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我是你大师兄》 第1章 一朝穿越女变男 作为一个被国产剧创飞无数次、幼小心灵屡遭荼毒的无辜群众,叶知逸曾经捂着胸口咬牙切齿地对灯发誓,这辈子不会再看国产剧,即使闺蜜哭着喊着求她去看一眼最近大火的《莲花楼》,她也坚定又冷酷的拒绝了。 闺蜜西子捧心梨花带雨:我为他哭没了三包抽纸,围脖音符小地瓜一个不敢点开就怕看见《莲花楼》相关,半夜睡着觉都要坐起来痛骂单孤刀,我求求你你就看一眼就一眼行吗!!! 叶知逸双手插兜冷酷无情:谢邀,看不了一点。 闺蜜悲愤交加气急败坏:我诅咒你以后晚上加班吃泡面没有调料包! 闺蜜的诅咒能不能成真,叶知逸是没办法验证了,因为第二天下班路上她就遇上了精神病持刀砍人,为了保护一个吓坏了腿软跑不动的小女孩,她被连捅八刀命丧当场,死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坏了,家里两头猪咪还没放饭呢。 无父无母也不爱交朋友的叶知逸,除了那位情感过于丰富的好闺蜜之外,仅剩的牵挂就是家里养的两只猪咪了,那可是她耗费了时间金钱精力从带伤警惕小流浪一步步养成粘人小猪的好大儿们啊。 不过叶知逸转念一想也不用太担心,毕竟她都死了,再担心也没啥用,而且她的好闺蜜应该会收养他俩无痛当妈的,要知道这货曾经觊觎过她家油光水滑的好大儿们不止一次,现在可以如愿啦。 当安心闭眼等着看人死后究竟会经历什么的叶知逸再次醒来时,她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连捅八刀诶,动脉血呲得像喷泉,想想都活不成的好咩。 随后她发现,自己需要在意的不仅仅是“死而复生”,还有“穿越时空”、“返老还童”,以及“阴阳颠倒”—— 坐起身来的叶知逸在看到自己的小手小脚短胳膊短腿之后,维持着一个盯着自己裤裆的姿势,愣在了当场。 叶知逸觉得,不管是作为一个正常的阅过片看过图的成年女性,还是出于对自己法医这个职业的尊重,对“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多出了什么不得了的零件,还是能察觉出来的。 是的,大龄单身但带俩娃的无恋爱史孤寡女青年叶知逸,一朝穿越变成了五岁小豆丁,括弧男,再括弧古代版。 如果她的冤种好闺蜜在场,将会看到她曾经激烈吐槽过的某些剧里的小鲜肉不用表演也可以显露地非常传神的——眼神死了。 勉勉强强把自己破碎的道心黏好,叶知逸悲愤交加的接受了这个无痛变性的现实,盘腿坐在床上,开始复盘这具身体的记忆。 巧的很,这孩子也叫叶知逸,今年五岁,原本家境殷实生活幸福,可惜不久前父母遭到奸人所害,而他有幸被恰好路过的一对夫妻救下,保住了一条小命。但毕竟是亲眼看着父母被人杀害,自己也险些丧命,可怜的孩子受伤又惊吓过度,大病一场,昏昏沉沉高烧数日,无声无息的就丢了性命,直到今天被她这个异界来客占了身子,这才“清醒”过来。 ——难怪刚才醒来的时候,叶知逸只觉得头晕脑胀浑身酸痛,像是刚刚发了场高烧,难受得很。 在心里默默念了几句往生咒,心情有些沉重的叶知逸便下了床,想着出门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正在此时,记忆中救了叶知逸的夫妻俩端着药碗开门进来了,见他醒了也是一愣。 来不及多想,叶知逸对着二人咕咚就跪下了,一边嘴里说着多谢救命之恩,一边邦邦邦磕了仨响头,也是代原本的叶知逸谢过救命之恩。 “好孩子,快起来,地上凉,你身子还没好呢。” 芩娘心疼坏了,药碗往漆木山手里一塞,弯腰就给叶知逸抄了起来,摸摸他额头,松了口气,“总算不烧了,这几天可把我们吓坏了。来,先把药喝了。” 叶知逸乖乖听话,然后就被这碗药苦出了表情包。 又养了几日,芩娘总算允许叶知逸“下地乱跑”了,而叶知逸也终于适应了这个新的身体,然后他就看到了在院里练功的漆木山。 第一次亲眼见识“武功”的叶知逸看得两眼放光,倒是把漆木山给逗乐了,练完一套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法后,蹲在叶知逸面前问他想不想学。 说起来,漆木山和芩娘二人多年来一直居于云隐山,基本不下山,也就漆木山贪酒时会偷偷溜下山,结果这次刚刚好遇到叶知逸一家的惨剧,虽然当场替叶知逸报了仇,但思来想去丢下一个受伤的五岁孩子多少也是不太忍心,就将他一并带上了山,想着收做徒弟养在身边也不是不行。尤其漆木山在给叶知逸疗伤的时候发觉这孩子根骨不错,是个可塑之才,便越发心动,只是考虑到这孩子突逢巨变不太好提这事,便没有开口,今天见他看自己练功看得目不转睛,索性直接问了。 叶知逸当然猛猛点头,谁还没有个坚信自己会成为一代大侠的中二时刻呢,如今有机会当然要紧紧抓住——他不等漆木山再说什么,直接跪下磕头拜师,给漆木山来了个措手不及,笑着点点他道了句“小滑头”,紧接着就问他为什么想拜师。 叶知逸沉默了一会,抬头道:“匡扶正义,惩恶扬善。” 也许是想到了眼前孩子刚刚经历的苦痛,漆木山敛去了时常挂在脸上的笑,沉默了片刻,摸了摸叶知逸的脑袋,说:“小小年纪,心思不要那么重。从明天开始,早起练功,听清楚没有?” “是,师父!” 从此以后,叶知逸便开始跟着漆木山学武,成年人的学习思维和技巧配合小豆丁的新鲜脑子,再加上成年人对于吃苦二字的习以为常,叶知逸可谓是进步神速一学就会,正经小豆丁会觉得枯燥乏味的练功过程对她来说也不过洒洒水,像这样天赋过人又勤奋刻苦的好徒弟上哪找去,漆木山直呼捡到宝了。 ——说是师徒,其实他们的日常相处更像是一家三口。师父像个老顽童,师娘刀子嘴豆腐心,两口子拿叶知逸当亲生儿子教养,叶知逸也谦逊勤奋又非常省心地孝顺师父师娘,一家三口可谓其乐融融。 第2章 好消息,坏消息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 在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中,叶知逸逐渐适应了新的身体,以及新的生活,并打心底里爱上了这种仗剑走江湖的快意人生。 十五岁那年,叶知逸学成下山历练,短短三年时间,他四处游走惩恶扬善,结交了不少英雄好汉,凭着一手自创的游龙剑法,宽厚仁和坦荡正直的个性,以及不近女色但对女性极为尊重的行事作风,年纪轻轻便闯出了个“君子剑”的名号。 说起游龙剑法,其实有些羞耻,因为这并不是漆木山所传,更不是江湖传言中叶知逸自创的,而是他小时候有天晚上无聊睡不着,想起自己上辈子中二时期正经学过一阵子武术,便提剑在院中比划了一套唯一还记得的游龙剑法,哪知道他家好师父漆木山半夜起来偷偷喝酒,师徒俩撞个正着,一个提剑一个拎酒,月下相对互相抓包,尴尬得很。 当时的漆木山误以为自家省心好大徒已经能自创剑法了,虽说还有不少生涩之处,也没有配合内功心法,但终究还是好大徒的成长标志,“当浮一大白!”兴致大发拖着叶知逸蹿到山头喝酒,结果师徒二人都喝多了在山头睡了一夜,年纪还小的叶知逸直接着凉病了好几天,漆木山因此又被芩娘揪着耳朵一通收拾。 至于不近女色……就算是习惯了自己变成男人,行事作风也很“男”,但对于和女孩子调情暧昧,叶知逸还是有点过不去那个坎,又不好刻意表演误了无辜女孩子的终身大事,索性表现的封心锁爱,郎心似铁咯。 十八岁生辰的头一个月,早早接到师娘传信的叶知逸便启程回云隐山了。按师娘信里所说,大概意思就是:知逸好大儿诶,马上就是你十八岁生日了,是不是该回家庆祝庆祝哇,师父师娘都挺想你的嘞。 ——叶知逸怀疑,这是师父假借师娘的名义写的。毕竟一家三口里唯一的一个正经人,他的好师娘,绝对写不出这么浪催的信来。 这天傍晚,叶知逸到了云隐山附近的镇子上。本想连夜赶回去的,后来想想到山上得半夜了,会打扰师父师娘休息,便拐个弯进了镇子,想着找家客栈住一晚再说,顺便第二天还能带些师父爱喝的酒、师娘常用的小物件一起走。 第二天,叶知逸开启了买买买模式。 在拐过个小巷时,一小波乞丐打架引起了叶知逸的注意。待看清被围殴的是一个已经倒地不起的十一二岁的孩子和一个四五岁幼童的时候,叶知逸上前大声喝止了他们。 或许是看叶知逸一身江湖人士打扮,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样子,又或者可能是看这两个孩子马上要被打死了,这帮打人的小乞丐互相使个眼色,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一群人一哄而散。 叶知逸也没有追他们的心思,紧赶几步上前查看那个倒地不起的孩子,就见他已经被打的口吐鲜血奄奄一息,而被他一直护在怀里的那个幼童却只是有些淤青和破皮。 “还能站起来吗?”叶知逸先把那个被吓的说不出话呆愣愣的幼童抱在了怀里,也不管会不会弄脏衣服,然后低声问另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吃力的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咳了两声,眯起眼睛竭力看清叶知逸的模样,然后对着幼童笑笑,说:“多谢大侠救命之恩……但我大概是不行了,求大侠……能救一救我的弟弟,哪怕……哪怕给大侠做个下人,有口饭吃也好……” “哥哥……”幼童细声细气的开口,带着哭腔,终究还是吓坏了。 “别说那话。”叶知逸轻拍了下大孩子的手,“我带你去医馆。还没怎么的呢,自己给自己判死刑啊?年纪轻轻说什么傻话。自己的弟弟自己养哈,别指望别人。” 可惜的是,即便是送到了医馆,那个自称李相显的孩子终究还是没能救活。他原本就病入膏肓,被殴打时断裂的肋骨又不巧刺穿了内脏,只强撑着等到了叶知逸会将自家弟弟带到好人家收养的承诺,摸了摸弟弟李相夷的头,便就此撒手人寰。 将李相显好生安葬后,叶知逸带着李相夷在他坟前告了个别,又把李相显塞给自己的玉佩挂在了李相夷脖子上,然后就带着孩子回云隐山了。 没办法,他答应人家哥哥要把孩子交托给好人家收养,除了师父师娘,他还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找到对李相夷好的家庭。再加上他抱着李相夷的时候顺手摸了个骨,发现这孩子很适合练武,那师父师娘这么多年就自己一个徒弟,再给自己收一个小师弟,很合理。 ——前几天刚溜下山喝酒顺便收了个徒弟的漆木山听到他这通歪理,直接给了他一个大脖溜子,然后就跟芩娘抱着小可怜李相夷亲亲热热去了,留下叶知逸和刚认识的二师弟单孤刀大眼瞪小眼,完了苦哈哈的又是搬东西又是给小师弟收拾房间。 至此,漆木山又喜提一徒弟,芩娘又喜提一大儿,叶知逸喜提俩师弟,十八岁生辰过的是又喜庆又刺激,另一种意义上的给家里添丁进口,当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只是当晚,忍笑送别了酒过三巡还想再喝结果被师娘揪着耳朵拎回房间的师父,叶知逸回到房间一边喝茶一边陷入了深思。 “李相夷……单孤刀……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遇事不决就练剑,叶知逸提剑出门,在院子里练了一遍“自创”的游龙剑法,然后记忆突然灌入大脑—— 虽说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他也很少再想起上辈子的事,但冤种闺蜜曾在她耳边叨叨过无数次的名字,再怎么也会有点印象的。 “不会……《莲花楼》?” 叶知逸捂脸,满脑子都是—— 好消息,你穿越了可以重活一次。 坏消息,你穿成了男的而且这好像是个电视剧。 好消息,你穿的是热播剧《莲花楼》。 坏消息,你没看过。 “……淦。” 第3章 这天下第一谁爱当谁当 任谁活了十几年,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是活在一部电视剧里,心态也会崩塌的。 即使是叶知逸这样一个死而复生返老还童阴阳颠倒buff叠满自以为心态稳如老狗的人,乍一发现这样一个“现实”,也不由自闭了一整夜,第二天两眼通红给家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别问,问就是太高兴了没睡着。 不过后来他也想开了,自己身上buff都已经叠满了,也不差这么一个见鬼的设定了。再说,谁说《莲花楼》就不能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了,他觉得自己挺真实的,身边的人也都很真实,那就够了。 话说回来,叶知逸能想起冤种闺蜜常提的《莲花楼》和李相夷单孤刀这两个名字就已经不易(夺么感天动地闺蜜情!),至于剧情那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毕竟冤种闺蜜基本上也都是在啊啊啊哀嚎一些没用的东西而已。 不过叶知逸心想李相夷被提了那么多次以至于他印象如此深刻,想必应该是主角?按照国产剧的套路,这孩子以后说不定会吃很多苦,嗯,得趁着小时候多宠宠。 不过闺蜜好像从来没提过剧里有个和他同名的角色?这么巧的事闺蜜应该不会不提,他也不会记不得,那是不是说明,要么,他是电视剧里毫无存在感的炮灰,要么,这是一个比电视剧延伸更广的真实世界? “算逑,想多了没用。” 一秒调整好心态,叶知逸开始专心致志在云隐山带孩子。 ——师父说了,谁捡回来的谁带。 话虽这么说,叶知逸其实也明白,师父这是在别扭的表示让他多住些时日,毕竟离家三年就回来过没几次,好容易养大的崽,那能不想么。 再者说,李相夷才四岁,学武不急于一时,还是让孩子先适应适应山上的生活再说,一群人里也就叶知逸跟他最亲近,叶知逸不带孩子谁带。 就这样,叶知逸在山上一住就是两年,手把手的给李相夷从怕生的小闷葫芦养成了人见人爱的小开心果。眼瞅着孩子练功的架势稳稳当当,和二师兄的相处有礼有节兄友弟恭,叶知逸老怀甚慰,快乐的收拾包袱下山浪去了。 照例一大早喊大师兄一起练功的李相夷:??? 说是下山浪去了,其实叶知逸还是放不下自己捡回家的崽,隔段时间就回山上住上个把月小半年的,给两个师弟带些新奇玩意儿,好给他们在枯燥的练功日子里解解闷。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开解开解练功受挫的孩子,给孩子们翻译一下师父师娘过于言简意赅的话免得伤了孩子的心,毕竟养大太省心的叶知逸导致师父师娘在带孩子方面的技巧实在太生硬了。 尤其是人小鬼大古灵精怪的李相夷,时不时还因为瞎点子和倔脾气被师父罚跪,而且就算被罚跪也噘着嘴不服气,非得叶知逸坐他旁边给他顺毛捋外加慢慢分析师父为啥不同意,好笑得很。 或许是因为被罚跪的时候,单孤刀总给李相夷塞糖安慰他,李相夷慢慢就有了爱吃糖的小习惯,倒是有了点小孩子的模样。 不过最令人震撼的还是李相夷这孩子的天分奇高,不像叶知逸占了作为成年人接受度高学习能力强的便宜,他是真的什么都一学就会,还能触类旁通,几乎每一天都进步神速,几年后甚至还已经能够自创功法。叶知逸每次回云隐山都能迎来一波小惊喜,甚至在师兄弟对战中逐渐觉得吃力。 ——叶知逸倒也不会觉得丢脸或是嫉恨李相夷的天分,他只会觉得,哇,我的小师弟好厉害!以后混江湖就靠他了! 叶知逸坦率至此,但别人是不是这么想,就很难说了。 他曾不止一次看到对战输给李相夷的单孤刀露出阴沉的表情,却又在对上旁人目光时迅速挂上勉强的笑容。 叶知逸知道,人的性格不同,看待同一件事的心态也会不同。都是乞丐出身,单孤刀年纪比李相夷大,肯定经历过不少好的坏的,心思重一些、惯于隐藏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叶知逸是真担心单孤刀憋久了变态发育,所以时不时的会拉他喝酒谈心,只是他实在不擅长做思想工作,而单孤刀年纪虽小心思却百转千回惯会避重就轻,这谈心谈话次数虽多,却收效甚微。 叶知逸:愁啊,真怕二师弟变坏。 日子一天天的过,江湖一天天的闯。作为活了两辈子的人,年少轻狂力争天下第一这种事,叶知逸本人是敬谢不敏的,嫌麻烦,但架不住总有冲着他“君子剑”名头来挑战的毛头小子,再加上出道多年灭了不少歪门邪道,这一来二去的,竟然也在万人册上留了名,排名还挺靠前。 二十三岁那年呢,叶知逸带着单孤刀行走江湖,本着带孩子开开眼界的想法,一起去参加了武林大会,谁知道突然又搞个比武要选什么武林盟主,单孤刀这倒霉孩子凑热闹给他俩都报了名,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本想找借口退出,谁知道一帮损友拱火,赶鸭子上架他是不得不打。 本着尊重对手的原则,叶知逸硬着头皮把对手一个个打下擂台,包括万人册排名在他之前的几位,虽是苦战,却也最终获胜,稀里糊涂的就当上了这个武林盟主。 只是叶知逸心里知道,这世上总会有些隐世不出不在万人册之内的高手,他这个武林盟主,说白了也不过是一小撮人中武力值最高而已,骄傲自满可万万要不得,于是行事作风更加低调谦逊,反倒更是好评无数,越发受人敬仰不说,收到的挑战书那也是成倍的增加,伤脑筋得很。 但叶知逸是真的不喜欢跟人打架,除了动手惩奸除恶,他平日恨不得都装作不会武功萌混过关。被拱上天下第一、一举一动都会被人议论纷纷实在是太麻烦了,太麻烦了。就算下战书的多半都是些一招就能打败的愣头青,那也太麻烦了。 再不喜欢,也架不住被大义裹挟,叶知逸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推上了“天下第一”的神坛,忙于奔走各地,平息武林不平之事,片刻都不得闲。 只有在回云隐山小住之时,叶知逸才得以喘息,什么都不必去想,只专心陪师父喝喝酒,帮师娘侍弄下药草,跟小师弟探讨下武学。 师父有时候还会打趣他,叶知逸无奈:这天下第一谁爱当谁当去,我是不想干了。 第4章 笛飞声?金鸳盟? “相夷啊相夷,你快快长大,早点打败你大师兄我。” “大师兄,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这么盼着我打败你呢?” “我要是被打败了,那不就当不成天下第一了?那这武林盟主自然也就不用当了啊。” “武林盟主,大师兄,我听好多人都想当武林盟主,那这武林盟主不是很风光的吗,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呢?” “哎哟风光什么呀,有的人呢,想当武林盟主是为了享受权利,有的人呢,就比如你大师兄我,赶鸭子上架当了这个盟主,结果天天在外头跑,又要帮人主持公道,又要替某些蠢货擦屁股,累都累死了。你看看,大师兄都累瘦了,都瘦脱相喽。” 叶知逸和李相夷师兄弟两人,一大一小却毫无十几岁的年龄差距一般蹲在一起,一边唠闲嗑,主要是叶知逸嘚嘚对着小师弟倒苦水,一边四只眼睛都眼巴巴盯着正在烤的地瓜,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听到李相夷的不解,叶知逸还煞有介事的捏着自己的腮帮子卖惨,绝口不提自己回云隐山这段日子生生给自己吃胖了好多。 “胡说八道!” 不知何时站在师兄弟二人身后的漆木山抬手就是一个脑瓜崩,在叶知逸抱头痛呼的同时抄走了两人等待多时的烤地瓜,一边烫的两只手来回倒腾,一边吹胡子瞪眼:“相夷,别听你大师兄胡扯,他就是懒,不想管闲事!回来几天吃胖一大圈,还好意思说累瘦了。你,少在这里教坏小孩子,赶紧滚回你的司正堂,好好做你的武林盟主去!” ——司正堂正是叶知逸被拱上武林盟主之位后创立的,毕竟盟主大人不能没有个正经地方办公,对。这名字听起来平平无奇,但好歹也是他想了三天三夜才想出来的,愁掉了好几根头发呢。 “抢孩子吃的你也好意思!”紧跟着出现在漆木山背后的芩娘精准的揪住了自家老头的耳朵,夺下烤地瓜丢还给李相夷,又对还捂着脑袋一脸呆滞的叶知逸露出个慈爱的笑容,道:“别听你师父瞎说,什么胖了一大圈,都瘦成什么样了,不许走,多待几天,听到没?” 叶知逸花了半秒钟思考了一下师父发火和师娘发火的区别,当即猛猛点头。芩娘见状满意的笑笑,揪着连连讨饶的漆木山走了,留下师兄弟二人,心有余悸的对视一眼,然后开始快乐的分地瓜。 ——云隐山的日子就是这般轻松快活,虽说时不时的要帮吵嘴的师父师娘说和,还要想办法说服师父师娘不要搞事情把两个师弟分开教导(虽然失败了),但总归比在山下劳心劳力打架端水强的多。日子久了,叶知逸都不想下山理会那些琐事了。 但是不行。 兜兜转转二十几年,叶知逸就算重活一次,也逃不脱假期还要处理工作的社畜的命运,即使是回云隐山小住,每天也有数次信鸽或是活人来回传递消息,有的是他这几年建立的情报网定期汇总上报的重要情报,有的是司正堂门人代为传递的某些门派的书信,总之虽然不像在司正堂时忙的不可开交,却也没多少时间能跟两位好师弟谈谈心过过招。 哦对,下山历练的单孤刀时不时也会回来住个几日,但很遗憾,一个师兄一个师弟,他哪个都打不过。叶知逸有时候都不忍心应战,又担心刺伤孩子的自尊心,心里纠结万分面上还不能显露分毫,那叫一个累。 还是跟李相夷烤地瓜好玩。 “笛飞声,金鸳盟……” 叶知逸将写着所需情报的纸条揉成一团,随手一捻将之化作碎屑,掸入火中销毁,然后双手环胸…… 继续等烤地瓜。 边等边和李相夷唠闲嗑,告诫孩子江湖有多险恶,人心隔肚皮,以后下了山千万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就是不知道孩子能听进去多少了。 李相夷好奇问他刚才的纸条写了什么,叶知逸笑笑,没说太多,只说是手下人跟他汇报最近的江湖动向,没什么大事。 实际上,这事说大不算太大,但说小可也真不小。 也就这两年的功夫,叶知逸这个武林盟主刚把情报网建立完备、靠实力和讲理基本稳定了江湖局势,结果还没安生几天,有个叫笛飞声的毛头小子横空出世,年纪不大本事不小,使一把双刃快刀,闷不吭声顺着万人册排名一路向上挑战,将所遇对手或杀死或重伤,似乎卯着劲要杀上天下第一这个位置,如今已经打到了万人册十几名,也得罪了无数的江湖门派,过程中或许是因为行事作风比较偏门,竟聚拢了一批邪门歪道在身边。 而根据最新收到的消息,这个叫笛飞声的小子,为了方便差遣追随他的人,特地成立了一个叫金鸳盟的组织,而这组织中叫的上名来的人大多不走正道,隐隐有些魔教的影子,情报组觉得隐患重重,特地把这件事报了上来,请叶知逸定夺。 而被笛飞声打上门去过的门派听说金鸳盟成立一事,大多震怒恐惧,也纷纷传书前来,信中不乏怨气愤懑,先是直言门派遭难死伤惨重卖一波惨,又添油加醋说金鸳盟中人无恶不作恐成大患,最后基本都是要请叶知逸这个武林盟主主持公道,灭了金鸳盟这魔教。 ——叶知逸在云隐山的卧房都快被这些书信给淹没了,想来他司正堂的书案上也已经堆成山了,愁啊。 又过了两日,接到司正堂传来的笛飞声动向情报后,叶知逸便辞别了师父师娘和师弟,带着师娘爱的包裹下山,寻找那传言中凶神恶煞心狠手辣的笛飞声去了。 倒也不是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去的,叶知逸办事一向喜欢追根究底有理有据,出道至今斩杀的奸恶之徒无一例外全都备有厚厚一沓证据,亮出来逻辑严密毫无漏洞,无一人能提出反对意见。 虽说笛飞声出手狠辣冷酷无情,但叶知逸目前所知与笛飞声相关的信息皆是源于他人之口,包括金鸳盟中人无恶不作在内,也都是传言,既然不愿偏听偏信,那就去亲眼见证一二,免得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坏了他司正堂的名声。 第5章 武林盟主马失前蹄 “你就是笛飞声啊。” 西南山中,树林密布,落叶纷飞,尸体遍地。 在这样肃杀的氛围里,十七岁的少年持刀漠然而立,形容略显狼狈却战意昂然,身体紧绷如弓弦之上蓄势待发的利箭,目光如鹰隼般直射前方,时刻锁定那个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看热闹的人。 没错,少年对面抱剑倚树没个正形的看热闹路人,正是循着情报组线索来到西南,却因为没有进一步详细信息而足足找了笛飞声两个月的叶知逸。 ——不,他不承认自己迷路了好几回,绝不。 “你是谁,想做什么。” 许是看叶知逸没有动手的意思,笛飞声身体微微放松,却也没有彻底放松警惕,见叶知逸除了开始那句话外不再言语,有些不解,思忖片刻找不到思路,决定放弃思考直接开口询问,只是声音阴沉冷漠,没有丝毫少年人应有的鲜亮。 看着对面警惕如受惊小兽的少年,叶知逸微微一笑,没有答话,不待笛飞声再开口,突然足尖一点飞身靠近,丈许距离倏忽而至,笛飞声根本来不及反抗,甚至没能看清他的动作,便被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你……!” 顶着笛飞声近乎惊骇的目光,叶知逸嘿嘿一笑,毫无欺负小孩子胜之不武的自觉。 见笛飞声憋红了脸试图冲开穴道,叶知逸无奈的摇摇头,并指如剑出手如电,直接点在他胸前,却不是笛飞声想象中的杀招,而是渡过去一道极平和的真气,助他修复内腑的伤势,嘴里还唠唠叨叨,一点所谓的高人风范都没有:“小孩子家家的,别那么要强。受伤了别老憋着,对身体不好。” 话音未落,叶知逸收手解穴外加一个后撤步,动作丝滑连贯仿佛干过无数次一样熟稔,恰恰好避开笛飞声吐出来的那口瘀血。 恢复自由的笛飞声本想迅速后撤,拉开一个足够做出反应的安全距离,却因牵动伤势,手捂胸口咳了两声,最终无力的跪倒在地,但依旧昂着头皱眉质问:“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 虽然看出这莫名其妙的家伙对自己似乎没什么敌意,但从小到大的经历使得笛飞声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在他眼里,这家伙一定另有目的。 叶知逸却避而不答,转头扫视了一圈地上装束统一的尸体们,道:“这些是笛家堡的死士?第几波了?一边打排位一边车轮战,你现在已经受伤了,还能撑多久?” 笛飞声沉默片刻,咬牙道:“要杀便杀,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你这年纪轻轻,杀性那么重干什么,我杀你有好处吗?好像没有。”叶知逸啧了一声,上前伸手把人拽起来,毫不在意笛飞声紧握手中时刻蓄势待发的刀,又替他抚了抚有些起皱的衣襟,这才接着道:“我姓叶,按年龄来讲的话,你应该叫我一声叶大哥。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听说你最近在挑战万人册,特地过来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你猜我信吗?”笛飞声嗤笑一声。 “信不信随你,反正我说的是真的。至少在我弄清楚一些事情之前,我确实不会杀你。” 这是他给自己定的规矩,也是司正堂的铁律,在没弄清楚全部真相之前,不论传闻或是一时所见表象如何,可以有短暂的情感偏向,但不得动摇做出最终判断的根本,更不可擅做判断。 就比如现在,调查过笛飞声过去的他对笛飞声存了一丝怜悯和同情,但他不会因为这一点就对笛飞声网开一面。现在不动他,只是因为笛飞声所杀所伤之人基本都做过为人不齿的龌龊之事,出手似乎还有分寸,可能是因为从小没有受过正统教育,导致行事作风过于简单粗暴,或许早点干预还能“改邪归正”也说不定。 ——能不杀就不杀,浪子回头金不换,从笛飞声小小年纪一鸣惊人就可以看出,这孩子武学天赋不低,如果好好培养一下,他司正堂岂不是又能多一员猛将?那他叶知逸岂不是能少干点活?计划通。 “好大的口气。”笛飞声冷笑,“你万人册排第几?” 叶知逸挑眉,这孩子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奇特?随后笑道:“你甭管我排第几,反正是你打不过的名次。”顿了顿,觉得多少还是照顾下孩子自尊心,又补了句:“至少现在肯定打不过。” “那可不一定!” 一直在缓缓蓄力的笛飞声突然暴起,带着决绝之意的一刀斩来,而叶知逸依旧是剑不出鞘,只是足尖一点后撤避开,却不想笛飞声并无后招,在达到逼退叶知逸的目的后干脆利落的转身就逃。 叶知逸没有追,站在原地摇头失笑,心说我花大力气建的情报网还能让你给跑了? ——还真让他给跑了。 在笛飞声刻意隐藏行踪避开人迹的情况下,情报组又不可能广撒网掘地三尺去找人,暴露自身存在不说,他们也没那么多人手。 “马失前蹄啊,盟主大人。” 茶馆雅座,青衣书生非常优雅的喝了口茶,轻轻放下,微笑着开口,吐出了一句扎心之语。 他对面摊成一张饼的叶知逸举手投降,有气无力:“别骂了别骂了。” 司正堂情报组组长沈确,叶知逸行走江湖最先结交的狐朋狗友之一,爱做书生打扮,擅使暗器,在搜集情报方面颇有天赋,虽然比不上万人册苏文才,但毕竟偏向不同,也算得上是个中翘楚了。 在联合一众损友把叶知逸拱上武林盟主之位后,也是沈确提出了建立情报网的想法,并自荐为情报组组长。平日里很少在司正堂露面,多在各地走动,一是监督各个情报小组以免出现疏漏,二嘛,他也是个坐不住的人,比起在司正堂坐着,他更喜欢深入民间,从细微之处搜集不易察觉的情报。 如今沈确“巡查”到了西南,正好叶知逸在西南迷路,不是,找笛飞声,他便也在西南停留了下来,却没有插手当地情报小组的行动。毕竟找个人而已,还用不上他这个大组长出马,也是没必要给当地的小组长平添压力。 虽然有些人的存在就是一种压力。 “笛飞声有心隐藏,我们人手不够,不可能暴露自己掘地三尺就为了找他。”沈确又喝了口茶,“这茶不错,你尝尝。” 叶知逸坐直身体,如沈确所言喝了口面前的茶,挑眉,“确实不错。” 沈确微笑,继续道:“司正堂的情报组只为搜集必要情报,掌握江湖动向,防患于未然,这是设立的初衷。但落在各个门派眼里,很容易被当成司正堂暗中监视他们、探听机密的手段,因此,情报组的人必须坚守规矩,不该打听的坚决不碰,不该泄露的绝对保密,还必须保证身份隐藏的足够深。广撒网找人是不可能了,等着,像笛飞声这种人,早晚还会惹出乱子的。” 第6章 未来可期笛飞声 “笛飞声这种人,早晚还会惹出乱子的。” 沈确放下茶杯,断言道。 叶知逸吃着茶点默默点头:“合理。” 沈确又从袖中摸出几张纸,放在桌上推到叶知逸面前,续道:“上次打探到的情报里只说了笛飞声是笛家堡从小培养的死士,后来叛出笛家堡,所以笛家家主一直在派人追杀。这里的,是一些细节上的补充,以及笛家堡究竟是如何控制他们的死士的。” 叶知逸看看几张纸,再看看沈确,抖了抖满是茶点渣子的手,“咱俩现在面对面,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沈确不搭腔,就看着叶知逸,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叶知逸莫名的怂了,嘟囔着“我看我看”,拍拍手上的渣子,抓起那几张纸看了起来。 确实是细节上的补充,比如笛家堡训练死士的方式,之前只知道训练很残酷很严苛,如今却知道了是用养蛊的方式,把一群孩子关在一起互相厮杀,留下最强的,再接受其他的训练。 偏偏这些孩子都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是过了明路的家奴,家主“惩戒”家奴天经地义,旁人还真没办法插手。 叶知逸看得眉头紧皱,只觉手中纸张字里行间全都透着血泪。而当他看到笛家家主控制死士的方式时,更是惊讶出声:“痋术?” 沈确点头,科普道:“痋术,与蛊毒,降头,并称滇南三大邪术,基本原理就是利用植入人体的痋虫来控制别人。哦,植入人体的一般叫子痋,控制子痋的叫母痋,母痋能产出子痋,这个很好理解?” 叶知逸露出个嫌恶的表情,点了点头。 沈确又道:“至于控制手段,或者激起疼痛,甚至直接杀人,或者控制思维,让人对自己言听计从,一只小小的虫子就能做到,简直防不胜防,可怕的很。总之呢,痋术是一种极其复杂和神秘的手段,现存于世的痋术师不多,基本都躲了起来,流传世间的母痋和子痋也不多,没想到这笛家堡居然就有。说来这笛飞声那么小的年纪,就能忍住子痋发作时的剧痛,打倒拦路的成年死士,叛出笛家堡,倒也是条汉子。” 叶知逸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追问:“那这痋术,就没有克制之法?中了痋术的人,就只能一辈子被控制?” “嗯……”沈确沉吟了一会,“这克制之法,倒是未有耳闻。我个人看法,左不过就是将子痋与人体剥离,然后杀死子痋。至于如何剥离,想来应该是用母痋控制。或者,痋术,应该也分等级高低,如果能找到更高等级的痋虫,或许能将子痋直接剥离杀死也说不定。” 叶知逸上下打量沈确,脸上带着浮夸的惊讶:“你沈确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天哪,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沈确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放下茶杯,抬头又露出了和善的微笑,然后一发袖箭把盟主大人从窗户赶了出去。 “告辞了兄dei!” “滚蛋!” 五个月后,叶知逸在万人册第十四名家门口堵住了笛飞声。 “怎么又是你。” 刚杀死对手的笛飞声走出大门,心里还在盘算万人册第十三名的所在位置,抬头就看见上次那个怪人,没忍住脱口而出,短短五个字里透着满满的嫌弃。 叶知逸探头看看后面躺在地上的尸体,啧了一声,“又是个败类。我说你这把我……们武林盟主大人司正堂的活都给干了,盟主大人岂不很没面子?” 笛飞声一脸的认真:“一个未来的手下败将,我为什么要考虑他的面子在不在。” 叶知逸呆滞了片刻,不由自主的竖起了大拇指:“……漂亮!好志气!优秀!” 笛飞声蹙眉:“你是司正堂的人?” 叶知逸直觉不对,但嘴比脑子快,已经答了:“算……是。” “呵……”笛飞声突然笑了,“司正堂人不多,姓叶的,我打不过的,藏头露尾不说自己万人册排名的,我想来想去也就一个。” 叶知逸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笛飞声就举刀对准了他,扬声道:“你是叶知逸!” “……”叶知逸嘴角抽搐,表情精彩异常,刚才还装模作样一口一个“我们盟主大人”,下一秒就被揭穿身份,多少有点丢人现眼。 摸了摸鼻子试图掩饰尴尬,叶知逸尬笑着试图萌混过关:“嗐,你这,推理能力不错嘛,哈哈哈。” “你来的正好!”笛飞声却没理会他的疯狂找补,双眼亮的惊人,“这帮废物打着没劲,来战!” 话音未落,笛飞声已经飞身攻了过来,攻势甚至比几个月前反杀死士时还要凌厉,显然这几个月时间足够他养好伤势,甚至更进一步。 但,叶知逸既然能稳坐武林盟主之位多年,自然不是他笛飞声一个毛头小子能轻易撼动的存在。 只是叶知逸也不得不承认,如此年轻的笛飞声,已经给了他不小的压迫感,想必再让他成长几年,未来必定不可限量。 叶知逸眼中流露的欣赏之意令笛飞声分外不爽,他已经倾尽全力只求与武林至巅一战,却不想对方只守不攻,游刃有余还有空观察他,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丝怒气。 笛飞声恼怒之下,手中的刀又快了几分,却不想对面的人突然皱起了眉,瞬间转守为攻,只一招就将他的刀击落在地,而后直接收剑,显然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意图。 笛飞声愣住了。他本以为叶知逸是来杀自己的,也知道自己现在还打不过叶知逸,所以想着就算要死,也至少和天下第一过过招,可没想到叶知逸根本没有杀死自己的意思,甚至还板着个脸开始训斥他—— “你为什么会感到愤怒?就因为我比你强?愤怒能让你的刀更快没错,但也会让你的刀破绽百出,难道你连这点都不懂?高手过招连情绪都控制不好那还算什么高手?你不就是想成为天下第一然后回笛家堡报仇?你自己想想你这个样子能活到那一天吗?” 劈头盖脸的训斥给笛飞声带来的首先是莫名其妙——他凭什么? 但随后心里涌上来的陌生情绪令笛飞声有些无所适从,从小在地狱里长大,没有体会过正常的情感,他不明白自己现在是怎么了,却隐隐觉得,叶知逸说这些,和小时候家主的训斥完全不同,叶知逸好像是在真心为自己着想才会说这些,心里一时竟然有点暖呼呼的。 眼看面前的孩子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叶知逸这大概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不由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咋办,他是真的不擅长做思想工作啊。 第7章 专业带娃叶知逸 叶知逸有点头疼,笛飞声有点懵。 又叹了口气,叶知逸捡起笛飞声的刀还给他,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肯定也知道我的行事风格。来之前我已经派人调查了你过往的所作所为,那些被你杀死或重伤的人里,绝大多数,或多或少都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我们司正堂原本就在搜集证据准备制裁他们,谁知道被你给提前下了手。” “但是!”叶知逸加重了语气,“我们司正堂的制裁手段,是废去其武功,连同所搜集到的证据一同押送衙门,由衙门按照大熙律例,根据其所犯罪行轻重进行判罚,而非动用私刑,擅自夺人性命!” “你的金鸳盟我也查过,我对研究毒药和用尸体种花之类的极端爱好并无意见,只要不伤害无辜,我可以尊重每个人的自由选择。你对手下的约束我看在眼里,我也知道你的目的是成为天下第一,聚集这帮手下也不过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更不反对你对万人册发起挑战,但你是不是可以在比试结束的时候不要赶尽杀绝,留对方一条性命?” “为什么?”笛飞声突然发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比试输了不就该被杀么?” 若是别人说这话,叶知逸会觉得对方是在抬杠,但对从小就被灌输了“输了就得死”这个观念的笛飞声,不知为何,他总是格外宽容,“比武有伤亡是很正常的事,但不代表每个比武输了的人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你不想死,因为你有没实现的愿望,那别人是不是也有同样的遗憾呢?” 见笛飞声低头不语,叶知逸又道:“我会让司正堂发布公告,把你所杀之人的罪证公布出去,你呢,年纪尚小,就作为被我抓获的戴罪立功之人,暂且跟在我身边,接受思想教育。至于你的金鸳盟,也得好好立一下规矩,搞发明玩艺术可以,放过那些无辜的人!” 笛飞声闻言,灵光乍现:“你这是想让我改邪归正?” 叶知逸笑了,“这世上本就没有严格的正邪之分,我只是希望你在追求武学巅峰的路上,无谓的障碍可以少一些。我要你做的,现在看确实麻烦了些,但这同样也会让你未来的路少些麻烦。” “如果我放过他,他转头又来杀我呢?” “正当防卫又不犯法。” “哦……” “注意重点,得是正当的!勾引对方攻击自己再反杀的不算!” “……哦。” 跟着叶知逸走了一阵,笛飞声突然反过味来,脚步一顿:“不是,我为什么要跟着你?” “因为你打不过我!”叶知逸没好气的说,“我,武林盟主,万人册第一,亲自陪着你去挑战万人册,监督你不能随便杀人,多大面!” 见笛飞声嫌弃的撇嘴,叶知逸又说:“我还可以教你怎么打败我,空里随便你挑战!天下第一给你当陪练,上哪占这便宜去。” 笛飞声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不行。 传书一封给金鸳盟,下了死命令不许滥杀无辜后,笛飞声就此跟在了陪练身边。 金鸳盟的人收到命令着实愣了一下,但他们聚集在尊上身边,不过是因为尊上愿意收留他们这帮世人眼中的邪魔外道,他们真心感激尊上,就算只是为了将来尊上成为天下第一之后护着他们的等价交换,他们也愿意为尊上奉献自己的力量。既然现在尊上下令不让随便杀人,那就听尊上的。 而随着司正堂公告的发布,以及金鸳盟部分人不满新规矩选择退出而大部分人愿意遵从盟主之令,江湖上称呼金鸳盟为魔教的声音慢慢的少了那么一丢丢,除了那些之前跳脚撺掇叶知逸带人灭了金鸳盟的门派颇有微词外,基本也没什么人再讨论笛飞声杀人的事了。 ——武林盟主亲自出手教育,十拿九稳的事嘛,有什么好担心的。之前也不是没有成功的例子,散了散了。 有人会因为这事不满,叶知逸是心知肚明的,事后他也曾做出一定的安抚,只是这安抚有没有用,人心隔肚皮,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他还是专心带娃。 说是陪着笛飞声去挑战万人册,但实际上叶知逸大多数时间还是花在司正堂的公事,毕竟在司正堂做思想教育和体育锻炼也挺合适的,而离开司正堂陪笛飞声挑战万人册的时候也绝不可能让他逃了公事。 ——沈确在看着你。 而有了叶知逸在身边,笛家堡的死士便基本销声匿迹了,倒是少了些麻烦。 当然,笛飞声也不是一直都跟着叶知逸,司正堂待腻了,或者叶知逸有事要忙没空理他,他也会回自己的金鸳盟待一阵子,毕竟不能把大本营给扔了。 而在司正堂的时候,笛飞声很有分寸,不去碰自己不该接触的东西,基本都闷头练功,挑战叶知逸被打回去,再闷头练功。 不练功的时候也有,基本上都蹲在叶知逸书案对面,看他埋头处理司正堂的公务。有次笛飞声看他为一个案子熬了几个通宵,实在忍不了了,就问叶知逸:“你这人真是矛盾得很,一边说着忙死了累死了烦死了,一边还不停的为那些无谓之人忙几个通宵,就这么喜欢逞英雄啊?” 叶知逸憋回去一个哈欠,头也不抬的看着各地情报组传来的信件,“怎么能叫逞英雄呢,事情总得有人去做,我既然被推到了这个位置那就得承担起这个位置应尽的责任。忙,累,烦,那都是个人情绪,公事,最忌讳掺杂个人情绪。” 笛飞声无语,摇摇头,去后堂找沈确下棋去了。 对,在司正堂的日子,除了叶知逸,笛飞声竟然和沈确混的最熟,甚至还解锁了下棋这个新的爱好。 或许是因为沈确身上就有种亦正亦邪的气质,又或许是因为沈确同样了解笛飞声的过往,对他也并无任何偏见,总之二人相处还算融洽。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沈确他敢对叶知逸甩脸子,每每都看得笛飞声暗爽不已,即使事后会因为看热闹被叶知逸修理一顿,也值了。 另外,沈确这次回来,还特地私下给叶知逸带了条消息,他之前在调查别的事情时,偶然发现叶知逸的师弟单孤刀在私下搜寻和接触南胤后人,他隐约觉得事有蹊跷,但是在直接调查和告诉叶知逸由他定夺之间,他选择了告诉叶知逸。 只可惜叶知逸那段时间忙的焦头烂额,本来还想着事后调查一二,结果转头就给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也不是没嘀咕着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确实也是一点都没想起来。 而又撒出去了的沈确也没再过问此事,这事就这么被遗忘了。 第8章 美娇娘 在叶知逸的精心调教下,笛飞声逐渐习惯了“输了可以不死”的设定,实力更是在与叶知逸一次次的对战中突飞猛进,有时甚至会给叶知逸带来一丝压迫感,迫使叶知逸开始认真对待每一次的对战。 通过这种以战养战的方式,也没用多长时间,笛飞声就成功把万人册排名十名开外的人悉数打败,开始进军前十名了。 而在这一过程中,叶知逸与笛飞声的友谊也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虽然对战的时候基本都是奔着你死我活去,但日常的相处中,两人却是默契十足,打趣斗嘴那是常有的事,再也不像初次见面时那样互相提防互相试探了。 嗯,主要是笛飞声提防试探叶知逸,后者仗着自己实力压笛飞声一头,心大的很。 “下一个是……” 笛飞声默不作声的坐在桌边擦刀,叶知逸坐在他对面扒拉万人册,“哦,第十名,鬼手风烈。” 叶知逸抬头看了眼笛飞声,“我说阿飞,打到前十名了嘿,是不是该请我喝酒庆祝一下?” “谁是阿飞。”笛飞声习以为常的反驳了一句,“还有,为什么是我请你?”他有点无语,早怎么不知道这个武林盟主这么没皮没脸呢? “你就说前两天最后取胜那招是不是我教的你。” “……” 最终笛飞声还是被叶知逸敲诈了两坛酒。 几天后的傍晚,两人带着搜集完毕的罪证,到了鬼手风烈的地盘。本想休息一晚再上门,却在客栈吃饭时听到隔壁桌聊八卦,说是听闻鬼手风烈抓了个妙龄少女,今晚要开宴会把这少女赏赐手下,又说那个妙龄少女其实是想偷他们的宝贝练邪功算是咎由自取,听得叶知逸直皱眉头。 “走。” 笛飞声提刀起身,招呼叶知逸出发。见叶知逸挑眉惊讶,又道:“就你那个旺盛的正义感,甭管那个被抓的女人是何来历,你都不会坐视不理。反正早晚都要打上门去,早打完早完事,省的你还得到哪都背着那一堆罪证。” 叶知逸失笑,这笛飞声还真是了解他。 就在此时,刚才聊八卦的客人之一也扭头看了过来,刚开始还当是行走江湖的兄弟二人在这里大放厥词,本想嘲讽他们小看万人册第十名自不量力,谁知再仔细一看,年纪大些的那个竟然是“君子剑”叶知逸,那旁边那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肯定就是金鸳盟的笛飞声了,当即闭麦扭回头去,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叶知逸注意到了,却没有在意,放下饭钱就打头出了客栈,跟在他身后的笛飞声在踏出大门的前一刻扭头,意味不明的看了刚才那个客人一眼,凉飕飕的眼神直看得后者冷汗直流,搞的他旁边的客人一脸莫名,还当他突然犯病了。 “别老吓唬人。” “呵。” 踹飞阻拦的门人后,笛飞声大步踏进了鬼手风烈大宅的正厅,身后是抱着剑有点吊儿郎当那味的叶知逸。 这大厅里摆了张大桌子,上面跪着一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红衣少女,原本围坐桌边的几名大汉,如今却个个口吐鲜血暴毙当场,扭曲的脸上淫笑和恐惧痛苦交织,倒是格外的面目狰狞。 据进门前听到的动静,似乎是已死的几名大汉意图不轨,却反被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女反杀,而在笛飞声把人踹进门前,鬼手风烈正怒火滔天,打算举刀砍死这少女。 “你就是鬼手风烈?万人册第十名?” 没有理会桌上那个红衣女人——反正叶知逸会管——笛飞声双眼紧盯鬼手风烈,眼里闪烁着战意。 “你们是什么人!”鬼手风烈压根没想到那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妖女竟然还有本事杀人,更没想到居然有人大晚上打上门来,但下一刻就认出了站在后面那个表情阴沉的人,“……叶知逸?那你是笛飞声?你们想干什么?!” 笛飞声的脸色阴沉了下去,“杀你!” “小子好大的口气,看刀!” 鬼手风烈持刀砍来,攻势猛烈变幻莫测,中间还夹着掌法,不愧有着“鬼手”之称。 但这点手段在上过武林盟主培训班的笛飞声面前完全不够看,他甚至刀都没出,脚下也基本没动地方,只过了几招便将鬼手风烈轻松击败,刀都打飞了,人也被一脚踹向了后面那张大桌子。 不凑巧,原本被打飞的刀撞在房梁上又落下来,不偏不倚就插进了撞上桌子重心不稳后仰的鬼手风烈的胸口。 叶知逸:“……” 笛飞声:“……我说这是个意外,你信吗。” 笛飞声虽然确实是很想杀了眼前这个败类,但这真的是巧合,谁让这家伙作恶多端,遭报应了这是。 叶知逸很想说不信,但对上笛飞声的眼神,又泄了气。 笛飞声这厮其实生的相当好看,一张英气的脸上还长了对长睫毛大眼睛,平日里他基本都是目光冷冽寒气逼人所以看不出来,但当他故作无辜看着你的时候,一般人还真有点顶不住。这小子又一副坏心眼(叶知逸绝不承认他是跟自己学坏了),不知何时发觉叶知逸扛不了他这套后,便屡屡用这“美人计”,给叶知逸气个够呛却又拿他没什么办法。 恶狠狠的抬手虚点了下装无辜的笛飞声,叶知逸上前去把桌子上还被捆着的少女给放开了,扶着她下地,确认她没什么事便松了手拉开一个礼貌的距离,和颜悦色道:“小姑娘,赶紧回去,这些人,”他点了点桌子旁的一地尸体,“我就当是你正当防卫不做追究了,以后记得多加小心,莫要滥杀无辜。” “我叫角丽谯,多谢两位相救。”美艳少女先是对两人各施一礼,随即抬起头,含羞带怯眉目传情,娇滴滴的看着笛飞声道。 叶知逸:? 叶知逸:妹妹,虽然是阿飞出手杀了鬼手风烈,但我还杵在你身边呢妹妹? 叶知逸:怎么妹妹,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呗妹妹? “走了。”笛飞声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无视了娇滴滴的美娇娘,硬邦邦丢下两个字就转身往外走。 “哎——”叶知逸喊了声没喊住,看了眼被无视两眼含泪委屈巴巴的小姑娘,追着走了两步,又停下,快速说道:“小姑娘,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你自己小心。另外我看你练的功法,嗯……”他想了想,选了个委婉的说法,“比较特别,要是无处可去,可以去金鸳盟,但是得守金鸳盟的规矩,不得滥杀无辜,知道了吗?” 之前叶知逸没少给笛飞声的金鸳盟划拉人才,笛飞声也默许他这一行为,但此时的两人完全想不到,这一习以为常的举动会给未来的他们造成多大的麻烦。 见角丽谯迟疑着点头,而笛飞声的背影都快看不见了,叶知逸忙往外追,“我们先走了,你自己小心啊!” 紧赶慢赶追上笛飞声,叶知逸拍了他肩膀一下,“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笛飞声横他一眼,“看你盯着那丫头眼都移不开,怎么舍得给人丢下?” “说啥呢。”叶知逸又拍他一下,“我叶知逸一向不近女色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姑娘甭管是好是坏终究还是个小姑娘,丢下她一个人我怕再出事,嘱咐两句怎么了。再说,我看人家小姑娘俩眼睛可都黏在你身上呢,别乱吃醋哈。” “我对女人不感兴趣,尤其她这样的女人。” “啧啧啧,我信了我信了。” “……” 第9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随着司正堂突然公布鬼手风烈的罪证,以及有心人刻意寻到当夜逃出生天的家奴,命其将当时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并传播出去,笛飞声轻松斩杀万人册第十名的消息迅速扩散了开来。 原本觉得笛飞声不足为虑的人,如今纷纷有了危机感,在他们眼里,即便有着武林盟主叶知逸在旁监管,笛飞声也绝对是个不可控的巨大隐患。 “我看这司正堂,不过就是他叶知逸的一言堂罢了!” “说的没错,这笛飞声杀人如麻,按照他叶知逸最初定下的规矩,早就应该废去武功押送衙门了,怎么还带在身边教导,还帮他挑战万人册!” “不过按照司正堂的规矩,笛飞声被抓到的时候,年龄还真是卡在需要思想教育、纠正偏差并戴罪立功的那条线上啊。” “这规矩都是叶知逸定的,合不合规,那不都是他叶知逸一句话的事!” “金鸳盟那帮人无恶不作,我们之前联合上书,建议攻打金鸳盟,镇压魔教,结果他居然置之不理,还天天跟笛飞声在一起,我看,他搞不好是和这魔教妖人狼狈为奸,故意夺了武林盟主之位,好当魔教的保护伞!” “咱们得想个办法,不能让叶知逸这个败类毁了咱们武林正道的名声啊。” “可这家伙行事滴水不漏,抓他的破绽,难如登天啊。” …… 惊涛门会客厅,数家门派的掌门聚集于此,对“叶知逸笛飞声二人狼狈为奸意图不轨”一事进行探讨。 这些掌门,基本都是在上任掌门被笛飞声斩杀后继任的,本来还对着叶知逸嗷嗷叫屈,谁知没多久就被叶知逸的司正堂公告用前掌门罪证打了脸,一时间是里子面子丢了个尽。 但凡有心里还有一条底线的新掌门,大多在弄清楚缘由后长叹一声,掩面而去闭门整风;而剩下的,都是对叶知逸心生怨怼的小人,整日里都想着抓住一个机会好把叶知逸拉下神坛,狠狠踩在泥土里,以出心头恶气。 如今,这一小撮人正聚集起来,肆意编排辱骂,就好像用这种方式就能伤到叶知逸一样。 会客厅里骂的热闹,后山里一只信鸽悄然展翅离去。 几日后,人在司正堂的沈确从信鸽脚上取下一封密信,看完之后眉头紧锁,思忖片刻,提笔写了封信,又将刚看完的密信附在其后,装入信封封好,命人即刻送往云隐山。 对,盟主大人又回云隐山度假去了。 收到信的时候,他刚和小师弟李相夷比过一场,并非常惊喜的发现,他优秀的小师弟这些年竟然接连自创了内功心法、剑法和轻功,早知道这孩子今年才十三岁而已啊,这是何等的天纵奇才啊。 ——至于比试的结果,嗯,险胜。 “相夷,你怎么这么棒!” 叶知逸满脸的惊喜,蹲在被夸夸后骄傲的昂起小脑袋的李相夷面前,爱不释手的揉搓着他的小脑袋小脸蛋,“相夷啊相夷,你是怎么长的,小小年纪就能自创功法,师兄可真是捡到宝了啊!” 饶是李相夷也被夸的不好意思了,“大师兄不也自创剑法了嘛,我这是向大师兄学习呢。” “哎,不一样不一样。”叶知逸连连摆手,他那个游龙剑法到底怎么来的自己心知肚明,哪里比得上李相夷这样从无到有完全创造新的功法,还一连自创了三种,讲真,就算是叶知逸,也不由生出了一丝嫉妒。 只是嫉妒而已,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成大器感到无比的高兴。 没等叶知逸兴奋完,漆木山溜溜达达过来了,一手拎着酒葫芦,另一手捏着沈确派人送来的信,“乖相夷,来陪师父喝酒?”随手把信塞给叶知逸,“喏,你的信。” 叶知逸:??? 叶知逸:所以,爱会消失是吗,我亲爱的师父? 叶知逸看完沈确的信,沉吟片刻,先按沈确的嘱咐把这两封密信烧成了灰,然后回房提笔写了张字条,招来信鸽捎回司正堂。 作为叶知逸狐朋狗友中唯一还留在司正堂的人,沈确对叶知逸的事一向很上心,毕竟这也是那几个成家立业后逐渐淡出江湖的老哥们集体的牵挂。沈确之前就担心叶知逸会因为对笛飞声的处置引发不满,因此早早就在那几个叫嚣着要叶知逸组织人手剿灭金鸳盟的门派里埋了钉子,时刻关注他们的动向,并要求一切情报按最高优先级处理,直接送交到自己手中。 如今隐忧成真,沈确难得烦躁的在屋里踱步,尤其是在收到叶知逸的回复之后,更是憋闷得很: “天下悠悠,众人之口难堵。顺心为之,只求心安。” 沈确看着这张字条良久,咬牙切齿心想你可真是洒脱,但最终还是千言万语化作长叹一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古人诚不欺我。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想了想,沈确又发出去几道命令,让潜伏在这些门派中的钉子静默下去,切勿被人发现身份,以免火上浇油,给了这些人向叶知逸发难的由头。 其实,在这几个门派内安插钉子这事,叶知逸起先并不知道,完全是沈确谨慎起见自己所为,后来叶知逸无意中发现了这事,还与沈确产生过分歧。 叶知逸认为,他当初决定建立情报组的初衷,只是为了搜集必要的情报防患于未然,如今这种直接派间谍潜入别人门派的手段,已经超出了情报组的职责范畴,更像是在滥用权力监视别人。 沈确却觉得,提前安插钉子,是为了掌握这些不轨之人的动向以便先发制人,是非常合理且正确的选择,若是不提前做好准备,等这些人把脏水扣过来的时候就晚了。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又不愿与仅剩的老友起争执伤了感情,最终两人各退一步,叶知逸同意沈确的行动,但要求严格保密,由沈确单独负责这几个钉子的行动,而沈确则需要严格约束这几个钉子,不去打探不该打探的信息。 如今看来,钉子确实起到了作用,沈确却也理解了叶知逸当初的顾虑。只可惜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只希望这个隐患不会在某一天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10章 打成平手 “听说有人要对付你啊。” 半夜睡不着,跑到云居阁附近山头喝酒的叶知逸,刚喝了两口,就听身后落下个人,来人行事嚣张毫不掩饰行迹不说,还带着嘲讽的扬声开口。 这调调,看都不用看,笛飞声。 自从笛飞声能在挑战万人册时也知道留有分寸,还能与自己打的有来有回,叶知逸便不怎么约束着笛飞声了,这家伙便时不时的在金鸳盟和司正堂、云隐山之间来回溜达,只不过他似乎还顾忌着身份上的问题(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怕麻烦?),从不在漆木山几人面前出现,即使漆木山和芩娘对此心知肚明。 叶知逸头也不回,丢过去一个酒坛,“你怎么知道的。” “你以为只有你司正堂有情报网么?”笛飞声接过酒坛,上前一步坐在了叶知逸身旁,仰头喝了一口,不由眼前一亮,赞叹:“好酒!” 这可是叶知逸冒着生命危险偷的漆木山的珍藏,能不好么。 笛飞声看着不同往日有些沉郁的叶知逸,依旧是熟练的思忖片刻+放弃思考+直接开口:“需要我帮你解决了他们吗。” “别闹。”叶知逸哄小孩般拍了下笛飞声的肩膀,道:“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种事发愁。这事,顺其自然就好。” “那你愁什么?”笛飞声这次是真的好奇了,他被叶知逸抓到至今少说也有两年了,向来不着调的人今天一反常态,想来恐怕不是什么小事。 不等叶知逸组织好语言,笛飞声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前几天角丽谯送上的一条情报,说是有着剑魔称号的血域天魔准备深入中原挑战第一高手,当即就问了出来:“血域天魔?” “你怎么——”话说半截,叶知逸又咽了回去,续道:“哦,看来你金鸳盟的探子也挺有本事嘛。” 笛飞声望着叶知逸的侧脸,笃定道:“你怕自己打不过血域天魔。” “没错。”叶知逸也是干脆的承认了,“血域天魔功法特殊,闻所未闻。早年我与好友行走江湖,曾经远远看过他一眼,当时便觉此人深不可测。如今数年过去,想必已是更上一层楼。” 笛飞声嗤笑:“说的好像你这些年毫无建树。怎么,叶知逸也会未战先怯?” 叶知逸无奈摇头,突然直接后仰躺在了地上,“倒不是未战先怯。我这些年,毕竟是被琐事分去了太多精力,好像已经偏离了最初的目标。进步,或许有,但……” 他没有说下去,但笛飞声大概能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沉默了会,笛飞声又问:“那你会应战么。” 叶知逸毫不犹豫:“当然。” 笛飞声露出个极淡的笑容,举起酒坛:“干。” “干。” 两人就这样在山顶对饮了一夜,时而闲聊,时而沉默不语,却毫无冷场的尴尬,倒是自然无比。说实话两人认识也才两年多,却已经彼此了解到如同至交好友一般。 看着日出的金光划破天际,看着天边的云彩被染上红霞绚烂无比,看着晨光下生机勃勃的大地,叶知逸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感受着胸腹间激荡的情绪,而他身边的笛飞声反应亦是如此。 两人都被这般美景所震撼,直到太阳悬于天边,才慢慢平复下来。 “笛飞声。”叶知逸很少这样称呼他的全名,此刻却格外郑重的转头看着他,未语先笑:“跟我打一场。” 这是第一次叶知逸主动约战,笛飞声只惊讶了一瞬,便同样露出个笑,“好啊。” 这次的战斗格外激烈,笛飞声知道叶知逸不想留遗憾,因此全力出手,而叶知逸同样也拿出了最认真的态度。 于是…… 整个山头都遭了殃。 主动约战的人换了,但约战的结局依旧,两人战至力竭,却只打了个平手,而山头却差点被他俩给铲平。 两人喘着粗气,同时看向摇摇欲坠的对方,随后哈哈一笑,同时丢了兵器,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山头,默默平息体内翻涌的气血,完全担心对方会不会突然过来捅自己一刀。 ——他俩也确实不是会干出这种下三滥小动作的人。 突然,原本静静躺着的叶知逸莫名其妙笑了两声,而后仿佛抑制不住一样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肆意畅快。 旁边的笛飞声坐起身看了他一眼,一脸的一言难尽,“叶知逸,你是失心疯了不成?” 原本正笑的像个反派的叶知逸被他这一句呛了一下,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来,一边擦连笑带咳激出的生理性泪水,一边翻身起来笑盈盈地说:“心情好还不让人笑啊。哎,阿飞你这次进步不小哇。走走走,请你喝酒去。” “谁是阿飞。”照常反驳了一句,笛飞声露出个“你有病”的表情,“刚喝了一晚上酒,大清早的,还喝?” “哎呀,昨晚是昨晚,今天是今天。”叶知逸无视了他的表情,抬手拍拍他肩膀,紧接着熟练的勾肩搭背,“难得打这么痛快,喝酒庆祝一下,多合理。” 笛飞声毫不掩饰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叶知逸正笑得一脸不值钱,却听远远的传来一声怒喝: “叶!知!逸!” 随声而至的是漆木山的身影,叶知逸表情裂了一瞬间,“坏了!师父发现我偷他酒了!”捡起自己的剑掉头就跑,毫无义气的把笛飞声丢在原地。 漆木山掠过笛飞声身边时抽空审视了他一眼,却没停留,紧追叶知逸而去,一边追一边继续怒吼:“混小子你又偷我的酒!!!看我不打死你!!!给我站住!!!” 笛飞声:…… 笛飞声:累了,毁灭。 叶知逸最终还是没逃过漆木山的追杀,被揪着耳朵许下之后要赔给师父十倍美酒的承诺后,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又回了那个山头。 而原本打算直接走人的笛飞声,却不知道为什么没走,可能是看叶知逸的状态不对,也可能他确实也觉得打痛快了应该喝酒庆祝一下。 只不过,在看到回来的叶知逸见他没走,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子之后,笛飞声突然感到了深深的后悔。 最终两人还是蹲在差点被他俩铲平的山头上对饮,喝的是叶知逸回来路上从自己房间拿的酒。 喝酒的时候,叶知逸盯着山下的树林出神,笛飞声看看天再看看叶知逸,两人谁都没开口,画面却异常的和谐。 “你这人——”笛飞声突然开口了,“又懒,又馋,又无赖,看似跟谁关系都可以很亲近,实际上骨子里比谁都薄凉,竟然还得了个君子剑的好名声,可见这天下之人大多眼瞎心盲。” 第11章 陨落? 听到笛飞声突然点评自己,叶知逸扭头看了他一眼,之前一直觉得这孩子敏锐得很,却没想到今天突然来这一出。 不过笛飞声说的也没有错,毕竟骨子里他一直都是个讨厌麻烦的人,前世如此,所以只有一个好友,今生亦如此,同样好友不多。只是人生于世,有些面具该戴好还是得戴好,他可以尽职尽责的当好徒弟、大师兄、武林盟主这些角色,可以在人前表现出大家想看到的模样,但在笛飞声这样纯粹的人面前,他不想伪装自己,甚至坦率到了连他自己都会觉得惊讶的程度。 被揭穿的叶知逸也没有什么反驳的意思,只笑笑,打趣道:“打不过就造谣啊笛盟主。”他一向喜欢在逗笛飞声时喊他“阿飞”或是“笛盟主”。 笛飞声对于“揭露叶知逸真实面目”这事并不感兴趣,突兀这么几句也不过是心情放松下来随口一说,更何况这“真相”说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就算确有什么黑历史,他笛飞声也不屑于通过散布流言以舆论压人的方式取胜,要赢就堂堂正正的打赢,暗地里搞小动作算什么好汉。 很明显,叶知逸对此的反应是不把这当回事,笛飞声自然也懒得揪着不放。不过,“打成平手不代表打不过,你这才是造谣。” 叶知逸摇头失笑,沉默了会,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生活,我只是……戴的有点久而已。” 笛飞声没吱声,默默喝酒。叶知逸也没指望他这个脑子里只有练武的人能回答自己什么,继续道:“估计过几天,血域天魔的战书就该到了。虽说不好说丧气话,但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打赢。” “怎么,想留遗言啊。”笛飞声是懂戳心窝子的,“你得去司正堂,去云隐山,跟我说有什么用。” “……” 叶知逸:很好,这很笛飞声。 笛飞声顿了顿,好像有点回过味来,凉凉开口:“所以你打我,找自信?” “说啥呢。”叶知逸拿肩膀撞了他一下,“我是那种人吗?” 笛飞声默默点头。 “啧。”孩子大了不好骗了,叶知逸撇撇嘴,说:“我这不是测试一下你最近练功的成效嘛。” 笛飞声扭头认真打量着叶知逸,直给他看得毛骨悚然,才道:“要我帮你?” 叶知逸愣了下,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什么意思,笑道:“那倒也不用。” “我在金鸳盟等你。” 笛飞声也干脆,撂下一句“祝福”,喝干了手中的酒便飘然而去,留叶知逸在原地笑得像个二傻子。 三日后,司正堂接到血域天魔派人递上的战书,约叶知逸半月后一战。早有准备的叶知逸并未推辞,直接答应下来,消息随之传遍整个江湖,几乎所有人都在翘首企盼这惊天一战,甚至有不少人提前到了约战地点附近,只为能够近距离一睹战况。 沈确也从东海之畔匆匆赶回,见了叶知逸第一句话就是:“有信心吗?” 叶知逸第无数次听到这个问题,也是第无数次笑着说出同样的答案:“当然。” 半个月后,武林盟主叶知逸与血域天魔如期开战,二人激战三天三夜难分高下,却不想在紧要关头,叶知逸突然一个踉跄露出重大破绽,血域天魔趁虚直入,最终这场正邪之战以叶知逸重伤落败画上句点。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血域天魔要出手杀死叶知逸时,竟然是金鸳盟盟主笛飞声冒险出手将人救走。 其实以他二人这些年时常同行的关系来说,笛飞声救人并不意外,意外的是面对天下第一的叶知逸都无法战胜的血域天魔,笛飞声依旧有勇气出手,即使只是为了救人而非战斗,也足以引人钦佩。 ——笛飞声恐怕想不到,他一时冲动出手救人,竟然给自己刷了一波声望,虽然他并不怎么在乎。 笛飞声救走叶知逸后便没了音讯,血域天魔坚称自己已经杀死叶知逸,而无人能找到笛飞声问出真相,因此各种说法甚嚣尘上,却没有一个能拿出证据证明。 但据当日前排观战之人所言,被救走时的叶知逸双目紧闭肢体瘫软,怎么看都像是具尸体,一时间“叶知逸已死”的传言占据了主流,几乎所有人都在寻找笛飞声,要他交出叶知逸的尸体,根本无人关心叶知逸是否活着。 …… 金鸳盟驻地,药魔小院。 房间里弥漫着苦涩难闻的药味,叶知逸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笛飞声则与药魔站在床前,两人俱是眉头紧锁。 药魔字斟句酌的汇报道:“尊上,叶盟主他是遭人暗算,中了毒。” “什么毒,能解吗?”笛飞声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人平时明明相当谨慎,这次居然能被人暗算了都不自知,当真是…… “解毒不难,毕竟叶盟主中毒时日不久,喝副药就好,这只是寻常令人经脉淤塞内力不继的毒药,类似软筋散,不会伤及性命,不过有延迟发作的效果。依属下判断,这下毒之人定是算好了时间,让叶盟主在与血域天魔激战时毒发,这才露出破绽,被血域天魔重伤——” 笛飞声不耐烦听这些没用的,直接打断了药魔的发挥:“能解就赶紧解。” “尊上息怒,属下现在就命人……”药魔本想安排下人去做,却在接收到笛飞声的眼神后迅速改口,“不,属下亲自去煎药。只是……”药魔看着浑身冒寒气的笛飞声,犹豫了一下,“属下这药效果虽好,但药性较烈,容易伤及内腑,常人倒是不必担心,解毒后自行运功疗伤即可,但叶盟主如今身负重伤,经脉寸断,一旦牵动内腑伤势,必定会对心脉造成二次伤害,恐有性命之忧。属下斗胆,请尊上出手,在解毒之时,以内力护住叶盟主心脉。” “……嗯。” 入夜时分,药终于煎好了。守了大半天生怕人无声无息没了的笛飞声,见药魔亲自把药端进屋来,便小心的扶起叶知逸,在他身后运功护住其心脉,然后由药魔亲自将解毒的药喂给叶知逸。 不多时,就见昏迷中的叶知逸痛苦的抽搐了几下,吐出口血来,又没了动静。药魔赶在笛飞声发问之前就抓起了叶知逸的手腕,闭目把脉,片刻后露出个笑,道:“尊上放心,毒已经解了。有尊上护法,叶盟主的心脉没有受到进一步损伤,虽然内腑伤势确有加重,但只要好生将养,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笛飞声悄悄松了口气,缓缓收势,又扶着叶知逸躺好,还细心的给人盖好被子。转身刚要跟药魔说点什么,却突然捕捉到院内有些细微声响,当即冲了出去,只留下一句: “看好他!” 第12章 信任 白天的时候,药魔偷偷观察过,见笛飞声表面平静实际非常紧张叶知逸,又命自己亲自负责给叶知逸煎药治疗,想来尊上应当是担心会混进来心怀不轨之人,暗中加害叶知逸。 虽说药魔绝对信任自己唯一的手下,但出于对尊上的了解,他先一步将并未看到笛飞声和叶知逸的手下给遣离了小院。 因此,当这处小院仅有的三个活人都聚集在一个房间中时,院内突兀的细微声响自然极为可疑。 不等药魔反应过来,笛飞声已经冲进了小院,还反手将房门牢牢关紧,只一个照面就将院内的人影擒住,扼住脖颈按在了院内的树干上。 “咳咳咳……放手……是我……” 直到此刻,笛飞声才看清来人的脸,“沈确?” 沈确最擅长的是搜集和分析情报,平时惯用暗器,武功实在一般,碰上笛飞声这样的那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直接就被摁住了,现在只觉得自己上不来气,脖子也快断了,还说不出话,只好拼命拍打笛飞声的手,让他赶紧放开自己。 笛飞声也反应过来,立刻松开了已经开始翻白眼的沈确,眼瞅着面前的人毫无形象顺着树干出溜到地上,摸着脖子连咳带喘,却毫无歉意或是怜悯的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沈确摸着生疼的脖子,抬眼瞪了笛飞声一眼,也没起来,坐在那里没好气的说:“你以为我手底下人是吃干饭的?我猜你救走老叶应该会来找药魔,而药魔这处院子我早就知道地址,就想着过来看看,谁知道你发什么疯,上来就动手,差点被你掐死。” 笛飞声隐蔽的翻了个白眼,“是你的武功太差。”顿了顿,又问:“这里的地址,和你来这里的事,还有谁知道?” “地址的话,知道的人不多,基本都是我的手下,我来这里应该没人知道。”沈确皱起眉头,从笛飞声的问话中品出些别的意思来,“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 “叶知逸中毒了。” “什么?!” 笛飞声把人拉起来,“毒不致命,已经解了。我知道不会是你,但我怀疑是他身边的人所为。你得回去查。” 沈确表情凝重,点了点头,“我一会就走。他现在怎么样?” “很不好。”笛飞声边带人往屋里走边说,“经脉寸断,内力散尽,现在昏迷不醒。” 守在叶知逸身边一脸警惕的药魔,看到自家尊上开门进来,刚松了口气,就见尊上背后出来个人,又吓了一跳,还没开口,就听尊上道:“药魔,你先出去。” 沈确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心里五味杂陈。以往一同行走江湖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叶知逸受伤,严重的时候也曾陷入昏迷,却远没有现在所见令他心里难过。 毕竟,天之骄子跌落凡尘沦为废人,是最令人扼腕叹息的事了。 难过之后,沈确上手把脉确认了笛飞声所言,强行压下纷乱的心绪,恢复往日的冷静,迅速思考着救治叶知逸的各种可能性,说话又急又快:“老叶经脉尽断,心脉遭受重创,情况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会性命不保。药魔会制毒解毒,却不懂修复经脉,无法为他疗伤,你——” 他看了眼笛飞声,确保此人在认真听他讲,“你武功虽强,但内力过于刚猛,且不论你会不会,你也不能。虽说他能活到现在,全凭你以内力护他心脉,但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治标却不能治本,必须另想办法。” 笛飞声自然知道这些,他本来想等叶知逸情况稳定一些,便命人去寻救治之法,如今听沈确所言似乎有办法,便一直耐心听着,此时见他停顿,不由沉声催促道:“什么办法?” 沈确犹豫了一下,因为他唯一想到的这个办法也并不能保准,但此刻也只能病急乱投医:“带他去普渡寺。普渡寺的无了和尚,精通梵术金针,听闻可以接续经脉,玄妙异常,或许,能救老叶。” 笛飞声蹙眉:“或许?” “修复经脉,难于登天,梵术金针虽然玄妙,但可以接续经脉也只是传言,从未有人证实。”沈确顿了顿,语气有些迟疑,“但同样,也从未有人证实梵术金针不可行,想来,应该还是有几分希望的。” 沈确咽下一句话没说:虽然一般人经脉尽断都会当场死亡,没人能挺到证实梵术金针是否可行就是了。 “总之你先带他去,不论如何,佛门根基深厚,秘法诸多,即便真的不能治本,至少能解燃眉之急。” 见笛飞声点头,沈确又道:“老叶的事我得告诉他师父,除此之外的人我会一律保密,至于他中毒的事,我回去就查。司正堂的人暂时不可信,情报网不能用,我会想办法求助万人册苏文才。如果有更好的方法,我会尽快传书于你。” 两人对视,似乎达成了什么共识,沈确冲笛飞声点点头,最后看了叶知逸一眼,留下一句“他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告辞离去。 …… 叶知逸是被一阵颠簸给晃醒的。 或者说—— 他感受着体内无处不在的剧痛,心想:妈的,疼醒的。 “醒了?” 循声看去,是闭目练功的笛飞声。 “嗯。” 虽说几近瘫痪动弹不得还疼得要死,但叶知逸的五感还是没问题的。他看得出自己现在是躺在马车里,而且身下铺了厚厚的软垫,确保自己尽量少的受到马车行进带来的颠簸影响。 ——话说刚才是掉坑里了这么颠。 如此贴心,他扭头看向旁边,由衷的发出一声感慨:“阿飞,你人还怪体贴的嘞。” “谁是阿飞。”笛飞声睁眼,从旁边倒了杯水,递到他嘴边,“张嘴。” 叶知逸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那个……” 刚要说什么,笛飞声就又往他嘴里塞了把药,紧接着又把水杯怼了过来。 费力的就着水给药咽下去,叶知逸被噎得感觉都看见自己上辈子的太奶了,却咳都不敢咳,怕震得自己更疼,那叫一个憋屈。 默默顺了会气,叶知逸又开口了:“去哪啊这是?” 笛飞声摸了摸他的脉,确认他的身体状况没有变得更差,随口答道:“普渡寺。” 叶知逸好奇了,“去普渡寺干嘛?” “沈确说普渡寺的无了和尚可能能救你的命。”笛飞声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又掖了掖被角。 “你见过沈确了?” “他自己找到药魔小院的。”笛飞声顿了下,“你知道自己中毒了吗?” “……知道。” 看叶知逸心情低落,笛飞声知道他也想到了只有身边之人能给自己下毒这件事,有心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索性装作没看到,继续道:“药魔说,你中毒时日不久,而且这毒有延迟发作的效果。我跟沈确推测,下毒之人应该是在你与血域天魔决战之前不久下的手,而且对你的实力较为了解,甚至可能跟你的关系相对较近,否则你不会毫不设防。你有怀疑对象吗?” “也不一定是亲近之人。”叶知逸非常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决战之前,有很多人都来见过我,还有司正堂的下人,奉茶的,送点心的,转交信件的,多的是。除了沈确和我师弟单孤刀,任何人都有可能。” “你就这么信任他俩?” “你不也很信任沈确?”叶知逸冲笛飞声挑了挑眉,虽说不知道笛飞声对沈确的信任从何而来,但他自己与沈确曾是过命的交情,交付后背这么多年,信任二字早已融入骨血,平日里即使意见相左吵得再凶,也绝不可能互相背弃。至于单孤刀,“而单孤刀是我师弟,几乎算得上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当然信任他。” 虽然那孩子性格有些阴沉。 第13章 求医 为了照顾叶知逸的身体,马车的速度不能太快——虽说马车速度本来也没多快——好在距离普渡寺也不算太远,加上这一路昼夜不停的赶路,除了定时换马换人赶车以及解决生理需求之外,几乎没有什么长时间的停顿,这才短短几天就赶到了普渡寺。 而几近瘫痪的叶知逸则在这一期间“享受”到了笛飞声笛盟主的贴身照料。 问感想?别问,问就是耻度爆表十分想死。 而除了要照顾叶知逸的正常生理需求,笛飞声还要负责随时在他情况危急时为他输送内力,维持他的心脉不会过快衰竭。毕竟叶知逸如今经脉寸断,笛飞声给他输送的内力用不了多久便会消散。 而这也意味着,这一路,笛飞声几乎无法安稳休息,必须时刻留意叶知逸的情况,好几次多亏他警觉,才及时将叶知逸从死亡线上又硬生生拉回来。 对此,叶知逸着实有些愧疚,在笛飞声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将他从窒息边缘拯救回来之后,看着烛光映照下他垂眸认真为自己把脉的样子,忍不住哑声说:“这一路,辛苦你了。” 而笛飞声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放下,又为他盖好被子,这才说了句:“等你痊愈了,再还也来得及。” ——说实话,如果笛飞声脸上没有两个熬夜熬出来的黑眼圈,这个场景真挺感人的。虽然这黑眼圈的由来也是为了他叶知逸。 很快,马车停在了普渡寺门口。 前来接待的知客僧在看到下车的是笛飞声时有些惊讶,毕竟金鸳盟至今还挂着“魔教”的名头,而笛飞声这个盟主,若非叶知逸在旁监管,他必定会成长为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因此很多人提起笛飞声大多噤若寒蝉。 不过能做知客僧,必定见多识广心态极稳,只愣了一下,便上前双手合十微鞠一躬,道:“阿弥陀佛,见过笛施主。不知笛施主前来所为何事?” 笛飞声点了下头算是回礼,身旁的车夫见状也拱了拱手以示尊敬。如此草草过了下礼节,笛飞声便直奔主题:“敢问无了大师可在寺中?笛某携好友前来求医。” 知客僧看了一眼后面的马车,结合最近几日江湖上愈演愈烈甚至连寺内弟子都会偶尔讨论的传闻,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微微凝重,道:“贫僧需要入内通报一声,请笛施主稍等。” 笛飞声点头,站在原地等待,注意力却一直在背后的马车上。 不多时,知客僧重新出现,请笛飞声随自己入内。笛飞声从马车上把叶知逸背了出来,又让手下赶着马车先行离开,然后就在知客僧的带路下前往无了大师的禅房。 叶知逸趴在笛飞声背上,听着向来桀骜不驯的笛飞声与无了大师客气的问好,最后更是放低姿态请无了大师出手救人,心里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但更多的还是感动与愧疚。认识这么久,笛飞声无论遇到什么事,哪怕被他揍得爬不起来,也从未低头,如今却愿意为他放低姿态恳求…… 得此至交,人生无憾。 笛飞声把叶知逸放下来,小心的安置在椅子上,抬眼看到叶知逸眼圈发红,愣了一下,随后低声道:“不用太感动,不把你治好我怎么打败你。” 说完让开地方,站在了叶知逸背后。 无了大师上前闭目把脉,片刻后睁眼,长叹一声,道:“二位施主所求之事,贫僧已然知晓。只是有件事需要先叫二位知晓,这梵术金针虽有接续经脉之能,但贫僧却从未亲自验证过,并无几分把握。毕竟一般人经脉寸断之时便会死于当场,叶施主能存活至今,一是因为叶施主本身体魄强健,遭受重创也能强撑几息,二是因为笛施主时刻以内力相护,不至心脉衰竭,一般人可没有这样的身体条件,和内功深厚的好友相伴啊。” 笛飞声看了眼叶知逸,率先开口,带了丝急切:“大师有几成把握?” 无了大师沉吟片刻,谨慎的给出了答案:“不足三成。” “三成,挺多了。”叶知逸笑了笑,“大师不必担心,尽可放手一试。毕竟于叶某而言,最差的结果也不过一死。只是要辛苦大师了。” 无了大师钦佩于叶知逸的洒脱,但有些事还得提前说:“我佛慈悲,治病救人乃是贫僧应做的,更何况此术于贫僧而言并无太大消耗,叶施主不必挂怀。倒是叶施主,这梵术金针一旦施展,数道金针落身,必将经受锉骨剥皮之痛,以叶施主如今的心脉伤势,恐怕经受不住,届时还需要笛施主时刻以内力相助。” 笛飞声言简意赅:“可以。” 叶知逸轻轻点头:“有劳大师。” 无了大师说要准备几日,至少得先让叶知逸喝几副药补一补体力,能撑过施术时的痛苦,便将二人安置在了隔壁的空房间。 第二天,笛飞声接到了一封密信,拆开看完又举到了叶知逸眼前让他也看看,还归纳了下重点:“沈确来的信,三件事,一是下毒之人他有了点线索正在追查,二是苏文才也只知道无了和尚这里可能有办法,三就是你师父把你的梦回找回去了,让你安心疗伤。” 梦回是叶知逸的佩剑,是十岁那年漆木山特地请神兵谷替他打造的,相伴十几年,于他而言意义非凡。当时他被血域天魔重伤,剑也脱手了,醒来之后谢了笛飞声的救命之恩,第一件事是问他的师门知不知道他还活着,第二件事就是问梦回的下落。 第一件事,沈确那天说过会告诉漆木山,笛飞声也就原话转述了。而第二件事,笛飞声直说当时情况紧急没顾上,但他知道梦回对叶知逸的重要性,早就派人去找了,只是暂时没有消息。如今得了沈确回信,两人都放下了心。 几日后,无了大师在笛飞声的配合下,施展梵术金针为叶知逸疗伤。治疗过程之痛苦远超二人想象,以叶知逸的忍耐程度仍忍不住数次闷哼出声。而在施术结束后,叶知逸吐出一口血来,直接虚脱晕倒,而笛飞声与无了大师,一个内力消耗过度,一个精神高度紧张,此刻也是面色发白,满头大汗。 好在最后结果是好的。无了大师提起精神摸了下叶知逸的脉,确认他的经脉已经接续完成,剩下的就是慢慢休养。笛飞声闻言也是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无了大师离开后,笛飞声为晕倒的叶知逸换下了汗湿的衣服,然后继续如前几日一般坐在床边守着。 依照无了大师的说法,叶知逸如今的经脉虽然承受不住笛飞声一次性输入太多内力,但已经不会因为内力无法流转很快会消散而需要笛飞声时不时重新输入内力,笛飞声完全可以找个房间安心休息,但他仍不放心留叶知逸一人,毕竟叶知逸的心脉也受了重创,他是真怕这人在他不在的时候无声无息的就心脉衰竭而死了。 无了大师:你们感情真好。 第14章 惊变 最麻烦的问题解决了,笛飞声肉眼可见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最明显的佐证就是他偶尔会对送饭菜的小和尚笑了。 叶知逸:阿飞你别笑了我害怕,小师傅看起来也挺害怕的。 静养期间,依旧是一碗接一碗的苦药喝着,叶知逸觉得自己快要被药给腌入味了。一开始,他依然是动弹不得,缓了几日才能慢慢起身,但动作一大便会胸闷气短头晕眼花,因此仍然被笛飞声强行按在床上不许下地,最多可以坐起来靠着。 叶知逸心想,这难道就是心脏病患者的感受? 这一日,叶知逸麻木的拿过药碗一口闷,然后熟练的被笛飞声往嘴里塞了一颗糖。这糖还是笛飞声看叶知逸被药苦到变形,默默出去买来的,都没用叶知逸自己开口求救,叶知逸心想孩子最近真是长大了,越来越体贴了呢。 “你看什么呢?这一脸的苦大仇深。” 美滋滋的嗦着嘴里的糖,叶知逸看笛飞声一直眉头紧锁的盯着手里刚收到的信,不由好奇的问道。 笛飞声把信一折塞进怀里,“没什么,手下传信说出了点事,我打算回去看看。”他提刀起身,又拿起被叶知逸随手放在一边的空碗,“你老实待着,我去去就回。” 那语气好像含辛茹苦好大儿离家打工前嘱托年老失智的老父亲别惹麻烦,啧。 叶知逸却没在意这种怪怪的既视感,而是直觉他反应不对。因为这几天收到的信件他基本都会给自己看一眼,此刻却直接收了起来。叶知逸一脸狐疑,却又以为是他金鸳盟的内部事宜不好追问,只点头:“行,你路上小心。” “走了。” 笛飞声提着刀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别想着到处乱跑,我会让无了大师盯着你的。要知道他可比我对你的身体健康更上心。” 叶知逸想起自己之前还动弹不得时,曾经趁笛飞声不在挣扎着想坐起来,结果被无了大师发现后怒目圆睁训斥了一顿,当即打了个寒战,猛猛点头,熄了趁笛飞声不在下地瞎溜达的念头。 笛飞声走后不久,无了大师进来了,照例把脉查看叶知逸如今的身体状况,往日里基本都是眉头紧锁嘱咐一大堆,这次终于有了点笑模样,给叶知逸看得悄咪咪松了口气。 无了大师说,他最近恢复的不错,再养几天就可以下地活动活动了,但是不能太剧烈,还是要注意他那脆弱的小心脉。 另外,叶知逸的经脉刚刚接好没多久,还很脆弱,无了大师估计了一下,他至少两到三年内不能练武,或者可以在基本痊愈后慢慢尝试修炼内功,但绝对不能操之过急,要循序渐进细水长流,还要格外注意自己的心脉,更不能轻易与人动手,否则如果再次受创,可能会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无了大师说的严肃,叶知逸为小命着想自然不会作死,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然后嘿嘿一笑,道:“大师,刚才可是您说的我能下地活动了,等笛飞声回来,您可得帮我作证,不是我自己擅作主张哈。” 叶知逸这副滑头模样,惹得无了大师摇头失笑,“笛施主也是一片好心,只是手段过激了些。不过像叶施主这样不爱惜身体喜欢胡来的人,或许只有笛施主才能克制了。” 无了大师说的是多年前,当叶知逸还没有成为天下第一的时候,他曾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为救因为掩护自己而被抓的沈确,只身闯入敌方老巢,一人一剑闹了个天翻地覆,虽说差点翻车,但最后还是侥幸逃脱,甚至除了沈确,还救出了不少被抓的武林同道和无辜百姓。 当然,事后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才养好,但也借此事彻底打响了自己的名号。 原本说去去就回的笛飞声,一直拖了半个多月,才冒着大雨回来。 当看到笛飞声丢下雨伞,带着一身的肃杀之气进门的时候,原本正谨遵医嘱不出门只围着桌子慢悠悠溜达的叶知逸,条件反射的跳上了床装作自己没下过床。随后才反应过来,无了大师都同意了,还说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在院里溜达溜达,现在自己这样没必要,真没必要,好像怕了他笛飞声似的。 但是笛飞声对此未做任何反应,而是沉着脸大步走到床前,迟疑了一下,递出一块玉佩,低声道:“司正堂出事了,沈确……” 笛飞声说不下去,叶知逸原本脸上挂着的笑意慢慢褪去,目光反复在玉佩和笛飞声的脸之间来回,脑子里一片空白。 司正堂出事了。 这玉佩是沈确的贴身之物。 玉佩上沾的血早已干涸发黑。 笛飞声的未尽之言。 一个可怕的猜想缓缓浮现在脑海之中,叶知逸竭力平稳着呼吸,颤抖着手接过那块玉佩,狠狠捏在手里摩挲着,良久才鼓起勇气,抬头追问笛飞声,语气迟疑:“出了……什么事?” 以惊涛门为首的数家门派,抓住了几名自称由沈确派去部分门派内部的暗探,借此大做文章,向司正堂发难,质问司正堂为何假公济私暗中刺探别人门派机密,再问沈确为何行事遮遮掩掩不去寻找叶知逸的下落,最后更是将矛头直指“与魔教苟且”的叶知逸,群情激愤之下更是联合起来围困司正堂,要求交出沈确,司正堂自然不答应。双方一开始还只是嘴皮子打架,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也不知是哪一方先动了手,最终演变成一场混战,司正堂被攻破,以沈确为首的司正堂元老几乎全员战死。 笛飞声收到消息时只知道有人要对司正堂下手,却不想赶到时,混战已经尘埃落定,他只来得及听沈确挣扎着留下一句“我没有”的遗言,便眼睁睁看着沈确在自己怀里断气,死不瞑目。 半个月时间,笛飞声先是命人为司正堂众人收尸的收尸,送医疗伤的送医疗伤,而后全面接管司正堂的情报网,并派出了全部人手,全力追查这起莫名其妙的混战。 作为现如今在场实力最强的人,无人胆敢反抗于他,更何况他的目的是追查真相,司正堂的幸存者虽然觉得他不惜严刑拷打也要问出一句实话的铁血手腕有些过激,但想到枉死的兄弟们,却还是愿意听从调遣。 最终,笛飞声得知,真相是惊涛门等门派早就不满司正堂的行事作风,在偶然抓住一个不慎暴露身份的暗探,发现即使遭遇严刑拷打也不肯招认自己的上峰,甚至伺机自杀后,他们想出了一招毒计,那就是栽赃。不管这人究竟是不是司正堂派出来的,他们说是,那就得是。 偏偏那时的沈确正按照他之前与笛飞声商定的计划,暗中调查谋划,而他早就知道叶知逸还活着,因此对于司正堂派出人手寻找叶知逸一事也并不热衷,可谁知这落在有些人眼中,却成了沈确心怀鬼胎的“罪证”。 笛飞声将调查到的真相公布了出去,而后将杀害了沈确的主谋惊涛门掌门一掌打死,其他主要帮凶则仍旧按照叶知逸定下的规矩,废去武功押送衙门。 然后,他带着那日从沈确身上取下的玉佩,回来见叶知逸。 大颗大颗的泪水滴下,叶知逸的脸上满是懊悔,泣不成声:“早知今日……我当初就应该强硬些,哪怕伤了感情,也要沈确撤出那些暗探……若是没有这个借口,如今也不会……也不会……” 也不会害死那么多兄弟。 叶知逸面色青红交替,语不成句,下一刻一口鲜血喷出,闭目仰倒,竟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第15章 散了,都散了 叶知逸吐血晕倒时,无了大师刚好进门。 眼见上午时还嬉皮笑脸跟他咬文嚼字耍滑头的人,现在却面色惨白无知无觉的躺在那里,无了大师当真是无名火起,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刚把手搭在叶知逸手腕上的笛飞声挤开,自己上手仔细查看他的脉象。 发现只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晕厥,伤势并未加重,无了大师这才松了口气,转头问笛飞声:“这到底是怎么了?”问完就反应了过来,脸色一沉,“司正堂的事,你告诉他了?” 以司正堂的江湖地位,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不小的风波,而最近一段时间,先是叶知逸重伤失踪,紧接着又出了那么大的事,江湖上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即便是这佛寺之内也难免有人闲来无事议论一二,只不过在无了大师的吩咐下,没人会向叶知逸提起而已。 毕竟在无了大师看来,叶知逸现如今的身体经不起任何一点折腾,最好情绪上也时刻保持平心静气心平气和心如止水,谁知道这笛飞声一回来就给人折腾成这样,老和尚这多年的养气功夫眼瞅着都要破功了。 笛飞声脸色也很不好看,双眼紧盯着昏迷中仍眉头紧锁的人,嘴里却说:“他早晚会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无了大师也知他说的有理,终究是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摇着头离开了。 笛飞声原地静立许久,默默的给叶知逸擦去嘴边的血迹,盖好被子,然后坐在了床边守着,一如离开之前。 目光定定的望着叶知逸手里紧紧捏着的那块玉佩,笛飞声心里隐隐有些后悔,自己是否真的不该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他?自己明明知道他对司正堂,对沈确的感情有多深…… 第二天,叶知逸悠悠转醒,在笛飞声担忧的目光中坐起身,却露出个苍白疲惫的笑容,低声道:“又让你担心了,抱歉。” 笛飞声没说话,叶知逸又道:“你昨天说的,再详细跟我说一说。我想知道,他们是怎么……”那个“死”字是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 笛飞声又将自己此行的细节一一道来,边说边观察叶知逸的状态,生怕这人再像昨天一样吐血晕倒。却见叶知逸只垂眸听着,看起来一片平静,唯有因为攥紧玉佩而发白的手指表明了他内心的波澜。 “我把他们埋在了司正堂的后山。” 听到这句话,叶知逸不知为何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勉强得很,“我以为,你只会管沈确。” 沈确其人,武功虽然一般,但文学素养很高,风流倜傥博学多才,平日里的做派像极了正经的文人墨客,如果他有心,仅靠外表就能迷惑住不少女孩子,但这家伙偏偏长了一张爱得罪人的嘴,往往开口就是刻薄嘲讽,所以朋友很少。 也就共过患难的叶知逸,平日里以与他互怼为乐,却不知笛飞声这个闷葫芦,是什么时候把沈确纳入了“可以信任的朋友”这一范畴内。 笛飞声却说:“因为其他人是你和沈确的兄弟。” 他从小生活在地狱里,疲于奔命,拼死逃出来后沉迷武学,渴望成为天下第一,在情感方面确实迟钝了些,却也不是捂不热的石头,叶知逸和沈确对他的关心和包容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的确,除了叶知逸,他只信任沈确,也只在乎沈确,他知道叶知逸与沈确的关系亲密,因此为他带来了沈确的贴身之物留作纪念,但他也知道司正堂元老们与叶知逸和沈确之间的情谊,因此他也愿意代替叶知逸为他们收尸,即使这些事自有司正堂的幸存者去做。 叶知逸红着眼,露出个欣慰的笑容。沉默片刻,又开口道:“你帮我写封信。” 几日后,笛飞声重返司正堂,为巨变过后一片茫然的众人带来了叶知逸的最新命令。 次日,司正堂发布公告,将两件事昭告武林: 一,叶知逸自知重伤难愈难当大任,主动辞去武林盟主之位,请武林同道共推能者居之。 二,司正堂即日解散,此地归还原主人天机山庄。 这一公告会引起何等轩然大波,江湖中人会如何议论纷纷,叶知逸已经不想管也没有心情去管了。 突如其来的打击令叶知逸本就因伤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忧思郁结于心,没多久便病倒了。等笛飞声赶回普渡寺时,这人已经昏昏沉沉的病了好几天,原本便算不得魁梧的身形短短几天便消瘦了不少,笛飞声扶他起身喝药时甚至恍然觉得这人轻飘飘的好像下一刻就会消散,再也看不出过去能将自己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的样子。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 面对无了大师讲经式的劝解,以及笛飞声笨拙生硬又磕磕绊绊的安慰,叶知逸都是带着浅浅的微笑点头称是,心里却钻了牛角尖,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自己,哪怕这事并不能算是他的错。 直到笛飞声带着怒气把他拽出房间,质问他如果沈确泉下有知,看到他这副活不起的死样子,会不会不愿意认他这个兄弟。 那天,叶知逸瘫坐在地哭了很久,笛飞声也默默抱着他在地上坐了很久。 那之后,叶知逸慢慢振作了起来,会如往常一样和笛飞声开玩笑,会冲无了大师嬉皮笑脸,还会和送饭的小和尚聊天,但大家都知道,痛苦没有消失,只是被他压在了心底。 又过了几日,已经基本恢复行动能力的叶知逸终于被无了大师准许“出院”。拜别救命恩人后,笛飞声说可以送他回云隐山,叶知逸却说想先去一个地方。 笛飞声知道他想去哪,吩咐了手下赶车,自己进车厢与叶知逸相对而坐,借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劲头闭目养神。 “阿飞。”叶知逸手里摩挲着玉佩,突然带着笑意开口,“现在司正堂解散了,我也已经是个废人了,以往束缚你的那些规矩,你还愿意遵守么。” “谁是阿飞。”笛飞声没有睁眼,语气平淡却傲气十足,“等你痊愈了,我会打败你,然后亲手杀了你。在此之前,我可以暂时遵守你那些可笑的规矩。” 叶知逸摇头失笑,这家伙,都这么熟了,还忘不掉初遇时的“野心”。 天机山庄虽然收回了司正堂所在的地皮,却暂时没有动原来的布局,只派了些人过来看守着,平时打扰打扫卫生,顺便拦住一些想来这里满足好奇心的闲杂人等。想来应该也是何晓惠何堂主还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利用这块地方。 也因此,当马车路过司正堂大门时,原本热闹的地方如今空空荡荡,寂寥得很。 绕过司正堂直达后山,笛飞声把人和路上买的酒送到地方,便退得远远的靠在一棵树上发呆,留叶知逸一个人静静坐在几座新坟前,说说笑笑,倒一圈酒,再喝几杯酒,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了一整个下午。 第16章 回家 在抵达司正堂之前,笛飞声便已经派人去云隐山递了口信,告知叶知逸的师门他不久就会回来。 但很快他就为这个决定后悔了。 终于等到日夜牵挂的孩子回家,漆木山和芩娘带着单孤刀李相夷,对笛飞声这个“逸儿\/大师兄的救命恩人”报以了极大的热情,芩娘盛情邀请他进门坐坐吃顿便饭,叶知逸一边贼笑一边硬拽着他往里走还一边西子捧心状咳咳咳,他见状也不敢挣脱怕一不小心就伤了这人如今的脆身板,然后就听漆木山指挥着不知何时绕到身后的单孤刀李相夷哐当一声把云居阁的大门给关了…… 能逃走,问题不大,但真不合适。 向来无所畏惧的笛盟主僵硬的坐在饭桌旁,接受着芩娘的客套,漆木山的审视,叶知逸两个师弟的打量,手里捧着被叶知逸不断夹菜就快垒成小山的碗,头一次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什么叫食不知味。 吃过饭后,笛飞声便迫不及待的提出了告辞。漆木山和芩娘也瞧出了他的不自在,便笑着再次道谢,然后让叶知逸送人出去。 “阿飞,你耳朵都红了,这么害羞啊。” 两人慢慢走向云居阁大门的路上,叶知逸偷偷瞥了眼身边默不作声姿势僵硬的人,忍不住调笑道。 笛飞声确实极度不适应这种场面,甚至都忘了回怼习以为常的那句“谁是阿飞”,只对叶知逸发出了一声虚张声势毫无作用的冷哼,加快脚步想快点离开,却又考虑到身边人的身体状况放慢了脚步。 到了门口,笛飞声便拦住叶知逸不让他在往外走了,确实有些疲惫的叶知逸也就顺水推舟驻了足。 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站了会,相对无言,最后还是叶知逸觉得这场景着实搞笑,突然乐出了声,然后正儿八经的冲着笛飞声拱手微鞠一躬,再次感谢他为自己做的一切,而笛飞声则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等你养好了伤,再来与你一决高下。” “行,我尽量。” 接下来的日子,叶知逸被师娘强行按在了床上静养。 用师娘的说法,他现在就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病秧子,必须听话好好养着。 也确实,他现在虽然可以慢慢走动,但动作幅度大些甚至咳嗽声大了都会扯的心脉疼痛,身子骨脆得很。 师父师娘心疼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受苦,一开始还担心他只是强颜欢笑,说话做事都提着几分小心,生怕他钻了牛角尖,谁知这小子竟然惬意的很,甚至心态比之前还要轻松,细细观察几日确认他不是装的之后,师父师娘也就不再管了,只一门心思想办法给他养身子。 师娘:这孩子都瘦脱相了! 单孤刀曾发动所有朋友寻找叶知逸的下落,如今见大师兄还活着也是松了一口气,等师父师娘心疼完了,便轮到了他,为叶知逸送上了一些口头安慰和药材,不久后就因为朋友遇到事情求助而匆匆下山去了。 至于李相夷,还未获准出师下山的他,除了练功之外几乎天天黏着叶知逸,一会塞颗糖,一会帮忙端药过来,一会跑来讲些趣事,一会又偷偷过来用自己的内力为他温养经脉。虽然师父师娘确认了大师兄心态还好没什么问题,但眼见大师兄意气风发的下山,苍白虚弱的回来,他真的很担心大师兄再出什么岔子。 又被塞了一颗糖的叶知逸有点无奈:“相夷啊,你不用总守着我,你看我这不挺好的嘛。” 李相夷特别认真的说:“大师兄你放心,等我下山,我去替你报仇!” “好嘞,大师兄相信你!” 话虽这么说,叶知逸却没把李相夷的话当回事——不是他不重视这个自己最喜爱的小师弟,只是他真的没把“被血域天魔击败又变成废人”这件事放在心上。世人以一场输赢论成败、嘲讽他曾经傲气十足如今身败名裂,在他看来可笑至极。 但李相夷却是认真的。本就天赋惊人的他此后越发努力练功,短短两年便已成长到了连漆木山都惊叹不已的程度,甚至还将自创的内功心法扬州慢、剑法相夷太剑、以及轻功身法婆娑步进一步完善了。 这天下午,李相夷一脸兴奋的跑来找叶知逸,手里抓着本册子,刚进门就嚷道:“大师兄大师兄,你看这个!” 虽说听话静养了两年,但作死达人叶知逸怎么可能完全乖乖遵医嘱呢,加上师娘和师弟时不时会以内力温养他的经脉,所以他中途偷偷作死尝试修炼了几次内功,结果每次都感到经脉剧痛仿佛要断开,心脉更是疼痛难忍。担心自己把自己玩死,他也只好作罢,老老实实在家里当了两年一事无成的家里蹲。 不过他倒是解锁了读书的新爱好,以往热爱练武,对经史子集诗文书画一律不感兴趣,学是学了,却学而不精。如今不能练武,为了排解寂寞,他便把这些捡了起来,反倒发现了趣味,竟然读了进去。 李相夷跑进来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房里捧着本书看得入神,此时抬头看向李相夷手里的册子,笑道:“慢点跑,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 李相夷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献宝一样把册子放在桌上,“大师兄,这是我改良之后的扬州慢,师父师娘看过了,说很适合疗伤,你可以练的,这样能恢复的快一些。” 叶知逸吃了一惊,看看桌上的册子,再看看一脸期待的李相夷,“相夷,师兄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但是……这是你的独门内功心法,要留着等你将来开山立派,作为门派绝学传给你将来的弟子的,怎么能就这么给我呢?” 李相夷却一脸的认真和理所应当:“为什么不行呢?大师兄,你是我的家人,这不过是一本内功心法,我想给我的家人,又有什么问题呢?” 叶知逸一时语塞,心里很是感动,嘴上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迟疑了片刻,“可你这礼物过于贵重了,这叫我如何谢你才好啊。” 李相夷却是摆了摆手,耿直道:“大师兄言重了,如果不是大师兄带我上山,拜师学艺,我可能早就死在哪个街头巷尾了。大师兄于我而言是救命之恩,我还觉得区区一本内功心法并不能报答大师兄。如果大师兄愿意,相夷太剑和婆娑步也可以给大师兄。”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两本册子摆在桌上,然后露出个贼嘻嘻的笑容,像极了当年的叶知逸。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不礼貌了。叶知逸笑着拿起三本册子,站起身走到李相夷面前,正儿八经的抱拳施了一礼。 “那师兄,就却之不恭了。” 第17章 “重出江湖” 叶知逸养伤的这段时间,笛飞声独自一人继续挑战万人册,并以九战全胜的恐怖战绩迅速跃居第二名,引起一片哗然。 但考虑到他曾被叶知逸带在身边,想来应该接受了不少的指点教导,进步快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以理解,但拒绝接受。怎么现在天才这么不值钱了满地跑么?这种进步速度,可不是简单的“接受过高人指导”就能糊弄过去的,没有天分,就算神仙下凡也点不通榆木脑袋。 很多人都猜测,笛飞声应该很快就会去挑战击败叶知逸后成为天下第一的血域天魔,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笛飞声竟然自此失去了踪迹,据传是闭关修炼去了,一时间又是一阵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这些和叶知逸都没什么关系,他正在云隐山沉浸式修炼扬州慢。 李相夷在年满十五岁下山之前,曾以自身内力引导他学会了扬州慢。这扬州慢中正绵长,生生不息,玄妙异常,与他过去刚猛内力的路数不同,最适合用来疗伤。虽然他因为身体原因不能长时间修炼,但每日修炼一小会,也足以令他的伤势慢慢有了起色。 而跟着二师兄下山历练的李相夷,似乎生怕他家大师兄在山上寂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写信回来,像个话唠小宝,事无巨细的把一段时间内的所见所闻分享给他家大师兄,每每都能逗得叶知逸喜笑颜开。 不知什么时候起,信里屡屡提起“乔姑娘”这个名字,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少年热烈的爱意。 叶知逸知道乔婉娩,却未曾见过,只知道她被誉为武林第一美人。据李相夷来信所说,他俩的认识非常偶然,甚至还带了些欢喜冤家的俗套戏码,后来二人互通心意,才知都是一见钟情。 后来叶知逸也曾回信打趣李相夷,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带乔姑娘回家看看。李相夷回信说等时机合适了自然会带阿娩回去。 叶知逸:啧啧啧,这就叫上阿娩了,恋爱的酸臭味。 家里最幼的崽如今也欢欢喜喜的迎来了甜蜜的爱情,漆木山和芩娘对着“一把年纪”还没尝过爱情滋味的叶知逸,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但只要一提这事,叶知逸就开始装傻充愣,还以自己“身体不好不能耽误别人家姑娘”为由搪塞。这夫妻二人心疼自家孩子,但也知道他说的有些道理,最终也只得放弃了催婚的念头。 后来,这个甜蜜恋爱的崽,搞了个大新闻。 他打着为大师兄报仇的旗号挑战血域天魔,过程虽不轻松,却终究以十五岁的年纪击败了血域天魔,一举成名问鼎天下第一。 这事一传开,整个江湖都炸了锅,都道漆木山厉害,先后教出了两个天下第一。 云隐山也炸了锅,只不过,在知道这个崽伤的不重还有心思带姑娘游山玩水的时候,他们也都放下了心,转而为他高兴起来。尤其是叶知逸,那段时间走路都直飘,问就是“我小师弟天下第一”,比当年他自己天下第一的时候还要嚣张,搞的漆木山差点怀疑自家大徒弟是不是失心疯了。 后来李相夷给叶知逸写信,非常郑重的说想要重建司正堂,治一治这江湖上朝廷律法无法约束而肆意妄为的乱象。叶知逸赞同他的志向,但他回复说,司正堂的覆灭,说明他当初的想法和做法都有着不小的缺陷,所以他建议李相夷在司正堂的基础上,建立一种新的秩序。 收到回信后的李相夷思考了很久,在二师兄单孤刀的建议下,成立了四顾门,并且凭着绝对的实力,前无古人后恐怕也不会有来者的直接与朝廷谈判,最终达成协议,给原本混乱的江湖立下了不可肆意妄为的规矩,也给无力保护自己的普通百姓和实力低微的江湖中人撑起了一把保护伞。 协议的内容很简单——普通民众犯法仍由官府处置,而江湖中人犯事的,由四顾门下的百川院处置,若双方均有牵扯,那么由官府与百川院协商解决。 这规矩与之前司正堂的规矩类似,但又有极大的不同。司正堂是调查取证后押送衙门,由衙门定夺,而四顾门则是与朝廷分庭抗礼,自行调查取证,查明真相后自行处置,既震慑了江湖宵小,又避免了朝廷过度干涉江湖。 ——也不知这结果是好是坏。李相夷在,以他的性格必不会以权谋私;可若李相夷不在,他的继任者又是否能像他一样毫无私心,不会为了一己私利滥用这“规矩”,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那都是以后操心的事了,大家都高兴着,叶知逸自然也不会去做那个扫兴的人。尤其他这前任武林盟主的身份,多少还有点尴尬,若是说出这些话,李相夷必然不会多想,但备不住其他人会背后嚼舌根,若是因为这引起嫌隙,那多不值当。 四顾门成立后,李相夷曾经极力邀请叶知逸加入,担任副门主。本来只是去送份贺礼的叶知逸没想到会被扣下,想拒绝来着,却没能逃过小师弟的磨人攻势,最后只得“重出江湖”,同意加入四顾门,却坚持拒绝副门主一职,只愿意做个任自家小师弟差遣的普通下属,最后倒是在单孤刀的建议下,让他与肖紫衿一同做了左右护法。 但说白了,其实也只是给叶知逸找点事干而已。他的伤恢复了不少,也慢慢恢复了每日的“内外兼修”,但毕竟心脉上的创伤难以挽回,如今的他除非必要极少出手,直让人感慨再难一睹君子剑当年的风采。 当然更多人还是追着李相夷这个年轻气盛的明艳少年就是了。 ——哦,笛飞声除外。 他一直记着叶知逸应战血域天魔之前两人未分胜负的“约定”,出关后听说叶知逸离开了云隐山,心道这人伤好了?便直接找上门去约战。 叶知逸本来想说自己伤没好不能动手,谁知急于检验自己闭关成果的笛飞声不耐烦听这些,直接杀了过来,猝不及防之下叶知逸被他打伤,笛飞声自己都愣了,还一脸耿直地问他为何功力退步至此。 然后就见叶知逸一边嘴角挂血连咳带喘,一边费力拽住气的跳脚要冲过来跟他掐架、又怕动作太大害大师兄伤势加重的李相夷,还得抽空解释自己现在为啥这么菜——他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直接伸手给笛飞声让他自己切脉,这一举动又给李相夷气了个仰倒,直言大师兄你怎么能这么信任他。 李相夷:一开始我就觉得这家伙不是好人!!! 后来叶知逸好不容易安抚住炸毛的小师弟,拍胸脯保证自己肯定没事——伤是伤了,但有扬州慢护体问题不大——然后让乔婉娩赶紧把人拖走,顺带撵走围观的四顾门众人,又拉着笛飞声找地方喝酒,试图劝他别再追着自己了。 “我说阿飞,你看我现在又不是天下第一了,功力也大不如前,你打我岂不是胜之不武?想挑战天下第一就去找我小师弟嘛,他比我厉害多了,你指定打不过他。”叶知逸笑嘻嘻的卖师弟,实际上心里压根不担心师弟会输。 “谁是阿飞。”笛飞声冷哼一声,“这天下第一我自是要当,但我找你是为了完成当日的约定,与你是不是天下第一无关。你伤势未愈,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痊愈之后再与你比试。” “真是个死脑筋。” 第18章 方小宝 笛飞声说话算话,从那之后再见叶知逸只会问他伤势恢复如何,不再一言不合就动手,反倒是盯上了李相夷,时不时的要与他一战。 李相夷也不怵他,虽说有一顿饭的交情,还是自家大师兄的救命恩人,那也是说打就打,但最终结果基本都是要么平手,要么笛飞声落败,只不过有时输的惨些,有时输的没那么难看。 几乎次次观战的叶知逸见笛飞声早已超越当年与自己比斗时的实力,不由感慨:真是个天才中的卷王,比不过比不过。 旁边一起吃瓜的乔婉娩:还是相夷厉害些。 乔婉娩确实如叶知逸听说的那般,担得起武林第一美人的称呼。这姑娘长得漂亮,性格温婉,家里还有钱,喜欢李相夷喜欢的不得了,恨不能时时刻刻追随,对叶知逸这个大师兄也属于是爱屋及乌关怀备至。 叶知逸看她这个未来弟媳也是慈爱的很,虽说基本不能动武,但时不时嘴上指点一二,还是能令小乔姑娘受益匪浅的。一来二去,小乔姑娘反倒挺乐意没事去找叶知逸天南海北地闲聊,毕竟李相夷忙的脚不沾地,压根没时间陪人家。 叶知逸倒是前前后后跟李相夷说过不少次别太忽视人家小乔姑娘,但这心高气傲胸怀天下的少年郎每次都是嘴上好好好是是是的应声,每次又在小乔姑娘希望能和他安安静静待一会的时候把人丢在一旁,给叶知逸气的直迷糊,心道我可真是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 四顾门坐拥前后两任天下第一,但时常被人提起的反倒是他二人的同门师兄弟,声名不显的单孤刀。 其实单孤刀天赋和实力都还可以,只可惜偏偏碰上了师兄师弟两个天赋惊人的怪物,两相对比之下,自然显得平平无奇。但相对于温和有礼中带着冷漠疏离的叶知逸,以及心高气傲懒得与人解释而显得颐指气使的李相夷,未语先笑八面玲珑的单孤刀自然人缘极好,四顾门内诸多事宜也基本都交由他这个二门主来打理。 但说实话,叶知逸总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单孤刀这个师弟。从前单孤刀不太与他亲近,叶知逸只当是这孩子小时流落街头吃了太多苦,警惕性比较高,他也可以理解,毕竟谨慎些也是好事。再加上单孤刀拜师时年长一些,也不会像小豆丁李相夷一样时时跟他撒娇,所以也没怎么当回事。 但长大之后的单孤刀突然与叶知逸亲近起来,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的样子总让叶知逸觉得哪里怪怪的,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又觉得自己疑神疑鬼好像有病,便谁也没告诉,只压下心头的疑惑默默观察。 没过多久,单孤刀竟然也搞了个大新闻。 他竟然是天机山庄的何晓惠何堂主失散多年的弟弟,阴差阳错之下姐弟相认,倒是喜事一件。只是毕竟分散多年,姐弟俩接触起来多少有些生疏,而且单孤刀也好,何晓惠也好,都没有提过单孤刀要不要改回原名的事,甚至何晓惠怕引起隔阂,只说天机山庄“也”是单孤刀的家。 作为家里的长辈,再加上当年从何堂主手里租地方建立司正堂打了几次交道,算是不错的朋友,听到消息时人在云隐山的叶知逸便代师父师娘去了一趟天机山庄,一是道喜,二也是去看看自己那个挂名的小徒弟方多病。 何晓惠的夫婿是朝廷重臣,户部侍郎方则仕,平时公务繁忙,六年前独子方多病出生时刚好不在家。何晓惠见孩子自幼身体瘦弱,怕难以养活,故而起了一个叫多病的小名,平时都叫他小宝,之后也未起正名。在叶知逸作为好友来送贺礼时,何晓惠灵机一动,便请他做了儿子的挂名师父。 叶知逸那会虽说也还算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但对于做人师父这事,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很理解何晓惠的一片慈母心,却还是只能推辞,最后两人几番拉扯,彼此各退一步,都同意了“挂名”这个说法,只不过称呼上还是喊“叔叔”。至于这孩子今后长大了是要拜叶知逸为师,还是另投师门,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虽说是挂名,但叶知逸对这个可怜的娃也是倾注了不少的关爱,三不五时的上门探望、偷偷以内力为其温养经脉不说,曾经还为他跑去药王谷“绑架”了少谷主,也是他的好友之一傅时晏,由他专门为方小宝治疗,也曾为他搜罗了不少名贵药材。何晓惠有时都忍不住私下里数落方小宝的亲爹,对自己的儿子还不如叶知逸一个挂名的师父上心。 只可惜随着司正堂的解散,受了重伤的傅时晏心灰意冷,在痊愈后留下了详细的治疗方案,并且确保天机山庄的大夫有能力执行之后,就回药王谷去了,称再也不想涉足江湖之事。 而叶知逸先是因为事务繁忙抽不开身,后来又因伤许久没有离开云隐山,说来也是好一阵子没有见过那个可怜的大眼萌娃了。 “哎呀,小叶来啦?身体怎么样了?前段时间还想去看看你来着,怕影响你休养就没去,现在好点没有?” 一进门,何晓惠的热情问候扑面而来。 叶知逸比她小几岁,之前两人不熟的时候还一口一个“叶盟主”“何堂主”,客气的很,后来熟悉了便一直“小叶”“姐姐”的互称。有了方小宝这层关系之后,两人更是真如亲姐弟一般,叶知逸养伤期间他俩也有过书信往来,甚至有不少用到的药材都是何晓惠派人送来的。 如今再见面,听着急性子的好姐姐一连串的问候,叶知逸便忍不住露出个笑来,连声回应:“姐姐放心,多亏了姐姐派人送的药材,我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要不然我师父师娘也不能放我下山呀。” “那就好那就好。”何晓惠拉着叶知逸的手上下打量,眼里都是实打实的心疼,“瞧瞧你现在瘦的,吃多大苦头哇。这回过来一定得多住几天,不接受拒绝哈!” 叶知逸也是笑:“好,听姐姐的。” 姐弟俩并肩往里走,叶知逸问了嘴方小宝哪去了,何晓惠道:“你那两位师弟带他去后山玩了。”说罢就让人去后山通报一声,让他们回来。 两位师弟?叶知逸纳闷,相夷也来了?这孩子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小宝能去后山玩,想来是最近身体好些了?” 何晓惠点点头,“比之前可好多啦,现在起码能坐着轮椅出去转转了。多亏你请来的傅少谷主,还有送来的那么多药材。你之前没时间过来,小宝可想你了。” 不多时,得到通传的单孤刀和李相夷进了会客厅,后面是坐在轮椅上被下人推进来的方小宝。 单孤刀是回家,李相夷是好奇跟过来看看,两人都忘了告诉家里,还是乔婉娩想起这事给云隐山送的信,故而这师兄弟俩在看见跟何堂主相谈甚欢的大师兄之后都愣了一下。规规矩矩各自问好之后,师兄弟俩便一脸讪讪的坐下了,觑着大师兄平静无波的脸色,愣是没敢开口。 不过叶知逸现在确实也是没空搭理他们俩,因为一进门就两眼放光喊着“叶叔叔”的方小宝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他甚至截断了还没跟何晓惠说完的话,起身笑盈盈的过去把方小宝给抱了起来,非常娴熟的开始哄孩子。 叶知逸:我怎么觉得我这些年带了不少孩子呢? 第19章 访友 将许久未见的大眼萌娃抱在怀里好好亲热了一番,叶知逸也没把他放回轮椅上,就这么一直抱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搂着他继续与何晓惠闲聊。 小时候经常被大师兄抱抱的李相夷:所以爱会消失,对吗大师兄? 原本对着这帮小年轻笑得合不拢嘴的何晓惠,注意到自家好大儿手里摆弄着一把小巧的木剑,不由好奇问道:“小宝,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方小宝举起木剑,“娘,是剑。” 叶知逸低头看去,他方才就看见小宝手里拿的木剑,还以为是他家里人给做的玩具,听何晓惠一问,再仔细一看,剑身上刻着“相夷”两个字,便看向了自家小师弟,“相夷,这不是你那把小木剑吗?” 李相夷有段时间迷上了自己制作兵器,有木头刻的,也有正经自己锻造的,手艺确实还不错,他和单孤刀都获赠过好几样。这木剑,如果叶知逸没记错的话,是李相夷第一次尝试时做给自己的,一直随身带着留作纪念来着。 “是啊,大师兄。”李相夷没想到大师兄还记得,难得笑得腼腆,“我看这孩子一心想学武,性子坚韧,只可惜还拿不动剑,就把这个给他了。” 单孤刀在旁接着道:“相夷还说,要是小宝能用这木剑练好百招基础剑式,就收小宝当徒弟呢。” 何晓惠愣了下,怎么他们不知道……却见叶知逸微不可察的摇了下头,然后笑着揉了揉方小宝的脑袋,说:“小宝,我小师弟的剑可是这天下最快的剑,想当他的徒弟,你可一定得好好努力。” 何晓惠明白叶知逸的意思,也就没再提“挂名师父”的事。 方小宝看看娘亲,再看看叶叔叔,又看了看李相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手里抓紧了那把木剑。 之后不久,单孤刀和李相夷就告辞离去了,只有叶知逸,被何晓惠“扣下”多留了一段时间,顺便指点下方小宝剑术入门。 不过叶知逸也没有待很长时间,毕竟在师父师娘和师弟的严格管控下,他出来走动一次不容易,已经很久没去探望过沈确他们了。另外,过不了多久便是他小师弟李相夷的十八岁生辰,他还得去趟神兵谷,取走之前为他家这个活力旺盛到处打架的臭小子订制的护身软甲,当做生辰礼。 顺便,他还想去趟药王谷,看看傅时晏。 傅时晏比他小几岁,在被他拐出药王谷前便已是小有名气的神医,只是小小年纪脾气坏的很,暴躁又爱骂人,当初叶知逸还担心他遇到沈确之后俩人会掐起来,结果没想到这俩人一见面就达成了共识,一致对外。 而这个“外”,自然就是一天能得罪他俩八百回的叶知逸。 现在再想起那段时间,当真是恍如隔世。 “姓叶的,你还敢来?!” 叶知逸踏进药王谷会客厅的时候,屋里突然砸出了一个茶杯,直接冲着脸来的,还好他反应迅速接住了,就是里头的茶水洒出来一些,烫的他一哆嗦,旁边带路的下人都看懵了。 “没事,别害怕。”叶知逸将茶杯换到左手,悄悄甩了甩被烫到的右手,笑着安抚旁边的下人,“你们少谷主跟我开玩笑呢。有劳你带我过来,你先下去。” “叶知逸你废话怎么那么多,还不快滚进来!” 下人偷偷往会客厅里瞥了一眼,又看了眼一脸无奈的叶知逸,施了一礼退下了。 叶知逸则是不紧不慢地将茶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嗯,好茶。”边说边走进了会客厅,顺手把茶杯放下,“傅少谷主,脾气还这么暴躁啊。” 傅时晏却气哼哼的上前,一把拽过他的右手看了看被烫到的地方,看没什么事,又顺手去探他的脉象,嘴里却数落道:“接个茶杯还能被烫到,你这功力退步——” 话音戛然而止,傅时晏一脸震惊的抬头,“你这……?” 笛飞声当时替叶知逸传信,却并没有透露他的具体情况,后来他也直接回了云隐山,所以很多人并不清楚他到底伤得如何。再加上傅时晏当时也伤得不轻,无力操心别人,知道叶知逸还活着,就安心被家里人接回了药王谷。后来两人也曾通信,叶知逸信里说得轻松,他也就没有深究。 直到此时两人见面,傅时晏才知这人当初伤的有多重,想起自己养伤时还曾抱怨姓叶的都不来看看自己,心里不由自责:“我还当你伤的不重,以为你只是不想下山见人,哪里知道你伤的根本下不了山——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叶知逸拍拍他的手,笑道:“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嘛。都过去了,别哭,啊。” 傅时晏甩开他的手,恶狠狠道:“谁哭了。”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你来干嘛?” 叶知逸也坐下了,自给自足倒了杯茶,“好久没见了,你又不出门,那我就来看看你呗。你的伤好了吗?要不要紧?” 傅时晏往嘴里塞了块点心,腮帮子鼓的像只松鼠,“跟你一比,我好的很。不是你咋活下来的?经脉尽断,心脉也差点碎了,这笛飞声那小子还有起死回生的能耐呢?”转念一想,“不对,是普渡寺无了大师?江湖传言他的梵术金针能接续经脉,我想来想去除了他也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见叶知逸点头,傅时晏眼里满是好奇,“可我听说这梵术会导致容貌变化,你这,”他上下打量着,“也没什么变化啊。” “梵术玄妙,谁又说的准呢。”叶知逸倒是淡定得很,“说不定我这里没变化,下一个人就会有变化了。又或许,这接续经脉和改换容貌,不是一种梵术呢。” 傅时晏撇了撇嘴,确实,除了极少数的得道高僧,还没人能从梵文秘术中找到正确的法门并且运用自如,又问:“听说这梵术,挺疼啊。” 叶知逸嘴角抽搐了下,想起那几日所受的非人折磨,感觉身上隐隐作痛。傅时晏见他这反应,没忍住笑出了声。 叶知逸:人生得一损友,夫复何求啊真是。 第20章 刎颈之交 除了药王谷,叶知逸还去拜访了另外几位好友,一路奔波,将将赶在李相夷十八岁生辰的前一天回到了四顾门。 “大师兄,你回来了!” 正在院中练剑的李相夷,在听到叶知逸脚步声的瞬间,收势转身,迎了上去。 叶知逸笑着把每次出门必会给他带的一盒糖递到他手中,视线却落在他手中那把陌生的剑上,有些好奇:“这又是你从哪里新得的神兵利器啊?” “是二师兄送我的。”李相夷得意的比划了两下,然后递给叶知逸,“二师兄特地找人为我打造的软剑,送我当生辰礼,我给它取名叫刎颈,意为刎颈之交,怎么样大师兄?” “刎颈,好名字。”叶知逸接过来上手掂了掂,又比划了两下,然后还给了李相夷,笑道:“这软剑柔韧稳劲,倒是适合你。你二师兄有心了。” 把刎颈收回腰带中的李相夷也是猛猛点头,然后就眼巴巴的看着自家大师兄。 叶知逸知道他是想跟自己要生辰礼,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便存心想逗逗他,“怎么了?这糖我尝过,可好吃了,你也快尝尝。没事的话我先去休息了,这一路可累坏我了。” 闻言,李相夷垂下亮晶晶的眼睛,有些失落,但考虑到大师兄的身体状况,还是应道:“哦,没什么,大师兄你身体不好,赶紧去休息。” 叶知逸仿佛看到了自家小师弟脑袋上耷拉的狗狗耳朵,实在没绷住,笑出了声,然后从背后掏出了真正的礼物,道:“大师兄怎么可能忘了你的生辰礼呢?这趟出门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这个,给,快看看喜不喜欢。” 李相夷一脸惊喜的接过盒子,顾不上拆礼物,直接给了大师兄一个熊抱,“我就知道大师兄疼我,一定不会忘了的!” 叶知逸差点被他勒得上不来气,赶紧拍拍他后背示意他放开自己,然后不露痕迹的退了半步,一边看李相夷拆礼物一边又道:“这是我找神兵谷打造的金丝软甲,你这孩子向来喜欢仗着自己实力高强不把自身安全当回事,今后出门一定记得穿上,知道吗?” “知道啦大师兄,谢谢大师兄,大师兄你好好休息我去找阿娩了!” 看着李相夷兴冲冲的拿着糖和软甲去找他的阿娩显摆,叶知逸无奈摇头,他这小师弟可当真是小孩心性。 只不过…… 叶知逸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一边回忆着方才掂量刎颈时的感觉,总觉得从材质到手感都莫名的有些熟悉,“难道是……天外云铁?” 早年间他曾误闯一处古墓,在那里发现了一把云铁打造的匕首,对当时特殊的手感和材质记忆犹新,只可惜后来因为同行之人不慎触发机关,逃命途中不知何时遗落,却没想到如今竟然又遇到了相同材质打造的宝剑。 而前不久在神兵谷,他偶然听到几个下人闲聊,当时有个下人神神秘秘的提到,有人拿极罕见的天外云铁来打造了一件宝甲和一柄软剑,说要送人做生辰礼,还感慨这云铁珍贵异常极其罕见,用这样的宝物做生辰礼,也不知是何等尊贵的人物。 “这一前一后实在巧合,莫非那人就是是二师弟?” 但是单孤刀是怎么得到这举世罕见的云铁的? “全天下都没几块的云铁……”叶知逸喃喃自语,“我记得几年前长马刀贺家……不会?不能……” 遇事不决直接问,刚好迎面遇上单孤刀,叶知逸索性叫住了他。 “大师兄回来啦。”单孤刀笑呵呵的打了个招呼。 叶知逸笑着点点头,然后直接问道:“孤刀,我刚才看到相夷的刎颈剑,发现材质很特别,可是用天外云铁打造?” 单孤刀也是一怔,他没想到师兄居然能认得出来,“师兄好眼力,确实是用天外云铁打造的,不过师兄是怎么认出来的?” “以前见过云铁打造的匕首,觉得特别就查了点相关的资料。”叶知逸顿了顿,有些意味深长,“这云铁举世罕见,你能拿到手想必也是经历了一番奇遇。不过据我所知,几年前被灭门的长马刀贺家便有一块,当时你和相夷还赶去帮忙,护送贺家幸存的孩子去他外祖家,只可惜后来这孩子被山匪所害,这云铁便下落不明了。” 单孤刀的脸色僵硬了一瞬,“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云铁是我前不久偶然得到的,要说是当年贺家那块,也确实不是没有可能,但事到如今已经无从溯源。贺家当年的惨案我也很惋惜,我也没想到那个孩子会被山匪所害,但师兄,在你眼里我莫非就是个杀人夺宝的小人不成?” “我自然不是那个意思。”叶知逸和缓了语气,“此事过于巧合,我也只是想起来了问上一问。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当然知道你不会是那种人,只是,太担心你会走错路而已。是师兄的错,不该胡乱联想,师兄跟你道歉。”说着,郑重其事的躬身施了一礼。 叶知逸说的坦荡,行的自然,但单孤刀哪里敢受他一礼,慌忙抬手架住他的胳膊把人扶住,笑着道:“大师兄言重了,我们之间哪里用得着这样生分。师兄的顾虑我也是明白的,也很感激师兄这样关心我,请师兄放心,有师兄在,我肯定不会走错路的。”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原本有些紧绷的气氛化解开来,随后单孤刀便称有事要出去,先行告辞了。 叶知逸也继续往里走,两人擦肩而过,一个面露微笑目视前方,一个微微低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恶意。 第二天便是李相夷的生辰宴。 原本底下人都觉得应该办的隆重些,可谁知一贯骚包,还搞过红绸舞剑的李相夷居然拒绝了,只说想和兄弟们一起吃顿饭就行。 后来大家看见是乔婉娩在里里外外的操持,都懂了——原来你小子是不想让自己的心上人累着,行,真行。 席间兄弟们起哄,问李相夷什么时候迎娶乔婉娩,他们可都等着吃喜糖呢。 李相夷难得羞涩了一下子,却还是嘴硬道:“你们放心,阿娩出嫁那天,少不了你们的喜糖。但最甜的喜糖,还是要留给我的阿娩。” 酒席上众人起哄,门外听个正着的乔婉娩羞红了脸,转身撞上如厕回来同样听了个七七八八的叶知逸,在他打趣的眼神中慌慌张张的拎起裙角跑开了。 三十多岁还单身的叶知逸:年轻真好啊。 第21章 争执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四顾门的运行模式日趋成熟。大家各司其职,各尽所能,江湖秩序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稳定了不少,但李相夷与单孤刀的理念之争却逐渐暴露了出来。 尤其是在针对如何应对金鸳盟一事上。 近年来笛飞声痴迷武学,一门心思寻求突破好打败李相夷,问鼎天下第一,金鸳盟里的大小事宜基本不多过问,都交给了自加入金鸳盟以来一直谨小慎微、后来被任命为圣女的角丽谯打理。 而角丽谯对底下人的约束并不像当年的笛飞声一般严苛,她做主接纳进来的下属人品也都参差不齐,这样便导致金鸳盟与其他门派的摩擦日益增多,连带的与四顾门之间也起了不少争端。 单孤刀认为,金鸳盟作为魔教,其盟内众人大多为邪魔外道,无恶不作,理应人人得而诛之,李相夷作为现任武林盟主,应该以四顾门的名义,号召武林同道群起而攻之,彻底剿灭金鸳盟,同时还可以将四顾门的声望拉到最高。 李相夷却着眼全局,看出江湖人士之间频发的争端,最大的受害者还是无辜百姓,认为不应该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尤其不久前他们因为铲除漠北邪教元气大伤,总体实力上暂时不敌金鸳盟,于是便在询问过叶知逸的建议后,直接约见笛飞声,与他私下达成了休战五年的协定,五年之内互不干涉,也不引战。 “这个江湖动荡了太久,难得有五年的平静,为何要打破。” ——为此李相夷还答应了笛飞声先打一架的条件,虽然结果仍是平手,但笛飞声还是心情很好的接受了这个协定。 原本拿着朝廷密信,准备以朝廷支持为后盾来说服李相夷的单孤刀,一听他只问过了大师兄,完全没有与其他任何人商量,便独自决定了这种大事,觉得自己这个二门主被彻底忽视了的他当即火冒三丈。 单孤刀强压怒火,质问李相夷:“相夷,你是不是觉得,四顾门没了你就不行?” 李相夷也被激起了火气,他本就不喜单孤刀与朝廷来往密切,如今又听他质疑自己与大师兄共同做出的决定,口气上便也不客气了起来,直视着单孤刀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对。事实已经证明了,四顾门没了谁都行,没了李相夷,不行!” 单孤刀怒极反笑,连道三个“好”字,撂下句他会联合朝廷,由朝廷派兵剿灭金鸳盟,便拂袖而去。而也在气头上的李相夷并没有追上去,只坐在桌旁生着闷气。 过了会,叶知逸进来了。 已经恢复日常练剑计划的他刚练完师父教的入门剑法逍遥独步剑,又练了一遍自己的游龙剑法,感受到心脉隐隐作痛,没敢作死继续练别的,正坐在廊下琢磨相夷太剑和婆娑步呢,就见乔婉娩急匆匆过来,跟他说刚才听见相夷和二师兄吵了一架,现在一个坐在那里生闷气,一个负气离开,想请他去看看这是怎么了。 ——虽说近些年乔婉娩对于李相夷总是没有时间陪她颇有微词,甚至已经到了开始思考这段感情还有没有必要继续下去的时候,但即便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她也无法坐视李相夷他们两个就此闹翻。 叶知逸作为大师兄自然比乔婉娩更担心这些,听她说完满口答应,急匆匆清洗了下,便去找李相夷了。 “怎么了,相夷?跟谁生闷气呢?” 看见大师兄笑眯眯的脸,李相夷挤出个笑,闷闷不乐的把刚才发生的争执说了一遍,最后迟疑着问:“大师兄,为什么二师兄不高兴?我真的做错了吗?” 叶知逸也是没想到,自己当初赞同李相夷的看法,觉得四顾门与金鸳盟应该休战一段时间,结果这孩子就没跟别人,尤其是同为四顾门决策者一员的单孤刀商量,直接自己找上了笛飞声,而笛飞声居然也同意了…… 面对气鼓鼓的孩子,叶知逸头大如斗:妈耶,俩孩子吵架了,这该咋整。 “相夷,休战这个决定,你做的没错,我是支持你的。”总之先肯定决策是正确的。 “但是,有些话,师兄该说还是得说。”叶知逸字斟句酌的道,“四顾门不能没有你这个主心骨,但既然当初设了二门主这个职位,那是不是在敲定这个决策之前,应该先跟你二师兄商量一下,最起码通个气,让他知道有这么回事?” 李相夷迟疑了,叶知逸又道:“这事,也怪师兄欠考虑,没想着提醒你。哎,说起来,师兄当年也犯过这种错误,当时被你沈大哥骂的狗血淋头的。”时隔多年,叶知逸终于能笑着提起当年的朋友们了,“你沈大哥那张嘴啊,给其他人吓得,愣是都没敢开口。” 原本李相夷还有些惊讶他突然神色如常的说到了几乎从不提起的沈确,结果一听沈大哥当年还把一直以来表现得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大师兄给骂的狗血淋头,也没忍住笑了下,觉得心情好像轻松了些,然后说,谢谢大师兄,他得好好想想。 留李相夷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思考人生,叶知逸又背着手出来了,漫无目的的在院里溜达,心里琢磨着是不是也该给单孤刀传个信,劝劝他别跟相夷置气。 两天后,乔婉娩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决定找李相夷好好谈谈。 她喜欢李相夷,这是毋庸置疑的。最初她便是被李相夷行侠仗义意气风发的样子所吸引,甘心在他身后默默守候、支持,但她更喜欢的是李相夷与她独处的静谧时光,谈天说地,侍弄花草,畅想未来。 可自从四顾门成立,重立江湖规矩,李相夷便开始越来越忙,整日不是在铲除邪祟,就是在去平息事端的路上。 四顾门内其他兄弟虽然也都觉得整日奔波有些疲惫,但他们更在意的是匡扶正义的结果,这让乔婉娩一边埋怨李相夷没有时间陪伴自己,一边又暗暗唾弃自己没有心怀天下的格局,整个人陷入了疯狂的内耗。 她曾经苦恼的向叶知逸这个和蔼可亲的大家长求助,可她也知道,感情的事,外人没有办法给予太多的帮助,她只能选择依照叶知逸的建议,与李相夷好好谈谈。 然而—— “飞鹰帮果然出事了。” 李相夷却完全没有听到乔婉娩在说什么,全副心思都集中在手中的那封信上,自言自语一句便霍然起身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乔婉娩好像说了什么,李相夷转身问她:“阿娩,你刚才说什么?”不待乔婉娩开口,又急急道:“算了等我回来再说。” 看着李相夷远去的身形,乔婉娩只觉心口梗得发疼,泪花在眼中打转。 第22章 神秘“礼物” 李相夷这一走便是小半个月,还带走了纪汉佛和白江鹑,留下叶知逸主事,肖紫衿云彼丘石水三人辅助。 单孤刀中途也回来过一次,叶知逸此前传信劝解过他,但好像没什么效果,因为他虽然已经接受了双方休战这一结果,却还是决意要挑战金鸳盟“三王”——炎帝白王、四象青尊、阎王寻命。 叶知逸试图劝阻他,毕竟这三人是最早追随笛飞声的,实力不容小觑,单孤刀一人挑战他们三个,即使他实力超群,也未必能胜。 可单孤刀心意已决,这次回来也只是知会一声,很快便又带着他手下的四虎银枪离开了。 叶知逸叹气:这两个师弟怎么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这天,叶知逸忙完公务,正在院内练剑。近期他已经能在练完逍遥独步剑和游龙剑法之后再加几式相夷太剑了,收势之后闭目静立,慢慢平复着气息。 这时,肖紫衿拿了个上了锁的木盒子走了过来,脸上满是对这盒子的好奇。见叶知逸站在那里,笑着打了个招呼,说:“叶大哥,正好碰见你,这是天机山庄的何堂主派人送来的,说是要给你的,我就帮忙收了一下。”说着还从怀里取出封信一并递了过来,“一并送来的还有封信。” “多谢。” 叶知逸将手里的梦回收回鞘中,笑着接过肖紫衿递过来的两样东西,道了声谢,待他走远,这才低头看向手里的两样东西,心里不由好奇,他的好姐姐这是又遇到什么好东西了,还特地差人送过来。 盒子不大,扁平,晃了晃没什么动静,里面要么是空的,要么是放的纸张布帛之类轻薄不会出声的物件。 但当他看清那个盒子上特殊的纹路,以及那个精巧无比却找不到锁眼的锁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这是沈确的……” 那盒子上的纹路,从某个特定而刁钻的角度看过去,会发现它们组成了一个很抽象的“确”字,而那把找不到锁眼的精巧小锁,也是一把特殊的机关锁,一般懂机关术的人都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打开。 这盒子是叶知逸当年闲得无聊自己做了送给沈确的,还有那把小机关锁,也是他偶然得来的,一并送给沈确让他“收藏小秘密”时还被他嫌弃丑的要死,却不想时隔多年,这盒子居然还在。 只是为什么会落到何姐姐手里? 叶知逸皱起了眉头,急于知道原因的他没有回房间,而是走了两步寻了个石凳坐下,将盒子与梦回放在石桌上,先拆开了那封信。 信的内容不多,毕竟他家何姐姐向来不爱说废话,写信也是如此。前头照例关心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后面说了几句小宝的近况,然后就说到了这个盒子。 当年司正堂解散,与天机山庄的租地协议也随之终止,只是何晓惠一直没想好那块地用来做什么,本想直接送给叶知逸当做小宝拜师的大礼却被婉拒,之后便一直空置着。 直到最近,何晓惠想着要不还是先把那里的房子修整一下,便派人过去了。结果有个下人在打扫到当年沈确的房间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暗格,从暗格里取出了这个盒子。 下人不敢擅作主张,便把盒子送回了天机山庄,交给堂主定夺,而何晓惠看这盒子用了他们天机山庄出产的机关锁,又是从沈确房间的暗格里发现的,觉得可能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便写了封信,差人送来四顾门,交给叶知逸处理。 看完信,叶知逸垂首打量着面前的盒子,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这里面藏着的东西,很有可能会打破他近几年渐趋平静的生活。 害怕吗?有点。 要打开吗?当然。 他叶知逸重活一世,去过高处,跌过谷底,交了不少朋友,也树了不少敌人,经历了这么多起起伏伏,自始至终就没怕过事。平静的生活他自然向往,但他也并不惧怕在这平静表象下潜藏的波涛汹涌。 …… 爱书成痴的云彼丘捧着新得来的孤本,兴冲冲的路过,瞥见叶知逸坐在那里对着个盒子愣神,有些好奇,但还是被可以研读孤本的兴奋压倒,只匆匆打了个招呼,便快步回了独属于自己的藏书楼。 这地方背阴,叶知逸坐久了也觉得有点冷。再加上觉得盒子里应该是沈确珍藏的重要物件,不好在光天化日的打开,便带着东西回了自己房间。 提笔写了封回信谢过他家何姐姐,叶知逸出门找人送信,却又碰上一名身上带伤的门人急匆匆进门,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惶,见到他之后连忙行礼,不待叶知逸开口询问,便急切的将所遇之事讲了一遍。 叶知逸认得他,是石水手下的,好像叫纪元。前不久百川院收到线报,破刃榜上的一名通缉犯在某地出现,而且是独身一人,叶知逸本打算派云彼丘带人前去抓捕,却不想石水主动请缨,便改由她去了,眼前之人正是其中之一。如今看来,像是出了些意料之外的事。 果然,根据面前的纪元所述,他们抓捕犯人的过程很顺利,但在押解犯人回百川院的途中,却遭遇了一伙不明身份之人的袭击,除他之外的几名兄弟不敌相继遇害,石院主也受了伤,犯人趁机逃脱,袭击之人退走后,石院主独自追了上去,临走前嘱咐他回来报信求援。 叶知逸眉头紧锁,想了一圈,李相夷带着纪汉佛白江鹑外出,单孤刀不在,肖紫衿和云彼丘倒是可以去,不过他自己也好久没出门了,索性留他俩看家,自己过去看看。 闻言,纪元有些犹豫。他们四顾门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如今的叶护法,前任武林盟主的叶知逸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一般需要出门办什么事都不太会经过他,当即有些为难的道:“可是您的身体……” “无妨。”叶知逸摆了摆手,虽不及鼎盛时期,但自保顺便保一下身边的同伴还是做得到的,“倒是你,伤的严不严重?还能带路么?” 纪元摇头说没问题,叶知逸便招呼旁边的门人去肖紫衿那里通报一声,再喊些人来,跟他俩一同出发,然后冲纪元点了点头,“那就走。” 第23章 又双叒叕出事了 说实话,叶知逸还真挺怕肖紫衿跑来拦着自己不让乱跑,所以急匆匆带着纪元和几名手下出门了。 只是才走了没多远,便迎面碰上了骑马往回赶的石水。 双方会面,石水见来的竟然是叶知逸,不由瞪了旁边的纪元一眼,然后就被叶知逸拉到一旁询问具体情况。 但眼见石水面色苍白气息不稳,叶知逸干脆先给人输送了些内力,压制一下她的内伤,本想简单问一下具体情形就让她先回去养伤,但石水坚持不走,叶知逸也就没有勉强,一群人继续上路,边走边说。 据石水描述,他们当时猝然遇袭,一个照面便损折了不少人手,虽说靠着石水奋力反击留下了几条人命,但也左支右绌难以为继,本以为就要交代在这里,却不想对面突然齐齐撤退。 石水心有不甘,吩咐仅剩的活口纪元回去报信,自己追了上去。但那几人仿佛早有预演一般迅速散开,石水只能选择一人直追,只是终究还是因为受伤难以为继,没能追上。 而等石水回到原点时,原本被对方丢下的尸体竟也都不见了,显然是他们趁石水被引开,又绕回来把自己人带走,以防被看出身份来历。 “我独自一人,无法带回死去兄弟们的遗体,只能暂时掩埋,想着回去叫人来帮忙,却没想到正好与叶大哥你们碰上。” 想到死去的兄弟,石水向来冷若冰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悲伤。 但叶知逸还是要继续问。之前收到线报说要抓的人独自一人出现,而且他本来就没有同伴,所以才只派了一个人带队前往,怎么会突然冒出十几个人偷袭。他想知道当时那些人是否有表露身份,或者在打斗过程中是否有暴露身份的细节。 石水恨得咬牙切齿,道:“袭击我们的人全都藏头露尾遮遮掩掩,根本看不出身份,武功招式也毫无特点,依我看,要么是有人为了对付我们故意设的圈套,要么,”她顿了下,到底顾及身后跟着的门人,压低了声音,“是有人叛变了。” 叶知逸未置可否,只在心里默默盘算,想着看看现场再说。可谁知根本无法通过尸体上的伤势看出这帮神秘人的来历,因为对方所用的功法和兵刃都毫无辨识度,再加上这一来一回耽搁了时间,现场痕迹也所剩无几,只好叫众人先散开寻找一下可疑之处。 话虽如此,叶知逸心里也没抱什么希望。 谁知不久后就有人回报,在远处发现了当日逃走犯人的尸体,叶知逸过去看了一眼,见到与死去兄弟身上近乎如出一辙的伤痕,证实了心中猜想,便吩咐手下把尸体埋了,再想办法把同袍的遗体运回去安葬,然后招呼石水打道回府。 石水跟着走,但不解:“叶大哥,为什么不查了?” 叶知逸解释道:“你刚才应该也看到了,这家伙身上的致命伤和其他弟兄的伤非常相似,可以认定是同种手法,这说明袭击你们的人目的并不是救走他,他目击了全程又趁乱逃走,搞不好后期会作为人证给这帮人添麻烦,所以他们就直接灭口以绝后患。 “当然,也有可能这些人袭击你们就是为了杀他灭口,但这样他们只需要在暗处放冷箭就能解决,没必要跳出来损失自己人。再加上这帮人藏头露尾遮遮掩掩,功法招式都无从辨认,还把自己人的尸体都带走了,生怕被我们看出些什么,所以我倾向于,这帮人是冲着你们来的。” “所以,这就是个巧合?”石水有些难以置信。 “等回去了可以让人去查查给咱们传信的人,保险起见嘛。”叶知逸上了马,语气轻松,“咱们四顾门树敌众多,有人想趁你们人少出手截杀也是有可能的。虽说最后突然退走有点奇怪……这个就得慢慢查了。” 石水迟疑着点点头,“好的……这件事我会继续跟进的。多谢叶大哥。” “小事。” 虽说事情解决的挺快,但这路上一来一回也花了近五天时间。等回到四顾门,石水把事情的详细过程汇报给了刚回来没两天的李相夷,然后顾不上养伤,第一时间把云彼丘从藏书楼里硬拽出来,要他陪自己一同继续调查。 而叶知逸……叶知逸被回四顾门之后到处找不到大师兄,先后从肖紫衿和石水那里听说了前因后果的李相夷给数落了一通。 李相夷: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吗?! 李相夷:遇到危险怎么办!!! 李相夷: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知逸缩着脖子挨骂,内心:小师弟好可怕,不敢出声。 最后是白江鹑看不下去,憋着笑打着哈哈给李相夷拉走了,叶知逸长出一口气,后怕的拍拍胸口,赶紧溜回自己房间。 叶知逸:知道错了,但下次还敢。 当晚,叶知逸终于得空,拿出了沈确留下的那个盒子。只是还未等开锁,便听屋外传来石水的一声怒喝:“什么人?!”而后便是打斗声。 叶知逸心说不好,提剑冲出门去,就见石水正被三个黑衣人围攻。这三人的武功看不出路数,却配合异常默契,轻易便将石水的攻势全数挡下。 眼看石水左支右绌难以为继,情急之下来不及多想,叶知逸甩出一支求援响箭,拔剑上前帮忙,却不想这三人仿佛早就商量好了,一人继续拖住石水,另外两人脱离战团,实力最强的一人迎战叶知逸,另一人从怀里掏出个物件,然后朝着叶知逸猛地一扬,又持剑绕到他背后继续攻击。 白色粉末扑面而来,一前一后两把剑交错封堵住躲避路线,叶知逸避无可避,只能挥袖拂开绝大部分,同时屏息以免吸入体内,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一些。 再加上战斗过程加快了气血运转,很快他便觉得脑袋发晕,内力流转凝滞,心中暗叫不好,正在勉力支撑,却不防背后突然出现第四人,如鬼魅般一掌印上他后心。 闻讯赶来的众人当中,李相夷一马当先,却正正好看见大师兄遭人偷袭身中一掌,又被另一黑衣人趁虚而入当胸一剑,当场惊了个魂飞魄散,忍不住大喊一声: “大师兄!!!” 第24章 怎么又是金鸳盟 “大师兄!!!” 被响箭引来的李相夷眼看着大师兄吐血倒地,目眦欲裂,大喊一声,拔剑便冲了上去,落在后头的众人也是大惊,立刻成包围之势向四个黑衣人攻去。 那突然出现的第四人原本还打算联合两个同伴,再给倒地的叶知逸补一剑,彻底了结他的性命,但眼见李相夷怒发冲冠势不可挡,只能“啧”了一声暂避锋芒,借着与李相夷硬刚一击迅速后撤,打个唿哨转身就逃。 其他三人听见讯号也试图逃走,一直刻意拖住石水的那人更是突然爆发刺了她一剑,然而四顾门众人也不是吃素的,尤其有着怒火加成的李相夷,一个照面便将其中两人撂翻在地,另一人则被肖紫衿乔婉娩合力杀死。 李相夷忧心师兄的伤势,没有去追早早逃走的第四人,却不想被他放倒的两人中有一个竟只是伪装,趁他急着去查看大师兄的情况,拼着内力反噬也要强行运功逃走,而在场几人急于救治伤员,一时不察竟然还被他成功逃脱了。 至于另一个被李相夷重创的活口,眼看逃不掉了,竟直接咬碎了早早藏在口中的毒囊,当场自尽。 “别追了,他活不了多久了。彼丘,去请大夫来。” 李相夷半跪在已经陷入昏迷的大师兄身边,把脉确认情况还算稳定,微松一口气,先点穴为其止血,然后握着他的手输送内力以护住心脉,抽空瞥了眼逃走那人,阻止了其他人追上去的举动,语气森寒的判了那人死刑。 他虽然怒火上头,但仍旧知道自己下手的轻重,若是乖乖束手就擒得到一定的救治,他还能活命,如今强行逃走,那人即使眼下能够逃出生天,却也绝对活不过一日。 云彼丘领命而去,肖紫衿和乔婉娩上前查看石水的状况,剩下的纪汉佛白江鹑二人对视一眼,上前查看地上的两具尸体,希望能找出些线索来,好查找今夜袭击事件的幕后真凶,却无一人敢靠近现在明显怒火中烧的李相夷。 他们很少见李相夷如此明显的大动肝火,就连乔婉娩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希望云彼丘快些回来,祈祷叶知逸能够平安无事。 大夫很快赶到,云彼丘考虑到情况紧急,一气儿找了好几位过来,叶知逸被抬回房间,几名大夫围着,只分出一名来查看石水的情况。 好在他二人问题都不大,石水只是旧伤未愈导致应对不及,现在又受了些皮外伤,包扎之后慢慢恢复就是;而叶知逸的样子看着吓人,但其实他在受那一掌时已经及时用扬州慢护住了自己的心脉,虽然有些勉强,但至少并没有受到太重的损伤,当胸一剑也未曾伤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用些好药,好好将养将养便无大碍。 至于扬了叶知逸一脸的白色粉末,大夫们讨论许久都没能得出结论,只根据脉象,再加上旁人七嘴八舌还原出的当时场景,判断这可能是导致人内力凝滞乃至消散的药物,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叶知逸在打斗过程中突然落于下风。 李相夷原本听了大师兄疑似中毒还有些紧张,但听大夫说剂量不大,有可能可以自行排出,加上有扬州慢可以解毒,他勉强又放下心来。 总而言之大师兄的伤问题不大,那疑似毒药的白色粉末回头自己也能帮师兄解决,李相夷原本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些许,对乔婉娩抚着他的胳膊露出的安抚眼神,也能回以一个勉强的微笑了。 这时脸色苍白的石水犹豫着上前,满脸的愧疚:“对不起,门主,是我太没用了,要不然叶大哥也不会……” 其实这事真不怪石水,因为很容易就能看出,这一前一后出现的四个黑衣人目标极其明确,就是冲着叶知逸来的,而石水只是因为调查到了一些线索,跑来找叶知逸帮忙分析,偶然撞上了而已。 李相夷自然也知道这些,于是破天荒的,他竟然开口安慰石水:“这不怪你。如果不是你分担了一部分攻击,大师兄恐怕撑不到我们出现。” 随后,纪汉佛与白江鹑进门,呈上了从两具黑衣人尸体上搜出的身份牌。 “金鸳盟?怎么会……” 李相夷吃了一惊,直觉不可能。 且不说他已经与笛飞声签订了休战协议,以笛飞声的为人绝不会毁约,再者以大师兄与笛飞声的关系,他也不可能派人来针对大师兄。 但转念一想,如今的金鸳盟大小事宜基本都由角丽谯处理,此女天仙容貌却生了副蛇蝎心肠,如果是她背着笛飞声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牵扯到了大师兄这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为什么呢? 李相夷这边满心不解,其他人也在七嘴八舌的低声讨论着。他们虽然内心对金鸳盟充满了怀疑,但转念一想,这身份牌的存在也过于刻意了些,谁家派人出来干坏事还让带着身份牌?真当他们傻不成? 闻言,李相夷决定先按兵不动,传信给笛飞声问个清楚再说。随后便客客气气的向几位刚刚商量好并写下药方的大夫道谢,仍由云彼丘将他们送回去,然后催着众人,尤其是受伤的石水先回去休息,留他自己守在叶知逸身边。 没过多久,昏迷中的叶知逸突然醒来,强忍疼痛让一脸惊喜凑过来的李相夷去自己书桌上看看有没有一个上锁的盒子。他也是心里记挂着这个盒子,才努力让自己尽快清醒,结果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倒也证实了他心中所想。 当时他被暗算吸入了一些白色粉末,头脑发晕内力凝滞,同时应对两名黑衣人颇有些费力,但对于周边环境的感知还算灵敏,他早就发觉还有一人在自己房间鬼鬼祟祟,心思电转之下便想到了沈确的遗物,只是后来被那人偷袭,受伤晕倒,才没能把这事告知李相夷,好让他把那人拦住。 事已至此,再说“早知道”也没什么用了。叶知逸有些疲倦的闭了闭眼,问了句石水的伤势如何,得知没什么大碍便放下了心。 现在他还是有些晕眩,也不知那白色粉末究竟是什么。李相夷倒是提了一嘴云彼丘准备去翻他的藏书楼找找出处,但二人都没报什么希望。 第25章 笛飞声来访 盒子丢了,叶知逸心中越发不安,但他自己也知道担心也无济于事,只能放平心态,躺平养伤。 接下来的时间里,师兄弟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顺便想着复盘一下今晚这次突发事件。 ——叶知逸心里苦笑,情况紧急时来不及思考别的,如今躺在这里什么也干不了,倒是有时间分析了。 首先能明确一点,这四个人分工明确,三个人负责拖住自己——突然造访的石水是个意外,如果没有石水,他们三人应该会用别的方式引他出门——剩余一人在自己房间偷东西,得手之后再出门偷袭,至于是为其他三人解围还是另有目的想一并杀了他,那就不得而知了。 抓住这一点继续往下顺,这四人目标如此明确,那么说明四顾门内肯定有被幕后主使收买的探子,而且这个探子一定经常盯着他,并趁他出门偷看了他并未刻意藏起来的何姐姐的信,将“叶知逸收到沈确遗物”这一明确信息汇报给了自己的上峰,这才引发了今夜这次袭击。 因为他前几天才刚刚收到沈确的遗物,出门三天,刚回来当晚就被偷了,而唯一知道“叶知逸收到天机山庄送来的一个盒子”的肖紫衿,也并不清楚这盒子其实只是天机山庄转交的,就算知道,叶知逸也相信他不会是那个叛徒。 至于这探子是谁,又是被谁收买的,目前暂时没有头绪,不过叶知逸和李相夷一致认为,虽然可以肯定金鸳盟绝对派了探子潜伏在四顾门内,但与今夜之事有关的探子未必一定是金鸳盟的人。 但这幕后之人为何一定要拿到沈确的遗物,又为何故意让自己手下带着金鸳盟的身份牌,就需要后面慢慢查了。 只是不知道能查到多少。 “很明显,他们的目的是沈确的遗物。”叶知逸轻咳几声,难受的皱起眉头,“尤其是那第四人,得手之后立刻撤退,伤我也只是顺手为之。相夷,你不用在这里守着,去休息。” 李相夷摇头拒绝了,“我没事,大师兄,你就让我在这守着,不然我回去也是放心不下。” 聊着聊着,叶知逸倦意上涌,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李相夷见状也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静坐片刻,去大师兄的书桌上写了张字条,招来信鸽送去笛飞声那里。 他简要说明了今夜发生的事情,表达了自己对于身份牌可能是栽赃的怀疑,并希望笛飞声对此事做出解释。 第二天,李相夷亲自出马,带人追查线索,临行前将“监督大师兄好好养伤”一事委托给了乔婉娩——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乔婉娩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同样需要养伤的石水则与白江鹑一同留下看家。 临行前,这孩子担心他家大师兄一个人太闷,想着大师兄爱看书,竟然从云彼丘的藏书楼里抢了一堆书过来,搞得叶知逸是哭笑不得,只能托乔婉娩向云彼丘转达歉意。 云彼丘:委屈,但不敢说。 …… 这一日,叶知逸正靠在窗边的卧榻之上,喝茶,看书,闲适得很。翻过一页,忽听耳边传来衣袂翻飞之声,转头看去,正是许久未见的笛飞声,此时身着一袭蓝衣刚刚站定,正背着双手从窗外看过来,却不知为何一脸的意味深长。 叶知逸挑眉,与他对视了一会,不紧不慢的把手中的书倒扣在桌上,抬手拿个新茶杯,直接倒了杯茶递过去,“笛盟主好雅兴啊,大白天的偷闯四顾门。就不怕被人发现走不掉。” “就凭他们?” 笛飞声嗤笑一声,看了一眼那杯茶,接过来一饮而尽,无视了叶知逸“暴殄天物”——这茶他平时都不怎么舍得喝——的抱怨,随后握着茶杯翻窗而入,在叶知逸“小心点别踩着我啊”的嘟囔声里敏捷的避开卧榻踩在了地上,然后一撩衣摆坐在他身边,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极具观赏性,距离把握的也刚刚好,能把茶杯放回原位并且还有空示意叶知逸再来一杯。 叶知逸默默挪了挪屁股:挺好,挺会耍帅的,就是离得实在有点近了。 笛飞声坐定后整了整衣摆,看着叶知逸一边抱怨“这茶可贵着呢”一边给自己倒茶,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只是语气里带着几分嘲笑:“听说我金鸳盟的人伤了你?叶知逸什么时候这么废物了。” 叶知逸放下茶壶,毫不掩饰的翻了个大白眼,“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下次能不能走正门,好好一孩子怎么就这么爱翻窗呢?以后进姑娘家房间也走窗户啊?不怕被当成采花贼啊?谁还敢嫁给你?” 看着笛飞声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叶知逸果断认怂换个话题:“那什么……尸体上搜出了金鸳盟的身份牌,但是我跟相夷都觉得事有蹊跷,很像栽赃。” 闻言,笛飞声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愉悦,举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所以,你觉得不是我。” 叶知逸看过去,一脸的理所应当:“我自然是信你的。” 笛飞声轻笑一声,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你当然应该信我。” 似乎他特地大老远来这一趟就只是为了听叶知逸说这么一句,话音未落便站起了身,放下茶杯,留下一句“我会查明真相的”,便原路返回翻窗出去了。 叶知逸:“……下次走门行不行啊!!!” 回应他的是笛飞声甩来的一锭金子和一句“还你的茶钱”,以及刚回四顾门就来探望大师兄的李相夷的一声大喊: “笛飞声!!!” 叶知逸刚接住金子,就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才喝进去的一口茶差点呛住,扭头看去见李相夷咬牙切齿的要追,连忙出声喊住,告诉他笛飞声只是过来解释一下袭击盗窃事件与他无关。 “这事本来就有疑点,我相信笛飞声不是这种人,而且他偷我一个盒子能做什么,他要是想知道沈确留下了什么,大可直接问我,我又不会隐瞒于他。” 李相夷气鼓鼓的坐在了叶知逸对面——乖宝宝是走门进来的,叶知逸很满意——闻言更生气了:“我给他传信他不回,倒是有功夫亲自跑一趟来跟大师兄你解释?这笛飞声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叶知逸:“……可能?这孩子打小过的苦日子,想法和别人不太一样也挺正常。” 李相夷“哼”了一声,恶狠狠道:“下次再敢乱闯,我要他好看。” “冷静,冷静,喝茶,喝茶。” “咦,大师兄你这茶还挺好喝呢。” “那是,你大师兄我这方面品味还是不错的。” 第26章 不死不休 师兄弟二人正喝茶聊天,却听外面突然一阵骚乱。循声隔窗望去,只见肖紫衿脸色难看的快步走来,手里捏了几张纸,身后还跟着几个面带惊慌的门人。 师兄弟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神中看到了凝重,随后共同起身迎了出去。 李相夷沉声问道:“紫衿,出什么事了?” “门主,叶大哥,出事了。”肖紫衿将手中的纸递了过来,“在外的兄弟最近都遭遇了袭击,有些地方的兄弟全军覆没,还有些兄弟拼死传回了这些信息,上面说……” 翻看着手中的几张纸,李相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每张纸上都或多或少沾有干涸的血迹,也几乎每张纸都提到了一个名字。 “金鸳盟……” 肖紫衿气急,忍不住开口大骂:“这笛飞声实在欺人太甚,一面答应与门主签订休战协议,一面又派人袭击,果然是两面三刀的魔教妖人,毫无信誉可言!” 李相夷双拳紧握,心中万不敢相信自己与大师兄竟会信错了人,可手中沾着兄弟们的血的纸张却又令他不能不信,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下意识的就转头看向了身侧的大师兄。 叶知逸轻轻掰开他的拳头,将被他不自觉中揉皱了的纸张拿到手,展开一张张细细看去。他仍然信任笛飞声,但同样也不认为自家兄弟们会在这种事上说谎。本以为会是有人传的假消息,但一张张看过去,每一张的笔迹都透着绝望与惊惶,甚至大部分人的笔迹和名字他都认得出来,并非作伪。 冲着李相夷微微摇头,他再信任笛飞声,如今的情形也不好再开口说什么,只能摇头以示不解。 这边三人还没得出个结论来,院门外又闯进来一人,正是单孤刀手下四虎银枪之一的刘如京。 “门主!” 刘如京身上带伤,面色悲恸,见到李相夷之后竟直接跪倒在地,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最终在李相夷三人的连声催促中,抛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消息: “二门主……二门主出事了!” “你说什么?!” 三人异口同声,彼此对视一眼后,李相夷上前一步拽起刘如京,急切问道:“到底怎么了,快说!” 叶知逸却抓住了李相夷的手臂,表情严肃:“先别问了,路上再说。紫衿,你留下看家,二门主出事的消息暂时不要外传。刘如京,带路,相夷,我们走。” 在刘如京的带领下,李相夷叶知逸策马狂奔赶赴他们遭遇袭击的地方。路上,不待李相夷催促,刘如京便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 “我们几人此前随二门主出外办事,如今正在返回四顾门的路上,不想竟然遭遇了金鸳盟三王及其手下的突袭,我们人手不足寡不敌众,都受了伤,二门主拼死杀出一条路来,命我回来传信,我最后看到的便是二门主为了保护我们,独自引走三王,可他那时已经受了重伤,恐怕……恐怕现在已经凶多吉少……” 三人赶到时,已经晚了。 四虎银枪的其他三人齐刷刷跪在地上,面前正是浑身染血的单孤刀的遗体。 “二师兄!” “师弟……” 李相夷大喊一声,跳下马直奔单孤刀,抱着尸体一脸的难以置信,有些情绪失控的质问三虎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叶知逸只觉眼前一黑,摇摇晃晃的下了马,扶着马缓了一下,这才跌跌撞撞跟着跑了过去,刚好听到三虎的回答。 