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江湖一剑生》 第1章 青山居 天启十年,老梁王年迈体衰,于年关将近之际驾崩。 霎时,大梁王朝上下乱作一团,最后,皇后上官月在首相王阳支持下,力压群臣,拥立年仅十二岁的皇子梁肃为帝,改年号承元。 北境城 “要不说咱们王爷是响当当的人物,这一门双世子,只怕史上再也找不到如此有魄力之人了。” “那是!试问异姓王兼大将军一出,谁能与之争锋?” “欸!听说了吗?咱们世子殿下要成亲了。” “成亲?哪位世子?” “欸~~~我知道,我知道,当然是我们的先锋大将军袁萧瑟世子了,难不成还能是那小纨绔?” “就是,若是咱那小世子,只怕那万花楼的姑娘要将那楼前小河哭漫出来不可。” “萧瑟世子文武双全,可是咱们北境的大英雄,真不知哪家姑娘能有如此福气?” “是啊,想来那姑娘定是美若天仙般的人物!” “欸~我要是能娶得这样的美人儿就好了。” “你?定是你酒喝得不够多,又说胡话了,来,接着喝!” 临街的二层小木楼上,几人趁着酒意正在说着白日的见闻,这算是他们近几日为数不多能做的事儿,却不想被楼下的一老一少听了去。 “老苏,你听,他们在说本世子呢。” “听那作甚,世子,这大雪天的,街上酒家都打烊了,这北风又刺骨的很,我们回府,别冻坏了身子。”寒风中,只听一老者劝声道。 说是老者,身形却不似他人般佝偻,只有时隐时现的丝丝白发显出无尽沧桑岁月。 “回去?我说老苏啊,待在府里,你就不觉得甚是烦闷?要回你便回,本世子可不愿。”只听一有些酒醉的少年回声道。 那少年,头束玉冠,身披银狐雪袄,内着一袭白色百叶云纹长衫,腰间的銙带在月光下如明镜般烁晔。 要说,此人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剑眉星目,双眸冷冽而透亮,慵懒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高挺的鼻梁,嘴角勾起一丝轻笑,一头如丝绸般顺滑的长发,身姿卓越。 如若不说身份,单是这股气质都得让人感叹如此英雄少年! 二人借着酒意,在这街上漫无目的地散着。 此时正值年关将近,往年这北境城内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人声鼎沸,一片祥和之象。 可今年的北境城却是寂寥无声,只剩这冰冷刺骨的北风在城中呼啸,衬得这都城愈加的肃穆。 “世子,这老梁王驾崩,整个大梁都得为老梁王守灵,下令年关将至也不得有任何庆祝之举,因此大将军才在府中设宴,您这跑出来,让大将军知道,又得唠叨您了。” “让他唠叨去,本世子平常最不喜这繁文缛节,今日是除夕,这家中还得迎客设宴,让我留在府里怕是压得本世子喘不过气来。”少年没好气地说道。 那人听后,也不再说什么。 “老苏,这酒什么味儿啊,苦涩至极,真是难喝!” “嘿嘿,世子,我刚买的马尿。” 少年自是不信,却还是忍不住骂道,两人边走边笑,插科打诨,虽是主仆之身份,可却更似好友之情谊。 走着走着,两人来到一家酒楼外。 酒楼不过三层,门檐上挂着两只描着青山水墨画的灯笼,很是平常。 不过,在这家家闭门谢客,只有北风呼啸的街上,此时这酒楼倒显得有些突兀了。 两人抬头一看,门上的匾额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青山居。 “这小小的酒楼敢公然违抗王府的诏令,如此时期,如此行事,这背后怕是”那玉冠少年看着眼前情形,不禁多了一丝猜想。 这三层的酒楼在北境城内算不得什么大酒楼,可在这种时期,就连都城第一酒楼广行楼巳时之后都不得开张迎客,眼前这青山居却敢如此嚣张行事? “我曾经无意中听见大将军提过一道这青山居,想来它如今敢这般如此,恐与大将军脱不了干系。” “我爹?也是,不然在这北境都城,有谁敢这般明目张胆?走,进去看看。”说罢,两人便走进了这青山居。 一进正堂,细看楼内,为八角之型,中有亭山流水,足有两层之高,右手边便是酒架之处,上百坛的美酒皆陈列于此,梁柱也皆有字画刻上,与其他酒楼相比倒还能落得个雅字。 再环眼望去,与其他酒楼不同的是,青山居内皆是以玉为器,玉筷,玉盏、玉壶等等,较之之前的门面,这楼里,倒显得有些过份奢靡。 “二位客官,需要些什么?”店内小二见有客前来,赶忙过来问道。 “把你们最好的酒拿上来。”老苏说道 “好嘞!”说着,那小二便回身从酒架之上的一玉匣内拿出一壶酒来。 细看玉匣,通体温润,竟是上好的羊脂玉!而用来装酒的酒壶瓶身质地白而细腻,不含一丝杂质,更是顶顶好的和田玉! 二人瞧着这番阵势,不禁有些震惊,光着瓶身怕是都价值百两有余,那里面的酒呢? “客官,这是本店的镇店之宝,青山翠,每月只有一壶,让二位客官遇见,二位可是有口福了。” “哦?你倒说说如何个镇店之宝法?”听这小儿如此吹嘘,少年有些好奇地问道。 “客官有所不知,本店的青山翠,所用的原料皆是由人参之水加以灌溉,有专人加以照料,酿酒所用之水也是千年古井中的井水。” “此井水质地甘甜,入口回甘,喝完有令人心旷神怡之效,再加之每次井水量只够每月酿一壶青山翠。所以,本店的青山翠才显得弥足珍贵。”那小二见二人不信,当即回声道。 “哦?那可得尝尝,老苏啊,没想到今日我们时运如此之好,能有此机遇。”说罢,少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细品之下,少年终是开了口。 “的确是好酒啊,入口绵而柔,带着一股甘泉的清香,喝起来倒是令人有些回甘了,老苏,你觉得怎样?” “世子说好酒,就是好酒!” 少年哈哈大笑,不到片刻,这壶价值千金的青山翠便入了二人的喉。 待到结账之时,那小二一听是世子殿下,哪里敢收钱,可那少年倒是个不乐意占便宜的主,百两金丢在柜台之上便出了门,好不潇洒! 二人前脚跨出门槛,这二楼之上就探出一道身影,盯着这一老一少离去的方向,不动于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出青山居,那主仆二人借着酒劲,又不禁放言了起来。 “老苏,你懂酒吗?觉得刚刚的青山翠怎么样?” “小的怎么会懂酒呢,小的觉得刚刚的青山翠狗屁都不是。” “哈哈哈哈,本世子也不懂酒,也觉得狗屁都不是,莫不胡乱邹几句,倒是让人看了笑话。” 说罢,两人又是一阵狂笑,遁入了这夜色中。 北境王府。 “北庭那小子呢,从晨时就未见过他身影,如今晚宴都快开始了,怎么还不出现?他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爹?”高声立起,只见王座之上端坐一人,气势如虹,正是被世人唤作“杀神”的北境王,袁冲! 老梁王早年征战,当时还是俊朗少年的袁冲作为先锋将军为大梁立下汗马功劳,在老梁王登基后,获封北境王兼大将军,镇守北境。 当年大梁最尖锐的矛,如今成了大梁最坚固的盾,数十年间,使得北方匈奴鲜卑等国不敢跃入大梁边境半步,可以说是威名赫赫。 “父亲,儿臣近日听闻北庭感染了风寒,如今想是在房间歇息。”面对袁冲高喝,只听一男子回声道。 “父亲,大哥说的是,女儿刚刚还到北庭房间看了去,都说小世子在睡觉呢。”一女子随声附和道。 世人都知北境王袁冲儿女双全且都是人中龙凤。 长子袁萧瑟,从小习武,自幼随父亲袁冲行军打仗,一身黑甲穿梭于战场之上,英勇无比,武艺更是艳绝三军。 不过袁萧瑟虽是武将,却也不是草莽之人,幼时在母亲的教导下饱读诗书,文采斐然,谋略过人,打仗多年被人称为“马上书生”。 长女袁雪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其中棋艺更是冠绝于世,相貌甚佳,气质若兰,有着“北境第一才女”之称。 而次子袁北庭,幼年便被送上梅山,跟随梅山居士修习,近不久才下山回府。 不过此人虽看起来相貌堂堂,身姿卓越,但却因从小缺乏管教,生性言语不像个世家子弟,倒像是街上纨绔,与这龙凤倒是有点不沾边儿了。 “你们啊,就知道护着他,那小子从小在梅山修习,梅山那苦寒之地可比我这北境城冷得多,他如若这点便感染了风寒,那时只怕早就死在梅山上了。”袁冲无奈笑道。 “呸呸呸,大过年的,夫君怎说得如此不吉利的话,庭儿自幼散漫惯了,这种场合不想来也是正常的,就随他去。” “嘿嘿,母亲,还是您懂我,”话音未落,只见门前一人朝着宴厅走来,一身银狐雪袄,正是袁北庭。 “庭儿,你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母亲牵挂,身体已无大碍。我如若不来,有人怕是又要唠叨了,为了我的耳朵,来这一趟还是值得的。” “好了好了,你小子知道来就好,不然我非得揍你一顿不可。” 对于自己这便宜老爹,袁北庭是理都懒得理,也不待袁冲说完,他便径直走到了袁萧瑟和袁雪颜身旁,坐了下来。 “北庭,又出去了?你还真是闲不住性子,我和大哥还想着帮你打打谎,没想到你自己竟然来了。”袁雪颜微笑着看向袁北庭说道。 “嘿嘿,多谢大哥、二姐。你还真别说,这梁王驾崩,全国举灵,我和老苏出去一趟,街上除了飘着鹅毛大雪,便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人,当真有些无趣。” “不奇怪,如今特殊时期,圣旨已下,谁敢违抗?就连爹爹都只是家中设宴,不想伸张呢。”面对小弟的抱怨,袁雪颜轻声说道。 袁北庭听完便不再说话,是啊,天大地大,皇帝最大,违抗圣旨的事,寻常人家谁又敢做呢? 回过神来,宴会便开始了,见袁冲站起身来,袁北庭见状,嘴角不由一撇。 这老头子当真无新意,又是那套陈词滥调。 果然,只听袁冲高声朗道:“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同袍,大家跟着我出生入死多年,今日是除夕,我在此设下家宴,希望和各位能够举杯痛饮,共贺新春。” 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见北境王如此,一众宾客也不再拘束起来,各自举杯,好不热闹! “好酒,好酒啊!” “雪颜,北庭,来,我们一起喝一杯。”袁萧瑟笑着向二人举起酒杯。 袁北庭看着大哥,他们虽自幼就分开,但自从梅山回来后,大哥对他都一直照顾有加,加上袁萧瑟盛名在外,所以,在袁北庭心里,对袁萧瑟还是颇为敬重。 “大哥,二姐,我敬你们。” 说着,袁北庭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可酒刚入喉,便皱起了眉头。 这酒怎么有点熟悉? “大哥,二姐,这酒” “怎么了?这酒是父亲珍藏的佳酿,名叫青山翠,你回府时间不久,这酒只有设宴之时才会拿出来喝,怎么样,好喝吗?”袁雪颜柔声问道。 “酒怎么样暂且不说,倒让我想起一事。” “我回来之前曾在城内转过一圈,城内所有商家酒楼都是大门紧闭,可是却有一家名为青山居的酒楼还开着。” “我跟老苏进去时,他们曾拿出一壶酒,说是镇店之宝,名字就叫青山翠,因产量极少,所以极其珍贵,酒香和这酒一模一样。” “青山居?父亲曾经叫我整治城内各大市井之地时,特意交代过,莫去打扰青山居,当时我也不曾多想,可照你如今这般说法,这青山居恐与父亲有关。”袁萧瑟回声道。 “经大哥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曾无意间撞见过自称是青山居的人来府里送酒,想必就是这青山翠,如若真如你说的那么珍贵,也难怪父亲平日里都舍不得将这酒拿出来喝。”袁雪颜接着说道。 袁北庭听后,心里不禁沉思了起来。 看来这青山居不简单啊,值得老头子这么上心,看这宴会上的酒,估计青山居大半的青山翠都是送给府里的,这背后怕是有什么隐秘。 不过片刻,袁北庭便不再想着这事儿了。 他娘的,管他呢,这可是北境城,万事有老头子顶着,我在这儿操心个什么劲儿啊! 第2章 世子夫人 北风呼啸,柔暗的月光照在大地,雪也愈加的越下越大,衬得这个冬天越加寒冷。 北境王府内,人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对于北境这种常年饱受战争之地,此刻的热闹显得弥足珍贵。 袁冲见时机已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高声朗道:“各位,今日设宴除了与各位把酒言欢之外,本王还有一事,想必各位都已听说,那就是关于我儿的婚事。” 袁北庭看着高台之上的老头子,后又看向袁萧瑟,一笑。 “大哥,之前可从未听你说起有过什么心上人,如今却要成亲了,不知从哪里给我找来个可人的嫂嫂?” 而袁萧瑟和袁雪颜却是相视一笑,看着袁北庭不说话,袁北庭被他俩看得心里发毛,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这婚事,不会是本世子? 此时的袁冲瞟了一眼台下的袁北庭,又接着说着。 “诸位也都知道,本王有两子,这长子萧瑟自幼随本王四处征战,诸位是见着萧瑟长大的,次子北庭,自年幼时便被我送出去修习,如今归来,与诸位算得上是初次相见。” “此次婚事便是有关北庭,本王已为北庭择得一佳人,待到良辰吉日,就成婚,届时本王还请各位光临本府,共贺我儿新婚。” 袁北庭听后,一口酒直呛于喉,痛得他眼泪直流。 他娘的,还真是本世子! 顾不得休憩片刻,随后便跳起来大声说道:“成婚?老头子,你老糊涂了?随意寻了个人就想我成亲?痴心妄想!再说了,大哥都还没成婚呢,哪轮得到我啊。” 袁冲见袁北庭如此激动,也顾不得有众多宾客在场,当即就开骂了起来。 “臭小子,你大哥做事成熟稳重,他的婚事,我自是不用担心。” “倒是你,回来后,整日不是斗鸡遛狗,就是夜夜买醉,无所事事,你这“第一纨绔”的名号都快传遍整个大梁了,还不知道收敛,看看你大哥、二姐,再瞧瞧你,简直是丢我的脸!” “我丢你脸?你只听见世人说我是‘第一纨绔’,怎么听不见世人说我是‘第一公子’呢?,再说了,大哥这样精明能干需要我作甚,日日夜夜做我的公子哥岂不快活潇洒?” 袁冲见袁北庭还敢顶嘴,不禁声音又高上了几分。 “我看你真是不思进取,再让你这么胡乱下去,怕你是要废了!” “世人都说我袁冲儿女皆是人中龙凤,怎么偏偏生出你这么个逆子?这件事不用再说了,媒妁之事,父母之言,你没得选择!” 端坐其位的北境王妃生怕父子俩再吵起来,让众宾客看了笑话,不得不赶紧出来打圆场。 “庭儿,你爹也是为了你好,你这性子是得改改了,成婚了可就不能像之前那样行事无所顾忌了。” “娘,怎么连你也这样说?”袁北庭瞧见一向疼爱自己的娘亲此刻也站了出来,不由得一阵委屈。 可他到底是不死心,便转头看向袁萧瑟二人:“难道我在你们眼中真如此不堪?大哥、二姐,你们说呢?” 却不想那二人皆是四顾无言,对这目光唯恐避之不及。 “庭儿,我和你爹为你寻的夫人是极好的,你不相信你父亲,你还不相信娘的眼光吗?” “娘,不是我不相信您,只是”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既然如此,那就恭喜大哥,大嫂了,小子,你怕是有福咯。”袁北庭还想解释,却被堂下一人径直打断。 此人名叫齐衡,年轻时曾跟着袁冲出生入死,跟袁冲是生死兄弟,现为袁冲的左膀右臂,因行事狠辣,生性暴烈,被人称为“人狼”。 袁北庭自梅山回来时,便是齐衡将他接回北境,一路上两人算是性情相投,很是对得来,他也是袁北庭在这王府中少有的熟人。 “齐叔,怎么连你也跟着瞎起哄”,袁北庭没好声道。 “臭小子,你爹娘也是为你好,白捡的媳妇还不要,傻不傻啊你。”齐衡看着袁北庭生气的样子嬉笑道。 “齐叔你要结你结,我可不奉陪。”说着便自顾自地走了。 台下众宾客看着这番情形,想笑却又不敢笑,能如此不顾及堂堂北境王颜面的,天底下估计也就只有这小世子了。 第二日 “世子殿下,王爷和夫人请您去前厅一趟。”正在袁北庭熟睡之际,一道女声从门外传来。 袁北庭被这声吵醒,心里很是不悦,便高喝道:“不去!” 自从昨日从宴会走后,袁北庭便拉着老苏又去买醉了,早上才归,如今日上三竿,脑子里还是浆糊呢。 “世子殿下,夫人交代过,无论如何都要殿下过去一趟,还请世子殿下莫要让小的为难。” “为难?你在威胁我?本世子不去,你又能把我怎样?”袁北庭听着,却是毫不在意,只觉得此人有些大言不惭。 “那就得罪了,还请世子殿下见谅。”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推门而入。 一道身影快速闪到袁北庭身边,左手擒向袁北庭手腕。 袁北庭不想此人当真敢向自己动手,立马一个翻身算是躲了过去。 那人也紧跟其后,冲了过来,右手作爪状,攻向袁北庭,只见袁北庭以掌化拳迎了上去,碰撞所产生的气震碎了一旁的玉盏,也将两人震退数十步。 袁北庭看着眼前这面容俏丽的丫头,心里一惊。 这小丫鬟武功不错啊! 刚刚仅凭一招,袁北庭便断定对方绝非寻常习武之人。 当这丫头向自己攻来时,身法矫健,踏气而行,一招一式中蕴含着一股自身修习所产生的气,这只有驭气境的高手才能做到。 这一个普通的丫鬟竟有驭气境? 驭气境无论在哪里都算的上是顶尖的高手,非武学奇才所不能达到。 寻常之人习武,穷极一生能达到一品大宗师已是万幸,而这一品大宗师之上,则有着驭气境,入微境,逍遥境以及最后的神罗天通。 这每一层境界的突破都极其困难,如今在世之人能达到逍遥境的屈指可数,袁北庭的师傅梅山居士千百忍便是逍遥境,至于神罗天通,只知曾经剑仙齐道陵入此境界,之后世间鲜有听闻。 顷刻间,此人欲再次攻来,袁北庭连忙挥手道:“不打了,不打了,大早上的,饭还没吃呢。” “还请世子殿下随我前去大厅,王爷和夫人还在等着呢。”听见世子说不打,那人立刻收手恭敬地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待本世子更衣后就随你去,”袁北庭摆了摆手说道。 待出门时,袁北庭瞥了一眼身旁面容俏丽的小丫鬟:“武功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回世子殿下,我叫月兰。” “老头子,娘,这么早找我有何事?”先闻其声,后见其人,只见袁北庭一手拿着鸡腿,大摇大摆地从门外走来,寻了个椅子,抬起屁股便坐了下去。 可当他瞧见端坐高位的娘亲笑眯眯地看着他,内心不禁泛起一股不安,手里的鸡腿瞬间就不香了。 “庭儿,娘给你介绍个人。”夫人柔声说道。 “怀钰,来。” 说着,只见屏风后面走出一个女子,一袭白色长裙,是由上好地锦缎做成,上面点缀着些些白梅,身材高挑,肤如凝脂,高挺的鼻梁,如粉梅般的薄唇,眉如弯月,一双眼眸冷冽而清透,看似温和又蕴藏着锋利寒意,使得她气质出尘。 一袭如瀑长发及腰,发饰也只有一只上好的玉做成的梅花簪稍加点缀,衬得她更加清冷出尘,气质非凡。即使逛遍万花楼的袁北庭见到这女子也不禁被她的美貌所折服。 “王爷,夫人。” 这清冷的语气让袁北庭感叹道,还真是个冰山美人儿! “来,庭儿,这就是娘为你找的夫人,名叫怀钰,她是你爹的故交张程尧将军的女儿,张将军在怀钰年幼时便战死沙场,自此怀钰就一直生活在府内。” “你刚回来不久,还不曾见过她,如今怀钰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娘觉得你俩甚是相配,便为你定下了这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袁北庭在见到这个张怀钰时,除了被她的美貌和气质有些震惊外,心中还产生了一些疑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待他在脑中思索了片刻,想不起来,索性也就不管了。 “娘,你真的觉得我们俩合适吗?”说着袁北庭拿着鸡腿又啃了起来,还抹了抹嘴上的油。 这哪里是一世家子弟,简直比那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臭小子,这件事我和你娘已经商量好了,这门亲事你必须结,没得商量!”袁冲见袁北庭又想着拒绝,便大声说道。 “我说老头儿,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就算我愿意娶,你也不问问人姑娘愿不愿意嫁,这强扭的瓜不甜,我看这姑娘气质不凡,你又何必让她嫁给我这个纨绔子弟受罪呢?”袁北庭不满的大声道。 随后又看向张怀钰:“姑娘,你说呢?” 张怀钰自幼就失去了父母,由北境王和王妃抚养长大,虽然他们待她极好,可失去父母的痛让她至今心里难以承受,性子也自那时变得冷淡起来。 在这王府十余载,除了王爷夫人,还有萧瑟与雪颜二人待她如亲人般,时常与她走动外,与他人再无过多交流。 “婚姻之事,听王爷夫人的便好。”怀钰平静的说道,听不出丝毫波澜。 早在之前,张怀钰便听说了这个纨绔世子的事迹。 从梅山回来后,就包下了万花楼,整整三天三夜! 听里面的姑娘说,这三天三夜世子在里面喝酒,小曲儿,嬉戏是一个不落,不仅如此,出手更是大方的很,随手的赏钱便可顶她们十年有余。 在袁北庭从万花楼出来时,里面的姑娘都是满含不舍,有得更是失声痛哭,不仅排队满大街相送,更是敲锣打鼓,戏声高歌,那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宫里那位亲临北境呢。 张怀钰原本对他还有些许期待,以为是世人夸大,可今日瞧见,这世子所作所为与那传闻之中并无一二,当真是纨绔不堪。 “你这人,他们说什么你就要听吗?你我二人今日是第一次见面,往日情分更是丝毫没有,你愿意嫁给一个你不爱之人?莫不是贪图这世子夫人的身份?”袁北庭见张怀钰这般无畏之态,连忙急声道。 此话一出,张怀钰冷冽的看向袁北庭,眼中迸发出阵阵寒意:“世子殿下愿意这么认为就这么认为。”说罢,转头就走,不带一丝犹豫。 看着张怀钰远去的背影,袁北庭不禁有些愣住了。 这小妮子怎如此生气,莫不是我刚刚说得过分了些? “袁北庭!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彼时袁雪颜刚好路过,听见厅内传来袁北庭的声音,不禁进来大声呵道。 袁北庭见状,直呼坏了。 自他回来后,二姐一直都对他非常照顾,即使袁北庭做了些许离谱的事,袁雪颜也不曾说过他,如今这样被二姐大声呵斥更是没有过,看来二姐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怀钰妹妹自小在府里生活,跟我们亲如家人,你再不想娶人家,又怎说得这样的混账话!” “嘿嘿,二姐莫生气,我待会儿向她袁北庭赔礼就是。”见二姐面色温怒,袁北庭怯怯小声笑说道。 “再说了,怀钰妹妹如此一个大美人儿,才貌双全,张将军又与爹爹是挚友,论家世,论才貌如何配不上你?” “不是,二姐,这感情之事怎么可以勉强呢,再说我这日日花天酒地的,她能忍受得了?” “感情之事,日后可以慢慢培养,但你若是欺负怀钰妹妹,我定拿你是问!” “雪颜说的对,怀钰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无论门第才貌,配你小子是绰绰有余,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待我和你母亲择个良辰吉日,你们就成亲。”袁冲冲着袁北庭说道。 看着父母和二姐如此坚决的态度,袁北庭是头疼不已,出了门,便朝着摘星阁走去。 这摘星阁乃是袁冲在兴建北境王府时所建,阁后有座七星山,前面则有摘星湖,每当夜晚降临,夜空倒影在湖中,好似手可摘星辰。 登顶阁楼,眺望湖面,便可观星而坐,甚是怡人。在袁北庭回来后,便将这里选作自己的住处,在此饮酒作乐,好不自在。 此时,老苏正坐在门前休息,见袁北庭回来,问道:“看世子脸色不太好,发生了何事?” 袁北庭便将之前之事与老苏说了一遍,却不想这老苏是龇着牙,满脸喜色。 “嘿嘿,太好了,世子你要成婚了,还是个大美人儿,恭喜世子,贺喜世子啊。” “贺你个头,没听出来老子不愿意吗?老子正烦着怎么解决呢,你要再笑,本世子就让可云姑娘将那桃花酿都倒了去。”袁北庭没好气地说道。 听见这话,老苏龇着的大牙立马收回,可还是继续说道。 “世子,这是个好事啊,你想想,听你口中描述这怀钰小姐可是绝色,这不正符合你心意?” “好事?那不如你替我去成亲?” “我?嘿嘿,我老苏可没这福气,我这辈子能跟着世子吃香的喝辣的就已经知足了。” 袁北庭瞧见老苏那副谄媚的样,心里也算是舒缓了不少,不禁笑骂道:“瞧你那点儿出息,嘿嘿,跟着本世子,保你快乐似神仙!” 第3章 老苏,快跑 摘星阁 “老苏,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才好呢?这亲我肯定是不结,若是有什么两全其美之策,既能免除这婚约,又不用让那老头子把我扒皮抽筋是再好不过。” 袁北庭侧躺在乘椅上,手臂微微撑起,扶着额头,一边叼着青提,一边喝着酒问道。 眼前的美景属实让人心旷神怡,可心中之事却也是让他烦闷不已。 袁北庭说着,却不见有人回话,他回头看去,只见老苏嘴里塞满了鸡腿,吃地津津有味,已没有空留的余地来回这个世子的话了。 “就知道吃,吃死你算了。”袁北庭骂道。 老苏这才听见世子的话,嘿嘿一笑,赶忙咽了咽:“世子,瞧您这话说的,我老苏何时有吃撑的时候?咱的身材可是匀称着呢,吃再多也不怕。” 这老苏是袁冲在送袁北庭上梅山的时候就跟在袁北庭身边了。 袁冲曾说老苏厨艺了得,便让老苏在生活上好好照顾这个小世子,可袁北庭跟老苏相处十余载,却从未见老苏做过一顿饭,倒是师傅千百忍经常夸赞老苏厨艺好。 “对了,你听说过月兰吗?” “月兰?没听说过,世子怎得突然这样问?” “那日,老头子叫我去前厅议事,便是这月兰来传的话,我原本想使使性子,却没想到这月兰直接闪进房间想要将我擒住,我试探性接了一招,却发现她竟有驭气境!” “驭气境?世子你说这小小的丫鬟竟是驭气境高手?”老苏有些惊讶的说道,手里的鸡腿也是放下。 “你说这样的高手怎么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呢?”袁北庭内心很是不解。 “我离府已久,看来这些年府内变化还真是快啊。”老苏听着不禁喃喃道。 越想越烦闷,不想了! “自从梅山回来之后,我便每日花天酒地,这北境王府我还未曾真正逛过,老苏,你比我熟悉这儿,快带我去逛逛。”说着袁北庭便起身向楼下走去。 揽月堂内, “小姐,你真要嫁给世子殿下吗?” “王爷和夫人养育我多年,如我亲生父母,婚姻大事他们作主,亦无不可,再说,我本无心,嫁于谁都无所谓,至于这小世子殿下,顺便了却他们一桩心愿罢了。” “可是小姐,这世子殿下行事荒诞,月兰担心小姐嫁过去,怕是要受不少罪呢。” “受罪?天大的罪我张怀钰都受过了,就凭他,真能让我受罪吗?”张怀钰不禁冷声道。 “世子,这就是您说的怀钰小姐啊,啧啧,还真是绝色啊,要我说世子不如你就从了。” “从你个头,你看看她那副冰冷的样子,虽说有几分姿色,但像个冰块儿一样,我还不如娶个冰回家呢。”袁北庭没好气的骂道。 老苏原本是想带袁北庭到处转转的,但却由于自己也离开王府十几年,对于王府也有点陌生,不知怎得竟转到了这揽月堂来。 这揽月堂中盛满了梅花,犹如梅山上一样。让袁北庭看了不禁有些想念在梅山习武练剑的日子,便想进来瞧瞧,却不想撞见了刚才这一幕,无奈,只得和老苏趴在墙角,生怕惊动了堂内这位冰山美人。 “老苏,你看,那个女人旁边的丫鬟就是我跟你说的月兰,驭气境的高手。”袁北庭指了指说道。 “呦,世子,也是位美人啊,不过相比怀钰小姐还是有一定差距。” “你个老流氓,我让你评价来了?”袁北庭瞧见老苏依旧没正形地样,忍不住低声骂道。 “说来真是奇怪,这驭气境高手只是个丫鬟不说,还跟这小冰块儿有关,看样子,她们之间颇为熟悉。” “世子,好歹这里也是堂堂北境王府,有高手坐镇不奇怪,况且,这怀钰小姐的身世您也听说了,张程尧将军可是王爷的生死兄弟,王爷夫人将她抚养长大,自然是对她极其爱护,派个高手贴身保护也是情理之中。” “对她爱护有加,那我呢?我从小离开王府,外面历经危险,娘和那老头子怎么不派个高手保护我?派个你跟在我身边,说是你厨艺了得,你自己说说,你这些年有给我做过一顿饭吗?还整天花我的,吃我的,睡我的,你好意思吗你?” 一听老苏说起,袁北庭就气不打一处来,往日那般情形,不知道的还以为老苏是那老爷,他这个世子才是下人呢。 “嘿嘿嘿,谁叫世子殿下你宅心仁厚呢。”老苏听见袁北庭这样叫骂,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憨笑道。 正在袁北庭数落老苏之际,只见一只青瑶飞了进来落在窗边。 青瑶是北境特有的一种鸟,通体羽毛成青色,额头有水滴状的白羽加作点缀,体型小巧,但凶猛异常,对人类有着天然的抵触,所以能够被驯化的青瑶是极其珍贵的。 “小姐,有信传来。”月兰便将绑在青瑶腿上的纸条取了下来,递了过去。 张怀钰打开纸条一看,眉头微皱。 “世子,看怀钰小姐表情怕不是什么好事,你说能是什么呢?” “哦?老苏你这么好奇,不如你去问问?”袁北庭坏笑着说道,眼神看得老苏心里直发毛。 “我就算了,我跟怀钰小姐都没见过面,再说了,这种美人,人家见了害羞。”老苏故作扭捏的样子,看得袁北庭直呼恶心。 “害羞?没事,大胆点儿,我帮你一把。”话音刚落,袁北庭便狠狠一脚将老苏从墙角踹进了揽月阁内。 “什么人?”月兰见有人闯入立马将张怀钰护在身后。 “嚯嚯嚯,好痛。”老苏一边捂着屁股一边说道。 看着月兰那般警惕得模样,老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片刻,试探性的说道:“若我说我只是路过,你信吗?” 面对眼前这人这般的胡言乱语,月兰不禁一声冷笑。 “路过,这揽月阁平时根本没有人来,即使是王爷和夫人前来也会有人提前禀报,路过?我看你分明是心怀不轨。”说着,月兰便聚气于掌,欲向老苏冲去。 “慢着慢着,”老苏见月兰要动手,当时就急了,连忙摆手说道。 “怀钰小姐,我是王府内一名厨子,因为今日夫人想说吃梅花羹,我无意间路过此地,发现里面梅花盛开,品相也是极好的,便想着采摘一些用作食材。” “哦,是吗?你若是王府内的厨子,又怎会不知这揽月阁内的所有东西都需小姐决断!你分明在说谎!”月兰见此人谎话连篇,再也忍不住,便一个箭步向着老苏攻去,气若游龙,速度极快。 “好凶的丫头。”蹲在墙角的袁北庭见此状,小声说道。 老苏看见月兰攻来,急忙向门外逃去,却怎知踩在了门槛上,一个踉跄滚了出去。月兰一掌向老苏拍去,吓得老苏急忙大喊:“还看呢,快救我啊!” 话音未落,只见从旁闪起一道身影,此人脸戴面具,身法飘逸,速度极快,脚踏白雪,步步生梅。 一拳便向月兰攻去,月兰见状,脚踏大地顺势转而向此人攻去,一掌一拳相撞,震得树上的梅花纷纷飘落。月兰被这力量震退好几步,这戴面具之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坐在堂内的张怀钰见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此人一拳就将月兰震退好几步,境界怕是在月兰之上。 顷刻间,此人再次攻来,月兰也不再试探,运气于身,冲了过去,一掌直冲面门,那人也不慌,脚踏梅花向旁躲闪。 突然那人一个转身,以手为刀,向月兰后背攻去,月兰躲闪不及,硬吃了一掌。随后立转腰身,化气为掌,一招“寻月掌”冲黑影而去。 而那人只是依靠着他那诡异的步伐,一个转身便躲了开,可月兰只顾着攻向此人,哪知张怀钰在此人身后,一瞬间,寻月掌之气便向张怀钰冲去。 “小姐,快躲开。”月兰见状急忙大喊。 张怀钰平日里虽也跟月兰练过一招半式,跟普通人打斗尚能自保,可面对这驭气境强者的全力一击可就毫无还手之力了。 一瞬间,张怀钰也有些慌了神。霎时,那道黑影再次闪过,站在张怀钰身前,二指为锋,轻轻一点,便破掉了这威力不容小觑的一掌。 众人愣神之际。 只听那人喊道:“老苏,快跑!”,随后便脚踏梅花,出门而去。 而待月兰二人回过神来,只瞧见剩下的老苏提着裤子向外面跑去,边跑边喊:“等等我啊,等等我啊。”场面显得很是滑稽。 月兰见此状正欲去追,张怀钰急忙制止道:“算了,月兰,此人武功恐在你之上,况且看刚刚情景,他并无害我之心。” “小姐,此人内功深厚,尤其是那诡异的身法,我竟丝毫近不了他身,并且,我感觉我的一招一式都被他看破,在他面前如被定身一般,此人怕是已到入微境界。” 入微境,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达到入微境界者以心入境,能根据世间法则寻其根本,在与他人战斗时能凭借自身法则寻他人功法之破绽,以此达到降敌之效。 此时,张怀钰心里不禁闪过那人身影,在那人救她的一瞬间,不知怎得,她竟然觉得有些心安,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却又说不上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待张怀钰回过神来说道:“没怎么,月兰,此人武功极高,你叫人去查查近期有哪些高手在城内,我们要有所防范。” “是” “世子,你可把我害苦了,我差点儿就被那个丫头给杀咯。”老苏一边大喘着气,一边抱怨道,显然刚刚为了逃命,可没少跑。 “嘿嘿,谁叫你话那么多,让你吃点苦头怎么了,再说了,有本世子在,谁能杀的了你?”袁北庭拍拍老苏的肩膀笑着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冰块儿怕是没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啊,她仿佛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还有月兰那丫头竟有着驭气中期的实力!” 袁北庭抬头看向天空,自顾自地说着。 他虽从小被袁冲送出府去修习,与家人远离,但这并不代表他对这北境王府没有感情。 自从他回来后,大哥和二姐一直对他照顾有加,从未有着陌生人般的隔阂,母亲见到他时更是潸然泪下,多年的思恋之情化作泪水止不住的流。 至于袁冲,虽然言语上总是骂骂咧咧,但袁北庭心里清楚,这老头子对自己也是疼爱的。这血脉亲情让袁北庭对这王府,总是希望它好的。 “世子,想那么多作甚,这可是北境王府,她就是再不简单又如何?嘿嘿,放心,有我老苏陪着世子呢。” “你?整天就知道吃,来,你说说,你有何用?” “我?嘿嘿嘿,我能吃啊,我能帮世子评鉴世间所有美食,让世子能够吃得放心,吃得欢乐。” 看着老苏那憨样,袁北庭内心的惆怅也不禁缓解了几分。 “走,老苏,今晚万花楼,不醉不归!” 第4章 婚约延缓 皇都 “许久未曾和宰相大人下过棋了,不知大人是否有兴趣陪本宫下一局?”一女子细声问道。 只见那女子衣着华贵宫装,凤冠霞披,明黄缎子的褂子上绣着金线祥云,栩栩如生,面容秀丽端庄,一根金簪斜插在鬓间,显得十分高贵,正是大梁太后上官月。 自先帝驾崩后,幼帝梁肃登基,太后上官月代为执政,整个大梁的权力便掌握在了这个女人手中。 “遵命,太后娘娘,”一身穿紫色官府大衣,外罩着一件玄色官袍,,头顶黑色官帽之人回答道,正是当朝宰相王阳! “宰相大人,本宫听闻北境王次子袁北庭不日就将大婚,不知宰相大人对此有何看法?” “回太后娘娘,微臣” “大人但说无妨” “是” “这袁冲育有两子,这长子袁萧瑟武艺冠绝三军,打仗有勇有谋,在北境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而这次子袁北庭,传闻说虽是生的一副好容貌,身姿卓越,但行事确实荒诞无道,是个世人皆知的纨绔子弟。” “两人虽是亲兄弟,行事风格却完全不同。” “按照礼数,这嫡长子尚未婚配,哪轮得到这次子呢?” “哦?听宰相大人所言,这北境王是另有目的?” “据微臣所知,袁冲做这北境王多年,虽依旧有勇猛之资,却早有萌生退位的打算,这些年袁萧瑟代父行军打仗,无敌之资不逊色当年北境王,在北境大军中的威望正盛” “所以,这下一位北境王,袁萧瑟自是不二人选。” “至于这袁北庭,微臣曾听说他年幼时便被袁冲送出王府,不知去向,近日才重回王府,袁冲给他定下的这门婚事,微臣认为,这是袁冲巩固袁萧瑟地位的一种手段。” “说来听听” “太后早年随先帝四处征战,想必知道,这行军打仗,需要的是作战勇猛,不惧艰险,所以参军的多为热血男儿。” “而在这北境军中,有着这样的一个规矩,凡是有家室者,不得报名参军!为的就是保证军队在打仗时能够勇于冲锋,一往无前。” “袁冲让袁北庭成亲便断了他参军的路,没有军功,这袁北庭又如何跟他那英勇无畏的大哥争这北境王呢?” “先帝在世时,念袁冲对大梁是有功之臣,封为北境王,镇守北疆,王位世袭罔替。倘若正如大人所说,这北境王的爵位落入这袁萧瑟手中,只怕这北境的实力会再次提升,这对我大梁可未必是件好事。”上官月一边下棋一边说道。 “娘娘不必担忧,臣有一计” “大人请讲” “当年先帝与袁冲是上过战场的生死兄弟,对袁冲是无比的信任,在封袁冲为北境王时也不曾用过什么手段来制衡。” “如今袁北庭大婚,我们何不趁此机会,以官位为贺礼,诏他入朝为官,借此以袁北庭为质子来威慑袁冲。” “可是,以袁冲纵横官场多年,不可能这点都想不到,如若他不肯放人呢?” “这不更加符合娘娘心意?如若他敢不从,就是公然抗旨,抗旨可是死罪!” “呵呵呵,宰相大人棋艺还是如此高超,是本宫输了”,上官月看着棋盘上的棋子笑说道。 “臣,不敢” 宰相府 “义父,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只见此人身着黑色云绸锦缎,头戴黑金束冠,腰间别着两柄血色弯刃,露出的眼眸显出一股凶狠之色。 “穆儿,你久居皇城,也是时候出去闯荡闯荡了,那就交给你了,顺便给我查查这袁北庭是否真如传闻所说那样。” “孩儿一定办到!” 北境王府 “夫君,刚刚怀钰说的都是真的吗?” “应该不会有错,怀钰说前几日她就收到过来自宫里的青瑶传信,刚刚,青瑶又传来信,我确认过,确实是宫里那位的亲笔书信”,袁冲看着桌上的纸条说道。 “庭儿刚回王府不久,不日还要成亲,这陛下为何突然要庭儿入朝为官?”北境王妃不解的问道 “这新帝刚登基不久,太后上官月代为执政,如今朝中大权全在太后和王阳手中,想必这是他们的手段” “这定是王阳的奸计。当年先帝封你为北境王时,王阳就曾上书,留瑟儿在朝中,欲作为质子。当时先帝念你军功赫赫,又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不曾理会,如今先帝已逝,这王阳还是不肯放过你”,北境王妃愤愤地说道。 “如今瑟儿军中威名正盛,那臭小子成亲后,便不可参军积攒军功,没有军功就镇不住这北境大军,做不得这北境王!” “怕是王阳猜想到了这一点,知道我会传位于瑟儿,待瑟儿继承爵位后,便想用北庭来威胁瑟儿,由此来控制北境,巩固他们的权力,”袁冲分析道 “我深知这庙堂险恶,瑟儿行事稳重,即使在这官场之中也有把握应对,甚至超过我。” “至于北庭那臭小子,从梅山回来后我便知道他志不在此,我也希望他能远离这险恶之地,带着怀钰做个逍遥世子便罢了,如今看来怕这王阳是不能让我如愿了”袁冲惋叹道。 “那怎么办,这皇都险恶,庭儿如果真去了怕是会有危险” “夫人慌了吗?想当年夫人随我行军打仗的时候可是毫无畏惧啊,你百里苏荷的名字那是令人闻风丧胆”袁冲看着自己夫人有些着急的表情笑道。 “事关庭儿安危,我能不着急吗?亏你还笑的出来”,百里苏荷没好气的说道。 百里苏荷,百里家近百年出现的不世之才,使得一手百里软剑,初入江湖便是驭气境巅峰,挑翻江湖里一众高手。因长得漂亮,人又温柔善良,被不少江湖里的人奉女神。 在行走江湖时,遇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袁冲,两人一见钟情,后便随袁冲一同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在袁冲被封为北境王后,百里苏荷便成了北境王妃,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放心,夫人,我北境王在这朝堂这么多年,岂是他们随便一道命令就能够撼动的!我北境王的儿子,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威胁的!” 说着,这位北境王的眼睛突然明亮了起来,一股威压陡然而生。 是啊,坐镇北境多年,世人都忘了北境王袁冲可是堂堂入微境强者! 揽月堂 “小姐,这信上说朝廷要世子殿下入朝为官,如此突然,月兰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 “信中说,宰相王阳在昨日向陛下上书,说北境王镇守北疆,劳苦功高,世子袁北庭即将大婚,建议下旨诏袁北庭入朝为官,以示祝贺,也是朝廷对于北境王镇守疆土这么多年的肯定。”张怀钰看着门口的飘落的梅花说道。 “小姐觉得,这王阳大人可是真心?” “自然不是,如今萧瑟哥哥在军中威名赫赫,在外人看来,这下一任北境王非萧瑟哥哥莫属,王阳自然也是这么认为。” “所以他假借向王爷贺礼之际,诏袁北庭入朝,如此便可在日后萧瑟哥哥继任北境王后用袁北庭来威胁萧瑟哥哥,以达到控制北境的目的。” “这王阳还真是心思缜密,手段狠毒,”月兰听完后恶狠狠地说道。 “来人,将怀钰和北庭叫来”,袁冲向下人说道 不一会儿,袁北庭便来到了袁冲和百里苏荷面前。 “老头子,娘,叫我何事?”袁北庭一进门便冲着二人问道,回头一看,张怀钰也从门前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小冰块儿,”袁北庭冲着张怀钰嬉笑道。 “王爷,夫人”,张怀钰进门时看见袁北庭便猜到了袁冲叫他们来所为何事,只不过这袁北庭没个正行的样子属实让她瞧不上,所以张怀钰直接无视了袁北庭。 袁北庭看张怀钰理都不理,只得认个自讨没趣,不过他也不恼,转而看向了袁冲和百里苏荷。 “怀钰,臭小子,知道我叫你们来所为何事吗?”袁冲看向二人问道。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袁北庭看着袁冲说道。 “臭小子,有你这么跟老子说话得吗?”袁冲看着袁北庭这副无所不行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怀钰,庭儿,我和夫君商量了一下,决定将你们的婚事延缓” “延缓?”二人听见百里苏荷的话同时不解地问道,张怀钰原本以为袁冲叫他们来是为了朝廷任命之事,如今看来并不是。 “是的,我和夫人认为成亲之事确实有些仓促,所以决定延缓你们的婚事” “老头子,干嘛延缓,直接解除不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烦?” 袁冲看着袁北庭那不满的模样,没有理他,转而向张怀钰。 “怀钰,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如今时机也成熟了,就让北庭陪你出去转转,正好你们也增进增进感情。” “是,王爷”,张怀钰原本还对袁冲突然延缓婚事有些不解,但当袁冲说让她和袁北庭离开王府时她便明白了几分。 不日,朝廷的诏书就将到达北境,届时袁冲便会左右为难,这样正好应了王阳所想,但如若婚约推迟,贺礼一说便不复存在,这诏书自然也作不得数。 “我才不去呢,江湖险恶,我这逍遥世子当得好好的何必跑出去受那罪。” “那你留下,看你那逍遥世子还能当得了几日?”张怀钰冷嘲道。 “怎么,小冰块儿,你是羡慕本世子的逍遥快活呢还是离不开本世子,想让本世子陪你浪迹天涯?”看着袁北庭厚颜无耻的样子,张怀钰眼里迸发出阵阵寒意。 “行,我去”,袁北庭说道,这倒是让袁冲和百里苏荷有些吃惊,不知儿子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么说。庭儿你是同意了?”百里苏荷试探性的问道。 “娘,我自幼便在这梅山之上跟师傅修行,不曾入世,对于这江湖还真是有些向往,借此机会出去看看也好。” 袁北庭知道让袁冲取消婚约是万万不可能的,但只要还没成亲,事情就还有转机。 既然有时间和张怀钰接触接触,他也正好趁此机会看看这小冰块儿的真面目,查探她的真实身份,如果她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这北境王府的事情,他袁北庭绝不姑息! “既然这样,你们就下去准备准备,明日便出发”,袁冲笑着对二人说道。 “夫君,这样真的行吗?”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百里苏荷问道。 “夫人放心,有我在呢!” 第5章 原来你会笑啊 世子,真要走?”老苏问道。 “怎么?不愿意?” “那倒不是,只是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王爷之前可是恨不得世子您立马和怀钰小姐成亲,可如今却突然推迟婚约,实在让人有些捉摸不透”,老苏看着袁北庭解释道。 “是有些蹊跷,不过老头子纵横世间这么多年,做事自然有他的考量,再说,此次机会不易,我正好探探这小冰块儿的底细” “小姐,太好了,您在这北境城内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出去走走了,之前王爷和夫人总说这江湖危险,不让您出城,这次咱们想去哪就去哪”月兰兴奋的说道。 “不要高兴的太早,王爷和夫人说的并不无道理,这江湖险恶,一路上怕是会遇到不少危险,你可得做好准备” “是,小姐” “对了,之前让你查的近月内城内高手的盘踞情况,有消息了吗?” “回小姐,消息上说,近月内这北境城连驭气境高手都未曾有过,更不用说这入微境强者了。” “那就奇怪了,难道这戴面具之人来自府内?”张怀钰有些疑惑的说道。 “公子,明日我们便可到北境城了” “是吗?不要忘了义父交给我们的任务,派人去看看这小世子到底是龙还是虫”。 马车内,一人躺在车榻之上,手中拿着一柄血色弯刃,不断在空中挽着刀花。 怀中还躺着一位肤白如雪,仅着青丝薄纱的女子,一双玉腿裸露在青丝之外,直到大腿若隐若现,两座云峰有意无意的蹭着那人的手臂,这场面让人看了不禁有些血脉喷张。 正是王阳义子,王穆! 王阳在早年还是户部尚书时,曾在一冬夜里,听见府门外有啼哭,开门一看,只见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王阳不忍将这婴儿遗弃,将他带入府门,收为义子并取名王穆,抚养他长大。 “老苏,明日便要走了,如今这年关已过,街上商铺多已开店迎客,人也多了不少,不如我们今晚去逛逛,也能买点东西做旅途之用。” 袁北庭在摘星阁眺望着城内繁荣的景象,内心不禁有些悸动。 他从梅山回来后,不是在府内昏昏大睡就是在着万花楼酒醉不归,这北境城内,他还从未认真逛过。 “世子又想去万花楼了?想去就去,找这理由作甚”,老苏看着袁北庭不怀好意的戏笑道。 “老苏你找死是不是,莫要将你那肮脏污秽的想法强加在本世子头上,你自己说说,哪次去万花楼不是你玩的最高兴?拿着本世子的钱去讨别的姑娘欢心”,袁北庭看着老苏那贱兮兮的样子骂道。 “世子,我那也是为了您啊,现在谁人不知,北境小世子为人豪爽,出手阔绰,这甭管哪家楼的姑娘,可都盼着世子您去呢” “少废话,你去不去?” “世子,这可云姑娘还在万花楼等着我呢,实在是”老苏有些为难的说道 “滚滚滚!本世子自己去” 年关已过,为先帝守灵也已结束,这北境城内也热闹了起来,街上张灯结彩,家家户户也贴上了过年时未曾贴出来的春联,似要将这春节给补回来。 袁北庭走在大街上,时不时有小孩打闹着从他身旁跑过,远处还有着烟花飞入夜空,砰的一声炸开,如天上星月,好不绚烂! 袁北庭看着这番景象,不禁有些感慨,这才是世间该有的样子! “公子,想看些什么?”,袁北庭不知不觉路过一贩卖首饰的小摊,老板娘热情的问道。 “不用了,老板娘” “公子不如挑挑看?这么喜庆的日子,挑一件首饰送给自己的心上人,想必她定会感到开心,对公子便更加欢喜了”,老板娘笑着说道。 袁北庭摆了摆手正欲走,却发现前方有个熟悉的身影。 “小冰块儿?她怎会一个人上街?”他心里不解道。 “公子,你看这支梅花簪怎么样?”这时老板娘递过来一只簪子,打断了他的思绪,袁北庭拿过来看了看,发现这簪子竟是用珊瑚石所雕刻而成。 这北境身处内陆,四面除了山就是戈壁,海边的东西在这北境城内就变得异常珍贵。 再者,这梅花簪多是由白玉雕刻而成,寓意白梅明洁,而这珊瑚石雕刻的梅花簪通体赤红,似红梅般坚韧,让袁北庭看着不禁想起了梅山上的红梅林。 “老板娘,这支簪子我要了,多少钱?” “好好好,我这就给公子包起来,十文钱便够”,说着老板娘便将这支簪子放在一个也是由珊瑚石雕刻而成的盒子中递给了袁北庭。 “十文?想来是这老板娘不识货了,这珊瑚石的饰品在这北境十两都不止”袁北庭内心道。 “老板娘,这是五十两,您收好,多的就当是给您家中孩子的”。 “诶呦,这怎么好意思呢?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没事” 说完,袁北庭便向着张怀钰走去。 “小冰块儿,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街上闲逛?” 张怀钰循着声音抬头看去,只见袁北庭正歪着头盯着自己, “是你?我做事与你何干?这条街只准你来吗?”说罢张怀钰便转身想走,却被袁北庭一把拦住。 “哎,我说你这人,为何这样不近人情,天天冷着个脸给谁看呢” “世子殿下,我跟你很熟吗?为何要近你的人情,我这张脸你爱看便看,不爱看走就是了,又何须多言。”张怀钰冷声说道。 袁北庭看着眼前这张绝世容颜,不禁有些愣神,张怀钰说的话全随着这寒风飘走了,一点都没听见。 张怀钰看着他发愣的眼神问道:“世子殿下还要看多久?” 袁北庭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说道:“嘿嘿,抱歉,没想到你还真挺好看的。” “多谢世子殿下肯定,”说罢,张怀钰便要走。 “欸欸欸,等一下,我说,明日我们便要启程了,在接下来必定会朝夕相处,你总是这样对我怀有敌意,这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明日启程,世子殿下不去万花楼陪陪你那些知己红颜,共度最后一刻春宵?找我作甚?” “你可不要误会,本世子去万花楼除了听听小曲儿,喝喝酒,其他的可什么都没做” “我发誓!”说着袁北庭便要举起右手做发誓状。 “也不怕遭雷劈”,张怀钰白了他一眼,说道。 “跟上”,说着便自顾自的走了。 “诶,你等等我啊”,袁北庭冲着背影嚷嚷道,快步赶了上去。 “走!”远处,几道黑影看着二人,悄悄的遁入夜色中。 “怎么,想吃糖葫芦?”袁北庭见张怀钰走着走着停了下来,盯着眼前卖糖葫芦摊子。 “嗯,可是我没带钱,钱在月兰那拿去置办东西去了”,张怀钰看着那个摊子应声答道,袁北庭看着她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没事儿,本世子请你,想吃多少吃多少”,袁北庭豪气的说道 “真的?” “本世子说的话还能有假?” 看着眼前这个平常有些不着四六的世子,此时张怀钰心里觉得他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 “算我借你的,回府后我就还给你”,说罢便去摊子前拿了两串糖葫芦,顺手递给了袁北庭一串,这倒是让他感到有些意外,心里对她的印象有了些改观:“这小冰块儿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嘛。” 要说这北境城到底是北境之都,繁华景象与之皇都都逊色不了多少,这漫天飘落的大雪衬得这人世间更加温暖平和。两人在这街上随意闲逛着,郎才女貌,让人好生羡慕! “你不问问我为何特别喜欢糖葫芦?”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我虽然有些好奇,但比起问出来的答案,主动说出来的才能代表你自己。”袁北庭边走边说道 “想不到你这人有时竟也没那么荒唐” 袁北庭听见,嘴角翘起,笑了声,算是回答。 “在我小的时候,父亲经常在外打仗,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空回家看看,每次父亲回来的时候都会给我带一串糖葫芦,所以糖葫芦是我小时候觉得最好吃东西。 “直到有一年,父亲再也没有回来,我在家里等了一天一夜,也没有等到父亲给我带的糖葫芦,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吃过糖葫芦,今天是我那么多年之后第一次买糖葫芦吃。”说着张怀钰的神情逐渐漠落下来。 “所以说,和平才是这世间最难得的东西”,袁北庭听完不禁感叹道 “放心,以后你的糖葫芦本世子包了!” 看着袁北庭这认真的模样,张怀钰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原来你会笑啊,我还以为你是个面瘫呢。” “滚!”,听完眼前这个混蛋的话,张怀钰不禁骂道,又恢复之前冷清的表情,但是她自己知道,内心还是有一点开心的。 “小姐,我们回家“ “咦,世子殿下,您怎么也在?”,正当两人还沉浸在刚刚的场景时,月兰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们。 “你要一起吗?”张怀钰转头向袁北庭问道。 “不了,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回”,袁北庭摆摆手说道 “那好,我先走了”,说罢,张怀钰便跟着月兰一起回了王府,袁北庭看着张怀钰的背影不禁有些入神:“这小冰块儿有时还挺可爱的。” 第6章 你可以试试 北风呼啸过,月色正朦胧。 “夫君,刚刚有人来报说在踞城五十里外发现一队车马,有二十余人” “哦?应该是皇都的人快到了,哼,来的还真是快啊,这王阳还真是有些急不可耐”,袁冲拍了下桌子说道。 “据说,这前来传旨的人是王阳的义子,王穆”百里苏荷继续说道 “王穆?早年就听闻王阳收养的有位义子,天资聪颖,这些年一直在宫中跟着钦天监宋乔生修习,在那些皇家子弟中已有无敌之姿,这王阳肯派他这宝贝义子来,看来对这事还真是重视。” “探子来报说,他曾派了一队人马提前入了城,想必是冲着庭儿来了,夫君,庭儿会不会有危险?” “夫人不必担忧,如今那臭小子的实力,我都有些看不透,区区几个虾兵蟹将,不会有危险的,再说了,他可是千百忍那老东西的徒弟,如若连这点麻烦都解决不了,那老东西的脸往哪儿搁?” 袁北庭在与张怀钰分别后,便向着万花楼的方向走去,一想着老苏在万花楼风流快活,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走着走着,突然间袁北庭一个闪身来到了后巷,在这窄窄的巷子中,停下了脚步。 “各位,跟了一路了,还打算跟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只见从围墙之上窜出几道黑影,将袁北庭围了起来。 “你就是袁北庭?”只见一身着黑袍,头戴面具之人问道。 “本世子正是,想必你就是他们的头头了,不知阁下找我所为何事?” “有人想借世子殿下人头一用” 袁北庭听后一阵轻笑。 “不知阁下能否告知是何人想要我的人头,也好让我能走的明白不是?” “世子殿下放心,事成之后,我亲自烧给您便是。” “哦?你可以试试!” 说罢那人便持刀挥来,刀身横作,像一条挣脱了束缚的巨蟒,直冲袁北庭面部。 面对这汹涌而来的攻势,袁北庭丝毫不慌,腰身微转,运气于左手之上,二指轻轻一捻,朝着自己挥来的刀便戛然而止,丝毫动弹不得。 “呲——”只见袁北庭手指微抬,下一刻,刀便应声而碎,紧接着,右手化拳,一拳轰向小腹,那人只得弃刀,双手成掌堪堪抵住袭来的劲拳,不想那拳上的力道远远超乎他的想象,瞬间突破防御,双臂陡然炸碎,狠狠的击中小腹。 他倒身直接飞了出去,口中鲜血喷涌而出,依靠手下搀扶才勉勉倚住身形,他知道,若不是刚刚反应迅速以掌抵挡了一番,此刻怕是自己早已去见了阎王。 没想到这小世子实力竟如此强悍!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他!”,只见那人怒吼道。 话音刚落,不待旁人反应,袁北庭一个箭步向前冲去。 “啪——!”一掌重重拍在那人头上,发出的声响如晴天霹雳在他耳中炸起,那人直接被拍得横飞了出去,身体撞破墙屋倒在废墟之中,早已没了生息。 好快的身法! 剩下众人看着眼前之人如杀神一般,早已吓破了胆,欲纷纷逃走。 袁北庭一声冷笑。 “各位,既然来了,就一并留下,”说着以手化刃,脚踏虚空之上,瞬间身影闪烁,那几人便瘫倒在地,没了生机。 “呲——”不远处传来一道声响。 “行了,别躲了,出来”袁北庭拍了拍手说道。 角落里,一道人影缓缓走出,“嘿嘿,世子好功夫啊”,正是老苏。 “想不到这北境城里竟然还有人想对世子动手,要不派人去查查?” “不用了,这北境城内什么都逃不过那老头子眼睛,回去我找他问问便知。” “老苏,找人收拾下,别让人看出来” “派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回公子,小的派人已经去了几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以他们的身手,至今未归,怕是回不来喽。” “公子,可否需要再派些人手?” “不用了,去再多也是徒劳,到了北境城叫我。” 王穆一手把玩着手中的血色弯刃,一手时不时捏捏美人儿的云峰。 哼,有点意思,只是不知这是袁冲的手段,还是那袁北庭呢? 王府 “老头子,说说,怎么回事儿,”袁北庭回府便直奔袁冲寝宫。 “麻烦解决好了?”袁冲反问道。 “算不得什么麻烦,抬抬手的事罢了,”袁冲吃着点心说道。 随后,袁冲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与了袁北庭。 自古以来,朝代更迭,开国之君身边往往伴随着一群能人义士,他们英勇善战,有勇有谋,为国尽心尽力。 但是开疆建国之后,这群人又往往会成为掌权者的心腹大患,他们功勋卓着,却也功高震主。 袁北庭知道先帝在世之时,念在袁家是有功之臣,不曾理会王阳的谏言,可如今先帝已逝,王阳大权在握,又如何能放任这袁家继续成长? “所以你就想推迟婚约,借此来堵住王阳的口?” “这虽是王阳的意思,但毕竟是圣旨,我若违抗就是死罪,到时战火纷飞,受苦的是百姓,和平来之不易,我又怎能轻易打破?” “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之后呢?” “先帝曾下令,北境王位可世袭,待你和怀钰离开后,我便会亲自回皇都,向陛下请旨,让你大哥继承这北境王位,这每一任北境王在继位都有权力向陛下索要一项赏赐,到时你便可留在这北境城内继续做你的逍遥世子。” “老头子,你绕了一大圈,就是为了让我继续做这个逍遥世子?” “臭小子,我知你无心这朝堂斗争,这逍遥世子你可得给我好好做!” “哈哈哈哈哈,放心,老头子,不会让你失望的”。 东方见白,霞光扫过暗淡的天际。 北境城外 “公子,北境城到了” 说罢,只见一人掀开车帘看了看,随后走了出来,腰间的血刃在阳光下异常妖艳。 终于到了吗? 北境王府 “怀钰,这是你第一次出远门,一定要多加小心,金银细软多带些,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说,”百里苏荷拉着张怀钰的手说道,眼里满是担忧。 张怀钰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可这么多年她早已将她当作自己的孩子,如今眼看要离开王府,不知何时能相见,心里很是不舍。 “知道了,夫人,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庭儿,这一路上你可得好好照顾怀钰,不许有半点差池,知道吗?” “知道了,娘,放心。” “怀钰妹妹,大哥在军营,不便外出,这是我和大哥特意差人打造的鸳鸯蝴蝶佩,一块给你,一块给北庭,希望你们一路平安。”说着袁雪颜将手中的玉佩交到了张怀钰手中。 “谢谢雪颜姐姐,代我向萧瑟哥哥问好”张怀钰柔声说道。 “北庭,你要是敢欺负雪颜妹妹,我定饶不了你。” “知道了,二姐,怎么每次你一提到她,就跟忘了我是你亲弟弟似的。”袁北庭不禁有些委屈。 “小子,他是你齐叔的儿子齐羡安,这次跟你一起去,这一路上也能多个帮手。”袁冲指了指身旁的少年。 “见过世子殿下”此人手持一杆银月长枪,冬阳下,本是银色的柳叶甲泛着烁烁金光,赏心悦目的面容一览无遗,凌厉的杀气罩过俊丽的眉眼,好个少年将军! 袁北庭微微颔首,转头问道:“老苏呢?” “世子,我来了,呼~”只见老苏气喘吁吁的跑来 “嘿嘿,世子你看我带了什么?”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壶酒来。 “桃花酿?老苏,你可以啊,可云姑娘真舍得给你?” “那是自然,我老苏可是魅力非凡!”老苏拍了拍胸脯骄傲地说。 “是你?”张怀钰身旁的月兰看着正跟袁北庭插科打诨的老苏说道。 “你就是那天擅闯揽月堂的人!还有一个戴面具的同伙!” 糟了,忘了这茬了! 听着月兰的质问,袁北庭不禁头大了起来,额头汗珠微出,一手插着腰正欲向张怀钰解释。 “是你啊,我可没有擅闯揽月堂,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是这王府里厨子,不信你问王爷,还有,那个什么戴面具的人,我根本就不认识。” 看着老苏那无耻的样儿,袁北庭觉得有些好笑,没想他反应还挺迅速。 “月兰,怎么回事儿?老苏的确是府里的厨子,这点我可以作证。”袁冲见二人争辩,有些不解的问道。 “回王爷,那日” “好了,月兰”这时张怀钰打断了月兰的回话,向王爷解释道:“都是些误会,不碍事的。” “是误会就好” 张怀钰回首看着一旁有些尴尬的袁北庭,心里不禁有了几分猜测。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启程。”袁北庭见张怀钰不再追究此事,立马转移了话题。 一行人在马蹄声和车轮碾过石板发出的“咯吱咯吱”声中,渐渐远去,没入了烟红粉嫩的朝霞中。 “王爷,夫人,王穆已于卯时入城。” 第7章 流氓 寒冬已过,初春的暖阳透过树梢照在大地,渐融的冰雪化作春水缓缓流过,化作雨露越过叶尖滴落在青石板上,“滴答滴答”似风铃叩响了春日的大门。 小雨忽至,淅淅沥沥落在马车的窗沿上,将深冬的寒意又拉了回来。 “有些冷?”,袁北庭看着端坐在身旁,身子有些微抖的张怀钰。 “没有”,可颤颤巍巍的声音和时不时搓搓手掌的行为还是出卖了她,袁北庭见状立马脱下了身上那件银狐雪袄,披在了张怀钰身上。 “不用”,说着欲将身上的雪袄脱下来,不料手却被袁北庭一把抓住,瞬时便动弹不得。 “我并非需你承我什么之情,只是这样下去,你的身子会垮掉,路途险恶,我不想因为你耽误了我们所有人,致我们于险地”,袁北庭严声道。 张怀钰听状,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脸上因为刚刚的挣扎,泛起了点点微红。 “小冰块儿,你这个样子倒是蛮可爱的”,袁北庭笑着看着眼前的绝色美人儿,手指绕过张怀钰的青丝,将肩上的系带拉至身前,紧了紧。 张怀钰看着眼前为自己整理衣裳的世子殿下,竟发现他是生的如此好看。 眉如墨画,眼若星辰,五官立体而分明,浑然天成的俊美之中带着不可言说的一丝玩味气息,还真显得有些风流倜傥,飘逸绝俗。 “怎么?被本世子的美色所迷惑了?”袁北庭看着盯着自己有些出神的张怀钰,玩笑道。 “我我只是有些累了,愣了会儿神而已”,发现自己被拆穿,张怀钰立马侧过头看向窗外,雪白的脸颊更加红润。 北境王府 “王爷,夫人,王阳之子,王穆请见。” “请他进来”,袁冲冷声道。 在袁北庭一行人走后,袁冲便在府内一直等着这位传说中的骄子上门,他倒想看看,这位王阳钦点的传旨之人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王爷,夫人,人带到了” 袁冲抬眼望去,只见大门中迈进一人,身形消瘦,身着黑色古金长袍,头戴黑金束冠,一头墨绿长发披在身后,眼神阴郁,眼底暗藏冰冷,嘴角浅浅一笑,腰间的双柄血色弯刃妖艳异常,整个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见过王爷和夫人”,王穆抬手作揖道。 “贤侄不必客气,早就听闻贤侄大名,在宫中年轻一辈中当是魁首,如今一见,果真气质非凡,王阳可是收了个好儿子啊,哈哈哈”,袁冲假装客气的说道。 从这王穆进门时所散发的气息,袁冲就知道,此人绝非好善之徒。 “王爷谬赞了,贤侄此次前来,乃是奉陛下之命,有旨于王爷” “北境王袁冲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北境王袁冲,镇守北疆,劳苦功高,闻世子袁北庭大婚,特封袁北庭为校骑员外郎,以表祝贺,即日入朝觐见,钦此!” “王爷,接旨”,王穆一字一顿地说道。 袁冲听完后,直起腰身,却没有接旨地意思。 “王爷还在等什么?难道要抗旨不成?”王穆嘴角勾起阴冷地笑容。 “贤侄有所不知,我儿北庭原本是不日成婚,可是由于我那儿媳近日不幸染病,原定的婚约不得已已经取消,北庭也已携夫人出城寻医去了。” “陛下圣恩,本王感激不尽,只是这旨意恕本王恐难从命,这圣旨,还请贤侄带回皇都,待本王入朝之时,定会亲自向皇上谢罪。” “世子殿下已出城去?何时?”王穆有些错愕道。 “就在贤侄登门前不久” “可昨日还有人跟我说世子殿下在这城内呢,如今王爷说世子出城寻医去了,莫不是王爷为了退旨而特地准备地说辞?”王穆冷声说道。 “贤侄这是何意?陛下特封我儿入朝为官,是我袁家莫大的荣耀,本王高兴还来不及,何来特意推辞之理?”袁冲问道,语气低沉,双眼迸发出丝丝杀意,一股威压自散而开。 这是在战场多年拼杀,经过无数鲜血洗礼的入微境强者,北境王! 一瞬间,王穆只觉得自己身在极地,无尽的杀意向自己一阵阵袭来,额头冷汗不断冒出,身体似乎也僵在原地。 在宫中,自己天赋异禀,又有师傅逍遥境强者宋乔生指点,修为已突破到了驭气境,在年轻一辈已是无人能敌。 再者有当朝宰相王阳做靠山,这使得王穆平日里不免有些骄傲自满,可是如今面对这北境王,以自己的实力竟然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是小侄失礼了,还请王爷见谅”。王穆咬着牙,回声道,说罢,霎时觉得自己身上一松,刚刚无尽的威压已然散去。 “诶,贤侄言重了,只是情况确如本王所说,到时贤侄回朝复命,还请替本王多在太后和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王爷放心,王爷的意思,小侄一定带到!” “既然这样,时辰也不早了,贤侄不如就留在王府用膳,本王也好和贤侄多了解了解”,袁冲笑着就要去迎那王穆。 王穆连忙行礼道:“谢王爷款待,只是小侄还得赶回皇都复命,耽搁不得,还请王爷谅解。” 刚刚的发生的事已经让王穆明白,自己在这北境王面前没有丝毫胜算,哪里还敢多做停留。 “既然如此,那我送送贤侄?” “王爷留步,小侄自己走便好,不劳烦王爷。” “那贤侄就慢走不送!”袁冲笑着说道。 王穆也不再多说,快步走出了王府。 看着王穆的背影,袁冲不禁感叹道:“这王穆确实是天之骄子啊,年纪轻轻便已突破到驭气境中期,如若刚刚不是被我吓得有些不知所措,又怎会没有还手之力呢?只是此人心术不正,日后怕是个麻烦。” “夫君今日退了这圣旨,只怕王阳不会善罢甘休。” “夫人不必担心,如今边境时常有匈奴进犯,待萧瑟稳定住局面后,我便入朝请旨,让萧瑟继承这王位,到时我再去会会王阳这老东西。” “世子,前面就是出城的岔路了,我们往哪边走?”老苏在前室问道,嘴里还塞着半块梅花糕。 要说这老苏的驭车之术还真是了得,竟将袁北庭哄得有些昏昏欲睡。 听着老苏的声音,袁北庭从车帘探出了头,笑着拍了拍老苏的肩膀。 “老苏,我说你还真是个天生的马夫。” “嘿嘿,那是,世子觉得好,我老苏就给世子驭一辈子车”,老苏憨笑道。 袁北庭看了看眼前的两条道路,一条是南下通往青州之路,一条则是向西前往边塞。 “小冰块儿,既然老头子说了,是让我陪你,你想往哪走?”袁北庭回头朝车内问道。 一路上,张怀钰听着“小冰块儿”这个名字已经不下百遍,一开始还会瞪袁北庭几眼,发现完全不起作用后,也只能随着他去了。 “往西,去青峡关” “青峡关?”袁北庭有些不解,他以为张怀钰会更向往南方那些未曾见过的风景,却没料到她会选择向西行,去那战乱频发的边塞。 张怀钰没有回答他的不解,只是望着那条路,眼眶有些微红。 “小冰块儿,为何”袁北庭看着眼前侧身望着窗外张怀钰,未曾注意到她情绪有些不对,正欲追问缘由。 “世子殿下,青峡关是张将军和夫人战死的地方”月兰知小姐此时有些伤心,便向袁北庭解释道。 袁北庭深知爹、娘在张怀钰心中是一块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他也不再追问,只是心里对眼前这位未过门的“夫人”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心疼。 “公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王穆从北境王府出来后,便直接出了城,回想起刚刚的遭遇,还心有余悸。倘若袁冲动怒,真杀了他,自己不免也死的太冤了。 自己虽然有义父做靠山,可说到底,宰相权力再高也不过一介书生,这北境四十万大军可是实打实的,袁冲若真起兵叛乱,这整个大梁有几人能挡得住这北境王? “找几个人,将消息传给义父,其他人跟我去影月堂。” “是” “世子殿下,天快黑了,我们不如找个地方休息”,齐羡安看着泛着晚霞的天空渐渐没入地平线。 袁北庭走出马车,看着不远处的一处河滩,随后跟老苏指道:“就去那,让马也喝点水,歇息歇息,”众人便沿着河安营扎寨起来。 袁北庭在四处探查没有危险后,来到马车旁:“小冰块儿,出来走走,坐了那么久马车,出来活动活动。” 经过这一天的相处,张怀钰不知自己怎得,对这世子殿下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听见袁北庭说出去活动便真的动起身来。 只是,她还是低估了这夜里的严寒,身子刚探出车帘,便感到有些寒气逼人,不自觉打了一个哆嗦,袁北庭看到,赶忙帮她紧了紧身上的银狐雪袄,指着不远处的火堆:“走,我带你去暖和一下。” 张怀钰应声跟着袁北庭来到火堆旁坐下,伸出手烤了起来,看着张怀钰有些发抖的手,袁北庭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你很怕冷?” “世子殿下,小姐从小就畏寒,一到冬天身子就会感到无比的寒冷,所以夫人才不让” “月兰”还未等说完,张怀钰便打断了月兰的话。 “我出生在一个极其寒冷的冬天,当时爹娘还在前线行军打仗。我娘在生下我不久后便随爹爹去上阵杀敌,把我交给了一名老仆,老仆在带我回北境城的时候不慎跌入了一个冰窟,我也跟着掉了下去。 “最后是路过的王爷和夫人将我救起,带回了王府,从那时我便落下了这病根,不知这样的解释,世子殿下可还满意?”说完,张怀钰侧过头看着袁北庭,脸上多了一丝玩味的表情。 看着张怀钰被火光照映地有些微红的脸,袁北庭不自觉地愣了神,咽了咽喉咙的口水。 “流氓!”张怀钰怒骂道。 这时,袁北庭才缓过神来,朝远处喊道:“老苏,齐羡安,叫你们两个捞鱼,你们两个掉河里了?”说罢,便朝着河边跑去,远离了这尴尬之地。 第8章 青衣剑神顾凡松 寒意散尽,东方泛白,晨露熹微,雾色弥漫,在空气中旖旎缭绕。露珠于草间翻滚,闪烁着透彻的光芒。 “世子,还有几个时辰就到锦安城了”,齐羡安朝着马车内说道。 “歇息片刻,也赶了一夜的路了”。 昨日,袁北庭原本打算在河滩休整一夜,早晨再出发。不料张怀钰的身子骨属实有些难敌这席卷而来的严寒。无奈,袁北庭只得决定连夜赶路,待到锦安城后再好好休息。 “小姐,喝点水”,月兰递过一个水袋给张怀钰,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张怀钰喝了几口,问道:“这是哪里?” “小姐,我们正在赶往锦安城的路上,还有几个时辰就到了”。 正好这时袁北庭从车外探过头来问道:”你醒了?” “嗯”,张怀钰轻声答道,突然,她觉得怀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让人感觉暖洋洋的,低头一看,一块赤色通红的晶石在怀里,微微闪烁。 “这是?”张怀钰拿起晶石不解的看向袁北庭。 “这是火晶石,产自极热之地,因饱受多年火热之气的侵蚀,里面蕴含大量的火元气,可作取暖之用。” “在我刚上梅山的时候,因不适应梅山的极寒,师傅便给了我这块火晶石,昨夜我见你有些难忍这严寒,便趁你迷迷糊糊的时候将它放进你怀里,想着你能好受些”。 “多谢”,张怀钰柔声道。 “没事,这火晶石就送你了” “别多想啊,只是娘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我可不想你出事,到时候我得挨我娘骂了”,袁北庭撇了撇嘴解释道,将原有些盎然的气氛被破坏的荡然无存。 “出去!我要休息了!”原本还有些感激的张怀钰听见这句话,瞬间冷声道。 不远处 “老大,这几个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你看那马车,那么大,里面肯定装了不少宝贝,这次咱们可要发财了”,只见一手拿砍刀之人对身旁手拿两柄宣花斧,满脸胡须的壮汉兴奋地说道。 “这次咱可不能大意,小心顾凡松那个家伙坏了我们的好事。” “老大,放心,上次是咱们人少,让那顾凡松耍了威风,今日兄弟们都在这,即便那顾凡松真过来了,也定叫他有来无回。” 此刻,袁北庭刚被张怀钰撵出了马车,正郁闷着呢,突然从树林中窜出几十条黑影,直奔他们而来。 “打劫!”,只见为首一人,手持两柄宣花斧的大声喊道。 这一声,属实让袁北庭吓了一大跳,不远处喂马的老苏和齐羡安也闻声赶了过来。 “世子殿下,发生什么事了”齐羡安问道。 “诺,你自己看”,袁北庭双手环抱在胸前,朝着眼前这伙人努了努嘴,脚还时不时踢几下石子,仿佛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似的 “你们是什么人”,齐羡安握了握手中的银月长枪,警觉的问道。 “他说他们是打劫的”,袁北庭笑着答道。 “他说的没错,我们就是打劫的”,为首那人指着袁北庭回声道。 “你们要是不想丢下性命,就将宝贝乖乖的交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月兰,扶我出去看看”,原本想要休息的张怀钰听见此刻马车外的吵闹声,不免有些好奇,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车帘中探出一张清冷而极美的脸,一袭白衣长裙,披着价值极其昂贵的银狐雪袄缓缓走出马车,看向袁北庭处。 “老老大,快快看,好美的女人!” 为首那人寻着手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张怀钰瞬间呆住了。 这样的美人儿,是我的该多好! “现在,再加一条,将值钱的宝贝和那个女人留下,我就饶你们一命。” “如若我说不呢?”袁北庭有些戏谑道。 “那我便送你去见阎王”,说罢为首那人举起宣花斧朝着袁北庭冲了过来,齐羡安紧握手手中长枪,正欲向前迎战。 霎时,从一旁的大树上跃下一人,只见此人身着青衣,发髻上系着一条青丝,手中环抱着一柄扶桑木剑,俊逸的脸庞和紧闭的双眼,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大侠的气质。 只是在落地之时不小心踩在了一块石子上,差点摔了个踉跄,不过他及时稳住了身形,后继续摆列他那“大侠风范”。 “顾凡松,又是你!” “是我,我青衣剑神顾凡松平生最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要有恶的地方,就有我顾凡松!” “呸,就你也配称剑神?你之前三番两次坏我好事,这次,我绝饶不了你”,说罢便持着双斧向顾凡松奔去,顾凡松一个箭步也向前冲去。 只见那人挥舞双斧朝着顾凡松迎面砍来,顾凡松立转腰身,轻松躲过,双斧砸在石子上,惹得碎石飞溅。 那人见一击不成便顺势转身,向身旁躲闪的顾凡松挥去,顾凡松随即一手持剑,一手托着剑身来抵挡,碰撞产生的力量将顾凡松震退了好几步。 “世子,剑神哦~”老苏憋笑道。 “你见过驭气境都没有的剑神吗?”袁北庭也忍不住笑道。 “顾凡松,这下知道你爷爷的厉害了” “还没完呢,”只见顾凡松吸了一口气,脚尖在地上使劲一点,身子飞跃而起,凌空朝那人而去,扶桑木剑随着手腕不断转动。 那人见顾凡松来势凶猛,连忙持斧格挡,却不料双斧竟被一剑挑飞,随后扶桑木剑便落在了自己脖颈处。 “怎么样,你服不服?”顾凡松有些得意地看着那人。 “我服,我服,还请顾大侠饶我一命”,那人颤颤巍巍地说道。 “嗯?你叫我什么”,说着手腕一转,只见那人脖颈处渗出丝丝鲜血。 吓得那人连忙喊道:“青衣剑神!青衣剑神,求求你饶我一命。” “还不快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是是是”说罢,那人便灰溜溜地走了,头也不敢回一下。 顾凡松看着远去那伙盗匪,心中甚是得意:又是惩奸除恶地一天呐。 这时袁北庭走了过来,朝着顾凡松说道:“多谢青衣剑神相救,在下袁临安。” “公子不必多礼,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不知公子是要去往何地,这里离锦安城有好几个时辰地路程,盗匪猖獗,公子要多加小心啊” “不瞒顾剑神,在下正要去往这锦安城,原本打算就地休息片刻便出发,不料却遭到了这伙贼人”。 “那真是赶巧了,我家就在锦安城,我正好顺路护送公子前去。” “顾剑神此话当真?袁某真是感激不尽!” “袁公子太过客气,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出发。” 马车之上 “不知这位是”顾凡松看着眼前绝美的张怀钰不禁有些痴呆了。 正当袁北庭不知怎么解释时。 “回顾剑神的话,临安是小女子的夫君,刚刚多谢顾剑神出手相救,我们才能幸免于难”,张怀钰柔声说道,嘴角莞尔一笑,真是人间绝色! “袁公子真是好福气!,能娶到这样夫人,可真是让人羡慕啊”,顾凡松不禁感叹道。 “顾剑神谬赞了”,袁冲笑着回答,心里却是感到有些意外。 这小冰块儿还挺聪明,只是,你装什么装啊,你平时是这个样子的吗? 锦安城 “小姐,这锦安城还不小呢”,月兰探出头去,看了看临街而建的酒楼店铺,还有街上卖艺摆摊的艺人商贩。 “这锦安城是这北境第二大的城池,除了北境都城外,就属这锦安城最是繁华,由于地处边塞,这里有很多域外人士在这里行商布甲,所以在这里,你能看到很多北境都城都看不到的新鲜玩意儿”,顾凡松向着众人解释道。 “这一路还真是多谢顾剑神为我们解惑,在下感激不尽” “袁公子这是哪里话,不知袁公子在这锦安城可有落脚之地?” “在下还是第一次来这里,未曾安有什么家宅在城内” “既然如此,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就去我家住好了” “顾剑神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一路多亏了顾剑神照顾,在下感激不尽,怎还敢叨扰剑神。” “诶,袁公子莫要客气,既然我们相识,即是投缘。” “还是不妥” “夫君,既然顾剑神极力邀请,我们不如就依顾剑神所言?” 张怀钰打断了正欲推辞的袁北庭,她实在是再也看不得袁北庭那副假模假样的样子,哪知这正符合袁北庭心意,心里还夸赞这小冰块儿还真是聪慧过人。 “既然顾剑神执意邀请,那我们便打扰了”,袁北庭惺惺作态的说道。 穿过一条荒僻的胡同,来到一座有些破败的宅院门首,但见木门油漆剥落,门扉半掩,推门而入,倒是有几株古树耸立云端。 冷风吹过,泛黄的树叶犹如翻飞的蝴蝶,飘离枝头,在空中乱舞,和漫天的尘土一起席卷而下,在地上翻滚不止,零落满地。 想着之前顾凡松极力邀请,还以为是什么高门府邸,直到顾凡松说“到了”,袁北庭才确定就是眼前这座小庭院,不过他也从不是什么嫌贫爱富之人,对这些身外之物从不看重。 “爷爷,我回来了”,顾凡松朝着内屋喊道。 只见一个身影杵着人高的木棍颤颤巍巍的从里面走了出来,老人苍苍两鬓经过时间的风华已然花白,饱经沧桑的身体也被岁月压弯了腰,双目失明,看着不禁有些凄惨。 “爷爷,咱家来客人了”,顾凡松扶着老人慢慢向袁北庭走来,袁北庭见状立马快步上前去扶着老人家:“老人家,我们是顾兄的朋友,前来借住一晚,叨扰了”。 老人听完赶忙说道:“快坐快坐,不打扰不打扰只要你们不嫌弃,在这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顾凡松看着有些破败的庭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让袁公子见笑了。” “哪里的话”,袁北庭笑着说道。 “袁公子,那今日你们就在此处歇息,我去给你们收拾房间。” “那就有劳顾剑神了” “叫我凡松就好” 第9章 青峡关案 皇都宰相府 “王大人,近来可好?”只见从堂前走出一人,一身黑色蟒袍,头顶着黑色乌纱帽,与他的满头银发相映衬,乌纱帽上缀满了珍珠和宝石,腰系玉带,脚踏朝靴,看起来颇为贵气。 “宋公公,不知光临本府,有何贵干?”王阳看着眼前之人说道,来人正是钦天监掌监,宋乔生! 宋乔生年幼时便已入宫,侍奉老梁王,颇受恩宠,后一路高升,最终坐到了这钦天监掌监的高位。 宋乔生师从上一任大监,韩玉生,从小便是用毒的高手,修行过程中,他不断利用手中的权力,令人每天都送活生生的人给他,以便他试验自己的毒功,连这钦天监的人都对他十分畏惧,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他练功的对象。 传闻他已在十年前便突破到了逍遥境,实力极为恐怖,一手阎王送生贴,神罗天通之下皆可斩。 “王大人莫不是忘了,之前王大人可是同太后娘娘说了能掌控北境的万全之策,如今好几日过去,太后娘娘托奴才来问问,王大人的计策实施的如何了?”宋乔生细声笑说道。 “以宋公公钦天监的能力,怕不是早就知道了?”王阳冷声道。 “咱家也只是略有耳闻,这不,来找王大人打听打听嘛” “袁冲以婚约推迟为由,拒了这道旨意,并且说会亲自来皇都向陛下请罪。” “他要来皇都?”宋乔生皱了皱眉。 “怎么,宋公公怕了” “笑话,他袁冲不过是依靠着四十万北境大军才能稳坐在这北境王的位置,他若敢只身入皇都,咱家当年怎么将他打回去,这次也定怎样将他打回去!”宋乔生狠狠的说道。 “呵呵呵,宋公公这目中无人的本事还真是不减当年啊”王阳调侃道。 “王大人可要试试咱家手中的本事?” “宋公公的手段,还是留给那袁冲,在下可无福享受” “当年青峡关一战,张程尧夫妇身死其中,都说是战死沙场,可袁冲根本不信,亲自奔赴青峡关要查个水落石出,听说收尸时发现了你师傅韩玉生大监‘判官笔’的痕迹,一怒之下,提刀从青峡关直赴皇都,誓要找你师傅问个明白,却被你,挡在了宫外。” “关于青峡关之事,咱家事后问过师傅他老人家,他老人家也是闭口不提,对于青峡关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咱家至今也是一无所知,当年师傅从青峡关回来后,身负重伤,境界大跌,如今已闭门不出好些年了。” “先帝当时念在袁冲多年来护国有功,仅仅只是让他回北境,无诏令,不得入朝。穆儿来信却说,袁冲不日将会亲自来朝向陛下请罪,除开这件事外,怕是袁冲已经做好了打算,这次定要向你师傅讨个说法” “就凭他?咱家当年能将他挡在宫外,如今就能让他连城门都进不了!” “袁冲两子一女,袁萧瑟和袁雪颜名声在外,穆儿说袁北庭也不似表面那么简单,这些年,袁冲势力只怕更盛,这样下去,对大梁可不是什么好事”王阳不禁叹道。 “听说那次子袁北庭已不在北境王府,携他夫人出门寻医去了。” “这袁冲既能让他入了江湖,咱家便能让他死在江湖!”宋乔生冷冷地道。 “哦?不知宋公公此言何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咱家只是为陛下分忧罢了” 北境王府 “诶,不知庭儿他们怎么样了”,百里苏荷看着庭前的小院儿叹道,往日,每次袁北庭从这儿经过都会叫上一声娘,可如今只剩下庭中几棵古树。 “夫人可是想孩子们了?”这时袁冲走过来问道。 “北庭已离府好几日了,雪颜也去了上艺学宫学习,萧瑟又常待军中,这偌大的王府竟变得空落落的。” “夫人放心,他们都好好的呢,刚刚有人禀报,说那小子和怀钰奔着青峡关去了” “青峡关?那是栀清妹妹和张将军”百里苏荷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有些不忍续说道。 “唉~这么多年过去了,爹、娘一直是怀钰心中不可触及的伤痛,想必,去青峡关是怀钰的主意。”袁冲不免叹道 “怀钰这孩子从小就可怜,我只希望她能不受往事的困扰,和北庭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便好”。 “夫君,怀钰去青峡关不会是察觉到了”百里苏荷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 “应该不会,当年我从王府赶往青峡关后,大火已经将整个将军府燃烧殆尽,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和一只还未被完全烧尽的判官笔,我提刀奔赴皇都,世人也只是认为我是为了给兄弟报仇,去请陛下下旨让我出关杀敌。 “况且这么多年,我从未跟怀钰提起过当年青峡关的事情,她不可能知道”。袁冲笃定地说道。 “诶,当初我就让你劝怀钰不要去趟这浑水,如若她真的查到些什么,事到如今怕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怀钰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那东西也是她一手创办的,倘若她真查到些什么线索,那也只能是命中注定罢了” 锦安城,顾家庭院 “袁公子,房间收拾好了,你和袁夫人就住这间,这里比不上公子家的深宅大院,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顾兄哪里话,是我们打扰了才对,还有,莫要叫我袁公子了,叫我临安”。 “哈哈哈,好,袁兄果然是豪爽之人,那我就不打扰了,袁兄早生歇息”,顾凡松拍了拍袁北庭的肩膀便走了,走时还朝他眨了眨眼,搞得袁北庭有些摸不着头脑。 等等,他是说让我和小冰块儿住这一间? 袁北庭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适才明白了顾凡松走时为何会做出那种表情。 “进来”,这时屋内传来了张怀钰的声音。 袁北庭推开房门,缓缓地伸了个脑袋进去,只见张怀钰正在桌前喝茶。 “你刚刚是叫我?”袁北庭指了指自己,试问道。 “难道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张怀钰也不看他,继续喝着自己的茶。 袁北庭听见,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心里满是不解:这女人今天是怎么了?竟然主动让我跟她睡一起。 “我让你进来睡,只是为了不让顾凡松起疑,毕竟我当着他的面说你是我夫君” “我睡床上,你睡地下”,说着张怀钰朝着袁北庭扔过去了个头枕。 “凭什么?我要睡床上。”袁北庭努努嘴,不满道。 “凭你是我的夫君呀”,张怀钰脸上浮现出俏皮的表情,说道。这让袁北庭属实吓了一跳,仿佛见了鬼一般。 “你你还是小冰块儿吗?不会被冻傻了?”,袁北庭的手颤颤巍巍地向张怀钰额头探去。 “你想死吗?不睡就滚出去!”张怀钰冷声喝道。 嗯,还是她。 影月堂 “堂主,有个自称王穆的人求见”。 “王穆?快请他进来。”只见高堂之上端坐一人,身材魁梧,脸有横疤,给人极具压迫之感,正是这影月堂堂主影时春。 “王公子,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影月堂来了?”影时春见王穆过来顿时满脸堆笑,向前迎道。毫无一堂之主可言,倒比那宫里的奴才更奴才。 “影堂主近日可好?”王穆也不待影时春招呼,便自顾自的坐下了。 “承蒙宋公公的关照”,影时春见王穆坐下,连忙给他看茶,好不热情。 “今日前来,我尊承师命,有一事想请影堂主帮忙” “公子请讲” “这影月堂身处北境,不知影堂主对北境王袁冲之子袁北庭可有所了解?”王穆问道 “不瞒王公子,我虽在北境多年,可对这个小世子属实知道的不多,这袁北庭从小就不在北境王府,近年来才从外回来,回来后便是整日花天酒地,斗鸡养狗,世人都说他是北境第一纨绔,只是,不知公子打听这小世子,所谓何事?” “想必陛下下旨诏袁北庭入朝为官一事,影堂主已经听说了,我奉陛下旨意,前来宣召,袁冲却告知我说袁北庭已不在府内,携他那未过门的夫人出门寻医去了。” “这陛下的旨意一日不能传达,我和师傅便一日不可安心,影堂主在北境神通广大,可帮我寻一寻这小世子?”王穆看着影时春轻声笑了笑。 “欸~公子客气了,这些年要不是宋公公的关照和提携,我这影月堂如何能在这泱泱北境有一席之地?” “宋公公和公子的事,就是我影月堂的事,小的一定竭尽全力!”影时春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那就有劳影堂主了” “既然如此,公子不妨就在我影月堂住下,待我寻到那小世子的消息,一定立马告诉公子。” “也好,还望影堂主莫要让师傅失望”,说罢,王穆便起身离去。 看着王穆逐渐消失的背影,只见一人摇着锦扇从后屏缓步走了出来。 “时秋,你怎么看?”影时春朝着那人问道。江湖中人都知道北境影月堂堂主影时春,一身好体魄,以身为器,由大宗师入驭气境而在北境立足,却不知,这影月堂可不仅仅只有影时春一位堂主。 影月堂,分影堂和月堂,影堂负责执行击杀,而月堂则负责网罗对手的相关情报,这月堂堂主便是此刻影时春身旁的月时秋。 月时秋使得一手好锦扇,实力比影时春更甚,只是这么多年,月时秋从不显山露水,所以江湖中人压根儿不知道影月堂还有这号人物。 “这王穆说是为了皇上旨意,可王爷分明已经退旨,他既如此执意寻世子殿下的踪迹,怕不是“ “这王穆之前说旨意一日不达,他和宋乔生便一日不能安心,想必定是那宋乔生对世子殿下有所企图!”影时春接话道。 “我这就派人去禀报王爷” 第10章 木剑也是剑 从北境城启程以后,袁北庭就一直观察着张怀钰的一举一动,只是这么多天以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这不禁让袁北庭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想多了。 第一次与月兰交手,尽管月兰刻意隐藏了自身的实力,却还是被袁北庭有所察觉。 “连二姐身边都没有这样的高手保护,想必月兰不是老头子派的人”,袁北庭心里道。 “还有那青瑶,一个久居王府的小姐,何事需要青瑶传信?” 袁北庭本打算直接去问张怀钰,可转念一想,张怀钰未必会告诉自己真相不说,还会暴露自己之前在揽月堂偷听之事。 这些问题扰得袁北庭毫无睡意,起身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张怀钰,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待他走后,张怀钰缓缓睁开了眼。同样,她对袁北庭的怀疑也让她有些睡不着。尽管老苏极力否认,但当月兰指认后,她就确定,老苏就是之前在揽月堂偷听之人,只是那戴面具之人,张怀钰却没什么头绪。 她曾怀疑过袁北庭,可依月兰所说,眼前的世子殿下武功与那日揽月堂之人相比,有着天壤之别,不可能是袁北庭。 “可不是他,又是谁呢?或者,他在隐藏些什么?” 袁北庭原本想找一僻静之地练练功,却不想刚推开门就见一人在庭中练剑,趁着月色,袁北庭定睛一看,竟是顾凡松。 一把扶桑木剑在顾凡松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一招又一招,剑法愈加凌厉,只见一剑刺去竟有些划破长空之势,可见他在练剑上投入了多少心血。 早些在顾凡松与那贼首交手时,袁北庭便看出来了顾凡松其实武功不错,能在这静默的黑夜还能专心练剑的人不多,可是,境界可不是靠练出来了,否则这江湖上只怕人人都是什么剑仙了。 随着顾凡松剑势收尾,袁北庭也正欲离开,突然,“呲———”一声,一柄长剑朝他射来,袁北庭见状立马驭气于身,长剑在他身前寸许,便再近一步不得,随后反手一挥,那剑便朝着射来的地方飞去。 “你小子果真会武功!”顾凡松看着身前没入古树三寸有余的扶桑木剑,朝着阁楼上之人喊道。 “你小子也不差啊”袁北庭说着便一个蹬步从阁楼跃入庭中。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两人都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好恶之徒,袁北庭也不是寻常那些端着的世子,所以两人倒是很快成为了好友。 “这大晚上的不睡,跑这庭院里练剑?”袁北庭看着眼前大汗淋漓的顾凡松说道。 “我顾凡松可是将来要成为剑神的男人!!!你见过哪位剑神不练剑的?” “练,可是光练,可成不了剑神” 这天下武学尽归所有,除去勤奋二字,想要修为有所大成,都离不开一个悟字。 当年袁北庭在梅山跟师傅千百忍修习,除了每日的练功打坐外,就是跟师兄沈如白下山找人打架。 这打赢了,千百忍就高高兴兴地去给人道歉,打输了,便去帮忙给二人找回场子,再回到山上跟二人“打闹”一番。 一来二去,附近的人都说梅山上住了三个疯子,而沈如白和袁北庭就在这一场场架中不断悟到了属于自己的路,才算正式步入到修行之中。 “对了,你如何知道我会武功?你就不怕你那一剑直接送我去见阎王?”袁北庭问道。 “其实在锦安城外我就有所猜测,在出手之前,我曾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 “若是寻常的世家子弟,在见到贼匪时多少有些慌张,而你,不但镇定自若,甚至还有些主动挑衅,你们五人之中,只有那个持枪的小兄弟有点武功,那时我便猜测你不简单” “就这些?倘若我就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呢?” “其实还有回来的马车之上,你有刻意的调整自己的呼吸吐纳,掩饰自己会武功的事实,怎么样,我观察的细致?”顾凡松挑眉朝袁北庭说道。 这一路上,只要月兰在的时候,袁北庭便会刻意隐藏自己的呼吸吐纳,为得是不暴露自己的实力,却不曾想被这顾凡松发现了。 “你倒观察的仔细” “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少实力”,说罢,顾凡松猛然拔起树上的扶桑木剑向袁北庭刺去,袁北庭一个侧身便躲开,顺势反手一掌拍向顾凡松,惊得顾凡松只得连忙收剑抵挡,结果被震退了十几步。 “好强”,顾凡松被袁北庭这一招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知道,这是在袁北庭保留实力的情况下,自己才能仅仅是被震退,否则一招,他便身死意消。 不过,顾凡松可不管那些,看着袁北庭,心中剑意更甚。俯身瞬间,一个蹬步便向着袁北庭而来,袁北庭见顾凡松来势凶猛,也不慌,脚踏虚空,步步生梅,飘逸身法再现! 顾凡松每每朝向袁北庭的剑在快要刺到时都被袁北庭轻松躲开,无论是点,是挑,还是砍都碰不到袁北庭半分。 “撼天诀”,只听顾凡松喊道,随即双手结印,原本暗淡的扶桑木剑突然附上了一道青色的剑气,顾凡松眼中剑意不断攀升,持剑向袁北庭而来。 袁北庭看着此刻顾凡松,心中不免疑惑:“这小子怎么境界攀升的如此之快,竟隐约有了驭气境之样。” 此时,袁北庭心中也谨慎起来,虽说驭气境和入微境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可也不代表驭气境就没有超越自身境界的杀招,毕竟这江湖之上,驭气斩入微也不是没有过。 袁北庭也不再隐藏实力,双眸之中闪过一抹红色,驭气于指尖,以指为剑,一个箭步便迎了上去。 面对此时的顾凡松,袁北庭不愿硬碰硬,一是怕助长了他的剑意,二也是怕伤了他。 “踏雪寻梅”,在迎上去的那一刻,袁北庭身法再次转动,速度之快让顾凡松难以看清,只觉得眼前之人一瞬间便消失了。 “小子,别发愣啊”,此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袁北庭。顾凡松连忙调转腰身,朝后刺去,刹那间只觉得无双的剑意席面而来。梅山三绝,身法:踏雪寻梅,内功心法:梅花落,剑法:梅山十字诀。 手中的扶桑木剑在接触的那一刻便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紧接着,袁北庭一掌拍出,顾凡松的身影猛然倒飞了出去,撞在了古树之上才停下,可怜这参天的古树,竟被砸出了个人形的坑。 “咳咳咳你小子,下手这么狠”,顾凡松捂着胸口,呛声道。 “嘿嘿,不好意思,一时没收住”,说着袁北庭就要去扶有些踉跄的顾凡松。 “滚,我才不要你扶呢,哪有被打败了还要对手扶的道理”,顾凡松一边揉着胸口一边笑骂道,不过这人嘴上说着不愿意,身体倒是诚实的很。说是不用扶,自己却一动不动。 “想不到你小子境界如此之高,怕是到了驭气境巅峰了?” 袁北庭笑着说是,驭气境巅峰?他下山的时候就已是入微境,不过他也不辩,在外还是低调点儿好。 “不过我倒想问你,那个什么撼什么诀是怎么回事?竟能让你如此短时间内隐约提升到驭气境。” “你是说,撼天诀?” “嗯” “那是我曾经在一处山谷中发现的,那时的我一心想做一名剑客,却苦于没有剑法心诀, 每日只能练一些普通的招式,在我发现这本撼天诀后,就修炼了起来” “撼天诀的功法比较霸道,需要修炼者拥有无尽的战意才能将它发挥出来,通俗来说就是在战斗中通过不断激发自身的剑意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所以,你就是通过这种功法在短时间内提升到了驭气境?” “是的,不过也不是无限制的,再强大的剑意,也不过只能让自身提升到下一个境界,而修炼者自身境界越高,提升就越困难。“ “按书上说,这撼天诀修炼到了驭气巅峰,想再上一步便是难如登天。” “不过,我顾凡松可不信,将来,我一定会成为剑神!” “嗯?拿木剑的剑神?”袁北庭笑声道。 “嘿嘿,木剑,也是剑”顾凡松笑着回声道。 “不过,你小子到底是谁,寻常世家公子可到不了你这境界” “我?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诉你,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北境世子袁北庭是也。” “你?”顾凡松听后一脸鄙夷道,显然不信他的话。 “先不说你是不是,那北境小世子,出了名的纨绔,能有这种身手?” “不愿说我也不强求,不过你人不错,你这朋友我顾凡松交了”,说罢,顾凡松便回屋去了,只剩袁北庭在风中有些凌乱:本世子名声真有那么差? 此时只听一旁传来了开门声,想是刚刚的打斗惊动了正在熟睡的众人,袁北庭立马一个闪身来到了阁楼之上,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去了。 看着还在熟睡的张怀钰,袁北庭舒了口气,瞥了眼墙角微开的窗户,月光洒了进来,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缓缓睡去。 回到屋内的顾凡松,正欲睡去,忽然感觉有一股气在丹田横冲直撞,他急忙盘腿而坐,欲将这股气压下去,哪知这股气越来越强盛,“噗——”,突然一口鲜血从顾凡松口中喷涌而出,随后便瘫倒了下去。 北境王府 “夫君,月堂主信上说的什么?”百里苏荷望着袁冲问道 “时秋说这王穆去了影月堂,要他们影月堂寻一寻北庭那小子在何处,说是为了传达陛下的旨意” “旨意?夫君不是当着王穆的面将圣旨退了吗?” “时秋说,王穆曾提到了宋乔生,所以他们推测是宋乔生要对北庭他们下手” “这宋乔生心狠手辣,十年前便已突破到逍遥境,如今实力只怕更甚,就算你我二人联手也没有把握赢他,这北庭如何能对付的了?”百里苏荷听后焦急地说道。 “夫人不要担心,宋乔生并没有出皇都,想来是不会亲自动手” “北庭那小子在梅山修习多年,也是该自己历练历练了,这一次就看看他这些年到底学了些什么”,袁冲看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说道。 小子,爹能保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有些路,该自己走了。 第11章 千言负绿水,一笔定青山 “世子,快起来,昨夜闹鬼了!”只听见老苏在院中喊道。 昨日与顾凡松比试一番后,袁北庭感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酣畅淋漓,抛开往日的烦忧,这一觉就睡得久了些。 “喊什么,喊什么?” 袁北庭起身看了看一旁的床榻,早已没了张怀钰的身影。 推开门,只见老苏和齐羡安几人围着那古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张怀钰则在不远处细细地品着茶,似乎对他们所说丝毫不感兴趣。 “世子,你快来看,这里有蹊跷”,老苏看着阁楼之上的袁北庭赶忙说道。 蹊跷?昨夜,这里只有我和顾凡松,哪来得什么蹊跷,莫非在那之后还有人来过? 袁北庭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下楼朝着古树走去,欲一探究竟。 待袁北庭靠近后,看着老苏所说的“蹊跷”,忍不住偷笑起来,只见眼前的古树竟被砸出了一个人形的坑。 “你们在看什么呢?” 这时,身后传来了顾凡松的声音,袁北庭回头看去,正欲叫他一起来瞧瞧这所谓的“蹊跷”。 突然,袁北庭发现了此时的顾凡松相比昨夜,气息有了明显的不同,散发的剑意也更为霸道。 “你小子,昨夜不会”袁北庭试探性问道。 “嘿嘿嘿,说到这儿,我还得多谢你,你说的对,光练,可成不了剑神”,顾凡松回道,脸上难掩兴奋之色。 昨夜,顾凡松回去正准备歇息,却不料体内丹田之气不受控制地乱窜,他连忙运功,想要稳住这股气,在快要成功地时候,那股气突然窜动得更加剧烈。 顾凡松冷静下来,仔细感受,发现体内之气较之前似乎有什么变化,气中似乎含着一股青色的剑气,迅猛而霸道,这股气和他之前使出撼天诀时所感受到的气很像。 “难道这是”,他有些兴奋,连忙想要镇压这股气。 气沉丹田,运转周天,慢慢地,这股气融入了顾凡松体内,突然一口淤血从顾凡松口中喷出,紧接着顾凡松就昏睡了过去,待到他醒来时,只觉得全身气若游龙,抬起右手,一瞬间,竟有一股青色的气于手掌之中。 “你小子真是好运气”,袁北庭笑道。 “对了,你们在这看什么呢?” “老苏说这里昨夜闹鬼了,你看”,说着袁北庭朝着古树指去 顾凡松寻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古树之上有一人形大坑,顾凡松不由的脸一抽,白了袁北庭一眼。 “你别得意,等我哪天成为剑神了,非得抽回去不可” “我等着那一天,顾剑神”袁北庭贱笑着回道。 “散了散了,这是我昨日练功时不小心发力太猛,没什么闹鬼,都散了”,顾凡松不由的说道。 “欸,顾剑神,经你这么一说,这人形是跟你挺像的~”老苏看了看坑,又看了看顾凡松,说道,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袁北庭不免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张怀钰,依旧在喝着茶,仿佛这天地间的事都跟她无关似的。 随后整了整衣冠,朝着张怀钰走去。 “小冰块儿?昨夜睡得可好”,袁北庭不由分说地坐下,拿起眼前的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 “世子殿下怎如此关心我?不知世子殿下睡得可好?”张怀钰平静道,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袁北庭。 “你看我作甚?本世子自然是睡得好的很” “是吗?不知世子殿下昨夜是否听见了什么声音?” “声音?” “月兰告诉我,在昨夜子时,她曾听到院中似乎有人打斗,不过等她起身去看时,院子里却一个人都没有,不知世子殿下可有听见?”张怀钰嘴角微扬,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玩味地气息。 “想是那丫头听错了,顾凡松不是说了嘛,昨夜是他在院里练功,哪有什么打斗” “是吗?可能”,张怀钰听了袁北庭的解释,也不反驳,只是自顾自的喝着茶,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对了,我待会儿要和月兰去街上逛逛” “我陪你们去,这里地处边塞,人多眼杂,恐发生什么不测” “想不到世子殿下武艺如此高强,比的过月兰?” 张怀钰似笑非笑地问道。 “那自然是比不过,此前在府内跟那丫头过了一招,我可休整了好几天”,袁北庭脸上故作害怕状,仿佛那日真如他所说的那样。 “既然如此,世子殿下不如留下,我和月兰也只是去买点儿胭脂水粉什么的,你一个大男人跟着,怕也多有不便”,说罢便转头上了阁楼。 袁北庭看着楼上的张怀钰,脸上不免浮现一抹笑容。 怎么?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小姐,咱们要去哪?” “花语堂” “去花语堂作甚?”月兰不解地问道。 “其实昨夜你并没有听错” “小姐,您是说昨夜院中的确有人在打斗?可那顾凡松说昨夜是他在练功呀,今日他出门时,我留意过,他功力上的确有所突破,这可错不了” 月兰回想起早时看见顾凡松的时候,就觉得他较昨日似乎变得更强了。 “顾凡松没有扯谎,他的确是在练功,只不过,还有一人,也在院中” 张怀钰说着,眼中不免露出一丝寒意。 “咱们一行人中,只有我跟齐将军二人实力接近,如若在院里打斗且第一刻不被我发现的话,恐怕只有齐将军能做到了。” 齐羡安与寻常修习者不同,他所练之法为体,就是以身为气,体为魄,不能驭气,能以强大的体术来破世间的法则,顶级练体者,如枪仙温安,一枪可破甲六千余。齐羡安在北境军中多年,实力已不输驭气境强者。 张怀钰摇了摇头,说道:“你还记得之前揽月堂戴面具之人吗?。” “记得,小姐有线索了?” “就是袁北庭,那日叫老苏快跑的,就是他”,张怀钰冷声道。 这些天,她日日思索,不知那戴面具之人是谁,却不曾想在昨夜,找到了答案。 “世子殿下?”月兰惊呼道,随后又有些不解:“可是,我之前跟世子殿下交手时,殿下不过一品大宗师都不到的实力,而那戴面具之人,可是入微境强者!” “昨日夜里,袁北庭起身出了门,我原本想跟去看看,却不想透过窗户看见院中他和顾凡松私语。” “也不知二人说了什么,顾凡松突然持剑朝袁北庭刺去,随后二人就打斗了起来。” “打斗中,我发现袁北庭所用的身法,跟那日揽月堂之人身法极为相似。” “那时我便确定,那人就是袁北庭!” 她张怀钰聪明至今,却不想差点被眼前之人所蒙骗,这人还差点成了她的夫君! “小姐,花语堂到了” “这两人来花语堂作甚?难道真的只是买胭脂水粉?”袁北庭趴在街角,看着二人缓缓走进了花语堂。 他昨日在与顾凡松打斗时,便瞧见了正在窗户旁偷看的张怀钰,索性他就卖了个破绽,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为得就是让张怀钰看见,以便往后才能知道她能有何动作。 “世子,怕是怀钰小姐经昨夜一晚,觉得世子英勇非凡,便倾心于你,想着好好打扮打扮给世子瞧瞧呢”老苏一脸坏笑道。 “啧啧,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袁北庭讪讪笑道。 “你在这盯着,我进去看看”,随后袁北庭收起了笑容,跟了进去。 花语堂 “不知二位小姐想看些什么?我们这里可都是上好的胭脂水粉,保您满意” “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我们小姐有事要与你们掌柜的说” 小二看着眼前二位,瞧着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话不多说,立马去叫了掌柜。 “我就是掌柜的,不知二位小姐有什么需要?” 只见一手拿团扇的女子笑呵呵地说道,摇着步朝这儿走来。 “千言负绿水,一笔定青山”,张怀钰见来人,开口说道。 只见那掌柜脸色一变,立马收起了笑呵呵地模样:“二位请跟我来。” 随即将二人迎入一个内堂,袁北庭见状,悄摸摸地跟了上去。 “小女子花语堂掌柜,柳如烟,不知二位是?” 张怀钰从腰间拿出一个刻有青字的玉佩,放在桌上。 柳如烟见状,立马恭敬道:“柳如烟拜见大当家的,不知大当家亲自前来,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无碍,我今日前来是想请你传信给北境总堂,给我查个人”,张怀钰冷声道。 “不知大当家的要查谁?” “北境世子,袁北庭!”张怀钰狠声道。 “我给你三天,可足够?” “属下定当竭尽所能” “另外,准备一份上好的胭脂水粉给我”张怀钰说罢便起身离开。 在揭穿袁北庭的面目之前,她可不想让他察觉到什么异样,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袁北庭看在眼中。 “小姐,真要这么做吗?” “我绝不会让一个对我有威胁的人在我身边,更何况,他将来会成为我夫君!” “想不到,这女人势力如此强盛,可老头子和娘为何从没跟我提起过?莫非,他们不知道?” 袁北庭在黑暗中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呢喃道。 “世子,可有结果”,见袁北庭出来,老苏赶忙问道。 “这女人比我想的还要麻烦。”袁北庭望着拐角处张怀钰的背影说道。 “老苏,写封信给宁老板,让他查查这花语堂和北境城中哪位有往来。” “是” 张怀钰,你最好别让我查出你做出对不起爹和娘的事! 第12章 叶季川?野鸡串! 影月堂 “不知交代给影堂主的事,办到如何了?” 只见王穆搂着一身材妖娆的女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手还时不时摸摸这儿,摸摸那儿,惹得那女子一阵娇羞,直呼讨厌。 这些天在影月堂,他可是日日勤奋“苦练”,要说这北境的姑娘跟皇都相比,可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回公子的话,这小世子的踪迹,小人也是刚刚才得知,正要去向公子禀报呢”,影时春一脸谄媚的说道。 “哦?在何处?这圣旨可耽误不得,不然你我可担待不起。”王穆顺势坐在了堂座之上,询问时还不忘调戏调戏怀里的美人儿。 “据说这小世子刚进锦安城不久,身边除了世子夫人和几个随从,再无他人。” 锦安城?跑的还真快啊! “那就多谢影堂主了,待我去寻一寻这小世子”说着,王穆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走时还不忘拍了拍美人儿胸前两座云峰。 看着王穆离去的背影。 “时秋,这王穆心狠手辣,咱们这小世子对付的了?” “王爷在信上说,不要我们插手此事,想必对世子殿下有信心” “你跟着去瞧瞧,万一这小世子应付不来,你在,还能帮帮他” 影时春深知袁冲这护犊子的个性,虽信上说不用插手,但若袁北庭真的在王穆手中出事,这北境王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毕竟当初,为了袁萧瑟,这影月堂都差点让袁冲给拆了。 锦安城 为了防止张怀钰起疑,袁北庭在从花语堂出来后便赶在她们之前回到了顾家庭院。 “小冰块儿,你们还真是闲情雅致,置办了这么多东西,可有我一份?” 张怀钰推开门,便见到袁北庭独自在那石桌上喝着茶,时不时还要老苏捏捏肩,捶捶腿,一个好不自在! “怎么?世子殿下也想装扮装扮?” “待会我叫月兰好生给世子殿下打扮打扮,切莫埋没了世子殿下这张脸”,张怀钰不怀好意的对袁北庭讥笑道。 “不必了,不必了,本世子是何等俊朗,这些庸脂俗粉只会掩盖本世子出尘的气质”,袁北庭连忙摆手说道,厚脸皮的模样惹得张怀钰有些无语。 小冰块儿,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各位,这一路上,顾某有幸结识各位,既然来到这锦安城,今日我做东,酉时请各位到四海楼一叙”,只见顾凡松不知从哪冲出来,吓了袁北庭一跳。 “你小子,发财了?这四海楼可是锦安城最大的酒楼,可不便宜” “你这话说的,这钱财乃身外之物,能认识各位,是我顾某的荣幸。” “再说了,我这不是感谢你昨日的点拨嘛,我顾凡松可是有恩必报的人”,顾凡松走到袁北庭耳旁,私声说道。 “嘿嘿,那就到时别怪我不客气了。” 酉时,袁北庭一行人来到了四海楼。 一进门,就惹的众人目光齐聚。 “快看快看,那女子好生美丽,长得跟天仙似的” “这小脸,这腿,这身段,再看看这气质,真是人间绝色啊,不知是哪家的富贵小姐” “就是就是,瞧瞧那小嘴,看着真是诱人,真想尝”那人正欲说下去,却被袁北庭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到嘴边的字也只得咽下去。 倚着以前的张怀钰,这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她是从来不抹的,即便这样,见过她的人都无不为她的美色所着迷。 不过,在来之前,张怀钰看着花语堂提回的东西,突然心血来潮,让月兰给她扮了扮。出阁楼后,院中的袁北庭看着张怀钰,不由得痴住了。 这小冰块儿未装扮起来都甚是好看,如今抹上这胭脂水粉,真是世间一绝啊! 看着望自己已经有些痴呆的袁北庭,张怀钰不由得觉得好笑。 “夫君,怎么样?好看吗?”张怀钰冲着袁北庭莞尔一笑,柔声说道,那模样,就像谁家的温顺小娘子。 有些痴迷的袁北庭已经听不见张怀钰在说些什么,还是老苏提醒,才堪堪收住差点流口水的下巴。 唉,这小冰块儿的模样无论在哪都这样引人注目,都快把本世子的风头抢完了,袁北庭听着周围窃窃私语,讨论张怀钰的声音不由得叹道。 这时,顾凡松一把搂过袁北庭的肩膀:“嘿嘿,你看看,你小子多让人羡慕啊。” 羡慕?你是不知道这女人的手段! “几位,楼上请”,看着众人,小二立马前来将他们迎了进去。 “这四海楼规模还真是大,比北境城的广行楼都不遑多让啊。”老苏望着周围,夹向碗里的菜就没停过。 “这回,我非得让你大出血不成,”袁北庭看着顾凡松笑道。 正当众人吃的高兴时,楼下大堂内踏进了一群人。 “他怎么来了?” “还能来干嘛,吃饭呗,听说他上次包下了整个四海楼,只为了请一位姑娘吃顿饭” “这叶家的小少爷有这样的实力可不奇怪,这叶家家财万贯,而且他姑姑可是海棠仙子!” “也是,听说呀” 袁北庭听着楼下一阵纷扰,不禁的好奇,只见为首那人,身穿丝绸锦衣,上面还襄着金丝,手持摇风,手上带满了珠宝,一股纨绔世子味儿。 “诶呦,叶公子,您怎么来了,楼上雅间可一直给您留着呢”,只见四海楼的小二连忙迎上去,生怕怠慢这位叶公子。 那位叶公子也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一旁的下人便递给了小二五十两银子,惹得小二一阵欣喜,连忙说道:“这边请,公子这边请。” “那个叶公子是?”袁北庭看着缓缓上楼的几人,问道。 “那是锦安城叶家的小少爷,叫叶季川,这叶家靠着贩卖关内外的货物赚钱,是这锦安城首屈一指的大富商,这叶季川仗着家里有钱,行事专横,霸道,是个有名的纨绔。”顾凡松不屑的解释道,连看都懒得看这叶公子一眼。 “那这海棠仙子是?” “这位啊是那叶季川的姑姑,听说实力高深莫测,平日里就待在叶府后山上,也不外出,所以很少有人见过她” 来到二楼的叶季川闲来无趣,四处望了望,刚好看见袁北庭众人。看着袁北庭身旁的张怀钰,一瞬间就被张怀钰的美貌吸引住了。 我在这锦安城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标致,出尘的美人儿呢,待会儿一定“认识认识”。 不一会儿,袁北庭众人喝着酒,闲聊了几分便准备离开,这时,走来一人说道。 “各位,我家公子想和各位交个朋友,不知各位可否赏脸雅间一聚?” “你家公子是?”袁北庭看着眼前之人,故作疑惑地问道。叶季川上来时袁北庭便注意到他盯着身旁的张怀钰看,想来是被这小冰块儿的美貌迷住了。 “我家公子乃是叶家少爷,叶季川”,只见眼前之人微微抬首说道,语气也高昂了几分,仿佛自己就是叶季川似的。 “野鸡串?你们可有听说过?”袁北庭朝着自己周围问道。张怀钰和顾凡松等人都十分配合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还请各位不要不识趣!”那人恼怒道。 “你看,我这些朋友都说不认识什么野鸡串,要不算了”,说罢就要走。 “公子请留步”,一身着华服,手持摇风的人朝这儿缓步走来,正是叶季川。 “在下叶家,叶季川。” “你就是野鸡串?”袁北庭笑问道。 “我生于世间十余载,可还从未听过有人取这个名字呢,今日有幸,相识野公子”,袁北庭一脸贱笑地向叶季川说道。 叶季川听闻此话,也是恼怒至极,憋红了脸,却忍住没有发作,他可不想在张怀钰这样的美人儿面前失了风度。 “公子说笑了,在下上楼时无意间瞧见了公子,觉得公子气宇不凡,便想来交个朋友”,叶季川强忍内心的怒火,笑着说道,虽是说给袁北庭听,可眼神却从未离开过一旁的张怀钰。 袁北庭见叶季川直勾勾的盯着张怀钰,内心也不禁燃起一些怒火。 这小冰块儿虽然暂时不知道有何企图,可这明面上,还是我袁北庭的夫人,是北境的世子妃,岂是你这野鸡能染指的? “我袁某的朋友,可都是正人君子,可没什么山猪野鸡!” “哼,我好言说与你听,你却三番五次侮辱我,真是不知好歹” “今日,把这美人儿留下,我就放你们走,否则,就让你们躺着出这四海楼!”叶季川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指着张怀钰对袁北庭狠声道。 “哟,这对面是什么人啊?连叶公子都敢惹。” “叶公子肯定是看上旁边那个绝色美人儿了,可惜了,那美人儿” “这些人连叶家都不放在眼里,就不怕那海棠仙子?” 这边的争吵声瞬间吸引了周围食客,大家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张怀钰知道这叶季川是奔她而来,也不慌,反而楚楚可怜地看着袁北庭道:“夫君,怎么办?人家好怕。”袁北庭被这突如其来地一声弄得有些懵,这女人,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小娘子,跟着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你要什么本公子都给你”,叶季川看着此时张怀钰,内心是一阵怜惜,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给她。 “留下这个美人儿,我放你们走,否则,将你们腿打断!” “如果,我说不呢?!!” 袁北庭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 第13章 海棠仙子 “除了这个美人儿,其余一个不留!”叶季川狠声道, 随后,叶季川身后的十人鱼贯而出,朝袁北庭几人袭来。 “完了完了,这叶公子的随从可都是一品大宗师,惹谁不好,偏偏惹这叶大公子。” “那可不一定,你看那年轻人可是丝毫不慌啊。” “这下有好戏看咯” 看着这边即将出手,周围的食客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来,都想看看惹叶大公子的人是何下场。 这叶家对这野鸡串还真是重视啊,竟然请了这么多一品大宗师来给他当护卫。 袁北庭看着袭来的众人,似乎并不打算出手。 “齐羡安,月兰,你们可有把握?” “世子殿下,交给我们”,齐羡安朗声道。 虽说这十人全是一品大宗师,可这境界之上亦有差距,更何况是大宗师和驭气境之间的这道鸿沟,只有踏入驭气境,才能算是踏入修习天地自然法则的门槛。 只见齐羡安双足一顿,身子猛然向前冲去,只留下地板上的道道痕迹,可见这力量之强。齐羡安朝着一人一拳轰出,拳中夹杂着阵阵凌厉的风声,仿佛能划破当空! 那人见来势凶猛,赶忙闪身躲避,齐羡安反应迅速,回身当胸一脚,狠狠的踢向那人,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得倒飞出去,撞在了梁柱之上,一口鲜血当场吐出。这么多年来,他还没遇到过这么强的对手! “那身披银甲的少年好生厉害,竟一个照面就将那一品大宗师踢飞了出去” “是啊,看来今天这叶大公子怕是要吃亏了” 见同伴被踹飞了出去,又有两人手持横刀向齐羡安砍来,齐羡安也不慌,向后一蹬,随后又猛然一个回旋,单腿横扫,将一左一右的两个人鞭扫倒地,紧接着又是一脚,直接将两人踹到了刚刚那人的位置。 月兰见齐羡安如此迅猛,也不遑多让,聚气于身,一个箭步就向眼前之人袭去,躲开挥砍而来的横刀,双脚腾空而起,“寻月掌”一掌拍在胸口,那人只觉得胸口炸裂,倒飞而出。 对面见眼前这个小姑娘如此厉害,对视一眼决定同时出击。手中的长刀宛若长蛇,化成几个虚影向月兰突刺而来。 “小心”,齐羡安见状,赶忙提醒道。 月兰也不慌,身上的气愈加的强盛,刺来的长刀在接触到月兰之前便已被碎作几段,三人见一击不成,正欲逃走,却被月兰的寻月掌一掌直接拍飞了出去。 “想不到这小姑娘竟也如此厉害” “竟连一品大宗师也不是她的对手!” “四个,齐将军,我可比你多一个哦”,月兰看着齐羡安,调皮地说道,仿佛之前的打斗都是唱戏一般。 “加一个”,袁北庭说道,随后便只见一个人影被丢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地上。 刚刚趁着齐羡安和月兰打斗时,竟有一人朝着张怀钰袭来,想要以此威胁袁北庭等人,可他不知,张怀钰身旁这少年,不出手不是因为不会,而是,没必要! 见他袭来,袁北庭也懒得废话,直接一掌拍出,看似轻飘飘的一掌,拍在那人身上,那人顿时感觉体内有股什么力量在肆意的乱窜,仿佛要把他撑爆一般,紧接着手中的刀不受控制得掉落在地,那时他才知道,自己筋脉俱断,成了废人一个! 躲在屏风后的叶季川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手中的摇风也拿不住,掉在了地上。 “还要继续吗?叶大公子”,袁北庭看着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叶季川,冷声道。 他平日里仗着叶家家大业大,还有个武功高深莫测的姑姑,在这锦安城横行霸道,哪见过这场面,不过到底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虽然吓破了胆,却还硬撑着。 “快快给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重重有赏”,叶季川声音颤抖的朝着剩下的几人喊道。 那剩下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出手,手中的刀都开始有些拿不住。 他们平日里跟着这叶大公子作威作福惯了,再加之自身实力,在这锦安城哪有人敢招惹他们? 如今梁柱之下躺着的几人,虽气息尚存,但多半也是废了,这些人跟自己实力相当,竟敌不过对方一招,哪里还敢主动出手。 “都退下”,一道沧桑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只见一身着灰袍的老者从楼下缓缓走来。 “这人是谁?难道是叶大公子请来的帮手?” “不知道啊,没听过叶家有这么个人物。” “敢这个时候出现的,肯定是高手。” “林老,快救我!”叶季川看见老者仿佛看见救命稻草一般,连滚带爬地向老者奔去。 “公子莫担心,老朽来了。” 袁北庭看着来人,不禁皱起了眉,此人境界颇高,竟有些看不透! “在下林象川,不知小友尊姓大名?”那灰袍老者朝着袁北庭拱手道。 “我为何要告诉你,你是何人?” “老朽不过是叶家一个小小的管家罢了,今日小友与我家少爷发生了些误会,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老朽代叶家向你道歉。” “道歉就不必,让我们离开即可”袁北庭冷声道。他深知此人不简单,可又感觉不到他身上气的波动,看样子也不像炼体者,内心不禁多了几分警惕。 “离开那是必然的,不过叶家在这锦安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小友今日重创了几名叶家的侍卫,总要补偿些什么,这叶家明面上才过的去,你说是吗?小友?” “哦?分明是叶家的大公子挑衅在先,我只是保护我的朋友罢了,难道这也是错?”袁北庭反问道,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当然不是,只是小友总要留下些什么,才能让叶家不那么吃亏不是?” “你想要什么?” “就你身旁的那个小姑娘,我看我家公子也甚是喜欢”,林象川朝着张怀钰指去,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 张怀钰看对方指着自己,心中不免一紧,即使她不会武功,但她也看出来此人不是月兰能够对付的。在这一行人中,只有月兰才是她信任的人,倘若袁北庭真丢下她跑了,她也无可奈何。 袁北庭看出了张怀钰心中的不安,捏了捏她的手,轻声说道:“没事,有我在。” 袁北庭虽然怀疑张怀钰,可她毕竟是自己明面上的夫人,再者,抛弃他人,换取苟活,他袁北庭可做不出来! 张怀钰看着此时的袁北庭,内心觉得有些莫名的心安,或许,他真的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也想要一样东西” “哦,不知小友想要何物?” “你的项上人头”,袁北庭大喝道,随即驭气于身,猛然向那人冲去,却不料竟动弹不得,准备齐上阵的顾凡松等人也被困在原地,众人朝着脚下看去,竟发现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个墨绿色的法阵,将众人困在原地。 “符师?”袁北庭低声惊呼。 符师是修气,炼体之外的第三种修行方式,符师依靠自身的内力,施法布阵,阵法的强弱不仅跟符师自身内力的强弱有关,还要结合布阵的时机,方法,环境等多种因素。 符师除开一些普通修习者,一般分为地斗,玉坤,天罡,以及天师。天师级符师可凭一阵镇万甲! 而此时袁北庭眼前之人就是地斗符师! “呵呵,小友,可还有什么话说?老朽说话算话,只要那个小姑娘留下,老朽就放你们走” “凡松,借剑一用”,袁北庭低声喝道,眼神中杀意尽显。 他原本只是想给叶季川一个教训,所以之前才没有痛下杀手,可这一次又一次的麻烦让他知道,人善只能被人欺! 手持扶桑木剑的袁北庭不断运转着体内的梅花落,气势不断攀升,双眸之中闪过一抹微红。 驭气杀不了你,那我便以入微将你斩之! 林象川看着眼前的少年,眉头紧皱,这是他除了在叶家面对海棠仙子之后,第一次感觉到了危险。 动了!袁北庭缓缓向林象川走去,踏着虚空,踏雪寻梅!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少年,林象川有些慌了神,他没想到自己的乾坤阵竟然被这少年挣脱了,连忙催动内力,企图将袁北庭困在原地。 “晚了!” 只见袁北庭猛力一踏,凌厉杀气,直奔林象川而去。 林象川也不敢托大,内力运转,手腕一翻,化指为兰,念起法诀,点点墨绿色的光芒汇聚于手:“万象森罗!” 一道绿光从林象川身前亮起,一道巨大的法阵浮现眼前,瞬间从法阵中窜出无数条藤蔓,藤蔓上浮现着点点绿光,向袁北庭急速袭去。 袁北庭眼眸亮起,看着袭来的藤曼快速闪避,藤曼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袁北庭身影也越来越快,逐渐藤曼汇聚成牢笼,将袁北庭包裹在内。 “想不到这叶家竟有如此高手,看来那少年要吃亏了” “这叶大公子果然招惹不得” “梅山十字诀,破!” 正在众人以为结束时,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只见藤曼汇聚的牢笼破开了一个小口,随即炸裂开来。 怎么可能,这少年竟能挣脱我的万象森罗! 林象川原本是想将袁北庭困在万象森罗中,然后利用藤曼慢慢抽取他体内的灵气,却没想到,只是一瞬间,袁北庭就破了他的牢笼。 “若只是这点手段,那就留下”,冲出牢笼的袁北庭冷声说道,不待林象川反应,直奔他而去。 袁北庭眼眸一道微红闪过,身后就是他的弱点! 这就是入微,以心入世界,以眼窥法则! 林象川双手结莲花指印,手指张开,一道墨绿色微光闪过,“千叶屏!”一道符阵出现在他身后。他身为符师,怎会不知自己的后背即是突破口,见袁北庭快速袭来,便以阵挡之。 袁北庭见林象川以法阵挡住自己的后背,也不慌,一个闪身直接来到林象川身后,速度快到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做到的。 “挡?你挡的住吗?” “梅山十字诀,开!” 只见扶桑木剑剑心处,汇聚了一点寒光,袁北庭奋力朝着法阵刺去,“呲——”,法阵应声而碎,扶桑木剑径直刺入了林象川的身体,林象川一口鲜血喷出,不待他反应,袁北庭一剑 挥出,“咚——”只见一人头落地,正是林象川! 他死也没想到,自己在这锦安城多年,竟会葬身这少年之手! “叶叶家的符师竟然被这少年斩落了?” “这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 原本被困住地齐羡安等人终于解脱了法阵地束缚,看向此刻的袁北庭,内心已如海水般翻涌,他们没想到,平日里有些不着调的世子殿下竟然这么强! 不远处,看着林象川人头落地的叶季川彻底吓破了胆子,连滚带爬地想要离开,袁北庭一个闪身来到了叶季川身前。 “你你要干什么?”叶季川颤颤巍巍地问道,“我可是叶叶家的人,我姑姑不会放过你你的” “不怕,叶大公子,我先送你下去跟你的林老团聚”,袁北庭笑眯眯地看着叶季川说道,在叶季川看来,此人就是恶魔! 袁北庭一剑挥出,想结果了眼前已经连话都说不出的叶大公子。 突然,他发现自己仿佛被定身了一般,手中挥出的剑也停滞在空中,眼前突然闪出一人,那人拂袖一挥,袁北庭轰然倒飞了出去。 “快看,难道那人是海棠仙子?” “真的是海棠仙子吗?” 第14章 师娘 只见一女子身着素衣,白衣飘然,一身清冷气息,眼神中带着冷漠与疏离,令人不敢直视。 被轰飞的袁北庭,倚靠着扶桑木剑,才堪堪稳住身形。 “你没事儿?”顾凡松赶忙问道。 刚刚他可是见过袁北庭是如何强势斩杀林象川的,可眼前此人,拂袖一挥就将袁北庭轰飞了出去,这是何等的实力? 看着眼前的女子,袁北庭心中不禁大骂道,这他娘的麻烦怎么一个接一个? 能破虚空而显,且一招轰飞入微境的自己,这只有逍遥境的高手才能做到,这下是真麻烦大了! 破空而行,逍遥天地间是为逍遥境。 逍遥境强者能在一定领域内破空而行,袁北庭能凭借踏雪寻梅,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来到林象川身后,那逍遥境强者便能仅凭意念,踏破虚空,直接出现在林象川身后! “不知前辈是?” “叶清棠”那女子平静地说道。 “姑姑姑姑,快救我”,已经吓破胆地叶季川看见自己姑姑前来,立马哭喊道。 这叶季川整日在锦安城横行霸道,叶清棠是知道的,对于这侄儿她是讨厌的很,若不是看他是叶家唯一的血脉,她才不会来这四海楼呢。 “想不到真是海棠仙子啊” “海棠仙子真的来了” “不知公子为何要杀我家小子?”叶清棠淡然问道,眼神中没有任何波动,这就是实力带来的底气。 “他要杀我,我便杀他!”袁北庭冷声道,虽然他知道自己不是眼前这海棠仙子的对手,可不拼上一把又怎知结局如何呢? “我在,你杀不了”,叶清棠语气中依旧听不出丝毫感情的波动,眼前的袁北庭在她看来,还称不上对手。 “月兰,齐羡安,找契机带他们走”,袁北庭语气沉重地向身后二人说道。他知道,此战自己能胜的概率实在太小! “那你呢”,张怀钰忧心地问道,此时她心里对袁北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是世人口中的纨绔世子,是她心生怀疑的面具之人,可此刻的他,却为了保护他们,不惜拼尽全力!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们打不过她,留下来只能成为我内心的束缚” “小娃娃,你觉得你能挡得住我吗?他们可能走不了哦~”叶清棠轻声笑道,她觉得眼前的袁北庭实在天真的有些可爱。 “试试便知”,袁北庭心中杀意尽显,身上的剑意不断攀升,与之前杀林象川时相比,此时的袁北庭剑意如滔天骇浪,他知道,如果再保存实力,那便是自寻死路! 有点意思,叶清棠看着眼前散发着汹涌剑意的少年,眼神中多了一丝认真,当然,也仅仅是一丝而已。 袁北庭眼中微光大盛,看向叶清棠,企图寻找一丝破绽,可结果就是,没有破绽! 没有破绽吗?那我就打到你有破绽! 袁北庭身形如电,持着扶桑木剑向叶清棠而去,一个闪身便已来到叶清棠身后,一剑刺去,只见叶清棠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 嗯?消失了? 正当袁北庭有些愣神之际,忽觉背后有一阵风袭来,立马转动腰身,正是叶清棠! 袁北庭贴地倒飞而出,连连后退,踏雪寻梅催动到了极致,才堪堪躲过叶清棠这一掌。 看着少年如此飘逸的身法,叶清棠眉头微皱,这是? “你跟千百忍是什么关系?”叶清棠冷声问道。 袁北庭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难不成这叶清棠是千老头的仇人? “跟你有何关系,要打便打”,袁北庭大声喝道。 “梅山十字诀,散”,只见原本附有梅花落之气的扶桑木剑瞬间散发出几十柄,可怕的是,这散发出的扶桑木剑上的剑气与之前相比竟丝毫不弱。 “去”,随着袁北庭一声,几十把附着迅猛剑气的扶桑木剑朝着叶清棠飞去。 叶清棠云淡风轻,右手破空一握,一柄长约三尺的剑浮现而出,剑身如玉石般洁白通透,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剑柄上镶嵌着一枚海棠花状的玉石——海棠剑! 叶清棠一剑挥出,无数道剑气直奔扶桑木剑而去,“梅山十字诀,合!”原本袭来的几十柄扶桑木剑合为了一把,而这一把扶桑木剑上蕴含了之前的所有剑意,威力恐怖至极,这就是梅山十字诀·合字诀的恐怖之处! 叶清棠看着这忽然的变化,嘴角浮现出了点点微笑,又是这招吗?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能见到这一招。 “叶落海棠”,叶清棠轻呼一声,无数的海棠花踏空而来,汇聚成一柄海棠花剑,直冲蕴含恐怖剑意的扶桑木剑,两剑相碰,瞬间落花飞散,可这扶桑木剑却接近不了叶清棠半分,直至其中的剑意消散,跌落在地。 袁北庭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这合字诀是他融合了自身战意所发出的最强一击,却不曾想伤不到叶清棠半分,这就是逍遥境的强者吗?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袁北庭刚受伤一刻,叶清棠便来到了他身前。 “说,千百忍是你什么人,你怎么会梅山十字诀,和踏雪寻梅?” “哼,想知道?你杀了我,我再告诉你!”袁北庭狠声道,如今他已受伤,面对这叶清棠早已没了还手的力气,只能逞逞这口舌之快。 叶清棠见这少年如此硬气,心里倒还多了几分赞赏,带回去,慢慢儿问。 众人看着受伤的袁北庭,再看看叶清棠,顾凡松怒不可遏,一拳轰向叶清棠,早在之前,他便把袁北庭当作了生死兄弟,如今看着袁北庭为了保护他们而受重伤,他如何能忍? 齐羡安和月兰见状也一齐向叶清棠攻去。 “不要!!”袁北庭见状连忙大喊,他深知这海棠仙子的恐怖,即使众人一起,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叶清棠看着向自己攻来的众人,冷哼一声,拂袖一挥,齐羡安等人瞬间倒飞出去,撞在了梁柱之上,口中鲜血直流,这一次,他们才真正体会到了叶清棠的恐怖实力。 “小娃娃,跟我走一趟”,说着,一掌拍晕了袁北庭,闪身便出了四海楼。 “这就是海棠仙子的实力吗?” “没想到今日能看到这样精彩的高手过招,这海棠仙子真是厉害”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世子殿下被带走了”,月兰忍着伤痛问道。 张怀钰强忍着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向正欲悄悄趁乱逃走地叶季川,冷冷道:“将他带走。” 叶季川看自己被发现,连滚带爬地向门口而去,呼喊道:“姑姑——等等我! “咚——”,岂不料话音刚落便被从楼上飞跃而下地齐羡安一掌,拍昏了过去。 “你们都受伤了,我们先回去,待你们伤好后,再去救他。” “可是,世子殿下他” “不用担心,听那叶清棠所言,她有事需问袁北庭,想来他暂时不会有危险,我们只有回去养好伤后才能有把握救出他。”张怀钰轻声说道,她知道,现在的她必须要保持冷静! “是,小姐” 袁北庭,等着,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叶府后山 袁北庭缓缓睁开了眼睛,挣扎地从床上坐起,之前所受的伤让他疼的额头直冒冷汗。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座竹楼,竹壁上挂着一幅画,画中一男一女正欣赏着盛开的海棠花。 这画中的男子怎么竟与千老头有些相似? “你醒了?”这时,一身穿素衣的女子推门走了进来,正是叶清棠。 “来,喝点粥”,袁北庭也不客气,接过碗就喝了起来,他清楚,叶清棠如果想要杀他,在四海楼时他便死了。 “你不怕我下毒?”叶清棠看着喝粥的袁北庭,不禁问道。 “前辈若想杀我,何必这么麻烦,一掌拍死我便是”袁北庭喝着粥,嘟嘟囔囔的回道。 “你这小娃娃,倒是聪明” “不知前辈将我带来,所为何事?” “既然如此,我便有话直说了”,叶清棠轻叹道,“千白忍是你什么人?” “前辈对千老头如此感兴趣,不知前辈跟千老头是何关系?” “我?算是好友”,叶清棠轻笑道,笑容中蕴含着一丝苦涩,仿佛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看着叶清棠低落的样子,袁北庭心中有了几分猜测。 “晚辈还有一事,烦请前辈告知。” “你说。” “敢问前辈,这画中之人可是前辈与千老头?”,袁北庭指了指竹壁上的画,问道。 叶清棠微微点了点头。 “您就是师娘?”袁北庭欣喜道。 在梅山的时候,袁北庭就常听千百忍讲他年轻时的故事,其中,千老头总会提到一个喜欢海棠花的姑娘,说她如何如何漂亮,如何如何温柔,如何如何好,但当袁北庭问他为何不去寻这姑娘时,千百忍总是笑着沉默不语。 “徒儿袁北庭,拜见师娘”,说着袁北庭便要起身给叶清棠行礼,惊得叶清棠赶忙将他摁在了床上:“别动,快躺好。” 对千百忍,袁北庭可从没行过什么师徒礼,总是千老头、千老头的叫,千百忍不在乎,也总是臭小子、臭小子的叫,袁北庭也不在乎。 “袁北庭你是北境的小世子?千百忍的徒弟?”叶清棠试问道。 “还有,我可不是你师娘,你乱叫,小心你师傅揍你” “嘿嘿嘿,千老头可不敢揍我,您就是师娘,千老头以前可是经常提起您呢” “提起我?” “千老头以前总说那爱海棠花的姑娘如何如何漂亮,如何如何好,肯定就是师娘您”,叶清棠听完不由得有些脸红。 “你师傅可好?” “他好着呢,只是每日夜夜买醉,嘴里总念叨着师娘”,袁北庭轻声说道,还不时微微叹口气,微皱的眉头仿佛有说不尽的惋惜。 要说这编瞎话的功夫,袁北庭可真是不差,千百忍天天念叨叶清棠不假,可这买醉,纯粹是他胡诌出来了。 “师娘,我知道您和千老头之间有着什么误会,但若因为这误会,耽误了终身,可就不值当了。”他看出来了这两人之间都还挂念着对方,不想看到两人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叶清棠听着袁北庭这话,心中又多了些惆怅。 当年她跟千百忍算得上是一对神仙眷侣,可是当时父亲知道后却十分反对,于是她跟千百忍相约,趁上元灯节时,两人便奔走江湖,远离这纷扰之地。 可知女莫若父,在上元灯节当日,父亲竟派了众多高手守在她的房间周围,不得外出一步,那一夜,千百忍从天黑等到天亮,却没等来自己的海棠姑娘。 这些年,叶清棠一直待在叶府,只是因为心里时刻想着千百忍那句”你在何处,我便寻到何处”。 “师娘放心,千老头要是敢欺负你,我就帮师娘揍他!”袁北庭举起拳头,信誓旦旦地说,逗得叶清棠终展笑颜。 …… 梅山之上 “阿嚏……阿嚏” “师傅,您怎么了” “定是那臭小子又在骂我老头子!” …… “你这小娃娃,伶牙俐齿的很,欸,都怪我,给你打成这样子”,叶清棠柔声说道,言语中满是心疼。 “师娘不必担心,我好得很呢”,袁北庭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早是咧嘴了,这师娘,嘴上得的功夫也是一等一。 “你等着,师娘去给你做好吃的,好好补偿补偿你!” 袁北庭看着叶清棠离去的背影,叹道:千老头,我可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第15章 惊呼,再惊呼 “啪——”。 “小姐,这样能醒吗?”月兰看了看手中的空木桶,又看了看已昏迷一天一夜的叶季川,按照张怀钰的吩咐,这都泼了好几桶了,可这叶季川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齐将军在军中多年,不知可有什么法子”,张怀钰轻笑着看着叶季川,装?看你能装多久。 齐羡安心领神会,提了提声,说道:“回小姐,在军中还真有一法子,唤醒那些昏睡之人可谓百试百灵。” “哦?说来听听” “在军中,有一种方法叫十指连心,将昏睡之人的手指,先用竹签一一横穿而过,然后寻一铁线,以火炼之,循着竹签穿入十指,凡是受过着十指连心者,可没有不醒的” 叶季川听着齐羡安绘声绘色地说着,额头的冷汗直冒。 “既然齐将军有如此好的法子,那我们便给这叶大公子尝尝。” “是,我这就去准备”,说着,齐羡安正欲出门。 “不要,不要!!” 叶季川听着心里早已吓破了胆,哪还敢继续装昏,连忙起身朝着张怀钰跪喊道。 “仙子仙子,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叶季川哭喊道,平日里,他连手指划破都要喊疼的人,听见这十指连心,哪还受的住? “叶大公子,终于舍得醒了?”张怀钰冷笑道,如今他们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敌不过那叶清棠,手上唯一的筹码便是这叶季川了。 “仙子仙子,你要什么,只要你说,我马上就差人送来,只要你放过我”,此时的叶季川心里后悔至极,自己怎么会惹上这么个人物。 姑姑啊,怎么走的时候不把我带走啊? “说,叶清棠在哪里!” “这个平日里姑姑从不跟我们走动,如今她去了何处,我也不知道” 叶清棠平时从不参与叶家任何事,只是终日待在那叶家的后山,种种花,养养草,即便是叶家家主想见她,也得凭她心情。 “看样子,这叶公子不肯说实话呢,齐将军,给我们叶大公子尝尝这十指连心,我还没见过呢,想看看,是不是真如齐将军所说那样”,张怀钰慢悠悠道,眼神中充满着期待。 “我说,我说”叶季川听见又要什么十指连心,吓得连忙开口,“姑姑平日里深居简出,都待在叶府的后山,也许,她如今就在那后山” “那不知叶公子能否明日带我们去贵府的后山寻一寻?” “仙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只要只要不给我上什么十指连心”。叶季川听见连忙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那十指连心,怎样都成。 不过随即脸上偷偷浮现出一抹冷笑。 哼,还想去后山,你们进得去,出得来吗? 门外,顾凡松看见张怀钰那心狠手辣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这就是你们北境王府的世子妃?” 老苏听见也只得苦笑,他也没想到平日里只是有些不苟言笑的张怀钰能有如此手段。说她是北境世子妃,谁信呐,若说是江湖劫匪,那听者可少不了点头附和。 前日自四海楼回来后,老苏便与顾凡松说了袁北庭以及众人的身份。顾凡松没想到袁北庭之前说他是北境世子竟是真的,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世人口中的纨绔世子,竟是入微境的强者! 叶府后山 “师娘,您这手艺可真好”,看着这一桌子的大鱼大肉,袁北庭一阵狼吞虎咽。 前日受伤后,叶清棠只让他吃些清淡的食物,说有利于伤势的恢复,虽说也是美味,可相比这一桌的美味佳肴,可就差远了。 “你慢点儿吃,喜欢师娘再给你做”,叶清棠柔声说道,捋了捋袁北庭有些散落的长发,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徒儿,叶清棠实在是喜欢的很。 “对了,师娘,您前日那招叶落海棠,好生厉害,我的合字诀竟连您的身都近不了”,袁北庭此时还对那日之战记忆犹新。 与逍遥境强者一战,这可是多少人一生都遇不到的啊。 “哪是我厉害,若是你师傅的合字诀,我可接不住” “你师傅可有跟你说过梅山十字诀的特殊之处?”袁北庭摇了摇头。 在梅山的时候,千老头每天就是要他和师兄沈如白下山打架,说打架就是最好的练功之法,这梅山十字诀如何使用,如何配合都是袁北庭在一次次打架中悟出来的。 “这个千百忍,怎么教得徒弟”,叶清棠没好气得说道。 “这梅山十字诀,走得是极致之路,每一个字诀都需要强大得剑意支撑,才能发挥它的极致之力。” 叶清棠见袁北庭听得都放下了手中的鸡腿,笑着继续说道:“可是,这光凭借强大的剑意可发挥不出它全部的实力,这梅山十字诀玄妙之处在于你的内功心法,梅花落。” “梅花落?” “是的,梅花落的强大之处在于它能助长你的剑意,寻常的内功心法,都是以内力为支撑,释放自己的剑意,而梅花落,可在你将剑意爆发到极致时,以剑意的形式外附,使你的剑意更上一层” 好你个千老头,你他娘的就是这么教我的?袁北庭听完不禁心里大骂道。 梅山 “阿嚏阿嚏,难道我老头子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那日,你的剑意已经释放到了极致,可是剑意中却没有梅花落的加持,否则我也没那么轻易的就能化解掉你的合字诀” “先吃饭,待会儿啊,我教你怎样将梅花落外附于剑意之上” 袁北庭听后,大喜:“谢师娘!” 次日,叶府门外 “你可知道怎么做”,张怀钰冷声道。 叶季川连忙点了点头,这女子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他可不愿尝尝那十指连心的滋味。 “公子,您回来了”,门口叶府的侍卫见到叶季川连忙问道,他们可不想触了这叶大公子的霉头,给自己招来祸事。 “嗯,这几位是我的朋友”,叶季川指着身后的张怀钰几人后便径直走了进去,张怀钰浅笑着点了点头,看的那几位直愣,心里翻起小心思。 公子真是厉害,这姑娘可比以前的漂亮多了!欸,要是我也能像少爷那样就好了,这锦安城的姑娘还不是随便挑? 刚进中门。 “仙子,跟我来”,刚才还神气十足地叶季川立马点头哈腰道,生怕惹的张怀钰不高兴。 要说这叶家不愧是锦安城有头有脸的家族,光是从中门来到这后山就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一路上,凡是见到叶季川的下人都是立马下跪避让,生怕得罪这位叶大公子,可见平日里叶季川是如何的霸道蛮横。 “仙子,前面就是后山了,想来袁公子就在那山上,仙子上去寻就是”,叶季川恭敬的说道,说完便欲抬脚离开,却被齐羡安拦住。 “怎么,叶大公子想走?”张怀钰冷哼道。 “仙子,您有所不知,这姑姑平日说过,任何人没有她的同意,都不得踏入这后山” “这平日是平日,如今只好劳烦叶公子陪我们走一趟了” 齐羡安一把拎起叶季川,像拎小鸡崽一样,朝后山走去,这场景要是叶府的下人看了,恐怕要直呼见鬼。 此时的袁北庭正在修习着自己的梅花落,自从昨日叶清棠指点他后,他感觉自己着内心功法有着质一般的飞跃。 嗯?有人来后山? 叶清棠停下了手中正在挥舞的菜刀,向山下而去。 这些天,她除了像往常一样浇浇花,洒洒水外,最大的乐趣便是给袁北庭做饭,对于这个伶牙俐齿,又天赋异禀的徒儿,她实在是内心欢喜。 倘若那日真和千百忍奔走江湖,我们的孩子应该也如这小娃娃一般大了。 “小姐,有人”,走着走着,月兰察觉到了一股气息,赶忙说道。 一瞬间,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除了叶季川。 哼,我叶家的后山,岂是你们想上便上的?看姑姑怎么收拾你们。 “是你们这群娃娃”,话音刚落,叶清棠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袁北庭在哪?”张怀钰冷声问道。 其实面对这逍遥境的强者,她并没有把握,只能寄希望于叶清棠能看在这个叶季川的份上,放了袁北庭。 “你问他作甚?”叶清棠也清楚,这群娃娃是来救她的好徒儿的,只是现在袁北庭正在修习,她也闲来无事,便想逗逗他们。 “你们叶家的少爷在我们手上,放了袁北庭,否则我们就杀了他”,张怀钰说着,齐羡安立马就将刀架在了叶季川的脖子上。 吓得叶季川连忙喊道:“姑姑,快救救我!”。 “袁北庭已经被我杀了,至于他”叶清棠指着叶季川,说道:“你们要杀便杀,就当给你们赔礼了” 听到袁北庭已死的消息,张怀钰身子微微有些颤抖,目光呆滞,眼眶逐渐微红:“不可能,不可能,他不会死。” 她之前还想着叶清棠不会杀他,想着能利用叶季川逼迫叶清棠放人,可如今袁北庭已死,她回想起四海楼时袁北庭捏着她的手说“没事,有他在”,回想起袁北庭为了他们殊死一搏,这种种回忆,让张怀钰逐渐崩溃。 “你小子,难道真的”,顾凡松听后瘫坐在地,他虽然和袁北庭相识不久,可他早已将他当作生死之交,如今听到袁北庭已死,他如何能不伤心? “行了,您就别逗他们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众人耳边乍起,循着望去,只见袁北庭手里拿着鸡腿,悠哉悠哉的走来。 张怀钰红着眼眶看去,一时间竟分不清是真是假,“你还活着?”张怀钰声音颤抖的问道。 倒是袁北庭被这一幕吓了一跳,他可从未见过张怀钰如此失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一抽,回道:“你希望我死?” 话一出口,袁北庭就知道坏了,可张怀钰的骂声并未如期而至,他看去,只见张怀钰依旧眼眶微红,只是嘴角上多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你他娘的真没死?”顾凡松忍不住骂道,这突然的转变让他属实摸不着头脑。 “嘿嘿,你信不信我现在照样能把你打趴下”,袁北庭晃了晃自己的拳头,看着顾凡松。 “太好了,世子,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老苏看见袁北庭走出来,张开双臂就向袁北庭跑去。 “你他娘的别装了,我问你,你刚刚笑什么?”袁北庭看着朝自己冲来的老苏,一脚就踹了过去。 在叶清棠说自己已死时,袁北庭在远处看见,众人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和伤心,除了老苏,他娘的,他竟然在偷笑! “世子英明神武,我相信世子肯定是不会死的”,老苏一边拍马屁一边躲闪道。 “徒儿,你这群朋友,可不错哦!” “徒儿???”,众人惊呼。 “既然来了,你们这群小娃娃不如跟我上山用膳?” “好嘞,师娘” “师娘???”众人再惊呼。 第16章 陈青山 叶府后山 众人一同来到了叶清棠的竹院,当然,除了叶大公子。 上山之前,叶清棠就提醒叶季川,如果再敢在外面惹事生非,她会亲自送他一程。 这叶季川是叶家独子,从小备受宠爱,在叶家谁都不怕,除了叶清棠。如今叶清棠说会亲自杀了他,他对此是毫不怀疑,毕竟从小到大,只有叶清棠真的打过他! “小娃娃们,我这屋舍简陋,我也没什么规矩,你们随意”,说罢,叶清棠便又去堂前忙活,嘴角都是笑呵呵的。 这山上可从未这样热闹过! “小姐,这里好漂亮”,月兰一进这小院,便被周围各种花花草草所吸引,忍不住赞叹道。 “嗯”,张怀钰轻应了一声,脸上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姐,您怎么了?诶呦,小姐,您不会还在担心世子殿下?”月兰调皮地说道。 “多嘴”,张怀钰仿佛被揭穿了心思一般,脸上微红。 如今的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袁北庭。 自四海楼开始,她对袁北庭的看法便产生了彻底的动摇,她不相信一个害自己的人会用尽生命去保护她。 当她听见袁北庭已死的时候,那一瞬间的失神,她记得很清楚。同样,当再次看见袁北庭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那种庆幸和发自内心的欢喜,她也记得很清楚。 柳如烟的消息在今日辰时便已传到她手中,可她始终没有打开那封信。 她害怕,以前她有多希望袁北庭如她怀疑的那样,现在就有多害怕袁北庭真如她怀疑的那样。 “小冰块儿,想什么呢?”袁北庭声音在张怀钰耳边响起,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没什么”,张怀钰回声道,只是自己却没发现,声音早已变得柔软。 “你不会因为我没死很失望?” 张怀钰听见这话,停下身来,看着袁北庭,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道:“我希望你活着。”说罢,便转身去了堂前。 这女人,怎么今天怪怪的? 待张怀钰背影进了堂前,袁北庭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看着这封信,眼中充满了不知所措。 刚刚上山之时,老苏告诉他宁老板已经来信,对于手中的这封“真相”,袁北庭也没有打开,他不知道如果结果真如他所想那样,他该如何抉择。 “小女娃,你来这堂前作甚?”叶清棠看了看掀帘进来地张怀钰。 这小女娃还真是生的好看,我的好徒儿可是有福喽。 “小女来是谢前辈不杀之恩”,张怀钰柔声说道。 她知道如若在四海楼时叶清棠便动了杀心的话,他们这一众人,都得死! “你这小娃娃,怎说的我是什么心狠手辣之人似的,不过说到底,这或许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让我能遇到你们这群小娃娃。” 张怀钰听后,宛然一笑:“是前辈人美心善,不然这天大的缘分旁人可也接不住。” “没想到你这小女娃,也是如此伶牙俐齿,跟那小子倒是相配的很”,叶清棠呵呵笑道。 张怀钰听罢,脸颊微红,不做反驳,全当是默认了。 “像,太像了”,叶清棠看着有些娇羞的张怀钰,忍不住说道。 “前辈在说什么?” “哦,没什么,只是看到你,想起了曾经的一位故人,觉得你跟她有些相像罢了。” “不知前辈的这位故人现在何处?” “欸~我这位故友早在十几年前,为抵御外敌入侵,战死在了青峡关,斯人已逝,不提也罢”,叶清棠叹了叹,缓缓说道。 张怀钰听完,身子一震,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问道:“前辈可有见过我父母?” “父母?” “十八年前,青峡关守将张程尧及夫人月栀清!” “你是栀清的女儿?”叶清棠听后,震惊的问道。 怪不得她在刚刚看见这小女娃的第一眼就仿佛看见了栀清的影子。 张怀钰点了点头。 叶清棠属实没想到,这四海楼一趟,不仅遇到了千百忍的徒弟,还能遇到故人之女。 “前辈能否告知我一些关于爹娘的事?” “我们叶家多年来都是从事关内外的商货生意,需要经常从青峡关进出,这一来二去,我与你母亲便相识了。” “由于青峡关地处险境,环境艰苦,而这锦安城离青峡关不远,你母亲就经常来这锦安城游玩,那时我们一起逛灯会,一起养花、酿酒,日子好不快活。” 叶清棠说着,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仿佛重现了当年与好友的快乐光景。 “只可惜,好景不长。十八年前,关外蛮夷突然进犯,你父亲拼死抵抗,守了青峡关整整一个月之久,可最后却没等来援军,最终战死在青峡关。” “那时,我不在锦安城,没能赶去青峡关。待我听闻后,赶去时,青峡关已被攻破,蛮夷大军也已撤走,关内到处都是流亡的百姓和战死将士们的尸体,而将军府已被一把火烧得只剩残垣断壁。” 说到这儿的叶清棠看着身前眼眶微红的张怀钰,已不忍说下去,眼里满是心疼。 “小娃娃,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 “多谢前辈”,说罢,张怀钰转身走了出去,却不想刚好碰到袁北庭,袁北庭看着眼眶微红的张怀钰,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这是”还不等袁北庭问完,张怀钰便跑出了小院。 “师娘,她这是怎么了?”袁北庭看着刚好出来的叶清棠,问道。 “欸~这小女娃可怜的很,好徒儿,你日后可要好好待她。”叶清棠看着张怀钰跑出去的背影,朝袁北庭说道。 “师娘,我”袁北庭心里直喊冤。 嗯?怎么人人都要我好好待她,平日里到底谁欺负谁啊? 傍晚时分 这小冰块儿怎么还不回来? 袁北庭时不时的看向小院外,可始终都没看到张怀钰的身影。 “师娘,我去寻一寻她” 袁北庭走出小院,眼中闪过一抹微红,人踏而过的痕迹瞬间浮现在眼前。 这边吗?袁北庭跟着这些痕迹寻了过去。 不一会儿,便看见张怀钰的身影,孤零零地坐在一处悬崖边上。 她不会要寻短见? “既然来了,就出来” 袁北庭没想到张怀钰这么快便发现了自己,走过去讪讪地笑道:“你在此处作甚?” “叶前辈刚刚跟我说了爹娘的事”张怀钰也不看他,自顾自地说道。 袁北庭听后,也不再故作嬉笑:“师娘认识你爹娘?” “我也是刚刚才得知,生前我娘与叶前辈是好友,叶前辈跟我说,我爹娘是死于关外蛮夷之手,她当年赶去青峡关时,将军府已被一把大火烧的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你这次去青峡关是为了去看看你爹娘生前战死的地方,还是想去查探当年之事?” “二者皆有,我原以为我爹娘当年之死是因为奸人所害,否则怎么会连一具尸首都没留下。” “可是无论是王爷还是叶前辈,都跟我说爹娘是为国战死,或许这么多年,真的是我想多了。”张怀钰神情落寞的说道。 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追查爹娘的死因,可事到如今,似乎证明自己错了。 随后,张怀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柳如烟交给她的,她还没有打开。 “想看看吗?”张怀钰将信递到袁北庭身前,轻声说道。 她如今已不在乎信中的内容,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袁北庭。 袁北庭看着眼前的信,没有接过,反而也从怀中掏出了一封,递到张怀钰眼前,反问道。 “你想看看吗?” “果然,你对我也不是完全的信任。” 两人看着对方,随后相视一笑,将手中的信撕得粉碎,挥洒在空中,随风而去。 “所以,你那日在庭院中,是故意暴露给我看的?”张怀钰平静地问道,也不打算再隐瞒。 “对,只有这样,我才能引出你下一步地计划,才有机会查探你的秘密”,袁北庭看着远处,轻声说道。 “你何时怀疑的我?” “从月兰开始,月兰有驭气境的实力,却只是你的一个丫鬟,这实在是让我感到反常” 如今袁北庭看着张怀钰,也不打算再隐瞒。 “曾经我以为月兰是老头子派来保护你的,可后面转念一想,二姐作为我们北境王府的大小姐,都没有这种境界的高手守护,那时我便猜测,月兰是你自己的人。” 张怀钰轻声笑了笑,柔声说道。 “月兰自我出生后不久,便一直跟着我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如姐妹。” “在第一次见到月兰时,娘便跟我说,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可以相信月兰。” “只是,关于月兰为何实力如此之强,我也不知,只是她似乎从小便是这样,我还记得小时候,月兰便能一掌拍碎巨石。” “天生驭气境?!!”袁北庭直呼。 天生驭气境,这是何等的恐怖,多少人修习一生,能踏入一品大宗师的境界都是万里挑一了。 “这么惊讶?可是你似乎比月兰还要厉害许多啊,”张怀钰偏头看着袁北庭说道。 “你不修行,不知道天生驭气境的恐怖,我这如今的修为,可是靠一架架打出来的,”袁北庭苦笑着说道。 他可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跟别人打架时,被打的有多惨。 “我原以为你真是个如世人所说的纨绔世子,可这么久相处下来,我发现我错了” “你修为超群,实力强悍,又心思缜密,最重要的是,你愿意为了身边的人,哪怕拼上性命也要挺身而出。” “还有,其实你,生的倒是蛮好看的” 袁北庭听完,纵使他脸皮再厚,被人当面如此夸赞,也不由得脸上一红。 这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小冰块儿吗? 看着袁北庭有些面红耳赤的样子,张怀钰扑哧一笑。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 “记得,娘说要我娶你的时候。” “不是,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青山居。” “青山居?” “那日,你和老苏来青山居喝酒,当时我正在楼上,心想,这种时期,怎还会有客人来青山居?” “我出去望了望,正好见你和老苏离开,这也是为何我在王府第一次见你时会有种似曾相识感觉。” “是你?我走时便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注视着我们,不过我也没多想”袁北庭有些惊讶道。 “可你为何会去花语堂,我那日跟着你潜入花语堂,听见柳如烟叫你大当家,这是为何?” “花语堂是我们青山居的分堂” “青山居?分堂?”袁北庭惊声说道,他没想到这青山居背后竟是这样的势力。 说着,张怀钰掏出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硕大的青字。 这玉牌,袁北庭在花语堂的时候见过。 张怀钰捏了捏手上的玉牌,缓缓的说道:“我是青山居的大当家,陈青山!!!” 袁北庭听后哑然,他知道张怀钰身份不简单,可却没想到眼前这清冷出尘的女子竟然是青山居的大当家。 “那老头子知道你” “那是当然,如果没有王爷相助,这青山居可开不起来。” 至此,袁北庭明白了老头子为何如此重视这青山居,也明白了那日在揽月堂的青瑶传信是怎么回事了。 “我当年建立青山居的目的,是为了能够查探我爹娘当年战死的真相,同时也是为王爷提供江湖上的一些消息。”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关于爹娘的线索却一点也没查到”,张怀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青字玉佩,语气中难以掩盖地失落。 这小冰块儿,快成小哭包喽。 “送你”,只见袁北庭从怀中掏出一长盒,竟是由红珊瑚石制成。 “送我?”张怀钰满脸地不可置信,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支上好的红珊瑚制成的梅花簪。 “这是那日在北境城内遇见你时买的,今后你想查,我便陪你查。”袁北庭坚定地说道。 张怀钰听完,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远处的晚霞,攥紧了手中的梅花簪。 第17章 阎王送生帖 “你可要与我们同行?”袁北庭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顾凡松,问道。 “不了,爷爷身体日渐衰弱。”顾凡松微微叹了口气。 “昨日,他同我说,他这辈子都未曾出过这锦安城,想去其他地方看看,我便想着带他老人家去北境城,就不便与你们去青峡关了” “也罢”袁北庭听后也不再劝说。 自那日见到老人家时,袁北庭就明白,这枯萎的树叶离飘落就只剩一阵风了。 “你在北境城如若遇到什么难事,直接去北境王府找我家老头子,就说我说的,他会帮你的。”袁北庭拍了拍顾凡松的肩膀说道。 这些天,顾凡松可以说是跟他们出生入死,袁北庭都知道。 人生挚友亦难寻,一杯黄酒问青天! “你小子,这一看,倒还真是有点北境世子的模样。”顾凡松看着袁北庭一脸深沉,笑着说道。 “怎么?那天晚上你挨抽还没够是吗?”袁北庭随即恢复了往日的作风,指了指院中古树上那个人形的坑,贱兮兮地说道。 顾凡松听后,也不害臊,回声道:“嘿嘿,你小子别狂,我可不管你什么世子不世子的,那一掌,我迟早要抽回来。” 顾凡松也未想到,他此时竟一语成谶,在之后还真抽了袁北庭一巴掌。 “这些天多谢顾公子的照顾,你若去了北境城,青山居的酒随你喝。”这时张怀钰缓缓走过来说道。 “多谢怀钰小姐。” “你看看,不愧是北境世子妃,就是大气,不像你。”顾凡松朝着袁北庭一脸鄙夷地说道,头也不回地进了里屋。 只剩下在风中有些凌乱的袁北庭,不服气的大喊道:”我小气?你也不去北境城万花楼打听打听,你看谁不说本世子是这天底下最大方之人。” “那是,世子殿下出万花楼的时候,许多姑娘可都是伤心的很呐” 袁北庭听着张怀钰的语气,便知大事不好,正欲解释,回头却只见一道冷冽而决绝的背影。 这女人,怎么如今说话如此阴阳怪气?莫非是? 锦安城城门,一队人马出了城,前方领着一骑马地少年,手中的银月长枪在阳光下闪出阵阵寒光。 “公子,他们出城了。” “跟着他们”,一腰间别着血色弯刃的少年道。 终于出来了吗?袁北庭,我可是等你好久了。 晚霞没过天际,夜色渐晚。 “世子,这天快黑了,前面有间客栈,我们不如到客栈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就按你说得办。”袁北庭看着点点星光正出地夜空,对着老苏说道。 这一路上,张怀钰未曾给过袁北庭半点好脸色,逼得袁北庭只得出来和老苏一起。 “嘿嘿,世子可是和怀钰小姐吵架了?”老苏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袁北庭。 “要咱老苏说,这女人,就得哄着,想当初在万花楼,可云姑娘就是”老苏兴奋地说道,仿佛旧日情景再现。 “你要再说,我就把你从马车上丢下去。”袁北庭假做微笑,朝老苏说道,回头又看了看车内,生怕张怀钰再听见万花楼三个字。 “客官里面请,几位可是要住店?”店小二看着袁北庭几人进来,连忙上前迎道。 “开五间上房” “不好意思,客官,小店今日来客众多,只有两间了。” “那便两间” “好嘞,几位请跟我来。” “公子,他们进客栈了。” “不急,等他们休息后,再动手。” 王穆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玉瓶,看了看,脸上浮现一抹冷笑。 哼,袁北庭,能让师傅用阎王送生贴来杀你,也算得上是你的福分。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阎王送生贴乃是宋乔生所创的绝命之毒。无色,无味,里面蕴含着过风、金蝎、天足虫等天下至毒之物。 最重要的是,其中含有宋乔生的一滴血,宋乔生将自己的内力毒功融入血中,以血为引,制得这阎王送生贴。 修炼之人一旦沾得这阎王送生帖,一身修为境界便会顷刻间瓦解,与常人无异,再有半刻左右,便会毒发化作一滩脓水,可谓恐怖至极! 以宋乔生如今的修为,即便是逍遥境巅峰的强者,也能一帖送得阎王生! “咚——咚——” “何人?”袁北庭厉声道。 “客官,掌柜的差我来给您送壶本店特有的桃花酿,这是只有入住上房的客人才有的。” “进来” “客官,这酒小的已给几位温好,趁热喝方才能品得其中之滋味。” “知道了,代我向你们掌柜得道声谢。”袁北庭笑说道,脸上的表情倒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好嘞,几位客官慢用。”说罢,便退了出去。 “世子,这酒可想喝?”老苏耐人寻味地朝袁北庭问道。 “嘿嘿,这酒我怕是无福享受,你要喝,到时我定将你葬在万花楼旁,让你能天天陪着你的可云姑娘。” “呸呸呸,世子怎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老苏一脸嫌弃地说道。 “行了,你和羡安就在房间里,我去小冰块儿那儿看看” “小冰块儿,是我”袁北庭在张怀钰门前喊道。 “进来” 袁北庭推开门,便见张怀钰和月兰二人坐在桌旁,而桌上摆了一壶酒。 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张怀钰看着进来的袁北庭眼神直盯着眼前的这壶酒:“怎么?掌柜的也给你们送了一壶?” 袁北庭点了点头,随即笑着问道:“你们怎么不喝呢?小二可说这是好酒,趁着温润之时品尝方得其中之滋味。” “你还能来找我,不也说明你们也没喝?”张怀钰一手撑着下巴,眼神清澈,摆出一副天真的模样看着袁北庭。 若是其他男人看了,只怕早就被勾得没了魂,只有袁北庭知道这一脸天真的女子,面具下藏着的是何等手段。 “世子殿下,这酒有什么问题吗?刚刚小二送来之后,小姐碰都不让我碰。”月兰看着二人打谜语似的对话,有些不知所云。 “月兰,刚刚那小二进来时,你可有看出什么不寻常之处?”张怀钰转头问道。 “回小姐,我我没看出来。”月兰耷拉着脑袋,用手挠了挠头,尽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你啊,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心思就一点儿没长呢?”张怀钰一脸无奈道。 月兰只得尴尬地笑了两声。 “寻常客栈,接待和使唤的小二通常会是同一人,这样是方便客人寻找,而刚刚那人,和早些时接待我们的小二根本不是一个人。” “再者,刚刚那小二给我们倒酒之时,虎口和掌心之处都有着厚厚的老茧,这是常年使刀剑之人才会有的。” “现在想来,不是这家客栈有问题,便是有人已经将这间客栈的所有人替换了” “不愧是青山居的大当家!”袁北庭听着张怀钰分析地头头是道,赞叹道。 “小姐,世子殿下他”月兰一脸错愕,这小姐青山居大当家的身份可只有她们二人和王爷夫人知道,可这世子殿下 “没事,他都知道了。” “月兰,没想到你个小丫头竟是天生驭气境,可是好生厉害啊。”袁北庭朝着月兰说道。 如今他和张怀钰算是互通有无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嘿嘿,世子殿下过奖了,世子殿下可是比我还要厉害呢。”月兰听后,一脸的害羞。 “世子,快来看”这时老苏急匆匆地跑来,朝着袁北庭喊道。 众人见状,赶忙跟了上去。 来到袁北庭的房间,还未进门,就闻见了一股腐烂之味,扰得张怀钰和月兰不得不掩着呼吸。 袁北庭循着这难闻的味道望去,只见地上一滩的脓水,月兰看了直呼恶心。 “这是怎么回事儿?”袁北庭问道。 “回世子殿下,刚刚我和老苏想试试这酒究竟有何蹊跷,便去了外面抓了一只活鸡,给这只鸡喝了一小杯,片刻后,这鸡就化作了脓水。”齐羡安回声道,脸上也是一股难忍之色。 “这毒竟如此恐怖,看来对方还真是想致我们于死地啊。”袁北庭看着这地上腌臜之物,狠狠地说道。 “世子,这毒似乎是阎王送生帖”老苏一脸严肃的说道。 跟老苏相处十余载,他这副认真的样子,袁北庭还是第一次见。 “老苏,你” 不等袁北庭说完,老苏继续说道:“这阎王送生帖是皇都钦天监宋乔生的绝命之毒,相传,凡是修习者一旦中此毒,一生的修为便会在顷刻间瓦解,片刻后,便会如这鸡一般,化作一滩脓水。” “若真是宋乔生亲自前来,世子,我们便来世再见”老苏苦笑道。 宋乔生的名字,江湖人听了皆是闻风丧胆,倒不是其武修有多强。若单只论武功境界,他在逍遥境强者中算不上顶级,可怕就怕在他的一手毒功,悄无声息,不经意间就能让你着了他的道,待你中毒后,就是神仙也难救。 当年还是驭气境的宋乔生,凭借着这出神入化的毒功,多次斩杀入微境强者,可谓恐怖如斯! 听了老苏的话,袁北庭心里一紧。 平日里别看老苏总是不着正形,不会武功,可在关键时刻,他是惟一能让袁北庭安心的人,在袁北庭还未修行的时候,老苏总能带着他从危险中逃离。 如今看他这副模样,袁北庭便知道这宋乔生是何等恐怖地存在。 “可是,并未有消息传出,宋乔生出了皇都。”张怀钰皱着眉头说道。 “就算宋乔生未亲自前来,可这阎王送生帖可是实打实的,只怕来者也和宋乔生脱不了干系” 袁北庭回想起之前北境城暗巷遭袭,和袁冲跟他说过的话。 难道是他? “公子,我已在酒中下毒,只要他们喝了那酒,必死无疑!” “很好,不过,我们也不能大意,稍等些,便去看看我们的小世子到底有没有化作脓水!”王穆说着,眼中闪过一道凶狠之色。 子时已过,数十个人影悄悄逼近袁北庭的房间。 “公子,里面没动静”一人趴在门上,侧听着房间里的声音。 “进去看看”说着,便推门而入,门一打开,一股腐烂之味冲入眼鼻。 这王穆作为宋乔生的徒弟,这味道从小是闻了不少,可每一次再遇时,还是要被这味道熏得皱眉。 看着眼前的几摊脓水,王穆面露喜色,没想到这次竟这么顺利,看来这袁北庭也不过如此。 正当王穆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时,身后的房门突然一关,只见从内房中走出三人,正是袁北庭,齐羡安和月兰,至于老苏,袁北庭则让他和张怀钰先行离开了客栈。 起先张怀钰是不肯的,不过在袁北庭一再保证会没事的情况下,才堪堪同意。 “从锦安城跟了我们一路了,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吗?”袁北庭朝着王穆说道。 “袁北庭?你没死?”王穆看着来人,有些震惊。 “你都没死,你爷爷我怎会死?你就是王穆?” “没死也好,不然太过无趣,正好让我试试你这小世子到底是虫还是龙”王穆从腰间抽出两柄血色弯刃,舔了舔,兴奋地说道。 “哼,你这孙子还想打爷爷?” “月兰,羡安,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是,世子殿下!” 一瞬间,袁北庭就朝着王穆冲了过去,这么多年的打架经验告诉他,后下手的,都是傻叉! 王穆见袁北庭动身,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两柄血色弯刃迎了上去! “踏雪寻梅”,自从叶清棠告诉他如何将梅花落外附后,袁北庭无论是身法还是剑术,都比以前强上了许多。 一个闪身,径直来到王穆的身后,一掌拍出,空中瞬间形成一道巨大的掌影,朝王穆袭去。 王穆未曾想过袁北庭的速度如此之快,感觉到背后来袭,惊得一身冷汗,连忙转身,一刀挥出,方才破了袁北庭这一掌。 “武功不错嘛”,袁北庭看王穆反应如此迅速,笑眯眯地说道。 “这招,我看你接不接得住!” “梅山十字诀,现!”只见袁北庭身前浮现出一柄飞剑,此剑蕴含着滔天剑意,以气化剑,以剑正道! 紧接着,飞剑直奔王穆而去,王穆见状不敢托大,“血影!”手中的血色弯刃幻化出两道虚影,用力一挥,虚影径直朝飞剑奔去,触碰的那一刹那。 “砰——”一声,整个房间如横刀一切一般,梁柱全然断裂,屋顶直接炸开,众人皆暴露于苍穹之下,可见这一击的威力有多强大。 正在不远处的张怀钰和老苏看着客栈瞬间炸开,张怀钰心里有些不安,紧了紧手。 “他们不会有事?”张怀钰担心地说道。 “小姐放心,咱们世子殿下打架可是一把好手!”自从知道不是宋乔生亲自前来后,老苏整个人又恢复成了那不着调的样子,仿佛之前那人根本不是他似的。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老苏警觉地回头。 “谁?” 第18章 一剑斩尽世间仙 “不知二位看得可还尽兴?”只见夜色中缓缓走出一人,身着一身白衣,手中摇着锦扇,倒有着几分富家公子的模样。 “不知阁下是”老苏看着来人,眼中充满着警惕。 现在这种时候,能在这儿出现的,可没有一个是寻常之人。 “二位不必紧张,在下与二位一样,不过是个看客而已,你们看,那处可是好生精彩。”此人收起锦扇,指了指不远处的客栈。 待尘埃散去,两道身影逐渐显现出来。只见王穆站定,一滴血从嘴角流出。 “想不到你这小世子竟有如此境界,看来还真是小看了你。” 他没想到,这传闻中的纨绔世子,实力竟如此强悍。 反观袁北庭,双手背负,眼神直盯着对方,脸上看不出一丝波动。 “我也没想到,你这孙子也不赖啊。” 他心里清楚自己刚刚那一击有多强,可却只令这王穆受了一丝轻伤,这王穆虽然只有驭气境,可实力却不容小觑啊! “哼,只会逞口舌之快!” 王穆擦了擦嘴角的血,操控着血色弯刃朝前方迅速飞射而去,袁北庭看着飞射而来的弯刃,正欲躲避,却不想目标似乎并不是他。 “小心!” 身后的齐羡安和月兰见弯刃袭来也急忙躲避,却不想,这弯刃的目标似乎也不是他们。 “欻——”,只见两颗人头落地。 众人皆是一惊,袁北庭皱着眉看向身后,又看向身前的王穆。 这王穆疯了不成,竟连自己人都杀? “血祭!”王穆嘴角闪过一抹冷笑。 只见这血色弯刃瞬间插入了刚刚死去的两人身体之中,随即闪烁出一阵妖艳的红色,在这抹妖艳中,血色弯刃散发的气息越来越血腥和邪魅。 而那两具尸体逐渐失去了血色,变成了两具干尸,血色弯刃却是腥红如月,气势大盛, 这刀,刚刚是在吸血? “这人还真是丧心病狂,竟然连自己人都杀。”张怀钰见状,冷嘲道。 “这血色弯刃,乃是王穆的本命之器,是一把邪刃。王穆常年以人血供养,这血祭便是供血色弯刃做吸血之作,以此来提升血色弯刃的威力。”那人解释道。 “想不到月堂主对这王穆还颇为了解” “你怎会知敢问阁下是?”月时秋听见张怀钰道出了他的身份,脸色一变。 他作为影月堂隐藏的最深的那一部分,知道他存在的人少之又少,更不用说知道他身份还能认出他的人了。 张怀钰见月时秋显露出一丝敌意,也不慌,将怀中的青字玉佩拿了出来:“青山居陈青山,见过月堂主。” 月时秋见眼前这女子说自己是青山居的大当家,不由得一惊,可随后看着她手中的青字玉佩,这才确定,此女子没有说谎。 知道他存在的不多,这青山居的大当家便是其中一个。 “想不到,堂堂青山居的大当家,竟是一位如此年轻漂亮的姑娘。” 早些年,在张怀钰建立青山居以后,这青山居便成了北境王府在江湖上下的一步棋,这么多年,影月堂作为最早投靠北境王府的江湖势力,与青山居也打过几次交道。 人们都说这青山居的大当家神秘莫测,月时秋没想到今日得见,却是个相貌非凡的姑娘。 “不知陈大当家怎得识出月某?” “青山居曾写过,影月堂暗部,月堂堂主月时秋,好素衣,喜锦扇,实力非凡。此时既然敢出现在这里的,绝非寻常之人,小女子斗胆,便猜测阁下便是月时秋月堂主。” “都说大当家聪明绝伦,今日一见,果真非凡!”月时秋笑着说道。 “不知月堂主为何会到此处?” “前些日子,这王穆曾来过我们影月堂,向我们打听世子殿下的行踪。” “什么?”张怀钰声音一寒。 “大当家的莫怪,您也知道,我们影月堂明面上可是宋乔生的人,这事儿我曾禀报过王爷,但是王爷叫我们不要插手。” 张怀钰听后,心中的寒意消减了几分。 既然是王爷说的,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见张怀钰不再抱有敌意,月时秋继续说道:“虽然王爷不要我们插手,可消息,毕竟是我们影月堂告诉王穆的,若世子殿下真出了事,我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掉,便一路跟着王穆来到了这里。” “不过见眼前之势,我似乎也不用帮什么了,咱这世子殿下的修为只怕比我更甚。” 老苏见身旁两人侃侃而谈,仿佛没事儿人似的,眼神只盯着客栈的方向。 王穆见两具尸体没了血色,一挥,血色弯刃瞬间回到了手上。 “你这人,倒还真是不择手段,竟连同伴都杀。”袁北庭看着王穆冷声道。 “同伴?他们,只不过是我平时养的祭品罢了,早晚也是死,还不如让我这血色弯刃痛快痛快,待我杀了你,再去祭奠他们也不迟!” 说完,王穆手中的双刃光芒大盛,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散发而出。 “畜生!” 袁北庭随手挑起一剑握在手中,直奔王穆而去,真气陡然乍现,剑如闪电,化作一道银芒,划破长空。 王穆双目赤红,体内的真气疯狂涌动,爆发出了惊人的威力。 两人瞬间缠斗在了一起,“砰——”一圈真气炸开,周围的残垣断壁瞬间粉碎,袁北庭身形一纵,拔地而起。 “梅山十字诀,散!”无数把飞剑悬于身前,上面涌动的剑意比四海楼时更甚,这一次,袁北庭动了杀心,不再保留。 王穆看着眼前的滔天剑意,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丝恐惧。 “还在等什么,难道要我死了你才出手?”王穆大喊。 这时,在墙角的一黑袍术士走了出来,口中不断吟唱着什么,瞬间,四道黑影立在了王穆身前。 早些时刻,齐羡安就便注意到此人,其他人都在奋力拼杀,只有他,在墙角巍然不动,没想到是埋了这一手。 袁北庭看着这四道黑影,眉头紧皱,他察觉到了这四道黑影所散发的气息,很危险! 四位驭气境强者,这王穆还真是大手笔,看来这一战,只怕没那么简单了。 月兰也看出来,这突然出现的四道黑影,竟每一位都不弱于她! “世子殿下,这” “这是傀儡术?” “月堂主知道?”张怀钰赶忙问道,她也看出来这四人很是危险。 “传闻江南白家有一祖传之术,名叫傀儡术,顾名思义便是将死去之人炼成傀儡,供人操控使用,这傀儡一旦炼成,刀枪不入,不知痛痒。” “若是修习之人被炼成傀儡,还能保留生前修为境界,可谓是一大邪术,想来这四位生前便是驭气境的高手。” “没想到这王穆,身边竟有如此高手!”月时秋眉头紧皱,沉声说道。 他原以为这一趟不必自己出手,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四位驭气境高手,可不是一般人能应付得了的! 此时老苏盯着那四具傀儡,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正欲起身,却不料月时秋已先动。 老苏看着月时秋远去的背影,刚刚的杀意尽收眼底,转头看着张怀钰担心的样子,说道。 “小姐放心,有月堂主在,出不了事儿。” 张怀钰嗯了声回道,只是脸上担忧之色不减。 “袁北庭,这次我看你怎么逃?”王穆面色带有几分阴骜,轻蔑地笑道。 齐羡安和月兰看着也是直冒冷汗,这四具傀儡的实力,每一具都不输他们。 正在这时,一道人影闪过,出现在袁北庭身前,正是月时秋。 又来一人? 袁北庭看着眼前这陌生之人,心中直叫苦。 娘操的!还有完没完了?没想到老子能值得这么多高手一齐出手。 “世子殿下,王爷叫我来助你。”月时秋转身朝袁北庭说道。 “老头子?他怎知” “这些待眼前的麻烦解决后,我定会与世子殿下说明。” “有劳前辈了” 只要不是敌人就好! 王穆看着突然而来地月时秋,心里一惊。 “袁北庭,没想到你也有帮手。” “你这孙子都能有,爷爷我为什么不行?” “世子殿下,不必与他多说,你只管对付他,剩下的交给我们。”月时秋朗声道。 袁北庭听状,也不再废话。 “梅山十字诀,合!开!”空中悬浮的数把剑合为一体,剑心寒芒大盛,恐怖的剑意仿佛要吞噬天地一般,飞剑在袁北庭的催动下,直奔王穆杀去。 王穆见来势汹汹,嘴角冷冷一笑:“凭这,杀得了我吗?” 身旁的黑袍术士,口中吟诵,只见那四具傀儡径直挡在了王穆身前,见飞剑而来,不退,不避。 一剑而过,第一具傀儡轰然炸开,化为粉靡,但同时,飞剑也落地,折成了几段。 众人皆是一惊,王穆和月时秋没想到袁北庭这一击竟然直接轰碎了驭气境的傀儡。 而袁北庭则是讶于这些傀儡恐怖的防御能力,他深知刚刚自己那一击有多强大。 这样,都只废了一具吗?看来接下来还真是麻烦呐。 袁北庭知道,再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只有速战速决。不留间隙,一击过后,直奔王穆而去。 月时秋见袁北庭身动,也径直朝剩下的傀儡攻去。 手中锦扇作势一甩,三片柳叶刀从扇骨飞出,那傀儡在吟诵声中,动了,右手一挥,柳叶刀应声落地。 这傀儡还真的是强悍! 月时秋见一击不成,一个箭步,飞跃而起,凌空踢向傀儡头部,那傀儡也不闪躲,任由月时秋踢来。 “咚———”月时秋仿佛踢到了一口洪钟一般,傀儡纹丝不动,反而顺势一掌拍向月时秋,躲闪不及的月时秋只得提扇抵挡,一掌被拍退了数十步。 齐羡安和月兰见状,随即攻向另外两具傀儡。 银月长枪在齐羡安手中如一条挣脱了束缚的大蟒,直冲傀儡面部。 只见那傀儡双手往腰间一探,抽出了自己的贴身兵器——一副双刀,双刀架住长枪,使力往旁边一带,将这股大力卸去一旁,大枪贴着傀儡身侧,笔直插入地中,轰然一声炸开。 齐羡安立马转动腰身,回首一击直奔傀儡腰身,那傀儡躲闪不及,被这一击直接拍飞了出去,身体穿过层层墙壁,倒在废墟之中。 齐羡安以为解决了一个,却不料废墟之中,那傀儡又缓缓站了起来。 “齐将军,这些傀儡好像不死一般。”月兰说道,刚刚她已一掌拍断了傀儡的手臂,可那傀儡似乎没有知觉,依旧不管不顾地向她攻来。 “这些傀儡都是没有知觉的尸体,刀枪不入,不死不休。”月时秋沉声道。 “齐将军,你去杀了那吟诵之人,只要吟诵之人一死,这傀儡自然无人操控,这两具傀儡就暂时交给我。”月时秋朝着齐羡安喊道。 “好!”说罢,齐羡安便向不远处的黑袍术士攻去。 反观一旁。 “袁北庭,你似乎也不过如此嘛。”王穆狠笑道。 在刚刚与袁北庭交手时,他明显感觉到了袁北庭的攻击不如之前那样迅猛。 袁北庭懒得与他做口舌之争,只是尽力调整着自己的气息,之前的战斗,加之击碎那具傀儡一击,让他已经消耗了太多。 不管了! “梅山十字诀,斩!”斩字诀,乃是梅山十字诀中最强字诀。 一剑斩断天下事,一剑斩尽世间仙! 只见袁北庭不断调动体内的真气,疯狂涌向手中的剑,真气环抱着剑意,袁北庭此时的气势不断攀升。 这是他最后一招,一招过后,他体内便再无半点真气。所以,他必须要成功! 齐羡安朝着黑袍术士攻去,哪知那黑袍术士自身竟也是驭气境,一时之间,齐羡安未讨得半点便宜。 而月时秋这边,身前的两具傀儡已被断了双臂,就连胸都被他的锦扇穿膛而过,可傀儡依旧还在不断地朝他攻去。 袁北庭此时的剑意到达了顶峰,用力一剑挥去,王穆没想到此时地袁北庭竟还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一击,连忙大喊:“救我!” 黑袍术士见状,先是一掌击退了齐羡安,紧接着一段吟诵,月时秋身前的两具傀儡径直挡在了王穆身前,轰然间,两具傀儡化为粉靡,而王穆则是凭借着真气挡住了斩字诀的余威。 袁北庭见毫发无损的王穆,内心一阵翻滚。 还是失败了吗? 王穆虽然毫发无伤,可看着眼前犹如剑神一般的袁北庭,心中不免多了些忌惮。他知道,刚刚若不是这两具傀儡帮他挡了袁北庭的最强一击,他不死也是重伤。 他不敢赌,倘若袁北庭还藏有后手,哪怕自己和袁北庭一换一,那也是自己亏得不行。 “我们走!”王穆恶狠狠地说道,转身遁入夜色中,那黑袍术士听罢也不再停留,操控着最后一具傀儡,转身离去。 欸~四具傀儡,如今只剩下了一具,亏大发了! 齐羡安正欲去追,被袁北庭拦了下来。 谁知这不是王穆的圈套呢? “噗———”袁北庭再也撑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刚刚那一记斩字诀,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真气,如今就算是个寻常人,也能轻易的将他踩死。 “世子!”众人见状,急忙朝袁北庭围去。 而张怀钰在见到王穆撤退后,便赶了过来,此时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习武,不然袁北庭也不会遭此重创。 只有老苏,在看见袁北庭一击斩碎两具傀儡时,露出了欣慰地笑容。 好小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张怀钰进屋直奔袁北庭,将袁北庭抱在怀中,眼角流出珠珠泪水,声音颤抖地说道:“你怎么样?你千万不能有事!” 袁北庭见哭哭啼啼地张怀钰,心里不由得产生一阵绞痛,颤颤巍巍地伸手,擦着张怀钰眼角的泪水,虚弱地说道:“我没事,哭什么。” 哪知话音刚落,便昏死了过去。 第19章 我只是个厨子 一处别院。 张怀钰看着躺在床上的袁北庭,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嘴唇也有些发白。 “小姐,您去休息,世子殿下由我来照看就好。”月兰看着此刻的张怀钰,心疼地说道。 她跟了张怀钰十余载,除了得知爹娘战死时,她便再没见过冷冽坚韧的小姐如今天这般伤心。 张怀钰摇了摇头,此时的她只盼着袁北庭能够醒来,心中再无他想。 “怎么,小姐还不肯休息吗?” 月兰转头看去,老苏端着一碗不知什么东西,走了进来。 “是的,我怎么劝,小姐都不听。” 老苏叹了口气,走向张怀钰。 “小姐,您这样只会适得其反,到时世子醒过来,您又病倒了可怎么办?” “老苏,你不是说他很快就会醒来吗?可这都一天一夜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好转?”张怀钰转头看向老苏,急切地问道。 “小姐不用担心,世子只是之前真气消耗太大,需要些时间恢复而已。”说着老苏将手中的碗端给了张怀钰。 “我熬了一碗助于世子恢复的药,您喂给他喝了后便去休息。” 张怀钰点了点头,叫月兰过来扶着袁北庭,随着药一点一点送进袁北庭的口中,月兰逐渐皱起了眉。 嗯?这药里,怎么蕴含着一丝真气? 看着逐渐见底的药碗,张怀钰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在众人的劝说下终于去休息了。 待张怀钰走后,月兰看着桌上空着的碗,看向老苏:“老苏,你这药” 老苏听后,也知月兰大概猜到了什么,也不解释,只是说道:“没事,我亲自熬的,不会有问题的。” 月兰见状也不再说什么,毕竟老苏跟了世子殿下十余载,不可能会害他。 “公子,我们现在去往何处?”一黑袍术士问道。 自前日从客栈逃离后,他和王穆奔袭了一天一夜,终于远离了北境,这次,四具傀儡,折损了三具,让他好生肉疼。 “先找个地方好生休养,然后去上艺学宫。” “既然暂时杀不掉袁北庭,那就从袁雪颜开始,我要让他们袁家一个一个在我手中死去!”王穆恶狠狠地说道。 他在皇都冠绝年轻一辈,可这次在面对袁北庭时,他才认识到自己的差距,他虽自负,可也不是傻子,上赶着再去找袁北庭就是送死。 “那这件事是否要?” “先不必告诉师傅和义父,我自会想办法。” “是” 夜色渐晚。 袁北庭缓缓睁开眼睛,身上的疼痛让他不禁咬紧了牙关,待清醒一点后,他只觉得右手手臂上压了个人,偏头看去,一张绝美却又憔悴的脸映入眼帘,正是张怀钰。 在喂完药后,张怀钰便回到房间休息,可内心的不安让她怎么也睡不着,就又回到这儿,继续守在袁北庭身边。 终于,过度的劳累让她疲惫不堪,渐渐沉睡了过去。 袁北庭见张怀钰熟睡的样子,笑了笑。 这小冰块儿睡觉的时候倒像个小娃娃似的。 袁北庭想悄悄抽回被张怀钰压着的手臂,却不料刚动弹,就惊醒了她,张怀钰缓缓抬起头,两人逐渐四目相对。 “你醒了?”张怀钰看见与自己对视的袁北庭,有些不敢相信,直到片刻后才确定,心中霎时涌现一股酸楚,声音也不由得打颤。 “嗯,醒了”袁北庭强忍着疼痛,努力挤出来一抹微笑,哪知下一刻,张怀钰就朝自己扑了过来,抱着他瞬间就哭了出来。 “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袁北庭看着哭地梨花带雨的张怀钰,拍了拍其背说道:“哭什么,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嘛,”说着还擦了擦张怀钰眼角的泪水,“别哭了,你可是青山居的大当家,再哭我以后都不好叫你小冰块儿了。” 袁北庭嘴上安慰着,心里却是:姑奶奶,我没死也要被你压死了。 不过虽是这样想,但看着张怀钰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知道,这两天她肯定日夜不休地守着自己。 这小冰块儿跟最初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来,我扶你起来。” 在张怀钰的搀扶下,袁北庭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张怀钰小心翼翼地样子,袁北庭心里不由得一疼。 “好了,之前看你都睡着了,想必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来,你躺下休息会儿。” “不用,我陪你出去走走” “我自己能行,不信你看。”说着,袁北庭还挥起胳膊朝空中打了几拳。 见张怀钰还在迟疑,袁北庭不由分说地直接将她抱上了床,张怀钰原本还有些惨白地脸瞬间羞得红了起来。 “不许动喽,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 张怀钰乖巧得嗯了一声,伴随着疲惫缓缓睡去。 在看着张怀钰睡着后,袁北庭便出了门,他虽刚醒了,可还有好多事需要搞明白,耽误不得。 刚到中庭,袁北庭便碰见月兰端着一碗粥走来。 “世子殿下,您醒了?”月兰见是袁北庭,心里一喜。 “嗯,小姐刚睡着,让她好好休息会儿。” 月兰看了看里屋说道:“既然这样,不如世子殿下把这碗粥喝了,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袁北庭听月兰这样一说,还真感觉到有一点饿,端起粥就喝了起来。 刚入口,袁北庭眼前一亮。 这粥虽是普通的白粥,可这口感却是不输那些美味佳肴。 大快朵颐之后,袁北庭察觉到了不对劲,随后皱起了眉。 “月兰,这粥” 袁北庭发现这粥中竟然含有一丝真气,喝下去后能感觉到体内真气在慢慢复苏,这丝真气不属于月兰和羡安,也不是那位前辈,到底是谁呢? “世子殿下可也察觉出来了?” “你知道?”袁北庭朝月兰问道。 “这是老苏做的” “老苏?不可能,老苏可从来没跟我说过他会武功!”袁北庭听着月兰的回答,一脸的震惊。 “起初我也是不信的,在世子殿下昏迷时,老苏曾熬过一碗药,这药里也含着一丝真气,当时我趁小姐走后,问老苏,他虽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 “刚刚这碗粥,是我亲眼看他做的,错不了。” 袁北庭知道,月兰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对他说谎。 老苏,你他娘的,骗得老子好惨! “老苏,老苏,你他娘的,人呢?”袁北庭在得知自己朝夕相处的老苏骗了他十余载后,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满大院儿的找起了人。 “诶呦,世子,您醒了。”在前厅的老苏听见袁北庭到处喊自己的名字,赶忙出来相迎。 “你个老东西,骗得老子好惨!”袁北庭看老苏笑嘻嘻地朝自己走来,一脚踹了过去,可这次,老苏却没躲。 “世子,消消气,消消气,我的事,稍后再说。” “我问你,这里是哪?” “这是那位的一处别院”老苏朝厅中指道。 袁北庭这才发现,前厅之中还端坐着一人,正是之前客栈救袁北庭之人。于是快步走去,朝那人行礼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袁北庭这番话令月时秋脸一红,自己确实出手了不假,但要说这救命之恩,他属实是羞愧难当。 “世子殿下说笑了,我只不过是帮了一点小忙,救命之恩实在是不敢当。” “前辈切莫自谦,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影月堂,月时秋” 影月堂?这他倒是听说过,只是这影月堂跟老头子有何关系? “不知月前辈为何会受老头子所托?在王府时,老头子可从没跟我说过影月堂的事。” 月时秋知道袁北庭心中的疑惑,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哼,这个王穆,还真是用心良苦,竟跑到影月堂来寻我行踪。” “还望世子莫怪影月堂透露了世子的行踪。” “月前辈哪里话,既然是老头子的命令,你们遵守自是没错的。” 哼,老头子,回府了再找你算账! “既然世子殿下无大碍,那我也就告辞了,世子殿下可暂且在这别院住下,待伤恢复的差不多后,再离开也不迟。” “多谢前辈”袁北庭一路恭送,待月时秋离开后,转身看向老苏,眼神中充满着幽怨。 老苏也不惧,只是憨憨地笑着,说道:“来,世子殿下,看看我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袁北庭跟着老苏来到内厅,只见桌上摆着酒蒸鲋鱼、紫苏虾、蟹酿橙,江瑶清羹、茭白鲜等多种佳肴。 “这些都是你做的?” 老苏点了点头。 “世子尝尝?” 袁北庭夹起了一块儿虾仁儿,送入口中,整个虾的鲜香在舌尖上炸开,配合紫苏,说是人间至美也不为过。 吃着吃着,袁北庭又察觉到了一丝真气,就是这个!转头看着老苏,不说话。 老苏被袁北庭看得心里有些发毛,讪讪笑道:“加了一点点料,这不是想着能助世子早日恢复嘛。” “老苏,老苏,在哪呢?” 袁北庭正要开骂,却听见厅前传来一声声呼喊,老苏听见,回喊道:“内厅。” 只见一身着粗布麻衣,满脸白须,头发乱如鸟窝的老者跑了进来,谁若不说,还以为是街上的乞丐呢。 那人进来,谁也不管,径直朝着桌上的菜而去,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老苏连忙喊道:“你慢点儿,我们世子还没吃呢。” 那人似没听着似的,依旧不管不顾地吃着。 这一幕,看得袁北庭直愣在了原地,不知眼前这人是何来头。 不过,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察觉出了此人不简单,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此人应是逍遥境的强者! 老苏见袁北庭盯着来人,赶忙介绍道:“世子,这位是徐玄参。” 袁北庭听后大为震惊,徐玄参的名字,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在剑仙齐道陵羽化后,这世间若再有人敢称剑仙的,便只有徐玄参! 传闻徐玄参十岁练剑,十五入驭气,十八入入微,二十入逍遥,二十五岁便突破逍遥,入神罗天通,成了世间少有的神罗天通境界的强者,可谓不世之天才! 寒光尽去三万里,一剑杀得万世空! 徐玄参年轻时凭着一柄苍芥子,纵横江湖,只是后来在入青州后便不知所踪,江湖上再没了剑仙徐玄参的身影。 袁北庭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传说中的人物。 “晚辈袁北庭,拜见徐前辈。”面对这等境界的强者,袁北庭自是示以尊重。况且,既然是老苏请来的,那自然是是友非敌。 徐玄参摆了摆手,说道:“哪那么多礼数,快吃,不吃我可吃完了,这老苏做的饭可是难得。” 听着徐玄参的语气,袁北庭便知道,又是一位老不正经,也好,这脾气还真合了他的胃口。 袁北庭也不拘着,边吃边感受着体内真气的运转。 看来这菜中所含的真气真能帮我恢复的快一些。 “嗝——”二人吃完,不约而同地打了个饱嗝。 “你这小娃娃,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吃地这样多,也算是天赋不错了。” 袁北庭听完一脸汗颜,这老头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前辈过奖了,不知前辈此来何意?” “我?吃饭啊,老苏叫我来的,这厨神苏仇谷的菜可不是能轻易吃到的” “厨神?他?”袁北庭听着一脸疑惑,看向老苏。 “我只是个厨子”老苏嬉笑道。 “他不知道?你个老东西,跟了这小世子十余载,都没告诉他你是谁?” “你再多嘴,明天可就没饭吃了。” “得,老夫不说了,你们聊,老苏,你明日可要多做些好吃的,不然我可不来啊。”说罢,徐玄参起便身离开,不知去向了何处。 这偌大的内厅,只剩下袁北庭和老苏面面相觑。 “我是该叫你老苏呢还是厨神苏仇谷?” “嘿嘿,世子还是叫老苏,听着亲切。”老苏笑着说道,内心却对袁北庭产生了一丝愧疚。 “老苏,你跟我这么久,未曾做过一顿饭,可今天却做了这么一大桌,是想做什么?”袁北庭沉声道。 他虽对老苏瞒他十余载心有不满,可二者经历良多,又岂会因为一个身份就抛弃了往日情谊? “实不相瞒,世子,我要走了。”老苏微微叹了口气,能听出他心中的不舍。 “走,去哪?”袁北庭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句话。 “去深渊,做我该做的事。” “那日我见世子一剑破敌,倒是点燃了老苏我沉寂已久的心呐,哈哈哈哈!” 酒神苏仇山,厨神苏仇谷,两人算的上江湖上少有的武学奇葩。 酒神苏仇山,一生好酒,为酒生,为酒死。整日酿酒,倒酿出个入微境。曾为了酿出世间最好的酒,只身前往深渊采取酿酒所需之物,却不想死在了深渊。 此后深渊之主姑木苏放话,凡是前往深渊者,见一个杀一个。 厨神苏仇谷,一生致力于美味佳肴,整日下厨切菜,竟也切出个入微境。不少修习之人听闻后,扬言要杀了这两个修习界的祸害。 在听闻苏仇山死于姑木苏之手后,苏仇谷知自身实力去也是送死,便请求北境王袁冲帮自己带回苏仇山的尸首。 袁冲也不犹豫,十万大军直接压境深渊,放言,如若不交出苏仇山的尸骨,便用深渊之人的尸体填平深渊,可谓霸气至极! 姑木苏没法,只得交出苏仇山的尸骨,而苏仇谷为了报答袁冲,便入了北境王府,做了一名厨子,只是再也不做菜了。后袁北庭出生,便一直跟着袁北庭至今。 袁北庭听完老苏之事,一阵沉默,他知道,他阻止不了他,老苏终于打破了心魔,自己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怪不得千老头说你做饭好吃呢”袁北庭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他懂个屁,那些都是我在市集上买的,他以为过我手便是我做的,我堂堂厨神,能做出那种腌臜之物?” 袁北庭听见笑了起来:“千老头要是知道你骗了他十余载,非得气死不可。” “嘿嘿,不过说到底也跟那老头相处了数十年,没给他做顿饭倒是有些可惜。”老苏叹道,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你可有把握?” “嘿嘿,没有。” “那还去?” “想去。” “日后我替你斩之,可行?” “不行。” “娘操的,罢了,尝尝可云姑娘送你的桃花酿。” 袁北庭喝着酒,望着天上的明月,不敢看老苏,他知道,这或许是和老苏最后一次饮酒了。 二人无言,一醉千愁过。 第20章 求你所求,便是求心安 “世子,世子?”隐约中,袁北庭听见有人在唤他,缓缓睁开眼,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有些刺眼。 “世子,你怎会睡在这里?”袁北庭拍了拍脑袋,醒了醒,才见是月兰。 这可云姑娘酿得桃花酿还真是厉害,竟能将我和老苏喝得不省人事。 嗯?老苏? 袁北庭赶忙环顾四周,却不见老苏的身影。 “月兰,老苏呢?” “老苏?没看到啊,我来的时候便只见到世子您一人躺在这儿。” 袁北庭沉默了片刻。 看来老苏昨夜趁我喝醉时,已经离开了,老东西,你可一定要回来,老子还要吃你做的饭呢! 月兰看着有些失神的袁北庭:“世子,您没事儿?” “哦,无碍,不过是昨晚喝得有些醉罢了。” “小姐怎么样?” “小姐这几天整日都守在世子身旁,太过劳累,自昨日睡着后,还没醒呢。” “行,你去忙。” 袁北庭起身整了整衣冠,却发现怀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封信,上面写着:徐玄参亲启。 袁北庭猛想起昨日徐玄参说的话,嘴角一阵抽动。 老苏,待会儿徐老过来见不着你,不会让我做饭? 可是想着想着,什么酒蒸鲋鱼、紫苏虾等佳肴又飞进了袁北庭脑海里,使得他不自觉地顿了顿口水。 你人走就罢了,临走还做这么多好吃的让我心里挂叨,简直是居心叵测! 随后袁北庭运转周身,竟发现自己的真气已恢复了两成。 看来这老苏厨神的名号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阳光挂过树梢,娇嫩的枝丫吐出绿芽。 袁北庭来到了里屋,推开门一看,正见张怀钰在梳妆打扮。 平滑的铜镜映射出佳人绝美的容颜,一身白色长裙,纤长的手指穿过发梢,不过一只梅花簪略做点缀,点点朱唇,清冷出尘。 好美! 娘,我信了,您眼光真好! 要知道,即使在美女如云的万花楼,那里的姑娘都没能入半点袁北庭法眼,可此时的张怀钰,却像一把尖刀一样,径直扎进了袁北庭心里。 “你醒了?”袁北庭柔声问道。 “嗯,你恢复的可还好?”张怀钰转过身,看着袁北庭,柔声轻笑地说道。 “还不错,但若要完全恢复的话,还需要一段时日。” “那就好” “对了,刚刚青瑶来信,说王穆一行人出了北境,向着青州方向去了” “青州?他没有回皇都?” 张怀钰摇了摇头,说道。 “这次,王穆虽然没有受重伤,可也算是损失惨重,回皇都恐怕免不了要被宋乔生责罚。” “我听闻二姐前不久去了上艺学宫修习,这上艺学宫就在青州,这王穆不会”还未说完,袁北庭脸色一变。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上艺学宫有青云学士江秋白坐镇,我想他不敢乱来。” “他最好有自知之明,不然我定拿他的脑袋送给老苏当夜壶!”袁北庭说着,心中杀意尽显。 “好了,别担心,二姐聪慧,想来也不会着了那小人的道。”张怀钰看着满身杀气的袁北庭赶忙说道。 “我有点饿了,陪我去吃点东西,可好?”张怀钰柔声说道。 经过客栈一役,张怀钰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隐瞒不了心里已经有了袁北庭的事实,可是,他呢? 看着如此温柔的张怀钰,袁北庭倒有些不适应了,不过他知道,自己也已经爱上了这个小冰块儿。 “走” 说着两人并肩而出,有说有笑,看得原意来找小姐的月兰一愣,旋即捂着嘴偷笑,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不行,我得告诉齐将军去。 随后就悄悄地跑开了。 “对了,为何不见老苏?” 张怀钰和袁北庭穿过大院和前堂,看见齐羡安和月兰,却唯独没见着老苏身影。 袁北庭微微叹了口气:“老苏走了。” “走了?” 随后,袁北庭将昨日之事,说与了张怀钰听。 “难怪,那日在客栈,我与老苏在不远处看着你们,当那四具傀儡出现的时候,我有一瞬间感受到了老苏的杀气。”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老苏一个普通人,怎会有如此浓烈的杀气,现在想来是有了答案了。” “欸~老苏这个人,跟了我十几年,看似洒脱,却没想到心里竟有如此的阻碍。” “每个人生来天地间,便有每个人的使命,老苏能直面自己的内心,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 “那你呢?你的使命是什么?”袁北庭扭头问道。 “我?我想护我所爱之人周全。”张怀钰看向远方,眼神带着一股坚定。 小冰块儿,你护你所爱之人,我便护着你! 夜幕降临 几人在内厅用着膳,也不说话,自从老苏走后,气氛就有些微妙,他们知道,这次和老苏分别或许就是永远了。 “老苏,老苏,我来了!” 一阵呼喊声,打破了这夜晚的宁静,但也缓和了些许气氛。 袁北庭知道是徐玄参来了,赶忙出来迎接。 “前辈” “小娃娃,怎么是你?老苏呢?” “还请前辈移步内厅,我自会与前辈一一叙说。” 徐玄参跟着来到内厅,看着满桌的菜,大喜,直接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可刚入口,便吐了出来。 “这可不是那老东西做的,糊弄我?他人呢?” 张怀钰三人被这突如其来一幕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徐玄参前辈,是老苏的好友。” 三人皆是一惊。 “剑仙徐玄参!”月兰直接惊呼出了声。 徐玄参摆了摆手:“什么剑仙,也就你们这些小娃娃信。”随后转头看向袁北庭:“我问你,老苏人呢。” 袁北庭将昨晚之事,一一叙述,后又将老苏那封信交给了徐玄参。 徐玄参看着信,轻笑道:“这么多年了,那老东西终究还是放不下。” 可读着读着,徐玄参脸色一变:“他娘的,这老西走了还要坑老夫一把,竟威胁我。” 袁北庭定睛一看,只见信中几行,写着:你吃了我的饭,欠我一个人情,帮我护着我家世子,不然,那顿饭就是我给你做的最后一顿。 老苏,你 “罢了罢了,这些年若说吃他的饭最多的,除了苏仇山,就是老夫了,就当还他人情了。” “前辈当真?” “我说话能有假?既是故人之托,我当做便是,不过你可少给我惹麻烦,哪天惹我不高兴了,老夫可就溜之大吉了。” “瞧前辈说的,北庭先谢过前辈。”袁北庭笑着说道,心里乐开了花。 逍遥境强者做跟班儿,试问这天下除了宫里那位,还有谁? 院中 “明日我们便启程去青峡关。”袁北庭说道。 他知道青峡关在张怀钰心中有多重要,如若不是这次他们遭遇到了王穆,耽搁了些时日,昨日他们便应到了。 “可是,你的伤?” “无碍,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况且我们这次有徐老,想来这一路应该能畅通无阻。” “你觉得徐老可是真心的?”张怀钰看着天上的明月,向袁北庭问道。 “人生在世皆有所求,财、权二字,徐老自是看不上的,那所求便是情,他与老苏的那份情谊。” “那你求什么?” “我原求天下太平,可这世间总有人为一己私欲,置他人于水火,此后我便求心安,再无他求。” “那我呢?”张怀钰轻声问道,她不知道为何会问出这样的话,内心不禁有些忐忑。 “我求你所求,便是求心安!” 张怀钰听后,脸一红,望着明月,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 夜半三更 趁着月色,只见院中端坐一人,身前浮着一把长剑,剑上没有真气,有的只是滔天的剑意。 格剑,这是袁北庭在梅山上时练剑的方式。 通常练剑者,都是以真气御剑,一旦真气耗尽,则剑术,剑招就会失去原有的威力。 所以,袁北庭便想着,以剑意御剑,剑意随心而发,心境越强者,剑意越强,这是袁北庭在一次次打架中的感悟。 突然,袁北庭眼中金光闪过,暴喝一声,可眼前的剑却是纹丝不动。 还是不行吗?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格剑,却从来没有成功过。 他曾请教千百忍,可千百忍却也是以真气御剑,对这不甚了解,但还是说了一句:“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剑者,可从来没有相同的剑,既然你想做,就要相信自己,能做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剑!” 从小,袁北庭就将这句话记在心里,只为有一天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剑。 正当他有些落寞时,一道真气直奔他而来,“剑动!”瞬间,身前的剑直奔那道剑意而去,一剑挥斩,剑意消散。 “可有什么感受?” 一道声音在袁北庭耳旁响起,他抬头望去,只见屋檐之上,一人半躺,翘着腿,手中还拿着一壶酒,好不潇洒! 袁北庭听后,这才回想起,自己刚刚是以剑意御剑? “刚刚,我感觉剑上的剑意如流水一般,不似拼杀时如滔天巨浪,随后剑便随剑意而动。” “你这小娃娃倒还不算笨。” “世人只知剑意如山,势如破竹,却不知剑意也可如水,细丝如流,这便是以剑意御剑。” “多谢徐老指点。” “你不用谢我,我也只是为自己减轻一点麻烦罢了,我既然答应苏仇谷保你,你能强上一分,老夫也就能轻松一分。” 袁北庭虽知道徐玄参说这话不无道理,可到底还是能得到剑仙的指点,这是多少练剑之人梦寐以求的啊。 “我刚刚见你,内功心法是梅花落,你是千百忍的徒弟?” “徐老认识千老头?” “算不上认识。” “年轻时,有人说他是幽州剑道第一人,老夫便找他打了一架,哪知是个半吊子,如今倒没想到敢收徒了。” 袁北庭听完一阵汗颜,千百忍十八岁便达到了入微巅峰,说他是幽州剑道第一人,谁敢不服? 而以千百忍如今的剑术,说是世间前三甲也不过分。就是这样的不世之才,却被说成是个半吊子,让人听了不由觉得此人好大的口气。 但若是剑仙徐玄参,似乎又很合理。 “晚辈有一问,还请前辈赐教。” “说” “何为剑?” “何为剑”徐玄参呢喃道,随后一阵苦笑:“我若知道,又何至于此?” 若我真是剑仙,为何控制不了手中之剑,为何还会伤了她? “小娃娃,自己悟!”徐玄参说罢,翻身下了屋檐,不见了去处。 袁北庭看着消失的徐玄参,一时无言。 这老头,还真是小气! 上艺学宫 “几日不见,雪颜师妹,你的棋艺可是更加高超了,不愧是棋道首甲。”只见一峨冠博带,衣不完采之人说道。 “江师兄过奖了,雪颜只不过研习的棋局多一些罢了,倒是师兄的画是越来越精进了。”袁雪颜看着四周挂着的山水彩墨,赞叹道。 “我这平日里无事,也就只能作作画罢了。”江秋白笑说道。 青云学士江秋白,师从画圣吴也子,世人都说他是画中圣手,其画技甚至超过他的老师,年纪轻轻便已是入微巅峰,被喻为大梁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 “过几日便是上艺学宫的选业考试,不知师妹作何打算?我听宫主说,可是要你担任棋艺夫子呢。” “我自家中来,本就是来学艺的,如若能授以他人棋业,对我棋艺上也能有所精进。” “师妹倒还是想的周到,听说师妹此次前来是想学画?” “师兄倒还是消息灵通,不知师兄有何指教?” “我可是听说师兄虽在这上艺学宫多年,可从未授业过呢。”袁雪颜笑着说道。 “说笑了,师妹你也是知道的,我这人喜静,开课授业这种事对我来说着实有些为难。”江秋白笑着说道,随后却又转了口风:“如若师妹想要学画,你可来这青云居找我便是,我一定倾尽所有。” “哦?敢问师兄,我为何能有此殊荣?”袁雪颜有些惊讶,没想到江秋白居然要为他破了格。 “师妹棋艺冠绝天下,乃是北境第一才女,和聪明人打交道,我总会轻松些,正好我也可以顺便向师妹讨教讨教棋艺不是?” “那便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21章 青峡关 徐玄参自昨夜消失后,便不见其人,直至晨时才从外归来。 他刚踏进前门,只见院中端坐一人,身前一柄长剑,剑上的剑意如涓涓细流环绕着剑身,那人暴喝一声,剑随声动,直冲云霄。 想不到这小娃娃还有点子悟性。 袁北庭呼吸吐纳,运转了一个周天后,缓缓睁开了眼。 从昨夜徐玄参走后,他便一刻不停的操练着如何控制剑意,直至此时,才有了些许成就。 见徐玄参从前门而来,袁北庭赶忙上去迎道:“多谢前辈昨日指点。” “不用谢我,老夫昨日说过,老夫也只是为了自己罢了。” 这时,张怀钰从里堂缓缓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有上好的羊脂玉做成的酒壶。 “前辈,这是自家酿的酒,名叫青山翠,不知前辈可愿尝尝?” 听闻有酒,徐玄参顿时来了精神。 “快,快,让老夫尝尝。” 打开酒壶,一股甘冽而绵柔的清香飘散出来,徐玄参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一亮。 “好酒!” “小女娃,你这酒可是深得我心啊。” “若如前辈喜欢,这酒小女管够。”张怀钰见徐玄参甚是喜欢,笑着说道。 “酒是好酒,可是老夫也知道无功不受禄,你这酒,老夫可不敢喝。” “前辈说的哪里话,小女是真心想送酒与前辈,这往后前辈与我们同行只怕会委屈了前辈。” “呵呵呵呵,你这小女娃,绕来绕去,不过是想让老夫日后保着你们罢了,放心,老夫既然答应那老东西,自然会做到。” “不过你倒是机灵得很” “小子,你能有这样得夫人,可是你小子的福气。”徐玄参扭头对着袁北庭说道。 袁北庭听完一阵汗颜,怎么人人都这么说?难道我北境小世子差了? 这时,张怀钰看着头发凌乱,身上也有些脏兮兮的袁北庭,柔声说道:“昨夜没睡? 袁北庭点了点头。 “昨夜幸得前辈指点,在院中修习了一夜。” “可要休息休息?” 他们原本打算晨时过后便出发,可看着袁北庭疲惫得样子,张怀钰不禁有些担心。 “无碍,我去收拾下,便启程,也可早些到青峡关。” 二人这耳鬓厮磨的样子,看得徐玄参好生无言。 老夫这一把年纪了,还得受这样的侮辱? 夜幕降临,点点星光映在夜空。 青峡关,乃是大梁第一关,是通往西域之地的必经之路,也是整个大梁最重要的战略要塞。 这些年,域外蛮子不断侵袭,企图以破青峡而染指大梁,却最终被北境大军挡了回去,人间多有世人骨,唯有青峡最是头。若说这青峡关是靠着累累白骨修建而起,恐怕无人会说一个不字。 “快看”城墙之上,一黑甲卫指着不远处窜动的黑影说道。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马车?” “是否要禀报将军?” “快去” “世子,我们到了。”齐羡安看着城头上的青峡关三个大字,说道。 “叫他们开城门”袁北庭松了松手腕,抖了抖腿。 他娘的,没想到这驾车竟这般累。 老苏走后,原本这驾车之事就落在了月兰和齐羡安头上,正当袁北庭还在犹豫由谁来做时,哪知徐玄参开口缓缓说道。 “这月兰丫头是女子,怎能驾车?齐家小子是开路先锋,自然也是不合适,这怀钰丫头驾车,你可舍得?” 袁北庭看着徐玄参,正欲开口,就被打断。 “怎么,你想让老夫给你驾车?” “那自然不是,我驾,我驾。”袁北庭连忙说道。 合着我堂堂北境世子,成车夫了? 徐玄参看着袁北庭缓缓放下的车帘,满意的点了点头。 哼,省的让你小子在我面前和那丫头腻腻歪歪。 黑甲卫看着城下一行人,领头的竟还手握着银月长枪,有些警惕,高声问道。 “城下何人?城门已闭,明日再来。” “我乃北境先锋将军齐羡安,与我们小世子前来青峡关,还请速开城门。” “世子?世子怎会来青峡关?” “对啊,可从未听过世子要来。” 黑甲卫听着齐羡安的话语,心中不禁生疑。 “怎么回事儿?”这时,一身披重甲,手握横刀之人前来问道,正是青峡关守将,王川。 “启禀将军,城下之人说他是先锋将军齐羡安,与小世子前来。” “小世子?”王川眉头微皱。 北境小世子,他自是知道的,只是这小世子回北境不过一年之久,他从未见过,怎得如今突然来了青峡关? “还请世子殿下出来说话。”王川高声朗道。 只见车架之上一人回声:“我就是袁北庭。” 王川看见不禁瞪大了眼,这车夫说他是小世子?堂堂世子殿下怎会亲自驾车,真当我王川是好糊弄的吗? “弓箭手准备”王川一声令下,城楼之上的黑甲为瞬间蓄势待发,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中。 齐羡安见状,连忙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要糊弄本将军,起码要动点脑子,堂堂北境世子殿下,岂会亲自驾车,做个车夫?” 袁北庭听见,嘴角一阵抽动。 你以为我愿意?本世子辛辛苦苦驾车几个时辰,反倒最后还惹来杀身之祸? 张怀钰听见外面的争吵,探出身子问道:“怎么了?” “这个老糊涂,说我一个车夫,怎会是堂堂的世子殿下。”袁北庭指了指城墙之上的王川,无奈地回声道。 张怀钰捂着嘴扑哧一笑:“是啊,这一路可算是委屈世子殿下了。”随后抬头看去,看着王川,突然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敢问将军可是王川叔父?”张怀钰高声问道。 王川盯着张怀钰,心中满是疑惑。 这女子怎识得我?还唤我叔父? “正是,不知阁下是?” 张怀钰听闻,大喜:“叔父,我是怀钰啊,叔父可还记得我?” 王川听完,先是一惊,但是又不敢相信。 难道真是大哥的女儿? “你说你是怀钰,可有证据?” “不知叔父可还记得,幼时叔父将我偷偷带进军营骑马,结果被爹爹发现,叔父还遭爹爹骂了一顿。” “真的是你,怀钰,真是怀钰!”王川听着张怀钰的描述,这一刻他便确定城墙下的女子便是大哥张程尧的女儿,张怀钰。 “快开城门!” “吱啦——”这千斤重的青峡关门终于打开。 张怀钰看着逐渐打开的城门,俏皮地对袁北庭说道:“还得烦请车夫带我们进城哦~” 袁北庭无奈地笑道:“你这声叔父,可比我这世子殿下的身份管用多了。” “驾——” 王川看着徐徐进来的马车,赶忙奔下城楼去。 “叔父”张怀钰看着眼前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王川,柔声叫道。 “怀钰,你真的是怀钰。”王川盯着眼前的女子,心中翻涌,眼泪纵横。 “长大了,叔父都认不出来了。” “叔父看起来可还是风采依旧啊” “叔父老了,你看,头发都白了。” “王将军,不如我们进去再聊?”袁北庭看着二人如此情真意切,实在是不忍打断,可又无可奈何,再叙下去,不知要到何时了。 “叔父,这个车夫便是我们北境的小世子,袁北庭。”张怀钰笑着指了指袁北庭。 王川听完如晴天霹雳,这车夫竟真的是世子殿下,自己刚刚竟然将世子殿下骂了一通。 “末将王川,见过世子殿下,刚刚多有冒犯,还请世子殿下责罚。”说着,王川就欲跪下,却不料,霎时,一只手将他稳稳托起。 好快的身手! “王将军切莫自责,将军也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罢了,本世子不会放在心上。”袁北庭轻声说道。 谁叫他是个车夫呢? “时辰不早了,不知王将军能否为我们寻个住处?” “是末将怠慢了,烦请世子殿下跟我来。” 西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尽管已是初春,可西风猛烈,吹过关头,如山哭鬼嚎,黑甲军执枪而立,眼中饱含杀意,整个城内满是肃杀之气,这就是青峡关吗? “世子殿下,这是军中的一处别院,院子虽小,却还有些宁静,不知世子殿下可还满意?王川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北境小世子的名号,就算是远在青峡关的将士可都是听说过的。 好斗鸡遛狗,喜美丽娇娘,万花楼三天三夜,挥洒万金,回府不到一年,便将整个北境的公子哥侮辱了个遍。 就你们也配叫纨绔子弟?本世子给你瞧瞧什么是第一纨绔! “无碍,有个住处就行。” “还有,莫要叫我世子殿下了,叫我北庭就好,怀钰既然尊称您一声叔父,那便是我的叔父,即是一家人,就无需多礼。”袁北庭轻声说道。 王川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世子,眉头微皱。 嗯?这小世子莫不是中邪了? 张怀钰看着王川,知道他心里有些不解,便说道:“叔父,北庭本就不喜那些繁文缛节,您听他的便好。” 王川只得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谁知道你这小世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怀钰,不知你此次突然前来青峡关,所为何事?” 张怀钰幼时便被送回了北境城,直到张程尧及夫人战死,也未曾回过青峡关,如今突然前来,倒让王川有些不解。 说到这儿,张怀钰眼神瞬间有些落寞。 “怀钰自小就不在爹爹和娘身边,直他们战死也未曾回过这青峡关,如今便想回来看看,祭奠祭奠爹爹和娘。” “回来就好,大哥要是看到自己的女儿长这么大,长得这么漂亮,肯定高兴坏了。” 听着张怀钰的话,王川心里不禁又有些婆娑,回想起了往日与大哥一起奋勇杀敌的岁月。 “叔父,不知爹爹和娘葬在哪里?” 王川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当时将军府已被烧的什么也不剩,大哥和大嫂的尸体也未曾寻见,我便在给大哥大嫂立了座碑,将他们葬在了将军府旁的山丘之上,能永世望着这青峡关。” 张怀钰听着,眼睛有些微红,袁北庭见状,轻叹了一声,轻轻拉住她的手,没有说话。 渐渐地,张怀钰心中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 “叔父,可否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对于这个答案,她盼了十几年! “也罢,如今你已经长大了,这些事也无需再瞒你。” “那日我跟大哥照常在青峡关城楼巡视,却忽然发现不远处沙尘四起,定睛一看,发现是关外蛮夷来犯。” “往常蛮夷来都是小打小闹,可那日不同,足足有好几万人,直奔青峡关而来。” “当时城内黑甲军不足两万,粮草储备也最多支撑半月之余,那时关外蛮夷的首领拓跋隼扬言要在三日之内拿下青峡关。” “拓跋隼?”远在一旁的徐玄参忽然说道。 “前辈认识?” “见过一面而已,当时老夫孤身入大漠,挑战这位当时号称大漠第一人的拓跋隼,若论武学实力,他倒还真是未辱这大漠第一人的称号。” “只是可惜,脑子太轴,最后倒是被老夫阴了一把。”徐玄参嘿嘿一笑,尽显“阴”雄本色。 能被剑仙徐玄参承认的大漠第一人,可想而知这拓跋隼修为有多强悍! “是的”王川继续说道。 “这拓跋隼当时可谓是勇猛无敌,大哥和大嫂联手却都还是敌不过。眼看着拖下去不是办法,大哥便派我去请援兵,自己和大嫂独守这青峡关。” “可当时正值北方匈奴进犯,北境之内已无兵,我便南下贺州去借兵,可哪知贺州王梁牧竟以无令为由,拒不出兵。” “无奈之下我便北上,去北境城找王爷,王爷听后便率着五千黑甲卫直奔青峡关,可是当我们赶到时,青峡关已破,关内也被蛮夷洗劫一空。” “当我和王爷赶到将军府时,整个将军府已被烧的只剩残垣断壁,就连大哥和大嫂的尸首都未曾找到。”说到这儿,王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张怀钰听着,身子已经有些颤抖,袁北庭见状,将她的手拉得更紧了些。 她看着袁北庭,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哭倒在袁北庭怀里。 “小姐~”月兰见张怀钰哭得如此伤心,竟也有些哽咽,吓得袁北庭赶紧给齐羡安使了个眼色,将月兰带了出去。 这要一起哭,那还得了? 片刻过后,赶路的疲惫和心中的伤痛让张怀钰在袁北庭怀里渐渐睡去,安顿好张怀钰后,袁北庭来到前院,此时只剩下徐玄参还在院中喝着酒。 “前辈觉得我能杀拓跋隼否?”袁北庭看着天上的圆月,问道。 “找死”徐玄参也不废话,二字直接脱口而出。 “日后呢?” “日后找死” 袁北庭微微一笑,也不恼,只是看着圆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2章 明月生 西北的寒风吹打着铁戈,生生作响,一座破败的府门矗立在落荒无人的街角,门口的石狮残缺得只剩下大半,破损不堪的眼珠仿佛看尽了这往日的岁月,门上的匾额,能隐约看见将军府三个大字。 “可要进去看看?”袁北庭轻声问道。 张怀钰看着如今破败不堪的家,与爹娘相处的往日光景浮现在眼前,不禁有些感伤。 她出生在这座曾经辉煌闪耀的府邸,这里承载了她关于爹娘大部分的记忆,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推开尘封已久的府门,吱吱作响的声音惊动了府内休憩的鷿鷉,踏着杂草夹道的青砖甬道,几株古树遮天蔽日,树叶随风婆娑,树下荒草凄凄,盘缠的藤蔓四处横生,只有断裂的硕大横柱仿佛诉说着这座府邸往日的气派。 张怀钰看着眼前,径直奔向一棵古树之下,环顾四周,找了块石头便挖了起来。袁北庭看着张怀钰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不解,可也没有阻止。 不到片刻,一个石匣逐渐从土里显现出来。 “它在,它还在!”张怀钰赶忙将石匣取了出来,声音都因激动而变得有些颤抖。 打开石匣,里面装着的是一块玉石雕刻而成的梅花,这么多年过去了,却还是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张怀钰将这朵玉梅攥在手里,眼眶有些微红。 “这是?” 她擦了擦眼眶,有些哽咽地说道:“小时候,我最喜欢梅花,爹爹就在我生辰时送了我这朵玉梅,当时我以为只要将这朵梅花种下,便能长出梅树,结出好多玉梅。” “我每天就坐在这台阶上,傻傻地看着它,盼望着什么时候能开花结果。” 说着说着,张怀钰有些破涕为笑:“很傻对不对?” 袁北庭摇了摇头,愈发的心疼眼前的女子。 “走,我带你四处逛逛,看看我家。” 踏入中堂,窗棂木朽,大火烧过的痕迹四处可见,走着走着,二人来到了一处小院,相比之下,这小院保存的还尚为完好,只是有些窗破门败,尘满蛛生。 张怀钰看着有些欣喜。 “这是我小时候生活的小院,没想到如今还能见到。” 二人踏进屋内,横倒的烛台,破碎的铜镜,断裂的木椅,都在诉说着它饱经风霜。 袁北庭缓步看着四周,忽然,书架上的一尊玉雕刻的水墨梅花扇吸引了袁北庭的注意。 他朝着书架走去,眼前的水墨梅花扇已经蒙上了厚厚地尘灰,袁北庭欲拿起来观赏一番,手微微一抬,哪知却纹丝不动。 嗯?这梅花扇竟有如此分量? 袁北庭不信,转身再试,却还是不动。 有古怪。 “怀钰,你可识得这梅花扇?”袁北庭朝着身后的张怀钰问道。 见袁北庭突然发问,张怀钰将目光聚集到了这儿,看了片刻,摇了摇头。 “那时候我太小,整个小院都是爹爹一手操办的,这些东西虽然在我房间,可实际上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我刚刚看这梅花扇有些精致,便想着拿起来仔细观赏观赏,却不想,这座玉雕竟是固定在这书架之上的。”袁北庭沉声道。 张怀钰瞬时明白了袁北庭所说为何意。 “你是说,这梅花扇有古怪?” 袁北庭点了点头。 “你看,这上面刻有梅枝六支,前面五支上皆有六朵梅花,唯有这最后一支只有五朵。” 张怀钰见状,赶忙走了过来,盯着眼前的梅花扇。 的确,这最后一朵梅花有形而无实,若不仔细看,倒还真是不易发现。 二人看着空缺的梅花,陷入了沉思,突然,袁北庭抬头,看向张怀钰,却发现张怀钰正好看着自己,两人相视一笑。 下一刻,张怀钰拿出了之前在古树下挖出来的玉梅,将它与扇上的其他梅花一比对,竟真有些相似。 “我想张将军送你这玉梅,应该就是为了这梅花扇。”袁北庭沉声道。 他可不信这天底下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张怀钰小心翼翼地将玉梅放入那残缺的凹槽之中,下一刻,“砰——”一声,书架缓缓打开,背后竟出现了一条暗道。 袁北庭看着这突然出现的暗道,皱着眉问道:“张将军曾经可有跟你提过?” “没有,爹爹当时送我这玉梅之时,只是说这是我生辰之礼,并没说它有何用处。” “我下去看看,你就待在这里。”袁北庭轻声说道。 他也不知道这下面藏着何种玄机,因此他不想让张怀钰跟着冒险。 “不,我跟你一起下去,这暗道既然是用爹爹给我的玉梅打开的,我相信爹爹不会害我。” 袁北庭看着如此坚定的张怀钰,有些无奈,不过转念一想,她说得也不无道理。 二人顺着暗道缓缓走了进去,滴滴答答地水声在暗道里回响,冷风一吹,甚至还有些刺骨。 袁北庭知道张怀钰有些畏寒,便牵着她的手,输了一丝真气在她体内,张怀钰顿时感觉浑身暖和了不少。 二人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底,袁北庭看着墙上的长明灯,一掌过去,灯便燃了起来。 借着火光,二人发现这里是一处密室,整间密室由青色的大麻石砌成,长约五丈、宽三丈有余,阴暗的室内空无一物,唯有一张方桌置落于中央,桌上摆着一个剑匣。 张怀钰朝着方桌走去,她总感觉这剑匣在哪里见过。 整个剑匣作长方之状,长约三尺有余,宽一尺,由上好的金丝楠木做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还有一个月字在匣顶之上。 张怀钰试了试,这剑匣却如生在一起了一般,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这时袁北庭看着剑匣上的月字,貌似有一可活动之处。 “怀钰,看看那月字之上是否有一暗格?” 张怀钰听状,手指顺着剑匣上的月字摸索了一圈,果真发现了一处暗格,她一按,这金丝楠木的剑匣应声而开。 紧接着,一把长剑映入眼帘,剑鞘约三尺,宽一寸有余,剑柄与剑鞘同宽,通体呈玉白色,剑柄之上刻着一个月字。 “这是娘的剑!”张怀钰看着眼前的剑,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何会对这剑匣有种莫然的熟悉。 “你确定?”袁北庭问道。 按照之前师娘和王将军的说法,张将军及夫人是战死,可上战场之人怎会刀剑离身?为何张夫人的剑会出现在这里? “不会有错的,小时候我在院中整日盼着玉梅开花结果,娘就经常在一旁练剑,还时不时的说我傻,那时她用的就是这把剑!” 这时张怀钰发现剑鞘之下有一玉牌,拿起一看,上面刻着西南剑窟,而反面则刻着怀钰二字。 “这玉牌之上有我的名字。” “名字?”袁北庭接过张怀钰递过来的玉牌,一看,没错,确有怀钰二字。 “这难道是你娘留给你的剑?” “可娘在我小时候从未教过我练剑,还总说女孩子家的练剑不好。” “我想你娘恐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执剑之人亦有执剑之责,拿起剑容易,放下剑却很难,她可能想你远离这世道纷争。” “那为何娘又将此剑留给我?” “夫人那时恐已知自己无法再守护心爱的女儿,只能将此剑留给你,盼着你能用此剑保护你自己。”袁北庭缓缓说道,当然这只是他的推测罢了。 张怀钰看着匣中的剑,有些出神。 娘,真的是这样吗? “世子,小姐,你们回来了?”月兰见袁北庭二人从门外进来,赶忙去迎接,却看见袁北庭身后背着一剑匣。 “世子,你不是陪小姐去将军府了吗?怎还有闲情去买剑?” “这是我娘的遗物,不是北庭买的。”张怀钰轻声答道。 月兰一听,就知道自己又闯祸了,只能羞愧的低下脑袋。 张怀钰见状,轻笑一声:“没事儿,都过去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袁北庭看着身旁的张怀钰,他知道,此刻的她只是故作轻松罢了。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可如今亲眼见到自己母亲的遗物,任谁都会心生感触,更何况这是她多年来追求的缘由。 此时的徐玄参见张怀钰回来,一阵欣喜,赶忙跑来。 “小女娃,你可终于回来了,你给老夫的酒,老夫都喝光了,你自己可说过,这酒你可得给老夫管够。” “前辈放心,小女定会说话算话,待会儿我就叫月兰拿给您。” “嘿嘿,这还差不多。”说罢,徐玄参正欲离开,却无意间瞥见了袁北庭背后所背的剑匣。 “小子,你这剑匣哪来的?” “前辈认识这剑匣?”袁北庭连忙将剑匣放在了石桌之上。 “你打开看看” 说着,袁北庭就将剑匣打了开,徐玄参见后,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还真是。” “前辈识得此剑?”张怀钰试探性的问道。 “自然认得,此剑名为明月生,乃是西南剑窟,月家圣女之剑。” “西南剑窟?” “你们不知?那老夫看在这酒份上与你们说上一说。” “这西南剑窟的月家拥有这世间最好的铸剑之术,天下名剑可以说皆出自于月家之手,老夫的苍芥子就是由时任月家家主的月海所铸。” “这月家每一代都会出一位圣女,而这圣女所配之剑便是明月生。老夫记得这明月生在十几年便随着圣女月栀清消失了,怎么会在你手里?” “前辈,这是我娘的遗物。” “你娘?你娘是月栀清?” “前辈见过我娘?”张怀钰急切地问道。 “见过一面,老夫去西南剑窟找月海铸剑时,你娘可还没你大呢。” “怪不得,老夫初见你时便有些眼熟,想不到啊,如今她的娃娃都这般大了。” “不知前辈可认得此物?” 说着,袁北庭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笔,笔长约一尺,通体墨黑,笔杆之上隐约有个玉字,笔毫经过时间的摧残只剩下了些许,但依旧不妨碍这支笔是只好笔。 张怀钰看着袁北庭,内心疑惑,因为她并不知道此笔从何而来。 徐玄参接过笔,端详了一遍,接着哈哈大笑。 “这不是韩玉生那老东西的判官笔吗?小娃娃,怎会在你手里?” “这是我从将军府带回来的,不知这韩玉生是” “这韩玉生乃是宫里的掌宫大监,号称‘玉面判官’,使得一手判官笔。都说他是一笔生,二笔残,三笔死,四笔魂消,五笔神散。” “如今这五支判官笔,他竟丢了一只,还被你小子捡到,那老东西知道了不得气死。” “不知前辈可知道这韩玉生现在可在何处?” “不知”徐玄参摇了摇头,“那老东西十几年前就消失了,这些年从未听说过他的踪迹。” “想当年,老夫找他打架,打得他五笔尽出,最后老夫不尽兴,还借了他一支笔呢。”徐玄参大笑着说道。 可想这位剑仙当年的实力是多么恐怖! “不说了,不说了,老夫乏了,小女娃,可别忘了老夫的酒。”说罢,徐玄参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待徐玄参走后,张怀钰和袁北庭也回了房间。 “你何时寻得这东西?为何我没见过?”一进门,张怀钰就急切地问道 她没想到袁北庭竟发现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东西。 袁北庭见状,连忙解释:“你还记得我去取剑匣之时?那时我觉着脚下踩着了什么东西,由于光线昏暗,我便拿起来一看,没想到就是这支笔。” “为何回来之时不告诉我?” “嘿嘿,忘了。”袁北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当真不是故意瞒我?” 袁北庭听状,立马跳了起来:“你这小冰块儿,如今开始怀疑我了不是?我要瞒你又何必当你面拿出来问前辈?” 张怀钰看着袁北庭跳脚的样子,不由得扑哧一笑。 这小世子还真是不禁逗,也不知道怎么在这万花楼如鱼得水的。 紧接着,张怀钰收起了笑容,正声道:“刚刚前辈说那韩玉生在十几年前就消失了,而他的判官笔如今出现在了密室里,爹爹和娘也在十几年前战死,这难道会是巧合?” “不管是不是巧合,这韩玉生总归知道点儿什么。” “不过他都消失这么久了,我们又该去何处寻他?”张怀钰愁声道。 “别担心了,水到桥头自然直,当下,我们或许要去趟西南剑窟了。”袁北庭安慰道,眼神中闪过一抹杀气。 拓跋隼,西南剑窟,梁牧,韩生玉,这件事牵扯得倒越来越多了! 第23章 当湖十局 上艺学宫,作为大梁最富盛名的书院,拥有整个大梁最为强盛的授业之师,就连不少皇家子弟都会离开皇都,远赴上艺学宫学艺。 上艺学宫坐拥书圣王道生,棋圣范西屏,画圣吴也子,三人号称“上艺三圣”。 书圣王道生便是如今上艺学宫的宫主,掌管着上艺学宫的大小事务。 棋圣范西屏则是归隐不再出世,关于棋圣归隐一事,曾传闻跟北境王袁冲独女袁雪颜有关。 在袁雪颜十二岁时,便来上艺学宫找范西屏对弈。 天元七番战! 范西屏一看袁雪颜不过是个十岁出头孩童,起先不打算迎战,但碍于毕竟是北境王爱女,便想着草草了结便是。 前三局,范西屏轻松取胜,可到了第四局,袁雪颜一改平顺温和之棋风,一出手便是风卷残龙之势,范西屏没想到袁雪颜棋风变化如此之大,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输掉了第四局,最后三局也被袁雪颜强势斩之。 自此之后,棋圣范西屏便宣布归隐山林,不再出世,袁雪颜也因这天元七番战而在大梁文坛名声大噪,被封为“北境第一才女”。 至于画圣吴也子,在收江秋白入门后不久,便驾鹤西去,不过好在江秋白将画圣的一身技艺学了个遍,也不至于落得个失传的地步。 “师妹,今天就是学宫选业的日子,不知师妹有何打算?”江秋白看着院中行色匆匆的众人,朝着袁雪颜问道 “师兄之前答应教我如何研习作画,如今难道想反悔不成?” “那自是不能,我江秋白可是说到做到,我这不是怕师妹另有打算嘛。”见袁雪颜反问,江秋白连忙解释,生怕她误会自己是另作他想了。 自前日他拒绝宫主担任研画夫子,可没少遭宫主唠叨,直到他说自己会教袁雪颜作画,宫主的脸色才略有好转,所以如今他不是不想教,而是怕袁雪颜不想学。 “师兄多虑了,我本就是来学画的,自从吴夫子仙逝后,这上艺学宫论画技可还有比的上师兄之人?” “师妹过奖了”江秋白笑着说道。 “公子,前面就是上艺学宫了,我们当真要入宫学艺?”一黑袍术士轻声问道。 “白风,你要想送死我可不拦着你。”王穆冷笑着回道。 “这上艺学宫虽大多都是舞文弄墨的文人,可他们都来自江湖庙堂中的各大势力,我可不想大张旗鼓的进去,到时候反倒惹得自己一身骚。” “再说,这青云学士江秋白可不是好惹的,他能被称为大梁第一天才不是没有道理的。” 对于江秋白的名号,他在皇都时便已听说,传闻曾有几位入微境的江湖人士来上艺学宫闹事,结果却被江秋白一掌直接拍死,震惊了整个江湖。 “这江秋白两年前便已是入微巅峰,如今是否突破至逍遥境也尚未可知,我们得万事小心,切莫引起他的注意。” “是,公子。”白风应道。 江秋白的神迹他在白家时也曾听闻,入微境都是一掌拍死,自己这小小的驭气境对于他来说还不是如蝼蚁一般。 “不知公子打算如何行事?” “今天是上艺学宫的选业之日,棋圣范西屏隐退后这上艺学宫棋艺一门便一直无人授业,如今袁雪颜到来,听闻今年她会担任这棋艺的夫子。” “公子难道是想拜入袁雪颜门下,然后再” “还算你明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接近袁雪颜,才有机会将她铲除。”王穆恶狠狠地说道。 哼,你们袁家一个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上艺学宫内 众人齐聚赫曦台。 “欸~听说了吗?今年学宫的棋艺终于有授业夫子了。” “是吗?谁啊,自从棋圣范西屏隐退后,可是好多年都没人讲学了。” “这你都不知道,消息太落后了,我听说呀,今年的棋艺授业夫子,是北境王袁冲的独女,袁雪颜!” “袁雪颜?就是那个天元七番战将棋圣下退隐的那个?” “正是,她可是号称‘北境第一才女呢’,不止才艺双全,听说还是个大美人儿呢!” “是吗?那我可一定要看看!” “对了,我还听说青云学士今年又不授业。” “啊我还想拜入他门下呢。” “省省,他不授业又不是一年两年了,再说了,你想拜,他还不一定收你呢。” 文夕阁上 “师妹,看来大家对你这棋艺夫子都很是期待啊。” “师兄说笑了,大家不过是对这多年未开的棋艺一业有些好奇罢了。” “倒是师兄,今年又不授业,倒是叫好多人要失望呢。” “失望?这可怨不得我,我可从未说过我要开业收徒。再说了,我不是还答应了师妹你嘛,也算是开了授业之河了。”江秋白轻笑道。 “好了,选业大会要开始了,师兄我们下去。” 说着,两人便下了文夕阁。 “各位,我是上艺学宫的学正陆文观,今日是我上艺学宫的选业大会,欢迎各位学子来我上艺学宫论道学艺!”只见一身穿蓝罗袍,头戴儒冠之人高声朗道。 “开始了,终于要开始了。” “是啊,这三年才有一次,这次我可一定要进这上艺学宫!” “各位,上艺学宫今年课业包括琴棋书画,茶道,理学,经学等等,还请各位择心中之选,另外,每名夫子只收十名弟子,所以请各位慎重考虑。” “敢问夫子,这上艺学宫今年棋艺重开,不知如何才能入得棋堂?” “想入我棋堂者,须得破我所设棋局,不过各位放心,这棋局不会很难,有兴致的不妨可以去试试。”只见一身着倚罗长裙的女子答道。 “她就是袁雪颜?” “好美啊,快走,快走,快去破棋局。” “师妹,你说不会很难,师兄我可是花了一天一夜才破了你这棋局啊。”江秋白一阵苦笑。 “师兄自幼钻习画术,却从未学过棋,能在如此短时间破了我这棋局,师兄可是颇有天赋呢。”袁雪颜轻笑道。 “师妹,你就别夸我了,要不是你最后提点了我一下,只怕我今日还在你那望北阁埋头苦想呢。” “公子,他们就在那儿。”白风指着台上的二人道。 王穆顺着方向看去,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她就是袁雪颜吗?倒是个不错的标致美人儿,不过可惜啊,谁叫你生在了袁家呢。 “走,我们去破棋局。” 望北阁下 众人聚集,皆是想破棋局而入棋堂者。 “这难道是当年棋圣的当湖十局?”只见一人惊呼道。 “当湖十局?” “没错,当年范西屏还未成棋圣时,曾和当时的第一国手施襄夏于当湖对弈十局,称为当湖十局。” “曾有人书评这二人落子乃有仙气,此中无复尘机,是殆天授之能,迥非凡手可及”。 “那么谁赢了?” “平局!” “平局?” “是的,当年范西屏执黑四局,施襄夏执黑六局,结果二人棋力不分伯仲,最后斗成了平局。” “没想到,竟能在这儿看到当年棋圣的棋局。” “欸~我们还是走,这棋圣的棋局,我们如何破得了?” “走了,走了。” 最后,望北阁前只剩下了寥寥几人,想着破这棋局。 江秋白看着从望北阁而归得众人,笑声道。 “师妹,这么多人从望北阁而来,却还未曾听见有人破局,想来都是被你那棋局难倒了。” “范先生与施先生的当湖十局乃是棋界之经典,若真那么容易被破,这棋圣的称号岂不是人人都可称得?” “可若真是一个人都破不了,师妹你岂不是无人可收?”江秋白说着说着,脸色一变,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 “师妹,难道你是想” 袁雪颜微微一笑:“无人可收,岂不快哉?” 江秋白听状摇了摇头,一阵苦笑。 我这师妹倒还真是机灵的很。 “公子,前面就是望北阁了。” “看来这袁雪颜所布的棋局不简单啊,这么多人竟无一人破局。”王穆看着从望北阁失望而归的众多学子说道。 “公子可有把握?” “有没有,去了才知道。” 王穆自幼就跟义父王阳博弈,这棋艺自然是不差的,对于这入堂棋局,他倒真还有些期待。 “来,来,来,都让让。”白风拨开围着棋局的众人。 “公子,想来就是这棋局了。” 王穆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片刻过后,皱起了眉。 “公子,怎么了?” “没想到啊,这袁雪颜竟拿棋圣范西屏的当湖十局作考题,怪不得这么多人都铩羽而归呢。” “当湖十局?” “当湖十局乃是棋圣范西屏与大国手施襄夏的经典博弈之局,眼前这一局便是当湖十局中的第一局” “公子可能破此局?” “没把握,但能一试。”王穆摇了摇头说道。 “不愧是当湖十局,施襄夏的白棋攻势凶猛,但是范西屏第五十八手左下挡住做活最大,但是左上被白棋先动手,局面白领先十目,实战抢先攻击左上,劣势一法。”一旁之人细说道。 “是啊,你看白一扑至十一跳,白棋依然掌控较大优势,实战至一百一十八手,白棋华丽弃子,依然保持较大优势。” “都说这第一局是范西屏胜,可这黑棋如何才能成活呢?” 王穆看着眼前的棋局,陷入了沉思,他在皇都之时,义父曾送了他一本《三张弈谱》,上面曾撰写着范,施二人的棋局风格。 “白棋上边扭断,可寻求机会先手补断。”王穆呢喃道。 突然,王穆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随即轻笑一声,执黑而下。 “黑棋清晰挣到先手后,二百三十二手做活,白棋输了!黑棋胜七子!棋局破了!棋局破了!”旁人见王穆破了此局,大喊道。 “破了?竟然有人真的破了当湖十局。” “也不知道是哪位才俊,竟能破此局。”众人被这高声吸引,纷纷奔向了望北阁。 江秋白看着奔向望北阁的人群,有些不解。 “师妹,这是怎么了,难道有人破了你的棋局?” 正当两人还在疑惑时,一上艺学宫的弟子向着二人跑来。 “袁先生,有人破了您的棋局!” “知道了,多谢。” 袁雪颜听闻,脸上不见有何变化,心里却是泛起了波澜。 她原本设这棋局,为得就是无人可破,这样既不会反了宫主的意思,自己也不用耗神在日后的授业之上,可如今令她没想到的是,竟有人真的破了此局。 “师妹,没想到真有人能破你这棋局,只怕你的想法要落空了。”江秋白笑道。 “怎么,我的想法落空了,师兄就如此开心?”袁雪颜佯做怒状,吓得江秋白大气不敢出,连忙解释。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袁雪颜扑哧一笑,随即说道:“走,去看看。” 二人来到望北阁,只见这里挤满了人,还是靠着学宫的弟子引路,二人才来到了棋局之处。 “就是公子破了我这棋局?”袁北庭看着眼前的王穆,轻声问道。 “是的,在下王穆,见过袁夫子。”王穆假作礼状。 他可是要拜进袁雪颜门下的人,现在可不能暴露。 “公子识得此局?” “回夫子,识得,夫子所布乃是当湖十局中的第一局,求得是执黑子的范西屏先生胜。” 袁雪颜看了看眼前的棋局,王穆所作之处,和当年的范西屏一模一样。 “公子此前看过当湖十局?” “未曾看过,只是曾有幸看过《三张奕谱》,上面写着范先生和施先生的行棋风格罢了。” “公子既然能凭借对两位先生的棋风了解,破此局,说明公子在棋上的造诣匪浅,又何必来这上艺学宫学棋呢?” “夫子过奖了,夫子乃是这大梁棋坛的首甲,学生当然想与夫子一起研习,争取在棋艺上更进一步。” “既然如此,那你就入我望北阁。”袁雪颜轻声说道。 “多谢夫子,学生定当不辱师门。”王穆恭敬地说道,心里却闪过一抹狠意。 哼,袁雪颜,日后有你好受的。 随即袁雪颜转身对江秋白说道:“师兄,既然我到了这望北阁,雪颜今日也有些乏了,就不陪师兄闲逛了,明日我再去寻师兄,如何?” “无碍,师妹早些歇息便是。” 二人作别之后,袁雪颜朝着王穆说道:“此后,每日巳时,你便来这望北阁学棋。” “是,学生谨记。” 回到望北阁后,袁雪颜从案桌上拿起了一本棋谱,打开,书中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印有一个青字的印章,看着纸条,袁雪颜微微一笑。 北庭,真如你所说,王穆来上艺学宫寻我了。 第24章 三劫连环局 “公子,这都好几日了,我们何时动手?”白风向正在钻研棋谱的王穆问道。 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公子似乎一点行动的想法也没有。 王穆听状,没有回答,放下了手中的书,看向窗外。 淅淅沥沥的小雨滴答在青石板上,云雾笼罩了整个上艺学宫,透过窗,能隐约看见不远处的望北阁。 在选业大会后,王穆原以为进入望北阁就有机会杀了袁雪颜。 可没想到,袁雪颜虽然只收了他一个弟子,但江秋白却每日都会去望北阁跟他一同学艺,这让王穆一阵头疼,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你如此着急,你能打过江秋白?”王穆回头看着白风问道。 白风听完,低着头没有说话。 那可是江秋白,年轻一代的魁首! “不急,再等等看,走,先去望北阁。”王穆说着,卷起了手上的棋谱,起身便走。 这些天待在这上艺学宫学棋,让他不禁回想起少时在皇家书院研习的光景。 那时候的他除了要在书院谨听夫子的教诲,每日还要到钦天监在师傅的监督下练功,鲜少有空闲,于是每日夜里与义父王阳的棋局,成了他鲜有的消遣。 如今每日在望北阁与他人对弈,与那时,竟颇有些相似。 袁雪颜,只可惜你生在袁家,不然我们可能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小雨冲刷着大地,空气中散发着泥土的芬芳,两人行走在去往望北阁的路上。 “欸~听说了吗?江夫子要闭关了。” “什么?又闭关?他不是两年前才到入微巅峰嘛,难道如今就要突破至逍遥了?” “这也太快了,江夫子不愧是大梁年轻一辈中的魁首!” “是啊,莫说逍遥境,就是入微都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境界啊。” “公子,江秋白要闭关了,今天恐怕是个机会。”白风看着从他们身旁议论而过的学子说道。 “既然这样,那就今天。”王穆说着,眼里闪过一丝狠色,但也带有一丝惋惜。 袁雪颜,抱歉了,今天你必须死! 望北阁 “夫子,学生王穆拜见夫子。” “来了?那就请坐。” 王穆瞥了一眼旁边空着的圈椅,平日里,这都是江秋白的位置。 “敢问夫子,不知江夫子今日为何没来?” 袁雪颜看着眼前的空位,轻笑着说:“师兄今日闭关了,难道没有江师兄在,你还有些不习惯不成?” “夫子说笑了,只是之前每日都是与江夫子对弈,如今他不在,学生不知” “无碍,既然师兄不在,今日你就与我对弈。” “能与夫子亲自对弈,乃是学生之幸。” 说着王穆便坐下,开始了二人的博弈。 可下着下着,王穆感觉到了不对劲,这袁雪颜似乎在一直引导他如何落子,如何布局,终在一百二十八手之后,王穆停止了落子,皱褶眉头说道。 “这难道是三劫连环局?” 三劫连环局,相传来自与大梁隔海相望的东瀛。 那时的东瀛还未统一,有人在本能寺看到了当时东瀛的首代名人即棋圣日海和尚与鹿盐利玄的棋局,这棋局上就出现了三劫连环局。 所谓三劫连环,指的是棋盘上同时出现三处劫争。 日海能在第一处吃掉利玄的棋子,随后利玄能在第二处吃掉日海的棋子,最后日海又能在第三处吃掉利玄的棋子,如此这样,三处生生不息,形成无穷无尽的劫杀。 只是在这三劫连环局首次公开后,东瀛便发生了本能寺之变,所以这三劫棋局也被喻为不祥之局。 “想不到公子棋艺上的造诣竟如此之深,不知公子能否破得了这三劫连环局?” “夫子说笑了,学生只是略有耳闻,这三劫连环局不遑多让范先生的当湖十局,学生破不了。” 袁雪颜微微一笑。 “这世上可没有破不了的棋局,破不了只是因为棋力还不够强罢了。” “请夫子赐教。” “棋局破不了,难道下棋之人还破不了吗?”袁雪颜看着王穆,轻笑道。 王穆听后脸色一变。 难道这女人 “是弟子愚钝了。” “不怪你,下棋之人,下的可不止是手上的棋。回去,今日就到这里。” “是,夫子。不过学生还有一事” “说。” “学生听闻宫外的桃花已开,正巧学生从皇都带了一坛上好的桃花酿,想邀夫子酉时去桃花林一聚,赏花喝酒,共研棋局。” “有心了,回去,到时我自会前去。” “是,学生告退。” 待二人出了望北阁,袁雪颜看着身前的棋盘,呢喃道。 王穆,不知此棋,你可能破? “公子难道是想在桃花林将袁雪颜给”白风在远离望北阁后才开口问道,他可不信王穆真的只是单单想邀请袁雪颜赏花喝酒。 “今日江秋白闭关,是一个大好机会,如今这上艺学宫除了江秋白,谁来都是找死!” 自从逃离北境后,王穆便找了一处地方做休整,没想到在那里,他却突破到了驭气境巅峰。 这驭气巅峰在江湖上或许还说不了这样的大话,可在这多是文人墨客的上艺学宫,除了江秋白,他就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人。 一场春雨过后,云雾缭绕,不少人都在文夕阁看着远处隐匿在浓雾中的山峰吟诗作画,好不自在! 袁雪颜缓着步走在堂间的小路上,去向了宫外的桃花林。 王穆,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吗? “公子,袁雪颜来了。”白风看着不远处的小径,一个人影缓缓走来。 “夫子”王穆见状赶忙将袁雪颜迎到了林中的小亭,然后倒上了一杯桃花酿给她。 “今日春雨刚过,还有些微寒,学生便将这酒温了一温,不知夫子觉得如何?” 袁雪颜端起眼前的酒,小酌了一口,轻笑道:“公子有心了,这酒在我喝过的桃花酿中,当是首甲。” “夫子喜欢就好。”王穆说着又给袁雪颜续上了一杯。 袁雪颜看着眼前又斟满了的酒杯,却不再动了。 “不知公子今日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无事,只是想和夫子共研棋局罢了,这美景配美酒,夫子难道不觉得快哉?” “既然如此,那不知公子对这早时所见的三劫连环局可有了破解之法?”袁雪颜轻笑道。 “夫子说得对,这天底下没有破不了的局,棋局破不了,便破下棋之人!” “那不知公子想破哪位下棋之人呢?” “你!”王穆脸色一变,不再作温和之象,反而面露狠色。 “我?公子这是何意?我可有得罪过公子?” “袁雪颜,你错就错在生在了袁家,如若不然,我们或许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与公子成为朋友,雪颜可不敢奢望。”说着,云淡风轻地端起身前的酒杯喝了口,仿佛还身处在之前的友和睦邻中。 “其实你这样的女子,杀了着实可惜,都说你是北境第一才女,如今一见确实名副其实。” 这句话,王穆倒是没有违心,他对于袁雪颜的才气确实是信服的。 “多谢公子夸奖,但是,我说过,破不了局,只是因为你棋力不够强罢了!” 王穆听闻,脸色微变。 这女人难道早有准备?不管了,杀了再说。 “动手!”王穆大喝一声,一旁的白风立马奔袁雪颜袭去,袁雪颜非但不躲,反而淡定地喝着身前的酒。 “嗡——”在离袁雪颜身前一尺,白风的拳头戛然而止,好似打到了一口洪钟一般,发出阵阵钟鸣。 “公子,有古怪。”白风觉察不对劲,赶忙向王穆说道。 王穆看着袁雪颜,眼中杀意尽显。 怪不得如此从容,原来是早有防备,还真是小看你了! 随后,王穆运转全身的真气,掏出两柄血色弯刃,朝袁雪颜扔去。 霎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袁雪颜面前,拂袖一挥,两柄飞刃连带着白风径直倒飞了出去。 王穆看着眼前之人,脸色大变。 “江秋白,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闭关了吗?” “我若不闭关,又怎能引你出来?”江秋白呵呵一笑。 王穆转而看向袁雪颜:“你早就知道我要杀你?” “你在北境没能杀了北庭,便想着来上艺学宫杀我,公子未免想得有些太轻松了。”袁雪颜轻笑道。 “原来如此。”王穆一声冷笑。 “既然这样,那我便试试你这青云学士到底有何本事!” “白风,将那傀儡召出来,不然我们在这江秋白面前讨便宜可不容易。”王穆盯着江秋白,冷笑着说道。 白风听状,有些犹豫。 四具傀儡都是由之前宋乔生所斩杀的驭气境高手炼制而成,耗费了他大量的心血,可如今只剩下一具了,心疼不说,回去还不知道要遭到宋乔生怎样的责罚。 见白风不动,王穆连忙大喊:“还等什么,难道要等死了才召吗?他可是江秋白!” 王穆的喊声惊醒了白风。 对啊,他可是江秋白,我可不想死在这里! 瞬间,一阵吟诵,一道法阵在白风身前浮现,傀儡自法阵之中缓缓而出。 “江南白家的傀儡术?有点意思!”江秋白嘴角一笑。 “师兄,有劳了!” “师妹哪里话 ,随手的事儿。” 话音未落,江秋白一个闪身直接来到了王穆身前,一掌拍去,惊得王穆马上提刀抵挡,体内的血刃之气更是全面释放,才堪堪抵住江秋白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掌。 江秋白见一击不成,也不停留,转身朝着白风而去。 白风见状立马催动傀儡抵挡 ,只见傀儡手中的长刀以劈山之势砍向江秋白,在快要成功时,江秋白右手一挥,刀便碎成了几段,随后拍向傀儡。 “破”,江秋白轻喝一声,傀儡瞬间化为粉靡。 一掌,驭气境的傀儡直接被一掌击得粉碎! 这一幕直接让王穆和白风惊在了原地。 这就是江秋白吗? “二位,打架可不要分心哦~”正当两人发愣时,江秋白的声音在二人脑海中乍起,吓得他们连忙后退,拉开了身位。 文夕阁上,不知谁喊了一声桃花林里有人打架,将正在吟诗作对,把酒言欢的学子瞬间吸引了过去。 “快看!那好像是江夫子!” “江夫子?不是说江夫子闭关了吗?” “好像还有袁夫子。” “那二人是谁?竟然敢跟江夫子动手。” “还真是不怕死,看江夫子待会儿怎么拍死他们!” 王穆看着江秋白,眼中有些恐惧,又有些兴奋。 “血影!”王穆暴喝一声,手中的血色弯刃瞬间光芒大盛,浮现出两道虚影,只是这两道虚影较之之前在客栈却是大上了不少。 “去”王穆双手一挥,虚影以极快的速度向江秋白杀去,王穆也不闲着,紧跟其后。 “折芦!”江秋白轻喝一声,一道画笔的虚影自空中而现,虚影之上刻有一个“楷”字,其强大的威压似要将这天地都一笔勾勒。 “动”,江秋白一声令下,画笔奔着血影而去,如画仙亲笔勾勒般,那血影瞬间便烟消云散,王穆见状不但不停,反而快步上前,双刃直冲江秋白要害。 白风在一旁也是一个箭步,冲向了江秋白。 当傀儡化为粉靡那一刻,他才明白江秋白的恐怖,不联手,莫说不能赢,只怕会死在这里! “曹衣!”江秋白再次轻喝,又是一道画笔的虚影,与之前不同的是,这虚影上刻有一个“曹”字。 “落”。那画笔便如天上的星辰一般,径直砸向白风。 “那难道是江夫子的画仙笔?” “肯定是!” “那刻有曹字的笔莫非是曹仲达之笔?” “听说江夫子能以真气借画仙之笔为自己所用!” “江夫子真不愧是年轻一辈中的魁首啊!” 江秋白话音刚落,一声惨叫瞬间从白风口中传出,那一笔竟然直接将他双手勾断!断裂的双臂飞向一旁的桃树,鲜血喷洒在桃花之上,粉红的桃花变得异常妖艳。 而冲向江秋白的王穆双刃挥出,却被他一掌震得倒飞了出去,径直撞在了桃树之上,桃花纷纷飘落,似白雪,作埋葬。 王穆捂着胸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倚靠着身后的桃树才勉强站起来。 “公子,救我。”断了双臂的白风脸色惨白,向王穆哭喊道。 “王公子,还要打吗?” “要不是师妹说杀了你会有麻烦,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个能撑到这时?”江秋白冷哼一声,一股威压顿时将白风轰飞了出去,刚好倒在了王穆身旁。 看着双臂尽失的白风,加上重伤的自己,王穆知道自己早已没了胜算。 “哈哈哈哈,没想到这三劫连环局还真是不祥之兆啊!” “袁雪颜,我们后会有期!”王穆狠声说道,随后便搀着白风逃出了桃花林。 “辛苦师兄了。”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袁雪颜起身向江秋白谢道。 “无碍,只是这次不杀他们,我觉得他们日后还会下手,师妹可要小心了。” “这不是有师兄护着我嘛~”袁雪颜柔声笑道。 原本还无事的江秋白瞬间撇过头去,只求袁雪颜别看到自己羞红的脸,却不知,自己耳根早已通红。 袁雪颜收起笑容,伴着眼中的寒意,看向远方。 王穆,这才是棋局! 第25章 灰袍小道士 自从在将军府的密室里发现明月生和刻有怀钰二字的玉牌后,加上徐玄参所说,袁北庭和张怀钰便想着前往西南剑窟,看能否从月家知道些什么。 一队人马走在乡间小径,一只青瑶在天空嘶鸣,后飞向了路间的马车,择窗而立。 张怀钰将青瑶腿上的信取了下来,看了看,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倒是徐玄参看见这青瑶,有些吃惊,青瑶的凶猛他可是听说过的,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可从未见过有人用它作传信之用。 原以为这小女娃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姐,可如今看来似乎是老夫想简单了。 张怀钰在览阅信上所说之后,便出了车舆。 此时的袁北庭正郁闷着呢。 我堂堂的北境世子 ,如今倒真成了马夫! “北庭,青瑶来信了。”说着,张怀钰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袁北庭。 袁北庭看着来信,一阵大笑。 “这王穆,还想对二姐动手,难道还真以为二姐只是个有些才气的大家闺秀不成?” “这信上说,这次是江秋白出手,二姐才能破了这局,这江秋白” 张怀钰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人做事都是为了利,江秋白是上艺学宫的第一人不假,若只是为了守护上艺学宫的人而出手,倒还说得过去。 不过,即使这样,将王穆二人逐出上艺学宫也就罢了。 但是按这信上所说,如果不是袁雪颜阻止,江秋白当时可是想要将王穆二人当场斩杀。 “你是想说这江秋白另有目的?”袁北庭扭头看着张怀钰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是你想多了,江秋白这小子是喜欢二姐,才如此护着二姐呢。” 听了袁北庭的话,张怀钰有些不可置信。 她在王府多年,可是从未听二姐跟她说过有这样的事情。 “不怪你,这件事是娘跟我说的,甚至二姐自己都不知。” “那时二姐十二岁,去上艺学宫与当时的棋圣范西屏对弈,天元七番战强势将范西屏斩杀,致后来范西屏退隐。” “便是那时,江秋白第一次见到了二姐,听娘说,当时老头子刚领着二姐下了马车,便感觉有一道目光朝着二姐而来。” “回看去,只见是一十四五岁的书生,便是那江秋白,当时可把老头子气坏了。后来二姐走时,这江秋白还送了一只画笔给二姐。” “原来如此,那二姐对这江秋白呢?” “你以为二姐为何去上艺学宫学画?”袁北庭轻笑道。 江秋白啊江秋白,你小子若是辜负了我二姐,即使你是年轻一辈中第一人,我也要将你打得求爷爷告奶奶! 正当二人畅谈时,一旁的山谷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嘶鸣声,惊得马儿四蹄乱踏,眼神惊恐,袁北庭见状立马飞身上前,一把拽住缰绳,才勉强将马稳住。 而齐羡安也是银月长枪径直插入原地,将缰绳套于枪上,才稳住了身形。 “世子,好像是那边传来的声音。”齐羡安指着不远处的山谷,说道。 袁北庭顺着方向看去,不禁皱起了眉头。 “羡安,跟我过去看看。” “小心”张怀钰担心的说道。 “知道了”袁北庭拍了拍她的手,随后便起身跟齐羡安朝着嘶鸣声走去。 二人顺着声音一路寻找,终于来到了一处山谷旁。 眼前的场景让二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山谷之中,一条巨蟒竖首而立,巨蟒长十丈有余,粗约一丈,通体成黑色,身披厚重的鳞甲,而首部则呈青色,上面插着一柄长剑。 “世子,这难道是巴蛇?”齐羡安小声说道。 巴蛇,是西南的一种凶兽,曾有上古经书记载:“西南有巴国,又有朱卷之国,有黑蛇,青首,食象,为巴蛇。” 传闻巴蛇曾生吞了一头大象,三年之后才将骨架吐了出来,可见这巴蛇是如何凶残恐怖! 巴蛇血口微张,时不时地吐着信子,眼中满是凶狠。 只见它身前,一身着灰袍的道士端坐在巨石之上,道士面容清秀,高挺的鼻梁,樱桃小嘴。如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女子呢。 他盘腿而坐,浑身散发着磅礴的真气,破损的道袍上面还映着斑斑血迹,太极髻也散落得有些凌乱。 看来之前的嘶鸣声就是巴蛇与这道士大战时发出的,想必那巴蛇就是这小头上的剑就是这小道士的。 袁北庭看着灰袍小道,有些出神,总觉得在哪见过。 正当袁北庭还在思考时,那巴蛇已经动了,张着血盆大口直奔灰袍小道而去,势要将眼前之人一口吞掉。 那灰袍小道始终闭着眼,但手中却快速掐着法诀,“神光咒!”,一道轻喝,灰袍小道瞬间金光大盛,对这就在嘴边的敌人,巴蛇却怎么也吞不下。 恼怒之下,巴蛇放弃了要吞噬他的想法,转而蛇尾朝着他扫去,所到之处,树断草灭,横扫一切。 “乱金缚!”瞬间,那巴蛇的动作像被定住了一般,变得极慢,此时,那灰袍小道也应声而动,跳离了巨石,因为他知道,自己束缚不了这巴蛇多久。 果然,只是刹那间,那巴蛇的长尾就快速朝他袭来,之前端坐的巨石被拍的粉碎。 而躲过这迅猛一击的灰袍小道此时已大汗淋漓,与这巴蛇缠斗,消耗了他太多真气。 “世子,我们要去帮忙吗?”齐羡安看着那大喘气的灰袍小道,知道他已经消耗太大了。 “走”袁北庭一声令下,二人直接飞身下了谷去,还在喘气的灰袍小道见有人来,以为是敌人来袭,瞬间真气爆发,欲催动法咒。 袁北庭见状,连忙说道:“道长放心,我们是来帮你的。” 灰袍小道看着飞身而下的两人,眼中充满了警惕,在这深山峡谷突然窜出来两人,任谁都会有所警觉。 上下打量着眼前说话之人,灰袍小道一股熟悉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你是袁北庭?” 此话一出,可把袁北庭吓一跳,他没想到在这儿竟有人识得他,要知道在青峡关,自家的黑甲卫都当他是马夫呢。 “你认识我?敢问道长名号。” “谢玄同,怎么?不认识我了?挨得揍都忘了?”那人轻笑道。 “是你!”袁北庭惊呼。 谢玄同是袁北庭下梅山打架时相遇的,二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那时候的袁北庭和师兄沈如白可以说是打遍同辈无敌手,直到遇到了谢玄同。 那时的三人都不过十三四岁,谢玄同将两人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可袁北庭却不服输,回到梅山修习,然后下山再战,又被揍,如此反复,谢玄同将袁北庭揍了八回有余,才将他彻底打服。 “你怎会惹了这个家伙?”袁北庭指了指不远处的巴蛇问道。 那巴蛇也被这突然出现的二人惊了一下,吐着信子,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死盯着眼前的三人。 “一时说来话长,这畜生被惹恼了,走是走不了了,况且我的剑还在它头上,不如我们联手,将它斩杀?” “还用你说,我若想走,刚刚就不会下来。” 说着,袁北庭运转着周身的真气,如今的他也不过只恢复了五成左右。 谢玄同看着袁北庭,眉头轻挑:“驭气境?你这小子莫不是这几年只顾着调戏姑娘,耗费了大好时光?” “你少废话,若不是老子之前受过伤,你看我打不打你。” 谢玄同听状也不再调侃,收起了戏谑的表情。 此时解决眼前这个家伙才是最重要的! “羡安,你攻他右眼,我攻他左眼,谢玄同,你去取剑!” “好!”二人齐声说道。 说罢,三人瞬间齐动。 袁北庭踏雪寻梅催动到极致,只见几道残影在空中闪烁。 别看这巴蛇体型庞大,可动作却极其迅猛,他可不想被它的蛇尾抽到,否则恐怕会直接被拍碎在这里。 齐羡安紧握手中的银月长枪,眼中金光大盛,一脚踏碎地上的巨石,跃向空中,直奔巴蛇右眼而去。 谢玄同则是奔向了巴蛇的首部,“乱金缚!”空中,谢玄同再次掐动法诀,只是这次收效甚微。 巴蛇见三人一齐袭来,首部一甩,率先向袁北庭攻去,袁北庭见巴蛇朝自己而来,催动全身之气,一拳轰向巴蛇。 二者相碰,袁北庭只觉得轰在了陨铁上一般,巴蛇虽然吃痛,却也借此将袁北庭拍飞了出去。 而此时的齐羡安手持长枪,直奔巴蛇右眼,巴蛇顺势首部向左一甩。 齐羡安非但不慌,反倒在空中一个转身将手中的长枪甩了出去,银月长枪似要划破虚空,伴随着阵阵枪鸣直冲巴蛇而去,虽没扎到巴蛇的右眼,却直接穿颈而过,将它扎了个透。 谢玄同见势就要去拔剑,哪知吃痛的巴蛇似发疯一般,发出巨大的嘶鸣声,蛇尾如风,径直扫向三人,三人见势不妙,只好闪身躲避。 巨大的蛇尾拍打在山谷之上,阵阵碎石纷纷落下,山谷发出的巨响让马车上的张怀钰担心不已。 “徐老,他们不会有事。” 徐玄参看着焦急不安地张怀钰,笑说道:“老夫怎会知道,你问老夫,不如自己去看看。” 张怀钰转念一想,徐老说得也对,顺势就下了马车,直奔山谷而去。 “小姐!回来,危险。”月兰见状赶忙喊道,可此时的张怀钰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一般,头也不回的走着。 “前辈,都怪你!”月兰没好气地对徐玄参说道,随后也下了马车,向张怀钰跑去。 “我”徐玄参被说得哑口无言。 他没想到这小女娃如此大胆,自己只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她还真的去了! “没想到,这畜生竟然发疯了。”袁北庭抹了抹嘴角的血说道。 刚刚巴蛇那一击,自己虽凭借身法卸掉了大部分的力,却还是被伤到了。 “刚刚那一枪竟没能将它穿死!”齐羡安有些震惊,他可是生生看着自己的银月长枪穿过了巴蛇的颈部啊! “这巴蛇唯一的弱点就是在它的首部,即我插剑的地方,只有一剑将它首部贯穿,才有可能将它斩杀。”谢玄同虚声说道。 刚刚再次使用乱金缚消耗了他不少原就所剩不多的真气。 “可恶,要是有把剑就好了。”袁北庭狠声说道。 “嘿嘿,当初你师傅要你在梅山寻一把剑,你却嫌弃说都是些破铜烂铁,说我应当配这世间最独特的剑,现在后悔了?” 话音未落,一把剑划破虚空,径直插在了袁北庭身前。 明月生! “多谢前辈!”袁北庭高声朗道。 此等手法,除了徐玄参,还能有谁? 一手挑起身前的剑,袁北庭眼中再次闪出一道金光,入微! 他虽距离完全恢复还为时尚早,可也是到了入微境,只是之前没想这巴蛇如此凶猛,才以驭气境对之,如今他知道,面对这发疯的畜生,再也不能藏着掖着了。 谢玄同看着身旁的袁北庭,会心一笑。 这才是你嘛! “我跟羡安拖住这畜生,你可有把握取剑?” “交给我!” 说罢,三人不再犹豫,齐羡安直奔巴蛇的尾部杀去,,而袁北庭则奔向它的首部,吸引它的注意,谢玄同伺机而动。 “梅山十字诀,散!”袁北庭手中的明月生在空中划过,瞬间分散成数百把利剑,利剑之上散发着恐怖的剑意。 “动!”言出法随,数百把利剑带着滔天的剑意杀向巴蛇。 巴蛇见状,发出恐怖的嘶鸣,将部分利剑震得粉碎,齐羡安趁着巴蛇无暇顾及尾部之时,来到了巴蛇身后。 脚下一蹬,径直跃起数十丈,双手紧握长枪,向着巴蛇的尾部刺去,枪鸣空破,一枪竟然直接将巴蛇的尾部钉在了原地。 巴蛇尾部吃痛,发出猛烈的嘶吼,也顾不得眼前的袁北庭,回首向齐羡安杀去,势要将伤自己之人一口吞掉。 谢玄同趁机直奔巴蛇首部而去。“巽字,分身!”数十道身影浮现而出,终于,一道分身将巴蛇首部上的剑拔出,甩给了谢玄同。 此时的巴蛇如疯魔一般,不管不顾,依旧朝齐羡安杀去。 “震字,乾坤破!”只见巴蛇首部之上浮现处一道震卦,谢玄同朝着震卦一剑刺去,剑身穿卦而过,带着恐怖的剑意,穿过了巴蛇的脑袋。 巨大的吼声响彻整个山谷,惊得张怀钰和月兰加快了脚步。 渐渐,悲鸣过后地巴蛇终于瘫倒在地,没了生息。 三人看着不再动弹地巴蛇,悬着地心终于放下,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他娘的,终于将这家伙斩杀了。”袁北庭没好气的说道。 他本就旧伤未愈,如今为了对付这巴蛇又添了新伤,让他如何不恼? “你在作甚?”袁北庭见谢玄同在巴蛇的腹部,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谢玄同也不答,只是后来走向袁北庭时手中多了一个闪烁着微弱的紫光的东西。 “这是什么?” “那家伙的蛇胆。” “你冒这么大险就是为了这么个玩意儿?” “当然不是,我来是因为师傅说这附近的村庄经常出现村民失踪的现象,他老人家觉得这里有什么凶猛异兽,便叫我来看看。” “结果就遇到了这么个东西。” “你他娘的,打不过不知道跑?要不是遇到我,你今天非得折到这里不可。”袁北庭大声骂道。 谢玄同正要骂回去,身后的山崖之上却传来了一阵呼喊声,正是张怀钰。 她和月兰在听到逐渐消失的嘶鸣声后,赶忙跑向这里,在见到袁北庭等人无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谢玄同回身看向呼喊之人,不禁有些呆住。 好美的女子! 待众人回到山谷之上后,张怀钰看着衣服上斑斑血迹的袁北庭,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儿?伤哪了?” “没事儿,都是那家伙的血。”袁北庭指了指已经失去生息的巴蛇,笑说道。 倒是一旁的谢玄同听后不禁翻了个白眼。 装什么?真当我没见你吐血? “不知这位是?”随后张怀钰看向一旁身着灰袍的谢玄同,朝袁北庭问道。 袁北庭一把搂过谢玄同的肩:“谢玄同,是我还在梅山时结交的好友。” 谢玄同被袁北庭这突如其来的一搂,弄得脸有些微红,赶忙挣脱了出去。 袁北庭看着如此抗拒的谢玄同,骂道:“你他娘的,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 谢玄同没说话,只是白了他一眼。 “小女子张怀钰,见过谢道长。” “姑娘好生容貌,不知与这小子是” “北庭,是我夫君。”张怀钰看着袁北庭,柔声说道。 “你小子还真是好福气!” 谢玄同看向袁北庭,嘴上这么说着,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这么多年不见,你已经有了心爱之人吗? 第26章 牛鼻子老道 众人回到林间的小径,待袁北庭掀开车帘,只见徐玄参侧躺在车榻之上,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拿着酒壶不断地朝嘴里灌去。 没眼看,没眼看,这哪是剑仙,分明是个酒鬼! “回来了?”徐玄参微微抬眼,看向袁北庭。 “受伤了?” 张怀钰能被袁北庭搪塞过去,但在徐玄参面前,他那点小心思可就是荡然无存了。 听徐玄参问道,袁北庭赶忙作了个嘘地手势,倒不是为了在张怀钰面前逞强,只是不想让她担心罢了。 “刚刚多谢前辈借剑。” “无碍,反正也不是老夫的剑,倒是你小子,胆子不小,恢复不过半成左右就敢去挑那巴蛇,也不怕被吞了去。” 袁北庭嘿嘿一笑:“这不是有前辈坐镇不是,我若真当着前辈的面死在那巴蛇之口,您老的脸往哪搁?莫说其他人了,怕是寻常小儿都敢唾您两句。” 徐玄参见袁北庭厚脸的样儿,懒得理会。 “凭你和那齐家小子,可搞不定那巴蛇,我刚刚见有道家之术,你小子遇见谁了?” “一个故人,小道士罢了。” 正在这时,谢玄同上了马车。 原本他是要回道观的,听闻袁北庭也是往西南而去,正好顺路,便决定一路同行,也算有个照应。 徐玄参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灰袍小道,散落的发丝也挡不住谢玄同秀丽的脸庞,手中的法剑散发出阵阵寒光,徐玄参看见,眼神逐渐变得有些戏谑。 你小子,道士也不放过! “晚辈谢玄同见过前辈。”谢玄同恭敬地说道。 虽然眼前的这个老者一副邋遢样,可他知道,能让袁北庭叫前辈的,绝非常人,毕竟袁北庭叫千百忍可是一口一个老头。 徐玄参摆了摆手,回身转过,渐渐睡了去。 一行人穿过幽静地小林,不远处,一座山门逐渐显露在眼前。 青羊宫三个大字赫然于上。 青羊宫,被誉为西南第一道观,是道家圣地,虽比不上道教祖庭龙虎山,却也不遑多让。 相传,道家圣祖张道陵曾为关令尹喜着《道德经》,临别曰:“子行道千日后,于成都青羊肆寻吾”。 时隔三年,张道陵降临此地,尹喜如约前来,张道陵显现法相,端坐莲台,尹喜敷演道法。自此以后,青羊宫观便成为神仙聚会、张道陵传道的圣地。 “想不到,你竟是青羊宫的道士。”袁北庭看着山门上的三个大字说道。 “你不也没说你是北境的世子?” 这一路,谢玄同听着齐羡安和月兰称袁北庭为世子殿下,他这才知道,被自己揍了八百回的小子,竟是北境的小世子。 “这天也快黑了,不如就在观里歇息一晚,明日再离开?” 谢玄同看着渐渐没过地平的霞光说道。 袁北庭倒也不客气,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玄同,可有贵客来临?”一道如钟鸣般的洪声突然从山顶传来,奇怪的是,马儿听见此声非但不嘶鸣乱动,反而异常的平静。 “师傅,我的几位朋友想在观中歇息一晚。”谢玄同朝着山门之上,作揖行礼道。 “无妨,既是贵客,自然欢迎。” 正当袁北庭以为此事了罢,哪知洪钟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老朋友,别来无恙。” 袁北庭回首看向马车之内,能被青羊宫的掌教称为老朋友的,也只有车中那位了。 “嘿嘿,赵永清,你个牛鼻子老道,没想到还活着呢。” 赵永清,青羊宫这一代的掌教,说起他,倒算得是众多道观掌教中的“清流”。 年轻时曾因不喜龙虎山老天师阿谀奉承皇室的作风,认为他有辱了道教清名,借与老天师辩道之名,上龙虎山将老天师骂了个狗血淋头。 龙虎山的众多老道见天师受辱,气不过,追着他就是一通乱打,结果却连他的一角道袍都未曾碰到,反倒是让他提笔在天师府前的石壁上题了个狗道两字。 即使如今,天师府门前的石壁还能看见隐约浮现的这两个字,导致后来再有人拜访天师府,都是走得山间小道,再无人能从正门得见。 “你个老东西都没死,我当然还活得好好的。”赵永清一改之前得平和之气,朝着徐玄生叫骂道。 “他娘的,徐玄参,害的老子又破戒了,罪过,罪过。” 这赵永清突然的骂娘,倒让袁北庭不禁觉得好笑。 一旁的谢玄同,听见师傅喊着徐玄参的名字,脸上顿时浮现出震惊之色。 尽管他猜到了车内的老者不是寻常之辈,可也没想到竟是剑仙徐玄参! 稍作整顿,众人穿过山门,一同来到了青羊宫的主殿,无极殿。 袁北庭一行人刚跨过宫门,便见无极殿前有一摇椅,摇椅上躺着一人,虽是一身素袍,但质地却是上乘,一手摇着扇,一手品着茶,好不清闲! 那人一见袁北庭,就赶忙起身上前迎道,更是直接忽视了欲叫师傅的谢玄同。 袁北庭看着向自己快步走来的赵永清,疑惑不已。 这老道士不是最讨厌阿谀奉承之人吗?怎对我如此勤快? “想必这位就是北境的世子殿下。” 袁北庭看着笑眯眯地赵永清,心里有些发慌。 “道长认识我?” “那是自然,贫道之前可还与小世子见过一面呢。” “嗯?何时,为何我不记得?” “世子殿下自然是不记得,十几年前贫道在北境城布道,您父亲袁冲邀我去王府做客,恰逢世子出生,贫道可还记得世子屁股上” “原来如此,道长还真是好记性。”袁北庭听见,赶忙打断了还要继续说下去地赵永清。 他屁股上的剑型胎记可就只有爹娘和他知道,如今身旁这么多人,要真让赵永清说自己光着屁股是如何如何,让人听了去,还不得笑掉大牙? 倒是一旁的张怀钰捂着嘴在偷笑,因为夫人在她出王府之前就将袁北庭小时候的荒唐事跟她说得一清二楚,莫说这屁股上的胎记,就是更离谱的事都有,想来张怀钰倒比袁北庭还清楚的不行。 赵永清顺着袁北庭看去,脸色一变:“不好,那老东西定是去偷我的丹药去了,世子殿下,贫道失陪了。”随后便朝着一旁的小道跑去。 还边跑边喊道:“玄同,替为师好好招待世子殿下,我去去就回。” 袁北庭看着跑远的赵永清,愣在了原地。 怎得这个道长是如此这般。 随后转身看去,不知何时,早已没了徐玄参的身影。 月色正好,袁北庭和张怀钰在殿前缓着步,一路车马劳顿,让月兰和齐羡安等人早已歇息了去,说去去就回的赵永清此时却还未曾见到归来的身影。 “怎么,还在想将军府的事?”袁北庭看着有些闷闷不乐的张怀钰。 “明月生,拓跋隼,梁牧,还有宫里的韩玉生,这所有的一切都比我想象之初要复杂得多。” “在去青峡关之前,我还倒真有些希望爹和娘的死是一场意外,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去寻这真相。” 袁北庭没有回答,只是指着天上的明月说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所有的事遵循内心,才会有最好的结果。” “你想查,我便陪你查,如若不想,现在立马回北境,我也陪你便是。” 张怀钰没有说话,她知道袁北庭说得有道理,她自始至终寻找的都不是真相,而是自己的内心。 “两位,正在赏月?”正当两人沉浸时,一道声音从二人背后传出,回头一看,正是久去未归的赵永清。 赵永清一身相比之前显得有些狼狈,质地上乘的道袍上能时不时见到几个洞,原本打理尚好得太极髻此时也变成散落长发,显然,这位道长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道长这是” “无碍,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赵永清笑眯眯地说道。 “此时月色正好,贫道泡了壶好茶,不知能否和世子手谈一局?” “与我手谈?” “当然,姑娘要是愿意一同前往,贫道也自是欢迎。” 他看出来小世子与这姑娘关系匪浅,所以也不担心叫有心之人听了去。 “谢道长好意,只是小女子这舟车劳顿,早就有些乏了,就不打扰二位雅兴了。” 张怀钰是何等聪明,她虽明白赵永清说得未必是客气话,但若真应了下来,倒显得她有些不懂事了。 看着远去的张怀钰,袁北庭扭头说道:“不知道长想与晚辈于何处手谈?” “就在这儿,这月色好,显得风雅不少。” 袁北庭撇了撇嘴。 还风雅,你是那风雅的人吗? 二人盘坐无极殿前,一壶好茶,两壶云子,趁着月色,别说,还真他娘的有些风雅。 “晚辈棋力不似二姐,只怕难登大雅之堂。” 袁北庭此话倒不假,袁雪颜作为大梁棋坛首甲,谁若说棋力能胜她就是扯淡。 不过,袁北庭自梅山回来之后,便没少被二姐逼着下棋。 为了能赢二姐一局,什么《棋诀》、《玄玄集》、《石室仙机》这些能够震惊棋坛的仙品棋谱,被他翻了个遍。 虽说最终还是未尝一胜,但他的棋力在袁雪颜的打熬下,若一般人想在他手上赢棋,却也不是什么易事。 “无妨,不过作玩乐之举。” 二人猜先后,袁北庭手持黑子,率先起手三三,这一挂角,被当年大国手施襄夏称为最佳起手式。 赵永清也不慌,直接以星位对之,削弱了袁北庭起手式的战力。 接下来,二人各十一手的黑白落子,算斗得旗鼓相当。 只是这袁北庭的黑十一断让赵永清微微愣了神,落子也不如之前迅速,反复思量后才提子落子。 所谓棋从断处生,袁北庭接下来的布局,皆由此一断而成,而赵永清只能一路隐忍,终在白三十八手,才将将稳住局势。 “前辈找我难道只是为了下棋?”袁北庭一边落子布局,一边看着赵永清说道。 赵永清抿了口茶,缓缓开口:“世子殿下有何想问?” “晚辈倒还真是有一事不明,听闻前辈最不喜阿谀奉承之人,为此还将龙虎山的老天师骂的吐血。” “不知前辈为何今日见了我,倒像是宫里的太监那般,热情地过火。” 赵永清听了袁北庭一席话,口中的仙茶直接呛住了嗓子眼。 他娘的,你小子骂人还真脏。 待咳了一阵后,赵永清才开口说道:“龙虎山的老天师,只是因为贫道看不惯他自诩道教正统,看不起其他道观的样儿,与那大梁皇室无关。” “说到这儿,世子殿下若有兴趣,可去天师府看看,顺道说说贫道的字如何。” 看着赵永清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袁北庭就不禁感叹,当年老天师究竟是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啊! 见袁北庭不语,赵永清接着说道:“世子可还有疑问?” “有,不知前辈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不知世子如何看待这棋盘上的棋子?” 袁北庭听后会心一笑,原来如此。 为何世间无论是文人墨客,还是英勇武将都喜欢下棋?因为这是他们唯一可以掌握自己所有力量的方式。 每一颗棋子如何布局,如何利用,都由他们自己说了算。他们想着以这棋局代这天下,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吞噬对方,成为这天下的掌控者。 虽是落子云盘,但却行于天下,芸芸众生,都不过是这棋局的棋子罢了。 “晚辈拙见,这棋盘上的棋子被一股它们不知的力量推着走,舍弃也好,利用也罢,这些不过是在棋手的须弥之间。” “棋手决定着它们的命运,而它们只是棋手掌控这棋局的手段。” “那不知世子殿下是棋手还是棋子?”赵永清笑问道。 “这世间如此之大,谁又能说是这世间的棋手?宫里那位?他不能,我也不能,但我若是棋子,那也是能一口咬掉棋手手指的棋子。”袁北庭轻笑道。 “有趣,世子殿下此番回答倒还真是有些出乎贫道意料之外。” “是啊,这世间如此之大,我们每个人都是棋子。” “贫道倒也听说了一些世子入江湖的传闻,北境王想为世子谋个逍遥,可世子认为,自己真能超脱于这棋局之中吗?” 袁北庭听后,不由得陷入沉思。 自古是身入庙堂后,再无清闲家。老头子想为自己谋个逍遥,哪怕是拼了这北境王的位置,自己倒好,一入江湖便是杀机四起。 若是最后真落得个逍遥世子也就罢了,怕就怕只是落得个自己以为的逍遥世子,到时莫不说成了棋子,就是咬伤一口下棋之人都是难上加难。 自己或许真得起手个什么三三式了。 第27章 火天大有卦 这普天之下,都逃不过利益二字,趋利避凶乃是人之本性,赵永清此话虽有提点袁北庭之味,可说到底,他也有他的目的。 袁北庭沉思片刻后,笑说道。 “前辈此话不无道理,只是不知前辈这步棋所欲何为?” “呵呵呵呵,世子说笑了,下棋嘛 ,就算事无巨细也难免不会保证一招尽失,满盘皆输。” “可棋局总有个输赢,贫道也只能赌这一步棋能为将来谋个太平罢了。” 听完赵永清的话,袁北庭心里对于他所想已经有了些许的猜测。 “哦?那不知前辈赌的是我,还是北境?” 赵永清没想到袁北庭如此直接,手中的茶原已送到了嘴边,却又放了下去。 罢了,直接点儿总比模棱两可的强。 “我赌,你的北境!”赵永清直接道,手中的棋也径直杀向云盘中盘旋而起的黑龙。 这江湖和庙堂从来都不是对立面,龙虎山如今能成为江湖中道教第一,这背后少不了来自皇都的支持。 同样,大梁境内诸多江湖势力,抛去一些小打小闹,倒还算得上一派和气,这其中也少不了龙虎山的作用。 赵永清自从听闻宫内想借一道圣旨,诏袁北庭入朝,他便知道,这往日的平静早晚要被打破。 若说这北境与皇都之间是一汪平潭,那这道圣旨,毫无疑问是往平潭中扔的一块巨石。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无人可在这浪潮中幸免。 至于为何不像龙虎山那样选择更为强盛得大梁皇室,赵永清也不是没有想过。 但是,且不说自己与那龙虎山有多不对付,那天师府门前的两个大字就可见一斑,二者,大梁皇室有了龙虎山的支持,又何须他这小小的青羊宫? “前辈莫不是在说笑?前辈也知道,我本无心朝堂,我的北境又是从何而来?” “再者说,无论是我家老头子,还是北境大军,又或者是北境城内的百姓,大哥在他们心中都是将来继承北境王的不二人选,这王位无论如何可也是到不了我头上,前辈所想只怕是要落空了。” 此话倒不假,且不说他袁北庭不想坐这什么狗屁北境王的位子,即便他想,他又如何争得过他那英明神武的大哥? 赵永清见眼前的世子殿下如此笃定,笑说道:“世子倒也不必妄自菲薄,贫道曾在世子殿下出生时算过一卦,乃是火天大有卦。” “那敢问前辈,此卦何解?” “大有卦的上卦是离火,下卦是乾天,此卦乃是吉卦,预示着世子可有天命之子之相。” “前辈平日算卦可还准确?”袁北庭轻笑道。 “还算不错” “可惜,这一卦,前辈可能要失算了。”说着,袁北庭手持黑子,落子云盘,瞬间,刚刚白子略微扳回的优势荡然无存。 “前辈,可还要继续?” 赵永清看着棋盘上所剩不多的白子,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索性放下了手中还未落下的棋子,轻笑道。 “世子好棋力,是贫道输了。” “承让了。”说着,袁北庭便欲起身离开,赵永清赶忙说道。 “世子,明日便是我青羊宫的庙会,世子殿下不如在此多留几日,日后再离开也不迟。” “前辈莫非是想将我等困在这青羊宫?”袁北庭笑说道。 “世子哪里话,贫道可是真心实意啊!”赵永清笑眯眯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袁北庭顺着小路,返回房间,一路上,他都在想着刚刚赵永清所说。 这世道复杂多变,自己生在这庙堂之家,北境王的位子有多少人盯着,又有多少人对袁家虎视眈眈。抛去其他,就这以王阳为首的那群老贼就不容易对付。 自己就算不去争这北境王的王位,可如果有心之人对袁家出手,自己难道能坐视不理? 袁北庭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这逍遥世子的位置是无论如何也坐不成咯。 正当袁北庭沉浸其中,突然,一道暗光向他袭来。 赶忙聚气于掌,一手将来袭之物抓住,借着月光,袁北庭看着手中之物。 嗯?这是一颗丹药? “臭小子,反应不错嘛。” 袁北庭顺着声音寻去,只见屋檐之上躺着一人,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葫芦,但葫芦里似乎装得并不是酒,那人时不时从壶里倒出点儿什么,然后塞进嘴里,好不满足! “前辈,你这是作甚?” 正是徐玄参! “嘿嘿。小子,上来,老夫我给你点好东西。” 袁北庭也不废话,脚下一蹬,径直上了屋檐。 “不知前辈要给我什么好东西?” “把手张起来。”徐玄参贼兮兮地笑道。 袁北庭听状,将右手抬了起来,却讨地徐玄参一顿骂。 “他娘的,你小子好事都不敢多想,两只!” 袁北庭只得又将另一只手拿出来,双手做捧状。 徐玄参笑着就将葫芦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只见哗啦啦一片,片片闪着金光,待金光慢慢散去,显出一粒粒饱满圆润的丹药,丹药上面还浅雕着一个清字。 袁北庭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前辈,这是” “嘿嘿,这是赵永清那老东西炼的丹药,全被老夫拿来了。”徐玄参大笑道。 袁北庭听状,一阵汗颜。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土匪! 这道教的丹药,算不上什么稀奇,每年龙虎山什么的道观总会给北境王府送上一些,其中掌教级别的丹药就是好几箱,甚至还不乏一些龙虎山天师炼制的极品丹药。 这些丹药在北境王府或许算不得什么,可在江湖之中,那些掌教炼制的丹药对于他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更不用说天师级别的了。 而有着“丹仙”之称的赵永清炼制的丹药可就不一样了,那可是比龙虎山天师的丹药更甚,甚至有传说,赵永清曾炼制了一枚丹药,能让人起死回生! 袁北庭看着眼前将丹药当糖豆吃地徐玄参,不禁问道:“您将赵前辈的丹药洗劫一空,不怕他找您麻烦?” “找老夫麻烦?你小子刚刚不是还见着他了嘛,他已经找过老夫麻烦了。” 袁北庭这才想起之前见赵永清时,他发髻凌乱,身上道袍也有些破损,感情这是徐玄参干的! “再说了,不就一壶丹药嘛,再练就是了,老夫可还给他留了不少呢。” 此话若是让赵永清听见,少不了骂娘。 留下了不少?老子的极品丹药全让你个老东西掳走了! 就是袁北庭听见,心里也是直骂道。 比本世子不要脸的,生平罕见! 徐玄参倒没见着直翻白眼的袁北庭,边往嘴里塞着边说道:“这丹药,你可少吃,霸道的狠!” 袁北庭见眼前这个手都不曾停过的“土匪”,嘴角一阵抽动。 老东西,我怎么就不信你说得这话呢。 “对了,那赵永清找你作甚?”徐玄参见袁北庭没搭话,继续问道。 袁北庭便将刚刚与赵永清手谈之事说与了徐玄参听。 不知怎得,袁北庭对徐玄参似乎并没有什么防备之心,就似当年对老苏那般。 徐玄参听罢,哈哈大笑:“这老东西也开始为这些有得没得担忧了,他这是想要你日后护着这青羊宫呢。” “前辈说笑了,我一小小世子,又怎能护得住这硕大的青羊宫。” 徐玄参摆了摆头,说道:“你小子,有时候就是太机灵,倒显得过份的圆滑,现在护不住,难道日后还护不住?” “他是否给你算过一卦?” “前辈知道?”袁北庭不解地问道,他没想到徐玄参连这十几年的事都有所耳闻。 “不知道,既然你这么问,那想必是有了,小子,他选你可不是因为信你,而是信他自己!” “那不知前辈可知道赵前辈算卦准否?” “从未错过!”徐玄参缓了缓,突然正声说道。 他曾在去青州前,闲来无事,来找赵永清算了一卦,卦象上说,此去青州一行,小凶,大悲。 可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哪听得进这番无稽之谈,只当是赵永清妄言。可去了青州之后,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卦象所说得小凶,大悲! 也是自青州一行后,名震江湖的仙剑徐玄参从此不见了踪影! 袁北庭见眼前原本还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徐玄参突然变得如此正经,不由得眉头微皱。 难道那牛鼻子老道没有骗我? 徐玄参见他陷入了沉思,转身便跳下了屋檐,遁入了夜色中,只留下了双手捧着丹药的袁北庭还在原地。 “小子,你今夜未曾应允他,照那老东西的习性,可不会这么简单得就放过你,哈哈哈哈哈!” 次日 窗外时不时传来地声音将袁北庭从睡梦中拉了出来,扰得他睡意全无,不得不起身盥洗,片刻后,门外响起了几声敲门声。 “北庭,你醒了吗?” 袁北庭开门一看,正是张怀钰。 “刚盥洗完,怎么了?”袁北庭柔声问道。 “走,带你取个地方。” 说着,张怀钰就拉起袁北庭的手,直奔外面而去。 “当啷当啷”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进袁北庭耳中。 “快看”张怀钰喜声道。 袁北庭抬头看向前方,只见无极殿前的无极台,以及各种殿间小道,摆满了鲜花,绚丽得色彩将这青羊宫围了起来。 人群中,女子身着艳丽,男子也颇具风采,各种小商小贩,其中有人敲锣打鼓,有人卖艺喝彩,更多得是来进庙祈福之人。 “这是青羊宫每年为了庆祝李老君的诞辰所举办的庙会,恰逢这时,青羊宫内百花盛开,师傅便将这庙会和花会一起举办,以作庆贺。” “不少前来赏花之人会来宫中祭拜李老,进香祈福,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习俗,也成了这青羊宫内的一大盛事。” 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谢玄同朝着张怀钰二人解释道。 袁北庭看着眼前热闹得景象。 看来昨天那老道未曾诓骗我,没想到真有庙会举行。 “谢道长,不知这祈福之处在何地?”张怀钰朝着谢玄同问道。 “就在内殿,姑娘可跟我来。” “北庭,我们去祈福好不好?”张怀钰轻声问道,却还不等袁北庭点头,便拉着他跟在谢玄同身后,直奔内殿而去。 来到内殿,焚香祈福的人比起殿外不算少,不过好在还算快。 谢玄同各递了三柱香给二人,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二人祈福完后,走出殿门,颇有默契地没有互问对方所祈何福。 “世子,小姐,你们也来祈福啊。”月兰不知从何处而来,突然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张怀钰微微点头。 “月兰,你跟齐将军也来祈福?” 听见张怀钰所说,袁北庭这才看清月兰后面还站着齐羡安。 “羡安,我说你小子,不声不响地,不行,这事儿我得跟齐叔说。”袁北庭不怀好意地说道。 羞得齐羡安连忙摆手:“世子,没有,我只是陪月兰姑娘一起来祈福而已。” “什么没有,快走!”见齐羡安涨红地脸,月兰不由分说地直接将他拉进了内殿。 看着二人的背影,张怀钰和袁北庭不禁笑出了声。 “别看羡安这小子行军打仗行,可面对这男女之事,可真是一窍不通。” “哦,世子殿下对这男女之事可是通的很?”张怀钰故作笑声道。 袁北庭听状,知道坏了,不敢看张怀钰,转而看向了别处。 不远处,一个小摊逐渐引起了他的注意。 看着袁北庭逐渐微皱的脸,张怀钰也不再故作生气,轻声问道:“怎么了?” “你看。”袁北庭指着那小摊说道。 张怀钰顺着方向看去。 只见一小摊,摊前摆着两小木椅,一张木桌横放,桌上摆着一个竹筒和龟甲,竹筒里放着几道木签。 桌后,坐着一身着道袍的道人,只是看那道袍,有些破旧,却不是这青羊宫之人。那人身后,木色的竹竿上挂着白幡,幡上画着一道太极八卦图,图下写着:乾坤八卦,龙在四方。 “这何处的道士?算命都算到青羊宫来了。”张怀钰不解地说道。 “你不觉得这才有趣?”袁北庭笑着说道。 “陪我去算上一卦?” “好。” 两人来到摊前,循着小木椅坐下,只见那白幡之处还写着十文一算。 “不知二位想算些什么?”那人开口问道。 待袁北庭二人看去,却不想这算命之人竟是一瞽者,虽声音有些沧桑,但不过看上去年岁倒算不上太大。 “您这是?”张怀钰轻声问道。 “姑娘不必担心,贫道虽已瞎,可耽误不了给您算命。” “道长,您可知这是青羊宫?您将这小摊摆在无极殿前,莫不是要挫挫这青羊宫的锐气?”袁北庭轻笑道。 “公子说笑了,修道之人云游四海,走到何处,便算到何处,若贫道此举真打了青羊宫的脸,那这青羊宫也趁早将这西南第一道观的牌子摘了去。” “道长此番话无心,无为,无惧,倒是让晚辈佩服!” “不知道长能算什么?” “公子想算什么,贫道便能算什么。” “那好,您这白幡上写着十文一算,我给您二十文,请道长帮我算算我时运如何?” “公子稍等。” 只见那人从道袍中揣出三枚铜钱,塞入了龟甲之中。 张怀钰在一旁撑着头,看着二人。她自幼便不信这占卜算卦一说,刚刚祈福之举也不过是图个新鲜。 人一生难道仅凭这三枚小小的铜钱就能算出?就算能,她也坚信,她能自己将这命途握在手中。 刚刚袁北庭说要来算上一卦,她只当是他寻一乐,便来陪他瞧瞧,对于这卦的结果,就是全无兴趣了。 道长双手持龟甲,不知嘴中念叨着什么,边说边摇,片刻后,龟甲里的三枚铜钱从口而出,落在了长桌之上。 那人细数,将三枚铜钱一一摊开,用手抚摸着铜钱上的纹路,片刻后,缓缓说道:“火有。元亨。恭喜公子,此乃吉卦!” “敢问道长,此卦何解?” “此卦乃是火天大有卦,卦象曰:火在天上,大有。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君子观此卦象,取法于火,顺应天命,祈获好运,公子乃是天命所归啊。”只听那人笑说道。 又是火天大有卦吗? 袁北庭听后,呢喃道。 一旁的张怀钰看着袁北庭沉思的样子,忍不住笑道:“怎么,道长说这是吉卦,你反倒忧虑上了,莫非你不喜吉卦?” “那自然不是,多谢道长吉言。”袁北庭随即反应过来,笑说道。 “道长,这是二十文,您收好。” “多谢公子。”说罢,袁北庭和张怀钰便起身离去。 待二人离开,不久,一身着青羊宫掌教道袍之人来到小摊前。 “师弟,如何?”赵永清问道。 “师兄,又是火天大有卦。” “看来老夫没有算错。这小世子还真是有天命之人。” “对了,师弟,那小世子可有说什么?” “未曾说过什么,只是走之前留下了这二十枚铜钱。” 赵永清拿起桌上的铜钱,却不想铜钱下压着一张纸条,拿起一看,上面写着:前辈所托,北庭接着。 赵永清看着手中的纸条,摇了摇头。 这小子,倒是聪明的很。 此时的袁北庭,还正为识破了赵永清的计谋有些得意,却不曾想,那人算的火天大有卦,可是从未动过手脚! 第28章 二两金换二两酒 自允了赵永清的意后,袁北庭这几日在青羊宫倒是过得十分精彩,每天不是跟着赵永清练功打坐,就是带着张怀钰游山玩水。 甚至,就连赵永清的丹房,袁北庭都进去了不少次,让他薅走了不少灵丹妙药,全然忘记了那夜心中是如何鄙夷的徐玄参。 这赵永清倒也大方,不仅丹药随他挑,就连袁北庭想要学这炼丹之术,也是毫不吝啬的全教。 不过,这袁北庭若说在武学上还有些天赋,那对这炼丹,就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丹药的影子未曾见到不说,就连赵永清炼丹的炉鼎都让他炼废了几个,更甚至差点炸了这青羊宫传承千年的炼丹房。 气的赵永清直接一脚将他踹了出去,在丹房之外的石壁之上,写下了狗与袁北庭不得入内的字样,几个大字洋洋洒洒,苍劲有力,与天师府门前之字不遑多让。 八卦亭 “师傅。” “你来了,坐。”赵永清缓缓睁开眼,指着一旁的蒲团,示意谢玄同坐下。 往日,这是袁北庭向赵永清学习打坐运功的地方,只不过今日他们要启程,所以便只有赵永清一人。 “师傅找弟子何事?” “玄同啊,你觉得这世子殿下是个怎样的人?” 谢玄同对赵永清这一问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却还是答道。 “弟子与袁北庭算是不打不相识,不过在弟子看来,他虽有事行事荒诞,但还算有考量,为人也还算正直,与之相传的纨绔世子相倒还有些出入。” “为师问得是,你对他,可曾有什么看法?” “弟子不知师傅何意,对这世子,弟子未曾有过什么看法。” 赵永清看着谢玄同有些慌张样子,笑说道:“你能瞒过其他人,可瞒不过为师。” “这些日,每当你看见袁北庭与那小女娃一起,你的脸上就会闪过一丝遗憾之情,你敢说对那小子没有过什么想法?” “师傅切莫误会,弟子对那袁北庭从来只有故交之情,再无其他。”谢玄同涨红了脸,连忙起身说道。 他与袁北庭的交情,若说深,不过几面之缘,若说浅,却也是一起历经生死。 他虽对袁北庭有几分情愫,可也是将其放在心里,如今被人当面拆穿,还是自己的师傅,让他情何以堪? 赵永清见状,笑道:“为师不过是说笑罢了,你何须如此激动?” “再者说,你虽叫我一声师傅,可从未正式拜入我门下,入我这青羊宫,说到底,你还是个俗家弟子,就算有这七情六欲又如何,实属正常。” “我们修道之人,修之本心,道随心动,道法自然,想做什么就去做,切莫违了本心便好。” “是,弟子谨记。” “今日,他们便要启程,你就与他们同去?” “师傅,你你要赶我出宫?”谢玄同不知师傅是何意,只当是师傅嫌了他,瞬间眼眶便红了起来。 赵永清见状,连忙说道:“你这小娃娃,师傅怎会赶你出宫呢,这青羊宫永远是你的家,你何时想回便回就是。” 早些年游历时,他偶遇一山村遭遇匪患,村里的村民都被屠杀殆尽,待他赶到时,只剩下了一具具尸体。 正当他惋叹自己来晚了一步时,一旁还未烧尽的木屋中传来了婴儿的啼哭,他赶忙进屋查看,只听哭声来自一覆木盖而上的水缸,掀起木盖,一个还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被放在了水缸之中。 想来,这是抢匪来时,这户人家为了不让孩子被发现,才出此下策。赵永清看着怀中的婴儿,不忍将他遗弃,便带回了青羊宫,取名谢玄同。 谢玄同自幼在青羊宫长大,见各位师兄都有师傅师傅的叫着,他便也跟着学,对赵永清师傅师傅的叫。 赵永清无徒,倒也乐得收这么个徒儿,虽没有正式拜师,便也随着谢玄同去了,直至今日,整个青羊宫都知道,谢玄同是掌教的徒弟。 谢玄同见师傅不是要将他逐出宫去,立马收起哭丧着的脸:“师傅那是何意?” “你自幼在这青羊宫长大,中间虽出去游历了一番,却也不过短短数月,可这江湖啊,总是要去闯的,你跟着那小子出去转转,为师也放心不少不是?” “师傅真心如此?” “自是如此。”赵永清笑眯眯地说道。 谢玄同虽心性单纯,可也不傻,他如何看不出赵永清是为了让他离这袁北庭近些?不过师傅的话也不无道理,自己也是该去闯闯这江湖,见见世面了。 对于此事,袁北庭自是开心的很,连声说好,多了一位故友不说,自己路上还能轻松不少。 嘿嘿,这小子来了,我就不用做马夫了。 可哪知,他这如意算盘打得虽好,却被徐玄参横插了一脚,他竟以需要有人捏肩捶背为由将谢玄同招了去。 而谢玄同觉得能与剑仙一同交流,倒是乐意得很,到了最后,这马夫的位置,还是非袁北庭不可。 马车之上,一封封映着青字的信传入张怀钰手中,这些天,青山居不断传来消息。 先是匈奴南下,与北境大将袁萧瑟在上阳城大战,接着是鲜卑乘机偷袭北境,被“人狼”齐衡挡在了天拒城外,最后,就是北境王袁冲,离了北境城,前往皇都。 张怀钰看着手中密密麻麻的书信,皱着眉头,这一层接一层的事,让她不禁有些担忧,看来这大梁,要变天了。 倒是徐玄参,正在享受着谢玄同的捏肩捶背,并且还时不时地同谢玄同说道哪个地方要用力,哪个地方要轻轻按,听得车外地袁北庭是咬牙切齿。 张怀钰拿着手中的信,就要去找袁北庭,可哪知刚起身,马车便停了下来,她探出头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累了,去歇歇。” 张怀钰抬眼望去,前方不远处竖着一道旗幡,旗幡上面写着“文君酿”三个大字,浓郁的酒香飘向袁北庭,使得他有些垂涎欲滴。 他虽不懂酒,但却爱喝得很,自离了北境城后,他就很少举杯了。 而这青山翠本就稀少,有了徐玄参自然就没了他的份。不过好在,他也不喜那青山翠的酒味儿,日子倒还过的去。 可如今遇见了这少有能入他眼的酒摊,他又如何能把持的住?当即拉着张怀钰喝酒去了。 众人见状,除了徐玄参,倒也都跟了去,累了一路了,歇歇脚也是好的。 待众人坐下,袁北庭才缓缓开口道:“早些年我与师兄游历时,曾在宁老板的酒肆中喝过这文君酒。” “所谓一曲凤求凰,千载文君酒,这酒甜润幽雅,蕴含众香,倒是让我难忘的很。” “待我回到北境后,这北境城内卖的文君酿不是兑水太多就是滥竽充数,简直就是狗屎!” “反观这铺子,别看它小,酒却是地道的很。” “我适才闻见这酒香,与我之前喝的文君酒甚是相似,甚至更为浓香馥郁,想来是用这西南特有的泉水加之酿造,待会儿你们喝上便会知道,那滋味,啧啧。” “你说你不懂酒,可如今怎倒说上了几分?”张怀钰见袁北庭那副欲仙欲死的模样,轻声问道。 “嘿嘿,若不胡诌几句,倒显得本世子未见过什么世面了。”袁北庭趁众人不注意,在张怀钰耳边轻声说道。 “小儿上酒!” 酒摊的老板见来人神采俊逸,衣着光鲜,身后的马车更是富贵逼人,一看就是位富家公子哥。 听着他对这文君酿满口称赞,更是喜笑颜开,对于卖酒之人来说,客人能喜欢他们所酿之酒便是天大地幸事。 更何况,眼前的这位公子哥说得那是有理有据,这文君酿就得配这西南特有的泉水,不然可称不上是地道的文君酿。 当然,他也知道,这酒虽好,可这公子哥什么没见过?能看上他的酒,今天也算是他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酒摊的老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众人,除了那神采奕奕的公子哥,身旁那坐着的女子竟也是美若天仙。 再接着便是面容秀丽,分不清男女的小道士,那道士身旁也坐着一俊俏的小美人儿,虽是一身丫鬟装扮,却也显出价值不菲。 那丫鬟右手边,坐着一俊朗肃穆的少年,少年身旁的长枪显出阵阵寒光,使得酒肆老板不敢再多看。 “不知客官想要多少?” “二两金换你二两酒,先来两斤,至于吃食,有多少上多少。” 酒摊老板听闻大喜,这公子哥就是阔绰,听这口音,想来还是来自北境,这北境的子弟出手豪放在这儿可是出了名的,不管哪家遇上了,都要赚个盆满钵满。 “客官稍等,马上就来。”说着,还用脚踹了踹一旁看张怀钰有些痴迷的伙计,这可让他吓了一跳。 他娘的,老子都只敢偷偷瞧上一眼,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盯着看,不怕公子哥一个不高兴刮了你的眼睛! 那伙计吃痛,赶忙揉着腿,去帮着忙活。 老板殷勤地上着酒和吃食,生怕怠慢了眼前的财神爷。 袁北庭捧起一碗,喝了起来,当即发出一阵满足声,这声音挠地马车之上的徐玄参心里直痒痒,终于,忍不住,也奔着酒摊而来。 见徐玄参过来,袁北庭会心一笑,随后便让老板又上了二斤酒。 哼,老东西,终究还是忍不住? 张怀钰尝了一口碗中温热地文君酒,不由得赞叹,这酒不似自家的青山翠那般昂贵,但却比青山翠有着更加馥郁的酒香。 “敢问老板,这酿酒之水取自何处?”张怀钰轻声问道。 作为青山居的大当家,对这酿酒她自是感兴趣的,这世间虽大,但酿酒之法却不过种种,其他也不过是加些无需重要的东西尔尔。 对于酿酒之人来说,这酿酒所用的水是极其重要的,所谓十里飘香,味味不同,这其中就是所用之水不同。 “回姑娘,咱自家这酿酒的水取自不远处的神仙井,那里的井水甘甜冷冽,与这文君酒甚是相配。” “神仙井,怎个说法?” “相传啊,有一骑牛的神仙路过这井,想来口渴,便自这井中取水,却不想这井水不甜,那神仙便让这青牛朝井中尿上一尿,这井水就变得甘甜而冷冽了。” “尿?”原本还尝得津津有味地张怀钰听后不由得捂着嘴一阵咳嗽,惹得袁北庭一阵大笑。 “姑娘莫慌,不过是个传说罢了,哪能当真呢。” “老板,好酒,这四十金,值!”说着,袁北庭就将钱袋甩给了老板,那老板赶忙接着,笑得合不拢嘴。 都说这北境子弟出手大方,果真如此,今日可算是遭了泼天的大富贵了。 正当袁北庭等人离开,却见前方不远处,冒出一队人,为首一人骑着一匹枣红骏马,身着翎光甲,看装束,似是贺州军。 那群人慢慢悠悠地向着酒摊而来,老板见状赶忙迎了上去。 “各位军爷,可是要吃酒?” 只见为首那人直接翻身下马,按着腰间地长刀,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将所有好酒好肉都搬上来,我与各位兄弟要痛饮一番。” “军爷,不凑巧,这酒,咱家倒还有些,只是这肉,全都被那位公子买了去,实在是没有剩余了。” 那人依着老板所指,向袁北庭看来,这一看不要紧,倒是让一旁的张怀钰吸引了过去。 想不到能在此处见到如此极品,看来今晚又能爽上一番了。 张怀钰觉察到了那人的目光,不由得眉头微皱,实在是讨厌的很。 这时,为首那人一旁窜出来一道人影,朝着月兰指道:“大哥,你看,那儿还有一个。” “你喜欢?你喜欢拿去便是。”说着,便向袁北庭一众走来。 袁北庭倒也不慌,依旧喝着碗中的酒,好似没看见似的。 “将这两位美人儿留下,其余人赶快滚蛋,莫扫了老子的雅兴。”那人一来到众人面前,开口便指着张怀钰和月兰说道。 “你们身为军人,莫不是想罔顾王法?”袁北庭放下手中的酒,缓缓开口。 “王法?这就是王法!”说着,那人将腰间的刀拔出,径直插入身前的长桌之上。 “大哥,这两位美人儿真是少见的极品,不像昨日那群臭娘们,又丑又不听话,真是脏了老子的眼。” 那人双手搓掌,一想到今晚可以和这等极品共赴云雨,眼里就直冒金光。 为首那人听罢,哈哈大笑,转而朝着袁北庭说道:“听见了?这两位,我兄弟看上了,识相的就赶快滚!” 袁北庭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一点儿也不着急,又拿起了身前的酒喝了起来。 一旁的那猥琐之辈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开始摩拳擦掌。 “美人儿,跟了我,哥哥我保你今晚是欲仙欲死!”说罢,就向着月兰的手抓去。 在一旁的齐羡安早已忍受不住,也顾不得袁北庭还未开口,径直一刀向那人手臂砍去。 待那人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断臂已留在了长桌之上,顿时发出剧烈的哀嚎,他未曾想过,这群人竟不顾他是贺州军,真敢向他下手。 紧接着,齐羡安又是一刀,那人的脑袋便飞了出去,落在了那枣红骏马旁,吓得那马一阵嘶鸣。 为首那人,先是一愣,随后看着自家兄弟倒飞出去的头颅,顿时怒不可遏,挥刀向齐羡安砍来。 齐羡安一个闪身躲过,随后撑着长桌一脚将那人踹飞了出去。 那人捂着自己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他没想到这少年武艺竟如此高强。 “给我杀了他们,除了两个美人儿,其余一个不留!” 听见将军发话,手下之人哪敢不听?一股脑地朝着这边冲来。 齐羡安操起银月长枪,一个闪身便向着人群杀去。 手中长枪用力一掷,不待那为首之人反应,长枪便穿喉而过,将他扎了个透顶透。紧接着又是右脚一蹬,齐羡安瞬间来到长枪前,一拔,一扫,一气呵成,围成一圈的贺州军瞬间便没了声息。 剩下之人见领将已死,纷纷四散而逃,没了人影。 齐羡安回到众人面前,朝着袁北庭说道:“刚刚羡安鲁莽行事,还请世子殿下责罚。” 的确,刚刚他只见那人要向着月兰而来,脑子一热便抽刀斩了他,后来又更是一枪直接扎透了那为首之人。 可说到底,那人再十恶不赦,也是贺州军的人,自己是一时痛快,可若因此让贺州和北境陷入两军交战,那自己就是罪无可恕。 袁北庭轻轻一笑,朝着吓得躲在柜后的酒摊老板说道:“再来一斤酒。” 随后看向齐羡安说道:“怎么?刚刚打架不累?将这一斤酒喝了,解解渴,就当是赎罪了。” “可是” “可是什么,你小子要是刚刚那一枪挑慢了,莫说这酒,就是北境这先锋将军你也莫要做了。” 齐羡安听后顿时生出一股豪言壮气,神采飞扬,朗声道:“多谢世子殿下!这酒,我喝了!” 第29章 值得赏 一行人中,除了齐羡安在北境大军中闯荡外,张怀钰和月兰在这北境王府生活多年,北境军和王府等级如何森严,她们是知道的。 但袁北庭似乎不在乎这些,尤其是月兰,初见袁北庭是如何的恭敬,经过这些时日,倒还敢开上了言语上的玩笑。 齐羡安开始也只是当袁北庭是北境的世子殿下,可如今世子这番轻描淡写地说辞,倒是让他心生了不少好感。 煌煌北境军,向来是强者为尊,自此之前,袁北庭展现的武学修为就让齐羡安心生钦佩,今日这斤酒,就是让他有些彻底折服地意味。 一旁喝酒徐玄参虽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可袁北庭地所作所为他是看在眼里的。 几句话,一斤酒就收买了人心,这小子的心思若去行商,奸商榜上必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谢玄同也是,刚刚的袁北庭让他感觉有些陌生,发觉越来越看不懂他了,原来说他是地痞流氓也不为过,可如今倒是不一样了。 这些年究竟是他变了,还是这才是真正的他? 不过,袁北庭一行人行色淡然,但这酒摊的老板心里可是战战兢兢,直呼倒了血霉。 今日靠着眼前的公子哥,赚了个盆满钵满不假,可这贺州军死在了他酒摊前,这样的罪责他是无论如何也担当不起的,若有得选,他宁愿没遇到过这几位大爷。 还在喝酒的袁北庭看穿了老板的心思,也自知是理亏,给他惹了不少麻烦,杀几个贺州军,自己是能够一走了之,可他怎么办? 于是,招老板过来,说道:“心里是否骂着娘,直呼不该遇到我们几个罗刹鬼?” 老板心里一颤,头都摇成拨浪鼓了:“公子莫要误会,小的哪敢。” 他就是心里骂了千百遍,那也是不敢承认的,这公子哥连官家都不放在眼,对于自己这种平头百姓,不就是一刀一个的理? “你这酒,我喜欢,值这个价,今日我在你摊前杀了人,还是官家,你这酒摊在这贺州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得了,我再给你二百金,算作补偿,意下如何?” 那酒摊老板顿时转忧为喜,那可是二百金,莫说今生今世花不完,就是下辈子,那也够了本! “多谢公子!” 对于袁北庭的话,他是毫不怀疑的,出手如此阔绰的公子哥,何须寻自己开心? “如此甚好,你若还想摆你这文君酒,就去北境,让北境那群卖酒的瞧瞧,什么是真正的文君酿!” 袁北庭言出此意也是迫于无奈,他怎会不知这酒到了北境自会变得与这西南的不同,可实在是北境那帮贩子气人的很,又是兑水又是作假。 莫不让北境的人尝尝真正的文君酒,到时出去吹嘘,好让世人都说这北境之人是没见过世面的夯货。 待袁北庭吃饱喝足后,众人别过酒摊,继续朝着西南剑窟赶去。 这西南剑窟地处贺州与北境的交界处,在一座深山之上,平时少有人来往,渐渐地,这剑窟方圆一二十里便成了一些习武之人的练剑之地。 这贺州,因为有这西南剑窟的存在,人人都以佩剑为豪,与北境遍地游侠不同的是,这里的人都尚武,但不习武,倒是以谁的剑好而论高低。 袁北庭这一路看过来,便见着不少佩剑之人,虽是身着粗布麻衣,但手中的佩剑当时华丽的很,最不济的也有一个宝石镶嵌其上。 更有甚者,无论是剑鞘还是剑柄,都镶满了珍珠宝玉,连握剑之处都是雕满了绚丽的花纹,剑跨腰间,神气十足,仿佛这天地都在自己一剑之下。 但是贺州,重文抑武,虽准许寻常百姓佩剑而立,可若是谁敢在光天化日拔剑斗狠,便免不了要吃那官家的杀威棒。 轻则硬吃几棒让你长长记性,重则直接拉入地牢,打个九死,留你一生,至于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贺州王梁牧是先帝同父异母的弟弟,早年跟随先帝出征,便只是做个舞文弄墨的谋士,对于这冲锋陷阵的事是一点也不干。 用他的话说,这些只知舞枪弄棒的蛮子如何懂得他运筹帷幄之心,所以,他对袁冲这种倚靠着一身蛮力打下来的异姓王,自是没了好感,对这贺州也是禁武严的很。 因此,这贺州的习武之人都喜来这西南剑窟周围练剑,因为这里,鲜少有官家的人出现,自然也能练得放心些。 袁北庭靠着车柩,晒着暖阳,喝了酒吃了肉,一身得满足。自从他从徐玄参那里好说歹说将谢玄同要了过来驾车,他自是轻松了不少。 越过转角,只见宽敞的官道上出现了两位青年剑客,二人持剑而立,风采飘飘,一看就不是市井百姓,更难得的是,二人似约好一般,一个身着白衣,一个身披黑袍,一黑一白,还未出剑便是噱头十足。 周边围着的人都朝着二人投来期待的目光,只等着二人拔剑便要好声喝彩。 正愁没什么滋味的袁北庭立马叫谢玄同勒马停车,这等好戏,自己怎能错过? 车内的众人不知何事,纷纷探出了头,看见此处,只当是世子殿下来了兴致,也好,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就当看个玩味,解解闷儿。 袁北庭拉着张怀钰就奔着人群而去,找个空隙钻了进去,只为寻个好位置,能一睹这二人的风采。 那二人好似正等着袁北庭一般,待他刚刚站立不久,便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剑,周围的人都瞪大了眼,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之处,日后在亲朋好友面前吹嘘可是要少不少谈资。 这比武斗剑在这贺州可不常见,莫不说没这实力,就算是有,被这官家抓了去,谁也不想挨这几十杀威棒。 二人打的天昏地暗,刀光剑影,博得了满堂喝彩,就连经过官道的几辆马车,也是停下来驻足观望。 这一黑一白,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虽是激烈,却未曾受过什么伤。 袁北庭看着二人,剑法他自是瞧不上得,莫不说他师承剑术前三甲的千百忍,就是齐羡安这种使枪得汉子见了也知道二人是破绽百出。 不过这一招一式,舞得倒是虎虎生威,周围之人只当见了什么不得了的高手,纷纷赞叹,尽管有些人囊中羞涩,却还是朝着二人扔去了几个铜板。 若是往日在北境,袁北庭看了自然是要喝上几声彩,赏个千八百两才肯罢休,可如今,倒没了这样的冲动。 “你觉得如何?”看了一会儿,袁北庭便觉着有些乏味,朝着身旁的张怀钰问道。 张怀钰虽不是习武之人,对这剑术可不算陌生,她娘作为西南剑窟的圣女,张怀钰小时候便整日看娘练剑,虽不曾学习,可若是单纯舞舞剑,可不见得比这二人差多少。 张怀钰摇了摇头说道:“不行,这二人剑术平平,可还不如我呢。” “是吗?改日舞给我看看?”袁北庭虽知张怀钰所说不错,可也想见见自己这个不善武的夫人舞的如何。 “想得美,我堂堂青山居大当家,岂能轻易给人舞剑?” “夫君也不行?” “你可莫要胡说,我还未过你北境王府的门,你可算不得我夫君。”张怀钰轻笑道,她知道袁北庭心里打着什么算盘,这点便宜,她可是全然不让占的。 袁北庭听后只得作罢,转而看向眼前打斗的二人,二人手中的剑算不上奢华,可也比普通之人好上许多,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在锦安城相遇的顾凡松,那是他出了北境交的第一个朋友。 那时的顾凡松总说自己要做青衣剑神,可手上的那柄扶桑木剑早已伤痕累累,袁北庭说要给他打造一柄好剑,却被他严辞拒绝。 他说,这世上的剑客,哪有随意换剑之理,哪怕是一柄木剑,他也能凭借它名震江湖。 说来,这顾凡松倒还有些可怜,自幼就失去了父母,从小跟着爷爷相依为命,在这锦安城近二十载,也未曾博得个什么名声,更莫说发家了。 期间,他曾遇到过一个姑娘,原本二人算是情投意合,都到了谈婚论嫁之际,可当顾凡松将那姑娘带回家见爷爷时。 家里的破败不堪,加上昏老多病的爷爷让那姑娘顿时调转了心意,用那姑娘的话说:我虽不在意你是何家世,可也莫要如这般拖累了我一生。 自此,顾凡松便再没遇到过什么心仪的姑娘,即便是有,一想到家里铺满残枝落叶的院子也不敢开了那口。 在遇到袁北庭后,看着他和张怀钰“恩爱”的样子,让顾凡松好生羡慕,立志说要成为剑神后,找个像张怀钰那般的姑娘,不用那么漂亮,可要对他一心一意,好让自己能在那负他的姑娘前扬眉吐气。 其实在那夜顾凡松从袁北庭手中练剑尝到甜头后,二人之后也打过几次,只不过顾凡松每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让袁北庭都不忍下手。 不过这小子始终是不服输,只说只有在一次次的战斗中,才能有新的领悟,第二天,又生龙活虎地来找袁北庭。 有次袁北庭一个愣神将顾凡松打得昏了过去,看的袁北庭直冒冷汗,在背他回房间时,还只听见他嘴里念叨着要成为剑神。 不知这嚷嚷着要成为剑神的家伙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到了北境城?是否又遇到了心仪的姑娘不敢开口? 袁北庭愣着神,可路中打斗得二人却是早已额头冒汗,他们可不是真要在此决斗得剑客,而是听说有人在酒摊以二两金换二两酒,才想着能否凭借着斗剑博得个几两金子。 一个不注意,黑衣剑客一剑划过了那白衣的脸颊,那人摸了摸,发现真出了血,顿时有些急了,手中的剑直接向着黑衣剑客招呼而去。 而一旁喝彩的人看见真见了血,这哪敢想,直呼精彩,喝彩的声音又大了几分。 回过神的袁北庭见二人斗得越来越狠,会心一笑,他早就看穿了他们之间的把戏,之前配合天衣无缝的剑法若说让他略觉乏味,现在这有些急眼的二人倒让他起了兴趣。 “你说,他们值得赏否?” 一旁的张怀钰也自然是看出来了这两剑客的心思,笑着说道:“这两人真斗起来你倒来了兴致,你要赏便赏,反正不是花我的银子。” 这如今张怀钰虽知道袁北庭不似之前传闻中的那般荒唐,可在北境城出手阔绰可是实打实的,那万花楼的姑娘便可作证。 那时的北境城都说小世子出手可是大方的狠,惹得其他一些纨绔子弟好生嫉妒,便也跟着袁北庭学,可这其中有多少是打肿脸充胖子,回家可没少被家法伺候。 今日见袁北庭来了兴致,张怀钰也不想拦,更何况也没法拦,他袁北庭花的是他北境王府银子,与她何干? “值得赏!”袁北庭轻喝道。 “就便赏个一千两。” “刚刚那几碗酒就是两百金,如今倒只舍得一千两?”