心十楼的仓库。 难道这里是……灵界? “江烁!” 随着一道身影猝不及防撞入怀中,他的脖颈也被一双胳膊紧紧环住。 “菲凡?”江烁不可置信地看着怀里的人儿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庞。 在灵界里,他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只分别了一天,她就能哭成这样。 来不及细想,他连忙用指腹轻轻擦拭掉她的眼泪,心疼地说:“我没事,别哭。” “真是个破镜重圆的感人画面。” 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江烁的动作,他抬起头来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人:“沈知行?” “他不是沈知行,他是……他是……”俞菲凡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是傅英朗。” “傅英朗?”江烁怔了一下,短促地吸了一口气:“那不就是……” 傅英朗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没错,你应该称呼我为……岳父大人。” 第292章 棋盘 饶是江烁冷静自持,但在底牌被揭开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 哪怕一再按捺,脸上依然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错愕。 他大脑飞速运转,很快反应过来,既然这里是灵界,那就不是寻常人能来的地方,除非…… 他警惕地将俞菲凡往身后拨,直勾勾地盯着傅英朗:“你就是那个灵术师?” 傅英朗背靠在一台设备上,意味不明地淡淡一笑:“锡兰红茶味道还不错?” 江烁微微一眯眼:“果然是你下的药,那个女佣也是你派去监视翟家的?我实在没想到,那个十恶不赦的人竟然会是你。” 他不是没怀疑过“沈知行”的身份,却没想过他竟会是俞菲凡的父亲。 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隐藏得如此之深,以至于江烁一直找不到证据将他和翟家背后那个灵术师联系起来。 只是俞菲凡…… 江烁担忧地看了看她。 日夜思念的父亲和一直在寻找的幕后真凶是同一个人,一瞬间,他竟有些拿不准她会选择站在哪一边。 傅英朗似乎没想着要隐瞒,坦然道:“说起来,我对你这个准女婿也算不错的了,虽然你一直紧咬着我不放,我还是把录音笔交给你,帮你破了翟修的案子。你这么跟岳父说话是不是有些不太礼貌?” 江烁自动忽略了他最后一句话,目光冷冽:“别说得那么好听,翟修对你而言,不过是个工具人而已,他对你唯命是从,俯首称臣,没想到自己还是不可避免成为一颗用完就扔的弃子。” “不只是翟修。从你第一次用续命术替翟家换命格开始,他们的命就已经被你死死抓在手里,根本无法逃脱。大家都以为他们能翻云覆雨,运筹帷幄,只手遮天。实际上,他们不过都是你摆在明面上的棋子。” 那日,翟老爷子曾对他哀叹“就算我拥有了一切,这条命也还是被他人捏在手里,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想必就是这个意思。 傅英朗讥讽地扯了扯嘴角:“人心都是贪婪的,如果翟老爷子当初不用命数去换财运,自然也不会被我拿捏,说到底,还不都是自作自受。” 说完他又向俞菲凡投去慈爱的目光:“但是菲凡是我女儿,我是真心希望她好的。” 江烁紧紧抱着俞菲凡,将她护在怀里,一字一顿道:“从菲凡第一次找你时,你就已经把她摆在了棋盘上。一次次所谓的‘帮忙’,不过都只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你暗中窥视她那么久,只是想利用她的能力而已。” “你知道她生性善良,所以当你发现不论自己怎么做她都依旧怀疑你时,才使用一招苦肉计,假装自己是因为帮她的忙才受了伤。你利用了她的同情和善良,实在是愧对父亲这个称呼。” “分析得真精彩,有时候我在想,让菲凡找个警察当男朋友,究竟是不是好事呢。”傅英朗幽幽叹了口气:“不过虽然同为棋子,不得不说你比翟修要有用得多,否则你喝下的就不只是迷药那么简单了。” 江烁脑子里突然打过一道闪。 他之前一直没想明白,自己在这盘棋上究竟处于什么位置。 如果傅英朗最终的目的是俞菲凡,那自己警察的身份显然会成为一块绊脚石。 翟家权势滔天,他大可以借翟家之手早早把自己除掉,却偏偏把他留到了现在。 这一刻,乱麻般的思绪沉淀下去,一个清晰的念头水落石出:“所以你把我迷晕,弄到灵界里,就是为了逼菲凡帮你开灵界之门?” 从进入灵界到现在,俞菲凡一直没说话。之前强装出来的镇定,在看到江烁的那一刻就已经溃不成军。 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仿佛担心只要一松手,这份失而复得的安全感就会从指缝中消失。 傅英朗瞥了江烁一眼,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幸亏我在我这乖女儿把那几个眼睛图腾封印之前把你送进来了,否则她还不一定愿意帮我开门呢。不过如果你没那么聪明,或许我还会留你久一些。” 听到这里,俞菲凡目光一凛,死死盯着他:“你敢动他试试。” 傅英朗轻笑一声:“乖女儿,你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呢,不要为了个臭小子,伤爸爸的心呀。” “我说过我不会认你的。”俞菲凡咬牙切齿,每一句话都像是从牙缝中挣出来的:“外面的警察都在找江烁,他们迟早会查到这儿的,你以为你逃得过吗?” “放心,我计划了那么久,不可能没考虑到这一点,否则也不会堂而皇之把你们带到疗养中心了。” 傅英朗敛起笑容,突然站直了身子,嘴里不停默念着什么。 不一会儿,浓雾就从四面八方拥上前,将他们包围其中。 俞菲凡警觉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英朗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对着那些雾气出神片刻,缓缓说道: “当年我第一次在福利院的地下室里看到那个图腾时,立刻就被它迷住了,疯了一样想要去探寻有关它的秘密。在我人生中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它就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勇气。” “我花了十几年时间,才终于找到了打开灵界之门的方法,然而‘三三合一’步骤繁琐,风险也大,如果图腾像现在一样被破坏掉,那我就没办法再进去了,所有的研究也都毁于一旦。” 他后退几步,闭上眼睛,低头喃喃念出一段口诀。 浓雾中赫然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紧接着一片影影幢幢的身影缓缓浮现,它们脸上都挂着腐肉和两个黑漆漆的眼眶,身上遍布斑驳的血迹—— 是那些怪物! 江烁眼疾手快,从地上捡起一根生锈的撬棍握在手中,将俞菲凡护在身后。 怪物像是受到了某种感召一般,跌跌撞撞向他们靠近。 然而它们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发动攻击,而是停在了离江烁和俞菲凡几米开外的地方,将他们包围在其中,一股腐烂的味道也随之重重拥了上来,不断涌入鼻腔。 第293章 软肋 俞菲凡扫了眼围在身边的怪物,心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事已至此,付英朗似乎不打算再隐瞒: “之前用禁术修炼的那些怨灵实在太费时间,相比之下,这里的怪物由千百年来不断误入的生灵演变而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已经掌握了控制这些怪物的术法,只要有了灵瞳,就能随意将它们带到现实世界中去,到时候别说是翟家,整个市都是我的天下,更别提警察手里那把小小的手枪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接着道: “当年我以为有了你,你妈妈就会答应帮我,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心狠到能够抛下我们父女俩,独自进入灵界。每次我在灵界里修炼时,她总是会想尽办法阻止我,而那双灵瞳,让我根本没办法找到她。” 俞菲凡心底泛起一股寒意,她冷眼看着他:“所以上回你假装告诉我她在这儿,就是想利用我把她引出来。” “我就知道她不会对你的召唤坐视不管,但她还是察觉到了我的到来,在最后一刻把你送出了灵界。”付英朗懊恼地叹了口气,转向俞菲凡:“女儿,你愿意帮我吗?” 俞菲凡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做梦。” 傅英朗阴恻恻地笑了笑,下一秒,身旁的一只怪物突然发动攻击向他们扑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俞菲凡还没反应过来,江烁就已经迅速把重心调整到左腿,抬起右腿朝着它胸口狠狠踹去。 怪物向后重重砸在地上,发出骨骼断裂的脆响。 又一只怪物从正面袭来,扭曲的面容陡然间就近在咫尺。江烁咬紧牙,抡圆手中的撬棍打在它脑袋上,那张本就斑驳的脸瞬间被砸得血肉模糊。 可这一棍似乎对它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性的伤害,它伸出枯槁的手紧紧抓住江烁的肩膀,尖利的指甲瞬间扎破了他的皮衣。 俞菲凡心一惊,大脑才堪堪恢复运转,立刻抽出一张破障符,手指一弹,将灵符贴在怪物脸上。 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向后退去,化成灰烬消散在空气中。 可一只怪物消失了,仍是源源不断地有怪物前赴后继袭来。 “菲凡,你的软肋太多了,善良、道德、是非、规则,像一把把枷锁压在你身上。你帮助了那么多人和灵,得到的那点回报不过沧海一粟,根本不值一提。” 傅英朗仿佛看戏一般,语气里带着些惋惜。 江烁一脚将被他打倒在地上的一只怪物的脸踩得稀烂,见缝插针地回过头吐槽:“你不去搞传销真是可惜了。” 傅英朗并未在意他的嘲讽,自顾自直抒胸臆:“菲凡,难道你心甘情愿这辈子都坐在井底,观望头顶那一小片天吗?只有彻底抛弃那些仁义道德、戒律清规,我们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这一刻,他终于剥去了挂在脸上几十年的面具,卸下层层伪装,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然而俞菲凡根本无心理会他,她想要集中注意力使用灵瞳,却总是被接连不断往前扑的怪物打断。 眼看手中的灵符所剩无几,她问:“江烁,你可以稍微挡一会儿吗?” “好。”江烁拎着撬棍,一记横踢踹飞了一只怪物,言简意赅地回答。 俞菲凡趁着这空隙屏息凝神,将所有注意力凝在眉间,湖水顷刻间从四周翻涌而来,蔓延至脚下。 前一刻还是满眼的猩红色,这时只剩下一片铺天盖地的蓝。 傅英朗痴痴地看着这没有边界的蓝色,仿佛在凝视一颗无价的宝石:“原来这就是灵瞳,太美了,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机会看到这一切。” “菲凡,你拥有这双灵瞳,为什么要自甘平庸呢?你的人生注定就是非凡的,我们应该用它去创造一个更美好、更公平的世界!” 俞菲凡冷笑一声:“我让你别做梦了。” 傅英朗眼中的温度瞬间冷了下来,他微微眯眼,猛地一捏拳,水天一色间隐隐现出一条极不和谐的黑线。 俞菲凡警惕地看向远方,随着水花飞舞和波涛起伏,她终于看清了,那是又一群黑压压的怪物在朝着这个方向纷至沓来。 她伸出双臂往上一抬,面前立刻出现了一道水墙,可那些怪物数量实在太多了,它们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不知疲倦地踩着同伴层层叠叠往上爬,不一会儿就越过了水墙。 它们的目标十分明确,对站在一旁的俞菲凡视而不见,所有的攻击都是朝着江烁去的。 饶是江烁体力再好,也在这一波又一波的打斗中也逐渐败下阵来,更别说怪物都长着尖爪和獠牙,而他只有一根生锈的撬棍。 他的皮衣几乎要被怪物的利爪撕碎,身上也被划出无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俞菲凡掐诀的速度根本赶不上怪物的攻击速度,她也疲惫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倦意侵袭着她的四肢百骸,手脚也沉重得像灌了铅一般。 就在她略微失神的瞬间,一只怪物突然从侧后方扑向江烁。 江烁躲闪不及,被它扑倒在地上,只得用手中的撬棍抵住它的血盆大口。 另一只怪物瞅准时机,向前一窜,锋利的尖爪瞬间穿透江烁的胳膊,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身子一歪,撬棍也应声落地。 “江烁!”眼看怪物的牙齿就要刺破江烁的咽喉,俞菲凡连忙将仅剩的灵符往前一弹,转过头对着傅英朗喊道:“我答应你。” 傅英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但又带着些恶作剧的心态想要听她再重复一遍:“你说什么?” 俞菲凡喘着粗气:“我答应你,我会把妈妈找出来。她不会听你的,但或许我能说服她。这样一来,我们一家人联手,一定能完成你说的那些目标。” 江烁捂着胳膊上溢出的鲜红色,艰难地开口:“菲凡……” 俞菲凡竖起手掌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气里带着哀求:“前提是,让江烁离开。” 傅英朗略带悲悯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执迷于七情六欲中的凡夫俗子:“看来他也是你的软肋之一。” 俞菲凡没理会他的讥讽,轻轻扬起手,湖面上凭空出现了一道门。 “求你了,让他走,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第293章 软肋 俞菲凡扫了眼围在身边的怪物,心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事已至此,付英朗似乎不打算再隐瞒: “之前用禁术修炼的那些怨灵实在太费时间,相比之下,这里的怪物由千百年来不断误入的生灵演变而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已经掌握了控制这些怪物的术法,只要有了灵瞳,就能随意将它们带到现实世界中去,到时候别说是翟家,整个市都是我的天下,更别提警察手里那把小小的手枪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接着道: “当年我以为有了你,你妈妈就会答应帮我,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心狠到能够抛下我们父女俩,独自进入灵界。每次我在灵界里修炼时,她总是会想尽办法阻止我,而那双灵瞳,让我根本没办法找到她。” 俞菲凡心底泛起一股寒意,她冷眼看着他:“所以上回你假装告诉我她在这儿,就是想利用我把她引出来。” “我就知道她不会对你的召唤坐视不管,但她还是察觉到了我的到来,在最后一刻把你送出了灵界。”付英朗懊恼地叹了口气,转向俞菲凡:“女儿,你愿意帮我吗?” 俞菲凡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做梦。” 傅英朗阴恻恻地笑了笑,下一秒,身旁的一只怪物突然发动攻击向他们扑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俞菲凡还没反应过来,江烁就已经迅速把重心调整到左腿,抬起右腿朝着它胸口狠狠踹去。 怪物向后重重砸在地上,发出骨骼断裂的脆响。 又一只怪物从正面袭来,扭曲的面容陡然间就近在咫尺。江烁咬紧牙,抡圆手中的撬棍打在它脑袋上,那张本就斑驳的脸瞬间被砸得血肉模糊。 可这一棍似乎对它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性的伤害,它伸出枯槁的手紧紧抓住江烁的肩膀,尖利的指甲瞬间扎破了他的皮衣。 俞菲凡心一惊,大脑才堪堪恢复运转,立刻抽出一张破障符,手指一弹,将灵符贴在怪物脸上。 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向后退去,化成灰烬消散在空气中。 可一只怪物消失了,仍是源源不断地有怪物前赴后继袭来。 “菲凡,你的软肋太多了,善良、道德、是非、规则,像一把把枷锁压在你身上。你帮助了那么多人和灵,得到的那点回报不过沧海一粟,根本不值一提。” 傅英朗仿佛看戏一般,语气里带着些惋惜。 江烁一脚将被他打倒在地上的一只怪物的脸踩得稀烂,见缝插针地回过头吐槽:“你不去搞传销真是可惜了。” 傅英朗并未在意他的嘲讽,自顾自直抒胸臆:“菲凡,难道你心甘情愿这辈子都坐在井底,观望头顶那一小片天吗?只有彻底抛弃那些仁义道德、戒律清规,我们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这一刻,他终于剥去了挂在脸上几十年的面具,卸下层层伪装,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然而俞菲凡根本无心理会他,她想要集中注意力使用灵瞳,却总是被接连不断往前扑的怪物打断。 眼看手中的灵符所剩无几,她问:“江烁,你可以稍微挡一会儿吗?” “好。”江烁拎着撬棍,一记横踢踹飞了一只怪物,言简意赅地回答。 俞菲凡趁着这空隙屏息凝神,将所有注意力凝在眉间,湖水顷刻间从四周翻涌而来,蔓延至脚下。 前一刻还是满眼的猩红色,这时只剩下一片铺天盖地的蓝。 傅英朗痴痴地看着这没有边界的蓝色,仿佛在凝视一颗无价的宝石:“原来这就是灵瞳,太美了,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机会看到这一切。” “菲凡,你拥有这双灵瞳,为什么要自甘平庸呢?你的人生注定就是非凡的,我们应该用它去创造一个更美好、更公平的世界!” 俞菲凡冷笑一声:“我让你别做梦了。” 傅英朗眼中的温度瞬间冷了下来,他微微眯眼,猛地一捏拳,水天一色间隐隐现出一条极不和谐的黑线。 俞菲凡警惕地看向远方,随着水花飞舞和波涛起伏,她终于看清了,那是又一群黑压压的怪物在朝着这个方向纷至沓来。 她伸出双臂往上一抬,面前立刻出现了一道水墙,可那些怪物数量实在太多了,它们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不知疲倦地踩着同伴层层叠叠往上爬,不一会儿就越过了水墙。 它们的目标十分明确,对站在一旁的俞菲凡视而不见,所有的攻击都是朝着江烁去的。 饶是江烁体力再好,也在这一波又一波的打斗中也逐渐败下阵来,更别说怪物都长着尖爪和獠牙,而他只有一根生锈的撬棍。 他的皮衣几乎要被怪物的利爪撕碎,身上也被划出无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俞菲凡掐诀的速度根本赶不上怪物的攻击速度,她也疲惫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倦意侵袭着她的四肢百骸,手脚也沉重得像灌了铅一般。 就在她略微失神的瞬间,一只怪物突然从侧后方扑向江烁。 江烁躲闪不及,被它扑倒在地上,只得用手中的撬棍抵住它的血盆大口。 另一只怪物瞅准时机,向前一窜,锋利的尖爪瞬间穿透江烁的胳膊,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身子一歪,撬棍也应声落地。 “江烁!”眼看怪物的牙齿就要刺破江烁的咽喉,俞菲凡连忙将仅剩的灵符往前一弹,转过头对着傅英朗喊道:“我答应你。” 傅英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但又带着些恶作剧的心态想要听她再重复一遍:“你说什么?” 俞菲凡喘着粗气:“我答应你,我会把妈妈找出来。她不会听你的,但或许我能说服她。这样一来,我们一家人联手,一定能完成你说的那些目标。” 江烁捂着胳膊上溢出的鲜红色,艰难地开口:“菲凡……” 俞菲凡竖起手掌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气里带着哀求:“前提是,让江烁离开。” 傅英朗略带悲悯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执迷于七情六欲中的凡夫俗子:“看来他也是你的软肋之一。” 俞菲凡没理会他的讥讽,轻轻扬起手,湖面上凭空出现了一道门。 “求你了,让他走,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第294章 你不配 傅英朗淡淡地瞥了一眼伤痕累累的江烁,又眯着眼看了看俞菲凡,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计的微笑。 他把手掌向下压了压,怪物们立刻停止了攻击,缓缓向后退去。 他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脚下刚才还平静无澜的湖面突然卷起一阵漩涡,湖水瞬间化为无数只手,不由分说缠住了他的四肢,拖着他往下拽。 傅英朗脸色一变,刚要默念口诀,就被一簇浪花狠狠甩了个嘴巴子,一股甜腥味瞬时涌入口腔。 俞菲凡敛起刚才的乞怜,眼中透着少见的杀意:“你之前不是问我,我的噩梦里都有什么吗?我现在才知道,噩梦里的一切,都是源于你,现在我就把它们原封不动还给你。” 傅英朗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自嘲地笑了笑:“我早就该猜到你不会那么轻易认输的,真不愧是你妈妈的女儿。” “别跟我提我妈妈,你不配。” 俞菲凡抬起手,又一簇水浪朝着他面门来了一击,打得他鼻梁骨断裂,疼得两眼冒金星。 还没等他缓过来,就看到浪花化成一把利刃,直直冲着心口而来。 傅英朗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自己的胸膛被穿透,可却迟迟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疼痛。 他疑惑地睁开眼,只见水刃停滞在离自己仅有几寸的半空中,而俞菲凡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始终下定不了决心刺向他。 破碎的镜片后闪出一道讥讽的冷光,他喘着粗气,嘲讽道:“看到了,我就说你背负了太多枷锁,连杀伐果断都做不到。” 俞菲凡张了张嘴,喉咙被酸涩堵得死死的,几乎要发不出声音:“有没有那么一时片刻,你做的事情,不是为了利用我,而只是因为我是你女儿?” 傅英朗愣了一下,下颌抽了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当我听说你独自去翟修的酒庄的时候,想都不想给他打去了电话,警告他不准动你。我自己也没有想过,这会不会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女儿下意识的关心。” 他的语气变得柔软起来:“如果我还有机会,或许真的能成为一个好父亲。” 真心和假意掺在一起,一时半会儿竟然令人难以分辨。 可他越是急切想要迫切地证明自己,就越能让俞菲凡看清他皮囊之下那颗虚伪又残忍的心。 俞菲凡毫不犹豫地翻转手腕,水浪化成的利刃便微微转了个方向,瞬间从傅英朗的肩胛处穿过。 血液喷涌而出,傅英朗踉跄一下,捂着肩胛颓然地倒在湖面上,溅起一大片水花。 他苍白的脸上隐约透着青灰之气,双眼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而失去了神采,嘴里却不停喃喃自语:“无所谓,只要我一天不死,就一定会想办法再进来……” 俞菲凡精疲力竭,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江烁撑着半边没受伤的胳膊挪到她身旁,紧紧将她搂进怀里。 俞菲凡把脸埋进他胸口:“对不起,那天晚上我不应该扔下你,也不该不接你电话。” 虽然身上的剧痛一阵一阵侵袭而来,但江烁还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你傻呀,到现在了还想着这件事,况且……也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 他捧着俞菲凡的脸,轻轻擦拭她脸颊上的血污和泪痕:“还能动吗?我们回家了。” 俞菲凡没有回答,她把自己轻轻从他怀中抽离出来,将万般思绪都锁在垂落的眼帘里:“不行,我还不能走,我要留下来把灵界之门永远关上。你先带着他走。” 