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娇娘:小奶团子搞钱忙》 第1章 天意 大片黑云遮天蔽日,厚重、压抑,没有一丝光能杀出重围。阵阵邪风夹卷着地上枯黄的树叶旋起,呼啸过耳。 倾盆大雨将至,路上早已不见半个人影,家家门户紧闭。再结实的房子在狂风的摧残下也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吱呀”声。 纪家庄,此时只有一家还透着微弱的光,里面时不时传来女主人压抑的痛呼。 纪老三身着短褐,焦急在门外来回踱步,双拳紧握,忧心忡忡。 隔着门户,耳边是稳婆的声音: “用力!就快好了!再用力!” 伴随而来的则是门内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阿娣!”纪老三在外面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几次都差点控制不住冲进门去。 这是他们好不容易盼来的第一个孩子,谁知阿娣生产竟赶上这样的坏天气。 门内迟迟没有传来孩子的哭声,纪老三来回踱步,脚下都要磨出火星来。 这都折腾了几个时辰,孩子还没有要落地的意思,只怕再这么拖下去,大人孩子都…… 纪老三思及此,头皮发麻,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 他扑通跪在地上,对着黑压压的天连连叩拜,嘴里念念有词: “老天爷行行好!阿娣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此时,一道身影出现在纪家庄外的小路上。他的身量看起来不过还是个少年人,身材也单薄得很,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人微低着头,顶风而行。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扎实。 忽地,此人脚步一顿。他伸出拇指在其他手指指节处点了点,推演一番,眉头微皱,抬头看了一眼黑厚的云,接着又看向不远处的村庄。 “天意。” 此人轻轻吐出二字,隐约还有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 他脚步一转,朝纪家走去。 “这位大哥。”少年人淡淡一笑,视线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门的方向,随后拱手道,“在下王傲,路遇此地想借一处避雨之地。” 见有人来了,纪老三慌忙从地上爬起来。他本就是粗人一个,见面前少年英姿不凡,不似普通人,一言一行又颇有些讲究,也就跟着正经了几分,只是话中焦急语气未改:“这个好说,你且先在此稍等片刻。” 王傲微微一笑,抱歉道:“是在下来得不是时候,大哥不必担忧,此番定会母女平安。” “借您吉言!借你吉言!” 好话人人都愿意听,更何况是六神无主的纪老三。 但话说完没一会儿,纪老三就反应过来,拧着眉毛反问王傲:“母女平安?” 纪老三不解,这孩子还没出生,眼前这人怎知是女孩? 王傲笑而不语。纪老三狐疑的心思刚起,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在雷电交加的黑夜中格外突兀。 伴随这声啼哭,早已沉甸甸的乌云再也承受不住,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天地之间都连成一体,耳边只有雨水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纪老三大喜过望,紧缩的眉头终于舒展,迫不及待想要推开门进去看看母女二人。 王傲嘴角始终挂着浅淡的笑容,也不用纪老三招呼,自觉地走到屋檐下避雨。 纪老三早已把方才没来得及问的话抛在脑后,焦急地敲敲门。 不等纪老三开口,稳婆将门打开,抱着孩子给纪老三看,嘴上说着恭喜的话。 纪老三接过襁褓仔细看了看,心里不由一惊,下意识吞了口唾沫,猛地转头看向门外,只能隐约看到王傲的半个肩膀。 这难道只是个巧合吗? 第2章 麒麟祥瑞 “纪老三?你发什么呆呢!”稳婆见纪老三半天不动纳闷道。 纪老三回神,忙摇摇头:“哦,没什么。” “还不快去看看阿娣,为了给你生这个女娃,差点连命都没了!”稳婆翻了个白眼瞪纪老三。 纪老三忙抱着襁褓三步并作两步去榻前。 “阿娣?” 看着榻上脸色苍白的女子,纪老三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听到这声呼唤,阿娣微微睁开眼,见是纪老三,硬是扯开嘴角,露出一丝疲惫的笑。 纪老三长叹一声,“辛苦你了。” “孩子呢?” “是女儿,长得还有几分像你,”纪老三说着把襁褓凑近阿娣,“胳膊腿都在,是个全乎孩子。” 阿娣头上的汗还来不及擦,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豆大的泪珠滑下,“那就好……” “你好生歇着。”纪老三轻声细语道。 阿娣有气无力地点头。 这时正往外走的稳婆冷不丁瞥到一人影,吓得尖叫一声, “啊——” 纪老三和阿娣都被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纪老三起身往外看。 稳婆惊魂未定,王傲从阴影中走出,拱了拱手。 纪老三松了口气,“这位是路过来避雨的。” 稳婆这才起身,瞪了王傲一眼,嘴里埋怨不停。 纪老三被之前的疑惑闹得不安宁,忍不住上前。 王傲见人出来,视线却只停留在襁褓之上。 纪老三下意识把女儿抱得更紧了几分,“小兄弟,为何你还未离开,可是有……” 话说一半又被王傲笑着打断,“不知在下可否求杯水?” 纪老三很是无奈,但也没有不给的道理,就好脾气地倒了水给王傲。 “多谢。”王傲一饮而尽。 纪老三看是问不出什么,索性只当王傲是随口一言。 “不知大哥是否已给孩子取了名?”王傲放下碗,突然问道。 纪老三一愣,随后道:“ 酒娘。” “九娘?”王傲一顿,微微勾起嘴角,眼里带着笑意,“没想到这竟是大哥第九个孩子,实在……” 纪老三一听连忙摆手,“错了错了,哪里来的九个孩子,是喝酒的那个酒!” 他一着急,说话差点咬了舌头。 王傲眼珠一转,又道:“这可是乳名?” “乡下人哪有乳名一说,就是大名罢了。”纪老三笑了。他见王傲衣着简单却又不凡,联想到之前种种,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不知小兄弟可否给小女取一大名?” 王傲也勾勾嘴角,视线落在襁褓中的女婴脸上,笑容更深,爽快道:“在下与这孩子亦是有缘,不如单字一个麟如何?” 纪老三皱了皱眉:“纪麟?” “正是。”王傲点头,娓娓道来,“此麟字乃是麒麟之意,祥瑞之兆。” “这字未免太大了些……”纪老三一听没来由心里一抖,他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百姓,光是听到“麒麟”二字都要发颤。 他眉头拧在一处,很是为难,有心拒绝但偏偏起名这要求是他亲口所提。 此时,身后传来纪氏略有些虚弱的声音。 “奴家在此谢过。” 纪老三额头的纹路仿佛又多了三道,闻言凑近为难道:“阿娣你这是……” 阿娣并未理会,而是看向王傲。 纪老三见她生气,忙道:“都听你的就是了。” 王傲笑容直达眼底,拱手道:“如此甚好。” 纪老三看看阿娣,又看看王傲,自然不再纠结此事。 “小兄弟,还不知你家在何处,此番要去往何地?”纪老三闲话两句。 王傲也不隐瞒,话语间带了几分潇洒:“方士一名,云游各处,四海为家。此番乃是前往西方寻找机缘。” 纪老三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跟着点头。 王傲说完细细打量了一眼屋内。 目之所及,皆是些破旧的器物,桌椅板凳都已十分斑驳,简陋无比。再看纪老三身上发白的短褐,还带着几个明显的补丁。 察觉到王傲的视线,纪老三也很是忧心,不自觉打开话匣子,不好意思道:“让小兄弟你见笑了。偏偏这孩子此时出生,这日后该如何养活她才好啊?!” 纪老三感叹连连,襁褓中的孩子此时已经安静睡去,全然不知“艰难”为何物…… 第3章 小茶摊儿 “无须担心。”王傲道。 纪老三以为自己听错。 “在下方才走进来之前注意到外面就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纪大哥若是愿听在下几句,不妨在路上摆一茶摊,收两个茶钱,想来养活这孩子应当无忧。”王傲道。 纪老三琢磨了一会儿。 “日后往来商旅也会越来越多,这茶摊定能保你一家大小温饱。”王傲又道。 纪老三动了心。 他从来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法子,而且王傲说得十分有道理。况且茶摊也不需要太多钱,对他来说也不算难事。 “多谢方士指点!”纪老三面露喜色,顿时连态度都恭敬不少。 王傲笑容不改,“纪大哥客气,王某举手之劳。” “方士若是不急,不妨留下吃点东西再赶路不迟。”纪老三真心道。 王傲摆摆手,“不必了,在下还要赶往西域,不然在下那小徒弟就要等着急了。” 王傲说着挑了挑眉。 纪老三一脸疑惑,“原来方士还有徒弟?” “如今还不是,等在下到了,就是了。”王傲笑得意味深长。 纪老三更加迷糊,越发觉得眼前少年深藏不露,连说话都这么高深莫测。 不知不觉,雨也停了。之前的狂风暴雨仿佛是一眨眼的事,这会儿乌云消散,只有地上的水洼静静地随微风荡起涟漪。 “时辰不早了,在下告辞。”王傲说着起身就要离开。 阿娣连忙对纪老三使眼色,纪老三抱着女儿就去送。 王傲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眼梢带笑,指腹轻轻擦过白嫩的面颊,轻声道:“你我既是有缘,日后定会再见。”手掌一翻,襁褓上多了一枚小小的护身符。 留下这句话,王傲随即离开。 纪老三目送王傲的背影渐渐变小,怀里的女儿动弹了一下,他才收回目光,低头正要哄这才看到护身符。他抬头去看,哪里还有王傲的身影? 没有办法,纪老三只好匆匆回到屋内。 “阿娣,这是那方士留下的。”纪老三此时还有种做了一场梦的恍惚之感。 反倒是榻上的纪氏淡定得多,她微微侧头去看躺在身边小小的人儿,这是她拼了命生下的女儿,满目都是柔情。 “既是一番心意,就给酒娘戴上罢。” 纪老三见她如此顺其自然,也安心不少,边给女儿戴护身符边道:“纪麟,从今往后这就是你的大名了。” 纪氏恢复了些力气,想起王傲先前的话,不禁看向纪老三。 纪老三心知肚明,思虑再三,也打定主意,“就按他说的办!茶摊而已,开!” 纪氏点头,她也觉得茶摊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 只是夫妇二人心里都没有谱,这茶摊真的能养活他们一家三口吗? 说干就干,纪老三虽然做事不紧不慢,但奈何阿娣是个急脾气,刚生了孩子身体都还没恢复元气,就急着让纪老三去忙活茶摊。 纪老三嘴笨说不过,只能一边听话干活一边着急。他按王傲说的,在村外大路边找到一处地方支起茶摊的招牌。 说是招牌,就是一块破布找人写上俩字,摆上几张自己做的枰案,又准备了两只茶壶放好,其中一个还是从家里拿出来的。再加上几只碗,就算是准备妥当。 这些碗大大小小,只有边缘看起来还算光滑,与简陋的茶摊还算相称。 纪老三忙活多时,撑腰看着自己的成果长舒一口气,满意得很。他乐呵呵地赶回去报喜。 纪氏在家看孩子,身体已然恢复不少,听纪老三兴高采烈地说着茶摊之事,也放心不少。 纪老三说完不知想起什么,发愁地叹息一声。 夫妻多年,纪氏如何不知?她直截了当道:“既然茶摊都支起来了,你自己怎么做得来?” 纪老三还要反驳,但被纪氏堵回去,“就这么办,奴家带着酒娘与你一同照顾茶摊。” “这怎么行!”纪老三急了。 纪氏不以为然,“有何不行?”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纪老三一时情急来不及想理由。 纪氏不怒反笑,“那方士不是也说了,酒娘是咱们的福星,有她在说不定生意更好。” “这……”纪老三无言以对。 纪氏趁机拍板,“就这么定了!明日还要忙,今夜早些睡。” 纪老三叹息连连,琢磨不出更好的主意。茶摊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自己一人兴许还真忙不过来。他在自责中入睡,一夜无话。 第4章 酒娘信! 眨眼间,春去秋来,五年的光阴一闪而过。 当年为了糊口而立起的茶摊生意也越来越红火。整条路也比从前繁华了不知多少倍。 村庄里不少人见纪老三家的茶摊红火,也纷纷在路边立起摊子,吃穿用应有尽有。 这些年来往商旅也越来越多,茶摊从早到晚都忙得脚不沾地,格外热闹。 “老纪家的!添茶!” 有人喊了几声,一干练的妇人探头看了一眼,见半晌还没有人去添茶,脸色一沉,嘟哝了一句,数完手上的几枚铜钱,才笑道:“来了!” 这妇人正是纪氏。 纪氏笑容满面地去添了茶,随后特意瞥了一眼最热闹的那桌。果然在几个大人之中看到了一个绑着俩小辫子,聚精会神听得起劲儿的小丫头。 纪氏脸色越发难看,放下茶壶,把手上的水在身上抹了两把,就大步走过去。谁知才走了两步就又被添茶的客人叫走,万般无奈,纪氏只好暂且放过那不省心的丫头。 “酒娘你又来了,也不怕你娘提耳朵?”有人提起,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竖着两个朝天辫的小丫头正是纪麟,她皮肤白皙,一双眼睛灿若星眸,乌黑的眼珠格外澄澈,鼓鼓的面颊格外可爱,小丫头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酒娘看着调侃的那人哼了一声。 这副娇憨模样更逗笑了旁人,一时间笑声四起。 有初来乍到的还不明所以,就问起身边人,“这小丫头是何来头?” 马上有人娓娓道来:“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别看这丫头年纪不大,可是这茶摊的小当家,口齿伶俐,聪明无匹。” “哦?此话怎讲?” “看到乐得最开心那人没?”这人边说边指。 “嗯。”那人点头,接着一愣,“那不是邑南郡的丝绸大户周家人吗?” “正是。前些日子他的绸缎遇上坏天气没卖出去,差不多全都毁在手里,损失惨重。” “这我倒是听说了。后来怎么解决的?” “说出来你都不信,”说的人边啧啧称奇边道:“最后就是这叫酒娘的小丫头给解决的!” 那人果然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这丫头?如何可能?!” “本来我也不信,但就连周家那人都这么说,哪还能有假?” “这……”那人还不死心,又道:“这丫头究竟用了何种法子?” “邑南郡最不缺的就是丝绸,一旦脱不了手怕是连桑农的钱都付不起。但这丫头不知从哪来的消息,说是关北的客商想要丝绸偏偏求购无门。” “还有此等事?” “嗯。有了这消息,周家人立刻带上绸缎去了关北,狠狠地赚了一笔回来。”如今提起来,仍是忍不住连连赞叹,“酒娘这消息来得及时,解了周家的燃眉之急,他们才不至于露宿街头。” “竟有此事……” “那丫头机灵得很,年龄才不过五岁,实在令人称奇。” 二人说着,看纪麟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纪麟一无所察,仍在兴高采烈地听大人们说话。 “这小丫头最喜欢听的就是来往商旅路上的趣闻,每每都听得是津津有味。” 纪麟目不转睛地盯着说话那人,全神贯注,认真不已。 “话说,这次我可听说了一桩大事。”周家的起头。 “何事?快说来听听!” 周家那人清清嗓子道:“有人往西去做生意,你们可知?” “往西?” 众人面面相觑。 “你可是说西域?” “正是。”周家那人点头。 其余人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纷纷摇头,“定是假消息无疑,哪有人不要命了去西域?” “信不信随你们。” 正当大家争执不休时,一道脆生生的童音传来:“酒娘信!” 第5章 马贼 枰上的几人皆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纪麟眨巴着眼睛,看着几人歪头一笑,稚声稚气地问道:“西域是何地方?” “自然是十分危险之地。”有人回道。 纪麟却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撇撇嘴,直勾勾地盯着周家那人。 周家人哭笑不得,但还是乖乖把话继续说下去,“酒娘你看我也没用,没有你爹娘的话,我可不敢带你去。再说了,那地方危险得紧,可不是闹着玩的!” 纪麟不仅没被吓到,反而激起了好奇心,追问不停,“究竟在西域出了何事?” 别看纪麟年纪不大,却是撒娇的一把好手。她眼珠微微一转,嘴巴一扁,可怜兮兮地去拉周家人的袖子。 周家人顿时心软了大半,投降似地叹了口气才道:“我也是听来的,说是有家人带了不少人上路,结果还是被马贼洗劫一空,差点连人都回不来!” 众人哗然,面面相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纪麟很是纳闷,“马贼?” “就是西域必经之路上的强盗,他们无恶不作,想要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做生意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少人都义愤填膺,不约而同地谴责马贼们。 “这些马贼多是西夜家的,他们烧杀抢掠,人人得而诛之。这些人一日不除,咱们也做不成生意。” “没错!都说西域寸土寸金,可惜被这些昏蛮之人霸占,根本无法踏足。” …… 眼看着几人开始声讨西夜家,纪麟反而安静下来。 “西夜家……”她把这几个字默默记在心里。 枰上几人凑在一起,说起道听途说来的马贼“趣闻”,越说越是不甘,但除了摇头叹气也没更好的法子。 终于有人发现纪麟蹙着两条好看的眉毛在思考什么,忍不住打趣道:“你这丫头,又寻思坏主意呢?” 纪麟挑眉,嘿嘿一笑,一副全然没有被马贼吓到的模样,反而兴致勃勃道:“酒娘还想听西域的故事!” “啊?!”听了纪麟的话,其他人都诧异地张大嘴巴,对视一眼,都不知该说什么。 纪麟笑声悦耳如银铃,透着无忧无虑的欢愉,眼里亮晶晶的,鬼灵精怪的劲儿又上来了。 纪麟爱笑,还格外喜欢露出两排细细白白的小牙,眼珠漆黑,眉目之间甚是灵动,隐约能看出长大之后的绝人之姿。她眼眸微微一闪,就像会说话,光是让人听到她清脆的稚嫩声音,就要忍不住想象她可爱的模样。 “你这丫头!倒是个爱凑热闹的!”周家人对上这样一双求知的眸子实在不忍拒绝,遂而说得更加起劲。 “虽说没有多少人去过西域,活着回来的更是少之又少。但这些人惊惧之后,往往都是感慨西域之惊奇,令人难忘。”周家人说得陶醉,仿佛他曾亲身经历一般。 还有人跟着点头附和,“凡是去过的人,无不想多逗留些日子!” 纪麟一脸向往,自言自语似地嘀咕,“真有这么好?” “那是自然。” 纪麟嘻嘻一笑,许愿道:“眼见为实,有朝一日,酒娘定要亲自去瞧瞧!” 话音刚落,她的耳朵一痛,就被人提了起来。 “啊!疼疼疼——” 纪麟惨叫一声,踮着脚,伸出小短胳膊去拉揪着自己耳朵的手。 “哎呀,酒娘知道错了!”纪麟连忙求饶。 枰上其他人原本还高谈阔论,顿时鸦雀无声,拿起茶碗假装看向别处,对纪麟的惨叫声置若罔闻,个个掩嘴偷笑。 纪麟斜眼瞥这些不讲义气的家伙,赔着笑脸讨好纪氏,“娘您松手,酒娘这耳朵要不中用了!” “你这丫头还知道疼?还知道我是你娘?”纪氏张嘴就呵斥,但手上的力气却是小了不少。 纪麟得以喘口气,立刻紧紧抱住纪氏的胳膊耍赖,“酒娘都是说笑的,不信你问他们!” 第6章 女娃娃凭什么不能读书? 纪麟说着立刻对枰上几人狂眨眼使眼色。 其他人看小纪麟被拽着耳朵都是哄堂大笑,觉得十分有趣。这也不是第一次,几乎每日都要上演,茶摊的熟客早已习惯。 纪氏拽着纪麟的小耳朵不松手,将人提下枰来。 这边太热闹,笑声都传到了对面汤饼铺里。 汤饼铺此时也是人满为患,汤饼一碗接一碗出锅。 忙着招呼的半大小子宝顺抻着脖子看茶摊,丢下碗就三步并作两步跨进茶铺,硬是拉开纪氏的手,挡在纪麟身前,乐呵呵地顶着一张笑脸,“纪大娘有话好说!” 纪麟一看救星来了,心里一喜,兔子似的蹦到宝顺身后,小心地探头去瞧纪氏。 纪氏见是宝顺,满脸无奈。 宝顺嘿嘿一笑,顺势道:“纪大娘,酒娘又犯错了?” “这丫头也不知随了谁,皮得像猴子!”纪氏瞪了宝顺身后一眼。 纪麟还知道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轻轻扯了扯宝顺的衣角,无声道:“救我。” 宝顺侧头正好瞧见纪麟拉自己衣裳的手,耳朵微微一红,使劲点头。 “宝顺你就惯着她!这会儿这么忙,这丫头还有闲情听人说闲话。”纪氏一说就来气。 纪麟不服气,探出脑袋,“才不是呢!他们说的不是闲话。” “纪麟!你还顶嘴?”纪氏气得直呼大名。 宝顺连忙安抚几句,装模作样地训斥纪麟,“还不快给你娘道歉!” 他边说边挤眉弄眼,纪麟心领神会,乖乖地赔罪。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要真教训起来,纪氏自己还心疼。 “你看看宝顺才比你大两岁,就比你懂事这么多!”纪氏没好气地瞥了女儿一眼。 纪麟吐吐舌头,壮着胆子上前走到纪氏面前,撒娇道:“娘——” 纪氏故意不理,“宝顺,汤饼铺不忙?” “啊?”宝顺一想起自己不管不顾地跑出来,就没来由一抖,但当对上纪麟的目光,就忙摆手道:“不忙不忙。”而后趁着纪氏没注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若是纪氏不问,宝顺早把自家的汤饼铺忘得一干二净。他提心吊胆地回头瞥了一眼,果然看到他爹边盛汤饼,边骂骂咧咧地寻自己。 这会儿汤饼铺忙翻了天,宝顺爹一个人顾东不顾西。 “去帮你爹算账!”纪氏故意板着脸打发纪麟。 纪麟闻言,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地,兴高采烈地应下来,“是!” 说罢,纪麟随手捡了根树枝,蹲下用树枝在沙地上戳了戳,一本正经地算账。 宝顺看着纪麟小小的背影,正想上前,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叫骂声。 “小兔崽子还不快滚回来!” 宝顺一抖,“来了来了!”不敢多看匆匆忙忙跑回自家铺子。 纪麟记性好,用小树枝认真地写着这两日的账。写着写着,就走了神。她咬着树枝的一头,小脑瓜里都是方才那些人说的话。 西域究竟有多么神奇?真的如那些人所说,风景秀美,遍地黄金? “算不完不许吃饭!” 纪氏见纪麟还敢走神,大喝一声。 “是!”纪麟一个激灵,收回思绪,老老实实地算账。 纪麟不敢一心两用,专心致志,丝毫没有察觉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许久。 这道视线没有恶意,反而有些惊奇与欣赏。 纪氏去添茶时,才发现有张案几上的人已经走了,案上留下了几枚铜钱。她抬头四下看了一眼,一时也想不起这里坐的是何人。 她并未多想,将铜钱收起。 “把这铜钱也记上。”纪氏吩咐纪麟。 纪麟乖乖应下,把方才算的用沙子埋上,重新写上新的。 一直在忙着煮茶的纪老三这才笑眯眯地钻出来狠狠夸了女儿一通,“算得好!不愧是我纪老三的女儿。” 见纪氏一记白眼飘过来,纪老三立刻改口,“当然还是你娘教得好!” 纪麟压住笑意,拼命点头,“爹说的是!” 纪氏知晓这爷俩是故意逗自己开心,但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见纪氏笑了,纪麟偷偷对爹眨眨眼。 纪老三也投去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这父女俩多年“身经百战”,早就默契非常。 为了能让纪麟帮忙,她这二把刀的算账本事还是纪老三两口子教的。 但是随着纪麟一日日长大,她早就不满足于整日与算账打交道。尤其是听过那么多奇闻逸事,她想知道的也越来越多。 可是纪老三和纪氏都是普通百姓,能教给纪麟的实在少之又少。 纪麟早听说离纪家庄不远有个书馆,不少富家子弟都去那读书。她的心也蠢蠢欲动。 可惜纪麟的念头被周围人泼了冷水,根本没有女娃娃读书的道理。 纪麟想不明白,凭甚这书男子读得,女子就读不得? 第7章 这有何难? “你莫不是失心疯了?” 宝顺听纪麟说起要去书馆读书的事,噌地蹦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纪麟理直气壮,半坐在树杈上,晃着两条小短腿,“连你都这么说,难怪没有女子去书馆。” “我的小祖宗,这书馆岂是说去就能去的?”宝顺怕纪麟真动了心思,连忙道:“你也见过那些人,哪个不是非富即贵?” “那又如何?”纪麟不为所动。 宝顺一时卡壳,目瞪口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好,那我问你,此事你可曾与你娘提起?” 纪麟从树杈上蹦下,拍拍身上的土,愁眉苦脸,“若是娘能同意,我何至于如此发愁?” 宝顺不知想到什么,脸颊微微一红,不自然地挠了挠头。 纪麟背着小手,苦思冥想。 宝顺目不转睛地盯着纪麟,仿佛只要一错目这丫头就能惹出大麻烦来。 纪麟绞尽脑汁片刻,突然灵光一闪,两手一拍,嘴角扬起,“书馆去不得,我偷偷在外面听,总成?” 宝顺听后头摇得像拨浪鼓,“酒娘你还是快歇了心思,这书馆哪有你说的这般简单?若真是如此,众人岂不是都去偷听了。” 纪麟也有自己的理由,“他们哪有我这般聪明?” “……”宝顺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纪麟还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只要我小心些,定能神不知鬼不觉,一日下来也能听上不少。” 说罢还不等宝顺开口,纪麟就跺脚决定,“就这么办!” “此事万万不可!”宝顺脱口而出。 纪麟拧眉,“又如何?” “这……这……”宝顺抓耳挠腮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纪麟早有些不耐烦,此番甩甩两根小胳膊,从树杈上一跃而下,拍拍手“威胁”宝顺道:“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切不可告知我娘,不然你我都要倒霉!” 宝顺脑中不自觉浮现出纪大娘凶神恶煞的模样,顿觉胆战心惊,无奈之下只好应承下来。 纪麟见状,大喜过望,差点一蹦三尺高。 但他还不忘叮嘱纪麟几句,无非是些“小心谨慎,切不可被人察觉”之语。纪麟早就兴奋坏了,把宝顺的话都当做耳旁风。 宝顺本以为纪麟就是图个新鲜,三两日之后自然就会安稳下来。 可他低估了纪麟这一次的劲头。 纪麟说做就做,翌日一大早就溜出门去。 纪氏夫妇二人早已习惯,只当纪麟与宝顺一同去玩,也就没有多管。 纪麟也已与宝顺套好词,一旦遇到麻烦,宝顺先兜着。 她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自己就寻去了书馆。 宝顺本想同纪麟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但宝顺爹早早就把宝顺绑在家中,哪儿也不许他去。 纪麟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书馆所在,果然看到不少人已是席地而坐,团团围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 纪麟躲在角落好奇地打量着,有几个人与她倒是年纪相仿,看起来也不比她大多少。 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听老头授课,坐姿端正,皆是充满敬意。 纪麟脑筋一转,自然知道那老头便是“夫子”。 “原来夫子授课是这般模样……”纪麟感慨一声。 她本想直接混入其中,但看其他人身上的穿着服饰各异。有的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绫罗绸缎,还有的则是略有些普通的长衣。 纪麟左看右看,的确没找到一个女子。 从夫子到生徒,清一色的男子。 纪麟并未露怯,反而有些不以为意,那份好胜的心思又冒出来。她倒是想听听,夫子究竟讲什么女子听不得的大道理。 纪麟原本蹲得远远的,但很快发现听得不甚清楚,索性偷偷凑近。她身量小,没想到却成了最好的掩护。 她怕被人发现就走两步停下,可还是听得东一句西 一句。她心里着急,壮着胆子凑得更近。 这一凑不要紧,任谁看都十分危险。夫子只要稍稍一抬眼皮,纪麟就彻底暴露在众人眼下。 没想到纪麟运气如此之好,这夫子年事已高,授业时喜欢闭着双眼,轻轻晃着头,对下面坐的什么人并不在意。 纪麟难掩兴奋,席地而坐,偷瞄了其他人几眼,小脸上都是计划成功的窃喜。 “这有何难?”纪麟小声嘀咕,语气得意洋洋 。 纪麟穿着粗布衣衫在一众生徒中十分显眼,她运气好躲过一时,但无奈周围几个年岁不大的世家子弟,还是坐不住的年纪,轻而易举就瞧出了不对劲。 “哎?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稚嫩的一声传来,带着些许疑惑。 被这声音提醒,不少人也都循声看去。 纪麟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她忙对那臭小子比了个“嘘”的手势,让他闭嘴。 但已经来不及。 “你是哪里来的?身上穿的这是什么?”语气颇有些嫌弃。 “还是个女娃!”惊呼一声。 议论声四起,也无人听课,皆是看向纪麟议论纷纷。 就连夫子都被惊动。 纪麟冷不防受到这么多目光的扫视,强咬着牙没有露怯,但从未遇过此种情形的她还是不自觉微微发抖。 “回去,这里不是你的玩闹之地。” 夫子苍老的声音传来。 纪麟一背都是汗,不知为何听到夫子这句话心里莫名一冷,嘴一扁,小脸上隐约透着不忿。 其他生徒听夫子都这般说了,嘲讽的声音也多了起来。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连夫子授课都敢偷听。” “这分明就是窃!” “一介贫民,竟如此大胆。” …… 纪麟年纪小,但并非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况且这些人脸上的神情也格外精彩,分明是瞧不起纪麟。 这时夫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们还要被旁事打扰到何时?” 这些生徒才后知后觉地收回目光,恭恭敬敬地拱手,“弟子知错。” 纪麟就这么被赶走。她使劲拍拍手上的土,眼中都是不服。想起生徒中几人的嘴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暂且压下这口气,今日这课是听不成了,她只得先回家去。 走在路上,纪麟回想起听到夫子说过的几句话,有了些许感悟,越发觉得书馆是个有趣之地。 越是这般,她越是不能就这么被瞧扁了! 第8章 真是个木头~ 纪麟鼓着面颊生着闷气回到家中,恰好宝顺偷溜回来。他实在担心,一个上午打坏了两只碗,他爹气得能一脚把他踹走。 “谁惹你了?脸这么难看。”宝顺远远瞧见纪麟,笑容还来不及褪去就转而关心道。 纪麟扁着嘴走了几步,使劲跺跺脚。 宝顺急坏了,忙几步上前仔仔细细检查纪麟身上,看没有伤才松口气。 “书馆那些人瞧不起人罢了。”纪麟冷哼一声,不以为意道。 宝顺更加心疼,“瞧不起你?如此看来读书也无甚好处,到时见识到的目中无人之人只会更多。” 他愤愤不平,以为纪麟受了天大的委屈,恨不能立即去找人算账。 纪麟不知在想什么,没有接话。 宝顺愤愤道:“书馆是不能去了,免得气坏了身子!” “不,我还要去。”纪麟的声音稚嫩而坚定。 宝顺一愣,诧异地看纪麟,就见她神情分明不像是说笑,更加疑惑,“为何?” 纪麟笑了,“我去书馆本就是为了茶摊,为了自己,又不是为了那几个臭小子。我若是不去,岂不是让他们以为我怕了?” 宝顺听纪麟说得头头是道,一时也忘了反驳,但眉目之间的担忧却没有减少半分。 思量再三,宝顺仍是放心不下,“我还是觉得不妥。” “我已有好办法,定能瞒过众人。”纪麟信誓旦旦。 “……”宝顺听后却更提心吊胆,“酒娘……” 不等宝顺把后面的话说完,纪麟就耍赖似地一溜烟没了踪影。 宝顺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别看纪麟年纪不大,脾气却是犟得很,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就不会再改。 纪麟不是说笑,翌日一早,她就早早去了书馆外等候。 她比其他生徒去得还要早,她这次特意围着书馆转了一圈,绕过一面红墙,偷偷潜入。 她平日里爬树下河练就的本事此时就显露出来,轻而易举就在书馆内寻了一颗老槐树。 这树一看就年月不少,兴许要三个纪麟才能环抱过来。 纪麟想都没想就上了树,比较半晌,挑出一处树叶多的树杈坐下,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居高临下地看昨日讲课的地方。 此处几乎是在生徒们脑袋的正上方。她清清嗓子,试着喊了一声,整个书馆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纪麟很满意,安稳地坐好,从怀里摸出一块饼啃了一口。她早上走得急连饭都来不及吃一口。 才啃了没一会儿就有人来了。 纪麟定睛一看,是个与宝顺差不多大的孩子。他面无表情,板着一张小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纪麟好奇地打量那人,他身上穿着的绸缎一看就价值不菲,怎么想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她对绫罗绸缎知之甚少,也分辨不出,却也感受到这人身上扑面而来的贵气。 “咦?” 纪麟不自觉发出疑惑的一声。 所幸她声音小,下面那人并未察觉。 纪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孩子腰间看——一块小巧玲珑的金算盘。 她还从未见过此物,一时移不开眼。 黄金算盘折射出金色的光芒,纪麟只呆呆地望着。 这时跟在金算盘后面的小童抱怨了两句,“公子,说您来早了您还不信,您看这里哪有人?” 纪麟擅自给“公子”起了外号,听着小童的话也不由去看金算盘的反应。 金算盘浑然未觉,按部就班地席地而坐脊背挺得笔直,对小童的话充耳不闻。 纪麟眉毛一挑,对金算盘更有兴趣。 小童见公子不说话,嘟哝了几句这才安静下来。 没过多久,其他生徒也陆续走进书馆,成群坐下。 纪麟坐得高,看得也格外清楚。下面人的目光尽收眼底,他们在经过金算盘身边时,眼神都有点不对劲。 纪麟一脸好奇,只觉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十分精彩。 不等纪麟细细品味,夫子就来了。 原本嘈杂的书馆内也顿时安静下来。 纪麟收回目光,暗暗在心里对金算盘念叨了一句“木头”。金算盘年纪不大,但一举一动都刻板得不像话,自从坐下就半点没动过。 纪麟晃了晃有点发麻的腿,听夫子授课。 夫子在上面讲,下面一个个都十分规矩,没有人敢放肆。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纪麟从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到有点眉目,渐渐也没有那么不耐烦。 原本纪麟以为书馆授课就是讲些无聊无趣的内容,谁知听进去却也有几分体会。 纪麟把一切都归功于自己聪明的脑袋,向来是一点就通。 夫子不停歇地说了一个时辰,终于微微睁开厚重的眼皮,淡淡地扫了一圈下面的生徒。 众人皆知夫人要提问,纷纷正襟危坐。 纪麟不解,一双灵巧的黑瞳乱瞟,还真让她看出点不对劲的地方。 她发现这些世家子弟往往都带着一两名小童随行,他们上课时,小童就在不远处陪着。 纪麟猜测如此安排兴许是怕这些世家子弟突然有何吩咐,此举也好照应一二。 看着那一个个昏昏欲睡的小童,纪麟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尔等可知老夫为何不愿出仕为官,而是躲进这小小村庄来授课?” 夫子毫无预兆地开口发问。 一时间,馆内鸦雀无声,甚至有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低下头。 夫子也不急,若无其事地品了口茶。 纪麟眼珠一转,笑了。 她虽说才不过听了个把时辰,但夫子这题分明与授业无关,她沉思片晌,猜测着答案。 这时,生徒中有人自告奋勇,主动起身恭敬道: “弟子以为,夫子此举意在为朝堂培养能人志士,夫子的胸怀无人能及,可与圣人比肩。” 纪麟听着此人侃侃而谈,句句都在捧高夫子,不由失笑。类似的溜须拍马,她在茶摊见过不少,此时听到差点忍不住打哈欠。 夫子闻言双目并未睁开,只是淡淡点头,随后叫人坐下,既不说好也不说坏。 溜须拍马一顿却没得到应有的反应,弟子心里也没底了。 “可还有他解?”夫子又道。 先前那弟子原本志得意满,听了这话顿觉羞愧,只怪自己一知半解就急于出风头。 其他人见状也不敢轻易作答。 反倒是树上的纪麟心思清明,她原本来书馆的时辰就不多,若是浪费在这儿岂不冤枉? “笨!这夫子分明是惧了朝堂,不然谁会放着那等美差不顾,跑来此地?”纪麟语气颇有些不屑。 第9章 还是你够意思! 纪麟本以为自己声音已经够小,没想到还是被人察觉。 正是那金算盘的主人。 金算盘本坐得好好的,耳朵微微一动,抬头看去,却正好与树杈上老神在在坐着的纪麟,对上了视线。 纪麟被抓个正着,愣了一瞬,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回望金算盘。 她无比担心,暗道坏了事,此次怕是要折在此地。没想到那金算盘却是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别开头去,仿佛方才何事都没发生。 纪麟更是诧异,她分明注意到金算盘神情没有半点变化,就连眼神都无半点波澜。 这人真是奇怪。 纪麟想破头都想不明白。她向来乐观,既然想不通,索性就不再想。 正当纪麟有些不耐烦时,金算盘却是突然恭敬起身对夫子道: “夫子,弟子略有拙见。” 夫子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其他人的目光纷纷投射到金算盘身上,不乏有些看好戏之人。 金算盘丝毫不为所动,依旧顶着一张无波无澜的面孔,“弟子以为,夫子不出仕为官原因有二。其一,夫子需要时间潜心修诗书,订利乐,以讲学为志、教导弟子为己任。” 他话说到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人已经猜到他的下文,竟也有些不屑。 纪麟将下面的一切尽收眼底,她年纪小,但也懂得察言观色。 但纪麟与旁人不同,她总觉得这金算盘不简单,接下来要说怕才是正题。 果然不出她所料,金算盘话锋一转,又道:“其二,夫子厌弃朝堂的污秽之气,且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上位者有此想法,但目的无外乎只有一个,就是将能人大儒收入麾下,只为留下个好名声罢了。” 换言之,夫子若真是出仕,怕是不仅无法实现抱负,更难有机会出头,根本就是有去无回,成为一只繁华牢笼中的雀儿罢了。 金算盘始终面无表情,但礼数周全,叫人挑不出毛病。 他说完两点,偶有倒吸凉气的声音,整个书馆都安静下来。 兴许是金算盘的话太过直白,众人纷纷去看夫子的反应。 更有沉不住气者,立即起身反驳金算盘,“歪理邪说!夫子之意岂容你妄加揣测?” “你分明是暗指夫子藏有私心,并非真心实意授课,此乃大不敬!” “你可知错!” 短短功夫,已有三人起身讨伐金算盘。 眼看金算盘势单力薄,处于下风,但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俨然 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那三人见金算盘的反应,心中更气。 树上的纪麟目睹这一切反而觉得好笑非常,她算是看出来了,这金算盘天生就是这般木讷性子,并非故意看不起他人。 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纪麟细细回味了金算盘方才的话,与她所想无所差,但她却不得不承认,这金算盘比她会说话得多。 兴许是动静闹大,连昏昏欲睡的小童都被吵醒,迷蒙惺忪地睁开眼就见自家主子成了众矢之的。 还有些弟子议论起金算盘的身份。 “他究竟是何人?小小年纪,竟然敢当众让夫子出丑!” “他背后可是江南方家,家大业大,自然有底气。” “方家?他是方书乾?” “正是。看他腰间的金算盘了吗?那便是他的标志。” 纪麟耳朵灵得很,二人的对话都落入她耳中。 “原来你叫方书乾。”纪麟看着金算盘的身影,默默把这个名字记下。 那二人还未说完,纪麟乖乖偷听。 “方家是江南首屈一指的绸缎庄,方书乾又是独子,为何要来此地?” “自然是慕名前来。” 那人恍然大悟,“你是说夫子?” “定是方家人听说有大儒游历至此开坛授课,便将方书乾送了来。” 后面二人又说了什么,纪麟没再听,她手指点了点嘴唇,脑中那个主意越发清晰。 眼看方书乾“毫无还手之力”,纪麟不禁轻轻“啧啧”了两声,感慨此人时运不济。 就在这时,沉默多时的夫子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他还什么都没说,书馆就寂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等夫子训斥方书乾。 夫子定定地看向方书乾,不紧不慢地道:“看你年纪不大,没想到竟还有些独到的见解。” 这话有些暧昧不明,一时众人也不知夫子究竟是何意,若说是生气,但夫子脸上并无多余表情,只是眼中颇有几分赞许之意。 方才还在斥责方书乾的几人,脸色俱是一变。 夫子浑然不知,定定地看了方书乾一会儿,随即难得露出笑容,边点头赞扬,“孺子可教。” 方书乾恭敬拱手,面上不见丝毫洋洋得意之色。 夫子对方书乾的表现更是满意,“人各有志这话不假。为师只希望你们日后在面临抉择时能从心而为。” “谨记夫子所言。” 众人齐声恭敬道。 纪麟奇怪地看着之前还剑拔弩张,这会儿却和和气气的一群人,顿觉一个脑袋两个大。 夫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避开了出仕为官之理由,却也没有否认方书乾的话。 识相的也就不会再追问下去,不然不识抬举的就成了自己。 纪麟的目光再度落在方书乾身上,无论如何,他的模样是彻底被她记住了。 “两日后的骑射课,尔等可早做准备。”夫子提醒道。 “是。” 纪麟闻言心中一喜。她屁股都要坐麻了,再不走怕是又要穿帮。 下学之后,眼看各家公子都离开,纪麟也利落地从树上下来,蹬蹬蹬抄近路去茶摊。 时辰还早,纪麟还赶得及去茶摊帮忙。 她远远看到茶摊放慢脚步,整了整外衣,深吸一口气免得一会儿被纪氏瞧出端倪。 纪麟一回去就立即在查探跑来跑去,一会儿给客人添茶,一会儿结账,忙得格外认真。 抽工夫,纪麟还不忘瞥了一眼汤饼铺,给望眼欲穿的宝顺使了个眼色。 宝顺这才安心地给自己舀了一碗汤饼。他担心得连饭都顾不上吃,这会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宝顺拿起筷子刚要吃,突然想起什么,把筷子一甩,就端着汤饼碗去了茶摊。 “饿坏了?快吃。” 纪麟看了一眼面前香喷喷的汤饼,乐得眼睛眯成两条缝,“太香了!” 宝顺格外高兴,“快吃,一会儿该凉了。” “嗯!”纪麟坐下就吃,先填饱肚子再说。嘴里还有来不及咽下的汤饼,话都说不清楚,“多谢,还是你够意思!” 宝顺看纪麟狼吞虎咽,不由有些心疼,摸了摸她的小脑瓜,“这么辛苦,明日就别去了。” 谁知话音刚落,纪麟就急着反对,“那怎么行?我这才觉得上课有些意思,不去不成。” “今日一切可还顺利?”宝顺无奈,只好叹息一声。 纪麟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宝顺不解,“这是何意?” 第10章 你可还记得我? “书馆都是些有趣之人,实在好玩。”纪麟说着又忍俊不禁。 宝顺一头雾水,挠头小声嘀咕:“书馆是授课之地,怎会好玩呢?” 纪麟忙着吃汤饼,没有理会。 见纪麟不搭理自己,宝顺琢磨片刻,想起前几日一桩趣事,便迫不及待说给纪麟听。 “前些日子汤饼铺来了两人,说起江南方家之事。你可曾听说?”宝顺问道。 纪麟一听“方家”,脑中自然而然蹦出金算盘的脸,但还是问道:“何事?” 宝顺挺挺胸膛,面上有些许得意,“这方家可不是寻常人家,他们乃是江南最大的绸缎庄主,财大气粗得很!” “那又如何?”这些纪麟都听过了,她整日守着小茶摊,对来往客商早已见怪不怪,家财万贯者不在少数。 宝顺嘿嘿一笑,“这方家小儿子如今被送到这边来,听说与我一般大。” 纪麟仍是兴致缺缺地吃着汤饼。 “你还别不当回事,我可听说这小子乃是方家独子,未来就是……”宝顺说着比了比自己的大拇指。 “什么方家、圆家,与我何干?”纪麟不以为意。 宝顺见纪麟生气,忙哄道:“我这也是为了逗你开心,都怪我不好,闲来无事与你说这些作甚。只是方才听你说起书馆,这方家之子不日也将入学,是故我才……” 这回宝顺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纪麟打断。 “他已去书馆了。” 宝顺一愣,半晌反应过来,“已去?!” “嗯,我在书馆看到他。”纪麟不经意地说着,还补了一句,“若你说的这人是方书乾的话。” “这……你竟知他姓甚名谁!”宝顺很是诧异。 纪麟随口道:“也是听来的。” 宝顺一时也不知是该感慨纪麟的本事,还是该继续说下去。 纪麟继续专心吃汤饼。 “方书乾行动倒是快。”宝顺顿了顿,“既然你已见过他,他是否也像其他世家子弟似的那般眼高于顶?” 纪麟琢磨片刻,“没注意。” “多半八九不离十。”宝顺撇撇嘴。 纪麟把汤饼吃完,擦擦嘴笑着把碗还给宝顺,“多谢!” 宝顺见纪麟白嫩的小脸上突然绽放出笑容,略一晃神,只顾着傻笑。 纪麟瞥了一眼爹娘,悄悄给宝顺使了个眼色。 宝顺心里一惊,下意识皱眉。每当纪麟露出这样的表情,怕是又有了坏主意。 果然,纪麟凑近宝顺,把自己苦思冥想的计划说出。 “万万不可!” 甫一听完,宝顺就连忙摆手,绝不同意。 纪麟蹙眉,扁着嘴看宝顺,“这可是我绞尽脑汁想出的法子。” 说着纪麟似乎委屈不已。 宝顺最承受不住纪麟来这一手,顿时慌了手脚,忙道:“不是我不想同意,这不是儿戏,哪是你说做就做的?” 纪麟见状,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嘴角微微上扬,与方才那个愁眉苦脸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宝顺心里叹息一声,猜到自己又因为心软被“算计”了一通。但事到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听纪麟的计划。 “只要我能代替那小童,进书馆就不是问题。”纪麟道。 宝顺越发觉得不妥,思虑再三仍是忍不住劝说道:“酒娘你要想清楚,方书乾的书童哪是那么好当的?再说你要用何种法子代替小童?若是有危险,我定不能答应。” 纪麟见宝顺义正言辞,不由笑了,“怎会有危险?至于如何做,我自有办法。” 她卖了个关子,好似成竹在胸。 宝顺别无他法,只能暂且应承下来,“那你有何计划须得知会于我。” 纪麟自然百般答应下来。 正当宝顺还要问个清楚时,茶摊的客人走到两个孩子身边坐下。 纪麟熟练地起身招呼,“茶马上就来!” 她小脸圆圆的,笑起来更加活泼可爱,让人移不开目光,心情都不自觉跟着变好。 “那就有劳了。”来人不过二十多岁,对五岁的纪麟也没有轻视,一举一动都十分恭敬。 纪麟把茶碗放好,倒上茶水,“慢用!” “请留步。” 纪麟还不等转身就被叫住。 “你叫酒娘?”那人十分温柔地问道。 纪麟点头,脸上一直挂着笑容,“都这么叫我。” “在下张骞。”不等纪麟问,来人就主动报上名讳。 纪麟没有多想,跟着重复了两遍,“好!记下了!” 张骞心情大好,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刚喝完,纪麟就眼疾手快重新满上。 这次张骞没有急着喝,而是定定地看着纪麟。 纪麟被看得纳闷,疑惑地回看张骞。 “你可还记得我?”张骞试探着问出口,停顿片刻又跟上一句,“我之前曾来过几次……” 纪麟刚欲摇头,话到嘴边硬是拐了个弯,恍然道:“记得!你经常坐在此处位置,是也不是?” 张骞本来还有几分失落,听到纪麟的话顿时身心舒畅,“你这丫头果然记忆非凡。” 冷不防被人夸赞,纪麟乐坏了,一点也不害羞。 张骞目光带着赞许与满意,“我早听说你小小年纪,却古怪精灵,尤其会出主意。” 纪麟歪歪头,想了想,学着书馆里的那套摆摆手,自谦道:“过奖过奖。” 这老成的动作把张骞逗笑。若非他曾亲眼瞧见纪麟给商旅答疑解难,他定要怀疑这孩子的真实身份。 但经过张骞连日的观察,纪麟就是再普通不过的茶摊主之女。硬要说的话,大约是比其他孩子多了些伶俐与聪慧。 纪麟见张骞一直看着自己,心生纳闷。她能感受到,此人对自己并无恶意。 “酒娘?”张骞试着开口。 纪麟下巴点了点。 “可有时间坐下听我说几句话?”张骞言谈举止并未将纪麟当做孩子看,而是十分谦逊有礼,说话也是商量着来。 纪麟年纪小,玩心还重,见张骞如此,以为可以偷懒不必跑着添茶,忙不迭就坐下。 张骞失笑,“我今日来,也是遇到了点小麻烦,想要说与你听,你来帮我想想办法可好?” 第11章 老天爷赏饭吃 纪麟心里犯嘀咕,眼前这人看来也不傻,怎会找自己一个小孩儿来出主意? 张骞从纪麟的小脸上看出疑惑,笑意更浓,“不妨先听上一听。” “我认识一酒庄家主,他家世代经营此生意,但无奈子孙不济,一代不如一代。到他这里酒庄更是不比从前。谁知祸不单行,前些日子还偏偏惹上了大麻烦。” 张骞边说边看纪麟的反应。 纪麟最喜听来往商旅讲故事,说的也都多半如张骞这般,她的精力也格外集中。 “后来呢?”纪麟不由催促道。 张骞继续道:“这家主为人还算不错,即便生意难做,也想方设法留住所有伙计。” “好人。”纪麟点点头。 “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如今酒庄虽说尚可支撑,但多半也要年后才能缓和过来。”张骞说完静静看着纪麟。 纪麟心思一转,“你的意思,这家主想要寻个法子先度过眼前难关?” “正是。”张骞应声,“不然眼下却是连年都过不去。” 纪麟听得迷迷糊糊,那股劲儿上来,定要问个清楚明白,“那你不与我说明,我如何帮他?” “此事确实有些难以说明,且听我慢慢道来。”张骞这才将事情前因后果说出。 原来那家主的伙计都多少沾亲带故,若是将人赶走,的确能解燃眉之急。但这若是传出去定然没有好名声。 再者,这些人未必是省油的灯,少给他们一个铜钱,怕是要闹得酒庄不得安宁。 “既然如此,将人留下不就是了。”纪麟不觉得有何难为。 “那么难关如何度过?此番家主倾尽全力也只能给他们一半。”张骞道。 纪麟这才明白,原来这家主也不想将人赶走,但人多了,钱自然就少了。过年怕是只能领到平日的一半。 不用细想,也知那些伙计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此事万不可闹大,不然定会牵连到酒庄。”张骞又补了一句。 他静静看着纪麟,也不催促,只等她的妙计。 纪麟蹙眉陷入沉思。 这次的麻烦的确棘手,若是无法想到万全之策,最后怕是要鸡飞蛋打。 “若是将这些人都赶走呢?”纪麟随口一问。 “他们也大抵有所察觉,传言也日益增多。再这么下去……”张骞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 纪麟琢磨时不自觉嘟起小嘴,小声念叨:“如此不行,那般也不成。” 张骞见纪麟果真被难住,不由心中暗道:看来是自己期待过高,用这种麻烦来难为一个五岁孩童,是他办了错事。 正当张骞欲要开口劝纪麟放弃时,纪麟却是勾起嘴角,面露喜色,“有了!” 张骞一愣,很是诧异。 纪麟想出法子,开心不已,迫不及待地说道:“你回去就立刻让这家主放出消息,就说日子难过,酒庄做不下去,年前便要卖出,所有伙计一个不留。” “嗯?!”张骞有些诧异,微微睁大双眼看纪麟。 纪麟仍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放出这消息,但凡是有人去问,一律咬紧牙说没有此事。” 张骞心有疑惑,但按捺着没有打断纪麟。 “如此一来,伙计们定是人心惶惶,怕是连年都要过不好。”纪麟得意一笑,“三日即可。” 听到此处,张骞还没猜到纪麟的用意。 “三日后,一样的法子,这次的消息就说伙计或许可以都留下,但这月钱怕是发不成了。”纪麟道。 张骞闻言至此,终于隐隐有了些许头绪。 “接下来又当如何?” 纪麟嘿嘿一笑,“等。” 张骞不解。 “被赶走,与没了月钱,哪个更好?”纪麟反问。 “这……”张骞比较一番,硬要从这两者挑选其一,那自然是,“后者。” 纪麟两手一拍,“不错!如此一来,待到月底,月钱照发。他们定会感恩戴德。此时再说那一半之事,顺理成章,也不必担心有人不满。” 张骞恍然大悟,嘴巴微张,不由感慨,“真是妙计。” 纪麟骄傲地挺直脊背,显然对张骞的夸赞很是受用。 “你是如何想到此计?”张骞嘴角上扬,边感慨边忍不住问道。 纪麟边给张骞倒茶,边道:“只不过是人心罢了。对伙计们说不留一人,扣了月钱,他们自会忧心无比,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过年之事?” “如此一来,再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仅达到了目的,还让伙计说不出家主的一句不好。”张骞接着纪麟的话道。 纪麟点头如捣蒜,“正是!” “妙计妙计!”张骞连连赞叹。 纪麟被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摸摸灵巧的小鼻子,害羞地学着大人拱手,“举手之劳。” 张骞大笑不止,对纪麟刮目相看,“若非亲眼所见,怕是难以相信此等妙计竟是从五岁孩童口中说出。” 纪麟不懂直接问出口,“此话何意?” 张骞淡淡一笑,“无碍,你日后的路必不可限量。” “酒娘——” 纪氏的声音恰好传来,纪麟肩膀一抖,一下弹起连句话都来不及与张骞说,就到处去给客人添茶。 张骞看着纪麟忙碌的小小身影,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知晓纪麟的本事是与生俱来的,既然老天爷赏饭吃,断然没有荒废的道理。 第12章 你就是这般求人的? 张骞离开时将茶钱放在桌上,接着悄无声息地离开。 纪氏对张骞也有印象,虽说二人并未说上话,但她对此人印象还算不错,收起桌上的酒钱往回走。 纪麟正要往人多的枰上坐,就被眼疾手快的纪氏一把提住胳膊给拽了回来。 “大胆!”纪麟脱口而出,转过头去见是亲娘,差点咬掉舌头,忙赔着笑脸撒娇,“娘——” “不算账就知道玩儿!”纪氏没好气地扯着纪麟就走。 纪麟胳膊拧不过大腿,垂头丧气地跟在纪氏身后。 她认命地算账,不一会儿宝顺偷偷跑来,好奇地问她,“那人是谁?” “哪个?” “就与你说了半晌那人。” “哦,不认识。”纪麟回答得理直气壮。 宝顺哑然失笑,但转念一想,也就纪麟能如此糊涂。 “不说他了,明日你还要去书馆不成?”宝顺问。 纪麟理所当然地点头,“这是自然。我好不容易才想出如此良策,怎能不去?” “究竟是何良策?”宝顺越发狐疑,本能觉得纪麟要惹上麻烦。 纪麟不以为意,“明日你就知晓了。” “你还与我卖关子!”宝顺急恼,“你若是不说,我这就去告知纪大娘。” “别别别!”纪麟一下就急了,“过两日书馆还要学骑射功夫,我总不能一直这么偷偷摸摸下去。” 宝顺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纪麟终于知道害怕不再去书馆,顿时大喜望外,“你终于想通了!” “不错,我要为自己寻一个能自由进出书馆的由头。”纪麟信誓旦旦道。 “啊?!”宝顺以为自己听错了,瞠目结舌地看着纪麟。 纪麟没再多说,而是对宝顺俏皮地眨了眨眼。 宝顺五官拧在一处,一脸纠结。 翌日一早,纪麟刚出门就看到宝顺。 宝顺早已等候多时,“我与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纪麟没有拒绝,“走。” 宝顺跟着纪麟轻车熟路地来到书馆,“你打算如何做?” “等方书乾到了,你便知。”纪麟故作高深。 宝顺急得就差抓耳挠腮。 没过一会儿,果然如纪麟所言,方书乾远远而来,身后跟着书童。 宝顺看着和自己一般大的小子,莫名有些退缩,但他仍是咬牙站在纪麟身后。 方书乾慢慢靠近,眼看走到近前却是脚步一转绕开纪麟与宝顺。 宝顺一脸诧异。 方书乾身后的书童不悦地瞪了纪麟与宝顺一眼,摆明在厌烦他们挡了自家公子的路。 宝顺刚反应过来,余光就瞥到纪麟已经转身追上方书乾。 方书乾被迫停下脚步,淡淡的视线落在纪麟身上。 “你是何人?连我家公子的路也敢拦?”书童上前一步,对纪麟怒目而视。 方书乾一言未发,再度绕开纪麟抬脚就走。 纪麟也不急,对方书乾的背影道:“你不记得我了?” 方书乾脚步一顿。 书童跟得紧,差点撞在自家公子身上。听到纪麟的话越发不耐烦,“你是谁家的小儿,竟如此不懂规矩!” 方书乾此时吐出两个字:“是你。” 纪麟嘴角一勾,不紧不慢地走到方书乾面前。 “窃者。” 谁知纪麟还没有高兴一会儿,方书乾又补了两字。 纪麟嘴角一抽,连笑容都跟着僵硬起来。 本来一脸狐疑的书童一听,立即大呼小叫,“窃者?!小的这就去报官!” “慢着!”纪麟镇定下来。 宝顺也连忙挡住书童的去路。 “你们究竟要如何!”书童壮着胆子,“你们可知我家公子是谁!” 方书乾皱眉,但不等他阻拦,书童已经将底细和盘托出。 纪麟嘿嘿一笑,“拦的就是你家公子!” 书童呆若木鸡。 方书乾面无表情地看着纪麟,不急也不恼。 纪麟一时也摸不清方书乾的心思,她也懒得废话,直接道:“我今日来是有求于你。” 方书乾神情仍是淡淡的。 书童一听松了口气,嘲讽道:“你就是这般求人的?” 说完,书童猛然觉得不对劲,怎么能让纪麟带着走呢?马上正色道:“我们公子才不会与你一般见识,速速让开!” 纪麟被书童聒噪得心烦,对宝顺使了个眼色。宝顺会意,嬉皮笑脸地搭着书童的肩膀将人硬是拖到一旁。 方书乾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还未曾开口。 纪麟心里有些没底,清清嗓子道:“我想来书馆跟着夫子学习,请你帮忙。” 方书乾抬起眼皮定定望着纪麟,仍是一言不发。 纪麟不知为何,被方书乾这双澄澈的眸子盯着竟有些不好意思。 方书乾一双星眸,垂下眼时,乌黑浓密的眼睫根根分明。年纪不大却也是气质出众,日后定是面如冠玉的翩翩佳公子。 纪麟身边从未有过方书乾这样的人物,一时竟不自觉看呆了。 方书乾丝毫不为所动,他没有开口。 时间慢慢流逝,就在纪麟以为方书乾要拒绝自己时,他却淡淡开口,“要我如何帮你?” 这次换纪麟懵了,她难以置信地盯着方书乾,“你、你这就应允了?!” 也太容易了…… 方书乾点头。 “为何?”纪麟按捺不住,一再追问。 方书乾微微皱眉,对纪麟的反应很是疑惑。 纪麟也不知自己哪来的本事,这一瞬间福至心灵,忙点头,“应允就好,我不问了。” 方书乾继续看着纪麟。 纪麟反应过来,没想到如此顺利,就将计划一五一十说出,“我本想扮作你的书童,但这并非长久之计。” 方书乾也不打断,静静地等纪麟说。 “若想一劳永逸,我需要一个身份。”纪麟说着去看方书乾的反应。 方书乾静默片刻缓缓道:“你为何认定我会应允?” 他如此问只是好奇,但面无表情的样子却会让人不自觉心虚。 好在纪麟脸皮厚,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此番也只好道:“你一回不应,我难道不会来问二回、三回?总有一日,你若是恼了也就会应了。” 方书乾垂首想了想,轻轻摇头,“我不会。” 第13章 还是你人最好 “嗯?”纪麟没料到方书乾会是如此回答。 “我是说,我不会恼。”方书乾以为纪麟不懂,就补了一句。 纪麟恍惚了一下,这个人的脑回路怎会是这样……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反正他已经答应了~ 纪麟小手一拍,眨巴着眼睛问道:“那我扮作你在此地的弟弟,如何?” 方书乾眉毛微微一挑:“弟弟?” 说着,他上下打量纪麟,无论怎么看眼前都是一个小丫头无疑。 纪麟猜到方书乾的心思,好笑道:“这就不用公子费心了,你只需记得从今日起,我乃是方家远亲,你方书乾之弟弟即可。” 方书乾点头,算是应下。 纪麟没想到事情能办的如此顺利,要知道她先前还动了威胁方书乾的心思。幸好都没派上用场,不然她可真是丢死人了。 “公子公子!”书童终于摆脱宝顺,快步跑回来担心地上下检查方书乾,接着怒气冲冲地瞪纪麟,“你究竟要作甚!” 纪麟笑了,“还得劳烦你这几日带一身衣衫来,免得我这个方家弟弟丢了你们的脸。” “弟弟?”书童瞪眼呵斥纪麟,“乱认亲戚,我看你是活够了!” 纪麟也不理会书童,而是笑意盈盈对方书乾道:“兄长?” “公子此人大言不惭,小的这就……” 书童话说一半,就见自家主子开了尊口:“按她说的办。” “公子?!”书童一惊一乍。 纪麟很是满意,下巴微抬,对着书童得意地扬扬眉。接着对方书乾郑重地承诺道:“我纪麟不是知恩不报之人,这人情我记下了。等来日你若是遇到困难,我定当竭力相助。” 方书乾眼神依旧淡淡的,也不知纪麟的话听进去多少。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宝顺闻言比书童还要诧异。 难不成纪麟给方书乾灌了迷魂汤?除此之外,宝顺想不出其他解释。 他悄悄凑到纪麟身边,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纪麟卖关子,让宝顺稍安勿躁。 书童虽气不过,但自家公子都发话了,他也只能把脾气都咽回去,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撇撇嘴十分不情愿地应下。 纪麟目的达成,身心清爽,连方书乾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都跟着赏心悦目起来。 方书乾见纪麟主动让路,就大步从她身边走过,连头也不回。 宝顺看着方书乾略显高傲的背影,心里颇有些不服气,“这小子脾气倒是不小。” 纪麟的目光跟随方书乾直到看不清,听到宝顺的话下意识回了一句:“是吗?” 宝顺察觉到不对劲,又看纪麟对方书乾十分在意,不禁有些吃味,别扭道:“你究竟是如何想的?总要告知于我,不然我如何在纪大娘面前帮你?” 纪麟知宝顺是关心自己,嘿嘿一笑道:“略施小计,出不了大事儿的,你明天只管看着就行。” 宝顺也不再追问,乖乖点头。 今日纪麟又是在树上“旁听”了夫子授课。她的目光有好几次扫过方书乾的身影。但方书乾浑然不觉,依旧笔直地坐着,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纪麟心想此人倒是淡定,心头那几分愧疚也跟着消散些许。 下学回到茶摊儿,纪麟仍是勤快地跑腿添茶,时不时听听有无新故事。 自从纪麟昨日无意答出张骞的难题之后,他几乎是日日都来茶摊坐上一会儿。 边喝茶,边与纪麟说上几句话。有时茶摊忙,纪麟灵活得像一只鸟,连人影都找不到。 张骞品着茶,看纪麟的眼神都带着笑意。 纪麟对张骞也与其他来茶摊光顾的商旅不同,原因更是简单,因这人三不五时就会给她带些好玩的小玩意。 纪麟这个年纪正是闲不下来爱玩儿的时候,随便一样小物件,她都能爱不释手地玩上半日。 “今日人怎的比平日还多?”纪麟趁着擦汗的空档,小声抱怨了一句。 她从一早到这会儿还没有坐下喘口气,自然地走到张骞处。 张骞面上笑意更浓,把另一只茶碗推到她面前,“请你的。” 纪麟也不扭捏推辞,大方地接过来,乐呵呵地喝下去:“嘿嘿,还是你人最好。” 张骞把手下压着的小物件放在纪麟眼前。 纪麟早就发现他桌子上有东西,碍着人多也没敢细看。 原来是一草编的小虫,看起来活灵活现,纪麟不禁惊呼出声,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张骞看纪麟的反应也很有满足感:“小酒娘若是喜欢,我可教你。” “此话当真?”纪麟又惊又喜。 张骞不由好笑:“这是自然。” 纪麟兴高采烈地捧着那草编小虫,玩得不亦乐乎。 张骞这几日下来早已看出纪麟的聪明才智,若是留在茶摊怕是会浪费一辈子。 他脑中有了想法,但这想法过于大胆,他斟酌几日都不确定是否开口。 纪麟玩了一会儿察觉到身边人有些不对劲,抬眼就看到张骞仿佛有心事。 “出何事了?”纪麟“忍痛”将草编小虫放下,认真问道。 张骞先是一愣,随后失笑,在心里暗道自己一时不察,竟叫纪麟这孩子察觉到不妥。 对上纪麟乌黑明亮的双眼,张骞敷衍的话无论如何难以开口。 静默片刻,张骞神色郑重道:“若你有机会去书馆,你可愿意?” 他素来不喜拐弯抹角,对待纪麟这位小友更是如此。 此时惊讶的人换成了纪麟。 张骞以为是自己的话过于惊世骇俗,纪麟会有如此反应也是正常。 正当张骞纠结是否坚持时,耳边却传来纪麟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书馆之事,我已解决。” 闻言,张骞长舒了一口气,“原是咱们想到一处去了,甚好甚好。” 第14章 今天便宜你了! 但张骞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无法将纪麟与书馆二字连在一处,便直接问道:“酒娘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女子入书馆本就是大忌,而且纪麟才五岁啊! 看在刚才那一大碗茶的份儿上,纪麟也乐意和他聊天,便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计划全都说了出来。 张骞听的一会儿挑眉,一会儿皱眉,最后竟是忍俊不禁。 纪麟纳闷:“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张骞连连摇头:“你向来机灵,且那方家我也有所耳闻,方家公子即便年岁不大,也多半是说话算话之人。” 纪麟眨巴着眼睛,“方书乾应得很痛快。” “这也是我想不通之处。去书馆并非小事,他就这么应了?”张骞感慨半晌,看着淡定如常的纪麟,不由道,“酒娘你啊,确有几分机缘。” 纪麟不是很明白,但也能猜到这是好话,羞涩一笑。 “只不过你这般入了书院,怕是会招来麻烦。”张骞担忧道。 纪麟还未细想过此事。 张骞沉思片刻,“你且先按部就班跟着夫子学,若是遇到麻烦,就立即告知于我。” 纪麟暗暗把张骞的话记在心里,一本正经地拱手谢过。 张骞虽说并非手握大权之人,但若说是让一孩童跟着学两日,却是不难。 后来张骞又叮嘱了两句才放心。 这日,纪麟特意穿得轻便前去书馆。 待她到时,远远就看到方书乾已等在树下。她蹦蹦跳跳地上前,正想轻轻在方书乾肩上拍一下,就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书童拦住。 “干甚!” 书童竖眉怒视纪麟,没有半点好脸色。 纪麟收回手甩甩,就见书童怀里抱着一身衣衫,与方书乾身上穿的差不多。 “有劳了!”纪麟脸皮厚,一点也不客气对书童伸出双手。 书童又是愤懑又是不屑,但自家公子就在一旁看着,他若是不给,定要被公子训斥。 “给!本来你这辈子都没机会穿此等衣衫,今日算是便宜你了!”书童冷嘲热讽。 他说了什么纪麟并不在意,她的目光都落在衣衫上,迫不及待拿在手里揉了揉:“真滑!” 书童更气,冷哼一声站在方书乾身后,眼不见为净。 方书乾静静看着纪麟,仍是不多言。 纪麟自觉与方书乾亲近了几分,也就没有太多顾虑,跑到树后将衣衫换好,头发被她盘了一个发髻。 此时再看,俨然一名清秀的公子模样。 “你、你……”书童见纪麟判若两人,一时口吃。 