他们的说辞与刘如京先前说的一样,只不过在他们口中,等他们解决了金鸳盟三王的部下追过来时,单孤刀已然遇害,而三王也已逃离。从单孤刀的伤口看来,正是被阎王寻命所害。 抱着单孤刀尸体的李相夷,想起自己最后一次与二师兄见面时那剑拔弩张的状态,心中懊恼不已,一时情绪激愤,忍不住泪如雨下,双唇颤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叶知逸跪坐在李相夷对面,看着他怀里的单孤刀尸身,大脑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竟已经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试图以此来确认自己是否还清醒,但疼痛感使他陷入了近乎绝望的情绪,伸出手想触碰一下单孤刀的手,却又颤抖着不敢真的触及。 “阎王寻命,是。”李相夷突然开口了,声音哽咽,压抑着悲痛,“这笔账,我记下了。” 仇,自然要报。 但现在要做的,是尽快让死者入土为安。 师兄弟二人强忍悲痛,将单孤刀的尸身收殓起来,装入棺材,准备运回四顾门。 可谁知走了没多久,又有急报传来,有四顾门人遭遇金鸳盟围困,危在旦夕,李相夷只得与叶知逸前去救人,将运送尸体的任务交给四虎银枪。 可谁知,等他二人击退金鸳盟的人,回去与四虎银枪会合时,见到的却是人人带伤,棺材侧翻,里头的尸体却不翼而飞。 唯一一个还站得起来的下属勉强行了一礼,羞愤悲痛交织:“门主,叶护法,属下几人遭到了金鸳盟的偷袭,二门主的尸体也被抢走了……” 叶知逸喃喃自语:“难道是调虎离山……” 李相夷怒极,“金鸳盟欺人太甚,传我命令——” “相夷!”叶知逸猛地抓住李相夷的手,他知道李相夷要说什么,“你冷静点,这件事——” “大师兄。”李相夷两眼通红的看着叶知逸,语气却出奇的平静,“我冷静不了。我只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些看清笛飞声的为人,他明明已经派人四处袭击我四顾门兄弟,杀害二师兄又抢走尸体,还敢在此期间上门挑衅——大师兄,你还执迷不悟吗?” 李相夷虽然与叶知逸更为亲近,但毕竟从小和单孤刀在一处长大,即使从小到大时有摩擦,却也有着兄弟之谊,如今眼见自己的兄长遇害,他又怎能冷静的下来。 更何况,他年少成名,自有一身傲气,一直以来都有些固执,甚至独断专行。他认定的事,做出的决定,向来容不得别人置喙,即使是自家大师兄也不行。 叶知逸见他眼中恨意滔天,即使觉得事有蹊跷,却也因自知没有证据无力回天,只得闭口不言。他不是不心痛单孤刀的死,更不是冷血无情,只是他比李相夷大那么多岁,经历的事情也多,早已养成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保持几分冷静、理智分析的习惯。 如今虽然悲痛难当,叶知逸却也还留有一分理智,只是这分理智落在其他人眼中,却成了冷血无情的表现。 “传我命令——” 李相夷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即日起,与金鸳盟决战,不、死、不、休!” 第27章 接踵而来的坏消息 四顾门与金鸳盟猝然开战,引发了极大的动乱,无数江湖中人或主动或被动的参与其中,一时之间群情激愤,气势高涨。 也有人如叶知逸一般勉强保持着理智,在被众人裹挟前行的过程中,还在努力思考着事态发展至今是否有些过于顺理成章。 但事情的走向还是朝着不可阻挡的方向迅速滑落。 李相夷向笛飞声讨要单孤刀的尸体未果,怒不可遏之下决意与笛飞声于东海决战,而四顾门众人也在佛彼白石的指挥下兵分两路,一路由佛彼白石亲自带队,攻打金鸳盟总部,另一路则由肖紫衿负责,留守四顾门,以防金鸳盟偷袭。 叶知逸自然属于留守一队。 由于他之前试图阻拦过李相夷的冲动开战,四顾门众人对他颇有微词,即便是与他关系最好的乔婉娩,也难免会在提及此事时流露出不赞同的眼神。 也因此,在正式兵分两路开战之前,叶知逸也基本不外出自讨没趣,整日除了在院中练剑,便是待在自己房间看书。 ——有时还会对着那日笛飞声留下的“茶钱”发呆叹气。 东海之战的具体情形无人知晓,但四顾门攻打金鸳盟一事却是声势浩大。只是谁都没想到,佛彼白石四人竟然会决策失误,待四顾门众人攻入金鸳盟总坛,却发现除了一开始率众顽抗的十二护法等人,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而不待四顾门众人反应过来中计,早早埋在金鸳盟总坛的雷火轰然爆炸,四顾门众人死伤惨重,受伤被俘的金鸳盟之人也被尽数炸死。 而这时的四顾门驻地,却遭遇了金鸳盟的猛烈攻击。 角丽谯刻意布局,以十二护法及绝大多数普通部下为饵,引诱四顾门众人长驱直入,又预先埋好雷火设下埋伏,自己却带领一众高手精兵,前去攻打四顾门。 留守四顾门的人手本来就不多,若非叶知逸以一己之力拼死拖住了包括雪公和角丽谯在内的数名高手,坚持到了普渡寺弟子们闻讯前来帮忙,以及肖紫衿等人斩杀对手后空出手来支援,最终逼退了角丽谯一干人等,这场战争谁胜谁负还真不一定。 但即便四顾门胜了,成功剿灭了金鸾盟,消除了江湖一大祸患,却也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几十名兄弟惨死,剩下的人几乎个个带伤,其中以被重点围攻的叶知逸为最—— 他先是被雪公的独门内功偷袭重伤,紧接着被角丽谯趁机砍伤右臂,挑断了手筋,后又被数名见事不可为打算鱼死网破的金鸳盟部下连刺数剑,若非无了大师及时施以援手,恐怕他会命丧当场。 即便如此,无了大师也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给救回来。 这人本就因为当年与血域天魔一战身受重伤,经脉虽已接好,却并不能抹平当时所受的创伤,运功时都需要多加留意,更不要提心脉近乎断裂。这些年一直小心养着,若非有扬州慢滋养,心脉有在慢慢恢复,他怕是连与人动手都要三思而拒绝,更不要提这次如此凶险的大战。 在无了大师看来,以叶知逸此刻的状况,身上的外伤其实并不需要有多在意,甚至右手手筋断了再也不能提剑也不重要,他这差点碎出蜘蛛网的心脉才是最让人伤脑筋的。 现在他深陷昏迷无法运转扬州慢疗伤——且不提经脉受损的事——无了大师只能另寻他法,早就剃度出家的人竟再次感受到了愁到头秃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知道无了大师曾救过叶知逸的乔婉娩恳求他再次施展梵术金针,但却被无了大师拒绝了。一是他这梵术金针并不能治疗叶知逸的心脉,否则当年救治他时也不会留下这个隐患。二来,叶知逸如今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梵术金针的折磨了。 但好在无了大师还是使出浑身解数保住了叶知逸的性命,只是人在普渡寺昏迷了大半个月才醒来,命去了大半条,右手废了,内力倒是保住了大半,但他那伤上加伤的心脉却注定,他今后怕是再也不能与人酣畅淋漓的切磋对决。 可叶知逸并不关心这些,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在自己床前魂不守舍的乔婉娩,李相夷是否平安。 此时的李相夷已经与笛飞声双双失踪了大半个月,在这期间四顾门众人在东海寻了许久都没找到,已经开始渐渐有了放弃的想法。乔婉娩必是不肯放弃的,但却因为劳累过度喘症发作,被肖紫衿强制带回四顾门休养,只留佛彼白石四人仍在寻找。 但后来,他们发现云彼丘这个混账东西,竟然早就被角丽谯诱惑,给李相夷下了无解的碧茶之毒,还天真的以为手握解药问题不大,直到他发现那解药根本就是假的。 中了碧茶之毒,又坠海失踪这么久都没出现,众人基本放弃了希望,认定李相夷已死,心灰意冷的肖紫衿更是准备就此解散四顾门。 得知这一消息,叶知逸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缓了好久,这才抓着乔婉娩的手问云彼丘在哪。 当时在东海之畔,四顾门众人发现云彼丘做了什么之后,怒不可遏,对着后悔至极痛哭流涕的云彼丘,就连老好人白江鹑都按捺不住动了手,将他一剑穿胸。但这一剑并未杀死云彼丘,而云彼丘竟又横剑自刎,被石水制止,现如今人正被关在百川院的一百八十八牢内。 叶知逸不顾无了大师与乔婉娩的阻拦,强行起身去了趟一百八十八牢,当面质问云彼丘为什么。在亲耳听到他那可笑的理由后,叶知逸气的险些又吐血昏迷过去,好在心里还装着“寻找李相夷”这件事,这才勉强撑住。 然而还不等他拖着残破的身体赶赴东海之畔,亲自去寻找小师弟的尸体,却又被肖紫衿急匆匆带来的另一个消息来了当头一棒。 师娘遣人来四顾门传信,他的师父漆木山,闭关练功过程中不慎走火入魔,不久前去世了。 第28章 人情欠多了也就习惯了 两位师弟先后出事,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他们二人的心血四顾门也损失惨重濒临解散,如今师父又突然去世,坏消息一个连一个,打击一次比一次重,令人无暇应对,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恍然间回忆起了司正堂出事那年,身负重伤已是强弩之末的叶知逸终究还是没能挺住,在肖紫衿和乔婉娩的惊呼声中倒了下去,一连数日昏迷不醒高烧不退,险些把剩下的小半条命也丢了,给无了大师气得火冒三丈,直接将二人赶出了普渡寺,要他们二人离叶知逸远远的,别再刺激他了。 几日后,药王谷的少谷主傅时晏风尘仆仆的抵达了普渡寺。 傅时晏其人,外表没个正形,实际上却极重感情。曾因在一天之内接连失去数位好友,不愿再面对这种痛苦的他立下誓言,不再踏出药王谷一步,却在不久前听说了四顾门之变,以及叶知逸身负重伤命不久矣的传言,当场就急了,什么誓言不誓言全部抛诸脑后,骂着街连夜离开了药王谷,赶赴普渡寺。 ——到了之后才知道叶知逸小命还在,只能算是“生命垂危”而非“命不久矣”,但他却丝毫没有被流言欺骗的愤怒,反而大大的松了口气,因为他实在不希望再失去一个朋友。 傅时晏轻手轻脚进门,弯腰凑到床前,细细打量着刚退烧没多久,整个人苍白虚弱只能躺在那里闭目养神的叶知逸,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口中却道:“我说姓叶的,你这回可真是有点惨啊。” 在进屋之前,傅时晏先从无了大师那里详细了解了一下叶知逸的具体情况,包括但不限于他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况。 平日里他傅时晏怼天怼地对谁都毫不客气,但对如今接连失去三位至亲的叶知逸,不提前了解一下,他还真有点怕自己说错什么、做错什么。 原本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的叶知逸,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差点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有些惊讶的睁开眼,待看清人后勉强扯出个微笑,低声道:“是,怪惨的。”顿了顿,缓口气,又道:“你不是发誓不再出谷么?怎么过来了。” “江湖传言你姓叶的身受重伤命不久矣,我寻思着朋友一场,怎么不得来看看。”傅时晏双手抱胸坐回床边的凳子上,疲倦的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继续道:“小爷我这一路日夜兼程累得要死,就是怕赶不及再没一个朋友。怎么样,感不感动?” 叶知逸低声笑了起来,但很快就因为牵动伤口被迫停下,疼得脸色都变了,低低的抽着气试图缓解疼痛。还是最后傅时晏实在看不过眼,给他扎了几针止疼,这才能继续说话。 “时晏,帮我个忙。”叶知逸露出个恳求的目光,“我得回云隐山。” “回云隐山?你这身体——” 傅时晏本想骂他不想活了,话到一半,突然想起路上听说的,漆木山不久前身故一事,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与叶知逸算得上是知己至交,自然知道叶知逸在某些时候和他小师弟李相夷一样,执拗的让人恨不得打死他,更知道对叶知逸来说,从小抚养他长大、把他教得文武双全的漆木山意味着什么。如今漆木山猝然离世,别说叶知逸现在还活着,就是死了,他恐怕都要挣扎着从地下爬出来,回云隐山送师父一程。 “行。”傅时晏咬咬牙,答应了下来,心想以小爷的本事还保不住他的小命不成,“说来我也许久没有去拜见芩前辈了,小爷我就陪你走这一遭。” 说罢又扭头,对着叶知逸目露凶光,“我听无了大师说过了,你这个破身体,起码要卧床休养个大半年。我跟你讲,这一路必须听我的,要不然当心小命不保!” 叶知逸虽说急于回去云隐山,但也不能不考虑傅时晏如今精疲力尽的状态,主动提出待他休整过后再出发。 傅时晏知道叶知逸心急如焚,他自己也不是矫情的人,想着反正马车赶路他也能睡,便只休息了一夜,就出去找了辆最好的马车,安排好一切,然后等着叶知逸向无了大师辞行。 对于叶知逸的离开,无了大师是持反对意见的,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对自己生命的极度不负责任。 但无了大师也知道,已经错过了漆木山葬礼的叶知逸如今归心似箭,任谁都无法阻拦。好在药王谷的少谷主能时刻陪伴他身边,无了大师也只能退让。 在送走二人之后,无了大师长叹一口气,回到禅房之内默默诵经,为叶知逸祈福。 …… 回云隐山的路上,即便车夫一再控制速度、注意路况,马车还是少不了颠簸。再加上每天一睁眼就是一碗接一碗的苦药灌下去,一日三餐却吃不下几口,叶知逸整个人越发虚弱,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傅时晏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而等到了云隐山下,又有新的问题来了。 云隐山上道路曲折,马车通行不畅,而叶知逸如今别说登山,走路甚至站立都有些困难,无奈之下傅时晏只能背着叶知逸一路上山。 出发前,傅时晏还反复叮嘱因为快到家而强打起精神来的叶知逸:“要是压到伤口了你就出声,别老忍着,听明白没有?” 叶知逸趴在他背上,听着曾经逮谁骂谁的傅少爷如今唠叨的像个老妈子,忍不住笑了下,怕被他发现连忙忍住,埋头在他耳边道:“知道了,傅少爷。” 傅少爷“哼”了一声,“得亏本少爷身体好,要不谁背得动你。” 然而把人背起来的傅时晏心里却酸涩的很。这段时日他眼瞅着叶知逸逐渐消瘦,如今以他的小身板,把人背在身上却觉得轻飘飘的毫不费力,隔着厚厚的衣物甚至都能感受到硌人的骨头。 听着耳边轻浅的呼吸,他忍不住心里发慌,不自觉的收紧了揽着叶知逸双腿的手,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哎哟”才反应过来,连忙放轻力道。又担心是压到了伤口,慌忙询问,得知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傅时晏:本少爷对红颜知己都没这么上心,姓叶的你这人情欠大了! 叶知逸: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第29章 守丧 虽说叶知逸如今清瘦单薄,但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人,傅时晏又得格外注意他的身体状况,等走走停停终于见到云居阁大门的时候,他傅大少爷已经累的快吐舌头了。 叶知逸于心不忍,拍拍傅时晏肩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说自己站一站走一走还是做得到的。 傅时晏偏头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眼,想想小心把人放下,一只手却牢牢把着他的胳膊作为支撑,生怕他站不稳摔了,那副对待易碎品一样的紧张态度愣是把叶知逸给看无奈了。 缓了缓,傅时晏敲了敲紧闭的大门,放声大喊:“芩前辈,晚辈药王谷傅时晏求见!” 片刻后,院内传来芩娘冷淡的声音:“守丧期间不便见客,少谷主见谅。请回。” 江湖中人,尤其漆木山芩娘这般向来洒脱的性情之人,其实并不是很注重那些所谓的礼节,只是如今丈夫和几个徒弟相继出事,还有一个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她实在没有心情待客。 “不是……” 傅时晏还想说什么,被叶知逸拽了拽,不解的扭头,就见他吸了口气,捂着胸口轻咳两声,然后尽量提高声音:“师娘,是我回来了。” 话音刚落,院中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大门敞开,一身素服的芩娘出现在二人面前,面上带着尚未褪去的惊讶与狐疑。 “逸儿,你怎么……” 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朝着自己恭恭敬敬的行礼,芩娘悄悄擦了把眼角,而后一边说“快进来快进来”,一边直接伸手拉着叶知逸往里走,当然也没忘了招呼一声旁边在长辈面前一向笑得很憨厚的傅时晏。 在叶知逸的坚持下,芩娘先带他去给漆木山的牌位上了香磕了头。 傅时晏知道这母子俩许久未见,又同时失去至亲,一定有许多话要说,跟着上了柱香之后,便非常识趣的插个空道:“芩前辈,您二位不用理我,我去院里凉亭坐坐。” 芩娘迟疑了下,点头歉意道:“怠慢少谷主了。” “您言重了。” 傅时晏作为叶知逸曾经形影不离的狐朋狗友之一,也跟着他在云隐山住过几次,虽说也有好几年没来过了,但对地形也都还熟悉的很。跟芩娘行了个礼,便跑去凉亭里坐着打瞌睡了。 叶知逸跪在蒲团上,抬头呆呆地看着师父的牌位,想起从小到大跟在师父身边的点点滴滴,忍不住鼻头发酸,胸口发闷,憋了一路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芩娘担心他的身体,硬是把人拽起来,替他擦去眼泪,带到了偏厅坐下,细细探查他的脉象,这才知道肖紫衿当时回信中语焉不详的“身受重伤”究竟到了何种程度,当即是又气又心疼,气他不爱惜身体,心疼他伤上加伤吃尽苦头,眼泪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叶知逸也是愧疚得很,没有保护好两位师弟不说,师父出事也没能及时赶回来,此时见师娘因为自己落泪,直呼自己不孝,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母子俩抱头痛哭,好一阵才平复下来。略略收拾好心情,开始各自说起近来的事。 单孤刀与李相夷的事,芩娘基本都已经在肖紫衿的信中知道了,叶知逸也没有细讲,只是难过于自己找不回单孤刀的尸体,又无法亲自去寻找李相夷的下落。芩娘怕他忧思过度伤身,只能安慰他说相夷吉人天相,说不定正躲在哪里养伤,所以他也得好好休养,等伤养好了再去找也来得及。 叶知逸知道师娘是在劝慰自己,但他也确实有这个想法,如今四顾门众人仍未放弃寻找,他也曾致信拜托何晓惠帮忙,他现在能做的,也确实只有尽快养好身体这一件事了。 说完自己这边的事,叶知逸有些迟疑。他本想询问师父究竟为何突然去世,却又担心勾起师娘伤心事,终究没有开口,倒是师娘自己主动提起了这事。 “你也知道,我跟你师父这么多年总是吵吵嚷嚷,闹分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师父出事的时候,我俩正分居呢。”或许是有个亲人在身边了,芩娘此时说起这些,心情反倒平静了不少,“你师父拉不下脸认错,就索性闭关练功,谁知紧要关头出了岔子,竟然走火入魔了。” 芩娘长叹一声,“那日我一直心神不定,坐立难安,后来去他房间看了一眼,才发现人已经走了。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没有闹脾气跟他分居,是不是能在他练功出岔子的时候帮他一把,是不是他就不会死了。可惜,没有当初。” 看了眼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叶知逸,芩娘笑笑,拍了拍他的手,道:“师娘没事。这个岁数的人,生死本就不由人定,师娘就是觉得,太突然了些。” 二人又说了会话,芩娘见叶知逸面露疲色,便催着他回房间休息去。 而直到这时,二人才想起来外头还有个人,连忙出去一看,就见傅时晏这时已经抱着凉亭的柱子睡得直流口水了。 两个年轻人,一个身体虚弱,另一个累的不行,只能告个罪各自回房休息,留芩娘自己坐在漆木山牌位前,对着打打闹闹了一辈子的老头子说些闲话。 后来,叶知逸在云隐山一住就是三年,既是养伤,也是为师父守丧。 傅时晏也跟着在这里住了三年,每日帮着芩娘给叶知逸调养身体,顺便交流药理知识,颇有些乐不思蜀的味道了。 叶知逸有次问他:“你怎么还不回药王谷,你爹不找你么?” 傅时晏抬手灌了他一碗药,“就你这破身子骨,身边缺得了人伺候?难不成你还好意思让你师娘伺候你?本少爷什么身份,纡尊降贵在这里给你当下人,偷着乐你就,还想赶本少爷走?休想!张嘴!”塞了颗糖过去。 叶知逸含着糖,斜觑着傅时晏:“……快三十的人了。” “你说什么?”傅时晏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一头雾水的看着他,眼神里透着清澈的愚蠢。 叶知逸露出个狐狸一样的笑,“还自称少爷,合适吗?” 傅时晏这才反应过来,嘴角抽了抽,气急败坏:“……本大爷,本大爷行了!闭死你那个嘴姓叶的!” 第30章 下山找人 三年时间,在傅时晏和芩娘的悉心照顾下,以及无了大师每隔一段时间就来一封信的督促下,叶知逸的身体逐渐恢复到了行动如常。 只要不做剧烈运动,比如闲的没事跟人掐一架之类的,那他叶知逸就跟个正经人没什么两样。 当然,慢悠悠练个剑活动活动筋骨,勉强可以不算在剧烈运动的范畴之内。 毕竟如今的叶知逸右手已废,左手剑又不是那么好练的,慢慢来呗。 用左手吃饭还练了挺久的呢。 同样也是这三年里,四顾门众人逐渐放弃了寻找李相夷,只有受叶知逸所托的何晓惠还在坚持命人搜集各地传来的消息,只是很遗憾,始终一无所获。 叶知逸也不怪四顾门的人,尤其给他传信告诉他这个痛苦决定的乔婉娩。作为李相夷的爱人,她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是最难的。 他始终不能原谅的,是给李相夷下毒的云彼丘。 乔婉娩此前传信时说,他们看在云彼丘是真心悔悟,痛苦万分的份上,没有将他逐出门外,而他自知罪孽深重,自闭房中,足不出户,想要以这种方式赎罪。 叶知逸只是冷笑一声,在回信中写道:“原不原谅他,那是相夷的事。他如何赎罪,与我无关。” 说起云彼丘下毒,叶知逸闲暇时也曾和傅时晏讨论过那碧茶之毒。 世人皆知,碧茶之毒乃天下第一无解之毒,是最恶毒的散功药物,不仅散人功力,而且药力伤脑,重则令人癫狂而死。 然而傅时晏非常肯定的告诉叶知逸,这世上不存在无解之毒。所谓无解,无非就是希望渺茫,要么是解药配制极其困难,要么是毒性猛烈人根本活不到拿到解药的时候。后者那种情况确实是没办法,但只要不是当场毙命,即便是配不出解药,也一定有其他方法可以缓解甚至彻底解除药效,这碧茶之毒当然也是一样。 傅时晏当时说:“我未曾见过身中碧茶之毒的人,所以没有办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但按照传言中碧茶之毒的药效,你师弟若是在与笛飞声交战之时毒发,定会因为内力不继落于下风,再加上毒药入脑影响判断……两个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决,任何小小的失误都有可能落败,受伤,甚至直接丧命,更何况碧茶毒发这种要命的事。他俩交战的地方又是在海上,依我看——老叶,你别怪我乌鸦嘴,你师弟,恐怕凶多吉少。” 眼见叶知逸的表情实在不太美妙,傅时晏于心不忍,又补了一句以作安慰:“但是——李相夷毕竟天纵奇才,身负天下第一的内功心法扬州慢,或许能有所转机也未可知。” 叶知逸知道,傅时晏说这话自己都不信,不过是为了让他不至于丧失希望而已。 在云隐山当起了私人医生的傅时晏,后来是被他父亲写信叫回去的,理由是老大不小了给他找了门亲事。恰好他对那姑娘也颇有好感,当天就急三火燎的告辞回家了。 叶知逸:朋友,你是否有些重色轻友了。 …… 两年后。 深冬之时,天降大雪,云隐山银装素裹,美若仙境。 这天,叶知逸陪着芩娘在湖心亭赏雪,瞧着湖面冰封,鹅毛大雪飘飘荡荡,再瞧着师娘一身寻常冬衣,而自己在冬衣外又披了件厚实的狐皮大氅,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芩娘问他笑什么,他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少年时爱出风头,仗着内力充盈,大冬天也只穿件单衣到处溜达。现在可好,真是天道好轮回呀。”说着摇摇头,将热酒一饮而下。 芩娘心疼的摸了摸他的手,“这么冷的天,你回屋烤火就是了,何必在这里陪我。” 叶知逸摇摇头,笑着说:“这么美的雪景,可不能让师娘独享。” 两人沉默了会,芩娘突然也笑了起来,说:“要说当年爱出风头的,还得是相夷,那孩子,下雨都不打伞。” 一口酒差点呛住,叶知逸想起那孩子当年做的那些“荒唐事”,跟着师娘一起笑,“确实,又是红绸舞剑,又是折梅赠美,还跟花魁斗诗,当真是意气风发少年郎。” 芩娘抿了口杯中酒,闻言失笑摇头,“你们师兄弟啊,都是跟漆木山那个老顽童学坏了,小小年纪一个个的就成了酒蒙子,管都管不住。” 叶知逸闻言也不反驳,只是笑,并且不耽误喝酒。 “你们都在的时候哇,这山里吵闹的很,我还嫌烦。”芩娘叹了口气,有些伤感,“后来,你们一个个的都走了,这山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反倒是不习惯了。” 叶知逸敛去笑容,低头不语,握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 “逸儿啊。”芩娘扭头看过去,语气平静,很显然下面的话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过两天暖和了,你就下山。” 叶知逸愣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师娘?” 芩娘笑笑,说:“你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陪我这老婆子困守在这山里。我知道你放不下你的师弟们,那就去找。要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就当趁着还年轻走得动,四处去看看。等什么时候走不动了想回家了,就回来歇歇,啊。师娘在家等着你。” 芩娘的话让叶知逸忍不住红了眼眶,说不出话,只能站起来,对着师娘深深一礼。 …… 开春后,叶知逸拜别师父师娘,下山去了。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开始寻找李相夷,以及单孤刀的尸体,而是先去了一趟天机山庄。 毕竟这五年来,何晓惠一直尽心尽力在为他搜集信息,即使没有派上什么用场,毕竟也为他劳心劳力,理应上门拜访致谢的。 此时的方小宝已经长成了十五岁的翩翩少年郎,从小就进了国子监学习,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特别刻苦,会每天早晚雷打不动的抽出时间练功,夜里再挑灯夜战,苦学家传的机关术。 如此刻苦自是有所回报,方小宝如今已经是个知书达礼文武双全的小天才,虽说还有挺大的进步空间,但已经很是优秀了,如今正梦想着有一天能够自由自在的闯荡江湖,做个像他师父李相夷那样人人敬仰的大侠。 ——是的,虽然李相夷根本就没教过他什么,但他还是一门心思认定了李相夷就是他的师父,并且坚定的认为李相夷一定没有死,只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苦衷隐藏了起来。 然而方尚书和何堂主都希望他将来走上仕途,安安稳稳的,允他学习武功也是想着能够强身健体,平日里都拘着他不让他去实现梦想闯荡江湖,这小子最近正谋划着离家出走呢。 第31章 你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叶知逸在天机山庄没有久留,只是与何姐姐叙了叙旧,又指点了下方小宝的武功,顺便空手把孩子掀翻在地,暂时打消一下他离家出走的念头。 李相夷的三样绝学,扬州慢、相夷太剑和婆娑步,叶知逸其实都会,但他觉得能不能教给方小宝,得由李相夷这个做师父的自己决定,因此就没有透露。 不过他发现方小宝这孩子悟性极高,已经能把他几年前教得逍遥独步剑用的有模有样,是个可塑之才,爱才之心一起,便将自己的游龙剑法也教给了他。 再后来,叶知逸便开始游走各地,试图寻找自家两位师弟的下落。 这一找就是五年,却始终一无所获。 也不是没收到过“李相夷在某地出现过”的消息,可赶过去之后却发现都只是些冒名顶替哗众取宠之徒,次次满怀希望赶去,次次都是失望而归。 也抓到过一些金鸳盟的人,想要逼问关于单孤刀的事,却发现如今在外活跃的基本都是这几年新加入的小虾米,大鱼要么被百川院抓了,要么见势不妙蛰伏多年,现在能抓到的,基本都是些身份上无关紧要,所知道的情报也极为有限的炮灰小喽啰。只有一个人,模糊提了一句听说好像跟狮魂有关,可如今狮魂早已下落不明,其他的便是再问也只有一句不知道了。 这几年里,他也曾偶遇过肖紫衿和乔婉娩,凭见面时那二人不自然的状态,叶知逸一眼便瞧出他二人如今已是心意相通情投意合,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却也可以理解。 毕竟人都是要往前看的,他自己不愿承认李相夷可能已经死了,却不能要求乔婉娩也这么一直等着。 毕竟李相夷也曾说过,“阿娩只属于她自己”。 只是理解归理解,作为李相夷的亲属,他虽然仍可以与他二人心平气和的交流,却不是很喜欢看到他们如今双宿双栖的样子,之后基本都避着走了。 走累了找累了的时候也有,不慎卷入旁人冲突受伤的时候也有,云隐山,天机山庄,药王谷,都是他可以随时停留的落脚地。 有时回云隐山陪师娘侍弄药草田,陪师父喝喝酒,空里再去隔壁山头跟沈确他们倒倒苦水——他几年前就请人将沈确他们的坟墓迁到了云隐山隔壁山头的一个风水宝地,便于时时祭拜照料; 有时在天机山庄与方尚书品茶论典,与何堂主交流机关术和暗器,空里指点一下方小宝剑术,顺带安慰一下屡次报考百川院被拒的方小宝; 有时去药王谷找傅时晏蹭饭,精进下自己那久病成医的医术,以及帮着带一带自家干女儿干儿子——傅时晏这小子成亲不久就喜提龙凤胎一对,叶知逸下山后特地登门拜访,结果被硬拽着认了个干亲,他都怀疑傅大少爷是不是谋划着借一双儿女从他这多抠点钱财去。 ——开玩笑的,那一对粉雕玉砌的小萌娃,搁谁谁不喜欢,离经叛道不婚主义的叶知逸早就把他们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儿女,那当然是要什么给什么,更何况他傅大少爷也不是那贪财之人,纯纯好朋友之间互损而已。 说起当做自家儿女,其实对叶知逸来说,方小宝也相当于半个儿子了。 这孩子卯足了劲想进百川院,离自己的师父李相夷更近一些,可百川院的地契捏在他亲娘手里,性子泼辣的何堂主曾放话,百川院要是敢收他方小宝,她就敢把百川院拆了盖猪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百川院哪还敢收他方大少,每次见他卯着劲来考试,四位院主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头大如斗,不得不绞尽脑汁编造各种理由把他刷下去。 单纯好骗如方小宝,前几次还真以为是自己能力不足考不上,垂头丧气的打道回府,后面自己也回过味来了,怒从心起有心跟他们杠上,想想好像也没什么用处,一怒之下也只能怒了一下,整个人丧得像条湿漉漉的落水狗,趴在凉亭的石桌上唉声叹气。 叶知逸就笑话他:“傻孩子,先想办法通过考试,进去再说啊。” 方小宝委屈:“可他们根本不让我参加考试啊。” “你就不会戴个面具,用个假名?”叶知逸点点他的脑门,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心说这孩子怎么还有点一根筋呢。 “面具好说,可假名?”此时还没被教坏的方小宝一脸的为难。 叶知逸喝着茶,随口道:“对啊,让他们联想不到你嘛。就比如……你叫方多病,那干脆取反意,化名袁健康咯。” “有道理哎!”方小宝猛然站起,双眼放光,“叶叔叔你果然最厉害了!” “哎不是我就那么一说……” 望着方小宝绝尘而去的身影,叶知逸呛了一口,心里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把好孩子给教坏了? ——话虽这么说,当他知道方小宝真的用“袁健康”这个名字去考百川院的时候,差点没笑岔了气。 眼瞅着方小宝又要暗搓搓想招离家出走,想起前两天何晓惠还跟他提过一嘴,皇上有意指婚方小宝为当朝附马,但她更想让小宝去参加会试好搏个功名,叶知逸顿感不妙,连忙借口得回趟云隐山,溜之大吉。 叶知逸:糟糕糟糕,何姐姐要生气,有人要倒大霉,速走,速走。 没过几天,叶知逸果然收到何晓惠传信,大概意思就是方小宝翅膀硬了胆子肥了敢离家出走了,请他帮忙留意一下自家那个熊孩子的下落,要是找到了还得劳烦他把人给捆回家。 短短一封信中,字字句句都透着滔天怒火,当然她不是冲叶知逸,就是被方小宝气的够呛,不骂一通不解恨。 叶知逸怕何晓惠气坏了身体,赶紧回信劝解了一番,把找孩子这事给应了下来。 不过,找虽然是要找的,但绑回去还是算了。 毕竟他可是方小宝逃家的共犯,这要是让何姐姐知道了,恐怕自己也得挨顿揍。 挨揍也就挨揍了,关键是会跟方小宝一起挨揍,他这一把年纪的人了,要是跟个孩子一起被打的抱头鼠窜,多少也是有点丢脸了。 第32章 找呀找呀找孩子 叶知逸忙啊。 忙着找单孤刀,找李相夷,现在又多一个找方小宝。 好在方小宝是个大活人,而且以他的才学武功,顺利入选百川院、出人头地声名远扬那是迟早的事。再加上又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惹点乱子出来那是最正常不过的,再怎么想,比起另外二位多年失踪人口(尸体?),找起来难度小的很。 果然,没过几个月,叶知逸在某处客栈中歇脚时,就无意中听到了方多病的大名。 几个聚在一起聊闲天的江湖中人,原本还在互相吹嘘着各自最近的经历,结果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前不久在嘉州发生的,传闻灵山派掌门羽化登仙一事。 只不过他们的重点好像并不在所谓的“羽化登仙”,甚至说还对这听起来不甚真实的传言有点嗤之以鼻的味道,转而讨论起事件中的其他人等—— 一名身量清瘦、做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摇着纸扇,一脸神秘的说:“哎,听说没,那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李莲花,也去了灵山派。” “神医李莲花?”对面的青衣刀客小小的惊讶了下,旋即一脸的可惜,“早知道我也去灵山派凑凑热闹了,那可是传说中的神医,多少人想见都见不到。” 另一个黑衣剑客却是一脸的疑惑:“不过灵山派掌门羽化登仙,李神医一个大夫过去做什么?难不成,这里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他们提到的这个神医李莲花,叶知逸也曾听过他的名号,据说是个神秘的江湖游医,师承来历不详、武功高低不详、年龄大小不详,连长相美丑都不详。据说拥有一栋设计精巧、能用马匹拉着移动的二层小楼,也就是他的莲花楼医馆,也因此行踪不定,想去哪随时都能走。 此人出现江湖已有六年,一共也只做了两件事,但就是这两件事,便让他和他的莲花楼成为了这江湖中最令人好奇的传说。 这两件事,第一件是把与人决斗重伤而死、已经埋入土中好多天的武林文状元“皓首穷经”施文绝医活过来;第二件是把坠崖而死、全身骨骼尽断、也已经入土多日的“铁箫大侠”贺兰铁医活过来。 单凭这两件事,便已经使李莲花成为江湖中人最想认识和结交的人物,何况他还有一栋随时带着走的古怪房子——这更使李莲花成为传说中的传说。 叶知逸也曾心生好奇,想见上一见这神秘的莲花楼主,只可惜他俩实在没有缘分,这些年来他分明在各地奔走,却到哪都从未与之碰过面。 有时候他甚至开玩笑的想,这李莲花不会在躲着自己。想想又觉得可笑,素不相识,人家躲你干嘛。 “那就不知道了,从灵山派出来的人,都含糊其辞说不出什么一二来。”最开始说话的书生摇了摇头,压低声音,“不过我倒是听说,百川院今年新录用的刑探之一当时也在,虽说百川院也没有对此事发表什么意见,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 见面前二人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了过来,书生得意一笑,却卖了个关子:“你们猜,这刑探是什么人?” 对面两人动作表情出奇的一致,抱个膀子斜觑着他,眼神里写满了“爱说不说要说快说”。 没人捧场,书生也不尴尬,嘿嘿一笑,道:“是天机山庄的少庄主,方多病方大少爷!” 听见“方多病”这三个字,叶知逸一口酒差点呛住,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这么快就进入了刑探角色。 只是灵山派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引得百川院派人前往? 不过那都不重要,叶知逸起身去结了帐,又拎着剑溜达回了这三人桌旁,在他们三人狐疑又有些戒备的眼神中,笑嘻嘻的拱手打了个招呼,客客气气的道:“打扰三位。方才听三位提到天机山庄的少庄主,在下受人所托正在找他,敢问诸位是否知道他离开灵山派之后的去向?” 青衣刀客冷着脸,手已经摸在了刀上,浑身戒备:“你是何人?” 其他二人也暗中戒备,叶知逸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仍笑得客气十足,“算是……他的一位长辈。” 书生闻言,眉头一跳,合起扇子往掌心一敲,“这话都是你说的,我们又无从考证,你若是他的仇人要找他寻仇,我们被你诓骗,把他的行踪告诉了你,回头天机山庄找我们算账怎么办?” “几位说的有道理。”叶知逸认同的点点头,心里给这几人的安全意识点了个赞,“不过——”他把梦回往桌上戳了戳,“在下确实是方多病的长辈。” 一旁始终没有开口,只是视线牢牢锁定叶知逸的黑衣剑客,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动作看向了那把剑。 黑衣剑客一开始还有点迷惑,没明白他这莫名其妙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但看着看着就觉得这剑好像有些眼熟,不由开始在脑海中回忆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 回忆片刻,黑衣剑客瞳孔一缩,猛然抬头看向叶知逸,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看过来的视线,竟然直接跳了起来,引得书生和刀客一脸惊诧。 黑衣剑客显然是认出了叶知逸,正待开口向两位同伴介绍一二,却见对方微微摇头,似乎不想被揭露身份,话到嘴边的一句“前辈”便硬生生拐了个弯,“qi……既、既然您是方少庄主的长辈,那告诉您他的去向,也是晚辈们应该做的。” 说着,黑衣剑客拿手一顿扒拉书生,“快快快,路兄,赶紧把知道的告诉人家。快。”一边扒拉一边猛猛使眼色。 书生眼见他反应不对,不由也仔细打量了下对面这笑得一脸和善的剑客,却是比黑衣剑客回忆起来的速度快得多,当即面色微变。 眼见唯一一个还蒙在鼓里的憨憨兄弟有点不耐烦的抬手要轰人,书生想也不想,“啪”的一巴掌把他抬起的手打掉,自己跟烫了屁股的猴似的跳了起来,匆忙拱了拱手道:“任兄说得对,晚辈这就告诉您。” 从书生口中得知,方多病应该是前往了昆仑玉城方向,叶知逸便笑着道谢告辞了,留下背后几人仍在叽叽喳喳: 路姓书生咬牙切齿:“贾兄!你能不能别这么暴躁!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是什么人!” 任姓剑客心有余悸:“我跟路兄都快吓傻了,你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是。” 贾姓刀客满脸迷茫:“你们在说什么?” “那他妈是‘君子剑’叶知逸!!!” “什么?!” 第33章 真男人从不迷路 且不论客栈里那群碎嘴子究竟会议论成什么样,叶知逸反正是顺着打听来的线索,一路慢悠悠往昆仑玉城去了。 他倒也不是一定要抓住方小宝,毕竟在他看来,小孩子有梦想是好事,多在外头走走,经历些事情,磨练磨练,今后就算是敛了性子,投身朝堂,这眼界终究也是开阔过了,也是好处多多的。 但是,也不能不做出个认真找人的样子,毕竟他何姐姐还等着消息呢。 叶知逸:嗐,随缘。 刚到玉城地界没多久,叶知逸都不用自己打听,就发现街头巷尾的几乎都在议论这玉城二小姐玉秋霜被害案。 据说这玉城二小姐原本跟家里闹脾气,离家出走了,后来因为城主玉红烛派出大批护卫,满世界的贴告示寻人,觉得丢脸,便自己出现在了小棉客栈,可谁知当夜便死在了客栈内。 痛失爱妹的玉红烛直接发了疯,认定凶手就在小棉客栈之内,下令将小棉客栈的所有人全部抓回玉城,甚至还为此处死了保护二小姐尸身不力、致使尸身被火焚烧损毁的所有侍卫。 叶知逸听得直皱眉,这玉红烛行事手段实在偏激,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就杀人,若是错失了关键线索,这案子能不能查清可就真不好说了。 但最令叶知逸在意的是,玉红烛怒火中烧之下曾放言,如果三天之内查不出真凶,小棉客栈所有人都要为她妹妹陪葬。 ——现在距离案发已经两日了,他家方小宝可就在被抓的人当中,而且还是负责查案的角色,虽说这孩子还算机灵,也该对孩子多些信任,但方小宝做刑探毕竟是头一遭,又是单枪匹马的,他是真担心孩子马失前蹄。 问清了玉城怎么走,叶知逸便匆匆上路了。 然后,他终究还是离谱的给自己随缘随迷了路。 叶知逸:说好的真男人从不迷路呢? 叶知逸:……哦,都快四十年了,我竟然忘了我不是真男人。 在树林里绕圈子绕到绝望的时候,叶知逸遇到了一个多年不见的熟人。 “叶大哥?” “石水?” 叶知逸原本还有些戒备远处出现的两队人马,却在看清带头二人中那名女子时便放松了下来,顺带对着她挥了挥手,以示问好。 摆手让属下等自己一会,石水一抖缰绳,迎向了调转马头朝这边走来的叶知逸,一向冷冰冰的脸上罕见的浮起了一丝带着惊喜的微笑,甚至连语气都有了起伏:“叶大哥,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不久前接到方多病托人传来的信,信中言明玉城二小姐玉秋霜被杀一案真相告破,但玉城势大恐生变故,因此请求援助,刚好在这附近的石水便带人直接赶了过来。 至于另外一队,却是同样收到传信赶来的监察司,带队的正是监察司副使,如今万人册排名第二的“御赐天龙”杨昀春。 此前百川院与监察司也经常共事,石水对杨昀春也是相当熟悉和了解,只是石水历来不喜朝堂中人,再加上本身性情冷淡,对杨昀春向来都是公事公办敬而远之,心情不好了还会怼两句,也不管人家武力值有多高,搞得杨昀春对她是又欣赏又惧怕。 就像此时,石水摆手让自己的下属停下,结果杨昀春竟然也乖乖听话等在了原地。 “啊……”叶知逸冲着不远处有过几面之缘的杨昀春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听闻石水发问,不由挠了挠头,手在空中划了个圈,决定还是不把自己迷路了这种丢人的事说出来,含糊道:“就,随便走走。那个你怎么会在这?还带了这么多人。” 石水眯起眼睛,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的直接揭穿了他:“叶大哥,你是又迷路了?” 叶知逸尬笑两声,心中暗道都怪李相夷这个臭小子,当年嘴上没个把门的,把他不太认路这个毛病传的人尽皆知。 李相夷:大师兄你那是不太认路吗?你那是根本不认路!!! 石水倒也没有揪着这事不放,忍着笑迅速岔开话题,直接就将自己收到方多病查明案情之后传信求援的事说了,顺便还介绍了下上前来的杨昀春,两人又是一通客气的见礼。 听说方小宝已经破案了,还很老练的派人送信求援,叶知逸放心之余,也忍不住产生了一丝“该不会是有人帮他”的疑虑。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玉城势大,玉红烛又是那样偏激的性格,小宝年轻气盛,若是起了冲突,叶知逸担心,这孩子孤立无援,恐怕会吃亏。 这时,石水看了下天色,又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出发了。叶大哥,你应该也是来寻方多病的,要不要一起?” 叶知逸担心自家孩子,点头道:“也好。” ——若是平常时候,他可能还会矜持一下,但现在,他只想说妈耶终于有人带路了。 赶到玉城时,已是夜半时分。 门口的守卫原本正对着夜色百无聊赖,突然看到大队人马气势汹汹的疾驰而来,惊得一个激灵,一面派人进去赶紧通报,一面手压在刀柄上迎了上去。 在看到玉城大门的时候,几人便已经开始减速,待到了迎上前来的护卫跟前,他们刚好勒马停下。 “百川院石水。” “监察司杨昀春。” 二人异口同声,又对视一眼,见石水蹙眉,杨昀春莫名的怂了,下意识的低头不语,却觉得旁边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 那目光灼灼存在感极强,引得杨昀春忍不住扭头看去,就见叶知逸一脸的看热闹专用表情,愣是给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干咳两声,又故作镇定的抬头,盯住那名正与石水交谈的护卫。 叶知逸:哦吼,看我发现了什么。 石水根本没在意旁边两个男人的小动作,只沉着脸向拦路的护卫道明来意,请他打开大门让他们进去,或者先通传一声也行。 石水自认态度还算客气,毕竟这些护卫其实也只是听命行事,她自然也不会为难人家。 只是不等面前一脸为难的护卫想出该如何拖延时间,耳力极佳的三人便听见了院内远远传来的喊杀声和打斗声。 “糟了!” 三人同时脸色巨变,顾不得再与护卫废话,直接动手闯进门去。 石水甩着手中的青雀鞭将闻讯赶来的拦路护卫击退,还不忘回头制止刚刚拔剑还没来得及动手的叶知逸:“叶大哥你别动手!” 第34章 局势已定 叶知逸这边被杨昀春无意中抢了人头,那边又被石水扯着嗓子阻止动手,身边还有一群百川院加监察司的下属在与其他护卫混战,竟没有一个漏网之鱼撞到他这里来,一时之间只觉寂寞如雪,没面子的很。 ——此情此景倒是也真应了那句“拔剑四顾心茫然”。 “罢了,我去帮方小宝。” 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叶知逸摇摇头,自言自语了句,足尖一点飞身直入,朝着一片骚乱的内院而去,而迅速解决面前护卫的石水和杨昀春也紧跟了上去。 此时的院内一片混乱。 武功不济却鬼点子十足的李莲花,在告知方多病外援已至后,都不用方多病叮嘱,便已经见势不妙直接溜走,倒是把好心想让他先走却没来得及开口的方多病给噎了个够呛。 不过李莲花走了也好,没人拖他后腿,方多病得以专心对敌,与鹤行镖局的镖师们互相配合,艰难的应对着玉红烛、宗政明珠以及大批的玉城护卫的攻击。 混战中,宗政明珠偷偷绕到方多病身后,意图暗中偷袭,一记威力十足的劈空掌来势汹汹,那张扭曲狠辣的俊脸已经带上了偷袭成功的得意笑容,却不想下一刻便被一个鬼魅般突然出现的身影一拳击退。 倒在地上的宗政明珠还没等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打退了,便被恰好赶到的杨昀春一剑抵住,不敢动弹,而另一边,飞身而至的石水甩出一鞭,将试图追上去杀死李莲花的玉红烛逼退。 “叶叔叔!” 发现自己险些被宗政明珠暗算的方多病当场出了一头冷汗,待看清救命恩人是谁,直接惊喜的叫出了声。 可他的叶叔叔却压根看都没看他,只是敷衍的回应了一声“哎”,然后就目光疑惑的盯着李莲花跑走的方向,一脸的若有所思。 有了叶知逸三人的强势参与,尤其玉红烛又惊又怒之下喊出了石水的身份,局面瞬间反转,见主人受挫、失了反抗之心的护卫倒了一地。 从石水面前败退的玉红烛本想转而对方多病痛下杀手,却不想方多病身边的叶知逸更厉害,三两下就被缴了械。 眼见事不可为,玉红烛只好含恨停手,面对走到一起站定的几人,尤其是已经凭借那条青雀鞭认出身份的石水,咬牙切齿道:“我玉城处理家事,百川院凭什么插手?” 石水看了眼叶知逸,见他微微后退一步,冲自己抬手示意,摆明了不想说话,而杨昀春一向都习惯等她这边处理完毕再接手属于自己的部分,便担起了发言人的角色,冷声道:“五十余年来,江湖中逼迫门人自杀之事早已绝迹,我倒要见识见识,逼迫门中数名护卫自杀的玉夫人,到底是何等了不得的人物!” 早就被方多病以护卫受赏记录和大熙律例怼过的玉红烛此刻哑口无言,石水冷哼一声,续道:“玉红烛触犯刑律被擒,百川院和监察司的人已围在城外,还不束手就擒?!” 眼见局势已定,方多病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看看叶叔叔,再看看石水,又转向唯一一个不认识的人,拱手施了一礼,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不知阁下是……?” 杨昀春转头看过去,露出个和气的笑容,道:“监察司杨昀春。” 顿了下,杨昀春又道:“我收到密信,称当朝宰相之孙在玉城犯事,赶来一探。”说着低头,眼中嫌恶之色一闪而过,“宗政明珠,咱们朝中见过几次,没想到今日这么跟你招呼。” 宗政明珠恶狠狠的盯着杨昀春,脸色青红交替,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多病却摘取了关键词,“密信?”不自觉扭头看向李莲花逃跑的方向,低声自语:“难道是李莲花发出去的?” “李莲花?” 叶知逸的声音突然传入耳内,方多病猛地抬头看过去,立马把什么查案什么李莲花都抛到了脑后,一脸惊喜的拉着叶知逸的袖子,问道:“叶叔叔,刚才多亏你救我,不然我可就惨啦!不过叶叔叔你怎么来了?难不成……又迷路啦?” “你才迷路。”叶知逸曲起手指敲了下他的额头,没好气道:“受你娘亲所托,抓你这个翅膀硬了敢离家出走的臭小子回家呗。” “啊?!” “还逃婚,那可是皇帝赐婚,你是真会给你爹找事啊你。” “这你也知道啊?!我娘怎么什么都说啊……” 这边方小宝“花容失色”大惊小怪,那边石水又在挤兑杨昀春。 “监察司消息挺快啊,你们在玉城安了人?”同样是被“密信”二字吸引住的石水斜觑着杨昀春,有些阴阳怪气,“之前的案子找你们问点情况,还推三阻四的那么不痛快,我百川院可从来没有为难过你们监察司。” 杨昀春整个人都毛了,生怕石水误会,慌忙解释:“石姑娘别误会,我真是收到匿名密信赶过来的,这监察司和百川院,本就行同样的职责,怎会刻意为难。” 顿了顿,杨昀春放缓声音,“上次,我跟石姑娘协作抓贼,配合无间,没想到,这次能再遇到石姑娘。”说着露出个憨憨的笑容。 终于反应过来自家叶叔叔是在逗自己,方小宝可算松了口气,偷偷拍拍胸脯安慰自己不怕不怕,然后就被杨昀春和石水之间那个怪怪的氛围吸引了过去。 叔侄俩正看戏看得热闹,谁知石水突然转身看向这边,意识到什么的方多病连忙往叶知逸身后一藏。 叶知逸还没明白什么事呢,正打算让开地方,却发现这孩子竟然拽住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就见石水冲着自己身后的人,拉着长音叫道:“方大少——” 看方多病躲着装听不见,石水干脆走了过来,“躲什么呢?” 叶知逸也纳闷,“是啊方小宝,你躲什么呢?” 眼见避无可避,方多病只好装作刚刚看见石水的样子,十分浮夸的“哎哟”了一声,然后满脸堆笑:“好巧啊,石姐姐!” 叶知逸:方小宝,你这赚不到钱的演技是从哪里学来的? 第35章 人伦惨剧 “好巧啊,石姐姐!” 被方多病的浮夸演技膈应了一下,石水隐蔽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不是你给百川院送信让来抓人的?”有什么巧的? 方多病愣了一下,然后悟了。难怪刚才李莲花逃跑之前那么肯定,说外援已至,肯定是李莲花干的,那监察司收到的密信应该也是他送的。这个老狐狸,当真是老奸巨猾! 石水没理会他的内心戏,继续道:“还算你小子识相,没有莽撞行事。这玉城,”她看了眼旁边垂头丧气被架住的玉红烛等人,语气凉凉,“可不是什么好进好出的地方。” 方多病闻言,猛猛点头以示同感。想起见到玉红烛那天她那副见谁咬谁的疯样子,他还真有点心有余悸。 然后就见石水眯起眼睛,“还有,我的东西呢?还不还回来?” 方多病心虚的瞥了眼旁边抱着膀子看戏的叶知逸,一边从怀里掏石水的刑牌,一边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哦哦哦对对对。”然后满脸堆笑把牌子递过去,还欲盖弥彰的解释:“这个牌子啊,我只是借用一下,嘿嘿嘿。” 石水接过自己的刑牌,对他睁眼说瞎话的说辞未置可否。主要也是叶大哥在旁边看着,她没法收拾这臭小子,只能先记他一笔。 然后就听对面的臭小子试探着问:“石姐姐,这个案子算是我破的了?这可是我完成的第一个大案子呢!” 石水看了看旁边望天憋笑的叶知逸,自己心里其实也挺想笑,但作为院主,总得保持些威严在身上,于是强压着嘴角,清了清嗓子,这才道:“那行,算你的。” 得到肯定的方多病顿时笑开了花,抱拳拱手一句“多谢”,然后美滋滋的看向身旁的叶知逸,就见自家叶叔叔一脸赞许的点点头,给他比了个大拇哥。 方小宝:好像有点敷衍,又好像没有。 “对了……” 见兴奋过度的方多病还想再说什么,叶知逸及时制止了他,“好了好了,都这么晚了,你看看,天都快亮了。石水他们一路赶过来已经很累了,就先把这些犯人押进牢房关起来,有什么事,先休息,过后再说。” 方多病这才注意到石水脸上压不住的疲倦之色,讪讪的点点头,“哦……” 怀疑李莲花是药魔的事,就等回头再说。毕竟证据不足也只是怀疑,而且现在百川院和监察司的人都在,里外都有人看守,这家伙也逃不掉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石水与杨昀春督促各自的手下,合力将玉红烛一干人等关进了玉城自家的大牢内,并派人轮换值守,以防有变。 而方多病,作为众人当中唯一熟悉玉城布局的人,在玉城已经没有主事之人、下人仆从又不敢出现的当下,“反客为主”,直接就给大家安排了休息的房间。 但叶知逸不累。 方小宝也不累,于是憋了一肚子话的他钻进了叶知逸的房间,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叶知逸,等着他问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叶知逸见他这副模样,哪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里好笑,面上却不显,故意装作不解,问他:“怎么了,小宝?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方多病眼珠一转,“就是看见叶叔叔太高兴了,睡不着,嘿嘿。” 叶知逸存心逗他,“哦”了一声,故意道:“那,你就不怕我把你绑回天机山庄?” 方多病笑容一僵,但很快想到了反击之道,“不、不能,叶叔叔,你对我那么好,还教我怎么考进百川院,怎么会把我绑回去呢?我娘要是知道了……” 叶知逸哈哈大笑,抬手虚虚点了他几下,“臭小子,脑子还转的挺快。还有,偷石水刑牌,你也想得出来,就不怕她揍你一顿?” “这不是有叶叔叔嘛。”方多病扭扭捏捏道。 接下来,方多病如愿给叶知逸讲述了他最近的经历,从化名参加百川院刑探考试拔得头筹,到利用当年他师父李相夷送他的木剑和从家里偷出来的百川院地契表明身份及决心、换来独力侦破三起案件便可加入百川院的承诺,再到查明灵山派掌门羽化登仙的真相,把自己讲得是神勇无比机智过人。 叶知逸看他那夸张的言辞和手舞足蹈的样子,想笑又怕孩子以为他看轻自己,只能憋笑,直憋得肚子疼。 然后就说到了眼下玉城二小姐玉秋霜遇害这件实打实的人伦惨剧: “一开始,我们以为是云娇——哦,那是玉秋霜最好的朋友——勾引了玉秋霜的未婚夫宗政明珠,然后为此害死了玉秋霜。可细查下去,却发现确实有人在背地里勾搭成奸,但对象却错了,不是云娇与宗政明珠,而是云娇与玉穆蓝、玉红烛与宗政明珠。” 方多病一脸的唏嘘,“玉秋霜先是发现亲姐姐与自己的未婚夫有染,情绪失控下露了行迹,被宗政明珠隔空打了一掌,身受重伤。从现场逃走后,她本想找云娇求助,谁知又偏偏撞见了云娇和姐夫的私会现场,被姐夫用暗器当场射死。之后,她的尸体还被冷冻,塞进狭小的镖箱,后来还被火烧。这玉秋霜,所爱之人却无一人爱她,还个个都不肯放过她,当真是凄惨无比了。”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无辜死在小棉客栈中的旺福,难免情绪有些低落。 “旺福的死,其实是我的责任。”方多病沉痛道,“李莲花说得对,行走江湖哪里有带小厮和侍女的。如果不是我让旺福偷偷去李莲花的房间查找线索,他也不会遇害。是我对不住他,我还说以后要给他置办田地和宅子……” 叶知逸知道,以他家小宝的性格,这事只能让他自己想明白,旁人多说无益,便没有说话,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方多病抬头挤出个笑容,又说:“我担心怜儿也出事,干脆先把她送回了天机山庄。今后我可不能再做这种不过脑子的事了,会害死人的。” 第36章 李莲花是药魔? 聊到伤心事,叔侄俩都沉默了,一个喝着茶琢磨事,一个捏着茶杯放空。 最终还是叶知逸打破了安静,换了个话题,问道:“小宝,你刚才说的李莲花,可是传说中那位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李莲花?” 提起李莲花那只老狐狸,方多病就是一肚子的气,“神医不神医我不知道,反正这家伙神神秘秘的,好像隐瞒了很多东西。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老奸巨猾的很。” “这么生气?看来这位神医对你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叶知逸笑道。他家小宝他还是了解的,这孩子一向心胸开阔豁达乐观,很少跟人置气,就算生气了也是一哄就好,能给他气成这样,看来这李神医治病本领不知道怎么样,气人的本事倒是不小。 想起之前被下迷药、被骗得团团转还被丢路边的经历,方多病肺都要气炸了,但偏偏他刚才把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这会要让他再说自己在李莲花手上吃了不止一次亏,那他这脸面还要不要了。 于是气鼓鼓的方大少爷提起了对李莲花的怀疑,试图以此转移话题:“话说回来,叶叔叔,我怀疑,李莲花这家伙,就是金鸳盟的药魔!” 叶知逸一口茶差点喷方多病脸上,咳了两声,“药魔?真的假的,有证据吗?” 方多病迟疑了一下,“证据……倒是没有,不过他和情报中关于药魔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叶叔叔你看。” 说着,他掏出身上一直携带的金鸳盟要员手册,翻出药魔那页,指着道:“看,药魔,年岁不详,来历不明,擅制毒用药,初以医活死人名动江湖,有心疾,几无内力,不善功夫,奸诈狡猾。” “叶叔叔你听我跟你讲,李莲花这人,世人皆知他年岁不详,来历不明,这第一条就对上了。至于这制毒本领不知道怎么样,但用药确实很擅长,也算对得上。”说到这里,方多病恨得咬了咬牙,毕竟被他不动声色迷倒过好几回,“还有,李莲花也是靠医活死人出的名,又对上了?他自己也说过他有心疾身体不好,我也探过,他确实几乎没有内力,不善功夫,而且也的的确确又奸诈又狡猾,我亲身经历——这每一条都对得上,怨不得我怀疑?” 歇了口气,方多病又道:“而且他莫名其妙出现在灵山道场,随后我们就发现那朴二黄便是金鸳盟余孽,还是药魔手下,我这里还有朴二黄没能寄出去的请罪书,那这李莲花肯定就是因为朴二黄不小心暴露了金鸳盟的踪迹,特地到灵山派去灭口的啊!哦还有,他那莲花楼里还有笛飞声穿过的嬴珠甲呢!” 说到笛飞声,叶知逸可就不困了。那嬴珠甲还是他找来送给笛飞声的,这怎么还落到旁人手里了呢?莫不是这小子仗着自己功力深厚,故意不穿,结果遗落了。该抓来打屁股。就是不知道这倒霉孩子如今身在何方,是不是还活着。 这边想着笛飞声,那边方多病说的话,叶知逸也一直在听。这巧合确实有点太多,要不是他见过药魔,知道药魔本人和这手册上的描述差别还挺大,他也信了。再者说,谁说这世上就不能有这种诡异的巧合呢? 而且,就药魔那个自视甚高的恶劣性格,怎么可能假扮他人身份,他巴不得别人一眼就能认出他,好欣赏旁人的恐惧呢。 当然,他也不好打击孩子的积极性,更不能因为自己的经验就此否决方多病所说的这种可能性,便点点头,说:“分析的有点道理,确实太巧了。” “对?”方多病得到自家叶叔叔肯定,信心倍增,“等石姐姐休息好了,我打算告诉石姐姐,让她审一审这个李莲花,我非要弄清楚他的身份不可!” 叶知逸摇摇头,“哪有那么麻烦,我认识药魔,明天,”他扭头看了眼外头逐渐放明的天色,改口道:“等我跟你的石姐姐审完玉红烛,你把那李莲花带过来,我一看便知。” “真的?”方多病一脸的惊讶,甚至都没来得及追问为什么他要去审问玉红烛,只一门心思追问关于药魔的事,“叶叔叔你怎么认得药魔的?难道是与金鸳盟交战的时候……?” “什么交战不交战。”叶知逸继续喝茶,含糊其辞,“反正就是认识,二十年前还帮我解过毒呢。”虽说他当时昏迷不醒,还是后来笛飞声告诉他的。 “啊?叶叔叔你没弄错,咱们说的可是金鸳盟的药魔啊,他不害人就已经是万幸了,还会好心帮人解毒?”方多病感觉世界观都要崩塌了。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叶知逸摆了摆手,“还有,你那手册上的情报都不准,赶紧扔了。药魔有没有心疾我是不清楚,但他可不是什么不擅武功的文弱之人。那老家伙,除了爱研究毒药,时不时的拿活人试药之外,要是没点本事傍身,怎么担得起一个‘魔’字,早就被抓了好。” 说起药魔拿活人试药这个习惯,叶知逸也是头疼得很。 当初他让笛飞声约束手下,笛飞声觉得无可无不可便照做了,而像无颜、三王、药魔这种早早追随笛飞声的,也都乖乖听命行事,只有一点,药魔坚持自己需要活人试药,于是便折衷了下,许他抓些奸恶之徒,却不准他多抓,为此药魔还颇有微词。 后来笛飞声失踪,角丽谯执掌大权,为了拉拢药魔,专门派人替他抓活人试药。药魔本不敢违背笛飞声之命,但架不住角丽谯送的人多,用着实在顺手,过够了紧巴巴的日子,他便故作不知。 叶知逸本来想收拾他来着,可这老小子藏的严实,一直就没找到人。 “哦……”方多病讪讪的看了眼那本手册,悄悄藏在了一边,随后想起了刚才叶知逸的话,“等会,叶叔叔,你为什么要去审问玉红烛?”那是百川院的工作?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我有事要问她。”叶知逸敷衍了一句,“行了,一夜没睡了,你啊,别仗着年轻就瞎熬,赶紧去休息会。那李莲花是不是药魔,回头见个面就知道了。” 方多病一拍大腿,“哎呀,怪我怪我,见着叶叔叔就忘了时间,叶叔叔你累坏了?快休息,我走了我走了。” 把方小宝赶回房间休息之后,叶知逸也觉得有些乏了。出门唤了个胆子大跑到这边来打探情况的下人过来,让他等石水几人休息好了之后过来叫醒自己,便也抓紧时间合眼休息去了。 第37章 审问 叶知逸感觉自己才睡了没多久就被叫醒了。 疲倦的揉了揉眼,叶知逸客气谢绝了想伺候他洗漱的下人,自己简单收拾了下,出门正好碰上一前一后走过来的石水和杨昀春。 “叶大哥早。” “叶兄早。” 石水心情好像不错,嘴角微扬冲叶知逸打了个招呼,身后的杨昀春也跟着拱拱手问了声好。 “两位早……嗯,好像也不是很早了。”叶知逸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笑道。 石水看看天色,也是抿嘴一笑,道:“叶大哥,我们正要去牢里审问玉红烛和宗政明珠,你怎么不多休息会?” “正想找你说这件事呢。”叶知逸摆摆手示意自己休息好了没什么问题,“我有些问题想问问玉红烛,不知道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 石水有些惊讶,下意识的和杨昀春对视了一眼,见他比自己还懵,又转回头来,迟疑着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叶大哥,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叶知逸思索片刻,组织了下语言,“你应该知道,我早年与笛飞声关系匪浅,对他身边的人,也是比较了解的。” 石水点了点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叶大哥,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玉红烛应该是当年金鸳盟十二凤之一。”叶知逸放了个惊天大雷,语气却平淡的很,顶着对面两人的震惊脸继续道:“虽说我只见过那十二凤中的几个人,而且也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但我仔细回想,其中一人的长相身形跟玉红烛极为相似。当然,也不排除我看错了,但……我还是想问上一问。” “……不管她是不是,叶大哥尽管问就是了。” 事涉金鸳盟,石水脑子一转便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心中不由有些愧疚。这些年他们连门主的下落都放弃了寻找,更不要提早已确定死去的单孤刀。只有他二人的大师兄叶大哥,还一直在坚持不懈的寻找着,这些年也因此与他们撞上过几次,如今提起,属实令人汗颜。 然而,审问的过程并不顺利,玉红烛始终保持沉默,无论石水说什么,都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是因为对妹妹之死愧疚难当破罐破摔了,还是准备顽抗到底了。 石水有些不耐,扭头与一直倚靠在墙上,没有参与进来的叶知逸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上前一步,慢悠悠开了腔:“玉红烛,当年的金鸳盟十二凤,除了你,可还有旁人生还?” 闻言,除了眨眼呼吸一直动也不动,仿佛化作了雕像的玉红烛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盯住叶知逸,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恍然大悟,咬牙切齿的道了句“原来是你”。 她当然记得叶知逸,这人当年仗着武功高强,将尊上强行留在身边,尊上却不知为何并不反抗,甚至甘之如饴,即使后来这人伤重难愈跌落神坛,尊上也不许手下人动他。 玉红烛记得,尊上还带他去过一次总坛,当时她远远看过一眼便被旁人叫走了,再加上叶知逸已经沉寂了许多年,一开始竟没认出来,只觉得这人好像有些眼熟,却因为心绪大乱没有工夫深想。 ——如果叶知逸和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笛飞声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估计会破了不杀女人的规矩,顺便拧开她的天灵盖好好研究研究她的脑子,是怎么想出这种古里古怪差点就不能播了的剧情的,好搞搞清楚究竟什么叫“强留身边”,什么叫“甘之如饴”。 玉红烛的反应已经说明了很多,石水略带钦佩的看了一眼叶知逸,随后双目放光的把这一重要情报记录下来,顺便在脑中调整预演接下来的审讯流程。 毕竟玉秋霜遇害案的前因后果已经清楚明白,如今能不能问出些金鸳盟的情报、帮助他们铲除金鸳盟余孽,这件事的重要性已经上升到了第一位。 ——当然她心里也在默默盘算,回去之后该如何鞭策百川院的情报部门。这玉红烛身为玉城城主如此显赫,背地里还隐藏着个金鸳盟十二凤的身份,竟然这么多年都无人知晓,如果不是叶大哥无意认出,他们又该错过多少重要情报。 叶知逸知道石水在想什么,也没有在意,继续道:“玉红烛,你当年也是位高权重,想必知道的事情一定很多。我且问你,我师弟单孤刀的尸体在哪,你可知道?” 深知自己说多错多的玉红烛却不答话,只是看着他冷笑,甚至脸上还带了丝扭曲的快意,仿佛在说,你永远都找不到了。 “看来你不知道。”叶知逸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完全不在意她的表情,继续问:“那我换个问法,狮魂带着我师弟单孤刀的尸体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闻言,玉红烛脸色微变,嘴唇蠕动,好不容易才把那句“你怎么知道”给咽回去,但叶知逸却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单孤刀的尸体的确在狮魂的手中。 就是不知这狮魂又该去哪里寻找了。 冲着石水点了点头,叶知逸便离开了这阴冷潮湿的牢房,留石水继续审问。 而玉红烛知道自己不能再做出不该有的反应,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任石水说什么也只当听不见,不再作出反应。 最后被逼急了,玉红烛甚至咬断了舌头试图自尽,幸好石水施救及时,保住了性命,可却再也问不出什么,只能等此间事了,押回百川院,关进一百八十八牢内了。 至于宗政明珠那边,同样也是闭口不言,又有着宰相之孙的身份,杨昀春即便有着皇帝御赐的天龙令,可以便宜行事,也不好对他做什么,只能拿他没办法。 不过有着其他护卫的证词,再加上百川院已经汇总好了证据链齐全的案件报告,即使他宗政明珠身份不一般,这次恐怕也得不了好。 ——杨昀春如此乐观的想道。 另一边,始终在意案件中一些看起来不是很重要的小细节的李莲花,一边独自在庭院中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思索玉秋霜鞋底沾着的红泥究竟出自何处。 突然,他想起丫鬟曾提过玉秋霜在后山被毒虫咬伤过脸颊,又想起玉红烛原本还在为妹妹惨而痛哭流涕,却在宗政明珠意味深长的提及“她从后山一路跟着我们”“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之后态度大变…… 李莲花脚步一顿,无意识的捻着手指,喃喃道:“后山……” 第38章 后山之变 寻到一丝可能线索的李莲花,为了解除心头最后一点疑惑,独自一人带着爱犬狐狸精,溜溜哒哒的上了后山。 而刚刚睡醒的方多病,一想到现在玉城里全是自己人撑腰,再也不是刚到玉城时担惊受怕寝食难安的他了,美滋滋的把自己收拾了个利利索索,然后哼着小曲出了房间,又熟门熟路的去找自家好叔叔去了。 “叶叔……” 到了房门前,第二个叔字还没出口,方多病就看到叶知逸正坐在桌边垂首沉思,连忙噤声,原本的大步流星瞬间变成了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进门坐下,生怕打断了他叶叔叔的思路,再被他胖揍一顿。 ——这样的事之前发生过不止一次,他家叶叔叔平时有多和蔼可亲温和有礼,思路被打断时生气起来就有多恐怖,他可不敢招惹。 “嗯?小宝,你睡醒了?” 留意到方多病过来了,叶知逸也从漫无目的的思绪中抽离了出来,压下心头的纷纷扰扰,一边把点心盘推过去示意他吃点东西,一边笑着问道。 方多病乖巧点头,“嗯,叶叔叔你睡得怎么样?起这么早休息好了吗?”随手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嚼嚼嚼,鼓起的腮帮子配上那对大眼睛,活像个小松鼠。 叶知逸看的好笑,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道:“还行。” 见叶知逸心情不错,方多病的好奇心上来了,迅速咽下嘴里的点心,试探着问:“叶叔叔,你刚才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一些陈年往事。” 叶知逸现在还不想告诉方多病,自己在寻找他舅舅单孤刀的尸体。毕竟小宝对舅舅的印象也不太深刻,现在提起,也不过是多一个人伤脑筋,并无其他益处。还是等找到了再说。 随后叶知逸简单说了一下自己刚才与石水并不顺利的审讯过程,在说到玉红烛就是当年的金鸳盟十二凤之一时,方多病突然来了精神。 “等一下,叶叔叔。”方多病同样对昨晚宗政明珠意味深长的话有些在意,想象力一向丰富的他此刻又开始了脑补,“昨晚你们还没到的时候,宗政明珠曾经隐晦暗示玉红烛不在再纠结玉秋霜的死,他当时说……” ——“她从后山一直跟着我们。” ——“有能说的,有不能说的,难道你想让她传出去?” 方多病两眼放光:“难道说,后山有什么秘密?!” 错过了这段的叶知逸听他这么一说,也有同感,点点头,“那不如去看看?” 叔侄俩说走就走,只不过到门口时,叶知逸又想起件事。 “哎,我说小宝,李莲花呢?你不是怀疑他是药魔吗?他人在哪,咱们看看去,也好解了你这心头疑惑不是。” “哦哦,那这边走。” 方小宝领着叶知逸来到李莲花的房间,却发现房内空无一人,正纳闷呢,就听后山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爆炸似的巨响。 两人对视一眼,直觉出事了,同时朝着后山拔足狂奔,路上遇到了听见动静出来查看的石水和杨昀春,四人一同到了后山。 “狐狸精?” 在路边看到一条蹲坐在那里的大黄狗,跑在最前头的方多病停住脚步,蹲下熟练的摸了摸大黄狗的脑袋,抽空跟后面三人介绍了下这是李莲花养的狗,名字就叫狐狸精。 “可是李莲花呢?”方多病一边摸狗一边皱眉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定在了狐狸精原本一直望着的那片环绕着白色雾气的小树林,“该不会进去了?” “站住!”有些急躁的方多病站起来就要往里闯,被后面还在微微气喘的叶知逸一口叫住,“看清楚了,那是药魔的生死瘴,不要命了!” 石水也拉住了方多病,皱眉道:“没错,这生死瘴是药魔的老把戏了,我们没有避毒的法子,贸然进去就是个死。” 方多病一直说李莲花是药魔,但他自己也知道,那只是个怀疑,虽说现在生死瘴的出现令他越发怀疑李莲花的身份,可当下心中占据上风的,还是对李莲花那个体弱之人的担忧,因此急着赶去一探究竟,甚至都忘了对环境的观察。 终于把气喘匀了的叶知逸慢慢上前,神色凝重的打量着眼前的生死瘴,道:“前面有玉红烛打掩护,这里还有药魔的生死瘴,看来,这里头藏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啊。”他心里突然就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不太爱说话的杨昀春此刻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就是不知究竟是金鸳盟哪个大人物了。” 见眼前的雾气开始慢慢散去,方多病咬牙道:“这雾也快散了,我们等等再进去。”扭头看了眼叶知逸,“叶叔叔,你就别进去了。先回去。” “是啊叶大哥,有我们三个就够了,你先回去。”石水也跟着劝道。 叶知逸自己清楚自己这个破身板,虽说这些年能够正常练功,但与人动手却总得掂量着来。毕竟他内力储备量是挺多,可架不住心脉经不起折腾,刚才只是轻功赶过来就有些气喘,还是不要留下添乱了。 于是叶知逸也不矫情,点了点头,嘱咐了句“你们小心”,便准备先行下山,结果又被方多病叫住:“叶叔叔,你把狐狸精也带上,免得再迷路了。”弯腰搓了搓狐狸精的狗头,“狐狸精,听话,带我叶叔叔回去哈,回头给你鸡腿吃。” 叶知逸闻言脸都黑了,臭小子,有这么当众揭短的么! 恶狠狠的抬手点了点一脸懵懂没觉得自己说错话的方多病,叶知逸气哼哼的甩甩手,招呼着那条名字很奇怪的大黄狗下山去了。 而此刻的生死瘴另一侧,被爆炸的巨石击中受伤,倒地不起的李莲花,正躺在杂草丛中摸着胸口呲牙咧嘴。 突然,就见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闪过,落于前方,李莲花眯起眼睛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金鸳盟的角丽谯与雪公。 二人并未发现身影被杂草掩住的李莲花,只一脸激动的看向烟尘尚未完全散去的洞穴,随后抬手举至额前,施了一礼,齐声道: “恭贺尊上伤愈出关!” 李莲花心中一沉,尊上?难道…… 第39章 你果然还活着 “恭贺尊上伤愈出关!” 在李莲花惊愕又复杂的目光中,角丽谯与雪公朝着烟尘四散处恭敬行礼,旋即一脸期待的看着那处洞穴。 “尊上?莫非是……”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两个字,李莲花一时都分不清自己是何等心情,只屏气凝神,于杂草缝隙中同样紧紧的盯着那边,手却无意识的攥紧了衣袖,心中暗道:能当得起角丽谯这个金鸳盟圣女一声“尊上”的,想必也就只有笛飞声一人了。 十年前东海一战,他与笛飞声双双重伤坠海,他侥幸挂在了笛飞声的楼船残骸上,没有沉入海底,后被海水冲到岸边,又得普渡寺的无了大师以梵术金针相救,保住一条性命,却因身中碧茶之毒,一身功力几乎散尽,只剩一成用以勉强保命。 他回过四顾门,也想过回云隐山,但当他发现自己的一意孤行导致四顾门兄弟们死伤无数,大师兄再次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师父也因为他的事走火入魔不幸去世,再加上无辜百姓对于四顾门和金鸳盟的开战怨声载道,如山一般的愧疚将他压的几乎喘不过气,哪里还敢再出现在被他害苦了的亲友面前,若不是牵挂着二师兄下落不明的遗体,他恐怕早就自绝于世了。 于是这十年来,他化名李莲花,拖着这残破的身体,一边养伤,一边四处寻找二师兄单孤刀的遗体,只希望有朝一日能把二师兄带回云隐山,葬在师父身边,也好有脸面去向师娘和大师兄请罪,等自己也死了,再去地下向师父,向那么多枉死的兄弟们赔罪。 前段时日,在灵山时,他发现了朴二黄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药魔的手下,手上一直戴着的暖玉扳指上还刻有金鸳盟的暗纹,便追着线索来到了产出这暖玉的昆仑玉城,打算暗中调查一番,却不想竟然又撞上了那个刚出道的愣头青刑探,还被卷入了玉城二小姐被害案中,现在居然又出现了个意外之喜。 其实这些年来,李莲花一直觉得,既然自己能够侥幸生还,那笛飞声说不定也没有死,如今这预感竟是要应验了。 这时,烟尘中走出一人,正是老熟人药魔。想来他应该是一直在此,协助笛飞声养伤。 刚一出现,药魔便冲着角丽谯二人一通嘲讽:“你们俩人过来,怎么还带个尾巴呢?” 角丽谯二人直到此时才留意到,不远处还倒着个人。虽有些意外此地会出现外人,他们对此却并不在意,毕竟看他躺在那里动弹不得的模样,想必是不小心误入此处,被刚才的爆炸伤到的路人,只可惜看到了不该看的,这条小命就得留在这里了。 只是向来看不上玉红烛的角丽谯,此刻却忍不住要阴阳两句:“这玉红烛真是越发没用了,什么人都能到这儿来。”她瞥了眼药魔,露出个极美丽却又极残忍的笑容,“药魔,还不快拿你的宝贝毒虫,把他的骨肉给我啃干净。” “放心。”药魔一边慢悠悠走向草丛中的倒霉蛋,一边冷笑道,“一会儿保证,让他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药魔走到近前,甩出毒虫的时候,李莲花仍未想出该如何脱身。刚才被乱石砸中受了内伤,本就内力空虚的身体,如今更是半分力都提不起来。 面对药魔的毒虫,李莲花刚要拼着伤势加重,强行催动内力自救,却不想斜刺里突然射来数道飞镖,极精准的将毒虫全数击落。 这番变故,在场四人都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发现是方多病三人及时赶到,而刚才射出飞镖的,正是天机山庄的方大少爷。 “药魔?!你果然在这里!” 石水一眼便认出不远处的三人,尤其是距离最近的药魔,拔剑便冲了上去,杨昀春紧随其后。 至于方多病,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旁边受伤倒地的李莲花,冲到他身边查看他的情况,“你怎么样?”却忍不住惊呼出声,“怎么伤成这样啊!” 李莲花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见方多病一脸的焦急和关切之色,强撑着摇摇头,说了句“我没事”。 此时的石水二人与药魔缠斗在一起,药魔分明手无寸铁,却凭借那神出鬼没的毒虫,与二人战了个旗鼓相当,哪有半分方多病小册子里“不擅功夫”的样子。 旁观的角丽谯和雪公一脸的看戏,却不是对同伴见死不救,而且出于对药魔战斗力的信任,以及对那些毒虫的忌惮。 不过时间拖久了不是什么好事,雪公正打算出手,却听背后传来一道极威严的声音: “不必纠缠。” 转身看去,伤愈出关的尊上正缓步走出,淡淡的扫了一眼场中局势,却毫不在意,只吩咐了句“还有事要做”,便带头离去。 角丽谯与雪公怀着激动的心情大声应“是”,紧随其后,而药魔也在角丽谯的招呼下逼退石水二人,留下一串阴恻恻的笑便迅速遁走。 亲眼见证笛飞声出关的石水不甘心的追了上去,杨昀春担心她一个人吃亏,也紧随其后。 而旁边一直苦苦支撑的李莲花,在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笛飞声的出现,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后,终究是再也坚持不住,倒地陷入了昏迷。 昏迷前的李莲花,最后一个念头便是:笛飞声,你果然还活着。 …… 此时的叶知逸还不知道,他心心念念找了好几年的小师弟,如今就在活生生的待在这玉城之内,虽说状况不是很好。更不知道世人眼中的大魔头、他眼中的别扭小孩笛飞声,其实一直在玉城秘密闭关养伤,现在也已经伤愈出关。 自信满满走路下山回玉城的他,此时正带着狐狸精,站在一处明显从未到过的陌生树林内,深深地叹了口气。 来的时候,他们是循着声音的方向,由方小宝在前带路,靠着轻功一路直线赶过来的,所以很顺利。现在往回走,山路就那么一条,还带了条狗,这怎么还能迷路呢? 叶知逸低头看向狐狸精,一脸的无奈,“我说狐狸精,你不是应该会带路的吗?” 狐狸精看着他,歪头吐舌,一脸茫然。确实可爱的很,但也确实没带对路。 叶知逸愁啊,“总不能等方小宝来接我?这也太没面子了!” 第40章 无良青年当街痛殴半百老人 “狐狸精啊狐狸精,这下可难办喽。” 叶知逸蹲在地上,一边伸手狂搓狐狸精的狗头,一边嘴里碎碎念着,“这要是被方小宝知道,我这老脸往哪搁啊。你真的不能再努努力,找找正确的下山路线了?等会回去,我亲自给你做好吃的,保证比方小宝的鸡腿还好吃!” 狐狸精乖乖的蹲在地上,任他揉搓自己的脑袋,吐着舌头,带着狗狗天然憨厚的微笑,却对他的“诱惑”不为所动。 “嘿,刚才方小宝让你跟着我,你就能听懂,怎么现在让你带路,你就听不懂了。” 叶知逸叹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居然在这里跟条狗讨价还价。 站起身,他破罐破摔一样随便选了个方向,招呼狐狸精跟上,心里还残存一丝“万一这次找对路了”的希望。 ——当然,以他对自己的了解,这更像是奢望。 叶知逸:算逑,当春游得了。 走着走着,叶知逸敏锐的捕捉到远方传来衣袂翻飞之声,似乎是有人在用轻功赶路,而且听起来不止一人。 转头看去的时候,人已经飞远了,叶知逸遗憾的放下了想打招呼问路的手,低头和狐狸精对视了一眼,无奈的笑道:“真倒霉,想问个路都逮不住人。”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路过玉城。 就在叶知逸纠结于是跟着刚才那几个人的方向走,还是跟他们反方向走的时候,破空声再起,循声望去,一个高大的身影落于高处,看衣着正是方才飞走那几人之一。 只是这身形看起来怎么有些眼熟…… “好久不见,叶知逸!” 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因为逆光看不真切的身形瞬间有了脸,即便多年未见,叶知逸震惊之余,也一口叫出了名字:“笛飞声?你还活着?” 笛飞声足尖一点,飞身落地,身姿挺拔,面上挂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整个人倒是气势十足,战意凛然一如当年,“十三年前的约定,你可还记得?” 闭关十年终于伤愈,他原本打算直接离开,回总坛去解决一下这十年内反复回忆,想起的一些疑点,却不想路上看见了个熟人,还蠢兮兮的蹲在地上跟条狗说话。 正好他憋了足足十年,碰上了便想“叙叙旧”——最好能动动手松松筋骨——便令角丽谯几人先行离开,找个地方等着,自己又折了回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仅有十年前的六成功力,但他就是想试试叶知逸的身手如今恢复了多少,他也不怕打不过叶知逸,毕竟他知道,就算打不过,这家伙也不会杀他。 谁知他自信满满的提起自己念念不忘了十几年的约定,对方却已经忘了个干净—— 叶知逸:“……啊?” 叶知逸:“不是你等会,约定?” 叶知逸:“十三年前?我跟你约定啥了啊?” 叶知逸:“你先别过来,有话好——” 从叶知逸满脸疑惑的发出那声“啊?”开始,笛飞声的脸色就已经阴沉了下去,毕竟任谁都无法接受,自己记了这么多年的事,竟然只有自己记得。 而不等叶知逸说完那句“有话好好说”,笛飞声的脸已经黑成了炭,哪里还管他说什么,足尖一点便攻了过来。 没带兵刃的笛飞声只用拳脚,依旧出手狠辣不留后路,一如十多年前二人全力以赴对战之时。 但问题在于,虽然笛飞声的实力仅仅恢复了十年前的六成,可叶知逸却因这些年来的种种变故,怕是连十年前的一半都不到。 而早在十年多以前,他就已经不是笛飞声的对手了。 也因此,面对怒气加成毫不留手的笛飞声,叶知逸艰难抵挡步步后退,最终却还是慢了一步,被笛飞声狠狠一拳打飞出去,撞在树上又重重落地,心脉一阵剧痛,当场就吐了两口血。 笛飞声一脸的不可思议,甚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你的功夫怎么退步成这个样子,你这么多年都在干什么?” 问话没有得到回答,笛飞声仔细一看,人已经晕了过去,一腔无名怒火无处发泄,反倒把自己噎了个够呛,盯着倒在地上无声无息的人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走过去把人扶了起来,伸手去探他的脉。 刚摸清脉象,笛飞声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差了,他完全没想到眼前脸色煞白无知无觉的人,一眼看过去好像正常得很,内里却已经破败不堪。 他知道叶知逸在与血域天魔的对决中心脉受了重伤,却没想到时至今日这伤竟然都没好,甚至看起来比当年更严重了些。 而且,笛飞声的视线落在了叶知逸右手护腕都遮不住的狰狞伤痕上,联想到刚才这人虽然同样未曾出剑,与他对招时用的却是左手,想来他这些年过的恐怕也不容易。 沉默了一会,笛飞声难得叹了口气,把人扯起来坐好,自己也坐了下去,伸手贴在他后心,下一秒雄浑的内力便渡了过去,慢慢的为他修复着伤势。 只是这人心脉脆的厉害,饶是笛飞声也不得不聚精会神小心行事,生怕自己那刚猛的内力一不小心给人心脉直接冲断了,毕竟叶知逸这人还算有意思,他短时间内还不太想让这人就这么死了。 片刻后,笛飞声缓缓收势,随后站起了身,低头看着昏迷的人歪歪斜斜的坐姿,烦躁的啧了一声,又把人摆了个靠在树上的姿势,至少看起来舒服一些,然后就默默坐在隔壁的大石头上等着人醒。 哦,中间还帮叶知逸把掉在旁边的剑捡回来,靠在了他身边,毕竟这人生平最宝贝的除了他家小师弟李相夷,就是他的佩剑梦回了。还记得这人当年被血域天魔打成重伤,醒来就问他的剑去哪了。 …… 在笛飞声因为误会当街痛殴半百老人叶知逸的时候,终于明白自己误会了李莲花的方多病正忙着把人带回去疗伤。 一向擅长反思自己的方大少爷,想起自己之前不过因为一些巧合便对李莲花冷嘲热讽,甚至有时还刻意针对,愧疚心一起,完全忘记了问一问下人,他家叶叔叔回来没有,只一门心思守在李莲花旁边,想着等会人醒了该如何道歉。 方多病:我娘说了,有错就要认,至于面子嘛,丢了再赚。 第41章 单纯好骗方都信 一通忙活之后,方多病放下心来。 经过检查,李莲花并无大碍,外伤看着严重,其实只是擦破了些皮肉,清洗上药包扎便是。至于内伤,在服下丹药、再由方多病以内力相助之后,已经稳定了下来,之后只需要慢慢调理即可,倒是没让方大少爷的良心再受谴责。 不过方多病倒是看见李莲花身上有许多陈年旧伤,还大多数是剑伤,也不知道他一个骗子游医,怎么会受那么多伤。 ——方多病甚至开始胡思乱想,心道这家伙该不会是骗了太多人,被人追杀受的伤。 无聊到在房内转圈圈的方多病,突然听到床上原本安安静静躺着的人呼吸陡然粗重了起来,不等他担心有变过来查看情况,便听李莲花突然大喊一句“笛飞声”,然后就看他猛然睁开了双眼。 方多病愣了一下,呆呼呼的跟着重复:“笛飞声?” 还没从十年前的梦魇中清醒过来的李莲花,双拳紧握躺在床上,与站在床边弯腰看着自己的方多病大眼瞪小眼。难得有这么一次,他的面部表情和方多病一样呆愣。 好一会,满肚子疑惑的方多病才迟疑着问:“你怎么知道笛飞声的名字啊?”你不就是个近几年才出名的骗子游医吗,“难不成你认识笛飞声?”刚刚消失的疑点又蹭蹭蹭开始在方大少爷心里长草。 反应过来自己在昏迷中喊出了笛飞声的名字,李莲花对上方多病探究的眼神,心中暗道不好,眼神游移了下,开始迅速编瞎话,希望能搪塞住眼前这个单纯一根筋超好骗的方都信:“……呃,刚才,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一直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说着叹了口气,吃力地坐起身来。 “哎,小心点。”方多病搭了把手,看他坐稳了,这才继续道:“那你知不知道,刚才撞见的,就是金鸳盟的大魔头笛飞声啊!”说着说着,语气里竟带了些对他莽撞行事的恨铁不成钢,“我说你啊,还真是处处撞大运,刚才那乱林中全是瘴气,你是怎么进去的啊?” 对于方多病的关心,李莲花表示接受并感谢,但对他这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个性,李莲花是真的很想原地遁走,离他远远的。 可惜啊,李莲花什么都会点,就这话本里的遁术不会,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瞎话,还得编的合情合理一些,免得出了什么疏漏,再被这小鬼灵精抓住破绽问个不停。 “我……我去找我的狗。”李莲花暗道对不起了狐狸精,还是得拿你打个掩护,“一通瞎走,也没看见什么瘴气不瘴气的。结果走着走着,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爆炸了。” 把瘴气什么的给含糊过去之后,他偷偷抬眼看了下方多病,又不露痕迹的捧了一下大少爷:“幸好你过来了。” 原本方多病问瘴气的事也只是随口为之,更多的还是抱怨李莲花功夫不济还敢到处乱走,不拿自己的小命当回事,现在被李莲花小小吹捧了一下,更是完全没意识到这老狐狸在这里答非所问,双手叉腰还有点小骄傲的昂了下头,随口道:“谁能想到,这大魔头竟然一直藏身在这偏远之地。哎,我听说那山洞之内,全是助长内力的药物。当年东海一战,他一定是伤得极重,才在那里闭关修炼。” 方才石水和杨昀春去追赶笛飞声等人,却被药魔以毒虫和瘴气毒丸阻挡,待解决完毒虫,避开瘴气,他俩也已经彻底失去了他们的踪迹,只得含恨放弃,转回头来带人去搜查笛飞声闭关的山洞,并将搜查结果一并告知了方多病。 现在他二人正继续审问玉红烛和宗政明珠呢,毕竟笛飞声能藏身玉城后山这么多年,宗政明珠是否知情,他二人不敢笃定,但他们可不信玉红烛会不知道。就算是玉红烛如今已经不惜咬断舌头也拒不配合问话,他二人也要通过肢体反应问出点什么才肯甘心。 对于石水二人的判断,李莲花也是同样的思路,心中甚至已经开始默默盘算该如何找到笛飞声,好问清当年东海一战未曾得到的答案,却听方多病又叹了口气,惆怅道:“就是可惜了,没看清他的模样。” 李莲花心想你看清了又能怎样?还能把他留下不成。嘴上却说:“他要是没死的话,江湖必会掀起风雨。”到时候别说看清他长什么样子,恐怕还得想办法对付他呢。 方多病却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突然抓住了李莲花的胳膊,有些激动的道:“哎,你说,既然笛飞声没有死,那李相夷一定还活着,对不对?一定还活着,对不对?”为求认同甚至还使劲晃了晃李莲花。 怎么说来说去又扯到这上面来了,李莲花被他晃的头晕,对这个当年随口一言认下的徒弟属实是无奈了,心说你就当我死了,死的透透的了行不行。皱眉嫌弃道:“你是不是炸糊涂了?” 方多病却根本不理他说什么,完全沉浸在自己“万分合理”的猜测中,猛一拍巴掌,吓了李莲花一跳,自己直起身来下了结论:“我就知道,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会回来的,只是被什么给牵绊住了。” 看他这信心满满的样子,李莲花无奈,闭眼摇头,心说我还是离你远点,万一哪天被你发现我的身份,我怕你想起曾在我面前大吹特吹李相夷有多好,恼羞成怒再跟我打一架,我这条小命留着还有用呢。 激动过后的方多病看李莲花一脸的兴趣缺缺,发热的头脑也逐渐冷静下来,想起自己在这里等李莲花醒来的主要目的,脸上就有点挂不住——小朋友还是爱面子。 “对了,那个……”方多病磕巴了两下,见李莲花一脸疑惑地看过来,索性眼一闭心一横,“就,上次那件事,我那个,误会你了啊!”说着拍了下李莲花的肩膀,讪笑着移开了视线,到底还是没好意思直接说句“对不住”。 李莲花瞥他一眼,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有点无奈,隐蔽的翻了个白眼,想都没想选择有仇当场就报:“这么说来,我是药魔的嫌疑就洗清了呗。” 第42章 丢人现眼 李莲花凉凉道:“这么说来,我是药魔的嫌疑就洗清了呗。” 方多病闻言,难为情的笑笑,“那什么……这不是我抓贼心切嘛,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想想还是得正儿八经赔个不是,不然以后都没法面对李莲花,于是又补了句:“那个是我对不住你,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尽管开口就是!” 被误解的多了,李莲花早就习以为常,哪里会跟一个小辈计较个没完。随意的伸了伸懒腰,想了想,还是提个小要求,免得这小家伙总追着自己不放:“也没什么,就是有点饿。” 方多病都惊了,“这么简单?行,给你安排!等着啊!”说着转身就走。 糊弄走了方多病,李莲花终于能静下心来思考。在他想来,笛飞声既然还活着,那有些事就必须得找他问个清楚才是。 …… 石水杨昀春在忙着审讯,方多病在忙着给李莲花找吃的,李莲花……根本就不知道大师兄来了玉城的李莲花在忙着思考问题。 “咳咳咳……” 被所有人遗忘,连狐狸精都见势不妙溜之大吉的叶知逸,在笛飞声目光炯炯的注视下终于悠悠转醒,胸口的疼痛令他不由自主的咳嗽起来,却震的胸口越发疼痛,手抚胸口面目狰狞的样子活像个命不久矣的病痨鬼。 ——笛飞声如此想到。 缓过劲来的叶知逸终于得空看向旁边没出声却存在感极强的笛飞声,苍白的脸上露出个无奈的笑:“我说阿飞,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一见面就下这么黑的手,连句话都不让说完。” “谁是阿飞。”笛飞声习惯性的反驳,一如十多年前,“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知逸笑容淡去,嘴上却依旧满不在乎:“你知道的,血域天魔嘛。” 笛飞声嗤笑:“十几年都治不好,你当我傻?” “哎呀。”叶知逸擦擦嘴角的血,拍拍身上的灰,又调整了个更舒适的坐姿,“你都说十几年了,十几年经历点风风雨雨,多正常。”他抬了抬右手,“你瞧,手都废了呢还。” 他这边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笛飞声却不肯轻易放过,冷着脸不说话,摆明了叶知逸不给个合理的解释这事过不去,愁的叶知逸长叹一声,边摇头边说:“你啊你,死脑筋。行行行,告诉你。我这伤呢,根还在血域天魔那,当年还是你救了我,你应该知道,我这心脉差点都碎成渣了,一直就没彻底痊愈。后来四顾门和金鸳盟开战,就又添了些新伤,凑合着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了,你这一下可倒好,我直接前功尽弃。” 笛飞声皱眉:“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早说?” 叶知逸一脸的“你开什么玩笑”,“我说大哥,你动手之前我有没有提到‘有话好好说’,你给没给我机会?”又是捂着胸口一阵咳嗽,仿佛气急了。 笛飞声自知理亏,瞥向一边没吱声。 叶知逸没好气的抬手点了点他,“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明明十年前相夷就早已超越我成为天下第一,如今你活着,相夷已死,你便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又何必追着我这个大不如前的倒霉蛋打呢。” “这是你我之间的约定,你还想赖账不成。” “……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个死脑筋啊!”叶知逸崩溃的大叫,捂着胸口咳嗽了半天,惊得笛飞声赶紧凑过来,却又被他抬手制止,乖乖坐了回去。 叶知逸缓了缓,又严肃了表情,道:“既然你还活着,又正好碰上,那十年前没机会说的话,我这次一定要说。” 闻言,笛飞声看了过来,有些疑惑,“十年前?你想说什么?” 组织了一下语言,叶知逸尽量精炼的说道:“还是关于咱们突然开战的事。说实话,从十年前到现在,我始终觉得,单孤刀的死和你或者你的金鸳盟关系不大,但当年事发突然,我一没有证据,二劝不住相夷,三你又不肯好好交流,再加上双方已经开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家又全都怒气上头,根本没办法理智的分析,我身在其中,什么都做不了。这几年在山上养伤,闲来无事回忆前尘,越发觉得事有蹊跷——” 说了这么多,笛飞声一句话总结:“你也觉得是有人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一个“也”字,说明了笛飞声闭关养伤这些年,脑子也没闲着,对当年的事同样产生了怀疑。 叶知逸对此很是满意,笑了下,点头,“没错。这些年来我四处调查,却始终找不准方向。但看四顾门与金鸳盟先后失势,最大的受益者显然是近些年突然崛起的万圣道,只是,我找不到证据。” 万圣道……笛飞声记下了这个名字,准备回去派人查一查。 两人沉默片刻,叶知逸突然又道:“话说,这几年你不出现,金鸳盟在角丽谯的控制下,可以说是四处作乱。说实话,我现在都有点后悔当年放了她了。你这个盟主,是不是最好约束她一下?” 笛飞声看了他一眼,“当年救她的是你,让她来金鸳盟的也是你。我倒是觉得她忠心耿耿,用起来很顺手。”顿了顿,话音一转,“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会多观察一下的。” 叶知逸突然露出个怪异的表情,“我说阿飞,你该不会是舍不得她?日久生情了?” “谁是阿飞。”习惯性的反驳后,笛飞声才反应过来叶知逸刚才放了个什么屁,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起来,“姓叶的,你活得不耐烦了是。” 叶知逸赶紧认怂,毕竟他现在可经不起笛飞声收拾,“哎哟哟,开玩笑开玩笑,笛盟主别当真。” 冷哼一声,笛飞声还真不会把他怎么样,起身留下句“我还会找你的”,飞身便走。 叶知逸原本还懒洋洋的摆手说再见,看着笛飞声远去的背影,却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还处于迷路的状态,当场就急了,什么心脉什么内伤都顾不上了,跳起来就喊:“等会——” 还没远到听不见后面声音的笛飞声有些疑惑,心想这家伙是刚才忘了说什么?于是放慢了速度,侧耳细听,结果差点被后面传来的内容晃的脚滑摔下去: “笛飞声——” “你先回来——” “我迷路了——” “能不能送我一程——” “我要回玉城——” “实在不行你给我指条路也行——” 嘴角抽搐着掉头回去,笛飞声现在恨不得把他的嘴给缝起来,为此甚至都把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只有一个目的—— 让叶知逸把嘴闭上! 太丢人了! 第43章 故人 那边笛飞声叶知逸相互折磨——主要是叶知逸在折磨笛飞声——这边李莲花因为方多病久去不回,又心中憋闷,索性不等了,打算出门走走散散心,谁知刚到院内,便撞上了石水正向谁低声汇报着什么。 李莲花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脚步顿了顿,心想这是怎么了,一个玉城到处都是熟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选择慢慢靠近,避在廊柱之后,想着听一听石水在说些什么,对玉红烛的审问是否有了别的收获。 毕竟以他的身份,直接去问石水多少有点不合适,让方大少爷去问呢,还得费心思编瞎话哄着他,实在太累。再一个,虽说他如今相貌与从前大不相同,但万一被石水认出来,麻烦可就大了。 石水此刻的表情有些难看,微微低头,语气里还带了丝不甘心:“……我没追上,但肯定是笛飞声。在他身边的是角丽谯,我不会看错。” 前面说的是什么,李莲花到的有些晚了,没听到,只听到了这么两句,听得出她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心中暗叹,石水这个执拗的性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顿了顿,石水又道:“玉红烛我也审过了,叶大哥说的没错——” “叶大哥?”肖紫衿眉头皱起,突然开口打断了石水的话,“他也在玉城?” 骤然听到“叶大哥”这三个字,李莲花先是茫然,而后悚然一惊。能被石水和肖紫衿这么称呼的,除了他大师兄还能有谁? 可大师兄是何时到的玉城,莫非是昨夜混战之时?大师兄可曾看见他?方多病怎么没提这事?糟糕至极,他得赶紧想个理由离开此地。 李莲花自觉愧对师娘,愧对大师兄,除了偶尔偷偷回云隐山拜祭师父、对师父诉一诉心中的苦闷之外,十年内从未重回云居阁,甚至在听闻大师兄时隔五年再度下山,一门心思寻找自己之后,每到一地就先想法子打听大师兄的踪迹,生怕一个不留神迎头碰见。 这几年,李莲花拖着自己的莲花楼,可以说是到处躲着叶知逸走,生怕被他逮住,有好几次都是前后脚惊险错过。如今突然发现大师兄竟在我身边,脑子里的反应只有一个,那就是走为上策。 不过——再多听几句石水的情况汇报。 李莲花按下心头的焦躁,一边隐匿身形继续偷听,一边留意着周边环境,时刻担心大师兄突然出现,活像只惊弓之鸟。 听到肖紫衿的问话,石水点了点头,“是,昨晚一起到的玉城,他来找方多病,刚才我们还一起在后山,现在……糟糕。不会又迷路了。”很好,她现在有点担心了。 李莲花嘴角抽搐:很好,这很大师兄。 肖紫衿也是一样,想起哪哪都好,就是不认路的叶知逸,就是一头的黑线,“……一会派人去找找。你先继续说,玉红烛怎么了?” “叶大哥怀疑玉红烛是金鸳盟十二凤之一,事实也的确如此。当年金鸳盟覆灭,玉红烛侥幸活命,逃回了玉城,想必之后应该就一直在利用玉城,隐藏笛飞声的存在。”石水把想说的说完,又简单提及了自己的一点猜测。 肖紫衿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如此说来,这些年金鸳盟余孽在角丽谯暗中操控下各处为乱,也必定是笛飞声背后指使。” 石水却说:“玉红烛断舌闭口不言,宗政明珠也被监察司带走,人在朝中难以逼问,笛飞声这就没了线索。” 迟疑了下,石水试探着问:“倘若笛飞声能活下来,那我们门主是不是……” 突然听石水提到自己,原本还在思考该如何寻得笛飞声线索的李莲花心中一动,抬眼看去,却听肖紫衿有些生气的打断了石水的话:“相夷跟笛飞声能一样吗?他若还活着,有什么理由不回来?无谓的猜测最伤人了,这话日后不许再提!” 相处了这么多年,石水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懒得揭穿他,撇撇嘴,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不管肖紫衿心里怎么想的,石水自己心里有数,她就是觉得李相夷没有死,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不愿出现而已。 只是现在肖紫衿都如此断言了,石水这话就是说了也没什么意义,反而徒增争端。 她还惦记着迷路在后山的叶大哥呢,得赶紧喊人去找找。 藏身于廊柱之后的李莲花,对于石水仍然坚信自己还活着,心中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怎样,冷了十年的心蓦地热乎了一下,但肖紫衿的话却又给他泼了盆凉水,让他的心再度冷寂了下去。 石水都能品出肖紫衿的意思,李莲花这碧茶之毒还没入脑呢,他又不傻,自然也能听得出肖紫衿话里话外的在这里偷换概念强词夺理,当下只是摇头苦笑。 要说在意,他其实早就知道紫衿的性格,以他如今的心境,也懒得去计较那些,但要说不在意,心里还是有些悲凉的。 就在此时,原本因为石水转身就走有些挂不住脸的肖紫衿,突然抬头朝向另一个方向,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李莲花下意识的跟着看过去,就见一道纤细的身影突如其来的闯入了他的视线。那身影是如此熟悉,这十年中,无数个夜晚,他因为病痛辗转难眠之时,那张温柔的脸都会出现在眼前,用忧伤的眼神痴痴的望着他,用温柔的声音关切的问他还好吗…… 但是如今……呆呆看着向这边走来的乔婉娩,李莲花心中钝痛,身体却已经下意识的往廊柱后面又藏了藏。 当年大战之后,他曾悄悄回过四顾门,在自己的房间发现了阿娩留给自己的分手信,落款日期竟是决战前将近一个月的时候。 他那时才知道,阿娩心中竟然是那样的痛苦挣扎,而他自以为与阿娩心意相通,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即使大师兄曾明里暗里提醒自己,也没有放在心上。心中悔恨之余,他决意就此让李相夷死去,却不想苟延残喘至今的李莲花,竟然还有再见阿娩一面的机会。 但……看一眼,就行了。 如今物是人非,肖紫衿与乔婉娩的故事他也曾听闻,不管他二人如今能不能认得出他,他也不愿再去打扰阿娩。 远远的看一眼,就此别过。 看着肖紫衿与乔婉娩手牵手并肩离去,李莲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视线不自觉的紧追而去,似乎想把那道难以忘却的身影深深地印在脑海中。 第44章 叶叔叔……哎我叶叔叔呢? 李莲花这边正在伤怀,忽然听见背后传来鬼鬼祟祟的脚步声。皱了皱眉,都不用回头,他就知道来的是谁,不由心中长叹:这个方大少爷,真是不让人安生。 扭头一看,果然是抱着个纸袋、端着个果盘的方多病,此刻正一脸智慧的站在他背后,冲着肖紫衿两人离开的方向探头探脑,似乎在探究他直愣愣的看什么。 待看清是肖紫衿和乔婉娩,方多病“啧”了声,又开始碎碎念了:“这大白天的,就在做白日梦呢?” 李莲花大概猜到这倒霉孩子又脑补了什么,叹了口气——他发现自从遇见方多病,自己叹气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没打算搭理他。 谁知道这孩子没人搭理也挺来劲,也不管他回不回应,继续按照自己的脑补叭叭:“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敢觊觎武林第一美女乔婉娩,你得问一下肖紫衿手里的那把破军。” 闻言,李莲花隐秘的笑了笑,心说肖紫衿那把破军他当年可没少“问”,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罢了。 压下故人相见涌起的复杂情绪,李莲花又恢复了懒洋洋的腔调,道:“你呢,也别瞎猜了,更别乱说笑话。我只是好奇啊,他们未入百川院,怎么也来这个玉城了?” 方多病却是一脸的见怪不怪,“你受伤晕倒的时候,他们就到了。原本他们是在附近游历,听说大魔头笛飞声现世,就赶了过来。毕竟是四顾门的旧人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不可能不关心的。” 还有句话他觉得肉麻就没往外说:不愧是他敬仰的侠客,即使四顾门已经解散,心中仍然惦记着为国为民。 ——当然,在他心里,谁比不过他的好师父李相夷啦。 李莲花没说话,他当然能大致推理出肖紫衿二人来此的原因,问上这么一句,也不过是确认一下,顺便为了转移下方多病的注意力而已。 方多病也没指望李莲花这个懒洋洋又得过且过、对什么都不关心的人发表什么意见,献宝一样把点心和果盘往他面前一送,说:“喏,这玉城的下人都快跑光了,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这些,你先凑合吃点垫垫肚子,等回头我请你吃大餐!” 他拿着这两样回李莲花房间却没找到人,还以为这人又故技重施偷偷跑路了,气哼哼的出来找人,结果没走几步就看见这家伙站在廊柱后面,正对着乔女侠的背影发呆,赶紧上前,用吃的打破他的白日梦。 本着敷衍下孩子让他赶紧走开的目的,李莲花随手捡了块点心塞进嘴里,但看着面前莫名其妙就一脸骄傲之色的方多病,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当场一个寒战,差点被点心碎屑呛住。好容易才压住咳他一脸点心碎屑的冲动,又连忙摇摇头把“狐狸精长了一张方多病的脸”这个可怕的形象从脑子里甩出去。 李莲花这一连串诡异的行为看得方多病一脸莫名,还以为他中邪了,或者点心有问题,甚至探头去闻了闻点心的味道,好确认下这点心是正常的。 嘶,说起狗—— 耳边突然传来汪汪两声狗叫,刚巧想到狐狸精的李莲花差点以为自己思狗心切幻听了,却见对面的方多病从点心袋里抬起头来,茫然的四下寻觅了一下,接着一脸大惊小怪的冲着自己背后:“狐狸精?” 原来不是幻听,李莲花连忙转身,就见狐狸精连跑带颠的朝自己过来了,甩着舌头快乐的很。弯腰摸了把狗头,他心想,今晚可别做噩梦,要是梦见刚才那个可怕的样子,今后他恐怕都不敢睡觉了。 “狐狸精,你又去哪玩了?”方多病把点心和果盘放下,直接蹲在狐狸精面前,像跟人对话一样煞有介事的问道,“我叶叔叔呢?已经回房间了吗?” 狐狸精哪里会回答他,只是稳稳的坐在地上,吐着舌头甩尾巴,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叶叔叔……?” 李莲花迟疑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方多病抬头看去,见他神情莫名,以为他是疑惑自家叶叔叔是什么人,就站起来道:“对啊。‘君子剑’叶知逸,你没听过吗?他跟我娘姐弟相称,那我肯定要叫一声叶叔叔喽。” 说着反应了过来,“对哦,你不知道他来了。叶叔叔是在昨天晚上你逃跑之后出现的,跟石姐姐他们一起——对了,是你写信喊石姐姐他们来的对不对?” 见李莲花点头,方多病“哼”了一声,“我就知道。刚才爆炸的时候,我们几个还一起去了后山,但是我怕叶叔叔的身体吃不消,就让他带狐狸精先回来了。” 顿了顿,方多病还腼腆了一下,“那个,之前错怪你的时候,我叶叔叔还说他认识药魔,想见你一面分辨一下呢。这下也用不着了,嘿嘿嘿。” 李莲花本来还在想该找个什么理由避开大师兄,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微微放松,却不想方多病话音一转,又道:“正好他也回来了,走,我带你去见见他,他还一直想见见你这个神医呢。” “不是,等会,我那个……” 方多病哪里管那些,既然你没跑那就休想逃走,不由分说扯住李莲花的手,拉着他就往叶知逸的房间走。 李莲花挣扎不过,又不想暴露身份强行挣脱,只能半推半就被他拽着走。原本还对故人相见心存抗拒,甚至是恐惧,如今被方大少爷这么一搅和,他心里竟然隐隐生出了一丝期待。 但是…… 方多病站在叶知逸房间门口,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彻底傻了眼: “叶叔叔……哎我叶叔叔呢?” 我那么大个叶叔叔呢? 狐狸精都回来了我叶叔叔呢?! 不能又双叒叕迷路了!!! 不是狐狸精你怎么扔下我叶叔叔自己回来了啊?! 李莲花:……大师兄这个迷路的本领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第45章 半百老人失踪半日终于被想起 (其实标题还有下半截:苦命小姨奔波劳碌到处抓外甥) 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方多病仿佛被雷从头到脚劈了一遍,整个人都傻了。 不是……我叶叔叔呢?我那么大个叶叔叔呢? 完犊子了,叶叔叔不会丢了! 天哪,我娘要是知道了我把叶叔叔弄丢了,一定会杀了我的!!! 站在方多病旁边的李莲花也是满脸的无语,眼神里写满了“这是在开什么玩笑”。他哪里想的到,自家大师兄十年不见,这迷路的本事越发登峰造极,连出个后山都能走丢,这还是当年那个靠谱的大师兄吗?总不能是我记忆美化了? 这么一打岔,原本对于故人相见的一丝期待彻底荡然无存,李莲花甚至还悄悄松了口气,并且开始在心里盘算该怎么继续拖延这个预计终将出现的相见时间。 但是看方多病一脸崩溃整个人都要石化了,李莲花多少还是有点于心不忍,拍拍他肩膀,透了点消息:“那个,你也别太紧张,我刚才听石水说什么,要派人去后山找什么人,没听清找谁,但我猜,应该说的就是要找你的叶叔叔。不行你问问她呢?”赶紧支开这小子好跑路啊。 “真的?”方小宝猛地转头,一双大眼睛瞪的溜圆,“那我去找石姐姐!” 人还没跑出去,就听远远传来一声怒喝: “方小宝!!!” 是个陌生的清丽女声,虽然语气里充盈着怒火,声音却很好听,李莲花好奇的扭头看去,只看到一道红色的身影从远处疾驰而来,显然是个满怀怒火的年轻女子。 而他身边的方多病,听到这一声怒喝之后整个人吓得一抖,什么石姐姐什么叶叔叔,全都顾不上了,满脸的慌张:“坏了坏了坏了,怎么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李莲花有些疑惑的扭回头来看他,就听他继续絮叨:“一定是离儿漏了馅……” 离儿?李莲花回忆了下,哦,是和不久前惨死在小棉客栈的旺福一起,一直跟在方大少爷旁边的那个侍女。他记得,在与玉红烛定下三日破案的约定时,方多病曾拜托玉红烛派人将离儿送回天机山庄,这么说…… 李莲花还在这里推断来人的身份,那边方多病已经噼里啪啦的拍着他的肩膀开始准备跑路了:“哎,兄弟,帮我挡一下,大餐回头请你,我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人已经飞出去了,只余一句“对不起了叶叔叔!!!”的哀嚎还在空气中飘荡。 被拍了一个趔趄的李莲花嘴角抽搐,看着方多病逃跑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嫌弃。如果用脸可以骂人,那现在他已经骂出了好几千字。 这个时候,那名红衣女子已经到了近前,嘴里还跟方大少爷如出一辙的嘟嘟囔囔着,一听就和他有点血缘关系在身上:“奇怪了,明明刚才还听到声音来着……” 走到李莲花面前,红衣女子怔了一下,想着问问眼前的陌生人有没有看见自家不省心的外甥,但是又不知道人家什么身份,便试探着开口问道:“你是……?” 极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李莲花,猜到这女子是方多病的亲属,自然要保持一个温和有礼的形象——当然他平时对待友善的陌生人基本也都是这个样子——忙转身正对人家,浅笑着答话:“在下李莲花。” 谁知这女子却一脸的惊喜,刚才找不到人的烦闷焦急一扫而空,两眼放光的反复确认:“李莲花?传说中莲花楼的主人就是你呀?” 不知怎的,李莲花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头已经起了,此刻他也只能低头微笑,默认对方的问题。 然后就听对方越说越兴奋:“你就是那个医术非凡,能救活死人的神医呀!” 对于自己能救活死人这个谣言传的这么广,李莲花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但他答应了实情不能公之于众,只好被迫认了下来,顺便还能利用这个谣言,在自己需要解决一些麻烦事的时候提供点帮助。 他原本想着,应该不会有太多人信这种离谱的事情才对,谁知眼前这女子一副见到偶像一样的激动模样,显然是深信不疑,搞得他越发想要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 然而—— “哎呀,神医,我的头好晕啊,你快帮我瞧瞧……” 说着,女子就做作的单手扶额双眼微闭,踉跄着朝李莲花身上倒去,吓得李莲花“花容失色”,急忙连退两步,直到退无可退才不得不抬手支住她的手肘,扶稳了她便立刻松手,如此反应倒是让那女子有些不好意思了,站直身体露出个难为情的笑。 李莲花也配合着假笑了下,又听这女子扭捏道:“李神医虽然没有想象中俊美无双,可一派清风朗月的气质,倒是更让人心动呢。” 眼前女子如此直白的夸赞,倒是让李莲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虽说十几年前李相夷对这种场面那叫一个习以为常,但李莲花却是头一次经历这种阵仗,竟然还有些不适应了。 “我一直都特别欣赏有绝世才华的人,不过……”她眼珠一转,还是想试试装病,“你还没有给我看病……”说着又故技重施靠了过来。 “哎,姑娘。”李莲花依旧是抬手挡了下她的手肘,待她站稳了,一双大眼睛带着疑惑看过来,这才一脸诚恳的继续道:“我看你脸色红润,声如洪钟,当是无恙啊。” ——如果叶知逸在,听到他这么形容一个女孩子,一定会给他一个大比兜:怎么说话呢这是! 装病占便宜被当面拆穿,女子尴尬一笑,“啊,哈哈,无恙就好,那什么,大概是……我追我们家混账外甥跑的太急,才会发晕。” 何晓凤:好外甥就是要拿来顶包用的! 外甥?那看来她应该就是天机山庄的二堂主,何晓凤了。李莲花脑子里想着事,面上附和着何晓凤露出个平和的笑,又听她问:“对了李神医,你见过他没有?” 不等李莲花回答,何晓凤突然意识到自己都忘了自我介绍,连忙补上:“哎呀你看我,都忙糊涂了,连自我介绍都忘了,李神医莫怪哈。我呢,是天机堂堂主何晓惠……的小妹何晓凤。” 说着说着,她竟然咬牙切齿了起来,“我那小外甥,姓方名多病,乳名小宝,没小我几岁,性子却顽劣得很,御赐的婚事说不要就不要,还敢离家出走,让我这个做小姨的操心!” 第46章 兄弟就是用来卖的,朋友就是用来祸祸的 “我那小外甥,性子顽劣得很,天天让我这个做小姨的操心!” 何晓凤在那里嘚嘚说,李莲花就忍不住笑,怕被误以为是在嘲笑她,还侧过脸去抬手摸鼻子以做掩饰,也是怪贴心的。 这自来熟的性格,和刚见面就什么都往外说的单纯作派,以及压根用不到别人答话就能自己往下接的话唠本领,他俩还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还记得当年去天机山庄拜访过的那一次,他就对他们那特别的家庭氛围极为好奇,可谓印象深刻,如今亲身接触这种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不得不说还真有些头疼,可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了。 说起来能和这样的家庭相处的那么好,大师兄是否也有些……李莲花及时止住了对自家大师兄的腹诽,他怕万一哪天大师兄知道了,自己八成得挨揍。 不过人家都说这么多了,自己不给点回应也不礼貌,李莲花便寻了个何晓凤换气的档口,夸张的皱起眉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是这个样子,那个,何姑娘,”他低头看过去,眼神里写满了真诚,“刚才方少侠与我辞别,说是要去北上见识一番。何姑娘,你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呢。” 方多病:兄弟你不地道,刚才说的好好的帮我挡一下呢!怎么扭头就给我卖了! 李莲花:你自说自话,我又没答应。 何晓凤一听现在追还来得及,“抓住逃家外甥”这个任务立马胜过了一切,连忙点头说了个“好”,转身就要跑,却又硬生生刹住脚步——到底还是舍不得难得见一次的李神医。 于是也顾不上李莲花方才明显的推拒行为,扭扭捏捏的又靠近了两步,但这次却很有分寸的停在了不至于逼得他抬手阻挡的地方,想来也是不想追的太紧,在他心里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然后就见何晓凤带着个羞涩的笑,往李莲花手里塞了个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信烟筒,含情脉脉的嘱咐道:“李神医,这是我专用的凤凰信烟,你若想见我,便可燃此信烟让我找到你,后会有期啊李神医!” 第一次见面便如此热情直白,李莲花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只好挤出个礼貌性的微笑,点了点头,然后捏着那个烫手山芋一样的信烟,目送何晓凤匆匆而去,自己也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离开。 李莲花:很好,麻烦都自己内部消化了,是时候跑路喽! …… 这边李莲花毫无心理负担的把方多病给卖了,顺顺利利摆脱所有麻烦带着狐狸精溜之大吉,那边笛飞声终于成功把叶知逸给带到了玉城后山的出入口。 这一路,笛飞声走的分外艰难。 路不难走,更不难找,问题是同路人太烦。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多年不见,叶知逸的功夫不见长进,嘴皮子倒是越来越烦人了。 最后他甚至觉得叶知逸就是在故意挑战自己的耐性—— “受伤了,飞不动。” 行,你不用轻功,我带着你。 “别拎着我飞啊,怪没面子的,还不舒服。” 行,都下来,走路。 “你走慢点,照顾下病号行不行。” 行,走慢点。 “歇会歇会,我累了。” 行,歇会。 在笛飞声濒临爆发的前一刻,他们看到了通往玉城的道路。 原本笛飞声是想把人直接扔下的,但是考虑到这家伙迷路的本事,他竟然有些担心这家伙连这么短短的一小段路都能走错,他怀疑自己可能已经被叶知逸给折磨疯了。 “想什么呢,阿飞?怎么不走了?” 听着耳边响起的“恶魔低语”,笛飞声条件反射的回了句“谁是阿飞”,然后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他抓起叶知逸的手臂,几个起落便到了出入口,直接把人一扔,也没管人没站稳摔倒了,自己掉头就跑。 那速度,叶知逸简直叹为观止,只不过不知怎的,他竟然从笛飞声的背影里品出了四个字,“落荒而逃”。 “小伙子不讲武德啊……” 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叶知逸抚了抚一直在发疼的胸口,慢慢向玉城走去。 刚走没几步,迎面撞上行色匆匆一脸忧虑的石水,正带着几个人往这边赶来,刚想抬手打个招呼,却见石水发现他之后,面部表情由急到喜,到惊再到怒,变脸速度之快给叶知逸都看傻了,这还是我那个百川院知名冰块脸石水妹妹么。 “叶大哥!” 石水匆匆忙忙冲了过来,拽着叶知逸的袖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他衣服有些凌乱,脸色也不太好,担心的不行,连珠炮般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叶大哥你去哪了?你是受伤了吗?发生了什么?是谁伤了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大夫呢,去找大夫来!” 最后一句是冲着刚跑到自己身后的手下说的,刚加入百川院没几年的小伙子愣了愣,掉头回去之前好奇的扭头打量了一眼叶知逸,心想这人谁啊,他还是头一回看见石院主情绪这么激动,真是稀奇。 叶知逸感觉自己的袖子都快被石水扯碎了,人也要被她扒拉晕了,费了老大劲才把它从石水手中解救出来,然后反握住她的手臂,微微用力以示安抚,道:“别激动别激动,我没事。” 见石水依言冷静下来,叶知逸也放开了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被笛飞声扯乱了的衣服,引着石水边往里走边说:“我真没事,你这匆匆忙忙的是想去哪啊?” 他哪里敢说自己这伤这是笛飞声干的,要是让石水和方多病知道了,石水不一定怎样,方多病那个咋呼性格,说不定当场就气炸了—— 嘶,也不好说,刚才笛飞声还说他刚出关的时候看见石水了,但是没搭理直接走了,要是让石水知道这家伙走到半路还抽空转回来揍了他一顿,绝对会认为笛飞声是在挑衅的。不能说不能说,千万不能说。 “……看你一直没回来,想带人去找你来着。” 石水怀疑的看了叶知逸一眼,见他不想说,也就没再追问。她是真没往笛飞声那边想,毕竟谁家好人逃跑路上还能插空揍个人?搞不好是叶大哥自己摔了不好意思说,看,叶大哥衣服上还有没拍干净的土呢,一看就是摔倒过。 如果让叶知逸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她,妹妹,笛飞声确实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不用怀疑。还有,他还没老到爬个山都能摔的地步,求别坏他名声。 可叶知逸没有读心术,于是在他不知情的时候,身上又多了一个“爬山会把自己摔伤”的笨蛋特质,真是可喜,不是,可悲可叹,可悲可叹。 第47章 幸何如之 浑然不知自己在石水心中的形象再次一落千丈,叶知逸终于安安生生的回到了玉城。 “对了叶大哥,我差点忘了!”石水突然激动起来,一个玉城二小姐遇害案引出了千头万绪,搞得她思路都混乱了,“笛飞声还活着,他一直就在玉城后山闭关,刚才的爆炸就是他出关造成的!” 叶知逸心说我倒是知道笛飞声还活着,就是没想到刚才那出大动静是他搞的…… 不过毕竟刚刚隐瞒了见过笛飞声的事,叶知逸也不好无动于衷,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真是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遮掩——于是眉头紧锁,一脸的若有所思:“笛飞声?他果然还活着……” 见石水疑惑,他解释道:“之前我就觉得,笛飞声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还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哪里知道竟然是真的。” 迟疑了一下,一个从见到笛飞声之后便涌上心头的疑问就这么冲出了口:“你说……相夷他,是不是也还活着?” 从前他说李相夷没有死,都是不肯相信、自我欺骗,如今亲眼得见笛飞声依旧活着,心中那点即将被消磨殆尽的希冀,便又重新燃了起来。 “……我也这么觉得。可……很多人都不这么想。”石水犹豫了下,把肖紫衿训斥自己时说的话简要重复了一遍,顺便又说了一遍肖紫衿和乔婉娩刚刚来过、还过问了笛飞声出关的事,“不过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 “哦,他俩已经游历到这附近了啊。”叶知逸随意应了一声,却未做出任何评价。稳了稳心神,又问:“方多病呢?” “好像在陪着李莲花,爆炸的时候李莲花受了些伤,也不知道现在醒没醒。”石水知道他不愿提及肖紫衿乔婉娩的事,便顺着换了话题,“我们在后山也遇见了药魔,方多病说自己误会李莲花了,内疚得很,把人带回来之后就一直陪着呢。” 叶知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想去见见李莲花,石水便陪他去了。 可谁知接连去了两人的房间,竟然半个人影都没见到,有心想找个下人问问,这玉城没被抓的人全都跑了,问都找不到人问。 最后叶知逸实在是累了,说不找了,孩子这么大了还能丢了是怎么的。回自己房间一屁股坐下,从桌上堆着的点心袋子和果盘里捡了点塞进嘴里,先拯救一下自己快饿扁了的肚子。 一边吃一边寻思,李莲花他不认识没法推测这人的行动轨迹,但是方小宝不应该啊,总不能是李莲花又跑了,他追去了。他记得方小宝跟他抱怨李莲花的时候说过,那家伙最喜欢趁人不备自己跑路的。 石水默默坐在旁边,陪着喝了会茶,然后就见杨昀春进来辞行,说是要尽快带宗政明珠回朝中复命,顺便还把两个失踪人口的去向分享了一下—— “方少侠匆匆忙忙的跑了,也没留下什么口信,至于李神医,他说此间事了,他还有事要先走,还托我向二位辞行呢。”杨昀春有些困惑的继续道:“我记得有人汇报说天机山庄的二堂主,何晓凤何女侠也来了,可是……”他挠了挠头,“人也不见了。” 叶知逸噗嗤一乐,难怪方小宝要逃跑,原来是小姨追来了。见杨昀春一脸耿直的担忧,说:“杨少侠不必担心,何女侠应该是追方多病去了。嗯,她是方多病的小姨,应当是有什么家务事。” 之后,杨昀春率先带队离开玉城,叶知逸也婉拒了石水一同回百川院的邀约,独自上路,留石水在玉城等待百川院派人前来做扫尾工作。 这玉城,昔日那般势大,如今一朝落败,倒也是引人唏嘘。 …… 金鸳盟总坛,新址。 当年的总坛在决战之日被炸毁,此后角丽谯命人多方寻访,终于找到了这处依山傍海、易守难攻的宝地,又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重建了更加气势恢宏的总坛,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风风光光的迎回盟主。 今日,正是笛飞声正式回归的大日子,大殿之内站满了金鸳盟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只不过比起十年前的忠心耿耿心无旁骛,如今的他们,几乎个个都有了些不该有的小心思。 但不论私底下如何,现如今在这大殿之上,他们却慑于笛飞声与角丽谯的威严,面上不敢透露分毫。 时隔十年再回金鸳盟,笛飞声红衣金冠,气势逼人,沉着脸一言不发,缓缓走向大殿主位,周身的煞气威压毫不掩饰,逼得全大殿的人都垂首悚然而立。 只有站在最前面的角丽谯,抬头露出个欣喜崇敬的笑容,视线始终紧紧追随笛飞声的身影,眼中写满了对他的痴迷和爱慕。 笛飞声坐下后,在角丽谯的带领下,众人齐齐跪地行礼,大声恭贺: “恭迎盟主,尊驾重归!” 底下众人连喊三遍,笛飞声的视线一一扫过,确认了一下众人的身份,结合闭关期间得到的情报和自己的思考,心中大致有了计较,而后随意道:“起来。” 众人起身后,本以为笛飞声会宣布什么新的命令,却不想他只是打量了下大殿的装饰,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语气平淡:“倒是一处新住所。” 硬是从他那意味不明的语气里抠出了一丝欣赏,角丽谯自从自家尊上出现便挂在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心想自己多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却很是低调的没有邀功,而是示意身后的雪公为尊上介绍。 雪公会意,立刻开口,奉上早早准备好的说辞:“尊上,十年前有您坐镇,我金鸳盟称霸武林,无所不从,可是自从您闭关之后,那些所谓的正牌鼠辈却借机围攻,致使我等不得不放弃旧时的总坛。好在圣女睿智,带领我等寻得宝地,重建了总坛,只等尊上归来。” ——先夸大老板,再夸二老板,雪公可谓打工人老油条了。 闻言,笛飞声面沉似水,未置可否,只是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下。 倒是角丽谯,含羞带怯的道:“属下岂敢妄自居功,这十年来的经营,都只为等着尊上出关,重掌金鸳盟大权。今日总算是得偿所望,幸何如之。” 第48章 杀人立威 说实话,笛飞声并不很关心总坛地址换没换,亦或是新总坛的装饰是否气派,对他来说都只是一处住所,是住所,那只要能住,够方便,就可以了。 他当初成立金鸳盟,目的就是以此助自己登顶武道巅峰,中途甚至还因为要打理金鸳盟诸多事宜,占据了太多时间而起了解散的心思。 要不是后来投奔的角丽谯展现出了过人的头脑和手腕,被笛飞声发现后委以重任,这金鸳盟,或者说是笛飞声的金鸳盟,恐怕早就不复存在了。 ——说实话,他一开始甚至不记得角丽谯是谁,后来才想起来,是当年杀鬼手风烈的时候,叶知逸顺手救了又指引过来的那个女人。 至于角丽谯私底下的那些小心思小手脚,在笛飞声看来,只要于他的目的没有阻碍,那不管角丽谯在底下折腾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可以默许。 甚至只要能让这个女人好好为自己效力,他不介意给她些甜头尝尝。 但十年前炸毁总坛的那批雷火,显然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这次回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处理这件事,杀几个罪魁祸首,顺便也好让有些翘起狐狸尾巴的家伙,好好回忆回忆当年他笛飞声给整个武林带来的恐惧。 “属下风雷使丁允,奉上金鸳盟新总坛全图!” 正在此时,角丽谯身后一人出列,行礼后捧出了一卷图纸。 他身边另一人也紧随其后,奉上一本册子,行礼道:“属下星月使万仞山,奉上金鸳盟名册!” 二人如同排练过一般,齐声道:“请尊上过目!” 笛飞声放下酒杯,露出个玩味的笑,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他正打算收拾这两人呢,当即意味深长的笑道:“原来就是你们二位啊。” 两人有些不解,对视一眼,正待壮着胆子发问,却不想前一刻还笑呵呵的尊上,下一刻便突然沉下了脸,一拍桌案,震起两滴酒液,再一挥手,丁允二人额头便各自多了个血洞,连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气绝倒地。 大殿之内,众人纷纷色变,原以为笛飞声笑呵呵的是脾气变好了,却不想他竟仍是那个一言不合便杀人的尊上,只是不知这二人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第一次见面就惹怒了尊上,平白丢了性命。 而且,许多人偷偷交换眼神,之前他们听说笛飞声实力大损,因此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如今看来他仍能做到以气御物,显然即便实力受损,也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还是再观望些。 大殿之内气氛紧张,人人自危,有些胆量差点的,甚至都已经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站在最前面的角丽谯也是浑身僵硬,笑不出来,用眼角余光瞥了下死的不能再死的二人,心中微沉,担心是尊上查到了什么,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挤出个笑容发问:“属下不知,其二人做错了什么,竟会惹得尊上不悦……” 笛飞声冷着脸,目光如剑,冰寒刺骨,却还是回答了角丽谯的问题,似乎是想让死了的人死个明白,让活着的人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十年前东海之战,用雷火弹布陷阱引四顾门入瓮,这事你可知啊?” 角丽谯心中一片冰凉,尊上怎么知道?他竟然知道了!但笛飞声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她也不敢露出异样,强撑着笑脸,双手握拳藏于裙摆内,艰难回答:“属下……属下岂会不知。那些雷火弹不仅炸了四顾门,还把盟中总坛的军火库也给炸了,死伤无数。” 说着,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做出个悲伤中带着愤怒的样子。 笛飞声看着她的表演,面无表情,语气里却压着怒火,“这二人掌管我盟中火器,你说,该杀,还是不该杀?” 见笛飞声动怒,角丽谯慌忙跪下,“那自然是该杀!”说着开始请罪,“属下失察,竟容他们多活了十年,请尊上责罚!” 笛飞声沉默片刻,观察了下雪公等人表情似有为角丽谯鸣不平之意,心中冷笑,垂下双眼,和缓了语气,道:“我闭关十年,总想起些旧事,有些蹊跷。” 起身走到桌案之前,笛飞声扫过每个人的脸,语气平缓,却杀机四溢:“我平生最恨背叛,若查出有人负我,殿上这两具尸首,就是下场。” 原本还有些惶恐的角丽谯,此刻却又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仰头道:“尊上杀的好,如果有人对尊上不忠,我第一个不饶他!今日是尊上重归的大喜之日,此二人,就当是为尊上助兴了。” 说着,她又从腰间摸出个令牌,以手轻抚之后,起身走到笛飞声面前,道:“尊上,这是金鸳盟圣令,这些年我一直以命相护,方不曾有失,今日,便交还给尊上。” 看着角丽谯双手呈上的圣令,笛飞声伸手接过,拿在手里抚摸了下,心里想的竟是当年叶知逸笑他盟主令太丑,顺手给他画了个新图样鄙视他,他就拿去叫人重做了一个,也就是眼前的圣令。 “恭贺尊上,重掌圣令!” 角丽谯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笛飞声的思绪,她却毫无所觉,接着说道,语气里带了丝兴奋:“金鸳盟称霸武林,指日可待!” 此时,雪公再次出列,将玉红烛疏忽大意之事又添油加醋了一番,还着重夸了下角丽谯运筹帷幄料敌先机,然后请求笛飞声派人除掉玉红烛,免得她向百川院透露些不该透露的事情。 角丽谯扫了眼雪公,压下嘴角的笑意,心说不愧是自己的心腹,不光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还知道自己想除掉什么人。 紧接着,旁边的血婆也上前一步,开口建议将他出关之事昭告天下,好震慑旧敌,也好让旧部重归。 但笛飞声最烦的就是这些,当场面露不耐之色,留下句“无聊”,甩手就要走。 角丽谯见状,急忙叫人拿来最新的万人册,又将笛飞声派人找了数年的、能令人功力大增的观音垂泪的舆图奉上,引得笛飞声大悦,连连称赞她“做得好”。 被心爱的尊上夸赞,角丽谯简直是心花怒放,一双美目水波流转,就那么含情脉脉的看着笛飞声,不肯移开视线。 第49章 观音垂泪 笛飞声看着角丽谯期待的表情,心知敲打过后也该给个甜枣,再加上自己实在懒得打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便摆出张和颜悦色的脸,道:“这十年,你经营的很好。从今日起,盟中之事,交由圣女打理。” 说着,又把圣令递了回去,惹得角丽谯一脸诚惶诚恐,连声感谢尊上的信任。 “有你在,我放心。” 看着眼前女子的脸,笛飞声用一种非常冷淡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却再次引爆了角丽谯的爱恋之心。 对着笛飞声的背影,角丽谯心中暗暗发誓: 属下定会助尊上称霸武林,君临天下! 到那时…… 角丽谯双眼迷蒙,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穿大红嫁衣,依偎在尊上身边的样子,不由得双颊飞红,越发妩媚动人。 尊上,我等了你十年,总算没有白等…… …… 角丽谯的心思那般明显,他笛飞声又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他对女人兴趣不大,更何况是角丽谯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不过是看她好用,功夫又差翻不起浪花而已。 将乱七八糟的事全都丢给角丽谯之后,笛飞声心安理得的带着自己的爱刀去了后山。 这十年来,他一直闭关养伤,并未将刀带在身边,但此刻拔刀出鞘,轻抚刀身,却只见锋利雪亮如初,想来应该是角丽谯时不时的会替他为刀做一下擦拭保养的工作,在这一点上,她倒是有心了。 只可惜,刀还在,能用它与之一战的人却已不在。 想起十年前那惊心动魄的海上一战,还有李相夷那般举世难逢的对手,笛飞声敛了神色,心中不免有些唏嘘,自斟自饮,以悼旧时旧人。 “尊上。” 一道身影匆匆而来,跪地行礼,笛飞声倒是毫不意外,语气轻松随意:“刚才在殿上你就来了,为何现在才出现。” “无颜不敢打扰盟主重登尊位的大典。”来人抬头,语气平静道,正是笛飞声的贴身侍卫无颜。 在笛飞声心中,除了叶知逸那种小毛病一堆的“正人君子”之外,只有最早追随自己的无颜和炎帝白王、四象青尊、阎王寻命三王值得他交付信任,而这几人在盟中的地位,也是仅居于他之下。 至于角丽谯,此女心机太深,笛飞声虽然当众交付大权,心底却还是有防备在的。尤其是他已不在盟中十年之久,曾经恭顺的人如今心思浮动、暗地里打小算盘的,也不在少数。 只不过他自恃武力高强,不惧阴谋诡计,虽说查是一定要查的,却也没有那样急迫。 听到无颜的话,笛飞声忍不住露出个嘲讽的笑,却不是对无颜,只是道:“别说那些虚的。我在意的是什么,你和三王十年前就知道。” 无颜当然清楚,也坚信尊上这样的人决计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心,笑着应道:“尊上一心只向武道巅峰,旁的,尊上不入眼。” 笛飞声抬手示意他起身,随后下达了回归金鸳盟之后的第一个正式命令,要无颜去查清三王的下落。 他知道这三人是被百川院抓了,却不知那百川院的一百八十八牢具体在哪里、他们几个又被关在哪一处。 在笛飞声心里,他们几个与自己出生入死,共建金鸳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旁人一直关着。 无颜领命之后,抬头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想关心一下笛飞声如今恢复的怎么样,便借口方才看到他以气御物击杀两人,猜测他的实力应该已经恢复到了十年前的六成。 “六成……”笛飞声却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细细打量着手中空空如也的酒杯,似乎在透过酒杯看着什么,轻声自语:“看来,他还真是给我留下了不少麻烦。” 他? 无颜只一愣,便知笛飞声说的是谁,却不知尊上心情如何,没敢提名字,只思忖着道:“能配得上尊上空杯悼念的,也唯有他了。” 笛飞声倒是没有在意无颜心里的小九九,更多的是想一解心中郁气,于是一边出神一边道:“我与他十年前海上一战,赢了他半招,他却死了。” 顿了顿,笛飞声遗憾的轻轻摇头,“叶知逸也近乎废人,这世上,再无对手啊。” 对于笛飞声这样的武痴来说,唯有战斗才能让他体会到快乐,最开始是抓着自己不放的叶知逸,后来是怎么也打不过的李相夷。 可如今物是人非,曾经可以与他一战的,一个个死的死,废的废,放眼整个武林,竟然没有一个人值得他出手,不禁生出了几分高处不胜寒的伤感。 无颜见此,便说起了角丽谯派人找来的万人册,着重提及了几个新晋的年轻高手,像是来自东瀛的浮屠三生,在朝中供职的御赐天龙杨昀春,还有血域的无戒魔僧,在他看来,他们完全算得上是如今武林当之无愧的前三名,勉强够格供尊上消遣娱乐一下。 “如果尊上需要,属下可以去将他们的行踪查来。” 可笛飞声却只是摇头笑笑,兴趣缺缺,“李相夷之后,这世上,再无对手了。” 再干一杯,笛飞声压下心头的惆怅,准备说点正事,随手将藏有观音垂泪的一品坟舆图递给了无颜,命他先行一步,前去探路。 这观音垂泪,乃是百年前菩提药王穷尽一生研制所得,疗伤治病、增长功力,无所不能,甚至连心脉断绝三日的人都能救活,全天下只有三枚,无数人为之疯狂,甚至不惜为此掀起腥风血雨。 前两枚观音垂泪,都已被人得到并使用,唯有这第三枚的下落,始终无人知晓。如今骤然现世,恐怕又将引起一场不小的风波。 无颜深知这观音垂泪对笛飞声的重要性,不仅能助他功力尽复,甚至有可能借此一举突破悲风白杨第七层,直达第八层的无上之境,因此肃然应是,匆匆而去,准备亲自走一趟那一品坟,探探虚实。 无颜走后,笛飞声独坐于瀑布旁,长叹一声,喃喃自语:功力尽复……可惜啊,我又能找谁战个痛快? 第50章 这年头骗子这么猖狂吗 这边笛飞声暗自伤怀、独孤求败,那边角丽谯马不停蹄安排手下继续按照自己的秘密计划执行,心心念念想着把自家尊上收入囊中,顺带还命令手下将尊上出关之事广而告之,震慑正道的同时,也好归拢旧部,为尊上称霸武林做足准备。 ——虽然对这件事,笛飞声在大殿之上并未表达同意与否,但在角丽谯看来,这等琐事自然不必劳烦尊上,她只需要将结果呈给尊上就好了,尊上满意的不就是她这份自觉主动么? …… 笛飞声重现的重磅消息开始散播的时候,叶知逸正陪着何晓凤满世界找外甥呢。 当时何晓凤受李莲花指点,追着方多病离开了玉城,却转了许久都没能找到人,最后只能气咻咻的找了间客栈暂且住下,还发了封信回天机山庄,恶狠狠地告了方小宝一状。 没过多久,同样离开了玉城的叶知逸就跟她在大街上遇到了。 作为同样肩负“抓捕方小宝”重任的人,何晓凤热情的向他发起了同行的邀约,心里想的却是:“叶大哥长得这般赏心悦目,走在一起心情都会变好,女孩子嘛,心情好就不会变老的!” 叶知逸也不好拒绝,只好在心里默默为方多病点了根蜡,然后便与之同行了。再一个,他也是考虑到最近算得上是多事之秋,还真不太放心何晓凤一个人在外头瞎跑。 也不是没劝过她回天机山庄,但这丫头和她姐姐一样嚣张:怕什么,我天机山庄只是不爱掺和江湖事,可从来没怕过事! 叶知逸:行,可以,很优秀。 话说回来,何晓凤这个喜欢追着俊男美女跑的毛病,好像打小就有了,就连她姐姐何晓惠都拿她没办法,毕竟谁家大姑娘看见好看的人就走不动道哇?好在天机山庄势大,又有人暗中保护,才没人有胆量敢去欺骗、伤害何晓凤,反倒是让她这个天真烂漫的性子一直保持到了现在。好像,也不是件坏事? 这一日,两人投宿一家客栈。 客栈不大,一楼大堂只摆得下三桌,此刻除了他二人,还有另一桌三人,正在谈天说地吃菜喝酒,看起来开心得很。 那桌的三个人,其中相对而坐的两人看起来像是同行的朋友,虽然穿着打扮不同,一黑一蓝,但风格却极其相似,也都是用刀的。 另一人则是个一身红衣的剑客,只是一眼看过去,却说不出的别扭——这人长相看起来还算顺眼,但眉眼间总透着丝猥琐,时不时的还露出个倨傲的表情,搭配上他那身格外挑人的红衣,怎么看怎么怪异。 何晓凤看了一眼就撇嘴扭回头来,偷偷跟叶知逸吐槽:“这人怎么想的,穿成这个样子,跟他的长相气质完全不搭嘛!” 说完又觉得自己背地里议论别人有违道义,吐了吐舌头,偷偷抬眼看了下叶知逸的神色,小小声:“……我这样,是不是不大好哇。” 叶知逸摇头笑笑,未做评价。 说实话,这人穿的奇怪,跟他俩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万一人家就喜欢这种风格呢?何晓凤心直口快,悄悄议论个一两句,虽说没被人听见,但总归也不是什么好事。好在她自知失言,叶知逸也就没多说什么。 不过……叶知逸的注意力仍未从那红衣剑客身上收回,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副装扮,若非他可以笃定自己并不认识那张脸,也对此人毫无熟悉的感觉,他甚至以为以前认识这人。 直到他俩听见那桌的蓝衣青年对着红衣剑客充满敬佩的说:“在下仰慕李门主已久,当年传出李门主死讯,在下始终不敢相信,如今能亲眼得见李门主平安归来,实乃在下之幸,武林之幸!” 李门主??? 叶知逸一口水直接呛住,咳了个惊天动地,总算反应过来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既视感—— 相夷有一件差不多样式的战袍,但这红衣穿在李相夷身上是潇洒少年意气风发,穿在这人身上却是猥琐中年油腻发福,难怪只是有既视感却没有立即认出。 而对面的何晓凤刚拿起茶杯,还没举到嘴边,否则也要步上叶知逸的后尘。 不过她也没好到哪里去,此刻嘴巴微张两眼圆睁,一脸呆滞的看向那个红衣剑客,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在做噩梦呢。 何晓凤虽然与李相夷不熟,但也是见过他、知道他长相身形和脾气秉性的,眼前这人,她就是瞎了疯了傻了脑子被驴踢了,也绝对不会把他错认成李相夷。 再说,从小看着李相夷长大的叶大哥,看见这人都没反应,不也说明这人是假的?不是这年头的骗子都这么猖狂了吗? 他俩这一出自然引起了旁边三人的注意,那名黑衣青年有些不满的看过来,手中酒碗“咚”的往桌上一放,皮笑肉不笑的问:“怎么了二位,有什么事吗?” 好容易缓过劲来的叶知逸不想惹麻烦,连忙摆摆手,又给差点拍案而起杠上去的何晓凤使个眼色让她冷静,然后转过头去诚恳道:“没有没有,误会,误会。” 蓝衣青年有些责怪的看了一眼同伴,悄声说人家只是不小心呛了一下,就是个巧合而已,你别搞得好像全世界都要害你一样。 黑衣青年却冷哼一声,嘟囔:戴个面具藏头露尾,谁知道他好人坏人。 闻言,蓝衣青年猛给了他大腿一巴掌,用眼神示意他闭嘴别惹麻烦。 叶知逸又不聋,那黑衣青年说话声虽小,但这屋就这么点大,屋里就他们几个,还离得挺近,哪能听不明白。此刻不禁露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以他那个名声尚在的身份地位,加上他现在这个严重下滑的武力值,是个人都想踩着他上位。烦不胜烦之后,为了避免麻烦,他就养成了戴面具的习惯,虽说有时不戴也没事,但戴了一定没事。 ——呃,但很显然现在这个情景算不得“没事”。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蓝衣青年一把摁住了一脸不服的兄弟,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成功让他乖乖闭嘴装哑巴,然后笑嘻嘻的冲叶知逸这边举起酒碗,道:“兄台言重了,不过是巧合,哪里称得上误会。我这朋友性子急,嘴上没个把门的,但是绝对没有恶意,二位莫怪。” 第51章 敢问李门主,你可还认识我? “我这朋友性子急,嘴上没个把门的,但是绝对没有恶意,二位莫怪。”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叶知逸又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冲动毛头小子,一言不合就跟人干架,本着能动嘴就不动手的原则,见对面蓝衣青年笑着主动赔不是,便也笑着举杯,以茶代酒与之共饮。 ——甭管对面是个什么章程,先将一场极有可能发生的冲突化解了再说。 何晓凤原本还没明白叶知逸的打算,只安静闭嘴看着,此刻看他一个眼神飞过来,突如福至心灵,懂了,笑着开口道:“刚才听这位兄台说,李门主,我俩都吓了一跳,莫非这位就是……?”将惊讶的眼神投向了那名红衣剑客。 蓝衣青年嘴上回答何晓凤的问题,却一直用崇敬的眼神看着那个红衣剑客,“姑娘没有听错,这位就是四顾门门主,李相夷李大侠!” 眼看“李相夷”露出个得意倨傲的神情,叶知逸放在腿上的手紧了一瞬。他知道这人绝无可能是相夷,也知道这些年总有些人在冒充相夷招摇撞骗,但亲眼目睹这样一幕,心底还是不可避免的涌起了一股怒火。 “哦……”何晓凤偷偷在桌子底下伸手,安抚性的抓了一把叶知逸的手,然后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转而看向“李相夷”靠在桌边的剑,“李大侠莫怪,小女子没什么见识,莫非这就是您那天下闻名、专斩宵小的少师剑?” 虽然疑惑眼前这二人反应为何如此平淡,不像另外两个特别好骗一说就信的愣头青,但“李相夷”迷之自信觉得自己不可能一上来就露馅,只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迅速露出个悲痛的表情,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当年与笛飞声一战,少师不慎脱手遗落海底,从那以后在下就再也没有机会找回,只能忍痛另换一把。唉……” 他这剑就是从死人身边随便捡来的,一开始倒也想过仿制一把少师,但是……那不得多花钱嘛。他可节俭了,这衣服都是自己缝的,虽说不是很像,但是没花钱呀,而且也能唬住不少人,多合适。 这时黑衣青年开口了:“李门主不必伤怀,既然您还活着,只需回到四顾门,振臂一挥,自有仰慕您的江湖中人为您寻来遗失的宝剑。”还有些不满的瞪了眼何晓凤,似乎在埋怨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相夷”哪敢去见能拆穿自己的人,连忙摇头,故作洒脱道:“四顾门已经解散,在下也已非当年那个李相夷,如今只愿做个闲散人士,了此余生罢了。今日若不是两位小友认出在下,在下也并不打算暴露身份的。” “原来是这样啊。”叶知逸听不下去了,一把扯下面具,刀一样的视线钉在那骗子身上,冷声开口:“那敢问李门主,你可还认识我?” 此话一出,对面三个人都愣了。 两个年轻人能被骗住,显然刚出来闯荡没多久,虽说听说过叶知逸其人,却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因此对他这一举动只是一脸的茫然。 至于另外一位,既然敢冒充李相夷,自然多多少少会对李相夷的生平以及亲属做些研究,如今一看叶知逸这张脸,当场脸色大变,心中狂叫不好:怎么就这么寸,偏偏这个时候碰上叶知逸!!! “说话!” 叶知逸带着火气怒喝一声,旁边何晓凤也拍案而起,双手叉腰,柳眉倒竖:“说话!你这个骗子!” 眼见叶知逸二人凶神恶煞气势逼人,对面两个愣头青再傻也回过味来了,此刻正一脸怀疑的看过来,“李相夷”强挤出个笑,“大师兄,你怎么……” 没“怎么”出什么,这家伙突然暴起,一把掀翻面前的桌子,自己则趁机拔腿就跑,那把剑都忘了带上。 该说不说,这家伙轻功练得不错,但比起婆娑步还差远了。 叶知逸怒喝一声“站住!”,抄起梦回就追了出去,后面的何晓凤也喊了句“叶大哥等等我”,急忙跟上,剩下俩差点被泼一身饭菜的年轻人面面相觑了会,丢下些银两也追了过去。 ——前面一个跑,后面四个追,骗子内心崩溃:我以后再也不骗了行不行啊啊啊啊啊! 等叶知逸抓住骗子痛揍一顿出了口恶气,然后才犯愁追得上头没记路,现在该怎么拖着他往回走的时候,功夫不济的何晓凤已经追丢了,反倒是那两个差点被骗的年轻人,一前一后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 看到被打得鼻青脸肿、双手被自己的裤腰带捆得结结实实、还得一直拽着裤子防止掉了的骗子,蓝衣青年冷笑一声,然后熟门熟路的拽住想冲过去暴打骗子的同伴,对着叶知逸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道:“在下华玉和,这是在下的朋友云风,刚才没有认出前辈,多有得罪,请前辈见谅。” 黑衣青年臊眉耷眼的,也跟着行了个礼,却没好意思说话。 “不必在意。”叶知逸很好说话的,尤其刚刚已经用旁边那个出气筒发泄过了,而且他还得用得着人家二位,“不过得劳烦二位带个路,咱们几个好回去把这家伙交到当地的百川院分部——不瞒二位,刚才跑的太快,忘了记路了。” 华玉和笑了笑,早听说叶知逸不认路的毛病,他见怪不怪,抬手引路:“这边走。” “对了,”叶知逸冷静下来,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何晓凤,忙问:“你们看到跟我一起那位姑娘了吗?她有没有追过来?” 云风闷声道:“路上碰见了,她速度太慢,应该是跟丢了。” 叶知逸:……很好,这很何晓凤。 华玉和:……兄弟,大可不必这么实诚。 云风一脸懵懂:? “前辈不必担心,那位姑娘如果找不到咱们,应该会回客栈等候的。”华玉和笑着说道。 叶知逸被他一口一个前辈叫的难受,忙摆手说:“前辈就不必了,听得我怪不习惯的,你们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叶大哥就行了。” 华玉和从善如流的改了口,云风依旧没吱声,却主动接过了牵着骗子的任务。 叶知逸也不在意云风的小别扭,在他看来这孩子纯粹是脸皮薄抹不开面,不当回事过段时间他估计就好了。 这么想着,叶知逸一马当先,高高兴兴顺着华玉和指引的方向继续走,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二人对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第52章 意外频发 在怒火的驱使下,叶知逸追着骗子一口气跑出了得有二里地,最后成功抓获顺带暴打一顿,取之于骗子用之于骗子拿他的裤腰带给他捆结实了之后,四下打量一番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很好,又迷路了。 但好在不久后自称华玉和与云风的两名年轻人也追了过来,在他俩的指引下,叶知逸终于找准了方向,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也正因此错过了他二人在他背后那个意味深长的对视。 “你们干什么?!救——” 背后突然传来的惨叫吓了叶知逸一跳,转身才发现从见面以来一直笑呵呵脾气很好的华玉和,此刻刚刚把手从骗子的脖子上拿开,而那骗子的脖颈以一种极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面部表情惊恐异常,人明显已经断气了。 面无表情抓着骗子手臂防止他挣脱的云风松了手,骗子就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而他则和同样敛了笑容的华玉和一左一右站定,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事发突然,叶知逸甚至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骗子就已经死了。但如今的情景即便是傻子也能明白,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有问题。 看了一眼骗子死不瞑目的尸体,叶知逸难免有点自责。 虽然讨厌骗子冒名顶替坏人名声,甚至怒火上头的时候恨不得杀了他,但他多少还有理智在,只是打了一顿出出气,然后想把这人抓起来惩戒一番,却不想竟然因为过于轻信,害得他丢了性命。或许自己真的是老了,出门在外连点警戒心都没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敌人当前,多想无益。叶知逸摒除杂念,一手按在梦回上,沉声问道。 一直表现的温和有礼的华玉和,此刻露出了个有些癫狂的笑容,“当然是你的敌人。” 叶知逸眉头紧锁,敌人? “我叶知逸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敌人遍地都是,你们俩既然敢当着我的面杀人,为什么还藏头露尾不敢报出名号?” 华玉和冷笑一声,扭曲着脸,“叶大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二十年前你派人杀害了我岭南华家上下十三口人,若非我与弟弟那天贪玩没在家中,哪里能留得性命!这二十年来,我们两个日日夜夜都活在痛苦当中,你倒是过得心安理得!” 二十年前?岭南华家? 叶知逸回忆了一下,那时候他刚被推为武林盟主没有多久,终日忙于四处惩奸除恶、匡扶正义,天南海北的跑,也确实铲除过不少恶徒,岭南,应该也去过,可是华家…… 如果没记错,当年情报网刚刚建立完成,各地传来的情报纷繁复杂,关于岭南华家的情报只是其中之一,沈确作为情报组负责人,判断这件事不需要叶知逸亲自出马,便跟他打了声招呼,自己带人前去调查,后来好像是—— “岭南华家,自恃身怀武艺,作恶多端,鱼肉乡里,残害武林同道。有路见不平者数人,密谋除恶,群起而攻之,一日屠尽华家满门。司正堂调查追凶,遭当地百姓以命相阻,被迫退走,后凶手几人投案自首,已接受律法处置。” 