这扇门不仅是通向灵界的门,还是通往欲望的门。 一旦欲望挣脱理智的束缚,便会演变为贪婪,滋生种种罪恶,这个傅英朗倒下了,还有会无数个傅英朗对门后之物虎视眈眈。 只要它没有完全关闭,就一定还会有不餍足之人想办法重新将它打开。 江烁双眉拧紧:“怎么关?” 俞菲凡故作轻松笑了笑:“既然我能用灵瞳把它打开,就一定能把它关上,你可别小瞧我。” 江烁吃力地摇头:“我不能扔下你。” 俞菲凡变得异常镇定,她抬起眼看着江烁,一字一顿地说:“江烁,听我说。你必须把傅英朗带回去,让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他要接受法律的制裁,指控翟家,亲口向受害者的家属道歉,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那你呢?” 俞菲凡从领口里掏出那枚玉佩举到他面前:“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去。” 江烁双眼通红,他花了许久才让翻涌的情绪平复,哑着声道:“俞菲凡,你一定要回来。我说过如果你敢一个人一声不吭离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没等她回答,他便一咬牙,将一滩烂泥似的傅英朗扛到肩上,俞菲凡轻轻一扬手,湖面泛起一阵轻柔的波浪,将他们送到了门边。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她长长舒了口气,定了定神,将所有的灵力都凝聚在掌中,用尽全身力气合上灵界之门。 随着门缓缓关合,她开始有些头晕目眩,一股热流从鼻腔涌出。 刚才那一场鏖战消耗了她太多体力和灵力,她的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血沿着嘴唇流到下颌,一滴一滴砸进身下的湖水里,将碧蓝的湖水染成一片鲜红。 铁锈般的甜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漆黑的眼前猝然炸开一片金花,但她仍在咬牙硬撑。 只要再坚持那么一下下,门就可以彻底关上了。 从此之后,这片禁忌之地再也不会有生灵误入,也不会再被有心之人觊觎。 只是她也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扇门关上后,她要怎么回去。 当初妈妈是否也抱着这样的信念来到了灵界里,却因为身体在车祸中死亡,所以只能年复一年留在这儿? 意识逐渐消散之时,她的思绪仿佛被一只手从当下剥离,回到了某个稀疏平常的傍晚—— 在事务所里,所有人围坐在餐桌旁,食材在热气腾腾的红油汤汁中翻滚着,大家边谈笑风生,抢着锅里刚烫好的牛肉。 那一天,对当时的她来说,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但如果她真的再也无法离开灵界,或许在漫长的往后余生中,都可以借这份回忆聊以慰藉。 恍惚间,她想起了孔雀奶奶说过的话,能力越大,肩上的担子也就越重。 既然一切都是因为这双眼睛而起,那就用这双眼睛来结束…… 第294章 你不配 傅英朗淡淡地瞥了一眼伤痕累累的江烁,又眯着眼看了看俞菲凡,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计的微笑。 他把手掌向下压了压,怪物们立刻停止了攻击,缓缓向后退去。 他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脚下刚才还平静无澜的湖面突然卷起一阵漩涡,湖水瞬间化为无数只手,不由分说缠住了他的四肢,拖着他往下拽。 傅英朗脸色一变,刚要默念口诀,就被一簇浪花狠狠甩了个嘴巴子,一股甜腥味瞬时涌入口腔。 俞菲凡敛起刚才的乞怜,眼中透着少见的杀意:“你之前不是问我,我的噩梦里都有什么吗?我现在才知道,噩梦里的一切,都是源于你,现在我就把它们原封不动还给你。” 傅英朗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自嘲地笑了笑:“我早就该猜到你不会那么轻易认输的,真不愧是你妈妈的女儿。” “别跟我提我妈妈,你不配。” 俞菲凡抬起手,又一簇水浪朝着他面门来了一击,打得他鼻梁骨断裂,疼得两眼冒金星。 还没等他缓过来,就看到浪花化成一把利刃,直直冲着心口而来。 傅英朗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自己的胸膛被穿透,可却迟迟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疼痛。 他疑惑地睁开眼,只见水刃停滞在离自己仅有几寸的半空中,而俞菲凡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始终下定不了决心刺向他。 破碎的镜片后闪出一道讥讽的冷光,他喘着粗气,嘲讽道:“看到了,我就说你背负了太多枷锁,连杀伐果断都做不到。” 俞菲凡张了张嘴,喉咙被酸涩堵得死死的,几乎要发不出声音:“有没有那么一时片刻,你做的事情,不是为了利用我,而只是因为我是你女儿?” 傅英朗愣了一下,下颌抽了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当我听说你独自去翟修的酒庄的时候,想都不想给他打去了电话,警告他不准动你。我自己也没有想过,这会不会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女儿下意识的关心。” 他的语气变得柔软起来:“如果我还有机会,或许真的能成为一个好父亲。” 真心和假意掺在一起,一时半会儿竟然令人难以分辨。 可他越是急切想要迫切地证明自己,就越能让俞菲凡看清他皮囊之下那颗虚伪又残忍的心。 俞菲凡毫不犹豫地翻转手腕,水浪化成的利刃便微微转了个方向,瞬间从傅英朗的肩胛处穿过。 血液喷涌而出,傅英朗踉跄一下,捂着肩胛颓然地倒在湖面上,溅起一大片水花。 他苍白的脸上隐约透着青灰之气,双眼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而失去了神采,嘴里却不停喃喃自语:“无所谓,只要我一天不死,就一定会想办法再进来……” 俞菲凡精疲力竭,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江烁撑着半边没受伤的胳膊挪到她身旁,紧紧将她搂进怀里。 俞菲凡把脸埋进他胸口:“对不起,那天晚上我不应该扔下你,也不该不接你电话。” 虽然身上的剧痛一阵一阵侵袭而来,但江烁还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你傻呀,到现在了还想着这件事,况且……也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对你说话。” 他捧着俞菲凡的脸,轻轻擦拭她脸颊上的血污和泪痕:“还能动吗?我们回家了。” 俞菲凡没有回答,她把自己轻轻从他怀中抽离出来,将万般思绪都锁在垂落的眼帘里:“不行,我还不能走,我要留下来把灵界之门永远关上。你先带着他走。” 这扇门不仅是通向灵界的门,还是通往欲望的门。 一旦欲望挣脱理智的束缚,便会演变为贪婪,滋生种种罪恶,这个傅英朗倒下了,还有会无数个傅英朗对门后之物虎视眈眈。 只要它没有完全关闭,就一定还会有不餍足之人想办法重新将它打开。 江烁双眉拧紧:“怎么关?” 俞菲凡故作轻松笑了笑:“既然我能用灵瞳把它打开,就一定能把它关上,你可别小瞧我。” 江烁吃力地摇头:“我不能扔下你。” 俞菲凡变得异常镇定,她抬起眼看着江烁,一字一顿地说:“江烁,听我说。你必须把傅英朗带回去,让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他要接受法律的制裁,指控翟家,亲口向受害者的家属道歉,他不能就这么死了。” “那你呢?” 俞菲凡从领口里掏出那枚玉佩举到他面前:“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去。” 江烁双眼通红,他花了许久才让翻涌的情绪平复,哑着声道:“俞菲凡,你一定要回来。我说过如果你敢一个人一声不吭离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没等她回答,他便一咬牙,将一滩烂泥似的傅英朗扛到肩上,俞菲凡轻轻一扬手,湖面泛起一阵轻柔的波浪,将他们送到了门边。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她长长舒了口气,定了定神,将所有的灵力都凝聚在掌中,用尽全身力气合上灵界之门。 随着门缓缓关合,她开始有些头晕目眩,一股热流从鼻腔涌出。 刚才那一场鏖战消耗了她太多体力和灵力,她的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血沿着嘴唇流到下颌,一滴一滴砸进身下的湖水里,将碧蓝的湖水染成一片鲜红。 铁锈般的甜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漆黑的眼前猝然炸开一片金花,但她仍在咬牙硬撑。 只要再坚持那么一下下,门就可以彻底关上了。 从此之后,这片禁忌之地再也不会有生灵误入,也不会再被有心之人觊觎。 只是她也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扇门关上后,她要怎么回去。 当初妈妈是否也抱着这样的信念来到了灵界里,却因为身体在车祸中死亡,所以只能年复一年留在这儿? 意识逐渐消散之时,她的思绪仿佛被一只手从当下剥离,回到了某个稀疏平常的傍晚—— 在事务所里,所有人围坐在餐桌旁,食材在热气腾腾的红油汤汁中翻滚着,大家边谈笑风生,抢着锅里刚烫好的牛肉。 那一天,对当时的她来说,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但如果她真的再也无法离开灵界,或许在漫长的往后余生中,都可以借这份回忆聊以慰藉。 恍惚间,她想起了孔雀奶奶说过的话,能力越大,肩上的担子也就越重。 既然一切都是因为这双眼睛而起,那就用这双眼睛来结束…… 第295章 她骗了你 “都找了两天了,市就那么点地儿,那么大个人都找不着,你们警局到底干什么吃的。” 电话那头江向明的咆哮让丁局不由得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些,他看了看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的李明皓,勾勾手示意他先进来,才对着电话一连串输出: “你激动个屁啊,亏你以前也是刑警呢,不知道找人也需要时间吗?这两天大家都已经天天加班连轴转了!我把江烁当我干儿子,他失踪了难道我不着急?” 江向明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丁局不耐烦打断了他:“先这样,忙着呢,有消息再通知你。” 李明皓见他掐了电话,才战战兢兢地把一本文件放在办公桌上。 丁局接过文件随意翻了两页,抬眼看着李明皓布满血丝的双眼,问道:“瞧你怎么跟个熊猫似的,这几天没睡好?” 岂止是没睡好,根本就是没睡过。 李明皓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同样挂着两个黑眼圈的丁局,道:“我刚刚接到肖霄的电话……” “肖霄?” 李明皓赶紧解释:“哦,她是俞菲凡的朋友,俞菲凡昨天早上出去后就不知所踪,手机也一直关机。” “小俞也不见了?”听到这儿,丁局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由得揉了揉发涩的眉心:“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们似乎在找一个什么……灵术师。”李明皓斟酌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继续汇报得到的线索:“总之,肖霄通过手机信号定位到了俞菲凡关机前最后的位置,是在一家名叫知行疗养中心的心理专科医院。” 丁局顾不上思索这个叫“肖霄”的人是如何得到定位手机信号的权限,皱着眉重复了一遍:“疗养中心?” 李明皓指了指他手上那袋文件,点了点头:“对,那家医院是翟家投资的。江烁哥失踪那天,他的车从那条巷子里开出来不久,就有另一辆登记在翟家名下的车从那里开出来,径直开向了疗养中心。” “你的意思是,江烁可能在那辆车上?” 李明皓小心翼翼地回答:“江烁哥最近在查的案子都跟翟家有关,所以我猜测他有没有可能遭到了什么报复。” 丁局背着手在办公室里兜了几圈,猛地拍了下桌子:“小李,你马上带队出发,前往疗养中心。” 李明皓受宠若惊地左右看了看,确认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小李”后,还是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我?我带队?” 丁局斜睨他一眼:“怎么,没把握?” “有把握!” 这还是李明皓第一次带队出任务,他不自觉挺直了胸膛,正儿八经对着丁局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 疗养中心里,刚从灵界回来的江烁还不知道自己的失踪已经在警局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时,眼前的猩红色已然消失,转眼就瞥见傅英朗气息奄奄地躺在病床边的地上,捂着肩膀喘着粗气,像一条脱水的鱼。 顾不得胳膊上的剧痛,他先是小心翼翼将还在昏迷中的俞菲凡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又顺手拔下床边的输液管,将傅英朗的双手反绑在身后,打了个结实的拷手绳结。 这时他终于想起来要先给局里打个电话,可翻遍自己身上的口袋都没能找到手机——不用说,肯定早在被那杯茶迷晕时就已经被搜走了,他只能转而在傅英朗的身上摸索着。 傅英朗头靠在墙上,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她骗了你。” 江烁动作一顿,抬眼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那乖女儿骗了你。”傅英朗大概是肋骨被摔断了,说话都只能用气声:“如果她要把门彻底关上,就不可能再离开灵界了。” 江烁暗暗咬紧牙关,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从他的口袋找到了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发现距离自己从翟家的宅子离开时已经过去了三四天。 他把手机举到傅英朗面前,问道:“锁屏密码是什么?” 傅英朗没回答,自顾自说道:“七天之后,她的身体就会死去。就算不会在灵界里变成怪物,她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江烁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声音冷冽:“别说废话,我问你锁屏密码是什么?” 傅英朗像没听到似的,语气邪妄又得意:“她把图腾毁掉了,现在已经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把门打开,她的生灵会永远留在那里,也就是说,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话还没落音,江烁突然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摁在墙上,紧攥着手机的手举在半空中微微颤抖,咬牙切齿地说:“你再多说一句,我他妈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话。” 傅英朗似乎很享受他这副被激怒的模样,兴奋得表情都扭曲了:“我真是没想到啊,她居然能做得跟她妈妈一样决绝。当年她妈妈是怎么抛下我们,如今她就是怎么抛弃你,果然是天道好轮回!” 他狂妄地大笑了几声,忍不住呛咳起来,嘴里不受控制地喷涌出一串血沫。 江烁猛喘了几口气,把他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似的扔到角落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傅英朗的手机刚要拨通紧急求助电话,就瞥见屏幕上反射出一道银光,裹挟着细微的风声从斜后方逼近。 虽然身体疲惫不堪,身上的伤口也如棱刺尽穿,但凭借肌肉记忆般的反应,他还是迅速偏头,躲过了匕首的攻击,扔下手机顺势攥住那人的手腕一捏一翻,匕首瞬间脱手而出,“哐啷”落地。 等他扭头看清眼前的面孔,发现来人正是那个“女佣”时,不禁微微眯起眼,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不等他反应,女人便弯腰从短靴的靴筒中又抽出一把匕首,刀尖上挑,照着他的咽喉部而去。 如果说在d城交手时,她还因为忌惮警方而有所保留,这一回在快速和傅英朗对了个眼神后,她很明显就是铁了心要夺江烁的命。 匕首在她手上迅速翻转着,招式迅猛有力,几乎每一刀都冲着江烁的命门而去。 江烁好几次想夺下她手中的匕首,但右胳膊的伤还一阵接一阵泛着疼痛,此时手边也没有任何趁手的工具,连那把被打落的匕首也来不及弯腰去捡,他只能以防守为主,一路从逼仄的病房退到仓库,不停左右侧身躲避她的攻击。 当匕首又一次闪着寒光挥向江烁脖子的时候,他后退一步,冒着手筋被挑断的危险用左手攥住女人拿刀的右手,忍着右胳膊的剧痛,曲起手肘猛地往她肩膀一击。 没想到她凭借小巧的身形,屈身避开,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倒在地上。 “嗵”的一声,江烁的后脑勺结结实实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霎时间眼前一黑,还没回过神,就看到一道冷光直直朝自己咽喉劈下。 第295章 她骗了你 “都找了两天了,市就那么点地儿,那么大个人都找不着,你们警局到底干什么吃的。” 电话那头江向明的咆哮让丁局不由得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些,他看了看站在门口进退两难的李明皓,勾勾手示意他先进来,才对着电话一连串输出: “你激动个屁啊,亏你以前也是刑警呢,不知道找人也需要时间吗?这两天大家都已经天天加班连轴转了!我把江烁当我干儿子,他失踪了难道我不着急?” 江向明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丁局不耐烦打断了他:“先这样,忙着呢,有消息再通知你。” 李明皓见他掐了电话,才战战兢兢地把一本文件放在办公桌上。 丁局接过文件随意翻了两页,抬眼看着李明皓布满血丝的双眼,问道:“瞧你怎么跟个熊猫似的,这几天没睡好?” 岂止是没睡好,根本就是没睡过。 李明皓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同样挂着两个黑眼圈的丁局,道:“我刚刚接到肖霄的电话……” “肖霄?” 李明皓赶紧解释:“哦,她是俞菲凡的朋友,俞菲凡昨天早上出去后就不知所踪,手机也一直关机。” “小俞也不见了?”听到这儿,丁局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由得揉了揉发涩的眉心:“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们似乎在找一个什么……灵术师。”李明皓斟酌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继续汇报得到的线索:“总之,肖霄通过手机信号定位到了俞菲凡关机前最后的位置,是在一家名叫知行疗养中心的心理专科医院。” 丁局顾不上思索这个叫“肖霄”的人是如何得到定位手机信号的权限,皱着眉重复了一遍:“疗养中心?” 李明皓指了指他手上那袋文件,点了点头:“对,那家医院是翟家投资的。江烁哥失踪那天,他的车从那条巷子里开出来不久,就有另一辆登记在翟家名下的车从那里开出来,径直开向了疗养中心。” “你的意思是,江烁可能在那辆车上?” 李明皓小心翼翼地回答:“江烁哥最近在查的案子都跟翟家有关,所以我猜测他有没有可能遭到了什么报复。” 丁局背着手在办公室里兜了几圈,猛地拍了下桌子:“小李,你马上带队出发,前往疗养中心。” 李明皓受宠若惊地左右看了看,确认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小李”后,还是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我?我带队?” 丁局斜睨他一眼:“怎么,没把握?” “有把握!” 这还是李明皓第一次带队出任务,他不自觉挺直了胸膛,正儿八经对着丁局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 疗养中心里,刚从灵界回来的江烁还不知道自己的失踪已经在警局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时,眼前的猩红色已然消失,转眼就瞥见傅英朗气息奄奄地躺在病床边的地上,捂着肩膀喘着粗气,像一条脱水的鱼。 顾不得胳膊上的剧痛,他先是小心翼翼将还在昏迷中的俞菲凡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又顺手拔下床边的输液管,将傅英朗的双手反绑在身后,打了个结实的拷手绳结。 这时他终于想起来要先给局里打个电话,可翻遍自己身上的口袋都没能找到手机——不用说,肯定早在被那杯茶迷晕时就已经被搜走了,他只能转而在傅英朗的身上摸索着。 傅英朗头靠在墙上,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她骗了你。” 江烁动作一顿,抬眼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那乖女儿骗了你。”傅英朗大概是肋骨被摔断了,说话都只能用气声:“如果她要把门彻底关上,就不可能再离开灵界了。” 江烁暗暗咬紧牙关,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从他的口袋找到了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发现距离自己从翟家的宅子离开时已经过去了三四天。 他把手机举到傅英朗面前,问道:“锁屏密码是什么?” 傅英朗没回答,自顾自说道:“七天之后,她的身体就会死去。就算不会在灵界里变成怪物,她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江烁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声音冷冽:“别说废话,我问你锁屏密码是什么?” 傅英朗像没听到似的,语气邪妄又得意:“她把图腾毁掉了,现在已经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把门打开,她的生灵会永远留在那里,也就是说,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话还没落音,江烁突然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摁在墙上,紧攥着手机的手举在半空中微微颤抖,咬牙切齿地说:“你再多说一句,我他妈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话。” 傅英朗似乎很享受他这副被激怒的模样,兴奋得表情都扭曲了:“我真是没想到啊,她居然能做得跟她妈妈一样决绝。当年她妈妈是怎么抛下我们,如今她就是怎么抛弃你,果然是天道好轮回!” 他狂妄地大笑了几声,忍不住呛咳起来,嘴里不受控制地喷涌出一串血沫。 江烁猛喘了几口气,把他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似的扔到角落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傅英朗的手机刚要拨通紧急求助电话,就瞥见屏幕上反射出一道银光,裹挟着细微的风声从斜后方逼近。 虽然身体疲惫不堪,身上的伤口也如棱刺尽穿,但凭借肌肉记忆般的反应,他还是迅速偏头,躲过了匕首的攻击,扔下手机顺势攥住那人的手腕一捏一翻,匕首瞬间脱手而出,“哐啷”落地。 等他扭头看清眼前的面孔,发现来人正是那个“女佣”时,不禁微微眯起眼,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不等他反应,女人便弯腰从短靴的靴筒中又抽出一把匕首,刀尖上挑,照着他的咽喉部而去。 