方书乾视线落在纪麟身上,短暂停留片刻就移开。 纪麟对自己全新的模样很是满意,恭敬对方书乾拱手,“兄长,请。” 方书乾不多话,却也听话地走在前面。 纪麟紧随其后。这会儿工夫才反应过来的书童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在纪麟前面。 纪麟也不在意,如今没有什么比堂堂正正进入书馆更令她开心之事。 书童实在看不下去,趁方书乾不注意,故意阴阳怪气地嘲讽纪麟:“你以为书馆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地方?有你后悔之时!我可警告你,若是牵连我家公子,定叫你好看!” 纪麟眨眨眼:“放心放心,定不会叫兄长失望。” “你究竟是何人?”书童在纪麟这占不到便宜,复又想起这茬,“你当真狡猾,隐瞒至此可是为了算计我家公子?还不快从实招来!” “算计谈不上,顶多是请你家公子帮个忙罢了。”纪麟还是一样的话,配上那张笑脸,让人实在不忍继续追问。 书童鼻孔出气,怎么看纪麟都不顺眼。但偏偏敢怒不敢言。 纪麟大摇大摆地跟在方书乾身后,进书馆后,她学着方书乾的姿势跪坐在小腿上,脊背也挺直。 方书乾始终目不斜视,与平日一无二致。 纪麟则是看什么都新奇,四下环视了一圈,不禁感慨一句,“此地当真与我在树上所见不同。” 闻言,方书乾神情微微一动,却并未接话。 纪麟感叹几句后又看向身边这位“恩人”。她自觉这两个字十分贴切,若没有方书乾的慷慨大度,她怕是还要多费不少周章。 只是这恩人不怎么健谈,纪麟难免觉得有几分遗憾。 不一会儿,就有其他生徒进入书馆内。 他们也很快察觉到不对劲。原本独来独往的方书乾,不知为何身边多了一个俊秀的小公子。 这小公子与方书乾截然不同,可爱白嫩的面颊上天然就带着笑意。 “那人是谁?” “不认识。” “他怎会与方书乾同坐?难不成也是方家人?” “没听说过方家还有这般大小的子弟啊。” …… 一时间议论纷纷,谁也不知纪麟的身份。 候在角落的书童看众人都被蒙在鼓里,心里越发不满,差点控制不住就要说出实情,最后却是咬牙忍了。 纪麟优哉游哉地坐着,旁人的质疑她一律不放心中。 方书乾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给纪麟一个眼神,仿佛二人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坐在纪麟另一侧的生徒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地问纪麟,“在下李家长子李炎,不知阁下是?” 纪麟余光瞥到此人,心中略有不耐,但一想到自己此时的身份,顿时收敛心神,微微垂首回道:“原来是李兄,在下方麟。” “方麟?”李炎跟着重复一遍,猛然发现不对劲,脱口而出:“你是方家人?” 纪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李炎很是吃惊,又看看纪麟身后的方书乾,越发觉得奇怪,“万没想到,阁下竟与方兄是一家。” 李炎的声音不算小,周遭几个生徒也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看纪麟的目光也毫不掩饰诧异。 纪麟还从未被如此直白的目光包围过,此番也难免有些不自在。 还好书馆内并无人怀疑她话的真伪。 能进入书馆,还能坐在方书乾身侧,足以证明她所言非虚。 只是众人还有些好奇纪麟与方书乾究竟是何关系。 事关方家,其他人会有这般疑惑也不足为奇。 第15章 这和想象的不一样啊! 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纪麟坐得也理直气壮。 “夫子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原本还窸窸窣窣的书馆顿时安静下来。 见旁人都挺直脊背,一副目不斜视的认真模样,纪麟也下意识坐直,还不忘偷瞥了一眼身边的方书乾。 方书乾显然对这个本家弟弟半点兴趣也无,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纪麟求之不得,巴不得没有人理会自己,她也省的还要编假话应付。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 纪麟本以为夫子平日里连眼都懒得睁,定也不会注意到偌大的书馆多了一个生徒。 事与愿违,夫子打从坐下,视线就若有似无地扫过纪麟。 纪麟原本并未当回事,只以为是巧合。她还特意缩了缩脖子,躲在前面人的身后,从不主动对上夫子的视线。 她个头小,在一众生徒中甚是不起眼。 李炎的余光实在无法忽视纪麟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动作,不由好奇地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你这是在作甚?可是屁股不舒服?” 面对李炎如此认真关切的眼神,纪麟一脸苦笑,只好顺坡下驴道:“的确是不怎么舒服……” 李炎看纪麟的目光越发柔和,这么小的孩子也要来书馆确实是辛苦了些。 他越过纪麟看向方书乾,纳闷这做兄长的怎不照顾弟弟。 纪麟察觉到李炎的视线,忙摆手,“此等小事,自然是不必麻烦兄长。” 李炎疑惑地收回视线。 不过几句话工夫,二人已被人盯上。 “夫子,今日书馆多了一人,学生十分欢喜,也想借此机会熟识一番。”有人突然起身对夫子道。 纪麟听到眉头微微一皱,循声看去,看清那人模样,回想片刻,记起此人正是先前欲给方书乾找麻烦的那几个世家子弟之一。 “倒霉。”纪麟暗道一声,顺便瞥了一眼方书乾。 那世家子弟分明是在知道自己是方书乾弟弟才主动找茬,纪麟心思活络,这点小小圈套心知肚明。 不等纪麟反应,李炎就一副如临大敌模样,仓促提醒纪麟,“那是王家独子王彦宇。此人难缠且不好对付,不可硬来,你多加小心!” 说完李炎就重新坐好。 纪麟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夫子对于王彦宇的提议没反对,算是默认了。 王彦宇心中得意,随即看向纪麟,“请。” 纪麟佯作不知,与方书乾一般面不改色,像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全然不被旁事干扰。 王彦舒吃个闷亏,脸色微微一变,压着不满催促道:“方家人未免太不把夫子放在眼里了,难不成还要夫子亲自来请?” 这时纪麟才后知后觉地抬眼,见王彦宇正盯着自己,随即起身抱歉道:“这位是?” “王彦宇。”王彦宇没好气道。 “原来是王兄,失敬失敬。学生初来乍到,诸多事宜不甚清楚,还望众位多多包涵。”纪麟这话说得很溜,都是耳濡目染来的,唬人足够了。 她声音带着稚气,一举一动都还是孩子模样,实在让人生不出刁难之意。 方书乾虽未有帮忙解围之意,但脸色却是柔和些许。 纪麟的古灵精怪他是见识过的,这点小事她自己便可解决。 “此话好说。”王彦宇以为纪麟上钩了,暗自冷笑一声,随后道:“你既是方家子弟,这德行自然不会差。不如趁着今日在夫子面前考校一番,如何?” 言下之意,这书馆不是何人都能进的。既然纪麟托着方家的关系来了,就理所应当受到刁难。 纪麟双眼眨了眨,心想这与自己预想的不一样。她本以为有方书乾撑腰,自己日后在书馆的日子也能舒服些。 如今看来,她反倒成了其他世家子弟的靶子。那些人无法对方书乾如何,就纷纷来找她的麻烦。 纪麟明白过来,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这些人有备而来,纪麟也不是吃素的,她装傻的工夫无人可比,再抬眼时脸上少了几分机灵,反而多了些不解与疑惑。二者之间转换自然,就连李炎都未看出半点不妥。 “夫子有礼了,学生方麟。”纪麟不再看王彦宇,对夫子拱手,很是恭敬。 夫子淡淡一点头,显然对这些俗杂事物不甚关心。 王彦宇却不肯轻易放过下马威的机会,又道:“方小弟既是方家人,造诣定不会浅,不知我等可有机会开开眼界?” 这摆明是为难,但纪麟却是骑虎难下。若是不应,岂非落了下风,还不知这王彦宇会如何笑话她。 笑话她一个人倒是无碍,只怕方书乾也要跟着受牵连。 虽说方书乾未必会在乎这等小事,但于纪麟来说则是麻烦一桩。 “方麟才疏学浅,定比不上王兄修习多时。但既然王兄闲来无事,方麟定当奉陪。”纪麟表现得很是恭敬,只是言语中带着些许为难。 王彦宇见人上钩,随即拱手对夫子道:“夫子以为如何?” 夫子缕胡须,“也可。恰好前些日子为师碰上一桩事,此番说与你二人听。” “是。”纪麟与王彦宇齐道。 “前日我经过衙门时,听到里面动静很大,细细询问才知,原是有父子二人对簿公堂,父与子吵得不可开交。”夫子不紧不慢交代完,顿了顿各看了纪麟与王彦宇一眼。 纪麟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王彦宇则是皱眉深思。 “后官老爷下令要杀了这父与子二人。”夫子又道:“若是你们,该当如何?” 话音刚落,王彦宇就抢先道:“学生以为杀死父子二人未免过于严苛,惩治儿子一人即可。” 夫子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百善孝为先,孝道乃是根本,这儿子不仅不尊孝道,反而还将父亲告上衙门,的确该死!”王彦宇气愤道。 他身边坐的不少世家子弟都跟着附和点头,深以为然。 有人支持,王彦宇底气更足,看好戏似的望向纪麟。 第16章 这分明就是徇私! 夫子也不评判对错,而是问纪麟。 “王兄所言甚是,杀掉一人即可惩治万千不孝之徒。”纪麟先是礼貌地附和王彦宇之话。 王彦宇嘲讽一笑,“方小弟这意思,是与我看法一致?” 言外之意,是说纪麟没有见解,妄图攀着王彦宇的话说。 若真是如此,纪麟定会被众人嘲讽。 纪麟嘴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王彦宇一愣,随即皱眉,猜不到臭小子在想什么。 “夫子,弟子以为,孝道最重无可厚非,但不经教化就采用杀戮之法,未免过于严苛。今后若是再有类似之事,难道要继续以杀止杀么?” 纪麟的声音稚气未脱,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无法忽视。 就连方书乾都不禁微微动容,侧目而来。 纪麟这些日子在树上可不是白待的,夫子讲过的课她都牢记在心。至于举一反三更是她的强项。 况且她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玲珑剔透的人物,来往南北做生意的商旅,哪个不是人精? 纪麟平日那些故事不是白听的。 “圣人有云,君子应当引导百姓不迷失心性,如此一来刑罚也可不用。”纪麟道:“此般岂不更好?” 纪麟说完,书馆内鸦雀无声。 她一时不知夫子是何反应,不禁有点迷茫。她偷偷斜眼打量方书乾。见他仍是老神在在地坐着,顿时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好似天大的事都有方书乾顶着。 王彦宇目瞪口呆地盯着纪麟,脸色很是难看。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没了声音。 李炎最先反应过来,对纪麟投去赞叹的目光,连连点头,敬佩不已,“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见解。” “现学现卖罢了,圣人之言,被我拿来卖乖,实在惶恐。”纪麟道。 李炎见她如此谦虚,心中更加佩服。 “平日叫你们多读书,如今知道书本的用处了?” 一直沉默的夫子此时终于开口,却是将所有人都训斥一顿。 王彦宇只得暂且压下心中郁闷,“夫子教训的是,弟子知错。” “方麟,你年纪还小,骑射可以观摩为主。其他课有不懂之处就请教你兄长即可。”夫子对纪麟道。 纪麟自是乖乖应下。 周围的目光或羡慕,或嫉妒,或不屑。 李炎很是开心,好似被表扬的是他一般。 “方小弟你真是厉害!” 纪麟不解。 “我比你早来多时,夫子还从未与我单独说话,说不定还未记住我的名讳。”李炎说起此事不禁愁云惨淡。 纪麟被夸了心里美滋滋,大度地拍拍李炎的肩膀,够不到还伸直了胳膊,“无妨,我的聪明才智是天生的,你多努力罢。” “……”李炎沉默,突然也不是那么羡慕纪麟了。 纪麟得意洋洋地看向方书乾。 虽说方书乾仍是事不关己的清高模样,但纪麟总觉得此刻与之前有些许不同。 “兄长,你觉得我方才表现如何?”纪麟故意凑近些许问道。 方书乾面不改色,过去半晌,纪麟以为又是白问时,他突然冒出两个字,“尚可。” 纪麟一惊,随后“噗”地轻笑出声。她马上捂住嘴,只有李炎听到纳闷看过来。 纪麟只当无事发生,一本正经地听夫子授业。 李炎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好疑惑地收回目光。 不远处,王彦宇愤愤的眼神久久落在纪麟与方书乾身上。 在书馆辩论是常有之事,但这次与之前却大有不同。王彦宇的下马威没成不说,反而使方麟的大名传遍整个书馆。 人人都知道书馆新来的学生,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就连夫子都赞许有加。 纪麟还不知自己成了名人,听课听累了就偷摸打个哈欠,还不如李炎坐得直。 周围的目光也渐渐多起来,他们对方书乾的弟弟都很是好奇。 下学之后,更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口中所说的也多半是纪麟与方书乾。 “没想到这方家小子还有几把刷子,连王兄的话都敢反驳,还不是仗着背后有方书乾撑腰!” “正是。方书乾平日里看似不言不语,好似对何事都无兴趣,没想到也会将自家弟弟带入书馆。” “这分明就是徇私!”有人愤愤不平,边说边去看王彦宇反应。 王彦宇脸色黑如锅底,听到此处心中更加憋闷。 旁边人赶紧使眼色让那人闭嘴。 那人回过神来,忙赔笑道:“王兄不必多虑,此人只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迟早会在夫子面前栽跟头!” 王彦宇冷哼一声,“方书乾有何了不起?不就是沾了江南方家的光吗?” “谁说不是呢?方书乾与这弟弟离了方家,就什么都不是!” 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 “这个方书乾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瞧瞧!”王彦宇咬牙切齿,眼中精光一闪,“还有方麟,我定要让他们兄弟二人知道,书馆里究竟谁说了算!” “王兄可有妙计?”几个跟随王家的世家子弟聚到近前。 王彦宇冷笑一声,“他们既在书馆,还怕没有机会吗?” “王兄所言甚是!” 王彦宇在几人簇拥下离开。 纪麟本想与方书乾告辞就走,但话还没说,书童就气哼哼地上前,拦在纪麟面前,“你要作甚?” “道谢而已。”纪麟嘿嘿一笑。 书童更气,擅自做主,“不必了,你快些离开,别与我家公子同行。” “正有此意。”纪麟也不示弱,淡淡一笑转身就走。 “哎你!”书童被气得两眼冒火,也只能对着纪麟欢快的背影跺脚,转头就要找自家公子抱怨。 方书乾却早已走远,书童急了,边追边喊,“公子等等小人!” 书童口中嘀嘀咕咕,“这丫头真是胆大包天,这才第一日,就将王彦宇得罪了,这不是连累公子么?!” 方书乾不应。 “她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还真拿自己当您的弟弟不成?那王彦宇哪是好相与的主?小人就怕此人会找公子的麻烦。”书童满脸都是担忧。 但无论他怎么说,方书乾都只顾着走路,连半个字也无。 书童只能一人长吁短叹。 第17章 一切都安排好了 纪麟日日都早起去书馆,比方书乾还早。 对外,二人是远房兄弟。只有他们俩时,谁也不会多言。 就连纪麟这个话多的自来熟,对方书乾闷葫芦一样的性子也是束手无策。 纪麟锲而不舍地试了几次之后,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从那次之后,跟在王彦宇身边打转的几个人三不五时就要找麻烦。 一开始会琢磨些难题,当着夫子面给纪麟与方书乾难堪。可惜每次都有始无终,不是被方书乾淡定化解,就是被纪麟蒙混过关。 就连李炎都很是不解,不知问过纪麟多少次,这运气简直不是寻常人可比。 李炎本是谨小慎微之人,平日远远看到王彦宇都要绕着走。但自从与纪麟走得近之后,他莫名有种安心之感。 明明纪麟比他还要小几岁,李炎却一点也不觉得丢脸,反而厚着脸皮跟在纪麟左右,随叫随到。 纪麟身边的位置更是被李炎占下,有想要巴结方家兄长弟的人连李炎这关都过不了。 方书乾一如以往,疏远非常,除了纪麟能与他说上两句之外,其余人一概不理。 纪麟也担心在旁人那露出马脚,进出几乎都跟紧方书乾。李炎硬是跟着纪麟跑前跑后,俨然成了二人的跟班。 方书乾对此向来不在乎。眼看三个月过去,他也渐渐适应了纪麟的存在。 李炎更甚,张嘴闭嘴“麟麟”地叫,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麟麟,今日骑射,一会儿夫子要带咱们出门。你可想好有甚好玩之地?”李炎兴致勃勃地问纪麟。 相处短短三月,李炎已摸清纪麟的脾气。别看这小子平日课上一本正经,其实调皮又淘气。 李炎这三月来没少被纪麟的恶作剧捉弄过。他就是不长记性,压根儿不往心里去,吃亏也觉得有趣。 “麟麟,有时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猴子托生。”李炎在不知第几次看到纪麟上树之后感慨道。 纪麟不理会,扒着树枝眺望。 “你究竟是不是世家子弟,怎的一举一动如此粗鲁?”李炎无奈地摇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纪麟心里一惊,身形微微一晃,差点没站稳。 “小心!”李炎急得大喊一声。 纪麟稳住身形,擦擦额头的冷汗,瞪了李炎一眼,“李兄,你就不知盼我点儿好?” 李炎后怕地一笑,“我就是随便一说,你着什么急?” 这话算是过去,李炎也没再多说。 但二人对话却被方书乾的小书童听了去,他急急忙忙去禀告。 “公子不好了!您万万不可再这么纵着纪麟了!方才小人听李炎怀疑她的身份。再这么下去,公子您也会被牵连的!” 方书乾正认真翻看面前的竹简,闻言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公子!”书童更急。 方书乾却是不紧不慢将书简卷好,递给书童。 书童疑惑地看着书简。 “给她。”方书乾就说了两个字,随即展开新的书简。 书童听了更气,小声嘟哝:“公子,您对她这么好作甚?她根本不知回报!” 方书乾并未多说,而是淡淡地扫了书童一眼。 书童立刻噤声,嗫喏着低下头,自知失言不敢多说,连声请罪,“公子息怒,是小人错了。” 偏巧这时纪麟与李炎结伴走来,书童垂首硬着头皮上前。 纪麟被书童挡住去路,正纳闷的工夫,手里多了一卷书简,“这是?” 她才刚吐出两个字,书童就没好气地打断,“公子给你的。” 纪麟看向方书乾,不自觉握紧书简,嘴角一勾,“多谢兄长。” 李炎探头瞥了一眼,大惊小怪道:“这不是……” 他话说一半,压低声音凑近纪麟,“你兄长还真舍得,这书简怕是有钱都买不来。” 纪麟看到书简上的签子就知道,这是她多日来念叨的书简。 没想到,方书乾平日看起来不言不语,却是将纪麟的话默默记下。 纪麟感激又高兴,迫不及待地坐下展开书简看起来。 方书乾余光瞥到纪麟的动作,脸上冷淡的线条也柔和了些许。 李炎莫名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看向纪麟,就见她爱不释手地翻看书简。 他不自觉感叹一声,“方兄虽看起来冷淡,但对你这个弟弟倒是极好。” 纪麟一愣,手顿住,不可思议地看李炎,“从何处看出?” 李炎比纪麟还要诧异,“难道不是么?书简不提,之前你有多少次惹了麻烦,夫子要责罚于你,都是方兄不声不响帮你解围,你都忘了?” 李炎边说,看纪麟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纪麟眨巴眨巴眼睛,脑海中浮现许多记忆。 如李炎所说,方书乾帮了纪麟不少。若非李炎提起,纪麟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这半年多来,方兄的变化可不小。我们都看在眼中。”李炎感慨。 纪麟微微皱眉,她也逐渐觉得方书乾比之前好相处不少。 “要我说,这些都是你的功劳。”李炎又道。 纪麟不解,“这与我有何干系?” “有你这个弟弟在,方兄自然也放开不少。若是没有你,我怕是到如今都未曾与方兄说过一句话。”李炎实话实说。 纪麟不禁觉得好笑,只当李炎是夸大其词。 安静下来后,纪麟的视线却不自觉飘到方书乾处。 这人的变化真如此之大? 纪麟莫名心里一甜,眼角也挂上笑意。 方书乾淡定如初,对外界变化浑然不觉。 “麟麟,明日骑射,可别再忘了换衣裳。”李炎的提醒打断纪麟思绪。 纪麟飞快地点头,伸出小手摸了摸发烫的面颊。 今日下学,纪麟早早就起身离开,并未与他人结伴。 “方麟!”不管李炎怎么喊,纪麟都是头也不回。 李炎纳闷走到方书乾身边,“方兄,麟麟可是有要事?” 方书乾闻言抬眼,只看到纪麟急匆匆的背影,半晌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李炎越发好奇。 不远处几人也在看着这边。 “王兄。”一个样貌普通的生徒微垂着头,声音压的极低,“一切都安排好了。” 王彦宇冷笑,“那就好。” 第18章 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王兄,这次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知道这书馆究竟谁说了算!” 总跟着王彦宇进进出出的世家子弟们纷纷附和。 “他们胆大包天,骑在您头上这么久,也是时候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不然他们还不把王兄放在眼里!” 王彦宇眉头皱起,不耐地让人都滚,“你们懂个屁!” 这半年来,王彦宇越来越不成气候,不仅不是方书乾的对手,就连纪麟也让他连连吃瘪。就连夫子偶尔提起他也是叹息不止。 王彦宇急在心里,只要看到方书乾与纪麟二人说说笑笑,他就气的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明日的骑射,王彦宇早已有了计划,妥善安排许久,终于等到这一天到来。 “明日,我定要叫这两人知道我的厉害!”王彦宇恶狠狠地狞笑道。 纪麟全然不知危险正在一点点靠近。她匆匆背了书简回家,将书简藏起来。 她刚转身,就撞到了纪老三的怀里。 “爹?!”纪麟惊呼一声。 纪老三连忙捂住女儿的嘴,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声道:“傻丫头,别让你娘发现!” 纪麟使劲儿点头,纪老三这才把手松开。 “爹,你这是做什么?”纪麟同样压低声音,想不通道。 纪老三瞥了一眼纪麟放书简的地方,“说,怎么回事。” 纪麟装傻,“酒娘不明白爹在说什么。” 纪老三不怒反笑,“好啊你这丫头,连爹都瞒?” 纪麟嘿嘿一笑,撒娇道:“爹,你千万不可告诉娘。” “就知道没好事,你这些日子早出晚归,奇奇怪怪。你以为若不是我,你娘能这么久都不来问你?”纪老三道。 纪麟反应过来,这才明白为何半年过去娘一个字都没说,原来是爹在其中帮了大忙。 “爹!”纪麟惊奇道。 “嘘!”纪老三忙看向门外,见没人才松口气。 纪麟紧闭上嘴,大眼睛一眨一眨惊奇地盯着纪老三。 “你这丫头,这么大了做事还如此顾前不顾后,你娘心思细,你以为能看不出端倪?”纪老三说着轻轻戳纪麟的脑门 纪麟耍赖地一笑,“爹,快与酒娘说说,你是如何做的?” “不说这个,你去书馆读书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与爹商量?”纪老三故意板起脸来。 纪麟自知有错,也收起玩闹的心思,一本正经地正色道:“爹,酒娘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怕你们不点头……” 纪老三微微叹了口气:“也不知你这性子随了谁,如此莽撞。” 纪麟最是了解爹的性子,见他不骂自己顿时松了口气。 “酒娘,爹只想你知道,这书读了就读了,但于你来说,日后未必有多少用处。”纪老三语重心长道。 他不是有意要给女儿泼冷水,实在是这个世道,从未听说女子读书有何好处,更不要说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 这话纪麟听了心里有点憋闷,扁着嘴生闷气。 纪老三把女儿的模样都看在眼里,“你自小便极有主见,打定主意更是几头牛都拉不回。” 纪麟低垂着头,半晌才道:“爹,读书真得有用。在书馆学的是六艺,算术也要学的,如此一来,日后我就能把茶摊的账都算得又快又好。” 纪老三心里一暖,摸着纪麟的小脑瓜:“你这丫头……” 纪麟嗫喏着开口:“爹,酒娘喜欢书馆,那里能学到许多,还能结交朋友。” 纪老三眉毛一皱:“能去书馆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如何能与这些人做朋友?” “此事说来话长,”纪麟敷衍了一句带过,“爹还不知道酒娘么?朋友不在多,有一知己即可。” “知己?小小娃娃还学人‘知己’上了?”纪老三忍不住笑道。 纪麟却是一副老成模样:“爹不信就算了,明日我们还结伴去骑射呢!” 纪老三一听急了:“还要骑射?!你这丫头是不要命了是不是?!” 纪麟连忙摆手:“不是爹想的那样,书馆的骑射很容易,不会有任何危险!” 但纪老三仍旧放心不下:“不行,你不能去!” “爹!”纪麟一听急了,此时她心里更是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就不说骑射之事。 “就是不行。这若是出了差池,被你娘知道,倒霉的就是你爹我了!”纪老三愁容满面。 纪麟看爹如此可怜,爷儿俩索性抱成一团,唉声叹气了半晌。 “酒娘,你就听爹一回,明日哪儿也别去,就在茶摊帮忙。”纪老三劝道。 纪麟面露纠结,明日是骑射,她实在不想错过。更何况她与方书乾、李炎已经约定好,实在不可爽约。 父女俩各怀心思,此时纪氏推开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很是纳闷:“你们这是做什么?” 父女俩听到纪氏声音,几乎是立刻弹开。 纪麟摆出乖巧的模样,懂事地上前帮纪氏打水:“娘,累了一天,快洗洗。” 纪老三也挤出笑容,“阿娣回来了。” 纪氏看看父女俩,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也没放在心上,她有更要紧的事。 “酒娘,这些日子你可太疯了。”纪氏道。 纪麟肩膀微微一抖,小心翼翼地用眼神去瞟纪氏。 “茶摊的生意你也顾不上,就我与你爹两人忙,你这都要六岁了,连点姑娘的样子也无,日后如何找的到婆家?”纪氏说起来就发愁。 纪麟反而长舒了一口气,好似逃过一劫。 “酒娘还小,亲事大可不必担忧。”纪老三开口帮女儿解围。 纪氏一个白眼翻过来,纪老三就老实了。 “怎么不急?难不成你要姑娘随便找个人嫁了?”纪氏没好气道。 纪老三一脸冤枉,“阿娣你这说的什么话,酒娘可是我的心头肉。” 纪麟听爹娘说这些好像离自己很遥远的事,不由觉得好笑。 “早知道就该在酒娘出生时,问问那方士!”纪氏后悔道。 纪麟一头雾水,乌黑的眼眸眨了眨,“方士?” 纪老三连声附和,“阿娣说的是,那方士有些本事,定能算出酒娘的姻缘。” 第19章 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谁知那方士如今身在何处?”纪氏摆摆手道。 纪老三也跟着点头附和:“也不知他是否已寻到徒弟。” 纪氏回忆片刻,感慨一声:“能当他的徒弟,想来也不是普通人。” “我依稀记得,那方士临走之时曾提起过,酒娘与他有缘,日后还会相见。”纪老三突然想起,时间过去太久,有些细节已经记不清。 纪麟终于忍不住问出口:“爹娘,你们在说什么啊?” “那是你出生时的事,你这名字还是方士给你取的呢!”纪氏想来仍是忍俊不禁。 纪麟一头雾水:“方士?” “如今想来,那方士虽年纪不大,但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纪氏回忆道。 纪老三跟着点头:“下那么大的雨,他身上却是一滴水也无,说不定真是神人。” “缘分这东西谁说得准?”纪氏道。 纪老三也是此意:“若是有机会再见,定要好生谢谢那方士。” “爹娘,你们一直提起此人,他姓甚名谁?”纪麟越发好奇。 纪氏与纪老三对视一眼,一时都有点迷茫,后二人不约而同道: “王傲!” 纪麟看爹娘如此激动,也默默将此人名字记下。 “想来方士至今还未及弱冠才对。”纪老三道。 纪氏摇头:“我看未必,他们这样的人修行多年,面上早已不辨年纪。” 纪老三也觉得有些道理。 “这是给你取名的人,也算是半个恩人。”纪氏又道,“若是有机会,能见见方士的徒弟倒是极好。” 纪老三乐了:“阿娣你想多了,天大地大,谁知方士游历到何处?更不说那徒弟是否寻得。” 纪麟听了一会儿累了,打着哈欠回屋睡觉,她还要发愁明日的骑射。 若真如她爹所说,那明日还需得找个好机会溜走才是。 伴着月光,心事重重的纪麟终于进入梦乡。 第二日一早,纪麟就早早起身收拾床铺,还将书馆的衣裳带在身上。 纪老三防备女儿偷溜,一直都注意着院子里的动静。 纪麟正要出门,就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纪老三堵个正着。 “爹?” “为何如此惊讶?”纪老三眯眼打量女儿。 纪麟不慌不忙:“自然是去茶摊。” 纪老三没看出端倪,但他总觉得女儿不会如此听话。 “走,天都亮了。”纪麟反而催促起纪老三来。 纪老三不再多想,很是欣慰地与女儿同去茶摊。 一大早茶摊还没什么人,纪麟手脚麻利地扫地擦案几,比平日还要仔细妥当。 纪老三暗地里观察了半晌,慢慢把心放到肚子里。 对面汤饼铺早就开了张,宝顺看到纪麟,脸上都是笑意,迫不及待地三两步跑过来。 “酒娘!”宝顺小声招呼。 纪麟手上动作不停,给宝顺使了眼色。 宝顺会意,偷偷走到茶摊角落,果然看到纪麟悄悄放在此处的包袱。 他四下看了一眼,眼疾手快地将包袱抱走。 纪麟轻咳一声吸引纪老三的视线,好让宝顺得手。 眼看天边越来越白,日光渐渐显露,她的心也跟着着急,手下的动作也急躁不少。 所幸,纪老三并未多在意,他正忙着烧水。 宝顺把包袱放好,担忧地隔着街看纪麟,心里如同打鼓一般。 他也不知纪麟打什么算盘,盯着看了一会儿被他爹一勺子敲了脑袋:“不干活看甚呢!” 宝顺缩缩脖子,不敢再看。 茶摊那边,纪麟边忙边看大街另一头,像是在等人。 来来往往商旅逐渐变多,但纪麟仍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纪麟越发着急,脸颊微微变红。她若是再不走,误了时辰就真的无法学骑射了。 “酒娘!倒茶!”纪老三的声音传来打断她的思绪。 纪麟干脆应声,忙去给人添茶。添完茶还不忘飞快地扫一眼路上。 “怎的还不来?”纪麟急得小声嘟囔一句,头皮又紧又麻。 这时,一阵熟悉的马蹄声传来。 纪麟的心也跟着欢呼雀跃,她强压着上扬的嘴角,循声看去,果然看到自己期盼已久的身影。 “爹娘,张大人来了!”纪麟喊了一声主动跑上前。 张骞放马的工夫,纪麟已经凑上来:“我来!” “今日为何如此积极?”张骞好笑地看着纪麟,但还是听话地将手中马绳交给纪麟。 纪麟仔细地将绳子绑在木墩上,极小声地凑近张骞道:“实不相瞒,我今日有事想请你帮忙” 张骞先是一惊,接着笑道:“直说便是,张某定会竭尽所能。” 与纪麟说话时,张骞从未将她当成孩童。 纪麟心下稍定:“书馆今日有骑射,但我爹娘要我留在茶摊,求你找个由头带我走。” 张骞直直地看着纪麟,被她这个异想天开的要求给吓到了。 纪麟皱眉歪头看张骞:“张大人?” 张骞回神,忍俊不禁道:“你这鬼灵精,可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纪麟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迫在眉睫,她也只好出此下策。 “你可知一旦事情出了差池,你爹娘来找我要人,我该如何应对?”张骞心平气和地反问纪麟。 纪麟的确没想这么多,但这会儿脑筋一转也有了主意:“张大人尽管放心,此事是酒娘一人之计,与大人没有干系,定不会牵连大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骞笑声打断:“你这丫头说起官话来倒是不输旁人。我何曾说过怕被你牵连?” 纪麟挠挠头,娇憨一笑。 “答应你也不是不可……”张骞似有松口之意。 纪麟喜形于色:“张大人可是答应了?” “别急,”张骞又道:“你须得答应我,必须完好无损回来,不然此事断然没有下回!” 第20章 遗落的金算盘 纪麟还从未见过张骞如此义正言辞的模样,不自觉也跟着站直身体,郑重地点头:“酒娘定牢记在心。” 张骞应声,沉思片刻:“一会儿我与你爹娘去说,你在此处帮我喂马。” 纪麟兴奋之余,连忙拱手:“大人放心。” 张骞前脚离开,后脚纪麟就吹口哨把宝顺叫来。 宝顺在他爹的眼皮子底下溜出来。 “包袱呢?”纪麟见宝顺两手空空,两条好看的眉毛挤到一处。 “这呢!”宝顺说着掀起外衫,掏出一个包袱来递给纪麟。 纪麟面上愁云散去,把包袱抱在怀里:“多谢!” 宝顺这才插上一句:“你打算如何?” 纪麟摇头,她也不知张骞会如何对爹娘说。 宝顺回头瞥了一眼,狐疑道:“这人靠得住么?” 纪麟信心十足地点头。 宝顺撇撇嘴,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时张骞大步走来。纪麟期待又紧张地盯着看,眼见人越来越近。 “上马。”张骞也不废话,小声催促纪麟。 就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让纪麟乐得合不拢嘴。 张骞用身体挡住纪麟,扶她上马。宝顺在一旁看得着急,不断给她使眼色。 纪麟在马上坐稳,只来得及对宝顺甩下一句:“爹娘那边,就靠你了!” 时辰快到了,纪麟也顾不上与宝顺多说,张骞也上马,二人很快离开。 迎着风,纪麟眯着眼,好几次都按捺不住想问张骞究竟用什么借口说服爹娘。 张骞只管安心驾马,其他只字未提。 书馆到了,纪麟急得探头去看,见书馆外空无一人,心下更加焦急。 张骞看纪麟如此急切的模样,不由好笑:“若是晚了也莫要强求,你若是真想去骑射,我带你去就是。” 纪麟摇摇头:“你帮了我大忙,我不能再劳烦你。” 张骞将纪麟抱下马,纪麟迈开腿就跑出去几步,转身与张骞鞠了一躬,复又继续跑。 留在张骞与马在原地,他哑然失笑,无奈地摇摇头,牵着马便走。 纪麟抱着包袱三步并作两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的包袱有些不对劲。 “怎么如此沉?” 纪麟小声嘟囔。但她没空细想,匆匆忙忙跑进书馆。 此地果然空无一人,只有一些换下来的衣衫。 骑射与旁的不同,去之前还必须得做好准备才是。纪麟找到自己的位置解开包袱,拿出衣裳就换。 刚一打开就看到里面有一小袋面粉。 纪麟扯着袖子,拿起面粉看了一眼,满脸疑惑。 自己的包袱里怎会有面粉? 她转念一想,很快猜到缘由。多半是宝顺不小心放进去,怕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汤饼铺子不缺的就是这面粉,宝顺手忙脚乱之下误把面粉放进包袱中,也不是不可能。 纪麟莫名多了一袋面粉,想到宝顺丢了面粉还不知要被他爹怎么臭骂,顿时又无奈又好笑。 没办法,纪麟换好衣衫之后,将面粉小心翼翼地收起,等骑射结束好带回去还给宝顺。 她正琢磨的工夫,突然眼睛被晃了一下。她微微皱眉看过去,就见一个金光闪闪的小东西静静地埋在衣裳上。 是方书乾的衣衫! 纪麟蹲下凑近看得更清楚,原来是方书乾的金算盘。 她没想到方书乾竟也有粗心大意的时候,向来被当成宝贝从不离身的金算盘,就被如此草率地放在此地。 纪麟也没多想,随手抓起金算盘与面粉放在一处,快步去追赶其他弟子。 金算盘这玩意如此贵重,纪麟既然看见了自然要想办法带给方书乾。说不定还能借这个机会好生挖苦他几句。 一想到这里,纪麟的嘴角就止不住上扬。 纪麟美滋滋的笑容还没褪去,就听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吵嚷声,她下意识顿住脚步,躲到一旁大树后,探头朝声音传来方向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却是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方书乾?!他怎会在那?”纪麟诧异不已。 纪麟本想抄近路去追赶其他弟子,看到方书乾纯属意外,她定睛一看,方书乾正被几人团团围在当中。 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善茬,一个个凶神恶煞,还有人手中提着刀,摆明要对方书乾不利。 纪麟何曾见过这等架势?她脸色一白,双腿不自觉发颤。 方书乾看起来比纪麟淡定得多,他笔直地站在原地,连神情都与平日没有区别,仿佛根本没将围着自己的人放在眼里。 纪麟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些人怕是看方书乾穿着出众就起了歹意。 这可如何是好? 纪麟急得原地跺脚,脑中一团乱,拼命想着法子。她紧紧握着手中的金算盘,没有半点要偷偷离开的想法。 方书乾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围着他的人正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痞匪。 这些人平日里从不正干,凑在一起,带上到走街串巷,求财的坏事倒是做了不少。 没想到这次他们盯上的是方书乾。 “大哥,不与这小子废话!直接将人带走!”少了一只眼的男人说话都漏风,满脸横肉格外吓人。 被称呼大哥的人一脸络腮胡,一道疤从眼角直直延伸到嘴角,狰狞可怖,一身短打乌黑油腻。他上下打量方书乾,眼里多少有些怀疑, “可认准了?这人就是方书乾?” “您放心,小人已经问过多次,就是他没错。”一只眼又道:“方书乾一身名贵绸缎,寻常人根本无法相比。” 其他几人跟着点头。 “大哥,这次要是做成,拿到钱够兄弟们快活一阵子了!” 大哥点头:“就你小子精!只要成了,定不会亏待你们!” 其他人都大笑出声,仿佛已经看到数不清的钱财朝自己飞来。 此时的方书乾格外安静,倒显得有些 格格不入。他看着这些眼前这些人,不知他们要对自己做什么,只知道他们定是受人指使,才会在此处拦堵。 “方家公子,你家人若是乖乖听话给钱,我们定不会为难你。但若是你敢耍花招,就别怪我这刀不长眼!”刀疤男恶狠狠地恐吓道。 第21章 这小子的命值钱 “是谁派你们来的?”方书乾临危不惧,面不改色地开口问道。 兴许是被方书乾的冷静震慑,这群痞匪竟是齐齐一愣。 刀疤男最先反应过来,为了挽回面子一脚把方书乾踹倒,狠狠呸了一口:“废什么话!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一只眼忙上前拦住刀疤男:“大哥息怒,这小子的命值钱,若是打坏了就合不来了!” 刀疤男自是有所顾忌,但还是一耳光抽在一只眼脸上:“这还用你教!” “是是是,小人多嘴,该打!”一只眼赔着笑脸,自己抽了自己两耳光。 刀疤男这才消气,恶狠狠地瞪了方书乾一眼:“你给我老实点!”接着又对另两人道:“看着他,若是出了问题,我就扒了你们的皮!” “是!”二人被吓得抖了三抖。 方书乾被架着胳膊不紧不慢起身,双眼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我劝你老实一点,今日骑射我早已打听好。不会有人发现,更不会有人来救你。”一只眼走到方书乾面前,狞笑道。 方书乾冷着面孔,面无表情与一只眼对视。 一只眼莫名一阵心惊,明明面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甚至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你这小子!看什么看!”一只眼急了,一把抓着方书乾的领子把人提起来。 方书乾的脖子被卡住,脸渐渐变得发红。 这时从远处传来清脆的一声: “住手!” 所有人俱是一愣,循声望去,就见纪麟不慌不忙走了过来。 一只眼手一松,方书乾跌坐在地,剧烈地咳嗽几声,难以置信地抬头去看。 看到纪麟的瞬间,方书乾双眼微微睁大,眼中都是诧异。 方才那一声,方书乾心就跟着一沉。如今纪麟越走越近,他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纪麟强装镇定对上方书乾的视线,很快又移开。 “你是谁?识相地快滚!”一只眼怒道。 刀疤男盯着纪麟,神情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方书乾直直地看着纪麟,连眼都忘了眨,神色凝重。 纪麟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道:“这话应该我说才对,你是何人,为何要抓我的书童?”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尤其一只眼,就像被雷劈了一般在原地一动不动。 刀疤男盯着纪麟:“你说他不是方书乾?” “他当然不是,我才是。”纪麟轻蔑一笑,好像根本没把痞匪放在眼里。 “胡说!”一只眼急了,这方书乾是他带人亲自来堵,若是抓错了人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纪麟更急:“我是方家公子,岂容一个小小书童假冒我?我方家颜面何存?” 一只眼听得迷迷糊糊,小声嘀咕:“不可能啊……一身华服,长得欠揍……” 纪麟不知一只眼说什么:“你们快将书童放了,不然你们都要倒霉。” 一只眼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转头去看刀疤男:“大哥,这……” 刀疤男脸色一沉,话语中也带上怒气:“你要如何证明你是方书乾?” “你们连本公子都没见过?”纪麟嘲讽一声,心下反而安定多了。 刀疤男脸色更加难看,甩了甩手上的刀:“你可知大爷是何人?” 纪麟佯作不知,理直气壮道:“我为何要知?” 一只眼火了:“你这臭小子找死!”说着就朝纪麟扑过去。 纪麟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方书乾也睁大双眼,挣扎想要起身。 “我说动手了么?”刀疤男冷声道。 一只眼被吓得不敢动,连声告饶:“大哥息怒,大哥饶命!” 刀疤男不看一只眼,而是目光凌厉地盯着纪麟:“你要我如何信你?” “这个你们不会不认识?”纪麟不慌不忙地甩了甩挂在腰间的金算盘。 刀疤男一愣:“此物怎会在你身上?” 一只眼也迷糊了,他回头看地上的方书乾,的确没有金算盘。 方书乾神情一滞,接着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纪麟气定神闲地拿着金算盘:“怎么?难道除了我方书乾,还有人拥有这纯金的算盘?” 一只眼又急又兴奋:“大哥!真是金算盘,他才是方书乾!” “闭嘴!我自己不会看吗!”刀疤男没好气地吼道。 一只眼立刻闭嘴。 “来的正好,带走!”刀疤男冷笑一声,吩咐道。 纪麟好似后知后觉意识到危险似的,大呼小叫:“你们要做什么! 还不快放开我!” 随即有人用布头堵住纪麟的嘴,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只眼踹了地上的方书乾一脚:“闹了半天原来是个书童,怪不得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老大,这书童如何处置?” “一起带走!”刀疤男道。 于是方书乾也被一起抓上刀疤男早已准备好的破旧马车。 痞匪听令将方书乾也一并丢到马车上。 纪麟刚找到一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就见方书乾也被抓进来,顿时吃惊地瞪大双眼。 完了完了,这些人不讲武德啊,竟然没放了方书乾…… “都给我老实点!”一只眼恐吓道。 马车吱呀地走,马车里是堆起来的枯草,还散发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臭味。 纪麟皱着鼻子,满脸都是不爽。 方书乾一点点坐直身体,双眼自始至终没有离开纪麟。 反而是纪麟被看得不好意思,讪笑一声,主动认错:“我本来是想救你的,失算了!” 方书乾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纪麟。 纪麟不知为何硬是从方书乾的眼神里看出了生气与质问。 她颇有些委屈:“我也没想到会是如此……” 方书乾不小心牵动痛处,深吸一口气。 “你还好吗?是不是很疼?”纪麟看那一脚都跟着疼。 方书乾摇摇头,问纪麟道:“你……” 才说了一个字,纪麟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主动交代清楚。 “今日骑射我来晚了,在书馆内发现了这个。”纪麟指指金算盘:“本想见了面给你,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妙用。” 说着纪麟自嘲地一笑。 方书乾依旧面无表情,纪麟干笑两声也紧紧闭上嘴。 第22章 不敢苟同 半晌,就在纪麟以为方书乾会痛骂自己一顿时,他只是轻叹一声,吐出两个字:“胡闹。” 纪麟重重松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轻松道:“无碍,有人作伴总好过你一人心里没底。” 方书乾面上分明写着“不敢苟同”四个字,纪麟也很是无奈。 纪麟靠近马车小窗,从怀里掏出一物,放在手中举到窗边抖了抖。 方书乾不明所以,只盯着纪麟的动作看。 “愣着作甚?快来帮忙!”纪麟催促道,全然没有之前小心翼翼的模样。 方书乾不解,但也乖乖地起身走到纪麟处。 “这是……”方书乾看清纪麟手中是何物时不禁诧异道:“你来书馆怎会带着此物?” “说来话长,下次有机会我定会详细告知于你。”纪麟敷衍过去:“当务之急,此物可救你我之性命!” 方书乾蹙眉,不明纪麟何意。 纪麟也不多解释,直接吩咐道:“快把这小窗打开一些。” 方书乾虽是不解却也没有犹豫,话不多说,上手将窗户推出一条缝。接着好奇地看纪麟。 纪麟满意点头,将手中面粉递给方书乾。 “撒在外面,”说着纪麟又急急补了一句:“省着点用!” 方书乾下巴一点,按纪麟说的把面粉撒在马车外。 到这一步,方书乾也彻底明白了纪麟的用意。就如纪麟所言,这面粉的确会成为二人的救命之法。 “如此只要有人发现你这方家公子不见,定能循着这面粉寻到我们。”纪麟信心十足。 方书乾神情复杂地看着纪麟,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想问尽管问,我答应你,定会知无不言。”纪麟看不下去索性道。 方书乾脸色带着几分无奈,没有急着问而是训道:“你可知此事绝非儿戏,你那般莽撞上前,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纪麟愣愣地与方书乾对视,她还从未见他露出这般神情。 不等纪麟开口,方书乾又道:“你为何会出现在那?” 纪麟心里并无被训的惴惴不安之感,反而有些兴奋与感动,她压下总想上翘的嘴角,道:“我本想抄近路,没想到会在那见到你。” 方书乾抿嘴没说话。 纪麟的疑问憋到这会儿总算能问出口:“那你呢?你又是为何会在那里被这些人拦住?” 她记忆中,方书乾从未走过那条路。 方书乾神色淡然,闻言随口答道:“等你。” “嗯?!”纪麟脑中嗡的一声,耳朵里传来的声音也忽近忽远,她以为是自己听错。 方书乾不厌其烦地解释一遍:“你晚了,我等你。” 纪麟脑中一片空白,再张口差点变结巴。 “你知我要走那条路,所以特意在那里等我?”纪麟心里一暖,这方书乾平日里看着像块木头似的,其实还挺讲义气的嘛~ 方书乾点头应了一声:“你来晚,我与你同去,夫子也不会多为难你。只是没想到竟中了埋伏。” 说完,他盯着纪麟看:“你太莽撞了,断然没有下次。” 纪麟回神,心还突突跳个不停:“我心中有数,不是冲动。” “总之,这次是我连累你。”方书乾郑重道。 纪麟刚要摆手就被方书乾拦住:“若这次能安然度过,我定会报答你。” “我不是为了报答才出头。”纪麟扁着嘴道。 方书乾一头雾水:“那是为何?” 纪麟有点气闷,但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搬出夫子来挡:“夫子说过,弟子之间应当互助互利,你我是同窗,此事不足挂齿。” 方书乾还欲说什么,被纪麟抢先一步:“更何况,你帮我大忙在先,我不过是还你人情罢了。” 她说的自然是方书乾弟弟的身份,若没有方书乾,她怕是连书馆的门都难进。 方书乾并未因此觉得理所应当:“不知这些人将要带我们去往何处,一会儿你跟着我,见机行事。” 纪麟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但她更清楚方书乾的性子,便没有打断。 方书乾这才稍稍满意。 纪麟见方书乾面上愁云未散,不禁安抚道:“有这记号,方家的人很快就能追上来。” 方书乾沉默不答。 纪麟早已习惯,她压下不安的心,故意说话转移二人的注意力。 “你那平日里跟进跟出,恨不得长在你身上的书童呢?怎么不见他?” 也多亏了这书童不在,不然纪麟还真没有信心能骗过这些痞匪。 “我让他别跟着的。”方书乾道。 纪麟诧异地眨眨眼:“让我猜猜,你要等我,书童多半又闹了,于是你就让人走了?” 她说着都被自己逗笑,虽说这不可能,但光是想到那场景都让人忍俊不禁。 “嗯。”方书乾却是没头没尾地应了一声。 这下换做纪麟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方书乾只管手里的面粉,全然没有在意纪麟的反应。 纪麟脸颊一红,低垂下头不敢与方书乾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方书乾把手收回,把所剩不多的面粉揣进自己怀中。 纪麟不解。 “到了。”方书乾言简意赅道。 果然,片刻后马车渐渐停下。 马车内二人身形跟着微微一晃。 纪麟深吸一口气,接下来还有一群痞匪要面对,稍有差池,怕是小命不保。 一阵脚步声传来,马车被大力打开,方才几个痞匪重新出现在二人面前。 “别耍花招!滚下来!” 方书乾不着痕迹地走在前面,护着纪麟。 纪麟跟在后面跳下马车。 一只眼粗鲁地把二人推进一间破屋之中。 跨进屋内,纪麟不由感觉一阵寒意,她头皮发麻,强忍着不适偷偷四下打量。 看起来就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小屋罢了。 “大哥,如何处置这两个小子?”一只眼谄媚地问刀疤男。 刀疤男坐在最上方:“关起来,给我盯紧了!” “是!”一只眼立刻招呼手下把方书乾与纪麟带走。 他们被带到一处更僻静的柴房关起来。 第23章 他不会是想把钱独吞吧? 一只眼回来把左右手下都赶出去,一个人上前,眼珠一转,试探着问道: “大哥,您要如何处置这俩小子?” 刀疤男大口灌酒,闻言很是不耐烦:“老子要如何做,难道还要向你汇报不成?” 一只眼惊惧不已,跪下连连磕头:“大哥息怒!都是小人不好,小人多嘴!” 他边说边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刀疤男不为所动:“给我看好他们,若是出了问题,老子的钱要不着,你们也别想活!” 一只眼顿时抖如筛糠:“是!大哥放心!” “还不滚?!”刀疤男斥道。 一只眼灰溜溜地退出破屋,轻手轻脚地关上门,阴沉的脸上表情狰狞。 很快就有两个一只眼手下走到近前。 “如何?” 一只眼啐了一口:“还是不肯说,兄弟们叫他一声大哥,他还真把自己当人看了!” 另两人心知肚明,此时也都抱怨连连。 “他如此瞒着兄弟们,不会是想把钱独吞?” 一只眼的眼角抽了抽:“那也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那我们该怎么办?万一刀疤另有打算,我们也该早作准备才是!”两个手下都提醒一只眼。 一只眼犹豫不决:“让你们查的事查的如何了?” “确是书馆人所为。”一人答道。 一只眼眯起仅有的那只眼,狞笑一声:“可查到是何人?” “王彦宇。” 一只眼皱眉:“他是何人?” “他是王家的人,家底还算丰厚,但与方家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他又是如何找上刀疤的?”一只眼想不通:“既是王家人,又怎会与痞匪扯上干系?” 那两人也很是迷茫。 “听说是王彦宇自己找上门来的。” “他自己?”一只眼很是诧异。 “正是。与刀疤聊了许久,许是谈好钱就走了。第二日,刀疤就说要把方书乾带回来。” 一只眼了然:“如此说来,绑方书乾就是王彦宇的意思。” 两手下跟着点头。 “王彦宇出了钱想找方书乾的不痛快,刀疤定是不想便宜了王彦宇,才将方书乾绑到此处来。”一只眼很快就想通了前因后果。 手下还是一头雾水。 一只眼懒得解释:“方家家大业大,出的钱比王家定是只多不少。”说着他又呸了一声:“刀疤这忘恩负义的贼人,定是要私吞王家的钱,才会处处谨慎隐瞒!” 手下一听俱是一惊:“那我们该怎么办?” 一只眼冷笑:“见机行事便是,我倒要看看刀疤有什么本事能吞下这么多钱!” 王家不好惹,更不要说方家。如今他们绑了方家独子,一旦有什么闪失,他们的脑袋都保不住。 至于王家,此事是他们挑起,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不然刀疤若是反咬一口,谁都赚不到便宜。 一只眼沉思片刻,脑中闪过一个妙计。 “若是我们将方书乾带走,那些钱就都是咱们的了!”一只眼道。 手下对视一眼,满面兴奋:“妙计!” 一只眼神情微微一顿:“当务之急是如何将方书乾从刀疤的眼皮子底下带走。” “柴房有不少人把守,硬闯怕是不好办。”手下愁道。 一只眼笑而不语,好似成竹在胸。 两手下也心中有底。 “一会儿听我吩咐,把人引开之后你们就带人走。”一只眼交代道。 “是。” 柴房里。 纪麟与方书乾一同被关在此处,不大的柴房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外面的光透进些许。 二人被反绑着手困在柱子上。 “此处荒山野岭,怕是叫救命只会招来他们的人。”纪麟压低声音叹了口气。 方书乾四下打量破旧脏乱的柴房,不知在寻什么。 纪麟努力探头:“怎么了?” 方书乾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又找了一会儿,才道:“在想怎么出去。” 纪麟顶着一张苦笑脸:“这里就有两个出口,一个是这破门,一个是那破窗。” 方书乾点头。 “那破窗怕是连我都出不去,更不要说你。”纪麟无奈给方书乾泼冷水:“门外有人把守,不等你我出去,若是动静稍大一些都会引狼入室。” 她也是实话实说:“这次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旁边是纪麟长吁短叹,方书乾淡定如初,没有丝毫惊慌。 纪麟则是继续专注解手上的绳子。 方书乾眉头微微皱起,脑中不断在想纪麟的话。 若是那些麻烦不解决,他们恐怕只有等死的份儿。 许是意识到气氛有些压抑,纪麟边挣绳子边问道:“这些人为何要绑你,你可有头绪?” 方书乾闻言静静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他们的确是冲着我来,但我此前并未见过这些人,与他们并无恩怨才是。” 既然方书乾都这么说了,纪麟也就不再有怀疑。 “难不成这只是个意外?他们是看中了你方家长子的身份,才会对你下手?”纪麟猜测。 方书乾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纪麟眼眸微垂,陷入沉思。半晌又道:“兴许是我想多了,但我以为这事情没这么简单。” 方书乾抬眼看她。 “他们既然晓得去书馆堵你,既是对你有些了解。可他们却不知道你长什么模样。”纪麟很是不解:“这不是很奇怪么?” 这也是最让方书乾疑惑的一点。 纪麟继续道:“还有,他们连这玩意儿都不要。”说着她晃了晃身上的金算盘。 柴房陷入一片静默。 片晌之后,纪麟脑中灵光一闪:“有人故意算计你!” 方书乾面不改色:“此话怎讲?” “有人将你的行踪透露给痞匪,他们闻讯去抓你。谁知被我撞见,他们竟然信了我的话。”纪麟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方书乾面露些许不满,却没有多言。 纪麟自知理亏,嘿嘿一笑道:“这是好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多些用处。” 事到如今,纪麟也只好如此安慰自己。 “为今之计,将绳子解开是正经。”方书乾道。 纪麟重重点头,可她挣了半天,绳子却是没有松过半点:“这绳子太紧了,得想个办法才行。” 第24章 你们最好老实点! 方书乾也眉头紧锁。 纪麟左右动动胳膊,身子一点点往下滑。她速度极慢,稍微掌握不好力度,手背就被磨得生疼。 方书乾猜到纪麟要做什么,出声制止:“别动。” 纪麟对方书乾仰面一笑,让他安心,继续解绳子。 “慢着!”方书乾突道。 纪麟一愣,动作也跟着顿住,好奇地看方书乾。 “还是我来。”方书乾淡淡地甩出几个字。 纪麟哭笑不得:“我比你手腕细,这事我来就成。再说了,你是方家公子,若是有个好歹怎么成?” 方书乾眉头一拧,对纪麟的话很是不满。 纪麟不解,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方书乾半晌才闷闷地回了一句:“我是男子,怎能事事都让你来?” 纪麟微微睁大双眼,看着方书乾不知该说什么,这公子哥儿,性格还挺好呢~ 就在纪麟犹豫是否真得停下时,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嘘!”纪麟重新站直,提醒方书乾别动。 方书乾会意,老老实实地站着。 纪麟竖着耳朵听,外面传来几人的对话。 “你们来作甚?” “大哥的命令,让我们来看看这俩臭小子。” “但大哥让我二人守在此处,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开门。” 纪麟与方书乾听到此处,对视一眼,都不知外面发生何事。但二人不约而同意识到,转机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门外的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你们让开,是不是连大哥的话都不听了!” “既然如此,不然同去大哥处,只要大哥一句话,门即刻打开!” “我看你是不把二哥放在眼里!以为攀上大哥就能无法无天了?” 纪麟与方书乾都十分纳闷,不知好端端外面的人怎会突然内讧。 “怎么办?”纪麟无声地用口型示意方书乾。 方书乾轻轻摇头:“静观其变。” 纪麟深吸一口气,有方书乾在,她不自觉就安心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你们让开!” “你们要硬闯?!那我们这就去告诉大哥!”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站住!”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纪麟耳朵微微一动,很快反应过来,对方书乾使眼色。 方书乾略一点头。 二人都认出来,是一只眼。 “这么一点小事你们还要麻烦大哥不成?”一只眼道。 “可是……”看守的仍不能放心。 一只眼面色一沉,低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伴随的是沉闷的打杀声,门被撞得吱吱作响。 纪麟与方书乾都愣住了,他们都不敢想外面发生了什么。 很快,门上的锁链一响,接着门被推开。 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正是一只眼与他两个手下。 至于原本的看门人已被抬到角落。 一只眼站在柴房外,对手下道:“带走!” 手下随即上前去解纪麟与方书乾的绳子。 纪麟谨记方书乾的话,不敢说话。 二人就像被吓傻了似的,一只眼很是满意,仿佛看到大笔钱进了自己的口袋。 方书乾与纪麟离开柴房。 “识相地,把嘴都闭好。不然我这刀可不长眼!”一只眼恐吓二人。 纪麟吓坏了似的连连点头,双腿打颤,站都站不稳。 方书乾神情略有些焦急地去扶纪麟,他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出现变故,他担心若是就这么走了,那之前留下的线索怕是都要白费。 纪麟猜到方书乾所想,趁人不备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两个手下拖着纪麟与方书乾,一只眼走在最前,谨慎地看周围。 “快走!”一只眼催促。 纪麟与方书乾被拉着离开破院,他们都不知这是何处,放眼看去就是一望无际的树林。 “上马车!”手下边说边要把人往马车上拖。 一只眼急了,怒道:“嫌刀疤听不见是不是?还马车!简直找死!”他气得边骂边打。 纪麟不自觉吞了口唾沫。方书乾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带他们走!”一只眼急道。 两手下应声。 纪麟与方书乾踉跄着脚步被拖进树林。她一眼就认出,这里正是他们坐马车来的路。 就连方书乾也看到了自己洒下的面粉痕迹。为了不让一只眼他们察觉,他快走两步挡住他们的目光。 “把他们带哪儿去?”手下走了半晌却没个目的地,气喘吁吁地问道。 一只眼脚步不停:“走你的,哪来这么多废话!” 手下不敢多言,只好把气撒在纪麟与方书乾身上。 “两个人就是累赘,反正只要留方书乾就是,把书童杀了我们也轻松!”手下提议。 一只眼脚步顿住,转身用凶狠的目光在纪麟与方书乾身上来回扫量。 “没错,这书童根本无半点用处!”手下说着踹了方书乾一脚。 方书乾吃痛跪在地上,硬是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 纪麟大惊:“住手!” 她双眼赤红地盯着方书乾,承认身份的话都到了嘴边,差点就脱口而出。 方书乾猜到纪麟的心思,强撑着抬眼对纪麟轻轻摇了摇头。 纪麟紧咬下唇,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但她对一只眼与两手下恨恨道:“你们若是敢动他,就一个子儿也别想拿到!” 一只眼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威胁了,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恼羞成怒:“你以为你还是方家公子?识相的就给我老实点!这里老子说了算!” 纪麟丝毫不惧,冷笑道:“不信你大可试试!” 一只眼嗓子一紧,眯着眼打量纪麟。 纪麟仰头与一只眼对视,丝毫不落下风。 一只眼的确担心纪麟做出什么傻事,到时他们不仅得不到钱,连刀疤也一并得罪,怕是没有活路。 两手下都不知发生何事,但他们也都看出一只眼的不对劲,也不敢随便开口。 “你们最好老实点!走!”一只眼压下闷气,暗道:拿到钱再给你们好看! 手下对视一眼,重新拖着方书乾与纪麟走。 纪麟担忧地看方书乾,担惊受怕,唯恐方书乾受伤。 第25章 大哥你信我! 方书乾一点也不在意,他动了动被反绑的手腕,发现不知何时绳子松了不少。 他又趁机仔细看过周围地势,若是想跑,此时怕是最好的机会。 纪麟脑子里都是方书乾,面上的自责难以遮掩。 方书乾忍着身上传来的疼痛,寻到时机就提醒纪麟:他们不能再拖下去,必须尽快摆脱这几个人。 纪麟也知道时间紧迫,但荒郊野岭,他们本就对此地不甚熟悉,即便侥幸逃跑,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抓回来。 这才是最麻烦的。 况且纪麟还要担心方书乾,他受了伤,还能坚持多久? 方书乾不在乎这些,他给纪麟一个眼神,纪麟心领神会。二人同窗这么久,这点默契早已不在话下。 纪麟全身不自觉紧绷,她的注意力都落在方书乾身上。 一只眼与手下还在提防刀疤,所以一时没有在意两个孩子。 方书乾等不来时机,正要强行挣脱之时,突然被纪麟拉住袖口。他诧异地微微睁大双眼,直直地看向纪麟。 纪麟来不及解释,只小心翼翼地用口型告诉方书乾:“有人来了!” 方书乾闻言立刻收起心思。 此时,一只眼与两个手下也意识到不妙。 “不好!刀疤追来了!” 一只眼惊骇不已,大声咒骂着,加快脚步:“还不快走!” 两个手下费力地拉扯纪麟与方书乾。 刀疤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纪麟飞快地与方书乾说了一句:“一会儿他们对上,我们趁乱跑!” 方书乾拒绝的话还来不及说,就见纪麟已经后退几步。 二人跌跌撞撞被带着跑,身后刀疤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站住!连老子的人也敢抢!” 一只眼与手下俱是一抖。 “不想死的就快走!”一只眼脚步更快, 方书乾与纪麟对视一眼——就是现在! 二人默契地一同奋力挣脱桎梏,方书乾一把抓住纪麟的手就往反方向跑。 纪麟惊魂未定,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被方书乾紧紧拉着,脚下像生风似的。 “不好!”一只眼大怒,拔腿就追。 手下没想到两个孩子还有力气逃跑,后悔不迭。 “前面是刀疤男!我们不能再跑了!”纪麟大声喊道。 方书乾眉头一紧,前有刀疤男,后有追兵。他不能停下,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纪麟话音刚落,刀疤男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方书乾与纪麟的视线内。 纪麟暗道不好,飞快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一只眼也不要命一样穷追不舍。 千钧一发之际,纪麟急得额头冒汗。 方书乾左右看看,都是密林与坡地,无论选哪边都是九死一生。 “没办法了!跳!” 方书乾还在犹豫,纪麟的声音清晰地从背后传来。 再这么下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纪麟拽着方书乾的手转身朝另一边跑,斜坡太陡,纪麟脚下一滑向前扑倒。 “纪麟!”方书乾低呼一声,伸手去拉纪麟,脚下不稳也被带倒。他扑到纪麟身上紧紧抱着她,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纪麟。 二人顺着斜坡滚下,路上的石头树枝刮在身上锥心刺骨的疼。 纪麟头埋在方书乾身上,不敢抬头,也不敢猜测发生什么。她只能感觉到自己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不知滚了多久,方书乾与纪麟撞在树上才堪堪停下。 方书乾当即晕死过去,紧抱纪麟的手也滑落在地。纪麟身上那股力量消失,她同样身上酸痛,但比起方书乾则是小巫见大巫。 纪麟头晕脑胀,半晌才缓过神来,她头沉的难受,费力地抬起头,却看到方书乾的下巴。 “方书乾?方书乾!”纪麟的声音有气无力,但仍是一遍一遍地呼唤着。 方书乾没有半点反应,头微垂着。 纪麟大骇,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她挣扎着想要伸出手指去探方书乾的鼻息。 