张怀钰戏谑道。 “嘿嘿,这出门在外,总是要节省点花不是?我若花完了,日后你跟着我乞讨?” 张怀钰连忙摆头,笑说道:“乞讨呢是万万不可能的,要乞讨也是你这世子殿下乞讨,我可有银子。” 袁北庭听后一阵无语。 合着这姑娘还没与我成家便想着分家了? 袁北庭努了努嘴,一旁的齐羡安便心神领会地转身去车内拿银票。若是千两金,莫说这两剑客打到吐血,就是一剑杀了对方怕也是做得出来。 不然还真以为这天下太平就没人拾得路遗? 一千两,好家伙,这得做多少法事才赚得回来啊。 看着去拿银票地齐羡安,谢玄同脸上就一阵抽动。 他是青羊宫掌教的徒弟不假,可他那混账师傅,只知道拿钱去买炼丹的名贵药材,对他这徒弟平日里可是没少克扣,甚至还时不时要他去做法事赚钱,补贴他用。 对于袁北庭之前在酒摊挥洒两百余金,谢玄同倒是没什么看法。 毕竟酒这个东西,有人觉得值,就有人觉得不值,更何况他们算是给那老板惹上了不少麻烦,两百金,虽多,倒还说得过去。 可眼前这两个剑术平平,破绽百出的剑客,只是斗了这会儿剑,就值一千两? 若是这样,我上去绝对比他俩舞得精彩。 那二人见迟迟未曾有动静,心中得气早已卸了去,打斗声势也弱了下来,他二人为了这场戏可是连新衣裳都穿上了,还挂了彩。 围观的众人虽看不懂斗剑招式,可这热闹大小好坏还看不出来?见二人逐渐敷衍起来,纷纷喝起了倒彩,气得那二人差点就要提剑砍了这帮看热闹的鬼。 齐羡安将手中的银票各做五百两,递到两位剑客跟前,二人见状顿时喜笑颜开,连忙做谢,只是其中一人无意间瞥见了人群中的张怀钰。 “那女子,真润啊!” 话音未落,霎时,那人便倒飞了出去,口吐鲜血,吓得另一人赶忙将他搀扶着逃了去。 一旁的袁北庭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这小子,越来越上道了。 第30章 桃柳坪之战 这西南剑窟虽听起来不大,可实际上,却占据了整个望剑山,俨然有了一座小城的模样,城门进出的剑客络绎不绝,人人都是佩剑而行。 越靠近剑窟,路上习武练剑之人就越多,对此,贺州的官家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谁叫这西南剑窟一年的赋税,足足能养活半个贺州城呢。 这月家靠着这铸剑之术,在贺州可谓是一呼百应,毕竟谁不想自己能攀上月家这高枝? 即便不能分得一些油水,可若是能得着一柄月家的月字剑,那在这贺州谁人看了不得夸赞一声? 月家一年铸剑有上万柄,其品质虽说是比其他铸剑大家高上不少,可终究是抵不过月家自家的月字剑。 这月字剑,顾名思义就是刻有月家标识的剑,这类剑通常是由月家长老级别的铸剑大师所铸,只有这月字剑,才能体现这月家铸剑之术的精髓。 通常,这月字剑,三年只会出世一柄,不卖! 若有人想取得这柄宝剑,需得在每年的月家剑窟开炉之日,来剑窟比武打擂,胜者,才能将这月字剑带走,又或者,月家亲自将这剑赠予你。 可月家这上百年,只赠出去过三把剑,第一把,便是前朝剑仙,齐道陵的桃花柳,那柄剑是当时月家家主月苍所铸。 这月苍乃是这西南剑窟的开山鼻祖,他原本出生在贺州的一个边陲小村,家境贫寒,年幼的他只能去村子里的铁匠铺做个小学徒来填饱填饱肚子,倒是铁匠铺的师傅见他还算勤奋,愿教他铸剑之术。 小小年纪的月苍虽大字不识一个,可在这铸剑上倒还有些天赋,自他十岁铸成第一把剑开始,他便立誓,要铸成一柄天下第一的宝剑。 凭借着努力和天赋,小月苍在村子里逐渐小有名气,渐渐的,找他铸剑的人越来越多,他呢,也以此发了家,在这望剑山上建立西南剑窟,月家从此走上了百年铸剑大家之路。 虽然生活已和过去说得上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有件事在月苍心中却成了遗憾,他铸剑多年,却始终没有铸成一柄他认为天下第一的宝剑。 当时,少年成名的齐道陵四处游历,终有一日,来到了这西南剑窟,与月苍相识,月苍与他可谓是相见恨晚,二人饮酒舞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一日月夜,月苍趁着醉意,说想看看齐道陵的“花桃叶柳”,这“花桃叶柳”算得上是齐道陵得成名之技,相传,他能一剑叫得阎王笑,二剑杀得神仙哭,在当时可谓是名震天下。 齐道陵也不吝啬,一手抱着酒壶,带着些醉意,双指成剑,轻轻一挥,望剑山一旁与之高度相仿的山的山头径直被削平,看得月苍只愣神,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人物。 不过随后,月苍狂笑不止,醉眼朦胧的齐道陵不知他是何意,生怕是自己刚刚那一剑伤了他的脑子,月苍却说是他刚刚悟了何为世间第一剑。 随即便与齐道陵约定,三年之后,送他一柄天下第一剑,齐道陵只当是他酒醉说得胡话,虽满口答应,却不曾当真。 可哪知这三年之后,月苍真拿着这手中所谓的“天下第一剑”来寻齐道陵。齐道陵看着此剑,虽未出鞘,可剑中所含得剑意连他这位剑仙都觉得霸道的很。 此剑长约四尺,宽一寸半,由陨铁打造,通体呈墨黑色,剑身上面雕刻着丝丝古金色的花纹,锐利的剑锋散发出阵阵寒光,剑柄是由上千年齿虎的虎牙所制,上面有个淡淡的齐字。 齐道陵见到此剑的第一眼,便知道这是柄不可多得的好剑,当即为剑取名“桃花柳”。按照他的说法是,最霸道的剑招配上最柔和的剑名,算是有着中庸之意。 后来,齐道陵凭借此剑,一剑挑得江湖翻,终成剑仙之名,不过,随着齐道陵仙逝之后,这桃花柳也不知落在了何处。 这月家赠得第二柄剑,就是现在有着剑仙之名的徐玄参的苍芥子。那时的徐玄参始终寻不得一柄称心如意的好剑,知道西南剑窟的月家乃是铸剑的大家,便想着来这儿碰碰运气。 当时的月家家主还不是如今的月槿衡,而是他的父亲,月海。 月海见是有着“小剑仙”之称的徐玄参来寻剑,二话不说,当即花了三年时间,打造了一柄苍芥子赠与徐玄参,用他的话说,这月家的剑,就得配这世间最强的剑客! 而这第三把,就是月家圣女的明月生了。 说来也奇怪,这凡是月家男儿,无论如何修炼,终是一丝真气不显,反倒是月家之女,在修行上的天赋倒还不错,尤其是月家圣女。 这每一代月家圣女的修行天赋在江湖上都是顶了天,譬如上一代圣女,月栀清。 月栀清从小就天赋过人,在江湖上有着女剑神之称,十八岁便是入微巅峰之境,习得是当年齐道陵为月家所创得月家剑法,可谓是惊为天人。 “又到了这三年一度的桃柳坪之战了,不知道今年这月字剑会落在谁家手中。” “是啊,听闻今年的月字剑乃是月家大长老月山所铸。” “月大长老?听说这月长老可是有数十年未曾铸剑了,没想到明日竟能见到月长老所铸之剑。” “是啊,我有朝一日也定要赢得一柄那月字剑!” “你?还是勿痴心妄想,月字剑这种人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与你我怕是无缘。” 袁北庭这一路上,看尽路边的花,也听到了不少关于这月家和西南剑窟的事。 “前辈,这月家” “二百金!”徐玄参一开口便将话都还未说完地袁北庭呛了回去。 袁北庭脸上一阵抽动,不知是何意味。 这老东西今日是吃错药了不成? 他不知道得是,自那日袁北庭赏了那俩剑客一千两后,徐玄参便想挫挫这小子的锐气。 那两个连剑都拿不稳的东西,凭着几招路边狗都要唾弃的剑法,竟轻易就得到一千两赏银,那老子这剑仙,要这二百金难道过份吗? 车内其他人不知是什么情况,但这剑仙嘛,喜怒无常,实属正常。 倒是张怀钰,心里可是明白得很,看着袁北庭吃瘪得样子,嘴角偷偷一笑,能让袁北庭吃呛的,也就徐玄参了。 “前辈” 徐玄参看着张怀钰欲言又止的样子,笑说道:“你这小女娃倒是护他的很,知道老夫不答他问,你便来问?” “也罢,这一路上,你这小女娃还算沉稳机灵,还算得老夫之心,不像那臭小子,做事没个准。” “加之这一路也喝了不少你的酒,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想问什么便问。” 张怀钰莞尔一笑:“谢前辈,不知前辈可知何为桃柳坪之战?” “关于这桃柳坪,老夫也只是听说,未曾真正见过。” “相传,前朝剑仙齐道陵与月家的立家家主月苍是好友,二人在这望剑山上喝酒论剑。” “一夜,应月苍要求,齐道陵施展了一手花桃叶柳,一剑削平了望剑山一旁的山头,待齐道陵仙逝之后,月家便将这山头修缮平整,唤作桃柳坪,算是对齐道陵的祭奠。” “而这桃柳坪之战呢,则是月家在剑窟开炉那日举行地一种仪式,每三年一次。” “这月家会让一位长老级别的铸剑师在三年时间内铸造一柄月字剑,这桃柳坪之战便是为众人争夺这月字剑所作。” “月字剑?”张怀钰看向放在一旁的明月生。 娘的剑上也刻有一个月字,难道就是这月字剑? 徐玄参看着张怀钰,大概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开口说道。 “你这明月生可不是什么月字剑,它虽上面刻有一个月字,但却是月家开山家主,月苍所铸,是月家圣女的佩剑,可不是什么月字剑能比的。” “这月家,上百年的铸剑史,只赠送过三把剑,第一把是剑仙齐道陵的桃花柳,第二把便是老夫的苍芥子,这第三把,就是赠与月家圣女,也就是你手中的这把明月生了。” “那不知前辈的苍芥子” 徐玄参被称为剑仙,可这一路上,张怀钰从未见着他的佩剑,她虽好奇,可一直未曾找到合适的时机来问上一问,如今倒有了些许机会。 徐玄参听后,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丢了。” 张怀钰可不傻,剑仙的剑丢了,说出去只怕路边的狗都会摇摇头,说不信。 见徐玄参不愿回答,张怀钰也不深究,谁心底都有不想与他人告知的秘密,更何况是活了大几十年,历经风雨的剑仙呢? 车外,驾车的袁北庭竖起耳朵听着车内二人的对话,心里直夸张怀钰机灵。 他原本被徐玄参无辜呛了一句,有些郁闷,可当张怀钰开口,他便知道这小冰块儿是替自己开口了。 “那不知前辈对这月家可算了解?”张怀钰继续问道。 “这月家,老夫也只是略知一二,这西南剑窟是江湖中人对望剑山一带的统称,当年月家在这望剑山上建立了望剑山庄,经历了上百年,发展成了如今这般规模。” “老夫当年来这望剑山庄的时候约莫着和那臭小子一般大,当时的月家家主还是月海,老夫的苍芥子就是他所铸。” “这如今的月家家主月槿衡,想来便是那月海的儿子。” 对于这月槿衡,袁北庭倒也听说过一些。 相传他是在月海死后继任的月家家主,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唤作月小年,在月家年轻一辈中算得上是天赋异禀。 至于小儿子,月小虎,则是月家的一朵奇葩。 他打破了月家男子不能习武的规律,天生就是驭气境,力大无穷,虽不会月家剑法,却凭着武学境界高,一股蛮力,在月家鲜有敌手,这月家也少有人敢惹这小祖宗。 只不过月小虎生来心智不全,如今虽已十几岁有余,却还是如五六岁孩童一般,这成了月槿衡心中的一大憾事。 “不过,还有一事,想来你们也曾听过,这月家自开家立业,便是由男子铸剑,女子习剑。” “这是为何?” “这其中缘由,老夫就无从知晓了,这女子中往往天赋最高者称为圣女,你娘月栀清便是上一代圣女,被称为女剑神,在江湖可是受一众剑客追捧呢。” 一说到娘,张怀钰眼中明显黯淡了下来,这一次来西南剑窟,就是看看能否知道些关于娘的事,想来这其中,也不会太容易。 “世子,你看。” 齐羡安的呼唤声打断了还在偷听的袁北庭,他抬头看向前方,只见望剑山庄的城门旁处挤满了人,围着告士墙,不知在看些什么。 “走,跟我去看看。”随即,袁北庭将马车停在一旁,二人直奔人群而去。 待到告示墙前,袁北庭二人随意找了个空插进去看了看,只见上面贴着关于桃柳坪之战一事,胜者便能得到有月家大长老月山所铸的月字剑,再无其他。 “听说,这次桃柳坪,月家的月小年和月小虎都会参加。” “是吗?这姐弟俩可都是实力非凡,也不知道谁能赢得这月字剑。” “那可不一定,听说贺州王的公子也会来,这梁公子可也不是吃素的。” “梁公子?贺州王不是最不喜舞枪弄棒了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梁公子与他爹贺州王可是截然相反,从小便师从武学大家,对这舞文弄墨可是毫无兴趣可言,只是不知道这梁公子的实力究竟如何。” “那还用问,贺州王的公子,自然是人中龙凤。” 二人回到马车之上,张怀钰探出头来问道:“前面发生了何事?” “无事,不过是关于桃柳坪之战的相关告示罢了。” “不过听旁人所说,这次月家的月小年姐弟也会参加,还有那贺州王梁牧的公子,也会来争着月字剑。” “梁牧的公子?”张怀钰皱着眉头说道。 “你知道?” “听说过,梁牧有一个独子,唤作梁安,这梁安与他父亲性格截然不同,从小便喜欢舞枪弄棒,只是不知他实力究竟如何。” 对于这梁安,袁北庭倒是不怎么担心,如今他的实力靠着赵永清的丹药,已恢复九成有余,就是面对江秋白,他都有一战之力。 再者说,他们来这望剑山庄乃是为了调查那块刻字的玉牌和张怀钰娘亲的事,与那梁安自然是犯不着发生点儿什么。 “既然明日就是桃柳坪之战,我们倒不如去看看这出戏,对这月家多少有些了解。”袁北庭轻声说道。 张怀钰点了点头,他们如今对这月家所知甚少,能在接触之前多知道些,自是好的。 娘,我来了。 第31章 一个接一个 要说今日,这望剑山庄还真是热闹,这三年一次的桃柳坪之战对于世间多数剑客来说,算得上是少有的盛事。 在这里,除了能结识一众江湖好友,切磋剑术外,兴许时运好,还能为那月字剑争上一争。 要知道,这月字剑自桃柳坪修缮至今,铸成不到五十柄,倘若行走江湖,腰间配柄月字剑,这多少剑客见了不得眼红?又有多少姑娘不得略施粉黛只为博尔一笑? “听说,今年的桃柳坪之战新立了一规矩,那就是不能徇私舞弊,顾他人为打手。” “这是为何?” “你这都不知道,还不是因为三年前发生的事儿。” “三年前,一来自青州的富家公子,也来这望剑山庄想争一争这月字剑,可他那从小娇生惯养,手不能担,肩不能挑的,哪是练剑的样儿。” “于是,他就花重金买通参加这桃柳坪之战的众多剑客,替他将对手一一摆平,最后,这位富家公子竟进入了最后的争夺之战。” “哦?那结果如何?” “自然是那富家公子夺得了这月字剑,听说啊,这最后与这富家公子争夺之人可是一步步打上去的,哪知到了这最后一战,竟直接认输,这月字剑自然也就让那公子哥收入囊中。” “是啊,听说当时月家家主月槿衡可是气坏了,所以,今年的桃柳坪之战才立此规矩。” 袁北庭一众人自出了房间,便下楼来用早膳,哪知一路都听到众人在议论关于这桃柳坪之事。 “看来,这桃柳坪之战可是有趣的很,让我对这一盛世倒还真有些期待。”袁北庭笑说道。 “那你小子怎么不去参加?” “我?这桃柳坪之战说到底不过是为了那柄月字剑,前辈难道觉得我会缺那一柄剑?” 这句话倒不是袁北庭托大,他没有一剑傍身,那是因为那些剑都不称他心意,若是仅比月字剑好的剑,他还不是随便挑? “那自然不是,老夫可不糊涂,你那北境王府什么没有?可你至今没有一柄佩剑在身,想来都是看不上那些破铜烂铁。” “只是,这桃柳坪之战,好歹也算个江湖中的盛会,不会缺了高手,你就不想上去试试身手?” “前辈,若说高手,有谁比得过您啊,要不您试试我的身手?”袁北庭笑眯眯地说道,心中的小心思是毫不隐藏。 他这一路上可没少打徐玄参的主意,能得剑仙指点,可比那独自修炼几十年可都要强上许多。 可惜,自从徐玄参在青峡关提点了他一下之后,袁北庭再想得到徐玄参的指点便是难上加难。 “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值得老夫出手?莫说老夫了,你就是连这小道士怕也是打不过。”徐玄参自然是看穿了袁北庭内心的小九九,呛声道。 自开始见到谢玄同之时,他就看出来这小道士的修为不在袁北庭之下,甚至还要强上几分,要是他知道袁北庭被谢玄同揍过百八十回,定要说上一句活该。 一旁的谢玄同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向袁北庭,抖了抖身后的法剑,仿佛揍袁北庭不过是顺手的事儿似的。 袁北庭看后嘴角一阵抽动,这谢玄同的实力他自小就是领教过的,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可那日战巴蛇时就能看出,这小道士的实力恐怕依旧在自己之上。 他娘的,忘记有这茬儿了。 看着袁北庭又被呛声的样子,张怀钰便觉得有些好笑。 这小世子往日里而可谓是无法无天,可自从出了这北境城,这一路上可就没舒坦过,不是遭人追杀,就是要遭受徐玄参的戏弄,自老苏走后,他更是无处找人发牢骚,郁闷地很。 “快看,是梁公子。” “想不到梁公子真的来了。” 昨日,袁北庭一众来到望剑山庄时已是傍晚,这庄内地客栈酒肆都已住满,有的甚至在庄外扎营,只为了能见一见这一盛事。 他们寻了一圈,只有这悦来客栈还有空房,想来是因为这客栈消费不菲,寻常剑客都是无以承受,不过这点小钱对于北境的小世子来说自然是微不足道。 在他们昨日入住之时便已听说,这梁公子就住在这悦来客栈,想不到这吃顿早膳的功夫,就见到了这位贺州的世子。 袁北庭一众顺着呼声看去,只见从二楼之际走下一队人马,足足有二十余人,都是身披翎光甲,手持长枪,看样子是贺州军。 队中一人身着墨色长袍,一看就价值不菲,面容算得上俊俏,只是眼中时不时闪过一股狠辣之色,手中持着一柄古黑长剑,浑身散发着一股不可轻易接近的气息。 “这就是那梁安?排场还真不小。”月兰见状,嘟囔着嘴说道。 却不想,这小小的一句,被那梁安听了去,一个狠眼看了过来,月兰倒也不惧,直接瞪了回去。 袁北庭和张怀钰在一旁看在眼里,却没有制止,如若那梁安只是因为旁人这小小的一句话便要发作,那也只能说明这贺州世子是个夯货。 随行的贺州军见势,就要朝着袁北庭之处而来,却被梁安一把制止。 “我们走,切莫误了大事。” 看着一行人走出客栈,月兰不禁朝着梁安的背影做起了鬼脸,惹得袁北庭无奈道:“你就不怕那贺州世子发作,找你麻烦?” “我才不怕呢,这不是有齐将军护着我嘛,对吗?齐将军?”月兰戏声道。 使得一旁的齐羡安听后有些羞红了脸,却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再说了,他一个小小的贺州世子,怎么比得过您这北境世子呢,是不是?” “嘿嘿,就算比不过,我可没说要护着你。” “世子殿下,您不护着我,你看小姐还理不理你。”月兰调皮地说道。 她如今知道这世子殿下不是那端着之人,倒是越来越敢说话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北境王府的大小姐。 袁北庭听后倒是一阵哑然,这小妮子怎得敢用小冰块儿威胁我,莫不是我平时没个正形让她觉得本世子是好惹的? 随后,袁北庭就想佯装发怒,治一治月兰这嚣张的样子,却被张怀钰打断道。 “你们两个就别贫了,这梁安出了客栈,想来这桃柳坪之战就要开始了,我们不如早些前去,还能博得个好位置,看看这一大盛事。” 在未到西南剑窟时,张怀钰心里总有些着急,想来这里一探究竟,可自从进入这望剑山庄后,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也不再急于那一时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看看。” 要说这桃柳坪之战不愧是剑客的一大盛事,这前去的一路上,无论是小到几岁的孩童,还是大到已经古稀的老者,皆是佩剑而行。 倒是袁北庭这一行人,竟无一人佩剑,徐玄参的苍芥子不知在何处,明月生在这望剑山庄太过招摇,自然是不可拿出来。 而唯一佩剑的谢玄同觉得自己一身道袍太过显眼,出客栈之前便又换了一身寻常装束,法剑也留在了客栈。 赶往桃柳坪的众多剑客看向袁北庭一行,只当他们是些不懂剑的外行,去看个热闹罢了。 不过片刻,众人便来到了桃柳坪的山门之前,因为早前刚下过雨,所以此时的桃柳坪有些云雾缭绕,不过倒也显得有些仙境之资。 因桃柳坪所在之地与这望剑山不甚多远,月家便在这两地之间架设了一座吊桥,和一条如手臂般粗的铁链。 这其中,吊桥乃是供看热闹来的众人而设,其中或有孩童,或有老朽,有的更是不会武的普通百姓,这一众人便可从吊桥而入桃柳坪。 至于粗铁链,则是专门为参加桃柳坪之战的剑客,修行之人所作,为得也是防止像三年前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让一个连剑都拿不起来的人夺得了这月字剑,这是月家最为受辱的一件事! 要想到达桃柳坪,参战之人就必须通过这粗铁链,无论是御剑之术也好,还是凭借巧妙地身法也罢,只要不是凭借外力和他人之手,皆无不可。 待袁北庭一行人赶到时,正巧碰见了一众夺剑之人准备过那铁索横桥,要说这铁索还真不是寻常之人就能过的。 雨过之后,铁索之上附有层层水珠,异常的湿滑,还时不时的会摇摇晃晃,而这铁索之下便是两山之间的山谷,谷间有一平潭,可谓是深不见底。 倘若这途中不慎掉落,虽有月家高手坐镇,但也不能确保每个人都能被捞上来,所以,一旦掉落,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小姐,公子,这雨天湿滑,可得万般小心注意。” “知道了。” 一道脆亮的女声传入袁北庭耳里,一众人看去,只见铁索之前站有一男一女。 那女子身材高挑,容貌绮丽,一身练武之人所穿的白衣,手中一柄通白的长剑,一看就是个干练之人。 而那男子则是身形庞大,浑身散发着一股澎湃的气息,只是手中拿着的糖葫芦和时不时姐姐姐姐的叫着,与他那硕大的身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虽是如此,可路过之人却无人敢嘲笑这明显心智不全的男子,抛去他月家公子的身份不谈,这可是位驭气境高手,若是一个不高兴,一巴掌直接拍死,估计也没人敢说什么。 “想必那就是月小年和月小虎了。”张怀钰看着二人说道。 “你看,那月小虎和你一样,爱吃糖葫芦。”袁北庭指着不远处笑说道,惹得张怀钰顿时一急,雨点般的拳头就向他砸去。 袁北庭呢,也不躲,只是任她捶着,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一对青梅竹马之间的打闹罢了,调节调节这略显肃穆的气氛也好。 倒是一旁的谢玄同,调转了眼,看向别处。这一切,都被看似不经意地徐玄参尽收眼底,不过他也没有点破,这年轻人的事,他一个老头跟着掺和什么? 只是袁北庭,你小子,日后知道了怕是要吓惨咯。 待两人打闹着,月家姐弟便已开始过那铁索横桥,二人作为夺得月字剑的热门人选,这种对他们来说不过如吃饭喝水般简单。 只见那月小年,手一挥,腰间的长剑便已出鞘,随后她便踏着长剑,直奔桃柳坪而去。 “御剑术!”袁北庭低呼,这御剑之术他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这通常只有逍遥境之上的高手才能做到。 这月小年难道是逍遥境的高手?袁北庭显然不信。 “怎么,你小子这就被唬到了?”徐玄参漫不经心道。 “她这御剑术想必是月家独有的剑术,与那逍遥境高手所说的御剑之术可有着天壤之别,逍遥境高手可以一气御万剑,剑剑可破敌。” “原来如此,那不知前辈可御多少剑?” “一剑。”徐玄参淡淡地说道。 “一剑?” “要那么多剑作甚?你要拿去卖铁?” 张怀钰听后扑哧一笑,看来还是只有徐玄参才能治治这袁北庭。 “小姐,你快看那儿?”月兰指着铁索横桥之处,说道。 自月小年过桥后,那月小虎也紧跟其后,只是,他这过桥方式与他姐可谓是天壤之别,若说月小年是飘飘如谪仙,那这月小虎就如一只猴子一般。 只见他一步上桥,然后顺势翻转,这一下,周围的看客可是吓得不轻,倒是那守桥之人,见自家公子如此作为,毫无动容,显然已是见怪不怪。 月小虎作势地一翻,直接让自己吊在了铁索之下,双手紧抓,竟一手一手地朝着桃柳坪荡了过去,惹得围观之人直接拍手叫好。 后面的几人,有凭借身法过的,也有一步一步走过的,其中虽有些状况,但好在还算有惊无险。 不一会儿,便到了梁安,对于这位贺州的世子,众人可是期待的很,都说他与贺州王梁牧是截然相反,最喜舞枪弄棒之举,便都想看看他是如何过这铁索横桥。 梁安上前,也不停留,径直走上了这铁索,一步一步,走向桃柳坪,除了铁索不会如前人通过时那般摇晃外,其他再无任何奇特之处。 “看来这贺州世子的境界也就那样,还不如月家的大小姐呢。” “是啊,也就比寻常那些剑客稳妥不少。” “看来,这今年的月字剑要落入到月家自己手中咯。” 围观的众人还在讨论着,只有袁北庭皱起了眉。 “你们怎么看?”袁北庭朝着身边的众人问道。 “世子,如若像他这般稳妥,过这铁索横桥,我也能做到。” 齐羡安沉声道:“但他的实力应该不止如此,若连月家姐弟都敌不过,这梁安来这桃柳坪也是白费力气。” 袁北庭听后没有说话,接着,一旁的谢玄同回过头来说道。 “入微境,这梁安是入微境的高手,刚刚他过桥之时,眼中闪过的金光,便是以入微境界将这铁索上的稳妥之点一一寻出,脚踏这些点,这铁索自然不会如前人那般摇晃。” “你可有把握胜他?” “不好说,但问题不大。”谢玄同淡淡地说道,毕竟打架这方面,他倒还没怕过谁。 正当众人也准备前往桃柳坪时,一旁的铁索横桥上突然窜过一道身影,再次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原来是一和尚,这和尚面容俊朗的近乎妖艳,眉间还有一点朱砂,一身的白袍,白袍之上略襄金边以作点缀,腰间的绶带别着一根玉箫,显得贵气十足。 只见那和尚脚步轻轻一点,便径直飞跃数丈之远,再一点,便到了桃柳坪,而这一切,不过瞬息之间。 “也是入微境。”趁着众人愣神之际,谢玄同再次开口说道,只是语气已不似之前那般轻松。 袁北庭自然也看出,这和尚的境界只怕还在自己之上。 看来这桃柳坪之战,热闹得不是一星半点啊,这高手他娘的是一个接一个的来! 第32章 一文又一文,一人一百文! 一行人晃晃悠悠地来到桃柳坪,不得不说,这桃柳坪还真是不小,即使同时容纳上千人也是毫无问题,无论是男女老少,都想来瞧上一瞧。 坪中西南角,有一座阁楼,不过六层,不大,但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却显示出,它才是此次桃柳坪之战的重中之重,藏剑阁! 阁楼之上,站着一身着青蓝色长袍的男子,身姿挺拔,一头墨黑的长发中夹杂着些些银丝,显现着岁月的蹉跎。 看向陆陆续续入场的看客,锐利的眼神扫向整个桃柳坪,这是他月家三年一次的盛事,若是再闹出如三年前那般的笑话,那他月家必将成为整个江湖的笑柄。 突然,他眼神一紧,目光停留在了一身穿白衣长裙的女子身上,那女子身材高挑,相貌绝佳,即使发饰不过一支梅花簪稍作点缀,也难掩她出尘的气质。 “栀清”那人口中呢喃道,仿佛想起了某位故人。 “家主,怎么了?”一旁一身着古色长袍,脸戴面具之人问道,正是月家的大长老,月山。 月槿衡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无事。” “今日盛事,众人都是奔着大长老的月字剑而来,想一睹我月家大长老所铸之剑的绝世风采,不知道大长老准备得怎么样了?” “都已准备妥当,不过说起来,我已经数十年未曾铸过剑了,今日开剑炉,我这心里倒还有些紧张。” “呵呵呵,你可是我们月家公认的铸剑大师,铸剑对你来说,不还是信手拈来之事?”月槿衡轻笑着说道。 “家主就莫要调侃我了,这十几年,我可是连一锤红铁都未曾敲过,我还怕今日开炉,丢了月家的脸面呢。” 要说月山,倒也算得上是铸剑方面的天才,甚至铸剑天赋不在月苍之下,只是十几年前,因为一场事故,铸剑时不慎跌入剑炉,好在靠着月槿衡手疾眼快,才保住一条性命。 不过,月山也因此丢了一只胳膊,全身烧伤,如今只能靠戴着面具露面,用他的话说,他的这张脸,还是莫要出去吓人了。 不过架不住他这颗天生为铸剑而生的心,近几年,月山开始入剑窟,靠着一条手臂挥锤铸剑,即便是这样,也难挡他肉眼可见的铸剑天赋。 就是他随意铸造的剑,放在市面上,那也是千金难求。 所以,月槿衡这次为了洗刷三年前的耻辱,便让月山为此次桃柳坪之战铸剑,势要向世人证明何为月家铸剑之术! 而刚刚入场的袁北庭一行,还不知月槿衡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只是随意地寻个地方坐下,想着随便看看热闹便好。 “听说这月家大长老月山是月家继月苍之后最好的铸剑大师,想来今年想争夺这月字剑之人只怕是要多上许多。”张怀钰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说道。 “那是自然,不然这普通的月字剑又怎会入得了这月家姐弟和梁安的眼?” 想着之前过那铁索横桥时,那几人所展现的种种手段,袁北庭便知道,今日的热闹,可不会小。 随着一阵击鼓声,众人的目光齐聚藏剑阁之上。 “诸位,今日是我望剑山庄三年一次的盛会,诸位能来,是我月家莫大的荣幸,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此次桃柳坪之战的胜者,便能获得由我月家大长老亲自所铸的月字剑!” “太好了,没想今日竟能一睹这月山长老所铸之剑。” “是啊,这平日里月山长老随意铸造的剑都是千金难求,这花了三年所铸的月字剑,想必定是剑中王者!” “那就是月槿衡?”张怀钰看向藏剑阁之上的说话之人,神情有些复杂。 她的娘亲是月家圣女,跟这月家自然是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这月槿衡跟娘是何种关系,为何娘去世这么多年,却从不见有月家之人前来寻找。 “能在这种盛会上代表月家的,除了月家家主,我想也没有别人了,放心,有些事,总会弄清楚的。”袁北庭自然知道张怀钰心里想着什么,于是开口安慰道。 随着月槿衡的一番慷慨激昂,早已按捺不住地众人,心中期待更是被挑了个天顶天。 “开炉!”随着月槿衡一声令下,藏剑阁门前的大理石坪缓缓开了个口,里面的热浪喷涌而出,惹得众人纷纷避退,不敢直视。 “没想到,这月家竟以整座山为剑炉,这桃柳坪竟然在那剑炉之上!” “是啊,不愧是天下第一铸剑大家,如此手笔,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正当袁北庭也被这月家的开炉震惊时,一阵剑鸣自口中呼啸而出,霎时,一柄飞剑带着庞大的剑意径直飞入空中。 月槿衡手指微动,那飞剑便缓缓飞向藏剑阁,落入手中。 此剑长不过三尺有余,通体成暗金色,剑身上有着丝丝花纹,剑锋锐利,散发着阵阵寒意,靠近剑柄之处,两侧带有齿状,上面浅刻一个月字,手轻轻一挥,便是发出一阵剑鸣。 “不愧是月山大长老所铸之剑,真是好剑啊!” “是啊,我若有此剑,必能在江湖上横着走!” 原本一直不曾睁眼的梁安在感受到此剑的气息后,也是缓缓看向藏剑阁,眼中闪过一股狂热之色。 此剑,我拿定了! 就连曾经对这月字剑有些不屑一顾的袁北庭,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柄剑,确实是把好剑! “此剑不错,虽比不上老夫的苍芥子,可相较于之前的月字剑,可是强上了一大截。”一旁的徐玄参也开口道,能被剑仙承认的好剑,能有几柄? “诸位,我手中的这柄剑,便是此次桃柳坪之战的胜者之剑,最终的胜者便能赢得此剑,话不多说,比试开始!祝各位都能有所收获,不负这一大盛事!” 随着月槿衡的一番言语,这桃柳坪之战也算是正式开始,这规矩呢也是简单的很,比武嘛,一方认输,或者身死便算做失败。 随后,两道身影窜上了台,一人持剑而立,而另一人则双手反持两柄短剑,两者相见,便爆发出了强烈的战意。 “闲来无事,要不我们赌点什么?”袁北庭朝着张怀钰笑说道。 “赌什么?” “就赌台上二人谁会赢,赌注呢就一文。” “好,我赌那持剑之人会赢。” “那好,我便赌那持两柄短剑之人会赢,如何?” 张怀钰点了点头,一旁的月兰等人也加入了进来,除了徐玄参,要他说,这点赌注,就是街上的乞丐怕都得甩过来两文,叫他滚。 袁北庭懒得理他,全当是看戏一般,望向台上二人。 那持剑之人动了,单脚一蹬,直奔对面那人刺去,速度在常人看来,不可谓不快,手持短剑之人见对方来势汹汹,也不避,径直就迎了上去。 短兵相见,那人一剑刺去,却被两柄短剑直接架住,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不过他倒也不慌,顺势一剑挑起,那人双剑离手,飞向空中。 正当那持剑之人以为是好机会时,继续朝着前方攻去,却不想,正好落入了对手的算计之中,只见原本飞向空中的两柄短剑,却突然调转了方向,径直向那人刺去。 “那人也会御剑术?”张怀钰低声惊呼。 “自然不是,你仔细看,那人袖口之中藏着两根银色细线,便是那两根细线操控着两柄短剑。不知情的人,自然以为他会御剑之术。”袁北庭解释道。 若这御剑之术人人都会,那江湖上岂不遍地都可装逍遥? 那人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来这一手,只得立马前脚一蹬,向后退去,哪知对方根本不给其机会,接上短剑,顺势就朝着他甩去。 他只好用剑抵挡,却不想,这短剑威力如此之横,手中的长剑不堪其力,直接脱手,倒飞了出去。 紧接着,对方一个闪身便来到了自己身前,待他反应过来,短剑已经架在了自己脖子之上。 “我认输。”那人低声说道,他没想到,只是短短几招,自己便已败下阵来,看来自己与这月字剑是无缘了。 对此,周围的看客可谓是过足了瘾,他们大多来自贺州,平日里哪能见到这般精彩的斗武,如今能大饱眼福,那喝彩声自然是大上了几番。 “得,我赢了,拿钱。”袁北庭嬉笑道,五人中,也只有谢玄同与他是同样的看法,赢得钱,他全数丢给了谢玄同,说是为了谢他慧眼识珠。 之后,张怀钰似要跟袁北庭杠上似的,把把跟着反买,而月兰呢,为了支持小姐,便也跟着买,齐羡安虽有些不好意思,可月兰在哪他就在哪。 这可没把袁北庭气得半死,直骂齐羡安是个惧内之人,不像个爷们儿。 结果,这几十场下来,谢玄同的钱袋子都快装满了,乐得他直笑。 这高手之间过招,就是如此,瞬息间便胜负已分,像之前那般打斗个半个时辰,多数都是不敢下手的囊货,又或者是只想骗钱的主。 “下一场,梁安对月小虎!” 听着报场之人说道,袁北庭知道,好戏开场了,便转头问道:“这一场,我们不妨将赌注提高点儿,一百文,如何?” 张怀钰可不傻,她之前便就听说了这梁安是入微境的高手,而这月小虎不过是驭气巅峰,不给袁北庭说话的机会,一百文,直接压梁安! “你压梁安,我便压那月小虎。” 而这一场,谢玄同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倒是同张怀钰一起,压那梁安赢,对此,袁北庭只是轻轻一笑,仿佛这局已胜。 梁安在此之前,一直都是闭目养神,不曾注意过这场上的一举一动,仿佛这些人在他眼中都是不足为惧。 在听到自己名字后,梁安缓缓睁开双眼,眼中一道金光闪过,一股杀气,自上而下,锋芒尽显! 他从小就在贺州军中历练,父亲虽不喜他舞枪弄棒,可也落得只有他一个独生子,便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不过好在他也争气,短短几年,境界突飞猛进。 “小虎,到你了。”月小年朝着自己身旁有些傻傻的弟弟说道,在这月家,月小虎谁的话都不听,包括他那老爹,只有对他这姐姐,可谓是百依百顺。 月小虎轻声应道,啃着糖葫芦便上了台,可台下却无一人敢取笑。 开玩笑?这虽是个傻子,可也是个驭气境的高手,取笑?只怕自己是嫌命长! 梁安见月小虎已上台,也不停留,手持着古黑长剑便走了上去,一步一个威压,震得围观之人都有些承受不住。 而台上的月小虎只当是没看见似地,依旧啃着手上的糖葫芦,直到梁安站在了对面好些片刻,才放下手中吃完的长签。 “姐姐说,打败你,就给我买糖葫芦吃。” “那可惜,你这糖葫芦,恐怕是吃不成了。”梁安冷笑道。 话音刚落,梁安手中的长剑出鞘,向着月小虎杀去,兴许是感受到了此人不好惹,月小虎收起了憨憨的笑脸,也朝着梁安而去。 虽是驭气境高手,可月小虎到底是几岁孩童的心智,对于那些武学招式什么的都不甚精通,只靠得一身蛮力和本能的反应去对向那梁安。 面对月小虎悍然轰过来的一拳,梁安可不想硬碰硬,一个闪身便躲过,月小虎一拳径直砸在了地上,顿时碎石飞起,一个大坑骤显。 “这就是驭气境的高手吗?真是厉害。” “这月小虎这一拳,还真是霸道,想那梁公子若是挨上,只怕就要重伤认输了。” 回身看过来的梁安可不管别人说着什么,嘴角一笑,脚下一蹬就朝着月小虎而去,手中的长剑真气环绕,杀气十足。 月小虎见自己一击不中,回头掉过身来便见梁安直冲自己而来,大吼一声,迎了上去。 “假的。”袁北庭低声说道。 果然,在月小虎的拳头快要砸到梁安身上时,霎时,眼前之人却消失了,没了踪影。 突然,一道破空声从天而降,梁安不知何时到了月小虎的上方,带着滔天剑意,刺向月小虎。 “这梁公子是要下杀手啊!” “这下,只怕这月家小公子是凶多吉少了。” 月小虎也察觉到了不对,抬头看去,大吼一声,双脚一踏,立住身形,直接朝着梁安双拳轰出,拳风对剑意,一时之间竟有些不分高下。 梁安没想到眼前这个傻子实力如此强悍,竟能抵住自己如此一击,当即眼中光芒大盛。 哼,傻子,你即便再强悍,也不过驭气巅峰,我以入微杀之,你又如何抵挡? 渐渐地,月小虎有些支撑不住,梁安大喝一声,转而一脚踢向月小虎,月小虎来不及反应,被踢飞了出去,不过好在还没出了这大理石坪。 有些受伤的月小虎顿时心中大怒,平日里哪有人敢这样对他,当即爆发出强烈的战意,真气附于全身,势要将那梁安撕碎。 而梁安看着眼前已经暴怒的月小虎,嘴角勾起一股冷笑。 有点儿意思~ 月小虎看着梁安,双手驭气于拳,一个蹬步朝着梁安轰去,带着点点雷光,拳势之猛,似要划破那长空。 “奔雷拳!”这是月小虎仅会得武学招式,配合着他刚猛强劲的打法,让这本是个普普通通的招式,倒有了压倒万钧之势。 “想不到这月小虎竟有如此之力!”袁北庭看着台上,说道。 这一拳,即便是他也要小心对待,不然砸到身上,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梁安随即收起了脸上笑容,眼睛直盯着前方,一道红芒闪过。 由左入后,后方,就是他的破绽! 不敢犹豫,体内的真气疯狂涌动,提剑直奔月小虎身后而去。 月小虎虽是心智不全,可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看着向自己而来的梁安,对身后早有防范。 在梁安消失之际,月小虎便调转身形,朝着身后轰去。 梁安没想到这傻小子反应如此迅速,体内的真气再次强上了几分,“长空破!”,一剑刺去,强大的真气震得四周围观之人都睁不开眼。 只有袁北庭和谢玄同,还有那看似昏昏欲睡地徐玄参皆是眼中光芒大盛,远坐之处的一个俊朗和尚,此时也紧盯着坪中。 “赢了,给钱。”谢玄同嘿嘿一笑。 只见真气散去,梁安一剑直插在月小虎肩部,鲜血缓缓流出。 “小虎!”看清地月小年大喊,提剑便想冲出去,却被一旁的月槿衡拦住,比试未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场,这是规矩! “爹!”月小年急切的喊道,她从小就心疼这个弟弟,见不得任何人欺负他,更何况如今有人伤了他,叫她如何能忍? “没事。”月槿衡倒是显得不紧不慢,轻声说道。 他知道,台上地月小虎虽然已经受伤,但却并无大碍,想来这也是梁安手下留情地缘故,不然此刻地月小虎至少断掉一臂! 吃痛的月小虎当即哭喊道:“不打了,不打了,姐,我要吃糖葫芦。”说着不顾身上的伤,径直下台向月小年跑去。 “梁安,胜!” 随着结果的宣布,台下众人皆是议论纷纷。 “没想到这梁公子如此厉害,竟连月小公子都不是他对手!” “是啊,看来今年这月字剑要落入贺州王府了!” 梁安收起长剑,向台下走去,原本刚刚他是要废了这月小虎,可一想到这望剑山庄与贺州算得上是祸福相依,如果撕破脸,回去那老东西指不定要怎么收拾自己。 听到梁安胜出,张怀钰兴奋地朝袁北庭说道:“给钱!一人一百文!” “我何时说过一人一百文!”袁北庭当即不满道,合着这小妮子如此坑自己呢! “世子殿下,您难道还缺这小小的几百文吗?快给钱!”月兰随即附和道。 剩下的谢玄同一听有钱赚,当即也起哄起来,只有齐羡安,不敢吱声,他虽知道袁北庭不会在意。 可常年待在北境军中,让他养成了纪律严明的习惯,向世子殿下开玩笑,他是万万不敢,也不可能做的。 袁北庭看着张怀钰期待地盯着自己的钱袋,无奈地笑着,掏出四百文给了四人。 偷着乐,要不是本世子觉得都压梁安没了乐趣,就凭你们几个,一分钱也别想从本世子这里赚到! 第33章 天杀的! 当月小虎认输下台后,这四周的围观者皆是爆发出一众叹息和咒骂声,因为他们也跟袁北庭一样,赌输了,只有少有的人敢小声偷笑,切不敢到处张扬。 毕竟,好赌之人都是疯子,惹恼了他们,群起而攻之,只怕是有命赚,没命花。 想来也不奇怪,这样的江湖盛事,可正是各大赌坊开盘的好时机,押宝的人可谓是将各大赌坊的门槛都快踏平了,都想着能凭借这一手,赚个盆满钵满。 自从知道此次桃柳坪之战有月家姐弟和贺州世子参加后,有的赌坊更是开出了一赔一百的诱人赔率,只为了吸引各大赌徒前来放手一搏。 辰时,袁北庭闲来无事,一人在城内闲逛,无意间瞥见一间赌坊,门口悬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梁安对月小虎,一赔一百。 袁北庭看着门口已经堵得水泄不通,皆是压月小虎胜之人。 毕竟这梁公子是何实力,大多数人都没见过,而这月家小公子驭气巅峰的境界,在江湖上可是流传已久。 袁北庭知道,机会来了,他曾在北境之时,就经常出入各大赌坊,赌术不可谓之不高,只是输赢全凭他心情。 心情好,输个千百金,全当送给庄家,买个乐意,心情不好,那开盘之人可就惨了,他曾一夜之间将北境城内最大的赌坊搬了个空。 这赌嘛,有输有赢,实属正常,可那一晚,袁北庭一把未输,明眼人都知道这小世子是用了手段,可是光说抓不住,又能奈他何?再说了,北境世子,敢抓吗? 袁北庭缓缓挤过人群,高声朗道:“梁安,一百金!”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刚刚还在嚷嚷着压这压那的众人纷纷看向这俊朗的少年,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可是一百金!就这么压下去了?还压的梁安!这人莫非是个傻子? 袁北庭可不管那些,登记入牌后便继续去闲逛了,至于为何是一百金,倒不是他拿不出来更多,只是凡事有个度,倘若真将这赌坊搬了个空,自己指不定要遭人怎样记恨呢。 所以,当张怀钰等人还在以为终于能让这世子殿下出出血时,却不知袁北庭早就赚翻了天,四百文,四千两又如何? “下一场,月小年对无忧!” 众人听后,皆是议论纷纷。 “这无忧是谁,怎么没听过啊。” “不知道,不过对上月家大小姐,想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就是,只是这上一场如此精彩,这一场希望这无忧别输得太难看就好。” 月小年听见自己的名字,也不磨叽,径直提剑就上了台,清冷的面庞配合着她那习武之人的着装,显得英姿飒爽。 刚刚那梁安伤了她弟弟,如今她可只想着快点解决这对手,好去找梁安,替小虎报那一剑之仇! 凡是江湖中人,无人不听说过月家双雄。 月小虎,天生驭气境巅峰,可谓天赋异禀,而他的姐姐,月小年,天赋更甚,不久前便突破到了入微境,是此次桃柳坪之战的最为世人看好的人选。 见月小年上台,人群中也窜起一人,一身金丝白袍僧衣,面容俊朗,正是袁北庭之前所见那僧人。 只见他双手合十,缓步走上前去,颈部挂着一串白玉念珠,嘴中还不时地念叨着什么,俨然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 台下的袁北庭和谢玄同见状皆是面色有些凝重,放眼整个江湖,他们已是其中天顶天的骄子。可眼前之人,却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这么多年来,可谓是从未有过! “他就是无忧吗?原来是个和尚,长得倒是不错。” “从哪冒出来的?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人啊。”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想借着桃柳坪博得个名声罢了。” “是啊,这月家大小姐可是前不久就突破到入微境,要我说,趁早认输算了,总比挨上一顿揍的强。” 袁北庭虽知道此人不简单,可说到底,这又关他何事?想起之前输的四百文,袁北庭再次开口说道。 “来来来,这二人,你们压谁?” 张怀钰等人闻声皆看向一旁的谢玄同,毕竟,袁北庭还偶有失算,但这谢玄同,可是一把没输过! 谢玄同见众人皆望向自己,也不遮遮掩掩,径直说道:“我压无忧!”,紧接着,另外三人就一股脑的将刚刚赢得一百文全都压了上去。 袁北庭一阵苦笑,看样子这几个是要让我好好出出血了,不过无碍,本世子今日可是赚了一万金,就陪你们玩玩儿。 “既然这样,一赔一百,我压月小年!”袁北庭开口道。 张怀钰等人听状皆是一喜,她和月兰之前还商议着这局赢了该如何才能让袁北庭多多出血,却没想到他自己却送上门儿来了。 谢玄同听后倒是没什么反应,他自然知道这袁北庭是故意而为之,他能看出来这无忧不简单,这鬼精得家伙会看不出? 正当众人还在商议着怎样押注时,台上的无忧却已开口,只见他朝着月小年,右手持礼,缓缓说道:“施主,请。” 声音清脆明朗,伴随着阵阵梵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开口为诵,这是何等境界! 袁北庭转头看向身后的徐玄参,想问个究竟,徐玄参呢,也知道这小子耐不住性子,便率先说道:“你这小子,又想问什么?” 见心中意思被拆穿,袁北庭也不恼,笑眯眯说道:“既然这样,那晚辈就直说了,不知前辈对这佛门可有所了解?” 徐玄参回声道:“略知一二,这佛家以修禅为本,流派众多,功法都有不同,但这修禅呢,一般分小乘法和大乘法两种。” “那前辈可知这无忧修的是何种禅?” “说不好,但老夫估计,是小乘法,小乘法追求自我解脱,以证罗汉,其功法可以分为准禅、初禅、二禅、三禅、四禅、神通六个阶段。” “这小和尚开口即为诵,想来已经修得三禅了。” 袁北庭听后若有所思,这三禅都如此恐怖,那不知到了这神通,又当如何? 此时的月槿衡脸色也是颇为沉重,此次盛会之所以让月家姐弟参加,皆是因为他知道这月山所铸月字剑乃是上品。 自圣女月栀清消失后,这月家祖传的圣女佩剑明月生便跟着不知所踪,如今这柄桃柳坪的胜者之剑便是月家现存的最强之剑。 作为月家家主,他自然不想这等宝剑落入他人之手,便想着派他们姐弟俩出手,胜了便能将此剑留在月家。 可哪曾想,这贺州世子武艺竟如此高强,一剑就将小虎斩得认输下了台,如今这整个月家仅存的希望,便寄托到了月小年身上。 但即便月槿衡不习武,面对此时台上所站的那白袍僧人,他也知道,此次月小年恐怕是机会渺茫。 月小年也不客气,回身作揖道:“多有得罪。” 随后,手一挥,长剑出鞘,一把握住,提剑,便向那无忧杀去。 “一唤,惊鸿!” 只见冲杀而去的月小年,手中长剑光芒大盛,丝丝真气不断环绕着剑身,直朝着无忧刺去。 围观的众人皆是惊呼,他们没想到这月小年一上来就使出了月家剑法。 “这月大小姐上来就是杀招,看样子这和尚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嘿嘿,这样最好,我可是压了不少银子在月大小姐身上,看来这次,我要发了!” 无忧见月小年朝自己而来,嘴角一笑:“得罪了”。随后顺势一沉,双手一翻,“禅定印!” 刹那间,月小年只觉得自己脑中一眩,刺向无忧的剑也不由得慢了下来,剑气也弱了几分,紧接着,无忧缓步上前,一掌拍向月小年。 不过好在最后,月小年回过神来,急忙催动全身真气,向后退去,她看着眼前这始终挂着点点笑容的僧人,额头直冒冷汗,内心也早已翻江倒海。 她自认为天赋异禀,虽未袭得这月家圣女之位,可在这月家,除了她那已消失的姑姑,她就是月家第一人。 可如今,自己这第一人,面对这僧人,一招就险些败了去,可想而知,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和尚是何等实力。 “二唤,月华!”经过刚刚的交手,月小年知道,自己只有全力以赴,才能有些许胜算,藏着掖着,只有找死! 伴随着话音,月小年眼中金光大盛,随后一剑向无忧挥去,恐怖的剑意和真气爆发出强烈嘶鸣,一道如弦月般的剑气直奔无忧而去。 而那无忧,始终嘴角挂着微笑,不慌不忙,好似那天上罗汉,镇定自若。 “佛门金刚,金钟罩!”刹那间,无忧浑身散发出一道金光,形似洪钟,那剑气与那洪钟相撞,发出阵阵钟鸣,震得围观之人皆捂耳抵挡。 “好雄厚的真气。”袁北庭看着台上的无忧,说道。 此时,他才彻底察觉到这俊朗和尚的恐怖实力,月小年这一剑,他要挡住,不难,可绝不会像无忧那般轻松。 谢玄同同样也是脸色一变,这么多年来,他虽很少下山,可不代表他没那见识,这样雄厚且纯粹的真气,他也是第一次见。 倒是徐玄参见状,抠了抠鼻子,懒懒地说道:“想不到啊,这秃驴竟收了这么个好弟子。” “欸,细细想来,千百忍,赵永清这两个老东西收的弟子都还算得上不错,倒还真是有些羡煞老夫了。” 金钟罩一出,无忧紧接着就是脚踏地无门,一股澎湃的真气自脚下四散而开,月小年那全力一击的剑气应声而碎。 “什么?这和尚竟破了月家小姐的月汐二唤?” “看来,这小和尚还真有点儿实力!” 月家剑法,名月汐九唤,即九招剑势,是齐道陵专意为月家女儿所创,相传,这剑法练到第九唤便可呼云唤月,纵横天地间。 而月家圣女月栀清此前也不过练到了第六唤,便得了江湖女剑神的称号,这月小年年纪轻轻,便也练到了第四唤。 “三唤,碧瑶!”月小年将手中长剑抛入空中,双手掐着法诀,长剑幻化出数道圆月光影,恐怖的剑意直奔无忧而去。 “翻天印!”无忧眼中,金光大盛,聚气于身,刹时,这大坪之上浮现出一道巨大的佛掌,拍向那圆月光影,不过一掌,那光影便烟消云散。 而此时的月小年不由得口吐鲜血,倚靠着手中得长剑,才稳住身形。 当她三唤已出,却不能伤眼前这僧人分毫时,她便明白,二者之间的差距,犹如鸿沟。 在台下啃着糖葫芦的月小虎见姐姐受伤,大吼一声,扔下糖葫芦便要冲上台去,幸得月槿衡连忙跟他说姐姐没事,才堪堪拦住这小祖宗。 “施主,不如点到为止,可好?” 无忧看向月小年,知道她已无力再战,他也本不是那好斗之人,便想着和和气气地赢下 这场比试就好。 可他哪知,这月小年可不是什么柔弱女子,擦去嘴角地血,一手握剑,微风吹动着她的发尾,月小年眼中闪过一道如月色般的白光。 “四唤,哉生明!” 此时的月小年犹如那天上明月,光芒万丈,可下一刻,这如月光般的皎洁却不见了踪影,只有那锐利的剑芒之上,闪过一丝寒光。 无忧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变得认真起来。 月小年再次一剑挥出,消失的光芒再次盛放,暴涨的剑气向无忧杀去,连带着脚下的大理石坪,皆被切的粉碎,如那地府开的冥门。 “佛门金刚,般若掌!”无忧大喝一声,一掌向前拍出,月小年那挥出的一剑被这一掌直接拍碎,没了半点光芒。 随后,无忧脚踏婆娑步,直接向月小年而去,还不待她反应,便一掌拍在后背,就此,月小年昏了过去。 “阿弥陀佛,多有得罪。” 无忧口中念叨着,将月小年抱下台去。 他早就看出这月小年不过是强弩之末,可没想到她性子竟如此刚烈,强撑着也要使出第四唤。 刚刚若非他手下留情,刚刚那一掌,剑气破碎反噬,月小年必定遭重创! 而他一掌将她打昏,也是知道,依着那月小年的性子,接下来定是不死不休,他不过是来夺剑的,杀人之事,他可一点都干不了,所以,也只能出此下策。 “无忧,胜!” 这围观的众人皆是爆发出强烈的喝彩声,他们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看到如此精彩的比武,亏得那点银子算什么?进梨园看戏不还得花钱? 当然,也有那种压上全部身家的狂赌之徒,此时就是欲哭无泪了,原想靠着这桃柳坪之战大挣一笔,如今却是血本无归。 张怀钰等人见无忧胜,皆是喜上眉梢,看向袁北庭,袁北庭呢,也乐乐呵呵掏出钱袋,给了一人十两。 其实,钱对他们来说都是无关紧要,但让袁北庭出血,这很重要。毕竟这里哪位是寻常之人,能缺钱?当然,谢玄同除外,谁叫他那师傅太混蛋。 月兰看着手中鼓鼓的钱袋,笑着向袁北庭说道:“世子殿下,您这眼光可是有待提高哦。” 袁北庭懒得反驳,只是心中倒是乐开了花。 谁让他在城内的赌坊又押了一百金,一赔一百,无忧胜! 此时,城内两家赌坊皆发出阵阵哀嚎,响彻云霄。 哪个天杀的下得注! 第34章 送礼只送月字剑 昨日,月家大小姐和那白袍僧人一战,可谓是惊天动地,但也将桃柳坪打得实在是没法看,无奈之下,月家只得宣布暂时中止接下来的比试,待桃柳坪修缮之后,再一决高下。 这一战,让世人见识到了何为修行者,以身为介,意欲齐天,他们抬手间,便是摧城拔寨之势,这于常人可是想都不敢想! 尤其是在见到无忧的手段后,那些原本还想再比试比试,夺一夺那月字剑之人,纷纷都退出了桃柳坪之战。 连月家大小姐都败在了那僧人手中,我们去,不就是别人一巴掌的事儿? 最后,这对战榜上,只剩下了贺州世子梁安与那无忧大师二人,这也让一众对这二人之间的比试充满了期待。 不过,要说引起轰动的,还得是昨日比试之后的事儿。 袁北庭从桃柳坪回来时,路过一家赌坊,不由分说,便径直走了进去,其他人只当是这世子殿下被之前的赌局勾起了兴趣,想去赌坊玩儿上几把。 可哪知,正当他们要走时,袁北庭却从赌坊里快步走了出来,怀中还抱着一个半人大的箱子,要不说是修行之人呢,就这箱子,寻常人怕都是抬不起来。 袁北庭咧着嘴角,三步一回头,边走边向赌坊门前站着的那人道谢。 那人看着袁北庭,脸色已是铁青,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属实像那丢了媳妇儿的汉子,一阵哀嚎,引得街边众人目光皆聚于此。 “他这是怎么了?”张怀钰一众不明其意,开口问道。 “没事儿,回去说,不过若是有得选,他倒宁愿丢了媳妇儿,哈哈哈。” 袁北庭憋不住笑,回声道,将箱子径直抛给了齐羡安,齐羡安不知这箱中装着何物,右手去接,竟差点摔了个踉跄。 袁北庭不等众人反应,转身又去了另一家赌坊,不到片刻,里面又是一阵哀嚎,而袁北庭又乐呵呵地抱着一个半人大的箱子走了出来。 看着这一进一出的袁北庭,张怀钰等人皆是愣在了原地。 莫不是刚刚输急眼,这家伙儿跑去劫了这赌坊? 袁北庭看着呆呆望着自己的几人,赶忙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走啊,若是待会儿他们后悔,可就麻烦了。” 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袁北庭便抱着箱子朝客栈方向跑去,不知道得还以为他抢了别家的东西,正在逃命呢。 “小姐,世子殿下这是怎么?要不我们还是把钱还给世子殿下。”月兰看着逐渐跑远地世子,有些担心道。 要是袁北庭因为输了这点儿银子,得了失心疯,那他们罪过可就大了。 张怀钰此时也是不明所以,只得跟着回到客栈。 一进房间,便见到袁北庭气喘吁吁地坐在桌旁喝茶,脚下摆着的正是从那赌坊中抱出来地箱子。 待齐羡安也将手中的箱子放下后,张怀钰看着这两个不知装着何物的箱子,问道:这里面装了什么?你莫不是在那赌坊抢了钱?” 袁北庭喘息了片刻,笑眯眯地说道:“打开看看。” 齐羡安应声而做,待箱子打开后,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只见箱中堆满了黄金,闪耀着的些些金光都有些刺眼。 月兰数了数,一箱足足有一万金,那这两箱,岂不是两万金!! 就连一向不喜于色的徐玄参也忍不住说道:“你小子莫不是真将那赌坊抢了个空?” 袁北庭当即脸色一变,故作不满道:“前辈这是何意,我堂堂北境世子,犯得着为了这么点儿小钱去抢那赌坊?” 小钱?这两万金可是能够养活足足几千的黑甲卫! “嘿嘿,你犯不着,可老夫觉得,这等腌臜之事,你做得出来。” 袁北庭听后一阵无言,合着本世子在你们眼里就是烧杀抢掠的无耻之徒? “北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张怀钰自然是不相信袁北庭能做出这等不耻之事,但可惜,袁北庭从来不是循规蹈矩之人。 若她知道眼前这小世子年少时因为穷,与大师兄还有谢玄同三人抢了一富商马车,不知会作何感想。 不过好在,那是一只懂得压榨百姓的奸商,用他们的话说,那是为民除害。 袁北庭见众人追问得紧,便将自己辰时在赌坊押注一事说了出来。 “好啊,世子殿下,你偷偷赚钱,竟不带上我们。”月兰听后,气鼓鼓地说道,她原本还以为可以让世子出出血,可没想到背地里,袁北庭却赚了个天顶天。 “嘿嘿,这赌嘛,有输有赢,我又怎能保证我一定能赌赢?要是跟着我输了,你这小妮子还不得将账算在我头上?” 倒是一旁的谢玄同,心里可是后悔的很,他虽不会赌,可这眼力见儿还是有的,谁输谁赢还看不出来?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呢! 袁北庭也不是那小气之人,赢了赌局,自然是开心的很,一人一百金,惹得月兰直呼世子殿下是天上的财神爷,下凡散财来了。 正当张怀钰以为袁北庭就要将剩下的装入自己囊中时,袁北庭却突然脸色一变,开口说道:“羡安,这剩下的所有金,我都交与你。” “交与我?”齐羡安很是不解,就算世子对这钱财无所想法,可要交也是交给小姐,怎会交于我呢? “我交与你,自然是有事要你去做。” “我要你花最短的时间给我组建一支两千人的北字营。”袁北庭沉声道。 自前几日,张怀钰告诉他北境之事后,他便有些担心,匈奴,鲜卑犯北境,大哥,齐叔都抽不开身,而老头子又远赴皇都,此时留守北境城内的人马定不会太多。 为了防止有人对王府心怀不轨,袁北庭需要这支北字营替自己盯着这北境城。 齐羡安作为北境大军的先锋将军,练兵打仗可谓是手拿把掐,在一众人之中,是最合适不过的,交给他,袁北庭也能放心些。 “可是,这” 袁北庭自然知道齐羡安在担心什么,这北字营不属于北境军,袁北庭又无官职,若是被那有心人扣上个谋反的罪名,那可是要诛九族的重罪。 “其他的交给我,你只管做自己的事,我要这支北字营敢杀敌,能杀敌!”袁北庭接着说道。 至于是否忠心,这可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毕竟这事儿,嘴上说定是扯淡。 这煌煌北境大军,能对袁冲忠心耿耿,那可是袁冲这几十年,靠着一刀一枪,随他们冲杀出来的。 自古将军身后名,靠得是帐前等身骨。北境军中对于这每每身先士卒的北境王,自然是佩服的很,不然这袁冲也不能稳坐这北境几十年。 “是,世子殿下。”齐羡安虽不知袁北庭为何突然要组这支北字营,可世子既然这样说了,那他便照做就是。 “想来我们会在这望剑山庄多留几日,你就趁着这段时间,速速将此事办妥。” 接令之后,齐羡安也不做停留,带着这两箱金径直就出了望剑山庄,朝着离这儿不远的栖霞山而去。 艳艳栖霞山,煌煌北境骨! “世子,查清楚了,在酒摊前杀我们贺州军的人,此时正在这望剑山庄。” “可知道姓甚名谁?”梁安缓缓睁开眼,眼中爆射出一道精光。 自昨日桃柳坪一战回来后,他便一直运功修习至今,想着功力能够精进一分是一分。 关于这对战榜上只有他与无忧和尚二人之事,他也听说了,他看了昨日无忧与月小年的那场比试,无忧给他的感觉就是四个字。 深不可测! 这让他身上的压力顿时重了几分,他身为贺州世子,这军中宝剑自然是不缺,可惜的是,这些宝剑他是一把都看不上。 面对着三年一次的桃柳坪之战,在知道此次铸剑师乃是月家久未出世的月家大长老月山后,他三年前便就立誓,定要夺得此剑! “这个,属下还未曾查明,不过属下依照见过此人的几位弟兄描述,画了一幅为首之人的画像。” “是他?”梁安看着手中的画像,想起了昨日早时见过的那群人中,就有此人。 “既然知道了,那便不着急,待本世子取得这月字剑后,再亲自将此人捉拿,去祭我贺州军旗!” 月家 此时的月小年正躺在床上,还不曾醒来,一旁的月小虎只当是姐姐睡着了,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手中的糖葫芦。 月槿衡看着二人,轻叹了一口气,看来我月家此次跟着月字剑怕是无缘了。 月山见状,还以为月槿衡是为月小年担心,连忙说道:“家主,大夫说了,小姐只是真气用尽,有些力竭,恢复几日就好了,您不必多虑。” “这我知道,话说回来,还要感谢那无忧大师手下留情,不然此次小年必将遭此重创。” “是,我已派人送去千金于那无忧大师所住的客栈,但却被他退回了。” “退回了?想来也是,无忧大师境界超凡,我等送铜臭此等世间污秽之物,自然是入不了他的法眼,也罢,此情就暂时记着。” “对了,昨日我与你说得像栀清的那名女子,查的怎么样了?” “未曾查得什么有用的线索,只知道他们一行皆是来自北境。” “北境?”月槿衡呢喃道,陷入了一阵沉思。 “欸,听说昨日那人赢了可有几千金呐。” “什么几千金,是足足一万金!我可是亲眼见着那赌坊老板将那金子可装了满满一箱!” “什么一万金,我可是听说,那人连押了两场,都胜了,不止你说得那家赌坊,对家那间,也让他搬了个空!” “啊,那岂不是有此次桃柳坪之战让他赚了两万金去?” “两万金啊,生生世世花不完呐。” 袁北庭与张怀钰等人在街上闲逛,听着街边众人时不时的议论,张怀钰有些憋不住笑。 “这下好了,你可是在这望剑山庄出了名,这赌坊的赌徒可都盼着你去押上这最后一场,好跟着你发发财呢。” 昨日搬空两家赌坊之事,在今日,已经传遍了整个望剑山庄,剩下的各大赌坊已将此前一赔一百的牌额换成了一赔十。 他们可不想让这小子盯上,到时真若赔出去一万金,这一辈子可就是白干了。 袁北庭则是一阵苦笑,说道:“这最后一场我可是不敢押了去,押得少,赚得也少,押多了,又必将遭人记恨,可谓是吃力不讨好。” 袁北庭到现在还记得那赌坊老板跑了媳妇儿的模样,做人留一线,倘若他真又去押了一百金,那老板只怕出来挥刀砍了他。 一行人走着走着,来到了一间茶馆,便想着进去喝喝茶,歇歇脚。这自打出了北境,一路过来,都是喝酒,偶尔换换,也算是落得个别有风味。 袁北庭原本是想看看这望剑山庄是否有什么好的铁匠铺,好为北字营打造些什么鳞甲、长剑之类的东西。 可逛来逛去,却始终寻不到合适之所,倒不是这望剑山庄铸造技艺不行,而是北字营作为袁北庭第一支亲卫营,自然是要用最好的铠甲,最锋利的武器。 望剑山庄街边的铁匠铺,皆是为了那些寻常武夫,甚至不会武的普通人所造,工艺上就粗糙了不少,这样的破铜烂铁,袁北庭自然是看不上。 众人一进茶馆,袁北庭只觉得一道目光向自己射来,环顾四周,只发现茶馆的角落坐着一个白袍僧人,正是此前的无忧。 无忧举了举手中的茶杯,袁北庭也不客气,只当是这和尚要请他喝茶,顺着长桌便走了过去。 “我带得人多,大师可介意?” 无忧抿了抿手中的茶,轻笑道:“无碍,相识即是缘,能与各位施主同饮乃是小僧前世修来的福分。” “大师客气了,昨日看大师与那月家大小姐比试,可是好等手段,顷刻间便将那月小年败了去。” “施主谬赞了,您二人可也不差。”无忧指了指袁北庭和谢玄同,说道。 昨日,他在梁安与那月小虎比试时就已察觉到了二人,梁安最后那一剑,其他人都已看不清场中发生了何事。 只有袁北庭和谢玄同,刹那间眼中精光大盛,那时他便知道,二人也是入微境的强者。 当然,徐玄参他自是看不出的,虽然徐玄参已从神罗天通跌落,可到底还是逍遥境的强者,岂是他一个入微境能够看穿的? “不知大师为何来这桃柳坪?莫非真是为那月字剑?据我所知,这佛家可是极少有习剑之人。” “是,也不是。小僧的确是为那月字剑而来,只是却不是为了小僧自己。” “哦?难道大师是为了他人求剑?” “是,也不是。” “小僧是奉师傅之命,下山前来寻一人,邀他去寒寺一聚。” “可这世人都说,拜访他人,总要寻一番心意,这是礼节,小僧久居深寺,实在不知道送点儿什么合适。” “不过恰好,小僧寻的这人是个练剑之人,从小便练剑,只是至今却未曾有过一柄佩剑,我便想着寻这一柄月字剑给他,也算作一番心意。” 众人听见皆是一阵沉默。 合着这和尚夺这月字剑只是为了送礼?若是让那些为月字剑拼了老命之人听了去,只怕是要骂娘。 他娘的,老子梦寐以求的宝剑,在你眼里只是送与他人的一番心意? 袁北庭定了定神,问道:“那不知大师所寻之人在何处?” “师傅说,那人在北境城。” “北境城?我们就来自北境城,不知大师所寻何人,我们或许认识,还能帮你说上一说。” “我要寻,北境的小世子,袁北庭。” 第35章 四禅,佛生怒 “怎么?还在想着昨日无忧大师说的事?”张怀钰见袁北庭从茶馆回来之后,直到今日,还有些心不在焉,便问道。 袁北庭点了点头,苦笑道:“也不知道那和尚说得是真是假。” 昨日,当无忧说要寻得是他自己时,袁北庭心中便升起了一股异样,他万万没想到,这实力深不可测地和尚竟是为自己而来。 不过好在,袁北庭还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这和尚看着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是敌是友还尚未可知。 如无忧所说,他是复师傅之命,邀他去寺中一聚,但具体所为何事,他却说不出个一二来,只是说师命如此。 袁北庭自幼在梅山长大,之后就回了北境,与这佛家之人可是从未有过交集,他不知无忧的师傅为何要派人远赴千里来寻他。 就算是想要与北境搭个边儿,那也应该是去找老头子,最不济也应该去找大哥说上一说,万不可能寻到自己这浪荡子身上。 有些烦闷的他原本想找徐玄参说道说道,可自前日他分了每人一百金后,那老东西就不见了人,至今还未见到他的身影。 “怕什么?你当初被我揍得百十回,可曾怕过?”谢玄同在一旁说道。 当初的袁北庭可谓是百折不挠,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真不怕,无论将他揍成什么样儿,第二天总能生龙活虎地来找他打架。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都不敢说打倒过袁北庭,只敢说打败。 “就是,又何必自扰,去为那未发生之事坏了当下的兴致。”张怀钰接着说道。 她能将这青山居经营这么多年,未雨绸缪是必须的本事,可她也知道,若想凡事面面俱到,这自是不可能的事。 袁北庭听后,觉得也不无道理。 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敢拦老子的路,老子就一剑斩之! 张怀钰见袁北庭紧绷地脸终于放松了下来,心里也算是放心了些。 “快走,待会儿这世子殿下与那无忧大师的比试就要开始了。” “听说,今日赌坊将这赔率又翻了几番。” “是吗?走,快去押上几注,赢了我好去找个美人儿快活快活。” 张怀钰见这街边这一众人向赌坊走去,便试着想让袁北庭暂时忘却心中忧虑,于是说道:“我们不如也去押几注?” “不去。”袁北庭一口回绝,自前日赢得两万金后,他便再也不想去那赌坊了,即便是路过都是快步走开,毕竟若是被那赌坊老板发现,只怕又得遭受一番眼神的毒打。 其次是,他虽赢了不少,可这对赌坊来说尚且还能勉强承受,他若真再去押上几注,必将遭这赌坊之人记恨,这岂不是自找麻烦? 再者说,凡是能在各地开赌坊的,哪家没点势力手段,这望剑山庄内的赌坊多少跟月家有点干系,自己今后还要去月家拜访,多少得留点底线。 “为何?你这是怕了?你若怕了,我们不去那两家即可,走啦。” 还不等袁北庭回声,张怀钰便去拉他的手,谢玄同见状,也上前帮忙。 “你怎得也跟她这般?”袁北庭见谢玄同上前来,不解地问道。 谢玄同不好意思地说道:“嘿嘿,我也想挣些钱。”说罢,两人一前一后,就将袁北庭朝那赌坊带去。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贺州世子对无忧大师,贺州世子胜,一赔五十,无忧大师胜,一赔八十。” “比试就快开始了,没有下注的快下注。” 这场最后的争夺之战,将那些赌徒的胃口都快吊到天上去了,赌坊门口挤满的人群就可见一斑。 袁北庭等人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寻到了那记牌之处。 “几位客官,可是为桃柳坪之战而来?” “正是。” “那不知几位想买谁胜?咱家这赔率,在整个望剑山庄可没哪家赌坊敢开得起。” “不知此时谁身上所押之注多?”袁北庭笑着问道。 “那自然是咱贺州的世子殿下了,听各位口音不是这贺州之人,想来不知道咱世子殿下的厉害,不妨给各位透个底,咱这世子殿下可是入微境的强者!” “是吗?怪不得这么多人都对他如此看好呢。” 张怀钰倒是不管袁北庭这阴阳怪气的劲儿,转头看向谢玄同,她如今可是连袁北庭都不信了,只相信这小道长,整整将近上百把,一局没输过,谁看了不得叫声爷? 谢玄同思考片刻后,说道:“十金,无忧胜。” 他自也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便就压个十金,也算发个小财罢了,剩下的张怀钰和月兰也跟着压了十金。 这一下,倒也吸引了不少赌徒的目光,这赌注,寻常就是几两,一些富家子弟也不过百两有余,一出手就是十金的,在这小小望剑山庄实属罕见,更何况还是押得那无忧和尚。 “这几人莫非是想像前两日那人一样,以十金博百金?” “嘿嘿,只怕是白日做梦,还押那个无忧,到时只怕输个底掉,哭都来不及。” “管那么多作甚,来来来,我押咱们世子,十两!” 张怀钰可不管那些,只当是稳操胜券,高高兴兴出了赌场,便直奔桃柳坪而去。 要不说这最后一战吸人眼球,这前来围观之人比前两日足足翻了几番。 踏入桃柳坪,袁北庭便见着了徐玄参,只见他手里拿着酒壶,斜靠在一处,好不自在。 “来了。”徐玄参看着朝自己走来地众人说道。 “前辈这两日去了何处,我到处寻您可都未曾得见。” “寻老夫作甚?想老夫抽你不成?” “嘿嘿,前辈要是乐意,我接着就是。”袁北庭笑眯眯地说道,能与剑仙过上几招,对自己来说也是种莫大得机缘。 随即,袁北庭便想着问问那无忧所说之事,看看徐玄参是否知道些什么,可一想这人多眼杂,实在不是个静心之所,只得作罢。 “诸位,今日是我桃柳坪最终决战,胜者便能取得那月字剑,相信诸位已经是迫不及待,话不多说,即刻开始!” “下一场,梁安对无忧!” “终于开始了,我可早就等不及了。” “是啊,真想看看这月字剑究竟能够落入谁手。” 听见比试即将开始,围观的众人早已按耐不住,这样的对决,多少人一生都不曾遇见,今后在家人好友面前吹嘘,那也是有了资本不是? 台下,无忧与梁安二人听见自己的名字,缓缓睁开了眼,一个闪身便来到了桃柳坪上。 就这一招对他们来说不过信手拈来的身法,都博得了众人的满堂彩。 无忧看着眼前的梁安,依旧是一副淡然之色,轻声说道:“施主,请。” 梁安看了眼藏剑阁之上的那柄月字剑,眼中的狂热更甚,再看向眼前的无忧,杀意尽显。 “长空破!”梁安知道,眼前这和尚可不是那月家的傻子可以比得上的,所以上来就是杀招尽出。 带着凌冽的剑意和无尽的杀意,梁安手持古黑长剑向无忧杀去。 无忧也不再似之前面对月小年那般,他动了,凭借着婆娑步来到了梁安身前,就在那一剑快要刺到自己时,一个侧身躲过,反而一拳轰向梁安。 梁安见状回身收剑格挡,拳风与剑气相碰,都将二人震退了数十步。 可高手过招,哪有喘息之机。 梁安见一击不成,再度快速上前,杀意尽显的剑招与佛家的拳法相互碰撞,二人打得是难解难分。 只见,梁安的剑越来越快,而无忧的拳也径直迎上,越打越快,丝毫不落下风。 “真厉害啊,没想到这世子殿下的剑法竟能达到如此境界。” “是啊,没想到那和尚竟也不遑多让。” 突然,梁安飞身后退,随后脚下一蹬,再度上前,如闪电一般直刺而去,但到了无忧身前,却不见了踪影。 又是这招吗? 无忧看着梁安身影消失的地方,呢喃道,随后全身金光大盛:“佛门金刚,金钟罩!”一口洪钟再现,将无忧罩在了里面。 话音刚落,便见从无忧上方冲下一人,正是此前消失的梁安,“给我破!”梁安大吼一声,手中的长剑闪过一丝寒芒,刺向无忧。 “轰——”碰撞产生的强烈余威向四周漫去,还是靠着月家的四位护法才能勉强镇压,使其没有波及到围观的众人。 “佛门金刚,般若掌!”无忧大喝一声,四周的金光消散,随后一掌轰向梁安。 梁安随即收剑,翻身躲避,落在了不远处,看着眼前的无忧,他没想到自己那一剑竟没能破得了那金钟罩,甚至还让无忧再出了一招。 面对刚刚那一记般若掌,强烈的压迫感让他现在都心有余悸,这和尚实力果然不凡! 袁北庭看着台上交手的二人,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这无忧的实力超凡,比自己甚至谢玄同都要强上几分,可他没想到这梁安竟也不弱。 自己之前在酒摊让齐羡安斩了那贺州军几人,再加上这青峡关张怀钰爹娘一事,自己与贺州终是要有所交集。 到时候,与这梁安恐也难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加上自己在这贺州地界,若真起了冲突,倒还真是有些棘手。 “来,月兰丫头,给老夫捏捏肩。”突然,徐玄参的声音在他耳边乍起,袁北庭顿时眼睛一亮。 对啊,我怎么忘了身边还有这剑仙呢,这一路吃我的,用我的,睡我的,到时候如若真遇到什么难题,想来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算是解决了心中之事的袁北庭再次看向台上的二人。 只见那梁安此时不知在吟唱着什么,手上法诀掐动,那剑就似有了灵性一般,朝着无忧袭去,而梁安也不闲着,纵身一跃,一拳轰去。 无忧见这一剑一人,眼中光芒大盛,随后将颈上的白玉念珠朝着空中一扔,那念珠也似有了灵性一般,朝着长剑缠斗而去。 梁安没想到无忧竟也有这一手,他原本想趁着一人一剑,打他个措手不及,如今看来只怕是要落空了。 无碍,那便试试你的身手,看看究竟谁能更胜一筹! 梁安自幼在贺州军中长大,十余岁便可上阵杀敌,一身武艺都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出手更是狠辣无比。 相对于无忧这至刚至阳的佛家拳法,这梁安的拳法就更显阴损,招招直奔人要害。 梁安一拳朝着无忧的胸口轰去,无忧反身双手一引,梁安被这力道打了个立身未稳,紧接着,无忧一掌拍向梁安,梁安脸色一变,大喝一声:“归!” 原本还在空中与那念珠缠斗的古黑长剑,径直朝着无忧刺来,无奈之下,无忧只得转身一掌朝那长剑拍去。 却不料,此时梁安趁机回身一个鞭腿,将无忧踢飞了出去。 藏剑阁之上,月槿衡看着台上招式频出地二人,苦笑道:“想来,这小年姐弟俩输得不冤,这二人实力远胜他们,欸,这江湖还真的代有人才出啊。” 一旁的月山见状也不禁感叹道:“是啊,这以后,就是这群小娃娃们的天下咯。” 被踢飞的无忧一个跟斗,稳住了身形,扔出的念珠此时也回到了颈上。 “施主,好手段。” “哼,是吗?你再试试这招能否接得住?” 说罢,梁安体内的真气疯狂涌动,手中的长剑也是锋芒大盛,“长横九天!”梁安暴喝一声,手中长剑挥出,一道剑气如那狂海浪潮,朝着无忧袭去。 剑气所到之处,皆是飞沙走石,刚刚修缮完不久的桃柳坪再次地裂石碎,看得月槿衡好一阵心疼。 无忧见状非但不躲,反而顺势盘腿而坐,双眸紧闭,双手合十,口中梵音阵阵,只有淡淡的金光依附于身。 “他为何不躲?莫不是要寻死不成?” “看来这月字剑要归世子殿下所有了。” 台下的袁北庭和谢玄同却是眉头微皱,因为他们此时感觉到,此时无忧的念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佛门金刚,佛生怒!”正当众人以为这无忧要惨死剑下时,无忧终于睁开了眼,身后,竟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的佛像虚影,这佛眼之中如有浩瀚星辰,使人看一眼便不觉沦陷。 “这是?”袁北庭和谢玄同皆瞪大了眼睛,因为他们能清楚的感知到这佛像所带来的威压,如能震碎世间所有妖邪一般。 “这是佛门的佛生怒,算是佛门的绝技之一,只有修为到四禅的修行者才修得此技。”此时的徐玄参也被吸引,不由得坐起了身,看着台上的无忧,朝着二人解释道。 “四禅!这无忧竟到了四禅!”袁北庭二人皆是惊呼,此前,三禅的无忧他们都见过,实力不可谓不恐怖,那这四禅 “你们两个小娃娃,惊讶个什么劲儿,这四禅哪那么容易,看他身后那淡金色的佛像,想来也只是三禅巅峰。” “不过,看这小和尚年纪轻轻,能到如此境界,想来离那四禅,也不远了。” 此时,只见那无忧右手朝着那道剑气轻轻拍去,而身后的佛像虚影也随着无忧,一齐拍去,一掌,那横扫一切的剑气顿时炸裂,剩却的余威朝着四周散去。 “布阵!”月槿衡大喝一声,四道倩丽身影迅速于桃柳坪四角站立,双掌齐出,才布成一半圆大阵,将这余威抵住。 不过那四人也是一口鲜血喷出,显然被这余威伤得不轻。 月槿衡见余威消散,才长舒一口气,这来桃柳坪观战之人多是寻常百姓或者普通剑客,这等余威下去,只怕多半人都不能承受。 而此时的梁安也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此招已经用了他全部的真气,原以为能一剑斩了那和尚,却不想被他化解。 无忧此时也不再犹豫,又是一掌平覆,朝梁安而去,那身后的佛像如出一辙,一掌缓缓盖去,带着无尽的威压,似要将这天地镇压。 梁安看着朝自己拍来的那一掌,知道如果自己不躲,只怕会被当场拍死,一个闪身直接来到场外。 烟消云散,那淡金色的佛像也渐渐消失,无忧缓缓起身,朝着梁安轻声说道:“施主,承让。” 沉默片刻。 “梁安对无忧,无忧胜!” 第36章 舅父 “真没想到,这月字剑竟然被一个不知名的和尚收入囊中。” “是啊,我可是押了不少银子在这世子殿下身上,全输了,回去,我那婆娘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嘘~都小声点,若是让世子殿下听了去,你可就不是被扒层皮那么简单了。” 尽管这桃柳坪之战已于昨日结束,这来望剑山庄看热闹的人也散去不少,可仍有不少人闲聚在客栈、茶馆,说着那场惊天动地之战。 那些亲临观战之人,吹嘘起来更是绘声绘色,唬得那些未曾见过之人一愣一愣,就差一张案几,一块醒木,一杯毛尖好茶,便要说起书来。 不过倒也不奇怪,那些寻常百姓之家,亦或者不入流的剑客,活了大半生,哪见过这等场面? 就像曾经剑仙齐道陵于塞外叶孤城大战拓跋那钦,已经过去百余年,可你若遇上说书的先生,听上一听,总能听见这段成芝麻烂谷子之事儿。 不过,相对于剑仙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人物,显然这眼前的事儿更是吸引人,月家姐弟俩相继出局不说,就连万众瞩目的贺州世子也败给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和尚。 就这段儿,说书的便是感激涕零,三炷香拜天,老天爷,我又来活儿了! 至于袁北庭一众,在昨日月家将月字剑亲手交于无忧后,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倒不是有什么着急的事儿,而是月兰和谢玄同想着赌坊的赌注,生怕别人将到手的钱抢了去。 “行了,都数了一夜了,还数呢?”袁北庭看着眼前时不时扒拉两下身前盒子的谢玄同,忍不住说道。 谢玄同白了他一眼,关上了盒子,没有理他。 老天爷,这可是八百金!要说靠着做法事,怕是做到死也挣不了这么多钱,此事儿可千万不能让那混账师傅知道,不然又得找理由诓了去。 “你未曾告诉无忧师父你的真实身份?”张怀钰看着二人打趣,笑着问道。 “没有,那和尚爱去哪寻去哪寻,就算他说得是真,他师傅愿意请,我还未必愿意去呢。” 袁北庭自昨日回来后,便试着向徐玄参说了此事,想着能否打听打听到这无忧的师傅是何等人物。 可徐玄参却说,他也不甚了解,只知道此人法号叫契此,身居塞外云泉寺,他曾经孤身西出战拓跋隼时曾路过此地,与那和尚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见谁都想比试一番,可无论他如何挑衅亦或劝说,这和尚就是不出手,只是笑着叫他喝茶。 徐玄参见无果,便也不再强求,喝了杯茶后便去寻那拓跋隼,此后再无交集,只是最后徐玄参所说的一句话,让袁北庭顿感心里一沉。 此人,看不透! 能得剑仙如此评价,让袁北庭不禁感到有些头大,他初入江湖不久,原本以为自己还算得上有些手段,可这一路相遇,却越发觉得自己渺小。 无论是宋乔生还是徐玄参,亦或者刚刚夺得月字剑的无忧,都是自己暂时无法匹敌的存在,更不用说塞外还有什么拓跋隼之流。 这江湖,当真是卧虎藏龙! “走,我们去月家。” “不等徐前辈了?” “等他作甚,他爱去哪去哪,有事自会来寻我们。” 昨日桃柳坪之后,徐玄参便说有要事要去做,不用管他,袁北庭也是懒得过问,只当他是得了钱,找个地方喝酒去罢了。 他们来这望剑山庄本就是奔着月家而来,只是凑巧碰到这桃柳坪之战,便想着看看热闹,如今这热闹已经结束,也该去办正事了。 刚踏出房门,袁北庭便见着迎面走来一队人,为首那人一身华服,手中握着一柄古黑长剑,正是昨日落败的贺州世子,梁安。 梁安自然也见着了袁北庭,眼中是丝毫不掩饰的寒意,他原本想着夺得这月字剑之后便将这杀贺州军之人一并带回贺州军营,好祭他贺州军旗。 可不曾想,自己非但没有成功夺剑,反而受了不小的伤,这让那一想法不得不暂时搁置,待回贺州府养好伤后,再做打算。 看着一脸冷冽的梁安,袁北庭倒是懒得搭理,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倒不是怕了这小世子,只是自己还有要事未办,实在是无暇顾及这不可一世的家伙,再说,这往后去便会去贺州,又何须急这一时? 待二人别过,一名持剑女子朝着袁北庭走来,袖袍上一个硕大的月字显示着她是月家之人。 “公子,我家家主有请。” “家主,月槿衡?” “正是。” “所为何事?”袁北庭没想到自己还未去这月家,这月槿衡倒率先找上了自己,只是自己与他尚未有交集,怎得就找到了我头上? “家主未曾说明,只是说故人相叙。” 袁北庭回头看着身后的众人,这一行人谁能与月槿衡是故人?不过也罢,正好要去月家,如今有人相邀,也省得些去麻烦。 “带路。” 要说这月家,不愧是当世的铸剑大家,就连这府邸都是气派非凡,虽比不上那北境王府,可若是寻常王爷郡主的府门在这月府前倒还真有些不够看。 不说其他,就是这月府门前的持剑侍卫,都比寻常官邸要厉害许多,最重要的是,嘿嘿,这女侍卫可是长得俊的很呐! 只是这张怀钰在身边,袁北庭自是不敢多看,只能匆匆瞥一眼,却不想这都被那女人看了去,一声轻咳,吓得袁北庭将转未转的头立马转了回去。 怎得?没过门就想管着本世子了? 袁北庭心里这样想,却也知道,这样得话是万万也说不得,不说那小冰块儿能不能剐了自己,就是娘和二姐那儿,袁北庭就是难逃一劫。 初进月府,便见一石坪,众多女子在此练剑,想来这便是月家众多女侍卫之一,其中,一扎着高鬟的女子还不时地纠正着她人的姿势,出剑力度。 正是月家大小姐,月小年。 她自昨日苏醒之后,知道自己受伤,暂时不能练剑,可又实在闲不住,便想着帮其他弟子训上一训,也算是替这月家提升提升实力。 “家主,客人到了。” 袁北庭众人跟着那女子来到了一处凉亭前,说是凉亭,却比有些府邸的正厅都要大上许多。 亭后的楼台水榭,池中养着的斑斑大鲤,都显示着这里富贵逼人。 不过袁北庭对这些可是看都懒得看。 再怎样奢靡,能比得过本世子的北境王府?本世子的摘星湖里可养着千年大鳌呢,要不是老头子不肯,我非得将那老东西牵出来溜溜不可。 凉亭内,一人手持一玉盒,正在喂着笼中的金丝雀,堂前,一圆桌之上,坐着一白袍僧人,身旁放着一柄长剑,正在品茶。 那人听见客人已到,连忙放下手中的玉盒,上前去迎。 “月家,月槿衡,见过世子殿下。” “月家主认得我?” “那是自然,北境小世子的大名,我可早就听说过。”月槿衡笑着说道。 袁北庭自出了北境城,虽是低调行事,可也并没有刻意隐瞒行踪,月家这样的江湖大家能寻到他,也不奇怪。 坐在一旁的白袍僧人此时回过头来,起身施礼,笑道:“施主,又见面了。” “无忧大师,好久不见,还得恭喜大师夺得这月字剑。” 袁北庭一进来便看见了无忧,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也在此处。 “多谢,只是施主倒真是瞒得我好苦,若我真去了北境,倒还不知道要寻施主寻到何时。” 袁北庭此时只得嘿嘿一笑,他以为这无忧昨日便离开了这望剑山庄,却没想到今日能再次碰着,着实有些尴尬。 “还望世子勿怪,我原本请无忧大师来府中一叙,是想谢他之前对小年手下留情一事,后听闻他要去寻世子,便让他留了下来,等着世子。” “哦?月家主又怎知我一定会来?” “世子说笑了,世子来这望剑山庄难道不是为我月家而来?” “何以见得?” “自是因为世子殿下身边这二位姑娘。”说罢,月槿衡便看向了一旁的张怀钰和月兰二人,眼中还带有一丝亲切。 “你们两个小娃娃可是唤作怀钰和月兰?” 二人相视,缓缓点头。 “像,太像了。” “家主此话怎讲?”张怀钰和月兰看着这般模样的月槿衡有些不知所以。 他们来是为了她娘之事,从徐玄参口中,她也知道了娘亲便是这月家圣女,那她自然与这月家多少有些关系,只是这其中究竟何为,现在还无从知晓。 “来,我们坐下说。” 待一众坐下,张怀钰不禁地开口道:“月家主可识得我娘亲?” 月槿衡抿了口手中的上好仙茶,缓缓开口道,声音还带有着一丝沧桑:“当然,我不仅认识,还甚是相熟,说起来,你们两个小娃娃可还得唤我一声舅父。” “舅父?”月兰低声惊呼,倒是张怀钰对这倒显得有些意料之中。 “是的,想当年”月槿衡欲再次说道,一旁的无忧此时却站起了身。 “月家主,既然您有私事要谈,小僧就不便打扰了,想着刚刚大小姐与小僧说有武学之事想要探讨,正好小僧也去交流一番。” “那就有劳大师了。” 说罢,无忧便出了凉亭,奔着石坪而去。 对于这等他人之事,他自是不感兴趣,佛说,知多,扰多,自己又何必去寻这烦恼? 见无忧远去的背影,月槿衡对着张怀钰,接着说道:“我与你娘是亲兄妹,与月兰那丫头的娘月雅清,则是堂兄妹。” “当年你母亲身为月家圣女,可谓是天赋卓越,那时我体弱多病,父亲便想着将这月家交由你母亲打理。” “可是,你母亲志在四方,万不想被困在这小小的望剑山庄,便趁着父亲不注意,与雅清偷偷溜了出去,从此二人浪迹江湖。” “后来,你母亲遇到了北境中郎将张程尧,二人结为夫妻,雅清也遇到了自己的意中人,这才有了你们两个小娃娃。” “那不知家主可认得此物?”说着,张怀钰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正是那日在剑匣内所发现的那块。 月槿衡拿着这玉牌端详了片刻,说道:“这是月家的圣女令,只有月家的圣女才能拥有,凭借着这圣女令,可号令月家万众。” “可这上面”张怀钰有些不解。 若这令牌上刻着娘的名字,倒还说得过去,可如今,这刻着的是自己的名字,自己难道是月家圣女? “想来这是你娘留给你的,你仔细看,便会发现,这玉牌有改动过的痕迹,估计是你娘将她的名字换成了你的。” 张怀钰举起手中的玉牌,仔细看了看,果真发现了重新雕刻的痕迹,顿时眼眶有些红润。 娘,真的是你吗? “那岂不是有了这圣女令便就是月家圣女?”袁北庭见张怀钰情绪有些低落,便接着问道。 “世子殿下有所不知,这想要成为这月家圣女需得满足三个条件,剑侍,圣女剑明月生,最后才是这圣女令。” “剑侍?” “是的,这剑侍是我月家独有,每一代圣女都会伴有一名剑侍,剑侍天生驭气境,自身之气与明月生相通,以气养剑,雅清便是栀清妹妹的剑侍。” 袁北庭转头看向月兰,怪不得这小丫头天生驭气境,想必就是那月家的剑侍了。 只是他却并未将此事说出,毕竟这江湖险恶,即使说得再好听,也未必是真心。 “那不知这明月生又是怎种说法。” “这明月生作为圣女佩剑,乃是我月家先祖月苍所铸,当年剑仙齐道陵曾请当时的大符师南子仲设下一道禁制,只有月家天赋最高者也就是圣女才能拔得此剑。” “只有月家圣女才能拔出明月生,那外人”袁北庭想起此前战巴蛇之时,徐玄参凌空借剑,可不就是这明月生?。 说到这儿,月槿衡不由得一阵苦笑,说道:“不瞒世子殿下,若是这外人,明月生则无此禁制。” 袁北庭听后,无言。 这三个老东西合着用这禁制防着自家人? “只可惜,这明月生在栀清战死后,便消失了。” “那不知家主对我娘之死可知道些什么?”这时,张怀钰回过神来,接过话问道。 她虽知道了眼前之人是自己的舅父,可毕竟这么多年从未打过交道,明月生在手上之事自然也是说不得的。 “当年,我父亲对于栀清妹妹嫁人之事甚是反对,甚至以断绝父女关系为要挟,可栀清妹妹还是毅然决然地嫁给了你爹,但也因此,与月家断了联系。” “只有我,还与你娘有着书信往来,可是有一年,原本是寄信之日,我却未收到你娘的来信,过了几天我才知道,关外蛮夷攻破了青峡关,你爹和娘皆因此战死。” “待我赶到青峡关时,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我想看看能否寻得你们两个小娃娃,却也是什么都没找到。”说着,月槿衡眼里闪过一丝悲伤之色。 “不过好在,今日见得你们姐妹俩相安无事,便是天佑我月家。” 这一切,都被袁北庭和张怀钰看在眼里,问娘亲之事,一是想看看能否知道些不一样的线索,二是便想试试月槿衡的态度。 人都有七情六欲,这失去至亲之人的悲痛是演不出来的,月槿衡今日如此表现,算是让袁北庭二人知道,月家还算值得信任,至少,月槿衡是如此。 第37章 桃花柳 “想清楚了?真要将明月生还给月家?”袁北庭边走边朝张怀钰问道。 张怀钰微微点头,说道:“小时候,娘总会提起一个小院儿,说着里面如何如何,现在想来便是这月府,无论是想念,还是自觉亏欠,娘对月家总归是有些情感的。” “那明月生虽是娘的佩剑,可最终是月家圣女之剑,无论是圣女令还是明月生,都跟我这小女子无关,我拿着也无用。” 袁北庭听罢也不再说什么,刚刚月槿衡的一番话算是将月家透了个底,张怀钰对她这个舅父还算说得上信任,想来,归还明月生便是想替娘亲做点事儿。 “小姐,那我怎么办?”此时,月兰急得眼中泪水直打转,忍不住问道。 通过刚刚一番谈话,她适才知道自己就是那月家剑侍,可剑侍以气侍剑,小姐说要将明月生还给月家,那自己岂不是 张怀钰见月兰那可怜兮兮地模样,忍不住笑道:“放心,你这丫头我可舍不得放走,我在哪,你便在哪,如何?” 月兰听后猛猛地点头,终是止住了欲流的眼泪,转哭为笑。 说着,一行人路过先前那石坪,只见无忧正在坪中打坐,而月小年也是一道真气附身,盘坐在坪中,二人之间竟有真气互通。 “这是?”袁北庭眉头微皱。 他察觉到了月小年较之他们初进月府之时,体内真气竟恢复了不少,虽说终是缓慢,可比自己当初可是快上了许多。 “这应该是佛家的坛经,据说此功法能与他人真气互通,加快真气运转,从而达到修炼之果。”谢玄同看着坪中二人说道。 “原来如此,你怎会知道这佛家功法?” “自然是师傅告诉我的,我在青羊宫可不是只练剑。” 袁北庭听后一阵哑然,他自然知道谢玄同是说自己只会练功,对于其他江湖门派所知如那沧海一粟。 他娘的,你以为老子想啊,本世子一上山,那千老头只给我灌输了两个字,就是打架,其他什么都不教,不然我能如此? 不过,袁北庭虽心里如此,但却不在意,反而看向一旁的无忧,眼神里闪过一丝鄙夷。 无忧啊无忧,你小子与这月家大小姐一起,当真来讨论武学?呸,真是丢爷们儿的脸!要搁本世子以前,这小手一牵,早就岁岁年年了。 张怀钰哪里知道这袁北庭脑子正想着如此荒唐之事,只当是他对这无忧又想起之前受邀去云泉寺之事。 “又想起了那日茶馆之事?”张怀钰轻声问道。 袁北庭生怕这小妮子看出什么端倪,赶紧摇了摇头,便欲要走。 此时,坪中的无忧和月小年同时轻喝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月小姐,不知感觉如何?” “多谢大师,没想到这真气果真充沛了不少。”月小年轻声应道 她原本是一点真气全无,修炼更是不可能,可不想,这无忧出来后便说,他有一法,可以助她快速恢复体内的真气,这如今一试,倒真恢复了不少。 无忧轻笑道:“无碍,小僧也只是尽点绵薄之力。”说罢,转头看向一旁的袁北庭,走了过去。 “世子可是要走?” “不知大师有何贵干?” “世子莫不是忘了小僧那日所说,我夺剑是为了给世子准备见面礼,如今这剑已夺,自然是要送给世子。” 说着,无忧便从身后拿出了那柄月字剑,欲交给袁北庭。 “当真要给我?” “出家人,不打诳语,自然是当真。” 袁北庭嘿嘿一笑:“多谢,我不要。”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先不说自己尚未答应去那云泉寺,即便答应,单说这月字剑,虽算得上极品,可还是入不了他的法眼。 无忧脸上一愣,问道:“世子是看不上这柄剑?” “你只听世人说送礼,可还听说有送便有不收的道理?”袁北庭看着无忧发愣样子,笑说道。 他发现这和尚虽看着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却是单纯的有些发蠢,武学高强,可对这世间的凡尘俗事却是一窍不通,如同那几岁的孩童,别人说什么便听什么。 就像那日茶馆,自己与他是萍水相逢,几句话之间,这和尚便将自己透了个底朝天,属实是一点心机都没有。 无忧挠了挠头,说道:“这个小僧确实未曾想过。” “那今日本世子也算是做了回人师,这柄剑你就自己留着。” “可是,小僧从未学过剑,这留着实在是无用。” “既然如此,你不如将此剑交给月小姐,反正这也是他们月家所铸之剑。” “我不要!”月小年听后,一口回绝。 她自小性子刚烈,未夺得那月字剑本就让她有些心灰意冷,袁北庭这番话又似怜悯一般,自是让她不服。 她要得不是剑,而是堂堂正正的胜出! 正巧这时月槿衡走了出来,老脸已是通红。 他原本是想趁张怀钰几人回客栈取东西时,来看看月小年,毕竟女儿受了伤,还未恢复,又加上无忧说要与她探讨武学,自是有些放心不下。 月小年练武痴迷,他是知道的,如若今日强行练功,有了什么闪失,伤上加伤那便得不偿失了,却不想,刚出来便瞧着了这一幕。 怎么?我月家的月字剑是多少江湖练剑之人梦寐以求,如今到你们手中,却成了人人嫌弃的破铜烂铁? 此时,月山也正巧路过,却不知这几人站在这里所为何事,一问,却差点气得没背过去。 “他娘的,你们几个小娃娃都不要,那我拿去融了!”说着就要取那无忧手中的剑。 突然,一道真气自府后散来,震得整个月府都有些动摇。 月槿衡脸色一变:“不好,是后山。”说罢,便带着月山和一众侍卫赶了去。 “月小姐,不知这后山”正当袁北庭还想问问月小年关于这后山之事时,脑海中却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臭小子,快过来,老夫给你寻了个宝贝。” 袁北庭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竟是徐玄参!二话不说,便也跟着向后山跑去,只留下众人有些不明所以。 后山之上,只见月槿衡和月山还有一众月家侍卫看着眼前这个半靠在古树之下,一脸邋遢模样的老者,却不敢动半分。 “家主,怎么办?”此时,一身着长袍的女子问道,她看着地上碎成几段的佩剑,仍心有余悸。 她练剑多年,虽比不上月小年,可也终成驭气境的高手,刚刚那老者只是轻轻一挥,自己便倒飞了出去,手中之剑更是破损成了几段。 这是何等实力! “不知前辈来我月府后山所为何事?” 月槿衡自认做事算得上圆滑,可谓八面逢源,四处逢生,否则,这月家也不会在他手中有了如今这等规模。 可他回顾往生,实在想不起自己何时得罪过这等境界的高手。 “你就是月槿衡?” “前辈识得我?” “不认识,但我认识你爹,月海,老夫的苍芥子就是你爹所铸。” “苍芥子”月槿衡呢喃道,总觉得在哪听过,随后瞪大了眼睛,猛然想起,说道:“您是剑仙徐玄参?” 月家的一众弟子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是剑仙亲临,怪不得一个拂袖就震退了驭气境的高手。 “什么剑仙,不过是一邋遢酒鬼罢了。” “前辈,什么宝贝?”此时,袁北庭一个闪身来到了二人之间,兴奋地朝着徐玄参问道。 “你个臭小子,怎么才来,嘿嘿,虽然老夫是找到了这个宝贝,但这毕竟是月家的东西,老夫可说了不算。”说着,徐玄参指了指一旁的石洞。 看样子,这宝贝就在这石洞之中。 “月家主,不知这洞里是?” 月槿衡沉思了片刻,说道:“罢了,世子既然是怀钰的夫君,那与我月家就是一家人,知道了也无妨。” “这洞里,封印着前世剑仙齐道陵的剑,桃花柳!” “桃花柳!”袁北庭一声惊呼,传闻,随着剑仙齐道陵羽化飞仙,这桃花柳就不见了踪迹,没想到竟藏在这石洞中。 “是的,当年剑仙就是在此处入了天门,但这桃花柳却留在了世间,当时我月家先祖月苍便让当时的大符师南子仲将桃花柳封印在了里面,作为我月家绝密,历代传承。” “呵呵呵呵,与老夫估计的不错。”徐玄参听后,笑着说道。 他自入了这望剑山庄后,便感知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但极其微弱,他也就没在意。 可自那日去了桃柳坪之后,这股气息陡然强了几分,现在想来,是因为这桃柳坪离这后山近一些的缘故。 后来,他与袁北庭说有要事去办,便是想寻一寻这气息来自何处,寻着寻着便来到了这后山。 “前辈怎得知这里面就是桃花柳?” “老夫也只是根据以前江湖流传,猜测罢了,现在经月家主一说,才算是确定。” “前辈是想让我去取这桃花柳?”袁北庭讪笑着问道。 “怎么,这齐道陵的剑你都看不上?” “那自然不是,可是您也听说了,这是月家历代传承的东西不说,就单单这天师级符师所布之阵我就破不了。” 天师南子仲,他不是没有听说过。 传闻,在大梁还是一弹丸小国之时,西蜀大离举一国之力想攻打大梁,趁着夜色,三万西蜀大剑士偷袭了地处两国边境的凉城。 却不想,这正中了南子仲之计,凭借着一手梵天琉璃阵,一夜之间,三万西蜀大剑士皆死在了凉城,自此,才有了天师一阵镇万甲之说。 “这阵法,你自是不用担心,老夫适才试了一下,不算很强,有你们几个小娃娃倒不是没有机会。” 这时,袁北庭才注意到,原本在月府的谢玄同等人不知何时上了后山,此时正在自己身后。 “前辈您不出手?” “你小子倒想得美,老夫能替你寻得这宝贝就不错了,你若打不开此阵,只能说与这桃花柳无缘,我替你,到时候取出来让你小子拿着此剑搅屎?” 袁北庭一阵无言,但徐玄参说得不无道理,经他人之手帮忙,属实没有靠自己来得安心。 “月家主,不知”袁北庭看着一旁得月槿衡说道。 自己有徐玄参护着,若想强行取这桃花柳,想来这月家是谁也拦不住,可这样,便和月家撕破了脸皮,张怀钰说到底还算半个月家人,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月槿衡在这商界摸爬滚打多年,哪能不知道这小世子是何等心思,只不过他才不相信,凭借这几个小娃娃,能破得了那天师所布之阵? “世子既然想试试,那就试试,若真能取得此剑,倒也是您的一番机缘。”月槿衡轻笑道。 说到底,还是吃了不能练武的亏,若他知道眼前这几个小娃娃是何等境界,只怕是肠子都要悔青。 “既然如此,晚辈在这里就多谢月家主了。” 说着,袁北庭又转过头来朝着徐玄参笑道:“嘿嘿,前辈,借剑一用。” 徐玄参倒也不推脱,右手破空一握,那明月生便出现在了手中,随后就抛给了袁北庭。 原本还有些不在意的月槿衡看着袁北庭手中的剑,瞪大了双眼:“这这是明月生?” “正是,我与怀钰原本是想去客栈取回,交还给月家主,却不想耽搁了。”袁北庭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月槿衡此时是痛心疾首,我月家至宝,祖传之剑,你小子就随便给我放客栈了? “月家主请放心,无论我能否取得这桃花柳,这明月生都会还给月家。”袁北庭接着说道。 “无碍,世子放心取剑就是。” 如今,知道这明月生还在便就是天大的好事,更何况,这也算是在月家人手中,月槿衡对此倒也是欣慰了不少。 随后,袁北庭便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一旁的洞口,眼中金光闪过,一阵滔天的剑意陡然释放,澎湃的真气和入微强者带来的威压,让一些普通的月家侍卫都忍不住颤抖。 月槿衡看着此时的袁北庭,顿感到有些后悔,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天下闻名的纨绔世子竟是这等境界的高手。 无忧看着袁北庭也是面露惊讶之色,他知道袁北庭是自幼练剑,可这等实力却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袁北庭手持明月生,长剑一挥,霸道的剑气径直朝着那洞口而去,“彭——”一声,那洞口浮现一道火红色的符阵,将这剑气挡在了洞口之外。 袁北庭看着那符阵,眉头微皱,自己刚刚一击算不得有多强,却也不弱,但这符阵却是丝毫未损,甚至还有隐隐变强之意。 “这是离火古阵,若是不能一击击碎,这阵法便会吸收修行者释放之气,用以增强自身,你刚刚那道剑气,便就是被此阵吸收了。”一旁的谢玄同观察了片刻,说道。 “可有破解之法?” 袁北庭原先想着以入微之眼,看看能否寻得一丝破绽,可是,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这天师所布的阵法,以他如今的境界,还是看不破。 “待我找找。”说着,谢玄同眼中一道玄光闪过,手中法诀掐动,一道五行八卦阵陡然出现在脚下,谢玄同看着那阵门,眼中光芒大盛。 “此阵阵眼乃是流动的,想要找出有些难,不过好在,这天师按照五行八卦布阵,我还能知晓一二。” “流动的?”袁北庭有些吃惊,他以为这天底下的阵法莫过于那车盘,无论怎样转动,这盘眼总是在那处。 “接下来,你注意我出手的方位,那便是阵眼。” “好!” 谢玄同拔出手中的法剑,一阵恐怖的剑意四散而开,之前那面容秀丽的小道士似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青羊宫掌教弟子,谢玄同! 月小年看着这一个个与自己同辈之人,眼神中满是失落,她原本以为自己算得上是天赋异禀,可如今看来,自己在真正的天之骄子面前,什么也不是。 “与他人比作甚,剑在你手中,不是吗?”张怀钰见出了月小年的失落,轻声说道。 刚刚上山之时,她与月小年也说了与月家之事,若要说起来,她还是月小年的表姐。 张怀钰虽是第一次见月小年,但之前桃柳坪之战上,月小年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却是让张怀钰有些佩服,所以,她对于这个表妹,倒还有种说不上的喜欢。 无忧看着谢玄同,眼神中也满是惊讶之色,怎得这小道士也是这般厉害? 师傅,您总叫我下山之后,多问问,多看看,弟子真的看不出啊! “坎字,水漫天。”谢玄同轻喝一声,一道坎卦出现身前,手中法剑刺出,那剑气如流水一般,奔向离火古阵。 他人不懂,但无忧却知道,这看似温柔一剑,但其中蕴含的剑意却如碧浪滔天般恐怖。 袁北庭见谢玄同出手,紧接着手中长剑一挥,“梅山十字诀,开!”手中的明月生光芒大盛,漫天的剑意刺向那古阵。 “噌——”二人这全力的一击竟真的将这古阵撼动了一些,随后,二人皆是一剑刺向左上方。 这离火古阵也是光芒大盛,似要与这二人对抗到底。 袁北庭全力催动着体内的真气,眼看着古阵就要破碎,却始终还是差上一些。 “无忧,帮我破阵,我随你回云泉寺!”袁北庭大喝一声。 一旁的无忧听状,脸上一笑,连忙说道:“好好好,我这就来。” 说着,一串白玉念珠抛向空中,手中法诀掐动,“佛门金刚,念无生!” 只见那念珠顿时散发出一道金光,向着袁北庭二人所刺之处射去。 “呲——”一声,那离火古阵从那阵眼之处开始龟裂,之前大盛的光芒也渐渐衰落,最终,消失不见。 “破了?”袁北庭问道。 “破了。”谢玄同答道。 “还得是你行。”袁北庭气喘吁吁地说道,一把搂过谢玄同,想着歇息歇息,却不想谢玄同直接转身躲开,让袁北庭扑了个空。 气得袁北庭直骂道:“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让我靠靠都不成。” 喝着小酒的徐玄参看着二人,一阵贱笑。 嘿嘿,小子,枉你被揍了这么多年,竟连这都不知道! 袁北庭调整了一番气息后,向着洞内走去,洞不深,莫过一寻常小道,洞内有着十余节阶梯,阶梯之上有一石匣,想来那石匣之中便放着剑仙的剑,桃花柳。 袁北庭初登一阶,脑海中响起一道古朴之声。 “何人?” 第38章 仙人斩仙人 “真没想到,这几个小娃娃竟有如此实力,那北境小世子属实有些出人意料。”月山此时看着已经踏进洞内的袁北庭,忍不住说道。 此时他才明白,为何这世子殿下看不上自己所铸那月字剑,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将来必定也是江湖中一代传奇,这样的人,眼光自然是要高一些。 “家主,真要让他去夺那桃花柳?” 此时的月槿衡也是满脸的苦涩,他原本是想承个客气,卖袁北庭一个人情,毕竟这桃花柳是剑仙佩剑,又有天师级符阵守护,若能轻易夺走,这剑,也不会在月家传承百年了。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袁北庭的实力,他没想到这传闻中只会吃喝玩乐的世子,武学上竟有如此修为,更没想到他身旁那面容秀丽不似男子的小道士实力更甚。 “那你说如何是好?我话已放出,岂有收回之理?”月槿衡无奈地说道。 “再说,就算我不要这月家脸面,强行留剑,你认为留得住?” 月山一阵哑然,是啊,就算要留,就凭月家这点儿人,留得住吗?且不说那尚未出手的徐玄参,就是那小道士,只怕就能掀了这月府。 他们月家能在这望剑山多年,靠得本就不是顶尖高手坐镇,而是那铸剑之术。凭借此等技艺,月家与贺州军之间往来密切。 每年,这贺州军都会从望剑山庄采购大量的刀枪剑戟,因而这贺州军械相对于其他州来说,品质上可是好上了不少。 而月家呢,则会交大量赋税给贺州,这些赋税可以足足养活半个贺州城,所以,这贺州与望剑山庄可以算得上是唇齿相依。 “得,我去准备准备。”说罢,月山就欲离开。 “作甚。” “自然是跪祠堂,你莫还想跑掉?” 月槿衡嘴角一阵抽动:“你个老东西,每到这个时候最是有兴。” 随后无奈地叹了一声,说道:“去,记得蒲团做软点儿。” 这么多年来,每当月槿衡做出不利于月家,或者违背祖训之事,都会在月家祠堂跪上一天一夜,说是要祈求列祖列宗的谅解。 如今这月家守护上百年的剑仙之剑要让人取了去,这等大事,月槿衡自然是逃不过的。 而此时的袁北庭,在脑海中响起那道古朴之声后,便不自觉得一阵晕眩,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瞬间便没了意识。 当他再次醒来,环顾四周,身旁已不似之前那山洞,反而是一道自己从未见过的大湖,而且,奇怪的是,自己并未运气,却能在这湖面之中行走。 湖面四周,烟雾缭绕,让人寻不着方向。 “你是何人?”一道古声再次响起,袁北庭认真聆听,正是自己此前初登台阶之时脑海中响起的声音。 “你是何人?”袁北庭不答,反问道。 “你这小娃娃,倒是有点儿意思。”那古声非但不怒,反而笑道。 突然,这湖面中的迷雾散去,袁北庭定睛一看,只见不远处,湖中心隐约浮现出一座小岛,说是小岛,却不过月府凉亭大小。 袁北庭顺着小岛寻去,约莫不过百尺,遂才看清。 那小岛之上,有一粗壮的古树,三人估摸着都环抱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古树竟是生着柳条,开得却是那桃花。 那古树之下,有一石桌,两石椅,石椅之上端坐一人,满头白发束之,一身灰纹古袍,仙风道骨,真如那神仙一般。 “小娃娃,过来坐。”那老者朝着袁北庭招了招手,说道。 袁北庭倒也不惧,径直朝着小岛走去,一屁股就坐在了那石椅之上。 那老者倒像是从未见过如此放荡不羁之人,只觉得有趣,手中的上品毛尖推与袁北庭身前,笑着说道:“来,尝尝老夫这茶如何。” 袁北庭细抿了一口,顿时觉得茶香四溢,那股清香伴由鼻尖遁入体内,他只觉得此前破阵所耗的真气竟都恢复了过来。 “好茶!”袁北庭忍不住赞叹道。 “不知前辈是何人?我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你想取我的剑,反倒问我是何人?” “您是剑仙,齐道陵?”袁北庭瞪大了眼睛,口中将要咽下地茶也差点喷了出来。 “什么剑仙,不过是世人的一种谬赞罢了。”齐道陵轻笑道。 “可是传闻,您老不是已经羽化登仙了嘛?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这里啊,是老夫入天门之时留下的一道念力,老夫知道这桃花柳早晚会有人来取,便留下了这道念力,想看看这下一持剑之人,究竟何人。” “我看你小小年纪,已到入微,那南子仲的符阵是你所破?” “不是,是晚辈还有两位朋友,若是光凭我一己之力,是万万也进不来的。”袁北庭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坦荡地说道。 这老头不会嫌我武学境界低,就不把剑给我了? “呵呵,你这娃娃倒是不屑得说那大话。” “你虽进了这洞中,可老夫这剑也不是谁都能取的。” “前辈可是想要考验晚辈?”袁北庭轻声问道,全身的真气却已开始运转。 齐道陵见袁北庭此等架势,笑着说道:“你莫要紧张,考验倒是谈不上,你暂且回答老夫一问,若老夫满意,这剑,你便取了去。” “还请前辈赐教。” “你为何持剑?” “世人持剑,以卫苍生,亦或持剑,实心中所欲,晚辈持剑,但求心安。” “心安?老夫当年可是一剑斩尽世间不平事,你这娃娃,没那豪情壮志,如何能持我这桃花柳?” “老夫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答!”说罢,齐道陵脸色一变,一股恐怖的威压自身四散而出,震得那桃花四处飘落,那平静的湖水此时也是洪波涌起。 袁北庭只觉得自己此时如在那无尽深渊,只差半步,自己便会万劫不复,强烈的威压使得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下,脸也涨得通红,眼中更是布满血色。 修行十余载,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恐怖的威压,这就是仙人的力量吗? 他想着调动全身的真气,与这威压抗衡,却发现,无论自己怎样做,都是徒劳无功。 齐道陵看着此时已经跪倒在地的袁北庭,喝了口茶,问道:“可要改你之前所答?” “不改”袁北庭此时已经有些气血翻涌,这两个字说出口已是异常艰难。 “有趣。” 一瞬间,袁北庭只觉得自己身上如再压了万道巨石,青筋暴起,想着喘气都是艰难万分,足膝之处,随着这股威严,已经渐渐陷入泥土之中。 “不改?” “不改!”袁北庭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喝一声,让一旁的齐道陵有些惊讶。 这小娃娃倒还真有些性子。 “呵呵,不改就不改,不改好啊,改了,老夫就一掌拍死你。”齐道陵笑着说道。 袁北庭顿时感觉身上的万斤重担已松,缓缓站起,却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刚刚那一声,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如今算是遭到了反噬。 齐道陵见状,赶忙将他扶着坐下,不好意思地说道:“老夫许久未出手了,有些手生,这手段就重了些,你莫见怪。” “晚辈无碍。”袁北庭摆了摆手说道,但心里,早就开始骂了起来。 你个老东西,要不是本世子打不过,真得一剑斩了你,最不济,也得将你祖坟给刨了去。 可他哪知道,这是在齐道陵的念力之内,万事万物,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看着眼前还在大喘粗气地袁北庭,齐道陵阴阴地说道:“小娃娃,你若是敢刨我祖坟,我定开天门,下来将你一巴掌拍死。” 袁北庭见心中所想被拆穿,不由得有些尴尬,慌忙拿起茶壶就向着齐道陵杯中倒去,边倒边笑着说道:“嘿嘿,前辈说笑了,喝茶,喝茶,您老就是借我十个胆儿,晚辈那也是万万不敢啊。” “你刚刚说所求心安,是何种道理?” “没有道理,这世间如此宽宏广阔,世人所求皆不同,我只求问心,心中无愧,便不算在这世间走着一遭。”袁北庭收起原有的笑脸,答道。 “凭一柄剑,就想做到心中无愧?就连老夫,当年都未做到斩尽世间不平事,你这志向,倒比老夫还要大上许多。” “自是不能,可只要做了,愧也无愧!” “有趣,你这小娃娃,倒有些老夫年轻时的影子。”齐道陵笑着说道。 当年的他凭借一身修为,云游四海,想着自己定要做那天下人人称赞的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家常便饭。 可经历的多了,他却发现,自己这一生虽都在平不平之事,可这不平之事,无论何处,总是如那路边野草,源源不断。 那时他才明白,这世间,只要有人之处,不平之事便会存在,从那以后,他便再未出过剑,直到在这乐府后山,开天门而入,羽化登仙。 此时,洞门之外,张怀钰见袁北庭昏倒在地,不由得心里一紧,便想着入洞去,却被徐玄参一把拦住。 “进去作甚,那臭小子无事,你此时进去,倒还真是害了他。” “可是” “你不信老夫?”徐玄参看着张怀钰那有些急切地样子,反问道。 “自然不是,只是晚辈有些担心罢了,北庭为何会昏倒在地?” 张怀钰不习武,自是感应不到洞内那股齐道陵磅礴地念力,莫说她了,就是谢玄同,无忧等人也是觉察不出,那可是仙人之力! 只是他们见徐玄参都不为所动,自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只信老夫便可。” 齐道陵的仙人之力,如若不是因为徐玄参曾入神罗天通之境,虽今武道境界大跌,可这感知之力还尚存,否则,就连他也察觉不到其中缘由。 张怀钰见徐玄参如此笃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里期盼着袁北庭能快点站起来。 念力之海 “前辈,晚辈有一事想问。” “莫不是想问这天门之上是何地?” 袁北庭点点头,嘿嘿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前辈。” 对于这飞升入天门之说,无论是修行之人,还是那寻常百姓,都是从小耳濡目染,袁北庭也不例外。 这世间近两百年间,也就眼前这位剑仙说是入了那天门,如今能一见,他自然是想问个明白。 齐道陵抿了抿手中的茶,缓缓说道:“哪有什么仙人,不过是武学境界高些罢了,世人都以为仙人抬手呼风唤雨,逍遥快活,但在老夫看来,实在是无趣的很。” “那前辈何不退了这天门,重新入这世间,岂不潇洒?” “老夫倒也想过,只是这天人入世,这世间必将大乱,这不是老夫想看到的,所以啊,还是就在那待着。” “前辈如此,那其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齐道陵这样想,可保不齐其他仙人也如此这般,所以,袁北庭便忍不住问道。 齐道陵轻轻一笑:“你个小娃娃,倒是聪明的很。” “这天门之中,自然也有不少臭鱼烂虾,他们想着再入世,好在这世间称王称霸,借此来满足他们的一己私欲。” “可是”袁北庭有些不解,毕竟这近两百年,除了这齐道陵飞生时天门得开,便再没听说有开天门之事,更别说仙人下界了。 “你想说这世间为何不见仙人?” 袁北庭点了点头。 “都被老夫斩了。” 齐道陵一番话,如平地惊雷,让袁北庭身躯一震,斩仙人? “老夫飞升之后,便在这天门之处游荡,凡是有想开天门入世者,都被老夫斩了,现在想来,将将有一百零八人。” 齐道陵这平淡的语气却惊得袁北庭口中的茶水喷涌而出,斩仙人,还斩了一百零八人? 他万般没想到眼前这仙风道骨的老者,实力竟如此恐怖,即使在那天门之中亦是超然的存在。 齐道陵见袁北庭这震惊的模样,轻笑一声。 “好了,知多,扰多,你这娃娃,老夫还算看得顺眼,这桃花柳就送你了,就以此剑,求你的心安去。” 袁北庭闻声,大喜:“多谢前辈!” 随后这古树上的桃花开始四散飘落,原本还端坐跟前的齐道陵也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道古声。 “小娃娃,日后你若是不想飞升,便就留在这世间,你我二人共守这天门,如何?” “晚辈定当不负所托!”袁北庭高声朗道。 他原本就对这飞升一说不感兴趣,如今听齐道陵说起,这天门之后不过也就是另一个世间,他便再没了要飞升的念头。 花尽意散,袁北庭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跌落在了石阶之上,待他起身,身上顿时传来一阵痛楚,看着有些狼狈的自己,袁北庭不由得一阵苦笑。 看样子,刚刚真是入了那前辈的念力之海去了,若不是老子坚持,倒真有可能被他一巴掌拍死。 张怀钰见久未有动静的袁北庭终于站起身来,心中的焦急才暂缓了些。 袁北庭也不再停留,径直就朝着那石匣而去。 石匣之上,雕着一枝柳枝,柳枝上开着几朵桃花,正如袁北庭此前所见的那古树一般。 缓缓打开石匣,一道恐怖的剑意向他袭来,急得袁北庭赶忙催动真气,才堪堪抵挡住。 即使一百多年过去了,这剑上的剑意还是如此恐怖,这就是仙人之力吗? 石匣之中,躺着一柄长剑,多年过去,依旧锋芒尽显,剑柄之处,一个淡淡的齐字凌刻之上,剑仙之剑,桃花柳! 袁北庭拿起此剑,端详片刻,只是轻轻一挥,便是阵阵锋鸣,一旁的巨石陡然炸碎。 “此剑,当真仙品!”袁北庭忍不住说道,回想起先前齐道陵所说,不由得一股豪情自发而出。 桃花柳,守天门,问心安,当真有趣! 第39章 寻月大典 推开房门,已是巳时,月槿衡拍了拍自己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膝,自昨日袁北庭取了那桃花柳之后,他便在这月家祠堂跪了一天一夜。 回想起那番场景,他至今还是记忆犹新,当袁北庭手持桃花柳自那洞门而出时,是何等意气风发,翩翩少年郎,抬手间便是风云变幻。 说起来,他倒还真有些羡慕,自小他就看着妹妹在庭中练剑,那一招一式都让他痴迷,可惜,月家男儿无法修行,这也注定成为他一生的遗憾。 “出来了?”正当月槿衡还陷入在往日的回忆中时,月山走过来打破了这一平静。 “出来了。”月槿衡回声道。 “那蒲团可还满意?”月山一脸坏笑地看着月槿衡。 原本还有些忧伤的月槿衡听完此话,顿时脸色一变,叫骂道:“让你弄软点儿,你他娘的,还往里面塞石子,真不怕我这双膝盖废了不成?” “这你可不能怪我,这都是大嫂安排的,我又能如何?”月山连忙说道,仿佛这件事儿全然跟他无关似的。 一听是自己夫人安排,月槿衡不由得一叹。 世人都知月家家主月槿衡在外可以说是叱咤风云,经商布道更是游刃有余,可回到月府,就全然不似那般了。 月府夫人南宫雁,出生江南商贾之家。 南宫家发家数百年,都是以布匹生意为主,自大梁一统天下后,南宫家的轻衣蚕丝锦更是成了朝廷的岁布,南宫家也借此在这商界,更上一层楼。 月槿衡与南宫雁初识还是月海前去南宫家商谈经商一事之时,那时的南宫雁正值豆蔻年华,可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一眼,月槿衡便就被这女子吸引。 那时的月槿衡虽也是风度翩翩的少年英才,可南宫雁对他却并无半点兴趣可言,但不曾想,经过南宫家主和月海商议,竟为二人直接定下了婚约。 南宫雁自是不肯,可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小小女子,哪里拗得过,从此,便嫁入了月府。 入月府后,南宫雁倒是不辱南宫家世代经商之名,将这望剑山庄和月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月槿衡外出之时,也放心将这偌大的家业交给夫人。 可毕竟强扭地瓜不甜,南宫雁在为月家生下了一儿一女后,便与月槿衡再无多余交集,反而一门心思扑在了这月府的家业之上。 若是有幸逛遍整个月府,便会发现在一偏远之角有一庭院,名为梧桐,那就是南宫雁日常生活之地,而这里,也是月槿衡至今从未踏过的地方。 可以说,如今的月家能成为世间第一铸剑大家,离不开南宫雁这么多年的尽心尽力,所以,在每当月槿衡做出有损月家利益之事时,她总是会惩戒他一番,算是教训。 “对了,我交于你之事,准备得如何?” 此时的月山也收起了之前那副嬉皮笑脸地模样,认真说道:“全都准备妥当,只待家主前去即可。” “既然如此,那便走。” 楼阁之上 “当真不去试试?”袁北庭朝着张怀钰问道。 “不必了,我从未学过武,又何必去浪费这精力?倒是小年妹妹,当真是女中豪杰,我想这月家圣女非她莫属。”张怀钰看着正在庭中练剑地月小年,轻声回道。 在昨日袁北庭取得桃花柳之后,便将这明月生还给了月家,对此,月槿衡自是喜出望外,虽失了剑仙之剑,可月家祖传宝剑得以回来,倒还不算太亏。 这可是圣女之剑,自十几年前月栀清战死后,他们月家已经十余年没有圣女了,圣女,可是他们月家武学的象征! 尽管如今的月小年看起来确实天赋异禀,有那圣女之像,可到底是没有明月生作佩剑,自然也称不得是月家圣女。 所以,在袁北庭归还此剑后,月槿衡就马上差月山张罗寻月大典之事,誓要将这月家十余年的空白给填上。 这寻月大典,是月家祖传盛会,不过相对于桃柳坪之战,寻月大典则是要低调许多,因为这是月家为选取圣女所办。 此大典,凡是有着月家血脉的女子都可参加,所以,在听闻月家时隔多年要再次举行寻月大典时,不少月家女子都兴奋不已,因为保不齐自己就是那月家圣女呢! “姐姐,姐姐,你要去参加爹爹说的那个什么大典吗?” 看见正在练剑的月小年,一手一支糖葫芦的月小虎,跑上来问道。 “是的,你要给姐姐助威吗?”月小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着说道,对于这个心智不全的弟弟,她是既喜欢又心疼的很。 爹爹常年在外,娘亲又忙于打理家业,再加上当年南宫雁嫁进月府时是迫于无奈,所以,她对这对留着自己一半血脉的儿女虽说不坏,可也谈不上有多喜欢。 就此之下,姐弟俩从小便是无人疼爱,在府内更是受尽欺负,届时,天生驭气境的月小虎总是仗着自己一身力气,保护着姐姐。 如今二人已长大,从小的经历造就了月小年如今刚烈的性子,在月家,倘若有人敢欺负她弟弟,那身上迟早都会被她捅个窟窿。 月小虎狠狠地点了点头,憨笑着说道:“姐姐要给我买糖葫芦吃。” “好,到时候姐姐定给你买很多很多的糖葫芦。” 楼阁之上的张怀钰看着姐弟俩,不禁有些感叹,却不料一旁的袁北庭煞有风景地说道:“怎么,你也想吃糖葫芦?” 气得张怀钰眼神中直接一个冷箭,随后便下楼,向着姐弟二人走去,自讨没趣得袁北庭知道自己又惹这小妮子生气了,只得乖乖地跟在身后。 “小年妹妹,今日大典,可有把握?” “自然有些,但这寻月大典与这武学境界关系不大,能否拔得明月生,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月小年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张怀钰,应声回道。 此前在后山之上,张怀钰的一番话算是点醒了她,所以她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表姐倒是有着不少好感。 月小虎看着张怀钰,憨憨地说道:“姐姐,这个女人好漂亮啊。” 此话一出,逗得张怀钰直乐,倒是一旁的月小年拍了这憨弟弟一掌,说道:“没大没小,这是你表姐,快叫怀钰姐姐。” 月小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喊道:“怀钰姐姐。” 张怀钰从小便和月兰一起长大,虽情同姐妹,可月兰总是小姐小姐的叫她,这如今被人叫了声姐姐,倒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姐姐待会儿给你买糖葫芦吃。”张怀钰笑着说道,月小虎听后便是笑开了花。 身后的袁北庭看着艳阳,估摸着已到晌午,便说道:”时辰也不早了,想来这寻月大典就快开始,不如我们去看看?” 张怀钰自然知道袁北庭这喜欢凑热闹的性子,便答应了下来,顺便她也想见识见识,这寻月大典是怎么回事儿。 月府后山的演武堂,凡是月家子弟都来到了这里。 袁北庭一行人,除了徐玄参,皆是悉数到场,一来是受月槿衡之邀,不好推辞,二来,他们反正也是闲来无事,便想来凑凑热闹。 演武堂云台之上,月槿衡端坐其中,身旁却还空有一位,而家主之下,便是一众月家长老所坐之地。 突然,原本还在议论纷纷地众人霎时安静了下来,起身向后看去,就连坐着的月槿衡也是站了起来。 袁北庭等人不明所以,回头看去,只见迎面走来一身着白衣锦缎长裙的女子,岁月如山河,也难掩她出尘的气质,眉眼之间那股睥睨之意,袁北庭知道,此女子定不是寻常之人。 跟着袁北庭一同前来的月小年见着此女子,轻声唤道:“娘亲。” 袁北庭顿时明白,原来此人就是月府的夫人,南宫雁。 他来这月府不过数天,便就听闻这奇女子的事迹,对于这位能将月家打理成如今这般的女子,他是佩服的很。 南宫雁听见月小年在唤她,无所动容,只是微微点头,便走了过去,月小年对此也是毫不在意,毕竟这么多年,早已成习惯了。 越过月小年,在张怀钰跟前时,南宫雁停了下来,淡淡地问道:“你是栀清的孩子?” 张怀钰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应了一声:“舅母。” 南宫雁打量了片刻后,说道:“长得不错,跟你娘很像,在这月府,若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 说罢,南宫雁便不再停留,朝着云台之上走去,月槿衡见南宫雁走来,轻唤了一声夫人,可南宫雁理都没理,径直就在那空位之上坐了下来。 月槿衡倒也不尴尬,谁叫他们之间,向来如此。 此时的张怀钰还没有回过神,对于南宫雁在这月府之事她也听说了,她不明白的是,这南宫雁对自己的女儿都是不甚搭理,怎得对自己倒还显得亲近了些? 袁北庭在一旁想了想,说道:“想来这月夫人应是早些年间与你娘交好,所以今日见你,便想着照顾你一些。” 其实大差不差,在南宫雁初嫁月府时,便只有月栀清与她关系还算亲近,后来月栀清出逃,还是她从中出谋划策,如今见故人之女,自是亲近了些。 “开始。”云台之上,月槿衡朝着月山示意道。 月山点了点头,随即高声朗道:“诸位月家子弟,今日,是我月家寻月盛典,对于此次盛典,诸位身为月家之人,想必都已知晓,无论你用何种方式,只要拔出明月生即可。” “就这么简单?”坐在台下的袁北庭没想到这寻月大典竟如此儿戏,忍不住问道。 “这明月生上的禁制符阵本就选得是武学天赋最高之人,而不是武学境界最高之人,不用相互之间比试,自然要简单不少。”一旁的月小年解释道。 “可这禁制对外人可不起作用,你们月家弟子众多,我若派人冒充,那不是轻易就能夺剑?” 月小年摇了摇头,说道:“爹爹跟我说过,在拔剑之前需得将自身一滴精血滴入这明月生之上,若此剑能吸收,便是月家之人,从而才能继续拔剑。” “原来如此,这天师符阵果真是玄妙无比。” 谈笑之间,这演武堂上,寻月大典已经开始,只见那明月生被竖置于一四方的石匣之中,只留得一剑柄于石匣之外。 袁北庭看着这一个个上去的月家弟子,都是从满怀期待到失望所归,虽自身那一滴精血都被明月生吸收,但莫说拔剑了,就是连那剑柄都触碰不到。 而明月生上的赤红色符阵,不知是不是因为吸收太多精血的缘故,竟变得异常生艳。 突然,一道锋鸣响起,那赤红色符阵光芒大盛,只听见一声惨叫,一名欲拔剑的弟子在靠近那剑柄之时,双手竟被那符阵射出的光芒洞穿。 此景吓坏了一众想要拔剑的弟子,而端坐在云台之上的南宫雁见此情形,淡淡地说道:“押下去,斩了。” 月槿衡见状,想要阻止,却被南宫雁的一个眼神直接逼退了回去。 “这是为何?”台下的张怀钰有些不明所以,朝月小年轻声问道。 “一般来说,月家子弟即使不能拔剑,也不会被那符阵所伤,那人双手被贯穿,想来便是外人来冒充,想要来趁机夺剑。” “哼,真是蠢的可以,要是直接拔剑或许还行得通,滴血拔剑,就是自寻死路!” 此时,那名被洞穿双手的弟子慌忙朝着一众长老所坐之地,大声喊道:“救我!” “聒噪。”只听一道喝声响起,随后便见那一众长老之中站起一人,是一女子,那女子一手拔起身旁的佩剑,一剑便将那人直接刺死。 南宫雁看着那女子,冷声道:“月幽长老还是如此听不得噪声?” 见南宫雁问自己,那月幽收起长剑,回声道:“夫人知道,我喜静,这女子实在吵人的很,我一时忍不住,便动手了,还望夫人莫见怪。” “无碍,本就是将死之人。” 接着,南宫雁便示意将那人尸体抬下去,坐在台下的袁北庭看着这一幕,眉头微皱。 看来这月家,也不似表面那般风平浪静啊。 月小年看着台上之事,不等众人去问,便开口说道:“那女子名叫月幽,是我三爷爷月林之女,月家三长老,也是唯一一位女长老。” “她平时就是这般?” 月小年摇了摇头,说道:“月姑姑平日里不太过问月家之事,即便在月府也多是房门紧闭,所以我对她所知甚少。” 正当二人闲聊之际,这欲拔剑之人又陆续上了台,月槿衡看着这来来往往一众弟子,一脸的失望之情。 这如今拔剑的弟子即将过完,却没有一个人能将此剑拔出,难道我月家真从此再无圣女了吗? “最后一位,月小年。” 随着月山念出月小年的名字,月槿衡眼中一亮,小年,莫要让爹爹失望啊! 月小年也不磨叽,一个闪身便来到了台前,作为月家最具天赋的弟子,年纪轻轻便已到了入微境界,若真拔得此剑,倒也不辱圣女称号。 看着眼前的明月生,月小年咬了一下指尖,一滴精血便滴在了长剑之上,那原本光芒大盛的赤红色符阵渐渐暗了下去。 月槿衡此时已是窃喜,符阵越弱,说明滴血之人天赋越高,拔剑也就越容易。 月小年看着渐渐淡去的符阵,伸手握住剑柄,顿时便感觉一股磅礴的剑意向自己袭来,她赶忙运转真气,将此剑意抵挡住,随后便开始拔剑。 随着她猛然地发力,原本紧插于剑鞘之中的明月生终于有了些许抖动,月小年见状,随即加快了真气的运转,渐渐的,明月生的剑身逐渐露出。 在场的众人皆是屏气凝神,不敢说一句话,生怕打扰了此时正在拔剑的月小年。 月小年见着逐渐出鞘的明月生,眼中光芒大盛,入微境,这是她如今的境界,在月家,已是第一人! “呲——”只见那明月生已出鞘大半有余,慢慢地,只剩一道剑尖还留在剑鞘之内。 就在众人以为要成功之时,突然,那原本衰弱得只剩星星点点的赤红色符阵猛然间光芒大盛,月小年此时只觉得一股深渊之力在与自己拉扯着眼前的长剑。 “嘭——”剑柄与剑鞘发生一道碰撞,月小年看着重回剑鞘的明月生不由得一阵苦笑。 终究还是失败了啊。 在场的一众见此情形,皆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月槿衡更是满脸地遗憾之色,以小年如今地修为都不能拔出此剑,看来我月家真再无圣女了。 正当月山要宣布寻月大典就此结束之时,一道女声骤然响起。 “慢着,可还有一人未曾拔剑!” 第40章 圣女现,明月出 众人皆是一愣,随后向云台之上看去,开口的正是月府夫人,南宫雁! “怎么回事儿,这月家子弟不都尝试了一番吗?怎得还有人。” “是啊,再说了,连大小姐都未能成功,还有谁可以拔出此剑?” 此时的月槿衡也看向一旁的南宫雁,有些不明所以,问道:“夫人说还有一人,不知是何人?” 南宫雁缓缓站起身,向着台下众多月家弟子看去,随后朝着一方指道。 “你莫不是还未拔剑?”清冷而又有力的声音传遍整个演武堂,一众人向着南宫雁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子端坐其位,气质出尘。 “好漂亮的女子,不过怎么从未在府中见过。” “是啊,不过看她那文文弱弱的样子,怎得都不像是练剑之人,她能拔得出明月生?” 张怀钰看着众人皆望向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月槿衡见状,向着南宫雁说道:“夫人,怀钰虽是栀清的女儿,但是从未练过剑,这拔剑还是不必了。” “怎么?从未练过剑就不能拔剑了吗?难道她身上就没有留着月家的血?” 月槿衡哑口无言,是啊,这拔剑从来都是不看武学境界的高低,况且自己这外甥女身上还流有一半圣女之血呢,若说拔剑,没有谁比她更有资格了。 “回舅母,怀钰从小就未练过剑,这如何能拔得明月生?就不便浪费大家精力了。”张怀钰知道此时自己已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不得不回道。 “你娘是上一代圣女,你作为她的女儿,就不想继承你娘的佩剑?” 此话一出,便在一众人之间引起了不小的议论,就连一众长老都有些坐不住。 “家主,这小女娃真是那罪女的孩子?”此时一长老猛然站起来问道,月槿衡也只能无奈点了点头。 “哼,倒还真是胆子不小,竟还敢回月家。” 月槿衡一阵苦笑,自己瞒着众人张怀钰的身份,就是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却没想到终究还是暴露了。 倒不是他不想让张怀钰拔剑,而是当年月栀清作为月家圣女逃出月府时,遭受了不少月家之人的唾弃,说她枉为月家子女,更有甚者提出要将她逐出月家族谱。 这如今月栀清的女儿重回月家,若是让月家那群人知道,多是要拿来说事,甚至还会有不小的麻烦。 而此时的张怀钰听了南宫雁的话,不禁产生了一丝犹豫。 这明月生作为娘唯二留下来的东西,自己自是想留在身边,可此剑作为月家圣女之剑,自己不是圣女不说,甚至连剑都不会使,又有何理由留下? 袁北庭看穿了张怀钰此时内心的挣扎,便说道:“既然想,不如就去一试,就算不成,也别留下遗憾不是?” 张怀钰看向袁北庭,他的一番话仿佛点醒了她,试一试,至少落个不悔不是? 随后张怀钰朗声道:“多谢舅母成全,小女愿意一试。” 众多月家子弟听后,一片哗然。 “她还真敢去,真是不自量力。” “就是,这罪女之女,有什么资格去拔剑。” 不料,这番话却被那袁北庭听了去,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杀意,看向那处,一股恐怖威压骤然释放,那些原本还在嚼着舌根的月家弟子顿时便觉得如身处极地,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哼,本世子的夫人,就凭你们,也配在这里乱嚼口舌? 此时的月兰也是杀意四起,她从小跟小姐一起长大,哪里听得有人这样说张怀钰。 “走,我陪你去。”回过头来,袁北庭轻声说道。 张怀钰轻应了一声,便向着台上走去。 之前那猛然站起的长老忍不住骂道:“真是不知羞耻,就凭你,也有资格拔这圣女之剑?莫不是想像你娘一样,又为了哪家汉子,最后落得个年纪轻轻便身首异处。” 张怀钰听后,顿时心底升起一股寒意,眼中杀意尽显,爹娘是她此生的逆鳞,怎能允许他人如此羞辱。 端坐云台之上的月槿衡和南宫雁也忍不住同时喝道:“月风长老,说话注意分寸!” 月风还想反驳,却不想身前突然闪出一道人影,“啪——”一个巴掌响彻整个演武堂,月风整个人都被扇翻在地,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刚想说话,却发觉嘴里有着什么东西,吐出来,竟是自己的颗颗碎牙。 “老子让你吐了吗?” 说着,那身影直接一掌,向月风拍去,连带着碎牙,径直拍入了月风口中,此时的月风成了没牙的老太太,只能呜啊呼啊的叫着,随后便昏了过去。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就连坐在月风一旁得月幽都没能反应过来,否则这月风作为她的大哥,她岂有不护之理? 片刻后,一旁的月槿衡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说道:“世子殿下,还请手下留情。” “月家主,我敬你是怀钰的舅父,才如此这般,否则,这狗东西早已入土了。”袁北庭看着已经昏厥的月风,冷冷地说道。 之前在台下,他看在张怀钰的份儿上才对那一众人月家子弟小施惩戒,可如今,他早已看出了张怀钰眼中的杀意,便也不再犹豫。 不过,这到底是月家,看在月槿衡的面子上,他也未将此事做绝,刚刚那一巴掌,算是以儆效尤,告诉一众人,管好你们的嘴,否则,就是如此下场! 月槿衡自然也知道这世子是留了手的,否则以他的境界,那一巴掌,那月风恐怕早已身断两截。 一旁的月幽见大哥被欺负,手中长剑瞬间出鞘,而袁北庭却是看也不看,只是冷冷地说道:“你若不想与他一样,就将剑收回去。” 月槿衡也是再怕惹怒了这小世子,赶忙阻止道:“月幽长老,住手!” 听见家主如此说道,月幽只得作罢,长剑入鞘,坐了下来。 此时的南宫雁只是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月风,淡淡地说道:“来人,将月风长老抬下去。” 经此一役,这在场的众人都不敢再说一句话,生怕这一巴掌落到自己脸上来。 张怀钰此刻也已来到了演武台上,朝着月槿衡二人道了声好。 南宫雁见状,只是拂袖一挥,轻声说道:“去试试。” 张怀钰也不再迟疑,径直向明月生走去,站在一旁的月小年见张怀钰走来,便退了几步,静待一旁。 看了那么多人拔剑,张怀钰对这也不陌生,一口咬破指尖,将自己的一滴精血滴在了身前的明月生之上。 那道赤红色的法阵如遇到了什么滋补之物一般,疯狂的吸收着这滴精血,光芒更是比之前强盛了好几番。 果然,自己可谓是毫无天赋啊。 张怀钰看着眼前光芒大盛的符阵,不由得一阵苦笑,经过之前月小年一说,她也知道这法阵越强,说明拔剑之人天赋越差。 此时的月槿衡看着也是一脸失望,当南宫雁说要张怀钰拔剑时,他虽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从未习过武,可到底是圣女血脉,还留存有一丝希望。 可见现今这般场景,这希望想来是要破灭了。 就在众人以为张怀钰已经失败之时,原本光芒大盛的符阵此时竟渐渐暗了下去,那股赤红色的妖艳逐渐化为了星星点点,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张怀钰眼中一亮,双手尝试着向那剑柄握去,触碰瞬间,便觉得有一丝暖流穿过指尖,随即紧握住,那股暖流再次席卷全身。 这好像是娘亲的真气! 张怀钰双手上提,只见那明月生开始有些抖动,“呲——”那是剑出鞘的声音,此时的剑柄与那剑鞘开始分离。 随着张怀钰缓缓用力,明月生的剑身已经出鞘多半有余,不再犹豫,张怀钰双手紧握,向上用力一抬,一道刺耳的剑鸣响彻整个演武堂。 张怀钰看着自己手中的明月生,再看看石匣之中那还在的剑鞘,一脸的不可思议。 自己自己真的拔出来了? 原本还大失所望的月槿衡此时脸上已是大喜,激动地喊道:“圣女现,明月出,怀钰,你成功了,你真的将此剑拔出来了,天佑我月家,我月家终于又有圣女了!” 袁北庭此时也是有些不可置信,他开始只是为了想让张怀钰不留遗憾,才劝她一试,可没想到,如今这明月生倒真让她拔了出来。 台下看着的一众月家弟子此时再次议论了起来。 “她真的真的将明月生拔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呢,这可是连大小姐都未曾做到啊!” 站在张怀钰身后的月小年此时长舒一口气,走上前来,对张怀钰笑着说道:“怀钰姐姐,恭喜!” 她自幼练剑,除了想要在以后保护她那个憨憨的弟弟外,便就是为了成为这月家圣女,好让娘亲看看,自己的女儿,并不差! 所以,在袁北庭将明月生还给月家之后,她便一直期待着这寻月大典的举行,可没想到,自己努力修习多年,却还是没能获得这明月生的认可。 如今,张怀钰拔出此剑,那这圣女之位便有了人选,她心中的那道执念,也算是就此放下了。 娘,女儿让你失望了。 “多谢妹妹。”还沉浸在拔剑之中的张怀钰此时回过神来,笑着回声道。 看着这一幕的月幽不自觉得紧了紧身旁得佩剑,一脸苦笑之色。 月栀清,当年没能比过你,如今你女儿又在我眼前再次成为月家圣女,这就是命数吗? 全程都一副淡然模样的南宫雁此时也是面露喜色:“恭喜,你跟你娘一样,都是月家命中注定的圣女。” “多谢舅母。” “月山长老,还在等什么?”南宫雁回身朝着月山说道。 月山也被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震得有些呆住了,还是南宫雁提醒后,才回过神来,随后高声道:“此次寻月大典,月家圣女,就是” “慢着!”还未等月山说完,一道沧桑之声响起。 只见从演武台一处,走出一名老者,老者身后还跟有一人,一身黑袍罩着,看不清模样。 袁北庭看着此人,眉头微皱,因为他感觉得到,此人武学境界恐在自己之上,并且还十分危险。 月槿衡看着缓缓走来的老者,轻唤了声:“三叔。”原本还坐着的月幽此刻也是站起来,唤道:“爹。” 袁北庭顿时明白,这就是月小年口中所说的三爷爷,月林。 “槿衡啊,你爹走得早,你继承这月家家主之位,这么多年,辛苦你了。”月林看向一旁的月槿衡,开口说道。 “三叔说得哪里话,槿衡身为月家中人,为月家尽心尽力自是理所应当的。” “是啊,月家之人。”月林微叹一口气,接着说道:“你作为这月家之主,三叔问问你,这小女娃,是月家人吗?” 月林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已经拔剑成功的张怀钰,朝月槿衡问道。 “这” “当年你爹月海还在世之时,可是经过众多长老一致决定,将月栀清从月家族谱除了名,如今她女儿归来,可还算月家之人?” “如若不是月家之人,那这月家圣女,她如何当得?” “可是三叔,怀钰她身上毕竟流着月家的血,怎么就” “区区血脉算什么,一个连月家族谱都未曾记载之人,还妄想成为月家圣女,简直是痴人说梦!” 此时的张怀钰听后,走过来说道:“前辈,我对这月家圣女不感兴趣,我拔剑只是因为这是我娘生前的佩剑,我想将它留在身边而已。” “这是你娘的佩剑不错,可这更是月家的圣女之剑,月家的剑,就应该由月家之人所佩。” 看着众人争吵不休,一直未曾开口的南宫雁说道:“三叔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之话,不就是想将这明月生归你所有?” “当年,月幽未曾赢得栀清坐上那圣女之位,你便一直心怀芥蒂。” “这些年,您老中饱私囊,搜刮的钱财不知养了多少艳红娇娥,不就是想让她们给您生个圣女出来?可惜啊,这么多年了,却从没听见过响。”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佩服,您这日夜操劳的,竟没死在那温柔乡里。” 见自己被拆穿,月林脸色一变,随即恼怒道:“你个没大没小的东西,不过是月家养得一条狗罢了,就凭你这外人,也敢说老夫?” 说着,月林就朝着南宫雁走去,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正要下手之时,却被一人拦住。 “三叔,还望自重!”月槿衡此时已是面露愠色,沉声道。 月林见月槿衡竟敢拦着自己,顿时冷哼一声:“你如今做了这月家家主,胆子也变大了,竟敢跟长辈动起手来了。” “槿衡不敢,只是三叔若想伤雁儿,槿衡自是不许的。” “哼,这女人在这月府这么多年,可曾有正眼瞧过你?你如今这般护着她,就以为能让她多看你一眼?真是可笑!” 月槿衡和南宫雁之间的关系在这月家已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可却从没有人敢当面提起,如今这月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此事,显然已是不想给月槿衡丝毫脸面。 可月槿衡不愧是月家家主,即使这三叔如此羞辱自己,他也只是轻声道:“槿衡所做不为别的,只为月家。” “为月家?那你为何要将这圣女之剑交给一个外人?” “怀钰能拔出此剑,说明她已得到圣女之剑的认可,便就是我月家圣女,三叔,槿衡以月家家主之位做担保,怀钰绝不会做出背叛月家之事。” “家主之位?哈哈哈哈,很好。” “对了,刚刚打伤我儿的就是你?”月林突然转向袁北庭,问道。 袁北庭轻笑道:’正是,您老要是不嫌弃,晚辈再送您一巴掌。” 他早已看出眼前这人是奔着明月生而来,加之他此前对张怀钰出言不逊,袁北庭自然不会再对他客气。 “很好,好的很。”月林一阵狂笑。 “今日,你的命,明月生,还有这家主之位,老夫都要了!” 第41章 演武堂中战逍遥(上) 好好的寻月大典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月槿衡是没想到的,不过对于他这三叔的野心,他却是早已知晓。 当年父亲月海将这家主之位传给他时,就唯月林最为反对,这么多年,月林凭借在月家资历,不知道倾吞了月家多少家产,这些,月槿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连南宫雁想要出手惩治这三叔,月槿衡也是出面劝说,就是看在这月林是长辈的份儿上,他是家主,月家万不能在他手上出现自相残杀的局面。 可如今,这月林的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月槿衡也知道,今日需得彻底做个了断了! “三叔,真要如此?” “你这家主之位坐久了,是该挪挪地方了,瞧你这些年做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月家改姓南宫了呢!” 月槿衡此时的脸色早是一沉,看向一旁的众长老,冷声道:“诸位长老,要如何抉择?” 那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只有月山,高声说道:“大哥如何选择,我月山跟着就是。” 这一众长老之中,只有月山与月槿衡关系密切,不仅因为当年月槿衡救过他一命,更是因为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虽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 端坐其位的月幽则是紧握手中长剑,起身站在了月林身后,这是自己的亲爹,她又如何能不帮? 其他原本还在犹豫的几位长老见月幽起身,便也跟着站了过去,在这月家,他们虽是长老,可若是论武学,他们还不如这月家的一众女娃呢。 而月幽身为月家唯一一位女长老,已是驭气境巅峰,这样的实力,自然让他们更为折服,况且,这么多年他们也听说了这月林背后所做之事。 他们可不会认为这野心勃勃的老头老糊涂了,在明知道月槿衡一对儿女实力超群的情形下月林还敢如此放肆,自然是留有后手。 月槿衡看着向月林而去的众位长老,他也知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他们,也不过是想活命罢了。 此时的月林则是一阵大笑:“槿衡啊槿衡,你看看,如今都这副局面了,你不如自己了断了好,也省得三叔我亲自动手。” 随后,又看向一旁的南宫雁和月小年,一脸的猥琐之相:“至于你们二人,待我坐上这家主之位,就让你们母女试试老夫这床上的功夫,保你们是欲仙欲死。” 月小年听后,则是一脸的愤怒,眼中的杀意尽显,她没想到自己从小敬重的三爷爷竟是如此的令人感到恶心。 “三叔,这家主之位还没坐上,就开始做梦了不是?今天,你的命,我月槿衡也要了!” 说着,月槿衡从怀中掏出一锦盒,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雪白的参丸,那参丸之上蕴含着一股磅礴真气。 月槿衡丝毫不犹豫,一口径直将那参丸吞了下去,紧接着,大喝一声,只见月槿衡体内真气疯狂涌动,不过刹那,竟有了驭气境的实力。 袁北庭被这一变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东西竟能将一从未习武之人瞬间便提升到了驭气境。 此时,原本还热热闹闹的云台之下,只剩下了谢玄同和月兰二人,至于其他月家子弟,则在月槿衡的安排下早已离去。 说到底,这是他们月家长辈之间的事,他不想牵连到更多无辜之人。 谢玄同见情况不对,一个闪身便来到了云台之上,看着袁北庭一脸疑惑的样子,他也是一脸的沉重,缓缓说道。 “此物名叫洗髓参云丹,能瞬间提升修行者的武学境界,就像月家主这般。” “世间竟有如此逆天之物?改天我也寻一枚试试。” “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此物虽能提升武学境界,可一旦服用此丹,必死!” 谢玄同一番话瞬间将袁北庭从那幻想之中拉了回来,然后一脸凝重地看向月槿衡:“月家主,你” 月槿衡此时已将那洗髓参云丹吸完全吸收,浑身充满得真气让他说话都比之前更具了一丝威严。 看着袁北庭担心之色,月槿衡只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待我死后,这月家,还请世子殿下多多照顾一番。” 袁北庭听后,不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而身后的月小年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此刻的月槿衡与那平日里相比,多了某种变化。 月林看着眼前月槿衡此刻散发出的阵阵威压,先是一愣,随后笑道:“就凭你这点儿歪门邪道,就想杀我,未免太过痴心妄想!” 话音刚落,那黑袍之人终于动了,直接一步上前,将月林挡在了自己身后,那人散发出的那股威压,让袁北庭和谢玄同皆是吃了一惊。 逍遥境的强者吗? “前辈看样子不是月家之人,为何要帮那月林?”袁北庭盯着那人,沉声道。 “报恩!”两字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心里一沉,袁北庭知道,此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月槿衡自然也是看出了不对劲,朝着身后的月小年喊道:“小年,带着你娘先走,记住,保护好你娘和你弟弟!” “可是,爹爹,你” “没什么可是,记住爹爹的话!” 月小年此时终于知道了月槿衡想要做什么,于是含泪,拉着南宫雁向台下走去。 南宫雁回头看着月槿衡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动容。 “想走,走得了吗?” 话音未落,月小年身前闪出一人,此人同样身着一身黑袍,看不清模样。 袁北庭向后看去,心里更是大骂道。 娘操的,怎么又来一名逍遥境的强者,如今这逍遥境都如这般不值钱了吗? 可随后,袁北庭便察觉到了不对,这黑袍之人的修得并不是武学真气,而是内力! 这是,天罡级符师! 这天罡级符师虽不如逍遥境强者那般有抬手破敌之能,可胜在那手悄无声息地布阵,当年南子仲便是提前在凉城布好了大阵,才能杀得了那三万西蜀大剑士。 这符师刚刚许久未现身,想来就是布阵去了。 袁北庭摇摇头,一阵苦笑,这下,真的要完了! 正当袁北庭有些心灰意冷之际,一道熟悉地声音响起:“走就是了,有老夫在,我看谁敢拦你!” 伴随着话音,一道身影从一旁地阁楼之上飞了下来,挡在了月小年身前,正是徐玄参! “前辈!”袁北庭见来者,不由得大喜,如今有剑仙来相助,胜算可谓是大增! “小女娃,走。”徐玄参抠了抠鼻子,手中的酒壶更是不停地往嘴里灌着。 月小年见是剑仙前来,也不再犹豫,拉着南宫雁就走,袁北庭见状也是高声喊道:“月兰,带小姐走。” “可是”张怀钰见袁北庭又要抛下自己,自是不愿。 “别担心,有前辈在呢,不会有事的。” “不行,我要留下,这次我”张怀钰话还未说完,袁北庭一掌直接将她拍昏了过去,随后对着月兰沉声道:“保护好小姐。” “是,世子殿下!”月兰坚定地说道,她也知道,如此情况之下,张怀钰留在这里,只会让袁北庭分心。 “哼,我看谁能走!”那黑袍,手中法诀掐动,一道法阵浮现,就向着月小年等人袭去。 “作甚,作甚,老夫还在这儿呢!”徐玄参见状,收起了手中的酒壶,呼吸间便来到了那符师身前。 那符师一惊,顾不得去找那月小年的麻烦,只能催动法阵,向徐玄参攻去。 而袁北庭见状,也不再等待,体内真气疯狂涌动,杀意四起,一阵剑鸣,桃花柳已紧握在手。 谢玄同同样也是法剑一出,气势疯狂地攀升,面对逍遥境的强者,他可是第一次,竟不自觉地有一丝兴奋,要说打架,他可比袁北庭更甚! “月家主,这里就交给我们二人,你只管将那狗东西的人头取来就是!”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世子殿下了!” 月槿衡大手一挥,一柄长剑在手,竟是桃柳坪上的那柄月字剑,自那日月山将此剑从无忧手中拿回来后便一直带在身边,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月槿衡虽然从未习过武,可自己从小就看看妹妹练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对这月家的剑术,倒还真能耍出一二。 在听到袁北庭的话后,他也不再犹豫,此时的他眼里只有月林,杀他,就是自己唯一的目的! 长剑一出,月槿衡大喝一声,就向着月林而去。 那黑袍之人见状,聚气于掌,想要率先将月槿衡杀了了事,却不想,袁北庭和谢玄同二人此时竟同时向自己杀来。 “前辈,莫要分神,小心闪了腰!”袁北庭大喝道,桃花柳径直就向那人刺去。 一旁的谢玄同也是紧随其后,手中法剑更是寒芒闪过,带着肆意的杀气,奔着那人而去。 那黑袍只得先断了杀月槿衡的念头,转身迎战这二人。 此刻的月林见月槿衡朝自己而来,不由得慌了神,赶忙大喊道:“救我!” 身后的月幽也不再故作旁观,手中长剑出鞘,就向着月槿衡而去。 而反观徐玄参这边,那符师是越打越吃力,他没想到这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邋遢乞丐实力竟如此强悍,刚刚要不是他凭借着之前布下的符阵,恐怕早已被杀了去。 “怎么,就这等实力,也敢来跟老夫过招?” 徐玄参此时倒是不慌不忙,只是顷刻间,那人就被他逼得只能到处逃窜。 那符师面露苦涩,早是后悔不已,他原以为此次一战只有几个小娃娃,所以才现身欲堵住月小年等人,若是早知道有徐玄参这么个家伙在,打死他都不会出来。 “遁空!”只见那符师趁着徐玄参还未追来之际,手中法诀掐动,一道黑色符阵出现在眼前,一个闪身踏入符阵,竟当场没了踪影。 原本还有些嬉皮笑脸的徐玄参脸色一变,符师不似那修真之人,看不见,寻不着,才最可怕! 他在那阁楼之上,看着这一切,自然也知道这符师未现身之际肯定是去布阵了,所以,他刚刚一掌接着一掌,不给那人喘息之机就是避免他趁机发动符阵。 可哪知只是一个愣神,这人竟然消失不见了。 突然,天空中一道雷声响起,原本还算明朗的天色此时已是黑云密布,一道巨大的黑色符阵在月府上空亮起,将其环罩在内。 顿时,袁北庭等人便觉得自己体内的真气开始出现躁动,伴随着逐渐落下的小雨,袁北庭竟然发现自身的真气在一点点流逝。 而此时的黑袍却是冷笑道:“怎么,终于察觉不对劲了?我既然前来,又怎会没有后手?这天罡级的符阵,我看你们能坚持多久!” “前辈!”袁北庭大喝一声,他与谢玄同一同面对这逍遥境的强者,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地方,如今这法阵浮现,让他瞬间感到危机四起。 “小娃娃,你们等着,待老夫将那狗东西斩了去。” 徐玄参在符阵之内,自然也和袁北庭感受相同,他知道,若不尽快,只怕他们二人坚持不了多久。 话音刚落,徐玄参眼中光芒大盛,以指化剑,向那符阵四周一剑斩去,那恐怖的剑意,只是轻轻一挥,便伴随着破空之声。 一剑,那符界便被撕裂出了一道缺口,徐玄参一个闪身出了界去,向那符师寻去。 天罡级符阵,以他曾经的实力,一剑就能破,可如今,虽也能破,但需要费些力气,袁北庭几人可等不了那么久。 随着小雨渐渐地落下,袁北庭只觉得体内的真气流逝的越来越快,此时的谢玄同也是面色有些凝重,这样的情形,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而杀向月林的月槿衡此时正与月幽缠斗在一起,服用洗髓参云丹的他一招一式竟有了些大家风范。 面对月槿衡,月幽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是什么如她爹和大哥那般富有野心之人,她心中只有练剑习武。 在当年败给月栀清后,她便常年将自己关在房内,终日修行,只为有朝一日能打败月栀清,证明自己。 对于爹爹和大哥背地里做得那些背叛月家之事,她也是略有耳闻,但是,她不想管,也管不了。 此次出剑,也只是因为月林是她爹,就像之前一剑刺死的那冒充之人一般,她自然知道那人是爹爹安排的,可是为了不暴露爹爹的身份,她也只能出手。 而那黑袍看着眼前的袁北庭二人,则是面露喜色:“你还真以为那个老头能帮你们什么?真是可笑!” “前辈,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袁北庭此时也知道,光凭他和谢玄同想要杀掉眼前这位逍遥境的强者实在是有些困难,更不用说有那天罡级的符阵加持,便想着拖延些时辰。 “赌什么?” “就赌我手中这柄剑!我看前辈也是使剑之人,想来知道这剑对于练剑之人来说是何等重要,不知我手中这柄桃花柳,前辈可想要?” 那黑袍听着,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你这是剑仙齐道陵的剑,桃花柳?” “正是,想来前辈也听过,这桃花柳出自月家,今日这月家家主在这儿,我自不会框你。” 那黑袍听完,一阵沉默,刚刚他与袁北庭交手之时便觉得此剑甚是不凡,却没想到竟是那传说中的桃花柳! “前辈,考虑的如何?” 又是一阵沉默,正当袁北庭欲再问之时,那人缓缓开口道:“不赌,好赌之人终没好下场,你死了,那柄剑照样是我的。” 袁北庭听后,脸上一阵抽动,心里骂道。 那你他娘的考虑个什么劲儿? “千叶斩!”说罢,那人直接一剑朝着二人挥来,知道那剑是桃花柳后,他眼中闪过一丝狂热之色,誓要将此剑拿到手。 “离字,焚天!” “梅山十字诀,散!” 袁北庭二人见剑气挥来,也不敢托大,皆是杀招净出,三招蕴含着庞然剑意的剑式相碰,震得整个演武堂轰然倒塌,就连一旁缠斗的月槿衡二人也是不得不暂缓下来,闪身出了去。 那人见一招不成,紧接着就是破开虚空,直接出现在了袁北庭二人身后,挥斩而去。 “乱金缚!”谢玄同慌忙掐动法诀,但效果却是微乎其微,眼见长剑就要挥来,突然,一阵梵音在二人耳边响起。 “禅定印!” 第42章 演武堂中战逍遥(下) 梵音响起的一瞬间,那黑袍只觉得自己挥去的长剑竟不自觉地变慢了几分,也就趁着这刹那间的恍惚,袁北庭和谢玄同连忙催动身法,才堪堪躲过那一剑。 黑袍自然也明白了此等手段定不是眼前二人所做,于是大喝一声:“何人?” 话音刚落,高墙之上飞下一道身影,一身金丝白袍,模样俊朗妖艳,正是无忧。 袁北庭看着无忧前来,心中长舒一口气,虽不能确定无忧是何目的,可至少自己与之相识,只要不是那黑袍的帮手,怎么样都好说。 无忧一个闪身来到了袁北庭二人身前,依旧是那副得道高僧的模样,缓缓开口道:“世子殿下,你可让我好找。” 袁北庭则是一脸无奈地笑道:“你怎会来?” 在那日取得桃花柳后,无忧当即便要袁北庭跟他回云泉寺,可袁北庭是何等人物,脑子机灵地很,回口说道,待他办完事儿后就跟他回去。 那无忧倒也是天真的很,便说在悦来客栈等他,袁北庭满口答应,但殊不知,他早已将客栈里的行囊搬入了月府,悦来客栈,只怕这一生都不会再去了。 就这样,无忧在客栈等了一天一夜,却不见袁北庭的身影,别无他法,他只好出来四处寻找,却不想,出了悦来客栈没多久,便见着了月府之上的符阵。 这等天罡级的符阵,就连他也不敢有把握说破开,他不明白为何月府之上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符阵存在。 想着之前月槿衡对他算是客气非常,他便想着来月府瞧上一瞧,就这一眼,便见着了袁北庭和谢玄同二人正在与那黑袍缠斗在一起。 眼见着那黑袍的长剑要挥砍在了二人身上,无忧也不再旁观,径直出手,毕竟,师傅交给自己的事儿还没办完呢,他可不想看见袁北庭死在自己眼前。 “世子殿下说要我在悦来客栈等着,我可是苦等了一天一夜,世子殿下莫不是在诓骗我?” “自然不是,可是你也看到了,这等情形之下,我哪里脱得开身。”袁北庭无奈的说道。 他虽有揶揄无忧的想法,可如今这样的局面他倒是没有夸大。 莫不说有这符阵的加持,就算没有,以他和谢玄同的实力,最多也就和那黑袍斗个平手,若想脱身,实在是有些困难。 况且,就算他们能走,那月槿衡呢?他以命搏命,只求杀得那月林,若他们二人走了,月槿衡必死无疑,以命换命也只能化作空想。 无忧转身看着眼前那黑袍,此人身上的那股澎湃真气让他顿时明白袁北庭所说非假,加上他也发现了这淅淅沥沥落下的雨滴中含有某种古怪,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怪不得,不然以他们二人的身手何至于此。 袁北庭此时已经察觉到自己体内的真气流失得越发严重了,便对无忧开口说道:“你助我破了今日这局,之后我定跟你去云泉寺。” 无忧沉声道:“世子殿下不说,无忧也定当尽力!” “那好,我们就来会一会这逍遥境的强者!” 说着,原本因为真气流逝有些吃力的袁北庭此时气势暴涨,手中的桃花柳再次泛起一阵精光。 一旁的谢玄同看着满是惊讶之色,他没想到袁北庭此时竟还有此等威势。 看来还真是小看了这家伙。 而袁北庭则是一阵苦笑,说道:“别想了,我坚持不了多久,若不尽快解决,再耗下去,我们都得栽在这儿。” 格剑,以剑意代真气,这是袁北庭苦练十几年的功法,面对如今这等情形,尽管他还不甚熟练,却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那黑袍看着眼前这三个小娃娃,原本的一脸轻松之色现在是荡然无存,三位入微境巅峰的强者,即便是他面对起来都有些吃力。 尤其是这突然出现的小和尚,离那逍遥境,仅是一步之遥! “梅山十字诀,散!”袁北庭大喝一声,手中的桃花柳横于胸前,法诀掐动,数百柄飞剑散布于空,散发的剑意如那高山洪流,使人忍不住颤抖。 “梅山十字诀,合!”再次大喝,百柄飞剑飞向那横悬于空的桃花柳,原本就恐怖的剑意再次暴涨,势要将这天捅破。 那黑袍瞧着剑意不断攀升的袁北庭,满脸的不可置信,心里也不禁泛起了一阵嘀咕。 如此强盛的剑意,真的是入微境巅峰就能达到的吗? 手中长剑挥出,划破虚空,“千叶斩!”一道猛烈的剑意就朝着三人而去,谢玄同也不再等待,同样一剑挥去,而无忧则是以一招“般若掌”应对。 那黑袍见二人都已出手,嘴角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面对袁北庭那一剑,他若是硬接,多半是讨不到丁点儿好处,便想着趁无忧二人出手之际,直接遁入虚空,来到袁北庭身后,一剑斩之。 不过,显然他嘀咕了无忧和谢玄同,在他起手之际,二人便已看穿了他的诡计。 “乱金缚!” “禅定印!” 二人法诀掐动,瞬间,那原本要遁入虚空的黑袍的身影顿时变得缓慢起来。 可是,尽管如此,谢玄同也知道,他们这等功法是困不了那人多久的,便大喊道:“袁北庭,还在等什么!” 此时,袁北庭心中的剑意已攀到了顶峰,眼中精光大盛,一声暴喝:“梅山十字诀,开!” 言出法随,只见那桃花柳带着袁北庭的无上剑意直奔那人刺去,所到之处,沙飞石裂。 那黑袍见状,大惊失色,他知道,自己想要破空闪走已是不可能,赶忙挥舞手中长剑,两剑挑起一旁的两块巨石就向那桃花柳轰去。 可此等低劣之计哪能破得了那全力一剑,只是顷刻间,两块巨石便被桃花柳刺得粉碎。 见此技无果,那黑袍紧接着暴喝一声:“无双剑阵!”伴随着手中长剑,那黑袍身前浮现出一道剑气所化的法阵,刹那间,法阵之中无数飞剑涌出,轰向桃花柳。 一道道剑气的碰撞,爆发出巨大的轰鸣,震得这演武堂的四周屋舍皆是轰然倒塌在地。 伴随着最后一剑破碎,桃花柳径直刺向那剑气所化的法阵,“呲——”,法阵应声而破。 那黑袍没想到自己这无双剑阵都没能挡住袁北庭这一剑,见桃花柳奔着自己而来,心中剑意翻腾,随即一剑刺出。 