如果说在d城交手时,她还因为忌惮警方而有所保留,这一回在快速和傅英朗对了个眼神后,她很明显就是铁了心要夺江烁的命。 匕首在她手上迅速翻转着,招式迅猛有力,几乎每一刀都冲着江烁的命门而去。 江烁好几次想夺下她手中的匕首,但右胳膊的伤还一阵接一阵泛着疼痛,此时手边也没有任何趁手的工具,连那把被打落的匕首也来不及弯腰去捡,他只能以防守为主,一路从逼仄的病房退到仓库,不停左右侧身躲避她的攻击。 当匕首又一次闪着寒光挥向江烁脖子的时候,他后退一步,冒着手筋被挑断的危险用左手攥住女人拿刀的右手,忍着右胳膊的剧痛,曲起手肘猛地往她肩膀一击。 没想到她凭借小巧的身形,屈身避开,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推倒在地上。 “嗵”的一声,江烁的后脑勺结结实实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霎时间眼前一黑,还没回过神,就看到一道冷光直直朝自己咽喉劈下。 第296章 别睡 江烁脑袋里的警铃瞬间拉响,所有的感官登时被放大,甚至连全身血液往脑门上涌的感觉都一清二楚。 他下意识抬起双臂护住最脆弱的头颈部位,与此同时,模糊的视野中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俞菲凡! 还未来得及细想究竟是不是幻觉,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某种钝器与人类的脑瓜子撞击时发出的动静。 女人杀意四射的眼神突然凝固在瞪圆的双眼,举刀的手也停滞在半空中。 俞菲凡双手举着装药的不锈钢托盘,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她的脑袋又结结实实地砸了一下,她终于身子一软,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歪斜倒下。 心念电转间,江烁迅速回神,捏住她的手腕顺势夺下匕首,往远处奋力一扔,然后猛地翻身,接过俞菲凡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截绳子,将女人被反扣在身后的双手捆得结结实实。 接着又从她口袋里找到了手机,毫不犹豫地摁下了紧急求助的按钮,拨通了报警电话。 同样被反绑着双手的傅英朗挣扎着挪到病房门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俞菲凡:“不可能,不可能!既然你还能出来,灵界之门就没有被彻底关闭,对不对?” 俞菲凡淡淡笑了下:“让你失望了,从今往后,灵界之门不复存在,你那些罪恶的想法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傅英朗平日里伪装出来的那份从容和体面,还有先前的狂妄自大和幸灾乐祸,在见到俞菲凡睁眼醒来的那一刻,全部被碾成了齑粉。 他顾不上肋部的疼痛,疯了一样大吼着:“不可能!如果灵界之门不存在了,你又是怎么出来的!不可能!” 俞菲凡没再跟他就这个问题探讨下去,只当他是条咬不着人的疯狗。 她抬起眼,突然就对上了江烁略带怨念的眼神。 江烁委屈巴巴地抱着她道:“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俞菲凡像哄小孩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说了我一定会回来的。” 然而她没告诉江烁的是,她确实骗了他。 在灵界里,她一度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当她的力气已经要到了极限,头脑因为失去血液的供给而变得昏昏沉沉之时,麻木而沉重的左手臂却突然被一股力量托举住了。 耳畔传来一个温柔却铿锵有力的声音:“菲凡,坚持住。” 她扭头一看,眼底写满难以置信:“妈妈,你怎么会……” 没等她把思绪理出个子丑寅卯,另一只手臂也被人轻轻握住。 她一转头,错愕地看着身旁的人,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姥姥?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您了……” 姥姥托着她的手,满脸慈祥,就好像从未离开过:“集中注意力,不要分心,就像姥姥教你的那样。” 妈妈看向她,笑容温婉:“菲凡,你已经很棒了,妈妈曾经无数次尝试把这扇门关上,但都没有成功。” 姥姥也像之前一样,腾出一只手轻轻捋顺她的头发:“对,姥姥为你感到骄傲。但是你不应该留在这里,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流逝的力气一点一点回到身体里,俞菲凡有太多的话想说,一开口却觉得舌尖似有千斤重:“可是……以后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妈妈和姥姥相视一笑,都没有说话。 俞菲凡只觉得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叶随波逐流的扁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推向那道即将合上的门。 “去,孩子——” 死亡从来都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只要你还挂念着妈妈和姥姥,我们就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 躺在地上的傅英朗还在垂死挣扎:“凭什么,凭什么那些手握权力的人就能控制一切!闻鸿煊是这样,翟家也是这样!而像我这样出生平凡的人,就只能任他们摆布!”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过这样的生活!我要让他们尝尝被人控制的滋味!” “我不会原谅你的,俞菲凡!” 然而这也只不过是败犬哀鸣罢了,因为尖锐的警笛声已经刺破夜幕,呼啸而至。 看着窗外红蓝交替的警灯,江烁如释重地将脸埋在俞菲凡的颈窝,像是要用尽全力将她揉进怀里:“走,这回真的可以回家了。” 靠在熟悉的怀抱里,俞菲凡连续几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的大脑几乎要停止运转,困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咔嚓”的一声轻响。 声音很小,却如一道细微的电流陡然之间窜过脊骨。 俞菲凡感到江烁的动作陡然一僵,眼神也朝着某一个方向忽而瞪圆。 她浑身不自觉冒起一股寒意,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扭过头—— 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正瞄准自己的眉心。 原来在他们视线之外,傅英朗不知何时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悄悄割断了绑在手腕上的输液管,从床板下摸出了一把早就藏好的手枪。 钻研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进入灵界,落入警方手里,等待他的也会是法律的制裁。 他没有回头的路了。 “为什么没人能理解我,你妈妈不能,你也不能,你们全都背叛了我。既然一切都结束了,那你就跟我一起下地狱,到了下面,我们再做一家人。” 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而后,他手指一曲,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还没等俞菲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道猛然推开。 一瞬间,世界仿佛进入了慢放。 金色的子弹裹挟着火星从枪口射出,擦着她的视线飞旋而过,穿透了江烁的胸膛。 枪声回荡在空旷的仓库里,也惊起了深夜的一群飞鸟。 大脑本能地屏蔽了痛感,江烁微微皱着眉头,低头看了看胸腔上的洞,又转头确认了俞菲凡的安全,才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喷出了一口鲜血。 下一秒,十楼仓库的门被强行破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察鱼贯而入,“放下枪”“不许动”“快叫救护车”之类的声音不断入耳,可俞菲凡对一切都置若罔闻,她的心脏似乎短暂地停跳了一下,大脑里的空白褪去后,视野里只剩下一片狰狞的鲜红色。 她跪坐在地上,不知所措地想伸手捂住江烁胸口那个汩汩冒血的窟窿。 温热的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溢出,触碰到手掌的瞬间,却变得冰冷刺骨。 江烁眼神里的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他似乎想跟她说些什么,但一张嘴,却只咳出了一口血沫,不堪重负的眼皮也缓缓合上。 俞菲凡一颗心如坠冰窟,眼泪甚至忘了落下来:“江烁,江烁……你、你别睡,你不能睡……” “……不是说好,要一起回家的吗?” 第296章 别睡 江烁脑袋里的警铃瞬间拉响,所有的感官登时被放大,甚至连全身血液往脑门上涌的感觉都一清二楚。 他下意识抬起双臂护住最脆弱的头颈部位,与此同时,模糊的视野中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俞菲凡! 还未来得及细想究竟是不是幻觉,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某种钝器与人类的脑瓜子撞击时发出的动静。 女人杀意四射的眼神突然凝固在瞪圆的双眼,举刀的手也停滞在半空中。 俞菲凡双手举着装药的不锈钢托盘,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她的脑袋又结结实实地砸了一下,她终于身子一软,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歪斜倒下。 心念电转间,江烁迅速回神,捏住她的手腕顺势夺下匕首,往远处奋力一扔,然后猛地翻身,接过俞菲凡不知从哪儿找来的一截绳子,将女人被反扣在身后的双手捆得结结实实。 接着又从她口袋里找到了手机,毫不犹豫地摁下了紧急求助的按钮,拨通了报警电话。 同样被反绑着双手的傅英朗挣扎着挪到病房门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俞菲凡:“不可能,不可能!既然你还能出来,灵界之门就没有被彻底关闭,对不对?” 俞菲凡淡淡笑了下:“让你失望了,从今往后,灵界之门不复存在,你那些罪恶的想法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傅英朗平日里伪装出来的那份从容和体面,还有先前的狂妄自大和幸灾乐祸,在见到俞菲凡睁眼醒来的那一刻,全部被碾成了齑粉。 他顾不上肋部的疼痛,疯了一样大吼着:“不可能!如果灵界之门不存在了,你又是怎么出来的!不可能!” 俞菲凡没再跟他就这个问题探讨下去,只当他是条咬不着人的疯狗。 她抬起眼,突然就对上了江烁略带怨念的眼神。 江烁委屈巴巴地抱着她道:“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俞菲凡像哄小孩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我说了我一定会回来的。” 然而她没告诉江烁的是,她确实骗了他。 在灵界里,她一度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当她的力气已经要到了极限,头脑因为失去血液的供给而变得昏昏沉沉之时,麻木而沉重的左手臂却突然被一股力量托举住了。 耳畔传来一个温柔却铿锵有力的声音:“菲凡,坚持住。” 她扭头一看,眼底写满难以置信:“妈妈,你怎么会……” 没等她把思绪理出个子丑寅卯,另一只手臂也被人轻轻握住。 她一转头,错愕地看着身旁的人,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姥姥?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您了……” 姥姥托着她的手,满脸慈祥,就好像从未离开过:“集中注意力,不要分心,就像姥姥教你的那样。” 妈妈看向她,笑容温婉:“菲凡,你已经很棒了,妈妈曾经无数次尝试把这扇门关上,但都没有成功。” 姥姥也像之前一样,腾出一只手轻轻捋顺她的头发:“对,姥姥为你感到骄傲。但是你不应该留在这里,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流逝的力气一点一点回到身体里,俞菲凡有太多的话想说,一开口却觉得舌尖似有千斤重:“可是……以后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妈妈和姥姥相视一笑,都没有说话。 俞菲凡只觉得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叶随波逐流的扁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推向那道即将合上的门。 “去,孩子——” 死亡从来都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只要你还挂念着妈妈和姥姥,我们就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 躺在地上的傅英朗还在垂死挣扎:“凭什么,凭什么那些手握权力的人就能控制一切!闻鸿煊是这样,翟家也是这样!而像我这样出生平凡的人,就只能任他们摆布!”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过这样的生活!我要让他们尝尝被人控制的滋味!” “我不会原谅你的,俞菲凡!” 然而这也只不过是败犬哀鸣罢了,因为尖锐的警笛声已经刺破夜幕,呼啸而至。 看着窗外红蓝交替的警灯,江烁如释重地将脸埋在俞菲凡的颈窝,像是要用尽全力将她揉进怀里:“走,这回真的可以回家了。” 靠在熟悉的怀抱里,俞菲凡连续几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的大脑几乎要停止运转,困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咔嚓”的一声轻响。 声音很小,却如一道细微的电流陡然之间窜过脊骨。 俞菲凡感到江烁的动作陡然一僵,眼神也朝着某一个方向忽而瞪圆。 她浑身不自觉冒起一股寒意,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扭过头—— 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正瞄准自己的眉心。 原来在他们视线之外,傅英朗不知何时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悄悄割断了绑在手腕上的输液管,从床板下摸出了一把早就藏好的手枪。 钻研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进入灵界,落入警方手里,等待他的也会是法律的制裁。 他没有回头的路了。 “为什么没人能理解我,你妈妈不能,你也不能,你们全都背叛了我。既然一切都结束了,那你就跟我一起下地狱,到了下面,我们再做一家人。” 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而后,他手指一曲,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还没等俞菲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道猛然推开。 一瞬间,世界仿佛进入了慢放。 金色的子弹裹挟着火星从枪口射出,擦着她的视线飞旋而过,穿透了江烁的胸膛。 枪声回荡在空旷的仓库里,也惊起了深夜的一群飞鸟。 大脑本能地屏蔽了痛感,江烁微微皱着眉头,低头看了看胸腔上的洞,又转头确认了俞菲凡的安全,才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喷出了一口鲜血。 下一秒,十楼仓库的门被强行破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察鱼贯而入,“放下枪”“不许动”“快叫救护车”之类的声音不断入耳,可俞菲凡对一切都置若罔闻,她的心脏似乎短暂地停跳了一下,大脑里的空白褪去后,视野里只剩下一片狰狞的鲜红色。 她跪坐在地上,不知所措地想伸手捂住江烁胸口那个汩汩冒血的窟窿。 温热的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溢出,触碰到手掌的瞬间,却变得冰冷刺骨。 江烁眼神里的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他似乎想跟她说些什么,但一张嘴,却只咳出了一口血沫,不堪重负的眼皮也缓缓合上。 俞菲凡一颗心如坠冰窟,眼泪甚至忘了落下来:“江烁,江烁……你、你别睡,你不能睡……” “……不是说好,要一起回家的吗?” 第297章 她还在等你 “保持清醒,保持清醒,能听到我说话吗?” “台阶,小心台阶!” “血氧饱和度在下降!” “注意呼吸,保持清醒!” “马上进手术室!” “……” 随着大门“砰”一声关上,所有纷杂的声音也被一并锁在了手术室里。 俞菲凡抱着头靠在走廊的墙边,身上的衣服被血染成了一片红褐色,每个匆匆路过的护士都忍不住多瞥她一眼。 李明皓捧着毛巾站在一旁,数次欲言又止。 安慰人实在不是他的长项,他搜肠刮肚也只能重复一句话:“菲凡姐,你别太担心了。” 没过多久,江向明和张阿姨也匆匆赶到医院,两人的外套里穿的都是家居服,一看就是大半夜被电话叫醒,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过来了。 江向明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也还能勉强克制得住情绪。 来不及问清来龙去脉,他抬头看了眼“手术中”几个刺眼的红字,扶住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俞菲凡,问道:“小俞,江烁他……” 俞菲凡整个人摇摇欲坠,双眼都失去了神采,回答得也是有气无力的:“江烁还在抢救……叔叔,对不起。”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江向明解释,江烁是因为她才中的枪。而开枪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江向明看出了她的犹豫,尽管他内心也无比焦灼,还是尽量放缓了语气:“傻孩子,这种时候还道什么歉,你放心,江烁一定会没事的……” 话刚落音,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女医生拿着签字板出来,对着走廊喊道:“病人家属在哪儿?” 江向明连忙举手示意:“我,我是他父亲。” 女医生把签字笔和笔递到他面前,匆匆交代道:“签一下病危通知书。” 江向明强撑的镇定陡然之间溃不成军,执笔的手顿在半空中,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签、签什么?” 张阿姨急得拍了拍他的胳膊,把医生的话重复了一次:“病危通知书,老江你快签了,医生才好继续做手术。” 江向明这才跟突然回魂似的,哆哆嗦嗦地写着自己的名字。 这三个字在过去五十多年里他写过成千上万次,早就形成了肌肉记忆,这一回愣是花了近十秒,才勉强把名字写完整。 对比俞菲凡和江向明,李明皓这时倒显得相对冷静了,趁着江向明签字的空隙问道:“医生,里面情况怎么样?” “病人胸口中枪,失血过多,全身休克,正在紧急抢救。”她从江向明手里接过签字板,又补充了一了句:“情况不太乐观,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不太乐观”这四个字如同一记重锤从虚空中砸下,猝不及防地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脏,整个走廊像是被抽空了氧气,气氛登时变得压抑起来。 …… 手术室里,医护人员有条不紊地对江烁进行抢救。 “现场失血500毫升,收缩压50,脉搏140!” “射入伤在左胸腔下方,射出伤在肩胛骨上方” “开始插胸管!” 江烁的意识仿佛坠入一片深不见底的水里,周围的声音变得朦胧不清,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缩小,变回了孩童的模样。 他屏住气抬起头,看到头顶一片亮堂,便奋力往上游去。 “哗啦”一声,他从泳池里探出脑袋,对着岸边的常婉之兴奋地叫喊:“妈妈,爸爸教会我游泳了!” 常婉之伸手把他拉到岸上,用一张柔软的浴巾裹住他全身:“小乖真棒!换件衣服,我们回家吃晚饭。” “今晚我们吃什么?” “妈妈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红烧排骨,好吗?” “好!” …… “医生,他心脏停止跳动了!” “上除颤仪,200焦!” “充电!” “离手!” 吹灭了生日蛋糕上的蜡烛,江烁低头看着常婉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玉佩,问道:“妈妈,这是什么?” “这是妈妈给你求来的护身符,可以保佑你平平安安的。”常婉仪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小乖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也可以把这护身符送给她。” 江烁懵懂地问:“怎么样算是喜欢的人?” 常婉之思索了一番,认真答道:“喜欢的人就是,你可以为了她而死,也会为了她努力活下来。” 看着他一知半解的模样,常婉之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等你长大就会知道了。” …… “300焦!” “不行,再来!” “充电!” “离手!” 警校毕业典礼上,几乎所有的同学手上都捧着一束鲜花,被家人簇拥着拍下一张又一张合影。 江烁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们,又低头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手机,失落地摘下帽子,坐在花坛边上发呆。 陈绍大大咧咧地坐到他旁边,扔给他一瓶冰冻的矿泉水,问道:“你爸妈没来吗?” 江烁接过水,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他们忙。” “忙到自己儿子毕业了都来不了吗,说真的,我还没见过你爸妈呢。”陈绍小声嘟囔了一句,想了想道:“那我给你单独拍张照。” “我……” 陈绍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把他推到学校门口:“别娘们儿唧唧的,快,就站在那几个大字旁边。” 他掏出手机比划着:“诶,你笑一下行不行,别板着张脸,对了,就这样。” ——“咔嚓”。 当时的手机像素有限,所以照片洗出来许多年,江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大树旁,站着正在低头抽烟的江向明。 …… “病人无反应。” “电压加倍,充电!” “离手!” 逆流的时光仿佛凝固了,江烁站定在一片荒芜的空白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缓步向他走来,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 “妈妈,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他向笼罩在一层虚光中的常婉之伸出手,可明明看似近在咫尺,却怎么都无法触碰到她。 常婉之轻轻摇了摇头,扬手指着他的身后,轻声道:“小乖,你回头看看。” 江烁疑惑地回过头,目光穿云破雾,掠过一帧帧不断回闪的画面,最后落在了一张正在哭泣的面孔上。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菲凡……” 常婉之轻轻翕动嘴唇:“孩子,你不该在这里,回去。” “……可是,我要回哪儿去?” 