但她没想到平时如此简单的动作,此时却分外艰难。 她深吸几口气,试了好几次才将胳膊微微抬起,拼尽全力把手指放在方书乾鼻孔下。 过了片刻,纪麟的手指上才感到一阵虚弱的微热。 这一瞬间,纪麟整个人才松了口气,软软地瘫倒,大口喘着粗气。 若是方书乾有什么三长两短,纪麟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纪麟仍是惊魂未定,大喜之下却是掉下泪来。 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不停划过纪麟的面颊。 纪麟低声啜泣,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安心些。 这一日经历太多,纪麟到如今才敢把情绪释放。 方书乾虽然还有气息,但这荒山野岭若是无法及时救助,怕是…… 纪麟不敢细想,只能一遍遍求老天保佑。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除了树木杂草,就是些大大小小的石头。 此刻纪麟才庆幸她与方书乾运气好,不然怕是早就撞得粉身碎骨。 他们离上面已经很远,密林丛丛,根本看不到上面的情况。 纪麟反而松了口气,自己看不到上面,刀疤男与一只眼同样也找不到他们。 如纪麟所料,刀疤男与一只眼此时根本无暇顾及他们。 刀疤男带人追上来,眼看就要得手,谁知方书乾就这么跳了,怕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只眼也惊慌不已,到手的钱飞了不说,刀疤男定不会饶了自己。 “大哥,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一只眼大声求饶。 刀疤男冷笑一声,根本不给一只眼机会:“敢背叛老子,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 “大哥你信我!我绝无二心!”一只眼急切道:“这都是方书乾的主意!是他故意离间我们兄弟!” 刀疤男不听:“给我上!今日老子就要清理门户!” 一只眼见势不妙,也不再装模作样,拿起刀来先下手为强。 两边的人顿时砍作一团,谁也顾不上方书乾和纪麟。 密林间湿气重,纪麟越来越冷。她下意识动了动胳膊和腿,稍有恢复就挣扎着起身。 她不等坐好就迫不及待去检查方书乾的伤。 方书乾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微微颤抖着,还是不省人事,衣裳也早已被刮得破烂…… 第26章 你醒了! 纪麟揪心地看方书乾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大部分都是滚下来的刮擦伤,几处流血的地方也都已结痂。 “方书乾?方书乾醒醒……”纪麟在方书乾耳边小声呼唤着。 方书乾仍是昏迷着,没有半点反应。 纪麟心急如焚,小心翼翼地检查方书乾身上的伤处。 “不会是撞到头了?这么久都不醒……”纪麟不自觉嘀咕着,面上都是担忧。 如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书乾有个三长两短,纪麟怕是要内疚一辈子。 这会儿的方书乾听不到半点呼唤,安心地晕着。 纪麟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平静些许,顺着方书乾的肩膀一寸寸按下来。 她小时皮得像猴子,不是上树就是爬墙。一次从大门外的长梯上摔下,所幸只是胳膊脱臼。 纪老三夫妇二人吓得不轻,恰有走方医行至此地,遂帮纪麟接上骨头。 那时纪麟还小,但怕爹娘为自己担心硬是忍着没有喊疼。 纪麟正是看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问个究竟的年纪。见走方医三两下就将脱臼的胳膊恢复,她又好奇又羡慕,缠着走方医非要让他教自己正骨之术。 纪老三与纪氏二人也拿纪麟没办法。幸好走方医本就是个豁达性子,见纪麟如此好学心中甚慰,就耐心地将正骨之术传授给纪麟。 彼时纪麟年纪尚幼,走方医就简单教了她些皮毛。 纪麟也没想到,当初本是为了自己学的正骨,有朝一日竟也能派上用场。 她细细按下来,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正要松口气时,两手一顿。 方书乾的小腿断了,须得尽快医治才行,不然怕是要落下病根。 纪麟不敢耽搁,艰难地扶着树起身,四下去寻合适的树枝。 眼前能用的东西太少,只能退而求其次。纪麟很快找来几根树枝,从身上撕下两段布条,使劲拽了拽。 纪麟给方书乾固定断骨位置,眼眶里不知不觉又盈满泪水。她睫毛轻轻一颤,泪珠就滴落下来。 她紧咬下唇,一圈圈用布条把树枝与方书乾的小腿紧紧绑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纪麟身上半点力气也无,脸色苍白地靠在树上大口喘气。 方书乾还没有醒的意思,眼皮更是动也不动。 纪麟的心突地一下变得空旷,那股压抑已久的担忧瞬间盈满整颗心。 “方书乾,你千万不要有事……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纪麟六神无主,她双手抱膝,埋头低声啜泣。 她从小到大,从未有这般无助的时候。她不想让方书乾死,必须让他活着。 方书乾静静躺在那里,只有胸膛微微起伏。 这个人是为了救自己才会变成这般模样,纪麟难辞其咎,她甚至想,若是躺在这里的是自己就好了,自己也省去烦恼。 纪麟的脑子很乱,害怕、后悔、纠结……种种情绪杂糅,充斥她的心。 眼看天一点点暗下来,纪麟越发着急。荒郊野外,他们两个实在太危险,必须尽快离开才是。 先不说纪麟自己能不能走得出去,还有方书乾昏迷不醒,她根本束手无策。 “方书乾,你若是能听到我的话,就别睡了,快起来,不然你我怕是真要死在此处了!”纪麟又急又怕。 方书乾没有反应。 纪麟把委屈和害怕都吞回去,跌跌撞撞地再次起身。 不一会儿,她一瘸一拐的回来,手里还捧着叶子,里面有她找到的水。 “喝一点,这就是灵丹妙药,喝进去就好了。”纪麟用水给方书乾润了润干裂的嘴唇。 这话她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方书乾听。 水顺着方书乾的口慢慢滑下,流过喉咙。 纪麟顾不上自己,眼里只有方书乾。 眼看水一滴不剩,方书乾依旧紧闭双目,纪麟唯一的那点希望也被浇灭。 她轻轻叹了口气,随即琢磨起新的法子来。 纪麟无论如何都不愿把自己的命交代在此处。 “我怎的如此倒霉?这与我所想根本南辕北辙,本想救你一命,谁知却陷你入险境。如今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无门了……”纪麟低着头,一个人小声地嘟囔,不时长吁短叹。 “唉!”纪麟破罐破摔地长叹一声:“我还没去过西域呢!我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纪麟后悔不迭正打算找点吃的充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 她头皮一麻,身体也变得僵硬,心里七上八下,舌头打结,没来由一阵害怕。 她摸到一块石头紧紧握住,不等下决心回头,就听到一阵咳嗽声。 “咳咳!” 声音再熟悉不过。 纪麟惊喜又不可思议地转头,果然看到方书乾正艰难地咳嗽着,苍白的面颊也胀得通红。 “你醒了!” 纪麟惊呼一声扑到近前。 方书乾咳嗽不止,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 纪麟心焦不已,忙去找水来给方书乾喝下。 方书乾这才渐渐止住咳嗽,也终于有力气好好看看这是何处。 “你……”方书乾嗓音沙哑。 “我很好,比你好,你受伤腿断了,我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幸好,幸好……”纪麟大喜大悲,说着说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下。 方书乾不知该如何安慰纪麟,闻言只淡淡地一点头:“多谢。” “你与我客气作甚?这次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去晚了,这件事就不会发生。”纪麟自责道。 方书乾眉毛一挑,不顾身上的痛处,反问纪麟:“我说过了,与你无关。” 纪麟清楚方书乾的脾气,她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虽说方书乾不怪自己,但说到底,若不是为了等她,也不会被痞匪钻了空子。 “还是先想想如何离开。”方书乾的话打断纪麟的思绪。 纪麟连连点头:“你昏迷时,我看了看,当务之急,怕是还要上去再说。” 说着,纪麟有些别扭地瞥了方书乾的腿一眼。 方书乾察觉到纪麟的视线,语气依旧淡定:“我的腿伤势如何?” “断了,需要尽快找人医治,不然……”纪麟话没说完,但严峻的神情不言而喻。 第27章 一辈子的大恩人 方书乾试着动了动腿,心里也有数。他眉头微蹙,抬头看了一眼掉下来的地方。 “要上去,只有这一条路。” 纪麟点头:“你也无法走太远。” 方书乾有点泄气,但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现。他知道纪麟一直在小心翼翼看他脸色,他若是有何不妥,怕是会让纪麟担心。 “我昏了多久?”方书乾随口问道。腿还在隐隐作痛,他只字未提。 纪麟回忆片刻:“这会儿天都要黑了,大抵也有三四个时辰了。” 方书乾点点头:“我们要尽快上去才行,夜里此地怕是不安全。” 纪麟也是这么想的,随即起身:“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试试。” 方书乾摇头,挣扎要起身:“不可。我与你同去,没有时间耗费了。” 纪麟还想再劝两句,但方书乾打定了主意,她只好放弃。 方书乾断腿无法吃力,虚虚地点在地上,既是一股钻心的疼,寻常人都难以忍受,更何况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纪麟紧紧搀扶着方书乾,让他把身上一部分力量分给她。 方书乾艰难地前进着,只不过走了几步就汗流浃背。 纪麟同样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在寂静的密林中,只有二人的呼吸声格外清晰。 “我从小到大还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如今也算是长了见识!” 纪麟乐呵呵道。 她语气轻快,故意逗方书乾开心。 方书乾脚步沉重,身上其他伤处都不算什么。 “等我回去,定要告诉他们,我有多厉害!”纪麟得意地哼了一声。 方书乾虽然没有接话,心里却没来由地轻松些许。 纪麟絮絮叨叨地说起茶摊的趣事,还有来往商旅给她讲过的故事。她努力地说给方书乾听。 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故事讲得好,方书乾就不会觉得累了。 至于纪麟自己,她从未考虑过。方书乾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 许是纪麟真得很会说故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下,方书乾竟也听进去了。不仅如此,好像连腿上的伤也没那么疼。 “等我们回去,我是不是你的大恩人?”纪麟笑道。 她不过是开玩笑有意逗方书乾罢了,没想到方书乾却是无比认真郑重地点头:“没错,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方书乾的恩人,一辈子的。” 纪麟吓了一跳,都忘了迈腿,直勾勾呆滞地看着方书乾。 方书乾不解,脸上带着询问。 纪麟回神,视线躲闪,面颊微微发红,敷衍道:“这又算不得大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方书乾十分坚持:“不可。” 纪麟哑然失笑,无奈道:“你这人劲儿上来了,还真是十头牛都拉不住。” 方书乾定定地看着纪麟,好像在等她点头。 纪麟知道方书乾没有旁的心思,但架不住脸上火辣辣地如同火烧一般。 “你说如何就如何!”纪麟飞快道,垂首掩饰羞涩。 方书乾这才满意地移开目光:“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定无二话。” 纪麟听了莫名有点失落,但仍是露出甜甜的笑容:“嗯!” 方书乾仍是像块木头一样,即便与纪麟共患难,也从未有旁的心思,只把纪麟当成恩人。 纪麟年纪虽不大,却也多少能明白些许。 纪麟晃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晃出去,一心扶着一瘸一拐的方书乾。 “公子!公子!” “公子你在哪儿!” 纪麟耳朵尖,突然站直一动不动,耳朵竖起来。 “你听到动静了吗?” 方书乾下意识屏住呼吸,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随后猜测道:“会不会是野兽?” 纪麟又听了一会儿,肯定地摇头:“是人!” 方书乾皱眉,这个答案让他喜忧参半。 若来人是发现线索顺藤摸瓜而来的方家人,那方书乾和纪麟即可得救。 但若来人是痞匪,方书乾与纪麟怕是只能等死。 “躲起来。”方书乾道。 纪麟心领神会,乖乖地扶着方书乾躲在一棵大树后:“你在此歇息,我去看后速速回来。” 方书乾反手拉住纪麟,显然不愿她冒险。 纪麟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方书乾的胳膊:“不会有事。” 方书乾依旧不肯松手,纪麟无奈叹了口气,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到一声还算清晰的“公子”传来。 方书乾与纪麟同时反应过来——是方家的人找来了! 二人面上俱是欣喜。 “他们终于来了!”纪麟如释重负,忍不住大笑出声。 方书乾看着大笑的纪麟,嘴角微微一勾,扶着腿靠在树上歇息。 纪麟笑着笑着,眼角的泪顺着面颊滑落,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方书乾伸手帮纪麟把泪水擦去,疑惑道:“你为何要哭?” 脸颊上微热的触感还未散去,纪麟愣了愣神,才后知后觉方书乾在和自己说话。 “大约是太高兴了……”纪麟呆呆地回道。 方书乾无奈地摇摇头。 纪麟回神,笑笑没有说话。 “我们在这儿!”纪麟对不远处的书童大喊。 书童立刻惊喜地大喊大叫:“公子他们在这儿!找到公子了!” 紧接着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纪麟与方书乾都安心多了。 书童上蹿下跳,第一个过来,见是纪麟也难得露出些许担忧,但嘴上还是急着问方书乾:“公子呢!” 纪麟指指身边。 书童长舒一口气,差点哭出来:“公子您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差点找不到您了!” “酒娘!” 宝顺的声音随即传来。 纪麟大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宝顺火急火燎的身影随即出现在眼前。 纪麟更加诧异:“你怎会在此?!” 宝顺顾不上回答,先上上下下仔细地检查纪麟:“你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对劲?伤到没有?” 纪麟摇头:“我没事,受伤的是方、方公子。” 宝顺不信:“真的?” 纪麟连连点头:“你先告诉我,你怎么……” 不等宝顺回答,书童的惨叫就打断二人的话。 “公子!您的腿这是怎么了!” 方书乾微微皱眉:“不碍事。” 书童不肯罢休:“这还不碍事?若是叫老爷夫人知道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第28章 我命不该绝 “你还要喊到何时?”方书乾头疼道。 书童扁嘴,没好气地埋怨纪麟,上下扫量一眼,不忿道:“你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这话宝顺不爱听了,立刻怼回去:“你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书童毫不示弱。 宝顺气愤难平,还要再说,被纪麟拉住。 “他说的没错,方公子是为了保护我才受的伤。”纪麟很是内疚。 宝顺动动嘴,虽说咽不下这口气,但也只好不再多言,狠狠瞪了书童一眼才算。 这时方书乾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 “公子还帮她说话!”书童不满。 “闭嘴。”方书乾低声呵斥。 书童忙告罪:“小人逾矩了,公子恕罪!” 宝顺冷哼一声,小声嘀咕一句:“算你们家公子有良心!” 方书乾不再理会书童,而是看宝顺:“你们是如何找寻到此处来?” 宝顺一听很是得意,方才的不忿暂且抛在脑后:“自然是面粉。” 方书乾略有些诧异,没想到那面粉竟真的起了作用。 原来,宝顺想起面粉在纪麟包袱里就忙去书馆找人,若是面粉不见,他多半会被爹打个半死。 但宝顺到了书馆怎么也找不到人,问了书馆扫洒之人才知今日是骑射课,生徒们都走了。 这么巧,宝顺垂头丧气回家之时,在路边发现了面粉的痕迹。 宝顺对纪麟的了解,他很快意识到不对劲。这么巧方家人也发现方书乾不见,赶来书馆寻人。 “就这样,我们一起顺着面粉的踪迹赶来。”宝顺道。 纪麟点头,与她料想的差不多。 “如此,还要多谢你。”方书乾本打算给不宝顺鞠躬,但牵动伤处剧烈咳了两声。 “公子!”书童急了。 方书乾摆手。 宝顺皱眉扶着纪麟:“我扶你上去。” 纪麟拉住宝顺:“你们来时,上面没有痞匪吗?” “痞匪?”宝顺一愣,随后恍然大悟:“那几个人就是绑你们的痞匪?” 纪麟不解。 宝顺安抚纪麟:“他们死的死,伤的伤,都被方家的人带走了,不必担忧。” 纪麟这才长舒一口气。 “我们来时,他们正自相残杀,为首的两个伤得最重。”宝顺说着啧啧了两声。 纪麟与方书乾对视一眼,都猜到宝顺说的八成是刀疤男与一只眼。 方家的人也纷纷赶到,围着方书乾嘘寒问暖。 他们都很是紧张,方书乾是方家嫡系独子,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都要跟着倒霉。 “放心,江南那边已经送信去了,很快就会有回音。”方家为首的人说道。 方书乾微微蹙眉,他本无意将事情闹大。 “公子我们快些走!”书童看着自家公子身上的伤不禁急道。 方书乾欲言又止地看着纪麟。 纪麟收起眼中的担忧,也催促他快些离开。 方书乾没办法,只好由着方家的人将自己带走。 宝顺扶着纪麟也一步步离开。 “幸亏没事,不然我看你如何与你爹娘解释!”宝顺埋怨道。 看着纪麟灰头土脸的模样,宝顺也心疼。 纪麟挤出笑容:“还要多靠你,千万别说漏了!” 宝顺翻白眼,深吸一口气仍是有些后怕:“这次若非我看到面粉,你与方书乾怕是都要困在此处!” “我就知道,我命不该绝。”纪麟边说边点头。 “……”宝顺无语。 纪麟心情畅快了不少,只觉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宝顺冷哼一声,一盆冷水泼下:“一会儿看你如何与纪大娘说,还有你这一身大大小小的伤!” 纪麟惊得脊背一凉,才反应过来,原来更大的难关还在后面。 “先带我回书馆!衣裳还在那,回去千万别提此事!”纪麟毛毛躁躁地吩咐。 说归说,宝顺自然心软帮纪麟圆谎。 “我问你,这些痞匪究竟为何要抓你和方书乾?”宝顺想不通:“方书乾就算了,怎么连你也遭殃?” “这……”纪麟犹豫是否与宝顺说实话。 犹豫的工夫,宝顺已经猜到不对:“难不成……又是你?!” 纪麟故意不看宝顺,试图转移话题:“天都黑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你为了救方书乾才会惹的一身狼狈。”宝顺斩钉截铁,撇撇嘴又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这些痞匪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纪麟收起笑容,也跟着正经几分:“我也在想,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又是为了什么。” “这还不简单?自然是冲着方书乾去的,你只不过是顺手罢了。”宝顺道。 纪麟不敢告诉宝顺真相,只好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 “至于是谁找来的痞匪,可得细细琢磨一番。”宝顺又问纪麟:“你可有头绪?” 纪麟沉默片刻,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宝顺与纪麟一同长大,见她这副表情便心中有数。 “被抓时我依稀听到痞匪的话,此事似与书馆内之人有关。”纪麟道。 “书馆?!”宝顺大惊:“若真是如此,他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纪麟没接话,而是意味深长道:“痞匪都被抓了,供出主使也是迟早之事。” 宝顺深以为然。 二人回到书馆换上衣裳,纪麟折腾完问宝顺:“如何?可看得出端倪?” 宝顺认真前后看了一番,勉强点头:“差不多。” 纪麟刚松口气,宝顺眼前一亮,指着金算盘道:“这是何物?” “糟了,竟忘了还给他!”纪麟也惊了,后悔不已。 宝顺明白过来:“你说这是方书乾的?” “嗯。”纪麟苦着脸道。 宝顺拿起金算盘看了看:“啧啧”两声:“真不愧是世家公子,连算盘都是金的。” 纪麟一把拿过来藏好:“只好明日还给他。” “他伤的重,明日未必能下得了床。”宝顺道。 纪麟皱眉:“他总会来的。” 宝顺心里有点别扭,看金算盘也不顺眼,催促道:“快走,不然纪大娘又要担心。” 纪麟收好算盘跟上宝顺。 二人蹑手蹑脚地回去,纪麟把手让宝顺快走,不等开口就听到纪氏的大嗓门—— “还知道回来!” 第29章 有大事要发生 “快走快走!”纪麟推着宝顺就往外走。 宝顺猛地站住,赔着笑脸:“纪大娘,您这么晚还没睡?” 纪麟心道不好,破罐破摔似的躲在宝顺背后不敢冒头。 “哼!宝顺你走开,我非要问问这丫头不可!”纪氏瞪了纪麟一眼。 纪麟缩缩脖子,拉着宝顺的袖子不知所措。 宝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为难地看着纪氏。 这时纪老三及时出来解围,拉走宝顺:“走走。” 宝顺还想说什么,就被纪老三简单捂着嘴拉走。 屋内只有纪氏与纪麟二人。 纪麟低垂着头不敢看纪氏,搓着手不知该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纪麟忐忑不安时,纪氏才叹息一声,缓缓问道:“回来就好,洗洗睡。” 纪麟诧异地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直愣愣地盯着纪氏,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娘……” “快点睡下,明日早些去茶摊帮忙。”纪氏抱怨似的催促道。 纪麟喜不自禁,嘴角不自觉上扬,强忍着笑意使劲点头:“知道了娘!” 纪氏也没多看纪麟,转身就离开了。 直到纪氏走了半天,纪麟才后知后觉地回神。 娘竟然没有训斥自己? 纪麟恍恍惚惚地坐下,回想这一日来发生的事,劫后余生之感才慢慢萦绕心头。 她手中紧紧握着小小的金算盘,眼梢都带着笑意。 又累又困的纪麟很快就进入梦乡,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日一早,纪麟还在做梦,就被纪氏一嗓子喊起来。 纪麟被吓得一点困意也无,手忙脚乱地叠被换衣,脚步匆忙地出门跑去茶摊。 宝顺早就望眼欲穿,见纪麟来了忙跑过来嘘寒问暖。 “昨夜纪大娘没少训你?是不是动手了?”宝顺心疼坏了,悔不当初。 纪麟颇有些得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非也,非也。” 宝顺眉毛一挑,有些看不懂了:“难不成,纪大娘没训你,还夸你了不成?” 宝顺冷哼一声,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先不说纪大娘有多生气,就看昨晚的架势,纪麟绝对讨不到好。 可是,如今看纪麟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的确不像…… 宝顺也迷糊了。 “只是我这几日怕是都要留在茶摊不能去书馆了。”纪麟可惜地叹了口气。 宝顺大惊,急着想去捂纪麟的嘴:“你还敢提书馆!” 纪麟不以为意,语气却不容置喙:“书馆不可不去。” 宝顺苦着脸:“我就不明白了,书馆究竟有何好处,叫你如此……”他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形容。 “流连忘返?乐不思蜀?”纪麟接道。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宝顺道。 纪麟努嘴,只顾着嘿嘿笑也不说话。 茶摊忙起来就是脚不沾地,纪麟还是如往常一般,边招待来往商旅,边与老熟人们闲聊。 张骞几乎每日都会来,难得今日一早就看到纪麟在忙里忙外:“今儿是怎么了?你不用去书馆?” 趁纪麟给自己倒茶的工夫,张骞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提起这茬,纪麟身上的伤处好像都不疼了:“过几日再去。”接着看看四周,才小心翼翼地补上一句:“不然我娘饶不了我!” 张骞失笑:“你这丫头,还是这样淘气。” “我听说昨日方家公子出事了?”张骞知晓纪麟与方书乾的关系,怕她有所牵连,就问了一句。 纪麟很是诧异:“消息传的如此之快?” “方家有江南最大的绸缎庄,他们但凡有丝毫风吹草动,便会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各处。”张骞娓娓道来。 纪麟的惊讶还来不及褪去,半晌没有接话。 “你为何是这反应?难道你也与此事有所牵扯?”张骞皱眉。 纪麟略有不耐地挠挠头,破罐破摔似的把昨日发生的事都对张骞说了。 张骞听的眉头紧皱。 纪麟说完就做好挨训的准备,但出乎她的意料,张骞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此事的确像你所为,也就你有这么胆大的胆子,连痞匪都敢耍。”张骞边说边摇头。 纪麟笑得憨厚:“我那也是一时情急,顾不上那么多。”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张骞问道。 纪麟随口回道:“自然与从前一样。” 张骞点头:“如此甚好。”他顿了顿,突然看向纪麟,神色也带上些许认真:“好生跟着夫子,日后才能有机会去外面看看。” 纪麟纳闷,不知好端端的张骞为何会这么说:“张大人?” “无事。只是最近流言蜚语多,免不了有些感慨。”张骞兴许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就笑笑答道。 纪麟心思细,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是朝中有事?” 张骞没有否认:“过些时日,或许我就无法常来茶摊看你了。” 纪麟一愣,惊讶之余还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张骞未答,只是淡淡一笑:“顺利的话,很快你便会知晓。” 纪麟仍是一头雾水,但也乖巧地没有多问。 这茶喝得纪麟心事重重,总以为有大事要发生,而且还与张骞有关。 如此风平浪静地过去几日,纪麟歇息够了,整日都盼着去书馆,也好尽快见到方书乾。 一想到能看到方书乾,纪麟就不禁脸红心跳,整个人都雀跃起来。 纪麟年纪尚小,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何种情感。她只知道自己想见到方书乾,想与他一同在书馆学习。 她手里握着金算盘,日日夜夜盼望能尽快去书馆。 终于时机来了,大约是纪麟近来表现不错,纪氏不再处处盯紧她,纪麟等的就是这一刻。 这日一早,纪麟照例与宝顺交代,宝顺满脸不情愿也只能照办。 纪麟兴高采烈地去书馆,不等跨进门就一眼看到方书乾的书童。 她纳闷上前,手在书童肩上拍了下:“你在这儿作甚?”她说着探头去看书童身边,没看到方书乾还有些失落。 第30章 他走了 书童吓了一跳,抖抖肩膀颇有些嫌弃地看纪麟:“你可算是来了,让我好等!” 纪麟挑眉:“等我作甚?” “你以为我愿意等?还不是我家公子的吩咐……”书童很是不情愿地翻了个白眼。 纪麟很是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反而心里一暖。想到方书乾还惦记自己,她的脸颊就渐渐变得红润。 书童眉头拧在一处,看着纪麟更是不顺眼,半天都没说出所以然。 纪麟也不在意,兴致勃勃地问:“你们公子呢?” 书童眉头拧得更紧:“公子腿伤还没好,你还有脸提?” 纪麟不把书童的酸言酸语往心里去:“那他在何处?我想去看看,毕竟此事与我有关。” 书童冷哼一声,鼻孔出气:“还是算了,我家公子自从认识你就没好事。” 纪麟眼眸一垂,不免有些遗憾。她从怀里拿出小心护着的金算盘递给书童:“那就有劳你把此物带给他。” 书童看到金算盘,面色稍缓,但言语还是有些别扭:“此物你留着。” 纪麟一愣,不知书童的话是何意,无意重复了一遍:“我留着?” “嗯,这是公子的意思,你就别问了。”书童有些不耐道。 纪麟更加疑惑:“这是为何?” “今日我来,也是公子的意思。我们今日就会启程回江南,这金算盘,公子说留给你,权做报答。”书童道。 纪麟听得目瞪口呆,后面书童说了什么她都没听见,脑子里嗡嗡作响,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经死死抓住书童的袖子。 “你的话是何意!”纪麟积极追问。 书童被纪麟吓到,愣愣地忘了回话。 “快说啊!”纪麟更急,手上更是用力。 书童吃痛:“公子要回江南了!” 纪麟脸色一白,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呆呆地由着书童把手抽回去。 书童扁嘴揉着手腕,话里话外很是嫌弃:“出了这么的事,你以为老爷和夫人还会让公子留在此处么?” 纪麟神情有些恍惚,书童的话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书童还从未看过纪麟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心里难免有些别扭,犹豫了半晌才吐出一句:“你没事?” 纪麟也不回答,脑中嗡嗡作响,手里还紧握着金算盘。 “这也不完全是你的错,公子受伤是天大的事。就算不受伤,公子迟早也是要回方家的。”书童道。 纪麟怅然许久,胸口发闷却无处发泄。 良久,书童都怀疑纪麟是不是受打击太大时,纪麟才轻轻点了点头。 书童一头雾水,等着纪麟的下文。 “他可有让你带话给我?”纪麟眼中闪过一抹光亮。 书童撇嘴:“不然你以为是我诓骗你?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公子就只说把此物当做谢礼给你。” 纪麟的失落都摆在脸上,心里隐隐还有一丝难过。 她没想到自己兴冲冲地来书馆,等待自己的竟然是这般结果。 “本来我今日就是来碰运气,若是等不到你,我也要回去了。”书童细细琢磨一番,还是补上一句。 纪麟依旧沉默。 书童整整衣裳,轻咳了一声:“话我已带到,我要走了。” 纪麟握着金算盘的手紧了紧,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书童犹豫着离开,把纪麟一个人留在原地。 纪麟眼眸低垂,眼前一片模糊,脑中空白,只有掌中的金算盘还有几分温度。 她六神无主地转身,心里那一点火苗才刚燃起就这么被浇灭了。 书童的话狠狠提醒了纪麟,她与方书乾本就不是一路人,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是迟早的事。 纪麟落寞了半晌,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快要走到茶摊。 她顿住脚步,愣了片刻才伸手擦擦面颊上已经干涸的泪痕。 “嗯?”纪麟完全没有意识到眼泪流下,她把金算盘小心翼翼地收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回到茶摊。 刚回去就见纪大娘忙着添茶,看见纪麟二话不说就吩咐:“愣着作甚?还不去提茶!” 纪麟那些来不及整理的心思也都一股脑丢在一旁,手脚麻利地帮忙。 纪老三听说女儿回来了,也偷空闲忙地瞥了一眼,当看到女儿比平日还要勤快时,他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纪麟浑然不觉,干活比平时还要认真。 汤饼铺的宝顺一直瞪着眼看茶摊的动静,看到纪麟时恨不得立刻过来问个究竟。汤饼铺今日格外忙碌,宝顺爹一个人忙不过来,宝顺若是敢跑,定会被他爹打断腿。 一日下来,纪麟跟着忙,累得腿软,站着都费力。 纪老三心疼:“酒娘你今日是怎么了?如此不对劲。” 汤饼铺人少一些,宝顺就迫不及待往茶摊跑,刚跨进茶摊还不等开口,就被纪老三叫住:“宝顺!铺子里可还有汤饼?” “有有有!”宝顺忙不迭点头。 “来一碗!”纪老三说完又跟上一句:“酒娘一日都没吃东西了。” “这就好!”宝顺跑回去没一会儿就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饼回来:“趁热吃。” 纪麟看着眼前的汤饼,却觉得没有胃口。 宝顺在一旁守着,急得团团转。 纪老三瞥了一眼纪氏的身影,特意压低声音问纪麟:“是不是书馆出事了?” 纪麟总算有了点反应,先是摇摇头,但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这……”纪老三也迷糊了。 宝顺更急:“书馆有人欺负你?” 纪麟依旧摇头。 纪老三没急着问,而是想起今日听茶摊客人说的话:“爹听说,你们书馆有生徒被抓了?” 纪麟果然提起一点兴趣,闻言迷茫地抬头去看纪老三。 宝顺也很是好奇,跟着凑热闹。 “旁的我也没听清,据说是个姓王的弟子,连带着家里也受了连累。”纪老三说着“啧啧”两声。 纪麟与宝顺的脑中几乎立刻就冒出一个人。 他俩对视一眼,脱口而出:“王彦宇!” 纪老三连连点头:“似乎是这么个名。”他接着觉得有些不对劲,纪麟知晓就罢了,怎么连宝顺对书馆弟子也如此熟悉? 第31章 江南要去,西域也要去 “这叫王彦宇的,你认识?” 宝顺正想点头,就见纪麟一个劲儿给自己使眼色,他硬是摇头道:“我怎会识得?只不过曾听酒娘提起过而已。” 他说完就傻笑蒙混过去。所幸纪老三也没多问。 “你是因为此事才回来?”纪老三问女儿。 纪麟心里挣扎片刻,仍是点了点头。 纪老三松了口气:“我还当是何事,此事无需放在心上。书馆你若是想去便去,不去也无碍。” 纪麟垂首,胡乱点了点头,她没有勇气与纪老三对视,怕自己那点心思都被看穿。 纪老三对宝顺使了个眼色,宝顺会意,留下来陪着纪麟把汤饼吃完。 “你有心事。”宝顺道。 纪麟沉默片刻,就将今日在书馆外发生的事告知宝顺。 宝顺听后也很是诧异,神情复杂,不知该如何劝纪麟:“他这人也是,怎能说走就走?” 他见纪麟心情不好,就转而安慰道:“走了走了罢,他本就是方家公子,走也是迟早之事。” 纪麟没有接话。 “还算他有良心,知道让书童告知你一声。”宝顺说完见纪麟还是没反应,不禁有些担心:“你打算怎么办?” 方书乾不在,纪麟再去书馆定也不如之前顺利,万一暴露身份,可不是闹着玩的。 “书馆我要去。”纪麟声音不大,但语气十分坚定:“如今王彦宇不在,书馆也太平了,我为何不去?” 宝顺无法反驳,只能叹息一声。 “方书乾把这个留给了我。”唐顺从怀里掏出金算盘给宝顺看。 宝顺大惊:“他为何把如此贵重的东西留给你?” “说是谢礼。”纪麟有些不满地撇嘴。 宝顺心里不是滋味,看金算盘也不顺眼:“要不把它还给方书乾!” “他人都走了,如何还?”纪麟又道:“这是他留给我唯一一点念想,我更要好生留着。” 宝顺越听越不对劲,不可思议地追问:“酒娘你不会是被方书乾那小子迷惑了!” 这可万万不行! 纪麟面上不悦,纠正宝顺道:“你知道何为‘迷惑’就乱说?” “我不管,我就看到你的魂儿被勾走了。”宝顺忿忿道。 纪麟白了他一眼:“我跟他是患难与共的好朋友,一辈子的交情。我想了很久,还是舍不得他。” 宝顺看着面前娇俏的女孩,心里一紧,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眼前这个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孩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酒娘!”宝顺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纪麟纳闷看着宝顺:“好端端喊我作甚。” 宝顺咬着嘴唇不说话。 纪麟也没多想,索性把心里话都说了:“我想了许久,他去的是江南又不是别处,我可以去寻他!” “啊?!”宝顺大惊。 “自然不是现在。”纪麟摆手道。 宝顺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些,他还抱有一丝侥幸。“你要去江南找方书乾?是为了把金算盘还给他,对不对?” 纪麟眺望着江南的方向,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 宝顺心里一凉:“酒娘,方家是我们高攀不起的,你还是不要做梦了。” 这话说的太狠,宝顺自己也心有不忍。但他不说明白,怕纪麟是不会明白。 纪麟嘴一撇,转头瞪了宝顺一眼:“做个朋友而已,哪有什么高攀不高攀?再说了我如今年纪还小,今后的事谁能预料?你没听过那句话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宝顺愣了。 “既然人人都说方家家大业大,那我只要也有一番成绩不就成了?”纪麟认真的神情告诉宝顺她不是在说大话。 宝顺呆滞地看着纪麟。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及笄之后我就会去江南找他。”纪麟信誓旦旦道。 宝顺越听越吓:“这可是天大的事,你就自己这么定了?!” “那又如何?我自己的人生,我想怎样就怎样!”纪麟觉得宝顺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宝顺一瞬间觉得自己都不认识眼前的纪麟了,无比后悔道:“真不该让你去书馆念书!” 这话纪麟就不爱听了:“书馆的确是个好地方,若是没有夫子,我兴许就一辈子留在这茶摊,只看的到头上这小小的天空。” 宝顺就像听天书一样看着纪麟,从未觉得她如此遥远过。他眼里都是担忧。 “酒娘你是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来就好了。”宝顺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劝说道。 纪麟皱眉:“我是累,但此事我想了许久。我唯一后悔的是没有见到方书乾最后一面,不能将我所想所想告知于他。” 宝顺紧抿着嘴,无言以对。 “从明日起,书馆我还会去,而且也要多攒点钱才是,不然去江南都没盘缠。”纪麟一本正经地发愁。 宝顺惊讶地说不出话。 纪麟深吸一口气,萦绕在心头的阴郁也都消散殆尽。 “我早就想去江南看看,总不能一辈子都窝在这里。”纪麟道。 宝顺很不能理解,听纪麟说话就像是在听天书。 “天色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不然你爹又要骂你了。”纪麟说完就转身一蹦一跳地走了。 留下宝顺一个人在原地愣了半晌。 纪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如今她有了新的目标,便不会再继续无用的难过。 她回到自己的小屋内,提起笔来在书简上写了几个字。 “江南要去,西域也要去……”纪麟小声嘟哝着。 她咬着笔杆,拿过一旁的书简翻看起来。 这些书简都是方书乾送给她的,她珍惜非常,每晚都会拿出来看,有些地方甚至倒背如流。 她早就对茶摊来往商旅所说的“西域”“江南”充满憧憬与幻想。 纪麟抱着书简,看着窗外漆黑夜空上的弯月,心思仿佛已经飞到了遥远的江南。 方书乾回到江南会做什么呢?方家的生意能做到那么大,究竟用的是什么法子呢?她家的小茶摊儿到底如何才能壮大? 纪麟晃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晃出去,已是等不及要长大。 第32章 不撞南墙不回头 纪麟说到做到,翌日一早照常准备妥当去书馆。 宝顺偷偷躲在角落看纪麟,直到背影越来越小,他还伸长脖子看了许久。 纪老三正忙着收拾摊铺,纪氏走过来抱怨一句:“酒娘又去书馆了?” “啊?”纪老三一顿,随即点头:“嗯。难得酒娘喜欢,就由她去。” 纪氏翻了个白眼:“我会吃人是不是?你们爷儿俩怕我怕成这副模样。” 纪老三讨好似的傻笑几声:“阿娣你都知道了?” 纪氏瞪了他一眼:“整日下来都见不到人影,宝顺都在铺子里,她一个人能去哪儿玩?” 纪老三笑着帮纪麟说话:“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阿娣。” “我还没与你算账!酒娘去书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与我商量?”纪氏恶狠狠地逼问纪老三 纪老三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乐呵呵道:“这是酒娘的意思,我看她喜欢,就……” “咱们生的是丫头,不是个公子,你可还记得?”纪氏叹口气摇头道。 纪老三收起笑容,也跟着认真起来:“我都知道,阿娣。但你说我们有什么呢?能给酒娘的太少。” 纪氏没说话。 “算账的本事还是我教给酒娘的,但这算什么本事?”纪老三颇有些自责:“她整日在这里听人说故事,眼界自然就广了。我们这小小的茶摊无法困住她一辈子。” 纪氏从来不愿细想此事:“她再怎么不愿,到了年纪也该嫁人生子。” 纪老三长长呼出一口气,沉默片刻才试探道:“那这书馆,酒娘是去不得了?” 纪氏显然也在纠结,半天一甩袖子:“随她去。这丫头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撞南墙不回头!” 纪老三听后心里一喜,咳嗽两声掩盖笑意。 “书馆叫她小心些,而且茶摊的生意也不能落下!每日都须得把账算好!”纪氏道。 纪老三自是满口答应。 只有纪麟还不知爹娘说了什么,还在绞尽脑汁地琢磨明日要用何种理由才能骗过纪氏。 纪麟刚到书馆,等候多时的李炎就急急凑上前来:“麟麟你没事?” 她都说了多次叫李炎别这么肉麻地称呼自己,但李炎就当耳旁风。纪麟甩甩鸡皮疙瘩,笑道:“我能有何事?我人都来了。” “我听说你兄长回江南了?”李炎道:“没有方书乾,你一个人在此也要多加小心。” 纪麟哭笑不得:“怎么着?方书乾已是我的靠山了不成?” “不是吗?”李炎纳闷反问。 纪麟懒得解释,笑笑没说话。 “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李炎打包票。 “如此说来,倒是要感谢李兄才是。”纪麟故意揶揄道。 李炎没听说弦外之音,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客气客气。” “兄长不在也无碍,我有这个。”纪麟说着晃了晃挂在腰上的金算盘。 “嗯?这不是方书乾的吗?怎会在你这儿?”李炎惊道。 不等纪麟想理由解释,李炎就恍然大悟道:“你们是兄弟,他会留此物给你也不意外。” 纪麟也不否认,任凭李炎猜测。 二人并排走进书馆,就有一群人拥上来,把二人团团围住。 李炎吓一跳:“作甚作甚!夫子可快要来了!” 纪麟则是淡定得多,只是被挤着的感受并不好,让她不禁微微蹙眉。 “方麟,之前是我们不好,我们识人不清,不该跟着王彦宇欺负你!” “是我们助纣为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们如今也是后悔不迭!” “王彦宇的所作所为,我们都十分不齿。他自作自受有了报应,你大人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的都有。 听了一会儿,纪麟与李炎都明白了。原来这些人都是来给纪麟道歉的。 他们无一例外,之前都是跟在王彦宇身边,看纪麟不顺眼,动不动就给她找点麻烦。 没想到王家才刚倒没多久,这些世家子弟如同墙头草一般纷纷转了向。 李炎顿时觉得腰板都直了,清清嗓子:“如今知道巴结了,早干什么去了!都让开让开,别挡路!” 这些世家子弟本就理亏,此时面上无光却也不敢反驳,自觉退到两旁让出路来。 纪麟走在李炎身边,与平日没有不同。反倒是李炎,趾高气昂,得意两字就写在脸上。 “他们还看着你呢!”李炎坐下仍是忍不住感慨。 纪麟不以为意:“那又如何?他们只不过是怕会落得与王彦宇一样的下场。” 李炎了然地点头。 “不过他们要失望了,王彦宇之事与我没有半点干系。”纪麟道。 “嗯。”李炎点头,突然反应过来纪麟说什么,猛地一激灵:“嗯?!” 纪麟头也不抬:“是兄长所为,他不在,这份功劳我也不能独占。” 李炎哈哈一笑:“你们本就是兄弟,他在或是不在又有何不同?你姓方就足够了,别的都不要紧。” 纪麟微微一愣,琢磨过味来,无奈地摇摇头。 她看向身边的空位,心里有些感慨。方书乾帮了她太多,多到来不及还他就走了。 若非方书乾,纪麟无法在书馆继续学习,更不要说用方麟的名字。 但如今,她不仅能继续留在书馆,也不会被其他人算计。 李炎比纪麟还高兴,抬着下巴,得意洋洋地看平日里总找麻烦的世家子弟。 “麟麟,这几日你没来,夫子还问起你。”李炎道。 纪麟回神:“夫子?” 李炎点头:“夫子很是关心你,问我们你伤可好了,还让我们去方家看看。” 纪麟大惊:“何时之事?!” “就是前两日。”李炎回忆道。 纪麟一颗心狂跳不止,张不开嘴继续问下去。 李炎没有察觉纪麟的变化,继续道:“我们去了方家,可惜只见到方书乾,没见到你。” 纪麟不敢轻易接话,只屏息静气地听。 “方书乾说你去医馆诊治不在家中,我们只好走了。”李炎言辞中颇有些可惜。 纪麟心头悬着的巨石这才落了地。 第33章 西域真是个好地方 若非李炎提起,纪麟完全不知还有这么一茬,更不知方书乾还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 “怎么了?”李炎见纪麟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纪麟摇摇头。 “想你兄长了。”李炎道。 纪麟的心思被看穿,有点不好意思。 “虽说我与方书乾一共说了没有几句,但他这人很是不错,是个值得交的友人。”李炎道。 纪麟莫名心里美滋滋的,夸方书乾比夸她自己还开心。 果然如李炎所说,夫子来后就朝纪麟所坐看过去。 纪麟也正好抬头,二人对上视线,夫子欣慰地点点头,嘴角带上一丝笑意。 李炎看到,对纪麟眨眨眼。 夫子照旧随口说起前几日遇到的难题,问书馆内的弟子们。 这次是个意外,夫子说完直直地看着纪麟,用意不言而喻。 纪麟没想到自己一回来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不只是夫子,其他弟子也都察觉到气氛不对劲,纷纷看向纪麟。 李炎见纪麟没反应,急性子地小声提醒她:“方麟!” 纪麟让李炎稍安勿躁,淡定起身回答得一如既往有条理,夫子频频点头。 李炎朝纪麟投去羡慕的目光。 不只是李炎,其他世家子弟或是羡慕,或是不甘,面上也十分精彩。 纪麟只管回答自己的,全然不管旁人怎么看。 李炎在一旁摇头晃脑,心中暗想:也不知自己猴年马月才能像方麟这般对答自如。自己明明比方麟还大几岁,但在书馆这么久,夫子连他的名字都还记不得。 只要想到这些,李炎就长吁短叹,暗自下决心定要虚心向纪麟请教。 “这是弟子一些短浅的见解,还请夫子批评指正。”纪麟恭敬道。 夫子很是满意:“看来你在家中休养的这些日子,也并未荒废学习。为师很欣慰。” “弟子不敢。”纪麟越发恭敬。 夫子点点头让纪麟坐下。 如今人人都知道,书馆内的方家两兄弟在学习上的造诣颇深,远远领先于其他世家子弟,更是夫子的得意门生。 如今方书乾回江南,书馆内独占鳌头的自然也成了纪麟。 纪麟对此没有多少关心,只是她比之前还要勤奋努力,每日都有看不完的书简。 她已经有了目标,如今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尽早付之实践。 下学之后,纪麟拿着从夫子那借来的书简就走。连李炎都差点追不上她。 “麟麟慢点!等等我!” 纪麟脚步不停,她还赶着去茶摊帮忙。 李炎跑了几步,气喘吁吁地发现纪麟个子不高却很灵活,这一会儿工夫就不见踪影。 “又被他给跑了!”李炎不甘心地拍拍身上的土。 这时其他世家子弟才追上来,围着李炎问东问西。 “李兄李兄,方小弟人呢?” “对啊,你们不是一块出书馆的么?他人呢?” 李炎被吵得头大,捂着耳朵只管闷头走路:“不知道没看见别问我!” “哎李兄!” “李兄等等!” 无论他们怎么喊,李炎也学着纪麟不理会,很快就将众人甩下。 纪麟回到茶摊,把书简摆放好,跑着去茶摊,立刻就变身伶牙俐齿会来事的酒娘。 “酒娘你可来了,我们都等你半天了!”茶摊的熟客见纪麟来了,个个都是眉开眼笑。 纪麟乐呵呵地上去添茶:“今儿有什么新故事?没有我可不奉陪!” “哈哈,你这丫头人小鬼大,倒是挑剔得很!” 纪麟嘴角上扬,不说话也带着笑意,很是可爱,让人忍不住就想捏捏她白嫩的小脸。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故事都准备好了!” 纪麟顿时来了兴趣,二话不说就坐在枰上,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纪氏这时走过来,纪麟后背一凉,猛地回头,与纪氏目光对个正着。 “娘……”纪麟赔着笑脸。 纪氏居高临下地看着纪麟,面上都是责备之色。 纪麟肩膀一抖,下意识就要起身,小心翼翼地琢磨该怎么哄纪氏。 “别光知道玩,听完就去添茶!”纪氏别扭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留下纪麟呆呆饿愣在原地。 “哟,你娘竟然没训斥你?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有人趁机逗纪麟。 纪麟鼻子一酸,忙用手捏了捏,嘿嘿一笑:“我娘一直都这么好!只是你们不知晓罢了!”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大人也不与纪麟计较,纷纷大笑。 “快说故事!”纪麟迫不及待道。 客商们绘声绘色地说起故事来,他们的故事都是路途上遇到的,有的惊险刺激,有的感人至深。每次纪麟都听得如痴如醉。 每次听完故事,纪麟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就多了几分。 这次的故事是发生在西域,纪麟被感动得眼泪汪汪,不住地抽鼻子,眼圈也红红的。 讲故事的人也是感慨良多,说到最后不禁长叹一声。再看纪麟,早就哭成了小泪人,不由失笑。 “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哪来这么多眼泪?” 纪麟撇嘴:“谁说孩子就不能掉泪了?要我说,只有孩子泪水才多,他们才能毫无忌惮地哭。到你们这个年纪,怕是连眼泪是何种滋味都忘了!” 看似不经意的一番话,却让几个大人都愣了一瞬。 “你说得对,人一旦长大顾忌就多了,连眼泪都不能痛快地流,这般还有何意思?” 纪麟也没放在心上,她更关心另一件事:“这故事也是发生在西域吗?” 大人们还是感慨,冷不丁听到纪麟的话,就下意识点点头。 “西域真是个好地方,就连故事都比别处精彩些。”纪麟感叹。 旁人听了都觉得好笑:“西域神秘又危险,你这丫头还是不要做梦了。” 纪麟撇嘴,偏不服输:“不信我们打赌,等我长大了,我定要亲自去一趟西域!” 众人惊讶地大笑:“你说的‘去’是何意?” “自然是将西域各国都走一遍才算完!”纪麟信心十足。 众人对视一眼,哑然失笑,纷纷摇头:“你可知西域是何地?” “自然知道。”纪麟认真点头。 “那里最可怕的不是恶劣的环境,而是充满未知的异族人。”不知是谁突然插上一句。 第34章 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气氛一僵,仿佛短暂地静了一瞬。 纪麟歪歪头,有些难以理解。 马上有人打了圆场敷衍过去:“与酒娘说这些作甚?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纪麟扁嘴,她最不喜欢旁人拿她当孩子看。 “这是我特意从西域带回来的,给你瞧瞧。” 有好玩的东西,纪麟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到别处。 “这是何物?”纪麟指着案上圆圆的还带着一个小尖儿的东西问道。 没有人回答,纪麟大着胆子上手摸了摸。 滑溜溜,似乎还有点味道。 纪麟从未见过此物,就连味道都没闻过,实在是新奇的玩意儿。 “这究竟是何物?作何用处?”纪麟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客商也不卖关子:“这东西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与人淘换而来,只此一个,珍贵得很!” 纪麟目光灼灼地盯着,好像怕它长腿跑了似的。 “这玩意我也不知叫什么,我们这儿连见都没见过,听说西域深处有不少。”客商摇头:“这东西也不知是谁从西域带出来的,让我捡到这么个便宜。” “择日不如撞日,就在此切开看看!”纪麟兴致勃勃地提议道。 客商面露难色:“你知这是吃的还是用的,就要切?” 纪麟蹙眉:“说的也是。” “总之,我拿出来就是给你开开眼,可不许再哭了。”客商说着又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收起来。 纪麟意犹未尽,目光黏在那玩意上不下来。 “我方才闻了闻,还有些呛,这要是吃的得是什么味道?”纪麟越发好奇。 客商摇头:“兴许就不是吃的。” “切开一看便知!”纪麟还不放弃。 “不成!”客商连连摆手。 纪麟撅着小嘴,嘟哝一句:“小气!” 客商哭笑不得:“我好心给你开眼,你这丫头反倒埋怨上我了。” “等我去了西域,非要弄明白这是何物不可!到时我带一车回来白送给你!”纪麟许下豪言壮语。 客商只当是孩童之言,哈哈一笑就过去了。 纪麟也不多解释,默默把那玩意儿的模样记在心里。她倒是想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宝贝。 “不与你们说了!”纪麟哼了一声起身去给别的坪上添茶。 客商们被纪麟逗得哈哈大笑。 纪麟转着转着就看到了另一个老熟人——张骞。 “张大人您何时来的?”纪麟很是惊喜。 张骞笑道:“从你坐下听故事。” 纪麟诧异地眨眨眼:“那不是有些时候了,您怎么不叫我?” “你听得那么认真,我怎么好打扰你?”张骞笑容更浓。 纪麟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幸亏没让我娘看到。” “我来是想问你,上次给你的那些书简,可都看完了?” 纪麟连连点头:“看完了,早就看完了!” “可有不明白之处?”张骞又问道。 纪麟想了想:“自然是有的,我一直也想找个机会向你好好请教。” “你且说,我来听。”张骞道。 纪麟犹豫,面上略有难色:“你是来喝茶的,我不能白白占用你的时间。” 她说这些并非客套,而是真心不愿再麻烦张骞。 “你是我的小友,既然如此,你我二人也就无需如此见外。”张骞道。 听起来好像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纪麟点点头,索性坐下来与张骞说起书简上所写不懂之处。 张骞略有些惊讶地看着侃侃而谈的纪麟,没想到她竟将书简上不懂之处通通背了下来。 “书简上的内容使我受益良多。我原以为书简笨重,乏善可陈,定不是寻常的晦涩难懂。”纪麟实话实说。 张骞点头:“看下去反而无法自拔?” 纪麟诧异:“你怎知晓?” 张骞笑而不语。 “就拿圣人之言来说,圣人所言极有道理,有许多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纪麟又道:“就说见人说话,就是我从前想都不会想的事。” 张骞略一沉思,很快反应过来纪麟说的是什么。 “圣人无非是想告诉弟子,在对不同身份的人说话时,定要多动脑筋,不可有一句话万事大吉之想法。”张骞道。 纪麟附和着点头:“在看前面时,我根本不觉得弟子有何错漏,只当是那农夫不将情理。没想到圣人就是圣人,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 “于你来说,要做的不仅是感慨圣人多智,更要学会举一反三。”张骞提醒纪麟道。 纪麟微微皱眉,不好意思地勾勾嘴角:“这正是我要向你讨教之处。就说此事,我该如何举一反三?” 张骞没有接着解答,而是笑着反问纪麟:“你以为应当如何?” 纪麟沉默片刻:“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略有拙见,还望张大人莫要见笑。” “任何意见都不是无用的,只管说便是。” “是。”纪麟心下稍定,这才道:“我于圣人来说,算不得弟子,硬要算的话倒不如说我更像那老农。” “怎么说?”张骞只觉纪麟的想法一如既往的新奇。 “首先我这身份,与圣人的弟子比不得。他不会说话是因为见识少,老农不愿同他多说也同样是因为见识少。”纪麟又道:“我的见识少,长此以往怕是要变成第二个老农。” 张骞没有立刻接话,像是在思考什么。 纪麟直直地看着张骞,心里不自觉有些忐忑,难不成是自己的话偏题得厉害,连张大人都要怵头? 正寻思怎么补救时,张骞却是开怀一笑:“我明白你是何意了。” 纪麟愣了下,下意识看向张骞,眼都不敢眨。 “你怕自己见识太少,知道的不多,有朝一日就会像老农那样,看不起懂知识的人不说,人也会变得蛮横无理?”张骞道。 纪麟连连点头:“是这么回事!” 张骞忍俊不禁。 “想想就很是可怕,我实在不想变成那样的人!”纪麟确实被吓到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会被几十年后不确定的未来吓到。”张骞说出口仍是忍不住笑意。 纪麟眉毛一拧:“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在我看来,那老农十分让人厌烦。圣人弟子好生与他说话,他却得理不饶人,实在令人想不通。” 第35章 你也要泼酒娘冷水? “每个人的人生不尽相同,你为何要求旁人与你有同样的心思?”张骞反问。 纪麟神情一顿,半晌没有接话。 “你说老农错了么?其实没有。弟子是对的吗?也不尽然。”张骞道:“看你站在何人那方罢了。” 纪麟突觉茅塞顿开,原本郁结的心也一下变得通透:“我懂了!” “至于几十年后的你会成为何种模样,也是由你自己决定。你选择什么,就会有对应的回报。”张骞语重心长地提点道。 纪麟静默片刻,不动声色地将张骞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张骞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也不催促纪麟,就静静地坐在一旁。 良久,纪麟深吸一口气,原本有些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多亏有张大人在,不然酒娘又要钻牛角尖了。” 说着纪麟不好意思地一笑。 张骞不以为意:“这算不得什么,有疑问难题就要问,这也是本事。” “对了张大人,你可见过方才他们说的那玩意儿?”纪麟解决心头疑惑,心情大好,追着张骞问道。 张骞摇头:“不曾见过。不过西域既然如此神秘,有此见所未见之物也是情理之中。” 纪麟点头,越发好奇:“也不知那玩意是作何用处,若是有机会我定要亲自去看看不可。” 张骞的手微微一顿:“你要去西域?” 纪麟毫不犹豫地点头:“去,一定要去。” “为何会有如此想法?”张骞不解:“西域不是出门那么简单,那里遍地是危险,九死一生,你一个孩子家家就莫要跟着凑热闹了。” 纪麟扁嘴:“张大人,连你也要泼酒娘冷水?” 张骞听后反而笑了:“看来已经有人替我提醒过你了。” 纪麟不满:“我有自知之明,如今的我没有本事也不可能去。但我有朝一日定会去成!” 张骞本还带着玩笑的心,但见纪麟如此信誓旦旦,不禁愣了片刻。 “人人都说西域充满未知,于我来说这不是吓退我的理由,反而令我打定主意。”纪麟兴致高昂:“张大人你想,既然没有人去过西域腹地,就说明那里可能有数不清的钱等着我们去赚!” 张骞双眉一挑,好笑地看着纪麟:“原来你这小脑袋里想的都是这些?” 纪麟一本正经:“自然还有西域迷人的景色。对其他人我都是这么说。” “只与我说了实话?”张骞好笑地看着纪麟。 纪麟郑重点头:“正是,酒娘知道你一定会明白,也不会平白无故地训斥。” 张骞听到纪麟的那点小心思,无奈地拍拍她小脑袋:“整日把心思用在这上面,难怪学业没有精进。” 纪麟一听眼睛瞪得溜圆:“张大人此言差矣,就连夫子都对我青眼有加,怎能说我没有精进?”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看你急的。”张骞笑话纪麟,他见小丫头扁着嘴好似生气,就安慰道:“想去西域也不是不可……” 纪麟顿时两眼放光:“张大人可有办法带我去?” “非也。”张骞摇头,又道:“你要多看多学才行,如今的你,连辨别方向都不会,还谈什么其他?” 纪麟被戳到短处,不甘心却也无法反驳。 “好生在书馆跟着夫子学罢,没准十年后再说出这话能多些底气。”张骞道。 纪麟虚心受教,将张骞的话都默默记下。 “张大人,您莫要与这丫头一般见识。”纪氏带着歉意的声音传来,打断一大一小的对话。 纪麟随即吐吐舌头,埋下头装乖巧。 纪氏瞪了女儿一眼,又给张骞赔不是。 张骞好笑地瞥了纪麟一眼,给她解围:“不碍事,酒娘聪慧过人,是个不错的苗子。能有她这样一位小友,是我的荣幸。” 纪氏听后嘴角微微上扬,但马上就压下去,板着脸对纪麟道:“别给张大人添乱。” “是,娘!”纪麟乐呵呵地应下。 纪麟见娘走了,凑近张骞道:“张大人,看在你帮我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哦?”张骞看纪麟一本正经,也来了兴趣:“你若是信得过我,但说无妨。” “自然是信的。”纪麟连连点头,悄悄瞥了四周一眼,见无人注意他们这边,这才小声道:“其实我还想去江南。” “江南?”张骞低声重复了一遍,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我想去寻一个人。”纪麟嘿嘿一笑。 张骞看纪麟这番表现,如何还能猜不到:“是方书乾?” 纪麟就像是被人戳穿心思一般,嘿嘿一笑,接着理直气壮地点头:“正是!” 张骞被纪麟的“大胆”吓到,一时无言以对。 “我这才明白,原来你真正想去的是江南。”张骞道。 纪麟连忙摆手:“西域自然也是要去的。但在那之前,我更想去江南。” “不过是江南而已,随时都可去,只要你愿意,我也可带你去。”张骞又道:“但西域就不同了,那里不比江南,更美也更危险。” 他想让纪麟明白,西域与江南是截然不同的概念,不能混为一谈。 “西域更广阔,是能让你感受到自身渺小之地。江南繁华富庶,却会让人迷失。”张骞有感而发。 纪麟神色一顿,对西域的憧憬也越发深厚,恨不能立即启程。 “那成,我们何时能启程?”纪麟一听张骞能带自己去江南,顿时高兴地整个人都要飞起来。 但张骞却是眉头一皱:“此番怕是不行。” 纪麟泄气,但还是忍不住问:“为何?” 张骞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此次前来,是要与你辞行。” 纪麟大惊:“大人要去何处?” “西域。”张骞微微抬眼,面朝西方悠悠道。 纪麟以为自己听错:“西域?!” “正是。我很久之前就有意前往西域。我们对西域的疑惑太多,不亲自去一趟,这些谜团怕是一辈子都无法解开。”张骞道。 纪麟诧异地张大嘴巴,连话都不会说了。 “如今圣上已经准了,命我不日启程,此去不知要多少年,你我或许再难得见。”张骞说完或许是觉得有些沉重,就笑了笑又道:“有朝一日待我回来,你定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第36章 大人不可变卦! 纪麟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这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会如此突然? 上一刻她与张骞明明还在说书简之事,怎么西域江南说了一遭,人就要走了。 “大人你不是故意逗酒娘吗?”纪麟不敢相信,再三确认,心情很是复杂。 张骞也有些自责:“我今日特意来此,就是想在出行前与你道别。” 纪麟不语。 “此事我早有准备,只是一日没有定下,我不便与你说起,恐会给你招来麻烦。”张骞言辞恳切,他对待纪麟向来没有将她当成普通孩童。 “何时启程?走时会经过此地吗?”纪麟连连追问。 张骞原本悬着的一颗心,在听到纪麟这话时才算稍稍放下,他十分肯定地回道:“会。” 纪麟略有些憋闷的心思这才稍有好转:“那就好,酒娘还有时间准备。” “准备什么?”张骞好奇。 “大人你要出远门,酒娘是小友,自然是要送行。”纪麟虽未明说,但一脸认真的模样更让张骞难用笑容面对。 “嗯,多谢。”张骞郑重道。 纪麟下一刻就挂上笑容,拉着张骞可怜巴巴地恳求道:“大人,你能不能带我同去?” 张骞顿时哭笑不得:“我去西域也有命令在身,未必能如我所愿。更何况,我私心也无法带你去。” 纪麟虽说早已料到会是如此,但难免还是扁着嘴闹脾气。 张骞笑道:“不说旁人,只要你能说服你娘,我就想办法带你同行。” 纪麟脸色一沉,怨念地盯着张骞。 张骞开怀大笑:“难不成你要背着爹娘偷偷离开?这可使不得,我更不会背上这罪名。” “酒娘从未如此想过。” “那就好。”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在看谁要先开口。 最后还是张骞先忍不住:“你还太小,西域不是你这个年纪可以挑战的。这样,你安心等我回来,我定会带西域最好玩最好还的给你,如何?” 纪麟心动不已,但还是憋着一股劲儿没有点头。 “还有数之不尽的故事,如何?”张骞又“诱惑”纪麟。 纪麟的小鼻子皱了皱,终于憋不下去:“好,一言为定,大人不可变卦!” “一言为定。”张骞郑重地应下。 送走张骞时,纪麟依依不舍,总觉得见一次就少一次,送别之后就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纪麟眼眶微微发红,眼里泪珠打滚,强忍着不让自己泪掉下来。 张骞没有多言,拍拍纪麟的头才离开。 纪麟这才偷偷抹眼泪,对面铺子里的宝顺看到立刻丢下手里的汤饼,三步并作两步跑来:“怎么哭了?” “风大。”纪麟揉揉眼,装作没事儿人的样子回到茶摊。 宝顺更迷糊,正想要追上去,被亲爹提着耳朵拽回自家铺子。 纪麟没听到宝顺的惨叫,一个人窝在角落里边记账边感伤。 纪老三看女儿不对劲,正要上前问两句,反而被纪氏拉住。 “阿娣?”纪老三不解。 纪氏轻轻摇头,让纪老三别去打扰女儿。 