轰然一声,四周烟尘四起,玄武岩修建的演武堂此时已经地裂石碎,看着地上这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加之粉靡之中那模糊的人影。 袁北庭不禁轻声问道:“得手了?” 无忧和谢玄同看着眼前这模糊的景象,皆是眉头微皱,没有说话,想来也是不知道结果到底如何。 待烟尘逐渐散去,谢玄同眼中一亮,随后咬牙道:“没有!” 果然,之前还站在原地的人影此时已经朝他们走来,那身黑袍经过此役也已经破碎,那人终于露出了自己脸庞。 “哈哈哈,没想到我王天朔有一日竟能被几个小娃娃逼到如此地步。”那自称王天朔的人看着袁北庭三人说道,嘴角流出的鲜血也透露出刚刚那一剑,他接得并不轻松。 “王天朔?天下排名第十的王天朔?”谢玄同低声惊呼。 “你知道?”袁北庭轻声问道。 “自然知道,天下排名第十的高手,逍遥境,擅长使剑,曾经一剑斩了西蜀的大剑士宁武流,自此跻身天下前十的行列!” 那王天朔听着谢玄同将自己之事说得如此明白,大笑道:“没想到,你这小娃娃倒还知道的不少。” “我本不愿滥杀无辜,可无奈,那月林曾经有恩于我,所以今日我也只能对不住你们三位了。” 袁北庭回身看向不远处的阁楼,只见那月林此时正端坐其上,嘴上叼着葡萄,手里拿着美酒,正悠哉游哉的看着这里,仿佛在观戏一般。 而那月槿衡已经与那月幽缠斗到了那阁楼之下,显然,他是想上这阁楼将那月林斩了去,可奈何自己实在实力不济,尽管有那洗髓参云丹,可哪里斗得过月幽那几十年的修行? “小娃娃,多看看,待会儿,可就见不着了。” 正在王天朔得意之际,一道宏声响起。 “老夫劝你也多看看,待会儿,你可就也见不着了。” 伴随着话音,只见一旁的废墟之上不知何时立了一道人影,袁北庭朝着那人影望去,正是归来的徐玄参! “前辈!”袁北庭大喊道,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何时,这诡异的雨竟然停了,那月府之上的符阵此时也已消失不见。 听见袁北庭的喊声,徐玄参则是抠了抠鼻子,说道:“你个臭小子,能坚持到现在,倒是让老夫有些另眼相看了。” 徐玄参自出了那法阵之后,便到处去寻那符师的踪迹,可到底是天罡境的符师,倒真是让他一阵好找。 不过,他也知道,这符师虽厉害,但终究不算大成,这月府之上如此大的符阵,那他必定不会离这符阵太远。 果然,徐玄参在这月府四周搜寻了片刻之后,终是在那后山的石洞前找到了那人。 那人见徐玄参发现了自己,大惊失色。 早在月府之中,他便领教过了徐玄参的厉害,他虽是天罡境的符师,但同时也是驭气境巅峰的武修者,面对徐玄参,他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武学招式都不过是玩闹一般,丝毫不起作用。 徐玄参见终于寻到了他,脸上虽是一脸轻松之色,但心里却是长舒一口气,若是他孤身一人,想走或者想杀,都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可如今,袁北庭此时还在那月府,想来他是撑不了多久的,自己之前答应了苏仇谷要护袁北庭周全,他自是不能食言。 所以在见到那人一刻,徐玄参心里便已动了杀心,以指化剑,“凌沧决明!”此技一出,那人面色惨白。 “凌沧决明”,此乃剑仙徐玄参的成名绝技,当年徐玄参就是凭借这招杀得整个江湖人仰马翻,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此时,面对这来势汹汹的剑仙,他早已是肠子都悔青了。自己来时,王天朔便告诉他,月家不过只有一个刚刚突破入微境的小姑娘和一个驭气境巅峰的傻子。 可如今,在之前碰到两个入微境巅峰的少年不说,现在就连剑仙徐玄参都参与其中,他心里早已将王天朔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可骂归骂,自己难道就此等死?那也是不可能,好歹也是天罡境的符师,哪能那么容易就束手就擒? “梵天脉阵!”那人大喝一声,一道巨大的符阵浮现在前,此阵一出,这原本还多是花花草草的后山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而那火还能物化有形。 只见那阵中窜出两条巨大的火龙,直奔徐玄参而去,势要将那剑仙一口吞下,烧成灰烬。 可剑仙终究是剑仙,面对这梵天大势,只是冷哼一声:“雕虫小技。” 随后“凌沧决明”径直挥向那人,途经大阵,那两条巨大的火龙犹如遇到了滔天巨浪一般,瞬间熄灭,那人伴随着惊恐,直接就是人头落地。 人死,符消。就此,那月府之上的符阵也渐渐消了去。 而此时的王天朔看着废墟之上的徐玄参,顿感不妙。 刚刚他忙着抵挡袁北庭那一剑,却没注意到这天上的符阵早已消失,如今看到追去的徐玄参完好无损的归来,便知道,自己那同伴多是凶多吉少。 “你杀了他?”王天朔朝着徐玄参问道。 徐玄参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着说道:“那东西实在是不经打,被老夫一剑斩了。” 王天朔听后脸色一沉,自己同伴是何等实力他是清楚的,如今被人说是一剑斩了,那眼前这人到底是何境界? “敢问阁下名号?” “怎么?想死个痛快?罢了罢了,告诉你,免得到时候死不瞑目,老夫没什么名号,只是单姓徐,名玄参。” “剑仙,徐玄参!”王天朔此时想撞死的心都有了,自己不过是应月林之邀,来月家帮个小忙,哪里想到竟能遇到剑仙徐玄参! 看着此时阁楼之上依旧悠哉游哉的月林,王天朔已是咬牙切齿,就算此时将那月林扒皮抽筋都不够解恨! 突然,王天朔一个闪身,便想破开虚空遁去。 可在同为逍遥境的徐玄参眼前,这等伎俩实在是不够看,只见徐玄参两指成剑,径直朝着王天朔一挥,那破开的虚空瞬间化为粉靡。 逃无可逃,那便只有一战! 王天朔手握长剑,大喝一声,无双剑阵再出!此时那剑阵涌出的飞剑较之之前,已是多了数倍,剑上的剑意也是强上了几番。 此时的袁北庭心中剑意已不似之前那般强盛,真气也是所剩无几,于是,一旁的谢玄同说道:“交给我们。” 可他忘了,袁北庭哪是会轻易被打倒之人。 “嘿嘿,老子可没那么不经打。” 谢玄同听后则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这小子,还是没变! “梅山十字诀,破!” “佛门金刚,佛生怒!” “九天八卦,道长生!” 三技齐出,那等威势让在一旁观战的徐玄参都不由得眼睛一亮。 这三个小娃娃,倒还真有点儿手段。 两剑一掌,王天朔面对此等情形已是退无可退,全身真气涌动,奋力一剑刺出。 可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加之他先前已被袁北庭所伤,不过瞬间,王天朔便被桃花柳和谢玄同的法剑径直刺穿,随后又被无忧直接一掌拍死在了原地。 见王天朔没了生息,袁北庭等人终于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而那阁楼之上的月林终于是慌了神,就向着楼下逃去。 袁北庭回过头来,见月槿衡终是面露苦色,他便知道,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凭他的实力,能与月幽缠斗如此之久,不过是凭借心中那股执念。 “月家主,我来助你。”说着,袁北庭右手一握,那桃花柳便回到了手中,随后他奋力朝着月幽甩去,长剑划破虚空,一剑径直将月幽钉在了梁柱之上。 不过,他也看出了月幽之前对月槿衡终是没能下死手,所以他这一剑也仅仅是穿过了月幽的左肩,不至于伤她性命。 月槿衡见自己终于能够脱身,顾不得对袁北庭感谢一番,便直奔阁楼而去,正好碰到欲逃去的月林。 月林见月槿衡提剑朝自己走来,脸上满是惊恐,颤颤巍巍地说道:“槿衡,饶我一命,那什么家主之位,什么明月生,我统统不要了,只求你饶我一命。” “三叔,此时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可笑吗?平日里我可待你不薄,可你倒真是不识好歹,今日我便为月家铲除你这个祸害!” 月林见月槿衡好话不听,随即骂道:“月槿衡!我可是你三叔!你这样,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爹!” “三叔莫急,待到阴曹地府,我定当我爹眼前,再杀你一次!” 话音刚落,月林只见一道剑影朝自己袭来,随后,便没了生息。 月槿衡见月林已死,终是展露笑颜,看着不远处,轻声说道:“雁儿,小年,小虎,来世再见!” 第43章 做我北境兵衣大阁 许久,袁北庭见那阁楼之中始终未能走出那道熟悉的身影,便明白,此时的月槿衡只怕已是去了那阴阙之地了。 一代名家家主,以命搏命,只为换取自家府门的一线生机,此刻,月槿衡在他心里称得上一句枭雄! “值得吗?”谢玄同望着那阁楼,缓缓说道。 袁北庭听后,脸上闪过一丝动容,哀叹道:“这是他自己选择的道,在我们看来或许不值当,可对那时的他来说,他这一剑,能换整个月家,就是值得!” 月槿衡如此,四十万北境军更是如此! 袁北庭刚回北境之际,曾跟随大哥去过北境骨狼营几趟,那时的北境正值寒冬,寒风刺骨,诺大的军营被那风雪覆如白璧。 骨狼营,整个北境最为“血腥”之地,号称最能体现煌煌北境军脊梁骨的地方。 未曾来到这骨狼营之前,袁北庭一路上与大哥是有说有笑,只是将此次当作再寻常不过的巡视之行,可到了骨狼营门口,袁北庭却终是觉得不对劲了。 而整个骨狼营听说小世子要来,兴奋不已,纷纷来营口相迎,看着逐渐接近的人马,整个骨狼营爆发出了响彻云霄的喊声:“北境骨狼营,参见世子殿下!” 似烈马,似枪鸣,这一声,喊出了何为脊梁骨,也喊出了何为北境军! 袁北庭看着眼前这一众,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僵直,粗略扫过,这骨狼营中竟未有一“寻常之人”,皆是断手亦或断脚,再不济也是眼瞎残耳之人。 经过大哥一番说明,他这才知道,这骨狼营之人皆是由北境前线大军所退将士组成,能来这骨狼营,无一不是杀过敌、立过功之人。 这满满的骨狼营就是整个北境军的缩影,他们为家国而战,不惧生死,只祈求用手中的长刀将这天下百姓护在身后。 煌煌北境骨,瑟瑟旌旗明!这也是他们选择的道! “也许,他这一剑,倒是给这凉薄的世道增添了几分仁义道理!”谢玄同听着袁北庭的一番话语,沉思了片刻后,说道。 “北庭,你们可无事?”正当众人还沉浸在这悲凉之中时,一道急切地声音似是那寒冬冒出的绿芽,终是破了这凄霜满地之局 袁北庭看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张怀钰,心头不禁窜起一股暖意。 这小妮子,心里还是向着本世子的嘛。 张怀钰倒也真是爱人心切,一瞬间就扑在了袁北庭怀里,仰着头,柔声问道:“怎么样,有事没有?” 袁北庭被这一抱搞得有些猝不及防,险些都未站稳,就要摔倒了去。 倒是在他身后的无忧,直接一把将袁北庭扶起,眼神中还吐露着一副大恩不言谢的模样,气得袁北庭心里大骂他是猪脑子。 这小妮子好不容易这么主动,本世子就是让他扑倒了,又如何? 一旁的谢玄同看着袁北庭二人这般模样,则是立马转身看向别处,有种眼不见为净的意味。 而那废墟之上的徐玄参则是抠了抠鼻子,大声说道:“没眼看啊,没眼看。”羞得张怀钰顿时就从袁北庭怀里挣脱了出来。 可随后,张怀钰脸色一变,直接一掌拍向袁北庭颈部,这一幕让周围一众都是大吃一惊。 这两人,刚刚不还那如胶似漆一般?怎么如今倒是这般架势。 袁北庭也是被张怀钰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不解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报之前你一掌之仇。”张怀钰气鼓鼓地说道。 袁北庭这才想起,自己之前一掌将张怀钰拍晕之事,随即指了指周围这破损不堪的演武堂,讪讪地笑道:“你也看到了,如果当时你留在这里,多危险,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嘛。” “哼,你不过就是嫌弃我不会武功,帮不了你罢了,如今我拔出了明月生,从明日起,我也要开始练剑,切不会再给你嫌弃我的机会。” “好好好,你想怎样都依你。”看着张怀钰这信誓旦旦的模样,袁北庭满口答应,心里却是满不在意。 练剑?这剑若是真这么好练,这江湖上岂不人人都是剑仙? “爹!”一道喊声,打破了这二人的沉浸,只见月小年从那不远之处跑来,直奔这演武堂,而她身后,则跟着那月家夫人南宫雁和月小虎等人。 反观那月小虎,此时正吃着手中的糖葫芦,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世子殿下,可知我爹在何处?”月小年见着袁北庭,急声问道。 之前这里这般激烈的打斗,她作为入微境的强者怎会感知不到?只是碍于之前爹爹所说,要保护好娘和弟弟,她才忍住自己想要奔这儿而来的心。 袁北庭微声叹了口气,朝着那阁楼之中看去,说道:“月家主就在那里面,不过现在恐怕” 丧亲之痛已令袁北庭不忍再说下去,月小年也知晓了他意,道了声谢,便向着那阁楼走去。 须是月槿衡这些年常年在外的缘故,月家姐弟俩对他说不上有多亲,可到底是自己亲生父亲,当月小年知晓月槿衡恐已不在的消息时,心里那股痛楚瞬间涌上心头。 而那南宫雁则是跟在月小年身后,缓缓朝着那阁楼走去,宽厚的长裙也难以掩盖她微抖的身姿。 原本被一剑钉在梁柱之上的月幽也早已被袁北庭放了去,他知道这女人算不上坏,否则这月槿衡如何能撑得如此之久? 那母女二人穿过前堂,便见着了跪倒在地的月槿衡,那月字剑依旧紧握,只是未曾练过剑的他,经此役,手中已是被剑柄磨得血迹斑斑。 而在月槿衡身旁,则是那月林的头颅,过去如此之久,那脸上惊恐的模样依旧。 南宫雁颤颤巍巍地走向月槿衡,却发现他跪倒方向,竟是自己的梧桐院。 “槿衡哥哥!”南宫雁略带哭腔的唤着月槿衡的名字,槿衡哥哥,这是他们初见之时,她对月槿衡说的第一句话。 南宫雁小心翼翼地捧起月槿衡的脸庞,脸上已是泪眼朦胧。 她不爱他,从来都是,她对月槿衡只有兄妹之情,在嫁入月府之后,她便以先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方式对待月槿衡,表达着心中的不满。 可月槿衡对此倒是毫不在意,对于南宫雁可谓是恩宠有加,就算南宫雁提出要做这月府的一家之主,月槿衡也是毫不犹豫的答应。 如今,月槿衡身死,几十年未曾对其有过好脸色的南宫雁终是哭出了声,她哭得不是将自己视如明珠的夫君月槿衡,而是自己那敬重的槿衡哥哥。 天若有情天亦老,细似轻丝渺似波。 回到那梧桐院,南宫雁回身对着月小年轻说了几句,便径直走了进去,背影悲怆而决绝。 月府大堂之中,待袁北庭等人走进时便已发现之前那站在月林身后的一众长老此时都坐在了此处。 在见到袁北庭等人进来之后,那一众长老瞬间跪倒在地,连身子都有些忍不住颤抖。 袁北庭则是一脸的不解,朝着那唯一站着的月家大长老月山问道:“前辈,他们这是” 月槿衡的死,让月山此时悲愤难当,可他身为月家大长老,如今家主已逝,夫人也是闭门不出,这月家,只能靠他稳住局面。 “回世子殿下,他们都是来这里等着见圣女,想为自己求一求情。” “求情?你们这等既没骨气又没眼力见儿的东西,当初投靠月林是那般之快,如今这下跪的速度是更甚从前啊。”袁北庭冷声道。 他虽不在北境军中,可骨子里到底是流着北境的血,在北境,只有死战,没有生擒,面对这等软弱之徒,他自是没有好脸色。 那些跪倒在地的长老听了袁北庭这番话,犹如刀架脖颈一般,跪着的身姿更是低上了几分。 袁北庭见状则是仰天大笑,然后大骂了一句娘操的孬种,便寻了个地方坐了去。 他虽是看不得这群人为了苟命低三下四的模样,可到底这是月家的家事,自己虽然答应了月槿衡所托,可如今这月家还大有人在,他不好也不愿插手。 “你们当真愿尊我为圣女?”张怀钰看着眼前这跪倒的一片,问道。 那为首一人一听,似乎觉得求情有望,赶忙答道:“您拔出了明月生,自然是我月家的圣女。” 张怀钰看着手中的长剑,呢喃道:“娘,没想到我如今倒跟您一般,成了这月家圣女了。” “既然如此,那就先给我跪着,算是为你们之前的抉择赎罪!”回过头来,张怀钰不禁冷声道。 一旁的袁北庭看在眼里,不由得感叹。 这小妮子到底是青山居的大当家,这上位者的气势倒还真是拿捏的十足。 “月长老,将小姐找来,说要来这厅中议事。” “是!” 待月山走后,张怀钰才在袁北庭身旁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为何不杀了?”袁北庭看着眼前这跪倒的一众长老,轻声问道。 而张怀钰则是柔声一笑:“我知道你看不惯这等无骨气之徒,可他们好歹也是这月家的长老,在这月家多年,若说这月家是艘大船,那他们就是这掌舵者之一。” “月家这艘船太大了,仅靠一个人是撑不住的,留着他们,月家才不至于在此一役中彻底粉碎,况且,我想这也是舅父的意思不是?” 袁北庭自然也是知道张怀钰所说不无道理,回想起之前,在一众长老站向月林之时他也看出了,这群人只是为了活命罢了,只是不凑巧,选错了人而已。 “可你不怕他们之后,再做出对月家不利之事?”袁北庭问道。 为了活命,没错,可这等摇摆不定之人,可保不齐之后不会再有反叛之心。 “我想他们不敢。”张怀钰莞尔一笑,随后转向那为首之人,对其说道:“你说是不是?” 还未待那人说话,张怀钰手中的明月生已经出鞘,架在了那人的脖颈之处,一个剑挽花,那人当即便没了生机。 哐当一声,随着那人尸首倒地,那藏于袖袍之中的短刃也掉了出来。 早在张怀钰将将坐下之时,她便注意到了此人,这一剑,算是以儆效尤,其他那些长老见到这一幕,吓得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挖个洞钻那地底下去。 面对怕死之人,死,就是最好的手段。 不止袁北庭,就连谢玄同等人也被张怀钰这突然一剑惊得说不出话来,刚刚那人袖袍之中藏的手段,他们都未曾注意到不说,张怀钰这般的果断也是大出他们意料。 “你怎的”袁北庭此时已经不知道说什么,看着眼前的张怀钰,不禁有一丝陌生。 “怎么?被我吓到了?我若行事没点儿手段,我那青山居如何开的下去?” “那你这剑挽花” 袁北庭可是清楚的记得张怀钰跟他说过,她从未练过剑,可是刚刚这剑挽花,那熟练程度,没个一年半载休想做到如此程度。 “那是我跟前辈学的。”张怀钰笑着说道,言语中还带有一丝骄傲之色。 而徐玄参此时则是翘着腿,喝着酒,见着众人看向自己,大声道:“都看老夫作甚,老夫只不过是无聊时教了那小女娃几招,其他可都跟老夫无关。” 随后,徐玄参则是对着张怀钰一笑:“嘿嘿,你这剑挽花使得漂亮,倒是没辜负老夫的一番教导。” “谢前辈夸奖!” “无碍无碍,你要愿意,我之后再教你几招,保你对上你身边那臭小子,也能戳他几下。” “多谢前辈!” 袁北庭看着这一老一少,说来说去,忍不住跳起来叫道:“前辈,您怎能如此偏心,我三番两次找您试剑,您不是喝酒就是睡觉,怎得对她这般上赶着教。” “滚、滚、滚,老夫不愿,你能奈我何?” 徐玄参一番话呛得袁北庭脸是一阵红,一阵紫。 怎么办?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如何是好? 正当徐玄参二人呛声之际,月小年已从门外走了进来,如今爹爹逝去,娘亲也是闭门不出,这偌大的月家只剩下她了。 “怀钰姐姐,叫我何事?”月小年进门便见着了一众跪倒在地的长老,再看看张怀钰身前,竟有一人直接倒在了血泊之中。 “小年妹妹,今后,你作何打算?”张怀钰轻声问道。 “练剑!”月小年紧握着手中那柄月字剑,狠狠说道。 经此一事,她更加明白了实力强大的重要性,如果她能强上几分,也许就不会是今日这等局面了。 “练剑固然重要,可是其他呢?” 面对张怀钰这一问,月小年则有些不解:“其他?什么其他?” “如今舅父已逝,舅母想来也不会再掌这月府之事,那今后,这月府可就要靠你了。” “靠我?” 月小年从小练剑,若是说到剑法,她倒是有说不完的话,可如今若要她掌管这偌大的月府,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他们之前说尊我是这月家圣女,那我便想行一行圣女之权,我要你做这月家家主,如何?” “可是” “没有可是,这家主之位,非你莫属!”还未等月小年说完,张怀钰便打断她,高声道。 如今这等局面,她虽是圣女,可对这月家所知实在甚少,况且,她也不会在这月家常待,月小年虽也不甚了解月家之事,可到底在这月府多年,没有人比她更合适这家主之位了。 月小年沉默了片刻,说道:“小年知道了。” 见月小年答应,张怀钰也是长舒了一口气,缓声道:“切莫担心,月山长老今后也定会助你。” “我定当助大小姐一臂之力!”月山见状,立马说道。 袁北庭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由得暗自嘀咕。 这小妮子这等软硬皆施之法,今后可切莫用到本世子身上。 随后,那地上趴着的一众长老皆是对着月小年高呼家主,惹得袁北庭是满脸鄙夷之色。 “对了,我还有一事想与你商议。”张怀钰再次开口说道。 “怀钰姐姐请说。” “可愿让月家入北境,做北境的兵衣大阁?” 兵衣大阁,为各州大军铸造军械之所的统称,月家这等铸造之力,天下闻名,如今遭受这般重创,想来那贺州定不会放过此等吞并月家的大好之机。 张怀钰此举,也算是让月家免遭贺州之害,毕竟,四十万北境军,可不是什么软骨头! 此话一出,袁北庭脸上一惊。 这小妮子怎得知道我有如此想法? 月小年自然也是知道张怀钰是为月家好,随即答道:“小年自是愿意!” 第44章 贺州府,城中院 贺州王府 只见那小三层高的阁楼之上站着一人,看着身前的大塘,一身的紫金大袍上绣着两条四爪金龙,手里拿着一道上好白玉雕刻成的玉盒,盒中装着些鱼食,时不时的洒向塘中。 “啧啧啧,来,多吃点儿。” 随着手中鱼食不断洒下,那塘中的大鲤金鲫皆由四周向这方涌来,似那斑斓云曳,好不壮观。 “哟,你倒脾气不小,难道我这偌大的王府还容不下你不成。”那人指着不远处一条不为所动的金鲫,笑着说道。 仔细看去,那金鲫不似平常凡物,它通体呈赤金色,鳞有花纹,所生竟有六尾! 通常这金鲫,所生三尾居多,五尾已是罕见,这六尾就是整个世间也寻不着几条,唯一知晓得,便是在那远在皇都的靖林池中,养着一条六尾金鲫,专供皇上观赏玩乐之用,却不想,在这贺州王府,竟也有一条。 “王爷,世子殿下求见。” “知道了,让他进来。”说着,那人放下了手中的玉盒,转身拿起一旁案几上的一串小叶紫檀盘了起来,那紫檀之上,纹理卷曲,色泽圆润,多是牛毛纹,就这一串儿,就是千金不止。 倘若细细看去,便会发现,原放这小串儿的整张案几竟也是由紫檀木雕刻而成,平视而去,便会瞧见那案上的金丝,细长稀疏,若隐若现,如那绵延的山峰。 就凭这张不大的案几,换个皇都中上好的宅院那是绰绰有余。 贺州,地处原西蜀,当年大梁凭借南子仲一符杀三万西蜀大剑士后,便一举攻占了这西南的边陲小国,在一统天下之后,便划此地为贺州,封梁牧为贺州王,镇守西南。 而当年这西蜀,就盛产紫檀,所以当年西蜀大地对这紫檀也是最为疯狂,那朝堂之上,更是号称无官不带檀,即便是那些寻常百姓,无论家里再如何揭不开锅,也必有一檀木小串儿在手。 这些年,梁牧在这贺州可是没少搜罗这些紫檀大木,就说这皇都中的皇上住的乾阳宫,都不及他这贺州王府的一半之多。 “爹爹。”一声轻唤,只见一身着古金黑袍的俊朗少年走了进来,正是此前在桃柳坪之战中夺剑未果的梁安。 而那被梁安唤作爹爹之人,正是贺州王梁牧! 梁牧见梁安进来,先是一笑,随后便是眉头微皱,手掩着鼻息,说道:“你又去军营了?” 梁安眼见瞒不过,只得承认道:“是,儿臣早日去军营练了会儿剑。” “你啊你,爹怎么说你的好,那舞枪弄棒有甚好处?这琴棋书画不比那刀枪剑戟来的妙哉?” 梁安不敢也不知如何反驳,只得应声说是,他原本从军营回来之后还沐浴更衣了一番,才来见的梁牧,却不想还是被爹爹给识破了。 “罢了罢了,都是老生常谈,爹爹也懒得说你,来,看看爹爹这新收的字怎样?” 说罢,梁牧便指着一幅悬在檀木架之中的字,朝着梁安问道。 那副字,单是在用纸上便就讲究许多,上好的蚕丝生宣,色泽更加柔和,能使墨色更具一番韵味,书写起来也是顺畅无比。 再看那字,笔锋苍劲有力,一撇一捺更是有龙虎之象,此等草字,绝非什么平常之色。 可一心只有练剑的梁安哪里懂得这些,粗略瞟过几眼,便径直看向那落款之处,道生二字赫然印于之上,便开口说道。 “书圣王道生先生的字,自然是世间仙品,恭贺爹爹,又得一名帖!” “哈哈哈,这副字倒还真是费了本王不少力气,王道生的《书评章事》可是这书法界的一道瑰宝,本王能得之也算是有幸了。” 梁牧拿起眼前的书圣名帖,得意的说道。 梁安附和了几声,随后便被那字旁的画吸引了去。 他知晓父亲喜欢书画,尤其是对那些描人画形的画儿更是情有独钟,可眼前这幅,画得却是绵延大山,雨后春风的风景之作,梁安转而看向那落款之处,只有简单的雪颜二字呈现其上。 “爹爹,这画儿?”这如此不同寻常的一幕让梁安有些忍不住,便问道。 梁牧扭过头,看向梁安所指,随即说道:“这画儿啊,是一位朋友所赠,起初本王是不愿收得,可那人却说此画儿有画圣吴也子之神韵,你也知道爹爹最喜吴也子先生之画,细看此画儿倒真如他所说,便留下了。” “那爹爹可知这作画之人是何人?” “自然知道,此画乃是北境王袁冲之女袁雪颜所作。” 梁牧回声道,随后不由得一叹:“此女子当真是世间少有的才女,本王属实有些羡慕袁冲那老东西能有如此才华横溢的女儿,可惜啊,那老匹夫只会行军打仗,想来对这琴棋书画是一窍不通,真是白瞎!” 梁安听后,则是神情微变,一副无奈之色。 爹爹如此说袁冲,不就是在暗讽自己只会舞枪弄棒,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不过那也是无法,谁叫自己对这舞文弄墨之事实在是提不起兴致。 “对了,你前来找本王所为何事?”梁牧瞥了一眼,见梁安不说话,随即便问道。 梁安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赶忙说道:“回父亲,有信来说那北境王袁冲于昨日已经到了皇都,但奇怪的是他却没有入城,而是径直去了城外了静安寺。” “静安寺?他去那地方作甚?” 静安寺是皇都城外一座不起眼的禅寺,主持是位七十又六的老和尚,法号唤作清宁,梁牧想不通这袁冲为何过皇都而不入,反而去了这小寺。 自那日离开北境起,袁冲便直奔皇都而去,一路上行事低调,更是莫说什么排场,可到底是赫赫威名的北境王,进京这等大事又怎能瞒得过朝堂上这一众满是心眼的王公大臣? 莫说梁牧,就是这贺州随便一个边陲小令怕是都知晓袁冲进京的消息,毕竟这大梁第一位异姓王一生只进京过两次,而这两次却都名震天下。 第一次,袁冲跟随老梁王班师回朝,获封北境王兼大梁大将军之职,异姓王,大梁之前可是从未有过,倒是自袁冲这里,算是开了先河。 这第二次,则是袁冲提刀入皇都,却被受梁王之命的钦天监宋乔生挡在了宫外,但就此,袁冲还是一刀剁了前来欲生擒自己的钦天众监,气得宋乔生说要与他势不两立。 如今这袁冲第三次入皇都,又当卷起何等风浪?对此,这一众王公大臣实在是有些捉摸不透。 “对了,听说这北境的小世子袁北庭往着咱贺州方向来了,你平日里可得多多注意,有什么发现要及时告诉本王。” “袁北庭?那个北境第一纨绔?他来作甚?” “不知,当初袁冲以小世子妃生病,须得去江湖寻医为由,拒了那圣上诏袁北庭入宫的圣旨,现在想来,这袁冲入皇都,袁北庭入江湖,其中怕是有什么联系。” “那倘若发现袁北庭,儿臣是否要”说着,梁安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中也闪过一丝杀意。 梁牧则是品了品手中的上好仙茶,缓声道:“如今这北境,北有匈奴鲜卑入侵,西有蛮夷骚扰,袁萧瑟和齐衡,一个在上阳城,一个在天拒城,皆是抽不开身,北境城内则只有王妃百里苏荷,倒真是个机会。” “这样,你若真发现了袁北庭之流,要做便要做得干净些,切莫让人发现了端倪,毕竟现在还不是和北境彻底翻脸的时候。记住,我们要得,是整个大梁!” 此话说罢,梁牧眼中满是凶狠之色,对袁冲,对整个大梁,他都是痛恨十分! 当年春秋国战,那时的袁冲可谓是勇猛无敌,梁王对他也是信任有加,时年袁冲不过二十余岁,便成了三军主帅,与梁王的天甲卫兵分两路,自大梁开始,一路北上,杀得当时诸国是闻风丧胆。 那时的梁牧虽不能冲锋陷阵,可到底也是饱读诗书兵法,便被派到了袁冲军中担任参军。开始时,梁牧与袁冲相处还算融洽,可后来发生一事,便让梁牧发誓,自己与袁冲势如死敌! 时任大梁与南疆一战,袁冲以八万大军围困南疆十五万长刀卫整整三日三夜于平西谷,断粮断水,日袭夜扰,不眠不休。 袁冲坐在垭口,看着谷内的长刀卫,不断施发着号令,八万大军硬是将那十五万长刀卫守整整三日不得出。 这三日里,袁冲眼睛都未合一下,身后的号令手换了一批又一批,原本能记录一月之久的史册,三天内记了整整三本,硬毫写断了不下十几支。 这三本史册经整理,直接编成了《平西兵事》一书,打仗之时,大梁军中将领几乎人手一本,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就在南疆十五万长刀卫快要坚持不住时,时任军中中郎将的许攸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致使十五万长刀卫再次决定死战,虽此战最终被袁冲硬啃了下来,可八万大梁军最后剩下不过千人有余。 战后,愤怒的袁冲直接就想要一刀斩了许攸,而梁牧听后则是赶忙来求情。 这许攸是军中唯一一名女将,在梁牧刚来军中之时便被她飒爽的英姿所吸引,而许攸也对梁牧的文采赞许有加,两人算得上是互相有意。 如今这袁冲想要斩自己的心上人,梁牧如何能肯,便跪求袁冲放过许攸,袁冲终是有些不忍,就在要松口之际,许攸却是自感羞愧难当,自裁了去。 梁牧见状是悲痛万分,事后更是写信给自己的皇兄梁王要严惩袁冲,可梁王却只是回了军中之事皆由主帅决断几个大字,自此,梁牧对袁冲算是恨之入骨。 可无奈,自己不会武,又无兵权,只能隐忍,在大梁一统天下之后,须是梁王为了安抚梁牧之作,许了他这贺州王的王位。 而来到这贺州以后,梁牧则是招兵买马,迅速壮大自己的势力,想要剑指北境和皇都,以报自己那痛失所爱之人之仇。 至于这梁安,则不过是他后来一时兴起的结果,他甚至连那女人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在梁安出生之后,梁牧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便直接将那女人处死了去。 而对梁安便只是说他母亲在生他时不幸逝世了。 说来这梁牧倒也真是奇怪,他虽不喜自己儿子和贺州百姓习武练剑,却对这贺州军却是严厉非常,这么些年来,即使南蛮多次来犯,却是未曾在他手上讨着半点好处,甚至还要折损大半回去。 “是!”梁安听着爹爹的话,则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爷,有人来报,事关望剑山庄!” “进来!”梁牧高声说道。 声落,梁安便见一人急匆匆地从门外大步走来,径直朝着梁牧而去,一阵耳语过后,梁牧脸上则是一脸凝重,就连那紫檀小串儿都停下来不盘了。 待那人走后,梁安看着梁牧,问道:“爹爹,怎么了?” 他刚从望剑山庄回来没多久,离开时可还是好好的,如今能出什么事呢? 梁牧眉头微皱,缓缓沉声道:“月槿衡死了。” “怎会如此?” 梁安听后,脸色一变,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离开望剑山庄不过几日,怎会发生如此之事。 当初贺州军与月家合作军械之事,便是月槿衡一手操办的,如今他一死,想来对这贺州军来说是个不小的麻烦。 “来报之人说,自桃柳坪之战结束后,月家便举行了寻月大典。” “寻月大典?这月家的圣女之剑不是传闻十几年前就消失了嘛?如今是找回来了?” “不错,不仅这圣女之剑找了回来,就连这月家的圣女之位如今也是有人继承了。” “是谁?” “这就不知道了,还需再查查或许能有什么新的消息。不过,关于这月槿衡之死,则听说是他对他那三叔月林用了以命搏命之术。” “爹爹,如今这月槿衡身死,这对我贺州军来说可是个不小的麻烦,我们得早做打算了。” 梁牧沉思了片刻后,却是喜上眉梢,刚刚那般凝重之色是荡然无存,梁安见状则是不解,不过他也不急,他这爹爹向来是算无遗漏,想来是想到了什么。 “这月槿衡身死,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想来如今月府只怕是乱作一团,剩下的除了那月家丫头和那什么圣女便再无他人,或者那丫头就是圣女也说不定。”梁牧郎笑道。 这或许是天佑我贺州! “总之,你钦点几批人马,以巡查为由,尽快赶去望剑山庄见一见那月家丫头,如今这是我们吞并月家的大好时机,她若同意,就留她一命,若是不同意,送她去见她爹爹便可。” “是!儿臣领命!” 城中别院 梁安看着眼前这有些斑驳的木门,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叩响了下去。 随后,院内传来了一道明朗的女声:“来了,稍等。” 过了片刻,梁安便听到了竹杖轻叩石板的声音,而这一声声径直就敲进了他的心里。 “谁啊?”只听那女声隔着这木门,轻声问道。 “央儿,是我。” “安哥哥,真是你吗?”那被唤作央儿的姑娘听到是梁安,顿时一喜,这取门闩的动作也是加快了些。 吱啦一声,斑驳的木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俏丽的脸庞,高挺的鼻梁,樱桃小嘴,尤其是她那双睫毛浓密的大眼,更是吸引人,可若是仔细看,则会发现,那眼中,无神且无光。 “安哥哥,快请进。”央儿喜声道,侧着身就想将梁安迎进去,却不想,后退时竟一脚踏空,顺势就向一旁倒去,不过好在梁安反应迅速,一把拉住她的手,然后又托住她的腰,才算是将她拉了回来。 “央儿,没事儿。” 梁安的呼吸触碰央在儿的脸上,羞得她雪白的俏脸不禁泛起阵阵绯红,连忙站稳后,说道:“多谢安哥哥,安哥哥快请进。” 说罢,央儿便一手轻叩这竹杖,一手朝前摸索着,一步一步的向院内走去。 而梁安则是跟在她身后,缓缓地走着,期间央儿好几次都快要撞到一旁地桂花树时,都吓得梁安想去扶,可最后,央儿却也总是能够安然无恙地走过。 “安哥哥,你在这儿坐会儿,我去给你取水喝。”央儿摸摸了身前,冰凉地触感便让她明白,这里就是院儿中桂花树下地那石桌石椅了。 “我去。” “不用,我能行。”说着,央儿便将梁安轻按在了石椅之上,然后转身,敲着竹杖向里屋走去。 过了一会儿,梁安终是见着了央儿缓缓走出地身影,长舒了口气。 “安哥哥,喝茶。”顺着石桌,央儿轻轻坐了下来,随后倒了杯茶给梁安,说道。 “谢谢。”梁安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看着眼前地央儿,柔声道:“还住得习惯吗?” “嗯~还是有一点不熟悉,不过我相信以后会好的,还是要谢谢安哥哥为我寻得这宅院,这院中的桂花虽未开,但香味儿却是十足,待到秋分之时,我便做桂花糕给安哥哥尝尝。” 梁安则是一笑,轻声道:“那我就等着央儿的桂花糕啦。” “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不过,安哥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还是只是来看看央儿?” “我”梁安欲言又止,“我可能得出趟远门。” “又要出去吗?”央儿听后低声道,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不过随后便转换笑颜,说道:“没事儿,我在这儿等你回来就是。” 梁安看着眼前这般可人的央儿,眼神中满是不舍,最后出了那木门之后,也是不愿离去,回头看着小院儿,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坚定地说道:“央儿,待我成了这天下共主,我定当娶你为妻!” 第45章 羊肠小道里亦有翻天之力 人生无常,天下之事再大,大不过生死,这是袁北庭自出了望剑山庄后明白的道理,月槿衡的那一剑,算是将他刺醒了几番,他也明白,仅靠手中的剑,可护不住身边之人。 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宇,北境袁家,终究是绕不过的一个论点,就似江南那帮文人,每年抨击袁冲不是骄奢淫逸就是拥兵自重的文章都快能堆作一小山了,却还是终年乐此不疲。 他们呐,一来呢是为了讨朝廷欢心,尤其是宰相王阳,对袁家从来都是颇有微词,二来呢,则是想青史留名,就如前朝的司马先生,一篇《讨贼檄文》,可谓是一骂传千古。 在那帮酸秀才眼中,谁若是不对袁家说上个几句,那就是枉为读书之人,定要遭他人唾弃。 袁北庭刚回北境时,莫说江南之人了,就是王府中的自家人都认不全,可那帮文人听说后,可不管那些,提笔就骂,骂的那叫一个酣畅,那叫一个潇洒,就似刨了他们祖坟一般。 待后来,袁北庭在北境城内挥金如土,左牵狼犬,右搂细腰时,可让那帮文人高兴坏了。嘿,你看,咱就说咱骂得真是没错。 那时,江南众多学子跟疯了一般,吟诗作对,这主旨就是骂袁家,谁骂的凶,骂的好,那才是真文采。 后来,袁北庭二姐袁雪颜是忍无可忍,一篇《江南学评》横空出世,直接将江南一众文人骂得抬不起头,当有人将此篇交于宰相王阳看时,王阳也是忍不住直呼此篇亦可比那《讨贼檄文》。 自此,那群江南的酸秀才才算是有所收敛,怎么办?打不过,骂不过,这尾巴不就得夹着走? 所以,袁北庭才在望剑山庄要取那桃花柳,建那北字营,就连最后让望剑山庄做北境的兵衣大阁,也是为了之后的以防万一。 可他没想到的是,张怀钰竟也有此等想法,就在事后,袁北庭问她为何做出这等决定时,张怀钰也只是笑着说是北境需要。 北境地处严寒之地,若想开采冻土之下的铁矿用以铸造军械则是有着不小的难度,所以,常年以来,北境军军中的军械都是靠着购买邻近幽州的赤铁矿所铸。 这赤铁矿不甚纯净,铸造出来的刀枪剑戟脆而软,与这望剑山庄铸造所用的陨铁黑矿相比,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如今,这望剑山庄做北境的兵衣大阁,想来对这北境大军来说就是如虎添翼! “小姐,休息一下,您都看了这么久了,别累坏了身子。” 微风轻拂,吹得车前的帷裳沙沙作响,袁北庭想这些想得入神,却被车中月兰的话声打断了思绪,他回头掀开车帘一角,只见张怀钰此时正拿着本厚厚的书看得入神,书的封页之上,写着《月汐剑纲》几个大字。 这小妮子,莫非真想开始练剑了? 在出月府之前,张怀钰曾向月小年要了两本剑谱,一本是这《月汐剑纲》,另一本是《月汐剑法》,月小年不知张怀钰要这剑谱有何用,试问了一番。 按照张怀钰的说法,这月家圣女若是不会使剑,让外人听了去岂不笑话? 这两本剑谱,是当年剑仙齐道陵专为月家所写,也只有月家之女才能习得此剑法精髓,就如那月汐九唤,九唤一出,就是神仙也可杀 ! 当张怀钰将这两本剑谱交于徐玄参参考一番后,徐玄参只是说出了两个字:可学。 自此,袁北庭则也是知道了此剑谱的分量,想起之前他闲暇时看得那《暮云剑集》,徐玄参看后撇撇嘴问他,此与吃屎何异? 要知道这《暮云剑集》可是当世的剑法大师苏暮云所着,是天下练剑之人必读范本,寻眼望去,这整个江湖中的剑客,谁人不说自己是苏暮云的弟子?就是因为看了此剑集的缘故。 回过头来,袁北庭掀开车帘,走进来对着张怀钰说道:“这练剑,讲究循序渐进,你这一直看这剑纲,莫不是想读成剑仙不成?” 而张怀钰看着袁北庭将将探进来的身子,眼神一转,轻轻一笑,随即放下了手中的书,右手一挑,那放在一旁的明月生应声出鞘,接着就是一剑刺出。 袁北庭虽是警觉成了习性,可哪里会想到眼前这小妮子会对自己出手,不过好在他反应还算迅速,一掌拍向明月生,张怀钰哪受得住这一掌,手中长剑当即就握不住,掉在了地板之上。 “你这小妮子,谋杀亲夫啊!” 张怀钰则是面露微笑,说道:“前辈说我什么时候能够用剑碰到你的衣裳,就什么时候教我学剑。” 袁北庭扭头看向正在喝酒的徐玄参,脸上已是不满,嘟囔道:“前辈,你教就教,何必拿我做甚条件。” 徐玄参则是嘿嘿一笑:“你小子反正是狂的很,若是连这一剑都躲不了,莫说我了,就是你师傅怕都是不认你这弟子。” 袁北庭想起自己下山之时,千百忍那老头站在山门那红梅树下说得那句话,他至今都记得。 “臭小子,出门在外,你打架要是输了,切莫报老夫名讳,省得给老夫丢脸。” 欸~现在想来,也不知道千老头怎么样了,没人陪他喝酒,只怕又是每天独自买醉了。 回过神来,袁北庭看着张怀钰,轻声问道:“你当真要决定学剑?” “那是自然,学剑之后,且不说帮你,我能够护住自己,不也少给你添麻烦不是?再说了,前辈说我天赋不错,他也愿意收我为徒,何乐而不为呢?” 袁北庭听后,脸上面露苦色,他知道,自月家演武堂一役后,这小妮子始终觉得自己会给他添麻烦,那一掌,也算是定了她学剑的决心。 可张怀钰不清楚,在袁北庭心里,她可从未是那麻烦,反而是心底深处的那份柔软。 想着想着,袁北庭脸色一变,接着就是猛然一个起身,但头却直接磕在了车顶的横木之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可他顾不上这些,朝着张怀钰高声道。 “你刚刚说前辈要收你为徒?” 张怀钰被袁北庭这一连串的反应逗得捂嘴直乐,笑着说道:“莫不是我方才未说清楚,还是你耳朵出了问题?” 袁北庭带着一脸震惊,看向徐玄参。 “前辈,她说得是真的?” 徐玄参顿了顿口中的酒,开口道:“这小女娃的天赋确实有些出乎老夫意料,是个学剑的好料子,怎么,老夫收她为徒,你不乐意?” 袁北庭连忙摆了摆手,剑仙收徒,哪有他说话的份儿,只是可怜自己啊,一路上千求万求,终不得剑仙指点,而张怀钰却是被剑仙上赶着要收她为徒,这参差,是个人都得郁闷好一阵。 不过,想是徐玄参猜透了袁北庭这小子的心思,缓缓说道:“须不是老夫吝啬,只是这天下剑法都殊途同归,拼到最后,剑招什么的都无甚差异。” “你想,若是老夫使这凌沧决明和使你那梅山十字诀,孰强孰弱?” 袁北庭听着,没有回答,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其实都一样,因为说到底,都是老夫最强,你就是给老夫一柄木剑,老夫也能照样做剑仙,你信不信?” 对于徐玄参的话,袁北庭自是不用怀疑,冠绝江湖几十载,终成世间剑仙名,若是有人对此都还有疑虑,只怕世人听了都要嫌弃他是无知小儿。 “罢了罢了,你要实在想学,从明日起,你便跟着这小女娃一同练剑。” 徐玄参见袁北庭依旧那副怀疑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无可奈何。 倒是袁北庭,徐玄参话音刚落,他顿时就转变了脸色,咧着嘴,乐呵呵地说道:“多谢前辈。” 徐玄参见状,闭着眼,立拍额头,嘴里是骂骂咧咧,感情这小子刚刚是在跟老夫做戏? 张怀钰则是轻笑着看着二人,这可是她头一回见徐玄参在袁北庭身上吃了个亏。 正当众人说笑之际,吁一声,马车缓缓停下,袁北庭探出头去,朝着谢玄同问道:“怎么了?” 谢玄同则是一脸凝重。 “刚刚这一路,我察觉有人一直跟在我们身后,而且实力不俗!” 袁北庭听后,心里一沉,谢玄同说实力不俗,那至少是入微境巅峰的强者,甚至还要强上几分。 “这才出望剑山庄不过半日,就又有人来找麻烦了吗?” 袁北庭一个闪身,来到了马车之后,望着自己身前这条路,想看看究竟是谁。 之前他为了避免麻烦,还特意避开了那官道,却不想还是被人盯上了。 渐渐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入他耳,穿过那竹林,只见一人骑着马向这里飞奔而来,那人一身金丝白袍,面容俊朗,眉间有一个赤红朱砂。 袁北庭看着来人,手里的桃花柳终是放下了,转而双手搭在剑柄之上,静静的看着那人,此时的谢玄同和张怀钰一众也是下马,朝着马车身后走来。 张怀钰看着马上这熟悉的身影,一脸错愕:“这不是” 一旁的袁北庭则是接过话,朝着来者问道。 “无忧,你怎得来了 ?” 无忧一手立马,看着袁北庭说道:“自是来寻世子殿下。” “我不是说过,待我做完该做得事儿,自会跟你回云泉寺,你如今这般追赶,是想带我回去?” 自那日袁北庭联手谢玄同无忧三人灭了那王天朔之后,无忧就一直唠叨着要袁北庭跟他回云泉寺,可袁北庭却说,自己还有要事要办,让他先行回寺。 无忧一听,立马就不干了,同样的缘由,同样的话术,难道还要骗我两次不成? 不过好在袁北庭是凭借那三寸不烂之舌,无忧最终是同意了袁北庭先去处理要事,再回寺里的说辞。 待袁北庭走后,无忧便收拾着行囊,准备离开望剑山庄,可就在要走时,无忧想着袁北庭平日里那副忽悠人的模样,顿时心里一慌。 不行,此人实在是信不过,来这望剑山庄不过几天,他就骗了我好几番,我出世之后遭受的苦,他至少占一半儿! 就此,无忧便飞身上马,向贺州城的方向赶来,不过好在他之前是看着袁北庭一行走的小路,所以这一路过来也不至于走错路。 “不是,我信不过你,怕你跑了,所以我要跟着你。” 袁北庭看着无忧这一脸认真的表情,一阵无言。 怎得本世子就如此得不可信? 而无忧见袁北庭不说话,以为他是不同意,连忙说道:“世子放心,我绝不会干涉世子殿下做任何事情,至于这一路的盘缠,无忧身上倒还有一些,不用世子操心。” 袁北庭见无忧这率真的样儿,不禁觉得好笑。 就这等心思,你师傅倒还真敢让你入江湖,若不是你武学高强,只怕早已被人拐了去。 无忧见袁北庭还是不说话,又急着补充道:“世子今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相助之处,无忧也是可以的。” “嘿嘿,既然如此,那你就跟着。”无忧话音还未落,袁北庭就赶忙答应了下来,脸上闪过一丝得逞之色,生怕无忧反悔。 这江湖险恶,自己一路走下去只怕还会遇到许多麻烦,有无忧这等境界的高手帮忙,简直是求之不得,不过,这求人办事哪有主动提出来得舒坦不是? 这一前一后,倒是把无忧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怎得这世子答应得如此之快?这世间之人都是如此反复无常? 看着无忧那不解的样儿,张怀钰一众都是捂嘴偷笑,就连谢玄同也是转过头去,生怕笑出了声。 而徐玄参则是坐在马车内,听着袁北庭所谈,直摇头。 得,又一个不长脑的傻小子要入这混蛋的道了。 一年最好便是春,也幸得袁北庭一行走的是这羊肠小道,才能见着路边众多艳丽的花花草草,月兰环顾四周,便见着一朵紫露鸢尾,想要去采摘。 可指尖还未触碰到这可人的花儿,那紫露鸢尾便摇曳起来,月兰只当是微风轻拂,可随后,她便发觉到不对劲了。 顺着鸢尾看下,只见那花茎旁堆叠的石子竟不自觉地在抖动,慢慢地,越来越激烈,有的甚至还跳了起来。 “世子。”月兰唤道,可这等情况,她能发觉,袁北庭自然也是早已知晓,只是笑着望向来路,说了声没事。 片刻,一阵急促地马蹄声向这里奔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竟有地动山摇之势。 转过一道弯儿,只见从那巨石旁冲出一群铁骑,绵延成两道暗红长线,一眼望去,仿佛没个尽头。 尘土飞扬中,高头大马,赤红重甲,霸碾的长刀,一看这就是能以一挡百的重甲骁骑,再看那为首的将军,眉眼如刀,一身柳叶锁子甲,手中的银月长枪散发出阵阵寒光。 身后,一道军旗高耸参天,鲜艳如血,上单有一字,“北”! 精锐铁骑冲刺而来,浩浩荡荡,气势如虹,一只白头鹰隼飞杀而过,一声嘶啸,那群铁骑瞬间停住,勒马而立,动作如出一辙。 就这气势,就是与那北境军中的袁冲嫡系军龙虎铁骑相比都是不遑多让,若是与那日的贺州军来说,看一眼都是枉为北境铁骑。 正四品武将先锋将军翻身下马,看了一眼路中马车,立即奔驰前来,跪下行礼,恭声道:“末将齐羡安参见世子殿下!” 而后那一众重甲铁骑皆是横刀立马,高声道:“北字营参见世子殿下!”响声震彻云霄,路边花枝震颤,林中鸟惊兔逃。 袁北庭看着眼前这气势高昂的北字铁骑,扶起了齐羡安,很是满意。 “做得不错,我安排你的事都完成了?” “回世子殿下,三千北字营,除开这一百,其余尽数赶往了北境城,并且我已书信告诉了王妃,请世子放心。” “很好,辛苦了!” 这三千北字营,是他靠着那望剑山庄赢的钱所建,为得就是老头子不在北境时护卫整个北境城,这是他的心血,他的铁骑,他的北字营! 回想起出王府前,老头子交于他的那道世子兵符,他原是不明白何意,但老头子说他总会用得到,却不想,如今倒真是如他所说那般。 袁北庭缓缓走向那属于他的北字营,高声道:“诸位,今日诸位入我北字营便与我袁北庭是同袍,今后,我袁北庭,定与诸位共荣辱,同生死!” 话音未落,袁北庭搭着桃花柳突然气势一变,眼中精光大盛,无尽威压四散而来,重甲下的战马更是一阵嘶鸣,一阵鹰啸而过,战马皆是跪倒在地。 “誓死追随世子殿下!” 北境大军,强者为尊!眼前的世子殿下,他们,服! 袁北庭闻声,面露笑意,谁人可知,这羊肠小道里亦有翻天之力! 徐玄参则是坐在车内,砸砸牙,看着这个看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世子。 哼,这小子,倒也玩上帝王话术这一套了。 第46章 练剑 那日说练剑,却不想徐玄参当真是放在了心上,不过卯时,袁北庭便被一脚踹了起来,耳边充斥着老剑仙骂骂咧咧的声音,脑中却还是梦里姑娘那细软的腰肢和诱人的小嘴儿,至于脸,他是记不清了。 袁北庭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走出营帐,此时的天不过蒙蒙亮,山中还有雾气环绕,而帐前只见一白衣女子正在练剑,一招一式,倒还真有些风采。 他看着眼前这认真练剑的美人儿,会心一笑。 看来这小妮子当真是下定决心要学剑了。 关于学剑,袁北庭当真是稀里糊涂的就上了道,当初袁冲将他送至梅山上时,他不过两岁有余,莫说学剑了,就连剑是何物都不知晓,去梅山,也只当是爹爹带他去赏花儿,乐乐呵呵的。 可哪知,这袁冲就此就将他留在了梅山上,还要他拜个怪老头为师,可袁北庭哪里懂,爹爹怎么说就怎么做呗, 自此,袁北庭便跟着千百忍学剑,才算是慢慢入了这剑道。 至于为何去梅山,袁北庭后来回府时也曾问过老头子,毕竟,若仅仅想是学剑,这偌大的北境王府难道寻不出半个使剑的人? 莫不说其他人,就是当世的王妃百里苏荷,百里家百年难遇的天纵之才,以一手腰间软剑闻名江湖,这难道还不够他学了去? 可按照袁冲的说法,他当时也是这样想,当年春秋国战,他虽辗转天地十九州,杀敌无数,可也吸纳了不少当时江湖响当当地人物入王府,使剑的,不在少数。 可后来,发生一事,让他不得不断了这等想法。 那时正值寒冬,北境王府外响起了一阵叩门的声音,待王府侍卫推开门一看,只见是位眉须皆白的和尚。 在这寒风刺骨的冬夜,那和尚身着一单薄的僧袍,但面色却十分的红润且祥和,似这寒冬对他不甚影响一般,王府侍卫问和尚有何贵干时,老和尚只是笑着说了两个字:化缘。 侍卫听后便想着那些盘缠给他,这在北境王府中倒也算是常事,却不想,此一幕让正值回府的袁冲看了去,问了其中缘由后,便将老和尚请进了府内。 袁冲虽身居庙堂高位,却也是武道修行者,虽不过入微初境,却也是江湖中拿得出手的人物,可眼前的和尚却让他看不透,于是便想着请进府内,让武学境界更高的夫人瞧上一瞧。 可当百里苏荷看过后,却也是说不出个门道来,不过袁冲倒也是不担心,这江湖中各门各派再如何,也敌不过他那四十万北境军。 若眼前这和尚真是怀着心思奔王府而来,不管他来自哪个寺,寺里有何等人物,龙虎铁骑也能将他踏了个干净! 吃过斋饭,时值百里苏荷抱着刚约莫一岁有余的袁北庭来这厅中,想找这和尚看看祥瑞,那和尚倒也是乐意,但在看了袁北庭片刻之后,脸色已不似之前那般轻松。 百里苏荷赶忙问那和尚可看出什么没有,那和尚则是说了句:小世子命格太虚,府内煞气太重,恐难养活。 煞气?要说煞气,这府内最重者莫过于袁冲了,春秋国战,死于他挥剑之下的人百万有余,当世“杀神”倒真不是说笑。 可袁冲哪里听得了这种话,脸上已是不悦。 老子还能克儿子不成?当即就将那老和尚赶出了府去。 可是日后,袁北庭倒真如那老和尚所说,身体是越来越差,袁冲终是慌了神,想再寻那和尚已是不得见,想起那晚和尚所说,袁冲和夫人当即决定将袁北庭送出府。 可送去哪里好呢? 袁冲适才想起了自己年轻时路过幽州,碰见的那号称“幽州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千百忍,听说如今倒真成了世间前三的剑客。 不过自己当时与那千百忍可谓是十分的不对眼儿,二人还曾因为争夺百香楼的最后一道名菜百里莲花香差点儿打了起来,这如今去求人,心里倒还真是有些没底。 到了梅山,结果果然不出袁冲所料,千百忍一听是袁冲想要自己收他小儿为徒,当场就给拒绝了,并且说什么都不起作用,尽管袁冲又是送金银财宝,又是送灵丹妙药的,总之千百忍就是不允。 这可把袁冲这杀神惹怒了,两千龙虎铁骑径直就上了梅山而去。面对眼前这浩浩荡荡的重甲铁骑,千百忍则是骂道:“你他娘的就是这么求人的?” 最后,千百忍终是松了口,自此,袁北庭就入了梅山居士门下。 袁北庭还记得他初拿剑时,不过三岁有余,千老头用梅树的树干给他削了柄小小的木剑,交于他手时,可给他高兴坏了,拿起木剑将四周的梅树砍了个遍。 可他那时虽小,可力气倒如个五六岁孩童一般,这树干之上倒真让他留下了不少挥砍的痕迹,千老头一生无他,爱这梅花着实是爱得紧,见袁北庭如此,直骂他是个折磨人的狗孩儿。 再后来,袁北庭长大了些,千百忍便开始教他练剑,可不想袁北庭倒真是个静不下来主,师傅在前示范着剑招,他便在后面是东看看、西看看,到处乱窜,就是不看剑。 即使强行将他绑住,那路边路过的一条狗,也能将他的目光引了去。 千百忍无奈,便也懒得管了,反正当初袁冲说的是替他养着,不死不就行了? 后来袁北庭跟着师兄沈如白下山巡游,一路上下来可没少跟人打架,都是输多赢少,他气不过,便回梅山找千百忍学剑,而千百忍则是直接丢给他一本《梅山十字诀》的剑谱,只说了三个字:自己悟。 可袁北庭哪里看得懂这些,倒还是靠着师兄才将将入了门道,自此,袁北庭每日便是下山打架,磨练自己的剑意,赢了,自然是开心的很,输了,便回山上继续练剑。 要说这千百忍虽没把袁北庭当个徒弟般教,但护犊子倒是护的很,袁北庭若是输了回山,千百忍则是直接提着剑就下山找场子去了。 用他的话说,要让那些人知道,是徒弟是个蠢蛋,而不是师傅不行。 渐渐地 ,这梅山附近大大小小的门派都被袁北庭挑了个遍,即使碰到些新弟子,看见袁北庭也是躲得远远儿的,倒不是怕了他。 可你这一输就回山门找师父,谁跟你打? 袁北庭最终也是觉得不好意思,后来输了便再也不让千百忍下山了,就像遇到谢玄同那时,即使被他揍了个百八十回,回到梅山愣是没吭声,千百忍虽是知道,倒也是忍了去。 “你当真起了个早来练剑?” 袁北庭回过神来,只见张怀钰已经收起了剑式,朝着自己走来,匀称的额头和雪白的脖颈处因为练剑而渗出了微微香汗,连带着发梢,也有着一丝湿润,让袁北庭看了不禁直咽口水。 这小妮子,练个剑怎得还如此勾人? 张怀钰哪里知道此时袁北庭脑子里正想的龌龊之事,只当他是不习惯早起而有些发懵,便又走近了些,轻声说道:“前辈叫你呢,你不去,不怕他反悔?” 看着张怀钰凑近的脸,袁北庭才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连忙说道:“去,当然去。” 不远处的徐玄参见袁北庭朝自己走近后,脸上则是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说道:“这小丫头如此可人,也不知道你小子怎么忍得住的,看得是老夫好生着急。” 袁北庭哪里想到这老剑仙能口出如此言语,一时没反应过来:“前辈,您老刚刚说甚?” “无事,练剑。” 徐玄参见袁北庭没听清,也懒得再说,这些事本就是当个调侃之意,既然过了也就罢了。 袁北庭应了一声,不再多想,手中的桃花柳应声出鞘,气势十足,说道:“前辈,怎么练?” “用剑,将你身前这巨石刺穿。” “这样简单?” 袁北庭不解,他原以为徐玄参要教他凌沧决明,至少也是一剑斩山河那种气势,怎得就刺巨石这般小把戏? 不过,尽管心中疑惑,但对于徐玄参的话也还是照做了,运气于身,手中的桃花柳一剑刺出,那巨石轰然炸碎。 徐玄参见状,则大骂道:“你个不长脑子的,老夫要是你用真气,会给你找个如此简单的死物?倒不如与那小道士打一架来得痛快。” 袁北庭被徐玄参骂得没边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接着,徐玄参又找了块儿石头,说道:“不许用真气,刺穿它。” 袁北庭应声,一剑刺去,桃花柳的剑尖约莫没过半寸许便戛然而止。 徐玄参见状则是直接捂脸,无奈道:“也不知道你这傻小子跟千百忍那混账学些个什么东西。” 袁北庭看着身前的巨石,既不好意思又一脸无奈。 学什么?千老头可是什么都没教啊! 此时,谢玄同睡眼朦胧的走出了营帐,与平日里束冠扎髻的形象不同,他一头散发披在身后,之前那巨石炸碎的瞬间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便想着出来看看发生了何事。 出来后,他看向袁北庭二人,却不知他们在做些什么,便朝着那处走去。 “你们这是在做甚?” 袁北庭听后转过身来,不禁一愣,只见一张绝美如女子的脸迎入眼帘,加上那一头及腰长发,远看倒真像是个可人的美人儿。 乖乖,若是将谢玄同卖到万花楼,这北境多少世家子弟不得疯了去! “喂,问你呢。”谢玄同见袁北庭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一丝脸红,随即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袁北庭这才回过神来,将徐玄参教他练剑一事说了一遍。 谢玄同听后,将袁北庭手中的桃花柳拿了过来,一手紧着衣裳,一手拿着剑,径直走向了一块巨石,一剑刺出,石穿剑露。 “这样?”谢玄同一脸淡然地回头看向袁北庭,问道。 袁北庭则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一旁的徐玄参开口道:“你这一剑不错,比这傻小子强上不少。” “多谢前辈。”谢玄同会心一笑,直接将桃花柳抛给了袁北庭,转身盥漱去了。 袁北庭看着谢玄同远去的背影,却不想徐玄参冷不丁的来了句:“怎么?你对这小道士也是颇有想法?” “前辈莫要胡乱说话,我可没有那龙阳之好!” 这一句,袁北庭可是听了个门儿清,赶忙解释道,随后就是一脸阴笑:“莫非前辈有此等癖好?” “胡说,老夫可是真汉子!”徐玄参听后,直接一脚就踹了过去。 随后骂道:“练剑!也不看人家比你强上多少,就你这等水平,莫说成为什么个用剑好手,护那心中道,就是你那北字营里的人你都比不上。” 这话,倒不是徐玄参夸大,袁北庭能有如此境界多是靠着他那雄厚的真气和无尽剑意,对这基本的用剑之力倒是还欠缺不少。 那北字营中的重甲骁骑,哪个不是战场上拼杀而来,没有修气,便是在简单的剑刀之力上下功夫,不说亦能将此巨石一剑刺穿,但至少比袁北庭是强上不少。 接下来,袁北庭也不再跟徐玄参贫嘴,转而将心思放在了练剑上。 刺剑,为剑术根本动作之一,无论是立剑或平剑,向前直出为刺,力达剑尖,刺剑,讲究剑与手臂成一线,一击即出,才能发挥剑的威力。 袁北庭就拿着桃花柳在那巨石前反复练习着这刺剑,而徐玄参则是靠在那巨石之上打盹儿。 修行,无论对于有天赋或者寻常之人来说,都是个折磨人的苦差事儿,就这一直反复练这一招,多少人都是坚持不了。 就连徐玄参小时候,练剑都是拂晓而起,直到夜深才蹒跚离去,至此,才能终得剑法大成。 而他如今叫袁北庭这般,一是想试试他的性子,毕竟他若是知难而退,自己倒也落得个轻松自在。另外一半,则也是真心,练剑,剑术是根本,基础不牢,再好的剑招剑式那也是白瞎。 袁北庭虽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可从小就不在府内,虽在梅山倒也没落得个穷苦模样,可到底是没造就他矫情的性子,面对徐玄参说得,他也是颇为认同。 自己往日只注意修心真气、剑意,即使那梅山剑法耍得再熟练,面对徐玄参这样的高手也不过是些花拳绣腿,要不说谢玄同为何能压他一头,刚刚那一剑便是答案。 “噌——”一声,徐玄参从梦中惊醒,扭头看去,只见自己头首旁三寸许之处,一道剑柄赫然映入眼帘,而那剑柄之上,刻有一个淡淡的齐字。 越过剑柄,便见剑身全然没过巨石,剑尖终在那头露出。 而此时的袁北庭已是大汗淋漓,脸也微微有些涨红,右臂因为反复练习的缘故已是僵硬如铁。 “前辈,可算成功否?” “嗯。”徐玄参应了声,打着哈欠,向营帐走去,满不在意,心里却是啧啧道,这小子天赋不差,毅力更甚啊。 第47章 止陵江上见青衫 出了望剑山,袁北庭雇了条大船,沿止陵江而下,至于那一百重甲骁骑,则是沿江边小道,一同跟去。 倒不是袁北庭吝啬手中钱袋,实在是这望剑山偏远的很,能寻得一船已是万幸,再者,那北境战马本就不善水路,要它们坐船,实在是有些为难。 袁北庭一身华袍,执剑立于船头,环顾着两岸。 这一滩水势极为湍急,两岸皆是高山林立,悬崖峭壁,水面最窄之处不过五十丈有余,凶险程度较之相传有道教老祖倒骑青牛而过的夔门关也是不遑多让。 要不怎么会有天上两剑,一剑夔门,一剑止陵一说呢? 这一段水路峡中多是大峡套小峡,大滩吞小滩之景,也引得不少文人墨客来此一观天景,望那灵犀一现。 “止陵江上峡重复,阳台碧峭十二峰。”袁北庭看着眼前此景,也是止不住心中豪气,便脱口而出了这句,倒真有些少年英雄的意味。 “想不到你还会作诗?”不知何时,张怀钰已然站在了袁北庭身后,听见袁北庭出口成诗,倒还真有些意外。 袁北庭回头,看着眼前的绝色美人儿,颇具得意的说道:“别看我从小练剑,这诗词歌赋上本世子倒也是颇具佳才。” 他虽自梅山长大,但诗书兵法倒也读了不少,当然,这跟他那便宜师傅是没得半点干系,那个只知道终日买醉的老头哪能教他这些? 袁北庭书本上的那些个才经都是来自二姐,尽管姐弟俩自小便分隔两地,但袁雪颜可是没闲着,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往梅山捎些书本过去,要袁北庭研读。 袁北庭一开始自是没当回事儿,毕竟天高皇帝远,二姐哪能管得着他啊? 可后来,就觉得渐渐的不对劲儿了,袁北庭发现千百忍这老东西每月给他的月钱是越来越少了,便跑去质问千百忍是不是将他的月钱吞去买了酒吃。 而千百忍则是径直向他丢了一封信,袁北庭打开一看,大致意思是,若他不读书,便可停他月钱,落款正是二姐。 无奈之下,袁北庭便每日除了练剑外,还得读书研习,以至后来,还得做研习批注,寄于北境王府,作二姐批改之用。 当袁北庭回王府时,曾问过袁雪颜此举是否是她意,袁雪颜倒是落得个大方承认,按她的说法,这北境的世子怎能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 “那是,咱个世子殿下可是文韬武略的全才。”张怀钰看着袁北庭那牛气的样儿,笑着说道。 袁北庭哪能没听出这小妮子言语中的调侃之意,不过也乐得他脸皮厚,是全不在意,只当是她发自内心的夸赞了。 “对了,你怎得出来了?咱们这不过刚过了那千章峰,接下来可还有多重险滩要过,那才是真正的险峻之地。” “咱们这一艘大船过这险峡已是极限,再多,无论是多熟悉水势的船夫,在这儿都讨不得半点儿好处。” “当年我与师兄下山巡游时,途径一大江,也如这般险,时值我晕船,将师兄的半身白袍吐了个满,那滋味属实是不好受。等下船势晃荡,你还是别站在这处的好。” 梅山居士一生不过俩弟子,大弟子沈如白,再一个便是袁北庭。 沈如白比袁北庭年长不过两三岁有余,上梅山也比袁北庭早个两年,在梅山那些枯燥无味的岁月里,袁北庭便跟着沈如白一同学剑,说两人是光屁股长大的亲兄弟也不为过。 至于沈如白出生哪里,来自何方,袁北庭就不曾知晓了,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家世什么的是他最不看重的。 若是称心,即便是街上乞丐他也能乐呵的说上几句,把酒言欢,否则,即便你是那皇家贵胄,也是瞧都懒得瞧上一眼。 “无碍,船内实在是闷得慌,我出来透透气。” 不到片刻,大船终是入了险滩之地,船身也开始晃荡,张怀钰望着前方景象,脸色有些发白,她没想到这止陵江上竟如此凶险,顿时有些后悔出来。 就在她快要摔倒之际,好在袁北庭眼疾手快,一把直接将她拉入怀里,才算是稳住了身形。 “没事,抓住我便好,这段险峻之路不会太长。” 张怀钰望着袁北庭俊朗的脸庞,感受着少年身上的英气,刚刚有些惨白的脸竟有了一丝羞红,全然忘记了自己此前那副摇晃不定的惊吓模样。 这一路上,她与袁北庭同吃同住,在外人看来俨然是一对令人羡慕的鸳鸯夫妇,可她自己知道,两人之间终是没有那夫妻之名,所以这等近距离的接触是少之又少。 “怎么,还要在本世子怀里待多久?” 袁北庭看着怀中脸色有些红润的张怀钰,略带笑意的调侃道。 这小妮子,当初本世子见你时可是何等出尘冷冽,怎得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 而张怀钰听见袁北庭的话音,这才回过神来,赶忙站起来理了理自己裙摆,还有那因为羞涩而微红的脸,顿时又变回了之前那清冷出尘的模样。 而此时,因为怕晕船而待在船内的众人终是出了船来,只可惜,刚刚那一幕却是不曾得看,否则依照徐玄参的性子,又得将袁北庭调侃一番。 “世子,小姐,你们看。” 随着月兰的呼喊,张怀钰一众向着月兰所指方向看去,随后众人皆是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江中有一叶扁舟泛于碧波之上,一身穿青衫外披蓑衣模样的人手持一青毛竹竿,正在那舟上垂钓。 若是寻常垂钓之人,倒也算不得什么稀奇,毕竟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一路上袁北庭也见过不少江边那些钓客。 只是眼前此人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那垂钓之处着实古怪的很。 那扁舟不过长两三丈有余,宽一丈,横身于一水边洞口之处,以舟身恰似将将卡住洞口,那洞口约莫着不过一丈半,洞口之上皆是悬崖峭壁,怪石嶙峋,洞边生着些怪柏,洞内黑暗无光,见不着有什么。 不过,想是那洞底之下有着什么暗流之类的缘故,洞口处有着一个两丈宽的旋涡,旋涡急转,不少水中之物都被吸了进去,而那人正是在漩涡中垂钓。 “那里面能有鱼?”无忧看着那青衫钓客,不禁说道。 袁北庭听后,则是没有说话。 自古有姜太公愿者上钩,柳先生雪中独钓,对于这些不走寻常路的钓客,袁北庭心里实在是拿不准,谁晓得他们是真钓鱼还是在故作高深,又或者是钓这世间之鱼。 可哪知,无忧话音刚落,那青山钓客当即就起了竿,往后一扬,那钓钩之上当真有着一条三寸许的青鲫在蹦跶。 “真让他钓上来了!”无忧一声惊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先不说那漩涡之下是否有鱼,就是有,就凭那一青毛钓竿就能钓上来? 此时袁北庭也不得不佩服那人钓技高超,若是他,哪能有那个耐心,直接一掌轰下去,保准有个百十条要翻了肚,拿网直接搂就是。 而那青衫钓客看了看钓上来的鱼,摇了摇头,随即又将其放入了江中,换上新饵,一竿径直抛向漩涡之中,继续垂钓。 “小姐,他怎得又将那鱼放了去?” “兴许是觉着那青鲫太过小了些,想钓条大的。”张怀钰望着那钓客,回道。 于此也不过是她的猜测罢了,毕竟眼前这等人物,她也是第一回见。 “可多一条不也挺好?” 待众人说着,只见那青衫钓客又起竿了,这次,钓上来的是一条白条,较之之前的青鲫是大上不少,不过显然那钓客对此是不满意,又将那鱼放了去。 再换饵,再抛竿,约莫着反复几次,那一旁的鱼篓之中终是一条鱼也未曾见到。 正当众人再无兴致,扭头准备走时,只听得那钓客一声大喝,整个人都站起了身,连那小舟都有些摇晃。 众人再次回看去,只见那青衫钓客此时正在拉扯着钓竿,一放一松,显然对这收鱼一事已经是了然于胸。 那江水没过的钓线之下,不断泛起水花,溅起的江水拍打在洞口的石壁之上,约莫着片刻,那水花终是渐渐小了去。 那钓客此时面露喜色,顺势大力一挥,一条硕大的白条冲出水面,落在了轻舟之上,估摸着至少有个十斤有余,出水的窒息让它不断拍打着船板,差点就将那鱼篓就拍入了江去。 好在那钓客眼疾手快,一手就将鱼篓搂住,看着那白条扑腾,直到最后渐渐昏死了过去,钓客才满意的将其装入鱼篓。 随后,只见那钓客一手竹竿直接撑在了洞口的石壁之上,用力一撇,那轻舟便脱离了漩涡,泛向江中。 届时那钓客也是注意到了船上的众人,毕竟在如此险峻之地,这样的大船实在是少见的很。 那人看着船上一众,笑着深鞠了一躬,似那梨园退场的角儿,随后便泛舟而去。 “这不比那两个比剑的傻子来得精彩?不值得你赏个万八千金?”一旁的徐玄参看后,也是被那钓客的一番手段弄得颇有兴趣,便对着袁北庭揶揄道。 袁北庭哪知道这老头子如此记仇,竟然还记得那日赏那两个不入流剑客之事。 不过徐玄参此话倒也没说错,此等手段着实要来得精彩一些,只可惜那人已经离去,不然他定要赏上个千金,还要说上一句好活儿。 行船过片刻,转过一道最后峰,终是见得山消云开,袁北庭站在船头,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小村,不大,此时正冒着缕缕炊烟,倒真有些引人。 “诸位,想吃鱼否?”袁北庭朝着众人问道。 他们一行从北境来到这西南,还未曾体会过这西南佳肴,这止陵江的鱼在整个大梁都是出了名的好,肉质鲜美滑嫩,是不少贺州世家贵族桌上常见之物。 众人听袁北庭这么一说,脑中又浮现那诸多鱼做的佳肴,倒还真有些馋嘴。 随后,大船靠岸,一众人就在这小村落了脚。 村里的村民哪里见过这等大船,对这船上走下来的众人也是又好奇又警惕,毕竟除了一个乞丐,个个都是华服在身,一看就是世家子弟,若他们不小心惹了去,只怕会遭大祸。 袁北庭提着桃花柳,扶着张怀钰就下了船去,刚踏上码头,便见着了一条轻舟,正是此前那青衫钓客所泛之舟,而舟中那鱼篓中的硕大白条还在,想来是等会儿来取的意思。 正当众人准备往村里走时,只见迎面走来一人,身影高大,一袭青衫,袖袍挽起在手臂上,正是此前那钓客,只是之前的蓑衣已不在了身上。 袁北庭看着来人,生得倒是俊朗,身姿也是颇为健硕,脸上总是挂着一副笑意。 见村子里来了生人,那人倒也是没那么拘谨,对着众人说道:“想来几位是初到小村,不知有何贵干?” 袁北庭见那人主动搭话,一想自己反正是要去村中,倒也是懒得再寻个旁人了,随即说道:“之前见阁下那垂钓之术,当真是好手段,正想着结识阁下如此英雄,却不想在此处就碰了个面。” 袁北庭在外,面对不相识之人,向来都是话说的漂亮,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除非是那种一见就知不合胃口之人,不过面对此人,袁北庭向来都是不理的,也不用说上什么话了。 “兄台谬赞,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在下诸葛明,敢问兄台贵姓?” “袁北庭!” 之前刚出北境之时,袁北庭在外多是用着袁临安等化名,自来到贺州之后,经历种种,再加上自己身后这一百北字营,怕是想低调都难,索性就不再弄那些虚假之举了。 “袁北庭?原来是北境的世子殿下。”那人听着袁北庭一说,先是眼神微微一缩,不过很快便恢复常色,显然他对这小世子的名字不陌生。 “你知道我?”袁北庭不禁问道,若是这寻常城中百姓知道他的名字,倒还算不上稀奇,毕竟南来北往,多得是人谈论着天下之事。 不过在这一个破小的渔村,竟还能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 “自然知道,北境第一纨绔的威名,我想天下鲜有人不知。”诸葛明笑着说道。 袁北庭则是尴尬一笑,得,看来自己这臭名还真远扬了不知道多少里。 “敢问诸葛兄,这村中可有什么酒肆之类的,我们一行想买些吃食,若是有些什么江中鱼做得佳肴便是最好。” “咱这小渔村人烟稀少,哪里有什么酒肆之地,住在这里的都是些临江的渔民,靠着打鱼为生。不过诸位要是不嫌弃的话,我邀诸位来家里坐坐,刚刚钓的白条,遇到诸位也算是缘分。” 说着诸葛明便将舟中的白条提溜上了岸,细看之下,倒是比在船上所见还要大上不少,竖提着竟有一整个手臂之长。 “那岂不麻烦了诸葛兄?” “哪里话,我还正愁无人陪我喝酒解闷呢。” “既然如此,那就叨扰了。”袁北庭也不再客套,有些话说一遍就够了,再说,就显得虚伪了。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跟着诸葛明去了家中,一路上,许多村民都出了门儿来看这村中的稀客,甚至还有些胆大的小孩跟在众人身后,对着张怀钰和月兰姐姐、姐姐的叫着。 那二人听着欢喜,顺手就将下船时带的一些桂花糕等吃食就分了去,那些孩子哪里见过这等精美之物,一个个捧在手里,都舍不得下口。 不过片刻,众人就来到了一处别院,院子不大,不过整置的还算利落,院中种着一棵梧桐,枝叶也正稠密了起来,风一吹,沙沙作响,倒还别有一番风味。 “诸位请便,还望不要嫌弃。”诸葛明将众人迎进院内,笑着说道。 “诸葛兄哪里话,北庭感激不敬。” 诸葛明看着眼前这面容英俊,风采过人的少年,不禁说道:“世子殿下似乎不像传闻中那般荒唐,莫非之前那般作为是殿下故意而为之?” “诸葛兄说笑了,之前那般荒唐的是本世子,如今这样的也是本世子,何来故意之说?” “是我唐突了,世人千面,哪能一语概括,还望世子殿下见谅。” “不打紧,不过诸葛兄想来也不是在这村子久居之人不是?” 诸葛明听后,眼眸微缩,看向袁北庭,两人皆是相视一笑,至于其他人,则是有些不明所以,只当是二人疯了去。 第48章 钓了个大的 蜀酒浓无敌,江鱼美可求。 要不说这止陵江的鱼在整个大梁都是出了名的好,鱼质鲜嫩爽滑,加上这独属贺州的做法,当真是让人吃了唇齿生香,就连徐玄参这等老饕也是对此赞不绝口。 相传,曾有一字号东坡的诗人因官途不顺,遭当时的皇帝贬官,左迁至止陵江边的一个小县,在那小县里,东坡先生不仅做出了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句,还留下了令人回味无穷的佳肴。 其中就属袁北庭眼前这道东坡鱼最是出名。 按照诸葛明的说法,这东坡鱼做起来是颇为讲究,用青鲫是最好,若是用之前钓的那硕大白条则稍显有些破了那风味了。 将青鲫开膛破了肚,去除内里的污秽之物,然后抹上些细盐,肚里塞上些个大白菜叶,热上那油锅,将青鲫与那芤一起,煎至个半成,随后浇上些莫咸豆汁与酒煮至熟。 起锅前,还需得将那珠颗皮切成细丝,撒在那鱼上,于此才是最好。 袁北庭在梅山,地处苦寒,自是没能尝上这等贺州美味,再加上他也不是在意那种吃食之人,就是在北境王府,也不过是有着什么便吃什么罢了。 今日能得尝这止陵佳肴,当真是颇为有幸。 不过,有人吃的欢喜,自然也有人心里叫苦,就如那无忧,面对这等佳肴在前,即使是看着垂涎三尺,也是愣不敢尝上一口,只能拿个萝卜在那角落中啃着。 还不时地要跟袁北庭说上几句:“此等美味,你们哪里懂得享受。” 就算袁北庭说上个什么师傅不在身边,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之类的话语,那无忧也是万不敢看上一眼,笑得众人直说他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虚伪和尚。 酒足饭饱之后,此时已是弦月高挂,众人便一起回到船上休息,而袁北庭却说自己与诸葛明还未喝得尽兴,要再战三百回合。 张怀钰听后,想起二人之前那番莫名其妙的对笑,便知道这喝得未尽兴不过是袁北庭的一番说辞罢了,至于袁北庭留下究竟何意,她也懒得深究。 待众人先行离开后,一旁的袁北庭看着落于身后的张怀钰这般怀疑模样,心里也是猜到了这小妮子会怎般想,便说道:“不如你留下,陪我们再喝上几杯?” 这一路上,袁北庭算是见识过张怀钰的手段,对于她这等不似那小家碧玉的闺中女子,袁北庭是颇为佩服,所以寻常与北境之事,二人也算是互有商议。 这久而久之,袁北庭对张怀钰不知何时竟有了一丝依赖之情,万事都想这小妮子待在身边。 “不好,莫不是会打扰到世子殿下的雅兴?”张怀钰微抬眉眼,略带笑意的说道。 袁北庭哪里能听不出这小妮子言语中的调侃之意,不禁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美人儿:“你怎得如今变成了这般性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是与世子殿下待久了的缘故,世子殿下若是不喜欢,我回船上去便是。”说罢,张怀钰转身便欲走。 袁北庭见状,赶忙拉住:“本世子可从未说过不喜欢,你切莫胡乱揣摩我的意思。” 张怀钰背着身,不禁开始捂嘴偷笑,这世子殿下当真不禁逗,不过这样也好,二人之间也不算显得无趣。 “好啦,我留下来就是。”随后,张怀钰便转过身来,柔声说道,有些事儿,点到为止即可,不然过了,倒显得弄巧成拙。 而反观坐在一旁的诸葛明看着这二人之间一来一回,不禁有些发愣,手中的竹筷夹着菜是掉了又掉,无奈之下,只能慌忙喝了口杯中酒,算是做了个自在。 怎得这世子殿下与传闻中出入如此之大,三天三夜不出万花楼的他如今能被一女子拿捏住? 回过神来,袁北庭二人已是端坐在案几前,诸葛明举杯道:“世子殿下与夫人如此情深意厚,倒真是让人心生羡慕。” “哦?不知诸葛兄怎瞧得这就是我夫人?” “世子殿下携世子妃入江湖之事我也听说过,以世子殿下的身份,若身边这位是世子随意寻的烟柳之人,岂敢跟世子这般言语?加之之前那姑娘对这位唤作小姐,我想也只有世子妃能如此了。” “诸葛兄倒是看得仔细,不过以诸葛兄这般才能,为何屈居于这小小的渔村?”袁北庭此时看着诸葛明,眼神中则是多了些耐人寻味。 他从此前踏入庭院那一刻,便就觉察到了一丝异样。 从村口码头一直到这小院儿,路过村舍十户有余,袁北庭发现,他们院中多是些晒着的江中鱼亦或者是一些成年谷物,而反观诸葛明院儿,种得都是些花花草草,亦或者名贵药材,全然不似其他村民一般。 又当后来走进屋中,袁北庭环顾四周,发现屋内书架之上陈列着诸多名书典籍,字画更是挂了个满,而那最后的落款都是一个明字,想来就是诸葛明所作。 试问,如若真是常年生活于这渔村之人,平日里岂能有此雅兴读书写字?只怕饿都要饿死。所以,袁北庭便推测,此人绝不是这村中之人,至少,不是常年生活于此。 诸葛明见袁北庭如此询问,喝了口酒,笑着说道:“世子殿下倒真是直率。” “我向来如此,对于聪慧之人说话,何须拐弯抹角。” “世子就不怕我心怀不轨?” 袁北庭听后,则是大声一笑:“我若是你,断然不会有此等愚蠢之想,而我,世间万般,都敌不过我手中的剑,你若真另有所谋,本世子送你归西也不过是抬手间的事儿。” “哈哈哈哈,世子果真好魄力。”诸葛明听闻袁北庭此番略带警示的言语,非但不恼,反而是心生佩服。 “说来话长,我本不是这止陵江边之人,只是因在贺州城犯了事才逃难于此。”收起笑声,诸葛明回想起此前种种经历,不由得一阵苦笑。 他原本是贺州城人,祖上乃是素有卧龙之称的蜀国重臣,诸葛孔明。 不过,时过境迁,自从蜀国灭国后,诸葛家就逐渐没落,在西蜀时期,他的祖父便就只能在衙门里混个一官半职,待后来大梁灭西蜀后,诸葛家便就再没了半分势力,他的父亲也只能在贺州城以经营酒肆为生。 不过尽管如此,诸葛明自小心中就对那运筹帷幄,一计半步握天下的先祖甚是向往,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如先祖那般技安天下。 于是,他发奋研读,饱览各种名篇经着,就连一些行军打仗之类的典籍都不曾放过,没过多久,他便在那贺州城中小有名气。 贺州城府衙听闻城中有此才气少年,便想着将他纳入府内做主簿,可诸葛明志不在此,他是要技安天下之人,一个小小的主簿哪能随了他的愿? 他要去皇都,去皇都他才能博得那乘龙快位,就在他准备离家前往那天下学子都梦寐以求之地时,却不想一群衙役寻上了门,给他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要将他抓了去。 现在想来,是之前拒了主簿,拂了县令颜面的缘故。 少年血气方刚,哪里肯就范,当即就与那群衙役争论了起来,却不想,这一争,却直接犯了藐视当朝律法之罪,不得已,他被押入了府衙的大牢之中。 最后,还是靠着父亲将那谋生的酒肆卖掉,换取的一些银子才将他从牢中救了出来,出来后,父亲便让他赶紧离开贺州城,毕竟,普通百姓得罪了官老爷,日子又怎会好过? 自此,诸葛明才从那几百里外的贺州城,来到这人烟稀少的小渔村。 袁北庭听后,不禁一叹,他没想到眼前这总是面带笑意的汉子经历竟如此坎坷。 “那不知诸葛兄现在是否还有那想要效仿先祖诸葛先生那般技安天下之心?” “那是自然!”听闻袁北庭说起,诸葛明眼中一亮,可随后便又暗了下来:“我如今已是代罪之人,莫不说坐那高位,就是之前那看不上的主簿都已成痴心妄想,哪还能安天下?” “这都无伤大雅,不过,古有诸葛先生茅庐之中《隆中对》,分析天下大势,不知诸葛兄在这渔村小院儿,可有什么见解?” 张怀钰此时看向袁北庭,此番话语一出,她便知道,这小世子又要使手段了。 袁北庭虽不在庙堂之中,可身为北境小世子,对这天下之势他也算是在府中耳濡目染,若将这天下比作一个漩涡,那他们袁家便就是那漩涡的中心。 大梁一统天下后,共分六州一境一皇都,其中,六州皆是由六位宗室藩王坐镇,除了背靠皇都的冀州王梁瀚手中无实权外,其他五位藩王皆有大小不等的兵权,并且各掌一州。 如那贺州王梁牧,幽州王梁镇,青州王梁獒,还有两位则更是手握重兵,一位是现在身处大楚旧宫的兖州王梁枫,掌管着之前大楚王朝一半有余的辽阔疆土。 而且兖州南靠南疆,东临东海,是整个大梁除北境外疆域线最长的封地,梁枫这些年致力于镇压各种叛乱和外敌的入侵,可谓是威名远扬,有些当年袁冲国战之势。 而那坐镇北魏旧境的燕州王梁景,手下是骁将如云,麾下的燕云铁骑更是有着不输北境龙虎铁骑的顶尖战力。 在当年,除了杀敌无数的袁冲,就属这燕州王梁景最为凶猛。 所以,在当时春秋国战硝烟散尽之后,天下初定,老梁王准备封藩王平社稷之时,整个王朝上下,文臣谋士更多是想让这梁景去镇守北境,毕竟这梁景姓梁,而袁冲姓袁。 若是袁冲落镇燕州,与皇都接壤,朝中上下还能对这开先河的异姓王有所约束,可惜,最终尘埃落定,袁冲终是成了北境王,还同兼大将军。 不过,虽是封王拜将,可这朝中对这无论是异姓王亦或者王室宗亲,都是颇为不信任,老梁王迫于无奈,便下了一道《藩王律令》。 各大藩王无诏不得入朝,不得出城省墓,不得出城扫丧,如若出城秋狩猎场,需得请奏,即日即回,而这等律法,愈是离皇都愈近的藩王,愈是严格。 就拿背靠皇都的冀州来说,当年冀州王出城狩猎,未曾请奏,途径其中汉州牧封地,老梁王知道后,直接将那汉州牧整个家族上下撸了各遍,无论是多大官职,皆是贬为庶民。 但对于袁冲来说,此律法他是当真不曾放在眼里,就拿那次千里提刀入皇都,老梁王知道后,气得直呼此人要反。 可到底,此话还是说给底下群臣听,对于袁冲,他是爱惜的紧,不为别的,就因为西北十二州皆为袁冲所平,再加上袁冲救驾有功,这就够了。 所以,最后老梁王只能派出钦天监的几位欲将袁冲拦与宫门之外,算是给群臣一个交代,却不想,那袁冲当真大胆,竟将派去的钦天监除了宋乔生外皆数斩了去。 顿时群臣激荡,纷纷上书,说要治袁冲的死罪,可最后,老梁王仅仅不过是罢了他大将军的职位。 而事后,不过几年,袁冲带兵平了场北境不过百人大小的匪患,老梁王听说后,竟是直接下诏,再次任袁冲为大将军! 不过,老梁王却不想,对袁冲此等包庇,正使得袁冲成了朝中不少人的眼中刺,肉中钉,多少藩王对此也是颇有微词,除了那与袁冲关系不错的幽州王梁镇。 而青州那一众江南学子,更是将袁冲骂了个遍,什么大逆不道,拥兵自重之类的话语是层出不穷,更有甚者将此等之事编成了歌谣,在青州传唱。 所以,袁北庭在出了北境城之后,便知道,自己这个逍遥世子是万万也做不得了。 如若袁冲身死,那么北境当即就会被群起而攻之,届时,如若自己手中无人,实属难护,他在北境城能那般逍遥自在,就是有北境做底气,如今,他也要做北境的底气! “世子当真想听?”诸葛明见袁北庭问起,就似那遇到知己一般,隐约有些兴奋之色。 “自然想听。” 接着,诸葛明便讲起了对这天下局势的看法,眼中满是星光璀璨。 从那六州一境一皇都这天下之分讲起,自北而下,自东而西,从朝中王阳,上官月一党,再到贺州梁牧,兖州梁枫一私,最后说到这北境。 其中穿插着儒道两家之理,王先生的格物致知与朱先生的朱门理学,之间交相辉映,可谓是将袁北庭讲了个直发愣。 他虽自幼也读了不少名书典籍,可面对这诸葛明,就似那学堂中学子对那夫子一般,高下立判。 直到后半夜,诸葛明终是说完了心中所想,随即喝了一大口酒,甚是痛快,他心中有抱负,可这么多年,不仅无施展之地,更是无人倾听,今日袁北庭二人倒是给了他直抒胸臆的机会, 而袁北庭此时则是正在思考着诸葛明所说,关于北境,他与诸葛明想法算是颇为一致:不可有反之心但可有反之能。 “你可愿入我摘心阁,做我摘心阁幕僚?”沉思了片刻,袁北庭有些郑重地说道。 面对诸葛明此等纵横之才,袁北庭心里也没底,毕竟,别人眼中是那群臣林立的皇宫,而自己这小小的摘心阁,属实是难与之睥睨。 而诸葛明听后,口中的酒直接就呛住,眼中有些欣喜的看向袁北庭。 我这是钓了个大的? 第49章 王爷,老秃驴 静安寺,又名永泰禅院,始建于东吴时期,相传乃是东吴大帝孙权因甚爱修禅而建,初名沪读重元寺,后改为静安寺。 不过,由于后来战乱不断,静安寺已不似前朝那般辉煌鼎盛,到了大梁这一朝,因老梁王对修道颇为推崇,龙虎山逐渐成了朝廷多为倚仗的江湖圣地,而这静安寺则只能偏居一隅,不过也好,也算落得个清静。 “小师傅,这清宁大师何时可回?” 寺院中,只见一人,斜躺在殿前阶梯上,朝着院中正在清扫的小师傅问道。 那人身着一身宽大紫袍,看样式似是大梁官服,而腰间则别着一柄北境样式的横刀,通体呈金黄,上面镶嵌着数不尽的宝石,玛瑙。 再回看那紫袍,上好绸缎做成的华服上,竟然绣着五爪大蟒,多达九条,栩栩如生,气势十足。 四爪蟒,五爪龙,大梁六大藩王,算上那势力最为庞大的燕州王梁景,也只敢四爪蟒袍傍身,而眼前这人,竟敢身着五爪,这是何等人物! “回王爷,我已差人书信于师傅,师傅说今日便可回。” “那好,我便在此等上一等。”那人躺在殿前,也不着急,时不时的看看这儿,看看那儿,仿佛身在自己府中一般。 “师父。”那小和尚回过身,正巧一人朝着院中走来,随即恭敬的叫道。 只见来者是一颇为清瘦的和尚,身着一身灰色僧袍,眉须皆白,想来已七十有六,不过眼眸之中那股清澈透亮,使得他颇有空门高僧的气势。 “慧空,他可曾对你有过为难?”老和尚看着小和尚,轻声问道。 “回师父,王爷未曾为难过弟子,只不过,王爷一直躺在那殿前,那一处,弟子还未能清扫。” “知道了,交于为师就好,你去禅房打坐去。”说着,老和尚就从慧空手中接过笤帚,向那人走去。 那人见老和尚前来,嘿嘿一笑:“终于舍得回来了,本王可是在这儿等你许久了。” 而那老和尚则似未听见似的,拿起笤帚就扫起了殿前的阶梯,满空的尘土就向着那人的五爪蟒袍飞去。 “欸欸欸,你这是作甚,你个老秃驴,莫不是瞎了见不着本王在此处?”那人见着老和尚这般作为,当即就跳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蟒袍,叫道。 “不知王爷在此,清宁失礼了!”老和尚见那人如此跳脚,故作惊讶道,眼中满是戏谑之色。 “你个老秃驴,少来这套。” “不知堂堂北境王,来我这小小静安寺作甚?”两人一番相怼之后,老和尚虽是不再似之前那般捉弄袁冲,不过仍旧打趣道。 “嘿嘿,你窝在这小小静安寺不出,本王只好亲自前来找你叙叙旧,说起来,我们可是有许久未见了,就是距离本王来皇都,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我禅房中有一壶上好的君山银针,可坐下来,慢慢叙。” “不喝酒?” “戒了。” 说起袁冲与清宁,这偌大的朝廷上下,鲜少有人知道二人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们对袁冲来皇都而不入,反而来这静安寺,皆是不解。 回想起来,二人相识,还是当年春秋国战硝烟刚尽之时,那时天下初定,老梁王将大梁的都城从此前地处偏南的望安城迁到了这东吴旧址,江宁。 袁冲等一众战功赫赫的重臣也借此来到这江宁城中受封听赏,那时的袁冲可谓意气风发,不过二十余岁,便有着大梁第一猛将之称,深得老梁王倚重。 一日,袁冲闲来无事,拉着百里苏荷出城闲逛,不知不觉,便就走到了这静安寺。 那时的静安寺还不似现在这般清冷,江宁城中的百姓对这传承百年的古寺还是颇为敬重,不少人都会来此烧香拜佛。 恰巧袁冲二人路过寺门,见院中有不少人围坐在一处几尺高的木台四周,而木台之上,则端坐一和尚,看上去要比袁冲大上不少,正在讲经布法。 袁冲出身行伍,对这宗教之事无甚兴趣,转身便欲走,却不想被百里苏荷拉住,说想进去看看,于是,二人便也隐入这人群之中,听着那木台上的和尚讲着佛门大理。 袁冲自是觉得无趣,听得是昏昏欲睡,而百里苏荷却是兴趣盎然,就在散场之后,还想拉着袁冲去与那和尚再研经道。 袁冲拗不过,也只能随着她去了,二人经过一圈打听,终是知道了此前在木台之上讲经的和尚法号和住处,随即就寻了去。 轻敲禅门,袁冲只听见房内传来一阵收拾东西的声音,过了片刻,一和尚终是打开了门,瞧着眼前是一对男女,不禁松了口气。 “不知二位有何贵干?若是想寻些斋饭,沿着此路出去便可。”那和尚以为袁冲二人是寺中闲逛,走错了路,指着一条小径,说道。 “清宁大师误会了,我们二人是对大师此前讲的佛法颇感兴趣,想着再来找大师探讨一番。”百里苏荷见状,赶忙解释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住持派来的呢。”听这百里苏荷一番言语,清宁不禁小声嘀咕道。 “大师在说什么?不知大师此刻可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二位施主能有此心,乃是清宁的荣幸。”清宁看着眼前二人,就那副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寻常之人,本着不得罪的缘故,随即就将二人请了进去。 刚踏进禅房,袁冲不禁一阵皱眉,嗅了嗅,面露疑惑之色。 怎得这禅房之中有着烧鸡和酒味? “刚刚大师莫不是在喝酒?”袁冲是个直性子,想到什么便问什么,却哪知,此言一出,那清宁却是涨红了脸。 身为佛门中人,喝酒吃肉已是犯戒,而此刻却还被人指了出来,实属羞愧难当。 百里苏荷大概是看出了清宁此时的窘迫,圆场道:“大师莫怪,我家夫君向来心直口快,冲撞了大师,还请大师见谅。” 清宁听状,脸更加红了,佛门八戒,他已犯酒荤两戒,难道还要再犯那诳语一戒?那便真是得罪佛祖了,罢了! 随后,清宁索性直接将藏于柜中的烧鸡和酒摆了出来,袁冲二人见状,皆是一惊,这酒肉皆沾的和尚,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更何况是在这百年古寺中! “出家人不打诳语,既然二位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再隐瞒了,如果二位想要将此事宣扬出去,我只恳请二位切莫带上静安寺的名号,不然师傅他老人家定会生气。” 清宁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这二人,那副模样就似那做错事要被夫子惩戒地学徒。 不过好在,袁冲二人虽是诧异他此举,可毕竟一位行伍出身,一位江湖中人,性子都是颇为豪爽,对此也是毫不在意。 “大师切莫担心,我们二人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我们前来只是想与大师探讨佛家大理,对于其他无关之事,与我二人无关。” 清宁见百里苏荷这样说道,当即悬着的心是放了下来,随后便拉着二人探讨这佛门中的各种理学。 要不说千人千面,这清宁看起来虽是个不太正经的和尚,可在这佛家经学中的探讨、深研,却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就连一向对佛门颇有研学的百里苏荷也是不得不折服。 而袁冲,虽然对讲经布法无甚兴致,但清宁这般放荡不羁的习性却是深得他心,经此一役,三人很快成了好友,在离开江宁之前,袁冲就多次来到这静安寺找清宁喝酒,颇有伯牙子期那般意味。 不过后来袁冲认封北境王后,二人便再也没能见面谈心叙旧,十几年前袁冲提刀入皇都那次,为了不将静安寺卷入其中,袁冲也是没能前来。 “好茶!不过,你怎得就将那酒戒了去?”袁冲喝着清宁泡的上好君山银针,不禁赞叹,随后问道。 毕竟此前,他可是和清宁就在这禅房之中连喝三天三夜,他深知眼前这和尚有多嗜酒如命。 从以往豪情壮志的少年英才,到现在一个已是眉须皆白,一个头上也是布满银丝,当真时光荏苒。 “师傅临终前交代,总是要听不是?”清宁一边往袁冲杯中添茶,一边笑说道。 他自诩聪明,认为师傅不可能会发现他那点内心玄机,可不想师傅在坐化前说得最后一句却是:“清宁,此后可放心大胆的喝酒吃肉了。” 那一刻,清宁心中的聪明顿时化作虚无,也就从那时起,他便戒了酒肉,成了一位真正的和尚, “对了,你来皇都,不入宫里,不怕王阳他们等得着急?”清宁笑着说道,对于眼前这名震天下的异姓王,他可是颇为了解。 “等?他们愿意等,那就给本王等着!想来这王阳知道我来,必不能让我如此轻易进宫,兴许这弹劾得折子都已写了个七七八八,只等着交于陛下。” “这你可就说错了。” “哦?怎得说错?” “世人都说你袁冲拥兵自重,四十万北境大军,说不准哪天就会自立门户,给自个儿个皇帝帽子戴戴,却不想这王阳在朝中,不说戴皇帝的帽子,至少这龙袍是穿了个十成有八。” 袁冲听后,不禁大笑:“这王阳,每日上赶着写些奏章,不过是西湘写,自己东房就盖了印,陛下即位至今,是否见过这玉玺怕是都尚未可知。” “要不咱说,他索性就将这皇帝帽子戴了去,咱也好有个名义将他斩了不是?” “你这莽夫能想到,他想不到?他如今已做到了内阁中的首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天下学子以他为标榜,他若真坐上了那位子,岂不是自辱了这几十年自立的忠贞之名?” “嘿嘿,这倒也是,不过你这话中,有一处,本王可得纠正你。” “何处?” “他王阳,顶多只做到了二人之下,万人之上!”说着,袁冲眼里满是霸气流露。 王阳,出身江南道中王家,祖上原本还算富裕,只是到了他这一代,已是没落不堪,不过王阳自身极为聪慧,更是有着过目不忘之能。 于是,他从小就饱读诗书,为得就是考取功名,报效家国,经过多年寒窗苦读,他终是有了个结果,不过也仅仅是个翰林院侍诏。 可到底是万里尘埃难掩千金之才,在做翰林院侍诏期间,王阳苦研大梁天下,写下了一篇《梁中评述》,其中列举了各种举国平天下之策。 时任宰相的李林瀚见到这篇洋洋洒洒万字有余的长篇,当即便知道,这王阳以后,定是治国之臣,于是将他直接从九品的翰林院侍诏不过半月有余,就升到了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可谓举朝震惊。 就在老梁王要将王阳纳入内阁时,却遭到了恩师李林瀚的反对,说是成大事者,须得打磨一番才可,做官也不例外。 就这样,王阳在这翰林院侍读做了整整二十五年有余,直到李林瀚死后,王阳才从这翰林院侍读的椅子上挪出来,进了内阁,三年时间便做到了首相之位。 位极人臣,王阳大权在握,便大刀阔斧的将整个大梁改革了个遍,尤其是对于广大寒门学士,开设名举和科考两种制度,使得他们能有多种报效家国之路可选。 在众多学子中,王阳是能与前朝首辅张江陵相提并论的治国之才,不少人都将其视作终身追赶之榜样,尤其那帮江南学子,对王阳之推崇已是近狂热。 可毕竟庙堂艰险,改革不易,面对大梁六大藩王和一位异姓王,他却显得有些束手无策,战时将军,平时荆刺,削藩是历朝历代都要摆在台面上的东西。 抛开本无实权的冀州王,王阳首先要对其下手的,便就是这位开历史先河的异姓王,袁冲! 而对于王阳,袁冲对其治国之能,也是颇为佩服,只是对于他这等沽名钓誉之辈,也是颇为看不起。 “那不知你此次来皇都,又是所为何事?”清宁缓缓品着手中的茶,问道。 北境王袁冲,两次入皇都,都是令世人震惊,得那异姓王位,斩那钦天众监,哪一件事放在他人身上都可是提心吊胆或者杀头之罪。 唯独他袁冲,纵横朝堂几十载,至今无人敢动,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嘿嘿,老了,给小家伙儿们挪挪位置。” “哦?萧瑟愿意接你那位子了?” “不愿。”听着清宁说起,袁冲不由得一阵苦笑。 当时两子出生,他还在为传位与谁而苦恼,生怕二人为这异姓王的位置斗得个手足相残,可不想,如今二人长大,对这北境王位却都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至于袁北庭,自小江湖中长大,无心庙堂,他也能理解,但当那日他与袁萧瑟商谈一番,问他是否愿意继任这王位时,却不想袁萧瑟也是颇为抗拒。 按他的说法,他能领军打仗,深谙用兵之道,但对于这庙堂之中的勾心斗角,他却是应付不来,袁冲细想之下,也觉得颇为有理。 萧瑟自小军中长大,接触的都是些直来直去的汉子,自然性格也是颇为直接,可这庙堂之中,此等人物只能沦为他人向上爬的石子,是为将才亦不可为帅。 而袁北庭则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性子颇为放荡但心思缜密,此等人物,才能深谙这庙堂之道,所以袁冲这次来皇都,反而不是为了萧瑟而是小儿北庭。 只要袁北庭坐了北境的王位,莫说下诏入朝了,只怕他有了往皇都动身的想法,这偌大的朝堂都得震动一番,只可惜,他允诺儿子的逍遥世子,只怕是做不成了。 “哦?那你是想让位给你家小儿?” “正是,也只有这小子,才能在这朝堂将北境牢牢守住。” “想好了?这北境大军认你,认你家长子,甚至认那‘人狼’齐衡,可未必会认你这小儿。”清宁听着袁冲那番坚定,不由得说道。 北境大军,强者为尊,世子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虚位,来到军中,就算喊得世子殿下喊破天,可你若是想调遣一番,那是痴心妄想。 就如袁萧瑟,按身份来说,他是北境的长子,未来的北境王,何等的尊贵,可还是从这普通士卒做起,一步步才做到了如今先锋大将军的位置。 再说那三千北字营,与其说是听侯袁北庭调遣,倒不如说是听侯齐羡安,当初袁北庭让他替自己组建北字营,除了因为齐羡安对此等事较为熟悉外,他在军中威望才是袁北庭最为看重的一点。 “想好了,这等事情,我这做老子的自然会替他摆平!”说着,袁冲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而身前的清宁看在眼里,不由得一叹,他知道,这位曾经威震天下北境王,是真的老了! 第50章 知音难觅,知己难寻 半部兵马握天下,亦是忠臣疑不臣。 为何整个大梁对袁冲如此痛恨,无论是江南道的学子,还是朝中那顶着清流帽的一众文官,每日的文章都将袁冲骂上了天,就是因为袁冲手握翻天之力,这对他们来说,是最大的威胁。 当年淮阴侯可谓战功赫赫,可结果呢,功高盖主,遭高祖皇帝猜忌,又被高后和相国联手将其斩杀在长乐宫中。 不过可惜,北境王不是淮阴侯,老梁王也不是高祖皇帝,皇后和宰相亦又能将其斩杀了去? 所以,这一帮酸文人嘴上骂得有多难听,但见着袁冲却还是一口王爷王爷的叫着,无他,四十万北境大军,叫你跪着,你就得跪! 静安寺中,袁冲与清宁忆往昔,谈今朝,二人相谈甚欢,可他始终觉得袁冲来皇都远不止为自家小儿继任北境王一事这么简单。 “你要不给我透个底?来皇都还想作甚?” 清宁虽已老,但眉下那双眼眸清澈又深沉,他紧盯着袁冲,仿佛要将眼前这北境王看穿。 要不说知音难觅,知己难寻,清宁此话一出,袁冲便知道自己是瞒不下去了,随后便将腰间的佩刀径直往桌上一放,指着其说道:“为它。” “还是放不下?” “放不下。” 当年袁冲提刀入皇都,世人都以为他是要请命西出青峡关,替自己的兄弟张程尧报仇雪恨,可只有清宁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 堂堂北境王镇守西北,若真是为战事所想,又何须请命,直接龙虎铁骑碾过去就是,但袁冲提刀而来,那无论是为事还是为人,至少都跟宫里脱不了干系。 “所以你当年入皇都,是要作甚?” 再次回忆起此事,袁冲依旧面露一丝悲伤:“你也知道,程尧跟我关系匪浅,亲如家人一般,他若真是战死沙场,我倒也不会如此执着。” “哦?你的意思是,张将军的死,有蹊跷?” 袁冲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当年我去青峡关时,在将军府发现了当时掌宫大监韩玉生的判官笔。” “判官笔?所以你认为张将军的死是韩玉生所为?” “不管是不是他所为,至少都跟他脱不了干系,我这次来皇都便就是想尽上次未了之事,找他问个清楚!”说着,袁冲面露一股杀意。 这件事在他心里埋了十几年,如那铁爪挠心,始终不得其解,如今又来得这皇都,他誓要将此事了结! 清宁看着袁冲此番杀意,也知道自己多说是无用,喝了口茶,缓说道:“昔日你有老梁王撑腰,即使杀了钦天众监也能全身而退,可如今,王阳当朝执政,他可不会放任你这般肆无忌惮。” “何况,那韩玉生乃是宋乔生的师傅,以他如今的实力,你若想进那钦天监,只怕要你的龙虎铁骑来叩门了。” 袁冲听后,则是哈哈大笑:“你这秃驴,窝在这小小的静安寺,这宫里的事儿你可是知道不少啊,你说的不错,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王阳可不会拦我进钦天监。” “哦?何以见得?” “王阳这等沽名钓誉之辈,想穿黄袍却不想戴皇帝帽,他要得是大权在握,而钦天监这一帮没个把儿的东西虽然坏事做尽,但对陛下还算忠心。” “无论是他之前将我拦于宫外,还是此前刺杀北庭,都不过是为他的主子谋事,只可惜,我们的陛下年纪尚轻,否则有宋乔生相助,还真不一定能让这王阳坐得如此安稳。” “所以,我和宋乔生于王阳而言,一个是他变革大梁的阻碍,一个是他手握大权的威胁,如若我与宋乔生争斗起来,他只怕高兴还来不及,所以我进钦天监,他必不会拦我。” 清宁看着袁冲分析的头头是道,也不由得佩服这位名震天下的北境王,不止领兵打仗是好手,在这庙堂之中,也是不输他战场威名。 “可是就凭你,如何过得了宋乔生那一关?” 袁冲能坐得这异姓王,靠得是他率军之才,马踏西北十二州,无人能敌,至于这武学境界,虽也是到了入微境,可与逍遥境的宋乔生相比,实在是有些不够看了。 “嘿嘿,你别看我没带些个什么重甲骁骑,可咱也是有备而来,带得人实力可不输那宋乔生!” 清宁听着,则是瞪大了眼睛:“你莫非将那‘韩一刀’带来了?” 袁冲看着清宁这惊讶之色,只是笑着喝茶,不点头,也不摇头。 韩北观,江湖人称韩一刀,与当时号称剑仙的徐玄参并称刀剑二仙人。 韩北观虽是中原人,却生于北部的一个匈奴部族,当年匈奴南下,韩北观的爹娘被掳走,去了部落中当奴隶,韩北观就是在那时出生。 自古世家难越,奴隶的孩子,自然也是奴隶。 韩北观自小就被部落首领赤那安排给他的儿子加苏那当家奴,加苏那练射术,韩北观就负责将靶子上的箭捡回来,加苏那练刀,韩北观就负责端茶倒水。 本来这日子还算过得下去,直到有一日,韩北观亲眼见到自己爹娘不知因做错了何事,竟被捆绑在木桩上,而一旁则站着不少匈奴人正开怀大笑,其中一人更是持鞭狠狠地抽打着他的爹娘。 韩北观怒不可遏,当即就要冲上去与那人扭打在一起,不过最终却被加苏那一把拦住。 加苏那对于这个父亲安排给自己的中原家奴,不似其他匈奴那般严厉残忍,反而将他当作自己的伙伴,二人也只有在部落中才是那般主奴做派。 所以,他才在韩北观要冲上去时将其拦住,因为他知道,一旦韩北观对那人做出什么不敬之事,换来的一定是同样的责罚,甚至直接处死都有可能。 夜里,韩北观看着躺在床上伤痕累累的爹娘,眼中满是不甘,他不想做奴隶,他想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他要学刀,要将爹娘从这水深火热中救出来。 第二日,韩北观照例跟着加苏那去狩猎,经昨日之事,加苏那似是看出了韩北观所想,便寻了一处无人之地,给了他一匹马,一些盘缠,让他径直南下,永远不要再回来。 可韩北观始终放心不下爹娘,不肯走,最后,还是加苏那好说歹说,并且许诺定会照顾他爹娘的情形下,韩北观才放心地向南逃去,并发誓一定会回来。 经过几日奔波,韩北观来到上阳城,听闻刀圣柳白元有收徒的打算,便想着去碰碰运气,可不想,柳白元见着韩北观的第一眼,便觉出了此人是个练刀的好苗子,二话不说,直接收入门下。 自此,韩北观就一直跟着柳白元学习刀术,到底是天之骄子,不过短短三年时间,韩北观就从一个连刀都拿不稳的少年,一跃成了驭气境的高手,再到后来,一年之内又突破到了入微境。 可惜,时值刀圣柳白元仙逝,韩北观终是没能学得柳家刀法大成,但是,他却凭借自己所学的半部柳家刀谱,悟出了自己的成名绝技“刀截流”。 “刀截流”,一刀断万物,一刀截万流。 在安葬好恩师之后,韩北观便提刀入了漠北,想去寻爹娘,将他们解救出来。 寻了三天三夜,终是让韩北观寻到了儿时待的那个部族,正当他满怀欣喜的想要去见爹娘时,却被加苏那哭着告知,他的爹娘在他逃走那日,就被他父亲处死了。 闻言后的韩北观先是一愣,随后大哭不止,营帐内的匈奴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出来看热闹,曾经的少年已经长大,他们哪里认得出,不过看着韩北观中原人的模样,以为又是哪里掳回来的奴隶。 在人群中,悲愤的韩北观一眼就认出了那日鞭打爹娘的人,怒意和杀意尽显,手中长刀出鞘,一刀,那人便直接身首异处了。 原本还在围观的众多匈奴这才反应过来,愤怒的大叫着向韩北观扑来,可韩北观此时已是怒火中烧,无论谁来,都是一刀斩之。 不到片刻,偌大的一个部落被韩北观屠杀殆尽,只剩下了加苏那。 此时,原本出去讨伐其他部落的赤那正好率领三千匈奴铁骑赶了回来,见营中如此遭遇,赤那大怒,暴喝一声,当即发誓,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而此时杀红了眼的韩北观也瞧见了赤那,提着已被鲜血染红的长刀就向着与自己有深仇大恨的仇人杀去。 赤那自也是瞧见他,虽没能认出他的身份,可手中的刀说明了他就是屠杀自己族人的那人,随即下令三千铁骑,要将此人活捉,然后他要将他扒皮抽筋,血肉喂鹰,以慰众多部族同胞的在天之灵。 可他们哪里挡得住已经杀疯了的韩北观,数十人向韩北观杀去,结果也只是被一刀,便就没了声息。 不到片刻,三千匈奴铁骑,被韩北观杀得只剩不到两千有余。赤那看着眼前这手拿长刀的中原人,终是面露恐惧,随后便骑马带着剩下的铁骑逃散而去。 可韩北观哪里肯放过,飞身上马,手提长刀就向那两千匈奴铁骑追去。 一人漠北追甲两千余,若是他人说去,定会被人耻笑,说他是个大放厥词之人,可这是刀仙,天下刀客中的首甲! 就这样,一直追到朔和,赤那见着身后刀客渐行渐远,以为已经逃脱,却哪知扭头竟碰见了大败和风部落而归的袁冲率领的龙虎铁骑。 袁冲见朝着自己飞奔来的匈奴铁骑,心中也是疑惑,怎得在这里还能遇见匈奴人? 可随后,他就明白了其中缘故,看着匈奴铁骑身后那同样飞驰而来的刀客,面露惊讶之色。 感情是这刀客将这两千匈奴铁骑追到了这里! 袁冲佩服这等豪杰,再看那刀客的模样,似乎是中原人,于是袁冲便下令龙虎铁骑,欲将这两千匈奴铁骑围起来。 赤那看着向自己逐渐围来的龙虎铁骑,再看看身后追来的刀客,当即下令,调转马头,两千铁骑径直向韩北观冲去。 韩北观此时也是战意暴涨,杀向那两千甲,犹如入无人之境,所有铁骑在他身前都不过一刀,而到最后,整整两千甲被他屠了个遍。 看着最后立于马上的赤那,韩北观心中悲愤再起,虚空一闪,一刀,赤那便人头落地。 一刀报家仇,一刀入逍遥! 袁冲看着此番场景已是震惊,他是习武之人,如何看不出此刀客境界之高深? 可到底是刚入逍遥,随即韩北观便因力竭而昏死了过去,袁冲见状,便将其带回了上阳城,待韩北观醒后,为了报答袁冲救命之恩,便留在北境。 不领兵,不做官,只练刀,杀匈奴。上阳城,韩一刀,一个令匈奴闻风丧胆的名字! 世人犹见破千甲,不闻当年血海仇!韩北观,终成世间刀仙名! “难怪你有能有此把握,倒还真是小瞧了你。”清宁看着袁冲那淡然的模样,不禁笑着说道。 “可你将刀仙带入皇都,王阳想必也是有所耳闻,你就不怕他说你意图谋反?”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那心思缜密之人,与其想尽办法给我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倒不如看我和宋乔生相争来得痛快。” “你想怎么做?你若硬闯钦天监,宋乔生必将阻拦,你是想让韩北观将他一刀斩了去还是” “宋乔生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否则这整个朝堂都得跟他姓了去,我若真斩了宋乔生,倒真成了谋反之人,想来这王阳可不会放过我。” 清宁听后,沉思了片刻,袁冲说得不无道理,自古帝王家都是相互制衡才能走得长远,若真是一家独大,则必将分崩离析。 “韩生玉多年未出过钦天监了,如今实力如何尚未可知,曾经他就入得半步逍遥,就算你能进钦天监,你有把握对付他?” 袁冲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咱可没说咱只带了韩北观一人。” 说着,三道黑影径直出现在了禅房之内,对着袁冲齐声说道:“参见王爷。” 清宁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众人,心里一惊,莫非他与袁冲交谈这般久,他们三人都在这屋内? “这三位是?” 袁冲看着清宁那疑惑的模样,分别解释道:“这第一位,号称万毒皆可破的唐门,唐欢,第二位,则是号称入微之下皆无敌的杨镇山。” 随后,袁冲指着最后一位女子,说道:“这第三位便是枪仙赵师秀的徒弟,楚柔烟。” 清宁听后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怪不得你能有如此底气,这三位若是在江湖,哪位不是响当当人物,如今倒是入了你北境王府,你可真是好手段。” 袁冲听后一阵苦笑:“如若不这样,我倒还真没把握能进得了那钦天监的门。” “可你将这等高手悉数带出,北境城内可就只剩下了你夫人一人,你就不怕陈昭辅乘机起兵?” “只要我还在,他就不敢!况且,我还不是押有一宝不是?” “你是说你家小儿?” 袁冲听后,哈哈大笑:“知我者,老秃驴也!” 第51章 苦,最苦是世子 一出止陵江口,便到了那八百里临川湖。这里曾是春秋国战的战场,是西蜀通与大梁的必经之路,所以这里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自古更是有无数英雄豪杰在此大动兵戈。 江水由急变缓,江面由窄变宽,恍如隔世,似如阴间入了阳间,让人心旷神怡。 若是要去贺州城,从望剑山一路东行,走水路要快上许多,但苦于十二峰前实在是太过凶险,一百北字营只能沿江边小路而走,好在袁北庭一行在小渔村短歇了一日,北字营才能恰好在江口与之相碰。 这如今出了止陵江,袁北庭随即就另加雇了四条大船,五条巨船横行于临川湖上,上面插着北字营旗,随风高起,颇有那江东水师之气势。 栖霞山,又名北境冢,乃是众多北境兵士战死后埋葬的地方,这里碑冢林立,压过天上众星,累积的忠骨可镇地下诸邪。 春秋国战,自大梁而起,所以北境军营中多是如今青州,贺州,兖州人士,自袁冲北镇匈奴各地,他们便跟着背井离乡,很多人战死沙场,却不能荣归故里。 所以,袁冲自成了北境王,镇守北境后,就特意下旨将栖霞山择为北境英雄冢,无他,只因此处能望见整个北境城,他要这群为北境,为天下百姓奋力拼杀的英雄看着,看看自己为之守护的地方,如今是哪般模样! 当初齐羡安奉袁北庭的令,去组建北字营,他出了望剑山庄便直奔这栖霞山,是因为他知道,这里乃是北境军魂所在,是北境脊梁所在! 在北境军中,有这样一条军规,凡有亲朋同入北境军者,一方战死,另一方可为其守冢三月,以此送英雄最后一程,三月过后,便可自行抉择,再入北境军中亦或卸甲归田。 虽有此规,但凡入栖霞山者,皆是北境军入,北境军出,无有一人,放下过手中的北境横刀,这三千北字营,就是例子,一时北境军,一世北境军! 袁北庭站在船头,一手持剑,一手背后,望着眼前的春江潮水,眉间却是说不出的愁。 他已知晓老头子到了皇都,不过看着青山居的来信,老头子过皇都而不入,这不禁让他有所疑虑,不知道老头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回想起出王府的前夜,老头子特意将他叫到身边,授予他这世子兵符,根据大梁律法,凡王家世子,可组亲卫不过五千,以卫世子之名,彰显皇恩浩荡。 所以,袁北庭才能在望剑山庄毫无顾虑的叫齐羡安去建这北字营。 可事到如今,他却不知道这究竟是在老头子算计之内,还是真如此机缘巧合。 自古以来,世子之位不仅仅代表的是世家嫡长子,往往还隐喻着坐上世子之位的人,便是未来王位的继承者。可袁冲倒好,不仅自己是开先河的异姓王,就连一门双世子也是自他而起。 所以,世人在听闻北境袁冲这一创世之举后,皆是议论纷纷,因为无论怎么看,这袁家长子袁萧瑟都是这北境王位的不二人选,可这北境王设双世子,究竟是何意?莫非是想将王位传给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儿? 张怀钰从船帘之中探出身来,看着立于船头的袁北庭,轻声走了过去,握住了袁北庭背于身后的手,而袁北庭察觉后,则是顺势将张怀钰揽入怀中。 “咱这世子殿下,又是发得哪般愁?”张怀钰抬头看向此时正望着身前湖水的袁北庭,不禁笑着问道。 而袁北庭低下头,看着这映入眼帘的绝美容颜,顿时心里舒畅了不少,笑说道:“你怎得又出来了,不怕晕船了?” “我那时晕船,不过是初登之因,还未曾适应,再说现在,这风平浪静的,我又有何可怕?” “你这小嘴儿,总是这般伶牙俐齿。” 见着袁北庭心情有所好转,张怀钰随即正起身来,继续问道:“你莫不是在为北境之事烦恼?” 自打出了北境城,张怀钰对于眼前这个小世子虽是越走越近,却也是越来越看不透他。 刚出北境城的他,还是那般荒唐,一路上捉鸡打鸟是从来没闲着,路过的狗他也能揣上两脚,时不时还能一个猛子扎入河里去捉鱼。 可自从青峡关开始,再到望剑山,又到这止陵江,她发觉袁北庭开始变了,与其说是越来越沉稳,倒不如说是忧虑的东西太多,已没有思绪再去做那般荒唐之事。 爹爹入皇都,大哥死战上阳城,齐叔又于天拒城力断鲜卑,就连这久未来袭的西域蛮子也开始对青峡关蠢蠢欲动,这一切的一切,都彰示着这天下或许要开始变了天。 “你说,老头子此番去皇都,当真是去为大哥求王位世袭?”见张怀钰问起,袁北庭索性也不再隐瞒,便直接说道。 “你莫不是听说了王爷过皇都而不入之事,觉得王爷另有所谋?” 袁北庭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老头子纵横庙堂几十载,我本应无需担心,可自从他出北境之后,这北境就再也没能消停过,燕不归巢,亦无完卵,这外敌,内患当真是有些让人招架不住。” 自古将军死沙场,文人死社稷,可纵观前朝后史,多少英雄豪杰不是从那死人堆中爬出来,却最后落得身死朝堂的下场。 身在这王侯将相家,袁北庭知道,这庙堂比这江湖更险,那一道道折子虽不比刀剑来的痛,可威力却比那刀剑更甚。 这江南道中的唾沫能啐到北境,但北境的刀可架不到那帮文人头上,虽然此前袁冲将那些乱嚼舌根的世家豪族屠去了大半,吓得一众文人见到袁冲便跪,惹得袁冲直笑他们骨头比女人的腰还柔。 可后来,不知怎得,这帮酸秀才又开始骂了起来,其中骂得最为凶狠的便是那国子监祭酒单春姚。 单春姚出生自国学世家,父亲单仲谦在老梁王时便提出以术治国,所谓术治,就是制衡之道,君王以自身权术,厚此薄彼,以致朝中各派别不和。 王阳为翰林院侍读二十几载,期间则不少找单仲谦请教国学之道,所以说来,这单仲谦还能算得上是王阳半个领路人。 届时的袁冲刚刚获封北境王,一时风光无限,单仲谦认为此举虽是壮大了袁冲一人,但定会导致朝廷之中其他王侯不满,算得上是制衡之道。 所以,在他还在世之时,便与袁冲关系算得上是融洽,因此,当年袁冲斩豪族时,便放过了这单家,却不想,后来竟为这单春姚铺下了路。 而王阳见单春姚对袁冲如此憎恨,又因其却有些治国之才,便将其提入了内阁,做了内阁大学士,也算是因骂人而高迁了。 那帮江南道的秀才却不知其意,只瞧见单春姚骂了袁冲一通便获得首相赏识,于是纷纷骂得更凶了,都想让首相大人能够瞧上自己一眼。 不过此举却被年幼的袁雪颜在《江南学评》中狠狠讥讽了一番,说这宰相为天下寒士广开名举,科考两路,他们还不知足,却还要自开骂道一路,实在是脸似那城墙厚瓦一般,不知难堪。 袁冲知道后可是高兴坏了,大赞袁雪颜给他长脸,不愧为他袁家之女。 张怀钰看着袁北庭又这般忧愁,便说道:“你不是也说了,王爷纵横这庙堂几十载,这次入皇都,他肯定是做了万全之策,你又何必担心?” “建三千北字营,只留一百在身边,让月家做北境兵衣大阁,如今又收诸葛明于摘心阁之中,这短短不过几天时日,你便为北境做了如此多的事情,莫不是还不满足?” “这自古以来,书上都说,青山不厌三杯酒,长日惟消一局棋,你这般心急,难道还想一举平了这天下不成?” 袁北庭看着张怀钰因说一连串话语而有些涨红的脸,一时憋不住,不禁笑出了声:“你怎得倒比我还这般急,你劝人莫非就是说上一串令人听不懂的话语,然后让自己憋得脸红?” 张怀钰听着袁北庭的调侃,冷眼一横:“我这般用心,却还要遭你耻笑,真是不知好歹。”说着,就要转身朝着船中走去。 可这时,空中传来一阵嘶鸣,响彻云霄,两人抬头看去,只见一只鸽子般大的鸟在空中盘旋。 “是青瑶。” 说着,那青瑶直冲这船头飞来,最后落在了张怀钰横起的手臂之上,看着青瑶腿上紧绑的纸条,张怀钰随即轻轻地将其解了下来。 “你这青瑶当真是没白养,只怕这世间再无人能有此机遇了。”袁北庭看着再次冲入云霄的青瑶,笑着说道。 “那是,我可是养了他近十年呢。”一说起青瑶,张怀钰就不免有些得意,随后便打开纸条,看着来信。 “青山居来信,陈昭辅还在汝阴城中,没有任何举动。” 袁北庭听后,沉思了片刻,说道:“这人远比我想的要沉稳许多,如今老头子不在北境,大哥和齐叔又抽不开身,羡安也跟我们一路东行,只有娘还在城中,这可是大好的机会,他却能按兵不动,着实意外。” “或许他未曾有造反之心呢?” “未有?你看他可敢说出此话?想来如今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北境六虎,抛开老一辈的齐衡,张程尧和袁冲三人,便是“马上书生”袁萧瑟,“柳叶飞甲”齐羡安,“紫衣战仙”陈昭辅。 这陈昭辅乃是北境旧将陈伯东之子,当年袁冲率军北上,马踏匈奴时,便是和陈伯东一起,可哪知,这陈伯东竟然联合朔风部落密谋,想要将袁冲和龙虎铁骑一道留在这漠北。 当袁冲问他为何这样做时,陈伯东只说了一个王字,至于这王指得是王阳还是那龙椅上的那位,就不得而知了。 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袁冲之能,不仅没能如心中所愿,反而被袁冲一刀斩了脑袋,朔风部落也是被龙虎铁骑径直踏了个平。 看着这陪自己征战沙场多年的故友死于自己刀下,袁冲也不禁落下了老泪。 回到北境之后,袁冲非但没有降罪于陈家,反而给予了陈家不少优待,更是厚葬了陈伯东。 那时的陈家夫人在陈伯东北出匈奴之前就已有身孕,便是那陈昭辅。 陈昭辅对于从小就未曾见过的爹爹也无过多好奇,当问起娘时,娘总是说爹爹是为国捐躯,是大英雄,现在想来,这不过是袁冲为了陈家母子能够好受些的一面之词。 待到陈昭辅长大后,十五岁就入了北境军,算是子承父业。 陈昭辅作战勇猛,带兵入神,一身紫袍穿梭于沙场之上,一杆长枪也是耍得出神入化,随后便一路高升,二十二岁就做到了北境前军统制,整个北境职位在他之上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四十万北境军,陈昭辅独领十万,其中五万紫衣卫,五万紫衣铁骑,这是何等实力! 对此,“人狼”齐衡不得不提醒袁冲,此子是叛贼之子,不可留,而袁冲只是说:“我已失去伯东,不可再失去昭辅。” “紫衣战仙”陈昭辅,只听令于袁冲和王妃,袁冲出走北境后,除了王妃,再也没人能调动其分毫。 当初袁北庭刚回到北境王府,一日整夜买醉后,早归时就碰见了这陈昭辅,原本喝得有些酩酊大醉的他顿时酒就醒了一大半。 不为别的,只因这陈昭辅身上那股多年沙场之上拼杀下来的杀气以及那股睥睨之意,让袁北庭知道,此人定不简单。 他下山之后,也算是碰到了不少高手,北境军营他也是没少去,可远没有眼前此人来得震撼! 陈昭辅自然也瞧见了这归府不到半年,便已名震天下的北境第一纨绔,只是面对这小世子,陈昭辅却是话都没说一句,便就出了府去,想来是十分的瞧不上。 而当后来袁北庭朝大哥问起这陈昭辅之事,袁萧瑟只是说了句,此人深不可测,再问到袁冲,袁冲则说陈昭辅有翻天之能。 翻天之能?他可有翻天之心?自袁冲出了北境,这陈昭辅便是袁北庭最为担心之人,无论是外敌还是朝堂,都没这紫衣战仙来得棘手。 张怀钰看着袁北庭对陈昭辅如此忌惮,不免说道:“你此刻倒是像那王阳一般。” “王阳?”袁北庭有些不明所以。 张怀钰点了点头:“如若将北境比作大梁,那陈昭辅又与王爷有何异?你如此害怕他对北境不利,可不就与那王阳一般?” 袁北庭听后,不禁一阵苦笑,张怀钰此话倒是不无道理,他这无势无权之人都如此忌惮这般人物,那身居高位的王阳,也难怪对老头子这般不放心。 “苦啊,这北境世子当真当得苦!”袁北庭一声高叹,却不想惹得徐玄参在船内直接叫他闭嘴。 第52章 老夫不信 终是袁北庭那声高叹惹得众人在船内也不得安生,皆是出了船厢,就连在另一大船之上的齐羡安都是听了见。 他急忙探出船头,看向袁北庭处,顺势就要一个飞身直接跳过来,吓得袁北庭直问他要作甚,齐羡安则是摸不着头脑,说听见世子殿下呼喊,以为有敌来袭,便想过来助世子。 袁北庭听后,不禁一阵调侃,说他是想月兰想得紧,才编个如此荒唐的理由,想要过来一睹心上人的容颜。 齐羡安连忙说不是,却被众人那眼中的意味看得脸红,终是忍不住,回到了船头,看向眼前这一汪潮水,算是稳住了心性。 船上的一众北字营将士看得皆是一愣,要知道“柳叶飞甲”齐羡安在北境军中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主,沙场之上更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可如今这般,倒真是比到了阴间还来得诡异。 “你小子又是怎得变得那般哀声哉道,这般模样,身为杀神和王妃的儿子,不嫌丢人?”徐玄参喝着酒,走过来朝着袁北庭说道。 对于这平日里没个正形的后辈,徐玄参总是时不时的想呛他个几句,不过,也正是这小子让他瞧得上眼,否则,他是连话都懒得说上几分。 听着徐玄参又开始调侃着自己,袁北庭只是平静的笑道:“有什么可丢人的,我娘亲心疼我的紧,可不会嫌我丢人,老头子在府中又何尝不是没有抱怨过,只不过你们听不着罢了。” “若真是整日一副只知道乐呵呵的模样,与那北境城门口讨饭的小乞丐有何差异?本世子又未曾说过甩了这世子身份,撂挑子不干的话,前辈,你说可对?” 徐玄参听后,则是笑眯眯道:“说得有些道理,你小子自那小渔村一夜后,嘴上功夫倒是涨了不少,莫不打算今后去那上艺学宫参加个王霸之辩?” 上艺学宫虽是众多学子学艺之地,可其中也有不少治国理学,王权霸术等纵横之道,每年的梅雨时分,上艺学宫便会在赫曦台前举办这王霸之辩,以征天下之道。 就拿前几年那王霸之辩的最终胜者来说,便直接被王阳纳入了内阁之中,这可让不少想要走上仕途的学子眼红,纷纷放弃了手中文章之书,学那辩论之道。 可终究有些人是没得那个天分,学个一年半载,却连那门槛都没能摸到,辩着辩着,便骂了起来,什么娘啊,操啊之类的污言秽语实在是层出不穷。 袁北庭瞧着徐玄参那般模样,摇了摇头,说道:“这王霸之辩说起来不过是逞口舌之快,那只能是智者与智者之间的角力,一旦遇上些莽汉匹夫,刀剑架在脖颈,你还能辩否?” “再看那朝堂之上,多少人号称学识过海,世间大才,可眼中还不是只盯着那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这天底下,有学问的少,有大学问的就更少了。” 徐玄参哈哈大笑:“是这么个理儿,老夫也不愿听那些自诩大儒之人说些个什么道理,想起年幼时也曾听过前朝圣人以理服人之事,可后来才知道,逍遥境的剑架在你脖子上,如何能不服?” 回看着眼前这滚滚东水,袁北庭只觉得此时有着万般豪情。 八百里临江湖,不仅是兵家必争之地,还是多少江湖豪杰心中向往之所,就说那止陵江口的百里临江四个大字,就是道教祖师纯阳子所提。 这纯阳子,又被世人尊称为吕祖,乃是道教“北五祖”之一,是道家集大成者,无论是经道,还是剑道,亦或丹道,他都是当世无敌! 尤其是这剑道,传言,吕祖曾自言:“世言吾飞剑取人头,吾甚哂之。实有三剑,一断无明烦恼,二断无明嗔怒,三断无明贪欲。” 这吕祖游历大江南北,来到这临江湖,不由得诗兴大发,可无奈胸怀万般词,却始终无能概括这临江湖之宽广,随即仙剑一挥,在那山岩上径直刻上了百里临江四个大字。 经此一剑,吕祖修为再上一层楼,回到武当山后便由神罗天通之境径直飞鹤入了那仙界去,是为武当乃至道教一段传奇。 “前辈,你可知这江湖中的武评榜?”袁北庭回过身来,朝着徐玄参问道。 江湖万般错杂,实又错中有序,各行各界皆有评榜排名,如那棋艺榜的首甲,便是袁北庭的二姐袁雪颜,而画榜的魁首则是画圣吴也子的徒弟青云居士江秋白。 除此之外,还有着什么胭脂榜,毒榜之类的,其中胭脂榜则是罗列了世间各大绝色,不过要袁北庭所说,这张怀钰也应在这榜中,还应是那魁首,可惜,她久不出府,江湖中鲜有人知道世间有如此可人儿的人物。 “自然知道,不过这都是些不知哪来的江湖中人评选的玩意儿,算不得数,你小子莫非对这感兴趣?” “我看他是对这胭脂榜上的美人儿感兴趣,我之前还曾见过他躲在那儿偷偷看呢。”袁北庭正要说话,却不想一向不曾开口的谢玄同此时却冷不丁插了一句。 此话一出,袁北庭当即感受到了来自张怀钰的一记冷眼,于是赶紧说道:“我是想看看这胭脂榜上究竟是些什么货色,现在想来,没有我夫人做魁首的胭脂榜,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于此,张怀钰仅是冷哼一声,袁北庭则是接着说道:“倒是你,谢玄同,我见那榜中竟有一名法号九真的女道长上榜,只不过无画像,不知容貌如何,想来应该不差。” “我看你小子生得如此俊秀,肤色也是甚好,倒不如将那云髻放下,换个道袍,保准能将这女道长挤下榜去,到时我也可以出去炫耀一番不是?” 谢玄同听后,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随后怒骂了一道滚,便不再说话了。 袁北庭见谢玄同吃呛,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哼,你小子当真是没见过我在王府内将那青州杜墨丞骂得吐血的场景。 那时袁北庭刚回王府不久,时任青州大儒杜墨丞来到北境城内讲学,袁冲随即就将他请入府内用膳,顺便给袁北庭也讲上一讲。 可哪知,酒过三巡之后,这杜墨丞兴许是有些醉了,竟当场大骂起了袁冲的不是,还说他是大梁之祸患,想是袁冲见惯了这等场面,只是喝酒笑着,不曾发作。 反倒是一旁的袁北庭,先是找人要来一盆小溲,径直泼在了杜墨丞脸上,让他清醒了一番,随后就开始了一顿骂。 先从他学识骂起,说他黄土埋脖,却无一名篇可流传百世,还不如他二姐,再骂他品行,外肆清廉之名,府内却是奢靡满华,是为虚假。 接着便是说他年老却大行荒淫之道,府中妻妾成群,是为老不尊,最后袁北庭再以“老而不死是为贼”做结尾之举,一番酣畅淋漓,惹得袁冲直笑着说痛快! 而杜墨丞一生哪里经过他人这般辱骂,当即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袁北庭见状直说晦气,随即将其丢出了府外,幸好届时府外有杜门学子在此等候,不然这杜墨丞只怕会冻死在北境城内。 经此一役,杜墨丞回到青州后,直接是闭门谢客,就连众多门生也是谴退,不再讲学。 回过身来,袁北庭继续对着徐玄参,微叹道:“也不知道我何时能入此榜。” 徐玄参则是一笑:“这武评榜也就你们这些小娃娃在意,不过以你的实力,想进入此榜不难,只不过估计进去也不过是个守门儿的存在。” 面对徐玄参的讥讽,袁北庭懒得理,而是继续说道。 “听说这武评榜近几日重新排了名,前辈,你可是下降了不少啊。” 徐玄参听后则是一口老酒直接喷了出来,大叫道:“什么?老夫排名下降了?降了多少?” 袁北庭假装思索片刻,然后缓缓说道:“好像,估摸着,可能有个五名。” “好好好,老夫不出山,真当老夫死了不成,真不知道是哪个不识货的狗东西写得个破烂玩意儿,若是他在老夫身前,老夫真要给他看看这一剑拦江的本事!” 众人看着徐玄参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皆是想笑却又不敢出声,生怕自己被这老剑仙盯上,否则又得遭讥笑一番 而袁北庭则是继续添油加醋地说道:“前辈,您不是说不在意这武评榜吗?怎得如今这般跳脚?” “你小子,少来这套,跟老夫说说,排老夫前面的都是些什么顶天的人物。” 当年徐玄参一剑挑尽江湖众多高手,就连那西域蛮子拓跋隼都未曾放过,江湖上多少人都以能跟剑仙过上几招为荣,可谓是一世当无敌,万世背莫及。 就这样,徐玄参将这武评榜的首甲霸占了近二十余载,尽管后来这位剑仙没了踪迹,可为了以示敬意,排榜者又将其留在了榜中二十年。 可到底是时过境迁,这老剑仙不出则已,一出,这境界竟然跌倒了这逍遥境,无奈之下,这武评榜只得重新排名,而徐玄参也从此前的榜首掉到了这第六。 “这第一位呢,便是春潮仙人,赵湘云。” 徐玄参听后,不禁撇撇嘴:“这老东西还活着呢。” 江湖四大仙人,除开剑仙徐玄参,刀仙韩北观,枪仙赵师秀,最后一位便就是这春潮仙人赵湘云了。 赵湘云与枪仙赵师秀是亲兄弟,与弟弟赵师秀那好战的性格不同,赵湘云则是要含蓄的许多,他喜音律,一管碧离玉箫能吹上一整天,自写一首碧离曲,引得世间众多吹箫之人竞相模仿。 赵师秀练枪一整日,他便吹上一整日,他不好武,却不想竟吹出个神罗天通,惹得赵师秀直说是他影响了自己练枪,修为才不如他。 当年江湖众人都想知道这四大仙人究竟谁是那武道第一人,可除了好战的枪仙赵师秀接下了徐玄参的挑战外,其余两人皆是不曾迎战。 最后,徐玄参一剑挑飞了赵师秀的沥泉枪,算是赢得这仙人之战,而赵师秀却是因此道心破碎,终日在那离泉岛,再也未曾出过岛一步。 “前辈对此可有异议?”袁北庭笑问道。 而徐玄参则是摇了摇头:“当年的我,定是不服,可如今我这般,想来确不是那赵湘云的对手。” “这第二位呢,则是西域大蛮拓跋隼。” 徐玄参听后,微微点头:“当年我孤身入西域挑战拓跋隼,最后还是耍了点儿手段才轻松赢了他,当年的他便入了神罗天通之境,现在想来,只怕修为更近了一步。” 袁北庭听在心里,不由得一颤,神罗天通境,这可是多少天之骄子都未曾能达到的境界,自己这一生,真能有幸触到这门槛吗? 徐玄参见袁北庭不说话,叫道:“你小子愣什么神啊,继续。” 袁北庭这才继续说道:“这第三位就是刀仙韩北观了。” “当年我曾去上阳城找过他,彼时他正在城外杀匈奴,我便立于城头,想瞧瞧这位刀仙是否是浪得虚名,可惜,他一刀将近两千匈奴铁骑斩于马下之时,我便知道,此人无愧于刀仙之名。” “届时他不想迎战,老夫也没了挑战的意头,二人索性在那上阳城头喝了场酒就散了,如今想来,他与老夫的秉性还算对付的来,也不枉老夫跑那一趟。” “这第四位,就是枪仙”还未等袁北庭说完,徐玄参便径直打断道:“手下败将罢了,不提不提。” “这第五位,武当张贞玄。” “张贞玄?这名字怎得老夫从未听说过。武当掌教莫不是俞连舟?” “这莫非是那人?”此时,在一旁听得入神的谢玄同开口说道。 而袁北庭则是点了点头,谢玄同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不禁失声道:“他怎得修为进阶的如此之快!” 众人包括徐玄参看着袁北庭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知所言,最后还是徐玄参不耐烦道:“你们这两个小娃娃,说些老夫听得懂得,快说说,这张贞玄是何等人物。” 见一众这满怀期待的样子,袁北庭不禁一阵苦笑,毕竟这段回忆可比被谢玄同揍个百八十回还要来得不堪。 “那时我与师兄下山历练,后遇到谢玄同,三人算是不打不相识,便想着同去那武当山闯上一闯,毕竟这武当可是有着天下兴武,尤有武当之称,却不想连武当的山门都没能进得去。” 再次想起,袁北庭依旧是面露苦色,那时的他刚刚踏入驭气境,可谓是意气风发,加上师兄和谢玄同,三人信心满满的朝着武当而去。 到了武当山下,三人瞧见一个估摸着不过十岁出头的小道士,正要向山上走去,三人便想着一齐跟上,免得之后绕些弯路。 而那小道士见有人跟着,便回身问三人去武当所为何事,三人倒也不避讳,径直说想挑战武当年轻一辈。 那小道士看着眼前三人,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别上山了,届时还得下山,挺累的,不如就在此处如何?”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懂这小道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小道士见三人不明所以,便又说道:“虽然在武当山上他们都叫我师叔,不过我如今也不过十二岁,想来比你们年纪还要小上不少,怎得说也算是武当年轻一辈,不如就由我代武当,接受三位挑战如何?” 三人还想再说什么,那小道士却是直接一掌轰来,三人哪里能想到这小娃娃能有这般手段,径直被那一掌轰飞了出去,他们这才明白,眼前这位小道长不是在说笑。 “三位,师兄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不如,你们一起上如何?” 三人哪里受过这等侮辱,皆是不肯,小道士见状无奈叹道:“又得害师兄等着我了,既然如此,快些。” 见小道士如此嚣张,袁北庭当即第一个冲了上去,但却不过十招,便就被打退了回来,再接着沈如白,谢玄同,都没能撑过二十招。 那小道士见完事儿,也不再停留,当即就向山上跑去,边跑还边背朝着三人挥手,高声说道:“若三位有朝一日再来武当,可上山寻我,武当张贞玄!” 回过头来,船上众人听后皆是一脸震惊,可看着谢玄同和袁北庭这般模样,又不觉得是二人在说笑。 “臭小子,你别跟老夫打马虎眼儿,给老夫透个底,此事当真?”趁着众人愣神之际,徐玄参直接一道传音于袁北庭耳边。 “若榜上真是他,此事十有八九。” 徐玄参望向湖面,神情恍惚道:“这天地间当真有如此人物,吕祖,齐道陵,张贞玄” 袁北庭看向徐玄参的背影,轻唤道:“前辈” 而徐玄参则是回过身来,向着船厢大步走去,大笑道:“这武评榜,老夫不信,老夫只信手中的剑,小子,寒光尽去三万里,一剑杀得万世空!这才是老夫!” 第53章 一叶扁舟翘江头 春雨绵绵,打在偌大的临江湖面,如那大珠小珠落玉盘,凌空而起的薄雾,似有那乍暖还寒之意,袁北庭本想着趁此之机瞧瞧着雨中湖景,可无奈雨势越下越大,终是回身进了船厢内。 掀开船帘,袁北庭探进半个身子,便看见徐玄参躺在那角落中正在打盹儿,而一旁的无忧则是闭眼盘腿而坐,手中不断捻动着念珠,嘴里不停吟诵着什么,周身还有一道淡淡的金光浮现。 对于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和尚,袁北庭心里倒是无过多防备,只是他那远在云泉寺师父,属实是令袁北庭有些捉摸不透。 这一路上,他也问过无忧几次为何寻他之事,无忧却只是说师父交代,他便来了,其他的一概不知,无法,袁北庭只得就此作罢。 管你什么老和尚小和尚,实在不行,本世子到时带着北字营过去,看你能奈我何! 再顺着看去,便见着谢玄同背靠木梁,面朝船窗,正在打坐。 朱飞玄垂,朱为明堂,这是当初赵永清教过他的,说是有利于聚气生气,欲点长明灯,须作添油法,袁北庭在青羊宫那几日试过几番,当真觉得有奇效,便再也未曾放下过这等功法。 “世子”本来有些昏昏欲睡地月兰见袁北庭进来,当即站起来叫道,而袁北庭则是作了一道噤声的手势,想是不想打扰其他众人。 而此时的张怀钰则是坐在梨花木的月桌旁,一手倚着额头,一手拿着《月汐剑纲》,正在看着,面对走来的袁北庭却是未曾抬过一眼。 袁北庭走到桌旁,见着一脸漠然的张怀钰,心里虽是有些尴尬,却还是坐了下来。 这小妮子当真还在在意那胭脂榜之事? “你喜欢雪山梅花香?”袁北庭看着桌上那玉熏炉中已经燃了一大半的盘香,算是找了个说头,随即朝着张怀钰问道。 雪山梅花香,算得上是北境独有的香薰,比起那西南的檀香,梅花香则是更加清雅悠然,闻上去有种初冬雪后的暗涌。 皇都之内的几位娘娘对这梅花香喜爱的很,每年都要派人来北境买上个一大箱回去。 而张怀钰面对袁北庭此时稍显笨拙的破局之法,则是全当没听见,继续看着手中的剑纲,就连那姿势都未曾换过。 袁北庭见眼前这小妮子不搭理自己,又接着说道:“千老头那里有几盘上好的梅花香,不如我们哪日寻得个空闲,将它取来,顺便看看梅山上的红梅,如何?” 寂静,无言。 袁北庭此时脸上不禁有些无奈,回想起曾经在万花楼的光景,那时多少美人儿名妓围着本世子,只为博本世子一笑,如今本世子倒如她们那般,还需得哄上别人了,真是好景不复当年啊。 可到底是自己夫人,若不哄着,跟别人跑了,倒是让外人耻笑本世子连看住家的本事都没有。 于是,袁北庭再次开口道:“你看书也看得累了,不如这样,我读给你听可好?” 见张怀钰未有反对之意,袁北庭当即就伸手拿向张怀钰手中的书,张怀钰呢,也不做过多抵抗,似乎对这书全然不在意,拿去就任拿去似的。 却不想,就在袁北庭将将要开口之时,张怀钰却突然偏头对着月兰说道:“月兰,将我的《月汐剑法》拿来。” “哦。” “不准!”袁北庭轻喝道。 原本正看着袁北庭二人看得起劲的月兰,却不想此时竟引火上了身,面对眼前这两位惹不起的主,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世子殿下,怎得我看书也扰到您了不成?”见月兰为难的模样,张怀钰随即调转过来,对着袁北庭冷声道。 可还不待袁北庭回声,张怀钰便提着剑向着船厢之外走去。 “月兰,陪我去练剑。” “是,小姐。”月兰见终于可以从这修罗场中脱身,当即就跟了上去。 袁北庭看着张怀钰出门的背影,一个我字在口中,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小妮子,当真难哄! 正当袁北庭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之前打盹儿的徐玄参突然开口说道:“臭小子,老夫还真以为你这北境第一纨绔有些个嘴皮子手段,现在看来当真是笨得很。” “想来之前那些莺莺燕燕都围着你转,估摸着你这世子的身份占了个十成有九,倒让你觉得自个颇有那风流意味儿,现在却连个姑娘都哄不好,实在是窝囊的很呐。” 面对徐玄参的又一次讥讽,袁北庭实在是有些莫口难辩。 本世子之前在这花红柳绿中可是如鱼得水,自在的很,即使不靠这世子的身份,也能将那姑娘逗得花枝乱颤,怎得如今到了这小妮子跟前却是话都说不出来了? 回想起初回北境之时,袁北庭此话倒真未有半点虚假。 那时整个北境城,一说世子殿下,哪里有他半点事儿,都以为是袁家长子袁萧瑟,他那时就靠着他那张颇为俊朗的脸和哄人的本事将北境城的不少小娘子都带回了摘心阁。 虽说只是吟诗作对,把酒言欢,可这也是实打实的本事不是? “世子!” 突然,船外传来一声月兰的呼喊声,袁北庭心里一紧,连同打坐的谢玄同和无忧一起,瞬间,四道身影就闪出了船厢。 袁北庭出来,见二人都平安无事,长舒了一口气,再看着张怀钰一袭白衣长剑立于船头的那番倩影,让他不禁感叹。 这小妮子当真有几分女剑仙那般意味! 而此时,旁边大船之上的齐羡安也是手持银月长枪,立在了船头,眉头微皱,望向湖面。 “怎么回事儿?”袁北庭等人快步走到船头,问道。 “世子,你看。” 袁北庭顺着月兰所指,向着前方望去,此时的临江湖由于刚刚下过小雨,湖面已是云雾笼罩,有些看不清方向,不过隐约,袁北庭见着那江面之上浮有一叶扁舟,舟上似有一人。 袁北庭轻喝一声,眼中微光闪过,再次看去,那薄雾似微风吹过一般在眼中飘散。 只见那扁舟之上站有一男子,身形高大,着一身墨黑锦衣,头戴着一顶黑纱斗笠,看不清模样,不过手中环抱的长刀显现出此人非凡的气势。 渐渐的,五艘大船逐渐向着那扁舟驶去,溅起的水晕一圈圈的拍打着木舟的船身,若是寻常情形之下,即使这小舟不翻入江中,那舟上也是难以立人。 可眼前这人,自袁北庭看清之后就未曾在那舟上动摇过一下,这功力是何等深厚! “他究竟想做什么?” 无忧此时看着眼前这行为古怪的刀客,有些不明所以。 可不像,动了,就在刚刚无忧说话之时,那刀客终于动了。 只见他一个转身来到了船尾之处,后脚一踏,整个木舟凌水而起,如那冲天的长矛,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随后又是一踏,木舟再落水面,激起万丈波涛,向着五艘大船袭来。 “这活儿也忒霸道了!” 这一番技艺,有些看呆了袁北庭,不禁赞叹道。 可那刀客到底是低估了这一船人,袁北庭一脚踏开,只见硕大的船头一沉,一道激浪溅射而起,将那万丈波涛终是挡在了船头不过一丈之处。 再接着,那刀客手中的长刀出鞘,一刀便直接挥向了袁北庭右手边的大船。 可奇怪得是,那大船并未有什么动静发生,紧接着,又是一刀,这一刀则是挥向了袁北庭所在的船头。 终于,袁北庭发现不对劲了,这飘散的薄雾之中竟有一道凌冽的刀气袭来,说时迟那时快,手中桃花柳出鞘,用力一挥。 无上的剑气和凌冽刀气在船头前不过一丈之处相碰,四散的余威径直将平静的江面炸起一道道木梁粗般的水柱。 那人见一刀不成,又一刀劈向那齐羡安所在的大船,可“柳叶飞甲”齐羡安作为北境三虎之一,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对付的,一杆长枪立船头,大喝一声,一枪刺去,那刀气瞬间四散了开。 正在齐羡安想要跳出船头,向那人袭去时,却被袁北庭拦住了。 “此人境界颇高,你守在这船头,我去!” 说着,袁北庭一脚踏上船头就要飞身而下,可那人此时却长刀入鞘,抱拳行礼,一根竹竿撑江水,飘然而去。 这人突然出现,又黯然离去,弄得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当众人愣神之际,袁北庭听见右边传来“咔嚓——”一声,转头看去,只见那长八丈有余的大船竟从中裂开一道口子,紧接着这口子越来越大,从船头直至船尾。 那人竟一刀将这大船劈作了两半! 船上的船夫吓破了胆,二十余匹北境战马此时开始了一阵嘶鸣蹦跳,本就破裂的大船在此震荡之下,顿时轰然裂开。 船上众人和战马皆是悉数掉入水中,一时江面喧闹非凡。 许多北字营兵卒都是来自北境,不谙水性,加上这临江湖水中暗礁林立,不出几个沉浮只怕就要溺水身亡。 “救人!”袁北庭大喝一声。 接着便飞身径直上那船身,几剑挥出,大船上的桅杆被悉数斩断,落入水中,一些北字营兵卒离那落下的桅杆近的便顺手抓住,不至于落得个沉湖的结果。 而那些无任何可手握之处的兵卒当真是苦了去,不少人都呛了好几口水。 袁北庭身形飘落到一桅杆之上,弯腰顺手就抓起了一落水的北字营甲士,丢回了大船之上。 剩下的无忧,谢玄同,齐羡安和月兰四人皆是飞鸿踏雪般刺入湖水,各自救人救马。 那最先被拉上船的船夫看着江面之上一个个蜻蜓点水般的身影,不由得愣住了。 当初袁北庭雇船之时,他们原以为是哪个王爷家的公子出游,带得如此多精悍的重甲武卒,可不曾想,这一众富家子弟打扮的几人才是真神仙高手。 尤其那手持长剑,面容俊俏的长袍公子哥,想来真不是故作花哨的样子,那一脚沉船头的技法至今还让他们记忆犹新。 随着袁北庭几个呼吸吐纳,水中的北字营兵卒已被救起大半,可好巧不巧,此时船行到了临江湖中,这临江湖与其他湖泊不同,此处原为一山地,后经多年止陵江水冲刷,将其山沉水漫,变成了如今的临江湖。 而在那湖中央之处有一原山石顶形成的宽不过一丈的小岛,小岛四周礁石林立,怪石丛生,之前跌落水中的战马此时随着湖水一同漂到这小岛处。 两匹战马撞上那暗礁,一阵激烈嘶鸣,砰然作响,砸出一滩血迹,瞬间便没了声息。 若仅是两匹战马也就罢了,可水中还有两名北字营武卒正随湖水飘向那暗礁之处,来不及出手相救,袁北庭看着这越来越近的礁石,不由得一阵头疼。 随即大喝一声,踏雪寻梅功法全力施展,跳上跟着一齐飘去的桅杆,船上众人只见水面一道虚影闪过,袁北庭顺势将那一名离得近的北字营兵卒扔回大船之上。 可看着那远处飘去的最后一名北境武卒,他当真是有些望尘莫及了。 突然,袁北庭灵光乍现,大声喊道:“齐羡安,将那船上青布幔子卷作一条,扔一头给我!” 齐羡安当即一枪挑起之前那将沉大船之上的青布幔子,三下五除二将其卷成了一股麻绳,一头径直抛向袁北庭。 袁北庭接过绳头,将其缠绕在左臂之上,齐羡安顿时明白了世子的意思,双手皆是缠上青布幔子,作将要拉回的架势。 袁北庭顺水而下,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揪住了那水中的北字营重骑,脚踏桅杆,借力飞入半空,齐羡安见状顺势双手一卷,暴喝一生,连带着将袁北庭和被救起的重骑拉回了船头。 薄雾散去,江水拍打着暗礁发出阵阵轰鸣,袁北庭将那武卒放在船甲之上,一身华贵衣襟湿透,手中也不知何时划了道浅浅的血印。 那名死里逃生的北字营重骑拼命咳嗽,抬头望向长舒一气的世子殿下,有些茫然,自己是被这传言不学无术,荒唐无道的世子殿下给救了? 不仅仅是他,其他大船之上的北字营重骑皆是呆若木鸡,袁北庭不曾理会,只是朝着齐羡安吩咐道:“齐将军,清点人马数目,有伤的疗伤,失去的战马,待上岸之后,再行补齐。” 齐羡安抱拳沉声道:“是,世子!” 而此时的张怀钰看着袁北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与他怄气,可到如今,难道还要继续吗? 袁北庭理了理湿漉漉的华服,就向那船舱走去,可才走了几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吓得众人赶忙去扶,而张怀钰更是直接一把将其右手搭在自己身上,担心的问道:“你怎么样?怎会如此?” 看着众人慌乱的样子,一旁的徐玄参则是暗笑。 你小子,说你几句嘴笨,如今倒也不必如此证明给老夫看你的手段。 袁北庭扭头看向搀扶自己的张怀钰,笑说道:“不气了?” 张怀钰这才发现袁北庭是在故意戏耍着自己,就连之前那手掌之中的血印都是他趁机抹得那战马之血,一气之下,她便又想将其甩开。 可她哪里挣得过袁北庭,一把就被其紧紧抱住,而耳边还传来了袁北庭的声音。 “你说要是让这一众北字营将士瞧见世子与世子妃不和,这可如何是好,我今后还怎么在军中立威?” “关我什么事!”张怀钰听后,不禁冷声道,可说归说,却也不再挣扎。 “好啦,扶我进去换身衣裳,这湿漉漉的实在是难受的很。”说着,两人便进了船舱屋内,张怀钰寻了套衣衫让袁北庭换了去。 “索幸那人出现的还算早,若是真到了那暗礁之处,只怕掉下几人便要伤亡几人,那刀客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一刀将那大船撇做两半,想来这刀法已是上乘。” 张怀钰一边帮着袁北庭整理着有些湿鲽的头发一边说道:“你可曾听闻过墨刀门?” “墨刀门?” “这江湖几百年,使刀的高手皆是出自墨刀门,他们墨家更是霸占了这刀榜首甲上百年之久,直到刀仙韩北观出现,才将其打破。” “我之前听闻这墨刀门近几年年轻一辈中,出现了一位刀痴,一心只在练刀之上,为了日后墨家能重登刀榜首甲之位,他四处挑战,磨练自己的刀法,只为有朝一日能打败韩北观。” “我想那人应该就是那刀痴,墨山河。” “可他为何又退了去?两刀挥去就算是挑战了?” “你有把握能胜他?” “没有。”回想起之前墨山河那一刀,换作是他,一剑破船也不是不能办到,只是将那气控制的如此巧妙,他确实还做不到。 “那他退了还不好?若真打起来,指不定又要伤着哪里。” 袁北庭听后,嘴角一笑,回过身一把将张怀钰拉入怀中坐在了自己腿上,张怀钰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却终究是没有挣扎起身。 “不气了?”袁北庭笑着问道。 “有一点儿。” “一点儿?待本世子下了船,给你买糖葫芦吃,算是赔罪可好?” “嗯!” 第54章 且看我一剑拦江 袁北庭理了理新换的衣衫,和张怀钰重新站上了船头,其余四条大船之上的北字营皆是转身看向这刚刚不顾自身安危,奋力救人的北境小世子。 “北字营,誓死追随世子殿下!” 一阵齐声,响彻云霄,直冲九天,两岸的林中鸟皆是一飞四散,雨后的薄雾似乎也被这喊声震得飘散了去。 那行船的船夫哪里见过这等情形,一时之间不由得愣在原地。 “这当真是英雄少年啊!只是不知道比起咱们的梁安世子来,如何?” “我觉得比梁安世子更有那少年雄风!” “嘘!这哪是我们能议论的,我们只管行好我们的船就是,那位公子哥出手大方,兴许还能给我们赏些个不少银子!” 而袁北庭听着北字营的齐声高喊,脸上却是无动于衷,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散了去。 此时徐玄参却不知如何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袁北庭身旁,嬉笑道:“你小子拿捏人心倒还有点火候,若非老夫知道那墨锦刀客不是你的人,说不定要怀疑这是你的刻意安排了。” 袁北庭没好气道:“我可没那么大手笔。” 随后又接着追问:“不过怀钰说此人可能是墨刀门的人,前辈可识得一二?” 徐玄参听后则是点了点头,道:“这墨刀门说起来也算得上江湖的大门派,传承有上百年之久,门中弟子皆是使刀的好手,这刀榜首甲的位置更是他们墨家的人轮流坐,只可惜,此等盛况却在几十年前被韩北观抢了去。” “当年,也是在老夫离开上阳城不久,墨家的家主墨俱罗也去了上阳城找韩北观对决,誓要替墨家拿回这刀榜的首甲之位,韩北观自然是拒绝,可谁知这墨俱罗为了能与韩北观一战,竟入了匈奴铁骑之中。” “这可把韩北观惹怒了,二人在上阳城前大战,最终墨俱罗被一刀斩去了右臂,好在韩北观也是未下死手,不然这墨家家主只怕要换人来做了。” “至于方才那人,见那出刀的样式,想来是墨刀门如今年轻一辈中的刀痴墨山河了,墨刀门出来的,身上总有一股自诩清高的意味,老夫不喜欢。” “只不过这墨山河倒是修了那墨家从未有人修过的霸刀,将来成就比起前几代墨家骄子要高上不少,不过,前提是他能将这霸刀修成,还要过了南疆无名刀客那一关,过去了,由入微进逍遥便不难了,过不去,这霸刀就只能是钝刀了。” 见着袁北庭沉思的模样,徐玄参笑道:“他刚刚那一招破山如何?你接了一刀可有感知到其中玄妙之处?” 听徐玄参这样一问,袁北庭回想起自己之前接刀那番场景,说道:“那股凌冽的刀气中蕴含的真气极为匀称,无论从哪一面接下,都是最强一刀。” “嘿嘿,这就对了,这墨家的霸刀术修得就是无所遁形,世人都知双方交战,避其锋芒的道理,可若皆是锋芒,又如何可避?” “可墨山河这一刀,图什么?” 徐玄参接着说道:“这刀痴自出了墨家,便在江湖中四处游历,以世人为磨刀石,磨练自己的刀术,这些年,死于他刀下的人不在少数,这一刀想来是要试试你的实力,看你是否够那磨刀的资格。” “我够否?” “够。” “那怎得又退了去?” 徐玄参不耐烦的说道:“他是刀痴,又不是傻痴,你身后那几十万北境军谁看了不得掂量掂量,行走江湖,不就挣个名头?如今这临江湖上一叶扁舟翘江头难道还不够响?” “要不然你以为那武评榜中的什么春潮仙人,什么刀仙,西域大蛮之类的是怎么来得?有了名头,在江湖上才算是有了位置。” 听了徐玄参一番话,不禁让袁北庭想到了锦安城的顾凡松。 青衣剑神,这名头倒真响亮,也不知道那小子如今混到了哪般田地,是继续拿着一柄扶桑木剑行侠仗义,还是已经娶妻生子,有了家室? 而徐玄参也懒得管袁北庭在听否,继续说道:“老夫当年,意气风发,不管对上谁,只要手中的剑一握,便就觉得天下尽在我手,可现在想来,不过就是意气用事,想争口气罢了。” “想与那西域大蛮拓跋隼对决那日,要不是老夫留了个心眼,当真怕是要留在那里,小子,行走江湖,命最重要,有了命,才能挣那所谓的名头。” “前辈,那我这‘北境第一纨绔’的名头”袁北庭听得是若有所思,随即开口道。 可还未等他说完,徐玄参径直就打断骂道:“你这小子脸皮当真不一般,这等名头也好意思挂在嘴边,说出去真不怕世人耻笑。” 可接着,徐玄参立马又调转的性子,笑眯眯地说道:“不过你这名头,在那什么红楼之处可是吃香的很,怎么,何时让老夫瞧瞧你这第一纨绔的威名?\" 袁北庭见徐玄参又说着这等不着调的话,悄然瞥了一眼身旁的张怀钰,赶紧调转了语气,高声说道:“前辈,教我练剑如何?” 徐玄参哪能听不出袁北庭此话中的意思,可心里那股讥讽地劲儿又窜了上来,便说道:“练剑?不说那武评榜上的武当张贞玄,就是眼前这谢小道你都比不了,再过不了几年,恐怕那小丫头也能跟你摆上一摆,你还练剑,练个屁!不嫌丢人。” 而此刻袁北庭一改平时呛声的样子,只是平静地说道:“这有什么可丢人的,剑在我手,即便是跟不上那些天赋异禀之人,可只要出了力,总要强上几分不是?” “再说了,老头子何尝又是个顶尖的武道高手,不一样攒下了这份家业?可有些事,不是纸上谈谈就能谈好的,手中的剑强上一分,胜算就大上一分,这剑也算没白练不是?” 徐玄参笑眯眯道:“也是这么个理,既然如此,便让老夫瞧瞧你这刺剑练得如何。” 袁北庭点了点头,可这大船之上哪有陆上那般巨石,寻思了片刻,袁北庭朝着齐羡安要了处甲片,这甲片乃是天外陨铁所造,比起那巨石可要硬上许多。 袁北庭将甲片交于张怀钰,对其轻声说道:“待会儿你将此甲片扔于空中,可行?” 张怀钰点了点头,一旁的徐玄参见袁北庭这等架势,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小子切莫托大,这天外陨铁所造的甲片比那巨石要硬上数倍,加上这甲片轻飘,你若想在空中一剑将其刺穿,可比之前刺巨石要难上数十倍不止。” “这北字营的将士们可都瞧着呢,你若不成,失了威信可就得不偿失了。” 而袁北庭则是一笑:“失了威信,再立就是。”说着,便让张怀钰将那甲片径直抛向空中。 袁北庭定了定神,眼中直盯那在凌空翻滚的甲片,待那甲片将将要落到眼前一方时,袁北庭终是动了。 拔剑,出鞘,刺剑,入鞘,收剑,动作一气呵成,除了谢玄同等人,其他船上的北字营骁骑只觉得眼前晃过一道残影。 而袁北庭在收剑之后,还顺势将那甲片接住,动作不可谓不快。 看着手中甲片中央那被桃花柳贯穿而过了剑孔,袁北庭轻笑道:“前辈,可还能入得了您的眼?” “嘿嘿,你小子莫不是想在老夫面前耍个威风,告诉你,虽然你这刺剑算是小有所成,但在这剑道之上,可还差远了。”徐玄参心里虽是称赞,但嘴上却是不饶人。 “那不知前辈接下来,可要教予我什么?” “嘿嘿,不教什么,借我一剑,老夫给你耍个戏法。” 袁北庭有些不明所以,但手中的桃花柳还是递了出去。 这一路,一行人之中可从不缺少名剑,但袁北庭却从未见过这老剑仙握过任何一把,即使是在那演武堂杀符师,也是徒手而已,怎得今日,却要借剑一用? 徐玄参在接过剑的那一刻,脸上笑意已是不在,走上船头,藏剑于背,望向这偌大的临江湖。 袁北庭看到这常年穿着一件破旧小袄的老一辈剑仙此时不再喝酒,打盹儿,挖鼻孔的时候,心里不禁有些黯然。 即使徐玄参满身邋遢,佩剑不在,境界大跌,可此时那般驻足凝神的模样,才让众人想起,他是徐玄参,他是曾经独占剑道鳌头的仙人! 只听老人喃喃道:“我这一生,做过许多荒唐事,十岁练剑,十五岁入驭气,十八岁入入微,二十入逍遥,二十五岁便破逍遥入神罗天通,被誉为千百年难遇的剑仙大才。” “初出江湖,便在千万人注视之下,一剑斩断春澜潮头,二十四岁去离泉岛一剑挑飞赵师秀的沥泉枪,致使其道心破碎,三十岁,孤身入西域,与拓跋隼大战三天三夜,尽兴而归,三十五岁便自称无敌于天下。” “四大仙人,唯我是那人间真仙,后来青州相遇一红衣,即使百花开尽不及她人间一颦,可这傻女人,趁我熟睡之时,拿着苍芥子一剑洞穿胸膛,我自诩这剑道魁首,可到头来却连自己的佩剑都未有感知。” “我去青羊宫,向赵永清讨要续命仙丹,可还没到贺州,她便没了气息,临死前,她说她不喜欢天隔一方,死在我怀里,也算是不枉她人间一趟。” “她出生江南,青州州府之女,唤作黎芦,我俩私定终生却遭她爹娘反对,这女人倒是想了个如此蠢办法,避那相思之苦,却不想当真是害惨了我。” “这世间沉浮,不过一叶之舟,水中飘摇,转眼便烟消云散,小子,你比老夫要来得有幸,我与怀钰这丫头有缘,我愿教她,你这世子,有她也才能做得稳当。” 袁北庭眼角一怔,微微一叹,以往剑仙徐玄参的种种飞剑于空的事迹,即使是不过刚刚走地的娃娃都会有人说与他听,可这几十年里,物是人非,往事都已模糊不堪,却不想这心间悲痛却是令眼前这老者如此憔悴。 真是应了剑仙吕祖那句古话,须知物外烟霞客,不是尘中磨镜人。 徐玄参自嘲道:“当年老夫一心想做如吕祖那般人物,着那些个什么剑招,剑势挥上个千遍万遍,就那飞剑取人头之技就让老夫喜欢的很,却不想被赵湘云骂我有剑无道。” “可看着赵湘云林中一曲碧离,那样的超凡出尘,加上黎芦那一剑,致我心中剑心破碎,境界跌入逍遥,可现在想来,这剑招、剑势,还有那什么狗屁剑道,不都是老夫手中的剑?当真是有些后悔。” 袁北庭轻叹一声,水过缓慢,大船不过将将靠近那湖中小岛,船上一众看着此时的老剑仙,不由得心里皆是一酸,除了那无忧,倒是无愧于名,当真无忧。 徐玄参回过身来,看向张怀钰,一笑:”你这小女娃,聪明机灵,老夫喜欢,老夫教你习剑,也不求你唤我一师父,只要别以后让这小子欺负就好。” 张怀钰此时眼中已是一片动容,这一路来,老剑仙虽时常耍着无赖,对她却是一片真心,不说其他,就那握剑之姿,都是老剑仙手把手的教着。 从望剑山庄至此不过十日,她已能将那剑招耍的有模有样,对此,她心里早是满怀感激。 “师父。”张怀钰终是忍不住,轻唤一声。 徐玄参一愣,接着仰天大笑一声:“芦儿,我有徒儿了!”,似欣喜似悲怆。 大笑过后,老剑仙扭头看向袁北庭。 “小子,老夫耍得把戏,你可看好了!” 说着,徐玄参转过身去,一脚踏出船头,仰首豪迈大笑道:“剑起星奔万里姝,风雷时逐雨声屠。临江湖中非人在,何事高吟仙人诛!小子,且看老夫一剑拦江!” 背对大船以及那桃花柳,没了手中的苍芥子,没了年轻时的玉树临风,只剩下一身破袄,万里悲空,转身轻描淡写一剑一挥。 赵湘云说我有剑无道,我徐玄参要甚剑道,手中长剑,即吾仙人之道! 初始,无人瞧见那一剑风采,只觉得索然无味,甚那临江湖上拂过的微风都能掀起波澜,而此剑,却无溅起半点水花。 却不过瞬间。 轰然一声,那临江湖水被一剑劈开,之大两百丈有余,湖中小岛,礁飞石碎,湖水断流于那一剑之下,不敢半点飞越。 徐玄参转身立于船头,手中剑抛给袁北庭,背手入船舱而去。 “东山东畔忽相逢,握手丁宁语似钟。剑术已成君把去,有蛟龙处斩蛟龙。!” 第55章 一剑柱擎天 老剑仙那一剑当真惊世骇俗,无论是修剑道的袁北庭等人,还是修体的齐羡安,亦或那佛门小金刚无忧,都被这一剑震得说不出话来。 数百北字营将士更是噤声,大气都不敢喘,嘶鸣不断的北境战马此时也耷拉着脑袋,似被这一剑斩去那无上的意头。 早闻剑仙徐玄参有一剑斩断春澜潮头一说,现在看来,真不是说笑,再想起世人皆传的老剑仙一剑摧却终南第一峰,想来也不是作假。 “这一剑,可要比那蓬莱剑仙来得震撼的多啊!”袁北庭望着湖面,不禁感慨道。 徐玄参淡出江湖十几年,无数剑客争那剑道魁首宝座,都想着一剑一剑挑起整个江湖,可最终都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跳梁之角。 就连终成逍遥境的千百忍虽提到徐玄参是一口一个老东西,可到最后,这剑仙之位,也是摆手说做不得做不得,至于叶清棠什么的,则还要稍逊色一些。 不过,有人信服,自然就有人想越上这高峰,就比如那远在东海蓬莱岛的裴东昱自创“蓬莱飞剑”,扬言要夺那剑道魁首,江湖中人纷纷说他是大言不惭。 于是他在那蓬莱岛上大摆生死擂,并写下了“吾备佳肴迎客来,他日送君断头台”的诗句,口气是狂妄至极。 江湖中一众剑客哪里能忍受如此挑衅,纷纷前往蓬莱岛欲与这裴东昱一试高下,却不想,所去剑客虽没一千也有八百,却无一人能出那蓬莱岛来。 事后,想是这裴东昱再也经不住众人来比试,自己还得备吃喝之举,于是一举高旗于那岛前,“无钱,送死可来。”六个大字。 此旗一出,再无一人敢上那蓬莱岛,自此,裴东昱便坐上了剑仙之位,可到底是不想与徐玄参作那对比之色,便自唤“蓬莱剑仙”,名震江湖。 至于为何那武评榜上无此人,则是这裴东昱放言,自己不屑与他人为伍,若入此榜,必将送那排榜之人下那九曲黄泉。 所以,徐玄参说此榜算不得数,也不全是假话,毕竟这偌大的江湖还有多人如那裴东昱一般,还尚未可知。 一心修禅道的无忧被这一剑吓傻,手中的念珠也不捻了,他自出了云泉寺,一路东行,遇上的一等一的高手也不过是那望剑山庄的王天朔,可对比这老剑仙,当真是没得看。 老剑仙一剑一剑在江湖斩出滔天声望,尤其是与那青州红衣的爱恨纠葛,更是让无数后辈浮想联翩,心生向往,可如今这一剑,却是斩断了万般过往,往事随风,终已烟消云散。 一旁的谢玄同望着此时已经回流湖水,感慨万分:“我当年在青羊宫里有幸阅读武当《参同契》,今日又遇见老剑仙那一剑拦江两百丈的通天本事,此生也算两憾了却一憾了。” 袁北庭不禁好奇,问道:“哦?那还有一憾是如何?要我说,这世间一趟,若不能尽心,当真是浪费,不如你说说,看看我能否助你了却这一憾?” 谢玄同听后,则是一笑,摇了摇头,说道:“此憾注定伴我终生,终是你也无解。” 见谢玄同如此说后,袁北庭也是不再追问,世间万般路,一路一朝夕,就算是武学境界再高,也无能替他人前行。 “小道士,你给说说,这一剑是逍遥,还是神罗天通?” 见袁北庭如此问言,谢玄同却是摇头道:“那王天朔的无双剑阵虽也是实力滔天,可哪有这般阵仗,估摸着有神罗天通的意味,不过对于老剑仙,我也实在不敢妄言。” 袁北庭玩笑道:“这一剑只怕能破千甲有余,若是两军对垒,有三四名如前辈这样的人物率先攻阵砍杀,这仗还怎么打?” 张怀钰听后,不禁一笑:“你倒想得好,试问这几百年江湖,出了几位如师父这般的人物,又有几名入微逍遥境的高手愿意被军法约束?身陷军伍,可不适合修行。” 袁北庭点点头,“确实,就像那上阳城的刀仙韩北观,不做官,不领兵,不打仗,只杀匈奴,现在想来,死在他手上的匈奴铁骑只怕近万有余,这等人物能归我北境,已是万幸,其他倒真不敢奢求。” “这江湖,就似那止陵江,水底是暗礁丛生,水上是群峰竞秀,谁也不耽误谁冒头,至于谁能如吕祖一般高不可攀,更是本事。” “而这为战争考虑的军伍,就似这临江湖,千百河流溪水皆是汇聚于此,任你如何万般能耐,终将倒在这千军万马之下。” “春秋国战,朝廷江湖之间倒也分不出个上下,可如今的江湖可实在是没底气和军伍叫板了,龙虎山奉承着皇都梁家,成了这江湖中道门的掌教,便压得其他两教喘不过气来。” “想起那皇城旁得静安寺,于前朝之时是何等繁盛,如今却是寂寥无声,又如那武当是何等实力,却因终不入世,使得总被龙虎山压上一头。” “回想起北境军中,无论是齐羡安还是大哥,亦或那陈昭辅,都是北境旧将之子,才能以江湖之力手执兵符,至于王府中其他江湖人士,则是万不想沾身。” 一旁的谢玄同听袁北庭这番话语,终是觉得无趣,随手一挥,说了声练剑去了,便回身向船舱走去。 而无忧自船头观剑以后,便再无一言,此时竟就地打起坐来,袁北庭瞧着他那周身浮现的道道金光,相比之前在那船舱之内,似乎又实上了几分。 这小子莫非修为又有所精进了? 