周围倏地变成了一片漆黑,常婉之指着唯一一道微弱的亮光,声音轻柔而坚定:“向着那道光一直走,不要回头,她还在等你。” 她还在等你…… 江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后退了几步,掉转脚尖的方向,朝着光狂奔而去。 凝固的时间重新流动起来,他不顾一切地冲破黑暗,眼前终于一亮—— 第297章 她还在等你 “保持清醒,保持清醒,能听到我说话吗?” “台阶,小心台阶!” “血氧饱和度在下降!” “注意呼吸,保持清醒!” “马上进手术室!” “……” 随着大门“砰”一声关上,所有纷杂的声音也被一并锁在了手术室里。 俞菲凡抱着头靠在走廊的墙边,身上的衣服被血染成了一片红褐色,每个匆匆路过的护士都忍不住多瞥她一眼。 李明皓捧着毛巾站在一旁,数次欲言又止。 安慰人实在不是他的长项,他搜肠刮肚也只能重复一句话:“菲凡姐,你别太担心了。” 没过多久,江向明和张阿姨也匆匆赶到医院,两人的外套里穿的都是家居服,一看就是大半夜被电话叫醒,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过来了。 江向明见惯了大风大浪,此时也还能勉强克制得住情绪。 来不及问清来龙去脉,他抬头看了眼“手术中”几个刺眼的红字,扶住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俞菲凡,问道:“小俞,江烁他……” 俞菲凡整个人摇摇欲坠,双眼都失去了神采,回答得也是有气无力的:“江烁还在抢救……叔叔,对不起。”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江向明解释,江烁是因为她才中的枪。而开枪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江向明看出了她的犹豫,尽管他内心也无比焦灼,还是尽量放缓了语气:“傻孩子,这种时候还道什么歉,你放心,江烁一定会没事的……” 话刚落音,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女医生拿着签字板出来,对着走廊喊道:“病人家属在哪儿?” 江向明连忙举手示意:“我,我是他父亲。” 女医生把签字笔和笔递到他面前,匆匆交代道:“签一下病危通知书。” 江向明强撑的镇定陡然之间溃不成军,执笔的手顿在半空中,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签、签什么?” 张阿姨急得拍了拍他的胳膊,把医生的话重复了一次:“病危通知书,老江你快签了,医生才好继续做手术。” 江向明这才跟突然回魂似的,哆哆嗦嗦地写着自己的名字。 这三个字在过去五十多年里他写过成千上万次,早就形成了肌肉记忆,这一回愣是花了近十秒,才勉强把名字写完整。 对比俞菲凡和江向明,李明皓这时倒显得相对冷静了,趁着江向明签字的空隙问道:“医生,里面情况怎么样?” “病人胸口中枪,失血过多,全身休克,正在紧急抢救。”她从江向明手里接过签字板,又补充了一了句:“情况不太乐观,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不太乐观”这四个字如同一记重锤从虚空中砸下,猝不及防地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脏,整个走廊像是被抽空了氧气,气氛登时变得压抑起来。 …… 手术室里,医护人员有条不紊地对江烁进行抢救。 “现场失血500毫升,收缩压50,脉搏140!” “射入伤在左胸腔下方,射出伤在肩胛骨上方” “开始插胸管!” 江烁的意识仿佛坠入一片深不见底的水里,周围的声音变得朦胧不清,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缩小,变回了孩童的模样。 他屏住气抬起头,看到头顶一片亮堂,便奋力往上游去。 “哗啦”一声,他从泳池里探出脑袋,对着岸边的常婉之兴奋地叫喊:“妈妈,爸爸教会我游泳了!” 常婉之伸手把他拉到岸上,用一张柔软的浴巾裹住他全身:“小乖真棒!换件衣服,我们回家吃晚饭。” “今晚我们吃什么?” “妈妈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红烧排骨,好吗?” “好!” …… “医生,他心脏停止跳动了!” “上除颤仪,200焦!” “充电!” “离手!” 吹灭了生日蛋糕上的蜡烛,江烁低头看着常婉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玉佩,问道:“妈妈,这是什么?” “这是妈妈给你求来的护身符,可以保佑你平平安安的。”常婉仪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小乖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也可以把这护身符送给她。” 江烁懵懂地问:“怎么样算是喜欢的人?” 常婉之思索了一番,认真答道:“喜欢的人就是,你可以为了她而死,也会为了她努力活下来。” 看着他一知半解的模样,常婉之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等你长大就会知道了。” …… “300焦!” “不行,再来!” “充电!” “离手!” 警校毕业典礼上,几乎所有的同学手上都捧着一束鲜花,被家人簇拥着拍下一张又一张合影。 江烁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们,又低头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手机,失落地摘下帽子,坐在花坛边上发呆。 陈绍大大咧咧地坐到他旁边,扔给他一瓶冰冻的矿泉水,问道:“你爸妈没来吗?” 江烁接过水,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他们忙。” “忙到自己儿子毕业了都来不了吗,说真的,我还没见过你爸妈呢。”陈绍小声嘟囔了一句,想了想道:“那我给你单独拍张照。” “我……” 陈绍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把他推到学校门口:“别娘们儿唧唧的,快,就站在那几个大字旁边。” 他掏出手机比划着:“诶,你笑一下行不行,别板着张脸,对了,就这样。” ——“咔嚓”。 当时的手机像素有限,所以照片洗出来许多年,江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大树旁,站着正在低头抽烟的江向明。 …… “病人无反应。” “电压加倍,充电!” “离手!” 逆流的时光仿佛凝固了,江烁站定在一片荒芜的空白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缓步向他走来,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 “妈妈,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他向笼罩在一层虚光中的常婉之伸出手,可明明看似近在咫尺,却怎么都无法触碰到她。 常婉之轻轻摇了摇头,扬手指着他的身后,轻声道:“小乖,你回头看看。” 江烁疑惑地回过头,目光穿云破雾,掠过一帧帧不断回闪的画面,最后落在了一张正在哭泣的面孔上。 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菲凡……” 常婉之轻轻翕动嘴唇:“孩子,你不该在这里,回去。” “……可是,我要回哪儿去?” 周围倏地变成了一片漆黑,常婉之指着唯一一道微弱的亮光,声音轻柔而坚定:“向着那道光一直走,不要回头,她还在等你。” 她还在等你…… 江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后退了几步,掉转脚尖的方向,朝着光狂奔而去。 凝固的时间重新流动起来,他不顾一切地冲破黑暗,眼前终于一亮—— 第298章 大结局(上) 手术室里,护士语气兴奋:“医生,有心跳了!” 医生抬眼看了下监测仪,长舒一口气,按耐住内心的激动,飞快地交代道:“静脉注射100毫克利多卡因!” “继续给用胺碘酮!” “脉率上升!” …… 手术室的大门重新被打开时,黑色的夜幕已经被掀起一个角,露出一线微弱的白。 满面倦容的医生前脚刚踏出病房,就被走廊上等待已久的一群人团团围住。 他扫了一圈那一双双不由自主透着焦急的眼神,清了清因为熬夜而沙哑的嗓子: “子弹从胸腔穿透到背部,出血量很大,万幸弹道和左心室有几厘米的偏差,经过抢救,已经基本脱离生命危险。先转去icu观察24小时,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能转到普通病房去了。” 走廊里的气氛登时从焦躁不安转变为了惊喜,但每个人都很有素质地控制着自己没叫出声,只是无言地拥抱在一起,静默地宣泄着等待结果时积攒的情绪。 江向明握住医生的手,克制不住纵横的老泪:“谢谢你啊,医生,辛苦了。” 俞菲凡趔趄着后退半步,膝盖一软,幸亏成易眼疾手快捞住她,才不至于滑落地上。 张阿姨小声惊呼:“医生,有人晕倒了!” 俞菲凡赶紧抬手有气无力地示意:“我没事,我没事,只是太累了。” 她实在是太虚弱了,强撑到现在,体力几乎要到了极限。说完这句话,她眼睛一闭,大脑旋即进入了关机状态。 不再有噩梦的侵扰,这一觉俞菲凡睡得很踏实,然而她还是十分准时地在下午三点之前醒了过来,从医院临时安排的病床上一跃而起,还没等床边的成易反应过来,就已经一溜烟消失在走廊尽头。 icu病房门口,江向明正按照护士的嘱咐换上隔离衣准备进去探视,俞菲凡的突然出现让他有些惊讶:“小俞,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俞菲凡瞥了一眼墙上贴着的“探视时间:15:00-15:30”的告示,捏着衣角道:“我……” 江向明心领神会,转身问护士:“两个人进去可以?” 护士没多说什么,把隔离服和鞋套递给俞菲凡,叮嘱道:“探视时间三十分钟,进去后不要大声喧哗,以免影响病人情绪。” 俞菲凡感激地点了点头。 江烁躺在病床上,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管子,连接着大大小小的仪器。 听到动静,他吃力地掀开眼皮,动了动嘴唇,氧气面罩覆上了一层白雾。 虽然听不清声音,但俞菲凡仍是从他的口型中看懂了他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管子,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抿嘴淡淡一笑,一一回应了他眼神里的担忧:“我在,我好着呢,一点事儿都没有。” 他的眼底终于浮现出柔和的笑意。 俞菲凡给江向明让出了位置,江向明站在病床前,目光在江烁苍白的脸上略一盘桓,立刻抬手摸了摸鼻子,不着痕迹地挡住了泛红的眼眶。 …… 几天后,一则标题为《翟氏集团前董事长自杀身亡,留下长篇遗书自述罪行》的新闻占据了市所有报纸、电视新闻和论坛的头版头条。 曾经一只手能遮住市半边天的翟老爷子,在得知傅英朗被捕的消息后,只身来到了翟修的那间已经空置许久的酒庄,在办公室里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然后拨通了报警电话。 警方和救护车赶到现场时,他已经没了呼吸。在他身旁,放着一封长达四十页的遗书。 遗书里,他事无巨细地交代了自己用命数交换财运,为了隐瞒矿难事故杀害了想要举报矿场的监理员,而后雇人杀害了负责此案的刑警江向明的妻子,威胁他放弃对此案的调查,并且在傅英朗的协助下杀害了金姐和严为一家四口,为自己家人续命的事。 在遗书的结尾,翟老爷子揽下了所有的罪行,并说明妻子和女儿翟蔓对这些事毫不知情。 虽然有的案子年代久远且过于玄幻,但警方翻阅了大量卷宗后,发现所有案件的细节竟然都能一一对上。 这件事在市引起了轩然大波,省厅为此主持了多次会议,最后决定对其中太过离奇的内容进行保密,才将剩余的案件始末公之于众。 对受害者和家属来说,翟老爷子的畏罪自杀并不算一个完美的结局,但多起悬而未决的案子终于尘埃落定,也算是对他们有了个交代。 …… 警局特地给江烁安排了单人特护病房,或许是为了让江烁住得舒服点儿,一向拒绝使用特权的江向明也出乎意料地默许了。 得益于良好的身体素质,本来医生预计要养两个月的伤,他还不到一个月就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虽然伤口逐渐痊愈,但毕竟被子弹贯穿了身体,多少还是留下了些后遗症。出于安全考虑,医生建议他多住上一个星期。 病房外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每一下都写着“来者不善”,江烁立马扔下手里那本《fbi心理分析术》倒在病床上装睡,还不忘欲盖弥彰地打了几声呼噜。 丁局推开门大步流星走进病房里,一把掀开被子:“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着,待会儿市里领导要来探望你,你小子给我精神点儿。” 眼见装不下去,江烁不耐烦地抢回被子蒙在头上:“烦不烦啊,三天两头就有人来探视,就不能让我好好休息?” 丁局伸手想给他脑袋上来个爆栗,顾忌他还是个伤员,又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人家领导这不是关心你么?怎么说你也在鬼门关走了一回,找到了那么多证据,也算立了功了……” 江烁抓起床头的书本打断了他的话:“不需要,一天天的见这个见那个,累都累死了,我宁愿回去上班。” 丁局气得脸色铁青,忍不住破口大骂:“诶你这臭小子,身为警务人员,停职期间跑嫌疑人家里去喝茶,还被人下药迷晕,这事儿说出去你也不嫌丢人。你等着,我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教训教训你。” 江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随便。” 丁局被他噎得说不出话,眼珠子一转:“那我给小俞打个电话,告诉她今天不用来看你了。” 说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划拉着,像是在找俞菲凡的号码。 “你敢!”江烁终于把书合上,咬牙切齿道:“行,最多半个小时,超过半个小时他们不走,我的伤口就要开始痛了。” 丁局这才满意地把手机揣回口袋里。 市里的领导如约而至,带来了一堆营养品和鲜花,身后还跟着若干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换着角度围着一个月没剪过头发的江烁“咔嚓咔嚓”拍个不停。 江烁勉强应付了半小时,眼见来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装模作样捂着胸口中枪的地方,微微皱起了眉头。 五分钟后,其中一名领导终于发现了异常,关切地问道:“小江同志,伤口还疼吗?” 江烁“吃力”地泛起一个半酸不苦的微笑:“没事,领导,不算很疼。” 这不算精湛的演技终于换来了一句善解人意的“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江烁客套地跟他们道了别,人群鱼贯而出,病房才堪堪安静下来。 他长舒一口气,靠在床头给俞菲凡打去了电话,充分使用了病号特权,委屈巴巴地问道:“你怎么还不来。” 这一个月里,俞菲凡几乎每天都会来医院,这几乎成了他无聊的住院生活里的唯一精神支柱。 俞菲凡道:“到楼下了,刚刚等张阿姨给你煲的汤呢。” 他这才不自觉勾了勾嘴角:“好。” 过了几分钟,俞菲凡就提着保温桶进了病房。 “西洋参老鸭汤,张阿姨炖了大半天,你趁热喝。”她把保温壶放在床头,拧开盖子,一股醇厚的香气便溢满病房。 “还不饿,先放着。” 天天在床上躺着不能运动,还不停被投喂各种补品,江烁拎起领口低头看了看,幽幽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我都要被养胖了。” “真的?我摸摸看腹肌还在不在。” 俞菲凡一脸坏笑,作势要掀开他的病号服,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捉住。 “别动手动脚的,你这个女流氓。”想了想,又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等我出院了再让你摸个够。” 第298章 大结局(上) 手术室里,护士语气兴奋:“医生,有心跳了!” 医生抬眼看了下监测仪,长舒一口气,按耐住内心的激动,飞快地交代道:“静脉注射100毫克利多卡因!” “继续给用胺碘酮!” “脉率上升!” …… 手术室的大门重新被打开时,黑色的夜幕已经被掀起一个角,露出一线微弱的白。 满面倦容的医生前脚刚踏出病房,就被走廊上等待已久的一群人团团围住。 他扫了一圈那一双双不由自主透着焦急的眼神,清了清因为熬夜而沙哑的嗓子: “子弹从胸腔穿透到背部,出血量很大,万幸弹道和左心室有几厘米的偏差,经过抢救,已经基本脱离生命危险。先转去icu观察24小时,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能转到普通病房去了。” 走廊里的气氛登时从焦躁不安转变为了惊喜,但每个人都很有素质地控制着自己没叫出声,只是无言地拥抱在一起,静默地宣泄着等待结果时积攒的情绪。 江向明握住医生的手,克制不住纵横的老泪:“谢谢你啊,医生,辛苦了。” 俞菲凡趔趄着后退半步,膝盖一软,幸亏成易眼疾手快捞住她,才不至于滑落地上。 张阿姨小声惊呼:“医生,有人晕倒了!” 俞菲凡赶紧抬手有气无力地示意:“我没事,我没事,只是太累了。” 她实在是太虚弱了,强撑到现在,体力几乎要到了极限。说完这句话,她眼睛一闭,大脑旋即进入了关机状态。 不再有噩梦的侵扰,这一觉俞菲凡睡得很踏实,然而她还是十分准时地在下午三点之前醒了过来,从医院临时安排的病床上一跃而起,还没等床边的成易反应过来,就已经一溜烟消失在走廊尽头。 icu病房门口,江向明正按照护士的嘱咐换上隔离衣准备进去探视,俞菲凡的突然出现让他有些惊讶:“小俞,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俞菲凡瞥了一眼墙上贴着的“探视时间:15:00-15:30”的告示,捏着衣角道:“我……” 江向明心领神会,转身问护士:“两个人进去可以?” 护士没多说什么,把隔离服和鞋套递给俞菲凡,叮嘱道:“探视时间三十分钟,进去后不要大声喧哗,以免影响病人情绪。” 俞菲凡感激地点了点头。 江烁躺在病床上,脸上戴着氧气面罩,身上插满管子,连接着大大小小的仪器。 听到动静,他吃力地掀开眼皮,动了动嘴唇,氧气面罩覆上了一层白雾。 虽然听不清声音,但俞菲凡仍是从他的口型中看懂了他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管子,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抿嘴淡淡一笑,一一回应了他眼神里的担忧:“我在,我好着呢,一点事儿都没有。” 他的眼底终于浮现出柔和的笑意。 俞菲凡给江向明让出了位置,江向明站在病床前,目光在江烁苍白的脸上略一盘桓,立刻抬手摸了摸鼻子,不着痕迹地挡住了泛红的眼眶。 …… 几天后,一则标题为《翟氏集团前董事长自杀身亡,留下长篇遗书自述罪行》的新闻占据了市所有报纸、电视新闻和论坛的头版头条。 曾经一只手能遮住市半边天的翟老爷子,在得知傅英朗被捕的消息后,只身来到了翟修的那间已经空置许久的酒庄,在办公室里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然后拨通了报警电话。 警方和救护车赶到现场时,他已经没了呼吸。在他身旁,放着一封长达四十页的遗书。 遗书里,他事无巨细地交代了自己用命数交换财运,为了隐瞒矿难事故杀害了想要举报矿场的监理员,而后雇人杀害了负责此案的刑警江向明的妻子,威胁他放弃对此案的调查,并且在傅英朗的协助下杀害了金姐和严为一家四口,为自己家人续命的事。 在遗书的结尾,翟老爷子揽下了所有的罪行,并说明妻子和女儿翟蔓对这些事毫不知情。 虽然有的案子年代久远且过于玄幻,但警方翻阅了大量卷宗后,发现所有案件的细节竟然都能一一对上。 这件事在市引起了轩然大波,省厅为此主持了多次会议,最后决定对其中太过离奇的内容进行保密,才将剩余的案件始末公之于众。 对受害者和家属来说,翟老爷子的畏罪自杀并不算一个完美的结局,但多起悬而未决的案子终于尘埃落定,也算是对他们有了个交代。 …… 警局特地给江烁安排了单人特护病房,或许是为了让江烁住得舒服点儿,一向拒绝使用特权的江向明也出乎意料地默许了。 得益于良好的身体素质,本来医生预计要养两个月的伤,他还不到一个月就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虽然伤口逐渐痊愈,但毕竟被子弹贯穿了身体,多少还是留下了些后遗症。出于安全考虑,医生建议他多住上一个星期。 病房外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每一下都写着“来者不善”,江烁立马扔下手里那本《fbi心理分析术》倒在病床上装睡,还不忘欲盖弥彰地打了几声呼噜。 丁局推开门大步流星走进病房里,一把掀开被子:“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着,待会儿市里领导要来探望你,你小子给我精神点儿。” 眼见装不下去,江烁不耐烦地抢回被子蒙在头上:“烦不烦啊,三天两头就有人来探视,就不能让我好好休息?” 丁局伸手想给他脑袋上来个爆栗,顾忌他还是个伤员,又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人家领导这不是关心你么?怎么说你也在鬼门关走了一回,找到了那么多证据,也算立了功了……” 江烁抓起床头的书本打断了他的话:“不需要,一天天的见这个见那个,累都累死了,我宁愿回去上班。” 丁局气得脸色铁青,忍不住破口大骂:“诶你这臭小子,身为警务人员,停职期间跑嫌疑人家里去喝茶,还被人下药迷晕,这事儿说出去你也不嫌丢人。你等着,我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教训教训你。” 江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随便。” 丁局被他噎得说不出话,眼珠子一转:“那我给小俞打个电话,告诉她今天不用来看你了。” 说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划拉着,像是在找俞菲凡的号码。 “你敢!”江烁终于把书合上,咬牙切齿道:“行,最多半个小时,超过半个小时他们不走,我的伤口就要开始痛了。” 丁局这才满意地把手机揣回口袋里。 市里的领导如约而至,带来了一堆营养品和鲜花,身后还跟着若干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换着角度围着一个月没剪过头发的江烁“咔嚓咔嚓”拍个不停。 江烁勉强应付了半小时,眼见来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装模作样捂着胸口中枪的地方,微微皱起了眉头。 五分钟后,其中一名领导终于发现了异常,关切地问道:“小江同志,伤口还疼吗?” 江烁“吃力”地泛起一个半酸不苦的微笑:“没事,领导,不算很疼。” 这不算精湛的演技终于换来了一句善解人意的“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江烁客套地跟他们道了别,人群鱼贯而出,病房才堪堪安静下来。 他长舒一口气,靠在床头给俞菲凡打去了电话,充分使用了病号特权,委屈巴巴地问道:“你怎么还不来。” 这一个月里,俞菲凡几乎每天都会来医院,这几乎成了他无聊的住院生活里的唯一精神支柱。 俞菲凡道:“到楼下了,刚刚等张阿姨给你煲的汤呢。” 他这才不自觉勾了勾嘴角:“好。” 过了几分钟,俞菲凡就提着保温桶进了病房。 “西洋参老鸭汤,张阿姨炖了大半天,你趁热喝。”她把保温壶放在床头,拧开盖子,一股醇厚的香气便溢满病房。 “还不饿,先放着。” 天天在床上躺着不能运动,还不停被投喂各种补品,江烁拎起领口低头看了看,幽幽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我都要被养胖了。” “真的?我摸摸看腹肌还在不在。” 俞菲凡一脸坏笑,作势要掀开他的病号服,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捉住。 “别动手动脚的,你这个女流氓。”想了想,又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等我出院了再让你摸个够。” 