纪老三会意,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收回目光。 纪麟长长叹息一声,绞尽脑汁地琢磨着什么,手里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爹。”纪麟轻手轻脚凑到纪老三身边:“我想回家,马上回来。” 纪老三也不多问:“去,你娘那边有我。” 纪麟飞快地跑了。 回到自己房里,纪麟翻箱倒柜,闷着头一顿找,但除了把屋里翻得一片狼藉之外,没有半点用处。 纪麟愁的小脸上五官都挤到一处去,她靠着墙,脑中一片空白。 她本是想来寻一样物件,权当给张骞的送行之礼。可惜纪麟翻了这么久,却是什么也找不出。 这可如何是好? 纪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她快要急出汗来时,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一下弹起来。 她扯了扯脖子上的红线,拽出一个小小的护身符。 纪麟两眼放光地盯着护身符,嘴角不自觉上扬,她找到最好的送行之礼了! 这护身符是她从小带到大的,她记事起这护身符就在,对她意义非凡。 也正因如此,纪麟才觉得即便送给张骞应当也无碍,还能保他平安,真是一举多得。 不过兹事体大,纪麟琢磨着还是要与爹娘说一声才可。 说做就做,纪麟小心收好护身符,一溜烟又回到茶摊。 “爹!爹!”纪麟迫不及待呼唤。 纪老三还以为出了大事,匆忙出来看女儿:“出何事了!如此大呼小叫!” 纪麟小脸上都是兴奋,举着手里的护身符晃了晃:“爹,我可否把此物送给张大人?” “这……”纪老三面露难色:“不”字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纪麟不解地歪头。 “你先告诉爹为何要将此物送给张大人。”纪老三耐着性子问道。 “大人要去西域,酒娘没什么可送,只想此物能保他平安便好。”纪麟的心思再单纯不过。 既然平安是最重要,那这平安符岂不是最好的礼物? 纪老三这才明白过来,很是欣慰:“真不愧是我的女儿,你有这番心思爹就很开心了。” 纪麟满眼都是期待:“爹是同意了?” 纪老三犹豫片刻,对上女儿的目光,实在于心不忍,只好把难题推给纪氏:“去问你娘,你娘说了算。” 纪麟扁扁嘴,只能重整旗鼓去找纪氏。 纪氏正忙着招呼客人,见纪麟兴冲冲跑来,免不了又是一顿训斥:“还不快来帮忙,到处疯跑什么劲儿?” 纪麟趁热打铁:“娘,我要将这护身符送给张大人!” 纪氏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不行!” 纪麟一愣,笑容还停在脸上。 纪氏反应过来纪麟说了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又道:“别的都行,只有这护身符不可。” 纪麟更加想不通:“这是为何?” “这不是普通的护身符。”纪氏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绕开纪麟去别处忙。 纪麟不死心,追上去跟着纪氏问:“有何不普通之处?” “总之,就是不行!”纪氏被问烦了,斩钉截铁地丢下这几个字。 第37章 陪着你长大 纪麟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娘为何会突然发脾气。她低头看看手里的护身符,实在看不出端倪。 她也不敢去触纪氏的霉头,如同霜打了似的,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嗯!”纪麟走着走着撞上什么,发出一声闷哼。她摸摸脑门抬头,就对上宝顺担忧的目光。 “你怎么了?连路都不看。”宝顺埋怨道。 纪麟叹了口气,摇摇头就走,什么也没说。 宝顺更加不放心,追上纪麟:“到底怎么回事?你又和纪大娘吵架了?” 无论宝顺说什么,纪麟都是摇头。 这可把宝顺急坏了,伸手去拉纪麟,却不小心把她手里的护身符碰到地上。 纪麟忙捡起来。 “这不是你从小带到大的护身符么?”宝顺一眼就认出。 纪麟点头:“我与娘说想将这护身符送给张大人。” “这怎么行!”宝顺的反应与纪氏几乎一模一样。 “为何?”纪麟很是不解。 “这是保你平安的护身符,作用可大了,你送给张大人,你怎么办?”宝顺急急道。 纪麟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原来你们担心的是这个?” 宝顺使劲点头:“这护身符是你的,给了旁人未必也有用,你可明白?” 他一着急也不知该如何对纪麟解释。 纪麟迷迷糊糊知道了宝顺想说什么,她眼珠微微一转,二话不说就去追纪氏。 “娘!娘!”纪麟挡在纪氏面前,顺了一会儿气才道:“娘,这护身符是哪儿来的?” 纪氏板着脸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这时纪老三上前打圆场:“你娘不是故意要生气,这护身符是你出生时那方士给的,能保你一世平安。” 纪麟这才知道原来这护身符还真有来历。 “你一句简单的送人,这可是把自己的平安往外送,你说爹和娘能答应么?”纪老三语重心长道。 纪麟很是愧疚,低着头没说话。 纪氏这才道:“娘知道你在想什么,张大人的恩情娘也记在心里。但这护身符是保你平安的,无论如何不能送与他人。” 纪老三也跟着附和:“正是,护身符从你出生起就戴着,早已非同一般。” 纪麟这才知晓事情的严重。她本以为自己这是最普通不过的护身符,没想到竟还有这段渊源。 纪老三安抚了女儿好一会儿这才放心让她回去,转头与纪氏对视一眼。 “阿娣,方士当初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纪氏放下手里的活:“记得,怎么不记得?” “他亲口说,这护身符日后有大用处。”纪老三回想了片刻,又道:“我本以为他就是随口一说,但这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不确定了。” 纪氏摇头:“这护身符你我从未打开看过,我有担心,也有疑惑。但我至少知道,如今时机未到,护身符必须跟着酒娘。” 纪老三也是这般想的:“那张大人?” “帮酒娘寻个新的物什,张大人的性子不会在意这么多。”纪氏道。 纪老三深以为然。 纪麟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唉声叹气地把护身符重新挂在脖子上,莫名涌上一股安心之感。 她轻轻叹了口气,拍拍护身符不再打它的念头。 护身符是不能送了,那……纪麟环顾四周,实在找不到拿得出手的物件。 就这么一愁就愁到了张骞出发的日子。 纪麟日日都在茶摊盼着,好几次宝顺都看不过去:“张大人说不动早就出城了,只不过没从咱们门前走罢了。” “不会的,大人说过会从这里走,就一定会。”纪麟信誓旦旦:“这是我和大人的约定。” 宝顺哑口无言,他到如今都想不明白,酒娘一个小小的茶摊女儿,是如何成了张大人口中的“小友”? 这一日风和日丽,纪麟仍是早早就等在街上,时不时就要远远了望一番,只要看到身影就要兴奋一阵。 就在纪麟望眼欲穿之际,张骞的队伍终于出现。 张骞走在最前,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百余人。一行人意气风发,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张骞更不例外,他手中持节,坐在马上不紧不慢靠近茶摊。 纪麟直直地看着,愣在原地。 宝顺见状忙去拉纪麟的袖子:“酒娘!快回来!” 不等纪麟回神,张骞就来到近前,笑容满面地看着纪麟:“丫头,不认识我了?” 纪麟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渐渐回神,绕着张骞的马跑了几圈,满脸都是羡慕。 “这马真好看!”纪麟道。 张骞大笑:“这算什么?西域里的马说不定比这还要高大。” “真的?”纪麟追问。 张骞卖了个关子:“我这次去就是要看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纪麟眼里放光,更是羡慕,恨不能上马与张骞同去西域。她最后生生忍住了。 “大人,我知你远行,就想送你一样东西。”纪麟道。 张骞有些诧异:“哦?是什么?” 宝顺也很是好奇,不知除了护身符,纪麟还打算送何物。 “就是这个。”纪麟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粗布,举着递给张骞。 张骞接过,看不出端倪,就问纪麟:“这是何物?能打开看看么?” 纪麟有点不好意思,轻轻一点头。 张骞掀开粗布,就看到里面静静放着的土。 “土?”张骞在打开之前猜测了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这个。 宝顺也看得清楚,他比张骞还要惊讶:“酒娘!你是不是拿错了,怎么能……” 纪麟没有理会,而是目光灼灼对张骞道:“大人,您能理解酒娘的用意么?” 张骞沉思片刻,不禁莞尔:“我懂。你是想让我不要忘记故乡的土地。” 纪麟分外开心,嘴角上扬,重重点头。 “我定会好好收着。只要看到它,就会想起家,想起自己的使命。”张骞道。 “嗯!”纪麟点点头,她就知道张大人能明白她的意思。 “你给了我如此珍贵的礼物,我也应当留下些什么。”张骞想想又补了一句,“能陪着你长大。” 第38章 像仙子下凡 纪麟越发好奇,但看张骞笑而不语,她又是纳闷又是期待。 张骞抬头看看天,对纪麟道:“还记得我从前教你的那几颗星星吗?” 纪麟应声,张嘴就能来。 “不急。”张骞打断,这才道:“你只需记得,在弦月旁最亮的那颗,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纪麟眼里有些许茫然。 “只要那颗星在,我就会活着,总有一天会回来。”张骞对纪麟承诺道。 “那颗星会一直都在么?”纪麟试探着开口。 张骞笑道:“会。你看到那颗星就是看到我,它不灭,我即在。” 纪麟对张骞的话深信不疑,她兴高采烈地应声下来:“酒娘定会牢记那颗星,每日夜里都会看它是否还在。” “嗯。”张骞笑着与小友告别。他身后还有不少人,不能耽搁了吉时。 纪麟站在原地看张骞离去的背影,直到越来越小,变得再也看不清楚,她还迟迟不愿收回视线。 宝顺听到小声的啜泣,连忙转头去看,果然是纪麟在哭。 “怎么又哭了!”宝顺急坏了,顾不上那么多就用袖子给纪麟擦脸。 纪麟抽抽鼻子,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宝顺傻乎乎地看着纪麟由哭到笑,担心地在原地打转。 纪麟使劲揉揉脸,前后判若两人。 宝顺看纪麟这么快就振作起来,反而担心加倍:“酒娘你若是不开心就哭出来,要不我给你煮汤饼吃?” 纪麟笑眯眯摇头:“我真没事,我现在就想时间快一点,我已经等不及要看那颗星了!” 宝顺仔细看看纪麟,这才放心下来。 送走出使西域的张骞,小茶摊的日子还是照样过。只不过纪麟再有看不懂的书简只能去书馆问夫子,没有张大人耐心的解释,还真有些不习惯。 纪麟从书馆回来,宝顺就立刻迎上来:“酒娘,张大人说的那颗星,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找到了么?” “当然找到了,月亮在何处,它就在旁边。”纪麟道。 宝顺更头疼:“这就怪了,我今晚再试试。” 纪麟还在想今日夫子教授的内容,没空理会宝顺。 宝顺撇撇嘴,脑中闪过一个好主意:“酒娘我们许久不曾出去玩了,不如找个日子偷偷溜出去?” 纪麟想也不想就摇头:“你自己去,我还要去书馆。” “又是书馆,你也不怕整日念书把脑子都念坏了。”宝顺不满,他想不通对着那么多书简有何乐趣。 纪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听到宝顺嘀咕什么。她这几日一直在看关于西域的书简。 但书简上的内容实在少之又少,她正在想该如何才能了解更多。 “酒娘!酒娘!”宝顺还没抱怨完,余光就瞥到纪麟话也不说地走了,他急得喊了两声,她连头也不回。 翌日到书馆,纪麟拉住李炎,直奔主题:“你家中可有西域的书简?” 李炎难得见纪麟主动来找自己,谁知开口还是为了书简,不禁有点失落,但还是乖乖回答:“有是有,但也不多,等我回去找找给你带来便是。” 纪麟展颜一笑,连日来的憋闷仿佛也消散开去。 李炎呆呆地看着纪麟,魂儿都飞了。 “看什么呢?”纪麟纳闷,小手在李炎面前摆了摆。 李炎回神,脸颊飘红,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脑子里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小弟实在对不住,我方才眼花,竟将你错看成姑娘家。”李炎很是后悔,对纪麟道歉。 纪麟一愣,差点露馅儿,干咳两声掩饰过去,大笑到:“李兄真爱说笑,哈哈。” 只是在李炎看不见的地方,纪麟偷偷擦了擦额头的汗。 “但方小弟,从未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吗?”李炎好奇,盯着纪麟看了半晌:“像,真是像!” 纪麟不自在地看向一边,装作不在意地随口一问:“像什么?” “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简直是天上仙子下凡也不为过。”李炎感慨道。 纪麟更觉如芒在背:“李兄说什么呢?方麟只不过是一介平民,更是男子,何来仙子一说?” “这倒是,是我唐突了。”李炎连忙道歉:“方小弟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计较才是。” “李兄言重了。”纪麟打了个哈哈忙转移话题:“李兄,书简就劳烦你了。” “哪里话?你若是不介意,可否多给我几日时间?”李炎问道。 纪麟不解:“这是为何?” “我去别人家问问,看能否多寻几份西域书简回来。”李炎十分诚恳:“就当是给你赔罪了。” 纪麟受宠若惊:“这可使不得!” “有何使不得?况且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方小弟莫要放在心上才是。”李炎笑道。 “这……”纪麟仍是觉得不妥。 李炎这次直接打断:“此事我来做主,方小弟不要再推脱才是。” 纪麟看李炎主意已定,只好答应下来:“如此,就有劳李兄。” 李炎见纪麟答应,很是欢喜,二人结伴进书馆。 几日后,李炎说到做到,果然淘换来不少西域书简,有新有旧,一看就很费了一番周章。 纪麟喜不自禁,感激不已。 “方小弟,这些书简应当够你看些日子。”李炎道。 “嗯!多谢李兄!”纪麟高兴地在书简前来回走,翻来覆去地看。 她没想到李炎居然有本事弄来这么多书简。 想要把这些书简都看过一遍,怕是要狠花一番工夫。 纪麟有信心,只要看完这些书简,她对西域的了解也能更上一层楼。 张骞已经在去西域的路上,她也要好好努力才行,不然就要被狠狠落在后面。 李炎的话突然打断纪麟的思绪。 “我说麟麟,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要这么多西域书简?”李炎想起这茬忍不住问道。 纪麟一听到“麟麟”二字就一身鸡皮疙瘩,怨念地看向李炎。 李炎抱歉地一笑,立马改口:“方小弟,方小弟。” 纪麟犹豫片刻,没有接着说实话:“我听说西域十分神秘,就想看看书简。” 李炎了然地点头,原来是一时兴起。 第39章 西域这地方,去不得 “那我就放心了。”李炎道。 纪麟有些好奇,就小心地问道:“为何这么说?” “那可是西域!任何人听了都要害怕的地方。”李炎摇头:“你看这些书简上的灰就知道,根本没有人会看这些。” 纪麟早知道:“嗯,我也是好奇想看看西域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就好,看可以,千万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李炎好心提醒道。 纪麟装作不懂:“什么心思?” 李炎看四下无人,才道:“西域这地方,去不得。” “为何?”纪麟脱口而出。 李炎一愣,随即想通,纪麟年纪还小,不知西域危险也在常理之内:“总之,你记住我的话,西域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去了就没命。” 寻常人听到这么恐怖的话,早就偃旗息鼓,连“西域”二字怕是都不愿提起。 但纪麟偏偏不信邪,继续追问:“你说的都是传言罢了,不可尽信。” 李炎纳闷:“你为何对西域如此感兴趣?再说,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多半是前车之鉴。” 纪麟没说话。 “夫子有云,前人的经验值得我们借鉴与学习,若明知是错而执意不改,岂不是浪费了前人的心血?”李炎又道。 纪麟对这些道理十分明白:“李兄,我只是觉得,凡事没有亲自尝试便无法下定论。” “有些可以尝试,但有些却不能。西域就是后者。”李炎难得言语如此肯定。 纪麟知道再争辩下去也没有意义,就退了一步不再多说:“李兄不必着急,我怎么会去西域呢?” 李炎转念一想,确是如此:“这倒是,是我多想了。” 纪麟舒出一口气,自觉逃过一劫。 “方小弟你也不要怪我小题大做,实在是防患于未然。”李炎说着叹息一声:“我对西域也算有些了解,知道它有多可怕,所以言辞激烈了些。” 纪麟听出李炎话中有话,不禁多嘴问了一句:“李兄可是有难言之隐?” “实不相瞒,我家中就有亲戚曾是走南闯北的商旅。”李炎道。 原来如此。纪麟这就明白了,只是她没想到李炎平日看起来吊儿郎当,还是个有故事的人。 李炎不知纪麟在想什么,而是陷入了回忆中。 “他做了几十年,早就经验丰富,大名说出来也算是无人不知,只可惜几年前那场意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他。”李炎感慨良多。 纪麟微微蹙眉,洗耳恭听。 李炎说起当年之事,从他记得的部分开始回忆。 这人南南北北走了多年,早已有了自己的人脉,也算是赚得盆满钵满,但赚钱这档事从来没有人会嫌多。于是这人就将主意打到了西域上。 那时的西域比如今还要神秘,日日夜夜被漫天黄沙覆盖,根本不知那里面是何种模样。 很多老人都说那里面有吃人的怪兽,人一旦进入就会死无全尸。 可惜这人偏偏不信这些乱力怪神之事,他只知道没人去过的地方就代表有钱可赚。 为了做第一个人,他早早就准备带上人单枪匹马地去了西域。 “这一去就是多年,音信全无。许多人都说他早死了,就死在西域。”李炎说完长叹一声。 纪麟听后面上却无太多表情,只是她的心思没有人能看出。 李炎又道:“这不是传说,是实实在在发生之事。” 纪麟点头:“节哀。” 李炎哭笑不得:“我与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换你这两个字。” 纪麟自是明白:“类似的故事,我也听过不少。” 李炎诧异眨眼:“是吗?” “嗯。是……”纪麟不小心差点脱口而出“茶摊客人”,话到嘴边硬是拐了弯:“我兄长告诉我的。” 说完纪麟心里默默给方书乾道了歉。 李炎恍然:“原来如此,果然还是他更细致些。” 纪麟笑笑没说话。 “我还听过不少关于西域之事,”李炎顿了顿继续道:“这些年不是也有些不怕死的商旅去西域边陲做生意吗?不过据我所知,他们也都没落得什么好处。” 纪麟点头。李炎说的不错,同样的话她在茶摊不知听过多少。 “但不知为何,就是拦不住前赴后继的人去铤而走险。”李炎摇头叹气:“若换做是我,定会老老实实留在这里,至多去江南。” 纪麟神情微动,但语气依旧平静无波:“以我的拙见,这种状况很快就会被打破。” “为何?” “万事皆变,西域也是一样,总有一日它神秘的面纱会被揭下。”纪麟语气坚定。 李炎愣神,一时竟忘了反驳。 纪麟突地嘿嘿一笑,不禁让人怀疑方才只是幻觉。 李炎眨眨眼,不等多问就被纪麟提醒:“夫子到了!” 李炎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下去。 下学之后,李炎本想拉住纪麟问个清楚,谁知纪麟跑的比兔子都快。 纪麟走在回家的路上,脑中翻来覆去回想的都是李炎的话。 难道西域真的那么危险? 纪麟眉头越皱越紧,她担心的倒不是自己去不去的成,而是张骞。 若真如李炎所说,西域就是个吃人的地,那张骞此去岂不是凶险万分? 她如今十分后悔,自己当初满脑子想的都是西域美景与见所未见的物什,实在对不起张骞!她想到此处恨不能去拍拍那时的自己。 后悔一路,纪麟就这么闷闷不乐,心事重重地回到茶摊。 这么巧,茶摊的客商也在说西域之事。 纪麟耳朵尖,换下书馆的衣衫就立刻凑了上去:“算我一个!” 客商们见是纪麟,也都笑弯了眼:“酒娘怎么才来?我们等你半晌都不来,只好说起来了。” 纪麟迫不及待地催促:“又是西域?” “正是。”常来的客商接上话:“这次与往常差不多,还是有人不怕死去西域做生意,被抢劫一空,好歹还留了条命回来。” “我听说前些日子张骞出使西域了。” “嗯,走的就是眼前这条路。” 纪麟听他们提起张骞,耳朵也跟着竖了起来,想趁机听听有没有他的消息。 第40章 别耽误我看星星 “从去年起,就一直有人在说将西域打通一事。不过西域也确实该打通了,再这么下去,迟早要成为祸患。” “谁说不是呢?但西域哪里是说打通就能打通的?那里的危险数不胜数,光是西夜家那一关都过不去。” 纪麟耳朵竖起:“西夜家的马贼又闹事了?” “酒娘还记得?不错不错。”之前他们不过偶然提起过这茬,没想到纪麟竟还记到如今。 纪麟敷衍应了一声,催促他们继续说。 “这西夜马贼成名已久,他们就在西域边陲守着,只要有外人去,都会被他们半路打劫,从不走空。” “我们手里的货物在西域那是供不应求,但这么多年也只能与西域周边几个家族做几桩生意,还得看运气,稍有不慎就是血本无归。” “本就言语不通,条件又差,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待住的?处处都是危险,猛兽遍地!” 几人说着都是摇头叹气。 纪麟听来听去,众人说的都与西夜家有干系。 看来这个西夜家就是进入西域的关键。 “也不知张骞能否过得了西夜家这一关。”有人感慨。 “一定可以!”纪麟突然道。 众人一愣,随后都是欣慰一笑。有的忍不住逗弄纪麟。 “这么大的事,可不是你说了算。” “张大人有勇有谋,他定能平安从西域归来。”纪麟绷着小脸,语气坚定不已。 大人们都被逗笑。 “好,若是张大人能回来也是好事,我可巴不得能去西域做生意!” …… 纪麟闷闷地坐着,周围人的话她都听不进去。 若是真如他们所说,那张骞此去西域岂不是多灾多难?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纪麟这会儿还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酒娘?”宝顺兴冲冲来找纪麟玩,就看她直愣愣地发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纪麟没反应。 宝顺抬高音量:“酒娘!” 纪麟肩膀微微一抖,眼前慢慢聚焦才看清是宝顺:“是你啊。” “走,出去玩!”宝顺去拉纪麟的手。 纪麟躲开,没精打采地摆摆手:“天就要黑了,我不去。” “天黑怎么了?”宝顺不懂。 “别耽误我看星星。”纪麟甩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宝顺被晾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不禁挠挠头,他方才一愣神好像都不认识眼前那丫头了。 纪麟低头看着脚尖,一步步挪回了家。 她轻轻叹了口气趴在榻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拧在一处。 随手翻开李炎给她的书简,那上面有关于西域的只言片语,聊胜于无。 最近纪麟的小脑瓜装的东西越来越多,与她这年纪不相配的想法也慢慢增加。 看过的书简越多,知道的也就越多,就会越发察觉到自身的微不足道,她想要出去走走看看的心思也越来越强烈。 想着想着,纪麟就不堪重负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手轻脚地把纪麟抱到榻上,给她盖上被子。 纪麟动动嘴,睡得不踏实,紧紧抱着被子。 纪老三和纪氏二人在榻边看着女儿,神情都有些复杂。 窗外的月光洒进屋内,温柔恬淡的光辉落在纪麟的侧脸,她的睡颜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纪氏静静看着女儿,眼里都是心疼。纪老三怕女儿突然醒过来,就轻轻拉着纪氏出去。 “都是命啊。”纪氏感慨一声。 纪老三怅然道:“她小时总到处撒野,那时我以为这孩子就这么长大,这茶摊就是她一辈子的家。谁知道世事难料,她学会了识文断字,懂的道理也多了。” 纪氏听到这里,不满地翻了个白眼:“还不是都怪你?若是听我的,就不该让酒娘去书馆!” 纪老三瞥了纪氏两眼,小声嘟哝:“后来你知道了不也什么也没说?” “嗯?”纪氏拧眉。 纪老三立即乖乖改口:“我是说,这丫头脾气倔,想做的事哪有做不成的?” “只怕真让他方士说着了。”纪氏隐隐担忧道。 纪老三的心也跟着咯噔一声:“阿娣你是说……” “若酒娘迟早要走,那她懂得多些也是好事。”纪氏眼里透着不忍。 纪老三知道她的良苦用心,但他们更不愿耽误了女儿。 睡熟的纪麟什么也不知道,她一觉醒来还会懊悔昨夜不知不觉睡着,没看成星星。 张骞这一走就是一年,音信全无。 纪麟也长高了不少,六七岁的小丫头往那一站,就是个美人胚子。 她小时的朝天辫也放下来,用红绳仔细地绑着,衬着她的面颊更加白皙红润。 她整日除了去书馆就是在茶摊帮忙,日子过得虽然平淡了些,但也十分充实。 纪麟每天夜里都会去看星星,只有看到它还在闪,才能放心去睡觉。 不知不觉,看星星的日子也持续了一年。 纪麟时常回想,一年了,张骞走到何处了呢?西域那么大,但一年时间也该走到尽头了? “想什么呢?看你整日发愁,眉头不展。” 宝顺的声音传来,打断纪麟的思绪。 纪麟看也不看宝顺,歪着头不知琢磨什么。 宝顺纳闷,又凑到纪麟面前:“又怎么了?与我说说,兴许我有法子呢!” 纪麟终于舍得甩给宝顺一个眼神,宝顺不懂但也不急,就一屁股坐在纪麟身边等着。 不大一会儿,纪麟自言自语似的开口道:“早知道就让张大人给我写信了,如此我也好知道他人到了何处,是否平安。” 宝顺一听,又是张骞,不由撇嘴略有些吃味道:“整日都听你说张骞,你不烦,我都累了。” 纪麟一记眼刀飞过来,宝顺立刻噤声。 “张大人也算是我半个老师,我惦记他不是应该的么?” 宝顺连连点头:“是是是。” 纪麟很越想越是郁闷,越想越是后悔。 宝顺猜到她的心思,眼珠一转安抚道:“这来往的客商不是都说了吗?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纪麟郁闷地看着宝顺:“这话也就骗骗你这种小孩。” “?”宝顺被噎了一下,脑门上都是问号。 第41章 何时能帮我送信? “我比你还大两岁呢!”宝顺嘴唇动了动,极小声地反驳一句。 纪麟没听见,仍沉浸在自己的烦恼中。 “别愁了,依我说,有空想这些还不如吃汤饼喝茶有趣!”宝顺道。 “肤浅!”纪麟连白眼都懒得翻,仰天感叹:“知音难觅啊!” 宝顺一头雾水,但马上就抛在脑后,沉思片刻又道:“就算写信了又如何,你又不知张大人如今身在何处,你要往何处送?” “就你聪明。”纪麟没好气地瞅了宝顺一眼。 宝顺更加无辜:“我实话实说。再者,你想把信送到西域也不成啊,你自己去?还是找旁人?” 言外之意,根本没有人会往西域送信。 纪麟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张骞即便想写信也根本无法送出西域。 但她转念一想:“谁说送信的非要是人了?” “啊?”宝顺抠抠耳朵:“酒娘,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送信的不是人,还能是何物?” “孤陋寡闻。”纪麟丢给宝顺四个字,之后好心解释道:“前人不是用过鸿雁吗?” “鸿雁?又是何物?”宝顺别说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过。 纪麟略有些不耐烦:“算了,与你解释不清。等我有机会抓一只来给你瞧瞧。” 宝顺一听也很是兴奋:“好!” 纪麟不是说笑,她真有意寻只鸿雁来。有了鸿雁,传信才算是完成了第一步。 不过这鸿雁可不是说有就能有的。纪麟沉思半晌,脑中立刻闪过李炎。 “有了!”纪麟目光闪闪发亮。 过了几日,纪麟早早去了书馆,但她没有急着进去,而是脚步一转走到另一条小路上。 “你可算来了,我等的腰都酸了!”李炎看到纪麟就迫不及待倒苦水,手一直扶在腰上。 纪麟感激的话到了嘴边,在看到鸿雁时全都忘了,兴奋地上前蹲下身,眼里只有鸿雁,哪里还有李炎? 李炎哭笑不得:“麟麟你可真是忘恩负义。” 纪麟默许了李炎叫她“麟麟”,这就是天大的“恩典”。李炎见好就收,说起鸿雁来:“自打你与我说起想要这个,我就派人到处搜罗,这么久才寻得一只。” “这就是鸿雁?”纪麟不错目地盯着鸿雁看。 鸿雁比纪麟平日里见过的鸭子好像还大一点。它的嘴巴是黑色的,身上的毛多是浅灰褐色。 “它这里的毛颜色比别处还要深。”纪麟伸手摸了摸鸿雁的后颈,又道:“前面却是白的。” 李炎寻到鸿雁就急急给纪麟从来,还未来得及仔细看,这会儿听纪麟说起也连连点头:“怪不得我从远处看,黑白两色很是分明。” “它怎么不叫?”纪麟好奇地戳戳鸿雁的羽毛,惊奇道,“真暖和!” “它好像还没长大,给我找的那人说,这只鸿雁还不会飞。”李炎道。 纪麟皱眉:“不会飞?” “嗯。不过你也别担心,等它长大自然就会了。”李炎忙道。 纪麟将信将疑地应下,看到鸿雁肚皮上的泥:“这是?” “我正要说与你听,鸿雁平日里就喜这泥巴多之地。”李炎又道:“吃的也不必操心,荷塘边的芦苇就够。” 鸿雁这爱好令纪麟忍不住皱眉:“那它何时能帮我送信?” “送信?”李炎语气很是诧异:“这是你要鸿雁的目的?” 纪麟理直气壮:“对。” “这……”李炎面露难色:“我也没见过鸿雁送信,我也没底。” 纪麟郁闷地盯着鸿雁看,鸿雁的眼睛随着它的脑袋动,片刻也不歇着,看什么都新奇。 “你多吃点,快些长大,就能帮我送信了。”纪麟给鸿雁打气。 李炎听的云里雾里:“麟麟,你要给谁送信?”说完他自己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是不是你兄长?” 纪麟愣神的工夫没来得及反驳,李炎以为自己猜对了:“原来如此,这鸿雁是打算往江南飞啊。” 纪麟看李炎误会了,也就没多解释。 “那就恕我帮不上忙,你自己看着养。”李炎摊手。 纪麟拱手道谢:“李兄帮了我甚多,方麟自当记在心中。” 二人你来我往客气时,鸿雁很是郁闷地甩甩翅膀。 纪麟与李炎俱是一愣。 “这是怎么回事?”李炎先问出口。 纪麟无奈,但也猜测道:“会不会是不开心?” “这是为何?”李炎想不通。 “你不是说它还小,大约是与家人分开不习惯。”纪麟随口道。 李炎听后却觉得甚有道理:“你说得对,我听帮我寻它来那人说,原本这鸿雁就是成群结队在一处,如今单单把它带出来,确实有些……” 他没好意思说下去,总不能因着这个理由就将鸿雁送回去罢? 纪麟见鸿雁一副引颈观望的模样,好像随时都会展翅飞走。 李炎猜到纪麟的心思:“它怕是离不开人,有一会儿没看到,恐会飞走。” “那你说如何是好?”纪麟也很是着急。 这鸿雁是纪麟唯一的希望,若它不听话,她猴年马月才能知道张骞身在何处? “你别急!容我想想法子。”李炎绞尽脑汁地想,但想了半天都毫无头绪。 纪麟也没指望他:“如此你看如何,我先将它带回去,培养下感情,若是不成,再说。” “也只能如此了。”李炎点头如捣蒜。 纪麟生拉硬拽才将半大的鸿雁“拖”回家。 她怕被爹娘发现又要挨训,就偷偷摸摸把鸿雁藏在后院。她还特意活了些泥巴给它。 “你在这儿老实待着,不然一会儿不给你饭吃!”纪麟一本正经地“恐吓”鸿雁。 鸿雁小脑瓜转了转,很精神的模样。 纪麟这才稍稍放心,刚要走就见宝顺正朝这边走来。 “酒娘!”宝顺很是惊喜,不经意瞥到她身后:“嗯?那是什么?” “鸭子。”纪麟随口一答,就要拉着宝顺往外走。 宝顺顿住:“它可比鸭子黑多了。”他走到鸿雁身边,眼里都是新奇:“这不会就是你说的鸿雁?” 纪麟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第42章 痛失爱子 “酒娘,这就是你说的能送信的鸿雁?”宝顺左看右看,都没看出这鸿雁有何特别之处。 纪麟也很是苦恼,顺势蹲在宝顺身边:“我也是第一次见鸿雁,你以为我的了解能比你多到哪去?” “那不如我们给它一封信,看它能送到何处?”宝顺提议。 “它还不会飞。”纪麟郁闷道。 宝顺这下惊了:“还不会飞?那它和鸭子有甚区别?” “暂且养着,说不定哪天就会了。”纪麟心里也没底。 “那它若是一直都不会呢?”宝顺担忧。 纪麟看着鸿雁冷笑一声:“哼哼,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宝顺不自觉吞了一口唾沫:“你、你这是何意?” “自然是把鸿雁送去汤饼铺煮了吃!”纪麟盯着鸿雁一字一句地威胁。 鸿雁有没有吓到不知道,宝顺是吓得抖了抖:“万万不可,这若是让我爹知道了,还不得把我腿打断?” 纪麟无奈地瞥了宝顺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宝顺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说罢了?那我就放心了。” “你看着它,我去翻翻书简,说不定有写到它的。”纪麟给宝顺安排了新的任务。 宝顺叫苦不迭,也只好照办。 纪麟走后,这鸿雁就像成精了似的,越发不老实,动不动就朝宝顺甩脚掌上的泥。 宝顺咬着牙坚持,心里反复默念纪麟,希望她赶快回来救自己于水火。 纪麟翻看书简半天无果,如今也没了头绪。 “你可算回来了!”宝顺看若有所思的纪麟回来,激动地大喊。 纪麟不紧不慢踱步:“吃也不能吃,就这么养着。” “啊?”宝顺想不明白:“这平白无故就多了一张嘴吃饭?” 纪麟敷衍过去:“还不如等张大人给我来信实在。” 宝顺长舒一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 纪麟没理会宝顺的马后炮。 “虽然如今这鸿雁还不顶用,但日后定会有大用处。”纪麟炯炯有神地盯着鸿雁。 宝顺不知纪麟哪来的信心,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鸿雁,你真不打算吃了?”宝顺试探着问道。 纪麟嫌弃地看宝顺:“你怎么什么都吃?”说完甩下目瞪口呆的宝顺转身就走。 宝顺一个人在原地迷糊,回神对着纪麟轻快的背影大喊:“不是你说要吃的吗!” 纪麟微微勾着嘴角,就是不回头。 春去秋来,鸿雁慢慢长大,张开翅膀比宝顺还高。宝顺每次去给鸿雁喂吃的都是提心吊胆,就怕它突然发脾气。 宝顺也是命苦,任劳任怨地伺候鸿雁吃喝。到头来鸿雁是与他更亲近些,但有何用?鸿雁只能看不能吃。 这一日一早宝顺又来喂鸿雁,到了后院一看,哪里还有鸿雁的影子? 他把后院都找遍了,连根鸿雁的羽毛都没看到。 “酒娘!鸿雁呢?”宝顺像丢了魂似的去找纪麟。 纪麟一下就精神来,跑到后院,果然不见鸿雁踪影。 “我昨日让你拴好再走,你怎么拴的?”纪麟拿起地上断成两段的绳子问宝顺。 宝顺后悔不迭:“我也不记得了。” “算了,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纪麟宽慰宝顺。 宝顺扁着嘴,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纪麟看了不禁好笑:“你还真把自己当鸿雁的爹了?” 宝顺抽抽鼻子:“怎么说它也是我拉扯大的……” 纪麟无奈笑道:“它长大了,会飞了,你总不能拴着它一辈子,是也不是?” 宝顺感伤之余还不忘点头。 “天空这么广阔,它也要去找自己的兄弟姐妹。”纪麟安慰宝顺半晌,说的连自己都要信了。 宝顺心情渐渐平复下来,问纪麟:“酒娘,你说它还会回来看我吗?” 纪麟犹豫片刻,对上宝顺期盼的目光,咬着牙应声:“会的!” 宝顺嘴角一勾,两眼都亮了:“那就好!” “我打眼一看,这鸿雁就是个孝顺的。”纪麟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对宝顺道。 宝顺丝毫不怀疑,只是有点好奇:“是吗?你是如何看出?”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我的法子。”纪麟搪塞过去。 宝顺也不多问,轻轻“哦”了一声。 纪麟望着天,心里暗暗念叨了鸿雁几句:白把你养这么大,说走就走,真没良心。 她扶着“痛失爱子”的宝顺去汤饼铺。见到亲爹的宝顺果然精神了不少。 纪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宝顺好像对亲爹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宝顺怎么了?” 刚回到茶摊,纪氏就来问纪麟。 纪麟先是嘿嘿一笑,接着无比严肃地叹了口气:“宝顺的心肝宝贝不见了,他伤心难过也是难免的。” 纪氏皱眉:“说人话,不然我拧你耳朵。” 纪麟立马老实:“后院的鸿雁飞走了。” 纪氏忍住训斥的冲动:“我还当是何事,那鸭子还会飞?” 纪麟哭笑不得:“娘,谁说那是鸭子?那叫鸿雁!” “我看就是鸭子,本以为你养来是吃的,就没管你,怎么说飞就飞了?”纪氏很是可惜。 纪麟听后还有几分后怕,幸亏这鸿雁自己飞走了,不然还真不知会有何种下场。 “平日里都是宝顺在照看,我什么也不知道。”纪麟对天发誓把锅都推给宝顺。 宝顺什么也不知道,只莫名其妙地打喷嚏。 “最近如何?”纪氏有些别扭地问纪麟。 纪麟心里一暖,起了玩闹的心思,佯作不知:“娘您说什么?麟儿不懂。” “你这丫头!”纪氏手指戳在纪麟脑门上,纪麟的脑袋跟着一晃:“书馆!” 纪麟嘿嘿傻笑,立刻乖乖撒娇道:“书馆能有什么?还不就老样子。” “随你,书馆之事我与你爹也不懂。不过这份恩情你得记在心里。有朝一日有机会定要好好报答方公子。”纪氏提醒纪麟。 纪麟心思一动,难得认真几分:“娘,麟儿有话想与您说。” 纪氏见状心里一紧,神情更是如临大敌地看着女儿。 “等麟儿及笄想去江南。”纪麟一口气说完,脑子一片空白,只等纪氏的反应。 第43章 该考虑亲事了 纪氏眼里都是难以置信,目不转睛地盯着纪麟,半晌没有说话。 纪麟心跳如擂鼓,心里有无数个后悔,怎么偏偏把此事说出来了? 气氛越发僵硬,纪麟迷迷糊糊只能感受到有风从耳边吹过。 不知过了多久,纪氏打破沉默。 “为何是及笄?”纪氏心如明镜,早有了猜测,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纪麟义正言辞道:“不及笄你能让我出远门?” 纪氏白了她一眼:“那为何非得是江南?” “我要去跟方书乾道谢!”纪麟腰杆挺得笔直,“他上次救了我!” 纪氏有些无奈,但想想纪麟离及笄还有好几年时间,谁知这些年会发生何事,也只能安慰自己无需大惊小怪。 而且纪麟如今不过是小孩儿心性,用不了多久自然就会把方书乾忘在脑后。 “快去茶摊帮忙,这些没用的心思趁早收起来!”纪氏催促道。 纪麟吐吐舌头,自觉躲过一劫,乖乖听话去茶摊忙。 纪氏看着女儿蹦蹦跳跳的背影,不禁叹息一声。只希望这丫头是一时兴起。 时光匆匆如流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花开花落。 纪麟的身量也如柳树抽芽一般,出落得亭亭玉立,任谁看都是娉婷的大姑娘。 她眉眼弯弯,一双杏眼圆溜溜带着笑意,十五六岁正是最美的年纪,肌肤胜雪,美丽无双。 茶摊前来来往往的客商行人经过时都会忍不住驻足,只因那道灵动的身影实在赏心悦目。 在茶摊时,纪麟如瀑的青丝用红带束起,白雪掩映下更是熠熠生辉。 即便她身上穿的是最普通的装束,还是让人移不开眼。 若是李炎在此,定要高呼一声“仙子下凡”不可。 纪麟就像蝴蝶一般在茶摊“飞来飞去”,摇曳多姿。茶摊的老客都是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看到她就像看到自己的女儿一样亲。 “酒娘,这边添茶!” “来了!”纪麟扬唇一笑,手脚麻利,一气呵成。 有几个孩童盯着纪麟看,都忘了手中的玩物。 “老三,你家这姑娘真是出落的越发漂亮了!”有人调侃纪老三。 纪老三笑的合不拢嘴,看着女儿也是一脸笑意。 “老三你说你上辈子哪里修来的福气?这辈子能有酒娘这么勤快的女儿!” “没错,实在让人嫉妒啊!” 纪老三笑得更加开心:“这丫头幸亏是随了她娘,若是随了我可就难说了。” “哈哈哈……” 众人大笑。 “老三你真会说,这街坊四邻都知道谁是纪家一家之主,是不是啊?” “没错!”其他人跟着起哄。 纪老三一点也不生气,只跟着笑。 “我说老三,你家这酒娘也不小了?及笄了没有?”有人问起。 纪老三连连点头:“自然是到了。” “那你何时张罗着给酒娘寻个婆家?”这人一问出口,立马有人跟着问。 “就是啊!酒娘都是大姑娘了,也该考虑亲事了!” “酒娘又漂亮又勤快,谁要是有这个福气娶回家,真是祖上烧了高香!” 你一句我一句,都快要把纪麟夸上天。 纪老三连连摆手:“这可不敢当,酒娘哪有诸位说的那么好。” “正好我远方表叔的弟弟家有个儿子,一表人才,比酒娘大个几岁,我看就十分合适!” 不等纪老三开口,马上有人反驳: “哎!凡事还讲究个先来后到,我们还没说话,你怎么先说起媒来了?”这人是茶摊的常客,自然也不甘示弱:“老三你别听他的,这是我侄儿,饱读诗书,俊秀不凡,你看如何?” 纪老三哭笑不得:“你怎的将侄儿亲自带来了?” “这是自然,总比他们空口说白话强?”那人很是得意,说着把一旁害羞不已的侄儿往前一推。 被点名的侄儿脸颊通红,更是不敢看纪麟一眼。 纪老三笑笑无奈道:“不瞒各位说,我这茶摊喝茶的还不如说亲的人多。” 这话一出,茶摊又是一阵大笑声。 纪老三与众人闲话两句就回去泡茶,正好纪麟过来,他忙拉住女儿手腕。 “小心一点,这一个个可都不怀好意着呢!”纪老三看那些客商就像是看随时会把自己宝贝女儿拐走的匪徒。 纪麟很是无奈,好笑地看着纪老三:“爹你又想什么呢?他们都是说笑,您不会还当真了?” 纪老三摇头:“他们连侄儿外甥都带来了,还说是玩笑?” 纪麟秀眉一挑,更加好笑:“真的?那我可要去会会。” 纪老三瞪眼,纪麟笑容更深,忙着讨好:“不去就是了。” 纪老三这才满意,说起来还有点担心:“幸亏你娘不知此事,不然定要大动肝火。” 纪麟深以为然:“娘去哪儿了?” “这……”纪老三不小心说漏嘴,后悔也来不及,绞尽脑汁想不出理由:“爹也不知道……” 纪麟面露疑惑,微眯着眼看纪老三:“嗯?不对劲。” 纪老三干笑两声:“你这丫头想什么呢?爹有什么可瞒你的?” “谁知道呢?”纪麟越发觉得不对劲:“反正等娘回来就知晓了。” 纪老三笑的更干,不敢与女儿对视。 纪麟满面狐疑,正纳闷就被人叫走添茶。 纪老三长舒一口气,脊背都汗湿了,这要是说漏嘴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此时的纪氏,正从第三个媒婆家走出来。 满面红光的媒婆亲自将纪氏送出门,边走边说,笑容把两只眼挤成了两道缝。 “唐婶子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十里八星谁不知道我张媒婆一枝花?十对有八对都是我给撮合的!”媒婆得意洋洋。 纪氏十分满意,心头大石被卸下一半:“那就交给你了,我等你好消息。” “得嘞!酒娘多好的姑娘,只要我放出消息,提亲的人定是络绎不绝,您可别挑花了眼!”媒婆笑道。 纪氏安心:“真是如此,定亏待不了你。” “您慢走!”媒婆一枝花乐得合不拢嘴。 纪氏这一日走得腿都直了,好歹也算有点成效。照这么下去,不日就会有人前来提亲,到时纪麟的亲事就不必发愁了。 她哼着小曲回到家中,刚推开门正要与纪老三报喜,却看到等候多时的女儿。 第44章 相亲?! “这么晚了还不去睡,在这儿吓唬谁呢?”纪氏很快稳住心神,先下手为强。 纪麟也不害怕,反而不紧不慢围着纪氏打转,不错过她面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娘,你怎这会儿才回来?”纪麟问道。 纪氏整理了下外衫:“随便转转。” “是吗?可我怎么听爹说……”纪麟故意把话说一半留一半。 她边说边看纪氏的反应,果然不出她所料,纪氏一下就沉不住气责怪纪老三。 “老三!我走时与你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告诉这丫头,你这嘴上就没个把门的?”纪氏越想越气:“明知道相亲这丫头肯定不会点头!” “相亲?!”纪麟诧异地微微张大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纪氏。 纪氏一愣:“你不是……”这会儿她才终于反应过来上了当。 纪老三偷偷摸摸探出头来,对上纪氏凌厉的目光,头一缩大气不敢出。 “娘,不关爹的事。”纪麟扁着嘴看纪氏,脸上带着不满:“娘你是不是又去给我找媒婆了?” 被纪麟一语中的,纪氏面子上也有点挂不住,只好道:“我这也都是为你好,你这年纪若是不看着点,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纪麟越发无奈:“娘!我何时说过要嫁人了?” “这么大的姑娘,不嫁人留在家里作甚?”纪氏不悦。 纪麟可怜兮兮地拉着纪氏的胳膊撒娇:“我就是要陪着爹娘。再说了,茶摊若是没了我,你们忙不过来怎么办?” “茶摊怎可与你的亲事相比?”纪氏又道:“你的生辰八字娘都给了媒婆,很快就会有消息了,你这些日子老实在家里等着,不许乱跑,听到没有?” 纪麟满脸不情愿:“娘,我就是不嫁人!” “你!”纪氏正要发脾气,但最后关头还是压了回去:“你别以为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惦记着那块金算盘,是也不是?” 空气短暂沉默了一瞬。 “和他没关系!”纪麟声音不大,但却格外坚定。 “你说你!怎么就油盐不进呢!”纪氏动了气,但女儿是自己生的,骂舍不得,打更不行。 纪麟嘴唇动了动:“娘,女儿的终身大事不能马虎。” “你都多大了,一直不定亲怎么行?而且你总是想去找那个金算盘,找了他有什么用,他难道能娶你吗?方家那种高门大户,人家要的是门当户对,咱们配不上啊!”纪氏愤愤道。 纪麟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惹娘生气,索性闭口不言。 见纪麟不说话,纪氏更加郁闷:“你从小就倔,也不知是随了谁。人家给你金算盘当做谢礼,你也能记到现在!” “娘,不如您就答应麟儿!”纪麟趁机又旧事重提。 纪氏心中警铃大作:“答应什么?” “麟儿想去江南。”纪麟深吸一口气,无比郑重,“大不了回来以后,娘说什么我听什么就是了。” “翅膀硬了,敢威胁娘了?” 纪麟连声否认:“麟儿怎么敢?娘您不是最通情达理吗?麟儿只不过想亲口说声谢谢。” “就这样?”纪氏眉头拧在一处。 “嗯。”纪麟轻轻应声。 “不行!”纪氏想也不想。 纪麟脸色一沉,眼眸微垂,有些失落。 看到纪麟这副可怜的模样,纪氏于心不忍,却仍是硬着心肠不肯改口。 一旁的纪老三都有些看不下去,有心想要劝说一二,不等开口就被纪氏一眼瞪回去。 纪麟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失落地转身回屋。 看着女儿的背影,纪老三心都揪在一处,他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劝纪氏道:“酒娘也大了,这事要不还是让她自己决定。” “那怎么行?她哪里有看人的眼光?”纪氏仍不松口:“更不要说那个方家公子,他们不过是儿时的玩伴罢了,兴许早把之前的事情给忘了,就偏偏咱们酒娘是个死心眼儿的。而且她说只是去道个谢,可若没点儿别的心思,犯得上跑那么远?” “唉……”纪老三长叹一声,“可她见过了方书乾那样的人中龙凤,瞧不上其他人也是情理之中啊!” 纪氏也很是心疼,眼眶微微发红,声音也沙哑了几分:“她总有一天会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好。” 纪麟一个人在屋里,心里一阵阵发闷,她趴在胳膊上,静静地望着天。 夜里静,只能听到她浅淡的呼吸声。 “为何一定要嫁给自己不认识的人?”纪麟小声自言自语。 漆黑的夜没有人能给她回答。 “若是能选的话,我宁愿一辈子不成亲。”纪麟特意用了气声,她知道若是被纪氏听到这句,一定又要挨训。 纪麟换了个胳膊枕着:“可若是不成亲,我能做什么呢?” 想到这里,纪麟突然坐直身体,一个劲儿在脑子里唾弃自己方才的想法。 “纪麟啊纪麟,枉你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竟然还有如此愚昧之想法,该打!” 纪麟深吸一口气,顿时轻松了不少。 她十年前就知道,这世上没什么是男人做得,女人做不得的事。除了成亲,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第二日宝顺早早来门口等着纪麟,一看她出来就兴奋地迎上前:“酒娘!” 纪麟好像没听到似的,低着头自顾自地走。 宝顺好奇,紧走两步追上:“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 纪麟没理。 宝顺急得抓耳挠腮:“你别闷着不说话,我瞎猜都要吓坏了。” “噗嗤。”纪麟突然笑出声来。 宝顺愣了,呆呆的看着纪麟的笑容,一股热流从脖子升到额头。 “我哪有烦恼?倒不如说是想通了些事。”纪麟卖关子。 宝顺回神,低着头不敢与纪麟对视。 “你脸怎么这么红?”纪麟好奇。 宝顺结巴道:“没、没什么……” “我娘不想我去江南。”纪麟道。 宝顺一惊,转头去看纪麟,又很快收回视线,心里没来由一阵喜悦:“不去也好。” “嗯。”纪麟应声。 宝顺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看着纪麟:“你不去江南了?” “娘不愿意。”纪麟淡淡道。 宝顺满心欢喜,纪麟不去江南,就意味着不用去见方书乾,这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他万万没想到,纪麟下一句却是语出惊人—— “比起江南,我更想去西域。” 第45章 一个娘儿们能有什么本事? “你你你……说什么?” 宝顺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盯着纪麟,半晌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相反纪麟则要淡定得多,略有嫌弃地瞥了宝顺一眼:“为何如此惊讶?这话我十年前就说过。” 宝顺一口气喘上来,呛得咳嗽两声:“可、可你那时还小,说的话怎能作数?” “何人说的?”纪麟反问。 宝顺卡壳,但仍是梗着脖子劝纪麟,他不知为何心里七上八下,担忧也都写在脸上。 “酒娘!你会后悔的!”宝顺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纪麟一如既往地平静,随手把茶壶递给宝顺:“我唯一后悔的就是与你说起此事!” 宝顺又被噎,破罐破摔道:“我说不过你,但你不能去西域。”他边说边自然地帮忙打扫茶摊。 “趁早放弃。十年了,张骞都没半点消息。当时与他同行的那么多人,你也看到了。如今你只有一个人如何去得?”宝顺忧心忡忡道。 他知道硬说没用,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再说了,你若是去了,你爹娘怎么办?” 纪麟动容,沉默片刻,闷闷地回了一句:“此事,我自会与他们说明。” 宝顺仍是忍不住嘟哝:“张大人都走十年了,音讯全无,说不定早就……” 纪麟甩下手里的茶碗,发出清脆“当啷”一声,瞪眼看宝顺。 宝顺抿嘴,神情复杂,半晌别扭道:“我知你不爱听这些,但你也不该感情用事。所谓的星星不过是骗骗孩子罢了……” 纪麟转身就走,留下宝顺一个人在原地欲言又止。 她一个人闷头走着,脚步极快。 “张大人不会有事的,他答应过我会回来,就一定能做到。”纪麟小声说给自己听。 她越说声音越小,心里越发没底。 这些年纪麟没少向来往客商打听过,但从未有人听说过张骞的消息。更有相熟的客商都像宝顺一样劝她不要再抱有幻想。 若是张大人遇到难以脱身的危险怎么办? 纪麟不敢往下想,因为越想越是心急,她片刻都不愿多等。 她一个人想了许久,再抬头时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走了这么远。 回到茶摊,纪麟比往日还要勤快,纪老三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有多想。 反倒是汤饼铺的宝顺一直不安心地朝茶摊望,终于在第三次差点被汤饼烫了之后,被当爹的狠狠打了一顿,这才收回心思。 茶摊今日的生意依旧红火,有一桌不曾见过的客人也来喝茶。 纪麟去添茶,却意外听到了“西域”两字。 她一下就来了精神,倒茶的手也微微一抖,很快镇定下来后飞快打量了几人一眼。 他们一行四人,看起来风尘仆仆,显然刚回城不久,脸上都挂着疲惫,一看便知在外受了不少苦。 纪麟不动声色地倒好茶就去一边忙,但她的耳朵也跟着竖起,始终留意这边的动静。 “这次真是亏了大本!连半个子儿都没赚着不说,还搭进去我一扯的货!”第一个开口的人愤愤不平,低声咒骂着。 这四人穿衣打扮都差不多,身上的衣衫也不知在何处刮破,很是狼狈。 “陈哥就别生气了,好歹弟兄们还捡回一条命。”另一个有络腮胡的把茶水一饮而尽,随即喊了一声:“添茶!” “来了!”纪麟快步上前倒好茶,故意放慢速度离开。 四个人像是惊魂未定,根本未曾注意到纪麟。 “这些日子我去打听过了,与咱们一同进西域的,怕是只活了四个。”这人很是胆小,说话都在颤抖。 “行了!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这一趟老子不仅赚不到钱,还要赔钱!”陈大哥越说越气。 络腮胡忙道:“别气坏了身子,这次也的确是运气不好,本以为趁着黄沙能安稳走一趟,谁知西夜家的马贼竟猖狂至此!” 这时一直没说话只顾着喝茶的那个,幽幽来了一句:“西夜家的马贼头子,换人了。” 其余三人俱是一愣,大眼瞪小眼,气氛沉寂片刻。 纪麟在几步远之外忙着偷听,听到这里,疑惑地皱眉。 络腮胡干咳两声:“咳咳,如今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怎么?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你想到哪里去了?”第四人养猫十分普通,两手拿着茶碗,怕烫似的一口一口喝着茶。 纪麟瞥了一眼,才注意到此人缺了一根食指。 来往商旅走南闯北,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伤,纪麟早已见怪不怪。 络腮胡脸色有些不自然,粗声粗气道:“别把这事都推到我一人头上,我就不信你们没看到那女马贼!” 陈大哥瞪了络腮胡一眼,让他注意说话。 络腮胡动了动嘴,没说话。 胆小的那个这会儿才缓和过来,心有余悸道:“那女马贼太狠了,我差点被她的鞭子抽到!这一鞭子下来,我怕是连命都没了!” “放屁!一个娘儿们能有什么本事?花拳绣腿罢了!”陈大哥听了这话很是不悦。 胆小那个颤着声道:“是我亲眼所见!她一鞭子就能将人从面上抽下去,相隔数丈都能将人手里的刀取走,抽得极准!” “我也看到了,那人的手也是血肉模糊。”没手指的不紧不慢补上一句。 陈大哥额头渗出冷汗,但仍是梗着脖子道:“岂有此理!想我纵横南北这么多年,竟叫这些马贼给拦了道!” “大哥莫气,那些马贼常年在西域游荡,是比我们多些本事,您犯不着……”络腮胡劝道。 陈大哥不吃这套,仍是骂骂咧咧。 纪麟眉头越皱越紧,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西域马贼不仅没有衰落,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她也开始发愁,若是要去西域,势必要过马贼这关。她一个人真的有这本事么? “我听说,为首的女马贼就是西夜家的新家主。”断指人道。 络腮胡立刻反驳,冷哼一声:“一伙马贼,哪里来的家主?可笑!” 断指人不以为意,自说自话道:“都说那女马贼明艳不可方物,艳丽非凡,是一等一的绝世美人。” 第46章 问你是瞧得起你! 胆小回忆了片刻,接着啄米似的点头:“我当时都快吓死了,但女马贼那双眼的确令人心驰神往!” “这马贼一直薄纱遮面,从未在人前露出半分,兴许就是丑的无法见人,你们还当成宝!”络腮胡不满道。 断指人摇头:“拥有那样一双顾盼神飞之美目的女子,怎可能不美?” “那她为何要遮面?”络腮胡咄咄逼人。 “幸亏她是遮面,不然怕是我们这些人看到她的容貌就会自动拜服,连与她交手的机会都没有。”断指人不慌不忙道。 “你!”络腮胡恼了:“简直一派胡言!” 断指人也不与络腮胡争辩,只自顾自喝茶。 纪麟听了半晌,倒是对这个美貌的女马贼生了几分兴趣。 但越是美丽的事物就越是危险,纪麟想要进入西域,无论如何都要过马贼这关。 “够了都少说一句!”陈大哥看不下去,呵斥一声。 络腮胡只好偃旗息鼓,闷不吭声地喝茶。 “陈大哥,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这西域,我是不打算再去了。”胆小的小心翼翼道。 络腮胡立马就要发怒,但被陈大哥按住。 胆小的瑟缩一下,不敢与络腮胡对视。 陈大哥语气软化些许:“我知此行大伙的损失都不少,但若是便宜他们,我们日后还要吃亏。再说,西域走一趟回来能赚多少,不用多说了?” 胆小的也很纠结:“可是陈大哥,我怕到时我有命赚钱,没命花啊!” 络腮胡翻了个白眼,俨然很是看不上这人。 陈大哥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但语气未改:“你看我们这不是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吗?” “这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胆小的小声嘟囔。 “你有完没完!我大哥问你是瞧得起你!”络腮胡爆发。 胆小的更加瑟缩,惴惴不安不敢抬头。 陈大哥摆摆手让络腮胡别说话,他又道:“不过一个女马贼,我们再进西域时避开他们,不就成了?” 胆小的有些不解:“避开?如何能避?” 陈大哥意味深长一笑,一脸胸有成竹,但并未直说:“只要你肯再去一次,我定保你平安,且赚的盆满钵满。” 胆小那个面露难色,五官都快要拧到一处,纠结不已。 陈大哥的目光随后又落到断指身上。 “西夜家的马贼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良久,断指之人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陈大哥嘴角一勾:“这我自然知道,这次虽说你我损失都不小,但我已摸清他们的路数,必不会重蹈覆辙。” 断指终于舍得放下茶碗,抬眼与陈大哥对视。 陈大哥面上笑容不减:“怎么样?考虑得如何?” 断指没有急着回答,就在络腮胡等不及要破口大骂时,他轻轻点了点下巴。 陈大哥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如此甚好!” 胆小那个见状,也不再纠结,急急道:“那我也去!” 络腮胡纳闷得到瞪了对面胆小鬼一眼,胆小鬼立刻缩起身子,恢复之前那副颤巍巍的模样。 “没用的东西,比王八还不如!”络腮胡毫不客气地骂骂咧咧。 “那就这么定了,时间就定在三日后,诸位回去稍作休整,三日后吉时出发!”陈大哥说完起身告辞。 络腮胡起身跟上,临走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 胆小鬼仿佛连胆都吓破了,茶碗都端不稳。 断指则是淡定喝茶,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 陈大哥与络腮胡二人从纪麟身后走过。 “大哥,我想不明白,你为何非要二人跟着?我们自己去西域不是更好?”络腮胡忿忿道。 陈大哥冷笑一声:“你懂什么?拉上他们自然有我的道理。” 络腮胡仍是难以平息:“我看他们就是两个拖后腿的!别耽误了大哥您的计划才好!” “放心,我心中有数。此行,他们非去不可。”陈大哥眼里精光一闪。 络腮胡面露疑惑:“大哥,您究竟为何如此看重那两人?” “也就你,把他们当做普通人。”陈大哥只说了这一句。 二人渐行渐远,后面的话纪麟也听不清。她复又看向枰上,胆小鬼与断指还未离开。 胆小鬼嗫喏着问断指:“你、你为何要答应他?” 断指微微一笑,看胆小鬼:“你呢?又是为何?” “我是看你答应了,我才……”胆小鬼低垂着头,很是无地自容的模样,接着咬牙道:“我也怕死,可又不甘心。” 断指收回视线:“别小看自己,你都能从女马贼手里逃脱,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话别有深意,胆小鬼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初,像是并未听懂。 断指并无再开口的意思,只自在地喝茶。 纪麟也收回目光,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夜里,纪麟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思来想去都是该如何让爹娘答应她去西域。 眼看窗外的天空一点点泛白,纪麟还是没想出万全的法子。 一早起来,纪麟的头昏昏沉沉,身上也一阵酸痛。 纪老三看到女儿又惊讶又心疼:“你这丫头昨夜不好生睡觉,做什么了?” 纪麟摇摇头:“睡不着。” “你看你这眼肿得比牛还厉害!” 纪麟听着爹关心的话语,心里的话更加难以启齿。 “爹,娘呢?” 纪老三不疑有他,随口回道:“在外面洗你的衣裳呢。” 纪麟心中更加愧疚,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纪老三总觉得女儿有些不对劲:“酒娘你是不有话要与我和你娘说?” 纪麟沉默,没有否认。 纪老三心里一沉,隐约猜到了什么。 一时谁都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纪老三故作镇定道:“我去叫你娘。” 纪麟忐忑地在屋内转圈,紧张又担心,她猜测着爹娘听到她“大逆不道”的话时会有何种反应。 但每一种结果,都不是纪麟想要的。 “啊!这可如何是好!” 纪麟急得狠狠跺脚,一个头两个大。 “何事啊?没看我正忙着吗?”纪氏抱怨着进门,手上还带着来不及擦干的水珠。 第47章 女大不中留 纪老三紧随其后,二人坐在纪麟面前。 “说,我与你娘都听着。”纪老三道。 纪麟深吸一口气,目光在纪老三与纪氏身上来回摇摆。 纪氏与纪老三对视一眼,眼神里透着深意。 “爹娘,女儿要去西域,求您成全!” 纪麟跪在地上,每一个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纪老三与纪氏俱是倒吸一口凉气,半晌没有回应。 纪麟不敢抬头,脑中一片空白,早就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纪麟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别跪了,起来再说。”纪老三去扶女儿起身。 纪麟顺势起身,仍是故意避开纪氏的目光。 纪老三看出端倪,轻叹一声:“我没什么可说的,还是让你娘与你说。” 纪麟眼看爹走了,心里更加没底。 “娘……” 纪氏没有开口的意思,纪麟忍不住脱口而出,但只说了这一个字就卡住不知该说什么。 “想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纪麟的思绪越飘越远时,纪氏突然开口。 纪麟一个激灵,顿时精神百倍:“是!” “西域有多危险不必我说,你比我清楚。”纪氏道。 纪麟一时不知娘是何意,但也乖巧地应下。 “女大不中留,你说得对,你也该为你日后的人生负责。”纪氏道。 纪麟一愣,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阵发堵。 纪氏轻叹一声:“唯一遗憾的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为你选一门好亲事。” “娘……”纪麟眼眶一热,泪水打滚。 纪氏摆手,继续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或许这就是你的命数。” 纪麟微微蹙眉,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娘这话中另有深意。不等纪麟问,纪氏又道: “我知留不住你,但你须得告诉我,”纪氏一顿,深深凝视女儿:“西域,你要如何去?” 纪麟对上纪氏的目光,仿若才察觉到纪氏眼角的细纹,她恍惚间猛然意识到,原来爹娘已经这般沧桑。 纪麟眼眸微垂,克制声音不让纪氏听出不妥:“娘放心,麟儿已经找到同行之人。” 纪氏本想一五一十问个清楚,但话到嘴边却还是硬拐了弯:“那就好……” 纪麟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胡乱应了一声“嗯”。 接着又是许久的沉默,母女二人谁也没有开口。 纪麟视线渐渐模糊,她甚至能感受到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何时出发?” 纪氏同样喉咙发紧,却还是忍耐着尽量柔声问道。 纪麟再也忍不住,眼泪喷涌而出,抱着纪氏的腿痛哭不止:“娘!” 她的眼泪如同掉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落下,沾湿了一大片衣衫。 纪氏的泪水无声从面颊滑落,她的手轻轻拍在纪麟的背上,小心地安抚着。 纪麟泣不成声,此刻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只想宣泄。 她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娘,女儿对不起你和爹……” “既然要走,就不要在意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纪氏咬牙硬撑,语气也严厉了些许。 纪麟眼眶通红,哭得更凶。 纪老三在门外听着门内母女二人的哭声,心也跟着揪在一处,他除了叹息就是叹息,摇摇头出神地走了。 纪麟哭累了,脸上的泪痕还来不及拭去就迷迷糊糊地睡了。 纪氏轻轻环抱着女儿,小声怀念道:“你小时候,娘就是这么抱着你哄你睡觉。” 纪麟靠着纪氏睡的也不安稳,不知做了什么梦,口中依旧念念有词:“爹,娘……女儿不孝……” 纪氏听后把纪麟抱得更紧。 “你若是能一直留在娘的身边,该有多好?”纪氏自言自语道。 说完她自己就先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你我叹的气,怕是比前半辈子加起来还要多。”纪老三不声不响走进来,无奈地笑道。 纪氏揉揉眼,看到纪老三就把方才的柔情都收起来:“你去哪儿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纪老三赔笑道:“我这不是怕耽误你们母女俩说话。” 纪氏没再计较:“女儿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纪老三应声:“果然,无论如何还是躲不过。” 纪老三感慨一番,仔仔细细地瞧着女儿,瞧着瞧着眼就酸了。 “西域那么危险,酒娘此去怕是凶多吉少……”纪老三不由哽咽道。 纪氏仰着头,眼泪这才没有落下:“那你说怎么办?” 纪老三不语。 “若一切真如那方士所说,酒娘就不会有事。”纪氏这话是说给纪老三听,也是说给自己。 