回到船舱之内,袁北庭看到徐玄参躺在那藤椅之上一言不发,在半睡半醒之间,张怀钰拿起之前看得那本《月汐剑纲》,轻声问道:“师父,可否指点我一二?” 徐玄参听见这一声师父,当即就起身坐了起来,满脸堆笑道:“好徒儿,又想练剑了?” 张怀钰轻轻点头。 看着徐玄参这副谄媚的模样,袁北庭不禁嘴角一撇,转而看向张怀钰:“你当真要跟他学剑?” “我师父都叫了,若是不学,岂不白叫?”张怀钰笑说道。 能拜剑仙为师,江湖中多少剑客连想都不敢想,如今她倒让徐玄参上赶着教,若再不学,说出去不知要遭多少人说她不知好歹。 徐玄参听袁北庭这言语,当即那股讥讽的意味儿又窜了上来。 “怎么,你怕这丫头日后超过你,没了你显威风的余地了?” 袁北庭摇了摇头,“自然不是,只是我怕”而张怀钰此刻也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转头柔声问道:“怕我学剑受苦?” 袁北庭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自幼学剑,这其中的苦楚他是最清楚不过,无论酷暑严寒,皆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要想有所成,那一招一式哪个不是要挥上千万遍。 这还只是最基础之说,要想剑术有所成,这出剑对剑是必不可少,张怀钰这等从小就锦衣玉食的大小姐,袁北庭实在难以想象她要受怎样的苦楚。 再者,古话有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即已练剑,便要承受练剑带来得代价,剑仙之徒这等名号传出去,不知会被多少人盯上,这今后可少不了一番厮杀。 张怀钰见状,先是心里一暖,随后说道:“事到如今,我已不是在那王府中的小姐,这江湖之中,艰险万分,学个一技傍身,在危难之处也算有些保命的手段不是?” 听到这里,徐玄参当即就跳起来叫道:“什么叫保命的手段,老夫教出来的徒弟定是那上斩仙人,下斩蛟龙的存在,就这小子,待你练成之后,即使他练出花来,你都能杀他。” 张怀钰听后,微微一笑,拉着徐玄参坐下后又接着说道:“至于你想得那些苦楚,我自十五岁建立青山居时,受过的苦想来比这练剑也轻松不了多少,这点你就无需担心了。” 袁北庭见状,知道张怀钰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劝。 “小子,你这些担心对常人来说算是个正理,可这丫头,天赋比老夫更甚,学剑之路要容易的许多,吕祖曾有一言传与后来学剑之人:匣中三尺不常鸣,不遇同人誓不传。” “老夫这一生,遇到的习剑后辈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根骨悟性奇绝的练剑之才,可对不上老夫的脾气,即使你是裴东昱,老夫也是不收。” “就如你那日看得《暮云剑集》苏暮云,当初为求老夫收他为徒,大雪天,在老夫门前跪了三天三夜,老夫可曾有过理会?” “这丫头,老夫是打心底喜欢的很,且不会让她受苦,这点你就放心好了。” 话已至此,已是尽头,袁北庭也不再说什么,张怀钰能拜老剑仙为师,他自是高兴的很,之前的那般担心,在徐玄参这番话说下来,倒显得有些杞人忧天了。 见袁北庭不再说话,徐玄参转而笑呵呵的看向张怀钰:“丫头,你要问甚?” 见着徐玄参问来,张怀钰这才想起自己是来求教的,当即便说道:“师父,这剑气和剑罡,可有区别?” 听闻张怀钰此番话语,徐玄参眼睛一亮:“看出来了?” 张怀钰则是摇了摇头。 “一点点。” “哈哈哈哈,你学剑不久,能瞧见这等东西已是让老夫出乎意料。但你此刻还远未到那境界,知晓也是无用,这东西恐怕就连那小子也未必知道的那般清楚,不过你既然问了,老夫便于你说上一说。” “只是这船舱之内太过狭小,跟老夫出去,待老夫与你们演示一番。” 说着,众人便跟着出了船舱,就连之前在一旁打坐的谢玄同此时也是跟了出来。 毕竟这剑仙能在修剑上说上个那么一星半点,可比自己闷头苦练可要强上了许多。 来到船板之上,此时的无忧依然还在静修,只是那周身的金光比袁北庭入船舱之前又强上了几分。 乖乖,这小和尚修炼怎得如此之快? 而徐玄参出来之后也是瞧见了这,说道:“这小和尚过不了几日,恐怕便要达到四禅了。” “四禅!”袁北庭一声惊呼,无忧的佛生怒他可是见过,尽管是不过三禅的实力,可依旧是那般恐怖,这四禅,恐怕可敌逍遥境的强者了。 想着想着,袁北庭不禁一阵苦笑,自己自下了梅山,境界提升便缓慢了不少,下山之前已是入微巅峰摸到了尾巴,如今这一年多过去了,也不过只到那中层。 “小子,对老夫挥上一剑。” 回过神来,袁北庭听见徐玄参所说,以为自己听了个差:“前辈,你” 而徐玄参则不耐烦地叫道:“叫你挥就挥,哪来那么多废话!” 袁北庭轻哦了一声,随后嘴角浮现一抹不怀好意地笑。 嘿嘿,老东西,平日里对本世子吆五喝六的,今天让本世子砍上你一剑,也算是解解气。 说罢,袁北庭手握桃花柳,全身剑意暴涨,眼中微光闪过,大喝一声,一剑挥去,一道猛烈的剑气向徐玄参袭去。 徐玄参见状,笑骂道:“你个臭小子,老夫这下倒真是让你解气了,早知道就让小道士来了,以后老夫万不可再给你这等机会。” 嘴里虽是骂着,可徐玄参面对奔涌而来的剑气却是不慌不忙,只见他以二指为剑,顺势一挥,一道略带青蓝的气向那剑气袭去,瞬间,二者爆发出巨大的剑威。 徐玄参接着一掌轰去,三者相碰,那剑威随即便烟消云散,不至于将这大船轰个对穿出去。 “可瞧见一二?” 徐玄参见袁北庭不说话,当即就骂道:“你这小子,以剑意驭剑这等奇招都想得出,这看不出来,当真是愚笨的很。” 转而又看向谢玄同,谢玄同微微一笑,徐玄参便知道,这小道士想来已是懂了。 再看张怀钰,张怀钰沉思了片刻后,说道:“这剑气是以真气注剑,以求摧敌,而这剑罡似乎无需由剑而发,但又与那真气不同,与剑气相比,似又霸道的多。” 徐玄参听后,欣慰地说道:“你这丫头,悟性当真不错,比那小子强多了。” 袁北庭听到这儿,只是一笑,却也是没有反驳,梅花十字诀中的现字诀便是这以指化剑的功夫,他又如何能不懂?只不过与徐玄参的剑罡相比,他的要弱上不少罢了。 待众人离去,袁北庭登上船头,望着临江湖面,盘腿而坐,以指为剑,轻轻一挥,瞬间湖中炸起一道水柱,直冲擎天,袁北庭不禁一笑。 砍了前辈一剑,倒真长进不少! 而身后那半掩的船帘此时闪过一道人影,喃喃自语道:“好小子,一剑柱擎天了,这回走眼了,不过老夫倒要看看这一剑,你能悟到几分几。” 第56章 船上,船下 回身走向船舱,袁北庭估摸着张怀钰此时正在看着剑纲,便不想去打扰,却不想,掀开船帘,便听见徐玄参一阵大笑。 “字不错,这笔走龙蛇之间有那么点老夫的意味,只不过还得勤加练习才是。” “知道了,师父。” 袁北庭听后则是一脸不解,这两人,不练剑,练上字了? 再走近,袁北庭便瞧见张怀钰身旁此时堆满了宣纸,估摸着有个上百张不止,而那宣纸之上却只写着一个字,剑! “你们在作甚?” “师父在教我写字呢。” “写字?”袁北庭看着这满地的宣纸,寻了张看起来不似张怀钰所写拿在手中端详了片刻。 那一刻,袁北庭只觉得一道锋芒剑意扑面而来,再看这宣纸上的字,是以草书为现,其中八面出锋,自然显出墨色浓淡,湿中有干,干中有湿,浓中有淡,淡中有浓,变化千万。 留白处有宽有窄,宽处给人以豁然开朗之感,中锋得法立骨,侧锋得势求变,当真是好字。 徐玄参见袁北庭看得起劲,不由得一阵得意:“老夫的字如何?” 袁北庭沉默了片刻,却只是说出了两字:“好字!” 徐玄参听后不由得直摇头,骂道:“你小子半天憋不出个屁来,你那二姐才情四溢,怎得到了你这儿却是这般寡淡无味。” 袁北庭嘿嘿一笑。 他的才气若是与袁雪颜相比,自然是如那峰前小舟,小的可怜,不过他有一点,却是袁雪颜都不得不夸赞,那就是记得住东西,一目十行,几乎过目不忘。 初回王府,袁雪颜拿着好几年前的诗集问他,他依旧能一字不落得将其背出,以至于后来与二姐手谈复盘之时,对于这棋招路数,他记得比袁雪颜还要清楚许多。 王府收藏武学经典的百书阁,他只不过闲来无事时晃晃悠悠地进去逛了几圈,出来时脑中多少都会有本典籍留存。 徐玄参见袁北庭厚脸皮地模样,又接着说道:“当年老夫闲来无事,便去了那上艺学宫找王道生喝酒,时到兴起,老夫便提笔写了句诗:一剑当空又飞去,春澜惊起老龙眠。” “当时老夫问那王道生这字如何,那老东西只说了句诗好,可就在老夫走后,他却将老夫字裱了起来,收在了文夕阁内,你说说,这老东西是不是怕老夫抢了他书圣的名号?” 对于徐玄参所说,袁北庭是没有半点怀疑,因为二姐也跟他说过,她曾在文夕阁内瞧见了老剑仙的墨宝,除了诗是豪气万丈外,字更是上佳。 不过对于徐玄参这自卖自夸之意,袁北庭是懒得搭理,毕竟这老剑仙是个架个梯子便能往上爬的主,到时说起来,当时是怕没个完。 再看向张怀钰,袁北庭瞧着那纤纤玉手握住的笔杆,上面的玉字让他不禁觉得有一丝熟悉。 “这是判官笔?” 张怀钰点了点头,回声道:“师父说这判官笔是世间少有的好笔,若是废去倒是有些可惜,在月家的时候我便让月兰拿去修缮了一番,今日师父让我练字时,我便想着拿出来用用,却不想当真写起来是少有的称手。” 袁北庭听后,眼神微震,不自觉得好笑。 好家伙,掌宫大监,逍遥境强者韩生玉的判官笔,杀人的利器,如今被人拿来练字了? 徐玄参则是不怀好意的一笑:“嘿嘿,这好用是另说,老夫只是想让韩生玉听见了,恶心他一番,你想,老夫若是拿你那桃花柳去切菜,你听后是何感受?” 袁北庭嘴角一扬,眼里满是大彻大悟,这老东西恶心人当真有一手。 “前辈,可你不是要教怀钰练剑?怎得练上字了?” 瞧着袁北庭不懂的样,徐玄参白了一眼,解释道:“你不是心疼你家这小媳妇儿练剑苦?老夫便寻了个轻松的法子,让她练字,不可行?” “当然可行,只是这练字与练剑” “枉你学了这么多年剑,实力也还算说得过去,对这剑道理解怎得如此浅显。”还未等袁北庭说完,徐玄参便又开了口。 听着徐玄参的讥讽,袁北庭当真是没话说,这一路走来,瞧见了无数修剑人物,尤其是徐玄参一剑拦江的本事,让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对这剑道领悟实在是少的可怜。 “练字,练得是笔锋转势,剑有型,字有骨,一笔浓淡可转万千变化,与这练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以笔间龙蛇,可谈剑道大锋,老夫的字你也看了,就没看出个一二?” 袁北庭回想起初拿起那字的情形,只觉得此字笔转之间有着厚重的剑意,与徐玄参船头一剑不尽相似。 “以笔为剑,以骨化型?” “看来你小子,倒还不是蠢到家,还有得救。” 袁北庭瞧着除那草书之外的满地娟秀小楷,想来这都是张怀钰所写。 “那怎得前辈是那不羁狂草,怀钰练得却是这蝇头小楷?” 徐玄参不耐烦地说道:“老夫收徒,可不是要教出第二个徐玄参,若没了自我的真意,怎能在这剑道上有所大成?似我者死,像我者生,没听过?” 不过随后,徐玄参转而又对着张怀钰呵呵一笑:“说实话,老夫之前那一剑,也不过是那天时地利人和得了个全,才有了这等威力。”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能与人言有几句?所以这世间练剑之人百千万,成那剑仙的仙剑却是少的可怜,老夫如今看得开得很,重回神罗天通之事随缘便是。” “但对于你这个好徒儿,老夫只想着倾囊相授,日后若是有望教出一名女剑仙,老夫在这江湖中得名声不也能再提上一提不是?” 张怀钰淡淡一笑,道:“徒儿尽力就是。” 对于练剑,她虽是承了老剑仙的师门,手中也有那仙人齐道陵所写的月汐九唤,可能练着个什么样,心里却是没底,所以徐玄参叫她做什么,她便照做,至于能得个几分几,那就要看造化了。 船帘掀开,此前一直在船板之上打坐的无忧此时走了进来,袁北庭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小和尚,只觉得一道澎湃的佛门气息充斥着四周。 “破四禅了?”袁北庭问道。 “没有,只不过老前辈那一剑,让我摸了个槛,师父说我破四禅须得忘掉禅,只是我现在还不懂。”无忧摇头道,看那面容,是真不懂啊。 就在这时,一直在修习的谢玄同也有了动静,望向浩淼江面,闭眼不断吐纳,气机导引绵绵如江水,口中默念着:“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动静知宗祖,无事更寻谁,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不迷性自住,性往气自回” “他这是?” 徐玄参望了一眼船窗前端坐的谢玄同,说道:“这小道士念的是吕祖留下来得百字碑中的口诀,想来是有所领悟了。” 一般而言,道教长生的修道箴言往往都是刻意追求玄言妙语,外人读起来只觉得玄之又玄,其实若非是有得道真人亲自带路,传授吐纳引气口诀,不然最终也不过是入山不见仙,只能空手而回。 正所谓世间神仙不肯分明说,迷了千千万万人,便是此理。 片刻过后,谢玄同终是睁开了眼,随着最后一番吐纳,缓缓起身,转而向徐玄参抱拳道:“多谢前辈。” 徐玄参则是摆了摆手:“你能从中有所领悟,那是你的造化,与老夫无关。” 袁北庭看着此时的谢玄同,觉察到了他身上的气息,又强上了几分:“窥见那逍遥境的道门了?” “没有,不过在修行时只是总觉得心间有一道灰蒙蒙的迷雾,看不清。” 徐玄参喝着茶,偏头喃喃道:“这几个小家伙,将来在江湖只怕名头是响的很呐。” 临江湖,贯穿贺州,青州,兖州三州,以湖心为口,东可达贺州城,南下则往兖州方向,北上则是青州,春秋以前,南北对峙,无不以此做据点,控临江便可扬帆南来北往。 北方若是想饮马东南,或者南方想举兵北上,都要经过这八百里临江湖,三山三城,其中又以这三城为重,贺州的贺州城,青州的南阳以及兖州的武陵。 而如今这天下一统,临江湖上少了兵戈,多了商贸游历之人,所以自出了止陵江口,这一路上船只便不由得多了起来,似有那百舸争流的架势,一番热闹繁华景象,与北境那肃穆寒冷相比,就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袁北庭等人行船了一天,此时天色已是渐晚,便想着问问船夫这临江湖四周是否有个休憩之地。 “公子,不瞒您说,这临江湖中心不远处有座小岛,名为岱屿,这南来北往的商人多经于此,便有不少人在此岛上大修亭台阁楼,以作休息之用。” “长此以往,如今这岱屿之上布满了庭院客栈,三教九流之人齐聚于此,就连有些达官贵人也乐得在此置办些宅院,岛上商铺良多,公子也可以逛上一逛。” 袁北庭听后甚是满意,便丢了一两金给他,说道:“带我们去。” 那船夫手里捧着金子,眼笑的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猛猛的点头,这一两金,可够他跑上个大半年的行船了,跟着这公子,当真没错! 船舱之内,正在练字的张怀钰只觉得船身一顿,碰见袁北庭自船舱外而来,便问道怎么回事儿。 “我叫船家寻了个可休憩之地,刚刚船已靠岸,我们下船寻个住处,待到明日,再启程前往贺州城。” 张怀钰听后,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说道:“也好,这一日行船,比在那止陵江上还要累上许多,有能休息之地,便是再好不过。” 袁北庭一笑,轻嗯了一声,便退出了船舱之内,待到张怀钰等人出来,便瞧见袁北庭正与齐羡安商量着什么。 好像是北字营不会入岛内,不过这也是在情理之中,且不说这一百骁骑住得下与否,这些北境悍卒本身就过于惹眼,入岛想来要麻烦上许多。 月兰这一天,由于与齐羡安相隔两船,所见甚少,如今这将要下船了,见着齐羡安便兴奋的跑了过去,齐羡安哪里受得住这般主动,连忙说道:“世子殿下还在这呢。” 袁北庭见状,眼睛一眯,笑着说道:“你这丫头,思心上人倒是思得紧,这下了船,莫不将这小子生吃了去?” 却不想这月兰没懂袁北庭的意思,直直的摆手说着不会,惹得齐羡安当即就想找个地方躲了去。 而此时,张怀钰见三人聊得起劲,便想着也往这凑上一凑,可袁北庭哪里敢跟她提起刚才那番话,赶忙说道:“你不是要吃糖葫芦吗?走,待会儿我们便去寻上一寻。” 张怀钰呢也不在意,双手提起裙摆走下木板,一行人便朝上了岛去。 要说这岱屿岛当真是繁华无比,就在那码头之处停留得大的小的各种船便就可见一斑,如今这上了岛来,岛上庭院林立,华灯初上,商铺满街,人来人往,让久未闲逛得众人兴奋不已。 正当袁北庭想寻间客栈,做休息之所时,却无意间瞟见一宁字酒旗高悬在一三层客栈的二楼上,袁北庭嘴角勾起一抹笑。 没曾想到了这个地方还能碰见老熟人。 “那间客栈可还符合你心意?”袁北庭朝着那宁字酒旗指去,向张怀钰问道。 此时的谢玄同也是一同望去,眼里先是诧异,随后嘴角便勾起了同袁北庭一般的一抹笑。 而张怀钰不过是随意瞧上了一眼,便点了点头,一是她虽自小锦衣玉食惯了,可并非那矫情的千金大小姐,所以对这住所并没什么要求,二是这一路行来,实在是累的很,她也没得那心思再挑来挑去。 见张怀钰同意,袁北庭便领着众人朝着那客栈走去,客栈的小二一瞧见袁北庭一众锦衣华服的打扮,便知道来者不是普通之人,赶忙将几人迎了进去。 这岱屿上可有着不少世家贵族常来于此,这一众说不定就是哪家的公子哥,若是惹恼了,他可担待不起。 至于破布小袄打扮的徐玄参,小二也是恭敬将其请了进去,毕竟能让这几位少爷小姐如此客气之人,又岂是寻常之人? 走进客栈,这人当真不少,热闹的很,看着穿着打扮,各州各地的都有,其中还不乏一些西域,匈奴之人。 而那堂前一木台之上,一位身穿长衫的说书人此时正讲的津津有味,台下众人也是看得如痴如醉。 袁北庭一众由小二领着来到柜台前,只见那台内站着一身形颇为富态之人,一身锦黄缎红的马褂,腰间挂着两枚云彩锦华佩,拇指之上还戴着一个上好翡翠做得扳指。 就这一身,哪里是一客栈的掌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府门的老爷呢。 那人低头看着一长形之书,一边不断地念叨,手上还不停的比划着什么,看起来应是在算账,察觉有人来,估摸着是客人,却也不抬头。 “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袁北庭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说道:“宁老板,许久不见,如今倒是富贵逼人呐。” 那人听着来人声音,瞳孔一震,不禁一愣,放下了手中的账本,抬头看来,先是一惊,随后便是大喜:“诶呦,庭小哥儿,真是好久不见呐。” 再看,那人又瞧见了身后的谢玄同,又是一喜:“哟,谢小道也来了!” 谢玄同则是微微一笑,回声道:“宁老板,好久不见。” 第57章 西风白马,二两桃花酿 又见老友,那被袁北庭称作宁老板的酒家掌柜是激动不已,好酒好菜招待了个遍,酒楼内上好的房间更是全数留给了袁北庭一行。 袁北庭对此也是乐呵呵地受着,毕竟有便宜不占,岂不是王八蛋? “你与那宁老板很是相熟?”张怀钰一边闲逛着,一边朝袁北庭问道,二人走在这岛上的商街之上,环顾着来自三州多地的人们,好似那一同出行的青梅竹马,不免有些羡煞旁人。 张怀钰原本是颇有些劳累,可酒足饭饱之后,那股疲惫之意便烟消云散了,闲来无事,便想着拉袁北庭出来逛逛,也算是消消食。 而宁老板一听这庭小哥儿有如此兴致,当即就要放下手中的事做陪同之举,可袁北庭哪里肯给他机会,自己好不容易能与这小妮子独处,难道还得带个旁人煞风景? 于是,趁着宁老板一个转身的功夫,二人径直就跑了出来。 要说这岱屿不愧为三州相交之地,就连这岛上世家贵族来此都是做三分天下的做派,谁也不服谁。 今日若是哪家修了个高台,明日别家就定要建个楼阁出来,哪家寻了个珍禽走兽,第二日就能在别家瞧见猛禽异鸟,总之是不能落了自家州内的世家颜面。 这样一来二去,这不过巴掌大的小岛之上竟然是楼庭林立,繁华之样比那边陲小城都要强上不少。 袁北庭原本逛地兴起,见张怀钰问起,也是不作隐瞒,当即说道:“我与宁老板是在梅山时相识,那时他便是一家酒楼的掌柜,我与师兄常去,如此下来,三人之间便颇为熟悉。” 不过说着说着,袁北庭却是不好意思地一笑:“但你要是问我他名谁,家是何方人士,我就答不上来了,这么多年来,我也只是宁老板地叫着,其他是全然不知。” 梅山地处幽州地界,紧邻北境和青州,这里离那些各州的繁华大城相去甚远,所以梅山附近有不少小门小派盘踞于此,路过此地的也多是些江湖中人。 那时袁北庭与沈如白二人下山时,不光与梅山附近的宗门子弟相拼,就连一些路过的刀剑侠客也是不曾放过。 也是因此,二人与游历天下的谢玄同相识,三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一日,三人过招过得实在累得很,便想着寻家酒肆,弄些吃食,歇上一歇。 一进那小镇,袁北庭便瞧见了一家酒楼,当即就拍板,就是这家了! 倒不是因为这酒楼有多奢华高大,而是这酒楼的名字相比其他,则是要怪异的许多,其他酒楼多是些什么四海,迎宾之类的广义之名。 而这家不过小二层酒楼,却取了个“白马义从”这等军伍之人才懂得的行间之名,袁北庭便想看看此酒楼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白马义从,原自前朝公孙将军,书中言“瓒好白马,屡乘以破虏,虏呼为‘白马将军’。故选精锐三千,尽乘白马,号‘白马义从’。” 踏进楼内,喧哗声,喝酒声,划拳声瞬间充斥在三人耳边,袁北庭看着眼前坐满的堂中桌椅,便知道自己没有选错。 而这满堂宾客,其中多是江湖中人,也不乏一些军伍出身,要知道,如今这世道,军伍多是压着半个江湖,所以这江湖中人与军伍之人多是不太对付,可二者皆能在此小楼相聚,也可见此酒楼确有过人之处。 而酒楼掌柜见三人进来,赶忙过来招待,不嫌弃三人因打斗有些破烂的衣裳,这也算是江湖中小楼少有的人情味儿。 若是那些繁城内的酒楼瞧见这破破烂烂的三人站在自己店口,定是要将其赶出,仿佛踏进店内一步,便就是辱了他们大酒楼的名声。 回想起袁北庭初回北境,一日和老苏去城外想着寻些野味,一是闲来无事,二来也算是换换口味,毕竟即使是王府内的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腻不是? 整个晡时,二人忙前忙后,又是上山,又是下河,算是捉到了不少飞禽走兽,不过也因此,二人身上的衣裳也是被山间野草林木割裂地破破烂烂。 回到城内,二人想着寻家酒楼,歇上一歇,却不想那酒楼见二人如此破烂打扮,径直就将二人赶了出去,二人也只得作罢,回了府。 不过第二日,人们再瞧见这酒楼,除了一些硕大的梁木,便什么也不剩了。 袁北庭三人要了店内最好的酒,和一些其他吃食,只是一杯入喉,袁北庭就知道为何这小酒楼能够博得这满堂坐,这杯中的桃花酿便是最好的缘由。 也是就此,每当三人过完招后,都会脏兮兮的来这小酒楼歇上一歇,喝上几杯桃花酿,袁北庭知道千老头和老苏也是好酒之人,每次也会带上一些回梅山。 所以这一来二去,便与这酒楼掌柜,也就是这宁老板相识。 当初袁北庭在锦安城写信要宁老板帮忙探探张怀钰的身份,也是因为这小酒楼来往众多,这消息自然也是灵通的许多,要知道世间闲人二语,抵过锦书三言。 至于这酒楼为何取这白马义从,袁北庭不是没有问过,只是宁老板听后,摆摆手说自己是从书上看来,觉着顺耳,便取了,再无他意。 张怀钰听着袁北庭娓娓道来,却不想脸上面色却是有些凝重。 “你可知白马铁骑?” 袁北庭不明白张怀钰为何没来由问出此等话语,随即说道:“怎么了,这白马铁骑是我北境军营所属?” 四十万北境军,以布甲卫铁骑,以铁骑护布甲,如今这北境军中有铁骑之名的不过袁北庭的北字营,袁冲的龙虎铁骑,袁萧瑟的黑甲骑,陈昭辅的紫衣铁骑,还有便是齐衡的狼骑以及袁雪颜的雪龙骑。 至于这白马铁骑,袁北庭是从未听说过,不过瞧见张怀钰此番语气,袁北庭便知道,这白马铁骑恐是不简单。 “白马铁骑,是王妃亲卫!又唤作白马义从!” 听着,袁北庭不禁眉头一皱:“娘亲的亲卫?可我为何在府中从未听过,也未曾见过?” 张怀钰顿了顿声,说道:“此事我也是无意间听说,至于真假,尚未可知。当年虽已天下已定,可到底是不太平,不少旧国余孽流窜出了北境,在北境之外另作旧军,时不时的扰得边陲百姓无可安生。” “所以王爷在获封之后,便即刻前往了北境边境,平定叛乱,而王妃便率着三千白马铁骑,自行稍后,前往北境城。” “却不想,在回北境城的路上,王妃与一众白马铁骑遇袭。” “遇袭?”张怀钰越说,袁北庭眉头就皱得越紧。 这等大事,老头子与娘亲为何从未提起过? “听说是出了皇都,在冀州境内,王妃一行遇到一伙贼人,本来以王妃身手和三千白马铁骑,寻常之人,就算是逍遥境强者也有一战之力。” “可不想,那伙贼人境界之强实在是出人意料,三千白马铁骑被斩杀剩下不过几十人,王妃也是经此一役身受重伤,实力境界也是大跌。” 袁北庭回想起于府中第一次见着娘亲,便发觉娘亲身上竟没有一丝真气波动,现在想来,可能便是因那一战的缘故。 “回到北境之后,王妃便散了白马铁骑,久居王府之内,再也不曾踏出过北境城半步。” 张怀钰说完,见袁北庭眉头紧锁,恐觉得自己失言,细声道:“抱歉,我不该跟你提起这些,更何况我也只是听说,真假” 可还未等她说完,袁北庭便摇头道:“不关你的事,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你既然说了,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至于娘为何未曾于我提起,这是他们考量,我管不着,不过我既然知道了此事,便也不能当作耳旁风。” “怀钰。” “嗯?” “可愿陪我问上一问?” “嗯!” 二人回到酒楼,在柜台算账的宁老板见袁北庭归来,当即放下了手中的笔杆,迎上来,笑嘻嘻地说道:“怎么样,庭小哥儿,这逛得可还舒心?” 袁北庭一笑,说道:“这岱屿不愧为三州相交之地,比上那些边陲小城可是要繁华的多。” “那是,不然我也不会将酒楼从梅山搬来这里不是?在这里,赚得可比那梅山多多了。” “哈哈哈,要不说你宁老板发财呢。” 大笑过后,袁北庭又接着说道:“宁老板,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宁老板瞧着袁北庭那略带深意地笑,以为这小子又憋着什么小心思,想占他的便宜,不过他也不恼,爱占占就是了,又有何所谓? 三人来到这酒楼后院,寻了个安静之地。 宁老板率先开了口:“庭小哥儿,你说,何事,只要我宁某办得到,定当竭尽全力!” 袁北庭听后,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急着开口,反而还倒起了茶。 宁老板见状,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是没问。 片刻过后,袁北庭缓缓说道:“宁老板可曾记得我问过你关于这白马义从之事?” “当然记得,我不都说过了嘛,这就是看书时觉得听着顺耳,便取了,你怎会如此在意?” 面对宁老板的疑问,袁北庭没有回答,反而继续追问道:“那不知宁老板可知道这白马铁骑?” 此话一出,宁老板终于是脸色一变,虽是极力隐藏,却还是被袁北庭和张怀钰看在了眼里。 想来宁老板就算不是白马铁骑,却也知道不少! 宁老板假意沉思了片刻,摇头说道:“没听说过,不过听名字,想来是军营中的队伍,庭小哥儿啊,你可真是为难我,这军中之事我这等市井之人怎会清楚?” 见宁老板此时依旧不愿承认,袁北庭从怀中掏出一样兵符状的东西,高声道:“北境军,白马铁骑听令!” 北境世子兵符,除龙虎铁骑亦可不从外,凡是北境军中之人,见此符,须得下跪相迎,否则视为不敬,不敬,当可斩! 宁老板见此符,愣了许久,脸色终是不再那般写意,反而是有些涨红,嘴唇微张,有些颤抖,却始终说不出话来,眼眶因激动变得通红,零星从眼角滴落几滴泪水,可随后便是热泪盈眶。 “啪——”一声,只见宁老板跪在地上,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口,这是北境军礼! “北境军,白马铁骑,宁泉中参见世子殿下!” 袁北庭此时也是百感交集,虽然他从未在北境军中待过,可到底是北境世子,这等军伍之情看得实在是太多,从骨狼营,再到栖霞山,再到如今身边北字营,北境军魂,在北境军中如北境横刀,亦可破敌! 而此刻的宁泉中,不管袁北庭如何搀扶,都是不愿起身,只是伏地泣不成声,二人半僵着,耳边仿佛想起了那首北境的歌谣。 “世间犹有多少青山忠骨,栖霞山上百万英雄参户,功名只在一壶酒,千秋不过一横刀,试问帝王将相谁敢走此一遭” “宁叔,还不起,我可要僵了。”袁北庭无奈的说道。 宁泉中对北境之情,于北境之功,袁北庭看在眼里,这声宁叔,他应叫,也该叫! 随着袁北庭话语,宁泉中总算是站起身,抹去满脸泪水,哭笑着说道:“让世子殿下见笑了。” 袁北庭则是轻笑着说了声无碍。 随后三人便寻了处隐秘之地,说起了过往。 袁北庭这才知道,眼前这颇为富贵的酒楼掌柜,原先因为对北境王佩服万分,对王妃更是打心眼崇敬,便在北境参了军,成了王妃亲卫,白马铁骑。 那时的王妃瞧见宁泉中年纪尚小,便不要他做冲杀之用,只是为自己牵马便可,自此,宁泉中便为王妃牵了二十余年的马,现在说起来,宁泉中眼中还满是对王妃的敬意。 当袁北庭问起娘亲冀州遇袭之事,宁泉中眼里则满是悲怆。 三千白马铁骑,只有二十八名逃出生天,王妃更是在此战之中武功尽失,险些丧命,这是白马铁骑的耻辱,也是他的耻辱! 待回到北境城后,王妃不由分说的遣散了白马铁骑,宁泉中知道,王妃是怕他们再因自己命丧黄泉,可他跟了王妃二十余年,哪里肯走。 拗不过,王妃便说此后定会寻他回来,宁泉中这才罢休,只身白马出了北境。 离开北境后,宁泉中凭借无数心血和汗水,终是功成名就,成了幽州,青州,贺州三地颇为有名的富商。 北境军中出来的人,多是两个极端,要么底层挣扎,连那点柴米油盐都头疼,要么青云富贵,高不可攀,如此这般,与这王朝之中对北境军的复杂心理有关。 夹杂着畏惧嫉妒,于是产生诸多排斥,让不少贴着北境军标签的人在丧失北境铁骑庇护后都憋着口恶气。 老梁王在位后十年间便因身体抱恙,朝政一直交由王阳代理,而王阳对袁冲是何之理可想而知,跟着一同不受待见的,便是这些退出了的北境老兵。 宁泉中出北境之后,便一直等待着王妃来信,却不想这一等,便是十年,十年之后,王妃终是来信,让他去梅山护着小世子安危。 宁泉中看着信中王妃亲笔,是泪纵满横,不由分说,径直抛下万贯家财,去梅山脚下的小镇上开了间不过小二层的酒楼,唤作白马义从。 这一开,便就是十八年,待袁北庭离开梅山之后,宁泉中便想着回北境,却不想又收到王爷来信,要他奔赴岱屿,候着小世子。 宁泉中知道,王爷和王妃没有抛弃自己,依旧将自己看作北境军,怀揣着感激,宁泉中便来到了这岱屿,开了这间三层酒楼,依旧唤作,白马义从。 至于袁北庭问起,袭击娘亲之人是谁时,宁泉中却说那日有好几人,皆是蒙面而来,全是顶尖的高手,其中还有符师,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过后,袁北庭寻了壶桃花酿,来到了大堂之中,想是心情不佳的缘故,让他不过喝了大半壶,便有些醉了。 张怀钰不放心,便跟在后面一起来了。 此时已是子时,酒楼内的众多客人已经走了个遍,那台上的说书先生也欲收拾着家伙事儿准备离开。 有些酒醉的袁北庭拖着摇摆不定的身体在台前寻了处地方坐下,随后从怀里掏出钱袋,也不管多少,便径直丢上了台。 “先先生,可否为我说说上一段儿?” 那前脚都已踏出台的说书先生见着如此圆鼓鼓的钱袋,眼里满是一惊,可又不好回身的太快,只能慢步的往后挪着。 一旁的张怀钰见状,示意那人拿着便是,那说书先生鞠了一躬,以表谢意,随后便快步走上前将那钱袋揣入了怀中。 揣进去之前,他不经意的瞟了一眼,只见满眼金黄,他故作镇定,若是喜怒形于色,这便坏了说书人的规矩。 只见他一坐平川,抿了口茶,清了清声,一手惊堂木砰的一声拍在案几之上,随后手中摇扇一开,便算是做了说书的架势。 “天上星多月不明,地上人多心不平,树上鸟多音杂乱,河里鱼多水不清。” “诸位明公,老少先生,莫嫌在下拙口笨腮、胡蒙薰耳、笨口乱崩,咬字不真,看说书的在下,推开那牛皮蒙的小鼓,一桌一扇一醒木,为您道上春秋江湖世间事!” “砰——” “江湖事,江湖了,深渊之主姑木苏于深渊之外如何斩杀厨神苏仇谷,各位看官,且听我细细分说!” 张怀钰听后,脸色一变,原本趴于桌上的袁北庭此时猛然坐了起来,看着手中空掉的酒壶,一直摩挲着,酒醉已经令他眼神有些迷离。 突然,砰一声,只见袁北庭一掌拍于桌上,高声道:“小二,再许我二两桃花酿!” 第58章 上山,进城 百春楼,坐落在白马义从后面的望东山上,而关于此山,在这岱屿附近则有一则神话广为流传。 传说,这里曾经是一对道家仙侣居住之地,后因天下大乱,世间妖邪频出,危害人间,那对仙侣不忍人间遭受此难,二人便离岛去斩妖除魔,可这一去,便再也没能回来。 而这岛上的一草一木,甚至那一石一土,或许是因为仙人在此修道的缘故,皆是有了灵性,与那对仙侣之间也是产生了丝丝情谊。 仙侣久去未归,岛上万物便就一直盼着,望向那对仙侣离去的方向,久而久之,便就成了这望东山。 当然,这等玄之又玄的东西自然是一番神怪妄谈,不过却也给这望东山挣了个名头。 当初宁泉中刚来这岱屿之时,一眼就瞧中了这座位于岛中央的最高之山,便想着将其买下,也好为小世子来时做些准备。 可他毕竟是后来者,这望东山早已被一青州的落魄世家占了去,作修建诗台之用,宁泉中知道后,来到那世家府门,想着商议一下,看能否将这望东山出与他手。 却不想,那世家主事一听,当即就将他轰出了门去,还直说他这等只知铜臭之人怎能懂得他们心中的诗野沟壑,说他是在辱世家门风。 对此,宁泉中却是不以为意,纵横商界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若有人能对一事抱有决绝的态度,无他,只不过是开价者筹码不够高而已,尤其是这种自诩清高之人,他这些年见得实在太多。 于是第二日,宁泉中便派人送去了一箱黄金于那世家府门,那世家主事对此,却是不为所动,第三日,宁泉中又送去了一箱,那主事对此还是嗤之以鼻,可回府时瞟向那两箱黄金的眼角,便让宁泉中知道了此事必定能成。 第三日,那主事见府门前又多了箱黄金,便派人将宁泉中请了去,劝说他不要再做这等无用之举,自己万不可能将这世家风骨卖与他。 宁泉中满口答应,于是第四日,那主事出门时便瞧见原本放于府门前的三箱黄金果然没了踪影,当即就有些急了,他原本只是想与宁泉中推脱一番,以此往来,能再多挣几箱黄金,却不想这宁泉中果真听劝,将三箱黄金悉数收回。 不过到底是读书之人,心眼颇多,自己心里虽然着急,却还是在家中硬等了一天,想瞧瞧这宁泉中接下来是否还有些什么动作。 而那些府内的一众家族成员见状则是纷纷劝说他去与宁泉中商议商议,惹得他直骂他们有辱世家门风。 可第二日,那人特意出门,却还是未曾瞧见一箱箱的黄金,终究是急了,当即便找到宁泉中商议这望东山买卖之事,宁泉中到底是商界狐狸,从那人来之时,他便知道此事已经是十拿九稳。 可他却是不慌不忙,反而告诉那人,说自己用这等铜臭之物辱没他世家风骨实属不应该,这望东山他也不打算要了,说着便要将那人请回。 此话一出,那人脸上一僵,随即赔笑着说自己愿意低价出让,而宁泉中却始终都挂着一副全然不在意的表情,这一来二去,一番商谈之后,宁泉中最终凭借一箱黄金将望东山买了下来。 其他世家听说此事后,纷纷讥讽那人是个软骨头,有辱世家风骨,青州的世家更是文章频出,将那人骂的狗血淋头,直说他丢了青州文人的清徐之气,甚至就连他在青州的祖坟都让人刨了出来。 都说文人傲骨,武人正形,那人哪里经得住此等羞辱,不过几日,便郁郁而终,随后,宁泉中又将其府邸也是收入囊中,至于其家族之人,当日便遣散了去,毕竟他们,也实在没脸再在这岱屿待下去了。 百春楼上,袁北庭正一边擦拭着手中的桃花柳,一边望向东方。他酒醒之时已是后半夜,说书先生也早就没了影,身边只剩下一直陪同的张怀钰。 可能是因为实在太过劳累的缘故,待袁北庭醒来之时,张怀钰已经趴在桌上睡了去,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回房间,期间张怀钰几次都差点惊醒,直到袁北庭将其放回软榻之上,看着她安然熟睡的模样,才长舒一口气。 过后,袁北庭便独身一人来到了百春楼,这百春楼是宁泉中特意为袁北庭所建,为得就是这小世子能够在此处,也能有北境那般意味。 整个百春楼,高九层,皆是由上好的金丝楠木修建,这等手笔,可谓世间罕见,站在楼阁之上,便可将整个岱屿尽收眼底,亦能望向三江三州。 除此之外,这楼内也是极尽奢华,上好檀木做成的各种璇桌,木椅随处可见,上面不仅雕刻着精美的图案,还镶嵌着金丝。 高大的檀木架上摆放着各种极品玉器和四处搜罗来的前朝古玩字画,就连这楼内照明所用的灯油也是来自东海鲛人所炼,无风长明。 大堂中央,一座有三层楼高的亭山流水当镇其中,比那青山居内的,都是要大上不少,与其他故作风雅之流不同的是,这亭山之间流得不是那清水山泉,而是上好得桃花酿,浓郁的芬芳,让人一进来便就有些不自觉得醉了。 至于为何叫百春楼,那是因为当时宁泉中听说世子殿下回北境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将万花楼包下三天三夜,以为袁北庭对此爱得紧。 于是便在此楼建起之后,从各州各地网罗了一百名绝世美女于这楼中,只等着袁北庭来宠幸玩乐,却不想袁北庭听后,赶忙让他将其散了去。 乖乖,这要是让张怀钰见着了,结果简直不堪设想,让他哄,他不如去找人打一架来得痛快! “你这小子,怎得一个人在此处?莫不是与那小丫头闹别扭了?” 袁北庭望着深渊方向望得入了神,却不知徐玄参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面对徐玄参的提问,袁北庭依旧怔怔地望着远方。 “前辈,你说人死之后是入阴曹地府,还是羽化飞天,亦或就在这世间烟消云散,什么也不剩?” 徐玄参不明白袁北庭为何没来由地问些这般问题,打趣道:“老夫又未曾死过,怎会知晓?” 可随后,一想起那青州红衣小黎芦,心里便不是滋味,改说道:“人死道生,故道法自然,这是赵永清那老东西告诉我的,至于死后上天或者入地,老夫不知,也不想知。” 看着袁北庭依旧那副出神地模样,徐玄参终是忍不住。 “你小子怎得今天这般沮丧,莫不是被人揍了个屁滚尿流?你若大方承认,老夫便去替你寻寻场子。” “前辈,老苏死了。”袁北庭淡淡地说道。 徐玄参听后,心里一怔,手中的酒壶也是放下,无言。 片刻过后,徐玄参将一壶酒径直洒在了地上,轻声道:“老东西,走好。” 皇都,江宁城。 清晨时分,天将灰蒙蒙亮。 官道之上,三百铁骑疾奔而来,尘土飞扬。 京城疯传北境王袁冲即将入城,这座天下唯一一座人口达百万的巨城一时间暗流涌动。 城内,主轴道上的楼阁亭台都被各色人物占领,只求一睹这北境大将军的真面目,即便是见不着,能瞧见这车马阵仗,那也是心满意足,至少往后有个吹嘘的资本,不算乱邹。 清流士子焦躁,江湖武夫不安,达官显贵喧闹,更是有不少翰林院侍读,一手拿着笔杆,一手拿着典书,就要记录这北境王入城阵势是如何如何奢靡,如何如何僭越皇家之礼,这以后无论是参一本还是写篇骂章都能有所依据不是? 而且还听闻有些自诩清流的世家文人准备联诀拦车,去冒死怒斥那杀神的生灵涂炭,去骂其毁掉了天下大半读书才人,更传言有无数武林好汉准备当道将其刺杀。 各大茶楼的说书先生,也不约而同地开始老调重弹,说起了春秋国战,那些听过地没听过的,都是听得津津有味,世上人常有,这般人物,能得几回闻? 京城内,临街地枝桠上,响起了无数刺耳地虫鸣。 江宁城城门有五孔,寻常之理,只有皇上才能从中门入城,可自从袁冲被封北境王兼大将军后,也可由中门入城,这便是,皇权特许! 城门内外,闲杂人等都已被城门校尉早早肃清,不远处,马踏大地爆发出地阵阵轰鸣渐行渐近,城内地虫鸣也渐渐被压了下去。 当城门以及城墙上众人看到那一杆猩红醒目的袁字王旗,本是潮气蓬勃的清晨,顿时窒息起来。 原本袁冲是不愿带这三百铁骑,可无奈夫人说不能让宫里那群家伙看了笑话,说北境王怎得一年不如一年。 袁冲自然知道夫人是好心,也就不再推辞,毕竟,看北境王的笑话,这本身便就是天大玩笑! 可到底从北境来这皇都路途遥远,袁冲不似从前那般,想着低调为好,一上路便就遣散了这三百龙虎铁骑,只是约定到江宁城集合便好。 马队缓缓踏入城门。 除了阵阵马蹄声,整座京城都开始寂静无声。 江宁城的主轴大道上,原本还因为未占好位置而推推嚷嚷的旁观者们不由自主的开始屏住气息。直到马队愈行愈远,才面面相觑,如释重负。 那些翰林院侍读疯狂的记录着,甭管是不是真,总之是用尽全力,写就是了,杀神袁冲,就算是假,谁又不敢当真? 伴随着一溜消失不见的马队,早日的江宁城恢复了往日繁华景象,进进出出的商贾小贩,出门郊游的世家公子小姐,络绎不绝。 城门之外,只见走来了两个行人,其中一位,身着一身青衣长衫,手拿一柄摇扇,神情淡然,只是面目上那道划过的疤与他这身装束看起来实在违和。 另一位,身姿倒还算挺拔,穿着寻常富翁家的装扮,只是头上的根根银丝展现出此人年纪应是颇大。那人抬头望了一眼城墙,微微一笑,与身旁的青衣书生以及一些晨起生意的贩夫走卒一同由侧门走进。 这一路上,虽偶有视线注目,却也都是放在了那书生身上,毕竟这颇为健硕的身躯加上脸上那道斜疤,这番模样,委实看起来不像是个读书人。 只不过在这人口众多的宁江城,多奇怪的事儿都算不得稀奇,除了北境王回京,而那些行人,也多是瞟过两眼,便不再上心。 至于那书生身旁的老人,更是不惹人注意,这里是皇都,连寻常巷陌,市井里的小名都是自称见识过某某大将军,某某侍读,这寻常富家老头,谁乐意瞧谁瞧呗。 穿过城墙侧门,富家翁与青衣书生缓步前行,只见那富家翁不时地望望这儿,又看看那儿,叹道:“沈刀疤,这江宁城,我可是许久没来咯,还是如十几年前那般繁华。” 青衣书生轻笑道:“你还是别来的好,来一次就将这京城天翻地覆,今日你入城,想来那宫里几位又怕是睡不着了。” 富家翁大笑一声,却是不反驳,转而问道:“不拿刀了?” 那青衣书生手摇着锦扇,摇了摇头,轻笑一声:“不拿了,累得很,要不是你也试试拿笔?这可比拿刀要轻松得多了。” 富家翁听后,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笑骂道:“你莫要将我拖下水,你这身装扮,丑陋之极不说,我当真是看不惯呐。” 还不待那人反骂回来,富家翁突觉又想起一事,转而看向青衣书生。 “对了,你是不是写文章骂我来着?” 青衣书生听后,先是一脸错愕,随后便是大笑。 “这事儿都传到北境去了?我怎么记得我从未写信与你说过此事,你怎会知晓?” “哈哈哈,也就你小子有点才气,写出来的文章被那群只会写几个破字腐儒大肆转载,这传来传去,自然就传到我北境来了不是?” 青衣书生听后,哈哈大笑:“那不知你家小女对此,作何评价?” “想听?” “想听。” “狗屁不通!” 第59章 进宫 青衣书生姓沈名庆知,生于吴兴顶尖世家沈氏,沈家自春秋战国起,便就入朝为官,沈家先祖沈佩更是一人辅三朝,是为大梁史上第一名将,沈家自此也成为了大梁第一将门世家。 沈庆知自小喜欢舞枪弄棒,对这行军打仗之事更是痴迷。 父亲沈恭官拜上将军,每每出征之时便会带上不过十岁的小庆知,小庆知对此也是颇为乐意,在军营之中,甚至还能不时的对时局战事说上一番,沈父甚感欣慰,沈家历代封侯拜将,在他这一代,后继有人,也不算没了家门。 沈庆知自幼好学,对这领军用兵更是有着独到见解,十二岁时,父亲沈恭便就将其送入纵横大家鬼空子门下,学武练刀,研习兵法。 在鬼空子的教导之下,沈庆知深谙纵横之道,博百家兵学所长,二十岁出山门,游历大江南北,一是为了入江湖,知江湖,毕竟虽然江湖与庙堂向来相对,可如今世道,却也是密不可分。 二便是为了历经各国,暗察各国兵防之色,那时九州大地群王割据,可沈庆知道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往后若是大梁有逐鹿天下的那天,自己也算能为朝堂尽一份力不是? 二十三岁,沈庆知入军伍,因作战勇猛,又深谙用兵之道,再加上沈家将门世家的身份,深得老梁王器重,二十五岁便官至侍中。 当年平西谷一战,袁冲以八万大军围困南疆十五万长刀卫,南疆王听闻后,知道大势已去,便想着率领剩下两万亲卫远走西楚,待到后日,东山再起。 却不想,还未出那都城,便见着了沈庆知率领的大梁军,逃无可逃,沈庆知一刀斩了南疆王的首级,悬于宫门之上,两万亲卫,悉数坑杀,自此,南疆告破。 按照沈庆知的说法,若是南疆王直接举降开城门,他或许会留其一命,可逃了便就是有再起之心,这样的人,必不能留! 也是于此战,袁冲与沈庆知相识,二人成了至交好友。 南疆告破后,老梁王有了一统天下之心,想着效仿先秦始皇帝,将九州大地,尽数归于大梁,便下令袁冲率军西北,马踏西北十二州,而自己则率军北上,破百里大魏。 当时的沈恭年岁已高,无法再率军出战,老梁王便令沈庆知镇守国门,封镇国大将军。 大梁出军十年,沈庆知便守了国门十年,时任西楚楚灵王见大梁南门空虚,便想着举兵北上,趁机一举攻克大梁,沈庆知听闻后,率领五万大梁军,南下边境淮越城,以防不测。 楚灵王见大梁只有五万大军,扬言三日之内,便可大破淮越,却不想,这一打,竟是三年。 沈庆知凭借手中长刀,加上跟着师父鬼空子学的用兵诡术,硬是将二十万西楚大戟士拦在了淮越城外,难以踏入大梁半步。 三年期间,沈庆知直接住在了城门之上,半夜丑时都会起来巡查城防,不允许出现半点纰漏。 还下令,凡是淮越城内年轻力壮的男子,皆须投入到城防建设之中,每日还得跟随军队操练,以备不时之需。 由于此时大梁三分战场,粮食紧缺,沈庆知为不让袁冲和梁王分心,便自行筹粮。 但说是筹粮,却不过是将那淮越城外的祁兰山上的野草野果挖个干净,三年过来,祁兰山从原本郁郁葱葱的江南水山,成了似西北那般的荒山,什么遍地走地山鸡野兔更是没了踪影。 最终,楚灵王终是再也忍不住,亲自挂帅出征,来到前线,想要一举拿下淮越城,然后剑指大梁都城望安。 三年过去,他们虽已将二十万西楚大戟士斩杀了八万有余,但城内的五万大梁军如今只剩下一万,就算加上从百姓之中征调过来的,也不到两万。 沈庆知知道,此战为死战,此前那般兵诡之术再如何,也难挡二者之间这般实力悬殊,若西楚大军全力攻城,淮越城,必亡! 抱着必死之决心,沈庆知开了城门,准备誓死卫大梁,远在望安城的老将军沈恭听闻后,不顾家人劝阻,也是提枪拍马赶来。 已是不惑的年纪啊!一身黑甲,满头白发的沈恭手提长枪在战场之上拼杀,看得沈庆知是眼泪纵横。 可到底是实力悬殊过大,就算大梁军瞧见老将军前来助威,士气大涨,皆是以一当十之勇也是无济于事,这一战,沈恭战死,沈庆知也是身受重伤,西楚大戟士朝着脸上而来的一击令他险些丧命,也成了如今袁冲叫他沈刀疤之名。 于此危难之际,终是袁冲率领五万龙虎铁骑赶来,面对龙虎铁骑的冲杀,西楚大戟士哪里能够抵挡,被打的节节败退,直到退回都城洛安。 这如今攻守移形,沈庆知再也不用如之前那般憋屈,一想起父亲战死沙场,悲愤交加,袁冲知道此时沈庆知想亲手破敌,便将五万龙虎铁骑交于他指挥。 沈庆知也是不负众望,仅凭一天,就破了西楚都城,洛安。 自此,沈庆知名震天下。 待到天下大定,老梁王开始封王拜将,老将军沈恭战死沙场,追封兴郡公,而沈庆知护国有功,又接连破南疆,西楚,百越,封为柱国将军,官拜一品。 可不想,沈庆知对此却是婉拒,甚至就连此前镇国将军的官位也是一同辞了去,老梁王也知晓自己这位老伙计或许是累了,便随意封了个淮越王,赏宅院几座,金银财宝无数,许他做个闲人去。 此后,这沈庆知便不再练刀,反而拿起了笔,整日不是写写画画,便就是喂鱼逗鸟,自在的很,要不然就是跟着那群文人雅士写文章大骂袁冲,也算寻个乐子。 今日他听闻北境王要进城,便想来看看老伙计,袁冲见到青衣书生后,也是执意要步行入城,才出现如今这一幕,两人并肩前行,行往宫门。 一身富家翁打扮的袁冲双手插在袖口中,在京城主轴道上闲庭信步,笑呵呵道:“沈刀疤,听说贤侄下山回府了?” “回府了。” “那是参了军,还是” “没有,他倒是想去,我不准,正在家里闹别扭呢。” 袁冲听后,笑骂道:“你个老东西,自己是从柱国将军上退下来的,如今反倒拦着儿子去参军,怎么,你沈家百年将门世家,不要了?” 沈庆知听后,不恼,反问道:“你若是有得选,会让萧瑟去参军?如今又让北庭入了这庙堂之中,只怕也是无奈之举。” 袁冲将插在袖口中的双手上下换了个位置,一叹:“让儿子替老子还债,我自是不愿,可这天下百姓,都是咱哥几个一刀一枪拼来的,若真是置他们于不顾,又如何能安心。” “老梁王如今人去,撒手不管了,你也早就撂了挑子,我再不管,能行?护不了这整个大梁,北境我还是要护住的。” 沈庆知听着,摇着扇,而袁冲继续说道:“这如今,皇帝年纪越来越大,势必要重新掌权,可王阳执政已经十余载,又如何能轻易放手?” “当年皇后无子,便选了这庶出的皇子为帝,想着能够垂帘听政,为此不惜将皇上的生母于井中活活吊死,当真狠辣。” “可她终究是低估了王阳的野心,世人都说我是北境的二皇帝,却不知,宫里这位首相大人,才是真的权势滔天,不敢做帝位,却又想独掌大权,当真想得美哉。” 沈庆知听着,不以为意,轻轻一笑:“与我说这些作甚,我早已不在朝堂,王阳也好,皇权也罢,都与我无关,还是每日写写文章骂你,来得自在。” “在这京城百万人中,可就你一个是我朋友,不与你说,我这一把年纪了与谁说?你若真是不屑于那朝堂政事,又何必每次王阳有所动作之时都要飞信于我?” “不想你死罢了。” 面对沈庆知三番两次的打趣,袁冲也不恼,眯眼打量着多年不见有些陌生的京城气象,撇嘴道:“给我透个底,那王穆与宫里那位当真没关系?要不然这宋乔生哪能对此这么上心,又是阎王送生帖又是白家傀儡术的。” 沈庆知皱眉,本就凶神苦相,加上脸上刀疤,愈加狰狞,不怒自威,行走于人山人海的闹市,但在书生的带路下,无人可以靠近他和袁冲身边,犹如滑鱼游鱼水草。 “当年萧妃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不过百来天便就夭折而死,你那时还未曾去北境,所有之事你不都清楚?又何必来问?” 袁冲嘿嘿一笑,打趣道:“沈刀疤啊沈刀疤,有些时候挺佩服你的,当年三刀斩下三王首级,是何等威风,如今过得倒像个穷苦书生,放着好好的柱国将军不做,反倒乐意做个无权无势的清闲王爷。” “你这王爷,只怕这宫内任何一人,都懒得睁眼瞧上你一眼?” 面对袁冲的讥讽,沈庆知倒是没当回事儿,继续走着。 “再瞧瞧龙虎山,为了巩固国师地位,无所不用其极,什么仙丹妙药就不说了,甚至上一代天师连以命换运的手段都用上了,你弃之不要的地位权势,他们拼命争取,现在看来,当真讽刺。” “刀疤,什么时候去北境逛逛,我们可是许久未在一起喝过酒了。” 沈庆知一笑,轻声提醒道:“到了,你还是上朝,这朝堂上下,可都是等着你呢。” 道路尽头,可见正南皇城大门。 按照当朝律法,十日一早朝,如今他与沈庆知一路走来,耽误了不少时日,早朝早已开始,这门口也只停有车马家奴,见不到任何一位朝廷显贵。 再见皇城,一门,三阙,连屋檐重脊,左右各有白玉狮一对,门上挂有王阳所书楹联一幅,“景纬霞缚,元和春盎”。 门北左右,各有廊房一百一十间,号称千步廊,拱卫着天和殿,也就是百姓口中的金銮殿。 “你就穿着这般去上朝?”沈庆知瞧见袁冲这般富家翁装扮,提醒道。 袁冲笑道:“我这不是与你一同进城,为了不扎眼才选得这身衣裳嘛,我去马车上换换,前两日与老秃驴喝茶,估计那上面还有股茶香呢。” 沈庆知一脸头疼无奈的表情。 袁冲哈哈大笑,走向一辆只剩几位王府贴身扈从的马车,之前那三百龙虎铁骑自然是不能带到这城墙根儿底下,不然又得有人说他罔顾朝纲,成何体统。 沈庆知没有动身,只是看看袁冲,又瞧瞧这天和殿,神情颇显一股意味。 这天和殿与望安城的上和殿极其相似,那时的先皇视他和袁冲为左膀右臂,先皇下朝后,时常将二人留下,爬上这殿瓦之上,喝酒赏月,讨论天下大事。 每每上早朝,若是寻不到皇上,便直接抬头喊就是,至于回应的是袁冲,还是沈庆知亦或是皇上,就尚未可知了,不过多数之下,都是无人答应,然后扔个酒瓶下来,便算作知晓了。 袁冲换好官服,朝着沈庆知喊道:“你不与我一同前去?咱俩可是有几十年未曾一同上过朝咯。” 沈庆知则是摇了摇头,指着天和殿,作催促状。 袁冲无奈一笑,便向着天和殿走去,往日这天和殿之外,未曾有过什么守卫在此,因为在入宫门之时都已检查的七七八八。 不过,可能因为今日是北境王入宫之日,这日常防备就森严了些,待袁冲走到天和殿的汉白玉阶之下,两个守卫径直将其拦住,看制式,应是宫内的羽甲卫。 一旁号称入微之下皆无敌的杨镇山上来便要夺其手中长枪,而袁冲则是摆手示意其不要上心,转而对那两个年纪轻轻的守卫说道:“两位小哥,我这是要去上早朝,为何要拦我?” “按大梁律法,凡是于早朝时辰还未上朝者,皆不得入天和殿。” 袁冲一愣,他怎么不记得大梁有这等律法?难道是自己时常与先皇喝酒,不曾出过上和殿的缘故? 正所谓从未离开,又怎会相迟? “我怎么从未听过这等律法,何时颁布?” “昨日,王阳大人,亲自颁布!” 袁冲恍然大悟,合着这律法是王阳专为自己所作,想来也是对这老对手了解的很,知道袁冲的秉性,便想着在此破破他的颜面,给他个下马威。 “那你可知,我是谁?”袁冲看着眼前这两位无知小儿一副不肯退让的模样。 说着,便脱下了原本披在身上的黑袍,此前在静安寺时,袁冲便觉得那身官服扎眼,就将官服外套了件黑色的袍子,如今这再次穿上时,却忘记取下了。 那两个羽甲卫见着袁冲身上露出的朝服一角,下意识一愣,他们日夜守卫着天和殿,日日来上早朝的大人是见得多了,就连首相王阳,那也是有幸目睹。 可放眼整个朝堂,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没听说过有这等样式的官服啊。 天底下,这官服制度远比个官阶配样儿的府邸规模要来得严厉许多,僭越更是不得,若是一旦被揭发,轻则入狱发配,重则满门抄斩。 那两羽甲卫瞧见着逐渐完全展出的朝服,彻底瞪大了眼珠子,蟒袍?那是一件紫金平绣五爪蟒袍? 蟒衣,自古便是象龙之服,皇上贵为天子,为九五至尊,便可绣九蟒五爪,至于其他亲王,则只能减去一爪,而这蟒袍之上,龙蟒姿势又有讲究,有弯立水,直立水,立卧三江水,立卧五江水,全卧水五种姿势,哪一级用何种姿势,又有严格规定,其中,便是这全卧水最为尊,誉为团龙。 二人看着眼前这老头,咽了咽口水,团龙蟒袍,九龙五爪,当年燕州王梁景入朝之时他们也曾见过,可那位王爷也只敢四爪蟒袍傍身啊! 这紫金平绣,说明此人并非皇室宗亲,是异姓王? 掰着指头一算,王朝有几位异姓王? 袁冲瞧见眼前两个小娃娃这般模样,一笑,突然转身看向一旁的随从,手一伸,似乎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只见一柄通体金黄的长刀出现在他手,试问,天地之下,谁可佩刀上朝? 北境王,袁冲! 那两羽甲卫就是再傲气,也不敢在这杀神面前造次,当即就跪了下来,眼里满是惶恐。 袁冲也知道,这二人不过是奉命行事,也不为难:“放心,待会我就与王阳说上一说,不会让你们如何的。” 那二人立马感激的说道:“谢王爷!” 老头穿上华贵扎眼的蟒袍,配着北境横刀,径直走上汉白玉阶,两排的羽甲卫齐刷刷地跪地,他是入微境强者不假,可在这皇宫,这蟒袍可比那武学境界来得实在。 此时太阳初升了许久,袁冲遮了遮温煦阳光,眯着眼望向眼前这座大殿。 宫殿之外的太监一个个如临大敌,依次扯着嗓门高喊:“北境王上殿!” 袁冲缓缓的走着,似乎忘了殿内有皇帝,有首相王阳,有满朝文武在苦苦等待,或许,他也不在乎。 他默数着步数,终于拾阶而上,回望这一路,沈庆知此时也正往着城外走去,袁冲看着,笑了笑,自言自语道:“都老了。” 第60章 死不了 彻夜无眠,望着深渊方向,徐玄参与袁北庭在百春楼喝了一夜的酒,期间老剑仙也一改往日见到袁北庭就想要奚落一番的想法,二人,三酒盏,就这样喝着,一杯接着一杯,一壶接着一壶。 只有望东今夜月,九天外,素光同。 当温润的旭日透过勾阑,照射在两人脸上,二人都不自觉地遮了遮。 “小子,你说这莫不是那老东西瞧不惯咱俩这消愁的模样,诚心要捉弄咱一番?”徐玄参瞧着这比往日要来得刺眼的阳光,笑说道。 袁北庭顿了顿已经喝到有些干涩嗓子,轻轻一笑:“我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回想起老苏往日的音容笑貌,袁北庭已经没有了之前那般悲痛难愁,转而颇为释然。 当初老苏要去时,他便知道就此一行,十有八九便就回不来,可到底是十几二十年的心结,老苏能打开,袁北庭是高兴的,即使如今身死道消,也比那窝窝囊囊的一辈子来得强的多。 “也是,这老东西,一辈子只知道做菜,除了苏仇山,也就对你这个小世子上心的很。”徐玄参背靠在梁柱之上,回道。 他一生纵横江湖几十载,一大半都是在拔剑出剑的路上,斩杀了不少人,可也结识了不少人,当初为了吃上老苏做得菜,一代剑仙是忙前忙后,二人走遍大江南北,只为寻找上好的食材。 月家月海,青州小黎芦,再到如今老苏,一生相熟之人,已是走了七七八八,这位已过一甲子之多的老剑仙,此时也不禁展现出一丝落寞之情。 袁北庭望着一旁锋芒尽显的桃花柳望得出神,手里摩挲着那冰凉的剑柄,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转头看向徐玄参,开口道:“前辈,这姑木苏,是何许人也?” 徐玄参也是估摸出了袁北庭的心思,反问道:“怎么,你想替苏仇谷报仇?” 袁北庭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江湖中人,鲜少有人问是非对错,纤纤万缕,凭心而行,快意恩仇,这才是江湖。 当年苏仇山去了深渊,不过是取酿酒所用,却招得姑木苏当场镇杀,这其中缘由,谁又能说得清?如今老苏找他报仇,这是对是错?也是难以分说。 “我听说老苏的刀还在深渊,人回不来,这手中的家伙事儿得回来不是?” 徐玄参瞧着袁北庭那番淡然得模样,这一路走来,他虽是看不透这小世子,再加上也懒得看,但袁北庭重情重义的秉性他倒是瞧见了个七七八八。 于西南战巴蛇,救谢玄同,演武堂中,替月槿衡战王天朔,临江湖中冒死救北字营,这无论那一件,他本都可以置身事外,做个旁观者,可他终是没有,或许这就是他所谓的心中之道! 之前在望剑山的小路上,他无奈之下允诺教这小子练剑,可真是无奈?自然不是,老仙剑不想做得事,任谁来也是没用。 徐玄参做事,向来凭借的都是随心而行,他不吝啬手中之剑,人谁都可来学他的凌沧决明,可在此前提是,你得对他的胃口,袁北庭便是如此,他虽一路讥讽这小子个不停,可说到底,这小世子还是对他的味儿,否则又怎会真教他练剑? 徐玄参在听出袁北庭想法后,摇了摇头,说道:“这姑木苏,你小子可打不过,至少现在还不行,去也只能是送死。” 袁北庭神情微变,但对此也不算是出乎意料,这姑木苏若是没点本事,又怎敢扬言,来深渊的,见一个杀一个? 若真是取刀,徐玄参也可去,凭借着剑仙的手段,这事儿不算难,即使老剑仙不愿,袁北庭效仿老头子那般,直接十万北境铁骑压境,袁冲也不会说什么,姑木苏更是只能乖乖交出。 可若是如此,他学剑还有什么意义,有些便宜他小子是爱占,可有些,却也是万般走不得捷径。 袁北庭是如此,徐玄参更是,所以从始至终,他都没说出要替袁北庭取刀的话,只是提醒着这小子,万不可逞一时英雄,反倒因此送了命。 深渊,地处兖州南部,春秋战国时期,曾隶属南疆,当年袁冲和沈庆知大破南疆后,将整个南疆皇室屠了个遍,剩下的一些南疆大臣也是尽数归降。 但这其中,却不包括时任南疆皇家长刀侍的姑木苏。 面对袁冲和沈庆知率领的大梁军,姑木苏自知南疆已是无力回天,便率领众多不愿归顺大梁的南疆子民奔向了深渊,也算是为南疆留存了一丝血脉。 至于这深渊,传说曾是天上王母娘娘在人间的花圃,里面灵气盎然,生长着众多奇珍异草,当然,这等不过都是世间怪谈,做不得真,但深渊之中有着许多外界不常见的东西倒是不假,否则当初苏仇山也不会为了寻一株酿酒之物,不远万里来此,却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袁冲和沈庆知对于这些逃亡的南疆子民,也是没怎么上心,他们虽大破南疆,一个更是被唤作杀神,可对于这些手无寸铁的平头百姓,不忍,也犯不着痛下杀手。 至于这姑木苏,他们也知道,仅凭此人,翻不起多大的风浪,也就随他们去了。 姑木苏生于南疆世家,父亲姑季任南疆皇家长刀卫统领,从小姑木苏便对练刀感兴趣,父亲对此也是颇为欣慰,时常教他练刀习武。 却哪知这姑木苏当真是天赋异禀,不过十余岁,那些经验老道的长刀卫与其对垒,很少有人能撑过二十招,就连父亲姑季,五十招之内,也必定落败。 生子如此,姑季自然是高兴的很,便向朝廷举荐了年仅十五岁的姑木苏入皇家侍卫,自此,十五岁的姑木岁便成了南疆长刀侍,也是整个南疆历史上最年轻的长刀侍。 传闻在二十几年前,这姑木苏便就入了逍遥境,可他在深渊长久不出,世人未见过其出手,也不知是否为真,不过之前斩杀酒神苏仇山后放言入深渊者死,再加上如今又斩杀厨神苏仇谷,如此以来,倒是让那传闻有了几分可信。 “前辈,那人当真如此可怕?”袁北庭听着徐玄参的话语,便知道这老剑仙必定知道些什么,自己问个一二,也不至于到时候真去到深渊时,落得个两眼一抹黑。 徐玄参瞧见着袁北庭怀疑的模样,郑重地说道:“老夫何须骗你,这姑木苏不仅是逍遥境的强者,还是位天罡级符师,这样的实力,难道称不上恐怖?” 袁北庭听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武道,符道双修,且皆是大成,这样的人,放言整个江湖都是顶尖的存在! “那这武评榜上为何” “老夫不是说过,这武评榜不过是些闲来无事的之人所评,本就做不得真,最多也就是为这江湖制造些谈资罢了,若真论实力,这姑木苏至少是前五甲!” “当年老夫不过是路过深渊,迷了路,不小心误入,那姑木苏以为我对这深渊有所觊觎,当即就与老夫对打了起来,最后,若非老夫终是险胜一招,只怕早就交代在了那里。” 回想起往日场景,徐玄参至今都是记忆犹新,那时的他可是已经踏入了神罗天通啊,就是这般江湖中顶了天的存在,也险些栽在姑木苏手中,可见此人是多恐怖,至于那传言,现在看来,倒还真是含蓄了不少。 “这姑木苏在这深渊之中设了符阵,对于寻常之人是无所影响,可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却是足以致命,老夫当年神罗天通境,入了深渊之后,那符阵硬深深将老夫境界压制到了逍遥境,不然也不会落得个如此凶险的地步。” 待徐玄参说完,袁北庭心里已满是震惊,他万万没想到,这姑木苏实力竟如此可怕,再回想当初老苏毅然决然地去深渊,当真是抱着必死之心。 袁北庭不禁一阵苦笑,老苏啊老苏,你当真看得起我,给我寻了个这样的难题。 而徐玄参见袁北庭不说话,以为是将这小子吓破了胆,笑道:“怎么,事到如今,可还想去?” 袁北庭看着勾阑上那杯从丑时就已斟满的酒,再转头看向手中的桃花柳,顿了顿,开口道:“不想去,但是要去。” “不怕死?” “当然怕。” 谁不怕死?可人就是这般复杂,即使知道可能会死,却还是愿意为了心中所想,哪怕付出生命,老苏如此,他也是如此。 “那还去?” 袁北庭听后,则是嘿嘿一笑:“青羊宫上,赵道长给我算过一卦,说我是吉人自有天相,前辈,你说过,赵道长算命很准的,我是不是死不了了?” 徐玄参嘴角一撇,不理他,反而自顾自地喃喃道:“赵老头算卦是挺准的。” 二人这一阵闲聊,太阳已从刚冒头那会儿升到了半腰。 袁北庭起身,准备下楼,徐玄参突然开口道:“小子,你若真想去,叫上老夫,老夫陪你走一遭。” 袁北庭听后,先是一愣,然后转而为笑。 “多谢前辈!” 张怀钰醒来后,四处瞧不见袁北庭的身影,便有些着急,将白马义从寻了个遍,又问了宁泉中,不过好在宁泉中还算聪明,估摸着世子在百春楼。 于是,一行人便向着百春楼而来,将将走到那座高九层的奢靡建筑之下,正好碰见袁北庭一人从百春楼走出,至于此前一同畅饮的老剑仙,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袁北庭走时便也懒得管他。 张怀钰看着眼前这般憔悴的袁北庭,眼里满是心疼,身后的谢玄同一众,也是一副悲伤的表情,这一众,除了无忧,谁人不识老苏? 当他们听闻老苏已死的消息时,除了震惊,便是哀叹,又想起袁北庭与老苏之间情深意重,皆是颇为担心。 袁北庭瞧着浩浩荡荡一行人,冲自己而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便朝着张怀钰问道:“怎么了,怎得如此着急?” “你去哪了?也不说一声,让大家一阵好找。” 袁北庭这才知道,一众是为了寻自己,便解释道:“我与前辈在百春楼喝酒呢。” “那你” 看着张怀钰那般迟疑的模样,袁北庭也大概猜到了这小妮子要说什么,摆了摆手,说道:“老苏走的时候,我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如今一夜过去了,我已无碍,也就别担心了。” 说罢,袁北庭又转而看向宁泉中:“宁叔,能否去您府邸一叙?” 袁北庭原本是想着在这岱屿之上歇息一晚,第二日再继续乘船赶往贺州城,可如今知道了宁泉中在这儿,思考之下,便决定再留几日。 宁泉中听后,当即大喜,说道:“世子殿下,您这是哪里话,是在下考虑不周,只要世子殿下想,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一路上,宁泉中躬身为世子殿下领路,姿态一如当年为王妃牵马,今日宁泉中富贵滔天又如何,终是不忘本。 宁泉中见世子殿下一直望向临江湖,轻声道:“世子殿下,这临江湖地处三州之内,三江三城,这三州军防对临江湖也是颇为看重,三州军内皆有水师于此,只不过以这岱屿为界,算是互不打扰。” “而这其中,便属青州水师最为强盛,其次便是贺州,最后便是那兖州,这贺州水师统领名叫董昌,贺州王不喜军务,这率军之事一般都是交由贺州世子梁安,所以董昌一般会同梁安一起,巡查这临江湖的边防事务。” 袁北庭听着,便记下了,这也是为何他要在此多留几日的原因,宁泉中产业遍布临江湖的三州三城,要说比他了解这边形势,袁北庭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王朝之内,商贾地位不高,可到了宁泉中这个层次,即使是与州牧同坐宴席,都无需卑躬屈膝,亦如之前月家月槿衡,即使是贺州王梁牧,明面上也得尊称一声月家主。 宁泉中以不苟言笑和睚眦必报着称,也只有面对这世子殿下,他才能面露喜色,一直乐呵呵的。 袁北庭想起自己之前在梅山,每日前去酒楼,宁泉中都是一副灿烂模样,这一演,就是十八年,如若他不是北境军中之人,细想起来,当真是不禁冒冷汗。 一路之上,众人算是将沿途看了个遍,袁北庭瞧见了不远处高挂的北境样式军旗,只不过上面不是袁字王旗,而是百里两个字,现在想来,应是散去了的白马铁骑的军旗。 “你就不怕朝廷有流言蜚语,误了你的生意?” 商人,向来讲究的是左右逢源才能财源广进,若是得罪朝廷,那便是寸步难行了,现在整个王朝,在王阳执政影响下,对北境军都是颇有微词,这般如此,宁泉中敢高挂北境军旗,当真是大胆。 “挣一百万和一千万,对于小的来说并无区别,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已经能让他们衣食无忧,小的便无愧祖宗了。”宁泉中笑道。 “宁老板倒是豁达。”袁北庭收回视线,调侃道。 “都是跟大将军和王妃学来的皮毛,当不得殿下的豁达二字。”宁泉中一脸惭愧。 袁北庭一笑,喃喃道:“豁达,老苏,你可当真豁达,明知死路,亦是一往无前啊!” 第61章 破甲 宁家的住所庭院,便是之前宁泉中买来的那青州世家的府邸,经过大量修缮和整改,较如之前,倒是奢华上了不少。 不过,与京城那边富商喜爱金碧辉煌的习性不同,宁家庭院深深,亭台楼榭,小桥流水,一派江南烟雨风情。 不仅宁家如此,而是整个江南都是这般做派,所以江南世家与京城世家之间也是颇为不对付,京城说江南一派不过是故作清流高雅,实则粗俗不堪,而江南则说京城一派是一群俗不可耐,不解人间风雅之徒。 可到底是因为宫里那位的缘故,这江南道的世家们也不敢骂的太狠,要真是不小心骂到了龙椅上那位,那可是杀头的重罪,所以,这京城一派自始至终都压了江南道一众半个头,二者相见,也多是京城中人最为得意。 宁家众多知道家主要回府,便都一道站在府门前迎接,可当看见宁泉中亲自为一白袍玉带的公子牵马时,都是吓得不轻。 宁泉中纵横商场多年,脾气秉性如何他们是再清楚不过,在宁家,家法远重于国法,治家如治军,曾有一宁家近亲前来投奔宁泉中,宁泉中见其还算聪慧,便留下了。 可后来,这人仗着背靠宁家,平日里是欺善霸道,不少人对此都是颇有怨言,宁泉中知道后,不顾母亲阻拦,直接将其轰出了家门,自己则到祖宗祠堂自领鞭挞,算是以儆效尤,也是以身立法。 所以宁氏成员见到喜怒无常,城府极深的家主如今这般低声下四的为一年轻公子牵马,皆是震惊不已,各自揣测这翩翩少年的身份。 “宁叔,我适才瞧见这军旗之下似乎还有着什么,不知可否能瞧上一番?” “当然,世子殿下想去,小的这就安排。” 宁府离高举军旗的山顶还有一段距离,步行则需要一炷香时光,待宁泉中安排谢玄同等人住下,袁北庭和张怀钰前往白马铁骑军旗。 对此,宁泉中特意让小女宁婉儿带路,这位生于江南的大家女子,身穿半裸酥胸襦裙,胸前沟壑令人眼垂,上胸及后背雪白肌肤袒露,外披江南南宫家轻衣蚕丝薄纱,若隐若现,绫锦质地极为考究,章彩华丽。 这种装束,原本只流行于百越,自从大梁一统天下之后,如今也被王公贵族中的夫人名媛接纳,加上诗词名家贡献诸如“漫说酥凝,休夸菽发,玉润珠圆比更绕”的旖旎词句,愈演愈烈,女子着衣姿态逐渐豪放。 吕祖曾言:“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面对这等绮丽风景,若是换作以前,袁北庭不说要去试试手感,就是言语上的调戏那必定是跑不了的,可如今心有佳人,对此倒也是没那些闲心思了。 宁婉儿这位待字闺中的富家千金在府门前便就睁大眼睛瞧着袁北庭,宁泉中并未与任何人说起袁北庭的身份,所以她只知道眼前这俊逸公子姓袁,一口一个袁公子的叫着,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黄莺。 而到后来,干脆喊着袁哥哥了,袁北庭对此也不介意,笑而不语,听着小丫头的清脆嗓音,心境祥和。 至于一旁的张怀钰,宁婉儿在知道二人关系之后,更是一口一个怀钰姐姐,弄得张怀钰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本就是个清冷的性子,也就是跟袁北庭在一起,才偶有少见的活泼,若是如之前月家长老那般,她大可以拿出大当家的气势,可如今面对北境军故人之女的这般热情,她实在是不知如何应对,袁北庭瞧见,知道这小妮子脸皮薄,便让她不用理会,乐呵呵的受着便是。 实际上,这宁婉儿比袁北庭还要大上个一两岁。 当初宁泉中在其出生后不久,便去了梅山,留得宁婉儿一人在家,跟着母亲一同长大,没了父亲的管教,加上母亲的宠溺,又生在这富硕之家,使其性子与那些娇滴滴的江南女子相比,要大方不少,却也是没规矩不少。 当然,这也只是对稍显亲近的人如此这般。 从小跟着家里人东奔西跑,瞧见家人与其他商人竞相逐利,小婉儿在一旁看得起劲,也学得起劲,不过十五岁,便被在这两岸三州之地的富商誉为经商的不世之才,宁泉中出走的那些日子,宁婉儿期间更是将宁家打理的井井有条,所以,宁泉中对于这个小女,也是颇为自豪。 终于来到这高举白马铁骑军旗的广场,远看不知,这近看,方能体现这宁泉中手笔之大,抛开那奢靡的庭院,这举旗的杆子,竟都是由天外陨铁打造而成。 要知道,这天外陨铁极其稀有,桃花柳,明月生,苍芥子等名剑皆是由其打造,巴掌大的天外陨铁,已是天价,而眼前这高六丈,宽一尺的旗杆,可想而知,是何等昂贵。 袁北庭看着之前在山脚下一直未曾看清的东西,现在瞧见,即觉得出乎意料,但又觉得合情合理。 只见那天外陨铁的旗杆一旁,盛放着一尊硕大的汉白玉雕,高一丈有余,雕刻的是一身着长袍的女子,一记马尾高挽,一手持长剑,一手勒马高立,看那马匹,应是北境军马的样式,那女子眉眼间皆是写意春风,惟妙惟肖。 袁北庭盘腿坐下,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价值近百万两的汉白玉雕,一路说个不停的宁婉儿跟着蹲在一旁,一脸崇拜的说道:“袁哥哥,爹爹说,这雕刻上的人,是位心怀家国大义的女子,不仅武艺高强,更是有着慈悲心肠,对任何人都是温温柔柔的。” 说到这儿,宁婉儿不由得嘴角一撇:“不像我,爹爹总说我闹腾,不似其他闺中女子那般恬静淡雅。” 袁北庭听后,只是一笑,他之前从言语之中便看出宁泉中对这小女是喜爱的很,但兴许是不想其太过骄纵的缘故,宁泉中总是要在言语上提点一番,使得宁婉儿收收性子。 “对了,这雕刻的底座之下为何没有名家落款?”袁北庭无意间瞟过汉白玉底座,上面依旧是整面的无瑕,便觉得奇怪。 这雕刻与那书画一样,皆是需要落款以证此字画亦或此雕刻是自己所作,不过与书画那番可大方落款相比,这雕刻的落款则是要考究的许多。 玉雕的落款多受制于雕刻的大小和整件雕刻的形貌,所以这落款必定不能与整件雕刻有任何违和之感。 玉雕的落款一般分为两种,一是如书画那般,直接落款底处,使人一瞧,便知道这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而一些收藏大家对此也是颇为认同,毕竟这雕刻名家可不比什么书画名家地位来得低。 就拿前朝的玉雕大家陆子冈来说,他以精湛的玉雕技艺闻名于世间,创办珠宝工坊,自研的子冈款在雕刻界是顶天的存在,不少人都以手中玉雕是子冈款而自喜,对于这等名家,落款的价值远比雕刻的本身要来得高。 而第二种落款方式,便是藏款,以技法将其巧妙地融入整件雕刻之中,这种方式是为了使得整件玉雕不会因为落款而显得突兀,既能展现玉雕的完整性,也不会丢掉名家的特性。 玉雕大家陆子冈多次受命为皇帝雕刻,最后这落款方式,便是这藏款,毕竟受制于天子,若直落款底,说不好便会弄得个冒犯龙颜的大罪。 听着袁北庭问,宁婉儿也是乐意解释一番:“爹爹说,落款是对这雕刻上女子的一种亵渎,所以在雕刻完成之后,爹爹便给了陆谌与这玉雕等值的价钱,算是为了不让其落款聊表的歉意。” “陆谌?前朝陆子冈的传人?” 袁北庭虽对什么都是不算精通,但在袁雪颜的教导下,好歹学识算是驳杂,这陆谌他也曾有所听闻,与陆子冈善雕小件的珠宝首饰不同,这陆谌善于雕刻大型人像,江宁城中,先皇的汉白玉人身雕像便是出自陆谌之手,由此可见这陆谌技法在世人眼中是何等地位。 袁北庭没想到宁泉中为此真是耗费如此心血,这一番下来,只怕眼前这尊雕像花费恐有上百万两,即使在这富庶的江南,也足可以养活小半个城。 宁婉儿对于袁北庭知道陆谌倒也不惊讶,察言观色本就是她的强项,能让父亲为其亲自牵马引路的人,若真是没点儿见识,才是不合常理。 “对了,袁哥哥,考考你,你知道这雕刻上的女子是谁吗?”袁北庭瞧着宁婉儿那略显得意的模样,知道这小丫头多是对此了熟于胸。 袁北庭也不故作隐瞒,抬头笑道:“北境王妃,百里苏荷。” 宁婉儿嘻嘻道:“答对了。” 袁北庭一听不禁觉得好笑,要是这丫头知道这雕刻之人是我娘亲,不知道又是作何感想? 问完袁北庭,宁婉儿又转身去问张怀钰,显然是想将自己未显的风头出完。 可张怀钰在王府生活十余载不说,现在说起来,这王妃还是她的阿母,如何能认不出,可看见宁婉儿满怀期待的模样,知道这小丫头心中想法,便摇头说不知。 宁婉儿一听,大喜,当即便说出此人便是那北境王妃,然后还不忘对张怀钰细说着关于这北境王妃的种种江湖事迹,张怀钰微笑听着,也不打断,任由这小丫头说个不停。 待宁婉儿说完,便又转头蹲着看向袁北庭,见袁公子说完后便怔怔出神,她也不去打扰,只是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不知何时,老剑仙徐玄参也来到了广场。 张怀钰见状,正要唤声师父,徐玄参则是摆了摆手,示意无需这过多礼节,徐老头瞧着这汉白玉雕,深深看了几眼,喃喃道:“这马上的女子,英姿不凡,手中一剑,剑意浩然无匹。” 转而,徐老头又意兴阑珊地斜瞥了一眼神情奇怪的袁北庭,疑惑道:“这小子怎么了?” 张怀钰轻声低头道:“这雕刻上的,是北境王妃。” 老剑仙哑然,随后又打趣道:“这小子望着玉雕如此出神,莫非是想娘亲了?” 张怀钰不语,众人无言。 袁北庭瞧着娘亲的玉雕,不禁回想起之前宁泉中所说白马铁骑冀州遇袭一事,娘亲这般的英姿飒爽,在那之后却是武功尽失,就连腰间软剑都是再未拿起过,当真是可惜之极。 他虽自幼便离开王府,娘亲也未曾陪伴他长大,可这种流淌在血脉之中的情感,是如何也抹不去的,就像刚回王府时,尽管是颇为陌生,可言语中那番关心与疼爱,袁北庭一直看在眼里。 所以对于娘亲,对比之前的尊敬与喜欢,袁北庭现在又不禁多了一丝心疼,想着想着,手中的桃花柳再次紧握,脸上也是微露凶意。 宁泉中兴师动众备好丰盛宴席,亲自来请世子殿下回府邸去,就连之前未曾上山的一众北字营重骑都没落下,捧着各种餐盒的女婢络绎不绝,行云流水一般往着众人身前的案几上送去。 袁北庭离开山顶,在餐桌上尤其对临江湖特产的临江三珍最是赞不绝口。 前朝曾有先帝下江南,泛游于临江湖,对临江湖鲫、临江湖藕、临江湖蟹大肆夸赞,更是御笔题为“临江三珍”,将其钦点为贡品。 临江湖鲫鱼俗称巴巴鲫鱼,剖肚去鳞后做成羹汤,味道鲜美甘甜,现杀现做,湖水煮湖鱼,“鱼呷跳,猪呷叫”,汤中还蕴含着鲫鱼活蹦乱跳的气息,入口不忘。 而这做法也是极其简单,旺火煮成,佐料也无过多讲究,寻常百姓家都可买之。 更是有文人大快朵颐之后纷纷赞誉“未能抛得临江去,一般勾留是此汤”。 临江湖荷莲,全身是宝,莲藕可食可药,且又有别于其他莲藕。临江奖湖莲藕的藕节、莲子、荷秆、荷叶等都是上等药材。 不过如今刚开春,用的都是些往年的莲藕,这其中滋味,想起来比当季来说应是要差上不少。 最后便是临江湖蟹,肉质鲜嫩,可做多种美味佳肴,如白切肉蟹、炒蟹粉、芙蓉蟹肉、烩蟹羹等,其价值比上一些鱼、虾都要高上不少。 除此之外,这临江湖蟹的做法也是颇多,蒸、煮、炸皆可,其蟹肉美味可口,尤其是雌蟹的卵块,雄蟹的脂膏,甚是好吃,别有风味。 擦去满嘴油腻,吃到了自离开北境后最为舒坦的一顿,袁北庭总算是酒足饭饱,私下跟宁泉中要了本贺州的历代地理志。 黄昏在院中乘凉,张怀钰一边看着《月汐剑纲》,一边手持明月生在其练剑,而徐玄参则是躺在一旁的树上打着盹儿,快活的很。 之前徐老头说张怀钰练字亦可练剑,可他到底是低估了这小丫头练剑的决心,反而是练字练剑一个不落,还时不时的要找袁北庭练上几招。 对此,袁北庭倒是颇为认可,他的一身剑术,便是在打架中领悟出来,若一心只知闭门造车,那便过于空中楼阁了,少了与人对战的磨砺,往后只能是吃大亏。 张怀钰一手剑,舞得越来越快,一时之间竟有了些杀伐之形,一剑刺去,竟将那北境军营中的制式铁板甲差点刺破。 天下武夫,多为九品,之后才是驭气,入微之类的四重玄妙境。寻常九品境界,多以三品划分,这其中,破甲多少,便有几品实力,伤甲而不破,是下三品,便如此刻张怀钰这般。 只不过这小妮子练剑时日不长,却能到此境界,说出去实在是惊世骇俗,也难怪这明月生能认其为主,连老剑仙都说她天赋甚高。 中三品便可破甲,但都在六甲以下,所以这六甲便是江湖武夫的第二道大坎,而这上三品中的第三品,一般可破十余甲,至于其他两品,就有些说不准了。 袁北庭便就瞧见王府之中曾有一品大宗师,一剑破近百甲,这对比第三品来说,实在是有些跳跃。 回想起之前宁泉中所说,娘亲曾经一剑自腰间而起,破甲三百余,当真是巾帼无敌! 再见如今娘亲已是手不握剑,袁北庭心里不禁一阵杀意泛起。 白衣腰间藏锋芒,锋芒一显甲破亡! 第62章 合适,也不合适 汝阴城,地处北境西北,也是整个大梁最为西北处,与青峡关,上阳城,天拒城四城相望,是北境边境的第一道防线。 汝阴城不似其他三城,平时面对的都是些西蛮,匈奴,鲜卑等众多部落的小打小闹,这汝阴城面对的,是整个北境边防最为忌惮的天勒部族。 原本这汝阴城隶属春秋战国中的西夏,可奈何这西夏皇帝昏庸无道,天子守不住国门,便只能割城以让,最后便将这汝阴城割给了西北草原的天勒部族,以换取两国之间战事平息。 割城让地,换取了西夏十余年的苟延残喘,在此期间,西夏皇帝依旧夜夜笙歌,荒淫无道,丝毫没有养精蓄锐收回汝阴城之心。 而汝阴城中的西夏百姓,却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外族占据,本族人便就没了生存的权力,整个汝阴城的百姓都成了天勒部族的奴隶。 奴隶,便是连牲口都不如的东西,汝阴城中的男子,不是做着各种苦力,就是干着最为低等的活,吃不饱,穿不暖是再常见不过。 而汝阴城中的女子,年老色衰的,便就留在各个部族做着下人的活,最好也不过是换个温饱,至于一些年轻漂亮的姑娘,则多数都被部族中的大小统领掳走了去。 时运好的,能被娶进部族做个小妾,算得上是衣食无忧,时运不好的,被人玩弄一番后便丢出了府门,也是常有的事,至于是死是活,那便全凭掳走之人的意思了。 硕大的汝阴城,不过割让于天勒部族半年,便再也没了往日的繁华,大街上破烂不堪,尸横遍野,天狗食月,地狗食人,城内的一些猎犬狗畜啃食着街边丢出的少女尸首的情形并不算少见。 对于这等惨烈之状,西夏皇帝是充耳不闻,依旧是整日沉迷在酒色之中,对此,朝中上下是一片怨声载道,其中最为愤慨的便是西夏护国大将军余子靖。 割地赔款,向来是历朝历代最为不齿之事,这不仅是辱天子无能,更是辱整个朝堂无能,流于后史,便只能化作后人永远的笑柄。 前朝便有一“千古一帝”,面对国破家亡,选择割城赔款,以求换取自身安宁,可人性本就是贪婪的,一城割完又一城,到最后,反倒只剩下了一个都城,最终是难逃灭国之运。 而那一国皇室虽是保存了下来,如今更是成了一方世族,可却也是为其他世家所不齿,日常相见,也难逃被奚落嘲讽一番。 再加上余子靖本就是出生于汝阴城,如今身为王朝的护国大将军,自己的本家都要让人收了去,这让他如何能接受?若真坐以待毙,又怎能让手下将士服众? 于是,他便多次上书,请命让自己率领大军于天勒部族决一死战,即便败了,至少也能落得个忠心护国的清白名声。 可他没想到,这龙椅上的掌权者实在是怕死的很,非但不许他出兵,更是连下十二道圣旨,不仅收了他的兵符,更是不许其踏出将军府半步, 无奈,余子靖只能饱含热泪与恨意,看着汝阴城落入他敌之手。 后来,袁冲率领的大梁铁骑马踏西北,这最后一刀,便就指向了西夏,这时,那西夏皇帝终究慌了神,又是连下十二道圣旨,请求余子靖领兵降敌。 可余子靖早已是心灰意冷,拒门不出,就算是皇帝亲临也是无济于事,无奈,这皇帝便只能将目光转向在余子靖的长子身上,希望他能率军平敌。 而余子靖听闻,一阵暴怒,更是扬言,若他敢去,从此便再也不是余家中人,自古人间天子为大,可这一次,终究是家法胜了国法。 没了护国大将军的西夏,在面对大梁铁骑时是不堪一击,不出三天,整个西夏告破,那西夏皇帝更是被袁冲一刀斩了去。 人算不如天算,畏畏缩缩了一辈子,终究还是落得个灭国之君的帽子。 入驻西夏都城的当天,袁冲便赶去了将军府,想着见上一见这西夏的护国大将军,毕竟,若余子靖那时真领命抗敌,只怕他们二人此时还在战场之上厮杀,于此下来,受苦的最终也是百姓。 对于袁冲的威名,余子靖也是早已听说,对其领军之能也是佩服不已,这位年纪轻轻便能将整个春秋杀得人仰马翻的先锋将军,当有不世之才。 所以听说袁冲前来拜访,再加上二人如今也没了敌对的立场,余子靖热情地将其请进府内,二人一番商谈,对彼此都是颇有敬意。 可当袁冲问起余子靖为何拒不出府御敌时,却只落得了一阵无言,随后,余子靖悲叹一声,说起了缘由,袁冲听后也是颇为动容。 自古亡国之根本,从来都不是在于朝堂上那些一天只知道党结林羽的文武大臣,而是在于龙椅上的一国之君,至于史书上那些写着什么宦官、后宫乱政,不过都是些掩盖掌权者无能的借口。 二人说到最后,余子靖已是老泪纵横,如今家国已破,这汝阴城却还在天勒部族手中,一想到城中的父老乡亲饱受外族欺辱,余子靖更是悲愤交加。 袁冲身为大梁先锋大将,虽被世人唤作“杀神”,可这也是望着天下一统的必经之路,面对寻常百姓,袁冲向来是爱护的很,这也是为何他后来尽管手握重兵,却无半点反叛之意的原因。 要不说袁冲是开先河的人物,面对余子靖心中所憾,袁冲直接将兵权交于了这位国破不在的护国大将军,自己则甘愿为副将,助其收复汝阴城。 余子靖没想到眼前这先锋将军竟如此大胆,兵马放权,这是何等的魄力,更何况还是交于一个原本应是战场相见的敌人,可这就是袁冲,向来是没规矩的主,怎么想,便怎么做。 余子靖最终也是不辱护国大将军的威名,不到一日,便破了汝阴城,不过现在想来,或许也是天勒部族不愿守城的缘故,毕竟这汝阴城本就不是他们部族所属,如今丢了或者还回去,倒也不可惜。 二人率着众军进城,可眼前的景象,让一众经历过战场拼杀的将士都是不寒而栗。 只见主轴的街道上,再也没了往日的繁华,街边的楼商店铺皆是破烂不堪,一路走去,墙角饿得骨瘦如柴,满身泥垢的乞丐比比皆是,城里的狼犬狗畜不断撕咬着街边无人理会的尸体,獠牙间满是鲜血,见到人来,非但不慌,反而龇牙咧嘴,作低吠状。 城内百姓见有大军入城,瞬间就散没了人影,他们已无力分辨军甲制式,以为又是来抓奴隶的天勒部族,他们怕了,未灭的硝烟,秃鹫啃食的腐尸似乎就是他们的结局,他们没办法,只有逃,尽管,从未逃出过这座城。 余子靖颤颤巍巍地下马,跪倒在地,一声悲怆,响彻整个汝阴城,这是他的罪孽,是他护国大将军的失职,是他作为汝阴人士最沉重的耻辱。 一马踏平川,自此西北十二州尽数归顺大梁,余子靖也就此入驻北境军中,驻守汝阴城。 十五万汝阴人,如今只剩下不到一万,汝阴城成了一座鬼城,据说破城十年后,仍有数十万孤魂野鬼不肯离城,夜夜哀嚎。 对此,先皇不得不让龙虎山掌教天师亲赴汝阴,设罗天大醮,醮位更是达到骇人听闻的三万八千六百个,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期间天勒部族还想着将汝阴城收回自己囊中,两次派兵前来叫阵。 第一次,来众八万,被余子靖灭了三万有余,北境军折损一万,第二次,来众十五万,被初出茅庐的陈昭辅先是一枪挑了领军的统领,然后率领北境铁骑冲杀,十五万天勒铁骑,被灭了八万有余,而北境铁骑却只折损两万。 自此一战,“紫衣兵仙”陈昭辅名声大震,于北境军中军威鲜有人敌,余子靖瞧见这少年武艺高强,有勇有谋,再加上自己年事已高,便上书袁冲,让其做了汝阴城驻军,自己则做了个副将。 陈昭辅也是在这汝阴城中,屡立军功,一路高升,做到了这北境前军统治,由此至今,还不到三十岁,比起年少袁冲,也是不遑多让。 汝阴城军营,只见一身着紫甲紫袍的年轻将军立于了望塔前,看着塔下操练的众多士兵,相貌说不上有多俊朗,却是十分有形,加上一身战甲,有种不怒自威的意味。 由于北境面对的强敌多是些外族,而那些外族人大多是膀大腰圆、力大无穷之辈,为能与之对拼,这北境军也多是选些高大威猛的西北汉子。 所以,与青州,贺州等各州军队相比,这北境军光是从气势上便要足上不少,即使各军混插在一起,也能很快辨认出,这也是为何北境铁骑能无敌于世的原因。 操练的口号响彻云霄,与其他手持北境横刀的北境铁骑不同,眼前这一众,看着手中的样式,练得应该是长枪。 对于北境铁骑使横刀,这是袁冲多年马上冲杀有所感悟才决定的,铁骑重杀伐,气势大于技巧,若是用剑,则气势便要弱上不少,而刀可砍,可刺,可挑,可抹,于战场之上变化要比剑来得更加容易。 至于为何不用前朝武圣那般的关刀,则是因为这铁骑冲杀,多是摆长阵,关刀挥舞起来多有不便,再加上这关刀练起来也是颇为困难,远没有横刀来得实在。 但除此之外,北境铁骑中却有一支铁骑既不用横刀,也不用关刀,用的反而是长枪,这便是那“紫衣铁骑”,按照陈昭辅的说法,这长枪虽与那关刀一样,不利于挥舞,可这是因为摆长阵的缘故,若是变阵,此弊端便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这“紫衣铁骑”冲杀的阵势不似其他铁骑那般是长阵,而是那箭头状的三角之阵,此阵不会与人相贴近,手中长枪便可无所限制,此阵法九人为一组,四周皆可相顾,“紫衣铁骑”也是凭借此阵法,才在北境军中打出了名堂。 再看正在操练的一众,只见每人身前都立有一木桩,碗口粗,木桩高度可以调节,每人手里握着一白蜡杆做的长枪,长一丈有余,此枪只为平日里操练所作,战场上冲杀便是更为短的铁杆银枪了。 只见一众北境士兵单手握住枪身末端,然后运用手臂和腰身之力将枪头从地上抬至木桩高度,并且还要坚持一炷香,此技法,练的便是腰身和手臂之力,以此将枪刺出,才能达到破甲之效。 曾言“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枪术的修炼比起其他兵器来说要难上许多,不过好在这汝阴城因为有“紫衣兵仙”陈昭辅的缘故,鲜有人敢来袭扰造次,这也给众多“紫衣铁骑”有了练枪的时机。 “昭辅,北境城来信了。”随着话音,便瞧见一眉须有些微白,头上也是隐约银丝密布的老者走上了了望塔,朝着那身穿紫甲紫袍的年轻将军说道。 陈昭辅回身看去,轻笑一声:“余伯,这些事交给其他人来做就行,您又何必亲自跑上这一趟?” 能让不苟言笑的陈昭辅如此轻言细语说话的,当今世上除了王妃,便就只有眼前这与自己生活了十余载的余子靖,余老将军了。 “无碍,这等军政大事,还是老夫亲自来送要放心的多。”余子靖摆了摆手,笑说道。 他与陈昭辅相处十余载,从之前自己悉心教导,到如今陈昭辅早已能独当一面,他是看在眼里,自豪在心里,再加上自己儿子余景业也在紫衣铁骑之中,二人之间早已不是之前那般的军职关系,反而更像是亲如家人。 陈昭辅看着手中余子靖递过来的信件,脸上不禁浮现出一股耐人寻味的表情。 “咱们这小世子,从栖霞山收了三千人马,唤作北字营,派到北境城去了,余伯,你说这袁北庭想做什么?” 余子靖沉默了片刻,说道:“咱这小世子,老夫也未曾接触过,不知其秉性,实在是难以言说,不过如今这上阳城和天拒城,再加上青峡关皆是有敌在前,王爷又不在城内,这北境城加上全城守卫不过两万人,小世子如今派三千重骑回北境,莫不是想守卫北境城?” “可这只有三千重骑,若真是有人妄想夺北境城,这三千重骑实在是杯水车薪,再说,这北境城地处北境中央,无论从何处来犯,皆是要破北境边防,如此一来,若说小世子是为了防敌,实在是说不太通。” 陈昭辅听着,冷笑一声道:“袁北庭这是在做给我看呢。” “哦?为何?” “三千铁骑,放在何处都是股不小的力量,唯独放在这北境城,却什么都不是,若来敌能到这北境城下,这三千铁骑,又何用?” “袁北庭自小不在府内,不在军中,无军职,便就没有兵权,如今这三千铁骑,便是要告知我,他是有兵权之人,北字营不似袁雪颜的雪龙骑,这三千人不属于北境军编制,而只属于袁北庭一人。” “世子无军职,若想领军,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拿到世子兵符,如今看来,王爷是将这世子兵符交于那小子了。” “那莫非,王爷是想这小世子”听着陈昭辅的话,余子靖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八九不离十,我之前曾回北境王府问过王爷关于这继任北境王之事,王爷却是给我打着马虎眼,现在想来,这创世的一门双世子,也是在为此留的后手了。” “可依照如今看来,无论是领军才能亦或军中之威,都是大世子更胜一筹,为何王爷却是将这世子兵符交于了小世子?” “这就无从知晓了,王爷向来是走一步算十步的主,如今这番不寻常,想必是有他的理由,若是袁萧瑟坐上这北境的王位,这北境还能过上些安乐的日子,但若是袁北庭这小子,那便真的不可想象。” 陈昭辅回想起于北境王府初见袁北庭时的场景,如此时段过去了,依旧是眉头紧皱,他出生军伍,对于袁北庭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公子哥着实是厌恶的很,所以连瞧都不愿瞧上一眼,北境交于他手,当真是无异于亲手将其推入火坑。 余子靖听着陈昭辅的分析,不再说话,他原本就不关心这等无关之事,谁做北境王对他来说都没个差别,只要别波及到汝阴城便好。 陈昭辅望着底下正操练起劲的紫衣铁骑,一阵恍惚,然后回头笑问道:“余叔,若是我做北境王,如何?” 余子靖此时已经背着手下了塔楼去,听见陈昭辅问起,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喃喃道:“合适,也不合适。” 第63章 我的不够大? 前夜与老剑仙通宵达旦地畅饮,昨日又是登山顶又是亲赴宁府宴会,袁北庭实在是劳累的很,便在今日就多睡了些,如今已是日上三竿,却还是赖在床榻之上,无聊了便翻翻《大漠飞剑》之类的剑集。 原本修为达到此等境界的修行者不眠不休几日几夜都是毫无问题,但袁北庭不愿,他认为一日忙活,须得有睡觉这般作为才算是完整,不然就是全然不理解生命真义,与那牲口何异? 袁北庭看着手中的剑集,这《大漠飞剑》是他第一次翻阅,不过书上却是写着整页整页的批注,看着字迹,他便知道是张怀钰那小妮子所作了。 这本书是他当初从百书阁拿出来的,之前瞧着张怀钰练剑,他便将自己手中的什么剑纲剑集一股脑地全都给了她,其中不乏《大漠飞剑》之类的孤本。 说来有趣,这漠北王朝的剑士刚在极北之地的大漠崖下悟得剑道大成,正要仗剑行走江湖,却不想碰到了追击匈奴铁骑的韩北观,那剑士见有江湖中人,便想着试试自己的身手,韩北观自然是不理,可瞧见这匈奴铁骑越跑越远,眼下这剑士又纠缠不清,刀仙大怒,那剑士干净利落地死于一刀之下。 倒不是说那剑士如此实力不济,而是如之前所说,闭门造车,剑术华而不实,少了与人对战的磨砺,面对韩北观这种一刀一刀砍上来的刀仙,哪里有还手之力,如此以来,生死胜负立判。 不过所幸那无名剑士一边练剑一边撰写心得,才有了这本还算上乘的《大漠飞剑》,也就是韩北观将其斩杀后,瞧见这本剑谱还算不错,便了带回上阳城,后入了王府的百书阁。 起先在百书阁中选它,袁北庭是觉得名字霸气,却没来得急看,便就出了王府,后来他将手中书箱里一大堆秘笈尽数交给了张怀钰,老剑仙挑三拣四,只说这本还凑合,师父说凑合,张怀钰当然不敢马虎对待,一有时间便看起来,如今还给袁北庭,也是看完了的缘故。 袁北庭瞧着书中的批注,脸色微微一怔,以他的剑术剑道,这等剑集与他已是作用不大,可这红笔圈勒注解,却是让他不得不感叹,张怀钰天赋之高,尤其是蝇头小楷所写的那句“谁知闭匣长思用,三尺青蛇不肯蟠”,其中当有无上剑意。 正当袁北庭看得起劲,余光却瞧见从窗外飞进来一道虚影,落在了房间的地板之上,袁北庭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绣花竹球,早在袁北庭熟睡之际,他就迷迷糊糊听见窗外不远处的欢声笑语,现在看来,想必是王家人在嬉戏蹴鞠。 大梁王朝如今鼎盛,自然而然就有了海纳百川的胸襟,这蹴鞠本是漠北那边的游戏,传入大梁后并未禁止,很快就被众多男男女女喜好。 本朝女子约束不多,骑马射箭,踏青郊游,宴集结社,打马球穿外族服饰,样样可行,这也才有了之前宁婉儿豪放装扮的大环境。 若是在往前个几十年,这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那些古板大儒的口诛笔伐,一个唾沫都能将其淹死。 可到底是大势所趋,加上先皇对此也是无过多要求,甚至是大加赞赏,说大梁子民应当如此,那些大儒便再也不好说什么了,况且,大文豪理学家们自身都有家室,族内年轻男女,谁不与时俱进,那在之后世家子弟中便是没有半点地位可言。 干脆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与世人说大道理不难,难得是与家眷妻女们讲小道理。 袁北庭放下手中书,拿起绣花竹球,来到窗边,正好瞧见宁婉儿正扑哧扑哧地朝着这方跑来,雪白地颈额上香汗微出,想是刚刚蹴鞠地缘故,胸前两片雪白随着宁婉儿地跑动一跳一跳,看得袁北庭是血脉喷张。 好家伙,这小丫头当真是不小! 正当袁北庭瞧着起劲,以他入微的境界竟发觉有一股杀气直朝自己而来,偏头看去,只见张怀钰此时正手持着明月生愤愤的盯着自己,看着她略为急促的呼吸吐纳,想来刚刚是在练剑。 袁北庭不禁心里一沉,坏了,刚刚只顾得看那小丫头了,怎得这小妮子在院中练剑都未曾瞧见! 不待他思考如何应对,很快房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袁北庭看到意料之中得少女,递还竹球,笑问道:“刚刚那一脚是谁踢得,好大的力道。” 宁婉儿不由得伸出青葱玉指,点了点自己鼻子,洋洋得意。 她性子活泼,江南女子擅长的女红琴画她是一样都不擅长,对于那些外族的什么蹴鞠马球却是十分拿手。不过之前宴席之上,宁泉中似乎对这小女的书法是颇为自豪,但袁北庭对此了解甚少,却是看不出眼前这小丫头能有啥大墨水。 况且有二姐袁雪颜和大梁太后上官月珠玉在前,如今又有张怀钰在后,袁北庭就更不觉得有女子能在诗词字画方面能入法眼了。 此时的宁婉儿换了衣衫,窄袖长袍,黑靴马裤,腰间束带,这是蹴鞠的装束,只是胸前沟壑实在难掩,即使这等装扮,也让人看了不禁想入非非。 不过袁北庭此时倒是瞧着舒服了许多,之前宁婉儿那般少女学夫人全然无遮掩的半露酥胸,本就本末倒置,哪里来的风情媚颜,如今这般,倒是尽显少女气质。 宁婉儿试探性问道:“一起蹴鞠?” 袁北庭摇头道:“不了,要去一趟集市。” 宁婉儿一听,欢呼雀跃,信誓旦旦道:“一起去,这岱屿来往众多,其中可有不少骗子,有我在,保你一点不吃亏!” “等我,待我回去换身衣裳。”宁婉儿走时还不忘嘱咐道,生怕袁北庭丢下她跑了去。 待宁婉儿走后,袁北庭瞧着张怀钰还在练剑,只是这剑招剑势已经全然不似昨日那般凌厉,心乱了,只有自己看不出,别人一瞧便知。 “别练了,去逛逛集市?”袁北庭讪讪地靠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张怀钰不说话,依旧挥舞着手中的明月生,袁北庭见一句不成,便想着再次开口,却不想张怀钰此时却是突然变招,一剑直接朝着袁北庭刺来。 袁北庭先是一惊,却是不躲,不管这小妮子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反正这一剑是刺歪了,罢了,让她出出气也好。 “呲——”一声,明月生一剑穿过袁北庭外穿的白袍,张怀钰哪里想到袁北庭竟是不躲,这一剑刺出,当真是脸吓得煞白,连忙跑上前来查看。 直到撕开长袍,瞧见袁北庭身体无伤,张怀钰才算放下心来,气鼓鼓的说道:“你怎么不躲?” 袁北庭紧了紧身上已经破烂的长袍,笑着说道:“你不是说只要碰到我的衣裳,前辈就教你练剑招,如今可算?” “自然不算,我可无需你这般忍让,师傅说我能碰到你衣裳之日,才算是有了学习月家剑法的基础,你让我也是无济于事。” “你喜欢她?”正当袁北庭不知该如何接话时,张怀钰却是再次开了口,只是看那神情,眼中满是落寞,显然是对袁北庭刚才看宁婉儿之事耿耿于怀。 “当然不是,我只是瞧着这小丫头有些顺眼,绝无其他想法。”袁北庭听后,赶忙说道,看那情形,只怕下一刻便要发上个什么毒誓。 此话倒是不假,虽然宁婉儿比他还要大上个一两岁,可如此这般的习性,倒像是个小妹,而袁北庭在王府中便是最小,如今这有了个妹妹般的人物,自然是要亲近了一些。 至于为何瞧着这小妹的胸前白雪,那只能说,男人本色! “真没那男女之情?”看着袁北庭这般解释,张怀钰脸色算是好看了些,不过却也依旧秉持着一丝怀疑,她虽喜欢袁北庭不假,可若是袁北庭还另有想法,那她绝对会立马离开,毕竟这世子妃,她本就不稀罕。 “当真没有!”袁北庭高声道,神情也是一本正经,可张怀钰接下来一番话,却是让袁北庭再也绷不住了。 只听张怀钰轻声问道:“你喜欢看她,是因为她那个大?”话一出口,张怀钰已是羞红了脸,她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得,怎会说出如此话语。 袁北庭听后属实是难忍正经面色,先是一脸错愕,随后便是几个呼吸吐纳,尽量让自己不会笑得太过放肆,他万般没想到平日里清冷出尘的张怀钰竟能问出这等问题。 见袁北庭笑着不答,张怀钰又接着问出了惊雷般的一问:“是不是我的不够大?” 简直是倒反天罡,这小妮子吃醋吃昏头了不是? 可瞧着张怀钰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袁北庭又实在难忍心中怜爱,便顺势一把将其揽入怀中,笑说道:“你今天倒真是一反常态,莫不是怕夫君心有别人?” 张怀钰此时已是涨红了脸,就连呼吸也不禁有些急促,胸前春澜随着一阵阵跳动。 要说身材,张怀钰当真不差,只是衣着不似宁婉儿之前那般豪放,袁北庭瞧着眼前吐气如兰的张怀钰,再看着微张的樱桃小嘴,心中一阵燥热。 老子忍了,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方是大丈夫! 可张怀钰也不知是被揽着的姿势不舒服还是怎得,竟发出一声轻嗯,春风拂过,原本还想着稳固道心的袁北庭似那喷发的火山。 忍?忍个屁! 袁北庭一手挽着张怀钰纤细的腰肢,一手捧过其微红绝美的脸庞,低头吻住她的唇,贪婪而放肆。 雀舌柔软甘甜。 张怀钰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袁北庭竟来了这么一手,之前被袁北庭牵手环抱对于她来说已是亲近的不能再亲近,如今这般,当真是从来没有过,也从来未曾想过。 待到袁北庭重新抬头后,张怀钰才后知后觉的闭上眼睛。 袁北庭微笑道:“从今天起,你可就是本世子的世子妃了,以后若是与任何士子俊彦多说一句话,本世子可是要打你屁股。” 张怀钰此时已经有些迷离,在其怀中纹丝不动,只是轻声道:“再亲一下,好不好?” 袁北庭心中邪火再被勾起,可最后还是强忍着摇头道:“不能再亲了,本世子定力可比你想得差,待会儿那小丫头可就要来了,你不怕?” 张怀钰睁开秋水眼眸,轻嗯了一声,柔声道:“那再抱一会儿。” 袁北庭一脸宠溺,环腰的臂膀再次紧了紧,感受着张怀钰胸前的两座云峰,当真柔软无比。 片刻过后,袁北庭耳垂微动,听着院子外的脚步,松开了怀中的张怀钰,手指没过艳巧的红唇,柔声道:“那小丫头来了,你去换身衣裳,我们去集市?” 张怀钰有些恋恋不舍,却还是听话的嗯了一声,待她起身,宁婉儿刚刚踏进庭院,却是没能瞧见这般香艳的场景,而张怀钰见有外人走来,脸上又有些微红,就连宁婉儿唤了好几声怀钰姐姐都是未曾听见。 还是袁北庭提醒,才算是反应了过来。 “怀钰姐姐,你怎么了?”宁婉儿哪里知道她走后,这小院儿里是如此春意盎然,瞧见张怀钰如此这般,不解的问道。 回过神来,张怀钰迅速调整好姿态,笑着回声道:“无事,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待我换身衣裳。” 宁婉儿哦了一声,待张怀钰回房间后,却是一脸坏笑的看着袁北庭:“袁哥哥,你刚刚没对怀钰姐姐做什么?” 袁北庭瞧着宁婉儿如此表情,显然是猜到了什么,可他到底是不能承认,张怀钰脸皮薄,这等事,当真是不好与他人明说,便只能随意编了个理由。 “刚刚你怀钰姐姐练剑练得久了些,我帮她放松放松。” 回想起张怀钰刚刚那显露春水的模样,袁北庭心里便是暗笑。 “哦?放松放松?放松的你衣裳都破了?”宁婉儿显然是不信,说着,便朝着袁北庭衣裳上破烂见腹的地方戳去,吓得袁北庭一激灵,连忙捂住。 奶奶的,只记得叫那小妮子换衣裳,倒是把自己这副破烂模样忘了。 见被眼前这小丫头戳穿,袁北庭嘿嘿一笑,一溜烟地就跑回了房间,换了身青蓝长袍才出来。 正巧此时张怀钰也是换了身流绣白裙,亦如往常那般清冷出尘,只是看向袁北庭不过一眼,便扭头不再看了,显然是还没能从刚刚那般离谱的场景中走出来。 而宁婉儿见到如此出挑的张怀钰后,不禁一阵惊呼,上去便挽着张怀钰的手,叽叽喳喳的说着,俨然一副亲姐妹的模样。 说来也奇怪,原本张怀钰这副清冷模样,应是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可不知为何,这一路走来,无论是月小年,还是小渔村的那帮孩子,再到如今的宁婉儿,都是对她喜爱的紧。 不过袁北庭一笑,便不再去想,惹人爱总比惹人恨要强上许多。 走出了院儿门,向着山下走去,顺道叫上了谢玄同、无忧等人,就连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地老剑仙也是一同跟上,脱了重甲穿上便服的齐羡安和月兰走在前面领着道。 一路上,宁婉儿说个不停,时而介绍着集市如何如何,时而又说起刚刚蹴鞠时是如何一脚定乾坤,总之就是停不下来,袁北庭也不嫌聒噪,走在最后,看着眼前众人,再望向碧玉平川的临江湖,不禁感叹。 仙人,也不过如此。 第64章 起风了 也不知是时辰过早的缘故还是怎得,众人下了山,来到这集市,却不想竟十分冷清,除了临街的铺子还开着,其他什么的小贩小摊是全然不见了踪影,与那日傍晚袁北庭和张怀钰所见的繁华是天壤之别。 “婉儿,怎得这街上如此冷清?”张怀钰瞧着身旁走过的寥寥几人,也是有些不解,毕竟此番场景与前日所见是截然不同,说是相隔甚远的两地也不为过。 不过显然宁婉儿对这岱屿是了如指掌,便说道:“今日是岱屿的茶祭,每年的二月十五,岛上的每家每户都会准备上自己种的茶叶,去临江湖中做祭祀之用,以求来年风调雨顺,茶香满园。” 岱屿四面临水,时常水气升腾,雾气悠悠,是江南一带产茶的绝好地点。 江南不似北方,北方常年冷风严寒,一到入冬,更是暴雪纷飞,寒冷刺骨,早先生活在那些极北之地的人们为了防寒取暖,便会蒸上一些烈酒,平日里喝上一些,也可作暖身之用。 就如北境城,若是寻些酒楼酒肆,那遍地都是,只怕你挑花眼,可若是想寻上一间茶楼,那多怕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在北境,最为出名的当属拦刀酒,此酒属黄酒一类,用的是黍米,加上小曲和每日清晨滴落的雪水加以酿造,此酒凶烈,若是第一次喝,多数人都是难以入喉,就连北境之人也不敢径直一口下肚。 不过此酒却是深得北境众将士的喜爱,镇守边境,没有比这更好的驱寒方式了,而袁雪颜所作的《拦刀》更是使得此酒的名声传遍大江南北。 就如诗中所说“一碗拦刀马上饮,二回披甲将相迎”,此等豪情,使得不少人都想着来北境尝一尝这拦刀酒,就此,这拦刀酒也算是成了世间少有的名酒。 而江南,常年雨水丰润,适于各种仙草灵药生长,这茶树也不例外,而这岱屿更是上好的种茶之地,传言有茶神陆羽来此钻研茶道,使得岱屿这不过巴掌大的小岛反倒成了茶界的圣地。 不过春秋国战,这临江湖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岱屿又哪能幸免,百姓皆是四散逃亡,更别说种茶了,直到大梁一统之后,这临江湖才算是平静了下来,原本是产茶的绝好之地,可直到近几年,岱屿茶才成为大梁王朝的贡品。 经宁婉儿一说,众人也算是明白了个大概,不再纠结,继续逛着集市,那日袁北庭与张怀钰逛的都是些小商小贩摆的小摊,对这街边的一众商铺却是没能瞧着一眼。 袁北庭没料到这岱屿之上竟有云绣绸缎庄,刚好给张怀钰购置了几身衣裳,顺带着还有宁婉儿,月兰俩姑娘,再加上有些可有可无的胭脂水粉。 这些外物,她们自然是不缺,可堂堂世子殿下白送,她们岂有不要之理?一个个都是乐呵呵的,袁北庭出手阔绰,庄家拿的都是店内最好的绸缎,宁婉儿自然没了辨假的机会,这小丫头闷闷不乐。 集市有一栋临湖茶楼,视野极佳,袁北庭和张怀钰还有宁婉儿登上顶楼,月兰和徐老头混熟之后,也没了往日的拘束,拉着齐羡安和老剑仙还在集市上逛荡,谢玄同则是和无忧这瞧瞧那瞧瞧,想着购置些物品,结果落座的便只有他们三人了。 楼上并无茶客,异常清净,想来是宁婉儿此前说这茶祭的缘故,茶楼老板显然认得这千金大小姐,直接拿出最上品的岱屿茶,宁婉儿毛遂自荐,为二人冲茶,手法玄妙,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风范,让袁北庭好生刮目相看。 采摘于春前的茶叶蜷曲似青螺,如雀舌,经过翻炒,边沿之上还有着一层均匀的细白绒毛,绿茶轻缓投水,如那春染湖底一般。 袁北庭耐心等候,小丫头的煮茶手段堪称赏心悦目。宁婉儿双手奉上一杯茶后,一本正经说道:“一般茶叶,头酌浓郁,次酌三酌之后才得清香,而这岱屿茶却是不同,头酌过于清谈,往后才是最佳。” 袁北庭似懂非懂,点点头,笑问道:“这岱屿真有当年茶神陆羽所种茶树?” 宁婉儿摇了摇头:“那些只不过是为了让这岱屿茶争个名头所编篡出来的东西,当年茶神不过是经过此处,夸了声岱屿茶好,再无其他。” “如今这两岸三州沿湖之处不少农家都种有茶树,但始终却是岱屿上的茶比起周边要更好一些,茶园的周边也只许种些梅兰桂竹,不许其中夹杂一株恶木,所以岱屿上的茶总是清香悠远,没有那种驳杂的草木气。” 袁北庭喝了一口,只是他这等喝惯了烈酒的主,对这茶实在是兴致不高,喝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到了这临江湖,却不喝岱屿茶实在是说不过去,倒是一旁的张怀钰,直夸这茶清香淡雅。 “窗外烟雨飘升,擦盏试、一品香泉。轻涛起,香生玉乳,雪溅紫瓯圆。”茶香四溢,张怀钰品茗其中,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宁婉儿脸色一喜:“怀钰姐姐知道这首词?” 张怀钰放下手中茶盏,轻声道:“自然知道,也是这《茶赋》将这岱屿茶的茶意描绘了出来,不过比这词更绝的当是此词的手笔,亦如当年北境王长女所作的《拦刀》,将这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岱屿茶变成了贡品。” 宁婉儿眨眨眼,又问向袁北庭:“袁哥哥觉得这首词好不好?” 袁北庭随口说道:“挺好啊,我才疏学浅,对这些能作诗写词的文人雅士向来是佩服的,尤其是此词中的香生玉乳,那词人当真是没说错。” 宁婉儿一听,觉察不对劲,一低头,便瞧见自己微露的酥胸,俏脸微红,当即就捂了起来,不言不语,只顾着低头喝茶。 张怀钰听后也是冷眼一横,脚下更是朝着袁北庭的云靴踩去,袁北庭吃痛,却也是不敢声张,只能起身四散,缓解些许的痛意。 得,本世子刚刚就不该口出狂言。 宁婉儿见状,也不问,原本微红的俏脸此时就连耳根也是红透,张怀钰见状,轻声说道:“婉儿,别理他,你袁哥哥从来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浪荡子一个。” 袁北庭听着也不反驳,吹着口哨,缓解着之前那些许的尴尬,环顾茶楼四面的山水字画,不懂,却还是要看上一看。 突然,一幅字不禁引起他的兴趣,只见那高挂堂中的匾额之上写着“岱屿品茗”四个大字,每个字笔画间都是立骨有型,利而不锋,可见提笔之人功力之深厚,即使是他这等不善书之人,也能瞧见得出。 正当袁北庭想转身问问宁婉儿此字是谁所提时,却从楼梯间走上来几对年轻公子和小姐,俱是锦缎华服,一个比一个意态倨傲,看样子就是世家子弟。 这岱屿之上三州世家林立,这些公子哥,千金小姐自然也是不少见,其中为首一位年纪不大,却官气十足的少年瞧见了宁婉儿,眼神一变,径直走去,想要搭讪。 宁婉儿瞧见,眉眼一皱,张怀钰自然也是看出了不对劲,轻声问道:“你认识?” 宁婉儿小声道:“这人是贺州水师统领董昌的儿子董游,游手好闲,胸无点墨,可跋扈了,讨厌得紧。” 张怀钰一听,便大概猜出了其中缘由,没有压抑嗓音,笑着说道:“统领?多大的官儿?三品有没有?” 宁婉儿聪慧,也是知道了张怀钰的意思,本来那点郁闷烦躁一扫而空,声音言语也不由得提高了几分:“还三品呢,四品都没有,从四品罢了。” 不过她自幼跟着家里纵横商界,没少目染官场险恶,也不是不谙世故,悄悄提醒道:“这家伙的姐姐嫁给了州牧做小妾,父亲又跟着贺州世子梁安,他身边那几位都是贺州大家族的世家子弟,我们别理他们就是。” 宁婉儿除去小时候,前前后后加起来从青州来到这岱屿不过一年多,自那日在码头上岸时便就被这董游瞧见,一眼便就被这小丫头迷得神魂颠倒。 时至宁泉中刚来岱屿,可到底是横跨三州之地得有名富商,搬入府邸后设家宴,这岱屿之上的不少世家和官场中人皆来参加,这其中便有董昌和董游两父子。 宁家富贵是出了名,之前宁泉中一直在那白马义从做着掌柜不过是在等小世子前来,实际上,这半个岱屿都快被他买了下来,自古向来是官商不分家,能有如此实力,宁家的本事与靠山自然是不用多说。 而这宁泉中对这女儿又是极其宠溺,府中修建的闺阁只怕比宫里的贵妃寝宫还要富贵不少,董游父子赴宴之时也是颇为震惊。 再加上这宁婉儿可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十五岁便在青州建立了一家酒楼,唤作云兮居,不过三年,便让这小丫头经营成了青州第一酒楼,如今更是开遍了两岸三地,宁老板,可不止宁泉中! 之前张怀钰所念的那首《茶赋》便是她所作,而张怀钰赞不绝口的手笔更是这小丫头所写,也是之后被宫中大儒看上,说这字、词间皆有茶意,上表皇帝陛下,这岱屿茶才成了贡品。 董游走到二人身前,全然是没注意一旁的袁北庭,仗着姐姐登上龙门,加上爹爹又是这贺州水师统领,他日常横行霸道惯了,莫说一个茶客了,这整个岱屿能让他瞧上一眼的都不多。 先是瞧着宁婉儿,但余光却是被相对而坐的张怀钰吸引了去,宁婉儿已是绝色,这一旁的白衣女子更是出尘呐! 不过兴许是不想自己看起来太过放浪形骸,只是一眼,董游却是不再看了,反而紧了紧腰间的佩剑,正了正身,显得自己稍微有那么些剑客风范。 这些江南女子身闺阁中,日常消遣不是弹琴喝茶便是看看小说画本,除了那些写着情情怨怨的赚足了她们的眼泪,书中的侠客江湖对她们也是颇有吸引,毕竟谁不想自己的心上人是个玉树临风,执剑而立的潇洒侠客? 不过这董游虽也算得上贺州世家子弟,却跟那世子梁安实在是没得比,梁安可是真刀真枪的真功夫,而眼前这纨绔,腰间佩剑不过与寻常贺州百姓一样,是个摆设罢了。 董游挤出笑脸,准备先探个底,故作熟络温言笑道:“婉儿,这位朋友是?” 哪知宁婉儿是丝毫面子不给,不客气地说道:“婉儿也是你喊的?真是不知廉耻。” 在一旁看戏的袁北庭是过足了围观的瘾,宁婉儿此话一出,他也知道自己是时候出手了。 “婉儿,这位是?” 一众公子千金闻声,向后看去,只见一身着青蓝袍的少年抱手朝着这边走来,宁婉儿何其聪慧啊,瞬间便领略了袁北庭的意思,在张怀钰的示意下,宁婉儿起身拉着袁北庭就要坐下,一口一个袁哥哥,甚是亲密。 聪明人就是如此,只是一句话,便可知晓对方要做什么,只见董游一脸阴沉,他也看出了宁婉儿是故意做给自己看,好让自己丢了颜面。 “宁婉儿,别以为你爹是宁泉中,我就动不了你。” 宁婉儿咬牙,正准备想开口再刺一刺这狐假虎威的混蛋,却不想刚刚坐下的袁北庭已是先行了一步:“你是贺州王梁牧的儿子?” 原本群情激愤的一众富家子弟皆是傻眼,不禁面面相觑,这都哪跟哪啊,怎得就扯到了贺州王身上? 董游沉声笑道:“你竟敢直呼贺州王的名字?” 袁北庭本就对喝茶没兴趣,来这茶楼只是想坐在这里观景而已,结果却碰上些个如此煞风景的白痴,正巧此时闲逛归来的齐羡安等人上了楼,瞧着围在这里的一众,不明所以。 袁北庭喝了口茶,只是平淡的望了一眼齐羡安,后者瞬间便领略的其中意思,二话不说,直接一脚便将董游踹到了墙壁之上。 群起咋呼,那些平日里仗着家世只知道欺男霸女的家伙赶忙扶着同党就撤离了茶楼,还能做什么?若是喊上一群仆役群殴,要是再打不过,就只能搬出各自的父母家族了,被称作北境第一纨绔的袁北庭对此怎会陌生,在北境城,他看得太多了。 宁婉儿小嘴微张,有些惊讶,袁北庭只是笑道:“喝茶喝茶。” 张怀钰则是一脸的意味深长:“你之前就是这般行事?” 宁婉儿却以为张怀钰是在责备袁北庭,随即打圆场道:“怀钰姐姐,没事,天塌下来有我爹顶着呢。” 看样子这小丫头全然忘记了之前宁泉中是如何亲自为袁北庭牵马领路了。 袁北庭不语,只是喝茶望着硕大的临江湖,这里曾经有着几十万兵船水戈葬身于此,何其惨烈悲壮,如今倒成了难得的风景宜人之地,让人唏嘘。 此时无忧和谢玄同也是归来,只瞧见墙壁上的人影,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宁婉儿见众人到齐,便朝着张怀钰问道:“怀钰姐姐,去看看茶祭?” 张怀钰说了声好,就被宁婉儿拉着跑下楼,还时不时地回头叫后面袁北庭等人跟上,袁北庭摆了摆手算是回应。 “世子,之前那人是?”齐羡安落在最后,朝袁北庭问道。 瞧着那群少年的衣着打扮,齐羡安就知道这群人绝不是什么寻常百姓,若是直接杀了,也算是落得个干净,可如今让他们跑了去,齐羡安作为世子护卫,就需得做些准备了。 不怕狼,不怕虎,就怕疯狗咬人不松口。 袁北庭一笑:“你小子,踢人的时候不问,事后倒是问起我来了。” 随后,便又正经道:“放心,过不了多久,便会再见的。” 齐羡安心领神会,不再问。 袁北庭望着临江湖,自顾自地喃喃道:“起风了。” 第65章 冉奇 茶祭,算得上是岱屿岛上独有,当年茶神陆羽路过此地,不过是一句夸赞,便将这名不见经传的岱屿茶就顶上了好茶的名头,陆羽仙逝之后,岛上茶农为了祭奠陆羽,便于每年二月十五举办茶祭,以感恩当年茶神一言之恩。 待袁北庭一行人赶到之时,这码头上已是众人云集,大致上分为两拨,一拨是赶来看热闹的各州世家子弟,另一拨便是这岱屿岛上的茶农了。 岱屿四面临水,想要出岛,就只能乘船而行,所以,凡是岱屿上居住之人,每家每户一条船是必不可少的,一些富贵人家,甚至还有好几艘。 两岸三州的贵族世家为了彰显家族实力,除了在府邸楼阁和日常玩乐上下功夫外,在这出行的游船上也是投入不少,什么船舶雕刻都是最为基础,最显富贵的还是那甲板上的船楼,船楼越高,船吃水越深,以此说明船身越大,也就越富贵,毕竟一艘船可造价不菲。 至于船楼上挂着什么千红长灯,亦或什么雕梁画栋,这些外在之物不过是做个参考,至于船楼之内什么样就尚未可知了,毕竟也不是没有过船楼之外极尽奢华,内部却是破烂不堪的情形出现,这种便是那打肿脸充胖子之人,最为人不齿。 不过,就算这岛上的世家贵族无论如何争奇斗艳,在宁府的飞卢楼船面前都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但这也是无可奈何,能在这岛上的世家多数都已落魄,就像之前宁泉中所买府邸的那世家一般。 他们能得这世家之名,不过是靠着祖上的大家蒙阴,一代造得子孙福,如今若是想要在府内找出个能有世家风范的名头人物只怕是难如登天,可即便这般,行走在外,他们也是觉得荣耀无比,报上名号,那必然就要出说自己来自某某世家,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身份尊贵。 袁北庭一众寻了个高处,在此也能瞧得清楚一些,袁北庭看着临江湖上一艘硕大的飞庐楼船,比起旁边的一众游船都是要大上不少,更不用说与那些泛江小舟相较了。 楼船,是大梁王朝内最富盛名的一种船,也是整个大梁王朝造船技艺的集中体现,顾名思义,楼船便是在船板上建楼,由于一般楼船都是船身极大,寻常木材非能一道建置,所以楼船一般都是取短板加以拼接,此建造之法对连接技艺要求甚高,非造船大家不能建造。 楼船源自春秋战国水战,那时的西蜀与南疆之间时常有摩擦发生,在这临江湖兵戎相见是常有的事,为了能在交战之时不落下风,蜀王下令建造可容百人战船,以此加强水师兵力,楼船因此而出世。 “船上屋曰庐,象舍也。其上重室曰飞庐,在上故曰飞也。又在其上曰雀室,于中候望,若鸟雀之惊视也。”此为《船释》所言。 寻常楼船通常为三层,最底下一层唤作庐,其上一层唤作飞庐,最上面一层则是唤作雀室,能有此规模楼船的世家在整个大梁都是颇少,这岱屿之上的那些落魄贵族,能建个两层已是顶天。 但宁泉中可不是什么落魄贵族,作为两岸三地有名的富商,宁府楼船,高四十五尺,长两百尺,自甲板而起,楼建四层半,每层房间足足有六十个,可容纳上百人,其中皆是有金玉装饰,船内甚至还有亭山流水,名家字画更是数不胜数,奢华无比。 至于为何只有四层半,那是因为宫里那位的龙船也不过五层啊,若不是不敢僭越,比肩龙船,以宁泉中的实力,建造个六层十层又有何妨? “怀钰姐姐,那便是我家的船。”宁婉儿指着临江湖中最大的那艘,得意洋洋的向着众人介绍,此船正是之前袁北庭所瞧见的那硕大楼船,之前袁北庭便看出了此船所属,毕竟能在这岱屿上压过宁府的,可以说没有。 一旁的徐玄参看着不禁一声低呼:“臭小子,你这朋友到底是多有钱,能有此船,这无论是家底还是本事可都是不小啊。” 袁北庭听后,无奈的苦笑,他与宁泉中也不过刚刚相识,多有钱,他是真不知道,虽然没他有钱,但就是有钱。 突然,一声古号将众人的思绪拉扯了回来,号声沉闷且绵长,给人一肃穆之感,停在码头之上的所有船只在号声响起后便朝着湖中央驶去,此般情形下,这大船可就不如小船那般方便快捷了。 袁北庭望着湖面,浩浩荡荡的大小船只,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战火连天,折戟沉沙的春秋战国。 当年西蜀南疆一战,十万将士身死临江湖,将这原本清晰可见湖底游物的湖水染成了血红,战况何其惨烈,就连岸边的沙土也是饱受血水侵蚀,黄土变红土,绿叶变红叶,成了人人见而避之的血滩。 “怎么了?”张怀钰瞧见袁北庭望湖面望得出神,便轻声问道。 “无碍。”袁北庭收回思绪,嘴角挤出一个微笑,回声道。 有来信,北境王袁冲已经进了江宁城,城内各大王公世家对此皆变得有些噤声,也不知是北境王的威名令他们如此还是那群人背地里有着什么小动作,不想此时太过声张,只等着袁冲自投罗网。 老头子此番进京,身边有刀仙韩北观作伴,袁北庭也是放心不少,毕竟这刀仙盛名在外,即使是身在皇宫重地,想来也是鲜有敌手。 只不过,刀仙这一走,上阳城的压力就大了起来,每日聚集在城门前叫嚣的匈奴铁骑是越来越多,袁萧瑟此时还算是能应对自如,只是不知道后续该如何是好。 至于一直待在汝阴城的陈昭辅此时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想法,这让袁北庭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这位紫衣兵仙最为让他忌惮,却也是最为让他摸不透。 之前让月家做北境的兵衣大阁,如今月小年传信,说事情办的还算顺利,不过听说贺州世子梁安此时正奉命朝着月家赶去,显然这梁牧是不想放过此次吞并月家的机会,袁北庭只是回信,让月小年放心,剩下的事交给他便好。 月家如今投靠了北境,保其平安,这是袁北庭身为北境世子该做的,也是必须做了,可别忘了,张怀钰这小妮子可还是月家圣女,自己万不可能让月家落入梁牧手中。 而诸葛明此时也在赶往北境城的路上,这位在小渔村推演天下大道的不世之才是袁北庭执掌兵权的第一步棋,他需要一个可靠之人在他不在北境之时替他坐镇北境城,而袁北庭也是让其做了北字营制统,统领北境城剩下的整个北字营。 袁北庭让其前往北境之后,也是写信给了娘亲说明此事,百里苏荷自然是欣然应允,甚至还直接打算将王府两万亲卫直接交于了诸葛明,这也算是给予了袁北庭无限的信任。 而对于二姐袁雪颜,袁北庭听说江秋白在重创王穆一行后两人便一直在上艺学宫,有江秋白在身边,对于二姐的安危,袁北庭自然是不用担心,只是这王穆遭此一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至于其后面还有何种动作,袁北庭暂时还摸不明白。 王穆是王阳义子,又是宋乔生的徒弟,能如此胆大行事,其中必然少不了这宫里两位位高权重者的示意,说不定这龙椅上的那位也参与其中。 对于这位年纪尚浅的大梁皇帝,袁北庭所知实在太少,当年皇后上官月能力排众议,不让更为稳重有才的三皇子即位,打得便就那垂帘听政的心思,只是如今大权全在首相王阳手上,想那上官月也不过只是个旁观者而已。 而那三皇子梁煌自梁肃即位后,便就出了江宁城,至今在何处,也无人可知。 王妃冀州遇袭,张程尧夫妇身死青峡关,老苏陨落深渊,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袁北庭亲手去揭晓谜底,这前路荆棘,袁北庭除了一身还算拿得出手的修为和北境世子的身份,再无其他。 而这北境世子,虽然身份尊贵耀眼,却也如“杀神”袁冲那般,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江湖凶险,这其暗中夹杂着多少庙堂中人,对此袁北庭只能小心翼翼地摸索。 逍遥世子,哼!逍遥个屁! 一旁的宁婉儿看得起劲,但一转眼看向袁北庭,便发现这位已是神游万里,眼中一转,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扯了扯袁北庭的袖子。 袁北庭回过神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宁婉儿凑过小脑袋,神秘兮兮道:“我带你去茶园,但你不许回去跟我爹说!” 袁北庭说了一声好,宁婉儿见状又扯了扯张怀钰的长裙,示意其跟着一起,二人不知所以,却还是跟着去了。 之前宁泉中买下望东山时可不仅是为了给世子殿下修百春楼,更是为了望东山南面的那片茶园,整个岱屿不种别的庄稼,只种茶,而这其中就属望东山南面的那片茶园最好,宁泉中经商多年,自然瞧得见其中利益大道,顶尖名茶可等身黄金! 三人走着走着,却是穿过了茶园,来到了一处深谷之内,袁北庭疑惑,但也没开口,他倒想看看这小丫头卖得什么关子。 再行片刻,三人来到了一处巨大的石洞前,这里比之前的茶园树木杂草什么的要茂密了不少,更像是深山,更是不属于望东山的地界了,瞧着四周,袁北庭一众还是踩踏着杂草而来,想来这里应是个无人烟之地。 小丫头站在石洞口,吹了一连串的口哨,结果三人等啊等,等了半盏茶的功夫还没瞧见任何动静。 宁婉儿有些尴尬,脸红道:“可能还在打盹,它跟我一样,最是贪睡了。” 袁北庭看到宁婉儿吹的腮帮鼓胀通红,仍不罢休,不由觉得好笑,张怀钰此时也是瞧着这小丫头模样可爱,却也是不催,任由宁婉儿吹着。 这位小丫头生于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豪富家族,从小便是众星捧月,治家严苛的宁泉中虽然时不时的言语上敲打着,却撑不过几句便就破了功,对她更是百依百顺。 当年小丫头闹着要建酒楼,宁泉中只觉得女儿是在玩笑,却也是大笔一挥直接拨了一笔银子让她去做,至于做成做不成,又有何妨?女儿开心就好。 可不想,这丫头经商天赋惊人,头脑更是灵光,别家的酒楼都是希望每日卖出去的菜份越多越好,但这小丫头却是别出心裁,云兮居每道菜系每日限定一百份,菜价更是奇贵无比,卖完即闭门谢客。 一开始人们都说这云兮居撑不过三日,却不想这小丫头直接打出京城名厨的招牌,开业前三日更是邀请一众青州名家来云兮居品尝。 江湖也好,庙堂也罢,这名头比什么都重要,先不说这云兮居是否值得,单就说能被邀请在内,那便说明了对于其名家身份的认可,而一些有名望却未曾得到邀请的,便只能在家生着闷气了。 所幸,那些名家也不是充楞装傻之人,你给了我面儿,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出了云兮居后,又是写文章又是写诗写词,反正是将这云兮居夸到了天上。 瞧见名家如此,那些普通人自然是好奇,如此一来,这云兮居的生意是火爆无比,每个人出来都要说上一句:“我今儿坐得位置,可是那某某大家坐得。” 渐渐地,这云兮居便成了世家贵族的常来之地,就连一些设宴请客也是选择云兮居,否则客人便要怀疑自己在主家眼中的地位,而主家为了展现自己身份尊贵,这云兮居也成了首要选择,如此循环,一来二去,反倒是让宁婉儿赚了个盆满钵满。 袁北庭见宁婉儿总算是没气力再吹口哨了,在那里轻拍腮帮,似乎还要再接再厉,袁北庭忍不住玩笑道:“你朋友住洞里?” 宁婉儿点了点头,正色道:“我小时候来过这岱屿,无意间跑到这里迷了路,便是它将我送了出去,爹爹说它与我有缘,等我长大以后,再找它玩儿。” 袁北庭好奇道:“狼犬?或者是麒麟?” 宁婉儿脸红道:“麒麟怎么会在这里,它只是长着一对翅膀的老虎罢了,嗷嗷叫的那种,有着黑白的花纹,虽然长得凶,但对我却是温顺的很。高人说它是上古神兽冉奇的后代。” 袁北庭震惊道:“婉儿,可以啊,看不出来你还是天赋异禀,此前我只听说过道教老祖骑青牛,武当掌教骑仙鹤,没想到你竟然都骑上冉奇了。” 宁婉儿经此一夸,明显很得意,却假装谦虚道:“一般一般啦。” 一声低沉的虎啸从洞中传出,袁北庭定睛一看,只见一身躯庞大,面露獠牙的条纹猛虎缓缓走出,背上还有一对硕大有力的翅膀,果真是冉奇! 《海内北经》曾记载,上古有神兽,面似虎,背生双翅,可镇南北,唤作冉奇。 张怀钰被这情形有些吓到,宁婉儿却是高兴的很,赶忙走过去摸了摸冉奇的脑袋,亲昵的说道:“大宝,你刚刚是不是在打盹呢?” 而那冉奇则是闭着眼蹭着宁婉儿的袖口,很是温顺,全然没有书中所写那般有吃人之姿。 袁北庭轻声道:“婉儿,你能招来冉奇,不应该让外人知道,否则会招来横祸的。” 正在摩挲着冉奇脑袋的宁婉儿转头道:“你和怀钰姐姐也不是外人呐。” 袁北庭笑道:“我们认识不过两天,还不是外人?真怀疑你怎么到今天还没被人拐走。” 宁婉儿跑回来拉着张怀钰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是小世子殿下袁北庭,能让我爹牵马的,除了王妃和大将军,最后便是在梅山待了十八年的你嘛,那怀钰姐姐是世子妃,也不是外人呐,我可不笨。” 袁北庭释然,有人无事献殷勤总归是不安心,不过若是宁泉中旁敲侧击的缘故,倒也说得过去,袁北庭肯跟着来,还带着张怀钰便就是看准了这小丫头没有坏心思,现在看来,倒是没有想错。 又是一声低沉的呼啸,那冉奇看着众人,朝洞口内摆了摆头,张怀钰迟疑道:“它是在要我们进去?” 宁婉儿瞧见,拉着张怀钰喜声道:“走,怀钰姐姐,里面可好玩了,有好多大宝搜刮的奇珍异宝呢。” 袁北庭无奈一笑,也只得跟上。 第66章 小白,小黑 初进石洞,不过一条绵延小道,看着两旁凸起凹陷的石壁,想来不是人为开凿,而是天然形成了,再往里,便是一圆顶石室,宽有数十丈,高两丈有余,在这岱屿地界,能有如此天然石洞,倒也算是难得。 原本初进这小道,有些昏暗,袁北庭想打个火折来照明,却不想宁婉儿说有更为稳妥的方式,说着袁北庭便瞧见小丫头从袖口掏出一颗暗沉的珠子,珠子不大,以宁婉儿的小手亦可一掌握之。 只见那珠子在出袖口的一刹,仿佛知道自己身处黑暗,随即发出一道明亮却不刺眼的柔光,只是瞬间,便将这石室照了个明明亮。 “这是明珠?”袁北庭一愣。 明珠算得上是玉石的一种,不过比起那些只能做首饰亦或观赏雕刻用得玉石,这明珠则要有用的多,它能将白日的光吸收储存在珠子内,待到暗夜时再释放出来,不少富贵人家都是以此作照明之用,北境王府内这些东西是要多少有多少,只不过能发出这等明亮的明珠袁北庭属实是第一次见。 “是的,这是爹爹给我的,袁哥哥,你若想要的话我送你便是。”宁婉儿语气平淡,仿佛这等事是再平常不过。 袁北庭连忙摆手,示意自己不过是随口一问。 这小丫头,还真是富贵的没边儿,这等成色的明珠,若是拿到市面上,可是价值连城啊,不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这丫头转手就要送人,也忒豪气了。 冉奇在前面引着路,古书记载,冉奇夜可视,有无光亮对它来说已是无所谓,不过袁北庭趁着此刻打量着前方这上古神兽,总觉得有些古怪。 成年冉奇可是有着一品大宗师的实力,最为顶尖的甚至能达到入微初境,作为凶兽,此等实力即使是放在整个江湖都是可以称霸一方的存在,就像当年道教老祖座下的青牛,一般的武修之人还真撑不过几招。 不过好在袁北庭实力还算强劲,所以当宁婉儿说起冉奇时虽是有些惊讶,却始终还算淡定。 复行不过数十步,来到石室中,至于宁婉儿所说的什么奇珍异宝,袁北庭环顾四周,不过是些寻常小孩家的玩意儿,什么鼓棒,小木剑什么的,再有就是些还算特别的石头,再无其他。 冉奇低声虎啸,用着它那硕大的脑袋将宁婉儿向着石室中最为后方之地顶去,宁婉儿以为是大宝在与她打闹,转身摸了摸它的头,算是示意它切莫胡闹。 可此时的张怀钰却是瞧见了不对劲,指着那昏暗之处,疑惑的说道:“北庭,你瞧着那里是不是有着什么东西。” 原本在四处打量的袁北庭闻声,向着张怀钰所指看去,眼中一道微光闪过,袁北庭只瞧见两道瘦小的身影躺在那草垛之上,看体型应是什么小狼犬之类的生物。 “好像是有着什么,我过去看看。” 冉奇看着袁北庭向那方走去,明白此人应是知道了什么,便也不再执着于宁婉儿,反而跑到袁北庭前方给其带路,而宁婉儿和张怀钰则是跟在身后。 渐渐地,袁北庭终是看清,不禁发出一声低呼,宁婉儿不知发生了什么,快步向前,紧接着也是一声低呼,张怀钰则是紧跟其后。 三人望着眼前,神情是又惊又喜,只见那草垛之上躺着一黑一白的两只小虎,背后还生有一对翅膀,竟是两只小冉奇! 好家伙,三只上古神兽,这普天之下只怕是绝无仅有,袁北庭瞧着两只小家伙身上依稀可见的斑斑血迹,便知道这俩定是刚出生不久,这也难怪他之前瞧见这冉奇虽是看起来颇为凶狠但却觉察不到其身上旺盛气息的缘故。 宁婉儿欣喜,伸手便抱上了一只,张怀钰也是顺手薅起一只,两个没见过这等场景的小姑娘摸着小冉奇,脸上满是笑意,而那两只小家伙此刻正是睡的香甜,全然不知自己竟在两位绝世美人儿怀中。 “怀钰姐姐,要不咱俩给它们取个名字。” 张怀钰笑着点了点头,全然没了平日里那般的清冷,之前那青山居大当家的气势更是荡然无存。 “你不瞧瞧这俩小家伙是公是母?”袁北庭看着眼前两人想名字想得入神,便提醒道。 宁婉儿这才恍然哦了一声,便伸手朝着那小家伙的身下摸去,袁北庭一阵汗颜,可随后又瞧见张怀钰也是这般,不仅如此,还顺手捏了捏,袁北庭看着,只觉得身下一紧。 好家伙,这哪是大家闺秀,简直就是市井流氓啊! “怀钰姐姐,我这只是母的,你那只呢?”宁婉儿举起手中那只白色冉奇说道。 “公的。”说罢,两人又是冥思苦想,袁北庭瞧着二人如此费神,便开口说道:“不如白的叫小白,黑的叫小黑?” 张怀钰和宁婉儿听后,皆是白了袁北庭一眼,这名字,取得忒直白,可随后二人也是妥协了,一个名字而已,随他去。 她们二人取不出名,那是研习诗书过多的缘故,总想着要在各种典籍中寻上一个好听又好记之名,这一下便就难上了不少,而袁北庭这啥都不精通的半吊子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怎么好记怎么来,这一黑一白,世间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名字? 取完名,两位小姑娘又是沉浸其中,一遍遍地喊着怀中小冉奇的名字,两个小家伙不堪其扰,皆是缓缓地睁开了眼,吐露出粉红的小舌,甚是可爱,只不过这俩小家伙的眼睛却是有些奇特,竟是一蓝一红的异瞳。 异瞳在修行者身上,被视作是天赋极高者才能拥有,但在这神兽身上就不知是不是如此了。 一旁的冉奇见宁婉儿二人这般也是颇为欣喜,只是眼神中却透露着一种悲切,袁北庭眉头微皱,觉察到一丝不对劲,下一刻,只见那冉奇轰然倒地,大口喘着粗气。 原本抚摸得起劲的张怀钰和宁婉儿被身后一声巨响惊吓,赶忙转头看去,瞧见冉奇倒地,宁婉儿眼中满是担忧,顾不得怀中的小白,直接朝着冉奇跑去。 好在袁北庭眼疾手快,一个闪身接住,才没让这刚出生不久的小家伙掉在地上,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宁婉儿俯下身摩挲着眼前于自己有救命之恩的神兽,眼眶已是红润,嗓音也是略带哭腔:“大宝,你怎么了?” 冉奇发出阵阵低吼,喘气声更为急促,却是再也站不起来。 张怀钰瞧着有些心急,又不解的问道:“它这是怎么了?” 袁北庭微叹一声,说道:“它时日不多,已经快不行了。” “怎么会?”张怀钰一声惊呼,宁婉儿也是听见,转过头来已是满脸泪痕,朝着袁北庭说道:“袁哥哥,你快救救它!” 袁北庭摇了摇头,说道:“这种上古神兽,都是去一留一的存在,我也是回天乏术。” 所谓去一留一,根据《海内北经》中记载“神兽,血圣且悲,母生子,母亡,子生,故而为珍。”眼前这冉奇作为上古神兽,能生下这一黑一白俩冉奇已是不可思议,如今血脉传承已有,这冉奇便再没了生得可能。 之前袁北庭便觉察到这冉奇的气息是极其微弱,但他却不知为何,直到看见草垛中的两个小家伙他才明白,只不过这等生死轮回之事,他也实在是无可奈何。 宁婉儿此时已是哭出了声,那冉奇却是连粗气都喘不上了,若是去试探试探鼻息,便会发现此时这冉奇已是只出不进的状态,只怕下一刻便就要没了气息。 宁婉儿一遍遍的唤着大宝,彼时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已是哭成了泪人,袁北庭和张怀钰看在心里,却也是无可奈何,那冉奇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舔了舔宁婉儿的手,下一刻便再没了声息,只剩下眼角的泪水还在流淌。 张怀钰将手中的小黑抱给袁北庭,自己则是前去拍了拍宁婉儿的后背,轻叹一声,欲言又止,这等生离死别,她虽能体会,可那时她实在太小,远不如此刻来得情真意切,所以如今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眼前这丫头。 而此时的袁北庭也是有口难言,若是让他调戏个什么小姑娘,那他便是出口成章,万般不带停留,可这安慰人的活,他这见惯了生死之人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片刻过后,宁婉儿终是止住了哭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转过头来,眼神却是已经有些红肿。 “婉儿,你” “怀钰姐姐,我没事儿了。”说着,宁婉儿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只不过那模样,即使是配上她可爱的容颜也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袁哥哥,你待会帮我把大宝葬在这里好不好?” 袁北庭点了点头,这小丫头哭得如此伤心,自己能帮上一点忙也是好的。 三人加上一黑一白俩冉奇出了石洞,再回头看去,宁婉儿眼中依旧是不舍,袁北庭一掌朝着洞口轰去,破裂得碎石滚动下来,刚好将那石洞堵住,安葬在赖以生存得石洞里,与那冉奇而言,也算是一种归宿。 这一趟,袁北庭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是一种虚无充斥着心扉。 三人一同回到宁家宅院,齐羡安等人如释重负,虽然他相信凭借世子殿下的身手想来不会出什么事,可这无缘无故的消失加上之前茶楼得罪的那世家膏粱子弟使得齐羡安终究是难以心安。 一旁的徐玄参瞧着袁北庭怀里抱着的一黑一白,惊呼道:“你哪里寻来得这两个畜生?” 袁北庭脸角一抽,还是这老剑仙骂人脏! 随后,张怀钰便与徐玄参说起了山洞一事,老剑仙指着袁北庭笑骂道:“你这小子,实力不咋地,这时运倒是好得很,先是桃花柳,后又是冉奇,怎么这等好事全让你小子占了去。” 袁北庭嘿嘿一笑,说道:“您老也说了赵道长算卦准,他老人家夸我吉人自有天相,这等好事不就让我全赶上了嘛。” 徐玄参摇了摇头,直骂袁北庭不要脸,袁北庭也不在意,将俩冉奇放下,便向着宁府内的小院儿走去,刚刚宁婉儿这一路虽是止住了哭却还是伤心得很,回来就钻进了自己的小院儿,袁北庭便想着去看看。 小院儿内,宁婉儿坐在秋千上,望着门口发呆,就连袁北庭进门都是未察觉到,直到秋千动了起来,宁婉儿才回过神。 “还在想之前的事?”袁北庭轻声问道。 宁婉儿鼓起腮帮子嗯了一声,说道:“你说这大宝会去哪呢?” 袁北庭一改往日嬉笑,柔声道:“哪也不去,就在你心里。” “嗯?” “道家常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只要你心里还有这大宝,那它就不会死去,知道吗?” 宁婉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袁北庭见有成效,便也不再多说,只是为这丫头摇着秋千,其实什么道法自然的他也不懂,只是这般情形下说些什么总比不说要好,现在看来,他是说对了。 “对了,你那日在府中穿成那个样子,是想证实那个声名狼藉的世子殿下是否真是寻花招柳之辈?” 袁北庭瞧着今日宁婉儿打扮全然不似昨日,觉得奇怪,便开口问道。 宁婉儿也不掩饰,嘿嘿笑着点头道:“还好,你的眼神还算坦荡,不像那许多来岱屿游玩的纨绔草包,那些什么襦裙薄纱都是我找家里的姐姐借的,本来以为挺好看的,唉。” 袁北庭笑道:“不是难看,只是不合适而已,等你再大些,去穿就好看了。” 宁婉儿若有所思,开口问道:“你以后会娶怀钰姐姐为妻吗?” 袁北庭没想到这小丫头会没来由的问这一句,却还是轻声答道:“自然会,本世子的世子妃,只能是她!” 随后袁北庭又是调转心思,看着眼前这丫头,笑问道:“你莫不是看上了本世子?” 宁婉儿却是直接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袁北庭不知是何意。 “我原本对你这小世子殿下是有些想法,只不过瞧见你与怀钰姐姐情比金坚也就没了那些心思,我云兮居的掌柜,必不可能给他人做小!即使是北境的世子殿下!” 袁北庭听后,算是长舒一口气,也得亏这小丫头没了这想法,不然他还真要头疼上一阵,等等!云兮居? “云兮居是你的?”袁北庭惊呼,这等大酒楼,即使是远在北境的他都已听说过,崛起得何其迅速,发展到如今,若不是皇城的地界压上青州一头,这云兮居隐隐约约都快有了大梁第一酒楼的势头。 宁婉儿瞧着袁北庭惊讶的模样,嫣然一笑:“自然是我的,你若想去,报我名字,不收你钱哦。” “嘿嘿,本世子估摸着那天定要去你那云兮居闹上一闹,让你这丫头出出血。” “嘿嘿,恭候世子殿下大驾光临。” 待袁北庭走后,宁泉中走进小院儿,举办完茶祭之后,他回来刚好碰到张怀钰一群人在府门前逗着那两只小冉奇,一问,才知道发生了何事。 他自然知晓这冉奇对宁婉儿何其重要,赶忙进府想看看小女如何,却不想碰到袁北庭将将从小院出去,问过世子殿下,知道宁婉儿无事,才算放下心来。 “婉儿,如何?” “爹爹,无事了,您不用担心我。” “无事就好。” 宁泉中笑道:“怎么样,爹没说错,这大将军与王妃教出来的儿子,差不到哪去,玉树临风不说,这武艺也是一顶一的强,听说你们在茶楼打了董昌的儿子?打得好!不打不长记性,我正好想拿钱砸出个道理给这帮家伙看看,是女子的枕头风厉害,还是真金白银能让鬼推磨。” 宁婉儿嗯了一声,转头道:“爹,我要把云兮居做成大梁第一酒楼。” 宁泉中坐在秋千一侧,慈祥道:“好,不愧为我王家儿女,咱要做就要做那第一!” “那你与世子殿下” “爹,我宁婉儿绝不可能给他人做小,即便是世子殿下,袁哥哥刚刚也说了,世子妃只能是怀钰姐姐,他对我也无其他想法,女儿趁着用情不深,断了这念头也不算难。” 宁泉中听后,沉默片刻,笑说道:“无碍,上赶着的买卖咱不做,咱婉儿以后定也能找个如世子殿下那般的人物。” 可随后,宁泉中却是脸色一变:“你刚刚叫世子殿下什么?” 宁婉儿不明所以,却还是答道:“袁哥哥啊。” 宁泉中一拍脑门,笑说道:“傻婉儿,咱比世子殿下大。” 宁婉儿一愣,远在府门外的袁北庭只听见院内传出一声:“袁北庭,叫姐!” 第67章 世袭罔替 宁泉中来到世子殿下小院,敲门而入,看到除了殿下坐在院中外,其余一众都在围着两只小冉奇看得起劲,这等神兽可比当初袁北庭和谢玄同一同斩杀的巴蛇要来得震撼的多,若真是培养长大,这可又是两位顶尖的战力。 虽然如今江湖对军队总是吃亏,可若是两军交战,来上这么几位武道高手,总归是要比一些寻常武将要强上许多。 袁北庭刚要起身,宁泉中慌张道:“殿下无需起身,老奴不敢当的。”袁北庭没有多说,尊卑之分,森严礼数,不是三言两语就可打消的。 所有老卒离开北境军后,有几样东西是不会忘记的,当年身处何营,那一杆所向披靡的袁字王旗,宁泉中是真正的王妃马前卒,有幸见到更多记住更多的东西,王妃当年的绝代风华,由那尊汉白玉雕就可见其观。 “宁叔,婉儿她” “哦,婉儿无碍,让世子殿下担心了。”宁泉中感激道。 “是您让婉儿这般做的?”袁北庭回想起之前院儿中与宁婉儿交谈,他可不认为自己这一身皮囊能让一个看遍两岸三地世家的富家千金一见钟情。 宁泉中听后,一脸惶恐,赶忙说道:“殿下,这可与老奴无关,老奴不过是在一旁多说了几句,若是殿下瞧上了,那是我宁家荣幸,若是殿下瞧不上,老奴也绝不会说什么。” 袁北庭轻笑道:“宁叔,言重了,我有婚配之事想必您也听说了,本世子的世子妃只能是怀钰一人,我与婉儿不过是兄妹之情,再无其他,婉儿今后也必定是搅动天下风云的人物,跟着本世子,实在是委屈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二人此番谈话,却恰好被一旁的张怀钰听了去,听见袁北庭亲口说世子妃只能是自己,张怀钰柔情一笑,心情大好,逗着冉奇是更加起劲了。 “我听闻世子殿下此次入江湖是为了给世子妃治病求药,不知老奴是否能帮上什么忙?”宁泉中诚恳道。 当初北境王小世子要成婚的消息可是传遍了整个江湖庙堂,就下至几岁孩童都知晓此事,可不过几日,北境王袁冲便宣布婚约推迟,这其中缘由竟是世子妃身体不适,实在是令人费解。 虽然这一路来,宁泉中未曾问过袁北庭世子妃之事,不过瞧着世子殿下与那倾城女子举止暧昧,已过天命年的他哪里会不懂,只是这两日里看着,实在瞧不出这世子妃身体有何不适,反而时常在院中练剑,比平日里手不能提的大家闺秀反而还要强上许多。 袁北庭摆了摆手,笑道:“这些都不过是老头子打得幌子罢了,若怀钰真是身体有恙,王府内都束手无策,这江湖中就能治好了?当初宫里一道圣旨将我逼出王府,倒是让我这逍遥世子变成了苦命世子。” “世子殿下有勇有谋,无论做什么,必将都能做到顶顶好。”宁泉中夸赞道,此话倒也不全是恭维,北境王袁冲两儿一女,长子袁萧瑟坐镇北境军中,“马上书生”的称号令人闻风丧胆,长女袁雪颜十二岁杀得棋圣隐退,才华无人能及,长子长女人中龙凤,这次子又岂能是个窝囊包? “对了,我在出王府时,娘亲曾交代,若我有天去到临江湖,便将此物交于岱屿岛上一人,但未曾与我说过是谁,现在想来,应当就是宁叔你了。”说着,袁北庭从怀中拿出一块铁质式的军牌,由上好丝绒穿起,底部是洁白的流苏,军牌上刻有一苏字。 宁泉中瞧见,已经浑身开始颤抖,接过军牌的双手也是哆哆嗦嗦,眼角开始湿润:“这这是王妃说要交于我的?” 宁泉中一脸的不可置信,直到袁北庭点头,已是老泪纵横。 这军牌乃是北境军中白马铁骑所佩,是为北境军无上荣耀,宁泉中佩戴此军牌二十年有余,白马铁骑,王妃亲卫,如今却已是过眼云烟。 宁泉中追忆往昔,感慨万千道:“当年大将军马踏西北十二州,王妃一介女流在沙场之上拼杀,一手腰间软剑,出手便是死伤无数,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试问,当年敌军谁人听闻百里苏荷之名不胆寒?如今,却再也难见王妃英姿,白马铁骑也不复存在。” 袁北庭沉声道:“北境铁骑,唯有死战。” 宁泉中重重点头:“唯有死战。” 兵者,诡道也,可袁冲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任你千军万马气势汹汹,我北境军唯有死战。 袁北庭轻笑道:“老头子这趟进京面圣,八成又要搅得京城一团乌烟瘴气。” 宁泉中噤声不敢妄言。 袁北庭却不介意与这位老卒说些说出去就要掀起轩然大波的家事,宁泉中都敢当着无数眼线在山顶高建王妃玉雕,袁北庭如果连这点心胸气度都没有,实在别说日后从袁冲手中接过马鞭,便是这座江湖也是不用闲逛了,早点回去躲在王府才是省事省心。 此时原本在小院儿的其他一众,见袁北庭与宁泉中聊得兴起,也就散了去,老剑仙,谢玄同他们是无心听,而月兰齐羡安则是不敢听,这一来二去,便就只剩下了张怀钰了。 “怀钰,青山翠可还有?” “有得。”张怀钰轻声答道。 “去取些来。”张怀钰轻嗯了一声,转身便向屋内走去,宁泉中瞧着远去的身影,不由得一叹:“世子,不瞒您说,这世子妃当真有点王妃的影子。” “听说这世子妃是张将军之女?” 袁北庭不置可否,一笑,宁泉中接着说道:“可惜了,张将军当年也是能马上定乾坤的大人物,当年北境三虎,如今倒只剩下齐将军和王爷了。” “宁叔,我这次来便就是想替怀钰查查当年青峡关一事,不知道宁叔可知道一二?” 宁泉中摇了摇头,说道:“那时我早已不在北境军中,对于此事也只是听人说起,再无其他,不过我听说当年王爷孤身提刀入皇都,好像就是为了此事,其他的,我就无从知晓了。” 此时张怀钰已将青山翠拿了来,袁北庭也就不再问青峡关一事了,一是看样子宁泉中对此事也是无从了解,再问也是无用,二是如今张怀钰虽对此事已然释怀,可到底是伤心事,少提也是好的。 放下酒的张怀钰转身就要走,却被袁北庭一把抓住纤纤玉手,柔声道:“去哪里?” 张怀钰则是回道:“你们在这里谈事,我留下作甚?” 袁北庭一笑:“作为北境的世子妃,有什么听不得的,说起来,这对于整个北境,你可要比我了解的多,我们二人陪宁叔喝几杯,可好?” 袁北庭如此一说,张怀钰也不再推脱,倒是宁泉中有些惶恐,自己一个下人,怎敢要世子妃作陪,起身便要给张怀钰行礼,却被张怀钰一手压住。 “宁叔,无需多礼,我可没那么讲究,这是我青山居的酒,宁叔您快尝尝。”说着,张怀钰便要给宁泉中斟酒,宁泉中哪里受过这等架势,准备再次起身,却最终还是被世子殿下一个眼神摁了下去。 宁泉中不好意思的说道:“老奴真是今日有幸,竟能喝到世子妃亲手斟得酒。” 袁北庭一笑,说道:“宁叔,都是自家人,咱们不说两家话,我这次入江湖也并未做个什么身份掩护,想来这一路盯着我的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中人都是不少,你这般光明正大的摆出北境旧部的姿态,接下来注定会被三州甚至朝廷许多人下黑手,我会叮嘱齐临安帮您盯着点儿,实在不行,本世子提剑亲自来,万可能让我北境旧将遭受蒙害。” 齐临安,“人狼”齐衡次子,当初齐衡去梅山接袁北庭回北境之时,这齐临安也是一同前往,二人也是自那时相识,如今在北境军中任殿前军制,齐衡前去天拒城抵御外敌时,为了不让毗邻北境的贺州和青州有机可乘,便派齐临安坐镇襄陵,以防不测。 宁泉中听见袁北庭说出此话,心里已是感激不尽,将如此,士有何求? “世子殿下,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一问?” “宁叔但说无妨。” “我瞧着之前那些世子带来的重骑,在北境军中却是从未见过,是世子亲卫还是” 北境军中,袁冲为三位儿女都备有护卫,除去在军中袁萧瑟自己组建的“黑甲骑”,长女袁雪颜也是有“雪龙骑”在手,不过这些平日里都是在北境军中,鲜有露面,而袁北庭自小不在府中,这小世子的亲卫便就搁置了起来。 袁北庭也是知道宁泉中瞧见了其中不对劲,便说道:“我北字营不属北境军制,是我私卫。” 宁泉中听后,双眼立即爆发出光彩,何人可配私卫?那便是各州世子,这里的世子可不是光指身份,而是未来王位的继承者,袁北庭既已配私卫,那便说明袁冲已打算将这北境交于袁北庭。 至于袁萧瑟,倒不是宁泉中对这北境军中的大世子有所不满,而是这小世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有些私心,那也是人之常情。 见宁泉中如此,袁北庭接着说道:“我原本对此也是一无所知,直到我那日想组建北字营,才想起老头子交于我的世子兵符,至于老头子进京,之前说是想让大哥继位,如今这一路下来,又是世子兵符,又是白马铁骑军牌,我想本世子是遭了老头子和娘亲的道。” “我猜,这老头是去给我讨个世袭罔替,以确保将来我能穿一件不输给他那身朝服的紫金蟒袍。” 世袭罔替,这是先皇特许,整个大梁王朝,除了北境王外,也就只有燕州王有此殊荣。 世袭两字,浅显易懂,就是承袭父辈爵位封号俸禄以及封地,罔替则学问就要大上许多了,不更替不废除,普通世袭,按照《藩王律令》都要按辈递降承袭,如贺州王梁牧之子梁安,如无殊功便就只能袭封下一级的郡王,这也是为何梁安从小投身军伍的原因。 北境四十万铁骑,外加整座江湖朝堂,谁不惦念着这北境王位的归属?一门双世子,这可是袁冲开得先河啊,这北境王位究竟传给谁,这可是于天下来说都是顶大的事。 如若是传给长子袁萧瑟,这对于整座江湖和朝堂的压力不会比袁冲小,这位少年将军手段如何不知道,但在这领军打仗上,却是不输袁冲,但若是传给那个纨绔世子袁北庭,便是最好不过,败家产的公子哥,怎么来说都算不得可怕。 可这袁北庭真是那纨绔草包?至少在他们眼中,是的。 宁泉中只觉得大快人心,痛饮一杯青山翠,抹嘴笑道:“如此一来,北境谁敢不服?” 袁北庭一饮杯中酒,自嘲道:“不过我这纨绔世子在北境军中却是毫无军威可言,除了北字营,不过是空有个世子之名罢了。” 宁泉中却是不以为然:“世子殿下武艺超群,只不过是他们还未曾见识罢了,北境军向来强者为尊,以世子殿下的手段,自然是那顶天的存在。” 袁北庭一笑,却也是不再说什么,宁泉中手中酒一饮而尽,肃穆说道:“殿下,只要宁泉中在世一天,宁家就任由北境驱使!” 袁北庭不知如何劝解,本来宁泉中已经退隐,自己前来叨扰,已是对其巨大的麻烦,却不想还需宁家如此,当真是心怀愧疚。 无言,二人喝光了一壶酒,宁泉中毕恭毕敬伏地再跪,这才起身离开。 贺州水师楼船 只见一身着黑袍,手持长剑之人立于船头,望着一望无际的临江湖,不知在想些什么。 “世子殿下,有来信,说袁北庭此时正在岱屿岛宁泉中府上。”黑袍少年身后,一身穿贺州水师制式军服之人说道。 黑袍少年听后不为所动,反而说道:“董统领,听闻董游在岱屿上遭人打了一顿?” 身后那人,脸色颇为尴尬,却还是答道:“是的,世子。” 黑袍少年冷哼一声:“废物东西,简直是丢我贺州世家的脸,整日游手好闲,欺男霸女,遭此一劫实属活该!” 董昌听着,脑门直冒汗,却是不敢反驳一句,这世子殿下梁安,向来治军严明,才能替父亲贺州王统领贺州水师,世间称得上少年英才的,这梁安也应有一份。 “世子,听说这月家已经成了北境的兵衣大阁,我们是否还要前去望剑山庄?” 梁安听后,面无表情,只是自顾自的喃喃道:“袁北庭,你究竟是真纨绔还是如那雪中白狐,藏得深呢?” 第68章 三尺青锋,示不平之人 今日是袁北庭一行离岛的日子,一大早,宁婉儿就耐不住性子来小院儿找两只小冉奇玩,却不想碰见张怀钰正与袁北庭在院中练剑,两人瞧见这小丫头过来,也是放下了手中的动作,反倒是宁婉儿毫不在意地说道:“没事儿,你们练你们的。” 要不说这冉奇不是寻常之物,不过一天,这两只小家伙便从昨日颇为虚弱到今天已是能在院中你追我赶,就连袁北庭若是不用上踏雪寻梅,要追上也是有些困难,只不过这俩小家伙实在是太小,若想能翱翔于天,只怕还为时过早。 宁婉儿随意薅起一只在院中跑得起劲的小冉奇,照着胖嘟嘟的脸就揉了起来,把上古神兽当作寻常家犬来养,这也只有袁北庭这等人物才做得出了。 “留下一只给你?”袁北庭瞧着宁婉儿喜爱的很,便说道。 袁北庭原本对这两只小冉奇并没有据为己有的想法,这等神兽,能瞧见都已是十分幸运,倒是宁婉儿,反而当作一人一只送给了张怀钰与袁北庭。 “不要,这等神兽跟着我只怕会磨灭本性,我可不想瞧见原本应是翱于天际的小家伙被我养成家犬,跟着你们,见见江湖世面,对它们也是好的。” “你说是,小黑?”宁婉儿抚摸着怀中的小黑,柔声说道,话虽如此,可袁北庭却是瞧见了这丫头眼中的不舍。 但宁婉儿的话却是不无道理,这就与那世家子弟一样,原本应是天上的鹰,却因为各种溺爱,管束成了笼中的鸟,到头来只能是个纨绔草包。 “你们今日要走了?”宁婉儿轻声问道,尽管小丫头极力隐藏,袁北庭却还是瞧出了她眼中的不舍,他又何尝不是?虽然几人不过短短几天相处,可对这丫头,袁北庭俨然已是将其当作了小妹。 “怀钰姐姐呢?也要走吗?”宁婉儿此话一出,下一刻便是赶忙捂嘴,随即尴尬一笑,也不知自己是怎得,或许是不舍离别之苦,竟慌不择言说出这等愚蠢之词。 张怀钰倒是不介意,只是莞尔一笑:“自然是要的。” 宁婉儿转而笑嘻嘻对袁北庭说道:“世子殿下,这几天让你叫了这么多声婉儿,不如你叫声姐姐来听听?” 自昨日从爹爹那里得知这世子殿下比自己小之后,这丫头心里便就萌生了这等想法,在整个宁府,她与袁北庭一样,都是府中最小,姐姐这个词向来是与她无缘的。 袁北庭听后,嘴角一撇:“你唤怀钰唤作姐姐,又想让本世子唤你姐姐,成何体统?” 宁婉儿倒是不在意,笑说道:“你我二人各论各的不就行了?” 袁北庭一阵汗颜,无奈的说道:“要不我叫你宁老板?反正这云兮居是你的,唤你一声宁老板也不算过份。” 宁婉儿鼓起微红俩腮作思考状,随后便是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唤我婉儿,我继续唤你袁哥哥,宁老板,我可担不起,这都是外人唤爹爹的,这样叫倒是把我叫老了,不值当不值当。” 袁北庭偷笑,这宁婉儿虽身材凹凸有致,但面容却是清柔可爱,加上这颇为单纯的性子,如若不然,袁北庭又怎会一眼便认为这丫头比自己小?如今婉儿叫的顺口,想来若是改口,还真得需要些时日。 “袁哥哥,能否借我一剑?”宁婉儿接着说道。 袁北庭倒是有些诧异,这小丫头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练剑之人,借剑有何用?心里虽是对此颇有不解,但袁北庭却是不吝啬,手中的桃花柳递了出去。 宁婉儿接过这前朝剑仙的佩剑,不言语,反而是转身走到院中的青石板上,袁北庭和张怀钰对视,却不知道这文文弱弱的小丫头此时要做什么。 只见宁婉儿握着桃花柳,手起一式,不是剑招,却似那书中笔法,杀人不沾血的桃花柳此时在宁婉儿手中却似一杆能定天下乾坤的笔,这小丫头原本柔噪活泼的性子在这一刻却是丝毫不见了踪影,反倒浑身透露出文雅大家的风范。 桃花柳在宁婉儿手中飞舞,长剑与那青石板划出道道火星,削铁如泥的桃花柳原本对付这青石板不在话下,不过想是宁婉儿手中之力不够的原因才有如今这般场景。 片刻过后,宁婉儿收回长剑,抛给袁北庭,拍了拍手,得意道:“袁哥哥,送你了。”说罢,这小丫头背着手头也不回的就出了小院儿,一路上还哼着小曲儿,仿佛完成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作。 张怀钰和袁北庭二人不明所以,待宁婉儿出门后,两人向着那青石板走去,袁北庭瞳孔一怔,张怀钰则是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呼,只见那青石板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手握三尺青锋剑,为天且示不平人。” 笔走龙蛇,俨然不是那初学的小家,笔间锋芒尽显,立骨有型,十四个大字,恍如这浩瀚江湖,三尺青锋示天下不平之人,这是何等的侠道柔肠,执笔之人心怀天下,若非袁北庭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猜到这等笔书竟然出自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丫头身上。 这丫头,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张怀钰此时已是从震惊中回过了神,低声道:“这是宁云大家的字。” 袁北庭不解道:“你认识?” 张怀钰一阵好笑:“你不认识?你这两天可还是婉儿婉儿叫得热乎的很,现在反倒是不识眼前人了。” 袁北庭愕然:“我以为这是那小丫头仿得哪个大家手笔,竟没想到真是出自她手!” “宁大家的手笔,自成一派,这可不是谁都能随意模仿的。” 几年前,一篇《云赋帖》横空出世,搅得整个书法界不得安生,万事万物都讲究个名头,这篇名帖突然出现不说,就连帖子落款下得宁云之名也是闻所未闻,世人都在猜测这人究竟是谁。 时任上艺学宫宫主的书圣王道生瞧见这《云赋帖》,只说道此人可唤风雨,亦可坐那笔中龙头之位,随即便写信想邀请这位一出世便震惊天下的奇人到学宫一叙,却不想那宁云只是回了四个大字:太累,不去。 “看来宁叔说小女书法有不世之才当真不是在夸赞。”袁北庭感叹道,随即一笑:“这小丫头,不学剑倒是可惜了。” 时值徐玄参一行人从小院儿外走进来,老剑仙看这一对儿瞧着什么如此痴迷,便想着也来观上一观,这一观不要紧,却是让这笔里藏锋的老剑仙都是惊讶不已。 “你写的?”徐玄参朝着袁北庭问道,见袁北庭矢口否认,这才会心一笑。 “我就说嘛,凭你狗看了都摇头的手笔,怎能写出此等佳作,嘿嘿,这首诗可是霸道的很呐,不过这手笔,才真是一绝。” 袁北庭脸一黑,你这老头,夸字就夸字,怎么还要将本世子折损一番? 不过老剑仙此等言语,也是调侃袁北庭惯了,顺口而言,家中有二姐,袁北庭的字虽比不上宁婉儿那丫头,可怎么都不至于到徐老头儿说得那种地步。 “世子,船已准备妥当,北字营也是全部待命,即刻便可出发。” 袁北庭挥挥手,表示已知晓,之前练剑出了一身汗,这时和张怀钰二人回房换上昨日在云绣绸缎庄购置的洁净崭新衣衫,通体舒坦,回头望了一眼这小院儿,便转身离开。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码头,袁北庭登上船,依旧还是那几条,这倒不是宁泉中不舍得那宁府楼船,而袁北庭执意如此,他作为北境旧部,也是毫无办法。 行走江湖,还是低调些好,宁府这千百里难得一见得楼船,甭管认不认识,只要离了这岱屿岛,就定会引起众人目光的驻足,长久下来,多少是个麻烦。 再者,自己在这岛上住在宁府的消息只怕此时已经传遍了对家手中,若再乘着宁府的船出行,便是将这宁府与自己再一次绑定在了一起,这与宁泉中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四条大船离岱屿岛愈行愈远,袁北庭立于船头,此时两只冉奇正在甲板上嬉闹,他原本以为宁婉儿这丫头会来相送,等了片刻却是未见其人,便只好下令开船。 船行百丈,袁北庭回身,想再看看这岱屿岛,却不想,在那望东山的百春楼上隐约瞧见一道人影,袁北庭眼眸闪过,正是宁婉儿那丫头。 宁婉儿原本正沉寂在有缘再相会的轻轻生离之苦中,眉头紧锁,瞧见船头那白袍少年回身,心中一喜,舒颜笑展,小手在空中挥舞的起劲。 袁北庭一笑,手中桃花柳一出,飞身跃出船头,一剑挥去,飞身再回,手中长剑入鞘,如春雷炸响,平静的临江湖瞬时激起千层浪,宁婉儿欢喜地拍了拍手,竖起了大拇指。 她一个小女子敢以剑代笔,自曝名讳,作豪诗相送,袁北庭又如何能坦然笑纳,这一剑便算是回礼,也是告别,有缘再会,甲板上的冉奇此时仿佛有了灵性一般,停止了打闹,纷纷望向那百春楼,也不知在望些什么。 “怎么?舍不得?”此时江上有些寒风,张怀钰寻了个披风给袁北庭披上,系紧了挽带,袁北庭没有回答,反而顺势将张怀钰揽入怀中。 “怎么?吃醋了?” 张怀钰摇了摇头,细声道:“不会。” 袁北庭一笑,不再说话,二人依偎着,看向广阔的临江湖。 张怀钰虽然偶有小性子,但在大是大非上向来都是门清,她知袁北庭于宁婉儿不过是兄妹之情,自然也不会如其他小女子一般大吵大闹,这也是袁北庭对其最为敬佩一点。 家有贤妻,夫复何求? 贺州城,有六大藩王之一的贺州王坐镇。 梁牧在宗室亲王中排名第四,武力算是六大藩王中最为低下,但这才学却是力压各位王兄弟,也是各位藩王中少有琴棋书画皆精通的王爷。 当年春秋国战,梁牧在背后可没少给先皇出谋划策,也是有此,从未上过沙场的梁牧才能在这群雄纷争之中坐得这贺州王的王位。 原本梁牧与袁冲二人算得上是相得益彰,二人为大梁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却是因为当年平西谷一役,两人如今已是老死不相往来。 兴许是心灰意冷,回到封地的梁牧便再也没了之前那般心思,每日不过是养养花,喂喂鱼,看看字画,过得悠闲至极,如今这世子梁安入驻贺州军营,这梁牧便彻底成了甩手掌柜。 不过袁冲说过,这个梁牧阴沉如妒,心思缜密,这次袁北庭来贺州,心里确实是有些难安,面对这等老江湖,自己这初出茅庐的小子,即使有老剑仙相助,也不见得能走得顺畅,当真是要处处小心。 贺州水师楼船 “世子,再过两个时辰便可到岱屿了。”董昌拱手说道,即使他的妹妹嫁给了州牧,自己又是这贺州水师的统领,但在这贺州世子面前,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都实在是不够看。 此时的梁安正躺在摇椅之上,琢磨着手中的兵书,《三韬六略》是梁牧根据春秋国战之实情所作,其中兵法用道,不可谓之不深,在梁安入驻贺州军营之时,梁牧便就将其交于了这位贺州世子,梁安也是没让爹爹失望,多次平定南方叛乱,将书中用兵之道付诸以出。 听见董昌如此说道,梁安只是挥了挥手,示意知晓,董昌也是不敢再打扰世子殿下,转身便退了下去。 