第299章 大结局(下) 在给江烁进行了详细的全身体检后,医生终于大发慈悲允许他提前出院了。 办理出院手续这天正是年二十九,江向明提着一袋绿油油的东西走进病房时,俞菲凡正把江烁的衣服塞进行李袋里。 江向明沉着脸问:“小俞,江烁呢?他自己怎么不收拾,全让你一个人做了!” “江烁在洗澡呢,衣服都是他自己叠的,我就是帮他放进包里而已。”俞菲凡瞅了眼他手里的袋子:“叔叔,这是什么?” “柚子叶,你张阿姨说出院了要用这个来去晦气。”没等俞菲凡说话,江向明又欲盖弥彰地解释:“我说了不要弄,她也不听,非要我带来,其实我一点儿也不信这玩意儿。” 俞菲凡知道以江向明的倔脾气,只要是他不想做的事就绝不会妥协。 她抿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江向明莫名有些心虚,清了清嗓,问道:“出院手续办了吗?” “还没呢。” 他把那袋柚子叶放到床上,打开江烁放在床头柜的钱包拿出他的身份证:“那我去,你把这个泡到水里,让他洗洗手。” “好嘞。”俞菲凡把衣服收好,拎起袋子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江烁,你洗好了吗?” “进来。” 江烁正对着镜子刮下巴上的胡茬,只在下半身围了条浴巾。 她的眼神上下游移,最后落在他胸口上,那枚深褐色的圆形弹痕和开胸手术后留下的那道蜿蜒的疤痕十分显眼,像一条狰狞的蜈蚣。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看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江烁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胸口,问道:“怎么了,嫌它丑?” “胡说什么呢,我只是……” 她那点小心思在江烁眼里根本无所遁形,他截住她的话头:“嫌丑也没关系,你要是想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就算了。” 俞菲凡撇了撇嘴没再说话,默默地打开水龙头往洗脸盆里装水。 江烁恶作剧般往她脸上抹了把剃须泡沫,坏笑道:“你干什么呢,想跟我洗鸳鸯浴?” 看着他那副贱兮兮的模样,俞菲凡刚才那点儿愧疚瞬间荡然无存,从袋子里抓起一把柚子叶就往他屁股上抽,咬牙切齿道:“你伤好了就皮痒是?我先帮你去去晦气。” 江烁嬉皮笑脸地躲着她,毫不客气地搂着她的腰刚要把她往怀里带,就听到门口传来两声轻咳。 两人骤然回神,转头一看,就见江向明拿着一叠收费单一脸尴尬地站在病房里,目光乱飘,恨不得把“我什么也没看到”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那个……手续办完了,我、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啊不是,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就可以出院了。” 说完便落荒而逃,仿佛在医院卫生间里打情骂俏被捉包的是他自己。 俞菲凡脸红到了脖子根,往江烁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看你干的好事!” 江烁低低地笑了两声,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好意思,兀自接过她手里的柚子叶放进盛满水的洗脸盆里,认认真真洗了手。 大街上过年的气氛已经很浓郁了,道路两旁的树上都挂满红灯笼,街头巷尾都弥漫着喜庆和祥和的气氛。 路上行人步履匆匆,一头扎进各自的生活里。 没有人知道在不久之前,厄运差点降临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更不知道在某个冬夜里,有人悄无声息地一点点替他们驱散了那遮天蔽日的黑暗。 李明皓充当了司机的角色,早早开着江烁的车等在医院楼下,把他们送到了事务所。 因为约定了年三十要和江烁回家吃饭,所以俞菲凡决定提前和大家在事务所里聚一聚,顺便庆祝江烁病愈出院。 事务所的门上贴上了春联和一个大大的福字,门刚打开,穿着一身崭新红色呢子大衣的成念就兴冲冲扑进俞菲凡怀里:“菲凡姐,江烁哥哥,你们回来啦!” 江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她:“念念,新年快乐,给你的压岁钱。” “谢谢江烁哥哥!”成念也不扭捏,笑嘻嘻地把红包收进口袋里,又回到厨房给成易打下手去了。 江烁刚脱下外套挂在玄关上,门铃就被摁响了。 他打开门,看到了门外提着大包小包年货的肖霁。比起上回见面时的疲惫不堪,他看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神采奕奕的模样。 江烁笑着跟他打了招呼:“肖总,新年快乐。” 肖霁也笑了笑:“同乐,江警官,你的伤好些了吗?” 江烁十分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年货放在柜子上:“没什么大碍了,对了,你们公司的事儿……” 肖霁点了点头:“已经解决了,翟老爷子出的那档子事让翟氏集团股价大跌,我们趁这个机会收购了好几家他们的子公司,也算是从中得利了。” 江烁对商业方面的事一知半解的,知道肖氏集团没事,自然也发自内心地替他感到开心,但面上只是波澜不惊地淡淡一笑道:“那就好。” 肖霄凑到肖霁面前冲着他眨了眨眼睛:“哥你别担心,不好也没事儿,顶多我那三千块钱的工资分你一半呗。” 李明皓厚着脸皮凑热闹:“你哥不要的话,你分给我也行。” 肖霄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滚。” 肖霁换了鞋,坐在沙发上看了看俞菲凡,再三斟酌了语气,才像是“不经意间”想起来:“对了,那家疗养中心也被我们收购了。” 俞菲凡闻言眼帘微微一垂,不着痕迹地把所有思绪收进眼皮子底下,再抬眼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是吗?那挺好的。” 虽然那个地方给她留下许多刺痛的回忆,但疗养中心的理念终归是好的,被肖氏集团收购之后,里面的病人也会得到妥善的照顾,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没把这个话题延伸下去,转而问刚从厨房里出来的成念:“念念,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成念今年就要满十八岁了,经过姥姥一年多的悉心照料,她的身体基本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前那段经历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也已经烟消云散。 成念认真想了想,道:“我想去读个职业学校,以后当个幼儿园老师。” 俞菲凡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那让肖霄姐姐替你留意一下招生情况,学费我包了。” 成念羞涩一笑:“谢谢你,菲凡姐,可是我想自己出去打工挣点学费,我都要成年了,总不能天天都在事务所白吃白喝。” 肖霁突然接过话茬:“疗养中心的后勤部正好缺人,就是会累点儿,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去试试。” 成念甩了甩手上的水,雀跃道:“真的吗?我当然不嫌弃了!谢谢你!” 肖霁脸上挂着一贯温和的笑容:“不用客气。” 今天依旧是成易主厨,小玉非要帮忙,他又不舍得让小玉受累,只准她做一些端菜之类的小活。 饭菜很快上桌,大家围坐在一起碰了杯,互相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就开始边吃边聊起天来。 成易给小玉和成念分别夹了块排骨,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姐,我听楼下早餐铺的老板说这一片被纳入旧城改造的范围,估计下半年就要拆了,我们可能得提前找找新地儿。” 其实俞菲凡早有打算要给事务所挪个新地方,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段时间一直被各种事情叨扰,根本无暇顾及。 她点点头,对肖霄扬了扬下巴:“肖霄,交给你了。” 肖霄打了个响指:“包在我身上。” 晚饭后,肖霄支起了麻将桌,拉着肖霁、李明皓和成易凑了一桌,发誓要决战到天亮。 小玉坐在沙发上,摊开一本英文教材,细心地教成念记单词。 一切都是如此平淡,又如此美好。 俞菲凡走出阳台,凭栏望向灯火通明的城市街道,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妈妈和姥姥在对自己招手,一眨眼,却又什么也看不着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原来这双灵瞳也有看花眼的时候。 虽然立春已过,空气里还是弥漫着清冽的寒意,风灌进领子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张柔软的围巾搭在她脖子上,江烁从身后抱住她,问道:“在想什么呢?” 俞菲凡几不可闻地吁了口气:“这个冬天可真漫长。” 江烁把她搂进怀里,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对啊,不过春天已经来了。” 俞菲凡仰起头,视线猝然与他相撞在一起,在他含着笑的眼底看到了满满的爱意。 她也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岁聿云暮,阳和启蛰。 白昼的阳光再亮,也阻止不了黑夜的降临。 然而只要还有人愿意在暗夜微光中上下求索,再漫长的冬季,也终会迎来冰雪消融的一天。 (正文完) 第299章 大结局(下) 在给江烁进行了详细的全身体检后,医生终于大发慈悲允许他提前出院了。 办理出院手续这天正是年二十九,江向明提着一袋绿油油的东西走进病房时,俞菲凡正把江烁的衣服塞进行李袋里。 江向明沉着脸问:“小俞,江烁呢?他自己怎么不收拾,全让你一个人做了!” “江烁在洗澡呢,衣服都是他自己叠的,我就是帮他放进包里而已。”俞菲凡瞅了眼他手里的袋子:“叔叔,这是什么?” “柚子叶,你张阿姨说出院了要用这个来去晦气。”没等俞菲凡说话,江向明又欲盖弥彰地解释:“我说了不要弄,她也不听,非要我带来,其实我一点儿也不信这玩意儿。” 俞菲凡知道以江向明的倔脾气,只要是他不想做的事就绝不会妥协。 她抿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江向明莫名有些心虚,清了清嗓,问道:“出院手续办了吗?” “还没呢。” 他把那袋柚子叶放到床上,打开江烁放在床头柜的钱包拿出他的身份证:“那我去,你把这个泡到水里,让他洗洗手。” “好嘞。”俞菲凡把衣服收好,拎起袋子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江烁,你洗好了吗?” “进来。” 江烁正对着镜子刮下巴上的胡茬,只在下半身围了条浴巾。 她的眼神上下游移,最后落在他胸口上,那枚深褐色的圆形弹痕和开胸手术后留下的那道蜿蜒的疤痕十分显眼,像一条狰狞的蜈蚣。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看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江烁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胸口,问道:“怎么了,嫌它丑?” “胡说什么呢,我只是……” 她那点小心思在江烁眼里根本无所遁形,他截住她的话头:“嫌丑也没关系,你要是想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就算了。” 俞菲凡撇了撇嘴没再说话,默默地打开水龙头往洗脸盆里装水。 江烁恶作剧般往她脸上抹了把剃须泡沫,坏笑道:“你干什么呢,想跟我洗鸳鸯浴?” 看着他那副贱兮兮的模样,俞菲凡刚才那点儿愧疚瞬间荡然无存,从袋子里抓起一把柚子叶就往他屁股上抽,咬牙切齿道:“你伤好了就皮痒是?我先帮你去去晦气。” 江烁嬉皮笑脸地躲着她,毫不客气地搂着她的腰刚要把她往怀里带,就听到门口传来两声轻咳。 两人骤然回神,转头一看,就见江向明拿着一叠收费单一脸尴尬地站在病房里,目光乱飘,恨不得把“我什么也没看到”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那个……手续办完了,我、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啊不是,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就可以出院了。” 说完便落荒而逃,仿佛在医院卫生间里打情骂俏被捉包的是他自己。 俞菲凡脸红到了脖子根,往江烁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看你干的好事!” 江烁低低地笑了两声,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好意思,兀自接过她手里的柚子叶放进盛满水的洗脸盆里,认认真真洗了手。 大街上过年的气氛已经很浓郁了,道路两旁的树上都挂满红灯笼,街头巷尾都弥漫着喜庆和祥和的气氛。 路上行人步履匆匆,一头扎进各自的生活里。 没有人知道在不久之前,厄运差点降临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更不知道在某个冬夜里,有人悄无声息地一点点替他们驱散了那遮天蔽日的黑暗。 李明皓充当了司机的角色,早早开着江烁的车等在医院楼下,把他们送到了事务所。 因为约定了年三十要和江烁回家吃饭,所以俞菲凡决定提前和大家在事务所里聚一聚,顺便庆祝江烁病愈出院。 事务所的门上贴上了春联和一个大大的福字,门刚打开,穿着一身崭新红色呢子大衣的成念就兴冲冲扑进俞菲凡怀里:“菲凡姐,江烁哥哥,你们回来啦!” 江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她:“念念,新年快乐,给你的压岁钱。” “谢谢江烁哥哥!”成念也不扭捏,笑嘻嘻地把红包收进口袋里,又回到厨房给成易打下手去了。 江烁刚脱下外套挂在玄关上,门铃就被摁响了。 他打开门,看到了门外提着大包小包年货的肖霁。比起上回见面时的疲惫不堪,他看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神采奕奕的模样。 江烁笑着跟他打了招呼:“肖总,新年快乐。” 肖霁也笑了笑:“同乐,江警官,你的伤好些了吗?” 江烁十分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年货放在柜子上:“没什么大碍了,对了,你们公司的事儿……” 肖霁点了点头:“已经解决了,翟老爷子出的那档子事让翟氏集团股价大跌,我们趁这个机会收购了好几家他们的子公司,也算是从中得利了。” 江烁对商业方面的事一知半解的,知道肖氏集团没事,自然也发自内心地替他感到开心,但面上只是波澜不惊地淡淡一笑道:“那就好。” 肖霄凑到肖霁面前冲着他眨了眨眼睛:“哥你别担心,不好也没事儿,顶多我那三千块钱的工资分你一半呗。” 李明皓厚着脸皮凑热闹:“你哥不要的话,你分给我也行。” 肖霄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滚。” 肖霁换了鞋,坐在沙发上看了看俞菲凡,再三斟酌了语气,才像是“不经意间”想起来:“对了,那家疗养中心也被我们收购了。” 俞菲凡闻言眼帘微微一垂,不着痕迹地把所有思绪收进眼皮子底下,再抬眼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是吗?那挺好的。” 虽然那个地方给她留下许多刺痛的回忆,但疗养中心的理念终归是好的,被肖氏集团收购之后,里面的病人也会得到妥善的照顾,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没把这个话题延伸下去,转而问刚从厨房里出来的成念:“念念,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成念今年就要满十八岁了,经过姥姥一年多的悉心照料,她的身体基本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前那段经历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也已经烟消云散。 成念认真想了想,道:“我想去读个职业学校,以后当个幼儿园老师。” 俞菲凡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那让肖霄姐姐替你留意一下招生情况,学费我包了。” 成念羞涩一笑:“谢谢你,菲凡姐,可是我想自己出去打工挣点学费,我都要成年了,总不能天天都在事务所白吃白喝。” 肖霁突然接过话茬:“疗养中心的后勤部正好缺人,就是会累点儿,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去试试。” 成念甩了甩手上的水,雀跃道:“真的吗?我当然不嫌弃了!谢谢你!” 肖霁脸上挂着一贯温和的笑容:“不用客气。” 今天依旧是成易主厨,小玉非要帮忙,他又不舍得让小玉受累,只准她做一些端菜之类的小活。 饭菜很快上桌,大家围坐在一起碰了杯,互相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就开始边吃边聊起天来。 成易给小玉和成念分别夹了块排骨,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姐,我听楼下早餐铺的老板说这一片被纳入旧城改造的范围,估计下半年就要拆了,我们可能得提前找找新地儿。” 其实俞菲凡早有打算要给事务所挪个新地方,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段时间一直被各种事情叨扰,根本无暇顾及。 她点点头,对肖霄扬了扬下巴:“肖霄,交给你了。” 肖霄打了个响指:“包在我身上。” 晚饭后,肖霄支起了麻将桌,拉着肖霁、李明皓和成易凑了一桌,发誓要决战到天亮。 小玉坐在沙发上,摊开一本英文教材,细心地教成念记单词。 一切都是如此平淡,又如此美好。 俞菲凡走出阳台,凭栏望向灯火通明的城市街道,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妈妈和姥姥在对自己招手,一眨眼,却又什么也看不着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原来这双灵瞳也有看花眼的时候。 虽然立春已过,空气里还是弥漫着清冽的寒意,风灌进领子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张柔软的围巾搭在她脖子上,江烁从身后抱住她,问道:“在想什么呢?” 俞菲凡几不可闻地吁了口气:“这个冬天可真漫长。” 江烁把她搂进怀里,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对啊,不过春天已经来了。” 俞菲凡仰起头,视线猝然与他相撞在一起,在他含着笑的眼底看到了满满的爱意。 她也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岁聿云暮,阳和启蛰。 白昼的阳光再亮,也阻止不了黑夜的降临。 然而只要还有人愿意在暗夜微光中上下求索,再漫长的冬季,也终会迎来冰雪消融的一天。 (正文完) 第300章 番外:事务所新址 春雨总是来得突然,前一秒明明还是大晴天,下一秒灰黄色的浊云就把天空压得阴沉沉的,一阵惊雷滚滚而过,炸响天际。 小林大学毕业不久就入职了现在这家房产中介公司,今天是她第一次带客户看房,心里不免还有些紧张。 她提前十分钟来到了约定的地点,撑着伞站在生锈的铁门前面,扭头看了看身后那栋灰白色的两层小洋楼,回想起同事的好心叮嘱,不禁有些胆怯。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碾着雨水准时停在洋楼面前,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皮夹克的年轻男人,他撑开伞,小心翼翼地扶着副驾驶上的短发女孩下了车,还不忘贴心地叮嘱:“小心点儿,别踩到水坑。” 不用说,这肯定就是今天的客户了。 小林低头看了眼客户资料,立刻换上最甜美的笑容迎上前:“二位好,我是房产顾问小林,今天由我来带你们参观一下这栋房子。” 女孩笑了笑,应了声好,挽起男人的胳膊跟在小林身后。 小林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铁门,先带着他们来到了前院。 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不算高大,但生得郁郁葱葱,茂密的枝叶遮住了大半光线,被雨水打落的叶子铺满了大半个院落。 槐树在民间文化中又被称为“鬼树”,传说容易吸引精怪鬼魅,怎么会有人把这种树种在院子里呢? 小林偷偷看了眼身后的两位客户,发现他们正四处张望,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天气阴沉,屋内也是一片灰暗,小林摸索着打开电闸,室内才亮堂起来,但不知为何,室内的温度比室外要低上许多。 她拢紧外套,边看资料边介绍道:“这栋洋楼分为上下两层,产权面积一共235平米,加上赠送的地下室,实得300平米。一楼时餐客厅加上一个一字型的厨房,配备了沙发、茶几,储物柜等家具……” ——“哐当!” 柜子上的花瓶突然掉落在地,幸亏离地面不远,没有碎掉。 小林下意识转头看向两位客户,见他们并没有受到惊吓,才赶紧将花瓶从地上拾起,忙不迭解释道:“不好意思,花瓶可能是没放稳。” 女孩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嗯,应该是没放稳。” 小林也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清了清嗓,继续介绍一楼的其他房间:“此外,这一层还有一个书房、一个储物间和一个卫生间。” 她刚转过身,就听到“砰!”一声巨响,刚打开的书房的门突然自己关上了,吓得她一激灵,一股寒意爬上颅顶。 她心虚地瞅了一眼紧闭的门窗,笑笑压住异样,若无其事道:“奇怪,今天风怎么这么大。” 男人十分配合地点点头:“嗯,风是挺大的,要不我们先看看二楼。” “好的,请跟我来。” 小林带着他们上了二楼,“这一层共有五个房间,还配备了两个卫生间和一个露台,中间是一个公共的休息区……” 一道白影忽而从走廊掠过,转瞬又消失了。她瞳孔骤然一缩,剩下的话登时卡在喉咙里。 女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问道:“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小林咽了口唾沫,“请问二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女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栋房子那么好,为什么价格会比旁边的房子便宜了近三分之二?” 小林顿了顿,思考着要如何开口。 其实这个问题她也好奇过,这里虽然不是城市中心,但地段也算不错,交通十分方便。 这栋洋房装修还很新,家具家电一应俱全,前后都有花园,还带个独立车库。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里闹鬼。 一年前,这房子里发生了一场意外,里面的住户都去世了,从那之后左邻右舍就开始传闻,半夜经常会听到屋里传出奇怪的动静。 有人不信邪,半年前低价买下了这栋房子,结果只住了不到一个月就举家搬走,把房子挂到了中介公司低价出租。 这个价格的确很诱人,然而短短三个月内,这房子就换了四任租客,每次不到一个星期人就跑了,连押金都没要。 想到这里,小林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她的道德心和责任感让她说不出违心的谎言,但又不想放弃毕业后有希望能挣到的第一笔工资,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纠结在一起难解难分,斟酌了半天,正义感还是占了高地。 她踌躇片刻,道:“其实,这房子不太干净。” 男人手指在桌子上一抹,道:“嗯?