虽说时隔二十年,但只要抓住了一个线头,叶知逸便想起了当时的案卷记录,将之完整的背出,而后蹙眉道:“有人举报你们华家作恶多端,我派人前去调查,到地方你家就已经出事了,后来凶手也都已经投案自首,接受了应有的处置,你为何偏要认定是我派人杀了你的家人?” 云风——如今看来应当是华云风才对——冷哼一声,“案卷记录都是你们司正堂自己写的,歪曲事实颠倒黑白那不是随手的事!” “多说无益,”华玉和脸色阴沉,拔刀出鞘,“姓叶的,既然今日碰巧遇上,那我们便砍了你的狗头,为我华家报仇,顺便拿去金鸳盟做投名状!” 金鸳盟? 叶知逸看得出来,这两个年轻人的心已经被仇恨扭曲,无论事实如何,他们都不会相信的,所以也就不再打算浪费口舌在解释当年的事上。 “你们想加入金鸳盟?就因为笛飞声还活着?”叶知逸缓缓拔剑,心说阿飞你可真是给我添麻烦,“你们跟这个骗子虚与委蛇,不会也是打着把他当做投名状的目的?” 华家兄弟没说话,一直紧盯着他似乎在寻找攻击的最佳时机,但叶知逸从他们的表情看出了答案,忍不住又道:“我说你们这二十年就没研究过我俩长什么样子?还有,你俩真以为能杀得了我?” 华云风冷哼一声,“谁不知道你姓叶的如今实力大不如前,我兄弟二人苦修二十年,合我二人之力,还杀不了你?” “还真不一定——”以他如今的身体,若是倾尽全力,可以坚持十招,威力不及当年,却也有七分,但再多就容易冲断心脉。若是有所保留,只余三成威力,那能坚持的时间就不好说了。 华玉和却不耐烦与他耍嘴皮子,足尖一点挥刀直上,怒喝一声:“少说废话,受死!” 这两个年轻人不知道师承何处,刀势诡谲锋锐连绵不断,且能够互相配合,一人封堵叶知逸的所有攻势,另一人则断其退路,还能随时转换,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叶知逸不敢托大,谨慎应对,这二人却是越战越勇,场面一时陷入了僵持。 …… 叶知逸那边打的热闹,这边追丢了人的何晓凤气鼓鼓的回了客栈。 客栈掌柜的和伙计刚哭丧着脸把大堂收拾干净,虽说损失不大,而且对方也留了银两赔偿,但是他闹心啊!他憋屈啊! 虽说开门迎客挣钱,遇上点麻烦、客人之间争端是最常见不过的,但掌柜的还是最讨厌遇到一波以上的江湖中人投宿了。 是,这帮人一般出手阔绰,来的多他挣得多,但架不住这帮人脾气大啊,别说一言不合就动手,有时候多看两眼也能掐起来,而且动手就算了,还祸祸他东西,他还不敢拦着,怕他们连自己一起打。 还好这次这几个人就是掀了桌子,掌柜的心情还好,结果听见有人进门,笑盈盈的扭头一看,发现是刚才那伙人又回来一个,差点就眼前一黑当场厥过去。 但是他不能,只好赔着笑脸凑上来,小心翼翼:“女侠回来啦?” 第53章 险象环生 “女侠回来啦?” 闷闷不乐回到客栈的何晓凤,原本心情不是很美丽,但一进门就看到掌柜的这副掩饰不住害怕的模样,不由又想起来跑出去之前发生的事。 虽说不是自己掀的桌,但毕竟也算是参与其中,她这会对上掌柜的小心翼翼的表情,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她对掌柜的点了点头,笑得一脸心虚,道:“啊,回来了回来了,我……”到底是没好意思说没追上,“我跟同伴走散了,回来等他,嗯。” 之后,何晓凤要了壶茶,打算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慢等。 可谁知刚坐了没一会,窗外匆匆忙忙跑过一人,身穿天机山庄的弟子服,无意中视线扫过这边,看到对着窗外发呆的何晓凤,连忙刹住脚步,转个弯直接闯进客栈内,在掌柜的以为又有麻烦上门而骤然变得灰暗的眼神中,毫不迟疑的冲到何晓凤面前,恭恭敬敬施了个礼: “属下周恒,见过二堂主!” 天机山庄虽然势大,却一直秉持着不插手江湖事宜的原则,整个山庄的立身宗旨更偏向于钻研奇巧、开发机关暗器、以及借此经商赚钱,因此时常会派出弟子在外行走,一则是为打理或者巡视山庄在外的产业,二则弟子遍布天下,随时待命,可以及时传递山庄所需情报,或是协助其他弟子完成山庄下发的任务。 周恒也是天机山庄外派的弟子之一,主要负责的就是在外巡视,最近正好在此地走动。前段时间他接到消息,说自家大少爷又一次离家出走了,堂主对此大发雷霆,下令外派弟子全力寻找,连二堂主都亲自出马了,他便也打听了下相关的情报。 何晓凤来到此地的时候,就知道这里有天机山庄的外派弟子,也照例传了个消息过去,让他们记得搜寻方多病的下落。如今见到周恒也不意外,淡定的点点头,“不必多礼,有什么事吗?” “禀报二堂主,属下最近在此地走动,前不久收到了些关于少爷行踪的消息,特地前来通报一声。” 周恒把打听到的消息一说,何晓凤当即来了精神,猛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好你个方小宝,这次休想逃走!”把不远处担心他俩打起来而竖着耳朵偷听的掌柜的吓了一跳。 “周恒,你随我一起——你在这里的任务完成了吗?” 她刚想说让周恒跟自己一起走,负责引路,就想起来他应该是在这附近有任务才对,连忙问了一句。 周恒点头道:“二堂主放心,属下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原本打算去下一个地方,但是收到总部传来的消息,为了打探少爷的行踪,所以多留了几日。” 闻言,何晓凤也微微颔首,考虑到叶知逸还没有回来,而她这边又得赶时间去抓人,便跟掌柜的借了纸笔,匆匆写了张字条,简要说明当前情况并对自己的突然离开而致歉,然后把这张字条委托给了掌柜的。 “劳烦掌柜的,如果跟我同行的那位大侠回来,请帮我把这张字条给他,并帮我转告他,有机会再见。” 留下字条和一锭银子,何晓凤得了掌柜的喜笑颜开“一定带到”的承诺,便拉上周恒匆匆离开了。 ——她也不是没担心过叶知逸会不会迷路回不来的问题,但最终还是“应该不至于?”的侥幸心理占了上风。 …… 何晓凤为了抓方多病匆匆而去,叶知逸密林独战兄弟二人,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虽说最终艰难取胜、将二人各个击破,却还是难免被他俩的合击之术,以及最后垂死挣扎的疯狂反击伤到。 此时的密林之中,四人已去其三,仅剩的叶知逸还能站着,却也格外狼狈。 除了过度运功引发内伤导致心脉剧痛外——这属于是老毛病了——他身上还有应对不及时留下的多处刀伤,有深有浅,其中最重的一刀自右肩斜向下划至左胸,深度几乎见骨,鲜血喷涌染红了一袭青衣,虽然及时点穴止血,却依旧因为失血过多而唇色苍白。 身子晃了晃,叶知逸只觉眼前发黑,再也站不住的单膝跪地,左手扶着梦回作为支撑,右手按在胸口,闷闷咳嗽两声,嘴角鲜血不受控制的涌出,滴滴答答洒了一地。 “真够狼狈的……” 叶知逸苦笑一声,喃喃自嘲,下一刻人便倒了下去。 微风吹过,密林之中寂静无比,唯有脚步清浅踩过落叶的声音响起—— 是一名躲在远处的金鸳盟探子,他早在叶知逸两人进入客栈之前便认出了他俩,瞧见冲突后便追了上来,躲在暗处心惊胆战的观看完这一场大战之后,眼见叶知逸已经倒下陷入昏迷,便壮着胆子走上前来确认情况。 发现人确实是没有知觉的状态,探子心里有点激动:自己要是把盟主旧敌抓回金鸳盟,岂不是大功一件?到时若是受到盟主或者圣女赏识,一定能平步青云了哈哈哈哈哈哈…… 在探子发愁该将人带走,还是直接杀了带人头回去的时候,此刻的金鸳盟内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抓捕盟主旧敌邀功”这个思路并非一人独有,甚至很多人都在听说盟主回归之后,为了能够得盟主青眼,开始四处搜寻像叶知逸这样名气尚在但实力不行的正道人士。 于是—— 就有一伙有点实力但缺点脑子的金鸳盟旧部,抓了一个打着叶知逸名号招摇撞骗的骗子,也没发现自己抓的是假货,兴高采烈的就送回了金鸳盟,说要用叶知逸的脑袋给盟主当贺礼。 角丽谯刚知道的时候确实挺高兴,差点就直接请笛飞声一起去地牢提人了,还好她因为不敢打扰笛飞声练功,想着先去把人羞辱一番,出一出十年前被他妨碍大计的气,就自己先去了地牢。 结果到地方一看,好家伙可给她气坏了,差点就要破口大骂: 地牢里那个獐头鼠目形容猥琐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第54章 这幻觉好真实 角丽谯一听手下那么争气,居然能把叶知逸那个讨厌的家伙抓回来,高兴的不得了,原本还斜靠在软榻上揽镜自照自怜自爱,这下小镜子也不照了,也不忧郁尊上从不肯对她动情了,从榻上爬起来就往地牢去了。 路上本想派人去请笛飞声一同前往,在手下的提醒下才想起来现在是尊上的练功时间,没人敢去打扰,只好作罢,自己先去享受一把胜利者的快乐。 然而…… 兴高采烈甚至连嘲笑叶知逸的台词都想好了的角丽谯,一见面差点被个假货丑瞎了眼,气得差点破口大骂,强压怒火拽住旁边一脸得色的手下,咬牙切齿:“你说这是谁?” 在角丽谯看来,她家尊上是这世上最英俊最威武的男子,那个爱嘴贱的李相夷次之,然后便是那个笑面虎一样的伪君子叶知逸。而眼前这个丑得让人恶心的东西,很显然是个假货。 “叶、叶知逸啊……” 把“叶知逸”送过来的手下也懵了,看看牢里那个人,再看看一脸怒容的圣女,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废物!”角丽谯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连个假货都认不出来,通通给我滚去领罚!还有,把这个丑东西给我杀了!” 怒气冲天的角丽谯直接下令将这丑得伤眼睛的假货处死,又把送假货过来糊弄她的旧部通通关进地牢惩处,她自己又去秘牢里对着里头关的人狠狠抽了几鞭子出气,这才神清气爽的离开。 结果刚出地牢就碰见了得到消息过来一探究竟的笛飞声。 笛飞声是怎么知道“叶知逸”被抓来的事,角丽谯大概心里有数,毕竟尊上身边还是有不少忠心耿耿的老家伙在,在她身边安插些眼线这种小事,都不必笛飞声亲自吩咐。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这么快就惊动了尊上…… 笛飞声越是和气,角丽谯就越是心惊胆战,左右那帮蠢货自己犯了错,她也没有那个必要替他们遮掩,便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解释了一通,尽量掩去了可能牵扯到自己的部分。 而在得了角丽谯的解释之后,笛飞声也没说什么,只留下句“不得再对叶知逸动手”的警告,便离开了。 他本来就不信叶知逸会被一帮蠢货给抓住,还能顺顺当当直接送到总坛来,过来看看也不过是练完功心情好,有些好奇。此刻听了角丽谯的解释,又看到了那个假货的尸体,也就失去了兴趣。 角丽谯心中暗恨有人分去了尊上的注意力,却也不敢明着违抗他的命令,尤其现在眼线是谁并不明确,只好憋屈的将这一命令传了下去。 但底下人具体会不会执行、会怎么执行,那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 金鸳盟下达的最新命令,暂时无人知晓,而密林当中纠结于该把人扛走还是只带走脑袋的探子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费力的从死不瞑目的华家兄弟手中取下一把刀,探子拿在手上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看向倒在地上无知无觉的叶知逸,嘟囔了句:“姓叶的,别怪我心狠,今天你这脑袋便借我用用!” 举起刀,探子脸上已经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仿佛看到了盟主和圣女在对自己赞许的笑…… 噗嗤一声轻响,探子的身体僵住了,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去,原本倒在地上的人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清醒过来,此刻正曲臂撑起身体,冷冷的看着自己,一手持剑直直的刺向了—— 探子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剑尖,恍然大悟,随后便是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出来捡这个便宜,结果便宜没捡到,自己的命先丢了。 “你怎么还……”能醒过来? 没能等到答案,思维涣散倒地的时候,探子最后一个念头便是:早知道就光看热闹不出来了…… 看着探子倒地,确认他已经没有生命迹象后,叶知逸咳出口血,缓缓坐正身体,低声自语:“你都拿刀比划我半天了,我能不醒么。” 其实在探子靠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危机感唤醒了,但此时近乎无力反抗的他只能装死积蓄力量,然后在探子忘乎所以的时候倾尽全力出手,力求一击致命。 这一击成功救了他自己的命,但全力出手意味着他本就岌岌可危的心脉再遭重创,此刻他只觉胸口剧痛难忍,淤血一口接一口的往外吐,已经沾满血迹的衣服又添了些新鲜的“染料”。 叶知逸苦中作乐打趣自己:怕不是要死在这里,跟这四位小坏蛋做孤魂野鬼喽。 ——死是不可能死的,至少在找到两位师弟的尸体之前,他叶知逸爬也要从地府爬回来。 休息了好一会,慢慢运转扬州慢压下伤势,叶知逸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他的伤势太重,如今就是走路都有些困难,没有旁人相助,他恐怕真的会死在这里,趁着现在还能勉强保持清醒,他得赶紧走出这里,找人求助。 随便选了个方向,叶知逸吐了口气,默默在心里祈求师父帮帮忙,保佑他走对了,然后颤颤巍巍的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师父他老人家在天有灵真的听到了他的祈求,当叶知逸看到前方不远处便是密林边缘,也能看见道路的时候,那可真是差点就喜极而泣了。 只要找到路了,还愁找不到人? 叶知逸乐观的想着,跌跌撞撞走了过去,结果一个不留神,或者也可能是注意到了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避不开了,被露出地面的树根绊了一跤,整个人重重的摔在了路边的草丛中。 “咳咳咳……” 叶知逸趴在地上咳嗽了一会,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想站起来也已经力不从心,只好抓着草叶往前爬了几步,至少把自己扔在路面上,好被过路人及时发现。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远远地传来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像是有辆马车正朝这边缓缓驶来,循声望去,却发现渐渐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 一栋楼? 叶知逸慢慢把脸靠到地上,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我一定是失血过多出现幻觉了,这世上哪里会有能移动的楼…… 第55章 十年离乱一相逢 下午时分,天气晴朗,微风。 摆脱了粘人的小破孩,解开了一些心头疑惑,顺带明确了下一步目标,从玉城顺顺当当溜走后,李莲花好好过了一阵清净日子,现在正悠然自得地赶着马车,拖着自己的小破楼瞎溜达,嘴里还哼着跑调跑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小调。 突然,原本乖乖卧在李莲花身边打瞌睡的狐狸精抬起了头,紧接着站了起来,鼻头在空中四处嗅嗅,没多久便锁定了方向,开始汪汪大叫。 李莲花心想这是怎么了,一边勒马停车一边伸手安抚狐狸精,待车停稳了,伸长脖子往那边一看,嚯,这怎么路边还趴具尸体,浑身是血的这是经历了什么啊。 李莲花蹙着眉跳下车,慢吞吞的走过去,想着先看看是什么情况。若是死了,他便发发善心帮这人入土为安,若是还活着,那他作为大夫,顺手救上一救也不是不行。 走到近前,李莲花留意到这人尚有气息,手上动作便加快了几分,小心的避开他的伤口,手上用力将人翻了个面躺着,被胸前那道伤口惊得咋舌的同时,视线顺带往上一扫,却被凌乱发丝遮掩下那张熟悉的脸吓了一跳,差点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师兄?!” 躲了这么多年的人,就这么突然出现在眼前,李莲花心情复杂至极。他想过千种万种与大师兄重逢的方式,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这样见面。 李莲花叹了口气,将大师兄搬回莲花楼二楼,费了好大的力气将他周身伤口处理完毕、上药包扎,又以内力为其平复内伤,确认大师兄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这才微微放心。 担心伤了大师兄的人还有后手,李莲花顾不上其他,下楼赶着车匆匆离开了此处,却又忧心行路颠簸,影响大师兄,也没走出多远,只找了个僻静处停下,便又上楼默默守着了。 李莲花看着无知无觉躺在那里的大师兄,难免想起了当年他被血域天魔重伤之后回到云隐山时的样子,又想起传言中大师兄这些年的经历,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猜测着,究竟是什么人能把大师兄伤成这样,却怎么也想不出结果,只能等人醒了再问。 这一守就是一夜。 第二日上午,李莲花确认了叶知逸的状况平稳,而自己一夜未眠实在是又累又饿,便下到一楼去找些吃的,顺带为大师兄熬药。 正往嘴里塞前些日子从集市上买来还没吃完的点心的时候,一只熟悉的信鸽扑棱棱从窗户飞入,轻巧的落在李莲花面前的桌子上,凑近用脑袋蹭了蹭李莲花的手,然后咕咕咕的叫了几声,好像在说好久不见。 露出个温和的笑,李莲花伸出手指轻轻摩挲了下信鸽的脑袋,而后解下了它脚上的小竹筒,又从桌下抓了把谷子撒给信鸽,看它吃的欢,这才笑着将信件从竹筒中抽出。 他当然认得这只信鸽,从十年前救了他之后,无了大师便专注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写信劝他不要放弃治疗。 他认真看过无了大师的每一封信,也感动于无了大师十年如一日的关怀劝慰,只是他对这世间已无分毫留恋,除了找回二师兄的尸体好生安葬,他便再无其他目标。 与其耗费时间精力与无了大师辩论、伤害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李莲花选择装死不回。 “当年一别,曾言施主碧茶难解,仅十年光景可度,今只余一年期,施主心结可解?不若回归复见四顾门故人,与众共寻救命之法。出家人不打诳语,李施主还年轻,何必便宜了阎王爷?” 说实话,这些年无了大师基本上也是车轱辘话来回说,但李莲花依旧感激他的关心。 ——感激归感激,照做不可能。 同样心焦于时间不够的李莲花,捏着薄薄的信纸,蹙眉沉思:笛飞声,你到底在哪? 当年二师兄的死令他过于激愤,不愿意去思考可能真的与金鸳盟三王无关的可能性,如今他已经能够以冷静理智的心态去回忆当年的事,在他看来,金鸳盟三王应当是不屑于说谎的,二师兄的死,说不定真的另有隐情。 但金鸳盟的人抢走二师兄的尸体这件事,应当是出自笛飞声的命令,否则没人敢在那个时候触他李相夷的霉头。 只是他一直以为笛飞声已死,问来问去查了十年都没个头绪,如今笛飞声重现人前,他自然要选条最简便的路——想办法找到笛飞声,问清楚当年的事。 沉思中,莲花楼的大门突然被推开,扭头看到是阴魂不散的方多病,李莲花只觉太阳穴生疼,手上却麻利的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了手边熬药的小炉子里。 好不容易找到莲花楼的方多病非常得意,大摇大摆的走到李莲花对面坐下,嘴里还道:“我说你这人啊,我躲开我小姨的功夫,一转头你人就没影了。还好我聪明,知道你拖着栋楼走不快。” 李莲花心里正烦,就没吱声,垂着眼睑也不看他,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顺便藏起还捏在手中的小竹筒,然后在方多病看不到的角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方多病也不在意他的冷淡,甚至有些习以为常,皱皱鼻子嗅了嗅屋里药味掩盖下的纸张灼烧味道,准确的找到了味道的来源,探头去看熬药的炉子,嘴里好奇道:“哎?你刚刚这烧什么呢?” “不重要。”李莲花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扭头确认信鸽早就在方多病进屋的时候受惊飞走了,便更是毫无顾忌的准备等他再问就开始编瞎话了。 “不重要?”方多病傻傻的看了眼马上就要烧成灰烬的纸团,也不知这脑回路怎么长的,突然就一脸担心的问他:“你该不会出什么事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本少爷罩着你!” 罩着我?你小子知道我是谁吗你就罩着我?李莲花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好笑,但更好笑的应该是他在这里跟个孩子置气才对。不过他还是选择慢悠悠开口扎方多病的心:“你逃婚离家,被斩断了财源风餐露宿,又狼狈四窜,只怕连你身边的小丫头都被抓回去了?” 方多病被他说的心虚,正无言以对呢,却见他甩了甩袖子,继续挖苦道:“一个无家可归的人,难不成,一直想赖在我这个莲花楼里啊?” 第56章 日常丢孩子 李莲花急着把粘人的小孩撵走,说的话句句都往人心窝子里戳:“难不成,一直想赖在我这个莲花楼里啊?” “我——” 方多病被他说的脸红,正待反驳,李莲花却表情严肃的瞥了眼楼上,竖起根手指示意他小声一点:“别吵,楼上有病人。” 病人? 方多病愣了愣,李莲花这个大骗子,居然还有上门看病的病人?不是不是,这才几天不见,居然就有病人上门了? 这么想着,方多病就一脸好奇的往楼上探了探头,却见李莲花站起来就走,他赶忙跟上,还得小心避开趴在地上一门心思啃鸡腿的狐狸精,想刨根问底的念头转眼就抛到了脑后,跟着他从桌子旁换到了矮几旁坐下,那张嘴就一直没停:“李莲花,你这话不能这么说,都是互相帮忙嘛!好歹咱们俩也是一起出生入死过,都是什么交情啊?” 李莲花对此毫无反应,拎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想了想这次下药恐怕不是很方便,就又伸手去盒子里取了支安神香。 然后就听方多病在那里语重心长苦口婆心:“这人在江湖走,都得靠朋友啊!” 听得烦了,李莲花不咸不淡的回怼:“我不入江湖,也不交朋友。”手上动作没停,用旁边温茶的小炉子点上了安神香,顺手插进了旁边的香炉里。 方多病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给方多病噎了个够呛,瞪着眼竟一时无话可说。此刻看他点了支香,以为是他一早起来的习惯,也没在意,委屈巴巴的道:“我说你这人,表面上看起来很随和,又好说话,跟谁都没脾气似的,其实啊,心里头冷得很!谁也不愿意亲近。” 说着又开始絮絮叨叨:“你这样不好,知道吗?你老是一个人,连个吃饭喝酒的朋友都没有,这得多无趣啊!” 说着把李莲花刚倒好还没喝的茶拿过来,顺手倒进了自己的嘴里,那动作自然地仿佛李莲花一开始就是给他倒的茶,给李莲花都看愣了一下,无奈的质问:“说是给你的了吗?” 方多病抬眼,一脸的惊讶,那双大眼睛里满是控诉:“我找你找了那么久,喝你一杯茶都不行啊?” “……是我让你找的我吗?”李莲花都无奈了,这方大少爷颠倒是非的本事是跟谁学的,总不能是大师兄教的? ……怎么突然感觉也不是没有可能呢? 这时候,方多病已经自给自足的给自己盛了一碗李莲花之前煮好的山楂六物汤,一边吃一边感叹煮的不错,满脸的惊喜和赞赏不似作伪,倒是让一向不擅长下厨的李莲花心里多了一丝自得——看来师父当年的判断还是有所偏颇,自己在下厨这方面天分也不低嘛! 漆木山:不,好徒儿,相信为师,你还是不要太自信了。 听着方多病喋喋不休的跟自己讲该如何利用晒干的山楂做菜,李莲花终于给了个笑脸,“算你还是个识货的。” 难得被李莲花夸一句,方多病骄傲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得意的吹嘘起了自己在京城食香客的名头,然后又开始趁机推销自己:“怎么样,你这莲花楼是不是就缺一个我这样的,又会吃,又能打,长得还帅的搭档?一起闯荡江湖,岂不快哉啊?” 说来说去又绕回了这个话题,李莲花烦的连连皱眉,差点等不到安神香起效直接动手给人敲晕扔出去,“打住啊打住。一起破案这件事情,上次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就搞不清楚了,你真的很想进这个百川院?” 若是当年,他说不定真会被眼前这个单纯热诚的年轻人说动,与他一同闯荡江湖,快意恩仇,可如今的他早已没了那个心情,只想利用自己所剩无几的时间,早早完成心愿,然后安安静静的度过剩下的时间。 但李莲花毕竟不是心硬如铁,三番五次的说风凉话、给人家泼人冷水,他也心有不忍,不想看到这个年轻人脸上露出受伤的失望神情,害怕自己万一心软就答应下来,因此只能垂下眼睑,想着只要不去看方多病,就不会对他心软。 方多病确实有些失望,毕竟他屡次发起邀约,对方却始终不肯接受,但他方大少爷的一大优点就是越挫越勇,因此也没有太难过,只是微微低头,回答他最后的问题:“那是当然了。四顾门不在了,我师父也失踪了,可我对他许过的诺言可不能忘。更何况现在笛飞声大魔头还没死呢,我得替我师父收拾他!” 李莲花微微叹气,心说四顾门是没了,但当年四顾门的人都还在,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去收拾笛飞声。再者,一个名义上的师徒而已,我甚至一开始都不记得你,也不会再回去,你又何必一门心思守着对我的“诺言”呢? 但这话又不能对他说,一说不就露馅了?李莲花只能压下涌上心头的酸涩,试图给他讲道理让他早点放弃:“这个做人呢,不能总活在别人的期望里。或许这个李相夷,也未曾对你有过这么大的期许呢?” 说到底,人活一世,做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他这边心平气和的,对面的方大少爷却不干了,生气的一拍桌子,原本因为“楼上有病人”而压低的声音这下也高了起来:“我说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爱泼人冷水!” 见李莲花顾不上对自己的话做出回应,只担心的扭头瞥了眼楼上,方多病顿时反应了过来,在心里默默跟楼上那位不认识的病人道了个歉,又迅速压低声音继续批判李莲花:“我跟你说这么多,是真心把你当朋友,你怎么——” 说着说着,方多病突然觉得有点头晕,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太激动了,晃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一抬眼就瞥见李莲花那个一看就有鬼的表情,恍然大悟:“你……”又使诈! 未等控诉的话说出口,方多病已经一头砸在了矮几上,昏睡了过去。 李莲花静静地看着方多病,眼神有些复杂,心里也不知是欣慰于下一代的纯良心性,还是难过于自己可能看不到他成长起来的那一天,总之,难受的很。 但他心里还是想对方多病说,傻小子,做人……别太认真了。 第57章 我不会再跑了 等被丢在路边的方多病醒来的时候,李莲花已经带着他的莲花楼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愤怒的对着空气发出一声怒喝,方大少爷却除了骂街之外也拿李莲花毫无办法,甚至有些习惯了被迷晕丢下…… 方多病狠狠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脑袋。习惯是不可能习惯的,警惕性差这事他承认,也可以改,但只要等他抓到李莲花那个老狐狸,一定要他好看!!! 而此时的李莲花,正小心翼翼的端着药碗上楼,却突兀的打了个喷嚏,差点给药洒了。 揉了揉鼻子,李莲花心说八成是方多病那小子在骂自己呢,摇头笑了笑,踏上了最后几级台阶。 ——然后就对上了叶知逸茫然望过来的眼睛。 李莲花直接愣在了原地。 从捡到大师兄开始,他就一直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大师兄,甚至隐隐有些逃避这个问题。 他知道,因为碧茶之毒,自己的相貌已经与过去大不相同,故人相见亦难相识,可他真的已经孤独太久了,再怎么不肯承认,他的内心深处也是渴望至少能有一个人可以认出自己的,而这个人就是他从小最依赖的大师兄。 但同时,他又不希望大师兄认出他。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这些年的去向,更害怕大师兄会恨他、不肯原谅他,即使大师兄已经找了他这么多年,明显不是想把他抓出来杀了好出口恶气的。 这样的矛盾心理让李莲花一向聪明的头脑彻底停转,呆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刚刚醒来的叶知逸,在发现自己躺在干净整洁的床铺上,身上的伤口也被妥善的上药包扎完毕,甚至连内伤也得到了一定的治疗之后,心里正在疑惑是什么人救了自己,就听到慢吞吞上楼的脚步声,以及一声小小的喷嚏。 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叶知逸看到的是因为逆光而看不太清的瘦削身形,见对方呆立在那里,心里有些奇怪,又觉得这人身形有些眼熟,咳了两声,勉强开口:“是你救了我吗?多谢……” 李莲花的心沉到了谷底。 心绪大乱的他根本没意识到,逆着光大师兄根本看不清自己的模样,又何谈认出认不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盘旋:大师兄真的认不出我了。 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李莲花破罐破摔的想,认不出来正好,还免了费口舌解释的辛苦……就当是个普通病人,治好了就分道扬镳。 镇定了一下心情,李莲花换上平日出诊时的冷淡神情,抬脚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用懒洋洋的腔调说道:“啊,是啊,你浑身是血倒在路边,吓我一跳——” 正说着,却见叶知逸突然脸色大变,挣扎着就要起身,连忙把碗随手一搁,上前几步把人按住,皱着眉训斥道:“别乱……” “动”字还未出口,叶知逸已经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脸色苍白,眼圈泛红,嘴唇颤抖着,一脸的难以置信,飘忽的语气近似呻吟:“……相夷?” 李莲花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认错人了。” 李莲花差点就脱口而出承认了,但想到刚刚才决定为了避免麻烦装不认识,便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拒不相认,板着脸生硬否认,同时手上用力,试图挣脱开来。 可叶知逸不信,他甚至不顾自己的伤势和李莲花的阻拦,强行坐起了身,手还死死抓着李莲花,全然不理会自己因为乱动和用力再次崩开的伤口,语气急切:“不会的,你就是相夷!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会认错!” 见李莲花还要否认,叶知逸激动之下咳了口血出来,吓得李莲花连忙把人按住,“好好好,你快躺下别乱动了,算我求你!” “相夷……”见他承认,叶知逸心神一松,顺从的被按倒,却强撑着不肯顺从身体的本能失去意识,也死活不肯放手让李莲花为自己重新包扎伤口,只是眼含热泪的死死盯着他,口中喃喃自语:“相夷,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肯回家?师兄很想你……” 李莲花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的落下泪来,反握住叶知逸的手,哽咽道:“对不起,大师兄……对不起……” 十年了,他从未原谅过自己,每每想起当年的一时意气引发的恶劣后果,他便心痛难当,因此从不肯好好练功恢复内力,任凭碧茶之毒频频发作折磨自己,更是想尽各种办法避着大师兄走,生怕被他撞见。 从小就依赖大师兄的他,害怕大师兄会生他的气,会恨他,却忘了大师兄是他的家人,是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会无限包容他的存在,直到此时此刻听到大师兄说出那句很想他,他被沉重的负罪感压得疲惫不堪的心,似乎松快了那么一点点。 这一刻的李莲花,仿佛变回了当年那个会因为想念哥哥而躲在大师兄怀里哭鼻子的幼童,原本半蹲的人直接跪在了床边,抱着大师兄的手臂号啕大哭。 师兄弟二人就这样抱头痛哭了好半天才平复下来,李莲花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抹眼泪,轻轻拍拍大师兄的手,说:“大师兄,你放手,我不会跑的。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已经没有力气说话的叶知逸顺从的松了手,看着李莲花转身去拿金疮药和绷带,留意到他手腕上被自己捏出的指印,又露出个心疼的眼神。 转过身来的李莲花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手腕,立刻明白了大师兄在想什么,将衣袖往下拉了拉,笑着说:“我没事的,大师兄。”虽说有点疼有点麻,但是比起大师兄因为自己受的那些苦,这又算得了什么。 动作轻柔的为叶知逸重新止血上药包扎,李莲花把东西收拾好再一回头,看着叶知逸明明快要坚持不住昏睡过去,却仍死死盯着自己不肯移开视线,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跑了的样子,心里是又好笑又心疼,还有满满的愧疚。 想了想,既然已经承认了,那再否认、再逃跑也没什么意义,他干脆坐回了床边,想了想,又将自己的衣袖塞进叶知逸的手中,低声道:“大师兄,你安心睡,我不会再跑了。” 第58章 交流情报 叶知逸这一睡就是两天。 李莲花当然不可能一直就坐在床边,虽然他很想,但他还是个活人,是个不管过的多困难都会把自己照顾的很好的大活人,所以他当然会饿会累,会下楼给自己做饭,还得给嗷嗷待哺的狐狸精准备吃的。 叶知逸就是在李莲花下楼喂狐狸精的时候醒来的。 发现身边无人的他以为李莲花偷偷溜走了,慌的顾不上其他,起身跌跌撞撞的就要出去找人,然后被听见声响上楼来的李莲花强行按回了床上。 “大师兄,我不是已经说过我不会跑了吗?”为什么还要下地乱跑? 李莲花双手叉腰,气鼓鼓的质问叶知逸,却被叶知逸嗫嚅的一句“我以为是梦”给戳得差点又哭一场。 情绪平复下来,叶知逸靠在床头,找到了小师弟实现了一个目标,又睡饱了,精神头不错,还有心情打量四周,“相夷,这里是什么地方?” 李莲花摸过叶知逸的脉象,确认他伤势正在好转,便放心的坐在了一旁,闻言道:“这里是我的医馆,也是我的住处。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莲花楼。”说着露出个狡黠的笑,“是我当年拆了笛飞声的大船,请人给搭起来的。” “莲花楼?”叶知逸愣了下,想起个一直想见一直没见到过的人,顿时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神医李莲花?” “李莲花没错,神医谈不上。”李莲花笑得轻松,说的话却让叶知逸心里难受的紧,“大师兄,李相夷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李莲花。” 叶知逸知道他的意思,细细打量着他那陌生的容貌和病弱苍白的脸色,不由心疼,实在难以想象他含糊其辞不肯细说的这些年究竟过的有多难,“只要你还活着,你还愿意认我,你想叫什么名字都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李莲花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明了一下自己那个神医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当叶知逸听到那二位一个是因为施展龟息大法被人当做死人给埋了,另一个是讨老婆未遂跳崖装死把自己埋了,而李莲花两次都恰巧路过给人挖了出来,他们两人又害怕丢脸求着李莲花不要把实情宣扬出去,故而成就了他这神医之名的时候,直接笑得差点又把伤口崩开。 但当叶知逸问起为什么这些年从来都遇不上彼此的时候,李莲花才摸着脑袋承认,是他故意打听着大师兄的行踪好避开,所以他俩才兜兜转转愣是碰不到的实情,给叶知逸气了个仰倒,直呼此弟不宜久留。 “在玉城的时候,我听方多病说大师兄来了,当时心里害怕大师兄会责怪我,所以匆匆忙忙的走了……”说着偷偷看了一眼叶知逸的脸色,“对不起啊,大师兄。” “别总对不起对不起的。”叶知逸拉着李莲花的手,笑得很平和,却看得李莲花胆战心惊的,“今后咱们有的是时间相处。” 温情时间过后,师兄弟二人不约而同表情严肃了起来,开始说起了正事。 李莲花知道大师兄一直以来除了找自己,还在寻找二师兄单孤刀的尸体,于是便将自己这些年搜集来的零碎信息,以及自己长久以来的思考和推理结果说了出来。 叶知逸猜到他这些年因为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没有办法大张旗鼓的去找金鸳盟的人来打探消息,只能靠着游走各地行医治病,从人们闲谈的细枝末节里抽丝剥茧,却没想到他竟然还同时用了个笨办法,找到点线索,便赶到某地去偷偷摸摸的挖坟掘墓,要不也不会刚刚好救活那二位“死人”。 “我之前得到了一条线索。”叶知逸心疼的拍拍李莲花的手,收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大概几年前,我抓到过一个金鸳盟的小喽啰,这人恰好听说过有个叫狮魂的人,奉了笛飞声的命令,将你二师兄的尸体带走藏了起来。” 叶知逸停顿了一下,又道:“在玉城的时候,我发现玉红烛是当年的金鸳盟十二凤之一,也问过她这件事,她当时的反应证实了,此事确实是真的。” “……也就是说,二师兄尸体被抢走一事,确实跟笛飞声有关。”李莲花眉头紧锁,“那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狮魂,问出二师兄尸体的下落。” “没错。”叶知逸点了点头,又提出了一个新思路:“或者,我们可以去找笛飞声。狮魂应当是直接听命于笛飞声的,且不论他隐藏了这么多年,我们能不能找到他,就算找得到,没有笛飞声的准许,恐怕他也不会吐露真言的。” 想法虽然很好,但问题在于,金鸳盟的新总坛位置不明,想找笛飞声实属不易;再者,以他俩现如今的状态,即使能找到金鸳盟总坛,也不敢直接往里闯,因为那叫作死。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想办法找找狮魂的下落了。 叶知逸想起,当年司正堂存活下来的旧人,尤其是遍布各地的情报组成员,基本都随着他又加入了四顾门,继续在四顾门或者百川院的情报部门效力,并且对他这个曾经的上司情谊犹在。他倒是可以去一封信,请他们帮忙调查一二。 在叶知逸发出信件之后,莲花楼又再度启程了。毕竟不能只依靠百川院的情报,他们自己也得去找找线索。 在这些格外平静的日子里,叶知逸总是睡不安稳,时不时就会从梦中惊醒,担心李莲花丢下自己跑掉,即使李莲花多次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不会再逃跑,即使每次醒来都能看到李莲花在自己旁边坐着,或者在楼下忙碌。 他真的很怕再失去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小师弟。 ——虽说严格意义上说是他家小师弟捡到了他。 这天夜里,叶知逸再次惊醒,坐在床上一边说服自己不要再这么一惊一乍了,一边默默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可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从楼下模模糊糊传来了压抑着痛苦的闷哼声,心下一惊,连忙起床下楼查看,就见李莲花面色惨白的从床上坐起,正在盘膝运功,额头上满是冷汗,脖颈之上从衣领内蔓延而出的青紫纹路格外骇人—— “这难道是……碧茶之毒?” 第59章 是不想,不是不能 “这难道是……碧茶之毒?” 虽然没有见过真正身中碧茶之毒的人是什么样子,但叶知逸寻寻觅觅了这么多年,始终不肯相信李相夷已死的他搜寻了很多关于碧茶之毒的资料,试图从中找出李相夷能够存活的可能性,因此对于碧茶毒发时的症状也十分了解,眼前李莲花脖颈上蔓延的青紫纹路,一看便是碧茶毒发了。 “怎么会……毒没有解?” 眼见情况危急,叶知逸来不及多想,抢上前去,并起双指点在他胸口大穴,运起扬州慢助他压制毒性。 良久,青紫纹路缓缓退去,李莲花虚弱的睁开双眼,对上大师兄关切的眼神,心说完蛋瞒不住了,露出个苦笑,“大师兄……” 方才他运功苦苦抵挡毒发之时,发觉体内突然涌入一股扬州慢精纯内力,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是大师兄来帮他了,也明白自己中毒未解一事算是瞒不过去了,此刻可以说是格外心虚。 叶知逸却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只是单纯的不解和担忧,“花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李莲花说李相夷已死开始,他便非常尊重李莲花选择的改口,不再叫他“相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莲花”他有点叫不出口,便直接叫起了“花花”。虽说只是个称呼问题不大,但总让李莲花想起前不久刚刚分别的妙手空空。 李莲花还未开口,叶知逸又问:“我以为你如今活的好好的,碧茶之毒应该已经解了,所以才没问,怎么还会发作?” “……我没事的,大师兄。”李莲花露出个虚弱的微笑,试图蒙混过关,叶知逸却毫不买账,怒目而视,一副不把话说清楚誓不罢休的模样。 叹了口气,李莲花只好说实话。 碧茶之毒虽是天下第一奇毒,但有独步天下的内功心法扬州慢在,即使他如今只剩一成内力,也足以压制毒性。再者,凭着扬州慢生生不息的特点,他完全可以通过修炼慢慢恢复内力,虽然会因为受碧茶之毒散功效果的影响而有些困难,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而只要内力可以恢复,解毒自然也不在话下。 但是,毒能解,他却不想解。 “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叶知逸听明白了他的潜台词,一想到这人这么多年就这么又孤独又痛苦的活着,心里就疼得厉害,“你这又是何苦?” 李莲花却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笑道:“放心,大师兄,短时间内我是不会死的。” “扬州慢我已经练了十几年,内力足够帮你解毒。”说着叶知逸就要动手,“你叫我一声大师兄,我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 “大师兄!”李莲花及时挡住了叶知逸的手,他知道大师兄一片好意,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拒绝,解毒将是必然,但他总要考虑大师兄的身体状况,“你的伤还没好,我也还能再撑一段日子。如果你真的想帮我解毒,不如就等找到二师兄的尸体再说。” 见叶知逸不信,他只好又补了一句:“我发誓,决不食言。”说着久违的撒了个娇,“大师兄难道不信我了?” 叶知逸定定的望着李莲花的眼睛,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坚持,也知道他骨子里就是个极其固执的人,自己今天如果强行动手,只会伤了感情,甚至会把他逼得再次逃跑,到时候再找他就更困难了,便只好暂时作罢。 但他还是不放心的强调了一句:“花花,你知道的,我一向尊重你的任何选择,但如果真的到了紧要关头,我是会强行动手的。” 李莲花笑笑,“那就到时候再麻烦大师兄了。” …… 路过云隐山时,叶知逸本想带李莲花回去见一见师娘,却被他以还没找到二师兄的尸体,无颜面对师娘为由给拒绝了,叶知逸也没有勉强,而是和他一起去了师父墓前祭拜。 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过往几年时不时在师父墓前发现的酒是哪里来的,心说当时还以为是附近受过师父恩惠的村民自发前来祭拜,早知道是小师弟,他就在这里蹲守了,保证一抓一个准,哪里还用得着兜兜转转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人。 时隔多年重聚,师兄弟二人席地而坐,对着师父的墓碑,一如往日三人对坐饮酒谈天说地。不过如今物是人非,大部分时间都是叶知逸在絮絮叨叨,说还好师父保佑自己找到了小师弟,说小师弟脾气倔不肯听他的,说他拿小师弟没办法真的好惆怅。 回到亲人身边的李莲花也难得有了点曾经的调皮模样,笑着开玩笑抱怨师父,说这地方风景好是好,就是每次来爬山真的很累。 最后他们把最近找到的线索分享给了师父,并且各自保证,一个会把二师兄的尸体带回来安葬,并且去找师娘请罪,另一个会想办法给小师弟解毒,然后带回家养的白白胖胖的,再也不让他受一点苦头。 时至傍晚,喝干了带来的所有酒,师兄弟二人意犹未尽的回到了莲花楼。 李莲花醉眼朦胧的点了点家里的银子,发现所剩不多,便决定从明天开始,再去最近的镇子上摆摊看病,赚够四十五两就停。 叶知逸问他为什么是四十五两,李莲花笑嘻嘻的说,因为他的门主令牌当了五十两。 东海之战之后,他带着伤住在偏远的小渔村里,可笑的是那么名震天下的大侠,全身上下竟然摸不出半文钱,唯一值钱的东西便是那块赐生则生赐死则死的四顾门门主令牌。为了能活下去,他只能选择把这令牌给当了,可就是这样厉害的令牌,也不过只值五十两银子。 他本来想等身子好些了,就凑钱去把令牌赎回来的,可是日复一日过去,渐渐的他也会为了不再饿肚子而去种萝卜,而等到萝卜种出土的时候,五十两银子也莫名其妙的攒够了。 那时他已经在小渔村平平静静的生活了整整三年,当他迫不及待的带着银子走到当铺,想把令牌赎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在他心里,令牌已经不重要了。 从不舍得用五十两银钱赎回门主令牌的那一刻起,那个意气风发叱咤江湖的李相夷已然死去,只剩下了习惯于自由平静的李莲花。 ——其实,“身上绝不超过五十两银子”这个古怪的规矩,不过是李莲花拿来自嘲的一个小玩笑,对他来说,放下便是放下了,本身并不存在什么“超过五十两银子就会忍不住去赎回令牌”一说,他跟叶知逸说的那句话也不过是一个极简省略的总结语。 但叶知逸就是听懂了。 他心疼的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将人扶上床休息,自己则歪在一旁,默默的守着。 第60章 目标:一品坟 一大早,李莲花收拾停当,准备出门去摆摊看诊的时候,发现叶知逸正蹲在莲花楼大门口,一本正经的握着狐狸精的前爪“教育”它。 “我说狐狸精啊,你当时把我一个人丢在玉城后山,是不是有点不讲义气了?” 狐狸精就那么乖乖坐在地上,被他握着前爪也不挣扎,听他假装生气的问话,还一脸疑惑的歪了歪头,好像在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哇,你好卑鄙,居然装可爱!说,你这是跟谁学的?是不是你那个不听话的小狐狸主人?” 狐狸精舔了舔嘴,很快就对没给好吃的的叶知逸失去了兴趣,轻轻挣脱开来,甩着尾巴去找冲这边摇头失笑的李莲花去了。 李莲花:这么多年了,大师兄还是这么有童心。 搓了把狐狸精的狗头,嘱咐它好好看家,李莲花喊上叶知逸,两人一起出发了。 ——他倒是有心让大师兄在家休息,自己一个人出门,但考虑到大师兄最近神经过敏盯他盯得紧,干脆就没开这个口,直接一起去得了。 集市上,李莲花跟人借了张桌子,又一本正经的竖了个“妙手回春包治百病”的市招,很像那么回事的给人看起了病,叶知逸就坐在他斜后方,脸上扣个面具,手里拿着卷书,看会书,看会小师弟,一时竟有点岁月静好那味了。 接连几天的问诊看病兼有意无意套话之后,师兄弟二人听说了最近朴锄山发生了什么怪事,但似乎是件挺邪门的事,大家对此都讳莫如深,多问两句便是“你一个大夫打听这个干什么”。 不过李莲花注意到,有个提过朴锄山怪事的人,几乎每天都从自己身前路过,捂着肚子一脸愁容,还拎着大包小包的药,于是他便悄悄侧面打听了下这人,大概知道了他之前都经历了什么,便在第二天故意拦住他,用一通撞邪、不出七天必死无疑之类的恐吓说辞,把人忽悠的方寸大乱,对他深信不疑,把之前经历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说了出来。 原来不久前,朴锄山上突然出现了七具无头尸体,身上还都披着金银绫罗,好多人,包括被李莲花忽悠瘸了的这人,都从这几具尸体身上摸了点东西回来变卖,小赚了一笔。 这人还说,当铺的人看出,这些东西都是百年前芳玑王府上的宝贝,而去看过现场的捕快们判断,这七个人其实都是盗墓贼,要打这芳玑王的陵墓,也就是人称“一品坟”的邪门地界的主意,却不知都遭遇了什么,竟然落了个身首异处的惨死下场。 世人皆知,这芳玑王乃是百年前熙成帝的长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皇叔公,本来都已经被立为了储君,后来却惹了大祸被熙成帝赐死了,这皇位才传到如今圣上的爷爷宗亲王手里。 芳玑王生前与武林交情颇深,死后墓中随葬之物皆为稀世珍宝,除了黄白之物,也不乏许多武林至宝,什么神兵利器,武学心法,应有尽有,故而江湖人称一品坟,近百年来无数人在寻找,却都没能成功。 “芳玑王”和“一品坟”这几个字一出,李莲花心中一动,莫名有种直觉,或许,自己在那里能得到一些想要的答案。 用一贴膏药把那个只是着凉了肠胃不适的人糊弄走,李莲花麻利的收摊,回去跟终于放心让他自己出门的大师兄把这事一说,就见大师兄愣了下,然后笑着伸手递过来一封信。 “刚好我的朋友给我回了信,”叶知逸心说真是无巧不成书,“他们最近收到消息,朴锄山怪事频出,并且有盗墓贼聚集,怀疑可能是有人发现了芳玑王的陵墓,也就是一品坟的具体位置。” 喝了口茶,叶知逸又道:“而且另有传言,说如今世上仅存的那枚观音垂泪,就藏于一品坟内。” “观音垂泪?”李莲花一目十行的看过那封信,听到这四个字猛地抬头,正对上叶知逸似笑非笑的眼神。 “大师兄,如果有观音垂泪,你的伤就能恢复了。”李莲花有些激动,毕竟那观音垂泪连心脉断绝三日之人都能救活,更何况大师兄只是遭受重创。 叶知逸倒是无所谓,他更在意的是观音垂泪能够使人功力大增的效果,若是李莲花能得到并服下,解毒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这话若是明说,李莲花肯定不会听他的,到时候说不定又会搞什么小动作,于是他摇头道:“你觉得笛飞声会不会出现?” 上次在玉城后山,两人分别遇到了笛飞声,只不过李莲花只看到了身影、听到了声音便晕了过去,而叶知逸却是实打实的交了次手,虽说被打的挺惨,但也敏锐的察觉到笛飞声如今的实力应该只有十年前的六成。 这事叶知逸也曾含糊与李莲花提过,李莲花何等聪明的人,稍微一想就知道大师兄肯定是怕丢了面子所以没说实话,他也不拆穿,就当没听出来,却也记住了笛飞声实力未曾全部恢复的事。 此刻听叶知逸提起,李莲花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点头道:“确实有可能……” 若是让他在“自己拿到观音垂泪”和“成功堵住笛飞声问出狮魂下落”这两个目标中二选一,他肯定毫不犹豫选后者,毕竟以他如今的实力,必须要靠细细谋划才能完成其一,根本不可能兼得,就算加上大师兄恐怕也难。 可如今大师兄伤势尽复的希望就在眼前,他却犹豫了。 然而他惊恐的发现,他犹豫的不是“要不要找笛飞声”,而是“要不要为了替大师兄夺观音垂泪而放弃笛飞声”。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犹豫这种事情,明明大师兄更重要不是吗?找笛飞声问话总还会有机会,可大师兄……做这个选择的应该是大师兄,而不该是自己啊。 “能不能拿到观音垂泪其实不重要。”叶知逸是真的不在意,注意到李莲花的神情不太对,担心他多想,便笑着岔开话题,“笛飞声极有可能出现,就算他不亲自出马,也一定会派出他最信任的贴身护卫无颜。我们要做的是问出狮魂的下落,其次才是观音垂泪。” 怕李莲花心里有负担,叶知逸又补了一句:“当然,如果能在实现第一个目标的基础上,再拿到观音垂泪,那就最好不过了。” 师兄弟二人就此事愉快的达成了一致,再次出发去镇上,打听了下附近出售古玩的黑市,准备从那里入手,探听盗墓贼的动向。最高是能顺利混进去,一同去探一探那神秘的一品坟。 第61章 冤家路窄 一路打听着找到那个叫卫庄的黑市的时候,叶知逸已经彻底改头换面,换了身粗使打扮,低眉顺眼的跟在李莲花这个“主人”身后,脸上还画了些用面具都遮掩不住的狰狞伤疤——他不肯让李莲花独自前去冒险,又无奈于太多人认识自己,只能把自己伪装成李莲花的仆从。 而李莲花,大大方方的用了一名消失很久的独行侠盗墓贼“素手书生”的名号,对于叶知逸“会不会被人认出来”的担忧,李莲花却是淡定得很。 因为素手书生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认得他模样的人几乎都死了。 而且,当年素手书生身受重伤,被他偶然路过救起,还在他的莲花楼住了一阵子,甚至闲极无聊时教了他不少盗墓贼的行话和相关的知识。 只可惜这人最后还是没能活下来,还是李莲花亲手把人给埋了的,又怎会被人拆穿。 这卫庄进门,需要交入场费,李莲花原本还在犯愁身上没钱,谁知叶知逸竟然摸出张银票来,非常自然的递给了守卫,然后用一个无辜的眼神回应了他的不可置信。 李莲花:大师兄你有钱?那我还出去摆什么摊啊! 叶知逸:你也没问过我啊? 总之师兄弟二人算是顺利入场,眉眼官司打了一场,然后装作交流古玩买卖的样子,流连于各个摊位之间,李莲花在前不动声色的套话,叶知逸作为“哑仆”低眉顺眼的跟在后面,视线却一刻不停的扫过附近经过的人,搜寻其他线索和信息。 正混的如鱼得水的时候,李莲花一转头,竟然撞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说意想不到也不太贴切,毕竟对于李莲花来说,这人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对,李莲花又一次遇到了方多病。 前几日将他迷晕丢在路边的时候,李莲花就有种他们还会再见面的不祥预感,哪里知道竟然会应验的这么快。 方多病也是一愣。 他是接到百川院的传信,说朴锄山这里发生了怪事,这才过来一探的,可如今他被家里断了财源,身无分文,连吃饭都成问题,当真感受到了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在镇上的时候,饿的饥肠辘辘的他甚至想舍下脸面,去给饥民施粥的粥铺讨个包子充饥,结果被施粥的姑娘以他衣服料子华贵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少爷为由,毫不留情的赶走了。 方多病:委屈。 还好听到路边乞丐闲聊,提到了卫庄庄主正在招揽江湖人士,好像是要请人帮自己办什么事,为此大摆宴席,最近有不少人都慕名前去吃席。 方多病当时一听吃席,眼都亮了,又想着人多口杂,刚好可以去探听一下关于朴锄山的事情,一举两得,于是先去当地府衙找捕快们了解了些案件的相关信息,要了一些相关的证物,还厚起脸皮借了些银两,然后就美滋滋的赶到了卫庄,哪里知道竟然会在这种地方再遇到李莲花。 他没有在意李莲花身后站在阴影中的人,只当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妙手空空那样的人物,因为什么事情跟着李莲花而已,专心致志的跟李莲花打嘴仗: “哎呦,冤家路窄啊。”方多病阴阳怪气的上下打量着李莲花,“这不是那个喜欢把人扔在路边的人吗?” 李莲花隐隐有些头疼,“真挺巧啊。缘分哈,缘分。” “谁跟你缘分。”方多病没好气的呛了回去,双手抱胸侧过身去,又忍不住问:“这里是查案的地方,有些人来这里干什么?”不是说不愿意再查案吗? 李莲花偷偷瞥了一眼身后默不作声的叶知逸,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含糊说自己是来卖东西的,想着能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实在糊弄不过去那就再努努力。 “在这深山的黑市里卖东西?”方多病嗤笑,“卖狐狸精啊?” 方多病心说,你一个身上连二两银子都摸不出来的穷鬼大骗子,还卖东西,骗鬼去! “你上次不是说嬴珠甲很值钱吗?”李莲花的瞎话那是随口就出,“那我就过来打听打听价钱呗,说不定能卖个好价,好翻新一下我这个莲花楼嘛。” “什么?”方多病气得瞪眼,“这嬴珠甲乃是江湖至宝,你居然要卖了修你的破楼?!” 李莲花斜觑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笑意,方多病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还在跟李莲花生气呢,说那么多干什么,气呼呼的哼了声,说:“算了,本少爷说不管就不管了!”扭头就要走。 “咳!” 站在李莲花背后的人突然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而后方多病耳边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方小宝,站住。” 叶知逸突如其来的传音吓了方多病一跳,缩了缩脖子转了一圈,一脸的疑神疑鬼,心说叶叔叔怎么也无处不在?但是他到底在哪啊? 看他这一脸茫然到处寻找的样子,李莲花猜到应该是大师兄给他传音了,只不过大师兄伪装的太好,又站在阴影里,方大少爷也没注意,于是只能无奈开口招呼:“这边,这边。” 李莲花知道,大师兄是担心这个愣头青乱闯乱逛遇到危险。 其实在与大师兄交流过之后,李莲花也不那么反对带上方多病了,毕竟他俩现在都是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的残血状态,而方多病武力值尚可,还有个百川院刑探的身份在,有些时候还是挺好用的。 之前对他能丢则丢,其实也是怕他跟着自己遭遇什么没必要的危险,更不想暴露身份。 再一个,这孩子真的是太吵了。 方多病一脸狐疑的看过来,李莲花笑眯眯的往旁边挪了一小步,露出后面脸色阴沉咬牙切齿的“哑仆”。 “?”方多病一开始没明白,仔细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叶——” “闭嘴。”叶知逸继续传音,视线微动寻了个人少的角落,往那边偏了偏头,“去那边说。” 三个人避开人群,鬼鬼祟祟的在角落会合,最怕被别人认出的叶知逸抢先把自己塞在了最里面的角角里,用李莲花两人的身体遮挡自己,然后才低声说话:“方小宝,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第62章 天塌了用大师兄顶 “方小宝,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起来自己把叶叔叔给丢在了玉城,方多病就有点心虚,特别怕叶叔叔想起来打自己屁股,老老实实回话:“我……来查案。” 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方多病猛地抬头,“不对啊叶叔叔,你不是不认识李莲花吗,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上下打量着自家叶叔叔这副古怪到他压根没认出来的模样,“而且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李莲花,是不是你又在搞什么鬼?!” 李莲花只给大师兄传音说了句求他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然后就站在旁边默不吭声,主打一个摆烂。 李莲花:有大师兄顶着,真快乐。 于是叶知逸眼睛一瞪,道:“没大没小。我是不认识李莲花,因为我认识这小子的时候他拿假名诓我!”说着又瞪了一眼李莲花,心说你可真会给我找事,这要是哪天被方小宝知道了,不得给他气个半死。 李莲花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讪笑着移开视线。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反正有大师兄顶着喽。 “哦……”方多病弱弱的应了一声,却还是一脑门子的不解,“可是叶叔叔你怎么……” 叶知逸继续编瞎话,说他俩前几天刚相认,就想着一起走走。正好到了这附近,听说朴锄山出了怪事,还有人摆宴席,就来凑凑热闹。至于这个奇怪的打扮,那是他怕别人认出他来惹麻烦,故意的。 方多病耳朵里听着叶知逸的解释,视线在面前两人之间来回移动,一脸的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叶知逸决定亮出胡搅蛮缠大法,眼睛一瞪,“好你个方小宝,我的话也不信了是?”说着就开始捂胸口咳嗽,倒也不是假装,毕竟他的伤也确实没好。 “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方多病连忙摆手,他哪敢惹叶叔叔生气,叶叔叔急眼了那是真揍他啊,就算在家的时候当着他娘亲的面也照揍不误,最过分的是他娘亲还在一边鼓掌叫好呢,“我错了我错了,叶叔叔你可千万别生气!” 看着方大少爷一脸惊恐,李莲花的恶趣味大爆发,忍不住就想逗逗他,于是戳了戳他的肩膀,说:“话说回来,方大少爷,你是不是也该叫我一声叔叔?” 方多病被他陡然慈爱的目光看得一阵恶寒,连退三步举手防御:“你想得美!我才不要叫你叔叔!”看到叶叔叔眯起的眼睛,憋屈,“……咱们各论各的!” “行行行,乖宝宝。” “李!莲!花!!!” “你俩小点声!” 被迫闭嘴的方小宝:死莲花气死我啦!!! 随后三人又抓紧时间交流了下情报,当然主要是叶知逸和李莲花在套方多病的话。 最后叶知逸两人发现他们仨的目标基本一致,于是悄咪咪对视一眼,由叶知逸开口,提出可以帮帮方多病。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凑凑热闹嘛。” 方多病琢磨着,李莲花这家伙跟叶叔叔十有八九是有什么猫腻,与其放他俩在外头乱窜惹事,还不如留在身边盯住,有什么事自己还能照应一二,毕竟他还是很能打的。再加上不得不承认这死莲花的脑子转的是真快,说不定又能帮上自己嘞,于是爽快答应了。 当然,面上还是要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小朋友还是爱面子的。 “那边,”叶知逸抬抬下巴,用眼神示意了下另一个方向,“一直有人把守,我看进门的人都得用个看不清什么模样的牌子证明自己的身份,我猜里头应该都是收到消息赶来的盗墓贼。” 他们之前就猜测过,这卫庄应该是分了内外两个部分,外院就是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是交了入场费就能进的黑市,内院应该就是盗墓贼们聚集商讨盗墓计划的地方。 如今看来,那个有人把守的地方应该就是入口,就是一时还没有想好应该用什么方式进去。 “你们也知道盗墓贼的事啊?”方多病惊讶了一下,他们俩到底打听到了多少信息?这真的是来凑热闹的人会干的吗? 李莲花敷衍了句:“这不是在镇上闲逛听说的嘛。” 方多病白了他一眼,然后有点得意的从腰间掏出块牌子,“叶叔叔,我有办法进去。看,这是什么?” 两人定睛一看,发现那是块盗墓贼专有的行牌。看到这,就是李莲花都有点惊讶了,不过转念一想他就知道来历了。 果然,方多病压根憋不住想跟叶叔叔炫耀自己长本事了的心,眉飞色舞的道:“这是我从当地府衙借出来的证物,是捕快在从朴锄山发现的盗墓贼的尸体上找到的,我觉得可能有用就借来了。怎么样,叶叔叔,我是不是很有先见之明?” 叶知逸给了一个赞许的大拇哥,非常真诚的敷衍了他一下,然后把那块行牌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发现自己居然认识,“这是当年黄泉十四盗的行牌啊。我记得他们消失得有十年了,莫非都折在这一品坟里了?” 他有一阵还派手下追捕过这帮人,只不过任务优先度不高,这些人又太会藏,一直都没抓住。 “不好说,看来这一品坟里凶险的很。”李莲花自然而然的接话,一脸的沉思,“有这行牌虽好,不过,方大少爷,我先提前问一句,你懂盗墓贼的行话吗?” 方多病有点懵,“什么?” “看来不懂。”李莲花伸手从叶知逸手中拿过行牌掂了掂,蹙眉摇头,“那就有点麻烦了。这个用不上。” 叶知逸接着道:“你花花叔叔的意思是,你倒是可以假冒黄泉十四盗的后人,用这行牌混进去,但这样的话你一定会被盯上,一旦有人用盗墓贼的行话跟你交流,你听不懂,必定会露馅。” 被“花花叔叔”四个字膈应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方多病一边搓着胳膊一边不服气:“那你们懂吗?” 对面两人一个点头一个摇头,摇头的叶知逸理直气壮:“我是个哑巴啊!” 方多病:……行。 第63章 李大忽悠 几人讨论了一会,最终,怕方多病被人认出是个啥也不懂的“肉头”,再惹出什么麻烦来,叶知逸干脆没收了黄泉十四盗的行牌,让他跟自己一起扮做“素手书生”的仆从。 “素手书生?”方多病回忆了一下,有些惊讶,“叶叔叔,你说的是十三年前盗了京南皇陵,杀害守军二十三人,还嚣张的在明楼面前留下名号,惹得圣上震怒下旨缉拿,却至今都没有下落的那个素手书生?” 说着上下打量起李莲花,方才叶叔叔说了他装的是哑仆,那假扮素手书生的也就只有李莲花了,“你要冒充素手书生?你就不怕被拆穿?” “素手书生早就死了,我亲手埋的。”李莲花笑眯眯的拍了拍方多病的肩膀,心说这孩子有点本事,居然对朝廷的卷宗这么熟悉,“再说了,既然要冒充,那就得冒充个名头大的,这才好混进来嘛。别怕,啊。” “谁怕了。”方多病咕哝一声,却突然回过味来,“哎等会,这素手书生的事是朝廷密令,你是怎么知道的?李莲花,你肯定有问题!” “行啦,方小宝,咱们再在这待着就要被人怀疑了。”叶知逸及时打断了两人,“花花之前跟我说过,素手书生当年身受重伤命不久矣,死前一直住在莲花楼里,别在这里疑神疑鬼了啊。” 揣着满肚子的疑惑,方多病被叶知逸拽着跟在了李莲花身后,眼睁睁的看着李莲花对着那两名守卫一通忽悠,成功用一大套他听都听不懂的黑话获得了入场资格,还顺便把他们俩一起带了进去,直接把方多病给看傻了。 方多病:李大忽悠,好一个李大忽悠。 在领略到李莲花忽悠人不打草稿的本事后,别说方多病头一次生动直观的感受到了什么叫“舌灿莲花”,就连叶知逸都没忍住传音说小师弟你这编瞎话的本领可真厉害。 ——李莲花骄傲表示这都是小事。 怕被人瞧出问题,方多病学着旁边低眉顺眼装哑巴的叶叔叔,木着一张脸,尽量自然的跟在“主人”身后往里走,没走多久就看到了早他们几步到了内院的一小撮盗墓贼。 这帮盗墓贼虽然都坐在一处,显然也都互相认识,却看得出来彼此之间泾渭分明,甚至有的还带点火药味,显然是分属不同派别,彼此之间都有看不起对方的成分在,尤其是那对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那真是得谁看谁都不顺眼。 说实话,叶知逸或多或少都听过这帮人的名号,也见过有些人的画像,甚至还跟个别人打过照面,而且他猜这些人应该对他这个曾下令抓捕他们的人印象极为深刻才对。所以他此刻越发庆幸自己做了伪装,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往李莲花身后避了避,又微微低头以做掩饰。 三人走近的时候,自称狮虎双煞的双胞胎兄弟,正在针对一个名叫仇坨的人。但当他们发现又来了三个同行,还都眼生的很,便一个个都警惕了起来。 毕竟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旁的土夫子集会商讨下地要事,结果混进去了司正堂或者官府的细作,导致当时在场的土夫子几乎全军覆没,所以他们对于面生的“同行”,多少都会带点提防。 正在此时,一个喝的醉醺醺的八字胡凑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圈三人,懒洋洋的开腔试探:“来吃席的?”见为首那人点头,又道:“那小老儿打听一下,几位是几更动身,走的是哪条便道啊?” 方多病有点懵,直觉这人话里有话,听不懂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正苦思冥想是什么意思,就听李莲花轻笑一声,毫不怯场对答如流:“二十更动身,走的嘛,独户道。” “老手啊。”醉鬼八字胡闻言露出个惊讶的表情,却又有几分不信,“既然走的是独户道,那敢问阁下,身上扛没扛幡,幡上是几个字啊?” 李莲花低了下头,理了理衣袖,再抬头时,眼神里已经多了几分慑人的锋芒,口中轻描淡写的吐出几个字:“扛金幡。” 竟是朝廷通缉的重犯?! 这几个字一出,醉醺醺的八字胡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眼中的醉意倏得消失,换成了震惊。其他或坐或站看戏的盗墓贼也都齐刷刷看了过来,等着仔细听这面生之人下面又会怎么说。 方多病被他们看得有些紧张,咽了口口水,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李莲花的后背上。他知道李莲花那张嘴肯定能把这帮人忽悠住,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好在旁边叶叔叔悄悄碰了碰他的手,示意他安心。 李莲花看着八字胡,原本温和淡然的脸上露出个讥讽的浅笑,继续道:“十三年前京南皇陵,明楼前留过的四个字。”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呼吸一滞,原本坐着的也基本全都跳了起来,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几分惊讶。 他们万万想不到,向来独来独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素手书生,如今竟然也会现身,看来这一品坟里定然有什么在吸引着他。 对于素手书生的突然出现究竟目的为何,几人猜不透,也不敢乱猜,毕竟是连皇陵守军都敢连杀二十三人,嚣张到至今都没被抓捕归案的老前辈了,他们可得罪不起。 于是众人纷纷行礼,又各自报上名号,试图拉一拉关系,攀一攀交情。这时的李莲花和方多病也赶紧开始在心里默记人名,面上却不动声色。 刚才的八字胡是师承鎏金一派的丁元子,那对双胞胎师承天漏一派,还有遗墨一派的段海,山卯一派的葛潘,以及刚被狮虎双煞欺负了一顿委委屈屈的仇坨,还有一个坐在一旁对这边漠不关心、也不自报家门的独行侠。 只是,对于“素手书生”,丁元子虽然慑于他的威名,以及方才只随意一瞥便看得自己险些腿软的那个眼神,却仍旧心存疑虑。 打量着另外两个始终没有开口的人,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踏实,毕竟素手书生也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于是便又小心翼翼的问:“晚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请教一下前辈,您走的是独户道,可如今为何又带了两个人来,这……” 第64章 “徒弟”和“哑仆” 对丁元子的疑问,李莲花早有准备。闻言便抬手拍了下方多病的肩膀,倏的敛去一身的锋芒,笑道:“上年纪了,觉得辛辛苦苦学了一身本事,要是哪天失手死了,断了传承有点可惜,就收了个徒弟,带在身边长长见识。有我担着,不耽误几位吃席。” 方多病心里翻了个白眼,对上盗墓贼们探究的眼神,连忙挤出个憨厚的笑容,冲几人拱了拱手。 此时李莲花见丁元子的视线又落在了装不存在的叶知逸身上,便也转身拍了下大师兄,说:“这人是几年前我下地的时候顺手救的,被人割了喉还毁了容,差点丢了性命。好了之后非要跟着我报恩,我看他身手还行,又是个哑巴怪可怜的,就留在身边做个仆从。” 被点到的叶知逸也一本正经的给几人拱了拱手。 “几位还有疑问吗?” 看着“素手书生”脸上温和的笑容,丁元子不由得背后一凉,忙挤出个笑,摆手道:“没有了,没有了。前辈见谅,我们主要是担心会有官府的人混进来,所以……” 他扭头瞥见那唯一一个没有凑上来见礼的独行侠,急忙转移话题,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古风辛!素手前辈跟你一样,走的是独户道,还不快来拜见!” 被点到名的古风辛却只是瞥了这边一眼,就又扭头回去看风景,嘴上还冷笑一声,说了句“没兴趣”。 八面玲珑的丁元子见状忙打圆场,说古风辛半路出家不懂规矩,请素手前辈多包涵,表现得一副关心维护同行的样子。 李莲花又不是素手书生,当然不在意什么冒犯不冒犯,甚至以他对素手书生的了解,那家伙更不会在意“蝼蚁的姿态”,所以他也只是甩了下袖子,摆出一副世外高人不屑于此的模样,说无所谓,他只是来吃席的,不攀交情,留下句“各位自便”,就带着“徒弟”和“哑仆”离开,继续往内院深处走去。 路上,憋了好半天的方多病四顾无人,求知欲旺盛的开始疯狂问问题,尤其是刚才他听都听不明白的行话。 李莲花倒也有心教一教他,毕竟他也看的出来,这倒霉孩子最喜欢哪危险往哪钻,想扔下他不让他涉险那基本不可能,还是好好教他些东西,增加些保命小技巧更划算一些。 于是三人漫无目的的走在这卫庄内院中,方多病问,李莲花答,叶知逸在后头挂着迷之微笑一起听,氛围宁静平和,倒是让人有些沉醉了。 要是日子能一直这么过下去就好了。 然而,李莲花虽然认认真真的教了方多病一些盗墓贼的行话和常识,但仍旧摆出一副对查案兴趣缺缺的样子,说看在叶大哥的面子上会保方多病身份不曝光,其他的只能靠他自己。 方多病翻个白眼没当回事,心说这话你前面说过多少次了,哪次不是兴致勃勃的参与其中,就是嘴硬罢了。再说,还有叶叔叔这层关系在呢,就算看在叶叔叔的面子上,李莲花怎么不得帮帮忙。 方多病: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 开席之前,卫庄庄主终于现身。 卫庄主是个富态的中年男人,衣着配饰精美华贵,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闪着精光,看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却不甚真实,让人觉得充满了算计。 卫庄主坐于首位,与应邀前来的盗墓贼们,尤其是威名远扬的“素手书生”一通客套之后,命人捧上了一只晶莹剔透,嵌着精美银制山水云纹的玉瓶,大方的邀请所有人“掌掌眼”。 “蓬莱玉山瓶?!” “这可是芳玑王的陪葬品啊!” 都是入行多年的盗墓贼,能认出这样精致的宝贝,那属于是基本功。卫庄主也没打算用这个考校什么人,只不过是拿来当个引子,好说出后面的话。 “想必诸位应该知道,我请大家来吃的是什么席了。” 卫庄主话音刚落,狮虎双煞中的张庆狮便迫不及待的开口:“卫庄主这次开的大席,果然是一品坟?!” 卫庄主露出个自得的笑容,接言道:“想必诸位也已经听说,这朴锄山的无头尸奇案。既然诸位闻风而来,那卫某定然会让大家尽兴而归才是。” 兴奋过度的盗墓贼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起了芳玑王与一品坟的故事,而卫庄主则说起了这一品坟消失的缘由,据说与芳玑王被赐死的原因有关。 当时南胤尚未灭国,曾派一位公主前来和亲,嫁给了芳玑太子为妃。芳玑王被这位南胤公主迷得神魂颠倒,竟然妄图逼自己的父皇退位,熙成帝悲愤交加之下,下令将二人赐死,并下旨不得葬入皇陵,但还是寻了南胤巧匠,造墓葬了二人。 卫庄主一脸自得的做出了总结:“所以说,这一品坟是按照南胤之法造的。” 南胤向来以奇邪诡术着称,按中原的法子去寻,指定是找不到的。难怪这么多年,那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能找到一品坟的确切位置。 说起南胤邪术,叶知逸不由想起了笛飞声身上的痋术。上次见面太匆忙,也忘了问他痋术解没解。不过如果所料不错,这家伙应该也会为了可能存在于一品坟内的观音垂泪而出现,到时再问上一问也不是不行。说不定一品坟里还有能解痋术的法子呢。 卫庄主又拿出了从朴锄山七具无头尸身上得来的一品坟舆图,感慨没想到这一品坟就在自家门前,却没有将舆图拿给大家细看,晃了一下便又收了起来,想来也是在提防这帮亡命之徒。 在场的人对此都心知肚明,也知道宝贝没到手之前都不是翻脸的好时候,便都装做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在暗暗的谋划了起来。 仇坨却有个疑问,“卫庄主,既然那七具尸体身上都带了宝贝出来,说明他们已经顺利入了一品坟,可是怎么就这样死在了野外,还没了头呢?” 对此,卫庄主给出了他认为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这七人皆是死于一品坟内诡异厉害的南胤机关,随后又因山雨地动,尸身被冲出了墓穴。 三人组:好像很合理,又好像哪里不太对。 第65章 故人相逢 卫庄主语焉不详,一品坟的舆图一展即收,只说请来诸位高手共探一品坟,先给了个甜枣,又以话语相激,引得这帮亡命徒兴奋起来,高声附和“一起干票大的”,这才露出个满意的笑容,引着众人换个地方入席,享用酒宴。 一众人等随着卫庄主陆陆续续往外走的时候,叶知逸留意到狮虎双煞兄弟二人有意落在了最后,似乎有话要说,便同样刻意放慢了脚步,不动声色的借着给其他人让路的机会,听到了那兄弟二人密谋要夺观音垂泪,还要黑吃黑一个不留。 事关观音垂泪,他又追上李莲花,将此事传音告知了他。他们俩之前一直留意着同样持有黄泉十四盗行牌的这兄弟二人,本来是怀疑他二人与朴锄山的七盗陈尸案有关,没想到居然听到了这些。 李莲花对此却毫不意外,在他看来,卫庄主召集众人前来,不过是想找些有本事的棋子为自己探路,盗墓贼之间的合作哪里做的了准,不互相挖坑玩黑吃黑那都不叫盗墓贼。 在跟随卫庄主前往设宴的苍鹿苑路上,师兄弟二人就这样,表面默不作声,背地里一直在通过传音的方式,分析眼前的局势,探讨下一步的计划。 而功力不足暂时做不到传音的方多病,压根就没被他俩纳入这个讨论会的参会人员当中,甚至因为好奇这一路的景物陈设,都没能注意到旁边两个人的眉眼官司。 就在一帮人到了苍鹿苑门口,正互相吹捧、说吉祥话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破空而来,在张庆狮肩膀上踩了一脚,而后凌空翻身轻巧落地,在场之人全都吃了一惊,有几个反应快些的已经把兵刃提了起来。 定睛一看,竟是个背着把大刀、戴着面具的小孩。 这小孩来的突然,身形鬼魅,动作敏捷,小小年纪轻功便如此了得,出现之时别说旁人,就连被踩了一脚的张庆狮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的张庆狮,对上那个小孩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本就脾气暴躁的人,如今更是气得火冒三丈,张嘴怒喝:“哪里来的小杂种!找死?!” 小孩没搭理他,事实上他看所有人都是看垃圾的眼神,只不过刚才张庆狮被他当众下了面子,此时格外敏感激动而已。 卫庄主及时出面,制止了张庆狮单方面的争端,又简单介绍这小孩乃是他家的一位远房长辈,岁数虽小,辈分却极高,暗示众人最好不要轻易开罪于他,然后就再次招呼大家入席。 气不顺的张庆狮想找个人出出气,看了一圈,不知怎的盯上了扮做哑仆的叶知逸,指着他一脸不满:“素手前辈,不是我不给您面子,您这下人跟我们坐在一起,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在他看来,化名为何三的方多病,作为“素手书生”的徒弟,倒是勉强可以入席,但身为仆从的“哑仆”,虽然能沾光进入内院,却是没有资格列席的。 李莲花冷着脸看过去,不轻不重的回怼:“我这哑仆不过是身有残疾,本事上却未必输给你。张庆狮,慎言。” 方多病也是怒目而视,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李莲花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是啊庆狮兄弟,”段海出来做和事佬,“能跟在素手前辈身边,说明这位老哥定然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咱们都是来发财的,没必要,真没必要。” 比起张庆狮,卫庄主更不愿得罪素手书生,只糊弄几句,就再度招呼众人入席,心说这回这帮人怎么这么难伺候,心累的很。 从小孩出现开始,李莲花三人就一直在观察。方多病没什么,只觉得这小孩怪怪的,有点本事,另外两人却是越看越觉得熟悉。 等看见那小孩看过来时流露出的熟悉眼神,两人便确定了心中所想,避开众人的视线对了个眼神,彼此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他二人认得出这小孩是谁,对面当然也不瞎,只是李莲花如今容貌大改不能确认,但后面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可是好认的很,尤其还因为伪装的太好被人针对,真是搞笑。 “姓叶的,你来这里干什么?” 耳边突然传来笛飞声的声音,叶知逸脚步一顿,神色如常传音回去,却避而不答:“好你个阿飞,缩骨功扮小孩是。” “谁是阿飞。”笛飞声身形缩成小孩,性格似乎也沾了点小孩的样子,整个人都懒洋洋的,“那个素手书生是什么人?他不是死了吗?” “你金鸳盟的探子有点东西啊。”叶知逸吃了一惊,“你别管了,一个朋友,凑巧碰上就一起过来了。哎,如果我没猜错,你是为了观音垂泪?” “你不也是?” “那就各凭本事喽。” 席间,高调出场低调吃席的笛飞声正正好就坐在李莲花对面,专心致志的对着根鸡腿发起猛烈进攻,看得李莲花心中好笑,心说以前怎么不知道,能止小儿夜啼的笛盟主吃起饭来这么的……童趣。莫非缩骨功还有令人心智倒退的效果不成? 叶知逸也在传音逗他:“阿飞,你不是说自己没有味觉吗?这吃的挺香嘛!” 见笛飞声眼皮都不抬一下,懒得理他,又道:“还是这么爱吃鸡腿啊,多吃点菜嘛,小孩子不要挑食。” 该说不说,用了缩骨功的笛飞声让他想起了十几年前两人一起四处溜达的日子,当时的笛飞声脸可没有现在臭。 笛飞声忍无可忍:“聒噪。想死吗?” 这时,一直不曾服气的张庆狮又开始挑事,又是看胆小的仇坨不顺眼,又是话里话外嘲讽“哑仆”,最后还把矛头对准了默默吃饭的笛飞声,听得叶知逸都为他捏一把汗。 卫庄主也挺无奈,只得保证这次下地是按劳分配,谁出力多拿的就多,以此安抚张庆狮,又率先举杯邀在座各位共饮。 原本还各自警惕的盗墓贼,到了这个时候也都不再提防,纷纷举杯应和。 方多病也跟着举起了酒杯,却在李莲花悄悄一句“这酒不错”的暗示下反应过来,再看叶知逸,已经借着举杯的功夫把酒飞快的倒在了后面,忙有样学样把酒一倒,还做出个品味美酒的陶醉样,还真是做戏做全套了。 第66章 到哪都得维持治安 笛飞声想安安生生吃顿饭是做不到了,先是叶知逸一个劲传音骚扰他,被怼回去消停了会,旁边喝酒上头的丁元子又开始找事,说到底还是狗眼看人低,语带轻蔑的打探他有什么本事。 除了叶知逸和那个疑似李相夷假扮的素手书生,这席间众人他是一个都不看在眼里,对丁元子的嘚嘚也是充耳不闻,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哪里知道这家伙竟然胆大包天,拿筷子夹住了他的筷子,还想教育教育他,让他喝点酒像个男人。 不让吃东西,这笛盟主能忍吗?必然不能。 在叶知逸同情但幸灾乐祸的眼神里,笛飞声甩了丁元子一个眼刀,手中筷子一翻一打,丁元子便下意识的吃痛撒手,下一刻,笛飞声手里的筷子就扎穿了他的手掌,引起一声惨叫。 小小年纪,下手便如此狠辣果断,在座的人看在眼里,只觉自己掌心也有点疼。李莲花与叶知逸短暂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神中读到了“不愧是他”四个字,而后各自低头,疯狂压制上翘的嘴角。 “滚!” 从现身就一直没开过口的笛飞声,此时极不耐烦的说了声滚,卫庄主连忙喊人进来把丁元子带下去包扎,又给“小前辈”换了双筷子,显然卫庄主对这位“小前辈”也是恭敬畏惧的很。 就是不知道这卫庄主究竟知不知道笛飞声的身份了,若是知道,那他十有八九也是金鸳盟的人了。 张庆狮本就因为笛飞声踩了他一脚而心生不满,如今见他如此嚣张,更是怎么都看不惯,哪怕作为主人的卫庄主一直在打圆场,他也按捺不住拍案而起,一声“小杂种”就已经喊得叶知逸肝颤,更不要提后面还接了句“老子替你家大人管教你”。 李莲花捕捉到笛飞声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知道他已经开始不耐烦,到底还是不忍心见死不救,哪怕他张庆狮是个罪行累累的盗墓贼,于是及时起身截断话头:“且慢!” 待视线都被吸引到自己这边,李莲花才露出个和气的笑,晃晃手,慢吞吞的道:“庆狮兄啊,讨个吉利,讨个吉利嘛。” 张庆狮今天一再被人打断话头,被人下面子,已是在爆发的边缘,此刻一脸的愠怒,想着反正之前也已经针对过他的哑仆了,也顾不上得罪不得罪了,“素手前辈,你什么意思?” 李莲花倒是淡定得很,笑容都没有一丝变化,“这还没开工呢,就打打杀杀,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张庆狮还没说什么,笛飞声却突然出手,一双筷子被他当做暗器,径直甩向李莲花,幸好李莲花反应及时向旁边一躲,带着破空声的筷子直直钉进了后面的柱子,入木之深只露出个尾部,这一手直接惊呆了一屋子的人。 然而有的人在意的点却不是那双筷子,而是躲过筷子的人。 笛飞声盯着“素手书生”眯了下眼,心中有所猜测,却还是因为时间过短不能确信。但……他认为自己的直觉不会有错。且看看这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李莲花险险躲过一击,定了定心神,转头看向笛飞声,表情上看不出一丝破绽,“小兄弟,你又何必如此呢?咱们是来发财的,和气生财嘛。和气生财,对?” 笛飞声没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李莲花倒也不怵他,神态自若的理了理袖子,又坐下了。旁边的张庆狮从那双筷子里品出了点实力上的差距,闷不吭声的也跟着坐了回去。 见冲突平息,叶知逸攥在手里随时准备用作武器的筷子也放了回去,还悄悄拍了下有些不安的方多病的手,以作安抚。 坐在上方的卫庄主也终于走了下来,再次以“一品坟的入口只有小前辈的特殊功法能打开”为由,强调他家“小前辈”的重要性,又为了安抚众人,提议再到外面池塘边重开宴席,甚至还拿出了珍藏十年的名酒西风烈。 嗜酒成性的张庆狮被引动了馋虫,满口答应,其他还未尽兴的盗墓贼也都纷纷附和,一群人再换场地,去池塘边赏月饮酒。 不愿继续掺和的李莲花和叶知逸却悄悄对了个眼神,趁机脱离队伍,带着不明所以的方多病,问清了客房所在,准备回去休息。 走在林中青石板路上,前后左右四下无人,方多病满肚子的疑问又翻了上来,一会问怎么不去池塘边,一会又问刚才为什么不让他喝酒,李莲花心说这孩子怎么一点警惕性都没有,还喝酒,没看他连饭菜都没动么? 被问的烦了,李莲花随口敷衍:“我只是自己不太喜欢喝酒而已。” 叶知逸忍不住笑,“小宝啊,你这行走江湖,怎么连点警惕性都没有,咱们这可是在别人地盘上,吃的喝的都得长个心眼。” 方多病讪讪的答应了一声,转头又说李莲花:“你就会敷衍我,还是我叶叔叔对我好。” 李莲花瞥了眼偷笑的叶知逸,眼神里写满了对方小宝的嫌弃。 被嫌弃的人毫无所觉,非常快的又说服自己并原谅了李莲花,“算啦,看在你对那个小孩挺有善心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那个小孩要是被张庆狮锤上一下,非得出人命不可!” 小孩?有善心? 李莲花嘴角抽搐,你究竟有没有留意到那个所谓的“小孩”出手有多厉害啊?要说出人命那肯定会出人命,问题是没命的一定不会是那个“小孩”啊。 叶知逸也忍不住扶额,“是啊是啊,被他锤一下,铁定要出人命的。” 方多病倒是没听出叶知逸的弦外之音,只一门心思在无头尸案和一品坟上,说什么这事一定会轰动四方,惊掉百川院院主的下巴。 李莲花打个哈欠截住了他的话头,“不是我说,你不困吗?” 说完也不等他再说什么,一马当先进了属于自己的客房,跟叶知逸点了下头算作告别,然后毫不客气的把门一关,差点拍到他方大少爷的鼻子。 方大少气得叉腰:“死莲花!” 叶知逸捂嘴:“……噗。” 第67章 深夜密谈 被李莲花毫不客气关在门外的方多病,气急败坏却也只能指着房门骂一句“死莲花”,然后就灰溜溜跟他家叶叔叔告别,咬牙切齿的回了自己房间,咣的一声把门关上,好像靠这个出一把气。 叶知逸看戏看得意犹未尽,等方多病气哼哼的一边碎碎念一边进了自己的房间关好房门,摇头失笑,心说真是小孩心性。 迟疑了一下,叶知逸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敲了敲面前的房门,不待回应便直接推门而入,主打一个陌生地盘紧迫盯人,防止小师弟突然消失。 “大师兄,伤口还疼吗?” “还好。” 看到进门的是叶知逸,李莲花的脸上露出个和缓的笑,起身招呼他坐下,手脚麻利的帮他把衣服解开,检查了下伤口,发现有点渗血,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叹了口气,李莲花摸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洗了洗手,边上药边轻声说:“大师兄,你不该跟我进来的。” 叶知逸感受着药粉洒在伤口上带来的刺痛,蹙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笑着说:“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涉险。” 闻言,李莲花一脸的不赞同。这药他是随身带着,可绷带却没得换,这要是伤口感染了可就麻烦了。但他也知道,叶知逸倔起来谁也劝不住,只好作罢。 说来这驴脾气简直是他们师兄弟一脉相承的,师娘有几回气急了,骂他们一群云隐山犟驴,连师父也一块骂进去了,但该说不说这形容真是贴切得很。 叶知逸安安静静坐着任李莲花摆布,心中难免感慨。记得在云隐山的时候,师父是什么都会教一些,但同样有点武痴性质的小师弟,却是对于除了学武之外的东西都有点兴趣缺缺,虽然也会学,但大多是学个皮毛、死记硬背。 如今看他一副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的样子,虽说做饭难吃了点,但这医术却是这像模像样的,也不知他这十年吃了多大苦头,又借着学这些曾经不爱接触的东西,忍受了多难熬的孤寂。 深吸一口气,叶知逸忍住眼眶的湿润,微微侧头,对绕到他背后,协助他穿好衣服的李莲花低声道:“辛苦你了。” 李莲花的手一顿,奇妙的理解了他的意思,愣了下神,手头继续,低头笑着说了句“还好”。 “是啊。”叶知逸把腰带重新系好,也笑了笑,“你还活着,挺好的。” 师兄弟就这样对坐喝茶,静默不语,却都极喜欢这种轻松的氛围。 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李莲花早已从原本喜欢热闹的少年心性,蜕变成了如今喜欢宁静自在的淡泊心境。而叶知逸本就喜欢独处,又比他大那么多岁,心态更是“老态龙钟”,两人如今凑到一起,难得不去考虑那些纷纷扰扰,致力于放空自己,倒是轻松自在得很。 而这个时候,被李莲花气得独自在房中绕圈踱步的方多病,突然想起之前听到的狮虎双煞说要杀光所有人的话,又联想起他们同样持有黄泉十四盗的牌子,原本就一直怀疑他俩与朴锄山七盗陈尸案有关,此时心头更是疑惑重重,干脆一跺脚,抄起自己的尔雅剑,准备出门去会一会那兄弟二人。 方多病出门的动静,李莲花两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叶知逸有些奇怪这孩子大晚上要去哪,却又觉得总该放手让孩子自己成长,便没有多管。 不过,说起方多病,叶知逸对李莲花的态度有些好奇,“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方多病?” 他观察了一路,发现不论方多病态度行为如何,李莲花对他的多是回避和抗拒,但又算不上讨厌,毕竟他还会认认真真的教导方多病一些道理,即使说话的方式偏向于嫌弃和讽刺。 “也不算。”李莲花垂下眼眸,脸上带着个淡淡的笑,“他,挺讨人喜欢一小孩,但就是一个单纯的热血笨蛋,很多常识都不懂,也敢到处乱闯。”顿了顿,笑得有点羞涩,“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他,总让我想起当年的自己。” 想起当年那个花孔雀一样的骚包少年,叶知逸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觉得在照镜子,是。” 两人都傻呵呵的笑了会,又默契的换了个话题,说起了现如今的情况。 “笛飞声都亲自出马了,看来这观音垂泪确实是在一品坟内了。”叶知逸已经开始在谋划该如何“虎口夺食”,从笛飞声手中抢走观音垂泪了。 虽然都是至交亲朋,但毕竟一个是靠它恢复功力,另一个却要靠它救命,叶知逸觉得,还是小师弟更重要一点。至于笛飞声,也只能看看有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补偿一二了。 只是如今己方三人,两个残血,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实力上是肯定比不过的,只能靠智取了。 李莲花却有些好奇,“我以为以他的本领,应该很容易就能进入一品坟,夺取观音垂泪才对。如今他却伪装自己混在盗墓贼当中,要借旁人之手闯这一品坟,看来里面的机关确实厉害。” “我闲来无事,研究过不少与南胤有关的文献和古书,他们的机关、秘术极为特别,确实不同于中原。笛飞声武功再强,乍一接触全新的东西,靠他自己,怕是也不太好过。”叶知逸回忆起自己养伤这些年看过的各种杂书,其中有不少都涉及所谓的南胤邪术。 毕竟当年在四顾门遇袭,被扬了一脸的那种白色粉末,后来被云彼丘从古书中翻出了来历,就是南胤的无心槐。那是一种散人功力、使人致幻的强力迷药,还好他当时吸入不多,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却也对南胤产生了些兴趣。 不过,叶知逸想起小孩版笛飞声那张脸就忍不住笑,“堂堂金鸳盟笛盟主,居然还要借助盗墓贼的力量,回头我一定要好好嘲笑他一番。” “大师兄,你这样真的不会被他打吗?”李莲花都无奈了,大师兄平时正儿八经的人,一皮起来可真要命。 “他哪里舍得打我。”叶知逸看着李莲花陡然古怪起来的眼神,发觉自己刚才说的好像有点歧义,连忙补救:“我这条小命可是当年他救回来的,这要是给我打坏了,那不是白费力气。” 李莲花微笑点头,“嗯,行。” 叶知逸:……怎么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关键后面这几句是笛飞声当年他自己说的啊啊啊啊啊! 得意忘形必遭报应,叶知逸现在算是深切的感受到了这个道理,对着李莲花微笑但看透一切的表情,他哭丧着脸打算好好解释解释,却不想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远远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哥!!!” 第68章 破案天团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屋内两人心神一紧,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方多病,但听声音不像,而且,“哥”? “狮虎双煞出事了?” 嘴里嘀咕着,叶知逸和李莲花一同起身,而当他们赶到张庆狮房间的时候,大多数人已经到了。 还未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叶知逸有些不适的用手指蹭了下鼻子,转头和李莲花对视了一眼,绕过人群,站到了最前面的方多病身边。 昏暗的房间里,一身白衣的张庆虎跌坐在地,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直勾勾的盯着面前不远处那具无头尸体,话都说不出半句。 方多病原本被这血腥的场面恶心得差点吐出来,但看李莲花跟叶叔叔也来了,便迅速进入了刑探的角色,开始盘问目击证人张庆虎。 李莲花在一旁不说话,只悄悄观察现场,叶知逸……叶知逸继续装哑巴站在旁边不吭声,一双眼睛却在观察在场所有人的反应。 可张庆虎也不知是不是吓傻了,却一问三不知,只说自己起夜回来,一转眼,哥哥就成了这副模样。 其他人又哪里肯信,这窗户都是反锁的,屋里还有个张庆虎,怎么可能有人悄无声息的杀了张庆狮,难不成还能是鬼杀人? “这头丢的毫无意义啊。”叶知逸看出了些什么,却又碍于身份不能说,憋得慌只能默默在李莲花耳边絮叨,“而且这血迹也不对劲,砍头应该是喷溅状的大量血迹,并且出血量应该远远多于窗上溅到的部分,还有这手边的血,一看就是砍头之前先受了伤,流淌下来的。依我看,杀人的是一个,砍头的是另一个。” 李莲花假借掩鼻阻隔血腥味,顺便遮住了嘴角的一丝笑意,“大师兄宝刀不老嘛。就是不知这凶手究竟是谁,又是怎么做到的了。” “线索太少,且看看。” 眼见胆小的仇坨已经把凶手扯到了一品坟的邪术上,引起了一阵恐慌不说,话题越带越偏,李莲花忍不住打断:“那这个邪术倒是很讲人情嘛。” 张庆虎懵了一下,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李莲花便接着道:“如果真的是邪术,大可以在人前夺了你哥哥的人头,岂不是更能震慑旁人,不敢妄动一品坟?”转头面向众人,“现在却故意让张庆虎看不到这残酷的一幕,倒是懂得怜人。” 旁人的反应各有不一,李莲花倒也不在意,瞥了眼身边的方多病,见他露出个若有所思的表情,便知这聪明孩子听出了什么,露出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趁着众人散开寻找屋里有没有其他入口的时候,李莲花叫住了方多病,问他之前出门是不是为了查这狮虎双煞,有没有留意到什么不对劲。 谁知方多病却一脸的挫败,说从苍鹿苑出来一路跟着他俩,结果一转眼人就不见了。他一直以为七盗陈尸案跟这兄弟俩有关,是故意甩开他的,谁知现在张庆狮也变了无头尸,直接给孩子打了个措手不及。 见方多病眼巴巴望着他,李莲花陡然警觉起来,满脸写着拒绝:“查案我可不管啊!” 方多病气急:“我也没指望你!”扭头看向叶知逸,谁知他家好叔叔竟然毫不留情的冲他扮了个鬼脸,阿巴阿巴的装起了哑巴,给孩子噎了个够呛。 ——他俩早就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孩子得锻炼,所以查案主要还得靠方多病自己,他俩最多隐晦提示一句而已。 因此,接下来方多病去哪,他俩也只是跟着,不怎么发表意见。 之后,张庆虎凭借一个小小的气窗,认定杀兄仇人就是宴席上那个小孩,冲出去截住人去路,却不想竟被一个铁头奴给打了回来,紧接着又被赶来的卫庄主强行拦下。 原本大家都以为卫庄主是在照例维护自家小前辈,哪里知道他却突然拿出一封密信,说有人告诉他百川院的刑探混了进来,认定杀人凶手乃是意图削弱他们实力、顺便引起他们彼此猜忌的刑探。 原本方多病就有些心虚,听到卫庄主得意洋洋的说自己已经知道刑探是谁、并且向自己走来时,更是慌的脸上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 可谁知卫庄主只是从方多病开始,挨个靠近走了小半圈,顺便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表情,然后目标直指葛潘,从他腰间搜出了把写着“百川俱下,激浊扬清”的匕首,叫破了他的身份。 叶知逸和李莲花捏紧的手指缓缓松开,和方多病一样悄悄松了口气。说实话,如果方多病身份暴露,他俩怕是也只能带着他跑路——还得是笛飞声不亲自来追的情况下。 卫庄主本想杀了葛潘,以儆效尤,可方多病却觉得同僚一场,哪怕不认识也没见过,他也不能坐视不理,急中生智以案情尚有疑点为由,想保住葛潘的性命,却差点惹火烧身,最终还得靠他的亲亲好师父李莲花,以百川院难保还有后招为由解了围,至少为葛潘争取了一夜的时间,先查清真相再说。 张庆虎失了哥哥,本就心乱如麻,如今见素手书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自己又没有什么其他办法,只能偃旗息鼓,等一个结果。 顷刻间人又都散了,院里只剩了素手书生团队三人。 李莲花举起卫庄主走前递过来的那把匕首,细细打量着,问方多病认不认识葛潘,答案自然是不认识。 但方多病补充说,这匕首确实是百川院的配器没错,所以他得救下葛潘。 说着,方多病瞥了眼四周,尤其是凑过来观察匕首的叶知逸,低声说:“刚才多谢你解围了。” 李莲花抬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不是帮你,我是怕死啊方少侠!” 眼看李莲花又开始忽悠孩子,叶知逸忍了忍,转过头去无声开笑,然后就听李莲花继续道:“咱们几个一起进来的,你还是素手书生徒弟的身份,真要是打起来,那肯定会牵连到我啊!” 方多病张大了嘴,再一次见识到了眼前这人有多现实,就听他一副精打细算模样的说:“我这想来想去,供你出去是不可能了,那就只能帮你喽!没办法啊没办法。” 说着把匕首往方多病手里一塞,拉了把笑得面目狰狞的叶知逸,两人当先一步又回了案发现场,留方多病在后面跳脚。 第69章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李莲花嘴上说着不管查案,却还是带着方多病屋里屋外的复勘现场,顺带启发式提问模拟案情,潜移默化的教给他作为刑探应该具有的基本能力,叶知逸则没有靠近,倚在屋外的廊柱上远远看着,心里莫名的有种欣慰感。 可以算做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师弟,如今也开始认认真真教徒弟了。虽然小师弟不承认自己收过这个徒弟,这个徒弟也不知道眼前人就是心心念念的师父李相夷,但知情人叶知逸看在眼里,却还是有种老怀甚慰的感觉。 身侧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叶知逸扭头看去,就见小孩版笛飞声去而复返,静悄悄的站在了他身侧的隐蔽处。 叶知逸仍旧秉持着哑仆的人设——虽然他现在的行为并不像个仆从——然后用眼神表达了一下疑惑。 笛飞声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爽这个视角,却又不愿在此时暴露身份,只能暂时忍了,低声问:“素手书生是不是李相夷假扮的?” 他越看越觉得那人像极了李相夷,即使长相完全不一样,也一副弱不禁风的病弱样子,但眼神和行为举止却总有种格外熟悉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怀疑。正好姓叶的在,他便顺嘴问上一问。 叶知逸闻言愣了一下,心说你也能认得出来?但他仍旧不吭声,只是笑眯眯的看着笛飞声,眼神里的怀念让笛飞声觉得汗毛倒竖,恶声恶气的警告:“这么喜欢装哑巴,不如我把你变成真哑巴?” 明明是煞气十足的威胁,却因为小孩的外表和声音,显得格外没有气势。 叶知逸心里已经笑开了花,脸上却没太表现出来,多少还给了笛盟主点尊重。他四下看看确实没人,终究还是低声开了腔,说的话却让笛飞声越发后悔当年没早早杀了他:“阿飞啊,你现在怎么这么暴躁,一点都不可爱了。” 眼见笛飞声的手已经摸上了刀柄,叶知逸心说孩子不能逗太狠,忙见好就收,正色道:“当然不是,他就是我一朋友。你这样我都认得出,我亲手带大的小师弟会认不出?” 闻言,笛飞声露出个怀疑的眼神,又仔细看了看远处正对着方多病比比划划的人,冷哼一声扭头就走,却听背后那人嘀咕了句“阿飞你没礼貌”,嘴角抽搐着在“回头杀人”和“装听不见免得他再说废话”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笛飞声:管他是不是李相夷,我就不该过来找姓叶的! 叶知逸站在原地笑了半天,给李莲花传音一句“笛飞声已经在怀疑你了”,良久才得了句淡定的“无妨”。 李莲花很清楚,在笛飞声这里,自己的身份想瞒是瞒不住的,倒不如借此做点文章,说不定能在抢夺观音垂泪的时候派上些用场呢。 这个时候,李莲花已经引导着方多病破解了“密室杀人”的手法,那就是凶手利用了利用了卫庄客房房号是用骰子点数作为区分的特点,篡改房号将二人分开,再伺机杀人。 具体来说,应该就是凶手先用了某种他们尚未破解的手法,制造了兄弟二人回房的时间差,待其中一人先到,进入四号房之后,凶手便利用夜色黑暗,使用白灰和黑泥篡改了四号和五号客房的房号,那么后到的一人必定会进入实际上的五号房,并认为是自己先到,两人就此分开,凶手便可以趁机杀人。 而凶手杀人之后,就敲破了气窗,意图嫁祸给身形上唯一符合条件的“小孩”,又抹掉了白灰和黑泥,起夜回来的张庆虎因为酒醉记不清,也未曾注意房间方位有所不同,径直进入了真正的四号房,就此发现尸体。 听着方多病在李莲花的引导下推理出了杀人手法的一部分,同样看出端倪的叶知逸便也走上前来,“杀人手法就是这样,说破了其实也不难。只是他二人是如何被分开的,还需要再找找线索。” 方多病一脸的不解,“可我是眼看着他俩一起出的苍鹿苑,怎么路上又会分开呢?” 李莲花双手抱胸,面带倦色,“那你是怎么跟丢的?” 方多病哑口无言,干脆带他俩重走一下当时的路线。 从苍鹿苑回客房院子的路上要经过一片树林,夜深露重,树林里弥漫着大雾,距离个两三步便会看不清人影,也辨不清方向,只能顺着脚下铺好的石板路往前走。 “奇门遁甲?”叶知逸打量着脚下曲曲折折的石板路,在李莲花耳边嘀咕了一句。 同样一眼看穿玄机的李莲花微微点头,然后叫上方多病,打算重演一遍当时的经过。 师兄弟二人走在前面,方多病落后几步跟在后面。在转过一个弯的时候,叶知逸趁方多病不注意,一脚踹开一块石板,将之连接到另一个方向的岔路上,而等被大雾遮住视线的方多病走到这里,自然而然的就走错了路。 再联想到喝多了的狮虎双煞兄弟俩,酒醉状态本就对周边的环境变化不敏感,凶手潜伏在雾中,以有心算无心,自然很容易就能将二人给分开了。 被叫住回到岔路口的方多病,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痕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他二人才会被分开!那精通奇门遁甲的……” 第二天一早,方多病这个徒弟作为素手书生的代言人,将案件真相一一揭露,杀人凶手直指半路入行的奇门弟子古风辛。 眼见事情败露,古风辛却无半点抵赖之意,反而如释重负般仰天长笑,而后毫无保留的道出了自己杀人的缘由。 原来当年他被钱财所惑,带着表妹半路入行做了土夫子,却不想表妹她在一次独自与狮虎双煞合作下地时,竟被张庆狮这个禽兽见色起意,趁着酒劲给糟蹋了,事后甚至还直接杀人灭口。 为了报仇,古风辛隐忍多年,总算找到了合适的机会下手,如今大仇得报,看着张庆虎愤怒痛苦的表情,他心里可是痛快得很。 可问及张庆狮人头下落时,古风辛却大喊冤枉,他只是用妹妹的玉簪杀死了张庆狮,怕被发现就赶紧离开了,而且,大仇已报,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李莲花三人看他连杀人都认了,想来也没有必要抵死不认砍下人头的事,便信了他,可这样就又多了一个疑点:张庆狮的人头到底哪里去了? 第70章 交换条件 古风辛痛快承认了杀人,却不肯承认砍下人头的事,李莲花三人理智分析之下自然是信的,但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张庆虎根本不信,喊了相熟的段海助他杀人报仇,三人打斗中被赶来的卫庄主制止,要他们先入一品坟,再解决个人恩怨。 向来桀骜的土夫子哪里会怕卫庄的区区几个家丁,可谁知卫庄主为了叫他们乖乖听话,早就在昨夜的酒中下了鬼哭汤之毒,现在时辰已到,众人基本都起了反应,一个个腹痛难忍倒地不起,而偷偷把酒倒了没喝的三人见状,也都随大流的捂着肚子装作中毒。 李莲花哎哟哎哟假装的功夫,还不耽误冲方多病使了个得意的小眼神,那意思就是看不让你喝酒是对的。方多病心中佩服他有先见之明,却因他这股子狡猾劲儿,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叶知逸在一边愁眉苦脸:论一个哑巴该如何在不出声又挡住脸的情况下表现出痛苦。 眼看原本还张狂无比的土夫子们,现在一个个满地打滚痛苦不堪,卫庄主心中暗爽,总算出了一口忍了一夜的恶气,得意洋洋的说出了朴锄山七盗陈尸案的真相,其实不过是他为了避免旁人因为黄泉十四盗都死在一品坟内,心生怯意不敢进入,便将其中之七的尸体砍了脑袋,好隐瞒身份。 此话一出,方多病便想起了昨夜查找线索时李莲花说过的话,“头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不管死活都会泄露很多秘密”,心中似有所悟,却因为时机不对,只深深地看了眼李莲花,没有开口。 之后,卫庄主从腰间取出个药瓶,语带威胁的要在场所有人乖乖配合自己,这样才能得上半颗解药,将毒发时日延缓三日。 势比人强,最习惯见风使舵的土夫子们立马开始求饶。哪怕只有三日,只要能让如今这非人的痛苦消失,他们做什么都行。 虽说对于卫庄主事成之后会送上剩下半颗解药,并按劳分配一品坟的财宝的承诺存有疑虑,但——走一步看一步。 得了半颗解药,一解腹中痛苦,众人小命被捏在人家手上,只能认命,按吩咐去库房挑选趁手工具,准备出发前往一品坟。 眼看事情的走向变得不可控起来,方多病心里是越发担心了。虽说叶叔叔身体不好,也为了伪装没带趁手的兵刃,但他至少有功夫傍身,自保应当不成问题。可李莲花,身体又差,又手无缚鸡之力的,那一品坟被传的那么可怕,这要是在里头出了什么事,他和叶叔叔来不及维护,这人还能有命在么。 于是,趁着其他人挑好趁手的工具,陆续离开库房,一直磨磨蹭蹭的方多病抓紧时间凑到了叶知逸和李莲花身边——他俩正饶有兴趣的查看各色工具呢——悄声道:“叶叔叔,李莲花,我发现东北角守卫不多,你们从那边走比较方便。” ——他思前想后,还是连叶叔叔一同劝退,毕竟他心里对保护两人是真没底。 闻言,两人都懵了一下,对视一眼,李莲花一脸的不解,“走?为什么要走?” 方多病急得不行,生怕他俩错过了最佳时机,小嘴叭叭的:“这卫庄主在朴锄山待了一辈子,他如果真的有本事入一品坟,把这黄泉十四盗的尸体搬出来,何必等到这个时候呢?这七盗陈尸案背后肯定另有高人,假借卫庄主之手引人入局。此行危险,叶叔叔你身体不好,李莲花你又不会武功,我实在放心不下。” 李莲花并不意外方多病能分析出这些,毕竟确实是个聪明孩子,他更知道方多病分析中的“幕后高人”必定就是笛飞声,但他不能说,更不能走,“我要是走了,你不就穿帮了?” 叶知逸看看周围,确定没人,也跟着帮腔:“小宝,别忘了,你可是素手书生的徒弟。这素手书生跟哑仆突然消失,你觉得你一个小徒弟能得了好?” 差点忘了还有这层人物关系的方多病一时语塞,但对亲人朋友的关切远远超过了其他,正打算不管不顾拖着俩人赶紧先把他们送走再说的时候,得了叶知逸暗示的李莲花夸张的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出真相,那就是他也是为了一品坟而来,而叶大哥是作为朋友前来帮忙的。 “啊?”方多病懵了一下,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不定,最后想到了什么,一脸狐疑的问李莲花:“你也是为了观音垂泪?” 李莲花露出个吃惊的表情,却不是很走心,“你怎么知道?” 方多病翻个白眼,心说你真当我傻吗?没好气的一条条道:“你虽然抠门,但也不曾贪财,那这一品坟里的金银财宝你肯定也不在乎。我方大少爷就在你面前,却从不曾听你讨教过武学,那这武林秘籍你肯定也不在乎呀。还有,嬴珠甲你都不当回事,说明这神兵利器你也不感兴趣。那除了观音垂泪,还能有什么?” 他分析的很好很全面,显然是曾经仔细观察过李莲花,对这个一直排斥他的“朋友”相当上心,李莲花几乎都要有些感动了。 但感动归感动,他还是得扯谎骗这孩子,毕竟有些事不适合让他知道,或者说不适合让现在的他知道。于是他难得有些愧疚的看着方多病紧张担心的样子,搬出了自己有心疾想要治病的说辞。 实际上,李莲花并不算说谎,因为他确实苦于碧茶之毒,几乎每天晚上都吃不好睡不好,时不时的还会疼痛难忍。这都是叶知逸亲眼所见,却没什么能帮他的办法,所以才会急着想夺这观音垂泪。 近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李莲花难得示弱,直接引得方多病正义感爆棚,拍胸脯要帮他取这观音垂泪,倒是给李莲花搞得有些担心他,毕竟跟笛飞声抢东西,难度可想而知,他跟大师兄合力加智取都未必能成,何况只有一个方多病。 李莲花正嘴里嘀咕着“我也不是非要这观音垂泪”,却不想方多病也怕他会觉得麻烦自己,竟然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 “我帮你取观音垂泪,你帮我查案,如何?” 不待李莲花反应过来,方大少爷生怕他拒绝,紧跟了一句“就这么定了”,笑得活像只小狐狸。 李莲花见此也只能点头,心说罢了罢了,和大师兄一起多留意着点,好好一个孩子,可不能让笛飞声给祸祸了。 第71章 开门见血 前往一品坟的路上,看着舒舒服服被铁头奴连人带椅背在身上的笛飞声,叶知逸忍不住传音调侃,却被学乖了的笛飞声给无视了,只能转头跟李莲花悄悄吐槽。 再加上还有不明真相的方多病在一边嘟嘟囔囔,惹得李莲花是想笑又不敢笑,憋的实在难受。 实际上,笛飞声隐藏身份混在盗墓贼当中,忍受着这帮乌合之众的吵吵嚷嚷,最大的原因还是他没办法靠自己找到观音垂泪。 在此之前,他派自己的贴身护卫无颜先行一步前来查探,无颜也不辱使命成功找到了一品坟的入口,只可惜里头的机关过于阴狠毒辣,无颜后来实在应对不了,只能退出来,羞愧难当的传消息给笛飞声言明情况,附带请罪。 收到消息的笛飞声并未怪罪无颜,他本就没想把这事托于他人之手,无颜的失利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大影响,于是向来信奉一力降十会、对机关奇巧涉猎不多的他亲自出马,孤身一人闯进一品坟,凭借一身本领暴力摧毁了其中大部分机关,却不想怎么都找不到藏有观音垂泪的主墓室入口。 他一开始不愿泄露消息,并不是怕会引来旁人与自己争抢,毕竟他笛飞声向来不怵争斗,只是毕竟麻烦,而且为免阴沟里翻船,自然是能避则避。但如今情形,他也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到金鸳盟下属之一的卫庄主,命他召集些有本事的盗墓贼过来,自己则隐藏其中,利用一二。 不得不依靠旁人力量这种事,让笛飞声难得有些挫败,再加上长时间维持缩骨功实在不舒服,因此整个人都相当暴躁,对于瞧不上的盗墓贼也就没什么好脸。但他又十分理智,在达成目的之前可以忍受一切,只不过这个忍受终究还是要有个限度就是了。 但让笛飞声意想不到的是,他竟会在卫庄主聚集来的盗墓贼中,看到了乔装打扮的叶知逸,还有一个疑似李相夷的假素手书生,以及一个傻乎乎的愣头青。 他可以肯定,叶知逸三人乔装改扮结伴出现,必定也是为观音垂泪而来,那么事情的有趣程度就上升了很多,甚至一度压过了他对观音垂泪的兴趣。 ——但叶知逸真的太吵了,他快忍不住揍人了。 队伍在一片怪异的竹林前被挡住,不管懂不懂奇门遁甲,只要是善于观察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一品坟应该就在竹林之后,只不过被巧妙的隐藏起来了。 很奇妙,对这群盗墓贼来说,杀了人的古风辛竟然还没有百川院的葛潘对他们有威胁,毕竟葛潘针对的是他们所有人,而古风辛针对的张庆狮已经死了,除了一心想弄死他报仇的张庆虎,古风辛压根没有必要再针对其他人,其他人自然也不会闲的没事去管那些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再加上古风辛精通奇门遁甲,入一品坟还需要倚仗他的本事,所以他自始至终都行动自如,并没有像葛潘一样被捆起来。 而性命受制于卫庄主,古风辛自然也不敢耍手段,面对弥漫着浓雾的竹林,他拿出了全部看家本领,严阵以待,却不想这迷雾阵的阵眼早就被人提前破了,他只需稍加推算便找出了破解之法,成功破阵,将众人带到了一品坟前。 听到古风辛满腔疑惑的说阵眼早就被破,李莲花心中微动。很显然,这破阵之人要么是笛飞声,要么是笛飞声的手下。这么说来,他应该已经进过一品坟了,却不知究竟遇上了什么铩羽而归,还得依靠一群盗墓贼卷土重来。 这一品坟的墓门是南胤工匠以山壁精巧设计而成,浑然一体,只有离地十余丈的地方有道狭窄的缺口,若有人能从缺口进入,或许可以从内部打开大门机关。 只是这缺口所处位置也过于高了,怕是没人能通过这个方式取巧了。 叶知逸撇了撇嘴,不巧,在场至少有三个人能窜上去,李莲花,笛飞声,还有他自己。只不过看那缝隙大小,怕是只有如今以小孩身份示人的笛飞声能挤进去了。 果不其然,卫庄主语带炫耀的隆重请出了自家的“小前辈”,笛飞声也不多话,稍一蓄力,飞身直上,轻轻松松便钻进了那道裂缝,给底下人看得连连惊叹,心说难怪卫庄主对这狂妄小子如此恭敬维护,原来是有这样非同寻常的本事在身上。 方多病也是一样,激动的直扒拉李莲花,还说什么这样厉害的轻功怎么也得在万人册上留名,给李莲花扒拉的好胜心都上来了,嫌弃的叫他别那么大惊小怪,心说何止万人册留名,十年前还跟他争过第一名嘞。 方多病却不肯轻易放过,奇怪的看他,问他怎么这么淡定,李莲花无奈敷衍,把自己不会武功的设定贯彻到底:“我又分不出来真假,也看不出来高低啊。” 两人正躲在后面嘀嘀咕咕的时候,前方的山壁突然一阵抖动,石块尘土纷纷而下—— 机关启动,真正的大门出现了。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墓门一开,一颗球形巨石便携万钧之力撞出大门,速度极快势不可挡,再加上墓门被撞碎后飞溅的大小石块,众人惊骇之下只能四散退避。 但事发突然总有人躲闪不及,被叶知逸和李莲花一人一只手拖到安全地带的方多病,眼睁睁看着段海躲开了一块碎石,却没能躲开那块巨石,直接被压倒在地,筋断骨折,吐血而亡。 还没进入一品坟就先折损一人,众人难免心有戚戚,但在卫庄主的催促下,尤其是想到一品坟内的财宝,以及得了财宝后又可以花天酒地享乐,早已习惯了刀尖舔血的盗墓贼们,登时一扫心头的阴霾,个个内心火热,尾随着卫庄主,迫不及待的踏进了一品坟的大门,只留一个铁头奴在外头盯着,防止被人断了后路。 但心存正义的方多病却不能接受就这么把人丢下,跑上前去不死心的查探一番,确认了段海的死亡,气闷之余,却又看到了压死段海的巨石上有一个清晰的掌印,当即明悟:这是有人故意以掌力改变了巨石的行进方向,这才害死了段海。 联想到方才众人四散逃窜时的方位,这巨石的落点应是在段海与张庆虎中间,顶多会造成二人轻伤,如今这结果,本就觉得张庆虎有些不对劲的方多病,此刻更是心生愤怒,想着总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训他一下。 “行了,快走。” 李莲花看着那个手印,和同样若有所思的大师兄对了一眼,心里明镜似的,却没提这茬,只催促了一句,便带头踏进了一品坟的大门。 第72章 格局小了 众人行走于墓道之中,震撼于一品坟的雄伟气派,对于其中藏着的财宝更是眼热,一个个忍不住的加快了脚步。 但令所有人都不理解的是,这一路行来,机关几乎已经被人全被摧毁殆尽,显然是有人早就进来过,而且看痕迹应该是近期发生的,肯定不是早就在十年前便已死去的黄泉十四盗所为。 叶知逸四处打量着,闲闲的与李莲花传音:“看来笛飞声上次来费了不少功夫啊。” 李莲花赞同,“以他的本领都没拿到观音垂泪,看来要么是机关太凶险,要么是他压根没找到。” 从进入一品坟开始,就没见到笛飞声的身影,也不知这人进来之后躲在了哪里。 不过刚才听卫庄主简单介绍这墓的格局叫见天冢,主墓室应该在高处,说不定笛飞声也在那里等着。 毕竟观音垂泪这种人人垂涎的武林至宝,还是得放在主墓室陪葬才对。 靠近墓室的时候,因为一路的机关都被破坏了,前方探路的家丁便失了警惕,却不想偏偏就这么巧,一脚踩中了机关,漫天箭雨一触即发,众人顾不得其他,各自保命,最终踩中机关的几名家丁全数身死,其他人也都惊出了一身冷汗。 ——最令人惊奇的是葛潘,他明明被绳子捆了个结实,只有两条腿不受限制可以跟着一起走,却非常灵活的躲过了机关,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正在此时,墓室内传来张庆虎一声充满了悲痛的呼喊,原来是他为了躲避机关直接冲进了墓室,却不想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尸体。 环顾四周,旁边还有其他六具黄泉十四盗成员的尸体,也证实了卫庄主此前所言非虚,鼎鼎大名的黄泉十四盗的的确确尽数死在了一品坟内,并且也侧面说明了这一品坟墓穴特殊,十年前死去的人,到如今竟然还面目如初,也难怪七盗陈尸案中那七具尸体,会让人以为是新死之人的尸体。 但这样又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这十四人都是十年前困死在这一品坟内,又怎会一半在墓穴内,另一半却被弃于山下? 卫庄主却称自己也不知道真相,有些不耐烦的表示这些都不重要,然后就招呼众人快些往里走。 叶知逸心说,十有八九是笛飞声进来没达成目的,为了吸引盗墓贼的目光,刻意为之,而卫庄主担心被人认出是大名鼎鼎的黄泉十四盗,特地砍去尸体的脑袋以掩盖身份,也真是够恶趣味的。 墓室中央的棺材很轻易便被打开了,里头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简直晃花了在场所有人的脸,就连家境富裕的方多病也被这场面惊得呼吸一滞。 不过惊讶归惊讶,李莲花他们仨却没有一个抢上前去拿取财宝的,倒也不是他们视金钱如粪土,实在是目的不在于此,同时更担心这财宝拿了又会触发机关。 于是李莲花作为“德高望重”的前辈,迅速想了个理由开腔阻止:“各位且慢啊,且慢。” 待把众人目光都引了过来,他探头看了眼棺材中的财宝,脸上装出个渴望但隐忍的表情,又道:“我这么一看啊,这棺材里应该没有尸身,说明这里应该就是一处假墓室,你们想啊,这假墓室里都有这么多金银财宝了,那葬着芳玑王的真墓室里,岂不是会有更多?你们难道就不好奇吗?” 短短几句话,引得众人遐想连连,呼吸都粗重了不少,各自心说不愧是见多识广的素手前辈,这么多财宝放在面前都能忍住,还有头脑去分析真假墓室,难怪人家名头大呢。 但也有抱着能发财就行的念头的人,就比如因为学奇门遁甲赚不到钱而半路入行的古风辛,还有为了钱财可以不择手段的张庆虎,他俩财宝当前甚至都不在乎中间隔着的血海深仇了,争先恐后的往兜里划拉财宝,心说哪里管得了那些,先拿到手再说。 李莲花见状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对上旁边两双头一次见他言语攻势失利而带了点揶揄的眼睛,摸摸鼻子,给自己找补:“小了,格局小了!” 卫庄主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一些,此时也不愿冒着惹怒“小前辈”的风险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跟着附和“素手书生”,撺掇众人不必在意眼前的二等货色,要拿就去拿主墓室的上等宝贝,免得口袋被这里的货色占满了,到时候万一装不下,哭都来不及。 在卫庄主“谁先找到真墓室的入口就可以第一个选宝”的诱惑下,众人停下了搜刮财宝的手,彼此警惕的看了看身边的对手,四散开来寻找机关,生怕落于人后,到时吃了大亏。 压根不在意财宝的方多病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别处,无人在意他们三人,便使个眼色,拽着两人一起避到了墓道当中,兢兢业业的开始研究一开始吸引他来到朴锄山的七盗陈尸案,满脑子都是“那七具尸体是怎么出现在山下的”。 李莲花知道这孩子不弄个清楚是不会罢休的,叹了口气,继续引导孩子:“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幕后之人动手,直接把尸体丢出去。” 方多病满脸的疑惑,“这里的机关虽然被破坏了很多,但墓门基本都是完好的,他是怎么做到的?” “别忘了,这一品坟是在山顶,地方足够高,只要有个口子能把尸体推出去,剩下的就简单了。”叶知逸忍不住插嘴,怕被别人听见还压低了声音,结果抬头一看,里头压根无人在意这边。 李莲花点点头,看方多病还是一脸不解,就点了点他,“你把手伸出来。”看孩子直愣愣的把手伸向自己,他又指了指前方,“往前伸。” 虽然稀里糊涂但依言照做的方多病,手一伸出去便察觉到了不对,“这……有风?” 虽然很微弱,但只要留心感受,空气流动的感觉还是极为明显的,也就说明,这本该封闭的墓室一定存在一处通往外界的缺口。 三人顺着空气流通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一处足以将尸体推出去的缺口,方多病探头出去,看到底下正好是他们进来的地方,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这诡异的七盗陈尸案是怎么发生的。 方多病在那里兴奋的梳理案情,旁边的李莲花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嘴里喃喃自语:“一模一样……” 第73章 真正的一品坟 方多病在那里兴奋的梳理案情,叶知逸在旁边捧场的鼓掌,但李莲花却没怎么认真听,抱着膀子露出个若有所思的神情,嘴里喃喃自语:“一模一样……” 被方多病听到后,李莲花敷衍说他发现这缺口和假墓室的大门一样,都是被人一掌劈开的,引得方多病一脸震惊,观察过后连连感慨这幕后之人功力深不可测,也终于分析出是有人故意引他们前来探这一品坟了,心中兴奋,哪里还记得刚才李莲花表情怪怪的。 叶知逸却没有放过这一点,传音问李莲花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李莲花只微微摇头,回答说就是闪过了一些零散的念头,可能并不重要。 不待叶知逸追问,假墓室里突然传来了打斗声,三人连忙往回跑,却见刚才还各自专心致志找机关的众人,此刻竟然已经打成了一团。 仔细一看,竟是不知何时解开了绳索的葛潘,夺了刀杀死仅剩的几名家丁,然后把刀架在了卫庄主脖子上,鼓动众人与他一起,逼迫卫庄主交出鬼哭汤的解药,然后再与众人一同平分财宝。 其他人还在面面相觑,或是低头犹豫,却突然听到一个带着冷意的声音响起: “久等不来,原来是你造反了!” 循声望去,那道消失许久的小小身影凌空飞至,似缓实疾的一掌劈出,刚一照面掌风先到,猝不及防的葛潘直接被打飞出去,倒地不起。 老练狠辣的掌法,雄浑外放的内力,令人惊艳的轻功,这些元素同时出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孩身上,再加上不知是不是因为用不到而一直背着并未出鞘的刀,更添了几分神秘之色,也令原本有些动摇的众人心生悚然,默默收敛了心神,立在原地不敢乱动,生怕惊动了那个凶残的小孩,被他杀了那可太冤了。 “乖乖听话,别找死!” 笛飞声的忍耐显然已经到了极限,放话之后,有如实质的森寒目光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逼得众人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 眼见“小前辈”以绝对的实力镇压了一场内乱,刚被葛潘挟持吓出了一身冷汗卫庄主,此刻又得意洋洋的跳了出来,要众人继续寻找真墓室入口。 心头疑惑暂解的方多病终于也有了心思观察四周,家学渊源的他很快就瞧出了端倪,却还牢记着自己现在是素手书生徒弟的身份,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而是扭头看了眼李莲花,得了他一个肯定的点头,这才出声为众人解惑,轻轻松松便启动了机关。 沉重的机括转动声中,卫庄主难得真心实意的冲李莲花拱了拱手,称赞:“何小兄弟手段了得,不愧是素手书生的高徒,在下佩服。” 方多病露出个虚假的笑容,谦虚了句“过奖”,后面的李莲花心说这可不是我教的,但面上还是做出个骄傲自得的微笑,同样拱了拱手,表示这都是小事。 假墓室的一侧墙壁突然裂开,并慢慢旋转出一条通道。通道才开了条缝,笛飞声便急不可耐的冲了进去,其他人慢了一步,却也都不甘落后,一个个争先恐后抢进门去,生怕被旁人占了便宜。 一群人疯跑进去,在通往真墓室的墓道里争分夺秒,李莲花三人却落在了最后,原因是方多病心知前面才是争夺的真正战场,一个不小心就会出人命的那种,他实在放心不下“手无缚鸡之力”的李莲花,便刻意拉着他避开旁人注意,从身上掏出个机关飞猿爪递过去,强行要求他带在身上,要他见势不妙就抓紧登高逃命。 李莲花端详着飞猿爪,未置可否,又听方多病郑重其事的跟他承诺:“观音垂泪我会想办法帮你拿到的,你就顾好自己,别让我分心就行了。” 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也才认识没多久,竟然就这样真心实意的愿意为他涉险,李莲花看着方多病纯净毫无杂质、只含了些对他的担忧的眼神,心中不由一热,虽说他真用不着这小孩保护,却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便认认真真点了下头,毫不客气的笑着说:“好,就靠你了。” “那我呢?”当了很久背景板的叶知逸终于忍不住凑上前来,打断了二人的“深情对视”,语气幽幽道。 方多病被突然冒出来的面具脸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自己需要操心的还有个叶叔叔,但问题是这飞猿爪他只有一个,而且,“叶叔叔,你轻功那么好,用不上这东西啦。”他一脸纠结的摸着脑袋,“李莲花他不会武功,一会还得叶叔叔你照顾他呢。” “逗你的。”叶知逸捏了下方多病的腮帮子,“快进去,别让人抢了先。” 等他们三人追上去的时候,发现众人停在了一处点了无数鲛人灯的宽阔圆厅内,而跑在最前面的笛飞声,此刻正仰头看着唯一的一扇大门,脸上露出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那是一道雕刻精美的大门,门扉两扇组成了一幅栩栩如生的观音图—— “观音门!一品坟找到了!” 卫庄主欣喜若狂,高举双手狂笑不止,这些年他为了找到一品坟,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如今离财宝只有一门之隔,他又哪里能冷静的了,人之常情而已。 就在众人狂喜之时,厅内本该静静燃烧万年不灭的鲛人灯,突然在无人触动的情况下同时熄灭,众人骤然陷入黑暗,目不能视心生不祥,正警惕的时候,便听机括轻响,而后又是万箭齐发。 众人一边暗骂究竟是哪个傻子触发了机关,一边惊惶躲避,却因为身处黑暗辨不清方向,除了个别靠着记忆找对方位躲避的人,个个都如没头苍蝇般乱窜,很快便传来了几声惨叫,以及重重倒地的声响,显然有倒霉蛋中招了。 片刻后,鲛人灯再度亮起,众人定睛一看,场中多了三具尸体,除了仅剩的两名家丁外,仇坨竟然也殒命当场。 但奇怪的是,仇坨的致死伤并非方才的机关弩箭所为,而是更为精巧的梅花镖。显然,他是死于自己人之手。 这一发现惹得场中暗流涌动,尤其是手下人死了个干净、且自知“小前辈”不会出手救他的卫庄主,一双不大的眼睛滴溜溜直转,怀疑的目光相继落在每个人身上,似乎想看出些什么,却失败了。 第74章 真相只有一个 仇坨死于自己人的暗器攻击,卫庄主情绪有些激动,却并非想为仇坨报仇,而是担心没了家丁保护,自己也会遭了毒手,因此疾言厉色的质问究竟是谁暗中下手。 暗器射来的方向上,古风辛不擅暗器,葛潘自称刚刚被伤了内息使不出武功,那就只剩了本就擅长暗器的张庆虎了,可他却称自己用的是虎牙镖,从未用过梅花镖。 这时早已看穿一切的李莲花也懒得跟他演了,略施小计便直接拆穿了“张庆虎”的身份——他其实是张庆狮才对。 狮虎双煞长相几乎一模一样,旁人只能依靠衣服和兵器以作区分,黑衣使双锤的是哥哥张庆狮,白衣用暗器的是弟弟张庆虎。 古风辛行凶当夜,因为巧合,他把披着哥哥衣服、帮哥哥拿着兵器的张庆虎错认成了张庆狮,按计划以玉簪杀人后离去,还刻意玩了一手嫁祸他人。 而当真正的张庆狮发现弟弟的尸体后,他很快反应过来是弟弟做了自己的替死鬼,于是为了避免被凶手发觉杀错了人,他狠心切下弟弟的头颅藏好,自己假扮成弟弟,继续混在盗墓贼中,既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找出凶手。 “没了头的尸体,谁又知道死的到底是谁呢?” 李莲花轻描淡写的一句总结陈词,彻底道破了“张庆狮”被杀案中唯一没有解开的疑团。旁边的方多病早就在李莲花的点拨暗示下推断出了真相,此刻也是一脸的平静。 被拆穿的张庆狮自乱阵脚,原本还强装镇定要李莲花拿出证据,却被他诈了一句“点的假痣都要掉了”,惊慌之下伸手去摸,直接来了个不打自招。 古风辛见仇人竟然还没死,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直接冲上去与张庆狮斗在了一起,剩下的人也没有拦的意思,要么觉得狗咬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么觉得正好少了分财宝的人,要么就是觉得吵死了干净。 ——最后一个当然是忍耐着听李莲花说话的笛飞声的想法。 刚才鲛人灯熄灭,旁人目不能视,笛飞声却看得清楚,这人躲弩箭时的身法飘逸,他一眼便认出那是婆娑步,心说好你个李相夷,明明活着却藏头露尾,倒要看看你想搞什么名堂。 只是问题又来了,卫庄主捏着梅花镖,看看还站在自己身边,皆是一脸早就知道真相了所以很平静的方多病和哑仆,最终选择了会说话的方多病,茫然发问:“那这张庆狮不会用暗器,这梅花镖是哪里来的?” 这还用问? 探案三人组的视线不约而同投向了唯一的嫌疑人葛潘。 后者心道不好,刚想抬手发射暗器,却不想一直无声无息毫无存在感的哑仆,此刻居然身形一晃,不等他看清便已经逼至近前,完全不给他反应机会的直接一拳正中胸口,将他打飞出去。 剧痛中,葛潘脑子里闪过一个离谱的念头:今天飞出去两次了…… 瞥了眼被打到吐血昏迷的葛潘,叶知逸不屑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头站到了李莲花身后。 李莲花一脸不忍,“你这,下手太狠啦。” 哑仆低头,默默翻了个白眼,心说小师弟你可别太爱演了。 在此之前他们就观察到,葛潘的双手虎口无茧,手指却有,应该是个暗器高手才对,所以暗暗提防,果然,现在应验了。 这边又是破案又是打架,那边笛飞声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开门,找不到机关?没关系,暴力平推比什么都好用,接连几掌下去,大门机关便不堪重负,尽数毁坏,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露出的大殿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同样点着鲛人灯的大殿内,无数金银财宝堆积如山,甚至有些连盛放的容器都没有,就那样随意的丢在地上,怎么看都只有四个字:财大气粗。 大殿尽头的高台上,两具造型华美的红玉立棺矗立其上,后方墙壁上的浮雕中心刻了四排古怪的红色符号,看起来像是某种文字。 “这是……南胤文啊。” 曾研究过一阵南胤国记载的叶知逸,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南胤文,但也没有太惊讶,只是有些好奇说的是什么,毕竟这一品坟是南胤工匠修的,里头有南胤文字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而李莲花听到大师兄的传音,侧脸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大师兄,你认识南胤文?” “之前闲着无聊研究过一阵,但是不精。”叶知逸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文字,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同时努力调动记忆试图翻译一二,“燃……燃烧?燃烧什么?什么什么魂……呃这句看不懂……这是……火?火怎么了?” 李莲花:“……要不算了?” 南胤文是出了名的艰涩,叶知逸之前只是因为好奇研究过一阵,并没有深入学习,此刻只能辨认出个别字眼,最终他决定还是放弃了,真想知道,就记下来回去查查。 “话说丁元子哪里去了?”记南胤文记得脑仁直疼,叶知逸揉着太阳穴,突然发现好像少了一个人,有些好奇的东张西望了起来,“好像从刚才开始就没见他了。” 李莲花小幅度的环顾了下四周,确实没看到人,想了想,漫不经心道:“不知道,可能害怕再有机关,躲起来了。” 在师兄弟传音私聊的时候,卫庄主凑到了笛飞声面前,恭恭敬敬的邀功卖惨,想求他容许自己取一些财宝回去,顺便,还想请他把剩下的这三个人都给杀了。 方多病听得心中一紧,还不等做出反应,就见那个神秘的小孩随意挥出一掌,卫庄主整个人便飞了出去,撞在柱子上又重重落地,抽搐着吐了几口血,脑袋一歪就此断气。 笛飞声不再掩饰,冷笑一声,语气张狂:“你也配跟我提要求。” 方多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幕后之人竟然是眼前这个小孩?! 叶知逸:有点狂了,真的。但是这很阿飞。 笛飞声瞥了眼背后三人,轻蔑的笑了下,毫不放在心上,也懒得找寻办法去开棺,直接动用内力炸碎了两具玉棺,露出了芳玑王与龙萱公主的尸身。 时隔多年,芳玑王的尸身早已腐朽,龙萱公主的尸身却依旧栩栩如生,面色红润,肌肤似乎都仍有弹性,这样大的差别自然引人侧目,想来除了这处墓穴特殊外,应该还有什么秘法维持才对。 笛飞声却不管其他,注视着龙萱公主口中含着的雕花金球,眼神火热,口中喃喃自语: “观音垂泪……” 第75章 观音垂泪?拿来吧你 苦苦寻找的观音垂泪就在眼前,即使以笛飞声的定力,也难免眼神火热,心荡神驰。 一路走到现在,他对于盗墓贼的内讧和机关引起的伤亡并不关心,甚至有些时候还会刻意推波助澜,只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却独独留了跟自己有着同样目的的三人。 一是因为现在杀他们有些麻烦,毕竟这师兄弟俩肯定有什么后招在等着他,不如趁他们现在还没有动作,自己先把观音垂泪拿到手再说——他对自己能拿到观音垂泪还是很自信的。 二则是他很好奇,李相夷这些年究竟都在做什么,竟然沦落到需要一个武功奇差的愣头青保护的地步,就算当年输他半招,总不至于自暴自弃到十年了伤都没好。 但即便确认他们仨一起上也奈何不了自己,对于背后的三双眼睛,笛飞声也未曾放松半分警惕。 过往的“惨痛”经历让他牢牢记得,那师兄弟俩鬼点子多的出奇,皮起来简直不是人,为防事情有变,他无视了方多病“会被诛九族”的恐吓,视线在龙萱公主脚下绘着南胤图腾的盒子上一扫而过,快步上前从尸体口中取下了那枚封存着观音垂泪的金球。 被无视的方多病也看出那枚金球之内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大喝一声“把观音垂泪交出来”,不等叶知逸和李莲花出声阻拦,飞身直上就要抢夺,却不想只一招便被笛飞声击退,更是直接吐血倒地晕了过去。 “找死。” 笛飞声将观音垂泪收入怀中,瞥了眼地上躺着的人,冷冷的吐出两个字,而后面向站在高台之下,担忧之色尚未退去的师兄弟二人,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见原本一直没有动作的李相夷手中突然出现一物,直直飞向自己面门。 笛飞声心说终于来了,却又对如此简单的手法有些失望,嗤笑一声抬手抵挡,哪知那飞猿爪的目标竟然只是自己怀中的观音垂泪,一时不查被他得了手。 眼见飞猿爪就要回到李相夷手中,笛飞声怒极直追,又被旁边的叶知逸阻拦,这次他没有留手,狠狠一拳击出,将叶知逸打的原路退回,但自己却终究还是被拦了一下。 叶知逸以双臂格挡,勉强接了笛飞声一击,比来时更快的倒飞回去,和飞猿爪一起撞进了李莲花的怀里,带的李莲花也倒飞出去,落地之后更是跌跌撞撞连连后退,虽然顺利按计划拉开了和笛飞声的距离,却也差点一起摔倒在地滚成一团。 “大师兄!” 叶知逸吐了口血,人就要软绵绵的往地上倒,情急之下,李莲花哪里还记得什么应该喊“叶大哥”的约定,眼见笛飞声还未赶至,从飞猿爪中取下那枚金球,就要打开往叶知逸嘴里塞。 谁知叶知逸等的就是他这一步,李莲花刚打开金球,他便直接抬手,强行将里头的观音垂泪灌进了李莲花的嘴里,而后也顾不上别的,将人往身后的大殿门口猛推了一把,勉力喊出一个字: “跑!” 猝不及防被糊了一嘴微凉液体的李莲花人都傻了,这跟自己计划的不一样啊? 这时他才知道,除了他和大师兄商量好的“想办法阴笛飞声一把问出消息”这个计划之外,大师兄竟然也和他一样有着自己的计划,只不过他的计划是想办法拿到观音垂泪给大师兄,而大师兄则是相反的想法。 在原本的计划中,“阴笛飞声一把”这一步始终没有思路,他二人便想着见机行事,但现在李莲花已经有了想法。如今情况紧急,笛飞声已经阴着脸追了过来,他也顾不上纠结,顺着大师兄的力道退出大殿,担忧的看了一眼踉跄倒地的大师兄,被他一边吐血一边还笑得开心的模样刺得心中一痛,咬牙转身向外飞奔。 观音垂泪本就是液体,既然已经入了他的口,也不可能吐得出来,李莲花想明白大师兄的用意,对他的行为是又感动又恼火。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随着他内力运转疯狂逃跑,观音垂泪的药效也在极速发作,体内瞬间暴涨的内力瞬间撑开了多年来只有涓涓细流的经脉,撕裂一般的疼痛令他极为不适,大大影响了他逃命的速度。 当然,李莲花的计划中本就是要被笛飞声追上的,他自己也刻意放慢了速度,不然他怎么下手阴笛飞声一把? 于是在冲出一品坟、逃至一片竹林之后,李莲花故意卖个破绽,被笛飞声追上,两个同样只有六成功力的人,时隔十年再战一场,无论是场面还是各自的目的都与十年前相差无几,只是人都已经变了,其中一方更是心不在焉。 “哎哎哎停停停。” 再对一掌后,李莲花借力极速后退,压下胸口的翻腾,故作无恙的抬手叫停,“别打了别打了,累了。” 观音垂泪都没了,被戏耍一遭的笛飞声虽然气得要死,却也知道杀了他也没用,追着李相夷打也不过是为了出口心头恶气,如今见他率先停手,也阴着一张脸收了刀。 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笛飞声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十年不见,李相夷,别来无恙啊。” 他其实有些好奇李相夷为何容貌大改,但考虑到这人沉寂十年毫无动静,或许是为了彻底抛弃过去的身份,找了什么能人异士帮他改头换面。 但这都不重要,毕竟这其中的缘由与他无关,他也懒得计较。 对笛飞声来说,李相夷还活着,他就很满意。 灵药可以再找旁的,就算没有灵药,他靠自己一样可以慢慢恢复,只要李相夷还在,还有能够与之一战的对手,这世间就不是那么无趣了。 李莲花叹了口气,他是真不爱听那个名字。到底没忍住咳嗽了两声,他一脸无奈的开口:“我说笛盟主,这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缠人啊。” 在东海之战之前,他二人的相处模式一直都很有意思,甚至比当年叶知逸和笛飞声的相处模式还要有趣,毕竟李相夷更年轻,也更狂傲。 那段时间,不是笛飞声追着李相夷要比武,就是李相夷撵着笛飞声打架,但两人总是打着打着打不出结果,熟了之后发现脾气相投,也没少一起喝酒,比起“敌人”这个定位,他俩更像是“亦敌亦友”。 直到单孤刀的死,引发了一场绵延至今的巨变。 第76章 你才是狗! “我说笛盟主,这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缠人啊。” 人都已经认出自己了,李莲花也不再伪装,懒洋洋的揶揄了笛飞声一句。 此时的笛飞声已经解除了缩骨功,也调整好了心态,失败归失败,他是不会容许情绪问题影响自己的,面对李莲花的揶揄也并不在意,反而因为找回了些当年的感觉,嘴角微微上翘。 ——不过对于姓叶的骗他坑他抢他东西这事,他回头还是要找人好好说道说道的。虽说刚才一拳砸的挺狠,但是姓叶的应该不至于那么容易死。 ……应该? 笛飞声认真回忆了一下那家伙这么多年都没被打死的经历,觉得像那种生命力旺盛的货色应该不必担心,于是无情的将他抛之脑后,专心与声称自己现在是李莲花的李相夷对话。 “所以,在卫庄的时候你就认出了我?”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是无比笃定的。 “那当然了。”李莲花一脸的理所应当,“我这刚进卫庄没多久,就看见一个背着把大刀的小孩明目张胆的在那里发臭脾气。我说,就这么多年了,你这脾气还是没改,这我能看不出来?” 笛飞声是真的很高兴,简直可以算作“日子又有盼头了”的那种高兴,所以他非常大度的无视了李莲花话里话外的调侃,“这十年,我每日都想和你再斗一场,可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 求你了,就真当我死了行不行。 哦不,等我问完我想知道的事,你再当我死了,求求了。 李莲花发现自己在笛飞声面前叹气叹的越来越频繁了,这不是什么好事,“我说笛盟主,我没死你那么高兴干嘛?” “我确实很高兴。”笛飞声竟然痛快地承认了,“但我还有个疑问。你明明得了观音垂泪,如今也不过只有十年前的六成功力——在此之前你到底都在做什么?” 这话问的,李莲花都没法答。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笛飞声对他中毒一事一无所知,心说我能顶着碧茶之毒苟活十年已经很不错了,你这个罪魁祸首就不要在这里跟我装天真了好不好。 不过嘴上还是该敷衍敷衍:“你中了我的明月沉西海,那我不也中了你的悲风催八荒吗?这受点伤多正常啊?” 笛飞声却不买账,甚至隐隐有些生气,“当年你我实力不相上下,我能用十年恢复至六成功力,你却做不到?你当我傻?你这十年到底都在做什么?!” “……行行行,告诉你。”李莲花低头扯了扯衣袖,又叹气,这人怎么就非得刨根问底呢?给彼此留点余地不好么? “实不相瞒啊,我这十年确实挺忙的。”他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我忙着好好照顾自己,”把自己从伤的躺在床上起不来照顾到走路打晃再到如今行动自如,“忙着好好生活,”学医自救,学养鸡种菜养活自己,还要喂饱狐狸精,“哦对了,我跟你说,我还学会了烧菜呢。” 说到学会了烧菜,李莲花那可真是一脸的骄傲,当年师父和大师兄求着他不要再进厨房祸祸了,如今他这不也学的挺快、做的挺好的? 笛飞声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烧菜?” “对啊,烧菜。”李莲花认真的点了点头,“烧的还不错呢!”虽然大师兄每次吃饭都是一脸的一言难尽,但他坚信自己做饭做的一点问题没有。 “堂堂四顾门门主李相夷,正道武林第一人,十年光阴,竟做这些无聊之事。” 笛飞声都要气笑了,他这边闭关苦修十年,心心念念早日恢复好继续与之一战的必生对手,明明活得好好的,居然把自己当做个普通人,过起了无聊的小日子? 闻言,李莲花不乐意了,张嘴就想骂人,但转念一想现在打他有点费劲,又非常从心的默默咽了回去,换成絮絮叨叨:“我说笛盟主,你这也太武断了。我跟你说,这柴米油盐可比练功难多了。哎,做菜可就更难了,这烧好一道菜的同时呢,他讲究的品质是非常的较劲,不信你改日一试,做一道清炒小白菜……” 笛飞声被他絮叨的心头火起,直接出言打断:“我真没想到,你这十年活的像条狗一样。” 这怎么还人身攻击呢!你礼貌吗? 李莲花怒,反击:“你才是狗!” 两人大眼瞪小眼站了老半天,活像田间稚童互打嘴仗之后气不过,试图用眼神攻击对方的样子,得亏周边没有旁人,否则这场面传扬出去,他俩这面子可要丢光了。 冷静了一下,笛飞声发觉自己有点被李莲花那张破嘴带跑偏了,好不容易才想起自己的真正目的,理了理思路,再度开口:“在入一品坟之前,我与姓叶的说过,咱们各凭本事。既然如今观音垂泪已经被你得了,就算你小胜一局,待来日你我功力尽数恢复,再战一场。” 还打?李莲花心里苦,“我可没答应啊,你别在这里自说自话。你不都赢过我了吗?放过我行不行啊笛盟主!” 笛飞声露出个冷酷的微笑,“你不答应,我就去杀了姓叶的。” “祸不及家人你懂不懂啊笛盟主!” 李莲花一直在这里与笛飞声插科打诨,却并不是什么老友相见有说不完的话的戏码,而是另有所图。 他心里一直在默默估算时间,约摸着时候差不多了,露出个奸计得逞的笑,默默退开两步,抱着膀子冲笛飞声扬扬下巴,“笛盟主,你有没有觉得你的内力出了点问题?” 笛飞声一愣,心中一紧,这家伙又动什么手脚了?立刻运动,却惊觉经脉堵塞,内力完全无法调动,正疑惑自己是什么时候中招,又是中了什么招的时候,李莲花摆摆手,又继续道:“你就别试了,告诉你,你的内力被封住了。” “你下毒?” 笛飞声反应很快,自己身上的异常只能是李莲花做下的手脚,而他与李莲花的近距离接触只有刚才的几下交手,却是没想到十年过去,这人竟也学会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哎你别过来!”李莲花后退一步,一脸警告的看着笛飞声,“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而后李莲花才道出真相,其实是他利用了一品坟内的修罗草。 第77章 合作达成 当时笛飞声为了省时省力且避开可能存在的机关,选择直接暴力开棺,自然难免会带出一些棺材里的随葬品。 当时碎片乱飞,溅了一地,李莲花一边心中默默嫌弃笛飞声一点开棺的艺术感都没有,一边视线随意扫过,留意到随同玉棺碎片掉在脚边的东西中有一些修罗草的草籽,心中一动就有了如今已经生效的计策,悄无声息的捡了些藏着,然后瞅准时机用在了笛飞声的身上。 他虽然不懂南胤文字,但对南胤或多或少也有所了解,再加上这些年学医自救,对各种草药烂熟于心,这南胤三大秘术之一的修罗草……也算一种草药。 修罗草一入人体便会见血疯长,短短一会功夫就将笛飞声的经脉给封住了,偏偏笛飞声被李莲花那张嘚嘚个没完的破嘴吸引了注意力,完全没发现自己体内的异样,直到此时被李莲花提醒。 他还道为什么这人刚才过招的时候一直收着劲,原来是在找机会给自己下毒。 连着被摆了两道,笛飞声再抬头时,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李相夷,你是不是早就算好了这一切?” 李莲花摆摆手,语气轻描淡写的将自己的“算无遗策”一一道来:在玉城看到笛飞声出关,分析出他必定会去寻观音垂泪,又联想到传闻中的观音垂泪是芳玑王的陪葬品,而他刚好溜达到朴锄山听说出了怪事,好奇之下掺和进来,倒是阴差阳错真让他达成了目的。 笛飞声向来知道这人脑子灵活,对此也并不意外,只有一点,“李相夷,你功夫不练,心计倒是更胜一层楼。” 听出了笛飞声语气里的杀意,李莲花刚要转身给人顺毛,就被刀架住了脖子。隔着衣领都能感受到刀锋的冰冷,李莲花非常从心的闭了嘴,哪怕他现在功力大增,完全可以毫发无损的逃脱,但他找笛飞声是有目的的,哪里会直接逃跑。 而且,也不知怎么的,他有点不太敢招惹现在这个冷着脸的人,或许是因为这家伙说动手是真动手,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你想用修罗草杀我,信不信我先杀了你?” 听笛飞声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李莲花就知道这人又想岔了,“你看你,想多了?真要杀你,我又何必在这里跟你浪费口舌,当然是有事想请你帮忙啊。” 被嫌弃过无数次一根筋的笛飞声,对此的反应非常真实:“你威胁我?” “……”李莲花今天第无数次叹气,“我怎么可能威胁你呢?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我还不知道你?你这个人,最不受的就是威胁。” 低头看了一眼稳稳压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李莲花拿手指小心点了点,又道:“这样,你一直举着刀也怪累的,不如咱们先把刀放开,慢慢聊咯?” 见笛飞声阴着脸拒不配合,李莲花只好给出承诺,事成之后会帮笛飞声解了这修罗草,用的就是他师父漆木山的绝学,洗经伐髓诀。又拿话激他:爱信不信,大不了一刀把我杀了,看你怎么办。 权衡利弊后,笛飞声将信将疑的收了刀,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简单。”李莲花摸了下脖子,确认没被刀割破,这才放下心来,“第一,你替我守住我身份的秘密。李相夷已经死了,我现在是个不入流的江湖游医李莲花。” 笛飞声对此未置可否,对他来说,外人知不知道李相夷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只要他自己知道,并且还有机会能与李相夷一战,就可以了。如果替李相夷保守秘密可以换来今后再约一战的承诺,他不介意从现在改口叫他李莲花。 “第二……”李莲花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连语气都低沉了下去,“我二师兄单孤刀的遗骨在哪?” 没想到李莲花费尽心机想要的居然是这个,笛飞声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还以为李莲花这个自诩正义的大侠会要求他解散金鸳盟,或是不伤武林中人,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件旧事。 见李莲花被他的笑引得脸色阴沉下去,笛飞声正色道:“第一件事我可以帮你,你自轻自贱,我无所谓。”顿了顿,“但是第二件事,我帮不了你。单孤刀死了十年,江湖乱了十年,我找不到他的尸体。” “别装了。”李莲花有些不耐,“这些年来,我与大师兄分别都在寻找线索,直到最近才查出,无论当年到底是谁杀了我二师兄,但奉你命令带走我二师兄遗骨的,分明就是你手下的狮魂!” 笛飞声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俩竟然连当年的密令都查了出来,“你们还挺有本事。”但尴尬的是,他现在也不知道狮魂的下落,“单孤刀的死颇有疑点,所以我的确命令狮魂带走并查验他的尸体。但是你我二人仓促开战,狮魂带着单孤刀的尸体躲了起来,我就与他断了联系。所以,我确实找不到。” 李莲花见他承认的痛快,也不疑他,毕竟这人向来懒得说谎,但他却不信笛飞声没有办法找到狮魂,“你可是堂堂金鸳盟盟主,以你的号令,号召金鸳盟重查旧事,寻找狮魂的下落,岂不小事一件?” 他知道这人心里最渴望的是什么,为了有足够的筹码说动笛飞声,他又道:“如果你肯帮我,我可以答应,等未来伤势恢复了,再与你一战。要不然,”他露出个阴沉沉的笑容,“笛盟主,你可就要与你的至高武学,说永别了。” 听到前半截话的时候,笛飞声眼神一亮,就要张嘴答应下来,但后半截话和李莲花那个难看的要死的笑却让他皱起了眉,他很不喜欢李莲花的脸上出现那种表情。 “你也不必威胁于我,你明知道我毕生所愿就是与你再战一场,只要你答应,我可以想办法帮你。” 说罢,笛飞声没有理会李莲花脸上的怔愣,取出个哨子吹响,哨声尖利悠长,远远传出去,不多时,一直在朴锄山附近等候调遣的无颜便匆匆赶至。 摆摆手让无颜无需多礼,向来不喜欢说废话的笛飞声直奔主题: “狮魂现在何处?” 第78章 下辈子记得好好装死 “狮魂现在何处?” 笛飞声一句话问蒙了无颜,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尊上背后站着那个曾被他秘密调查过的江湖游医李莲花,此刻正貌似不在意这边的仰头望天呢。 虽然没明白尊上的功力怎么好像没什么变化,尊上又为什么会和李莲花走在一起,还突然问起狮魂的下落,但作为一名忠心不二的合格部下,无颜还是迅速回忆了一下,然后谨慎的回答道:“回尊上,十年前那场大战,盟中精英尽散,狮魂只是个仵作,他这种身份……早已消失,隐匿江湖了。” 担心尊上不满意自己的回答,无颜又忙补充道:“不过属下记得,这狮魂幼年之时,曾被普渡寺的和尚收养,也许他自盟中出走后,回了普渡寺也不一定。尊上可要属下去查探一番?” “不必了。”笛飞声却没同意,普渡寺与百川院同山而建,他担心无颜暴露身份被擒,“我亲自去一趟便是。” 无颜稍微一想便明白尊上未说出口的意思,心中难免感动。应下了尊上命他不要向旁人提及自己行踪的吩咐,无颜便识趣的退下,将谈话的空间留给尊上和李莲花。 看着无颜的身影消失,笛飞声瞥了眼旁边一直装作望天,耳朵却竖的比谁都尖的李莲花,板着脸催促:“走,普渡寺。” 李莲花却没应声,低着头一心摆弄自己的衣袖,摆弄完衣袖又摸摸腰带,肉眼可见内心的纠结都要溢出来了。 笛飞声看得好笑,心说这人莫非是不好意思去?不是,这人还有难为情的时候?忍不住出声嘲讽:“怎么,不敢去啊?怕被百川院的部下看到你这副模样?” “说什么呢,我会怕这个。”李莲花梗着脖子犟了一句,他哪里会怕被人看见,他怕的是万一被人认出来,必定会引来的一系列麻烦。 但他又实在不想在笛飞声面前示弱,索性又开始絮絮叨叨,试图“魔音攻击”好转移笛飞声的注意力:“我说你着什么急啊,我总不能把大师兄扔一品坟里?还有那个小孩,就那个方多病,我也得带上。我跟你讲,他俩都被你给打伤了,你可得负责啊。尤其是我大师兄,你怎么能下那么重的手呢?一点情面都不讲的吗?你们不是好朋友的吗?” 这人的嘴怎么这么碎?还有,着急的到底是谁?谁跟姓叶的是好朋友了? 笛飞声心里有千言万语飞过,最终克制不住的翻了个白眼,“麻烦。” 李莲花却没当回事,拉长腔调“哎呀”了一句,摆手招呼笛飞声:“走了走了,先回去接人。” …… 时间稍稍倒转,回到李莲花和笛飞声一前一后冲出一品坟没多久的时候。 叶知逸看着小师弟引走笛飞声,知道他刚才偷偷捡的修罗草草籽八成要派上用场了,他俩那个被他俩自己破坏的稀碎的计划也诡异的回到了原本的轨迹上,顺利执行着,便放心大胆的倒在了地上。 “咳……” 他现在是连咳嗽的力气都快没了,整个人虚脱一般,只能默默忍受着疼痛,侧躺在那里看着从自己嘴里溢出来的血慢慢滴成一小滩,视线也慢慢模糊…… 咦?怎么有脚步声? 费力的重新聚焦视线,叶知逸就见消失了好一会的丁元子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两人视线一对,丁元子也愣了一下,心说没想到这哑仆挨了那小孩一拳居然还没死,倒是有些本事。 丁元子奉命前来盗宝,也知道自己要拿的东西应该是和观音垂泪在同一个地方,担心触发机关的他乐得清闲让旁人去蹚雷,所以此前一直躲在暗处看他们鹬蚌相争,自然也看到了小孩版笛飞声打人的一幕。 不过看这“哑仆”如今爬都爬不起来的凄惨样子,丁元子觉得他对自己也构不成威胁了,自己终究还是渔翁得利的那一个,轻蔑的一笑,几个起落就上了立着棺材的高台,同样没管晕倒在地的“何三”,目标明确的搬出了龙萱公主脚下那个盒子,蹲在地上鼓捣起来。 ——可惜他离得远,只看到“哑仆”挨打,没听到“哑仆”开口说话,不然他指定第一时间杀了这个同样隐藏身份的人,以除后患。 叶知逸强打精神看了个满眼,心中明了,很显然,与求财的盗墓贼、找观音垂泪的笛飞声、以及找笛飞声的他们师兄弟二人不同,丁元子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那个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盒子,只是不知他到底受谁指使而来…… 成功打开盒子后,丁元子有些激动的从中捧出了个极为精巧的黑红色机关匣,仔细端详,兴奋之下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罗摩鼎……这就是罗摩鼎……” 翻来覆去把玩了一番这所谓的罗摩鼎,丁元子志得意满的起身往外走,顺便从堆积如山的财宝中抓了一把塞进怀里——办完事还能捞点外快,这买卖真不错。 