夫妇二人看着女儿的睡颜,眼里都是不舍。 纪麟再醒过来时太阳都下山了。 她利落地起身,脑子还一阵恍惚。眼前闪过许多回忆,但她一时都难以判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她真的什么都说了?爹娘竟然同意了? 纪麟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战战兢兢地去找爹娘,却见那两人在忙着收拾。 “爹?娘?” 纪麟轻轻唤了一声。 夫妇二人身形微微一顿,纪氏随即继续干活,纪老三则是笑容满面地回头:“酒酿你醒了?” 纪麟点点下巴,好奇地看着爹娘。 纪老三主动解释道:“你不是过两日就要走了?我与你娘给你收拾包袱。” 纪麟诧异地睁大双眼:“给我?” “你这丫头是不是糊涂了?怎么说也是你第一次出远门,你娘上心也是自然。” “可……”纪麟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 “还愣着作甚?快来帮忙。”纪氏闷声道。 纪麟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一下就来了精神:“知道了娘!” 她原本想,若是爹娘不同意,她该怎么办,难不成要偷偷收拾包袱偷跑出去? 但只要想到爹娘会因为自己的不告而别伤心,纪麟就怎么也下不了决心。 如今的场面是纪麟做梦也不敢想的。 她把想说的话都一点点压回去,心里此时满满都是感动。 “这个要带,这个也不能忘!”纪氏边说边整理起第二个包袱来。 纪麟与纪老三看了哭笑不得。 “阿娣,你准备这么多,酒娘怎么能提得动?” 纪氏不以为意:“这已经不能再少了。” 第48章 你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 父女俩没办法,只好由着她去。 纪麟要带的东西不多,本就身无长物,想带的带不走。再说,她也想给自己留下点东西,告诉自己,她迟早会回来。 天一亮,纪麟就去找宝顺。 宝顺正帮他爹做汤饼,看纪麟来了满面欢喜,丢下汤饼就跑。 纪麟定定地看着宝顺,也不说话,只是浅笑着。 宝顺不以为意:“你昨日去哪儿了?我怎不见你?” 纪麟没说话。 宝顺又道:“我前些日子想起来,鸿雁能活多久?” 纪麟不解:“好端端的,问这个作甚?” “我是想,若它运气好,说不定都活到如今了。”宝顺说着自己先忍俊不禁。 纪麟忍不住给他泼冷水:“活着你也认不出来,鸿雁那么多,你怎知哪个是它?” 宝顺得意一笑:“你怎知我没有法子?” 纪麟挑眉:“你还真有?” 宝顺笑得格外开心:“我在它小时就做了记号,只要它还活着,我就一定能认出来!” “什么记号?”纪麟好奇。 宝顺卖关子不肯说:“你还没说来找我何事呢!” 纪麟的心思微微一沉,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收敛。 宝顺意识到不对劲,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你别吓我。” 纪麟一边嘴角勾了勾,淡淡道:“我今日来,是与你辞行的。” “辞行?!辞什么行?”宝顺一惊一乍,反应很大,差点一挥手把手里的汤饼甩出去。 纪麟忙安抚宝顺:“你若是不怕把你爹引来,你就继续喊。” 宝顺 只好硬憋着一口气,压低声音:“究竟怎么回事!” “我之前不是与你说了,我要去西域。”纪麟尽量轻松道。 宝顺脱口而出:“你真去?!唐大爷纪大娘呢?他们绝不会同意的!” “他们已经答应了。”纪麟淡淡道。 宝顺犹如被雷劈了一般,呆若木鸡愣在原地,半天都动弹不得。 “怎么可能……他们怎会同意呢?”宝顺想不通想不明白:“定是你给他们灌了迷魂药!” 纪麟哭笑不得:“我若是有这本事,肯定第一个来找你!” 宝顺怎么听这话怎么别扭,但他就是不能接受:“纪麟!” 他从小就极少叫纪麟的大名,足见这次事情的严重。 “平日你怎么闹我都可以依你,但这件事绝对不行!”宝顺义正言辞了片刻,马上软下来,几乎是哀求道:“酒娘你不能去,不然连命都会没了!” 纪麟对上宝顺闪动的双眸,心有不忍,却不会改变心意。 宝顺无论怎么劝,纪麟都不接话。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这丫头是铁了心要走,谁都拦不了。 他神情渐冷,肩膀微微抽动。 “我来是想请你帮忙。”纪麟低着头,声音极小。 宝顺生气故意不看纪麟,转身背对她,一言不发。 纪麟又道:“我厚颜请求你,在我去西域这段日子,帮我照顾爹娘。” 宝顺没说话,后背越发僵硬。 纪麟很是羞愧,不知该如何面对宝顺。 “你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 宝顺向来见不得纪麟受委屈,如这会儿心早已软下来。 纪麟对着宝顺的后背深深鞠了一躬,随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宝顺听到身后决绝的脚步声,心里一下空了,好像有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也一并被带走了。 他狠狠一拳打在地上,紧咬下唇,却还是忍不住掉下一滴泪。 “不听话的臭丫头……”宝顺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纪麟回到家,爹娘都不在,只有收拾好的包袱迎接她。 她心里一酸,把包袱收好就去茶摊。 一整日下来,纪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切如常,茶摊的生意依旧红火。 纪麟自从那日看到那四人之后,已经接连几日没有见到他们的踪影。 这些人是否还会如期出发? 纪麟早有准备,就算这四个人不去西域,她也可以混在旁人的车队里去。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了。纪麟束起头发,换上一身普通男装,背上包袱披星戴月地出门。她特意不等爹娘起来送自己,只在爹娘门前驻足片刻,然后毅然决然地离开。 她刚走,纪老三与纪氏合衣起身,远远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在蒙蒙的夜色中,再多的千言万语也只化作无声的呼唤。 纪麟还记得那四人约定的地点,她到时果然看到一辆普通的马车等候在那。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留心地观察四周。 络腮胡坐在马车前,其余三人都骑在马上。 从四人的对话中,纪麟得知马车内的都是要运到西域换钱的物品。 天助我也! 纪麟心神稍定,趁他四人不注意,偷偷摸摸地溜进马车藏了起来。 马车内满满当当摆的都是丝绸、茶叶,还有些瓷器。纪麟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她谨慎地挑了一处角落把自己塞进去。 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唯恐发出一点动静再惊动外面的四人。 马车外络腮胡的声音格外清晰:“大哥出发,不然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纪麟重新正正发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外面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马车内,纪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大哥,这次带的货可比上次多了一半,定能赚不少!”络腮胡很是得意。 “怎么说这次也要把上回的本给补回来才成。” 纪麟听出来这是陈大哥的声音。 胆小鬼和断指人很少开口,但纪麟也能听出二人的马蹄声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左右。 纪麟想来,兴许这一马车的货物里,也有胆小鬼和断指人的份。 纪麟开始时连喘气都小心翼翼,后面随着马车摇晃,她紧张的情绪也渐渐放松。 她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陈大哥,这眼看就要到了,你能否将计划告知?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胆小鬼实在憋不住问出口。 络腮胡冷嘲热讽:“怎么?忍不住了?这么怕还跟来作甚?” 胆小鬼又羞又臊,含含糊糊话也说不清。 络腮胡更加嫌弃:“识相的就跟着大哥走,哪来那么多废话?” 第49章 问题越多,死得越快 “学学人家,别找麻烦。”络腮胡斜了断指一眼,又对胆小鬼狞笑恐吓:“问题越多,死得越快。” 胆小鬼脸涨得通红,但也敢怒不敢言。 络腮胡越发看不起胆小鬼,冷哼一声不与他计较。 走在走前的陈大哥只当没听到,他眼里只能看到近在眼前的西语之地。 纪麟在马车内听得直摇头,不禁有些担忧:这四个人究竟能不能顺利到达西域还是未知数,可千万别遇到马贼之前就内讧打起来。 就像是为了证明纪麟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这一路上几个人没少吵嘴。 尤其是络腮胡与胆小鬼。 络腮胡片刻也不肯闲着,动不动就揶揄几句,要么就是嘲讽,任谁听了心里都不会不自在。 但偏偏胆小鬼是个怕事的主,无论络腮胡说什么,他都嘴笨不能还口,多数时候都是自己生闷气。 纪麟睡都睡不安稳,醒了几次都能听到络腮胡的声音。她都有些不耐烦了。 但她也很是纳闷,断指安静得很,只有安稳的马蹄声。 纪麟躺得累,半边身子都麻了,正要慢慢换个姿势,就听外面传来姓陈的声音。 “马上就要到了,都打起精神来!” 纪麟一僵,定住没敢动。 “大哥,还有多久?”络腮胡问。 “再有两炷香时间就差不多了。”姓陈的回道。 络腮胡显然紧张了,吞了口唾沫,手里缰绳抓得更牢。 胆小鬼也越发紧张恐惧,不自觉退到与断指人并排。 断指人则十分淡定,好像接下来还遇到的危险都与他无关。 纪麟换了个姿势,心比断指人还宽。 一会儿到了地方,纪麟就找机会溜走,也就与这四人没有干系。 姓陈的在前面带路,络腮胡驾着马车紧随其后。 四人走了一会儿,马车外突然传来马的嘶鸣声。 “小心!”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纪麟才堪堪稳住身形。 “我呸!哪里窜出来的老鼠!连你爷爷的马车都敢冲撞!不要命了!”络腮胡大声咒骂。 纪麟虚惊一场,原来是老鼠。 老鼠这东西窜来窜去,马受了惊吓也是自然。 但接下来,纪麟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让你好生驾马车吗?你乱动什么!”姓陈的冷声道。 络腮胡结结巴巴:“大哥,我也不知这天杀的老鼠会……” “闭嘴!快去看看车里的货!”姓陈的斥道。 “是。”络腮胡不敢耽搁,灰溜溜地转到马车门,一把掀开帘子,仔细扫了两眼,尤其是摆放瓷器的地方。 见瓷器都完好无损,络腮胡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盖上帘子就急忙去给姓陈的报喜。 “大哥!我都检查过了!一点事儿也没有!” 姓陈的这才松了口气:“离目的地还有段距离,你给我警觉着点,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络腮胡自是连声答应。 胆小鬼兴许是看到络腮胡倒霉心情大好,没忍住发出一声轻笑。 这笑声传到络腮胡耳中,他面上挂不住,冲上去就要动手:“连你爷爷也敢笑话!” 胆小鬼吓了一跳,匆忙躲在断指人身后。 络腮胡脚步一顿,他不把胆小鬼放在眼里,但却很是忌惮断指人。 因为断指人实在神秘,而且从未见过他发脾气,就连话也不多说,络腮胡自然以为这人是深藏不露。 一时间,络腮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站在眼底,冲着胆小鬼耍狠,面目狰狞。 幸好,姓陈的及时出来打圆场。 “住手。”姓陈的眯着眼看断指人,话却是对络腮胡说的:“我们是要一起去西域的,总动手像什么话?” 络腮胡就坡下驴:“好,今日就给大哥你一个面子。”说完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胆小鬼一眼。 胆小鬼瑟缩在断指人背后,半晌才敢探头看一眼。 姓陈的笑道:“和气生财,赚钱才是最要紧之事,二位说是也不是?” “是是是。”胆小鬼迫不及待附和道。 断指人不经意地瞥了马车一眼:“不知陈大哥如今可否说出躲避马贼的计划?” 眼看就要进入西域范围,马贼也近在眼前,若是还没有个计划,只会重蹈覆辙。 姓陈的也不再卖关子,乐呵呵地说道:“一会儿你们只管跟着我走便是,路途是远了些,但我敢保证,定不会有马贼来扰。” 马车里的纪麟不知为何背后一凉,就像是被人盯住了一般难受。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外面几人心思各异,怕是难以长久,她须得尽快找个法子脱身才是。 纪麟运气不错,转机说来就来。 “停。”姓陈的一声令下。 马车再度停下。 络腮胡看看荒凉的四周,也是一头雾水:“大哥,怎的在这停了?” “一会儿我们便要疾行,先在此休整片刻。”姓陈的解释道。 络腮胡自然不会有异议,乖乖下了马车。 胆小鬼眉头拧在一处,抻着脖子看了半晌,却连人烟都看不到。 “这是什么鬼地方……”胆小鬼低声念叨了一句。 断指人也不多言,翻身下马,面无表情地席地而坐。 胆小鬼一看就剩他自己还在马上,也忙下来快步跟着断指人一同坐下。 络腮胡见状又低咒几声。 纪麟正琢磨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跑了算了。但她偷偷听了一会儿,外面连点人声也没有,只怕下了马车就只有被杀的份。 这方圆几里都是荒蛮之地,连个人影都难见,最近的城镇怕是要走上半个时辰还多。 纪麟细想片刻就断了这心思。 虽说还要在这马车里挤到不知何时,但纪麟的心却一直雀跃着,很是兴奋。 这是她这活到如今离西域最近的一次,怎能不开心? 一想到西域近在眼前,纪麟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欢喜。 这或许就是张骞曾走过的地方,纪麟一时感慨良多。 张大人等着我,我就快来找您了! 纪麟暗暗下了决心,紧接着就思考对策,接下来该怎么对付外面的三个人。 她还想过,若是直接出去挑明身份会如何,结局自然是小命不保。 纪麟为了活下去,只能另寻时机。 第50章 我自有我的法子 外面传来火烧木头的声音,纪麟悄悄换个姿势,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外面与纪麟想象中的倒是有些许不同。 本以为会有漫天黄沙遮蔽,目之所及都是荒凉的沙漠与戈壁,但如今看外面是人烟稀少,但却比想象中好了不少。 难不成是还未到西域? 纪麟很是好奇。 不仅如此,外面虽比不上中原的繁华,反而更多了几分悠闲自在的宁静。 纪麟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都琢磨不出所以然。 若此处正是西域,那她的书简岂不是白看了?更不用说来往客商口中所说的西域故事。 如此看来,他们彻夜赶路,仍未进入西域才是。 纪麟的疑惑还未解开,但为了不被外面四人察觉,她只好默默收回目光,寻一个隐蔽的姿势重新藏好。 “大哥,还要多久?”络腮胡正大口吃肉,嘴里塞得满,说话也囫囵不清。 姓陈的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抬头看了一眼,才道:“至少还要三日工夫。” “还要三日?那我们岂不是要在这地方……到时连干粮都不够吃,能不能活着走出去还是两说……”胆小鬼小声嘀咕抱怨。 姓陈的冷笑一声,斜了胆小鬼一眼。 络腮胡起身狠狠一摔,手里的酒壶落地粉碎,碎片飞溅:“你说的什么屁话!信不过我大哥就滚!” 胆小鬼吓得肩膀一抖,瑟缩在断指人背后,不敢出声。 络腮胡仍在骂骂咧咧,姓陈的只管喝酒并未理会。 断指人充耳不闻,连眼神都欠奉。 络腮胡骂了半天舒坦了才愤愤地坐下:“耽误老子吃肉!” 胆小鬼见人不骂了,才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姓陈的才不紧不慢道:“我早就说过,为了避开马贼,是要耽搁些时日,如今不过才三日就沉不住气了?” 胆小鬼面上一红,头垂得更低。 姓陈的不屑地收回视线:“如今还未进入西域,想走的我不拦着,只是万一遇到了美艳的女马贼,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胆小鬼一言不发。 “怎么?不敢说话了?方才不是挺能说的吗!”络腮胡理直气壮,点着胆小鬼的鼻子臭骂一顿。 “马车里的东西是我们拼着命才带来的,谁要走,我都不拦着,但马车里的东西必须一样不少地给我留下。”姓陈的道。 他说这话时,视线若有似无扫过断指人,并未在胆小鬼身上停留。 络腮胡没看到,仍对胆小鬼耍狠。 断指人恍若未闻,面上始终没有多余的表情。 姓陈的冷笑一声,虽不再多言,却也打起精神,对断指人存着戒备。 马车内的纪麟捂嘴打哈欠,擦擦眼角的泪花,很是无奈地摇摇头。 这都什么时候了,外面四个人还有心情内讧。照这么下去,三日后想到西域只能是做梦。 纪麟虽对外面四人十分陌生,但也听出他们早有不和,这么下去迟早会是大麻烦。 如今纪麟只求这些人好歹等三日后到了西域再各奔东西不迟。 没过一会儿,柴火被扑灭,纪麟知道又要启程了。他们彻夜赶路怕的是被马贼发现。 胆小鬼仍旧跟在断指人后面,络腮胡审视的目光时不时飘来。 断指人突地夹紧马腹,马得令快跑几步,他手中绳子一紧,就停在姓陈的马侧。 姓陈的颇有兴味地看断指人:“真是难得啊。” 断指人仍旧面无表情,目光深深:“你如何有办法避开马贼?” 胆小鬼没了庇护,远远跟在后面,对络腮胡忌惮得很。他好像很害怕,时不时就要朝断指人的方向看一眼。 姓陈的嘴角微微勾起:“我自有我的法子。” 断指人面不改色,好像早就料到姓陈的不会轻易说出来:“你有办法避开,我就有办法引来,你可以试试。” 姓陈的眉头一拧,目光狠厉地瞪着断指人。 断指人神色如常,就像是说了再简单不过的事,根本不将姓陈的放在眼里。 “你敢威胁我?”姓陈的压低声音,恶狠狠道。 断指人不回答,连看也不看他。 姓陈的摸不透断指人,他是四个人中最神秘的,难保不会做出这种事。 一时之间,姓陈的骑虎难下,看断指人的眼神恨不能将他活吃了。 断指人也不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姓陈的怕断指人说到做到,他们四个人能从西域全身而退,络腮胡和姓陈捡了一条命,胆小鬼靠的是运气,只有断指人是凭本事。这也是为何姓陈的死活都要拉上断指人的原因。 “好,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有一个条件。”姓陈的气闷,但仍不肯轻易低头。 断指人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姓陈的心里一紧,条件他可以随便说,但断指人会不会听就是另一回事。 “你须得与我们同行,不然就死在西域,不得全尸!”姓陈的咬牙切齿道。 断指人淡淡一笑,连五官都变得生动不少。他冷冷的目光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 姓陈的脊背一凉,下意识移开目光:“我不妨告诉你,,这条路只有我知道,你最好别打歪主意。” 断指人没有反应,姓陈的虽然憋闷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就是做马贼出身,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此话一出,姓陈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个秘密,他本想一直带到坟墓里,就算是络腮胡也不曾听他提过一个字。 这个答案既合理,又出人意料。 断指人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马车里的纪麟也有些纳闷,从两道马蹄声远去开始。 胆小鬼的马离马车同样远远地,他显然十分害怕络腮胡。 络腮胡的抱怨清晰地传进马车里。 “大哥与那人有何话好说?这一路还是真是郁闷,大哥早听我的,还至于在此浪费时间?” “要我说,就将这两人宰了,东西都是我们兄弟二人的!” “一个胆小鬼,一个废人,怕他们作甚!” 纪麟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时,两个马蹄声由远及近,是姓陈的与断指人重新回来了。 第51章 想跑? “大哥你回来了!”络腮胡大喊一声。 姓陈的脸色不太好看,一言不发。 断指人刚一回来,胆小鬼就一脸喜悦地凑上去。 纪麟咂咂牙,真是没劲。但同时也松了口气,至少这四人暂时不会找麻烦,此去西域也能顺畅些。 果然如她所料,接下来的路程,大家表面相安无事。就连一向看胆小鬼不顺眼的络腮胡都难得没有找茬。 纪麟老老实实在马车里藏着,靠着几分运气竟也坚持下来。只是再这么下去,她身上都要发霉了。 眼看离西域越来越近,确如姓陈的所言,路程艰辛但一个马贼也不曾遇到。 照这样下去,他们躲过马贼安稳进入西域是板上钉钉之事。 姓陈的对马贼很是了解,不仅知道他们的路线,更清楚他们管用的法子。 “顺着这条路走,两日后就能到目的地。”姓陈的指指前面道。 另外三人惧是远眺过去。 “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胆小鬼纳闷。 “大哥,你别搭理那小子,我看他就是皮痒!”络腮胡咬牙道。 胆小鬼此时仗着有人做靠山,也不怎么畏惧络腮胡,趁对方不注意甚至还翻了白眼。 外面气氛微妙,马车内也有些紧绷。 纪麟脸色发白,额头的汗珠顺着鬓角流下。她一只手紧紧捂着肚子,牙齿咬着下唇。 “怎么偏偏此时肚子疼?”纪麟被突如其来的腹痛折磨地冷汗直流。 纪麟脑子被乱七八糟的想法塞满,她回忆自己吃了什么东西,好端端的怎会如此。 她身上发凉,一阵阵冒虚汗,再这么下去怕是迟早要被那四人察觉。 “咕噜噜……” 纪麟大惊,她肚子突然叫了一声,她自己听得清清楚楚。 她屏住呼吸,动也不敢动,聚精会神听马车外的动静。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最先开口的竟然是胆小鬼。 络腮胡想也不想就回骂道:“什么狗屁声音?青天白日做梦呢?” 胆小鬼心有不忿却也不敢反驳,很是委屈地去看断指人。 “确有声音,”断指人目不斜视,抬手指着马车:“从那内传出来的。” 纪麟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整个人都僵硬了,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姓陈的与络腮胡二人的视线不自觉落在马车上,然后对视一眼。 络腮胡拧眉:“你说马车里?” 断指人没再开口。胆小鬼点头如捣蒜,很是得意:“我说有声音你们还不信!” “闭嘴!这儿没有你说话的份儿!”络腮胡不耐烦地斥道。 姓陈的面露疑惑,看断指人,同时缓缓抽出怀里的短刃“去看看是什么声音?” 络腮胡得令下了马车。胆小鬼自觉退后两步,显然不打算掺和。 断指人静静看着马车,姓陈的目光在马车与另外三人身上来回扫过。 络腮胡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每一步都都像是踏在纪麟的脑中。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脑中飞速闪过几种可能。若是此时被发现,她怕是难逃一死。 络腮胡的手放在车帘上,刚要拉开,突然闷哼一声,赤红的血顺着他一边嘴角流下。 “大哥……”络腮胡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车帘来不及打开就缓缓倒下。 他背后已经被血迹染红一大片,倒下的瞬间体内的长刀被拔出。 一刀两洞,络腮胡闷哼一声,死不瞑目。 马车纹丝不动,另外三人神情各异,都不知发生何事。 纪麟正纳闷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她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姓陈的不耐烦开口: “磨蹭什么呢!”姓陈的说着手上的短刀也已抽出大半。 恰在此时,胆小鬼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出:“咦?你们有没有闻到血的味道?” 断指人仍是不动声色,只单单看着马车。 姓陈的眉头更紧,他也闻到了,但他不敢轻举妄动,双目紧盯着马车:“什么人,出来!” 纪麟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当成杀人凶手,她正后怕着,长舒一口气的工夫就这么逃过一劫。 她打定主意,无论外面怎么喊,她都不会动弹分毫。 络腮胡已经死透,马车外三人犹如惊弓之鸟。 纪麟凑近马车想听个清楚,她正要掀开些许车帘时,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嚣张的笑声。 紧接着断指人翻身下马,捂着右手臂膀踉跄两步才站住。 “哎呀呀,真是可惜。” 胆小鬼居高临下看着断指人,笑容尖利令人不寒而栗。 他十分可惜地举起刀,瞥了一眼上面的血珠,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狠厉。 “你反应倒是快。”胆小鬼如今面上没有半点恐惧惊慌之色,前后判若两人。 纪麟只是听到胆小鬼的声音都惊出一身冷汗。 姓陈的才反应过来:“你究竟是何人!” 胆小鬼面上带笑,双眼眯成两道细长的缝,他懒得回答姓陈的话,而是面向断指人。 “反正你们今日都要死在此处,告诉你们倒也无妨。” 胆小鬼嘴角笑意更浓:“对了,还要多谢你们带路,不然西夜家的马贼解决起来也要耗费些工夫。” “你说什么!”姓陈的怒火中烧,万万没想到自己辛苦谋划竟然被人利用。 “从今往后,这条路就是我们的了。至于你们,就痛快去死。”胆小鬼歪歪头,天真的笑容下透着嗜血的狠戾。 “你是十杀阁的人。”断指人盯着胆小鬼,语气笃定。 胆小鬼也不否认:“如今才看出来?太迟了。” 姓陈的手上一抖,哆哆嗦嗦地指着胆小鬼,结巴道:“你、你是十、十杀阁的人?!” 胆小鬼扬唇一笑,下一瞬就冷下面孔:“还不动手,等什么呢!” 姓陈的后背一凛,猛地俯身,用力夹紧马腹:“驾!”马儿吃痛狂奔。 “想跑?”胆小鬼冷笑一声,也不急着追,而是看向马车道:“这块难啃的骨头就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胆小鬼就去追姓陈的,很快就没了踪影。 断指人仍是站在原地,戒备地盯着周围。 第52章 死、死了?! 纪麟大气不敢喘,她一阵口干舌燥,仍是无法动弹分毫,马车外的杀机一点点渗透进来,她的头皮跟着发麻。 她的手在一边摸索了一阵,还真让她摸到一把短刀。刀鞘华丽,想来是四人带去西域卖的货。 四周寂静,只有偶尔风吹过的沙沙声。 断指人眼皮微垂,从天而降两名手握环首刀的蒙面人。他们仿佛乘风而下,带着强劲的肃杀之气。 二人欺身而上,与断指人战在一处。 一时间,纪麟只能听到外面传来兵器相接的硁硁争鸣声。 纪麟紧握手中短刀,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紧张地手心直冒汗。 断指人是被胆小鬼暗算受了伤,仍以一己之力对抗来人。 两柄环首刀左劈右砍,断指人武功再高也分身乏术,两条胳膊上都挂了彩。 还有一刀劈在他的腰腹处,黑红的血汩汩外流,很快就染红了衣衫。 纪麟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心中一惊,若是这断指人死了,她怕是也会被那两人一并宰了。 她脑子飞快转动,摆在她眼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等着断指人被来人杀了,自己活不成。要么就只能…… 纪麟一鼓作气,利落地翻身而起,掀开车帘一把扯过缰绳牢牢攥在手中。 “上马!” 纪麟大喊一声。 断指人浴血奋战之后,与两人对峙而立,身上的血顺着手指滴落。 听到这陌生的一声,在场三人俱是一惊 。 断指人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 “还等什么!”纪麟一扯缰绳,催马快跑:“驾!” 断指人最先反应过来,提起一口气利落翻上马车。 “驾!”纪麟从未学过驾马,只能凭借记忆挥动缰绳,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快点快点!再快点!” 断指人靠在马车上,咬牙忍着身上的痛,一只手紧紧按着腰腹还要流血的伤口。 纪麟全身紧绷,紧张又害怕,不敢有丝毫放松:“你怎么样!” 断指人脸色惨白,没有回答。 “这里我也没来过,只能听天由命了!”纪麟这话既是说给断指人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半晌,断指人才有气无力道:“顺着这条路,几个月就能到……” 他说话有气无力,纪麟也听不清楚,不敢分心,只能大声问道:“到何处?” 断指人却没再开口。 纪麟无奈,也顾不上别的,只能拼了命地跑。 马车在路上颠簸,扬起沙尘,左摇右晃,好几次差点连人带车翻倒。纪麟被震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滚。 不知骑了多久,纪麟手臂麻木,僵硬无比,半晌才颤着声音问道:“还有人追吗?” 都这么远了,肯定都甩开了?纪麟心里侥幸道。 但断指人的话却给纪麟泼了一盆冷水—— “多了一人。” 纪麟大惊,神情凝固,脑中一片空白。 断指人话音刚落,一道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哼。 “你怎么了!”纪麟惊慌不已。 断指人身体前倾,纪麟分神瞥了一眼,只看到大半支露在外面的箭尾。 纪麟脊背一凉,头皮发麻,来不及多想,驾着马车片刻不敢停歇。 眼看马车前进越来越难,纪麟的心也随着提到嗓子眼。 此时马车里的东西就成了累赘,纪麟被马车颠得肚子里翻江倒海,脑中更是七荤八素。 如今连断指人是生是死也不知,她眼看路变得越来越窄,此回怕是凶多吉少。 可怜她连西域是何模样都还没来得及看,难不成就要命丧于此? 纪麟只想重重叹息一声,怕是古往今来都没有人如自己这般倒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眼前道路已然走到尽头,马车已经无法前进。 纪麟短暂惊慌之后迅速跳下马车,遥遥望了一眼,连半个人影也无,她松了口气,那三人似乎并未跟上来。 她不敢掉以轻心,随即去看断指人的状况。 “喂!”纪麟轻轻拍了拍断指人的肩膀。 断指人应声而倒。 纪麟惊得愣在原地,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她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死、死了?!” 纪麟六神无主,双腿沉重无法挪动分毫。 此时断指人手指微微一动,挣扎着用最后一丝力气从怀中掏出一物。 纪麟皱眉没接:“给我?” 断指人几不可见地点头:“送到义渠家……”接着脑袋一歪,就断了气。 “你醒醒!”纪麟难以置信地推断指人,但他已彻底没了生机。 纪麟两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她四下看了一圈,只觉此地不宜久留。 荒郊野岭,断指人的尸身静静地靠在马车上。纪麟咬牙再三,一把扯过断指人手中之物,根本来不及看就塞到怀中。 她的脊背已经被冷汗打湿,手中紧握着短刀拔腿就跑。 “义渠家……义渠家?大哥你连这是什么都没说,我怎么给你送啊!”纪麟边跑边抱怨。 这一路在纪麟还未察觉时,黄沙也变作绿林。 半人高的草丛成了纪麟最好的伪装,她在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不敢有丝毫松懈。 无论跑多远,纪麟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自己,她不敢停下看, 。 她没命地跑着,跌倒摔得膝盖生疼也不敢逗留,踉跄着起身继续跑。 好景不长,纪麟很快意识到后面有人忽远忽近地跟着。她就算反应再迟钝,也知道定是那几人。他们就像逗狗似的追着纪麟,近在咫尺就会故意放慢速度拉开距离。 纪麟咬牙切齿,她从小到大还从未受如此屈辱。 她根本不是后面三人的对手,若是落在他们手中,怕是想死都没那么痛快。 纪麟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地跑。 但上天像是故意难为纪麟。她跑得身心俱疲之时,却见一道悬崖横亘眼前。 纪麟万念俱灰差点跪倒在地,她不安地转身,脑中嗡嗡作响,额穴突突地跳。 两个拿环首刀的人现身,站在离纪麟十丈远外。 纪麟心中惊恐,一点点后移,紧抿双唇竭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你们究竟是何人?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赶尽杀绝!”纪麟厉声道。 那两人黑布遮面,眼神戏谑地打量着纪麟。 纪麟更愤,握紧短刀的手因为太用力而指节发白。 两人脚步缓缓逼近,其中一人声音沙哑道: “交出来。” 纪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们说的定是断指人交给她的那物。 她下意识捂紧怀中物,双眼警惕地盯着对面二人。 第53章 时机到了! “不知道你们说什么!”纪麟嘴硬不承认。 蒙面人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纪麟伸手后探,抓到一把碎石,她心中一冷,微微侧头瞥了一眼。 果然已经到崖边,再往后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纪麟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后背一阵阵发凉,四肢僵硬,只能用双眼恶狠狠地盯着二人。 “你已经没有退路。”蒙面人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若是你交出来,我或许可以考虑留你全尸。” “二位大哥!有话好好说,打个商量成不成?”纪麟满面堆笑,一副狗腿模样。 蒙面人冷哼一声,嘲讽纪麟:“怎么?如今知道怕死了?” “知道知道,小人一直怕死,还请二位高抬贵手,饶了小人这条小命!”纪麟嘿嘿一笑,表现地没有半点威胁。 蒙面人越发看不起纪麟:“你继续跑啊?方才不是还挺能跑的吗?” “大哥说笑了,你们不追,小人又怎么会跑呢?”纪麟边应付杀人不眨眼的二人,边给自己寻时机。 蒙面人不耐烦道:“把东西扔过来,你自己跳下去,省去我们动手。” 纪麟头疼得很,这俩十杀阁的杀手怎么都说不通。断指人给的东西也不知有何用处,她本想用此物换自己一条命,孰料二人竟是铁了心要自己的小命。 细细一想,反正横竖是死,纪麟更不能将此物交给他们。只是这一旦掉下悬崖,必定是粉身碎骨。 这二人如此看重断指人的遗物,足见其重要,只可惜纪麟如今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有谈判的筹码。 罢了,天要亡我! 纪麟心里长叹一声,面上坦然许多。只是临死之际,从前过往纷纷涌到眼前,令她越发自责与不舍。 这一瞬间,纪麟还有闲心胡思乱想:活了这十几年,没想到连张大人的影子还没见到自己就要殒命于此。 “呸!做梦去!我就是死,也不会白给你们!”纪麟说完纵身一跃。 蒙面二人显然没料到纪麟居然会出此一招,大惊之下根本来不及动作。 纪麟意料中的痛苦还未来得及感受到,手臂就被人拉住。 “啊!”纪麟痛呼一声,她全身的力气只靠手臂拉着,气都要喘不上来。 她试探着睁开一只眼,脑中第一个念头—— 我还活着?! 下一个念头—— 如今这样还不如死了! 纪麟根本看不到是何人拉住自己,此人若是与蒙面二人一伙,那她不是死定了? 不等纪麟细想,救她的人手臂一甩就将人带回崖上。 纪麟来不及站定就后撤一步,摆好防御姿势,好好瞧了瞧眼前人。 当她看到这人面上的半张面具时,顿时心里一凉。 果然不出所料,是那两蒙面人的同伙。 纪麟感慨自己怎会如此命苦,折腾半晌竟还是免不了一死。 “丁丑,还不快把人带过来,在等什么!”不远处的二人等得有些不耐烦。 纪麟偷瞄了身边高大的蒙面人一眼:原来这人叫丁丑。 丁丑仍是纹丝不动,好整以暇地抱臂站着,面具遮住半张脸,一身黑衣紧张,背上赫然是一张弓。 纪麟突然醒悟过来:原来一箭射中断指人的,是这家伙。 眼前人十分高大,纪麟须得微微抬头仰视才能看清他的样貌轮廓。 丁丑与另两人一样蒙着面,不同的是那两人是黑布,而他却是面具。面具上只能隐约看出几道简单的银色花纹。 面具下五官如刀削一般,剑眉入鬓,薄唇轻抿。一双眼狭长冷漠,此时还带着些许冰冷的杀气。 事到如今,纪麟反而不怎么害怕,她更想知道叫丁丑的面具人究竟是何居心。他此前并未出现,此番现身竟是救了纪麟一命。 纪麟眼神复杂地盯着丁丑。 丁丑迟迟没有动作,连纪麟都是一头雾水。 反倒是对面蒙着面的二人变得气急败坏—— “丁丑你要反了不成!” “还不速速将人杀了,把东西带回去!” 他二人边说着,手却是不动声色地放在了环首刀把上。 纪麟狐疑地看着丁丑,脑中飞快想着法子。这或许是她最后的机会,趁他们三人分身乏术之时…… 打定主意的纪麟跃跃欲试,甚至趁人不备连身体也微微侧转,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就在纪麟摩拳擦掌之际,丁丑冰冷的目光突然瞟过来。 纪麟身上一凛,就像被猎人盯住的猎物,动弹不得。 但丁丑只是淡淡扫了纪麟一眼,随后就移开视线。 纪麟却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虽说丁丑的目光从头至尾都没有半点变化,纪麟不知为何却感受到他的不屑。纪麟来不及纳闷很快把心思抛到一边,再看丁丑时不禁撇撇嘴。 她这点小心思早就被丁丑看穿,他仿佛在提醒自己,若是她轻举妄动必是死路一条。 纪麟手脚僵硬,原本躁动的心反而冷静下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杀了你回去复命!”沙哑嗓子的蒙面人冷笑一声,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迫不及待,劈刀上前,直指丁丑面门。 “小心!” 纪麟下意识惊呼出声,随即反应过来捂住嘴巴。 丁丑看也不看纪麟,甚至连背后的箭都没动,赤手空拳迎上。 环首刀一劈落空,蒙面人手腕一转,电光火石之间又是数刀横劈出去,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一刀势大力沉,能将人活生生从中劈砍成两半。 纪麟倒吸一口凉气,手脚冰凉却连眼睛都不敢闭。 丁丑像是早已看穿蒙面人的心思,身形一晃利落地躲开这一刀,左右脚凌乱地几步就跳脱开去,拉开与蒙面人的距离。 蒙面人一击落空,二击仍未得手,方寸已乱。 纪麟这门外汉此时也看出,丁丑的本事远在这两蒙面人之上。 “找死!” 另一个蒙面人也察觉不好,上前加入战局,与丁丑战在一处。 丁丑身形灵活地左躲右闪,分明是故意耍着那两人玩。 纪麟虽说连自己的小命保不保得住也不知,但此时她心情颇为畅快地看戏。 “就该让这两人尝尝被戏弄的滋味!”纪麟小声嘟哝着为丁丑叫好,回神觉得不对劲才狠狠呸了两声。 那三人好像已经把纪麟抛在脑后,一时间刀光剑影,令人目不暇接。 时机到了! 纪麟没有半点犹豫,转身就跑,早就把丁丑之前的警告抛在脑后。 这种时候不跑还在原地等死的人就是傻子!。 纪麟甩开腿拼命地跑,身后刀剑声越来越小,纪麟狂跳的心也渐渐平复。她丝毫不敢放松,直跑得双腿麻木也无法松懈。 崖边,丁丑余光瞥到纪麟逃跑的背影,神情未变,手上的动作却更加利落狠绝。 拿环首刀的二人很快败下阵来,丁丑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手肘一挥一捣,其中一人脖子应声而断。 另一人此时嗓子发出如破风箱般的声音,丁丑提起另一把环首刀,手起刀落地将人解决后,随即朝纪麟逃跑方向追去。 第54章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纪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躲在草丛后不敢露头。她屏住呼吸,恨不得后脑勺多长一双眼。 她凝神静气的听了一会儿,没有异样。 思量再三,纪麟壮着胆子回头心惊胆颤地回头看了一眼。 目之所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纪麟稍稍松了口气,松开短刀擦擦手上的汗,不等重新握好,耳边突然一阵微风袭来。 她身体犹如被雷劈一般定住动弹不得。 空气仿佛都在这瞬间凝固了。 纪麟右半边身子像是有无数蚂蚁爬过,又痒又麻。 她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脖子像是有千斤重难以动弹。 背后有人。 纪麟确信,但她察觉不到任何一丝微弱的呼吸。 一瞬间,那种命不久矣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 纪麟又是无奈又是害怕,五官纠结地快要拧在一处。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动手!” 纪麟咬牙,紧闭双眼,一副慷慨赴死的大义凛然模样。 但时间一点点过去,对方却迟迟没有动手。 纪麟心里没谱,七上八下很是难受。 “喂!要死就给个痛快,磨蹭什么呢!”纪麟心想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还有什么好怕的? 对方没料到纪麟会如此坦荡,神情微微一滞。 纪麟偷偷睁开一只眼,努力转着眼珠想看究竟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 那三人如今只追来一个,会是谁赢了?纪麟料想反正要死,还不如死个明白。 她心思刚定,就迫不及待转身看个清楚。 “是你?!” 纪麟诧异地看着眼前人,是丁丑。一看是他,纪麟心里莫名还有一丝庆幸。 丁丑眼眸淡淡地注视着纪麟,没有开口的意思。 纪麟警惕地盯着丁丑:“那两人呢?都被你杀了?” 丁丑不答。 纪麟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复杂地看着丁丑,都不知该说幸还是不幸。 吵着要杀自己的两人被丁丑杀了,他是来杀自己的?虽然阴差阳错之下,纪麟已被丁丑救过两次,却还是心里没底。若是没有丁丑,纪麟早已掉下悬崖尸骨无存。 “兄台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纪麟心一横,满面堆笑对丁丑拱手。 丁丑眼神没有半点波动,仍是静静地看着纪麟。 纪麟咬咬牙:“兄台要的可是此物?”说着她从怀中摸出断指人临死交给她的物什,恭敬地送上。 但丁丑只是扫了一眼,并未伸手去接。 纪麟一愣,不知丁丑这是哪一出。 “小的就不耽搁兄台赶路了,我们后会无期!”纪麟说着将物什往丁丑手里胡乱一塞,转身就是疾走。 “千万别再追上来了,千万别!”纪麟心想,只求老天爷开眼。 可惜,这一路老天爷就没显灵帮忙过,纪麟早就该知道,她求错人了。 走了没有三丈远,纪麟就突兀地顿住脚步。她缓缓抬头,意料之中与丁丑对上视线。 纪麟心中长叹一声,百思不得其解,这丁丑怎么就认准自己了? “不知兄台还有何事?”纪麟耐着性子,继续装傻充愣,企图蒙混过关。 丁丑仍是一言不发,只将手里的东西丢还给纪麟。 纪麟手忙脚乱地接住,满面疑惑地看丁丑,不解这是何意。 看了也是白看,丁丑压根儿没有解释的意思。万般无奈之下,纪麟只好重新收起这烫手山芋。 这玩意儿在自己身上一日,怕是一日不得安宁!纪麟计划着寻到机会就将这物什甩脱出去。 二人相对而立,谁也没有开口,气氛静得可怕。 纪麟忍不住脱口而出:“兄台告辞!”话音未落人就抬脚离开。 走了两步,纪麟苦恼地抓耳挠腮。不出所料,丁丑仍旧跟在后面。 又走了几丈远,纪麟实在忍耐不了,板着脸对丁丑道:“在下与兄台不同路,还请兄台放过在下!” 丁丑不理,只当纪麟说的不是自己,自顾自地跟在纪麟身后。 几次三番之后,纪麟的胆子也大了不少。 这丁丑难不成就是一无赖?跟着自己难道是为了求财?不然是……求色? 纪麟被自己的心思吓得一抖,下意识低头看自己。 她如今这副狼狈的打扮,一看便是身无长物,全身上下连个铜板都难找。若是求财怕是连看都不看纪麟一眼。 至于求色,就更加不可能了。纪麟虽说衣裳略有些破烂,但明眼人也打眼一看便知,她分明是个面容憔悴的少年郎。 想到此处,纪麟肩膀微微一抖:难不成这丁丑有特殊爱好? 她下意识抱住双臂,戒备地盯着丁丑,俨然已将丁丑当做饥不择食、有爱好特殊的狂徒。 丁丑:…… 他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是站在原地任由纪麟打量,但莫名感觉到纪麟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纪麟脑中想到些了不得的东西,晃晃脑袋清醒多了。 “你究竟……”纪麟豁出去正要质问丁丑,就见他眼神一厉,好似变了一人。 后半句话被纪麟惊讶之下吞了回去。 丁丑戒备地环视四周,不等纪麟反应过来就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哎!”纪麟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被丁丑拉着狂奔。 纪麟的两条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被丁丑带着跑,她毫不怀疑再快一点自己就能飞起来。 她还来不及问发生何事,就突逢变故。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纪麟跑得全身骨头都要散架。而拉着她的男人,却是连头也不回,只有手上力道丝毫不减,紧紧拉着纪麟像是怕她逃脱一般。 纪麟无奈,只想仰天长叹——这都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纪麟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伴随着一连串熟悉的笑声。 她神经一紧,冷汗直流。 这声音无比熟悉,纪麟接连几日怕是都会在梦中重温。 笑声太独特,纪麟听过一次就彻底记住。当时她躲在马车里,对外面任何动静都十分敏感。这笑声更不例外。 胆小鬼回来了! 他怎么来了?纪麟一阵惊慌,脸色一白,心跳不自觉加快。 比起丁丑,胆小鬼要可怕得多。 他在人前伪装多时,寻常人都无法做到那般忍辱负重。这样的人实在无法让纪麟不害怕。 胆小鬼不简单,他与眼前这带着自己跑的男人又有何关系?纪麟探寻的目光落在丁丑后背。 第55章 这就是你所谓的报答? “丁丑,你我二人许久不见,为何着急走?”胆小鬼的声音传来,依稀就在耳边,纪麟后背发凉,身上都是鸡皮疙瘩。 丁丑突然停下,纪麟来不及收势,直直地撞上丁丑的后背,鼻梁火辣辣得疼。 胆小鬼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丁丑面前,挡住他的去路,面上笑容不变,乍一看倒是温暖亲切。 纪麟已知这些都是假象,此番再看胆小鬼只觉得心惊胆战。 丁丑不为所动,目光冰冷地与胆小鬼对视。 “你这是要去何处?”胆小鬼仍有闲情与丁丑聊家常。 丁丑不答,半晌只回了两个字:“让开。” 胆小鬼却好像听了天大的笑话似的哈哈大笑。 纪麟皱眉看胆小鬼,从没觉得他如此令人厌恶。 她一面偷偷打量胆小鬼,一面在心里痛斥自己,怎么连一点看人的本事也没有。 胆小鬼其貌不扬,不笑时就是普通百姓,掉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但他脸上常挂着笑容,嘴角也是上扬的,可惜笑容并未直达眼底,看起来十分冷漠与可怖。 这样一张笑脸,怕是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胆小鬼察觉纪麟的视线,嘴角笑意更浓,视线若有似无扫过她,随即落回到丁丑身上。 “丁丑,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了甲申与甲戊的尸体。”胆小鬼顿了顿,言语中带着笑意:“而且,他们都是被同门所伤,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丁丑依旧不答,眼神冷漠。 “既然你不说,那就我替你说。”胆小鬼笑容扩大几分,指着丁丑:“他们都是死在你手里。” 丁丑并未辩解,算是应了罪名。 纪麟一时也有点迷糊,不知胆小鬼究竟要做什么。但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今日怕是很难活着走出此地。 正当纪麟惴惴不安之时,胆小鬼语气一厉:“临行前,阁主交代的话,你可还记得?” 丁丑并未回答胆小鬼的话,而是道:“阁主之恩,丁丑已报。” 胆小鬼冷笑一声:“这就是你所谓的报答?” 丁丑冷漠以对。 “十杀阁岂容你想走就走?”胆小鬼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丁丑,眼神倨傲。 “阁主答应过我,只要此次任务结束,定会放我离开。”丁丑道。 听到这里,纪麟也是微微一愣。她还没听丁丑一次说这么多字。而且这十杀阁究竟是何地方,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纪麟手腕还在丁丑手中,她逃也逃不了,索性听胆小鬼与丁丑你来我往地说话。很快,她也明白了大概—— 想来是丁丑与胆小鬼师出同门,都是十杀阁的杀手。但丁丑如今想要离开,胆小鬼却不答应。 胆小鬼笑道:“你在十杀阁多年,难道还要我提醒你阁中规矩吗?想走可以,尸体留下。” 最后八个字听的纪麟手脚冰凉,牙齿打颤。 丁丑身体微微一僵,面上没有丝毫怯意,直视胆小鬼。 与丁丑的严阵以待不同,胆小鬼则要惬意得多。 “阁主想要的东西,从未失手,此次也不例外。”胆小鬼嘴角一勾,又道:“我本以为那东西在姓陈的手上,害我装了几日孙子,待我把人剐了也没见那东西踪影。” 纪麟下意识吞了吞咽一口,额头都是虚汗,嗓子发紧。 一想到姓陈的死状之惨,纪麟就一阵反胃。 胆小鬼却像是在说再简单不过的小事:“没想到却中了断指的计。” 纪麟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十杀阁众人为的都是纪麟怀里那物什。胆小鬼本以为这东西在姓陈的处,谁知竟在断指人手里。 断指人是否早已知道十杀阁的存在?纪麟后悔不迭,万万没想到自己“出师不利”,碰上这种倒霉事。 她一阵阵心惊,只想保全自己这条小命,其他都不愿听也不愿过问。但如今胆小鬼拦路,她与丁丑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想逃跑是绝对不可能的。 胆小鬼又道:“交出阁主要的东西,随我回去,我或许会替你向阁主求情。” “不必了。”丁丑想也不想就拒绝。 胆小鬼面色一沉,笑容透着寒意:“那就别怪我不给你机会!” 他五指成爪,嘴角还挂着浅笑,但招招狠辣,一旦得手一招足以毙命。 丁丑将纪麟一把推远,手臂一挡,硬是接下胆小鬼一爪。 纪麟被推得一个趔趄,堪堪站稳,慌忙躲在树后就看到惊心动魄一幕。 胆小鬼一招一式都快上毫许,几招下来终于寻到丁丑的空子奋力一击。 丁丑上身硬是扭转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躲开了致命伤,但上臂仍是被胆小鬼划出血淋淋的三道。 纪麟匆忙捂嘴才把来不及发出的惊呼咽回去。 不知是不是纪麟的错觉,鼻子周围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 丁丑捂着手臂落在离胆小鬼几步远外。他侧头瞥了一眼,就好像没事似的收回目光。 胆小鬼伸出手指放到嘴边舔了舔,配合上他看起来有些天真的笑容,格外诡异,令人胆寒。 纪麟眼角一抽,强忍着反胃目不转睛地盯着丁丑。 丁丑与胆小鬼相比,怕是还要略逊一筹。 纪麟料想自己这辈子的运气都在今日用光,此番注定在劫难逃。 “我还从未见你如此保护一个人,”胆小鬼舔舔唇上的血迹,瞥了一眼树后的纪麟,笑得人畜无害:“难不成他与阁主想要的东西有关?” 丁丑瞳孔微缩,双眼直直对上胆小鬼的笑眼。 空气凝滞片刻,胆小鬼戏谑的笑声打破僵局。 “丁丑,这么多年,你还真是半点长进也无。既然如此,我将这少年带回去给阁主发落便是。”胆小鬼语气随意。 纪麟没想到自己的生死就被人如此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决定。她正愣神时,就察觉到一道令人心惊肉跳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的话都卡在嗓子眼,身体像是被定住一般动不了。 胆小鬼朝纪麟走来,被丁丑一步挡住。 “别动他。”丁丑话语清冷,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胆小鬼冷笑:“就凭你?也敢命令我!” 话音未落,二人再度交手。 纪麟心急如焚,脚底好似被粘住一样动都不动。这可把她急坏了,口中念叨着:“胆小鬼用的什么妖法!这样下去可就要命了!” 她卯足劲,脸颊通红,奋力一甩,终于能动了! 纪麟晃着两条手臂跌坐在地,起身刚要跑就听到身后传来丁丑的闷哼。 第56章 真是命大 纪麟一个急停,心中纠结不已。 她很清楚,这会儿若是不趁着丁丑牵制胆小鬼时逃跑,怕是再无机会。 但她若是这么走了,丁丑怕是死路一条。 思量再三,纪麟忿恨地使劲跺脚,毫不迟疑地转身回到树后,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胆小鬼找破绽。 纪麟越是着急就越是看不出门道,她急得满头大汗,可是毫无进展。 眼看丁丑落在下风,身上的伤处也越来越多,她早已是焦急万分。 胆小鬼一脚踹在丁丑肚子上将人踹飞出去:“呵呵”一笑,饶有兴味道:“看来他还有几分义气。” 丁丑听后似是有些诧异抬眼去看树后,当看到纪麟时,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纪麟面上挤出一丝苦笑,愁眉苦脸地瞥了丁丑一眼,眼神有些许抱歉之意。 丁丑收回目光,不知在想什么。 纪麟也顾不上那么多,趁胆小鬼不注意一边琢磨法子,一边在手边寻趁手的物件。 丁丑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地重新站起,面对胆小鬼没有丝毫退让。 “我若是阁主,定会感到欣慰。”胆小鬼冷冷说完,又是一笑:“可惜,我不是。” 胆小鬼此番攻势更猛,显然有意了结丁丑与纪麟二人性命,拿回东西好回去交差。 丁丑看穿胆小鬼的心思,有意拖延时间,转攻为守。 胆小鬼冷哼:“来不及了,还想耍花招?” 丁丑不言,只专心躲闪,不与胆小鬼正面相对。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块石头,直冲着胆小鬼而去。 胆小鬼头也不回,绰绰有余地腾出一只手将石头接住。 丁丑也得了片刻喘息时间。 “可惜偏了一点。”胆小鬼掐住丁丑的脖子将人提起,还有余力看树后的纪麟。 方才的石头正是纪麟所掷。 纪麟本就没打算一块石头就能打中。但她没想到石头竟然会被胆小鬼察觉。 她从小就与宝顺投石头玩,对自己的准头信心十足。 五丈之内,纪麟还没有失手的时候。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胆小鬼,心中焦躁不已,眼看丁丑出气多进气少,这么下去怕是性命不保。 丁丑两手紧握住胆小鬼的手,双腿用力拔起剪住他的脖子,手中用力,只听指节反转之声响起。 胆小鬼一时不察,整个人向后仰去,重重摔在地上。 “趁现在!”丁丑大喊一声。 纪麟回神,身上一个激灵,不等反应过来双腿已经快步跑到近前。 胆小鬼的脖子被钳住,他一只手被丁丑狠狠反制住,另一只手狠狠按在丁丑腿上的伤处。 丁丑忍着剧痛咬牙坚持,身上的力气一点点被抽去,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纪麟顾不上多想,搬起石头狠狠瞄准胆小鬼的身体砸下。 胆小鬼恶狠狠地瞪视纪麟:“尔敢!”他发力一腿踹向纪麟。 纪麟顿觉小腿刺痛,整个人歪向一边。这一瞬间,她脑中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心思: 这一脚下去,自己不会残废了? 落下的瞬间,丁丑体力不支,双手一松,胆小鬼挣脱出来,死命咳嗽。 丁丑筋疲力尽,随时可能晕死。 纪麟拖着一条腿将石头狠狠砸向胆小鬼。 胆小鬼闪身时被脚后石头一绊,站立不稳后撤一步,却被纪麟的石头打在头上。 他顿觉天旋地转,血顺着脸侧流下。 纪麟舒出一口气,不敢掉以轻心,腿上的痛也顾不上,只死死盯着胆小鬼。 “没死……”丁丑说了这两个字就彻底晕了,没有半点意识。 纪麟叫不醒这人,只能靠自己。 胆小鬼还没死,大口剧烈地喘气,头上的血流不停,但并未伤到要害。 他头晕目眩稍稍清醒之后睁开眼,就看到纪麟站在自己面前。 “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胆小鬼冷笑:“你根本没杀过人。” 胆小鬼一语中的。 纪麟这会儿的手都是抖得,她的心狂跳不止,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不杀了眼前这人,死的就是她和丁丑。 但杀人哪有那么容易,她长这么大连鸡都没杀过。 胆小鬼大笑:“可笑,你们注定要死在我手里!” “我是杀不了你,但它能!”纪麟大吼一声。 胆小鬼大惊,他的胸口被直直地插进一把短刀。 他脸上震惊的表情来不及褪去,死死地盯着纪麟。 纪麟双手紧握短刀,奋力一拔,鲜血四溅。 胆小鬼吐血不止,头一歪死了。 纪麟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握着短刀的手上都是血迹,还在不住地颤抖。 她眼前一花,全身脱力晕倒。 林中恢复一片寂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只有地上的血迹与狼藉触目惊心。 几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暗,纪麟手指微微一动,意识渐渐回到脑中。 她是活活被疼醒的,睁开双眼就是一声极低的哀叫。 夜晚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纪麟牙齿跟着打颤,费力地撑起身体,先看了看腿。 小腿侧一大片淤青,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纪麟心疼地摸了摸腿:“圣人在上,多谢您老人家保佑弟子,弟子方能化险为夷。” 她试着动了动,所幸腿还能动,没有伤到筋骨才是。这时她才松了口气。 没轻松一会儿,纪麟就想起自己仍旧身处险境之中。她匆忙抬眼去看。 丁丑趴在地上,无声无息,不知死活。 胆小鬼仰面朝天,身上的血迹已干,死不瞑目。 纪麟长舒一口气,挣扎着起身一点点往丁丑处挪动。不过几步距离,却差点要了她半条命去。 纪麟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如今把自己这条小命看的比什么都金贵。 费尽千辛万苦,纪麟来到丁丑身侧,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好……” 纪麟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 丁丑还活着,只是呼吸有些微弱。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若是不能及时救治,丁丑的命恐怕要交代在此处。 纪麟细细检查了丁丑身上的伤口,最严重的就是腰腹处的伤,血已经不流了,但骨头已经错位。 “真是命大,这样都不死。”纪麟嘀咕一声,认命地起身去寻草药与树枝。 第57章 大功告成! 纪麟认命地拖着腿去起身去找草药,边走边抱怨嘀咕:“我这是什么命?小时就给人接骨,大了竟还是做这一行……” 她念叨着叹息一声,抓抓头发:“纪麟啊纪麟,你还真是一点长进也无!” 说归说,纪麟手脚依旧麻利,找来草药用石头捣碎。 做完这些,纪麟已是汗流浃背。她顾不上看自己的腿,伸手就要去解丁丑的外衫。 她手微微一顿,拧眉看看安睡的丁丑。 “事发突然,多有得罪!”纪麟略一拱手道,算是打过招呼。 丁丑自然不会有回应。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纪麟自言自语,痛快地解开丁丑的里衣。 伤处血液凝固与衣裳黏连在一处,纪麟费了些力气才将衣衫脱下。 丁丑被牵到痛处,仍是沉睡,没有半点要清醒的意思。 纪麟稍稍松了口气,将捣好的草药敷到伤处。 丁丑依旧没有反应,反倒是纪麟在一旁跟着“嘶——嘶——”地倒抽气。 草药敷好,纪麟麻利地把丁丑外衫撕成几条,咬牙用力将丁丑伤处包好。 其余伤处还好说,就是腰腹上的伤,着实费了纪麟一番功夫。 “大功告成!” 纪麟擦擦头上的汗,长舒一口气。 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丁丑,纪麟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虽说这手法是有些外行,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功德一桩。 纪麟微微凑近瞧丁丑,见他原本微微皱紧的眉头已经舒展,也放下心来。 “不热就好。”纪麟手背覆在丁丑额头,小声道。 丁丑仍在梦中,全然不知发生何事。 纪麟这才有空仔细瞧瞧自己那条多灾多难的小腿。 “嘶——”纪麟虽已做好准备,但看到大片淤青时还是吓了一跳:“这小子下手也太狠了!” 纪麟边骂胆小鬼边给自己上药,谢天谢地:“骨头没断,还好还好。” 眼看天越来越黑,纪麟也累得眼皮打架。 今日真可谓是九死一生,她这条小命差点就交代在此。此番松懈下来突然有种“劫后余生不如昏睡”的冲动。 纪麟的脑子还昏昏沉沉不甚清醒,若不是因着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处一堆,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家伙在旁边,她都要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好事多磨!”纪麟深吸一口气精神几分,咬牙给自己打气。 只是眼前还有更大的难关。 即便纪麟再怎么不愿,也无法改变今夜要在荒郊野外露宿的定局。 纪麟想到此处,不知为何心中竟还有一丝兴奋。 这可是她第一次在野外露宿,说不期待是假的。虽说与纪麟预想中差之千里,但也不必苛求太多。 纪麟找来树枝点上火之后暖和不少。火苗窜动,映照在人脸上忽明忽暗。 丁丑静静躺在纪麟身侧,与清醒时的冷漠无情、手起刀落简直判若两人。 纪麟心大,添了两把柴就背靠大树睡过去。 她实在太累了,无暇去想着荒郊野外会不会有猛兽,哪怕是吃人的厉鬼也得等她睡醒再说。 纪麟头一歪就进入梦乡,连雷都劈不醒。 她睡着没一会儿,身边的人微微动了动手指。 丁丑感到随风袭来的一阵阵温暖,不等睁眼先是本能警惕地握拳。 片晌后,丁丑只能隐约听到绵长稳定的呼吸声,而且就在他身边。丁丑心中生疑,不动声色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就是纪麟熟睡的身影。 丁丑先是一愣,之前的回忆涌现,他的神情也随之紧绷。他依稀记得昏迷之前胆小鬼还未死。 他稍有动作就牵动身上伤处,他低头一看,不禁皱起眉头。 伤处无一遗漏都上了草药,但丁丑很是怀疑这“独特”的包扎手法,会不会是纪麟用脚完成的。 丁丑也顾不上那么多,咬牙起身,先检查了遮面的面具,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他转转脖子,就看到不远处胆小鬼的尸身。 丁丑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看向另一边的纪麟。他定定地盯着纪麟看了一会儿,眼神晦暗不明。 良久,丁丑才移开目光,并未叫醒纪麟,而是一个人默默靠在树上调息。 他身上的伤没那么容易恢复,当务之急还是寻一处落脚地再做打算。 只是夜色已深,若是连夜赶路……丁丑的目光不自觉瞥向纪麟纤细的手臂与双腿。 纪麟一看便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虚弱书生,此时上路只怕会徒增麻烦。 思及此处,丁丑继续调息,不再多想。 纪麟睡得沉,对丁丑凌厉的目光浑然不觉。 同来执行任务的几人除了丁丑都死了,十杀阁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到时定会派出更多人来追杀丁丑。 若换做以往,丁丑定不会有丝毫担心。他只身一人,哪怕身受重伤,只要不是阁主亲自前来,他自有法子逃过追杀。 从加入十杀阁那日起,丁丑就知晓阁中铁律,只是日后要过上逃亡的日子罢了。 但如今不同,丁丑身边多了一个纪麟,况且这人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丁丑面上露出些许纠结之色,就像碰上想不通的难题。 纠结一晚,天也蒙蒙亮。 纪麟打了个哈欠,闭着眼伸懒腰到一半不知扯到哪处伤口,痛地低呼一声。 这一痛,纪麟才回过神来:这里不是她舒服的床榻,这里是随时可能丧命的荒郊。 纪麟扶着脖子“哎哟”两声,睁大眼环视一圈,不期然与丁丑对上目光。 她揉揉眼,一点也不意外,下意识就勾起嘴角:“你醒了?” 丁丑眼神复杂地看着纪麟,并未接话。 纪麟已经习惯:“既然兄台醒了,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告辞!” 她拱手起身一气呵成。但俐落不过片刻就疼地抽气,想痛快伸个懒腰都费劲。 丁丑看到纪麟一条腿瘸着,眉头微微拧起。 纪麟也不废话,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去办。言毕就要一瘸一拐地离开。 如今在路上耽搁这么多日子,也不知此番来到何处,还有那无处不在的马贼…… 想起这些,纪麟就一个头两个大。 “留步。” 丁丑突兀地开口。 纪麟一愣,一时忘了动作,好奇地看丁丑。 丁丑嘴巴动了动,像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兄台还有何事?”纪麟又道。 丁丑迟疑一瞬,额角青筋微微凸起,不知下了多大决心才吐出一句:“我要与你同行。” “嗯?”纪麟费解,不知丁丑此话是何意。 丁丑试了试仍是无法起身,眼中流露出懊恼之色。 