这不是挺干净的吗,一点儿灰尘都没有。” “不是那个意思,就是……” 见她支支吾吾好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女孩似乎也没太在意:“这样,麻烦你帮我跟房东沟通一下,看能不能再便宜点儿,我可以一次性签久一些。” 本来小林已经不再考虑能不能把房子租出去这件事了,只想赶紧逃离这阴森诡异的地方,听她这么说,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应了一声,走到院子里给房东打了个电话,不久后又回到了客厅里:“房东答应了,说签五年以上,押二付三,可以给你们打个八折。不过如果租期内要搬走,押金不退。” 女孩十分爽快:“好,什么时候能签合同?” “现在就可以。”小林从包里拿出合同,顿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小姐,真的要签五年?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用,我考虑清楚了。”女孩快速把合同扫了一遍,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俞菲凡。 眼看中介费到手,小林内心的兴奋很快战胜了愧疚感,暗暗祈祷这回的租客能够坚持久一点儿。 她把名片和钥匙一起递给女孩:“那你们有事随时联系我。” 送走小林,俞菲凡终于忍不住搂着江烁的脖子笑出声来。 “真划算啊,就比之前事务所那间房子贵一些,能得到两层楼和一层地下室!以后一楼就用来做事务所的接待大厅,我们还能在餐厅里吃火锅,江叔叔和张阿姨也可以一起来了!” 说完又拉着江烁上了二楼:“那么多间卧室,到时候可以让小玉也一起搬过来了,再给念念一个单独的房间。” “江警官,你觉得我们住哪一间好?” “我都可以,看你。”江烁低头在她耳边悄声道:“不过你会不会觉得有些不太方便?” 俞菲凡不明所以:“什么不太方便?” “就是……万一晚上发出点儿什么动静,会不会不太好?” 俞菲凡这才反应过来,咬着嘴唇用手肘捅了他一把:“啧,你看着挺正经一警察同志,怎么人心黄黄的。” 江烁也没反驳,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其实我还有个更好的解决方案。” “什么?”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宣传单:“有个在建的新小区离这儿就十分钟路程,户型看着还不错,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去看看?” 俞菲凡一挑眉:“哟,江警官这是发达了呀?” “回头我把那间小公寓卖了,加上我那点儿积蓄,可以换一套三房两厅的房子,以后你想住哪儿都行。”江烁揉了揉她的脑袋:“一会儿我们去售楼部转转,不过首先还是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了。” “行。”俞菲凡转过身,看着那几只从进门时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正龇牙咧嘴试图吓唬人的灵说道:“说,是什么执念把你们困在这儿?” 第300章 番外:事务所新址 春雨总是来得突然,前一秒明明还是大晴天,下一秒灰黄色的浊云就把天空压得阴沉沉的,一阵惊雷滚滚而过,炸响天际。 小林大学毕业不久就入职了现在这家房产中介公司,今天是她第一次带客户看房,心里不免还有些紧张。 她提前十分钟来到了约定的地点,撑着伞站在生锈的铁门前面,扭头看了看身后那栋灰白色的两层小洋楼,回想起同事的好心叮嘱,不禁有些胆怯。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碾着雨水准时停在洋楼面前,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皮夹克的年轻男人,他撑开伞,小心翼翼地扶着副驾驶上的短发女孩下了车,还不忘贴心地叮嘱:“小心点儿,别踩到水坑。” 不用说,这肯定就是今天的客户了。 小林低头看了眼客户资料,立刻换上最甜美的笑容迎上前:“二位好,我是房产顾问小林,今天由我来带你们参观一下这栋房子。” 女孩笑了笑,应了声好,挽起男人的胳膊跟在小林身后。 小林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铁门,先带着他们来到了前院。 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不算高大,但生得郁郁葱葱,茂密的枝叶遮住了大半光线,被雨水打落的叶子铺满了大半个院落。 槐树在民间文化中又被称为“鬼树”,传说容易吸引精怪鬼魅,怎么会有人把这种树种在院子里呢? 小林偷偷看了眼身后的两位客户,发现他们正四处张望,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天气阴沉,屋内也是一片灰暗,小林摸索着打开电闸,室内才亮堂起来,但不知为何,室内的温度比室外要低上许多。 她拢紧外套,边看资料边介绍道:“这栋洋楼分为上下两层,产权面积一共235平米,加上赠送的地下室,实得300平米。一楼时餐客厅加上一个一字型的厨房,配备了沙发、茶几,储物柜等家具……” ——“哐当!” 柜子上的花瓶突然掉落在地,幸亏离地面不远,没有碎掉。 小林下意识转头看向两位客户,见他们并没有受到惊吓,才赶紧将花瓶从地上拾起,忙不迭解释道:“不好意思,花瓶可能是没放稳。” 女孩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嗯,应该是没放稳。” 小林也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清了清嗓,继续介绍一楼的其他房间:“此外,这一层还有一个书房、一个储物间和一个卫生间。” 她刚转过身,就听到“砰!”一声巨响,刚打开的书房的门突然自己关上了,吓得她一激灵,一股寒意爬上颅顶。 她心虚地瞅了一眼紧闭的门窗,笑笑压住异样,若无其事道:“奇怪,今天风怎么这么大。” 男人十分配合地点点头:“嗯,风是挺大的,要不我们先看看二楼。” “好的,请跟我来。” 小林带着他们上了二楼,“这一层共有五个房间,还配备了两个卫生间和一个露台,中间是一个公共的休息区……” 一道白影忽而从走廊掠过,转瞬又消失了。她瞳孔骤然一缩,剩下的话登时卡在喉咙里。 女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问道:“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小林咽了口唾沫,“请问二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女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栋房子那么好,为什么价格会比旁边的房子便宜了近三分之二?” 小林顿了顿,思考着要如何开口。 其实这个问题她也好奇过,这里虽然不是城市中心,但地段也算不错,交通十分方便。 这栋洋房装修还很新,家具家电一应俱全,前后都有花园,还带个独立车库。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里闹鬼。 一年前,这房子里发生了一场意外,里面的住户都去世了,从那之后左邻右舍就开始传闻,半夜经常会听到屋里传出奇怪的动静。 有人不信邪,半年前低价买下了这栋房子,结果只住了不到一个月就举家搬走,把房子挂到了中介公司低价出租。 这个价格的确很诱人,然而短短三个月内,这房子就换了四任租客,每次不到一个星期人就跑了,连押金都没要。 想到这里,小林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她的道德心和责任感让她说不出违心的谎言,但又不想放弃毕业后有希望能挣到的第一笔工资,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纠结在一起难解难分,斟酌了半天,正义感还是占了高地。 她踌躇片刻,道:“其实,这房子不太干净。” 男人手指在桌子上一抹,道:“嗯?这不是挺干净的吗,一点儿灰尘都没有。” “不是那个意思,就是……” 见她支支吾吾好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女孩似乎也没太在意:“这样,麻烦你帮我跟房东沟通一下,看能不能再便宜点儿,我可以一次性签久一些。” 本来小林已经不再考虑能不能把房子租出去这件事了,只想赶紧逃离这阴森诡异的地方,听她这么说,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应了一声,走到院子里给房东打了个电话,不久后又回到了客厅里:“房东答应了,说签五年以上,押二付三,可以给你们打个八折。不过如果租期内要搬走,押金不退。” 女孩十分爽快:“好,什么时候能签合同?” “现在就可以。”小林从包里拿出合同,顿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小姐,真的要签五年?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不用,我考虑清楚了。”女孩快速把合同扫了一遍,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俞菲凡。 眼看中介费到手,小林内心的兴奋很快战胜了愧疚感,暗暗祈祷这回的租客能够坚持久一点儿。 她把名片和钥匙一起递给女孩:“那你们有事随时联系我。” 送走小林,俞菲凡终于忍不住搂着江烁的脖子笑出声来。 “真划算啊,就比之前事务所那间房子贵一些,能得到两层楼和一层地下室!以后一楼就用来做事务所的接待大厅,我们还能在餐厅里吃火锅,江叔叔和张阿姨也可以一起来了!” 说完又拉着江烁上了二楼:“那么多间卧室,到时候可以让小玉也一起搬过来了,再给念念一个单独的房间。” “江警官,你觉得我们住哪一间好?” “我都可以,看你。”江烁低头在她耳边悄声道:“不过你会不会觉得有些不太方便?” 俞菲凡不明所以:“什么不太方便?” “就是……万一晚上发出点儿什么动静,会不会不太好?” 俞菲凡这才反应过来,咬着嘴唇用手肘捅了他一把:“啧,你看着挺正经一警察同志,怎么人心黄黄的。” 江烁也没反驳,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其实我还有个更好的解决方案。” “什么?”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宣传单:“有个在建的新小区离这儿就十分钟路程,户型看着还不错,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去看看?” 俞菲凡一挑眉:“哟,江警官这是发达了呀?” “回头我把那间小公寓卖了,加上我那点儿积蓄,可以换一套三房两厅的房子,以后你想住哪儿都行。”江烁揉了揉她的脑袋:“一会儿我们去售楼部转转,不过首先还是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了。” “行。”俞菲凡转过身,看着那几只从进门时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正龇牙咧嘴试图吓唬人的灵说道:“说,是什么执念把你们困在这儿?” 第301章 番外:俞清绫(一) 图书馆里,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靠在窗边读泰戈尔的《飞鸟集》,突然被“啪”的一声轻响吸引了注意力。 她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却发现那排书架前有一道白影倏地消失,只剩下一本书静静地躺在地上。 图书馆里一位年轻的管理员走过去把书捡起来放回了书架上,他左右看了看,低声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问道:“你留在这儿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无人回应。 他叹了口气,刚要转身离开,就被女孩叫住了。 她试探性地小心翼翼问出口:“你也能看到灵?” “也?”管理员愣了一下,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也是灵术师?” 女孩眯眼笑着点了点头。 管理员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嘴:“这只灵在这里徘徊好久了,每次我一来它就消失,我也不知道它想做什么。” 女孩问:“那本书能给我看看吗?” 管理员把刚刚放回书架上的那本书找出来递给她,她接过书看了一眼,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翻开书本,一张明信片从里面掉了出来。 她从地上捡起明信片,那只灵缓缓隐现在她面前。 “这张明信片是不是你还书时忘在里面,但是还没来得及寄出去?”她问。 灵点了点头。 女孩嫣然一笑,把明信片放进包里:“你放心走,我一会儿就去帮你寄。” 离开图书馆前,管理员突然叫住了她,踌躇半天,才不好意思地开口:“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俞清绫,你呢?” “傅英朗。” 俞清绫笑着向他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 又一个阳光明媚午后。 俞清绫仍是图书馆的老位置看书,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喜欢泰戈尔吗?” 她将目光从书里抽离出来,抬眼就看到傅英朗站在她身前。 她点点头:“嗯,很喜欢。在他的诗里,世界和自然都是人性化的,万物都有它们自己生长与思考的方式。” 傅英朗微微一笑,随口朗诵道:“当你笑语盈盈,一双明眸闪着爱的欢乐,我的回答必然是狂热而草率的,一点儿也不切合实际,你应把它铭记在心,然后再把它永远忘却。” 俞清绫把书合上,眼角眉梢都带着羞怯的笑意。 傅英朗低头看了眼时间:“我马上就下班了,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 “咖啡?那东西我喝不习惯,太苦了。” “那我带你去吃甜品。” 接触了几次之后,俞清绫对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同龄男孩也生出些好感。 她捏着裙摆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坐在甜品店里,傅英朗突然道:“你的眼睛看起来跟其他人不一样。” 俞清绫没有丝毫戒备,“我有一双遗传的灵瞳,我妈妈也有,我们平时会帮人解决一些与灵有关的事情。你呢?就只是在图书馆当管理员吗?” 傅英朗垂下眼帘,酸涩地笑了一下:“其实我从来没告诉过别人我能看到灵。” 俞清绫不解:“为什么?” 傅英朗的眉头深深拧了起来:“我小的时候,村里人都因为这个视我为不祥之物,还把我们一家人都赶出了村子,我爸妈在路上遇到意外,双双去世了,从那之后,我就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俞清绫有些愧疚:“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要提起你的伤心事的。” 傅英朗很快收拾好情绪,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遇到你我很开心,同为灵术师,我觉得你应该能理解我。”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男人突然走近他们,兴奋地拍了拍傅英朗的肩膀:“英朗,那么巧,你也在这儿?” 说完他又看向俞清绫,眼睛突然闪了闪:“这位是……” “这是我的朋友,俞清绫。”傅英朗介绍道:“清绫,这是沈知行,是跟我一起在福利院长大的伙伴。” …… 傅英朗体贴、帅气,然而不知为何,他的眉宇间总是积着一层终年不化的忧郁。 他跟谁都话很少,只有跟俞清绫在一起时,话才多一些。 认识半年,他们经常一起读诗、逛博物馆、骑着单车穿梭在大街小巷。 他记得她的每一次生理期,贴心地为她准备好热水袋和红糖水,每次吃饭时都会为她拉开椅子,每次约会都会把她送到家楼下才离开。 那段时间对第一次体验爱情的俞清绫来说,无疑是幸福的。 半年后的一天,在林荫小道上散步时,她突然开口道:“我跟我妈妈提起你了。” 傅英朗脚步顿住了,看起来有些紧张:“是吗?她怎么说?” “她让你明天跟我回家吃饭。”俞清绫撇了撇嘴,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背在身后:“如果你不想,也不用勉强的。” 傅英朗垂眸思索了片刻,双手搭在她肩上:“你别胡思乱想,我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的。只是我担心……你妈妈会看不上我。” 俞清绫松了口气:“怎么会呢?我妈妈不会为难你的。” 春雷乍起,天上突然下起了雨,林荫路上刚抽芽的枝叶根本遮不住密集的雨点。 “我家就在附近,先去我家避避雨。”傅英朗说。 他重新牵起俞清绫的手,带着她往自己家里跑去。 雨水把俞清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白色的衣裙贴在身上,勾勒出她身体的曲线。 傅英朗给她拿了毛巾,小心翼翼替她擦干头发,突然从身后环抱住她的腰。 喷撒在后颈的气息突然变得粗重,俞清绫身形一滞,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把抓住了他上下游移的手。 傅英朗看出了她的紧张,在她耳边低声道:“清绫,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会辜负你的。” “真的吗?” “真的。” 这份承诺听起来如此郑重,她沉默片刻,松开了手。 那天晚上,傅英朗送她回家。 在楼下告别时,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清绫,我们结婚。” …… 第二天,傅英朗换上熨烫整齐的白衬衫,提着各种各样的礼品准时到了俞清绫家。 俞佩珍准备了一桌饭菜,傅英朗的表现也很大方得体。 平时不太爱说话的他,竟能把气氛调节得很好,晚饭过后还主动收拾饭桌,洗了碗。 离开前,他诚恳地对俞佩珍说:“阿姨,我很喜欢清绫,我想跟她结婚。虽然我现在没什么积蓄,但是我一定会努力工作,让清绫过上好日子的。” 俞佩珍没有马上表态,等他离开后,才把俞清绫拉到房间里,皱眉问道:“你们才认识半年,这么快结婚会不会太突然了?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俞清绫害羞地低下头:“妈,我考虑好了。他是个负责任的人,我很喜欢他,我想跟他过一辈子。” 俞佩珍思忖片刻,没再多说什么:“人生是你的,你想好了就行,妈不会过多干涉你的生活。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受伤了,也可以随时回家。” 俞清绫一把抱住她:“谢谢您,妈。” …… 一年后,医院的产房外。 傅英朗在走廊里焦急地来回踱步,嘴里一直念叨:“怎么还不出来。” 俞佩珍安慰道:“没事的,你别太担心了。” 一声啼哭从手术室里传出,护士推开门出来,笑道:“恭喜你们,母女平安。” 傅英朗从护士手里接过孩子,语气里有按捺不住的激动:“妈,这孩子也遗传了灵瞳!就让她随你们姓,你给孩子起个名字。” 带着这双眼睛出生,她的人生注定就不会太平凡,俞佩珍幽幽叹了口气,一时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半晌,她才说道:“那就叫她菲凡,俞菲凡。” 第301章 番外:俞清绫(一) 图书馆里,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靠在窗边读泰戈尔的《飞鸟集》,突然被“啪”的一声轻响吸引了注意力。 她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却发现那排书架前有一道白影倏地消失,只剩下一本书静静地躺在地上。 图书馆里一位年轻的管理员走过去把书捡起来放回了书架上,他左右看了看,低声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问道:“你留在这儿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无人回应。 他叹了口气,刚要转身离开,就被女孩叫住了。 她试探性地小心翼翼问出口:“你也能看到灵?” “也?”管理员愣了一下,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也是灵术师?” 女孩眯眼笑着点了点头。 管理员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嘴:“这只灵在这里徘徊好久了,每次我一来它就消失,我也不知道它想做什么。” 女孩问:“那本书能给我看看吗?” 管理员把刚刚放回书架上的那本书找出来递给她,她接过书看了一眼,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翻开书本,一张明信片从里面掉了出来。 她从地上捡起明信片,那只灵缓缓隐现在她面前。 “这张明信片是不是你还书时忘在里面,但是还没来得及寄出去?”她问。 灵点了点头。 女孩嫣然一笑,把明信片放进包里:“你放心走,我一会儿就去帮你寄。” 离开图书馆前,管理员突然叫住了她,踌躇半天,才不好意思地开口:“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俞清绫,你呢?” “傅英朗。” 俞清绫笑着向他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 又一个阳光明媚午后。 俞清绫仍是图书馆的老位置看书,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你喜欢泰戈尔吗?” 她将目光从书里抽离出来,抬眼就看到傅英朗站在她身前。 她点点头:“嗯,很喜欢。在他的诗里,世界和自然都是人性化的,万物都有它们自己生长与思考的方式。” 傅英朗微微一笑,随口朗诵道:“当你笑语盈盈,一双明眸闪着爱的欢乐,我的回答必然是狂热而草率的,一点儿也不切合实际,你应把它铭记在心,然后再把它永远忘却。” 俞清绫把书合上,眼角眉梢都带着羞怯的笑意。 傅英朗低头看了眼时间:“我马上就下班了,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 “咖啡?那东西我喝不习惯,太苦了。” “那我带你去吃甜品。” 接触了几次之后,俞清绫对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同龄男孩也生出些好感。 她捏着裙摆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坐在甜品店里,傅英朗突然道:“你的眼睛看起来跟其他人不一样。” 俞清绫没有丝毫戒备,“我有一双遗传的灵瞳,我妈妈也有,我们平时会帮人解决一些与灵有关的事情。你呢?就只是在图书馆当管理员吗?” 傅英朗垂下眼帘,酸涩地笑了一下:“其实我从来没告诉过别人我能看到灵。” 俞清绫不解:“为什么?” 傅英朗的眉头深深拧了起来:“我小的时候,村里人都因为这个视我为不祥之物,还把我们一家人都赶出了村子,我爸妈在路上遇到意外,双双去世了,从那之后,我就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俞清绫有些愧疚:“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要提起你的伤心事的。” 傅英朗很快收拾好情绪,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遇到你我很开心,同为灵术师,我觉得你应该能理解我。”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男人突然走近他们,兴奋地拍了拍傅英朗的肩膀:“英朗,那么巧,你也在这儿?” 说完他又看向俞清绫,眼睛突然闪了闪:“这位是……” “这是我的朋友,俞清绫。”傅英朗介绍道:“清绫,这是沈知行,是跟我一起在福利院长大的伙伴。” …… 傅英朗体贴、帅气,然而不知为何,他的眉宇间总是积着一层终年不化的忧郁。 他跟谁都话很少,只有跟俞清绫在一起时,话才多一些。 认识半年,他们经常一起读诗、逛博物馆、骑着单车穿梭在大街小巷。 他记得她的每一次生理期,贴心地为她准备好热水袋和红糖水,每次吃饭时都会为她拉开椅子,每次约会都会把她送到家楼下才离开。 