走到“哑仆”身边时,丁元子脚步顿了一下,站定后一脸纠结的看了过来,直看得叶知逸心头发慌,心说这家伙不会都这样了还想杀人灭口。 果然,丁元子捋了捋他的小八字胡,开始自言自语:“啧,圣女要我避着人秘密行事,虽说你是个哑巴,但被你看见了终究是不好。怎么办好呢……” 圣女? 据叶知逸所知,江湖门派中有圣女这个职位的,只有金鸳盟,而金鸳盟的圣女…… 想起那个一袭红衣,明艳动人的女人,叶知逸心生疑惑,这怎么金鸳盟还来两波人拿两样东西呢,你们盟主出门和圣女下任务的时候都不通气的么? 但他已经来不及思考太多,因为丁元子终于做出了决定。 实际上,丁元子本就想杀人灭口,只是在这里装模作样,玩那种先给个希望再把人推入绝望的恶劣戏码,哪里想到叶知逸此刻满脑子疑问,面上自然表现得好像不为所动。 倍感无聊的丁元子啧了一声,将罗摩鼎交至此前被笛飞声戳伤的手中,另一手抽出兵刃,面带厉色: “给你个忠告,下辈子再碰见这种事,记得把眼闭上好好装死!” 第79章 解毒,现在立刻马上! “给你个忠告,下辈子再碰见这种事,记得把眼闭上好好装死!” 丁元子兵刃刺出的时候,才发觉这哑仆目光竟然平静的出奇,完全没有一个将死之人应有的恐惧和愤怒,顿时心中莫名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叶知逸表情都没变一下,左手一抬,一连串的袖箭尽数射出,一支不落全部精准的钉在了丁元子的心脏处。 ——为了隐藏身份进卫庄,他没带自己的佩剑梦回,而是带上了何晓惠送他的袖箭,想着以备不时之需,这不,用上了。 猝不及防中招的丁元子人都傻了,举起的兵刃顿在半空,一双瞪大了的眼睛看看“哑仆”,再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袖箭,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就这样阴沟里翻了船,却也无力回天,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叶知逸忍着疼痛勉强挪动身体,确认过丁元子死的不能再死了,这才松了口气,又慢慢躺回地上,低声嘟囔:“开什么玩笑,我还能让你给阴了……”都是我阴别人的好。 他很好奇那个让丁元子激动无比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他已经没力气再挪过去研究了,只能侧过头去默默观察,然后回忆刚才丁元子说过的话。 “罗摩鼎……” 叶知逸记起,丁元子自言自语的时候好像说的是这三个字,低声重复了一遍,总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 正在这时,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传来,叶知逸转脸看过去,就看到一脸担忧的小师弟冲进门来,身后还跟着个臭脸男笛飞声,显然他俩已经进行了亲切而友好的交谈,并达成了暂时合作的共识,而且好像也都没受什么伤,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大师兄!” 看叶知逸醒着,精神头好像也还行,李莲花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了,却在看到旁边多出一具新鲜尸体的时候又猛地提了起来,快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把叶知逸扶坐起来,问他感觉怎么样,又问旁边的丁元子是怎么回事。 “还行,还行。阿飞还是留了情面的,哈哈哈。”叶知逸摸了摸胸口,露出个安抚的笑,换来的是李莲花幅度很小的一个白眼,以及笛飞声低声嘟囔一句“谁是阿飞”。 “至于这家伙,”叶知逸指了指死不瞑目的丁元子,“他玩了出渔翁得利的戏码,想带走旁边那个机关匣,怕我泄密想杀我,结果阴沟里翻船,被我给反杀了。” 李莲花:…… 笛飞声:…… 不是,怎么有人把自己比做阴沟啊? 叶知逸对此毫无所觉,咳了两声,反过来握住李莲花的手,摸过脉象之后露出个欣慰的笑,说:“花花,你现在内力大增,算师兄求你,先把毒解了,行吗?有事咱俩一起扛,你不要再这样惩罚自己了,师兄看着心里难受。” 笛飞声眉头一皱,视线盯了过来,毒? 李莲花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大师兄豁出命去帮自己夺了这观音垂泪,是绝不会容许自己再推辞的,搞不好他敢说一个拖延的字眼,大师兄都能跟他拼命。 在叶知逸殷切的目光中,李莲花艰难的点了点头,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觉得热乎乎的,又酸酸苦苦的,难受的紧,“好,我听你的。”但他还想再挣扎一下,“……现在吗?” “对,就现在。”叶知逸的态度很坚决,他能感到自己快撑不住了,面上却不露分毫异样,顺嘴还嘱咐笛飞声:“阿飞,你帮我盯着他,他要是敢骗我,你就直接杀了我。他不想好好活,那我也没必要活着受气了。” “大师兄你这又是何必,我说笛盟主你可千万别当真——” 虽然没明白,但能给李莲花添堵,那笛飞声可真是太乐意了,“好啊。” 话都没能说完的李莲花嘴角抽搐,视线在叶知逸和笛飞声之间转了两转,最后只能妥协,撇着嘴确认过大师兄自己能坐稳,就退开几步,盘膝入定,专心忙活自己去了。 李莲花刚一闭眼,叶知逸就捂着胸口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憋着不想让李莲花担心的一口血直接涌了出来,人就要往后倒,笛飞声抢上前去将人扶住,刚要运转内力助他疗伤,就想起来自己刚被李莲花坑了一把,现在半分内力也无,不由烦躁的“啧”了一声。 感受着笛飞声身上有如实质的焦躁,叶知逸笑了笑,低声安抚:“别担心,我死不了。” “谁担心了。”笛飞声硬邦邦的顶了回去,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口:“你刚才说他中毒?什么意思?” “碧茶……”叶知逸也愣了一下,“等会,你不知道?角丽谯不是奉你的命令?” 碧茶?碧茶之毒? 笛飞声脑子乱得很,缓缓摇头,想到方才过招之时李莲花一直收着力,原来竟是因为中毒,在以内力压制毒性? 莫名的,他又回想起当年东海之战的情形,心中一沉,莫非这人当年输他半招,竟然是因为中了毒?他笛飞声自认赢得光明磊落,谁知竟是胜之不武?角丽谯……这个女人究竟背着他做了什么?! 说实话,叶知逸也一直觉得,下毒的事可能是角丽谯自作主张,因为他自认还算了解笛飞声,觉得他不会是那种为了赢不择手段的人,问这么一句,也不过是顺口,此刻见笛飞声的反应,心里便有了答案。 不过看他这副模样,叶知逸决定有问题让当事人自己解决,拍拍此刻脸黑的像锅底的笛飞声,扒拉了下他攥的紧紧的拳头,“等他解了毒,你俩自己解决,我现在有点晕先睡一会……对了,走的时候把那个小孩带上,还有这个机关匣……” 话音未落,叶知逸就一头栽进了笛飞声怀里,晕的是干脆又彻底,直接把笛飞声从纷乱的思绪里砸了出来,手忙脚乱的去探查这人是不是还活着。 正在此时,旁边的李莲花猛地吐出口黑血,缓缓收势睁眼,还未来得及感慨刚恢复了六成的功力再次下跌至不足三成,就看见大师兄双眼紧闭软绵绵的靠在笛飞声身上,后者的手还搭在他脖子上,差点吓了个魂飞魄散,大喝一声: “笛飞声你干什么!” 第80章 烦不烦啊方小宝! “笛飞声你干什么!” 刚确认完人没死,笛飞声就被李莲花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没好气的回怼:“喊什么,还有气!” 李莲花自己扑过来亲自确认过后,刚松一口气,就又对上笛飞声含着怒意的双眼,下意识一句“你干嘛”还没出口,就听他咬牙切齿的道:“十年前东海之战,我一直以为我险赢了你半招,所以我才是天下第一,结果你却与我比武时就已经身中碧茶之毒——你让我胜之不武!” “你……一直不知道?” 李莲花神情复杂,有迷惑,有恍然,也有庆幸——还好,他没看错人,笛飞声的的确确不是为了赢对他下毒的那种人。 笛飞声却更生气了,一手揪住李莲花的衣领,怒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赢你不择手段的人?李相夷,我视你为一生之敌,你拿我当笑话?!”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李莲花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拍开笛飞声的手,抚平自己皱起的衣领,又道:“算了,到底是有人假传命令,还是角丽谯自作主张,你自己回去查。往事如烟,我现在毒也解了,懒得计较那些。” 顿了顿,李莲花有些嫌弃的推了一把笛飞声的肩膀,却没用力,道:“行了,赶紧撒手,把大师兄还我。” 笛飞声顺从的松了手,表情有些怔愣,心里已经在默默盘算该如何彻查当年的疑点了。 然而就在此时,远远的传来一个带着迟疑的声音: “大师兄……?” 坏了坏了坏了坏了坏了……怎么把方多病给忘了! 被接连不断的状况搞乱了思绪的李莲花心里狂叫糟糕,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方多病已经一脸迷迷瞪瞪的爬起来,朝这边走了过来,边走边用怀疑的眼神在他们几个身上扫来扫去。 “李莲花,叶叔叔怎么了?这个人是谁?还有,你为什么叫叶叔叔大师兄?” 笛飞声看着李莲花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的样子,莫名的心情好了一些,并幸灾乐祸的决定加一把火:“这可是你自己说漏嘴的,与我无关。” “……”李莲花咬牙切齿的冲笛飞声露出个“和善”的笑,然后飞速开动脑筋编瞎话,想着瞒过去:“那个……我跟你叶叔叔是旧识嘛,你叶叔叔说我跟他小师弟岁数差不多,让我跟着也叫个大师兄……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方多病露出个假笑,一脸的不信,“李莲花,这么牵强的理由你也说的出来,你当我傻,当我没长脑子吗?你明明就是李相夷!” 李莲花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嘴,心说之前都装的好好的,这怎么临了自己给自己暴露了呢?还有方小宝你这个倒霉孩子,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你倒是听全了,你眼前这个陌生人是笛飞声啊啊啊啊啊! 方多病看看李莲花,再看看那个一脸迷之微笑的陌生人,都不用他俩开口,从反应上就已经得到了答案。还不等他把惊吓、惊喜、以及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气恼混在一起的复杂情绪理清楚,就突然想起之前在李莲花面前把李相夷吹得天上有地下无,还说了好多超级肉麻的话,一张脸慢慢红了起来:“……好哇,李莲花,你故意的是不是?” 非常奇妙的,李莲花对上了方多病的脑回路,已经破罐破摔爱咋咋地的他当时就无奈了,“方小宝,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有否认过吗?我只是跟你说过李相夷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是你自己非要把李相夷夸上天的,这怎么能怪我?” “你……!” “你什么你,你烦不烦啊方小宝!” “我……” “我什么我,快来帮忙!在别人坟里待的很开心啊你!” 这个村口大傻子二傻子吵架的场景,看得笛飞声脸上笑意就一直没下去,乐呵呵的看着方多病气咻咻的上前背起了叶知逸,然后继续一边和李莲花斗嘴,一边往外走。 “阿飞,跟上啊!” 李莲花吵嘴途中还不忘回头叫上笛飞声,只是这个称呼……笛飞声脸黑了一下,弯腰捡起叶知逸之前嘱咐过的那个机关匣,闷不吭声跟了上去。 方多病这才想起来,李莲花没回答他之前的问话,就又问了一遍:“他是谁啊?” “哦,他叫阿飞,南海人士。记不记得那个铁头奴?就是他。我与他是旧识,他之前中了卫庄主的奸计,被收做铁头奴,我认出他之后,看他怪可怜的,又无家可归,就准备先收留他一段时间。” 李莲花又开始胡编乱造,笛飞声听在耳朵里也懒得拆穿他,毕竟他对自己的身份认知明确,为了避免麻烦,他可以忍一忍——如果李莲花别说的太离谱的话。 但让笛飞声没想到的是,方多病居然也就信了,紧接着又想起件事,脚步再次顿住,“哎?李莲花,那个臭小子呢?” 虽然知道了李莲花就是李相夷,但对方多病来说,李莲花这个人,比起记忆中的李相夷,要鲜活的多,他不太愿意用记忆中的影子覆盖掉眼前活生生的人,但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内心纠结的很。 不过方大少爷有一大特点,就是遇事特别想的开,既然想不明白那就索性先不管那些,就当他是李莲花,继续当朋友处呗。 李莲花有点心虚的瞥了眼背后好像冷笑了一声的人,含糊道:“走了。” “走了?”方多病急了,“那观音垂泪呢?也被拿走了吗?” “那倒没有。”李莲花安抚性的拍拍他,“你先别激动,当心你这伤。这观音垂泪啊,已经被我用了,大师兄帮我抢的,你当时晕过去了,没看到。至于那个小家伙呢,生气归生气,但是盗墓贼下地各凭本事,他为难我也没什么意义,就走了。” “真的假的?那个死东西这么好说话?”方多病不信,抬手去摸他的脉,却发现他气海之内多了不少内力,虽说算不得充盈,却也比之前空虚枯竭的状况好了很多,倒也像是用过观音垂泪的样子。 李莲花又瞥一眼沉默不语的笛飞声,咬牙切齿:“什么啊,一点都不好说话,喊打喊杀的,我费尽了口舌,嘴都说烂了,才把他说通。行了行了赶紧走。” 第81章 拥挤又吵闹,温馨又自在 “行了行了,赶紧走!” 李莲花一边催着方多病往外走,一边让他出去赶紧上报百川院过来处理。毕竟一品坟已开,肯定会有无数贼子前来盗宝,到时候又不知会发生些什么不可控的事件。 再加上,朴锄山七盗陈尸案加上一品坟现世,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得算作他方大少爷破的第二个大案,给孩子长长脸呢。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方多病就是一脸的气馁,说现在人都死光了,没有人证,怎么能证明是他破了这第二个案子啊。 李莲花就笑,往外一指,“那不是还有个葛潘吗?” “对哦!”方多病兴冲冲的就要跑过去,想了想背着个人不太方便,李莲花又身娇体弱的——他虽然知道了真相,但习惯成自然,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其实没他想的那么弱——便用胳膊肘拐了下笛飞声,“那个,阿飞,帮个忙呗。” 笛飞声嫌他聒噪,原本不想理他,但得了李莲花一个眼刀之后,他在“帮方多病背叶知逸”和“帮方多病抓人”之间思考了一下,果断选择了前者,利落的把叶知逸接了过来稳稳背在身上,然后就看方多病跟条脱缰的野狗一样,兴冲冲的跑过去把葛潘叫醒捆了起来。 出了一品坟,往莲花楼走的时候,李莲花心情已经好了很多,拍拍方多病,又拍拍笛飞声,志得意满的安排后续:“行了,过两天呢,你带葛潘回百川院,我呢,也要带阿飞去趟普渡寺,找一位他的故人,你瞧,刚好顺路。” 忍了一路的笛飞声实在忍不下去了,在后面冷冷的来了句“废话真多”,倒是把方多病给气的跳脚,“骂谁呢你,有没有礼貌啊!”扭头就要跟他干架。 李莲花连忙拦住,“你跟他有什么好计较的,多有损你的身份啊。” 看方多病执意要给已经越过他们走远了的笛飞声立规矩,李莲花冷汗都快下来了,心说你可别作死了,连推带搡的哄着方多病往前走,“行了,累了,饿了,赶紧回家吃好吃的,啊,听话。” …… 叶知逸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他看到周边熟悉的摆设,知道自己已经回了莲花楼,心中稍安,刚坐起来,又听楼下突然一阵叮咣乱响,吓了一跳,忙下楼查看。 好家伙,笛飞声居然跟方多病打起来了。后来叶知逸才知道,由头是争谁能睡床、谁打地铺,而他们俩活宝在饭前已经打过一架了。 两人都没动用内力——当然有一个是动不了——却也差点把莲花楼给拆了,旁边的李莲花气的要死,拦也拦不住,叫也叫不听,只觉脑瓜子嗡嗡的。 看着活像村口傻子掐架一样,倒在地上互掐脖子的俩人,李莲花最后忍无可忍,叉腰怒吼:“你们俩!给我滚出去!” 惹祸的两人被气场全开的李莲花狠狠骂了一顿,又被赶去修补震掉的门窗和砸坏的桌子,一边修还一边不安分的互相用眼神攻击对方——害怕又把李莲花惹生气了挨骂,两人非常默契的没敢出声。 而李莲花骂完人气顺了点,扭头看见大师兄在楼梯口抿着嘴憋笑,便气鼓鼓的撂下句“修不好都给我睡外头”,带着茶水点心拉着大师兄上楼,准备来个眼不见为净,顺便给大师兄共享一下情报——主要是自己编的那些瞎话。 确认过小师弟的毒已经解了,虽然还有些余毒未清需要慢慢调理,内力又跌到了不足三成,身体也亏空的厉害,但叶知逸已经很满足了。 两大任务完成其一,第二个任务也有了笛飞声的配合,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心中放松不少的叶知逸也不吱声,就笑眯眯的撑着腮听李莲花慢慢给他讲。 讲身份被方多病听了去,小孩子害羞了又不肯承认之前总挂在嘴边的师徒关系;讲笛飞声现在是“南海派阿飞”,被卫庄主暗害了导致现在内力全无;讲方多病听完前因后果拍胸脯要帮他们—— 在他们回来的路上,方多病还是没忍住,问他为什么不回四顾门,李莲花不想说的太细,就含糊说当时觉得自己中毒太深时日无多,不愿回去徒增伤悲,后来勉强苟活下来,也只是想找到二师兄的尸体了此残生。 方多病这才知道,这人倍受折磨孤独了这么多年,情感丰富又想象力活跃的方大少爷当时就把自己难受的泪眼汪汪的,要不是有笛飞声在后面瞪着,差点就要抱着李莲花哭一场了,还得李莲花哭笑不得的哄他。 哄着哄着,方大少爷又来劲了,非要加入寻找单孤刀尸体的小分队,毕竟那是他舅舅,而且,“我早就当你是我的搭档了,至于你当不当我是这个搭档,本少爷不在乎!” 师父徒弟什么的那都随风而去!本少爷失忆啦!本少爷什么都没说过! 对此,李莲花是无奈又头疼,还带了点感动,“不认又能怎么办呢,反正也甩不掉你喽。” 至于“南海派阿飞”,方多病心里还是有怀疑的,但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李相夷还活着”“李莲花就是李相夷”“他不回来果然是有苦衷”所占据,对于李莲花那个略显牵强的解释半信半疑,却也已经懒得思考其他,心说反正叶叔叔在,先信他们一回又何妨。 ——等会,叶叔叔是不是也骗他来着??? 虽然非常大度的原谅了这师兄弟二人,但方大少爷还是谨慎的发出了自己的警告:我告诉你啊,你可别把我当傻子骗,我会生气的,后果很严重的! 李莲花:你这个傻孩子,怎么能说自己是傻子呢? 方多病:……你自己听听你说的那是人话吗。 如此这般,好好一座刚刚好可以容两人一狗逍遥自在的莲花楼,这下硬生生又塞进了两个大男人,瞬间变得拥挤又吵闹了起来。 好笑的是,这楼里四人一狗挨个数下来,竟然只有一条狗是健康又无忧无虑的,四个人里三个带伤,一个内力全无,可真是太精彩了。 第82章 方桌会议 师兄弟二人在楼上喝茶聊天,脚边卧着乖巧假寐的狐狸精,听着楼下两个活宝对着坏掉的门窗和桌子敲敲打打,以及方多病明显压低但还是很清晰的叽叽喳喳声,恍惚觉得这日子好像还不错。 听大师兄笑着说出这话,想到刚才的混乱的李莲花脸都黑了:“大师兄,你可饶了我!” 当晚,经过了四人严肃的碰头会议,最终决定叶知逸和笛飞声睡二楼,李莲花和方多病睡一楼,至于谁睡床谁打地铺,自行决定。 ——没办法,现在的笛飞声和方多病就好像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毛头小子,绝对不能单独共处一室,要不莲花楼就没了,只能楼上楼下分开。 不过到最后还是笛飞声嫌麻烦,出去睡在了树上,方多病倒是能屈能伸,快乐的打了个地铺,睡得可香了。 第二天,李莲花指挥着笛飞声和方多病,把原本放在莲花楼外空地上的物件全都搬上车,然后出发前往他们的目的地:百川院和普渡寺。 当然,赶车掌控方向的是年纪最小的方多病,剩下的“家长”们则悠闲自在的坐在里面喝茶聊天。 中途休息的时候,方多病也加入了方桌会议,他们几个面前的桌子上放着的正是叶知逸晕倒前嘱咐笛飞声带上的罗摩鼎。 李莲花没有上手,只细细打量着,“大师兄,这莫非就是龙萱公主脚下那个盒子里装的东西?” “正是。”叶知逸一边喝茶一边回忆,“当时丁元子刻意隐藏行迹,等其他人死的死走的走才出现,当时我看他目标极为明确,想必是早有打算。而且,”他看了眼笛飞声,意味深长,“他想杀我的时候提了一句‘圣女’,你们说,这江湖门派里有‘圣女’这个职位的,有哪些?” “金鸳盟。”这是笛飞声自会议开始后的第一次开口,语气冷森森的,引来方多病一个好奇的眼神。 李莲花有些意外,“角丽谯?她要这东西有什么用?话说,大师兄,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叶知逸将罗摩鼎拿在手里摩挲着,“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百年前,血域天巧宫所造的罗摩鼎。这是一种极难打开的机关匣,看到这四个孔了吗?” 众人凑近看了眼罗摩鼎,好半天才在叶知逸的指点下找到,那是四个隐藏在大量奇异纹路之中、细长扁平的小小孔洞,虽然不易发觉,却能让人很明显的察觉,那就是类似钥匙孔一样的东西。 叶知逸把罗摩鼎放回桌子中央,双手抱胸,“这四个孔对应着四枚罗摩天冰,也就是四把钥匙,但这钥匙究竟在何处,就不好说了。” “这罗摩鼎藏在印有南胤图腾的盒子里,还放在龙萱公主的脚下,也就是说,里头装的应该是跟南胤有关的东西?”李莲花一脸的若有所思,“但是角丽谯是怎么知道一品坟里有这东西的?目标这么明确……” 想到了什么,李莲花扭头对着笛飞声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传音:“笛盟主,你说,你们家角大圣女是不是拿你当枪使了啊。” 笛飞声只是不擅长阴谋诡计,脑子又没问题,用不着李莲花提醒他也能想到这一层,冷冷的回了李莲花一个眼刀,没回话。而另一边的叶知逸同样想到了这一点,传音调侃,笛飞声的脸顿时又黑了一层,决定等这边事情解决了,要好好查上一查。 他是真没想到,那个一直没放在眼里的女人,居然胆敢背地里算计他。 叶知逸突然想到什么,传音问笛飞声:“你说角丽谯会不会派人在这附近盯着?她敢不敢派人来抢这罗摩鼎?” 丢了个大面子的笛飞声不情不愿的回答:“有无颜暗中清扫首尾,角丽谯短时间内查不到这里。” 叶知逸放下心来,冲提出这个疑问的李莲花使了个眼神,两人都放下心来。 方多病虽然对朝廷卷宗和不少江湖传言都了如指掌,但在缺少了很多关键信息的情况下,只听了个懵懵懂懂,此刻看对面三人都不说话,个别人还在那里使眼色,忍不住发问:“难道这个角丽谯是南胤人?” “也不无可能。”叶知逸点了点头,“或许她早就知道罗摩鼎里藏着什么,也知道罗摩鼎就是龙萱公主的陪葬品,说不定之前还派过不少人来探一品坟,只不过一直没有成功罢了。搞不好黄泉十四盗也是她的手下嘞。” 死无对证,是不是的都不重要了,但丁元子是角丽谯派来的这件事,应该是已经坐实了。 “另外,”叶知逸又从怀里掏出张纸,“还记得一品坟内壁画上的南胤文字吗?” 他展开那张纸,上面正是他按照记忆写下来的,文字曲曲折折倒是挺有美感,就是看不懂。 “我能认出来其中几个字,但是其他的字眼和具体说的是什么,还得查一查。”叶知逸也没为难他们仨,又把纸收了起来,开始安排方多病做事,“小宝,等你回百川院的时候,帮我跟云彼丘借点南胤有关的书回来。” 除了石水,百川院和四顾门的其他人他是一个都不想见,尤其是云彼丘。迎着李莲花投来的目光,叶知逸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突然被点名的方多病迟疑着应了一声,到底没敢问为什么叶叔叔自己不去,毕竟他也听说过叶叔叔与云院主的关系不太好。 叶知逸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在纠结什么,摇头失笑,“我跟他的事你就不用管了,直说是我借的就好。他会给的。” …… 金鸳盟总坛。 角丽谯一袭红衣,赤着莹白的玉足,慵懒的靠在榻上,一边揽镜自照,一边自信满满的等着手下回报一品坟的战况。 算时日,丁元子也该得手了。 她早就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在一品坟内,也费尽心思得来了一品坟的舆图,却始终找不到入口,哪怕故意放出消息引盗墓贼一波波去探路,又和万圣道的人合作,也一直不得其法。 也不是没想过暴力破解,却又因为笛飞声没出关,少了个好用的工具,手底下这帮废物战力不足,根本破不了机关阵法,可算是让她头疼了许久。 如今笛飞声亲自前去,在前面替她冲锋陷阵,再有丁元子暗中筹谋,渔翁得利,想必罗摩鼎必是手到擒来。 到时候…… 第83章 背锅达人笛飞声 “呵呵呵呵……” 畅想着目标达成后,整个天下都尽入手中,笛飞声也将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角丽谯难免心中得意,放声大笑,笑声娇媚又肆意,满是畅快。 在她看来,自己的智计天下无双,取罗摩鼎的计划那叫一个天衣无缝手到擒来,只可惜下一刻,雪公便行色匆匆的闯了进来,告诉了她有个成语叫事与愿违。 “你说什么?!” 角丽谯猛地坐直了身体,一双美目之内惊怒交加,“丁元子失败了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怕出问题,后来又派了两波人前去协助的吗?!这帮废物都是干什么吃的?! 雪公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毕竟圣女这次的计划失败,意味着他们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补救,但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将那边传来的消息全部转述,由角丽谯自行定夺。 传回消息的正是第二波的人,他们本就到的晚,到之后却怎么都跟前面的同伴接不上头,又对一品坟的具体位置不是很清楚,在附近潜伏打探了好久,这才得到了些零散消息,直指卫庄。 他们又潜入卫庄打探,听到下人说庄主带着一波人下地去了一直未归,推测应该就是去了一品坟,便又绑了人逼问出方向赶过去,确实很顺利进入了一品坟,却只见到了一地尸体,圣女寄予厚望的丁元子也在其中,而圣女想要的东西却不见踪影。 至于前面一波同伴,他们后来也在当地官府发布的认尸告示上看到了,一个不落全都被杀了,等到半夜溜进义庄查探,发现都是一剑封喉,多余的伤痕一条都没有,甚至大部分人身上连反抗过的痕迹都没有,足可见出手之人武功高强,却分析不出杀人的用的是哪一派的剑法。 “废物!都是废物!” 角丽谯气得大骂,手里的小镜子都砸了,最后却也只能憋屈的坐回去,咬牙切齿的吩咐雪公继续派人去查。 罗摩鼎她必须拿到手,否则后面的计划她根本无从开展。 “难道是尊上?……不,不可能,尊上根本不知道罗摩鼎的事……究竟是谁!是谁!” …… 且不论角丽谯这边气成了什么样,莲花楼四人组却是已经到了目的地……的半山腰。 作为四人组里最年轻的小朋友,方多病的体力那是相当的突出,拖着个葛潘也能遥遥领先跑在最前头。 当然,他只是在跟笛飞声较劲而已,想立规矩一直没成功的他,得空便要讽刺笛飞声几句。尤其在笛飞声被李莲花私下劝服带上了面具掩盖身份之后,方多病更来劲了,一个劲酸他自大狂还怕被别人认出来。 一开始叶知逸和李莲花还拦一拦方多病,生怕这倒霉孩子给笛飞声惹毛了,再把小命给丢了,但后来他俩也开始无所谓了,随便孩子作死,反正人都已经得罪了,怎么死不是死,实在不行还能给孩子收个尸呢。 ——也就是笛飞声看在他俩的面子上,懒得跟傻子计较,不然方多病现在坟头草都两丈高了。 照例讽刺完不搭理他的笛飞声,方多病又活力满满的转身嫌弃李莲花体力太差,耽误他的进度,让他以后多吃点肉,完全没意识到他家叶叔叔也一样爬山爬的气喘吁吁。 正好四个人里有三个都不想去百川院,李莲花干脆就让方多病自己先去,他们俩带上阿飞先去旁边的普渡寺歇一歇。叶知逸还催着方多病赶紧去找云彼丘帮他借书,于是四人组就在山道上暂时分开了。 临走前方多病还要嘴贱一波:“自大狂,你快去烧个香谢谢人家菩萨,能保佑你活到现在!” 在笛飞声忍无可忍的眼神里,方多病押着葛潘一溜烟跑了,留下后面两个无良长辈捂嘴偷笑。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 笛飞声恶狠狠的说了一句,转头看了眼同步气喘吁吁的师兄弟俩,毫不掩饰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你们俩扬州慢真是白练了,爬个山都能累成这样。 李莲花同样翻个白眼回去,一副毫不示弱的样子,嘴硬说景色这么好看,靠内力上山有什么意思,就得慢慢走才能领略。 笛飞声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安排后续:“一会我们兵分两路,你俩明着去查普渡寺和尚,问一问狮魂的下落,我去看看名册上可有记录。” 叶知逸:“行,合理。” 李莲花:“拉一把拉一把,走不动了。” 叶知逸:“还有我还有我。” …… 百川院。 方多病提前传了消息,称自己在叶知逸和李莲花的协助下解决了朴锄山七盗陈尸案,以及一品坟事件,却没有提观音垂泪被谁拿走了,而是如实陈述了见习弟子葛潘的恶行,以及正在押解葛潘回百川院的路上。 对于屡次出现在方多病案件报告上的“莲花楼楼主李莲花”,一直关注一品坟相关信息的云彼丘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和戒备心,很想见识见识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于是在听说方多病已经到了时,放下手头的事匆匆赶了过来。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场的只有正在与院中弟子交接的方多病,以及垂头丧气正被交接的葛潘,不管是他不太敢见的叶知逸,还是特别想见一见的李莲花,一个都没来。 正失望呢,方多病开开心心的跟他打招呼:“云院主,你来啦!” 云彼丘敷衍的点了点头,仍不死心的探头看着大门的方向,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方多病,叶大哥和李莲花呢?你不是说他们会一起过来?” 提起这个,方多病也是一脸的莫名,“他们说要去普渡寺,让我先过来了。云院主找他们有事吗?” “……没什么。”云彼丘抿了抿唇,眉头微蹙,猛地又想起什么,问:“你的案件报告里没提观音垂泪的下落,是被谁拿走了?” “嗯……”方多病有点心虚的垂下眼,之前他也问过李莲花和叶知逸,观音垂泪的下落要不要照实说,因为他有点担心会给李莲花带来麻烦。 那会叶知逸看笛飞声不在,故意使坏鼓动他扯谎说被笛飞声拿走了,而李莲花表示虽然不在意,却也觉得大师兄这个理由找的很合理,于是—— “我们几个当时都被那个古怪的小孩打晕了,醒来的时候观音垂泪就已经没了,我推测,应该是被他拿走了。” 第84章 两头倔驴 “我推测,应该是被那个小孩拿走了。” 小孩?云彼丘眉头皱的更紧了,难道还是被笛飞声给得手了?不行,得告诉院主,让各方哨点盯紧金鸳盟的动作。如果真的是笛飞声,那这江湖又要掀起风浪了…… 没见到想见的人,该问的也都问了,云彼丘心里想着事,转身就要走,却又被方多病给叫住了。他有些奇怪,“什么事?” 却见方多病脸上挂着个小心翼翼的笑,搓着手好像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没抱什么希望,问:“云院主,那个……能不能跟您借点有关南胤的书?” 方多病也听过云彼丘爱书成痴的传闻,虽然说叶叔叔说得笃定,但真到了云彼丘面前,他心里还是有点没底。 果然,一贯云淡风轻的云彼丘脸色微变,立刻反问:“你要那些书做什么?” 但与方多病所想的“云彼丘爱书成痴不愿外借”相差甚远,他难得情绪外露,只不过是想起了某个人的血脉身世,被无端刺痛了而已。 方多病吓了一跳,连忙祭出法宝:“啊,那个,叶叔叔说您这藏书最多,托我跟您打听一下能不能借几本书用一下……” 听到“叶叔叔”这三个字,云彼丘笼在袖中的手猛然收紧,“……叶大哥?他为何不亲自——” 方多病正待解释说叶叔叔是陪朋友去普渡寺,暂时脱不开身,就见云彼丘颓然垂下眼睑,吐了口气,轻声开口要他跟上,然后也不管他作何反应,转身便走。 云彼丘亲自从自己的藏书中翻出了几本与南胤有关的书,珍而重之的交给方多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请你帮我给叶大哥带句话,就说——”他抿了抿唇,“当年的事,彼丘真的知错了。能不能……” 他嘴唇颤抖着,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丧气的改了口:“……算了,就这样。” 无论当年还是现在,道歉都已经晚了,也无济于事,他一直想亲自当面跟叶大哥请罪,可叶大哥始终避而不见,如今更是连百川院的门都不想进,他也只能托方多病转达一二了。 叶知逸和李莲花从未细讲当年之事,那么大的丑闻也并未传扬出去,所以方多病并不知道云彼丘所说“当年的事”是什么意思,懵懵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被云彼丘送客了。 …… 就在方多病踏进百川院大门的时候,叶知逸 和李莲花也见到了阔别许久的无了大师,而笛飞声也如他所言扮做香客,把刀置于隐秘处,在寺内到处查探。 如今的无了大师已经成了无了方丈,但人前德高望重的威严大师,却在见到这倒霉蛋师兄弟二人时,变得像个头疼家里小孩子不听话絮絮叨叨的普通老人家一样,甚至还不知从哪里学会了阴阳怪气。 “哎哟哟,这不是名震天下的莲花楼楼主神医李莲花吗,今天怎么有时间大驾光临了?” 李莲花被吓得一哆嗦,刚迈进门的一只脚嗖的收了回来,四下打量了一圈,心说这老和尚是让什么妖魔鬼怪给夺舍啦? “躲什么躲,给我回来!” 无了大师被他这一出气得双眉倒竖,什么高僧风范全都不管了,拍桌而起大喝一声,看到旁边望天憋笑的叶知逸,同样没好气的喊他:“还有你,笑什么笑,都给我进来!” 他看到这两人同时出现,大概猜到了什么,却不是很确定,又考虑到当年承诺过不泄露李相夷还活着的消息,谨慎起见,还是没喊李莲花的真名。 “大师多年不见,这脾气还是没变哈。”叶知逸笑嘻嘻的拉着李莲花往里走,“您也别装了,我都知道了,是花花。” 李莲花摸摸鼻子,偷眼看看还在怒目而视的无了大师,含含糊糊说:“啊,对,大师兄都知道了。” 无了大师一怔,还没等说什么,叶知逸就拉着李莲花坐在了无了大师对面,“来来来,我们复诊来了,大师快给他瞧瞧。” 莫名有点理亏的李莲花乖乖伸出手来让无了大师把脉,嘴上却说:“和尚,你这都做到方向了,得修身养性啊,脾气这么大真不好。” 无了大师白了他一眼,冷笑,“再好的修为碰上你,也得被气出三丈无名火!”伸手搭脉,刚一查探就愣住了,“你这——” 看看笑脸一直没下去的叶知逸,无了大师懂了,没好气的拍了下李莲花的手,说:“写信也不回,催你想办法解毒也当听不见,我就说得有个人逼你一把,果然还得是叶施主。” 想起被自己烧掉的那些信,李莲花开始装傻,“啊?信?什么信?”扭头看见趴在门边撕咬油纸碎片的狐狸精,“狐狸精!是不是你给吃掉了?!” 狐狸精:? 无了大师:你当我傻? 旁边看戏的叶知逸直笑得合不拢嘴,无了大师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自家小师弟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那他可就安心了。 “你笑什么,手伸过来。”无了大师又把目标对准了同样不省心的人,摸完脉象之后脸都黑了,“我说叶施主,我真想好好问问你,你这身体又是怎么个情况?不是不让你随便动武吗?都听狗肚子里去了?” 狐狸精:?? 师兄弟二人被无了大师一通唠叨,就算叶知逸试图以无了大师隐瞒真相为由自救,也无济于事,最后俩人只能乖乖低头挨骂。 终于气顺了的无了大师沉着脸喝了口茶,又道:“既然碧茶之毒已解,内力恢复也是迟早的事,你倒不如借此机会回到百川院。哎,正好,今日那里人齐全得很,四顾门故友皆在。” 李莲花叹气,“你这老和尚,总催我回去干什么,这李相夷都已经死了十年了,物是人非的,还回去干嘛。” 不等无了大师再开口,李莲花摆摆手,接着道:“我现在呢,就想跟大师兄一起,找到我二师兄的遗骨,好好安葬,然后过我的逍遥日子。你啊,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六根不净啊你。” 眼看无了大师又要吹胡子瞪眼,叶知逸连忙插话:“哎呀大师,你们佛门不都好叫人放下执念,这人都放下了,你怎么还往回拽呢。再说,这么多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孩子就是个倔驴,勉强不来的。” 无了大师语塞,看着面前两头笑得如出一辙的倔驴,最后也只能摇头叹气。 第85章 兜兜转转还得见人 话说到这份上,无了大师也只能对着两头倔驴摇头直叹气。也不是不为他们如今过得很好感到高兴,而是真的有些惋惜。 又闲话了几句,主要是无了大师好奇李莲花是如何解了碧茶之毒的,在听到他们想办法拿到观音垂泪之后,也就明悟了。 “难怪,观音垂泪可以使人功力大增,而李施主的扬州慢内力中正绵长,最适合解毒疗伤,足以将碧茶之毒逼出体外。”无了大师连连点头,“那看来叶施主你的伤也是因此而来。” 叶知逸却是一脸的无所谓,“只要能拿到观音垂泪,帮花花把毒解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李莲花在旁对着叶知逸露出个感激的笑,叶知逸则回了个摸头顺毛,看得无了大师老怀甚慰,气出来的一肚子火也消得差不多了。 三人静坐喝茶,好一会,一头自称已经放下过去的倔驴却又忍不住发问:“百川院出什么事了吗?” 无了大师一个没忍住,继续阴阳:“哎哟,老衲还以为你早已心如铁石,把过往抛得一干二净了呢,原来你还记挂他们的死活啊。” 李莲花都快给他跪下了,这怪里怪气的腔调到底是跟谁学的,“和尚,算我求你了,你不要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了行不行,快告诉我,百川院是不是出事了?” 无了大师见他误会了,忙拍拍他的手,道:“安心,百川院好得很。” “那你刚才说百川院热闹的很,怎么,有什么喜事不成?”叶知逸单手托腮,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插嘴问了一句。不愿意见他们归不愿意见他们,但毕竟也曾经是并肩作战的朋友,也还是担心他们会出什么事的。 “也算是。”无了大师露出个十分破坏高僧气质的笑,“他们呐,最近新得了一把剑,于是就向四顾门昔日好友发出邀约,要开一个赏剑大会。” 见两人都是一脸的疑惑,却又一脸“我们懒得问你快说”,无了大师顿感无趣,便不再卖关子,直接揭晓了谜底:“这把剑,就是李施主当年的贴身佩剑——少师。” 骤然听见这个名字,以及无了大师随后提及的少师曾被转手四十三次,李莲花不由神色微动,一丝愧疚浮上心头。 当年他重伤坠海,少师也不慎遗落,原本的他一定是会想办法自己或者求助他人,把少师找回来的,可那时的他伤的几乎起不来床,身心俱疲,又哪里分的出精力去寻找少师。 等能起身了,他又每日都要发愁该如何体面一点的填饱肚子,被生计所困,终日奔波劳碌,更是无暇分身。 再后来,他想开了很多,决定让李相夷就那么静悄悄的死在那片海域,对于少师,也只能是带着愧疚,希望它能再遇到一个称职的好主人。 对于无了大师问的,觉不觉得少师应该回到它的主人手中,李莲花沉默了一小会,对着叶知逸担忧的眼神,挤出个笑,说:“这名剑嘛,自然会再找到一个好主人的。” 言语间已是连再看一眼少师都拒绝了。 无了大师却不肯罢休,“那人呢?旁人暂且不论,有一个人你总要见一见的。” 他说,乔婉娩这些年每年都要来普渡寺为李相夷祈福,却不肯点往生灯,因为她执拗的认为李相夷不会死。 这些年,乔婉娩苦苦守着一个执念,肖紫衿苦苦等着乔婉娩,而李莲花明明活着却不肯回来,这苦局看得无了大师都心生怜悯。 然而早已决意与过去分割开来的李莲花,纵使心中酸涩疼痛,却还是不肯入局,对于这莫大的遗憾,他也只能故作轻松的选择放下,毕竟这样对谁都是最好的选择。 眼看李莲花被无了大师劝得情绪一落千丈,叶知逸心疼自家孩子,也知道不能怪罪无了大师一片好意,只能选择换个话题:“大师,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我们这次来还有一事想要请教。” 自知劝不动心死之人,无了大师也只能叹口气,随之转换话题,“叶施主请讲。” “金鸳盟的狮魂,我们听说,他早年曾在寺内待过一段时间,所以想问问大师,可有此事?” 无了大师凝神回忆了片刻,点头道:“的确,他当年法号慧源,后来犯戒被罚出寺,辗转加入了金鸳盟,化名为狮魂。” “那东海大战之后,大师可还听过狮魂的消息?”李莲花追问道。 无了大师却有些为难,“当年战后,百川院曾四处捉拿金鸳盟残部,牢中关押着成百上千人,后来经乔女侠提议,释放了一批不曾为恶的普通盟众。这个被释放者名单,就是乔女侠亲手拟订,她必然知道你们想要寻找之人。” 看着李莲花脸色波动,老和尚突然露出个鸡贼的笑,“这世间之事真是玄之又玄,有些人你是不想见也得见,哈哈哈哈……” 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各自露出个苦笑。 “行。”叶知逸带着点怜悯的拍了拍李莲花的肩膀,“不是都放下了?去见见,就当做个了断。” 两人拒绝了无了大师一起用饭的邀请,带上狐狸精告辞,而后在普渡寺大门口与笛飞声会合。 笛飞声这段时间利用的非常充分,翻了僧人名录,确认狮魂当年因为犯了贪戒被逐出普渡寺,加入金鸳盟后,被负责记录名册的人用红笔标注了“永不得归”的字样。并且在暗中查探整个寺院后,笛飞声也没有发现狮魂来过的痕迹。 “这么说……”叶知逸习惯性的揣起了手,“只能去找乔姑娘了。” 乔婉娩? 笛飞声挑起一边眉头,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当年那个释放名单的事,瞥见李莲花还有些纠结的神情,开始暴躁:“现在乔婉娩是唯一的线索,你要是不敢去,我去。到时候用些过激的手段,你可别后悔。” “哎呀,笛盟主,”生怕这人说到做到伤了阿娩,李莲花连忙伸手拉住笛飞声,“别忘了你现在内力全无,还是低调点。” 叶知逸也怕他言出必行,跟着拽住他另一边胳膊,“我说阿飞,你别那么暴躁,你金鸳盟的那套现在行不通,今天四顾门旧人都在,可别轻举妄动。”瞥了眼李莲花,“再说,你要是伤了乔姑娘,当心有些人跟你拼命啊。” 李莲花:…… 第86章 李相夷不是天下第一 无视了大师兄的调侃语气和笛飞声陡然变得嫌弃的眼神,李莲花表情坚定的踏出了走向百川院的步伐。 反正他现在容貌大改,他们认不出来的。 ……认不出来? 应该不是每个人都像大师兄和笛飞声一样敏锐? 呃…… 仿佛察觉到了李莲花内心的纠结,叶知逸憋着笑掏出个面具,“喏,戴上。” 李莲花用一种难以置信加谴责的眼神看着大师兄,仿佛在说你怎么也在调侃我,但最终还是灰溜溜接过面具,牢牢地扣在了脸上,然后生怕面前这俩无良亲友再说点什么,一马当先朝着百川院大门去了。 待行至百川院门口,看着人流如织,几人难免心生感慨。可想而知,这些人全都冲着赏剑大会而来的,对他们来说,少师这等名剑,即便不能拥有,能看上一看也是好的。若是能摸上一摸,那就更好了。 正在此时,方多病揣着几本书,兴冲冲的从里面跑出来,看到三人杵在门外不远处,眼睛一亮,快步跑了过来。 “你们也来啦!——哎?你戴什么面具啊?”话一出口他就反应过来了,这人恐怕是担心被人认出来,“哎算了不重要,”方多病眼睛亮晶晶的,满脸殷切的看着李莲花,“里面在开赏剑大会,是少师,少师啊!快来快来!” 顾忌着人多,方多病没敢说“你的少师”,但仍拽着李莲花的袖子想把人往里拉。在他看来,李莲花想不想回来,想不想重振四顾门,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拿回少师应该也是李莲花的心愿。 “哎呀哎呀,别拉别拉。”李莲花被他拽了个趔趄,靠着大师兄及时伸出的手才站稳,没好气的把自己的袖子从他手里解救出来,又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这才在方多病期待的眼神中继续道:“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方多病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警世恒言,结果等半天就来这么一句,当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看四周没人注意这边,咬着牙用气声问:“你就不想拿回来?” “不想。”李莲花语气淡然,“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我来百川院是为了别的事情。” “但是——” 方多病还想说什么,被叶知逸打断了:“小宝,这是从云彼丘那借的书吗?” “啊,是。”方多病忙把书递了过去,想了想,又压低声音,“对了叶叔叔,云院主还托我转告你一句话,说,‘当年的事,彼丘真的知错了’。” 他顿了下,有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叶知逸的脸色,“叶叔叔,当年的事说的是什么事啊?” 李莲花听到这里,低了下头,神色晦暗不明,但旁边的笛飞声已经等的不耐烦径直往前走了,他担心笛飞声惹出乱子,便趁方多病被大师兄转移了注意力,也跟了上去。 叶知逸低头翻了翻那几本书,神色如常,“没什么,一点往事,你不用担心。” 看着方多病又想去追李莲花,他直接伸手拎着脖领子给人拽了回来,思忖了下该怎么说,才在孩子一脸懵的回望过来时开口:“小宝,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有些人有些事是勉强不来的。当事人已经做了决定,我们外人的好意,对他们来说可能只是负担。” 方多病愣了愣,被兴奋冲的发昏的头脑逐渐冷却下来,看着李莲花单薄的背影,想着他一直以来都云淡风轻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就有点难过,闷闷的应了一声,“……我明白了,叶叔叔。” “乖。”叶知逸拍拍他肩膀,又戳了下他的脸,笑着说:“走,你不是想看少师?” 方多病“哦”了一声,乖乖跟着叶知逸走到门前,却发现先溜走的俩人被拦了下来,门口两名弟子正问他们要请帖,或者找引荐人带进去。方多病这才想起这茬,忙挤到前面去,冲着守门的弟子嘿嘿一笑,比划了一下身后三人,着重比划叶知逸和李莲花,“这俩是我朋友,”瞥了眼冷着脸不说话的笛飞声,语气里充满了嫌弃,“这就是个打杂的,”然后脑袋一扬,相当自豪的说:“我可以为他们引荐!” 门口的弟子当然认识这位锲而不舍考百川院刑探考了好几次的方大少爷,毕竟这人刚从门里出来,至于后头仨人,两人对视一眼,让开道路,“几位请。” 冲着笛飞声得意的扬了扬眉,方多病拉着李莲花兴冲冲的继续往里走,却再也没提让他取回少师的事。而等落在最后面的叶知逸走到门前时,那两名弟子突然恭恭敬敬的冲着他行了一礼,“见过叶大侠。” 叶知逸一开始还愣了下,心说这么年轻的弟子居然还认识自己?转念一想,这等人来人往的时候,百川院肯定会派精明机灵、擅长认人的弟子出来接待,否则一旦闹什么误会,容易起冲突。不用想,一定是处事圆滑的白江鹑安排的。 冲着两名弟子微笑点头算作回礼,叶知逸紧走几步跟上了前面三人,就听方多病别别扭扭的跟李莲花道歉:“那个,刚才,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有点太高兴了。” 李莲花看他一眼,知道肯定是大师兄刚才跟他说什么了,扭头冲着跟上来的叶知逸笑了笑,又看方多病一脸的不自在,想了想,从身上摸出块糖塞给他,“行了,也没什么。喏,吃块糖。” 看着手里的糖,方多病露出个怀念的笑,“我就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爱吃糖,原来从以前开始就这样。”说着说着叹口气,又开始揶揄:“谁能想到,这武林第一的李相夷,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爱吃糖,还怕人发现,都偷偷避着人吃。” 无端被提起过去的事情,李莲花难得有点难为情。想了想,他说的应该是自己当年为数不多跟着二师兄去过天机山庄的那几回,也是没想到居然会被他记这么久,这倒霉孩子。 这师徒俩正沉浸在回忆中呢,旁边笛飞声突然硬邦邦来一句:“他不是。” 三人组:? 笛飞声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东海大战,李相夷输了。他应该是天下第二。” 第87章 知心阿飞在线助力 “东海大战,李相夷输了。他应该是天下第二。” 叶知逸和李莲花还当笛飞声要说什么,好奇万分的认真听着,结果就听了个这,当场齐齐翻了个大白眼,懒得理他。 方多病却是怒了,他可以接受自己崇拜的李相夷变成如今逍遥自在的李莲花,因为不管是从小受到的教育还是叶叔叔的指点,他都知道应当尊重他人的选择,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容许旁人诋毁李相夷,尤其是这个来历不明的自大狂! 也不管李莲花这个当事人在旁边作何反应,方多病自己已经怒气上头,双手叉腰质问:“怎么,你看到了?他们当年可是在海上打的,你在哪呢?你是鱼精还是乌龟精啊你!” 当年的事根本就是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李相夷因为中毒输了半招,却也蒙兵器之利以刎颈重创了笛飞声,而如今笛飞声明明已经知道了当年的那场比斗从一开始就是被人精心设计的,却还要说这些,分明是看方多病天真好骗,故意在逗他。 ——也不知道等方多病知道此刻被他骂作乌龟精的人就是当年大战的另一位当事人,会作何反应。 李莲花看方多病张牙舞爪的样子,再想象一下将来方多病知道真相后的模样,忍不住就想笑,又恶狠狠地剜了笛飞声一眼,伸手拽了拽恨不得扑上去咬人的方多病,“行了行了,别吵了。” 叶知逸也一边笑一边拽着笛飞声往旁边走,“你说你这么大个人,跟孩子较什么劲。” 方多病还在跳脚:“别乱说话啊!” 院里人来人往,倒也没人在意这个角落里这出上蹿下跳的戏码,可李莲花却总感觉有什么人在暗中盯着自己,但似乎并没有恶意。他也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四下里打量着,却始终没有抓到那双眼睛的主人,只能暂且按下心中疑惑,想等这人自己忍不住了主动现身。 不多时,赏剑大会正式开始。 叶知逸对此兴趣不大,和几人打个招呼便找了个安静点的地方翻看手中刚借来的书。走之前,他隐在人群中,远远看了一眼台上的四顾门故人,还是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大家都变了,但又好像没变。 纪汉佛还是那样严肃,白江鹑还是圆滚滚笑呵呵的,乔婉娩眉目间多了些忧郁,肖紫衿依旧矜贵傲气,之前见过的石水冷冰冰的脸上带了一丝笑意,而角落里的云彼丘,比之前更阴沉了。 李莲花呆呆地看着乔婉娩,他自以为玉城远远看过一眼便是永别,没想到如今兜兜转转还是要再接触,难免心生感慨。看着那张带着忧郁的脸,他忍不住回忆起当年在桃花林练剑比试的场景,彼时他们心意相通,情意绵绵,还以为那样的日子会长长久久直到永远,谁也想不到会落个如今的结局。 笛飞声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看看台上,又看看旁边的李莲花,面具掩盖了他的表情,但笛飞声就是觉得这人心里不得劲。 而方多病……方多病正一脸兴奋的期待着红布下的少师,还恍然大悟的嘀咕了一句“原来是肖大侠和乔女侠寻到的少师剑啊”,说完又偷偷看了眼身边的人,没敢再吭声。 被纪汉佛抬手引到台前的乔婉娩挤出个微笑,朗声说道:“这么多年,能寻到相夷生前从不离手的少师,我们也十分慰藉。今日,望我武林中人,莫忘记惩恶扬善,天下太平的理想,不负相夷他心中所愿。” 看着肖紫衿将泪光涟涟的乔婉娩揽入怀中安慰,李莲花垂下眼睛,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听到笛飞声在旁凉凉的说了句“我以为乔婉娩是你的女人”,他深吸了口气,稳住情绪,淡淡道:“乔姑娘只属于她自己。” 红布揭开后,沉寂十年的少师剑现于人前,嘴上说着不在意了的李莲花,也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定定的望向自己的老朋友。只是,怎么好像有点…… 此时身旁兴奋不已的众人开始议论纷纷,甚至有不少人开始谈论起当年李相夷为博美人一笑红绸舞剑的往事,听得李莲花连连蹙眉,对上左右两边调侃的眼神,有些局促的摸了摸鼻子,小声说:“也只是少年心性,做事情太夸张了而已。” 笛飞声点头赞成:“是啊,竟这般招摇。” 该说不说,笛飞声这一句话成功调动起了李莲花原本低落的情绪,心说我自嘲没什么,你裹什么乱,有点不服气的撇着嘴白了他一眼。 方多病不干了,“你什么态度啊!那可是你无法觊觎的高度!我看你是纯属嫉妒!” 笛飞声:听不见,懒得理。 随后肖紫衿宣布,众人可以上台比试,若是一炷香之内,没有落身台下,且最终取得绸花者,可以亲自一试少师剑。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兴奋,纷纷上台比试,场面一时热闹非凡。 李莲花嘴上说不在意,其实还是不太喜欢看到少师被当做彩头的,哪怕只是赢了的人可以试一下而已。但是看着旁边方多病跃跃欲试又怕他不高兴的样子,他还是笑了笑,说想去就去呗,这少师今后估计就只能留在百川院了,倒不如趁此机会试一试手感,就当圆个梦。 方多病闻言,喊了句“必须是我!”,快快乐乐的冲了上去,李莲花摇头失笑,看着他游刃有余不像需要自己担心的样子,便也不想再留在此处。本想去找大师兄坐会,却看原本在台上心事重重的云彼丘悄悄离开,匆匆循着大师兄离开的方向去了,想他应该是与大师兄有话要说,又顿住了脚步。 想了想,干脆找笛飞声聊天打发时间,问他身上背的那把刀叫什么名字,毕竟也认识这么多年了,还从没听过这把宝刀的大名呢。 结果笛飞声说它就叫刀,理由是取了花里胡哨的名字也没用,早晚会落于他人之手。 李莲花:……行行行,就你会嘲讽,你说了算。 笛飞声等的实在无聊,又瞧不上那些花拳绣腿,索性盯着李莲花,看他一会偷偷打量乔婉娩,一会盯着少师出神,一会想走又没走,一会又在这里跟自己没话找话,心里就知道这人还是有点放不下,想了想,干脆一巴掌把人糊了上去。 第88章 少师被毁? 其实以现如今笛飞声没有内力的状况,“暗算”三成内力的李莲花根本不可能,但架不住李莲花现在心不在焉的,一时不察居然就这么被他拍飞了出去,正好落在台上。 这突然上台就已经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他也不好转身再回去,那样只会更加惹人关注,麻烦的很。 可事情偏偏就那么巧,方多病赶在一炷香燃尽之时把最后一人击落台下,并挑落绸花,结果突然登台的李莲花把他给撞了出去,这绸花不偏不倚的就落在了李莲花手中。 这种捡漏行为自然引起了公愤,而莫名其妙被撞了一下的方多病也一脸懵的回头,本来还有点生气怎么有人不讲武德,等看清居然是李莲花,当时就喜笑颜开,“你还是上来啦!真是太好了!” 方多病:你果然还是放不下! 李莲花抱着绸花,一脸的尴尬,现如今他就算是解释自己是被人推上来的,恐怕也不会有人信——怎么可能有人不想亲手试一试这少师剑?捡漏就大方承认是捡漏,何必冠冕堂皇玩的这么虚伪。 四顾门众人倒是没在意这个,他们盯着突然上台的这名面具人,不知怎的,心中竟涌起一丝熟悉感。 纪汉佛率先开口,语气和善的问他怎么称呼,李莲花迟疑了一下,笑道:“哦,在下姓李。” 四顾门众人面色齐齐一变,纪汉佛追问:“李什么?” 李莲花一一扫过众人神色,从他们脸上却只看到了防备和忌惮,心下有些失望,却又怨自己不该试探这么一回,面上却一点不显,抿嘴笑了笑,续道:“李莲花。” 看到众人松了口气的样子,不单是李莲花心生失望,就连原本抱着看戏心态的笛飞声也沉了脸色。他是真的没想到,这帮人竟然连自己的门主都认不出,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什么不负李相夷的心中所愿,真是笑话。 虽然李莲花被迫捡了个漏,但按照先前说的规矩,再加上被捡漏的方多病都力挺李莲花,乔婉娩也以“李神医与相夷同姓也算缘分”为由,将这试剑的机会牢牢的按在了他身上,哪怕他借口自己不会用剑也没能推脱出去。 “快去快去,快去啊!” 在方多病两眼放光的催促下,李莲花只得放下绸花,磨磨蹭蹭的走到少师近前,深吸了口气,拿起饱经风霜的老朋友,细细打量了一番,缓缓拔剑出鞘。 那一瞬间,乔婉娩仿佛见到了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可李莲花看着手中的少师,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方才一入手,他便觉得手感不对,纵使分离十年,他却笃定自己不会记错,这必然不是真正的少师。只是他不明白,百川院为何要做一把极为相似的仿制品,在这里举办赏剑大会? 作为老对手,同样极为了解少师的笛飞声,当然也能认出少师的真伪,再加上李莲花的反应,也证明了这剑有问题。想了想,他悄悄摸出一枚铜钱,弹指间将之射出,精准无比的打在少师的剑身,轻而易举的将之击成了碎片。 就算没能看出真假,单凭这点,笛飞声便知这剑不是真的。真正的少师,连他的宝刀都不能对之造成大的损伤,又怎会是现在内力全无的他一枚铜钱便能击碎的。 但问题在于,笛飞声出手隐蔽,无人注意那枚小小的铜钱,他是验证了心中猜测,对百川院更加鄙夷,而手持少师却“将之震断”的李莲花是真倒了大霉,场中众人一时义愤填膺,连连声讨,就连四顾门众人也都变了脸色一拥而上,质问他为何要毁了少师。 方多病吓坏了,还以为李莲花是不想少师就此埋没,或者落入他人之手,这才上台来故意毁了少师,但他又不敢说出实情,只能快步上前挡在李莲花和四顾门众人之间,一边拼命安抚大家其中一定有误会,一边疯狂开动脑筋找理由。 结果最后还是李莲花一脸淡定的说,这剑是假的呀。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尤其是亲手找回少师的乔婉娩,原本她还觉得这李莲花与相夷有几分相似,心存幻想,却不想这人竟然故意毁了少师,还污蔑她辛辛苦苦找回的少师是假的,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 但随着李莲花说出理由,直言这剑确实仿的完美无缺,但问题在于李相夷当年带着少师身经百战,不可能一点磨损都没有,乔婉娩便暂且按下心头的怒意,上前接过剑柄细细打量,又与一派坦然的李莲花对视,随后肯定了他的说辞。 “当年相夷与无忧剑客一战,最后为保全无忧的性命,他反手用剑柄抵住了无忧的杀招,而这把剑却毫无损伤,确实是假的!” 不理会众人作何反应,乔婉娩肃了神情,直直望向纪汉佛,“这不是我寻回的少师,纪院主,剑被掉包了!” 李莲花冲哑口无言的其他人笑笑,一派平和,又看了一眼方多病,投去个安抚的眼神,心里又给笛飞声狠狠记了一笔,回头非得让大师兄收拾他不可! …… 说实话,云彼丘原来并不想参加这个什么赏剑大会,在他看来,门主已经走了那么多年,即使有幸寻回少师,也不该拿来做噱头,赚取旁人的关注。 但作为当年害了门主的罪魁祸首,云彼丘自知没有那个资格说这些,毕竟就连一开始反对的乔婉娩都被肖紫衿说服了,他就更是只能保持沉默了。 而赏剑大会四大院主只缺其一,显然不合适,云彼丘也只能默默站在角落里,做个捧场的工具人,直到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还像当年,对热闹的地方兴趣缺缺。在云彼丘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抱着从他这里借走的书,慢慢悠悠离场去了旁的地方,想来应该是要找个安静些的地方,好从书中查阅一些东西。 比试刚开始的时候,云彼丘便悄悄离开,沿着叶知逸离开的方向一路找了过去,果然,在一处凉亭中找到了他。 察觉到有人过来,叶知逸抬眼看过去,认出来人是谁,也是愣了一下。 两人隔了段距离呆呆对视,一个怔愣,一个眼神躲闪,最后还是叶知逸和缓了神色,招手示意他过来。 “坐下。” 第89章 剑室密库惊现地道 叶知逸看着低头杵在自己跟前不动的人,叹了口气,说:“方多病告诉我了。” 云彼丘抬了下眼,脸上闪过一丝期待,却在看到叶知逸平静无波的表情时又低下了头,仿佛一个已经知道自己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在绝望的等待审判结果的宣读。 “原谅你的,从来都不该是我。” 闻言,云彼丘心里一沉。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他也自知不配得到原谅,可……他还是心存幻想的。 叶知逸却好像没注意到眼前人身上透出的绝望,继续道:“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也不好。你如果真的想赎罪,就做点实事,做点好事。” 顿了顿,他发觉自己说的可能太隐晦了,眼前人还是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便又道:“这些书我可能要多借些时日,等用完了,我会再来的。” 关于云彼丘,叶知逸也曾和李莲花深谈过一次,最后发现李莲花是真的不在意当年之事了,还反过来劝他不要太过执着,于是他便也学着李莲花,尝试着“放下”。 ——这很难,但,既然是小师弟的建议,那试试也无妨。 云彼丘不可置信的抬起头,胸中被骤然炸开的欢喜之情胀的直疼,他是不是听错了?叶大哥的意思是……他不再排斥跟自己见面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把满肚子的话全都倒出来,一一说给叶大哥听,但话未出口,他却又顿住了。有些事现在说还太早,再等等,再等等。 看他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叶知逸想了想,又说:“这些年,我一直在试着从过去走出来,也认识了不少新朋友。——你不如也试一试。” “……嗯。”云彼丘点点头,“我会的,叶大哥。” 话题又一次干巴巴的结束了。 正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该如何进行接下来的对话时,骤然炸起的喧闹声打破了越来越尴尬的氛围。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前院,都担心可能出了什么事,便齐齐动手收起那几本书,由云彼丘主动接过来抱在怀里,两人一起急匆匆的回了前院。 到的时候正好听见乔婉娩对纪汉佛说少师被掉包了,两人都吃了一惊,对视一眼,走上前去,询问发生了什么。 众人顾不得惊奇叶知逸竟然与李莲花是好朋友,也没时间好奇他与云彼丘如今似乎关系和缓的状况,只简单说明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便匆匆宣布赏剑大会结束,送走满院的客人后,由纪汉佛带领,一众人等匆匆赶去了原本存放少师的剑室。 作为少师被掉包的第一发现人,李莲花敏锐的洞察力让四顾门几人刮目相看,急于弄清事情真相的几人便请求他以及方多病一并留下,助他们查找线索,好及时寻回少师。 李莲花本就有意留下,好找个机会接近乔婉娩问话,此时必然不会推辞,而方多病本就见了谜题就兴奋,丢失的又是他心心念念想看一眼的少师,他本人还是百川院的刑探——虽然是还没通过考验的见习刑探——自然也满口答应。 至于后来过来的叶知逸,无论是作为四顾门旧人之一,还是作为李相夷的大师兄,对少师下落的关注也促使他一起跟了过来。 路上,叶知逸凑到了李莲花旁边,悄悄问他到底怎么了。李莲花还没开口,方多病就先凑了上来,做贼一样把刚才发生的事叭叭叭描述了一遍。 在方多病看来,是李莲花到底还是有点放不下,所以最后上台来了,后来发现少师是假的,就直接将假少师给震断了。但周围全是人,他又不好开口明说,只能挤眉弄眼暗示一二,也不知道他家叶叔叔看没看懂。 李莲花被笛飞声坑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耐着性子等方多病说完了,斜他一眼,又防备着周边的四顾门众人,以及不远不近跟着叶知逸,探究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云彼丘,慢吞吞说:“意外,都是意外。方少侠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 嘴上这么说,私下里又气咻咻的传音告状,把笛飞声干的好事数了一通,听得叶知逸直想笑,又因为身边四顾门众人焦躁的情绪不得不憋了回去。 “行行行,我回头收拾他。” 叶知逸憋着笑传音回去给小师弟顺毛,又拍拍旁边摸着胸口直说自己都快吓死了的方多病,忙忙叨叨却放松无比。 倒也不是他们几个不紧张少师,关键在于乔婉娩他俩刚把少师带回来,没几日的功夫少师就被掉包了,现在一没看过现场,二还没有线索,紧张也没什么用,还会乱了方寸忽略些什么,倒不如放轻松,慢慢找。 ——也就是他们几个心态奇好了,放在旁人身上恐怕早就急的满头包了。 后面像个小跟班一样跟着的云彼丘把这些看在眼里,总觉得这个可疑的李莲花越看越眼熟,但刚才叶知逸提了一句,李莲花是他这几年新认识的好朋友,他与李莲花的相处互动也十分自然,而且……碧茶之毒那样凶险的难关,即便是门主,恐怕也…… 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被掉包的少师,云彼丘再怎么怀疑和自我怀疑,也只能暂且按下。而且他想,其他几人应该也和自己一样有着相同的感觉,倒不如等回头有时间了,聚在一起商议一下,再做打算。 纪汉佛站在最前方,看着空置的摆架,向跟过来的三人组做了个简要的介绍。少师是三日前存入剑室的,此处管理严格,可以很确定的是从那之后就没有任何人出入,直到赏剑大会开始前,纪汉佛与石水亲自将少师取出,并未假手他人,理论上不可能会有人有机会将剑掉包才对。 然而随后他们就发现,这摆架下方竟然不知何时被人挖了一条地道,很显然贼人就是通过地道进出,掉包了少师。 刚才还说剑室管理严格,此刻就发现了这样大一个漏洞,纪汉佛的脸色当场难看到了极点。 但问题在于,这贼人是如何知道少师被存放于此的?这地道又是何时挖通的?同理,假少师工艺精湛,几可乱真,除了李莲花这个洞察力惊人的变数,就连少师极为了解的乔婉娩都要细细观察才能看出破绽,这样的仿制品绝非短短几日就能做出来的,这贼人是如何得知消息提前做的准备? 第90章 情啊 百般疑问划过心头,却都得不到解答,众人便决定下去一探究竟,就连有喘症的乔婉娩也顾不上下面的空气不好,执意跟着下了地道。 地道极长,蜿蜒曲折,不宽,但可容二人并肩通行,而看挖掘痕迹,少说也得有半个月了,可见此人早有准备。但少师是三日前才送到的,这人是如何提前得到的消息,悄悄做下这般工程浩大的准备? 众人皆疑惑不解时,落在后面的乔婉娩开口了:“半个月前,我曾写信给纪院主,也是那时,我们议定了将少师存放在剑室密库的事。” 纪汉佛也点头予以确认,脸色却依旧难看,“能接触到我们往来信件的人并不多,看来,得从身边人查起了。” 走着走着,地道出现了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即使几人只用了火折子,光线昏暗,也看的一清二楚。 走在最前面的方多病喃喃自语:“这地道,我们刚才走过来这段明显是新挖的,另外这边就有些时日了,起码十年。” “所以,是有人就着老地道,挖了一条通往剑室的新路?” 在场几人几乎都愣住了,十年前百川院是四顾门的分院,他们常驻于此,居然都不知道这地下有这么长一条地道,这真的是……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悄悄躲到了大师兄身后,而同样知情的乔婉娩露出了一丝极浅淡的笑意,却又转瞬即逝。 当年她因为相夷不顾阻拦跑去跟人比武,生气叫他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哪里知道这人居然连夜挖了这个地道来见她,挖出来的土把隔壁普渡寺无了大师的荷花池都填平了,还吓坏了第一个发现的小沙弥。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当年有情人用来见面的地道,如今竟然被人利用,还盗走了少师,这让乔婉娩内心的气愤又多了一层,却因为顾及身旁肖紫衿的感受,仍然克制着没有显露出来。 叶知逸一直在饶有趣味的打量终于见到了昔日恋人的李莲花,看他突然有点心虚的躲过来,又恰好瞥见了乔婉娩一闪即逝的怀念笑容,联想起当年那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少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无意中窥破了真相呢。 发现大师兄突然用了然加打趣的眼神看过来,李莲花头一次希望大师兄不要那么聪明。有些难为情的传音求大师兄保密,毕竟年少轻狂做下的荒唐事,如今提起来是真的让人汗流浃背了。 知情人不好意思提,众人对于旧地道自然毫无头绪,只得继续前行,却没走多久便发现了一具女尸,早已配合默契的李莲花和方多病一左一右蹲下查探,发现此女是被人当胸一剑所杀,死亡时间至少两个时辰。 被肖紫衿护在身后的乔婉娩探头看了眼,却发现这正是自己的婢女阿柔,满眼不可置信的上前确认,有些懊悔的说难怪从早上就找不到她人,竟然被人害死在这地道里…… 一直沉默的云彼丘开口了,问题直指要害:“她可知道少师存放于剑室密库的事?” 自然……是知道的。 阿柔是乔婉娩的贴身婢女,一直跟在身边,乔婉娩与纪汉佛之间的信件往来也都是她负责传递寄送,很显然,泄密者就是她。 从现场痕迹推断,阿柔应该是与人合谋掉包了少师,而后在此见面,却猝不及防被合谋者杀害,只是不知道这合谋者又会是什么人。 众人正发愁不知该从何找起时,仍是李莲花从凶手的脚印上发现了端倪,认出了这脚印来源于普渡寺和尚自制的草鞋,将凶手藏身之处锁定在了普渡寺。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心说这李莲花不是个大夫么,怎么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不会用剑却看出少师是假,还不知用什么方法弄断了假少师,如今又仅仅凭借一个脚印认出是除了普渡寺别处没有的草鞋,这真的对劲吗? 李莲花却没有在意旁人的眼神,单凭鞋印当然不能完全锁定凶手,但事情就是这么巧合,他刚从无了大师那里听见,普渡寺半个月前新来了个厨子,手艺好得很。 这种凭借自己观察得来的细枝末节解开谜题的快乐,是李莲花从很久之前便最为享受的,因此他只是带着个平和的笑,再度做出提示:“半个月前,普渡寺来了个新厨子。怎么样,是不是很巧?” “这也太巧了!” 在场几人,除了叶知逸同样知道这个线索,方多病一贯捧场,几乎都自矜身份没有响应,而此时石水发现前方的石壁上有一处裂隙,似乎可以通往外界,便以青雀鞭卷起地上散落的木方甩出,精准的击出个孔洞。 外面的阳光立刻洒了进来,刚好照在回过头来的李莲花身上。 被突然出现的光线影响,众人有些看不真切,恍然似乎看到一位故人站在光里,当场齐齐变了脸色,却因李莲花露出个带了些傻气的笑容,又各自稳住了心神。 一直只是跟在后面没有发表过意见的叶知逸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尤其是几人在恍惚一瞬后带了些防备的表情,心中冷笑。 人不在的时候,怀念,追思,借着他的名号做这做那,人回来了,却又认不出、不敢信,真是可笑。 得了线索,众人又齐刷刷出了地道,本打算一同前往普渡寺,但四位院主事务缠身,便只有肖紫衿与乔婉娩,跟着叶知逸三人去见了无了大师。 无了大师原本还有些惊讶这师兄弟二人怎么去而复返,在得知新招的厨子竟然做下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后,大惊失色,一边着令寺内弟子速去寻找,一边带着众人到了静仁最常待的厨房。 此时的静仁已然不知去向,想必是畏罪潜逃了,无了大师是焦急不已又痛心疾首,只盼着能与百川院合力,尽快将静仁抓捕归案。 厨房不大,方多病热情高涨的在里头东翻西找寻找线索,无了大师在与肖紫衿二人说话,叶知逸和李莲花便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口等着方多病的结果。 ——他俩还是很信任方小宝找线索的能力的。 果然,方多病从灶台里掏出了小半张没有烧尽的残页,上面的字迹娟秀像是女子所写,拿给乔婉娩辨认后,确认了是阿柔写的,且内容正是阿柔愿意为了痴迷少师的情郎,怀着对自家小姐的愧疚帮他偷盗少师。 这残页彻底坐实了静仁的罪行,也揭秘了为何阿柔会与外人合谋,原来竟是为情所困,白白丢了性命。 第91章 故人对面不相识 探明了真相,无了大师连连摇头叹息,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心中是又惋惜又恼火。想到无辜遇害的阿柔,也不好让人家一直待在地底,总要做场法事好超度亡魂,便提出请肖紫衿与方多病带人再下地道,带出阿柔的遗体。 这种事当然不会有人拒绝,二人爽快答应,雷厉风行的带着两名年轻僧人再下地道。 而在顺利支开无关人等后,无了大师又邀请乔婉娩入禅房稍作休息,还喊上了门外两人。 李莲花哪里不知这老和尚在打什么主意,当场翻了个白眼,心说这老和尚怎么就说不听呢,还在这里瞎撮合。 但他还真是不得不去,因为除了这个时候,想与乔婉娩单独见面问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叶知逸饶有趣味的看着小师弟纠结但又不得不从的脸色,想了想还是没有不厚道的笑出声,只是脸上毫不掩饰的笑容出卖了他,换来李莲花一个幽怨的眼神。 “诶,大师你忘了,我还有别的事,就先不去了。”叶知逸假装看不见,笑着跟一无所知的乔婉娩点点头,“乔姑娘,实在不巧,咱们下次有空再聊。” 其实他和无了大师想法差不多,只不过无了大师希望有情人重归于好,而他希望的是李莲花能与乔婉娩好好谈一谈,然后再遵从自己的内心想法,放下也好,再续前缘也罢,作出决定之前,总得有个像模像样的过程。 李莲花知道大师兄的意思,但眼见大师兄就这么“抛弃”自己溜之大吉,他还是心中无语凝噎。 乔婉娩却是心中黯然,刚才因为少师的事,她与叶大哥只是简短的问了个好,本想趁着这个机会与阔别已久的叶大哥好好聊聊,哪里知道叶大哥竟然借口有事避开她,难道他还是不愿意接受放弃了相夷的自己? ——这世间误会就是这么产生的,各人立场不同,想法自然天差地别。找回李莲花后,叶知逸对过去的“恩怨”也看淡了许多,原本就很理解乔婉娩痛苦过后做出的选择,如今又怎会不愿接受、不想见她,只不过是乔婉娩不愿放过她自己而已。 无了大师的禅房内。 虽然心情不是很美好——不仅仅是因为叶知逸避而不见,还因为少师丢了——但良好的教养令乔婉娩对着第一次见面的李莲花仍是表现得体,看得李莲花心里也难受的紧,只能借喝茶掩饰一二。 “原来方丈与李先生早就相识。”乔婉娩收拾好心情,打破了沉默。 李莲花顿了顿,笑笑回了个“嗯”,扭头与无了大师颇有深意的眼神对视,二人眼神交锋片刻,无了大师神态自若,接茬道:“相识早晚都没关系,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怕只怕重见之时,故人对面不相识。” 故人? 乔婉娩心中一愣,看看对面的人,确认虽然对方戴了面具,也总有些莫名的熟悉感,但确实是从未见过,又觉得无了大师应该不会说些无关的事情,便迟疑着问他此话何意,又问李莲花是否之前曾经见过。 “那自是不曾。”李莲花笑着答道,语气平和,但熟悉他的人都听得出,他此时的语调比平时略高了一些,显然并非出自真心,“这无了方丈呢,讲经讲习惯了,爱说些参透人生的了悟之言。只是我个人呢,并不太相信什么恒定的法则,那都是个人的选择罢了。” 无了大师皱眉看着李莲花,心中明了,这人虽是对着乔婉娩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叫他不要再干涉他的选择,心里是又摇头又叹气,忍不住继续道:“正所谓因缘际会,顺应天成,前日因,今时果,躲不开的,何不面对呀。” 看着对面的李莲花喝茶的动作一顿,表情有些不自然,乔婉娩心中不解,这二人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另有所指,但她又听不明白背后的深意,听他们说的话倒是都有道理,却总觉得他二人在暗中较劲。对,就是较劲,也不知究竟为了什么。 紧接着,无了大师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留下一句“李施主应该有很多话要对乔女侠说才是,你们聊”,便借口要去讲经堂讲经,匆匆离去,连茶都没喝一口。 虽然越发觉得无了大师今日怪怪的,但挂念着他离开前说的李莲花有话要跟自己说,乔婉娩便没有深想,大大方方的直接询问。 李莲花被她的笑容晃了下眼,却也知道正事要紧,便暂且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将早就打好的腹稿一一讲出,借口自己少时曾在普渡寺住过一段时日,结识了一位叫做慧源的小沙弥,他现在想寻找一下这位故友,却得知他后来加入了金鸳盟,化名狮魂,又听无了大师说当年乔姑娘亲手拟定了释放名单,狮魂可能也在其中,所以前来求助。 闻言,乔婉娩回忆了片刻,笑着表示确实听过这个名字,并爽快答应会帮他查到狮魂的下落。 李莲花心中一定,知道阿娩答应的事绝不会食言,原本忐忑又迫切的心情骤然放松下来,又被方才强行压下的情绪乱了心神。为作掩饰,他抬手想帮阿娩续些茶水,却发现小茶壶已经空了,便干脆借口去添些水,离开了座位。 坐在桌前的乔婉娩喝了口茶,无意中往李莲花的背影望了一眼,却正好将那人反持水舀、轻敲手柄的动作收入眼中,原本就有几分相似的背影瞬间便与记忆当中那个少年重合—— 桃花树下,白袍少年背对自己,反手持剑,手指轻敲剑柄,在听到自己脚步声时缓缓转身…… 被自己荒诞的想法震惊,乔婉娩险些碰撒了手中的茶杯,泪盈于睫却在心中坚定否认:不,不可能是他!他若是活着,怎么可能一直不回来,不过是巧合罢了,这世上那么多人,有些相似的小习惯也不足为奇,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 “乔姑娘,你还好吗?” 面对李莲花关切的询问,思绪杂乱的乔婉娩几乎维持不住得体的笑容,勉强勾了勾嘴角,借口要去查查李莲花所问之事,匆匆而去。 她始终认为,如果相夷还活着,他不可能不回来,既然十年都未曾听到半点消息,那他定是已经不在了,自己既然已经决定放下,又怎么能轻易被乱了心神,这样对苦守了自己十年的肖紫衿又何谈公平。 但是,她真的能放下吗? 第92章 关心则乱 乔婉娩匆匆而去,李莲花端着茶壶站在原地愣神,却见门口突然闪进来一个人影,定睛一看,不是神出鬼没阴魂不散的笛飞声又是谁。 “当年不是为了十七枝梅花,给东方青冢气的一把火烧了自家梅苑么,什么时候开始对女人束手束脚了?”笛飞声脸上带着揶揄的笑,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是谁?还是觉得现在的自己比不上以前的李相夷?” 本来心情就不甚美丽,又被笛飞声突然提及黑历史,李莲花大怒:“关你屁事啊!” 看了一出好戏的笛飞声也不恼,笑呵呵的:“我就是看你这副为爱自苦的样子挺新鲜的。别剪不断理还乱,牵扯我们要做的事情。” 李莲花翻个白眼,行行行知道你着急恢复内力,“你放心,别人的人和事早都与我无关,查到狮魂的下落,我们立刻就走。”顿了下,想起无良抛下自己的大师兄,顺嘴问道:“我大师兄呢?” 笛飞声头往旁边偏了下,“隔壁看书呢。真不知道那几本破书有什么好看的,连你这边的热闹都不凑一下。” 凑你个大头鬼的热闹!李莲花第无数次翻笛飞声大白眼,没好气道:“你懂个屁!” “嗯,我懂个你。” “……” 李莲花:没看出来你浓眉大眼的笛盟主也变得油嘴滑舌了,到底是跟谁学坏的! 作为一名成熟的成年人,李莲花最终决定宽宏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的不跟笛飞声计较,撂下茶壶,转到隔壁叫上了沉迷查资料的大师兄,三个人一起离开了普渡寺,毕竟现在除了狮魂的下落,他们也没什么要关心的了。 刚出普渡寺大门没几步,突然有个一袭粉衣的年轻姑娘凑了上来,她似乎在这里等了一阵了,并且目标明确,就是为了李莲花而来。 “李神医!” 这姑娘眼睛亮晶晶的,面对着李莲花一脸的崇拜,也不在乎李莲花被自己突然的出现吓退了一步,看了一眼旁边两个突然警觉起来的人,眼神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转回去盯着李莲花,自顾自说话:“李神医,我叫苏小慵,我仰慕你很久了!” 李莲花人傻了,这什么章程?下意识看身边两人,却不想这两人齐刷刷后退两步,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看热闹表情,简直过分至极。 “……”嘴角抽搐着,李莲花转回头来,看着一脸真诚的陌生姑娘,脑子一转想起了在百川院时感受到的窥探,心说十有八九就是这小姑娘了,被迫挂上个面对陌生人时的假笑,“苏姑娘好。” 眼前的姑娘被他这一句给激动坏了,捧着脸呜咽一声,还跳了两下,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的李莲花着实有点害怕,悄悄地又退了一步,盘算着怎么打发这个明显对他有着盲目崇拜的小姑娘。 谁知苏小慵却又凑了上来,大眼睛咕噜咕噜直转,悄声道:“李神医,我知道你想找什么,我爷爷是万人册苏文才,我能帮你。” 此话一出,李莲花的眼神陡然凌厉了起来,整个人的气场也随之一变,原本如同老好人一样的亲和感瞬间变成了锋芒毕露的寒意,再加上旁边两人也都齐刷刷皱起了眉头,强大的压迫感让冒冒失失凑上前来的苏小慵脸都吓白了,心中不由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冒冒失失跑过来,她明明知道李莲花对陌生人的戒备心很强的…… 但很快,或许是见她的反应不像是有什么猫腻,三人身上气势一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李莲花的神情也变得冷淡又疏离,客客气气的说:“苏姑娘,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咬咬牙,苏小慵环顾了下四周,低声道:“采莲庄!你想找的东西在采莲庄!” 看李莲花冲自己皱起眉头一脸不解,她闭了闭眼,“我喜——” 一句“我喜欢你想帮你”还没出口,就听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李莲花!” 几人循声望去,方多病匆匆而来,面上带着焦急,瞥了眼苏小慵,心中奇怪怎么有个陌生姑娘在这里,却也没有深思,只急切道:“出事了,乔女侠说看到窗外有个人影,追了出去,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乔女侠和人影都没了,大家正四处找人呢!” 李莲花脸色微变,也顾不上眼前这个奇奇怪怪的陌生姑娘,留下句“在下有事先行一步”,急匆匆跟着方多病走了。叶知逸同样担心乔婉娩出事,冲着这个可疑的姑娘点了下头,把怀里的书塞给兴趣缺缺的笛飞声,叫他帮忙带回莲花楼放好,自己也跟了上去。 “哎……”眼看着四个人瞬间消失,苏小慵急的直跺脚,她刚才被吓到都忘了还有这回事了,此时想告诉李莲花人在哪里都来不及了,想喊又怕惹人怀疑,憋得脸都红了,心说这可怎么办呢。 李莲花知道苏小慵很可疑,但阿娩的安危更重要,他没有时间去思考别的,甩开苏小慵后,他便与众人分头寻找,可一直找到天色渐晚也没找到人。 正焦急时,笛飞声又闲闲的凑了过来,李莲花直觉不对,追问之下笛飞声才慢悠悠开口,说他此前无意中看到乔婉娩追着个和尚,却被反制拖走,而那和尚看起来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杀人盗剑的假和尚静仁。这般袖手旁观又刻意闭口不提,成功勾起了李莲花的怒火和杀意。 欣赏着面前之人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杀意,笛飞声十分满意,心中愉悦,似乎没听到他的追问一般露出个极其碍眼的笑,“还能从你的眼神中看到杀意,真是让人欣慰。李相夷还没死。” “笛飞声你最好不要跟我开玩笑,乔婉娩在哪儿?” 李莲花的耐心即将告罄,阿娩失踪已经有一阵子了,如果真是被静仁抓走,单凭他为了一把剑就能动手杀人,阿娩的处境有多危险他都不敢想,再加上她时不时会发作的喘症,若是笛飞声再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他不介意与他动一回手。 “你俩干嘛呢?” 急匆匆跑来的叶知逸看见俩人剑拔弩张的,一猜就知道大概又是不省心的阿飞又在惹事,重重的叹了口气,点点笛飞声说了句“回头再收拾你”,又对李莲花道:“山口已经封了,地上找不到,地下找过没有?” 李莲花悚然一惊,自己竟关心则乱,忘了那条地道! 第93章 幻影 此前在普渡寺门口,李莲花被方多病带来的坏消息乱了心神,并未注意到苏小慵一瞬间古怪起来的神情,叶知逸却是在无意中回头时瞥见了,原本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小姑娘告白被打断害羞了,却不想后来在分头寻找时又撞上了那位奇奇怪怪的苏姑娘。 那时苏小慵正如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她与乔婉娩的关系也是极好,此刻自然担忧,可又找不到地道的入口在哪,扭头看到叶知逸,眼前一亮就冲了过来,称自己分析静仁应该是挟持乔姐姐躲进了地道,央叶大侠快去通知李神医。 叶知逸虽然觉得这小姑娘分析的挺有道理,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怎么就非得通知李莲花呢?搁外人看来要找也应该是找他这个四顾门故人去救乔婉娩才对,跟李莲花一个与四顾门全然无关的江湖游医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这姑娘知道什么? 实际上,话一出口苏小慵就后悔了,支支吾吾的想找补一下,却没想到叶知逸只是点了点头,告个罪便匆匆而去,反倒是把她弄得有些疑惑了。 叶知逸也是顾不得多想,毕竟乔婉娩的安危重要,原本就打算通知李莲花的他只暗暗记下了越来越多的疑点,扭头就把静仁可能藏在地道里的事告诉了李莲花。 李莲花当然知道地道入口在哪,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叶知逸看了眼有点不爽的笛飞声,也跟了上去。他知道以自家小师弟如今的实力,对付一个静仁绰绰有余,但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想着跟在后头以防万一。 …… 此时的地道中,乔婉娩双手被缚,喘症发作使她呼吸困难,狼狈不堪,却依旧不肯在状若疯癫的静仁面前示弱。 从静仁冲她洒出香灰粉的那刻起,乔婉娩便知道是阿柔透露了她的弱点,心中即难过又悲凉,有些讽刺的道:“她对你……可真是无话不说。” 谁知静仁竟将一切都怪罪在了阿柔的身上,狡辩自己只不过想多留少师几日,阿柔却逼他快些把少师还回去,她的死只能怪她自己。如今山口被封,他走投无路,那就只能抓了乔婉娩,剁掉她一只手作为威胁,就算真的逃不出去了,大不了拉一个乔婉娩垫背! 千钧一发之际,李莲花赶到,眼见情况危急,他也顾不上留手,踢出石块击中静仁头部和右手,击落他手中的刀,也将他打的头晕眼花顾不上对乔婉娩动手,又掷出赶来地道时路上顺来的匕首,以雷霆之势直接钉在了他的心脏处,杀之而后快。 险死还生,乔婉娩心情大起大落之下愈发难受,喘息着转头看向石块与匕首飞来的方向,看到的却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李先生?”她一脸的不解,看着那人快步走到自己身边为自己松绑,“李先生为何在此?” 隐晦的瞥了眼身后看到危机解除后便退走的大师兄,李莲花没再关注旁的,他很是担忧阿娩的状况,但作为陌生人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神色如常,回答说大家都在分头寻找,而他不过是正巧遇上。又怕乔婉娩再度怀疑自己的身份,还自嘲了句功夫不济只能搞偷袭。 感激过后,乔婉娩急切地看了一眼手上的青鸾玉镯。那是她接受肖紫衿之后,肖紫衿给她的定情信物,方才慌乱中磕了一下,她怕被磕坏了,好在没事。 李莲花看着那只玉镯,想起当年曾看到肖紫衿珍而重之将玉镯收回锦盒中,还说那是他们肖家的祖传之物,与他破军剑上的碧玉雕花正是一对。那时的李相夷还打趣他有心上人了,哪里知道这心上人竟然就是他的阿娩。 看着乔婉娩那么紧张那只玉镯,想起当年二人的情意相通,又想起回到四顾门后看到的诀别信,李莲花心中酸涩疼痛,却也知自己明白的太晚了,真真算得上是咎由自取、自食恶果,如今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看着身边呼吸不畅,行走间已经开始摇晃的乔婉娩,李莲花除了在心里默默道歉,以手虚扶,再也不能多做些什么。眼看前方空间宽阔,他提议坐下休息片刻,等乔婉娩的喘症平复一些再继续走。 可听着乔婉娩的咳嗽声越发剧烈,李莲花心中急切,一声“阿娩”脱口而出,顿了下,又补了句“你怎么样了”。 熟悉的称呼让乔婉娩心中一颤,喘息着偏头看过去,越发模糊的视线中,原本的李莲花被李相夷的幻影取代,那久违的眼神和笑意与梦中的样子别无二致,她有些激动,“相夷,你来了……你今天肯跟我说话了吗?” 知道阿娩因为缺氧已经产生了幻觉,李莲花却仍旧不敢应答,他怕再给阿娩留下什么不该存在的念想,纵使心中汹涌的情感催促他快些作答,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却绷得死紧,令他垂下眼睛,闭口不言。 而等不到回答的乔婉娩,满怀期待化作一场空,苦笑一声喃喃自语:“还是不可以……我知道的,你恨我……” 这十年,她日日都在悔恨,悔恨自己不该写那封信,悔恨自己应当强硬些早些与相夷说开,或许今日他们就会有不同的结局,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她也想象不出相夷那般骄傲的人,在看了信之后心里会是怎样的感受,又会不会是因为那封信,他才不肯回来。她认为是相夷不肯原谅她,却不知不肯原谅她的分明就是她自己。 李莲花垂着眼睛,不敢看她。他不能暴露身份,不能出言安慰,更不能告诉她,李相夷自始至终都没有恨过她。对于乔婉娩来说,李莲花只是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他们之间除了一个有所求、一个答应帮忙之外,不该有其他的任何牵扯。 昏暗的地道里,李莲花悄悄红了眼眶,“乔姑娘,你别胡思乱想了,我先送你回去。” “不,我不要走!”乔婉娩却反应激烈,拉住他的衣袖不放,“我不要回去……相夷,不要走……” 她拼命地恳求着,想要留住李相夷,哪怕自己知道这不过是幻觉,她也想多与他待一会。怕李相夷的幻影消失,她颠三倒四的说起了这地道的来历,含混的说着自己当年的心境,倾诉着自己当年的情意。 第94章 骑虎难下 李莲花露出个苦笑,终究还是不忍心,做出了回应:“那个时候,总想让你高兴一些,可你又总怪我,不懂你。而我呢,一心也只想着四顾门,却也忽略了你的感受。” “你……你怎么明白的这么晚……”乔婉娩却又哭又笑,笑他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心,哭他明白的太晚,克制不住的伸手去触碰他的脸,“相夷,已经太晚了……我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我也等不到你,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阿娩,忘了。”李莲花红着眼眶,狠心将她的手拉了下来,轻声道,“过你该有的幸福日子。” 乔婉娩拼命摇头,她固执的认为,只要她坚信李相夷还活着,或许他就多一点活着回来的可能。 这些年的愧疚几乎要将她压垮,她恨自己的摇摆不定,哭着说自己对不起李相夷,又辜负了肖紫衿的真心,说到激动处,直接晕倒在了李莲花的怀中。 望着怀中的人,李莲花心情复杂,长叹一声,从怀中摸出对症的药物喂她吃下,而后开口道:“大师兄,别躲了。” 被抓包的叶知逸干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走了出来,欲盖弥彰的说:“那个……我离得远,什么都没听见。” 李莲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一开始还以为这人原路返回退出了地道,谁知竟然一直远远的跟着。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这边有什么变故,李莲花也就没说什么,不过,“不许告诉笛飞声啊,要是让他知道了,指不定又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些什么不爱听的怪话出来。” 随后,叶知逸接过了火折子,李莲花将晕厥的乔婉娩打横抱起,加快速度朝地道出口赶去。虽然已经给阿娩吃下了缓解的药物,可这地下空气污浊,待久了并无好处,还是快些出去比较好。 …… 乔婉娩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桃花林中的小凉亭内,身边坐着救了自己的李莲花。 “乔姑娘,你还好吗?”收拾好了心情的李莲花微笑问道,“刚才你病发的时候,一直在哭着说梦话呢。” 梦话?刚才……只是一场梦吗? 乔婉娩心绪纷乱,耳边听着面前的人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情急之下给她吃了身上带的药,又问她感觉如何还需不需要再吃一颗,视线却被他从袖中掏出的香囊给吸引了过去,那上面绣着的花样熟悉无比,她一把抢过,颤声质问:“这香囊为何在你这里?” 这分明是她当年绣给相夷的,难道他…… 李莲花怔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哦,这个香囊是我十年前在东海行医的时候,偶然在海滩上捡到的。乔姑娘,你……认识此物?” 捡到的……乔婉娩有些失望,却又萌生出旁的希望,追问:“你发现的只有这香囊吗?” 她屏息以待,却见对面的人垂下眼睛,露出个不忍的表情,回道:“当时……海面上死了很多的人,这个香囊,只是我在其中一具尸体身上发现的。怎么了,乔姑娘?” “那……那你可看清,那具……”“尸体”二字怎么也说不出来,她闭了闭眼,含混的继续道:“是什么样子?”抬眼迫切的追问:“你见到的人,是什么样子?” “这个……”李莲花有些为难的摇摇头,“我记不太清了,不过我记得,那个人大约二十岁左右,面容看不清楚,嗯……他的左腕上,好像有一串佛珠。” 心中希望彻底破灭,乔婉娩紧紧抓住李莲花衣袖的手无力地滑落,眼泪大颗大颗的坠了下来。 李莲花见她这个样子,心里的难过并不输她,面上却只能分毫不显,甚至又狠心补了一句“那人的尸体被海浪卷走了”,好叫她彻底断了念想。 虽然阿娩当时意识模糊以为自己是在与幻觉对话,但他仍旧担心自己情难自已时做出的回应会暴露些什么,因此故意以谎言坐实“李相夷已死”,让她不要再为过去所困,与肖紫衿好好的,过她该过的幸福日子。 只要阿娩过得好,他便别无所求。 看着阿娩泣不成声,李莲花起身正想说什么,却听远远传来一声怒吼:“住手!” 转头看去,竟是怒气冲冲而来的肖紫衿,也不知他误会了些什么,竟然大喊一句“不许碰她”,拔剑便朝自己刺来。 乔婉娩脸色大变,不等出声,却见不知何时找到这里的叶大哥与方多病同时出剑,硬生生将肖紫衿逼退,叶大哥更是脸色阴沉的质问:“紫衿,你要做什么?!” 在乔婉娩醒来之前,李莲花便已经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并给了他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叶知逸嘿嘿一笑,表示自己不会偷听,而后便躲得远远的,正巧看到正没头苍蝇一样乱找的方多病,就把他叫住,说人已经找到了。 方多病本想去通知别人,却被叶知逸一把捞回,说他怎么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那俩人还有话要说呢。方多病这才恍然大悟,蹑手蹑脚跟做贼一样随着叶知逸远远地偷看,直到看见两人似乎谈完了,而肖紫衿突然出现,要对李莲花动手,这俩人才匆忙赶到。 肖紫衿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叶知逸,“叶大哥,你在做什么?他要对阿娩不轨!”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敌意,莫非是情敌之间的直觉?“若是阿娩有半分闪失,我要他的命!” 叶知逸的脸色更差了,半分不让的站在李莲花身前,听着背后方多病一叠声的询问李莲花有没有事,冷声开口道:“不问缘由,妄断是非就出手伤人,紫衿,你太让我失望了!” 肖紫衿一时语塞,却依旧嘴硬:“我怀疑他伙同贼人掳走了阿娩,我要带他回去问话!” 叶知逸还没开口,身后的方多病忍不下去了,传言中侠肝义胆的大侠怎么竟然是这副嘴脸,“肖大侠也太仗势欺人了,百川院好歹给我们天机堂三分薄面,你若是敢欺负我方多病的朋友,就别怪我撕破脸了!” 天机堂势大,即便肖紫衿也不敢与之作对,可看着那个很像李相夷的人围着阿娩大献殷勤,他又有种莫明的危机感,仿佛又看到缠了阿娩十年的那个鬼魂重新出现,极端的不安让他丧失了理智,一心只想让碍眼的人消失,此时闹到这种境地,爱面子不愿服软的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骑虎难下。 第95章 奇变偶不变? 看着大师兄和小徒弟先后维护自己,被牢牢护在后面的李莲花心中一暖,本打算开口解释一二,免得生了嫌隙,却听旁边已经平复下来的阿娩突然开口:“紫衿,你误会了。是李先生救了我。” 说完,她也不管肖紫衿陡然阴沉下去的脸,转头看了看面色平静的李莲花、一脸不悦的叶知逸、以及气鼓鼓的方多病,露出个歉意的笑容,温声道:“李先生,还没有谢过你救了我。叶大哥,方少侠,紫衿只是太担心我,没有别的意思,请你们不要见怪。” 看着一脸虚弱的乔婉娩还在维护肖紫衿,本就打算断了念想的李莲花回了句“不必客气”便沉默不语,叶知逸和方多病则是冷哼一声,收剑懒得与之计较。 等肖紫衿扶着乔婉娩远去,方多病气还是没消,在后面嘀嘀咕咕:“这肖紫衿什么毛病啊!” 李莲花只是笑了笑,不欲多言,岔开话题开始打趣:“天机堂少堂主果然威武哈。但你和当今大侠撕破脸,这以后还怎么进百川院啊?” 本来进百川院不过就是为了继承李相夷的遗志,如今李相夷就在身边,又亲眼见证了那些人奇奇怪怪的嘴脸,方大少爷的执念突然就淡了很多,此时闻言也只是冷哼一声,“本少爷就是看不惯他仗势欺人的做派,管他那么多呢。要是因为这个他们就不让我进百川院,那这百川院也没什么好进的!” 叶知逸捡起那个被乔婉娩留在原地的香囊,掸了掸上面的尘土,递给李莲花,听到方多病的话,笑嘻嘻的夸了句:“有志气呀小宝,真棒。” 三人吵吵嚷嚷的回了莲花楼,当然主要是方多病在叽叽喳喳,却见早早回来的笛飞声正提刀架在苏小慵的脖子上,眼瞅着就要动手杀人,仨人都吓了一跳,连忙大声制止,笛飞声见状冷哼一声,干脆利落的收刀,转身就走。 吓坏了的苏小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好不容易找到莲花楼,本以为楼里没人,正探头探脑找狐狸精呢,哪里知道笛飞声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上来就拔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逼问她刻意接近李莲花究竟有什么目的。 被笛飞声的杀气所笼罩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编不出合理的瞎话,又不敢照实说,心只有一个念头:笛飞声不是不对女人动手么,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个阿飞,真是的。”李莲花抱怨了一句,走到近前伸出只手,“苏姑娘,你还好?抱歉啊,我这个朋友脾气不是很好,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脸色煞白的苏小慵借着李莲花的手站起身,浑身上下的冷意还没完全消失,畏畏缩缩的说:“我……我只是想见你,我没有别的意思。”顿了顿,又急切道:“李神医,我真的能帮你,你带上我!” “姑娘。”叶知逸蹙着眉插话,“现在已经很晚了,你还是先回去。” 看着眼前三人冷淡又戒备的神情,苏小慵心知自己有些太过急切了,咬了咬嘴唇,颓然垂下头,“……对不起,是我冒昧了。但我真的没有恶意……告辞。” 看着苏小慵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只在普渡寺门口见过一次,却不知道前情提要的方多病缠着李莲花问发生了什么,调侃他是不是突然来桃花运了,把李莲花烦的够呛,琢磨着要不干脆把他毒哑几天算了。 叶知逸却有点担心这小姑娘大晚上的出什么事,打个招呼就追了上去,想着起码把人安全的送到住处再说。 苏小慵对他的善意表示了感激,心情似乎好了那么一点点,却还是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叶知逸也不是很擅长和这样的陌生小姑娘交流,见对方不说话,他也微松口气,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默不作声的跟着她。 突然,苏小慵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眼神里闪着叶知逸看不懂的光,试探着朝这边说了句奇奇怪怪的话: “奇变偶不变?” “什么?” 叶知逸愣了下,不知怎的觉得这句话耳熟的很,面上却分毫不显。这表现落在原本以为“他乡遇故知”的苏小慵眼中,却是他根本没听懂这句穿越人士相认必备口诀的意思,当下失望至极,勉强扯出个微笑,说:“没,没什么。” 热爱《莲花楼》的她在第二十次重刷的时候,不知怎的睡着了,再一睁眼就变成了个刚断奶没多久的奶娃娃,后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就是苏小慵,当时可给她激动坏了,立志一定要拯救李莲花,从小除了努力练武,学习医术和情报搜集,还对研究南胤相关的资料报以极大的热情,只可惜她武学天赋实在一般,医术天分也算不得拔尖,只有情报搜集和分析极其擅长,家里人也因此担心她的安全不让她到处乱跑,害她错过了好多与李相夷结识的机会。 这次赏剑大会,她在家磨了爷爷好久好久,好话说了一箩筐,好不容易让爷爷松口,让她单独离家,这才有机会见到她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李莲花。 近二十年来,她为了不让自己忘记剧情,每隔几日都要在脑中回忆一遍剧情,连带着穿越前的记忆也保留下来不少,刚听说李相夷有个同样惊才绝艳的大师兄,名字叫叶知逸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家惨死的好闺蜜也穿越了,却又觉得女变男多少有点扯淡,便当是同名同姓,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把突然变得闷闷不乐的苏小慵安全送至客栈,叶知逸便独自返程,一路都在思考她那句奇奇怪怪的“上联”,心说真是从未听过如此古怪的对联,而且这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突发奇想跟他对对联的人,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近四十年了,前尘往事他几乎都已经忘干净了,虽然偶尔会在梦中想起一些往事,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古怪的苏姑娘会是和自己一样的穿越人士。 但作为被应试教育培养起来的孩子,不管多大岁数,也不管长大后的工作领域是否还用得到,那句魔性但极为好用的口诀却是永生难忘的,经过一路的冥思苦想,叶知逸终于回忆起了下半句,顺带回忆起了这句口诀从何而来,有些吃惊的顿住脚步,“那姑娘也是……?” 第96章 敌不动我不动 “大师兄?” 李莲花原本正坐在桌前,一边喝茶一边忽悠方多病呢,无意中扭头往外一看,看到叶知逸正一脸震惊的呆愣当场,有些奇怪的出声喊了他一句,成功把人喊回了神。 “大师兄,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看着小师弟关切的眼神,叶知逸压下心头的震惊,一边进门一边笑笑说:“没什么。只是在想那位苏姑娘为什么会追着你不放……” “为什么呀?”方多病从桌边起身,乖乖等长辈走过来坐下了,自己才又坐下,又给叶知逸倒了杯茶,好奇的问道。 叶知逸却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这才道:“花花,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你的身份?” 此话一出,面前两人齐齐呛了口水,李莲花摸着胸口,一脸的难以置信,“不可能?” 但转念一想,他又严肃了脸色,“……不,也不是没有可能。” 叶知逸点点头,“我私下与石水确认过了,这位苏姑娘的身份没有问题,她的的确确是苏文才苏老爷子的孙女。” 想起偶遇石水时,她正板着个脸嫌弃来帮忙却总是没话找话的杨昀春,叶知逸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冲着疑惑看过来的两人摆摆手,带着迷之微笑继续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以苏老爷子的情报网,加上他们家一脉相承的情报分析能力,知道点什么也无可厚非。” 能排出那么多五花八门的榜单,还能令向来爱争个高低的武林中人全都心服口服,苏文才的分析能力再强,也必定有一张极为广泛的情报网,供他从中提炼用得上的信息。 而“李相夷的下落”这样一个人人都好奇的未解之谜,苏文才若是有心加以研究,抽丝剥茧扯到李莲花身上也不无可能,就是不知他是否真的这样做了,又为何保持了沉默。 方多病这才听明白,“叶叔叔,你的意思是,苏小慵知道……李莲花就是李相夷?” 两人沉着脸点头,怎么也猜不到这姑娘冒冒失失上门,到底是何居心了。 “哎?”方多病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的狐疑,“话说回来,我都差点忘了,阿飞为什么对你的身份一点都不惊讶?” 在一品坟的时候,方多病被“李相夷还活着”这件事砸了个晕头转向,完全忽略了在场的除了李相夷的大师兄外,还有个明显是外人的阿飞,时至今日因为苏小慵的事思维发散起来,这才猛然记起,忍不住就问出了口。 李莲花哪里想到这人过了这么久还能想起来,要不是早有准备,还真能被他打个措手不及,“哎哟,都说我们是多年老友了,他知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嘛。说正事呢,别打岔。” 方多病斜眼看着李莲花,又看看一脸坦然喝茶的叶知逸,心里不知怎的就是不太相信。不过他也知道事情轻重,哼哼了两声,心说这个老狐狸就知道避重就轻,罢了罢了,他爱说不说,反正看那个自大狂一点内力都没有,也没什么好戒备的。又不是笛飞声那个大魔头。 ——如果眼前两人知道方多病在想什么,一定会用怜悯的表情看着他,说:孩子,你真相了。 三人就苏小慵那个怪怪的小姑娘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最后还是李莲花率先拍了下桌子宣布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催促被他带的同样呵欠连天的另两人抓紧时间休息。 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方大少爷终于不用再打地铺了,因为阿飞嫌他们烦,一直睡树上,李莲花就干脆去二楼跟大师兄睡一起了,把一楼的床让给了方多病。 莲花楼这边三人很快舒舒服服的入睡了,客栈里的苏小慵却是辗转难眠。 她越想越后悔,自己好像不该冒冒失失的就“认亲”,毕竟这极有可能是个由电视剧衍生而来的真实世界,她对剧情的那点认知完全撑不起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谁说李相夷就不能有个大师兄了?说不定叶知逸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呢? 毕竟……如果叶知逸跟她一样是穿越的,他为什么没想办法帮帮李相夷?当然也有可能他不知道剧情,毕竟他过的也挺惨的……可他为什么不接茬?那可是穿越人士认亲必备口诀啊! ——她哪里知道,叶知逸是真的不知道剧情,也是真的迟钝到没反应过来…… “啊啊啊啊啊我这个笨蛋……” 苏小慵抓着头发无声尖叫,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李莲花从来都不是一个能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像她这样突然出现又莫名其妙说可以帮忙的人,别说李莲花了,鬼都不会信好! “出发点就搞错了……得想个办法补救,李莲花必须长命百岁!我说了算!!!” …… 自那天被阿飞用刀吓了一次,那个奇奇怪怪的苏姑娘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也不知是真的被吓住了不敢再来,还是正琢磨别的办法接近他们呢。 他们几个倒是也不担心什么,毕竟苏姑娘的身份已经确认过不是假冒的,而她既然选择想方设法接近而非曝光李莲花的身份,说明她心里还存了点旁的念头,并且偏善意一些,那他们就且等着看呗,敌不动我不动嘛。 至于发现了苏小慵是穿越人士的叶知逸,他决定对此事暂且按下不提,毕竟此事说出来也太过荒诞,而且这么多年他都已经快忘了自己的来处,此时再提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唔,若是下次时机合适,说不定认个亲也不是不行。 于是他们几个就这么岁月静好的待在莲花楼里,翻书的翻书,研究菜谱的研究菜谱,练功的练功,玩神秘的玩神秘,就等着乔婉娩身体恢复之后,能告诉他们一个答案。 而此时的百川院内,除了石水之外的三位院主,正在讨论那位似曾相识的李神医究竟是何来历。 云彼丘当年被角丽谯欺骗,以为自己手握解药,并且门主身负天下第一的扬州慢内功,即使中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及时吃下解药就好,后来才知道就连创造碧茶之毒的药魔手里也没有几份解药,自己手里的分明是角丽谯拿来糊弄他的,而门主也因此坠海失踪。 悔恨难当之下,云彼丘本想自杀谢罪,却被石水以不想看他以死逃脱惩罚为由救下,这些年他画地为牢足不出户,除了暗中筹谋,也在拼命寻找碧茶之毒的其他解法,最终发现,除了被药魔藏起来的独门解药外,还有一条路就是无了大师的梵术金针。 也因此,当他看到与门主有几分相似的李莲花出现,尤其还与叶大哥关系匪浅时,他的心中忍不住萌生了一个念头:莫非…… 第97章 试探 云彼丘的心情,纪汉佛与白江鹑都可以理解,也都知道他这些年的执念,但这些年他们已经被假冒门主的骗子们磨得信任度都要归零了,对于李莲花这个除了眉眼似像非像、其他一概不符的陌生人,他们虽然第一眼觉得有些熟悉,再看却又并不那么认为了。 再说,若是梵术金针真的能解碧茶之毒,无了大师为何从未提及此事? 云彼丘自然知道,他二人说的也有理,只是心里仍不放心,还想再试一试,却被进门来的石水听见他提及当年之事,指着鼻子怒骂一通。他被骂的哑口无言,心中羞愧难当,向大哥纪汉佛施了一礼便匆匆离开了。 不久后,因为云彼丘的坚持,纪汉佛与白江鹑还是陪他一同去了趟莲花楼,并且带上了从静仁藏身处搜出来的少师,以及……一碗花生粥。 纪汉佛二人原本还有点奇怪,为什么云彼丘要带碗花生粥去,后来才反应过来,当年门主误食了花生粥,结果因为花生过敏起了一身的红疹,乔婉娩为这事还把云彼丘给说了一通,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要用一碗粥来试探李莲花。 他们三人出现的时候,叶知逸正倚在门口看书,李莲花在楼后侍弄他精心种植的蔬菜,顺便琢磨午饭做点什么吃,而方多病在旁边一脸好奇的观摩学习,顺便手里还揉搓着狐狸精的脑袋。 至于笛飞声,他被早早察觉有人过来的叶知逸给撵走了,理由是别让人认出来再惹麻烦。 “你们几个怎么来了?” 叶知逸露出个有些惊讶的表情,起身迎了上去。 对面三人齐刷刷冲着这位威严尚在的老大哥行了个礼,有些局促的说是来感谢李神医昨日帮忙寻回少师,又及时出手救了乔姑娘,但是乔姑娘身体还不太舒服,无法亲自前来道谢,托他们转达一下感谢。 “哦……”叶知逸点了下头,视线落在云彼丘怀里抱着的细长匣子上,心说他们不会把少师给带来了?这么重诺诚信非得让拿了绸花的人试一试少师呗?但还是扬声喊了句:“花花?有人找。” 李莲花应了一声,心说来者不善,给方多病使个眼色帮他扣上面具,然后抖着两只满是泥土的手探头探脑的从楼后绕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好奇的问:“什么事呀,叶大哥?” 想象不出门主会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满手是泥的三人不约而同露出个不忍直视的表情,随后就见李莲花冲着他们露出个惊讶的表情,“哎呀,不知道是三位院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请进快请进……叶大哥,劳烦你先帮忙招待一二,我先洗个手。” 看着三人一言难尽的表情,叶知逸努力保持面部表情稳定,引着他们仨进了门,又一一倒了茶,然后就见洗完手的李莲花匆匆走了进来,站在叶知逸身边,好奇的问他们:“三位院主怎么突然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三人对了个眼神,云彼丘打开抱在怀中的匣子,将真正的少师捧了出来,起身送到李莲花面前,道:“昨日多亏李神医,我们才能寻回少师。今日我们特意将其带来,也好让李神医一睹少师剑。请。” “这……”李莲花有点不安的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叶知逸,“几位院主莫要开玩笑,这宝剑我哪有资格……这要看也该是叶大哥看才对。” 刚要离席腾地方给他们聊的叶知逸却摆了摆手,“哎,我昨日已经说过了,相夷已去,我不想睹物思人,少师既已寻回,今后也留在百川院即可。花花,既然几位院主特地将少师带了过来,你试上一试也不打紧。你们聊。”说着就起身去楼后找方多病了。 昨天找回少师的时候,石水确实代表其他几人来问过他的意见,但确认过李莲花态度坚决要与过去的自己做切割,他便找个理由拒绝了。他俩昨夜睡前也私下讨论过,乔婉娩或者百川院几人可能还会对李莲花的身份加以试探,却不想他们居然真的把少师给带了过来,并且看起来非得让李莲花试上一试不可。 闻言,李莲花露出个苦笑,嘟囔了句“可我真的不会使剑”,迟疑着把少师接了过来,刚一入手就“哎呦”了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真的少师确实挺沉哈。” 作为一个功夫不济的弱鸡大夫,李莲花装模作样的使劲拔剑,却几次都没能成功,只好尴尬的笑着把少师还了回去,说自己能摸摸剑身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还有机会再与老伙计告个别,确实是莫大的荣幸。 挡住了第一招,第二招又来了,白江鹑以一种好奇的口吻问他为何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李莲花心说这问题好答,笑着称自己作为一个大夫,不能见死不救,所以这些年是好人也救过,坏人也医过,因此好人坏人里都有被他得罪的人,这赏剑大会人挤人的,他怕万一遇上个把仇人,自己这功夫不济的,再把小命给丢了,就只好以面具示人了。 叶知逸出去了,云彼丘也放松了几分,似笑非笑的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李莲花。可谁知李莲花却露出个吃惊的表情,一本正经的说自己有个同胞哥哥叫李莲蓬,他二人失散多年,虽然未曾见面,却也听过彼此的消息,云院主若是见过和他长得很像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李莲花用一种极为真诚的语气强调:“此话千真万确,我从不骗人的!” 第二招再次被轻松化解,云彼丘便拿出了第三招,醉江楼的花生粥。 人在外头却一直注意着屋里,叶知逸听到这里不由皱起了眉头,心说这三个人在搞什么,明明怀疑李莲花就是李相夷,也明知李相夷花生过敏,还用花生粥试探,要知道过敏严重是会死人的。如果不是李莲花此前提过一嘴碧茶之毒改变了他的体质,曾经很多不能吃的东西都可以吃了,他恐怕立马就要进去想办法阻止了。 眼见李莲花推辞一番后毫不迟疑的喝了几口花生粥,却没有半点不适,云彼丘露出了个失望的神情,旁边二人却是暗中松了口气,借口院中还有事情要忙,与楼后的叶知逸打了个招呼,匆匆告辞了。 第98章 新的线索已经出现,更多谜题还在路上 三人走后,叶知逸就进屋来了,脸色却阴沉沉的,也不吭声,李莲花心知他是因为纪汉佛三人的试探之举生气了,他自己倒是没怎么生气,就是看他们仨的样子怪有意思的。 李莲花有心劝一劝大师兄,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挠了挠头,喊一直在外头看热闹的方多病:“方小宝,刚才少师就在这里,你怎么不过来看看呢?” 方多病牵着狐狸精进门,闻言翻了个白眼,“人家是为你而来的,我凑什么热闹,招人嫌啊。再说,之前找回少师的时候我已经看过了,再看也没什么意思。” 没过多久,乔婉娩也来了。 之前纪汉佛三人告诉肖紫衿李莲花并非李相夷时,她躲在暗处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心中一时也不知是难过还是轻松。 在吃过李莲花给的药后,她的身体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过是因为那个荒唐的念头,有些不敢面对李莲花,如今这种情绪淡去,她也记起了之前李莲花托她调查的事,便带上找到的书信线索去找莲花楼了。 那封信是十年前他们放走狮魂后,狮魂寻到了安身之处,特地写来道谢的。他在信中提及,自己正在薛玉镇采莲庄暂时落脚,但毕竟时隔十年,乔婉娩也不敢确定狮魂是否还在采莲庄,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并如实相告,却不想换来李莲花一个有些古怪的表情。 如果没记错,当时在普渡寺门口,苏小慵曾经说出“采莲庄”三个字,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李神医,你怎么了?” 对上乔婉娩有些担忧的眼神,李莲花露出个笑容,说:“没什么,乔姑娘,这人海茫茫,能得一些细微的线索实属不易,还得多谢你费心了。” 见他不想说,乔婉娩也不是会勉强他人的人,便转了话题,迟疑着提起了此前那个香囊。 李莲花恍然大悟,连忙从袖中掏出,一脸坦然的递了过去,说之前这香囊落在了凉亭中,毕竟是故友之物,他担心乔姑娘想找的时候找不到,就给收了起来,如今也理当还她。 面对着那个自己亲手缝制的香囊,想起李莲花此前提及的“尸体”,乔婉娩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这十年来唯一的念想就这样破灭,她有些心灰意冷,又有些如释重负,真诚的谢过李莲花之后,她最后摸了摸香囊上的绣花,说:“这是他的贴身之物,随他去也好。” 手一松,乔婉娩忍着心痛,将之丢进了莲花楼里常年燃着的火盆中,看着自己的执念与香囊一同付之一炬,含泪笑着向安慰自己“应当安心地向前走”的李莲花道谢,随后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早就躲上二楼的叶知逸跟方多病,站在楼梯口向下探头探脑,看李莲花垂眸盯着快要被烧成灰的香囊,面无表情的,便知道这人心里还是在意的,就是一个嘴硬。 叔侄俩对视一眼,本想缩回去让楼下那人自己好好静静,却见那人深吸一口气抬头看过来,一脸的嫌弃:“行了,快下来。” 如果说之前的李莲花是被迫选择放下,那么如今的李莲花是真的选择放下了。他承认自己对乔婉娩尚有一丝情意,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揪着过去不放也没什么意思,人总是要向前走的。 “刚才听见了,方大少爷。”李莲花草草看了一遍狮魂的那封信,确认除了采莲庄没有什么别的线索,便开始“正确使用方大少爷”,“采莲庄,去查查呗。” “采莲庄?什么意思啊?你们俩不会在背着我搞什么鬼?”方多病有些不解,他之前没有听到苏小慵在普渡寺门口说的话,而叶知逸与李莲花也从未跟他提过他们在调查什么,这让他有种这俩人在背着自己密谋什么的感觉。 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觉得以这孩子刨根问底的性格,一味隐瞒搞不好会让他产生什么旁的想法,万一自己私底下捅个篓子出来就不好了,便由叶知逸开口,挑着把事情告诉了他一些。 “你应该还记得,你舅舅单孤刀。”见方多病若有所思的点头,叶知逸继续道:“我们相认之后,一直在寻找他尸骨的下落。多方调查后得知,金鸳盟的仵作之一,一个名叫狮魂的人,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他曾在普渡寺出家为僧,后来因为犯戒被逐出普渡寺,十年前作为金鸳盟成员被抓,又因为未曾作恶而被释放,之后便不知所踪。而乔姑娘刚才带来的,就是与狮魂有关的线索,他十年前最后的落脚地,正是采莲庄。”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们还在努力寻找舅舅的尸骨,方多病不由产生了一丝惭愧,“所以,你们跟我一起来百川院,也是为了找个机会,请乔女侠帮忙?” 不是为了少师,也不是为了乔女侠? 也是,李莲花又哪里会是被儿女情长所牵绊的人。如果不是恰好需要请乔女侠帮忙,李莲花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百川院的。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查。”方多病霍然站起,一脸的坚定,“之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当然也要出一份力。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看着兴冲冲跑出去的年轻人,师兄弟二人忍不住相视而笑。 叶知逸伸了个懒腰,用一直握在手里的书卷敲了敲自己的后背,“年轻真好哦。” 李莲花心情也放松了些,笑着打趣:“大师兄你这话说的,好像已经八十岁了。” 叶知逸心说如果加上上辈子,自己可不就快八十了么,不过这话不能说,倒是一本正经的道:“哎,旁的不说,我这个岁数的人,当爷爷的也有了。” “大师兄你还是先娶上老婆再说哈哈哈哈……” “你个臭小子,给我站住!” 笛飞声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二傻子绕着莲花楼一个跑一个追,哦,后面还有条狗在跟着跑,心中第一万零一次质疑自己是不是疯了才会认识这俩货。 他此前一直不在,除了叶知逸担心他现在没有内力,万一被四顾门的人认出来会很麻烦,所以依言暂避之外,还抽空去见了趟无颜,从他那里得了一些新的情报,特地回来与这两个蠢货共享。 但现在他突然很不想跟他俩说话,他怕被传染。 第99章 惊天八卦 “诶?阿飞?” 追累了的叶知逸本想歇会,结果一扭头就看见笛飞声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杵在那里,有点小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笑嘻嘻的问他:“你这是,回来了哈。” 已经躲到楼后头的李莲花也探出个头,有点好奇的问笛飞声都去哪了。 笛飞声拉着个脸,把无颜查出来的情报跟他们共享了一下:“角丽谯是南胤王室后人。” 此言一出,两人脸色都是一变,难怪角丽谯会知道一品坟内有罗摩鼎的存在,原来她竟然派人挖自家祖坟呢。 但是这罗摩鼎里到底有什么,值得角丽谯费那么大的力气,不惜以观音垂泪为饵,诱使笛飞声亲自出手,为她扫清障碍? “说起来——”叶知逸掏出一张纸展开,“还记不记得一品坟里浮雕中心那几句话?我这几天给翻译出来了,那句话说的是‘燃汝之躯,驱汝之魂,祭我燧弇,业火焚天’。” 跟着默念了一遍,李莲花有些不解,“那这句话的意思,是表示南胤人在崇敬、祭拜什么?” “对。这个‘燧弇’,是南胤一种邪神的标记,代表了复仇与吞噬。”叶知逸又开始猛翻手头那堆书,“我记得一直有个传言,萱公主极为精通南胤邪术之一的痋术,曾耗费大量心血炼制了传说中可以无限复制、控制千军万马的万痋之首,业火痋。说不定,在南胤人眼中,这拥有毁天灭地之能的业火痋,便代表着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邪神。” “那这罗摩鼎……”李莲花的视线落在了被他们随手放在杂物之中的罗摩鼎上,不由自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难道,萱公主是把业火痋封存在了这里面,然后作为了随葬之物?” 叶知逸也是一阵恶寒,搓了搓手臂,道:“现在我们手头什么证据和线索都没有,只能靠猜,但我有种直觉,我们的思路应该没错。” 这个时候,笛飞声突然开口了:“你刚才说,万痋之首?” 他从小受制于笛家堡的痋术,即使后来实力直逼天下第一,也不敢轻易靠近笛家堡,空有报仇之心却实现不了,每次想到便都有些恼火。从前叶知逸提过一些解决方案,其中就包括“找到更高等级的痋虫加以克制”这条思路,他自己这些年也没少暗中寻找,却始终一无所获。如今发觉万痋之首可能就在眼前,他怎能不上心。 叶知逸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顺着道:“对,据传是这世上等级最高的痋术,可以控制甚至消灭等级在其之下的所有痋虫。”话音一转,“只不过,我们现在完全没有钥匙,也就是那四枚罗摩天冰的线索,因此也不能完全肯定,这罗摩鼎内一定就是那传说中的业火痋。” 出于对笛飞声隐私的尊重,叶知逸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他身中痋术的事,就连李莲花也不知道。但是看着笛飞声突然一反常态对练武之外的事产生了兴趣,李莲花那聪明的小脑袋瓜一转就猜到了什么,却没有拆穿,只是笑了笑。 说起来真的要佩服沈确,当年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建立起了极为严密的情报网,连笛飞声被痋术困扰这种事都能查出来,若是他还活着,如今他们几个恐怕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而想起沈确,又加上最近频频出现的南胤相关的线索,叶知逸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年沈确跟他提过的,单孤刀曾与南胤后人有过接触的事。当时他忙得晕头转向,把这事给忘了,事后想起来再查,就发现除了上次被沈确发现之外,单孤刀再也没有与南胤后人接触过,便只当是这孩子对南胤感兴趣,没放在心上。 可如今他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年的事,自己恐怕想得太简单了。只是沈确与单孤刀都早已不在人世,即便当年有什么隐情,恐怕也无从得知了。 知道解开痋术的事不能急于一时,笛飞声便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发表任何言论,但他同样了解李莲花,看到那个笑容便知,这人恐怕已经想明白了什么。不过既然他不提,就说明在他看来这事不值得拿来做文章,笛飞声自然也不必担心什么。 “另外还有一件事。”笛飞声换了个话题,突然向对面两个人露出个阴沉沉的笑,“方多病,其实是单孤刀的儿子。” “你说什么?!” 师兄弟俩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尤其是李莲花,“笛飞声,你开什么玩笑?讲话是要负责任的知不知道!” 见此,笛飞声直接拿出了当年何晓兰写给单孤刀的诀别信,又把他二人当年偶然结识,朝夕相处后互生情愫、珠胎暗结,却又因为理念不合分开,而何晓兰生下孩子不久便香消玉殒,由大姐何晓惠收养方多病、只肯让单孤刀以舅舅身份出现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直听得师兄弟二人目瞪口呆。 他二人惊讶于金鸳盟探子的能力之大,竟然能将这种隐秘之事打探的一清二楚,再加上确信笛飞声不屑于说谎、而且拿方多病身世做文章也对他没什么用处,便相信了这一惊天秘闻。他俩是怎么也想不到,一直闷不吭声的单孤刀,居然早早就有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真是令人……百感交集。 欣赏完对面两人震惊的表情,笛飞声的心情好了很多,施施然离席,又找了个角落猫了起来,也不知是去自己偷偷努力想解开修罗草,还是又去找无颜让他查罗摩天冰的事了。 而等笛飞声走后,叶知逸又翻开了另一本书,把一个图样摆在了李莲花面前,“花花,你看这个图案,是不是有点眼熟?” 李莲花盯着那个注有“南胤王室纹章”字样的图案,越看越觉得眼熟,“我哥哥那块玉佩……” 时隔多年,他也有点不敢确认两个图案是否一模一样,但问题在于这玉佩他并没有带在身上,因为毕竟是哥哥的遗物,他怕弄丢了,一直好好收藏在云隐山自己房间里。 叶知逸听了,叹气说那就等回头找到你二师兄的尸骨,回云隐山再确认。 反正……李莲花会不会是南胤王室后人,这事好像除了能满足一下好奇心之外,也不怎么重要。 第100章 阿飞深不可测? 傍晚的时候,被派去百川院调查采莲庄的方多病兴冲冲的回来了,一眼就能看出来收获颇丰。 只是一进门就对上两双慈爱无比的眼神,愣是给方大少爷吓得差点退出去。 “你们……干嘛呢?”方多病夸张地搓了搓手臂,“这什么眼神啊?吓死我了。” 这师兄弟两人下午的时候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当不知道方多病的身世,毕竟人家现在一家三口生活的好好的,贸然揭开真相岂不是破坏了人家的家庭?虽说他们觉得以方多病的性格,应该不至于会做些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但……在他自己发现真相之前,他们还是暂且不提。 只是嘴上不提归不提,但他二人在看到自家亲人唯一的儿子后,难免还是多了些与从前不一样的亲近感,搞得被他俩“欺负”惯了的方大少爷极为不适应。 “你们两个今天真的是怪怪的……”方多病嘴里嘀咕着,但是心里记挂着正事,也没再多纠结,从怀里掏出一叠卷宗递过去,“还别说,这个采莲庄还真出现过命案,喏,嫁衣杀人案,说的可邪门了。” 说起命案,两人都来了精神,忙凑到一起翻看卷宗,发现这十年间,采莲庄先后办了三件喜事,中间间隔数年,但怪异的是三个新娘都死了,而且身上都穿着同一件嫁衣,而最近遇害的,便是前几日采莲庄少庄主郭祸刚刚迎进门的新婚妻子。 方多病在旁边补充:“传说这件嫁衣来路不明,怨气深重,每个穿上它的人都会遭遇不幸,而这三起命案也始终没能破获,甚至半点凶手的线索都没有找到,只能以意外结案。” 说着,他开始发散思维,“你们说,十年前狮魂出现在采莲庄,也是十年前开始出现命案,这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叶知逸点点头,“分析的不错,确实很有可能。” “嫁衣杀人,这也太可怕了……”李莲花最怕的就是神神鬼鬼的东西了,虽然理智告诉他世上没有鬼,但情感上却怎么都过不去,只是找到狮魂的线索可能就在采莲庄,这一趟他是非去不可,“方大刑探,你出马的时候到了哈,这三起命案可就靠你了。” 方多病翻了个白眼,“得了,你不过就是想借我的身份去查狮魂的下落而已。” “哎,话不能这么说,”叶知逸笑眯眯的和稀泥,“这连续三名新娘遇害,你难道就不想为她们讨个公道?” “本少爷当然要查清真相!”年轻人就是经不起激将,方多病拍胸脯表示自己可是堂堂刑探,当然要为死者讨回公道,“再说了,这个狮魂可是金鸳盟的人,找到他说不定还能问出笛飞声大魔头的线索嘞,本少爷当然要去采莲庄。” 两人对视一眼,叶知逸有点惊讶的问:“你想找笛飞声?为什么?” 方多病一脸的理所应当:“大魔头人人得而诛之,我当然想找到他啊。” 李莲花露出个假笑,“嗯,行,很好,很有志气。” 叶知逸比个大拇哥,同款假笑,“对,加油,我看好你。” 方多病:“我怎么感觉你们在讽刺我?” 两人异口同声:“你听错了,我绝无此意。” 一个借口该做饭了,一个借口要去帮大师兄做饭,他二人迅速摆脱了方大少爷,而方多病冲着他们的背影哼了一声,转头出去找狐狸精玩,却正好碰见准时准点回来吃晚饭的笛飞声。 ——曾经李莲花做饭的时候,笛飞声嫌弃的要命,要么不吃,要么只端一碗米饭走,后来叶知逸实在受不了了亲自下厨,笛飞声就开始准时准点出现在饭桌上了。这让李莲花很不爽,而觉得多了个人跟自己抢吃的的方多病同样很不爽,只有发现自己做的饭大家都爱吃的叶知逸,以及时隔多年又吃到叶知逸做的饭的笛飞声对此相当满意。 白天在百川院查采莲庄的时候,一直对阿飞有所戒备的方多病顺手也查了一下南海派,却发现果然没有阿飞其人,心说就知道李莲花这个老狐狸骗人,此刻看到阿飞又出现,干脆就直接开始审问了:“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知道你绝非铁头奴,你接近我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虽然李莲花跟他保证这人是他的老友,而且也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甚至叶叔叔对他也是一副熟稔无比的老朋友模样,但方多病就是觉得这个人浑身上下哪哪都是疑点,所以一直想问个清楚。 笛飞声原本不打算理会这个小屁孩的,但是“接近我们”?他忍不住冷笑一声,嘲讽道:“你觉得你身上有哪一点,值得让我接近?” 方多病被他气了个仰倒,特别想动手揍他一顿,但是接收到一直注意这边的叶知逸警告的眼神后,只能悻悻打消念头,恶狠狠道:“算了,本少爷不跟你这种武功差的人计较!懒得理你!” 当晚,方多病又趁着笛飞声挑了棵顺眼的树睡觉,偷偷跟李莲花和叶知逸讲自己怀疑阿飞不安好心,耳朵都要听出茧子的李莲花叹了口气,让他放心别多想,他认识阿飞十几年了,对他清楚得很。 哪里知道方大少爷对他第一次介绍阿飞时的“一面之缘”记得清清楚楚,差点被当场问住,好在叶知逸及时解围,说他们见面虽然不多,但的确知根知底,费了老大劲,甚至不惜“抹黑”笛飞声说他只是个见识短脑子有毛病的武痴,好不容易才说服了方大少爷暂时打消疑虑,累得叶知逸扭头就偷偷跟李莲花讲编瞎话一定要注意前后逻辑。 不过对于“武痴”和“功夫深不可测不要轻易招惹”的形容,方大少爷表示你俩可拉倒,那家伙连点内力都没有,深不可测什么呀。 李莲花见他不信,也不能直接告诉他阿飞就是他心心念念想抓的笛飞声,只能含糊说:“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你爱信不信。哎呀行了行了,睡觉了,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 第101章 莲花楼的新成员? 循着方多病调查来的线索,莲花楼晃晃悠悠的上路了,只是在赶路途中,他们居然遇到了那个消失了有些时日的苏小慵。 那时苏小慵正赶着辆小马车走走停停,看到莲花楼停在路边时,兴冲冲地跑来跟他们打招呼,似乎全然忘却了此前曾被笛飞声拿刀恐吓过。 自称要去采莲庄赏莲的苏小慵,借口自己一个女孩子单独赶路有些害怕,想与他们同行。 抛开对她本人的戒备不谈,再抛开笛飞声这个漠不关心的家伙,剩下三人还真有点不放心苏小慵这个冒冒失失的姑娘家自己赶路。加上确实对她明显隐藏的秘密很感兴趣,几人眼神交流后,便暂且同意了她加入旅程。 只是…… “苏姑娘,我这莲花楼空间有限,连我们四个都有点住不开,再加上毕竟男女有别,恐怕没有地方供你夜间休息。” “没关系呀。”苏小慵笑眯眯的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小马车,“我可以住在自己的马车上,李神医不必担心我。” 叶知逸没忍住笑出了声,“苏姑娘还真是……准备齐全呢。” “叶大侠过奖啦。”苏小慵笑嘻嘻的歪了下头,心说只要能赖上莲花楼,本姑娘做什么都行! 再后来,到饭点可怜巴巴啃干粮的苏小慵,被实在看不过眼的李莲花邀请一起吃饭,小姑娘顺利踏进了她心心念念的莲花楼,结果一眼就看到了被他们随手放在桌上的罗摩鼎,当场惊呼:“天哪,罗摩鼎?!” 看着随手拿起罗摩鼎放到一边,好给上菜倒地方的方多病,苏小慵的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了,脱口而出:“这罗摩鼎怎么会在你们手上?”不应该早就被角丽谯拿走了吗?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要糟,果然,端着菜走过来的叶知逸闻言皱起眉,“那照苏姑娘的意思,这罗摩鼎本该在谁手上?” “额……”苏小慵快速开动脑筋,“我是说,这罗摩鼎,不该是龙萱公主的随葬品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随后而来的李莲花把饭碗一个个摆在桌上,一脸的淡定:“哦,我们捡的。”确实是从丁元子尸体旁边捡的,“苏姑娘好像对罗摩鼎很了解的样子?” “也还好……”苏小慵心有余悸的咧了咧嘴,“不过,李大哥,我真的能帮你,我很有用的!” 李莲花与叶知逸对视了一眼,露出个矜持的笑,“苏姑娘说笑了,我不过是去采莲庄找一位老友,哪里需要劳烦苏姑娘帮忙。” “我说真的,”苏小慵眼珠转了转,手一抬指向罗摩鼎,“我知道那里面装了什么,也可以帮你们调查罗摩天冰的下落!” 笛飞声皱了下眉,但没出声,虽然他很想得到罗摩天冰,打开罗摩鼎好利用业火痋,但这女人明显是冲着李莲花来的,他不希望李莲花因为自己的事受制于人,他讨厌欠人情的感觉。 方多病忍不住了,“我说苏姑娘,就算你爷爷是万人册苏文才苏老爷子,也不至于本领通天到能把罗摩天冰的下落给打听出来?吹牛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哟。” 苏小慵正待反驳,就被叶知逸笑着打断了,毕竟再争论下去,菜都要凉了,没看阿飞已经饿得想砍人了么。 几天后,他们终于抵达了薛玉镇,叶知逸和李莲花可算是松了口气。 原本就因为方多病的话痨而头疼的他们,在多了个苏小慵之后,就感觉每天一睁眼就有五万只鸭子在耳边吵吵嚷嚷,他俩是一会要制止两个小孩子吵嘴,一会要拦着快被烦死的笛飞声拔刀砍人,简直是心力交瘁。眼瞅着采莲庄就在眼前,他们恍然觉得不是看到了目的地,而是看到了救星。 由于这采莲庄位于薛玉镇的外围,一不挡道二不扰民,他们就干脆把莲花楼停在了人家大门旁边,照例狐狸精看家,五个人齐刷刷奔着人家大门而去。 奇怪的是,这采莲庄前段时间才刚刚发生命案,照理说应该还在办丧事期间,但这采莲庄除了大门紧闭之外,好像完全没有办过丧事的迹象。 作为“随从”,笛飞声自觉自动的上前拍门,片刻后大门打开,开门的人却把他们几个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这位应门的老妇人,衣着得体,头发也梳的一丝不乱,看起来最起码也应该是管家或是高级仆役之类的身份,脸上却布满了仿佛被火烧过一样狰狞可怖的伤痕,甚至连左眼也蒙了层灰翳,似是已经失明。 好在他们几人多少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虽说都被这突然出现的老妇人吓了一跳,却也都能保持面上平静,至少没有流露出冒犯旁人的神色。而方多病更是神色如常的掏出了个刑牌,上来就亮明了身份,说要查案。 他们来之前也商量过,用什么说辞能进到这采莲庄内,还能不引人怀疑的四处探查。最后他们在“慕名前来赏莲”和“百川院复核命案”之间选择了后者,毕竟前几日不幸去世的新娘乃是威远镖局的千金,事涉江湖,百川院有足够的理由插手。虽然此前已经以意外结案,但他们也完全可以借着复核的名头,在采莲庄里四处调查。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们似乎已经默认了苏小慵的加入,除了一些不便为外人道的事之外,几乎不怎么避着这姑娘了,却不知道他们隐瞒的那些事,这姑娘心里其实一清二楚,即使有些出入,也算得上是八九不离十。 开门的老妇人似乎对此并不惊讶,只认真看了眼方多病手中那个刑牌,淡淡说了句“进来”,就将大门打的更开了些,侧身引他们进门,顺便自我介绍她姓姜,是这采莲庄的管家。 ——她走动时众人才发现,她的腿脚也不是很利索,也不知是生病还是受过伤。不过看这采莲庄的庄主愿意用她做管家,想来要么是这位姜婆婆手腕了得,采莲庄确实离不了她操持,要么便是庄主心善,怕她没了这份工作活不下去。 李莲花趁着姜婆婆不注意,在后面偷偷问方多病,他之前偷石水的牌子不是被要回去了么,这刑牌又是哪里来的。结果方多病心虚的瞥了眼走在前面一脸好奇的苏小慵,压低声音得意洋洋的说了句“做大事不拘小节”,摆明是自己私下里做了块假的,引得李莲花摇头失笑,竖起大拇哥“夸奖”:“有进步哈!” 第102章 监察司的方大人 进门后,原本还在院中洒扫庭院的仆役侍女,在看到有陌生人出现后,纷纷停下手中的活,默默施礼后便匆匆离场,虽然看起来有些奇怪,倒也算得上礼数周全。姜婆婆对此解释说是采莲庄的规矩,未得老爷之令不得多言,不可乱看,要知礼数,不逾矩。 而正在姜婆婆向几人介绍采莲庄赖以成名的“流光玉婉”时,旁边却传来一名丫鬟带着哭腔的哀求声,似乎是做了什么错事,正被采莲庄庄主郭乾训斥。 “我说过多少次,莲是高贵之物,岂可用鸡毛豆饼这等污浊肥料!给我狠狠地打,以后长长记性!” 眼看那名跪地发抖的丫鬟便要被拖下去痛打,向来正义感爆棚的方多病大喊一声:“住手!” 喊完就有点惊讶的扭头看了眼跟自己异口同声的苏小慵,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哼”的一声撇过头去,似乎对于跟对方有着相同举动感到不爽。 在自己家下命令被人制止,郭乾心里的惊讶甚至隐隐盖过了生气,面对着被姜婆婆带过来的几个陌生人,他摆出一副主人翁的威严模样,冲着走在最前头出声制止他的那个毛头小子沉声道:“你是何人?” 方多病再次举起那块假牌子,露出个假笑:“百川院刑探。” 郭乾脸色一变,方多病继续道:“采莲庄声名远扬,惩戒个丫鬟竟然下这般狠手,传出去不太好听?” 虽然做错了事的确应该受到惩戒,但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把人命当回事,动辄打杀下人的主人家,尤其这丫鬟还只是用错了肥料,难不成在这郭庄主眼里,莲花比人命还要高贵不成? 百川院是何等江湖地位,郭乾自然心知肚明,眼看这位不请自来的刑探轻飘飘一句话便点在了自己最在意的地方,他也不得不暂时放过那个犯错的丫鬟,堆起个客气的笑,将众人请入正堂接待。 由于他们进门以及方才自我介绍时用的都是百川院的名号,而几人当中只有方多病带了刑牌,明面上也只有他对百川院的种种规矩最为熟悉,因此在与郭乾对话时,说话的基本都是方多病。 一来,孩子需要锻炼,二来,毕竟跟了个目的不明的苏小慵,师兄弟俩觉得还是低调为上,就连隐瞒身份的笛飞声也因为讨厌后续的麻烦而默认了此事。 但对于他们提起的命案一事,郭乾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后,痛快承认了他们采莲庄确实还在丧期之内,也表示了对儿媳惨死的惋惜,却又话锋一转,着重强调百川院此前已经以意外结案了,似乎对他们重提此事格外警觉。 而当李莲花问及这是否已经是采莲庄死去的第三个新娘时,郭乾皱起眉头,沉声道:“这都是陈年往事了。当年官府衙门也都派人来查看过,是意外落水,并无可疑。我采莲庄从不习武,更不是江湖门派,这些百姓的小事,不必劳烦几位费心了。” 言语之间对他们的到访极为排斥,甚至隐隐有了送客之意。 然而令郭乾没想到的是,他以自家不涉江湖事为由堵人家,人家对此也早有准备,还是刚才故意提起三起命案的李莲花,又“哦”了一声,轻描淡写道:“那还真是巧了,我这位小兄弟除了是百川院的刑探,还是当朝尚书之子,司职监察司,一向对奇案非常感兴趣。哎,方多病,把你的剑给郭庄主看看。” 旁边的方多病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扭头怒瞪李莲花:当朝尚书之子是没错,司职监察司是什么鬼,他什么时候进过监察司啊!当初讨论的可不是这套说辞啊老狐狸!还有,看剑又是什么情况?! 李莲花却浑不在意,他笃定郭乾压根不知道监察司是以什么作为身份凭据,让方多病展示自己的剑也不过是打个心理战。 果然,郭乾看着方多病的剑,虽说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但眼见对方态度极为坦然,他心里也难免信了几分,脸色不由得变了变,勉强道:“原来是方大人,失敬,失敬。” 心中暗恨,这帮人竟然两种身份都有,定是有备而来,看来庄内隐藏的秘密危险了…… 笛飞声行事向来直来直往,最不耐烦这些弯弯绕绕的口舌官司,但被对面的叶知逸盯着,他也只能不耐烦地闭眼假寐。而坐在最外头的苏小慵虽然眼神一直放在李莲花身上,却也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脸上突然露出个迷之笑容,也不知到底想到了什么。 没想到李莲花这个老狐狸信口胡说居然真的能骗到人,方多病的眼睛唰一下亮了,给了他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扭头又摆出个一脸费解的表情,向郭乾道:“我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可这接连两次就已经很可疑了,必须得查啊郭庄主。不如这样,郭庄主,你且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详细说来听听。” 话都说到这份上,郭乾再不情愿,也不敢得罪朝中大员,只能冷着脸如实说来。 郭乾发妻早亡,十年前他第一次娶妻续弦,不想新婚当夜新娘竟然意外溺水身亡。三年后,也就是七年前,他再次娶妻续弦,谁知竟然悲剧重演,新婚妻子以完全相同的方式溺死在水中,一时间“嫁衣杀人”与“郭乾克妻”的流言满天飞,因此他便决定不再娶妻。 但如今他的儿子郭祸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郭乾想着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娶妻的也不是自己,应该不至于再发生那样的悲剧才对,便欢欢喜喜的给儿子说了门极好的亲事,哪里想到同样的惨祸再度降临,连死三个新娘,莫非他们郭家被什么诅咒了不成? 看着郭乾长吁短叹,对自家的悲惨命运扼腕叹息,叶知逸不知怎么就觉得很不爽,无辜身死的是那三名新娘,怎么你郭乾忧心的只有你们郭家的名声? 苏小慵也有同样的想法,本想怼上一句的,但又有些害怕自己贸然插嘴会坏了事,犹豫间一抬眼,就看到叶知逸突然扭头向自己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心中一颤,满脑子都是:他难道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坐在最前面的方多病对此毫无所觉,继续询问郭乾:“听说,这三位新娘子,都是穿着同一件嫁衣死的?” 郭乾沉默不语,脸色一如方才不怎么好看,也不知是没想好怎么回答,还是单纯不想回答。 第103章 这采莲庄可有意思 郭乾默不作声,李莲花却没让场面冷下来,抬眼问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姜婆婆,她是否亲身经历了这些事件。 姜婆婆眼神飘忽,双手紧紧交握,似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也顾不上自家主人是否愿意提及此事,颤声回答:“她们……她们都穿着采莲庄隆重的石榴裙,都溺死在池塘之中!是我亲眼所见,那件嫁衣绝对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她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就连对此事漠不关心的笛飞声都忍不住睁眼瞥了过去,而此时频频使眼色被无视的郭乾终于忍不下去,起身呵斥令姜婆婆闭嘴,后者畏于主人怒火,瑟缩着低头不敢再说,但很明显,她对于这几起离奇的命案的畏惧远胜于对郭乾的畏惧。 狠狠地瞪了一眼姜婆婆,郭乾压住心头的怒火和不安,转身面对身份显赫不敢得罪的方多病,以及绵里藏针不好对付的李莲花,挤出个微笑道:“镇上的人都爱嚼舌根,以讹传讹,所以,这次的丧事不便张扬。” ——倒是也能解释这采莲庄上下为何毫无丧期应有的样子。 但方多病并不打算放过嫁衣的问题,仍执着询问为何时隔多年,三位新娘还穿着同一件嫁衣。 对此,郭乾也做出了个看似合理的解释,他自称祖上是诏族人,石榴裙嫁衣乃是祖上传下来的宝物,他们每一代子孙都必须要传承,因此娶妻之时,新婚妻子都必须身穿同一件嫁衣。 眼看话题始终纠缠在命案上,忍耐良久的笛飞声终于冷声开口打断:“人是怎么死的我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狮魂在哪。” 叶知逸冲李莲花使个眼色:看,我就说他最多能忍半炷香时间。 李莲花:佩服佩服,果然还是大师兄最了解他。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计划被打乱,毕竟郭乾明摆着想跟他们绕圈子,不愿意让他们好好调查那三起命案,倒不如让笛飞声来个突然袭击,诈一诈他,搞不好就能露出什么破绽,帮助他们查明真相。 果然,郭乾被问的一愣,随后便有些不自然的反问:“狮魂?什么狮魂?” 笛飞声冷着脸,直接说出了狮魂的外貌体征:“右手有六根手指,身体被烧伤过,所以外貌丑陋。”扭头看向郭乾,眼神里泛着寒意,“我这么说,你可有印象?” 时隔多年,虽然他不知道狮魂的下落,但他却对狮魂的样貌了如指掌,诚然有着无颜在暗中帮忙搜集各种线索,但对于忠心追随值得信任的手下人,笛飞声向来是记得一清二楚。知道他这习惯的叶知逸和李莲花对此毫不意外,苏小慵有着万人册苏文才孙女的身份,再加上她的小秘密,知道些什么也很正常。 方多病却是有些惊奇,毕竟他方大少爷还是靠翻卷宗得知了狮魂的大概特征,这爱说大话的自大狂居然磕巴都不打一下的说得这么流畅清楚,他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难不成是叶叔叔和李莲花告诉他的?也不对呀,叶叔叔他俩应该也不知道狮魂长什么样子才对? 郭乾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明显记起了什么,却仍然予以否认:“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六指之人,阁下为何这么问呢?” 笛飞声冷笑,起身慢慢向郭乾走去,眼中的寒意已经被杀意取代,大有郭乾一个字没说对便要取他性命的架势:“你当真不知?” 被杀意锁定的郭乾遍体生寒,头一次注意到这个跟在后头不声不响的面具人竟然如此可怕,想躲却发现自己完全不敢动,就连腿软也只能强撑着站在原地,心底疯狂祈求有人能出手帮帮自己。 然而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笛飞声浑身杀意一收,站定在距离郭乾不足一步的地方,露出个极浅的笑,叫他最好想清楚了,整个人看起来和和气气的,却比方才杀气腾腾的模样还要可怕。 正在此时,忽听一声怪叫,只见有个疯疯癫癫的家伙,穿的乱七八糟,头上还不伦不类的带了朵大红花,双手着地倒立着闯了进来,一边在空中漫无目的的蹬着两条腿,一边极灵活的以手移动,嘴里还不住地大呼小叫:“你这孽障,竟然在此!竟然在此!” 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这疯子回到门口,嘿嘿怪笑两声,又极灵巧的一个翻身站定,像模像样的收了收水袖,开始唱起了乱七八糟的戏文,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 此人正是郭乾的弟弟郭坤,自小因为怪病变得疯疯癫癫,多少年都一直被郭乾养在家里,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跑来了这里。 此时又从外头追来一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嘴里急三火燎的喊着二叔,显然正是郭乾的儿子郭祸。 见到儿子出现,在外人那里受了一肚子气,又说不通自家疯二弟的郭乾可算是找到了发泄口,横眉立目的把没看好郭坤的郭祸给训斥了一通,而郭祸也是好脾气得很,一边死死拽住二叔不让他再乱跑,一边又跟自己的父亲连连认错,看起来倒像是个知书达理、孝敬恭顺的好孩子。 匆匆与客人见礼后,郭祸便一脸为难的拽着还在怪叫和学父亲说话的二叔离开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已经惊扰了客人,若是再让自家这疯疯癫癫的二叔待在这里,怕是还要惹出什么旁的乱子。 随后,郭乾表示只有自己能制服发病的弟弟,便要同诸位客人告辞,最好是直接送客,却不想那个老谋深算的李莲花再次开口,以慕名赏莲为由,截断了他还未出口的送客之语。 急着去收拾郭坤的郭乾无奈,又实在没有那个时间跟他拉扯,只好给姜婆婆使个眼色,留下一句“几位自便”,就急匆匆的离开了,而还有些心神不定的姜婆婆表示她要去叫个机灵点的下人过来,好引领他们去赏莲,也离开了,一时间偌大的正堂内居然只剩了他们五个外人,这可真是从未见过的待客之道。 不过毕竟人家这也是事出有因,叶知逸双手抱胸看着姜婆婆一拐一拐的背影,半天憋出一句:“这采莲庄,还真挺有意思哈。” 第104章 方大少爷的掐架日常 被姜婆婆喊来的下人尽职尽责的带着五人在采莲庄内行走,时不时的提醒客人注意脚下,或是介绍各处不同品种的莲花,最后将几人带到一处平台上,告知此处位置赏莲最佳之后,便行礼退下了。 然而这几人中就没有一个是真正冲着莲花而来的,赏莲不过是借口,想方设法留在庄内寻找线索才是目的。 眼看外人已经离开,一直端着副高人模样的师兄弟俩对了个眼神,同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露出了原本懒洋洋的本来形象,对着眼前的莲池指指点点,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甚至还起了在这里钓鱼的心思。 ——哦,这一路走来早就见过他俩真实模样的苏小慵对此毫不吃惊,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但一心破案的方多病悄咪咪凑到了叶知逸和李莲花中间,对于这采莲庄内先后登场的人物表达了万分的疑惑——言辞闪烁的庄主,突然闯出来的疯子,看起来唯唯诺诺的少爷,以及神神叨叨的管家婆婆,仔细一想,这采莲庄还真是“人才辈出”呢。 叶知逸对此却淡定的很,“这种自视清高的高门大户,若是没点蹊跷,怎么会十年之内连死三个新娘。” “是啊。”李莲花也表示赞同,“根据百川院的卷宗呢,这三名女子是先后嫁进郭家,彼此之间也并无交集,却都在新婚当夜死在了这个采莲池内,未免也太巧了些。所以这个采莲庄,肯定藏了一些什么秘密。” 跟在后面却与苏小慵保持距离的笛飞声,此刻仍旧保持着漠不关心甚至有点嫌烦的态度,冷声道:“我是来找狮魂的,不是来查案的,懒得听你们分析这些。” 以领队身份自居的方多病此刻对于“随从”的不良态度出奇的耐心,仿佛前两天那个又警惕又挑刺的人不是他,“阿飞,你干嘛那么心急啊,刚才我话都没说完呢,你就忙着打断。” 虽说也挺惊奇方多病的态度转变,但李莲花实在担心这俩人一言不合再打起来。平日里三天两头拆他莲花楼也就算了,万一惹得人家郭庄主发怒把他们赶出去,这狮魂还怎么找。于是连忙从中说和,说阿飞不过只是想问问狮魂的一些往事而已。 哪里知道方多病居然又起了疑心,“等下,着急找狮魂的不该是我们三个吗?你激动个什么劲啊?” 对此,笛飞声只是冷冷一笑,态度轻蔑的吐出四个字:“与你无关。” “你这家伙——” 眼看一场大战即将爆发,已经处变不惊的师兄弟俩分工明确,叶知逸眼疾手快摁住了即将炸毛的方多病,李莲花则一把给笛飞声推到了自己身后挡住——虽然以他的小身板完全挡不住。 “叶叔叔你别拦我,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他一下不可,什么态度啊这是!” 叶知逸死死拉住方多病,“哎呀!阿飞这不是替我们心急嘛!你忘啦,我们可是多年老友!” 李莲花一脸无奈的用手指戳戳笛飞声,“能不能低调点?能不能低调点了?” 笛飞声却无视了李莲花毫无力度的手指,扭头去拆叶知逸的台:“谁是你多年老友,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你瞅你这人。”叶知逸一脸的“孩子不懂事”,继续给方多病顺毛,“阿飞这人脸皮薄,口是心非了这是,你方大少爷又何必跟他计较呢?注意身份,注意格调!” 方多病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脸皮薄?!他脸皮薄他会赖在莲花楼里?!” 笛飞声冷笑,“你——”不也赖着不走? 但话未出口就被李莲花一把捂住了嘴,嫌弃的甩开李莲花,却也被彻底截断了话头,想着和傻子计较有失身份,索性也住了口,听李莲花在一边咋呼:“苏姑娘还在旁边看着呢,保持一下形象!” 看着后头看天看地看莲花、偷瞥一眼这边又扭过头去忍笑的苏小慵,方多病总算意识到这里还有个不能完全信任的外人在,以及自己多少还得在异性面前保持一下形象,瞬间消停了,还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说了句:“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 笛飞声:脑子有病? 李莲花无奈摇头,扭头又开始数落笛飞声:“你啊,心急也没什么用,若是郭庄主有心隐瞒什么呢,你现在逼问反倒会打草惊蛇。倒不如查查采莲庄这个案子,弄清楚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还能找到些新的线索呢。” “说来说去,还是想要我帮你们查案。”笛飞声对此其实毫不意外,并提出了独属于自己的方案,“简单,我去把郭乾抓来拷打一番便是。”说着提刀就走。 ——怎么说呢,不愧是笛盟主,方案简单粗暴,但……还真不一定有用。 不过,不像方多病试图阻拦笛飞声乱来,李莲花却觉得随他去就是了,管他有没有用的,什么方法都试一试也无妨。毕竟他对笛飞声还算了解,这人嘴上说的吓人,实际上未必会对郭乾做什么。 