纪麟疑惑自己竟然看懂了,忙道:“你身上有伤,还是不要乱动得好。” “你是丁丑的救命恩人。”丁丑说着目光坚定望向纪麟。 第58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知道。”纪麟随口应声,语气很是理直气壮:“那又如何?” 丁丑微微一愣,随后道:“报恩。” 纪麟哭笑不得:“兄台不必挂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不知那十杀阁是何地,但本能不愿与丁丑有太多牵扯。 丁丑却是执拗非常:“不可。” 纪麟也很是为难,焦头烂额道:“圣人有云,道不同不相与谋,你我亦是如此,如何同行?” “我要报恩”丁丑不管圣人如何,只道“报恩”,说得理所当然。 纪麟这般伶牙俐齿遇到丁丑这样“坦诚”的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沉默片晌,丁丑未有让步之意,纪麟越发头疼。 “我连你姓甚名谁,从何处来,为何会出现在此,一概不知,如何能放心与你同行?”纪麟又道。她说得义正言辞,只等他说不出所以然就正大光明地拒绝。 可惜纪麟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丁丑直言不讳道:“我无姓名,丁丑是代号也是名字。我是十杀阁的杀手,此番出来执行任务,抢回阁主所要之物。” 纪麟又是诧异又是为难地看着丁丑,几次想开口都没找到时机。好不容易等丁丑说完,才急急道:“你不必与我说这么多,与我无甚关系。” 丁丑却是不以为意:“我与你同行,这些自是要告知于你。” 纪麟被丁丑说得晕头转向,好像该反省的人是自己。 丁丑自顾自道:“你放心,我与十杀阁已无瓜葛,他们若是还敢再来,我定不会牵连你。” “这不是牵不牵连的事!”纪麟想也不想反驳道,接着有点不耐烦地推辞道:“你我非亲非故,哪有什么救命之恩,你不必多谢。” 丁丑迎难而上,打定主意就认准纪麟了:“我会点拳脚功夫,兴许可以护你周全。” 纪麟心道:您未免太谦虚了,以一敌二都不在话下。 她也很是头疼,丁丑目光灼灼地盯着纪麟,明目张胆“推销”自己,即便是厚脸皮如纪麟,也有点难以招架。 “我此行只为寻人,并不想节外生枝。”纪麟也顾不上委婉,直接道:“所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丁丑见纪麟转身要走,咬牙忍痛起身去拦纪麟。 但他伤处未愈,只一步就头晕目眩险些一头栽地。 “小心!”纪麟听到动静匆忙去扶。 丁丑趁机反手拉住纪麟,也不多言。 纪麟无可奈何,只好道:“你先松手。” 丁丑怕纪麟逃跑,犹豫片刻没松。 纪麟无奈:“好,就算我答应你同行,你这打扮也太引人注目,实在是……” 她绞尽脑汁想出一个理由,只求丁丑知难而退。 谁知丁丑想也不想就将面具取下。 纪麟曾想过黑布下的这张脸会是什么模样,但骤然出现在面前,她还是愣了一瞬。 丁丑双眉冷硬,一双剑目微微上扬,透着坚定与锐气。鼻梁也如刀削般挺立,薄唇轻抿,神情透着不相称的小心。 纪麟的目光停留在丁丑左面颊,那有一道刀疤。 寻常人若是有这么一道疤,多半会显得狰狞可怖。但这道疤却与丁丑相得益彰,平添了几分美感。 丁丑察觉到纪麟的视线,主动解释道:“这是阁主留下的,我很小便有。” 纪麟并未细问,那毕竟是丁丑的过去,她没有追根究底的习惯。 丁丑误会了纪麟的用意:“你若是觉得不妥,我可戴上面具。” “无碍。”纪麟连忙摆手。 二人一时无话,大眼瞪小眼。 “你跟着我就是为了报恩?”纪麟干咳一声打破沉默。 丁丑点头。 “其实你……”纪麟还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又咽了回去。 算了,大抵还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且有人相伴上路,也好有个照应。 纪麟默默在心中开导自己。 丁丑未得到纪麟点头同意就一直等着。 “你伤得重,还是小心些。”纪麟摸摸鼻子提醒丁丑一句。 “不碍事。”丁丑道。 纪麟见状也不好再推辞,就道:“既然如此,你我同行便是。只是人前你还要隐瞒身份才可,不然你我都有麻烦。” 丁丑应声。 既已接纳丁丑,纪麟也就不似先前那般拘束,自我介绍道:“在下纪麟,长安城人。” 丁丑下巴一点 ,算是记下。 纪麟无意对丁丑坦白自己女扮男装一事,如此行事也方便得多。 “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人?”纪麟随口问道。 丁丑摇头:“父母早亡,我三岁起便在阁中。” 纪麟恍然,沉思片刻道:“十杀阁究竟是何地?是做什么的?” “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丁丑只有这一句。 纪麟并非不听劝告之人,闻言自然是退避三舍。 丁丑神色始终淡淡的,隐约透着寒意,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纪麟。 “你想问,为何我不怕你?”纪麟莫名觉得自己读懂了丁丑的眼神。 丁丑没有否认。 纪麟点点下巴:“因为你也救过我两次,勉强算是扯平了。” 丁丑眼珠微动,什么也没说。 “我亦非忘恩负义之人,让你同行也有我的私心,各取所需罢了。”纪麟实话实说道。 丁丑的视线一直落在纪麟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纪麟满不在乎地拍拍身上的尘土:“我们尽快离开此地才是要紧。” 她举目四望,愁得皱眉。她不知该往何处走才能出去,更不知出去之后是吉是凶。 “跟着我。”丁丑说着走在前面。 纪麟一惊,急忙跟上。 “你来过此地?”纪麟好奇。 丁丑未答。 纪麟不再多问,默默跟上脚步。 不大一会儿,丁丑果然将纪麟带出去。 重见天日的感觉实在是好,纪麟都忍不住想大呼一声。 “看!那是城郡!”纪麟指着不远处惊喜道。 丁丑只轻轻颔首,神情柔和几分。 纪麟很是兴奋:“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是哪儿?”纪麟盯着那兴奋地问丁丑:“我们到西域了吗!” 丁丑看都不看纪麟,闷声回道:“金城。” “啊?”纪麟听到一个新鲜的词:“金城是何地?” 丁丑顿了一瞬,随口答了一句:“陇西。” 这次纪麟明白了,难免有点失落:“既是陇西,离西域好歹也算是近些了……” 第59章 反正西域迟早会到! “昨日断指人曾与我说,顺着这条路走就能到西域,难道是骗我?”纪麟一想到前面是陇西不是西域不由叹了口气。 丁丑不解:“为何要去西域?” “找人。”纪麟言简意赅地答道。 丁丑沉默片刻,吐出一个字:“远。” 纪麟盯着丁丑瞧了一会儿:“不会是还要走上一年半载才能到!” 丁丑既没点头也没否认,但沉默已经说明一切。 纪麟顿觉眼前一黑,晃了晃身子扶着树才站稳。没想到受了这么多苦,竟然连西域的边都还没摸到! 她自小就围着小小的茶摊生活,第一次出远门,根本想象不到靠两条腿走起来竟这么艰难。 丁丑自顾自在一旁收拾柴火烧了一晚的痕迹,还要寻地方把胆小鬼的尸身处理干净。 纪麟沉默半晌,总算勉强说服自己。但还是在心里把姓陈的四人问候了一遍。 “难怪没有马贼,姓陈的满嘴胡言,竟然连十杀阁的人都坑了。”纪麟愤愤不平地念叨。 也就自己这么傻,竟然相信了姓陈的话。 纪麟也面临新的难题。 继续前进,兴许还要几个月才能到进入西域。 纪麟人生路不熟,能不能安全到达还是未知数。 若是运气好真被纪麟寻到那地,真是要烧高香。 “你可知晓还有多久才能到西域?”纪麟自暴自弃似的去问丁丑。 丁丑一本正经地想了想。 纪麟一看,心中更凉,不耐烦地摆手让丁丑不要说了。 丁丑乖乖抿嘴不多言。 “既然如此,金城就金城,去了再说!”纪麟深吸一口气,接受现实重新振作:“反正西域迟早会到!” 丁丑见纪麟这么快就恢复过来,神情中多了一丝好奇与探究。 纪麟冷静不少。反正她从没想过姓陈的他们说的地方,能轻易就让自己找到。 想到“轻易”二字,纪麟身上的伤处不禁微微作痛。 “世事难料,没想到我这身上的伤与西域半点干系也无,真是可怜。”纪麟感慨道。 丁丑不言。 “没有马车,只能靠两条腿了。”纪麟叹息一声,抬脚便走。 丁丑扶着腰腹的伤口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纪麟没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丁丑不动,不由疑惑道。 “马车。”丁丑嘴唇一开一合。 纪麟明白,苦笑道:“马车早不知丢在何处,多半找不回来了。” 丁丑却是摇头。 “你有法子?”纪麟兴奋道。 丁丑也不急着点头,而是拖着脚步慢慢走向另一边。 纪麟好奇的目光随着丁丑移动,不知他要作甚。 丁丑的背影越来越小,眼看离纪麟越来越远。 纪麟倒是不怕丁丑会一走了之,她一个人上路也并无不妥。 既然丁丑一时半会回不来,纪麟索性席地而坐,满脑子都是“金城”。 这金城若是到了,离西域还远吗?如此说来,马贼也躲不开了? 纪麟长叹一声,不禁有点发愁。但老实说,她心底里还有些许兴奋与期待。 马贼她从来只在商旅口中听过,书简中的记录也很不详尽,若有机会,纪麟自然想一睹美艳女马贼的风采。 正寻思的工夫,丁丑回来了。 “怎么样?你去……”纪麟起身喊了一声,但话到一半就惊地说不出来。 她惊讶无比地盯着丁丑身后的马车,拼命揉了揉眼,怎么看怎么熟悉。 丁丑把缰绳拴在树上,望向纪麟。 纪麟迫不及待地拖着腿上前,几步跳上马车,看到一切都觉得那么熟悉。她随意看了看,马车里的东西倒是一样不少。 “这马车是从哪儿带回来的?”纪麟难掩欣喜地问丁丑。 丁丑指了指回来的方向。 纪麟了然,想来是她下了马车之后,马带着马车在林中瞎转,没想到被丁丑寻到了。 “你可真有本事!”纪麟由衷佩服。 丁丑看向一旁,依旧沉默。 纪麟看到马车格外亲切:“有这些东西,你我吃穿就不用愁了。” 这才是最要紧的。不然她与丁丑身无分文,连寻医馆治病都无力。 丁丑坐上马车驾马。 纪麟本想推脱,但看丁丑不动如山的模样,只好钻进马车内。 有了马车,着实给二人省去不少力气。 “天黑之前能到金城吗?”纪麟问。 丁丑应了一声。 纪麟松了口气:“那就好。到金城休整几日,养伤要紧。” 丁丑没有反驳,手下有条不紊地驾马车,一点也看不出是身受重伤。 纪麟越发佩服起十杀阁来,培养的杀手境界果然不同。 这一路上,丁丑耐得住寂寞,一句话也不多说,纪麟反而觉得有些尴尬与无聊,就主动找话题。 “你找到马车时,可看到断指人的尸身?”纪麟问。 丁丑摇头。 纪麟一惊:“难道人还没死?” “兴许是被十杀阁的人处理干净了。”丁丑冷不丁道。 纪麟心里一颤,静默片刻低头告慰断指人在天之灵。 “那四个人是何身份,你可知晓?” 丁丑点头。 “胆小鬼就不必说了,是你们十杀阁的人。”纪麟啧啧两声:“他可真厉害,骗了那么久都没有人察觉。” “他最擅蛊惑人心罢了。” 纪麟摇头感慨:“这本事好,我也想学。” 话音未落,纪麟突然想起自己还拿着断指人的东西,忙从怀里摸出来给丁丑看。 “这究竟是何物?” 十杀阁的人显然是为了此物而来,就因为这东西,已经赔上数条人命。 纪麟别扭地看着手心那无甚特别的石头,百思不得其解,琢磨半晌又去看丁丑。 这回丁丑也没有答案:“我亦不知。这是阁主的吩咐,我们只需要照做,不需要问为何。” 纪麟了然:“话是这么说,但就为了这块破石头,白白丢了性命,实在可惜。” “你要如何处置此物?”丁丑问。 纪麟拧眉思索片刻,眼前一亮,反问丁丑:“扔了它如何?” 丁丑蹙眉:“不好。” 纪麟泄气道:“难不成要我将此物带在身上?” 丁丑正有此意。 纪麟哑然失笑:“若非此物,我也不会被连累至此,如今你还要我将它带在身上?是怕麻烦还不够多吗?” 丁丑神情闪过一丝紧张,有心解释,但话到嘴边却有些前言不搭后语:“非也,只有它才能护你平安。” 第60章 我会护你周全 纪麟满面疑惑。 丁丑迟迟没有开口,纠结该如何解释。 “此物在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纪麟脑中一转,终于明白丁丑之意。 “依你所言,我就算将此物丢了,十杀阁的人也不会放过我?”纪麟心情很是复杂。 丁丑点头。 纪麟面露难色,皱眉思索半晌,自暴自弃道:“为今之计,我只能拿着石头被人追杀,别无他法?” 丁丑顿了顿,坚定地重复道:“我会护你周全。” 纪麟心中五味杂陈,动了动嘴,小声嘟哝一句:“你还是先护好自己。” 也不知丁丑听到与否,纪麟复又拿起石头仔细端详,仍是摸不着头脑:“这破石头究竟有何宝贝之处?一个两个为了它连命都不要。” 丁丑对不知之问从来不回答。 任凭纪麟左看右看,都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扔在地上都不会有人注意。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块石头,却连纪麟的命都差点搭上。 “算了。”纪麟很快放弃,将石头收好:“迟早会知道,且留着。” 丁丑并未对纪麟表现出过分亲近,二人始终保持距离。 虽说丁丑对纪麟有问必答,但他知晓纪麟对自己存着戒心,也就刻意保持二人距离。 大多数时候,丁丑都不怎么开口,看起来颇有些冷漠。 纪麟看得开,既然已经决定与丁丑同行,她也不想花时间疲于设防。 “只能祈祷,这破石头能有些用处,至少保住你我的命才不枉我被牵连其中。”纪麟幽幽叹了口气。 丁丑不言,只默默驾马车。 “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长安城,这金城究竟是何地,会是何种模样?”纪麟猜测起来。 纪麟在马车里琢磨半天,眼看要睡过去时,突然想起之前在茶摊似乎听人提起过“金城”。 只是茶摊的客人多来往于南北,生意极少有往西做的。到达西域见到马贼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这金城自然也提及不多。 她转念一想,自己的目的地是西域,想来也不会在金城停留太久。尤其是当纪麟想起张骞也是沿着这样一条路到达西域,就把心放在肚子里。 马车再慢也比纪麟与丁丑二人四条腿快,更别说纪麟这会儿走路还不利索。 “一会儿进了金城,先去医馆,说好了。”纪麟再三叮嘱丁丑。 她总觉得若是自己不说清楚,丁丑定不会把身上的伤当回事。 丁丑虽然依旧不回话,但纪麟知道他都听进去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金城终于出现在眼前。 纪麟如同久旱逢甘霖,兴奋之情都摆在脸上,恨不得立刻冲进城内。 “这就是金城?这不是挺繁华的吗?”纪麟远远看着城里人来人往不禁感慨道。 丁丑驾着马车,依旧是不紧不慢地排队入城。 纪麟好奇掀开马车帘子看热闹,外面的人有进有出,比长安城人少了不少。众人穿得朴素了些,却别有一番风味。 “此地与长安的确不同,新奇!”纪麟看什么都有趣,一双大眼睛应接不暇。 丁丑驾马车气定神闲地走,马车外观普通,轻而易举就融入了金城。 “这里的关卡如此轻易就通过了。”纪麟啧啧两声:“想来是没什么人进出,也就不甚在意。” 丁丑没接话。 纪麟看来往行人,尤其是路边小摊,时不时就一脸惊讶。 “那是何物?能吃吗?” “那又是何物?买回去放在家中有何用处?” “那些孩童玩得是何物?长安城都没有此物。” 纪麟难得提起兴趣,看什么都新奇,恨不能跳下马车问个清楚。 这一路下来,纪麟看到最多的是卖药人。 “丁丑你看,金城此地为何有这般多卖药材的?”纪麟好奇。 “金城此地,一直以来就是药材最有名。”丁丑道。 纪麟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三步就一个药材摊子。路边的药材铺也不少。” 她喜上心头,笑眯眯道:“如此甚好,老天爷显灵,金城此地是来着了!” 丁丑也不知听到没有,仍是安稳地驾马车。 “那有客舍!”纪麟抬眼正好看到,忙提醒丁丑。 但丁丑驾车未停,继续走。 纪麟急了:“我们要在客舍住下再去找医馆!” 眼看这家客舍消失在身后,纪麟只能眼巴巴瞅着,依依不舍地松手放下车帘。 这时从客舍内走出二人,身后跟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童。 少年不过十六七年纪,一身蓝衣飘逸,发带随风荡在耳后,一枚碧翠玉兽决挂在胸前,脚上白靴蓝底绣纹。样貌天人之姿,眉眼如画,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三分笑意,潇洒翩翩,犹如谪仙下凡。 他容貌与旁人有些许不同,面色更是白得通透,令人过目难忘。他一身中原装扮站在客舍门前,手指卷着一缕黑发。 可惜金城之地无人认识少年胸前玉玦,不然定能知道,此少年正是安家嫡子——安言。 “公子,这会儿起风了,您当心着凉。”左边小童恭敬垂首道。 右边的小童一听,抻着脖子四处看了看,纳闷道:“哪里来的风?兄长你错了。” 左边小童并未理会,静静等公子的吩咐。 “哥?你怎的又不理我?”右边小童扁嘴,郁闷地看向公子:“师兄……” 不等他话说完,脑门上就被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 “说过多少次了,要叫公子,不是师兄。”左边小童淡淡地训道。 右边小童捂着脑门,愣愣地点头,乖乖改口:“公子。” 被叫公子的安言转身,浅笑看一眼右边小童,正要开口却是一阵剧烈咳嗽,接着身子一瘫就直直向后仰倒。 “公子!”右边小童惊呼一声,速度极快地一步来到安言身后,结结实实地当了肉垫。 左边小童却是动也不动,连表情都无甚变化,见安言无大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捕捉的无奈。 “兄长!”右边小童被安言压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才咬着牙求救:“帮我!” 左边小童抬眼看了看瘫在弟弟怀中的安言,此刻正是一脸惬意,全然不见半分病容。 第61章 十杀阁的信物 师父看起来不过才而立之年,脊背挺得笔直,举手投足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看到三个弟子眼神也很是柔软,没有半点锋芒。嘴角一勾反而多了几分孩子气。 左宝宝早已利落跑上前接过师父的药筐,嘴上不住地嘘寒问暖:“师父你这么早出门,怎不告诉弟子一声?弟子也好与您同去!” “你去作甚?添乱?”师父笑道。 左宝宝不服气:“师父取笑弟子,弟子至少能帮您提筐。” 左玉钊一把将弟弟拉到一边,恭敬道:“师父可有吩咐?” 左宝宝撇撇嘴不再多言。 师父随手将药材筐递给左玉钊:“你们兄弟去把这些药材分类。” “是,师父。”兄弟俩异口同声。 二人走后,安言主动来到师父近前,笑道:“师父有何要事?还特意将他们兄弟支开。” “在安息国时,我曾夜观星象,推算出你的生机就在此地。你可还记得?” 安言点头。 “如今来到此地,你可有任何异样之感?” 安言细细琢磨片刻:“弟子愚钝,并无察觉。” “难不成是我算错了?”师父沉思,很是不解。 安言笑道:“师父不急,我们才来金城第一日。生机也该慢慢寻才是。” “你说的有道理。”师父很快就被安抚。 安言心中无奈,又道:“师父,弟子有一事不明,究竟生机是何物?” 师父挑眉,没有急着回答,似笑非笑地看着安言。 安言更加不解:“师父您别这么看弟子,弟子心里更没底了。” “怎么?信不过师父?” “师父这是什么话?弟子这条命就是您救的,若是没有您,弟子怕是活不过三岁。”安言言辞恳切。 师父笑了笑,又道:“为师交给你的信呢?” 安言从怀中将信拿出上手递过去:“师父。” 信上只有两个字——王傲。 “师父交代过,若是有朝一日你不辞而别,弟子方可打开此信。”安言又道:“一年前您离开安家,弟子就将信打开,于是带着左家兄弟来到金城与您相见。” 王傲随意将信丢给安言:“拿去烧了罢。” 安言挑眉,却并未多问:“是,师父。” 王傲望天感慨道:“时间如流水,一晃竟已十六年。” “十六年?”安言想了想:“师父来到安息国那年我三岁,那之后过了十五年有余。” “嗯。”王傲并未多解释,而是问道:“我教给你的吐纳之法,不可荒废,定要日日温习。” “弟子明白。”安言道。 “此番你与为师同来金城,安家之事暂且抛在脑后,莫要让他们影响你。”王傲提醒安言。 “弟子谨记。”安言道。 王傲上下扫量安言:“嗯,不过才一年不见,你又长高不少。” 安言在师父面前分外开朗:“虽说只有一年,但弟子对师父甚是想念。” “一年不见,嘴还是一样甜。”王傲道。 安言笑了:“师父若是不信,可以问左家兄弟,他们都能为弟子作证。” “有左家兄弟在安家帮你,师父也能放心。”王傲又道:“他们是为师为你精挑细选的,你有何事尽可吩咐他们。” “弟子明白,左家兄弟这些年也帮了弟子很多。若非他们,弟子在安家恐怕早已暴露。”说到此处,安言的神情也严峻几分。 “这十几年你做得很好,只要寻到生机,你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王傲道。 安言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护身符还戴着?”王傲岔开话题。 安言低头看了一眼玉玦:“是,师父给的,弟子片刻不曾离身。” “说起来,寻生机的关键正是这护身符。”王傲貌似不经意地随口道。 安言一愣:“师父此话是何意?” 他一直以为自己戴的就是一块普通的玉玦罢了。 “师父给你的,怎会是寻常之物?”王傲猜到安言所想,故意板着脸道。 安言哭笑不得,连忙告饶:“师父神机妙算,弟子自愧不如!” “既然来了,就多出去转转。莫要让生机一事桎梏己身才是。”王傲提醒安言。 “师父所言甚是,弟子定当谨遵教诲。”安言道。 “为师此番前来,另有一事要交代于你。”王傲道。 安言许久未曾看到师父如此郑重的模样,心也跟着微微一提:“师父可是遇到了麻烦?” “非是师父,而是你。” 安言听后反而松了口气。 王傲神情缓和些许:“师父要你去取一块石头来。” “石头?” “不错。”王傲颔首,他猜到安言接下来要问什么:“就是一块石头,但又不是普通的石头。它是十杀阁的信物。” “十杀阁……”安言眼神一凛:“竟与他们有关。” “自从换了阁主,十杀阁也随之大变,与你我记忆中的十杀阁有明显不同。”王傲继续道:“只要得到这块石头,即便是十杀阁主也须听命于你。” “弟子听闻,十杀阁主神出鬼没,杀人无形,还未曾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王傲点头:“不过这也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的阁主行事高调,迟早会成为众矢之的。” “师父要弟子拿到石头,是想让弟子进入十杀阁?” “不错。”王傲痛快承认:“其实还有其他办法,但都不如此举来得快。” 安言并无异议,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若弟子成了十杀阁主,又该如何?” “那都是日后的事了,日后再说不迟。”王傲敷衍道。 安言虽说无奈,但也最清楚,师父这么说就是要“夜观星象”之意。 王傲乃是方士一名,平日里最喜欢掐算,即便是出门也要先推演一番,择一吉时。 这么多年,安言早已习惯。 “为师方才回来时听金城百姓提起,明日傍晚后,会有方相舞,定会十分热闹。”王傲道。 安言眼眸一转:“弟子明白。” 王傲交代得差不多了,甩下安言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言知晓自己这个师父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早已见怪不怪。 左家兄弟也在此时回来。 “公子,师父呢?”左宝宝迫不及待地寻找王傲的踪影。 不等安言回答,左玉钊就扯扯弟弟的袖口,让他安静。 第62章 顺其自然 左宝宝一脑门问号,还是乖乖听话。 “师父还是老样子。” 安言先叹了口气,果然看到左宝宝眼里的光都跟着熄灭,一脸生无可恋,随即笑道:“不过师父给我留了任务。” 左宝宝立刻来了精神:“是何任务?公子快说!” “咳咳。”左玉钊咳嗽一声提醒弟弟。 安言也不介意,道:“明日日落金城有方相舞,去不去?” “去去去!”左宝宝一听直觉是好玩的,就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接着感受到一道略带责备的目光,匆忙把笑容憋回去。 左玉钊静静地看着弟弟,也不说话。 左宝宝微垂下头,乖巧回道:“都听公子的。” “这是师父的意思,你们随我同去,顺便帮师父找石头。”安言随口道。 左宝宝满面疑惑,挠挠头跟着重复:“石头?” “石头是何种模样?大小、成色呢?”左玉钊淡定发问。 安言一顿,面露诧异,恍然大悟:“师父忘了说,我也忘了问。” 左玉钊深吸一口气,无言以对。 “啊?”左宝宝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这可如何是好?不知石头长什么样,我们去哪儿找?” “莫急莫急。”安言看得开,面上更是不见半分心急之色:“都说是石头,定然是无甚特色。再说了你若是这石头的主人,难道会随意放在身上等人去偷吗?” 左宝宝更迷糊:“既然是普通石头,师父为何要让公子您去取?” “这是师父的意思,你去问他老人家。”安言“贴心”地给左宝宝出主意。 左宝宝连连摇头,尴尬一笑道:“公子真爱说笑,师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明日我们不是去玩的,方相舞上也都打起精神来,寻到石头才是要紧。”安言说完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哦对了,那石头上兴许会有十杀阁的标记。” “十杀阁?”左宝宝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左玉钊也诧异地抬眼。 安言并未多说,左玉钊心下了然,随后拉走了还要追问的左宝宝。 另一边,打从进城就沉默无语的丁丑,对纪麟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驾着马车。 纪麟只好安慰自己丁丑对金城比她熟悉,兴许不住客舍也是有理由的。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她蔫儿蔫儿地看着又一家客舍远去,不禁暗暗在心里叹息一声。 “你们把门打开!你们害死我家老爷!你们不得好死啊!” “开门啊!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一阵哭喊叫骂声传来,纪麟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就见几个身穿白麻孝服的人在一处大门外又哭又喊,为首的女人边哭嚎边大力砸门。 纪麟越发好奇,微微皱眉看着那边。 丁丑置若罔闻,就要带人往小胡同内走。 “停!”纪麟突然拽住丁丑的袖子。 丁丑的手一扯,马车应声停下。 纪麟跳下马车,对还在马车上的丁丑道:“我过去看看!” 丁丑蹙眉看着纪麟一瘸一拐的背影,二话不说将马车拴在路边树上,抬脚跟上纪麟。 “你怎么跟来了?”纪麟察觉到身后跟了人,一看是丁丑,很是诧异。 丁丑不说话。 纪麟一个急停:“你也跟过来,马车里的东西怎么办?” 丁丑面不改色,好像马车里的东西与他无关。 纪麟无奈又无语,斟酌片刻只好将别人家的事放在一边,先去顾马车。 “这是何地?”纪麟这才发现丁丑将马车带到了一处低矮的石头房前。 丁丑也不多解释,牵着马车走进胡同。 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一个精瘦又矮小的伙计,满脸堆笑地上前,眼中精光一闪,迅速打量过纪麟与丁丑。 纪麟看起来面善不少,伙计善于察言观色,自然地来到纪麟面前:“小人麻五,客官这是要住店?” 纪麟总觉得不妥,这伙计,这店,摆明了就是要坑钱。 谁知不等纪麟回答,丁丑就将马车交给麻五。 麻五会意,不敢与丁丑废话,乖乖去将马车拴好。 “马车你就这么……”纪麟本想提醒丁丑,奈何他动作太快。 等到麻五下去,纪麟深吸一口气看丁丑:“如今你可以告诉我,为何不住客舍偏要来此地了?” “客舍要身份证明,外来人尤其严格。”丁丑顿了顿又道:“我没有。” 纪麟这才明白为何丁丑对客舍连看都不看就走。她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也没有。” “此处无需这些,只要有钱即可。”丁丑道。 纪麟正要往店内走,脚步一顿,压低声音问丁丑:“你身上可还有钱?” 丁丑没说话,纪麟这才放心。 她出门时是带了些钱在身上,但一路颠簸,连命都要没了,哪里知道包袱落在何处? 如今的纪麟是真正的身无分文。 纪麟不禁庆幸自己答应丁丑同行,不然怕是要流落街头,还要费力琢磨生计。 店内还算整洁,纪麟要求不高,只要能安稳睡个好觉。 她刚坐下突然想起还有事没弄明白,急急忙忙又推开门出去。这一下正好与麻五撞个正着。 麻五“哎哟”一声,捂着脑门疼得弯腰。 纪麟一看就知撞得不轻,连忙道歉:“实在抱歉,还请担待。” 麻五一愣,连连摆手:“哪有客官道歉的道理,是小的不小心才是。” 纪麟无奈,招手让麻五到近前来:“我问你,此地为何叫金城?” 麻五道:“客官您有所不知,当初建城之际,有人从地下挖出黄金,从那之后,此地便叫做金城。” “竟有此事?”纪麟觉得十分新奇。 麻五连连点头:“小人句句属实,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小人不敢诓骗客官。” “有趣。”纪麟边点头边往外走。 麻五笑嘻嘻地跟在后面,试探着问道:“不知客官如此着急是要去何处?” 纪麟无意隐瞒,正好眼前这麻五问起就打听起来:“我方才在门外听到有人身着孝服大吵大闹,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第63章 一代不如一代 这些做生意的,平日里定是消息灵通,这种事问麻五最合适不过。 果然不出纪麟所料,麻五一听立刻来了兴致,说起来更是滔滔不绝。 “客官初来乍到有所不知,那户人家乃是城北赵家的。赵家是金城本地有名的世家望族,只不过到赵友旺这一代有些没落了。” 纪麟边听边点头。 “赵友旺老爷有两个儿子,老大赵守功,老二赵守禄。死的正是这老大赵守功,客官您看到在外面哭喊的,是赵守功的妻妾子女。” “原来如此。”纪麟了然:“那她们为何要砸门,砸的又是谁家?” “这牵扯金城多年来一桩旧事。客官有所不知,金城百年来就是靠药材生意支撑。不是小人夸口,金城的药材应有尽有,周边几个郡用的都是我们的药材。”麻五面露得意。 纪麟认真地听着,一边默默记下,随口接道:“难怪我进城时看到路边都是药材摊子。” “赵家就是做药材生意,可说是整个金城年头最久的,很有名气。”麻五说着叹了口气:“可惜子孙是一代不如一代,把老祖宗留下来的家当都败了快一半了。” 纪麟在茶摊听过不少类似的故事,此番也见怪不怪。 “赵守功与赵守禄这两兄弟,老大忙赵家的生意,老二则是在家中读书。但据小人所知,这老大虽是个勤恳的,但无奈是个病秧子。老二身体健壮,可惜心思太野,读书到这年纪仍是没出头。”麻五对赵家之事如数家珍。 纪麟都不禁佩服:“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麻五得意一笑:“客官有所不知,赵家这些事整个金城都清清楚楚,并非小人打听而来。” “那另一家呢?” “另一家则是赫赫有名的吴家。客官您说也巧了,这家也是兄弟二人,吴有为与吴有德。这兄弟二人与赵家兄弟可谓是天差地别。”麻五继续道:“客官有所不知,这吴有为原本是金城最大的地主。” “地主?”纪麟挑眉。 “正是。这吴家有金城最大的田庄,不少百姓都在那干活。”麻五道。 “这么说,吴家定是金城的巨富之家了?”纪麟道。 麻五使劲点头:“客官说的是,这吴家平日里缺德事就没少做,百姓们早就怨声载道。本以为吴老爷老了就能变好些,谁知这吴有为兄弟二人反而变本加厉,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个变本加厉法?” “他们已经不满足从田庄收钱,就打算将金城所有赚钱的买卖都划到吴家去。”麻五边说边“啧啧”两声表达不满。 纪麟有些诧异,听得入迷连丁丑何时回来都没注意。 丁丑见纪麟与麻五聊得热火朝天,就不动声色地站在纪麟身后等候。 “于是吴家就把主意打到了赵家身上?”纪麟猜测事情发展。 “没错!”麻五继续道:“吴家兄弟看赵家药材生意做得大,就打算抢了赵家的生意过去。赵守功哪能同意?这怎么说也是祖上的买卖,若是就这么赔了怕是连祖坟都没脸进。” 纪麟已经隐约猜到接下来的事:“赵守功不同意,活活被吴家兄弟逼死,赵家妻妾悲愤交加就去吴家讨个公道,我说的是也不是?” 麻五啧啧称奇:“客官料事如神,正是这般,一丝也不差。” 纪麟却没有半点喜悦,眉头微微皱起:“这吴家兄弟未免欺人太甚。” “谁说不是呢?可惜这金城虽大,却也没有人敢与吴家作对。吴家兄弟锱铢必较,一旦惹上了就难以脱身。到最后只怕连自己的家底都赔个干净。”麻五摇摇头很是无奈。 “照你这么说,吴家一直在金城作威作福,难道衙门没有人管?”纪麟很是不忿。 麻五压低声音:“哎哟客官!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人听到,连小人也要跟着倒霉的!” 纪麟眉头拧得更紧,不知麻五此话是何意。 麻五啧啧两声,眼中精光一闪:“客官您有所不知,吴家兄弟与衙门的老爷乃是姻亲。若是有人敢到衙门说吴家的不好,就等着挨板子!” 纪麟诧异,没想到金城竟然会有如此荒唐之事。 “难道这吴家在金城就无法无天至此?”纪麟愤愤不平道。 麻五无奈点头:“天高皇帝远,吴家就是金城的土皇帝,谁敢忤逆他们?” “简直岂有此理!”纪麟越发愤怒。 “客官息怒,莫要让吴家人抓了把柄,您暂且在此休息几日,随后离开便是,不会有人为难你们。”麻五劝纪麟。 “不行。若我不知此事还可坦荡离开,但如今我如何能安心走?”纪麟冷笑一声:“吴家是?我倒是想会会这些人!” 麻五吓了一跳:“使不得!使不得啊客官!” 纪麟不以为意:“有何使不得?他们在此地作威作福,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日。既然你们金城的人不敢,那就由我这个外人来!” 麻五又急又怕,只好去看丁丑求助。 但丁丑面上冰冷,看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麻五胆战心惊地收回视线,继续求纪麟三思。 “客官您这是何苦呢?您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麻五好言相劝,看似不愿牵连纪麟这个外人,实则怕引火烧身。 纪麟佯作不知麻五心思,反过来安慰他放宽心:“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不会去衙门状告吴家的。” 麻五眼珠一转,试探道:“那您打算如何做?” 纪麟眨眨眼,卖关子:“秘密。” 麻五一愣,回过神来时眼前哪里还有纪麟的身影? “造孽啊……”麻五感慨一声,只希望纪麟是耍威风逞一时口快,并非真的要对吴家动手。 纪麟走出去两步又绕了回来,笑眯眯的脸上不见半点气愤:“麻五,你们这儿的医馆在何处?” 麻五也不知纪麟意欲何为,犹豫着指了路。 “多谢。”纪麟随手将几个铜钱赏给麻五,这是她刚从丁丑那要来的。 她与丁丑离开,只留下麻五一个人手捧铜钱在风中凌乱。 第64章 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客舍。 左宝宝被兄长拉走,良晌二人一同回来。左宝宝平静多了,沉默地站在左玉钊身侧。 如今再看,兄弟二人一无二致,没有半点不同。 “找石头是明日之事,今日我们就去逛逛这金城,可好?”安言提议。 左宝宝立刻破功,举双手赞成:“公子好主意!去哪儿好呢公子?” “你想去哪儿?”安言反过来问左宝宝。 “小人在金城看到的百姓,他们身上穿的都是麻布,十分新奇。公子,不如我们也去布庄看看?”左宝宝心满脸期待。 左玉钊先是看看安言的神色,随后才说了一个字:“蠢。” “兄长你为何说我?”左宝宝先是一惊,随后就是一脸怨念。 安言被兄弟俩逗笑:“麻布衣裳有甚可看?还不如去医馆看看。” “医馆?”左宝宝一脸不解。 “去看看有没有神医能治你的脑袋。”左玉钊接道。 左宝宝反应再慢,也明白过来,委屈地撇嘴:“公子!兄长!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安言边笑边摆手,一本正经道:“与我无关,莫要牵连好人。” 左宝宝一个人到一边生闷气。 “你弟被你气着了,不管?”安言揶揄左玉钊。 左玉钊眼里闪过一丝无奈,但很快镇定下来:“公子不必担心,他很快便会忘记。” 安言好笑地看着左玉钊,可惜他不为所动。 片晌,左宝宝仍旧撅着嘴蹲在角落不肯起身。 安言故意望天,意有所指地轻咳几声,等着看左玉钊的热闹。 “公子,您饿了?小人这就吩咐店家去准备饭食。”左玉钊淡定道。 安言瞬间就明白左玉钊的用意,故意抬高音量:“听说金城的驼蹄很是美味,今日若是能吃到,真真是不虚此行。” 左玉钊点头附和。 左宝宝的耳朵立刻竖起来,安言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此刻他脑中密密麻麻都是“驼蹄”两字。 “那我们走,去晚了可就吃不到了。”安言故意抬脚往门外走。 左玉钊自然跟上。 “等等我!”左宝宝想也不想就冲上来:“驼蹄是何美味?小人也要去瞧瞧!” “只是瞧瞧?”安言好笑地看他。 左宝宝不好意思地傻笑。 顺着麻五指的路,纪麟与丁丑找到医馆。 医馆这会儿人并不多,纪麟本以为自己衣着狼狈兴许会引人注目,但医馆内的人显然见怪不怪,并未多看二人一眼。如此给纪麟省去不少麻烦。 医馆的人给纪麟与丁丑检查一番,纪麟的伤处比不上丁丑,但被按一下还是忍不住龇牙咧嘴。 丁丑则要淡定得多,纹丝不动,连多余的表情也无。 在给丁丑检查时,纪麟才能偶尔听到有人窃窃私语,不过说来说去都是关于丁丑。 丁丑怎么说也是杀手出身,即便再怎么收敛杀气,但多年来形成的锐气却是难以磨去。普通百姓看到会谨慎担忧也是自然。 纪麟故意坐得离丁丑近一些,一来遮挡周围探寻的目光,二来也能打消周围人的疑虑。 丁丑察觉到纪麟的动作,不解地侧头看她,随后默默收回目光。 纪麟看到丁丑眉宇间的云淡风轻,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家伙身上的伤太重,但偏偏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吓到金城的普通百姓也是自然。 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丁丑的杀手身份,否则他们二人就要再度踏上逃亡之路。 纪麟正胡思乱想着,医者的声音传来,她的思绪也被拉回来。她认真地听医者交代,毕竟她与丁丑今后还要一起上路,他身体无恙才好。 丁丑的伤处被重新包扎,比纪麟的手法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身上伤处较多,所幸并未伤到要害,但平日也须多多留心才是。最好能静养月余,药每三日一换即可。”医者交代道。 纪麟边听边点头。 “他身体是不错,药就不用喝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不然极易落下病根。” 纪麟瞥了丁丑一眼,替他应承下来。 丁丑仍是没什么反应。 “我多嘴问一句,您这里的药材是赵家的还是吴家的?”纪麟看那医者还算好说话,就直截了当地问道。 医者愣了一下,这才抬眼看纪麟,上下打量一番:“你问这个作甚?” “您别误会,我是来时看到赵家的妻妾在吴家闹,就随口一问罢了。”纪麟回答地干脆利落,态度十分诚恳。 医者的疑虑被打消大半,但仍是有些许不耐烦:“如今还是赵家的,谁知道日后呢?” “哦?您这意思,日后还会换用吴家的药材?”纪麟追问。 医者冷笑一声:“若是真换了,怕是连我这医馆也开不下去了。”医者道。 纪麟没再多问,与医者道了谢便离开。 “丁丑,我有意在金城多逗留些日子,不知你意下如何?一来,你可借此机会好好养伤,二来我也好办点正事。”纪麟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之态。 丁丑瞥了纪麟一眼,没有说话。 纪麟嘿嘿一笑:“只要十杀阁的人没那么快追上来就行。” 丁丑摇头。 “那就好。”纪麟说完转而期待地盯着丁丑看。 丁丑被纪麟的灼灼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让她有话直说。 “此事说来也简单,只要你帮我几个小忙即可。”纪麟道。 丁丑想也不想就点头应下。 反而是纪麟有些诧异:“你问也不问我就答应?” 丁丑不言。 纪麟轻笑一声:“好,这个人情纪麟记下了。” 丁丑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纪麟乌黑的瞳仁一转,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已经想到妙计。 “走,回去将马车里的东西换成钱再说!”纪麟嫌弃地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又看看丁丑:“当务之急,置办一身行头才是正经!” 既然是纪麟的话,丁丑自然不会有异议。 安言一行三人去找吃驼蹄之地,路过医馆。左宝宝动动鼻子闻味道:“公子还有多久?小人只能闻到药味。” “医馆就在前面。”左玉钊道。 第65章 饿了就要吃! 安言走在前面,金城百姓从他们三人身边经过,也不禁驻足多看几眼。 “金城许久没有这样俊俏的少年,今日这是刮了什么风?哪个世家的公子跑出来玩?” “那少年人面生得很,怕不是金城人。” “我方才在医馆也见到两个少年人,那容貌也是没得说,尤其是那个子矮一些的,更是眉清目秀。” 安言与左玉钊都听到路人的话,但他们并未放在心上。 左宝宝忙着问路,更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何事。 “公子,再往前走一会儿就到了!”左宝宝问到路兴奋地跑回来。 三人绕过一辆马车,径直朝酒舍走去。 这马车再朴实不过,细看却不是金城本地的马车。纪麟与丁丑从医馆出来,上了马车。 “折腾这么半天,你不饿吗?”纪麟肚子早就咕噜作响,但她又不好意思直说,只能拐弯抹角地问丁丑。 “嗯。”丁丑回答地干脆利落。 纪麟面上一喜:“饿了就要吃!走!” 丁丑带人回到住处,吩咐麻五去买点吃食回来。 纪麟亲自去煎药,怕麻五笨手笨脚再把药材浪费可就麻烦了。 她在院内来回走,腰上的金算盘跟着晃来晃去,光芒令人无法忽视。 丁丑早就注意到金算盘,他犹豫几次仍是没有问出口。 麻五将吃食买回:“客官快来尝尝,这是小人特意买回来的,都是金城的特色!”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尝尝!”纪麟顿时来了兴趣。她把药放在一边,拖着还未好利索的腿用最快速度坐下。 丁丑坐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吃食上。 “这是何物?”纪麟拿着筷子点点案几中间那油亮之物,好奇地问道。 “驼蹄。”麻五满面堆笑地介绍其案几上的几道美食:“这些也都是金城有名的吃食。” “没想到金城竟有如此多美食,我也能大饱口福了。”纪麟美滋滋道。 麻五笑眯眯道:“客官有所不知,这驼蹄刚出锅时最是美味,为了买到驼蹄,小人可着实费了一番工夫呢!” “哦?此话怎讲?”纪麟闻着驼蹄的味道就觉得鲜美异常,不禁食指大动。 麻五正愁找不到人说,随即打开话匣子:“小人去买时,碰上不知哪家的公子哥也在,他们才仨个人,开口就要十个驼蹄!简直没见识。” “十个!”纪麟都惊了。 “铺子里根本没那么多驼蹄,小人看不下去,就与他们解释半天,嘴都说破皮了。”麻五口干舌燥:“还好那公子哥是个明事理的,匀给小人一个驼蹄。” 纪麟也没仔细听,敷衍地附和几声,一双眼眨也不眨地落在驼蹄上。 “小人就不耽搁客官了,您慢慢吃。”麻五说完就要往外走。 他刚走两步就被纪麟叫住:“哎慢着!” 麻五纳闷:“客官还有何吩咐?” “金城可有集市?” 麻五点头:“每月初一、十五都有大集,客官您来得巧,两日后就是。” “这么巧!”纪麟很是兴奋,驼蹄还在嘴里来不及咽。 麻五不解:“客官可是要买东西?” 纪麟神秘一笑:“到时你就知道了。” 麻五本想追问一二,但在丁丑冰冷视线的注视下,他实在张不开嘴。 “我这脑子还有点乱,待我回去细细想过,定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纪麟信心百倍对丁丑道。 丁丑却不以为然,管他是赵家还是吴家,他并未放在眼里。这些人于他来说不过是可以轻易捏死的蝼蚁罢了。 若是这些人对纪麟不利,他就会让他们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只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告诉纪麟了,不然她定要皱起眉来唠叨半晌。 纪麟推门进屋关门一气呵成,丁丑也不打扰,自己去了后院。 马车里的东西丁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对他而言无甚用处。但纪麟显然当成了宝贝,他自会护好,不许有半点闪失。 纪麟将麻五说的赵家与吴家写下,但还有些地方不甚明白。况且这都是麻五的一面之词,她也想亲自去探一探。 若吴家真如传言一般不可理喻,那她不介意替天行道。 纪麟没想到来了金城,自己过去十几年学来的小本事还能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兴许是想起从前的事,她拿起金算盘放在一旁,脑子里都是那个小小的身影。 也不知方书乾如今是何模样,还会不会记得我? 纪麟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另一只手轻轻晃动金算盘,听着上面算珠清脆的声响,慢慢闭上双眼,整个人都平复下来。 接下来的两日,她只需要打探好消息,摸清赵、吴两家的底细即可。然后静待两日后的集市,届时是个一鸣惊人的好机会。 集市之后,不出意外,纪麟的大名就会在金城传开,街知巷闻。 计划定下之后,纪麟手脚麻利,说做就做,为了养精蓄锐早早休息,一觉睡到天亮。 翌日一早,纪麟醒过来只觉全身舒爽妥帖,她已经许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 她推开门就看到麻五在扫院子。 “客官您醒了?”麻五满面堆笑,看到纪麟比昨日还亲。 纪麟探头扫视院子,没看到丁丑的身影,正纳闷时,麻五机灵道:“您找另一位客官?小的也没见到,兴许是出门去了。” 纪麟也没多想,问起麻五:“你们这里早上可有吃的?” “这哪里用麻烦客官?您想吃什么小人这就去买!”麻五笑着讨好道。 纪麟想了想还是拒了:“不必麻烦,我也想出去转转。” 麻五一听,笑容有几分尴尬,急急道:“客官,今夜城里有方相舞大会,算是为集市做准备,您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瞧瞧。” 纪麟果然来了兴趣:“方相舞是?” “金城每年都会此时准备方相舞,为了求得明年风调雨顺,平安顺遂。”麻五道。 纪麟了然:“是否还要戴面具?” 麻五很是讶异:“客官如何知道?” “猜的。”纪麟想到傩舞,直觉这两种舞蹈应当差不多。 第66章 这布料千金难寻 若是没有旁事,看看倒也无妨。纪麟又问麻五:“你可知卖衣裳的铺子在何处?”她低头看看身上皱巴巴的外衫,很是嫌弃。 麻五立刻来了劲头,笑着主动揽下:“客官您在此等候便是,小人可将布庄的人请来。” 纪麟一想太麻烦:“算了,我还是自己去,还能省下些时间。” 麻五一早连吃两个瘪,泄气又敷衍地给纪麟指了路。 纪麟道谢后出门,她前脚刚走,后脚丁丑就推门从屋内出来。 麻五看到丁丑十分惊讶:“客官您没出门?” 丁丑不理,不紧不慢地跟着纪麟出门。 麻五看着丁丑的背影,越发觉得这二人奇怪,忍不住嘀咕了两句。 丁丑不远不近地跟着纪麟来到布庄。 纪麟正在挑选布料,但此地多半是粗布,是给普通百姓穿的。她看来看去,显然都不满意。 丁丑默不作声地守在门口,视线随着纪麟移动。 “店家,你这没有其他布样吗?”纪麟问道。 店家打量纪麟一眼:“不知客官想要何种布料?” “店家可有丝绸?”纪麟在茶摊时听来往客商提起过,没有人将贵重的丝绸运到金城来,反倒是绢丝还差不多。 江南的丝绸最好,往北运省时省力,赚得还多,何乐而不为?不会有人费力不讨好地将丝绸千里迢迢地运到金城之地。 果然不出所料,店家听后先是一愣,诧异地看纪麟,就像看故意来闹事的人。但纪麟长相人畜无害,就是清秀的白面书生,实在让人发不出脾气。 店家耐着性子道:“客官真是爱开玩笑,我这铺子怎可能会有那般贵重的布料?” “那店家可否告知,金城何处有丝绸?”纪麟不舍地追问。 店家拧眉看纪麟:“这布料千金难寻,莫说我这小店,就是整个金城,除了世家大族,你怕是看不到一个人穿稍贵重些的料子,绢丝已是十分上等。” 纪麟挑眉:果然…… “上好的丝绸更是见都没见过,客官你是外来的?也难怪你不知道。”说完店家继续埋头算账,不愿再多理会。 纪麟一副受教的模样:“原来如此。那我若是有这丝绸料子,金城可有手艺过得去的裁缝?” 店家闻言更加诧异,重新打量纪麟,嘲讽一笑:“客官的意思是,你有丝绸要卖?” “正是。”纪麟干脆地应声。 店家下意识张大嘴,判断纪麟这话是真是假。 纪麟也不急,坦荡地站在原地,任由店家看。 门外的丁丑此时已经明白,纪麟定然是在打马车里那些东西的主意。 马车里的确有不少匹上好的丝绸,一看便知是出自江南。 金城的百姓怕是没见过那般质量上乘的丝绸。只是丁丑想不通纪麟这么做的缘由。 虽说二人相处时间不长,但丁丑也稍稍摸清了她的脾气。 “你若是真的有,我就给你介绍一个信得过的裁缝。”店家承诺。 纪麟嘴角一勾:“如此甚好!有劳店家。” 店家根本没放在心上,纪麟面生得很,身上衣衫破旧,只有腰上挂着的金算盘十分惹眼,但也没人知道是真是假。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兴许只是在此地打肿脸充胖子罢了。他也不信纪麟真的能带上好丝绸料子来。 纪麟痛快地离开布庄,一路上边逛边看,还抽空在路边喝了一碗汤饼,喝完咂咂嘴:“宝顺家的比这好吃多了。” 丁丑坐在一旁什么也不吃,就看着纪麟吃得香。 纪麟吃什么都香,无论是美味的驼蹄,还是简单的一碗汤饼,她都吃得一副幸福模样。 她不急不缓地回到住地,直奔后院。 丁丑看纪麟上了马车,她在里面翻找半天,捧着一块白色丝绸下来。 纪麟下马车看到丁丑扬唇一笑:“来得正好!” 丁丑未答,只看着纪麟手中的丝绸。 纪麟察觉到,揶揄一笑,随手一抛:“接着!” 丁丑接住,不知纪麟是何目的。 “你等着。”纪麟丢下这一句复又钻进马车里,这次翻找地速度快了不少。 不一会儿,纪麟捧着一匹玄色暗纹丝绸出来。 她腿伤还没有好利索,但走起来正常不少,来到丁丑面前:“这是给你的。” 丁丑瞥了丝绸一眼,不解纪麟用意。 “你我还有正经事要做,不置办一身过得去的行头怎么成?”纪麟意味深长地一笑。 丁丑没有拒绝,默默接过去。 “走!去找店家。”纪麟心情不错,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布庄店家没想到纪麟这么快就回来,还多带了一人。 “小兄弟,你怎么……”店家正要委婉地将纪麟赶出去,别耽搁自己做生意,就见纪麟闪身,露出丁丑怀里的丝绸来。 店家的眼睛直直地瞪大,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 “这!这!这!”店家结巴地蹦出三个字都没说完整。 纪麟对店家的反应十分满意,微笑道:“店家,这下你相信我不是在骗你了?” “信信信!”店家点头如捣蒜,不自觉伸出双手想要摸一摸。 丁丑微微后撤,店家的手一空,身形晃了晃,脑子也清醒不少。 “店家别急,”纪麟笑道:“不知裁缝您可寻到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叫人!”店家后悔不迭,早知纪麟有如此上好的料子,他万不会看不起他,更不会把到手的生意往外推。 这会儿店家再看纪麟,无论她穿的多么狼狈,都难掩贵气,分明就是富家公子。 店家吩咐下人去找金城最好的裁缝来,他则是热情的张罗纪麟与丁丑坐下,自己亲自倒水。 “这位公子,小人有眼无珠,还请您莫要责怪才是!”店家赔笑道。 纪麟不是小气之人,此番看店家前后巨大反差,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店家言重,在下劳烦了才是。”纪麟客套道。 店家越发觉得无地自容。他方才虽只是匆匆一瞥,但也看得分明,那丝绸定非凡品,绝对是江南有名的绸缎庄织才织得出来。 第67章 一码归一码 趁着裁缝还没到,纪麟向店家打听。 “店家,方才听你提起,这金城只有世家望族才能穿丝绸?” 店家连连点头,态度恭敬不已:“正是如此。小人虽见识少,这店铺内卖的又是麻布多,但对丝绸也有些了解。” “您说。”纪麟道。 “金城此地与中原尚有些距离,丝绸想要送过来并不容易。更不用说最上乘的江南丝绸。”店家娓娓道来:“实不相瞒,小人卖布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比公子的丝绸更好的。” 纪麟嘴角带笑,没有说话。 “次一些的丝绸也只有世家望族的公子们才能穿,尤其是吴家。”店家道。 纪麟神情微微一顿,这是她第二次听人提起“吴家”。 “你说的可是吴有为、吴有德兄弟俩?”纪麟问道。 店家一惊:“公子与吴家兄弟相识?” 纪麟摇头:“只是听说过罢了。” 店家不疑有他:“正是这二人。他们兄弟二人平日里多穿绢,与您万万不能相比。” 纪麟对恭维话无甚兴趣:“他们的绢是从何处来?” “小人也不甚清楚,但听说是兄弟二人花了高价,费了不少人力才从中原带回些许。”店家道。 纪麟恍然:“原来如此。别说,这吴家兄弟还真是舍得花钱。” 她随意调侃一句,心里却是暗暗冷笑。如此看来,麻五所言非虚,这吴有为、吴有德两兄弟的确荒奢无度。 “难道没有商旅从江南到此地来?”纪麟不解。 她细细琢磨了许久都不明白,此地还未到西域,为何商旅如此之少? 店家无奈地摇了摇头:“公子是从外地来,有所不知,金城多年来经营药材生意,虽说世家也有些底子,但江南商旅不愿绕路来此,我们也没办法。” “此话怎讲?” “您看,江南丝绸多半都运到北方去卖,稳定且钱来得也快。若是到金城,长途跋涉不说,还容易被打劫。”店家道。 纪麟觉得这些都不算大问题,归根结底还是来此地的人太少。 “而且小人以为,若是来了金城,还不如多费点力气将货物送到西域去来得值。那一番挣的钱不知比到金城多多少。”店家感慨。 “你是说,商旅走的是其他路,并不会经过金城 ?” 店家点头:“正是。” 纪麟眼眸微垂,店家的话给她提了醒。从中原到西域并非只有一条通路。 丁丑察觉到纪麟的神情不对,只默默注视并未开口。 “金城地势所迫,想来不是易事,故而此地一直以来都很是封闭。出去比进来容易些。”店家对丝绸爱不释手。 纪麟不知在想什么,店家后面说的话都没听进去。 店家见纪麟没有回应,就问了一句:“不知公子您是如何来到金城?” 纪麟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回应。 “公子?”店家好奇又唤了一声。 纪麟这才回神:“我们是如何来的?” 店家点头。 提起这茬,纪麟满脑子都是那日驾着马车在山林中横冲直撞的场面。 纪麟面颊微微一红,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含糊道:“误打误撞罢了。” 店家没有怀疑,点点头不再追问。 恰在此时,裁缝匆匆赶来。 店家忙上前:“公子都等你半天了,怎的才来!” 裁缝还来不及睁眼看纪麟,先忙着告罪。 “小人来迟了,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行了,不碍事。快些量体裁衣。”纪麟道。 店家也跟在裁缝身后帮忙。 纪麟一看所有人都聚在她身边忙活,哭笑不得地一指丁丑:“还有他。” 店家本以为丁丑是纪麟的家仆,这会儿反应过来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这位公子请。” 纪麟伸直手臂,对店家吩咐:“白色是我的,玄色给他。” “是。” 不只是店家与裁缝,就连丁丑听后也是神情一顿。 他疑惑地看向纪麟,但纪麟低头忙着量尺寸,根本没注意他的视线。 丁丑只好暂且将疑惑压下。 裁缝手脚麻利,很快就将尺寸一一记好。 “几日能做好?”纪麟问。 裁缝张嘴本欲说“至少也要半月”,她还有不少麻布衣裳来不及缝制。 但话刚到嘴边,店家猛给她使眼色。 “三日即可!”裁缝脱口而出。 纪麟微微皱眉,面露难色:“三日?” 若是三日的话,岂不是连带自己的计划也要跟着拖后?纪麟心中暗道。 店家最擅察言观色,看出端倪急忙干咳一声让裁缝重新说。 “公子若是着急,小人多找些人帮忙,彻夜赶工,相信一日也能做得出来!”裁缝咬咬牙道。 一日做出两套上好的丝绸衣衫,这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此话当真?!”纪麟惊喜。 骑虎难下的裁缝讪讪看向店家,店家拼命点头。裁缝没办法,只好应下。 “小人不敢欺瞒公子。” “如此甚好!”纪麟长舒一口气:“既然是店家介绍的,我相信你的手艺,定不会浪费这上等丝绸。” 裁缝擦擦额角汗水:“公子放心,小人定当竭尽所能。” 纪麟很是满意,连连点头。 丁丑将店家与裁缝的眼色尽收眼底,佯作不知,什么也没说。 “不知公子住在何处?明日衣裳做好,小人亲自给您送去。”店家热情道。 纪麟想到自己住的地方,立马摆手拒了:“不必劳烦,我会亲自来试。” 店家见状也不多问。 “丁丑给钱。”纪麟道。 不等丁丑掏出铜钱,就被店家拦住—— “使不得!” 纪麟不解:“这有何使不得?” “小人托您的福才能在死之前看到如此华丽的丝绸,应当是小人谢您才对,又怎么能收您的钱呢?”店家一本正经。 纪麟却是哭笑不得:“一码归一码,您这么做叫在下怎么好意思?” “公子言重。小人会竭尽所能,做出来的衣衫定会叫您满意。”店家承诺。 纪麟与丁丑随后离开。 丁丑看着神清气爽的纪麟,沉默片刻打破气氛:“为何还有我?”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纪麟反问丁丑。 第68章 强买强卖 丁丑被问住了,面上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你我同行,就是朋友。”纪麟语气理所当然:“哪里有我自己穿丝绸,叫朋友穿这些的道理。” 她说着眼神略有些嫌弃地扫了一眼丁丑身上的衣衫。 丁丑瞳孔微微一颤,凝视着纪麟,半晌无话。 “怎么?被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纪麟调侃他。 丁丑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无奈,随即收回视线。 纪麟笑着走在最前:“后日就是集市,我们把马车里的东西卖一些,换点钱再说。” “我有。”丁丑道。 “我知道,但总不能一直用你的。再说你的钱又不是大风吹来的。”纪麟道。 丁丑不好再说。 “挑几件小的零碎的,至于其他的我另有妙用。”纪麟别有深意道。 丁丑并未追问,他无需知道纪麟要做什么,只需要护她周全,就像他承诺的那样。 “麻五说今夜有方相舞,你与我同去?”纪麟问丁丑。 丁丑也不说话,就静静回看纪麟。 不知为何,虽然丁丑的表情始终没有一丝变化,纪麟还是从他的眉宇之间读出了“嫌弃”二字。 “……”纪麟无言以对,但也没有死心:“我听麻五说,一年就这么一回,能赶上是你我运气好,不看岂不可惜?” 丁丑仍没有反应。 “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纪麟“强买强卖”,不给丁丑拒绝的机会。 丁丑眉心微蹙。 “听说方相舞还要戴面具,你那面具不是正好派上用场,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你。”纪麟打消丁丑的顾虑。 丁丑什么也没说,纪麟细心替他着想。 想到这里,丁丑的神情也柔和些许。 “本想穿上新衣裳再去,可惜来不及了,只能委屈你。”纪麟俏皮地对丁丑眨眨眼。 丁丑没说话,他向来对这些都不甚在意。 “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快去!”纪麟说着拉起丁丑的袖子就走。 丁丑愣神的工夫就不自觉身体前倾,被纪麟拉着走。 “少爷、兄长你们走得太悠闲了,这么下去何时才能到!”左宝宝急坏了,不停地催促。 安言优哉悠哉地走在后面,左玉钊寸步不离地跟着。二人都未把左宝宝的话放在心里。 左宝宝一个人干着急,一个劲儿地抻着脖子,踮着脚尖往远处看。 “少爷!那边有火光!”左宝宝兴奋道。 但这回连个说话的也没有,只有人来人往的百姓,从左宝宝身边经过时也都忍俊不禁。 他面颊一红,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自说自话又兴奋的傻瓜。 越想越气,左宝宝鼓着面颊闷闷不乐地转身回去找人—— “少爷!兄长!你们在哪儿?” 就转个头的工夫,安言与左玉钊都不见踪影。 正当左宝宝要大喊时,左玉钊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鬼叫什么?” 左宝宝一脸惊喜:“兄长你们去哪儿了!我四处都寻不到你与公子,我还以为你们背着我回去了……” 左玉钊懒得解释,随手一指。 左宝宝循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安言在挑选面具。他高兴地跑到近前迫不及待地挑选起来。 “这个好看,这个也不错!”左宝宝嘴不停,眼花缭乱,不知该选哪个。 就在左宝宝专心致志挑选面具时,突然一阵阴森之感顺着他的脊背向上爬,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他肩膀微微一抖,不自觉吞了一口唾沫,头皮发麻,不敢回头看。 突然一个可怕的面孔猛地探到左宝宝面前。 “啊——” 左宝宝惨叫一声,手里的面具都吓飞出去。他更是三魂七魄吓跑一半。 “哈哈哈……”一串爽朗而又熟悉的笑声传来。 左宝宝脸色惨白,惊魂未定,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去,听到声音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大口喘着粗气。 把左宝宝吓得不轻的鬼面具人笑够了,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把将面具掀起。 “公子!”左宝宝惊呼一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还无法将面具与安言的脸联想在一起。 安言面上还带着笑意,看到左宝宝嘴角勾起更大的弧度。 “公子,小人这条命差点就给吓没了!”左宝宝回过神来,立刻扁着嘴不满地控诉。 安言“哈哈”大笑:“你这胆子怎如此之小?这么多年半点长进也无。” 他边说着边露出十分失望的表情,还火上浇油似的摇了摇头。 左宝宝一下就如临大敌般看安言:“公子,小人知错。” 左玉钊这时上来,看到弟弟一副怯懦的模样,对安言道:“公子,方相舞快开始了。” 安言也不再逗弄左宝宝,随意挑选了一张普通面具戴在面上,大步经过二人:“走!” 左宝宝惊魂未定,紧紧跟着左玉钊,偷偷摸摸地告状:“兄长,你没看到,方才我差点被公子吓死……”说到一半,左宝宝改口,心有余悸道:“不对,是被公子的面具吓死。” 左玉钊顿住脚步,一张与左宝宝一模一样的小脸,略带几分稚气:“吓到了?” 左宝宝扁嘴,可怜兮兮地点头。 “吃了就好了。”左玉钊把手伸到弟弟面前,掌心露出一颗饴糖。 “哇!”左宝宝看到饴糖,面上的阴郁一扫而空,两眼放光:“兄长从何处得来?” 左宝宝把饴糖拿过来塞进嘴里,甜蜜的滋味充满口中,整个人都飘飘然:“好甜!” “这是公子吩咐给你的。”左玉钊淡淡说了一句。 左宝宝神情一顿,差点不小心把饴糖咽下去,接着露出傻笑:“公子真好!” 左玉钊看着傻弟弟无奈地摇摇头,径直走在前面。 “等等我啊!”左宝宝急急追上,也跟在左玉钊后面钻进人群。 “开始了开始了!”纪麟拉着丁丑穿过拥挤的人群,到处都是百姓。 纪麟靠着自己灵活的本事,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即便如此也没松手,拽着丁丑从前排钻出来。 “这么大的台子,我白日怎么没看到?”纪麟看着四四方方的台子,纳闷地自言自语。 纪麟戴上方才随手买的面具,融入到金城百姓热闹的气氛中。 第69章 接下来还能去哪儿? 她一扭头,见丁丑仍是纹丝不动,连面具都懒得戴。 丁丑笔直站在纪麟身侧,替她挡住四面不断拥挤的百姓。 纪麟原本被挤得左摇右晃,忽的就站稳了,只能隐约感受到背后有可靠的温暖。 “我在长安都没怎么看过,不知此地的方相舞是何模样。”纪麟很是期待。 正寻思的工夫,百姓中发出一阵阵惊呼声。 纪麟耳朵随即竖起,往远处一看,就见头戴黄金四目面具的方相氏走在最前,手舞足蹈地领唱,中气十足,声音嘹亮,震撼人心。 纪麟的目光被牢牢吸引,就见方相氏背后还跟着十二个少年。他们头戴猛兽面具,口中念念有词,围绕在方相氏身边。 方相氏带领众人来到台上,一举一动都大开大合,配上夸张的面具令人目不暇接。 十二少年围着方相氏游走,齐唱附和。 方相氏手持利斧,配上高冠长须的面具格外震撼。他身穿铠甲,肆意挥舞手中斧头,口中不断吟唱。 纪麟的视线被牢牢吸引,深深地震撼,她从未如此近距离看过方相舞,每一句吟唱仿佛都扣在她心底。她的心跟着微微颤抖。 金城的百姓也都跟着祈福,请老天保佑来年收成。 “公子快看!他们的面具真好看!”左宝宝下意识兴奋地招呼身边人看,但身边没有反应。 他还纳闷,转头去看:“妈呀!”一声尖叫。身边哪儿是什么公子,就是一个戴着恐怖面具的陌生人。 左宝宝又被吓到,躲在兄长身后不敢出来。 过了半晌,左宝宝才小心翼翼地探头:“兄长,台上的都是什么人?” “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忘记玩?”左玉钊忍不住轻声训斥弟弟。 左宝宝傻笑:“都是戴着面具的普通百姓罢了,有甚可怕?” 左玉钊斜了弟弟一眼,懒得提醒他方才也不知是谁被面具三番四次吓丢魂。 “领头的是方相氏,十二个少年分别代表一年四季。”嫌弃归嫌弃,左玉钊仍是耐心给弟弟解释。 左宝宝豁然开朗,赞叹连连。 左玉钊无奈地看看周围,顿觉头痛。 公子也不知去了何处。他有意与左家兄弟走散,定不会轻易让二人找到。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左玉钊已经习惯。如果忽略身后大喊大叫看什么都惊奇的左宝宝,感觉还不错。 安言戴着面具在人群中穿梭。虽然他的面孔被面面具遮挡,但灿若星眸的目光却依旧闪耀。 他眼含笑意,步伐轻盈,全然看不出不久之前还是病弱咳血之人。 全金城的人今日都聚集在此,那店里岂不是没人了? 安言想着躲开人群,边走边找,想去当铺看看。 若是得到石头的人并非十杀阁中人,定会将石头带去当铺典当才对。 顶着月光,安言悠闲地走在大街上,比普通百姓更多几分惬意。 他一路走走停停,竟还真叫他寻到了当铺。; 这时从当铺里走出一高一矮两人,与安言擦肩而过。 “这当铺的掌柜还不如我会说,干脆我来开当铺!你说呢?”说话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安言脚步一顿,眼眸微垂,下意识转身去看。 就见矮一点的少年不停地与身边那人说着什么,面具遮掩下的脸不知是何表情。 在安言还未意识到时,他的嘴角已经不自觉挂上浅淡的笑意。 待回神之后,安言心头闪过一丝疑惑—— 方才他是从那少年动作猜到他的神情,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想笑。 