待董昌走后,梁安从怀中拿出一个圆鼓鼓的东西,放在鼻尖闻了闻,这是一个香囊,上面绣着一对鸳鸯,看着香囊手艺工整,只是这所用绣线却是寻常百姓家再普通不过的五彩线,比起梁安这世子身份,实在不是很相配。 但梁安对此却是不甚在意,手指抚摸着香囊上的一针一线,脸上露出少见的笑容,这是出城前央儿给他的,说是可以逢凶化吉,梁安自然是开心,香囊更是不离身,待到闲暇时便瞧上一瞧,仿佛佳人伴身旁。 央儿,全名唤作什么,梁安也不知道,只是二人初见之时他唤她央儿,她唤他安哥哥。 那时的梁安不过七八岁,这段时月,是最为调皮的年纪,梁安也不例外,一次趁着父亲不在府内,小梁安便独自逃出城去玩儿,却不想,这一逃竟迷了路。 不过小梁安虽然人小,但胆子却是不小,已是夜晚,却一个人在林间散着,想找找来时的路,可到底是林间太大,小梁安散着散着便来到一处破庙前,饥肠辘辘的他闻着庙中有烤地瓜的味道,便想着进来瞧瞧。 破烂的庙宇除了遍布的蛛网蚕丝,还有一些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再加上一尊破损的佛像,再无其他。 小梁安瞧着佛像一旁的空地上正在烤着的地瓜,但这周围却是空无一人,香味阵阵飘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小梁安,他再也顾不得这是谁人所烤,当即就吃了起来。 待他三下五除二,吃得心满意足打饱嗝之时,却从庙外走进来一小女孩,梁安不敢动,不过看着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动作,梁安便知道这人看不见,由此悬着地心也是放了下来。 小女孩看不见,但耳朵还算灵敏,踏进破庙不过几步,便已知晓其中有人,当即便要跑,可终究是吃了瞧不着的亏,不过几步便就跌倒在地。 小梁安见状赶忙去扶,小女孩大喊着挣扎,吓得小梁安赶忙解释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方何地,小女孩见梁安似乎没有敌意,也是放松了下来,但对于其说的他是贺州世子,却是全然不信。 贺州世子能在这破庙里偷吃自己烤的地瓜? 不过也是借此,二人相识,对于自己的身世,小女孩是全然不知,只知道自己唤作央儿,自此,这颗种子便在小梁安心间种下。 待到第二日,小梁安终于是寻得了回去的路,便将央儿一同带回了贺州城,不过却是不敢带进府内,只是让她在府门之外等候,自己独自出逃,还不知道父亲是否知晓,若是将央儿带进府内,只怕会惨遭连累。 那些不知情的贺州府卫瞧见府门之外有小乞丐,便要去驱赶,原本因身处陌生之地有些害怕的央儿此时更是惊恐不安,府卫一把将其提起,扔在了不远处的大街上,却不想,这一幕正被刚换完衣衫准备出门的小梁安瞧见。 小梁安眼神满是愤怒,这是他第一次拿剑,一剑便将那府卫扔央儿的手斩了去,随后便扔了一个钱袋算作赔偿。 在角落颤颤巍巍的央儿此时已是哭出了声,街边众人都避而远之,嫌弃不已,只有小梁安,一把将其背在背上,带离了出去。 自此,央儿便就留在了贺州城内,梁安对其也是照顾有加,可到底是央儿觉着受之有愧,便自学一套做香囊的手艺,用于日常的开销,多的便存起来,打算日后再还给梁安。 梁安自然是不在意,不过对于这丫头要强的想法却也是无可奈何,央儿开心,世间便再没有比这更大的道理。 第69章 可敢一战 四条大船行驶在临江湖上,少年佳人依偎在船头,伴着春风,本是一片大好风光,可不巧,袁北庭此时却是发现了不对劲,眉头一皱,入微眼眸朝着不远处看去。 只见五条硕大的楼船逐渐在湖面露了头,看制式,像是贺州水师的白牙楼船,袁北庭所站船只与之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北境铁骑在春秋国战中摧城灭国势如破竹,马踏之处亦无完卵,可谓无敌,唯独不善水战,对此,袁雪颜却是在府中对本朝各州水师战船可谓做足了研究,于一年光景着称《船策》一书,在袁北庭离府之时亲手交于了他。 自从入止陵江之后,袁北庭知道这水路东行,迟早会碰上各州水师,所以闲暇之时便会拿出二姐着的书研究一番,以便日后若真是碰上,也不会落得个一无所知的地步。 本朝湖上战舰大小四十余种,袁北庭如今也算是各有涉猎,不远处的楼船称作白牙,在贺州水师中只比龙牙楼船略逊一筹,龙牙楼船多用于海战,如今在这湖面通行,白牙已是气势凌人的巍然大物。 水师楼船与寻常商旅之船不同,船楼最高不过三重,再高便会造成头重脚轻的局面,在作战中经过船浪,浪击船身便会有倾覆之险。 再过片刻,白牙楼船已是全然露出了水面,只见其设三楼,加上其船板之上的了望塔,高八丈,全船饰有丹漆,船身四周覆有铁甲,露巨型拍竿孔洞足足有三十二处,一杆拍下,寻常大船都要被拍得支离破碎。 除此之外,船上墙甲处箭孔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甲板之上还设有巨型船弩,一弩射来,只怕如袁北庭这般得大船也会被洞穿。 依偎在袁北庭怀中得张怀钰终是觉察出了不对劲,抬头看向袁北庭,发现其正了望远方,顺其方向看去,却是什么也不曾瞧见,张怀钰轻声问道:“怎么了?” 袁北庭回过头来,勾起张怀钰的下巴,柔声道:“有麻烦了,怕不怕?” 张怀钰摇了摇头,细说道:“不怕,有你在就不怕。” 袁北庭一声轻笑:“那你待会儿就在船舱内,不要出来。” “嗯?”张怀钰不明所以,明明她刚才望去,这湖面之上什么都没有,怎得袁北庭会说有麻烦?还让其在船舱内不要出来? “你瞧见了什么?”张怀钰再回想起望向袁北庭时其眼眸中闪过的一丝精光,便知道,这等麻烦,恐怕是因为自己修为低下的缘故,才不曾瞧见罢了。 见张怀钰如此问,袁北庭也不隐瞒,径直说道:“前面有贺州水师的白牙楼船五艘,看来势,是奔着岱屿而去,想来是去寻我了,若是寻常,去了也就去了,可如今宁叔一家还在岱屿岛上,我万不能让其过去。” “是梁安还是那董游?”张怀钰思考片刻,问道,梁安和董游虽都是贺州世家子弟,可其中却是有着质的不同,梁安在庙堂中地位可是与袁北庭平起平坐,试问,两家世子若是开战,这北境与贺州又是怎样的局面? 袁北庭摇了摇头,说道:“太远了,看不清,不过能调动五艘白牙楼船,定不是董游那草包能做到的,那船上必定有董昌在其内,至于梁安,就说不准了,不过听说他奉梁牧之命前往望剑山庄,若是走水路的话,此时也应当差不多到这儿了。” “等会儿若是开战,叫月兰护好你,若是你有一点差池,我定饶不了那丫头!”袁北庭正经道。 张怀钰则是一拍其胸口,笑骂道:“你就别逗那丫头了,放心,不用你说,月兰也定会护我周全的。” 袁北庭哈哈大笑,临危不惧,才是真少年英雄! 袁北庭立于船头,与另一条大船上的齐羡安平静道:“羡安,去拿长枪。” 一向性情温良的“柳叶飞甲”齐羡安难得露出一脸狞笑,转身去船舱取出那杆银月长枪,出北境以来,他便少有出手,如今倒是有些手痒了。 张怀钰转身回到船舱,向着船内众人说明了情形,谢玄同等人皆是一个闪身便来到了甲板处,至于老剑仙徐玄参,则是在后面抠着鼻孔,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 身后有着这等顶尖的战力,袁北庭也是底气十足,别说五艘白牙楼船了,即使是十艘龙牙楼船,他也有信心可一战。 要知道,军伍对江湖,军伍占优那是在几十万大军的战场之上,至于眼前这几艘水师楼船,别说徐玄参了,就是他与无忧谢玄同三位入微巅峰的高手都能将其拿捏,再加上齐羡安和北字营,输这个字与他们就不沾边儿。 只不过这一众,除了袁北庭和齐羡安外,其余都是江湖中人,不属北境军制,民不与官斗,侠不可犯禁,于此多少有些先天的忌讳,但这也只是于寻常江湖中人而言,到了他们这般层次,抬手间可就不是什么忌讳能够动摇的了。 躺在摇椅之上的梁安还在钻研着父亲所写的《三韬六略》,却不想此时竟从一旁插进来一艘白牙楼船,梁安放下手中兵书,眉头微皱,向着一旁看去。 这艘白牙楼船与其他楼船装备制式无异,唯一不同的就是未曾插有贺州水师的军旗,这是为何?莫不是为了不与他人察觉? 寻常军伍作战,无论是水战或陆战,军旗都是极为重要,其为一军之魂,军旗不倒,军魂永存,这也是为何两军交战,通常是先斩军旗的道理。 只见那新探出的白牙楼船的船舱中走出一群少年千金,看样子便就知道是贺州的世家子弟,而为首那人此刻却是转身朝着这边挥手,欣喜地高喊着爹爹。 不想,这一看却是傻了眼,只见贺州世子梁安正立于船头眉头紧锁,那人喊声当即就停在半截,这哪里是爹爹,这是阎王啊! “董游,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调动军船!”梁安厉声道。 董游此时已是吓破了胆,当即就跪了下来,脑尖直冒冷汗,他原本是想着调动一艘白牙楼船去给那岱屿上打自己的外地佬一个教训,哪知半途瞧见了爹爹的军船便想来打个招呼,不曾想,这世子殿下竟在船上,着实是让他心里直呼完蛋。 世子梁安治军严明,行事又是颇为低调内敛,哪怕是与百姓相处也无过多架子,在贺州境内口碑极佳,不过倒是有些爪牙,架不住在世子身边耀武扬威,倒是给梁安败坏了不少名声。 此时原本在船内的董昌也是走了出来,瞧见世子殿下如此生气,便想要问所为何事,却不想顺着世子暴怒的目光看去,自己的儿子竟在对面的楼船上,此刻正一遍遍的磕着头,董昌再一见那楼船,竟不是这五艘之内的任何一艘,当即就明白了原因。 “董统领,你家好儿郎,竟敢私自调动军船,是你授意?”梁安转过身来,朝着董昌冷声道。 董昌哪里敢辩解,如那董游一样,当即就跪了下来,自己是州牧的舅哥不假,可在这贺州世子面前,却是什么都不是,自己家儿子无权无职调动军船,此等大罪,轻则脱掉这一身官服,重则满门抄斩,这两个,他都是无从辩解。 于此,那州牧有办法可言?不急忙与其撇清关系就不错了,董昌也是深知其中道理,才会跪得如此之快,只能祈求世子殿下放自己一马。 那些与董游一同的世家子弟有些不认识梁安的,瞧见这贺州水师统领董昌都给眼前这少年跪下了,哪里还敢站着,齐刷刷地一同跪了下来,心里更是害怕的厉害。 正当梁安要发作之时,上方了望塔上却是传来消息:“世子殿下,有情况。” 梁安只得作罢,大手一挥,奔向船头,剩下众人包括董昌都是松了一口气,起身后,董昌冷眼一横瞧着一旁的逆子,此时董游哪敢再看向爹爹,目光望向前方,心里却是暗自叫苦。 两方的船只逐渐靠近,即使是张怀钰都已能将这几艘白牙楼船瞧了个清楚,梁安自然也是发现了立于船头的那白袍少年,眉头微皱。 这人他可认识,先是在贺州边境地界斩杀本州兵士,后又在望剑山庄的客栈打过照面,在瞧他身旁的那和尚,不就是自己之前桃柳坪之战输的那个人吗?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其他人一无所知,但无忧的实力他可是一清二楚,若真是打起来,自己靠着贺州水师虽说是稳胜,却还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原本还沉浸在后怕之中的董游瞧见袁北庭,心中一喜,朝着梁安喊道:“世子殿下,这就是那个藐视我们贺州世家的外地佬。” 梁牧向来是说一不二,自己私自调用军船之事既然世子殿下不再追究,那便是无事,虽有些后怕,但终究是过去了,如今瞧见仇人,让这欺压惯了别人的公子哥哪里能忍,当即对着梁安高声道,希望世子殿下能替自己教训教训这不知道好歹的东西。 梁安没有说话,倒是董游,有了世子殿下和爹爹撑腰,不由得又嚣张了起来,他朝着袁北庭喊道:“外地佬,你还敢造次吗?” 袁北庭笑着回应道:“行啊,我也是颇想瞧瞧这贺州楼船的斤两,就怕你们中看不中用。” 董游见其如此嚣张,又是讥笑道:“你此刻还敢重复一遍昨日言语吗?” 袁北庭瞧着立于船头一直未曾开口的梁安,明知这是个一眼看破的陷阱,却依然淡定笑道:“有何不敢?贺州王的姓名,说了又何妨,今日就是梁牧的儿子站在这里,我也一样将其打得回家他爹都不认识。” 听见袁北庭如此,董游此时心中大喜,当即瞥了一眼船头的世子梁安,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冷笑容。 此时的梁安终于是开了口,平声道:“你可别后悔,你还欠我贺州军几条人命,可知罪?” 袁北庭也是不甘示弱,笑说道:“怎么,你贺州军士在外强抢民女之事就不提了?要我说,若非是我慈悲,只怕你那一队人马都要被我屠了去。” 说着,袁北庭一抬手,四条大船内一百北字营尽数出舱,持弩而立,腰挎一出鞘便是清亮如雪的制式北境军刀。 如此一来,反倒是让那嚣张无比的董游傻了眼,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外地佬竟有这等实力,看着商船之上个个精悍无比的武卒,也是让他一时噤了声。 此时梁安则是眉头微皱,难道今日真得在此水战一场? 北字营督尉方战更是怡然不惧,他本就在北境军中执掌一营,如今已是熟能生巧,只见其频频转换着各种手势用作督战,井然有序。 这北字营本就是齐羡安精心挑选,全是能征善战的老将,无论是马战步战还是夜战都是经验十足,如今这四艘商船的掌舵船夫在方战的示意下早已被控制,四条商船瞬间拉出一条圆弧,成夹角之式,将那六艘白牙楼船围在其中。 谢玄同、无忧更是分立其余两艘大船,四位顶尖高手立于船头,这等架势即使其中没有一人展现出惊天的手段,却都是让人震惊不已。 北境军虽是不善水战,但那只是与马战相比,贺州水师?当初袁冲大破蜀地之时,只怕这六艘船上的水师士卒都还在吃奶? 此时的梁安脸色却是有些微变,如今倒是有些骑虎难下了,瞧着那大船上清一色穿着制式军甲的一百人,再加上手中机弩,若仅仅是佩刀,按照本朝律法,对此虽不鼓励,但却也是不禁止,可这机弩就不一样了,这是只有军伍中才能相配,世间还未曾有人胆子大到敢冒充军伍之人。 再瞧着那军甲的样式,和腰间的横刀,无一不在透露出这是北境军,再加上他来这岱屿本就想寻北境出游江湖的小世子,如此一联想,眼前着白袍少年的身份还用多想? 他可不认为会有人来冒认这北境小世子的位置,毕竟,在这偌大的江湖,只要这小世子身份一出,只怕会有无数刺客暗手蜂拥而至,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冒领哪家世子的位置都比这北境小世子要强的多。 袁北庭此时心中战意已是达到了顶峰,他本就好战,能与梁安交手,他也是颇为期待,至于两位这颇为敏感的世子身份,到时候不过又是袁冲在朝堂之上与各位朝中大臣破口对骂的事,算不得什么。 袁北庭手中桃花柳出鞘,瞧着眼前一众贺州水师,讥笑道:“可敢一战?” 第70章 战! 临江湖至春秋战国以后,再无燃起滚滚硝烟,难不成今日四条商船要让贺州水师开荤? 白牙楼船上,此时梁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尽管他瞧见了无忧已是立于船头准备出手,对于他的实力,自己是深有体会,可自己这六艘白牙楼船也不是吃素的,总得来说这依旧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水战,胜负在他看来无需多想。 只不过,与袁北庭好战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不同,同为两州世子,他则要谨慎许多,要想登那龙位,每一步都要走的小心谨慎,否则就是前功尽弃。 如今二人若是轻起战事,以他敏感的身份,后遗症太大,梁牧不似袁冲,他是王室宗亲,下属贺州水军于临江湖与北境小世子开战,这是要干什么?篡位?这样的帽子一旦扣明,等待他们的便是其余几大藩王的围剿平叛,到时候莫说登龙位了,能否保命还尚未可知。 而他之所以借着去望剑山庄的名头晃荡到了岱屿附近,一是听说北境小世子袁北庭在岛上,出府前爹爹曾交代,若是有机会,便可将这小世子除去,但要做得干净。 何为干净?那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岱屿岛虽然不大,但形势错综复杂,里面各大江湖庙堂势力众多,以他的实力,若是趁此暗中将那袁北庭除去,事后就算袁冲查起来也查不到他头上。 二则是听说董昌之子董游在岱屿岛上遭到了一顿打,自己身为贺州世子,理应去瞧上一瞧,这世间就是这般如此,尽管你在外作恶多端,可脸上挂着的是家里颜面,这是万般不能丢的,那一顿打,打的不就是贺州各大世家的颜面,说他们贺州世家无人? 尽管梁安对这董游也是厌恶的紧,可若是真让人在贺州脸上抽了个巴掌而自己置若罔闻的话,以后贺州世家只怕在这大梁都难以抬头,对这贺州王只怕也会产生些微词,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贺州世家尚且不服你贺州王,还妄想整个大梁的世家对你俯首称臣? 原本梁安打算,若对方只是个寻常勋贵子弟,且不说楼船前后左右设置的巨型拍竿,就是这钩踞和犁头镖就已经够他吃一壶的了,拍碎或掀翻对方大船后随意丢个袭军的罪名,这便成了一个无法深究的官司,也算是给世上各大世家一个警告,告诉他们,贺州也不是好惹的。 可他没想到,离那岱屿还有近两个时辰的水程就碰到了杀贺州军之人,再一瞧其身后批柳叶甲和手握长枪的武将,王朝甲士百万,能用长枪的勇夫屈指可数,不是那“紫衣兵仙”陈昭辅,那便就是“柳叶飞甲”齐羡安了。 能让北境三虎之一的齐羡安亲自护卫,眼前这人的身份自然也是水落石出。 同是王朝最为顶尖世家子的梁安眼神复杂,呐呐自语道:“这家伙带了一百北境铁骑,比之父亲都逊色不了多少,好大的排场,不愧是异姓王的儿子。” 而一旁的董游虽是一开始被袁北庭那般的气势吓得噤声,可回过神一想,纵使你再如何显贵,能大得过我身边这位贺州世子?心至如此,那草包纨绔不禁又嚣张起来,六艘白牙楼船,只是船上弓弩,只怕都能将你扎成马蜂窝。 要知道,水战不比陆战,吃地形最为明显,若是进攻者在上游,顺水而下,那敌师便是难以争锋,可相比地势得依仗,最为重要得还是那战船之间的差距,如若你是小舟撞大船,即便你地势再过好,那也无异于是以卵击石,而眼前袁北庭四艘商船,于他们白牙楼船而言,就是小舟大船。 既然如此,那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哪敢说出“可敢一战”四字?这得是吃了多少熊心豹子胆才成? 这批穿锦衣骑状马的豪门子弟中,除去为首的世家子,有两人性子最为激进毛躁,除了父亲为贺州水师统领的董游,便就是那贺州军旗制将军何彦之子何舟。 他的姑姑可不是嫁的什么州牧做小妾,而是在那深宫里做着贵妃,按照礼制,当今圣上还得称她姑姑一声姨娘,于他那便是表兄弟了,不过皇家向来薄情寡淡,这番远之又远的关系自然是无人关心,不过这可并不妨碍何舟在外横行霸道。 与其他贺州世家子弟无异,吃喝玩乐何舟是样样精通,其中最深得他心的便是那香如胭脂的女人,自从入了贺州军,凭借着父亲的关系,这何舟也算是做了个小将军,有了自己的府邸。 与别的将军府中多是些兵戈战棋不同,这何舟府内却是些盈盈花草,谁叫这贺州的姑娘就是爱花呢,如此这般,也不过是何舟吸引小姑娘的一些手段,对于他这等贺州的顶级公子哥,高兴了便是邀请莺莺燕燕来府上一聚,不高兴,大街上瞧上哪个便是任其何等手段也是跑不掉。 这何舟最喜姑娘不穿外衣,通体之上,一件薄纱便是最好,美其名曰有着一丝朦胧之感,修长的玉腿和胸前紫葡萄在薄纱中若隐若现,这般,何舟是最为兴奋。 若是进其府门,多会瞧见府中大坪上十几二十位如此打扮的姑娘在坪中奔跑,中间蒙眼捉笑玩弄的便是何舟,除此之外,何舟府内除去一些必为男人做得粗活外,其他都是清一色的丫鬟,也是薄纱打扮,方便这位公子哥兴起之时宠幸一番。 可与那些姑娘而言,能得何舟宠幸机会,最多也只有一次,一次过后,这位公子哥便是再也懒得瞧上一眼,即便你是穿得再妖艳,亦或床上功夫再了得,何舟心情好,给些银两打发出门,不好,只怕就要命留何府。所以在何舟府内,即便你是去得再勤,也难见相同得面孔。 对此,虽是惹得贺州不少百姓对此哀声哉道,可又能如何?毕竟何舟有时就算是连一些寻常勋贵家的女子都是敢强掳回府。 曾经何舟瞧上一家贺州城内世家女子,强行带回府中凌辱一番后,或许是那女子在床上表现不佳亦或不配合惹恼了何舟,事后,何舟直接三箭齐出,两箭洞穿胸口,一箭下方幽密之处,尸首径直就丢在了那世家府门之外,那日,贺州城哭嚎声响彻云霄。 可这又如何?上告贺州王府,何舟不过禁足半年便又出来了横行霸道,托关系上报朝廷,可朝中贺州一党又如何能让这封告书落入王阳之手?最后,也不过免去何舟这不大不小的将军职务,以示对其惩戒罢了。 从老子那里学来了七八分的桀厉狠辣,何舟此生最见不惯两样东西,气度儒雅的读书人,再就是比他更跋扈的公子哥,如今那站在船头的家伙,都齐了。再 加上其身边那美若天仙般的张怀钰,如今这三聚其中,实在没有理由让他如此大放厥词,于是转头朝着远远一位府上仆役怒喝道:“去给爷取弓来!” 何舟能做个贺州军的小将军,也不全是凭借父亲何彦的缘故,他的一手射术在贺州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以至于一些平日里与他较好的公子哥调侃,何将军不止床上射术了得,这到了床下也是也是一绝。 那仆役赶紧跑去拿那张染血无数的大弓,此时的梁安却是不动声色,双方二人对于其身份都已是心知肚明,也知这其中牵扯无数,如今这何舟好出头,于梁安而言便是最好不过。 若是真一箭将那北境小世子射下船头,不仅可以除去一心头大患,还无需亲自动手,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差事,再者,如若何舟一箭不成,那梁安也是有了个推卸责任的由头,事后若是有人追查起来,直接将何舟拉出来便可。 这就是世家庙堂,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寻常都是你来我往乐呵呵的,可若是真到了生死关头,不拉你出来挡箭都算他人品高尚。 六艘白牙楼船上共计九百人,身着清一色的贺州军制式军甲,每艘白牙楼船都是按照《水战兵法》中配备长钩矛斧各二十,弩各三十,箭矢三千六百,兜堥各三十。如此配置,不管如何看,都远胜敌人仅有的一百把弓弩,胜券在握。 白牙楼船上极为女子,打扮皆是世家贵族女子特有的流丹长裙,其外披有一层上好的薄纱,大片滑嫩肌肤裸露在外,若隐若现,一颦一笑皆是妖艳无比,这也算是江南特有的一道风景。 不过服饰豪奢的她们与那些同船的公子哥心态略有不同,她们本就对那手持长剑的家伙无甚浓烈敌意,看在眼中,只觉得风流倜傥,一人一剑立于船头,竟然丝毫不惧这九百楼船甲士,先不说是否是徒有其表,但就是这份胆量就让她们心有所动。 寻常间那些侠义话本看得多了,如今真瞧见了如书中般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她们才不管什么两军对峙剑拔弩张,其中两个胆大些的贺州世家千金,已是悄悄丢去媚眼。 可不想,袁北庭身边的张怀钰可也不是吃素的,练剑有些时日的她虽然如今不过是下三品的实力,可若是对上这些腰肢柳颤那是绰绰有余,再加上曾经青山居大当家的气势,只是一个冷眼,便将那两个胆大千金的目光吓了回去。 这一个眼眸吓退了意有所图的浪荡女,却也是勾起了何舟的兴趣,寻常玩的一些女人,不是哭哭啼啼的不肯配合,就是行事放荡太过离谱,如今眼前这般气质出尘且有性子的女人他可还是没尝过味儿呢。 袁北庭依旧嚣张,但对于贺州水师是否迎战倒是并不上心,反而更多的是在观察着白牙楼船上的细节,水师战力如何,瞧上一瞧便可知,比如这战舰调动是否有条不紊,弓弩箭矢是否擦拭清亮,船身护甲是否完备等等,只要一眼,大抵就能瞧上个七七八八。 齐羡安瞧见何舟派人去取弓弩,嘴角已是笑意满满,转身朝着袁北庭说道:“世子,要不末将去一枪挑了那叫嚣之人如何?这贺州水师都是些娇生惯养的怂包,哪里比得上我们北境儿郎,待末将先声夺人,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袁北庭则是摇了摇头,笑道:“你倒是跟我跟惯了,如今性子也是变了,我们约战,打不打最好还是由对面来决定,若是你先出手,事后追究,我这一向名声糟糕的世子殿下倒是不怕,但是小心你连这先锋将军都做不成。” “若是北境三虎的齐将军掉了官阶,只怕齐叔要暴跳如雷了,你瞧瞧那边与你同一官阶的楼船将军,此时已是磨拳擦掌,有梁安在此,责不在他们,可这利却是要分上一杯羹,估计现在正在想着升官发财的事儿呢。” “当初老头子虽说是要你给我做护卫,可也不过是想让我借你在军中威名之际为我自己树立军威,你跟在我身后,没法升官就算了,若是再被降阶,日后谁还敢给我这纨绔世子卖命?” 齐羡安也是早已摸清了世子殿下的脾性,会心笑道:“是这么个理,要不赶明儿世子给我个统制当当?这出门在外一趟,回军中总得让兄弟们看看,我这一趟跟着世子殿下可没白混。” 袁北庭哈哈大笑:“要得要得。” 一百北字营摒气凝神,目视对面楼船众甲,只是偶尔会瞟见世子殿下与齐将军的神态,看着这二位主心骨如此轻松写意,他们也是心中豪气横生。 入了北境军,就没有怕死的道理,之前听说齐将军一枪挑死贺州巡抚将领这事儿,他们就是赞叹不已,后又听说世子殿下说齐将军要是挑得慢了,就要罚他酒的事更是豪气胆生。 再加上止陵江口世子殿下飞身救落水铁骑之事,让众人对之前世子殿下那番说与齐将军听的言语又是更加信服了几分,想当年,“杀神”袁冲可也是个狂得没边儿的主,如今看来,咱这小世子倒是颇有几分王爷的意味,这北字营旗也当不输袁字王旗! 此时,袁北庭终是见到了白牙楼船上一个颇为壮硕青年拿过牛角巨弓,拉弓如满月,可见其臂力不俗,那一箭,直指自己。 齐羡安手中长枪握紧,随时准备出手,倒不是对袁北庭实力有所怀疑,只是对方亦是下属走狗出箭,若是让世子殿下亲自回击,只怕是要失了身份。 袁北庭倒是毫不在意,示意齐羡安不必动干戈,随后便是让张怀钰退居身后,然后眯起一双极为好看的眸子,自顾自的喃喃道:“就是你了。” 何舟看着袁北庭,弓弦已拉至此,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对于自己的射术他可是相当自信,这一箭,不说射穿整条船,但若是将眼前这不知死活的家伙钉在那桅杆之上还是不成问题。 而此时的梁安则是依旧一言不发,对面已知的高手,只有那无忧和尚,就是齐羡安,比起他还是有着不小的距离,这般稳操胜券,他便想看看这北境第一纨绔到底是何实力敢一人独站船头。 电光火石间,一道利箭自白牙楼船射出,那些对袁北庭颇有欣赏之意的千金小姐已是捂起眼不敢看,对于何舟床上射术如何她们不知,但床下射术她们这么多年可是瞧见过不少,这一箭,只怕那白袍少年要死透,实在可惜。 袁北庭一声冷笑,瞬间长剑出鞘,船上一众只见到一道残影飞上船头,一道耀眼弧线划过,再一看,那有着破空之意气势惊人的箭矢被斩成两截,而那箭头已是握在袁北庭手中。 不等何舟回神的机会,袁北庭随手一弹,只听见白牙楼船上传来砰一声,随后便是一阵惨叫,再转头看去,那原本还信心满满的何舟此时却是被一箭钉在了船上桅杆处,不过好在袁北庭未下死手,这一箭只不过穿透了其右臂,算是个教训。 梁安此时眼眸微眯,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北境小世子当真是藏了一手。 而齐羡安瞧见世子殿下出手,手中长枪一顿,方战与一百北字营铁骑齐声喝道:”北字营,战!“ 声冲云霄! 对面六艘白牙楼船上的公子千金不由得心神一颤,面面相觑,而那些贺州水师船甲连同手中的弓弩都已是颤抖拿不住。 被利箭贯穿右臂的何舟此时已是怒火中烧,一把推开为其疗伤治病的楼船郎中,捂着右边伤口,来到船头,怒喝道:“战!” 第71章 一群草包 自天下一统,这世间明面上的争斗无过于江湖间大小人物你来我往,或者便是边疆兵戈,城墙上的万剑齐发和重甲铁骑的冲杀,再多也就是寻常百姓间为邻里之事破口大骂。 可如今这临江湖上,兵戈四起,谁能想到这是官与官斗?就算是有,又可曾见到这些大人物们在朝堂官衙里卷起袖子打架斗殴的?天下不怕如袁冲,在朝堂上也顶多是破口大骂,腰间佩刀那是半点都不能出的。 董游身后的那帮纨绔千金此行游玩,有见过袁北庭的,也有没见过的,这更多是凑个热闹,给姓董的撑个场面,犬吠尚且有鸡鸣和,何况这贺州水师统领之子呢。 不过即使他们是贺州世家有名的公子千金,但贺州水师归世子殿下统领,对这贺州顶级世家子的脾性他们也是懂得,如今倒是董游借着父亲的关系,能调动一艘白牙楼船,他们这群寻常坐惯了家里游船的少爷小姐便想图个新鲜,顺便看是否能亲眼瞧见白牙战舰拍竿砸烂大船的罕见场面。 却不想,这唤人一脚踢翻董游的外地佬却是个如此扎手的硬茬子,身后带着一百铁骑扈从不说,还敢主动约战,这约战对象可不是什么寻常家族仆役,而是贺州水师六艘白牙楼船啊。 白牙楼船在贺州百姓眼里已是无敌巨舰,一直都是喊着龙牙不出谁与争锋的口号,在这些年里,能够与贺州水师抗衡的其余几只水师中便只有那青州水师了。 因此,官阶不算太高的董昌却敢在贺州境内与高他一阶甚至数阶的官员吹胡子瞪眼,如今想来,这贺州州牧娶其小女,倒还真不一定是谁沾了谁的光。 若非挟贺州水师坐拥这等特殊权势,这董昌也是养不出董游这个目无法纪的儿子,调戏两岸三州顶级富商宁泉中的女儿不算,还敢无权无职私自调动军舰,也就是梁安不想追究,否则单这一项便就能让董昌脱了官服,董游发配边疆。 那些原本还捂眼不敢看的莺莺燕燕此时瞧见那白袍少年如此潇洒出尘的一剑,眼里望着对面船头已是含情脉脉,而其中一两个偏向贺州死党的女子,更是被平日里豪情大胆的姐妹一阵叽喳渲染,如那公子哥如何俊朗,如何风采伟岸,那一剑如何轻松写意。 本就立场不坚定的她们立马临阵倒戈,若不是顾及这另一条船上的贺州顶尖世家子还在,只怕她们恨不得去替那不知名的白袍公子哥摇旗呐喊。 出身豪门但生活总是平静居多的女子们聚在一起,谈论最多的不就是在各地遇上的有趣男子?虽然其中不乏几个胆大的如前朝武天人那般养有几位男宠,可逆来顺受的他们实在是令她们提不起多大兴趣。男子汉,应是顶天立地亿万豪情的存在,整日如女子一般抹些胭脂俗粉算怎么回事儿? 在这一群中,除去那船头鹤立鸡群的世家子,她们家世并不比董游何舟等人逊色,利益盘根交错的贺州一党相当排外,就算是何舟三箭射杀世家女,在朝廷的贺州党也得边骂边忙着擦屁股,这也是为何梁安要替董游出气的目的。 所以,尽管是凶名在外的何舟,对上这楼船上的女子也是颇为和善,就算调侃他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糗事,他也是不气恼,反而自己还时常打趣。 贺州一党如今能有如此地位,这与朝中各大势力竞相争权有关,虽说如今首相王阳是大权在握,可也不是一手遮天,他这一脉,袁冲一脉,各州王侯一脉,再加上各个亡国遗老和春秋国战诞生的新贵,无甚治国修学才能的贺州一党便只能盲目抱团,以此为立身之本。 贺州州牧严嵩林便其中典范,家中夫人是朝中身居高位的贺州一党老狐狸的女儿,这小妾是贺州水师统领董昌之女,而如今,他又试图让家中长子迎娶朝中公主,这些个结党营私之事他是做了个遍,而朝中那些老家伙们却也是乐此不疲,总觉得势力越大便越好。 “欸,你们说,那白袍少年敢如此与咱们世子殿下挑衅,是何等人物?”一位穿着碧绿长裙,外披薄纱的小姐低声问道,这话也算是问到了众人心头上。 “还能有谁,北境那小世子呗。”一手中捧杯的世家千金轻笑道,她少年时曾跟随着父亲去过北境,对于这些北境军甲制式横刀是记忆尤深,如今一见,儿时的记忆便瞬间浮现。 至于为何不是猜测此人是袁萧瑟,那便是这位北境大世子在她心中太过留存,去北境不过几天,碰巧瞧见了率军归来的少年将军,这一眼便让这贺州小姐久久不能忘怀,大抵世间之人都是如此,少时碰见的惊艳之人都会在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以前只听说这小世子回到王府后在北境是如何骄横,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只不过这也太过胆大,这可是贺州辖内,若是换了我们这位世子殿下去北境,敢这么跟袁大将军的子孙叫嚣吗?”那碧绿长裙的小姐接着说道。 一身穿粉白锦缎的小姐迟疑道:“不能?咱这贺州王可不比人家北境王,听我爹说着北境王此次进京面圣,便是要给这小世子一身蟒袍,这世袭罔替可是先皇特许,其余六大宗室藩王也只有燕王能有此殊荣,咱这贺州王怎能比得上?” “听说啊,这小世子在北境是千金买一笑的主,对一些看得上眼的女子那可更是宠溺,不少北境女子都已被这小世子带回王府为荣,出来啊总是要对这小世子夸赞个没完,比起何舟这只知道玩弄女人的暴躁纨绔,可不知道好上了多少倍。”只听那碧绿长裙的小姐说道,眼中还满是期许。 “你如此喜欢,倒不如趁着哪日夜里去寻一寻这世子殿下的床榻,看看他能否对你一掷千金。”那手中捧杯的千金调侃道,惹得身旁一众小姐捂嘴偷笑。 袁北庭身后的张怀钰瞧见,不由得走上前,在其耳边笑说道:“你之前那一剑是出尽了风头,那边的世家小姐想必是对你这世子殿下甚是相中,这眼中都是暗藏秋波,你怎得好意思不回敬一番?” 袁北庭听后,原本威风少年郎的气质不由得破了功,转头笑着回应道:“我若是真让那一群莺莺燕燕上了我们船头,你可不准生气。” 张怀钰满眼笑意,手中却是掐向了袁北庭腰间,用力地说道:“你想得美,你若是真让她们上船,她们来多少我剁多少!” 袁北庭吃痛,不由得一手向腰间探去,想要掰开张怀钰掐着自己的手,却不想这小妮子是眼疾手快,只是一个瞬间手便收了回去,只剩袁北庭还在斯哈着缓解腰上的疼痛。 “不是我说,你倒真下得去手啊!”袁北庭便揉着痛楚说道。 张怀钰则是一脸淡然:“让你长长记性,以后若是想做些寻花惹柳之事,便想想今日这吃痛的局面,做之前也好有个考量。” 袁北庭一阵汗颜,转而朝着齐羡安问道:“你说这小妮子是不是不讲理,哪有用这般手段折磨夫君的夫人呐。” 齐羡安此时却是丝毫不敢动,神情严肃,目视着前方贺州水师,他生怕一个转头被世子殿下眼神抓住,到时候世子问起,他是答还是不答? 这边小两口打打闹闹,那边千金小姐们瞧着却是羡慕的紧,见惯了贺州世家公子平日里对着自家女人吆五喝六的样子,如今纵使眼前这北境世子身份如此高贵,可在这一众前却是如此疼爱身边佳人,当真是难得。 “也不知道这世子殿下最后能不能坐上那北境王位,没能瞧见当年大将军的风采,如今瞧着这小世子也不算是憾事。”那碧绿长裙的小姐望着这边船头,双手托着脸,自顾自地说道。 之前她因为家族缘故,对于北境以及北境王和那臭名昭着的小世子都是嗤之以鼻,却不想,今日瞧见这小世子一剑断箭,二指回弹将何舟钉在桅杆之上的功夫,再加上那独占船头的出尘风姿,将这不谙情爱的世家小姐是迷得神魂颠倒。 若不是之前一众同伴将其拉住,她都要为这小世子拍手叫好,见惯了本州膏粱子弟的不可一世,她就愈发觉得那北境的世子更胜一筹,有实力,有背景,有胆魄,这般的少年人物,在这一众草包中绝对是出类拔萃。 此话一出,却是被一旁的一众闺中密友听了去,那手中捧杯的千金说道:“这整个朝堂,以首相王阳大人为首,再有就是清闲王爷沈庆知将军,他虽不在朝堂,却是没少写文章骂大将军,然后就是那帮春秋亡国遗老遗少,大将军马踏各州,想必他们对此是恨之入骨。” “最后就是各大藩王,除去同样有着世袭罔替的燕州王和与其交好的幽州王,这其他四位王爷再加上咱们贺州各位老祖,能眼睁睁看着北境世袭罔替?就算这朝堂之上动不了手脚,这暗流涌动的江湖还不是任由他们手拿把掐?” 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如今各家各户的小姐若是想嫁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这没点才华不能相夫教子且不说,就是那高门内的妻妾相斗只怕都要吃苦。 这贺州女子想是跟着家中各大老祖宗的缘故,耳濡目染,对这庙堂上勾心斗角和江湖中尔虞我诈总是有着清楚的嗅觉认知,这番言语,若是其他各州女子,要不是不敢说,要不就是两眼相看各自迷茫,远不如贺州女子这般大胆敢言。 不过,她们可以闲情雅致地说着闺房情话和庙堂沉浮,但这董游和那群串在一根线上的公子哥们可就神色有些凝重了,他们来不过是想给这外地佬一个教训,却不想,反倒被这外地佬教训了一顿。 如今何舟已是怒火中烧准备开战,这身为水师统领的董昌瞧见世子殿下没说什么,索性也是直接放开了指挥权,他与何彦也算得上是好友,如今贤侄受伤想要报仇,他不说替其一刀斩了那船头之人,就是放权那还是做得到的。 “用拍竿!”何舟暴喝道。 这拍竿算得上是水战利器,尤其是对于大型战舰近身后的战斗,这般近距离,用钩踞什么的是无法将其掀翻的,拍竿由大木制成,长十余丈,上有巨石,以粗绳牵制,下方则设有机关用作回旋之用,只要这敌舰靠近,便断绳以拍竿碎之。 袁北庭瞧见,却是不慌不忙,反而对着身后众人说道:“这贺州水师战力如何,看这拍竿拍打几次便知,不过瞧着如今这模样,最多不过三次,要想再多便是要烧香拜佛祈求天上降人才了。” 说话间,那白牙楼船上的水师将领一声令下,船中舵手开始忙碌,负责拍竿的甲士也是爬上杆位,而那露出的箭孔之处已是箭矢密布,这些年来他们养尊处优,没有战事,如今这一战,也好让世人瞧瞧这贺州水师的威力。 此时的那多出来的楼船之上只剩下了董游和看戏的几位公子哥,其余的男男女女则是回到了船舱之内,他们本就是凑个热闹,如今真开战,若是伤到了自己则实在是不值当。 梁安面沉如水,作为这六艘楼船的至高掌权之人,却是极少说话,手中古金长剑立于船头,双手撑住,食指有节奏的拍打着剑柄之处,这平日里以平易着称的世家子如同一尾盘踞起来的毒蛇。 何舟顾不得自己右臂上的伤,瞧着袁北庭露出一副嗜血的面孔,冷声喝道:“落!” 伴随着话音,这楼船之上的拍竿如擎天一柱般径直拍向袁北庭那四艘大船,而这一边也同样是不甘示弱,船头四人皆是出手,没办法,他们一行毕竟是商船,不仅没有那些军伍战舰的配置,就连船身防御能力上也是远不及这白牙楼船,若这一杆真拍下来,只怕这船立马便会被砸个粉碎。 有剑的用剑,有枪的用枪,至于无忧,则是这手上功夫则要强上许多。除去齐羡安之外的三人皆是武修出身,这体内真气疯狂涌动,凌空跃于船头之上,袁北庭与谢玄同二人一剑当空,向那拍竿挥去,而无忧则是手中念珠伴随着阵阵梵音向那拍竿击去。 剩下的齐羡安,则是一脚后登于船头,借着力,手中长枪紧握向那拍竿处飞去,四人齐出,三位入微境巅峰强者,一位驭气境强者,这般阵仗看得那些躲在船舱内的世家公子小姐是目瞪口呆,没想到除开那世子殿下,这船头上的每一位都是不简单。 而此时的梁安则是眉头紧锁,手中也不再敲击着剑柄,除开无忧,其他三人的实力便是那齐羡安在他印象中还算不错,可如今看来,这袁北庭和那小道士也是不弱,甚至有着接近无忧的实力,一下子出现两位入微境的强者,让这临江湖上的局势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此时何舟原本冷笑的嘴角有些停住,只见那白袍少年于空中一剑挥去,这边三根粗如树干的拍竿于拦腰处折断,绑着巨石的那端径直掉入两船间空隙的水中,激起三道巨浪,而那小道士和和尚,出手也是如出一辙。 这一刹那,十几根拍竿便已折损临江湖,而那北境三虎之一的齐羡安,虽然修为不及其他三人,可这出手却是来得霸道之极。 只见其先是一枪挑断第一根拍竿,然后立于那断裂之处,一个转身手中长枪向着其余四根拍竿飞去,银月长枪划破长空,势如破竹,四根拍竿拦腰斩断,这位北境先锋将军接着便是一个箭步,踏着断裂拍竿追回长枪,最后落于船头之上,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此时终是到了何舟傻眼之际,整整十六根拍竿就这么一击就没了?梁安对此倒是不意外,毕竟从这四人出手,便知道这多半又是一去不复返的徒劳。 而这边的一百北字营瞧着却是士气大震,四人两剑一长枪一念珠便将这白牙楼船的近战利器一击即碎,这是何等的霸道威武,北字营统帅方战此时兴奋的不禁高喊:“北字营,战!”身后的将士也是受此鼓舞,喊战声再次如雷鸣般直入云霄。 袁北庭此时却是云淡风轻,看着那立于船头久未开口的梁安,眼神中一股挑衅的意味在其中,浑水摸鱼便就摸条大的,何时将这贺州世子拉扯其中便就是将那贺州王拉下水,到最后不过是成了两州世子的打闹,算不得什么大事。 以如今袁冲的势力,面对着贺州王梁牧,即使是于朝堂之上,也不过是对骂的功夫,而这骂人,只能说这袁冲亦如那率军之能一般,整个大梁王朝,当仁不让! 此时的袁北庭战意四起,不禁冷声道:“一群草包!”声音不大,却是传遍了十艘船上每人的耳中,装完最后还要留下一句骂,这等杀人诛心,便是袁北庭最喜欢不过。 第72章 杀! 船舱内,各大世家小姐此时已是目瞪口呆,虽然此前袁北庭一剑是极其潇洒,可说到底也不过何舟这种寻常武将的一剑,若是练过几年的武修者抵挡起来也不算是太难。 可如今这白牙楼船一边的十六根拍竿,每一根可都是能击碎大船的存在,十六根齐下,就这样被船头那四人几下就折断了? 再一看,几位世家千金却也是被除袁北庭之外的其余三人风采所折服,最边上那妖艳俊朗的小和尚,其次便是那如女子般秀丽脸庞的小道士,再有那霸气伟岸的少年将军,这每一个,都是令她们芳心难捱,再一瞧自己这边,除了那世子殿下是玉树临风,其余实在是难入她们眼。 董游身旁一南阳郡守之子倒吸一口冷气,情不自禁的喊道:“娘操的,那拿长枪的家伙简直不是人,竟能一枪直接折断四根拍竿!”他不学武,不懂得其余三人那一剑破竿的手段,只有齐羡安这般霸道的出手倒是让他感到这其中威力。 这时的何舟也是面露阴沉,之前要用拍竿,那是想要给对面这嚣张的家伙一些教训,从此前那一齐亮相的一百北字营的制式军甲,再到那曾在整个王朝上下引领风潮的制式北境横刀,那一句震慑心魄的战!只要在座的不是傻子都能猜出对方的身份。 他一箭射出,非但无果,更是被其回手重创了手臂,随后便是孤注一掷,一错再错,下令白牙楼船用拍竿拒敌,他能三箭射杀世家女,如此荒唐,可也不代表其是个官场白痴,世人博名头,他也想。 此战不说结果如何,他只要不是在其中杀了那北境小世子,那何舟于临江湖上挫败北境军的名声就要传遍大江南北,就连宫内高墙下的一众朝臣都要听闻一二,整个朝堂对北境都是敢怒不敢言,他若真能得此一手,凭借着贺州一党的老祖,他能得个什么官职当当不说,只怕父亲何彦也是能就此登上高峰。 如此一来,那手握长剑,傲立船头的北境小世子无疑是一块最佳踏脚石! 而此时的董游却是彻底傻了眼,自自己这一众与那外地佬相遇以来,那外地佬却是不断在刷新他对其的认知,每当那外地佬一种手段高起,董游的心里便下沉一分,直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是惹了何等人物,面对船头白袍少年眼神的扫荡,只能低头看着甲板,一言不发。 一直在梁安身后的董昌也是眉头紧皱,能做到贺州水师统领的他又怎么可能是个白痴,眼前这几人所展现出的实力,他也瞧得一清二楚,若真要打下去,就算是赢那也必定是惨胜,若是他指挥这六艘巨舰,早就溜之大吉了。 本来这二者之间就没什么必争的局面,若是因此折损了这几艘耗费大价钱修建的白牙巨舰,实在是不值当,若是被王爷知道了,只怕还要责罚,毕竟对方的身份实在是太过敏感。 举棋不定的世子梁安不同于莽夫何舟,有着更深层的考虑,脸色是愈发的阴沉。 如今朝中大权在握的是首相王阳,对其推行的霸道之说,最为喜欢的便是那藩王间的明争暗斗,以此来削弱各大藩王的实力,所以他才会在之前的《藩王律令》中增加两王不相见的律法,为得就是避免这两大藩王联合得局面。 这次与袁北庭之间的争锋,与其说是两位世子间的不平,倒不如看作是北境王和贺州王之间的斗争,当年父亲与袁冲于平西谷一战交恶,至于什么缘由他至今还尚未可知,可每当父亲提起袁冲时那满是恨意的眼神,梁安便知道这二者之间此生定是不死不休。 再加上,若他们贺州一党若是想登那乘龙高位,这北境王是他们必须要迈过去的阻碍,还是其中最为强大的阻碍,六大藩王一位异姓王,抛开六大藩王皇室宗亲的身份不谈,他袁冲身披紫金九龙五爪蟒袍,这与那龙椅上的那位可就一线之隔啊。 六大藩王的世子,除去先皇特许的燕州王世子可世袭罔替外,其余五位就当真一点不奢望那紫金五爪蟒袍了?四爪与五爪,仅仅相差一爪,可这真实地位相距何止千里,而且其中最为可怕之处便是那降爵做法,王爷变郡王,那下一代又该如何? 如今这天下盛世,到哪去讨军功?北境有北境王袁冲坐镇,南面有兖州王,两位藩王都是朝中公认的心狠手辣的巨枭,哪会让他州世子分一杯羹,就如眼前与袁萧瑟同岁的何舟董游等人,只能在家做个清闲的潇洒公子,而“马上书生”袁萧瑟的威名却是早已远扬,军功更是无数,这如何能比? 今日水战,无论输赢,父王与他会什么下场?听闻如今北境王已是面圣,这位开先河的人物震怒仅次于那龙椅之上,自陛下登基以来,这大权旁落世人都看在眼中,藩王与地方,文臣与武将,党派与党派的各种制衡之术,这首相大人是都玩转其中,虽不在皇位,却实有皇权,对此,他也实在没有把握去揣度。 要不就此斩杀了袁北庭?这惊动天地的念头一掠而过,贺州顶尖世家子终是低下头,去掩饰脸上诡异神色。 因利而聚,便就如那贺州一党,何舟正想着如何一战成名,而世子殿下则是想着是否可以痛下杀手,将这一众青州子弟都当成弃子,毕竟这临江湖上的战事,可都是因何舟和董游二人起。 旁人的死活与爵位权柄比较,孰轻孰重,对于他这种立志登上皇位的藩王世子来说根本无需做过多考虑,自古能登上那高位之人,哪个不是踩着血海尸骨上去的,纵观下来,斩杀手足兄弟的不在少数,更不用说这因利结党之人,都不过是棋子罢了。 何舟此时已是彻底疯狂,重创北境军的机会就在眼前,这是他乃至他父亲再登高峰的机会,他不想放过,只要不杀了袁北庭,那一切便是值得。 “用箭!”何舟高喝一声,此前自己动用白牙楼船一边的拍竿非但无法重伤眼前四艘大船,反倒是让袁北庭一众耍了威风,这无论于他名声或者贺州水师的军威都是有着不小的损失,再加上自己能掌这指挥权,本就是靠着董叔放权,若再拿不下,只怕就再无机会了。 此前动用拍竿之时,这船甲上的孔洞之中早已是箭矢密布,如今只是何舟一声令下,六艘白牙楼船上瞬间万箭齐发,其中还不乏一些甲板上的巨型弓弩夹杂其中。 面对对面这等攻势,袁北庭也不禁神色变得凝重,江湖中人为何面对军伍需低头,这便是最好的解释,空中密布的箭雨,纵使是如今老剑仙独自一人,也不敢说能尽数挡下,不过好在,他们并不是孤身作战,三位入微境巅峰强者,两位驭气境强者,一位逍遥境强者,外加一百铁甲重骑,怎么算都是能翻天的存在。 齐羡安瞧见箭雨来临,手中长枪一顿,身后北字营统领方战已是领略其意,手势频繁变化,一百北字营甲士有条不紊的变换着阵型,甲盾在前,弓箭手在后,除开袁北庭所在商船未有铁骑之外,其余三艘商船皆是船动成夹角之势。 “让这群孬种尝尝咱北境射术的厉害!”方战眉眼微低,眼神中满是杀意,北境射术,毫不夸张的说,乃是大梁军中最盛,这是因为骑兵冲杀,需得为其开拓战场的缘故,不然全靠铁骑,实在是折损过大,而开拓战场,则再没有比远箭来得更实在的方法。 随着一声令下,数百雨箭朝着白牙楼船射去,此时的袁北庭也是不再坐以待毙,毕竟这等猛烈的攻势,一旦大意,后果则是不堪设想。 “月兰,护好小姐!”袁北庭朝着身后的大声喊道,至于这老剑仙,袁北庭则是没打算请其出手,毕竟这位身份特殊,脾气古怪的老头,做事全凭心情,谁知道此刻他心中想着什么呢? “是,殿下!”月兰回声道,面色凝重,体内真气疯狂涌动,于情,她与小姐一同长大,感情深厚,自然不能看着其深陷危险之中,于理,她是张怀钰的丫鬟,还是月家剑侍,圣女有危险,她绝无有袖手旁观的可能。 船头四位,率先动手的便是那无忧,只不过身为佛门弟子,杀生不是他本意,自然也没打算还手。 “佛门金刚,金钟罩!”无忧大喝一声,自体内散发出一道金光,与之前的金钟罩不同,此时那口洪钟般的金光不仅大了不少,还强上了不少,伴随着阵阵梵音,整个金光将船头护住,万般雨箭落下也是难以攻破,皆是折断如雨点般掉入湖中。 而谢玄同则也是如无忧一般,若真是杀敌,他亦可一剑直登楼船,可如今身后还有几十北字营,他万不可离去,“艮字,离山!”言出法随,谢玄同脚下一道九天八卦浮现,下一刻一道虚影闪烁半空,如那高山,将攻来的箭矢尽数挡住,就连一些巨型弓弩也是不能破其分毫。 一旁的老剑仙瞧在眼里,口中自顾自的喃喃道:“有点儿意思。” 而此时的张怀钰则是被月兰护在身后,有驭气境高手在旁,再加上师父老剑仙,她自然是不用怕,只是眼神盯着船头的袁北庭,有些担忧。 “丫头,好好看看,对你练剑有好处。”徐玄参一边喝酒一边抠着鼻孔说道。 张怀钰点了点头,只见袁北庭一个箭步跃上船头,他与无忧、谢玄同不同,身后没有后顾之忧,自然也不用做什么防护之举,手中之剑化作万道虚影,那些雨箭被轻松挑开,有些还被顺带着回射给了白牙楼船上的众甲士。 至于那如长枪般的巨型弓弩,只见袁北庭立传腰身,以剑尖带着弩箭,用力一挥,那巨弩径直朝着白牙楼船飞去,砰的一声,巨弩插入一艘楼船的桅杆之上,下一刻,那如双臂粗的桅杆脆声断裂,连带着船上帆布落入水中。 而齐羡安则是手中长枪挥舞,万道雨箭是半点近不了身,四人如此神勇,对于贺州水师来说可是苦了去,箭矢射不准,可北境军的飞箭可是准的很,这一道道北境弓箭射去,已有数名水师甲士被射杀。 那些常待温室的千金小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就连董游一众手上沾有人命的几位公子哥也是纷纷躲入船舱之内,只敢借着窗间空隙偷偷看上一眼。 “怎得这足足九百甲士,几百弓弩还会被一百号北境蛮子给压着射杀?躲在甲盾草垛后边,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真他妈全是缩头乌龟!”其中一位小心翼翼探头再缩头的贺州纨绔一边愤慨一边躲避道。 却不知,在身后一阵莺莺燕燕中他又与那楼船甲士有何异?平日里仗着家里显贵,佩剑在大街上耀武扬威,仿佛是什么不得了的高人,如今真遇到了事儿,倒是躲得比谁都严实,那批被他骂作缩头乌龟的楼船甲士好歹还算是直面北境悍卒,比他不强上许多? 此话一出,也不知是袁北庭听见与否,待他再冒头,只见一道利箭破过窗户从他耳边掠过,带起一道血丝,那破口大骂的纨绔顿时捂住耳朵,像死了爹娘一般吼得撕心裂肺,若是没人搀扶,恐怕早就要去满地打滚了。 相对于贺州水师近战多于远战得弓弩,这北境弓弩乃是为铁骑开路的存在,其射程就要比其远上一些,再加之方战此前命令掌舵之人将四艘大船后退了些许,这些白牙楼船射过来的箭雨到这边时多数都已失去了初始时的箭威,就连修武不久的张怀钰都能抵挡一二。 所以,这一番对射下来,北境铁骑损伤无几,倒是白牙楼船之上的贺州水师折损了几十,躲在船舱内的公子小姐清楚的感受着来自北境弓弩所带来的撼动,这与楼船上众人预料中乙方凭借数量上压制对方的画面截然不同。 “齐将军,如何?”袁北庭带着笑意,高声朝着一旁问道。 齐羡安自然也是领略世子殿下的意味,高声回道:“殿下,这贺州五万水师号称可与青州水师一战,可依末将今日来看,不知是朝中贺州一党吹嘘过大还是这对面楼船之人瞧见咱北境铁骑吓破了胆,这怎么看都不过是绣花枕头而已,实在无趣。” 两人这一唱一和,惹得何舟是愤怒不已,一方面是对楼船甲士的怒其不争,另一面则是对袁北庭的无尽恨意,只不过其中夹杂着的一丝畏惧却是不敢表现出来。 经此一役,他实在是不敢想象眼前这小世子穿上那五爪蟒袍后是何情形,那到时候可不就是一百北境士卒,而是整整四十万北境铁骑啊,而且看这小世子的实力,这武学功夫还不低,只怕到时候又是一位如袁冲般的人物,或者更甚。 这场仗要是败了,整座贺州定然民意沸腾,那些个手段非常的贺州大佬们抱团抱得紧,可这处置无用之人的手段那也是异常的果决。 此时何舟已是无他法,再下去,便就是真要定生死了,这等决策,他还是不敢擅自定夺的,于是这位之前嚣张至极的公子哥转而看向一直未曾说话的世子殿下梁安,论身份,也就眼前这贺州顶尖世家子能匹配的上了。 梁安也知道,这么一闹,事情终究是会传到众位大小人物中,杀了北境小世子,这名声总比九百贺州水师被一百北境铁骑在水上压着打要好得多。 “世子”何舟呼喊道,此刻下,他迫切得希望世子殿下能做出决断,要么撤离,要么打,这么磨下去,水师损耗会越来越大,到时候不止王爷会怪罪,只怕爹爹也饶不了他。 贺州世子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本来立于船头的古金长剑此时也是握在手中,眼中杀意闪过,缓缓开口道:“杀!” 何舟听后一喜,如此一来,不管事后如何,这责任可就不在他了,再有就是,既然要下杀手,那之前那般顾忌便不再存在,这贺州水师的威力便可全部展现。 伴随着话音,梁安也是不再藏着掖着,手中长剑出鞘,看着袁北庭此前的手段,他对于这北境小世子的实力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估计,贺州水师这一方,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对得上? 这一剑,不仅是两位世子间的对决,更是北境与贺州之间的争斗,此前九百楼船甲士被一百北境悍卒压制,他这一剑,便要扭转乾坤。 躲在船舱内的世家公子小姐瞧见世子殿下出手,皆是兴奋不已,两位身份如此尊贵之人的对决,试问天下之间哪里能瞧见,而那位被一箭掠过耳边的纨绔此时更是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只希望世子殿下能一剑剁了那北境的杂碎。 袁北庭瞧见梁安终于是耐不住出手,嘴角一声冷笑,浑水摸鱼,这大鱼不就上钩了嘛。 也不废话,手中桃花柳爆发出强烈的剑意,入微境巅峰强者的气势不断攀升。 “杀!” 第73章 一裂,一破,一翻 自那日与梁安在悦来客栈一见,袁北庭便知道自己与他二人之间必有一战,只是没想到此战竟来得如此之快,对于梁安的实力,他在桃花柳一战中也是瞧见过,不过江湖中人,除非遇到生死,平日里哪会暴露出自身的底牌,这一战,他便想瞧瞧这梁安的杀招。 二人依托着临江湖水和各自大船你来我往,斗得难分难解,船舱内的公子小姐也想出来看,可又没那个胆,只能找些船板上的空隙之处偷偷瞄上几眼。 北境世子大战贺州世子,这等世间大事,若是说书先生瞧见了,保准得说上一声,嘿,他娘的,老天赏饭,又来活儿了。 袁北庭是与江湖中众人打架学来的杀招,这么些年以来,与其交手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过其中大多数也就是切磋切磋,鲜少能遇到真下死手来拼命的主,所以袁北庭决斗经验虽是丰富,却缺少一点狠辣。 而梁安则不同,他从小就在军营中长大,十五岁时已是能在战场上冲杀的少年将军,如今的一招一式那都是战场为了保命冲杀出来的,出手极其刁钻,每一剑都是奔着杀敌而去,袁北庭在境界上虽是略胜梁安一筹,可此刻,二人却是打得难分难解。 “师父,你说北庭能胜吗?”张怀钰看着二人几步一剑的身影,有些担忧的问道。 而徐玄参倒是毫不在意,淡然说道:“丫头,虽然老夫平日里瞧不上这小子,可你也别小看了他,这小子无论是心境还是剑法比那贺州世子只好不差,你莫担忧了。” 听见师父如此一说,张怀钰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若是论武斗剑法,在这一行人中,这位曾经独步天下的老剑仙说是第二,那便绝无人敢称第一。 只见袁北庭回身来到船头,接着后脚一蹬,再次向梁安杀去,体内的真气疯狂催动,在这不是寻常平路,他那踏雪寻梅的身法便得到了最好的发挥时机,闪转腾挪,总是能躲过梁安直刺要害的一剑。 那些船舱内的世家小姐瞧见,眼神中满是桃花泛滥,此前过人的胆魄加上超然的身份背景本就让她们对这白袍小世子赞不绝口,如今这飘逸如仙人的身法更是让她们眼前一亮。 “这不就是书本里走出来的人物嘛!”之前那身着碧绿长裙的世家小姐看着船舱外持剑而立的袁北庭不禁赞叹道,想来这遗世而独仙的场景让这小丫头又怕是难以忘怀。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小叔子!”此前那手捧酒杯的女子得意地说道,此话一出,却是惹得众多闺中密友一众调侃地嘘声,多年好友下来,对于这姐妹爱慕北境大世子袁萧瑟之事众人是再熟悉不过,只是这等荒唐言语身为世家小姐,哪能轻易说出。 不过好在,这一众贺州一党虽是毫无顾忌但也守规矩,此间谈话与外人那可是半点不能道出,否则便会被视为背叛,轻则被众人排挤,重则会连累整个家族遭贺州一党整治,最后落得个家族颠覆地下场。 袁北庭与梁安二人你来我往,这船上的何舟却也是没闲着,那袁北庭有世子殿下看着,是生是死全然与他无关,自己只要顾好这船上之事便可。 此前一轮对射下来,一百北境悍卒不仅毫发无损,反倒是自己这白牙楼船上的水师甲士被射杀了几十人,九百人对一百,反被杀,这传出去实在是有损他和贺州水师的名声。 大梁各州军为何遇见北境军时会有一种压迫之感,这便是北境军名声远扬的缘故,一支军队要想打出名堂,那是需要几百上千场仗才能换来的,而一支军队若是想遗臭万年,那一场便就够了。 这贺州水师几十年来无仗可打,这些年凭借着两艘无敌巨舰白牙楼船和龙牙楼船,号称可以与青州水师一较高下,可若是眼前这一战要是败了,别说贺州水师的名声了,就是整个贺州军都要跟着蒙羞。 已经到了绝境的何舟狞笑道:“去让另外两艘楼船去撞,撞死这帮不长眼的北境蛮子!” 这艘白牙楼船的将军正要领命离去,何舟放低声音道:“记住,先撞其余三艘船。” 白牙楼船前端为覆甲的尖头,这也是为了水战而作,通常两军于水中交战,先是拍竿,随后便是万箭齐发,寻常军伍中哪有像今日袁北庭这边几位绝顶的高手助阵,所以通常这两段攻势下来,这战斗胜负便是分了个七七八八。 可如今却是大有不同,何舟两轮指挥下来,非但没能伤其分毫,反倒是自己这边还吃了不少的亏,于是这利用白牙楼船的体型去撞击便就成了最后的杀招。 前端覆盖的铁甲便就为了这撞击而装备,利用铁甲坚不可摧的韧性加上大船本身的重势去撞击,鲜有能在此攻势下能撑住的。 楼船将军愣了一下,猛然醒悟,松了口气,心中直呼万幸。 如今那气焰彪炳的北境公子哥虽是与世子殿下斗得难解难分,可依照此前那番场景,那位公子哥所站船上的一众想必都是与其关系匪浅,以他的身份,若真是撞死了其中一个,尤其是那气质出尘的女子,他这种小小楼船将军能有好果子吃? 身在庙堂哪能不懂得生存之道,这一番下来,自己这种不起眼的替罪羊,拎出去一百只都不够宰啊! 而之前在梁安身边一些高手扈从也是没闲着,世子殿下说杀,便无需做过多叮嘱,他们便知道如何把事情做得安逸稳妥,可他们到底不过是一品大宗师的境界,若是对上一些同样是军伍中人自然是不在话下,可如今,他们面对的可是顶尖的武修者,哪里有还手之力! 几名贺州王府的高手扈从借着甲板从白牙楼船是上一跃而下,想要跳上几艘商船,以此斩杀船上一众北境铁骑,可到底是修为差距过大,一品大宗师在外人看来是高不可攀,可在无忧和谢玄同看来,不过是随手间的事儿。 顷刻间,几位高手扈从还未登船,只是于半空中便被已接近四禅实力的无忧一掌拍入水中,无忧不喜杀生,可这落入临江湖,生死可就由不得他了。 同样,谢玄同也是如此,手中雷法不断,修九天八卦道,手中技法当然是不少,如今好不容易有出手机会,便将平日里鲜少使用的雷法都用了出来。 一道引雷径直劈的一位一品大宗师命丧当场,落入水中,烧焦的尸体还蒸腾出一股水气,实在可怕,谢玄同与无忧不同,他历经江湖大小无数战斗,可从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主! 而久经杀场无数的齐羡安就更不用说了,他的那杆银月长枪可谓是沾血无数,面对从对面一跃而起的高手,齐羡安可是不等其落入船头。 径直一个后蹬,身后的甲板因其力道过大都有些破碎,一枪,那位跟随梁安多年的高手就此被穿喉而过,齐羡安长枪一甩,尸体刚好落到一众观战的贺州世家小姐公子眼前,吓得众人皆是尖叫四起,其中叫声最大的便是那此前被长箭划过耳畔的公子哥。 不过,有人害怕便就有人兴奋,齐羡安如此潇洒一枪,虽是让众位小姐千金吓得不轻,却也是有人对此更是心生爱慕,贺州女子重功利而轻仁义,可谓是一语中的,如此人以群分的一舱人,表面和睦,如何能成大事? 贺州一党如今凭借权术侥幸执政治国,能持久几年?朝中力压各大文武的首相王阳对贺州一党从来都是说得比做得好听,言语上的拉拢是必不可少的,却是从来不肯交于其重任,大概就是因此缘故。 袁北庭与梁安二人立于水中浮木之上,一番交手未能分出胜负,梁安阴沉之中难掩惊讶之色,低声道:“没想到,世子殿下非但玩闹功夫是上乘,这武学手段也是吓人呐。” 他对袁北庭的估计终究还是低了几分,这一番打斗下来,显然此前的出手之中袁北庭并未展现出真正的实力,为得就是引他上钩。 袁北庭嘴角一笑,戏声道:“你也不赖,背靠贺州顶级世家,却还能将武学修炼到如此境界,与那船上的一群草包相比,你倒担得起这世子之名。” 二人面对对方的夸赞,都是不以为意,尽管其中确实是不掺杂半点假话,可这不代表对方便会放过你,江湖上瞧得上眼却又是想置对方于死地的情况多了去了。 “那便再让我瞧瞧世子殿下还有什么手段!”梁安一声暴喝,气势比之前再长一分,比起袁北庭所见的桃柳坪一战,更是强上了不少。 袁北庭也是不做丝毫掩饰,手中长剑随着手腕一转,气势也是暴涨,冷声道:“那就瞧好了。” 浮木本无借力点,可袁北庭这踏雪寻梅的身法属实诡异,一个箭步便朝着梁安而去,手中长剑出乎意料的没有什么剑招,只是简单的一刺,带着无尽的剑意,梁安瞧见也是毫不示弱,提剑迎上去,顶尖高手过招,化繁为简才是至理大道。 此时对面的白牙楼船在掌船舵手的操作下开始向着三艘商船袭来,这等大船的撞击,于他们来说实在是难以抵挡,若是成了,这普通商船必定是粉身碎骨。 此时的无忧等人也是面色凝重,这对他们来说,处理起来也是有些棘手,与梁安打斗的袁北庭瞧见,心里便想着抽身去相助,可梁安哪里肯给他这种机会,一招一式,半点不离身。 何舟此时已是面露喜色,下令楼船将军撞船是铁了心破釜沉舟,官宦子弟中却是少有他这般杀伐果决之人,生于世家望族,见得多了,得的多了,往往不会大方,反而心中计较更多。 他只是希望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名声,说到底与袁北庭之间并非是过意不去,如今大将军此时逗留京城,自己若真是就此斩杀了袁北庭,凭借他父亲在青州都称不上顶级的地位,如何来承受这位“杀神”的雷霆之怒? 而梁安则是不同,他与父亲求得是那五爪金黄蟒袍,是掌天下大权的高位,所以他愿意铤而走险,思前想后,他才愿意出手,一击不成便不成,可这手中剑的十步一杀,若是成了,又当如何? 正当何舟沉浸在事成之后的幻想中,却冷不丁从身后射出一箭,这一箭将何舟惊醒,回头看去,却不想是那此前遭受一箭的公子哥何时来到了船上,再转身回看那一箭,竟是射向对面那气质出尘的白衣女子。 坏了!这一箭若是将那女子射杀,只怕北境那小世子会暴怒,若是世子将其斩杀了还好,若是未成,这此后遭殃的便是自己了! 愤怒的何舟回身朝着那放箭的世家公子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那世家公子此时也是一脸懵,自己不似之前那般躲起来反而来上阵杀敌,怎得还要遭顿打? 船舱内探出头的世家小姐瞧见,皆是捂着嘴偷笑,她们可不管这临江湖上战事如何,只要不波及到自己,就权当看个热闹,那遭打的公子哥此时捂着通红的脸,低着头不敢瞧上一眼,在何舟面前,他那点世家身份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利箭划破长空,直奔着张怀钰而去,原先也是有着零散箭矢飞来,不是被月兰挡了去就是在靠近老剑仙时便自动的偏出老远,剑罡护体,对老剑仙来说不是什么惊人的手段。 本来这由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射出的一箭万不可能破了月兰的手,可也许是老剑仙不忍爱徒担惊受怕,瞧了一眼,放下手中的酒壶,说了声找死,一个闪身出了船头,掠过所有人。 下一幕便是惊呆了众人。 只见老剑仙来到白牙楼船的船头,单腿而立,剑罡护体,羽箭万射不沾身,何舟恐慌,不知其意,下一刻,老剑仙冷笑一声,一脚踏出,白牙楼船瞬间翘起。 翻了! 连同何舟在内,白牙楼船上的一众甲士公子哥尽数落入水中,而那其余两艘欲撞向商船的白牙楼船也是未能讨得半分好。 “佛门金刚,佛生怒!”伴随着无忧一声大喝,一道巨大的佛影浮现身后,比起桃柳坪,那佛像紧实了不少,一手翻起憾天地,虚空的佛影于空中伸出巨大的一道手影向那白牙楼船拍去,白牙楼船瞬间四分五裂,亦如之前那楼船一般,船上一众悉数落入水中。 而谢玄同则来得更是霸道,身前八卦起,一剑挥去,欲撞来的白牙楼船竟被一剑直接劈成了两半,比之前那墨家刀客是干脆了不少,六艘白牙楼船,在这号称无敌的临江湖上直接沉了三艘! 不过相比老剑仙那般的轻松写意,这无忧和谢玄同显然没有来得那么轻松,一招过后皆是喘着粗气,袁北庭瞧见,心中大喜,招式更加凌厉,梁安此时心里一沉,知道大势已去,回身便向剩下楼船上飞去。 袁北庭冷喝一声:“世子殿下,想得未免太过容易了!” 第74章 你败了 梁安未曾理会袁北庭的纠缠,一个转身借着浮木蜻蜓点水般向剩下的楼船飞去,因船裂破碎而掉落水中的众多楼船甲士皆是慌了神,在水中不断地扑腾喊救,他们虽是贺州水师,可这临江湖中水深复杂,一个不注意便会沉水,纵使你是水性大才,也需得小心应对。 “救人!”梁安趁着回船的功夫大声喝道。 作为常年在临江湖巡视的他,又怎会不懂得这水深险恶的道理,今日这一战,当真是丢尽了脸面! 剩下的董游一众公子小姐此时正感受着此前老剑仙一脚踏白牙激起的汹涌湖水,连累这艘白牙楼船都开始剧烈摇晃不止。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这位穿着小袄如乞丐一般的不起眼老头怎得就一脚将那可在临江湖横行的白牙楼船踹了个翻,若是一艘也就罢了,可对面那小和尚和小道士也是如此,手段更是霸道,三艘造价不菲的楼船巨舰就这样折损在了本应是他们地盘的临江湖。 此刻的他们只希望那老头千万别来到自己这楼船之上,不然凭借他们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样子,只怕落水那刻就是见阎王的时候。 这艘楼船上的将军赶忙让麾下水师甲士去救人,连他在内都被那老神仙的一脚踩得肝胆欲裂,那一脚如何,他可是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一脚踹翻就踹翻。 此刻他只求这神仙爷爷别跟他们这帮小蝼蚁斤斤计较,小的们知道你老人家神通广大,好好歇着就行,切莫为了他们累坏了身子,来这第二脚啊! 落水之中最先救上来得便是水师统领董昌,再就是何舟和那射箭纨绔,随后才是众多水师甲士,由此也是看出,这贺州一党中阶级分明,重利之人向来如此,走得每一步棋都是奔着有利可图而去,此刻身为宵小,那攀高便就成了他们登上高峰的唯一途径。 回到楼船上的董昌此时是郁闷至极,自己身为这水师统领,这一战,自己放权,却没想到落得个这么个结果,这传出去,莫不说其他州水师将军听见定是一番耻笑,只怕贺州百姓听见也会对此不齿。 三艘白牙楼船啊!这可是他们贺州水师的中流砥柱,到时候王爷知道了,世子殿下顶多不过是被责骂几句,可自己这头上的乌纱帽还能保得住吗?尚未可知,这么一想,董昌坐在甲板之上直摇头,他娘的,简直亏到姥姥家了! 何舟此时背靠在楼船墙板上,已是面如死灰,这位从未在临江湖上失手的恶蛟怎么都想不明白,除开那几位武道高手,一百北境甲士怎就压得九百贺州水师大气不敢喘,更想不通怎就会有人能以脚力胜黄龙,堂堂贺州水师的主力战舰是那浮水扁舟不成? 梁安此时的神情极其不自然,同样是藩王府邸里的走狗鹰犬,自问别说一脚翻白牙,便是加上几人给他个十脚百脚的,都踏不翻一艘可以载物千钧以上的楼船。 这北境王府,非但是杀人如麻的大将军袁冲恐怖如斯,城府极深,就连府内养得那些扈从都是万里挑一的绝顶高手,要知道,这隶属北境的上阳城可是有刀仙韩北观坐镇,这大概是北境明面上最为顶尖的江湖战力了。 可根据消息,此时韩北观已是跟着大将军进京面圣,那眼前这位老者的身份就变得扑朔迷离,不是刀仙,可是却有着不输刀仙的实力,两位逍遥境强者,都属北境王府,这若是说出去,那各州的王爷真能坐得住? 剩下两艘楼船上的众多水师甲士接到世子命令已是开始救助落水之人,而那些世子府中剩下的高手扈从刚出舱便又折回,别说那些世家小姐了,就是他们这些见过战场冲杀和大世面的武修者对那一脚至今都是心有余悸。 原本随着世子殿下说杀,他们还想着大展拳脚,好好教训教训那些北境蛮子,顺便也能在世子殿下面前一展威风,回去说不定殿下一高兴,还能得个什么赏赐。 那小和尚和小道士,看着武学境界虽高,可他们还觉着能碰上一碰,说不定寻个可乘之机便能将其斩杀,可哪知,这二人远不是之前所展现的手段那般简单,几名一品大宗师在他们二人手中撑不过一招,更别说如今突然蹿出来的那小袄老头了。 一脚踏翻白牙,这只怕是逍遥境的强者了! 逍遥境强者,这可是江湖中最为顶天的存在了,一般人哪能见着,自他们入了这贺州王府做扈从,见识过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已是入微境的世子殿下,可如今这般情形,莫不说世子殿下怎么对敌那老头,就是北境那小世子,二人之间都是不相上下。 梁安想回船,袁北庭自是不肯,趁着他转身的时机,凭借踏雪寻梅的身法急速贴近,手中的桃花柳径直向着这位贺州世子刺去,梁安无法,只能回身提剑抵挡。 “世子殿下还未打完就想走,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袁北庭冷哼一声,说道。 梁安此时已是脸色十分阴沉,这一战不仅没能将那北境纨绔射杀,反而自己这边倒是被杀了几十名水师甲士,现在更是折损三艘白牙楼船,这等赔本买卖倒是让他做实了,如今想撤走,身后袁北庭又穷追不舍,让他十分恼怒。 “既然世子殿下觉得不尽兴,那我便陪你个够!”梁安狠狠地说道,眼神中已是藏不住地杀意。 伴随着话音,这位贺州顶尖世家子也不再隐藏,一声暴喝,气势疯狂攀升,就连手中的古金长剑也闪烁出一道妖艳的精光,袁北庭瞧着,神色也不如之前那般轻松,他知道,此刻的梁安只怕要出杀招了。 楼船之上的齐羡安看着落水的一众楼船甲士,便想趁着他们救人之时给予致命一击,作为北境得先锋将军,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得事他可没少做。 “齐将军,不可!”一百北字营在统领方战的指挥下已是将手中弓弩拉了个满,只等着齐将军一声令下,那水中的宵小楼船甲士便已是待死的局面,却不想,此时张怀钰竟开了口。 “小姐,这”齐羡安不解的问道,久经沙场的他经验何其丰富,这战机转瞬即逝的道理他可懂,当下看来,可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齐将军,这两军对射我们今日已是占得优势,可这对面不是寻常甲士,而是贺州水师,此前对战已是违了大梁律法,可终究几十人还不算大,可这如今我们若是趁机将这九百贺州水师尽数斩杀,此事可就不算小了。” “而且这临江湖一战,已是明面上的事,传出去,对于两州来说都不是什么博名声的好事,两州世子开战,本就是在朝廷律法边缘行走,朝廷虽是乐意瞧见藩王间的制衡缠斗,可这都是暗地里的,这般光明正大,则会扰得整个大梁动荡不安,届时无论是王爷还是世子殿下于上都不好交代。” 齐羡安虽是作战的一把好手,可于今朝朝廷局势多少有些把握不住,不过这也是前朝今朝武将的众多写照,毕竟世间如袁冲那般沙场庙堂皆握于手的震世人物实在是少之又少。 张怀钰这一路虽在武学上无甚大作为,可当齐羡安听闻这位气质出尘的世子妃是青山居大当家时便不再将其视为普通柔弱女子。 身为“人狼”齐衡的儿子,又在北境军中任职多年,哪能没听过青山居的名字,虽然他对此了解甚少,可这北境城内极其特殊的存在又怎能逃过“人狼”的眼睛。 再加上此前与月兰的闲聊中,说起他不在身边时月家发生的种种,世子妃一剑挑死那月家长老,果决狠辣,月兰说的神气,齐羡安更是听的倾佩,所以,当张怀钰出手阻止时,他虽是不解,可也是立马示意方战停下手中动作。 此时袁北庭瞧着梁安不断攀升的气势,心里却也不算出乎意料,行走江湖,谁人哪能没有搏命的杀招,那月字剑虽然珍贵,却是远没到能让这贺州世子拼命的程度,可现今却是大有不同,二者相斗已经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已是没了退路。 梁安面露狠色,凌空一跃,“一剑下天山!”伴随着口中暴喝,梁安于空中作势,双手持剑,一剑向下刺入,只不过这一剑却不是刺向袁北庭。 虚空一剑?这小子在做什么?袁北庭瞧着此刻梁安的动作有些不解,可下一刻,他便觉察到了不对劲,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长剑的虚影浮于头顶之上,巨大的威压将他笼罩其内。 “世子殿下,不如试试这一剑?”此剑一出,梁安已是面色平淡,仿佛袁北庭已经丧生于此剑之下,这位贺州顶尖世家子也不待结果如何,转身便回了楼船上去。 不远处的张怀钰瞧见,面露担忧之色,不禁开口问道:“师父,这一剑……”纵使是武学修为尚浅的她,也是瞧出了梁安这一剑下天山其中蕴含的霸道剑威,对于袁北庭能否破了这一剑,她实在估摸不准。 回到船上继续喝酒抠鼻孔的老剑仙面对梁安这信心满满的惊天一剑,只是轻瞟一眼,淡然说道:“这一剑不错,可若是那小子连这一剑都接不下来,老夫以后也不用教他了。” 有了老仙剑的话作底气,张怀钰焦急的心也是再次平静下来,只是看着浮木之上始终不挪步的袁北庭有些不解。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那白牙楼船上的一众贺州水师甲师瞧见世子殿下这霸天一剑,都是满眼期待,那北境蛮子让他们吃尽苦头,这一剑定要让他人头落地! 身在梁安剑威之下的袁北庭此时面色有些凝重,自那悬浮于空的巨剑出现,他下意识的便想凭借踏雪寻梅的身法去躲,可无论他身法如何飘逸,却始终难逃出那恐怖剑威。 罢了,躲不了,老子就破了你这一剑,看看到底谁的剑更霸道! 梁安转身回楼船,这浮空一剑便自空而落,径直朝着袁北庭而去。 “小心!”张怀钰瞧见,不禁喊出了声。 袁北庭抬头望去,面带笑意,当年你老子弄不过我老子,如今,你也妄想能让本世子臣服! 一道恐怖剑意从袁北庭处瞬间四散开来,“梅山十字诀,破!”伴随着话音,桃花柳爆发出一道刺耳剑鸣,楼船之上的梁安被此吸引,转身看来。 只见袁北庭借脚下浮木,一步登天,手持长剑便朝那巨剑而去,闲散不在意的老剑仙瞧着袁北庭这一剑,眼中闪过一道无人察觉的欣喜之色,喃喃道:“这臭小子,学得倒是挺快!” 这剑中门道,别人瞧不清楚,可这老剑仙却是摸得门儿清,梅山十字诀属剑招,袁北庭以剑招破剑无可厚非,可这小子鸡贼,剑招之中藏有剑罡之气,那桃花柳剑尖之处闪过的一道微红,便是那剑罡精髓所在 梅山十字诀中的现字诀本就是以剑罡代剑招,加之之前师娘叶清棠教于他剑意外放之理,这些天老仙剑又狠抓他剑招中最为简单的刺剑,致使他灵光一闪,便想出了这等剑招藏剑罡的办法。 蕴含着无穷剑意的桃花柳与那凌空巨剑相碰,爆发出的剑威震得这硕大的临江湖激起数道直冲云霄的水柱,一些点点湖水经不住强压下的冲击,涣散成水雾,这原本朗日晴空的临江湖瞬间烟雾弥漫。 炸裂的余威,四条商船有谢玄同这等顶级武道高手抵挡,尚且无事,但那白牙楼船上的贺州水师却是倒了大霉。 一些刚被救上楼船的水师甲士还立足未稳,经这一震不慎又是掉入水中,而另一些因落水而受重伤的更是被当场震死,那右臂被袁北庭一箭贯穿的何舟若不是靠着世子府中的一众高手扈从,只怕也要去见了阎王! 水柱擎天,震得楼船也是剧烈动荡,那些躲在船舱之内不知外面情形的世家公子千金以为又是那一脚踏翻楼船的老者前来,惊恐之下,船舱之内瞬间尖叫声四起。 越是富贵之人越怕死,此话在这贺州一党中当真不是虚言。 梁安皱着眉头看向那水雾弥漫的湖面,多年经验告诉他,此事决没那么简单,眼中闪过一道微光,入微境!看看其中到底是何玄机。 可还未待他瞧得清楚,水雾中闪出一道身影,不等梁安反应,一道长剑已是架在了他脖颈处。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淡淡道:“你败了!” 第75章 名字不好 自那白牙楼船在何舟的命令下准备去撞击自己这一方大船开始,袁北庭就没了那继续与梁安缠斗的心思,拜读过二姐所着《船策》一书的他,对这巨舰撞击之力有着清楚的认知。 “大势,以击之,船沉人亡。” 书中所说,袁北庭记得清清楚楚,此前他们依靠着无忧一众顶尖武道高手,面对万箭齐发尚且能够抵挡,可如今这般大船撞小船的狠辣手段,他实在没把握,若无事尚且还好,可若是真出了事,这般代价他实在承受不起。 老剑仙性情古怪,他始终没指望这位独步天下的人物能够出手相助,张怀钰拜入其师门,这丫头的安危他不用去想,可剩下的谢玄同和无忧一众,就大有不同了。 说到底,这临江湖的战事因他而起,无论是无忧还是谢玄同本不应该遭此劫难,虽说二人一个是有求于他一个是多年好友,他遭难二人对此不会袖手旁观。 可这一路同行,抛开谢玄同不谈,这心性率真的小和尚,袁北庭却是早已没将他当作外人,无论是与张怀钰讨论天下大势还是于岱屿见北境旧将,他都未曾背过他。 身为北境小世子,他驾驭人心之术远不如在朝堂厮杀多年的老头子,行走江湖这一路,他虽偶有玩弄权术,可大多都是真心换真心的率性。 所以,在白牙楼船将要撞击那商船之时,袁北庭心里已是焦急万分,想着能够快速脱身的法子,三位入微境巅峰的强者,即使是白牙这等无敌巨舰来撞,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可袁北庭没想到老剑仙会来这么一出,属实出乎他意料,那一脚不仅踏翻了白牙,更是踏碎了整个贺州水师的军心。 如今的贺州水师已如那丧家之犬,自己这一方采用大船撞小船这等迫不得已的后招,想着凭借楼船优势撞死那些北境蛮子。 之前拍竿法和弓弩对射九百楼船甲士输于那一百北境悍卒,尚且可以说是有武道高人相助,可如今二者之间这巨大的差距,他们可不信仅凭那一两个高手就可以抹平。 可他们到底是低估了这北境小世子背后的势力,除却其他三艘,这艘原本那北境世子所乘船之上,不仅有着美貌无双的白裙女子,还有武功不弱的丫鬟,怎得都不会将那精力放在其身后衣着邋遢的老者身上。 可好死不死,这位他们不曾放在眼里的邋遢老头却是能力压这临江湖上全部武道高手的存在,一脚踏白牙,如若他们今日侥幸得以存活,这绝对是能带进棺材刻进墓碑的绝世见闻。 有了老剑仙出手相助,袁北庭算是放下了要脱身的心思,转而专心对付着梁安,要说此人,即使二人如今是以命搏命的存在,可袁北庭也不得不承认这人担得起贺州第一世家子的名声。 老剑仙一脚踏出个天翻地覆,营造出一番摧枯拉朽的派头,袁北庭自然也不能弱了去,剑招藏剑罡破了梁安那杀敌之剑,趁着水雾迷漫,借势跃上鸡飞狗跳的白牙楼船。 正慌忙打捞落水人的楼船甲士都惶恐逃窜,身后刚刚破过楼船的小和尚无忧、青羊宫道士谢玄同、银月长枪齐羡安以及张怀钰和月兰,都随着世子殿下掠上了白牙,若是让他们再破楼船一艘,那指定是不太可能,可若是对付一般的楼船甲士,那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袁北庭一剑抵在这位贺州顶尖世家子的脖颈处,后者的贴身亲卫试图阻挡,瞬间被齐羡安以长枪相指,其余几人更是被无忧和谢玄同一个眼神,这些个在贺州王府内养尊处优的龙爪高手当下便不敢动弹,在他们看来,这二人的实力可不比那老头弱。 袁北庭在桃花柳稍稍用上力道,将眼前这位与他同样出生顶尖世家的公子逼退回甲板上,另一条白牙楼船上,躲在船舱内的公子千金觉察着外面没了动静,便探出头来四处张望,却不想瞧见了这令人大吃一惊的一幕,一伙乐得看热闹的公子千金纷纷出了船舱,望向这位携世子妃出北境的杀神之子。 出来了,他们瞧袁北庭瞧得清楚,反之亦然如此,那些贺州名媛们,一个个皆是瞪大了眼眸,讶异,畏惧,惊艳以及一丝崇拜,光是她们的脸色与眼神都值得说书的先生说上好一大段,毕竟这样动人的画面可属实不常见。 在朝中,贺州一党势力极大,外地人谁敢在境内与紧紧抱团的贺州子弟叫板,更别说如今这贺州的世子殿下被外人用剑抵挡在自家的水师楼船上,若非亲眼所见,说出去,保准是十个有十一个不信。 袁北庭笑眯眯的说道:“世子殿下那一剑确实霸道,称得上惊艳一剑,不过世子殿下太过自负,若是寻常之人,可能会就此陨落,不过对付本世子,还不够!”袁北庭说着,最后几个字却是语气稍重,尽显此前得嚣张本色。 那群莺莺燕燕瞧着,目光流转,眼波中皆是爱慕之情,不过想着此话是对那本州世子殿下所说,她们实在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她们的尊贵身份与何舟董游无异,可与这贺州王的公子相比,她们还是不敢与之相碰,贺州王,宗室皇亲,也算得上是大梁王朝的奠基者之一,可不是一些小小的世家可与之睥睨的。 张怀钰此时也是掠过船头,面容坦然自若,一袭白裙,打理极其简单的发髻上只有一支白玉梅花簪作点缀之用,手中握着通体呈白的明月生,先不说实力如何,但就是这股气势,便就震得那群千金小姐不敢再妄言。 待她们再瞧瞧自身,身穿的绫罗绸缎无一不是顶好的料子,衣裳款式也出自顶尖大家之手,头上插满了名贵珠宝做的发饰,手上腰上更是不得闲,各种黄金白玉挂了个满,可谓是极尽奢华,却不想,即使这般费尽心思,却是被那简单的一袭白裙力压于下。 言语中无论是天下谈论亦或情爱家常,这贺州一党的女子中无一不透露着一股小家子气,可张怀钰与之不同,生于深闺里却是长在江湖中,十五岁在王爷的帮助下建立青山居,几年来经她之手,青山居迅速发展,旗下堂口在北境遍地,甚至于各州都城之内都有着其势力存在。 十几岁的小姑娘能凭借自身能力攒下如此一份家业,这其中手段和眼光自是不用怀疑,这一路走来,张怀钰虽然并没有时时刻刻端着大当家的气势,可多年深深烙在骨子中上位者的气质却还是能一眼看出,那群只知道看热闹的小姐千金,在张怀钰上船头那一个刻便被一个眼神噤了声。 此刻的贺州王世子表面修养极佳,显然是得到了那善于玩弄计谋的贺州王真传,被袁北庭一剑抵住脖颈处,即使是待死的局面,仍是一脸不以为然,淡淡道:“是本世子太过疏忽,没想到世子殿下武学造诣如此深厚,在下佩服。” 袁北庭嘴角微笑,横放的桃花柳变成竖状,天外陨铁打造的剑身轻拍眼前这家伙的脸庞,力道不大,可在这无人敢发声的时刻却是啪啪作响,这动作侮辱人至极,每一声传入贺州一党心里都是一震,此番动作不亚于看着阎王翻着生死簿点卯。 袁北庭轻笑一声,说道:“本世子信你这话不假,你这家伙倒也是出乎本世子意料,本朝六大藩王,其下世家子弟多如牛毛,你身为贺州顶尖世家子,能将武学打造成如此这番,与那些什么个只知道喝酒玩弄女人的废物强上不止一星半点,你担得起这贺州世子的名声。” 他信梁安的话不假,他此番话也是真心,这也算是两位旗鼓相当的对手之间少有的默契。 不过袁北庭虽然说着,可手上侮辱人的动作却是没停,被拍红脸颊的梁安直视袁北庭,平静道:“多谢殿下谬赞,父王不谙武学修道,家中找不出几个能上得了台面的武道高手,无奈之下,也只能由着自己努把力,看能否改一改这局面。” 梁安此话虽是说得诚恳,却是暗藏玄机,谁都能听出来贺州王世子无非是在说你袁北庭能赢得今日一战,无非是仗着有个敢于朝堂叫板的杀神父亲和身后这一众武道高手,与你这世子殿下无甚大关系。 啪! 袁北庭桃花柳这一记尤其用力,贺州王世子梁安此时嘴角已是渗出血丝,袁北庭微笑道:“说得好,如若不是有着老头子在上面舌战群儒,本世子当真过不得这么潇洒,不过说到这,这王叔也真是的,怎得就不能给殿下你找几个能看的扈从呢,哪怕是光不怕死的也好啊。” 梁安仍是在强撑着笑。 贺州王府的高手扈从被如此羞辱,已是内心燃起万道火,怎得说他们也是武道一品大宗师,在江湖中也是能挑起一方担子的存在,怎得就上不了台面?一个个拳头紧握,已经准备拼死救主,好让这北境蛮子瞧瞧,自己不仅修为高深,还不怕死。 袁北庭此时却是不以为意,收回手中长剑,向着靠在庐室休息的那位朝张怀钰射箭的公子哥走去,不过与梁安擦肩而过时,袁北庭轻轻说道:“这白牙楼船本世子没坐过,经此一闹,本世子那商船已是没法坐了,不如世子殿下将这三艘楼船让于我,幸苦殿下您先游回贺州城?” 梁安此时已是懒得擦拭嘴角猩红血迹,听闻袁北庭如此羞辱,依旧是不恼,甚至有些红肿的脸上还挤出一道微笑,说道:“殿下喜欢,拿去就是,我在贺州城内恭候殿下光临。” 袁北庭点点头,不再理会马上要成为一条落水狗的贺州王世子,转而继续朝着那射箭的公子哥走去,这每走一步,那名公子哥身体便颤抖一分,待到袁北庭走到跟前,那公子哥身体已是不停地打颤,其中畏惧之色不说已是清楚明了。 “报上家中府门。”袁北庭蹲下来轻声道。 那名公子哥脸色已是煞白,颤颤巍巍道:“家父家父贺州军守备统领,田章,小的叫叫田射,见见过世子殿下。” 袁北庭听后,微微一笑,一手轻拍向那公子哥肩膀,那公子如遭雷劈一般,本能地闪向一旁,袁北庭思索地说道:“守备统领,嗯从五品官员,你平日里喜欢射箭?” 那公子听着眼前这北境小世子一提起射箭,本就煞白地脸色更是白上加白,甚至已经不见了血色,当即跪下来磕头道:“世子殿下,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世子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袁北庭瞧着,并未开口,那名守备统领之子也不敢抬头看,只是一直磕着,尽管脑门上已是渗出血丝,却还是不敢做半点停留,生怕停下来惹得眼前世子殿下不开心。 “夫人,过来看看?”袁北庭朝着不远处的张怀钰喊道,这是他第一次于众人之中唤张怀钰为夫人,为得就是给这小妮子撑腰,那群公子小姐听见这传闻中玩弄女人无数的北境纨绔叫着那名女子为夫人,皆是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 怎得这小世子转性了? 夫人这一词可不是能随意说得,这代表的可是堂堂北境王府下一代的脸面,袁北庭带了那么多女人回王府,谁能有此名头,他这一声,不仅是道出了白衣女子的身份,也代表着王府上下包括北境王对这女子的认可,这可是北境的世子妃,未来的北境王妃! 那名磕头的公子哥,趁着抬头的间隙瞄了一眼被世子殿下唤作夫人的女子,正是自己此前欲一箭射穿的那一袭白衣,顿时心里一沉,头磕的更是用力,就连那甲板上的木板都被磕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凹陷。 张怀钰听闻袁北庭的呼唤,心中一暖,但却是未表现在脸上,提着出鞘的明月生便走了过去,来到袁北庭身边,轻声道:“怎么了?夫君。” 二人这一唱一和来得如此自然,宛如一对恩爱非常的夫妻,于这楼船上紧张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贺州一党瞧着神情古怪,这北境小世子不是寻常人物,这世子妃恐怕也是手段非常。 “夫人,这人便就是此前朝你射箭之人,贺州守备统领,田章之子田射,夫人打算如何处置?” 田射听闻袁北庭的话语,心里十分忐忑,当即便欲向张怀钰脚下扑去,好在袁北庭眼疾手快,手中桃花柳斜倾落于船板之上,差点将其手指削了去,吓得田射赶忙缩回。 可虽是退了回去,但田射这求情的样子却是没停,当即哭喊道:“世子妃,是小的错了,小的不该如此,还请世子妃恕罪啊,若是世子妃能放小的一马,我田射之后定唯世子妃马首是瞻!” 田射此时已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毫无之前那世家子风范,其他看热闹的公子小姐瞧见都是一脸鄙夷,全然忘记了此前开战时自己那胆小如鼠的模样。 田射也自知是丢了贺州世家的脸面,可那又如何,脸面,可有性命重要?况且,这世子殿下在袁北庭的羞辱下还尚且不吭声呢,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张怀钰看着此时跪倒在地的田射,思索片刻,霎那间,手中明月生闪过一道寒光,下一刻,那磕头的田射已是干瞪着双眼,没了生机。 袁北庭没想到这小妮子如此果决,心里是惊讶万分,但面上却是未曾显现,好似对这种事已是习以为常,徐玄参远在商船之上也是瞧得清清楚楚,神情也是一愣,好家伙,自己这爱徒手段倒是狠辣果决。 张怀钰收回长剑,平静道:“田射,名字不好,我不喜欢。” 第76章 启程 此刻,这楼船之上的一众皆是傻了眼,他们万般没想到这看起来气质出尘,不识人间烟火的女子出手竟如此狠辣,人杀了也就罢了,还要折辱一番,说别人名字不好,这等荒唐言语,说出来谁人肯信。 袁北庭诧异在心,他叫张怀钰过来,不过是想问问她打算如何处置这田射,若是她开口说放了,袁北庭不会有半点迟疑,若是说什么折磨一番或者杀了,袁北庭也不过是唤些人手或者一剑的事,怎得都不会让这小妮子亲自动手。 可惜,自己心中设想了百般方法,却不想这小妮子是不给他展现的机会,直接一剑结果了这田射,出手一气呵成,甚至连他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袁北庭看着杀完人脸色依旧照常的张怀钰,一时之间心里是百般复杂,他乐意看到张怀钰学剑,也知道她日后必定少不了与他人厮杀,可这丫头如此果断一剑,杀人如砍瓜切菜,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张怀钰丝毫不顾及死于自己剑下依旧干瞪眼的田射,反而是蹲下来在袁北庭耳边轻声说道:“怎么?看着我这样害怕了?” 袁北庭轻叹一声,说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你一句话,我便能替你做好,实在是用不着你出手。” 张怀钰也是知道袁北庭心里所想,解释道:“知道你心疼我紧,可我学剑哪有不出剑的道理,日后如若你不在我身边,难道遇到危险我还要等着你来救?这庙堂江湖本就不是什么平静之地,有些人杀人于无形,有些人一剑破千军,其实都是一样的。” “那些只知道写文章大肆宣传自己思想的文雅大儒,手里未必就比那战场上冲杀无数的将军来得干净,王爷此次进京,多是为你世袭罔替之事,日后若你是北境王,那我呢?我无论做不做得这王妃的位置,总要有些保命的手段才不至于落到如眼前这人这步田地。” “这一路走来,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我本就不是那深闺中只知道弹琴书画,做女红的千金小姐,我身上背负着爹娘的死,我要查出来,我建立这青山居这么多年,身为其当家的,虽是未曾亲手杀过人,可死于我计策之下的人不在少数,远没你想得那般手脚干净。” “你此前那般言语,无非是把我当作了那世家小姐,只能依靠着他人才能做些不寻常之事,可我本不是如此,我也不愿做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软糯娇人,如若你想着自己身边是个事事靠着你,赖着你,时不时说上几句悦耳言语的夫人,我做不到。” 袁北庭扭头瞧着张怀钰那绝美无暇的脸庞,眼神中满是坚定,不由得一阵心疼,他不是世家子弟中见不得女子出世的那类迂腐之人,反倒是他对那些敢为人先的女子都是抱有倾佩之意。 就如娘亲,抛开江南百里家千金和北境王王妃的身份不谈,年轻时娘亲那也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与那些男子相比是丝毫不落于下风,嫁给老头子后,娘亲更是在沙场上建功无数,这样的女子在身边,袁北庭怎得都不会抱有那些偏见。 所以,对于张怀钰那般果敢行为,他以前不会阻止,以后更不会,他希望有一天张怀钰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也做个如娘亲那般同样能顶天立地的女子,不过其中艰辛,他是知晓的,对于眼前佳人,他只有心疼。 袁北庭伸出手擦去眼前这丫头脸上因杀田射而被喷溅到的点点血迹,张怀钰放下此前那般淡然之色,微笑道:“你对我这般亲昵,不怕身后那一船世家小姐瞧见,断了对你这北境世子的爱慕心思?” 面对张怀钰的调侃,袁北庭没有回声,而是一手紧握住这丫头刚刚杀过人的手,平静却又坚定道:“无论我是北境世子还是北境王,这世子妃或者王妃的位置,只有你来坐,我才能安心。” 张怀钰听着,眼神一怔,世间情事万般苦,难有佳人成双对,就此一句,便足够! 过后,二人也不再墨迹,袁北庭一脚直接将那田射的尸体踹入了湖中去喂鱼,贺州一众不知道之前二人蹲在那谈论着什么,只瞧见那天仙般的女子一剑杀人后,北境的世家子便将尸体踹下了船去,二人分工倒是明确至极。 袁北庭跨过地上的斑斑血迹,朝着不远处的何舟走去,随后又转身看向另外一条楼船上的董游,拿着桃花点了点,微笑道:“一位是从四品大员的儿子,拉帮结派,无权无职却能调动军船,更是让梁安送上门来,好样的。一位是贺州军旗制将军之子,敢拉弓射箭,敢白牙撞船,更是英雄好汉。” 那些远在商船之上的北字营铁骑,听不见世子殿下在说什么,可世子殿下的所作所为他们可是瞧得清清楚楚,剑拍贺州世子,这是何等的嚣张,一步一步吓得那贺州公子哥下跪磕头,这又是何等的实力,身为世子麾下的亲卫,主子如此,他们看着也是豪气胆生。 另外,他们没想到的是,不仅世子殿下英勇无畏,这世子妃更是狠辣果决,任凭那贺州公子哥怎得跪地求饶,世子妃直接一剑了结,全然不是世家小姐那般文文弱弱,才子配佳人,这般的世子妃,他们服! 一旁的无忧和谢玄同瞧着,则是无所其味,袁北庭什么性子,他们再清楚不过,至于张怀钰,自月家一事之后,他们二人便再没把她当作软弱无力的世家千金来看,尤其是谢玄同,瞧着眼中还有些许赞许的神色,女子,又谁说不能如此? 袁北庭没有急着收拾何舟和姓董的纨绔,转而望向贺州千金们,笑脸灿烂道:“哪位姐姐妹妹会煮茶,我与夫人有些口渴,不知能否讨要些茶水来吃,打打杀杀什么的,本世子讨厌的紧,惊吓了各位姐姐妹妹,待会儿容我以茶代酒,自罚三杯十杯的如何?” 说完,袁北庭扭头看向身边的张怀钰,张怀钰则是一脸轻笑,柔声说道:“别看我,我懂得。” 袁北庭一笑,不再说什么,二人间得默契无需多言。 之前去过北境手里一直捧杯的世家小姐丝毫不惧北境世子,自告奋勇笑道:“我带了些岱屿茶和一整套茶具,还没来得及煮茶嘞,不知世子殿下可愿意来尝尝?” 袁北庭听后,咧着嘴笑道:“多谢。”说罢,搂过张怀钰纤细腰肢,纵身一跃便就踏上了那船头,身姿卓越,身形潇洒,惹得那些世家小姐不禁又犯了痴想的毛病。 “不知姐姐何姓?家住何处?待日后,我定要上府中拜会一番。”一上船,袁北庭便笑说道,之前那般的狠辣阴沉全然不见了踪影,反而现在倒是一副乐意现春风的公子哥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那位世家小姐笑道:“小女子姓温,家住贺州城,父亲在朝中任礼部侍郎,几年前我去北境之时,还与大世子殿下见过,今日又得见小世子殿下,也算是圆满了。” 袁北庭听着,笑呵呵道:“原来是温姐姐,实在是缘分缘分呐,我时常还在家中听大哥提起过姐姐你呢,说姐姐贤惠漂亮,如今一见,大哥是真没诓骗我。” 温家小姐听着,面露惊讶之色,不禁捂嘴问道:“大世子殿下当真记得我?” 袁北庭点了点头,随后那温家小姐便是兴奋不已,喜声道:“世子殿下等着,我这就回船内拿茶具,今日定叫殿下尝尝我这煮茶的手艺!”随后便摇曳着身子向船舱内走去,看着那些闺中密友的眼神也不禁有些得意。 你看,我说我与北境大世子殿下关系匪浅,不是信口胡说?如今这北境小世子殿下亲口说出,便是最好的证据。 张怀钰瞧着袁北庭与这温小姐一番顺畅无比的交流后,再看向那温小姐得意的身姿,只能捂着嘴偷笑。 这混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当真不是盖得,几句话便就惹得那姑娘十分投了五分忠心,还说什么大哥经常念叨,他待在王府的时间还没她长呢,怎得她就没听大哥念叨过? “你以前就是这般哄骗其他小姑娘的?你这说谎的功夫,日后若是诓骗我怎么办?”张怀钰侧着身子,在袁北庭耳边言语道。 袁北庭则是一笑:“放心,本世子对你定然不会说谎。” “你敢,我就剁了你!”张怀钰轻笑道,袁北庭知道此话是玩笑话,可心里还是一阵汗颜,这小妮子,对待自己人也是这般霸道! 温小姐回身取茶,袁北庭则是瞧见了站在一旁不敢动的董游,随后便朝着这位公子哥走去,袁北庭每走一步,董游便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来到船边,正巧看见贺州王世子与扈从跳入水中。 袁北庭眯起眼,感触颇深,当年老头子与贺州王一武一文,相得益彰,杀得南疆长刀卫闻风丧胆,可惜却是在平西谷一战中,两人交恶,如若不然,自己与这梁安或许还能成为好友,真是时也命也。 在先皇还是太子之时,与之一起的几位兄弟还算是和睦,可老皇帝突然驾崩,虽是太子之位已定,可这传位诏书却是没有,一场十子夺嫡的皇家常见戏码再次在大梁宫中上演,可先皇到底开疆拓土的人物,在群龙争霸中杀出重围,九位兄弟,被他斩杀了三位,之后便就剩下了如今的六大藩王。 那时的梁牧从始至终都是与世无争,整日便是写写画画,那其他几位哥哥弟弟斗得火热,他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后来梁王登上王位,开疆拓土后,封王拜相,便将这无心朝政的的弟弟封为贺州王。 可他到死可能都未知晓,这位在他眼中一直与世无争,爱好琴棋书画的弟弟,如今倒是可能成了那颠覆大梁王朝的人物,造化弄人,时过境迁,万般的忠心不如手里的剑,就是这个道理。 他叫梁安游回贺州城本是试着激怒这位世家子,可没想到这位贺州的顶尖公子哥如此能忍,这倒是让袁北庭刮目相看,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方为大才,这位贺州世子,袁北庭总得来说还算佩服。 略加思索,袁北庭朝着董游问道:“听闻你爹是贺州水师统领,如今这番场面,可算是折了你爹的大面子,不知道此刻你爹身在何处?” 之前瞧见田射的那番下场,此时的董游早已吓破了胆,随即高声哭喊道:“爹爹,救我!” 话音落下,片刻过后,从一旁楼船的船舱内走出一名身穿贺州制式盔甲的将军,看容貌与董游相比十分相似,袁北庭便知道,此人就是那贺州水师统领,董昌了。 “世子殿下,还请放过小儿。”董昌朝着袁北庭施礼说道,不过神情中却是尽显尴尬之色,之前两军打得火热之时,他身为贺州水师统帅虽是没参与指挥,却也是没能加以阻止,如今自己儿子落入他人之手,自己又前来求情,实在是有些难堪。 袁北庭眯着眼笑道:“老将军如此倒是过于客气了,我与令郎本就没多大仇恨,犯不着要他性命,不过说到底,此事与令郎也是有些干系,我北境将士经此一役也是劳累非常,老将军总要给我交代不是?” 董昌听见事有缓机,当即欣喜道:“只要殿下放过小儿,怎么都好说。” 袁北庭思索片刻后,说道:“此前你们世子殿下已经是跳水游回贺州城,这样,将军年纪也大了,我也不要将军游回贺州城了,游回岱屿如何?我到时候让宁泉中好吃好喝的接待着,也算是本世子仁至义尽。” 随后袁北庭又对着齐羡安说道:“之前落水救起的楼船甲士都重新踹下去,一艘楼船承载不了这么多人,至于他们是跟着世子殿下游回贺州城还是跟着董老将军游回岱屿,他们自行选择。” 齐羡安领命而去,贺州世家的官宦小姐们听到北境世子的话都忍俊不禁,相视一笑,对她们而言,大将军与北境世子都是远在天边的人物,庙堂争斗,如何都殃及不到她们,朝中贺州一党审时度势安折保命的权术号称庙堂第一。 眼前这北境世子于她们是客气非常,剑拍贺州王世子脸,又命贺州世子游回贺州城,这一番动作下来无不表明这世子殿下是在将矛头直指贺州王府,与他们这些寻常世家贵族犯不着半点干系,自己没与北境交恶,那家中老祖宗便犯不着上火,于此她们回到家中也是无事,心情也是轻松许多。 这便是贺州一党,他们抱团不假,可这明摆着董昌一家要被放弃,与其被拖累下水丢了面儿,还不如在一旁喝茶观景,与北境世子同船赏景,说出去得是一个多大的噱头。 董昌听见袁北庭如此说道,已是感激不尽,当即便在众人眼下朝着水中一跃而下,贺州水师统领被人逼得跳船,这番离谱传闻,若非这些公子小姐亲眼所见,传出去哪能让人信服。 见董昌跳水后,袁北庭又回过头来对着董游说道:“你个败家子,若不是你在外横行霸道,你这年老的爹爹哪会遭此劫难,唉,真是替你爹感到心寒呐。”说着,便一把拎起董游丢出船外,伴随着哀嚎坠入水中。 这一老一少,加上一些贺州楼船甲士皆是向着岱屿方向游去,从楼船上望去,场面一时之间不由得壮观无比,袁北庭此时一跃而起,来到准备作困兽死斗的何舟身旁,说道:“楼船借本世子一用,待到贺州城外,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早就绝望甚至做好拼命打算的何舟先是愕然,然后便是欣喜,扑通一声,径直就跪了下来,给这北境世子殿下结结实实来了个五体投地,颤颤巍巍道:“谢世子殿下!” 不过,还未等何舟从惊喜中缓过神来,袁北庭便接着说道:“听闻你喜欢射箭?还是三箭贯穿世家女的好手,不如这样,本世子给你一箭,若是能一箭将那董游射死,本世子放你一马,若是射不死” 何舟跪在地上的身子一怔,这番话算是将他打回了原形,射杀贺州水师统领之子,还是与自己交好的董游,这等杀头的大罪他如何敢做,可若是不做,自己只怕此刻便命丧黄泉。 袁北庭也是看穿了眼前这公子哥的心思,蹲下来低声说道:“宁泉中的银子便是本世子的银子,这岱屿也是本世子的岱屿,虽是贺州地界,可真当本世子是无知小儿闯城门?” “此次去贺州城,自会有人替你写好弹劾本世子在临江湖上如何让人三破白牙,如何骂贺州王殴打世子梁安,折辱贺州水师将军的罪名,只要你射箭之时手脚干净些,本世子可以保证那楼船上的姐姐妹妹都不会乱嚼舌根,如何?” 何舟思考过后,重叩谢恩,袁北庭满意的拍了拍其肩膀,随后便命人取来了此前何舟所用的大弓,还顺势拉了拉,说道:“好重的弓,公子好臂力。” “世子谬赞了。”何舟此时已是不再颤抖,到底是狠辣角色,既然答应了,便半点不再犹豫,只不过此前袁北庭一箭重创其右臂,此时的他虽是能拿起大弓,却是难以拉动弓弦。 袁北庭瞧见,笑说道:“如若是公子不愿射杀好友,本世子理解,可本世子只是想看看公子的射术如何,这点要求公子都不能满足吗?” 何舟听着,额头是直冒冷汗,袁北庭笑容满面,但在他看来,无异于比那毒蛇还要毒上个百分千分,一咬牙,忍者剧痛缓缓拉开了大弓,一箭射出,何舟已是虚脱,而那水面上则是传来一声震天的哀嚎。 袁北庭听见后,拍了拍何舟肩膀,笑说道:“公子好箭法,可比那古代射日的神人呐!”随后便大笑着回到了有着一众千金小姐的楼船之上。 “启程,去贺州城。” 第77章 还未过门呢 三艘白牙楼船浩浩荡荡地驶向贺州城,经此前一役,楼船上剩下的贺州水师甲士不多,袁北庭便让一百北字营悉数都上了楼船,至于那雇佣的四艘商船,袁北庭派人给了些银子,便让他们自行离开了,临行前,那几名船夫对袁北庭是谢了又谢,毕竟这位世子殿下给得,实在太多了! 方战率领一众北字营将士端坐在甲板之上,神情肃穆,俨然一副王者之师的做派,与那些焉了唧的贺州水师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白牙楼船属贺州水师,如今却是北境军做了船上老爷,他们哪还有一丝之前的嚣气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就是这个道理。 袁北庭掠过船上一众千金小姐,牵着张怀钰纤细柔软的玉手来到长桌旁坐下,之前那被袁北庭哄得开心的世家小姐已经拿着整套的茶具和临江茶走了过来,至于其余的贺州千金皆是两两相坐于一条长凳,凑成一桌。 而之前与董游一起的几位公子哥此时已是不敢露头,皆是躲在船舱之内,生怕自己的下场和那董游一般,前几天几人还是举杯共饮,如今却是阴阳两隔,而这一切,全是拜那白袍少年所赐,他们看袁北庭的眼神早已不是什么不屑,震惊,而是只有畏惧。 毕竟这北境小世子只有与那些个莺莺燕燕在一起,才是笑容满面,田射身死喂鱼,老将军跳湖,董游于水中被射杀,就连世子殿下都被逼得游回贺州城,这哪一件事都与这小世子脱不了干系,可如今,那小世子却是与船上一众千金小姐打得火热,如此秉性,他们捉摸不透,便也不敢出现,万一触了其眉头,下场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袁北庭耐心等着临江三酌茶,肆无忌惮打量身边诸位富贵小姐的脸蛋身段,大多都是中人之资,脸上涂得胭脂水粉只可远观,近看便实在有些难以恭维了,一圈下来,也只有眼前这位烹茶地温姐姐能有个将近八分的风韵。 张怀钰捏了捏紧握着自己的大手,袁北庭扭过头侧耳倾听,张怀钰轻声问道:“怎么样?好看吗?我瞧你看得如此起劲。” 袁北庭笑着摇了摇头,凑到小丫头耳边,柔声道:“不及夫人你万分之一。”喘着的粗气拂过张怀钰柔软的耳根,一时之间,这小妮子耳朵竟是有些微红。 正在煮茶的风韵小娘看在眼里,便笑说道:“不知世子殿下与妹妹说些什么深情话语,竟惹得妹妹如此面色红润,说出来也好让我们各位听听不是?” 她生性豪放,否则也不会在之前袁北庭讨茶之时第一个站出来,眼前这世子殿下于她们这些千金小姐客气非常,她不由得也大胆了起来,再加上之前袁北庭说起大哥在府中经常提起她,让这风韵小娘一时之间不禁有些以大嫂得身份自居。 袁北庭听后,笑说道:“之前大哥提起温姐姐之时,总说温姐姐容貌上佳,气质出尘,这身材更是曼妙,如今一见果真是如此,这不,我家这夫人瞧见竟问我她与温姐姐哪个身材更好,可我这人又从来不说假话,便只能说温姐姐更胜一筹,这丫头听后自觉羞愧,便就红了耳,姐姐见谅。” 那温小姐听着,不禁面露喜色,俏脸也有些绯红,随即赶忙说道:“世子殿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哪有当着夫人面夸别家女子的道理,这女子身材自然是各有各的玄妙之处,妹妹这如天上仙子般的气质姐姐我可比不了,还有妹妹这绝美无暇的脸蛋,连姐姐我看了都自愧不如,殿下说我更胜一筹,真是折煞姐姐我了。” 温小娘听着开心,说得也是开心,将那大嫂的范儿拿捏的十足,如若是不知情的人在场,只怕还真以为此人便就是那北境大世子的世子妃呢。 袁北庭听后哈哈大笑,拿过温小娘煮好的茶说道:“温姐姐说得对,我这就以茶代酒,给夫人赔个不是,夫人,不知可否原谅我之前的不好?” 此前袁北庭胡编的瞎话已是逗得张怀钰想笑,此时见这混蛋又将众人目光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只能赶忙运转几个老剑仙教的呼吸吐纳,使自己快速平静下来,以防露了馅儿,可到底是之前憋了太久,这张怀钰的脸蛋还是有些微红。 那温小娘见状,开口道:“世子殿下,你就别再拿妹妹打趣了,这么多人,怎得让这内家的小女子开得了口,是不是?妹妹?” 袁北庭一拍额头,故作恍然大悟状:“姐姐教训得是,是我考虑不周了。”而张怀钰也是假作羞涩模样,轻轻点了点头,这哪是之前一剑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女魔头,分明就是一位不谙世事的邻家小娘子嘛! 一桌红绿莺燕们齐齐望向那煮茶的女子,瞧见她与堂堂北境世子殿下打得如此火热,眼神中夹杂着促狭嫉妒,加之这小世子说起家中大哥与那小娘子的事,她们只恨自己为何没能去趟北境,否则此时在那与北境世子殿下煮茶谈笑风生的只怕就是自己了。 袁北庭在这一方有说有笑,而在那一边的何舟却是惨了去,瘫坐在船尾甲板上捧着大弓发呆,一箭射死了前一日还在把酒言欢称兄道弟的董姓纨绔,那董叔于水中响起的整天哀嚎在他耳边久久不能散去,他不知回到贺州城中该如何面对家中父亲,日后又如何面对那董昌。 那北境世子虽说只要他一箭射得干净,那便什么事都不用他再考虑,可他真有如此好心?真是信守诺言之人?之前与董昌相谈,还说什么自己与董游无深仇大恨,犯不着取其性命,可那董游还未能游出个二里地,他又转身让自己一箭将其射杀,如此反复无常,到时候真到了贺州城,自己是个什么下场? 袁北庭喝着茶,期间与那些莺莺燕燕谈笑风生,好不热闹,一旦人相近了,这嘴边便就没了个把门儿的,一番交谈下来,袁北庭已是将那群千金小姐的家底摸了个透,有贵为朝中辅国大臣的孙女,也有贺州文雅大儒的千金,总之,这一船上之人若是有个什么好歹,那只怕整个大梁便要翻天覆地。 袁北庭痛饮茶水如酒,没什么风雅可言,但在那些已经迷了心智的小姐眼中却是那西北豪放的代表,全然没有对江南男子那般苛刻。 袁北庭扫视一众打扮的心机颇深的江南众女子,笑说道:“晚上姐姐妹妹们若是觉得被褥不暖或者睡着不安稳,吩咐一声,咱这别得不说,男人有得是,若是有些姐姐妹妹未曾到过北境,也可瞧瞧咱北境男人暖被窝得手艺,当属一绝。” 此话一出,自然又是一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得羞涩娇嗔。 喝了茶,迎着满桌得欢声笑语,袁北庭告罪一声,携着张怀钰离开甲板,来到了三楼雀室,这比那船头高上许多,自然也是看得远了许多,上楼的间隙,袁北庭也是瞧见了呆坐在甲板之上的何舟,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眼,不曾理会。 二人刚登上三楼,袁北庭便顺势将张怀钰搂入怀中,向着那诱人的樱桃小口吻了去,雀舌小巧温润,是为上佳,张怀钰瞪大了眼睛,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弄得有些喘不过气,袁北庭可是不管那些,揽着小丫头纤细小腰的手向下探去,在凸出紧致处拍了一掌。 啪! 张怀钰紧绷的身子一激灵,随后便是一软,全然摊在了袁北庭怀中,紧闭的双眼不敢睁开一点儿,只是耳根脸颊处已是一片绯红,袁北庭寻得了乐趣,又向着那紧靠在自己胸膛的柔软双峰探去,可最后到底是觉得不太合适,便只能作罢。 双唇相离,袁北庭瞧着怀中的佳人,张怀钰缓缓睁开有些迷离的双眼,眸子中秋水在离,兴许是刚刚的羞涩,使得这丫头想看又不敢看眼前的心上人,只能似躲非躲的避着袁北庭的眼神。 “你你刚刚弄得我喘不过气了。”张怀钰羞涩偏头看向一旁,娇滴滴地说道,惹得袁北庭又是一阵口干舌燥,可最终到底是忍了下来。 世间女子不过如此,纵使在外表现得如何冷若冰霜亦或狠辣果决,可在自己心上人跟前,都不过是那娇兰气若的羞涩小娘子,就如眼前的张怀钰,身上哪还有半点青山居大当家的气质,不就是一个心犯春潮的小娇娘嘛。 袁北庭再次搂过佳人柔软腰肢,凑过身子,在其耳边轻声说道:“那不如我们寻个地方,好好探索一番?” 张怀钰听后,娇躯一震,赶忙挤出袁北庭怀中,说道:“不不行,我还我还未过门呢。” 袁北庭瞧着眼前已是羞红了脸的张怀钰哈哈大笑,他虽是年纪不大,可这见过的女子可是不少,以张怀钰的样貌,在他心里,应是那胭脂榜榜首的存在,平日里张怀钰清冷出尘的样子他喜欢的紧,这一番娇羞不堪的模样他更是瞧着可爱,毕竟,这一面,可只有他这世子殿下能瞧见,心里别提有多满足了。 张怀钰见袁北庭嘲弄着自己,心里又是羞涩又是懊恼,不由得轻轻拍了心上人宽厚的胸膛,却不想被袁北庭一把抓住,再次揽入怀中,只不过这次,袁北庭却是再没有上下其手,只是这样静静的抱着,张怀钰没有挣扎,二人就这样依偎着,看向远处的临江湖。 “此次去贺州城,作何打算?”片刻过后,已是从娇羞中恢复过来的张怀钰望着袁北庭俊朗的侧脸,问道。 这临江湖一战,重创贺州水师,毁其三艘白牙楼船,又连杀两名贺州世家子弟,更是逼得那贺州世子梁安游回贺州城,这可不算是小事,在贺州地界,做出这番动作,无疑是在打那贺州王得脸,那贺州王心思阴沉,又怎得能轻易放过他? 袁北庭平静道:“这贺州城便就如这临江湖水,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那贺州王梁牧行事乖张,先皇让他做了这贺州王,这些年来,本来因为战事频发而生灵涂炭得西蜀之地,在其治理之下,推行黄老学说无为而治,反倒是将这本应是一片死地得西蜀旧地救了活。” “贺州城,天下腰股重镇的说法,名副其实,梁牧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贺州百姓都是口碑极佳,在外都是一副平静淡然却又治理有方的明理藩王模样,这种人一般都是极其爱惜羽毛,先不说北境王世子殿下死在贺州辖下,这样的罪名他担当不起,就是现今我打了梁安,只怕他也说不出一二,反倒是还得担心是否有人嫁祸于他。” “这样的哑巴亏,他不仅要吃,还要吃得干净,此前梁安说要在贺州城静候我大驾,虽说不乏威胁的成分,可也是八九不离十,没能一剑杀了我,只怕这梁牧恨不得此刻请出兵马来给我护驾呢。临行前,老头子曾给了我一物,说是若我来到贺州,便将此物交于贺州王妃。” 张怀钰听着,脸色疑惑:“贺州王妃?梁安的母亲?这贺州王不是从未娶过夫人吗?哪来得什么贺州王妃?” 袁北庭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老头子只与我说了这一句,其他便再未透露,有时候我在想,我这逍遥世子是老头让我做得,可走到如今,无论是月家还是岱屿岛上的宁泉中,亦或即将到达的贺州城,这其中都有老头子的影子,你说,我是不是被那老家伙诓骗了?” 张怀钰思索片刻,二者却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八九不离十!” “那你说,我也是王爷和王妃择给你的,你说我是不是也是王爷安排的棋子?”张怀钰睁大着眼眸,玩笑着说道。 袁北庭轻声一笑:“若你真是老头子安排给我的棋子,那我只能说老头子安排的深得我心,就凭这一点,我以后便再也不得顶撞那老头子半句,见到了必定得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爹。” 张怀钰扑哧一笑:“你倒是想得美,也不知道王爷听见了,是否又得说你没大没小。” 袁北庭哈哈大笑,抱着怀中的美人儿是更紧了些。 “想学射箭吗?”袁北庭低下头,轻吻佳人额头,柔声问道。 “嗯?” “你不是说要多谢保命的手段,日后你若是不想学剑了,学学这射箭也是不错的,况且这射箭不仅来得比学剑简单,于战场之上也比当面与人厮杀要来得安稳许多。” “你教我?” “那不然谁教?怎么?你心里还想着哪家年轻才俊手把手教你?说出来,本世子定好好与他交谈一番!” 张怀钰瞧着袁北庭故作凶狠的模样,温婉一笑,说道:“心里确实有位青年才俊,不过这位公子哥刚刚说要教我射箭,也不知道说话算不算数。” 袁北庭轻轻刮了下张怀钰得鼻尖,转而向着在一旁船头休息的方战高喊道:“方将军,取把弓来。” “是,殿下!” 方战得令,顺势就抄起一把北境大弓向袁北庭扔去,袁北庭拿过大弓,随手拔出一根射在船身上的北境箭矢,随后将其交于张怀钰。 张怀钰拿过大弓和箭矢,摆出拉弓的模样,长在北境王府,没射过箭也是瞧了个遍,这对张怀钰来说,算不得什么陌生举动,不过到底是女子,这北境军的大弓她哪能拉得动。 袁北庭见状,左手握住张怀钰持弓的手,右手轻握其拉弓弦的玉指,射箭最为重要的便是呼吸吐纳,只有心静,才能射得准,二人于楼船之上摆好姿势,几个呼吸吐纳,二人气息已是同步。 袁北庭寻了个离楼船较近的岸边,二人动作整齐划一,捏着箭羽的手指同时松开,大弓上的北境箭矢瞬间破空而出,射向岸边的一棵大树,兴许是有袁北庭的缘故,这射出的利箭比估计的要远上不少,力道也是强上了不少,锋利的箭头径直没过了树干,插入其中。 袁北庭看着颇为满意,张怀钰也是颇为欣喜,片刻过后,那插有利箭的大树后走出一身穿青色长裙的女子,望着湖面上几艘贺州境内谁人不知无人不晓得白牙楼船。 自顾自的喃喃道:“等你很久了,袁北庭!” 第78章 小白,咬他! 此前与贺州军的一番生死相博,多数人已是疲惫不堪,倒是那两只小冉奇此刻却是精神抖擞,之前袁北庭觉着两军博弈,危险非常,自己难以两头相顾便将这两只神兽锁在了船舱内,事毕之后,待袁北庭欲将这两只神兽带到白牙楼船上时,却不想,打开舱门却是听到一阵微鼾,好家伙,外面打得热火朝天,这两小家伙却是睡得安稳。 袁北庭之前于府中未曾养过什么可人的小家伙,所以对于这两只神兽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豢养,问过老剑仙,老剑仙却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袁北庭可就懂了,不就是放养嘛,自此,袁北庭索性也就不再管这两小家伙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张怀钰与袁北庭二人于楼船雀室亲密了一番,无人可知,只是临近下楼之时,两人甚显亲密的样子惹得此前一众千金小姐投来羡慕的目光,不过这倒不是羡慕二人才子佳人情深意重,而是羡慕袁北庭身边的张怀钰,这北境世子妃的位置,怎得就不是自己? 作别了一众目光复杂的莺莺燕燕,袁北庭携着张怀钰回到了此前的楼船上,两只小家伙在船舱憋久了,正愁没地方撒野,这硕大的白牙楼船倒是给它们提供了一个撒欢的地方。 相比小黑,这小白则要温顺的许多,在船上踱步颇有那世家小姐风范,而小黑则是个不消停的主,上蹿下跳,惊得一些没见过的贺州水师直呼见鬼。 松开与心上人紧握的手,张怀钰顺势抱起在甲板上慵懒晒着太阳的小白,小白则是不吵也不闹,用那带着小刺的粉舌舔弄着张怀钰的手,时不时的还要用小脑袋蹭蹭这大美人儿的柔软双峰,惹得袁北庭都不禁怀疑这小家伙到底是不是母的。 “参见殿下!”一众北字营将士瞧见世子殿下上了船,正欲起身行礼,但袁北庭却只是摆了摆手,对着方战说道:“方将军,事情已过,不必再如此紧绷,兄弟们也都累了,就自行散了歇着。” “是,殿下!”方战领命道,此前那一战,北字营与这贺州水师已是死仇,如今自己一行在这敌人的楼船之上,让他不得不绷紧了神经,防止有人暗中作祟。 袁北庭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忽又觉得想起一事,便又折返回来,方战瞧见,不明所以,问道:“殿下,您这是” 袁北庭正了正声色,笑说道:“歇着是歇着,可有一事儿我得交代,咱如今上了这白牙楼船,便是这船上老爷,我若是发现谁做着些个什么端茶倒水掉份儿的事儿,可别怪本世子到时候不留情面骂上几句,记住,咱是老爷,就得让人伺候着,可懂?” 方战及一百北字营听着已是愣了神,老爷就得让人伺候着,这话虽是这么个理,可这是在敌方的地界,虽说他们打了胜仗,但狗急了还咬人呢,狂,简直狂的没边儿了! “懂?”见方战没有回声,袁北庭又问道,吓得这北字营统帅一激灵,赶忙回了声遵命,袁北庭这才彻彻底底满意的走了。 待袁北庭走后,张怀钰抱着小白缓缓走了过来,朝着方战说道:“方将军,我有一事交于你,可能办到?” “少夫人请说,方战一定办到!”方战恭敬道,这一路走来,对于眼前这出尘的女子,之前那果断一剑算是彻底奠基她在他们北字营心中世子妃的位置,加之此前世子殿下大庭广众之下唤其为夫人,那这还用多想?世子妃,未来的北境王妃!这样的人物他们哪有不听的道理? “今日能登这白牙楼船,也算是一道求之不来的奇遇,烦请方将军寻几个机灵点儿的兄弟,趁着歇息的功夫,摸摸这白牙楼船的构造,分布排列什么的,尽量做得详细些,于我们北境也是大有好处。” “是!少夫人!” “有劳了。”张怀钰听后,微微一笑说道,随后便离去,一众北字营将士已是看呆,貌美如仙子,又如此聪慧得体,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王妃的影子,这北境世子妃的位置,当真没有选错人! 袁北庭离开船头,来到船尾甲板处,兴许是船头有着一众北字营,人数太多,谢玄同包括老剑仙一众皆是来到了这船尾休憩,角落中,何舟依旧是捧着大弓发呆,右臂因治伤而缠满了绷带。 袁北庭缓缓走出,瞧见月兰那丫头正蹲在甲板处一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不过却是做得入神,连袁北庭走到其身后都是未曾发觉出来。 袁北庭悄悄探出头,只见那丫头手里拿着看似好像是桃木枝,正在用匕首一刀一刀的削着,也不知道究竟要削个什么出来。 “你在做什么?”袁北庭忍不住轻声问道,削得入神的月兰哪里会想到身后传来一道人声,“啊!!!”月兰大叫一声,浑身一颤,手中的匕首和桃木枝皆是丢在了甲板之上,随后便不管不顾地一掌径直朝身后拍去。 一惊的月兰吓得袁北庭同样一惊,面对小丫头这一掌,袁北庭右手同样化掌,双掌相碰,化解掉月兰寻月掌的真气,随即又变换招式,一掌包裹其四指,弯指内扣成拳,再化掌,以巧劲将月兰拍出的手推回了那丫头身前。 此番招式算不得什么精妙之作,不过谢玄同却是瞧着一惊,因为这一招,便是他们道家八卦掌中的推手,以掌化掌,以劲化劲,四两拨千斤,方为上乘功法,怎得这小子会道家招式? 月兰瞧着自己全力一掌被对方轻松化解,心里再次一惊,随后抬头看去,只见一张俊朗且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哎呀,殿下,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月兰瞧见是袁北庭,长舒了一口气,随后气鼓鼓地说道。 如今只要不在正事上,她与袁北庭是越来越没了主仆的样子,不过这也是袁北庭毫不在意的缘故,否则,就是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如此行事。 “以为什么?本世子没治你袭击北境王之子的罪,你反倒还责怪起本世子来了?”袁北庭被月兰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也不恼,开玩笑地说道。 “哎呀,殿下,我只是” “只是什么?说就说,支支吾吾地干什么?” 月兰知道自己闹出了笑话,看了看四周皆是被自己这一声吸引的无忧,谢玄同一众,就连呆坐角落的何舟也是被月兰这一嗓子硬生生从痴呆状态中拉了出来。 她索性也是破罐子破摔,顾不得小丫头脸面,一跺脚,说道:“哎呀,我以为是游荡在贺州城周围的鬼魂呢,就想着一掌将其拍死,嗯,拍死!”说完,月兰还故作凶狠状,扬了扬刚刚被袁北庭一手化解掉的拍出寻月掌的手。 袁北庭瞧在眼里,不禁觉得好笑,虽然这丫头嘴上说得凶狠,可看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分明是外强中干,若真是此时跳出个什么孤魂野鬼,别说什么一掌拍死,别像此前董昌那般跳下楼船就不错了。 回过头来,袁北庭又开口问道:“这大白天的,哪有什么鬼魂,你又是看了什么鬼怪画本,在这里自己吓自己不成?” 月兰听后,不禁泛出一道委屈,小声说道:“前辈说这贺州城原来隶属西蜀,春秋战国时期这里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这里常年战事频发,无数将士在这里折戟,期间更是死伤老百姓无数,再加上当年南子仲先生于凉城坑杀西蜀大剑士三万余人,这凉城离贺州城不远,那些不愿离去的鬼魂,都都飘到贺州城来了,于是在这贺州城周围时不时能看到百鬼夜行的场面。” 月兰说着,却是声音越说越小:“所以所以殿下你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我以为是这贺州城附近飘荡的鬼魂呢。” 袁北庭听着,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缘由,感情这丫头是被那糟老头子吓成这样的,随后袁北庭转而看向一旁躺着喝酒的徐玄参,徐玄参倒是乐然自在,丝毫不顾及那臭小子盯着自己。 回过身,袁北庭眼睛一转,笑说道:“原来如此,不过前辈所说也并不是虚言,这贺州城确实是个不太平的地方。” “殿下?果果真如此?”月兰眼神惊恐,唰一下脸色雪白,捂着嘴问道,本来对于徐玄参所说她就十分信了个七八分,这如今世子殿下又再添一笔,这丫头是彻底相信这贺州城周围密布着游荡的鬼魂了。 袁北庭心里偷笑,面色上却是丝毫不曾表现,反而是越发严肃的说道:“自然是真的,当年凉城一役,南子仲老爷子坑杀西蜀大剑士三万余人,自此,凉城这座本就不大的小城变成了一座空城,俨然成了第二个汝阴城。” “再到后来,大梁开始逐鹿天下,当时的西楚趁着老头子马踏西北十二州,镇国大将军沈将军南下御敌抽不开身,便将这贺州城攻占下来据为己有,当老头子踏平十二州之后,南下挥师救沈将军之时,路过这贺州城,不却想遭城内西楚大戟士阻挠,老头子当时一怒,便让齐叔带领一队人马径直将这贺州城围了起来,虽然城内大戟士不多,却也是足足有着三万余人。” “齐叔我想你也是知道的,‘人狼’的名声可不是白叫的,老头子说要围城,齐叔便直接将这贺州城围得水泄不通,什么水源粮草统统被劫了个断,这大戟士本来就占领这贺州城不久,根本没什么备用粮草可言,而贺州城内的粮草则是在大戟士攻城之时被贺州城守军全部转移走,等于这贺州城是个空城。” “不过五天,这贺州城内的大戟士已是成了空饷,无水无粮草,城中人如牲畜,什么能吃就吃什么,什么能喝就喝什么,再过五天,这城内便成了炼狱,慈母割肉喂子女,恶父丢儿入烹锅,大戟士之间本应是互为后背袍泽,最后却落得个自相残杀挥刀相向,人间百态,善与恶都在那短短十天中被极端扩大。” “墙头血,草木燃,这贺州城内便由此成了一座鬼城,至此贺州城内阴气之重,无法想象,何等的惨烈。” 这些话倒不是袁北庭胡乱瞎编,只不过他本着吓一吓这丫头的想法,在这字词上就斟酌了一番,月兰听着世子殿下说得如此恐怖惨烈,煞白的脸色已是失去了血色,她虽是驭气境的武道高手,但这么多年来亲手杀过的一手都数得过来,这好几万得孤魂野鬼对她来说实在是恐怖至极。 袁北庭瞧见计策得逞,又接着开口问道:“你之前蹲在那里作甚?” 纵使是大白天,月兰却依旧觉得阴森恐怖,不时的望望四周,生怕什么时候就窜出来一个孤魂野鬼将她抓走,听见世子殿下开口,月兰紧张的咳了咳嗓子,缓缓说道:“那是桃木枝,谢玄同说桃木枝可以辟邪,我本来打算用匕首削几柄桃木剑,然后让谢玄同在上面施上几道法咒,好作防身之用。” 说着,月兰又从怀中掏出个什么符咒之类的东西,开口说道:“这是无忧师父给我的,说若是遇到了小鬼纠缠,便可将此符点燃,于燃后灰烬摸于脸上便可百鬼不侵。殿下,你若是也想要,我便给你和小姐也削上几柄,如何?” 袁北庭听着脸上一怔,好家伙,感情这丫头不止被那老东西诓骗,就连这谢玄同和无忧都参与其中,怪不得,一位负责吓人,剩下两位做佐证,再加上这三位可都是顶尖的武道高手啊,一个道士,一个和尚,如此开口,别说这小丫头顶不住,就连袁北庭也差点怀疑这传闻中百鬼夜行是不是真的。 就在这时,徐玄参接着开口道:“丫头,你做那些个什么桃木剑时记得给老夫也做一柄,当年老夫去汝阴城时就被吓得不轻,正好如今有这小道士和小和尚在,老夫实在不想再见到那些个缠人的东西。” 听着老仙剑开口,月兰已是目光呆滞,但徐玄参却是依旧不停:“对了丫头,你做你那柄的时候记得做得大一些,女子本就是阴体,身上阳气远逊于男子,你若是被缠上了,纵使是我也救你不得。” 此时月兰脸色愈发的雪白,眼眶中已是泪水打转,正巧这时张怀钰抱着小白从一侧走来,月兰瞧见,径直哭出了声,朝着张怀钰跑去,一把就抱了个满,张怀钰则是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月兰,怎么了?”张怀钰擦拭着丫头眼角的泪痕,柔声问道,月兰哭哭啼啼地说出了事情原委。 张怀钰听后则是没好气地对着眼前众人说道:“你们这几个大男人当真是不害臊,怎得就会欺负小姑娘,特别是师父你,这么一把年纪了还一副老不正经地样儿!” 徐玄参瞧见自己徒弟指着自己鼻子说自己老不正经,嘿嘿一笑,不以为意,至于袁北庭和谢玄同一众则是看着乐呵,面对张怀钰的讥讽,他们这些江湖中人本就过得糙,对这些自然是不在意,面子这玩意儿,又不值钱。 接着,张怀钰又对月兰说道:“这帮王八蛋故意骗你呢,鬼魂一说就像神仙,信则有不信则无,这贺州城怎么说也是大梁数一数二的大城,若真有几万不愿投胎的孤魂野鬼,那这几十万活人这些年如何生存?” 月兰抹了抹眼泪,抽泣的问道:“小姐,你说的是真的?” 张怀钰一笑:“我何时骗过你?”月兰听后,擦干眼泪,带着愤愤的眼神看向拿自己开涮的一众,尤其是那之前绘声绘色说得起劲的世子殿下,袁北庭嘿嘿一笑,有些尴尬。 “小姐,我能借一下小白吗?” 张怀钰不知道这丫头心里装着什么小心思,面露疑惑,却还是将小白交到了月兰手中。 月兰抱过小白,将其放在甲板之上,指着袁北庭说道:“小白,咬他!” 第79章 罗天大醮 小白听着月兰的命令,好似心领神会般的点了点头,不过朝着袁北庭走去的步伐却是极其慵懒,全然没有上古神兽那般的风采,袁北庭倒是不意外,这小家伙与那没心没肺的小黑不同,平日里总是带着世人皆醉我独醒的神态,对于月兰那丫头的玩笑言语,自然是不放在心上。 而月兰瞧见,本就因为被一众人玩笑而气鼓鼓地腮帮子鼓得更高了,这船上一众无论是谁,她都得罪不起,老剑仙不用说,地位崇高,无忧和谢玄同,一个和尚一个道士,对鬼神之说深入骨髓得月兰虽有张怀钰开导,却还是不敢拿这释道两门之人开刀,剩下的袁北庭?那可是世子殿下! 小白不听招呼,月兰瞧着无法,索性脚一跺,转身直接找齐羡安去了。 “你们又何必拿那鬼神之说逗她呢,明知道她平日里最怕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张怀钰看着月兰带着气远去的背影,一叹,转而对着众人说道。 而袁北庭此时则将小白抱在怀中,一边摸索着这上古神兽雪白的毛发一边笑着说道:“我可从来没说过半点假话,这贺州城虽是不比汝阴城那般阴气繁重,可齐叔围城,贺州城内三万尸骨可不是作假,凉城坑杀的三万西蜀大剑士也是历史事实。” “虽说朝廷没能像汝阴城那般号令龙虎山天师亲赴设三万八千六百醮位,可这贺州城却也是当时龙虎山的紫阳道长亲自来设罗大天醮,如若鬼神之说真是虚妄,朝廷又何必花费如此大的代价,毕竟这两场可以载入史册的道门玄机可是让整个大梁的国库都消耗掉了一半。” “况且,这临江湖也不是什么安然之地,春秋国战西蜀和南疆水师于这临江湖上死伤无数,不知多少英雄好汉在此折戟沉沙,这贺州城内有紫阳道长摆出来得罗大天醮,这临江湖上有什么?自是奇观异景,不寻常之处百姓见着了才有夜不入临江一说。” 张怀钰听着,无言以对,其实对于这鬼神一说,她也是没什么把握,之前对着月兰说得那番话语,不过是安慰那丫头临时所想,现在月兰走了,袁北庭又说得处处有理,不禁使得她也有些恍惚。 “谢道长,你们道门的这罗大天醮是个怎么一说?真能驱鬼请神?”张怀钰思索片刻,与其袁北庭所说是不假,不过与其听着他在这里大肆妄言,倒不如问问谢玄同这青羊宫的道士,毕竟这龙虎山与青羊宫还算得上是一脉相承。 谢玄同听后瞥了一眼袁北庭,说道:“其实这罗大天醮算得上是道门最高科仪,通常分为九坛,上三坛称普天,由皇帝主祀,祀三千六百神位;中三坛称周天,主公卿贵族祀之,设二千四百神位;下三层为罗天,由百姓供祀一千二百神位。” “这设一千二百份神坛已是规模宏大,一般而言只有天子家中或者道教祖庭才会出现如此盛举,而在这大醮中一般请得都是三境至尊、十方上圣、玉京金阙天帝天真,十方师尊圣众、三界官属等。” “醮这一字本是出自斟酒礼仪,按照广义话说,便是设大醮之人请天上各位神仙喝酒,为之祈福消灾,不过据我所知,这罗天大醮在本朝以前,极致不过是为皇子设二千四百醮位祈福,再有就是天子举醮以求护国佑民得三千六百的普天大醮,这汝阴城由龙虎山天师所设道统之最的三万八千六百大醮属实是前无古人。” 张怀钰听着,略微点头,若有所思,谢玄同接着说道:“这贺州城不比汝阴城,却也是设立了三千六百醮位,规模堪比天子举醮,可见这城中当真不是那般干净,不过这两次都是由龙虎山牵头设醮位,据说花费巨大,若是还没用,这龙虎山也恐难胜任这道教统领之位了。” “那这真有鬼神一说?”谢玄同说完,张怀钰有些怯怯地问道,她可不信朝廷会花费如此大地代价做着这么多无用之事,能两设罗大天醮,那只能说明确有其事,百鬼夜行,不是说笑! 谢玄同听后,轻笑道:“你不是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嘛,就是这么个道理,鬼神一说虚无缥缈,唯心而已。” 张怀钰脸色舒展许多,转而又看向无忧,这鬼神与释门和道门都是相对而立,前有谢玄同说罗大天醮,她便想瞧瞧这释门之中是何说法。 无忧瞧着张怀钰投来询问的目光,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回声道:“这个这个师父没教过我啊,对于这鬼神什么的,听谢道长这么说,应该应该是有的,是是?” 袁北庭抚摸着怀中的小白,不禁觉得好笑,这道门中人言谈鬼神都大言其道,皆是引经据典,这释门中人竟是如此疑惑,反倒还不如他这外人,这就好比你练剑,别人问你是剑招剑意有何区别,可你拿着手中长剑挥舞得起劲,口中却说不知道,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也难怪当初汝阴城设醮位之时,曾有灵烟寺的和尚自荐愿为十万孤魂诵经超度,可先皇再三考虑之后,还是许了龙虎山天师府的罗大天醮,也就是经此一役,便奠定了这龙虎山于道门中道教统领的地位,而这佛门也是由此在大梁王朝中势渐声微。 张怀钰见这小和尚说不出个一二,索性也就不再问了,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她不信这活生生的人还干不过死去多年的孤魂野鬼? 袁北庭瞧见张怀钰这暗自给自己鼓气的样子,阴笑道:“我身上有出青羊宫之前赵老道给我的些许道门法器,你若是真的害怕,等到了贺州城,你干脆就跟我睡在一起算了,这样什么孤魂野鬼,咱都不怕。” 张怀钰哪能听不出袁北庭话里的小心思,只是白了一眼,随后从其怀中抱过已经熟睡的小白,自顾自地走了。 袁北庭站在原地,老剑仙瞧见,这奚落臭小子的机会不就来了嘛,便开口道:“嘿嘿,你那点肮脏心思,只怕连路边的狗都瞧得出来,咱这徒弟聪明机灵,怎么会上你的当,要我说,你要真是忍得难受,不如去找那些个世家小姐快活一番,反正她们对你小子也是垂涎已久,不如就赏她们一棍?” 袁北庭听着心里直骂,这老家伙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如此污言秽语真与那市井流氓没任何区别,甚至更胜,随后袁北庭心中一转,笑说道:“前辈,这你可就说错了,怀钰虽说没答应,可也没拒绝啊,女子脸皮薄,这等事怎能当着你们的面答应,所以说,我还是有机会的,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徐玄参听后嘴角一撇,不再说话自顾自的喝着酒,袁北庭倒是不在意,他不在乎丢面子,也不在乎挣面子,他如今这一切都是这世子殿下的身份给得,于他自己而言,没有半点干系。 他回到船舱后,寻了两壶酒,来到了呆坐在角落的何舟身前,“喝点儿?”一声轻问将何舟惊醒,瞧见是袁北庭,何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欲下跪,袁北庭则是直接一脚提起,笑说道:“你这家伙,嚣张跋扈惯了,如今成了丧家犬倒是不适应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跪我算怎么回事儿?” 何舟眼神闪烁,耷拉着脑袋,袁北庭也不管他喝不喝,反正是将一壶酒放在了其身旁,自己则开始痛饮起来,之前喝了许多温小娘煮得茶,虽然其手艺不如宁婉儿那丫头,可也称得上好,不过那滋味儿和这烈酒比起来实在是差了不少。 兴许是见袁北庭喝得起劲,在这里端坐好几个时辰的何舟早已是口干舌燥,也不管这酒里有没有毒,举着酒壶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袁北庭瞧着,只是一笑,没有说话,自古男儿酒为最,一壶酒,这何舟也算是解了不少心中郁闷。 酒罢,袁北庭也不管何舟是否喝净,便径直走进了船舱,一壶酒已是他最大的恩赐,否则以他之前那般手段,这何舟早就死过不止千百回了。 船舱内,张怀钰正在练字,纵使是袁北庭走近,她也不曾看过一眼,袁北庭于其身边坐下,望着眼前这佳人的绝世侧颜,心中欢喜,张怀钰不看向他,却终是开了口:“不去与那些小姐千金喝茶,来着船舱内看我练字?” 袁北庭轻笑一声,说道:“阴阳我作甚,我本就不喜喝茶,这你又不是不知,这些个公子小姐家中背景都不简单,喝个茶的功夫便将这家底透露了个七七八八,这贺州一党如今我了解十分已有个五分,无论是于我们接下来去的贺州城还是北境而言,都有着大好处。” 张怀钰听着,放下手中笔杆,转头轻声说道:“我不过是玩笑言语,你当真了?” 袁北庭摇了摇头,随后从书箱中拿出一本贺州地理志读了起来,桌上还摊有一张特地让宁泉中搜集到的贺州城图稿,仅看图稿,就是一座雄城。 接下来数日,贺州名媛千金们分三批离去,她们大多不愿去贺州城,一来是鬼城阴气过重,二来则是不愿被贺州王府见到自己与北境世子殿下一同临城。 煮茶手艺颇佳的温家小姐是最后离开的一位,这几日大半时分,袁北庭都在与其品茶闲聊,于此将贺州城中大小世家府门也摸了个七七八八,在加上其记忆超群就连府门中于朝中是何盘根交错的境地他也是了解的清清楚楚。 临走前,那煮茶的温家小娘子交给袁北庭一封信,说是让其代为转交给大哥袁萧瑟,袁北庭满口答应,却是转身就将那封信烧了去,他虽说不上多了解大哥,可于这种女子,他也知晓其必定看不上,况且此前自己说得那些个大哥经常提起她的话不过是为了套近乎的诓骗之语,哪能做得了真。 黄昏中,已经临近贺州城,袁北庭走到白牙楼船得船头,按耐住心中烦躁,这两日,消息不断从青山居传来,称不上好坏,一个是汝阴城中陈昭辅操练紫衣卫更加勤,似乎有着发兵的迹象,还有就是之前久久未曾露面的三皇子梁煌似乎出现在了贺州。 这于朝中可谓是惊天大消息,本来这先皇就对这三皇子梁煌最为看重,虽然在位之时东宫位置一直空置,可无论是世人还是朝中大臣都认为这东宫之位应于三皇子所坐。 可哪知,先皇突然驾崩,朝中上下先是慌了神,随后便是各个党派欲将自己选中的皇子推上那龙椅宝座,自古那龙椅即是掌中宝又是烫手山芋,那一个月朝中上下是杀得昏暗至极,不少文臣武将都死于那场宫斗之中,朝中更是大换血,各党之争层出不穷。 最后还是本就大权在握的王阳与皇后上官月商议,才力排众议,将那年纪最小的皇子梁肃推上了那龙椅,王阳之心,朝中上下看得清清楚楚,却是敢怒不敢言,不过好在,王阳也并不是奸臣一个,相反,整个大梁在其治理之下反而更加繁荣昌盛,所以于百姓心中,这王阳应是足以媲美前朝张首辅的人物。 也是于此,虽然王阳多次针对袁冲发难,可袁冲最终也不过是指着其鼻子大骂几句,于最后也终是没将这北境横刀架在其脖子上。 本应是继承先皇王位的三皇子梁煌也是自梁肃登基那日起,出了江宁城后便再没了消息,朝中不少人猜测是王阳派人欲将其斩杀于宫中才逼得这位皇子连夜逃出江宁,可这也只是猜测罢了,不过如今三皇子再次出现在朝中视野,这似乎正预示着京城恐再掀起风雨。 于此之外,武当山张贞玄似乎也下了山,奔着贺州而来,就连远在蓬莱仙岛的裴东昱也是出了岛,至于去了何处,无人可知。 袁北庭想得出神,就连张怀钰走到其身后也是未曾发现,张怀钰见袁北庭已是神游万里,没有出声,只是双手环上其腰间,就这样依偎着,大浪大潮,这一路,二人当如何自处? 第80章 入贺州城 到贺州城,除去水路外,还得走上一段不算长的陆路,此时天色已是近黄昏,袁北庭瞧着不远处忽明忽暗的火光,便知道离码头已是不远,一同立于船头的何舟望着那熟悉的岸边,一时之间有些恍惚,此前袁北庭那一壶酒算是将他唤醒,如今真到了这贺州城,他却依旧感觉这是一场酒醉的梦。 回想起此前从贺州城前往岱屿之时,一路上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脚下是江中无敌巨舰,手中是牛角象牙长弓,更别说那些数不清的美味佳肴和香切美酒,世家公子出门如此排场,这贺州城内只怕也找不出几个人。 可终是物是人非,无敌巨舰没了,象牙长弓之前那世子殿下瞧得欢喜,是否要拿去还不好说,更别说什么佳肴美酒,如今他能活着回来便就比那些什么董游之类的要好得多,就连世子殿下如今身在何处还尚未可知,这一战,他们败了,败得彻彻底底,纨绔终究是纨绔,做不得那引领的人物。 大船终是靠了岸,岸边常年在水上劳作的百姓瞧着这平日里难以见着的贺州水师巨舰皆是议论纷纷,猜测着这楼船上是哪家大人物,袁北庭没有理会何舟和一众水师甲士恐切的目光,携着张怀钰径自下了船,岸边一众瞧着这身穿白袍的少年和一袭白裙的佳人,看这穿着打扮,便知道二人一定来自顶尖世家。 月兰虽是被谢玄同一众愚弄了一番,可对这鬼神之说到底是深入心底,就连下船之后都罕见的不去与齐羡安一道同行,反而是紧跟在谢玄同和无忧身后,谢玄同忍住笑意,随手从身上摸出个来自青羊宫的小把件儿交于了这丫头,月兰紧张的模样终是得到舒缓,手中攥着那小把件儿不肯松手。 袁北庭与张怀钰二人掠过码头一众百姓,看向到官道一旁的凉亭间,这凉亭原本是为日常巡视的贺州城军伍做休息之用,可岸边码头来往众多,不少人也乐意往这里坐上一坐,久而久之便就成了世人皆可休息之地。 本就是黄昏的天色此时更是昏暗了些,来往过去,只见凉亭中隐约坐着一人,袁北庭和张怀钰直奔着那凉亭而去,这贺州城不比岱屿地界,其中夹杂着多少势力还尚未可知,袁北庭边走边望向四周,有些警惕,毕竟梁安说要在贺州城恭候其大驾,若不仔细点儿,只怕到时候就不是什么迎客而是送生了。 袁北庭跟着张怀钰入了凉亭,这才看清,那凉亭中坐着的是一身穿青色长裙的女子,身材高挑,尤其是那胸前沟壑,简直比宁婉儿还要凶上不少,低头不见脚尖,却不是夸大其词,并且此女子面容虽是娇媚却不艳俗,其中风韵之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桐曦姐姐。”张怀钰面露微笑,朝着亭中那女子喜声道。 那青衣女子听着有人唤其名,立马起身,一瞧见是张怀钰,立马恭敬道:“烟雨阁阁主木桐曦参见大当家。”说着,那女子便要向着张怀钰跪下行礼,却是被其一把拦住。 “桐曦姐姐,我早就与你说了我们二人之间无需多礼,怎得如今还要做这般生分之举?” 木桐曦轻声一笑,说道:“怎么说你也是青山居的大当家,这下属见到当家的哪有不跪之理?不过你既然不喜欢,那今后我也就免了此礼,如何?” 此话一出,张怀钰自然是乐意,随后,木桐曦又转而看向站在一旁的袁北庭,施礼道:“烟雨阁阁主木桐曦拜见世子殿下。” 袁北庭看着眼前这身色俱佳的美人儿只是一笑,说道:“阁主无需多礼,早就听怀钰说起过阁主,凭借一人之力在这贺州城内立足,不仅将这烟雨阁打造成了远近闻名的酒楼,更是坐上了贺州酒楼行会的会长,当真是好手段。” “殿下谬赞了,若是没有王爷和大当家的支持,小女子又怎能有如此这般的成就。” 此前于白牙楼船之上,张怀钰就与袁北庭说起过贺州城内之情形,青山居其下堂口,可不仅仅在北境,其他各州的都城之中,或多或少,或大或小都有着其势力存在,其中有些是北境旧部,有些则是投靠北境的江湖人士。 袁冲表面上与整座江湖对立,其实这二者之间哪里又能分开,张怀钰建立青山居之初,想得便是打探爹娘身死的原因,可终究是一介女流,又没有家门背景作为支撑,何其困难,不过好在袁冲本就有着建立自己江湖势力的想法,他不好明面上出面,交由他人代理是最好不过。 青山居建立之初,最先用来开刀的便是位于北境境内的各大江湖势力,不过终究是江湖和庙堂不能兼容,袁冲从没想过让北境内的各大江湖势力都忠于北境王府,但是,若是在北境内做出有违北境之事,那就别怪他的龙虎铁骑登门拜访了。 就比如此前的影月堂,本是北境内一个不大不小的江湖势力,后来钦天监大监宋乔生来北境之后以皇帝旨意,要其为朝堂效力,原本江湖和庙堂就从来不是相对付的角色,堂主影时春听后哪里肯,却不想就是这一句不肯却差点让整个影月堂惨遭灭门,无奈之下,影时春不得不答应宋乔生,做了其在北境的爪牙。 后来,影时春得宋乔生传令,寻得时机将那袁冲长子袁萧瑟捉拿,以此来慢慢斩断北境的传承,届时的袁北庭已是上了梅山,宋乔生寻他不得,也只能拿袁萧瑟开刀,至于袁雪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若是想在北境王府内杀人,别说整个影月堂了,就是宋乔生亲自前来,也别想活着出去。 相比之下,这常年奔波于各大守城之间的袁萧瑟则是要容易的许多,那时的袁萧瑟不过十一二岁,武学境界不过就是个刚练武的小娃娃,不过胜在其胆子大,也是北境王长子的缘故,这北境军自是不用多说,自家世子怎得都不会相加害,而一些江湖势力,也是颇为忌惮这杀人不眨眼的袁冲,连带着对袁萧瑟也是客气非凡。 平日里若是这大世子来到自家门庭前,多数江湖势力都会好吃好喝的招待,不想触这北境王的霉头,不过影月堂也属实是无奈,捉拿袁萧瑟的后果他们知道,可这两头都是死路,但一面是异姓王,一面是朝廷,他们愿意赌一把。 不过可惜,这一把终究是赌错了,袁冲在得知长子萧瑟被影月堂掳走之后,震怒无比,龙虎铁骑径直就开向了影月堂所在之地,别说一个小小的影月堂了,纵使是道教祖庭龙虎山面对这龙虎铁骑,也许尽低眉,这便是军伍之威。 影时春本来还想着宋乔生能够救其一把,可他终究高估了宋乔生,身为钦天监的掌宫大监,他是何等深谙算计,若他真敢与袁冲叫板,大可直接到北境王府门前候着,就等着袁萧瑟出府门将其斩杀了就是,可他终究是不敢的,就像此前将这杀神拦于江宁城外,若是没有先皇口谕,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袁冲动手。 影时春这一犹豫却是害得整个影月堂又一次遭了殃,龙虎铁骑踏进宗门,大半个宗门被彻底夷为平地,什么驭气境高手在这些高大得铁骑前完全不够看,眼看着整个府门都要覆灭,影时春无奈之下只得将袁萧瑟交出来,而对于宋乔生得记恨,他也是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事后,袁冲便给了影时春两个选择,一是归顺北境王府,他保其影月堂平安无事,二则是滚出北境,永远不得再回来,说是选择,其实哪里有得选,先不说出了北境他们能去哪,掳走异姓王的长子这等大罪,袁冲真能任他们活着离开? 自此,影月堂归顺北境王府,当然,这都是暗地里的话语,明面上宋乔生听说袁冲马踏影月堂之后,却也没有对影时春起疑,毕竟这等杀头的大事真这么好做,那袁冲杀神的名头当真就成了虚妄,不过他也确实没能料到袁冲能有如此胸襟,能对对自己家人下刀的人网开一面,还将其纳入麾下,所以自始至终,宋乔生都以为这影月堂还在为朝廷效力,毕竟从日常传递的消息来看,这影月堂可是没有半点虚假。 所以在张怀钰说起贺州城内有着青山居势力之时袁北庭没有半点怀疑,毕竟老头子能在这朝堂屹立这么多年,哪能没点手段,不过既然贺州城内能有他们北境的势力,那北境城内自然也有其他势力的渗透,这其中真真假假,牵扯实在太多,不是一言能够概括的。 于这木桐曦,其实张怀钰也不是特别了解其来历,只不过这是当初王爷交于她的人,她便没有过多询问,但当袁北庭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时却是一愣,木桐曦,这个木姓可不是什么常见的姓氏啊。 “世子殿下,车马都已准备妥当,不知可否进城?”木桐曦朝着袁北庭问道,虽然张怀钰是大当家不假,可这青山居终究是北境王府的青山居,世子殿下在此,自然是唯世子殿下点头是好。 “有劳阁主了。” 随后便是无忧谢玄同一众赶了来,至于月兰那丫头,此时手里攥着谢玄同给的辟邪法器,此时胆子倒是大了起来,瞧见了木桐曦,唤了声桐曦姐姐,她与张怀钰一同长大,情如姐妹,她能认识这木桐曦,袁北庭也不感意外。 袁北庭骑着骏马,于暮色中向那座鬼城策马奔去,临近城门再下马,袁北庭站立城下,张怀钰此时也是来到其身边,这一路走来,当真是凶险无比,不过好在,总算是抵达了城前。 袁北庭瞧了瞧四周,此时天色已是颇晚,贺州城有着极为严苛的宵禁,这是自齐衡围困三万大戟士之后才开始的,这也从侧面证明了那鬼魂之说不是虚妄,所以此时周边来往的百姓已是不多,袁北庭这一队人马于城墙之下不禁引得一些人注目,袁北庭也不在意,大男人,看就看嘛。 随后袁北庭见月兰小跑着来到谢玄同身边,忍住笑意,指了指城头又指了指与之相对城外得一处密林,说道:”当年齐叔就是坐在那林中,将这三万大戟士于这贺州城中围得死死的,能让老头子恨得咬牙的家伙不多,那于城中阻挠北境铁骑的家伙算一个,当年若不是老头子急着去救沈庆知将军,也不会发此手段。” “本来他们以为能趁着大梁军队北上,后背空虚,自己二十万大戟士又将沈将军拖在淮越城,这三万大戟士足以通过这贺州城直取大梁都城望安,可哪知,沈将军这镇国大将军的名号却不是虚妄,硬是将西楚大军拖在淮越城整整三年,待老头子来后,不仅西楚兵败,更是灭了国。” 此时的城楼于下看人是清清楚楚,但于上则是有些困难,袁北庭看着城墙上那些隐约可见的箭孔说道:“当年听说这三万大戟士逃无可逃,便打算出门拼死一战,可到底是难敌齐叔率领的铁骑,便只能退回到城内。” “有一日夜巡,他们瞧见齐叔撤了兵,以为是那二十万西楚大军告破了淮越,所以这里的北境军不得不去回援,却哪知,这不过是齐叔的计策,届时的城门已被齐叔封死,他们便只能趁着夜色从城楼之上翻越于城墙下,十二条粗麻绳上爬着数十人,可还未落地,齐叔的万箭齐发便将这些大戟士钉了个穿。” “那些肉眼可见的箭孔,听齐叔说是北境弓弩所射,原本那些地方应挂满了大戟士的尸体,钉在城墙之上,颇为血腥,直到后来一些江南道和上艺学宫的那些大儒看不下去,大骂老头子和齐叔心狠手辣,视人命于无物,可老头子脾气暴,要不是当时娘阻止,只怕老头就要将那些尸体挂在上艺学宫去了。” 月兰听得入神,袁北庭瞧见,打趣道:“你如今跟羡安处得紧,这城内亡灵又都是齐叔所杀,他们或许找不得羡安那小子得不是,可你这女孩子家得又怎么办?” 月兰听着,立马回过神来,脸色唰一下惨白,显然这小丫头被袁北庭吓得不轻,一旁得张怀钰瞧不下去了,说道:“好啦,别吓她了,这丫头本就胆小,你还捉弄她,到时候真弄出个好歹来。” 袁北庭哈哈大笑,招呼道:“入城!” 第81章 万鬼夜行(上) 贺州城背靠北境,两面临青州和兖州,地势可以说是凶险万分,所以春秋国战之后清扫城墙大戟士尸体之时顺带又将这整座城修缮了一番,如今俨然成了一座大梁雄城。 如今的贺州城,城高十九丈五尺,底宽九丈,城墙长达十六里,作为三面临敌的关隘之地,贺州城基座全是由坚硬的花岗岩和石灰岩条石砌成,墙面由三州特质的巨砖砌成,每一块砖头的砖侧都印有烧砖之地,监造人和造砖人的姓名。 砌砖之时,缝隙中浇灌糯米与熟石灰和石灰岩混合一起的夹浆,待到夹浆干燥之时便可将石砖黏合在一起,不过这其中却有讲究,这砖间隔踞和倒入的夹浆多少都需得是一个样,否则便会造成石砖的不对等,故而影响整座城墙的坚固平稳。 筑时监工常常拿着工尺随手抽查所砌的城砖,若是误差偏大,便以尺敲击筑造之人的额首,随后矗立在旁的军伍便会将其拉去斩首示众,以示惩戒,所以,修建贺州城时便传出了世间住着活阎王,就是这个道理,当时的史家莫不称作残忍刻暴。 除此之外,城墙上多设马道和女墙,女墙上多达箭孔一百零八处,内外墙垣皆是与人等身,或许是吃了此前城楼不高而望得不远的亏,如今这贺州城的城楼已是由此前的一层变成了三层,别说城外的密林,就是密林之外的那处码头也能瞧着真真切切。 再加上这仅次于江宁城的天下第二大瓮城,如今的贺州城若想在短时间内攻克,简直是难如登天。 此前人狼齐衡围城十天活活困死城中西楚大戟士,这倒是给后来入驻贺州城的梁牧提了个醒,城内不仅有着数条通往城外的暗道,更是在城中挖井一百口,其井水皆是取自一旁山中的暗河之水,如此一来,至少这水源便有了保障。 当年的三万大戟士想逃逃不出来,即使举降也是无济于事,城内一些个仅存的物资粮草被潜入的北境奸细烧了个遍,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也彻底烧掉了大戟士誓死卫国之心,他们只想逃,不顾一切的逃,便有了夜翻城墙被北境大弩钉死在城墙的情形,也有了城内食人,烹锅嚎哭之色,这一战可谓彻底将袁冲的臭名声传了出去,这杀神的名号也是再次坐实。 进城之时,袁北庭便发现那条护城河异常宽阔,河上吊桥并未收起,贺州城夜禁森严,但这些年吊桥一直平铺,甚至正门都一夜不曾关闭过,似乎按照龙虎山紫阳道长的授意,设用作超度九幽拔罪好事的罗天大醮后,不闭鬼门,任由冤魂离开贺州城。 一路上,袁北庭牵着马在街上散着,刹时,其所牵骏马低头长嘶,马蹄使劲捶打地面,不仅是这头牲口,马队皆是如此。 此时的谢玄同同样是一改往日平淡颜色,神情紧张,一言不发,马车之内的两只小冉奇从熟睡中惊醒,像是被人突然拍了一巴掌一般,小白眼神中闪过一丝警觉,小黑更是面目狰狞,龇牙咧嘴,只怕下一刻就要扑上去。 袁北庭觉察出了什么奇怪,不仅如此,谢玄同此般神情更是让他陌生万分。 “怎么了?”袁北庭开口问道,能让这实力顶尖的小道士如此紧张的,袁北庭便知道来者并不是什么善茬,所以不得不打起十二分警惕。 此前他们进城之时守城将领对来往百姓盘查颇为严苛,但对他们却是看都不曾看上一眼,也不知道这是瞧见他们身份不凡还是因为贺州王打了招呼的缘故,此前梁安说要在贺州城恭贺其大驾,如今倒是不见人影,袁北庭也不在意。 不过,就像自己此前所说,他入驻贺州城一事可能已经传遍了天下,此时的梁牧万不可能在这个时段对其动手,北境世子殿下死在贺州城,这般的罪责他怎的都担当不起,最不济,这梁牧若是想对他动手,那也得等到其出了贺州城外。 更何况,此前临江湖上一役,这世子梁安多少对其实力有所了解,三位入微境巅峰的高手,加上两位驭气境同样也是顶尖,以及还有那位一脚踏翻白牙的不知名老者,这等顶尖战力怎么说都能令人心生忌惮,贺州王府若是寻不出像样的武道高手与其对弈,那便只能出动军伍,并且还需不少,这在贺州城内怎得都不可能,所以袁北庭并不觉着来人是贺州王府之人。 谢玄同面对袁北庭询问,有些迟疑,也不知道要不要说,可最终思考片刻后,还是开了口:“贺州城与那汝阴城都号称地上鬼王殿,前后有龙虎山天师和紫阳道长设罗大天醮以超度数万孤魂,此前进城之时你可曾瞧见那城墙之上朱绳长吊下的神符?” 袁北庭点了点头,对那满城墙悬挂的神符他印象颇深,当年紫阳道长在城门前坐镇主醮位,命人绕整座贺州城墙皆是悬挂上龙虎神符,以此作镇邪之用,除此之外,这贺州城城楼之上的西南角设有一根三尺高的道香,自设罗大天醮之时此香便已点燃,任风吹雨打,道香不灭,只有待到城中孤魂悉数超度,香尽魂出。 谢玄同接着说道:“此神符包括那根道香皆是道家超度之手段,于这贺州城中能同时用到二者其城内孤魂可见一般,紫阳道长修为深厚,以神符镇孤魂,道香点明灯引万鬼出城,坊间传闻中贺州城内有数万孤魂野鬼,不是虚妄!” 袁北庭听着,倒吸一口凉气,对于鬼魂一说,他向来都是半信半疑,民间那些什么耍得招魂把戏他向来都只是个看热闹之人,从来未曾放在心上过。 “你是说现在有孤魂出城?”袁北庭瞧着四下本应是繁华的大街现在已是鲜少能见着人影,试探性的开口问道,虽说贺州城宵禁严苛,可距宵禁可还有些时辰,怎得这大街上就这般凄凉?袁北庭眼神掠过那些少见行人,见其面色皆是颇为平淡,显然对此事已是习以为常。 谢玄同抬头看了眼天上已是明月悬挂的夜空,日为阳,月为阴,这也就是为何无论是画本还是传说中那些遇见鬼神之事都是在夜里,那些体内虚火,阳气不足之人在夜里更是鲜少有人敢出行。 “此时已是戌时,阴气相比白日颇重,这城内的主轴道想必就是孤魂出城之路,我已察觉到其中端倪,想必待到子时,阴气最重的时辰,便可见万鬼出城的场景。”谢玄同肃穆道。 袁北庭听着,眉头一皱,之前他所想,若来者是欲找他麻烦的江湖中人亦或贺州王府之人,即使是武道高手,但有老剑仙和他们一众在,至少还有一战之力,最不济也能落得个全身而退,可如今遇到得却是孤魂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些什么法子才好。 谢玄同瞧见袁北庭一脸凝重,开口道:“这孤魂也是有人性的,有好人便有恶人,若是不想被其缠上,便要离得远远儿的,我们将主轴道让出来一些,你们跟在我身后,我想这样应该就能够相安无事。” 袁北庭点了点头,随后叫来齐羡安,示意车队成一列,切莫并行,将为城中主干道留出一条大路来,并且让车中的女眷切莫出马车,齐羡安不知其意,却还是照做了,从世子殿下少有如此凝重的神情来看,此事不得马虎。 谢玄同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神符,手中照着神符不知比划些什么,口中也是在低声吟唱,下一刻,神符凭空燃起,化作灰烬,随风飘向车队行间,原先低声嘶鸣的战马此时已是恢复了往日神色,两只小冉奇因紧张而有些炸起的毛发此时也是回归平顺。 “这样就行了?”袁北庭瞧着谢玄同一番动作之后,再看向身后已是恢复如常地马队,开口问道。 谢玄同虽是没了此前那般肃穆,却依旧是不放松,说道:“这是之前从师父手中讨来的护身符,虽然说不上有多大用处,不过现在看来,确实是要好上了不少,阴阳本就是两隔之地,那些孤魂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冒着魂飞魄散之险加害于人。” 袁北庭点了点头,随后朝着一旁同行的木桐曦问道:“木阁主,不知道还有多久可到留宿之地?” 木桐曦虽在贺州城待了多年,可这万鬼出城的场景她也是从未见过,毕竟贺州城宵禁严苛,午夜过后便又是白日里的昌盛繁荣,至于夜上华梢期间发生着什么,与他们这些寻常百姓实在扯不上干系,若不是今日前来迎接大当家和世子殿下,平日里这般时辰她一介女子是万不可出门的。 “殿下,前面拐个弯儿就是。”听见世子殿下问起,木桐曦立马回声道。 从进城开始,袁北庭便一路都打量着这座传说中的鬼城,与印象中鬼城的阴气森森并不相符,虽然大街上鲜有人影出现,临街的酒楼商铺也多已闭门谢客,可从楼窗间闪烁的烛光和偶有听见的谈话声便可瞧出这贺州城内颇为锦绣繁荣,远非北境城池可以媲美,贺州王梁牧几十年用心经营,腹中经纬韬略可见一斑。 顺着大街,车队跟着木桐曦的指引在下一个拐角处右拐而去,不远处只有两个微弱的烛光在闪烁,再行走片刻,一行人便来到了一座府门前,两只高挂的灯笼想必就是此前所见的零星烛光,并且那两只灯笼的样式与此前袁北庭在青山居时所见一样,皆是外附山水纸画,一切不言而喻。 府门外站着两名持刀的护卫,瞧着站姿与握刀的姿势,再加上眼中那番凛凛杀意便知道这二人绝不是那等佩刀作秀之辈,那二人瞧见有车马前来,本想着大声呵斥其离开,可一瞧见马背上之人竟是木桐曦,当即恭敬道:“阁主!” 木桐曦点头示意,此时一行人皆是下马,张怀钰等人也是出了马车来到袁北庭身旁,瞧着府门那两只似青山居般样式的灯笼,张怀钰会心一笑,显然对此并不意外。 木桐曦来到二人身前,恭敬地解释道:“世子殿下,大当家的,这是烟雨阁在贺州城中的置业,贺州城内这个时辰的客栈不是已满就是已经闭门谢客,实在难以寻找,再加上这庭院是自家产业,我想着世子殿下与大当家的住着也能方便一些,不知” 还未等木桐曦说完,张怀钰则是一把握住其手笑说道:“还是桐曦姐姐想得周到,这外面客栈哪能有自家住得舒服,你说是不是?北庭。” 袁北庭轻声应道:“有劳阁主了,我们于这贺州城了解不多,阁主又在贺州城内常驻,看着安排便是,不用做过多讲究。” 袁北庭说话的间息,四周打量着眼前这座庭院,不说里面,光是迎面这道府门的正墙便估摸着有八尺长,这等规模,即使是在贺州城这种繁华雄城也能排得上名号,虽说比不上宁泉中的府邸,可比起一些落魄世家可是要大上了不少,由此可见烟雨阁在贺州城中的地位。 “九重院?莫非这名字取自兖州临沧县的九重葛?”袁北庭看着府门前高挂的匾额,朝木桐曦问道。 木桐曦一笑,回声道:“世子殿下当真博学多长,小女子本是兖州人士,这九重葛在临沧县是为最常见的花,小女子幼时曾瞧见,喜欢的很,如今到了这贺州城内置办了这座宅院便取了这个名。” 袁北庭听着,若有所思,随即笑说道:“阁主雅兴,上有九重云霄,下有九重炼狱,人间其中,方得安稳。” 木桐曦笑着,算作认同,随后便领着一行人进了庭院,不出袁北庭所料,这庭院果然是规模颇大,庭中不仅种着满院的九重葛,什么文人雅士喜爱的亭山流水是随处可见,府中主楼高六层,于楼顶之上便可远望整个贺州城。 除此之外院中还有一池塘,池中倒是不似寻常那些世家养着什么名贵金鲫之类的东西,反而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股娟娟细流从后院儿而来,袁北庭望着出奇,寻常家中的池塘多是些死水,需得过几日便要更换,可眼前这座规模宏大的院池明显是活水。 死水活水一字之差可就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了,通常能用活水来引满院中池塘的多半需要花费颇大,再有就是府门选址就不是寻常之人能够有所染指的,这九重院不仅规模宏大,就连池水也是自活而来,这烟雨阁实力当真不可小觑。 木桐曦瞧袁北庭看着起劲,便解释道:“这九重院是小女花重金为大当家所建府邸,这选址便就讲究了些,九重院挨着天下名湖之一的白湖,这池中活水便就来自那白湖之中,这池中有时不见活物,可第二日起来见到满堂游鱼倒也不稀奇。” 袁北庭恍然大悟,之前在深研贺州城布图时他便得知了这贺州城紧挨着白湖,只不过这进城之后到底是不熟悉,这七拐八拐的便不知道到了何处,可如今经木桐曦一解释,他便知道了他们身处的大致方位,这九重院离贺州王府,可不远呐! 第82章 万鬼夜行(下) 白湖比起临江湖来说,要小得实在太多,但挨不过其临着贺州城,城中不少名家雅士喜得来此处的酒楼喝上一壶,吟诗作对,谈些风雅之事,渐渐的,这本来平平无奇的城边小湖名气便大了起来。 烟雨阁为何能稳坐贺州城酒楼头把交椅,便就是占了地处白湖边的缘故,若将这往来宾客分作十分,说其中有六分奔着这烟雨阁中的湖景而来也不为过。 当初张怀钰为了能将青山居的势力伸入这贺州城内可谓是费了不少心思,整个青山居的势力算是为其倾尽了所有,这其中还没少了袁冲的暗中相助,就是光这烟雨阁的选址,张怀钰便就为此花费了数十万两白银用作上下打点,才堪堪将其拿下。 之前宁婉儿的云兮居在两岸三州之地大杀四方,其中多是摘得城中首甲的地位,唯独在这贺州城内却是位居烟雨阁之下,现在想来倒不是这烟雨阁真比这云兮居强上多少,而是这其中玄妙就如那北境城中的青山居一般,只怕北境王袁冲在其中少不了作用。 除此之外,在用人之上,张怀钰也是颇为头疼,烟雨阁作为青山居颇为倚仗的一步棋,尤其是在贺州城这种颇为排外的贺党势力下要想能发展起来,那主事之人必定需得是个脑子灵光之人,贺州王梁牧深谙阴谋算计之道,对这种外来势力怎得都不会不闻不问。 也是借此情形之下,袁冲便向张怀钰推选了木桐曦,说她或许可以担当此任,对于青山居之事,袁冲向来是不插手的,一是其身份颇为敏感,要想将青山居于世人眼中排除在北境王府之外,那袁冲必不能与其过多接触,当然在北境王城这等自家势力范围内大可不必如此小心。 其二,便是袁冲对张怀钰能力也是颇为认可,当初张怀钰向其提出要建立青山居的想法之时,正对上袁冲想要暗中渗透江湖势力的想法,二者之间不谋而合,再加上张怀钰身份亲近,袁冲自是十分乐意相助,虽然当时王妃不甚赞同,怕张怀钰卷入过多是非之中,可在张怀钰一再坚持之下,百里苏荷终是松了口。 所以,在袁冲将木桐曦带给张怀钰看时,张怀钰并未做过多犹豫,直接就将贺州城的烟雨阁大小事宜交于了她,毕竟这身居庙堂高位的北境王所举荐之人怎得都不会差,否则这袁冲凭什么又能稳坐这北境王位几十年呢? 袁北庭在入住后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坐在顶楼临窗位置,这里南面可观湖,北面则可俯瞰大半个贺州城,之前所说的烟雨阁就在不远处,足足有十二层高,是为整个贺州城之最。 不过这烟雨阁通常之下只开放下六层供来往宾客使用,再上六层便是一些达官贵人才能进入的地儿了,这其中还得是职位颇高之人,若是寻常些什么芝麻小官和落魄贵族那是想都不要想。 曾有一世家掌权之人,家中虽是落魄,但还算有些家底,平日里靠着老祖宗的地位与各位当朝世家还算打得火热,于是一群人兴起便想着来烟雨阁把酒言欢,一赏烟雨阁旁的白湖妙景。 情至此处,一行人兴致颇高,那名落魄世家也是满怀期待,这些可都是当朝权贵,自己能与之同行已是万幸,若是能一同进入到这烟雨阁的上六层一同饮酒,那世人谁还敢说他是落魄世家之人? 可不想,这一切待走到六层欲上七层之时却是出了岔子,结伴而行的其他当朝权贵皆是表明身份后被人恭恭敬敬地请上了楼去,而这落魄子却是被拦住,纵使是道出家中曾经多么显赫也是无济于事,老世家子挂不住脸面,愤懑无比,当即就下了楼,而一路同行之人却无人为其辩解一句。 随到最后,老世家子回到府中,不到半日便气绝身亡,世人都说他是活生生气死的。 阶级当是如此,纵使家中老祖曾经身居高位,可事到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庙堂之上,昨日你是声望颇高地朝中重臣,可这并不妨碍你今日便成那阶下囚,再者说,何为贵?