方多病却是真着急,毕竟在他看来,阿飞对查案毫无经验,又是个性情暴戾的急脾气,真要一激动对人动手,伤及无辜可怎么办?毕竟这郭庄主只是可疑,还没有证据能给他定罪呢,再说就算他真的有罪,那也不该是阿飞去动手惩治啊! 李莲花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理着自己的衣袖温声道:“不会的,你就放心。” “是啊,他都多大个人了,做事有分寸的。”叶知逸也笑呵呵的在旁说道。 对于他二人对阿飞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方多病表示实在难以理解,但还不等他出言质问,一直安静充当背景板的苏小慵突然插话了:“方少侠,我看这个阿飞也不像什么会滥伤无辜的人,你就不要太担心啦。” 怎么连刚认识的人也替他说话?方多病急了,“我说苏姑娘,你认识他才几天,他这人坏得很,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啊!” 苏小慵抿嘴笑了笑,“不会啊,我看人很准的,不然我也不会一直跟着李大哥呀!对李大哥?”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苏小慵已经成功将自己对李莲花的称呼由“李神医”改为了“李大哥”,并梦想着早晚有一天更进一步,像叶大哥一样能称呼他为“花花”,成为他最好的朋友……嗯,之一。 李莲花愁得慌,他都没说话怎么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这姑娘到底为点什么非要跟着自己不放啊? 第105章 大忽悠小忽悠老忽悠一通忽悠 好不容易平息了一场方笛大战,不等松口气,苏小慵又开始添乱了。 为了避免话题一路滑坡往不该有的方向发展,李莲花迅速转移话题:“那什么,这死者都还没落葬呢,不如我们去灵堂给她上炷香,啊?走走走。” 在旁看戏看的热闹的叶知逸:“附议附议。” 李莲花说什么都对的苏小慵:“好哇李大哥,我们走。” 突然发现自己又被糊弄了的方多病:“你!” 说是上香,实际上不过是想要趁机验尸。几人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将守灵的下人引走,却没想到这才停灵第三日,竟然就已经没人守在灵堂里了。虽说是方便了他们几人,却也不由让他们对这位惨死的少夫人愈发心生怜悯。 而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解释不清,几人迅速分了下工,由身为刑探的方多病和一直被他当仵作用的李莲花负责验尸,而叶知逸和苏小慵则守在门外望风。 然而两人一番查验,这位少夫人的尸体上“一切正常”,除了脖颈处有一些奇怪的瘀伤暂且判断不出来历外,完全符合溺水而亡的特征。 那这就令人费解了,若真的只是意外溺水,又怎么会接连三位新娘都是一模一样的死法?总不能真的是那嫁衣上有什么诅咒、怨鬼之类的存在?这不合理啊! 正在两人陷入沉思之时,外面突然传来叶知逸刻意提高的声音:“郭少爷?” 门外行色匆匆的郭祸一脸迷茫,虽然刚才只是在正堂有过一面之缘,但以他的记忆力,不至于连才见过的人都忘记了那么离谱。不过他一直以为父亲已经将那几位客人送走了,安顿好平静下来的二叔后便匆匆赶回灵堂这边,心里还惦记着为自己的亡妻守灵,却不想竟然又在灵堂门口碰到了那几名客人中的两名。 作为读书人,郭祸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而后才迟疑着开口道:“二位客人有礼了,不知二位在此是……” “在下叶知逸。”听着灵堂里的细微动静,知道那二人已经开始将棺木复位,叶知逸嘴角勾起个不易察觉的浅笑,也正儿八经的冲着郭祸拱了拱手,顺带手给苏小慵安了个义妹的名头,“我们听闻尊夫人尚未下葬,特地前来上一炷香,聊表心意。” 没想到第一次上门的客人居然肯来为亡妻上香,郭祸露出个伤心又感激的表情,再次施礼:“多谢二位……”瞥见里头又出来两个人,他愣了愣,“额……多谢四位。”心里却有些发懵,这上香怎么还两个两个的出来?还有,他怎么记得他们一共有五个人?还有一个去哪了? 为了避免郭祸起疑心,方多病接茬道:“郭少爷请节哀。不过,我们觉得尊夫人之死尚有蹊跷,所以,想再查验一番,好还死者一个公道。不知道……” 闻言,郭祸眉头皱起,面带薄怒:“该检查的都已经检查过了,逝者已逝,你们能不能不要再打扰逝者的安宁了?” 家属不配合,那明面上验尸和查案就难了。不过李莲花早有准备,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道:“郭少爷,这实不相瞒啊,尊夫人前几日托梦于我,哭诉冤屈,无法安宁,所以我们才来采莲庄的。” 郭祸一脸的难以置信:“托梦?” 李莲花一开口,方多病就品出了熟悉的忽悠味,心领神会的接茬:“哦,这位是莲花楼楼主,江湖人称李神医。他啊,有通灵之能,他的梦可准得很呢。” 叶知逸站在旁边,笑吟吟的看着自家小师弟和方多病配合默契,一本正经的把在场唯一的正经人郭祸给忽悠得从大惊失色到连连点头,再坚信不疑的应承会去向父亲禀明,等父亲同意了再请他们重新验尸、探查真相。 自己的妻子死的不明不白,却还要征得父亲的同意才敢调查真相?苏小慵有些不解,插话道:“郭少爷,你好像……很怕郭庄主?” 郭祸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苏小慵说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姑娘何出此言,这听从父命乃是天经地义,怎么能说是怕呢?” “要不这样。”叶知逸笑眯眯的上前,截断了话头,“郭少爷,不如先让我们看看尊夫人的遗体,好有个初步的判断,以及侦破案件的着手点,这样我们在面对郭庄主的时候,才能有理有据有侧重点的说服他,你说对?” 这郭少爷打小就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哪里经得住大忽悠小忽悠老忽悠的一通忽悠,稀里糊涂的就点了头,带着几人进入灵堂,又亲手推开棺盖,任由几人检验自己亡妻的遗体,自己则掩面退到了灵堂之外,似乎对于自己答应这样失礼的事格外愧疚。 李莲花和方多病已经开始忙活了,叶知逸和苏小慵则站在旁边,观察顺带搭把手。 虽说苏小慵不是第一次见尸体,但的确是第一次见这种溺死几日之后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即使隔着有段距离,也实打实的被尸臭味冲得有些不适,又怕当场吐出来引得旁人不悦,只能悄悄后退两步,抬手掩住口鼻,尽量屏住呼吸想点别的事情,脸都憋红了。 ——没办法,验尸专用的口罩都在李莲花他俩脸上呢,而且说实话那口罩也挡不住什么,她这反应倒是比第一次见玉秋霜尸体时的方多病还要强上不少。 注意到苏小慵的不适,叶知逸看了看门外的郭祸,一边碎碎念着冲死者告了个罪,一边极自然地从供桌上顺了个橘子剥开,又把橘子皮裹进手帕里捏了捏,转身递给苏小慵,“喏,苏姑娘,难受就拿这个挡一挡,很有用的。”顿了顿,又补了句:“手帕是干净的。” 苏小慵愣了一下,感激的冲着这位大家长一样的大师兄道了声谢,毫不犹豫的接过手帕挡在了口鼻处。橘皮的清香扑鼻而来,确实压制住了那股直冲脑仁的尸臭味,让她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些许。 但对于后续叶知逸一边吃橘子一边又冲自己递过来半个橘子,苏小慵表示她还没有修炼到可以对着尸体面不改色吃东西的地步,婉拒了哈。 方多病倒是留意到了有人在吃橘子,插空嚷嚷了句叶叔叔给我留一半,然后又埋头和李莲花验尸去了。 第106章 狮魂:人在失踪中,锅从天上来 注意到叶知逸偷偷从供桌上摸了个橘子,剥橘子皮给苏小慵挡尸臭味,自己在那里吃橘肉,方多病没忍住凑了个热闹:“叶叔叔,橘子好吃吗?给我留一点!” 李莲花长叹一声,敲敲手边的棺材,“我说你们能不能行了,尊重一下死者好!”看着对面投来的无辜眼神,“……给我也留点。” 叶知逸嘿嘿一笑,“不给。”把剩下的一半橘子直接塞进了嘴里,“想吃自己剥。” 苏小慵没忍住笑出了声,棺材两旁的师徒俩齐刷刷翻了个白眼,不过本来也只是闲话两句调解下气氛,两人很快又埋头于手头的正事。 李莲花轻轻抬起女尸的右手,指着那处足以看到骨头的狰狞伤痕道:“这尸体不只是皮外伤,你看,她的手骨折断了。”又轻触女尸颈侧,确定了心中所想,“这颈骨也有很严重的损伤。” 原本情绪好了一些的苏小慵闻言又皱起眉,感同身受一样觉得自己的手腕和脖子有点不舒服,“难道是有人打伤了她,又将她扔到水里溺死?” “不好说,也有可能是她失足溺水,挣扎时撞伤的。”叶知逸站得近,看到伤口之后在心里默默推演了一番,摇头提出了另外的看法。 详细验过尸体的李莲花对此表示肯定,“确实不像被人打的,就是不知道这位新娘子在死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见已经查不出什么,他们便将棺盖复原,各自洗了手,又用蒸醋法去了下异味,这才又向一直等在外头,仿佛不忍旁观验尸过程的郭祸询问新娘死前的事情。 据郭祸回忆,出事前其实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用过晚饭后,蒲苏苏,也就是新娘子,便独自回房去试穿嫁衣了,毕竟第二日就是大婚,她心里有些激动忐忑,想着再试试嫁衣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谁都没想到,没过多久,忙着准备婚礼物品和布置场地的下人便发现,蒲苏苏身穿嫁衣溺死在了莲池中。 当时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事后也有好些人在私下传言说嫁衣有鬼害人,惹得郭庄主大怒,惩治了好多乱说话的下人,却也没能止住流言,顶多只是明面上没人敢说,私底下还是人心惶惶的。 李莲花却觉得奇怪,追问道:“那新娘回房之后,就没人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采莲庄这种注重门风礼仪的高门大户,又是诚心求娶来的少夫人,必不可能短了伺候的人手,就算是蒲苏苏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喜欢太多生人伺候,起码也得有个贴身侍女在旁,怎么就会莫名其妙的一个人出了事? 提及此事,郭祸也是一脸的无奈,毕竟这事发生的实在太过巧合,“苏苏娘亲亲手给她做的婚鞋丢了,所以她的贴身侍女前几日就回娘家去取婚鞋了。” 婚鞋莫名其妙丢了,贴身侍女又偏偏为此不在身边,蒲苏苏出事,当真不是有人刻意谋划的吗? “啊,对了。”郭祸突然想起了什么,“其实我们郭家祖传的嫁衣,是配有婚鞋的,可是按照当地习俗,如果新娘嫁娶之时不穿娘亲亲手做的婚鞋,是不吉利的。她又不习惯旁人伺候,所以也就没让别的丫鬟来伺候她。谁知道后面居然会出事,早知道……唉!” 李莲花沉吟片刻,继续问道:“那这个尸体又是如何发现的?” 郭祸说,是家丁在庄内的桥下发现的,还说父亲续弦的两位夫人的尸体也是在那里发现的,他推测兴许是因为那边的水池比较深,岸上又草长地滑,所以她们才不小心失足落水的。 他的话将疑点一一解释了个清楚,听起来合情合理,一切都是不幸的巧合,但几人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这巧合未免有点多到刻意了。 而且,不同于前两位死者,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识水性的闺阁小姐,新死的这位蒲苏苏乃是镖局千金,本身会些武艺,家里的威远镖局又是滨海而设,定是熟知水性,就算水性一般,至少也有支撑自己至获救的体力,而且刚才郭祸自己都说了,当时有许多下人还在忙活第二天大婚的事,又不是旷野无人,怎么会悄无声息的溺水而亡? 郭祸对此的解释是丫鬟说新娘当晚饮了些酒,可能是醉酒导致反应迟缓,没来得及呼救,酿成了悲剧。 可这大婚前夜,新娘穿着嫁衣喝得大醉,岂不是更加奇怪? 李莲花语气平淡,缓步靠近的同时抛出一个个直踩关键点的问题,一双眼睛仿佛能够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看似文弱的外表却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感,仅仅只是旁观的苏小慵都不由紧张的捏紧了手指,更不要提一直被他追问的郭祸。 方多病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探案的主导者已经变成了李莲花,而非他这个“正牌”刑探。当然就算是注意到了,方多病也不会说什么,因为在他看来,李莲花虽然已经不是当年的李相夷,但无论李莲花做什么,都理应是主导者。 在几人相继投来的怀疑眼神中,被问得语塞的郭祸突然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道:“我怎么没想到!莫非她不是意外致死,而是被人害死的?可……她才到采莲庄不久,跟任何人都无冤无仇,谁会害她呀?” 这浮夸的表现,引得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露出个极淡的讽刺笑容。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位郭少爷对于蒲苏苏的死必定知道一些内情,就是不清楚他究竟隐瞒了什么,又该如何撬开他的嘴了。 叶知逸突然走了下神,心说要是把笛飞声叫过来,让他发挥特长,严刑拷打一下这位看起来有点弱气的郭少爷,能不能得到些有用的信息呢? 此时并不知道有人已经在暗中掂量该怎么对他下手了的郭祸,满脑子都是该如何应对李莲花这个看似和善实则最不好对付的人,左思右想突然想起了个完美的替罪羊,于是一脸真诚的道:“我之前听父亲提过,你们在找一个六指怪人,说他来过我们采莲庄,却又不见踪迹,莫非……你们怀疑是他?” 狮魂?他一个当过和尚,进过金鸳盟,会些乱七八糟的偏门东西,实际职业是仵作的人,闲的没事藏在你采莲庄十年,就为了杀三个毫无关联的新娘子?开什么玩笑,说出去谁信?他跟你采莲庄有仇啊他? 就算狮魂跟你们采莲庄有仇,杀几个新娘子,除了对采莲庄的声誉造成一些微不足道的损害,他能得到什么?还不如干脆杀掉你们郭氏父子呢! 第107章 精通书画方大少 还不等李莲花对郭祸将黑锅扣在狮魂身上做出反应,门外忽的飞进来一个纸卷,冲着李莲花的脸就来了,他条件反射的往旁边一躲,身边的叶知逸反应迅速,上前一步将那来势汹汹的纸卷截到手中,再往门口一看,果然是笛飞声干的好事。 口口声声说要去严刑拷打郭乾的人,此刻冷着张脸走进门来,显然是发现了什么,特地过来找他们,而他发现的线索自然也就是叶知逸刚刚接住的那个纸卷。 甩了个谴责的眼神过去,叶知逸展开纸卷,发现那是一幅画,画的是莲花,画技尚可,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画的右侧还写了一些意味不明的字,有些字甚至只有偏旁部首,也不知是想表达什么。顺手展示给李莲花,后者扫过画上的莲花,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些怪异残缺的字上,眉头慢慢蹙起,“这是……” 虽说一时半会也看不出这些字想表达什么,但他想起不久前乔婉娩交给他的狮魂的亲笔信,两相对比之下,他十分确信这画上的字就是出自狮魂之手,想来笛飞声定是也认出了这字迹,才特地拿来给他们看的。 “后院找到的。”笛飞声惜字如金,但开口就是关键信息,“跟我来。” 在笛飞声的带领下,几人匆匆赶至后院的一处荒废房舍,就连不明所以的郭祸也跟着过来了,一时间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这房舍也不知荒废了多久,内里陈设倒的倒塌的塌,地上和物件上全都累了厚厚的灰尘,除了笛飞声不久前留下的痕迹,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进过这里了,倒是让人惊奇,笛飞声是怎么一找就找到了这里,还发现了很可能极为关键的线索的。 走在最前面的笛飞声指着一张书案,上面还凌乱的摊着几幅画,说方才那幅画就是在这里找到的。 这时一直跟在后头的郭祸出声了:“这里……是我父亲第一位续弦夫人,许荷月的房间。” 也就是说,十年前第一个死在采莲庄的女子,当时就住在这里。那倒是勉强解释得通,为何这房舍宽敞精美,却荒废至此,想来他们是忌讳这屋子主人已死,死的还那么诡异,索性连她当时所住的地方都一并废弃了。 想到方才那个阴沉沉的面具人提及,狮魂的那幅画就是在这里找到的,郭祸喃喃自语:“你们要找的那个六指怪人,果然和这个许娘子有过接触……难道他就是凶手?是他杀了许娘子,杀了我未婚妻?是他……一直在我们采莲庄杀人?” 眼瞅着失踪状态的狮魂身上黑锅越摞越高,一直都只是怀疑狮魂与命案有关,却不认为他是凶手的李莲花不由叹了口气,出言打断道:“郭少爷,那也不能这么武断。不过这几个死者的死法都是一样的,或许,这几起案子都会有关联,倒不如我们先查查这屋子,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闻言,郭祸也知道自己有些太过着急了,便沉默着点了点头,看着众人分散开来寻找线索,自己却仍呆立在原地,没有帮忙的意思,也不知是自觉不懂查案不想添乱,还是真的就不想动手碰那些满是灰尘的物件。 苏小慵却一直觉得郭祸此人古怪得很,这人一会深情款款不愿意他们检验蒲苏苏的尸体,一会又急着把杀人凶手的黑锅扣在早已失踪的狮魂身上,直觉告诉她肯定有问题,所以此时的她一边翻找线索,一边偷偷观察郭祸。 可恨她努力“复习”这么多年,原本对剧情的记忆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消失,不管她怎么努力回忆都阻止不了,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存在,故意抹掉了这些她不该知道的事情,现在的她只勉强记得住一些时间节点,以及一些不是特别关键的信息。 就比如现在的采莲庄嫁衣杀人案件,她很确信凶手绝对不是狮魂,也记得李莲花确实在采莲庄找到了单孤刀的尸体,还记得这案子的结局峰回路转,却怎么也想不起凶手到底是谁。前面她没有参与到剧情当中,感受还没有那么强烈,此刻身在局中,明明知道什么却完全想不起来,可真是给她气得牙痒痒。 苏小慵在咬牙切齿的观察郭祸,旁边的叶知逸却一直在观察她,这些时日他虽然表现的一切如常不动声色,却一直在努力回忆过去的事情,虽说年岁太久收效甚微,也确实想起了一些零散小事,看着性格有些跳脱的苏小慵,他不知怎么的竟然有种莫明的熟悉感,心说这怎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么? 正在此时,方多病突然两眼放光的拿起一幅画,一边抖落上面的灰尘一边扭头喊他们快看,离他最近的笛飞声蹙眉问了句“怎么了”,引来他一个白眼,而后得意洋洋道:“就让精通书画,饱览群书的本少爷给你们解释解释!” 无人在意方大少爷这一瞬间的孔雀开屏,甚至个别人还略带嫌弃的看着他等待下文,方大少爷也不在乎那些,抖着手里的画,又指指到现在还被李莲花捏在手里的狮魂那幅画,认认真真分析道:“你们看,这幅画的笔锋走势,运墨,基本和那幅一模一样,所以我能断定,这幅画也是狮魂所作。” 这还没完,在李莲花凑近了想做一下比对的时候,方多病又道:“而且,你们看这幅画用的纸,乃是蜡染龟纹宣纸,还隐隐有金粉做点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翰月斋的作品,我少时习字时也盛行过一阵,算起来,正好是十年前左右。不过,这纸因为水墨浸染并不佳,之后就没有再出过了。” 所谓蜡染宣纸,是用两层宣纸制作,再以蜡染技法作进一步加工,用以书写,则运笔流利,不损毫,字迹乌亮有神,还能防止水墨晕染,但同样缺点也是极明显的,表面过于光滑会导致不易书写,并且成本略高。 至于翰月斋的这种纸,想来应该是在制作工艺上做了些小小的创新,却没想到效果不是很好,所以市面上只出现了短短的一段时间。 ——不愧是在国子监受过精英教育的方大少爷,的确是精通书画,眼力毒辣,竟然能从一副不起眼的画上看出这么多信息,旁听的叶知逸忍不住冲他竖了个大拇哥,换来方大少爷一个骄傲的小眼神。 第108章 文人墨客李莲花 小小的骄傲了一下,方多病又很快恢复了平常心,认认真真的和几人讨论线索,想了想,又补充说这些纸出现的时候大概是十年前的五六月期间,因为这纸还有个雅名,叫五月金宣。 也就是说,乔婉娩最后收到狮魂的平安信,是在十年前的五月,那照这个时间线推算的话,狮魂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失踪了啊。 旁边的笛飞声又从李莲花手中扯回了他发现的那幅画,蹙眉盯着那几个意义不明的字,“日日之寺,家六之自,境口立方,小目卜昔,这是何意?” 李莲花亦是眉头紧锁,这线索是找到了不少,可这疑问却越来越多。他又展开方多病刚找到的那幅画,与笛飞声手中那幅画做了下对比,细细观察之后发现了一些区别,“你们看啊,这一幅花草树木为何如此杂乱,刚才那一幅分明很工整。” 顿了下,李莲花抬眼看向屋内唯一一个能在短时间内辨认出书画作者是否为同一人的方多病,追问:“找清楚了吗,在这个屋子里,只有这两幅画是狮魂所作吗?” 方多病迟疑了一下,他全程都在翻找书案上的画,确实没来得及看其他地方有没有藏着别的画,但叶知逸和苏小慵及时开口,说屋里其他地方都没有发现书画,所有的画作应该都在眼前的书案上,方多病便点头道:“那这样的话,目前能找到的只有这两幅。” 正在此时,听闻下人回报,自己好生礼待的客人居然闯到了自家后院里去,盛怒之下的郭乾带人气冲冲的赶了过来,人未到声先至:“几位为何如此无礼,竟敢闯我采莲庄后院?!” 郭祸脸色剧变,磕磕巴巴的行礼,“父……父……父亲……” 他没想到父亲发现的竟然这么快,本来还想着等这几位客人发现什么关键的线索,他再带人去说服父亲重新调查,哪里知道线索还没理顺,就已经被父亲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 郭乾冷着脸看向郭祸,心中恼怒这逆子竟敢违抗自己的命令,忍不住怒斥了一句:“你真是越来越敢自作主张了!” 郭祸默默低头不敢应声,郭乾也没空收拾他,视线落在几个并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外人身上,语气硬邦邦的十分不悦:“此乃已故续弦许娘子的旧居,郭某敬重几位是百川院的英雄,好生招待,想不到几位竟然如此不知礼数——” 他倒是知道自己惹不起朝廷的官员,张口就以义气为先的江湖身份压他们,谁知话都没说完,笛飞声便冷笑一声,排众而出走到郭乾面前,冷声道:“庄主的谎话张口就来,这也叫礼数?” 被他这么一打断,郭乾倒是愣了一下,问他何出此言,笛飞声便反客为主的质问他,既没见过狮魂,为何他的字画会出现在这个房间。 眼见瞒不过去了,又慑于笛飞声的可怕气场,郭乾有些心虚的眼神游移了下,不是很情愿的开口承认,说十年前自己与许娘子成亲之前,许娘子确实救过一个受伤之人,但那人在采莲庄住了两三天就离开了,时隔太久,他一时没想起来,直到刚才才反应过来,那人的相貌特征确实很像他们描述的那个狮魂。 这郭乾听起来不像是在说谎,但若是说他毫无隐瞒,在场之人没一个信的,如果真的坦坦荡荡没有问题,又何必非得逼到这份上才肯说?如果今日他们没有说动郭祸,从他口中听到“六指怪人”确实存在,也没有强行闯进人家后院,在这里发现狮魂的确曾经在此出现过的线索,那狮魂的失踪岂不成了毫无线索的悬案? 问题是,郭乾为什么非要刻意隐瞒狮魂的存在呢?总不至于是狮魂短短几日就勾走了许娘子的芳心,给郭乾戴了顶绿帽子,他觉得丢人,所以不肯说,那也太扯淡了。而且,无端质疑一位已经去世的苦命女子的清白,实非君子所为,他们的思路只往那个方向偏了一下就扭了回来,此时是完全想不明白郭乾的动机是什么。 眼瞅着郭乾说着说着又闭了嘴,像是没什么别的要补充的了,叶知逸双手抱胸上前几步,追问:“郭庄主,那这人走了,是走去哪里了?” 郭乾手一背开始装傻,“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视线落在几人手里没放下的画上,又道:“至于此画,也许是他为了感谢许娘子搭救之恩所画的,那么多年来都在这里没动过。” “哦……”李莲花点了点头,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那这么说来,这个狮魂也确实是在这个采莲庄短暂的住过,那在庄内发生这几起命案,也确实跟他没有关系。也怪我们,之前猜错了。”说着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头认了个错。 看对方被自己哄住,郭乾的心情也好上了那么一点点,但仍旧对他们在庄内乱闯一事耿耿于怀,哼了一声,道:“那当然,我之前说过,这几桩事情本来就是意外。今天几位都来查过了,应该也信了!” 李莲花笑笑,顺着他的话头说道:“这确实是我们想多了,我呢,倒有个不情之请,”他转身比划了一下在后面闷闷不乐的方多病,非常顺理成章且理直气壮的拿他当借口,“我们这位方刑探素来不习惯客栈的嘈杂之声,不知可否在贵庄借宿一晚?” 郭乾原本还有些警惕,怕他提出什么自己应对不了的要求,谁知竟然是为了这种小事,他下意识的看向冲自己露出个憨憨笑容的方多病,心说还真是个富家少爷,客栈都不愿意住,心中难免起了几分轻视之心。 不过,不同于几乎一眼就能看透的方多病,李莲花其人的的确确是个老谋深算之辈,郭乾担心他的这个请求只是个幌子,还有后招,便打算以采莲庄一向只招待文人墨客为由,婉拒一二,毕竟在他看来,这帮江湖侠客对吟诗作对的风雅之事,不能说一窍不通,总归是不好意思自称文人墨客的。 谁知这李莲花竟然打蛇随棍上,哈哈一笑,道:“那真是太巧了,本人素爱吟诗作对,今晚就为郭庄主来一首咏莲诗,换今日住宿一晚,庄主不会不答应?” 郭乾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话都被人堵了回来,他再推拒,傻子都能看出有问题,只好咬牙应了下来:“……我采莲庄一向光明正大,开门迎墨客,几位……随便住下便是。” 第109章 老天惩罚? 老天惩罚? 虽说用一首还不存在的咏莲诗换了一晚借宿,但此刻几人还真不好一直赖在人家的后院私宅内,在郭乾和郭祸颇有些幽怨的眼神中,他们几人笑呵呵的离开了后院,打算去薛玉镇上探听点线索。 路上,笛飞声突然提起了千影无踪,又强调狮魂的武功并不高强,与他相熟的叶知逸和李莲花自然迅速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但方多病却是一脸的茫然。 看看从到了采莲庄就一直古里古怪的阿飞,再看看一脸若有所思明显听明白了的师兄弟俩,扭头又撞上苏小慵“我没听懂但我等一个答案”的坚定眼神,方大少爷:…… 面对方多病的追问,笛飞声装聋作哑,李莲花倒是好脾气的解释:“我们说的是十年前,这东海一战呢,金鸳盟战败之后,中原武林四处清剿金鸳盟的势力,这个千影无踪便是这个手腕最铁血的一个组织。当时我听阿……嗯,乔姑娘说,这个狮魂啊,当时就是被他们盯上了。” 另一边的叶知逸接口道:“既然狮魂的武功并不高强,那么被千影无踪追杀,受伤自然是很正常的事。但明知有敌人在追杀自己,他会就这么休养两天直接离开?我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方多病这才明白,一脸的若有所思:“也就是说……狮魂当时根本没有走,是郭乾在撒谎?” 李莲花打了个响指,笑眯眯的夸奖孩子有进步,但不等方多病做出回应,笛飞声又突然开口,问刚才为什么要阻止他继续问下去。 对此,方大少爷反倒是来劲了,又一次出言奚落:“你傻不傻,这郭乾分明是有心隐瞒,怎么会告诉你真相呢?” 笛飞声冷冷看他一眼,加快脚步远离了他,那个看傻子的眼神差点又惹毛了方大少爷,还好叶知逸精准出手一把按住方多病,熟练地给孩子顺毛,李莲花侧过脸去笑了会,扭头又换回正经脸,问跟在后面的苏小慵有没有什么旁的发现。 苏小慵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问到,一时之间竟有了点上课期间被老师提问的紧张感。不过要说额外的发现,她确实是没有,但她一直对郭祸的表现耿耿于怀,于是迟疑着说道:“李大哥,我觉得郭少爷的反应不太对。” “哦?怎么讲?” 看李莲花面色平静,甚至略带鼓励的追问,苏小慵便猜到他应该也觉得郭祸不太对,心里有底,说话就流畅了许多,“对于未婚妻子的死,他虽然表现的很难过,可我注意到,有好几次提及蒲姑娘时,他用的是‘新娘’这个词,也不能说不对,但总觉得,他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和他表现出来的伤心难过有点割裂。” 顿了顿,苏小慵大胆做出假设:“我觉得,郭少爷就算不是凶手,也应该知道内情才对。毕竟夫妻间有一方出事,另一方十有八九是会牵涉其中的。” “也不一定?”方多病认真听完苏小慵的分析,提出了异议,“我看这郭庄主对郭少爷极为严厉,搞不好郭少爷并不喜欢他父亲为他挑选的这位新娘,但是人死在大婚前夜,他若是太过平静又容易惹人非议,表现的割裂一些,也不是没有可能?” “哎,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叶知逸拽了拽方多病,“我觉得苏姑娘说的还算有道理,是花花?” 李莲花点点头,“嗯,这查案呢,虽然多头并进容易分散精力,但如今我们毫无头绪,不妨试着发散一下思维,多找找可能的线索,说不定从别的路上走着走着,就通到正确的道路上了呢?” 路过三次发现尸体的位置时,几人对于周边的地形做了下分析,方多病觉得,这里除了岸边草长湿滑,确实容易失足落水之外,好像也没什么蹊跷。不过都过了这么久了,要真有什么蛛丝马迹,现在恐怕早就没了。 李莲花却觉得,连第一次来采莲庄的他们都能发现这个地方很容易掉下去,住在此地的人又怎会连连失足,就算是疏忽了,后续又为何不对此做出防范措施呢?这才是最大的蹊跷之处才对。 但眼下众人也没什么头绪,只能暂且记下,再去别处打探一番。 结果这一路都找到了薛玉镇上,也没发现什么新的线索,正好也到吃饭的时间了,李莲花随手指了一家几乎满座的酒楼,说来都来了,不如尝尝当地的美食,品一品风土人情。 方多病刚想说他怎么就知道吃,转念一想,不对,这老狐狸,恐怕又是要借着这个嘈杂的环境,好从旁人口中打探消息,好险好险,本少爷差点又丢人了。咦?本少爷为什么要说又? 在大堂里随便选了个位置,又点了几道特色美食,几人喝着茶等上菜的时候,都各自竖着耳朵听周边客人闲聊,很快,旁边桌议论的“怪事”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最开始是一人突然提及郊外坟山又丢了几具尸体,但马上就被同伴取笑大惊小怪,毕竟这些年新埋的荒尸被野兽叼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真要说怪事,那还得是采莲庄又死了个新娘子,邪性得很。 几人对视一眼,心说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么,于是便由外表最具欺骗性的李莲花开口搭话,对方看他文文弱弱的,也没起什么警惕心,随口问他是不是来赏莲的,显然当地人对于外地人时不时来采莲庄赏莲这事也是习以为常了。 李莲花点点头,装作刚到此地,怕贸然上门被人拒之门外,有些忐忑的打听:“冒昧的问一下啊,这个采莲庄平时好不好客?” 那三人对视一下,左右闲来无事,便七嘴八舌的讲了起来: “这采莲庄啊,每年慕名来赏莲的人都是络绎不绝。不过这位公子,我劝你最近啊,还是别去了!” “那刚刚死了个人,还是个新娘子,当心撞邪呀!” “采莲庄的新娘子没有一个能活到成亲当天的,搞不好,是有恶灵作祟呢!” 虽说平日里常以鬼神之说忽悠旁人,但李莲花是真的怕鬼,此时见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心里难免有点发虚,“这,这么吓人呢?” 看他怕成这样,这三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一下,心说怎么有人胆子这么小的? 不过其中一人突然又道:“嗐,什么撞邪恶灵的,我看啊,说不定就是那采莲庄的庄主心眼不好,老天惩罚他!” 第110章 铁树开花叶知逸? 老天惩罚?看来这郭庄主在薛玉镇的风评似乎不是很好嘛。 果然,话匣子一打开,就没那么容易收回去了,在他们的描述中,郭乾是一个不把下人当人看的混蛋,经常把不顺他意的下人打个半死,而且听说郭乾的发妻也是被他给活活逼死的。 不把下人当人看,这点他们在刚到采莲庄时就已经见识了,因为丫鬟用错了肥料便要把人狠狠打一顿,当时还当是他爱莲成痴,现在听这几人的意思,是这郭乾原本就对下人不好。 但这就怪了,郭乾风评这样差的人,十年前的许娘子为何还要嫁给他呢?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听闻那许娘子是乐籍,这有人替她赎身,坐享荣华富贵,谁人不愿意啊!” “自那以后,郭家把家丁换了个遍,还不知道是要瞒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三人正说的热闹,一个上菜的姑娘没忍住出言阻止,却又怕得罪了客人,只软软的道:“几位大哥,别在背后议人长短了,这不好?” 谁知喝酒上头的几人毫不在乎,甚至调侃起了疯傻的郭坤,以及向来老实巴交的郭祸,谁知这时郭祸刚好进门,听了个一清二楚,脸色当时就难看至极,却又不好出言质问,怕被人扣上个恼羞成怒的帽子,而这三人发现后也迅速低头,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场面一度变得极为尴尬,正好面对郭祸的叶知逸看他也怪可怜的,便出言打招呼:“郭少爷,你也出来喝酒啊?” 郭祸这才注意到刚才那五名客人也在这里,勉强扯出个笑容,冲几人拱手行了一礼,解释道:“我那二叔又犯病了,他素爱吃这里的八宝鸭,所以父亲命我过来买些,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几位。” 李莲花露出个礼貌的笑,抬手招呼:“那相请不如偶遇,一起。” 方才坐下的时候,因为他们人多,小二很有眼力劲儿的又搬了张空桌过来拼在一起,此时刚好还空一个位置,郭祸迟疑了下,没想出该如何拒绝,稀里糊涂的就坐下了。 这时,刚才那个试图制止另外三人嘲笑郭家的姑娘端着两盘小菜走了过来,落落大方的向郭祸道:“郭少爷不好意思啊,刚才客人们说了些难听的话,您别介意,这些小菜,就算我代他们向您道歉的。” 郭祸冲她露出个礼貌的笑,道了声无妨,便又看向李莲花,有些愧疚的道:“今日,是我们采莲庄照顾不周了。现在庄上一片乱,我就请各位在这里吃个便饭。” 李莲花本想客套一句,但自打跟了他们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的方多病哪里肯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直接插话应了下来,然后两眼放光的一口气点了一堆硬菜,什么松鼠鳜鱼,冰糖肘子,香菜牛肉,粉蒸排骨,香酥鸡翅,红烧炖猪蹄筋,清炖羊排,一连串菜名连个磕巴都不打一下的报了出来,在场众人,包括对口腹之欲并不注重的笛飞声,全都一脸震惊的看向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这位大少爷平时过的都是这种奢侈生活吗?! 最奇妙的是,方多病点的菜这家店都能做,而且很快就上齐了,味道还很不错,方大少爷吃的是津津有味,至于旁人是否食不知味,那就不关他方大少爷的事啦。 不过上菜的时候还有个小插曲,那个姑娘说香菜卖完了,就自作主张给他们换了份芹菜牛肉,而且说话的时候专盯着郭祸,郭祸听完也看了她一眼,露出个极为浅淡的笑容。方多病满脑子都是吃好吃的,完全没有注意这俩人的眉眼官司,其他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有的漠不关心,有的没想明白,还有的在心里生出了些待确认的疑虑。 虽说郭祸的荷包今天是狠狠出了次血,但这顿饭的确是吃得宾主尽欢,连口味独特,热衷于研发诡异菜式的李莲花最后都多吃了一碗饭,连连赞叹这家酒楼大厨的手艺是真不错。 是夜,回到采莲庄的众人各自分到了一间客房,李莲花灵感上涌,坐于书案之前奋笔疾书,很快便写下一首别有深意的咏莲诗,正露出个得意的小笑容时,忽然察觉窗外有人走动,悄然靠近开窗查看,却不想竟然是白日里见过的姜婆婆,此刻正带着一脸的恐慌,用手中的绿叶沾水,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冲着自己这边连连洒水。 大晚上的,李莲花是真的被姜婆婆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摸了摸狂跳的小心脏,磕巴着问她在做什么,结果姜婆婆的回答让他觉得还不如不问: “嘘……驱邪,避鬼……这里有怨灵,有怨灵,有怨灵!” 李莲花嘴角抽搐,他原本就因为住在新娘溺水处不远的地方,心里有点犯嘀咕,现在姜婆婆又来这么一出,他今晚是敢睡不敢睡啊。方多病太吵了,笛飞声肯定会笑话他,要不……去找大师兄凑合一晚? 看姜婆婆“仪式”做完要走,李莲花连忙放下心里的害怕,追问她记不记得十年前六指怪人第一次出现时的情形,结果这姜婆婆好像知道他心里挺害怕似的,语气阴森森的回了他一句: “十年前,那个人就莫名的出现在你这窗下,像个鬼啊!” 目送着姜婆婆的背影远去,李莲花心中哀叹,得,这屋他是不敢待了,这姜婆婆不会是故意的? 被吓到的李莲花一溜小跑去了叶知逸的房间,却发现人居然不在,心说怪了,大师兄怎么也晚上乱跑?难道去找笛飞声或者方多病了?也说不好,大师兄跟他俩关系都挺好的,睡前聊聊天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不可能是去找苏小慵,大师兄向来不近女色,又格外守礼,怎么可能大晚上的去一个姑娘家房间。 抱着这样的想法,当李莲花发现笛飞声房间里也没有大师兄身影的时候,他就理所应当的认为大师兄去方多病那里了,却不知他心目中最为守礼的大师兄,此刻还真就在苏小慵的房间里,而且他敲门进去的时候,还正好被满脑子疑问在屋里来回溜达的方多病给看见了。 “嗯?叶叔叔这是要干嘛,难道他对苏小慵……不会?铁树开花了?” 第111章 一朝相认闺蜜差辈 并不知道自己偷偷溜出房间被方多病瞧了个正着,叶知逸心里其实也有些纠结,毕竟男女有别,大半夜敲人家姑娘房门属实不太合适,但白日里几人都聚在一起,有些话并不方便当众询问,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时间合适了。 “叶大哥?”开门的苏小慵愣了一下,“你这是……?” 门都开了,叶知逸也不再纠结,拱手施了一礼,低声道:“苏姑娘,深夜来访实在失礼,但有些事,我想私下与你确认一下。” 苏小慵眨了眨眼,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想干什么。若是旁人,大晚上想进房间跟她单独谈话,苏小慵是说什么都绝对不会同意的,但叶知逸向来有敬重女性的君子之名,这段时日的相处也让苏小慵对他有种由衷的信赖感,因此,她可以说是毫不犹豫的就点了点头,然后让开道路,“那,叶大哥先进来。” 把人让进房间坐下,又倒了杯茶,苏小慵也坐在了对面,看着抿着嘴面色犹豫的叶知逸,有些好奇的问:“叶大哥,你想说什么?” “……苏姑娘上次问我的那句话,”叶知逸摩挲着茶杯,慢吞吞开口道,“应该还有个下半句。” “啊?”苏小慵差点没反应过来,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是那句“奇变偶不变”,没想到居然被她认定的原住民惦记了这么久,当即有些难为情的说:“哎呀,我那就是随口一说,没什么含义的,叶大哥你不会一直苦恼到现在?实在对不住,我——” “符号……看象限?” 苏小慵话还没说完就愣在了当场,嘴巴慢慢张成了“〇”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叶……叶大哥,你……你刚才说什么?” 话已经说出口,叶知逸仿佛搬开了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笑吟吟看着眼都直了的苏小慵,点头示意她没听错。 “你竟然知道!”苏小慵蹭的站了起来,“你……你是从谁那里听到的,还是……” “实不相瞒,我与你,应该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叶知逸有些感慨,“只不过,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将近四十年了,很多事都已经不记得了,所以过了这么久才想起来这下半句。” “我就知道!”苏小慵兴奋地奔过来抓住了叶知逸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原来你也是穿越的!你叫什么名字?你……你是怎么成为李相夷大师兄的呀?我明明记得剧里没有大师兄的呀!难道这里是一个衍生出来的真实世界?你……” 叶知逸条件反射的挣脱了苏小慵的手,他很不适应这种“热情”,想了想,先回答问题,“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云隐山了。”然后反问:“你说,剧?” “啊,你来这里已经四十年了,都忘了。”苏小慵的眼神里带了点同情,“《莲花楼》是一部电视剧,不过看你的反应,你是不是没看过呀?” 她本来还想说,如果他知道剧情,李相夷恐怕就不会变成李莲花了。但是思及这段时日自己亲眼所见的,他与李莲花的兄弟情深,这话一说,他怕是会把李相夷遭遇的这些事都怪在自己头上,但这一切分明都该怪那个她现在完全想不起来的罪魁祸首才对。 出于这个顾虑,她把那句话给咽了回去,想想又补充道:“哎呀,就算看过,估计也会像我一样,记忆被什么给屏蔽了,我才在这个世界待了十几年,每天都在回忆剧情,但能记得的东西都不剩多少了,何况你已经待了四十年。你这些年,一定过得很不容易。” 过得容不容易,那也都已经过去了,叶知逸只是笑了笑,努力回想着,慢吞吞道:“啊,我好像有印象,我朋友曾经拼命给我推荐过,但我还没来得及看就死了。” 苏小慵捂了下嘴,“天哪,这么巧吗?我闺蜜也……呃,说起来,我闺蜜跟你同名……”她那个荒唐的想法又翻了上来,迟疑着问:“那个,你真名,叫什么?” 叶知逸心中一沉,他也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巧,“……我就叫叶知逸……”有些难为情的咂了下嘴,他捂着脸继续道:“说实话,我原来,确实是个女的……” 苏小慵:…… 面无表情的喝干了杯里的水,苏小慵干巴巴的说:“……我叫闻意。” 叶知逸:…… 苏小慵:……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回想,对前世最好朋友的名字,叶知逸还是能记起来的,此时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他内心的震惊却远大于喜悦,抬手抱住了脑袋,深深的弯下腰去,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我的天哪。” 冷静了好一会,从身份到年龄再到性别都天差地别的两闺蜜,总算收拾好了凌乱的心情,决定好好地坐在一起谈话了。 ——当然,苏小慵现在有点无法直视自家好闺蜜的脸。谁能想到自己早早去世的好闺蜜突然有一天变成了自己父亲辈的身份呢??? 听到叶知逸说李莲花的毒已经解了,苏小慵激动坏了,说多亏有你,你看就算你不知道剧情,你也能帮上李莲花,这叫什么,这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叶知逸却不是很高兴,因为在他看来,即使自己有可能会像苏小慵一样被抹掉记忆,但如果自己知道一点剧情,李莲花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但他也知道,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如果当初”,现在苏小慵刻意不提、又数次婉言开解,他自然也不会不领情,将心头纷乱的情绪压下,只问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小慵,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幕后黑手是谁?” 苏小慵有些气馁的摇头,“很奇怪,我刚来的时候对前世的记忆非常清晰,但随着我对这个身份的接受和认同,我发现我的记忆在迅速消失,即使我这些年一直在努力回忆,也无法阻止很多关键信息的消失,就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在阻止我一样。” 她抬头,在两人相认后第一次正视叶知逸的脸,“而且,现在剧情已经有所改变,我所剩无几的记忆也并不保准,最多只能做个参考。现在我只知道,单孤刀的尸体的确就藏在采莲庄,但具体细节,我完全想不起来。” 沉吟片刻,叶知逸突然问了个苏小慵意想不到的问题:“那对你来说,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苏小慵这些年来,也并非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此刻毫不犹豫的回答:“我认为是真实的。” 叶知逸便笑了笑,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顺其自然,真相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的。” 第112章 偷听失败反被吓,气急败坏方少爷 那边闺蜜相认,世界观崩塌,这边李莲花溜溜达达的进了笛飞声的房间,心说大师兄不在,那鬼怕恶人,他来找笛飞声也很合理嘛。 结果推门而入,就见笛飞声正盘膝而坐,摆出个运功的姿势,显然是还在努力想以内力冲破修罗草,但李莲花也不慌,别说笛飞声现在只有六成内力,就算他全盛时期,没有师父的《洗经伐髓诀》,他也休想成功。 所以李莲花只懒洋洋的说了句“哎哟忙着呢”,就非常自然地坐到了笛飞声身边,还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一边絮絮叨叨自己这阵子的分析结果:“我想了想,这采莲庄虽然有内墙,庄内的池塘和外河道相通,狮魂应该是为了躲避追踪不幸跌入河内的水道,游到了庄内,幸得许娘子所救,唉,奇怪的是,三日之后,他这个人就消失了,而且庄里没有一个人看得到。” 很平静接受自己再次失败的笛飞声睁开眼睛,接过李莲花递过来的水杯,顺口道:“会不会沿着水道出去了?” “我觉得不太像。”李莲花双手抱胸,眉头紧皱,“一个人无缘无故消失了十年,我总觉得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笛飞声却不是很担心,或者说他向来不会把担心这种情绪显露出来,“狮魂处理遗骸素来有记录在册的习惯,只要找到他的记事册,也能找到单孤刀的尸身。” 找不到人就找记事册,这确实也是个思路,李莲花点了点头,知道着急担心也没用,便换了个话题,“啧,老笛啊,你想冲开这个修罗草,你也别白费力气了,除了洗经伐髓诀,任何办法都不行。你呢,还是好好帮我找这个狮魂,啊。” 笛飞声却只是冷笑一声,不受他威胁,“就算没有你的洗经伐髓诀,我也一样能找到其他办法。过去十年经历过的,再来一次也无妨。” 为了恢复伤势,药魔那些稀奇古怪又危险十足的方子,他都咬着牙一一试过,好几次把自己折腾的只剩半条命,区区一个修罗草,他就不信没有其他办法能解决。 李莲花意外的看他一眼,很是敷衍的比了个大拇哥,“嗯,行,你厉害。” “对了老笛,”李莲花突然想起什么,有些头疼的道:“我想劝你一句啊,好歹你现在的身份呢,也是我多年的老友,你就不能稍微稍微的装一下,不要再惹方多病那个臭小子怀疑了吗?你看啊,他现在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你要是再这么,啊,肆无忌惮的,他猜到你身份那不是早晚的事吗?” 被“多年老友”这四个字愉悦到,笛飞声带着明显的笑意看过去,“怎么,怕他觉得你跟我这个大魔头勾结,跟你决裂啊?” “啧,你这用词都是跟谁学的,什么勾结不勾结的。”李莲花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你是不知道这个小子有多麻烦,决裂……应该不至于,但解释起来很费精力的!” “怕麻烦啊?”笛飞声笑意更深,将茶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等我恢复功力,替你杀了他。” “噗!” 李莲花一口茶喷了一地,呛得连连咳嗽,还得抓紧时间制止他这个危险的想法,“咳咳咳……不是我说,老笛,一个不足挂齿的小辈,不至于,不至于的啊!” 拍着胸口顺了顺气,他又道:“哎哟,这方多病呢,毕竟是我二师兄唯一的亲人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小孩子计较了,行不行?” 而此刻,差点就被笛飞声贴上“回头就杀”标签的方多病,却正鬼鬼祟祟的站在门外,试图偷听他们在说什么。 刚才他在自己房间里,刚在窗边好奇完叶叔叔和苏小慵的事,贼笑着回头要给母亲写信报告这个好消息,扭脸又看见李莲花溜溜达达进了阿飞的房间,心说怎么这师兄弟俩一个两个的都好半夜瞎溜达呢?而且李莲花平日里就爱跟阿飞神神秘秘的,这么晚了还偷偷跑到阿飞房间,肯定有事,于是就悄悄跟了过来。 “这俩人在说什么啊?”方多病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在房门上,却什么都没听到,“怎么一句也听不清楚啊?” 正待方多病准备铤而走险,在窗户纸上戳个洞的时候,忽然觉得背后好像一阵凉风扫过,扭头一看,一个骷髅头突然怼到了眼前,猝不及防间吓得心脏狂跳,条件反射猛地往后一退,却忘了背后就是紧闭的房门,一声巨响惊动了房内两人,引来一声怒斥: “什么人?!” 方多病这才看清,那不是什么凭空浮现的骷髅头,而是被那个疯子郭坤绑在身后的一具骨架,也不知这郭坤是从哪里找来的,又为何背着骨架到处乱走,还偏偏跑到这里,搞个突然袭击,吓了他一大跳。 顾不上回应房内两人,主要是来不及解释,方多病大喊一声“站住”,拔腿追了上去,而从房内出来的李莲花和笛飞声两人只看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飞走,还没来得及思考,紧接着就被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的两人吸引去了注意力。 叶知逸和苏小慵原本在房内说着各自这些年的经历,却被方多病那一嗓子惊动,想也没想就一起踏出了房门,然后就看对面房间门口站着的两个人向这边投来个古怪的眼神,两人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但……似乎已经晚了。 “啧。”叶知逸翻了个白眼,走到近前毫不客气的给了李莲花和笛飞声一人一个脑瓜崩,“别瞎想,回头跟你们解释。” 后两者虽然也不太相信叶知逸会突如其来的铁树开花老牛吃嫩草,但亲眼看到他从人家姑娘房间里走出来,这种冲击力让他们除了震惊之外完全无法思考别的,甚至都忘了躲开叶知逸的脑瓜崩,被敲回神之后各自龇牙咧嘴的捂着脑门对视一眼,然后头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着苏小慵。 ——倒也不是什么“评估她够不够格成为叶夫人”这种惹人生厌的想法,而是非常不解,这姑娘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会让大师兄\/姓叶的这般特殊对待? 却没想到苏小慵眼见叶知逸毫不客气的把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当小孩子教训,吃惊地捂着嘴小跑过来,扯扯叶知逸的袖子,小小声说话,却被他二人听的一清二楚:“叶……大哥,你这样真的好吗?” 叶知逸却一脸的理所当然,“当哥哥的教育弟弟,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哎呀!”突然反应过来,扭头去看方多病追赶郭坤的方向,“差点忘了,出什么事了?” 第113章 夜探石榴裙 追着郭坤抵达后院的方多病用剑柄与他对了一掌,有些惊讶的发现他居然会武功,正待抓他回去逼问,却不想这疯子居然一边大喊“你跑不掉了”,一边旋身与他对打,最后更是虚晃一招借力逃走。别的先不说,就他这份轻功,就相当了不得了。 满脑子疑问的方多病见郭坤逃得飞快,心知今晚是追不上了,就先回了客院,打算将郭坤会武功的事告诉其他人,再做打算。找了一圈发现四个人都在李莲花房间——可能因为他的房间最大——便也走了进去,却不想这一屋子的人,对他所说的“吓你们一跳的消息”,除了苏小慵捧场的给了个惊讶的表情,其他三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方大少爷心生不妙,顾不上询问为何李莲花跟阿飞脑门上都有点发红,迟疑着问:“你们……该不会早就知道了?” 虽然很感谢苏小慵的捧场,也确信她的确应该属于没看出来的那一拨人,但说实话方大少爷现在并不是很在乎她的反应,他可以理解身负顶级武学的叶叔叔和李莲花能看出郭坤会武功,但不能接受那个啥也不是的阿飞都能看得出来,这样显得他方大少爷很没面子的好! 眼瞅着孩子心态要崩,叶知逸叹口气,伸手给孩子拉到自己身边坐好,又塞了个茶杯在他手里,示意李莲花给孩子解释解释。 然后就听李莲花非常耐心的解释道:“方小宝,你仔细回忆一下,这个郭坤虽疯,但他走路的步伐非常的稳健,很像是失传已久的罗汉乾坤步。至于这个郭乾,在我们逼问狮魂之事时,他的眼神分明有慌乱,还想用自己的内力去抵住这样的气息,反倒把自己的内力给暴露了,是西南八卦门一脉——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 方多病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好像确有其事,但是,“那你知道了不告诉我?!” 人到中年偏偏还有点小孩心态,看方多病吃瘪就很高兴的笛飞声抬眼看过去,毫不留情的出言讽刺:“那我们也没想到你会看不出来啊!” “我!”方多病脸都红了,却还嘴硬,“我当然看出来了!我……就没说而已!” 小孩子爱面子,叶知逸和李莲花也没有拆穿他的意思,只是默默地低头笑了笑。 而方多病生怕这个阿飞再说什么,连忙转移话题:“哼,这个采莲庄个个都藏着身手,还装什么不是江湖中人,与百川院无关,我看,分明就是找借口不让我们查!” 笛飞声接收到那师兄弟俩“你快闭嘴”的眼神,觉得好笑,也顺着道:“半夜背着个骷髅,鬼鬼崇崇地在我门口,这采莲庄还真是爱装神弄鬼啊。” 说起鬼鬼祟祟—— 方多病一脸狐疑的看着李莲花和阿飞,“那你们俩半夜鬼鬼祟祟的凑在一块,又是干什么呢?”然后视线又落在了叶知逸和苏小慵身上,本想也问一问他俩是怎么回事,又怕太早点破,破坏了他家叶叔叔的求美计划,还担心万一是个误会,别坏了人家姑娘清誉,只能撇撇嘴把话收了回去,专心盯李莲花。 叶知逸看他刚才扫过来的眼神不对,心说不会是也让这孩子给看见了?这可坏了,要是闹了误会就麻烦了,得赶紧想个办法解释一二,还得保证能糊弄住鬼灵精的小师弟。至于笛飞声嘛,这家伙一向不在意无关人等的事情,说什么他都会信的,不必担心不必担心! 李莲花被方多病盯得有点发毛,干笑两声,摸摸鼻子顺便横了笛飞声一眼,然后道:“哦,我们呀,啊……”瞬间找到理由,底气立马足了起来,“哦,我们就是突然想起来,既然都说了这个嫁衣杀人,但这个嫁衣长什么模样,我们还都不清楚呢。” 已经答应了李莲花会低调一些,笛飞声随口附和:“也是。” 叶知逸偷偷传音:“真的假的?” 李莲花偷偷回:“当然不是,我来让笛飞声低调点,别惹得方小宝怀疑他身份,到时候搞得不好收场。不过本来我也想去看看那件嫁衣的,就是大晚上的……” 叶知逸:噗。说白了,还是小师弟怕鬼,想拉着笛飞声去壮胆。 方多病对此毫无所觉,听李莲花跟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干脆就打算全家出动,一起去看看。 新房外,五人躲在角落里,等做完驱邪仪式的姜婆婆长叹一声慢慢离开,这才一个接一个的走到了新房门口。 白天没机会接近,此刻看到新房门上牢牢扣着的八路磐文锁,几人都吃了一惊,心说不过是件嫁衣,怎么还用得上这种复杂的机关锁。好在有着出身天机山庄的方大少爷在,区区一个机关锁,那可是他小时候拿来解闷的玩具,又怎么拦得住他们。 最后一个进门的叶知逸谨慎的转身把房门关好,然后几人便散开来在这新房内四处查看,却发现摆在床上的属于新娘的衣服饰品都非常素净,这好像不是很合常理,毕竟按照通常理解,新娘子都应该是花枝招展,花花绿绿的才对。 而当绕过屏风,看到悬挂的密密麻麻的符牌下的嫁衣和头冠时,饶是几人都见过大世面,也不由被眼前所见震得屏住了呼吸。 无他,这件嫁衣实在太过豪华,肩部,衣领,袖口,几乎全身上下都缀满了或大或小密密麻麻的银饰,甚至有些地方还重重叠叠的用白银做出了独特的造型,再看那银光闪闪的头冠,也是全部以白银打造,整套行头加在一起,怕是有几十斤重,别说穿在普通姑娘身上,怕是江湖女子来穿,也会行动极为不便才对。 ——莫非,这就是三位新娘落水后迅速溺死的原因?衣服太沉了?那么问题又来了,她们是为何会落水呢? 看着那件嫁衣,李莲花不知怎的萌生出了个念头,下意识的与大师兄对视了一下,非常奇妙的读懂了彼此眼神中的含义,那就是…… 穿上试试。 但是谁来穿呢? 第114章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眼看着小师弟眼珠子咕噜噜乱转,显然是要阴人了,叶知逸悄悄后退两步,握拳抵在嘴上隐藏笑意,等着看戏。 而李莲花则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出声道:“咳咳……那个,之前呢,郭祸已经讲过了,这件衣服呢,是他祖上留下来的宝贝,十分的贵重。可再贵重呢,也承载了好几条的人命,应该不可能会有人再穿这件嫁衣了。尤其是威远镖局的千金,她家境富裕,更没有道理去妥协啊。” 见几人都赞同的点头,李莲花知道铺垫的差不多了,摸摸鼻子,开始下套:“所以我觉得,这个凶手非常的奇怪。因为他每次杀人,专门找穿这个嫁衣的女人,所以阿飞啊,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有人充当诱饵的话,说不定这个凶手可能会出现。” 笛飞声懵了一下,一开始都没明白李莲花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直到他看见一直举着火折子跟在李莲花身边的方多病露出个诡异的笑,冲着自己连连点头,这才反应过来李莲花这家伙打的什么主意,冷笑一声,“好主意啊。” 李莲花猛地一拍巴掌,“是!阿飞啊,这一路过来你不仅成长了,而且感悟能力也越来越强了。好,穿上,穿上!” 看李莲花一本正经面目下隐藏的坏笑,以及方多病一脸看好戏的神情,还有不远处捂着脸装死的叶知逸,笛飞声呵呵一笑,毫不留情的拒绝:“查案与我无关,恕不奉陪!” 说着笛飞声就要走,可又被李莲花一句“你忘了你答应的事情了”给拽了回来,但态度依旧十分坚决,打死他都不会穿那件嫁衣的。 李莲花有些可惜的摇摇头,心说就算笛飞声愿意穿,以他的身量估计也塞不进去,啧,看不成好戏咯。扭头看向方多病,“哎,方小宝,要不你来试试呢?” 方多病露出个假笑,指向旁边有些跃跃欲试的苏小慵:“这不是有个姑娘家?为什么非得我们几个大男人来穿这石榴裙?” 叶知逸哪里肯让自家失而复得的好闺蜜涉险,就算她自己愿意也不行,上前一步挡住苏小慵,“方小宝,咱们这可是要选个诱饵出来,那么穷凶极恶的凶手,你好意思让一个姑娘家涉险不成?” 方多病语塞,“那……那叶叔叔你来?” “……”叶知逸倒是也没想引火烧身,冲着方小宝露出个阴森森的笑,提议:“既然大家都不愿意,那公平起见,猜拳!” 迫于叶知逸的“淫威”,笛飞声也不情不愿的加入了进来,四个大男人围成一圈,摩拳擦掌做着一些毫无意义的准备工作,火折子都已经递到了笑眯眯看戏的苏小慵手中。而随着她的一声令下,四人同时出手,而最终的结果是…… 三个拳头,一个剪刀,李莲花输的毫无回天之力。 万万没想到坑人坑到自己头上,李莲花啧了一声,又是叹气又是翻白眼,却也不得不愿赌服输,躲到屏风后面去换衣服。 片刻后随着叮叮当当的银饰碰撞声,李莲花迈着沉重的步伐从屏风后绕了出来。真正上身才知道,这石榴裙和全套配饰究竟有多重,而且这裙子极窄,他几乎都要迈不动步,只能晃晃悠悠的小碎步往外挪。 待众人看清此时李莲花的样貌时,都不由得呆愣当场,他本就生了一副好皮相,又是个纤细文弱的小身板,此刻被艳红的石榴裙以及纷繁复杂的银饰重重包裹,再加上火折子明暗不定的光线,恍然间竟有种雌雄莫辨的惊人美感。 但他睁着一对死鱼眼走到近前,又用他那懒洋洋的腔调一个劲抱怨衣服太沉的时候,被他惊呆了的众人瞬间回神,方多病还知道捂脸笑给他留点面子,笛飞声是真王八蛋,脸上的笑意毫不遮掩,甚至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视线上移只说自己还是去杀人比较好。 实在忍不住了的方多病头一次赞同笛飞声,笑着说了句“好嘞我陪你去”,转身就要拉着笛飞声走人。 场中仅剩的两个好人,一个苏小慵捂着嘴连连感叹“这也太好看了啊啊啊啊啊”,仿佛要失去理智一般,另一个叶知逸却一脸惊艳的上下打量着,李莲花本来还期待他说点好的,谁知他最后竟然念出句夸赞女子美貌的诗,还一本正经的调笑他:“嗯,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花花啊,你现在可真是人比花娇啊。” “哈哈哈哈哈……噗……哈哈哈哈哈哈……” 方多病实在忍不下去了,一手扒着笛飞声的肩膀,一手捂着肚子狂笑不止,笑着笑着又怕太大声被人发现,不捂肚子改捂嘴,看得李莲花连连感叹人心不古,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只能佯装生气好让他们专注于正事:“哎呀!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恶狠狠地翻了所有人一个大白眼,李莲花嘟囔着“我自己看一看”,费力的转身去找镜子,这一找不要紧,又发现个大疑点,“哎?这屋子里怎么没有镜子呀?这是新娘的待嫁房间啊,若是没有镜子的话,如何梳妆,如何试喜服呢?” 说到正经事,几人都严肃了神情,四下里看了一圈,确实没在房间里发现镜子的踪迹,甚至连梳妆台都明显是原本有镜子后来被拆掉的模样。 苏小慵喃喃自语:“难道有人把这里的镜子搬走了?为什么呢?” 笛飞声走到窗边,留意到外头有块大石,表面平整光滑如同镜子,便出声招呼众人:“外面有。” 方多病跟苏小慵跑在最前头,笛飞声和叶知逸一左一右扶着行动不便的李莲花,一行五人站到了莲池旁边,面对着那块镜石,看着石头上映出的李莲花的样子,笛飞声忍不住疑问:“难道新娘每次都是穿着嫁衣走到这儿来照镜子?” 李莲花发现所站位置并不能照及全身,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却不想竟然踩到了一块松脱的石头,整个人失去平衡往后一仰,还好旁边的叶知逸一直注意着他,及时把人给拽住了,这才没摔倒在地。 站稳身体的李莲花拍拍大师兄的胳膊,表示自己没事,然后看了一眼自己刚才踩到的石头,再看看这莲池岸边的地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第115章 三个半落汤鸡 然而不等李莲花把自己想明白了什么说出来,先前从方多病眼前逃走的郭坤又一次出现,乱七八糟的怪叫着“跑不掉啦”“去死”,直接就冲着李莲花来了,虽说被叶知逸等人先后挡下,却也因为下意识的闪躲再度失去平衡,整个人踉跄着后退,好不容易找回平衡,一抬头却刚巧和被郭坤背在身上的骷髅来了个脸贴脸大眼瞪小眼。 猝不及防的惊吓令李莲花猛地后仰躲避,而在苏小慵的惊呼声中,他后撤的脚步被窄小的裙筒和地上的石头绊住,别说施展轻功自救,腿都分不开,结果最后不但自己彻底彻底失去了平衡,还把飞扑过来试图拉住自己的大师兄一起带倒了,两人就那么抱在一起一路滚落,最后齐齐摔进了莲池之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笛飞声击退郭坤后本想回身救援,却为时已晚谁都没拽住。扭头看到方多病已经追着郭坤而去,笛飞声毫不迟疑的纵身跳下了莲池,毕竟那俩家伙一个游术不佳,另一个被几十斤重的裙子束缚,他二人又绝对不是会丢下对方不管的性格,他还真有点担心这俩人互相拖累,最后阴沟里翻船,死在这破破烂烂的采莲庄里。 方多病阴着脸制服了郭坤,押着怪叫连连的人往回走的时候,笛飞声已经把俩人给捞上岸了。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俩人在水里互相“帮助”,纠缠在一起被李莲花身上的嫁衣坠得直往下沉,最后是笛飞声强行把两人分开,先是一巴掌把叶知逸拍上岸,砸倒了着急凑过来看情况的苏小慵,然后又拎着死沉死沉的李莲花上了岸。 ——阿飞出手,高效救人,值得称赞,就是殃及无辜多少有点过分了。 李莲花气喘吁吁的拧了拧身上的水,面对笛飞声“游术练得不错”的调侃,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你别跟我说话了,我跟你说,这件衣服实在是太沉了,尤其是刚刚在水里,这一般人下去还真上不来。” 深呼吸几下,李莲花转头去看被苏小慵扶着站起来的大师兄,凑过去着急的询问他有没有受伤。毕竟刚才他二人一路滚落,大师兄把自己死死护在怀中,接连撞到了好几块石头,也不知道伤的严不严重。 “没事没事。”叶知逸扶着后腰连连摆手,“问题不大,歇歇就好。你怎么样?” 正好此时方多病回来了,看到岸边三个半落汤鸡,愣了一下,“你们……没事?” 李莲花懒懒的摆了下手,盯了一眼不声不响走过去摸骨确认大师兄是否受伤的笛飞声,漫不经心的回答:“没事,小事而已。” 这个时候,被惊扰的郭乾和郭祸带着一帮下人护院赶了过来,先是看到郭坤被方多病捆了个结实,紧接着又发现李莲花身上竟然穿着他们郭家祖传的嫁衣,再看还有好几个人身上湿漉漉的,当时人都傻了,这什么情况? 方多病冷哼一声,“这话该我来问你们才对?你们这郭二爷,为何半夜背着这骷髅头在我们房间装神弄鬼,趁人不备出手偷袭?莫不是你们串通好的,欲对我们不利,好掩盖你们采莲庄接连发生命案的真相?” 郭乾还没出声,郭祸先急了,白日里还同桌吃饭,相谈甚欢,这夜里怎么就状若仇敌呢?连忙道:“方公子,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二叔确实会些拳脚,但绝对不会对人起歹意,我们采莲庄更不会对几位有加害之心啊!” 身上湿乎乎的难受的紧,又担心大师兄的伤,李莲花懒得听他们掰扯,直接开口询问:“郭庄主,对面这个屋子,听说是给远嫁的新娘待嫁用的,因为路途遥远,新娘会提前住进来是吗?” “是又如何?”郭乾实在是受不了这帮人的折腾,语气不善道:“我诏族向来如此!” 李莲花又问屋里为什么没有镜子,郭祸却说,是之前请风水大师来看过,这个房间不宜安置镜子,这才把屋内的镜子都撤掉了。 而对于湖边陈设的寿山石,郭乾也说是用来挡一挡顺着下坡之势流走的财气和福气,听这说辞似乎再正常不过了。 眼见郭家父子逐渐失去耐性,问他究竟要做什么,李莲花笑了笑,说:“方才我豁出了这条小命,重演了三个新娘的死法。” 顿了顿,正待继续说,就听旁边的笛飞声嗤笑一声,插了句“你演的可真像”。叶知逸顺手拍了他一巴掌,又把他按在自己后腰上的手打掉,小声嘀咕他:“就你话多!” 李莲花也冲着笛飞声哼了一声,继续道:“其实我真的不明白,这个嫁衣到底有什么样的蹊跷,所以,我就试演了一遍。因为房里没有镜子,我就走到此处借镜石一看,没想到郭坤背着骷髅突然出现。” 终于想通了其中关窍的方多病接收到李莲花的眼神,上前几步接着道:“这里是下坡,李莲花身上的裙子又非常的重,所以摔倒之后,会因为身体上的重量压着,不仅很难起身,还会因为身体过重,顺着下坡往下滚。而这石榴裙的裙口过于窄小,人很难迅速爬起身,所以,李莲花才会一路滚下去,跌入莲池之中。” 至于叶知逸也一同跌入莲池,那就纯属意外了。 那些新娘大多身娇体弱,被那么重的裙子拖累,接连撞在寿山石上,也难怪她们身上到处都是骨折和伤痕。而且,若是被石头撞晕过去掉到水里,那就是直接溺死的下场,若是没撞晕,这裙子这么重,掉进水里也无法自救,最后还是个溺死的结局。 至于为何尸体都是在另一处发现,也很好解释,毕竟这采莲池并非死水,有河水通向外河,暗流推动之下,尸体便被顺流到了桥下,又被盛开的莲花阻挡,也就顺理成章的掩盖了真正的事故现场。 而直到此时,方多病才明白,为何李莲花突然说想看看嫁衣。原来这人之前在发现尸体的桥边查找线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那里的水,其实是通向新娘待嫁房间附近的,稍加分析,自然也就能推算出新娘真正的落水点。 至于新娘们好好的在镜石前照镜子,为何会突然绊倒,那可就得问问郭坤了。 沉默许久的郭乾听到郭坤突然又开始大喊“跑不掉啦”“去死”,猛地捏紧了手指,面上露出怒容,痛心疾首道:“我明白了,原来是我二弟,这个孽障!不瞒几位,我二弟从小得了疯病,到了成家的年纪,一看到穿嫁衣的新娘就会冲过去,所以我只好找人看住他,以免吓到别人。可是万万没想到,都怪我疏忽,让他连害了三人!今天我就杀了他!来人呐!” 第116章 一言不合就动手 眼看郭乾急着把郭坤处理掉,方多病直觉不对,忙开口阻止:“慢着!” 不管是郭乾要杀人灭口也好,包庇隐瞒也好,他方大少爷都不可能让他如愿,“郭庄主,即便事由他起,也不能乱动私刑,我会将犯事之人先带回百川院,再来定夺。” 见事不可为,郭乾也只好咬牙认了,扭头低声吩咐下人去检查一下莲池中的莲冢,他很担心方才的混乱伤到自己最心爱的莲花。 莲冢? 李莲花蹙眉,倒不是因为郭乾漠视人命只关注自己的莲花,毕竟他早就发现郭乾其人本性如此,他不过是在思考“莲冢”这个听起来莫名耳熟的名词,试图回忆起自己究竟在哪里听过或是看到过。 “杀人案告破,连死三个新娘都是自己弟弟所为,这个郭乾担心的居然是池塘里的莲花?” 一群落汤鸡回去换衣服的路上,苏小慵一直牢牢扶着叶知逸,甚至无视了笛飞声频频扫过来的可怕眼神,嘴上不停的嘀咕着,为那三名无辜死去的女子不平,“那些莲花在水里待的好好的,你们俩掉进水里也是在靠近岸边的地方,怎么可能伤到他的莲花嘛!” 方多病也是一脸的疑惑,对着李莲花就是一串问题:“我还是觉得不对,为何每次新娘在镜石前照镜子的时候,这郭坤刚好都在镜石前发疯呢?还有这郭庄主,明明对下人如此苛责,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一块石头十年未曾挪动呢?更何况刚刚那条路,明明是双星会向,本无须寿山石改运,并不符合什么风水之说呀!啧啧啧……有问题有问题,这巧合未免太多了!” 当然有问题,李莲花说的不过是自己的推理,并无实证,可郭乾立刻就认定是郭坤干的,还急于杀人灭口,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再说了,许娘子死了,那狮魂呢?这郭坤害的是新娘又不是狮魂,他们忙活一通,来采莲庄的主要目的还是没有达成啊? 方多病自己叭叭叭说了一大通,扭头却发现李莲花一脸的心不在焉,刚要质问他是不是没听自己说话,就看后面的叶知逸沉着张脸从袖子里摸索了下,掏出节……指骨? 方多病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叶叔叔,你这……从哪里找到的指骨啊?” “刚才掉进莲池,无意中在淤泥里摸到的。”叶知逸皱起眉,试图回忆自己刚才在水中瞥见的东西,“我刚才听到郭乾说,莲冢,加上这莲池底下的尸骨……哎,花花,阿飞,你们帮我回忆一下,是不是有种相关的秘术来着?” 同样一直在回忆这些的李莲花闻言点头,他记得很多年前,金鸳盟曾从血域学过不少古怪的秘术,基本都涉及到对尸体的各种……嗯,利用,想起来都让人毛骨悚然的那种。顺便他还补充了一下自己在水下好像看到了人形的物体,但因为当时过于混乱,再加上光线不好,不是很确信自己是否看错了。 笛飞声也回忆了一下,点头,言简意赅:“略有耳闻。” “你们说的是尸香花冢?”从听说池底有尸体开始,苏小慵就一直在回忆自己看过的相关情报,最终锁定在了相似度最高的一种秘术,“我记得,这是一种用人的尸体养花的秘术,来源确实是血域,但将之发扬光大的,是金鸳盟。” 她想起从到采莲庄开始看到的那些妖冶艳丽的莲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天哪,这也太恶心了!这莲花明明是高洁之物,怎么弄得这么邪祟……” “他们确实喜欢搞这种古怪的东西。”这时笛飞声突然开口,“你们记不记得白天吃饭的时候,那三个人说过,郊外坟山总丢尸体?该不会——” “……很有可能。”叶知逸还捏着那节指骨,光是想象一下刚才自己和李莲花是在一堆尸体的包围下在水中挣扎,他就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整个人都不好了。而看李莲花的表情,他应该也是浑身麻麻的,脸都绿了。 李莲花:很好,这段时间坚决不自己睡了,太吓人了。 同样想象了一下池底情况,方多病一脸的一言难尽,“这这这……不行,我要回去确认一下!” 叶知逸伸手就给人拽住了,顺带被一阵微风扫的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说:“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不宜打草惊蛇。先回去,你总得让我们几个把衣服换了?这尸体又不会跑!” 换过衣服,该擦药的把药擦上,又刻意等了一阵,确保莲池旁边归于平静,几人又出了门,虽说是光明正大的走路,却总有种鬼鬼祟祟的感觉。毕竟是要动人家最宝贝的东西,他们还是谨慎点不要被发现的好,不然怕是真的要被扫地出门喽,到时候还怎么找狮魂。 站在莲池旁边,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李莲花道:“这个,方小宝,要不,你下去瞧瞧?” 方多病眨眨眼,“为什么是我?” “我们几个刚才都下过水了啊。”答话的是叶知逸,此刻他是一脸的理所当然,又指了指不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等他们的苏小慵,“这你总不好意思让人家姑娘家下水?万一着凉生病了怎么办?” ——在逗孩子这方面,师兄弟两个的恶趣味简直不能更合拍。 “……你们还真是怜香惜玉哈。”方多病露出个狰狞的笑,一想到池里藏着数不清的尸体他就犯恶心,才不想下去呢,于是扭头又把矛头对准了一直看不顺眼的自大狂,“我才不要下去呢。阿飞!你下去看看!”看他不为所动,“怎么,就连这点小事也不愿意帮忙吗?那你还是趁早不要跟着我们好了!” 笛飞声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声道:“我跟着谁,做什么事情,用不着你这个毛头小子来指挥我。” 接下来发生的事,完美验证了什么叫“一言不合就动手”,按理说以笛飞声的身手,轻松避开方多病的手顺便一掌印在他胸前,绝对能让这倒霉孩子飞出去,可他如今身上半分内力也无,一掌下去毫无成效,反而被方多病抓住机会,回敬一掌直接砸进了莲池。 “方多病!!!” 伴着一声怒喝,笛飞声整个人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扑通一声砸进了水中,原本还在看戏的师兄弟俩脸色都变了,好家伙你俩动静也太大了,别把人引来啊! 第117章 看透一切笛飞声 眼看着笛飞声落水却来不及阻止,师兄弟俩对视一眼,各自苦笑,心说完了,方小宝啊方小宝,你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笛飞声笛大盟主。 看着双手抱胸笑得得意洋洋的方多病,叶知逸充满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退到一边防止一会笛飞声上来之后痛打方小宝波及到自己,而李莲花则是一脸愁容的走到他身边,低声数落:“方多病,你惹他干什么呢?” 同样知道真相的苏小慵默默拉住了叶知逸的衣袖,在心里给方大少爷点了根蜡烛。 看方多病浑然不知自己即将大祸临头,还笑得一脸得意,李莲花头一回后悔没把笛飞声的身份也一并告诉他,但现在说也晚了,人已经得罪完了,吓死方小宝又有什么用呢?无奈之下,他只能暗暗警告:“等采莲庄事了了之后,你还是离阿飞远一点,越远越好!” “你什么意思啊?”方多病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一脸的不敢置信,我不是你最好的搭档了吗?你居然为了一个自大狂在这里教训我?“你觉得我欺负他了是吗?我可是在帮你耶!” 李莲花愁的脑仁生疼,“跟你也说不明白,你声音小一点!”求救的眼神投向大师兄,“师兄你快管管他!” 叶知逸毫无兄弟情谊的疯狂摆手,“你的好徒弟,你自己管。” “谁是他师父\/徒弟啊!” 两人正异口同声的反驳呢,水里突然浮起了一具被莲花根系缠绕的尸骨,随后便是托着尸骨出水的笛飞声。 从水里上来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再度浑身湿透的笛飞声摘掉面具,擦了把脸上的水,而后浑身寒气四溢的指着方多病,语气阴森森的道:“我记你一次!” 觉得自己可能也是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点点小过分的方多病视线飘移,没敢吱声,李莲花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笛飞声霉头,只有叶知逸不怕他,忍着笑上前拍拍他肩膀,“行了行了,好阿飞,消消气。” 瞪了一眼看够了热闹才来马后炮的人,笛飞声没好气的说:“池底都是这样的尸体,的确是狮魂的手法,尸香花冢。”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金鸳盟里知道尸香花冢的人不少,但明白具体怎么做的,只有狮魂。” 李莲花若有所思:“那这么说来,狮魂绝对不可能只是在采莲庄短暂的停留。” “看来,郭乾的确在撒谎。”叶知逸抚着胳膊上层出不穷的鸡皮疙瘩,试图用思考案情来转移注意力,“他一定知道狮魂的下落。” “话说回来……”方多病一脸狐疑的看着笛飞声,“他们三个了解金鸳盟,这很正常,”毕竟两个曾是金鸳盟的敌对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另一个是顶级情报收集家族的后人,知道什么都不奇怪,“你为什么会对金鸳盟的人和事这么了解?这狮魂不过是金鸳盟里的小人物,连卷宗上的记载内容都非常少,你却说的头头是道仿佛亲眼所见,莫非你——” 前半夜才答应过李莲花要保持低调的笛飞声一时语塞,李莲花本想糊弄句行走江湖时间久了自然就会知道,但眼看方多病脸上的怀疑之色越来越重,愣是没敢开口。最后还是叶知逸出来打了个岔,说都这么晚了,赶紧回去睡觉了,有事以后再说。 方多病气鼓鼓的看着眼前几人,叶叔叔和李莲花摆明了不想告诉他,苏小慵肯定也是向着他俩不会向自己透露什么,至于这个阿飞,他又不傻,肯定不可能自己承认自己有问题……行行行,都不说是,本少爷自己查!当谁没有情报网似的! 回到客院后,几乎遛了一晚上、已经疲惫不已的几人各自回房休息,但心里揣着事的方多病却坐在了书案之前,唰唰唰几笔就画出了阿飞的画像,又注明了目前他所知的阿飞的南海派身份。 ——虽然不太喜欢这张脸,但方大少爷还是满意的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画技,然后才招来信鹰,准备传给家里找人查查他的底细。 而李莲花,在房间里转了几个圈,到底是没敢一个人睡,委屈巴巴的挤进了大师兄的房间,哪里想到大师兄也念念不忘那邪异的尸香花冢,人都麻了,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最后一咬牙一跺脚,一起去挤笛飞声。 笛飞声:“……废物。” 第二天一早,为了找个理由继续留下来,几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由看起来最体质柔弱的李莲花假装手臂在昨夜的混乱中受伤了,需要留下养伤。原本欢欣鼓舞打算送别这帮瘟神的郭乾听说这个,脸都绿了,却又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连带的对李莲花托下人送来的咏莲诗也撇到了一边,不想看见。 至于被嫌弃了的几人,却都神采奕奕的又开始满世界乱跑。 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防止郭乾担心事情败露偷偷毁灭证据,几人决定分头行动,叶知逸与苏小慵继续到薛玉镇打听消息,防止遗漏什么线索,方多病假借案件还有疑点需要弄清楚,在庄内四处乱走。 至于李莲花,他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郭坤会背着一副骷髅到处乱跑,想着搞搞清楚这骷髅是从哪来的,便打算带上笛飞声去郭坤的房间一探究竟——昨夜他被抓后便被锁在了这里。 叶知逸和苏小慵并肩离开时,方多病盯着他俩的背影,直觉他俩比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想了想发现,自从昨夜开始,这两人便走的特别近,还时不时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八卦之心一起就忍不住了,偷偷凑近李莲花,低声道:“哎,李莲花,我记得苏姑娘一开始接近我们,是为了你?这怎么现在跟叶叔叔走这么近呢?” 李莲花也觉得奇怪,昨夜睡前,大师兄曾含糊跟他提过一句苏小慵可以信任,说得斩钉截铁信誓旦旦,其他的却不肯多言。出于对大师兄的信任,他对苏小慵的警惕暂收,此刻听方多病这股子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劲头,翻个白眼道:“你管那么多呢,怎么,你吃大师兄的醋啊?” “你可拉倒!”方多病露出个苦瓜脸,苏小慵虽然是个好姑娘,但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她这种性格的姑娘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当朋友就得了。” 李莲花一拍手,“那你就更别管啦!大师兄这把年纪终于有个红颜知己,你难道不为他高兴?” 此时笛飞声默默插了句嘴:“红颜知己?我看是当闺女养呢。” ——不得不说,多年之后大家才知道,笛飞声从最开始就看透了真相。 第118章 疯言疯语透露真相 李莲花和笛飞声一前一后进到郭坤房间的时候,这人正疯疯癫癫的坐在地上“唱戏”。 两人来的时候特地带上了昨夜压根没还回去的石榴裙,因为李莲花对郭乾所说并不全然相信,有心想拿这嫁衣试探一下,看郭坤是否真的如他所说,一心追着穿嫁衣的女人跑。 可一进门李莲花就发现,这郭坤房间内布置的帘帐颜色分明与这嫁衣相近,他却除了有些疯疯癫癫之外毫无攻击性,甚至对他们递到眼前的嫁衣,也只是瞥了一眼就无动于衷的移开了视线,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乱七八糟的喊着“哪里跑”“你跑不掉了”,似乎在想象中追逐一个并不存在的对象。 很显然,郭坤根本不在意这件嫁衣,郭乾果然还在撒谎。 那问题又来了,既然与嫁衣无关,那郭坤到底为什么执着于袭击那三位新娘呢? 看着陷入沉思的李莲花,以及地上正扭捏作态摆弄水袖的郭坤,笛飞声决定来点简单粗暴的,一把抢过郭坤手中的衣服,又将出手想要抢回的郭坤挡了回去,说还给他也行,但要他说出整日背着骷髅的原因。 郭坤却神色一变,眼神凶狠,并指如剑指向笛飞声,口中开始嚷嚷:“你个孽障,你们缘何在此啊!” 不等二人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郭坤便又开始哈哈狂笑,言语混乱:“前日初五,昨日初六,今日初七,今日初七呢,我要去湖心玩耍!哈哈哈哈……湖心玩耍!” 冷笑一声,笛飞声将衣服丢回给郭坤,招呼李莲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和疯子没什么好说的。 但李莲花却觉得,郭坤这疯言疯语听着毫无逻辑,却也未必毫无用处,就比如刚才被笛飞声惹怒之后脱口而出的“孽障”,这又说的是谁?于是拦住了笛飞声,顺带出声询问。 此话一出,郭坤安静了一瞬间,旋即一脸惊恐的躲到了屏风一侧,口中喃喃自语,仔细一听,全是“怪物”二字。 怪物? 说实话,李莲花从来都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但结合笛飞声此前对狮魂外貌的描述,在听到郭坤提及“怪物”二字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郭坤肯定见过狮魂。 “既然郭坤对新娘不敏感,不如换个人试试。”李莲花灵光一现,凑近笛飞声耳边低声道。 笛飞声对“怪物”二字描述的对象也有所猜测,此刻听李莲花的鬼主意一出,便知他二人又想到一处去了,“狮魂。” 片刻后,去掉发冠和面具、弄乱头发又刻意在脸上伪装出烧伤痕迹的笛飞声缓步靠近郭坤,阴森森的一句“还记得我吗”,吓得郭坤先是向后一退,而后面露怒色,将抱在手中的衣服狠狠摔在地上,一边大叫一边冲了上来:“孽障,你跑不掉啦,都给我去死!” 以为狮魂重现,郭坤惊怒交加,一掌拍向笛飞声,被躲过后又改为以腿攻击,同样被笛飞声轻松化解,而不等他转回身来再做什么,已经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李莲花已经及时出手将人点住。 而笛飞声则背着双手开始点评:“和昨日镜石前一样,先出一掌,但虚浮无力。郭坤练的是罗汉腿,但刚才这一掌,是还未成型的八卦形意掌。” 李莲花也点了点头,“八卦门,郭乾的门派,看来郭坤模仿的是他的哥哥呀。” 难怪这个郭乾嘴里一句真话没有,原来最初在镜石前袭击新娘的就是他,不过是被郭坤看到,又记了下来,甚至还加以模仿。但问题是,他翻卷宗的时候,曾仔细研究过尸格,那三个女子的尸身上都无掌印,那这一掌到底打向了谁呢? 答案只有一个:狮魂。 …… 李莲花笛飞声这边取得突破性进展的时候,叶知逸和苏小慵也一路打听着走到了薛玉镇旁的湖心亭。 他们在镇上打听跟采莲庄有关的消息的时候,沾了苏小慵人美嘴甜的光,有人告诉他们,每年的同一天,采莲庄的疯二爷都会跑去湖心亭和一个小孩胡闹,他们现在过去,可能正好能碰上那小孩,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 果然,湖心亭里的确有个抱着球在等人的少年,听到脚步声时还一脸期待的看了过来,但当他看清来人是谁时,又失望的扭回了头去。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苏小慵笑吟吟的开口,问他是不是在等郭二爷。 这少年被问得一愣,迟疑着点头承认了,说今日是他的生辰,每年的生辰“坤老头”都会来陪他一起过。还问他们,郭坤是不是又被他哥哥给关起来了。 又?叶知逸想了想,笑着问:“小兄弟,看来你很了解郭二爷嘛。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嗯。”少年点点头,毫不犹豫的答道:“我们认识七年了。” 苏小慵“哇”了一声,“你想都不用想,记得这么清楚呀?” “那当然。”少年脸上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我第一次遇见他,是我八岁生日那天晚上,当时我和家人走散了,一个人特别害怕,就躲在巷子里哭,刚好坤老头也偷跑出来玩了,他看到我在哭,就过来一直陪着我玩,一直快到天亮了,我家人找到我他才离开的。” 又闲聊了几句,得知郭坤今日来不了了的少年失望而去,留二人在湖心亭讨论刚刚得到的线索。 “没想到这个郭坤虽然疯疯癫癫的,还杀了人,对小孩子却那么好。”苏小慵摇摇头,有些懊恼,“唉,我这习惯真不好,越了解杀人凶犯的过往,就越容易被影响判断。” “郭坤是不是杀人凶犯,还未有定论呢。”叶知逸却一脸的严肃,和李莲花一样,也翻过无数次卷宗的他对于案卷的每个细节都牢记于心,“按照时间推算,七年前的今天,正好就是采莲庄第二起命案发生的时候。按照刚才这孩子的说法,那晚郭坤根本就不在采莲庄,又怎么可能杀害那位王娘子?” 苏小慵愣了一下,“也就是说……这三起命案,很可能,存在不止一个凶手?” “很有可能。” 第119章 真相浮出水面 另外两路都发现重要线索的时候,在采莲庄内四处探查的方多病也在无意中有所收获。 他看到两名正在给郭坤熬药的丫鬟,其中一人突然发现熬药的方子错了,用的还是昨日的,这两人生怕被主子发现后挨打,于是慌慌张张把刚熬好的药给倒了,又重新开始。 从她们的反应里,方多病敏锐的察觉到了昨日的方子肯定存在问题,于是偷偷跟在倒药的丫鬟身后,等她离开后就取走了药渣,还偷偷去查了这两天的药方。 从小体弱多病的他,虽说算不得久病成良医,但看药方、辨认药材这方面还是非常熟练的。只一眼,他就发现有几味药材根本不能用来治疗郭坤的疯病,反而还会加重他的病情。但为了确保自己不会弄错,他还特地找了几位郎中帮忙辨认,得出的结论如出一辙。 这就有意思了,作为采莲庄的主人,郭乾的命令一向被下人们奉为圣旨,而除了他的命令,没人敢擅自换郭坤的药。偏偏就那么巧,昨天他们准备来一出案情重现,而喝了药必会犯病的郭坤就这么跑到他们跟前自曝罪行。 再加上什么尸香花冢,这桩桩件件加在一起,都不用方大少爷开动自己聪明的小脑袋瓜,傻子都能看出来郭乾有问题。 刚好叶知逸和苏小慵带着郭坤的不在场证明匆匆赶回,三人便一同找到了正在看姜婆婆烧纸祭拜的李莲花两人。 姜婆婆说,今日是王娘子,也就是第二名死亡新娘的忌日,她看采莲庄接二连三的出事,肯定是有怨灵作祟,就想着给她多烧烧纸,求她勿怪。 几人心说怨灵作不作祟他们还真不知道,但郭乾作祟是真的,那一莲池的尸体,造多大孽啊。 回到客院后,几人聚集到一起,一边吃饭一边把各自找到的线索一说,很快便拼凑出了最有可能的真相: 十年前,狮魂不小心跌入采莲庄的莲池,恰好被郭乾迎娶的第一位续弦夫人许娘子所救。狮魂曾因为自己的外表吃尽苦头,胆小自卑,但许娘子心地善良,并没有把他当做怪物,反而偷偷收留了他。 而后,或许是两人日久生情,或许是许娘子发现郭乾并非良人而狮魂想要帮她,于是二人相约私奔,却被郭乾发现,恼羞成怒之下杀害二人,却不想恰好当晚郭坤目睹了他杀人的过程,还记下了他杀人的招式,以及背尸藏尸的过程,因此才会背着骷髅到处乱跑,又用相同的招式袭击旁人。 郭乾发现自己的疯弟弟在模仿自己,虽然觉得不会有人在意一个疯子的举动,但还是害怕事情败露,因此一直将郭坤半软禁在这采莲庄内,严加看管。而当他们一行人前来调查命案,且不断取得进展后,郭乾就慌了,于是偷偷命令下人换了郭坤的药,加重他的病情,让他成为自己的替罪羊。 这第一起命案的真相大致应该就是这样了,但几人还是有些不解,毕竟如果郭乾是因为许娘子与狮魂有私情,所以杀了许娘子,那后来的王娘子呢?还有最近这一起命案,这杀人理由到底是什么?总不能是因为郭乾本人是个心理扭曲的杀人狂,隔段时间就必须杀个人助助兴? 对此,李莲花却老神在在,淡定的很,“想不明白的话,我们问问当事人不就是了?”说着,他把当时看不明白的那两张狮魂的画又摸了出来,叠到一起,“还有,之前我一直在想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明白了。” 众人低头看去,两张纸的字迹重合之后,原本意味不明的字眼变得完整,组成了一句话: 月明之时,嫁衣之身,镜石旁,不见不散。 “这莫非是狮魂写给许娘子的信?”方多病有些吃惊,饭都不吃了,拿起两张画反复端详着,“这二人都在庄内,何必用这么隐晦的方式相约呢?难道,是怕郭乾发现?” 向来简单直接的笛飞声直接站了起来,抓着那两张画,一马当先的就要去找郭乾问个清楚,几人怕他闹出什么乱子,连忙丢下筷子也都跟了上去。 而此时的郭乾正在书房,他实在拧不过自己的好奇心,又把李莲花那首咏莲诗捡了起来,叫上儿子郭祸,一起鉴赏。 “郭门青翠满塘纱,十里簪玉伴人家,煞是一门林下士,瓜田菊酒看灯花。” 念完之后,郭乾有些惊讶,他倒是没想到,李莲花居然所言非虚,确实还有几分文采。 但旁边的郭祸却是看出了端倪,犹豫了好几下,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了:“等等,爹,这好像……是一首藏头诗。,” 藏头诗? 郭乾愣了一下,视线重新落到纸上,“郭、十、煞、瓜……郭是傻瓜?哼!” 看自家老爹被气个半死,郭祸忍住了下半句没说:这李莲花还藏了个尾呢,纱、家、士、花,洒家是花啊……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阵阵惨叫,父子二人皆是一惊,来不及反应,门口就闯进来一个护院,满面惊慌的禀报说客人突然闯进来了,他们拦不住。 话音未落,即使身无半分内力也能轻松干翻全场护院的笛飞声已经走进了书房,随手便将提前进来禀报、现在又朝自己发起攻击的那名护院放倒。郭乾有些惊惧的看着他,“我采莲庄一直以礼待客,阁下却动手伤人,究竟是何道理?!” 笛飞声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将叠在一起的两张画举到他面前,冷声道:“你究竟对狮魂和许娘子做了什么?” 郭乾脸色大变,却还是嘴硬:“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后续赶到的李莲花听到这话,嗤笑一声,嘲讽道:“郭庄主啊,有些事,咱们也没必要说的那么清楚?这狮魂和许娘子都在你采莲庄内,还要用这种隐晦的方式相约见面,你说你什么都没做,你觉得可信吗?” “……”郭乾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最终咬牙切齿道:“我怎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许是他们俩苟且,密信私会,刚好碰到我发疯的二弟,就把他们给杀了!” “把罪责推给一个疯子,你这招倒是高明。”叶知逸轻拍两下手为他鼓了个掌,脸上却是满满的嘲讽,“可是七年前王娘子死的那天晚上,郭坤根本不在庄内,薛玉镇的刘家少爷可以证明,他根本就不在场。” 第120章 法外狂徒笛飞声 郭乾没想到他们居然连这都能查出来,心中暗恨自己因为担心事情闹大,又抱有侥幸心理,没想办法解决那些人证,还懊恼自己过于大意,没有仔细检查许娘子的遗物,竟然疏漏了那个狮魂的密信,结果弄到如今这般境地。但他并不想就此认输,仍强自狡辩说这并不能证明许娘子不是郭坤所杀。 见此,方多病冷笑一声,把找到的两副药渣和药方,以及郎中签字画押的口供拿了出来,将郭乾偷换药物导致郭坤发狂的事给锤死了,紧接着又断言道:“即便是痴傻之人,也不是见谁就能学谁的,他能学的一定是身边最亲近的人,所以郭坤嘴里说的那些胡话,根本不是在发疯,而是在模仿你杀人当天晚上所说的话!” 一旁的笛飞声补充道:“昨夜郭坤突然袭击的时候,打向方多病的那一掌,正是模仿你打向狮魂的八卦形意掌。” 话说到这个地步,郭乾已经是辩无可辩。从未想过会有人查到这般细致程度的他,在面对众人严厉审视的眼神时,还想狡辩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竟是张口结舌,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旁边的郭祸也是一脸的震惊,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居然是这样凶残的杀人凶犯。 李莲花叹了口气,他是真的很讨厌郭乾这种敢做不敢当的嘴脸。但为了问出狮魂的下落,他又不得不忍着烦躁继续追问:“郭庄主,狮魂明明在采莲庄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莲池中的尸香花冢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你却说他只住了三日。这若非心中有鬼,你何必为这点小事撒谎呢?” 郭乾脸色惨白,他们竟然连尸香花冢都……难道是昨晚他们掉进莲池之后发现了?强自镇定之后,他干巴巴道:“什么尸香花冢,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城外乱葬岗十年来连续失踪的荒尸你不知道吗?!”叶知逸看出李莲花情绪不佳,便接过话头厉声质问,“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或者叫人挖开莲池底下看一看?!” 方多病紧随其后,步步紧逼:“为何许娘子最后没走成,反而死在了采莲庄?事后狮魂又去了哪里?郭庄主,你不想说来听听吗!” 郭乾被问的哑口无言,郭祸却急了,上前几步挡在父亲面前,张口试图辩解,却发现怎么也无从反驳,只能底气不足的连连道:“不,不是的,不是我父亲杀的那些人,不是的……” 或许是因为郭祸的辩解打断了几人的连环追问,郭乾的脑子突然灵光了一瞬间,意识到就算他们有这么多证据,也顶多只能证明他故意换过郭坤的药,却没有半点能联系到许娘子的命案上,不过都是他们针对所发现线索做出的推测而已。虽然他们说的基本没错,但只要他死不承认,这几人又能拿他怎样?不管朝廷还是百川院,办案总要讲证据的! 面对郭乾得意猖狂的笑脸,几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但很快,在场众人中唯一的法外狂徒笛飞声便有了主意,冷笑一声,“你想要证据?简单!”说着拔刀出鞘,直接架在了郭乾脖子上,将他吓得浑身僵硬,想跑又不敢跑,又阴森森的说:“让人开口说话的法子,我有的是。” 眼见笛飞声将惊慌失措的郭乾推搡至门外,整个人压在莲池旁边的栏杆上,手中的大刀蠢蠢欲动,觉得这样子有屈打成招嫌疑的方多病本想出言阻止,却被刚好走在自己身边的苏小慵拽了拽袖子。扭头看过去,就看她一脸笃定的让他放心,因为阿飞心里有数,不会真的做什么坏事。 再看旁边那师兄弟俩,也一脸严肃的冲着他点头,方多病心里总觉得不对劲,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对这个自大狂这么了解的样子?叶叔叔和李莲花起码还自称多年老友,你苏小慵才跟我们待了几天,凭什么断言这家伙不会做坏事? 但眼瞅着阿飞已经在威胁要把郭乾丢进莲池做尸香花冢的肥料了,他也顾不上追问,刚要上前阻止,就听吓破了胆的郭乾声嘶力竭的喊着“我说我说”,而阿飞竟然真的停了手,把人从池边拽了回来,又一把给他推回了众人面前。 方多病:……行行行,你们最有默契! 旁人不知道,但被笛飞声杀意笼罩的郭乾心里清楚得很,方才这个面具人是真的动了杀心,他可以肯定,如果自己不肯开口,这人绝对会毫不迟疑的把他弄死,这种性命岌岌可危的极度恐惧让他万不敢再有小心思。而既然已经服软,再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了,他干脆的承认了杀害狮魂和给郭坤下药的事,又失魂落魄的将当年之事一一道出。 与此前他们的推测几乎一致,当年许娘子救了狮魂后,狮魂确实爱上了许娘子,他故意以下人的身份混进采莲庄,用专门的秘术养莲,好让许娘子高兴。但因为见过郭乾对许娘子动粗,狮魂不忍心看她在这采莲庄受苦,便以密信约许娘子在镜石前见面,试图说动她趁人多杂乱,随自己逃走。郭乾发现之后,一怒之下出手杀死狮魂,而许娘子则因为惊吓过度,自己摔进了莲池,就此香消玉殒。 说到最后,郭乾面目狰狞,声音尖利刺耳:“那个贱人该死!莲是高洁之物,那个贱人水性杨花,红杏出墙,她根本不配爱莲,死有余辜!” 方多病气坏了,“你凭什么以自己的意愿断别人生死?!你整天说自己爱莲,你配吗!” 坚信自己那套价值观的郭乾根本不理会方多病的质问,只是冷哼一声,昂头看天,似乎想以这种方式表现自己的爱莲之心——他甚至都愿意为了保持莲花的高洁而杀人,他是多么的富有牺牲精神,是多么的高尚! 几人都被他这一做派恶心的够呛,李莲花甚至都已经不想再看他一眼,只有笛飞声还惦记着来采莲庄的真正目的,冷着脸追问:“还有一事,狮魂的尸首和遗物在哪儿?” 第121章 柳暗花明 “还有一事,狮魂的尸首和遗物在哪儿?” 听到自己奈何不得的人仍然有求于己,近乎疯魔的郭乾仰天狂笑,最后恨声道:“那个怪人,早就被我扔到池底下做花肥了!哈哈哈哈哈哈……” 盛怒之下的笛飞声真的很想当场杀了他,但在看到叶知逸和李莲花不赞同的眼神后只能作罢,转而气场全开的命令在场的护院全部下水,将所有尸体都捞上来,就算把池底翻过来,也要找出一具有六根手指的尸体。而被他的气势所迫,护院们看看已经满脸颓丧不再开口的庄主,又看看惊惶茫然主不了事的少爷,咬咬牙,一个接一个的跳下了水。 不久后,一具具被莲花根系缠绕的骷髅或腐尸先后被捞出,并排摆在了池边,那摆了一地密密麻麻的尸体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别说已经害怕的躲到叶知逸身后去捂着眼睛不敢再看的苏小慵,就算是见惯了大风大浪、曾在无数敌人中杀出一条血路的笛飞声也有些不适。 看着眼前令人寒气直冒的场景,李莲花心中不忍,摇头叹息:“苏姑娘之前说的没错,莲花是高洁之物,却被搞得这样邪崇……” 笛飞声默不吭声,一具具尸体看过去,很快便找到了唯一一具六指尸体,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尸体身上却什么都没有。 原本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李莲花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转头问笛飞声:“你不是说狮魂的东西从不离身吗?” 叶知逸也有些失望,但这些年屡屡碰壁,他几乎已经习惯了,拍了拍李莲花的肩膀,无声的安抚着他。李莲花也知道自己有点过于急躁了,现在的自己有了大师兄一起帮忙,也阴差阳错的解了毒,不再受制于有限的时间,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起二师兄,但……他们还有时间,还可以再找。 至于方多病,虽然单孤刀是他的舅舅,但实际上两个人并不怎么很亲,所以此刻与其说是失望,倒不如说是遗憾,还有心情猜测原因——这么多年泡在水里,要真有什么遗物带在身上,估计早就腐败了。 但笛飞声却断言不会,因为狮魂的九鲲皮囊是天山宝物,不腐不化,既然他人在这儿,东西不在身上,那就一定还在采莲庄的某处。 说着,笛飞声转头看向等在旁边一脸忐忑的护院们,都不用他开口,这帮被吓坏了的护院便连声应承着“我们去找”,四散而去。 他们伺候阴晴不定的郭乾这么多年,察言观色方面的本事早就炉火纯青,这会当然看得出,这个面具人虽然不像是几位客人当中做主的那一位,却一定是武力值最高、脾气最坏的一位,而看其他几人几乎听之任之,不怎么阻止他动手的样子,恐怕这位若是因为他们什么事情没有做到位,心情不爽对他们动手,也不会有人为他们出头的。 在采莲庄所有下人都被发动起来,鸡飞狗跳的四处寻找狮魂遗物的时候,等得心焦的叶知逸和李莲花为了转移注意力,强迫自己将思路扭回嫁衣杀人案件中尚未解释清楚的疑点上,那就是郭乾为什么要杀害第二名和第三名新娘。他杀许娘子,是因为许娘子要和狮魂离开,那另外两名新娘呢?尤其第三名还是他的儿媳,他又是出于什么心理动手的呢? 对此,郭乾只有一句回答:“反正人是我杀的,为什么杀,还重要吗?” 当然重要。 “真相”这两个字,不仅仅是为了满足他们的探索欲,更是为了告慰无辜受害者的在天之灵。不论是枉死多年的王娘子,还是刚刚遇害的蒲苏苏,她们的死,都应该有一个明确的责任人,而不是一有人认罪便可以轻飘飘的放过还未解释清楚的疑点。 师兄弟二人对坐沉思,笛飞声则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盯着郭乾,还有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陪着父亲坐在那里的郭祸,直把两人盯得毛骨悚然。 至于闲不住的方多病和苏小慵,他俩也不敢打扰那三尊大佛,对视一眼正要去帮忙找狮魂的遗物,就见那师兄弟俩同时一拍大腿,眼神亮晶晶的看向对方,相视一笑——很显然,他们想到了什么。 “阿飞,你在这里看着,我们去查点东西。” 留下这句话,他俩便拽着一脸懵的方多病和苏小慵走了。他们刚才把来到采莲庄之后的事从头回想了一遍,各自都有了一些猜测,但又不好当着郭乾和郭祸的面说起,在确认过对方与自己想法相同后,索性拽走了两个年轻人,打算分头去验证自己所想。 郭祸房间。 方多病被李莲花指挥着四处翻找,一脸的莫名其妙,忍不住连声询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而直到他翻出一件与那件嫁衣样式完全一样的紫色石榴裙,以及一双红色的女婚鞋,李莲花才露出个果然如此的浅笑。 但李莲花仍旧没有回答方多病的问题,而是出门拽了个仆人,问他郭少爷是否提过要给少夫人重新准备一套嫁衣。 仆人早就知道了这帮恶客有多可怕,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生怕自己说的少了被丢进莲池里。据他所说,因为少夫人很抗拒那件被称为不祥之物的嫁衣,所以郭少爷确实答应了重新准备嫁衣的事,但这个嫁衣,除了新娘的仆从之外,没有任何人见过,郭少爷还说要在新婚当日大家一个惊喜。 放走仆人后,李莲花胸有成竹的看向方多病,慢慢开口向他解释。 原来方才他想起了曾与蒲苏苏丫鬟有过的一段对话,当时他疑惑为何蒲苏苏的一切用品都是素色的,还以为是她不喜欢旁的颜色,谁知丫鬟却说是因为蒲苏苏有色弱之症,平日里分不清楚很多颜色,所以干脆只用素色的东西,还说小姐平时不让她把这件事说出去,不过小姐自己把这件事告诉了郭少爷。 方多病梳理着刚刚得到的大量信息,在李莲花鼓励的眼神中迟疑着道:“郭祸知道蒲小姐有色弱之症,分不清两件一模一样的石榴裙,所以……故意藏起了婚鞋,好支走蒲小姐的丫鬟,又调换了两件石榴裙,让蒲小姐在试穿嫁衣的时候穿错,然后……” 李莲花点点头,一脸的孺子可教,但方多病却还是不明白,“可是为什么啊?郭祸处心积虑的杀害自己未过门的妻子,究竟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啊?” “那就要等大师兄那边的结果了。” 第122章 在恨意中扭曲 此时的叶知逸已经带着苏小慵去了薛玉镇,找到了当日郭祸请客时为他们上菜的绿柔姑娘。 不同于李莲花接连想到了两处关键,叶知逸只想到了一处,那就是当日在酒楼内,方多病点菜时提到香菜牛肉时,郭祸脸上一闪而过的抗拒之色,以及绿柔姑娘将香菜牛肉换成芹菜牛肉后下意识瞥向郭祸的那一眼。 叶知逸当时正好坐在能看见他二人眼神交流的位置,本身也不吃香菜的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郭祸的异常表情,而在绿柔姑娘上菜并道歉时,他分明看到两人四目相对后又迅速避开的不自然举动,只是当时并没有多想。 而刚才回忆之时,他又记起在他们吃饭的时候,隔壁桌也上了一份香菜牛肉,那绿柔姑娘所说的“香菜卖完了”显然只是一个为了照顾郭祸口味而撒的谎,他二人的关系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你的意思是,郭祸为了绿柔,刻意设计杀害了自己的新娘?”苏小慵人都傻了,“不是……为什么啊?不想娶人家那就不娶啊,为什么定了亲又要杀人?蒲苏苏何其无辜啊?” 叶知逸也不明白郭祸这独特的脑回路从何而来,不过冲着他二人的关系,为了让郭祸老老实实说出真相,他们必须得把绿柔带回去。 ——当然了,他们是不会拿人性命当威胁手段的,他们又不是追求手段简洁有效的笛飞声,做做文字游戏、诓骗一二也是有用的。 而当他两人将绿柔单独叫出询问时,她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就强自镇定下来,说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还警告他们不要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再这样她就要喊人了。 叶知逸却一点不慌,仍然笑呵呵的,“绿柔姑娘不要激动,先前也说了,不过是在下的一个猜测,如有冒犯,在下先跟你赔个不是。” 看绿柔脸色稍缓,他又叹了口气,装作可惜的说:“不瞒绿柔姑娘,这郭少爷呢,已经认罪了,说是另有心悦之人,不愿意娶那位威远镖局的千金,所以设计杀人。只是他不肯说那位神秘女子是什么人,我还当是绿柔姑娘,就想着来问一问,好一解心头疑惑。没想到居然闹了个误会,抱歉抱歉,实在抱歉。” “你说什么?”绿柔脸色煞白,紧张的踏前一步,却又不敢过于靠近,“郭郎……郭少爷认罪了?” 叶知逸笑笑,拱手道了声告辞,带着苏小慵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就听背后传来绿柔的叫声:“等等!你们弄错了,不关他的事!是我逼着郭郎娶我的,我们要抓就抓我,求你们放了他!” 等一脸决然的绿柔见到郭祸,发现郭祸听到她认罪时脸色大变,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她满面惊惶的看着郭祸,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但最令她难受的不是她轻信旁人害了情郎,而是情郎在大势已去之后,看向她的眼神中毫无责备之意。 在李莲花慢条斯理的将郭祸偷走婚鞋、调换嫁衣的诡计一一道出,而郭祸对此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后,众人才明白了这最后一起命案的真凶竟然另有他人。 旁边一直萎靡不振的郭乾急了,拼命挣扎着大喊是自己做的,杀人凶手是他,不是他的儿子。 可没想到的是,原本无声呆立的郭祸听到这些话,反倒有了反应,怒一向温文尔雅的外表瞬间撕裂,斥了一句“闭嘴”,在看到郭乾呆住之后,脸上流露出一丝疯狂,畅快的仰天大笑了一会,这才恨声开口:“我以为我已经成功的骗过了你们,没想到你们还是发现了这一切,还把绿柔也牵扯了进来!” 方多病在旁一脸的难以置信,“我一直以为是同一个凶手杀了三个人,在我们查清楚第一个案子之后,自然误以为其他两桩看起来手法相同的命案,都是郭庄主所为,其实这也是个误区。郭少爷,这也是你故意为之?” “不是的……不是的!”绿柔泣不成声,“不是郭郎的错,是我逼他做的,都是我的错,求你们放了他……” 看着爱人为自己开脱,郭祸心中剧痛,上前几步将人揽入怀中,“不要说了,绿柔,一人做事一人当,人确实是我杀的,不关绿柔的事!” 三观尽毁的苏小慵实在忍不住了,开口嘲讽:“你们在这里郎情妾意,那些被你杀害的人何其无辜?” 郭祸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毫无反驳的意思,而是选择将自己杀人的理由和盘托出,却不是因为大势已去,而是因为他想让某些人痛不欲生—— “我杀了威远镖局的千金,不仅仅是因为我爱绿柔,更是因为,我恨他郭乾!” 在郭乾震惊的目光中,郭祸带着满身的畅快,从容的继续道:“我恨他为我安排的一切,控制我的一切!我的父亲,郭乾,他这个人,喜欢把所有事情纳于他的掌控之中,他容不得别人有一丝一毫的不顺他的意,我的母亲,当年就是被他给活活逼死的!而我,而我也被他压的快要窒息了,所以,我绝不会屈于他的控制和压迫,绝不!” 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竟然恨自己入骨,郭乾无力地张了张嘴,却又颓丧的垂下了头,那一瞬间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很显然,儿子的恨对他造成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但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个对他报以同情,毕竟他害了那么多人,有今天的下场,也算是报应不爽。 郭祸承认,许娘子死亡的经过给了他灵感,待嫁屋里的镜子、屋外的镜石、岸边的寿山石和绊脚石,全都是他故意设计的,那个风水先生也是他找来的。在成功杀害王娘子后,眼看郭乾将郭坤当做了害死王娘子的凶手,郭祸心中大定,在郭乾强迫他迎娶蒲苏苏之时,便开始谋划用同样的手法杀人了。 眼看一个大好青年被内心的仇恨扭曲成现在这个丑陋的样子,李莲花心中难免悲哀,连连摇头叹息,“唉……郭少爷,你杀了自己的新婚妻子,无非就是想摆脱你父亲的控制,但是你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和此事毫无关系呀,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此狠手?” 郭祸对此却毫无愧疚,甚至指着已经绝望的闭上眼睛的郭乾,恨恨道:“那又如何?他逼死了母亲,毁了我的生活,你以为我会让他好过?他想要什么,我偏不让他如意!” 第123章 再生疑云 看着原本温润如玉,如今被恨意支配、面目狰狞的郭祸,别说一向善良心软的李莲花,就连自认冷漠无情的笛飞声,也难免心中动容。 从小生活在有爱的家庭中,最为赤诚热烈的方多病也是心中难过不已,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想要摆脱恶人折桎梏有千百种方式,为何郭祸却偏偏选择将自己变成更可恶的人呢?他想要报仇,为何要拉上无辜的人来填补他的恨呢? 而站在郭祸的角度,眼前的人都没有经历过他的生活,没有体会过他的痛苦,没有人有资格教训他。他知道这些人想找当年狮魂留下的东西,他也知道狮魂当年为了不暴露自己是金鸳盟余孽的身份,将随身之物都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而这个隐秘的地方除了他没人能找到。 郭祸威胁众人,如果不放了他,他们这辈子都找不到那些东西。可笛飞声向来不惯人毛病,不说是,反正东西就在采莲庄,大不了掘地三尺,反倒是他平生最恨被人威胁,抬手掐住郭祸的脖子,就要把人弄死。 知道这人绝对是来真的,郭祸不得不服软,等他松了手,便抢过旁边护院的刀,却并不是想要反抗,而是将刀掷出,直接砸碎了旁边的镜石,又趁着几人躲避和被镜石内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拉着惊呆了的绿柔掉头就跑。 不愿放跑一个犯人的方多病直接追了上去,而主要目的从来都不是破案的剩余四人则第一时间来到了破碎的镜石之前。 笛飞声将镜石内藏着的包裹取出,只一眼就认出了是金鸳盟的布料,而打开内里藏着的卷轴后,他也认出了上面的字迹,正是属于狮魂的。 “狮魂伤重未愈,而盟主之令未竟,不敢怠之。思前想后,故将单孤刀遗骸敛于药棺,保尸身不腐,暂藏采莲庄南门园圃柳树下,以待盟主之令。” 看到狮魂最后留下的只言片语,仍是惦记着自己当年的命令,笛飞声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这么多年,若不是李莲花提及此事,连他自己都差点忘了这件事,竟然让狮魂在这令人作呕的采莲庄待了十年之久,说来也是他对不住狮魂。 而苦寻多年终于得偿所愿的师兄弟二人,第一时间赶到了那棵柳树下,找来工具,拒绝了笛飞声和苏小慵的帮助,沉默着一铲一铲的挖着土,累得满头大汗也不肯停下。直到铲子触及棺盖,二人才猛然一顿,对视一眼,丢下手中的工具,半跪在地改为用手掸去棺材表面的泥土,生怕用工具会损毁药棺,伤及里面存放的遗体。 过了不知多久,他二人终于费力的将埋藏了十年之久的药棺抬了出来,掀开了棺盖。在看到棺中冰冷的尸体的时候,两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眶,李莲花更是克制不住的潸然泪下,喃喃自语:“二师兄,我总算找到你了……” 当抓住犯人的方多病得意洋洋的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地上一个大坑,旁边放了具打开的棺材,棺材旁师兄弟俩浑身狼狈,一站一跪,眼圈通红,默默不语。 “你……你们……” 被眼前场景惊得顿住脚步的方多病,迟疑着想问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却不等问出口就想起了他们来采莲庄的主要目的:找狮魂的线索,然后好找自己舅舅单孤刀的遗骨。 果然,面上泪痕未干的李莲花抬起头,看过来的眼神里不知怎的就带了丝柔软,难得轻声细语的向他道:“方多病,这就是你舅舅单孤刀的遗骨,我们终于找到他了。来,过来拜拜你舅舅。” 虽然明知道二师兄其实是方多病的亲生父亲,但他们之前就商量好了不想破坏人家的家庭感情,再者说,这孩子也是十几年后第一次见到“舅舅”的尸体,断没有一上来就揭穿人家身世给人家一个巨大打击的道理,所以就想着回头如果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他。 方多病迟疑着上前,探头看了眼棺材里的尸体,虽然印象不深,但他还大概记得自己舅舅的模样,再加上叶叔叔和李莲花的确认,他便也确定了这就是自己那死后失踪十年的舅舅的遗体,毫不犹豫的就跪下磕了三个头,看的旁边两人是心情复杂,难以言表。 如果是尚未解毒的李莲花,时日无多的他只会考虑尽快将二师兄的遗骨送回云隐山安葬——因为单孤刀曾言,若身死,当长眠在学艺的云隐山——至于他自己,则是找个清净的地方了此残生。可如今的他经历了十年的思考,又阴差阳错的解了毒,有了大师兄的陪伴,再加上对笛飞声不可能说谎的信任,他对二师兄的死因疑虑更重。 所以在短暂的休息过后,他又与大师兄合力,忍着心中的难过,开始勘验尸体。方多病本想帮忙,但考虑到他二人肯定不愿假手于人的心情,还是默默地站在了不远处看着。 笛飞声对当年之事同样心存疑虑,因此在意识到这二人并没有放弃追寻真相之后,他也走了过来,仔细观察着单孤刀左胸的那处致命伤。 这一看他便皱起了眉头,断言道:“这手法模仿的很像,但不可能是阎王寻命所为。” 见两人望过来,神色不明,他嗤笑一声,坦荡道:“单孤刀是左胸被剑贯入而死,三王中只有阎王寻命持剑,但他当时犯错,我罚他自缚右手一个月,就算动手,也应该是左手,绝无可能右手剑杀他。这模仿之人对阎王寻命的招式极为了解,却并不知道此事,所以才露了破绽。” 顿了顿,他又道:“你们若是不信,待我找到阎王寻命,自会将其他证据奉上。” 不远处的方多病越听越不对劲,不等叶知逸和李莲花做出回应,他一脸狐疑的插话道:“阿飞,你说什么呢?什么叫你罚阎王寻命……”他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和脑子了,“你……你不要告诉我你——” 苏小慵一脸不忍直视的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说:“你还没看出来吗?他就是笛飞声!” 方多病:!!! “大魔头笛飞声?!”方多病人都傻了,“李莲花!叶叔叔!你们……你们……” 李莲花你被这个大魔头害得多惨啊,怎么如今反而处的像个朋友?你脑子坏了不成?!还有叶叔叔,就算你和笛飞声有旧,明知道他害了你的小师弟,怎么还能好好地跟他混在一起呢?! 心乱如麻的李莲花这才反应过来笛飞声刚才自爆了身份,当场头大如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方多病解释现在的情况,而叶知逸则干脆敷衍了句“小宝别闹,回头跟你解释”,便埋头去检查那道剑伤了。 第124章 拨开迷雾还是迷雾 叶知逸多年前曾与阎王寻命交手切磋,对他的招式同样熟悉,听到笛飞声断言那剑伤并非阎王寻命所为,立刻去细细检查那道伤口,最终发现的确如笛飞声所言。 而李莲花则是神情复杂的看了眼被苏小慵捂住嘴硬拽到一旁的方多病,再看看神情严肃向自己点头确认的大师兄,轻叹一声,扭头看向笛飞声道:“笛盟主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我们……自然是信的。” 笛飞声与三王都是同样的人,行事坦荡从不遮遮掩掩,就算是杀人灭口,那也会光明正大的使用自己的独门武功或是兵刃,嫁祸旁人这种事从来不屑于做。而三王向来只对笛飞声唯命是从,既然笛飞声下令,阎王寻命定然会照做,哪怕是要与人生死搏命也绝不违背。因此哪怕如今没有任何明面上的证据,全凭笛飞声的一张嘴,两人也是信了。 闻言,笛飞声嘴角微微勾起,心情莫明好了不少,继续道:“十年前,你我约定休战五年,此后你二师兄莫名被杀,金鸳盟四顾门就此大战再起,最终双双失势,没落于江湖,可这背后得利之人并非你我,你若真想为那死去的几十位四顾门的义士报仇,为你二师兄报仇,我可以帮你查出这背后的真相。只要你答应我——” 虽然此前李莲花自己也曾为了换他帮忙,提出了可以答应与他一战的交换条件,但笛飞声深知此人如今算得上是老奸巨猾,他本想以全力帮他调查真相作为交换,要李莲花亲口应下将来一战,却不想话还没说完,就被叶知逸打断了:“等一下,花花,你看。” 叶知逸指向单孤刀的右手小指,面上带着迟疑之色,“我记得孤刀的右手小指是被箭簇震断的?可这……” “这是被用刀直接斩断的。”李莲花也皱起了眉,“我记得很清楚,二师兄的伤是我亲手包扎的,这……” 被打断话头的笛飞声有些不悦,阴着脸,视线扫过单孤刀的伤口,忽的视线一凝,凉飕飕的道:“撇开杀人手法是在模仿阎王寻命不谈,这伤口……反倒是和你的刎颈相当适配呢。” 当年被那把出乎意料的软剑钉在桅杆上的感觉再度浮上心头,笛飞声只觉胸口钝痛,忍不住蹙了下眉。 然而被疑惑笼罩的师兄弟二人对他的话做出的最大反应也不过是抬眼匆匆一瞥,“还有。”叶知逸指着方才自己为了查看伤口扯开的衣服,尤其是内里的贴身护甲,“我记得孤刀当年用云铁为自己打造了一件护身宝甲,我曾见过一次,这件软甲的样子很像,但并不是——这护甲哪里去了?” 当年他还因为疑心云铁的来历,与单孤刀发生了一次不怎么愉快的对话,也曾亲眼见过那件宝甲,但此时的遗体上却只有一件普通的软甲。当年单孤刀与金鸳盟三王决斗,那样危险的境地,怎么可能不穿云铁打造的宝甲? 李莲花却愣了一下,“云铁?” 叶知逸这才想起来,小师弟并不知道云铁的事,便将当年单孤刀的说辞大致重复了一遍,听得李莲花脸上阴晴不定,下意识的摸向了自己腰带中藏着的刎颈。 难道说,陪伴自己这么多年的刎颈,竟然沾了那个无辜孩子的血不成?不,不会的,二师兄不会是那种人…… 方多病喃喃自语:“小指的伤不对,护甲也是假的,这……这难道不是我舅舅的尸体?” 刚才他被苏小慵强行拽走,也不好对姑娘家动手,又实在想先弄清楚那师兄弟俩和笛飞声合作的原因,于是费了好大的力气赌咒发誓自己绝对不会捣乱,这才又回到了这边,刚好听到了他们关于单孤刀手指旧伤和护甲不对的讨论。 这尸体……是假的? 李莲花拼命地回忆着当年发现单孤刀身死之时的场景,猛然想起当时在尸身上发现的小半截香,在棺内寻觅片刻,抖着手拿了起来,看向大师兄,后者盯着那截香看片刻,神情一变,脱口而出:“这是南胤香?!” 南胤香,南胤三大秘术之一,乃是用无心槐所制成的迷香,燃之可让人陷入愉悦的幻境之中,失去痛感,任人宰割,被活剥人皮也不会挣扎,而若以大量的南胤槐香对会习武者,会制习武者散功,武功尽废。 结合此前发现的疑点,加上这南胤香的作用,师兄弟两人突然就是一阵毛骨悚然: 这不是单孤刀,而是另一个人,是被人活生生挫骨剥皮,改造成了单孤刀的模样!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伪造单孤刀的遗体? 真正的单孤刀又去了哪里? 不同于关系紧密的师兄弟二人,并不亲近单孤刀的方多病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先不论究竟是何人伪造了单孤刀的尸体,云铁护甲只能被同为云铁打造的兵刃攻破,而单孤刀身着“云铁护甲”却还是被杀,伤口又与云铁打造的刎颈极为适配,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岂不是成了李相夷亲手杀害自己的二师兄?旁人又不会为了验证流言真假,特地来检查尸体上的护甲究竟是不是云铁所制,那到时不论李相夷是死是活,都必定会被泼上一身的脏水。再加上这云铁来历成谜,搞不好与当年贺家幼子遇害一事有关,种种“实证”摆在面前,李相夷只有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这幕后之人当真心狠手黑,竟然设计了这么多环环相扣的陷阱,他到底想做什么?!” 方多病想想就觉得可怕,不论从贺家杀人夺宝,还是将人改造成单孤刀的模样,都需要相当长的时日来谋划,这人花了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大的力气,先是以单孤刀的死引发四顾门与金鸳盟大战、李相夷约战笛飞声,目的就是为了毁灭两大势力,顺便最好让李相夷和笛飞声双双战死,又担心李相夷能活着回来,暗中做了“李相夷杀害同门师兄”的“实证”,桩桩件件都是冲着李相夷去的,这人……什么毛病啊? 此时的方多病大致想明白了笛飞声也是被设计陷害的一个倒霉蛋,对他的敌意稍稍减轻了那么一点点,但终究还是抵触他金鸳盟大魔头的身份,对他横眉立目的,看得笛飞声白眼连天,实在懒得理他。 李莲花也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物,竟然要耗费如此心力针对于他,虽说他年少轻狂时惹了不少仇人,但……也不至于恨成这样? 同样想不明白的叶知逸拍了拍他,说算了,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反正依他看,单孤刀的遗体可能就在这幕后真凶手里,左右也要寻个真相,继续深入调查下去便是了。 第125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辛辛苦苦寻来的遗体竟然是假的,几人难免有些丧气。 但眼前无辜遇害的人也着实可怜,他们几人确认过没有其他线索遗漏后,便又将他埋回了原先的地方,至少想着不能让这可怜人暴尸荒野。 随后,李莲花担心笛飞声恢复内力后会找方多病的麻烦,毕竟这倒霉孩子也算是把他得罪狠了,就催着方多病赶紧押送犯人回百川院结案,顺便去换真正的刑牌——他已经破了三个大案,达成了当时与几位院主的约定条件,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刑探了。虽说……如今的方多病对百川院也没有曾经那么热衷了,但毕竟做事要有始有终,该拿到的还是要拿到的。 笛飞声当然知道李莲花是什么心思,对此他只是冷冷一笑,心说你以为他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不成?但在被叶知逸看穿心思,敲了下脑门后,他只能不情不愿的放弃了弄死方多病的想法,不过收拾一下好像也不是不行? 方多病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笛飞声惦记上了,走之前,被丢出阴影的他反复确认,这帮人不会把他丢下不管,最多是事情办完了回一趟云隐山,还跟他约好在云隐山会合,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原本他们是打算找到单孤刀遗体后送回云隐山安葬的,可如今真正的遗体下落不明,仍觉得愧对师父师娘的李莲花就心生退意,叶知逸真的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他跟自己回去一趟。 但在回去之前,还得先把答应笛飞声的事办完。 两日后,得到消息的无颜带着药魔出现在了采莲庄。 此时的采莲庄,随着几位主人被抓,以及莲池内的恐怖秘密曝光,下人们全都跑光了,原本富丽堂皇的庄园此时空荡荡的,反倒让人有种破败不堪的错觉。 李莲花与药魔在屋内助笛飞声修炼洗经伐髓诀,叶知逸和苏小慵百无聊赖,却又不想在这阴风阵阵的采莲庄里乱走,还怕李莲花自己一个人吃亏,再加上守在门口的无颜彬彬有礼的请他们不要乱走,他们也只能蔫蔫的待在离此处不远的地方等着。 ——说实话,叶知逸挺欣赏无颜这种又忠心又有能力的贴身护卫的。据说笛飞声这么多年没被笛家堡缠上,多半功劳都在无颜身上,而当无颜奉命出去办事不在的时候,多半又是三王轮流守卫,所以他们几人的感情极为深厚。 趁着无颜的注意力不在这边,叶知逸忍不住低声问苏小慵:“小慵,你真的不记得幕后黑手是什么人?” 苏小慵一脸的痛苦为难,她想得脑子都要炸了,但却只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存在断层,对于这些大片的空白却是完全的无能为力。见此,叶知逸也就放弃了这种有点投机取巧的法子,连声劝慰苏小慵别想了,他们再想想办法调查真相就是。 不久后,笛飞声顺利化解了修罗草,恢复了内力,却被无颜看出他的内力仍然只有当年的六成。笛飞声虽然信任无颜,但他毕竟答应过李莲花会为他隐瞒,再加上旁边还有个药魔,便推说那观音垂泪是假的,让药魔去为自己寻那忘川花来。 忘川花分阴阳两株,阳草至阳至刚,阴草至阴至毒,二者单独服用均可使人内力大增,但药性过于猛烈,会使人经脉寸断而死,只有二者同时服下,才能使药性相互克制抵消,只剩增加内力的功效。 原本叶知逸曾打算过,若是没能成功得到观音垂泪,那他便会倾尽全力去寻找这忘川花,到时候他非得给那破花塞李莲花嘴里,逼着他吃下去不可。好在他们运气极好,成功坑到了笛飞声,得了观音垂泪,就是有些对不住笛飞声了。 解决了修罗草,笛飞声便不打算继续与他们混在一起了,他还有别的事要做。走之前,他再次提起当年的事,认为四顾门与金鸳盟式微,得利的只有如今势大的万圣道,就吩咐无颜去查。 无颜听命而去后,叶知逸一脸的古怪,打趣他说无颜的命也是命啊,阿飞你下那么多命令,要累死无颜不成? 笛飞声没理他,认认真真的和李莲花告别:“别忘了,你我还有一战。” 李莲花愁得很,知道自己怕是躲不过了,只能苦着脸摆摆手,求他快点走。想想还是嘱咐一句:“我说笛盟主,回去小心你家角大美女啊,不要马失前蹄了!” 笛飞声冷笑一声,飘然而去。 …… 夜晚,百川院内。 忙碌至深夜的云彼丘带着一身疲惫推开自己的房门,却发现案几之上多了一捧十年都未曾见过的花,转身就看到了一个梦魇一般的婀娜身影,忍不住惊呼出声:“是你?!” 那妩媚娇艳一如当年的女人,脸上缓缓浮出一个足以令无数男人心荡神驰的迷人笑容,轻启朱唇,轻声慢语中裹挟着迷人心智的诱惑:“花,漂亮吗?” 这些年,角丽谯的媚功越发精纯,哪怕云彼丘早有所料,也险些被她晃了心神。内心涌上一股愤怒,云彼丘咬牙切齿,出手攻击却被轻松躲过。 只见红衣女子的身影在他身侧摇曳,带起一阵香风,而后娇笑着从容坐在了案几之侧,柔若无骨的斜倚着身子,以手掩唇故作娇羞,笑道:“想杀我,你舍得吗?况且,你根本也不是我的对手。” 云彼丘实在怕了这个随时随地在散发魅力的妖女,只得装作不愿看她错开视线,发出绝望的质问:“你还想要怎样?!我已经为你害了门主了,这十年来,我画地为牢,已经一无所有了!” 角丽谯却露出个吃惊的表情,楚楚可怜道:“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呀!云先生,好久不见,可想我?” 仿佛被她这句话刺到,云彼丘整个人都颤了一下,放在身后的右手猛地握紧,手心几乎被指甲刺伤。拼命遏制住已经到嘴边的话语,他恨恨的撇过头去,不肯再看她一眼。 将他反应尽收眼底的角丽谯露出个得意的笑容,续道:“不要骗自己了,十年前,你对奴家就毫无抵抗之力。”见他仍不肯看向自己,索性起身站到了他面前,“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很是心疼。你要好好的,为了我活下去。” 第126章 再回云隐山 极致的诱惑下,云彼丘终究还是情不自禁的看向了角丽谯,脸上的动摇之色一闪而过,却没能逃脱她的眼睛。见自己已经再次拿捏住了这位曾经号称“美诸葛”的四顾门第一军师,角丽谯露出个得意的笑,态度也变得随意了很多:“我今天,是来请你帮个忙。” 云彼丘心道还是来了。十年前就已经沉沦过一次的他知道,自己这次也必将在劫难逃,破罐破摔的问她什么忙。 然而角丽谯提出的要求却让他瞬间清醒,“一百八十八牢的舆图?”吃惊后却是恍然大悟,语气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怨气:“笛飞声回来了,你又要开始为他谋划了是吗?是,江湖各门各派,都有你的倾慕者,我不过跟他们一样,都是你妄图称霸江湖的工具罢了!” “云先生,我可是最倚重你的,我又不是为自己称霸江湖的,称霸江湖多无趣?不过有些人注定必是要称霸江湖的,你放心,他日我大业即成之时,身边,自有你一席之地!” 见惯了男人为自己吃醋的模样,角丽谯表面焦急安抚,内心却是索然无味,心说这天底下的男人果然都一个模样,见色起意,见色忘义,得到了也没什么好珍惜的,也就只有她家尊上那样的男子,才值得她倾力相助,倾心相爱啊。 果然,云彼丘被她三言两语便安抚住了,即使心中仍有几分对自家兄弟们的愧疚,却还是艰难的应答:“我,我拿不到全部,他们会提防我。” 提前谋划的角丽谯并不在意,毕竟现在罗摩鼎还没有到手,云彼丘这边只要不是太过废物,对自己的计划影响不会很大。当然,有她这样一个大美人在苦苦等待,云彼丘怎么可能忍心拖延时间?于是她轻柔的靠近云彼丘,抚着他的脸颊,凑近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别着急,咱们慢、慢、来。” …… 在去往云隐山的路上,近乡情怯的李莲花越发沉默与坐立不安,甚至都没有心思问一句苏小慵为何中途突然离开了一阵,后来又回来了。 说实话,对于大师兄和苏小慵的关系,他觉得两人并不像方多病所想的那样,是暧昧的男女之情,反倒是更像是多年未见但仍旧亲密、对对方有着绝对信任的挚友。可他俩年龄上差了二十多岁,此前也从未有过接触,甚至刚刚见面的时候,大师兄也对苏小慵的来意存疑,直到采莲庄那一夜他俩房中密谈,随后就有了这莫名的信赖和亲密,这对劲吗? 聪明如李莲花也绝对想不到这俩人的真实身份,实在想不明白的他最终决定放过自己,左右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也确定了苏小慵并无恶意,既然大师兄十分信任她,那让她跟着好像也没什么。再者说,这姑娘的爷爷可是万人册苏文才,有这一层关系在,他们调查起来有些困难的事情,完全可以求助一二嘛。 莲花楼体积庞大,行进缓慢,但方多病归心似箭一人单骑,双方最后正巧在云隐山下会合,一路提心吊胆的方大少爷这才放下心来,他可真是被丢怕了。 祭拜过师父漆木山,师兄弟二人便要上山了,回头却看到两个“外人”一脸的踌躇不知该不该跟上。两人对视一眼,李莲花招呼方多病快跟上,说都到这里了怎么能不去拜见一下师祖婆婆,叶知逸则是觉得苏小慵一个姑娘家等在这荒山野岭也不合适,干脆一起上山得了。 可刚刚靠近云居阁紧闭的大门,叶知逸突然在离门丈许的位置停住了脚步,还抬手止住了其他人往前走的动作,然后深吸一口气,抬头大喊一声:“师娘!我回来了!” 几人齐刷刷的扭头看他,尤其是李莲花,这么多年没敢回来,云居阁换了新的进门方式了? 冲着几人摊了摊手,叶知逸说前些年打着李相夷名号上门招摇撞骗的人不在少数,师娘也是烦不胜烦,干脆在门口设了箭阵,甭管来人是谁,先挨上一轮弩箭再说。这些年来他每次回云隐山都要经上这么一遭,可以说是习以为常了。 片刻后,云居阁的大门开启,远远地传来芩娘带着笑意的声音:“你小子还知道回来!还不进来?要老婆子出门去迎你不成?” 叶知逸也笑了,扭头对惊呆了的方多病二人说了句“跟上”,然后就拉着李莲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嚷嚷,快活的像个毛头小子:“师娘,你瞧我把谁带回来了?” 很久没听他这么高兴的芩娘也是心生疑惑,将手中处理个差不多的药材放下,擦了擦手,绕过竹林探头一看,先是被人数惊了一下,然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叶知逸拽着手臂,却又别别扭扭躲在他身后的身影。 芩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相夷?” 她急急上前几步,停在了被叶知逸轻轻推上前的李莲花面前,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着他。虽说眼前人的样貌是陌生的,但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如今的模样? 李莲花垂着眼睛,不敢与师娘对视,胸中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也只能深施一礼,颤声道:“不孝徒儿,拜见师娘。” 熟悉的声线令芩娘红了眼眶,她抖着手把人扶起来,“相夷,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李莲花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把求助的视线投向同样眼圈发红的叶知逸,后者勉强笑了笑,上前扶住师娘,故作轻松道:“师娘,这事情说来话长,咱们也别干站着了,进屋说,好不好?” “好,好。”芩娘抓着李莲花的手不肯松开,好像生怕手一松人就从眼前消失了,镇定了下心神,又将视线投向后面两个有些局促的陌生年轻人,“这二位是……?” 叶知逸笑笑,抬手招呼二人上前,简单介绍了下,二人也机灵的给前辈见礼。他二人的身份让芩娘惊讶了一下,但也只是惊讶了一下而已,眼前最重要的,还是“相夷活着回来了”这件事。 第127章 温馨的日子总要多一些鸡飞狗跳 借口要带两个朋友在这附近转转,叶知逸将说话的空间留给了师娘和师弟,就领着方多病和苏小慵在院中凉亭里坐下了。 而屋内的芩娘听着李莲花将自己这苦苦支撑的十年轻描淡写的化作简简单单的“养伤”和“找二师兄遗体”,知道这孩子一定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忍不住潸然泪下。好不容易稳住情绪,细细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李莲花,又是难过又是高兴的感慨:“相夷呀,你师父要是泉下有知,知道你今天回到云隐山,会很高兴的。你可是他最喜欢的徒弟。” 提起师父,李莲花心中就是一痛。自己当年任性妄为,害了两位师兄,又害得师父走火入魔而死,这一直都是他最不愿面对的过往,但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如今他也只能深深的忏悔,“伤好之后,我回来过。得知师父去世,我无脸进门……” 芩娘一脸的心疼,“你这傻孩子……你就是因为这个,不敢回云隐山?” 李莲花垂下头,满心的懊悔,“徒儿不孝,害的他老人家……” 万万想不到这孩子居然把漆木山的死归咎于自己,芩娘连连摇头,最终也只能长叹一声,颓然道:“唉……这也怨我们呐。我跟你师父呀,斗气斗了半辈子,临了临了,我才发现,其实我舍不得他。我也舍不得你,还有单孤刀,等你们都走了,现在想想我好后悔呀,还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顿了顿,芩娘又泛起个欣慰的笑容,“好在,你大师兄总算找到了你,还帮你解了毒,师娘这心也就放下来了。今后啊,师娘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你就和你大师兄安安心心的留在家里,让师娘好好照顾你们,不要再去理会江湖上那些污糟事了!” 平静自在的生活一直都是李莲花所向往的,回到云隐山更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但现在的他还不能答应师娘,因为二师兄真正的遗体还未找到,幕后真凶也未曾受到惩治,他没有办法对此坐视不理。 知道这孩子打小性子就倔,芩娘最终也只能摇头叹气,恶狠狠的数落他一句“真是头倔驴”,默认了他回头还会离开的事。但芩娘十分担心这孩子会不顾性命的作死,便逼着他在漆木山的灵位前发誓,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等事情了结,就乖乖回云隐山来。 许久没有领会过师娘如此温暖人心的威胁,李莲花的心里不知怎的竟然轻松了一点。而芩娘眼看着他顺着自己的意思给师父上香磕头,又郑重的发了誓,便气哼哼的放过了这头小倔驴,转而问他这次准备待多久。 李莲花想了想,都已经把方多病带来了,怎么不得领着孩子看看自己亲生父亲——虽然现在明面上还是舅甥关系——生活过的地方,再加上也不好刚一露面就走,便含糊着说了个两三天。 芩娘听着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这事急不来,便叹着气同意了。 看着师娘和师弟从屋里出来,李莲花的表情也轻松了很多,叶知逸便知道他俩这谈话时间虽短,大概也足够自家小师弟心结暂解,便笑着起身迎了上去。 芩娘冲着叶知逸点点头,而后笑着向方多病和苏小慵道:“刚才老婆子太过高兴,怠慢方少侠和苏姑娘了,二位见谅。” 两人忙摆手说没有没有,而芩娘则继续道:“相夷,你先带两位客人四处转转。逸儿,你陪我去准备些酒菜,咱们今天中午好好吃顿饭。” 芩娘带着叶知逸去了厨房,李莲花则看了看两个一脸迷茫的年轻人,振奋了下精神,不知怎的突然起了逗人的心思,歪头看着方多病,“哎?方小宝,这都到师门了,你怎么没叩拜师祖和师祖婆婆啊?等会记得要拜一拜啊,再向你师父我磕头敬茶。这云隐山的未来可都在你身上了哈。” 方多病人都毛了,怎么这会想起这事了?过去他一口一个师父,那是因为心中确实崇敬李相夷,可如今李相夷变成了他的损友李莲花,虽然同样高兴得很——总爱骗他的事另算——但这声“师父”他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的,连忙摆手:“哎哎,拜师不过儿时戏言,怎么能当真呢?” 苏小慵在旁边笑开了花,李莲花一脸的“你大逆不道”,抬手虚点他:“你这个臭小子,想赖账啊?我怎么记的灵山初见时,你说过你是我的徒弟呢?” “笑话,我都多大岁数还给你磕头,你做梦你!” “休想赖账啊!” 苏小慵跟着这师徒俩走了一小会,看着他们时不时对着当年单孤刀待过的地方愣神,觉得还是将时间和空间留给这师徒俩比较好,便主动提出去厨房帮忙,快步离开了。 李莲花回过神,对着苏小慵的背影露出个有些歉意的笑,而后指了指另一个山头,说那里还有一处住所,是师父师娘将他二人分开教导之前,他与二师兄居住的地方,等下午的时候也带他过去看看。 方多病好奇,这好好的怎么还分开教导呢?李莲花想起当年那个儿戏一般的理由,也是啼笑皆非,但在小辈面前提起总觉得会折了师父师娘的脸面,便含糊说以后有机会告诉他。 而在他二人走走停停吵吵嚷嚷的时候,苏小慵已经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了厨房门外。她的心情特别好,真的,虽然她对于主线剧情的记忆已经被屏蔽的所剩无几,但她清楚的记得,李莲花回云隐山绝对不是这个时间点,他的状态也绝对没有这么好。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家小叶子在对剧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仍然大幅度改变了李莲花的未来,并且她有预感,这种改变对他们来说是极为有利的——她家小叶子果然最棒了! 这个时候,厨房内的芩娘看着正挽起袖子专心致志洗菜的叶知逸,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逸儿啊,我看那位苏姑娘对你格外亲密,你是不是……” 叶知逸手一抖,吓得菜都差点掉了,一脸无奈的看向师娘,叹气道:“师娘,别闹。我与苏姑娘只是朋友,再说我都多大岁数了,人家姑娘才多大,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闻言,芩娘有些失望。多少年前她就知道,自家这个大徒弟对任何姑娘家都是以礼相待从不逾矩,不管人家是暗示明示都只会装傻,摆明了无心成家,可她作为长辈,又哪里忍心看着自己家的孩子孤独终老? 想到了近些年为了解闷,从山下买来的各种话本,芩娘心里一沉,心说不会?试探着问:“那个……逸儿,你若是没有心悦的姑娘,那……可有心悦的男子?” 第128章 半截碧玉刀 “咔嚓”一声,叶知逸手里的菜直接被他撅成了两截,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娘刚才说了什么? “没有吗?”芩娘觑着他的反应,看他一脸见了鬼的朝自己看过来,大概明白了答案,有些失望的嘀咕:“看你这些年了都不近女色,早年还跟笛飞声那孩子走的特别近,我还以为……” “师娘!!!别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了!!!” 徒劳的挥舞着手里惨遭分尸的菜,叶知逸都快崩溃了,几年不见她老人家到底是怎么了?!他想起笛飞声那张脸,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张很优越的脸,但师娘所想的那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好不好!不可能!绝无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在门外听了全程的苏小慵:“……噗。” 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形迹,不等里面的人发问,苏小慵便大大方方的进了门,笑盈盈的说:“芩前辈,叶大哥,我来帮忙。” 被旁人听到了自己的异想天开,虽然对方很有礼貌的没有表现出分毫,但芩娘多少还是有点不自在。不过扭头看到自家大徒弟一脸人生无望的崩溃表情,她又有些好笑,一时间厨房里的三个人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这种沉默在转了一圈后找到厨房来的师徒俩出现时被打破了,浑然不知此前发生了什么的两人撸胳膊挽袖子要来帮忙,方多病还好,会吃也会做,但李莲花那个令人叹为观止的魔鬼技能,惊得众人异口同声求他不要动手,给他搞得还有些小尴尬,最后摸摸鼻子,硬挤到脸色格外诡异的大师兄身边给他打下手。 一顿饭热热闹闹的做完,又热热闹闹的吃完,稍坐了会,芩娘毕竟年纪大了,有些疲惫,嘱咐完师兄弟俩一定要招待好客人,就先去休息了。剩下四人面面相觑了会,最后李莲花提出要带方多病去隔壁山头看看,问他俩要不要一起。苏小慵说自己去哪里都可以,叶知逸想了想,自己也好久没回过那边了,便也点头说一起。 来到另一处云居阁,从未来过的方多病和苏小慵惊讶于两处云居阁的布局几乎一模一样,而师兄弟俩却不约而同露出个怀念的神色。 师父师娘闹别扭分开之前,他们都是住在这一处云居阁的,叶知逸和李相夷也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后来叶知逸不怎么经常回来,这院里基本就只有师父和李相夷在。再后来单孤刀和李相夷相继出事,师父也走火入魔去世,回到云隐山的叶知逸便陪着师娘住在了另一处云居阁,只时不时的陪师娘过来打扫一下,却没有什么机会久待。 看着院子里、房间里堆着的酒坛和酒壶,方多病忍不住咋舌:“你们爱喝酒,是跟你们师父学的呀?” 李莲花捡起个酒壶,想起过往与师父月下对饮,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喃喃道:“师父在时,我从来都不知道,喝酒有什么好,只知道习武。师父就总絮叨,说人生一世,烂漫之处何其多,说我这个人,一直只知道求胜之心,无聊至极,远不如大师兄会享受生活。直到我死过一回,我才明白,师父说的话都是对的。” 看到李莲花脸上露出后悔莫及的神色,叶知逸也忍不住动容,揽过他的肩膀拍了拍,无声地安慰着他。 良久,李莲花从后悔难过的心情中振奋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抹眼泪,又领着方多病去了当年自己与二师兄同住的房间,叶知逸则领着苏小慵去找师父当年藏酒的地窖去了。师父他老人家爱酒成痴,跟师娘闹别扭的原因之一就是太爱喝酒,这来都来了,他这个爱偷师父藏酒的小坏蛋怎么能违背自己的本能呢。 方多病看着两张小床,打量了下床铺两边的屏风,一口断定左手边的就是自己舅舅的床。李莲花有些惊讶,问他是怎么知道的,结果他比划了下床边画满了武学招式的屏风,笑道:“李相夷是武学奇才的事,全天下人都知道,天才是不需要硬背招式的,我舅舅跟你一起习武,这压力一定很大。” 看着屏风上密密麻麻的图画,李莲花想起当年与二师兄比武时的场景,忍不住露出个浅淡的笑意。那时二师兄比自己勤奋刻苦多了,却总是在比武的时候输给他,而他那时锋芒毕露,不懂得如何安慰人,说的话总是适得其反,想想二师兄还愿意搭理自己,也真是兄弟情深了。 到处摸摸搜搜的方多病很快便从床下搬出了一个木箱,好奇的打开,却发现里头藏着的全都是一些破烂玩意儿,有叠放在一起的书本竹简,折断的木剑,坏掉的手弩,断了的碧玉刀,还有不少新奇的小玩意儿,却基本都是坏的。 方多病好奇的一样一样拿起,李莲花也跟着一样一样看过去,脸色却慢慢沉了下去。 木剑,是他俩小时候比武所用,那时的自己总是以斩断二师兄的木剑为乐,现在想来,确实难免有些过分。 手弩,是他从南宫家少主那里嬴来的,因为他看到二师兄盯着那银月弩的眼神极为喜欢,却不知二师兄为何并没有很珍惜。 碧玉刀……是他有一年痴迷于自制兵刃,做来送给二师兄的,如今看它断成两截,他迟疑着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功夫不到家,所以二师兄用了几下就断了。 但方多病却觉得不对,“可这刀都没被用过,新刃,是被活生生折断的。还有,这怎么每一件都是破损的呢,怎么会这样……” 心底不愿承认的那个猜想,在方多病发现箱子底部刻满了被狠狠划掉的“李相夷”字样时,彻底被验证了。 手中的半截碧玉刀落地,李莲花的脑中一片空白。 从小到大,他与二师兄也不是没起过争端,但最终都会重归于好,二师兄待他也如同对待亲弟弟一般疼爱,所以在二师兄出事后,他才不管不顾的一定要找回二师兄的遗体,甚至不惜撕毁协议与金鸳盟开战,最终酿成了悲剧。此后更是花费了十年的时间苦苦寻找,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敬重、觉得愧对的二师兄,心里对自己竟然盛满了恨意,恨到要将他满心欢喜赠予的物件全部弄坏,恨到要在那木板上刻满他的名字,再狠狠地用刀划掉。 是,可能只是二师兄当年年纪尚轻,一时气盛做了这些不理智的事情,可有些事一旦知道,便会忍不住的展开联想:后来那个领着自己闯荡江湖,支持自己,辅佐自己,一直对自己笑盈盈的二师兄,内心深处的他是否还在狠狠地刻着这块木板? 第129章 与人相处如同饮酒,各自随意才能尽兴 “看我发现了什……” “么”字还未出口,兴冲冲抱着酒坛出现在门口的叶知逸便发觉房间内的气氛不对劲,猛地刹住了脚步。他看到正对着门口的方多病此刻一脸担忧的看着李莲花,而背对着这边的李莲花,看不到表情,浑身上下却散发着无比的颓丧,仔细看去,他的手竟然在发抖。 “这是怎么了?” 叶知逸严肃了神情,将手中的酒坛顺手递给后一步跑过来的苏小慵,快步走到近前,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那个箱子底部触目惊心的刻痕,心都停跳了一拍,立刻扭头去看李莲花的表情,却看他脸色煞白,眼神空洞,茫然的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机械的挤出个难看的笑容,缓缓转身向外走去。 看着李莲花有些踉跄的背影,叶知逸心乱如麻,他怎么也想不到,单孤刀在私底下对李相夷竟是如此的……痛恨。想都不用想,这件事对李莲花的打击一定极大。他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先拍拍方多病,叫他去热一热自己刚找出来的酒,想着也许多喝几杯,把心里的不痛快都吐出来,会好一些。 凉亭中,面对着三双担忧的眼睛,李莲花连挤出个苦笑的力气都没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下意识的摩挲着酒杯,喃喃自语:“带我回云隐山的,是大师兄,可陪我一起长大的,是二师兄。我们……一直情同手足。我一直以为,纵然理念不同,也不会影响兄弟之间的感情,却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么恨我。” 方多病看看旁边仍在懊恼自己没有察觉师弟内心情绪的叶知逸,再看看难得流露出脆弱神色的李莲花,迟疑着问:“你以前,从未察觉过这些?” 李莲花摇摇头,眉头微蹙,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从前,他总护着我,也曾帮我挨过师父的打。那个时候呢,我主意多,脾气又倔,师父总罚我,我罚跪时,师兄就塞糖给我吃,说宁愿受罚的是他。” 说到这里,他露出个有些讽刺的笑。现在他才意识到,当年自己总是不愿接受大师兄的糖,因为大师兄不但不为自己求情反而还要对自己说教,却把每次只是动动嘴的二师兄的糖视作珍宝,这一切在如今看到的事实面前,显得竟是如此可笑。 更可笑的是,当年自己也曾起过照顾二师兄自尊心的心思,但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他选择故意输给二师兄,却不想被师父当场拆穿,却引得二师兄更加生气,认为他是看不起自己。后来他便认认真真对待每一次的比武,从来没有相让过,天真的以为这样二师兄就不会生气了,但如今看来,二师兄不过是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而已。 笑着向一脸不忍的为自己倒酒的苏小慵道谢,李莲花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但也或许是他不想让亲友为自己担忧,选择了将难过收拢起来,只云淡风轻的继续道:“方多病,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你舅舅在云隐山会有两处住所?当年师父和师娘闹别扭,在谁带徒弟的方式更好这件事上互不相让,于是他俩就打了个赌,抓阄将我们二人分开,我跟了师父,二师兄跟了师娘。他俩各自用自己认为最正确的方式培养我们,为了分出个高下,他们便约定,每个月都要让我们比试一次。” 叶知逸捏紧了酒杯,苦涩道:“我记得,孤刀从未赢过你……”他只怕是心里更恨你了。 李莲花垂下眼睑,语气寂寥:“可能,我也从来就没有对过。” 顿了顿,他语气幽幽:“无了和尚总说我,心无菩提树,那个时候,我心高气傲,根本就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里。可后来深想,有的人入了江湖,为的是立心,而有的人入了江湖,为的是立命,我却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方多病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李相夷可是武学奇才,天下第一,别人我不知道怎么想,成为像他那样的人,是我方多病从小的梦想。” 叶知逸也忍不住出言劝慰:“这无了大师平时净爱打机锋,你就是想太多了。你若是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又怎么会聚起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建立四顾门,匡扶武林正义?” 李莲花摇摇头,“年少时浮华太甚,自然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围绕身边。可是说到底,不管是对大师兄你,还是对二师兄,我似乎从未对与你们的关系尽过心。” “你说什么呢?!这又不是你的错!”还不等叶知逸说话,苏小慵终于忍不住了,手中的酒壶往桌上重重一顿,不知怎的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人生在世,皆在自渡,有的人看得透,有的人看不透,你事事都要揽在自己身上,对你自己,对叶大哥,又何谈公平?” 方多病被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嘀咕了句:“你生什么气啊?” 正在气头上的苏小慵闻言叉腰瞪眼:“关你什么事!” “你什么态度啊!不会好好说话吗?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大脾气啊!” “姑娘家怎么就不能有脾气了?方多病你是不是看不起姑娘家?” “我——” “别闹别闹,你俩都冷静点,好好的。”叶知逸头疼,这两个孩子怎么不分场合的吵架呢?说起来这个方小宝和笛飞声也总是吵架,这倒霉孩子是吵架体质不成?等等,难道他俩是为了…… 被他俩这一闹,李莲花的思路都被打乱了。看着活力满满掐架的两个人,以及中间苦苦相劝一脑门子官司的大师兄,也不知怎的,他胸中郁气忽然一散,大概也知道了他们为什么这样,心中一暖,摇头哈哈一笑,自斟自饮,认真看戏。 看他这次似乎真的放松了下来,不约而同故意耍宝的几人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对视一眼,也不装了,停下来陪他一起喝酒。 方多病还生怕他心里不痛快自己憋着,干脆把他娘亲教育他的话复述了一遍,说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就如同喝酒,杯杯盏盏,你来我往,多多少少,各自随意才能更尽兴。又劝他不要太过执着于过去,毕竟他们的关系早都已经是推杯换盏交过真心的了,又何必杯杯干尽见底呢? 第130章 南胤,又是南胤 几人在凉亭里对饮,谈天说地,直到傍晚时分,才各自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另一处云居阁,等急了的师娘揪着两个不着调的徒弟的耳朵训斥了一通,然后才和颜悦色的邀请两位弱小不敢说话的客人入席用餐。 饭后,芩娘让叶知逸将苏小慵带到已经收拾好的客房,她自己则将方多病带到了当年单孤刀住过的房间。毕竟山上房屋不多,她自己一间,单孤刀出师前住一间,另外有两间客房,一间早就被叶知逸占了,剩下一间空置,苏小慵一个姑娘家自然要单独住一间,李莲花可以去和叶知逸挤一挤,留给方多病的也就只有单孤刀当年的房间了。 方多病却并不觉得怠慢,事实上他对自己这个印象不深的舅舅很是好奇,虽说下午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他的阴暗面,但总归是血脉相连,睡在长辈的房间对他来说反倒有种亲近感。不过在芩娘转身要走的时候,方多病又叫住了她,想从教导单孤刀长大的人口中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芩娘并不知道方多病其实是单孤刀的儿子,只当是他这个外甥想了解一下自己的舅舅,想了想,尽量客观的做出了评价:“单孤刀表面上看很随和,但是很愿意把自己隐藏起来。他其实内心是个争强好胜的人,不太容人,当年他跟相夷比武,他为了赢,可以不惜使用一些旁门左道。” 顿了顿,芩娘发出一声叹息,“他走的比较早,也怨我这个师娘,没有把他带到一条通达的路上来。” 芩娘离开后,方多病环顾了一下房间内的陈设,坐在床边发了会呆,感慨了一下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想到那俩老狐狸一直瞒着自己笛飞声身份的事,气咻咻的磨了会牙,转头又“大度”的原谅了他们,美滋滋的往床上一躺,谁知却被本该柔软的枕头硌了一下。 拆开枕套,发现里头居然是个机关木匣,方多病当时就觉得奇怪,用机关匣其实没什么,但藏在枕头里?到底是多重要的秘密,要放在自己脑袋底下才肯安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午看到的东西,让他有了先入为主的倾向,此刻的方多病直觉这里头藏着不得了的秘密。 在天机山庄少庄主面前,这机关匣的锁并不难开,打开后,方多病发现里面放着的是几张写满了字的纸,以及一个刻有南胤文字、装有机关锁和自毁装置的精巧盒子。 “南胤?又是南胤?” 