那二人渐行渐远,安言停顿片刻,展颜一笑进了当铺。 “掌柜的,这几日可有人来当一块石头?”安言特意摘下面具谦谦有礼道。 若是换做寻常人这么问,定会被掌柜的打出当铺。但当掌柜的怒气冲冲抬头时,对上的就是安言那张令人如沐春风的笑脸。 伸手不打笑脸人,掌柜的愣了下神,再一看这少年穿着价值不菲,怒气也随即消散不少。 “这位公子方才说什么?石头?” “正是。”安言颔首。 掌柜面露难色:“实在不巧,本店从未有人来当过……石头。” 说出这两字时,掌柜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很是尴尬。 安言没再多问,笑道:“有劳掌柜。” “公子慢走。” 送走安言,当铺的小伙计凑上来:“掌柜的,那人是不是来捣乱的?怎么会有人来当铺当石头呢?” “就你话多!”掌柜的猛敲了小伙计脑门一记。 小伙计痛得挠头,不知自己何处说错了。 “平日里我教过你多少次了,客人进门要先看他的穿衣打扮,再看说话。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掌柜把火气都撒在小伙计身上。 小伙计被训得不敢抬头,一个劲答应着。 “方才那公子分明不是普通人家,别说是石头,就是剩饭剩菜,我也得给他当出钱来!”掌柜吹胡子瞪眼。 小伙计一头雾水,心里虽有不服却也只能连声附和。 安言从当铺出来,依稀听到掌柜与伙计的对话,摇头笑笑重新戴上面具。 不知为何,安言脑中突然浮现出方才那两人来。他有种预感,他们很快还会再见。 “阿嚏!”纪麟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谁在背后念我?” 丁丑面不改色,对纪麟的话充耳不闻。 纪麟捏捏鼻子,不再管喷嚏:“当铺也去过了,瓷瓶不能当。” 丁丑自然不会有异议。 “接下来还能去哪儿?”纪麟看丁丑。 丁丑目不转睛。 纪麟这回与丁丑磕上了,直勾勾地盯着丁丑侧脸,非要他想个主意出来不可。 丁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半边身子都麻了。实在忍不下去,突兀地顿住脚步复又走到纪麟身后。 纪麟的视线追着丁丑,丁丑左躲右闪,就是不与她对上。 最后纪麟累得败下阵来,无语又无奈:“你去查查金城的瓷器铺,我们明日去那瞧瞧。” “城东,高掌柜。”丁丑冷不丁开口。 “嗯?”纪麟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丁丑真的开口说话了吗? 丁丑不再重复,抿着嘴仿佛方才的话不是他说的。 第70章 小美人你在这儿呢! “你已经查过了?”纪麟问。 丁丑不言。 “他什么来历?”纪麟又问。 “麻五。”丁丑惜字如金。 纪麟了然:“这麻五还真是金城的万事通。你与他是不是早就相识?” 丁丑没反应。 “不说话就当你承认了。”纪麟不以为意:“我回去倒要好生问上一问,这高掌柜究竟是何来头。” 纪麟见丁丑面露不解,不禁狡黠一笑:“若是能利用这高掌柜,定能省去不少麻烦。” 丁丑定定看了纪麟片刻,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新衣裳快些来,我这从头到尾,就这金算盘还值两个钱喽。”纪麟自嘲一句,把金算盘举起来在月光下转了转,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金算盘……丁丑眼眸微敛,把情绪隐藏。 “方相舞还没结束,我们回去还能赶得上。”纪麟压低声音道。 丁丑不言,静静看着院内情况。 纪麟学着丁丑一样趴在院墙上,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院内看。 “见到高掌柜人了吗?”纪麟又问。 以往丁丑最厌烦身边人话多,恨不得是哑巴跟着自己才好。但如今换做纪麟这个话痨,他竟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纪麟通常十句话都换不回一个字,她已经习惯了自问自答。 “高掌柜多半在看方相舞,我们还在此地浪费时间作甚?”言毕,纪麟利落地从院墙上跳进院子里。起身一甩发带,拍拍手上的土,转身对还在上面的丁丑招招手。 丁丑无声地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内。 “分头行动。”纪麟留下四个字拔腿就走。 丁丑看着纪麟的背影手臂微微一抬,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而去另一边。 纪麟口中哼着小曲,悠闲地在院内瞎转。 “高掌柜真是会享受,一个小小的瓷器铺掌柜,宅子倒是不小。”纪麟啧啧两声。 她一路躲着下人,左拐右拐随意找到一间房。 “如此浮夸?”纪麟嫌弃地蹙眉,房门外放着两个瓷瓶,上面的花纹样式很是繁琐,她从未见过。 看到门外,就能猜到内里的摆放定会更加“精彩”。 纪麟不用多想就知道这定是高掌柜的房间。 门内一片漆黑,想来高掌柜定是去看方相舞还未归来。 “吱呀——” 纪麟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房内。 迈进去两步,只能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都尽量放轻,脚尖着地,摸索着来到桌边。 她翻找了一会儿,突兀地摸到一块绢布,她纳闷地拿到窗边仔细看了一眼。 “吴有为?”纪麟看到绢布上的三个字,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是吴家兄弟中的大哥:“此人与这高掌柜有何关系?” 她还未琢磨明白,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声。她背后一凛,下意识将绢布收起。 “小美人你在这儿呢!”一个油腻的声音淫笑着从背后传来。 纪麟暗道不好,身体先一步反应往前一扑,恰好躲开背后人的怀抱。 她惊魂未定,就见月光下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用恶心的目光盯着她。 小美人?纪麟很快镇定下来,这家伙多半就是高掌柜,看他色眯眯的模样,多半是将自己当成了某个小妾。 幸亏天色已黑,高掌柜又没有掌灯,纪麟才逃过一劫。 她方才进屋时并未察觉屋内有人,这会儿冷汗顺着额角流下,脑中飞快转动,须得寻个时机逃出去才是正经。 “小美人儿?我看你还往哪儿躲!”高掌柜边发出淫笑,边伸出一双手随便乱摸乱抓。 纪麟被恶心坏了,看都不想看高掌柜那张油腻的猪头脸。 “真是调皮,看我一会儿抓住你怎么收拾你!”高掌柜脑中不知想到什么,口水都快流出来。 高掌柜在黑暗中摸索半天都不见半个人影,耐心也消磨殆尽。 “快出来小美人,可别让我等急了!”高掌柜加大动作,听着哪里有动静就甩着身上的肥肉追过去。 屋内的摆设被撞得叮咣作响,纪麟左躲右闪,咬紧牙不发出声音。 好不容易纪麟转到门口,无论她怎么拽和推,门都纹丝不动。 高掌柜进门就将门反锁,没有钥匙根本出不去。 “原来你在这儿!”高掌柜听到门响,惊喜地冲过去。 纪麟听的一阵反胃,想也不想就抬腿一脚狠狠踹在高掌柜脸上。 “哎哟!”高掌柜惨叫一声,捂脸在地上打滚:“你敢踹我!你是不想活了!” 纪麟趁高掌柜还未起身,匆忙沿着墙摸到窗,干脆地跳出去,逃也似的跑了。 很快身后传来高掌柜撕心裂肺的声音:“来人啊!给我把人拿下!” 纪麟在院子乱转,与丫鬟撞了个人仰马翻。 “你是何人!”丫鬟大惊失色地指着纪麟。 纪麟抬头嘴角上扬,彬彬有礼地对丫鬟行了礼,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丢下一句“多有得罪”就跑远了。 几个丫鬟眼睛发直,即便纪麟的面孔被面具遮盖,仍是挡不住那一双笑眼的魅力,一时都未反应过来。 不一会儿,高掌柜被两个下人扶着:“哎哟哎哟”地走来,看丫鬟们都一脸惊魂未定,气急败坏道:“你们在此地作甚?人呢!” 丫鬟们面面相觑,瑟瑟发抖道:“老爷饶命,小的们……” “没用的废物!都给我滚!”高掌柜面红耳赤咒骂:“立刻去追!要是找不到人,你们也别回来了!” 后面还是喊打喊杀的声音,纪麟没头苍蝇似的乱跑,很快被一堵墙拦住去路。 她光顾着闷头跑,根本没注意跑进死路里来。 纪麟大惊,伸手就要爬墙,但四周连能踩的地方都没有,她仰头看了一眼,心里一沉。 身后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纪麟不自觉吞了一口口水。 她深吸一口气,淡定转身,面朝高家宅子的下人,气沉丹田,大声喊道: “丁丑——” 原本凶神恶煞的下人们脚下一听,疑惑地看纪麟。他们被唬得不敢轻举妄动,警惕地四处乱看。 第71章 男女授受不亲 高掌柜的声音传来:“愣着作甚,还不给我上!” “是!”下人们齐声应道,挥舞着手里的棍棒就冲向纪麟。 纪麟暗暗吸一口气,淡定地站在原地,不见半分惊慌,坚定吐出两个字—— “且慢!” 下人们就像被点了穴在原地动也不动,担心纪麟真的有后招,都不由自主地回头去看高掌柜。 高掌柜也是一愣,片刻后冷笑道:“别信他的鬼话,给我上!” 纪麟根本没想出下文,也只是为自己争取到苟延残喘的时间,这回怕是真栽了! 下一瞬,丁丑从天而降挡在纪麟身前。 纪麟看到熟悉的背影,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也重新落回肚子里。 “你来得真及时!”纪麟半是抱怨半是惊喜道。 丁丑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纪麟又从他眼神中读出几个字:“你为何会落到这般境地?” “……”纪麟无言以对,赶紧转移话题:“先走要紧!” “好好好,闹了半天还有帮手?!”高掌柜冷笑,脸上的肥肉气得发颤:“我告诉你们,今日谁来都没用,给我抓起来!” 纪麟哈哈大笑:“不想死的就尽管来试试!” 丁丑眼神冰冷,迎着高掌柜与下人,没有半点惊慌,也顺便忽略了正在狐假虎威的纪麟。 “我说着玩儿的,我们脸上有面具,他们认不出我们!”纪麟信心十足。 幸亏自己进门时特意戴着面具,不然这会儿整个宅子里的人都知道她长什么模样,跑也没用了。 “高掌柜,这笔账,改日再与你算!”纪麟毫不在意地嚣张,恶狠狠地威胁高掌柜。 丁丑没动。 纪麟忙凑上去,只有嘴唇在动:“我们先走,别动手了。” 丁丑虽然不明白缘由,但也随即收起双手,手一把捞着纪麟的腰,轻松一点,就飞上院墙。 宅子里的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俱是诧异地张大嘴,眼睁睁看着纪麟与丁丑“飞”走。 “老、老爷!他们飞、飞走了!”下人惊慌不已地指着纪麟与丁丑。 “我有眼睛不会看吗!还用你说!”高掌柜气急败坏狠狠抽了两个下人耳光:“还不给我追!” 下人们不敢怠慢,一个叠一个爬出院墙去追。 丁丑拉着纪麟的手腕,还有闲情想:这人的身子骨未免太纤细了些。 二人脸上都带着面具,跑了许久后面追赶的声音还没有完全消失。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纪麟累得直喘粗气,双手撑在膝上,平复片刻才大声道:“我跑不动了!快把面具扔了!” 二人都把面具扔在一边。 “没有面具,他们就认不出我们了!”纪麟庆幸自己多长了一个心眼。 但很快纪麟就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 如今金城的百姓都在看方相舞,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她与丁丑就是最大的目标。 一旦高掌柜的人追上来,他们二人只怕无法开脱。 一想到还要继续跑,纪麟全身上下都在拒绝。 这时,气定神闲的丁丑,脸色未变地走到纪麟面前背对着她蹲下身。 纪麟一脸问号,很快反应过来后撤两步:“使不得使不得!” 丁丑纳闷地回头看纪麟。 纪麟面露难色,这如何能与丁丑解释?男女授受不亲,她怎能让丁丑背着自己走? 丁丑不知纪麟在犹豫什么,就一直保持半蹲的姿势等待。 纪麟六神无主时恰好看到不远处传来的火光。 “有了!”纪麟灵机一动:“我们去那!” 丁丑重新站直,反过来被纪麟拉着小臂跑。 他们一直跑到方相舞处,就见方相氏与十二位兽面少年仍在人群中游走。 百姓们围绕其中,每个人都想得到方相氏的祝福,也围着十二位少年等待驱灾。 “好机会!”纪麟眉眼一弯,显然想到了好主意。 丁丑还不明所以就被纪麟拉到兽面少年,纪麟对着丁丑比划了一个劈砍的动作。 “?”丁丑不解。 纪麟翻了个白眼,又做了一遍同样的动作。 这次丁丑明白,趁人不备手一挥,兽面少年一声闷哼就晕了,靠在丁丑怀里。 “哦哦,原来如此,你想给我们单独看啊?好好,这边请!”纪麟一个人编瞎话,大着嗓门说给周围百姓听。 百姓都未注意烧面少年已经被打晕,见三人关系十分亲密,以为纪麟说的是真话,就一哄而散去找别的兽面少年。 纪麟呼气,擦擦额头的冷汗,比划两下,与丁丑一同将少年靠在角落。 “换上他的面具与外衫!”纪麟一声令下。 丁丑猜到纪麟的心思,没有犹豫地照办。 “我知道你工夫好,但在这里大展拳脚实在是大材小用。”纪麟仿佛能猜到丁丑的心思。 丁丑抬眼瞥纪麟,就看到她讨好的笑容,很快就收回视线。 “再说了,你也不想被十杀阁的人发现?”纪麟又道。 丁丑把外衫与面具扔给纪麟。 “好,我们再去敲一个。”纪麟说着就要往外走。 丁丑摇头。 纪麟叹了口气:“你不穿,我们如何能一起离开?” 丁丑一言不发。 “好,就听你的,一会儿前面两条街见。”纪麟说着飞快穿上外衫,戴上兽面。 她摇摇晃晃学着兽面少年与方相氏的动作重新回到人群中,很快身边就聚集了百姓。 她走后,黑暗的巷口就只有一名晕过去的少年,丁丑早已不见踪影。 纪麟本想蒙混过关,开始时一切顺利,但方相氏一声大吼传来,只见另外十一个少年都缓缓聚集在他身边。 纪麟见势不妙,想逃却见高掌柜带人冲进人群,正挨个掀开人的面具检查。 她来不及多想,只能装模作样随着其他少年的动作慢慢靠拢方相氏。 走近一看,纪麟才发现方相氏手中的利斧不知何时换成了长戈。 她正纳闷,方相氏挥舞长戈一个个点在少年肩头。每点一个,少年就会做出相对应的动作。 更让纪麟头疼的是,每个少年的动作都不同。在她看来,每个少年都像是模仿了一种动物。 第72章 追!别叫他跑了! 眼看就要到纪麟自己,她连自己是何动物,又该做什么动作,一概不知。 怕什么来什么,方相氏的长戈已经点在纪麟的肩头。 纪麟破罐子破摔,咬咬牙伸直两手臂,先是齐齐朝天,猛地甩了两下,接着缓缓落下,学着丁丑平日练武的姿势随意来了两下。 她手脚配合地完成一套动作,有不少动物的影子,但又什么都不是。 围观的百姓很是纳闷,就连方相氏也觉得不对劲。 但方相舞这么大的场面容不得半点差池,方相氏只得快速略过纪麟,将长戈点在另一个少年的肩头。 纪麟长舒一口气,头皮发麻,方才差点以为露馅死定了。 “噗。”人群中发出极轻的一声笑。 其他人都没在意,但纪麟却听得十分真切。 她循着笑声看去,个个都戴着面具,她根本分辨不出,索性不再理会,只当不是在笑自己。 安言在台子下看着那明显与其他人动作不同的少年,只觉有趣得很,不经意就轻笑出声。 没想到竟被那少年听到,还朝自己看过来。狰狞的兽面也难以遮掩那一双好看的眸子。安言诧异之余更觉有趣,他原以为这些兽面少年都是木偶,看来也有例外。 他早就注意那少年,因他的动作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别的少年动作优雅有力,一看便知是多年练习的结果。但这少年不同,他的一举一动都幼稚且僵硬。尤其是兽舞时,他明显慌张得不知所措。 安言的目光不自觉就被少年吸引,许久不曾离开。与其他人相比,他的确是过分活泼了。 对上少年的目光,安言嘴角不自觉上扬,这时他身后传来一阵急促又凶狠的声音。 “他们跑不远!一个个仔细给我找,必须抓住他!不然你们都别回来见我!” 说话的正是高掌柜。 安言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一步三摇晃,颐指气使地招呼身后跟着的下人,脸红脖子粗,呼出来的气又重又粗。 高掌柜察觉安言回头看自己,上下扫量一番,只觉得他与丁丑的身形差不多,伸手上来就要摘安言的面具。 安言轻轻一闪,高掌柜扑空,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个狗吃屎。 “来人!给我把他的面具摘了!”高掌柜气急败坏。 此时高掌柜身后只有两个下人,听到命令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安言被面具遮掩的面上露出浅笑,他也不还手,三两下躲开下人的动作。 高掌柜眨眨眼的工夫,安言却离自己越来越远。 安言没有趁机离开,也并未将高掌柜放在眼里,他得闲就往台上看,寻那个少年的身影。 “嗯?”安言不禁疑惑地发出一声。 高掌柜还在不远处叫嚣,要下人们将安言团团围住。 台上哪有少年的身影?安言好奇地看人群,果然叫他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背影。 连兽面都来不及换下,不是那少年还是谁? 安言莞尔,抬脚跟上。 他倒是想看看这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追!别叫他跑了!”高掌柜看安言走了,急得大喊大叫。 原本就熙熙攘攘的人群被高掌柜的人冲撞得歪七扭八,百姓连声抱怨,纷纷指责他们。 一时间,方相舞乱成一团,高掌柜身躯庞大,被卡得动弹不得。 纪麟仗着身量娇小,在人潮中左钻右钻,她边跑边找丁丑。 “这人去哪儿了?”纪麟带着兽面很是麻烦,心想不管丁丑一个人回去,但她一时还未认出这是何地,连如何回去都不知。 正当纪麟不知所措时,突然一个身影在不远处一晃而过。 丁丑! 纪麟想也不想硬是挤过去,还不忘感慨自己真是命苦。好不容易走到近前她想也不想拉起人的小臂就走。 “快走快走!”纪麟小声提醒对身后人道。 丁丑一如既往没有回应。 好不容易钻出人群,纪麟抻着脖子看高掌柜的人没来得及追上,立刻拉着丁丑狂奔。 被纪麟拉着的人戴着面具,垂眸瞥了一眼自己小臂上白皙的手指。 纪麟拉着人七拐八拐,钻进一处漆黑的小巷,此地没人经过,只有他们二人。 “好了,他们应该不会找到此地来。”纪麟探头去看外面,小声嘀咕。 “嗯。”仍被拉着的人轻轻应了一声。 纪麟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也没细想,从怀里拿出那张绢布:“这是在高掌柜那找到的,上面有吴有为的名字。我们暂且回去,从长计议。” 她说着就摘下面具,脱下方相舞外衫就要往回走。 但身后没有脚步声跟上,她纳闷地回头看,却猛地一惊,后撤三步。 “你是何人?!” 那人并未回答,而是饶有兴味地透过面具看纪麟。 纪麟感觉到那人的目光上下扫量自己,不禁后退一步,神情戒备。 “你又是何人?不由分说就将我带到此地。” 那人开口,语气还有几分委屈。 纪麟微微蹙眉,细细回想片刻,好像的确是她心急拉错人。 她面上有些挂不住,面颊微红忙给人道歉:“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纪麟匆忙给人鞠躬道歉,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符不小心掉出来。 对面那人却是突然面露诧异之色,收起笑容,直直地盯着纪麟。 “你是……”他眉头紧皱,盯着纪麟的穿着,目光最终落在护身符上。 纪麟察觉到他的目光,装作不经意地将护身符收好。 “若是无事的话,告辞。”纪麟敏锐地察觉有些不对劲,匆匆拱手就要离开。 但她才走出一步,就被那人叫住。 “你究竟是何人?你的护身符又是从何处得来?” 纪麟瞳孔微缩,显然被对方的话震惊了。 她顿在原地,没有急着开口。但她能清晰感受到一股凌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 纪麟心里发毛,疑惑更多—— 他是谁?为何会知晓自己戴着的是护身符?而且听他语气,似是对此物十分熟悉…… 正当纪麟不知所措时,丁丑从天而降,将纪麟完全挡在身后,隔断了那人的目光。 第73章 后会有期 那人的视线露在丁丑身上,丁丑全身散发寒意,眼神冰冷。 “你去哪儿了?”纪麟等来救星,靠着丁丑极小声地问了一句。 丁丑不答,仍是与对面人对峙而立。 对面的人却是发出一声轻笑,打破僵局。 纪麟纳闷,不知他意欲何为。而且只要她瞥一眼过去,就会不期然与他对上视线。 就在气氛愈发剑拔弩张之时,那人却是将面具轻松摘下。 面具下的面孔丰神俊朗,一边嘴角上扬,笑容别有深意,眼眸深深地望向纪麟。 纪麟还未见过这样一张面孔,她一时词穷,满脑子只有一个字“美”。 “在下安言,后会有期。” 那人薄唇轻启,留下这八个字,微微一笑转身便走,没有半点留恋。 纪麟一头雾水,愣了半晌才回神。她轻轻拽了拽丁丑的衣角,丁丑仍是纹丝不动。 “嗯?” 纪麟好奇凑到丁丑身前,就见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人离开的方向。 “你认识这个叫安言的?”纪麟问。 半晌,丁丑才摇摇头。 二人无话,默契地回到住地,麻五早早等候在那,看纪麟与丁丑回来,立刻满脸堆笑迎上去。 “公子回来了,可是累了乏了?小人这就给您准备热水。” 纪麟想想还挺舒服,就点头让麻五去准备。 麻五走后,纪麟才暗戳戳地问丁丑:“这麻五看不出你我没钱吗?为何还如此殷勤?” 丁丑一如既往地沉默。 纪麟觉得没劲,一个人去了后院。她先是从马车里挑出一个还算值钱的瓷瓶,掀开车帘就看到丁丑站在外面。 “我早就想问了,你走路没声音吗?”纪麟没好气地说道。 丁丑看着纪麟手里的瓷瓶。 “你来得正好,拿着。”纪麟不客气地将瓷瓶扔给丁丑。 丁丑看都不看,一只手就稳稳接住。 纪麟又翻了翻,找出一块质地没那么好的丝绸,但比吴家兄弟所用的绢还强些。 “就这两样,足够了。”纪麟大功告成从马车下来。 丁丑跟上。 “丁丑。”纪麟冷不丁道。 丁丑未有应声。 “方才那人究竟什么来头?为何那般莫名其妙?”纪麟拧眉问道。 丁丑不答反问:“你是如何招惹上此人?” 纪麟冤枉:“招惹?我很闲吗?我只是不小心将他错认成你,巧合罢了。” “此人,”丁丑一顿,像是在找更确切的词:“深不可测。” 纪麟回想起方才安言看自己的眼神,不由头皮发紧:“算了,他多半是认错人,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丁丑定定地看了纪麟一会儿,没有说话。 纪麟嘿嘿一笑,只要想到自己的计划就不禁喜上眉梢:“后日起,你我就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从江南而来,路经此地,钱多的没处花,就想在金城做点药材生意。记住了吗?” 说到最后,纪麟脚步顿住,转身直直看着丁丑。 “嗯。”丁丑轻应了一声。 纪麟嘴角上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晚就行动!” 丁丑默契地没有多问。 夜幕降临,纪麟拿上陪自己出生入死的短刀,轻轻打开门,就看月光照耀下一个身影立于院中。 “走。”纪麟经过丁丑。 丁丑带路,二人一路来到吴家大门外。 纪麟看着吴家大门,不禁感慨一声:“这府门都快要比城门宽了。你说是不是?” 丁丑沉默地点点下巴,算是回答。 “这两兄弟如此嚣张,早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纪麟冷笑道。 这时吴家大门突然发出声响。 纪麟眼疾手快拉起丁丑躲起来。 丁丑笔直地站在纪麟身后,看她好像做贼一样偷瞄大门方向。 大门轻轻打开一道缝,一个下人打扮的人偷偷摸摸地出来,先鬼鬼祟祟地四下看了看。 纪麟猛地往旁边一闪,避开那人的视线,吓出一身冷汗。 丁丑始终纹丝不动。 纪麟又偷偷看过去,就见那人顺着小路一路小跑。 “追!”纪麟脚步匆匆跟上。 丁丑也紧随其后。 夜色渐深,街上已经看不到一个行人。 纪麟连追带躲,就想看看那下人究竟要去何处。 “这么晚,鬼鬼祟祟,非奸即盗!”纪麟冷哼一声,跟得更紧。 丁丑没有怨言地跟着,时刻护着纪麟安全。 那下人左拐右拐 ,绕了不少原路才在一处宅子前停下。 纪麟被这下人溜得一头汗,差点就忍不住让丁丑上去把人绑了严刑逼供。 “这是何地?”纪麟纳闷,只见那下人特意绕到寨子的后门,轻轻叩了两下。 下人很是谨慎,双眼始终监视周围。 纪麟好几次差点被发现,多亏丁丑眼疾手快。 下人如泥鳅似的钻进后门,没了动静。 纪麟狐疑地盯着后门,心中疑惑更深。 “这是谁的宅子?”纪麟蹙眉问道。 丁丑昨夜已经将这城里的门道摸得差不多,此番正好派上用场:“陈氏一族居住在此。” “陈氏?” 听着又冒出来的一家人,纪麟也迷糊了—— “这陈氏又是怎么回事?” “与赵家、吴家同是金城望族,族中有人在长安城任职,故而身份比另两家都高贵些许。”丁丑道。 “这陈氏一族难不成也做生意?”纪麟问道。 丁丑摇头:“他们这族德高望重,自恃身份。” 纪麟懂了:“他们虽然没有生意,但有别的权力,而且还很大是不是?” “嗯。”丁丑应声:“他们说的话,就算是衙门也要退让三分。” 纪麟觉得可笑:“我还从未见过金城衙门这样轻松的活计,断案评判全看亲戚与脸面,根本不必细查,因为没人在乎。” 她越说越觉得不可理喻。 一炷香时间很快过去,后门还是鸦雀无声。 纪麟不禁怀疑:“这么晚了,吴家下人来陈家作甚?” 丁丑回想片刻:“兴许是为了几日后的药材大比。” “那是什么?”纪麟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不够用了。 丁丑于是将自己从百姓那听来的消息告知纪麟。 原来集市的第二日就要举行药材大比,胜出的人就能成为整个金城最大的药材商。 而陈家老太爷就是这次大比的判定人。 纪麟立刻串起前因后果。 “吴家这时派人来陈家,就是要在那次大比作假?”纪麟冷哼一声:“赵家也会去?” 丁丑点头。 “好一招里应外合。大比结束之后,赵家就彻底出局,再无法是吴家的对手。” 纪麟愤愤不平:“吴家这是赶尽杀绝。逼死赵守功不说,还要让整个赵家都陪葬。” “你要怎么做?”丁丑问。 纪麟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静默片晌。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笑出声来。 丁丑始终定定看着她。 “这么大的热闹,我们怎么能不去凑呢?”纪麟笑得格外真诚。 第74章 少年? 安言离开之后没多久就被左家兄弟找到。 “公子!你去哪儿了?我们兄弟快要把金城翻一个遍!”左宝宝看到安言忍不住大声道。 左玉钊皱眉轻“啧”了一声,左宝宝立刻安静。 “公子可有受伤?”左玉钊问道。 安言没有接话,而是若有所思地走着。 左宝宝察觉到不妥,一个劲儿给兄长使眼色。 左玉钊微微蹙眉:“公子?” “师父呢?”安言并未回答兄弟俩的问题,而是突然提起王傲。 左玉钊顿了顿,道:“应当还在客舍。” 安言没再开口,而是朝客舍走去,脚步也越来越快。 左家兄弟不知发生何事,二人面上都出现些许担忧,快步跟上安言脚步。 回到客舍,安言随即去敲王傲的门。 “师父,弟子有事不明。” 左宝宝探头偷瞄,竖着耳朵听动静。 “你在做什么?”左玉钊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吓死我了!”左宝宝吓得肩膀一抖,惊呼一声连忙拉着兄长躲在角落:“我看公子神情不对劲,怕是有大麻烦!” 左玉钊很是无奈:“都是你的猜测罢了。” 左宝宝故作高深地摇头:“非也非也。兄长方才也看到了,公子分明就是有心事!” “那又如何?”左玉钊道。 “定是你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公子遇到麻烦了。”左宝宝推测。 “那是公子,不是你。”左玉钊“好心”提醒弟弟。 左宝宝一想也是,眉头拧得更紧:“那兄长你说是怎么回事?看完方相舞回来,公子就去找师父。我方才特意看了,公子都没笑!” “大惊小怪。”左玉钊丢四个字给他。 左宝宝不知又想到什么,叹息一声扁嘴不说话。 左玉钊看着弟弟这副模样很是无奈,半晌只好道:“说。” 左宝宝等的就是这句:“兄长你忘了?公子上一次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十年前。” 左玉钊没接话。 “那时公子还小……”左宝宝一本正经地回忆起来,刚说到一半就被左玉钊打断。 “那时你才几岁?哪里还记得发生过什么。” 面对兄长的无情拆穿,左宝宝仍是理直气壮:“自然是记得的,当时闹得那么大,我记忆力又好。师父可以作证!” 好像怕兄长不信似的,左宝宝硬是补上一句。 左玉钊没再与弟弟抬杠。十年前的事,他同样记得一清二楚。 “多亏还有师父在,不然公子还不知会如何。”左宝宝感慨:“老爷对公子向来如此,我从未见他有多一份疼爱与关心,有的只是训斥与漠然。” “莫要胡说,老爷对公子寄予厚望,所作所为俱是为了公子能担起家主之位。”左玉钊轻斥道。 左宝宝不服:“那一年,公子的娘亲大病一场,还是师父费了好大力气才救回来的。但从那之后,夫人就变得疑神疑鬼,连亲生儿子都不管不顾,终日只知将自己困在那小小的院落之中。” 每每回想起往事,仍是感叹连连,不敢想象这十年公子是如何走下来的。 左玉钊沉默了。 “公子虽说是嫡子,在安家这些年却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老爷对公子的严厉常人难以想象,夫人又不闻不问。这些年尤甚,只要提起安家,无人不知霖公子。可言公子呢?只道是个扶不起来的病秧子。”左宝宝愤懑道。 “慎言。”左玉钊面孔一板。 左宝宝努努嘴,没有再说。 “记住你的身份,莫要让公子这么多年的辛苦白费。”左玉钊最后提醒弟弟一句:“这些事日后休要再提,不然就别怪我代师父责罚你。” 左宝宝立刻求饶:“兄长恕罪!我再也不敢了!” 左玉钊拉着左宝宝的耳朵就走,左宝宝使劲捂着嘴才没有痛呼出声。 王傲房内,安言站在门口。 “方相舞如何?可还好看?”王傲见弟子不说话就随口问了一句。 “弟子有一事不明,特意回来问师父。”安言道。 王傲放下手里的药材,略一抬眸,并未细问,只是应了一声。 “师父,您给弟子的护身符,可还有同样的?”安言问时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师父。 王傲略一挑眉,痛快答道:“的确还有一模一样的一个。” 安言一愣:“那护身符在何处?可是给了什么人?” “我不记得了,兴许是丢了,兴许是送了人。”王傲像模像样地回忆一会儿,摇摇头说忘记:“年纪大了,记不住。” 安言眯着双眼看师父:“您是故意耍弟子?” “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这茬了?”王傲反问安言。 “师父不是问弟子在方相舞可有遇到趣事吗?”安言顿了顿,又道:“弟子若是说在方相舞上见到一少年,她脖子上就挂着与弟子一模一样的护身符,师父可相信?” “少年?那还真是缘分。”王傲眼中疑惑一闪而过,随即哈哈一笑。 安言看王傲的反应,眉头皱得更紧。 “虽然那少年的护身符并未打开,但弟子记得护身符的样式,里面定有与弟子同样的玉玦。”安言道。 王傲没有否认,神情也无多少变化:“若真是如此,你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分才是。” 安言无语地看着师父:“师父不与弟子说实话,叫弟子如何当缘分看待?” “既然如此,你就去查个清楚,岂不更好?”王傲似笑非笑地看着徒弟。 安言嘴角一勾:“多谢师父提醒,弟子正有此意。” 师徒二人都没再开口,王傲看安言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那少年多大年纪?” 安言眉眼一弯:“师父也感兴趣?” “怎么?师父问问也不成?”王傲反问。 “弟子不敢,那少年比我应当要小一两岁。”安言欲言又止:“不过那少年有些不对劲。” “哦?”王傲好奇:“何处不对劲?” “小事一桩,还是不麻烦师父了。”安言说完拱手就走,留下王傲一个人在房内。 安言出门眼神一变,就连笑容也多了几分深意。 第75章 走,办正经事! 凑热闹是假,搅局才是真。 纪麟想了一会儿,兴许是站着太累,她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摸出十杀阁的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 这是她从小算账养成的习惯,这样更能静下心来。至于十杀阁的杀手看到此情此景会是何种反应,就不在她考虑的范围内了。 纪麟想了一会儿,脑中已经有了新的计划。 “既然吴家要对赵家动手,那我们就帮他们一把。”纪麟幽幽道。 丁丑对这些都不甚在意,无论是赵家、吴家还是陈家,他只是听纪麟的吩咐办事而已。 “我们回去,大比开始之前,我们得将名气打出去才行。”纪麟起身轻松地跳了两下,接着转身就走,也不管吴家下人何时从后门出来。 回到住处,正好赶上麻五烧的热水,纪麟痛痛快快冲过之后安心躺下,又是一觉到天亮。 第二日一早,纪麟就迫不及待起身。 推开门,与昨日一样的场景,丁丑又是早早出现在院内。 “我怎么从未见你练过功夫?”纪麟好奇。 丁丑回了两个字:“夜里。” 纪麟恍然大悟,原来丁丑都是夜间练功夫,难怪她从未见过。 她转念一想,自己夜里究竟睡得有多熟,竟然连练功的动静都听不到。 “走,去试新衣裳!”纪麟跃跃欲试,心情大好。 丁丑瞥了纪麟一眼,像是无法理解她开心的来源。 纪麟并未理会,依然大步走在前。麻五晚了一步,只能看到二人背影。 刚走出去没多久,纪麟突然想起忘了一件大事。 “瓶子没拿!” 话音未落,纪麟就要往回走。 丁丑的手臂一横,正好拦住纪麟。 纪麟好奇地抬眼,丁丑晃了晃手里的瓷瓶。 “你何时拿的?”纪麟很是惊喜。 丁丑不言,示意纪麟继续走。 纪麟撇撇嘴,板起脸来拱手道:“多谢丁兄。” 丁丑神情一滞,耳朵微微一红,避开视线闷头走路。 纪麟不以为意,满脑子都是对新衣裳的期待。 “店家,我们来了!” 纪麟刚一跨进布庄大门,就迫不及待地招呼店家。 店家顶着与昨日一般无二的笑容殷勤道:“二位来得真是巧,新衣刚刚送来!” 纪麟又惊又喜:“是吗?快让我看看。” “您这边请。”店家显然也很是满意,引着纪麟到屏风后去。 丁丑也默默跟上。 “您看。”店家一指。 纪麟看到两身衣裳时,不由微微睁大双眼。 她知道只有一日,只要没有大纰漏就好。但她没想到两身衣裳竟都如此完美。 一白一玄,相映成趣。 玄色那件比白色的大不少,光是看衣裳都令人心生敬佩。 “玄色这件,小人找了金城最好的绣娘,绣的是红色暗纹,您看看喜欢吗?”店家语气中也带着得意,显然对这两件作品都很是满意。 纪麟凑到近前轻轻拿起放在手上,边看边点头:“这绣功厉害。” 她从小不爱女工,就算被纪氏硬逼着也只学了点皮毛,如今看到绣功如此出众之人难免感叹两句。 “丁丑你来看看!”纪麟开心地招呼丁丑。 丁丑原本在看玄色长衫,听到纪麟的声音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站那么远如何看得清?快过来!”纪麟催促丁丑。 没办法,丁丑只好上前两步,十分给面子地瞥了两眼。 店家见丁丑仍是面无表情,不禁有点心虚,以为是他不满意。 “公子,若是您不满意的话,小人这就叫绣娘改!”店家道。 纪麟不由分说就替丁丑回答:“不用改,他很喜欢。” 店家一脸疑惑,心里嘀咕:公子是如何看出开心来的?根本面无表情…… “你快去穿上试试!”纪麟推丁丑一把。 丁丑拿着衣裳顿了半晌才离开。 纪麟看着自己那身衣裳,喜不自禁。 “公子,这是蓝色丝线的云纹,完全按您吩咐来的。”店家道。 纪麟看着丝绸上细密的绣功,脸上都是满意之色。 “对了公子,您交给小人的绣线还未用完,小人这就去给您取来。”店家说着就要去拿,被纪麟拦住。 “不必了。那些丝线我留着也无甚用处,还不如送给绣娘,也好算作报答。”纪麟道。 店家惊讶道:“这……如此贵重之丝线,实在是……” 纪麟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店家只好感激应下,不再多言。 纪麟喜滋滋地左看右看,简直爱不释手。 不说旁的,这还是纪麟从小到大第一次穿丝绸衣衫。 店家却不知道,还以为纪麟只是因为喜欢丝绸上的纹样才会如此兴奋。 纪麟迫不及待地换上,不自觉就原地转了一圈。 “公子,这上好的丝绸就是不同,仅是用手拂过,都能感受到清凉滑润。”店家赞不绝口。 纪麟穿在身上也觉得十分轻盈飘逸,越发衬托得她面容白嫩,秀气大方,明丽夺目。 连店家都恍惚了一瞬:“公子真是好容貌!” 纪麟稍稍收起笑容,故意压低嗓音道:“店家莫要说笑,在下样貌普通,都是这衣衫的功劳。” 店家深以为然,又忍不住感慨:“多亏公子,小人才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如此华丽布料。” 纪麟正要开口,余光瞥到一身玄服的丁丑。 丁丑也从未穿过丝绸衣物,难免有些不自在,就是站在那里动作都有几分僵硬。 纪麟看身着玄服的丁丑,感慨地发出“啧啧”声。 “好看。”纪麟由衷吐出两个字。 丁丑别扭地偏头,但微红的耳尖出卖他的心思。 纪麟很是羡慕:“没想到你竟如此适合,英气十足!” 她毫不吝啬夸赞之语,也没注意到丁丑已经有些不好意思。 店家也在一旁连连点头:“玄服的确适合这位公子,还是公子你眼光高。” 一句话连带纪麟也被夸了。 纪麟自是摆手客套两句。 “走,办正经事!”纪麟对丁丑道。 丁丑拘谨地迈出两步后,渐渐适应了丝绸的触感,这才快步跟上。 纪麟第一次穿丝绸自然十分新奇,二人站在布庄门口,她一边嘴角轻扬:“也该去会会吴家人了!” 丁丑不声不响,玄服随风而动。 第76章 公子饶命! 纪麟与丁丑只是站着,就吸引了来往百姓的目光。尤其是姑娘们,眼含春波,羞涩地瞧着二人。 百姓们也纷纷议论起二人的身份。 “那是谁家的公子?怎的从来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但你看他行为举止,分明是世家大族出身。” “那算什么?你们看他身上穿的,那料子绝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阳光一照还会发光呢!” 纪麟与丁丑就在无数注视下离开布庄。 他们没有急着回住处,而是先在大街上摇摇摆摆地逛了一圈。 丁丑也不多问,抱臂默默跟在纪麟身后。 纪麟两只耳朵留心听着两边路人的声音,嘴角带着满意的笑容,一切都按她的计划进行。相信用不了多久,金城来了两个贵公子的事就会传到各个世家耳中。 她只顾着显摆,并未注意有三道别样的目光。 “丁丑,”纪麟脚步放缓,等丁丑跟上来,极小声地询问道:“瓷器铺子还有多久到?” 丁丑不动声色地抬手一指。 纪麟微微一愣,顺着丁丑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就在几步远之外。 “咳咳。”纪麟干咳两声:“进去。” 围观的百姓散去,只剩下三人,正是方才目光的主人。 “方才那公子是谁?他身上的衣裳真好看。”左宝宝道。 左玉钊没说话,只默默抬眼去看自家主子。 安言微微一笑:“有趣,有趣。” 左宝宝一脸问号:“公子认识此人?” “玉钊,你进去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安言吩咐。 左玉钊点头,淡定踏进铺子内。 左宝宝站在安言身后,脑子突然灵光一闪:“公子,他就是你昨晚……” 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安言一眼瞪回去。 左宝宝对纪麟更加好奇,方才没有看清面容,但也知道是个清秀少年,他心痒难耐只想尽快看到少年。 纪麟进了铺子,像模像样地转了转,在每样瓷器面前都停留片刻,偶尔还会点两下头。 丁丑目不斜视,站在铺子内犹如一尊门神,其他客人都不敢进门。 铺子伙计一看不成,忙出来招呼纪麟。 “公子喜欢何种花色?小人这就去给您寻。”伙计一看纪麟与丁丑就非凡人,心想有大生意送上门,定要牢牢抓住。 纪麟道:“你们掌柜的呢?” 伙计连忙应声:“公子稍候,小人这就去叫掌柜的来。” 不一会儿,挺着肚子的掌柜就来了。 纪麟一看这掌柜,头大肚子大,嘴上油光闪闪,一双眼睛被肥肉挤得只剩下两道缝。 看着店家一步三晃地走来,纪麟心中暗喜:她的瓷瓶算是有销路了。 她方才仔细打量过店内,虽说瓷器的种类是不少,但都是不需要太多本事就能烧出来的,连花纹都乏善可陈。 “这位小公子,不知你叫我高某人出来作甚啊?”高掌柜对纪麟抱怨道。 他正在后面啃鸡腿啃得舒心,就见伙计火急火燎地来说是有人要见自己,害得他连鸡腿都没啃完。 “原来是高掌柜,失敬失敬。事出紧急,还请您见谅。”纪麟彬彬有礼。 高掌柜鼻孔出气,心想这还差不多,伸手就要去拍纪麟,想要提醒她几句。 但没想到高掌柜的手才刚刚伸出,就被人一把钳住手瓦按。 “哎哟哎哟!疼疼疼!松手松手!”高掌柜疼得尖叫连连。 纪麟被高掌柜尖利的声音吓到,反应过来才看到丁丑。她连忙给他使眼色,让他松手。 左玉钊装作客人暗中观察,听到叫声后就见伙计也跑了。他循声瞥了一眼,闪身躲在架子后,不动声色地看纪麟与丁丑打什么主意。 伙计冲上前去抱着高掌柜,对丁丑大喊大叫:“快把我们掌柜放了!你是何人!你快松手听到了没有!” 丁丑多按了片刻,这才把高掌柜的手甩开。 高掌柜摔了个趔趄,坐在地上揉手腕:“哎哟哎哟”叫唤个不停。 伙计看高掌柜手腕红得发紫,简直触目惊心,叉腰拦住丁丑。“今日你不许迈出这个门!跟我去见官!赔钱!” 丁丑连理都不理,无论伙计在一旁如何跳脚,他都充耳不闻。 纪麟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不想把事情闹大,但事到如今未免节外生枝只好换个法子。 她偷偷绕开三人将店铺的大门关上,复又回来蹲在高掌柜身边。 “高掌柜,其实在下今日来的确是有正事麻烦你,不如你先听听?”纪麟自觉笑容如春风一般温暖,但高掌柜却是不依不饶。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这里是我的店,我不做你们生意,你们赔钱!”高掌柜鬼吼鬼叫。 纪麟额头被高掌柜喊得疼,笑容一敛:“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高掌柜咬紧牙关。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纪麟嘿嘿一笑:“丁丑动手。” 高掌柜与伙计皆是一愣,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二人就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 纪麟围着二人,脚步不急不缓地转圈。 高掌柜与伙计冷汗直流,猛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丁丑的对手。不仅如此,如今他们连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公子饶命!方才小人多有得罪,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伙计立马改口,谄媚地向纪麟求饶。 丁丑站在纪麟身后,视线冰冷。 纪麟微微一笑:“早这么说多好,可惜太迟了。” 伙计心一凉,立刻大嚎:“别杀我!别杀我!” “堵上。”纪麟听着心烦,让丁丑把二人的嘴堵上。 高掌柜被吓懵了,一脸惊恐地看纪麟。这时他小眼珠子转啊转,突然瞪大,直直地盯着纪麟:“是、是、是你们……” 纪麟嘿嘿一笑:“高掌柜好记性,终于认出我们来了?” 高掌柜险些吓破胆。 “高掌柜如今有闲情听在下的话吗?”纪麟和气地问道。 高掌柜连连点头,知道自己不是二人对手立刻认怂。 纪麟很是满意,接着丁丑拿出小瓷瓶放在高掌柜面前。 “高掌柜,您看这物件能值多少钱?”纪麟不紧不慢地问道。 高掌柜惊惧不已,吞了一口唾沫,哆哆嗦嗦地看那小瓷瓶。 他看了一眼,双眼瞪得巨大。他也顾不上自己被打,两眼放光地盯着瓷瓶。 纪麟看到高掌柜的反应,越发觉得好笑:“怎么样高掌柜?在下没骗你?” 高掌柜急忙摇头,腮上的肥肉跟着甩来甩去。 “本来呢,只要你给我估算一下价钱就相安无事,但现在,怕是没这么容易。”纪麟啧啧两声。 高掌柜吓得脸色苍白,偏又贪财不舍得小瓷瓶,眼神不住地飘过去。 “先扶高掌柜起来。”纪麟话音刚落,丁丑一只手轻轻一提,噶掌柜就稳稳地坐下。 高掌柜惊魂未定,不知纪麟意欲何为,更不知自己造了什么孽,与眼前二人无冤无仇,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正胡思乱想,纪麟出声提醒他:“高掌柜,我问你答,别耍花样。若是答得好,这瓷瓶就归你了。” 高掌柜看着纪麟手里精美的瓷瓶,门缝似的眼都睁到最大。 “在下听说,高掌柜与陈家还有点关系?”纪麟试探着问道。 第77章 什么钱?! 高掌柜一愣,难掩神情的惊慌,故意避开纪麟的视线,磕磕巴巴地否认道:“不、没有的事,不知、不知你从何处听来……” 纪麟看高掌柜的反应,就知丁丑查到的八九不离十。 “在下是如何得知,你不必管。”纪麟冷笑一声:“若是你不说实话,就如……” 她说着打量周围一圈,随意挑中一样店内摆放的物件。 丁丑不经意地抬手,那物件就掉落在地,应声而碎。 高掌柜又急又恼,急火攻心差点背过气去。 纪麟看高掌柜脸涨得通红,怕他真晕了还安抚两句:“高掌柜息怒,这就是给你提个醒,没别的意思。” 高掌柜又怒又怕:“你!” 纪麟眉眼弯弯,笑容中带着厉色:“高掌柜,你摆的这些物件也都稀奇得很,可否告知在下你是从何处得来?” 高掌柜被问得一懵,眼里全是诧异。 纪麟笑笑又道:“看来高掌柜是忘了?那在下不介意提醒你一下,这些都是你从各处威逼利诱坑骗而来,也没费太多力气,你说是不是?” 高掌柜身子发抖,心中巨震,不敢看纪麟。 “还有的,是你派人去城外打劫而来的。”纪麟看高掌柜抖如筛糠,不禁冷笑:“若在下有说错之处,还请高掌柜指正。” 高掌柜脸色惨白,三魂七魄快被吓出窍。 “高掌柜,你这店内就两个伙计,宅子里下人倒是不少,去城外打劫的人就是他们?”纪麟问道。 高掌柜不敢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有人帮你解决,你就把这些抢来的东西放在店铺里卖。二人联手,骗了不少钱?”纪麟道。 高掌柜一震,即便紧咬牙不松口,他的一举一动也已暴露。 “高掌柜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你一个普通店家,背后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纪麟啧啧两声:“真是令人佩服。” 高掌柜只觉口干舌燥,六神无主。 “在下今日来,只是想劳烦高掌柜一桩小事。”纪麟笑眯眯道。 事已至此,高掌柜再傻也不会相信纪麟的话,他惊恐万分地看着她,猜测她所谓的“小事”会不会要了自己这条小命。 纪麟好像猜到高掌柜的心思,嘴角弧度变大:“高掌柜别怕,在下只是想您帮忙引荐而已。” 高掌柜一惊:“引荐?小人不、不明白你是何意……” “高掌柜过谦了,在下听说两日后药材大比,陈家老太爷也会去。”纪麟边说边笑眯眯地看高掌柜反应。 高掌柜脸色骤然一变。 “我也想知道,高掌柜你是陈老太爷外甥之事,有多少人知道?”纪麟直截了当道。 高掌柜肥肉一颤,跌在地上。 “你、你怎会……”高掌柜受了不小冲击,连话都说不连贯。 “在下是如何得知就不劳费心了,引荐之事考虑得如何了?”纪麟问。 高掌柜死咬着牙,嘴唇动了动,却不敢说出口。 纪麟也不急:“高掌柜还真是孝顺,陈老太爷若是知道兴许会让您入族谱,你说呢?” 高掌柜脸涨得通红,显然被纪麟戳到痛处。 “在下也不与你废话,引荐之事你若是办砸了,这个店内所有的物件,”纪麟笑得人畜无害:“自然也包括你和你的伙计,就都散给百姓罢。” 此举无异于在高掌柜身上割肉,他脸色狰狞得很是精彩。 纪麟不为所动,只等高掌柜的答复。伙计早就被丁丑打晕,没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 高掌柜两股战战。他知道纪麟不是说笑,她说得出就做得到。 半晌,高掌柜终于自暴自弃似地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我答应你。” “高掌柜果然明事理!”纪麟笑道。 高掌柜吃了闷亏,连带着肚子都不舒服,头也疼得要裂开。 正当高掌柜以为终于能松口气时,纪麟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那这个小瓷瓶,高掌柜您还要不要?” “不要不要……”高掌柜连连摆手,这瓷瓶就是烫手山芋,要了更麻烦! 纪麟见高掌柜如此爽快,也就点头:“既然如此,还得麻烦高掌柜把钱给了。” “什么钱?!”高掌柜大惊,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自然是这瓷瓶的钱。”纪麟道。 高掌柜可怜兮兮地喊道:“我都说了不要了,何来给钱一说?” “我本意是想将瓷瓶卖给你,但你方才说你不要瓷瓶,在下明白你是想不要瓷瓶,只给钱。”纪麟一本正经地分析。 高掌柜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挣扎着用全身抗拒。 “那就劳烦高掌柜,快去拿钱来。”纪麟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这瓷瓶你也说了绝非凡品,给多少您看着办。” 高掌柜一听,纪麟这话里话外都带着威胁,更不用说她身后还站着丁丑。他可不想再被五花大绑一回。 纪麟看高掌柜一脸纠结,心中暗道:这家伙还真是块难啃的骨头,为了钱连小命都犹豫半天。 “高掌柜,你可想好了,若是我将今日之事到吴家随便一说,你可就有大麻烦了。”纪麟幽幽地提醒高掌柜。 高掌柜果然吓得一抖:“这不关我的事,是你们!” “事到如今,高掌柜还学不乖吗?”纪麟对高掌柜冷笑一声。 高掌柜急忙闭嘴:“好好好,我这就去给你拿钱,你要多少都行,只求你别去吴家乱说!” “那就要看高掌柜的诚意了。”纪麟道。 高掌柜有苦难言,拿走他的钱无异于从他身上割肉。 他蠕动着肥胖的身躯,一步三摇晃地去取钱来。 丁丑跟着同去,很快就取来一不大不小的木箱。 “我的钱都在里面了,求你拿了钱饶我一命。”高掌柜恋恋不舍地看着箱子,可怜巴巴地求情。 纪麟打开箱子看到里面摆满成贯的铜钱,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还差不多。”纪麟道,随后让丁丑一会儿抬着走。 有了这些钱,纪麟的计划更加万无一失。 高掌柜的心在滴血,他这么多年做亏心买卖好不容易才攒下的钱,就这么没了,他后半辈子都没了着落。 “高掌柜,你昨夜派人追我们的时候,就该料到会有这一天。”纪麟见高掌柜苦着一张脸,只觉得可笑:“这都是你的报应,你今后好自为之。” 高掌柜不敢多言。 “在下走后,高掌柜知道该怎么做?”纪麟提醒道。 高掌柜点头如捣蒜:“公子放心,小人这就去陈府!” 第78章 有了钱果然不同 纪麟出了店,腰板挺得更直,对一旁的丁丑道:“这人有了钱果然不同,走路都有底气多了。” 丁丑抬着箱子,仍是面无表情。 “与你说了也是白说,你体会不到这种快乐。”纪麟丢下一句,就大步走在前面,把丁丑甩在身后。 丁丑不慌不忙地跟着。 左玉钊也悄无声息地从店内出来。随即将方才发生的事告知安言。 “此话当真?!”左宝宝诧异无比,反应最大。 安言若有所思,并未开口。 左宝宝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那少年究竟是何来头?闹出这么大的事当真不怕掌柜的捅出去?” 左玉钊看弟弟一脸佩服,无奈地戳戳他的脑门。 “公子,那少年分明是在布局,果然如您所说是个有趣的人!”左宝宝很是兴奋。 安言听到这句总算有点反应,微微一笑。 左宝宝一愣,连忙捣大哥让他看。 “公子接下来怎么做?”左玉钊并未理会,而是恭敬道。 安言想了想,嘴角上扬,轻声对左玉钊说了句什么。左玉钊双眉几不可见的挑了挑,不动声色地点头应声。 左宝宝一头雾水,想问兄长又不敢。 纪麟边走边掰着指头算。 “是时候买处宅子,置办点家当了。记住只挑贵的!动静越大越好,我就是要让整个金城都知道。”纪麟反复叮嘱丁丑。 丁丑没有二话,只管照做。 高掌柜与吴家和陈家千丝万缕的关系,也是丁丑这两日查到的。也让纪麟好好见识了他的本事。这些对丁丑来说就如喝水一样简单。 有丁丑帮忙,纪麟的计划进展更加顺利,耗费的时间也会大大缩短。 纪麟临走时已经交代过高掌柜按她的吩咐办,只要他还想留着那条命。 比起吴家与陈家,高掌柜更怕纪麟与丁丑。 他们二人身份神秘,捉摸不定,高掌柜即便想查也无从下手。 纪麟就是要空手套白狼一般在金城当回公子哥。不仅如此,她还要给那些家伙点颜色瞧瞧。 宅子置办妥当,纪麟就去了鸿盛药材铺。 鸿盛药材铺也是丁丑查过的,掌柜就是赵家兄弟。 纪麟去鸿盛,财大气粗地把铺子内药材全包了。 赵家药材铺被吴家挤兑的已经接连几日没有开张,分文未进。还有白事在办,总之是诸多不顺都挤到一起,赵家这些日子的确艰难。 鸿盛的伙计们纷纷出来看纪麟究竟是何人。 原本他们以为会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土财主,谁知竟是一面容清秀的公子哥。 “这位公子,您方才说什么?”掌柜的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重复问道。 纪麟也不介意,面带笑容道:“您就是掌柜的?” “是,在下姓赵,名守禄。”赵守禄态度很是谦逊。 “你就是赵守禄?”纪麟本想随意找赵家药材铺,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赵守禄不解,但还是应下:“正是。” “掌柜的别误会,在下只是听说令兄之事,难免有些惋惜,还请节哀顺变。”纪麟起身拱手道。 赵守禄被戳到伤心处,叹息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多谢公子。” 纪麟看赵守禄形容憔悴,显然被兄长的死折磨得不轻,不免为之动容。 “既然是你坐镇,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我乃是长安人士,此番到贵宝地是为了药材生意。”纪麟语气诚恳,将来意和盘托出。 赵守禄边听边点头,吩咐下人倒茶。 “来之前在下一直听闻赵家鸿盛药材铺的药材童叟无欺,质量上乘,此番在下是慕名前来。”纪麟笑道。 “公子谬赞,我们赵家本分经营,少说也有百年,靠的就是诚信这块金字招牌。”赵守禄道。 纪麟点头附和。 赵守禄言毕却是自嘲地一笑,又道:“说来惭愧,鸿盛会落得今日地步,都要怪我不争气。” “赵兄何出此言?” 赵守禄叹息一声,额角的皱纹仿佛都多了些:“实不相瞒,我自小就不是经商的料子,我大哥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父辈留下的家业如今也被我兄弟二人败了不少。” 纪麟不语。 “只怕将来我亦无颜下去面对赵家列祖列宗。”赵守禄惭愧不已:“我也想振兴鸿盛,可惜天不遂人愿……” “赵兄莫急,据在下所知,鸿盛多年来口碑上乘,相信只要你有心,定能重振当年威风。”纪麟安慰赵守禄道。 赵守禄自嘲一笑,摇摇头道:“若是有公子你说的那么容易就好了。从前大哥还在时,我们兄弟二人相互扶持,兴许能找到出路。但如今,内忧外患,实在无以为继。” “内忧外患?此话怎讲?”纪麟故意问道。 赵守禄无意隐瞒:“公子不是金城人定然不知,这都是些陈年旧事。不知公子是否听说过得利药材铺的名号?” “似有耳闻。” “得利药材铺是这几年才开的,背后老板是吴家兄弟。他们处处与鸿盛作对,手段阴损,为人所不齿。”赵守禄提起吴家就恨的咬牙切齿。 纪麟双眼微眯,赵守禄所言与她从麻五那听来的一样。 “他们用尽下作手段,逼得我哥病死,这仇不共戴天,我定要报!”赵守禄恨恨道。 纪麟皱眉:“赵兄你我萍水相逢,与我说这么多,就不担心我……” 赵守禄却是一笑:“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没什么好在乎的。况且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公子你双目清明,定能明辨是非。” 纪麟莫名被夸了几句,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赵守禄继续道:“我唯一觉得对不起兄长的,就是无法重振鸿盛。” “赵兄莫要急着下定论。”纪麟突道。 赵守禄一愣,接着笑容惨淡道:“公子就无需出言安慰了,鸿盛的情况,我最清楚不过。加之大哥刚刚去世,妻妾姨娘也不安生,内外夹击,实在分身乏术。” 纪麟也不多劝,而是道:“在下听说,过几日有药材大比?” 赵守禄不以为意:“公子消息灵通。这大比是为金城的药材家准备,您莫不是也想参加?” 纪麟先是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赵守禄也懵了,不知纪麟这是何意。 纪麟紧接着解释道:“我是想参与,但必须有赵兄鼎力相助才可。” “我?”赵守禄眉头拧紧,好心提醒纪麟:“我如何能帮你?我尚且自顾不暇,若是牵连了公子你,叫我如何过意的去?” 纪麟摆手:“此事赵兄不必担心,你若是真得想重振鸿盛,就听我说下去。” 赵守禄眉宇间的疑惑渐渐散去,如今的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更没什么好怕的。 “愿闻其详。”赵守禄恭敬道。 纪麟神情郑重地将计划说给赵守禄听。 赵守禄听后,双眼微微睁大,神情也越发严肃,时不时诧异地看向纪麟。 纪麟始终淡定,一切都在她掌握。 赵守禄听到最后恍然大悟,颇有如释重负之感。 “只要赵兄肯配合,金城定能恢复到从前。”纪麟道。 赵守禄如今丝毫不怀疑纪麟说得话,她所说的每个字都被他记在心里。 第79章 有人跟踪 纪麟与赵守禄密聊了半晌,最后赵守禄想亲自送她出门,被丁丑拦住。 “不必。”纪麟对丁丑道。 丁丑随即站在一旁。 “赵兄不出来,如何能让吴家人看到呢?”纪麟意味深长道。 赵守禄点头,故意无比恭敬地送纪麟出门。 “唐公子慢走。”赵守禄道。 纪麟笑道:“掌柜的回去,我明日就来拿货。” 赵守禄自是连连应声。 丁丑跟在纪麟身后走,片刻后道:“有人跟踪。” 纪麟冷笑:“吴家的人倒是快。如今我们占据主动,他们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 她走得潇洒,全然未将吴家人放在眼里。 傍晚,左玉钊回到客舍,回禀今日之事。 “公子,小人发现不只是我们在跟,还有吴家人。”左玉钊又道:“且那少年今日去了鸿盛。” “高掌柜、赵家……”安言沉思片晌,勾勾嘴角:“她今晚多半会去陈府。” 左玉钊不解,但并未多嘴。 “下如此大的一盘棋,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没想到她还有这般魄力。”安言话里话外都是对纪麟的欣赏。 左玉钊神情微动,有些许不解,仍是一动不动垂首并未表现出分毫。 “那公子……” 安言摇头:“不必再跟,只管盯着吴家的动静即可。” “是。”左玉钊得令退下。 刚出门,左玉钊就被弟弟缠上:“兄长?公子说什么?” “啧,不成体统。”左玉钊丢下一句话抬脚就走,留下左宝宝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眼看天色渐晚,陈家下人来给纪麟送帖子。 “唐公子,我家老太爷请您过府一叙。” “知道了,在下定会赴约,有劳。”纪麟随手就甩给下人一贯钱当做打赏。 下人眼前一亮,心中欢喜多说了几句:“听闻公子乃是高掌柜引荐,想来人品定差不了!” “那也要老太爷喜欢才行。”纪麟眼珠一转,意有所指道:“也不知老太爷喜欢什么,我这第一次见,总不能失了礼数,你说是也不是?” 下人也是个机灵的,立刻道:“小人明白,公子有这份心是极好的,小人在陈家伺候多时,听闻老太爷平日里最喜欢品茶。” “品茶?”纪麟脑中一转,不知想到什么。 “小人话已带到,就不耽搁公子。” 陈家下人走后,纪麟方才绞尽脑汁地回忆。 “我这几日明明见过的,是在何处来着?”纪麟苦思冥想,脑中来来回回,不是布庄,就是高掌柜的铺子。 “马车。”这时丁丑在一旁幽幽冒出两个字。 纪麟脑子一下变得清明起来:“对!就是马车!” 她急匆匆就往后院跑,结果因为宅子太大差点迷路,嘴上忍不住抱怨道:“这么大的宅子是谁说买的!” “你。”丁丑不知从何处冒出来,飘过来一个字。 纪麟脸上一红,紧抿着嘴不再开口。 她在马车里翻了半天,果然找到一块上等茶饼。 “这茶与我家的简直天地之别,那与这一比,顶多能叫水。”纪麟嘀咕两句。 丁丑听到,并未多问。 “这东西送给陈家老太爷。”纪麟又道:“他收了我的茶,就得替我办事,丁丑你说是不是?” 丁丑自然不会回答。 纪麟眼梢带笑,更加期待与陈家老太爷的见面。 “吴家人走了吗?”纪麟突然想起。 丁丑闻言去看了一眼,回来道:“走了一个,还有一个。” “看来陈家下人来过的事,已经传到吴家兄弟那了。”纪麟十分淡定。 夜幕降临,陈府,纪麟如约而至。 纪麟与丁丑走进陈府大门,就有下人上前引路。 陈府极大,内里十分古朴大气,一看便是有积淀的人家。 看到此地种种,纪麟不禁更好奇吴府内会是何种模样。 在宅子内左绕右绕地走了半天才到,纪麟也终于如愿见到陈家老太爷。 厅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精神矍铄,目光如炬,不怒自威,对视也需要胆量。 纪麟匆匆打量过老太爷,坦荡荡地站在原地,任由老太爷严厉的视线扫过。 陈老太爷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不动声色地看丁丑。 丁丑比纪麟还要淡定,面上没有半点表情。相比他,纪麟则要好说话得多。 陈老太爷收回怀疑的视线,静静看纪麟。“你就是纪麟?” “正是在下,老太爷有礼了。”纪麟谦逊有礼,无懈可击:“ 这是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纪麟将礼物呈上。 陈老太爷本没打算细看,但下人从身边走过,他猛然闻到一股清香:“站住。” 下人脚步一顿,不知出了何事。 纪麟对此则是喜闻乐见——看来那下人所言非虚,这老太爷嗜茶如命。 “拿过来老夫看看。”陈老太爷镇定道。 下人随即呈上。 陈老太爷定睛一看,面上露出喜色:“这是……”接着神情一紧,随即盯着纪麟:“你怎会有此物?” “看来您也知道这是好东西。”纪麟不答反笑。 “好东西是好东西,就怕来路不明。”陈老太爷不动声色道。 纪麟丝毫不慌:“老太爷不必担心,兴许对你来说,这是稀罕物件,毕竟它在金城难以见到。但对我来说,却是易如反掌。” 这话说的未免猖狂,陈老太爷定定地看着纪麟,半晌没有接话。 周围伺候的下人纷纷倒吸凉气,担忧地看着纪麟。 他们看纪麟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驳陈老太爷的面子,怕是要被赶出去。 出乎众人意料,陈老太爷毫无预兆地大笑出声。 “年轻人,有胆量,倒是有几分像老夫年轻时。”陈老太爷再看纪麟的目光也带上几分赞许。 纪麟淡淡一笑,毫无压力地接下这句夸奖:“多谢老太爷夸赞。” 下人们都诧异地看纪麟。 “你既然拿得出这茶,投老夫所好,老夫就卖你个面子。”陈老太爷快人快语:“说,何事?” “老太爷爽快,实不相瞒,在下今日来是为了药材生意。”纪麟道。 陈老太爷活了这么久,早就成了人精,在他面前耍心眼无异于班门弄斧,所以纪麟索性将来意直说。 陈老太爷越发欣赏纪麟,听后淡淡道:“哦?既是为了药材生意,又为何要去高掌柜处?” 纪麟闻言嘴角一勾:“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老太爷,晚辈未与您知会一声就前去寻高掌柜,您可是生气了?” 陈老太爷跟着一笑:“这倒不至于。若是因为这点小事生气,岂不是显得老夫度量太小?” “老太爷言重。此事的确是在下所为,目的也是为了见您一面,只要目的达到,过程如何不重要。”纪麟道。 陈老太爷双眼微眯看着纪麟。 “找高掌柜不过是在下的手段罢了。”纪麟又道:“若是老太爷想知道在下是如何查到高掌柜是您的外甥,在下亦可据实以告。” 陈老太爷沉默片刻,笑道:“不必了。就像你说的,那些都不重要。” “既然如此,在下就继续说明来意。”纪麟始终不卑不亢。 第80章 好大的口气 “你很聪明,知道从老夫这里入手。”陈老太爷听完后只说了这一句。 “老太爷谬赞,在下不敢当。”纪麟谦虚道。 陈老太爷瞥了丁丑一眼:“你们是主仆二人?” 丁丑不以为意,没想到纪麟却是郑重地解释道:“非也。这位是在下的朋友。” 丁丑眼皮微动,下巴的线条也柔和些许。 陈老太爷颔首。 “在下还有一事不明,还请老太爷如实相告。”纪麟道。 陈老太爷也觉得十分新奇,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如纪麟这般“没大没小”地与自己说话。 但纪麟每一句都直截了当,反而让人觉得舒服,不必担心拐弯抹角的诡计。 “你说。”陈老太爷给纪麟的,也是前所未有的宽容。 纪麟得了首肯,道:“您是如何看待赵、吴两家?” 陈老太爷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纪麟一眼。 纪麟毫不退缩,直视陈老太爷的双眼。 “你以为是如何?”陈老太爷反问纪麟。 “在下初来乍到,理解不多,若是说错了,还望老太爷见谅。” 陈老太爷自是点头应下。 “赵家今时不同往日,且有日益衰落之势。吴家恰恰相反,俨然有做大做强之心思。”纪麟道。 陈老太爷没有反驳。 纪麟继续道:“但吴家坏事做尽,早就失了人心,长此以往迟早毁在自己手中。” “你说什么?”陈老太爷神色一厉。 纪麟丝毫不惧:“实话实说罢了。难道您觉得在下所言不实?” “你不过初来乍到,对金城知道多少就敢肆意下结论!”陈老太爷冷声道。 纪麟微微一笑:“了解一地无需三年五载,对在下来说,这都是微不足道之小事。只要在下想知道,就没有在下查不到的。” “你好大的口气。”陈老太爷眼中精光一闪。 “您这是不信?”纪麟语气俏皮地反问。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僵硬。 陈老太爷静静地盯着纪麟看了一会儿,复又露出笑容:“你究竟是何人,来此有何目的?” “既然您问了,在下也不妨直说。”纪麟难得认真几分:“我来金城是为了去西域。” “西域?”这次换陈老太爷诧异:“去那作甚?” “找人。”纪麟言简意赅。 陈老太爷不知想到了什么,略有些浑浊的双眼盯着纪麟。 纪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脑中更是一头雾水。 丁丑察觉到陈老太爷的目光,神情微微一凛。 “没想到,老夫这把年纪,竟然还会再遇到一个要去西域之人……”陈老太爷无意感慨道。 纪麟耳朵灵,猛然听到突地一愣:“还有一人?” 陈老太爷似是陷入回忆,半晌没有开口。 纪麟的直觉告诉自己,陈老太爷说的,兴许与她有莫大干系。 “曾有人从此地路过,去往西域,是也不是?”纪麟激动地追问道。 陈老太爷还未见过纪麟如此模样,一时有些愣神。 纪麟迫不及待,一个名字将要脱口而出。 “没错,但已是多年前的事。”陈老太爷回忆道。 纪麟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她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但仍似难以自持。 “可是十年前?”纪麟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老太爷推算一番,略有差异地看纪麟:“你怎知道?” “那人可是叫张骞?!”纪麟更加确信,迫不及待地追问。 