那段时间对第一次体验爱情的俞清绫来说,无疑是幸福的。 半年后的一天,在林荫小道上散步时,她突然开口道:“我跟我妈妈提起你了。” 傅英朗脚步顿住了,看起来有些紧张:“是吗?她怎么说?” “她让你明天跟我回家吃饭。”俞清绫撇了撇嘴,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背在身后:“如果你不想,也不用勉强的。” 傅英朗垂眸思索了片刻,双手搭在她肩上:“你别胡思乱想,我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的。只是我担心……你妈妈会看不上我。” 俞清绫松了口气:“怎么会呢?我妈妈不会为难你的。” 春雷乍起,天上突然下起了雨,林荫路上刚抽芽的枝叶根本遮不住密集的雨点。 “我家就在附近,先去我家避避雨。”傅英朗说。 他重新牵起俞清绫的手,带着她往自己家里跑去。 雨水把俞清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白色的衣裙贴在身上,勾勒出她身体的曲线。 傅英朗给她拿了毛巾,小心翼翼替她擦干头发,突然从身后环抱住她的腰。 喷撒在后颈的气息突然变得粗重,俞清绫身形一滞,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把抓住了他上下游移的手。 傅英朗看出了她的紧张,在她耳边低声道:“清绫,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会辜负你的。” “真的吗?” “真的。” 这份承诺听起来如此郑重,她沉默片刻,松开了手。 那天晚上,傅英朗送她回家。 在楼下告别时,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清绫,我们结婚。” …… 第二天,傅英朗换上熨烫整齐的白衬衫,提着各种各样的礼品准时到了俞清绫家。 俞佩珍准备了一桌饭菜,傅英朗的表现也很大方得体。 平时不太爱说话的他,竟能把气氛调节得很好,晚饭过后还主动收拾饭桌,洗了碗。 离开前,他诚恳地对俞佩珍说:“阿姨,我很喜欢清绫,我想跟她结婚。虽然我现在没什么积蓄,但是我一定会努力工作,让清绫过上好日子的。” 俞佩珍没有马上表态,等他离开后,才把俞清绫拉到房间里,皱眉问道:“你们才认识半年,这么快结婚会不会太突然了?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俞清绫害羞地低下头:“妈,我考虑好了。他是个负责任的人,我很喜欢他,我想跟他过一辈子。” 俞佩珍思忖片刻,没再多说什么:“人生是你的,你想好了就行,妈不会过多干涉你的生活。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受伤了,也可以随时回家。” 俞清绫一把抱住她:“谢谢您,妈。” …… 一年后,医院的产房外。 傅英朗在走廊里焦急地来回踱步,嘴里一直念叨:“怎么还不出来。” 俞佩珍安慰道:“没事的,你别太担心了。” 一声啼哭从手术室里传出,护士推开门出来,笑道:“恭喜你们,母女平安。” 傅英朗从护士手里接过孩子,语气里有按捺不住的激动:“妈,这孩子也遗传了灵瞳!就让她随你们姓,你给孩子起个名字。” 带着这双眼睛出生,她的人生注定就不会太平凡,俞佩珍幽幽叹了口气,一时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半晌,她才说道:“那就叫她菲凡,俞菲凡。” 第302章 番外:俞清绫(二) 自从俞菲凡出生后,傅英朗好像变了个人。 他不再像从前那般温柔体贴,也不再关注俞清绫的生活,总是一个人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看的都是些晦涩难懂的古书。 直到有一天,他兴冲冲从外面回来,还买了许多菜和一瓶酒。 没等俞清绫开口,他就兴奋地抱住她:“清绫,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俞清绫一脸茫然:“找到什么了?” “我研究了十几年,终于找到了灵界之门的位置了!只要有了你的这双灵瞳,我就能把它打开了!” 俞清绫双眉拧紧:“英朗,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再研究什么灵界的吗?妈说过灵界十分危险,我们不应该涉足的。” 付英朗语气急切:“我想给你和菲凡更好的生活,清绫,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俞清绫摇头道:“我说了不需要那些东西,我只想跟你好好在一起过日子。” 闻言,他狠狠把手里的酒瓶摔在地上,破碎的玻璃映出他脸上的狠戾:“可我不想就这么平凡下去,我想让世人都敬仰我,畏惧我!清绫,答应我,跟我一起完成这个梦想,好吗?” 襁褓里的俞菲凡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俞清绫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不认识他。 她眼眶倏地红了:“我不会答应你的。” 傅英朗眼神中的温度骤降:“你不答应我也没关系,我把菲凡带走,这样你就永远也见不到她了。等她长大了,自然会听我的话,到时候我让她做什么,她就会做什么。” 这话听得俞清绫头皮发麻,紧紧搂住怀里的孩子:“你疯了吗?傅英朗。”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这件事我已经计划了很多年,你必须帮我。” 计划了很多年。 陡然之间,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在俞清绫心口上迅速结成了冰碴儿。 她不敢细想,是不是连那些她曾经自以为浪漫的相遇和相知,也在这计划之内。 沉默良久后,她低头看了看俞菲凡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终于开口:“行,我答应你。” “真的?”傅英朗不自觉激动起来。 失望和震惊过后,俞清绫堪堪冷静下来,她把俞菲凡哄睡,将她放到隔壁房间的小床上,又拉了张椅子在他身旁坐下:“你详细跟我说说,灵界之门在哪儿,你到底想去灵界干什么。” …… 深夜,俞佩珍家的门突然被敲响。 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披了件外套下床,从猫眼往外看去,发现是一脸焦急的俞清绫,连忙把门打开了。 “清绫,你怎么来了?英朗呢?” 俞清绫还没开口,眼眶就已经红了:“妈,我求您一件事儿,把菲凡带走好吗?” 看她这个反应,俞佩珍心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这是?你碰到什么事了跟妈说。” “妈,现在没时间了,您先把菲凡带走,马上就走,去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俞清绫并没有解释太多,只是一个劲儿把俞菲凡往她怀里塞:“等有机会我会慢慢跟您解释的。” 不等俞佩珍问清楚,她就转身匆匆离开了。 沈知行的车早已停在楼下,他看着副驾驶上不停啜泣的俞清绫,面露担忧:“清绫,到底怎么了?你跟英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俞清绫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对不起,把你也牵扯进来了。” 沈知行扶着方向盘叹了口气:“没关系,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愿意帮你,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俞清绫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那是白天傅英朗告诉她的灵界之门的位置。 她把纸条递给沈知行:“你能带我去这个地方吗?如果我晕过去,你直接把我带走就行。” “带你走?你想去哪儿?” 她的眼神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去一个傅英朗找不到的地方。” …… 俞清绫果然如她所说的一样晕倒在地,来不及多想,沈知行就抱着她匆匆回到车里。 深夜的停车场空无一人,他刚要系上安全带,傅英朗就突然出现在车前。 他双眼猩红,咬牙切齿地看着沈知行:“我把你当兄弟,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这是我老婆,你要带她去哪儿?” 沈知行下了车,抓住他的胳膊:“英朗,你听我解释,你跟清绫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傅英朗甩开他的手,兀自把车门打开,疯了似的摇晃着俞清绫的肩膀:“俞清绫,你给我起来。跟我最好的朋友私奔,这就是你说的愿意帮我?” 俞清绫仿佛睡着一般,没有任何反应。他目光一凛,将手指放在她的眉间,转过头厉声问道:“她的生灵呢?她是不是去了灵界?” 沈知行一头雾水,连连摇头:“什、什么?我不知道,她只是说等她晕倒后让我把她带走。” 傅英朗一拳狠狠砸在车门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解开俞清绫身上的安全带就要把她抱走,却被沈知行拦住了:“等等,英朗,你到底要干什么,清绫她为什么要离开你?” “沈知行,你别他妈在这儿给我装好人,你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喜欢上她了,对?只不过这些年我装作不知道,没揭穿你而已。” 沈知行心跳的节奏不为人知地停了一拍,顿了顿,他道:“是,我承认我喜欢过她,但她是你爱人,我从来没有越界过。” “我以为跟你在一起她会幸福,可是她却突然找到我,求我帮忙把她带到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轮不到你管。” 傅英朗没理会他,抱起俞清绫就要走,却被沈知行一把扯住:“不行,我不会让你把她带走的,除非你解释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拉扯中,傅英朗急红了眼,突然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匕首,不由分说刺向沈知行的胸口。 随着匕首一进一出,沈知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随后捂着胸前的伤口,靠在车身上缓缓滑落在地。 傅英朗拎着匕首蹲在原地,麻木地看着他的气息慢慢消失,扛起他的尸体塞进了后备箱里。 “清绫,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呢?为什么呢?为了你,我把我最好的兄弟杀了,我杀人了,我回不了头了。” 在驾驶座上抽了一根烟之后,他从后座拿了个抱枕,紧紧捂住了还在昏迷中的俞清绫的口鼻,直到她停止了呼吸。 “既然如此,你就永远留在灵界里,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的。” 紧接着,他启动了车子,开往一条人迹罕至的山路,横着停在一处被山峰遮挡了视线的弯道上。 …… 在进入灵界之前,俞清绫也不是没犹豫过。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回来。 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太少,她只能依照本能去做决定。 这个本能就是,身为母亲,她要保护襁褓里那个小小的人儿,为她争取时间,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踏进那扇门之前,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个世界—— 菲凡,或许妈妈做出错误的决定,给你留下了一道黑暗的深渊。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以一己之力将深渊填补起来,如果不能,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我能用身体筑起一道桥,帮助你跨过去。 你一定要走得比我更远。 第302章 番外:俞清绫(二) 自从俞菲凡出生后,傅英朗好像变了个人。 他不再像从前那般温柔体贴,也不再关注俞清绫的生活,总是一个人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看的都是些晦涩难懂的古书。 直到有一天,他兴冲冲从外面回来,还买了许多菜和一瓶酒。 没等俞清绫开口,他就兴奋地抱住她:“清绫,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俞清绫一脸茫然:“找到什么了?” “我研究了十几年,终于找到了灵界之门的位置了!只要有了你的这双灵瞳,我就能把它打开了!” 俞清绫双眉拧紧:“英朗,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再研究什么灵界的吗?妈说过灵界十分危险,我们不应该涉足的。” 付英朗语气急切:“我想给你和菲凡更好的生活,清绫,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俞清绫摇头道:“我说了不需要那些东西,我只想跟你好好在一起过日子。” 闻言,他狠狠把手里的酒瓶摔在地上,破碎的玻璃映出他脸上的狠戾:“可我不想就这么平凡下去,我想让世人都敬仰我,畏惧我!清绫,答应我,跟我一起完成这个梦想,好吗?” 襁褓里的俞菲凡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俞清绫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不认识他。 她眼眶倏地红了:“我不会答应你的。” 傅英朗眼神中的温度骤降:“你不答应我也没关系,我把菲凡带走,这样你就永远也见不到她了。等她长大了,自然会听我的话,到时候我让她做什么,她就会做什么。” 这话听得俞清绫头皮发麻,紧紧搂住怀里的孩子:“你疯了吗?傅英朗。”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这件事我已经计划了很多年,你必须帮我。” 计划了很多年。 陡然之间,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在俞清绫心口上迅速结成了冰碴儿。 她不敢细想,是不是连那些她曾经自以为浪漫的相遇和相知,也在这计划之内。 沉默良久后,她低头看了看俞菲凡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终于开口:“行,我答应你。” “真的?”傅英朗不自觉激动起来。 失望和震惊过后,俞清绫堪堪冷静下来,她把俞菲凡哄睡,将她放到隔壁房间的小床上,又拉了张椅子在他身旁坐下:“你详细跟我说说,灵界之门在哪儿,你到底想去灵界干什么。” …… 深夜,俞佩珍家的门突然被敲响。 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披了件外套下床,从猫眼往外看去,发现是一脸焦急的俞清绫,连忙把门打开了。 “清绫,你怎么来了?英朗呢?” 俞清绫还没开口,眼眶就已经红了:“妈,我求您一件事儿,把菲凡带走好吗?” 看她这个反应,俞佩珍心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这是?你碰到什么事了跟妈说。” “妈,现在没时间了,您先把菲凡带走,马上就走,去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俞清绫并没有解释太多,只是一个劲儿把俞菲凡往她怀里塞:“等有机会我会慢慢跟您解释的。” 不等俞佩珍问清楚,她就转身匆匆离开了。 沈知行的车早已停在楼下,他看着副驾驶上不停啜泣的俞清绫,面露担忧:“清绫,到底怎么了?你跟英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俞清绫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对不起,把你也牵扯进来了。” 沈知行扶着方向盘叹了口气:“没关系,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愿意帮你,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俞清绫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那是白天傅英朗告诉她的灵界之门的位置。 她把纸条递给沈知行:“你能带我去这个地方吗?如果我晕过去,你直接把我带走就行。” “带你走?你想去哪儿?” 她的眼神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去一个傅英朗找不到的地方。” …… 俞清绫果然如她所说的一样晕倒在地,来不及多想,沈知行就抱着她匆匆回到车里。 深夜的停车场空无一人,他刚要系上安全带,傅英朗就突然出现在车前。 他双眼猩红,咬牙切齿地看着沈知行:“我把你当兄弟,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这是我老婆,你要带她去哪儿?” 沈知行下了车,抓住他的胳膊:“英朗,你听我解释,你跟清绫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傅英朗甩开他的手,兀自把车门打开,疯了似的摇晃着俞清绫的肩膀:“俞清绫,你给我起来。跟我最好的朋友私奔,这就是你说的愿意帮我?” 俞清绫仿佛睡着一般,没有任何反应。他目光一凛,将手指放在她的眉间,转过头厉声问道:“她的生灵呢?她是不是去了灵界?” 沈知行一头雾水,连连摇头:“什、什么?我不知道,她只是说等她晕倒后让我把她带走。” 傅英朗一拳狠狠砸在车门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解开俞清绫身上的安全带就要把她抱走,却被沈知行拦住了:“等等,英朗,你到底要干什么,清绫她为什么要离开你?” “沈知行,你别他妈在这儿给我装好人,你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就喜欢上她了,对?只不过这些年我装作不知道,没揭穿你而已。” 沈知行心跳的节奏不为人知地停了一拍,顿了顿,他道:“是,我承认我喜欢过她,但她是你爱人,我从来没有越界过。” “我以为跟你在一起她会幸福,可是她却突然找到我,求我帮忙把她带到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轮不到你管。” 傅英朗没理会他,抱起俞清绫就要走,却被沈知行一把扯住:“不行,我不会让你把她带走的,除非你解释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拉扯中,傅英朗急红了眼,突然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匕首,不由分说刺向沈知行的胸口。 随着匕首一进一出,沈知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随后捂着胸前的伤口,靠在车身上缓缓滑落在地。 傅英朗拎着匕首蹲在原地,麻木地看着他的气息慢慢消失,扛起他的尸体塞进了后备箱里。 “清绫,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呢?为什么呢?为了你,我把我最好的兄弟杀了,我杀人了,我回不了头了。” 在驾驶座上抽了一根烟之后,他从后座拿了个抱枕,紧紧捂住了还在昏迷中的俞清绫的口鼻,直到她停止了呼吸。 “既然如此,你就永远留在灵界里,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的。” 紧接着,他启动了车子,开往一条人迹罕至的山路,横着停在一处被山峰遮挡了视线的弯道上。 …… 在进入灵界之前,俞清绫也不是没犹豫过。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回来。 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太少,她只能依照本能去做决定。 这个本能就是,身为母亲,她要保护襁褓里那个小小的人儿,为她争取时间,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踏进那扇门之前,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个世界—— 菲凡,或许妈妈做出错误的决定,给你留下了一道黑暗的深渊。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以一己之力将深渊填补起来,如果不能,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我能用身体筑起一道桥,帮助你跨过去。 你一定要走得比我更远。 第303章 番外:求婚(一) 半年后。 床头的闹铃刚响了一秒钟就被江烁给摁掉了,他转头看到俞菲凡没被吵醒,才暗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他把发酵好的面团放进烤箱,见缝插针地举了会儿哑铃,又洗了个澡,俞菲凡才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 “昨晚是不是累坏了?” 俞菲凡咬牙切齿:“还不都怪你。” “是是是,怪我。”江烁低低地笑了一声,进房间拿了套制服换上:“那你再睡会儿,早餐我做好放桌上。” “不睡了,一会儿得回趟事务所。” 俞菲凡抬手替他理好领子,离远了几步,看着他在落地镜里挺拔的身姿,感慨道:“啧,我们家江警官真帅。” “帅什么呀,要不是今天开会必须穿制服,我才不想穿呢,又闷又热。” 话虽如此,得到夸奖的江烁嘴角还是压不住。 他系好领带,转身捧着俞菲凡的脸蛋亲了一口:“开完会我去事务所接你,今晚我们出去吃。” “去哪儿?” “云顶大厦顶楼的餐厅,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俞菲凡差点儿惊掉下巴,她记得自己只是开玩笑时随口提过一次,但那种人均四位数的餐厅可不是说去就能去的。 “我说说而已,你这是中彩票还是肖霁附身了?” 江烁自动忽略了肖霁的名字:“没有中彩票,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你把晚上的时间留出来就行。” …… 事务所里,几个女孩儿正围在婴儿床旁边逗着小玉和成易的宝宝。 “她眼睛长得像小玉,真好看。” “是吗?我觉得她长得像成易多一些。” 成易提着一袋菜走进屋里,看到俞菲凡,问道:“姐,你今晚要一起吃饭吗?我买了小龙虾。” 俞菲凡拿着个布娃娃在宝宝面前晃悠,逗得她呀呀叫:“江烁说要出去吃,小龙虾给我留点儿。” 成念问:“菲凡姐,你们要去哪儿吃呀?能比得上我哥做的小龙虾?” 俞菲凡漫不经心道:“云顶大厦顶楼西餐厅,他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 几个女孩对视一眼,突然激动地抱在一起边跺脚边尖叫,把俞菲凡给吓了一跳,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们:“怎么了,你们仨这是摸到电门了?” 小玉轻轻拍了她一下,语气里有按捺不住的兴奋:“在那么贵的餐厅里吃饭,还要跟你说重要的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明白吗?” 俞菲凡不明所以,眨巴着眼睛等着她们揭盅。 肖霄终于忍不住点醒她:“他这是要跟你求婚了!” “求、求求求求婚?不会?”俞菲凡瞪大眼睛,脑海里顿时掀起一场看不见的风暴,说话都哆嗦了。 肖霄撇了撇嘴:“你俩都在一起那么久了,求婚有什么奇怪的。”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格式化了,磕磕巴巴道:“那那那那……那我该怎么办?我要答应吗?” 肖霄无奈地掐了她一把:“难道你还想拒绝啊?” 俞菲凡咬着指甲:“倒也不是,但是……会不会太突然了?