看着纸上关于南胤的信息,方多病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抱着机关匣就跑去了师兄弟俩的房间。此刻他二人还没有睡下,看方多病一脸的凝重,也都肃了神色,听他急急说完刚才的发现,对视一眼,各自拿起机关匣中的纸张看了起来。 南胤三大秘术,修罗草,无心槐,业火痋,传于南胤皇室。 南胤覆灭前夕,龙萱公主嫁于芳玑太子,即为萱妃,萱妃暗启南胤复兴大计,携罗摩鼎徐徐谋图之,宗亲王谋乱杀熙承帝、芳玑王后称帝,萱妃殉葬芳玑王…… 罗摩鼎,罗摩天冰,光庆帝…… 罗摩鼎现在就就在他们手上,里头藏着的估计应该就是业火痋,而假的单孤刀遗体上发现了无心槐制成的南胤香,现在又在单孤刀早年的房间内发现了他对南胤的部分调查结果,几人恍然发觉,他们最近经历的几件事似乎都与南胤扯上了关系,这真的是巧合吗? 看着方多病都不敢轻易乱试的盒子,上面的纹路和字迹让他们想到了当时在一品坟内看到的萱妃随葬之物,判断这应该也是萱妃的私有物品,便拿她的生辰试了一下,果然顺利打开,从中发现了更多的信件,多为南胤文字,但都配有译文。 第一封信就是萱妃写给南胤术师风阿卢的,大致内容是她与芳玑王已身陷囹圄,几无生机,请求风阿卢念及南胤皇室血脉延续,赶往城郊竹林接应她的儿子,再联络金玉黄权四人,完成她未尽的心愿,光复南胤社稷。 方多病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萱妃一直想要复兴南胤,还打下了那么强大的基业,可这个术师风阿卢当年没有接应到萱妃的儿子,这复兴南胤的财富和罗摩天冰,都被这所谓的金玉黄权四人瓜分了。就是不知这四人究竟是何许人也了。” 李莲花微微点头,“也许当时出了什么意外,但现在,萱妃的后人定是被南胤人找到了,不然这些信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饶是心中有所猜测,但眼见李莲花予以确认,方多病还是吃了一惊,“你是说,我舅舅就是萱妃的后人,南胤皇室的血脉?” 将盒中信件一一翻看过,方多病吐出口气,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说的没错……这个术师风阿卢整个家族都忠心耿耿的,当年他们错失了萱妃儿子的下落,却仍然到处搜索,即便这个术师风阿卢当年失踪了,他的后人也没有停止寻找。最终他们凭借萱妃的旧信物和胎记,验证了我舅舅就是芳玑王和萱妃的后代,而万圣道的封磬,就是风阿卢族的后人。” 旧信物? 从刚才起就被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惊得脸色惨白的叶知逸突然抢过了那张信纸,在看到“玉佩”字样时猛地抬头,看向李莲花,脸上的表情吓了对面两人一跳,“花花,你的玉佩呢?” 李莲花愣了一下,而后才想起来大师兄说的是当年他哥哥李相显留下的玉佩,“啊,我忘了,下午的时候没去找,应该还在我的房间里。” 前不久提起玉佩时,他俩还开过玩笑,说那玉佩的纹路像是出自南胤,搞不好他李莲花就出身南胤呢。 “走,现在去找。” 急于验证心中所想的叶知逸不由分说的拉着李莲花就走,不明所以的方多病紧随其后,三人大半夜急匆匆又赶到了另一处云居阁,闯进当年李相夷的房间里翻箱倒柜。 最后还是房间的主人自己找到了存放玉佩的盒子,可打开一看,里面竟然空了。叶知逸的面色当场就变了,大概想到什么的李莲花眼神也有些凝重,只有方多病,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中焦急想知道到底怎么了,却又被他俩这副模样吓得不敢开口。 叶知逸的身体晃了晃,脱力般坐到了旁边的床上,一脸的懊恼:“当年沈确跟我提过,孤刀和南胤后人有往来,我当时诸事缠身一直忘了问,后来再查,发现他们早就断了联系,就只以为是他好奇南胤的传闻,没想到……” 第131章 真相总是令人难以接受 没想到,单孤刀只是将这联系藏得更加隐秘了而已。 李莲花心中一紧,“大师兄,你的意思是……” “孤刀不可能是萱妃的后人。”叶知逸斩钉截铁道,“你可能不记得了,但当年师父说过,他是从乞丐堆里把孤刀捡回家的,也查过他的父母亲族,虽然不是本地人,却也绝对和南胤没有半点关系。我不知道南胤人是怎么误会了他的身份,但如今你的玉佩没了,这说明什么?” “你的意思是……”李莲花有些艰难的开口,“二师兄他,盗走了我的玉佩,然后……冒充南胤皇室身份?” 从一开始就没听懂的方多病实在忍不住了,“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玉佩?难道李莲花你才是真正的萱妃后人?难怪呢,我们家跟南胤毫无关系,我舅舅怎么可能是南胤人呢?吓死我了。” 差点怀疑自家血统的方多病后怕的拍了拍胸脯,但马上就又觉得不对,“哎?那……他为什么要冒充呢?难道,他想借着南胤人光复社稷的计划,称霸天下不成?可即便他野心再大,也没有料想到,自己早已死于非命,这一切计划也已然落空啊。” “不一定。”叶知逸咬着牙,“也许他根本没死呢。” 想到那具改造的几乎一模一样的假尸体,他只觉自己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如果幕后黑手另有其人,想要利用单孤刀的死引起大战,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力气伪装一具几可乱真的尸体?直接杀了他不省力气吗?要知道随着南胤灭国,无心槐也越来越少,那样珍贵的南胤香,怎么可能就为了用来布一个很有可能被拆穿的局?” “所以……这一切都是他在暗中谋划?”方多病一脸的难以置信,但考虑到今日的所见所闻,再联想到当年他与李相夷理念不合的传言,发觉这竟是唯一的可能性,“他当年故意假死脱身,料定李相夷一定会为他报仇,于是暗中推波助澜,让四顾门与金鸳盟这两大门派迅速倾覆,而他却躲在暗处,坐收渔翁之利,让万圣道迅速壮大……” 此时的李莲花也是面色惨白,再也站不住的他跌坐在叶知逸身边,整个人都在发抖,却仍在勉强自己继续思考:“不仅如此……他怕是早早与角丽谯勾结,利用她对笛飞声的执念,使计对我下毒,又布下雷火弹作为陷阱……” 师兄弟二人苦笑一声,这么多年了,对单孤刀的狼子野心,他们竟然一无所觉,此刻骤然发现真相,只觉自己蠢的可笑,李莲花更是连连摇头,笑的悲凉,“四顾门做不了他的刀,他就毁了再做一把……二师兄,我倒是从未看清过你……” 突然,叶知逸脸色再变,捂着哽得生疼的胸口剧烈咳嗽了起来,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时,嘴角已经溢出了血丝,他却毫不在意,惨白着张脸喃喃自语:“当年是沈确最先发现了他与南胤人有往来,没过多久就出了事……难道……是我害了沈确……” 联想到这件事的李莲花也是面色沉重,但此时叶知逸的状态极差,他只能安慰说或许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但这话李莲花自己都不信,又怎能开解得了叶知逸。 只不过是回了趟家,天都变了,三个人各怀心事,一夜未眠,直到天光大亮,才满身疲惫的回到了云居阁。 对上美美睡了一觉什么都不知道,看到他们一个个状态极差连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的苏小慵,师兄弟俩实在没有办法剖开血淋淋的伤口再给她讲一遍昨夜的发现,便将这重任交到了方多病身上。而听完这惊天阴谋之后的苏小慵人都傻了,谁能想到他们苦苦寻找的人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呢? “难怪……”苏小慵连连咋舌,难怪她对于幕后黑手的记忆几乎全部消失,原来恶魔竟然就在身边…… 方多病却好奇了起来,“难怪什么?” “没什么。” 想起刚才方多病说叶知逸昨晚都气吐血了,苏小慵有点着急,想去看看,却又被方多病给拽了回来,说你就让他俩好好静静,毕竟刚知道这么大的事。 苏小慵想想确实有道理,便点了点头,转身看到芩娘在屋后的药圃中忙活,干脆拉了方多病一起去帮忙。 站在窗前看着师娘被两个年轻人逗得笑容满面,叶知逸心里重重压着的大石头仿佛都减轻了几分。转头看看低着头发愣的李莲花,他轻声道:“花花,你说……他什么时候会露出真面目?” 此前他们还疑心为何万圣道的主人一直神神秘秘不露真容,如今看来倒是好理解得很。毕竟一个早早死去的人,除了知道他计划的人之外,真面目自然不能被其他任何人知晓,否则他的计划还怎么执行下去? “……现在罗摩鼎在我们手上,罗摩天冰……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找的。”李莲花勉强调动思维分析着,“他隐藏了那么多年,万圣道的势力虽大,但手中一日没有能够号令天下的业火痋,仍不算占尽优势,短时间内他是不会出现的。” 真相实在难以令人接受,他们二人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曾经关系紧密的人,只能含糊用“他”来代称。 而单孤刀筹谋多年,他们现在不过刚刚知道真相,即便知道他狼子野心图谋不轨,却也暂时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区阻止他,只能暂时从单孤刀心心念念的罗摩鼎业火痋着手,最好能将罗摩天冰也拿到手,先拖住单孤刀的计划,再做打算。 “角丽谯与他暗中勾结多年,也不知道笛飞声现在怎么样了。” 叶知逸想了想,找来纸笔,和李莲花商量着写了张字条以作警示,然后吹响笛飞声离开前留下的银哨,招来他的信鹰,将字条送了出去,只希望这消息不会去得太晚。 …… 金鸳盟总坛。 角丽谯看着终于送到自己眼前的罗摩鼎,心中畅快的仰天大笑了起来。 罗摩鼎丢了之后,她一直派人多方探查,最终从卫庄的下人口中拷问出,当时进入一品坟的,除了笛飞声,以及后来百川院入驻、清点出的一堆尸体之外,还应该有三个人的存在。 这三个人,一个是百川院的卧底方多病,另外两个则是素手书生与他的哑仆。 当时听到素手书生这个名字,角丽谯就心生奇怪,按照他们金鸳盟的线报,素手书生应该早就死了才对,怎么还会出现在卫庄?这么看来,罗摩鼎必然是被这个假冒素手书生的人带走了才对。 第132章 各怀鬼胎 可既然是假冒的,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而他们得手后又未曾回过卫庄,再怎么拷问,卫庄的下人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角丽谯只好恨恨的再叫人去附近仔细搜索,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有一个脑子灵活的手下,在当地人口中打听到,那几日有座可以移动的楼停在郊外。 别无线索的他顺着传言一路追到了采莲庄,又暗中跟着朝云隐山出发的莲花楼,路上确实看到他们拿出罗摩鼎端详,便瞅了个几人因为天气实在不好,锁了门带着狗去镇上住客栈的机会,偷偷潜入莲花楼把罗摩鼎给偷走了,然后快马加鞭送到了圣女手中。 和颜悦色的夸赞了这名手下一番,角丽谯将罗摩鼎捧在手中细细观察,得意道:“姓叶的,你斗不过我的!” 偷来罗摩鼎的手下将当时莲花楼内的几人描述了一番,几乎是一听完,角丽谯就将假冒素手书生的人认定成了叶知逸,因为在她看来,那个什么莲花楼楼主李莲花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假神医,虽然不明白叶知逸为什么会跟他混在一起,但要她相信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李莲花有胆子假冒素手书生,那可真是打死她都不带信的。 不管当时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反正现在罗摩鼎到手,自己的计划也没被打乱的很严重,角丽谯也懒得去想那么多,派人秘密联系了封磬,将罗摩鼎送上,作为继续合作的投名状。虽说并未见到那位喜欢藏头露尾的万圣道主人,但此事封磬自己就能做主,两眼放光的应下了两家联手的事,然后欢天喜地的带走了罗摩鼎。 没过多久,角丽谯又收到了云彼丘偷偷传来的密信,解密之后发现他挣扎数日,终究还是没能逃脱自己的手掌心,依言乖乖将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的部分位置布防传了过来。她心说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将紧要的信息提炼出来重新抄了一份,揣在身上就去后山找沉迷练功的笛飞声了。 前几日,笛飞声回来的时候心情很不美丽,她壮着胆子问了一句,却不想得了个观音垂泪并无功效可能为假的答案,她心中疑惑得很,只不过笛飞声武力值太高对她的计划也未必是件好事,他如今这个状态虽然依旧很难对付,但也不再是天下无敌了,她心里反倒还有些高兴。 这一高兴,她就忘了自家尊上最讨厌的就是旁人擅闯他的私人空间。说起来,从前她也时常借口有要事禀报,私自进入后山修炼之地,但尊上却从未计较过,她这次也就疏忽了。 哪里想到,内力恢复缓慢而有些心焦的笛飞声,因为意识到手下人心怀鬼胎,又想起在笛家堡时地狱般的回忆,在看到角丽谯几次三番违背自己的命令,心情更是差到了极点,阴沉沉的问她想干什么。 虽说早已对尊上不假辞色的态度习以为常,但语气如此恶劣还是头一遭,角丽谯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尊上,是心情不好吗?” 看笛飞声不答话,只是冷着脸看过来,角丽谯忙半跪在地,抬眼做出个可怜的模样,道:“尊上,我是有好消息带给你的。尊上不是一直在寻阎王寻命和四象青尊的下落吗?我特意派人寻到了部分一百八十八牢的舆图,其中就有阎王寻命的下落。” 原本有些不耐的笛飞声睁眼看去,接过了角丽谯递过来的舆图。现如今除了调查当年事情的真相,他最关心的便是阎王寻命他们的下落,而角丽谯在旁边观察着他的神情,又道:“尊上就看在属下忠心不二的份上,饶了属下这一次。” 笛飞声冷笑一声,甚至都不愿意看她一眼,“真是忠心不二吗?那你告诉我,李相夷的碧茶之毒是怎么回事?” 角丽谯差点维持不住脸上那楚楚可怜的表情,眼神慌乱了一瞬,下意识反问:“尊上怎么……” “我怎么知道并不重要。”笛飞声嘴角勾起个阴沉的笑,“重要的是这十年,你让我觉得东海之战是我赢了,重要的是这十年,你让我做了一个无知之人。” 察觉到笛飞声话语中暗藏的杀意,角丽谯有些慌乱,拧着手指争辩:“那李相夷本就死不足惜,属下今生今世,都唯愿尊上能够成为江湖第一——” 话未说完,笛飞声便打断了她,语气平静,却令她越发毛骨悚然:“我用得着用下毒来称霸江湖吗?” 笛飞声最得意的便是他在武学一道上的成就,可角丽谯却借口为他着想,暗中使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在笛飞声看来,这是对他实力最大的侮辱,若非事实还未查清,角丽谯这女人还有点用处,他恐怕早就动手将这一污点抹除了。 角丽谯跟了他这么多年,当然也知道他在意的是什么,此刻也只能想方设法求他饶恕,先说自己不过是为了解尊上心头之患,太过心急,又说自己苦等十年才等到他回来,甚至以退为进,说自己甘愿受罚。 笛飞声冷眼看着她的表演,心中却无半点波澜,“不要以为你用十年辛苦,就能换来为所欲为,金鸳盟是存是亡,我并不在乎。” 顿了下,笛飞声起身,居高临下的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从今日起,雷火之事不用查了,我已换作无颜去查。若查出与你有关,我杀了你。” 看着笛飞声毫不留情转身而去的背影,角丽谯浑身颤抖,面上露出个愤恨的表情。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为金鸳盟做了这么多,不过就是为了让他开心罢了,可他说什么,金鸳盟是存是亡,他并不在乎?好,他若不在乎金鸳盟,她角丽谯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即便光阴逆转,她也不后悔当年与万圣道联手一事! 回到房间的角丽谯有些神经质的揽镜自照,喃喃自语:“没关系……没关系,等我把整个武林捧给他,他的心自然就会给我的……” “……大不了我就毁了一切,只要尊上一无所有,他就会发现,对他最好的人就只有我……我要他再也离不开我……” 几日后,血婆回报,四枚罗摩天冰已有了下落,角丽谯心中满意,去信约见封磬,却不想到了郊外见面地点时,出现的居然是封磬背后的主人。 各怀鬼胎的两人互不相让的刺了对方几句,而角丽谯为了展现合作的诚意,承认自己已经查到了那四个持有罗摩天冰的南胤人的后代都是谁,甚至第一枚天冰的下落也可以直接告诉他,但这东西最后落在谁手上,那可就得各凭本事了。 第133章 元宝山庄 “我知道其中一枚罗摩天冰的下落。” 离开云隐山的路上,几人正在发愁下一步该怎么走,苏小慵却语出惊人,但又不肯明说自己的消息来源,只让他们相信自己就对了。 “这枚天冰的主人,是元宝山庄的主人金满堂。”苏小慵说的很认真,这是她少有记得极为清楚的点了,“不过这个人很是胆小谨慎,我们得想个好办法,才能拿到这枚天冰。” 几人对视一眼,虽然对苏小慵如此肯定的说辞觉得有些蹊跷,但现在他们手头除了罗摩鼎,什么线索也没有,倒不如先听她的,去元宝山庄走上一遭。 说起罗摩鼎,叶知逸起身去柜子里翻了一下,一脸莫名的抬头:“罗摩鼎没了。” “啊?”方多病直接跳了起来,“怎么会没了?!” 李莲花却从他的反应中品出点旁的味道来,斜眼看过去,问苏小慵:“苏姑娘,你们两个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 苏小慵抿嘴一笑,叶知逸则走到另一边的柜子旁,用力挪走柜子,撬开一块地板,从他趁所有人不注意时掏的洞里取出了真正的罗摩鼎,说还好他多留了一手,毕竟当时去一品坟兴师动众的,难免有人会留意他们的行踪,角丽谯对这罗摩鼎那么在意,肯定不会就此放弃,所以他之前托苏小慵找人仿制了个假的,收在需要翻找却不难找到的柜子里,把真的藏了个严严实实,结果居然真的有用。 方多病目瞪口呆,这也行?不过东西没丢就好,他摸着胸口坐下,连声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难怪苏姑娘前段时间离开了一阵,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李莲花看着大师兄得意的又把罗摩鼎原样藏了回去,摇头失笑,“大师兄啊大师兄,你这手段可真是简单粗暴又有效。” 没过多久,几人便带着莲花楼抵达了元宝山庄所在地的附近,听闻金满堂最近在重金求医,几人心道还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他李莲花好歹有个神医之名,这混进去的理由人家都给找好了,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然而方多病却有点惴惴不安的样子,自从他们决定要来元宝山庄,他就时不时地有些坐立难安,但是问他怎么了,他又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搞得几人都有些奇怪。 直到今日,李莲花恍然大悟:“啊!你是怕这个元宝山庄离你们家天机山庄太近了,怕被抓回去是?” 方多病苦着脸点了点头,看见苏小慵在旁边捂嘴偷笑,气的直哼哼。 叶知逸也是忍不住笑,拍拍孩子肩膀,说:“你怕什么呀,就算是被抓回去了,你再逃出来不就得了?这不是你一贯的作风吗?” “……叶叔叔你这多少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再怎么害怕被抓回家打屁股,方多病也绝对不肯独自留下让他们几个去找线索,那样他方大少爷的面子往哪里搁,当下也只能苦着脸跟在上。 不过让几人没想到的是,苏小慵竟然也极富参与精神的换了身男装,说他们这么大一帮人上门,只有一个大夫,看起来不像是上门治病,反倒是有点像去找麻烦的,刚好她的义兄是人称“乳燕神针”的关河梦,她自己也懂医术,便借一下义兄的名头,先混进去再说。 到了元宝山庄门口,守门的家丁看着联袂而来,看起来关系还挺好的两名大夫,心说不都说同行是冤家么,这二位怎么跟不太一样? 刚盘问了两句,李莲花笑着报上名号,不等家丁做出反应,门内突然出来个管家模样的人,快步走到几人面前,先报上自己的身份乃是元宝山庄的管家金常宝,而后才有些殷切的询问:“阁下可是那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李莲花?” 李莲花笑笑,点头称是,顺便介绍了一下其他几人,指指苏小慵,“这位是有‘乳燕神针’之称的关河梦关侠医。”指指另两人,“这二位是我们的朋友,最近一起行走江湖,听闻金员外悬赏求医,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金常宝冲几人拱拱手,倒是客气得很,侧身引几人入内,又说:“巧了,在庄上正好有几位的同行,两位可以与他们饮茶,聊聊医术。” 进得正堂,就见已有两位客人正在对坐饮茶,据金常宝介绍,他二位分别是“有药无门”公羊无门,以及“鬼愁医手”简凌潇。看到又来两位同行,尤其听金常宝介绍,其中一名还是那传说中的神医李莲花,他二人对视一眼,起身客客气气的打了个招呼。 正说话时,伴着一阵豪爽的笑声,金满堂姗姗来迟,进门就是一通恭维:“诸位名医神医欢聚一堂,我元宝山庄真乃蓬荜生辉啊!” 看众人一脸不解,金常宝在旁边小声介绍,眼前之人正是元宝山庄的主人,金满堂。 李莲花上下打量着金满堂,好奇道:“这听闻金员外身染重疾,才广招名医,但今日所见,金员外声如洪钟容光焕发,这也并不像得了病的样子啊。” 金满堂哈哈一笑,招呼众人先坐,而后才道出缘由。 原来他这一个月来陆续收到不明人士的勒索信,要求他尽数交出元宝山庄财物,否则就要取他的性命,他一番追查毫无头绪,又不愿将祖上传下的家业拱手让给贼人,便只是加强了山庄的守卫,却对勒索置之不理。 可谁知暗箭难防,前不久有家丁中毒暴毙,金满堂一时寝食难安,最后想了个主意,那就是请些神医上门,对自己的饮食起居把关,以防有人暗害,同时就算真的不慎发生了什么意外,有那么多神医在场,他自然也可以安枕无忧。 闻言,向来很有脾气的公羊无门便是冷笑一声,嘲讽道:“呵,想不到老夫堂堂一杏林名医,倒被骗到这儿来,当成伺候人吃饭睡觉的婆子了!” 金满堂也自知此事做的不地道,心里也怕得罪了这帮神医,忙将身边托盘上遮着的红布揭开,露出满满当当的金元宝,道:“诸位若助我金某人渡过此关,我金某一定不会亏待大家。” 在场几人见此,神情各异,但不等有人做出反应,就听门外传来一声高喝: “金员外果真大手笔,看来这次我来得不亏啊!” 第134章 暗流汹涌 暗流汹涌 不速之客的到来引得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尤其是觉得这声音好生耳熟的方多病,只见几名穿着官服的青年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在玉城一案中被他们抓捕归案的宗政明珠! 当时他分明被杨昀春押回了京师接受惩处,如今又怎会一身监察司的官服,大摇大摆的走在光天化日之下? 当朝宰相之孙……这身份竟然这么好用的么? 宗政明珠对于当时害得自己差点遭受牢狱之灾的人当然牢记于心,此刻看着李莲花和方多病,打个招呼都是笑里藏刀:“二位,别来无恙啊。” 他瞥见旁边还有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面具人,好像是那天为方多病挡下自己攻击的人,但这不重要,两大仇人就在眼前,他现在还顾不上旁的杂鱼。 方多病面色阴沉,毫不客气的质问:“你不应该在大牢里关着吗?” 宗政明珠却面不改色的颠倒黑白,说若不是他二人在玉城多管闲事,栽赃于他,他现在还在继续做着他的闲散大少爷,哪有机会坐上这监察司指挥使的位置。 眼看气氛不对头,金满堂连忙出面安抚,称自己虽身在江湖,但曾为朝廷出过一些力,所以才能请得动监察司与宗政大人前来相助。 得了此地主人的肯定,宗政明珠冲着他二人冷冷一笑,挥手下令:“给我拿下!” 方多病拍案而起,“我看谁敢?!” 叶知逸也站了起来,将苏小慵推到自己身后,冷声开口:“宗政明珠,你凭什么抓人?” 打不过但擅长泼脏水,宗政明珠摆出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向在场众人道:“这李莲花呀,惯常招摇撞骗,而且所到之处皆有命案发生,嫌疑大的很,我看此次勒索金员外的人就是他!” 苏小慵急了,“你胡说八道!” “宗政大人,你这是有点公报私仇了,这每次命案我都在,那是因为我和方刑探一起同行啊!”李莲花不急不慢的冲大家摊了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而且每次我也将真相查明了,只不过呢,凶手摇身一变还能将自己洗白,也真是有趣啊。” 他人看起来好说话得很,说话也软绵绵的看似毫无杀伤力,内里却直指宗政明珠就是一个靠着家族势力洗白的杀人凶手,在场的都是人精,又哪里听不出来,当下对宗政明珠这个传言中的宰相之孙更是看轻了几分。 方多病也毫不客气的连环怼:“监察司只能过问与朝廷相关的江湖事,李莲花为人清白,从不涉庙堂,与你们监察司有何关系?难道你连朝廷与江湖设定的规矩都不放在眼里了?!” 宗政明珠心头暗恨,却也知道对方说的占理,只能转而威胁金满堂,要他自己掂量掂量,到底要不要留这几个来路不明的人在这里。 金满堂被他说的面上现出几分犹豫,李莲花见状,干脆来招以退为进,装模作样的摆手劝说方多病:“唉,罢了罢了,大家也都别吵了。方多病啊,这监察司呢,故意与我过不去,那我就只能走了。虽然你这个天机山庄少庄主家的机关天下无敌,还有咱们叶大哥这个君子剑的武功独步天下,但是啊,”一脸可惜的摇摇头,“也都派不上什么用场了。那诸位,告辞!” 天机山庄?君子剑? 金满堂大吃一惊,若李莲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纵使有着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之名,但现在庄上有神医之名的也不在少数,为他得罪监察司着实不划算,走也就走了。可万没想到李莲花身边竟然还有两尊大佛,这对生怕贼人取他性命的金满堂来说,可比监察司有价值多了,于是慌忙出言阻止,打着哈哈把众人都留了下来。 宗政明珠一脸惊疑不定的打量着那个面具人,他没想到自己眼中不值得注意的杂鱼,居然会是隐瞒了身份的叶知逸。他只知道方多病和李莲花是合作关系,却不明白叶知逸这个半退隐状态却声望地位依旧的大人物为何也会跟在他们身边,不过他知道,自己这次已经失了先机,想要完成任务的同时报复回去,还得另找机会。 一顿酒宴,不论底下如何暗流汹涌,至少表面上是宾主尽欢。宴后,金满堂吩咐下人将客人一一送至客房休息,自己却又单独找到方多病,请他为自己的房间设下机关,防止有人加害自己。 方多病就等着他有求于己呢,一边在心里嘀咕李莲花这个老狐狸还真是料事如神,一边按照他此前的授意,说设置机关肯定没问题,但有个不情之请,想要借他的泊蓝人头一观。 这泊蓝人头乃是元宝山庄的至宝,是可解天下百病的疗伤圣物,金满堂对此向来看得极紧,他大概猜到方多病要泊蓝人头一观应该是为了满足自己朋友,也就是李莲花的好奇心,只是布个机关就想看到泊蓝人头?未免把泊蓝人头的价值看得太低了些。 但是不想得罪天机山庄的金满堂也不愿意把话说死,思忖片刻,换了个条件,说若是他们能将这背后欲加害于他的人揪出来,泊蓝人头的事自然不是问题。 实际上,他们对泊蓝人头的兴趣并不大,因为当年的李相夷年少气盛爱到处乱闯,也曾偷偷把玩过泊蓝人头,对众人直言那玩意儿没什么意思。只不过作为金满堂看得极紧的宝贝,他们猜测,或许罗摩天冰会和泊蓝人头放在一起——如果金满堂手里真的有罗摩天冰的话——因此几人便想着以泊蓝人头为借口,暗中观察找到金满堂藏宝的位置,好确定这元宝山庄里是不是真的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真要是自己找找不到,那叶知逸不介意模仿一下笛飞声的手法,用点审讯上的小技巧。 既然已经立下约定,这第一步设置机关自然要先做好。方多病观察了一下金满堂的房间,最终选定了千铃阵,既能以锋利的悬丝困住闯阵之人,又能发出声响警示整个山庄,而控制整个机关开关的锁卡也只有屋内,只要金满堂在屋内开启机关,以千铃阵的威力,定能安枕无忧。 为了演示给金满堂看,方多病与金满堂进屋开启了机关,谁知还不等他说完,就见机关被突然触发,同时外面传来一声惊叫。 方多病一脸的疑惑,“这么快就有人闯阵?” 第135章 说出事就出事 话一出口,方多病便觉得不可能,哪会有人大白天的闯阵,八成是庄里哪个下人不小心误触了,连忙关闭机关阵,打开房门出去看个究竟。 两人快步出了房间,却见被悬丝捆住的竟是一个身体瘦弱,容貌清丽的年轻姑娘。看清人脸后,金满堂连忙解释,这是他的义女芷榆,请方多病先帮忙把人放开。 “义父,我,我只是正好路过,没想到义父有客人在……” 芷榆面色仓皇的解释了一句,而后向帮自己脱困的方多病道了谢,站在原地低着头,似乎是对如此狼狈的出现在客人面前有些羞愤。 见状,金满堂打了个哈哈,“哎呀,小女年芳二九,平日里不常见外人,故而有些怕生,让方少侠见笑了。”又扭头低声对芷榆道:“你赶紧回去,此处有阵,以后得我允许才能进,下去。” 芷榆低声应是,随后向方多病行了一礼,低着头匆匆而去。 金满堂抚了抚胡须,拱手说了句“有劳方少侠”,而后竟然直接进了房间,关门开阵一气呵成,给方多病气了个仰倒,心说才帮你布了阵就给我拒之门外,欺负本少爷实诚是! 气咻咻的扭头,就看叶知逸一脸笑意的从旁边转出来,显然是在旁边观察许久了。 李莲花和苏小慵作为大夫,去和其他两位神医“交流工作经验”去了,叶知逸不放心方多病,怕他让人诓了,就一直隐在暗处观察,也看到了那个瘦弱的姑娘,看她脚步虚浮面色苍白,像是生了病的样子,心中倒是有些奇怪,这金满堂招了这么多名医前来,怎么也不请他们给自己的义女看看病呢? 不过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作为外人也不好开口,只能按下心头疑惑,专心琢磨自己的事。 回房间的路上,方多病有些惆怅,“这元宝山庄有这么多看守,还杀出个宗政明珠,想必我们要打探金满堂的藏宝地点,也必须得帮他这个忙了。唉……” “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犯愁也没什么用。”叶知逸拍拍他的肩膀,笑得一脸平和,说出的话却让方多病毛骨悚然:“大不了,我就把金满堂吊起来严加审问——” “叶叔叔!”方多病抓着他的肩膀拼命摇晃,“你冷静点!你在说什么啊!你不要跟笛飞声学坏好不好!” “哎呀呀呀呀呀……”叶知逸被他晃得直头晕,费劲挣脱开,叭给了他一个脑瓜崩,话一出口重点却歪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什么叫我跟笛飞声学坏?要学也是他学我……呸,什么学坏,你个小屁孩不要乱讲话啊,当心我打你屁股!” 被他这么一插科打诨,方多病原本满心的愁绪彻底被担心自家叶叔叔变成下一个法外狂徒的心情所替代,正组织语言想劝劝他打消那个危险的念头,就见刚从公羊无门那里出来的李莲花和苏小慵,此刻正站在简凌潇的房门外,与正在浇花的简凌潇说话。 一开始,李莲花还在与简凌潇一本正经的讨论钩吻,也就是断肠草能否入药的问题,可后来三人却越听越不对劲,什么观音垂笑,什么能调和钩吻的毒性,这不满嘴胡话呢吗?眼见简凌潇一脸的茫然,方多病连忙上前打了个招呼,谎称有事拖着李莲花就走,一边走一边低声埋怨他关公面前耍大刀,也不怕穿帮。 李莲花却是一脸的无所谓,摊摊手,“这脸皮稍微厚点,自然是不怕的呀!” 方多病:……行,你真行。 其实,李莲花不过是习惯性的试探一二,但简凌潇的反应却让他觉得,对方所谓的喜欢以花草入药,恐怕未必那么简单。 当夜,趁着大家都在房内休息,苏小慵探头探脑的进了叶知逸的房间,要他陪自己去沐浴洗漱。毕竟是个姑娘家,爱干净,又怕让人看破自己的身份,只能等夜深人静避开旁人,但大晚上自己一个人出门着实有点怵得慌,看叶知逸房间的灯还亮着,干脆拉上给自己壮胆。 走在路上的时候,苏小慵突发奇想,问:“哎?我说老叶,要不,等这些事情都解决了,咱俩假成亲?反正我也不想嫁人,咱俩凑合过呗!” 叶知逸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捂着嘴咳嗽半天,摆手说你可别开玩笑了,你爷爷朋友遍天下,你这么一颗水灵灵的大白菜让我这把岁数的人拱了,那还不得追杀到天涯海角?再说了,就算你爷爷认可了,催着你生孩子怎么办?我跟你讲我可不会啊! 苏小慵跺脚:“你胡说八道什——” “嘘!” 突然看到一个身影,叶知逸一把捂住苏小慵的嘴,拦腰把人带到了墙边的阴影处,躲好了仔细看去,居然是那位芷榆姑娘,而她身后竟然还跟了个鬼鬼祟祟的公羊无门,也不知这老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担心公羊无门会对芷榆姑娘做什么,两人对视一眼,也偷偷跟了一阵,最后发现公羊无门回了自己房间,芷榆姑娘也安然无恙的回去了。虽然对公羊无门这一出心存疑惑,但说实话他俩也没有时间深究,匆匆忙忙避着人洗了个澡,苏小慵就抱着包袱拉上叶知逸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几人从各自房间出来,正准备结伴去用早饭,谁知走着走着就听见金常宝在那里大喊“老爷”,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赶了过去。 就见金常宝和芷榆姑娘带着许多下人,正一脸焦急的站在千铃阵外,冲着里头一个劲的喊金满堂,却总也无人应答。公羊无门以及简凌潇也在,也是一脸好奇的看着紧闭的房门,见他们四人姗姗来迟,还低声分享了一下他们自己的判断——似乎出事了。 方多病皱眉打量着自己亲手设下的千铃阵,心说这机关阵还好好的,金满堂应该就在屋内呀?可怎么喊,屋里都什么动静也没有,李莲花心知屋内定是出事了,他们在外头喊破喉咙怕是也无济于事,便吩咐方多病先废了这机关阵,进屋去看看。 解开机关的时候,宗政明珠也率众赶到,听闻金满堂可能出事了,他也是一惊,忙跟着进屋四处搜寻,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门窗也都是从里卖弄好好锁着的,那这人去哪了? 能问出这样白痴的问题,方多病心说这监察司指挥使还真是好当,翻个白眼也没理他,蹙眉道:“既然门窗锁着,这千铃阵也开着,金满堂就不可能离开房间。金管家,这屋里的密室在哪?” 第136章 骂人不带脏字 金常宝一脸的茫然,什么密室? 不管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有所隐瞒,显然此刻从他口中是问不出密室入口的,李莲花也懒得与他废话,视线在屋内迅速扫过,最后定在了桌上的一把梳子上,顺手拿起展示给自己身边的几名同伴,道:“这金员外平日里一掷千金,又怎么会留着一把断齿的梳子呢,想来——” 方多病眼前一亮,迅速接口:“这就是钥匙!” 最擅长破解机关的他接过伪装成梳子的钥匙,粗略观察了下屋内布局,对建筑空间心中有数后快步走到案几之后的多宝格前,翻找几下便寻到了密室的开关,将钥匙插入后轻轻转动,就见旁边的墙壁突然移开,露出了密室的入口。 成功找到密室入口的方多病本来兴冲冲的想要进去,却被旁边的叶知逸一把拽住,不露痕迹的冲着宗政明珠那边使了个眼色,方多病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当心还有机关,让宗政明珠打头阵。 宗政明珠完全没有注意到那边的小动作,心里记挂着任务的他第一时间冲进了密室,燃起火折子四下打量着,结果没走几步就看到金满堂的尸体仰面朝天倒在密室当中。 “老爷,老爷!”金常宝猛地扑了上去,拼命摇晃着早就凉透了的金满堂,转头惊慌失措的向后面的神医们求助,“各位神医,快,快快救救我家老爷,救救我家老爷呀!”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金满堂早就没救了,摸到尸体冰凉双手的金常宝打了个哆嗦,低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家老爷,哀嚎出声:“老爷,老爷,老爷……老爷你这是怎么了,老爷你醒醒啊……” 再往里走几步,竟然还有一具尸体,原本还在哀嚎的金常宝赶过来一看,一眼认出是金羚剑董羚,可这里是金满堂藏宝的密室,董羚怎么会在这里?他二人又是发生了什么,会双双死于此处? 在场的有好几个都是大夫,虽说平日里都是医治活人,但在验尸方面,他们倒也能派上些用场。最后合众人之力发现,金满堂是被人掐死的,没有中毒也没有外伤,而董羚则是后脑磕伤,失血过多而死,只不过他还中了枯舌兰之毒。 当众人发现董羚身患树人症,身上的皮肤已经长出了树根状的肉瘤,而金常宝在翻找后发现泊蓝人头不见了之后,众人也就大致明白董羚来元宝山庄的原因了,甚至于还可以做出合理的推测,那就是威胁金满堂的人,应该就是董羚。 “不过……”叶知逸却盯上了一脸仓惶的金常宝,心生疑窦,“金管家,你们元宝山庄从不涉足江湖,你是怎么一眼认出董羚来的?” “我当然认得他,他化成灰我都认得!”金常宝露出个愤恨的表情,指向早已死的不能再死的董羚,说半月前此人来见金满堂,说要泊蓝人头,还拿着金羚剑苦苦相逼,金满堂被逼无奈用袖箭伤了他,将他赶了出去。 “袖箭?”宗政明珠看向方才被公羊无门确认涂有枯舌兰之毒的袖箭,“就是刚才那支?” 金常宝点头确认,说那是金满堂的防身之物,宗政明珠便露出个得意的神情,挥手道:“那这件事情就清楚了,董羚索求泊蓝人头无果,于是就在暗室盗宝,结果被金满堂发现,董羚武功高强,掐死了金满堂,金满堂在垂死挣扎之际,射出了带毒的袖箭,人证物证俱全,结案!来啊,把尸体抬出去!” 众人从密室中出来,宗政明珠得意的看着李莲花几人,道:“现在起,元宝山庄由监察司处理,其他闲杂人等,全部赶出去!” 怎么看他都不顺眼的苏小慵不服气了,“哎,这又不是你家,凭什么听你的?” 宗政明珠却露出个奸猾的笑,说金满堂求助朝廷在先,监察司处理此事自是理所当然。又打量一下这个明显和李莲花是一伙的小矮子,冷冷一笑,就要让手下把这几人给赶出去。 叶知逸和方多病抱着剑就挡在了李莲花和苏小慵身前,双方气氛僵持剑拔弩张,而一直在思考几处疑点的李莲花见状也只能开口,质问宗政明珠:“既是盗宝,两个人都死了,那我问你,泊蓝人头哪去了?别忘了,刚刚那个盒子也都是空的,莫非这盒子里的东西,长了个脚自己跑了?除非……有另一种解释。” 叶知逸阴沉沉的盯着宗政明珠,直把他盯得浑身发毛,这才冷冷接上:“还有第三个人,这第三个人才是凶手。而这个凶手,就在我们当中。” 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吓住了的宗政明珠有些恼火,不假思索就开始抬杠:“门窗都是从里面锁着的,况且还有你方大少爷的千铃阵,若是真有第三个人,那他是怎么出去的?” 李莲花啧了一声,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赞叹:“宗政指挥使,还真是会小黠大愚啊。” 见宗政明珠压根没反应过来李莲花根本不是在夸他,方多病嗤笑一声,故作嫌弃的拐了李莲花一下,说:“你这么说人家听不懂,我帮你翻译一下——”看向仍然不明所以的宗政明珠,大喊:“就是骂你蠢!密室杀人案发生的还少吗?你可别忘了,被你无辜杀害的玉秋霜,尸体不就出现在了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吗?”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差点破功,骂人不带脏字的李莲花也抿嘴偷笑了下,而后清清嗓子,又把话题带回了正道上,提出了另一个疑点,那就是掉在金满堂身边的那只鞋。 若说这鞋是搏斗之时掉落的,也不太可能,毕竟金满堂穿的不是浅口履,而是穿脱麻烦的马靴。连马靴都能掉,那这场搏斗,恐怕绝非是只会在金满堂身上留下掐痕,而无其他外伤的激烈程度了。 再一个,如果金满堂被董羚掐住,拼尽最后力气射出袖箭,而董羚因为躲箭而死,那这两个人应该是同时死亡的,那问题又来了,金满堂的鞋,又是被谁脱掉的呢? 很显然,当时必定有第三个人在密室内到处寻找钥匙,所以才会在金满堂全身上下翻找。 在场众人全都垂目深思,同时心中暗暗惊叹,这李莲花不但有着神医之名,在推理探案方面竟然也如此敏锐,他到底师出何门? 第137章 跟人者人恒跟之 李莲花一口气说完所有疑点,然后双手一拍摊向两边,一脸的无辜,“你看,此案还有诸多的疑团求解,宗政大人,怕是还得再查查清楚了。” 宗政明珠冷哼一声,“既然还有疑点,那就都来说说!”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李莲花就是在故意与自己作对,他得想个法子,把这几个爱搅混水的家伙早点赶出去,免得误了大事! 说起各自心中的疑点,一直寡言少语的简凌潇却突然向李莲花发难,“在下确实有疑问,素闻莲花楼楼主,虽怀绝世医术,但从不主动为人看病,身上超过五十两银子也绝不出诊,可为何这次元宝山庄一张榜寻医,你们就来的如此积极?” 李莲花倒真没想到战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愣了一下,颇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含糊道:“这不是,正好不足五十两嘛。” 公羊无门却是呵呵一笑,直截了当拆穿:“什么五十两不五十两的,我看,只怕你们也和那董羚一样,是为那泊蓝人头而来的!” ——四人心声:还真不是! 李莲花还没说什么,旁边的苏小慵先不干了,“得了,都别装了,传闻泊蓝人头能治百病,还能助人长命百岁,江湖何人不知,我就不信大家这些神医名医的,就不曾好奇这东西!” 见苏小慵一句话把大家说得眼神乱飘,叶知逸偷偷给她比了个大拇哥,然后道:“大家分明都是为了这泊蓝人头而来的,就别拿这东西说事了?” 方多病也是冷笑一声,“别忘了,二人互杀的傻言论是我们推翻的,我们不会蠢到引火烧身?” 又被骂了一遍的宗政明珠脸上有点挂不住,“那谁又知道,昨天晚上是不是你们几个作案后,将泊蓝人头藏到了山庄的别处,因为我突然要赶你们走,你们才找理由留下来,伺机取走宝物?” 李莲花一脸震惊的看着宗政明珠,一边摇头一边鼓掌,“哇,真是精彩,我竟无法反驳呢。” 这话要是旁人说,宗政明珠还真能当是旁人在夸赞自己,可已经被李莲花明里暗里贬了无数次的宗政明珠也算是被他训出来了,当场就明白这家伙又是在讽刺自己,却又没法发火,毕竟人家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而已,最后也只能哼了一声,说金满堂屋外的千铃阵是方多病所设,他们几个若是想要进出,当然有办法,说来说去,这嫌疑最大的还是他们。 这狗嘴都咬身上了,屎盆子也扣头上了,李莲花索性不跟他客气,劈头盖脸的问他昨天为什么避开众人悄悄去见金满堂,还跟他发生了冲突。宗政明珠没想到自己理当隐秘的行动居然被人看到了,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却嘴硬说那不过是公务,与他无关。 这时又是简凌潇语出惊人,只不过这次他发难的对象是叶知逸和苏小慵:“说起来,昨天半夜,我看到叶大侠和关侠医一起,鬼鬼祟祟的出了房间,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了。” 苏小慵心中一紧,下意识的看了眼叶知逸,就见他投来一个镇定的眼神,然后非常平静的回答:“出门自然是因为有私事,既然你看到我们出门,那你应该也能注意到,我们去的方向和金员外房间的方向并不一致才对。” 见简凌潇回忆片刻点头,也不给他机会说他们还可以绕路过去,本着我们不好过谁都别想逃的想法,叶知逸又把昨晚看见的鬼鬼祟祟的公羊无门拉下了水,“简先生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我们还看到公羊先生,在偷偷跟踪芷榆姑娘。” 原本老神在在的公羊无门嘴角抽搐了下,“这个……老夫只是看见芷榆姑娘大半夜的从金管家房间出来,有些可疑……” 金常宝倒是一脸的坦荡,“我只是吩咐芷榆招待大家的饭食而已。” 这个时候,用眼神质问叶知逸为什么半夜跟姑娘家出去却没得到回应的方多病又把矛头指向了简凌潇,“哎,简先生,你说你半夜见到叶大哥和关兄出门,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该不会你这么巧,去看月亮?” 这狗咬狗一嘴毛的场景,吵得李莲花头都大了,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把自己也给骂成了狗。揉了揉眉心,他看着宗政明珠一脸懵的样子,又给他添了个堵:“哎呀,听了这么久,我算是明白了,原来每个人都有一点点小秘密啊!” 彻底被绕蒙了的宗政明珠吐出口气,说既然大家都有嫌疑,那就干脆把整个山庄都搜查一遍,若说在谁那里搜出了泊蓝人头,此案自见真章。 看着宗政明珠的手下将他们四人的房间一一翻了个底朝天,方多病心里气恼,“我看这宗政明珠分明就是有意敷衍,想要快点结案!他这到底想要干什么呀,非要搅和到元宝山庄的案子来!” “我看这个宗政明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什么破案,分明是有意要翻遍这个元宝山庄。”苏小慵也气哼哼的,方才那几个手下非要翻看她的包裹,那里头可有她的贴身衣物,若非那包裹实在扁平,又有李莲花机智拿过来往地上一扔以示没有硬物,先不说贴身的东西会被人看到,她这身份可就暴露了。 “难道他和金满堂争吵,也是因为想要泊蓝人头?”这话倒是提醒了方多病,开始发散思维,“之前在玉城就发现他和金鸳盟有瓜葛,难道,是金鸳盟想要泊蓝人头?笛飞声?” “不会是笛飞声,泊蓝人头对他没用。”一直站在门边防人偷听的叶知逸闻言插了一句,“猜的时候胆子可以大一点,搞不好,宗政明珠和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 李莲花神色凝重的点头,“罗摩天冰。看来,金满堂手里有罗摩天冰一事,的确是真的。” 苏小慵先是得意点头,随后反应过来,合着你一直就没信我?但想想也是,换做自己,恐怕也得怀疑一二,再看李莲花讪笑着冲自己双手合十晃了晃,就撅着嘴没做声。 方多病倒是没留意苏小慵的反应,他仔细想想觉得也是,之前就是金鸳盟的角丽谯在寻找罗摩鼎,派人偷走假货的估计也是她,那现在宗政明珠冲着罗摩天冰而来,似乎也很合理,“那照你们这么说,凶手会不会是他呀?”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像,“可凭他这脑子,是铁定入不了我的千铃阵的!” 第138章 不仅是密室杀人,还是密室囚禁? 几人揣着疑惑再去金满堂的房间,想着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细节。 这一搜果然有发现,之前人多嘈杂,他们都没注意到香炉旁边有一小块未烧完的纸,更没注意到这香炉散发着一股极为熟悉的味道。 是南胤香。 几人神色凝重的对视了一眼,彻底确认了这金满堂与南胤有关。再联想到当时在单孤刀的机关匣内发现的“金玉黄权”,以及金满堂做个木材生意都能做到富可敌国,显然他的祖上就是当年私吞了南胤财宝的四人之一。 “难怪啊难怪。”方多病连连摇头,“难怪这个元宝山庄这么富有,都快赶上我们天机山庄了……” 李莲花则顺手打开了香炉,在里面发现了更大的纸张碎片,拿起来对着光仔细辨认了一番,随口念出:“此贴为照——这是一张当票。” 方多病凑过来,费了好大的力气都没太看清,不由感慨:“烧这么黑你都能看的见啊!” 正觉得除了此处好像还在哪里闻到过南胤香的李莲花闻言瞥了他一眼,没吭声,心说我身上就有张五十两银子的当票,攒十年了,你猜我熟不熟悉。 “不过这金满堂开过元宝当铺,有当票也不稀奇。”苏小慵也好奇的把香炉要过来看了看,却被南胤香的味道冲的咳嗽了两声,“咳咳……这个金满堂,好端端的点什么迷香啊。” 叶知逸凑过来,先是把香炉拿过去放远了,又非常自然的帮苏小慵把手上不小心沾到的香灰擦干净,道:“或许他是想用这迷香对付董羚。哎?也有可能是凶手为了掐死他,事先把他迷晕了?” 苏小慵乖乖张开五指让叶知逸擦拭,完全没留意到对面方多病“你俩果然有问题”的表情,认认真真的分析:“掐死人还要借助迷香,那说明这人没有信心面对金满堂这样一个成年男人在清醒状态下的反抗,那……这人应该力气不大,要么是女子,要么就是瘦小的男子?” 这时,半天没说话的李莲花突然眼神一亮,想起了什么,“女子……我就说这个味道好像在哪里闻过,是芷榆姑娘,她身上也有这种味道,这绝对不可能是个巧合!” 回忆起那姑娘手上腕上满满当当的戒指和镯子,李莲花脸色一沉,想到了一些富贵人家收养义女的腌臜事,脱口而出:“镯子!有问题,走!” 他们闯进芷榆房间的时候,已是人去屋空,情况紧急,几人便决定分头寻找,最后是方多病在后院发现了扮做洒扫仆役想要逃离的芷榆,成功将人拦下,质问是不是她给金满堂下的迷香。 芷榆怕得要死,拼命摇头说自己没有,方多病却不信,“你身上明明就有迷香的味道,义父刚死,身为其女,连葬礼都不参加,就想乔装逃离,你和金满堂到底怎么回事?” 见她面色惨白却依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方多病抓住她的手腕将衣袖拉开,自信满满的说出自己的判断:“之前手上戴那么多镯子,就是为了掩盖被金满堂抓伤的伤口!” 可当他的视线落在芷榆手腕上那一道道分明是利器划伤的痕迹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秘密被发现的芷榆脸色惊慌,趁他愣神的功夫甩开他的手就要跑,哪里知道迎头撞上闻询赶来的宗政明珠,直接被他给打晕在地。 被拖到柴房捆起来的芷榆又被一瓢凉水浇醒,面对宗政明珠的审问,她明明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坚称自己没有杀人,也没有碰过泊蓝人头,哪怕宗政明珠威胁她要动大刑也不肯改口。 而被方多病威胁要参他一本滥用私刑,宗政明珠到底也没敢真的动刑,只让人看好芷榆,任何人不得靠近,还以断水断粮为要挟,看谁耗得过谁。 当夜,柴房。 一道黑影打晕了守门的监察司侍卫,悄悄摸进柴房,正要对缩在墙边的那个身影下手,却不想对方突然暴起将之击退,竟是披了件斗篷在这里守株待兔的李莲花。 而不等这黑衣人犹豫完是动手一搏还是逃之夭夭,门口和另一处角落又出现了两个人,正是叶知逸和方多病。 见状,黑衣人干脆利落的翻窗而逃,叶知逸冲着屋内两人点点头,追了上去,李莲花去角落里把躲在大缸中的芷榆扶了出来,方多病则出门将躲在安全地带的苏小慵给喊了进来。 看着形容狼狈的芷榆,方多病干脆利落的冲她行了一礼,道:“原本我以为芷榆姑娘你身上的镯子是为了掩饰金满堂垂死前的抓伤,但亲眼所见之后却发现是刀割所致,是我推断有误,误会姑娘了。” 苏小慵看着芷榆手腕上有新有旧却都格外狰狞的伤口,是又心疼又难过,催促着芷榆把实情告诉他们,他们才好帮她。 事到如今,芷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抹了把眼泪,说出了实情,她根本就不是众人眼中锦衣玉食、富贵滔天的元宝山庄大小姐,而是金满堂买来的药引子。 她从六岁起就被卖到元宝山庄,每日不间断的要食用十几种药材,如此十年,终于成了金满堂想要的药人。从那之后,金满堂每隔几日便要用迷香使她致幻,麻痹她的痛感,便于在她身上取血,然后和药材一起泡在泊蓝人头中饮用,说是这样才能让他身体康健。 一想到那个场景,苏小慵都恶心坏了,“这天底下怎么还有这么残忍的治病法子,他金满堂还真是造孽,像他这种人,活该有这样的报应!那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芷榆却摇头称作不知,说金满堂戒心极强,任何人都防着,也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泊蓝人头,所以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传说中的至宝到底长什么样子。 至于她为什么不说出真相,反而要乔装逃跑,芷榆也是委屈得很,她很怕被人发现这层关系,到时候怀疑到她身上,那她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虽说现在她也已经洗不清了。 金满堂死的那天晚上,他趁着众人都不在,开了门外的千铃阵让芷榆进去取血,所以她的身上还有屋子里会留下迷香的味道。但取完血芷榆就离开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是真的不知道。 第139章 擒获黑衣人 几人让她回忆一下当时金满堂是否有什么异常,芷榆回忆了一下,只说他那晚有些心不在焉,好像急着要去做什么事,都不小心把血弄到了指甲里。 李莲花闻言想起了当时发现尸体时,金满堂指甲中残存的血迹,心道这个疑点算是解释清楚了。而后他猜测,金满堂当时心不在焉,应该是急着去密室查看董羚的情况。 李莲花一直觉得奇怪,董羚威胁过金满堂,而金满堂拿到勒索信,证据确凿却没有揭发董羚,这说明什么,说明董羚早就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中,不足为惧了。也就是说,不是董羚躲在密室暗算金满堂,而是金满堂设法将他囚禁了起来,而这个囚禁的时间,恐怕是早在半个月之前。 方多病恍然大悟:“对啊,元宝山庄的人都说,董羚被金满堂赶走了,可谁也没有亲眼看见,所以,金满堂根本就是在撒谎!” 苏小慵却提出了异议,“可董羚武功高强,金满堂根本不是他对手,怎么可能困得住他?” 李莲花微微一笑,只说了个“空盒子”,方多病便恍然大悟。 原来是金满堂用空盒子引诱董羚深入密室,而后逃跑并关闭了密室大门,之后足足等了半个月,认为断水断粮孤立无援的董羚必死无疑,便去密室里收拾残局,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董羚居然还活着。 确认了眼前几人并非恶人,芷榆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怯生生的插话:“那……那岂不正如那位宗政大人所说,是他们互相杀死了对方?” 方多病却摇摇头,“没这么简单,为何这董羚被困了半个月却还没有死,甚至还有余力掐死金满堂?而这金满堂只穿一只鞋又是如何解释呢?” 李莲花冲着芷榆露出个安抚的笑,“虽然这密室内没有第三个人的痕迹,但并不代表这个故事里,就没有第三个人。” “难道,是刚才逃走的那个人?”苏小慵有点担心独自追出去的叶知逸,“他是想杀掉芷榆姑娘?” “放心,你叶大哥不会有问题的。”李莲花冲苏小慵点点头,对于大师兄的武力值,他还是很信任的,抓一个武功平平的黑衣人,应该不至于阴沟里翻船……。 不过等着也是等着,他又把话题绕了回去,“方才那个黑衣人,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身上并无杀意。不管他是不是杀害金满堂的凶手,至少在目前,对于芷榆姑娘,他还没有加害之心。或许,他是想找个替罪羊,又或许,他是想从芷榆姑娘这里得到泊蓝人头的线索。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等把人抓回来,我们才能知道真相。”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宗政明珠恼火的声音:“果然又是你们!打伤我的手下,劫走嫌犯,究竟是何居心?!” 方多病下意识的挡在了所有人前面,张嘴就和宗政明珠杠上了:“人不是芷榆姑娘杀的,我们来只是想查清真相!” 宗政明珠却是冷笑一声,趾高气扬的再无之前被百川院掣肘的模样,“查清真相?我让人去查过百川院录用在册的刑探名单了,方多病,你根本就是个西贝货,还有资格在这儿查案?!” “???”方多病愣了一下,然后勃然大怒:“宗政明珠!我可是有百川院授命的,我就是堂堂正正百川院刑探,你骂谁西贝货啊你!竟敢往我身上乱扣罪名!” 宗政明珠却不予理会,带着个轻蔑的笑,吩咐手下把人都给赶出去。 对这个武功一般,脑子也不行的监察司指挥使,李莲花是一脸的厌烦,一个眼神吓退朝这边而来的人,扭头护着苏小慵往外走,心说要是这监察司上下都是这副模样,迟早要完。 方多病就没那么好脾气了,一边跟人推推搡搡,一边脸红脖子粗的继续冲着宗政明珠破口大骂:“宗政明珠你给我听着,你作奸犯科,逃脱刑罚,我不管你这次有什么目的,你休想只手遮天!我定会查清所有的真相,亲手把你抓回大牢里,你给我等着!!!” 还有百川院,士可杀不可辱啊!他已经破了三个案子了,他们为什么还没有履行承诺?办事效率这么低下的吗?! “干嘛呢,这么热闹?” 突兀插入的一个声音止住了众人所有的动作,循声望去,正是揪着个黑衣人轻巧落地的叶知逸。 方才他一追出去,就发现此人功夫实在一般,轻松抓到手后封住内力,拽掉蒙面的黑布一看,居然是那个除了那两次向他们提出质疑之外,不怎么爱说话的简凌潇。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叶知逸却完全没有就此做出解释的打算,他环顾了一下现场的状况,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故意问道:“我刚才听到什么,西贝货?谁说的?” 气的脸都红了的方多病一副看到家里大人来做主了的表情,指着宗政明珠直喊就是他,可给孩子委屈坏了。 叶知逸看看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宗政明珠,“你说你查过名册?我问你,你查的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我亲眼看着纪汉佛把方多病的名字记录在册的,怎么,要我传信把他们四个院主全都叫来,跟你好好理论理论?” ——他压根就没跟方多病回百川院,哪里亲眼看到过,此刻不过是在吓唬宗政明珠而已。 而宗政明珠确实也被他吓住了。先不论武力值的问题,他可以肯定,以眼前这人的身份地位,说能把百川院的四个院主叫来,那就一定能叫来。要是真的闹上这么一出,自己的任务还怎么完成?当时就是一个进退两难,既不敢跟人家硬刚,又不肯在手下面前服软,一时间脸色那叫一个异彩纷呈。 而他手下的人眼看着这位嚣张跋扈的上官吃瘪,也乐得不去做这个恶人,一个个本来就没怎么尽心尽力推搡的人,现在更是直接化身木头人,垂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看宗政明珠没词儿了,叶知逸翻了个白眼,开始回归正题,把手里揪着的简凌潇往前一推,道:“说说,简先生,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加害芷榆姑娘?” 第140章 真正的幕后黑手? 被抓了个现行,简凌潇也没什么可狡辩的了,但他确实不是为了杀人而来,他也没有杀金满堂,这事他必须说个清楚,免得做了旁人的替死鬼。于是他老老实实的道:“我没有想要加害于谁,金满堂的死也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要找到泊蓝人头而已。” 一直担惊受怕的芷榆急得都快哭了,连声解释自己真的不知道泊蓝人头在哪,她甚至都没见过泊蓝人头长什么样子,又怎么能把它藏起来呢。 “你说金满堂的死与你无关?未必。”李莲花慢慢走上前几步,站在了简凌潇的对面,“之前呢,我在金满堂的手上发现过一点点的蜇伤,只不过后来被他指甲里的血迹转移了注意力,现在想起来,应该是你养的蜜蜂所为?” 蜜蜂?在场的人都糊涂了,这蜜蜂一说又是哪里来的? 看着简凌潇难看的脸色,李莲花抿嘴含蓄的笑了笑,继续道:“上次在你房间外探讨草药用法的时候,我看到你脚下随意踩着一些花瓣,那些新鲜的花瓣根蒂本该是入药之物,可是自称习惯以花草入药的你,却毫不在意啊。” 当时也在现场的苏小慵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所以他出门在外,还要特意摆弄那些花瓣,其实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为了入药,而是为了养蜜蜂!” 叶知逸在简凌潇身上搜了一下,果然从他腰间搜出个藏了蜜蜂的竹筒,这下算是人赃并获了。 见状,简凌潇也只能承认,花的确是他用来养蜂的,但蜇伤金满堂却是个意外。这蜂名唤追影黑蜂,是天竺魔师培养的一种,能追踪人迹,他只是想借此找到泊蓝人头,却不想在金满堂屋外发现了尾针折断的蜜蜂尸体,又在金满堂手上看到蜜蜂蜇伤的痕迹,担心引火烧身,才隐瞒了下来。 听了一大圈,人差点听糊涂了的宗政明珠总算揪住了一个线头,试图重新掌控全局:“这么说来,金满堂是被你的毒峰毒死的!那泊蓝人头呢?你藏在哪里了?” 闻言,李莲花四人齐齐叹了口气,看他最不顺眼的方多病毫不客气的开骂:“说你蠢你还真不聪明,简凌潇要是拿到了泊蓝人头,还偷偷摸摸来找芷榆姑娘干什么,她才是你们认定的最大嫌疑人!” “你!”宗政明珠气的差点想动手,结果被叶知逸和李莲花投来的冷冽眼神定在了当场。 简凌潇也急急开口辩解:“此蜂虽毒,但只是毫末之毒,对人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啊!” “是否是蜂杀人,明日找个医馆,一验蜂毒便知。”李莲花有点累了,懒洋洋的抱着手臂说道,“不过我还是想问问简兄,这为什么你一定要拿到这个泊蓝人头呢?” 简凌潇冷笑一声,从被抓后一直问什么答什么的他,对这个问题却避而不答,“我想拿到泊蓝人头又如何,你们几个,谁不在打它的主意?” 最后,实在已经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宗政明珠也只能下令将两个嫌疑人被分别关押,等明日找个医馆查验一番,再做打算。至于李莲花方多病这几个人,他还真有点不敢撵人了,只能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带人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第二天,宗政明珠派手下去镇上请了个大夫,上门查验简凌潇随身养的蜜蜂。这大夫一开始还有点懵,心说这元宝山庄里全都是重金请来的神医,怎么还能轮得到他上门看诊呢?直到进门才知道,这山庄出了命案,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嫌疑犯,找他来只是为了检验一下证物的毒性。 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大夫额头冒着汗,反复检验后得出结论,这蜜蜂的毒性甚微,不至于让人丧命。 这下简凌潇的杀人嫌疑算是洗清了,但宗政明珠却认为宁可抓错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疑犯,仍然关着简凌潇和芷榆,派人逼问的同时,又在元宝山庄中处搜查泊蓝人头,被扣在山庄里的众人也只能配合。 不过相比其他人都惴惴不安的待在自己房间里,李莲花他们四个却没事人一样,总是到处乱走。这回他们又一次进了密室,因为他们一直没想明白为何董羚被困密室半个月还能存活,思来想去也只可能是有人在暗中给他送吃的,但密室的门只有金满堂能开,那这送饭的入口…… 在随手抓来的一只老鼠的帮助下,他们找到了一些不起眼的馒头碎屑,随后发现了被堵住的通风口,推测应该是那一直隐于幕后的第三人,一直在通过通风口偷偷给董羚送吃的,后来为了掩人耳目,又把通风口给堵上了。 “不止这么简单。”李莲花点了点馒头碎屑中夹杂的炭灰,突然觉得他们一帮人蹲在这角落里看起来也是挺搞笑的,轻咳一声站起身来,靠在墙上继续道:“依我看,董羚不是中毒而死,而是炭气窒息而死。毕竟他身上的箭伤很浅,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剑客,他的内力不错,这点毒不至于让他失去意识。” 蹲久了脚有点麻的叶知逸也跟着站了起来,顺着小师弟的话回忆着董羚脸上那道浅浅的伤痕,若有所思:“所以你的意思是,给他送饭的人在事成之后,在密室的通风口燃烧木炭,导致董羚因为炭气窒息,失去意识,倒下时刚好撞到头部,失血过多而死。” 有机会知道通风口的位置,还能避人耳目给董羚送吃的,那不用说,这人一定极为熟悉元宝山庄,而此时都未到冬季,炭火理应锁在库房之中,能轻易拿到炭火用来杀死董羚的,这元宝山庄上下,恐怕也只有保管着内务库房钥匙的管家金常宝一人了。 几人从密室中出来,本想去找金常宝对质,却不想刚走到院中,就碰上了一身官服的杨昀春。 打过招呼后,不待几人询问,杨昀春便忧心忡忡的道出了自己来此的原因:“我听闻宗政明珠领监察司的人前来,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想到那个招人烦的废物点心,李莲花嘴上也没怎么太客气,“这监察司如今沦落到让一个刑犯来当主事,也不知道当年创立监察司的师祖爷们,棺材板还压不压的住啊。” 第141章 自杀?他杀? 虽说李莲花并非针对杨昀春个人,但他作为监察司的一员,又生性耿直,还是被说的满面羞惭,低下头去。 正在此时,一名护卫突然冲了过来,看见杨昀春后眼神如同看到了救星,连忙行礼禀报:“杨副使,出事了!元宝山庄的管家金常宝上吊自杀了!” 几人心中一惊,怎么就这么巧,刚推断出金常宝就是真凶,他就上吊自杀了? 急急赶往金常宝房间的时候,他们撞上了同样收到消息的宗政明珠。 对于向来不给自己面子的杨昀春,宗政明珠心中一直都很不痛快,此时看他又跳到自己眼前来,更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借着自己是监察司指挥使的身份,趾高气扬的命令他离开此地,因为这里用不着他。 杨昀春从来不惯他毛病,老好人板起脸也是挺吓人的,说的话更是半分客气都无:“我虽为副职,却有御赐天龙封号,执天龙令,有独立行事之权。听闻此处金管家刚又出了事,宗政公子若无事,在下要先进去查看。” 说罢也不管宗政明珠作何反应,抬腿就走,剩余几人觑着宗政明珠精彩的脸色,一个个望天的望天,找蚂蚁的找蚂蚁,抠手的抠手,脚下却都半点不带拖延的跟了上去。 在经过宗政明珠身边时,李莲花还偷偷拐了方多病一下,悄声说了句“这可比你百川院威风多了呀”,换来方多病一个标准的大白眼。 进屋时,金常宝的尸体已经被安置在了床上,公羊无门正坐在旁边,一脸的惋惜,看起来似乎是曾经想要施救,却没能成功。 旁边的家丁满脸的仓惶,说金管家大概是因为老爷的死,伤心过度发了疯,这两天要么失魂落魄,要么情绪激动,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老是念着为什么我不可以,为什么没有用之类的疯话。 李莲花几人倒是糊涂了,这幕后黑手怎么会因为自己成功算计了死者,伤心过度发疯呢?怕是另有隐情? 此时公羊无门长叹一声,称自己最近在为金常宝施针疏通脑中郁结,可是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出去熬个药的功夫,人就寻了短见,连连摇头直呼可惜。 这线索断的,确实可惜。李莲花摇了摇头,冲着公羊无门拱拱手,客客气气的借口杀人凶手还没找到,最好勘验一下金常宝的尸体,好排除是有人趁公羊无门不在,潜进来杀害了金常宝。 公羊无门有些不悦,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伸手示意他自便,李莲花也不跟他客气,上前打量了一番尸体,然后才开始轻手轻脚的在尸体上翻找起来。 刚一拉开金常宝的衣袖,众人便被他手臂上大片的创伤惊住了,再仔细一看,创面的边缘竟然残存着树人症发病时长出的肉瘤,很显然,这金常宝也患有树人症。 而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眼前所见说明,金常宝为了掩盖病症,竟然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树皮肉瘤反复长出,他就反复刮掉,以至于自己的身上伤痕累累。 眼见在场众人全都面色大变,脑子最不好用的宗政明珠还在傻乎乎的问这是怎么回事,叶知逸甚至都觉得他有点可怜了,难得好声好气的跟他说话,给他普及了一下元宝山庄金氏一族的家族病,并推测金常宝也是金家的血脉。 苏小慵虽说也见过不少血肉模糊的场景,但还是被眼前所见和脑中想象激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好不容易控制住躲到叶知逸背后的冲动,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对案情的思考上,眼睛骨碌碌的乱转,“这金常宝定是偷走了泊蓝人头,用过之后却发现对自己的树人症毫无作用,所以才会疯掉。他哪会知道,金满堂平时除了用泊蓝人头,还得配上以药材长年养出来的人血才行。” 宗政明珠持续发懵:“泊蓝人头是被金常宝拿走的?” 这下彻底没人理他了,公羊无门捋着自己的胡子连连感慨,说原来是金管家为了治病谋划了这一切,最终却因为泊蓝人头无用而绝望自尽。这前半节和李莲花他们推测的倒是一样,但后半节,他们却觉得未必。 正在此时,听从宗政明珠命令四处翻查的护卫回禀,说没找到泊蓝人头。 早已心中有数的李莲花也不再卖关子,却懒得与宗政明珠这种蠢货交流,只叫杨昀春派人去金满堂的房间搜查一下,看是否少了什么日用之物,而奉命搜查的人只看出少了一个花盆,彻底验证心中所想的李莲花便直言这花盆便是失踪的泊蓝人头。 被无视的宗政明珠忍不住出言质疑:“什么?这花盆可比这盒子大多了,怎么可能装得进去?” 他指的是现在摆在几人面前的空盒子,正是之前金常宝确认的盛放泊蓝人头的盒子。看大小,确实放不下那花盆。 李莲花长叹一口气,心里默默对曾被自己嫌弃到不行的方多病道了个歉,他现在才发现,比起真正的蠢笨之人,方大少爷只是少了些经验,本人还是蛮聪明的。 平心静气了一番,李莲花开怼了:“谁告诉你这个盒子装的一定就是泊蓝人头了?我们当中又有谁见过泊蓝人头啦?这既然大家都没有见过,又怎会知道装它的盒子是什么模样?” 金满堂既然用假的东西将董羚骗进了密室,那就说明他早就把真的泊蓝人头藏好了,而他们第一次进密室的时候,金常宝故意打开一个空盒子,告诉大家泊蓝人头不见了,给了他们一个错误的引导,所以他们满山庄的寻找能装得进这个盒子,而真正的泊蓝人头,其实被伪装成了花盆的模样,这样一来,他们怕是掘地三尺都未必能找到了。 众人本以为李莲花会马上说出泊蓝人头的下落,可谁知他却话音一转,又说起了金常宝的死。 在他看来,金常宝虽然算计了金满堂,但却并不是一个有胆量杀人的人,否则怎么可能在元宝山庄待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下手。而且,金常宝也并非是上吊自杀,因为上吊自缢的人,索痕只交至左右耳后,呈深紫色,可金常宝脖颈上的索痕之间却还有一道浅白。另外,这种死法的人,死之前应该是握着双拳,金常宝的双手却是伸展开的。 方多病也跳上房梁确认了一下绳索的痕迹,发现只有一根明晰的吊痕,完全没有过因为挣扎而多处挠动的痕迹,这样一来事实就很明显了: 金常宝是被挪尸,伪造成上吊自杀的样子。 第142章 水落石出,事毕冰现 还不等众人开始思考究竟是何人会对金常宝下手,李莲花就再次跳跃性的转换话题,转而一脸虚心求教的去问公羊无门,是否了解枯舌兰的毒性。 枯舌兰?那不是董羚中的毒吗?当时还是公羊无门验出来的毒,李莲花问他这话,到底有何深意? 果然,李莲花接下来的话,将嫌疑直接指向了隐瞒董羚中毒程度不深的公羊无门,后者自然不肯承认。可李莲花早有准备,笑眯眯的从袖子里摸出张药方,换来对方脸色微变。 “之前呢,我因为一些事情,去了一趟镇上最大的药铺,济世堂。发现这个金常宝定期会去给金满堂去抓药,但是最近这两年,他每次都抓两副药,这说明什么?”说着,李莲花看向众人,又卖了个关子。 至于为什么去济世堂,纯粹是他一向习惯于自己打探消息来验证旁人所言,想着去医馆药铺侧面了解一下金满堂的病症,不过这倒是没必要全都说出来。 苏小慵积极举手配合:“说明金常宝是最近这两年才开始犯病的。” “没错。”冲着苏小慵点了点头,李莲花继续道:“这个金常宝发病之后呢,因为担心被金满堂发现身份,就狠心将自己的皮肤挖去以作遮掩,但他始终被病痛折磨,一直渴望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就在这个时候,董羚来找金满堂要泊蓝人头,他发现金满堂将董羚关进了密室,企图饿死董羚,同时呢,有个人教了他一个借刀杀人的主意。渴望解脱的金常宝已经顾不得其他,便依照计划成功解决了金满堂和董羚,并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拿走了金满堂藏在自己房间里的泊蓝人头。” 顿了顿,李莲花看向公羊无门,脸色冷了下去,“如果我猜的没错,此人就是你,公羊无门!” 令人意外的是,公羊无门还未开口辩解,旁边一直被无视的宗政明珠却跳了出来,叫他休要血口喷人,话语之中满是维护之意,倒是让原本就对他二人有所怀疑的李莲花基本确认了心中所想。 不过这两人的瓜葛倒是和本案的真相关系不大,李莲花只是记下了并未点破,而是抖了抖手中早就亮出来的药方,指出这张药方与金满堂往日的药方差别不大,只多了一味能够加速树人症病发的莪术,直接点明公羊无门正是用这种方式,迫使金满堂频繁使用泊蓝人头,给金常宝创造机会。 “这药方的修改时间,正是董羚来找金满堂却被关进密室的那天,也是公羊老前辈来到镇上的那天。”看公羊无门张嘴要说话,李莲花又道:“方多病之前已经去署衙查过近日入城的外乡人路引,公羊老前辈,在这个时间上,就不必狡辩了。” “还有就是这个。”李莲花又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封信,正是当时金满堂给他们看的勒索信,“很有趣啊,这勒索信和药方上的字迹居然是一样的,公羊老前辈,你是不是觉得不会有人去查这个药方,所以忽略了自己的笔迹呀?” 叶知逸看着站在人群中侃侃而谈,偶尔一句话把宗政明珠噎个半死的李莲花,恍然间好像又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性子跳脱的少年郎。 自从在云隐山发现了那些至今仍然无法理解的真相,李莲花的情绪一直就不是很好,如今借着他最喜欢的解谜查案,反倒是比之前活跃了不少。叶知逸看在眼里,一直压在心头的担忧也松快了一点。 其实,发现单孤刀的真面目,他俩心里都不好受。被身边人背叛,信任被辜负的愤怒、不解和委屈,甚至还有“难道是我错了”的自我怀疑,一直折磨着他俩。但叶知逸总归是大师兄,生怕小师弟再出什么事,又不想身边人担心的他选择把所有情绪压下。而李莲花经过了这十年的沉淀,心境已经开阔了很多,恨嘛,自然是有的,但在此之前,他得先好好活着,才能想办法挫败单孤刀的阴谋。 杨昀春来得晚,但他有脑子,此时已经从李莲花的分析中大致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试着开口道:“所以,是公羊无门和金常宝里应外合,营造出有人要杀金满堂,还要夺他财宝的样子,迫使他为了保命,广招名医上门,也好让公羊无门名正言顺的进入元宝山庄?” 见事情败露,公羊无门也只能承认,“是又如何?老夫身为杏林中人,对江湖传闻能治百病的泊蓝人头有所好奇,略施小计进到这山庄,你又如何能说是我杀了金常宝呢?” 李莲花乐了,没想到这老家伙居然还这么嘴硬,踏前几步,一声“得罪了”,突然出手钳住公羊无门的左手腕,不待他反应过来便一把掀开他的袖口,便见其手臂之上,一道尚未愈合的刀痕赫然出现。 原来,金常宝虽然答应合作,却没有完全信任公羊无门,而是提出要公羊无门为他治病。但公羊无门一开始并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这个泊蓝人头,直到那天晚上跟踪芷榆,发现了取血的秘密,但他又没法通过合理的途径拿到芷榆的血,只好用自己的血欺骗金常宝。而不明真相的金常宝发现自己明明用了和金满堂一样的法子,却没有效果,大喜大悲之下魔怔发疯,公羊无门便趁机杀他灭口,又偷偷拿走了泊蓝人头。 公羊无门没想到自己殚精竭虑想出的杀人妙计,居然被这貌似不起眼的李莲花轻易看透,登时遍体生寒,却仍然嘴硬不肯承认。这时宗政明珠再度开口,质问李莲花如果是公羊无门杀了人,那他是如何下手的?毕竟这金常宝全身上下并无伤痕,也没有中毒,那这死因究竟是什么? 李莲花今天的长篇大论实在太多,面对宗政明珠“虚心求教”,他也实在是累的不想再说,冲方多病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拿起了公羊无门的针囊,细细一数,囊中只有五十七根银针,加上金常宝头上的十根,离他那六十八神针的名号刚好差了一根,而这离奇失踪的一根银针,正是被用作了杀人凶器,此刻还隐藏在金常宝的耳中。 铁证如山,公羊无门再也无可辩驳,无力地垂下了头,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随后,监察司的护卫在公羊无门的房间里搜出了一个与金满堂屋内一样的花盆,清洗过后确定是泊蓝人头,正好可以放进从公羊无门包袱中发现的精巧木匣,便将泊蓝人头装入其中,一并带到了宗政明珠面前。 原本目的就不在于泊蓝人头的几人,一眼便看到那个木匣中还放了一枚冰片,虽从未见过传闻中的罗摩天冰,但只一眼,他们便断定,这就是他们想找的东西。 第143章 论如何从石水手中取得罗摩天冰 宗政明珠同样留意到了罗摩天冰的存在,心中暗喜,直言自己要将人证物证带回监察司处理。 ——可怜泊蓝人头这样一个武林至宝,在场说得上话的,人人都拿它做筏子,真正的目的却并非是它。 人证无所谓,物证若是入了宗政明珠的手,那还玩个屁。李莲花和方多病先后出言阻止,以当年朝廷与武林立下的规矩为由,要将此事的管辖权划到百川院。 谁知宗政明珠却全然不顾什么规矩,甚至口出狂言:“此事我还就管定了,百川院又如何,这规矩早就该改改了,今天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监察司的厉害!” “谁敢动我百川院的人?!” 随着一声怒喝,门口突然跌进来两个护卫,竟是收到方多病去信的石水赶到,听闻宗政明珠狂言,愤而出手。 与此同时,杨昀春突然出手,从宗政明珠手中夺过木匣,并直接以监察司副使的身份下令,命监察司所有人员立刻撤出元宝山庄,余下诸事皆交由百川院处理。 宗政明珠本来还打算以他正使的身份压人,谁知杨昀春这次并没有祭出御赐天龙令,反而打起了感情牌,以监察司的职责和御下的规矩相劝,平和的态度令早就不服宗政明珠肆意妄为的护卫们当场反水。 而对于宗政明珠,杨昀春的厌恶向来不加掩饰,当着众人的面,连最后的脸面都不给他留一下,“你若还不罢手,我就只好请出御赐天龙令,触犯监察司立司原则,当杖百,你是要我在这里行刑,还是押你回京?” 向来对杨昀春不假辞色的石水,见他竟然如此刚直,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个欣赏的笑容,别别扭扭的夸了句:“好,监察司总算还有点骨气。” 说着,石水从腰间掏出个刑牌,抛给方多病,“拿着,从此你就正式是我百川院的人了,以后可不能叫监察司欺负了去!” 方多病接住刻有自己名字的刑牌,脸上露出个满足的笑,“多谢石姐姐,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收到信了。”随后冲着一脸愤恨的宗政明珠显摆了一下,“来,看见没有,啊?我们百川院的事,你就少来掺和了!” 斗也斗不过,这口气又咽不下去,宗政明珠气急败坏的放狠话,竟然直接把自己的底给漏了出来:“今日我且斗不过你,但你们也莫要嚣张,万圣道在江湖中崛起,又与朝廷交好,早晚会把你们百川院取而代之,你们得意不了多久了!” 万圣道?原来他是单孤刀的人?那他为何会与金鸳盟有瓜葛?说起来角丽谯十年前倒确实跟万圣道有过合作,那批雷火嘛。不过……总不至于他宗政明珠也是角丽谯的裙下之臣? 话说……万圣道都来了,那角丽谯作为南胤皇族之后,肯定也会派人前来,这公羊无门一门心思拿走泊蓝人头,难道他是角丽谯的手下?单孤刀和角丽谯在搞竞争? 这些问题与推测,在李莲花四人独处时被他与叶知逸一一提出,不得不说经过讨论,这几个猜测还真挺像样,但那都是后话了。 之后,被冤枉的芷榆和简凌潇也被放了出来,而简凌潇也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要泊蓝人头的理由——他是为了治疗儿子的树人症。 简凌潇的妻子是金满堂同父异母的妹妹,已经因为这病痛苦而死,还将这怪病遗传给了儿子,而现在他的儿子已经开始发病。他听说金满堂是用泊蓝人头压制住了病症,所以上门求助,却不想金满堂完全不顾念血脉之情,怎么也不愿意拿出泊蓝人头。 而当简凌潇从李莲花口中得知,金满堂能抑制住自己的病症,是因为他每隔几日便会用泊蓝人头喝芷榆的血,这法子实在太过残忍,根本与害人无异,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他也是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的,只能含恨放弃。 不过好在杨昀春是个热心肠,听闻此事,主动提出要为简凌潇引见一位专研树人症半生的老御医,虽然不能治愈,却可以控制病情,不至有性命之忧,倒也算是有了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抱着木匣旁听了杨昀春主动帮忙的石水,越发觉得这个曾经看起来讨人厌的家伙顺眼起来,冷冰冰的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个笑容。但转身她就对上了一脸促狭的叶知逸,一张俏脸当时就红了,“叶……叶大哥!” 好在杨昀春此时已经带着简凌潇边说话边走远了,否则就石水现在这个样子,恐怕能直接给他看呆了眼。 “你们俩……”叶知逸走近,刚开了个头,就被石水迅速开口打断:“没有的事!” 看叶知逸一脸笑意的挑眉,石水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了,紧张得眼神乱飘,“叶大哥,你……你别胡说,没有的事。” “有没有事呢,这个你们俩自己说了算。”叶知逸笑眯眯的逗了她一下,然后正色道:“石水,我有个不情之请。” “叶大哥你说便是。” “我想借泊蓝人头一看。”见石水露出个不解的神情,叶知逸笑着比划了一下不远处探头探脑的李莲花和苏小慵,“你也知道,这泊蓝人头能治百病,全天下的大夫都想一睹真容,我这身边一个李莲花,一个关河梦,都好奇得很,现在案子已经破了,泊蓝人头也找到了,就想着托我过来问问,能不能借来一看。” 石水冲着那边的几人点点头算作打招呼,然后一脸无奈的看着叶知逸,“叶大哥,你当我不认识苏姑娘和关侠医不成?他俩可没少来小青峰玩。” 叶知逸拍了下脑门,“嗐,原来你认识苏姑娘啊。” “这泊蓝人头可是证物。”石水掂了掂手上的木匣,露出个调皮的笑,“不过如果是叶大哥想借,也不是不行。” 听完开头,叶知逸都已经想好半夜爬窗户去偷了,谁知石水竟然还有后半句话,说完便将木匣直接递了过来,那一瞬间他心里居然还有了点小愧疚,“多谢,回头还你。” ——不是不信任石水,事实上让叶知逸选的话,百川院四个院主里,他最信任的就是性子耿直不做作的石水。只是十年前角丽谯连云彼丘都能拿下,这十年间难保百川院没有混入其他奸细,尤其目前面临的敌人还多了一个对他们极为了解的单孤刀,为了防止消息泄露,他们也只能暂且隐瞒了。 第144章 白衣大侠 眼看着叶知逸从石水那里借到了存放泊蓝人头和罗摩天冰的木匣,四人避开人群,迅速找了个空屋进去,关好房门就把木匣打开了。 好奇的把泊蓝人头拿起来传看了一圈,四人就毫不留情的把这个武林至宝撂到了一旁,专心研究那拇指大小的冰片。 “南胤文。”叶知逸拿起天冰细细观察着,念出了上面的字:“‘燃汝之躯’。还记不记得当时一品坟里那四句祭文?” “燃汝之躯,驱汝之魂,祭我燧弇,业火焚天。”李莲花第一时间念出了那四句祭文,随后蹙眉道:“看来,剩下的三枚天冰,应该也都刻着对应的祭文才对。” “那这几枚天冰作为钥匙,应该也是按照这四句话的顺序排列的。”方多病也摸着下巴道,“可是金满堂已经死了,我们能上哪去找到其他三枚天冰的下落呢?” “不如问问芷榆姑娘?”苏小慵试着提出一个解题思路,“万一当年的金玉黄权四人只是隐匿了起来,彼此之间并没有断了联系呢?金满堂这么出名,搞不好他的朋友中就有我们想找的人呢?” “也是个思路。”叶知逸点点头,顺手把罗摩天冰递给了李莲花,让他收进自己那百宝箱一样的袖子里,然后把泊蓝人头放回木匣,“先把泊蓝人头还回去。等人都走了,我们再去问芷榆姑娘。现在人多眼杂,容易走漏消息。” 这时,仍对百川院抱有极大信任的方多病迟疑着开口:“叶叔叔,真的不把这件事告诉百川院吗?如果业火痋那么可怕的话,只靠我们几个……能行吗?” 还不等叶知逸和李莲花做出回应,苏小慵先自信满满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自信点,咱们四个加在一起,那脑力跟武力都是一等一的,怕什么。” 李莲花被苏小慵夸张的动作和言语逗乐了,不过对于方多病的担忧,他还是正儿八经的做出了解释:“这十年时间,万圣道发展的如日中天,角丽谯也一直在暗中筹谋,百川院内混入奸细的可能性极大。一旦消息走漏,我们将面对两大势力的追杀,倒不如趁着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的行动,把能做的先都做了。我们来找这枚天冰,不也是出于这个顾虑么。” “放心。”叶知逸也拍拍方多病的肩膀,笑眯眯的道:“等时机到了,自然会告诉百川院的。” 把木匣还回去的时候,石水正忙,叶知逸便将木匣交给了她的手下,正是当时在玉城后山一脸好奇打量他的那个小伙子。不过现在这个小伙子认识他了,毕恭毕敬满脸崇敬的样子,反倒让叶知逸有点不适应了。 …… 夜幕降临,叶知逸拉着李莲花上了屋顶,两人月下对饮,开诚布公的讨论着这段时日彼此的心路历程。 李莲花坦言,在刚刚发现真相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不管不顾的找出单孤刀,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他,为四顾门无辜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可考虑到单孤刀蛰伏多年必定所图甚大,搞不好就会掀起一场波及整个天下的巨变,到那时天下人何辜?在李莲花心中,比起杀人报仇,更重要的是挫败单孤刀的阴谋,保护那些无辜之人。 ——再怎么拒绝过去,再怎么装作冷漠,他都始终没有放下过心中的理想,他也还是那个胸怀天下的大侠。 至于刎颈……每当他想到那把剑上沾满了无辜孩童的鲜血,每当他想到那把用作自己生辰礼的剑同样被用作诬陷自己残杀同门的证据,每当他想起自己这十年活的像个笑话时,李莲花都恨不得将它丢的远远的。但为了警醒自己也好,为了用它结束这段莫名其妙的恩怨也好,他还是把刎颈带在了身上。 至于叶知逸,他和李莲花的想法一样,无论如何他们都得阻止单孤刀。只不过他比李莲花想得更远一点,他想,等一切结束了,他们就一起回云隐山,或者找个小渔村隐居,再不去理会江湖的纷纷扰扰,寄情山水,自在快活。 “嘶……这上面还真有点冷。”叶知逸搓了搓胳膊,晃了晃手中已经喝干的酒坛,“花花,时间也不早了,回去休息?” 李莲花仰头喝干最后一口,“唔”了一声,说行,但他要先去趟茅厕。 两人并肩走在庭院中,一个抬头欣赏月色,一个低头摸摸搜搜嘀咕自己的二两银子究竟放哪去了,结果扭头就看见宗政明珠披了件黑色斗篷,从石水存放证物的房间里出来,怀里抱的正是那个放着泊蓝人头的木匣。 “宗政明珠!” 眼见宗政明珠运起轻功就要逃走,叶知逸大喝一声,直接追了上去。而不想暴露身份的李莲花瞥见隔壁房间挂了件白色外衣,匆匆穿上后又以白巾遮面,从庭院中随手折枝为剑,却并没有耽误太长时间,与叶知逸一前一后在大门前将宗政明珠拦下。 说实话,看到小师弟这副白衣大侠的打扮,叶知逸着实愣了一下。不过抓住宗政明珠要紧,两人配合默契一如当年,一个用自己的游龙剑法,一个为了不暴露身份用的逍遥独步剑,不过几招便将宗政明珠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本以为自己趁夜盗宝不会被人发现的宗政明珠,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无聊到大半夜还在外头游荡,还一碰就碰到两个,偏偏自己还打不过这俩人,最后只能靠丢出泊蓝人头转移他俩的注意力,趁机逃走。 见人逃了,两人也没去追,反正这次之后他养伤也要好好养一阵子。再者,以他的身份,就算被抓住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要是一个不小心真把人弄死了,麻烦事只会更多。 ——其实最开始他俩都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阻拦,毕竟罗摩天冰已经到手,但考虑到泊蓝人头这种武林至宝若是落到宗政明珠这种人手上,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还是选择了出手。 捡回泊蓝人头,悄悄送回原来的位置,又把顺来的白衣还了回去,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回房。 ——然后又出来了,因为忘记去茅厕了。 第145章 何二堂主苦苦追寻,方大少爷终于落网 次日。 案件收尾工作已经基本完成,石水和杨昀春已经在带领各自的手下做最后的检查,准备回去复命了。在杨昀春疑惑宗政明珠又跑哪里去了的时候,叶知逸找到他们,把昨晚的事简单说了一下,给杨昀春气得脑门青筋直跳不说,也给差点一时大意弄丢证物的石水惊出一身冷汗。 不过好在宗政明珠的奸计没有得逞,叶知逸安抚了一下面带羞愧的石水,便借口不打扰他们公事,回去找自家小师弟去了。 刚见到小师弟,以及另外两个跟屁虫一样的小家伙,叶知逸还没开口,就听背后传来一声怒喝: “方!小!宝!” 然后就见对面满脸笑容不知在说什么的方多病脸色大变,惊呼一声“小姨”,扭头就跑。 “叶大哥李先生你们好我先去抓方小宝了咱们回头再聊——” 一道红色的身影风风火火的从叶知逸身边擦过,正是满世界找方多病的何晓凤。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知道自家皮猴少爷就在元宝山庄,直接就杀了过来。 为方多病默默祈祷了一下,三人毫不担心的走在了一起,准备四处看看,等人都走了,再去找芷榆问些事情。 ——倒也不是不关心方多病,只是下令抓他的是他亲娘,来抓他的是他亲小姨,都是一家人,抓回去也最多受点皮肉之苦,谁让他不听话搞离家出走的。又不会有性命之忧,怕什么。 在金满堂的密室中,他们发现了一面散发着南胤香的鼓,在苏小慵的辨认下,他们发现这是南胤人习惯制作的一种生灵鼓——将最通灵的白猿精心养至成年后,生生扒皮做鼓,还用骨头做鼓棒,因为南胤人认为这样做出来的鼓,鼓声能直通他们的神灵。 被南胤人的残忍程度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没有其他发现的几人如出一辙的搓着胳膊离开金满堂房间,刚好撞上把方多病捆在了厨房里,又到处找他们的何晓凤。 高高兴兴的和几人打过招呼,何晓凤一脸嗔怪的看向叶知逸,“叶大哥,你是不是早就找到方小宝了?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呢?” “啊……这个,呃……”叶知逸含糊其辞了半天,最后也只能讪笑着收场。 不过何晓凤也没有真心怪罪谁的意思,不过是心直口快随便一说。又与有过几面之缘的苏小慵打过招呼,她看着一脸笑意的李莲花,一颗心又开始小鹿乱撞了,扭扭捏捏的打招呼:“李先生,好巧啊,又见面了。” 李莲花彬彬有礼的点头致意,“何姑娘好。” “哎呀,都这么熟了,见什么外呀。叫我晓凤就好。”何晓凤一脸的娇羞,试探着问李莲花愿不愿意去天机山庄转转,看得叶知逸一脸的好笑,这姑娘还真是盯紧李莲花不放了哈。 李莲花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僵硬,但还是以自己诸事缠身为由,婉言拒绝了。何晓凤闻言满脸的可惜,却也不能勉强,最后只能怏怏说了句“那好”,就准备与众人告辞,带着好不容易抓到的方小宝回家收拾去了。 “啊,对了。”何晓凤走出几步又转了回来,从身上掏出两份喜帖,“这是乔婉娩姑娘的喜帖,她知道先生居无定所,只能托天机山庄转交,正好赶上了。”看看叶知逸,“还有叶大哥,乔姑娘当时说过你们两个可能在一起,就把叶大哥的请帖也给了我。”再看看苏小慵,“不过,苏姑娘的请帖,我这里就没有了。可能被送到苏老爷子那里了。” 苏小慵笑着说没事,爷爷那边收到之后肯定能想办法转交给她,再说了,就算没拿到喜帖,乔姐姐还能将她拒之门外不成? 叶知逸则是飞快地瞥了眼李莲花的表情,伸手把两份喜帖一并接了过来,然后与并未察觉不对的何晓凤笑着告别,看她走远了,这才有点担心的看向自家小师弟。 看着大师兄和苏小慵如出一辙的表情,李莲花勾起个不怎么好看的笑,说:“刚巧,我还想找个机会回趟四顾门。当年二师兄……单孤刀假死之后,我把他身上的物件都收回了四顾门,他房间的东西也从未动过……现在倒是有现成的理由了。” 这边三人心事重重,那边方多病被捆得结结实实,一边抱怨一边被何晓凤拉着往前走:“小姨你什么情况,怎么能把我跟公羊无门绑在一块儿呢!” 何晓凤会在乎这个?哼了一声,“我怕你跑了!” 丢了面子的方大少爷看看旁边的公羊无门,再看看前头站着等手下把犯人押过来的石水,急得不行,“哎呀,小姨!跑什么呀,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何晓凤哪里会听他胡扯,狠狠戳了他一指头,笑盈盈的和石水打了个招呼。方多病对上石水打趣的眼神,尴尬的讪笑一声,“呃……石姐姐,好巧啊。那个,你别在意啊,我们家的长辈就是喜欢这么关爱晚辈的……” “是啊是啊。”何晓凤横他一眼,转头冲着石水笑,“这小树不修不直,孩子不教不乖,捆死了他,看他往哪儿跑!” 自被抓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公羊无门,此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说了句“闹了半天和我一样”,一句话成功惹恼了满肚子气又不敢对长辈无礼的方大少爷,冲着他冷嘲热讽:“我被捆着,是等着回去吃香喝辣当大少爷的,你呢就不同了,你得被关去那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里面关的是历来最恶的恶人,好好享受你!” 想到传说中可怕的一百八十八牢,饶是破罐破摔的公羊无门也不由变了脸色,犹豫片刻,看那边两个女人聊得兴起,眼珠子一转,咬牙低声道:“方公子,你生母何晓兰怀你之时险些滑胎,可是我救回来的,这救你一命之恩,你可得还呐!” 方多病心说你扯什么犊子,“何晓兰是我二姨,你说什么胡话呢!” 公羊无门却是一脸的信誓旦旦:“何堂主和方大人我可诊过,本无缘子嗣,方公子的年纪与何二小姐怀子时日相符,你若是想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世,就先保下我!” 方多病见他表情不似作伪,却又疑心他是为了活命故意为之,心里犯了嘀咕,面上却依旧不信,斥他别想为了脱身满口胡言。 公羊无门见此,也只能恶狠狠的放话:“好,方公子既不愿意保下我,那就好自为之!” 旁边的石水留意到两人在那里嘀嘀咕咕,蹙眉让手下先把公羊无门押出去,谁知他们刚出门,就听门外传来一声爆炸,其中一名弟子匆匆又跑了回来,焦急的禀报说公羊无门被劫走了,而且来劫人的,用的是名为咸日辇的偃甲车。 石水脸色变了变,“是金鸳盟……” 第146章 秘密祠堂 先不论丢了犯人的百川院将作何反应,靠着咸日辇赶回金鸳盟的公羊无门面对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角丽谯,恭恭敬敬的跪地感谢圣女救命之恩,随后轻手轻脚的退下。 而后,带伤从元宝山庄逃走的宗政明珠转了出来,看着公羊无门的背影,冷哼一声:“这废物,你还要救他。” 角丽谯却漫不经心道:“他功夫不行,治病治毒倒是个好手,自是有用。” 见她兴致不高,宗政明珠想了想,转口夸赞咸日辇所向无敌,强悍得很,角丽谯闻言也不由露出一丝得意,只是这咸日辇的造价太昂贵,她手里也不过一两台。 “阿谯放心。”宗政明珠看着角丽谯那张迷人的脸,一脸的痴迷,“玉城的宝库都快被我搬空了,待我把材料一一备齐,阿谯想造几台都不在话下,到时必能大杀四方,什么七门八派百川院,又能奈金鸳盟如何?” 角丽谯闻言,却并未露出什么满意的神色,反倒是冷下了脸,一脸的幽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罗摩天冰呢?” 想起这事,宗政明珠也是有些恼火,忙辩解说自己当时分明看见匣子里有罗摩天冰,可等到晚上去取的时候,罗摩天冰却不翼而飞了。当时又撞上了叶知逸和一个突然出现的蒙面人,被他俩打伤只能逃走,实在是没有机会再返回元宝山庄寻找。想来,怕是已经被万圣道得手了。 “又是那个姓叶的……”角丽谯狠狠地咬牙,“你说还有个蒙面人?” “对。”宗政明珠也是有些奇怪,“当时姓叶的和那个李莲花走在一起,但最后和姓叶的一起追过来的,却是个遮遮掩掩的蒙面人。而且看他俩配合起来十分默契,明显是互相认识的,我有点怀疑,那个蒙面人会不会就是李莲花。但那个蒙面人实力极强,仅用树枝作剑,就能让我几乎没有招架之力,这么一想,又不像是那个功夫不济的李莲花。” “李莲花……”角丽谯念叨着这个名字,心中疑窦丛生,“上次一品坟也有这个李莲花,跟尊上打过照面却没被杀,连罗摩鼎都是从他的莲花楼里找回来的,这次元宝山庄又有他……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要不要我派人去把他抓来,好让你问个清楚?”宗政明珠有些迫不及待,他早就想弄死那个李莲花了,若是把他送到阿谯手中,定会让他生不如死,到时候自己也能出一口恶气。 “不必。”出乎他意料的是,角丽谯居然拒绝了,“现在重要的,是快快找齐罗摩天冰。李莲花的事,回头慢慢再查便是。”她抬眼看着宗政明珠,美目之中水波流转,“这次失败了,下次,可莫要再让我失望了。” 宗政明珠心头一颤,情不自禁的抓住了角丽谯伸过来的手,连连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再辜负她的期望,随后便干劲满满的转身走了。 角丽谯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楚楚可怜的神情化作一脸的冷漠,嫌恶的看了眼自己的手,掏出手帕细细擦拭后,直接将手帕丢在了地上,分明是对宗政明珠嫌弃无比,只不过看他还有用处,虚与委蛇罢了。 “实力高强却蒙面示人……与姓叶的相熟……”角丽谯心中不由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总不能是那个该死的李相夷还活着?不可能……碧茶之毒是天下至毒,怎能容他死里逃生……” 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世上一事,哪有一定之说,尊上还活着,李相夷为何就不能侥幸一回? 脸色阴沉了下去,角丽谯恨声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定会让他再死一回!” 说起她痛恨李相夷的理由,旁人听来怕是有些可笑。 这世上,就没有男人不喜欢看她角丽谯,除了她一直追随的笛飞声,就只有李相夷,连叶知逸在看到她时都会露出惊艳之色,虽然不会被她魅惑,但眼中的欣赏之意也能勉勉强强令她满意。当年她因为一时意气血洗风陵剑派,险些被赶来阻止的李相夷杀死,若非笛飞声及时相救,她怕是早已死在相夷太剑之下。当时李相夷看她的眼神冷得像看死人一样,而笛飞声虽然救了她,却也因此对她生厌,她便将这一切都怪在了李相夷头上,对他恨之入骨。 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角丽谯索性不再头疼。反正下月初七是肖紫衿和乔婉娩大婚,李相夷若是活着,不会不去。她本来也要去走上一遭,索性趁机试上一试,看看公羊无门夸下海口新制的毒药,是不是真那么有用。 …… 百川院,监察司,天机山庄,三方势力相继退场,元宝山庄霎时安静了不少。 借口自己还有事要办,拒绝了何晓凤的邀请,叶知逸和李莲花苏小慵一起,找到了芷榆。 听到几位恩公询问金满堂是否有其他掩人耳目的秘密,因祸得福继承了偌大的元宝山庄的芷榆认真想了想,带着他们三人七弯八绕的找到了一处废弃的花园。 “金满堂从不允许旁人靠近这处花园,我想了想,能藏着秘密的,也就只有这里了。” 芷榆一边说,一边用力推开大门,然后带领众人走入院中,一眼就被院中那棵挂满了布条和牌位的大树吸引住了。 苏小慵探头打量着那棵树,笃定道:“南胤拜草木为尊,这花园应该就是祠堂。” “故显祖考金公半山之神位……”叶知逸眯着眼读出了最近的牌位上写的字,“这看起来是金满堂祖父的牌位,还有其他牌位上的南胤文,应该就是来中原前的金家先祖。” 李莲花一直没出声,此刻在树身上发现了什么,抬手一指:“看那里。” 离得最近的叶知逸伸手将遮遮掩掩的枯草拨开,就见树身上刻有一幅极为邪异的画,还有那四句几人早已烂熟于心的南胤祭文,“这看起来……应该是南胤邪神燧弇,左手上拿的应该是无心槐,右手就是修罗草,那这头顶上……这是罗摩鼎?莫非是代表业火痋?” “应该是的。”苏小慵点了点头,回忆着爷爷笔记中的记载,“那是万蛊之王,邪术之首,据说当年南胤的先祖,就是因为得到了业火痋,所以才号集了千万邪兵,灭了西南七邦,创立南胤。当时爷爷给业火痋的标注是,‘非人间之术,乃万恶之源’。这玩意儿可邪门的很。” 李莲花叹了一声,“南胤以草木为尊,捧的最高的业火痋,名中有火,火克草木,想必南胤人对其是又敬又怕呀。” 在这花园内细细搜了一圈,却再无其他发现。几人又重新回到树下,李莲花想了想,揣着最后的希望,扭头问一脸茫然的芷榆:“芷榆姑娘,金满堂可有什么定期交往的朋友?” 第147章 身世之谜终于揭开 听到李莲花的疑问,芷榆回忆了一下,道:“定期往来的朋友倒是不多,但他每年秋季都会出去几日,说是去吃席。” “秋季吃席?”苏小慵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特别的时间点,“莫不是漫山红?” 芷榆眼睛一亮,“对,请帖上写的就是漫山红!” 漫山红? 看对面两人一脸的迷茫,苏小慵抿嘴笑了笑,开口道:“每年秋叶如火之时,这玉骨秀客玉楼春,会邀请六位奇人参加酒席,这就叫漫山红。哎,巧的是,这玉楼春也是富甲一方,足不出户,终年隐居,和这金满堂倒是极为相似啊。” 她记得李莲花他们的确受邀去了漫山红,好像也是发生了什么离奇的命案,但具体的细节还是一片空白。 “金玉黄权,金满堂,玉楼春……”叶知逸嘴里念叨着,“我觉得不太像是巧合。” 李莲花点了点头,“既然这个玉楼春的嫌疑最大,那不妨,我们就去见一见他。” “可这玉楼春不是想见就能见的。”苏小慵其实也不想泼冷水,但是,这的确也是事实,“虽然说他每年都举办这漫山红,但迄今为止,倒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寝居到底在哪,唯有受邀的客人才能见到他本人。而且……现在还不到举办漫山红的时候呢。” 叶知逸“啧”了一声,“小慵,你刚才说,玉楼春只会邀请六位奇人?有多奇?” “反正……得是这一年江湖中最出名的奇人。”苏小慵想了想,只能给出这么一个答案,“不过李大哥有着神医之名,又屡破奇案,我看啊,玉楼春今年一定会邀请李大哥的。” 虽然不知道苏小慵为何会有这毫无来由的自信,但李莲花还是笑了笑,打趣说借她吉言了。叶知逸倒是品出了点什么,挑眉以眼神询问,苏小慵捡了个李莲花转头去跟芷榆道谢顺便告别的空,挤眉弄眼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既然离漫山红还有段日子,也暂时不知道该如何引起玉楼春的注意,几人索性先向芷榆辞别,晃晃悠悠的拖着莲花楼先往小青峰走。毕竟他们“家大业大”,路上实在耗时,想及时赶到大婚现场,只能提前出发。 …… 此时的天机山庄,后山。 天机堂堂主何晓惠正坐在石桌旁品茶吃水果,顺带冷眼看着自己那个不省心的皮猴子在千刃万刀阵中上下翻腾躲避机关,心中还气哼哼的想着等下次见到小叶那个帮凶,非得好好收拾他一顿不可。 看着方多病晃晃悠悠的站在万丈悬崖间的锁链上,努力保持平衡的样子,何晓惠将手中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没好气的道:“躲呀,接着躲呀!让你老娘看看,你在外面学的什么能耐!” 眼看亲娘如此“绝情”,方大少爷委屈上了,“行啊你,连这惨绝人寰的千刃万刀阵,都用在你亲儿子身上了,我看,今天我过不去,干脆撂这儿得了,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娶公主的!” 何晓惠却只是冷哼一声,理都没理他,反正这倒霉孩子从小到大也没少闯这千刃万刀阵,熟练得很,又不会出事,她担心个什么劲儿。在她气消之前,这倒霉孩子休想从阵中出来。 不理我?方多病眼珠一转,突然想起公羊无门的话,不由起了试探之意,扯着嗓子嚷嚷:“下手这么狠,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吗?!” “咳咳咳……”一口茶差点呛到喉咙里,何晓惠脸色都变了,强压住咳嗽,抬头怒斥:“你这个臭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果真是欠收拾,脑子犯混,就在这上头多吹吹风,好好清醒清醒!”说罢起身便走。 看着老娘匆匆离去的背影,方多病心中一沉。他极为了解自家这个性子活泼如二八少女的老娘,眼前所见那又惊又怒的模样分明透着心虚,“这反应这么大,难道……真有问题?” 回到房间的何晓惠一副心神不宁答道模样,被何晓凤一问,便将刚才方小宝的话说了一遍,何晓凤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心说不应该啊,二姐和单孤刀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小宝怎么会突然怀疑自己的身世? “啊!”何晓凤捂住了嘴,突然想起当时在元宝山庄,公羊无门一直在跟方小宝嘀嘀咕咕,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莫非,是那个公羊无门?” 听到这个名字,何晓惠心中便有数了,长叹一声,“真是冤家路窄啊!” 正在此时,房门一声轻响,似是有人在门外偷听,不小心碰到了房门,何晓凤警觉的扭头质问是谁,何晓惠却淡定的很,哼了一声,“还能有谁?自己家里鬼鬼崇崇,还不赶紧滚进来!” 房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的正是已经闯过了千刃万刀阵的方多病。见他脸色不太对,何晓惠心知这孩子定是听见了,却又不知道他到底听见了多少,左思右想还是不愿把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告诉这个傻孩子,便含糊说自己只是在跟他小姨扯点别门别派的闲话。 方多病却不上当,固执的追问他故去的二姨和单孤刀是什么关系,又在何晓惠谎称他二人只是朋友时直接拆穿,说:“公羊无门都跟我说了,他说,我二姨和单孤刀有个孩子……他还说他给你和我爹看过诊,你们……没有子嗣的缘分。” 见两位长辈语塞,方多病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想从她们口中得到真相。见他坚持,何晓惠也只能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 那年何晓兰不过十八岁,一心想着闯荡江湖,偶然结识了单孤刀,两人一起走南闯北,经历了不少事。后来,一心闯荡江湖的何晓兰,心里便只有单孤刀一人了,可是单孤刀的心里却只有江湖,他只想着扬名立万,威镇天下。何晓兰被他伤透了心,怀着身孕回到了天机山庄,但她怀孕时受了重创,未等足月便生下了孩子,自己却没有挨过去。她不想让孩子知道那些往事,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了自己的姐姐和姐夫,只希望孩子能够平安长大,平凡一生,不要涉足江湖。 可后来单孤刀还是知道了方多病的存在,本想从天机山庄将方多病带走,可当时方多病年纪还小,又体弱多病,何晓惠自然是不肯的。之后,出于对何晓兰遗愿的尊重,单孤刀也放弃了与儿子相认,只说自己是何晓惠失散多年的兄弟,让方多病认他做了舅舅。 第148章 熟人扎堆分外头疼 说到最后,何晓惠的眼圈有些发红,“小宝,你可是我亲手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你就是我亲儿子,我怎么能让别人说带走就带走啊?再说,这单孤刀,满心江湖地位事业成就,他做不了丈夫,也当不了父亲。那些混迹江湖的人有什么好,一个个亲恩淡漠,心无定性,方小宝,你可不许学成那样,听到没有?” 看自家大姐情绪有些激动,何晓凤连忙安抚,“哎呀哪能啊,咱们小宝可是顾念亲恩的好孩子,大姐,你手把手教养大的,还不知道他自来最懂事孝顺了?”冲着方多病猛使眼色,让他说几句好听的安慰安慰他老娘。 方多病叹了口气,别说前不久刚发现了单孤刀薄情寡性阴险卑鄙的真面目,就算不知道他单孤刀究竟本性如何,对于他而言,那都只是想弄个清楚、好让自己不再犯糊涂的旧事罢了。他压根就不想认那个恶贯满盈的混蛋,但是又不好把这事告诉自家老娘和小姨,只能握着老娘的手,挤出个笑容道:“娘,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只是弄清楚真相而已。在我心里,你和我爹都是我最亲最亲的亲人,这个永远都改变不了的。” 何晓惠放下心来,想笑笑,却又看他情绪不高有些心疼,拍了拍他的手,道:“你心里知道就好,你亲爹亲娘已经不在了,你就是我天机山庄的种,我不疼你疼谁呀?好了,今天这话说开了,以后就再也不谈了啊,以后谁也不许再提此事了,听到没有?还有,你小子休想借着旧事给我装可怜,耍性子!” 方多病失笑,摩挲着手中其实来自于自己亲生母亲的玉佩,“行,知道了,娘。” 何晓惠舒了口气,和旁边同样放下心来的何晓凤相视一笑,扭头看着方多病,又道:“哎?是不是还一心想着要闯荡江湖呢?我告诉你啊,这天机山庄外的大阵全都打开了,你想溜出去,门都没有!你就踏踏实实的在家待着,回头乖乖的去给我做驸马才是正经!” 怎么又来了!方多病哀嚎一声,“娘!”看自家老娘扭过脸去不理自己,他又把目标对准了旁边看戏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何晓凤,“你管管你姐姐啊!” 何晓凤翻个白眼,“有本事你管!” 之后,方多病去了何晓兰当年的房间,对着她的画像发了会呆,瞥见旁边桌上摆着个小册子,好奇之下打开翻了翻,却不想竟在里面发现了罗摩天冰的图案,脸色顿时一变。 从小姨那里得知,这册子里都是他生母当年亲手绘制的新奇的或者喜欢的东西,方多病意识到,或许单孤刀追查罗摩鼎和罗摩天冰的时间,比他们推算的要更靠前一些,不由得对单孤刀的恶感更深,心里已经开始琢磨再能想什么办法从家里溜出去,和叶叔叔李莲花他们会合了。 ——机会很快就来了,肖紫衿与乔婉娩的大婚当然不可能不邀请天机山庄,何晓凤作为代表得去参加,而方多病作为新结交的朋友,同样收到了一份喜帖,所以就算何晓惠再怎么不想让混账儿子出去浪,也只能千叮咛万嘱咐自己那个有时候也不怎么靠谱妹妹一定要盯紧方小宝,然后无奈放行。 …… 已经到了四顾门旧地山下的李莲花,此时正在镇上照例摆摊看诊卖药,毕竟也是到的有些早了,现在上山去也不合适,倒不如赚点银子。毕竟也不好一直花大师兄的钱,自己手里多少还得攒点。 前不久苏小慵收到一封信,是她爷爷写来的,说是让关河梦带着乔姑娘寄来的喜帖去找她了,叫她去跟关河梦会合,参加完婚礼就赶紧回家,别总在外头乱跑。回不回家的,苏小慵心说爷爷你还能跑来亲自抓我不成?但因为要与关河梦会合,她只能暂时告别叶知逸和李莲花,去信中的约定地点等着了。 热热闹闹住不开的莲花楼这下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但是……怎么有点不习惯呢? 当年的四顾门旧地已经被乔婉娩买下,肖紫衿将之扩建成了慕娩山庄,一直陪着她住在此地,苦守十年,总算等到她走出旧情。但对于他二人要在此处办婚仪,江湖上却又不少人颇有微词,认为这里毕竟是四顾门旧地,就算李相夷已经身故十年,若是就这般任由四顾门风流消散,抹去过往痕迹,那多少也是有点不合适了。 李莲花坐在闹市街头看诊,耳边听着来往江湖人士的议论纷纷,面上却是一片平静,只细细叮嘱面前的病人,对于过往输赢要放得开,也不知是在说他,还是在说自己。 正在此时,三个声音同时响起: “李先生!” “李莲花!” “李大哥!” 循声望去,好家伙,熟人扎堆,李莲花的头已经开始疼了。 就见何晓凤带着方多病,苏小慵带着一个脸生的青年——想来应该就是真正的关河梦了——四个人从两个方向而来,却都同时发现了他在这里摆摊,又听见对面有人与自己同时出声打招呼,各自看过去,眼神里带了几分不善。 这个时候,闲不住四处溜达的叶知逸也回来了,看见这个场景,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引来李莲花一个幽怨的眼神。 这摊是摆不下去了,正好赶上饭点,李莲花干脆把东西一收,一大帮人呼啦啦涌进了旁边的一家客栈。 看何晓凤紧挨着李莲花坐下,扫过自己的眼神仿佛在防贼,苏小慵心中好笑,存了故意逗她的心思,冲着李莲花笑得一脸甜蜜,道:“李大哥,今天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李莲花瞥了眼旁边面色不虞的关河梦,察觉到了什么,不等开口,就听旁边的何晓凤冷哼一声,道:“不劳苏姑娘费心,这客栈我们天机山庄已经包下来了,掌柜的!给李先生准备最好的客房和酒菜!” 旁边的客栈掌柜乐得合不拢嘴,“好嘞好嘞,这就去!” 第149章 最甜的喜糖 最甜的喜糖 何晓凤把苏小慵当做了假想敌,可方多病却看得清楚,苏小慵对李莲花毫无倾慕之心,反倒是对他家叶叔叔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这会故意说这话,分明就是在逗自家小姨,偏偏自家小姨还真上当了,不由得一脸不忍直视的拽了拽她的袖子。 另一边,叶知逸留意到关河梦的脸色不好看,心说哎哟,这是暗恋我们家小慵,看她对着旁的男人献殷勤不爽了。真是爱情使人盲目啊,竟然都看不出小慵是在开玩笑,啧啧啧…… ——这一桌子六个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师兄弟俩各占五百,剩下四个人平均各占负五十,啧。 逗完何晓凤,苏小慵抿嘴朝叶知逸笑了笑,想起来还没介绍自家义兄,忙道:“哎呀,叶大哥,李大哥,还没跟你们介绍呢,这就是我义兄,人称‘乳燕神针’的关河梦。”扭头又对关河梦道:“关大哥,这两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君子剑’叶知逸叶大哥,还有莲花楼楼主,李莲花李大哥。” 几人各自见礼,面上都客客气气的,一顿饭吃得却可以说得上是勾心斗角,最后叶知逸实在受不了了,憋笑憋得肚子生疼,借口自己还有别的事,在小师弟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率先离席。而方多病也实在是看不了自家小姨对着李莲花犯花痴,打个招呼也跟着跑了。 关河梦看着苏小慵对何晓凤与李莲花之间的互动毫无反应,却对着叶知逸的背影连连张望,心里有些糊涂了,自己这位义妹心仪的到底是谁?不过作为大夫,他最近一直被一位中毒疯癫的病人所困扰,刚好遇到江湖上久负盛名的李神医,干脆出言讨教,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传言中那般有实力。 “李前辈,在下有一事讨教。”关河梦冲着李莲花拱了拱手,“我有一位病人,因中毒疯癫,自言日见鬼魅,心悸怔中,夜不能寐,而后持刀杀人,十分狂躁,我用药数日,银针刺穴,却久不见效。” 李莲花想了想,这症状……露出个淡淡的笑,道:“病人若是武林中人,内力不弱的话,可试过取新鲜虎掌加以处理,继而服下。” 关河梦脸色当时就变了,“虎掌乃剧毒,未经炮制岂可轻易服用?这无疑是以内力修为,与剧毒搏一次性命,是在杀人!” “以毒攻毒罢了。若想清醒一点呢,不妨去搏一搏。若是内力不足的话,那么我建议可以药汤泡过之后再用,虽然虎掌有剧毒,却能延迟或缩短疯癫发作的时间。” 若是叶知逸在场,怕是立刻就能听明白,这分明是李莲花在自己身上试过的法子。毕竟碧茶之毒入脑之时就会引起疯癫,当年他身负重伤之时,为了避免自己疯癫而死,怕是用了不少类似搏命的法子。 关河梦却更生气了,“治病救人,若无十分把握岂可轻言,你如何保证病人服下虎掌之后不被毒死?” 李莲花笑笑,“那自然是不能了。” “你这是草菅人命!” 眼看关河梦一掌拍在桌上,这突如其来的怒火连苏小慵都吓了一跳,忙出言解释:“关大哥,只要有人以至纯内力化解毒性,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李莲花这下确信了自己此前心中猜想,淡笑着看着关河梦不做声,对面的人被他看得有几分不自在,但怒火仍未消退,“这天下有几人有这种功力,至纯内力非扬州慢莫属,他有何本事让李相夷活过来?这以命试毒的法子如此残忍恶毒,你还替他说话!” 苏小慵:……不是,关大哥,你可能不知道,你眼前这位就是李相夷…… 对李莲花又愤怒又失望的关河梦拂袖而去,苏小慵“哎”了一声,扭头看看一脸平静的李莲花,又看看关河梦的背影,心说这是怎么了?道了声抱歉,她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听得云里雾里的何晓凤眨巴着眼睛,“这……这是怎么了?” 李莲花只是笑笑,“没什么。” 下午时,好不容易摆脱了何晓凤,李莲花颇有些心力交瘁的回到莲花楼,还未来得及控诉大师兄不讲武德丢下自己,苏小慵又上门了。 “李大哥,我一会要去拜访乔姐姐,要不要一起去呀?” 看苏小慵与大师兄如出一辙的促狭表情,李莲花心说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那么爱逗自己呢? “……去。” 怕被认出来的李莲花再次扣上了面具,而当他二人找到乔婉娩时,她刚好在试妆,头上戴着个镶金嵌玉的发冠,只不过有些素净,却依旧美得惊人。 “小慵,李先生,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乔婉娩起身相迎,对苏小慵露出个笑容,晃得李莲花呼吸一滞,险些呆愣当场,忙垂下眼睛不再看她。 苏小慵笑嘻嘻的说:“乔姐姐大喜的日子,我自然要多沾沾喜气呀。刚好遇见李大哥,就一起过来了。乔姐姐,明日就是婚礼了,你可欢喜?” 乔婉娩露出个羞涩的笑容,“我自然是十分欢喜的。” 平复好心情的李莲花抬起头,露出个笑容,“相知相守难得,恭喜乔姑娘了。”递上一直拿在手里的一盒喜糖,“我带了点喜糖作为贺礼,不成敬意。” 他说过的,阿娩出嫁的时候,要把最甜的喜糖留给她,如今自然是践行诺言的时候了。 乔婉娩有些惊讶,没想到李莲花居然会特地来送一盒糖,心中不知怎的生出了几分亲切,露出个客气的笑容,收下后道:“多谢先生,先生有心了。” 随后,李莲花借口久闻山庄景色很好,问能不能自行在庄中转一转。乔婉娩自然没有理由阻止,便留下苏小慵陪自己说话,请他自便了。 看着山庄内景色陈设一如当年,李莲花难免想起一些往事,嘴角牵起一丝笑意,却很快化为苦涩。打起精神循着记忆回到当年自己的房间,找出那个存放了单孤刀旧物的盒子,在里面翻翻找找,最终却一无所获。 担心在这里待久了会被人发现,他只能起身离开。想到此前在江湖人士口中听说,金鸳盟有可能会来婚礼上捣乱,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担忧。 明日婚宴,一切顺利才好…… 第150章 婚宴风波 第二天,婚礼当日,一身大红喜服的肖紫衿满面春风,在慕娩山庄门口迎客,接受四方来宾的祝福。 但在看到李莲花出现时,即便旁边还有个叶大哥,肖紫衿还是脸色微变,一声“你还是来了”脱口而出。 李莲花笑笑,什么都没说,叶知逸上前递上两人的喜帖,肖紫衿看了看,接过来,露出个不甚真诚的笑,道了声“请进”。 进门之后,李莲花在苏小慵的招手示意下,非常自然的站到了她和关河梦旁边,而另一边本来在与纪汉佛、白江鹑、石水说话的方多病和何晓凤也跟着站了过来,至于叶知逸,却是在人群中看到了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先过去打招呼了。 “老叶?”傅时宴看见叶知逸进门也是有些惊讶,上前几步,“你也来了?” “你都来了,我为什么不来?”叶知逸笑着打趣,“你不是发誓再也不出药王谷么?” 傅时宴当场翻他一个大白眼,没好气说:“你十年前怎么不说这话呢?” 许久不见的两人熟稔的互怼一番,随后笑着来了个热情的拥抱,走到一旁细说起不见的这段日子各自的经历。 傅时宴看似抱怨实则炫耀的说完一双儿女的趣事,眼睛瞥向刚才和叶知逸一起进门的李莲花,拿肩膀拱了拱叶知逸,小声道:“哎,那个,”他用下巴指了指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的人,“是你们家相夷?” 叶知逸:……不是,你也没见过他几次,这都能认出来? 看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笑盈盈的,傅时宴心中有数了,低声道:“行,甭管怎么着,他活着,你活着,就挺好。” 随着礼官一声“新娘到”,现场众人安静下来,看着眼前一对璧人拜过天地又夫妻对拜,不论是成了婚的还是未成婚的,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李莲花安静的站在人群中,没有理会知情人时不时瞥过来的担心眼神,只一脸笑意目不转睛的看着被红盖头遮住了脸的乔婉娩,在心中想象着现在的她该有多美,最终默默道:阿娩,你要待自己好一些。 喜宴上,终于抱得美人归的肖紫衿兴奋地挨个向四顾门故友敬酒,纪汉佛与白江鹑都为他高兴,石水却不怎么高兴,甚至都懒得起身,不等肖紫衿把话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白江鹑原本还想打个圆场,谁知酒量一般的肖紫衿喝的上头,一些本不该拿到明面上的话脱口而出:“石水姑娘向来景仰相夷,不待见我,无妨,可我跟婉娩呢,本来就没有什么对不起相夷的地方,今日更是痛快!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别说石水,白江鹑的脸色都变了变,等肖紫衿走开,疯狂比划手势让想跟他掰扯掰扯的石水赶紧坐下。 待走到李莲花面前,肖紫衿更是口无遮拦,“那个,婉娩写请帖的时候呀,还特意嘱咐我,一定要请李神医,要感谢你带来了相夷身故的确凿消息,我呢也是很庆幸,这个……” “紫衿,大喜的日子,还是少喝一些。”旁边的叶知逸听不下去,插了句话,似笑非笑的眼神盯得肖紫衿登时清醒了几分。 而李莲花也是笑笑,道:“肖大侠,今天与乔姑娘本是大喜之日,与已故之人毫不相干,当尽兴尽情才是。恭喜啊。” 苏小慵看着肖紫衿的眼神也十分不善,但她没有什么理由插话,只能坐在那里生闷气。 方多病却不惯他毛病,起身直言道:“肖大侠,你这话有失坦荡了?什么叫庆幸呢,若是李相夷能够活着回来,你又当如何啊?” 这话一出,肖紫衿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挤出个笑还未说话,旁边的何晓凤忙起身打圆场:“哎呀,肖大侠莫怪,我家小宝啊喝多了胡言乱语,祝肖大侠和乔姑娘喜结连理,百年好合!”说着狠狠瞪了一眼方多病,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肖紫衿就坡下驴,笑着道:“无妨,大家尽兴啊,哈哈哈哈……坐坐坐,来来来……” 何晓凤点了点方多病的胳膊,咬牙切齿:“方小宝,我知道你稀罕李相夷,容不得别人说他,可人家办喜事呢,你在这儿泼什么冷水呀?你要是满身邪气没地儿使,就去那外面比武台子上打去,别在这闹事!” 方多病看看垂着眼看不出情绪的李莲花,心中憋闷,甩出句“这喜酒不喝也罢”,提剑就走,真的如何晓凤所言上了比武台,和人比武去了。 随后,叶知逸也被苏小慵神神秘秘的拉走,李莲花觑着关河梦黑成锅底的脸色,心中不由好笑。与有过几面之缘,听大师兄说已经认出自己的傅时宴点头打个招呼,李莲花便靠在柱子上饶有兴致的观看方多病与人比武。突然他察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躲在暗处,仔细一看,竟是笛飞声,当时就是无声哀叹,心说他来干什么? 而笛飞声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冷冷看过来,脸上勾起个不易察觉的笑,转身便走。担心笛飞声别有用心的李莲花避开旁人视线追了上去,临走前迟疑了一下,还是传音告诉了方多病,让他快点通知大师兄和肖紫衿,笛飞声来了。 在后院,李莲花追上了并未刻意隐藏行迹的笛飞声,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笛飞声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道:“你们的信我收到了,幕后黑手是单孤刀,倒令我有几分意外。” 顿了顿,他又道:“我刚查过,一百八十八牢第一天字牢就在此,阎王寻命也在此。既然阎王寻命是遭人陷害,我自然要带他走。” 没想到笛飞声居然愿意为了阎王寻命孤身犯险,李莲花倒是对他有情有义的一面印象更深了。只不过天字牢事关重大,他并不愿意让笛飞声知道具体地点,直言道:“你找不到天字牢的。” 笛飞声倒是毫不意外,不过他对李莲花了解得很,只需轻飘飘一句话便足以令他配合:“你会帮我找到的。我不管你对乔婉娩是何等情感,我不杀女人,但杀肖紫衿,我没有什么顾虑。” “……” 李莲花当然不可能由着笛飞声去杀了肖紫衿,毕竟再怎么有嫌隙,到底是曾经的朋友,也只能暂且屈服,带笛飞声去找天字牢。 第151章 相思梨花阵 行走于一片梨花林内,李莲花瞥了眼身边的人,主动开口道:“穿过这片梨花林,就是天字牢所在。” 笛飞声却并不好骗,“相思梨花阵,有所耳闻。解法。” 李莲花撇撇嘴,暗中叹口气,道:“这相思梨花阵呢,借后天八卦起,阴阳颠倒而设,死门在天乾,生门在地坤,天门在山艮。” 闻言,笛飞声从腰间摸出枚铜钱,想着投石问路,却不想竟然触发了阵法,被围困其中。 而李莲花早已在阵法触动之时轻松脱身,面对笛飞声“你耍我”的质问,也只是一脸无辜的摊摊手,道:“笛盟主,若不曾投石问路,你便能安然度过,这恰好那枚铜钱,让生门又变成死路呀!” 笛飞声避开阵法的攻击,心中着恼,怒喝:“你以为这就能困得住我?” “那自然是不能喽。”李莲花当然相信眼前这人的实力,即使实力没有完全恢复,也必定能够暴力破阵而出,“不过今日呢,武林各派也都在,你也无法轻易的闹事啊。”说到最后,语气里竟然带了点令人上火的小得意。 听到远远地有人喊了句“在天字牢那边”,李莲花笑盈盈的留了句“先走一步了哈”,飘然而去,只余笛飞声在阵内一边躲避犹如刀刃的梨花花瓣,一边心中暗恼回头定要他好看。 得了李莲花传音的方多病一时没找到叶知逸,只能先把笛飞声现身的事告诉了肖紫衿,肖紫衿立刻召集众人前来,发现笛飞声被困在了相思梨花阵,几人心下一松,白江鹑更是笑着出声:“这大魔头主动送上门来给我们抓啊?” 谁知下一刻,已经试出阵法薄弱之处的笛飞声蓄力一击砸向地面,竟然当场毁掉了阵法,也成功让赶过来的七人齐刷刷变了脸色。 纪汉佛神情凝重,缓缓拔剑,“此阵已毁,大家小心!” 笛飞声上前几步,打量着眼前几人,“倒是些老面孔啊。”忽的嗤笑一声,“可惜都是手下败将!” 头一次见识到笛飞声武力值的方多病,想起他化名阿飞跟在叶叔叔和李莲花身边时的样子,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他俩总是明里暗里提醒自己不要招惹阿飞,原来如此……这汗毛倒竖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肖紫衿上前质问笛飞声意欲何为,却不想对方竟然分毫面子都不给他,张口便是嘲讽:“十年不见,你的武功还是一样差,没资格问我!” 气恼之下,肖紫衿率先出手,却被笛飞声轻松一掌击退,几人对视一眼,各自使出看家本领,齐齐出手,却完全奈何不得笛飞声,除了石水是个女人他不愿意动手,而方多病他还没想好怎么收拾,其他几人或多或少都挨了他几掌,尤其是肖紫衿,差点被他打得爬不起来。 看着眼前的一群乌合之众,笛飞声露出个解气的笑,留下句“我会再来的”,飞身而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见笛飞声仅有六成内力也能轻松戏耍七人,来去自如,方多病不由心中发寒:完蛋了,这家伙好像很记仇…… 如今的方多病倒是不像其他几人,会担心笛飞声做什么为害武林的事,毕竟相处过一些时日,这家伙脾气虽臭了点,却不是他曾经听闻的那般邪恶,仔细想想,反倒是耿直得很。要是能改改脾气,别总想着杀人就好了…… 正在此时,一名弟子狂奔而至,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新房出事了,乔姑娘被人袭击中毒了!” “什么?!” 担心笛飞声这边生变,李莲花实际上并未走远,而是隐藏于假山之中,此刻听到乔婉娩出事,脸色大变,立刻赶了过去。 而当其余众人赶到新房时,却发现乔婉娩虽然虚弱,但已经没有大碍,正柔声安慰着抽抽搭搭抹眼泪的苏小慵。 反倒是一旁的叶知逸,面色白得吓人,坐都坐不住,勉强靠在阴着一张脸的李莲花身上,一副随时会晕过去的模样,正在为他诊治的关河梦与傅时宴两人也都是一脸的凝重。 肖紫衿懵了,“这……这是怎么了?” …… 时间倒转回苏小慵拉走叶知逸的时候。 趁着旁人不注意,苏小慵凑到叶知逸耳边,急切道:“我突然想起来,角丽谯好像要对乔姐姐下手,你快跟我来。” 她只模糊记得,角丽谯是趁着乔婉娩独自一人时下的手,如今正是新娘子独自在新房内等待新郎官的时候,她思来想去,未卜先知属实过于匪夷所思,所以只能拉上唯一会相信自己的叶知逸过去救人。而当时好像只有角丽谯自己在,只带一个叶知逸,问题应该不大。 赶到新房外的时候,门外的下人侍女已经倒了一地,而一袭红衣戴个面具的角丽谯正以南胤话对手下低声吩咐着什么。 “角丽谯!” 目送手下离去的角丽谯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有些惊讶的看着叶知逸,似乎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姓叶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珠转了转,她做作的捂住了嘴,娇笑一声,“难不成,你觊觎乔婉娩呀?”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叶知逸缓缓拔剑,将苏小慵挡在身后,“你到底在图谋什么?” 这是苏小慵第一次直面传说中的那个疯女人,不得不说,刨除她作恶多端这一点,角丽谯的确是难得的女中豪杰了——精明强干,执掌大权,手下更是精兵强将无数,本人又生得妖娆美艳,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个恋爱脑的反派呢?专心搞事业不好么? 此时听到动静不对的乔婉娩持剑奔了出来,看了一眼严阵以待的叶知逸,冷着脸质问角丽谯:“你是谁?!” 角丽谯侧脸看看乔婉娩,轻笑一声,将面具取下,露出张不同于乔婉娩清新淡雅之美的艳丽面庞,“江湖提及美人,必要把你我并列,那你说说,咱们谁更美?” “乔姐姐小心,她是角丽谯!”苏小慵从叶知逸背后探出头喊了一句,又缩了回去。 “呵呵呵……”角丽谯也不知在依仗什么,一点不慌,还有心情在这里跟他们扯闲篇,“不过我今天来不是跟你比美的。”扭头看向叶知逸,“姓叶的,我问你,你护得紧紧的那个李莲花,是不是李相夷呀?” 乔婉娩脸色大变,持剑的手都抖了一下,“你说什么?!” 第152章 冰中蝉,雪霜寒 虽说并没有实证能证明李莲花就是那个生死不明的李相夷,但对角丽谯来说,试探一句也没什么损失,反正都能引得乔大美人心神不定,若是能诈出个确定的结果,那便是赚了。 “相夷早就被你害死了,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可惜叶知逸眉毛都没动一下,他背后的苏小慵虽然闻言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心想李莲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但好在被叶知逸挡了个严实,没被角丽谯看见。 “不承认啊?没关系。”角丽谯露出个勾魂摄魄的笑,突然扬声大喊:“雪公血婆!” 两道身影倏忽而至,齐齐攻向叶知逸与苏小慵,角丽谯则转身扑向心神大乱的乔婉娩。叶知逸只来得及喊了句“乔姑娘小心”,便陷入了苦战。原本若是只有他自己,应对明显只是想拖住自己的雪公血婆,难度并没有特别大,可如今要护住功夫不济的苏小慵,他只能咬牙选择以伤换伤,用后背硬挨雪公一击,一剑将逼得苏小慵连连后退的血婆斩杀当场。 “叶大哥!” “血婆!” 已经趁着乔婉娩心神不定,靠着偷袭将公羊无门最新研制的毒药弹入她口中,角丽谯转身便看到雪公发疯般攻向已经受伤连连后退的叶知逸,而旁边倒在地上的血婆已是死不瞑目。 没想到出来一趟竟然折了一员大将的角丽谯恨得差点咬碎银牙,但她在此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再拖下去怕是要生变故,只能阴着脸丢下早早准备好的纸条,强行喊上雪公撤退。两人最后瞥向叶知逸的眼神里满是浓浓的杀意。 “叶大哥!……乔姐姐!” 被血婆的武器划伤了脸的苏小慵跌坐在地,吓得脸色煞白,喊了句单膝跪地边咳边吐血的叶知逸,又看看已经晕倒在地明显中毒了的乔婉娩,脑中一片空白——为什么?为什么会多出雪公血婆两个人?明明……明明只有角丽谯自己才对的啊! 叶知逸知道她在想什么,勉强开口道:“可能原本没有你我,雪公和血婆只是候在暗处……咳咳……”他以手掩唇压制住咳嗽,“快去喊人,救乔姑娘要紧。” 苏小慵踉跄着跑出去喊人,叶知逸深吸了口气,摇摇晃晃站起身,走到乔婉娩身边,发现她此刻浑身冰凉,眉毛睫毛甚至已经结霜,显然是中了极为厉害的寒毒,而她身边正是角丽谯丢下的纸条,上面写着“冰中蝉,雪霜寒,解其毒,扬州慢”。 “扬州慢……” 虽然不知道冰中蝉雪霜寒是什么毒,但叶知逸只需要看到“扬州慢”三个字,便知角丽谯是为了试探李相夷是否存活而来,因为世人皆知李相夷爱极了乔婉娩,若是她出事,李相夷定会不顾一切来救她。 可角丽谯难道不知他也会扬州慢?叶知逸转念一想,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雪公血婆会在场,原来正是为了防他。先把他这条路堵死,然后静观其变,若是乔婉娩活下来了,那说明要么他叶知逸不顾性命救人,要么就是李相夷真的还活着。 断不想让角丽谯的奸计得逞,再加上此刻乔婉娩情况紧急,叶知逸顾不得其他,全力运转扬州慢,先想办法护住她的内腑,至少要撑到知道具体该怎么解毒的人来才行。 随手抓了个下人让他去通知肖紫衿新房这边出事了,苏小慵又跑回比武台旁,拉着关河梦就走,发现她脸上有伤的关河梦一边顺着她快走,一边问到底怎么了,苏小慵急得不行,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的说着“出事了”“乔姐姐中毒”“叶大哥受伤”,被这边吸引了注意力的傅时宴闻言也追了上来,三人一同赶往新房那边。 在叶知逸的提示下,关河梦与傅时宴看过字条,又通过仔细诊脉,确定了这冰中蝉雪霜寒是两种剧毒叠加,毒一入口便直入肺腑,半个时辰就能让内腑结成冰,而且此毒无解,只能用至阳至纯的内力护住内腑,借之与剧毒相抗,待冰中蝉药发之后,病人方可平安无事,否则三个时辰之后,冰中蝉发作之势难挡,病人将全身结冰而亡。 至于为何非得是至阳至纯的内力,是因为抗寒的内力若是有丝毫霸气,便会伤及受冻伤而极度脆弱的腑脏,让病人更快死亡,而这天下至纯内力能做到此的,唯有李相夷的独门内功,扬州慢。 闻言,闭眼运功的叶知逸勉强笑了一下,“角丽谯这下失算了,这天底下除了相夷,我也会扬州慢……” 关河梦原本还疑心为何叶知逸在这里运功,乔婉娩却除了偶尔面露痛苦之色外竟然安然无恙,甚至正在渐渐好转,原来他也会扬州慢?转念一想,也对,当年叶知逸身负重伤险些成了废人,若是没有李相夷把扬州慢这种最适合疗伤解毒的内功教给他,他又怎么可能还有重出江湖的一日。 傅时宴却忧心不已,“老叶,你本来就受伤了,再这样运功,你的心脉会受不了的!” “放心,我心里有数。” 李莲花赶到的时候,正撞上乔婉娩软倒在苏小慵怀中,而叶知逸一口血喷出向后仰倒的场景,当场惊得亡魂大冒,一声“大师兄”脱口而出,引得在场几人除了尚未清醒的乔婉娩外唯一不知情的关河梦瞪大了双眼:大师兄?他……他是李相夷? 叶知逸短暂的失去了一小会意识,再醒来时已经靠在了李莲花身上,感受着他源源不断送入自己体内的真气,叶知逸咳了两声,拍拍小师弟的手,低声道:“花花,我没事。” “什么没事!”李莲花压抑着愤怒,“你的心脉本来就……你不要命了!” 叶知逸笑了笑,“我总不能看着乔姑娘死。” 此时乔婉娩也清醒了过来,听到叶知逸这句话,登时脸色大变,忙扑过来想看看他的情况,却被一直紧盯着那师兄弟俩的关河梦给拦住了,“乔姑娘,叶大哥……只是受了内伤,又内力消耗过度,好好休养一阵就能恢复了。倒是你,中的毒十分凶险,虽然已经解了,但需要好好调养才是。” 刚才李莲花曾恳求他帮自己保密,关河梦大概也知道缘由,便答应了,一脸严肃的转移了乔婉娩的注意力,好让李莲花在确认叶知逸情况稳定后悄悄停止运功,避免被乔婉娩发现。 傅时宴也在一旁连连点头,还道:“这老在地上坐着也不是个事啊,你们二位能起来不?要不先进屋?还有苏姑娘脸上这伤,总得处理一下。” 第153章 一换一 关河梦这才想起来,苏小慵的脸上还有个伤口,忙问她要不要紧。而苏小慵面对几人投来的关切眼神,尤其是被她害了的叶知逸,不知怎的,哭得更厉害了。 而当他们几人互相扶持着进屋,刚坐下,慌慌张张的肖紫衿便带人冲了进来,看到已经没事的乔婉娩,以及看起来状态极差的叶知逸,几个人全懵了。 叶知逸不想说话,疲倦的靠着李莲花闭目养神,任由关河梦与傅时宴在自己身上扎针的扎针,往他嘴里塞药的塞药,而乔婉娩则和哭得抽抽搭搭的苏小慵你一言我一语,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两人竟然都没有提起角丽谯那句“李莲花是不是李相夷”的试探。苏小慵是不希望暴露李莲花的身份——虽然他刚才不小心自己暴露给了关河梦——而乔婉娩却不知是何缘由了。 或许,是她不想徒生事端,再惹得肖紫衿猜疑这猜疑那。 听完事情始末,为之前的凶险捏了把汗的肖紫衿总算放下心来,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叶知逸,知道他冒了多大险才救了自己的阿娩,一咬牙跪了下来,“多谢叶大哥救了阿娩,紫衿无以为报,今后任凭叶大哥差遣!” 但同时,他心里一直揪着的一个点放下了:在阿娩急需扬州慢救命的时候,在叶大哥运功过度极有可能丧命的时候,那个人都没有出现,这说明他是真的死了。 ——他却是不知道,“那个人”此刻心里也在后悔莫及,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扔下笛飞声就走,若是能及时找到大师兄,大师兄现在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咳咳……”叶知逸无奈的睁开眼睛,“紫衿啊,你起来。我出手帮忙,不过是因为不想失去一个朋友,不至于,真不至于。” 之后,叶知逸被李莲花和方多病扶去客房休息养伤,苏小慵也被关河梦拉走处理脸上的伤口,傅时宴作为现在在场唯一的大夫,确认过乔婉娩只需要好好休养就行后,也与其他人一同礼貌地告辞了,原本站满了人的新房这下只剩了一对新人。 喊来侍女帮乔婉娩卸去沉重的金凤衔珠头冠,又为她换了衣服好躺得舒服些,肖紫衿握着乔婉娩的手,心疼不已,恨声道:“这个角丽谯,实在欺人太甚,竟然用这等下作手段,我一定饶不了她!” 而此时,原本在后山凝神思索该如何进入天字第一牢的笛飞声,得了无颜禀报慕娩山庄情况有变,觉得机会来了,悄然返回,正好听到肖紫衿此言,冷笑一声,翻窗而入,一掌击退肖紫衿,探手便将虚弱无力的乔婉娩扼住脖颈挟持在身前。 “笛飞声!”肖紫衿又惊又怒,却又不敢随便乱动,生怕笛飞声伤了他的阿娩,“你到底想干什么?!” 乔婉娩一开始确实被吓到了,但很快她便发觉,笛飞声虽然牢牢扣住自己的脖颈,却并未用力,只是看着吓人了些。虽然不知道他挟持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但他这行为却让她意外的想起了当年相夷还在时,向她提起的“笛飞声从来不伤女人”的有趣“秘闻”,晃神之下竟然忘了挣扎,但这一幕落在肖紫衿眼中,却成了阿娩已经痛苦到无力挣扎的程度了。 而笛飞声只是冷冷一笑,道:“想让她活命,一个半时辰后半山观景亭,拿阎王寻命来换!” 说完,便挟持着乔婉娩飘然而去。 肖紫衿快气疯了,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结果这个笛飞声欺人太甚,先是在相思梨花阵戏耍自己,又暗中派角丽谯给阿娩下毒,如今竟然去而复返,挟持阿娩威胁于他,若不是实在担心阿娩安危,以及……他确实打不过笛飞声,他非得跟笛飞声拼命不可。 但眼下阿娩的安危最重要,肖紫衿顾不上别的,立刻去找纪汉佛,求他开了天字第一牢,把阎王寻命交给他。 肖紫衿怎么想方设法把阎王寻命从天字第一牢中带出来,笛飞声是毫不关心,他知道那个讨厌的家伙虽然是个伪君子真小人,但他对乔婉娩的感情是真的,只要乔婉娩在自己手上,他就一定会乖乖听话。 半山观景亭内,本想试着开口询问他真实目的的乔婉娩,被嫌烦的笛飞声直接点了昏睡穴,此时安安生生的靠在亭柱上,无颜则蹲在一旁查看她的脉象,最后确认,她体内的毒已经解了,而且,确实是扬州慢所为。 走出观景亭,无颜站到了笛飞声身旁,躬身道:“尊上,她体内确实有扬州慢的内力,您说,是叶大侠,还是……李门主?” 无颜只知道角丽谯带人去偷袭了乔婉娩,而且目的好像就是为了试探李相夷到底死没死。急着将这一消息禀报尊上的他并没有看到事情的后续发展,所以此刻他的确非常好奇,为乔婉娩解毒的到底是谁。 想到路过客房时看见叶知逸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笛飞声的脸色就阴沉了下去,“是姓叶的。” 顿了顿,他又道:“角丽谯背着我出手,显然是怀疑李相夷没死,要引他现身,却不想姓叶的拼了性命也要瞒住这件事。” 无颜有些不解,“可是……她到底为何这般在意李门主的死活?” 笛飞声冷哼一声,淡淡道:“她和我早就不是一条心了。你即刻回去,盯着她的所有举动,清点一下金鸳盟到底还有多少可用之人。” 无颜躬身应是,随后迅速退走。 不久后,肖紫衿便带着被重重铁链捆住的阎王寻命找到了这里。 看着狼狈不堪的阎王寻命,笛飞声眼中划过一丝歉疚,而阎王寻命也是对着他深深地低下了头,满面的惭愧。两人一个愧疚自己来得太晚,让过命的兄弟受了十年的牢狱之苦,另一个愧疚自己实力不济,被抓就算了,还要连累尊上孤身犯险来救自己。 肖紫衿却不管他俩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怒气冲冲的向笛飞声要人。向来信守承诺的笛飞声轻蔑的从鼻子里哼出个音,朝着亭子里歪了下头,示意肖紫衿自己去看。在肖紫衿急切地奔向昏睡中的乔婉娩时,笛飞声一把扯断了捆在阎王寻命身上的铁链,带着人迅速离开了。 第154章 绳结 客房内。 伤势已经稳定住的叶知逸斜靠在床头,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看看拉着个脸不说话的小师弟,再看看被李莲花气场吓到不敢吱声,最后只能借口去熬药偷偷溜走的方多病,心说坏了,小师弟这回是真生气了。 李莲花当然生气,他气叶知逸不顾性命乱来,但更气自己失了警惕,没能及时赶到,否则哪里需要大师兄拼命? “对不起。” “抱歉……”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怔住。 叶知逸大概知道小师弟为什么道歉,“啧”了声,说:“乱来的是我,你又往自己身上揽个什么劲?” 这时门口传来个怯怯的声音:“其实……应该怪我……” 脸上伤口上了药,戴着面纱以作遮掩的苏小慵不安地扭着手指站在门口,满眼的愧疚,“如果不是我拉着叶大哥乱走,也不会遇到角丽谯,叶大哥也不会为了保护我……都怪我……” 叶知逸叹气,“行啦,进来。干嘛呀,认错大会吗?都过去了。” 李莲花也开口道:“是啊,苏姑娘,先进来。乱来的是某些人,与你并无干系。” 苏小慵进屋乖乖坐下,却还是垂着头,叶知逸见状也只能继续道:“小慵,角丽谯的出现呢,谁都没想到,我们只是碰巧走到那里,又倒霉被人袭击了,就这么简单,你何必苛责自己?” 苏小慵知道,叶知逸是在用李莲花也听不出破绽的话,告诉她雪公血婆的出现只是个意外,她不必为此自责。可她看着叶知逸现在这副模样,又怎能不在意?如果不是她过于莽撞,过于相信自己那已经漏洞百出的记忆,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局面? 现实给了她狠狠一个耳光,也终于让她明白,这的的确确是个真实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人也都是活生生会思考会做出反应的,他们的行为有任何的改变,都会对局面造成影响,有些影响甚至是天翻地覆式的。她那所谓的记忆也不再是什么“金手指”,甚至还有可能会害了她自己以及身边的人。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关河梦从门口进来,冲着师兄弟俩分别点头致意,然后冷着脸对苏小慵道:“今日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不出三日便会传到苏爷爷那儿去,你还想他老人家挂心担忧吗?况且你脸上的伤,若想早日痊愈,此事最不可耽搁。赶紧回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就走!” 原本就被传信催着回家去的苏小慵,此刻也只能乖乖听话,给他俩留了个苏家传信专用的玉哨,叮嘱一定要保持联系,这才一步三回头,怏怏不乐的先回去收拾行李了。 关河梦看着苏小慵的背影消失,这才转回头来,先盯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李莲花,然后一脸严肃的看向叶知逸,警告道:“从今往后,你最好不要再轻易动用内力。你的心脉早就已经不堪一击,只不过有扬州慢相护才能平安无事。如果今日之事再现,你会死。” 转头看看捏紧了拳头的李莲花,关河梦和缓了语气,叮嘱:“你得盯住了,他平日里最好不要动气,尤其不要像刚才一样吵架。” 师兄弟俩:??? 两人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异口同声:“谁吵架了?” 关河梦挑了下眉,道声“告辞”,潇洒而去,留师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莫非在隐晦的劝慰他们?不是这也太隐晦了兄弟! 不久后,在叶知逸被李莲花用方多病派人送来的几碗药灌得脸都皱到一起时,石水又来拜访。她手里拿了本书,一脸不情愿的说,是云彼丘托她转交给叶大哥的。 叶知逸看着那本一看就是话本的书犯了糊涂,心说这个云彼丘,送书不该送点南胤有关的么,送个话本是什么意思?李莲花也是不懂,但他直觉云彼丘此举定有深意。 但在石水走后,百思不得其解的两人翻来复去的扒拉着那本话本,最后突然发现这话本里有夹层,拆开一看,竟是一封密信,信上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了篇极富文采的文章,两人对视一眼,心说也不知道云彼丘是用了哪种加密方式,这要是解起密来可麻烦了。 不过叶知逸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当年和云彼丘玩笑之时提起的一种加密方式,稍加尝试,竟然真的成功了,欣喜之下将密信中所言之事一一译出,看着云彼丘在信中坦言已经做过的事和计划要做的事,两人顿时变了脸色。 李莲花连连摇头,“彼丘他居然……” 叶知逸捏着那张纸,手有些颤抖,“他应该……是为了赎罪。” …… 另一边,回到新房后清醒过来的乔婉娩,听说肖紫衿真的把阎王寻命交出去了,眉头顿时一皱。但听肖紫衿说,一个阎王寻命怎么能抵得过她重要,给就给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也只能默默咽回了自己的不赞成。 但肖紫衿却又有些疑惑,虽然早就料到金鸳盟会来挑衅,可若只是为了个阎王寻命,他们有必要这般设计么? 乔婉娩心中一颤,垂下眼睑,想起了自己中毒前的那一幕。而肖紫衿看她这样,以为她是今日接连遭遇袭击和惊吓,折腾累了,便说自己还要去与纪汉佛等人商议事情,叫她好好休息。 勉强勾起个笑,目送肖紫衿离开,乔婉娩再次沉入思绪,角丽谯与叶知逸的对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姓叶的,我问你,你护得紧紧的那个李莲花,是不是李相夷呀?” “相夷早就被你害死了,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摇了摇头,乔婉娩苦笑,自言自语:“叶大哥都否认了,怎么可能……” 转头想要躺下,视线却刚好扫过李莲花此前来送的喜糖盒子,原本并没有注意过的绳结却突然扎了眼,乔婉娩瞪大了眼睛,想起了当年相夷最喜欢绾的那种解都解不开的特殊绳结,扑过去将喜糖盒子拿在手里细细端详,最后失魂落魄的跌坐回床上,泪流满面。 “怎么会?一模一样……是你,我真傻……你活着,你还活着……” 第155章 相认即诀别 入夜时分,确认过大师兄几乎消耗一空的内力恢复了一些,精神头也好了很多,李莲花总算放下心来,然后就被撵回了自己房间休息。忽然听见房门被轻轻敲响,有些疑惑的过去开门一看,竟然是乔婉娩。 完全没想到这个时间会看到乔婉娩的李莲花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把已经摘掉的面具再扣上,却又生生止住。 “乔、乔姑娘?”他露出个有些吃惊的表情,“这么晚了,你……怎么都不休息啊?” 靠一个绳结确认了故人身份,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的乔婉娩,煎熬着等到入夜无人在外行走,才匆匆赶来。此刻怔怔的看着他,眼底翻涌着让人心惊的情绪,在他试探的几声“乔姑娘?”后,眼睛一眨,大颗大颗的眼泪便落了下来,颤声开口:“相夷,你骗的我好苦……” 李莲花心中一惊,拢在袖中的手指猛然捏紧,心说她怎么知道……难道是之前笛飞声挟持她时透露的?但他反应极快,从一脸茫然迅速转为一脸惊恐,猛地向旁边跨了一步,扭头看看原本空空如也的位置,又扭头看看乔婉娩,露出个心有余悸的苦笑:“乔姑娘,你不要吓我,我怕鬼的……这,大侠的鬼也不行。” “你还不肯承认吗?”乔婉娩露出个凄婉的笑,把一直紧紧握在手中的绳结捧在了他面前,“这个绳结我不会认错,全天下只有你会这样绾……你是在怪我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吗?是啊,我怎么会没认出来……” 看她这副模样,李莲花心里自然极不好受,可他终究还是硬起心肠,故作轻松道:“乔姑娘开玩笑了,这绳结……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坚信心中所想的乔婉娩已经不会再听他的谎话了,只紧紧盯着他的眉眼,试图从中找出与曾经相似的痕迹,同时历数她过去曾起过的疑心,从反持水舀轻敲手柄,到落座后整理衣摆的手势,再到地道相救的“梦”,还有那个精心保存却被她亲手付之一炬的香囊……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当年两人形影不离之时,她了如指掌的那些小动作,“你叫我放下,安心向前,让我把故人留在故事里,可你告诉我,死去的人,是怎么活过来的?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看李莲花垂着头沉默不语,乔婉娩心中一痛,“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还在怪我是吗?你怪我在你去东海之前写的那封信,是不是?……相夷,你还恨我是不是……明明你就近在咫尺,我怎么会认不出你……我等了你十年,你是不是在怪我,所以你宁肯,宁肯出走十年,也不肯回来给我一个心安,是不是?” 听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泣不成声,李莲花心中也是痛不欲生,自以为隐藏极好的情绪被带得上下浮动,终究还是鼻头一酸,落下泪来。事已至此,他再怎么否认也已经没有意义,长叹一声,抬起头来,露出个坦然的笑,道:“阿娩,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你现在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为你感到开心,也为你感到幸福。” 终于得到眼前人的亲口承认,乔婉娩竟然一时有些恍惚,呆呆地看着李莲花的脸,却完全找不出当年李相夷的影子,忍不住颤声问他,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变了这么多。 思及当年往事,现在的李莲花已经能笑着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了,只说自己侥幸存活,回去过四顾门,看过她的信,后来就决定要换一种活法。 乔婉娩呼吸一滞,原来……原来他回来过,那他岂不是被自己的信伤得体无完肤,这才心灰意冷一走了之?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开始慌乱的解释:“你……你恨我要跟你分开,所以才一走了之的吗?可我当时给你写那封信不是那个意思……你是别人追逐的光,你的耀眼也会伤人的心,也是我永远都追不上的,可那又怎么会是你的错?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这十年来,我不断的梦见你,梦见你最后跨出门去的那一刻,我拼尽全力拉着你,拦着你,可我醒来只知道这一切都无可挽回罢了……你既然已经回来了,为何不与我们相认?” “……并非如此的,阿娩。”有些无奈的李莲花先是柔声安慰了她一句,紧接着道:“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以前那个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李相夷,确实已经死了。往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很累的。我只想自在。” “可……可你为何会在我大婚之时出现?” 看着乔婉娩带有希冀的眼神,李莲花却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平静,“我答应过你,阿娩,要把最甜的喜糖留给你。从前的我,失约你的事太多,至少这件,我要做到。” 乔婉娩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个答案,稍加回忆便想起了当年那个“约定”,不知怎的,一股冲动令她脱口而出:“在普渡寺,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李相夷已经死了,我不会嫁给紫衿。” 知道再这样纠缠下去并无益处,李莲花笑了笑,平静的选择了用最伤人的话,也是用事实把她推远:“你伤心的不是你嫁给了紫衿,是你没有后悔嫁给紫衿。” 看着她被自己一句话刺得露出个受伤的表情,李莲花硬着心肠继续道:“阿娩,你喜欢紫衿,依靠紫衿,这并不是错。不爱一个人了,也不是需要自责的事。” 而当乔婉娩犹豫着问出那句“你不恨我吗”时,他也坦言说,确实恨过,早些年的时候什么人都恨,但他后来想明白了,是当年的自己过于自负,过于一意孤行,凭什么李相夷就要所向披靡,无往不利呢?到最后,他甚至直接否定了他们俩当年的感情,说当年的他们年纪都太小,如今人生过半,他们也都该向前看了,过去那些该忘的,就都忘了。 “阿娩,你应该明白,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被很多事情牵扯。如今天地广阔,这种自由自在,是我想过的生活。还要麻烦你,不要让别人知道我还活着。我是真心希望,你和紫衿,白头到老,天长地久。” 听着李莲花字字句句都在表明想要与过去彻底告别,乔婉娩知道事情已成定局,毕竟李相夷做出的决定向来无人能够改变,她也只能接受。但她还想问最后一句话:“李相夷……真的不回来了吗?” 李莲花露出个轻松的笑,摇头坚定道:“不回来了。” 第156章 一诺千金笛盟主 望着乔婉娩的身影从门口消失,李莲花一直强撑着的笑脸彻底垮了下来,怔怔的坐在那里愣神,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当年与阿娩相处的美好时光。 直到窗户被人粗暴的打开,一个讨人嫌的身影突然闯入。 “早知道你会承认,之前我就该直接告诉她。” 看着一日之内三入慕娩山庄的笛大盟主,本就心烦意乱的李莲花翻了个白眼,“啧”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哦,那我可真得谢谢笛盟主一诺千金啊。” 早知道他这张破嘴是什么德性,笛飞声非常宽宏大量的原谅了现在明显心情不佳的李莲花,自来熟的坐到了桌子旁边,直接开口道:“我没让角丽谯下毒。” “我知道。”李莲花打起精神,点头平静道:“笛飞声呢,虽然杀人如麻,但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只不过向来不爱争辩就是了。”抬头看了眼倚在窗边的阎王寻命,“你带他来做什么?” 笛飞声笑笑,“本来我想救他,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叫他当面跟你和你大师兄说明当年之事,结果没想到你们居然提前发现了单孤刀的小秘密。不过都赶到这个时候了,该说的话还是说一下。” 根本都没有时间打理自己的阎王寻命仍是一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模样,但即使他如今形容狼狈,也掩不住浑身的傲气,此刻靠在那里,淡淡开口道:“尊上让我来是与李门主说明,十年前,是单孤刀发出的约战书,我跟炎帝白王还有四象青尊自是不屑,可到了应战之地时,才发现单孤刀已经死了。” 笛飞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这是当年的约战书。” 虽说早就知道当年的事是单孤刀设计,但李莲花还是接过了那封约战书,打开一看,蹙眉,“这……不是他的字迹。”冷笑一声,“他连这都算到了。” “十年前,从江南霹雳堂购入大批雷火的,正是南胤人,想来应是单孤刀的手下。”笛飞声毫不意外,“至于角丽谯,我会回去弄清楚她究竟意欲何为,等事情解决了,你记得,你我还有一战。” 又来了又来了,李莲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颇为不耐烦的摆摆手,“行行行,不用你回回都来提醒我,我不早就答应过你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可别仗着自己武功高强不把角丽谯放在眼里,这女人心机深沉,你当心阴沟里翻船啊。” “用不着你废话。走了。” “啧,不知道好歹。” …… 另一房间内,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叶知逸被突然打开的窗户吓了一跳,坐起身捂着狂跳的小心脏看过去,发现居然是即使钻窗户也能保持姿态潇洒的笛飞声,当场翻个白眼躺了回去,嘟嘟囔囔:“吓死我了你,怎么这么多年了就学不会走正门呢?我跟你讲我现在受不得惊吓哈,你别乱来。” 