便是能行他人所不能行当为权贵,若一行人当真畅通无阻皆进入了上六层,那哪能显出其高贵?如今倒是有了个鲜明对比,他们自然不会为其申明辩解。 除此之外,这上六层也是颇为讲究,寻常达官贵人至多只能上至第十一层,再多那便是绝无可能了,这第十二层,乃是这贺州之主贺州王梁牧专属,若非贺州王亲临,他人便不会有半点摸着十二层楼门的机会。 袁北庭靠在窗边,要木桐曦煮了壶酒,于此一道的,还有张怀钰,木桐曦看着二人落座,煮好酒后便自觉离开,袁北庭看着木桐曦远去的背影,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随后对着张怀钰嬉笑道:“我是该叫你夫人呢还是这烟雨阁的掌柜啊?” 面对袁北庭的揶揄,张怀钰不禁失笑,说道:“你这阴阳怪气的劲儿不去面对师父,倒是用在我身上了,我无论是世子妃还是这青山居大当家的,不都是你们北境王府的人?没有王爷和王妃,又哪能有今日?” 袁北庭听后,少见的没有继续调侃,而是平声道:“你就是你,不属于任何势力,无论是北境王府也好还是这世子妃也好,都应是你自己给自己的位置,与他人无关。” 张怀钰听后,宛然一笑,将煮好的酒推送在袁北庭身前,袁北庭提起玉杯只觉得手中尚暖,二人无言,望着窗外,片刻过后,调教多年的青瑶落到了窗口,张怀钰拆下密信看过后向袁北庭递去,袁北庭看着手中密密麻麻的纸条,随后双指捏着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轻轻吹去,哑然失笑道:“好热闹啊。” 张怀钰喝着手中温酒,安静的看着眼前这俊朗的年轻男子,并未接话,自王府启程,她本是奔着一路护着这不着调的世子殿下游完整座江湖便好,只要这纨绔世子不惹出事端,她虽是不会武,可多少都能护其周全,可如今反倒是行了个颠倒,时至今日,倒都是这纨绔世子护着她。 此前从王府上诸多服侍这世子殿下的女婢们口中得知,这小世子倒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甚至有时候还颇为风趣潇洒,她开始自是不信,可这如今几个月过去了,她不仅信了,还信的真切,之前青瑶的传信都是她一人琢磨到底,现在却总是要与袁北庭商议一番才能得个彻底的了解。 变了,真变了。 袁北庭也不看张怀钰做着什么,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开口,她总会听着,于是袁北庭很自然地继续说笑道:“信上说老头子三百铁骑造势让那群等着看其奢靡排场然后再大肆宣扬地执笔雅士扑了个空,随后又是在城中与淮越王闲聊直至宫门前,让不少准备暗中行刺之人连个人影都未曾看到。” “这老头子,首次金銮殿早朝,佩刀登殿可谓是出尽了风头,面对王阳和一众文武百官以及数位功勋遗老地责问,连同三位内阁首辅大臣地轮番诘问,这家伙只是独自站着打瞌睡,一个都不理睬,那些两班大臣是气得七窍生烟,不过老头子一睁眼,那些人倒是闭了嘴,丝毫不提之前之事,你说这群人耿直怒容背后是否存有忐忑畏惧?” 张怀钰听的认真,这些事她早就看过了,也已知晓,只不过袁北庭再说起,她也乐意再听上一听。 随后袁北庭接着说道:“早朝之后,咱这不过十三岁的皇帝陛下倒是拉着老头子进了内殿,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过依照信上所说,老头子进宫似乎还另有他事,与静安寺的清宁大师深谈一天一夜,你说这老东西是不是又琢磨着怎么给我下套呢?” 张怀钰笑着,终是接话道:“王爷走一步需得看百步,否则就是万劫不复,他若给你下套,无论你钻不钻,迟早都得进去不是?信中说王爷与铁骑驻扎休憩的驿馆,门可罗雀,朝中上下都觉得大快人心,说这是天理,恶人自遭报应,北境气数已尽。你这北境世子殿下,倒真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啊。” 袁北庭喝了口酒,笑道:“老头子喜欢一刀刀的挥砍,靠着自身绝对之力压得对方不敢喘气,我不同,我什么都喜欢,只要能达到目的,一刀一刀我能砍,背后戳刺的事儿我也能干,面子名声什么的我不在乎,朝中上下说北境气数已尽无非是没将我放在眼里,这样最好,背后的刀,最致命了。” 张怀钰听着,却没觉着此刻袁北庭的话有失男人风度,相反,若是能暗中取胜,这背后捅刀的事儿她也愿意做,当然这一切的前提便是不违心,否则便是仙人也难劝,二人相视一笑,这一刻倒不似那恩恩爱爱的夫妻伴侣,倒像是臭味相投的手足同袍。 下一刻,袁北庭耳边传来一道密音,袁北庭不动声色,依旧喝着酒,几番言语将张怀钰哄回房间休息后便来到了庭院之中,袁北庭抬头看着夜空,此时已是乌云密布,之前还能瞧得真切的弦月此刻已只能瞧见一个小角,冷风一吹,倒真有些阴冷。 袁北庭望得出神,背后一道身影闪至其身旁,轻声说道:“走。” 袁北庭嘿嘿一笑:“真能瞧见?没骗我?” 谢玄同没好气地说道:“对于这些污秽之物,别人都是避之不及,你倒好,却还乐赶着上。” “嘿嘿,这不是没看过嘛,好奇。” 说着,二人便出了九重院,向着城中主道走去,贺州城夜禁森严,仅是对寻常百姓而言,对袁北庭这种敢于贺州水师一战的顶尖权贵,以及那种脚踏星河的武道高手而言,当然是来去随意,不巧,这两样,袁北庭都占了。 城中巡防此时瞧见二人,却是并未阻拦,想来这十有八九是得到了贺州王梁牧的授意,否则兵戈相见,无非是给袁北庭涨脸面罢了,总不能靠着这些个小喽啰就能让挑贺州水师开战的北境世子殿下吃瘪。 “滴答滴答。”袁北庭抬头望去,一滴水落在脸颊之上,随后自顾自地说道:“下雨了。” 谢玄同瞥了一眼,打趣道:“下雨天,最是阴冷了,等下你瞧见的东西多了,只怕跟着你回府几只也不稀奇。” 袁北庭倒是毫不在意,笑说道:“这不是有你在嘛,若是这些东西能逃过你的法眼,那只能说赵老道不如千老头,教出你这么个半吊子。” 谢玄同不理会袁北庭的调侃,二人走过拐角,终是来到了城中主道,此时已是子时,原本临街还亮起盏盏烛光此时已是尽数熄灭,本就鲜少的人影此刻也是瞧不见了,巡防的几队贺州军伍此时皆是于两面而立,将中间这通天大道让了出来。 谢玄同和袁北庭寻了个街边未收拾完全的小摊坐下,此时的雨滴打在屋檐,雨声越来越密、越来越急,谢玄同眯着眼望向街道尽头的昏暗之处,轻声道:“来了。” 袁北庭收起此前吊儿郎当的模样,神情肃穆的看向那昏暗之处,片刻过后,只瞧见从那暗处走出一身着道袍,手拿拂尘之人,道袍的质地极为讲究,是为大紫,衣襟两边都是覆盖着金黄丝线,上面有着袁北庭看不懂的似是神符般的东西,不过看着道袍,便知道此人来自龙虎山。 道长一手竖立胸前,一手拿着拂尘搭在其上,闭着眼,口中不断吟诵,此时雨势早已下大,不过那雨滴落在领头道人头上之时却是主动避了开,生怕沾染了这一身紫袍,道长缓慢踱步,脚踏过雨水却是半点不留湿迹,此等身法,袁北庭也能做到,可远不会如这般轻松自在。 越过逐渐走来的紫袍道人,袁北庭目光望向其身后,这一望不要紧,却是将袁北庭惊出一身冷汗,之前那昏暗的长街中除了那紫袍道人之外再空无一人,不过看着其身后脚下的雨水,分明有着人踏过而溅起的痕迹,雨势越大,痕迹便越明显。 紫袍道人走过二人眼前,袁北庭更是瞧着真切,身后无人,却不是真无人,身后有人,却不是真有人。 袁北庭面带吃惊看向谢玄同,后者则是神情肃穆的点了点头,此前为了挣点钱给无良师父买炼丹的药材,谢玄同可没少为百姓做这些超度亡魂的法事,这般技艺他算不上陌生,可眼前这等规模,他自问,绝不是他能做到的。 紫袍道人穿过城门,走上吊桥,在吊桥尽处停下身来,转身侧立,搭着的拂尘朝着城外一挥,吊桥下的护城河瞬间炸起数到水柱,袁北庭瞧着暗巷中最后一道水溅起的痕迹消失,想着跟上去一瞧究竟,却是被谢玄同一把拦住,看着其认真的模样,袁北庭便知道这不是什么玩笑。 炸起的水柱片刻过后已只剩下咕噜翻动的水泡,再过片刻,护城河终是恢复了往日平静,随后,高十八丈城墙上朱绳悬吊的神符燃烧成灰,城墙西南角本已燃烧一半的道香终是燃烧殆尽,空中雨势也势微见小。 袁北庭眼神怔怔,喃喃道:“万鬼夜行!” 第83章 紫阳道长 城墙之上,神符燃尽后的灰烬化作漫天飞雪好似有意识一般悉数飘落在城中主道上,神灰沾上万鬼行走过的雨水立马燃起一道蓝色的幽焰,随后便消失殆尽,袁北庭坐在一旁,能真切的感受到此幽焰不仅不像平日里火光那般温暖甚至还有些阴冷。 谢玄同瞧着其不解的模样,解释道:“这是神灰燃迹,为得就是将万鬼走过之地留下得阴气燃尽,以防止那些出城的孤魂再寻着来时之路回来。” 袁北庭听着,心里大为震撼,此前什么鬼神之说他也是只在画本中瞧见过,亦如齐剑仙于洞中留下的神识也远不如这万鬼夜行来得震撼,此时原本皆立于主道两边的贺州巡防军伍也开始了走动,不过都是沿着主道两旁,似乎谁也不愿走在中间,生怕沾染上一些不该沾染的东西。 “你会招魂吗?”袁北庭眯着眼沿着主道一眼望去,若有所思,随后朝着谢玄同问道。 谢玄同哪里能不知道此话何意,摇了摇头,说道:“世间万鬼皆是心中有所幽怨,才留在世间不愿转世投胎,可老苏不是,他这一生过得坦荡,即便是去深渊也是抱着必死之心,如今身死道消也在他意料之中,怎得都不会留有怨恨,有福之人,不会变成鬼的。” 袁北庭一笑,低头呢喃道:“是啊,有福之人,老东西,你倒是走得坦荡,待我回北境,向可云姑娘讨上几坛你爱喝的桃花酿,让你喝个够。” 谢玄同知道,眼前这小子大概是睹物思情了,便也没打扰,过了一会儿,袁北庭一叹,回过身来,朝着来时方向,轻声说道:“该看的也都看了,回去。” 谢玄同轻嗯了一声,二人正欲离开,桥头始终双眼紧闭的紫袍道人此刻却是睁开了眼,单握的拂尘一挥,袁北庭顿时觉得体内真气开始沸腾,全身好似通透了一般,每一处都有着真气流过,袁北庭瞪大了双眼,不知为何会这般模样,不过运转十二个周天,他只觉得真气又充沛了一些,闭上眼,识海之中浮现一道灰蒙蒙的虚影,他努力去看,却怎么也看不清。 谢玄同顿感不安,立马问道:“你怎么了?” 袁北庭神情复杂,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回身看向那桥头处的紫袍道人,只见那道人口中吟诵,步步生莲,正向着他们走来,袁北庭瞧着真切,那道人手中拂尘再一挥,下一刻,袁北庭只觉着原本充沛丰盈的真气此刻更是暴涨,运转的气息也开始混乱,袁北庭赶忙欲使用梅花落定住心神,可这真气却是不听使唤一般在体内横冲直撞,似要将他撕碎。 谢玄同终是瞧出了缘由,眼中带着杀意看向那紫袍道人,手中法剑出鞘,随后脚下一踏,一座九天八卦阵自脚下浮现,阵法将他与袁北庭二人笼罩在内,袁北庭虽是顿感舒缓了些,可体内乱窜的真气顺过筋脉还是疼得他直冒冷汗。 “前辈这是何意?”谢玄同死盯着那紫袍道人,冷声道。 那紫袍道人没有回声,只是看向谢玄同手中的法剑,眼神中波澜不惊,自顾自地喃喃道:“九真法剑?原来是赵永清的徒弟,还是个呵呵,有趣。” 紫袍道人依旧依然前行,那股威压好似有千军万马,此时的袁北庭只觉得下一刻自己体内的真气便要破体而出,谢玄同瞧着着急,就在要催动法剑向紫袍道人而去时,一道身影从路边小巷闪出,来到二人身前。 谢玄同看着这道熟悉的背影,终是长舒了一口气,大喜道:“前辈!” 徐玄参没有回身,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帮那臭小子稳住体内真气,现在他体内真气过于混乱,再不出手便是神仙也难救。” 谢玄同点了点头,随后将袁北庭扶至一旁的小摊上,运用功法帮着袁北庭运转周天,直到这一刻,袁北庭才稍觉得体内真气没了之前那般猛烈的势头,随后便在谢玄同的引导下配合着梅花落功法缓缓稳住那爆裂的真气。 老剑仙徐玄参自出了北境之后头回露出凝重神情,右手虚空一握,谢玄同的法剑便飞至其手,这是老剑仙自青峡关开始,第一次握剑,之前纵使是在月家斩杀那名天罡级符师,老剑仙也不曾手握任何利器,可如今倒是有些不敢托大,由此可见这紫袍老道道行之深。 紫袍老道看着突然而至的老剑仙没有停手,依旧是步步生莲,朝着袁北庭走去,徐玄参眼睛一眯,脚下一顿,因下雨还依旧潮湿的街道瞬间激起道道水纹,于老剑仙身前三尺之地抵挡着紫袍道人的无尽威压。 龙虎山上有三仙,一仙便是那位居龙虎山天师府的老天师赵慈正,当年汝阴城设三万八千六百大醮便是由赵慈正亲自出手,于此,老天师赵慈正获先皇亲封大梁国师之位,龙虎山成了大梁国教,统领大梁各大道教大庭。 不过,由于之前青羊宫掌教赵永清瞧不惯老天师自诩道教正统,奉承皇室那股谄媚样,亲自上天师府与老天师在青莲峰上大谈天下之道,二人对辩三天三夜,从日月星辉到人间正道,不过说是对辩,不过是赵永清单一面的对老天师的辱骂罢了。 先前老天师自诩天师身份,不想与小辈计较,就算赵永清如何口出狂言也只是挥之一笑不予理睬,可到底是后来赵永清骂得太过难堪,平日里总是面带和气地老天师终是难忍,与赵永清对骂了起来,三天三夜,从青莲峰骂道天师府,从天师府骂道极光殿,又从极光殿再骂回青莲峰。 无论是龙虎山的道士还是来往众香客看着两位在道教中可以说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此对骂,不禁都大吃一惊,本是神仙人物,如今倒是入了凡尘,一时之间手中的道香也不知是该上还是不该上。 第三日,龙虎山的众人终是听见青莲峰没了声儿,便想着去瞧上一瞧,却哪知路过天师府正好看见赵永清狗道两字的最后一笔落成,时任龙虎山掌教的赵宣丞气不过,让着一众人去将那赵永清拿下,可青羊宫掌教岂是寻常之人能够拿捏?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便就下了山去,那些龙虎山道人却是连人家一角道袍都未曾碰到。 而赵宣丞同样是三步并作两步前往青莲峰想看看老天师如何,却不想只见到此时的老天师神情木讷,眼中已没了光彩,一声轻唤,老天师回过神,道袍一挥,从此天师府闭门谢客,来往之人皆是走得羊肠小道,正门中的两个大字,世人再不得见。 这第二仙便是老剑仙眼前这紫袍道人,法号唤作紫阳真人,是龙虎山掌教赵宣丞的师弟,赵元培。 赵元培常年待在龙虎山闭关,修为深厚,若不是他不喜那些寻常俗事缠身,这龙虎山掌教之位万不可落到这赵宣丞的身上,所以在龙虎山,除去老天师之外,便是这赵元培地位最为崇高,若不是先皇亲自命他来贺州城设罗天大醮,否则他万不会踏出龙虎山一步。 世间犹传,有人说他是龙虎山道教老祖赵谷阳转世,修得无解大神通,一记拂尘便可化作万千尘丝,他不似老天师那般求得天道大长生,以精言渡世间之人,他自认道根浅陋,故而不求天道,而是武道入世济事,若说龙虎山上第一甲,他应当是稳坐其中。 这第三仙便是号称龙虎山小天师的赵应之,相传他出生之时天降异象,曾有仙人坐云上观,一道青气洒下,小天师赵应之出世,老天师曾经观其面色,亲手写下“昆仑两坐,谪仙下凡”两句,有人说这是称赞赵应之,也有人说,昆仑两坐,应有武当掌教师弟张贞玄一份。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人说,比起那赵元培,这赵应之才应是龙虎山老祖赵谷阳转世,毕竟根据龙虎山极光殿中所挂画像来看,这赵应之面貌与那赵谷阳有着八分像不说,额头上天生的三柳道庭神辉更是一模一样,总之是无论真假,这番奇观倒是给不少世人带来些能常乐道之事,怎么算不得大造化呢? 赵元培一步一步,周遭的景象已是如曲镜一般扭动起来,只剩下他在其中照旧清晰独立。此时的袁北庭在谢玄同的相助之下,算是慢慢稳住了神形,体内气海穴山也逐渐趋向平稳。 老剑仙眼神凌厉,低头一吐,凝意成神的通玄本事,竟吐出一口肉眼可见的幽蓝罡气,包裹着那把价值连城的九真法剑,夜幕中光彩流溢。 眼前这紫袍老道他又如何能不认得,紫阳真人赵元培,路边小儿都能叫出名声的人物,当年徐玄参于江湖中四处挑战,来到龙虎山便就是奔着赵元培而去,那时的徐玄参不过逍遥境中期的实力,而赵元培已是接近逍遥境巅峰,不过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徐玄参可不管这些。 世人练剑,总想着今天我要打败这个,明日我要打败那个,却总是练不出个名堂,便是做不到剑意剑心皆握在手,有人会说这等剑招用什么招式破最好,那等剑招又用何等身法能更胜一筹,这等言论在徐玄参看来都是些不懂剑的蠢蛋才能说出来的猪狗之言。 练剑若是做不到一剑破万法,与人对剑,怕这怕那,最终只会丢了剑道本心,没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心无旁骛,如何使得出一手好剑?所以在龙虎山上,虽是差些个境界的徐玄参与赵元培是斗得难舍难分,最后二人斗成了平手,徐玄参这才尽兴而归。 老剑仙眯着眼,身前那三尺之地无论赵元培如何脚下生莲却是难以撼动半分,手中九真法剑转动,徐玄参终是开了口,说道:“老东西,再上前一步,别怪我拆了你那龙虎山。” 此前任谢玄同如何施展,终是难以阻挡赵元培的脚步,可如今老剑仙只是一句话,却是让这修得无解大神通的龙虎山第一人停了下来。 “你如今倒是倒退了不少,不仅是修为,连心境也是如此,怎得就做了北境王府的走狗?” 面对赵元培的讥讽,徐玄参却是不以为意,淡淡道:“老夫与北境王府没有半点干系,倒是你,领着朝廷旨意就出了门,这可比老夫听话的多。” 赵元培听着也不恼,徐玄参则是接着说道:“老夫几十年前与你争斗,那时你已是逍遥境近巅峰的实力,可现在来看,你似乎是长进不大,怎么?还未能触得那通天门槛?老夫虽是境界倒退,可好歹也曾跨进过那仙人之门,这点,你不如我。” 赵元培听着,神情微动,这些年他一直闭关便就是想一窥那神罗天通的门槛,可最终是不见终南山,无功而返,而徐玄参在与其比试之后不久便就踏入了这仙人之门,更是让他怀疑自己是否终身就止步于此,如今再见故人,徐玄参修为倒退,他也不知道该是喜是悲。 不过下一刻,赵元培便恢复了淡然之色,轻声道:“我今日要杀他,你拦不住。” 徐玄参倒是不在意,而是抠了抠鼻孔,将污秽之物弹至一旁,说道:“当年老夫去龙虎山时也低你半个境界,如今依旧是半个境界,有甚差异?老夫不说别的,我要保得人,你杀不了!” 赵元培听着皱眉,徐玄参向来先是口出狂言然后才是亮真招,不过怪就怪在这老家伙每次放言到最后终是能成,所以如今虽是明确眼前这老剑仙比自己境界要低上不少,可他仍是有些没把握。 待赵元培思考着如何是好之时,一道身影再次从小巷中闪过,来到赵元培身后,与徐玄参成夹击之势,赵元培回头望去,只见一面容清秀的小和尚微微颔首示意,赵元培面露疑惑。 “云泉寺的小和尚?契那的徒弟?” 面对赵元培的询问,无忧则是双手合十,轻声道:“小僧无忧见过紫阳真人。” 赵元培面露一丝苦笑,之前他还在思考着自己能否有把握将那北境小世子击杀,现在看来,是彻底无望了。他本是无心跻身庙堂,可他以武道济世,来到这贺州城才发现,这乱世之祸根便就是这北境王,所以他才想着能否将这北境小世子击杀,也算是为乱世做点事。 却不想,这小世子身边是高手云集,虽是没有北境铁骑护卫,可凭借他一人之力,也是难以得手,赵元培手中拂尘一挥,散掉了无解神通,徐玄参也不纠缠,同样化掉了自身罡气,随后,赵元培便如之前那般一手握拂尘出了城门而去。 徐玄参眯着眼看着那背影,一脸的意味深长,手中法剑一抛也是归入剑鞘之类,此时的袁北庭终是稳住的心神,不过下一刻便一口鲜血喷口而出,鲜血不似寻常那般暗红,而是乌黑,徐玄参瞧见,笑说道:“你小子,运气当真不一般,这老东西如此一逼,反倒是为你打通了一条经脉。” 袁北庭捂着胸口,一脸苦笑:“此等造化,要不叫那老道再多来几下?” 徐玄参倒是嘴角一撇,这一路他何尝不是在观察这位金玉其外的北境世子,不过得出结论是,这小子不仅是时运非常,这心境也是坚毅,否则别说自那赵元培手中活下来了,只怕等他赶来爆体而亡也不稀奇。 此事已过,徐玄参乐得轻松,背着手向九重院方向走去,面色从容,口中却是喃喃道:“这小子,将来未必成不了那齐道陵,赵谷阳,吕祖之流的人物。” 第84章 半步逍遥 回到九重院,袁北庭便径直回了房间打坐,调理体内还有些混乱的真气,正如此前老剑仙所说,赵培元那一逼虽然是让他受了不小的伤,可却也是为其打通了逍遥脉,也算是因祸得福。 修武之人练筋骨通经脉,通行经脉越多这体内真气无论是运转还是贮存便会越流畅和充盈,所以这武修之人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便就是在这疏通经脉之上。 普通人的经脉只能保其体内血液和丹田之气的运转,说白了就是只能让你做些寻常生活的动作,而高阶的武修者在打通经脉之后,便可运转真气,脚踏流星,有些人练了一辈子不过堪堪打通几条经脉,而有的人一出生,便伴随灵脉通畅,就比如这天生驭气境的月兰,这些,实在没办法与其理说。 逍遥脉其实也不过是普通灵脉的一种,不过因有人打通此脉而破入微达逍遥,世人才会将其称为逍遥脉,袁北庭双腿盘坐,手中先是几粒丹药入了喉,这是之前老剑仙从赵老道那里抢来的,因老剑仙一直说这丹药霸道,所以平日里袁北庭也鲜少吃上几回。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自己虽说通了逍遥脉,可到底之前其他灵脉也因暴涨真气的冲击而有些受损,眼下没有比这吃赵老道丹药的更好时机了。 要说这赵老道不愧是有着“丹仙”之称的炼丹好手,几颗丹药刚入喉,可谓是入口即化,一瞬间这丹药之力便随着经脉入了气海雪山,温和而充沛的药力在袁北庭丹田之处徐徐展开,配合着梅花落的内功心法,袁北庭缓缓调动着体内真气越过每条受损灵脉。 不过尽管袁北庭对赵老道这“丹仙”之名颇为认同,但这带有清字的青羊宫掌教丹药的药力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不到片刻,受损的灵脉皆是被丹药之力修复的七七八八,有得甚至还要比之前更加坚韧,袁北庭感受着体内逐渐稳定的真气,细声道:“怪不得老前辈说这丹药霸道,就这疗效,哪是那些什么龙虎山掌教丹药能比的,改天还得去趟青羊宫找赵老道薅上一些。” 袁北庭几个呼吸吐纳,运转周天,体内真气比之前真是充沛了不少,就在他颇为有些自喜时,却不想识海中闪过一道灰蒙蒙的影子,下一刻,袁北庭就像入定了一般,不再动弹,而识海之中则是出现了一道石拱门,袁北庭瞧着真切,这门似乎与他之前所见有些相似,不过那时的他只能瞧见一些模糊不清的影子,远不如现在这样清楚。 回想起之前在大船上,谢玄同练功之时他问过一句,那时的谢玄同也是说瞧见了一道灰蒙蒙的影子,不过以他的实力,还尚未能够看清,谢玄同本就是入微巅峰的实力,他看不清得无非也就是入逍遥境得门槛了。 莫非破了这门便可入逍遥? 袁北庭看着眼前这道古朴灰门,心里直犯嘀咕,此刻的他有些懊悔,没有问问老剑仙入逍遥境是如何个入法,这下倒好,如今遇着这天大的机遇,自己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袁北庭向来也是个胆大的主,虽然他不知道此门是否是入逍遥境的关键,可他终究是不想坐以待毙。 罢了,要死便死。 心里闪过这等想法,袁北庭便向着那道古朴石门走去,同样回到九重院的老剑仙此刻正躺在院儿中赏着月色,在那赵元培离开贺州城后,天上原本密布的乌云便都散了去,此时月色是正好,老剑仙看得惬意,可下一刻却是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二楼那主宅,那是袁北庭所在房间。 徐玄参面色有些怪异,目光聚集的那房间里传出来的气息让他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莫非这小子要入逍遥了? 徐玄参回想起自己入逍遥境时的场景,那时的他正与别人在争斗,还只是入微境巅峰的他挑了个逍遥境高手来磨练自己的剑道,却哪知自己这万般剑招和无敌剑意在这跨境界的差距前终究是虚妄,早早不敌对手的他接下对方一剑后已是重伤。 不过,心气极高的徐玄参哪里会认输,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徐玄参欲提剑再次向那人杀去,那人年岁已高,终究是不忍对这天赋超群的后辈痛下杀手,便一剑破了其剑罡之气,断了其行动之力后离去,却不想徐玄参竟重伤中悟道,以此入了逍遥。 时至今日,徐玄参依旧对那位老前辈是心存感激,如今再见袁北庭亦如当年他那般不破不立,心里是感概万千。 徐玄参望着那房门紧闭的主宅,眼睛一闭,一道微光闪过,于识海之中的袁北庭只觉得身后有道人影,回过头去,袁北庭不禁喜声道:“前辈,你怎么来了!” 他此前还懊恼自己没能朝徐玄参问个清楚,却没想到如今却是老前辈亲临,徐玄参看着袁北庭,嘿嘿一笑:“小子,没想到你对老夫是这般信任,这识海老夫说进就进,就不怕老夫毁了你这识海让你万劫不复?” 袁北庭听后,也是一笑:“前辈你若是对我有什么歹心,哪用得着这么麻烦,直接一剑杀了我便是,大不了我两腿一蹬,下辈子再投个好胎不是?” 徐玄参哈哈大笑,随后便看向那道古朴的石拱门,说道:“这门叫识海之门,亦如你进入微之时遇到的那识海之镜一般,只要你过了此门,便可由入微踏入逍遥境。” “就这么简单?”袁北庭指着那石拱门,朝徐玄参试问道。 徐玄参听后却是冷哼一声:“简单?小子,知道为什么入微之后这武道高手的人数便是断崖般的下跌吗?就是因为这识海之门的缘故,多少入微境巅峰的人物都栽在了这一步,你回想一下,你修炼至今,前面由不会武到这入微境用了多久?再想想这入微境的修炼是否比之前慢上了百倍不止?” 袁北庭听着低头沉思,老前辈这话倒是提点了他,由手无缚鸡之力到入微境他不过用了短短八年时间,可这由入微初境到近巅峰却是已花了他近三年,若不是此前遭受紫阳道长那一道,他还不知何时能窥得这一门槛。 再一细想,不只是他,大哥是如此,谢玄同也是如此,入了入微境,修炼进程便是慢了不知道多少倍,除此之外还有家里老头子,几十年前便就是入微初境的高手,可这几十年过去了,却依旧是止步不前,若说他没有修行天赋,可这入微境已是常人所不能及,若说他有,可几十年如一日又实在不符常理。 “所以啊,你小子能得此造化不得不说你是沾了那狗屎运,不过你要是将这识海之门想得如此简单那便是要吃大亏,运气好,或许顶多就是没能踏入逍遥,运气不好,别说你这一身修为,就是你这条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袁北庭看着徐玄参显然不是说笑的正经模样,不禁的倒吸一口凉气,他之前想着拼上一拼,就算是未能破逍遥境,大不了从头再来,可现今依照老前辈所说,显然这里面是凶险万分,弄不好便会有丧命之险。 幸得本世子没有踏出去那一步,否则此刻只怕已是灰飞烟灭了。 袁北庭深深咽了咽喉咙,随后眼珠一转,朝着徐玄参嘿嘿一笑,说道:“前辈,既然您能进入我识海,不知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徐玄参听后,摇了摇头,说道:“这武学修行没有半点捷径可言,若只是与你疗伤老夫还能帮上一帮,这突破境界之事,老夫属实是束手无策,你那识海之门,老夫虽是能瞧见,却是摸不着,更别说助你一程了,再说了,这外人的助力远没有自己来得踏实,你若今日破不了,便说明你修为不够,再练就是。” 袁北庭轻哦了一声,老前辈说得不无道理,可他还是有些稍显失望,徐玄参看后,一笑,说道:“虽然老夫不能助你破这识海之门,可保你无事还是能做到的。” 袁北庭听后一喜,老剑仙随即不耐烦的说道:“收起你咧着的嘴脸,你若是想试上一试就快去,别耽误了老夫赏月。” 有了徐玄参的担保,袁北庭心里是放心了不少,收起嬉笑的神色,朝着那识海之门走去,越靠近那古朴石门,袁北庭便觉察到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此前的几步作一步到如今一步作几步,这转换让袁北庭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子,这识海之门有天梯九十九道,每向上一步,这所受威压便重上一分,若你能受住这九十九道威压入得那石门,便能到逍遥境了。” 徐玄参话音刚落,原本还是不见其他的石门之前顿时多出来了一节长梯,而那平视的识海之门此时也不由得到了天上,袁北庭抬头望去,神色凝重。 这就是那九十九道天梯吗? 袁北庭深吸了一口气,前脚刚刚踏入那第一道阶梯便顿感到一阵威压自上而下向他袭来,这一刻他才知道,之前老剑仙所说并非虚妄。 徐玄参双手背负而立,看着眼前这一节节攀升的少年,眼中颇为感概,练武靠勤学苦练,可到了这一品大宗师之上,若想更近一步可就与这苦练关系不大了,佛说万事讲究缘,这武修也是靠着机缘不断才能登上高位,之前他瞧着袁北庭灵脉被打开,可他万万没想到竟是那条逍遥脉。 这小子,不输老夫当年啊! 此时的袁北庭已是汗流浃背,原本有力的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般,纵使是再抬起一步都是难上加难,体内的真气此时也是不受控制的开始似沸水般滚动,内外相夹,这让袁北庭简直比死还难受。他已不知自己至今踏上了多少阶梯,还剩下多少阶梯,不下看,不上望,只盯着眼前这下一步台阶。 袁北庭咬紧牙关,嘴唇因用力渗出道道血丝,缓缓挪动右腿,右脚脚尖将将踏入那阶梯,他便感到一股恐怖的威压迎面而来,“咚”一声,袁北庭已是跪倒在地,如巨山般的压力压迫的他纵使是大口喘气都是十分困难。 不远处的徐玄参眯着眼望着天梯上的袁北庭,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从袁北庭跪倒那一刻,他便知道,不说以后,至少这一次,这小子是入不了逍遥了。 袁北庭跪倒在阶梯喘了喘口气,双手撑地,缓缓站起身,此时徐玄参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小子,别硬撑,实在不行,下次再来就是。” 袁北庭抹了抹因太过用力而咬出鲜血的嘴角,笑说道:“前辈,我再试试,这次有您在,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徐玄参听后,轻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与他年轻时是何其相似啊,都是这般不认输,能走到这一步,于他来说已是极限,往后的每一步都是突破,就看这小子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了。 袁北庭此时五脏六腑已是沸腾如火,双腿全然提不起劲,袁北庭心一横,走不上去,老子还爬不上去吗? 就这样,袁北庭双手化作双腿一般,一点点向着那识海之门爬去,徐玄参瞧着其这般诡异的姿势却是罕见的没有发笑,这小子,心智坚毅,非常人所能及啊! 识海之中,万般感受皆为真,袁北庭双手磨出了鲜血为真,因用力而划破的膝盖也为真,就连乱窜真气冲击体内气海雪山也是真的不能再真。 徐玄参看着一步一步往上攀爬的袁北庭,面色动容,此时袁北庭所达高度已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九、八、七、六、五”看着那天梯之上逐渐向上的身影,看遍世间万物的老剑仙也不禁流露出一丝紧张之情,下意识地数着那剩下地阶梯。 “一!”伴随着袁北庭右手触及到的那最后一道阶梯,老剑仙一声低呼,袁北庭此刻抬头,看着眼前这近在咫尺的识海之门,终是面露一丝微笑,袁北庭借着手中之力,缓缓爬起身,古朴的石门中央显出一道扭曲光景,背后世界如何,袁北庭尚未得知。 老子这是成了? 袁北庭强忍着剧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原先远在天边如今近在眼前的石门,拖动着已是伤痕累累的身体,袁北庭一点一点的向着那石门挪着步子,就在一脚要踏入石门之时,袁北庭只觉得一道诡异且爆裂的力量从那石门中袭来,下一刻,本就仅靠意志力支撑的他瞬间便倒飞了出去。 徐玄参脸色一变,双手呼出万道幽蓝罡气将袁北庭包裹其中,随后一个闪身便来到了将将落地的袁北庭身旁,天梯是为难,可这石门才是最难,此番变化,也算是在徐玄参意料之中。 看着袁北庭心有不甘的模样,徐玄参开口道:“小子,知足,你能走到那一步已是超乎老夫预料,半步逍遥也算是触及了逍遥境的门槛,万事不可心急,你虽是过了天梯,可终究是实力不够破那识海之门才会被其反噬,好好修炼。” 面对老剑仙的劝说,袁北庭虽心里郁闷,却还是不得不承认其所说不无道理,修炼之事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其中磨难只有亲历者才能体会,袁北庭望着那天上的识海之门,眼中却是十分坚定。 这次半步逍遥,下次,老子必入那逍遥境! 第85章 深玉白髓 一番不如意的折腾,袁北庭推开房门,天色已是由暗转亮,于庭中赏月的老剑仙此时没了踪迹,谢玄同和无忧估摸着也在房内休息,虽然没能借此至达那逍遥境,可半步逍遥袁北庭也是颇为满足,可于识海中的那番重创终是让他此前调理尚好的身体又有了些损伤。 袁北庭看着庭院中那一动不动的摇椅,心中颇为感慨,若不是有老前辈出手相助,自己今日能否走出这个房间还尚未可知,只不过,倒是可惜了赵老道那些丹药,如今经脉又有些受损,不过依据老前辈的话,似乎是再吃于我已无益。 袁北庭一叹,罢了,慢慢调。 因冲击逍遥境而已经汗流浃背的袁北庭回身换了件干净衣裳,便再次出了房门,来到这楼下,那日已是暮色,袁北庭未能将这九重院瞧得真切,如今白日里来看,这九重院修得倒真是气派,院中的九重葛修剪得极为齐整,就连那些楼庭雕饰也是颇具兖州风采。 就拿袁北庭此刻坐的圆桌木椅来说,用的材料便是兖州特产的望天树,望天树生长于兖州,通常能长到二、三十丈,有那一柱擎天之威势,所以这望天树别称又叫擎天树。 望天树木质坚硬,耐用,耐腐蚀性强,不易受蛀虫侵扰,寻常望天树木色成褐黄色,最为顶级的则是成深褐色,亦如袁北庭座下这般,便是由这顶级的望天树制成,其次,这望天树无特殊气味,纹理直,结构均匀,花纹也是颇为美观,所以不少兖州人士都愿用此树做些柜椅桌凳之类的东西。 不过这也就是于那些兖州世家而言,还得是颇为得势的世家,寻常百姓别说用望天树做什么桌椅板凳,就是做些个什么小把件儿那也是想都不要想,袁北庭看了看自己座下,再环望四周,才发现这九重院中的那些所用木材竟全是顶级望天树。 这番手笔,令见惯了大世面的袁北庭也不禁有些讶异,先不说购买这些个望天木和将其打造成这般模样要花费多少银两,就单是从兖州到贺州城,这来回往返的船运费只怕都够一个小县城一年的花销了,这木桐曦还真是大手笔! 正当袁北庭沉寂在木桐曦投掷万金的豪气之中时,从一方的偏厅中走出一人,一袭青衣长裙,身姿摇曳,面容娇媚,正是木桐曦,袁北庭抬头望去,只见木桐曦手里端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朝着自己走来,可这风情万种的烟雨阁阁主胸前那番波涛汹涌又是令袁北庭实在不敢多看,只能匆匆扫过一眼便偏过头去。 这要是让怀钰那小妮子给我抓住了,不得将本世子眼珠给挖了? 木桐曦倒是大方非常,丝毫不在意这小世子瞄向自己的眼神,将手中端着的东西于袁北庭身前木桌上放下,开口道:“世子殿下,这是小女子亲自熬得深玉白髓,是为兖州特有的大补之物,可以助人化血清元,助旭凝神,还请世子殿下尝上一尝。” 袁北庭看着那白玉碗里颇为鲜香浓郁的汤,深吸一口气,带有一股兖州特有风味的气息扑鼻而来,只这一下,袁北庭便觉得有些神清气爽,随后便朝着木桐曦问道:“有劳阁主了,这深玉白髓汤本世子也是听说过,却没见过,不过敢问阁主,这汤果真是由那百虫熬制而成?” 深玉白髓汤作为兖州特有之物,所用原料皆是产自兖州,不过与其他那些个什么大补的药汤相比,这深玉白髓汤所用原料说起来却是颇为吓人。 传闻中,这深玉白髓汤乃是将兖州特有的一百种足虫碾碎,其中不少还含有剧毒,然后将碾碎的尸体放置熬灌之内,熬上足足十二天,再配上一些人参,雪莲之类的寻常滋补之物再熬上个十二天,前后总共需要二十四天才能将这深玉白髓汤制成。 依据那些兖州人传言,这深玉白髓汤乃是浓缩了百虫之精华的产物,普通人喝了能够延年益寿和强生健体,而朝中那些兖州一党,更是说此汤能够助女子容颜永驻,长保青春,惹得那些后宫娘娘们皆是对此汤心生挂念,时不时的就要缠着那些兖州大臣给她们送上一些,那些兖州党也乐得借此与宫中各位娘娘讨好关系,先皇在世之时,兖州一党凭借佳人吹的枕边风可是捞了不少好处。 木桐曦瞧着世子殿下问起,也是不隐瞒,径直说道:“世子殿下说得不错,这深玉白髓汤确实由一百种足虫制成,其中不乏那些如千角那般的致命毒虫,不过经过二十四天的熬制,这毒虫的毒性已是悉数被稀释,殿下大可放心食用。” 袁北庭点了点头,他倒不是怕那些什么致命毒虫,如今已是半步逍遥的他,那些寻常毒物哪能伤得了他,他能特此一问,也不过纯属好奇,再无其他。 袁北庭端起眼前的白玉碗,将碗中号称大补之物的深玉白髓汤一饮而尽,木桐曦见状拿出丝巾,擦拭着袁北庭刚刚因喝汤而有些汤渍的嘴角,本就傲人身姿的她此时弯下腰来,胸前沟壑更是一览无余,袁北庭瞧着眼前是一片雪白,可随后便再也不敢多看一眼,拂去了木桐曦想要再次擦拭的玉手。 “木阁主客气了。”袁北庭稳住神情,脸色如常,淡淡的说道。 木桐曦听后只是一笑,说道:“世子殿下不知喝完此汤可有什么感觉?” 袁北庭面露疑惑,不知道木桐曦此话何意,可下一刻他便觉得全身升出一股暖意,这股暖流顺过那些受损筋脉流过气海雪山,直逼入丹田之内,袁北庭只觉得此前那些身上受损之地经此一役后已是修复了七七八八,他面露震惊之色看向木桐曦。 深玉白髓汤他虽没喝过,可也是听闻过不少,可此汤能修复受损经脉一说,他可是闻所未闻,木桐曦玉手微抬,掩面一笑,说道:“此前听闻殿下与那紫阳道长斗法,受了伤,桐曦便在这深玉白髓汤中加入了兰银角望,也望殿下能够早日恢复才好。” 兰银角望,生长于兖州天山之上,通常是百年发芽,千年开花,因其生长所需极为苛刻和成形时日太过漫长,所以这兰银角望是味极为珍贵的药材,放在市面之上那也是有价无市的存在。 传说这兰银角望是能救命的存在,只要你还有一气尚存,服下这奇药,三日之内便可恢复如初,不过说是这么说,世人却是从未见过,所以对这兰银角望就连前朝药圣所着的《千金要方》中对其功效也是未能落下一字。 袁北庭听着,细细察觉着身体之中是否有着什么不适之处,可运转了几个周天,但不见丝毫可疑,随后袁北庭却是面露一丝杀意,盯着木桐曦,阴沉道:“你派人跟踪本世子?” 此前他与谢玄同去观那万鬼夜行之时,还特意避过了张怀钰,更别说这些烟雨阁中的人了,所以这木桐曦按常理来说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其受伤之事。 而徐玄参和无忧能及时赶来相助,那是因为这两人修为高深,赵元培的那番针对又不加丝毫掩饰,所以二人才能感知到不对劲,要知道,除去他们二人,这院中的月兰和齐羡安可都是未曾出现,那便是他们感知不到的缘故,而这木桐曦,从那日凉亭见得第一面,袁北庭便知道此女子不会武,所以对于木桐曦知道他受伤之事,袁北庭便觉得十分蹊跷。 面对小世子殿下的质问,木桐曦有些慌了神,连忙摆手说道:“世子殿下明鉴,这些事,桐曦是万万不敢做的。” “哦?那你是如何得知本世子受伤的消息?”袁北庭冷声问道。 正当木桐曦欲再次开口时,一向神出鬼没的老剑仙却是手中端着一白玉碗向着这边走来,边走还便吃着,看样子是颇为享受:“是老夫告诉她的,我说你小子,是否敏感过了头,你以为人人都想害你于不利?”徐玄参没好气的说道,嘴里却是大口品着碗中的东西。 “老夫今日碰见这丫头,便想着问问这院里有什么吃的,这丫头说刚好有熬制好的深玉白髓汤,这汤老夫还是从苏仇谷那里听说过,一时忍不住跟着去了后厨,闲聊之下就说出了你受伤的事,这丫头倒是实诚,这兰银角望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加了进去,如今你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让这丫头上哪说理去?” 徐玄参一边说着,嘴里却是不曾停下,他也算得上是一位老饕,能对这深玉白髓汤如此不释口,也可见此汤之美味。 听着徐玄参解释,袁北庭顿显尴尬之色,朝着木桐曦略表歉意的说道:“木阁主,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见谅。” 木桐曦听后则是惊恐的摆了摆手:“是桐曦没有说清楚,怪不得世子殿下。” 徐玄参看着二人互表歉意的模样,不耐烦的说道:“好了,你们两个小娃娃,说开了就好。”随后,或许觉得吃得不过瘾的老剑仙将那白玉碗舔得是干干净净,将玉碗倒过来,见是再滴不出一点汤,便朝着木桐曦嘿嘿一笑:“丫头,这一碗老夫实在是喝得不过瘾,不知道这汤是否还剩下些?” 木桐曦见状,赶忙起身说道:“有得,前辈,请跟我来。”说着,木桐曦看了一眼袁北庭,在得到世子殿下允许后,便带着老剑仙去了后厨,只不过,在二人都未注意的情况下,木桐曦嘴角却是闪过一丝冷笑。 彼时,张怀钰一行也皆是出了房间,看着袁北庭身前的那白玉碗,张怀钰一众丝毫不露疑惑之色,显然这木桐曦是与每人都送了一碗这深玉白髓汤,一想到这,袁北庭是愧疚更显。 一同下楼的谢玄同此时上下打量着袁北庭,面露惊讶之色,显然此刻已是半步逍遥的他与夜里相比已是大有不同,但他又估摸不准,便试探性的问道:“你这是” 袁北庭摆了摆手,苦笑着回声道:“没呢,就差那临门一脚。” 而喝了此汤的无忧却不管二人在打着什么哑谜,一脸喜色地朝袁北庭说道:“小僧可是从未喝过这般可口的汤,喝完只觉得全身都通透了,这体内的气海雪山和丹田之气也是充沛了不少。”站与其身旁的齐羡安和月兰同样的点了点头,显然二人也是这般感受。 袁北庭瞧着无忧那颇为兴奋的模样,便想着挫挫他的威风,随即问道:“那你可知这汤可是由什么熬制而成?” 无忧略作思考状,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不认输的他依旧开口道:“这汤既然能滋补气海雪山和丹田,那里面必定是有着极为大补之物。” 袁北庭嘴角一笑,回声道:“这你只是说对了一半,这汤里面确实有大补之物,便是那有价无市的兰银角望。” 听着袁北庭这么一说,一旁的谢玄同不禁倒吸一口气,作为“丹仙”赵永清的徒弟,这炼丹可是少不了那些奇珍异草做引子,对于兰银角望这等顶级的药草,尽管他未曾见过,可却是听师父提起了百遍不止,这等一旦出世必遭疯抢的仙品,如今却是下了他们的肚,实在是难以置信。 不过无忧显然是不懂这兰银角望的价值,只是随意附和了一番,而他却不知,袁北庭也是意不在此,诡计多端的小世子殿下看着无忧那率真的模样,强忍着笑意,接着说道:“当然,这兰银角望只是辅佐之用,最为主要的还是这汤中的其他原料,这深玉白髓汤来自兖州,自然用的是兖州特产” 袁北庭说着,还故意停顿了一番,眼角瞟着无忧,而月兰一听是兖州特产,顿时心感不妙,看向一旁的齐羡安,齐羡安倒是一脸的淡然,全然没注意到这丫头的不对劲,气得月兰直接一个白眼。 “这深玉白髓汤啊是用兖州特有的一百种足虫熬制二十四天而成。”袁北庭面带笑意,拉着长音,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原本还面怀期待的无忧一听,顿时面上就僵住了,随后便是眉头紧皱,面色是越来越难看,下一刻,袁北庭只见到一阵残影闪过,无忧已是不见了踪影,而外院则是传来了一阵咳呕的声音,时不时还有着声声“罪过”传入袁北庭耳中,而本就察觉不妙的月兰终是忍不住,也是一个闪身出了内院,与无忧二人在外院一同咳呕起来。 齐羡安见状,则是赶忙追出了门去。 袁北庭一脸得逞的坏笑,偏头看向张怀钰淡然模样,不解地问道:“你没事?” 张怀钰则是对其这般幼稚行为一阵汗颜,可又无可奈何,没好气的说道:“这些,桐曦姐姐几年前就跟我说过了。” “那月兰那丫头”袁北庭指着外院此刻正在做着大动作的月兰,问道。 “那丫头确实不知道。” 袁北庭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却是全然没注意到于墙角处逐渐隐去的一道身影。 第85章 深玉白髓 一番不如意的折腾,袁北庭推开房门,天色已是由暗转亮,于庭中赏月的老剑仙此时没了踪迹,谢玄同和无忧估摸着也在房内休息,虽然没能借此至达那逍遥境,可半步逍遥袁北庭也是颇为满足,可于识海中的那番重创终是让他此前调理尚好的身体又有了些损伤。 袁北庭看着庭院中那一动不动的摇椅,心中颇为感慨,若不是有老前辈出手相助,自己今日能否走出这个房间还尚未可知,只不过,倒是可惜了赵老道那些丹药,如今经脉又有些受损,不过依据老前辈的话,似乎是再吃于我已无益。 袁北庭一叹,罢了,慢慢调。 因冲击逍遥境而已经汗流浃背的袁北庭回身换了件干净衣裳,便再次出了房门,来到这楼下,那日已是暮色,袁北庭未能将这九重院瞧得真切,如今白日里来看,这九重院修得倒真是气派,院中的九重葛修剪得极为齐整,就连那些楼庭雕饰也是颇具兖州风采。 就拿袁北庭此刻坐的圆桌木椅来说,用的材料便是兖州特产的望天树,望天树生长于兖州,通常能长到二、三十丈,有那一柱擎天之威势,所以这望天树别称又叫擎天树。 望天树木质坚硬,耐用,耐腐蚀性强,不易受蛀虫侵扰,寻常望天树木色成褐黄色,最为顶级的则是成深褐色,亦如袁北庭座下这般,便是由这顶级的望天树制成,其次,这望天树无特殊气味,纹理直,结构均匀,花纹也是颇为美观,所以不少兖州人士都愿用此树做些柜椅桌凳之类的东西。 不过这也就是于那些兖州世家而言,还得是颇为得势的世家,寻常百姓别说用望天树做什么桌椅板凳,就是做些个什么小把件儿那也是想都不要想,袁北庭看了看自己座下,再环望四周,才发现这九重院中的那些所用木材竟全是顶级望天树。 这番手笔,令见惯了大世面的袁北庭也不禁有些讶异,先不说购买这些个望天木和将其打造成这般模样要花费多少银两,就单是从兖州到贺州城,这来回往返的船运费只怕都够一个小县城一年的花销了,这木桐曦还真是大手笔! 正当袁北庭沉寂在木桐曦投掷万金的豪气之中时,从一方的偏厅中走出一人,一袭青衣长裙,身姿摇曳,面容娇媚,正是木桐曦,袁北庭抬头望去,只见木桐曦手里端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朝着自己走来,可这风情万种的烟雨阁阁主胸前那番波涛汹涌又是令袁北庭实在不敢多看,只能匆匆扫过一眼便偏过头去。 这要是让怀钰那小妮子给我抓住了,不得将本世子眼珠给挖了? 木桐曦倒是大方非常,丝毫不在意这小世子瞄向自己的眼神,将手中端着的东西于袁北庭身前木桌上放下,开口道:“世子殿下,这是小女子亲自熬得深玉白髓,是为兖州特有的大补之物,可以助人化血清元,助旭凝神,还请世子殿下尝上一尝。” 袁北庭看着那白玉碗里颇为鲜香浓郁的汤,深吸一口气,带有一股兖州特有风味的气息扑鼻而来,只这一下,袁北庭便觉得有些神清气爽,随后便朝着木桐曦问道:“有劳阁主了,这深玉白髓汤本世子也是听说过,却没见过,不过敢问阁主,这汤果真是由那百虫熬制而成?” 深玉白髓汤作为兖州特有之物,所用原料皆是产自兖州,不过与其他那些个什么大补的药汤相比,这深玉白髓汤所用原料说起来却是颇为吓人。 传闻中,这深玉白髓汤乃是将兖州特有的一百种足虫碾碎,其中不少还含有剧毒,然后将碾碎的尸体放置熬灌之内,熬上足足十二天,再配上一些人参,雪莲之类的寻常滋补之物再熬上个十二天,前后总共需要二十四天才能将这深玉白髓汤制成。 依据那些兖州人传言,这深玉白髓汤乃是浓缩了百虫之精华的产物,普通人喝了能够延年益寿和强生健体,而朝中那些兖州一党,更是说此汤能够助女子容颜永驻,长保青春,惹得那些后宫娘娘们皆是对此汤心生挂念,时不时的就要缠着那些兖州大臣给她们送上一些,那些兖州党也乐得借此与宫中各位娘娘讨好关系,先皇在世之时,兖州一党凭借佳人吹的枕边风可是捞了不少好处。 木桐曦瞧着世子殿下问起,也是不隐瞒,径直说道:“世子殿下说得不错,这深玉白髓汤确实由一百种足虫制成,其中不乏那些如千角那般的致命毒虫,不过经过二十四天的熬制,这毒虫的毒性已是悉数被稀释,殿下大可放心食用。” 袁北庭点了点头,他倒不是怕那些什么致命毒虫,如今已是半步逍遥的他,那些寻常毒物哪能伤得了他,他能特此一问,也不过纯属好奇,再无其他。 袁北庭端起眼前的白玉碗,将碗中号称大补之物的深玉白髓汤一饮而尽,木桐曦见状拿出丝巾,擦拭着袁北庭刚刚因喝汤而有些汤渍的嘴角,本就傲人身姿的她此时弯下腰来,胸前沟壑更是一览无余,袁北庭瞧着眼前是一片雪白,可随后便再也不敢多看一眼,拂去了木桐曦想要再次擦拭的玉手。 “木阁主客气了。”袁北庭稳住神情,脸色如常,淡淡的说道。 木桐曦听后只是一笑,说道:“世子殿下不知喝完此汤可有什么感觉?” 袁北庭面露疑惑,不知道木桐曦此话何意,可下一刻他便觉得全身升出一股暖意,这股暖流顺过那些受损筋脉流过气海雪山,直逼入丹田之内,袁北庭只觉得此前那些身上受损之地经此一役后已是修复了七七八八,他面露震惊之色看向木桐曦。 深玉白髓汤他虽没喝过,可也是听闻过不少,可此汤能修复受损经脉一说,他可是闻所未闻,木桐曦玉手微抬,掩面一笑,说道:“此前听闻殿下与那紫阳道长斗法,受了伤,桐曦便在这深玉白髓汤中加入了兰银角望,也望殿下能够早日恢复才好。” 兰银角望,生长于兖州天山之上,通常是百年发芽,千年开花,因其生长所需极为苛刻和成形时日太过漫长,所以这兰银角望是味极为珍贵的药材,放在市面之上那也是有价无市的存在。 传说这兰银角望是能救命的存在,只要你还有一气尚存,服下这奇药,三日之内便可恢复如初,不过说是这么说,世人却是从未见过,所以对这兰银角望就连前朝药圣所着的《千金要方》中对其功效也是未能落下一字。 袁北庭听着,细细察觉着身体之中是否有着什么不适之处,可运转了几个周天,但不见丝毫可疑,随后袁北庭却是面露一丝杀意,盯着木桐曦,阴沉道:“你派人跟踪本世子?” 此前他与谢玄同去观那万鬼夜行之时,还特意避过了张怀钰,更别说这些烟雨阁中的人了,所以这木桐曦按常理来说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其受伤之事。 而徐玄参和无忧能及时赶来相助,那是因为这两人修为高深,赵元培的那番针对又不加丝毫掩饰,所以二人才能感知到不对劲,要知道,除去他们二人,这院中的月兰和齐羡安可都是未曾出现,那便是他们感知不到的缘故,而这木桐曦,从那日凉亭见得第一面,袁北庭便知道此女子不会武,所以对于木桐曦知道他受伤之事,袁北庭便觉得十分蹊跷。 面对小世子殿下的质问,木桐曦有些慌了神,连忙摆手说道:“世子殿下明鉴,这些事,桐曦是万万不敢做的。” “哦?那你是如何得知本世子受伤的消息?”袁北庭冷声问道。 正当木桐曦欲再次开口时,一向神出鬼没的老剑仙却是手中端着一白玉碗向着这边走来,边走还便吃着,看样子是颇为享受:“是老夫告诉她的,我说你小子,是否敏感过了头,你以为人人都想害你于不利?”徐玄参没好气的说道,嘴里却是大口品着碗中的东西。 “老夫今日碰见这丫头,便想着问问这院里有什么吃的,这丫头说刚好有熬制好的深玉白髓汤,这汤老夫还是从苏仇谷那里听说过,一时忍不住跟着去了后厨,闲聊之下就说出了你受伤的事,这丫头倒是实诚,这兰银角望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加了进去,如今你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让这丫头上哪说理去?” 徐玄参一边说着,嘴里却是不曾停下,他也算得上是一位老饕,能对这深玉白髓汤如此不释口,也可见此汤之美味。 听着徐玄参解释,袁北庭顿显尴尬之色,朝着木桐曦略表歉意的说道:“木阁主,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见谅。” 木桐曦听后则是惊恐的摆了摆手:“是桐曦没有说清楚,怪不得世子殿下。” 徐玄参看着二人互表歉意的模样,不耐烦的说道:“好了,你们两个小娃娃,说开了就好。”随后,或许觉得吃得不过瘾的老剑仙将那白玉碗舔得是干干净净,将玉碗倒过来,见是再滴不出一点汤,便朝着木桐曦嘿嘿一笑:“丫头,这一碗老夫实在是喝得不过瘾,不知道这汤是否还剩下些?” 木桐曦见状,赶忙起身说道:“有得,前辈,请跟我来。”说着,木桐曦看了一眼袁北庭,在得到世子殿下允许后,便带着老剑仙去了后厨,只不过,在二人都未注意的情况下,木桐曦嘴角却是闪过一丝冷笑。 彼时,张怀钰一行也皆是出了房间,看着袁北庭身前的那白玉碗,张怀钰一众丝毫不露疑惑之色,显然这木桐曦是与每人都送了一碗这深玉白髓汤,一想到这,袁北庭是愧疚更显。 一同下楼的谢玄同此时上下打量着袁北庭,面露惊讶之色,显然此刻已是半步逍遥的他与夜里相比已是大有不同,但他又估摸不准,便试探性的问道:“你这是” 袁北庭摆了摆手,苦笑着回声道:“没呢,就差那临门一脚。” 而喝了此汤的无忧却不管二人在打着什么哑谜,一脸喜色地朝袁北庭说道:“小僧可是从未喝过这般可口的汤,喝完只觉得全身都通透了,这体内的气海雪山和丹田之气也是充沛了不少。”站与其身旁的齐羡安和月兰同样的点了点头,显然二人也是这般感受。 袁北庭瞧着无忧那颇为兴奋的模样,便想着挫挫他的威风,随即问道:“那你可知这汤可是由什么熬制而成?” 无忧略作思考状,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不认输的他依旧开口道:“这汤既然能滋补气海雪山和丹田,那里面必定是有着极为大补之物。” 袁北庭嘴角一笑,回声道:“这你只是说对了一半,这汤里面确实有大补之物,便是那有价无市的兰银角望。” 听着袁北庭这么一说,一旁的谢玄同不禁倒吸一口气,作为“丹仙”赵永清的徒弟,这炼丹可是少不了那些奇珍异草做引子,对于兰银角望这等顶级的药草,尽管他未曾见过,可却是听师父提起了百遍不止,这等一旦出世必遭疯抢的仙品,如今却是下了他们的肚,实在是难以置信。 不过无忧显然是不懂这兰银角望的价值,只是随意附和了一番,而他却不知,袁北庭也是意不在此,诡计多端的小世子殿下看着无忧那率真的模样,强忍着笑意,接着说道:“当然,这兰银角望只是辅佐之用,最为主要的还是这汤中的其他原料,这深玉白髓汤来自兖州,自然用的是兖州特产” 袁北庭说着,还故意停顿了一番,眼角瞟着无忧,而月兰一听是兖州特产,顿时心感不妙,看向一旁的齐羡安,齐羡安倒是一脸的淡然,全然没注意到这丫头的不对劲,气得月兰直接一个白眼。 “这深玉白髓汤啊是用兖州特有的一百种足虫熬制二十四天而成。”袁北庭面带笑意,拉着长音,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原本还面怀期待的无忧一听,顿时面上就僵住了,随后便是眉头紧皱,面色是越来越难看,下一刻,袁北庭只见到一阵残影闪过,无忧已是不见了踪影,而外院则是传来了一阵咳呕的声音,时不时还有着声声“罪过”传入袁北庭耳中,而本就察觉不妙的月兰终是忍不住,也是一个闪身出了内院,与无忧二人在外院一同咳呕起来。 齐羡安见状,则是赶忙追出了门去。 袁北庭一脸得逞的坏笑,偏头看向张怀钰淡然模样,不解地问道:“你没事?” 张怀钰则是对其这般幼稚行为一阵汗颜,可又无可奈何,没好气的说道:“这些,桐曦姐姐几年前就跟我说过了。” “那月兰那丫头”袁北庭指着外院此刻正在做着大动作的月兰,问道。 “那丫头确实不知道。” 袁北庭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却是全然没注意到于墙角处逐渐隐去的一道身影。 第86章 千文堂 在外院儿已是咳呕的差点翻白眼的无忧终是在佛家内功心法下才算是稳住了神形,随后便气冲冲的想要回内院儿找袁北庭说道说道,月兰则是没这个胆子,在齐羡安的搀扶下回了房间内休息,平日里胆大与世子殿下拌个嘴也就算了,如今哪还能真去找世子殿下说理? 无忧秉着念珠都不捻的想法径直回了内院儿,却不想此时袁北庭与张怀钰二人早已是没了踪影,倒是此前未出现的徐玄参和木桐曦坐在了此处,看着老前辈津津有味的喝着手里那白玉碗中的汤,无忧以为老前辈也是如他那般不清楚其中玄机,便将袁北庭的话又说了一番与徐玄参听。 徐玄参听后,却是淡然道:“老夫吃遍大江南北,自然知道这深玉白髓汤是由什么熬制而成,不过,你反应这么大作甚,这丫头知道你们佛门中人有禁忌,与你送得不过是普通的人参白玉汤,里面加了些兰银角望而已,你莫非以为你喝得也是这百足虫熬制得?” 无忧此时则是瞪大了双眼,看向一旁的木桐曦,木桐曦则是笑着说道:“桐曦知道小师傅乃是佛门中人,不杀生,又怎得会故意送百虫熬制得深玉白髓汤呢,莫不是小师傅你误会了?” 无忧听着,一脸郁闷,自己怎就着了袁北庭那家伙的道呢? 而此时袁北庭与张怀钰二人已是出了九重院儿的门,朝着贺州城的主街上走去,张怀钰回身看了看逐渐消失在眼角的院门,朝袁北庭说道:“你倒是跑的快,可日后还不是要与无忧相见,你躲得了一时难不成还能躲一世?” 袁北庭自出了门便是面带笑意,一路吹着口哨,自在的不行,听见张怀钰这般问起,笑声回道:“本世子躲他作甚,再说了,这木阁主心思灵敏,怎么都不会犯与佛门中人送杀生之物,所以啊,那无忧喝得什么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这深玉白髓汤。” 张怀钰听后则是一脸无奈:“那你还故意说与他听?” 袁北庭哈哈大笑:“这小和尚与我们一路了,还是这般没心机,这次让他长个教训也好。” “那你说,你是愿意跟没心机的人打交道,还是喜欢跟城府深的人打交道?”张怀钰似乎是抓住了袁北庭难圆其说的点,故意打趣地问道。 原本还嘻嘻哈哈地袁北庭此时却是口哨声戛然而止,微声一叹,回道:“任他有没有心机,别用在本世子身上,便是最好。” 张怀钰自然知道袁北庭想得是什么,江湖庙堂中,无论哪一方天地,若是没个心中小计,任你是如何撼动天地的大人物,终究是难敌小人的背后尖刺,自古多少清白忠臣死于谗言之中,他们当真是胸中无计? 不,他们才是心怀大计者,他们心中,怀得是家国天下,怀得是黎民百姓,他们愿以自身为引子,入这九死一生的暗天棋局,为得就是给这天地间谋条生路,为此,即便是粉身碎骨,也是一笑了之! 这白日里的贺州城,比起昨日暮色时分袁北庭所见,着实有着天壤之别,西南雄城,不是浪得虚名,主街两边,是数不尽的高楼酒铺和书画雅店,贺州王梁牧喜爱书画,这整个大梁都知道,所以这贺州城虽是军事重城,可这城内沿街却是透露着一股文雅气息。 袁北庭与张怀钰二人皆是未佩剑而行,贺州王梁牧不喜武就如他爱书画那般人人知晓,虽然他未曾明确下令贺州人士不可佩剑行走,可这是在贺州城内,谁也不想触及了这位藩王的眉头,所以,这贺州城内除却日常巡查的军伍,便再难见着佩剑之人,即使是外来人,也得遵守这不成文的规矩。 出门之前,袁北庭曾问过木桐曦这贺州城内可有什么好玩儿之处,木桐曦思考片刻,便给二人推荐了千文堂,这贺州王喜书画,城中不少商铺老板便是投其所好,开启了买卖古玩字画的生意,前有贺州王牵头,这些商铺生意自然也是不差,而这其中,最富盛名的便又是千文堂。 千文堂自梁牧获封贺州王之始便就在这贺州城存在了,它不似那些寻常字画商铺,都是卖于寻常百姓,做些个保生计的买卖,这千文堂主要所服侍的,都是那些贺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大人物,其内所收藏的古玩字画那也不是寻常之物,里面的每一件可都是能叫得上名号的存在。 而贺州王梁牧闲暇之时便时不时的会身着私服来这千文堂瞧上一瞧,他不喜靠着自己那一身官服将那些字画名帖收入囊中,而是喜欢在自己的细微斟酌下,观得其中玄机,然后再出手,字画功力深厚的他,在这鱼龙混杂得字画市场中鲜有失手的时候,即使有,他也不过是付之一笑,全然不当回事儿。 也是幸得这贺州王对这字画宽容程度如此之高,这贺州城内才能在这字画上隐隐约约有着赶超京城的趋势,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这千文堂中可是有着就算是皇宫内也未曾拥有的宝贝,其中最为出名的,恐怕就是那已仙逝的“画圣”吴也子所画的《峰隐云中图》。 传闻这幅画也是吴也子自诩的得意之作,其中线笔间的勾勒按照老画圣自己的说法已是达到了登峰造极之境,所以此画于整个大梁文人界而言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不过可疑的是,此画作在画圣一经仙逝之后便不见了踪影,至于如今为何到了这千文堂,就尚未可知了。 于街边漫步的袁北庭百无聊赖,随意挑了个话头,轻声道:“贺州肯定全城都已知道我入城了。” 张怀钰倒是也不意外,说道:“你此番出行,本就没做什么身份掩饰,此前又将这世子梁安打了一顿,这贺州王怎得都不会轻易放过你,我想这消息应该就是他散播出去的。” 袁北庭点头笑道:“错不了,不过要我死在城内还是城外,就有得梁牧梁安父子头疼了,在其辖下城内死了藩王子孙,这可比死于贺州水师乱箭更加不好擦屁股,可若是不在城内推波助澜,到了城外,又吃不准江湖人士能否做掉我,怎么看都要好好斟酌斟酌。” “不管如何,按理说这贺州王都不会跟我正面接触,这样无异于是于明面上使得他更加难做,你说,我要是明天去贺州王府,会不会太打梁牧的脸了?” “这位藩王,当年虽是没有与先皇争那龙椅的心,可这些年来龙游浅滩,虎落平阳,先皇已逝,这水便再次漫了上来,只怕这么些年,梁牧心里恐怕已是演练了无数遍登上那龙椅的风光场景,自己不领军,全权交给世子梁安,而这梁安比起那些个世家子弟强得不止一星半点。” “与其说这梁牧不喜军务,倒不如说是为培养世子梁安而让位,这些年贺州军在梁安带领下,虽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战,可前后几番剿匪和平定叛乱还是赢得了世人对这位世子的称赞,前有猛虎牵头,后有小虎承尾,这样的贺州王府,不可谓不恐怖。” “昨日,信上说,老头子上朝前,一位贺州一党的三品大员忒没眼力劲儿,说起了我与贺州水师于临江湖上的战事,还张口胡言,说二姐去上艺学宫是为了勾搭江秋白,然后将北境王府的势力伸进上艺学宫中,老头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当场将那三品大员打得半死。” “要唤作是我,那老家伙估摸着早就没了下半辈子,不过自那日王穆于上艺学宫战败,二姐就鲜少再来信,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本来来这贺州城是想着问问梁牧青峡关的事,可事到如今,你我也是明了其中缘由,便再无长久呆下去的理由,将老头交于我的物件儿交还于他也就算事成了。” “我们去深渊之前,还是先折上去趟上艺学宫,二姐总说那里满是文雅之士,最主要的我还是要见一见这江秋白,都说这小子是不世之才,不过老子可不管这些,若他不能令我满意,就是老头子和娘允了,他也休想将二姐从北境王府娶走。” 袁北庭絮絮叨叨一些心中所想,张怀钰听着真切,一直以来她以为她身上所肩负的责任都是颇为苦重,可时至今日她才明白,袁北庭身上所担负的比起她要重上许多,单是一个北境王世子之位,所牵连的便是几十万北境铁骑,这还不说其他牵连其中的势力。 除去与北境交好的幽州,这于剩下五大州之中,哪一个藩王敢说不想要了其性命?只不过有些来得急切,有些则是在暗中斟酌,于此之外,还有不少江湖势力也是紧盯着这位小世子,有早已投靠朝廷寻求庇护的大小门派,也有自诩济世天下的所谓名门正派,可无论来自哪方,他们却是一致认为袁北庭便是这祸端之起源,将其铲除,这庙堂和江湖便是再无风浪。 二人越过人群,甩掉了跟在身后的贺州巡防,入了贺州城,袁北庭便没想着躲起来,不过这样暴露在他人眼皮底下的处境他也实在是不习惯,便拉着张怀钰左拐右拐,直接将那些说是暗哨不恰当,应是明哨的贺州巡防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那些跟丢了的武将自是懊恼,不知如何向王爷交代,而袁北庭则是拉着张怀钰来到了一处庭院前,千文堂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与那些开在闹市的铺子不同,这千文堂地处位置已是近城边,主打的便是幽静之所,这也是方便来客能够静赏心中字画,排除那些市井声侵扰。 寻常进出千文堂都得需要自证其身份,毕竟里面字画瑰宝都是价值连城,若是人人皆可入内,非但不会增了字画的销量,反而会增加其损坏的风险,这般得不偿失,这些个精明的重利商人可不会愚蠢到去尝试一番。不过好在在出门之时,袁北庭向木桐曦要了烟雨阁的牌子,这才能畅通无阻的入了千文堂。 虽说在这贺州城,烟雨阁够不上世家身份,可却没有人会去怀疑烟雨阁的财力,就凭借那栋高耸入云的十二层阁楼,别说寻常世家了,就是几个加起来,恐怕都没有烟雨阁一个够打,力压云兮居成为贺州城第一酒楼,又岂是浪得虚名? 再加上两人穿着,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少爷小姐,这些个见惯了世家贵族的堂前护卫又怎会冒着得罪这些权倾天下人物的风险来将二人拦于其外呢? 就这样,风雅潇洒的公子哥携着清冷出尘的世家小姐踏进了这座号称大梁第一书肆的千文堂,与那传闻中一致,这千文堂内果然是只供世家子弟进入,自前门而起,袁北庭一眼望去,就未曾瞧见过什么衣着普通的人,男子皆是世家做派,女子也是如之前白牙楼船上的那些个莺莺燕燕般的打扮。 袁北庭对这些字画风雅之事本就不感兴趣,能来于此也是打发些时日,进入贺州城,他与梁牧都是心知肚明,不过谁先找谁,那就看谁先忍不住了,按理来说,他是小辈,理应自己去王府拜见一番,可袁北庭向来不是个讲规矩的主,在王府他于袁冲都未曾低过头,又怎得会如了那梁牧的意? 袁冲漫无目的的逛着,张怀钰却是瞧得起劲,四处张望个不停,突然间一幅山水画吸引了其注意,那主事的掌柜瞧见这衣着不一般的小姐眼睛直盯着眼前那幅画,便知道,赚钱的机会来了。 “你来看。”张怀钰扯了扯袁北庭的袖子,指着那幅画说道。 那主事的掌柜此时也是凑到其身旁,满脸堆笑,说道:“小姐好眼光,这幅画名叫《千山图》,乃是上艺学宫的小棋圣袁雪颜所作,这小棋圣不禁棋艺了得,这画画的功底也是不弱,连青云学士江秋白都说她有画圣之底蕴呐。” “还有啊,小姐可能有所不知,这小棋圣呐还是咱们这大梁唯一一位异姓王,北境王的长女,可是有着北境第一才女之称呢” 那位掌柜太过迫切的想要将此画卖个高价,便大肆赞扬着这位才华横溢的名门女子,不过也确实,通常父辈若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人物,那身后子孙鲜少有人能承其光辉,亦如袁冲这般子女皆龙凤,那也是世间罕见。 掌柜的瞧着眼前这小姐兴致浓厚,说得是十分起劲,也不管什么真假,只要是能增加此画名头的事,一通乱造皆是脱口而出,若非眼前这二位不是寻常之人,还真得被他唬个正着。 “掌柜的,我买了!”张怀钰自然也是知道掌柜的口中有几分真假,不过她听的兴起,又知道二姐学画不久,怎得说也得支持一番。 袁北庭倒是没阻止,而是笑着说道:“你若是喜欢,让二姐再给你画一幅就是,又何必费这个钱?” 张怀钰则是一笑,回声道:“这可不一样,我要,二姐定然不会拒绝,但我若是买了,这可是于二姐莫大的支持,可不是寻常言语能够比拟的。” 袁北庭笑着不说话,但这原本还口若悬河的掌柜却是傻了眼,袁雪颜什么身份他清楚的很,可眼前这二人一口一个二姐,再加上近几日北境小世子入城的消息是不断传入他们耳中,那这两人的身份还用去想?此时的掌柜若不是顾忌私下有人,只怕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吹嘘吹到正主家了,这丢人可丢大发了。 袁北庭二人谈笑风生,那掌柜的却是再也装不出正经模样,临江湖上大战贺州水师,三破白牙楼船,这样的嚣张又岂是他这一小小掌柜能够惹得起的?只怕背后的主子也得掂量掂量。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能识得世子殿下,还望殿下恕罪,这画,小人马上命人包好送至殿下下榻之处”袁北庭二人聊得起劲,却没想到这掌柜却是差点颤颤悠悠的跪下,袁北庭一手抬起,说道:“掌柜的这是作甚,本世子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不知道的我是来打家劫舍的呢。” “掌柜的将这画包起来就是,至于银子,本世子一分都不会少于你。” 或许是袁北庭此番言语与传闻中那番恶棍满营的形象实在太过天差地别,惹得那掌柜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可行?”袁北庭见其愣住,又开口问道。 那人终是回过神,赶忙说道:“自然可行,自然可行,小的这就让人去办。”说着,掌柜的赶忙招呼伙计去将此画包起来,还特意叮嘱要用最好的檀香木盒。 袁北庭道了声谢,回头散望,一声声竹杖扣石板的声音在堂中响起,其他看字画的世家小姐显然对此已是习以为常,毫不在意,袁北庭眼睛盯着那转角的石拱门,伴随着“噔噔噔”的身影,一道倩丽的人影出现在袁北庭眼中。 只见那女子身着一身红色长裙,虽是颜色大胆,但看质地就知道必不是世家小姐的衣着,甚至比上一些寻常百姓家都有所不及,袁北庭再细细上望,只见那女子小心翼翼地一手持着竹杖一手向前摸索着,他这才知道,这位女子似乎瞧不见。 “掌柜的,那位是?”袁北庭轻声问道。 张怀钰和掌柜的顺着袁北庭所指看去,张怀钰自是不解,掌柜的倒是熟悉地很,开口道:“那位是我们千文堂特招地琴师,虽说这位姑娘看不见,可这琴技却是一绝,有不少人来咱们千文堂也是奔着听其仙乐来得。” 袁北庭轻声一笑,说道:“掌柜的,以这千文堂的地位,什么像样的琴师寻不到,暂且不说那姑娘琴技如何,即便真是天上琴仙下凡,只怕这番打扮,也是难入掌柜的法眼。” 掌柜的一脸尴尬,见瞒不过,便只好细声道:“不敢瞒世子,其实这是贺州王世子举荐到小的此处的,小的实在无法拒绝,便同意了,不过好在这位姑娘倒真是有些个本事,小的便也做个顺水人情。” 袁北庭看着小心翼翼朝着这边走来的那红裙姑娘,口中喃喃道:“梁安” “掌柜的,那姑娘叫什么?” “回世子殿下,小的只知道其唤作央儿。” 第86章 千文堂 在外院儿已是咳呕的差点翻白眼的无忧终是在佛家内功心法下才算是稳住了神形,随后便气冲冲的想要回内院儿找袁北庭说道说道,月兰则是没这个胆子,在齐羡安的搀扶下回了房间内休息,平日里胆大与世子殿下拌个嘴也就算了,如今哪还能真去找世子殿下说理? 无忧秉着念珠都不捻的想法径直回了内院儿,却不想此时袁北庭与张怀钰二人早已是没了踪影,倒是此前未出现的徐玄参和木桐曦坐在了此处,看着老前辈津津有味的喝着手里那白玉碗中的汤,无忧以为老前辈也是如他那般不清楚其中玄机,便将袁北庭的话又说了一番与徐玄参听。 徐玄参听后,却是淡然道:“老夫吃遍大江南北,自然知道这深玉白髓汤是由什么熬制而成,不过,你反应这么大作甚,这丫头知道你们佛门中人有禁忌,与你送得不过是普通的人参白玉汤,里面加了些兰银角望而已,你莫非以为你喝得也是这百足虫熬制得?” 无忧此时则是瞪大了双眼,看向一旁的木桐曦,木桐曦则是笑着说道:“桐曦知道小师傅乃是佛门中人,不杀生,又怎得会故意送百虫熬制得深玉白髓汤呢,莫不是小师傅你误会了?” 无忧听着,一脸郁闷,自己怎就着了袁北庭那家伙的道呢? 而此时袁北庭与张怀钰二人已是出了九重院儿的门,朝着贺州城的主街上走去,张怀钰回身看了看逐渐消失在眼角的院门,朝袁北庭说道:“你倒是跑的快,可日后还不是要与无忧相见,你躲得了一时难不成还能躲一世?” 袁北庭自出了门便是面带笑意,一路吹着口哨,自在的不行,听见张怀钰这般问起,笑声回道:“本世子躲他作甚,再说了,这木阁主心思灵敏,怎么都不会犯与佛门中人送杀生之物,所以啊,那无忧喝得什么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这深玉白髓汤。” 张怀钰听后则是一脸无奈:“那你还故意说与他听?” 袁北庭哈哈大笑:“这小和尚与我们一路了,还是这般没心机,这次让他长个教训也好。” “那你说,你是愿意跟没心机的人打交道,还是喜欢跟城府深的人打交道?”张怀钰似乎是抓住了袁北庭难圆其说的点,故意打趣地问道。 原本还嘻嘻哈哈地袁北庭此时却是口哨声戛然而止,微声一叹,回道:“任他有没有心机,别用在本世子身上,便是最好。” 张怀钰自然知道袁北庭想得是什么,江湖庙堂中,无论哪一方天地,若是没个心中小计,任你是如何撼动天地的大人物,终究是难敌小人的背后尖刺,自古多少清白忠臣死于谗言之中,他们当真是胸中无计? 不,他们才是心怀大计者,他们心中,怀得是家国天下,怀得是黎民百姓,他们愿以自身为引子,入这九死一生的暗天棋局,为得就是给这天地间谋条生路,为此,即便是粉身碎骨,也是一笑了之! 这白日里的贺州城,比起昨日暮色时分袁北庭所见,着实有着天壤之别,西南雄城,不是浪得虚名,主街两边,是数不尽的高楼酒铺和书画雅店,贺州王梁牧喜爱书画,这整个大梁都知道,所以这贺州城虽是军事重城,可这城内沿街却是透露着一股文雅气息。 袁北庭与张怀钰二人皆是未佩剑而行,贺州王梁牧不喜武就如他爱书画那般人人知晓,虽然他未曾明确下令贺州人士不可佩剑行走,可这是在贺州城内,谁也不想触及了这位藩王的眉头,所以,这贺州城内除却日常巡查的军伍,便再难见着佩剑之人,即使是外来人,也得遵守这不成文的规矩。 出门之前,袁北庭曾问过木桐曦这贺州城内可有什么好玩儿之处,木桐曦思考片刻,便给二人推荐了千文堂,这贺州王喜书画,城中不少商铺老板便是投其所好,开启了买卖古玩字画的生意,前有贺州王牵头,这些商铺生意自然也是不差,而这其中,最富盛名的便又是千文堂。 千文堂自梁牧获封贺州王之始便就在这贺州城存在了,它不似那些寻常字画商铺,都是卖于寻常百姓,做些个保生计的买卖,这千文堂主要所服侍的,都是那些贺州城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大人物,其内所收藏的古玩字画那也不是寻常之物,里面的每一件可都是能叫得上名号的存在。 而贺州王梁牧闲暇之时便时不时的会身着私服来这千文堂瞧上一瞧,他不喜靠着自己那一身官服将那些字画名帖收入囊中,而是喜欢在自己的细微斟酌下,观得其中玄机,然后再出手,字画功力深厚的他,在这鱼龙混杂得字画市场中鲜有失手的时候,即使有,他也不过是付之一笑,全然不当回事儿。 也是幸得这贺州王对这字画宽容程度如此之高,这贺州城内才能在这字画上隐隐约约有着赶超京城的趋势,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这千文堂中可是有着就算是皇宫内也未曾拥有的宝贝,其中最为出名的,恐怕就是那已仙逝的“画圣”吴也子所画的《峰隐云中图》。 传闻这幅画也是吴也子自诩的得意之作,其中线笔间的勾勒按照老画圣自己的说法已是达到了登峰造极之境,所以此画于整个大梁文人界而言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不过可疑的是,此画作在画圣一经仙逝之后便不见了踪影,至于如今为何到了这千文堂,就尚未可知了。 于街边漫步的袁北庭百无聊赖,随意挑了个话头,轻声道:“贺州肯定全城都已知道我入城了。” 张怀钰倒是也不意外,说道:“你此番出行,本就没做什么身份掩饰,此前又将这世子梁安打了一顿,这贺州王怎得都不会轻易放过你,我想这消息应该就是他散播出去的。” 袁北庭点头笑道:“错不了,不过要我死在城内还是城外,就有得梁牧梁安父子头疼了,在其辖下城内死了藩王子孙,这可比死于贺州水师乱箭更加不好擦屁股,可若是不在城内推波助澜,到了城外,又吃不准江湖人士能否做掉我,怎么看都要好好斟酌斟酌。” “不管如何,按理说这贺州王都不会跟我正面接触,这样无异于是于明面上使得他更加难做,你说,我要是明天去贺州王府,会不会太打梁牧的脸了?” “这位藩王,当年虽是没有与先皇争那龙椅的心,可这些年来龙游浅滩,虎落平阳,先皇已逝,这水便再次漫了上来,只怕这么些年,梁牧心里恐怕已是演练了无数遍登上那龙椅的风光场景,自己不领军,全权交给世子梁安,而这梁安比起那些个世家子弟强得不止一星半点。” “与其说这梁牧不喜军务,倒不如说是为培养世子梁安而让位,这些年贺州军在梁安带领下,虽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战,可前后几番剿匪和平定叛乱还是赢得了世人对这位世子的称赞,前有猛虎牵头,后有小虎承尾,这样的贺州王府,不可谓不恐怖。” “昨日,信上说,老头子上朝前,一位贺州一党的三品大员忒没眼力劲儿,说起了我与贺州水师于临江湖上的战事,还张口胡言,说二姐去上艺学宫是为了勾搭江秋白,然后将北境王府的势力伸进上艺学宫中,老头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当场将那三品大员打得半死。” “要唤作是我,那老家伙估摸着早就没了下半辈子,不过自那日王穆于上艺学宫战败,二姐就鲜少再来信,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本来来这贺州城是想着问问梁牧青峡关的事,可事到如今,你我也是明了其中缘由,便再无长久呆下去的理由,将老头交于我的物件儿交还于他也就算事成了。” “我们去深渊之前,还是先折上去趟上艺学宫,二姐总说那里满是文雅之士,最主要的我还是要见一见这江秋白,都说这小子是不世之才,不过老子可不管这些,若他不能令我满意,就是老头子和娘允了,他也休想将二姐从北境王府娶走。” 袁北庭絮絮叨叨一些心中所想,张怀钰听着真切,一直以来她以为她身上所肩负的责任都是颇为苦重,可时至今日她才明白,袁北庭身上所担负的比起她要重上许多,单是一个北境王世子之位,所牵连的便是几十万北境铁骑,这还不说其他牵连其中的势力。 除去与北境交好的幽州,这于剩下五大州之中,哪一个藩王敢说不想要了其性命?只不过有些来得急切,有些则是在暗中斟酌,于此之外,还有不少江湖势力也是紧盯着这位小世子,有早已投靠朝廷寻求庇护的大小门派,也有自诩济世天下的所谓名门正派,可无论来自哪方,他们却是一致认为袁北庭便是这祸端之起源,将其铲除,这庙堂和江湖便是再无风浪。 二人越过人群,甩掉了跟在身后的贺州巡防,入了贺州城,袁北庭便没想着躲起来,不过这样暴露在他人眼皮底下的处境他也实在是不习惯,便拉着张怀钰左拐右拐,直接将那些说是暗哨不恰当,应是明哨的贺州巡防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那些跟丢了的武将自是懊恼,不知如何向王爷交代,而袁北庭则是拉着张怀钰来到了一处庭院前,千文堂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与那些开在闹市的铺子不同,这千文堂地处位置已是近城边,主打的便是幽静之所,这也是方便来客能够静赏心中字画,排除那些市井声侵扰。 寻常进出千文堂都得需要自证其身份,毕竟里面字画瑰宝都是价值连城,若是人人皆可入内,非但不会增了字画的销量,反而会增加其损坏的风险,这般得不偿失,这些个精明的重利商人可不会愚蠢到去尝试一番。不过好在在出门之时,袁北庭向木桐曦要了烟雨阁的牌子,这才能畅通无阻的入了千文堂。 虽说在这贺州城,烟雨阁够不上世家身份,可却没有人会去怀疑烟雨阁的财力,就凭借那栋高耸入云的十二层阁楼,别说寻常世家了,就是几个加起来,恐怕都没有烟雨阁一个够打,力压云兮居成为贺州城第一酒楼,又岂是浪得虚名? 再加上两人穿着,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少爷小姐,这些个见惯了世家贵族的堂前护卫又怎会冒着得罪这些权倾天下人物的风险来将二人拦于其外呢? 就这样,风雅潇洒的公子哥携着清冷出尘的世家小姐踏进了这座号称大梁第一书肆的千文堂,与那传闻中一致,这千文堂内果然是只供世家子弟进入,自前门而起,袁北庭一眼望去,就未曾瞧见过什么衣着普通的人,男子皆是世家做派,女子也是如之前白牙楼船上的那些个莺莺燕燕般的打扮。 袁北庭对这些字画风雅之事本就不感兴趣,能来于此也是打发些时日,进入贺州城,他与梁牧都是心知肚明,不过谁先找谁,那就看谁先忍不住了,按理来说,他是小辈,理应自己去王府拜见一番,可袁北庭向来不是个讲规矩的主,在王府他于袁冲都未曾低过头,又怎得会如了那梁牧的意? 袁冲漫无目的的逛着,张怀钰却是瞧得起劲,四处张望个不停,突然间一幅山水画吸引了其注意,那主事的掌柜瞧见这衣着不一般的小姐眼睛直盯着眼前那幅画,便知道,赚钱的机会来了。 “你来看。”张怀钰扯了扯袁北庭的袖子,指着那幅画说道。 那主事的掌柜此时也是凑到其身旁,满脸堆笑,说道:“小姐好眼光,这幅画名叫《千山图》,乃是上艺学宫的小棋圣袁雪颜所作,这小棋圣不禁棋艺了得,这画画的功底也是不弱,连青云学士江秋白都说她有画圣之底蕴呐。” “还有啊,小姐可能有所不知,这小棋圣呐还是咱们这大梁唯一一位异姓王,北境王的长女,可是有着北境第一才女之称呢” 那位掌柜太过迫切的想要将此画卖个高价,便大肆赞扬着这位才华横溢的名门女子,不过也确实,通常父辈若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人物,那身后子孙鲜少有人能承其光辉,亦如袁冲这般子女皆龙凤,那也是世间罕见。 掌柜的瞧着眼前这小姐兴致浓厚,说得是十分起劲,也不管什么真假,只要是能增加此画名头的事,一通乱造皆是脱口而出,若非眼前这二位不是寻常之人,还真得被他唬个正着。 “掌柜的,我买了!”张怀钰自然也是知道掌柜的口中有几分真假,不过她听的兴起,又知道二姐学画不久,怎得说也得支持一番。 袁北庭倒是没阻止,而是笑着说道:“你若是喜欢,让二姐再给你画一幅就是,又何必费这个钱?” 张怀钰则是一笑,回声道:“这可不一样,我要,二姐定然不会拒绝,但我若是买了,这可是于二姐莫大的支持,可不是寻常言语能够比拟的。” 袁北庭笑着不说话,但这原本还口若悬河的掌柜却是傻了眼,袁雪颜什么身份他清楚的很,可眼前这二人一口一个二姐,再加上近几日北境小世子入城的消息是不断传入他们耳中,那这两人的身份还用去想?此时的掌柜若不是顾忌私下有人,只怕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吹嘘吹到正主家了,这丢人可丢大发了。 袁北庭二人谈笑风生,那掌柜的却是再也装不出正经模样,临江湖上大战贺州水师,三破白牙楼船,这样的嚣张又岂是他这一小小掌柜能够惹得起的?只怕背后的主子也得掂量掂量。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没能识得世子殿下,还望殿下恕罪,这画,小人马上命人包好送至殿下下榻之处”袁北庭二人聊得起劲,却没想到这掌柜却是差点颤颤悠悠的跪下,袁北庭一手抬起,说道:“掌柜的这是作甚,本世子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不知道的我是来打家劫舍的呢。” “掌柜的将这画包起来就是,至于银子,本世子一分都不会少于你。” 或许是袁北庭此番言语与传闻中那番恶棍满营的形象实在太过天差地别,惹得那掌柜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可行?”袁北庭见其愣住,又开口问道。 那人终是回过神,赶忙说道:“自然可行,自然可行,小的这就让人去办。”说着,掌柜的赶忙招呼伙计去将此画包起来,还特意叮嘱要用最好的檀香木盒。 袁北庭道了声谢,回头散望,一声声竹杖扣石板的声音在堂中响起,其他看字画的世家小姐显然对此已是习以为常,毫不在意,袁北庭眼睛盯着那转角的石拱门,伴随着“噔噔噔”的身影,一道倩丽的人影出现在袁北庭眼中。 只见那女子身着一身红色长裙,虽是颜色大胆,但看质地就知道必不是世家小姐的衣着,甚至比上一些寻常百姓家都有所不及,袁北庭再细细上望,只见那女子小心翼翼地一手持着竹杖一手向前摸索着,他这才知道,这位女子似乎瞧不见。 “掌柜的,那位是?”袁北庭轻声问道。 张怀钰和掌柜的顺着袁北庭所指看去,张怀钰自是不解,掌柜的倒是熟悉地很,开口道:“那位是我们千文堂特招地琴师,虽说这位姑娘看不见,可这琴技却是一绝,有不少人来咱们千文堂也是奔着听其仙乐来得。” 袁北庭轻声一笑,说道:“掌柜的,以这千文堂的地位,什么像样的琴师寻不到,暂且不说那姑娘琴技如何,即便真是天上琴仙下凡,只怕这番打扮,也是难入掌柜的法眼。” 掌柜的一脸尴尬,见瞒不过,便只好细声道:“不敢瞒世子,其实这是贺州王世子举荐到小的此处的,小的实在无法拒绝,便同意了,不过好在这位姑娘倒真是有些个本事,小的便也做个顺水人情。” 袁北庭看着小心翼翼朝着这边走来的那红裙姑娘,口中喃喃道:“梁安” “掌柜的,那姑娘叫什么?” “回世子殿下,小的只知道其唤作央儿。” 第87章 东院有佳人 央儿拄着竹杖缓缓越过正沿道欣赏各种古玩字画的世家人物,而那些世家子也不知道是真善心大发还是忌惮其身后身份顶尖的世子梁安,总之是原本不可一世的他们瞧见这红衣女子,皆是纷纷加以避让,唯恐避之不及。 此时的掌柜一会儿瞧瞧央儿,一会儿又看看袁北庭的脸色,一旁的张怀钰自然是知道其心里在想着什么,便开口说道:“没事,掌柜的您先去忙。”那听着的掌柜如释重负,在袁北庭同样点了点头后便向着那央儿走去。 袁北庭看着身份颇为尊贵的千文堂掌柜为那红衣女子恭敬引路的模样,便觉得有些哑然,要知道,即使是寻常到这里来观摩字画的世家人物,这掌柜的虽同样是热情,可远没有这般的恭敬,如此低姿态,除去贺州王梁牧,估计也只有世子梁安来此才有如此待遇了。 “这女子,恐与那梁安关系不简单呐。”袁北庭一脸轻笑,对着张怀钰说道。 张怀钰则是摇了摇头,说道:“这女子身份特殊,当初在派桐曦姐姐查探梁安周遭与之结交之人时竟没能将这女子身份查出,实在是说不过去。” 袁北庭则是一脸淡然,说道:“这有什么,你可别忘了梁安也是藩王之子,岂是那些个什么寻常世家能够比拟的,一州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这世子殿下在自家的地盘还藏不住点东西,那才是真说不过去,就算你青山居将他查探了个底朝天,可最后,其中有多少真假是你敢信的。” 张怀钰沉默不语,袁北庭则是接着说道:“刚刚那掌柜的也说了,当初这姑娘来这千文堂之时便是那梁安亲自护送,除此之外,这世子殿下便再没露过面,你认为此举何意?” 张怀钰一笑,回声道:“你这是考我呢?” “能让梁安如此上心的,与之来说这位姑娘在其心中必是举足轻重,由贺州世子殿下亲自护送来往,这一番举动无非是想告诉这千文堂一众,这央儿是我的人,此举无异于是恰到好处的立威,多了便会引起对家甚至是梁牧的警觉,少了,只怕这姑娘在这些个手眼高于天的世家人物中便不太好过,一次,便是最好。” 袁北庭偏头,嘴角一笑,说道:“本世子的夫人,就是聪慧。” 张怀钰下巴一扬,是颇为得意,而那央儿姑娘在掌柜的带领之下,缓缓走过二人身边,似乎是觉察到了身边有人,央儿侧过身轻轻的向着二人略施一礼,袁北庭倒是不意外,这种失目之人,通常这听感便会变得极为警觉,与之常人相比,要能听见不少东西。 “去瞧瞧?”待央儿走过之后,袁北庭朝着张怀钰问道。 对于这连世子梁安都如此上心的女子,袁北庭内心自然是十分好奇,虽说这女子容貌已是非凡,但袁北庭可不信梁安是贪恋其美色,凭借他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就算是宫里的那些个公主,只要他梁安瞧得上,那些个什么王爷将军那也得上赶着将女儿送上府中任其挑选。 张怀钰轻嗯了一声,二人便跟在那掌柜的身后,朝着内院走去。 跨过东门,便见一硕大院中池塘,池塘中养着一些名贵的锦鲤和一些个花花草草,池塘四周是环形长廊,将这院中天池环括其中,四十九根名木立柱之下,皆是名家字画挂在其中,这番布置,倒是符合这千文堂的风雅调性,也是为那些前来观摩字画的文人雅士摆足了场面。 于院池之中,有着一不大凉亭,呈八角之势,立柱之间皆有薄纱影罩其中,长廊与凉亭之间,并无任何连接处,寻常之人若是想去凉亭之上,需得乘池中的木舟,由专门的泛舟之人将其待到凉亭之内。 此时的东门还并无任何雅客,按照规矩,这千文堂东门庭院若非掌柜的开口说可接客待道,其余时辰皆是闭门不入,不过袁北庭初来乍到的,也不懂这些个规矩,只是一直跟在这掌柜身后,在即将进东院之时,这门口的护卫还想着拦上一拦,也得亏是掌柜的有眼力见儿,立马就挥手让其放了行。 此番动作虽是颇为迅速,却还是让袁北庭瞧在了眼里,便开口道:“掌柜的,莫非这堂中东院儿不准客人进入?” 那掌柜的本就因为之前差点得罪袁北庭而心怀有一丝不安,如今袁北庭这般询问,他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便开口轻声回道:“世子殿下有所不知,虽然这千文堂内上下,来往宾客对这央儿姑娘是尊敬有加,不过这是因为我的缘故,央儿姑娘与世子殿下得关系是鲜少有人知晓得,这也是世子殿下特意交代。” “所以,这来往众多虽是对这千文堂中琴师琴技赞不绝口,却是鲜少有人知道这央儿姑娘便是这琴师,小的为了不暴露其身份,便在这院池之中修了这座丽乐亭,亭中更是作薄纱笼罩,为得就是遮挡央儿姑娘面容,也是方便其专心演奏。” 袁北庭瞧着掌柜的这番小心翼翼,显然是不想此话传入这央儿姑娘耳中,看来这也是梁安特意交代,袁北庭与张怀钰两眼相视,二人都觉得,这其中必然有不同寻常。 几人谈话间,那央儿显然对此已是轻车熟路,独自一人拄着竹杖来到长廊中,掌柜的这边回完话,又赶忙去凑到央儿身边,询问是否需要些什么准备,央儿却只是说了句一切如常,两边都是藩王世子,这掌柜的实在是不敢得罪,也幸亏今日世子梁安没能前来,否则真得让他好一阵头疼了。 那木舟之上的撑船之人看样子已是等候多时,待到央儿来此后,便将其小心翼翼地扶至木舟之上,奔着那丽乐亭而去,亭中除却一案几,案几之上一扇古琴之外再无其他,比起那些个装腔作势的世家小姐来看,这央儿倒是个简洁大方之人。 此刻除了袁北庭二人之外,再无其他来客,兴许也是未到那迎客之时,安顿好了央儿,掌柜的又命人将名家字画展于四十九根立柱之间,这千文堂如何能存于这贺州城,除开院外那些个小打小闹的买卖之外,这东院儿内的字画,那才是千文堂的大头,如今这命人展出的每件字画,哪幅不是震烁古今的存在? 别的不说,就说袁北庭眼前这幅《狩猎图》,这可是前朝天子的遗作,这位在位不过十年的皇帝,虽在这治国理学上无甚作为,可在这书画上可是实打实的有着千古一帝之称,自研多年,独创天子体,研画上更是独成一派,即使是不懂画的人,也能一眼就瞧出这是谁的画作。 不过或许因其是亡国之君的缘故,其字画虽是在民间盛行,可在这往年各大宫内却是难以瞧见,皇家虽是天下之主,天地主宰,可这些所谓的避讳之礼,还是能不触碰就不触碰,毕竟凡是在高位之人,谁又想做那亡国之君呢? 趁着袁北庭二人正兴起,欣赏着眼前的字画,此时那亭中已是琴弦拨动,琴声悦起,东院儿的大门也是朝着往来宾客敞开,不少原先在外挑选字画的世家人物皆是醒步摇扇来到院中,其中多少人是奔着字画而来,多少人又是奔着琴声而来就不得而知了。 而袁北庭对这字画本就不感兴趣,能跟着来这东院儿,也只是想瞧瞧这央儿姑娘究竟有何特别之处,能让身份高不可攀的世子梁安如此上心。 就如此前掌柜的所说,这央儿的琴技倒真是没得说,“亭上调玉琴,一弦一清心。冷冷七弦遍,万木澄幽阴。”袁北庭听着亭中琴声,不由得有感而发,倒是惹得张怀钰有些刮目相看,袁北庭瞧着,不禁有些得意:“本世子,可不仅仅只会使剑!” 张怀钰捂嘴轻笑一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这央儿姑娘的琴声有何特别之处?” 袁北庭咧嘴一笑,回声道:“这你倒还真考不倒本世子,古琴重音色之变化,每首曲子之间的手法和弹奏方式都是大有不同,弹奏古琴者多善泛音,能使人一种空灵飘逸之感,除此之外,这古琴余音绵长不绝,亦如那《广陵散》,多是给人以雷霆般震动之感。” 张怀钰见袁北庭说得如此头头是道,便接着问道:“那你再说说,这央儿姑娘弹得是何种曲子?” 袁北庭听着,知道这小妮子在给自己出难题,哈哈一笑,说道:“这我倒是真说不出来了,不过听着曲调,约莫是江南小调不成?” 张怀钰瞧见眼前之人终是吃瘪,也不再藏着掖着,开口说道:“胭脂榜前三甲中曾评有一美人儿,唤作陈沐芙,说她有闭月羞花之色,除此之外,这陈沐芙如今虽是家道中落,远不及此前那辉煌家世,可她一手琴技当是大家风范,自研的《江南调》更是风靡大江南北,这央儿姑娘如今所弹奏,便是那陈沐芙所作。” 袁北庭听着,恍然大悟,对于这些个文雅风趣之事他是真不太懂,此前那般评言也不过是从二姐那里借用的几句,加上母亲喜欢听琴,他也算是略知一二,再要深入,那他可就是一窍不通了。 袁北庭越过眼前字画,眼中一道微光闪过,那影罩的薄纱便似不复存在一般,袁北庭目光直接掠过一层层阻碍,看向那拨弄琴弦的纤纤玉手,手法熟练,一看就是经过长久练习才能换来此番结果。 “我刚刚看了看那姑娘弹奏的手法,虽是熟练非常,可这无论是揉弦还是勾弦的技艺都不是大家风范,也不是从小练就的底子,这说明,这央儿姑娘的琴乃是后来所学,说不定,也就是那梁安为了能让这央儿姑娘自给自足才安排其学了这门手艺,随后又将其引荐入了千文堂,他这般耗费苦心,说明这央儿姑娘于他而言,倒真是意义非凡呐。” 袁北庭收回此前那般如矩的目光,朝着张怀钰说道,本来一个瞧不见的琴师万不可能值得他这般上心,可一听掌柜的所说这琴师与世子梁安有关,倒是让他来了兴趣,如今一瞧,这其中端倪更是大有说法,袁北庭更是觉得此番来得值当。 不过他也不是上赶着四处去问的主,知道这央儿姑娘身份不一般便好,若是让他拿着这女子身份以此来威胁梁安,一个他是做不出,二个,凭借他的身份,也实在没这个必要。 几曲散过,这东院儿鉴赏字画已是到了散场之际,其中多少世家瞧得上,便直接交由千文堂伙计包起来就好,若是遇上个同样看起眼的,那几人之间便自行组个小竞拍会,价高者得,这东院由于多是些名贵珍品,这般动作也算不得少见,几十幅字画如今已是卖了大半有余,可别小看这二十几幅字画,这每一幅可都是价值千金,这二十几幅,可想而知价值有多高,就这短短几曲,这千文堂已是赚得盆满钵满。 所谓曲终人散,待到那些世家人物散去,袁北庭二人也是准备出了东院儿,出千文堂回九重院儿去,此时的央儿在撑船之人的搀扶下上了长廊,同样奔着院儿外而去,她的营生便是弹琴,如今几曲已闭,她自是不会再做过多停留。 小姑娘拄着竹杖在身后,袁北庭回身望去,想瞧得真切一些,却不想这央儿倒是警觉,袁北庭目光望向她的那一刻,央儿已是同样抬眼望来,不过瞧着其无神地双目,便知道,她是真瞧不见了。 “不知二位听着还算满意?”央儿目光掠过二人,便再次回过头看着前方,缓步地踱着,尽管看不见,可这般动作已是成了自然。 袁北庭瞧着央儿脸上不似他人那般不幸之人的那般阴沉,反倒是有着一副比之常人更加的淡然之色,嘴角还时不时得勾起一抹浅笑,显然此女子的心境已是到了常人所不能及之地,听见其问起,袁北庭也是赶忙回声道:“姑娘琴技了得,在下佩服,想必姑娘在这弹奏上是下了大功夫?” 央儿听着,淡然一笑,说道:“公子应当是听出了央儿并非是从小练琴的手法?不瞒公子,这弹琴央儿也是近几年才学有所成,还是在他人所助之下,这琴技与那些个世家小姐相比实在是差距甚大,还请公子见谅。” 袁北庭听着,则是摆了摆手,回声道:“倒是姑娘有些妄自菲薄了,弹琴,手法什么的都是其次,姑娘琴声中那股跌宕起伏的真情实感,才是琴声之根本,比起那些只知道作秀摆谱的世家小姐,姑娘的琴声,称得上仙乐。” 央儿听着欢喜,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公子倒是个会讨人欢喜的人物,日后若是公子想听琴了,便来这千文堂,央儿弹给公子听便是,也算是不枉公子这一声夸赞。” 袁北庭哈哈大笑,应了一声算是答应,随后便看着央儿拄着竹杖缓缓离去。 “这女子,不简单呐,如此心境,即使是如我只怕也难以做到。”袁北庭看着那缓缓离去的一袭红衣,感叹道,张怀钰在一旁也是轻叹了一声,说道:“是啊,看着她无神的双目,便知道其是从小便失了光,实在不敢想象这一路走来她究竟吃了多少苦楚,这般独来独往,想来这家里对其也不是放在心上,倒是还不如那世子梁安对她来得亲切。” 二人这般感叹,渐渐地便出了东院,拿着早已包好地二姐的画,二人出了千文堂,奔着九重院儿的方向而去,却不想将将走过几步,却是一人来到二人身前,看腰牌,是烟雨阁的人。 “二位,贺州王邀二位烟雨阁一聚。” 第87章 东院有佳人 央儿拄着竹杖缓缓越过正沿道欣赏各种古玩字画的世家人物,而那些世家子也不知道是真善心大发还是忌惮其身后身份顶尖的世子梁安,总之是原本不可一世的他们瞧见这红衣女子,皆是纷纷加以避让,唯恐避之不及。 此时的掌柜一会儿瞧瞧央儿,一会儿又看看袁北庭的脸色,一旁的张怀钰自然是知道其心里在想着什么,便开口说道:“没事,掌柜的您先去忙。”那听着的掌柜如释重负,在袁北庭同样点了点头后便向着那央儿走去。 袁北庭看着身份颇为尊贵的千文堂掌柜为那红衣女子恭敬引路的模样,便觉得有些哑然,要知道,即使是寻常到这里来观摩字画的世家人物,这掌柜的虽同样是热情,可远没有这般的恭敬,如此低姿态,除去贺州王梁牧,估计也只有世子梁安来此才有如此待遇了。 “这女子,恐与那梁安关系不简单呐。”袁北庭一脸轻笑,对着张怀钰说道。 张怀钰则是摇了摇头,说道:“这女子身份特殊,当初在派桐曦姐姐查探梁安周遭与之结交之人时竟没能将这女子身份查出,实在是说不过去。” 袁北庭则是一脸淡然,说道:“这有什么,你可别忘了梁安也是藩王之子,岂是那些个什么寻常世家能够比拟的,一州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这世子殿下在自家的地盘还藏不住点东西,那才是真说不过去,就算你青山居将他查探了个底朝天,可最后,其中有多少真假是你敢信的。” 张怀钰沉默不语,袁北庭则是接着说道:“刚刚那掌柜的也说了,当初这姑娘来这千文堂之时便是那梁安亲自护送,除此之外,这世子殿下便再没露过面,你认为此举何意?” 张怀钰一笑,回声道:“你这是考我呢?” “能让梁安如此上心的,与之来说这位姑娘在其心中必是举足轻重,由贺州世子殿下亲自护送来往,这一番举动无非是想告诉这千文堂一众,这央儿是我的人,此举无异于是恰到好处的立威,多了便会引起对家甚至是梁牧的警觉,少了,只怕这姑娘在这些个手眼高于天的世家人物中便不太好过,一次,便是最好。” 袁北庭偏头,嘴角一笑,说道:“本世子的夫人,就是聪慧。” 张怀钰下巴一扬,是颇为得意,而那央儿姑娘在掌柜的带领之下,缓缓走过二人身边,似乎是觉察到了身边有人,央儿侧过身轻轻的向着二人略施一礼,袁北庭倒是不意外,这种失目之人,通常这听感便会变得极为警觉,与之常人相比,要能听见不少东西。 “去瞧瞧?”待央儿走过之后,袁北庭朝着张怀钰问道。 对于这连世子梁安都如此上心的女子,袁北庭内心自然是十分好奇,虽说这女子容貌已是非凡,但袁北庭可不信梁安是贪恋其美色,凭借他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就算是宫里的那些个公主,只要他梁安瞧得上,那些个什么王爷将军那也得上赶着将女儿送上府中任其挑选。 张怀钰轻嗯了一声,二人便跟在那掌柜的身后,朝着内院走去。 跨过东门,便见一硕大院中池塘,池塘中养着一些名贵的锦鲤和一些个花花草草,池塘四周是环形长廊,将这院中天池环括其中,四十九根名木立柱之下,皆是名家字画挂在其中,这番布置,倒是符合这千文堂的风雅调性,也是为那些前来观摩字画的文人雅士摆足了场面。 于院池之中,有着一不大凉亭,呈八角之势,立柱之间皆有薄纱影罩其中,长廊与凉亭之间,并无任何连接处,寻常之人若是想去凉亭之上,需得乘池中的木舟,由专门的泛舟之人将其待到凉亭之内。 此时的东门还并无任何雅客,按照规矩,这千文堂东门庭院若非掌柜的开口说可接客待道,其余时辰皆是闭门不入,不过袁北庭初来乍到的,也不懂这些个规矩,只是一直跟在这掌柜身后,在即将进东院之时,这门口的护卫还想着拦上一拦,也得亏是掌柜的有眼力见儿,立马就挥手让其放了行。 此番动作虽是颇为迅速,却还是让袁北庭瞧在了眼里,便开口道:“掌柜的,莫非这堂中东院儿不准客人进入?” 那掌柜的本就因为之前差点得罪袁北庭而心怀有一丝不安,如今袁北庭这般询问,他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便开口轻声回道:“世子殿下有所不知,虽然这千文堂内上下,来往宾客对这央儿姑娘是尊敬有加,不过这是因为我的缘故,央儿姑娘与世子殿下得关系是鲜少有人知晓得,这也是世子殿下特意交代。” “所以,这来往众多虽是对这千文堂中琴师琴技赞不绝口,却是鲜少有人知道这央儿姑娘便是这琴师,小的为了不暴露其身份,便在这院池之中修了这座丽乐亭,亭中更是作薄纱笼罩,为得就是遮挡央儿姑娘面容,也是方便其专心演奏。” 袁北庭瞧着掌柜的这番小心翼翼,显然是不想此话传入这央儿姑娘耳中,看来这也是梁安特意交代,袁北庭与张怀钰两眼相视,二人都觉得,这其中必然有不同寻常。 几人谈话间,那央儿显然对此已是轻车熟路,独自一人拄着竹杖来到长廊中,掌柜的这边回完话,又赶忙去凑到央儿身边,询问是否需要些什么准备,央儿却只是说了句一切如常,两边都是藩王世子,这掌柜的实在是不敢得罪,也幸亏今日世子梁安没能前来,否则真得让他好一阵头疼了。 那木舟之上的撑船之人看样子已是等候多时,待到央儿来此后,便将其小心翼翼地扶至木舟之上,奔着那丽乐亭而去,亭中除却一案几,案几之上一扇古琴之外再无其他,比起那些个装腔作势的世家小姐来看,这央儿倒是个简洁大方之人。 此刻除了袁北庭二人之外,再无其他来客,兴许也是未到那迎客之时,安顿好了央儿,掌柜的又命人将名家字画展于四十九根立柱之间,这千文堂如何能存于这贺州城,除开院外那些个小打小闹的买卖之外,这东院儿内的字画,那才是千文堂的大头,如今这命人展出的每件字画,哪幅不是震烁古今的存在? 别的不说,就说袁北庭眼前这幅《狩猎图》,这可是前朝天子的遗作,这位在位不过十年的皇帝,虽在这治国理学上无甚作为,可在这书画上可是实打实的有着千古一帝之称,自研多年,独创天子体,研画上更是独成一派,即使是不懂画的人,也能一眼就瞧出这是谁的画作。 不过或许因其是亡国之君的缘故,其字画虽是在民间盛行,可在这往年各大宫内却是难以瞧见,皇家虽是天下之主,天地主宰,可这些所谓的避讳之礼,还是能不触碰就不触碰,毕竟凡是在高位之人,谁又想做那亡国之君呢? 趁着袁北庭二人正兴起,欣赏着眼前的字画,此时那亭中已是琴弦拨动,琴声悦起,东院儿的大门也是朝着往来宾客敞开,不少原先在外挑选字画的世家人物皆是醒步摇扇来到院中,其中多少人是奔着字画而来,多少人又是奔着琴声而来就不得而知了。 而袁北庭对这字画本就不感兴趣,能跟着来这东院儿,也只是想瞧瞧这央儿姑娘究竟有何特别之处,能让身份高不可攀的世子梁安如此上心。 就如此前掌柜的所说,这央儿的琴技倒真是没得说,“亭上调玉琴,一弦一清心。冷冷七弦遍,万木澄幽阴。”袁北庭听着亭中琴声,不由得有感而发,倒是惹得张怀钰有些刮目相看,袁北庭瞧着,不禁有些得意:“本世子,可不仅仅只会使剑!” 张怀钰捂嘴轻笑一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这央儿姑娘的琴声有何特别之处?” 袁北庭咧嘴一笑,回声道:“这你倒还真考不倒本世子,古琴重音色之变化,每首曲子之间的手法和弹奏方式都是大有不同,弹奏古琴者多善泛音,能使人一种空灵飘逸之感,除此之外,这古琴余音绵长不绝,亦如那《广陵散》,多是给人以雷霆般震动之感。” 张怀钰见袁北庭说得如此头头是道,便接着问道:“那你再说说,这央儿姑娘弹得是何种曲子?” 袁北庭听着,知道这小妮子在给自己出难题,哈哈一笑,说道:“这我倒是真说不出来了,不过听着曲调,约莫是江南小调不成?” 张怀钰瞧见眼前之人终是吃瘪,也不再藏着掖着,开口说道:“胭脂榜前三甲中曾评有一美人儿,唤作陈沐芙,说她有闭月羞花之色,除此之外,这陈沐芙如今虽是家道中落,远不及此前那辉煌家世,可她一手琴技当是大家风范,自研的《江南调》更是风靡大江南北,这央儿姑娘如今所弹奏,便是那陈沐芙所作。” 袁北庭听着,恍然大悟,对于这些个文雅风趣之事他是真不太懂,此前那般评言也不过是从二姐那里借用的几句,加上母亲喜欢听琴,他也算是略知一二,再要深入,那他可就是一窍不通了。 袁北庭越过眼前字画,眼中一道微光闪过,那影罩的薄纱便似不复存在一般,袁北庭目光直接掠过一层层阻碍,看向那拨弄琴弦的纤纤玉手,手法熟练,一看就是经过长久练习才能换来此番结果。 “我刚刚看了看那姑娘弹奏的手法,虽是熟练非常,可这无论是揉弦还是勾弦的技艺都不是大家风范,也不是从小练就的底子,这说明,这央儿姑娘的琴乃是后来所学,说不定,也就是那梁安为了能让这央儿姑娘自给自足才安排其学了这门手艺,随后又将其引荐入了千文堂,他这般耗费苦心,说明这央儿姑娘于他而言,倒真是意义非凡呐。” 袁北庭收回此前那般如矩的目光,朝着张怀钰说道,本来一个瞧不见的琴师万不可能值得他这般上心,可一听掌柜的所说这琴师与世子梁安有关,倒是让他来了兴趣,如今一瞧,这其中端倪更是大有说法,袁北庭更是觉得此番来得值当。 不过他也不是上赶着四处去问的主,知道这央儿姑娘身份不一般便好,若是让他拿着这女子身份以此来威胁梁安,一个他是做不出,二个,凭借他的身份,也实在没这个必要。 几曲散过,这东院儿鉴赏字画已是到了散场之际,其中多少世家瞧得上,便直接交由千文堂伙计包起来就好,若是遇上个同样看起眼的,那几人之间便自行组个小竞拍会,价高者得,这东院由于多是些名贵珍品,这般动作也算不得少见,几十幅字画如今已是卖了大半有余,可别小看这二十几幅字画,这每一幅可都是价值千金,这二十几幅,可想而知价值有多高,就这短短几曲,这千文堂已是赚得盆满钵满。 所谓曲终人散,待到那些世家人物散去,袁北庭二人也是准备出了东院儿,出千文堂回九重院儿去,此时的央儿在撑船之人的搀扶下上了长廊,同样奔着院儿外而去,她的营生便是弹琴,如今几曲已闭,她自是不会再做过多停留。 小姑娘拄着竹杖在身后,袁北庭回身望去,想瞧得真切一些,却不想这央儿倒是警觉,袁北庭目光望向她的那一刻,央儿已是同样抬眼望来,不过瞧着其无神地双目,便知道,她是真瞧不见了。 “不知二位听着还算满意?”央儿目光掠过二人,便再次回过头看着前方,缓步地踱着,尽管看不见,可这般动作已是成了自然。 袁北庭瞧着央儿脸上不似他人那般不幸之人的那般阴沉,反倒是有着一副比之常人更加的淡然之色,嘴角还时不时得勾起一抹浅笑,显然此女子的心境已是到了常人所不能及之地,听见其问起,袁北庭也是赶忙回声道:“姑娘琴技了得,在下佩服,想必姑娘在这弹奏上是下了大功夫?” 央儿听着,淡然一笑,说道:“公子应当是听出了央儿并非是从小练琴的手法?不瞒公子,这弹琴央儿也是近几年才学有所成,还是在他人所助之下,这琴技与那些个世家小姐相比实在是差距甚大,还请公子见谅。” 袁北庭听着,则是摆了摆手,回声道:“倒是姑娘有些妄自菲薄了,弹琴,手法什么的都是其次,姑娘琴声中那股跌宕起伏的真情实感,才是琴声之根本,比起那些只知道作秀摆谱的世家小姐,姑娘的琴声,称得上仙乐。” 央儿听着欢喜,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公子倒是个会讨人欢喜的人物,日后若是公子想听琴了,便来这千文堂,央儿弹给公子听便是,也算是不枉公子这一声夸赞。” 袁北庭哈哈大笑,应了一声算是答应,随后便看着央儿拄着竹杖缓缓离去。 “这女子,不简单呐,如此心境,即使是如我只怕也难以做到。”袁北庭看着那缓缓离去的一袭红衣,感叹道,张怀钰在一旁也是轻叹了一声,说道:“是啊,看着她无神的双目,便知道其是从小便失了光,实在不敢想象这一路走来她究竟吃了多少苦楚,这般独来独往,想来这家里对其也不是放在心上,倒是还不如那世子梁安对她来得亲切。” 二人这般感叹,渐渐地便出了东院,拿着早已包好地二姐的画,二人出了千文堂,奔着九重院儿的方向而去,却不想将将走过几步,却是一人来到二人身前,看腰牌,是烟雨阁的人。 “二位,贺州王邀二位烟雨阁一聚。” 第88章 应约烟雨阁 袁北庭听后,便随手挥去了报信之人,表明已知晓此事,那代表烟雨阁的小使也不再停留,转身便离去,他的职责就是负责将贺州王之令报给眼前这不知名的少年,至于这少年做何抉择他可管不着,况且,这贺州王下令之时还着重强调了一个请字,显然是对这少年颇为客气,由此可见,这少年身份恐也是尊贵非常。 世间最是忌讳神仙打架,小鬼掺和,明哲保身的道理他是再清楚不过,眼前这两尊大佛他哪尊都得罪不起,所以,对于袁北庭拂袖让他离去,他是半点不敢停留,这样的泥潭,实在是不敢伸一腿其中。 袁北庭看着那小使离去的背影,面色有些凝重,贺州王梁牧,虽表面上为贺州百姓最是称道的藩王,说他有治世之才,身居高位,也应当是一代明君,当然,此话也只是在先皇驾崩之后才敢隐约从贺州传出,早些年,那是半点不见风声,也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梁牧掺和的缘故。 袁北庭身为北境世子,袁冲自是没少跟他提起这贺州王来,自许攸身死之后,这梁牧便就一改了往日那还算说得上活跃的性子,变得阴沉起来,由于那平西谷一战,梁牧与袁冲生出嫌隙,先皇恐担其不利军心稳当,便将梁牧调到了自己身边,做了参军。 此时的梁牧虽依旧是不上沙场的白袍书生,可这于笔尖中的一字一画,其中杀意却是丝毫不输那些刀砍枪出的大梁飞将,身为先皇的参军,这梁牧于军中提出的每条破敌之策都是极其残忍和刁钻,什么火烧、活埋、坑杀、甚至于水中投毒,只要能打胜仗,梁牧是无所不用其极,连一些百姓也是不曾放过。 那一年,只要是先皇所率军队踏过的地方,无一不是横尸遍野,摧残不堪,世人不知其中缘由,都以为这是先皇心狠手辣的缘故,一些不少清风忠骨的文人冒着杀头之险接连上书,数落先皇的残忍无道,先皇倒是不在意这些个无关痛痒的文字,将其中书信交由梁牧看了一番,梁牧则是冷哼着杀了便是。 先皇终是知道,自己这皇弟心里终究还是未能解下心结,若是往日,面对这些个忠骨之臣的上书,即使他不喜,梁牧也会先是称赞一番其忠明大义,然后再与先皇分析其中利弊,可如今,同是文人的梁牧却要对这些死谏的肱骨之臣痛下杀手,这其中戾气,可想而知。 也就是这一年,先皇为了不再遭世间百姓,尤其是那些战败敌国百姓的怨恨,便将梁牧调回了望安城,也算是希望自己这皇弟能够少些戾气,将心中的心结所打开。 回到望安城的梁牧,耳边终日没了擂声如雷的战鼓之声,也没了于空中弥漫的那股血腥滋味,心中算是逐渐平静了下来,也是于这些清闲的时日中,他整日钻研字画之道,收藏名家名帖,只是不知道是真沉溺其中还是为外人所作的表面之托。 袁北庭望着远处那隐约可见的烟雨阁阁顶,以其入微境巅峰的实力也是难以看清,不过倒也是不必多想,此时那贺州王梁牧肯定在其中,只是这阁顶藏着何种玄机,袁北庭就琢磨不透了。 “这梁牧倒是心急,我还未曾上门拜访,倒是先找起我来了,他身为长辈,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反倒是将我架在了高处,这宴会,不赴宴恐是不行了,只是不知这梁牧给我安排了些什么手段?”袁北庭自顾自地说着,对于这沉浸庙堂多年的老狐狸,他心里也是不免有些捉摸不透。 “要不,叫上前辈他们?”张怀钰见袁北庭微皱的眉头,开口说道,她也深知这贺州城是梁牧的地盘,若这心狠手辣的王爷真不顾一切想置他们于死地,那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场十有八九的死局,身边若是老剑仙那样一等一的高手助阵,再加上木桐曦在贺州城多年的经营,他们逃出这虎牢之地应该不是难事。 袁北庭听着,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此前梁安可是瞧见过前辈和谢玄同他们的手段,若这梁牧真想置我于死地,便不会不将前辈考虑其中,一但真动手,只怕前辈那边也是自顾不暇,到时候于我而言也是无济于事。” “那怎么办?不如不去可行?只要出了这贺州城,梁牧即便是手眼通天,若想将我们悉数留下,也绝非易事。”张怀钰思索片刻后,说道。 袁北庭的话不无道理,若梁牧真是不顾及身份对其动手,那便必定是做好了万全的考虑,偌大的贺州王府若是想寻个能杀掉老剑仙的人恐怕难度不小,但若是仅仅将其困住,便算不得多难的事。 袁北庭目光随意扫落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随后便是一笑,看样子已是颇为轻松。 “我是北境世子,既然这梁牧邀请了,不去岂不是弱了我北境的声威?况且老头子本就交代我将那一方信物交于梁牧,既然迟早都是要相见,此时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如今这贺州发展虽是蒸蒸日上,可若是想与各州撕破脸皮却还是未到时机。” “梁牧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我若是真死在了那烟雨阁,只怕下一刻老头子的北境铁骑便会再次马踏贺州城,依照如今贺州军的实力,纵使他们有万般计策,也是恐难抵挡,这般下来,莫不说登上那高位,即便是这贺州王的位置,只怕这梁牧也做不得了。” 袁北庭笑着说道,显然对于接下来的烟雨阁之行是颇为轻松,他与张怀钰常年上位者的思绪不同,从小历尽江湖万险的他做事一是靠实力,二便是靠运气,他不信这世上有人能做到万中无遗漏,这贺州一行,虽然身边有高人相护,可他主要还是靠着一个字,赌! 无论是挫败贺州水师,还是打脸贺州世子梁安,他之所以敢如此嚣张行事,便是赌这梁牧不敢动他,至少在这贺州城内,明面上,这贺州王是绝不敢与其径直撕破脸皮,因为这后果,梁牧便是难以承受,既然笃定梁牧不敢动手,那袁北庭便没什么好畏惧的,大大方方的去就是了,北境儿郎要是没有前路虽险,吾亦往之的气魄,万不可有今日这般威名。 “倒是委屈了你,又得跟着我冒险了。”说着,袁北庭便看向一路同行的张怀钰,这位已是人间绝色的女子此刻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倒是一脸淡然,回望着袁北庭,俏皮道:“这么说来,我确实是挺吃亏的,你可得买糖葫芦补偿我。” 袁北庭一阵轻笑,看向张怀钰的眼神却是温柔似水,二人并肩而行,向着烟雨阁而去。 烟雨阁临近白湖,离九重院儿不远,袁北庭于街上寻了个烟雨阁的弟子,将手中二姐的画作交于其带回九重院,至于他和张怀钰,便径直朝着烟雨阁走去。 不过二人倒是没有那般的火急火燎,反而是一路闲逛,不时地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全然没有紧迫之感,贺州王梁牧邀约,他们总是要去的,但若是一接到请柬便恨不得双腿作风雨直奔烟雨阁,实在是有失身份,梁牧虽是长辈,可袁北庭却是未曾放在眼里。 你要本世子去本世子就得屁颠屁颠去见你?没门儿!给本世子候着! 情满意足的二人宛如一对儿欢喜的青梅竹马,缓缓地终是来到了烟雨阁所在的大街,此前于远处才能隐约瞧见的烟雨阁阁顶此时已是到了二人需得抬头仰望的地步。 袁北庭吹着口哨,轻松自在,自打那于街角的拐弯之处,他便发现了隐藏在各大酒楼和商铺之内的贺州军之人,他们虽是身穿寻常百姓服饰,可眼中那不似常人的警觉却是难以瞒于袁北庭眼下,不过袁北庭倒是不在意,堂堂贺州王出门,若是没这些个暗卫,才是真不同寻常。 来到烟雨阁之下,袁北庭方才瞧见,这贺州城中第一酒楼确实非浪得虚名,单是那十二层高的阁楼便是城中最为顶天的存在,而于寻常普通百姓可见的烟雨阁楼庭更是气派非凡,单就拿那沿街可瞧见的石墙来说,其规模,怕是有着两个九重院有余,所用石墙,还是由兖州所运来的花岗岩,烧制的石砖更是每一块都刻有烟雨阁的字样,奢华至极。 再说其那于楼庭之上高挂的匾额,传言那是贺州王梁牧亲笔所写,藩王墨宝,可不是寻常那些个大家可以比拟的,否则那《狩猎图》又怎得称得上是惊天之作?不过这也足以说明烟雨阁在贺州城中地位超常。 于庭院之内,有着几番江南风味的参天古树,更是悄然伸出了墙外,树干所到之处,已是有着四五层之高,不用进,仅是从外面路过瞧见,也能见识到其中磅礴的生机。 烟雨阁,是以四角为基底,四方之处皆是由整根的望天树作栋梁,其宽大足足需要六人环抱才能勉强将其罩入其中,随后再往上的每一层都是依照此方式而建,直至阁顶封成,高耸入云。 而这整座阁楼都是依照着古书中曾经提到过的千海阁样式所建,千海阁原本便是贺州城中世家出没的一场大阁,供世家玩乐所用,只不过几百年前战事频发,这千海阁便在战火中被焚烧殆尽,木桐曦为了能最大限度吸引贺州世家人士来此,便命人翻阅了贺州各种古书,依照着所留线索和工匠们的建造经验,将这千海阁算是重新建造了出来,便取名叫做烟雨阁。 此时的烟雨阁已是没了往日的那般繁荣,虽说这烟雨阁中只有阁顶才是贺州王专属,可往往每当这梁牧来此之后,其他的百姓不说,就是这些个世家大人物也不会来此打扰王爷雅兴,久而久之,便在这烟雨阁中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这贺州王亲临,这烟雨阁便不再迎客,那些宾客也是识趣绕道而行。 烟雨阁门口,站着两名正值壮年的贺州王府侍卫,气机绵长不绝,一人用剑,一人佩刀,身上有股袁北庭并不陌生的沙场味道,眼神中透露出的浓烈果决,满是嗜血的腥味。 军中老卒总会说成千上百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鬼都怕,因为身上沾染了至阳的煞气,都是从死人那边抢夺过来的。故而北境士卒一旦提及大将军和汝阴城,总是带着傲意说几十万孤魂野鬼算啥,当年大将军孤身入城一趟,纵使是阴鬼弥补的阎王殿也得拨开云雾瞧见天上日。 两名战场上走下的侍卫并未阻拦袁北庭二人,想必以贺州王梁牧的厚重城府,既然是主动邀约其前来,便不会在这些个细枝末节上为难他人,否则这本就折损的颜面便更要暗伤几分了。 将将踏入烟雨阁的门槛,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木桐曦便迎了上来,贺州王亲临,她作为这烟雨阁的阁主自然是要亲自出来招呼,也算是彰显这王爷的身份尊贵,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贺州王宴请之人是北境世子与世子妃,这本就足以为天下所乐道的罕见大事,因为木桐曦青山居之人的身份,显得此时的烟雨阁气氛实在是有些诡异。 “世子殿下,大当家的,你们来了。”木桐曦恭敬地朝二人说道,自她听说贺州王要在烟雨阁邀北境世子殿下一聚时她便出了九重院直奔这烟雨阁而来,她虽是青山居之人,可这明面上还是烟雨阁的阁主,更是贺州酒楼商会的会长,于情于理,都应是向着贺州王才是。 不过好在梁牧并没有要求什么特别之处,她也只需按照礼制对其安排妥当便可,这样一来,身份特殊的她不但可以明哲保身,还能不得罪其中任何一位,这样的结果是最好不过。 “木阁主,这梁牧就在这阁顶上的厢房?”袁北庭一边朝着木桐曦问道,一边抬头向上望去,此时已近烟雨阁身前,显得这阁楼是更为庞大,宛如巨擎。 听着袁北庭有所问,木桐曦自是不敢怠慢,赶忙回声道:“回世子殿下,贺州王此刻正在阁顶厢房等候殿下亲临。” “哦?带了多少人?” “回殿下,只有贺州世子一人,再无其他。” 袁北庭听着面露疑惑之色,此前那些于闹市中隐藏的暗卫虽说实力不俗,可也不过是了了几人,再加上这门口两名亲卫,这一番数下来,梁牧此行所带之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没有甲胄矛戟拥簇已经足够诚意!这厢房之中也只有世子梁安一人相伴,这算什么?厢房谋事?北境与贺州之间得关系,何时能到了如此互不设防得地步? 张怀钰看在眼里,轻声说道:“这梁牧如此敞开门户,倒不像是暗中使绊子的姿态,反倒是一心求和的模样,或许是就那临江湖上一事,恐这梁牧想为你和梁安某个太平?至少表面应是如此,否则又怎会亲自前来邀约,还是在这明面上的三方之地?” 袁北庭听着张怀钰所说,也觉得不无道理,开口说道:“这梁牧心思缜密,如今这般低姿态,于外人看来是诚意十足,临江湖上贺州水师三条楼船被我等摧毁,这梁牧还能如此相邀,倒是彰显了他英雄气概,不过也罢,我北境之人被人口诛笔伐也不是一时的事了,本世子才懒得上心。” “走,我们上去瞧瞧,这梁牧究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第88章 应约烟雨阁 袁北庭听后,便随手挥去了报信之人,表明已知晓此事,那代表烟雨阁的小使也不再停留,转身便离去,他的职责就是负责将贺州王之令报给眼前这不知名的少年,至于这少年做何抉择他可管不着,况且,这贺州王下令之时还着重强调了一个请字,显然是对这少年颇为客气,由此可见,这少年身份恐也是尊贵非常。 世间最是忌讳神仙打架,小鬼掺和,明哲保身的道理他是再清楚不过,眼前这两尊大佛他哪尊都得罪不起,所以,对于袁北庭拂袖让他离去,他是半点不敢停留,这样的泥潭,实在是不敢伸一腿其中。 袁北庭看着那小使离去的背影,面色有些凝重,贺州王梁牧,虽表面上为贺州百姓最是称道的藩王,说他有治世之才,身居高位,也应当是一代明君,当然,此话也只是在先皇驾崩之后才敢隐约从贺州传出,早些年,那是半点不见风声,也不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梁牧掺和的缘故。 袁北庭身为北境世子,袁冲自是没少跟他提起这贺州王来,自许攸身死之后,这梁牧便就一改了往日那还算说得上活跃的性子,变得阴沉起来,由于那平西谷一战,梁牧与袁冲生出嫌隙,先皇恐担其不利军心稳当,便将梁牧调到了自己身边,做了参军。 此时的梁牧虽依旧是不上沙场的白袍书生,可这于笔尖中的一字一画,其中杀意却是丝毫不输那些刀砍枪出的大梁飞将,身为先皇的参军,这梁牧于军中提出的每条破敌之策都是极其残忍和刁钻,什么火烧、活埋、坑杀、甚至于水中投毒,只要能打胜仗,梁牧是无所不用其极,连一些百姓也是不曾放过。 那一年,只要是先皇所率军队踏过的地方,无一不是横尸遍野,摧残不堪,世人不知其中缘由,都以为这是先皇心狠手辣的缘故,一些不少清风忠骨的文人冒着杀头之险接连上书,数落先皇的残忍无道,先皇倒是不在意这些个无关痛痒的文字,将其中书信交由梁牧看了一番,梁牧则是冷哼着杀了便是。 先皇终是知道,自己这皇弟心里终究还是未能解下心结,若是往日,面对这些个忠骨之臣的上书,即使他不喜,梁牧也会先是称赞一番其忠明大义,然后再与先皇分析其中利弊,可如今,同是文人的梁牧却要对这些死谏的肱骨之臣痛下杀手,这其中戾气,可想而知。 也就是这一年,先皇为了不再遭世间百姓,尤其是那些战败敌国百姓的怨恨,便将梁牧调回了望安城,也算是希望自己这皇弟能够少些戾气,将心中的心结所打开。 回到望安城的梁牧,耳边终日没了擂声如雷的战鼓之声,也没了于空中弥漫的那股血腥滋味,心中算是逐渐平静了下来,也是于这些清闲的时日中,他整日钻研字画之道,收藏名家名帖,只是不知道是真沉溺其中还是为外人所作的表面之托。 袁北庭望着远处那隐约可见的烟雨阁阁顶,以其入微境巅峰的实力也是难以看清,不过倒也是不必多想,此时那贺州王梁牧肯定在其中,只是这阁顶藏着何种玄机,袁北庭就琢磨不透了。 “这梁牧倒是心急,我还未曾上门拜访,倒是先找起我来了,他身为长辈,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反倒是将我架在了高处,这宴会,不赴宴恐是不行了,只是不知这梁牧给我安排了些什么手段?”袁北庭自顾自地说着,对于这沉浸庙堂多年的老狐狸,他心里也是不免有些捉摸不透。 “要不,叫上前辈他们?”张怀钰见袁北庭微皱的眉头,开口说道,她也深知这贺州城是梁牧的地盘,若这心狠手辣的王爷真不顾一切想置他们于死地,那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场十有八九的死局,身边若是老剑仙那样一等一的高手助阵,再加上木桐曦在贺州城多年的经营,他们逃出这虎牢之地应该不是难事。 袁北庭听着,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此前梁安可是瞧见过前辈和谢玄同他们的手段,若这梁牧真想置我于死地,便不会不将前辈考虑其中,一但真动手,只怕前辈那边也是自顾不暇,到时候于我而言也是无济于事。” “那怎么办?不如不去可行?只要出了这贺州城,梁牧即便是手眼通天,若想将我们悉数留下,也绝非易事。”张怀钰思索片刻后,说道。 袁北庭的话不无道理,若梁牧真是不顾及身份对其动手,那便必定是做好了万全的考虑,偌大的贺州王府若是想寻个能杀掉老剑仙的人恐怕难度不小,但若是仅仅将其困住,便算不得多难的事。 袁北庭目光随意扫落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随后便是一笑,看样子已是颇为轻松。 “我是北境世子,既然这梁牧邀请了,不去岂不是弱了我北境的声威?况且老头子本就交代我将那一方信物交于梁牧,既然迟早都是要相见,此时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如今这贺州发展虽是蒸蒸日上,可若是想与各州撕破脸皮却还是未到时机。” “梁牧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我若是真死在了那烟雨阁,只怕下一刻老头子的北境铁骑便会再次马踏贺州城,依照如今贺州军的实力,纵使他们有万般计策,也是恐难抵挡,这般下来,莫不说登上那高位,即便是这贺州王的位置,只怕这梁牧也做不得了。” 袁北庭笑着说道,显然对于接下来的烟雨阁之行是颇为轻松,他与张怀钰常年上位者的思绪不同,从小历尽江湖万险的他做事一是靠实力,二便是靠运气,他不信这世上有人能做到万中无遗漏,这贺州一行,虽然身边有高人相护,可他主要还是靠着一个字,赌! 无论是挫败贺州水师,还是打脸贺州世子梁安,他之所以敢如此嚣张行事,便是赌这梁牧不敢动他,至少在这贺州城内,明面上,这贺州王是绝不敢与其径直撕破脸皮,因为这后果,梁牧便是难以承受,既然笃定梁牧不敢动手,那袁北庭便没什么好畏惧的,大大方方的去就是了,北境儿郎要是没有前路虽险,吾亦往之的气魄,万不可有今日这般威名。 “倒是委屈了你,又得跟着我冒险了。”说着,袁北庭便看向一路同行的张怀钰,这位已是人间绝色的女子此刻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倒是一脸淡然,回望着袁北庭,俏皮道:“这么说来,我确实是挺吃亏的,你可得买糖葫芦补偿我。” 袁北庭一阵轻笑,看向张怀钰的眼神却是温柔似水,二人并肩而行,向着烟雨阁而去。 烟雨阁临近白湖,离九重院儿不远,袁北庭于街上寻了个烟雨阁的弟子,将手中二姐的画作交于其带回九重院,至于他和张怀钰,便径直朝着烟雨阁走去。 不过二人倒是没有那般的火急火燎,反而是一路闲逛,不时地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全然没有紧迫之感,贺州王梁牧邀约,他们总是要去的,但若是一接到请柬便恨不得双腿作风雨直奔烟雨阁,实在是有失身份,梁牧虽是长辈,可袁北庭却是未曾放在眼里。 你要本世子去本世子就得屁颠屁颠去见你?没门儿!给本世子候着! 情满意足的二人宛如一对儿欢喜的青梅竹马,缓缓地终是来到了烟雨阁所在的大街,此前于远处才能隐约瞧见的烟雨阁阁顶此时已是到了二人需得抬头仰望的地步。 袁北庭吹着口哨,轻松自在,自打那于街角的拐弯之处,他便发现了隐藏在各大酒楼和商铺之内的贺州军之人,他们虽是身穿寻常百姓服饰,可眼中那不似常人的警觉却是难以瞒于袁北庭眼下,不过袁北庭倒是不在意,堂堂贺州王出门,若是没这些个暗卫,才是真不同寻常。 来到烟雨阁之下,袁北庭方才瞧见,这贺州城中第一酒楼确实非浪得虚名,单是那十二层高的阁楼便是城中最为顶天的存在,而于寻常普通百姓可见的烟雨阁楼庭更是气派非凡,单就拿那沿街可瞧见的石墙来说,其规模,怕是有着两个九重院有余,所用石墙,还是由兖州所运来的花岗岩,烧制的石砖更是每一块都刻有烟雨阁的字样,奢华至极。 再说其那于楼庭之上高挂的匾额,传言那是贺州王梁牧亲笔所写,藩王墨宝,可不是寻常那些个大家可以比拟的,否则那《狩猎图》又怎得称得上是惊天之作?不过这也足以说明烟雨阁在贺州城中地位超常。 于庭院之内,有着几番江南风味的参天古树,更是悄然伸出了墙外,树干所到之处,已是有着四五层之高,不用进,仅是从外面路过瞧见,也能见识到其中磅礴的生机。 烟雨阁,是以四角为基底,四方之处皆是由整根的望天树作栋梁,其宽大足足需要六人环抱才能勉强将其罩入其中,随后再往上的每一层都是依照此方式而建,直至阁顶封成,高耸入云。 而这整座阁楼都是依照着古书中曾经提到过的千海阁样式所建,千海阁原本便是贺州城中世家出没的一场大阁,供世家玩乐所用,只不过几百年前战事频发,这千海阁便在战火中被焚烧殆尽,木桐曦为了能最大限度吸引贺州世家人士来此,便命人翻阅了贺州各种古书,依照着所留线索和工匠们的建造经验,将这千海阁算是重新建造了出来,便取名叫做烟雨阁。 此时的烟雨阁已是没了往日的那般繁荣,虽说这烟雨阁中只有阁顶才是贺州王专属,可往往每当这梁牧来此之后,其他的百姓不说,就是这些个世家大人物也不会来此打扰王爷雅兴,久而久之,便在这烟雨阁中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这贺州王亲临,这烟雨阁便不再迎客,那些宾客也是识趣绕道而行。 烟雨阁门口,站着两名正值壮年的贺州王府侍卫,气机绵长不绝,一人用剑,一人佩刀,身上有股袁北庭并不陌生的沙场味道,眼神中透露出的浓烈果决,满是嗜血的腥味。 军中老卒总会说成千上百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鬼都怕,因为身上沾染了至阳的煞气,都是从死人那边抢夺过来的。故而北境士卒一旦提及大将军和汝阴城,总是带着傲意说几十万孤魂野鬼算啥,当年大将军孤身入城一趟,纵使是阴鬼弥补的阎王殿也得拨开云雾瞧见天上日。 两名战场上走下的侍卫并未阻拦袁北庭二人,想必以贺州王梁牧的厚重城府,既然是主动邀约其前来,便不会在这些个细枝末节上为难他人,否则这本就折损的颜面便更要暗伤几分了。 将将踏入烟雨阁的门槛,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木桐曦便迎了上来,贺州王亲临,她作为这烟雨阁的阁主自然是要亲自出来招呼,也算是彰显这王爷的身份尊贵,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贺州王宴请之人是北境世子与世子妃,这本就足以为天下所乐道的罕见大事,因为木桐曦青山居之人的身份,显得此时的烟雨阁气氛实在是有些诡异。 “世子殿下,大当家的,你们来了。”木桐曦恭敬地朝二人说道,自她听说贺州王要在烟雨阁邀北境世子殿下一聚时她便出了九重院直奔这烟雨阁而来,她虽是青山居之人,可这明面上还是烟雨阁的阁主,更是贺州酒楼商会的会长,于情于理,都应是向着贺州王才是。 不过好在梁牧并没有要求什么特别之处,她也只需按照礼制对其安排妥当便可,这样一来,身份特殊的她不但可以明哲保身,还能不得罪其中任何一位,这样的结果是最好不过。 “木阁主,这梁牧就在这阁顶上的厢房?”袁北庭一边朝着木桐曦问道,一边抬头向上望去,此时已近烟雨阁身前,显得这阁楼是更为庞大,宛如巨擎。 听着袁北庭有所问,木桐曦自是不敢怠慢,赶忙回声道:“回世子殿下,贺州王此刻正在阁顶厢房等候殿下亲临。” “哦?带了多少人?” “回殿下,只有贺州世子一人,再无其他。” 袁北庭听着面露疑惑之色,此前那些于闹市中隐藏的暗卫虽说实力不俗,可也不过是了了几人,再加上这门口两名亲卫,这一番数下来,梁牧此行所带之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没有甲胄矛戟拥簇已经足够诚意!这厢房之中也只有世子梁安一人相伴,这算什么?厢房谋事?北境与贺州之间得关系,何时能到了如此互不设防得地步? 张怀钰看在眼里,轻声说道:“这梁牧如此敞开门户,倒不像是暗中使绊子的姿态,反倒是一心求和的模样,或许是就那临江湖上一事,恐这梁牧想为你和梁安某个太平?至少表面应是如此,否则又怎会亲自前来邀约,还是在这明面上的三方之地?” 袁北庭听着张怀钰所说,也觉得不无道理,开口说道:“这梁牧心思缜密,如今这般低姿态,于外人看来是诚意十足,临江湖上贺州水师三条楼船被我等摧毁,这梁牧还能如此相邀,倒是彰显了他英雄气概,不过也罢,我北境之人被人口诛笔伐也不是一时的事了,本世子才懒得上心。” “走,我们上去瞧瞧,这梁牧究竟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第89章 烟雨阁上老狐狸 袁北庭神色轻松,张怀钰也是面色淡然,木桐曦瞧着,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贺州王与北境世子相见,这是早晚的事,也一直在她意料之中,不过她却不想此事是来得如此之快,反而是让她没了丝毫准备。 眼前这世子殿下,从贺州城外的渡口相见之时便不断打破着她的认知,细细接触下来,更是发觉这世子殿下全然不是世人所传那般的纨绔无用,这些年她在贺州城,多多少少也见过几次号称世子无双的贺州王之子梁安,后者带给她的那种深不可测之感却是全没有身前这看似不着调的北境世子来得强烈。 若说梁安是一柄内敛却丝毫不掩锋芒的长刀,那袁北庭便是美酒佳肴中无色无味的致命奇毒,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身居庙堂高位的掌权者,对于那些直刺而来的威胁他们尚且还能心有所备,可这不见其踪的暗中威胁却是让他们无时无刻不心生胆寒。 钦天监掌宫大监宋乔生便是其中的典型,他虽说是逍遥境的强者,可若真是论武学,动起手来多半不是其他逍遥境的对手,可奈何他一手毒功已是至出神入化,相传,死于他阎王送生帖下的逍遥境强者已是不下三名有余,更别说其他入微境,驭气境之内的武学高人。 在宫内担职多年,宋乔生暗中替先皇和大梁不知道铲除了天下多少对大梁和皇位心怀鬼胎之人,不少人都说,若是有得挑,他们宁愿死在徐玄参、裴东昱这样高人的长剑之下,也不愿死在宋乔生阴狠毒辣的毒功之中,也是由此可见,这暗中毒蛇可谓是令人忌惮无比。 袁北庭冷面藏笑,二人在木桐曦的引领下向着烟雨阁的阁顶而去,顺着由望天树打造的木梯而上,袁北庭四下打量着这座贺州城第一酒楼,先前外见六角为底,如今内置望天圆桌,而这圆桌之量每层不过六个数目,其雕刻样式皆是世间不曾瞧见,阁间装潢更是奢华无比,上好的绸缎锦帛悬帘于上,即便只是对普通百姓开放的烟雨阁下六层也依旧是如此,倒真是不辱贺州城第一酒楼的名声。 看着这错落有致的长烛明盏,袁北庭便估摸出了往日这烟雨阁的繁华热闹之景象,今日贺州王梁牧亲自前来,往日的人声鼎沸没了踪影,硕大而空旷的阁楼静如针落人耳闻,还不时地伴有冷风穿阁而过,倒是显得气氛冷冽而诡异。 “世子殿下,大当家,到了。”木桐曦在一道雕刻精美的长门前停下了身,不再上前,随后向着身后的袁北庭二人示意道。即便她身为这烟雨阁的掌柜,但此刻的烟雨阁可不是她说了算,在这贺州城中,还是有些人是她不能轻易得罪的,就比如正端坐屋中的那位。 袁北庭依旧是一副笑呵呵地模样,点了点头,算是知晓,显然是对屋内这位于外界来说算是有着通天手段的贺州王毫无惧意,双手负于后背,步子轻松自在,向着身前阁门走去,而张怀钰则是理了理衣襟,跟在身后,目首微抬,神情淡然,这一刻,她不再是青山居的大当家,而是北境的世子妃! 行至门前,袁北庭回头看了看身旁的佳人,眸子中闪过一丝心疼之色,而张怀钰抬眼自是瞧见了其中情由,柔笑着摆了摆头,袁北庭也是不再纠结,回过首来,眼中带着阴冷和警觉,径直推门。 贺州城最大的公子哥,贺州王世子梁安低头站着。 随着门被缓缓推开,这位世子的眼眸也是暗中向着前方悄然看去,却不想是被袁北庭瞧见了个正着,对于这梁安,袁北庭若是平日里碰见,自然是要留心不少,可今日这般情形,暗中涌动的凶险,可不是在他们二人之间。 于梁安身前,一名中年儒雅男子正襟危坐在精心雕制而成的檀木椅上,手中则是持着摇扇,轻轻挥动,扇面不似外边那些故作风雅之人绘上的一些浮夸诗句字画,天下太平,四个大字浸没其中,已是无上情操,而左手之中,则是持着一串紫檀小串,至于有多少颗,袁北庭是无心去看了。 那男子面容祥和淡雅,即使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很快就要年逾半百,可依旧是风度卓绝,一眼便知年轻时是面如冠玉的美男子。有史曾言,先前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对这梁牧最是宠爱无比,而梁牧也是在众皇子中独享太后慈爱,这一切便是缘于梁牧自小俊美,加之纯孝温顺的缘故。 当年的太后出生世家名门,是世间有名的才女,相传,这梁牧之所以如此喜爱这些个琴棋书画之类的风雅之事,便是与这太后有着极大的相干,后来先皇决定逐鹿天下,梁牧追随身后,那一年,太后病死宫中,自此,梁牧的性子便阴沉了些许。 袁北庭入门,张怀钰紧随其后,立于梁牧身旁的梁安面色阴冷,眼中丝毫不掩饰毒辣神色,先前那临江湖一战,是他鲜有吃得大亏,他自然是对这袁北庭记恨在心,只是他也不是个任着性子来得无脑之徒,知道今日主事之人不在他,便是只能暗中盯着,咬牙不语。 而梁牧此刻依旧扇着摇扇,一副风雅模样,袁北庭推门而进,梁牧只是眼眸微抬,手中动作却是不带丝毫停留,袁北庭想着二人相视,他也好趁着瞬间看能否从这老狐狸眼中探出个虚实,却不想这老东西委实是老辣无比,丝毫不给机会。 不过就如袁北庭之前所见,这梁牧虽是风度翩翩,儒雅之士的模样,可到底是常年身居高位,那股上位者的气息虽是极力隐藏,可举手投足间的王者之气却还是让袁北庭瞧出个了一二。 与常年征战沙场的老头子不同,袁冲是自带沙场之上的凌厉杀气,那股威压,是靠着一颗一颗人头累积而来的,即便是身为逍遥境强者的剑仙徐玄参,单是论杀伐之气来说,与袁冲而言,那是没得比,而眼前这两鬓斑白的贺州王,则是浑身透露出一股老谋深算的意味,他不善武,可身居此位,没点手段,又如何守得住这偌大的江山? 大国立而不倒,小国屹而长存靠得无非就是绝对的军伍实力和人臣的深谋远虑,贺州王没有如袁冲那般的北境铁骑,可他能长守大梁南门,便是靠着那一环扣着一环的军谋调度,尽管明面上这都是世子梁安主事的功劳,可当年梁牧给他的那本兵书也不是吃素的,否则,仅凭梁安一人,能有贺州军今日景象? 身在门外的木桐曦瞧见袁北庭二人已是进入了屋内,便上前将房门缓缓关上,袁北庭斜着回身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而此时的贺州王梁牧也是同样没有起身相迎,手中摇扇不停,虚闭的眼眸微微抬起,学着佛家子弟那般的紫檀念珠也是拴在了保养极好的手上。 梁牧抬头,面带慈笑,语气和煦说道:“北庭,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二人叔侄相称便是。” 袁北庭难得敛去倨傲张狂,神色喜柔,温言道:“小侄见过贺州王叔。” 大概是没料到恶名昭彰的北境世子如此好说话,梁牧眼中掠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摇扇下的白玉长珠穗随着手腕间短暂的停滞而缓缓停止了摆动,梁牧面色欣慰道:“袁老兄虎父无犬子,当年我比不得他马上盖世功勋,处处都输他,就连这偌大的王府,也不似袁老兄那般美满。” 随后,梁牧又望向袁北庭一旁的那一袭白衣佳人,喜声道:“想必这就是张程尧将军的女儿,果真是气质非凡,是个好姑娘!” “小女张怀钰,见过王爷!”见梁牧提起,张怀钰自然是不能丢了礼数,便朝着这位只手遮天的贺州王略施一礼。 她不似袁北庭那般向来不在乎什么名声,如今这两州相聚,她代表的便是北境世子妃,是北境的脸面,也是王爷和王妃的脸面,这些个规矩她懂,也自然是不能让世人有所诟病,兴许这些个面子王爷和王妃不在乎,可两家毕竟还未撕破脸皮,这该有的敬意,她自然是要给到的。 “好好好!北庭啊,你这真是找了位好夫人呐,当年张将军那也是军中豪杰,与你父亲更是交好,如今你们二人在一起,倒真是不失为一则良配!” 梁牧神色温笑,眼帘微眯,接着说道:“这么多年了,王叔这心里总是有些不服气,总想着要在什么地方扳回一筹,袁老兄膝下儿女双全,而王叔膝下只有梁安这么一个小子,论起武学和领军虽说还算过得去,可与你那大哥相比却是差得远呐。” “再说起这才情,这小子更是全然无那些个情操,就算是平日里逼着他苦读诗书,这臭小子趁我个不注意,便又读起了那兵书来,所以在诗书上,这小子是一窍不通,更不用说跟你家二姐相比了,王叔愁啊,那日他回来,说在路上碰见了北庭你,说贤侄要来我这贺州城,对此,王叔我可是等候多时喽。” “对于贤侄的名声事迹,王叔也是早有耳闻,男子,应当如此!今日王叔相邀的有些急促,也是因见你心切,还请贤侄见谅啊。” “王叔说笑了,按照礼制,本应是侄儿前去府门拜访王叔才是,如今王叔亲自相邀,倒是显得侄儿不懂事了。”袁北庭面色如常,与梁牧打着话中幌子。 “欸~你我叔侄二人,说那么多作甚,只不过王叔思虑再三,若是在王府宴请贤侄,只怕贤侄觉得不自在,王叔便寻了个烟雨阁这般的地方,这烟雨阁也算是我贺州城的一大脸面,也不算是失了侄儿的身份,不知贤侄可还算满意?” “王叔太过客气了,客随主便,王叔的安排,自然是好的。”袁北庭轻笑着回声道。 此前梁牧那番话,无非是说怕他无胆,不敢去贺州王府,才寻了这么个无关之地,这老狐狸,帝王话术,倒真是一道接着一道啊! “那就好,今日看来,王叔倒真是万事都输袁老兄一大截,如今连这儿子都是拍马不及,贤侄临江湖上对梁安教训了一番,要王叔说,教训的是,要不然,这小子这些年仗着守城抵御外敌有些功劳,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是?” 梁牧口中滔滔不绝,眼神也是颇为诚恳,要不是老头子提前跟袁北庭说过这老狐狸的城府,今日一见,倒还真是要被他这副儒雅模样诓骗了去,梁牧手中摇扇不停,笑说道:“对了,北庭,这趟王叔冒昧相邀,便是想带着这只知道舞枪弄棒得小子来给你道一声歉,这小子面子薄,便是知错了也是不愿低声,他娘又不在世,倒是也只有我这个做老子的出面了,让你见笑了。” 梁牧淡笑望向儿子梁安,后者哪怕是在白牙楼船上被袁北庭拿桃花柳拍脸也面不改色,跳水更是被袁北庭调侃好大的修养,跳得如此潇洒从容,可今日,这地位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只是被父王轻轻一瞥,就像是被毒物刺了一下,立即抬头肃容,朝着袁北庭深深作揖,算是当面向这个前几日还不共戴天之仇的仇家郑重告罪,只差没有一笑泯恩仇。 袁北庭不客气拉过一条椅子坐下,示意着张怀钰也是紧随其后,二人面目相对梁牧,是丝毫不惧,袁北庭喝了喝盏上的茶,清了清声,笑说道:“王叔真是说笑了,是小侄鲁莽,不仅冲撞了世子殿下,还毁了三艘白牙楼船,应是小侄向王叔和安哥儿赔不是才是。” 嘴上虽是如此说,可袁北庭却是没有任何想要与眼前这二人套近乎的意思,心安理得受了贺州世子的道歉。 梁牧对此是洒然一笑,端坐在一张由大叶金檀拼凑而成的太师椅上,抡起整个装饰华贵的烟雨阁,也只有这贺州王专属的阁顶能有如此手笔了,贺州王爱檀,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木桐曦投其所好,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袁北庭望着梁牧手中的檀木摇扇,看着那扇面上的四个大字,啧啧赞道:“王叔果然是心系天下,这天下太平皆是世人所愿,王叔能有如此心意倒是不枉坐上这王位,比起那些个只知道争权夺势的藩王来说,可谓是一股清流,若是太皇太后还在世,定会称赞王叔心谙天下百姓的怀柔之心,凭借其老人家的才情,若是为王叔作诗一首,也不是不无可能呐。” 袁北庭说得痛快,梁牧听着却是停下了手中摇扇,面色依旧温良,笑说道:“北庭谬赞了,如今大梁能有如此光景,来之不易,都是靠着皇兄和一众将士浴血奋战拼来的,这其中艰辛,想必贤侄身为北境王之子也不用我多说了,所谓这百姓安便天下安,大国若想长存于世,这百姓才是根本呐。” 说着,梁牧又挥动着手中的摇扇:“要王叔来说,如今大梁有六大藩王坐镇,加上你父亲这位异姓王,外敌若是想一举掀翻大梁的天下,实在是难如登天,外敌不显,这内忧便就成了大忌,王叔管不着其他几位怎么想,但王叔自是希望天下太平,这样,大梁才可永世长存呐,北庭,你说是也不是?” 听着眼前这番话,袁北庭自然明白这老狐狸话中的含沙射影,无非是在说如今大梁这般时局动荡,不就是因你爹袁冲而起?日后若是因此大梁再起战乱,百姓陷入战火,那你袁家乃至整个北境便是这天下太平最大的罪人! 袁北庭喝了喝盏上的清茶,会心一笑,说道:“王叔说得在理。” 梁牧之所以口出此言,不过是因为此前袁北庭先是点了他的灯,他的狼子野心,世人不知,袁冲岂会不知晓?所以才有了袁北庭先前所提的心系天下之言,无非是讽刺你这贺州王,惺惺作态,天下太平,恐怕心中只有天下二字。 至于这太皇太后,老太后宠溺梁牧,世人皆知,袁北庭搬出这位已逝世的老人,无非也是借此试探梁牧心性,毕竟老太后于梁牧心中的分量可是不轻,不过尽管梁牧是极力隐藏,袁北庭还是察觉了其中不由言说的意味。 扇停人消! 这般或许梁牧自己都未曾知晓的秘密习性,袁北庭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好狠的老狐狸! 第89章 烟雨阁上老狐狸 袁北庭神色轻松,张怀钰也是面色淡然,木桐曦瞧着,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贺州王与北境世子相见,这是早晚的事,也一直在她意料之中,不过她却不想此事是来得如此之快,反而是让她没了丝毫准备。 眼前这世子殿下,从贺州城外的渡口相见之时便不断打破着她的认知,细细接触下来,更是发觉这世子殿下全然不是世人所传那般的纨绔无用,这些年她在贺州城,多多少少也见过几次号称世子无双的贺州王之子梁安,后者带给她的那种深不可测之感却是全没有身前这看似不着调的北境世子来得强烈。 若说梁安是一柄内敛却丝毫不掩锋芒的长刀,那袁北庭便是美酒佳肴中无色无味的致命奇毒,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身居庙堂高位的掌权者,对于那些直刺而来的威胁他们尚且还能心有所备,可这不见其踪的暗中威胁却是让他们无时无刻不心生胆寒。 钦天监掌宫大监宋乔生便是其中的典型,他虽说是逍遥境的强者,可若真是论武学,动起手来多半不是其他逍遥境的对手,可奈何他一手毒功已是至出神入化,相传,死于他阎王送生帖下的逍遥境强者已是不下三名有余,更别说其他入微境,驭气境之内的武学高人。 在宫内担职多年,宋乔生暗中替先皇和大梁不知道铲除了天下多少对大梁和皇位心怀鬼胎之人,不少人都说,若是有得挑,他们宁愿死在徐玄参、裴东昱这样高人的长剑之下,也不愿死在宋乔生阴狠毒辣的毒功之中,也是由此可见,这暗中毒蛇可谓是令人忌惮无比。 袁北庭冷面藏笑,二人在木桐曦的引领下向着烟雨阁的阁顶而去,顺着由望天树打造的木梯而上,袁北庭四下打量着这座贺州城第一酒楼,先前外见六角为底,如今内置望天圆桌,而这圆桌之量每层不过六个数目,其雕刻样式皆是世间不曾瞧见,阁间装潢更是奢华无比,上好的绸缎锦帛悬帘于上,即便只是对普通百姓开放的烟雨阁下六层也依旧是如此,倒真是不辱贺州城第一酒楼的名声。 看着这错落有致的长烛明盏,袁北庭便估摸出了往日这烟雨阁的繁华热闹之景象,今日贺州王梁牧亲自前来,往日的人声鼎沸没了踪影,硕大而空旷的阁楼静如针落人耳闻,还不时地伴有冷风穿阁而过,倒是显得气氛冷冽而诡异。 “世子殿下,大当家,到了。”木桐曦在一道雕刻精美的长门前停下了身,不再上前,随后向着身后的袁北庭二人示意道。即便她身为这烟雨阁的掌柜,但此刻的烟雨阁可不是她说了算,在这贺州城中,还是有些人是她不能轻易得罪的,就比如正端坐屋中的那位。 袁北庭依旧是一副笑呵呵地模样,点了点头,算是知晓,显然是对屋内这位于外界来说算是有着通天手段的贺州王毫无惧意,双手负于后背,步子轻松自在,向着身前阁门走去,而张怀钰则是理了理衣襟,跟在身后,目首微抬,神情淡然,这一刻,她不再是青山居的大当家,而是北境的世子妃! 行至门前,袁北庭回头看了看身旁的佳人,眸子中闪过一丝心疼之色,而张怀钰抬眼自是瞧见了其中情由,柔笑着摆了摆头,袁北庭也是不再纠结,回过首来,眼中带着阴冷和警觉,径直推门。 贺州城最大的公子哥,贺州王世子梁安低头站着。 随着门被缓缓推开,这位世子的眼眸也是暗中向着前方悄然看去,却不想是被袁北庭瞧见了个正着,对于这梁安,袁北庭若是平日里碰见,自然是要留心不少,可今日这般情形,暗中涌动的凶险,可不是在他们二人之间。 于梁安身前,一名中年儒雅男子正襟危坐在精心雕制而成的檀木椅上,手中则是持着摇扇,轻轻挥动,扇面不似外边那些故作风雅之人绘上的一些浮夸诗句字画,天下太平,四个大字浸没其中,已是无上情操,而左手之中,则是持着一串紫檀小串,至于有多少颗,袁北庭是无心去看了。 那男子面容祥和淡雅,即使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很快就要年逾半百,可依旧是风度卓绝,一眼便知年轻时是面如冠玉的美男子。有史曾言,先前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对这梁牧最是宠爱无比,而梁牧也是在众皇子中独享太后慈爱,这一切便是缘于梁牧自小俊美,加之纯孝温顺的缘故。 当年的太后出生世家名门,是世间有名的才女,相传,这梁牧之所以如此喜爱这些个琴棋书画之类的风雅之事,便是与这太后有着极大的相干,后来先皇决定逐鹿天下,梁牧追随身后,那一年,太后病死宫中,自此,梁牧的性子便阴沉了些许。 袁北庭入门,张怀钰紧随其后,立于梁牧身旁的梁安面色阴冷,眼中丝毫不掩饰毒辣神色,先前那临江湖一战,是他鲜有吃得大亏,他自然是对这袁北庭记恨在心,只是他也不是个任着性子来得无脑之徒,知道今日主事之人不在他,便是只能暗中盯着,咬牙不语。 而梁牧此刻依旧扇着摇扇,一副风雅模样,袁北庭推门而进,梁牧只是眼眸微抬,手中动作却是不带丝毫停留,袁北庭想着二人相视,他也好趁着瞬间看能否从这老狐狸眼中探出个虚实,却不想这老东西委实是老辣无比,丝毫不给机会。 不过就如袁北庭之前所见,这梁牧虽是风度翩翩,儒雅之士的模样,可到底是常年身居高位,那股上位者的气息虽是极力隐藏,可举手投足间的王者之气却还是让袁北庭瞧出个了一二。 与常年征战沙场的老头子不同,袁冲是自带沙场之上的凌厉杀气,那股威压,是靠着一颗一颗人头累积而来的,即便是身为逍遥境强者的剑仙徐玄参,单是论杀伐之气来说,与袁冲而言,那是没得比,而眼前这两鬓斑白的贺州王,则是浑身透露出一股老谋深算的意味,他不善武,可身居此位,没点手段,又如何守得住这偌大的江山? 大国立而不倒,小国屹而长存靠得无非就是绝对的军伍实力和人臣的深谋远虑,贺州王没有如袁冲那般的北境铁骑,可他能长守大梁南门,便是靠着那一环扣着一环的军谋调度,尽管明面上这都是世子梁安主事的功劳,可当年梁牧给他的那本兵书也不是吃素的,否则,仅凭梁安一人,能有贺州军今日景象? 身在门外的木桐曦瞧见袁北庭二人已是进入了屋内,便上前将房门缓缓关上,袁北庭斜着回身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而此时的贺州王梁牧也是同样没有起身相迎,手中摇扇不停,虚闭的眼眸微微抬起,学着佛家子弟那般的紫檀念珠也是拴在了保养极好的手上。 梁牧抬头,面带慈笑,语气和煦说道:“北庭,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二人叔侄相称便是。” 袁北庭难得敛去倨傲张狂,神色喜柔,温言道:“小侄见过贺州王叔。” 大概是没料到恶名昭彰的北境世子如此好说话,梁牧眼中掠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摇扇下的白玉长珠穗随着手腕间短暂的停滞而缓缓停止了摆动,梁牧面色欣慰道:“袁老兄虎父无犬子,当年我比不得他马上盖世功勋,处处都输他,就连这偌大的王府,也不似袁老兄那般美满。” 随后,梁牧又望向袁北庭一旁的那一袭白衣佳人,喜声道:“想必这就是张程尧将军的女儿,果真是气质非凡,是个好姑娘!” “小女张怀钰,见过王爷!”见梁牧提起,张怀钰自然是不能丢了礼数,便朝着这位只手遮天的贺州王略施一礼。 她不似袁北庭那般向来不在乎什么名声,如今这两州相聚,她代表的便是北境世子妃,是北境的脸面,也是王爷和王妃的脸面,这些个规矩她懂,也自然是不能让世人有所诟病,兴许这些个面子王爷和王妃不在乎,可两家毕竟还未撕破脸皮,这该有的敬意,她自然是要给到的。 “好好好!北庭啊,你这真是找了位好夫人呐,当年张将军那也是军中豪杰,与你父亲更是交好,如今你们二人在一起,倒真是不失为一则良配!” 梁牧神色温笑,眼帘微眯,接着说道:“这么多年了,王叔这心里总是有些不服气,总想着要在什么地方扳回一筹,袁老兄膝下儿女双全,而王叔膝下只有梁安这么一个小子,论起武学和领军虽说还算过得去,可与你那大哥相比却是差得远呐。” “再说起这才情,这小子更是全然无那些个情操,就算是平日里逼着他苦读诗书,这臭小子趁我个不注意,便又读起了那兵书来,所以在诗书上,这小子是一窍不通,更不用说跟你家二姐相比了,王叔愁啊,那日他回来,说在路上碰见了北庭你,说贤侄要来我这贺州城,对此,王叔我可是等候多时喽。” “对于贤侄的名声事迹,王叔也是早有耳闻,男子,应当如此!今日王叔相邀的有些急促,也是因见你心切,还请贤侄见谅啊。” “王叔说笑了,按照礼制,本应是侄儿前去府门拜访王叔才是,如今王叔亲自相邀,倒是显得侄儿不懂事了。”袁北庭面色如常,与梁牧打着话中幌子。 “欸~你我叔侄二人,说那么多作甚,只不过王叔思虑再三,若是在王府宴请贤侄,只怕贤侄觉得不自在,王叔便寻了个烟雨阁这般的地方,这烟雨阁也算是我贺州城的一大脸面,也不算是失了侄儿的身份,不知贤侄可还算满意?” “王叔太过客气了,客随主便,王叔的安排,自然是好的。”袁北庭轻笑着回声道。 此前梁牧那番话,无非是说怕他无胆,不敢去贺州王府,才寻了这么个无关之地,这老狐狸,帝王话术,倒真是一道接着一道啊! “那就好,今日看来,王叔倒真是万事都输袁老兄一大截,如今连这儿子都是拍马不及,贤侄临江湖上对梁安教训了一番,要王叔说,教训的是,要不然,这小子这些年仗着守城抵御外敌有些功劳,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是?” 梁牧口中滔滔不绝,眼神也是颇为诚恳,要不是老头子提前跟袁北庭说过这老狐狸的城府,今日一见,倒还真是要被他这副儒雅模样诓骗了去,梁牧手中摇扇不停,笑说道:“对了,北庭,这趟王叔冒昧相邀,便是想带着这只知道舞枪弄棒得小子来给你道一声歉,这小子面子薄,便是知错了也是不愿低声,他娘又不在世,倒是也只有我这个做老子的出面了,让你见笑了。” 梁牧淡笑望向儿子梁安,后者哪怕是在白牙楼船上被袁北庭拿桃花柳拍脸也面不改色,跳水更是被袁北庭调侃好大的修养,跳得如此潇洒从容,可今日,这地位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只是被父王轻轻一瞥,就像是被毒物刺了一下,立即抬头肃容,朝着袁北庭深深作揖,算是当面向这个前几日还不共戴天之仇的仇家郑重告罪,只差没有一笑泯恩仇。 袁北庭不客气拉过一条椅子坐下,示意着张怀钰也是紧随其后,二人面目相对梁牧,是丝毫不惧,袁北庭喝了喝盏上的茶,清了清声,笑说道:“王叔真是说笑了,是小侄鲁莽,不仅冲撞了世子殿下,还毁了三艘白牙楼船,应是小侄向王叔和安哥儿赔不是才是。” 嘴上虽是如此说,可袁北庭却是没有任何想要与眼前这二人套近乎的意思,心安理得受了贺州世子的道歉。 梁牧对此是洒然一笑,端坐在一张由大叶金檀拼凑而成的太师椅上,抡起整个装饰华贵的烟雨阁,也只有这贺州王专属的阁顶能有如此手笔了,贺州王爱檀,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木桐曦投其所好,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袁北庭望着梁牧手中的檀木摇扇,看着那扇面上的四个大字,啧啧赞道:“王叔果然是心系天下,这天下太平皆是世人所愿,王叔能有如此心意倒是不枉坐上这王位,比起那些个只知道争权夺势的藩王来说,可谓是一股清流,若是太皇太后还在世,定会称赞王叔心谙天下百姓的怀柔之心,凭借其老人家的才情,若是为王叔作诗一首,也不是不无可能呐。” 袁北庭说得痛快,梁牧听着却是停下了手中摇扇,面色依旧温良,笑说道:“北庭谬赞了,如今大梁能有如此光景,来之不易,都是靠着皇兄和一众将士浴血奋战拼来的,这其中艰辛,想必贤侄身为北境王之子也不用我多说了,所谓这百姓安便天下安,大国若想长存于世,这百姓才是根本呐。” 说着,梁牧又挥动着手中的摇扇:“要王叔来说,如今大梁有六大藩王坐镇,加上你父亲这位异姓王,外敌若是想一举掀翻大梁的天下,实在是难如登天,外敌不显,这内忧便就成了大忌,王叔管不着其他几位怎么想,但王叔自是希望天下太平,这样,大梁才可永世长存呐,北庭,你说是也不是?” 听着眼前这番话,袁北庭自然明白这老狐狸话中的含沙射影,无非是在说如今大梁这般时局动荡,不就是因你爹袁冲而起?日后若是因此大梁再起战乱,百姓陷入战火,那你袁家乃至整个北境便是这天下太平最大的罪人! 袁北庭喝了喝盏上的清茶,会心一笑,说道:“王叔说得在理。” 梁牧之所以口出此言,不过是因为此前袁北庭先是点了他的灯,他的狼子野心,世人不知,袁冲岂会不知晓?所以才有了袁北庭先前所提的心系天下之言,无非是讽刺你这贺州王,惺惺作态,天下太平,恐怕心中只有天下二字。 至于这太皇太后,老太后宠溺梁牧,世人皆知,袁北庭搬出这位已逝世的老人,无非也是借此试探梁牧心性,毕竟老太后于梁牧心中的分量可是不轻,不过尽管梁牧是极力隐藏,袁北庭还是察觉了其中不由言说的意味。 扇停人消! 这般或许梁牧自己都未曾知晓的秘密习性,袁北庭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好狠的老狐狸! 第90章 一停,二停,三折 “对了,北庭,听说你进城那日夜里,与龙虎山的紫阳道长起了冲突,可有此事?”梁牧神色温情,细问道,言语中对这北境世子可谓是关怀之至,仿佛眼前这姿容仪态放肆的小子才是自己的儿子,身后的梁安反而是似外人一般。 袁北庭一笑,不置可否,梁牧瞧见则是面带一丝惭愧神色,说道:“哎呀,这倒真是王叔的不是了,贤侄来到我贺州城,本应是王叔亲自相迎,可王叔公务缠身,没能前去不说,反倒是让贤侄在这自家的地方身陷险境,实在是愧对袁老兄呐。” “不过那紫阳道长是龙虎山人,号称龙虎三仙之一,地位是非同寻常,听说他与那老天师不同,以武济世,平日里最恨的便是那些霍乱天下之人,他来这贺州城,也是奉先皇的旨意来完成这罗天大醮最后的仪式,怎得就与贤侄你这小辈起了冲突?”梁牧摇扇品茶,满是不解模样。 庙堂便是如此,言语上的交锋不比沙场上的兵刃相见来得差多少,前有将军浴血拼杀,后有奸臣耳边吹风,古往今来,多数王朝皆灭于此,都说言官上可能安邦定国,下可致山河破碎,这暗中时不时的一刀,不知道致使多少能臣身死社稷。 身在官家,对这言外之意若是不留心,小则是闹个笑话,大则可能就会招致杀身之祸,早来上朝,互不顺眼的武将至多也不过吵吵嚷嚷几句,骂骂几句娘操的算是完事,可一到文官的争锋相对,这言语上虽是柔和了不少,可这话外之音,那是比武将可要凶狠的多了。 前有一七品文官,从地方上调至宫中任职,也不知是得罪了哪家大人物,第一天上朝之时便被一众文官好生相讨,可这小官那里见过这群老狐狸的朝堂话术,只当是大人瞧得上自己,所有堂话那是照单全收,官至后来,这七品小官终是懂得官场言语,才明白当初自己是多愚蠢至极,时至今日,这朝堂上的笑柄依旧伴随着他官场一生,日后升迁,恐难有望。 梁牧话说得诚恳,但袁北庭可不是那七品文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向是他的习性,贺州王言语上这般明显的讽刺,他又哪能听不出? “王叔大概是听误了,我与那紫阳道长从未相识,更谈不上有什么恩怨,只是那日夜里贤侄无意中瞧见紫阳道长施展百鬼夜行的手段,有些好奇,事后被道长发觉,有过一番交流罢了。” “哦?是吗?可王叔怎么听说贤侄却是因此负了伤,若不是有高人出手相助,今日我若与贤侄相见恐都成奢望呐。” 这偌大的贺州城,眼线密布,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梁牧的眼睛,更何况那日贺州城防也是参与其中,梁牧能得知他与紫阳道长交手受伤之事称不上什么稀奇,而梁牧之所以特地提出此事,不过是在提醒袁北庭,在这贺州城,他才是天! 倘若那日贺州城防出手,便是以他贺州王的名义,以他六大藩王的地位,即便是道教统领的龙虎山也需得给足其颜面,若是想动手,可以,但绝不能是在这贺州城,纵使你龙虎山是如何的大门大派,在朝堂军伍面前也需得掂量掂量自己能否阻挡那金戈铁骑,这也便是袁冲从来不将那些个江湖门派放在眼里的缘故。 瞧着梁牧这一脸疑惑的模样,袁北庭放下手中清茶,一笑,说道:“王叔不信?之前安哥儿在临江湖上与小侄交过手,知晓我的身手,王叔不学武,瞧不出,可问问安哥儿,小侄可有伤势在身?” 从袁北庭进门便一言不发的梁安此时顺势朝着袁北庭看去,他也算得上是天之骄子,在大梁王朝这一众世子皇子中,能压他一头的也就袁萧瑟还能有这个能力,可临江湖一战,自己不仅败了,还败得彻底,更要命的是,他败的还是世人最为不耻的北境小世子袁北庭,这一时之间着实让他好生郁闷。 所以自袁北庭进屋开始,梁安眼中那份怒火和恨意虽是极力隐藏,却是不难让人发现,此前他听说这袁北庭与紫阳道长在城中主街动起手来,心中便是一喜,这紫阳道长来贺州城三设罗天大醮,他可是亲眼瞧见过这位龙虎三仙之一的实力,袁北庭与他动手,多半是凶多吉少。 不过考虑到这小子身份非凡,他也不求紫阳道长真将这北境小世子斩杀于贺州城中,一来,这龙虎山虽是道教统领,可也抵挡不住袁冲的北境铁骑,赵元培虽是以武济世,可也不会如此没脑子,二来,北境小世子被斩杀于贺州城中,这事传出去,无论是不是贺州王府动得手,结果都与其脱不了干系,这般霉头,除非爹爹亲自下令,否则是任何人也不敢做。 所以当得知袁北庭在与赵元培交手时受了伤,他便立即告知了父亲梁牧,所以梁牧才会今日急促邀请袁北庭来这烟雨阁一聚,便就是借机查探查探所说是否属实,况且,无论袁北庭去与否,于贺州王府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去,可查探这小世子的伤势如何,若真是受伤,待他们出了城,也不失为一个将其彻底斩杀的机会,不去,贺州王亲自设宴,北境世子不敢前往,这样的闲言碎语传出去,虽说袁冲不在乎,袁北庭不在乎,可这英勇无畏的北境铁骑可是要因此蒙羞了,自家世子胆小如鼠,又怎能让人信服? 可他们没想到,这袁北庭不仅来了,还来得如此大无畏,先前身边那些个高手是一个都没带,反倒是将不擅武的世子妃带在了身边,就这份胆识,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再说起袁北庭伤势,自进屋以来,梁安那悄然的一眼便瞧出的端倪,这小子,似乎并未受伤啊,难道线报有假? 而此刻,袁北庭提起,梁安便再度朝着眼前这放荡的小世子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却是直叫梁安皱眉。 这小子,武学境界怎么怎么还提升了? 之前交手,他便知道,这臭名远扬的北境小世子武学境界已是在他之上,可即便如此,他也觉得自己至少能瞧得见底,与之交手也不是没有胜算,可这才短短几日不见,这小子怎得就让他瞧不出深浅了?莫说伤势了,只怕这境界都提升了不少,难道这都是那赵元培的功劳? 