我感觉自己还没准备好啊。” “一点儿都不突然,不过你看起来确实没准备好……”肖霄一脸嫌弃地打量着她身上的t恤、大裤衩和拖鞋,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对成念道:“念念,去我房间里把我的化妆包拿来,我们好好给她打扮打扮。” 成念应了一声,噔噔噔上了楼。 俞菲凡还没从即将被求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像个芭比娃娃似的任由她们摆布。 几个女孩一个替她化妆,一个替她做头发,另一个则给她挑选衣服和搭配的首饰。 两个小时后,她换上经过激烈讨论后胜出的一套西装连衣裙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皱起眉头:“会不会太正式了?” “不会!”女孩儿异口同声。 “求婚可是除了婚礼之外第二重要的日子,当然要穿得漂漂亮亮的。”肖霄转头又把问题抛给现场唯一的雄性生物:“成易,你姐好看吗?” 成易闻言从厨房里走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认真打量了俞菲凡半分钟,才点了点头:“好看。” 得到肯定答复,俞菲凡开心地拨了下头发:“行,信你们一回。” 江烁的车准点开到了事务所门口,他给俞菲凡打开车门,看到院子里几个女孩捂着嘴,一脸姨母笑地对他们比着大拇指,有些疑惑:“肖霄她们怎么了,看起来那么兴奋。” 俞菲凡扣上安全带,“别管她们了,你看得出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看不清,我得凑近点儿看。” 江烁说着就要把脸凑上来,俞菲凡知道他不安好心,一把将他推开:“不准乱亲,一会儿把我粉底给蹭没了。” “化了妆就不让亲,那我还是喜欢你不化妆的样子。”他笑了一声,启动了车子。 俞菲凡偷偷看了他一眼,他大概是先回家洗了个澡,身上有沐浴露的清香,还把早上那套制服给换掉了,可穿的还是普通的白色t恤和黑色牛仔裤。 她又看了看自己,忍不住问:“江烁,我会不会穿得太正式了?” 江烁趁着等红灯的空隙又一次扭头认真地欣赏了一番,摇头道:“不会,很好看。” 西餐厅在云顶大厦的八十层,水晶吊灯打出纸醉金迷的灯光,餐具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洁白的桌布上散落着玫瑰花瓣,桌上的香薰蜡烛散发着幽香。 坐在天鹅绒材质的椅子上,俞菲凡暗暗感慨,没想到这死直男还有开窍的一天。 江烁点好了菜,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俞菲凡迫不及待地问:“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吗?” 他笑了笑:“先吃东西嘛,别急。” 俞菲凡心里“啧”了一声,还学会吊胃口了。 菜品按着顺序一道一道上桌,人均四位数的餐厅味道确实不一般,但她心里藏着事儿,吃得心不在焉的。 喝完了最后一口气泡酒,她用纸巾点了点嘴唇:“我吃饱了,现在可以说了。” 江烁疑惑:“你今天食量怎么那么小,平时不是挺能吃的吗?” “你别废话了,快说!”她忍不住催促。 “行。”江烁侧了侧身,缓缓把手伸向裤兜。 这一刻终于还是要来了! 俞菲凡紧张地闭上眼睛,双手捂着脸,满脑子想的都是“我愿意”这三个字要用什么样语气听起来才会自然点儿。 “你闭着眼睛干嘛呢?来,看看。” 不对,这话听起来怎么没有想象中的浪漫? 她睁开眼睛,看到江烁手里拿着一张叠着的纸,顿时觉得事情不太简单,嘴角不禁抽了抽:“这是什么?” “警局的正式合作邀请,我之前让老丁去申请的,昨天最终结果终于出来了。”江烁恨不得把“求表扬”三个字写在脸上:“也就是说,以后探灵事务所就是警局正式的合作机构了。” 俞菲凡:“……” 看她的表现跟自己预想中的不一样,江烁也有些懵:“你不开心吗?” 俞菲凡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开心,还有别的吗?” “当然有。” 第303章 番外:求婚(一) 半年后。 床头的闹铃刚响了一秒钟就被江烁给摁掉了,他转头看到俞菲凡没被吵醒,才暗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把胳膊从她怀里抽出来,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他把发酵好的面团放进烤箱,见缝插针地举了会儿哑铃,又洗了个澡,俞菲凡才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 “昨晚是不是累坏了?” 俞菲凡咬牙切齿:“还不都怪你。” “是是是,怪我。”江烁低低地笑了一声,进房间拿了套制服换上:“那你再睡会儿,早餐我做好放桌上。” “不睡了,一会儿得回趟事务所。” 俞菲凡抬手替他理好领子,离远了几步,看着他在落地镜里挺拔的身姿,感慨道:“啧,我们家江警官真帅。” “帅什么呀,要不是今天开会必须穿制服,我才不想穿呢,又闷又热。” 话虽如此,得到夸奖的江烁嘴角还是压不住。 他系好领带,转身捧着俞菲凡的脸蛋亲了一口:“开完会我去事务所接你,今晚我们出去吃。” “去哪儿?” “云顶大厦顶楼的餐厅,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俞菲凡差点儿惊掉下巴,她记得自己只是开玩笑时随口提过一次,但那种人均四位数的餐厅可不是说去就能去的。 “我说说而已,你这是中彩票还是肖霁附身了?” 江烁自动忽略了肖霁的名字:“没有中彩票,是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你把晚上的时间留出来就行。” …… 事务所里,几个女孩儿正围在婴儿床旁边逗着小玉和成易的宝宝。 “她眼睛长得像小玉,真好看。” “是吗?我觉得她长得像成易多一些。” 成易提着一袋菜走进屋里,看到俞菲凡,问道:“姐,你今晚要一起吃饭吗?我买了小龙虾。” 俞菲凡拿着个布娃娃在宝宝面前晃悠,逗得她呀呀叫:“江烁说要出去吃,小龙虾给我留点儿。” 成念问:“菲凡姐,你们要去哪儿吃呀?能比得上我哥做的小龙虾?” 俞菲凡漫不经心道:“云顶大厦顶楼西餐厅,他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 几个女孩对视一眼,突然激动地抱在一起边跺脚边尖叫,把俞菲凡给吓了一跳,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们:“怎么了,你们仨这是摸到电门了?” 小玉轻轻拍了她一下,语气里有按捺不住的兴奋:“在那么贵的餐厅里吃饭,还要跟你说重要的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明白吗?” 俞菲凡不明所以,眨巴着眼睛等着她们揭盅。 肖霄终于忍不住点醒她:“他这是要跟你求婚了!” “求、求求求求婚?不会?”俞菲凡瞪大眼睛,脑海里顿时掀起一场看不见的风暴,说话都哆嗦了。 肖霄撇了撇嘴:“你俩都在一起那么久了,求婚有什么奇怪的。”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格式化了,磕磕巴巴道:“那那那那……那我该怎么办?我要答应吗?” 肖霄无奈地掐了她一把:“难道你还想拒绝啊?” 俞菲凡咬着指甲:“倒也不是,但是……会不会太突然了?我感觉自己还没准备好啊。” “一点儿都不突然,不过你看起来确实没准备好……”肖霄一脸嫌弃地打量着她身上的t恤、大裤衩和拖鞋,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对成念道:“念念,去我房间里把我的化妆包拿来,我们好好给她打扮打扮。” 成念应了一声,噔噔噔上了楼。 俞菲凡还没从即将被求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像个芭比娃娃似的任由她们摆布。 几个女孩一个替她化妆,一个替她做头发,另一个则给她挑选衣服和搭配的首饰。 两个小时后,她换上经过激烈讨论后胜出的一套西装连衣裙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皱起眉头:“会不会太正式了?” “不会!”女孩儿异口同声。 “求婚可是除了婚礼之外第二重要的日子,当然要穿得漂漂亮亮的。”肖霄转头又把问题抛给现场唯一的雄性生物:“成易,你姐好看吗?” 成易闻言从厨房里走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认真打量了俞菲凡半分钟,才点了点头:“好看。” 得到肯定答复,俞菲凡开心地拨了下头发:“行,信你们一回。” 江烁的车准点开到了事务所门口,他给俞菲凡打开车门,看到院子里几个女孩捂着嘴,一脸姨母笑地对他们比着大拇指,有些疑惑:“肖霄她们怎么了,看起来那么兴奋。” 俞菲凡扣上安全带,“别管她们了,你看得出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看不清,我得凑近点儿看。” 江烁说着就要把脸凑上来,俞菲凡知道他不安好心,一把将他推开:“不准乱亲,一会儿把我粉底给蹭没了。” “化了妆就不让亲,那我还是喜欢你不化妆的样子。”他笑了一声,启动了车子。 俞菲凡偷偷看了他一眼,他大概是先回家洗了个澡,身上有沐浴露的清香,还把早上那套制服给换掉了,可穿的还是普通的白色t恤和黑色牛仔裤。 她又看了看自己,忍不住问:“江烁,我会不会穿得太正式了?” 江烁趁着等红灯的空隙又一次扭头认真地欣赏了一番,摇头道:“不会,很好看。” 西餐厅在云顶大厦的八十层,水晶吊灯打出纸醉金迷的灯光,餐具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洁白的桌布上散落着玫瑰花瓣,桌上的香薰蜡烛散发着幽香。 坐在天鹅绒材质的椅子上,俞菲凡暗暗感慨,没想到这死直男还有开窍的一天。 江烁点好了菜,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俞菲凡迫不及待地问:“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吗?” 他笑了笑:“先吃东西嘛,别急。” 俞菲凡心里“啧”了一声,还学会吊胃口了。 菜品按着顺序一道一道上桌,人均四位数的餐厅味道确实不一般,但她心里藏着事儿,吃得心不在焉的。 喝完了最后一口气泡酒,她用纸巾点了点嘴唇:“我吃饱了,现在可以说了。” 江烁疑惑:“你今天食量怎么那么小,平时不是挺能吃的吗?” “你别废话了,快说!”她忍不住催促。 “行。”江烁侧了侧身,缓缓把手伸向裤兜。 这一刻终于还是要来了! 俞菲凡紧张地闭上眼睛,双手捂着脸,满脑子想的都是“我愿意”这三个字要用什么样语气听起来才会自然点儿。 “你闭着眼睛干嘛呢?来,看看。” 不对,这话听起来怎么没有想象中的浪漫? 她睁开眼睛,看到江烁手里拿着一张叠着的纸,顿时觉得事情不太简单,嘴角不禁抽了抽:“这是什么?” “警局的正式合作邀请,我之前让老丁去申请的,昨天最终结果终于出来了。”江烁恨不得把“求表扬”三个字写在脸上:“也就是说,以后探灵事务所就是警局正式的合作机构了。” 俞菲凡:“……” 看她的表现跟自己预想中的不一样,江烁也有些懵:“你不开心吗?” 俞菲凡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开心,还有别的吗?” “当然有。” 第304章 番外:求婚(二) 看来这直男癌还能抢救。 俞菲凡双手撑着下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还有什么?” 江烁道:“过几天我把工作证给你们,以后进出案发现场就不会有人拦着你们了。” 俞菲凡:“……就这些?你没有别的话想说了吗?” “别的话?”江烁又认真思忖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你是说补贴?当然有了,一开始可能低一些,不过我会跟局里申请的。” 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俞菲凡扶住额角,正当她即将放弃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时,服务员却端着一块制作精美的小蛋糕向他们走来。 “小姐,这是我们餐厅赠送的餐后甜点。” 江烁笑着对她抬了抬手:“你吃。” 俞菲凡松了口气,内心想:“我就说嘛,来这种地方吃饭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他一定是让后厨把戒指藏进蛋糕里了。” 她抓起小巧的银叉子戳进蛋糕里—— 嗯?怎么什么也没有。 一定是戳偏了,再来—— 嗯?怎么还是什么都没有。 看着她把那块蛋糕戳得稀烂,江烁更困惑了:“你不喜欢吃吗?那我一会儿带你去吃别的。” 俞菲凡动作一顿,抬起头不不甘心地问道:“江烁,你真的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了吗?” 话一出口,江烁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她仿佛能听见他脑子里的警铃在乌拉乌拉地响。 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想听什么?” “没什么。”俞菲凡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怏怏地往嘴里塞着蛋糕。 从餐厅回到事务所,几个女孩看到她,立刻停下放下手中的事迫不及待围上前八卦。 “怎么样?让我看看是几克拉的——” 肖霄兴奋地抓起她的手,却发现她中指上空空如也,捂住嘴惊讶道:“怎么回事!你不会真拒绝他了?” 俞菲凡甩开她的手,踢掉那双把她脚后跟磨出两个大水泡的小皮鞋,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别提了,我真是丢死人了,求什么婚呐,人家压根儿就没打算跟我求婚!” “期待”这玩意儿就跟野草一样,要么没有,要么一旦在心里落了根,就会肆意生长。 这一天里她的心情大起大落的,本来还飘在云端,这会儿已经彻底跌入失落的谷底了。 几人面面相觑:“不会?那重要的事儿是什么?” 俞菲凡从包里摸出那张合作邀请书扔在茶几上:“喏,这就是江警官说的‘重要的事’。” 成易见状也有些无奈,虽然同样身为男人,他也无法理解江烁这种去高档餐厅谈工作的脑回路。 看着俞菲凡垂头丧气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要不……我改天旁敲侧击一下,提醒提醒他?” “不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有多恨嫁呢。”俞菲凡从沙发上起身,气鼓鼓地往楼上走去,边走边嘟囔:“不求婚就不求婚呗,谁稀罕要嫁给他了?” …… 九月份的市,盛夏的炙热还未完全褪去,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潮湿闷热的气息。 新建成的火车站附近有一片十分僻静的小林子,与火车站的热火朝天相比,这里显得格外寂静,甚至还带有几分阴森。 一大早,林子外围就拉起了一条黄色的警戒线,封锁完现场后,数十名警员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 新来的实习女警员大概是没什么经验,出任务前还往嘴里塞了两个包子当早餐,这会儿正站在警戒线外扶着树吐得稀里哗啦的。 李明皓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给她递了一瓶矿泉水:“小梁,来漱漱口。你一个女孩子当刑警已经很厉害了。” 说完又指了指不远处吐得天昏地暗的几个男警员:“你看那边那几个男的还不如你呢。” 小梁脸色铁青,接过矿泉水吨吨灌了大半瓶,才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耗子哥,我、我真呆不下去了。” 队里好不容易来了个女生,李明皓唯恐她被劝退,连忙安慰:“坚持坚持,多吐几次就习惯了,我当时也是这么过来的。” 话刚落音,就看到小梁突然眼睛一亮,整个人挺直了腰杆,一副无比精神的模样,仿佛上一秒飞流直下三千尺的不是她。 李明皓预感到了什么,回过头,果然发现江烁正往这边走来。 “江烁哥。” 江烁点了点头:“现场什么情况?” 李明皓还没来得及回答,小梁就抢先一步递上一沓资料,全然没有了刚才那番萎靡不振的模样:“江队,有人报警说林子里有一具被装在行李箱里的尸体。” 江烁接过资料,瞥了她一眼:“吐了?” 小梁面露尴尬挠了挠头:“没关系,我还能撑住。” 江烁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报警人是谁?” 李明皓终于找到机会说话:“是受害者的母亲,她还在赶来的路上。” 江烁拧起双眉:“那她怎么知道的。” “她说她的儿子连续好几天给她托梦,告诉她自己被装在行李箱扔在了这儿。派出所的同志接到她的报案,本来还以为她在胡说八道,结果来了一看,果真有个箱子。” 小梁忍不住在一旁嘟囔道:“世界上哪有那么玄乎的事儿?我看八成是她雇人杀害了自己儿子,又编了个借口报案而已。” 江烁把资料塞回她手里,厉声道:“我是不是说过,干刑侦最忌讳的就是先入为主?还八成,你这八成有什么证据吗?” 小梁讪讪地低下头搓了搓鼻子:“对不起,江队。” 江烁没再理会她,转头对李明皓道:“耗子,给俞菲凡打个电话,让她来一趟。” “你怎么不打?” “让你打你就打,废话怎么那么多。”江烁想了想,又把车钥匙扔给他:“开我的车去接她,再给她买两瓶冰矿泉水,别中暑了,我进去看看。” “等等,江队。”小梁从兜里摸出一个口罩递给他:“里边味儿冲,您还是戴上这个。” 江烁看着那个印着hello kitty的粉红色口罩,眼角微微抽了抽,摆手拒绝:“不用,我有。” 说完戴上自己的口罩,又穿上李明皓递来的防护服和鞋套,径直往现场走去。 小梁失落地把口罩收回兜里,问道:“耗子哥,江队让你去接谁啊?” “接他女朋友。” 小梁更失望了:“江队有女朋友了?可是……她来干什么?” 李明皓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第304章 番外:求婚(二) 看来这直男癌还能抢救。 俞菲凡双手撑着下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还有什么?” 江烁道:“过几天我把工作证给你们,以后进出案发现场就不会有人拦着你们了。” 俞菲凡:“……就这些?你没有别的话想说了吗?” “别的话?”江烁又认真思忖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你是说补贴?当然有了,一开始可能低一些,不过我会跟局里申请的。” 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俞菲凡扶住额角,正当她即将放弃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时,服务员却端着一块制作精美的小蛋糕向他们走来。 “小姐,这是我们餐厅赠送的餐后甜点。” 江烁笑着对她抬了抬手:“你吃。” 俞菲凡松了口气,内心想:“我就说嘛,来这种地方吃饭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他一定是让后厨把戒指藏进蛋糕里了。” 她抓起小巧的银叉子戳进蛋糕里—— 嗯?怎么什么也没有。 一定是戳偏了,再来—— 嗯?怎么还是什么都没有。 看着她把那块蛋糕戳得稀烂,江烁更困惑了:“你不喜欢吃吗?那我一会儿带你去吃别的。” 俞菲凡动作一顿,抬起头不不甘心地问道:“江烁,你真的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了吗?” 话一出口,江烁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她仿佛能听见他脑子里的警铃在乌拉乌拉地响。 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想听什么?” “没什么。”俞菲凡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怏怏地往嘴里塞着蛋糕。 从餐厅回到事务所,几个女孩看到她,立刻停下放下手中的事迫不及待围上前八卦。 “怎么样?让我看看是几克拉的——” 肖霄兴奋地抓起她的手,却发现她中指上空空如也,捂住嘴惊讶道:“怎么回事!你不会真拒绝他了?” 俞菲凡甩开她的手,踢掉那双把她脚后跟磨出两个大水泡的小皮鞋,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别提了,我真是丢死人了,求什么婚呐,人家压根儿就没打算跟我求婚!” “期待”这玩意儿就跟野草一样,要么没有,要么一旦在心里落了根,就会肆意生长。 这一天里她的心情大起大落的,本来还飘在云端,这会儿已经彻底跌入失落的谷底了。 几人面面相觑:“不会?那重要的事儿是什么?” 俞菲凡从包里摸出那张合作邀请书扔在茶几上:“喏,这就是江警官说的‘重要的事’。” 成易见状也有些无奈,虽然同样身为男人,他也无法理解江烁这种去高档餐厅谈工作的脑回路。 看着俞菲凡垂头丧气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要不……我改天旁敲侧击一下,提醒提醒他?” “不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有多恨嫁呢。”俞菲凡从沙发上起身,气鼓鼓地往楼上走去,边走边嘟囔:“不求婚就不求婚呗,谁稀罕要嫁给他了?” …… 九月份的市,盛夏的炙热还未完全褪去,空气中仍然弥漫着潮湿闷热的气息。 新建成的火车站附近有一片十分僻静的小林子,与火车站的热火朝天相比,这里显得格外寂静,甚至还带有几分阴森。 一大早,林子外围就拉起了一条黄色的警戒线,封锁完现场后,数十名警员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 新来的实习女警员大概是没什么经验,出任务前还往嘴里塞了两个包子当早餐,这会儿正站在警戒线外扶着树吐得稀里哗啦的。 李明皓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给她递了一瓶矿泉水:“小梁,来漱漱口。你一个女孩子当刑警已经很厉害了。” 说完又指了指不远处吐得天昏地暗的几个男警员:“你看那边那几个男的还不如你呢。” 小梁脸色铁青,接过矿泉水吨吨灌了大半瓶,才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耗子哥,我、我真呆不下去了。” 队里好不容易来了个女生,李明皓唯恐她被劝退,连忙安慰:“坚持坚持,多吐几次就习惯了,我当时也是这么过来的。” 话刚落音,就看到小梁突然眼睛一亮,整个人挺直了腰杆,一副无比精神的模样,仿佛上一秒飞流直下三千尺的不是她。 李明皓预感到了什么,回过头,果然发现江烁正往这边走来。 “江烁哥。” 江烁点了点头:“现场什么情况?” 李明皓还没来得及回答,小梁就抢先一步递上一沓资料,全然没有了刚才那番萎靡不振的模样:“江队,有人报警说林子里有一具被装在行李箱里的尸体。” 江烁接过资料,瞥了她一眼:“吐了?” 小梁面露尴尬挠了挠头:“没关系,我还能撑住。” 江烁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报警人是谁?” 李明皓终于找到机会说话:“是受害者的母亲,她还在赶来的路上。” 江烁拧起双眉:“那她怎么知道的。” “她说她的儿子连续好几天给她托梦,告诉她自己被装在行李箱扔在了这儿。派出所的同志接到她的报案,本来还以为她在胡说八道,结果来了一看,果真有个箱子。” 小梁忍不住在一旁嘟囔道:“世界上哪有那么玄乎的事儿?我看八成是她雇人杀害了自己儿子,又编了个借口报案而已。” 江烁把资料塞回她手里,厉声道:“我是不是说过,干刑侦最忌讳的就是先入为主?还八成,你这八成有什么证据吗?” 小梁讪讪地低下头搓了搓鼻子:“对不起,江队。” 江烁没再理会她,转头对李明皓道:“耗子,给俞菲凡打个电话,让她来一趟。” “你怎么不打?” “让你打你就打,废话怎么那么多。”江烁想了想,又把车钥匙扔给他:“开我的车去接她,再给她买两瓶冰矿泉水,别中暑了,我进去看看。” “等等,江队。”小梁从兜里摸出一个口罩递给他:“里边味儿冲,您还是戴上这个。” 江烁看着那个印着hello kitty的粉红色口罩,眼角微微抽了抽,摆手拒绝:“不用,我有。” 说完戴上自己的口罩,又穿上李明皓递来的防护服和鞋套,径直往现场走去。 小梁失落地把口罩收回兜里,问道:“耗子哥,江队让你去接谁啊?” “接他女朋友。” 小梁更失望了:“江队有女朋友了?可是……她来干什么?” 李明皓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待会儿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