将阎王寻命送至安全处等着,又孤身返回的笛飞声懒得搭理叶知逸那些没什么营养的碎碎念,走到床前非常自然的拽过他的手,搭脉细细一探,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加阴沉了起来,没好气的把他的手扔下,“现在知道惜命,救乔婉娩的时候怎么就不管不顾了?” “哎呀……”叶知逸甩了甩被他捏得生疼的手腕,一脸的理所当然,“这朋友有难,我要是坐视不理,那还是个人吗?” 笛飞声从很多年前就知道,这师兄弟俩是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喜欢当英雄,此刻也只能嗤笑一声,说了句“无聊”。 又坐了会,笛飞声看出叶知逸有点累了,便起身告辞,说要回去盯紧角丽谯,弄清楚她到底在图谋什么,结果又被叶知逸嘱咐了一通当心马失前蹄,烦的够呛,恶声恶气怼了句“就你话多”,翻窗而出潇洒离去。 …… 第二天,李莲花拎着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方多病走进了叶知逸的房间,看他精神头十足的模样,也都放下了心,先给叶知逸灌了几碗苦药,然后才坐在一起商量事情。 “我有个事得告诉你们。”方多病有点忐忑的看着两人,“我前几天刚知道,单孤刀不是我舅舅,他是我亲爹。” 本以为会看到对面两人大惊失色的模样,可谁知他俩只是愣了一下,对视一眼,表情都有那么几分不自然,方多病心里一沉,心说不是?追问:“你们俩,不会又早就知道了?!” 对面两人低头清嗓子的清嗓子,扭脸看窗外的看窗外,愣是没敢回答他,连笛飞声都知道这事。 方多病一看,这要是还不明白自己又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多久,那他还真是个傻子了,“好啊,你们口口声声答应我不再骗我不再隐瞒我,结果先是笛飞声,现在又是我的身世,你们俩可真行!” ——当然,方多病倒也不至于真的生气,就是闹一闹小孩子脾气而已。 向来擅长自己哄自己的方多病,气哼哼的数落了一通对面理亏讪笑的两人,下一刻又恢复了正常,从怀中掏出自己亲生母亲何晓兰的绘图册子,翻到罗摩天冰那一页,指着道:“看,这是我亲生母亲画的。我猜,她应该是在单孤刀那里见过实物,或者图案,觉得新奇就画了下来。” “看来,早在你出生之前,单孤刀就已经把南胤的事查的很清楚了。”叶知逸淡淡接话,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李莲花习惯性的轻敲桌面,“下一步,我们得想办法试探一下,玉楼春究竟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方多病有点懵,“什么玉楼春?” 两人这才想起来,没把当时从芷榆口中问到的线索告诉方多病,简要说明后,方大少爷也犯起了愁。不过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哎,对了,天冰你们藏在哪了?” 李莲花摸摸腰带,“放心,丢不了。” 从金满堂那里得到的罗摩天冰,他们并没有藏在莲花楼里,而是由李莲花一直贴身保存。毕竟罗摩鼎太大没法随身携带,但罗摩天冰可以。而且,他们也不能确定之前被盗走的假罗摩鼎什么时候会露馅,若是对方发现之后重回莲花楼,在翻找真正的罗摩鼎时把罗摩天冰也一并翻出来,那可就麻烦了。 第157章 重振四顾门 “对了……”方多病突然想起什么,“我之前还查过,单孤刀手下从前有四名得力干将,名叫四虎银枪,其中二虎已经战死,一虎不知所踪,唯有这个刘如京,听说在丰州马家堡当护院,倒是离这儿不远。” 刘如京?两人想起那个嫉恶如仇的老朋友,这才发现怎么这回肖乔大婚,他没来呢?转念一想,哦,当年四顾门散伙的时候,刘如京对肖紫衿就颇有成见,不愿意过来当然正常。 “大师兄,你说刘如京那里,会不会有什么线索?”毕竟他当年可是单孤刀的心腹,不过此人为人刚正不阿,应该不会与单孤刀同流合污,也很有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回头去一趟。”叶知逸拍了板,“很多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 正在三人规划下一步行动时,纪汉佛却找到了正在吃饭的肖紫衿与乔婉娩,关心过乔婉娩的身体怎么样了之后,他便追问起当时见到角丽谯时的情形,想确认下角丽谯的武功是否比当年更高了些。 乔婉娩压下心头纷乱的情绪,回忆着当时的情形,点头道:“她将冰中蝉弹入我口中,我几乎全无抵抗余地……这倒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金鸳盟,是冲着一百八十八牢而来的。” 亲手放走阎王寻命的肖紫衿也是一脸的阴霾,“我听说百川院座下一百八十八牢,近日被金鸳盟相继开启多处,你们在四顾门旧址设下那一牢,被笛飞声寻到,看来也绝非偶然了。” 纪汉佛长叹一声,直言一百八十八牢的地址,只有他与百川院另外三名院主,以及他最信任的门徒知晓,言外之意,若非有人故意透露消息,绝不可能让人连连破牢。 两人俱是心头一紧,追问纪汉佛是否有怀疑之人,纪汉佛却只是摇头,“没有证据,我也不敢轻易怀疑谁。只是,要严加戒备,等那人自露马脚。” 想到百川院出了叛徒,在场三人中唯一知道李相夷还活着的乔婉娩忍不住道:“纪大哥,四顾门十年前风流云散,能守住当年魂魄不变的唯有百川院,婉娩实在不愿听见百川院中有谁叛离初衷,若是……若是相夷还在,他绝对不想看到四顾门这一脉热血离散。” 被那个名字刺了一下的肖紫衿眉头紧皱,有些不悦,道:“阿娩,李相夷不在了,四顾门也早已不在了,这些事,就交给纪大哥来处理。”对上乔婉娩有些难以置信的眼神,他不由心中发虚,垂下眼去。 纪汉佛察觉到这对新婚小夫妻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恐怕就跟已经故去的门主有关。但有些事,他觉得还是得告诉他们一声,便装作没有看到,将大家想要复兴四顾门的提议说了一遍。 “这是……百川院的意思?” “不,这是很多人的意思。”纪汉佛看了一眼发问的肖紫衿,脸色严肃,“角丽谯这么多年,带着金鸳盟的余孽四处生事,如今笛飞声也已复出,昨日还公然上门挑衅,令在场的武林人士都愤慨不已。大家都希望,四顾门能重振旗鼓,令江湖齐心,压制笛飞声,清剿金鸳盟。” 纪汉佛来此,除了要告诉他们这个消息,还想着要让肖紫衿这个曾经的四顾门护法,出任新任四顾门门主。 但还不等肖紫衿说什么,便听旁边的乔婉娩脱口而出:“这怎么行?!” 相夷未死,要重振四顾门,这个门主之位也该是属于相夷的才对,肖紫衿……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他都不合适。 躲避着肖紫衿有些受伤的眼神,乔婉娩试图解释是因为她记得肖紫衿曾说过不愿过多参与江湖事,可肖紫衿却一眼看出她在撒谎,原本还只是犹豫不决的他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腔怒火激得直接答应了下来。 而等纪汉佛离开后,面对惶恐不安求他不要生气的乔婉娩,肖紫衿却毫不留情的直接拆穿了她的谎言,生气的质问她:“你当然觉得我不能做四顾门的门主,因为在你心中,这个位置只能属于李相夷,从始至终你都放不下他,是不是?” 昨夜深谈后已经决意放下过去的乔婉娩摇头否认,但气头上的肖紫衿却完全不信,虽然他并未发现昨夜乔婉娩悄悄去找过李莲花,但对于心爱女人对自己的质疑,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向所有人证明,李相夷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并且他会做的比李相夷更好。 不久后,复兴四顾门的告示便贴了出去,原本在收拾行囊准备去找刘如京的三人也听到了消息,各自都有些吃惊。 出去打探了一圈,方多病回来,撇着嘴说:“肖紫衿要做新的门主,现在打算带领武林同道,讨伐金鸳盟呢。连万圣道的封磬都来了,肖紫衿还说什么要与各门各派分享四顾门的独门秘籍和绝门丹药,什么啊,这哪里叫江湖同心,这分明是在瓜分利益!” “啧,净胡闹。”叶知逸有些恼火,“眼下江湖局势本就微妙,他们这一搞,只会把纷争提前,波及无辜,这帮人这么多年就一点长进都没有吗?!” 四顾门易主什么的,李莲花早就不在意了,此刻倒是淡定的很,先是拍拍愤愤不平的方小宝,又给大师兄顺顺气,道:“有单孤刀和角丽谯在背后兴风作浪,江湖大乱也是早晚的事,如今有人愿意牵头对抗,倒也不算什么坏事,你们俩也不必这么生气。尤其是你啊,大师兄,关河梦说的你都忘了?不能生气!” 而此时,门外突然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乔、乔女侠?” 方多病有点吃惊,看看眼神复杂盯着李莲花的乔婉娩,再看看一脸坦然回看过去的李莲花,眼珠子一转,讪笑着留下句“你们聊”,拉着叶知逸就走。 乔婉娩冲着他俩露出个礼貌的笑容,随后看向李莲花,缓步靠近,问:“你们,这是要走?” 昨夜该说的都说了,两人此刻也已经是真的放下,相处起来毫无生分,坦然得很,一如多年老友。 面对乔婉娩的疑问,以及未尽之意中的挽留,李莲花笑笑,说,也该走了。 第158章 笛盟主:会虚与委蛇但耐性不多 笛盟主:会虚与委蛇但耐性不多 乔婉娩看着一脸淡然的李莲花,原本想问的“四顾门你真的不要了”,忽然就有了答案。 笑了笑,她整个人也轻松了起来,瞥一眼在门外探头探脑,被发现后迅速逃走的两个人,又想起了什么,有些嗔怪的问:“所以,叶大哥也是你瞒着所有人的帮凶喽?连方多病这个毛头小子都知道,就我们被瞒得死死的,可真有你的。” “哎呀,这个……意外,都是意外。”李莲花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他哪里知道一个绾惯了的绳结就能把自己给卖了,还当是阿娩已经信了他当时在普渡寺的谎言呢。好在苏小慵和关河梦已经走了,要是让阿娩知道他俩也知道真相,啧啧啧,不敢想。 乔婉娩哪里有责怪他和旁人的意思,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笑了一会,又问他今后准备去哪。 不想让阿娩知道自己在追查什么,李莲花想了想,笑着说:“你啊,就不用操心我了。你忘啦,我有一座小楼,想去哪就去哪,这晴空万里,碧海蓝天,我可以去出海,也可以去登山,这家中有存银,床下养条狗,哦,还有大师兄和方小宝天天闹我,你可不用为我担忧,啊。” 看阿娩被自己逗笑了,李莲花又道:“哎呀,你还别说,这一转眼,十年都过去了。以前没留意,现在觉得,这山上啊,还真有一点冷。” 乔婉娩闻言露出个惊讶的表情,“你怕冷?” 李莲花被她这一问都愣了,哭笑不得,“阿娩,我是人,又不是鬼,当然怕冷啊。” 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乔婉娩露出个怀念的神色,却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感受到眼前人与当年人的截然不同,“以前你从不提这样的事,我一时,一时没反应过来。呵,你真的与相夷有太多不同了……他总是有忙不完的事,几乎从来不睡觉,也不会说累,很会花钱,喜欢命令人,总是把人指使来指使去的,却总能办成轰轰烈烈的事。”顿了顿,“相夷,也从不宽恕任何人。” 听她说着这些,李莲花想起当年那个年轻气盛的自己,难得露出个羞涩的笑,说自己现在虽然穷了点,但钱是够花的,能有个安安静静的地方睡觉,而且还没有仇家。更不要说,他学会了厨艺,种花,还有针线活,过得真的很自在。 看他是真的放下了过去,开启了新的生活,乔婉娩虽然觉得有些可惜,却也是真心为他高兴,留下句有机会去看看他种的花,便起身告辞了。她还得去前面帮肖紫衿应对四顾门复兴大会上的各门各派呢。 乔婉娩走后,李莲花垮着个脸看向窗户,“听够没有?还不进来!” 两人绕到正门口走进来,方多病还频频回头去看乔婉娩早就消失了的背影,一脸可惜的问他,你真的放下了? “小屁孩少多管闲事。”李莲花毫不客气的敲了下他的脑袋,“赶紧收拾东西,去找刘如京!” …… 金鸳盟总坛。 自从开始防着角丽谯,从来不理会盟中事务的笛飞声也开始忙了起来,这一日刚进屋,他就看见角丽谯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眉头顿时一皱,心说这女人又想做什么。 发现笛飞声进来的角丽谯快步走到他面前,俏脸上带着个羞涩的笑容,道:“尊上,尊上自小青峰回来,就一直忙于盟中事务,都未曾好好坐下来吃过一顿饭。这是阿谯亲手为你准备的,因为我怕,是不是我有什么事情做的不够好,才让你如此费心。” “你做得很好。”笛飞声换了张和颜悦色的脸,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在小青峰给乔婉娩下毒,实在帮了我大忙。” 角丽谯却脸色大变,她去小青峰是瞒着笛飞声的,却不知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莫非自己身边有眼线?但此时容不得她多想,担心触怒笛飞声的她马上跪下请罪,岂料笛飞声却仿佛转了性,居然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还第一次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细细端详她的容貌,更是直接说出了对她的信赖:“论计谋策略,我不如你,有你在我身边弥补疏漏,我很放心。” 这么多年了,角丽谯头一次被笛飞声这般对待,直接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冲昏了头脑,原本的那一丝疑惑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俏脸绯红,乐颠颠的跪坐在笛飞声身边,为他夹菜斟酒。 觑着笛飞声的脸色,角丽谯先是表达了自己对尊上赞许的感激和欢喜,又试探着解释自己去给乔婉娩下毒的理由:“阿谯是想着,帮尊上引走四顾门那些人的注意力,这才去袭击了乔婉娩。而且,公羊无门说,他制这冰中蝉,只有扬州慢能解,阿谯先前疑心李相夷未死,想着若是他的女人命在旦夕,定会现身才对,可没想到,那姓叶的为了救乔婉娩,命都差点没了,李相夷却全无踪影,看来,他是真的死了。可惜血婆……唉。” “嗯”了声,笛飞声并未对此事做出任何评价,却忽然开口询问:“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角丽谯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迅速答道:“十三年了。” “这么多年了。”笛飞声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却并未看她,“我也未曾问过,你想得到什么。” 角丽谯直觉好像哪里不对,但又不敢问,只说自己什么都不求,只求能成为尊上最后唯一的女人。 听了这话,笛飞声却冷笑一声,如刀的眼神扫向角丽谯,口中的话让她如坠冰窟:“我不会要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你可从未提过,你是南胤王族之后。” 看着角丽谯面色大变,张口结舌,笛飞声的脸色越发冰冷,“你确有几分聪明,但聪明过了,就是自作聪明。我问你,南胤人在中原,除了你还有谁?” 角丽谯被他的杀意压得面色苍白,勉力开口:“尊上,我一心跟着您,所以我的心都在您身上,从未想过故土,也跟其他南胤人都毫无瓜葛——” “角丽谯啊角丽谯,你永远都学不乖,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的内心真正想要得到的是什么。”见她还不肯说实话,笛飞声也懒得再与她虚与委蛇,迅速下达了命令:“从今日起,盟中之事你不必再插手。” 最后看了一眼花容失色的角丽谯,笛飞声警告道:“听好了,我的身边不会是你的归宿,但我的刀,会是叛主之人的归宿!” 第159章 阴沟里翻船 被赶出了笛飞声房间的角丽谯回到前殿,彻底的慌了神,面对雪公的追问,把刚才的事一说,咬着指甲喃喃自语:“尊上连我是南胤王室之后都知道,他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听到些什么?……若我查出是谁走漏了半点风声,扰了尊上的心,我定让他不得好死!” 随后,她让雪公去通知封磬,立刻把霹雳堂处理干净,万不能让笛飞声查出当年雷火的事,却不知笛飞声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甚至不止这件事,只不过方才没有全部质问于她而已。 雪公应下了她的吩咐,却道:“圣女,我看,是该为自己着想的时候了,圣女不妨把江湖上所臣服于你的人笼络起来,作为后盾,这样,万事不惧。” 心烦意乱的角丽谯却瞧不上那帮鱼龙牛马混杂之辈,在她眼里,那些人确实有点用处,但就算全都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笛飞声。 早就起了异心的雪公瞥了眼左右,低声道:“尊上是强,但是圣女却要狠下心来,把他攥在手上才是啊。若是一心顺其意,反而适得其反。你可知道那草原上,是如何熬鹰的吗?就是碾着它的自尊,压住它的自傲,重新造就它,此后这鹰仍旧傲强,放飞出去,凶悍无比,最后只听命于一个人。” 被雪公所言直说进了心坎里,角丽谯仿佛看到了不久的将来,笛飞声拜服于自己裙下的场景,露出个残忍但美艳的笑,吩咐雪公去把南胤香拿来,她要好好地,伺候伺候笛飞声。 …… 不久后,听命于笛飞声,潜入万圣道调查的无颜,确认了当年角丽谯秘密购买雷火的资金的确全部来自万圣道,迅速将此事回禀笛飞声,同时将自己发现角丽谯一直在暗中截获忘川花线索一事也一并告知。 闻言,笛飞声命无颜盯紧忘川花,他要亲自去探角丽谯。 结果当夜,他就发现角丽谯鬼鬼祟祟的离开总坛,于是悄悄跟了上去,却发现她与封磬在破屋内相会,言语之间竟是封磬奉了他主人之命,通知角丽谯夺了金鸳盟的大权,好便于行事,而角丽谯脸上竟然真得露出了意动之色。 怒从心起的笛飞声飞身而至,一掌打飞封磬,反手扼住角丽谯的脖颈,逼问她那名“主人”是谁,又在哪里。角丽谯惊骇之下语不成句,本就痛恨二心之人的笛飞声彻底失了耐性,刚要发力杀死角丽谯,却不想斜刺里突然冲出个鬼魅般的身影,藏头露尾披件斗篷,一掌便将他逼退。 笛飞声避开一击,回身反击,二人对掌之时,那黑衣人忽的扬出一把白色粉末,不慎吸入的笛飞声当时便觉不对,自己的内力竟然在飞速消失,惊骇之余被黑衣人一剑刺伤腰侧。心知再拖延下去今日必得不了好,笛飞声强行催动内力一拳击退黑衣人,运起轻功迅速逃离。 侥幸捡回一条小命的角丽谯却对着救了自己的黑衣人大发脾气:“无心槐,你给他体内注入了无心槐?!那药只能用毫末,否则会神志全失的!” 黑衣人,也就是假死消失的单孤刀,倒是没想到,都到这时候了,她还念着笛飞声的安危,不由嘲讽道:“杀你之时,他可是没有半点迟疑。” 角丽谯冷哼一声,“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用不着你管!” 差点被笛飞声一掌打死的封磬踉跄着走了回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角丽谯,责怪道:“要不是主上及时出手,你早就没命了!” “少往脸上贴金了。”角丽谯平复了一下心情,冷声道:“我早在他房间放置了无心槐,他已浸淫多日,再过些时候,他必入瘾。要不然他今日怎会手脚乏力,内力不济,否则就凭你们,还能算计得了他?” 单孤刀笑了笑,心说果然,这女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又安抚道:“你放心,知道你想留着他,那点无心槐要不了他的命,最多只让他受点小伤罢了。至于你回金鸳盟后如何交代,只能凭你自己的本事了。” 角丽谯离开后,封磬却仍未放下心来,担忧地看着笛飞声逃走的方向,单孤刀却并不担心,他刚才不过是糊弄角丽谯,对付笛飞声,哪怕是功力没有完全恢复的笛飞声,他也不敢掉以轻心,用的可是大量的至纯无心槐,足以把笛飞声变成个废人。都是废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 并不知道笛飞声真的阴沟里翻船,一门心思找刘如京查线索的三个人已经晃晃悠悠到了丰州,一路问着找到了马家堡,上门打听刘如京在不在,却不想开门的人被他们给问愣了,想了半天才答复,说刘瞎子早就不在这干了。 刘瞎子? 几人心中一沉,李莲花见对方要关门,忙多问一句,这刘如京的眼睛怎么会瞎了。 那人也是一脸的可惜,说刘瞎子十年前在武林大战中被炸瞎了一只眼睛,这两年另外一只也受影响,慢慢不中用了。本来主家觉得这人不容易,想留他,他却自己不愿留在这里吃白饭,就走了。不过他现在做死人生意,倒是比做护院赚的多不少。 几人没明白,“死人生意?” 开门这人也是个热心肠,问什么答什么,“嗐,咱们这地界啊,不太平,总有江湖人寻仇约战,这说好了生死不论,死了也没人敢收尸,只有这刘瞎子,仗着自己以前是老四顾门的人,出面敛尸也没人敢找他麻烦。你们要是想找他呀,就等月亮上了天,去郊外找一家客栈,如果亮着一盏鬼灯笼,就说明他今晚开张做生意,他呀,就在里边。” 得了这人的指引,三人等到入夜,就去了郊外找那家客栈,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亮着的鬼灯笼,心说还好,没白跑一趟。 结果就听客栈里头突然传来几声惨叫,而后就是一对男女连滚带爬的从里头跑了出来,一边痛骂刘瞎子害人,一边相互扶持着逃了。 三人还没等弄明白怎么了,就听里头又传出一声闷哼,以及一句“放开我!”,忙赶过去,推门一看,刘如京被人掐住脖子按在了屋内的立柱上,再仔细一看,好家伙,掐人的不就是一身大红喜服的笛飞声? 第160章 失忆的好刀 方多病瞪大了眼睛,一个“笛”字刚出口,就被叶知逸一把捂了回去。李莲花也是一脸的“这什么情况”,忙喊一看就不对劲的笛飞声:“喂,你怎么会在这?” 脸色苍白明显身上带伤的笛飞声侧脸看过来,眼神里却透着陌生,质问:“你们认识我?” 李莲花点头,“当然。” 哪里知道对面的笛飞声却是一脸的怀疑,张嘴就能噎死人:“你谁啊?” 方多病扒掉叶知逸仍然捂在自己脸上的手,大惊小怪道:“你不记得我们了?不是,你不会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我……我是谁?”笛飞声眼中划过茫然,扼住刘如京的手不由松了两分。 刘如京觉得这场面实在好笑,都顾不得自己命门还捏在旁人手中,哈哈大笑:“鬼门关绕了一圈,自己都忘了是谁了?你是老子从河里捞出来,给那臭娘儿们一寸红配冥婚的鬼丈夫!哈哈哈哈哈哈……” 李莲花想着先把人安抚住再说,便称自己是他的朋友,还是好朋友,谁知笛飞声蹙眉反问了一句,便直接断言不可能,但还不等李莲花再说什么,笛飞声却露出个痛苦不已的表情,摇晃两下,倒地不起。他忙蹲下身去查看,确认了这人伤势并不致命,但需要尽快医治,顺带还发现了他掌心歪歪扭扭用石子写下的“找李莲花”几个字,不由啧了一声。 笛飞声倒下的太过突然,眼睛看不见的刘如京差点被他带倒,离得最近的叶知逸忙伸手去扶,却被站稳了的他警惕的挥开,暴躁的说了句“别碰我”。 “哎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 压住方多病的手让他噤声,叶知逸看着刘如京现在的样子,尤其是他腰间至今还挂着的四顾门令牌,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看看起身示意得抓紧点的李莲花,以及他脸上同样复杂的神色,叶知逸想了想,缓声开口道:“刘如京,你还听得出我的声音么?” 刘如京原本并不在意这个进屋以来一直没出声的人,谁知对方一开口,便引得他浑身一颤,难以置信的循声“看”过去,“你……你是……叶护法?” 他当年一怒之下退出四顾门时,曾言自那以后就当四顾门的人都死光了,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但对于叶知逸这个真君子,他还是有几分敬意在的,甚至两人还算得上关系不错的朋友。只不过当年事发突然,两人一个伤重昏迷,一个走得匆忙,未来得及告别。他一时也没明白,为何时隔多年,传言中一直未放弃寻找李相夷的叶知逸,怎么会突然跑来找自己。 三人上门之前也商议过,听说刘如京现在极为痛恨四顾门百川院的人,所以断不可用方多病的刑探身份打听事情,但思及当年叶知逸与刘如京关系还挺好,就想着借旧情套套近乎,果然,在听出叶知逸的声音后,刘如京的态度似乎的确好上了那么一点。 “老刘,我今天来,是有点事想问。不过,”叶知逸从腰间摸出张银票塞在他手里,“赶巧了,这个人是我们的朋友,我得把他带走。我打听过你做生意的规矩,这是一百两,这人,我一会就带走了。” 昔日朋友如今过得艰难,叶知逸有心帮他,却又不想伤了他的自尊心,只能用这种方式了。看李莲花的神色,估摸着也正有此意。 刘如京却反手要把银票挡回去,“叶护法说的是什么话,既然是你朋友,直接带走便是,给什么钱呢。” 见两人僵持住,确实和大师兄想到了一处,有心想帮刘如京一把的李莲花开口了:“刘前辈,刚才跑掉的那对男女,就是被这人给吓跑的?你看,他坏了你生意,害你赚不到钱,我们作为他的朋友,总该给些补偿的。”说着给了方多病一脚,后者反应过来他俩的意图,忙疯狂点头说“对对对应该的应该的”。 话说到这份上,刘如京也不再坚持,痛快收下了银票,摸索着在旁边的板凳上坐下,说自己看不见,就不跟他们客气了,各自随意,想问什么就问。 叶知逸示意李莲花和方多病先把笛飞声带走救治,他留下问话。李莲花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刘如京,示意方多病背上笛飞声,后者虽说满脸不情愿,却还是嘟嘟囔囔的照做了,忍着恶心把在棺材里躺了五天,满身尸臭味的笛飞声背起来,又带上了他的刀,跟着李莲花回了莲花楼。 虽说让笛飞声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但同样嫌弃现在的他又脏又臭的李莲花隔着手帕上下检查,发现这人居然中了大量的无心槐。 听到这话,原本还在暴躁自己染了一身尸臭味的方多病没好气的说:“所以呢?那岂不是应该大快人心?” 虽说之前相处的过程已经让方多病对笛飞声稍有改观,但对于“大魔头”的偏见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除的,不过他刚说完,马上又反应了过来,“等等,这中了无心槐一但激发,便不可再提气运劲,是种顶极的散功香,那他的武功怎么还没废啊?” 李莲花点了点笛飞声的右手,说,这家伙是先扎穿了自己的劳宫穴,逼真气外泄,以免无心槐进入自己的五脏六腑,再用内功逆转经脉,将无心槐逼入自己的脑后的百会穴,所以才未被散功,但却因此失忆了。而后又感慨,这方法除了笛飞声,还真是想不到第二个人可以做到。 方多病想想此法的凶险,就是一身的冷汗,不由得对笛飞声也产生了一丝敬佩,不过,他更关心的是,到底是谁有这么大能耐,能暗算到笛飞声呢? “苏姑娘之前说过,随着南胤灭国,这无心槐是用一点少一点。能动用大量无心槐的,要么是角丽谯,要么……”李莲花抿了抿唇,抬眼看向方多病,“单孤刀。” 突然听见自己那个恶贯满盈的亲爹的名字,方多病晃了下神,缓缓点头,“可他现在失忆了,就算是问,也问不出什么。” 李莲花却并不担心,在他看来,笛飞声失忆只会是暂时的,以他的实力,肯定会慢慢恢复的。 “笛飞声是把好刀,折了他就太可惜了。” 方多病冷笑一声,有些嫌弃的问:“那你打算如何用这把失了忆见人就砍的破刀啊?” 李莲花冲他眨眨眼,“放心,说不定这失忆了的刀更好用呢?” 第161章 这下算是连上了 看着李莲花两人把笛飞声带走后,叶知逸也坐到了刘如京身边,组织了一下语言,问:“老刘,如今四顾门重建,很多老朋友都回去了,你怎么不回去呢?” 闻言,刘如京露出个“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叶护法,你说什么胡话呢?十年前,四顾门分家之时,我就当江湖再无四顾门。在我看来,四顾门只有一个,那就是李相夷的四顾门。门主不在了,一个个的都把脏水泼到门主身上,肖紫衿就是其中一个,如今让我接受他当门主,除非我死了!都说李相夷是因为报单孤刀的私仇,杀上金鸳盟才中了圈套,其实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 听叶知逸没动静,刘如京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我说这个干什么……叶护法,你想问我什么?直说,我刘瞎子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都十年了,还有人这般念着相夷,叶知逸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本想回头告诉小师弟这事,但转念一想,小师弟那么聪慧的人,恐怕早就看出来了,倒也用不着他多嘴。此时听见刘如京的问题,他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把真相挑明,而是含糊着说,自己遍寻不见单孤刀的尸体,又觉得当年的事恐怕另有隐情,就想着从别处着手,先找到幕后真凶,所以特地来打听一下,单孤刀遇害前,他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闻言,刘如京却仿佛早有准备一般,起身领着叶知逸到了墙边,摸索几下,打开了一个暗格,从中摸出几张纸来。 叶知逸接过纸来,一眼就看到上面写的字是南胤文,“这是……” 金半山……金满堂的先祖?这下算是连上了……可刘如京是哪里来的这纸条? 刘如京叹了口气,说起了当年的事。他说,当年二门主出事之前,他就发现,四虎银枪中的啸天虎在暗中搜集情报,可当初负责分坛据点、搜集江湖情报的是他刘如京,他发现啸天虎跳过自己行事,担心是对四顾门有异心,于是悄悄跟踪过他几次,但最后却发现,居然是二门主的命令。 “老实讲,我还有些不开心,觉得二门主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但是当晚,他就把我叫过去,告诉我一个秘密。” 叶知逸大概猜到了什么,但还是追问了一句。 果然,刘如京道出了当年单孤刀的说辞:“他说他担心,金鸳盟暗中支持南胤复国大计,危害中原。” 当年的单孤刀,把一张写有南胤文字的纸递给刘如京,满脸的坚决的道:“几百年来,他们陆陆续续住中原派了很多的人,最要紧的便是这四个人。这四个南胤富商,从南胤国带上了无数的财富和四样法宝,据说有一件有毁天灭地之能,但是最后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这四个人始终没有出手,而是留在了中原,到现在已经是第三代的后裔了。刘如京,我想阻止他们!” 刘如京深深的叹息,说单孤刀是无意中发现了南胤人与金鸳盟的勾结,想顺藤摸瓜找出那四个人的后人,可惜却只找到了那四人南胤的名字,却无法找到他们后三代的家世。他认为,单孤刀是在寻找这四个人的时候惊动了金鸳盟,所以才惨遭横祸。 听着刘如京自责只记下了一个人名帮不上什么忙,叶知逸也忍不住叹气,单孤刀啊单孤刀,说什么想阻止他们,还把南胤文写下的名字给刘如京看,分明是意识到刘如京可能撞破他的秘密,刻意为之拖延时间罢了。但这事他又不好明言,毕竟刘如京始终坚信单孤刀是好人,甚至默默保留了这些线索这么多年,一旦信仰崩塌,会做出什么真的很难预料。 叶知逸又问他,单孤刀是否提过一品坟。刘如京却有些惊讶,说二门主确实提过,也去过,但因为那外面有八卦阵,极难破解,纵使确定了大概位置,也未曾进得了一品坟,然后……就出事了。 所以,十年后,才以观音垂泪为饵,让笛飞声打头阵破了一品坟,单孤刀和角丽谯,这些年可真是没少合作啊。 刘如京这里的线索就这些了,叶知逸又与他聊了会往事,便借口天色太晚不再打扰,先告辞了,等回头再找他一聚。 谁知刘如京却笑着说,他听得出来,叶护法心里藏着事,他现在这样子什么忙也帮不上,叶护法尽管去忙便是,不必总是记挂着他。他在这里,过得也挺好的。 叶知逸回到莲花楼的时候,正好撞上笛飞声醒来,抓起床头的筷子架在李莲花脖子上的一幕,当场大喝一声:“干嘛呢?!” 本就因为失忆毫无安全感的笛飞声,刚刚又梦见自己从尸山血海中冲杀而出,本能的对眼前的一切充满怀疑和敌意,在看到门口又出现了一个足以威胁到自己的人,原本只是用筷子架住眼前人脖子的他立刻起身把李莲花挟持住,满眼敌意的看着门口的叶知逸。 被挟持的李莲花倒是淡定的很,冲横眉立目的大师兄摆摆手示意他冷静,然后侧头看着笛飞声,懒洋洋的说:“这样对你的主人,不太妥当?”说着比划了下床头放着的还在冒热气的药碗,“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 听到背后的人咬着牙用气声质问“你是谁”,李莲花拍了拍他的左手,说:“你看看你自己的手心,你自己的字总认识?” 确实没有在眼前两人身上感到敌意,笛飞声迟疑着松开了左手,在手心上看到了“找李莲花”四个字,心中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就又听眼前刚被自己挟持却异常冷静的人道:“你要找的呢,是李莲花,我就是。”说着比划了下外头的“莲花楼医馆”招牌,又招手让在门口待着没敢擅动的大师兄进来,“这是我大哥,姓叶。” 刚要继续往下说,就听笛飞声耿直无比的发出了疑问:“你姓李,你大哥姓叶?” “噗!” 叶知逸看着如同炸毛小动物一样的笛飞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惹得差点笑出声,忙憋住了看向一旁。 而李莲花则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干什么,没见过异姓兄弟啊!净在意些没用的细节,真烦人……我刚才说到哪了?” 第162章 无中生有一千两,坐地起价一万两 “我刚才说到哪了?” “你大哥姓叶。”笛飞声怀疑自己被骂了,但是没有证据,此时拉着个脸,却非常及时的接上了话茬。 “哦。”李莲花理了理衣袖,开始忽悠:“你呢,叫阿飞,是百川院的卧底。” 笛飞声发现自己每个字都能听懂,但组合到一起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急切的想知道自己身份的他就这么被忽悠住了,追问:“百川院?卧底?说明白点!” 看着这人失忆了,表情都变丰富了,叶知逸和李莲花不由啧啧称奇,互相配合着开始编瞎话,说他阿飞曾是南海派的弃徒,十多年前呢,被人抓去做了铁头奴,他们俩路见不平,花钱替他赎身,他很感激他们,于是非要认他俩当主人,要报恩。但他们俩呢,又不是施恩图报之人,便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带他去百川院入职,行侠仗义,除暴安良,顺便帮他俩查案。而最近他们两个在调查一件十年前的旧案,让他帮忙潜入敌方做内应,却没想到被人察觉,遭了暗算,好在他们及时赶到,才把他救下。 笛飞声虽然失忆了,却也不是个傻子,看这俩人说得眉飞色舞的,直觉不对劲,再加上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他分明记得自己一直在杀人,这俩人当他是傻子不成? 看笛飞声一脸不信,站起来想走,李莲花连忙比划大师兄快上,叶知逸也站了起来,想拍拍他肩膀,想到这人在棺材里跟尸体躺了五天,到底没下去手,挥了一下又收回来,说:“你说的那都是被我们俩赎身之前的事了,话说你真不记得我了?十多年前咱俩可没少四处闯荡啊?你还救过我呢。” 蹙眉端详着眼前这人的样貌,笛飞声在脑海中拼命回想,忽的闪过一个画面,是自己端着个药碗,扶着比现在年轻一些的眼前人喂他喝药,而另一个画面,是他与李莲花走在一起,似乎在讨论什么案子,但再多就想不起来了。 见他神色松动,李莲花趁热打铁:“我大哥当年身负重伤,你哭着喊着要救他,硬生生靠自己的内力帮他挺到了有人能救他性命,真没印象了?” 叶知逸也跟着忽悠:“还有,前段时间你还为了帮我弟弟治病,把拼了命拿到的灵药让出来了,说什么都要让他活下去呢!” 听着眼前这俩人舌灿莲花,笛飞声是本能的不肯全信,但想到方才记忆中的画面,他又觉得自己的脑子总不会骗自己,迟疑着来回打量面带迷之微笑的两人,道:“看来,你们的确对我很重要,莫非你们真的是……” 李莲花心说成了,打个响指,满眼真诚:“你的主人!” 叶知逸也在一旁猛猛点头,他可太乐意配合难得调皮的小师弟忽悠人了,尤其被忽悠的还是笛飞声。 主人?主人……这两个字在嘴里滚了一圈,一想到自己会喊旁人“主人”,笛飞声简直是浑身难受,抬眼看着李莲花,“对你,这两个字好像从我嘴里吐不出来。”扭头看看旁边的叶知逸,“对他……也不行。” 闻言,两人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失望,难得一个逗弄笛大盟主的机会,居然失败了,看来笛大盟主还真是一身傲骨呢,失忆了都忽悠不动。 但李莲花立刻摆手道:“没有关系,也不太重要。这重要的是呢,你想留着性命报答我们的恩情,如果你现在走出去,很多人都想杀你,你不认得他们,他们却认得你。” 失忆了的笛飞声比起往常确实坦率又耿直了不少,听李莲花说很多人都想杀自己,第一反应就是:“那我该害怕吗?” “这单打独斗呢,你自然是不怕,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叶知逸一脸的忧心忡忡,“而且,你要是死了,那我们这个银子该找谁去还呢?咱来算算账哈,我们赎你的时候呢,花了一千两的银子,让你去做内应,但是你什么都没有给我查到,反而被人收到了收尸铺,为了救你小命呢,我们又花了一万两银子,从刘瞎子那给你买回来,如果你死了的话,那我们这笔帐找谁去还呢?” 哇,无中生有一千两,坐地起价一万两,李莲花偷偷给大师兄竖了个大拇哥,心说你可比我还要狠。 如果说前面的说辞,笛飞声是半信半疑,但这左一千两右一万两的,他要是信了,那他可真就是个傻子了。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已经确信眼前两人对自己八成是没什么恶意的,忽悠自己欠了他们这么多钱,恐怕是另有所图,干脆直接问:“你们想怎么样?” “痛快。”李莲花又打了个响指,“继续替我们查案。每查一个案子就算是一千两,你什么时候还完了,就可以走了呀。” 笛飞声想了想,按眼前两人所说,自己是在帮他们查案时遭了暗算,那跟着他们继续查案,必定能抓到害自己的人,左右于自己也没什么害处,还能报仇,便点了头答应下来。 “成交!” 李莲花高高兴兴的伸手想与笛飞声击掌,谁知就算是没有失忆的笛大盟主也从未与人击过掌,此刻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手掌有点发懵,李莲花也不在意,伸手抓住他的左手,自己啪的拍了上去,顺手又拉起大师兄的手,啪的拍了下笛飞声的手,双手叉腰哈哈笑了两声,也不知到底在兴奋些什么。 这个时候,找了个地方清洗了下自己换了身衣服的方多病进门来,看见笛飞声已经醒了,没好气的道:“哟!醒啦?那能吃饭了吗?连狐狸精都饿了!” 笛飞声心说这又是谁?想着便问了出来,李莲花倒也没在意,随口说是他的同僚,反正方小宝也的确是百川院的刑探。却没想到笛飞声这家伙居然直接开始嘲讽:“同僚?百川院的武功都这么差的吗?” 方多病气坏了,指着笛飞声大骂:“你说什么?若不是本少爷,你现在还跟那个长了蛆的一寸红在一个棺材里卿卿我我呢!你——” “好了好了!”叶知逸看见他俩吵架就头疼,连忙站到两人中间阻止,“别吵!好好的!不是饿了吗?我回来路上买了吃的!赶紧吃饭!” 看着三人吵吵嚷嚷的出门,落在最后的笛飞声环顾四周,心说自己对此处并不陌生,那个姓叶的和李莲花想来也并非敌人,只不过他俩半遮半掩,不知是何目的。但他很自信,自己早晚会从他们那里得到所有的真相。 第163章 岁月静好与流言四起 且不论笛飞声突然失踪、角丽谯独掌大权对金鸳盟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也不论肖紫衿因为疑心乔婉娩放不下李相夷而暗中使了什么样的小动作,总之莲花楼这边又集齐了四人一狗的配置,在找到下一条线索之前,倒是停在郊外过起了岁月静好的小日子。 失忆后的笛飞声变得比以前更加……啧,怎么说,像个活人了。 会笑了,虽然多是冷笑,话多了,虽然大多耿直到像是在嘲讽。会直接骂李莲花做饭难吃是不是没有味觉,会夸叶知逸才是会做饭的人。会和叶知逸挤一张床,还会和叶知逸抢被子。会练完功闲来无事和狐狸精坐在一起发呆,偶尔还会趁人不注意偷偷撸一把狐狸精的狗头,而狐狸精居然也很喜欢他,就很神奇。 ——师兄弟俩针对此事偷偷开过小会,结合小动物的喜好,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笛大盟主其实是个很纯粹的人。 而这一日,离开许久的苏小慵终于说通了自家老爷子,高高兴兴地又赶着她的小马车,回到了莲花楼。 在一楼看书的李莲花一抬头就看到她,笑着打了个招呼,顺便关心了一下她脸上的伤。 苏小慵熟门熟路的进屋坐下,捧着脸看着桌上散落的纸张,嘟囔:“我义兄的青玉复颜膏可是天下第一绝,疤痕嘛,自然是留不下来的。” 她看着桌上写着南胤文的纸条,歪头念了出来:“金半山?这不是金满堂先祖的名字吗?” “嗯。”李莲花点点头,“前两天,你叶大哥从刘如京那里拿来的线索——你应该知道刘如京是谁?” 听到“叶大哥”三个字,苏小慵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迟疑片刻,小心翼翼的问:“李大哥,叶大哥他……还好吗?” 李莲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放下手里的书,温声道:“苏姑娘,你之前还劝我,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这怎么到你自己这里,就看不开了呢?你叶大哥从未怪罪于你,你若是一直这样担心害怕,反而会伤了情分的。” 这时,带着狐狸精在外头疯跑了一圈的方多病进了屋,笑嘻嘻的跟苏小慵打个招呼,说:“叶叔叔去镇上找刘如京了,估计过会就能回来。” 没过多久,叶知逸和戴着面具的笛飞声就从外头回来了。本来叶知逸是想自己去的,但不知怎么的,笛飞声格外喜欢跟着他,他也只能听之任之。而看到苏小慵在莲花楼门口站着,他只是微微一怔,就笑着打起了招呼,两人相视一笑,没有再提之前的事。 笛飞声看着叶知逸和这个突然出现的小丫头笑呵呵的嘘寒问暖,心里莫名有点不爽,冷哼一声,足尖一点上了屋顶,反倒是给苏小慵弄了个莫名其妙,心说这笛盟主是怎么了?随后听叶知逸说这人遭了暗算失忆了,这才恍然大悟,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他这一回。 人越来越多,莲花楼越来越热闹,这一日三餐也只能搬张大桌子去外头吃。而多了个苏小慵可以帮忙轮流做饭后,每隔一日就要接受李莲花新菜荼毒的众人可以说是举双手欢迎,气得李莲花威胁他们以后不给做吃的了,结果被耿直的笛盟主一句“那可太好了”给噎得白眼直翻,笑倒了一群人。 又是一日,吃过饭后的众人又说起了正事,那就是该如何见到嫌疑最大的玉楼春。 李莲花搓着手指,喃喃自语:“也不知道他缺不缺大夫哈……” “这玉楼春又不是个病秧子,缺什么大夫呀。”方多病心说你当自己这个身份是万金油啊? 想不出办法,李莲花一眼瞥见笛飞声,突然就想开个玩笑,“哎,要奇人是?我们这几个人当中,最奇怪的那不就是阿飞吗?要不然让他去街头卖艺,吸引这个玉楼春啊?” 笛飞声在他眼神飘过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人肯定没憋好屁,听完他的话,冷哼一声,道:“不必这么麻烦,把他们都杀了便是。” ——果然,有些人就算是失忆了,在简化问题方面的风格还是独树一帜的。 看到旁边的苏小慵被他惊得瞪大了双眼,旁边的叶知逸嘴角抽搐了下,毫不客气的拍了笛飞声一巴掌,“行了,净胡说八道。” 而当鬼点子最多的方大少爷勇担重任,决定亲自出马想办法引起玉楼春注意的时候,四顾门这边却又出了新的变故。 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不少不利于四顾门的流言,其中最令人震惊的一条,便是当年单孤刀的死是李相夷一手造成的。 亲自传出这些诽谤之语的肖紫衿面对如今的局面,心中满意至极,却又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宣布要重办当年的四顾茶会,广邀旧友,澄清谣言,心里想的却是借此机会将流言坐实,彻底毁掉李相夷这个神明一般的形象。 被百川院派来与肖紫衿商议应对措施的石水不知他心中所想,直言质疑他没有资格举办李门主的私人茶局,却被肖紫衿以“四顾茶会中的四顾二字指的是四顾门并非李相夷”给噎了回去,直觉他恐怕没安什么好心,但又无法阻止,毕竟他明面上确实是为了此事殚精竭虑,最终也只能愤然离去。 而从发现流言四起便一直在暗中调查的乔婉娩,在得到结果时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第一时间跑去质问肖紫衿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是疑心她忘不了相夷,那她现在就可以与他言明,她对相夷早已没有半分爱意,更何况相夷已死,他又何必把事情做绝? 可肖紫衿看她如此急切,心中妒火更盛,不但不心虚,反而理直气壮的责怪她,问她为何从未助他在重掌四顾门之后的每一次议事,反倒是在关于李相夷的流言出现后第一时间跑来质问自己,嗤笑她的确是对李相夷没有半分爱意,只有满心的真情。 肖紫衿的振振有词彻底寒了乔婉娩的心,她原以为肖紫衿执意重掌四顾门,真的如他所说是为了还武林一个安宁,可没想到的是他只是想要一个战利品,而她与肖紫衿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李相夷,而是肖紫衿。 “你说我放不下他,其实真正放不下他的人,是你。” 留下这句话,乔婉娩毫不留情的转身而去,心里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开始考虑,自己这段感情是否真的还有必要苦苦维持下去。 而留在原地的肖紫衿不可置信的看着乔婉娩的身影,面上流露出一丝阴狠,咬牙切齿道:“李相夷,你为何总是阴魂不散……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第164章 本性不坏笛飞声 听说四顾茶会和流言四起的时候,莲花楼里的几个人都沉默了。 方多病第一时间去看李莲花的脸色,却发现这人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把自己从街上带回来的告单往旁边一丢,两手一摊,做出副无赖相,说:“给李相夷泼脏水,关我李莲花什么事?行了啊,方小宝你也别激动,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玉楼春,什么四顾茶会不茶会的,没必要理会。听话。” 知道自家小师弟性子的叶知逸也是毫不担心,拍拍一脸愤懑的方多病,“嘴长在他们脸上,他们想说什么就是什么喽,你又不能捂他们的嘴。把自己气个半死,对他们又没什么影响,何必呢。” 苏小慵也来劝他:“你想啊,那些人犯了口业,早晚要下地狱受惩罚的,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行不?” 被接连劝服的方多病最终还是放弃了去四顾茶会上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但也没了研究书画琢磨怎么引起玉楼春注意的心思,闷闷不乐的搂着狐狸精在莲花楼门口发呆。他真的不明白,当年李相夷如日中天的时候,所有人都捧着他赞扬他,怎么斯人已去,又是这帮人跳出来给他泼脏水呢?这人心这般难测吗? 笛飞声看着自己的新伙伴被方多病霸占,想想叶知逸嘱咐他说这孩子心情不好让他帮忙看着点,再看这个现在不吵闹的家伙好像的确有点可怜,就宽宏大量的把狐狸精让给了他。想了想,又把之前叶知逸哄他时递给他的那把糖也掏了出来,迟疑了一下,又都放了回去,只留了一颗,然后走到方多病面前,往他眼前一递,硬邦邦的说了句“给你”。 方多病呆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大魔头居然还会主动关心他? 而笛飞声看他不接,以为他不想要,手就要往回收,方多病见状连忙“哎”了一声,一把抢过那块糖,扭捏了下,有些不自在的说了声“谢了”,头一次觉得,笛飞声这人本性好像也不坏嘛。 一直偷偷关注着这边的师兄弟俩见状,可算是松了口气。 李莲花给大师兄续了杯茶,笑着打趣:“没想到啊,这笛大盟主居然还有随身带糖的习惯。” “……” 叶知逸眼神飘忽了一下,那把糖好像是他前两天有一回没懂笛飞声为什么突然有点不高兴,顺手塞过去的,他昨天因为咳嗽了两声就被过度警惕的李莲花逮住灌了一嘴的苦药,皱着脸跟笛飞声要糖,结果那家伙不给,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他不吃糖都扔了?这不全都好好带着呢吗?!这个混蛋阿飞,当时为什么不给他! …… 临近傍晚,一身疲惫的乔婉娩突然出现在了莲花楼外。 眼见着肖紫衿安排了一桩桩一件件所谓的“实证”,在四顾茶会上不遗余力的抹黑李相夷,甚至暗中鼓动要将李相夷的牌位移出天下英杰殿,而刘如京和石水等人极力维护却也无力回天,乔婉娩终究克制不住,愤然出现,以此地是自己私宅的一部分,而自己从未答应过肖紫衿借用为由,将所有人逐出门外。 对肖紫衿彻底失望,也打算彻底放弃这段感情的乔婉娩,退回了肖紫衿赠予的定亲玉镯,取消了婚事,却又担心肖紫衿此举会令李莲花心生怨言,她特地找到这里,想着哪怕看在曾经的情分上,也要为肖紫衿求一个李莲花的原谅。 李莲花对此却只是淡淡一笑,他本就不在乎这些,肖紫衿的行为只证明了他极在乎阿娩,所以才变得不理智,倒是比李相夷那个不解风情什么都不往心里去的人要好得多。但既然阿娩开口了,在不在乎,谅不谅解,只要她想求一个心安,李莲花便可以告诉她,自己谅解肖紫衿,也不会与他生怨。 两人喝过了茶,看过了风景,放下心结的乔婉娩告辞离去,李莲花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发呆,结果身边就传来一个讨厌的声音: “你相好啊?” 正是双手抱胸看热闹看了半天的笛飞声。 李莲花翻了个白眼,一张脸上的表情精彩到直接骂出了足有三千字,嘴上却说:“阿飞啊,你有没有礼貌?” 笛飞声望着乔婉娩离开的方向,催着问了句“是不是”,李莲花没好气的说了句“不是”,本以为这话题就会到此为止,哪里知道这家伙又换了个词:“哦,你暗恋她?” 李莲花:“……” 看他这次没否认,笛飞声才不在乎他是无奈了还是真心虚,露出个得意的笑,说:“我帮你把她绑回来,换我一个身世的秘密。” ——他可从未全信过这兄弟俩的鬼话,此时有机会试探出个结果,当然要抓住。 知道这人向来说到做到,失忆了更是雷厉风行,李莲花还真的慌了那么一小下,连忙给了他胳膊一巴掌,“哎,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啊,我告诉你,她是我的一位故友,叫乔婉娩,是肖紫衿的未婚妻。” 肖紫衿?笛飞声捂着胳膊,回忆了一下最近被科普过的知识点,“四顾门门主?” “没错。”李莲花气哼哼的道,心说你现在该害怕了,“他们俩人非常的要好,我跟你说啊,你千万不要搞事情!” “哦……”笛飞声一脸的恍然大悟,“所以你暗恋乔婉娩,又惧怕肖紫衿,所以不敢承认?” 李莲花都快崩溃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眼看笛飞声以“不告诉我身世的秘密我就去找肖紫衿说你暗恋他的女人”为由,非常熟练的威胁于他,李莲花气了个半死,最后却也只能骂了句“不可理喻”,然后乖乖妥协:“行行行,我说。” 顿了下,李莲花迅速思考着哪件事能现在就说,最后道:“其实,你失忆是被信任之人所害。” 笛飞声却挑了下眉,“我信任之人不是你和你大哥么?”这可是当时他俩亲口所说,怎么到这会又多出来一个? 李莲花一脸的理所当然,“那除了我们当然还另有其人啊!” 面对笛飞声的追问,李莲花却又闭口不谈,只说目前还不清楚,但以他的功力,能害他的,必定是他身边之人。 ——当然不能说,这要是让笛飞声知道害他的就是角丽谯,那他和大师兄先前的一通忽悠岂不当场露馅?他笛飞声是失忆又不是傻! 第165章 赴约漫山红 不论外界如何纷纷扰扰,莲花楼这边众人依旧是按着原定的步调,准备靠着方大少爷丰富的字画收藏,吸引玉楼春的注意。 然而还不等方多病的字画展开起来,他们却先收到了玉楼春的信。打开一看,是一份九月十九日赏漫山红的请柬,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玉楼春只邀请了叶知逸、李莲花、方多病三人。 李莲花看着请柬,一脸的若有所思:“看来我们想找他们,他们也想找我们呀。” 对于五个人只邀请了三个,笛飞声一脸无所谓,苏小慵却不服气,嚷嚷了半天凭什么,凭什么方多病能去,她就不能去。为此两个小家伙又是一通吵吵嚷嚷,把师兄弟俩吵的头疼,把笛飞声烦的上了树躲清静。 其实,苏小慵去不成,完全是因为她爷爷苏文才。毕竟他老爷子的江湖地位在那里,也知道那漫山红是什么名堂,甚至多次表示对漫山红的鄙夷,玉楼春又哪里敢碰他的宝贝孙女,这要是把老爷子得罪了,那他可是躲到哪里都没用。 而且,一向只邀请六位客人的玉楼春,这次会破例多请了两个人,不过是因为听说了他们仨在元宝山庄侦破了自己好友金满堂的命案,想着打听一下事情的细节,毕竟他有些害怕,怕是什么人查到了他们的底细。 几人顺着信中所附地址找到了车行,看着面前的三辆马车,李莲花大概明白了什么,看了眼大师兄,同样看出了端倪的后者会意,让苏小慵和阿飞各上一辆马车,他们仨坐一辆。果然,出发后,另外两辆马车驶向了相反的方向。 在方多病因为马车中早早藏好的迷香昏睡过去后,两个早有防备的老狐狸无奈摇头叹气,也闭上了眼睛装作中招,直到被车夫喊醒,又先后换了三次竹舟,还有两次是被蒙上了眼,折腾了老半天,这才被送到一处渡口。 叶知逸站在岸边,活动了下筋骨,闲闲道:“这般小心谨慎,也不知道这个玉楼春是在防着谁。” 而就在方大少爷因为没人来接开始抱怨的时候,不远处漂来的竹筏上,一个红色的身影突然跃起,轻盈跨越数十丈,落在了岸边,看装束不像是中原人士,而且对于他们的套近乎毫不理会,倒是个怪人。 ——嗯,也难怪,毕竟玉楼春请的都是奇人。 随后被送到的,是晕船晕到苦胆都要吐出来的施文绝。这位曾被李莲花从坟里刨出来救了一命的铁甲门大少爷,吐够了一抬头,发现面前三人里有两个熟人,那叫一个高兴,“哎呀,恩人,还有叶大侠,好久不见啊!” 寒暄片刻,迫不及待的施文绝便领着第一次来的三人,熟门熟路的踏上了通往女宅的道路。 听李莲花念叨“女宅”二字,似乎有些疑惑,叶知逸凑了过去,悄声道:“听这名字,你说像不像青楼。” “不能?”方多病也凑了过来,“这山高水绕群山遮蔽的,来一趟这么费劲,谁家开青楼开到这里啊?而且每年就开放那么一两日,这要是青楼,还赚不赚钱了?” 李莲花摇摇头,喃喃自语:“只怕比青楼还要恶劣啊。” 走了许久,才找到一处被重重守卫的吊桥边,而此处已有四人等候。在领头护卫的介绍下,几人各自通了姓名,分别是冷箭东方皓,一字诗李一辅,酒痴陆剑池,以及舞魔慕容腰——也就是那个先前不理人的红衣青年,他的确非中原人士,而是出身月羟。 对于神秘的莲花楼楼主敬仰已久的李一辅,热情的上来打招呼,说要赋诗一首,结果憋了半天,就憋出个“妙”字,听得在场众人无不嘴角抽搐,望天的望天,捂嘴的捂嘴,施文绝更是脱口而出:“就这?” 而李莲花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尽量礼貌的做出了评价:“这……一字诗一个字,果然是不同寻常啊,这诗……还真是有点意思。” 随后,护卫长客客气气的请在场所有人把随身物品留下,哪怕是带的礼物,也要经过他们检验,由他们代为转交。 意识到其他人都带了礼物,甚至慕容腰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将礼物送到了,并未想到这一层的三人尴尬对视一眼,最后撺掇方多病快把礼物拿出来,结果他还真掏出颗巨大的夜明珠,但护卫长却说他们三人是主人特别邀请的,不用带礼物,方多病立刻又把夜明珠收了回来。 本以为随身物品都交了,就可以进入女宅了,谁知护卫长却又发话,说入宅之前,他们得先选个香红。 在护卫长挥手之后,几名护卫推动绞盘,将吊桥放下,数名护卫捧着放有不同物件的托盘鱼贯而出,站成一排,等着眼前的几位客人上前挑选香红。 第一次来的人对这都有点懵,尤其是最不擅长遮掩情绪的方多病,脸上一整个写满了茫然,见此,施文绝在旁解说,说所谓的香红,其实就是进入女宅的信物,每个香红都对应着一个姑娘,他们要用这信物与姑娘相会。 原本态度冷淡的慕容腰,在看到香红时突然变得非常急切,却被护卫长出言阻拦,说主人有吩咐,今年的香红由特邀的三位客人先选。 被第一个点到的李莲花上前随便选了对护甲,而叶知逸也没什么挑挑拣拣的心思,随手拿了支玉簪。 方多病却借口需要想想,让其他人先选,趁着其他人蜂拥上前的时候悄悄凑到了师兄弟二人中间,低声道:“看来这玉楼春的宅子还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啊。” 叶知逸瞥他一眼,笑笑说:“怕什么?想必也不过是姑娘多了一些而已。” 方多病嘴硬:“谁怕啦?我……是怕被缠上,耽误正事。” 好奇的把护甲在自己手指上戴来戴去的李莲花听见他在这里叭叭,有心逗他,一本正经道:“哦,原来你这么有规矩呢,别说仔细一看,你这长得嘛确实也还过得去,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抓把土涂在自己的脸上,不就可以了吗?” 被再次点名的方多病只来得及翻李莲花一个大白眼,就被迫走到了一排护卫面前,犹豫了会,随手掀开一个盖碗,结果从里面拿出了一只……鸡爪? 没想到居然有姑娘用这东西当香红,别说旁的客人,连护卫长都没忍住笑出了声,但又解释说八成是哪个姑娘搞错了,想给方多病换一个,却被方多病给拒绝了。 鸡爪就鸡爪,他倒要看看,这是哪个奇思妙想的姑娘,用吃的当信物。 第166章 试探玉楼春 进入女宅前,护卫长便以女宅之中除主人和宾客外其他男人不得踏足为由,将他们交给了早早候在门口的女宅管事,碧凰姑娘,由她带领宾客们继续前行。 留意到通往女宅的吊桥此刻再度被升起,叶知逸瞥了眼旁人没有注意,便凑近李莲花,悄声道:“这来路已断,侍卫又不得擅入,看来,玉楼春比金满堂还要谨慎啊。” 方多病则留意到宅子里的流金延年松,惊呼这可是需要万中选一的罗汉松培育百年才得一株,连他家都没有的宝贝,这里竟然有,断言这宅子的品位绝非一朝一夕而成,最起码得有三代的底蕴。 “三代啊……”李莲花揣摩着这个时间,想起了从刘如京那里听到的“到现在已经是第三代的后裔了”,彻底确定了心中所想,“看来,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了。” 待到浣纱阁,发现里头是泉浴,而且已经候着了几位漂亮姑娘,师兄弟俩隐晦的对视了一眼,猜到了下面的“节目”,李莲花冲着自家大师兄狡猾的一笑,当先一步,趁人多眼杂悄悄溜走,四处查探去了,而担心一下子少了俩人会被发现的叶知逸,只能恶狠狠的冲着他的背影点了点,然后跟着其中一名姑娘走了。 但不同于方多病被上来就要脱他衣服的姑娘吓到直接拒绝,叶知逸无意中瞥见外头还有个拿着纸笔随时在记录什么的丫鬟,猜测可能是在记录这些待客姑娘的错漏之处,担心自己的拒绝会导致眼前姑娘受罚,他也只能一边躲避着姑娘的手,一边磨磨蹭蹭的脱外衣,最后等那个拿着纸笔的丫鬟走了,他才以自己出门前洗过澡了为由,换了件衣服,准备去茶室等人。 而此时的方多病已经到了茶室,和因为生活习惯拒绝了沐浴的慕容腰对坐,却毫无交流,一来,慕容腰的态度令方大少爷不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二来,方多病遇上了个有些笨手笨脚的清儿姑娘,两人正因为茶水洒了的事忙着互相道歉。 之后,在发现碧凰身后一直跟着个在埋头记录什么的丫鬟,知道了这女宅的姑娘们犯错会被罚银子之后,怜香惜玉的方大少爷豪气干云的表示,今日所有侍奉的姑娘,若是有所疏漏,被罚的银子全由他来承担。 见方多病坚持,碧凰也只能同意,并向方大少爷表示了感谢。 而同样拒绝了沐浴的陆剑池,在听到方多病所言后,坦言自己本以为户部尚书家的公子是个没出息的二世祖,没想到是自己看走眼了,嚷嚷着要以茶代酒,敬他三杯,倒是个豪爽的汉子。 方多病与陆剑池两人寒暄之时,旁边呆立的清儿眼中光彩流转,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大少爷,心说:好你个方多病,闯什么破江湖,害得本公主被拐到这里伺候人! ——这谁能想到,本应在皇宫里锦衣玉食的昭翎公主,居然因为未来夫婿胆敢逃婚,自己赌气溜出宫门到处乱跑,结果因为太过单纯被人拐到了这女宅之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偏偏就这么巧,他方大少爷也来了这女宅。 心中有气的清儿,手脚更是没轻没重起来,方多病看她这样,好心提醒,得了她咬牙切齿的一句“谢谢你”,他却什么也没听出来,乐滋滋的回了句“不客气”,差点没给清儿气个半死。 这个时候,偷偷溜了一圈的李莲花也瞅空换了件衣服,跟慢悠悠往茶室这边走的大师兄会合,两人一同到了茶室。而原本还在说服自己他们两个没真的去洗澡了的方多病,看着两人现在连衣服都换了,不由露出个嫌弃的表情,心说啧啧啧,不是你们两个,这就被动摇了? ——要是知道方小宝心里在想什么,李莲花恐怕只会笑笑,但叶知逸一定会给他个脑瓜崩,顺带说他句就知道胡思乱想。 碧凰见主人特邀的三人已经聚齐,便引着他们先去金玉楼见玉楼春了。 他们敏锐的察觉到,这金玉楼的布置似乎与女宅的其他位置不太一样,反而更像元宝山庄一些,而等见到玉楼春后,从他口中得知这金玉楼正是他为至交金满堂所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呢。 而据玉楼春所说,他仓促邀请三人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他们能够告知,到底是谁害死了他的挚友金满堂。他与金满堂乃是无话不谈的至交,每年的漫山红,他都为金满堂留有位置,突然听说金满堂遇害,而破案的正是眼前三人,这才改了请柬,由他们三人顶替金满堂的位置,来这女宅赴宴。 方多病觉得这理由怪怪的,“凶手即已落网,玉先生大可去百川院打探,何必来找我们呢?” 玉楼春对此的解释,是他认知中的金满堂,乃是极为小心谨慎之人,不可能会被贪财小贼所害,认为这里面大有文章,态度极为诚恳的希望他们三人能把真相告诉他。 对于玉楼春为何执着于探听金满堂遇害背后的文章,几人心知肚明,无非是他担心金满堂的身份败露,会牵连到自己。但,怎么说呢,至少在明面上,金满堂的遇害与南胤旧事或是罗摩天冰半分干系都无,不过这并不妨碍已经知道内情的他们诈玉楼春一诈。 于是,李莲花先是坚定地告诉玉楼春,金满堂之死的确只是因为有人贪图泊蓝人头,随后又刻意面露古怪之色,含糊说当时确实发生了件怪事,就是不知道当不当讲。 “怪事?”玉楼春敏感的追问,“但讲无妨!” 小师弟一张嘴,叶知逸就知道他想做什么,此刻非常丝滑的接着道:“就是破案之后呢,元宝山庄还失窃了,但奇怪的是,丢的不是泊蓝人头,而是和它放在一起的东西。” 李莲花满意的点头,又冲着方多病使了个眼色,“哎,方多病,你也看到了?” 会意的方多病笑笑,刻意拉长音调道:“那个东西薄如蝉翼,晶莹剔透,更像是个……” 眼看对方说到关键处就顿住,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说辞,猜到了那是什么的玉楼春急不可耐的脱口而出:“冰片?” 方多病装作怔了一下,笑道:“依我看,更像是个翡翠竹叶。” 李莲花接着追问:“怎么,玉先生也见过?” 一时拿不准对方口中的东西到底是自己心中所想,还是真的只是长得像,玉楼春只得称自己是瞎猜的,转而又打听夺宝之人的来头,结果被方多病轻而易举的以毫无线索挡了回去,顺便还提及了百川院怀疑金满堂并非中原人士,询问玉楼春是否知道他的身世来历。 意识到眼前三人极为难缠的玉楼春立刻否认,并以时候不早需要去准备漫山红,先行告辞,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了。 确认了玉楼春不仅知道罗摩天冰的事,他自己也有一枚,几人在离开金玉楼的路上迅速商定,今晚要以赏月为名夜探女宅,好好找找这秘密到底藏在哪里。 第167章 真正的漫山红 从金玉楼出来,婉拒了碧凰领他们几个回房间小憩的提议后,三个人在女宅中随意走动着,等待漫山红的开始。 路上他们还远远看见施文绝、李一辅和东方皓三人正在一处凉亭中高谈阔论,觉得这仨人八成是在讨论女宅中姿容各异的姑娘们,对此并不感兴趣的三人索性绕道而行,倒是刚巧没让方多病听见他们在谈论四顾茶会的事,免了方大少爷被气炸了肺。 随着客人们被陆续引入沁红殿,漫山红酒宴也宣布正式开席。 但对于玉楼春所言,桌上以香山冰泉所酿、存了百年的美酒便是传闻中的漫山红,第一次来的施文绝却有些失望,毕竟在他想象中,姑娘在侧,被看添香才是人间至乐,结果居然就是一壶酒? 陆剑池对此倒是满意得很,他本来就是冲着漫山红的美酒而来,什么姑娘不姑娘,有没有对他来说都无所谓,要不怎么有个酒痴之名呢? 但不论是多次前来的东方皓,还是观察力惊人的叶知逸三人,都知道这所谓的“美酒便是漫山红”,不过是玉楼春的一个恶趣味玩笑而已,随着方多病揭露玉楼春背后缭绕的云雾并非真的,而是用冰蚕丝绣出的锦云纱后,玉楼春也格外高兴的宣布,真正的漫山红开始。 得了命令的姑娘们鱼贯而入,各个目标明确坐在了客人身边,对此,玉楼春也做出了解释,是因为客人们在山门前选的香红各自对应了一名姑娘,也就是此刻身边的良缘。 除了没好意思把鸡爪揣在身上,丢在半路了所以没法还给清儿的方多病,其余几人都纷纷从身上掏出当时选定的物件,还给了身边气质各异却都楚楚动人的姑娘们,并且获得了姑娘们回赠的木槿花,顺带还各自知道了姑娘的芳名。 但不等李莲花想明白,为何足有一丈高的木槿花花瓣内部会沾有泥点,一旁的东方皓却闹了起来,质问为何自己明明选的是碧凰的香红,来的却是旁人? 对此,碧凰的解释是自己身为女宅管事,事务繁杂担心怠慢客人,这才叫了姐妹缤容代替,而玉楼春为了安抚这位老友,暗示其漫山红之后还有的是时间,东方皓这才满意的坐下。 对此,碧凰的脸色变了数变,似乎对东方皓的纠缠极为厌烦,却又不敢得罪,只能转换话题,命人将漫山红的另一道珍馐,名为春深不知处的鱼汤奉上。 刚才还不怎么高兴的东方皓,此刻却是喜笑颜开,甚至主动开始解说:“这鱼汤乃是用北海的白鱼熬制多日所成,大补!漫山红可不是每次都有,大家这回有口福了!哈哈哈哈……” 看着汤里的白芷和当归,李莲花心说还真是挺补的。婉拒了西妃的侍奉,他自己端起碗,却没有第一时间喝汤,毕竟身处陌生地方,对入口的东西他一向比较警惕。只是看到不近女色的大师兄浑身僵硬的自己拿过汤碗一饮而尽,以及方多病的鱼汤不慎打翻,碧凰却又刻意给他上了一碗,一副不喝汤就是她招待不周必须自罚的架势,李莲花沉默了一下,低头喝了一口。 叶知逸从那个名叫轻颜的姑娘贴着自己坐下开始,就浑身上下到处都不自在,倒也不是他真的不近女色,毕竟漂亮姑娘谁不欣赏?那不过是他拒绝娶妻生子的托词而已,主要是他真的不适应被人侍奉,尤其还是这么漂亮这么温柔小意的姑娘。 毫不客气的说,被轻颜那水汪汪的眼睛一扫,叶知逸的脑子都空白了,哪里还顾得上怀疑这鱼汤有没有问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慕容腰看了眼席间众人,起身提出轮到自己献礼了。 面对众人的疑惑,玉楼春满脸的得色,解释道:“慕容兄弟几月前送来一只玉鼓和一本异域舞谱,名为雷动,此舞玄妙难懂,就连女宅最善舞的赤龙也难以学会,今日就让慕容兄弟为在座的诸位做雷动之舞,开开眼界!” 随着玉楼春一声命令,酒席被撤下,一只巨大的玉鼓被抬了上来,慕容腰轻盈的跃上玉鼓,在赤龙抚琴助兴之下,展示了一曲极为有力又极为优美,令人心醉神驰的雷动之舞。 勾动人心的琴声,上下翩飞的红色身影,再加上醇厚柔和的美酒,不知怎的,竟引得在场众人神魂颠倒,仿佛做了一场美梦一般。 酒宴结束,客人们在姑娘的陪伴下各自回房休息,做什么自不必多言。但碧凰却不知为何态度坚决不肯跟东方皓走,甚至甘愿受罚,到摘星台上跳舞直至天明。 东方皓对此自然不满,但对碧凰心中只有自己、宁可受罚也不肯委身他人爽到的玉楼春,自然不会再强迫碧凰去陪东方皓,只敷衍说明日多给东方皓送些天材地宝。 先不提婉拒西妃却被西妃以指代吻吓了一跳的李莲花,也不提进了房间反过来被清儿使唤得团团转、知晓了女宅真相后想去找玉楼春却晚了一步没找到的方多病,单说惆怅一会回房后怎么敷衍姑娘愁的就快同手同脚的叶知逸。 暂时没想出该怎么应对这一局面的他,与轻颜隔桌对坐,默不作声喝了会茶,想着要不干脆谈天说地敷衍一下时间?那一会怎么找借口出去呢?结果最后还是轻颜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都说叶大侠不近女色,今日所见,果真如此。”轻颜嫣然一笑,语气里带了丝嗔怪,却并不惹人厌烦,“若非看到叶大侠对旁的姐妹态度如一,我还真以为,自己已经年老色衰,不被人待见了呢。” 叶知逸露出个尴尬的笑,“轻颜姑娘风华绝代,在下……只是不太习惯,抱歉。” 又随意聊了会诗词歌赋,轻颜心中产生了一丝惊讶。她从未想过江湖客也能如此博学,而且眼前之人是真的克己守礼,明明现在是他们二人独处,可他不光毫无轻薄动作,甚至眼神里都不带半点异样,除了不再那么紧张,和酒席上的表现几乎毫无二致。 但轻颜知道,再怎么欣赏对方,她今夜也绝不能让他醒着,于是咬了咬唇,她起身走到叶知逸身边,试探着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叶大侠,我们……该安歇了。” 第168章 夜探女宅好吓人 来了。叶知逸心中哀叹,就不能纯聊天吗? 他看得出来方才轻颜一瞬间的犹豫,当然知道她并非真心——这世间也没有哪个女子是真心想沦落至此的——肯定是害怕没有侍奉好客人被玉楼春惩罚。 考虑到一会还要出去和李莲花方多病夜探女宅,叶知逸想了想,只能趁着轻颜侧身之时,迅速出手点了她的昏睡穴,而后将人打横抱起,动作轻柔的放在床上盖好了被子,匆匆出门去与同伴们会合了。 但令叶知逸想不到的是,在瑟瑟寒风中等了老半天,他也没等到那两个臭小子,心里骂骂咧咧的分别找过去一看,好家伙一个两个睡得比死猪还沉,不过好在都没碰过陪他们的姑娘,一个睡在外厅的榻上,一个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 “两个混小子……” 白等了半天的叶知逸简直恨得牙痒痒,心说这两个臭小子不会是被下药了睡成这样?却也不好进屋去叫人,万一惊醒了那两个姑娘,还不太好解释,索性也往自己的房间走,回去睡大觉去。 结果走到一半,他突然听见了打斗声和压抑的哭叫声,心生不祥预兆,赶过去时,只见地上躺了具被切成几块的尸体,仔细一看居然是引他们入山门的侍卫长,一旁是断了一臂血流不止的慕容腰,而扶着他泪水涟涟的,正是赤龙姑娘。 脸色煞白的慕容腰看到突然有人出现,下意识举刀想要攻击,却被对方踢出的一颗石子击落兵刃。待看清来人是谁,心生绝望的他第一时间将吓呆了的赤龙护在身后,满脸警惕的看着对面。 说实话,叶知逸没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眼前的人断臂处再不处理血都快流干了,要问话也得先保住性命再说,于是身形一晃,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已欺身近前,却只是为他点穴止血,顺便下了赤龙试图偷袭的匕首,而后主动退开两步,沉声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之前在酒宴上,他就留意到,慕容腰与赤龙之间的眼神交流不似初见,可据玉楼春所言,慕容腰是第一次来女宅赴宴,而他表演雷动之舞时,两人的配合也相当默契,若非早早相识,又怎么可能那般熟稔?再联想到入山门前选香红,慕容腰那般急切,又目标明确选择了赤龙的信物,可见他绝对是冲着赤龙来的。 那么如今这副场景……莫非是慕容腰早就知道了女宅的真相,想要救赤龙出这魔窟,却被侍卫长发现,于是杀人灭口?可之前明明说过,除了玉楼春的贴身侍卫辛绝,这女宅之内严禁客人以外的男人进入,这侍卫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两人仍旧沉默不语,叶知逸不免叹气,道:“慕容公子,你双臂俱全时都未必是我的对手,更何况如今断去一臂又失血过多?我既然没有第一时间喊人过来,自然是想听听你们杀人的理由,再做决断。若你们坚持不肯开口,那我也只能叫人过来了。” 闻言,慕容腰与赤龙对视一眼,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深吸了口气,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 原来,他二人从小青梅竹马,早已定下终身,但七年前,来中原参加比舞的赤龙突然失踪,慕容腰为此来到中原苦苦寻找,却在一具浮尸上发现了赤龙的簪子,百般查探后确定赤龙身陷女宅。而考虑到玉楼春邀请客人的条件,他便想方设法以一场鹰翔之舞声名大噪,果然获得了玉楼春的邀请,来到了女宅,也顺利找到了赤龙。而方才,他二人是想趁夜逃走,却不想被入宅偷窥的侍卫长发现,迫于无奈这才杀人。 叶知逸叹了口气,“慕容公子,撒谎呢,是有技巧的。你说你们是想逃走被发现,那你的断臂在哪呢?” 这侍卫长难不成还能先砍掉他的手臂,拿走丢远了,再回来跟他打斗,最后又被他给杀掉? 顿了顿,他又道:“赤龙姑娘未必知道,但慕容公子你应当听过,我那两位同伴屡破奇案的本事。虽然你们不肯开口,我也拿你们没有什么办法,但真相早晚也会浮出水面的。” 慕容腰当然知道,刑探方多病与神医李莲花,两人搭档屡破奇案,实际上他也曾想过求助于百川院或者什么旁的人,可一想到玉楼春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他便以为百川院也不会管这事,所以才铤而走险,却不想竟然这么倒霉,落了个骑虎难下的境地。 最后,他只能咬牙说出了真相。 这玉楼春,这些年来一边靠着售卖芙蓉膏大肆敛财,一边从各地拐来年轻女子,囚于女宅肆意玩弄,甚至会把被扣光银子的姑娘随意赏给护院“享用”,这些年来被折磨致死的姑娘不在少数。 为了救出赤龙,也为了摧毁这罪恶的女宅,慕容腰想方设法将毒蛇卵藏于玉鼓之中,与赤龙相互配合,杀死了玉楼春,并将其分尸。而为了转移视线,让大家怀疑凶手来自女宅之外,慕容腰狠心自断一臂,打算次日到贯日亭赏景时悄悄抛弃,装作是玉楼春的手臂,却不想方才他俩闹得动静有些大,被入宅偷窥的侍卫长发现,为了防止计划败露,他俩才选择了杀人灭口。 至于为什么要将尸体切成几块,是因为他们听说过这附近有个传闻,说鬼王刀的妻子也被玉楼春害了,他一直想找玉楼春复仇的传言,两人便想着将杀人的罪名栽赃到鬼王刀身上,包括玉楼春的尸体,也是做了类似的处理。 叶知逸都听傻了,他完全没想到,玉楼春竟然是这般恶贯满盈的混账东西,不但迫害了这么多年轻女子,甚至还售卖芙蓉膏那种除了害人别无益处的肮脏玩意儿。但他更没想到的是,慕容腰和赤龙居然如此果决,不但想自己逃出生天,还要从源头下手,拉其他受害者一把。 但是,有些疑点还是太明显了,叶知逸终究没忍住戳穿了:“那通往玉楼春住处的吊篮,转盘重逾千斤,单凭你俩绝对做不到。依我看,是宅中所有姑娘合力。” 看着面前完全不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两人,叹了口气,叶知逸又道:“这件事,我不能替你们遮掩。” 第169章 贯日亭 听到叶知逸的话,两人的身体晃了晃,赤龙甚至流下了绝望的泪水。 但紧接着,叶知逸却又道:“但……我同情你们的遭遇,也没有办法告发你们。” 看着眼中迸发出希望光芒的两人,叶知逸长叹一声,一边心里嘀咕着自己肯定会后悔的,一边丧着脸道:“还是那句话,我那两位同伴的本事,你们根本想象不到。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只能看你们的运气。” 其实,叶知逸心里是很矛盾的。一方面,人命大于天,不论玉楼春和侍卫长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惩罚他们的都不应该是慕容腰和赤龙,而另一方面,死的是恶人,杀人的是受害者,又让人良心上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过得去。 思来想去,一把年纪的他决定冲动一回,对此事保持沉默。但……若是小师弟发现了真相来问他,他自然也不会隐瞒。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在嘲笑自己,可真是个伪君子啊。 对于叶知逸的话,原本已经绝望的慕容腰和赤龙,简直算得上是喜出望外,深情对视一眼,双双深施一礼,说,先生愿意保持沉默已经是在维护我们了,我们感谢先生的大恩大德,至于能否逃脱,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看看激动的眼泪都要下来的两人,再看着地上的尸体,叶知逸长叹一声,换了个话题,问他们在杀玉楼春时,有没有看过他的藏品,里面是否有一样拇指大小的冰片。但看他俩迷茫的表情,叶知逸心知他二人怕是对此一无所知,只能慢慢查找了。 出门一趟惹了个大麻烦,叶知逸回房之后愁的一夜都没睡着,答应不告发人家的时候豪气干云的,转头想到小师弟和方小宝那两个爱钻牛角尖的小神探,他脑袋都大了。 “完喽完喽完喽……”叶知逸抱着脑袋喃喃自语,“我现在把自己毒哑还来不来得及啊……” 第二天,轻颜醒来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似乎有点惶恐,连连致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正愁不知该如何解释的叶知逸见她自己自圆其说了,便含糊说无妨,然后披上了轻颜为他准备的斗篷,准备出门与其他客人会合,一同前往贯日亭。 趴在桌上睡了一夜,浑身酸痛的方多病原本还在一边活动身体,一边嘀咕自己怎么会突然睡着,一抬头看见睡饱了神清气爽的李莲花,还有与轻颜道别后一脸倦色呵欠连天的叶知逸,当场急眼:“你们俩!见色忘义!” 李莲花被他这一出整的一愣,“方小宝,一大清早你干什么呢,这咋咋呼呼的?” 方多病一脸的理直气壮,控诉他俩:“温香软玉在怀,竟然忘了跟我约好赏月的大事,还不是见色忘义吗你们!” 叶知逸抹了抹眼角挤出的生理性泪水,没好气道:“这话该我问你们俩!我在外头等了你们老半天,被风吹得跟个傻子似的,也没见你们出来,过去一看才发现你俩睡得那叫一个香,你还好意思说我见色忘义?” 李莲花连忙摆手:“不是,我本来想躺一会儿就出去找你们会合,没想到稀里糊涂的就睡着了,而且昨天晚上我睡的外厅,西妃姑娘睡的卧房——嗯?方小宝,你为什么也睡着了?” “还是趴在桌子上睡的。”叶知逸在旁补充了一句。 “不……不知道啊。”方多病也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昨晚清儿姑娘跟我说了这个女宅的真面目,哦对了,这女宅的姑娘都不是雇来的,是拐来的!” 李莲花毫不奇怪的点点头,“嗯,很明显,这么多年都没人知道这女宅的具体位置,姑娘们若是雇来的,来去自如,那不早就泄密了?” 方多病撇了撇嘴,继续道:“反正,昨晚听了清儿姑娘所说,我本来想去找玉楼春问个清楚的,但是上不去瞰云峰我就先回房了,这……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莫非是有人下了药?那叶叔叔为什么……?” “难道因为我没在房里久待?房间里有问题?但是为什么呢?”叶知逸也挺疑惑的,他昨夜干了件大事之后就回房挠头去了,也没去观察过其他客人,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一样睡得仿佛被下了药,而赤龙也没提这茬,所以还真说不好有没有下药、下药的究竟是谁。 百思不得其解的方多病决定暂时放弃思考,“哎呀,总之,这个玉楼春把寝宅建在了瞰云峰顶,不让外人进出,定是怕人过来寻仇,我猜,罗摩天冰恐怕也藏在那里。” “有道理啊。” 几人正说着话,西妃走了过来,手里抱着件斗篷,巧笑嫣然的与几人见礼,说是山上风大,她给李莲花备了斗篷,免得着凉。但看只有方多病没穿斗篷,西妃有些奇怪,问他清儿难道没准备吗? 方多病本想说那姑娘一大早就不见了,但又怕这冒失丫头乱跑的事被人知道,再挨了罚,便含糊说自己是看她睡得太香就没叫她。 西妃听了也是笑笑,没当回事,将手中的斗篷递给李莲花后,转身又回房去帮方多病拿了一件,然后客客气气的同他们道别:“贯日亭在女宅之外,侍卫营旁,我等女眷不便陪同,三位路上切莫着凉。” 上贯日亭的路上,原本只是疑心的李莲花,在听到其他几名客人同样睡得极沉后,彻底确定了他们被下了药。虽说不知道大师兄究竟如何躲过,但直觉告诉他,这迷药应该不是在房中所下,或许是酒宴上的什么菜肴被动了手脚。就是不知道负责操持宴席的姑娘们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法,又是因何动手的了。 听着施文绝念念不忘女宅中的国色天香,李莲花终究还是没忍住,出言提醒,劝他们不要对这些姑娘有非分之举,毕竟她们都是被拐来囚禁于此,并非心甘情愿,可东方皓却持不同意见,说什么,听说这些姑娘在这里也赚了不少银两,也不算亏待嘛。 对此,方多病毫不客气大开嘲讽:“哦?东方兄,不如我给你一万两,将你卖去极北做娈宠可好?” 第170章 案发 东方皓被方多病怼的说不出话,旁人则都是半信半疑,唯有侠义心肠的陆剑池,放言要等见到玉楼春后问个清楚,若是属实必定饶不了他。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见到叶知逸便一直垂着头不敢与之对视的慕容腰,突然一脸惊恐地指着旁边的地上,喊了句“那是什么”,几人顺势看过去,却发现了一条染血的断臂,不由都吓了一跳。 ——叶知逸在看到面色如常的慕容腰的时候,不免生出了一丝钦佩,毕竟断臂之痛加上失血过多,他今日还能正常走动不露破绽,这份忍耐力简直超乎寻常。就是这个演技……啧。 当发现断臂的手指上还带着玉楼春的扳指时,众人的心中都闪过了一丝不祥之兆,毕竟作为邀请他们今日一早来贯日亭的主人,玉楼春始终未曾出现就已经很是失礼和反常了,如今这条血淋淋的断臂似乎也在预示着什么,众人也没了赏景的心思,迅速返回女宅,想到瞰云峰顶去一探究竟。 但忠心耿耿的侍卫辛绝却坚决不肯让他们上去,不断重复“主人寝宅外人不可擅入”,而对于李莲花询问他家主人是否会自行下山,辛绝断然否定道:“瞰云峰唯有靠这坐藤篮上下,我既没见主人下山,主人自是在山顶,诸位,还有什么事吗?” 失了耐性的方多病将手帕包裹的沾血扳指递到了辛绝面前,“我们今日发现你家主人的手臂被切下来,丢在了贯日亭旁,这枚玉扳指你不会不认得?” 面对辛绝的不敢置信,方多病再度出言催促:“再不送我们上去,你家主人是生是死可就难说了,快点!” 实在担心玉楼春出事的辛绝,犹豫片刻后下了决定,放出响箭招来女宅之外的侍卫们,合众人之力推动转盘,将自己和客人们送上了瞰云峰山顶。 可不论辛绝在门外喊了多少遍“求见主人”,房内也始终静悄悄的无人应答,最终他们只能直接闯入,却发现屋内无人,而第一时间冲进一个房间的辛绝,面对着一堆空空荡荡的木箱,愤怒的自言自语了句“东西怎么都不见了”。 ——这是玉楼春藏宝的密室,可如今居然被全部搬空了。 在辛绝质问众人昨夜去处时,叶知逸三人发现,眼前空箱子中绸布上的雕花极为眼熟,正是南胤布料,方多病第一反应就是凶手的目的可能是罗摩天冰,但李莲花却认为不可以这样先入为主,或许凶手就是冲着财宝来的呢? 客人们昨夜都在自己房内睡觉,而辛绝和侍卫们也能互相作证,子时之后便都在院外就寝,一时之间竟然所与人都没了嫌疑,但辛绝却突然想起昨晚方多病曾来过瞰云峰下,直接出言质问,方多病自是不怵,说他作为百川院刑探,当然是来审问他家主人诱拐囚禁民女的事。 但辛绝好像认定了什么,死咬不放,把昨夜方多病戏言的一句“你说这上面到底藏了多少宝贝”扯出来质问,却被李莲花一句话给噎了回去:“辛护院呢,第一时间就冲进来找宝物,这好像也不太正常?” 就在此时,外头搜寻的侍卫闯进来通报,说他们找到了主人的一条腿,枫林的石窟里还藏了个人,被他们给堵住了。辛绝闻言立刻下令,看好吊桥,不许任何人离开,然后率众赶去了枫林的石窟外,威胁里头的人立刻出来,否则就要放火熏烟。 眼看辛绝不是闹着玩的,真的拿来了火把,里头藏身的清儿慌忙出声,一边喊着“别烧别烧”,一边灰头土脸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昨夜,她看方多病人也不坏,还真的去找玉楼春要说法,虽说没能成功,但心里对他多少还是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改观,本想坦白身份求他救自己出去,哪里知道话说一半再扭头,方多病居然已经趴在桌上睡过去了。清儿心说早知道你靠不住,难得今晚没人看着,我自己逃了便是,便换了男装打扮偷偷溜走,可发现门外侍卫实在太多,只能先藏在了石窟里,想着再找机会。 被辛绝又是“主人在哪”又是“偷的宝贝藏哪了”给问糊涂了的清儿,原本还害怕被发现想逃走挨罚,扯谎说自己只是出来散步迷路了,还把自己身穿男装的原因扣在了方多病的吩咐上,听得在场众人纷纷用难以言表的眼神看向方多病,直看得方大少爷是百口莫辩。 笑够了之后,叶知逸开口安抚清儿,说玉楼春如今出事了,没人能再威胁她,让她说实话。清儿一听,简直高兴坏了,把实话一说,一点心眼子都没有,然后两眼亮晶晶的看着方多病,一开口差点没把他气死:“你收拾了玉楼春?还挺厉害的嘛!” 本就遭怀疑的方多病直接眼前一黑,咬牙切齿的要她别乱说话了,可辛绝的怀疑如影随形:“你们两个好像很熟悉啊,昨日不是初见吗?” “聊得来还不行吗?”方多病没好气的顶了一句,“不就是要找嫌疑犯吗?来,这玉楼春的断手断脚可是被兵刃切下来的,可我们进女宅之后,兵刃都被收起来了,这唯一的嫌疑就是辛护卫你自己!” 辛绝却只是冷哼一声,拔出手中的剑往树上一划,众人定睛一看,那是一把剑刃极窄的松针剑,宜刺不宜斩,根本不能用来分尸,当场就把嫌疑撇了个一干二净。 而此时,盯着那棵树的陆剑池突然发现,树下还有尸块,正是昨日带他们进山门的侍卫长,这死状凄惨,除了见惯了尸体的神探们,众人都是极度不适,纷纷皱眉侧目,清儿甚至差点直接吐出来。 发现侍卫长的刀鞘空了,辛绝一口认定是藏身石窟的清儿夺刀杀人,见清儿不认,居然要把她抓起来刑讯逼供,吓得清儿连忙说出自己的身份,但此刻压根没人会信,只有叶知逸皱着眉上前把她拉到自己身后,与围过来的侍卫们对峙,同时方多病也厉声制止:“辛护卫是打算在百川院刑探面前屈打成招吗?” 第171章 干啥啥不行,添乱第一名 吓坏了的清儿虽然人在叶知逸身后,却格外信任方多病,小小声叫他,“快救我,我会重重赏你!” 正在气场全开跟辛绝对视的方多病都无奈了,咬着牙小声让她别说话了,“不用编这么离谱的谎话我也会帮你的!” 这时叶知逸冷冷开腔了:“辛护卫,你一个习武之人难道看不出,清儿姑娘根本就不会武功?就算给她一把刀,她又能杀得了谁?更何况玉楼春还身怀刀枪不入的玉骨功?你这般急着把罪名扣在她头上,不太对?” 辛绝噎了一下,却依旧不肯放弃,“她不会武功,可你们会!”他指了指方多病,“昨日他与这丫头同房而眠,今日你们几个对她又是百般维护,说不定就是合谋!” 观察了半天在场众人反应的李莲花终于开口了,“哎,等等,我呢,有一点点的好奇,如果真如你所说,是我们合谋的话,那我们是怎么上这个瞰云峰呢?”他比划了一下那个转盘,“这个转盘这么重,刚才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是合众人之力才能推动的,我们几个怕是不行?” 看辛绝语塞,他又笑道:“你总不会想说,我们是用轻功飞上去的?别开玩笑啦,这么高的山,当今世上又有谁有这么绝顶的轻功啊?” 话音未落,只听衣袂飘飞之声响起,而后一道身影从李莲花背后的石窟顶部出现,轻巧落地,正是此前被带去另一方向的笛飞声。 压根不在意在场众人骤变的眼神,笛飞声紧盯着目瞪口呆的叶知逸和李莲花,脸上带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道:“总算找到你们了,苏小慵太吵,我怕忍不住杀了他,还是找你们比较好。” 刚说完就被自己人打脸,李莲花简直不想看他,一张脸上写满了骂人的脏字,叶知逸更是一脸的苦笑,而此时李一辅代表在场所有人问出了大家心中同一个疑问:“你是怎么上来的?” 已经走到叶知逸身边的笛飞声闻言看了他一眼,一脸的理所当然,甚至还带了点小得意:“轻功啊!一座一座找,费了点功夫,多亏了刚才的响箭。” 单手扶额一脸苦笑的叶知逸看着笛飞声有问必答,简直恨不得堵上他的嘴,见他看过来,不知怎的仿佛看到了求夸奖的小狗,下意识的便拍拍他的肩膀,比了个大拇哥。 旁边的李莲花用脸骂出了三千字后,终于能尽量平静的看向笛飞声,但咬牙切齿的语气明显表明他现在很不爽:“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呀!” 果然,笛飞声这一手绝顶轻功亮出来,直接就把他们几个的嫌疑拉到了顶,面对众人的质问,李莲花只能硬着头皮扯淡:“那个误会,误会啊,忘了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呢,是南海派的阿飞,也是我……叶大哥的随从,他的轻功呢也确实不错,不过他这个人啊,脾气有点古怪,是不屑于随便动手的。” 叶知逸挤出个微笑,猛猛点头,而他背后的清儿也跟着开口:“对啊,这个叫阿飞的人来去自如,又何必杀侍卫长夺刀,直接从山下背一把过来不就行了?” “……”李莲花气结,“清儿姑娘,你添乱可是第一名。” “……姑奶奶,求你了,别说话了。”叶知逸都快给这姑娘跪下了,她是怎么做到每一句话都能把己方嫌疑值翻倍的?难道她看不出笛飞声背上刚好背了把刀么?……哦,还真看不出来,毕竟当初他们怕笛飞声的刀被人认出来,刻意搞了个袋子把刀裹了起来。 但本就怀疑他们的辛绝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疑点,直接出言询问笛飞声背的是什么,不等李莲花组织语言,笛飞声已经非常耿直且快乐的答道:“刀啊!” 李莲花啧了一声,赶紧补充:“哦,的确是一把大刀,这个刀呢确实不同,他这个刀的材质非常的特殊,跟这断肢上的刀痕截然不同。”说着比划了一下,“阿飞,给大家砍一刀试试!” 笛飞声冲他露出个和善的笑,“不砍。” “……就一刀!”看笛飞声不为所动,李莲花假借挠鼻子,侧身靠近,低声贿赂:“那个……晚上给你做顿好吃的。” 闻言,笛飞声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扭头毫不客气的鄙视道:“你的菜那么难吃,还能拿来当奖励?” 叶知逸拽拽笛飞声的袖子,“我做,我做行?”刑探变嫌疑人这合理吗?快点祖宗! 看笛飞声居然露出个思考的神色,李莲花觉得这简直是对自己厨艺的侮辱,连忙凑近他提出更加有力的条件,那就是他想用一个秘密,换笛飞声三次出手帮忙。 对自己身世之谜格外好奇的笛飞声,终于成功拿捏了一次李莲花,当即也顾不上叶知逸给不给他做好吃的了,心情非常愉悦的说了个“好啊”,而后便见他以极快的速度出刀,砍断了一棵树后又极快的收刀,众人甚至都没看清那把刀究竟长什么样子,就又被布袋裹了个严严实实。 在神兵谷行家施文绝的鉴定下,笛飞声的双刃刀确实与玉楼春身上的切口不一致,成功洗掉了几人身上的嫌疑,他们也终于能好好地通过尸体查找线索了。 玉楼春的尸体还未找全,但侍卫长的尸体却都在现场,他们可以先从这具尸体入手,而在尸体拼好之后,众人发觉,这尸体的断口处好像能组成一个井字。 不动声色的将又怕又想看的清儿拉到身后,叶知逸转身发现有个侍卫怕的直发抖,出言询问,才知道这人是想起了当地的一个传闻,传说这香山之前惨死过一个刀客,后来化成了厉鬼,终日在香山杀人,好像叫什么鬼王刀,擅长的就是这井字斩。 对于鬼王刀,陆剑池略有耳闻,此时开口道:“鬼王刀确有其人,曾也是一位用刀高手,只不过七年前就失去了音讯。你们看侍卫长身上这个切口,虽然有些粗糙,但是像极了鬼王刀的成名刀法,井字切。” 顿了顿,他露出个忧心的神色,“想想玉楼春的断手断脚,会不会也是井字切?那玉楼春怕是活不成了。” 第172章 传闻中的鬼王刀 在没见到玉楼春的全部尸体之前,辛绝拒绝相信自己的主人已死,但笛飞声在循着响箭找过来的路上看到了散落在草地上的尸块,只不过当时笛飞声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人,说实话他就算知道也并不在意,此刻通过现场对话大致拼凑出事情的原委,他便带着几人一起找到了那里。 而在拼合尸块之后发现,就算还有一部分尸体没有找到,却也看得出,玉楼春同样死于井字切。 在发现旁边的石壁上被人用血涂了“刀斩奸恶,鬼王索命”的字样后,在场几人难免想起了方才厉鬼索命的传言,但如果是厉鬼,杀人之前何必还要夺刀?不管这杀人凶手到底是不是鬼王刀,他都只会是个大活人。 不经意间,屡破奇案的三人组已经隐隐成了众人的主心骨,尤其是有着官方身份的方多病。 面对面露焦急彷徨之色的众人,方多病决定先缩小一下嫌犯的范围。在他看来,既然通往女宅的吊桥始终未曾放下,笛飞声的轻功又举世罕见,所以嫌犯只会是在场众人中的某人或某些人。 而他们最早发现的玉楼春的手臂,是被抛弃在位于女宅之外的贯日亭,姑娘们被看得很紧,无法出门,自然也无法抛尸,所以,姑娘们的嫌疑最小,而能出门的辛绝和护卫们,嫌疑相对更高一些。 对此推论,辛绝自然不肯接受,在他看来,这帮客人上门之前,分明一切相安无事,他们一来就出了事,凶手分明该是在他们之中才对。 眼看气氛变得紧张起来,为了避免无谓的内讧导致再出什么岔子,李莲花不得不出言打断,顺带问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让我来说两句啊,这不许进入女宅的侍卫长,却死在了女宅中,辛护卫,这难道你都不需要查一查吗?” 对此,辛绝脸上露出个有些难堪的神色,似乎在犹豫什么,却又实在不想被扣上嫌犯的帽子,最终一咬牙,说了实话:“这侍卫长是有窥私的廦好,每年漫山红都会混进来偷窥宾客与姑娘们过夜,念他老实不曾出格,我早就知道却不与他计较,这答案,几位可满意?” 也就是说,只要辛绝默认,那这些所谓严禁入宅的侍卫们,还是可以自由进入女宅的。 李莲花点了点头,又道:“那我的第二个问题来了,瞰云峰下的转盘,若不靠人合力,那么整个女宅便只有辛护院一个人转的动?” 见辛绝点头,他“哦”了声,“很好很好。那这个凶手呢,又要转动转盘,又得坐藤篮上山杀人,同时做这两件事,确实很麻烦呀。” 众人被李莲花引导着思考,发觉凶手竟然不止一人,那难道除了明面上结伴而来的三人,其他宾客中也有旧相识?或者,侍卫们和某些宾客私下有往来? 宾客之间有没有隐瞒下来的关系,辛绝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侍卫们是绝对不会弑主的,毕竟他们都被玉楼春下了名叫披肝沥胆的剧毒,这毒必须每月服一次解药,否则便会肝胆渐渐融为血水,剧痛而死。 辛绝面色灰白,低着头说出了自己关心密室中的宝物胜过关心玉楼春的缘由:“藏在密室中的便是解药,而本月服用解药的日子,是明天。” 既已说了实话,辛绝索性舍了没用的脸面,直接跪地请求,求他们救救自己和其他侍卫。 方多病作为刑探,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虽说没有直接答应辛绝救他们性命,却也承诺会把事情查个清楚,毕竟找到凶手,自然可以问出被拿走的宝贝的下落,也就能找到辛绝他们急需的解药。 对此,辛绝感激涕零,立刻下令,除了他们三人之外,任何人不得离开女宅,直到查出真凶。剩余几位客人虽说有些不悦,却也知道兹事体大,只能默默忍了。 至于清儿,害怕劲儿一过,她的好奇心又占领了高地,说什么也要跟他们一起查案,方多病本想拒绝,却被瞧出什么的李莲花拦了一下,以清儿毕竟熟悉女宅为由,让她跟着了。 客人们你看我我看你,灰头土脸的在侍卫们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陪伴下,各自回了房间,只剩破案三人组加一个清儿还在外到处溜达。 而笛飞声,叶知逸看出他不耐烦这些破事,又考虑到他一座山一座山找过来肯定累了,便趁着李莲花他们在忙着和辛绝对话的时候,让笛飞声找个房间休息一会。 笛飞声也不拒绝,直接问他昨晚睡在哪个房间,叶知逸都懵了,结果笛飞声理直气壮:李莲花一直在叭叭叭说话,而且这人毛病太多,至于方多病,那小子太烦。 叶知逸:……行。 站在瞰云峰下,几人开始讨论凶手是怎么上去的。 轻功不用提了,这世上像笛飞声一样有本事的没几个,这么厉害的人也不屑于藏头露尾,去借用鬼王刀的传闻。 至于藤篮的绳索,早就被涂满了黑油,滑不溜手,靠这上山,怕是比轻功还难。 最后,还是李莲花在旁边的草丛中找到了被火烧过的一小节藤条,识破了凶手上山的办法,那就是把藤条打个活结挂在藤篮下方,等藤篮到了山顶,活结便会因为勾住山顶的钩子而松脱,藤条自然能够顺下山来,凶手也就可以借藤条上下,最后再一把火烧掉,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方多病恍然大悟:“若是借助藤条,倒是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凶手自己就可以上下瞰云峰。可是明目张胆的自己挂根藤条在这藤篮上,辛绝不会发现吗?除非他监守自盗,他就是鬼王刀?” “不对。”叶知逸蹙眉道,“如果凶手是用这种方式上下瞰云峰,那么他烧毁藤条的时候只能从下端点燃,可这藤条两端都被烧了。” 他知道真相,但不知道具体细节,甚至他怀疑慕容腰和赤龙两人并没有告诉他全部的真相,而经过了昨夜一整晚的纠结,他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按照原有的步调,参与到案件的调查中来,所以对于小师弟的“疏漏”,他第一时间出声纠正了。 ……倒是也怀疑过小师弟可能是刻意为之,但他没想明白为什么。 第173章 凶手落网? 听了叶知逸的反驳,方多病又仔细看了看藤条,认认真真分析:“那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迷惑我们,将凶手指向辛绝?” 已经听糊涂了的清儿插了句嘴:“一会是辛绝,一会又不是辛绝,那……这凶手到底是谁呀?” “不知道。”李莲花摊了摊手,又突然转换了话题:“不过还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这凶手为什么要大张旗鼓的抛尸呢?” 这个清儿知道,“为了行侠仗义杀一儆百呗,传说里的鬼王刀不就是这样的吗?” 方多病闻言“嘿”了一声,方才侍卫们还说这鬼王刀滥杀无辜,怎么到她这又变成大侠了? 清儿却说,那些侍卫当然怕鬼王刀,可女宅里的姑娘们却都是盼着鬼王刀的,因为据说好多年以前,鬼王刀的妻子也被拐来这里,他来寻妻却不幸丧命,但山神见他可怜,用仙术将他化为鬼侠,好叫他四处行侠仗义。 方多病翻了个白眼,他还当这姑娘要说什么秘辛,原来是睡前话本? 可清儿却认真的很,说鬼王刀的妻子罗红燕真被关在女宅院里过,只不过她来得太晚,罗红燕早在几年前就死了。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罗红燕的名字的,当然是因为玉楼春的账本上列着他近些年所有的收支,而罗红燕的名字就在账本里呀。 好家伙,几人对视一下,这么重要的证据,这丫头居然藏了这么久? 清儿得意洋洋的道:“这账本是我之前留着,想杀玉楼春头用的,没想到有人替我先杀了他的头。” 被方多病一通毫不走心的夸奖后,清儿高高兴兴的领着他们去找账本,叶知逸一边感慨这姑娘真好骗,一边跟身边的小师弟嘀咕:“你说这姑娘不会真是公主?” 李莲花整理着自己的衣袖,漫不经心的回答:“也说不好啊。这清儿姑娘看起来就是大户人家的娇小姐,性子单纯又自带一丝不同寻常的气质,刚才还把杀头放在嘴边,搞不好啊,就是咱们这位方大少爷的未婚妻喽。” 到了姑娘们住的群芳阁,清儿自己进屋去把账本拿了出来,但因为她怕被丢了账本大发雷霆的玉楼春发现,把这账本藏在了夜壶下面,所以现在整个账本都散发着非常“美妙”的气味,她自己也是嫌弃的很,拿了根筷子把账本挑给了方多病。 眼看两位长辈拒绝接手,方多病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账本拿过来翻了翻,然后在清儿的指引下,从八年前的账目中找到了罗红燕的名字。 “女子罗红燕,年二十三,换芙蓉膏二十块……”方多病拧着眉念出了账本上简短的记录,“罗红燕被卖到这里,就换了二十块芙蓉膏?” 紧接着,他们便发现,把罗红燕卖到这里的,正是东方皓。 几人心道不好,若是鬼王刀真要给妻子报仇,如今玉楼春已死,那下一个不正是东方皓? 很遗憾,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东方皓已经死了,尸体都已经凉了,正是死在鬼王刀的井字切下。 但好在东方皓的屋子里满是芙蓉膏的臭味,在这里杀人,身上肯定免不了沾有味道,只要把人都叫过来闻上一闻,自然知道凶手是谁。 只是谁都没想到,最终被指认的,却是身上毫无芙蓉膏味道的辛绝,别说芙蓉膏的味道,他身上连点汗味都没有,还带着一点点的皂香,显然是刚刚沐浴更衣过。可主人新死,解药被盗,他怎么还有心情沐浴更衣? 虽然不知道凶手到底如何上瞰云峰杀了玉楼春,但既然凶手采用了鬼王刀的成名绝技,又刻意火烧藤条做出栽赃辛绝的手法,李莲花大胆猜测,辛绝便是那传闻中的鬼王刀! 对此,辛绝断然否认,“你昨日见过我的兵器,乃是这柄松针剑,现在何需多此一问?” 叶知逸嗤笑一声:“谁说鬼王刀就不能用剑了?” 李莲花也露出个非常和善的笑,而后突然转头大喊一声:“阿飞!” 随着师兄弟俩向左右两边闪开,睡了一觉又出来悄悄跟着他们的笛飞声飞身而至,刀都没出,几拳几脚便将辛绝逼得步步后退,最终辛绝迫于无奈拔剑怒斩,却还是被笛飞声轻松躲过,而他旋身斩出的那几下,在墙上留下了深深的井字切痕,他的身份自然就此揭晓。 将辛绝点住,笛飞声看向李莲花,留下句“第二次了”,转身又飞走了,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看得叶知逸直想笑。 在辛绝的房间中,他们发现了血都没擦干净的侍卫长的刀,还有一些散乱摆放的宝物,但被绳索牢牢困缚的辛绝却不住地喊冤,他承认了自己的确是鬼王刀,也的确想亲手杀了玉楼春,可人真不是他杀的。当年他想为妻子报仇,却不敌玉楼春,为求自保,甚至答应服下披肝沥胆做他的护院,如此贪生怕死,又哪里来的勇气去杀玉楼春? 至于东方皓的死,辛绝更是冤枉,他在看到石壁上的血字后,就担心会是有人刻意栽赃,回房之后就发现了桌上的金银和凶器,那凶器上还沾了些芙蓉膏的粉末,他猜想这事一定与东方皓有关,就去找了东方皓,结果一进门就看见了尸体,心知自己中了连环套,忙回房沐浴更衣,结果还没来得及藏好其他物件,就被叫走了,这下被逮个正着,简直是百口莫辩。 而此时,雪上加霜的事又来了,一群愤怒的护卫突然冲进门来,质问他为何要私吞解药,让他们等死。 原来,这些护卫之前看到辛绝在鬼鬼祟祟藏东西,挖出来才知道是解药,如今他们更是怀疑,是辛绝杀了玉楼春,还藏了宝贝。说到气愤时,险些就要动手,还好方多病及时阻拦,这几人只能退下。 但为了报复辛绝,护卫们没把解药分给他,还把他关进了柴房,全然无视了他坚称自己是被栽赃的辩解。 面对其余几名客人由衷的佩服,几人都只是含蓄的笑笑,李莲花更是点点头便向外走去,原本还想跟清儿说什么的方多病见状连忙追了上去,叶知逸在跟上去之前,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容腰,直把他看得低下头去,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微微叹息,转身而去。 万没想到慕容腰居然会选择再杀一人,就为了栽赃辛绝,虽说这东方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叶知逸现在是真的后悔了。 第174章 用三次帮忙换来的秘密 心事重重的叶知逸跟着李莲花和方多病身后,想着什么时候跟小师弟坦白比较合适,而李莲花和方多病则在讨论罗摩天冰以及玉楼春剩下的尸体究竟藏在哪里。 正在此时,一连串的女声尖叫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赶过去一看,竟是侍卫们发现原本能压着他们的玉楼春和辛绝都已不在,便起了歹心,闯进群芳阁意图不轨,甚至还大放厥词,说什么左右都是接待客人的玩意儿,让谁快活不都一样吗,气得方多病大骂:“你左右都要死,是不是什么时候死都一样?!” 李莲花倒是淡定的很,他知道该如何拿捏这帮亡命之徒,当下只是淡淡的道:“这个解药的量呢,只能够用两个月,若再看到此等行径,那这解药的配方也就算了。” 以他神医的身份,此言一出,原本还色胆包天的侍卫们一个个都吓破了胆,对着姑娘们和几人胡乱的连连道歉,然后连滚带爬的逃离了现场。 清儿实在可怜这些备受折磨的姐姐们,知道现在案子已经破了,方多病也早就把消息送了出去,明日百川院便会来人,于是出言邀请她们一起离开这里,可不成想西妃居然责怪她忘记了主人待她们不薄的恩情,说外面的世界比女宅要凶险万分,这些年一直都是主人在保护她们,她们宁愿留在这里。 “疯了,我看你们都被关疯了!”清儿难以接受,连连摇头,“我懒得理你们这些软骨头,你们喜欢被关,那就一直被关在这里,感恩戴德去!”说着气冲冲的扭头便走。 看着众女子面上惊悸之色未消,却都一同行礼感谢他们查出真相为主人报仇,方多病忍不住出言询问,她们当真不恨玉楼春吗? 对此,西妃只是浅浅一笑,说,女子在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好去处,留在这儿侍奉主人便可万事无忧,侍奉一个人,总比侍奉所有人来得轻松。 看方多病还想说什么,李莲花拍拍他,“人各有志,不必多言。” 从群芳阁离开后,方多病担心独自一人跑走的清儿,走在了最前面,李莲花却刻意放慢了步伐,看看身边沉默不语的叶知逸,想了想,温声开口:“大师兄?你在想什么?” 对上李莲花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叶知逸逃避一般的避开了视线,“……对不起,花花。我有事瞒着你。” 随后,叶知逸将昨夜之事一一道来,看着李莲花只是静静倾听却没有半分神色波动,他便知道,小师弟恐怕早就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只不过是没有证据,甚至说他恐怕早就察觉到自己有所隐瞒,一直在等自己主动坦白了。 果然,李莲花听完之后笑了笑,说:“难怪,大师兄你今天一直怪怪的。我就说昨夜死了两个人,唯一没有被下药的人不可能什么都没发觉的。” 叶知逸苦笑一声,“我很同情慕容腰和赤龙,还有这女宅中的姑娘们,所以一时冲动答应保持沉默,可我没想到他们居然又杀了人,哪怕这东方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真要算起来,我也是帮凶。” 李莲花安抚性的拍拍他的胳膊,说:“话不能这么讲。这女宅之中罪孽深重,若换了我,恐怕也很难做出决断。你心地善良,出于恻隐之心选择保持沉默,却没有阻挠查案的过程,又何错之有呢?” “真是麻烦。”神出鬼没的笛飞声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皱着眉不耐烦道:“谁说闲话,杀了便是!” 师兄弟俩:“……” 莫明心情好了很多的叶知逸看看一脸无奈的小师弟,突然笑出了声,轻轻推搡了一下理直气壮的笛飞声,“可闭嘴你!” …… 吃晚饭的时候,清儿仍在生闷气。不过她也没有亏待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只是一直在用恶狠狠吃东西的方式发泄自己心里的郁气。 见此,方多病只能一脸无奈的再次劝解,可说着说着却发现,旁边的李莲花眉头紧皱似乎在想什么难题,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便又把清儿抛到了脑后,好奇问他想什么呢。 虽然从大师兄口中得知了真凶,但李莲花依旧没有想明白凶手的作案手法,以及一些奇怪的疑点。此时听方多病问起,想着听听旁人思路或许有用,便直言说自己想起了漫山红那天晚上,西妃给自己的木槿花上沾有泥点,但这木槿花有一丈之高,开在高处的花又怎么会沾有泥点呢? 听见连神医李莲花都有想不明白的事,好奇心一起就忘了生闷气的清儿眨眨眼,插嘴道:“没准是姑娘们采花落地上了?” 李莲花却摇头,说那花瓣上泥点浑圆,一看便知并非落地而沾,而是被溅起来的,那么问题来了,姑娘采花,为什么会溅起一丈高的泥水呢? 说着,他又话音一转,提起了玉楼春残缺的尸体,既然凶手都明目张胆的把半个身子摆了出来,那余下的部分为什么故意藏着不让人找到呢? 还有辛绝,他已经承认了自己就是鬼王刀,可他为何不肯承认自己杀了人呢?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把桌上两人问得一愣一愣的,而旁边早早吃完在旁对弈的两人也都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各自思考起来。 很快,笛飞声笑了一声,说,破绽显而易见。但对于李莲花让他说来听听,他却突然鸡贼了起来,问他这算不算那个秘密换的第三次帮忙,又激他,说不如先把秘密说出来,省的赖账。 在笛飞声看来,虽然他打心底里觉得和这几个人待在一起还算顺心——那个吵闹的臭小子除外——但他更想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因为他直觉自己失去的那段记忆中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一有拿捏李莲花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至于为什么不问看起来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的叶知逸,他又不傻,还看不出这家伙满脑子只有自家弟弟,李莲花说啥他都不反对么?问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找李莲花呢。 “不是我说你这个阿飞啊,我什么时候明目张胆的赖过账啊?你也别摆着个脸了,好好,我告诉你。”李莲花垮着个脸,心说这人怎么不好糊弄了,只能开动脑筋思考该说点什么糊弄过去,“嗯……是这样,你呢,十年之前,曾经死过一回。”虽然差点捅死你的人也没捞着好。 笛飞声一脸狐疑的反问:“十年前?死过一回?什么意思?” 李莲花一摊手,“哎,那可就是下一个问题了,以后再说。” 第175章 唇红里的小秘密 笛飞声眯起眼,看着明显开始玩赖的李莲花,心里开始暗暗评估这人说的是真是假。 但旁边的叶知逸却开始催促他快点说是什么破绽,那边的方多病也开始帮腔,笛飞声盯了他们一会,直觉这帮人没憋什么好屁,但要是拿李莲花早晚能想明白的破绽来威胁他们也没什么意思,便痛快说了,甚至为了能够更直观一点,他还把几人都带到了停尸的地方,对着尸体讲解。 他发现的破绽,就是这三个人身上的刀法。虽说这三人都死于井字切,刀法看上去都一模一样,但若从刀法练到刀意的境界,就能看出用刀者心境的区别。这三人中,东方皓身上的刀意少有凝滞,玉楼春身上刀意绝然,一气呵成,而侍卫长身上的刀意却充满了犹豫和迟疑。 用刀,笛飞声是行家,他发现的问题,那一定不会有错。李莲花观察着尸体,听到旁边的方多病开始疑心凶手是三个人,忙打断他那脱缰野狗一般乱跑的思路,把事情定性为了模仿。 “这第一个死的是玉楼春,凶手为了嫁祸给辛绝,所以模仿了井字切,而第二个死的是侍卫长,同样为了嫁祸,凶手在他身上补刀成井字,东方皓自然也是如此。” 顿了顿,李莲花又说:“至于这个侍卫长和东方皓身上的刀意存在区别,那是因为杀侍卫长的时候呢,凶手的手法有些生涩,杀东方皓的时候呢,凶手就比较娴熟了。” 说得很有道理,但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死在最前头的玉楼春,杀他的刀意最为成熟,这怎么到了第二个侍卫长,就变生涩了呢?而且,凶器呢?凶手杀侍卫长还需要夺下他的刀,那玉楼春是如何被杀,又是如何被分尸的? 面对方多病的接连追问,李莲花也是点点头,说的确还存在一些解释不清的问题,不过现在能确定的一点,就是辛绝肯定不是凶手,那么可以做出的推论就是,玉楼春余下的尸体上,一定有真正凶手的秘密。 破案的劲头一上来,几人也顾不上时间早晚,又去了柴房,想着再去找辛绝确认些事情,可谁知到地方就发现,辛绝竟然被打得遍体鳞伤,估摸着旁的侍卫心里都攒了不少的邪火,好容易逮到个发泄口,就全冲着他这个“杀人凶手”来了。 为了让辛绝老实交代,李莲花拿出了此前偷偷藏下的一瓶解药,而得了解药又听李莲花说不想让他蒙冤,辛绝简直感激涕零,指天发誓自己绝对知无不言,可问题在于,昨日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李莲花却追问:“那你自己呢?你说有人知晓你鬼王刀的身份故意栽赃你,也许这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你身上。” 辛绝回忆了片刻,茫然道:“我,我除了醒来得太早,别无不同。” 见李莲花一脸认真,原本还觉得这不算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辛绝又补充道:“我侍奉玉楼春子时入睡,寅时便需起床,往日寅时钟声响起,我只觉睡的不够,可昨日醒了许久,方才听到寅时的钟声。” 时间…… 突然想起了什么的方多病冲出屋外,指着天上的月亮兴奋地直喊没错,是月亮不对,“今日初八,昨日初七,子时的月亮应当是在西方的天空将落未落,我昨夜在此地见了玉楼春之后,子时的钟声响起,而碧凰正在起舞,可这月亮却在她头顶偏西,离这天边还远着呢!” 碧凰此前提过,这附近有座寺庙,每日寅时、午时和子时各敲一次钟,平日里他们就依这钟声作息。但若是某一天钟声的规律改了,恐怕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察觉,而只要凶手想办法将子时的钟声提前,那么他在寅时之前将拥有远超两个时辰的时间来作案。 方多病自信满满:“这钟声来自远处的寺庙,去那问问定有线索!” 至于李莲花提出的,明天才能放下吊桥,现在怎么去的问题,方多病自信满满的大喊一声:“阿飞!” 话音未落,不知何时又隐去了踪迹的笛飞声倏忽而至,甚至故意使坏把方多病给撞了个趔趄,后者有些气急败坏,让他立刻去寺庙问问为何昨日子时钟声提前了。 笛飞声却根本不听,还双手抱胸闲闲道:“他也就算了,你凭什么命令我?” “你!” 叶知逸笑了半天,把马上要跳脚的方多病拉到身后,笑眯眯的拍拍笛飞声的胳膊,道:“行啦,就算帮我个忙?嗯?” 笛飞声侧脸看看他,想了一小会,“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刚要骂街的方多病,又被李莲花一把拽了回去,这下连嘴都给捂上了。 “这倒霉孩子。”叶知逸嫌弃的拿手指头怼了下笛飞声的手臂,“行行行,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看他挑起一边眉毛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叶知逸露出个假笑,轻描淡写的威胁道:“你要不去,以后咱家就只有花花做饭了。” 话音未落,笛飞声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叶知逸:嚯!六成功力都跑这么快! 李莲花:?大师兄您礼貌么? 方多病:……哈哈哈哈哈哈! 回头看到一脸幽怨的李莲花,还有呲个大牙乐的一双大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的方多病,叶知逸假模假样的咳嗽了一声,憋着笑道:“那个……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李莲花自闭中不想说话,方多病笑够了,想了想,说是时候去见见碧凰了。 然而走到群芳阁的时候,却遇见了看完尸体之后就回房间了的清儿,此刻她背着个小包袱刚从屋里出来,一脸不高兴的模样,问就是不想和那些软骨头待在一起,要搬出去。 对于方多病问及碧凰,清儿翻了个白眼,一副酸溜溜的模样,说她昨夜受了寒,早就睡了。 李莲花看的好笑,接过话头问清儿,碧凰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清儿觉得他们突然问这些有些奇怪,却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说碧凰只是看似严厉,其实是个心软的好人,就是瞎了眼看上了玉楼春,对玉楼春交代的事件件用心。 说着,清儿还从包袱里掏出盒唇红,说这是碧凰亲手调制的桃花粉。 可李莲花打开一闻,敏锐的察觉到了桃花香中若有似无的阿芙蓉味道,再加上清儿确认女宅山后有一片种满了阿芙蓉的田地,顿时明白了昨夜为何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睡得格外沉——哦,大师兄除外。 第176章 抽丝剥茧 将唇红盖好顺手收起,李莲花道:“还记不记得漫山红上的那道鱼汤,春深不知处?白芷和当归,若是配上阿芙蓉粉,就是麻沸散啊。” 方多病恍然大悟:“所以昨天喝了鱼汤又吻过姑娘的人才会沉睡!难怪昨天他们都说自己贪睡了——” 猛然对上从来不碰姑娘的叶知逸意味深长的眼神,方多病慌忙解释:“不是!我……我昨天是误用了她的水杯才着了道的!”猛然转身看向同样眼神躲闪的李莲花,“等下!李莲花!你是怎么回事?!” 想起昨夜那个暧昧的以指代吻,抬眼就对上大师兄“孩子长大了”的欣慰眼神,李莲花头皮都麻了,连忙摆手,“不不不,那就是个意外……” 眼看事情解释不清了,李莲花连忙转移目标,对上了一脸懵懂的清儿,试图用正事岔开话题:“哎,清儿姑娘,昨天晚上,漫山红的姑娘们回赠木槿花,是开在何处啊?” 说起正事,另外两人也收了调笑的心思,专心听清儿回话。他们清楚得很,李莲花是不可能碰西妃的,刚才这一出,不过是他俩想逗一逗这个平日里总逗别人的小狐狸\/老狐狸而已。 听到清儿说山上最好的木槿花是开在玉楼春的瞰云峰上,李莲花点头,说:“那看来只能去瞰云峰,才能找到碧凰其他的证据了。” 清儿却不肯相信,在她看来,碧凰是个大好人,而且那么喜欢玉楼春,怎么可能会是她? 几人叹了口气,心说这姑娘还真是单纯,若碧凰真的喜欢玉楼春,她又怎么会把自己的丝帕当做香红呈上呢?她明知道被选上香红就要侍寝却还要这么做,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当众受罚,好名正言顺的登上那摘星台,将女宅之内的情况尽收眼底,便于为凶手把风啊。 回房休息前,三人仍在讨论案情,他们一致认为,无论多少人合谋,作为女宅管事、又在案件中负责把风的碧凰,肯定属于主谋或是主谋之一,对于玉楼春被藏起的宝物,碧凰应当知道下落才对。于是次日清晨,三人便兵分两路,李莲花带着方多病再上瞰云峰,叶知逸则去找碧凰,看能不能说通她自首好得个从轻发落,顺带问一问罗摩天冰的下落。 先说瞰云峰这边,李莲花和方多病在木槿花树间走动着,突然说起了为找解药掘地三尺的侍卫们,说到他们挖坑时溅起的泥沙,再联想一下一丈高的木槿花都能被溅上泥点,显然是有人在木槿花树下挖过坑,而对上某棵树下明显动过土的痕迹,不用想,肯定是凶手在漫山红之前就准备好了这个埋尸之地,等杀了玉楼春,便将他的残尸埋在了这里。 方多病干劲满满的开挖,而带他来就是为了有个苦力好干活的李莲花则是蹲在一旁一个劲的打盹,直到方多病喊了一句“果然在这里”,这才凑近了去看,却发现他这剩余的残尸竟是完整的,并未被井字切所伤,同时也发现了玉楼春脖颈上的毒蛇咬痕,明了了他真正的死因。 “是烙铁头。”李莲花细细打量着那个咬痕,心中有了计较,“这血中带了蛇毒,所以残肢上的血不凝不干,让大家误以为玉楼春死在早上,其实他被杀的时间是子时和寅时之间,辛绝根本没有守在山下之时。” 杀人手法是明确了,可这动手之人又是谁呢?还有,加上眼前的残尸,以及此前已经发现的尸块,这怎么还莫名其妙多出来一条手臂呢? 李莲花没有回应,而是拍拍手起身进屋,四下里打量了一会,将目光定在了一个书架上。 方多病原本还不太明白,定睛一看,却发现那书架竟然是玄铁打造,有几条边还被磨成了利刃,“井字格,利刃,难道……这就是玉楼春身上井字切痕迹的由来?是……每日打扫的姑娘做的?” 他原本还不太敢相信,是整个女宅的姑娘们联合作案,可那转盘的重量不靠众人合力绝对转不动,侍奉客人的姑娘们又都用了含有阿芙蓉粉的唇红,再加上眼前这被磨成了凶器模样的书架,他就算再不愿意相信,也别无选择了。 李莲花长叹一声,这瞰云峰,每日只允许一个姑娘上来打扫一次,而且每次人选都不同,一次只有一个时辰,要负责打扫整个寝宅,还要空出时间偷偷打磨玄铁书架,而玄铁之坚天下少有,想来这些姑娘们也是被逼到了绝境,拼了性命也要自救啊。 “至于纵蛇杀人的,我想应该是赤龙姑娘。”对上方多病不解的眼神,李莲花笑了笑,隐去了大师兄告诉自己慕容腰和赤龙与玉楼春之死有关的事,继续道:“昨日她反抗侍卫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她后背的雕青,是车狐的蛇牙图腾。车狐乃是血域小国,以打猎为生,蛇口咬住的伤口最不伤皮毛,所以她们自小以训蛇狩猎为生,我想,赤龙姑娘肯定也学过控蛇之术。” 两人又找到了当日慕容腰表演用的玉鼓,从中发现了已经孵化过的蛇卵碎片,方多病这才恍然大悟,“是慕容腰把蛇送上山的!难怪我一直觉得慕容腰怪怪的……他自称是月羟人,这月羟万里黄沙,国人畏水,可他在竹舟上却丝毫不惧,到了女宅反倒又以出身为由不肯沐浴,如此自相矛盾,我猜,他应该是害怕染黑的头发掉色,暴露自己车狐人的身份——他和赤龙姑娘是旧识,所以他们两个之前配合的那么默契!” “所以是慕容腰策划了这一切,联合姑娘们作案……不,不对。”方多病眉头紧皱,“女宅封闭,慕容腰绝无可能与姑娘们取得联系,所以是姑娘们策划的这一切,慕容腰配合她们……”他一边说,一边露出个震惊的表情,“而慕容腰为了让姑娘们洗脱嫌疑,把自己的手臂给……” 李莲花轻轻点头,“第二个被杀的侍卫长,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被慕容腰杀人灭口的。他们一开始只是想杀死玉楼春,再把宝物和解药放在辛绝房中嫁祸于他,但侍卫长与鬼王刀没有任何关联,若想打消嫌疑,需要再杀一个人,才能更完整的坐实井字切辛绝的罪名。” 方多病接道:“他们不想滥杀无辜,就选择了东方皓这个恶贯满盈的该死之人,刚好东方皓又是鬼王刀的仇人,而第二次用井字切,慕容腰比起之前已经娴熟了很多,这才导致两具尸体上的刀意不同。” 第177章 抢夺天冰 “还有一个问题。”李莲花探手抹了一把书架,向方多病亮出手掌上的金粉,“玉楼春练的是足可以媲美金钟罩铁布衫的玉骨功,单靠姑娘们和这书架也是切不开玉楼春的尸体的,而玉楼春账本上记了不少金砖的收入,栽赃辛绝的却只有些珠宝首饰——” “她们把金砖摞在书架上,靠着金砖的重量切开了玉楼春的尸体,然后把金砖藏了起来,想着……据为己有?”方多病有些着急,“她们太傻了,玉楼春的生意伙伴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他死了,那些恶徒肯定会盯上这些金砖,到时候这些姑娘岂不永无宁日?” “不行!”方多病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原本我还在犹豫,这些姑娘们实在可怜,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查下去,可如今我想明白了,查出真相,有时看似会伤了良善之人,可唯有这样,才不会纵容那些藏在暗处的杂碎!” 李莲花露出个有些欣慰的笑容,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这不查呢,说明你是个良善之人,若查下去,说明你是个合格的刑探。方小宝,你很好。” 方多病一脸的莫名其妙,“本少爷当然好得很,还用你夸。” 正待李莲花摇头失笑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山下远远的突然传来几声爆炸,听声音是从群芳阁那边传来的,两人心道不好,出事了! …… 时间稍稍倒转回三人分开行事的时候,看着李莲花和方多病叫来侍卫们把他们两个送上瞰云峰,叶知逸也转头去了群芳阁,刚好碰见那晚被自己点穴昏睡的轻颜出门,双方一打照面彼此都有些不自在,一个是担心对方发现案件真相,另一个则是对于姑娘们悲惨命运的于心不忍。 简单聊了两句,叶知逸便问碧凰在不在,轻颜心中一紧,面上难免流露出一丝慌乱。此前赤龙已经把杀害侍卫长被叶知逸撞见的事告诉了她们,虽说赤龙当时宽慰她们自己和慕容腰已经扛下了所有罪责,而且叶知逸也承诺会对此保持沉默,但她们一个个都已经如同惊弓之鸟,如今叶知逸突然要见碧凰,这叫她如何不害怕? 听着轻颜语无伦次的回报,碧凰也是心中一沉。对上其他姐妹们担忧的眼神,尤其是赤龙那一脸的愧疚,碧凰却是洒脱一笑,安慰她们不必太过悲观,随后便大大方方的出门去见叶知逸了。 “见过叶大侠。” 碧凰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起身浅笑着问找她有什么事,叶知逸心里叹了口气,邀她边走边说。 在聊正事之前,叶知逸突然想起了那道名为春深不知处的鱼汤,想着不如就学来做给笛飞声尝尝,干脆讨教起做法来,碧凰没想到这人居然先问这个,更惊讶于他一个江湖客还是个大男人,居然对做菜这么感兴趣,新奇之余也没有藏私,笑着把鱼汤的秘诀一一告知。 随后,叶知逸话题一转,点明了己方已经基本知道案件真相的事实,希望她能劝说所有参与到案件之中的姑娘,在百川院来人之后主动投案,交出藏匿的财宝,也好得个从轻发落的结果,到那时,广阔天地,任她们自在往来。 碧凰脸上的笑容僵住,沉默许久,露出个恳求的眼神,问他真的不能就此作罢,不再查下去了吗?见叶知逸摇头,碧凰咬咬牙,从腰间摸出了他们遍寻不见的罗摩天冰,“我知道你们在找这个东西,能不能以此作为交换,至少……至少不要牵扯其他的姐妹们?所有罪责,我愿一力承担!” 叶知逸长叹一声,“碧凰姑娘,我们确实很想要这个冰片没错,可这并不能作为隐瞒真相的交换条件。我曾与赤龙姑娘说过,我那两位同伴破案的本领一流,如今他们在瞰云峰上,想必已经查明了来龙去脉。即便你以此物要挟,他们也不可能答应的。”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碧凰有点慌,“我绝对没有要挟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叶知逸安抚的笑了笑,“姑娘再好好想想。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心思纷乱的碧凰沉默不语,叶知逸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回到了群芳阁,然后在门口遇上了等了许久的赤龙。 两个姑娘做了个眼神交流,碧凰轻叹一声,行了个礼进屋去了,叶知逸抿了抿嘴,对上同样行了个礼的赤龙,到底还是有点愧疚,“……抱歉,赤龙姑娘,是我食言了。” 赤龙却摇了摇头,脸上浮出一个浅笑,“叶大侠言重了,您与两位同伴侠肝义胆,嫉恶如仇,我们姐妹都看在眼里。虽说我是为了活命而反抗,慕容也是为了救我,但我们两个终究是动手杀了人,是有罪的,叶大侠此前宁可违背原则也要为我们遮掩,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我们都将铭感五内,不忘于怀。”说着,又是深深一礼。 先是碧凰愿意承担所有罪责,现在又是赤龙揽下了杀人的罪过,叶知逸心说若非自己当时把赤龙和慕容腰撞个正着,恐怕赤龙现在连慕容腰的名字都不会提,只会声称一切都是自己做的。这些姑娘们在这地狱中饱受摧残,却又彼此相互依靠,宁愿为彼此付出生命,叶知逸这心里可真是难受的紧。 正说话的功夫,屋内突然传来碧凰一声短促的尖叫,叶知逸心说不好,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直接冲进屋去,却见碧凰屋内闯入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此刻正掐住碧凰的脖子,似乎想要逼问些什么,而碧凰已经被掐的上不来气,拼命地抓着黑衣人的手臂,表情痛苦不堪。 “住手!” “碧凰姐姐!” 一前一后冲进屋内的叶知逸和赤龙同时喊出了声,闻声而来的其他姑娘也都纷纷掩唇惊呼,那黑衣人朝这边瞥了一眼,甩手丢出两颗雷火弹,叶知逸暗叫不妙,喊了声“快退”,一把将离自己最近的赤龙向后推去,同时挥出一道掌风将雷火弹在空中引爆,顾忌身后没有武功傍身的姑娘们也不好直接躲开,只能在前头硬扛,被爆炸的气浪逼得连退了好几步。 第178章 想死别往我头上跳 咳嗽了几声,叶知逸忍着胸口的憋闷,嘱咐扶着门框将将站稳的赤龙顾好其他被震倒的姑娘们,自己又冲进了房间。瞥了眼碧凰确认她只是倒在地上连连咳嗽,叶知逸便追着那个跳窗逃走的黑衣人去了,哪知这家伙武功不行,身上雷火弹倒是藏了不少,差点用脸接一颗的叶知逸心头火起,一脚踢出颗石子,把人从半空给打了下来,摔的哎哟一声,一时半会竟然没爬起来。 赶上前去的叶知逸一把给人薅起来,非常娴熟的点穴封住内力,又搜遍全身确认没有旁的雷火弹藏着了,还搜出了他从碧凰那里抢走的罗摩天冰,这才气哼哼的把黑衣人的蒙面巾给扯了下来,打眼一看愣了一下,“李一辅?” 灰头土脸的李一辅垂着头,叶知逸问什么都不吭声,但从他的反应来看,叶知逸基本判断出他是金鸳盟的人,来这女宅就是为了替角丽谯拿到罗摩天冰。 叶知逸看着被自己拎在手里像个小鸡崽子一样的李一辅,心情很复杂啊,心说不是角丽谯,你就派这种货色来抢罗摩天冰?你们金鸳盟是没有旁的“奇人”了是?你还不如给药魔弄来呢,那老家伙搞的毒药够奇了!……哦,不行,玉楼春怕死,肯定不敢请药魔。 揪着李一辅往回走的时候,李莲花和方多病两人匆匆赶到,后面还跟了同样被爆炸惊动的其他人。 拉着大师兄上下检查了好半天,确认人没什么大事的李莲花这才放下心来,脸色不善的转向已经被从姑娘们口中听到真相的方多病揍成了猪头的李一辅,直接戳穿了他金鸳盟的身份,并质问他剩下的两枚冰片在哪里。 李一辅却冷笑一声,被打的鼻青脸肿说话都含混不清,却还在这里出言威胁,说什么他早就放下了记号,金鸳盟的人马上就会到,要他们想活命就把冰片交出来。 李莲花撒手之后,叶知逸便被那群惊魂未定的姑娘们围住了,不自在的咳了两声,听到李一辅还在那里大放厥词,翻了个白眼,掏出个铁风车往他脸上一砸,欣赏着他震惊的表情,得意的说我们家阿飞找过来的时候在吊桥外的山崖上发现的,嫌吵给拔了,你这下还有什么招? 被打懵了的李一辅看着落地的铁风车,露出个绝望的眼神,但还是嘴硬,干巴巴挤出句“你以为我会背叛金鸳盟吗”,然后就被方多病按在地上又是一顿暴打,凶残程度看得其他人都有点不忍直视了。 施文绝却惦记上了刚才他们含糊其辞的冰片,好奇的询问李莲花,金鸳盟为什么要找那什么冰片。后者“哦”了一声,磕巴都不打一下的开始编排不在现场且失忆的笛飞声,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个冰片呢,是不可多得的首饰,或许这个笛飞声想要送给他身边的人,对了,大家可千万别说出去,怕是有什么性命之忧啊。” 在施文绝几人点头不迭的时候,李莲花冲着被莺莺燕燕包围着关心伤势的大师兄眨了下眼,心安理得的看了会热闹,等方多病出够了气,吩咐侍卫们把李一辅锁起来严加看管,这才严肃了表情,说,案子已经破了,请诸位与他上瞰云峰,解开谜团。 没有理会碧凰与其他人的眼神交流,李莲花当先一步朝着瞰云峰而去,而等所有人都上了瞰云峰,李莲花他们已经把玉楼春的尸体从坑里刨了出来,就摆在他们面前的空地上。 尸体,毒蛇咬痕,玄铁书架,随着一个个细节被说得分毫不差,碧凰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她原本还打算认罪说是自己与辛绝联手作案,可谁知李莲花根本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甚至直接点出了她的帮凶之一,赤龙,并拆穿了她与慕容腰的身份来历。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慕容腰竟然直接承认,是他逼迫两个无辜的姑娘配合自己杀人夺宝,并且严词阻止了赤龙再想说什么,只说一切都是他的错,与她们两个无关,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会逼迫她们,尽管下山好好生活就是。 眼看慕容腰为了赤龙愿意扛下所有罪责,方多病心有不忍,却还是要说出真相,那就是慕容腰为了洗清赤龙的嫌疑,狠心斩断了自己的手臂,装作是玉楼春的残肢,丢在贯日亭。 被方多病将木质的假手击落,慕容腰无可辩驳,却仍旧坚称是自己贪财,与赤龙无关。 李莲花长叹一声,道:“慕容公子,你还记得鹰翔之舞吗?一年前舞魔慕容腰做鹰翔之舞,双臂高展若击长空,名动京城啊,可如今呢,慕容腰,你用舞者手臂,去换赤龙清白,连车狐的左携礼都无法再做,贪财之人是做不到这些的。” 可慕容腰心意已决,留下句“我这条命赔给他们就是了”,转身便跃下了山崖,旁人根本都来不及阻拦,可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消失很久的笛飞声突然现身,拽着想死没死成失魂落魄的慕容腰又飞了回来,把人推给花容失色的赤龙,恶狠狠又充满嫌弃的说了句“想死别往我头上跳”。 ——就是这么巧,刚从寺庙打听消息回来的笛飞声,找不到人想着上瞰云峰看看,结果半道差点被慕容腰给砸下去,联想到刚才听见的什么把命赔给他们,他猜测这家伙可能是凶手,想着自称自己主人的那两兄弟,还有那个坏脾气的臭小子,好像都挺喜欢破案抓凶手的,于是虽然老大不乐意的,但他还是顺手把人捞上了山。 方多病松了口气,欣喜的喊道:“阿飞,这次来的真是及时啊!” 笛飞声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将另一手捏着的册子丢给旁边的叶知逸,“记得你答应过的事。”然后转身又飞走了。 冲着笛飞声的背影呲了下牙,方多病接过叶知逸一边笑一边递过来的册子,翻了翻,果然找到了慕容腰的名字,“这是对面寺庙的香火捐赠,十日前你捐了黄金百两,才求得他们将子时钟声提前,这赔上手臂又赔上家底,这等贪财之人,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了?” 等一下。方多病突然有了个惊悚的想法,这个笛飞声把人家寺庙的记录册直接拿来了,他他他他……他是偷的还是抢的啊!那个寺庙没人遇害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79章 真是公主啊 但李莲花对此却毫不担心,上前两步,看似是对慕容腰说话,实则却是说给所有姑娘听的:“慕容公子,你想用自己的命,换所有姑娘的生,这一点我真的很佩服。可诸位姑娘杀了玉楼春之后,难道,打算一直活在不见光的日子里吗?” 将推测出的真相娓娓道来后,李莲花再度看向慕容腰,眼神里透着悲悯,“我敬佩你的义举,可你一人扛下,不但救不了赤龙,这里所有的姑娘们,都会永无安宁之日。” 长叹一声,碧凰上前几步,对着慕容腰深深一礼,而后转向李莲花,目光坚定,即使因为李一辅的攻击而喉咙疼痛声音嘶哑,也仍旧坚持说道:“事已至此,我们也不再隐瞒。不错,人是我们一起杀的。这玄铁架,我们女宅的每一位姑娘都磨过一分,磨着这杀人的凶器时,我们的心里却异常的平静,看着它越来越锋利,我们就想,也许这样就能尽早脱离这地狱般的日子,能够过上我们向往的生活,这玄铁架,就是我们送给玉楼春的夺命鬼王刀。” 顿了顿,碧凰又道:“至于玉楼春的所有财宝和金砖,确实是被我们藏起来了。我们只是想着在此多年,日后也没有什么好去处,想给自己留些纪念,也好给死去姐妹的爹娘们留些钱财好过日子,但现在我们知错了,也愿意交出所有的财宝,可是慕容公子并没有任何过错,求各位看在他一心只想救人的份上,饶恕他的罪责,所有的过错,我们女宅的姑娘们愿意一并承担,求各位放过慕容公子。” 在碧凰的带领下,除了不明真相并未参与其中的清儿,所有姑娘齐齐下跪,恳求他们放过慕容腰。 被姑娘们的情谊所感动,又实在不忍心对她们的苦难和慕容腰的苦心坐视不理,三人互相交流了下眼神,郑重承诺会把一切都告诉百川院,让百川院给大家一个公道。方多病更是决定,若是姑娘们今后无处可去,天机山庄自会收留她们。 但清儿却闹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质问为什么所有人都瞒着她,明明她也被玉楼春所害,明明她也想逃离这里,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碧凰和西妃走上前,温柔的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拉着她的手笑着说,因为她们当她是妹妹。 “你来这儿不足两个月,而我们最少的,也已经在这儿待了两年。女子韶华短暂,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我们早已经当自己是半个死人了。每当看着你,哭着闹着想要脱离这儿,我们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所以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你知道。若失败,你不知情,若成功,你身上也不会背着一条人命。从这儿走了之后,仍然可以当一个机灵快乐的小姑娘。” 看着所有姑娘们都抱头痛哭,在场所有人都难免动容,施文绝更是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嘀咕:“哎呀,惭愧呀,昨日还对这些可怜的姑娘妄生杂念,真该打!就这玉楼春,这混蛋,该死!” 事后,在碧凰的带领下,他们把姑娘们藏在玉楼春寝宅密室墙内的金砖,以及用织成墙壁模样的锦云纱遮掩在群芳阁内的金银财宝,全部起了出来,找了个空房间暂且存放,等待百川院来人后统一接管。 不久后,石水与杨昀春带着各自的部下联袂而来,原本要按照惯例,由杨昀春将女宅的姑娘们带走审问,可谁知半路里突然杀出个清儿,大喊一声“谁敢”,排众而出走到杨昀春面前,端起个威严的模样,喝道:“监察司亲事杨昀春,见了本宫还不下跪?!”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心说这丫头先前胡闹说自己是公主还不够,如今到了朝廷命官面前怎么还敢胡说八道? 可谁知杨昀春定睛一瞧,好家伙竟然真的是公主,忙不迭下跪请安,心里却茫然的很:昭翎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最惊讶的莫过于方多病了,他离家出走就是想要逃婚,这怎么逃着逃着,跟正主在这女宅遇上了呢? 早就猜测清儿身份不一般的李莲花和大师兄对了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靠近方多病,悄悄揶揄:“你未婚妻呀。” 清儿,不,昭翎,命令杨昀春立刻赦去女宅中所有姑娘和慕容腰的一切罪责,即刻释放,并护他们安全返家,最后还补了句若途中出现纰漏,要唯他是问。 杨昀春心说有公主的命令,释放这些姑娘们倒也不是不行,可这慕容腰是江湖人士,不归监察院管呀,但昭翎可是公主,公主脾气一上来哪里管那老些,杨昀春也只能顶着石水冷飕飕的眼神,跟公主承诺会以监察司之名跟百川院交涉。 昭翎的身份揭晓,自然要马上由监察司护送回宫,就在她与众女子依依不舍之时,叶知逸溜溜达达走到了石水旁边,两人打了个招呼,交流了几句这女宅内发生的是是非非,也算是替这些苦命人求个情,然后就站在一起乐滋滋的看着昭翎“威胁”方多病,说是婚事可以等他闯好了江湖再办,很显然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小公主对方大少爷是已经有那么一丝丝的小情意在了,就是不知道方大少爷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事情已经了结,剩下的就是监察司与百川院的交涉和收尾工作了。见侍卫们不肯离开,李莲花刚好也想争取时间找一找这玉楼春的祠堂,便借口为侍卫们寻找披肝沥胆的解药配方,请杨昀春暂缓半日再查封女宅。而杨昀春这个热心肠,在听闻侍卫们的苦衷后,自然也不会拒绝。 原本打算三人一同去找祠堂,却不想施文绝突然凑上来想与方多病单独谈谈,师兄弟俩便先行一步。 施文绝拉着方多病找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偷偷问他,是不是单孤刀的外甥,方多病犹豫了一下,点头称是。 施文绝便叹了口气,说起了当年单孤刀和天外云铁的事,直言自己实在想不通单孤刀为何会死,因为除了李相夷的刎颈,这世上无物可破那件宝甲,若是单孤刀死时穿着那件宝甲,那不正如四顾茶会上所说,单孤刀的死充满了蹊跷吗? 虽然没有明说,但方多病听得分明,他就是想打探一下,杀死单孤刀的,会不会是李相夷。 第180章 新的线索:黄泉府主 施文绝又叹了口气,“哎呀,这些年家父提起此事,总是耿耿于怀,所以我才来问方少侠的。” 想到了当时叶叔叔的担忧,以及前不久才得知的单孤刀的险恶用心,方多病的心里别提是什么滋味了,对上施文绝不明真相只有好奇的眼神,他勉强笑笑,说:“这件宝甲,他没穿。” 看着施文绝高高兴兴远去的身影,方多病的脸色阴沉了下去,当时他还觉得叶叔叔是在杞人忧天,现在…… “方小宝?”李莲花在不远处挥手,心情很好的样子,旁边的叶知逸也是双手抱胸面带微笑,“愣着干嘛呀?走,找到祠堂了!” 要说谁最了解这女宅,那必然是身为管事的碧凰,他们俩在和方多病分开后,第一时间找到了正在组织姑娘们打点行囊的碧凰,除了问打听祠堂的事,还问了一件他们一直没想明白的事,那就是她们到底采用了什么样的方式向外传递消息,以至于慕容腰那般笃定赤龙人就在女宅之中。 说起传递消息,碧凰的脸上难免露出个悲伤的表情,低头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她们想出的法子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这女宅中死去的姑娘们连块墓地都没有,全都被玉楼春冷血无情的下令直接抛弃,后来碧凰实在于心不忍,求了玉楼春很久,才被准许每个死去的姑娘被抛弃时都可以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穿戴着自己生前最喜欢的衣裳首饰,躺在放满了鲜花的竹筏上顺流而下,至少能在死后得到渴望的自由。 后来,姑娘们便开始偷偷将自己的私人物件放在死者身上,期盼着尸体被人发现后,身上的物件能被人认出来,顺着线索找到女宅,但遗憾的是,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个慕容腰一直在坚持不懈的寻找,并敏锐的察觉到附近府衙收殓的古怪尸体可能有线索,又费尽心思来到女宅,跟她们来了一出漂亮的里应外合。 虽说最终还是被戳穿了真相,但碧凰心中对他们的感激之情却不亚于对慕容腰,因为想明白玉楼春的财宝被人惦记会有多可怕后,她们也是心有余悸,对于拯救自己的人,姑娘们又怎会忘恩负义? 至于他们想问的,玉楼春有没有什么不让人靠近的隐秘之处,碧凰想都不用想就脱口而出:“映月亭。” 原来,这贯日亭附近还有一座映月亭,但奇怪的是,除了金满堂,玉楼春却一直不允许旁人靠近。碧凰也曾猜测,那里面是否藏有玉楼春更多的财宝,但为防生变,她们并未将探明那处列入计划之中,不过因为印象深刻,所以叶知逸和李莲花过来一问,碧凰就想了起来。 与碧凰告别后,师兄弟俩找到了方多病,把从碧凰口中问到的简单一说,推测祠堂应该就在映月亭附近。而当他们走到那略显破败的映月亭时,敏锐的发现这附近的雾气重的出奇,和一品坟的一模一样,恐怕也存在什么阵法,推测成立的可能性自然是越来越大。 方多病不知道走神想什么呢,原本还等着他找破阵之处的两人对了一眼,相对在阵法方面研究更多一些的叶知逸挑了下眉,四下观瞧片刻,注意到了一棵枯树,李莲花顺着看去,推算了一下觉得没错,干脆上前一指头把那枯树给戳倒了,信心满满的扭头说没错大师兄,这肯定就是破解之法了。 下一刻,面前的石壁便突然打开,露出了一条极为宽敞的通道。几人鱼贯而入,一边慢慢前行一边留意着周边防备机关,却没想到这通道里的机关简单的很——走在最前头的李莲花一个不留神踩中了活板门,只来得及“哎”了一声,整个人就消失了,落后一步的叶知逸想拽都没拽住。 还不等两人蹲下琢磨怎么弄开这活板门,就听机括声连响,连锁机关启动,上方忽的坠下一块巨石,方多病连忙扎稳马步双手撑住,却不想两侧石壁也开始向内挤压,叶知逸只得张开双臂撑向两侧,与此同时一直悄悄跟着的笛飞声也闯了进来,帮着叶知逸撑住石壁,眼角余光注意到这一幕的方多病连忙喊他俩,说这机关的窍门是两侧的石壁,让他俩赶紧想办法撑开。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暗暗蓄力,然后同时轻喝一声,发力将石壁撑开,方多病也趁机将压在自己头顶的巨石拍飞,结果三人之中只有笛飞声面色如常,另外两个一个靠在石壁上大呼小叫累死自己了,另一个长舒了口气,然后就开始捂着自己胸口直咳嗽,给另外两人吓得一激灵。 缓了会,三人又开始想办法找人,而被寻找的对象李莲花,除了掉下去时真切慌了一下之外,全程非常淡定的在略显阴森的地下室里走来走去,毫不在意上面的朋友发现自己丢了会作何反应,专心致志的翻找着桌子上乱七八糟堆放的物件,直到笛飞声暴力破开石壁,把他吓了一跳。 “没事花花?” 面对大师兄的急切询问,李莲花拍了拍被吓得狂跳的小心脏,摆手说没事,然后招呼他们快来看自己的发现,先是方多病,“来,大少爷,这张呢,是披肝沥胆的解药配方,拿着,一会去给百川院哈。”然后又招呼大师兄,“大师兄你看,这个呢,是十年前玉楼春的账本。其他这些账本我也都查过了,十年之前呢,这个玉楼春很少邀请人在女宅做客,除了这个金满堂之外,只有两个人。”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过一脸不明所以但认真听的笛飞声,“一个是金鸳盟的四象青尊,还有一个就是黄泉府主。我猜,这两个人应该是南胤后裔。” 黄泉府主是谁,众人现在还不清楚,但是金鸳盟的四象青尊,那可真是大名鼎鼎,三人齐刷刷看向了笛飞声,就见失忆了的笛飞声睁着迷茫的双眼,反问:“四象青尊?金鸳盟?” 李莲花“哦”了一声,一脸淡定的继续忽悠,说金鸳盟也是武林中有名的门派,他听过也不足为奇,不过这个四象青尊早就死在百川院的一百八十八牢里面了,他手中的冰片下落目前算是毫无线索。 叶知逸草草翻过账本,听完李莲花的话,做了个总结:“也就是说,现在唯一的线索就剩下这个黄泉府主了。” “没错!”李莲花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拍了下手,“怎么样,还是我最厉害?” 在叶知逸非常捧场的“没错!”和掌声中,方多病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并且他发誓他绝对看见旁边的笛飞声也翻白眼了,绝对! 第181章 不同的人同样的等消息 离开祠堂后,迫于师兄弟俩的碎碎念,本不在意什么百川院监察司的笛飞声不得不再次隐去踪迹,而方多病则找到杨昀春,把药方给了他,托付他找个医官帮那些侍卫们配置解药,又借口还有重要事情去办,婉拒了石水一同回四顾门复命的邀约——他对现在的四顾门可以说是嗤之以鼻,完全不想跟那里沾上半点干系,甚至说若不是成为百川院刑探是他从小的梦想,而且有这个身份行走江湖会很方便,他连百川院都不想待。 叶知逸则是去和石水聊了会,重点在于打趣她和杨昀春如今的关系。毕竟如今石水脑袋上那根小兔子玉簪可是杨昀春送的,虽说是比武失手打坏簪子后的赔礼。惹得石水又羞又恼直跺脚后,叶知逸哈哈大笑着逃离了现场,结果拐个弯就撞上了一直在等自己,想向自己当面道谢的轻颜。 包括轻颜在内,许多姑娘的父母家人皆已不在,现在无处可去,杨昀春奉着公主的懿旨,又看她们实在可怜,在听说天机山庄愿意收留这些姑娘后,便决定事情结束后将她们护送过去,姑娘们自然感激涕零,但轻颜却一直挂念着那个格外尊重自己,格外与众不同的人。 “叶大侠是真正的侠义之士,正人君子,轻颜无以为报,也自知没有福分跟在叶大侠身边侍奉,今后将日日为叶大侠诵经祈福,愿叶大侠平安,顺遂。” 说完想说的话,轻颜也不纠缠,露出个极美的笑容,落落大方的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叶知逸被她那个毫无杂质的笑容晃了神,直到笛飞声突然在自己背后幽幽开口吓了他一跳:“红颜知己啊?” “吓我一跳你。”叶知逸下意识给了笛飞声肩膀一巴掌,“什么红颜知己,你个倒霉孩子不要乱讲话。” 石水和杨昀春已经带人去当地府衙清点赃物了,这里只留了一小部分人看守,所以笛飞声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到处乱晃,两人就这么并肩走在女宅之中。 路过厨房时,叶知逸想起来之前答应给笛飞声做吃的,刚好现学了春深不知处的做法,趁着女宅里材料齐全,溜进厨房尝试了一下,结果虽然味道上稍有不足,却还是非常成功的喂饱了笛飞声。 期间李莲花和方多病也一路找了过来,几个人打打闹闹的瓜分了一大锅鱼汤,个个喝得一脸餍足,看得叶知逸这个大厨那叫一个老怀甚慰,哪怕自己费半天劲才分了一口也不计较了。 …… 从女宅离开后,几人暂且定下了个“寻找黄泉府主”的小目标,然后开始到处找之前被笛飞声无情丢下的苏小慵。 当时笛飞声和苏小慵被马车带往了反方向,不同于笛飞声早有防备未被迷晕,苏小慵是结结实实直接睡到了马车停在一家相当气派的客栈门口,迷迷瞪瞪被叫醒下车,还被分了个房间后,不等苏小慵一脸懵的开口问笛飞声发生了什么,就见那人冷冷瞥了自己一眼,然后直接飞走了? 直、接、飞、走、了! 苏小慵气坏了,可她又拿笛飞声毫无办法,再加上这地方是玉楼春买单,有吃有喝有得住,还有人伺候,为什么不好好享受一把?等着就是了。反正笛飞声肯定是去找老叶他们仨了,到时候他们自然会知道自己被丢了,等事情解决了,总会来找自己的? ……会的? 事实证明确实会的。 对于寻找苏小慵,四个人里只有笛飞声持反对态度,因为他嫌苏小慵太烦,尤其是和方多病凑到一起之后的苏小慵。但考虑到得罪了叶知逸等于以后没有正经饭菜可吃,加上李莲花以“你跟着我们是想找当年差点杀了你的那个人再打一场”的“秘密”交换,笛飞声愉快的选择了忍耐,带着他们去了那家客栈,成功找到了已经无聊到开始看蚂蚁打架的苏小慵。 接上苏小慵后,莲花楼又晃晃悠悠的上了路,但没过多久就寻了个僻静地方停了下来,因为苏小慵答应去信请她爷爷打听黄泉府主的事,这信才发出去,得到结果之前他们还是不要到处乱跑为好,速速离开女宅附近,也不过是担心被百川院发现笛飞声在他们之中。 关于避开百川院的事,笛飞声还一脸不解的问过李莲花为什么,自己不是他们兄弟俩派去百川院帮查案的么? 想起自己之前编瞎话时的漏洞,李莲花是愁的直牙疼,最后只能糊弄他,说因为他是被奸人所害,但现在他们不知道害他的人是谁,这人也不知道他没死,所以得避开所有可能认识他的人。 对于李莲花的说辞,笛飞声是若有所思的沉默了,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李莲花总觉得,他应该是没信。 李莲花:算了算了,走一步骗一步! 苏小慵很好奇他们都在玉楼春那里经历了什么,漫山红又是什么,有没有找到罗摩天冰,但从女宅出来的几个人里,笛飞声向来不爱搭理她,李莲花在有旁人在的时候又懒得开口,叶知逸又不会讲故事,就只剩了一个方多病。 于是两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讲了一整个下午,一个讲的口干舌燥,一个听得泪眼汪汪,最后苏小慵蔫头耷脑的钻进厨房,一边拿脑袋顶着叶知逸的胳膊,一边嘟嘟囔囔,说什么早知道的话她肯定想办法弄死玉楼春,还说什么真是太可惜了都没看到漂亮姐姐们,给叶知逸听得是哭笑不得。 …… 莲花楼这边在等消息,角丽谯那边同样在等李一辅的消息。 在笛飞声失踪后,角丽谯把忠于他的那些旧部全部关押了起来,甚至有一些还直接被杀掉了,现在的金鸳盟已经成了她的一言堂,所有人都在为她的大计忙碌,而她,除了重要决策,基本都优哉游哉的躺在榻上,举着小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 但很遗憾,手下送来了李一辅失手的消息,角丽谯对此极为不悦,但考虑到李一辅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又暗恨没有其他更有用的人能送到那女宅里去,在心里狠狠记了一笔。 而在听到罗摩天冰被叶知逸截获,他身边仍然跟着李莲花和方多病后,角丽谯更气了,将手中的镜子狠狠砸在了报信的手下身上,怒道:“又是他们!这几人为何总与我作对……他们现在人在何处?” 差点被砸中眼睛的手下把头埋得更低了,“他们离开女宅之后就失去了踪迹,现在探子们还、还在探查……” 角丽谯冷冷的盯了一会眼前战战兢兢的人,不耐烦的“啧”了声,下令要他们速速探明那几个混账的下落,她要卸了这几个家伙的人头,扒了他们的皮,找回她的罗摩天冰! 第182章 寻找石寿村 几天后,苏小慵收到了爷爷的回信,还有一张陈旧的舆图。 在略过了爷爷想让她别到处乱跑速速回家的长篇大论后,苏小慵提炼出了这封信的重点,那就是黄泉府主原名连泉,已经失踪很久了,传闻他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叫石寿村,因为他曾受过很严重的内伤,而石寿村最闻名的便是能够产出可以增强内力的柔肠玉酿,他很有可能是去石寿村寻求疗伤之法的。 苏小慵小心的展开那张舆图,给大家指了一下石寿村的位置,接着道:“不过,这都是十余年前的事了,那个村子据说好像已经被改道的江水给淹了,舆图上还是这个位置,但是找不找得到,就不好说了。” 找不找得到,他们也得去一趟。如今手头什么线索都没有,总不能坐在家里等着天上掉馅饼。 按照舆图的指示,莲花楼再度启程,向着石寿村所在的菊花山而去。 而在探听到他们的行踪后,角丽谯立刻派出了雪公和大批得力手下,誓要除掉那三个不停碍事的家伙。尤其是那个叶知逸,上次在慕娩山庄杀了血婆的账还没算呢,平白害自己失了那么得力的部下,还一直在有意无意的阻挠自己的大计,她可得好好的招待他一番。 不过考虑到菊花山是封磬的地盘,贸然派人怕是会引起这个临时伙伴的忌惮,角丽谯最终决定自己也亲自走一趟,若是能亲手料理了他们,那可最好不过了。 角丽谯那边作何安排,这边几人倒是不知,因为他们目前面临着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那就是他们已经在菊花山绕了好几圈了,却连石寿村的影子都没看到。 方多病都走累了,双手叉腰长叹一声:“唉,怪不得说这石寿村是个神秘的村落。难道是我们缘分没到?” 苏小慵不信邪的四下张望着,试图从已经走过好几遍的路边找到点不同,叶知逸和李莲花凑到一起皱着眉研究舆图,笛飞声也在一旁跟着看,闻言随口道:“缘分到没到不知道,咱们看来是迷路了。” “迷路?”方多病瞪大了双眼,一脸备受侮辱的模样,“开什么玩笑,本少爷六岁开始就从不迷路,就算是万里大漠,本少爷也能找着!” 失望而归的苏小慵听到这话,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不迷路是,那你倒是找一个呀?石寿村在哪呢?” “我——” 叶知逸头都没回就精准伸手按住了方多病,敷衍的拍了拍,“行了行了,别吵架。” “往这边走看看。”李莲花则对他们的日常吵闹习以为常充耳不闻,抬头寻了个方向,收起舆图便带头往前走。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处湖边,看到了一方刻着“八方混元湖”的界石,推测这附近应该是有人住的,就是得再好好找找。 走出一头汗的方多病跑到湖边想洗把脸,其余几人想着反正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就也跟了过去,却被湖中倒映如同骷髅的怪石给吸引去了注意力,紧接着就见一只老鹰气势汹汹扑来,险些抓伤苏小慵,幸好旁边的方多病伸手拉了一把。 而此时,昼夜兼程的雪公已经带人赶到,誓要为血婆报仇的他眼里只有叶知逸,虽然圣女特意嘱咐过最好抓活的,但他仍是步步紧逼,招招必杀,完全没有留意到旁边那个带面具的好像有些眼熟,更没有注意到接连用出李相夷成名绝技之一婆娑步的李莲花。 直到被笛飞声以掌风逼退,察觉到这人用的是悲风白杨的雪公定睛一看,这才惊骇的发现自家圣女一直在暗中寻找的笛飞声,竟然就跟在姓叶的身边?! 被笛飞声掐住脖子举至半空的雪公心神剧震,甚至完全失了反抗之意,艰难的喊出了一声“尊上”,岂料笛飞声竟然杀意不减,还露出个疑惑的眼神,反问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叫他尊上。 被雪公那一嗓子吓到的其他人也都停手转头看了过去,方多病趁机护着苏小慵赶到了李莲花身边,叶知逸则有些担心被隐隐围住的笛飞声,停留在离他不远处,一直警惕着周围的敌人。 见笛飞声因为雪公断断续续说出的“金鸳盟”“盟主”等字眼开始晃神,而雪公却趁机掏出了几颗雷火弹,叶知逸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笛飞声的手臂让他放开,而后仓促一脚将雪公蹬了出去,在雪公甩出雷火弹的同时拉着笛飞声向后猛退,最后在连连爆炸中,跟着李莲花他们一头扎进了湖中。 混乱中,几人在湖中一通猛游,最后顺着水流稀里糊涂的就绕到了山后,确认过彼此都没有受伤后,几个精疲力尽的落汤鸡摇摇晃晃的上了岸,拧了拧湿哒哒的衣服,又各自运起内力将湿透的衣服和头发稍稍烘干,免得着凉。 顺着眼前唯一的道路前行时,苏小慵有些不安的问,角丽谯的人来是不是因为罗摩天冰,这是不是说明他们的行踪一直被人看在眼里? 走在她旁边的叶知逸沉重的点了点头,而李莲花则有些漫不经心的答道:“搞不好不只是因为罗摩天冰,假的罗摩鼎也有可能被发现了。” 方多病也皱着眉头,“就算没发现,以角丽谯的多疑,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们这些次次参与其中的人。”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后头的笛飞声突然顿住了脚步,捂着头发出了痛苦的闷哼声,显然是因为雪公的话一直在极力回忆过去,结果引发了头疼。李莲花皱着眉上前替他把脉,却发现是他体内无心槐的毒散开了。 这毒的解法他们暂且不知,李莲花只能给出“运功替他压制”的暂缓之计,离他最近的叶知逸看人要倒,及时伸手把人扶住,闻言就要运功替笛飞声压制,却被挂念着关河梦医嘱的李莲花制止,由他自己亲自出手。 片刻后,恢复正常的笛飞声缓缓睁开眼睛,起身第一件事就是问李莲花,雪公刚才说的什么金鸳盟和尊上是怎么回事。他记得李莲花之前提过这些词,认定李莲花肯定知道些什么,以及为什么他一想起来就头疼。 第183章 诡异客栈 当时编瞎话占便宜编的有多过瘾,现在圆谎圆的就有多痛苦,李莲花挠了挠鼻子,眼珠一转,又开始一脸诚恳的忽悠:“哦,那个,这个金鸳盟啊,你以前呢,的确是金鸳盟的大魔头,是那些人的尊上,不过呢,你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所以他们才下毒害你的。” 在旁看戏的三人看看李莲花,再看看笛飞声,动作格外一致的冲着笛飞声猛猛点头,后者却只是垂着眼不吭声,直到得不到反馈的李莲花忍不住出声询问,这才抬眼直勾勾的看过去,直把李莲花看的越发心虚,这才道:“你的话素来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李莲花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我可不骗人——” 话音未落,笛飞声已经一副不想再听他说话的模样,硬邦邦丢下句“进村”,当先走向了不远处那个安静的有些诡异的小村庄,徒留手还停在半空的李莲花尴尬的面对另外三个憋笑的损友。 走向村庄的时候,叶知逸凑到了李莲花身边,悄咪咪问道:“花花,你说,他要是知道了真相,会是什么反应?” 