梁牧偏头,瞧见梁安那紧锁眉头的模样,便知道,这袁北庭怕是恐难如他们愿了,不过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这戏还是得做下去,便开口说道:“不必不必了,贤侄无事,那便是最好不过,不然袁老兄可是绕不过老弟这把老骨头啊。” 梁牧姿容仪态尽显儒雅风貌,谈笑间皆是风趣娴雅,当年贺州城万鬼围城,得贺州王呕心沥血才有了今日繁华景象,贺州百姓也是多以贺州王为荣,都说这位王爷乃是不世之才,鬼城变雄城,即便是与其不对付的袁冲也不得不说一句,梁牧却非等闲之辈。 而当初这贺州城毁于袁冲和齐衡之手,贺州士林知道说话说不倒北境王,便以大肆抨击北境世子的纨绔行径为乐,如今整个贺州上下,对于北境多少都有些仇恨之意,所以,大梁各州,这贺州与北境来往,最是疏远。 接下来便是一番没有什么烟火气的闲聊,借着文武胭脂评的东风,不缺话题,袁北庭嘴皮子的功夫早就在梅山是被千老头给磨砺出高深道行了,比起耍剑的本事也是不遑多让,梁牧说到此次评点,对袁家长女袁雪颜是大加赞赏。 文武评,世间之人,一生中能有一次榜上有名都已是万幸,而这袁雪颜,不仅勇夺棋艺魁首之位,就连这画艺也是榜上有名,在加上其深得北境王妃面容相貌,在这胭脂评上也是有着一席之地,可谓世间女子之最,袁北庭看着梁牧对二姐如此推崇有加,只是付之一笑。 其实梁牧话倒是不假,只不过碍于北境与贺州,他与袁冲这般的恩怨,这好话说出来便就变了味儿,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贺州王言语中不乏一丝威胁之意,袁家男儿武艺高强,一位军伍,一位江湖,可女子呢?若是袁雪颜在北境王府也就罢了,可偏偏她身在武道羸弱的上艺学宫,即便是有江秋白在其左右又如何?真当能无敌于世不成? 几句作罢,贺州王梁牧终于起身,袁北庭轻轻作揖道别,却是在其将要离房之时仿佛想起了什么,赶忙开口说道:“王叔还请留步,小侄此次来贺州城,除了路过之外,还有一物是家中老头子要小侄交于王叔的,此前与王叔闲聊甚欢,小侄竟一时将此事抛在了脑后,现在才终是想起。” 梁牧回过身来,疑声道:“哦?不知袁老兄有何物要贤侄交于我?” “这小侄可就未曾知晓了,老头子交于我时是用一锦盒装着,里面是何物,小侄又怎敢私观,还是交于王叔才好。”说着,袁北庭便从怀中拿出一寸许的沉木锦盒,递了过去,锦盒虽比不上那些个顶级金贵木材,可看其雕琢工艺便也知道,此物价值不菲。 梁牧自然不会傻到认为这是袁冲给自己备的礼,只是面对袁北庭所说,他心中也是有些不解,不知道这心狠手辣的老对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摇扇不止,不待梁牧出声,一旁的梁安便将这锦盒接了过去,只是不知道这锦盒究竟什么玄机,即便是接过之时,梁安还是以真气相托,绝不以手相碰,随后,在梁牧的示意下,梁安谨慎的打开了这不过寸许的沉木锦盒,原本还轻摇锦扇的梁牧却是立马停了下来,不仅如此,还将锦扇折于手中,眼神看向那锦盒之中,尽管阴沉的脸色瞬间便得温和,可这一幕却还是被袁北庭敏锐的察觉到了个正着。 看着梁牧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袁北庭也是不解,老头子没有告诉他这里面装得什么,他也没问,不过看梁牧这般模样,显然这锦盒中装着的不是寻常之物。 片刻过后,梁牧回过神来,依旧是那副儒雅风貌,对着袁北庭笑说道:“辛苦贤侄了,还是袁老兄懂我,有心了,待日后贤侄回府,定要替王叔我向袁老兄道声谢。” “王叔所言,北庭谨记在心。”袁北庭虽然不明白梁牧为何口出此言,可眼下这般情形,除非是梁牧亲自说明,否则他也是不好开口相问,但看着梁牧转身离去,显然是不想做过多解释,不过值得留意的是,袁北庭瞧见,自打梁牧看了眼那锦盒之中的东西后,那檀木所作的摇扇,便再未打开过! 贺州王离房先行,世子梁安紧随其后,而木桐曦则是在阁道尽处等待,直到贺州王父子二人行至身前,才恭敬地将其迎下楼去,此前袁北庭便交代过,为了不暴露烟雨阁和她的身份,今日一聚,万事便以梁牧为大,誓要做足姿态,烟雨阁以贺州王为首。 待梁牧终是于尽头不见了身影,袁北庭鲜有的长呼出一口气,张怀钰也是在这时,才注意到自入房后一直没有流出后背给贺州王梁牧的袁北庭已是衣襟湿透整个后背。 北境世子透着雕窗,望着道路尽头飞扬的尘土,终是安然转身,然后让张怀钰亲自关上门,坐在还没冷去的椅子上,一口将壶中的清茶喝了个尽,望向那对面的檀木太师椅,已是出神。 “怎么了?之前就算是面对生死,可也未曾见你这般狼狈,今日见这贺州王,反倒是让你慌了神。”张怀钰关上房门之后,发现袁北庭望着那檀木倚,便坐到一旁,牵着袁北庭有些因汗而潮润的手,柔声问道。 袁北庭这才回过神来,苦笑道:“这梁牧,不过短短几炷香时分,就已经三停摇扇,老头子说得果然没错,这个道貌岸然的贺州王最是心毒如妇人,梁牧大概不知道我早就获悉他停扇人消的秘密习性。” “第一停扇,是惊讶我不如外界传闻那般桀骜不驯,开始怀疑我在北境那般的荒诞举止是否是故意装傻扮痴。这第二停则是恨本世子话中拆穿他妄想掌权天下的狼子野心,并拿出了太皇太后试探他的心性。至于这第三掐,则是有意思了,竟直接折扇于手,再未开扇,也不知道老头子究竟送了什么与那老狐狸,竟让那老东西如此愤恨。” “那一瞬,本世子已是瞧见他眼中的怒火,本以为他要撕破脸皮,没料到世子梁安已经算定力上好,这个当老子的更是老辣隐忍,看来这几十年的上位者的功夫,的确是要比我强上不少。” 袁北庭的言语调侃,语气却是逐渐阴沉得可怕,抖了抖穿着不舒服的衣衫,靠着椅子,在脑海中重复一幕接一幕,贺州王的每一个细节动作,梁安的每一次轻微抬头低头,张怀钰见袁北庭又是陷入沉思,便也不再开口,只是手中却是握得紧了些。 门外,一道熟悉的倩影再次出现在阁楼尽处,望着如今这屋内仅剩的二人,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 第90章 一停,二停,三折 “对了,北庭,听说你进城那日夜里,与龙虎山的紫阳道长起了冲突,可有此事?”梁牧神色温情,细问道,言语中对这北境世子可谓是关怀之至,仿佛眼前这姿容仪态放肆的小子才是自己的儿子,身后的梁安反而是似外人一般。 袁北庭一笑,不置可否,梁牧瞧见则是面带一丝惭愧神色,说道:“哎呀,这倒真是王叔的不是了,贤侄来到我贺州城,本应是王叔亲自相迎,可王叔公务缠身,没能前去不说,反倒是让贤侄在这自家的地方身陷险境,实在是愧对袁老兄呐。” “不过那紫阳道长是龙虎山人,号称龙虎三仙之一,地位是非同寻常,听说他与那老天师不同,以武济世,平日里最恨的便是那些霍乱天下之人,他来这贺州城,也是奉先皇的旨意来完成这罗天大醮最后的仪式,怎得就与贤侄你这小辈起了冲突?”梁牧摇扇品茶,满是不解模样。 庙堂便是如此,言语上的交锋不比沙场上的兵刃相见来得差多少,前有将军浴血拼杀,后有奸臣耳边吹风,古往今来,多数王朝皆灭于此,都说言官上可能安邦定国,下可致山河破碎,这暗中时不时的一刀,不知道致使多少能臣身死社稷。 身在官家,对这言外之意若是不留心,小则是闹个笑话,大则可能就会招致杀身之祸,早来上朝,互不顺眼的武将至多也不过吵吵嚷嚷几句,骂骂几句娘操的算是完事,可一到文官的争锋相对,这言语上虽是柔和了不少,可这话外之音,那是比武将可要凶狠的多了。 前有一七品文官,从地方上调至宫中任职,也不知是得罪了哪家大人物,第一天上朝之时便被一众文官好生相讨,可这小官那里见过这群老狐狸的朝堂话术,只当是大人瞧得上自己,所有堂话那是照单全收,官至后来,这七品小官终是懂得官场言语,才明白当初自己是多愚蠢至极,时至今日,这朝堂上的笑柄依旧伴随着他官场一生,日后升迁,恐难有望。 梁牧话说得诚恳,但袁北庭可不是那七品文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向是他的习性,贺州王言语上这般明显的讽刺,他又哪能听不出? “王叔大概是听误了,我与那紫阳道长从未相识,更谈不上有什么恩怨,只是那日夜里贤侄无意中瞧见紫阳道长施展百鬼夜行的手段,有些好奇,事后被道长发觉,有过一番交流罢了。” “哦?是吗?可王叔怎么听说贤侄却是因此负了伤,若不是有高人出手相助,今日我若与贤侄相见恐都成奢望呐。” 这偌大的贺州城,眼线密布,发生的任何事都逃不过梁牧的眼睛,更何况那日贺州城防也是参与其中,梁牧能得知他与紫阳道长交手受伤之事称不上什么稀奇,而梁牧之所以特地提出此事,不过是在提醒袁北庭,在这贺州城,他才是天! 倘若那日贺州城防出手,便是以他贺州王的名义,以他六大藩王的地位,即便是道教统领的龙虎山也需得给足其颜面,若是想动手,可以,但绝不能是在这贺州城,纵使你龙虎山是如何的大门大派,在朝堂军伍面前也需得掂量掂量自己能否阻挡那金戈铁骑,这也便是袁冲从来不将那些个江湖门派放在眼里的缘故。 瞧着梁牧这一脸疑惑的模样,袁北庭放下手中清茶,一笑,说道:“王叔不信?之前安哥儿在临江湖上与小侄交过手,知晓我的身手,王叔不学武,瞧不出,可问问安哥儿,小侄可有伤势在身?” 从袁北庭进门便一言不发的梁安此时顺势朝着袁北庭看去,他也算得上是天之骄子,在大梁王朝这一众世子皇子中,能压他一头的也就袁萧瑟还能有这个能力,可临江湖一战,自己不仅败了,还败得彻底,更要命的是,他败的还是世人最为不耻的北境小世子袁北庭,这一时之间着实让他好生郁闷。 所以自袁北庭进屋开始,梁安眼中那份怒火和恨意虽是极力隐藏,却是不难让人发现,此前他听说这袁北庭与紫阳道长在城中主街动起手来,心中便是一喜,这紫阳道长来贺州城三设罗天大醮,他可是亲眼瞧见过这位龙虎三仙之一的实力,袁北庭与他动手,多半是凶多吉少。 不过考虑到这小子身份非凡,他也不求紫阳道长真将这北境小世子斩杀于贺州城中,一来,这龙虎山虽是道教统领,可也抵挡不住袁冲的北境铁骑,赵元培虽是以武济世,可也不会如此没脑子,二来,北境小世子被斩杀于贺州城中,这事传出去,无论是不是贺州王府动得手,结果都与其脱不了干系,这般霉头,除非爹爹亲自下令,否则是任何人也不敢做。 所以当得知袁北庭在与赵元培交手时受了伤,他便立即告知了父亲梁牧,所以梁牧才会今日急促邀请袁北庭来这烟雨阁一聚,便就是借机查探查探所说是否属实,况且,无论袁北庭去与否,于贺州王府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去,可查探这小世子的伤势如何,若真是受伤,待他们出了城,也不失为一个将其彻底斩杀的机会,不去,贺州王亲自设宴,北境世子不敢前往,这样的闲言碎语传出去,虽说袁冲不在乎,袁北庭不在乎,可这英勇无畏的北境铁骑可是要因此蒙羞了,自家世子胆小如鼠,又怎能让人信服? 可他们没想到,这袁北庭不仅来了,还来得如此大无畏,先前身边那些个高手是一个都没带,反倒是将不擅武的世子妃带在了身边,就这份胆识,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再说起袁北庭伤势,自进屋以来,梁安那悄然的一眼便瞧出的端倪,这小子,似乎并未受伤啊,难道线报有假? 而此刻,袁北庭提起,梁安便再度朝着眼前这放荡的小世子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却是直叫梁安皱眉。 这小子,武学境界怎么怎么还提升了? 之前交手,他便知道,这臭名远扬的北境小世子武学境界已是在他之上,可即便如此,他也觉得自己至少能瞧得见底,与之交手也不是没有胜算,可这才短短几日不见,这小子怎得就让他瞧不出深浅了?莫说伤势了,只怕这境界都提升了不少,难道这都是那赵元培的功劳? 梁牧偏头,瞧见梁安那紧锁眉头的模样,便知道,这袁北庭怕是恐难如他们愿了,不过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这戏还是得做下去,便开口说道:“不必不必了,贤侄无事,那便是最好不过,不然袁老兄可是绕不过老弟这把老骨头啊。” 梁牧姿容仪态尽显儒雅风貌,谈笑间皆是风趣娴雅,当年贺州城万鬼围城,得贺州王呕心沥血才有了今日繁华景象,贺州百姓也是多以贺州王为荣,都说这位王爷乃是不世之才,鬼城变雄城,即便是与其不对付的袁冲也不得不说一句,梁牧却非等闲之辈。 而当初这贺州城毁于袁冲和齐衡之手,贺州士林知道说话说不倒北境王,便以大肆抨击北境世子的纨绔行径为乐,如今整个贺州上下,对于北境多少都有些仇恨之意,所以,大梁各州,这贺州与北境来往,最是疏远。 接下来便是一番没有什么烟火气的闲聊,借着文武胭脂评的东风,不缺话题,袁北庭嘴皮子的功夫早就在梅山是被千老头给磨砺出高深道行了,比起耍剑的本事也是不遑多让,梁牧说到此次评点,对袁家长女袁雪颜是大加赞赏。 文武评,世间之人,一生中能有一次榜上有名都已是万幸,而这袁雪颜,不仅勇夺棋艺魁首之位,就连这画艺也是榜上有名,在加上其深得北境王妃面容相貌,在这胭脂评上也是有着一席之地,可谓世间女子之最,袁北庭看着梁牧对二姐如此推崇有加,只是付之一笑。 其实梁牧话倒是不假,只不过碍于北境与贺州,他与袁冲这般的恩怨,这好话说出来便就变了味儿,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贺州王言语中不乏一丝威胁之意,袁家男儿武艺高强,一位军伍,一位江湖,可女子呢?若是袁雪颜在北境王府也就罢了,可偏偏她身在武道羸弱的上艺学宫,即便是有江秋白在其左右又如何?真当能无敌于世不成? 几句作罢,贺州王梁牧终于起身,袁北庭轻轻作揖道别,却是在其将要离房之时仿佛想起了什么,赶忙开口说道:“王叔还请留步,小侄此次来贺州城,除了路过之外,还有一物是家中老头子要小侄交于王叔的,此前与王叔闲聊甚欢,小侄竟一时将此事抛在了脑后,现在才终是想起。” 梁牧回过身来,疑声道:“哦?不知袁老兄有何物要贤侄交于我?” “这小侄可就未曾知晓了,老头子交于我时是用一锦盒装着,里面是何物,小侄又怎敢私观,还是交于王叔才好。”说着,袁北庭便从怀中拿出一寸许的沉木锦盒,递了过去,锦盒虽比不上那些个顶级金贵木材,可看其雕琢工艺便也知道,此物价值不菲。 梁牧自然不会傻到认为这是袁冲给自己备的礼,只是面对袁北庭所说,他心中也是有些不解,不知道这心狠手辣的老对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摇扇不止,不待梁牧出声,一旁的梁安便将这锦盒接了过去,只是不知道这锦盒究竟什么玄机,即便是接过之时,梁安还是以真气相托,绝不以手相碰,随后,在梁牧的示意下,梁安谨慎的打开了这不过寸许的沉木锦盒,原本还轻摇锦扇的梁牧却是立马停了下来,不仅如此,还将锦扇折于手中,眼神看向那锦盒之中,尽管阴沉的脸色瞬间便得温和,可这一幕却还是被袁北庭敏锐的察觉到了个正着。 看着梁牧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袁北庭也是不解,老头子没有告诉他这里面装得什么,他也没问,不过看梁牧这般模样,显然这锦盒中装着的不是寻常之物。 片刻过后,梁牧回过神来,依旧是那副儒雅风貌,对着袁北庭笑说道:“辛苦贤侄了,还是袁老兄懂我,有心了,待日后贤侄回府,定要替王叔我向袁老兄道声谢。” “王叔所言,北庭谨记在心。”袁北庭虽然不明白梁牧为何口出此言,可眼下这般情形,除非是梁牧亲自说明,否则他也是不好开口相问,但看着梁牧转身离去,显然是不想做过多解释,不过值得留意的是,袁北庭瞧见,自打梁牧看了眼那锦盒之中的东西后,那檀木所作的摇扇,便再未打开过! 贺州王离房先行,世子梁安紧随其后,而木桐曦则是在阁道尽处等待,直到贺州王父子二人行至身前,才恭敬地将其迎下楼去,此前袁北庭便交代过,为了不暴露烟雨阁和她的身份,今日一聚,万事便以梁牧为大,誓要做足姿态,烟雨阁以贺州王为首。 待梁牧终是于尽头不见了身影,袁北庭鲜有的长呼出一口气,张怀钰也是在这时,才注意到自入房后一直没有流出后背给贺州王梁牧的袁北庭已是衣襟湿透整个后背。 北境世子透着雕窗,望着道路尽头飞扬的尘土,终是安然转身,然后让张怀钰亲自关上门,坐在还没冷去的椅子上,一口将壶中的清茶喝了个尽,望向那对面的檀木太师椅,已是出神。 “怎么了?之前就算是面对生死,可也未曾见你这般狼狈,今日见这贺州王,反倒是让你慌了神。”张怀钰关上房门之后,发现袁北庭望着那檀木倚,便坐到一旁,牵着袁北庭有些因汗而潮润的手,柔声问道。 袁北庭这才回过神来,苦笑道:“这梁牧,不过短短几炷香时分,就已经三停摇扇,老头子说得果然没错,这个道貌岸然的贺州王最是心毒如妇人,梁牧大概不知道我早就获悉他停扇人消的秘密习性。” “第一停扇,是惊讶我不如外界传闻那般桀骜不驯,开始怀疑我在北境那般的荒诞举止是否是故意装傻扮痴。这第二停则是恨本世子话中拆穿他妄想掌权天下的狼子野心,并拿出了太皇太后试探他的心性。至于这第三掐,则是有意思了,竟直接折扇于手,再未开扇,也不知道老头子究竟送了什么与那老狐狸,竟让那老东西如此愤恨。” “那一瞬,本世子已是瞧见他眼中的怒火,本以为他要撕破脸皮,没料到世子梁安已经算定力上好,这个当老子的更是老辣隐忍,看来这几十年的上位者的功夫,的确是要比我强上不少。” 袁北庭的言语调侃,语气却是逐渐阴沉得可怕,抖了抖穿着不舒服的衣衫,靠着椅子,在脑海中重复一幕接一幕,贺州王的每一个细节动作,梁安的每一次轻微抬头低头,张怀钰见袁北庭又是陷入沉思,便也不再开口,只是手中却是握得紧了些。 门外,一道熟悉的倩影再次出现在阁楼尽处,望着如今这屋内仅剩的二人,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之色。 第91章 青鸾玉印 兴许是瞧见袁北庭与贺州王这一番手谈伤了神,张怀钰便在其后为这位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却万千烦丝缠身的世子殿下按起了缓神心穴,袁北庭没想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张怀钰还有如此手法,一边颇为享受,一边柔声问道:“青山居大当家的为我揉穴安神,实在是我之幸呐,不过你在王府多年,按理来说应是万事不用你操劳,怎得还会有这般技艺?” 张怀钰轻声一笑,回声道:“你不在王府,不懂,自打我记事之后,便发觉了王妃时常有头痛的隐疾,那时我便寻了个郎中,向他请教这缓解之法,学成之后便常常助王妃缓解病疾,这长久下来,手法自然是不会差,怎么样?可还舒心?” 袁北庭听在心里,轻抚张怀钰的纤纤玉手,微微一叹,说道:“这些年我不在府中,大哥也是常年行军,难有回府之日,倒是你跟二姐常伴娘亲身边,真是苦了你了,若说是袁家儿女,你倒是比我这世子更配呐。” 张怀钰自然是明白袁北庭此番话是心疼自己,开口道:“王爷和王妃不仅将我收养至王府多年,平日里还对我照顾有加,能为王妃做些事,我心里也是开心的,何来辛苦一说,再说了,如今我能做得这青山居大当家,全凭王爷相助,我为王府做的事与之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见佳人话已至此,袁北庭也是嘴角一笑,不再多说,若说之前二人是貌合神离的假眷侣,可这一路走来,他便知道,这世子妃的位置,应该由谁人来做,今时已是不同往日,以二人如今的关系,说再多,那便是生分了。 “对了,来这贺州城这段时日,你可曾问过木桐曦关于贺州王妃一事?”袁北庭神情是颇为享受,可毕竟现在自己身处不是什么闲暇之地,自进城那日起,他紧绷的那颗心就一直未曾放下过,所以,即使如今看似自己与梁牧之间是相安无事,可保不齐以后呢? 况且,梁牧见着那锦盒内不知何物,竟是折扇于手,这也让袁北庭心中大惊,之前老头子说过将此物交于贺州王妃,可世人都知道,贺州王在贺州多年,虽是有世子梁安,可世人哪里见过什么贺州王妃,所以,这其中必定有着什么蹊跷。 于是在临江湖的楼船上,袁北庭便交代了张怀钰,上岸之后打听打听关于贺州王妃之事,而这木桐曦在贺州城多年,眼下尚且能够信任并对贺州城有所了解的,也只有这位烟雨阁掌柜了。 张怀钰听见袁北庭问起,回声道:“我是问过桐曦姐姐了,可关于这贺州王妃之事,她也是一头雾水,她在这贺州城多年,来往世家颇多,可从未听见有人提起过什么贺州王妃,并且,在这些个无论是贺州世家还是贺州百姓,王妃这一词,似乎是一种禁忌,谁人都不敢轻易提起。” “这倒是有意思了。”袁北庭听着,自顾自地喃喃道。 “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事,似乎与这贺州王妃有关。”张怀钰见袁北庭如此模样,略显迟疑地说道。 “哦?说来听听。” “是关于世子梁安的,听说这梁安的娘亲在梁安出生不久便因病去世了,不过在梁安出世之前,整个贺州城乃至大梁都未曾听说过贺州王纳妃之事,对于这贺州王府突然蹦出来的世子,世人皆是错愕,不过依照梁牧的说法,王妃是江南世家之女,只是因不喜外人叨扰,才免去了那些成婚繁琐之事,世人不知,实属正常。” “梁牧还说,王妃逝世,他悲痛万分,已在府中为王妃设祠堂,以供祭奠,并且下令,说王妃生前喜静,逝后也不喜为世人谈资,凡是贺州子民,皆不可轻易提起王妃之事。” 袁北庭眉头微皱,心中万般思索后,笑说道:“这梁牧,哄得了普通百姓,可又怎骗得了庙堂一众?王爷娶妻,那是仅次于皇上立后,太子立妃的大事,怎得就因生性不喜而如此草草了事?” “况且这贺州王乃是六大宗室藩王之一,不似老头子这个异姓王,凡是宗室子弟,那可都是要入皇家族谱的,贺州王妃身为王室成员,地位崇高,更应为皇家所重视,可这几十年来,可曾听闻过皇家来这贺州举行过什么入族仪式?\" “我若没记错的话,前不久幽州王纳侧妃,宫里可都是派了使者前去祝贺,并顺道将这侧妃纳入了皇家族榜,怎得这地位崇高的贺州王妃偏偏就无此待遇?” “你是说,梁牧对王妃一事,只是胡编乱造的一番说辞?”张怀钰何等聪明,自然是晓得袁北庭话里的意思。 依照心中的猜测,袁北庭继续说道:“胡编乱造倒是谈不上,只是这其中事实必定不是由他说得那般简单,瞧着梁牧对梁安那般心系,若梁安不是他所亲生,万不可能如此上心,甚至杀了也不为过,可这么多年,梁牧不仅将他抚养长大,更是允世子之位,委以重任,可见对其是何等看重。” “至于这梁安生母,我猜测,估计是梁牧随意找得个女子所生,什么江南世家,病逝一说,也估计不过是维持王府和梁安脸面得一种体面说辞。” 张怀钰听着,仿佛明白了什么,补充道:“依你所说,倒是不无道理,听说这梁牧府中设牌位祠堂不假,可却是个侧妃规模,远远比不上礼制上得贺州王妃,而且每到这什么王妃忌日,总是只能瞧见世子梁安一人前去供奉祭奠,万般见不到贺州王的身影,可见梁牧对这梁安的娘亲是何等的轻视。” 此刻,张怀钰的言语更是验证了袁北庭心中的猜测,梁牧的一面之词只不过是给皇家一个脸面,毕竟若宗室藩王的夫人若是个来历不明,出身低廉的女子,那便是在给皇室蒙羞,这在严苛礼制的大梁是绝不允许的,况且就算是皇室同意,那些笔杆子摸不出二两箴言的文人大家也会对此大放厥词,说贺州王有违皇家礼制。 亦如当年王妃百里苏荷,即使出自顶级武道世家,可若是没有靠着为大梁打天下而挣得的功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让世人信服,北境王妃,那可是一步一步,一剑一剑真真正正杀出来的,试问整个北境,谁敢不服这位英姿飒爽的北境王妃? 那老头子说得贺州王妃究竟是谁呢?瞧着之前梁牧那般模样,而梁安倒是神色未曾有过改变,显然此物与梁安的母亲无关,难道这贺州王妃另有其人? 袁北庭思索着,眉头已是紧锁,可到最后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罢了,事到如今,无论这贺州王妃是谁,看着梁牧折扇于手的模样,想必这老狐狸必定是心有杀意,这贺州城,怕是不能再待了。 回过身,袁北庭将张怀钰轻柔的双手捻住,说道:“梁牧扇停人消的习性不是说笑,若是之前几番言语上的交锋还不至于让这老狐狸对我动手,那最后老头子让我交于他的锦盒,便是让这老狐狸彻底对我起了杀心,虽说在这贺州城,老狐狸不敢动我,可保不齐出了这城,这老东西不会动手。” “我们这一路东行,贺州城总归不是落脚处,早晚都得出城,既然如此,那便是越早越好,今日时辰不早了,纵使我们能出去,可这一百北字营总归是目标太大,不好行走,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出发,你交代木桐曦,多备几辆马车,我们走官道。” “不走小路?桐曦姐姐在这贺州城经营多年,想来给我们指条出城的小路应该不是难事,这样还能避开梁牧的众多眼线,不是更为保险?”张怀钰先是点了点头,可随后听着袁北庭的部署,却是心生疑惑。 按理来说,这逃亡之人都是越少让人知道越好,正所谓暗夜潜行,走小路,便可避开众多鱼龙混杂之处,却不想,这袁北庭倒是反其道而行之。 “走小路?这贺州城哪里没有梁牧的眼线?若这老狐狸真是想除掉我便只能是请江湖中人出手,贺州军伍他是万般不敢派出,否则便是谋杀北境世子,宫里那位和老头子不会放过他,走小路,四下无人的田地,不就正中了他的计?到时候莫说江湖中人了,只怕贺州军也会派出不少,反而是走官道,要来得太平的多。”袁北庭见张怀钰不解,随即解释道。 张怀钰听后,悄然一笑,说道:“还是你考虑周全,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袁北庭出奇的没有借此台阶上青天,而是不经意的一眼望向房门之外,此番走官道之缘由他只说其一没有说其二,防止梁牧派军伍不假,可这只是其中之一,最重要的,还是他信不过这木桐曦,先不说其他,能在这贺州城做到这等地步,谁能保证她与这梁牧就没有勾结? 她是青山居人不假,更是老头子亲自将其交于的张怀钰,可这毕竟都好几年过去了,张怀钰远在北境,对贺州城的掌控全凭木桐曦的一面之词,虽说来往书信说明木桐溪确未有半点谎话,可保不齐这就是梁牧的计策也说不定,面对这城府颇深的老狐狸,袁北庭总是要万事都要考虑,否则便真可能万劫不复了。 房门吱啦一声,木桐曦在外已是等候多时,送走了梁牧父子,她便又上了这阁顶,只是见本应一同随下的世子殿下和大当家此时反倒是房门紧闭,实在是不敢打扰,便只能在尽处候着,此刻见二人出了房门,随即快步迎了上去。 “世子殿下,大当家。”木桐曦恭敬地喊道。 袁北庭神色如常,轻声问道:“这梁牧临走时可有说过什么?” 木桐曦略作思索,说道:“回世子,贺州王并未多说,只是要小女告诉世子,说他已为世子备了一份薄礼。” “哦?是何薄礼?”袁北庭眼神一偏,看向木桐曦。 “回世子,贺州王并未说明,只是说待到世子离城那日便可知晓。” 袁北庭神色微紧,他可不会相信梁牧能有如此好心,会为自己备礼,这其中必定有蹊跷,只是这老狐狸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还真是捉摸不透。 见袁北庭无言,张怀钰便开口朝着木桐曦说道:“桐曦姐姐,我与殿下决定明日辰时便启程离开贺州,届时还请桐曦姐姐为我们多备些辎重和马车。” 木桐曦听着,脸色微变,却也是不好说什么,只能应声道:“是,大当家的。”随后便是立转笑言:“既然如此,那今日我便代表烟雨阁为殿下和大当家的饯行,就在九重院,世子殿下和大当家远道而来,也得尝尝我们烟雨阁的佳肴才是。” 张怀钰柔情一笑:“桐曦姐姐有心了。”随即二人便在木桐曦相引下出了烟雨阁,看着二人于街角处逐渐消失的背影,木桐曦面色逐渐阴冷,下一刻,一道黑袍人影出现在其身旁,黑袍之下隐约可见一柄长刀。 “小主!”黑袍恭敬地朝着木桐曦喊道。 “去,将北境世子明日出城的消息告诉贺州王,但切记,万不可暴露自己身份。”木桐溪眼神凛冽,冷声道。 “是!”说罢,一个闪身,那黑袍便消失在院中,不见了踪影。 贺州王府 往日这主殿之外应当是人影错落,宾客下人来往众多,可今日自从王爷从烟雨阁回来之后,便遣散了众人,导致这偌大的主殿除却世子梁安,再无一人可见,但即便如此,世子梁安也只是被准许于殿外候着,至于贺州王梁牧,则是一手拿着锦盒,细细端详着,手中的檀木折扇也是放在一旁,自出了烟雨阁再也未曾打开过。 梁安不明白为何今日父亲会这般不寻常,可这么多年,他也明白父亲的秉性,一向好儒雅之风的父亲此刻却是折扇于旁,饶是他是贺州世子,此刻也是不敢相问,生怕触了其霉头。 梁牧看着手中的锦盒,缓缓地将盒中之物拿出,如此小心翼翼,生怕将这物件摔着了一般。 细细看去,只见锦盒之中盛放着一个不到寸许的印章,观其材质,乃是由上好的古玉雕刻而成,印章之上,盘踞着一只青鸾,若是细心品鉴这雕刻刀工,便知道此人定是耗费了大量心血。 梁牧此时脸色已是有些动容,翻动印章,瞧着其底边刻字,一个攸字凌跃其上,青鸾玉印!若是着今时礼制,这青鸾玉印乃是王妃才能相配,是皇家地位的象征。 梁牧那双保养上佳的手缓缓抚过这青鸾玉印,于他来说,这玉印实在是再熟悉不过,这青鸾上的每根细羽,每条尾髻都是他一刀一刀雕刻而来,这底部的攸字,也是他耗费了无数个日夜才终成其果,他清楚的记得那日寒夜,自己放下刻刀的那一刻,心中是何等喜悦。 而他亲手将其交于的那人,那时的音容笑貌涌然跃上心头,“谢谢你,牧郎。”她总是唤他“牧郎”,一杆长枪在握,脚踏的卢飞马,凌雕白铠,高马尾,红披风,大梁军中郎将,许攸! 梁牧眼神已是婆娑,下一刻,青鸾玉印被他紧紧攥握在手,眼中转而迸发出强烈之恨。 “安儿,送他们一程!” 贺州王府主殿,高声回荡! 第91章 青鸾玉印 兴许是瞧见袁北庭与贺州王这一番手谈伤了神,张怀钰便在其后为这位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却万千烦丝缠身的世子殿下按起了缓神心穴,袁北庭没想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张怀钰还有如此手法,一边颇为享受,一边柔声问道:“青山居大当家的为我揉穴安神,实在是我之幸呐,不过你在王府多年,按理来说应是万事不用你操劳,怎得还会有这般技艺?” 张怀钰轻声一笑,回声道:“你不在王府,不懂,自打我记事之后,便发觉了王妃时常有头痛的隐疾,那时我便寻了个郎中,向他请教这缓解之法,学成之后便常常助王妃缓解病疾,这长久下来,手法自然是不会差,怎么样?可还舒心?” 袁北庭听在心里,轻抚张怀钰的纤纤玉手,微微一叹,说道:“这些年我不在府中,大哥也是常年行军,难有回府之日,倒是你跟二姐常伴娘亲身边,真是苦了你了,若说是袁家儿女,你倒是比我这世子更配呐。” 张怀钰自然是明白袁北庭此番话是心疼自己,开口道:“王爷和王妃不仅将我收养至王府多年,平日里还对我照顾有加,能为王妃做些事,我心里也是开心的,何来辛苦一说,再说了,如今我能做得这青山居大当家,全凭王爷相助,我为王府做的事与之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见佳人话已至此,袁北庭也是嘴角一笑,不再多说,若说之前二人是貌合神离的假眷侣,可这一路走来,他便知道,这世子妃的位置,应该由谁人来做,今时已是不同往日,以二人如今的关系,说再多,那便是生分了。 “对了,来这贺州城这段时日,你可曾问过木桐曦关于贺州王妃一事?”袁北庭神情是颇为享受,可毕竟现在自己身处不是什么闲暇之地,自进城那日起,他紧绷的那颗心就一直未曾放下过,所以,即使如今看似自己与梁牧之间是相安无事,可保不齐以后呢? 况且,梁牧见着那锦盒内不知何物,竟是折扇于手,这也让袁北庭心中大惊,之前老头子说过将此物交于贺州王妃,可世人都知道,贺州王在贺州多年,虽是有世子梁安,可世人哪里见过什么贺州王妃,所以,这其中必定有着什么蹊跷。 于是在临江湖的楼船上,袁北庭便交代了张怀钰,上岸之后打听打听关于贺州王妃之事,而这木桐曦在贺州城多年,眼下尚且能够信任并对贺州城有所了解的,也只有这位烟雨阁掌柜了。 张怀钰听见袁北庭问起,回声道:“我是问过桐曦姐姐了,可关于这贺州王妃之事,她也是一头雾水,她在这贺州城多年,来往世家颇多,可从未听见有人提起过什么贺州王妃,并且,在这些个无论是贺州世家还是贺州百姓,王妃这一词,似乎是一种禁忌,谁人都不敢轻易提起。” “这倒是有意思了。”袁北庭听着,自顾自地喃喃道。 “不过,我倒是听说过一事,似乎与这贺州王妃有关。”张怀钰见袁北庭如此模样,略显迟疑地说道。 “哦?说来听听。” “是关于世子梁安的,听说这梁安的娘亲在梁安出生不久便因病去世了,不过在梁安出世之前,整个贺州城乃至大梁都未曾听说过贺州王纳妃之事,对于这贺州王府突然蹦出来的世子,世人皆是错愕,不过依照梁牧的说法,王妃是江南世家之女,只是因不喜外人叨扰,才免去了那些成婚繁琐之事,世人不知,实属正常。” “梁牧还说,王妃逝世,他悲痛万分,已在府中为王妃设祠堂,以供祭奠,并且下令,说王妃生前喜静,逝后也不喜为世人谈资,凡是贺州子民,皆不可轻易提起王妃之事。” 袁北庭眉头微皱,心中万般思索后,笑说道:“这梁牧,哄得了普通百姓,可又怎骗得了庙堂一众?王爷娶妻,那是仅次于皇上立后,太子立妃的大事,怎得就因生性不喜而如此草草了事?” “况且这贺州王乃是六大宗室藩王之一,不似老头子这个异姓王,凡是宗室子弟,那可都是要入皇家族谱的,贺州王妃身为王室成员,地位崇高,更应为皇家所重视,可这几十年来,可曾听闻过皇家来这贺州举行过什么入族仪式?\" “我若没记错的话,前不久幽州王纳侧妃,宫里可都是派了使者前去祝贺,并顺道将这侧妃纳入了皇家族榜,怎得这地位崇高的贺州王妃偏偏就无此待遇?” “你是说,梁牧对王妃一事,只是胡编乱造的一番说辞?”张怀钰何等聪明,自然是晓得袁北庭话里的意思。 依照心中的猜测,袁北庭继续说道:“胡编乱造倒是谈不上,只是这其中事实必定不是由他说得那般简单,瞧着梁牧对梁安那般心系,若梁安不是他所亲生,万不可能如此上心,甚至杀了也不为过,可这么多年,梁牧不仅将他抚养长大,更是允世子之位,委以重任,可见对其是何等看重。” “至于这梁安生母,我猜测,估计是梁牧随意找得个女子所生,什么江南世家,病逝一说,也估计不过是维持王府和梁安脸面得一种体面说辞。” 张怀钰听着,仿佛明白了什么,补充道:“依你所说,倒是不无道理,听说这梁牧府中设牌位祠堂不假,可却是个侧妃规模,远远比不上礼制上得贺州王妃,而且每到这什么王妃忌日,总是只能瞧见世子梁安一人前去供奉祭奠,万般见不到贺州王的身影,可见梁牧对这梁安的娘亲是何等的轻视。” 此刻,张怀钰的言语更是验证了袁北庭心中的猜测,梁牧的一面之词只不过是给皇家一个脸面,毕竟若宗室藩王的夫人若是个来历不明,出身低廉的女子,那便是在给皇室蒙羞,这在严苛礼制的大梁是绝不允许的,况且就算是皇室同意,那些笔杆子摸不出二两箴言的文人大家也会对此大放厥词,说贺州王有违皇家礼制。 亦如当年王妃百里苏荷,即使出自顶级武道世家,可若是没有靠着为大梁打天下而挣得的功底,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让世人信服,北境王妃,那可是一步一步,一剑一剑真真正正杀出来的,试问整个北境,谁敢不服这位英姿飒爽的北境王妃? 那老头子说得贺州王妃究竟是谁呢?瞧着之前梁牧那般模样,而梁安倒是神色未曾有过改变,显然此物与梁安的母亲无关,难道这贺州王妃另有其人? 袁北庭思索着,眉头已是紧锁,可到最后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罢了,事到如今,无论这贺州王妃是谁,看着梁牧折扇于手的模样,想必这老狐狸必定是心有杀意,这贺州城,怕是不能再待了。 回过身,袁北庭将张怀钰轻柔的双手捻住,说道:“梁牧扇停人消的习性不是说笑,若是之前几番言语上的交锋还不至于让这老狐狸对我动手,那最后老头子让我交于他的锦盒,便是让这老狐狸彻底对我起了杀心,虽说在这贺州城,老狐狸不敢动我,可保不齐出了这城,这老东西不会动手。” “我们这一路东行,贺州城总归不是落脚处,早晚都得出城,既然如此,那便是越早越好,今日时辰不早了,纵使我们能出去,可这一百北字营总归是目标太大,不好行走,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出发,你交代木桐曦,多备几辆马车,我们走官道。” “不走小路?桐曦姐姐在这贺州城经营多年,想来给我们指条出城的小路应该不是难事,这样还能避开梁牧的众多眼线,不是更为保险?”张怀钰先是点了点头,可随后听着袁北庭的部署,却是心生疑惑。 按理来说,这逃亡之人都是越少让人知道越好,正所谓暗夜潜行,走小路,便可避开众多鱼龙混杂之处,却不想,这袁北庭倒是反其道而行之。 “走小路?这贺州城哪里没有梁牧的眼线?若这老狐狸真是想除掉我便只能是请江湖中人出手,贺州军伍他是万般不敢派出,否则便是谋杀北境世子,宫里那位和老头子不会放过他,走小路,四下无人的田地,不就正中了他的计?到时候莫说江湖中人了,只怕贺州军也会派出不少,反而是走官道,要来得太平的多。”袁北庭见张怀钰不解,随即解释道。 张怀钰听后,悄然一笑,说道:“还是你考虑周全,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袁北庭出奇的没有借此台阶上青天,而是不经意的一眼望向房门之外,此番走官道之缘由他只说其一没有说其二,防止梁牧派军伍不假,可这只是其中之一,最重要的,还是他信不过这木桐曦,先不说其他,能在这贺州城做到这等地步,谁能保证她与这梁牧就没有勾结? 她是青山居人不假,更是老头子亲自将其交于的张怀钰,可这毕竟都好几年过去了,张怀钰远在北境,对贺州城的掌控全凭木桐曦的一面之词,虽说来往书信说明木桐溪确未有半点谎话,可保不齐这就是梁牧的计策也说不定,面对这城府颇深的老狐狸,袁北庭总是要万事都要考虑,否则便真可能万劫不复了。 房门吱啦一声,木桐曦在外已是等候多时,送走了梁牧父子,她便又上了这阁顶,只是见本应一同随下的世子殿下和大当家此时反倒是房门紧闭,实在是不敢打扰,便只能在尽处候着,此刻见二人出了房门,随即快步迎了上去。 “世子殿下,大当家。”木桐曦恭敬地喊道。 袁北庭神色如常,轻声问道:“这梁牧临走时可有说过什么?” 木桐曦略作思索,说道:“回世子,贺州王并未多说,只是要小女告诉世子,说他已为世子备了一份薄礼。” “哦?是何薄礼?”袁北庭眼神一偏,看向木桐曦。 “回世子,贺州王并未说明,只是说待到世子离城那日便可知晓。” 袁北庭神色微紧,他可不会相信梁牧能有如此好心,会为自己备礼,这其中必定有蹊跷,只是这老狐狸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还真是捉摸不透。 见袁北庭无言,张怀钰便开口朝着木桐曦说道:“桐曦姐姐,我与殿下决定明日辰时便启程离开贺州,届时还请桐曦姐姐为我们多备些辎重和马车。” 木桐曦听着,脸色微变,却也是不好说什么,只能应声道:“是,大当家的。”随后便是立转笑言:“既然如此,那今日我便代表烟雨阁为殿下和大当家的饯行,就在九重院,世子殿下和大当家远道而来,也得尝尝我们烟雨阁的佳肴才是。” 张怀钰柔情一笑:“桐曦姐姐有心了。”随即二人便在木桐曦相引下出了烟雨阁,看着二人于街角处逐渐消失的背影,木桐曦面色逐渐阴冷,下一刻,一道黑袍人影出现在其身旁,黑袍之下隐约可见一柄长刀。 “小主!”黑袍恭敬地朝着木桐曦喊道。 “去,将北境世子明日出城的消息告诉贺州王,但切记,万不可暴露自己身份。”木桐溪眼神凛冽,冷声道。 “是!”说罢,一个闪身,那黑袍便消失在院中,不见了踪影。 贺州王府 往日这主殿之外应当是人影错落,宾客下人来往众多,可今日自从王爷从烟雨阁回来之后,便遣散了众人,导致这偌大的主殿除却世子梁安,再无一人可见,但即便如此,世子梁安也只是被准许于殿外候着,至于贺州王梁牧,则是一手拿着锦盒,细细端详着,手中的檀木折扇也是放在一旁,自出了烟雨阁再也未曾打开过。 梁安不明白为何今日父亲会这般不寻常,可这么多年,他也明白父亲的秉性,一向好儒雅之风的父亲此刻却是折扇于旁,饶是他是贺州世子,此刻也是不敢相问,生怕触了其霉头。 梁牧看着手中的锦盒,缓缓地将盒中之物拿出,如此小心翼翼,生怕将这物件摔着了一般。 细细看去,只见锦盒之中盛放着一个不到寸许的印章,观其材质,乃是由上好的古玉雕刻而成,印章之上,盘踞着一只青鸾,若是细心品鉴这雕刻刀工,便知道此人定是耗费了大量心血。 梁牧此时脸色已是有些动容,翻动印章,瞧着其底边刻字,一个攸字凌跃其上,青鸾玉印!若是着今时礼制,这青鸾玉印乃是王妃才能相配,是皇家地位的象征。 梁牧那双保养上佳的手缓缓抚过这青鸾玉印,于他来说,这玉印实在是再熟悉不过,这青鸾上的每根细羽,每条尾髻都是他一刀一刀雕刻而来,这底部的攸字,也是他耗费了无数个日夜才终成其果,他清楚的记得那日寒夜,自己放下刻刀的那一刻,心中是何等喜悦。 而他亲手将其交于的那人,那时的音容笑貌涌然跃上心头,“谢谢你,牧郎。”她总是唤他“牧郎”,一杆长枪在握,脚踏的卢飞马,凌雕白铠,高马尾,红披风,大梁军中郎将,许攸! 梁牧眼神已是婆娑,下一刻,青鸾玉印被他紧紧攥握在手,眼中转而迸发出强烈之恨。 “安儿,送他们一程!” 贺州王府主殿,高声回荡! 第92章 出城 贺州王府 贺州王梁牧端坐在檀木太师椅上,一手摇扇,一手品茗,神情依旧风雅,只是眼眸中的那股狠厉之色却是时不时的闪过,一旁的丫鬟在点燃羊脂美玉底座的鎏金檀香炉内的檀香后便自觉退了下去,世子梁安看着人影远去,终是开了口。 “爹爹,这封密函上所说当真可信?”梁安看着檀木案几上的那封密信,试探性的问道。 自烟雨阁回来后爹爹便一直让其在主殿之外候着,直到其开口,他才被准许入殿议事,父子相处十余载,对于这位心思缜密的父亲,梁安也是把握不准其秉性,只是瞧着爹爹那副模样,怕是心中对那北境小世子已心有杀意。 那锦盒中所盛之物,他也是瞧见了,却是不认得,那袁北庭虽说这是他父亲北境王为爹爹所备薄礼,可这番说辞明眼人都知道实在是镇不住角,世人都知,这北境王与贺州王平西谷一战之后便鲜少来往,这其中缘由虽是少有人知晓,可这么多年来,北境与贺州一直不对付也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实,否则当年青峡关被围城之时,贺州也不会一兵不发,直至青峡关告破,守将张程尧战死,贺州王梁牧也未曾派遣一兵一卒。 之前爹爹说要送袁北庭一程,身为贺州世子,他自然是听懂了其中含义,之前在临江湖一战,若说他还心有顾忌,担心自己行事鲁莽导致坏了爹爹大事,可如今却是大有不同,爹爹亲自开口,那他便再也没了后顾之忧,袁北庭持剑三拍其脸,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番折辱,他虽受了,可不代表就能一直忍下去,今日趁着有爹爹相助,他定要那袁北庭身死道消! 贺州王梁牧与世子梁安相对而坐,梁牧闭目,轻摇折扇,终是开了口,却是没有回梁安所问,反而平声静气说道:“安儿,知道错了吗?” 正襟危坐的梁安愧疚道:“知错。” 梁牧没有追究没有点破,眼眸微抬,看着殿外,淡然道:“本王对袁冲那老东西恨之入骨,却是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所生儿女皆是大才,就连这最臭名远扬的北境小世子本王也是看不透了,世人都说袁家长子长女乃人中龙凤,可依本王所言,这小世子却是最有意思。” 梁安听着,面色微变,父亲虽自诩风雅,可也如那世间文人一般心气颇高,大梁这么多世家子弟,鲜少有人能得其赞誉,如今面对这有着深仇大恨之人的子嗣父亲却能大加赞赏,这在梁安看来实属不平常之事。 这袁北庭,当真不是什么吊儿郎当之辈! 梁安未回声,梁牧则是深呼吸一口,接着说道:“在临江湖上你想要乘乱一击毙命,嫁祸给那帮贺党子孙,心思是有了,可审时度势的火候还是差了,袁北庭是谁,袁冲钦点的北境世子,袁家一门双世子,只怕那时袁冲已是将此棋下了出去,比起袁萧瑟,显然袁冲这辈子都指望着他来扛起北境大梁。” “不过这小子倒真是没让袁冲失望,虽说身边有着齐羡安和一百铁骑跟随,可其他那几位明显不属北境的江湖武夫才真是其关键,尤其是你说的那一脚踏白牙的老武夫,也不知是何来头,况且依照你所说,那袁北庭自身实力也是不俗,恐已到入微巅峰,比起你还要略胜一筹,这着实是让人意外。” 梁牧说着,已是眉头微皱,按耐住心中那股烦躁,伸手挥散了一些闻着过犹不及的檀香,语调缓慢低声道:“京城那边很热闹,那老东西多半是要遂了心愿,能给袁北庭允下一个世袭罔替,不过这是先皇特许,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年纪不大,与其说袁冲是向皇上请命,倒不如说是向王阳那老东西争这些个东西,本来王阳就将袁冲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袁冲此番进京,王阳哪能让他这般如愿,借着皇上口谕要袁冲老老实实拔去在其余各州的根基,这样一来,北境虽看似固若金汤,却是损耗不小。” “那帮亡国遗老估计也会借此做些痛打落水狗的动作,就是不知道这一出狗咬狗的好戏,能咬掉袁冲几斤几两肉,这帮沽名钓誉功夫天下第一的老狗,也就这点出息和用处了。当初我劝袁冲将这些自诩清高的老狗随国破一并斩杀,袁冲不上心,如今倒是有了这番折后脚的意味,真是活该!” 梁安听到父亲刻薄评价殿上的亡国老臣是一群老狗,只是轻蔑一笑,那番刻在骨子里的藩王世子殿下的气度,油然而生,他如今还不如这已近不惑年纪的爹爹,可若是论心狠和傲气,他可不遑多让,在他看来,这大梁虽是姓梁,可也未必不能由他梁安来坐! 况且如今大梁主天下,虽说是与春秋十二国的十八州子民融合共处,但心底会没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百姓尚且如此,更别提梁牧这一小撮天经地义认为普天之下都是自家私物的顶尖皇室宗亲了。在梁安心中,男儿当征战四方,马踏天下,即便是做亡国一将,那也必定是血染城头,哪能如那些老家伙这般不知廉耻依据他国,还得忍受他人白眼。 遥望殿外,梁牧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檀木案几上的密信,只有寥寥几个大字:袁,辰时,离城。 “没看清是何人所送?”梁牧眼眸微动,缓声问道。 “回爹爹,依照前门护卫所说,是一个小乞丐说有人让他将此信交于王府,至于是何人,儿臣也让人问过,那小孩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梁安回想起之前收信时的场景,回声道。 梁牧轻摇折扇,心中思索。 既然有人能将如此重要密信交于王府,那便知道自己会对袁北庭动手,可今日自己与那袁家小子相见,知道之人少之又少,除却本王之人和那袁家小夫妇,剩下的那便是 片刻过后,梁牧已是眼前一亮,随后便对着梁安说道:“此密信上所说,应不是作假。” “为何?”梁安自是不解,随即问道。 梁牧却只是摆了摆手,说道:“其他事,你无需担忧,只要将心思放在如何斩杀袁家那小子便可,此次出手,爹无法派军伍,只能替你寻些江湖高手,袁家小子那身边的老武夫实力你是见过了,应当早做些准备,此次出手,风险颇高,即便不成,万不可暴露你自己的身份,切记。” 梁安听着爹爹如此开口,心中已是暗喜,允诺下后便转身退出了主殿。 待梁安一走,贺州王梁牧瞬间变换了一个人,檀木摇扇轻重折于手,冷哼一声,阴森森道:“老东西,你真以为本王不敢动你儿子?世袭罔替?有多少本王就杀多少,本王要让你二十年的千般算计变成彻头彻尾的笑话!” 旭日还未曾高升,只是红霞已是满地,院中的九重葛上还伴有滴滴露珠,划过叶尖,滴入池塘,昨日回院,这池中还尚无一物,今日起见,已是满池欢喜。 与梁牧相见一事,袁北庭未曾告诉任何人,一同相见的张怀钰也是同样默契的不曾开口提起,梁牧的秉性他们摸不准,可到底贺州城是他贺州王的地盘,若这老狐狸真是疯了不顾忌其他,那任凭他们这边有剑仙徐玄参相助那也是难逃一死。 到时候无论是袁冲马踏贺州城斩梁牧头颅还是再次将这雄城再变鬼城,这于袁北庭来说都是亏到姥姥家的买卖,好死不如赖活着,于袁北庭来讲,他可是还没活够,这般阴沟里翻船的事他实在不想碰见。 此前交代木桐曦置办的马车和辎重已是在院前等候,只等着他们一众上车便可离开,作为青山居大当家,张怀钰此时正与木桐曦做着最后的交谈,木桐曦在贺州这么多年的经营,张怀钰看在眼里,对这位姐姐自然是颇为倚仗,好在木桐曦也未曾让其失望,多次传递重要情报回青山居,致使北境最为重视的贺州一党,对其来说还算清楚其中盘根交错。 一路同行的徐玄参依旧每日喝着酒,这两天不仅吃得舒适住得舒适,就连这贺州城中众多玩闹之地也是能瞧见这位衣着邋遢的老者身影,只不过到底是老剑仙年轻时游历大江南北,什么没见过,这些个新鲜玩意儿不时地也就没了兴致。 倒是那从来未曾下过山的无忧,哪里来过贺州这般的雄城,一入城已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模样,短短两天,已是将整个贺州城逛了个遍,知道袁北庭此番要走,倒是有些不乐意了,若是按照袁北庭此先得秉性,他大可将无忧留在此处,于自己反倒是方便了不少。 可眼下情形,袁北庭还尚未知晓这出城之后会遭遇怎样劫数,修得三禅巅峰的无忧实力堪比驭气境顶尖强者,这般放眼整个江湖都能傲然地战力,他可不会放任其跑掉,不过也不得不说袁北庭狠辣的拿捏人心的功夫。 面对无忧,袁北庭始终秉持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只是顺口提了一嘴云泉寺,便是让无忧再也没了游荡之心,师父交代的事还没完呢,若自己留下让袁北庭这小子跑了,那自己该去何处寻呐? 至于剩下的齐羡安和月兰等人,抛开谢玄同,其他本就是北境王府之人,世子殿下如何行事,哪还要向他们汇报,殿下说什么,照做便是。 一行人从九重院出了门,便向着出城方向而去,这一次,张怀钰倒是罕见的未乘马车,而是骑马与袁北庭并行,如今以她的剑术,虽在这一行人中不值一提,可寻常几个普通男子若是想在她手中占得便宜,那也绝非易事。 老剑仙一行神色如常,乐得自在,齐羡安于身后压阵一百铁骑,不见其世子和世子妃的脸色,若是细细看去,便会发现,这二人皆是面色有些凝重,面对老谋深算的梁牧,这般压力来得可比那日在月家的演武堂要大得多。 出了贺州城,便是一路北往,向青州而行,二姐袁雪颜在青州上艺学宫,许久未见,袁北庭对此倒是颇为想念,再加上他也想见识见识这号称年轻一辈第一人的江秋白,是否是夸大其词,最主要的是,他要看看这小子是否有做其姐夫的资格。 袁家子弟不似宫中皇子公主,对那些门第联姻从来就是不在乎,袁家人的脸面都是靠着自己挣来的,哪还需要靠着与其他家族联姻以证其力,在这世间,除开大梁皇室,这北境袁家那便是最大的豪门! 所以,对于子女的婚姻大事,袁冲向来是放任自由,不管不问,倒是袁北庭是个例外,袁家在北境多年,长子袁萧瑟何其一表人才,不知多少世家女子倾心于他,袁冲却是交由袁萧瑟自己抉择,他从不插手,长女袁雪颜,更是天下有名的才女,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气,在世间女子中都是一等一,于此,上袁家提亲的公侯世家都快将王府的门槛踏破,却还是一一被袁冲挡在了门外。 “你说,梁牧可会出手?”张怀钰看着前方,轻声问道。 此刻,他们一行已是出了贺州城,向北而行,红日不过将将跃上山头,这官道之上来往行人也不过了了,张怀钰心中担忧,便不由自主地开了口。之前木桐曦说要派人一路护送,却是被其拒绝,若是北境铁骑都解决不了的事,这烟雨阁的人又有什么手段?不过是徒增伤劳罢了。 面对张怀钰的担忧,袁北庭只是一笑,回声道:“谁知道呢,不过赵老道说本世子是个吉祥之人,本世子这次要是死了,那我做鬼都会跑到那老道耳边,絮叨他的卦象,是弄虚作假,哈哈哈哈。” 这一路北上青州,可有陆路和水路供选择,袁北庭再三思索之下,还是决定走陆路较为稳妥。 一来,是这走水路便要再上临江湖,临江湖辽阔三州,若是梁牧趁此派出贺州水师,于他们而言那便真是万劫不复,此前临江湖一战多有侥幸在内,这番若是交手,又岂会只有六艘楼船这般简单? 二来,便是陆路于北字营是为最稳妥的方式,北境铁骑善冲杀,于陆路无敌于世,在路上,才能最大发挥铁骑之威势,这样一来,面对梁牧袭击便也多了几分胜算。 扶风道 “消息准确?袁北庭真朝着这边来了?”密林之中,一群身着墨黑袍之人若隐若现,细细看去,只见为首那人面带獠牙首俱,不见其貌,眼神中却是尽显凶狠之色。 “回世子,千真万确,袁北庭一行包括那一百北境铁骑皆是朝着青州方向而来,这扶风道便是他们的必经之地!” “好!这一次,我定要一雪前耻,亲手将那纨绔子斩杀于我剑下!”说罢,为首那人不自觉地握了握手中的古黑长剑,言语中,满是恨意。 “安安排好了?”扶风道另一侧,一身着长袍之人赶来问道,不过显然是经过了一路奔袭,此人连说话都是有些喘息,清风拂过,纵使是墨袍罩身,却还是依稀可见那人俏丽傲人的身材,尤其是那胸前肥雪,因喘气而起伏不定,场面甚是香艳。 不过,此等春光却是无人敢去欣赏,只听一人回声道:“禀小主,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袁北庭一行果然是朝着青州方向而来,我已安排人手在此等候,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很好,可有贺州王府的消息?” “回小主,贺州王世子接到密信,已是在前方的扶风道设下埋伏,只等着袁北庭一行前来。” 那女子听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嘱咐道:“切记,我们等梁安出手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万不可提前暴露身份,还有,那一行人之中,我只要袁北庭的命,至于其他人,若是阻挠,杀了亦无不可,但那白衣女子和身旁的丫鬟,不准伤其性命!” “是,小主!” 第92章 出城 贺州王府 贺州王梁牧端坐在檀木太师椅上,一手摇扇,一手品茗,神情依旧风雅,只是眼眸中的那股狠厉之色却是时不时的闪过,一旁的丫鬟在点燃羊脂美玉底座的鎏金檀香炉内的檀香后便自觉退了下去,世子梁安看着人影远去,终是开了口。 “爹爹,这封密函上所说当真可信?”梁安看着檀木案几上的那封密信,试探性的问道。 自烟雨阁回来后爹爹便一直让其在主殿之外候着,直到其开口,他才被准许入殿议事,父子相处十余载,对于这位心思缜密的父亲,梁安也是把握不准其秉性,只是瞧着爹爹那副模样,怕是心中对那北境小世子已心有杀意。 那锦盒中所盛之物,他也是瞧见了,却是不认得,那袁北庭虽说这是他父亲北境王为爹爹所备薄礼,可这番说辞明眼人都知道实在是镇不住角,世人都知,这北境王与贺州王平西谷一战之后便鲜少来往,这其中缘由虽是少有人知晓,可这么多年来,北境与贺州一直不对付也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实,否则当年青峡关被围城之时,贺州也不会一兵不发,直至青峡关告破,守将张程尧战死,贺州王梁牧也未曾派遣一兵一卒。 之前爹爹说要送袁北庭一程,身为贺州世子,他自然是听懂了其中含义,之前在临江湖一战,若说他还心有顾忌,担心自己行事鲁莽导致坏了爹爹大事,可如今却是大有不同,爹爹亲自开口,那他便再也没了后顾之忧,袁北庭持剑三拍其脸,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番折辱,他虽受了,可不代表就能一直忍下去,今日趁着有爹爹相助,他定要那袁北庭身死道消! 贺州王梁牧与世子梁安相对而坐,梁牧闭目,轻摇折扇,终是开了口,却是没有回梁安所问,反而平声静气说道:“安儿,知道错了吗?” 正襟危坐的梁安愧疚道:“知错。” 梁牧没有追究没有点破,眼眸微抬,看着殿外,淡然道:“本王对袁冲那老东西恨之入骨,却是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所生儿女皆是大才,就连这最臭名远扬的北境小世子本王也是看不透了,世人都说袁家长子长女乃人中龙凤,可依本王所言,这小世子却是最有意思。” 梁安听着,面色微变,父亲虽自诩风雅,可也如那世间文人一般心气颇高,大梁这么多世家子弟,鲜少有人能得其赞誉,如今面对这有着深仇大恨之人的子嗣父亲却能大加赞赏,这在梁安看来实属不平常之事。 这袁北庭,当真不是什么吊儿郎当之辈! 梁安未回声,梁牧则是深呼吸一口,接着说道:“在临江湖上你想要乘乱一击毙命,嫁祸给那帮贺党子孙,心思是有了,可审时度势的火候还是差了,袁北庭是谁,袁冲钦点的北境世子,袁家一门双世子,只怕那时袁冲已是将此棋下了出去,比起袁萧瑟,显然袁冲这辈子都指望着他来扛起北境大梁。” “不过这小子倒真是没让袁冲失望,虽说身边有着齐羡安和一百铁骑跟随,可其他那几位明显不属北境的江湖武夫才真是其关键,尤其是你说的那一脚踏白牙的老武夫,也不知是何来头,况且依照你所说,那袁北庭自身实力也是不俗,恐已到入微巅峰,比起你还要略胜一筹,这着实是让人意外。” 梁牧说着,已是眉头微皱,按耐住心中那股烦躁,伸手挥散了一些闻着过犹不及的檀香,语调缓慢低声道:“京城那边很热闹,那老东西多半是要遂了心愿,能给袁北庭允下一个世袭罔替,不过这是先皇特许,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年纪不大,与其说袁冲是向皇上请命,倒不如说是向王阳那老东西争这些个东西,本来王阳就将袁冲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袁冲此番进京,王阳哪能让他这般如愿,借着皇上口谕要袁冲老老实实拔去在其余各州的根基,这样一来,北境虽看似固若金汤,却是损耗不小。” “那帮亡国遗老估计也会借此做些痛打落水狗的动作,就是不知道这一出狗咬狗的好戏,能咬掉袁冲几斤几两肉,这帮沽名钓誉功夫天下第一的老狗,也就这点出息和用处了。当初我劝袁冲将这些自诩清高的老狗随国破一并斩杀,袁冲不上心,如今倒是有了这番折后脚的意味,真是活该!” 梁安听到父亲刻薄评价殿上的亡国老臣是一群老狗,只是轻蔑一笑,那番刻在骨子里的藩王世子殿下的气度,油然而生,他如今还不如这已近不惑年纪的爹爹,可若是论心狠和傲气,他可不遑多让,在他看来,这大梁虽是姓梁,可也未必不能由他梁安来坐! 况且如今大梁主天下,虽说是与春秋十二国的十八州子民融合共处,但心底会没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百姓尚且如此,更别提梁牧这一小撮天经地义认为普天之下都是自家私物的顶尖皇室宗亲了。在梁安心中,男儿当征战四方,马踏天下,即便是做亡国一将,那也必定是血染城头,哪能如那些老家伙这般不知廉耻依据他国,还得忍受他人白眼。 遥望殿外,梁牧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檀木案几上的密信,只有寥寥几个大字:袁,辰时,离城。 “没看清是何人所送?”梁牧眼眸微动,缓声问道。 “回爹爹,依照前门护卫所说,是一个小乞丐说有人让他将此信交于王府,至于是何人,儿臣也让人问过,那小孩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梁安回想起之前收信时的场景,回声道。 梁牧轻摇折扇,心中思索。 既然有人能将如此重要密信交于王府,那便知道自己会对袁北庭动手,可今日自己与那袁家小子相见,知道之人少之又少,除却本王之人和那袁家小夫妇,剩下的那便是 片刻过后,梁牧已是眼前一亮,随后便对着梁安说道:“此密信上所说,应不是作假。” “为何?”梁安自是不解,随即问道。 梁牧却只是摆了摆手,说道:“其他事,你无需担忧,只要将心思放在如何斩杀袁家那小子便可,此次出手,爹无法派军伍,只能替你寻些江湖高手,袁家小子那身边的老武夫实力你是见过了,应当早做些准备,此次出手,风险颇高,即便不成,万不可暴露你自己的身份,切记。” 梁安听着爹爹如此开口,心中已是暗喜,允诺下后便转身退出了主殿。 待梁安一走,贺州王梁牧瞬间变换了一个人,檀木摇扇轻重折于手,冷哼一声,阴森森道:“老东西,你真以为本王不敢动你儿子?世袭罔替?有多少本王就杀多少,本王要让你二十年的千般算计变成彻头彻尾的笑话!” 旭日还未曾高升,只是红霞已是满地,院中的九重葛上还伴有滴滴露珠,划过叶尖,滴入池塘,昨日回院,这池中还尚无一物,今日起见,已是满池欢喜。 与梁牧相见一事,袁北庭未曾告诉任何人,一同相见的张怀钰也是同样默契的不曾开口提起,梁牧的秉性他们摸不准,可到底贺州城是他贺州王的地盘,若这老狐狸真是疯了不顾忌其他,那任凭他们这边有剑仙徐玄参相助那也是难逃一死。 到时候无论是袁冲马踏贺州城斩梁牧头颅还是再次将这雄城再变鬼城,这于袁北庭来说都是亏到姥姥家的买卖,好死不如赖活着,于袁北庭来讲,他可是还没活够,这般阴沟里翻船的事他实在不想碰见。 此前交代木桐曦置办的马车和辎重已是在院前等候,只等着他们一众上车便可离开,作为青山居大当家,张怀钰此时正与木桐曦做着最后的交谈,木桐曦在贺州这么多年的经营,张怀钰看在眼里,对这位姐姐自然是颇为倚仗,好在木桐曦也未曾让其失望,多次传递重要情报回青山居,致使北境最为重视的贺州一党,对其来说还算清楚其中盘根交错。 一路同行的徐玄参依旧每日喝着酒,这两天不仅吃得舒适住得舒适,就连这贺州城中众多玩闹之地也是能瞧见这位衣着邋遢的老者身影,只不过到底是老剑仙年轻时游历大江南北,什么没见过,这些个新鲜玩意儿不时地也就没了兴致。 倒是那从来未曾下过山的无忧,哪里来过贺州这般的雄城,一入城已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模样,短短两天,已是将整个贺州城逛了个遍,知道袁北庭此番要走,倒是有些不乐意了,若是按照袁北庭此先得秉性,他大可将无忧留在此处,于自己反倒是方便了不少。 可眼下情形,袁北庭还尚未知晓这出城之后会遭遇怎样劫数,修得三禅巅峰的无忧实力堪比驭气境顶尖强者,这般放眼整个江湖都能傲然地战力,他可不会放任其跑掉,不过也不得不说袁北庭狠辣的拿捏人心的功夫。 面对无忧,袁北庭始终秉持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只是顺口提了一嘴云泉寺,便是让无忧再也没了游荡之心,师父交代的事还没完呢,若自己留下让袁北庭这小子跑了,那自己该去何处寻呐? 至于剩下的齐羡安和月兰等人,抛开谢玄同,其他本就是北境王府之人,世子殿下如何行事,哪还要向他们汇报,殿下说什么,照做便是。 一行人从九重院出了门,便向着出城方向而去,这一次,张怀钰倒是罕见的未乘马车,而是骑马与袁北庭并行,如今以她的剑术,虽在这一行人中不值一提,可寻常几个普通男子若是想在她手中占得便宜,那也绝非易事。 老剑仙一行神色如常,乐得自在,齐羡安于身后压阵一百铁骑,不见其世子和世子妃的脸色,若是细细看去,便会发现,这二人皆是面色有些凝重,面对老谋深算的梁牧,这般压力来得可比那日在月家的演武堂要大得多。 出了贺州城,便是一路北往,向青州而行,二姐袁雪颜在青州上艺学宫,许久未见,袁北庭对此倒是颇为想念,再加上他也想见识见识这号称年轻一辈第一人的江秋白,是否是夸大其词,最主要的是,他要看看这小子是否有做其姐夫的资格。 袁家子弟不似宫中皇子公主,对那些门第联姻从来就是不在乎,袁家人的脸面都是靠着自己挣来的,哪还需要靠着与其他家族联姻以证其力,在这世间,除开大梁皇室,这北境袁家那便是最大的豪门! 所以,对于子女的婚姻大事,袁冲向来是放任自由,不管不问,倒是袁北庭是个例外,袁家在北境多年,长子袁萧瑟何其一表人才,不知多少世家女子倾心于他,袁冲却是交由袁萧瑟自己抉择,他从不插手,长女袁雪颜,更是天下有名的才女,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气,在世间女子中都是一等一,于此,上袁家提亲的公侯世家都快将王府的门槛踏破,却还是一一被袁冲挡在了门外。 “你说,梁牧可会出手?”张怀钰看着前方,轻声问道。 此刻,他们一行已是出了贺州城,向北而行,红日不过将将跃上山头,这官道之上来往行人也不过了了,张怀钰心中担忧,便不由自主地开了口。之前木桐曦说要派人一路护送,却是被其拒绝,若是北境铁骑都解决不了的事,这烟雨阁的人又有什么手段?不过是徒增伤劳罢了。 面对张怀钰的担忧,袁北庭只是一笑,回声道:“谁知道呢,不过赵老道说本世子是个吉祥之人,本世子这次要是死了,那我做鬼都会跑到那老道耳边,絮叨他的卦象,是弄虚作假,哈哈哈哈。” 这一路北上青州,可有陆路和水路供选择,袁北庭再三思索之下,还是决定走陆路较为稳妥。 一来,是这走水路便要再上临江湖,临江湖辽阔三州,若是梁牧趁此派出贺州水师,于他们而言那便真是万劫不复,此前临江湖一战多有侥幸在内,这番若是交手,又岂会只有六艘楼船这般简单? 二来,便是陆路于北字营是为最稳妥的方式,北境铁骑善冲杀,于陆路无敌于世,在路上,才能最大发挥铁骑之威势,这样一来,面对梁牧袭击便也多了几分胜算。 扶风道 “消息准确?袁北庭真朝着这边来了?”密林之中,一群身着墨黑袍之人若隐若现,细细看去,只见为首那人面带獠牙首俱,不见其貌,眼神中却是尽显凶狠之色。 “回世子,千真万确,袁北庭一行包括那一百北境铁骑皆是朝着青州方向而来,这扶风道便是他们的必经之地!” “好!这一次,我定要一雪前耻,亲手将那纨绔子斩杀于我剑下!”说罢,为首那人不自觉地握了握手中的古黑长剑,言语中,满是恨意。 “安安排好了?”扶风道另一侧,一身着长袍之人赶来问道,不过显然是经过了一路奔袭,此人连说话都是有些喘息,清风拂过,纵使是墨袍罩身,却还是依稀可见那人俏丽傲人的身材,尤其是那胸前肥雪,因喘气而起伏不定,场面甚是香艳。 不过,此等春光却是无人敢去欣赏,只听一人回声道:“禀小主,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袁北庭一行果然是朝着青州方向而来,我已安排人手在此等候,只等他们自投罗网!” “很好,可有贺州王府的消息?” “回小主,贺州王世子接到密信,已是在前方的扶风道设下埋伏,只等着袁北庭一行前来。” 那女子听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嘱咐道:“切记,我们等梁安出手之后,再坐收渔翁之利,万不可提前暴露身份,还有,那一行人之中,我只要袁北庭的命,至于其他人,若是阻挠,杀了亦无不可,但那白衣女子和身旁的丫鬟,不准伤其性命!” “是,小主!” 第93章 扶风道 四面春柳,扶风而起,是为人间最好春谣,贺州城外,于北上青州的官道上,一条黑压压的队伍正缓缓前行,有着衣着华丽的公子哥世家小姐在前,来往众人便知道这又是哪家的少爷小姐要出门兴风作浪了,不过这阵仗,是否忒大了点? 只见那公子哥身后,跟着两架贺州制式的华丽马车,似乎比贺州城里那位的座驾还要显贵上几分,再往其后,便是令人惊骇地乌泱泱地铁骑,清一色赤红暗甲,胯下骏马皆是高大无比,腰间斜挎着制式横刀,眼眸中,个个皆是面露凶狠之色。 再看那于阵前领队的少年将军,一袭柳叶飞甲,手中银月长枪在握,满脸肃穆之情,好不威风! “这是哪家公子?竟有如此阵仗?” “难不成是贺州王的世子?” “我看不像,就凭那群铁骑的军甲样式,哪里是我们贺州军制式,再说了,贺州王平日里行事低调,怎得会允许自家世子出门弄得如此人尽皆知,若是让有些人乱嚼舌根,传到了朝廷耳中,岂不是自找麻烦?” “嗯说得有理,欸!我听说近几日,北境的小世子进了贺州城,这会不会是那小世子的人马?” “说不定还真是!真是让人羡慕啊,不过他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咱贺州地界,不是他们那鸟不拉屎的北境,如此大胆行事,真不怕遭人惦记?” “谁知道呢,平日里咱们贺州那些个公子小姐出门,哪个不是摆足了派头?更何况人家是谁?杀神袁冲的儿子,堂堂北境世子,咱大梁大将军的公子,人家有这个背景,放任天下,谁敢动他?走了走了,别看了,这些个公子哥都不是好惹的,若是不小心冒犯了,只怕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也是,走了走了。” 过往百姓,看见如此威势十足的铁骑皆是议论纷纷,平日里贺州巡防的军伍哪有这等气派,这一下倒是真让他们开了眼,不过,对于队伍前那面容俊朗的公子哥的身份,往来众人皆是琢磨不准,却也只能小声议论,万不敢高声耳语。 可尽管如此,这些言语又怎能逃过袁北庭的耳?能博得如此热议,也算是不枉他走官道这一计,都说世间阴谋最为狠毒,可要袁北庭说,这阳谋才最是摧毁人心,官道一计,那贺州军伍便就只能躲在贺州城头瞧着他们远走北上,万不敢半点出头。 “这下好了,北境世子出城的消息,只怕要传遍大街小巷了。”张怀钰耳边不时传来过往百姓的议论之声,话语间,皆是不离这浩浩荡荡的不凡之师和马上那容貌俊朗的白衣少年。 袁北庭听后,嘴角一阵轻笑,说道:“要得便是这般结果,若不是为了不太过刻意,本世子恨不得脑门上都贴上北境世子四个大字,好让这些个百姓瞧个清楚,这样咱们也算是在贺州地界出了回名不是。” 张怀钰扑哧一笑,军伍最怕在明,江湖最怕在暗,仅是惶惶阳关道,便叫贺州军,不敢再动,不过这也不意味着梁牧便会放过他们,贺州军是不敢出城了,可保不齐还有其他势力暗藏其中呢? 北境王府中卧虎藏龙,更是有着刀仙韩北观这样的武道高手存在,这堂堂贺州王府真就全是像那日临江湖上世子梁安所领的那群废物?身处王府多年,又是青山居大当家,张怀钰自然不会将这老谋深算的梁牧看弱了去。 大梁七大藩王,包括最无权势的冀州王在内,谁又敢说那冀州王府无能人?能坐上这王位的,皆是与皇位仅差一步之遥的主,若真是没点手段,别说皇位,只怕这王位都要让人赶着滚了下去。 袁北庭眺望远方,眼眸越过前方隐约长道,随后便向后摆了摆手,浩浩荡荡的铁骑立马长鸣,皆整齐停留在原地,齐羡安拍马上前,来到袁北庭身边。 “殿下,怎么了?” 袁北庭没有明说,却是让其掏出了贺州地理志,这还是在岱屿上时他让宁泉中寻得一本,这一路来到这贺州城,却是帮了他不少忙。 “齐将军,前方便是那扶风道了,依照行军打仗之说,这扶风道可有什么说法?” 齐羡安不解世子为何突然如此发问,但看了眼那地理志上的山地走势,他便明白了一二,开口道:“回世子,这扶风道地势较低,道长而窄,两岸皆是树木丛生,若真是如此,倒不失为一个埋伏的好地方。” 袁北庭听后,苦笑道:“不错,是个好地方不假,只可惜啊,这地方于我们来说,可就没那么好了!” 齐羡安在军伍多年,自然是明白了世子殿下言语之外的意思,面色也是变得有些凝重,自打进贺州城开始,他便时刻紧绷着,要说江湖险恶,可在他看来,其程度远远比不上这贺州城,纵使他们有一百北字营,可与威势庞大的贺州军来说,若是开战,也无异于以卵击石。 所以,自入城那日起,他便不敢有半点松懈,甚至还做好了拼死护送世子出城的打算,不过好在,在城内这几日,除了一些日常巡防的贺州军伍,便再没见到其他明暗中的贺州王府势力,甚至就连一开始打算拜见的贺州王梁牧也是未曾得见,在世子殿下说要启程之时,他心里藏着半分不解,也带着半分庆幸。 领着一百重甲铁骑行走在贺州的官道上,来往驻足的目光他是瞧得清清楚楚,也想过是否应该告知殿下这样实在太过招摇,不过兴许是一路瞧见过这位表里不一的小世子的厉害,他一时之间总觉得这其中有着世子殿下故意而为之的可能,始终是没能开了口。 “齐将军,告诉将士们,即将进入扶风道,万事小心,打起精神,切不可懈怠!”袁北庭一脸庄重,朝着齐羡安下令道。 “是!殿下。”齐羡安领命回身,神色也是颇为肃穆,纵使那日在临江湖上,他也未曾瞧见世子殿下脸上的神情如此凝重,可今日,眼前这扶风道却是让殿下这般小心翼翼,可见前方,当真不太平呐! 袁北庭说罢,转而又看向一旁的张怀钰,轻声道:“要不你去马车内?万一这要真是碰见有设伏之人,有前辈在你身边,也不至于落得个危险境地。” 张怀钰自然是知道袁北庭为其着想的心思,柔声笑道:“你这是嫌我武功不好,给你拖后腿咯?” 袁北庭摆了摆手,他自然没有这等意思,只是张怀钰在一旁,若贺州王府设伏,那必定是雷霆之势,依照他的实力,恐怕也难将其护在其中。 “放心,这一路有师父教导,我早已不是那个手不能握的小女子了,再说这若是真碰见有心之人,我也逃无可逃,总归是要自己护着自己的,你不用太过担心。”说着,张怀钰还握了握手中的明月生,这柄月家圣女之剑,闪耀出阵阵寒光。 见张怀钰执意如此,袁北庭也不再相劝,随手一挥,一队人马向扶风道而去。 密林之下,已是数百黑衣埋伏其中,瞧着不远处飞扬的尘土和其中隐约可见的北字军旗,为首那人低声道:“来了!” 右手紧握的古金长剑已是悄然探出了半个剑鞘,随后看向左手中历尽岁月已经有些因破损而毛边可见的香囊,眼中的温柔一闪而过,将香囊揣入怀中,獠牙首俱之下,一副杀意尽显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乌泱泱地一片。 正如齐羡安所说,扶风道窄而长,是为再好不过地伏击之地,若梁牧那老狐狸真要置其于死地,那这扶风道内,必定是凶险万分,立马于前的袁北庭看着眼前这不过几丈宽的狭道,面色凝重,不时地望向两岸,企图看出些个什么端倪。 马车之内,两只原本安稳熟睡的冉奇陡然睁开了双眼,要说不愧是上古神兽,跟着袁北庭这个北境世子,这俩小家伙过得日子可比它那老娘要滋润的多,这短短不过半月,两只小家伙已是比之前大了一圈不止。 此时官道之上已是瞧不见来往百姓,只有这浩浩荡荡的重甲铁骑马踏之声回荡在扶风道中,也不知这里本是如此还是其中有人作怪的缘故。 穿行狭道之中,袁北庭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此前他将可能埋伏一事已是同谢玄同和无忧一说,所以在进入这扶风道后,二人也皆是不敢懈怠,谢玄同法剑在握,无忧同样是白玉念珠在手。 突然,马车之内传来两道虎啸,声音不大,却是直击人心,袁北庭听着,心底一沉,这虎啸他可是再熟悉不过,回过头去,看向马车,眉头紧皱,面露凝色,此时的他心中已有所怀疑。 莫非这俩小家伙发现了什么? 待他思索之际,于两岸密林之处,一阵惊鸟飞出,下一刻,这狭长的扶风道内闪起一道道暗色的金光,袁北庭看着脚下逐渐浮现的沉光,心中直呼不好。 他娘的,倒真是看得起本世子,就连符师都请来了,这等级别,怕至少都是玉坤级的符师了? 伴随着符阵上的灵力不断溢出,身后一百北字营胯下的战马皆是一阵嘶鸣,瞬间,一道身影从马车内闪出来到袁北庭身边。 “臭小子,怎么回事儿?奔着你来得?”徐玄参看着脚下这一道道逐渐清晰可见的阵法,问道。 袁北庭无奈的苦笑道:“八九不离十。” 徐玄参跺了跺脚,一道剑罡之力陡然从脚下四散而去,下一刻,这符阵上的灵力竟然弱了几分。 “连符师都请来了,看样子这来人可是想置你于死地呀,不过光凭这符阵可不行,只怕还有后手。”徐玄参笑说道,能请符师出手的,都不是什么善茬,无论是江湖地位还是身份都是不低,再加上袁北庭身份特殊,来人是谁,徐玄参用屁股想都知道。 “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都出来,否则别怪老夫送你们去见阎王!”一阵暴喝从徐玄参口中而出,伴随着逍遥境强者的威势,传遍了整个扶风道。 飞鸟尽出,柳絮飞扬,徐玄参话音刚落,只见从扶风道两岸瞬间便窜出几十道人影,袁北庭朝前看去,面色凝重,这些人皆是身着黑袍,实力强悍无比,光是入微境的强者就足足有四人,除此之外,还有六名驭气境的高手以及一位就连他都瞧不出境界的人物。 他娘的,还真是大手笔啊! “这才像话嘛,躲躲藏藏,像个老鼠一般作甚。”徐玄参看着来人,调笑道,面对此等敌手,能依旧满面笑春风的,世间恐怕也就只有眼前这老剑仙了。 趁着前辈说话间隙,袁北庭细细打量着那面带獠牙首俱的为首之人,尽管这铁面遮挡了其面庞,可那人手中的古金长剑可是难掩其身份,袁北庭嘴角一声冷笑——贺州世子,梁安! 哼,梁牧那老狐狸还真是丧心病狂,这般家底掏出来,就连家里老头子只怕都要掂量掂量,不过也好,这一次,本世子就让你出出血,打你个有来无回! 第93章 扶风道 四面春柳,扶风而起,是为人间最好春谣,贺州城外,于北上青州的官道上,一条黑压压的队伍正缓缓前行,有着衣着华丽的公子哥世家小姐在前,来往众人便知道这又是哪家的少爷小姐要出门兴风作浪了,不过这阵仗,是否忒大了点? 只见那公子哥身后,跟着两架贺州制式的华丽马车,似乎比贺州城里那位的座驾还要显贵上几分,再往其后,便是令人惊骇地乌泱泱地铁骑,清一色赤红暗甲,胯下骏马皆是高大无比,腰间斜挎着制式横刀,眼眸中,个个皆是面露凶狠之色。 再看那于阵前领队的少年将军,一袭柳叶飞甲,手中银月长枪在握,满脸肃穆之情,好不威风! “这是哪家公子?竟有如此阵仗?” “难不成是贺州王的世子?” “我看不像,就凭那群铁骑的军甲样式,哪里是我们贺州军制式,再说了,贺州王平日里行事低调,怎得会允许自家世子出门弄得如此人尽皆知,若是让有些人乱嚼舌根,传到了朝廷耳中,岂不是自找麻烦?” “嗯说得有理,欸!我听说近几日,北境的小世子进了贺州城,这会不会是那小世子的人马?” “说不定还真是!真是让人羡慕啊,不过他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咱贺州地界,不是他们那鸟不拉屎的北境,如此大胆行事,真不怕遭人惦记?” “谁知道呢,平日里咱们贺州那些个公子小姐出门,哪个不是摆足了派头?更何况人家是谁?杀神袁冲的儿子,堂堂北境世子,咱大梁大将军的公子,人家有这个背景,放任天下,谁敢动他?走了走了,别看了,这些个公子哥都不是好惹的,若是不小心冒犯了,只怕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也是,走了走了。” 过往百姓,看见如此威势十足的铁骑皆是议论纷纷,平日里贺州巡防的军伍哪有这等气派,这一下倒是真让他们开了眼,不过,对于队伍前那面容俊朗的公子哥的身份,往来众人皆是琢磨不准,却也只能小声议论,万不敢高声耳语。 可尽管如此,这些言语又怎能逃过袁北庭的耳?能博得如此热议,也算是不枉他走官道这一计,都说世间阴谋最为狠毒,可要袁北庭说,这阳谋才最是摧毁人心,官道一计,那贺州军伍便就只能躲在贺州城头瞧着他们远走北上,万不敢半点出头。 “这下好了,北境世子出城的消息,只怕要传遍大街小巷了。”张怀钰耳边不时传来过往百姓的议论之声,话语间,皆是不离这浩浩荡荡的不凡之师和马上那容貌俊朗的白衣少年。 袁北庭听后,嘴角一阵轻笑,说道:“要得便是这般结果,若不是为了不太过刻意,本世子恨不得脑门上都贴上北境世子四个大字,好让这些个百姓瞧个清楚,这样咱们也算是在贺州地界出了回名不是。” 张怀钰扑哧一笑,军伍最怕在明,江湖最怕在暗,仅是惶惶阳关道,便叫贺州军,不敢再动,不过这也不意味着梁牧便会放过他们,贺州军是不敢出城了,可保不齐还有其他势力暗藏其中呢? 北境王府中卧虎藏龙,更是有着刀仙韩北观这样的武道高手存在,这堂堂贺州王府真就全是像那日临江湖上世子梁安所领的那群废物?身处王府多年,又是青山居大当家,张怀钰自然不会将这老谋深算的梁牧看弱了去。 大梁七大藩王,包括最无权势的冀州王在内,谁又敢说那冀州王府无能人?能坐上这王位的,皆是与皇位仅差一步之遥的主,若真是没点手段,别说皇位,只怕这王位都要让人赶着滚了下去。 袁北庭眺望远方,眼眸越过前方隐约长道,随后便向后摆了摆手,浩浩荡荡的铁骑立马长鸣,皆整齐停留在原地,齐羡安拍马上前,来到袁北庭身边。 “殿下,怎么了?” 袁北庭没有明说,却是让其掏出了贺州地理志,这还是在岱屿上时他让宁泉中寻得一本,这一路来到这贺州城,却是帮了他不少忙。 “齐将军,前方便是那扶风道了,依照行军打仗之说,这扶风道可有什么说法?” 齐羡安不解世子为何突然如此发问,但看了眼那地理志上的山地走势,他便明白了一二,开口道:“回世子,这扶风道地势较低,道长而窄,两岸皆是树木丛生,若真是如此,倒不失为一个埋伏的好地方。” 袁北庭听后,苦笑道:“不错,是个好地方不假,只可惜啊,这地方于我们来说,可就没那么好了!” 齐羡安在军伍多年,自然是明白了世子殿下言语之外的意思,面色也是变得有些凝重,自打进贺州城开始,他便时刻紧绷着,要说江湖险恶,可在他看来,其程度远远比不上这贺州城,纵使他们有一百北字营,可与威势庞大的贺州军来说,若是开战,也无异于以卵击石。 所以,自入城那日起,他便不敢有半点松懈,甚至还做好了拼死护送世子出城的打算,不过好在,在城内这几日,除了一些日常巡防的贺州军伍,便再没见到其他明暗中的贺州王府势力,甚至就连一开始打算拜见的贺州王梁牧也是未曾得见,在世子殿下说要启程之时,他心里藏着半分不解,也带着半分庆幸。 领着一百重甲铁骑行走在贺州的官道上,来往驻足的目光他是瞧得清清楚楚,也想过是否应该告知殿下这样实在太过招摇,不过兴许是一路瞧见过这位表里不一的小世子的厉害,他一时之间总觉得这其中有着世子殿下故意而为之的可能,始终是没能开了口。 “齐将军,告诉将士们,即将进入扶风道,万事小心,打起精神,切不可懈怠!”袁北庭一脸庄重,朝着齐羡安下令道。 “是!殿下。”齐羡安领命回身,神色也是颇为肃穆,纵使那日在临江湖上,他也未曾瞧见世子殿下脸上的神情如此凝重,可今日,眼前这扶风道却是让殿下这般小心翼翼,可见前方,当真不太平呐! 袁北庭说罢,转而又看向一旁的张怀钰,轻声道:“要不你去马车内?万一这要真是碰见有设伏之人,有前辈在你身边,也不至于落得个危险境地。” 张怀钰自然是知道袁北庭为其着想的心思,柔声笑道:“你这是嫌我武功不好,给你拖后腿咯?” 袁北庭摆了摆手,他自然没有这等意思,只是张怀钰在一旁,若贺州王府设伏,那必定是雷霆之势,依照他的实力,恐怕也难将其护在其中。 “放心,这一路有师父教导,我早已不是那个手不能握的小女子了,再说这若是真碰见有心之人,我也逃无可逃,总归是要自己护着自己的,你不用太过担心。”说着,张怀钰还握了握手中的明月生,这柄月家圣女之剑,闪耀出阵阵寒光。 见张怀钰执意如此,袁北庭也不再相劝,随手一挥,一队人马向扶风道而去。 密林之下,已是数百黑衣埋伏其中,瞧着不远处飞扬的尘土和其中隐约可见的北字军旗,为首那人低声道:“来了!” 右手紧握的古金长剑已是悄然探出了半个剑鞘,随后看向左手中历尽岁月已经有些因破损而毛边可见的香囊,眼中的温柔一闪而过,将香囊揣入怀中,獠牙首俱之下,一副杀意尽显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乌泱泱地一片。 正如齐羡安所说,扶风道窄而长,是为再好不过地伏击之地,若梁牧那老狐狸真要置其于死地,那这扶风道内,必定是凶险万分,立马于前的袁北庭看着眼前这不过几丈宽的狭道,面色凝重,不时地望向两岸,企图看出些个什么端倪。 马车之内,两只原本安稳熟睡的冉奇陡然睁开了双眼,要说不愧是上古神兽,跟着袁北庭这个北境世子,这俩小家伙过得日子可比它那老娘要滋润的多,这短短不过半月,两只小家伙已是比之前大了一圈不止。 此时官道之上已是瞧不见来往百姓,只有这浩浩荡荡的重甲铁骑马踏之声回荡在扶风道中,也不知这里本是如此还是其中有人作怪的缘故。 穿行狭道之中,袁北庭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此前他将可能埋伏一事已是同谢玄同和无忧一说,所以在进入这扶风道后,二人也皆是不敢懈怠,谢玄同法剑在握,无忧同样是白玉念珠在手。 突然,马车之内传来两道虎啸,声音不大,却是直击人心,袁北庭听着,心底一沉,这虎啸他可是再熟悉不过,回过头去,看向马车,眉头紧皱,面露凝色,此时的他心中已有所怀疑。 莫非这俩小家伙发现了什么? 待他思索之际,于两岸密林之处,一阵惊鸟飞出,下一刻,这狭长的扶风道内闪起一道道暗色的金光,袁北庭看着脚下逐渐浮现的沉光,心中直呼不好。 他娘的,倒真是看得起本世子,就连符师都请来了,这等级别,怕至少都是玉坤级的符师了? 伴随着符阵上的灵力不断溢出,身后一百北字营胯下的战马皆是一阵嘶鸣,瞬间,一道身影从马车内闪出来到袁北庭身边。 “臭小子,怎么回事儿?奔着你来得?”徐玄参看着脚下这一道道逐渐清晰可见的阵法,问道。 袁北庭无奈的苦笑道:“八九不离十。” 徐玄参跺了跺脚,一道剑罡之力陡然从脚下四散而去,下一刻,这符阵上的灵力竟然弱了几分。 “连符师都请来了,看样子这来人可是想置你于死地呀,不过光凭这符阵可不行,只怕还有后手。”徐玄参笑说道,能请符师出手的,都不是什么善茬,无论是江湖地位还是身份都是不低,再加上袁北庭身份特殊,来人是谁,徐玄参用屁股想都知道。 “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都出来,否则别怪老夫送你们去见阎王!”一阵暴喝从徐玄参口中而出,伴随着逍遥境强者的威势,传遍了整个扶风道。 飞鸟尽出,柳絮飞扬,徐玄参话音刚落,只见从扶风道两岸瞬间便窜出几十道人影,袁北庭朝前看去,面色凝重,这些人皆是身着黑袍,实力强悍无比,光是入微境的强者就足足有四人,除此之外,还有六名驭气境的高手以及一位就连他都瞧不出境界的人物。 他娘的,还真是大手笔啊! “这才像话嘛,躲躲藏藏,像个老鼠一般作甚。”徐玄参看着来人,调笑道,面对此等敌手,能依旧满面笑春风的,世间恐怕也就只有眼前这老剑仙了。 趁着前辈说话间隙,袁北庭细细打量着那面带獠牙首俱的为首之人,尽管这铁面遮挡了其面庞,可那人手中的古金长剑可是难掩其身份,袁北庭嘴角一声冷笑——贺州世子,梁安! 哼,梁牧那老狐狸还真是丧心病狂,这般家底掏出来,就连家里老头子只怕都要掂量掂量,不过也好,这一次,本世子就让你出出血,打你个有来无回! 第94章 师父!师娘! 看着踏下的符阵,张怀钰同样也是心里一沉,自从出了北境王府,这一路他们前后三与符师为敌,第一次便是在锦安城的四海楼,虽说那林象川只是一名地斗级别的符师,可若非袁北庭境界本就在他之上,这鹿死谁手还真是不好说。 第二次便是在月家的演武堂,那名天罡级符师可是令眼前包括无忧谢玄同一众武道高手好生忌惮,若非有老剑仙出手相助,只怕他们一行在那一战之中便要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如今这北上青州,在扶风道上又是在与符师,并且看这阵法布置还是擅地形者,这于他们来说,威胁实在是颇重。 袁北庭虽是面色轻松,也不过是面对梁安故作的姿态,不想在这敌人面前自弱了威势,可眼前这些个个面带獠具的武道高手着实是让他头疼,虽说自身一行除了张怀钰这丫头武功稍弱之外皆是善战之人,可到底这扶风道不是北境平原,不过几丈的宽窄,身后的重甲铁骑实难发挥冲杀之姿,只能以刀御敌,这样一来,铁骑的威势可就瞬间弱了一半不止。 眼前这一众身着黑袍的武夫,除却那些个驭气境以上的武道高手,剩下的也同样身手不俗,那眼眸中和浑身上下散发的沙场滋味袁北庭再熟悉不过,想来这些应是梁牧亲自挑选的贺州军中的佼佼者,这其中更是不乏几名一品大宗师坐镇,实在是麻烦的很。 “臭小子,心中可有什么法子?”徐玄参扣着鼻孔,朝袁北庭问道,丝毫没有大战在即的紧张之感,要不说世间难有仙人现,单是老前辈这份气定神闲的气魄,敢问世间几人能有? “你若是想走,凭借你我二人的身手,保着怀钰那丫头,想逃出去,不难,只是这剩下的人便要看其造化了,这般高手在前,只怕难呐。” 徐玄参此话倒不是说笑,一位逍遥境强者和入微境巅峰强者若是想走,这眼前一众倒真不一定能拦得住,只是这代价怕是要付出不少,不说其他,单是那一百北字营,恐难逃惨运。 袁北庭听着,知道老前辈在等着自己做抉择,思虑片刻,胯间桃花柳赫然出鞘,三尺青锋在手,便是最好的答案! 徐玄参瞧着,哈哈大笑,眼中满是欣赏之色,放声道:“臭小子,你若真是说出想走的话,那老夫便只能自认看错了人,很好!说明老夫这么些年来,眼光依旧不差,既然如此,那老夫便陪你们这些小家伙们玩玩儿,也算是活动活动筋骨了!” 梁安听着,眉头微皱,眼前这衣着破烂的老者,他可是瞧见过其身手,一脚踏楼船的本事依旧历历在目,他如今之所以摆出如此阵仗,也多是因为这老者的缘故,可这老者到底是哪路高手,自己身边这般高手林立,他却依旧笑面春风,真当自己是仙人之资不成? 徐玄参的话,让袁北庭只觉得豪情万丈,在师父千百忍的教导下,他本就是个好战之人,如今倒真是有个机会让他打个痛快了,一旁的张怀钰面容凝重,瞧着踏下不断闪耀的法阵,下一刻那法阵之中逐渐飞射出数道突刺射向众人。 “小心!”张怀钰大呼,手中明月生出鞘,抵挡着朝自己飞来的突刺,好在她如今已是今非昔比,虽称不上高手,可自保还是尚且不成问题。 伴随着张怀钰的呼声,袁北庭一众也是没闲着,同样抵挡着来自法阵的突袭,梁安见状,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 这便是符师,以万物入阵法,化无形于有形,他此前派符师来此布阵,为得就是打袁北庭一个措手不及,这行军打仗,一名逍遥境的高手,真不一定比一名玉坤级别的符师来得厉害,大符师南子仲一阵镇万甲,试问哪位神罗天通强者能够做到? 正当众人忙于抵挡,下一刻,只见法阵再次转动,光芒大耀,无数只触手般的东西破土而出,朝着众人袭去,想借此将众人困住。 看着法阵中散发出的浓郁灵力,袁北庭知道,这等级别的手段较之之前,可谓是狠辣上了不少,若说之前密布如雨的突刺如张怀钰这般习武之人尚且能够抵挡的话,那现在可就不是这丫头能够应付的了。 “坤字!地封!”谢玄同见状,已是不再留手,掐动着法诀,一脚塌下,九天八卦阵浮现,随即便是一掌朝着地间轰出,只见将将要破土而出的触手般的东西竟一时之间被压了回去,不过奈何这符师所布阵法实在太过宏大,谢玄同也难挡其全部,只能手着于眼前。 同样,一旁的无忧也是佛光大盛,口中伴随着阵阵梵音,手中不断结印变换,“金钟罩!”霎那间,一口洪钟般的金光将众人笼罩其内,使其免遭法阵侵害。 可袁北庭这一众有高手助阵,尚且能够应对自如,马车之后的北字营可是惨了去,不少重甲之下的高达骏马已是在之前的突刺之下穿了肚,如今法阵再现,致使他们不得不下马迎战,可他们哪里是符师的对手,一时之间,战马的嘶鸣声和北字营的冲杀声于耳不绝。 袁北庭知道,若是这符师不除,那这一战他们必败无疑,于是袁北庭一手盯着眼前还未出手的众人,直接传音于徐玄参,说道:“前辈,这法阵太过克制我等,还请前辈出说,将其斩杀了去!” 徐玄参自然是明白其意思,点了点头,瞬间便破开虚空遁走,寻找着那符师的踪迹而去。 见此情形的梁安嘴角一阵抽动,心里已是颇为震惊。 没想到这老家伙真是一名逍遥境的强者,不过,哼,袁北庭,就许你有逍遥境强者相助? 看着那老者破虚空而走,梁安自然是瞧出他的意图,随即便大手一挥,只见此前袁北庭瞧不出境界的那名黑袍之人同样是破开虚空,不知奔何处而去。 袁北庭看在眼里,眼角一沉,不出他所料,那名黑袍高手果真是逍遥境强者,这一刻,他只能期望徐玄参能够迅速解决了那名符师,否则,莫说身后的北字营,就连在场的谢玄同和无忧也坚持不了多久。 “北庭,怎么办?”张怀钰有些焦急的问道,听着身后不断传来的哀嚎声,她便知道此时的北字营必定在鏖战之中,若是局势再不改变,只怕那一百北字营皆要战死其中! 同样,那般惨烈的哀嚎也传入了袁北庭耳中,此时的他只能死盯着眼前的梁安,不让他有可乘之机,而梁安之所以此刻不出手,袁北庭估计,其也是想先以法阵之力将他们一众都消耗的差不多了,再做致命一击,这样一来也可避免法阵对他们自身的消耗。 “齐将军,可还能坚持?”袁北庭咬着牙关,传音问道,此时的他已是怒火中烧,奈何有法阵在前,却是不敢出手。 “回殿下,北字营,死战到底!”齐羡安回声道,语气中满是杀意,同样,下一刻,“北境北字营,死战到底!”怒喊声于袁北庭身后传来,响彻云霄。 梁安听见,下沉的嘴角难掩震惊之色,这般的高昂战意,历尽沙场的他如今却是在这支仅一百人的营伍瞧见了,这便是,北境铁骑吗? 此时袁北庭已是于无尽战意涌上心头,体内的真气也是疯狂涌动,伴随着一声哀嚎,之前光芒大耀的阵法瞬间便弱了下去,就连阵法上的灵力也是逐渐散去,袁北庭知道,应是老前辈出手了。 “月兰,护好小姐!”袁北庭一声高喝,手持桃花柳,下一刻便直奔那梁安而去,如今法阵已破,没了后顾之忧,他哪里还能忍,凭借着踏雪寻梅,快到极致的身法,那些个武道高手还好,剩下的仅是身手不错的人便只能瞧见一道虚影朝着他们而来。 同样的,法阵散去,谢玄同和无忧也是向前杀去,一人手持法剑,一人挥动白玉念珠,之前若不是为了护着其他人,他们二人早就出手了,此刻倒正是将心中郁闷发泄的好时机。 正如此前所说,梁安一众虽是高手云集,仅入微境强者便有四名,可袁北庭这一行人又岂是普通高手?若要是说起来,这向着一众袭去的三人中,纵使已是入微境巅峰的袁北庭,比起谢玄同和无忧这样已是大半只脚踏入逍遥和四禅的高手来说,还要稍稍弱上一些。 再反观梁安所倚仗的那四名入微境高手,其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勉强够得着入微巅峰,其他的便是两位入微境中期和一位不过初期的高手。 不过话虽如此,可当下局势却是不容袁北庭乐观,若仅仅是四名入微境高手,他相信凭借自己这一众实力,纵使加上梁安在内,对付这五名入微境高手还是有一战之力,可好死不死,这梁牧属实丧心病狂,除此之外,竟还调动了六名驭气境高手在内,这一下便就让袁北庭瞬间有些头大。 那名逍遥境高手有前辈在,他尚且不用担心,可这六名驭气境高手怎么办?剩下人中只有月兰和齐羡安有着驭气境实力,纵使他们能够对战不落下风,可剩下的那些北字营将士面对这些个武道高手,哪有抵挡之力?更不用说还有其中余下的势力了。 此时的袁北庭知道,这一战他们只能速战速决,尽快的将那些实力不济的敌人尽快斩杀,最后才好与那些个修行者对战,而另外二人,袁北庭此话虽未明说,不过好在谢玄同和无忧同样是懂得,所以,这三人一出,不是奔向那些个早已做足准备的武道高手,反而是那些还未曾踏入修行门槛的宗师之人。 袁北庭凭借极快的身法,加上手中前朝剑仙齐道陵的桃花柳,不过眨眼间便斩杀了几人,而谢玄同也是凭借雷法直接将几人轰了个四分五裂,至于无忧,虽说佛门中人,不喜杀生,再加上他心性纯良,可面对这般境地,他也不再留手。 “佛门金刚,翻天印!”三禅小乘佛法,一道佛像浮现于无忧身后,抬手间,一道掌印自身前向众人拍去,来不及躲闪的一众瞬间便被直接拍死在地。 原本那些跟着世子殿下信心满满的众多高手此时瞧见这三人轮番施展的手段已是瞠目结舌,之前他们以为此次扶风道一战,最为头疼的便是那北境铁骑,为此,他们还留下了不少人去对付北境铁骑,可没想到,这最为难缠的,竟是眼前这三位年纪轻轻的少年! “殿下,这”梁安一旁的那位入微境巅峰的高手,此时已是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一众内,武学在他之上的人只有那位逍遥境的前辈,原本他以为此次伏击自己不过只需在一旁摇旗呐喊,最多活动活动拳脚即可,剩下的便是交给那些不如他的人,可如今看这架势,自己若是不出手,只怕要陨落在此处不可,回想自己苦心钻研武学多年,若真是在此身死道消,实在是不值当呐。 “你若是想走,本世子现在就斩了你!”梁安厉声道,顿时便将那人心中萌生的退意喝退了去,此时的他已是面色沉如水,刚才袁北庭的身法实在太过玄妙,就连他都有些捕捉不到,这才瞬间使其折损了好几员大将。 “杀!”古金长剑出鞘,梁安一声暴喝,提剑直奔袁北庭而去,身为一州世子,他又岂是任人宰割的蠢货?如今那邋遢老者不在,想来是被逍遥境的前辈缠住脱不了身,那么眼下局势,怎么算都是优势在他,他又岂能放过此番好时机? 面对袭来的梁安一众,袁北庭三人皆是脸色凝重,摆足了架势,作迎击状,身后便是张怀钰和月兰那丫头,若是让他们真越过了他们三人奔两个丫头而去,那俩丫头是必死无疑。 “梅山十字诀,散!” “佛门金刚,佛生怒!” “九天八卦,道长生!” 三人技法齐出,只为能将梁安一众拦于一线之外,三位入微境巅峰强者的全力一击,此前还只有天下第十的王天朔领教过,不过已成剑下亡魂,如今这再现世间,庞大的真气震得整个扶风道都有些动摇,梁安看着三人这般架势,已是不敢再往前一步,随即便领着众人抵挡。 袁北庭、谢玄同、无忧三人丝毫没有留手,一击必发向梁安一众轰去,刹那间,巨大的轰鸣声在整个扶风道回响,就连一旁的些些巨石也是瞬间化作粉靡,硝烟过后,梁安一众冒死抵挡,好在其实力不俗,有着众多武道高手在旁,幸未受伤,只不过其身后那些个寻常练武之人却是苦了去,轻者五脏六腑已被震伤,重者已是没了生机。 而在一旁,徐玄参与那逍遥境的强者是斗的有来有回,声势丝毫不比这边小,对于老剑仙的实力,袁北庭还是有所了解的,世间能杀他的人,恐怕还未出生呢。 三招尽出,三人已是有些喘气,梁安见状,哪里会给其喘息之机,顾不得身后死伤无数,率着剩下的一众武道高手直奔前而去,三人见此情形也不敢多做停歇,只能同样向前杀去。 “袁北庭,今日这扶风道便是你的葬身之地!”梁牧手持长剑大喊道,而袁北庭却是冷哼一声,不曾理会,此时狠话再多,比不过手中的剑,对于梁安,袁北庭已满是杀意。 或许是那一众知道世子殿下与这北境小世子的恩怨,二人之间的搏杀,是谁也不曾插手,倒是皆奔向无忧和谢玄同,这倒是苦了二人,纵使二人武学再高,也是双全难敌四手,渐渐的,二人已是落入下风。 而反观北字营这边,由于阵法已散,便再没了可以限制其冲杀之地,由于扶风道狭窄,北字营统领方战便下令两人一并,向敌人冲杀而去,重甲铁骑,一旦冲杀起来便是势不可挡,这等威势,纵使是一品大宗师也不敢擅自抵挡。 而“柳叶飞甲”齐羡安更是一马当先,银月长枪白进红出,杀得对方不敢有丝毫迎战之意。 再说谢玄同和无忧二人,面对四名入微境高手和在那一击之下还尚存的五名驭气境高手,实在是难以抵挡,破过瞬间,便有两名驭气境高手越过三人,直奔身后的张怀钰和月兰而去。 袁北庭见状,顾不得梁安,一脚踏地,飞身回撩,径直挡下一名,而剩下那名则是奔着月兰袭去,好在月兰也不是什么寻常女子,一掌接下,便是打得难舍难分。 梁安冷声一哼,哪里肯罢休,紧随其后,向袁北庭攻去,凭借着诡异的身法,袁北庭于二人之间周旋,可到底是此前那一击消耗不小,使得他如今以一敌二已是有些渐落下风,就连踏雪寻梅都有些慢了下来。 “小姐,小心!”月兰一掌击退那人,便瞧见一位入微境高手提剑向张怀钰袭去,随即大喊道。 张怀钰倒是不曾坐以待毙,明月生出鞘,亦而往之,可到底实力差距太大,不过几招,明月生已是被挑飞,下一刻,那人便朝着张怀钰一剑挥去。 袁北庭此时心里已是焦急万分,一声嘶吼下,撇开梁安二人,直奔张怀钰而去,眼看那带着阵阵寒意的剑尖即将划过张怀钰雪白的颈项,刹那间,虚空闪过,一道人影出现,瞬间挑飞了那人的手剑,再随即便是一脚,径直朝着那人飞踹而去,那人来不及抵挡,刹那间便倒飞了出去,撞向一旁的巨石,一口鲜血径直喷出,已是不能动弹。 袁北庭欣喜,再定睛一看,只见一身着素衣的女子,白衣飘然,手持一柄三尺长剑,剑身如白玉般洁白通透,剑柄处镶嵌着一枚海棠花状的玉石。 “师娘!” 叶清棠拂袖一挥,手中长剑自上而立,超然绝人,脸上带着柔笑,看向袁北庭,略微点头,算做示意。 正当袁北庭沉浸在来人的欣喜时,再是一道身影闪过,身法飘逸而玄妙,甚至于这深春之中,步步生梅,人影掠过之地,皆是人倒消散,就连一众入微境高手也是被震退数丈之远,更是有两名驭气境高手,借此被斩杀于剑下。 袁北庭看着此人身法,心里一阵狂喜,大喊道:“他娘的,师父,不对,他娘的,千老头,你终于来了!” 只见那人同样一身暗红长袍,须发皆是有些发白,身形却是出奇的挺拔,手中同样握着一柄三尺长剑,剑身如红梅般赤红,不染一丝尘埃,散发着凌厉光泽,剑柄上则是镶嵌着一枚梅花状的玉石,正是梅山居士,千百忍! 第94章 师父!师娘! 看着踏下的符阵,张怀钰同样也是心里一沉,自从出了北境王府,这一路他们前后三与符师为敌,第一次便是在锦安城的四海楼,虽说那林象川只是一名地斗级别的符师,可若非袁北庭境界本就在他之上,这鹿死谁手还真是不好说。 第二次便是在月家的演武堂,那名天罡级符师可是令眼前包括无忧谢玄同一众武道高手好生忌惮,若非有老剑仙出手相助,只怕他们一行在那一战之中便要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如今这北上青州,在扶风道上又是在与符师,并且看这阵法布置还是擅地形者,这于他们来说,威胁实在是颇重。 袁北庭虽是面色轻松,也不过是面对梁安故作的姿态,不想在这敌人面前自弱了威势,可眼前这些个个面带獠具的武道高手着实是让他头疼,虽说自身一行除了张怀钰这丫头武功稍弱之外皆是善战之人,可到底这扶风道不是北境平原,不过几丈的宽窄,身后的重甲铁骑实难发挥冲杀之姿,只能以刀御敌,这样一来,铁骑的威势可就瞬间弱了一半不止。 眼前这一众身着黑袍的武夫,除却那些个驭气境以上的武道高手,剩下的也同样身手不俗,那眼眸中和浑身上下散发的沙场滋味袁北庭再熟悉不过,想来这些应是梁牧亲自挑选的贺州军中的佼佼者,这其中更是不乏几名一品大宗师坐镇,实在是麻烦的很。 “臭小子,心中可有什么法子?”徐玄参扣着鼻孔,朝袁北庭问道,丝毫没有大战在即的紧张之感,要不说世间难有仙人现,单是老前辈这份气定神闲的气魄,敢问世间几人能有? “你若是想走,凭借你我二人的身手,保着怀钰那丫头,想逃出去,不难,只是这剩下的人便要看其造化了,这般高手在前,只怕难呐。” 徐玄参此话倒不是说笑,一位逍遥境强者和入微境巅峰强者若是想走,这眼前一众倒真不一定能拦得住,只是这代价怕是要付出不少,不说其他,单是那一百北字营,恐难逃惨运。 袁北庭听着,知道老前辈在等着自己做抉择,思虑片刻,胯间桃花柳赫然出鞘,三尺青锋在手,便是最好的答案! 徐玄参瞧着,哈哈大笑,眼中满是欣赏之色,放声道:“臭小子,你若真是说出想走的话,那老夫便只能自认看错了人,很好!说明老夫这么些年来,眼光依旧不差,既然如此,那老夫便陪你们这些小家伙们玩玩儿,也算是活动活动筋骨了!” 梁安听着,眉头微皱,眼前这衣着破烂的老者,他可是瞧见过其身手,一脚踏楼船的本事依旧历历在目,他如今之所以摆出如此阵仗,也多是因为这老者的缘故,可这老者到底是哪路高手,自己身边这般高手林立,他却依旧笑面春风,真当自己是仙人之资不成? 徐玄参的话,让袁北庭只觉得豪情万丈,在师父千百忍的教导下,他本就是个好战之人,如今倒真是有个机会让他打个痛快了,一旁的张怀钰面容凝重,瞧着踏下不断闪耀的法阵,下一刻那法阵之中逐渐飞射出数道突刺射向众人。 “小心!”张怀钰大呼,手中明月生出鞘,抵挡着朝自己飞来的突刺,好在她如今已是今非昔比,虽称不上高手,可自保还是尚且不成问题。 伴随着张怀钰的呼声,袁北庭一众也是没闲着,同样抵挡着来自法阵的突袭,梁安见状,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冷笑。 这便是符师,以万物入阵法,化无形于有形,他此前派符师来此布阵,为得就是打袁北庭一个措手不及,这行军打仗,一名逍遥境的高手,真不一定比一名玉坤级别的符师来得厉害,大符师南子仲一阵镇万甲,试问哪位神罗天通强者能够做到? 正当众人忙于抵挡,下一刻,只见法阵再次转动,光芒大耀,无数只触手般的东西破土而出,朝着众人袭去,想借此将众人困住。 看着法阵中散发出的浓郁灵力,袁北庭知道,这等级别的手段较之之前,可谓是狠辣上了不少,若说之前密布如雨的突刺如张怀钰这般习武之人尚且能够抵挡的话,那现在可就不是这丫头能够应付的了。 “坤字!地封!”谢玄同见状,已是不再留手,掐动着法诀,一脚塌下,九天八卦阵浮现,随即便是一掌朝着地间轰出,只见将将要破土而出的触手般的东西竟一时之间被压了回去,不过奈何这符师所布阵法实在太过宏大,谢玄同也难挡其全部,只能手着于眼前。 同样,一旁的无忧也是佛光大盛,口中伴随着阵阵梵音,手中不断结印变换,“金钟罩!”霎那间,一口洪钟般的金光将众人笼罩其内,使其免遭法阵侵害。 可袁北庭这一众有高手助阵,尚且能够应对自如,马车之后的北字营可是惨了去,不少重甲之下的高达骏马已是在之前的突刺之下穿了肚,如今法阵再现,致使他们不得不下马迎战,可他们哪里是符师的对手,一时之间,战马的嘶鸣声和北字营的冲杀声于耳不绝。 袁北庭知道,若是这符师不除,那这一战他们必败无疑,于是袁北庭一手盯着眼前还未出手的众人,直接传音于徐玄参,说道:“前辈,这法阵太过克制我等,还请前辈出说,将其斩杀了去!” 徐玄参自然是明白其意思,点了点头,瞬间便破开虚空遁走,寻找着那符师的踪迹而去。 见此情形的梁安嘴角一阵抽动,心里已是颇为震惊。 没想到这老家伙真是一名逍遥境的强者,不过,哼,袁北庭,就许你有逍遥境强者相助? 看着那老者破虚空而走,梁安自然是瞧出他的意图,随即便大手一挥,只见此前袁北庭瞧不出境界的那名黑袍之人同样是破开虚空,不知奔何处而去。 袁北庭看在眼里,眼角一沉,不出他所料,那名黑袍高手果真是逍遥境强者,这一刻,他只能期望徐玄参能够迅速解决了那名符师,否则,莫说身后的北字营,就连在场的谢玄同和无忧也坚持不了多久。 “北庭,怎么办?”张怀钰有些焦急的问道,听着身后不断传来的哀嚎声,她便知道此时的北字营必定在鏖战之中,若是局势再不改变,只怕那一百北字营皆要战死其中! 同样,那般惨烈的哀嚎也传入了袁北庭耳中,此时的他只能死盯着眼前的梁安,不让他有可乘之机,而梁安之所以此刻不出手,袁北庭估计,其也是想先以法阵之力将他们一众都消耗的差不多了,再做致命一击,这样一来也可避免法阵对他们自身的消耗。 “齐将军,可还能坚持?”袁北庭咬着牙关,传音问道,此时的他已是怒火中烧,奈何有法阵在前,却是不敢出手。 “回殿下,北字营,死战到底!”齐羡安回声道,语气中满是杀意,同样,下一刻,“北境北字营,死战到底!”怒喊声于袁北庭身后传来,响彻云霄。 梁安听见,下沉的嘴角难掩震惊之色,这般的高昂战意,历尽沙场的他如今却是在这支仅一百人的营伍瞧见了,这便是,北境铁骑吗? 此时袁北庭已是于无尽战意涌上心头,体内的真气也是疯狂涌动,伴随着一声哀嚎,之前光芒大耀的阵法瞬间便弱了下去,就连阵法上的灵力也是逐渐散去,袁北庭知道,应是老前辈出手了。 “月兰,护好小姐!”袁北庭一声高喝,手持桃花柳,下一刻便直奔那梁安而去,如今法阵已破,没了后顾之忧,他哪里还能忍,凭借着踏雪寻梅,快到极致的身法,那些个武道高手还好,剩下的仅是身手不错的人便只能瞧见一道虚影朝着他们而来。 同样的,法阵散去,谢玄同和无忧也是向前杀去,一人手持法剑,一人挥动白玉念珠,之前若不是为了护着其他人,他们二人早就出手了,此刻倒正是将心中郁闷发泄的好时机。 正如此前所说,梁安一众虽是高手云集,仅入微境强者便有四名,可袁北庭这一行人又岂是普通高手?若要是说起来,这向着一众袭去的三人中,纵使已是入微境巅峰的袁北庭,比起谢玄同和无忧这样已是大半只脚踏入逍遥和四禅的高手来说,还要稍稍弱上一些。 再反观梁安所倚仗的那四名入微境高手,其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勉强够得着入微巅峰,其他的便是两位入微境中期和一位不过初期的高手。 不过话虽如此,可当下局势却是不容袁北庭乐观,若仅仅是四名入微境高手,他相信凭借自己这一众实力,纵使加上梁安在内,对付这五名入微境高手还是有一战之力,可好死不死,这梁牧属实丧心病狂,除此之外,竟还调动了六名驭气境高手在内,这一下便就让袁北庭瞬间有些头大。 那名逍遥境高手有前辈在,他尚且不用担心,可这六名驭气境高手怎么办?剩下人中只有月兰和齐羡安有着驭气境实力,纵使他们能够对战不落下风,可剩下的那些北字营将士面对这些个武道高手,哪有抵挡之力?更不用说还有其中余下的势力了。 此时的袁北庭知道,这一战他们只能速战速决,尽快的将那些实力不济的敌人尽快斩杀,最后才好与那些个修行者对战,而另外二人,袁北庭此话虽未明说,不过好在谢玄同和无忧同样是懂得,所以,这三人一出,不是奔向那些个早已做足准备的武道高手,反而是那些还未曾踏入修行门槛的宗师之人。 袁北庭凭借极快的身法,加上手中前朝剑仙齐道陵的桃花柳,不过眨眼间便斩杀了几人,而谢玄同也是凭借雷法直接将几人轰了个四分五裂,至于无忧,虽说佛门中人,不喜杀生,再加上他心性纯良,可面对这般境地,他也不再留手。 “佛门金刚,翻天印!”三禅小乘佛法,一道佛像浮现于无忧身后,抬手间,一道掌印自身前向众人拍去,来不及躲闪的一众瞬间便被直接拍死在地。 原本那些跟着世子殿下信心满满的众多高手此时瞧见这三人轮番施展的手段已是瞠目结舌,之前他们以为此次扶风道一战,最为头疼的便是那北境铁骑,为此,他们还留下了不少人去对付北境铁骑,可没想到,这最为难缠的,竟是眼前这三位年纪轻轻的少年! “殿下,这”梁安一旁的那位入微境巅峰的高手,此时已是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一众内,武学在他之上的人只有那位逍遥境的前辈,原本他以为此次伏击自己不过只需在一旁摇旗呐喊,最多活动活动拳脚即可,剩下的便是交给那些不如他的人,可如今看这架势,自己若是不出手,只怕要陨落在此处不可,回想自己苦心钻研武学多年,若真是在此身死道消,实在是不值当呐。 “你若是想走,本世子现在就斩了你!”梁安厉声道,顿时便将那人心中萌生的退意喝退了去,此时的他已是面色沉如水,刚才袁北庭的身法实在太过玄妙,就连他都有些捕捉不到,这才瞬间使其折损了好几员大将。 “杀!”古金长剑出鞘,梁安一声暴喝,提剑直奔袁北庭而去,身为一州世子,他又岂是任人宰割的蠢货?如今那邋遢老者不在,想来是被逍遥境的前辈缠住脱不了身,那么眼下局势,怎么算都是优势在他,他又岂能放过此番好时机? 面对袭来的梁安一众,袁北庭三人皆是脸色凝重,摆足了架势,作迎击状,身后便是张怀钰和月兰那丫头,若是让他们真越过了他们三人奔两个丫头而去,那俩丫头是必死无疑。 “梅山十字诀,散!” “佛门金刚,佛生怒!” “九天八卦,道长生!” 三人技法齐出,只为能将梁安一众拦于一线之外,三位入微境巅峰强者的全力一击,此前还只有天下第十的王天朔领教过,不过已成剑下亡魂,如今这再现世间,庞大的真气震得整个扶风道都有些动摇,梁安看着三人这般架势,已是不敢再往前一步,随即便领着众人抵挡。 袁北庭、谢玄同、无忧三人丝毫没有留手,一击必发向梁安一众轰去,刹那间,巨大的轰鸣声在整个扶风道回响,就连一旁的些些巨石也是瞬间化作粉靡,硝烟过后,梁安一众冒死抵挡,好在其实力不俗,有着众多武道高手在旁,幸未受伤,只不过其身后那些个寻常练武之人却是苦了去,轻者五脏六腑已被震伤,重者已是没了生机。 而在一旁,徐玄参与那逍遥境的强者是斗的有来有回,声势丝毫不比这边小,对于老剑仙的实力,袁北庭还是有所了解的,世间能杀他的人,恐怕还未出生呢。 三招尽出,三人已是有些喘气,梁安见状,哪里会给其喘息之机,顾不得身后死伤无数,率着剩下的一众武道高手直奔前而去,三人见此情形也不敢多做停歇,只能同样向前杀去。 “袁北庭,今日这扶风道便是你的葬身之地!”梁牧手持长剑大喊道,而袁北庭却是冷哼一声,不曾理会,此时狠话再多,比不过手中的剑,对于梁安,袁北庭已满是杀意。 或许是那一众知道世子殿下与这北境小世子的恩怨,二人之间的搏杀,是谁也不曾插手,倒是皆奔向无忧和谢玄同,这倒是苦了二人,纵使二人武学再高,也是双全难敌四手,渐渐的,二人已是落入下风。 而反观北字营这边,由于阵法已散,便再没了可以限制其冲杀之地,由于扶风道狭窄,北字营统领方战便下令两人一并,向敌人冲杀而去,重甲铁骑,一旦冲杀起来便是势不可挡,这等威势,纵使是一品大宗师也不敢擅自抵挡。 而“柳叶飞甲”齐羡安更是一马当先,银月长枪白进红出,杀得对方不敢有丝毫迎战之意。 再说谢玄同和无忧二人,面对四名入微境高手和在那一击之下还尚存的五名驭气境高手,实在是难以抵挡,破过瞬间,便有两名驭气境高手越过三人,直奔身后的张怀钰和月兰而去。 袁北庭见状,顾不得梁安,一脚踏地,飞身回撩,径直挡下一名,而剩下那名则是奔着月兰袭去,好在月兰也不是什么寻常女子,一掌接下,便是打得难舍难分。 梁安冷声一哼,哪里肯罢休,紧随其后,向袁北庭攻去,凭借着诡异的身法,袁北庭于二人之间周旋,可到底是此前那一击消耗不小,使得他如今以一敌二已是有些渐落下风,就连踏雪寻梅都有些慢了下来。 “小姐,小心!”月兰一掌击退那人,便瞧见一位入微境高手提剑向张怀钰袭去,随即大喊道。 张怀钰倒是不曾坐以待毙,明月生出鞘,亦而往之,可到底实力差距太大,不过几招,明月生已是被挑飞,下一刻,那人便朝着张怀钰一剑挥去。 袁北庭此时心里已是焦急万分,一声嘶吼下,撇开梁安二人,直奔张怀钰而去,眼看那带着阵阵寒意的剑尖即将划过张怀钰雪白的颈项,刹那间,虚空闪过,一道人影出现,瞬间挑飞了那人的手剑,再随即便是一脚,径直朝着那人飞踹而去,那人来不及抵挡,刹那间便倒飞了出去,撞向一旁的巨石,一口鲜血径直喷出,已是不能动弹。 袁北庭欣喜,再定睛一看,只见一身着素衣的女子,白衣飘然,手持一柄三尺长剑,剑身如白玉般洁白通透,剑柄处镶嵌着一枚海棠花状的玉石。 “师娘!” 叶清棠拂袖一挥,手中长剑自上而立,超然绝人,脸上带着柔笑,看向袁北庭,略微点头,算做示意。 正当袁北庭沉浸在来人的欣喜时,再是一道身影闪过,身法飘逸而玄妙,甚至于这深春之中,步步生梅,人影掠过之地,皆是人倒消散,就连一众入微境高手也是被震退数丈之远,更是有两名驭气境高手,借此被斩杀于剑下。 袁北庭看着此人身法,心里一阵狂喜,大喊道:“他娘的,师父,不对,他娘的,千老头,你终于来了!” 只见那人同样一身暗红长袍,须发皆是有些发白,身形却是出奇的挺拔,手中同样握着一柄三尺长剑,剑身如红梅般赤红,不染一丝尘埃,散发着凌厉光泽,剑柄上则是镶嵌着一枚梅花状的玉石,正是梅山居士,千百忍! 第95章 你,也不行! “云步雪下生红梅,挽剑于世梅花生!” 这句诗乃是当朝太后上官月特意为千百忍所作,上官月身为大梁一代有名才女,久居深闺,对这风雪江湖甚是向往,年轻时曾与老梁王一同征战天下,行至幽州,瞧见了当时同样还是稚嫩少年的千百忍,被其飘逸的身法和剑道凌意所惊艳,便脱口而出此名篇,千百忍也借此,名声大噪于世间。 当年徐玄参十八岁入入微,已是震烁古今,而千百忍却是十八岁已成入微巅峰,若说论起剑道天赋,千百忍当真不输那位于世间号称剑道魁首的老剑仙,可到底是时也命也,一心想坐那剑道潮头的千百忍后来却是万尺杆头,难进一步,直至徐玄参二十五岁入神罗天通之际,他也不过将将踏入逍遥境,那时,这位号称幽州剑道第一人的年轻人,便再没了那股傲劲,也致使到如今,已过不惑之年的千百忍,始终没能触摸到那天人之境。 千百忍手持长剑,立于几人身前,仅仅是眼中那份淡然扫过梁安一众,却是让他们如堕入万里寒冰,丝毫不敢动弹,眼前这二人什么来头,他们不知,可这般虚空而立的玄妙手法,他们没见过也听过,更何况此前那邋遢老者的满面春风依旧飘荡在他们心头。 此时的他们心里已是直呼该死,两名逍遥境强者的加入,这一战,当真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于扶风道之外,兴许是徐玄参听见了月兰的呼喊之声,在叶清棠出现的一刹那,那密林之中赫然响起一道洪声,“凌沧决明!”这是徐玄参闻名于天下的剑道真意,下一刻,那原本还打得热闹的二人瞬间便没了声响,那扑天的威势也是逐渐消失殆尽,眨眼间,徐玄参已是破虚空而立,回到了扶风道中。 看着眼前较之前已是有些变化的一众,徐玄参不管不顾,反而是朝着张怀钰,紧张地问道:“丫头,你怎么样,可是受伤了?” 他行走江湖多年,除了青州小黎芦,便是孑然一身,这好不容易有了个好徒弟,他自然宝贝地很。 而张怀钰则是轻笑着摇了摇头,回声道:“师父,还得多谢叶前辈,我没事。” 听着张怀钰所言,纵使大敌当前依旧面不改色地徐玄参这才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朝着叶清棠嘿嘿一笑,说道:“还是多谢叶小妹了,若我这宝贝徒弟真出了什么事,我这老家伙可真没地儿哭去了。” 此前徐玄参长留锦安城附近,与叶清棠打过几次照面,二人之间虽说不上熟悉,却也不算陌生,面对徐玄参这般客气,叶清棠也是轻笑道:“不碍事,这怀钰丫头本是我故交之女,我自是要出手相救的。” 徐玄参点了点头,算是以表谢意,一旁的袁北庭看着,回想起此前那名逍遥境的黑袍强者,便开口问道:“前辈,那黑袍之人被你斩杀了?” 徐玄参嘴角一瞥,叫骂道:“他娘的,原本老夫看他招数清奇,便想着陪他打上一打,可哪知会出现这等鸟事,不然就凭那不过将将踏入逍遥境的东西,能拦住老夫?要我说,你们几个当真是差劲,就眼前这几个歪瓜裂枣就弄得你们如此狼狈?” 听着徐玄参的一声声喊骂,袁北庭和谢玄同几人嘴角一阵抽动,一副想回嘴却又开不了口的模样,没办法,谁叫这老东西,嘴上功夫比那剑道之资更是狠辣,他们这些个年轻后辈,也只能是心中有苦往下咽。 除此之外,不敢动弹的梁安一众听了,更是满脸愤慨,自己这好歹是堂堂入微境的高手,钻研武道几十年,在你眼里,就是歪瓜裂枣? 而此刻,一直盯着眼前一众武道高手的千百忍终是回了头,冷哼一声,朝着徐玄参说道:“老东西就是嘴硬,打不过便是打不过,说什么陪他打上一打,真当自己无敌于世,天下尽在你手?” 随后千百忍又转而看向一旁的袁北庭,开口道:“还有你,你这小子,怎么才不过一年多光景,怎么就变得如此胆小甚微?那老东西骂你,你不会还嘴?嘴被驴啃了?你若是怕打不过?不还有为师为你撑腰不是?忘了之前我们师徒打得梅山脚下那群自诩武道高人求爷爷告奶奶的模样了?真是丢为师的脸!” 面对老前辈和师父的轮番责骂,袁北庭真是有苦口难言,只能看向一旁的张怀钰,而张怀钰此时也是一脸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千百忍此番话虽是说给袁北庭听,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指桑骂槐,其目的便是直指师父徐玄参。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而徐玄参自然也是听出了千百忍话里的意思,扣着鼻孔,嬉笑道:“嘿嘿,老东西,莫非是早些年老夫没给你打个嘴烂,如今倒是敢叫嚣了?老夫打不打得过那人不要紧,如今纵使老夫实力退了个境界,可打你,老夫敢说是手拿把掐,要不你试试?” 千百忍听着,立刻回声道:“真是大言不惭,当初若不是老子喝了你的酒,能在与你打斗时闹肚子?能输了你?到现在老子都在怀疑,是不是你那时在酒里做了手脚!” 此话一出,袁北庭一众年轻后辈皆是瞪大了眼睛,看向徐玄参,惹得徐玄参连忙摆手,开口道:“别看老夫啊,老夫只有在与拓跋隼大战时动过些小手脚,其他的,可都是老夫凭本事一剑一剑打赢的。” 徐玄参连忙解释,可看着众人一脸怀疑模样,随即便没好气地朝着千百忍叫喊道:“老东西,你若是不服,老夫现在给你个机会,看究竟是谁手中的剑更强!”说罢,徐玄参便直接将原本被挑飞的明月生吸握在手,就要做动手状,而千百忍也同样是不甘示弱,持着自己的佩剑照雪梅上前,誓要与徐玄参分个高下。 眼见二人就要动手,一旁的叶清棠终是发了话:“你们两个,都多大年纪了,还这般老不正经,眼下北庭的麻烦还没处理完呢,你们两个动手,算是怎么回事儿?” 叶清棠此话一出,袁北庭算是松了一口气,论身份,论地位,论实力,眼下能制止这两个老家伙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师娘了。 二人听着叶清棠的话,自知是理亏,便停了下来,可到底是谁也不服谁,二者皆是冷眼一横,不再看对方,天下之大,能如此与剑仙徐玄参互相呛声的,除了那武评榜上第一的春潮仙人赵湘云,也就眼下这同为剑道高人的梅山居士千百忍了。 袁北庭见二人就此作罢,算是放下心来,二人于他来说,一位是授业恩师,一位则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更是多次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这动起手来,他还真是颇有些为难,不过好在二人不是什么分不清孰轻孰重的人物,此事也算了解。 如今有了师父师娘相助,袁北庭可谓是底气十足,这般仗势而行的事天下可没人比他来得更加熟练,北境小世子,这重头可不是在小世子,而是前面北境那两个字啊。 而梁安一众,看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高手,已是心如死灰,从此前那名被袁北庭那家伙唤作师父的强者来看,一出手便是斩杀两名驭气境强者,除此之外,更是将他们一众击退数丈之远,而那名身着素衣,气质超然的女子,实力同样不可小觑,仅仅一脚,那名入微境初期的强者便倒飞了出去,再也动弹不得,这般的实力于他们来说,万不敢想与之一战的可能。 梁安此时已是面色铁青,咬牙看着袁北庭,眼中怨恨如毒蛇一般,自从父亲下令要除掉这袁北庭开始,他便一直在着手准备,不仅亲自从贺州军伍中挑选武功好手,更是将府门中的门客悉数都调了过来,为了对付那邋遢老者,他更是请求父亲下令将府门中唯一一位逍遥境的强者请出了山。 这名逍遥境强者于十年前由入微破逍遥,实力有多强他再清楚不过,而他如今这一身武学造诣更是拜那人所赐,所以那名逍遥境强者不仅是贺州王府的座上宾,更与他有着师徒情谊,可眼下,那名逍遥境强者竟是陨落于那老者之手,这让他如何不恨? 而自己身旁这些平日里仗着武学修为颇高,又是王府宾客而作威作福,耀武扬威的一众武道高人,此时却是被死死的镇住,不敢有丝毫动弹,余光瞟向四周散落的尸体,梁安握剑的右手已是青筋暴起,满脸愤恨。 可恶!就算这般阵仗,都杀不了袁北庭那小子吗? 袁北庭也自然是瞧出了梁安眼中的不服,一个闪身便来到其身前,看着獠牙面具中那双毒眼,袁北庭只是一笑,说道:“我知道你心中不服,两次杀我不成,心中怨恨只怕比天深,可没办法,本世子就是如此好命。”其满脸的嚣张之意,看得梁安更是愤恨不已。 随后,袁北庭又接着说道:“我想你也大致知道本世子的性子,我从来不是个心善之人,今日若是你我独挑,我尚可能放你离去,可眼下,我北字营将士死伤几十人,放你们走,我答应,却也实在对不起他们。这样,本世子给你个机会,拿起你的剑,赢下我,那你们便可离去,若是输了,那便是本世子说了算,如何?” 袁北庭满脸戏谑,可随后转念一想,冷哼道:“倒是本世子糊涂了,忘了,你没得选!” 梁安眼眸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嚣张至极地北境世子,随后又看向贺州城方向,袁北庭自然是瞧出了他的意思,开口道:“你莫非还寄希望于你爹来救你?纵使是贺州王亲自前来,这来是帮你还是帮我,你不比我清楚?” 梁安回想起出城之时父亲所说,他们调动这般江湖势力,又皆是面戴铁具,为得就是不希望其身份暴露,也是因军伍无法出动的无奈之举,若是此刻贺州王率兵亲临,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护北境世子周全,梁安自知袁北庭所说在理,便不再望向贺州城头。 其余一众,看着二人,不知道两人之间说些什么,倒是千百忍竖起耳朵听得清清楚楚,见袁北庭口出此言,身为其师父的他倒是笑骂道:“你小子,这嘴上的功夫不是没变嘛,刚刚怎么不咬那老东西几口?还有,在你身前这小子武功不弱,你打得过?” 袁北庭自是懒得他这便宜师父,手中桃花柳一提,看向千百忍,一白眼说道:“要不你来?” 千百忍则是摆了摆手,拒绝道:“不好不好传出去,免得外人说你师傅我欺负后辈,为师这点脸面还是要得。” 师徒之间相处十几载,对于千百忍的秉性,袁北庭再熟悉不过,这便宜师傅,从来都是说得比唱得好听,而千百忍看着袁北庭趁着回身与自己搭话之际偷偷了塞颗丹药进嘴,只是一笑,喃喃道:“这小子,倒是一点儿亏不吃啊。” 梁安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知道自己已是别无选择,也不待袁北庭做反应,瞬间便提着剑向其杀去,而身后那些个王府门客,看着梁安的身影,此刻只能期望他们的世子殿下大展神威,救他们一命。 “小心!”张怀钰一声低呼,袁北庭瞬间一个蹬步后退而去,随后便是转身回撩,以剑碰剑,将梁安的攻势化解了去。 梁安见一击不成,转而一个后转身,稳住身形,看着眼前的袁北庭,他知道拖下去并无任何意义,随即便调动着全身的真气,高手过招,往往便是一招之间,梁安也是此等想法,一招,他便要袁北庭一败涂地。 “一剑下天山!”梁安一声暴喝,双手持剑,一剑向下刺去,这一招,他在临江湖上时曾对袁北庭用过,被其破解了去,可眼下,再现这一招,亦是比那临江湖上一剑强了十倍不止,这一剑所带剑意剑道和剑气皆是齐聚梁安所有之力,只要能一剑杀了袁北庭,他就算死也是无憾! 在场的一众用剑高手,包括徐玄参和千百忍再加上叶清棠,皆是为这一剑所震惊,他们用剑几十载,这一剑的威力,他们再清楚不过,入微境强者,能有如此一剑,应当称得上是世间大才,叶清棠瞧着,手中的海棠剑已是扬起,随时准备出手,最终却是被千百忍拦了下来,因为他相信,他的徒弟,不是废物! 袁北庭看着这熟悉的一招,抬头望去,那柄长剑的虚影果然浮于他的头顶之上,那股巨大的威压,将他笼罩其内,企图将他撕碎。 但妄想终究是妄想,袁北庭嘴角一扬,大喊道:“下你奶奶个腿!梅山十字诀,散!合!破!” 三字剑诀,此时的袁北庭气势暴涨,已是隐约有了逍遥境的威势,手中的桃花柳发出阵阵剑鸣,疯狂真气纷纷涌入桃花柳之中,剑道,剑意,齐聚于剑尖一点,下一刻,袁北庭一剑朝着那道虚影刺去,三位逍遥境强者脸色一变,皆是聚气于手化作万道屏障将身后众人笼罩在内,这一击的威势就连他们,也需得认真应对。 针尖对麦芒,两者相碰,万道剑纲剑气碎裂其中,震得万道屏障嗡嗡作响,窄而长得扶风道内,万千巨石化作粉靡,梁安身后得一众武道高手聚气抵挡,可终究是低估这两剑之力,入微境强者皆是受伤倒飞了出去,而一些大宗师以及修为较低的驭气境高手更是直接被当场震死。 下一刻,梁安只觉得眼前一道人影闪过,一柄带着阵阵寒意的铁剑已是悬于自己喉咙之处,看着眼前之人,那熟悉的戏谑,梁安眼中满是震惊,他怎得都想不明白,自己这一剑怎么就会输给眼前这家伙。 千百忍看着袁北庭的身影,只是嘴角一笑,喃喃道:“好小子,不愧是老夫的徒弟!” 而袁北庭则是嘴角一扬,看着满脸不可置信的梁安,言语中尽是嘲讽之色:“你老子斗不过我老子,你,也不行!” 第95章 你,也不行! “云步雪下生红梅,挽剑于世梅花生!” 这句诗乃是当朝太后上官月特意为千百忍所作,上官月身为大梁一代有名才女,久居深闺,对这风雪江湖甚是向往,年轻时曾与老梁王一同征战天下,行至幽州,瞧见了当时同样还是稚嫩少年的千百忍,被其飘逸的身法和剑道凌意所惊艳,便脱口而出此名篇,千百忍也借此,名声大噪于世间。 当年徐玄参十八岁入入微,已是震烁古今,而千百忍却是十八岁已成入微巅峰,若说论起剑道天赋,千百忍当真不输那位于世间号称剑道魁首的老剑仙,可到底是时也命也,一心想坐那剑道潮头的千百忍后来却是万尺杆头,难进一步,直至徐玄参二十五岁入神罗天通之际,他也不过将将踏入逍遥境,那时,这位号称幽州剑道第一人的年轻人,便再没了那股傲劲,也致使到如今,已过不惑之年的千百忍,始终没能触摸到那天人之境。 千百忍手持长剑,立于几人身前,仅仅是眼中那份淡然扫过梁安一众,却是让他们如堕入万里寒冰,丝毫不敢动弹,眼前这二人什么来头,他们不知,可这般虚空而立的玄妙手法,他们没见过也听过,更何况此前那邋遢老者的满面春风依旧飘荡在他们心头。 此时的他们心里已是直呼该死,两名逍遥境强者的加入,这一战,当真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于扶风道之外,兴许是徐玄参听见了月兰的呼喊之声,在叶清棠出现的一刹那,那密林之中赫然响起一道洪声,“凌沧决明!”这是徐玄参闻名于天下的剑道真意,下一刻,那原本还打得热闹的二人瞬间便没了声响,那扑天的威势也是逐渐消失殆尽,眨眼间,徐玄参已是破虚空而立,回到了扶风道中。 看着眼前较之前已是有些变化的一众,徐玄参不管不顾,反而是朝着张怀钰,紧张地问道:“丫头,你怎么样,可是受伤了?” 他行走江湖多年,除了青州小黎芦,便是孑然一身,这好不容易有了个好徒弟,他自然宝贝地很。 而张怀钰则是轻笑着摇了摇头,回声道:“师父,还得多谢叶前辈,我没事。” 听着张怀钰所言,纵使大敌当前依旧面不改色地徐玄参这才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朝着叶清棠嘿嘿一笑,说道:“还是多谢叶小妹了,若我这宝贝徒弟真出了什么事,我这老家伙可真没地儿哭去了。” 此前徐玄参长留锦安城附近,与叶清棠打过几次照面,二人之间虽说不上熟悉,却也不算陌生,面对徐玄参这般客气,叶清棠也是轻笑道:“不碍事,这怀钰丫头本是我故交之女,我自是要出手相救的。” 徐玄参点了点头,算是以表谢意,一旁的袁北庭看着,回想起此前那名逍遥境的黑袍强者,便开口问道:“前辈,那黑袍之人被你斩杀了?” 徐玄参嘴角一瞥,叫骂道:“他娘的,原本老夫看他招数清奇,便想着陪他打上一打,可哪知会出现这等鸟事,不然就凭那不过将将踏入逍遥境的东西,能拦住老夫?要我说,你们几个当真是差劲,就眼前这几个歪瓜裂枣就弄得你们如此狼狈?” 听着徐玄参的一声声喊骂,袁北庭和谢玄同几人嘴角一阵抽动,一副想回嘴却又开不了口的模样,没办法,谁叫这老东西,嘴上功夫比那剑道之资更是狠辣,他们这些个年轻后辈,也只能是心中有苦往下咽。 除此之外,不敢动弹的梁安一众听了,更是满脸愤慨,自己这好歹是堂堂入微境的高手,钻研武道几十年,在你眼里,就是歪瓜裂枣? 而此刻,一直盯着眼前一众武道高手的千百忍终是回了头,冷哼一声,朝着徐玄参说道:“老东西就是嘴硬,打不过便是打不过,说什么陪他打上一打,真当自己无敌于世,天下尽在你手?” 随后千百忍又转而看向一旁的袁北庭,开口道:“还有你,你这小子,怎么才不过一年多光景,怎么就变得如此胆小甚微?那老东西骂你,你不会还嘴?嘴被驴啃了?你若是怕打不过?不还有为师为你撑腰不是?忘了之前我们师徒打得梅山脚下那群自诩武道高人求爷爷告奶奶的模样了?真是丢为师的脸!” 面对老前辈和师父的轮番责骂,袁北庭真是有苦口难言,只能看向一旁的张怀钰,而张怀钰此时也是一脸尴尬,不知该如何是好,千百忍此番话虽是说给袁北庭听,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指桑骂槐,其目的便是直指师父徐玄参。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而徐玄参自然也是听出了千百忍话里的意思,扣着鼻孔,嬉笑道:“嘿嘿,老东西,莫非是早些年老夫没给你打个嘴烂,如今倒是敢叫嚣了?老夫打不打得过那人不要紧,如今纵使老夫实力退了个境界,可打你,老夫敢说是手拿把掐,要不你试试?” 千百忍听着,立刻回声道:“真是大言不惭,当初若不是老子喝了你的酒,能在与你打斗时闹肚子?能输了你?到现在老子都在怀疑,是不是你那时在酒里做了手脚!” 此话一出,袁北庭一众年轻后辈皆是瞪大了眼睛,看向徐玄参,惹得徐玄参连忙摆手,开口道:“别看老夫啊,老夫只有在与拓跋隼大战时动过些小手脚,其他的,可都是老夫凭本事一剑一剑打赢的。” 徐玄参连忙解释,可看着众人一脸怀疑模样,随即便没好气地朝着千百忍叫喊道:“老东西,你若是不服,老夫现在给你个机会,看究竟是谁手中的剑更强!”说罢,徐玄参便直接将原本被挑飞的明月生吸握在手,就要做动手状,而千百忍也同样是不甘示弱,持着自己的佩剑照雪梅上前,誓要与徐玄参分个高下。 眼见二人就要动手,一旁的叶清棠终是发了话:“你们两个,都多大年纪了,还这般老不正经,眼下北庭的麻烦还没处理完呢,你们两个动手,算是怎么回事儿?” 叶清棠此话一出,袁北庭算是松了一口气,论身份,论地位,论实力,眼下能制止这两个老家伙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师娘了。 二人听着叶清棠的话,自知是理亏,便停了下来,可到底是谁也不服谁,二者皆是冷眼一横,不再看对方,天下之大,能如此与剑仙徐玄参互相呛声的,除了那武评榜上第一的春潮仙人赵湘云,也就眼下这同为剑道高人的梅山居士千百忍了。 袁北庭见二人就此作罢,算是放下心来,二人于他来说,一位是授业恩师,一位则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更是多次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这动起手来,他还真是颇有些为难,不过好在二人不是什么分不清孰轻孰重的人物,此事也算了解。 如今有了师父师娘相助,袁北庭可谓是底气十足,这般仗势而行的事天下可没人比他来得更加熟练,北境小世子,这重头可不是在小世子,而是前面北境那两个字啊。 而梁安一众,看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高手,已是心如死灰,从此前那名被袁北庭那家伙唤作师父的强者来看,一出手便是斩杀两名驭气境强者,除此之外,更是将他们一众击退数丈之远,而那名身着素衣,气质超然的女子,实力同样不可小觑,仅仅一脚,那名入微境初期的强者便倒飞了出去,再也动弹不得,这般的实力于他们来说,万不敢想与之一战的可能。 梁安此时已是面色铁青,咬牙看着袁北庭,眼中怨恨如毒蛇一般,自从父亲下令要除掉这袁北庭开始,他便一直在着手准备,不仅亲自从贺州军伍中挑选武功好手,更是将府门中的门客悉数都调了过来,为了对付那邋遢老者,他更是请求父亲下令将府门中唯一一位逍遥境的强者请出了山。 这名逍遥境强者于十年前由入微破逍遥,实力有多强他再清楚不过,而他如今这一身武学造诣更是拜那人所赐,所以那名逍遥境强者不仅是贺州王府的座上宾,更与他有着师徒情谊,可眼下,那名逍遥境强者竟是陨落于那老者之手,这让他如何不恨? 而自己身旁这些平日里仗着武学修为颇高,又是王府宾客而作威作福,耀武扬威的一众武道高人,此时却是被死死的镇住,不敢有丝毫动弹,余光瞟向四周散落的尸体,梁安握剑的右手已是青筋暴起,满脸愤恨。 可恶!就算这般阵仗,都杀不了袁北庭那小子吗? 袁北庭也自然是瞧出了梁安眼中的不服,一个闪身便来到其身前,看着獠牙面具中那双毒眼,袁北庭只是一笑,说道:“我知道你心中不服,两次杀我不成,心中怨恨只怕比天深,可没办法,本世子就是如此好命。”其满脸的嚣张之意,看得梁安更是愤恨不已。 随后,袁北庭又接着说道:“我想你也大致知道本世子的性子,我从来不是个心善之人,今日若是你我独挑,我尚可能放你离去,可眼下,我北字营将士死伤几十人,放你们走,我答应,却也实在对不起他们。这样,本世子给你个机会,拿起你的剑,赢下我,那你们便可离去,若是输了,那便是本世子说了算,如何?” 袁北庭满脸戏谑,可随后转念一想,冷哼道:“倒是本世子糊涂了,忘了,你没得选!” 梁安眼眸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嚣张至极地北境世子,随后又看向贺州城方向,袁北庭自然是瞧出了他的意思,开口道:“你莫非还寄希望于你爹来救你?纵使是贺州王亲自前来,这来是帮你还是帮我,你不比我清楚?” 梁安回想起出城之时父亲所说,他们调动这般江湖势力,又皆是面戴铁具,为得就是不希望其身份暴露,也是因军伍无法出动的无奈之举,若是此刻贺州王率兵亲临,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护北境世子周全,梁安自知袁北庭所说在理,便不再望向贺州城头。 其余一众,看着二人,不知道两人之间说些什么,倒是千百忍竖起耳朵听得清清楚楚,见袁北庭口出此言,身为其师父的他倒是笑骂道:“你小子,这嘴上的功夫不是没变嘛,刚刚怎么不咬那老东西几口?还有,在你身前这小子武功不弱,你打得过?” 袁北庭自是懒得他这便宜师父,手中桃花柳一提,看向千百忍,一白眼说道:“要不你来?” 千百忍则是摆了摆手,拒绝道:“不好不好传出去,免得外人说你师傅我欺负后辈,为师这点脸面还是要得。” 师徒之间相处十几载,对于千百忍的秉性,袁北庭再熟悉不过,这便宜师傅,从来都是说得比唱得好听,而千百忍看着袁北庭趁着回身与自己搭话之际偷偷了塞颗丹药进嘴,只是一笑,喃喃道:“这小子,倒是一点儿亏不吃啊。” 梁安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知道自己已是别无选择,也不待袁北庭做反应,瞬间便提着剑向其杀去,而身后那些个王府门客,看着梁安的身影,此刻只能期望他们的世子殿下大展神威,救他们一命。 “小心!”张怀钰一声低呼,袁北庭瞬间一个蹬步后退而去,随后便是转身回撩,以剑碰剑,将梁安的攻势化解了去。 梁安见一击不成,转而一个后转身,稳住身形,看着眼前的袁北庭,他知道拖下去并无任何意义,随即便调动着全身的真气,高手过招,往往便是一招之间,梁安也是此等想法,一招,他便要袁北庭一败涂地。 “一剑下天山!”梁安一声暴喝,双手持剑,一剑向下刺去,这一招,他在临江湖上时曾对袁北庭用过,被其破解了去,可眼下,再现这一招,亦是比那临江湖上一剑强了十倍不止,这一剑所带剑意剑道和剑气皆是齐聚梁安所有之力,只要能一剑杀了袁北庭,他就算死也是无憾! 在场的一众用剑高手,包括徐玄参和千百忍再加上叶清棠,皆是为这一剑所震惊,他们用剑几十载,这一剑的威力,他们再清楚不过,入微境强者,能有如此一剑,应当称得上是世间大才,叶清棠瞧着,手中的海棠剑已是扬起,随时准备出手,最终却是被千百忍拦了下来,因为他相信,他的徒弟,不是废物! 袁北庭看着这熟悉的一招,抬头望去,那柄长剑的虚影果然浮于他的头顶之上,那股巨大的威压,将他笼罩其内,企图将他撕碎。 但妄想终究是妄想,袁北庭嘴角一扬,大喊道:“下你奶奶个腿!梅山十字诀,散!合!破!” 三字剑诀,此时的袁北庭气势暴涨,已是隐约有了逍遥境的威势,手中的桃花柳发出阵阵剑鸣,疯狂真气纷纷涌入桃花柳之中,剑道,剑意,齐聚于剑尖一点,下一刻,袁北庭一剑朝着那道虚影刺去,三位逍遥境强者脸色一变,皆是聚气于手化作万道屏障将身后众人笼罩在内,这一击的威势就连他们,也需得认真应对。 针尖对麦芒,两者相碰,万道剑纲剑气碎裂其中,震得万道屏障嗡嗡作响,窄而长得扶风道内,万千巨石化作粉靡,梁安身后得一众武道高手聚气抵挡,可终究是低估这两剑之力,入微境强者皆是受伤倒飞了出去,而一些大宗师以及修为较低的驭气境高手更是直接被当场震死。 下一刻,梁安只觉得眼前一道人影闪过,一柄带着阵阵寒意的铁剑已是悬于自己喉咙之处,看着眼前之人,那熟悉的戏谑,梁安眼中满是震惊,他怎得都想不明白,自己这一剑怎么就会输给眼前这家伙。 千百忍看着袁北庭的身影,只是嘴角一笑,喃喃道:“好小子,不愧是老夫的徒弟!” 而袁北庭则是嘴角一扬,看着满脸不可置信的梁安,言语中尽是嘲讽之色:“你老子斗不过我老子,你,也不行!” 第96章 丧家之犬 面对袁北庭的讥讽,梁安已是彻底泄了气,此前那般傲然之色此刻早已荡然无存,就连手中那柄古今长剑也是任由其掉落在一旁。 这位贺州顶尖的世家子,此时却如那丧家之犬一般,全身瘫坐在地,面容凌乱,狠辣的目光已是变得呆滞,他怎得也想不明白,自己那至真一剑,怎得就会败给眼前这身份与自己同等的小子,若说临江湖那一战,袁北庭是挫了他的锐气,那今天于这扶风道中,那一剑便是彻底击碎了他那颗傲然之心。 梁安耳边,至今还回荡着袁北庭那句,“你,也不行!” 好像真的不行。 梁安嘴角一阵苦笑,从小父亲与他说得最多的,便是那春秋国战的故事,讲述着大梁如何一步步成为今日的大梁,在那一番叙述中,梁牧没有任何偏袒之色,先皇的神武,袁冲的英勇他都没有落下,当然,他的运筹帷幄也是穿插其中。 这其中,便是马踏西北十二州的北境王袁冲最是让小梁安痴迷,每每到父亲说起那时的先锋将军袁冲如何指挥万千铁骑横扫天下之时,小梁安脸上总是面露向往之色,也是自那时,小梁安便一心想要做个如大将军那般横扫各州的英雄人物,所以,自小他便求着父亲找人教自己练剑,无论是寒冬酷暑,一天都不曾落下,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有实力,在贺州军中立足。 日子一天天流逝,小梁安如今也是成了名震贺州的世子殿下,领军打仗,战无不胜,几年光景,这位贺州城的顶尖世家子成了除却其父亲贺州王之外最为让贺州百姓信服之人,梁安看着这一切,心中自是傲气十足,而其至今不知道的是,这其中与他父亲实有着千丝万缕之联系。 为何如此痛恨袁冲的梁牧会在与梁安说起春秋国战之事时丝毫的不避讳?甚至是大加赞扬袁冲其英勇之气?为得便是让梁安从小在心中便埋下一颗成将之心,梁牧之所以沉寂几十年未曾与朝廷,袁冲反目,就是因为手中没有得力武将,他自诩算无巨细,可若是没有信任之人来调配,这一切便是无稽之谈。 所以这十几年,梁牧一直在等着梁安长大,到底是老谋深算,他在梁安心中从小种下的那颗种子终是发了芽,看着梁安一步一步在贺州军中站稳脚跟,最后更是做到统领三军,梁牧便知道,自己这几十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做什么?”袁北庭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同为世子的梁安,眼中带着一丝戏谑的同时也伴随着一丝唏嘘,曾经也是能天上摘星星的人物,如今却落得满身尘埃。 梁安没有理会袁北庭的询问,只是只手向着面戴的獠牙铁具探去,却不想就在其要摘下这掩人耳目的面首之时,却是遭到了袁北庭的阻拦,同样的桃花柳,同样的动作,那陨铁之剑,再一次拍在了梁安的脸上,獠牙铁具与长剑相碰,发出一道锋鸣。 只见袁北庭开口道:“摘面具作甚,你这一摘,贺州世子的身份便是再也瞒不住了,传出去,贺州世子于贺州城外企图谋害北境世子,这样的罪责,你担当得起?纵使你父亲,他又能担当得起?知道你父亲为何至今不敢现身吗?便是知道这一点,纵使是他,也保不住你!” “《藩王律令》,你应当是清楚的,这样的大罪,你罪应当诛,你父亲最少也是被革去王位,贬为庶民,你这一摘,却当是让你父亲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们贺州王府,可是就此毁喽。” 梁牧听到此刻,转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北境世子,呆滞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不明白袁北庭此话何意。 袁北庭则是见其落寞模样,收起长剑,轻笑道:“其实你于本世子而言,算不得多大的仇人,无论你摘不摘面具,都是死路一条,只不过看是朝廷动手还是本世子动手而已,比起那些个只知享乐而整日无所事事的皇家子弟,你小子那番狠辣倒是让本世子能高看一眼。” “不过,你终究是挑错了对手,就像本世子之前所说,你老子斗不过我老子,你也斗不过我,这一趟,本世子留你一命,回去告诉梁牧,若是再有下一次,本世子定亲自上王府拜会!” 袁北庭面露狠色,冷声说道,随后便又嘴角一笑,随手一探,一个五彩香囊赫然出现在手中,梁牧看着袁北庭手中那熟悉的香囊,呆滞得脸庞陡然骤变,慌忙朝着其喊道:“给我!快给我!” 袁北庭看着梁安如此慌张的神色,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轻笑道:“看来这香囊应当是央儿姑娘给你的了?没想到,那姑娘看不见,这手却是灵巧的很呐。” 梁安听着袁北庭此番话,从此前的慌张祈求已是变成愤恨嘶吼:“你怎么会认识央儿?你到底把央儿怎么了?” 袁北庭摩挲着手中之物,随后便是毫不在意地将其丢向梁安,开口道:“本世子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以女人做要挟的事本世子还不屑于去做,只是本世子之前恰巧在千文堂偶遇央儿姑娘弹琴,才有幸相识而已,那姑娘人不错,本世子今日肯放你一马,便是看在那日琴声地情面上,否则,本世子就是将你就地斩杀,这罪也追不到本世子头上!” 袁北庭此话不算作假,他能放梁安一命,主要便是因为央儿的缘故,他知道那姑娘与梁安情非寻常,若自己将梁安斩杀于此,于那姑娘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梁安此时看着手中的香囊,不自觉地有些颤抖,央儿于他来说,乃是比他父亲梁牧都要重要之人,他自出生之后就从未见过母亲,整个贺州王府上下,只有他一人孤零零地呆着,那些个下人婢女,碍于其身份,始终是不敢与其多言,而父亲梁牧,见他,也多是说些军伍之事,教他研习书画兵法,鲜少有好脸色。 所以,在那日破庙之中,他便想着将央儿带回王府,于自己,也算是有个说话的伴儿,这样长久下来,梁安对她,也是愈加的喜欢和依赖,万事万物,只要梁安有,那央儿便就有,只要央儿想要,那他就算是历尽千险,也会为其求得。 在梁安眼中,那央儿,便是伴自己一生之人,父亲是否在知晓其存在,梁安不晓得,他只知道若是自己有朝一日能坐上那宫中皇位,那央儿,便是皇后!这也是为何,他要整日练剑的缘故,只有自己越发强大,那这一日,便会来得越早一些。 “还不走?”袁北庭瞧见看着香囊已近痴呆的梁牧,开口道。 梁牧这才反应过来,一脸的不可置信,亲手放走要取其性命之人,这等胸怀,他自问还做不到,这袁北庭 “你你真要放我走?”梁安眉头一皱,疑惑的问道,这北境小世子心思,他如今倒真是猜不透了。 袁北庭听着,则是一脸不耐烦,冷声道:“快滚,别等本世子反悔,让央儿姑娘守活寡!” 话已至此,就算袁北庭从中再有心思,梁安也是无暇去顾及,能活着回去见央儿,那才是最重要的,收起香囊,梁牧道了声谢,一个闪身,便离开了扶风道。 袁北庭看着消失在密林中的那道背影,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说道:“也不知是个好事还是坏事,唉,老子这一路真是赌个不停啊。” 随后,袁北庭又看向眼前这剩下的一众,皆是此前梁安所带来的武道高人,此时的他们再没了之前那般傲气,三名逍遥境强者,还打个屁! 眼见着世子殿下离开,他们以为自己也能躲过一劫,正准备紧随世子殿下其后,离开这是非之地,却不想袁北庭此刻正开了口,众人只听见眼前这少年戏谑道:“各位,本世子可有说过,放你们离开?” 此时那正欲离去的一众皆是傻了眼,为首的那位入微境巅峰的强者,见此情形开口道:“世子殿下,我们几人也是受人所托,实在是无可奈何,如今冲撞了世子殿下,老朽自知理亏,不过还请世子殿下高抬贵手,日后殿下若是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老朽定当在所不辞。”见有人如此表态,那剩下的几人也是纷纷点头。 袁北庭则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众,戏问道:“此话可是当真?”说实话,此等战力,就算是对他们北境王府来说,都是不容小觑地存在,若真的能让这些人为自己所用,那对于北境和自己来说,也不失为一笔极大地助力。 那一众见此事有望,纷纷点头,表示决不食言。 袁北庭见众人如此,思考了片刻过后,却是朝着千百忍说道:“千老头,帮个忙?” 千百忍自然晓得自己这徒弟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毕竟两人都是屁股一撅便知道对方要放什么屁的主,没好气地开口道:“你是手不能提还是脚不能动?要老夫来动手?” 袁北庭则是一脸无奈,只能传音道:“你真以为那小子一剑好接?他本就实力与我相差不大,那一剑,我已是消耗过半,眼下没个一时半会儿,哪能恢复的过来。” 千百忍听着,也知道这小子没说谎,却还是不愿,无法,袁北庭只能看向张怀钰身旁的叶清棠,至于徐玄参,那老东西性子古怪,袁北庭可是不敢抱半点希望。 “师娘,您” 一声师娘大过天,叶清棠也算是出自世家的千金,哪能看不出袁北庭的意思,柔笑着说道:“没事儿,你好好歇着,剩下的交给师娘便是。”她一生无儿无女,对于袁北庭,她便是将其当做了孩子般疼爱。 眼见着叶清棠就要起身,千百忍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好了好了,你个臭小子,这点事还敢劳烦你师娘,为师就帮你一回。”那剩下的一众,听不懂眼前这几人在打着什么哑谜,正当好奇之时,只见一道虚影飘过,身法之快,就连那名入微境巅峰的强者都未曾瞧清其踪迹,下一刻,原本还站立的几人瞬间便倒了下去,再没了声息。 “谢了,老头。”袁北庭见事已成,开口笑道,一旁的张怀钰倒是被这一幕惊着了,疑问道:“你不打算将他们为自己所用?” 袁北庭则是摇了摇头,回声道:“这样强威之下便倒戈之人,我才信不过,这样的人用起来只会是害了自己,而留他们一命,又实在是太过便宜梁牧那老家伙,这一次,贺州王府算是遭重创,只怕那老家伙要沉寂好一阵了。” 张怀钰点了点头,知道袁北庭所说不无道理,随后又是接着开口道:“我想,你放走梁安,除了央儿姑娘的缘故,便是不想逼得梁牧太紧,怕他狗急跳墙?” “不错,毕竟我们如今还是在贺州城外,若梁牧真因我斩杀梁安而变得毫无顾忌,那遭殃的便是我们,面对几万贺州守军,即便是我们有师父助阵,也是难挡其锋芒,我将其放走,也是不想将我们置于险境。” 看着袁北庭说得如此头头是道,刚动完手的千百忍忍不住开口道:“你如今倒是变得沉稳了些,没了昔日的莽撞。” 袁北庭则是一阵苦笑,没好气地说道:“你若是有这么多人盯着,想置你于死地,我想你也能沉稳不少。” 面对徒弟地调侃,千百忍少见地没有反驳,身为王侯世家的后辈,特别是袁冲这种万人嫉妒的异姓王,这种处境,往往都是伴随一生,就算是身死了,或许都能让人掀了棺材板,扔上几坨大粪,不可谓不凶险。 “您和师娘,接下来去哪?”袁北庭看着眼前自己这便宜师父,问道,虽说不过一年多没见,可如今再次相遇,倒还真是有种重逢之感。 “去哪?谁知道呢,你师娘年轻时说要云游四方,老夫食言了,如今再有机会,老夫便带着你师娘四处瞧瞧看看,走到哪是哪。” “本来我们二人还打算在云兮居大快朵颐一番,那可是为师费了好大力气才订到的位置,一接到你小子的来信,我们二人便马不停蹄的从青州赶来,你小子,倒是给我和你师娘惹了这般多麻烦。”说到此处,千百忍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骂道。 袁北庭则是一脸苦笑,这一点,他也知道,自己这徒弟在外,出事了倒还要师父擦屁股,说出去,确实是有些难为情。 “这样,这贺州城内也有云兮居,你和师娘报我名字,包您吃个够,怎么样?”袁北庭一笑,他可还记得自己出岱屿之时宁婉儿所说,如今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嘿嘿,算你小子有点良心。”千百忍听着,也是不客气,若说对于这小子的实力他若是还看不上眼,那自己这徒弟的身份,他便是实在挑不出什么刺了,所以对于袁北庭将这云兮居说得跟自家开得似的,千百忍也是懒得去问,毕竟当年袁冲要他收袁北庭为徒时,他就没少借着这个世子师父的身份占北境王府的便宜,这如今,倒也真是习惯了。 随后作别众人,千百忍和叶清棠便准备起身离开,只是临走之前,千百忍将手中的一壶酒抛给了徐玄参,并留下一道传音:“老东西,自家酿的梅花酒,不成敬意,若是日后想喝,来梅山找我便是。” 徐玄参自然知道,这是那老家伙为了谢自己一路护送袁北庭那小子的缘故,只是看着手中这葫芦,徐玄参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好家伙!这不正是当年自己去找那老家伙比剑时装酒的葫芦吗?难不成那老家伙在葫芦里下了泻药,想谋害老夫不成? “小主,贺州王府,除了世子梁安一人,其余皆被斩杀于扶风道中。” 听着手下来报,闻者娇躯一震,随后便是咬牙自说道:“可恶,袁北庭,就是这般都能让你化险为夷吗?接下来,本公主定要让你好看!” 第96章 丧家之犬 面对袁北庭的讥讽,梁安已是彻底泄了气,此前那般傲然之色此刻早已荡然无存,就连手中那柄古今长剑也是任由其掉落在一旁。 这位贺州顶尖的世家子,此时却如那丧家之犬一般,全身瘫坐在地,面容凌乱,狠辣的目光已是变得呆滞,他怎得也想不明白,自己那至真一剑,怎得就会败给眼前这身份与自己同等的小子,若说临江湖那一战,袁北庭是挫了他的锐气,那今天于这扶风道中,那一剑便是彻底击碎了他那颗傲然之心。 梁安耳边,至今还回荡着袁北庭那句,“你,也不行!” 好像真的不行。 梁安嘴角一阵苦笑,从小父亲与他说得最多的,便是那春秋国战的故事,讲述着大梁如何一步步成为今日的大梁,在那一番叙述中,梁牧没有任何偏袒之色,先皇的神武,袁冲的英勇他都没有落下,当然,他的运筹帷幄也是穿插其中。 这其中,便是马踏西北十二州的北境王袁冲最是让小梁安痴迷,每每到父亲说起那时的先锋将军袁冲如何指挥万千铁骑横扫天下之时,小梁安脸上总是面露向往之色,也是自那时,小梁安便一心想要做个如大将军那般横扫各州的英雄人物,所以,自小他便求着父亲找人教自己练剑,无论是寒冬酷暑,一天都不曾落下,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有实力,在贺州军中立足。 日子一天天流逝,小梁安如今也是成了名震贺州的世子殿下,领军打仗,战无不胜,几年光景,这位贺州城的顶尖世家子成了除却其父亲贺州王之外最为让贺州百姓信服之人,梁安看着这一切,心中自是傲气十足,而其至今不知道的是,这其中与他父亲实有着千丝万缕之联系。 为何如此痛恨袁冲的梁牧会在与梁安说起春秋国战之事时丝毫的不避讳?甚至是大加赞扬袁冲其英勇之气?为得便是让梁安从小在心中便埋下一颗成将之心,梁牧之所以沉寂几十年未曾与朝廷,袁冲反目,就是因为手中没有得力武将,他自诩算无巨细,可若是没有信任之人来调配,这一切便是无稽之谈。 所以这十几年,梁牧一直在等着梁安长大,到底是老谋深算,他在梁安心中从小种下的那颗种子终是发了芽,看着梁安一步一步在贺州军中站稳脚跟,最后更是做到统领三军,梁牧便知道,自己这几十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做什么?”袁北庭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同为世子的梁安,眼中带着一丝戏谑的同时也伴随着一丝唏嘘,曾经也是能天上摘星星的人物,如今却落得满身尘埃。 梁安没有理会袁北庭的询问,只是只手向着面戴的獠牙铁具探去,却不想就在其要摘下这掩人耳目的面首之时,却是遭到了袁北庭的阻拦,同样的桃花柳,同样的动作,那陨铁之剑,再一次拍在了梁安的脸上,獠牙铁具与长剑相碰,发出一道锋鸣。 只见袁北庭开口道:“摘面具作甚,你这一摘,贺州世子的身份便是再也瞒不住了,传出去,贺州世子于贺州城外企图谋害北境世子,这样的罪责,你担当得起?纵使你父亲,他又能担当得起?知道你父亲为何至今不敢现身吗?便是知道这一点,纵使是他,也保不住你!” “《藩王律令》,你应当是清楚的,这样的大罪,你罪应当诛,你父亲最少也是被革去王位,贬为庶民,你这一摘,却当是让你父亲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们贺州王府,可是就此毁喽。” 梁牧听到此刻,转头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北境世子,呆滞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不明白袁北庭此话何意。 袁北庭则是见其落寞模样,收起长剑,轻笑道:“其实你于本世子而言,算不得多大的仇人,无论你摘不摘面具,都是死路一条,只不过看是朝廷动手还是本世子动手而已,比起那些个只知享乐而整日无所事事的皇家子弟,你小子那番狠辣倒是让本世子能高看一眼。” “不过,你终究是挑错了对手,就像本世子之前所说,你老子斗不过我老子,你也斗不过我,这一趟,本世子留你一命,回去告诉梁牧,若是再有下一次,本世子定亲自上王府拜会!” 袁北庭面露狠色,冷声说道,随后便又嘴角一笑,随手一探,一个五彩香囊赫然出现在手中,梁牧看着袁北庭手中那熟悉的香囊,呆滞得脸庞陡然骤变,慌忙朝着其喊道:“给我!快给我!” 袁北庭看着梁安如此慌张的神色,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轻笑道:“看来这香囊应当是央儿姑娘给你的了?没想到,那姑娘看不见,这手却是灵巧的很呐。” 梁安听着袁北庭此番话,从此前的慌张祈求已是变成愤恨嘶吼:“你怎么会认识央儿?你到底把央儿怎么了?” 袁北庭摩挲着手中之物,随后便是毫不在意地将其丢向梁安,开口道:“本世子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以女人做要挟的事本世子还不屑于去做,只是本世子之前恰巧在千文堂偶遇央儿姑娘弹琴,才有幸相识而已,那姑娘人不错,本世子今日肯放你一马,便是看在那日琴声地情面上,否则,本世子就是将你就地斩杀,这罪也追不到本世子头上!” 袁北庭此话不算作假,他能放梁安一命,主要便是因为央儿的缘故,他知道那姑娘与梁安情非寻常,若自己将梁安斩杀于此,于那姑娘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梁安此时看着手中的香囊,不自觉地有些颤抖,央儿于他来说,乃是比他父亲梁牧都要重要之人,他自出生之后就从未见过母亲,整个贺州王府上下,只有他一人孤零零地呆着,那些个下人婢女,碍于其身份,始终是不敢与其多言,而父亲梁牧,见他,也多是说些军伍之事,教他研习书画兵法,鲜少有好脸色。 所以,在那日破庙之中,他便想着将央儿带回王府,于自己,也算是有个说话的伴儿,这样长久下来,梁安对她,也是愈加的喜欢和依赖,万事万物,只要梁安有,那央儿便就有,只要央儿想要,那他就算是历尽千险,也会为其求得。 在梁安眼中,那央儿,便是伴自己一生之人,父亲是否在知晓其存在,梁安不晓得,他只知道若是自己有朝一日能坐上那宫中皇位,那央儿,便是皇后!这也是为何,他要整日练剑的缘故,只有自己越发强大,那这一日,便会来得越早一些。 “还不走?”袁北庭瞧见看着香囊已近痴呆的梁牧,开口道。 梁牧这才反应过来,一脸的不可置信,亲手放走要取其性命之人,这等胸怀,他自问还做不到,这袁北庭 “你你真要放我走?”梁安眉头一皱,疑惑的问道,这北境小世子心思,他如今倒真是猜不透了。 袁北庭听着,则是一脸不耐烦,冷声道:“快滚,别等本世子反悔,让央儿姑娘守活寡!” 话已至此,就算袁北庭从中再有心思,梁安也是无暇去顾及,能活着回去见央儿,那才是最重要的,收起香囊,梁牧道了声谢,一个闪身,便离开了扶风道。 袁北庭看着消失在密林中的那道背影,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说道:“也不知是个好事还是坏事,唉,老子这一路真是赌个不停啊。” 随后,袁北庭又看向眼前这剩下的一众,皆是此前梁安所带来的武道高人,此时的他们再没了之前那般傲气,三名逍遥境强者,还打个屁! 眼见着世子殿下离开,他们以为自己也能躲过一劫,正准备紧随世子殿下其后,离开这是非之地,却不想袁北庭此刻正开了口,众人只听见眼前这少年戏谑道:“各位,本世子可有说过,放你们离开?” 此时那正欲离去的一众皆是傻了眼,为首的那位入微境巅峰的强者,见此情形开口道:“世子殿下,我们几人也是受人所托,实在是无可奈何,如今冲撞了世子殿下,老朽自知理亏,不过还请世子殿下高抬贵手,日后殿下若是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老朽定当在所不辞。”见有人如此表态,那剩下的几人也是纷纷点头。 袁北庭则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众,戏问道:“此话可是当真?”说实话,此等战力,就算是对他们北境王府来说,都是不容小觑地存在,若真的能让这些人为自己所用,那对于北境和自己来说,也不失为一笔极大地助力。 那一众见此事有望,纷纷点头,表示决不食言。 袁北庭见众人如此,思考了片刻过后,却是朝着千百忍说道:“千老头,帮个忙?” 千百忍自然晓得自己这徒弟葫芦里卖着什么药,毕竟两人都是屁股一撅便知道对方要放什么屁的主,没好气地开口道:“你是手不能提还是脚不能动?要老夫来动手?” 袁北庭则是一脸无奈,只能传音道:“你真以为那小子一剑好接?他本就实力与我相差不大,那一剑,我已是消耗过半,眼下没个一时半会儿,哪能恢复的过来。” 千百忍听着,也知道这小子没说谎,却还是不愿,无法,袁北庭只能看向张怀钰身旁的叶清棠,至于徐玄参,那老东西性子古怪,袁北庭可是不敢抱半点希望。 “师娘,您” 一声师娘大过天,叶清棠也算是出自世家的千金,哪能看不出袁北庭的意思,柔笑着说道:“没事儿,你好好歇着,剩下的交给师娘便是。”她一生无儿无女,对于袁北庭,她便是将其当做了孩子般疼爱。 眼见着叶清棠就要起身,千百忍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好了好了,你个臭小子,这点事还敢劳烦你师娘,为师就帮你一回。”那剩下的一众,听不懂眼前这几人在打着什么哑谜,正当好奇之时,只见一道虚影飘过,身法之快,就连那名入微境巅峰的强者都未曾瞧清其踪迹,下一刻,原本还站立的几人瞬间便倒了下去,再没了声息。 “谢了,老头。”袁北庭见事已成,开口笑道,一旁的张怀钰倒是被这一幕惊着了,疑问道:“你不打算将他们为自己所用?” 袁北庭则是摇了摇头,回声道:“这样强威之下便倒戈之人,我才信不过,这样的人用起来只会是害了自己,而留他们一命,又实在是太过便宜梁牧那老家伙,这一次,贺州王府算是遭重创,只怕那老家伙要沉寂好一阵了。” 张怀钰点了点头,知道袁北庭所说不无道理,随后又是接着开口道:“我想,你放走梁安,除了央儿姑娘的缘故,便是不想逼得梁牧太紧,怕他狗急跳墙?” “不错,毕竟我们如今还是在贺州城外,若梁牧真因我斩杀梁安而变得毫无顾忌,那遭殃的便是我们,面对几万贺州守军,即便是我们有师父助阵,也是难挡其锋芒,我将其放走,也是不想将我们置于险境。” 看着袁北庭说得如此头头是道,刚动完手的千百忍忍不住开口道:“你如今倒是变得沉稳了些,没了昔日的莽撞。” 袁北庭则是一阵苦笑,没好气地说道:“你若是有这么多人盯着,想置你于死地,我想你也能沉稳不少。” 面对徒弟地调侃,千百忍少见地没有反驳,身为王侯世家的后辈,特别是袁冲这种万人嫉妒的异姓王,这种处境,往往都是伴随一生,就算是身死了,或许都能让人掀了棺材板,扔上几坨大粪,不可谓不凶险。 “您和师娘,接下来去哪?”袁北庭看着眼前自己这便宜师父,问道,虽说不过一年多没见,可如今再次相遇,倒还真是有种重逢之感。 “去哪?谁知道呢,你师娘年轻时说要云游四方,老夫食言了,如今再有机会,老夫便带着你师娘四处瞧瞧看看,走到哪是哪。” “本来我们二人还打算在云兮居大快朵颐一番,那可是为师费了好大力气才订到的位置,一接到你小子的来信,我们二人便马不停蹄的从青州赶来,你小子,倒是给我和你师娘惹了这般多麻烦。”说到此处,千百忍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骂道。 袁北庭则是一脸苦笑,这一点,他也知道,自己这徒弟在外,出事了倒还要师父擦屁股,说出去,确实是有些难为情。 “这样,这贺州城内也有云兮居,你和师娘报我名字,包您吃个够,怎么样?”袁北庭一笑,他可还记得自己出岱屿之时宁婉儿所说,如今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嘿嘿,算你小子有点良心。”千百忍听着,也是不客气,若说对于这小子的实力他若是还看不上眼,那自己这徒弟的身份,他便是实在挑不出什么刺了,所以对于袁北庭将这云兮居说得跟自家开得似的,千百忍也是懒得去问,毕竟当年袁冲要他收袁北庭为徒时,他就没少借着这个世子师父的身份占北境王府的便宜,这如今,倒也真是习惯了。 随后作别众人,千百忍和叶清棠便准备起身离开,只是临走之前,千百忍将手中的一壶酒抛给了徐玄参,并留下一道传音:“老东西,自家酿的梅花酒,不成敬意,若是日后想喝,来梅山找我便是。” 徐玄参自然知道,这是那老家伙为了谢自己一路护送袁北庭那小子的缘故,只是看着手中这葫芦,徐玄参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好家伙!这不正是当年自己去找那老家伙比剑时装酒的葫芦吗?难不成那老家伙在葫芦里下了泻药,想谋害老夫不成? “小主,贺州王府,除了世子梁安一人,其余皆被斩杀于扶风道中。” 听着手下来报,闻者娇躯一震,随后便是咬牙自说道:“可恶,袁北庭,就是这般都能让你化险为夷吗?接下来,本公主定要让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