李莲花也有点发愁,心说早知道当初就不编的那么离谱了……不过笛飞声应该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应该不会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李莲花面上分毫不显,嘴硬的说,走一步看一步。 进了石寿村,几人都被眼前破败荒凉又阴森的村庄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方多病更是直接一脸难以置信的提出质疑,说这就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就这? 最怕鬼的李莲花被村子里的诡异氛围瘆得浑身发凉,闻言想着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便说这个季节桃花又不开,成功换来方多病一个大白眼。 这村子的隐蔽程度让众人忍不住开始怀疑黄泉府主是否真的来过,而且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想找到他的线索,恐怕是不太容易了。 最重要的是,这村子里怎么都没个人影走动呢?想找人打听一下都找不到人,这天都还没黑呢,不至于已经休息了? 正当几人奇怪的时候,一个追着藤球的小孩突然出现,但不等上前打招呼的方多病把话说完,旁边屋子里就冲出个惊慌失措的村民,一把将那个小孩抱起,毫不理会旁边的方多病,边埋怨孩子天黑了怎么还敢乱跑,边快速冲回屋内,砰的一声把门又给紧紧关死了,也不知到底在害怕什么,或是躲避什么。 本就有些害怕的苏小慵看到村民这副模样,心里更慌了,搓着胳膊凑近叶知逸,小声嘀咕:“不是说此地盛产柔肠玉酿,不少武林人士慕名而来吗?怎么荒凉成这副模样……” 叶知逸闻言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这地方是有点古怪,花花,我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先找个地方住下,再做打算?” 几人顺着村子里的道路一直往前,很快就发现这村子虽说萧条,却建了个不小的客栈。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毛病,毕竟现在是什么情况不清楚,但往年可有不少武林人士慕名而来寻找柔肠玉酿,这村子指定热闹得很,要是没个客栈落脚,那帮破坏力超强的武林中人住哪?村民家?凭啥? 踏进如今也是萧条破败,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的客栈,几人举着火折子四下观瞧,却发现这屋内装饰怪异,物件凌乱不堪,却不是久无人烟的自然损毁,而是有着明显的破坏痕迹,仿佛有不少人在此处发生过混战。 而且,从进门的那刻起,几人的鼻端便一直萦绕着一股怪味,在李莲花的提醒下,他们才意识到,这里不久前死过人,而且厚厚的灰尘下有着层层叠叠干涸的血迹,甚至在某处地面上还有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 笛飞声环顾四周,发现了更多的血迹和打斗痕迹,断言:“这里的痕迹短而凌乱,并非刀剑所为,更像是……”他顿了下,似乎想找个合适的说法,“被人徒手撕碎。血液溅上去的速度极快,受伤的人怕是很难活命了。” 随后,方多病在地上发现了一串断断续续的古怪液体,顺着痕迹一路找到楼上的某个房间,却只看到了房梁上的布条和倒在地上的凳子,看起来很像是有人上吊自杀之后未曾收拾的现场。 而后李莲花在旁边的桌上拿起了半张尚未烧毁、落满了灰尘的遗书,看起来像是某个女子所留,只言片语中似是有鬼从窗而入,逼得她上吊自杀了。 鬼?本就被诡异气氛吓得亦步亦趋跟着叶知逸的苏小慵一个箭步冲到他身旁,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胳膊,瞪着眼睛一脸惊恐的四下张望着,差点给叶知逸拽个趔趄。 方多病看她这没出息的模样,偷偷笑了下,然后一本正经的说:“这大堂确实挂了不少画了符写了鬼字的竹牌,莫非……又是个闹鬼的客栈?” 说实话,李莲花刚才是真的很想和苏小慵一起拽住大师兄,但一想到会被方多病这个毛头小子嘲笑,他硬生生忍住了,极力忽视着身上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四下打量着分析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外面有风声,风却吹不进来,倒像是有人挡住了风。” 话音未落,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怪声,本就强装镇定的李莲花反应激烈,举着火折子上下左右到处查看,手晃来晃去那火折子都快能写字了,看的方多病一脸好笑,逗他是鬼帮他挡住了风,可把李莲花给气坏了,毫无威慑力的骂了句“你有完没完”,然后气呼呼的要跟他分开各找各的。 叶知逸艰难的拖着拽住自己不放手的苏小慵,五个人分成四组,分散开来在这客栈之内上下查探,最终却除了每个房间内都留有严重的打斗痕迹外,一无所获,甚至连具尸体都没能找到。 方多病一脸惊恐:“就好像是某年某月某日,大家集体消失了一样。” “……”李莲花嘴角抽搐,这孩子满脑子都是闹鬼,连最简单的事实都看不出来了是,“那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呢?” “有门啊!” 看着理直气壮的方多病,李莲花心说你自己这不是知道!什么消失,尸体不见不是很正常?被抬出去了呗! 李莲花翻个白眼扭头就走,其他人自动跟上,而方多病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也是哦! 第184章 走错了,路过,想住店 虽说尸体不见肯定是有人收拾善后了,但为什么会发生大规模的争斗呢? 思路仿佛被重重迷雾包围,李莲花随手推开旁边一扇房门,却不想上方突然掉下一样东西,被旁边的笛飞声上前一巴掌拍飞,落在了前方不远处翻倒的桌案上,仔细一看,竟是只被活生生扯掉的断掌,而且从腐烂程度来看,应该不超过四五日。 李莲花蹙起眉,默默朝着大师兄靠近了一步,尽量淡定的说道:“那就说明,这个鬼啊,他还是在杀人。” 扭头对上笛飞声投来的莫名眼神,李莲花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用眼神嘲笑了,“你看着我干什么呀?哎,你们好好想一想,我们进来客栈这么久了,说不定早已经被人家盯上了。哎呦,如果不赶快离开这个客栈,我们恐怕凶多吉少哦。” 叶知逸默默戳了戳李莲花,冲他抬了抬另一边胳膊,那意思是:你要不要也拽着算了? 李莲花:……不了谢谢您。 方多病无意间一回头,发现门框上面竟有几个明显是被手指戳出来的洞,结合刚才断手掉下来的位置,显然这断手的主人指力惊人。环顾房内,他不禁咋舌,要不是这里布满了明显的武功痕迹,他恐怕要以为这里的人是被猛虎撕碎的了。 但看着那被生生打断的柱子,以及被一剑劈开的铜炉,怕是猛兽都未必打得过这些武林中人哦。 笛飞声突兀开口:“一剑把铜炉劈成这样,武功不低呀。不过还是在我之下。” 突如其来的自夸惹来了在场所有人的注视,得意一笑的笛飞声却反过来一脸莫名其妙的问他们看什么,李莲花心说这家伙失个忆怎么连性格都变了,还嘚瑟起来了…… 不知道怎么的好胜心一下子就起来了,李莲花指指铜炉,“剑痕从铜炉中劈开,剑锋却偏左三分,这个招式很像是朝月派的。”扭头看看门框,“还有,这个门框上的指纹和掌印也都是人所为,指力能嵌入硬木寸余,还有爪纹辅以左右,这个就是昆仑派的外家功法。” 含蓄的展示了一把自己见多识广精通武艺,李莲花对着冲自己比大拇哥的大师兄得意一笑,“显而易见啦,有一群武林高手,因为某种原因在这里打了一架。” 叶知逸环顾四周,提出了一个疑问:“那这些野兽痕迹又是从何而来呢?难道还有哪个门派是以驯兽为主的?小宝,小慵,你们听说过吗?” 被点到名的两人都摇头说没听说过,想来也是,如果真有这种特别的门派,恐怕名头不会小到哪里去。 “不管是什么原因动的手,这打架总归有个输赢,赢的八成是走了,那输的又是谁给收拾善后的呢?” 叶知逸的疑问同样是李莲花的疑问,他一脸不解的接道:“是啊,这里可是客栈,这么多年一直荒在这里,难道就没有人收拾了吗?” 笛飞声挑眉,不知怎的生出个逗逗眼前人的心思,“这里死了这么多人,楼下还贴了这么多符,不敢进来,有鬼呀。” 不用李莲花做出什么反应,被苏小慵抓的胳膊生疼的叶知逸已经一巴掌糊上去了,“别胡说八道!” 实在受不了这个阴森诡异的氛围,李莲花招呼众人先走为上,却不想方多病发现了一道暗门,他只好又转身回来,结果还不等靠近那暗门,就先留意到了旁边地上和柜上明显新留下的脚印,可他记得分明,几人不过刚刚走进这个房间,这脚印哪里来的? 笛飞声默默开口:“还真有鬼啊?” 几人转身之际,一个肤色惨白的光头人形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在苏小慵短促的惊叫声中径直朝着李莲花发起了攻击,极长的黑色指甲险险刮过他的腰带,差点拽掉女宅告别时陆剑池赠送的酒葫芦,又打掉了他手中的火折子,几人借着一闪而过的火光看到了那人的脸,也看到了那人被火光晃过时突然眯起的眼睛。 但不等这诡异的敌人再度发起攻击,方多病和叶知逸已经齐齐伸手将李莲花往后拽去,而反应极快的笛飞声踏前一步,结结实实一掌印在了那人胸前,直接将人打飞撞出了窗外,随后几人紧追而出,却在客栈大堂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笛飞声本想继续去追,至少把人抓回来问个清楚,但惊魂未定的李莲花不忘警惕,担心是诱敌之计,伸手把人给拦了下来。 吓得花容失色的苏小慵直到此时才哆嗦着问了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说实话其余几人也从未听过见过这样的情况,只能通过刚才短短的交锋判断,那是一种力量和速度都非同寻常的怪物,最好还是小心为上。 正在此时,门口突然走进来一个打着灯笼的老妇人,从脚步来看她应该不会武功,但奇怪的是她的鞋上却沾了不少的泥土,可这村子里到处铺的可都是石板路,能沾那么多泥土,也不知她是从什么隐秘处来,更不知她是否来者不善。 不过能确定的是,这老妇人肯定是个大活人。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别说怕鬼怕的要命的李莲花,就连笛飞声都悄悄松了口气。 老妇人似乎也挺害怕他们几个陌生人,举着灯笼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迟疑着开口问他们是谁。 李莲花:“走错了。” 笛飞声:“路过。” 方多病:“住店。” 站在前头的三个人同时开口,结果说出了三个答案,面对老妇人怔愣的神情,以及三个人尴尬的面面相觑,后面没来得及开口的叶知逸嘴角抽搐,艰难的开口找补:“……走错了,路过,想住店。” 这老妇人似乎被说服了,也可能是压根不怎么关心眼前这五个奇奇怪怪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自我介绍是这石寿村的长老,然后说这客栈里有鬼,他们都不敢进来,她是听见这里头有动静,这才壮着胆子进来看看的。 “果然是有鬼啊……” 李莲花嘀咕了一句,他是怕鬼,但不代表他会轻易相信这里头真的有鬼,不过抬眼看到石长老投过来的眼神,他立马换了个害怕的表情,语气也带了点慌张,“这,果真是有鬼呀,哎呀,我们是看天色已经很晚了,本来想借宿一宿的,这没有想到这里面漆黑一片,实在是瘆人的很。” 石长老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闻言还连连点头,说这客栈很多年前死了好多人,招呼他们赶紧离开这里,她作为村中长老,来者是客,愿意带他们去自己家住一晚。 第185章 无能狂怒角丽谯 这边是石寿村的客栈大冒险,那边是角丽谯在万圣道的地盘对着手下大发雷霆。 “废物!全都是废物!” 角丽谯将面前的矮几一把打翻,冲着跪地请罪的雪公咬牙切齿,“一个不会武功的游医,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就算有那姓叶的护着,你们那么多人一起上都杀不掉,要你们有何用?!” “属下无能,请圣女责罚!” 雪公先是低头认错,而后抬头觑着角丽谯的表情,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辩解了一下:“可是圣女,此次若只有他们三人,属下有信心绝不会失手,但没想到尊上也在,还出手帮了他们……” 气得直迷糊的角丽谯听到那两个字,心头便是一紧,当下也顾不上怪罪雪公办事不力,有些慌乱的追问:“尊上?这些天我处处派人寻找他的踪迹,为什么尊上会和他们在一起?” “尊上……好像不认识属下。”雪公有些忐忑,“尊上当时问属下是谁,他又是谁,出手……那是毫不留情。会不会是无心槐,使他失了忆啊?” 角丽谯皱起眉,惊疑不定的喃喃自语:“那日黑衣人给尊上打入无心槐时,我便觉得不对,后来派人处处寻不见尊上的踪影,我便更觉得不安,看来果真是出了问题……” 意识到自己被骗,当日他们给笛飞声下的是至纯无心槐,是存心想废了他,角丽谯怒气冲冲的便要去找封磬算账,谁知封磬居然自己带着人找上了门来。 但对于角丽谯的兴师问罪,封磬却是丝毫不惧,甚至反过来问罪于她,“笛飞声现在只是失忆,又无多大损伤,反倒是你,先是拿假的罗摩鼎糊弄我们,随后又连失两枚罗摩天冰,致使你我谋划之事至今毫无进展,圣女,你是否给在下一个交代啊?” “你说什么?”角丽谯瞳孔一缩,“罗摩鼎是假的?怎么可能?” 封磬冷笑一声,他也是刚刚得到主人传信才知道,自己当个宝贝从角丽谯那里捧回来的罗摩鼎,竟然只是个仿的极为精细的赝品,若非主人通过叶知逸几人的行动意识到不对,他们即使忙碌一场,最终恐怕也达不成想要的目标。 其实从角丽谯那么轻松便派人偷到了罗摩鼎,而叶知逸丢了东西却毫无反应开始,单孤刀便一直心存疑虑,只是辨别罗摩鼎真假并不容易,再加上他多少也有些心存侥幸,以为是自家那位格外好骗的大师兄并不知道罗摩鼎是何物件,并没有很上心,丢便丢了,而他自己也忙着调查罗摩天冰的下落,在找到能辨别真假的人或者办法之前,这事便暂时搁置了。 可直到金满堂手中的第一枚罗摩天冰离奇失踪,而他们双方都否认在自己手中,随后叶知逸又在女宅之中目标明确的从李一辅手中截下了第二枚罗摩天冰,单孤刀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家那位大师兄是不是已经调查出了什么,正巧此时他得到了辨别罗摩鼎真假的法子,检验之下果然是个坏消息。 时隔这么久,发现自己竟然又被姓叶的给耍了,角丽谯气的一张俏脸都扭曲了,但面对封磬带着讽刺的笑脸,她也只能暂且忍气吞声,“……一时失手而已,我自会解决好,用不着你来操心!” 封磬笑了笑,“好,我不操心,我只希望圣女不要再失手第四次了。” 迎着角丽谯怨毒的目光,封磬却淡定的很,转了个话题,说:“封某此次前来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告知圣女一个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李相夷的下落?” “李相夷?”角丽谯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封磬笑笑,“你大费周章,想试出李相夷的下落未果,而我派在乔婉娩身边的密探近日传回消息,乔婉娩中毒当晚曾与李莲花私下密谈,可惜那名密探不敢过于靠近,所以只听到了‘相夷’‘真的不回来’之类的字眼,而乔婉娩离开李莲花房间时满面泪痕,失魂落魄——”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只需要说到这里就够了,角丽谯自然会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而把这个消息说出来也是主人的意思,当时主人听到这个消息时,身上的气息变得极为可怕,封磬甚至疑心自己会被格杀当场,可后来主人便恢复了平静,还吩咐他把这件事告诉角丽谯。 封磬知道,主人这是想让角丽谯和李相夷他们几个鹬蚌相争,最好落个两败俱伤,好让他们得利,所以他乐得言语煽动,让角丽谯冲在前头出力。 果然,角丽谯神色剧变,“果然是他,李莲花就是李相夷?!难怪那个姓叶的那么护着他……” 封磬又悠悠的添了把火:“笛飞声现在还在极力为他们掩饰呢。” 闻言,角丽谯的怒火更炽,脸色阴沉的吓人,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一心为了笛飞声着想,想方设法要为他除掉李相夷,可他不仅什么都不告诉她,还帮着那个李相夷瞒她骗她…… “角大美人,看来你笼络人心的手段着实一般呐。”封磬呵呵呵直笑,丝毫不怕角丽谯恼羞成怒对他动手,“而且他们现在联合在一起做什么,你一概不知,你这金鸳盟的圣女,还真是一无是处啊。” 说实话,封磬一直在暗暗防备这个疯女人狗急跳墙,但嘲讽的劲头一上来就没收住,他也没想到角丽谯居然反应那么快,拔剑便斩,幸好自己躲得及时,这才只是划伤了脸颊。 “就凭你还敢来置喙我,若不是看在你主人的面子,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制止了手下想动手的动作,封磬看向角丽谯,便见她此刻已经恢复了冷静,又变回了原先那个狂妄自傲的女人,便又开始说软话给她画大饼:“圣女息怒,是在下失言了。其实我这么做,也是在为你着想,你想,笛飞声已经发现你我合作的端倪,他定然容不下你,现在他失忆岂不是更好?他不会再盯着你我之事,而且他日你将他带回身边之后,还不是任你百般调教?” 见角丽谯神色稍缓,封磬提着的心稍稍放回原位,又道:“主人吩咐,当务之急,一是要确定那人是否是李相夷,二,夺回罗摩鼎和罗摩天冰。” 方才还神色平静的角丽谯,听见这话顿时又怒气上头,提剑指向封磬,怒道:“你的主人不过是有求于我,同我合作,几时轮到他来命令我?我的事我自会安排好,既然你是他的狗,那就滚回去告诉他,等我回来,我自会把账跟他算清楚!” 面对角丽谯的剑,封磬不为所动,只是笑了笑,给了句承诺:“万圣道的人马,任凭圣女差遣。” 第186章 石长老的款待 且不论角丽谯这边如何咬牙切齿思考对策,石寿村中,一行五人已经跟着突然出现的石长老离开了那个诡异的客栈,并在石长老的带领下曲曲折折的来到了一处民宅,这里正是石长老的家。 离开客栈后,苏小慵的大脑总算能顺利运转了,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叶知逸的胳膊似乎不是很合适,尴尬的笑笑,松手错开了点距离,但仍是一副非常没有安全感的样子,紧紧跟着叶知逸的步伐。 而叶知逸那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落在一直在悄悄打量四周的笛飞声眼里,令他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好奇,趁着李莲花与石长老客套寒暄的时候,悄悄传音问他:“你在女宅对所有女人都避如蛇蝎,对苏小慵倒是格外特别。” 叶知逸有些惊讶的扭头看了他一眼,心说笛飞声也会关心这种小事?这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但避而不答反倒更容易引起误会,他想了想,含糊回了句她不一样,却没再回应笛飞声追问的哪里不一样,而是逃避话题一样参与到了与石长老的交流当中去,问石长老,他们是一直隐居在此吗。 石长老回忆了一下,点点头说:“话说也有百余年啦,当年祖上为了躲避战乱迁徙到此,直到十几年前有外人进入,我们村子啊,才又与外人有了联系。” 将几人让进屋内后,石长老又招来村民送上了丰盛的酒菜,还热情的介绍说其中一道菜是他们常吃的野驴肉,美味至极,邀请他们尝上一尝。 早在进屋之前,叶知逸和李莲花就因为这村子怪里怪气,传音商量过装作他们是误入此地,免得什么都还不知道就被人下了套,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告诉方多病和苏小慵——笛飞声不用,他本来话就不多,而且他的警惕是刻在骨子里的,失忆八百回也知道留个心眼,虽然不多。 “多谢石长老的盛情,只是在下最近在礼佛,哎,我听说这个高山野驴十分的通人性,我实在不忍心,那就不吃了。” 在李莲花面不改色扯谎的时候,叶知逸抓紧时间给已经两眼放光的方多病和苏小慵通了个气,成功收获两人失望但乖乖听话的反应,然后就听石长老又开始极力劝他们尝尝用冷泉酿的柔肠玉酿酒,还扭头去招呼一直站在门边没有跟过来坐下的笛飞声。 但笛飞声只是扭头看了这边一眼,便又转回去继续瞅着外头,仿佛能在外头找见什么宝藏一样,李莲花则继续忽悠石长老,说他们一行人其实都在辟谷,所以跟这美酒和美食也属实是有缘无分了。 对此,石长老露出个惋惜的神情,说了句“原来是这样”。 叶知逸接收到李莲花的眼神,笑着接上:“哎呀,确实是太可惜了,不过石长老,您刚刚说的这个柔肠玉酿酒,是不是传说中,习武之人喝完就能内力大增的酒啊?” 几人其实一直对这所谓的柔肠玉酿心存疑虑,毕竟江湖上从来都只有这酒能增进内力的传说,很多武林中人都慕名前来,却从未听谁说过自己喝过这酒,甚至连这传说的源头都无从得知,这不合理呀? 但石长老却一脸平静的点了点头,说:“没错,其实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这柔肠玉酿还可以增进内力,毕竟我们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但是,大概十几年前,无意进村来的人发现了酒的功效,传扬开来之后呢,就有好多人慕名而来,但——” 说到这里,石长老露出个悲伤的表情,“我们想着来者是客,热情招待,可他们却不是来买酒的,而是仗着武力占据了我们的家园,开始争抢酿酒用的冷泉,还大肆砍伐果树,我们也不敢阻拦,因为他们是真的动手伤人啊。最后是泉也枯了,树也砍光了,村子也被他们弄的一团糟。” 说到这里时,叶知逸留意到,石长老的表情虽然带着愤恨,却不知为何总有种流于表面的感觉,心中疑虑更深,却面上不显,跟着她的讲述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做出个义愤填膺的模样,在石长老说完后适时的表达了自己对此事的愤慨,收获了石长老一个感激的眼神。 叹了口气,石长老又道:“最后,他们走了以后呢,我们就把村子的路给堵上了,这些年只有今日几位到此,便再无人来过此地了。” 旁边的苏小慵却觉得奇怪,“那这冷泉枯了这么多年,这几瓶柔肠玉酿是……?” 石长老笑了笑,说是这些年没了人争抢,山中的泉水又慢慢恢复了,所以他们又开始自己酿酒自己喝了。话音一转,她又说起了那间客栈,说那是当年为了那些江湖人所建的,但十几年前那里就空了,至于为何好好的客栈会荒废至今,自然是因为村民害怕那里头闹鬼,晦气。 当年那些人为了抢夺冷泉,在客栈里大打出手,血流成河,结果等村民壮着胆子去收尸的时候,却发现一夜之间所有尸体都没了,后来又出现了一些会伤人的怪物,村民们实在害怕,谁也不敢进去,这客栈自然也只能荒在那里。 看着石长老一脸惊恐,说的跟真的似的,李莲花即使看出她没说几句实话,也忍不住搓了搓手臂,连连感慨还好他们走得快,否则一定会撞鬼的。 几人或真或假都做出了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随后李莲花故意偏过头去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表现出了几分疲惫,而石长老见状也就借口时候不早先告辞了,让他们就在这几间房间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她就送他们出村。 送走石长老后,方多病看着眼前丰盛的菜肴,肚子里饿的咕噜噜直叫,但又不敢吃,只能和苏小慵一起排排坐干看着,解解眼馋。 其实方多病也知道,这村子实在太奇怪了,明明一开始村民见到他们就躲,一副避而不见的样子,现在却又准备了这么丰盛的食物,其中怕是有诈,搞不好啊,这酒菜里都下了药,说不定失踪的黄泉府主也是因为酒菜被暗算,折在了这里。 但笛飞声却蹙眉摇头,笃定那客栈里虽然确实有不少武林高手的打斗痕迹,但他并没有发现连泉的武功痕迹。 李莲花也点出了石长老话中的漏洞,毕竟按照常理,客栈一般都是短暂的停留,若真的有人在这里伐树酿酒的话,恐怕就要久居一阵子了,可下午进村的时候只有村民经年久居的屋舍,并没有看到什么外乡人新建的房子。 他们先前便怀疑过这柔肠玉酿的传言有问题,如今可以肯定的是在这石寿村中失踪了大批武林高手,而看似和善的石长老又满嘴谎言,他们有种预感,这村子里恐怕埋着什么巨大的阴谋。 第186章 石长老的款待 且不论角丽谯这边如何咬牙切齿思考对策,石寿村中,一行五人已经跟着突然出现的石长老离开了那个诡异的客栈,并在石长老的带领下曲曲折折的来到了一处民宅,这里正是石长老的家。 离开客栈后,苏小慵的大脑总算能顺利运转了,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叶知逸的胳膊似乎不是很合适,尴尬的笑笑,松手错开了点距离,但仍是一副非常没有安全感的样子,紧紧跟着叶知逸的步伐。 而叶知逸那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落在一直在悄悄打量四周的笛飞声眼里,令他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好奇,趁着李莲花与石长老客套寒暄的时候,悄悄传音问他:“你在女宅对所有女人都避如蛇蝎,对苏小慵倒是格外特别。” 叶知逸有些惊讶的扭头看了他一眼,心说笛飞声也会关心这种小事?这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但避而不答反倒更容易引起误会,他想了想,含糊回了句她不一样,却没再回应笛飞声追问的哪里不一样,而是逃避话题一样参与到了与石长老的交流当中去,问石长老,他们是一直隐居在此吗。 石长老回忆了一下,点点头说:“话说也有百余年啦,当年祖上为了躲避战乱迁徙到此,直到十几年前有外人进入,我们村子啊,才又与外人有了联系。” 将几人让进屋内后,石长老又招来村民送上了丰盛的酒菜,还热情的介绍说其中一道菜是他们常吃的野驴肉,美味至极,邀请他们尝上一尝。 早在进屋之前,叶知逸和李莲花就因为这村子怪里怪气,传音商量过装作他们是误入此地,免得什么都还不知道就被人下了套,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告诉方多病和苏小慵——笛飞声不用,他本来话就不多,而且他的警惕是刻在骨子里的,失忆八百回也知道留个心眼,虽然不多。 “多谢石长老的盛情,只是在下最近在礼佛,哎,我听说这个高山野驴十分的通人性,我实在不忍心,那就不吃了。” 在李莲花面不改色扯谎的时候,叶知逸抓紧时间给已经两眼放光的方多病和苏小慵通了个气,成功收获两人失望但乖乖听话的反应,然后就听石长老又开始极力劝他们尝尝用冷泉酿的柔肠玉酿酒,还扭头去招呼一直站在门边没有跟过来坐下的笛飞声。 但笛飞声只是扭头看了这边一眼,便又转回去继续瞅着外头,仿佛能在外头找见什么宝藏一样,李莲花则继续忽悠石长老,说他们一行人其实都在辟谷,所以跟这美酒和美食也属实是有缘无分了。 对此,石长老露出个惋惜的神情,说了句“原来是这样”。 叶知逸接收到李莲花的眼神,笑着接上:“哎呀,确实是太可惜了,不过石长老,您刚刚说的这个柔肠玉酿酒,是不是传说中,习武之人喝完就能内力大增的酒啊?” 几人其实一直对这所谓的柔肠玉酿心存疑虑,毕竟江湖上从来都只有这酒能增进内力的传说,很多武林中人都慕名前来,却从未听谁说过自己喝过这酒,甚至连这传说的源头都无从得知,这不合理呀? 但石长老却一脸平静的点了点头,说:“没错,其实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这柔肠玉酿还可以增进内力,毕竟我们都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但是,大概十几年前,无意进村来的人发现了酒的功效,传扬开来之后呢,就有好多人慕名而来,但——” 说到这里,石长老露出个悲伤的表情,“我们想着来者是客,热情招待,可他们却不是来买酒的,而是仗着武力占据了我们的家园,开始争抢酿酒用的冷泉,还大肆砍伐果树,我们也不敢阻拦,因为他们是真的动手伤人啊。最后是泉也枯了,树也砍光了,村子也被他们弄的一团糟。” 说到这里时,叶知逸留意到,石长老的表情虽然带着愤恨,却不知为何总有种流于表面的感觉,心中疑虑更深,却面上不显,跟着她的讲述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做出个义愤填膺的模样,在石长老说完后适时的表达了自己对此事的愤慨,收获了石长老一个感激的眼神。 叹了口气,石长老又道:“最后,他们走了以后呢,我们就把村子的路给堵上了,这些年只有今日几位到此,便再无人来过此地了。” 旁边的苏小慵却觉得奇怪,“那这冷泉枯了这么多年,这几瓶柔肠玉酿是……?” 石长老笑了笑,说是这些年没了人争抢,山中的泉水又慢慢恢复了,所以他们又开始自己酿酒自己喝了。话音一转,她又说起了那间客栈,说那是当年为了那些江湖人所建的,但十几年前那里就空了,至于为何好好的客栈会荒废至今,自然是因为村民害怕那里头闹鬼,晦气。 当年那些人为了抢夺冷泉,在客栈里大打出手,血流成河,结果等村民壮着胆子去收尸的时候,却发现一夜之间所有尸体都没了,后来又出现了一些会伤人的怪物,村民们实在害怕,谁也不敢进去,这客栈自然也只能荒在那里。 看着石长老一脸惊恐,说的跟真的似的,李莲花即使看出她没说几句实话,也忍不住搓了搓手臂,连连感慨还好他们走得快,否则一定会撞鬼的。 几人或真或假都做出了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随后李莲花故意偏过头去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表现出了几分疲惫,而石长老见状也就借口时候不早先告辞了,让他们就在这几间房间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她就送他们出村。 送走石长老后,方多病看着眼前丰盛的菜肴,肚子里饿的咕噜噜直叫,但又不敢吃,只能和苏小慵一起排排坐干看着,解解眼馋。 其实方多病也知道,这村子实在太奇怪了,明明一开始村民见到他们就躲,一副避而不见的样子,现在却又准备了这么丰盛的食物,其中怕是有诈,搞不好啊,这酒菜里都下了药,说不定失踪的黄泉府主也是因为酒菜被暗算,折在了这里。 但笛飞声却蹙眉摇头,笃定那客栈里虽然确实有不少武林高手的打斗痕迹,但他并没有发现连泉的武功痕迹。 李莲花也点出了石长老话中的漏洞,毕竟按照常理,客栈一般都是短暂的停留,若真的有人在这里伐树酿酒的话,恐怕就要久居一阵子了,可下午进村的时候只有村民经年久居的屋舍,并没有看到什么外乡人新建的房子。 他们先前便怀疑过这柔肠玉酿的传言有问题,如今可以肯定的是在这石寿村中失踪了大批武林高手,而看似和善的石长老又满嘴谎言,他们有种预感,这村子里恐怕埋着什么巨大的阴谋。 第187章 无心槐与怪物 在几人看不到的地方,石长老一脸的忧心忡忡。 虽然那几个人一直在极力表现是误入此地,不知道这里叫石寿村,对柔肠玉酿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但石长老始终觉得心里不安。再三思量后,她决定不管这帮人到底是真的走错了,还是怀着目的前来,是寻友还是寻仇,抑或是来调查石寿村,她都不能轻易放过任何一丝泄密的可能。 放出信号后,石长老脸上露出个残忍的表情,“就都留下来,成为人头神的使者……哈哈哈哈……” 房间内。 面对拨不开的重重迷雾,方多病忧心忡忡的表示今晚得警惕一些,不能睡觉了,笛飞声则表示陌生环境他素来保持清醒。剩下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愉快地达成了一致,由叶知逸笑眯眯的拍了拍方多病的肩膀,道:“那守夜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俩了,我们先休息了哈。” 旁边的李莲花连连点头,“嗯嗯嗯,没错,有什么事你俩可机灵点哈!” 苏小慵想了想,握拳给他俩打了个气:“加油!” 但怕鬼三人组却没敢去旁的房间,就进了这屋的里间,根据体型合理划分了各自的位置,苏小慵睡窄一些的矮榻,师兄弟俩睡宽敞一些的床,飞快的灭了蜡烛就各自和衣躺下,但……睡不着。 怕鬼三人组:一闭眼就觉得有鬼在摸自己脚怎么办…… 外间,笛飞声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闭目练功,方多病对着一桌子不敢吃的酒菜直咽口水,最后也只能从怀里掏出个先前准备好的烧饼,撕了一块塞进嘴里,一边哀叹泡过水真难吃,一边飞快的嚼嚼嚼——能充饥就行啊! 但扭头瞥见旁边不动如山的大魔头,方多病又觉得吃独食好像不太好,再加上这家伙之前还分过自己糖吃,便犹豫了一下,撕下一块,装作随意的走到笛飞声面前,非常大度的往他面前一递,却不太好意思直视他,“给,先前泡过水,将就将就,能吃。” 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的笛飞声心里有点惊讶,睁眼看了一眼那块饼,刚抬手要接,以为他不会要的方多病却一边嘟囔“不吃拉倒”一边把手收了回去,但看到笛飞声的动作又惊讶地愣了一下,“哎?” 看着笛飞声还没收回去的手,以及带着错愕的眼神,方多病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一脸投喂臭脾气小动物的表情,直直的盯着他,又把饼递了过去,然后就见他的眼神中透着清澈的愚蠢,接过饼后还破天荒说了句“谢了”。 这可给方多病兴奋坏了,双手抱胸又开始碎碎念:“哇,竟然会接啊,还以为你这个黑面煞星不用人理,也不理人,还是现在这个失忆的样子好。” 笛飞声也不搭理他,默默吃饼,结果马上方多病就因为兴奋过度噎住了,见他下意识的转身去拿茶壶倒水,本着投桃报李的想法,笛飞声制止了他,“这里的东西最好别碰。”然后解下腰间的水囊抛了过去。 “……谢了啊。” 别别扭扭的道了声谢,方多病喝了几口水,顺了顺胸口,又瞥向专心吃饼的笛飞声,心说这人其实本性还不算太坏,或许正好能趁他失忆,好好改造一下。 于是觉得自己突然肩负重任的方大少爷坐到了笛飞声旁边,做出一副促膝谈心的模样,一脸期待的问道:“阿飞,你的人生有什么理想啊?” 直觉这小子又要烦人,但刚吃了他分的饼,笛飞声也不好不理人,干巴巴的吐出两个字:“练武。” 方多病都无奈了,练武算什么理想啊?但笛飞声却又补充说是练至上的武功。方多病心想这家伙还真是个武痴,这改造也得从他感兴趣的领域下手,那…… 方大少爷眼珠一转,来了主意,“哎,阿飞啊,这天下练武之人分两种,锄强扶弱,恃强凌弱,你可以成为人人景仰的大英雄,也可以成为人人得以诛之的大魔头,你会选择哪个?” 叭叭叭说半天,结果只得了个“不重要”的回复,方多病气的站起来溜了一圈,扭头又不死心,问如果有人得罪了他,他会怎么办,结果笛飞声一脸的理所应当:“自然是杀了。” 这人杀性怎么这么重!方多病急了,“那怎么行,古语有云,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 看笛飞声抬头,满脸的不耐烦,方多病突然意识到这人脾气大得很,自觉自动消音,还抬手捂住了嘴。而随后笛飞声直接站了起来,拉着个脸问他到底想说什么,方多病讪笑一声,又开始讲大道理,想让他改过自新,锄强扶弱。 结果话说一半,笛飞声的拳头就挥过来了,方多病及时架住,还没来得及质问,两人便察觉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仔细辨别后发现竟然是蜡烛里藏了东西,笛飞声当机立断抓起盘中的花生米甩出,将屋内蜡烛尽数熄灭。 但还是晚了,两人已经开始头晕不适,笛飞声甚至又开始头痛欲裂,晃过的记忆碎片让他辨认出了方才两人不小心吸入的东西——无心槐! 而此时,屋外突然出现了大批扭曲的人影,睡在里间的三人也被惊动,起身赶到他们身边,还未来得及想办法为笛飞声和方多病处理中毒的问题,便见屋外发出无意义嘶吼的人影们开始按捺不住的冲着紧闭的门窗发动攻击。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外貌类似的惨白光头,从身上的物件和长相可以轻易认出,都是失踪多年的武林高手,也不知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成了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眼看怪物们已经击碎门窗冲了进来,李莲花冲着叶知逸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刎颈出鞘大步向前,恢复大半的内力倾泻而出,带着气爆声将冲进屋内的所有怪物尽数轰出屋外,落在地上滚出十几米的都有,而李莲花则紧追而出,在院中与当年那些一顶一的武林高手缠斗在一起—— 说缠斗并不合适,因为即便这些当年的武林高手如今变成了力量和速度大增的怪物,即便李莲花未曾太过上心所以功力未能全部恢复,但曾经断层式天下第一的大半功力也足以令李莲花所向披靡,只需几招便将毫无理智只知道攻击的怪物们打的生出惧意,纷纷嚎叫着逃窜而去。 第187章 无心槐与怪物 在几人看不到的地方,石长老一脸的忧心忡忡。 虽然那几个人一直在极力表现是误入此地,不知道这里叫石寿村,对柔肠玉酿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但石长老始终觉得心里不安。再三思量后,她决定不管这帮人到底是真的走错了,还是怀着目的前来,是寻友还是寻仇,抑或是来调查石寿村,她都不能轻易放过任何一丝泄密的可能。 放出信号后,石长老脸上露出个残忍的表情,“就都留下来,成为人头神的使者……哈哈哈哈……” 房间内。 面对拨不开的重重迷雾,方多病忧心忡忡的表示今晚得警惕一些,不能睡觉了,笛飞声则表示陌生环境他素来保持清醒。剩下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愉快地达成了一致,由叶知逸笑眯眯的拍了拍方多病的肩膀,道:“那守夜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俩了,我们先休息了哈。” 旁边的李莲花连连点头,“嗯嗯嗯,没错,有什么事你俩可机灵点哈!” 苏小慵想了想,握拳给他俩打了个气:“加油!” 但怕鬼三人组却没敢去旁的房间,就进了这屋的里间,根据体型合理划分了各自的位置,苏小慵睡窄一些的矮榻,师兄弟俩睡宽敞一些的床,飞快的灭了蜡烛就各自和衣躺下,但……睡不着。 怕鬼三人组:一闭眼就觉得有鬼在摸自己脚怎么办…… 外间,笛飞声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闭目练功,方多病对着一桌子不敢吃的酒菜直咽口水,最后也只能从怀里掏出个先前准备好的烧饼,撕了一块塞进嘴里,一边哀叹泡过水真难吃,一边飞快的嚼嚼嚼——能充饥就行啊! 但扭头瞥见旁边不动如山的大魔头,方多病又觉得吃独食好像不太好,再加上这家伙之前还分过自己糖吃,便犹豫了一下,撕下一块,装作随意的走到笛飞声面前,非常大度的往他面前一递,却不太好意思直视他,“给,先前泡过水,将就将就,能吃。” 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的笛飞声心里有点惊讶,睁眼看了一眼那块饼,刚抬手要接,以为他不会要的方多病却一边嘟囔“不吃拉倒”一边把手收了回去,但看到笛飞声的动作又惊讶地愣了一下,“哎?” 看着笛飞声还没收回去的手,以及带着错愕的眼神,方多病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一脸投喂臭脾气小动物的表情,直直的盯着他,又把饼递了过去,然后就见他的眼神中透着清澈的愚蠢,接过饼后还破天荒说了句“谢了”。 这可给方多病兴奋坏了,双手抱胸又开始碎碎念:“哇,竟然会接啊,还以为你这个黑面煞星不用人理,也不理人,还是现在这个失忆的样子好。” 笛飞声也不搭理他,默默吃饼,结果马上方多病就因为兴奋过度噎住了,见他下意识的转身去拿茶壶倒水,本着投桃报李的想法,笛飞声制止了他,“这里的东西最好别碰。”然后解下腰间的水囊抛了过去。 “……谢了啊。” 别别扭扭的道了声谢,方多病喝了几口水,顺了顺胸口,又瞥向专心吃饼的笛飞声,心说这人其实本性还不算太坏,或许正好能趁他失忆,好好改造一下。 于是觉得自己突然肩负重任的方大少爷坐到了笛飞声旁边,做出一副促膝谈心的模样,一脸期待的问道:“阿飞,你的人生有什么理想啊?” 直觉这小子又要烦人,但刚吃了他分的饼,笛飞声也不好不理人,干巴巴的吐出两个字:“练武。” 方多病都无奈了,练武算什么理想啊?但笛飞声却又补充说是练至上的武功。方多病心想这家伙还真是个武痴,这改造也得从他感兴趣的领域下手,那…… 方大少爷眼珠一转,来了主意,“哎,阿飞啊,这天下练武之人分两种,锄强扶弱,恃强凌弱,你可以成为人人景仰的大英雄,也可以成为人人得以诛之的大魔头,你会选择哪个?” 叭叭叭说半天,结果只得了个“不重要”的回复,方多病气的站起来溜了一圈,扭头又不死心,问如果有人得罪了他,他会怎么办,结果笛飞声一脸的理所应当:“自然是杀了。” 这人杀性怎么这么重!方多病急了,“那怎么行,古语有云,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 看笛飞声抬头,满脸的不耐烦,方多病突然意识到这人脾气大得很,自觉自动消音,还抬手捂住了嘴。而随后笛飞声直接站了起来,拉着个脸问他到底想说什么,方多病讪笑一声,又开始讲大道理,想让他改过自新,锄强扶弱。 结果话说一半,笛飞声的拳头就挥过来了,方多病及时架住,还没来得及质问,两人便察觉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仔细辨别后发现竟然是蜡烛里藏了东西,笛飞声当机立断抓起盘中的花生米甩出,将屋内蜡烛尽数熄灭。 但还是晚了,两人已经开始头晕不适,笛飞声甚至又开始头痛欲裂,晃过的记忆碎片让他辨认出了方才两人不小心吸入的东西——无心槐! 而此时,屋外突然出现了大批扭曲的人影,睡在里间的三人也被惊动,起身赶到他们身边,还未来得及想办法为笛飞声和方多病处理中毒的问题,便见屋外发出无意义嘶吼的人影们开始按捺不住的冲着紧闭的门窗发动攻击。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外貌类似的惨白光头,从身上的物件和长相可以轻易认出,都是失踪多年的武林高手,也不知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成了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眼看怪物们已经击碎门窗冲了进来,李莲花冲着叶知逸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刎颈出鞘大步向前,恢复大半的内力倾泻而出,带着气爆声将冲进屋内的所有怪物尽数轰出屋外,落在地上滚出十几米的都有,而李莲花则紧追而出,在院中与当年那些一顶一的武林高手缠斗在一起—— 说缠斗并不合适,因为即便这些当年的武林高手如今变成了力量和速度大增的怪物,即便李莲花未曾太过上心所以功力未能全部恢复,但曾经断层式天下第一的大半功力也足以令李莲花所向披靡,只需几招便将毫无理智只知道攻击的怪物们打的生出惧意,纷纷嚎叫着逃窜而去。 第188章 强力外援陆剑池 而此时,笛飞声与方多病已经在叶知逸的帮助下逼出吸入不多的无心槐,几人赶到门口时,看到的便是李莲花气定神闲一剑挥出,将怪物们尽数轰飞的场景。 从未亲眼见过传说中李相夷武功招式的方多病和苏小慵已经看呆了,忍不住开始想象当年全盛时期的李相夷该有多么的耀眼。而笛飞声则是忽然想起了几个零碎的十年前海上大战的画面,“李相夷”这个名字突兀的浮上心头,他很笃定,记忆中与自己在海上大战的就是眼前的李莲花,只是容貌与从前不同,也不知经历了什么。 ……不,问题应该在于,他当年为什么会和李莲花生死相搏?他们,不应该是朋友吗? 吁了口气,李莲花收起刎颈,转身就对上了四双含着不同情绪的眼睛,大师兄的怀念和欣慰,笛飞声的疑惑不解,以及方多病和苏小慵的呆滞。 “啧”了一声,李莲花抬手在他们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回神啦!” 叶知逸笑了笑,推推旁边的笛飞声,又拉了一把苏小慵,“好了,刚才那些人逃走的时候都在乱叫,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召唤同伴,咱们还是赶紧离开。” 刚走到院门口,刚刚退走的怪物们又卷土重来,数量上甚至还增加了不少,显然确实是叫来了同伴。 对此,方多病忍不住哀嚎:“叶叔叔,你的嘴是开过光吗?!” 一场恶战旋即展开,几人各展身手,抵抗着怪物们的攻击,就连武功最不济的苏小慵也咬牙坚持着,不给叶知逸拖后腿,但怪物实在太多,几人有心想突围却屡次被逼退,就连李莲花也差点被怪物抓伤,倒是腰间的酒葫芦被带走了。 正在焦急之时,一道身影突然闯入,一剑放倒两个怪物,几人定睛一看,竟是刚在女宅分离不久的陆剑池。 陆剑池只是路过此地,听到打斗声过来看一眼,却不想竟然又碰上了在女宅时非常对脾气的几位新朋友,当时告别的时候,他还与几人约定日后再见定要大醉一场,却没想到只隔了几日就又见面了。 但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多了一名战力高强的同伴,几人振奋精神一同作战,却在无意中发现这些怪物极为畏惧火光,几人便借陆剑池一直随身携带的酒,在院中放了一把火,将怪物们暂时逼退。 在方才的战斗中,方多病不慎受伤,为了避免怪物们闻见血腥味更兴奋,几人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进屋先处理伤口,顺便问一问陆剑池为何会出现在此。 说实话,若是旁人出现,叶知逸和李莲花定会怀疑来人的身份,想方设法也要试探出对方的目的,毕竟他们前不久才经历了角丽谯手下的围攻,神经还有些过敏。但来的偏偏是陆剑池,虽然在女宅中相处时日不久,却也足够他们了解这个一身侠气的男人,知道他不可能是角丽谯或是单孤刀的人,此刻问他为何出现,也真的只是好奇问一句而已,毕竟这地方实在隐蔽,他的出现也着实有些巧了。 面对几人感谢他出手相助,陆剑池只是洒脱一笑,回答说自己来此是为了寻找一位朋友。 “实不相瞒,三年前我与我的一位挚友,昆仑派的乾坤如意手金有道,约好在这附近的八荒混元湖比武,可是我在这等了他一个月始终不见他来,我去昆仑派找他才知道,他已经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了,此后我便一直寻找金兄的踪迹。” 去过女宅的三人想起了当时陆剑池怀念的那位旧友,原来就是金友道?那也是位素有侠名的豪爽汉子,也不知到底遭遇了什么,竟会失踪三年之久。 陆剑池又说,他们约好比武的日子就是三年前的今天,此后每一年的这一天,他都会来这附近等金友道,他相信自己的朋友绝对不会是失约的人。但奇怪的是,之前他来这里,附近都是山壁,今日却发现原本山壁的位置开出了一条路,他觉得不对劲,就走了进来,然后发现了这个村子,接着就与他们会合了。 突然开出的路? 叶知逸的眉头皱了起来,“想必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路,怕是这个村子一直留着一条与外界联系的通道,这里也根本就不是什么隐世之所。” 苏小慵时不时看看屋外,一脸的担忧,“咱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长老,村民,居然没有一个人有反应,这对劲吗……” 李莲花想起刚到村内时那个满脸恐惧的村民,“可能是躲这些怪人去了……还记不记得刚进村的时候?他们天一黑就不出门了。” “那些怪物可都是武林中销声匿迹的高手,竟然全部都在这。”方多病一脸的心有余悸,顿了一下,又想起刚才在屋里差点着了道,急忙说:“这石长老在蜡烛里放了无心槐,难不成这村子也与南胤有关?” 半路加入的陆剑池并不知道他们一直在调查什么,但他也曾听说过南胤,忍不住出言询问:“你们说的是那个灭亡百余年的异族?” “嗯。”叶知逸点了点头,“有可能。” 一直在低头沉思的笛飞声突然开口,问陆剑池:“金有道也是突然失踪,还曾和你约在这附近,难道也和这村子有关系?” 这话问的陆剑池都没法答,他要是知道答案,还用得着三年来一直都在苦苦寻找么?只能茫然的摇摇头。 而这时几人又想起了那间布满了打斗痕迹的客栈,能轻易分辨出门派和招式的,必定是神志清醒的人所留,可刚才围攻他们的那些显然已经神志全无,莫非这些人是被什么引到这个村子,中了什么毒,或是染了什么病,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再联想一下他们之前在客栈门框上发现过的昆仑派招式痕迹,难不成,陆剑池的好友金友道,也同样遭了暗算,变成了那种怪物? 沉吟片刻,李莲花做出了决定:“既然客栈里打斗的人都还正常,应该发生过什么事。咱们再去看看,应该能找到些线索。” 第188章 强力外援陆剑池 而此时,笛飞声与方多病已经在叶知逸的帮助下逼出吸入不多的无心槐,几人赶到门口时,看到的便是李莲花气定神闲一剑挥出,将怪物们尽数轰飞的场景。 从未亲眼见过传说中李相夷武功招式的方多病和苏小慵已经看呆了,忍不住开始想象当年全盛时期的李相夷该有多么的耀眼。而笛飞声则是忽然想起了几个零碎的十年前海上大战的画面,“李相夷”这个名字突兀的浮上心头,他很笃定,记忆中与自己在海上大战的就是眼前的李莲花,只是容貌与从前不同,也不知经历了什么。 ……不,问题应该在于,他当年为什么会和李莲花生死相搏?他们,不应该是朋友吗? 吁了口气,李莲花收起刎颈,转身就对上了四双含着不同情绪的眼睛,大师兄的怀念和欣慰,笛飞声的疑惑不解,以及方多病和苏小慵的呆滞。 “啧”了一声,李莲花抬手在他们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回神啦!” 叶知逸笑了笑,推推旁边的笛飞声,又拉了一把苏小慵,“好了,刚才那些人逃走的时候都在乱叫,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召唤同伴,咱们还是赶紧离开。” 刚走到院门口,刚刚退走的怪物们又卷土重来,数量上甚至还增加了不少,显然确实是叫来了同伴。 对此,方多病忍不住哀嚎:“叶叔叔,你的嘴是开过光吗?!” 一场恶战旋即展开,几人各展身手,抵抗着怪物们的攻击,就连武功最不济的苏小慵也咬牙坚持着,不给叶知逸拖后腿,但怪物实在太多,几人有心想突围却屡次被逼退,就连李莲花也差点被怪物抓伤,倒是腰间的酒葫芦被带走了。 正在焦急之时,一道身影突然闯入,一剑放倒两个怪物,几人定睛一看,竟是刚在女宅分离不久的陆剑池。 陆剑池只是路过此地,听到打斗声过来看一眼,却不想竟然又碰上了在女宅时非常对脾气的几位新朋友,当时告别的时候,他还与几人约定日后再见定要大醉一场,却没想到只隔了几日就又见面了。 但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多了一名战力高强的同伴,几人振奋精神一同作战,却在无意中发现这些怪物极为畏惧火光,几人便借陆剑池一直随身携带的酒,在院中放了一把火,将怪物们暂时逼退。 在方才的战斗中,方多病不慎受伤,为了避免怪物们闻见血腥味更兴奋,几人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进屋先处理伤口,顺便问一问陆剑池为何会出现在此。 说实话,若是旁人出现,叶知逸和李莲花定会怀疑来人的身份,想方设法也要试探出对方的目的,毕竟他们前不久才经历了角丽谯手下的围攻,神经还有些过敏。但来的偏偏是陆剑池,虽然在女宅中相处时日不久,却也足够他们了解这个一身侠气的男人,知道他不可能是角丽谯或是单孤刀的人,此刻问他为何出现,也真的只是好奇问一句而已,毕竟这地方实在隐蔽,他的出现也着实有些巧了。 面对几人感谢他出手相助,陆剑池只是洒脱一笑,回答说自己来此是为了寻找一位朋友。 “实不相瞒,三年前我与我的一位挚友,昆仑派的乾坤如意手金有道,约好在这附近的八荒混元湖比武,可是我在这等了他一个月始终不见他来,我去昆仑派找他才知道,他已经一个月没有任何消息了,此后我便一直寻找金兄的踪迹。” 去过女宅的三人想起了当时陆剑池怀念的那位旧友,原来就是金友道?那也是位素有侠名的豪爽汉子,也不知到底遭遇了什么,竟会失踪三年之久。 陆剑池又说,他们约好比武的日子就是三年前的今天,此后每一年的这一天,他都会来这附近等金友道,他相信自己的朋友绝对不会是失约的人。但奇怪的是,之前他来这里,附近都是山壁,今日却发现原本山壁的位置开出了一条路,他觉得不对劲,就走了进来,然后发现了这个村子,接着就与他们会合了。 突然开出的路? 叶知逸的眉头皱了起来,“想必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路,怕是这个村子一直留着一条与外界联系的通道,这里也根本就不是什么隐世之所。” 苏小慵时不时看看屋外,一脸的担忧,“咱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长老,村民,居然没有一个人有反应,这对劲吗……” 李莲花想起刚到村内时那个满脸恐惧的村民,“可能是躲这些怪人去了……还记不记得刚进村的时候?他们天一黑就不出门了。” “那些怪物可都是武林中销声匿迹的高手,竟然全部都在这。”方多病一脸的心有余悸,顿了一下,又想起刚才在屋里差点着了道,急忙说:“这石长老在蜡烛里放了无心槐,难不成这村子也与南胤有关?” 半路加入的陆剑池并不知道他们一直在调查什么,但他也曾听说过南胤,忍不住出言询问:“你们说的是那个灭亡百余年的异族?” “嗯。”叶知逸点了点头,“有可能。” 一直在低头沉思的笛飞声突然开口,问陆剑池:“金有道也是突然失踪,还曾和你约在这附近,难道也和这村子有关系?” 这话问的陆剑池都没法答,他要是知道答案,还用得着三年来一直都在苦苦寻找么?只能茫然的摇摇头。 而这时几人又想起了那间布满了打斗痕迹的客栈,能轻易分辨出门派和招式的,必定是神志清醒的人所留,可刚才围攻他们的那些显然已经神志全无,莫非这些人是被什么引到这个村子,中了什么毒,或是染了什么病,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再联想一下他们之前在客栈门框上发现过的昆仑派招式痕迹,难不成,陆剑池的好友金友道,也同样遭了暗算,变成了那种怪物? 沉吟片刻,李莲花做出了决定:“既然客栈里打斗的人都还正常,应该发生过什么事。咱们再去看看,应该能找到些线索。” 第189章 密室,怪物,机关 既然决定了再探客栈,几人也不再耽搁,立刻动身,但一想到这荒凉安静的村子中埋藏的巨大阴谋,以及那些潜伏在暗处、数目不明、攻击力惊人的怪物,他们便不由得心头发紧,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这一路,几人都在沉默的思考这村子暗藏的秘密,只有半路加入的陆剑池懒得思考那么多,一会看看路旁的屋舍,一会打量一下李莲花,目光里满是新奇。毕竟刚刚他可是亲眼见识了李莲花的身手,万没想到这个看似体弱的大夫动起手来居然颇有高人风范。 在被李莲花捕捉到目光后,陆剑池大大方方的笑道:“在女宅时没见过李神医动手,倒是没想到李神医除了医术,这武功也极为了得,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李莲花苦笑摆手,虽然成了朋友,但他暂时并不想透露自己的过去,“陆兄说笑了,为求自保学了点雕虫小技而已,平时那还是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摸了把腰间,一脸的懊恼,“哎呀!陆兄送我的药酒!被刚才的怪物给带走了!” “无妨无妨。”陆剑池被他逗笑了,“李兄若是喜欢,回头我再送你一些就是了。” 到客栈后,几人再见到屋内悬挂的大量符咒,心中倒是明白了些许原因,想必是住在这里的人被那些失去了神志的武林中人吓到,想着用这些符咒辟邪。毕竟那些如今只能被称作怪物的人个个身上血迹斑斑,动作还快得不像人,普通村民看来不是鬼就是怪物,当然怕得很。 至于客栈内惨烈的打斗痕迹,几人也推测,可能是后来住进这里的武林中人,遭遇了先前变成怪物的武林中人的袭击,那……如果这种事发生过不止一次呢?会不会从十几年前到现在,一直都有人不断被变成怪物? 想起之前李莲花曾在门框上认出昆仑派武功的痕迹,他们几人又找到了那处,指给陆剑池请他辨认,陆剑池举着火折子打量了一下,一眼便认出,那就是金友道的独门武功,乾坤如意手。 原本还抱着凑热闹心态的陆剑池,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当真来过这里……那他现在究竟在何处?” 这时,叶知逸提出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陆兄,你之前提过,你们两个是特意约在这附近比武的?” 陆剑池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实回答,说当时金友道主动提出要在八方混元湖比武,却不肯透露缘由,只说比武之后有好东西要送他。他当时还想,对他们两个爱喝酒的人来说,除了酒还能有什么好东西?这附近莫非有什么特别的美酒不成? 几人对视一眼,叶知逸道:“看来,陆兄的朋友应该是为了柔肠玉酿,来到了这里,结果出了意外。” “柔肠玉酿?”陆剑池有些吃惊,“叶兄的意思,是这就是传说中的石寿村?” 看到面前几人纷纷点头,陆剑池露出个懊恼的神情,“我曾和金兄说起过这柔肠玉酿,我虽不太相信酒能增进内力这件事,但我听闻此酒乃清泉所酿,想来必是香醇可口,一直想要尝一尝……难道,金兄当日说要送我的东西,就是这柔肠玉酿?” 李莲花叹了口气,“看来,这柔肠玉酿果真是骗人来此的骗局。之所以没有任何人说来过此地喝过这酒,是因为来过的人都没有出去呀。” 方多病想起之前发现过一道暗门,当时他们本想研究一二的,可突然被一个怪物袭击,后来又遇到了石长老,这事就搁下了,现在又重回客栈,那倒不如进去瞅瞅,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毕竟谁家好好的客栈会装个密室呢? 敲敲打打探查片刻,方多病一抬头,发现了机关所在,眼珠一转突然想使唤一下笛飞声,扭头一个“阿”字刚出口,笛飞声已经挥手将之前那半个铜炉丢了上去,正正好嵌在了机关所在的墙上,触动机关将暗门打开了。 看看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挑眉,再看看旁人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陆剑池发现这些人的相处模式真的很有意思。之前在女宅时,分明看方多病和阿飞明里暗里的不对付,如今反倒是默契得很嘛。 听见陆剑池的感慨,两人却又同时拉起了脸,异口同声来了句“我和他不熟”,给在场所有人都看笑了。 顺着开启的密道谨慎前行,几人很快就到了一间宽敞的密室内,在这里发现了南胤的燧弇标记,同时还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但这女尸很明显是死后风干又被断头的,手中还捏着个碎纸卷,上面未写完的字迹与之前发现上吊绳的房间里的遗书字迹一致。 但他们不明白,人都已经死了,为何还要将尸体风干,将她断头,把身体藏在这里?她的头又去哪了? 正当几人疑惑不解时,暗处突然扑出一个人影,正是之前他们在客栈中偶遇的那个怪物。但这怪物与之前那些围攻他们的有着明显的区别,似乎还保有一丝理智,在众人纷纷躲过攻击准备反击之时,他竟然掉头逃走了。 与这怪物打了个照面的陆剑池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他,下意识紧追而上,却不想刚走两步便踩中了机关,心中暗叫不妙之时,却见无头女尸上方一个原本被吊在半空的陶罐,在机关的牵引下突然倾倒,诡异的液体泼洒而出,直冲着下方的众人而来。 那机关触发极快,眼看几人就要被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液体泼中,李莲花情急之下一脚蹬开了方多病,自己也旋身避开,叶知逸则拉着苏小慵向后一跃,同时笛飞声扯起了旁边的南胤旗帜,暂做遮挡的同时往旁边一闪,有惊无险的避开了这次突然袭击。 拍了拍身上的脚印,方多病抬头盯上了那个陶罐,想法子给它弄了下来,凑近看了看,着实被恶心到了—— 那里头装满了散发着怪味的褐色液体,其中还浸泡着人的头骨,以及……怪模怪样的痋虫。 第189章 密室,怪物,机关 既然决定了再探客栈,几人也不再耽搁,立刻动身,但一想到这荒凉安静的村子中埋藏的巨大阴谋,以及那些潜伏在暗处、数目不明、攻击力惊人的怪物,他们便不由得心头发紧,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这一路,几人都在沉默的思考这村子暗藏的秘密,只有半路加入的陆剑池懒得思考那么多,一会看看路旁的屋舍,一会打量一下李莲花,目光里满是新奇。毕竟刚刚他可是亲眼见识了李莲花的身手,万没想到这个看似体弱的大夫动起手来居然颇有高人风范。 在被李莲花捕捉到目光后,陆剑池大大方方的笑道:“在女宅时没见过李神医动手,倒是没想到李神医除了医术,这武功也极为了得,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李莲花苦笑摆手,虽然成了朋友,但他暂时并不想透露自己的过去,“陆兄说笑了,为求自保学了点雕虫小技而已,平时那还是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摸了把腰间,一脸的懊恼,“哎呀!陆兄送我的药酒!被刚才的怪物给带走了!” “无妨无妨。”陆剑池被他逗笑了,“李兄若是喜欢,回头我再送你一些就是了。” 到客栈后,几人再见到屋内悬挂的大量符咒,心中倒是明白了些许原因,想必是住在这里的人被那些失去了神志的武林中人吓到,想着用这些符咒辟邪。毕竟那些如今只能被称作怪物的人个个身上血迹斑斑,动作还快得不像人,普通村民看来不是鬼就是怪物,当然怕得很。 至于客栈内惨烈的打斗痕迹,几人也推测,可能是后来住进这里的武林中人,遭遇了先前变成怪物的武林中人的袭击,那……如果这种事发生过不止一次呢?会不会从十几年前到现在,一直都有人不断被变成怪物? 想起之前李莲花曾在门框上认出昆仑派武功的痕迹,他们几人又找到了那处,指给陆剑池请他辨认,陆剑池举着火折子打量了一下,一眼便认出,那就是金友道的独门武功,乾坤如意手。 原本还抱着凑热闹心态的陆剑池,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当真来过这里……那他现在究竟在何处?” 这时,叶知逸提出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陆兄,你之前提过,你们两个是特意约在这附近比武的?” 陆剑池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实回答,说当时金友道主动提出要在八方混元湖比武,却不肯透露缘由,只说比武之后有好东西要送他。他当时还想,对他们两个爱喝酒的人来说,除了酒还能有什么好东西?这附近莫非有什么特别的美酒不成? 几人对视一眼,叶知逸道:“看来,陆兄的朋友应该是为了柔肠玉酿,来到了这里,结果出了意外。” “柔肠玉酿?”陆剑池有些吃惊,“叶兄的意思,是这就是传说中的石寿村?” 看到面前几人纷纷点头,陆剑池露出个懊恼的神情,“我曾和金兄说起过这柔肠玉酿,我虽不太相信酒能增进内力这件事,但我听闻此酒乃清泉所酿,想来必是香醇可口,一直想要尝一尝……难道,金兄当日说要送我的东西,就是这柔肠玉酿?” 李莲花叹了口气,“看来,这柔肠玉酿果真是骗人来此的骗局。之所以没有任何人说来过此地喝过这酒,是因为来过的人都没有出去呀。” 方多病想起之前发现过一道暗门,当时他们本想研究一二的,可突然被一个怪物袭击,后来又遇到了石长老,这事就搁下了,现在又重回客栈,那倒不如进去瞅瞅,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毕竟谁家好好的客栈会装个密室呢? 敲敲打打探查片刻,方多病一抬头,发现了机关所在,眼珠一转突然想使唤一下笛飞声,扭头一个“阿”字刚出口,笛飞声已经挥手将之前那半个铜炉丢了上去,正正好嵌在了机关所在的墙上,触动机关将暗门打开了。 看看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挑眉,再看看旁人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陆剑池发现这些人的相处模式真的很有意思。之前在女宅时,分明看方多病和阿飞明里暗里的不对付,如今反倒是默契得很嘛。 听见陆剑池的感慨,两人却又同时拉起了脸,异口同声来了句“我和他不熟”,给在场所有人都看笑了。 顺着开启的密道谨慎前行,几人很快就到了一间宽敞的密室内,在这里发现了南胤的燧弇标记,同时还发现了一具无头女尸,但这女尸很明显是死后风干又被断头的,手中还捏着个碎纸卷,上面未写完的字迹与之前发现上吊绳的房间里的遗书字迹一致。 但他们不明白,人都已经死了,为何还要将尸体风干,将她断头,把身体藏在这里?她的头又去哪了? 正当几人疑惑不解时,暗处突然扑出一个人影,正是之前他们在客栈中偶遇的那个怪物。但这怪物与之前那些围攻他们的有着明显的区别,似乎还保有一丝理智,在众人纷纷躲过攻击准备反击之时,他竟然掉头逃走了。 与这怪物打了个照面的陆剑池总觉得自己在哪见过他,下意识紧追而上,却不想刚走两步便踩中了机关,心中暗叫不妙之时,却见无头女尸上方一个原本被吊在半空的陶罐,在机关的牵引下突然倾倒,诡异的液体泼洒而出,直冲着下方的众人而来。 那机关触发极快,眼看几人就要被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液体泼中,李莲花情急之下一脚蹬开了方多病,自己也旋身避开,叶知逸则拉着苏小慵向后一跃,同时笛飞声扯起了旁边的南胤旗帜,暂做遮挡的同时往旁边一闪,有惊无险的避开了这次突然袭击。 拍了拍身上的脚印,方多病抬头盯上了那个陶罐,想法子给它弄了下来,凑近看了看,着实被恶心到了—— 那里头装满了散发着怪味的褐色液体,其中还浸泡着人的头骨,以及……怪模怪样的痋虫。 第190章 又顺起来了 “好恶心啊……”方多病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这是痋虫?” 闻言,苏小慵拽着叶知逸的袖子,凑上来看看那只痋虫,露出个嫌恶的表情,“又是南胤邪术……莫非他们把尸体的头割下来,就是为了养这痋虫?” 李莲花也捂着鼻子,凑上来细细观察着,嘴上道:“看来,是这里的村民利用了南胤的痋术,把那些武林高手都变成了怪物呀。对了,”他直起身,一脸的若有所思,“你们记不记得,之前在被那些怪物围攻的时候,他们好像对斩下的人头避之不及?” 笛飞声第一个点头,“没错。让他们变成怪物的也是人头,莫非他们害怕人头?” “我知道了!”方多病突然一拍手,“八方混元湖里映出的骷髅影子!还记不记得?” 几人回忆起当时看到的怪石倒影,当时他们都以为那只是长得像骷髅的石头,还惊叹过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可如今把事情串起来一想就明白了:村民如何保证分不清攻击对象的怪物不会误伤他们?自然是躲在怪物们害怕的地方,所以那骷髅山石根本就不是什么自然奇观的怪石,而是把人的头颅裹在泥浆里,垒在山崖上用来驱赶怪物,也就是说,现在那些村民们一定就躲在那附近! …… 堆满了人头骨的祭祀之地,村民们在石长老的带领下跪地祈祷,良久起身,恰在此时一名村民慌慌张张前来汇报,说人头神的使者们失败了,那些人一个都没抓到。 石长老有点生气,但又对他们用了那么多年的机关充满了信心,只冷哼一声,道:“没想到这些人还真有点本事,不过不用担心,客栈是人头神的涅盘之地,留在那里那么多年,就是为了引这些人进入的,那里早就准备好了人头煞,只要这些人一沾到人头煞,便会和之前的那些武林高手一样,成为人头神的使者,哈哈哈哈哈……” 才笑了几声,便听旁边传来一个不屑的声音:“你所说的人头煞,可是此物啊?” 扭头看去,发现一行五人不知何时变了一行六人,而且个个表现如常,石长老人都傻了,“你们竟然没事?……你们没中人头煞?” 在发现笛飞声手中还拎着他们准备好的人头煞后,石长老突然惊恐了起来,连连后退,哆嗦着斥责:“你,你们,你们竟敢亵渎人头神!” 嘴上说的好听,她的表现却分明是害怕笛飞声把陶罐扔过来,被人头煞沾到自己身上。 叶知逸冷笑一声,“什么人头神,不过是拿来饲养痋虫的尸体,这也能称为神?开什么玩笑。” 气急败坏的石长老大喊着指挥村民们去把陶罐抢回来,可村民们却个个面露惊恐不住后退,显然也是怕中了这人头煞。见他们指望不上,失了理智的石长老冲上前来试图抢夺,却被轻易制服,但即使如此她也仍旧嘴硬,说什么等人头神的使者找到这里,一定会把他们撕碎,威胁他们赶紧把自己放了。 李莲花呵呵笑了两声,“你们那些人头神,可是怕极了这里的人头骷髅,断不会进来的——你不会以为我们都找到这里了,还能连这点小事都想不明白?” 石长老被噎的差点背过气去,而剩余的村民也在人头煞和虎视眈眈的几人威胁下,乖乖束手就擒,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被捆成了一串。 几人来这石寿村本是想打听一下黄泉府主的线索,哪里知道竟然误打误撞的破解了这些年来无数武林中人失踪的悬案,还缴获了名为人头煞的痋虫。方多病冲着这帮人咬牙切齿了半天,最后打算等天亮了就给百川院去信求援,把这帮恶贯满盈的村民都给关起来,然后想办法救一救那些中了痋术的武林中人。 不过现在,他们把被点了穴的石长老围在中间,开始询问关于黄泉府主的事,但石长老死活不肯开口,最后被不耐烦笛飞声以“把这东西扣在你头上让你做人头神的使者”威胁,不得不开口,说好像是有那么回事,但估计现在已经死透了,或者变成了人头神的使者。 死了那就找尸体,变成怪物了那就去怪物的聚集地挨个找,他们还不信了,不管这人是死了还是变成了怪物,总该留下点痕迹才对,来都来了,找找呗。 于是,几人便强行拖着石长老去找她口中人头神使者的据地,这一走就走了好远,一直到了郊外,但因为那些怪物在夜里的攻击性极强,他们一直耐心等到阳光普照之时,才小心的穿过天坑地缝,果然见到了在阳光下变得痴痴呆呆的大批怪物。 笛飞声再次点住石长老的穴道,又坏心眼的把一直提在手上的陶罐挂在了石长老身上,成功收获了石长老凄惨但并不值得同情的哀求声,然后几人配合着将行动迟缓的怪物们关进了地牢里,这才放心大胆的分散开来寻找线索。 找了一圈之后,他们发现这个天坑其实就是南胤人用来研究人头煞,以及炼痋虫的地方,那些武林中人也是被他们骗过来当实验品的,但是从中了痋术的人神志全无、无法控制且见人便攻击来看,这些痋虫似乎都并没有炼成功。 而在研究人头煞的房间中,几人发现了不少相关的手札,以及从墙上拓下来的古壁画,上面画的分明是古南胤秘术业火痋的炼制方法,也就是用人的头骨去养虫卵,最终炼制成的业火痋分为母痋和子痋,而掌握了母痋,便能控制子痋进入的宿体。 业火痋,人头煞,同样的手法,同样的目的,很显然,在业火痋炼制之法失传后,南胤人只能通过残缺不全的壁画进行试验,十几年来一直在以所谓的柔肠玉酿骗来大批武林中人,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和失败,制造出了一批又一批不受控制的怪物。 叶知逸摸着下巴小声嘀咕:“十几年都没能成功,所以他们放弃了,转而去寻找南胤皇室丢失的那枚业火痋……所以他们才会去找罗摩鼎和罗摩天冰……” 顺起来了,又顺起来了。 单孤刀啊单孤刀,真是好大的一盘棋啊…… 第190章 又顺起来了 “好恶心啊……”方多病捂着鼻子瓮声瓮气道,“这是痋虫?” 闻言,苏小慵拽着叶知逸的袖子,凑上来看看那只痋虫,露出个嫌恶的表情,“又是南胤邪术……莫非他们把尸体的头割下来,就是为了养这痋虫?” 李莲花也捂着鼻子,凑上来细细观察着,嘴上道:“看来,是这里的村民利用了南胤的痋术,把那些武林高手都变成了怪物呀。对了,”他直起身,一脸的若有所思,“你们记不记得,之前在被那些怪物围攻的时候,他们好像对斩下的人头避之不及?” 笛飞声第一个点头,“没错。让他们变成怪物的也是人头,莫非他们害怕人头?” “我知道了!”方多病突然一拍手,“八方混元湖里映出的骷髅影子!还记不记得?” 几人回忆起当时看到的怪石倒影,当时他们都以为那只是长得像骷髅的石头,还惊叹过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可如今把事情串起来一想就明白了:村民如何保证分不清攻击对象的怪物不会误伤他们?自然是躲在怪物们害怕的地方,所以那骷髅山石根本就不是什么自然奇观的怪石,而是把人的头颅裹在泥浆里,垒在山崖上用来驱赶怪物,也就是说,现在那些村民们一定就躲在那附近! …… 堆满了人头骨的祭祀之地,村民们在石长老的带领下跪地祈祷,良久起身,恰在此时一名村民慌慌张张前来汇报,说人头神的使者们失败了,那些人一个都没抓到。 石长老有点生气,但又对他们用了那么多年的机关充满了信心,只冷哼一声,道:“没想到这些人还真有点本事,不过不用担心,客栈是人头神的涅盘之地,留在那里那么多年,就是为了引这些人进入的,那里早就准备好了人头煞,只要这些人一沾到人头煞,便会和之前的那些武林高手一样,成为人头神的使者,哈哈哈哈哈……” 才笑了几声,便听旁边传来一个不屑的声音:“你所说的人头煞,可是此物啊?” 扭头看去,发现一行五人不知何时变了一行六人,而且个个表现如常,石长老人都傻了,“你们竟然没事?……你们没中人头煞?” 在发现笛飞声手中还拎着他们准备好的人头煞后,石长老突然惊恐了起来,连连后退,哆嗦着斥责:“你,你们,你们竟敢亵渎人头神!” 嘴上说的好听,她的表现却分明是害怕笛飞声把陶罐扔过来,被人头煞沾到自己身上。 叶知逸冷笑一声,“什么人头神,不过是拿来饲养痋虫的尸体,这也能称为神?开什么玩笑。” 气急败坏的石长老大喊着指挥村民们去把陶罐抢回来,可村民们却个个面露惊恐不住后退,显然也是怕中了这人头煞。见他们指望不上,失了理智的石长老冲上前来试图抢夺,却被轻易制服,但即使如此她也仍旧嘴硬,说什么等人头神的使者找到这里,一定会把他们撕碎,威胁他们赶紧把自己放了。 李莲花呵呵笑了两声,“你们那些人头神,可是怕极了这里的人头骷髅,断不会进来的——你不会以为我们都找到这里了,还能连这点小事都想不明白?” 石长老被噎的差点背过气去,而剩余的村民也在人头煞和虎视眈眈的几人威胁下,乖乖束手就擒,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被捆成了一串。 几人来这石寿村本是想打听一下黄泉府主的线索,哪里知道竟然误打误撞的破解了这些年来无数武林中人失踪的悬案,还缴获了名为人头煞的痋虫。方多病冲着这帮人咬牙切齿了半天,最后打算等天亮了就给百川院去信求援,把这帮恶贯满盈的村民都给关起来,然后想办法救一救那些中了痋术的武林中人。 不过现在,他们把被点了穴的石长老围在中间,开始询问关于黄泉府主的事,但石长老死活不肯开口,最后被不耐烦笛飞声以“把这东西扣在你头上让你做人头神的使者”威胁,不得不开口,说好像是有那么回事,但估计现在已经死透了,或者变成了人头神的使者。 死了那就找尸体,变成怪物了那就去怪物的聚集地挨个找,他们还不信了,不管这人是死了还是变成了怪物,总该留下点痕迹才对,来都来了,找找呗。 于是,几人便强行拖着石长老去找她口中人头神使者的据地,这一走就走了好远,一直到了郊外,但因为那些怪物在夜里的攻击性极强,他们一直耐心等到阳光普照之时,才小心的穿过天坑地缝,果然见到了在阳光下变得痴痴呆呆的大批怪物。 笛飞声再次点住石长老的穴道,又坏心眼的把一直提在手上的陶罐挂在了石长老身上,成功收获了石长老凄惨但并不值得同情的哀求声,然后几人配合着将行动迟缓的怪物们关进了地牢里,这才放心大胆的分散开来寻找线索。 找了一圈之后,他们发现这个天坑其实就是南胤人用来研究人头煞,以及炼痋虫的地方,那些武林中人也是被他们骗过来当实验品的,但是从中了痋术的人神志全无、无法控制且见人便攻击来看,这些痋虫似乎都并没有炼成功。 而在研究人头煞的房间中,几人发现了不少相关的手札,以及从墙上拓下来的古壁画,上面画的分明是古南胤秘术业火痋的炼制方法,也就是用人的头骨去养虫卵,最终炼制成的业火痋分为母痋和子痋,而掌握了母痋,便能控制子痋进入的宿体。 业火痋,人头煞,同样的手法,同样的目的,很显然,在业火痋炼制之法失传后,南胤人只能通过残缺不全的壁画进行试验,十几年来一直在以所谓的柔肠玉酿骗来大批武林中人,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和失败,制造出了一批又一批不受控制的怪物。 叶知逸摸着下巴小声嘀咕:“十几年都没能成功,所以他们放弃了,转而去寻找南胤皇室丢失的那枚业火痋……所以他们才会去找罗摩鼎和罗摩天冰……” 顺起来了,又顺起来了。 单孤刀啊单孤刀,真是好大的一盘棋啊…… 第191章 线索又断了 站在最边上的陆剑池心中暗暗吃惊于南胤人的残忍程度,对于眼前几人讨论的他是每个字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是一句都听不明白,不过他大概能明白这几人正在调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涉及到了当年的南胤,不过看他们目前还没有把内情告诉自己的意思,陆剑池也识趣的没有追问,只默默的等着。 随后,几人又在某处石壁上发现了黄泉府主的兵器,黄泉剑的碎片,说明他的确来过这石寿村,但结合并未在此处发现他的尸体或是他化作的怪物,几人判断,他恐怕是利用了那招金蝉脱壳的剑法,以折剑换生机,早早脱险离开了。 ——也就是说,线索又断了。 几人正伤脑筋时,一道身影突然袭来,竟是个漏网之鱼,被笛飞声反应迅速的一拳打退后又从地上弹起,嘶吼几声做出个攻击的起手式,而这时众人才看清,这怪物脖子上挂着李莲花那被抢走的酒壶,而他的攻击动作,正是金友道的独门武功,乾坤如意手。 “金兄?!” 陆剑池神色大变,冲上去抓住了金友道的手臂,难以置信的打量着如今已是面目全非的金友道,颤声道:“金兄,是不是你?” 令人震惊的是,本该神志全无只知道攻击的金友道,在陆剑池的呼唤下竟然停止了攻击,缓缓转头看向陆剑池,木然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好像在回忆,又好像只是在发愣。 “难怪……”李莲花看着那个酒壶,喃喃自语,“难怪他先前在客栈看似袭击我们,却并非有心伤害,因为他一早就认出,陆兄所赠我的酒壶。” 闻言,陆剑池的眼眶都红了,一把抓起金友道胸前的酒壶,也顾不得金友道受惊的往后退了一小步,又是惊喜又是难过,“金兄,你还认得这酒壶,那你一定还认得我,对不对?我找了你三年了,终于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一诺千金,绝不会失言,我来赴约了!” 金友道动作迟缓的握住了酒壶,呆滞的目光慢慢聚焦其上,似乎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陆剑池时,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嘴角抽动着似乎想笑一笑,却未能成功,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认出了陆剑池。 看着好友重聚,几人难免心中唏嘘,情感最丰富的苏小慵甚至已经开始抹眼泪了——这是何等的情谊,才能让陆剑池一眼就认出如今面目全非的金友道,又是何等强烈的信念,才让金友道在历经磨难后还能保有一丝理智? 收拾好心情,陆剑池却又提出了一个疑问,那就是为何金友道会不惧日光呢?这个问题说实话无人能解,只能猜测金友道是三年前出的事,而其他人最久的已经失踪十年以上,这时间上的差距,或许也导致了他们所中人头煞的不同。 如今的金友道,呆滞如木偶,不能言语,却极乖顺的跟在陆剑池身边,这般模样落在旁人眼里都难免不忍,更何况作为至交好友的陆剑池。他怒气冲冲的走到石长老身边,逼问解药在哪里,却只得到了一些根本没有解药的疯言疯语。 结合此前李莲花说过的,人头煞是失败品的结论,陆剑池有些失望,却并不肯就此放弃,天大地大,奇人异士何其之多,就算踏遍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让金友道恢复正常的办法。 急于寻求救治好友的办法,又猜到这几人来石寿村还另有不方便告诉他的事情,陆剑池便也不再久留,带着金友道告辞而去。 原本笑的癫狂的石长老却又突然露出个阴毒的表情,“你们逃不掉的,我已经通知我的主人,她带着金鸳盟的人,正在往这里赶来,你们知道了我们村子里的秘密,又毁了我们的人头煞,活不过今天的,哈哈哈哈哈哈……” 几人都吃了一惊,方多病第一时间怒瞪笛飞声,但转念一想,捣鬼的都是角丽谯,这家伙十年来都在闭关养伤,瞪他好像也没什么用,自己这纯属是对他金鸳盟盟主身份有点过敏了。 再次听见“金鸳盟”三个字,再加上“南胤”,笛飞声皱起眉头,脑海中开始闪过零星的记忆碎片,有他与那兄弟俩讨论角丽谯是南胤王室之后、并且用雷火炸毁了他在东海所有一切的画面,有他暗中跟踪发现角丽谯与人密谋夺权的画面,还有他与黑衣人对掌被注入大量无心槐的画面…… 无心槐再度发作,笛飞声试图运功压制,却因头痛欲裂无法集中注意力,叶知逸立马把人扶到一旁坐下,运功帮他暂时压制,而李莲花则招呼方多病和苏小慵,三人一起翻找他从研究室内带出来的壁画,因为刚才他草草翻过时好像看到有解无心槐的方法,只是一时着急,壁画又多,不知道是在哪一张上。 片刻后,方多病扯出了一张纸,“找到了!这画的意思是,用无心槐养大的水蛭,从太渊穴吸出毒血,便可驱除体内的无心槐……用无心槐养大的水蛭?” 苏小慵看着那边苦苦支撑的笛飞声面露痛苦之色,忍不住就有些着急,看向一脸惊疑不定的石长老,“你们既然会用无心槐,必是有这种水蛭在身边?在哪?” 谁知石长老竟然冷哼一声,闭起眼来,“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水蛭在哪!” 方多病气坏了,“你们做恶这么多年,就休想要逃脱了,等着被押回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受刑!” 而早有预料的李莲花见石长老仍在负隅顽抗,只是微微蹙眉,扭头走到笛飞声身边,和他对了个眼神,说了句“借你的血一用”,随后直接抽出他的刀,在他掌心划了一下,而笛飞声也毫不反抗任他施为,显然直到此时他仍对李莲花抱有高度的信任,即便李莲花满口谎言瞒了他不少事。 随后,李莲花将沾了笛飞声鲜血的刀插进了不远处的水源中,很快便有水蛭顺着血腥味爬到了刀身上。 在将水蛭放在笛飞声手腕上之前,方多病还有些犹豫,提醒李莲花,若是替笛飞声解了无心槐,他恢复记忆,可就变回原来那个不受控的大魔头了。 第191章 线索又断了 站在最边上的陆剑池心中暗暗吃惊于南胤人的残忍程度,对于眼前几人讨论的他是每个字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是一句都听不明白,不过他大概能明白这几人正在调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涉及到了当年的南胤,不过看他们目前还没有把内情告诉自己的意思,陆剑池也识趣的没有追问,只默默的等着。 随后,几人又在某处石壁上发现了黄泉府主的兵器,黄泉剑的碎片,说明他的确来过这石寿村,但结合并未在此处发现他的尸体或是他化作的怪物,几人判断,他恐怕是利用了那招金蝉脱壳的剑法,以折剑换生机,早早脱险离开了。 ——也就是说,线索又断了。 几人正伤脑筋时,一道身影突然袭来,竟是个漏网之鱼,被笛飞声反应迅速的一拳打退后又从地上弹起,嘶吼几声做出个攻击的起手式,而这时众人才看清,这怪物脖子上挂着李莲花那被抢走的酒壶,而他的攻击动作,正是金友道的独门武功,乾坤如意手。 “金兄?!” 陆剑池神色大变,冲上去抓住了金友道的手臂,难以置信的打量着如今已是面目全非的金友道,颤声道:“金兄,是不是你?” 令人震惊的是,本该神志全无只知道攻击的金友道,在陆剑池的呼唤下竟然停止了攻击,缓缓转头看向陆剑池,木然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好像在回忆,又好像只是在发愣。 “难怪……”李莲花看着那个酒壶,喃喃自语,“难怪他先前在客栈看似袭击我们,却并非有心伤害,因为他一早就认出,陆兄所赠我的酒壶。” 闻言,陆剑池的眼眶都红了,一把抓起金友道胸前的酒壶,也顾不得金友道受惊的往后退了一小步,又是惊喜又是难过,“金兄,你还认得这酒壶,那你一定还认得我,对不对?我找了你三年了,终于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一诺千金,绝不会失言,我来赴约了!” 金友道动作迟缓的握住了酒壶,呆滞的目光慢慢聚焦其上,似乎想起了什么,抬眼看向陆剑池时,眼神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嘴角抽动着似乎想笑一笑,却未能成功,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认出了陆剑池。 看着好友重聚,几人难免心中唏嘘,情感最丰富的苏小慵甚至已经开始抹眼泪了——这是何等的情谊,才能让陆剑池一眼就认出如今面目全非的金友道,又是何等强烈的信念,才让金友道在历经磨难后还能保有一丝理智? 收拾好心情,陆剑池却又提出了一个疑问,那就是为何金友道会不惧日光呢?这个问题说实话无人能解,只能猜测金友道是三年前出的事,而其他人最久的已经失踪十年以上,这时间上的差距,或许也导致了他们所中人头煞的不同。 如今的金友道,呆滞如木偶,不能言语,却极乖顺的跟在陆剑池身边,这般模样落在旁人眼里都难免不忍,更何况作为至交好友的陆剑池。他怒气冲冲的走到石长老身边,逼问解药在哪里,却只得到了一些根本没有解药的疯言疯语。 结合此前李莲花说过的,人头煞是失败品的结论,陆剑池有些失望,却并不肯就此放弃,天大地大,奇人异士何其之多,就算踏遍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让金友道恢复正常的办法。 急于寻求救治好友的办法,又猜到这几人来石寿村还另有不方便告诉他的事情,陆剑池便也不再久留,带着金友道告辞而去。 原本笑的癫狂的石长老却又突然露出个阴毒的表情,“你们逃不掉的,我已经通知我的主人,她带着金鸳盟的人,正在往这里赶来,你们知道了我们村子里的秘密,又毁了我们的人头煞,活不过今天的,哈哈哈哈哈哈……” 几人都吃了一惊,方多病第一时间怒瞪笛飞声,但转念一想,捣鬼的都是角丽谯,这家伙十年来都在闭关养伤,瞪他好像也没什么用,自己这纯属是对他金鸳盟盟主身份有点过敏了。 再次听见“金鸳盟”三个字,再加上“南胤”,笛飞声皱起眉头,脑海中开始闪过零星的记忆碎片,有他与那兄弟俩讨论角丽谯是南胤王室之后、并且用雷火炸毁了他在东海所有一切的画面,有他暗中跟踪发现角丽谯与人密谋夺权的画面,还有他与黑衣人对掌被注入大量无心槐的画面…… 无心槐再度发作,笛飞声试图运功压制,却因头痛欲裂无法集中注意力,叶知逸立马把人扶到一旁坐下,运功帮他暂时压制,而李莲花则招呼方多病和苏小慵,三人一起翻找他从研究室内带出来的壁画,因为刚才他草草翻过时好像看到有解无心槐的方法,只是一时着急,壁画又多,不知道是在哪一张上。 片刻后,方多病扯出了一张纸,“找到了!这画的意思是,用无心槐养大的水蛭,从太渊穴吸出毒血,便可驱除体内的无心槐……用无心槐养大的水蛭?” 苏小慵看着那边苦苦支撑的笛飞声面露痛苦之色,忍不住就有些着急,看向一脸惊疑不定的石长老,“你们既然会用无心槐,必是有这种水蛭在身边?在哪?” 谁知石长老竟然冷哼一声,闭起眼来,“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水蛭在哪!” 方多病气坏了,“你们做恶这么多年,就休想要逃脱了,等着被押回百川院一百八十八牢受刑!” 而早有预料的李莲花见石长老仍在负隅顽抗,只是微微蹙眉,扭头走到笛飞声身边,和他对了个眼神,说了句“借你的血一用”,随后直接抽出他的刀,在他掌心划了一下,而笛飞声也毫不反抗任他施为,显然直到此时他仍对李莲花抱有高度的信任,即便李莲花满口谎言瞒了他不少事。 随后,李莲花将沾了笛飞声鲜血的刀插进了不远处的水源中,很快便有水蛭顺着血腥味爬到了刀身上。 在将水蛭放在笛飞声手腕上之前,方多病还有些犹豫,提醒李莲花,若是替笛飞声解了无心槐,他恢复记忆,可就变回原来那个不受控的大魔头了。 第192章 好消息,无心槐解了,坏消息,人丢了 李莲花当然知道恢复记忆的笛飞声有多难搞,但他也不可能坐视笛飞声被无心槐毁掉,再说,他们现在是朋友,不是吗? 方多病也只是稍微有些纠结,并没有真心阻拦的意思,毕竟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笛飞声本人似乎只是处事风格简单粗暴了些,本性并不坏,比起眼看着笛飞声被无心槐折磨成个傻子,他更想看到的是笛飞声“改邪归正”的那一天。 随着毒血被慢慢吸出,笛飞声的记忆也开始逐渐复苏,面上的表情慢慢从痛苦转为平静,下一刻,他猛然睁开双眼,手腕上的水蛭也突然爆开,惊得众人后退一步,但紧接着就见他两眼一翻向后倒去,还好叶知逸收回内力后仍旧蹲在他身边,及时把人扶住了。 探查之后发现,笛飞声并无大碍,只是无心槐刚清,气血攻心,暂时晕倒罢了,几人也都各自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外头突然传来了爆炸声,几人猛然记起先前石长老说过的,她的主人马上要带着金鸳盟的人赶到了,暗叫不妙,为了防止被堵在这仅有一线出口的天坑中,几人也顾不上被定在那里的石长老,师兄弟俩抄起笛飞声,几人运起轻功,飞快的向外跑去。 整整十辆咸日辇,齐刷刷的排布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并且在不停地向这边发射炮弹,几人不敢硬扛,只能仗着身形灵活快速躲过咸日辇的攻击,向一侧突围,但紧随其后的便是大批金鸳盟与万圣道的弟子,领头的则是角丽谯和雪公,只不过角丽谯并未出手,而是立于树梢之上,居高临下的观察着此处战场。 方多病和苏小慵已经拔剑迎上了大批敌人,而叶知逸见雪公目标明确向自己而来,只能嘱咐一声“小心”,只身引走了雪公。李莲花担忧的看了一眼大师兄,将尚未恢复意识、帮不上忙的笛飞声扶到一棵树下,借用笛飞声的刀击退了几名敌人,转头便见两个年轻人身陷敌方合围,情况危急,当下顾不得其他,运起婆娑步突入重围,一式游龙踏雪将敌人尽数斩杀,看呆了两个年轻人,更惊住了不远处的角丽谯。 原本还只是将信将疑的角丽谯,在亲眼见到那招见过一次便永生难忘的游龙踏雪后,彻底相信了封磬所言,李莲花就是李相夷! 巨大的“惊喜”令角丽谯毫不在意手下的损折,毕竟其中大部分都是万圣道的人,也就打着打着走远了的雪公值得她稍微担心那么一下下,现如今没什么能比跟死而复生的李相夷“叙旧”更重要的了。 轻巧落地后,角丽谯带着一脸惊奇的笑意,摇曳生姿的上前几步,却又忌惮李莲花的实力没敢太过靠近,只开口提起了他当年与东方青冢梅苑比武的往事,最后更是娇笑连连,“那姓叶的果然骗我,你就是李相夷!” 被提起黑历史的李莲花只是无奈笑笑,他担心引走雪公的大师兄,但又不能流于表面让角丽谯察觉,以防这疯女人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只一脸平和的看着角丽谯,一副“我看你打什么算盘”的模样,顺便偷偷打手势让两个年轻人站到自己身后来。 角丽谯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摸不清他现在的状况,便越发忌惮他的实力,再加上还有两个还算能打的愣头青在,她心里也有点发虚,盘算着拖拖时间等雪公回来,于是又开口道:“李门主,别来无恙,十年未见,你还是如此年轻英俊啊!” “角大美女也真是客气了。”掸了掸刎颈上并不存在的脏污,李莲花露出个敷衍的笑,嘴上毫不客气的往角丽谯的痛脚直戳,“这十年未见,呵,我看你这个样子,都见老了。” 最在意自己容貌的角丽谯被他这话气得不轻,假笑也维持不住了,“你嘴可真是贱,比十年前还让人讨厌!” 冷哼了声,角丽谯仿佛打量什么新鲜玩意一般上下看了看李莲花,“倒是没想到,碧茶之毒竟让你武功不输。” “区区一个碧茶之毒,又怎能困得住我相夷太剑!” 李莲花语气淡淡,话语中却锋芒毕露,透出的是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张狂肆意,让在场不论敌友的三人,都好像在一瞬间窥见了当年李相夷那举世无双的风姿。 即使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尊上,角丽谯也难免被他晃了一下神,但马上她就回过神来,咬牙切齿:“我这十年苦练功夫,就是为了破你这相夷太剑,今天我定要杀了你!” 话音未落,红色身影持剑而上,抬手便是凌厉的杀招,不得不说她这十年的确没少下苦功,实力是提高了不少,但在李莲花面前还是完全不够看,哪怕他现在实力大损,也不过一招便将她击退吐血,而李莲花甚至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今日我先不与你斗,救尊上要紧,来日我再与你算帐!” 一时冲动吃了大亏,角丽谯见势不妙,嘴硬了一句,甩出几枚雷火弹,趁着对面三人防御躲避,转身拉上了倒在树下的笛飞声,也顾不上雪公那边如何了,眨眼间便逃得无影无踪。 “阿飞!” 方多病下意识的叫了一声,随后便见李莲花蹙着眉摆手,说角丽谯对笛飞声情根深种,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他不利,而且笛飞声的实力也不需要他们担心,反倒是大师兄那边情况比较紧急。 于是三人只能暂且放下对笛飞声的担忧,急匆匆赶往叶知逸与雪公那边,走到半道,便见叶知逸捂着胸口摇摇晃晃的朝这边走来,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仿佛再也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大师兄!”“叶叔叔!”“叶大哥!” 三人简直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个魂飞魄散,好在赶过去之后发现人只是消耗过度有些脱力,神智还算清楚,再一问,原来是被雪公的独门邪功雪融华给暗算了,差点剧毒攻心,强撑着将雪公打成重伤退走后,才有机会以扬州慢自救,颇费了些力气,伤是伤了,但命倒是保住了。 第192章 好消息,无心槐解了,坏消息,人丢了 李莲花当然知道恢复记忆的笛飞声有多难搞,但他也不可能坐视笛飞声被无心槐毁掉,再说,他们现在是朋友,不是吗? 方多病也只是稍微有些纠结,并没有真心阻拦的意思,毕竟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笛飞声本人似乎只是处事风格简单粗暴了些,本性并不坏,比起眼看着笛飞声被无心槐折磨成个傻子,他更想看到的是笛飞声“改邪归正”的那一天。 随着毒血被慢慢吸出,笛飞声的记忆也开始逐渐复苏,面上的表情慢慢从痛苦转为平静,下一刻,他猛然睁开双眼,手腕上的水蛭也突然爆开,惊得众人后退一步,但紧接着就见他两眼一翻向后倒去,还好叶知逸收回内力后仍旧蹲在他身边,及时把人扶住了。 探查之后发现,笛飞声并无大碍,只是无心槐刚清,气血攻心,暂时晕倒罢了,几人也都各自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外头突然传来了爆炸声,几人猛然记起先前石长老说过的,她的主人马上要带着金鸳盟的人赶到了,暗叫不妙,为了防止被堵在这仅有一线出口的天坑中,几人也顾不上被定在那里的石长老,师兄弟俩抄起笛飞声,几人运起轻功,飞快的向外跑去。 整整十辆咸日辇,齐刷刷的排布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并且在不停地向这边发射炮弹,几人不敢硬扛,只能仗着身形灵活快速躲过咸日辇的攻击,向一侧突围,但紧随其后的便是大批金鸳盟与万圣道的弟子,领头的则是角丽谯和雪公,只不过角丽谯并未出手,而是立于树梢之上,居高临下的观察着此处战场。 方多病和苏小慵已经拔剑迎上了大批敌人,而叶知逸见雪公目标明确向自己而来,只能嘱咐一声“小心”,只身引走了雪公。李莲花担忧的看了一眼大师兄,将尚未恢复意识、帮不上忙的笛飞声扶到一棵树下,借用笛飞声的刀击退了几名敌人,转头便见两个年轻人身陷敌方合围,情况危急,当下顾不得其他,运起婆娑步突入重围,一式游龙踏雪将敌人尽数斩杀,看呆了两个年轻人,更惊住了不远处的角丽谯。 原本还只是将信将疑的角丽谯,在亲眼见到那招见过一次便永生难忘的游龙踏雪后,彻底相信了封磬所言,李莲花就是李相夷! 巨大的“惊喜”令角丽谯毫不在意手下的损折,毕竟其中大部分都是万圣道的人,也就打着打着走远了的雪公值得她稍微担心那么一下下,现如今没什么能比跟死而复生的李相夷“叙旧”更重要的了。 轻巧落地后,角丽谯带着一脸惊奇的笑意,摇曳生姿的上前几步,却又忌惮李莲花的实力没敢太过靠近,只开口提起了他当年与东方青冢梅苑比武的往事,最后更是娇笑连连,“那姓叶的果然骗我,你就是李相夷!” 被提起黑历史的李莲花只是无奈笑笑,他担心引走雪公的大师兄,但又不能流于表面让角丽谯察觉,以防这疯女人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只一脸平和的看着角丽谯,一副“我看你打什么算盘”的模样,顺便偷偷打手势让两个年轻人站到自己身后来。 角丽谯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摸不清他现在的状况,便越发忌惮他的实力,再加上还有两个还算能打的愣头青在,她心里也有点发虚,盘算着拖拖时间等雪公回来,于是又开口道:“李门主,别来无恙,十年未见,你还是如此年轻英俊啊!” “角大美女也真是客气了。”掸了掸刎颈上并不存在的脏污,李莲花露出个敷衍的笑,嘴上毫不客气的往角丽谯的痛脚直戳,“这十年未见,呵,我看你这个样子,都见老了。” 最在意自己容貌的角丽谯被他这话气得不轻,假笑也维持不住了,“你嘴可真是贱,比十年前还让人讨厌!” 冷哼了声,角丽谯仿佛打量什么新鲜玩意一般上下看了看李莲花,“倒是没想到,碧茶之毒竟让你武功不输。” “区区一个碧茶之毒,又怎能困得住我相夷太剑!” 李莲花语气淡淡,话语中却锋芒毕露,透出的是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张狂肆意,让在场不论敌友的三人,都好像在一瞬间窥见了当年李相夷那举世无双的风姿。 即使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尊上,角丽谯也难免被他晃了一下神,但马上她就回过神来,咬牙切齿:“我这十年苦练功夫,就是为了破你这相夷太剑,今天我定要杀了你!” 话音未落,红色身影持剑而上,抬手便是凌厉的杀招,不得不说她这十年的确没少下苦功,实力是提高了不少,但在李莲花面前还是完全不够看,哪怕他现在实力大损,也不过一招便将她击退吐血,而李莲花甚至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今日我先不与你斗,救尊上要紧,来日我再与你算帐!” 一时冲动吃了大亏,角丽谯见势不妙,嘴硬了一句,甩出几枚雷火弹,趁着对面三人防御躲避,转身拉上了倒在树下的笛飞声,也顾不上雪公那边如何了,眨眼间便逃得无影无踪。 “阿飞!” 方多病下意识的叫了一声,随后便见李莲花蹙着眉摆手,说角丽谯对笛飞声情根深种,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对他不利,而且笛飞声的实力也不需要他们担心,反倒是大师兄那边情况比较紧急。 于是三人只能暂且放下对笛飞声的担忧,急匆匆赶往叶知逸与雪公那边,走到半道,便见叶知逸捂着胸口摇摇晃晃的朝这边走来,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仿佛再也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大师兄!”“叶叔叔!”“叶大哥!” 三人简直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个魂飞魄散,好在赶过去之后发现人只是消耗过度有些脱力,神智还算清楚,再一问,原来是被雪公的独门邪功雪融华给暗算了,差点剧毒攻心,强撑着将雪公打成重伤退走后,才有机会以扬州慢自救,颇费了些力气,伤是伤了,但命倒是保住了。 第193章 分头行动 虽然担心笛飞声,但几人该做什么还得继续做什么,方多病去联系百川院处理石寿村的后续事宜了,忙得不可开交,一时半会都回不了莲花楼。 而回到莲花楼内休整的几人,李莲花的生活步调相较从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叶知逸则是安安静静躺平养伤,翻个身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动作大了被小师弟拿眼瞪。 至于苏小慵,为了避免李莲花在做饭方面的魔鬼级天赋把本就受伤的叶知逸毒死,她强行承包了一日三餐,用的正是从石寿村拿出来的米粮和食物,顺便还在粮袋上发现了万圣道内部联络的专用符号,几人这才明白,这石寿村的试验场,原来是单孤刀一手打造的。 “李莲花,叶大哥,我爷爷又来信了。” 这天,苏小慵又一次收到苏文才关于业火痋的调查最新进展,几人凑到一起,仔细研究了起来。 “业火痋分母痋和子痋,这个咱们在石寿村的壁画里看到了……” “母痋如有宿体,便可以百年千年的活下去,但是母痋早已丢失,下落不明……” “罗摩鼎中只有子痋,但是子痋能通过感应,找到母痋位置所在……” 通过苏文才共享过来的调查结果,以及他们的所见所闻,几人很容易便得出了结论:单孤刀与角丽谯想要罗摩鼎和罗摩天冰的目的,不仅仅只是为了子痋,也是为了感应出母痋的下落,然后繁衍出千千万万的子痋。 “太可怕了……”苏小慵想想那成千上万的痋虫就麻得慌,搓着胳膊一脸的难受,“他们该不会是想用业火痋控制全天下的人,这也太可怕了!” 必须得尽快阻止他们……必须! 可黄泉府主的下落…… “小慵啊,”李莲花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哪里能找到祖母绿矿藏的舆图?” “祖母绿?”苏小慵愣了一下,“这倒是好找,但你要这个做什么?” 在旁边一边揉搓狐狸精狗头,一边思索的叶知逸眼前一亮,脱口而出:“碧中计?” “不错。”李莲花点点头,不动声色的从大师兄手中解救了一下被搓的龇牙咧嘴的狐狸精,然后向一脸茫然的苏小慵解释道:“这个黄泉府主连泉,修炼的功法叫黄泉圣经,其中最厉害的一招就是碧中计,但这招需时常放毒才能不损自身。我听说,他曾买过一张巨大的祖母绿影壁,通过这个绿影壁来解毒退热。” “我记得,当年他被仇人找上门,仓促离开,那张祖母绿影壁也被仇人击碎。”苏小慵明白了,“你是想说,他如果还活着,为了保命,一定会住在祖母绿矿附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找!” 有了新的线索,苏小慵兴冲冲的跑去干活了,而人在百川院的方多病,也在忙完石寿村的事之后,开始查找关于黄泉府主的全部资料。可翻了好几天,关于连泉的行踪记录全都只有十年之前的,这十年中,连泉就仿佛人间蒸发,毫无动向,方多病只得转变目标,去查他当年的那些属下。 很快,他便发现了两个被称作牛头马面的先天畸形连体人,如此特殊的存在,就算易容也难以掩饰行踪,若能找到他们,或许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连泉,于是又命人调出了关于牛头马面的记载,终于让他找到了蛛丝马迹—— 离州小远城! …… 金鸳盟。 房间内,角丽谯忐忑不安的等着笛飞声醒来,心中百转千回,想的都是该如何找到合理的借口骗过笛飞声。 但同样,做好了笛飞声一醒来就要对她下手准备的角丽谯,早早安排好了大批只忠于她的手下,虎视眈眈的围在房间之外,就等她见势不妙一声令下,这些人便会立刻冲进房间。 ——杀笛飞声也好,掩护她逃走也好,总归是个两手准备。 瞥见笛飞声睁开双眼,角丽谯险些克制不住后退的冲动,身子在原地摇晃了两下,满脸紧张的喊了句“尊上”。 笛飞声看她一眼,不论心中如何盘算,面上始终不动声色,坐起后先是打量了一下这陌生的环境,而后平淡开口,问这是什么地方。 角丽谯摸不准他的情况,又怕他这会只是因为情况不明暂时压制怒火,准备回头再来个秋后算账,索性先开口求饶:“尊上,属下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一定要原谅我啊!” “原谅你?”笛飞声看着角丽谯紧张到低头紧抓裙摆的模样,心中冷笑不止,面上却格外和善,“你为本座护法十年,谈何原谅?”顿了顿,他想到个借口,“莫非是因为本座昨日在玉城强行出关,险些走火入魔一事?这个玉红烛,连个护法都做不好。” 昨日?玉城? 角丽谯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追问:“尊上,你的意思是,昨日你刚刚从玉城出关?” “难道不是吗?” 看笛飞声表情不似作伪,角丽谯险些被狂喜冲昏头脑,连忙单膝跪地行礼以作掩饰,称自己当时不在现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已经决定演戏,笛飞声便把戏做足了,“本座只记的吵吵闹闹,好像有百川院的人在场,我强行中断修炼,导致功力反噬,看到你们来我才放心。” 在角丽谯心思电转,判断当前情况时,早就察觉外头围了一群人的笛飞声突然扬声怒喝:“滚进来!” 领头的是雪公,他虽然受伤,但对角丽谯的忠心令他仍坚持着守在此处,此时听到笛飞声失去了从前的记忆,而且早就察觉了他们的存在,脸色不由连连变幻,却并未行动,直到角丽谯下令让他们进去,这才带人鱼贯而入,跪地行礼。 笛飞声看着连刀都没收回去,装模作样跪在地上表忠心的这帮人,心里总算对角丽谯夺权的事有了个清晰的判断,但另有打算的他并不准备在此刻便撕破脸,只平静询问:“我闭关十年,许久未见这么多人,为何躲在外面?” 第193章 分头行动 虽然担心笛飞声,但几人该做什么还得继续做什么,方多病去联系百川院处理石寿村的后续事宜了,忙得不可开交,一时半会都回不了莲花楼。 而回到莲花楼内休整的几人,李莲花的生活步调相较从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叶知逸则是安安静静躺平养伤,翻个身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动作大了被小师弟拿眼瞪。 至于苏小慵,为了避免李莲花在做饭方面的魔鬼级天赋把本就受伤的叶知逸毒死,她强行承包了一日三餐,用的正是从石寿村拿出来的米粮和食物,顺便还在粮袋上发现了万圣道内部联络的专用符号,几人这才明白,这石寿村的试验场,原来是单孤刀一手打造的。 “李莲花,叶大哥,我爷爷又来信了。” 这天,苏小慵又一次收到苏文才关于业火痋的调查最新进展,几人凑到一起,仔细研究了起来。 “业火痋分母痋和子痋,这个咱们在石寿村的壁画里看到了……” “母痋如有宿体,便可以百年千年的活下去,但是母痋早已丢失,下落不明……” “罗摩鼎中只有子痋,但是子痋能通过感应,找到母痋位置所在……” 通过苏文才共享过来的调查结果,以及他们的所见所闻,几人很容易便得出了结论:单孤刀与角丽谯想要罗摩鼎和罗摩天冰的目的,不仅仅只是为了子痋,也是为了感应出母痋的下落,然后繁衍出千千万万的子痋。 “太可怕了……”苏小慵想想那成千上万的痋虫就麻得慌,搓着胳膊一脸的难受,“他们该不会是想用业火痋控制全天下的人,这也太可怕了!” 必须得尽快阻止他们……必须! 可黄泉府主的下落…… “小慵啊,”李莲花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哪里能找到祖母绿矿藏的舆图?” “祖母绿?”苏小慵愣了一下,“这倒是好找,但你要这个做什么?” 在旁边一边揉搓狐狸精狗头,一边思索的叶知逸眼前一亮,脱口而出:“碧中计?” “不错。”李莲花点点头,不动声色的从大师兄手中解救了一下被搓的龇牙咧嘴的狐狸精,然后向一脸茫然的苏小慵解释道:“这个黄泉府主连泉,修炼的功法叫黄泉圣经,其中最厉害的一招就是碧中计,但这招需时常放毒才能不损自身。我听说,他曾买过一张巨大的祖母绿影壁,通过这个绿影壁来解毒退热。” “我记得,当年他被仇人找上门,仓促离开,那张祖母绿影壁也被仇人击碎。”苏小慵明白了,“你是想说,他如果还活着,为了保命,一定会住在祖母绿矿附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找!” 有了新的线索,苏小慵兴冲冲的跑去干活了,而人在百川院的方多病,也在忙完石寿村的事之后,开始查找关于黄泉府主的全部资料。可翻了好几天,关于连泉的行踪记录全都只有十年之前的,这十年中,连泉就仿佛人间蒸发,毫无动向,方多病只得转变目标,去查他当年的那些属下。 很快,他便发现了两个被称作牛头马面的先天畸形连体人,如此特殊的存在,就算易容也难以掩饰行踪,若能找到他们,或许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连泉,于是又命人调出了关于牛头马面的记载,终于让他找到了蛛丝马迹—— 离州小远城! …… 金鸳盟。 房间内,角丽谯忐忑不安的等着笛飞声醒来,心中百转千回,想的都是该如何找到合理的借口骗过笛飞声。 但同样,做好了笛飞声一醒来就要对她下手准备的角丽谯,早早安排好了大批只忠于她的手下,虎视眈眈的围在房间之外,就等她见势不妙一声令下,这些人便会立刻冲进房间。 ——杀笛飞声也好,掩护她逃走也好,总归是个两手准备。 瞥见笛飞声睁开双眼,角丽谯险些克制不住后退的冲动,身子在原地摇晃了两下,满脸紧张的喊了句“尊上”。 笛飞声看她一眼,不论心中如何盘算,面上始终不动声色,坐起后先是打量了一下这陌生的环境,而后平淡开口,问这是什么地方。 角丽谯摸不准他的情况,又怕他这会只是因为情况不明暂时压制怒火,准备回头再来个秋后算账,索性先开口求饶:“尊上,属下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一定要原谅我啊!” “原谅你?”笛飞声看着角丽谯紧张到低头紧抓裙摆的模样,心中冷笑不止,面上却格外和善,“你为本座护法十年,谈何原谅?”顿了顿,他想到个借口,“莫非是因为本座昨日在玉城强行出关,险些走火入魔一事?这个玉红烛,连个护法都做不好。” 昨日?玉城? 角丽谯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追问:“尊上,你的意思是,昨日你刚刚从玉城出关?” “难道不是吗?” 看笛飞声表情不似作伪,角丽谯险些被狂喜冲昏头脑,连忙单膝跪地行礼以作掩饰,称自己当时不在现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已经决定演戏,笛飞声便把戏做足了,“本座只记的吵吵闹闹,好像有百川院的人在场,我强行中断修炼,导致功力反噬,看到你们来我才放心。” 在角丽谯心思电转,判断当前情况时,早就察觉外头围了一群人的笛飞声突然扬声怒喝:“滚进来!” 领头的是雪公,他虽然受伤,但对角丽谯的忠心令他仍坚持着守在此处,此时听到笛飞声失去了从前的记忆,而且早就察觉了他们的存在,脸色不由连连变幻,却并未行动,直到角丽谯下令让他们进去,这才带人鱼贯而入,跪地行礼。 笛飞声看着连刀都没收回去,装模作样跪在地上表忠心的这帮人,心里总算对角丽谯夺权的事有了个清晰的判断,但另有打算的他并不准备在此刻便撕破脸,只平静询问:“我闭关十年,许久未见这么多人,为何躲在外面?” 第194章 演技见长笛飞声 虽然效忠于角丽谯,但并不妨碍众人在笛飞声气场全开的压迫下噤若寒蝉,个个低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唯有见惯了大场面的雪公,顶住了心头的战栗,做出个忠心不二的样子,称他们是受圣女所托,在外头保护尊上。 无心槐已经清除,但后遗症却让笛飞声的头一阵一阵的抽痛,角丽谯一直在偷偷观察他的表情,见他突然皱眉,忙开口询问他身体可有不适,听笛飞声说自己头疼,她提出由自己来服侍,本以为会同往常一样被拒绝,却不想现在的笛飞声却仿佛换了个人一般,直接应了声“好啊”。 没想到向来不喜欢自己靠近的尊上,失忆后竟然转了性,并不排斥自己,角丽谯几乎被兴奋冲昏头脑,令所有人都退下后,上前坐到了笛飞声身边,刚抬手要去为他按一按头部缓解疼痛,却不想竟被抓住了手腕,差点以为尊上改主意了,却不想他只是还有话要说,并且一直握着自己的手,这让角丽谯简直是喜出望外,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旁的。 而笛飞声接下来的话,差点让角丽谯高兴地跳起来:“十年不见,你这张脸还是这么好看。” 轻抚了下角丽谯那张确实称得上倾国倾城的脸,笛飞声放轻了声音:“这十年,辛苦你了。” 看笛飞声似乎真的接纳了自己,角丽谯大起胆子反握住笛飞声的手,含情脉脉的盯着他的双眼,“尊上,你回来了就好,十年算什么,阿谯为了你,做什么都愿意。” 演戏就是为了弄清楚角丽谯到底在谋划什么,听角丽谯这么说,笛飞声便顺着问,她都愿意做什么。 角丽谯越发大胆的靠在了笛飞声怀里,媚意横生,轻声呢喃道:“阿谯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一份可以让你睥睨天下,笑傲江湖的大礼,只是属下尚未成事,等十拿九稳以后,必会给你一个惊喜。” 沉浸在喜悦中的角丽谯并未听出笛飞声那句“好啊,我等你”中暗含的冷意,只一门心思贪恋他的怀抱,心中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早听说尊上和李相夷他们在一起之时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没想到就算无心槐解了,他竟然也只记得从玉城出关之后的事,旁的都忘了,这无心槐可真是个好东西,没损他的功夫,却损了他的记忆,真是天助我也…… 从笛飞声那里离开后,角丽谯一直到回了自己房间,身边只剩了心腹雪公,这才兴奋地仰天大笑。 但不同于她的自信满满,雪公却有些忧心忡忡。他觉得笛飞声此举有些反常,毕竟那么多年他们都看在眼里,笛飞声一向不近女色,怎么突然之间就对角丽谯青睐有加了?万一他只是装作失忆,为了蒙骗他们呢?还是得多多提防为妙啊。 角丽谯却觉得他多虑了,跟了笛飞声那么多年,她自认对笛飞声极为了解,他那个人,最为骄傲,不屑作伪,若他会演戏,那笛飞声就不是笛飞声了。 雪公心里苦,他知道这话角丽谯不爱听,但他还得说,毕竟笛飞声和那李莲花厮混了那么长时间,说不准就学会了李莲花的诡计多端呢? ——要说还是雪公这个局外人看得准,笛飞声可不就是学了李莲花骗人的本事?只不过他学艺不精,骗的不够浑然天成,也就角丽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又盲目相信他不会说谎,这才上当。 不等角丽谯再说什么,披着斗篷的单孤刀再次出现,一开口便是赞同雪公所言,警告角丽谯不要因为一个笛飞声就再次误了他们的大事。 接连被两个人警告,角丽谯有些不悦,却也知道他们说的有几分道理,冷下脸,语气平淡又残忍:“若他真的蒙骗我,我就砍断他的四肢,把他锁在房间里,让他永永远远离不开我。不过,”投向单孤刀的眼神里带了一丝警告,“尊上是我的人,也只能由我来动手,你休想动他一根指头!” 单孤刀实在瞧不上角丽谯这副只对男人上心的模样,轻蔑一笑说自己对笛飞声毫无兴趣,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她之前发来的密信上,再次与她确认,李莲花就是李相夷吗? “是。”提起那个命比什么都硬的家伙,角丽谯的脸上浮起厌恶和杀意,“此人真是讨厌,十年前,尊上就心心念念与他比武,眼里容不得别的事,十年后,他竟又出现在尊上身边,碧茶之毒不是号称天下至毒吗,那怎么没把他毒死,还让他活到现在?” 令角丽谯和雪公不解的是,眼前藏头露尾的人在听到确定的答案后,情绪出现了明显的波动,甚至整个人都颤了一下,而后便听他带着恨意喃喃自语:“李相夷到底是李相夷,看来扬州慢护了他一命……不,不对。不该只是扬州慢……笛飞声破了一品坟,功力却没有恢复,莫非,笛飞声把观音垂泪让给了他?” 角丽谯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她记得当时笛飞声告诉她,观音垂泪是假的,所以他的功力没有恢复,原来他从那时候就开始瞒着自己了?自己辛辛苦苦为他寻找观音垂泪,结果他宁可把这武林至宝拱手让人? 一瞬间的失控后,单孤刀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此刻觑着角丽谯的神色,大概猜到了什么,心中冷笑一声,假意开口安慰:“圣女莫急,刚才不过我随口猜测,别忘了,当时叶知逸也在,说不准就是叶知逸抢了笛飞声的观音垂泪呢?要知道那个叶知逸可是极为宝贝他的小师弟的。” 不管是被抢了还是他主动送的,总归笛飞声是骗了自己,角丽谯最气的还是这一点。 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如何对付李相夷和叶知逸这两个棘手的家伙才是重点。 雪公本来提议大举出击解决掉他们,但单孤刀却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叶知逸的旧伤反反复复,早已不成气候,而李相夷虽然没被碧茶之毒杀死,但这些年的折磨恐怕也让他实力大减,不复往日威胁,左右他觉得锦衣夜行总是少了什么乐趣,多个对手,反倒让他兴奋了起来。 “既然天意如此,那便暂且留着他们,好让他们亲自来见证我的成功。” ——咱也不知道直到现在连罗摩鼎和罗摩天冰的边都没摸到的人在这里猖狂些什么呢。 第194章 演技见长笛飞声 虽然效忠于角丽谯,但并不妨碍众人在笛飞声气场全开的压迫下噤若寒蝉,个个低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唯有见惯了大场面的雪公,顶住了心头的战栗,做出个忠心不二的样子,称他们是受圣女所托,在外头保护尊上。 无心槐已经清除,但后遗症却让笛飞声的头一阵一阵的抽痛,角丽谯一直在偷偷观察他的表情,见他突然皱眉,忙开口询问他身体可有不适,听笛飞声说自己头疼,她提出由自己来服侍,本以为会同往常一样被拒绝,却不想现在的笛飞声却仿佛换了个人一般,直接应了声“好啊”。 没想到向来不喜欢自己靠近的尊上,失忆后竟然转了性,并不排斥自己,角丽谯几乎被兴奋冲昏头脑,令所有人都退下后,上前坐到了笛飞声身边,刚抬手要去为他按一按头部缓解疼痛,却不想竟被抓住了手腕,差点以为尊上改主意了,却不想他只是还有话要说,并且一直握着自己的手,这让角丽谯简直是喜出望外,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旁的。 而笛飞声接下来的话,差点让角丽谯高兴地跳起来:“十年不见,你这张脸还是这么好看。” 轻抚了下角丽谯那张确实称得上倾国倾城的脸,笛飞声放轻了声音:“这十年,辛苦你了。” 看笛飞声似乎真的接纳了自己,角丽谯大起胆子反握住笛飞声的手,含情脉脉的盯着他的双眼,“尊上,你回来了就好,十年算什么,阿谯为了你,做什么都愿意。” 演戏就是为了弄清楚角丽谯到底在谋划什么,听角丽谯这么说,笛飞声便顺着问,她都愿意做什么。 角丽谯越发大胆的靠在了笛飞声怀里,媚意横生,轻声呢喃道:“阿谯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一份可以让你睥睨天下,笑傲江湖的大礼,只是属下尚未成事,等十拿九稳以后,必会给你一个惊喜。” 沉浸在喜悦中的角丽谯并未听出笛飞声那句“好啊,我等你”中暗含的冷意,只一门心思贪恋他的怀抱,心中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早听说尊上和李相夷他们在一起之时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没想到就算无心槐解了,他竟然也只记得从玉城出关之后的事,旁的都忘了,这无心槐可真是个好东西,没损他的功夫,却损了他的记忆,真是天助我也…… 从笛飞声那里离开后,角丽谯一直到回了自己房间,身边只剩了心腹雪公,这才兴奋地仰天大笑。 但不同于她的自信满满,雪公却有些忧心忡忡。他觉得笛飞声此举有些反常,毕竟那么多年他们都看在眼里,笛飞声一向不近女色,怎么突然之间就对角丽谯青睐有加了?万一他只是装作失忆,为了蒙骗他们呢?还是得多多提防为妙啊。 角丽谯却觉得他多虑了,跟了笛飞声那么多年,她自认对笛飞声极为了解,他那个人,最为骄傲,不屑作伪,若他会演戏,那笛飞声就不是笛飞声了。 雪公心里苦,他知道这话角丽谯不爱听,但他还得说,毕竟笛飞声和那李莲花厮混了那么长时间,说不准就学会了李莲花的诡计多端呢? ——要说还是雪公这个局外人看得准,笛飞声可不就是学了李莲花骗人的本事?只不过他学艺不精,骗的不够浑然天成,也就角丽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又盲目相信他不会说谎,这才上当。 不等角丽谯再说什么,披着斗篷的单孤刀再次出现,一开口便是赞同雪公所言,警告角丽谯不要因为一个笛飞声就再次误了他们的大事。 接连被两个人警告,角丽谯有些不悦,却也知道他们说的有几分道理,冷下脸,语气平淡又残忍:“若他真的蒙骗我,我就砍断他的四肢,把他锁在房间里,让他永永远远离不开我。不过,”投向单孤刀的眼神里带了一丝警告,“尊上是我的人,也只能由我来动手,你休想动他一根指头!” 单孤刀实在瞧不上角丽谯这副只对男人上心的模样,轻蔑一笑说自己对笛飞声毫无兴趣,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她之前发来的密信上,再次与她确认,李莲花就是李相夷吗? “是。”提起那个命比什么都硬的家伙,角丽谯的脸上浮起厌恶和杀意,“此人真是讨厌,十年前,尊上就心心念念与他比武,眼里容不得别的事,十年后,他竟又出现在尊上身边,碧茶之毒不是号称天下至毒吗,那怎么没把他毒死,还让他活到现在?” 令角丽谯和雪公不解的是,眼前藏头露尾的人在听到确定的答案后,情绪出现了明显的波动,甚至整个人都颤了一下,而后便听他带着恨意喃喃自语:“李相夷到底是李相夷,看来扬州慢护了他一命……不,不对。不该只是扬州慢……笛飞声破了一品坟,功力却没有恢复,莫非,笛飞声把观音垂泪让给了他?” 角丽谯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她记得当时笛飞声告诉她,观音垂泪是假的,所以他的功力没有恢复,原来他从那时候就开始瞒着自己了?自己辛辛苦苦为他寻找观音垂泪,结果他宁可把这武林至宝拱手让人? 一瞬间的失控后,单孤刀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此刻觑着角丽谯的神色,大概猜到了什么,心中冷笑一声,假意开口安慰:“圣女莫急,刚才不过我随口猜测,别忘了,当时叶知逸也在,说不准就是叶知逸抢了笛飞声的观音垂泪呢?要知道那个叶知逸可是极为宝贝他的小师弟的。” 不管是被抢了还是他主动送的,总归笛飞声是骗了自己,角丽谯最气的还是这一点。 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如何对付李相夷和叶知逸这两个棘手的家伙才是重点。 雪公本来提议大举出击解决掉他们,但单孤刀却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叶知逸的旧伤反反复复,早已不成气候,而李相夷虽然没被碧茶之毒杀死,但这些年的折磨恐怕也让他实力大减,不复往日威胁,左右他觉得锦衣夜行总是少了什么乐趣,多个对手,反倒让他兴奋了起来。 “既然天意如此,那便暂且留着他们,好让他们亲自来见证我的成功。” ——咱也不知道直到现在连罗摩鼎和罗摩天冰的边都没摸到的人在这里猖狂些什么呢。 第195章 一次简单有效的栽赃陷害 但该下手还是要下手的,单孤刀记起了肖紫衿那个气短量小心胸狭窄的家伙,计上心来,吩咐雪公立刻通知他们安插其中的暗哨,把“李莲花就是李相夷”的消息透露给肖紫衿,他定会拼命抓住这个机会,想方设法给李相夷找麻烦,他们自然可以趁机从中获益。 在他们未曾察觉的地方,笛飞声已经默默听完了全程,心中有了计较,却并未惊动屋里那三个自以为智计过人的家伙,转头摸去了水牢,将被关了些时日的无颜和阎王寻命救了出来。 对着自己的心腹,笛飞声坦言,自己确实是轻敌了,没想到自己十年未出,金鸳盟上下竟然几乎全都已经被角丽谯换成了她的人。但好在盟中尚有忠诚之辈,有无颜和阎王寻命暗中联络,夺回金鸳盟只是迟早的事,如今的他更关心的是打探清楚角丽谯与单孤刀所谋之事,最好能与那兄弟二人来个里应外合,把那些肮脏龌龊之事一扫而空。 ——说到那兄弟二人,笛飞声就想起他失忆那段时间,他俩满口胡言竟然自称是他主人的事,暗暗磨了会牙,准备回头再找他俩算账。 …… 百川院。 石水行色匆匆的走进前厅,身后两名弟子押着一名被铁链捆住的犯人。 这人是他们刚从普渡寺抓回来的细作,审问得知是金鸳盟的人,奉命扮作香客混进普渡寺,暗中打探一百八十八牢的舆图。 事关重大,石水便立刻将人带回了百川院,其他三名院主闻言都是一惊,忙追问此人到底是谁告诉他舆图在普渡寺的。 这人一开始还打算负隅顽抗,直到云彼丘命人上了刑,实在熬不住,招供说他从圣女那里听到,她是从莲花楼得到消息,其他的他真的一概不知,就差赌咒发誓了。 “莲花楼……” 纪汉佛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刚从四顾门那边得到消息,有人写了密信,告发叶知逸和李莲花勾结金鸳盟,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他原本还不愿相信,可眼前所见却仿佛印证了那封密信所言。 犹豫片刻,纪汉佛决定先将那封密信之中提到的慕容腰找来,然后再把这段时日与莲花楼来往密切的方多病叫回来,询问一二,再做决定。 方多病刚刚喜出望外的把自己调查到的线索通过信鹰送了出去,结果人刚出资料室,就被一名弟子拽着去了前厅。 一听说四顾门收到密信,告发叶知逸李莲花加入金鸳盟,肖紫衿大为震怒,指派百川院彻查此事,而百川院找不到他二人,准备发出通缉的时候,方多病人都傻了。 “开什么玩笑?!李莲花你们不信,叶叔叔你们也不信吗?他闯荡江湖那么多年,和你们也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一封莫须有的密信,就能定他们的罪了?”方多病一脸的愤愤不平,“还有李莲花,我和他闯荡江湖数月,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以替他做证!” 白江鹑一脸的难色,摆摆手说:“这个……不是败坏叶大哥的名声哈,小病病你刚涉足江湖可能不太知道,从很久之前开始,就一直有叶大哥和笛飞声交往过密的传言,我们也不止一次看见过他二人同行,这个……我们跟他毕竟都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你说这密信所言……是不是也有几分道理呀?” 什么叫交往过密?!行走江湖还不能交个朋友了?!金鸳盟怎么了?笛飞声……笛飞声本性不坏啊! 方多病都快气死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想把李莲花的身份说出来,但看着眼前几人对谣言深信不疑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反倒会给李莲花造成更大的麻烦,只得把话咽回去。 但他心里却再次萌生了一个念头:这没了李相夷的四顾门,果真什么都不是!他当初是怎么猪油蒙了心,非得一门心思进这百川院的?! 纪汉佛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将随着密信一同送来的曾戴在笛飞声脸上的面具置于桌上,沉声问他,知不知道此前跟在叶知逸和李莲花身边的,那个戴面具叫阿飞的人是谁。 方多病当然知道,但他不敢说,白江鹑则是一脸的痛心疾首,说有人看过他的真容,那就是笛飞声。 “你此前与他们形影不离,和那个叫阿飞的也曾一起出入过,难道就没有发现他有什么蹊跷吗?” 听纪汉佛言语间竟多了几分问责之意,老好人白江鹑忙打圆场:“哎呀,都说小病病初出江湖嘛,他怎么可能认识沉寂十年的笛飞声呢?咱们还是等石水把慕容腰找来再说。” 不久后,同样不信那密信所言的石水心事重重的领着慕容腰走了进来。 对慕容腰来说,当时在女宅主导破案的三人,在他心里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而对那个把自己从悬崖下拉上来的阿飞,他心中同样怀有感激之情,只是那之后就一直没有机会当面道谢,有些遗憾。 这次被百川院找来,问及阿飞,他其实是有些犹豫的,但他确实没见过阿飞的真容,所以倒是可以直说。 但云彼丘却问起了阿飞的兵器,慕容腰愣了一下,瞥见方多病隐秘投来的眼神,思索片刻,道:“我记得,他身后背的是一把长刀,被一个布袋包裹,我只见他出过一次刀,好像是双边开刃的,旁的,就没再注意了。” “他的刀上可有饰物?”云彼丘再次追问,“比如,金轮?” “好像……是有。” 笛飞声杀的第一个成名高手,就是血域番僧狂芥子。那时的笛飞声还颇具仪式感,杀人后将对方法棍上的金玉转轮拆了下来,挂在自己的刀上作为战利品,后来更是变成了江湖中人辨别他身份的代表物。 纪汉佛冷笑一声,“这么看来,他的确是笛飞声无疑。” 慕容腰有些愧疚的看了方多病一眼,他知道那个阿飞的身份恐怕不一般,有心想帮忙遮掩,却完全没帮上忙。方多病大概知道他心中所想,但这事也怪不得他,趁着石水与其他三人争辩的时候,朝慕容腰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希望他不要多想。 第195章 一次简单有效的栽赃陷害 但该下手还是要下手的,单孤刀记起了肖紫衿那个气短量小心胸狭窄的家伙,计上心来,吩咐雪公立刻通知他们安插其中的暗哨,把“李莲花就是李相夷”的消息透露给肖紫衿,他定会拼命抓住这个机会,想方设法给李相夷找麻烦,他们自然可以趁机从中获益。 在他们未曾察觉的地方,笛飞声已经默默听完了全程,心中有了计较,却并未惊动屋里那三个自以为智计过人的家伙,转头摸去了水牢,将被关了些时日的无颜和阎王寻命救了出来。 对着自己的心腹,笛飞声坦言,自己确实是轻敌了,没想到自己十年未出,金鸳盟上下竟然几乎全都已经被角丽谯换成了她的人。但好在盟中尚有忠诚之辈,有无颜和阎王寻命暗中联络,夺回金鸳盟只是迟早的事,如今的他更关心的是打探清楚角丽谯与单孤刀所谋之事,最好能与那兄弟二人来个里应外合,把那些肮脏龌龊之事一扫而空。 ——说到那兄弟二人,笛飞声就想起他失忆那段时间,他俩满口胡言竟然自称是他主人的事,暗暗磨了会牙,准备回头再找他俩算账。 …… 百川院。 石水行色匆匆的走进前厅,身后两名弟子押着一名被铁链捆住的犯人。 这人是他们刚从普渡寺抓回来的细作,审问得知是金鸳盟的人,奉命扮作香客混进普渡寺,暗中打探一百八十八牢的舆图。 事关重大,石水便立刻将人带回了百川院,其他三名院主闻言都是一惊,忙追问此人到底是谁告诉他舆图在普渡寺的。 这人一开始还打算负隅顽抗,直到云彼丘命人上了刑,实在熬不住,招供说他从圣女那里听到,她是从莲花楼得到消息,其他的他真的一概不知,就差赌咒发誓了。 “莲花楼……” 纪汉佛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刚从四顾门那边得到消息,有人写了密信,告发叶知逸和李莲花勾结金鸳盟,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他原本还不愿相信,可眼前所见却仿佛印证了那封密信所言。 犹豫片刻,纪汉佛决定先将那封密信之中提到的慕容腰找来,然后再把这段时日与莲花楼来往密切的方多病叫回来,询问一二,再做决定。 方多病刚刚喜出望外的把自己调查到的线索通过信鹰送了出去,结果人刚出资料室,就被一名弟子拽着去了前厅。 一听说四顾门收到密信,告发叶知逸李莲花加入金鸳盟,肖紫衿大为震怒,指派百川院彻查此事,而百川院找不到他二人,准备发出通缉的时候,方多病人都傻了。 “开什么玩笑?!李莲花你们不信,叶叔叔你们也不信吗?他闯荡江湖那么多年,和你们也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一封莫须有的密信,就能定他们的罪了?”方多病一脸的愤愤不平,“还有李莲花,我和他闯荡江湖数月,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以替他做证!” 白江鹑一脸的难色,摆摆手说:“这个……不是败坏叶大哥的名声哈,小病病你刚涉足江湖可能不太知道,从很久之前开始,就一直有叶大哥和笛飞声交往过密的传言,我们也不止一次看见过他二人同行,这个……我们跟他毕竟都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你说这密信所言……是不是也有几分道理呀?” 什么叫交往过密?!行走江湖还不能交个朋友了?!金鸳盟怎么了?笛飞声……笛飞声本性不坏啊! 方多病都快气死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想把李莲花的身份说出来,但看着眼前几人对谣言深信不疑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反倒会给李莲花造成更大的麻烦,只得把话咽回去。 但他心里却再次萌生了一个念头:这没了李相夷的四顾门,果真什么都不是!他当初是怎么猪油蒙了心,非得一门心思进这百川院的?! 纪汉佛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将随着密信一同送来的曾戴在笛飞声脸上的面具置于桌上,沉声问他,知不知道此前跟在叶知逸和李莲花身边的,那个戴面具叫阿飞的人是谁。 方多病当然知道,但他不敢说,白江鹑则是一脸的痛心疾首,说有人看过他的真容,那就是笛飞声。 “你此前与他们形影不离,和那个叫阿飞的也曾一起出入过,难道就没有发现他有什么蹊跷吗?” 听纪汉佛言语间竟多了几分问责之意,老好人白江鹑忙打圆场:“哎呀,都说小病病初出江湖嘛,他怎么可能认识沉寂十年的笛飞声呢?咱们还是等石水把慕容腰找来再说。” 不久后,同样不信那密信所言的石水心事重重的领着慕容腰走了进来。 对慕容腰来说,当时在女宅主导破案的三人,在他心里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而对那个把自己从悬崖下拉上来的阿飞,他心中同样怀有感激之情,只是那之后就一直没有机会当面道谢,有些遗憾。 这次被百川院找来,问及阿飞,他其实是有些犹豫的,但他确实没见过阿飞的真容,所以倒是可以直说。 但云彼丘却问起了阿飞的兵器,慕容腰愣了一下,瞥见方多病隐秘投来的眼神,思索片刻,道:“我记得,他身后背的是一把长刀,被一个布袋包裹,我只见他出过一次刀,好像是双边开刃的,旁的,就没再注意了。” “他的刀上可有饰物?”云彼丘再次追问,“比如,金轮?” “好像……是有。” 笛飞声杀的第一个成名高手,就是血域番僧狂芥子。那时的笛飞声还颇具仪式感,杀人后将对方法棍上的金玉转轮拆了下来,挂在自己的刀上作为战利品,后来更是变成了江湖中人辨别他身份的代表物。 纪汉佛冷笑一声,“这么看来,他的确是笛飞声无疑。” 慕容腰有些愧疚的看了方多病一眼,他知道那个阿飞的身份恐怕不一般,有心想帮忙遮掩,却完全没帮上忙。方多病大概知道他心中所想,但这事也怪不得他,趁着石水与其他三人争辩的时候,朝慕容腰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希望他不要多想。 第196章 好家伙成通缉犯了 “叶大哥绝不可能与笛飞声同流合污!”石水冷声道,“我看那封密信就是为了暗中挑拨,不可尽信!” 方多病也开口帮腔:“对啊,就算他们真的和笛飞声在一起,也不能代表他们已经加入了金鸳盟?万一他们是在借助笛飞声的力量查什么东西呢?” “查什么东西?”纪汉佛眉头紧皱,“你在他们身边可听到了什么?” 早就担心百川院里有奸细的方多病当然不会把他们一直调查的事说出去,只含糊说是他猜想的,并未听到什么。 “你就这么信任那个李莲花?”白江鹑无奈了,这孩子,信任叶知逸就算了,毕竟相处久了先入为主,怎么连刚认识的人也这么笃定没有问题呢?“我问你,你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吗?你听他说过一句实话吗?你有没有想过,他一直在算计你?” 纪汉佛也道:“我们调查过李莲花,他的名字,来历均是伪造,他若真是一个没有功夫的江湖游医,怎会总是有意无意的卷入江湖纷争之中?连叶大哥都被他所惑,笛飞声也对他唯命是从,这天底下能做到这一点的,会是什么样的人?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长相相似,叶大哥极力维护,笛飞声也甘愿乔装打扮跟随……已经猜到什么的云彼丘攥紧了藏于桌案之下的手,好不容易克制住浑身的战栗,本就苍白的脸上越发没有血色,勉强开口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这件事调查清楚,这是你作为刑探的职责。你和他们相处了那么久,一定能猜到他们未来的动向,这个案子就由你负责调查。” 看其他三名院主已经下了结论,石水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接受现实,转头看见方多病脸色不好看,出言安抚:“你放心,我们百川院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现在发出通缉,只是因为找不到他们的踪迹,若是事情查清楚了,我们自然会还他们清白。” 顿了顿,石水看了看眼前的三位大哥,“我现在希望的是,叶大哥看到通缉令后,能直接找上门来,把话说清楚。” 至于到时候会不会有人挨揍,石水表示,她突然很期待那时的场面。 对面的三人也想到了这点,面色扭曲了一瞬,心说坏了,忘了叶大哥这些年脾气见长了,真到了那天,怕是要倒霉…… …… 莲花楼。 苏小慵兴冲冲的跑上楼,把手里拎着的舆图往正在下棋的师兄弟俩面前一铺,“看,我找到啦!” 她接连点过几处矿藏位置,“你们看,我朝的祖母绿多是波斯进口,矿场虽不多,但也是有五处的。可是……位置这么分散,咱们不会得挨个找过去?” 那得多大的工程量啊?来得及吗? 两人打量着舆图上的标记,率先排除了两处大矿,毕竟连泉是要躲仇家的,大矿人多眼杂,他不可能冒险前往,那就只剩下三处小矿了。但又该如何从这三处之中找到目的地呢? 在瞄到离州小远城那处矿藏旁边还有个特殊符号时,李莲花不由出声询问,苏小慵看了一眼,说那个符号代表此处有温泉。 “温泉?”李莲花蹙眉想了想,“这个离州小远城,背靠群山可以隐匿,坐拥温泉可以疗伤,要是我选的话,这就是最佳的地方。” 话音刚落,方多病的信鹰便飞了进来。 几人有些惊讶,不知道方多病这又是弄的哪一出,事情办完了不回来,传什么信? 但在看过方多病简要描述的调查结果,以及约他们在离州小远城见面后,几人不由失笑,心说还真是巧了,两边同时用了不同的方式调查,得出的结论竟然一模一样。 “那便在离州小远城见面!” 快到地方的时候,几人却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无颜?”叶知逸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起来好像是刻意等在这里的? “叶大侠,李门主,苏姑娘,别来无恙。” 无颜笑眯眯的向他们三个挨个问好,也不在意对方是否有回应,继续道:“尊上命我为几位带话,单孤刀和角丽谯准备借四顾门之手对付几位。” 几人对视一眼,对于单孤刀玩阴的把肖紫衿的四顾门扯进来,他们深感麻烦,但要说怕,那还真不至于。 “替我们谢过你家尊上。”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李莲花只是笑笑,“对了,你家尊上可好?” “尊上很好。”无颜也笑了笑,随后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两张叠在一起的纸,递了过去,“另外,来的路上,我发现了这个,觉得有必要告知两位。” 叶知逸有些疑惑的接过那两张纸,还未展开,就听无颜又道:“话已带到,几位多加小心,告辞。” 话音未落,无颜的身影已经远去,苏小慵小声嘀咕了句“这轻功挺好”,凑到了两人身边,催着叶知逸快把那两张纸打开看看。 这一打开,三人脸色都变了。 那竟是百川院发出的破刃榜通缉令,上面画的正是叶知逸和李莲花的画像,至于罪名…… “勾结笛飞声企图为祸武林?”苏小慵气坏了,“这什么啊?!净胡说八道!方多病怎么也不拦着他们呀?” “哎哟,方多病一个新入门的刑探,哪里拦得住他们几个院主嘛。”李莲花拿过破刃榜,端详了一下自己的画像,嘀咕了句画的真丑,看眼前两人都气得够呛,各自拍拍他们肩膀,说:“别的不说,咱们前段时间的确跟阿飞走在一起呀。不过这个百川院,没搞清楚事情就发通缉令,啧,这都跟谁学的。” 叶知逸冷笑一声,“看来我得去找他们好好聊聊了。” 李莲花连忙拦住,“哎哎哎,大师兄冷静,这都不重要,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突然的变故令他们不得不调整了一下策略,毕竟破刃榜的暗花必定会吸引许多江湖中人,师兄弟俩合力倒是问题不大,但苏小慵若是还跟着他们,就有些危险了。 苏小慵也知道自己武功不济,跟着他俩只会是个拖累,当下也不纠结,痛快答应了兵分两路,替他们带着莲花楼和狐狸精,约好在小远城外会合。 第196章 好家伙成通缉犯了 “叶大哥绝不可能与笛飞声同流合污!”石水冷声道,“我看那封密信就是为了暗中挑拨,不可尽信!” 方多病也开口帮腔:“对啊,就算他们真的和笛飞声在一起,也不能代表他们已经加入了金鸳盟?万一他们是在借助笛飞声的力量查什么东西呢?” “查什么东西?”纪汉佛眉头紧皱,“你在他们身边可听到了什么?” 早就担心百川院里有奸细的方多病当然不会把他们一直调查的事说出去,只含糊说是他猜想的,并未听到什么。 “你就这么信任那个李莲花?”白江鹑无奈了,这孩子,信任叶知逸就算了,毕竟相处久了先入为主,怎么连刚认识的人也这么笃定没有问题呢?“我问你,你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吗?你听他说过一句实话吗?你有没有想过,他一直在算计你?” 纪汉佛也道:“我们调查过李莲花,他的名字,来历均是伪造,他若真是一个没有功夫的江湖游医,怎会总是有意无意的卷入江湖纷争之中?连叶大哥都被他所惑,笛飞声也对他唯命是从,这天底下能做到这一点的,会是什么样的人?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长相相似,叶大哥极力维护,笛飞声也甘愿乔装打扮跟随……已经猜到什么的云彼丘攥紧了藏于桌案之下的手,好不容易克制住浑身的战栗,本就苍白的脸上越发没有血色,勉强开口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这件事调查清楚,这是你作为刑探的职责。你和他们相处了那么久,一定能猜到他们未来的动向,这个案子就由你负责调查。” 看其他三名院主已经下了结论,石水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接受现实,转头看见方多病脸色不好看,出言安抚:“你放心,我们百川院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现在发出通缉,只是因为找不到他们的踪迹,若是事情查清楚了,我们自然会还他们清白。” 顿了顿,石水看了看眼前的三位大哥,“我现在希望的是,叶大哥看到通缉令后,能直接找上门来,把话说清楚。” 至于到时候会不会有人挨揍,石水表示,她突然很期待那时的场面。 对面的三人也想到了这点,面色扭曲了一瞬,心说坏了,忘了叶大哥这些年脾气见长了,真到了那天,怕是要倒霉…… …… 莲花楼。 苏小慵兴冲冲的跑上楼,把手里拎着的舆图往正在下棋的师兄弟俩面前一铺,“看,我找到啦!” 她接连点过几处矿藏位置,“你们看,我朝的祖母绿多是波斯进口,矿场虽不多,但也是有五处的。可是……位置这么分散,咱们不会得挨个找过去?” 那得多大的工程量啊?来得及吗? 两人打量着舆图上的标记,率先排除了两处大矿,毕竟连泉是要躲仇家的,大矿人多眼杂,他不可能冒险前往,那就只剩下三处小矿了。但又该如何从这三处之中找到目的地呢? 在瞄到离州小远城那处矿藏旁边还有个特殊符号时,李莲花不由出声询问,苏小慵看了一眼,说那个符号代表此处有温泉。 “温泉?”李莲花蹙眉想了想,“这个离州小远城,背靠群山可以隐匿,坐拥温泉可以疗伤,要是我选的话,这就是最佳的地方。” 话音刚落,方多病的信鹰便飞了进来。 几人有些惊讶,不知道方多病这又是弄的哪一出,事情办完了不回来,传什么信? 但在看过方多病简要描述的调查结果,以及约他们在离州小远城见面后,几人不由失笑,心说还真是巧了,两边同时用了不同的方式调查,得出的结论竟然一模一样。 “那便在离州小远城见面!” 快到地方的时候,几人却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无颜?”叶知逸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起来好像是刻意等在这里的? “叶大侠,李门主,苏姑娘,别来无恙。” 无颜笑眯眯的向他们三个挨个问好,也不在意对方是否有回应,继续道:“尊上命我为几位带话,单孤刀和角丽谯准备借四顾门之手对付几位。” 几人对视一眼,对于单孤刀玩阴的把肖紫衿的四顾门扯进来,他们深感麻烦,但要说怕,那还真不至于。 “替我们谢过你家尊上。”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李莲花只是笑笑,“对了,你家尊上可好?” “尊上很好。”无颜也笑了笑,随后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两张叠在一起的纸,递了过去,“另外,来的路上,我发现了这个,觉得有必要告知两位。” 叶知逸有些疑惑的接过那两张纸,还未展开,就听无颜又道:“话已带到,几位多加小心,告辞。” 话音未落,无颜的身影已经远去,苏小慵小声嘀咕了句“这轻功挺好”,凑到了两人身边,催着叶知逸快把那两张纸打开看看。 这一打开,三人脸色都变了。 那竟是百川院发出的破刃榜通缉令,上面画的正是叶知逸和李莲花的画像,至于罪名…… “勾结笛飞声企图为祸武林?”苏小慵气坏了,“这什么啊?!净胡说八道!方多病怎么也不拦着他们呀?” “哎哟,方多病一个新入门的刑探,哪里拦得住他们几个院主嘛。”李莲花拿过破刃榜,端详了一下自己的画像,嘀咕了句画的真丑,看眼前两人都气得够呛,各自拍拍他们肩膀,说:“别的不说,咱们前段时间的确跟阿飞走在一起呀。不过这个百川院,没搞清楚事情就发通缉令,啧,这都跟谁学的。” 叶知逸冷笑一声,“看来我得去找他们好好聊聊了。” 李莲花连忙拦住,“哎哎哎,大师兄冷静,这都不重要,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突然的变故令他们不得不调整了一下策略,毕竟破刃榜的暗花必定会吸引许多江湖中人,师兄弟俩合力倒是问题不大,但苏小慵若是还跟着他们,就有些危险了。 苏小慵也知道自己武功不济,跟着他俩只会是个拖累,当下也不纠结,痛快答应了兵分两路,替他们带着莲花楼和狐狸精,约好在小远城外会合。 第197章 阎王娶亲 小远城。 昼夜兼程赶来此地的方多病忧心忡忡的等在了城门口。 他没能拦住破刃榜的发出,又害怕再次传信被人盯上,反倒暴露了叶叔叔和李莲花的踪迹,只能早早等在这里,希望尽快截住他们二人,将如今的严峻形势告知,然后商量个对策出来。 但令方多病没想到的是,笛飞声那边已经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他们,而此刻的叶知逸和李莲花,早就已经大摇大摆的在这小远城内逛了起来。 ——旁人都以为这两人会找些深山老林的隐秘地方藏身,哪里会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大胆,反其道而行之,哪里热闹往哪里钻,而且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容呢? 要说打听事情嘛,那自然还是得找走街串巷无处不在的乞丐们。师兄弟二人走了一路,找到了一群小乞丐,正打听着连泉和黄泉府的事,突然路过的几个乞丐招呼说赵家在做法事,快去抢流水席,小乞丐们顿时一拥而上,哪还顾得上回答他俩的问题。 无奈摇头对视,师兄弟俩顺手把被一个乞丐撞倒,结果扭伤了脚的大娘扶到了旁边的一处包子铺坐下,李莲花帮着做了下处理,包子铺的老板则跑去请来了一位大夫。 这位薛郎中生得五大三粗,面色不是很好,对待病人的态度也不算友善,检查过后说处理的挺好,没什么大碍,留下句以后这种小问题就不要喊他了,貌似不经意的盯了师兄弟二人一眼,扭头走了,看得他俩是连连皱眉。但在包子铺老板和这位大娘口中,他竟然还是这小远城里仅有的靠谱大夫,这城里百姓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借着治伤和送膏药,李莲花迅速得到了大娘的信赖,包括同样帮忙的叶知逸,三人一起坐在了包子铺里闲聊。 这时候一直憨笑的包子铺老板开口了,而他这一说话,师兄弟俩也明白为什么他之前除了笑便只说一两个字了:“大夫,大、大侠,你、你们吃、吃包子,我王、王八、八十包的包子,那、那可是、响当当的。” 这名字着实有些别致了,李莲花讪讪一笑,趁他转身去拿包子,悄悄凑近大娘,迟疑着问:“王……八?” 大娘差点笑出了声,因为他这结巴的毛病,这误会闹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忙解释:“嗐,王八十,他刚出生的时候啊,他爹赚了八十铜板,就给他起了这名字。” 哦……师兄弟俩松了口气,心说差点以为这是小远城特有的民风民俗,给孩子起这种名字呢,还好还好,没闹笑话。 “哎对了,”大娘突然想起还不知道眼前这二位叫什么,忙问:“大夫,啊,还有这位大侠,你们怎么称呼啊?” 李莲花跟递过来包子和筷子的王八十道了声谢,思及这城里贴着的破刃榜,想着编个假名,随口应道:“啊,我那个……” “哦!”也不知这大娘是怎么想的,一脸的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叫,那哥大夫!”转向叶知逸,“那您……?” 看着李莲花目瞪口呆嘴角抽搐的样子,叶知逸差点笑出声,以手掩唇咳嗽两声,装作清了清嗓子,然后笑眯眯的看着大娘,道:“我姓叶,大娘叫我小叶就行。” “哎哎哎,好好好。”大娘被他笑的心花怒放,连声答应,又扭头去看李莲花,“那哥大夫,这诊费多少钱?我给你拿去!” 稳住心态的李莲花忙拦住她,说诊费就不用了,倒是想跟她打听个人,不知道方不方便。 可巧了,这大娘原本是做媒婆的,只要是家在小远城里的,这祖祖辈辈就没有她不认识的人,当即拍胸脯保证,想打听谁,找她可就对了。 师兄弟俩心说这不打手背上了?忙问起连泉,谁知大娘竟一脸茫然的摇头,再问黄泉府,还是摇头,李莲花都无奈了,“大娘,你刚刚不是说这祖祖辈辈你都很熟的吗,这怎么一下都忘了?” 大娘也是挺尴尬,刚拍胸脯保证一定没问题,这连问两个都答不上来,忙道:“哎呀,这,巧了嘛不是,确实没听过,要不,你再问问别的?” 叶知逸心说人没听过,那就问问祖母绿矿。 结果刚开口,大娘一拍大腿,说这我知道!但是这矿早没啦! “没了?!”两人对视一眼,心说难道他们找错地方了?李莲花连忙追问:“何时没的?” 大娘想了想,“哎哟,这算起来呀,得有五年了。” 据大娘所说,他们这里有老祖宗的传言,说山里藏着山神,原本是不让随便动山的,可外地人来这里,高价买那些绿石头,好多人一听能发财,就开起了矿,把山采的到处是窟窿,结果五年前突发大火,不光把一个买石头的严姓富户给烧的一干二净,连山都给炸塌了半边,从那之后,才再也没人敢开矿了。 …… 城门口,久等不来的方多病想着一直耗在这里也不是回事,转头去了衙门,亮明身份后,找了两个资历比较老的捕快,跟他们打听消息。 “你们可曾见过一个人,不对,是两个人,他们共用一双腿,却有两个身子,人称牛头马面的?” 其中一个老捕快拧眉思考了会,一拍大腿,“哎,你说的这个事我还真有点印象。这六年前,城里还有矿可采的时候,经常会有些外乡人进进出出的做工,其中有个外乡人,那长的是怪模怪样,后背长了一个像驼峰似的东西,我们大家都以为他就是个驼子——”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另一个稍年轻些的捕快忙接口道:“听人说,那个驼子有一回去逛窑子,结果脱了衣服,大家才发现他背上还有一个人,就是你说的那个连体怪,差点给窑子里的姑娘吓个半死!” 方多病屏住呼吸,紧张的追问:“后来呢?” 老捕快有些遗憾的摇摇头,“后来,这城里的祖母绿矿也都采没了,就再也没有人看见他们了。” “不过,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们这里就发生了很多怪事。”年轻捕快看向带了些失望之色的方多病,“你是百川院的刑探,能不能帮我们瞧上一瞧?” 怪事?方多病连忙追问,这牛头马面不见之后就开始发生怪事,要说其中没有关联,可能性怕是不大。说不定查清这所谓的怪事,就能找到牛头马面呢。 这次回答的是老捕快,他说当年矿山突然爆炸,一下炸毁了半边矿山,但奇怪的是,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有声音从洞里边传出来,喊着阎王娶亲,然后,城中就会有一户人家的门口出现一个钱匣子,接着就会消失一位姑娘。 “阎王娶亲?” 第197章 阎王娶亲 小远城。 昼夜兼程赶来此地的方多病忧心忡忡的等在了城门口。 他没能拦住破刃榜的发出,又害怕再次传信被人盯上,反倒暴露了叶叔叔和李莲花的踪迹,只能早早等在这里,希望尽快截住他们二人,将如今的严峻形势告知,然后商量个对策出来。 但令方多病没想到的是,笛飞声那边已经将这个消息传递给了他们,而此刻的叶知逸和李莲花,早就已经大摇大摆的在这小远城内逛了起来。 ——旁人都以为这两人会找些深山老林的隐秘地方藏身,哪里会想到他们竟然如此大胆,反其道而行之,哪里热闹往哪里钻,而且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容呢? 要说打听事情嘛,那自然还是得找走街串巷无处不在的乞丐们。师兄弟二人走了一路,找到了一群小乞丐,正打听着连泉和黄泉府的事,突然路过的几个乞丐招呼说赵家在做法事,快去抢流水席,小乞丐们顿时一拥而上,哪还顾得上回答他俩的问题。 无奈摇头对视,师兄弟俩顺手把被一个乞丐撞倒,结果扭伤了脚的大娘扶到了旁边的一处包子铺坐下,李莲花帮着做了下处理,包子铺的老板则跑去请来了一位大夫。 这位薛郎中生得五大三粗,面色不是很好,对待病人的态度也不算友善,检查过后说处理的挺好,没什么大碍,留下句以后这种小问题就不要喊他了,貌似不经意的盯了师兄弟二人一眼,扭头走了,看得他俩是连连皱眉。但在包子铺老板和这位大娘口中,他竟然还是这小远城里仅有的靠谱大夫,这城里百姓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借着治伤和送膏药,李莲花迅速得到了大娘的信赖,包括同样帮忙的叶知逸,三人一起坐在了包子铺里闲聊。 这时候一直憨笑的包子铺老板开口了,而他这一说话,师兄弟俩也明白为什么他之前除了笑便只说一两个字了:“大夫,大、大侠,你、你们吃、吃包子,我王、王八、八十包的包子,那、那可是、响当当的。” 这名字着实有些别致了,李莲花讪讪一笑,趁他转身去拿包子,悄悄凑近大娘,迟疑着问:“王……八?” 大娘差点笑出了声,因为他这结巴的毛病,这误会闹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忙解释:“嗐,王八十,他刚出生的时候啊,他爹赚了八十铜板,就给他起了这名字。” 哦……师兄弟俩松了口气,心说差点以为这是小远城特有的民风民俗,给孩子起这种名字呢,还好还好,没闹笑话。 “哎对了,”大娘突然想起还不知道眼前这二位叫什么,忙问:“大夫,啊,还有这位大侠,你们怎么称呼啊?” 李莲花跟递过来包子和筷子的王八十道了声谢,思及这城里贴着的破刃榜,想着编个假名,随口应道:“啊,我那个……” “哦!”也不知这大娘是怎么想的,一脸的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叫,那哥大夫!”转向叶知逸,“那您……?” 看着李莲花目瞪口呆嘴角抽搐的样子,叶知逸差点笑出声,以手掩唇咳嗽两声,装作清了清嗓子,然后笑眯眯的看着大娘,道:“我姓叶,大娘叫我小叶就行。” “哎哎哎,好好好。”大娘被他笑的心花怒放,连声答应,又扭头去看李莲花,“那哥大夫,这诊费多少钱?我给你拿去!” 稳住心态的李莲花忙拦住她,说诊费就不用了,倒是想跟她打听个人,不知道方不方便。 可巧了,这大娘原本是做媒婆的,只要是家在小远城里的,这祖祖辈辈就没有她不认识的人,当即拍胸脯保证,想打听谁,找她可就对了。 师兄弟俩心说这不打手背上了?忙问起连泉,谁知大娘竟一脸茫然的摇头,再问黄泉府,还是摇头,李莲花都无奈了,“大娘,你刚刚不是说这祖祖辈辈你都很熟的吗,这怎么一下都忘了?” 大娘也是挺尴尬,刚拍胸脯保证一定没问题,这连问两个都答不上来,忙道:“哎呀,这,巧了嘛不是,确实没听过,要不,你再问问别的?” 叶知逸心说人没听过,那就问问祖母绿矿。 结果刚开口,大娘一拍大腿,说这我知道!但是这矿早没啦! “没了?!”两人对视一眼,心说难道他们找错地方了?李莲花连忙追问:“何时没的?” 大娘想了想,“哎哟,这算起来呀,得有五年了。” 据大娘所说,他们这里有老祖宗的传言,说山里藏着山神,原本是不让随便动山的,可外地人来这里,高价买那些绿石头,好多人一听能发财,就开起了矿,把山采的到处是窟窿,结果五年前突发大火,不光把一个买石头的严姓富户给烧的一干二净,连山都给炸塌了半边,从那之后,才再也没人敢开矿了。 …… 城门口,久等不来的方多病想着一直耗在这里也不是回事,转头去了衙门,亮明身份后,找了两个资历比较老的捕快,跟他们打听消息。 “你们可曾见过一个人,不对,是两个人,他们共用一双腿,却有两个身子,人称牛头马面的?” 其中一个老捕快拧眉思考了会,一拍大腿,“哎,你说的这个事我还真有点印象。这六年前,城里还有矿可采的时候,经常会有些外乡人进进出出的做工,其中有个外乡人,那长的是怪模怪样,后背长了一个像驼峰似的东西,我们大家都以为他就是个驼子——”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另一个稍年轻些的捕快忙接口道:“听人说,那个驼子有一回去逛窑子,结果脱了衣服,大家才发现他背上还有一个人,就是你说的那个连体怪,差点给窑子里的姑娘吓个半死!” 方多病屏住呼吸,紧张的追问:“后来呢?” 老捕快有些遗憾的摇摇头,“后来,这城里的祖母绿矿也都采没了,就再也没有人看见他们了。” “不过,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们这里就发生了很多怪事。”年轻捕快看向带了些失望之色的方多病,“你是百川院的刑探,能不能帮我们瞧上一瞧?” 怪事?方多病连忙追问,这牛头马面不见之后就开始发生怪事,要说其中没有关联,可能性怕是不大。说不定查清这所谓的怪事,就能找到牛头马面呢。 这次回答的是老捕快,他说当年矿山突然爆炸,一下炸毁了半边矿山,但奇怪的是,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有声音从洞里边传出来,喊着阎王娶亲,然后,城中就会有一户人家的门口出现一个钱匣子,接着就会消失一位姑娘。 “阎王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