陈老太爷闻言更是惊讶,看纪麟激动的神情不似作假,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你认识此人?”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纪麟激动得无以复加,之前故意在人前做出的稳重也都打了水漂。 丁丑在一旁看着纪麟兴奋的模样,一时竟有些失神,连提醒都忘了。 陈老太爷也是一愣。 纪麟很是开心,万万没想到阴差阳错竟被她知道了张骞的消息。 这么说来,自己也算是与张骞到过同样的地方。更让纪麟高兴的是,张骞走得正是这条路线,她没有错。 “我与他是同乡,我小时曾见过他,对他很是钦佩。”纪麟收敛兴奋的心情,谨慎地说道。 她还不知张骞是如何对陈老太爷说的,自然要小心为上,万不可给张骞拖后腿。 陈老太爷并未细问,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犹记得,那人去往西域途经此地,短暂逗留了些日子。” 纪麟眸光闪烁,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对她而言已是极难得。 “张骞是个好人,若不是他,金城也不会有今日。”陈老太爷又道。 纪麟好奇:“何出此言?” “如今世人只道金城药材独一无二,殊不知十年前的此地,还是个不大的村庄,百姓都是靠种田为生。”陈老太爷回忆起十年前的往事。 纪麟对后面的事愈发好奇:“我听人说金城建成之初,是因挖到金子。按理说……” 陈老太爷摇头:“不过是谣传罢了。张骞来了之后,得知我们的药材只是村民自用,就带领人走出山去卖。当时张骞就住在老夫这里。” 纪麟听后心跳得更快,尤其是她意识到自己站过的地方,张骞可能同样站过时,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后来金城的药材越做越大,也有不少人靠这个赚了钱。”陈老太爷顿了顿,又道:“后来,众人本想留住他,但他有任务在身,必须尽快赶去西域。没想到匆匆一别,竟已过去十年。” 十年的变化有多大,纪麟最清楚不过。她如今只有遗憾,没有后悔。 “你方才说要找他,是为何?”因为张骞,陈老太爷态度也和缓许多,就像一位慈祥的长辈。 纪麟沉默片刻,抬眼坚定道:“为了一个约定。” 陈老太爷被纪麟的神情触动,也没有开始时戒心那么重:“既然你与张大人是相识,想来也不会在金城兴风作浪。” 纪麟对这些已经不在意了,如今只觉得一身轻松。 “你说,究竟想做什么,老夫能如何帮你?”陈老太爷对纪麟的疑虑已经打消大半,再开口也坦诚得多。 “老太爷别误会。吴家这些年在金城的所作所为,相信您也都看在眼里。”纪麟道。 第81章 你未免高看了他们 “你想对他们动手?”陈老太爷看穿纪麟的意图。 纪麟没有否认。 “为何”二字到了嘴边,陈老太爷犹豫片刻没有说出口。 吴家这么多年在金城作威作福,也是时候有个了断。 纪麟并未告诉陈老太爷,吴家人已经打算对她动手。她只能先下手为强。 一旦打草惊蛇被吴家兄弟发现纪麟所作所为,定不会留她性命。 陈老太爷沉默良久才发出一声叹息:“想要动吴家,何其难?你可考虑清楚了?” 纪麟郑重呼出一口气:“晚辈知道。” 陈老太爷看纪麟已经打定主意也不好再劝,于是道:“可有老夫能帮上忙之处?” “您什么也不必做,其实已经帮了晚辈。”纪麟道。 陈老太爷微微一顿:“你是想让吴家人心生疑窦?” “正是。”纪麟又道:“另外,高掌柜那边还要劳烦您。” “放心,老夫这外甥平日里帮吴家做了不少缺德事,从前老夫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后不会再坐视不理。”陈老太爷承诺道。 纪麟心思稍定,有陈老太爷出面,高掌柜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她作对。 她细细地从头到尾想了一遍,琢磨还有没有遗漏之处。 “既然如此,只等吴家兄弟上钩。”纪麟信心十足。接着她想起上次跟踪吴家下人之事,就直接问了陈老太爷。 陈老太爷回忆片刻,点头:“是有这么回事。那不是吴家下人,而是吴有德。” 纪麟诧异挑眉:“吴有德假扮成下人模样?” 陈老太爷应声,他早已习以为常,因为不是第一次。 “他来老夫这里为的也是药材大比。他想在一举夺魁之后彻底击垮赵家,把他们挤出金城。”陈老太爷摇头叹息一声。 纪麟又好气又好笑:“金城又不是姓吴,凭什么听他们的话?” “老夫年纪大了,金城发生这些事,即便想管也是力不从心。”陈老太爷道:“你想帮赵家?” 纪麟应声:“没错。” “既然如此,后日药材大比见。”陈老太爷与纪麟约定:“若你遇到麻烦,就派人来找老夫。” “多谢老太爷,晚辈无以回报。”纪麟拱手道谢。 与陈老太爷告辞之后,纪麟从陈府正门正大光明地离开,丁丑自觉跟在后面。 纪麟像是怕是旁人看不到似的,故意在陈府门外逗留片刻。 “有陈老太爷在,赵家的胜算只多不少。”纪麟摩拳擦掌。 她悄悄瞥了周围几眼,低声问丁丑:“吴家人呢?” 丁丑摇摇头。 纪麟听后却是嘿嘿一笑:“不着急,吴家人最晚明日就会登门了。” 丁丑未怀疑纪麟的话,纪麟郁闷地看他:“我想不通,你怎么从头到尾都不问我计划是什么?” 丁丑抬眼看纪麟,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不甚关心地收回目光。 纪麟觉得无趣,撇撇嘴不再多说。 “公子,如您所料,少年已去过陈府。”左玉钊道。 “果然。”安言已猜到纪麟的心思,面上不禁露出些许笑意:“吴家很快就会有动作,你盯着些。别忘了我与你说过的话。” “是。”左玉钊应声随即退下。 吴家下人一直在陈府外候着,直到纪麟与丁丑出来,他们立刻回到吴家禀报。 吴有为与吴有德兄弟二人坐在堂内喝茶,听说派出去的下人回来,也都放下手中茶杯。 “叫人进来。”吴有为道。 吴有为发间已有白发,双眼精光毕显,左面颊上有拇指大小的黑痣,十分显眼。他动作不紧不慢,一副气定神闲模样。 吴有德双眉微微皱起,面相带着几分愠怒,嘴抿成一道直线。 兄弟二人衣衫都是绢丝织成,一深一浅,个性分明。 “大老爷,二老爷。”吴家下人进门恭敬问好:“小人亲眼见到那二人从陈府离开,立刻回来禀报。” “陈老太爷竟留他们叙话到这会儿。”吴有德眉头皱得更紧,对纪麟与丁丑没有半分好感:“他们究竟是何人,突然出现在金城是所为何事?” 吴有为摆手让伺候的下人都下去,这才不慌不忙呷了口茶,才幽幽道:“二弟,母亲在时就提醒过你多次,遇事莫要急躁,你是否都抛在了脑后?” “大哥,难道要我什么都不做,只看着他们在背后捣鬼吗?”吴有德不自觉抬高音量。 吴有为眼中精光一闪,冷笑道:“就凭他们两个来路不明的年轻人?你未免高看了他们。” 吴有德不言。 “有德,你别嫌大哥啰嗦,你这急躁的老毛病也是时候改改了。”吴有为瞥了二弟一眼。 “那大哥你说怎么办?” 吴有为不答反问:“他们的底细查清楚了吗?” 吴有德应声,把这些日子下人查到的消息告知吴有为。 “高掌柜说了,他们是从长安来的,是有钱的主。”吴有德停顿片刻,又道:“他们身上穿的是最名贵的江南丝绸,随随便便就在金城买了宅子。” 吴有为神情意味深长。 “高掌柜说他们要在金城买药材回去,一旦定下就是常年的生意。钱只多不少。”吴有德十分动心:“大概,若是我们能做成这买卖,对吴家有利无弊。” “不急。”吴有为精明,对纪麟始终存着怀疑:“鸿盛那边呢?” “他们刚来金城没多久就去了,与赵守禄不知说了什么。”吴有德想了想,道:“不过我们的人跟踪赵守禄,发现他私下在四处筹钱准备药材。” “哦?”吴有为似是有了点兴趣:“药材不奇怪,筹钱作甚?” 吴有德摇头:“我也不知。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吩咐人将赵守禄搜罗的药材记下来,并未捣乱。” 吴有为满意地点点下巴:“做得好,单子呢?” 吴有德将药材清单念给吴有为听。 吴有为半眯着眼听到最后,始终波澜不惊。 “并非什么名贵药材,看来那二人的确想将药材带回长安。”吴有为嘲讽道:“此事谈何容易?若是轻而易举,你我兄弟二人也不会等到如今。” 吴有德的眉头却未曾舒展:“大哥,会不会他们有特殊的路子?” 吴有为睁开一只眼瞥吴有德。 “大哥你想,他们花了钱买那么多药材,若是没有销路,谁会这么傻?”吴有德猜测道。 第82章 烂泥扶不上墙 “你的意思,唐公子有法子将药材运到长安?”吴有为心下有了计较。 吴有德连连点头:“正是。唐公子要与赵家联手,一旦做成了,赵守禄怕是会借此翻身。如此一来,你我之前所作的努力可都白费了!” 吴有为脸色一沉。 “大哥,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唐公子会不会已经知晓赵、吴两家之事?”吴有德试探道。 “何事?”吴有为眼神晦暗地看二弟。 “赵守功的死,一旦赵守禄翻身,难保不会对吴家动手。”吴有德眉头拧得更紧。 “动手?就凭他?”吴有为根本不把赵守禄放在眼中:“赵家如今只有一个赵守禄,他就是块烂泥,根本扶不上墙!” “即便如此也切不可掉以轻心,谁能保证赵守禄不会来阴的?”吴有德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赵守禄不足为患,赵守功就是最好的例子。谁敢与我吴家作对,就是死路一条!”吴有为从未将赵家放在眼中。 “赵家是不足为惧,但唐公子还去找了陈老太爷,显然也是冲着大比去的。陈老太爷德高望重,怕是……”吴有德顾虑道。 吴有为嘲讽一笑:“不过是个快进土的老头子罢了,吴家给他面子,他就能在金城待下去,若是他敢与吴家作对,就是赵守功的下场。” “唐公子既然知道赵家与吴家有仇,为何还要挑赵家?”吴有德想不通:“大比之事,我不信唐公子不知晓。” “有理,不然他也不会找到陈老太爷处。” “难不成他也在等?”吴有德又有了新的猜测。 吴有为猜到二弟的心思:“你是说,唐公子还未有最终定论?” “正是。赵家虽说大不如前,但胜在是百年基业,死而不僵。”吴有德看了大哥一眼,又道:“而我们吴家势头不减,唐公子未必没有考虑吴家的得利。” “他们是在等我们主动上门。”吴有为冷笑一声。 吴有德恍然:“大哥你说得对,这说不定就是唐公子的障眼法。明面上与赵守禄走得近,其实是在等我们沉不住气。” 吴有为虽未开口,但也默认了吴有德的猜测。 “若真是如此,这个唐公子心机太深。”吴有德道。 吴有为却是不以为意:“与傻子做买卖哪有乐趣?唐公子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选什么才是对的。” “那大哥你的意思,我们要继续等下去吗?眼看后日就是大比了,我们是不是该去唐公子那打探下口风?”吴有德提议。 吴有为没有急着拒绝:“是该找他聊聊。他想摆谱,吴家就给他这个面子。” 吴有德松了口气,接着道:“其实大哥也不必过于担心。这唐公子是个有钱的主,花钱十分舍得,多半是真有路子。” 吴有为不言。 “只要我们兄弟二人能与他合作,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吴有德说完压了压声音,颇有深意道:“那条通往长安的路子,迟早是我们吴家的!” 吴有德这话说到吴有为的心坎里,他面带笑意:“吴家的生意的确不能留在金城,姓唐的此时来,简直是天助我也。” 吴有德连连点头:“大哥所言甚是,到时你我兄弟二人联手,何苦还窝在金城这地方?” “事不宜迟,明日一早就去请唐公子过府一叙。”吴有为下令道。 吴有德喜上眉梢:“大哥你同意了?” “嗯,继续等下去只是浪费时间,唐公子只要见过我们,就会知道什么选择才是正确的。”吴有为胸有成竹。 另一边,纪麟正坐在宅子里最高的树上,两条腿荡来荡去,很是惬意。 丁丑挺直脊背在树下坐着调息。 二人相处十分轻松,谁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似是都在享受短暂的静谧。 纪麟一点紧张也无,与白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公子哥判若两人。此时的她虽然依旧身着男装,但眉眼之间都是小女儿的娇态,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眼眸如水似有星光点缀其中。 她手肘撑在树杈上,手掌托着下巴,微微侧头,莹白的月光打在白皙的皮肤上,飘着若有似无的淡淡光辉。 纪麟买这宅子时一眼就看中这棵树。 只要爬到树的最高处,仿佛就能望到遥远的长安城。 头顶还有星星作伴,纪麟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 …… 翌日一早,纪麟踱步来到院内,看到丁丑在练功,玩心大起,蹑手蹑脚地接近。 丁丑早有察觉,但并未点破,而是心无旁骛地练功。 “没劲。”纪麟撇嘴。 丁丑置若罔闻。 纪麟也不介意,自顾自围着丁丑转圈:“你说我们今日做点什么好?” 丁丑摇摇头没有接话。 “这吴家人怎么还不来?我还有要事要忙呢!”纪麟抱怨道。 丁丑闻言淡淡瞥了纪麟一眼,像是在对“要紧事”表示质疑。 纪麟脸皮厚,不以为意。 这时传来敲门声,纪麟眉毛一挑:“来了!” 丁丑不慌不忙地收势,淡定去开门。 纪麟虽说矜持地站在原地,但神情却是望眼欲穿。 丁丑回来,将帖子递给纪麟:“吴家。” 纪麟一听,嘴角上扬,手里的帖子看也不看就扔到一边:“他们果然沉不住气了。我倒要看看这兄弟二人究竟有何本事。” 丁丑自顾自练着功,没一会儿又被纪麟打断。 “走,四处转转。”纪麟提议。 丁丑没有二话,对纪麟向来是有求必应。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演好纨绔子弟,千万不能在这最后一天功亏一篑。”纪麟道。 丁丑会意,跟着纪麟去各种各样的店铺花钱——这就是纪麟每日要做的“正经事”。 一上午,丁丑跟着纪麟在各个铺子进出,什么值钱买什么,最后用板车拖回宅子里。 “今日买的最多,尽快了结此事才是重点,不然我可没钱了!”纪麟看着板车里乱七八糟的一堆只觉得头疼。 丁丑想了想从高掌柜那抬回来的箱子,深以为然。 “待我们离开时,留给陈老太爷处置。”纪麟打定主意。 第83章 还有此事? “不出公子所料,吴家兄弟果然递了帖子,他们应当今日就会见面。” 听了左玉钊的话,安言又道:“吴家兄弟迟早会狗急跳墙,提醒她小心一点也无妨。” “嗯?”左玉钊疑惑地再三确认:“公子是要亲自……” 安言展颜一笑。 左玉钊把后半句话咽回去,不再多言。 “大哥,刚来的消息,唐公子今日又花了一大笔钱,全都送回了宅子里。”吴有德刚得到消息就迫不及待来与大哥说。 吴有为正要点头,就听下人来报。 “大老爷,二老爷,唐公子到了。” 吴有为、吴有德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收敛神情。 “把人请进来。” 下人退下,很快纪麟与丁丑来到前院内。 纪麟看院内站着两人,他们面上多少都带着笑意,长得还有几分相似。 她猜到,这二人定然就是吴有为、吴有德兄弟。 吴有德见纪麟来,在她开口前先一步道:“久闻唐公子大名,今日有缘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寻常寒暄之语罢了,吴有德信口就来。 “是吗?在下倒是想听听是何种传闻。”纪麟很是好奇似的问道。 吴有德没想到纪麟竟会有此一问,顿时愣在原地。 “在下说笑的,吴兄莫要放在心上。”纪麟突地一笑,自然地走到吴有为面前。 吴有德被摆了一道,面上无光,也只能将脾气压下去。 “这位想必是吴家大老爷。”纪麟拱手恭敬行了一礼。 吴有为将方才纪麟对吴有德的种种举动都看在眼中,此时对她更多了些戒备,毫不掩饰眼里的探究之意。 纪麟很是淡定,看起来根本没将吴家兄弟放在心上。 吴有德心又不爽,看向大哥。 吴有为手指微动,示意二弟莫要轻举妄动,当心坏了大事。 “正是,唐公子好眼力。”吴有为淡淡一笑。 纪麟豪爽笑了几声,又看了看吴有德,神情纠结。 吴有德纳闷,去看吴有为。 吴有为不动声色道:“唐公子可是有何不解之处?” “吴兄,你们兄弟二人长得可一点也不像,难不成是同父异母?”纪麟顶着一张疑惑的面孔大大咧咧地问出口。 吴有德一听,火气蹿上来,登时就冷着一张脸。 吴有为也好不到哪儿去,笑容一敛,声音透着丝丝寒气:“唐公子这话是何意?” “二位吴兄别生气,在下也就是实话实说罢了。这是在下的老毛病了,总也改不了!”纪麟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吴有德冷哼一声:“唐公子未免太不知礼数。我与兄长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从前只有人说我们兄弟二人想得如同一个模子刻出,唐公子的话还是第一次听说。” 吴有为不语。 纪麟见吴有德气愤难当:“哈哈”一笑:“小吴兄莫怪,若是你觉得受到冒犯,在下就给你赔礼道歉。” 说着纪麟就要拱手,但不等双手抱拳就被吴有为拦住。 “小事一桩,唐公子不必挂怀。像与不像,见仁见智罢了。”吴有为道。 纪麟笑道:“还是大吴兄看得透彻!在下佩服!” 见大哥都开口了,吴有德只好收起怒气,耐着性子陪在一旁,只是看纪麟的眼神有些不善。 但很快,吴有德就觉得犹如芒刺在背,他稍稍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只有丁丑站在纪麟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但丁丑的目光淡淡地落在纪麟身上。 吴有德狐疑地收回目光,不自然地动了动肩膀。 吴有为察觉到弟弟的不对劲,双眼微微一瞪。 吴有德随即站好,不再胡思乱想。 “唐公子请坐,今日我兄弟二人请你过府一叙,乃是有要紧事要与你商议。”吴有为道。 “哦?”纪麟面露好奇。 吴有为笑容更深:“我看唐公子也是爽快之人,就不拐弯抹角了。” 纪麟嘿嘿一笑:“大吴兄看人真是准!” 吴有为微微皱眉,心里犯起嘀咕:这唐公子如此狂妄,倒是与他想象中很是不同。 “听说唐公子要参加后日的药材大比?” 纪麟挑眉:“大吴兄如何知晓?” 吴有为笑道:“此事在金城已经传开,我知道也不奇怪。” 纪麟了然:“原来如此。” “只是不知唐公子参加大比,意欲何为?”吴有为问道。 纪麟面露难色,纠结片刻,才道:“既然大吴兄问了,在下就直说罢,我本欲在金城寻一药材世家,一起做一桩买卖。” 吴有为看纪麟神神秘秘,不禁在心中猜测她的真实用意。 “在下听说,药材大比是金城最负盛名的大事,选出来的头名更是实至名归。在下既然要找人,当然选最好的。”纪麟笑道。 吴有为扬声道:“说得好!唐公子年纪不大,却看得通透,吴某佩服!” “大吴兄言重了,在下不过是寻个省事罢了。”纪麟有些不好意思道。 吴有为摇头,义正言辞道:“唐公子谦虚了。我们吴家一直以来也是如此对待每一桩生意。” “没错,唐公子若是不信可以出去打听一下,我们吴家从来坦荡磊落。”吴有德补了一句。 纪麟嘴角一勾:“小吴兄你别说,在下这次来,还真听到不少关于吴家的消息,当然还有赵家。” 吴有德眼角一抽,耐不住性子道:“唐公子莫要听外面人胡说,他们多半是嫉妒吴家的本事才会……” 吴有为干咳两声让二弟住口。 吴有德匆匆闭嘴,退到一旁。 纪麟装作没听到,笑道:“在下还没说完,小吴兄别急着动气,伤到身体就不好了。” 吴有为这时出来打圆场:“唐公子莫要见怪,二弟向来维护吴家,有些冲动也是难免。” “这是自然。”纪麟跟着附和:“谁不知道吴家兄弟二人团结异常,这是吴家的福气。” 话是好话,但吴有为仍是听出不对劲来。 “多谢唐公子赞赏。只是此次药材大比,吴家志在必得,不知唐公子可有兴趣听我兄弟二人说几句?”吴有为又将话题重新拉回到药材大比上。 吴有为来不及细想,但他总有种纪麟有意避开药材大比之事的错觉。 没想到纪麟却是痛快地点头应下:“如此甚好。原本就算你们不找我,在下也打算登门拜访的。” 吴有为心思微动:“还有此事?那可真是巧了。” 纪麟笑道:“我连鸿盛都去过了,没道理略过得利,大吴兄说是也不是?” 第84章 吃人不吐骨头! 吴有为随着纪麟也露出笑容,但笑意并未直达眼底,他眼神中依旧带着探究与怀疑。 “唐公子以为鸿盛如何?”吴有为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道。 纪麟假意思考片刻,面露些许遗憾,道:“好是好,但总觉得萧瑟了些,缺了几分人气。” 这都是纪麟随口瞎编的,连她自己都不懂是怎么回事。 吴有为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善解人意道:“唐公子的意思,鸿盛也有了颓势?” 既然吴有为如此“贴心”,纪麟没理由不接,就顺着对方的话点头,可惜道:“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个吉利,鸿盛差了点事。” 吴有为心下有数,吴有德也跟着松了口气。 既然纪麟还未定下要用鸿盛家的药材,也就是说吴家还有很大胜算。 与鸿盛相比,得利不知要强多少倍。 吴有为、吴有德兄弟二人都是这么想的。 “既然如此,唐公子可有考虑过我吴家的得利药材铺?”吴有为问道。 纪麟自然是点头:“当然。” “不知唐公子以为如何?” “不如这样,药材大比的结果出来,我们再商议此事?”纪麟道。 这话在吴家兄弟听来,就是刻意敷衍。 吴有德自然不允,上前一步道:“择日不如撞日,唐公子若是无其他要事,不如就听我大哥说一说。” “有德!”吴有为语气带着训斥意味。 吴有德立即噤声。 纪麟思虑再三,点头道:“请。” “不知唐公子是否知道,整个金城最大的两家药材铺,除了鸿盛,就是我们得利。” 纪麟点头。 吴有为继续道:“若是将两家继续对比,唐公子就会轻易知道,得利远比鸿盛更有优势。” 吴有德补充道:“若是几十年前,得利还不是鸿盛的对手。但今日不同往日,鸿盛早已外强中干,难与得利争锋。” “此话怎讲?”纪麟一脸好奇地问道。 吴有德看纪麟神情不似作假,就耐心道:“实不相瞒,鸿盛大部分生意早已归在得利手中。” 他边说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纪麟看着吴有德的笑容心头无名火起,差点冷哼出声。 吴有为这时道:“有德,不可胡说。” “大哥我说错了吗?如今的得利才是金城第一大药材铺,药材大比的头名,也定会是得利。”吴有德斩钉截铁道。 纪麟心中冷笑,在吴家兄弟不注意的时候,眼里都是嘲讽。 吴有为微微一笑:“唐公子,我二弟失了礼数,还请你见谅。” “小吴兄所言极是,何来失了礼数一说?”纪麟反问。 吴有为心情甚好:“唐公子,我们兄弟说这么多,只想让你知道,在金城,究竟谁才是最好的选择。” 迎着兄弟二人的灼灼目光,纪麟只想笑。 为了不让兄弟俩看出端倪,她只好故意转到一旁,避开二人目光。 “二位吴兄说得甚是有理。”纪麟道。 吴有德面露喜色,眼神却带着轻蔑。 “这么说,原本只要你们药材大比能拿下头名,我就与你们合作。”纪麟承诺。 吴有德心下稍定。 但纪麟犹豫片刻又道:“只是我这边十分紧急,实在等不了那么久。” 吴有德皱眉,看向吴有为。 “唐公子此话是何意?”吴有为示意二弟稍安勿躁。 纪麟这才道:“实不相瞒,我昨日去了陈府。” “陈老太爷?”吴有为佯作不知。 纪麟点头:“正是。在下请陈老太爷出面帮忙,将陈府的药材全部收下了。” 吴有为与吴有德均不知还有此事,此番听到皆是惊了一瞬。 “不过二位吴兄可以放心,在下用的不是钱。”纪麟道。 吴有为深深地看了纪麟一眼:此人还以为他们兄弟是怕他没钱才会这么说。 吴家兄弟没急着开口。 纪麟又补了一句:“用的是在下从长安带来的上等丝绸。” 吴有德睁大双眼,下意识道:“就像你身上穿的这种?” 纪麟笑了:“小吴兄好眼力。只不过给陈老太爷的可比我们身上穿的还要华丽。” 吴有德一听,顿觉心痒难耐。 纪麟与丁丑身上的丝绸已是见所未见的上品,吴有德无法想象陈老太爷那的丝绸会是何种模样。 他们兄弟二人平日里没有旁的爱好,唯独愿意在衣裳上花钱下工夫。 他们身上所穿的原本是上好的绢丝,但如今与纪麟一比,已是分文不值。 若是有机会,别说是摸,就算只是看一看,吴有德都愿意。 吴有为咳嗽两声提醒二弟莫要失了方寸。 “这么说来,唐公子的丝绸如今就在金城?”吴有为掩饰心底的激动问道。 纪麟随意地点了点头:“嗯,在下的宅子就是为了放丝绸特意买的。” 吴有为听后微微睁大双眼,眼里都是诧异。吴有德则是吃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此番是他们兄弟二人失算了。 若早知道纪麟手里有大量丝绸,他们也就无需在药材上耽搁工夫。 丝绸比药材之前千倍万倍,若是能将丝绸的生意接下来,吴家兄弟几辈子都不用愁了。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在下会尽快想办法,将丝绸换成钱,好把药材买了带回长安。”纪麟还貌似有些发愁,琢磨该如何才能将丝绸换成钱。 吴有为与吴有德兄弟俩对视一眼,急急拦住纪麟。 “唐公子且慢!” 纪麟不解,疑惑地看着吴家兄弟。 吴有德一阵激动,怕自己又说错话就连忙看向大哥。 吴有为深吸一口气,对纪麟的态度也更加柔和:“唐公子,何必多此一举呢?” “吴兄的意思是?” “唐公子难道没想过做丝绸生意?”吴有为冷静些许,先将疑惑说出。 纪麟答应地干脆利落:“自然是想过的。在下本意是想带丝绸去西域,但上路之后才发现路途遥远不说,还颇多危险,实非常人所能承受。” 吴家兄弟二人又是点头又是附和。 “唐公子所言极是。西域是何等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一旦去了怕是没有回头路!” “故而唐公子千万要慎重,不可拿性命冒险。” 第85章 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吴家兄弟说得义正言辞,好像都是为了纪麟考虑,劝他莫要前行。 纪麟面露难色:“果真如此?” 吴有为立刻道:“千真万确!退一万步说,就算唐公子你好运,有老天保佑到达西域,怕是无法前进分毫。” “这是为何?”纪麟假意不知。 “唐公子有所不知,西域马贼猖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吴有为字字斟酌,好似肺腑之言。 纪麟像是被吓到了,脸色有些难看。 “唐公子千万不要冒险,我们兄弟二人句句属实,绝无半点隐瞒之意。”吴有为道。 纪麟连忙摇头:“大吴兄莫要误会,在下并非不相信你们的话,而是此事在下早已决定,若是在此停下,在下的丝绸就……” 她很是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吴有为与吴有德趁机交换了一个眼神。 “唐公子,你为何不考虑将丝绸留在金城?”吴有德提议。 纪麟想也没想就摇头:“丝绸太贵重,金城百姓怕是……” 吴有德心有不甘,忙道:“话不是这么说,丝绸这样的贵重品,本就不是给寻常百姓穿的,不然岂不是乱了套?” 纪麟转念一想:“小吴兄所言极有道理。” 吴有为在一旁添油加醋:“而且这些日子唐公子也看到了,金城的世家贵族只多不少。我可以保证,丝绸在此地绝对能卖到好价钱!” “可是……”纪麟面露疑虑。 丁丑在她身后看她一个人把吴家兄弟耍得团团转,她装模作样时的眉眼令人移不开目光。 纪麟对丁丑的视线视而不见,仍是与吴家兄弟周旋。 “唐公子无需挂怀,我们只是替你考虑,不想看你去西域送死。金城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更何况此地还有你所需的药材,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吴有为道。 纪麟似是被说动了,轻轻点了点下巴:“大吴兄你说得很有道理。” 吴有德面上一喜,又道:“唐公子,若是你留在此地,丝绸生意与药材生意两不耽误,有我们兄弟二人帮你把关,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纪麟心中冷笑:终于说到正题了。我若是将生意交给你们,还不让你们吃的骨头都不剩! 但面上纪麟丝毫不显,而是疑惑地反问吴有德:“莫非小吴兄有好主意?” 吴有德一看有戏,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愿闻其详。” 吴有德这次学聪明了,他不再轻易开口,而是看向兄长。 吴有为果然接过话茬,对纪麟语重心长道:“这丝绸生意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我们兄弟俩既然与你有缘,这药材生意定会给你做到最好!” 纪麟面露喜色:“此话当真?!” “我吴有为说出的话,还从未有人当耳旁风,唐公子大可放心!”吴有为道。 纪麟哈哈大笑:“大吴兄说得对,是我谨慎过头了。” 吴有为看出纪麟话里有话,眼珠一转,决定赌上一把:“若是唐公子还有顾虑,不如吴家退一步。” “怎么个退法?”纪麟很是感兴趣。 吴有德心里觉得有些不妥,但很快就被利益冲昏头,忍着没说。 那可是丝绸生意,一旦做成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吴有为深思熟虑后,咬牙道:“先前唐公子说陈老太爷的药材……” “是赊的。”纪麟干脆道。 “吴家也可以赊给你!”吴有为一锤定音。 纪麟先是诧异,随后喜形于色,与吴有为再三确认:“大吴兄可是说笑?不会是看在下可怜故意逗在下玩罢!” 吴有为笑道:“唐公子真爱说笑,此事可大可小,我愿意用吴家做担保!” 吴有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何处,只好小声提醒吴有为:“大哥……” 但吴有为并未理会。 “唐公子,这样你可愿相信吴某的诚意?” 纪麟诧异地看看吴家兄弟,嘴巴张大,半晌才闭上。 “大吴兄,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纪麟道。 吴有为点头:“自然知晓。吴某这么做也是为了表达诚意,希望能与唐公子长久交好。” “其实在下早已将大吴兄与小吴兄当成兄长,只是这买卖绝非小事,你们须得考虑清楚才是。”纪麟语重心长地提醒道。 吴有为心中急切,面上不露分毫。若是他们吴家再不抓紧,大好时机就会被金城其他世家抢去。尤其是赵家与陈家。 “好!”纪麟似是被吴家兄弟的真诚感动,就差没与二人拜把子做兄弟。 吴有德眼看大功将要告成,眼角都带着笑意。 “吴兄对我如此仗义,在下受之有愧,于公于私都该先表达在下的诚意。”纪麟道。 吴有为自是推脱一番。 “大哥莫要推脱,不然就是看不起小弟!”纪麟言之凿凿。 吴有为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无可奈何,只得同意:“那我这个做大哥的,就听听小弟如何打算。” 纪麟喜形于色:“大哥,药材生意我就定下吴家,不再管那劳什子药材大比!” 吴家兄弟俩相视一笑。 “这怎么行!”吴有为面露难色,立刻拒绝。 纪麟急了:“大哥若是不同意,就是看不起小弟我!那小弟这就带着丝绸去西域!” 她说出这番话时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但奈何吴家这一大一小比狐狸还精明,她容不得半点失误。 “小弟你这是!”吴有为唉声叹气半晌,最终才万般无奈的答应:“好,就当是大哥欠你的人情!” 纪麟见吴有为答应,高兴不已,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大哥,药材生意还要多仰仗你。” “好说,这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纪麟在心中默默翻了两个白眼:“只是宅子里的丝绸并非全部,还有大部分在路上,十日才能到,不知大哥……” 吴有为一听还有更多丝绸,顿时两眼放光,仿佛它们迟早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吴大哥?”纪麟见吴家兄弟发呆似的不说话,就唤了一声。 吴家兄弟这才回神,连忙掩饰方才的失态。 第86章 你真是糊涂! “小弟莫急,大哥只是有些诧异,没想到竟然还有丝绸在路上……”吴有为擦擦额角的汗,给吴有德使眼色。 纪麟不以为意地点头:“也怪小弟没有说明白。既然决意去西域,三三两两的货物实在不值得,还不够小弟来回的人力物力。” 吴有为连连点头:“小弟所言甚是。” 不知不觉间,纪麟与吴家兄弟已是亲密无间地用“大哥”“小弟”相互称呼。 纪麟内心鄙夷,但面上依旧陈恳,对吴家兄弟更是“知无不言”。 吴有为与吴有德的思绪早已飘到那连影子都还没看到的丝绸上。 “小弟,大哥是真心拿你当亲人,才会劝说一二,大哥的良苦用心,小弟你可明白?”吴有为苦口婆心道。 纪麟自是抱拳应声:“大哥言重,小弟知晓其中利害。如今像二位吴大哥这样真心实意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吴有为、吴有德暗暗对视点头,交换了眼神。 “既然如此,小弟就听大哥一句。”吴有为满面真诚地盯着纪麟道:“西域去不得啊!” “大哥放心,小弟就听你的!”纪麟痛快应下,接着面露愁容:“可这若是不去,我那丝绸可如何是好?总不能再原路运回长安去罢?” 纪麟愁得就差抓耳挠腮,在厅内转来转去,六神无主之色摆在面上。 吴有为看着纪麟急切的模样,心底那点疑虑也彻底打消,深思熟虑半晌,才道:“小弟,大哥倒是有个主意,不知你愿否一听?” “大哥请说!小弟定当洗耳恭听!”纪麟好像抓到救命稻草急急道。 吴有为语重心长道:“小弟,若是你信得过大哥,不如就将丝绸尽数运到金城来。” “这……”纪麟微微皱眉。 她话还才开头,就被吴有德从旁打断:“你莫要多想,我大哥这么做也冒极大风险,若不是因为帮你,他大可置身事外。” “有德!”吴有为轻呵一声。 吴有德似是不服,张嘴还欲辩解,被吴有为一眼瞪回去。 纪麟在一旁看吴家兄弟唱双簧,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所幸兄弟俩都未注意。 “小弟,你别听有德胡闹,大哥也是不想你难做。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丝绸若是能在金城卖出自然是最好。”吴有为语气存了几分试探。 纪麟也跟着点头。 吴有为心中一喜,继续道:“小弟你若是同意,大哥就帮你跑上这一趟!” “大哥说的可是真的?!”纪麟一脸惊喜。 “这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该做的!”吴有为应承地爽快。 吴有德见纪麟上钩,嘴角控制不住上扬。 “大哥,实不相瞒,我那丝绸的确不多,只怕金城没有人能完全吞下。”纪麟提起此事还有些发愁。 说完不等吴有为开口,纪麟就“主动”道:“是故我前些日子去找了鸿盛,也去求了陈老太爷。” 吴有为心道:果然如此。双目眯成一道线,意味深长地看了纪麟片刻。 纪麟不明所以:“大哥?” “小弟啊小弟,你真是糊涂!”吴有为叹息一声。 纪麟故作惊慌:“大哥此言何意?” “你早些来求大哥不是更好?大哥定能给你想出万全之策,可惜如今节外生枝,怕是……”吴有为故意吓唬纪麟。 纪麟果然中计:“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小弟我都快急死了!” “罢了,既然是小弟你的事,我吴家就帮这个忙!”吴有为拍板道:“你剩下的货,就由吴家来摆平。” 吴有德在一旁配合地惊呼道:“大哥你作甚!你疯了吗!那么多货,吴家如何吞的下!” 纪麟看起来比吴有德还要吃惊,呆呆地看着吴有为:“大哥你……” 吴有为复又叹息一声:“吴家身为金城世家之一,也该有个表率的样子。小弟有难,大哥不能坐视不管。” 纪麟感动无比,只差痛哭流涕:“大哥的大恩大德,小弟无以为报!” 吴有德在一旁连连叹息,实则心中偷笑。 吴有为贪心作祟,不着痕迹地催促纪麟:“不如这样,小弟你先将丝绸送去得利?” 纪麟连连点头:“此举甚好,小弟也想尽快将丝绸卖出,好带着钱回长安。” 吴有为心知肚明:“小弟无需着急,只要你能送来,大哥就把钱如数给你。” “可是大哥……”纪麟面露难色。 “怎么?”吴有为佯作不知。 “丝绸数量太多,我怕只有一个吴家很难支撑。”纪麟小心翼翼道。 吴有德脸色一变,怒道:“你这是何意?看不起吴家吗?” “小弟不是此意,二哥误会了!”纪麟连连否认:“只是丝绸太多,即便价钱再低,要需至少十间得利才可。” 她越说声音越小,显然没什么底气。 吴有德气愤不已,正要发作,却被吴有为拦住。 “小弟所言甚是,丝绸有多贵重,我们兄弟自然清楚。寻常药材铺自然不可比拟。”吴有为又道:“只是大哥没想到,小弟竟然带了那么多丝绸去西域。” “都是为了一劳永逸罢了,唉……”纪麟叹息一声。 吴有为不疑有他,斟酌半天才咬牙道:“小弟,你看这吴家大宅如何?” 吴有德愣住了。 纪麟神情也是一顿,以为自己听错:“大哥,你这话是何意?” “大哥?!”吴有德急急喊了一声。 吴有为却不理会:“小弟放心,大哥就算把铺子与宅子都卖出去,也定会帮你这个忙!” “大哥的大恩大德,小弟无以回报!”纪麟膝盖一弯,作势就要下跪。 吴有为自是立刻伸手拦住纪麟的动作。 纪麟感动得无以复加,拉着吴有为道谢半晌,最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走之前还与吴有为保证,定会尽快将丝绸送去得利。 送走纪麟之后,吴有德这才火急火燎地蹦高。 “大哥你真是糊涂!” 吴有为却不以为意地喝茶,看都不看二弟。 第87章 山人自有妙计! “大哥你就这么信纪麟的话?这可是祖宅!是爹留给咱们兄弟俩的,你怎么能说卖就卖呢!”吴有德急得在吴有为面前转。 吴有为仍是不说话。 “大哥你不会是认真的!”吴有德赌气:“总之我不同意。这祖宅也有的一份,,我不能看着你把它卖了。” “也不怪爹娘说你见识短浅,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长进也无!” 眼看吴有德跳脚要走,吴有为才幽幽甩出一句。 吴有为把爹娘搬出来,吴有德就算再怎么气愤,也只能立在原地听吴有为训斥。 “你冷静想一想,我再与你说。”吴有为道。 吴有德胸膛起伏,憋闷半晌,才稍稍平复些许。 “大哥,方才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大吼大叫。”吴有德先认错,话锋一转:“但祖宅之事,定要慎之又慎!” “你以为大哥连你都不如吗?”吴有为反问。 吴有德无言以对,片刻后才闷声道:“不是。” “只要姓唐的丝绸到手,这样的祖宅想要多少有多少!男子汉大丈夫,难不成你就要一辈子抱着祖宅过活?”吴有为嘲讽二弟。 吴有德被训的面上红一阵白一阵。 “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抢在他人之前将丝绸都收入囊中。”吴有为道。 吴有德嘴唇动了动,但怕开口挨训,纠结半晌没说话。 吴有为看不下去:“说。” “大哥,你怎知这姓唐的不是故意骗我们?”吴有德边思考边道:“我方才细细想过,无论丝绸还是药材,都不过是他一张嘴说的而已。我们还连丝绸的影都没看到!” 吴有为听后,摇摇头恨铁不成钢道:“纪麟身上穿的你可看清楚了?” 吴有德一愣。 “不只是他,还有他那个仆人,身上穿的丝绸,连我都不曾见过,那样的面料,岂是寻常人用得起的?”吴有为想起丁丑身上的玄色暗纹丝绸,就不禁深吸一口气。 吴有德也犹豫了。 “若真如你所说,姓唐的就凭一张嘴在金城横着走,他能到如今还不露馅?”吴有为道。 吴有德无法反驳。 “这些日子我命你监视他,可有玄机?” 吴有德摇头。 “而且,他就算骗,骗的也不仅是吴家。”吴有为最放心的就是这点。 吴有德思量片刻:“大哥是说陈家与赵家?” “不错。”吴有为点头:“赵守禄那小子被逼急了情有可原,但陈老太爷可不傻,精明得很,连我都未必是对手。” “这些日子我派人查过,赵守禄的确在暗中收药材。”吴有德道。 吴有为冷笑一声:“什么药材?你被他骗了!” 吴有德诧异地看着吴有为:“大哥你的意思是?” “赵守禄比他大哥聪明得多,虽说读书不中用,但脑子却是活得很。他用的是障眼法,让你以为他一心为了药材大比,给姓唐的收药材。” 吴有德脸色一沉,双拳紧握。 “他根本是在筹钱,想要打丝绸的主意!”吴有为下了定论。 吴有德想也不想就摇头:“不可能。赵守禄根本没那个本事!” “你知道个屁!”吴有为气道:“赵守禄暂且示弱罢了,你还真以为他怕了你?赵家死了一个赵守功,就让你沾沾自喜了?” 吴有德垂首不答。 “告诫过你多少次,凡事要看看远一点,只拘泥于眼前,何时能独当一面?我如何能放心将得利交给你?”吴有为失望道。 吴有德不敢再多言。 “还有陈老太爷,他手里就有纪麟给的丝绸。先不说别的,这么多年,赊账这种事,你可曾听陈老太爷开过先河?”吴有为问吴有德。 吴有德摇头:“不曾。” “陈老太爷都插了一脚,还有什么可质疑的?反倒是如今,因为你的犹豫不决,我们已经失了先机!再不快刀斩乱麻,你连丝绸都摸不到!” 吴有为不免有些着急,长舒一口气又道:“你听着,这些丝绸必须全是我们吴家的,不容半点闪失!” 吴有德点头如啄米,不敢再怀疑:“那大哥你说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立刻去清算得利的钱,然后去请人来看祖宅。”吴有为道。 吴有德应声下来立刻照办。 吴家兄弟这边心急如焚,只等纪麟带着丝绸出现,他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与吴家兄弟截然不同,纪麟轻松得很,该做什么做什么,脸上看不到半点担忧之色。 “吴家兄弟如今忙着四处换钱,定不会有闲情派人跟着我们。”纪麟猜测道。 丁丑沉默以对。 但他也很好奇,究竟纪麟打算如何应付接下来的麻烦。 吴家兄弟一旦将钱准备好,纪麟却拿不出丝绸,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 丁丑倒是不担心吴家兄弟来阴的,他并未将那四体不勤的兄弟俩放在眼中。 一旦事情败露,他大不了带纪麟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便是。 原他们的目的地就并非金城,在此处逗留几日已是极限。 纪麟见丁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以为他在担心,就笑着宽慰他道:“山人自有妙计!” 丁丑看纪麟信心十足,也就不再多想。 “走,去赵守禄那。”纪麟说着大摇大摆走在前面。 到了鸿盛,纪麟毫不见外地坐下给自己倒茶。 赵守禄看是纪麟来,面上不自觉露出笑意,行礼道:“唐公子。” 纪麟起身:“赵兄不必如此客气。我此次前来是为了知会你一声,吴家兄弟已经开始行动了。” 赵守禄先是一惊,随后大喜过望,因为激动声音略有些颤抖:“唐公子大恩大德,守禄没齿难忘!” “赵兄这是作甚?快快请起!”纪麟忙道。 赵守禄语无伦次道:“唐公子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那兄弟二人最是狡诈,他们没有为难你吗?” 纪麟笑得云淡风轻:“吴家兄弟栽怎么厉害,也逃不过一个‘利’字。” 赵守禄似是明白了什么。 “无利不起早,吴家兄弟知道有利可图当然会如饿狼一样扑上来,根本不用我做什么。”纪麟道。 第88章 我定能拿下头名 “他们对我所说的话深信不疑,一心想的只有丝绸,药材大比决计不会参加了。”纪麟道。 赵守禄深以为然:“没有吴家两兄弟捣鬼,鸿盛想要赢下药材大比并非难事。” 纪麟莫名有些欣慰:“那就好。药材大比结束,鸿盛定能恢复如从前。” 赵守禄激动的心情难以用言语表达:“可惜大哥看不到这一天,但他在天之灵定会保佑鸿盛。” “赵兄也无需过于自责,我相信赵大哥最希望的是你能平安。”纪麟安慰赵守禄。 “唐公子说得对,赵某替自己与大哥多谢你,若非有你,吴家兄弟迟早会骑在赵家头上作威作福。”赵守禄对纪麟感激不尽。 纪麟摇摇头:“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要任何人的感谢,赵兄你这么说就是折煞我了。” 赵守禄心里一股暖流淌过:“我从小到大都嘴拙,不会说话,为此大哥没少训我。还请唐公子莫要见怪。” 提起赵守功,赵守禄面上的神情也生动了不少。 纪麟感慨良多:“你们兄弟情深,反而令我羡慕。” 赵守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只可惜,我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有些迟了。” “什么时候都不迟,赵兄是鸿盛的主人,只有你坚强起来,鸿盛才能更好。” 赵守禄长舒一口气,闭上双眼静思片刻,再睁开双眼时候,眼里的光芒显露。 “陈老太爷那边我都打点好了,只要明日的药材大比不出意外,鸿盛就是最大赢家。”纪麟道。 赵守禄默默记下。 “药材大比之后,我会将吴家欠赵家的所有都还上。”纪麟语气平淡却坚定。 若同样的话换做旁人来说,赵守禄定会不屑一顾,只当这人是在说大话。但纪麟不同,她的话莫名就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送走纪麟,赵守禄久久回不过神来。 鸿盛的老掌柜见状,担忧地上前来。 不等老掌柜问出口,赵守禄就叹息一声,但他嘴角却带着长久以来不曾流露的轻松笑容:“无碍,我只是迫不及待想去告诉大哥这个好消息。” 老掌柜早已老泪纵横。 “纪麟,兴许真是老天爷派来救赵家的人。”赵守禄感慨。 老掌柜对此深信不疑:“定是老天爷得知大老爷的冤屈。” 赵守禄不置可否:“吩咐下去,一切都按纪麟的吩咐做。” 老掌柜得令即去安排。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就到了药材大比的日子。 果然不出纪麟所料,吴家兄弟俩忙着筹钱,早已将药材大比之事丢在一边。 药材大比如约而至,没想到吴家竟然并未派人参加。 除了赵家与陈家之外,没有人知道是为何。从药材大比一开始,就谣言纷飞。 “吴家怎的连个人影也无?” “你们还没听说?今年的药材大比,吴家并未派人前来参加!” “竟有此事?吴家兄弟简直是目中无人!” “岂止?众所周知,药材大比是金城一年中最大最要紧的事,每一个世家,只要是做药材买卖,无一例外都要来,不然明年一整年都不能动药材了!” “金城这地方,若是不卖药材,世家的名号都要保不住。” 一时间,有人觉得惋惜,也有人幸灾乐祸。更多人在猜测吴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药材大比一如往年,陈老太爷主持大局,他早知道吴家不会来参加,扬声道: “吉时已到,大比开始。” 众人听陈老太爷都发话了,也偃旗息鼓,不再多言。 赵守禄冷笑一声,他对吴家兄弟痛恨欲绝,药材大比之后就是吴家付出代价之时。 药材大比正式开始,各个世家都使出浑身解数,为的就是要在大比取得一个好名次。 大比三甲将拥有金城最多最全的药材,不仅如此,他们还能优先使用金城最大的炼药炉。 比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不仅要比数量,也要有质量。 纪麟与丁丑早早就来占了个好位置,为的就是看热闹也方便些。 陈老太爷本已为纪麟与丁丑留了位置,但纪麟坐不住,就谢过陈老太爷的美意,带着丁丑四处瞎转。 “丁丑你看,怎么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药材?我连见都没见过。”纪麟感慨道。 丁丑循着纪麟手指的方向看去,心下了然,却没有多嘴。 纪麟看什么都新奇:“我还真是小看了这些世家,为了此次大比,他们也是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 说完,她自己不禁担忧起来:“也不知鸿盛能走到何时……” 珍贵的药材千千万万,金城起码占了一半还多。 她越看越觉得这些药材有趣得紧:“若是能在这里拜师学个一年半载,说不定我要能开家医馆!” 丁丑不言。 纪麟一个人想得津津有味,看到赵守禄就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 “赵兄。”纪麟拱手。 赵守禄气定神闲,一切有条不紊,他听到纪麟的声音,原本淡定的面容上也露出笑容。 “唐公子。” “如何?”纪麟瞥了一眼各色药材,好奇问道。 赵守禄信心十足:“唐公子放心,我定能拿下头名。” 纪麟开心之余不忘揶揄赵守禄:“若是你读书能早点开窍,兴许都入朝为官了。” 赵守禄面色一红:“怎么连你都取笑我?” “我这也是道听途说,你别多想。”纪麟笑着改口,接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吴家兄弟果然没来,你派人去打探一下。” 赵守禄收敛笑容,点头应下。 纪麟说完不动声色地回到原来位置。 刚坐下没一会儿,身后丁丑幽幽来了一句:“我比他们厉害。” “嗯?”纪麟一时没转过弯来,不解地抬眼去看丁丑。 丁丑声音闷闷地道:“我去查。” 纪麟这才明白,拦住丁丑:“你去,不是大材小用吗?” 丁丑显然被这四个字取悦,复又恢复沉默。 纪麟自觉是实话实说,也没在意丁丑神色变化。 眼看药材大比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一切都要成了定局,赵守禄派出去的人也回来了。 客舍。 “公子,都打点好了。”左玉钊道。 安言满意地颔首:“赵守禄可有怀疑?” “并未。他只当是自己运气好,有人出手相助,并未多想。”左玉钊道。 安言微微一笑:“吴家也到了用钱的时候,你再去帮帮他们兄弟。” “公子放心,小人明白。” 左宝宝这些日子都被蒙在鼓里,也不知兄长整日出门忙些什么,问公子,公子只是意味深长地笑。只有他一个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第89章 是时候轮到你出马了 下人听赵守禄的吩咐去找纪麟。 “唐公子,吴家一直在找买家。” 纪麟头也没回:“好,你先下去。” 下人告退。 纪麟嘴角一勾:“丁丑,是时候轮到你出马了。” 丁丑悄无声息地离开。 纪麟老神在在地留下看大比最后的结果。 药材大比进入尾声,没有吴家捣乱,赵守禄凭借赵家多年积累的本事与经验,拿到头名也是意料之中。 眼看赵守禄拔得头筹,纪麟激动地起身去道喜。 “恭喜赵兄,贺喜赵兄!” 赵守禄脸上的笑容是这些日子最轻松的,自从赵守功去世后,他已经许久没有露出这样开怀的表情。 陈老太爷也来恭喜,一眼瞥到纪麟,察觉到一丝不寻常,不动声色地寒暄两句后,叫纪麟到身边来。 “可是吴家那边有了消息?” 纪麟嘴角上扬:“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 陈老太爷无奈一笑:“别耍贫嘴,快说怎么回事。” “吴家兄弟正找人卖祖宅。”纪麟直接道。 陈老太爷冷笑:“他们兄弟定会趁机漫天要价,那祖宅要卖不是难事,只怕没人敢要。” 纪麟也是这么想的:“吴家兄弟说不定还存了别的心思。” “你的意思是?”陈老太爷隐约猜到纪麟要说什么,但不敢确定。 “金城此地,吴家作威作福多年,敢买他们的祖宅,就要做好随时会被抢回去的准备。”纪麟不屑道。 陈老太爷面色一沉:“你说得对,吴有为与吴有德的确做得出来。” “既然如此,他卖祖宅定是稳赚不赔,到时还能白赚一笔。”纪麟越发不齿:“这如意算盘打得好。” 陈老太爷义正言辞道:“定不能纵容他们!” “您别急,我已经想好对策,定不会叫他们得意太久。”纪麟安抚陈老太爷。 有纪麟这句话,陈老太爷果然安心多了。 正当陈老太爷打算细问时,就被赵守禄的下人打断。 “唐公子,我家老爷请您过去一叙。” 纪麟与陈老太爷作别:“那在下先过去了。” 见到赵守禄,纪麟随手抄起一块树皮模样的药材,放在鼻子边闻了闻,没什么稀奇又随手放下。 赵守禄看纪麟一副半大孩子做派,无奈一笑。 “赵兄,急着叫我来作甚?”纪麟好奇。 “下人的话你都听了?” “嗯。”纪麟又道:“我已经都安排好了。” “我叫你来不是问这个。”赵守禄哭笑不得。 纪麟不解。 “这个给你。”赵守禄从一旁药材中拿起一样交给纪麟。 纪麟更加纳闷:“给我?好端端的,我又没生病,为何要送我药材?” 赵守禄随口答道:“我思来想去,只有这还拿得出手。” 纪麟不知是何种药材,正要仔细看,就听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那不是赵守禄赢得大比的药材吗?就这么拱手送人?!” “那人是谁?竟然能得到赵家如此礼遇。” 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到纪麟耳中,她一听更加不能收下。 “不行,我不能收。”纪麟想也不想就将药材塞回到赵守禄手中。 “为何?”赵守禄疑惑道。 纪麟瞥了药材一眼:“这药材定然十分珍贵,给了我这门外汉,不是暴殄天物吗?” 赵守禄一听笑了:“何出此言?这药材我本来就要送与你。” “为何?”这下换纪麟纳闷。 赵守禄不答,反而说起药材来:“你回去之后,放在水中……” “放水中?!”纪麟即便对药材再不懂,也知道不能随便泡水的道理。 “嗯。”赵守禄语气肯定:“然后取出来,嚼着吃。” 纪麟目瞪口呆,匪夷所思地看看药材,又看看赵守禄。 赵守禄不以为意地点头:“没错,你若是觉得嚼着吃没味道,可以放在锅中……” “好好好!”纪麟怕赵守禄接下来又说到更不可思议的就急急打断。 赵守禄很是满意地将药材装好交给纪麟,眼神分别在告诫她——一定记得吃。 纪麟无奈地收好,只求丁丑快些回来,好把这药材甩给他。 说曹操,曹操到。 丁丑回来了。 连句话还来不及说,丁丑怀里就多了一把药材。 丁丑一脑门问号,不知纪麟是何意。 “如何?”纪麟机智地转移话题。 丁丑就维持方才的姿势捧着药材,对纪麟略一点头。 纪麟露出笑容:“干得好!这玩意儿给你了!” 丁丑又看看怀里的药材,默默收好不再多问。 如今药材大比已经结束,纪麟的计划也剩下最后一步。 “赵兄,在下这就去找吴家来给您送钱。”纪麟机灵地眨了眨眼。 赵守禄微微一愣神,忍不住叮嘱纪麟:“千万要小心!” 纪麟只留下一个背影,就不急不慢地赶去得利。 吴家两兄弟一直在筹钱,但祖宅的买家并不好找,他们托人找了许久。 眼看金城的得利铺子已经清算得差不多了,只差准备钱。 纪麟却在这时来了。 吴有为与吴有德俱是忙得焦头烂额,只能强打着精神见人。 “二位吴兄,这才多时不见,你们怎的如此狼狈?”纪麟语气关切。 吴家兄弟自然不会说实话。 吴有为道:‘多谢小弟挂念,我们兄弟二人既是为了小弟你,何来苦与累一说?’ 纪麟若非早就听说过吴家兄弟的恶行,说不定也会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二位大哥的情谊,小弟铭记在心。只是……”纪麟似有难言之隐。 吴有为与吴有德心中俱是咯噔一声。 “小弟有话不妨直说。”吴有为第一个冷静下来。 纪麟这才道:“丝绸快要到了,不知大哥准备得如何?” 吴有为听后松了口气:“小弟放心,一切井然有序,定不会叫小弟你难做。” “那就好,还是大哥想得周到!”纪麟长舒一口气,随后又道:“大哥可知,此次药材大比的头名乃是赵守禄。” 吴有为不以为然,言语之中都看不起赵家:“今年无法参加药材大比,不然头名定会改姓吴。” 吴有德在一旁也觉得甚是可惜。但转念一想,吴家有更值钱的丝绸,也就释怀了。 第90章 你是人是鬼?! “实在对不起二位大哥,若不是因为小弟这丝绸,你们也不会无法参加药材大比。”纪麟自责道。 吴有为大度地宽慰纪麟:“此事也不能全然怪在你身上。” 纪麟垂首趁二人不注意翻了大大的白眼,感慨这两兄弟的脸皮厚比城墙。 “药材大比结果不重要,小弟的心意,二位大哥是明白的。”纪麟诚恳道。 吴有为对纪麟的表现十分满意:“小弟不必挂怀,我们兄弟二人自是信任于你。” “大哥,如今我们也遇到麻烦了,难道你不打算告诉小弟吗?”吴有德突然在一旁插嘴道。 纪麟假意不知,一脸诧异地问道:‘什么麻烦?大哥直言便是。’ 吴有为瞪吴有德:“谁让你在小弟面前乱说话的?” 吴有德心有不平:“大哥,事已至此,你不说,我也要说。” 纪麟追问吴有德:“二哥快说。” “小弟,我们都拿你当兄弟,你呢?”吴有德义正辞严地问道。 纪麟心中不自觉一颤,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她知道吴有德要说的,与她所想的定不是同一桩事。 果然。 “小弟,我们兄弟连吴家祖宅都愿抵押出去,你是不是该给我们兄弟些承诺?不说旁的,丝绸呢?”吴有德问道。 “二哥是不相信小弟?”纪麟诧异地反问吴有德。 吴有德皱眉看向吴有为。 吴有为双眼微眯,先是瞥了纪麟一眼,随后看向吴有德:“二弟,你是怎么对小弟说话的?” “大哥,眼看祖宅就要找到买家,药材铺也都转出去,钱马上到位,可丝绸呢?”吴有德咄咄逼人道。 纪麟心中冷笑,早料到吴家兄弟不是省油的灯,没想到事已至此他们还存了心眼。 “大哥不必说了,二哥说得不错,是小弟思虑不周。”纪麟道。 吴有为此时又开口道:“小弟别急,二弟疑心病重,难免顾虑多些。” 纪麟道:“小弟以为,与二位大哥早已亲如一家,此番大哥们鼎力相助,这个人情小弟定会铭记一生。但若是二哥觉得小弟不是可信之人,大可就此收手,只当无事发生。” 言毕,纪麟怅然拱手:“小弟告辞。” 纪麟说完作势就要离开。 吴有为心里一紧,先一步脱口而出:“慢着!” 吴有德心思动摇,一时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纪麟顿住脚步,神色黯然:“吴兄还有何事?” “小弟这又是何苦?大哥何曾说过不信你?”吴有为叹气道。 纪麟眸光一闪:“大哥的意思是?” “二弟这人心思难定,不如你就让他看一看宅子里的丝绸,他也好死了这条心。”吴有为好言相劝,一言一语都是为了纪麟考虑。 纪麟面露难色。 吴有德察觉到不妥,心底的怀疑也越来越盛。 吴有为眉头微皱:“小弟可是有难处?” “不是小弟不愿给大哥看,实在是……”纪麟欲言又止。 吴有为与吴有德更是好奇,尤其后者,恨不得立刻去纪麟的宅子一看究竟。 “既然小弟不愿说,那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吴有德道。 吴有为一直在悄悄观察纪麟的反应。 听到吴有德的话,纪麟面色一变,十分精彩。 吴有为疑窦顿生,再开口时也偏向吴有德:“小弟,不如就这么办,也好让你二哥放心。” 纪麟骑虎难下,无奈只好答应。 “既然大哥都这么说了,二位就随小弟来。” 见纪麟应下,吴有为与吴有德反而有些心中没底,再度犯起嘀咕。 难道纪麟真的没骗他们? 到纪麟宅子,吴有为与吴有德俱是装作毫不知情模样,先是对宅子例外夸赞一番。 纪麟也十分配合地谦虚几句,引着二人入内。 “二位大哥,丝绸被我命人放在后院。请随我来。”纪麟边走边解释道:“不必我说,你们也知晓丝绸有多贵重。” 吴家兄弟早已心急如焚,但仍是耐着性子点头附和。 “我这一日不在府中,若是被有心人探得蛛丝马迹,将丝绸盗走,我也无处找寻。”纪麟很是无奈。 吴有为试探道:“正是因为如此,小弟你才这般小心谨慎?” 纪麟点头:“正是。若是得罪了二位大哥,还请见谅,小弟也是无奈之举。” “小弟言重,是大哥该赔罪才是。大哥思虑不周,不该勉强你。”吴有为道。 任何事在丝绸面前都算不上什么,吴有为的心情一片大好,自然不会在意纪麟的话。 纪麟满面感激:“多谢大哥!” 吴有德看着纪麟的模样,眼神嘲讽。 丁丑跟在后面,将吴家兄弟二人的神情都看在眼中,眼神顿时冷了几分。 “此地便是。”纪麟指着一扇紧闭的门道。 吴有德兴致勃勃地上前,一时难以控制欣喜的表情。 吴有为按捺笑容,呵斥吴有德:“有德!成何体统!” 纪麟不以为意:“大哥莫要在意,小弟这就去开门。” 丁丑无声上前,将门打开。 吴有为吓了一跳,他竟一时忘了丁丑的存在。 “你这人走路没声音,你是人是鬼?!”吴有德被吓得大叫。 吴有为面上无光,狠狠咳嗽两声,吴有德这才噤声。 纪麟看热闹似的站在一旁,吴有为、吴有德就像两个跳梁小丑一般。 开门之前,纪麟又补了一句:“二位大哥,不要怪小弟没提醒你们,一会儿看到丝绸,请不要用手去摸,不然价钱可就要打折扣了。” 丝绸近在眼前,无论纪麟提何种要求,吴家兄弟都会全盘接受,听都没听全就点头。 门一推开,进入眼帘的就是堆得比人还高的丝绸,把不小的院子堆得满满当当。 吴有为与吴有德算是开了眼,连眼睛都忘了眨,不自觉就伸出手。 丁丑拦在他们身前,毫不费力地将二人手臂打落。 吴家兄弟猛然回神,这才回想起之前纪麟的话。 “丝绸就只有这些了。”纪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吴有为与吴有德心中一震。光是院子里这些丝绸买下一个吴家祖宅都绰绰有余。 第91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吴有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丝绸,脸上的诧异来不及散去。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价值连城的丝绸。 吴有德更甚,若不是有丁丑挡着,他怕是早已扑上去亲手摸一摸。 纪麟在几步之后冷眼旁观吴家两兄弟贪婪的反应。 她早就料到吴家兄弟不会轻易把钱交出来,定会再找机会起幺蛾子。果然不出她所料,他们猴急地要看丝绸。 故而纪麟一早就让丁丑回来准备,马车里的丝绸有是有,但绝对不足以打消吴家兄弟的怀疑。 于是纪麟请陈老太爷出面,早在几日前就已经秘密屯了一批上好的绢丝。 这绢丝已是金城能找到最好的料子,与纪麟带来的丝绸虽说还有不小差距,但在纪麟的妙计下,绢丝也能“变”丝绸。 纪麟特意请教了布庄的掌柜,请他与绣娘来连续忙碌了两个晚上,才总算将每匹绢丝的外沿绣了上好的丝线。 白日里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看起来着实夺目。 如此一来,纪麟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吴家兄弟只道是丝绸贵重无比,却并未细细瞧过。此事纪麟曾反复问过陈老太爷。 有绢丝打底,加上几匹货真价实丝绸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不愁吴家兄弟不上当。 如今再看吴家兄弟看呆了眼的模样,纪麟虽觉得可笑却也并未掉以轻心。 “二位大哥,你们也看到了,这些丝绸放在此地,若是再不卖出去,我也没有钱买药材回长安了。”纪麟愁眉苦脸,显然是遇到天大的难事。 吴有德变脸最快,转过头来脸上堆满笑容,对纪麟的疑虑早已一扫而空。 “小弟这话就见外了,我与大哥都说要帮你,就定不会食言!” 吴有为双眼无法从丝绸上移开,也随口附和道:“有德说的是。小弟你大可放心,这些丝绸就交给吴家。” 纪麟满面感激:“二位大哥,你们的大恩大德,小弟不知该如何报答……”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吴有德忙道。 纪麟这时面露些许难色。吴有为察觉到不对劲,就问道:“小弟可还有麻烦?” “不瞒大哥,小弟要尽快赶回长安才行。”纪麟道。 吴有为皱眉:“如此突然?” “丝绸已在路上,等它到我再走就来不及了。”纪麟愁容满面:“我昨日想了许多,不然那些丝绸就不卖了,若是他们到了金城,还要麻烦大哥帮我一个忙。” 吴有为与吴有德一听板上钉钉的生意要黄了,脸色俱是一沉。 “运回去作甚?你这一来一回不是浪费人力物力,赔本赚吆喝?”吴有德一时情急,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吴有为怕这个二弟一时冲动说出不该说的,就伸手将人拦在一旁,摆出一副善解人意地模样对纪麟道:“小弟你还是再想想,二弟的话糙理不糙。” 纪麟十分纠结,五官快要拧在一处。 吴有德着急,拼命给大哥使眼色。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绝对要让丝绸留在金城。 纪麟见二人上钩,就道:“不是我不想留下,实在是家中有要事,药材我也要尽快带回去才行,已经耽搁太多时间。” 吴有为沉默。 吴有德急得原地转圈。 纪麟一看,继续道:“若是我走了,这买卖也就做不成。二位大哥没看到货,小弟如何能让你们给钱?这不合规矩啊!” 她故意用激将法,吴有德坐不住了,一个劲儿看吴有为。 片刻后,吴有为终于开口道:“规矩是人定的,小弟你说是也不是?” 纪麟点点下巴,一脸迷茫像是不知道吴家兄弟的用意。 “只是你这丝绸究竟还有多少,你说不清楚,我更无从知晓。”吴有为深深看了纪麟一眼,打算从她神情看出点端倪:“大哥没有不信你的意思,小弟你也要理解大哥的难处。” 纪麟正要点头,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纪麟原来你躲在此处,存心难为我老爷子是不是?” 院内几人脸色各有变化,吴家两兄弟神情最是精彩。 纪麟微微一愣,随即快步迎到门口。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陈老太爷迈着大步跨进院内。 “原来是陈老太爷,晚辈有失远迎,还请见谅。”纪麟匆忙行了礼。 陈老太爷摆手,视线绕开纪麟直直落在丝绸上。 “这是……”陈老太爷诧异地喃喃出声。 吴有为与吴有德如临大敌地盯着陈老太爷。尤其吴有德,一时没了主意,只能去看大哥。 吴有为也在猜测陈老太爷来此的目的,若是为了丝绸,那可是一桩不小的麻烦。 “这不是陈老太爷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吴有为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上前挡住陈老太爷的路,笑眯眯地问候道。 陈老太爷被迫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打算随意应付吴有为两句:“原来是你们吴家两兄弟,你们不参加药材大比,原来是在纪麟这里。” 他说完就要绕开吴有为。 吴有德立即上前挡住陈老太爷另一边去路。 陈老太爷皱眉看吴家兄弟:“你们这是作甚?” “陈老太爷,这些丝绸都是吴家的,你想看可以,但要先问过我们兄弟。”吴有德对陈老太爷向来半点情面不讲。若不是因为他德高望重,他们早让人把陈老太爷赶走。 纪麟刚要开口打圆场,陈老太爷诧异道:“你们的丝绸?”竖着又去看纪麟:“这是真的吗?” 纪麟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尴尬地笑。 吴有为不紧不慢地接过话茬:“陈老太爷你这么问可要吓着唐小弟了。我来替他说,不仅是这些丝绸,就连还在路上的那些,唐小弟已经都卖给我们吴家了。” “什么?!”陈老太爷很是吃惊,不信吴有为的说词:“不可能,那么多丝绸,你们根本吞不下!” 陈老太爷被气得咳嗽连连,纪麟忙上前来扶住他:“老太爷您别动气。” “若是不信,您大可问问身边的唐公子。”吴有德得意洋洋地火上浇油。 第92章 果真是个妙人! 客舍。 安言挑眉:“你是说,她手里有丝绸?吴家与陈家人如今都在她宅子里?” 左玉钊沉默。 安言不禁轻笑出声:“果真是个妙人!” 左玉钊不懂,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不明白为何公子会对这少年如此关注。 “她的鬼主意倒是多,耍的吴家两兄弟团团转。”安言想起来就忍俊不禁。 左玉钊一脸迷茫。 “师父呢?”安言并未解释,紧跟着话锋一转。 左玉钊摇头:“小人已有几日未曾见过师父。” “跑得倒快。”安言略一撇嘴。 “公子若是有要事,小人这就去找。” 安言摆手:“不必了。师父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他有意躲着我,又怎么会让你寻到?” 左玉钊一想确实如此,就按下不提。 “这出好戏,我得亲自去看才行。”安言兴致勃勃,出门前还不忘吩咐左玉钊:“你与宝宝收拾包袱,我们很快就会离开此地。” “离开?去何地?”左玉钊不解。 “到时你就知道了。”安言不是故意卖关子,因为他也不知。 原本他只想弄清护身符为何会在纪麟身上,但如今他觉得纪麟此人很是有趣。 纪麟宅子。 “纪麟,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陈老太爷震惊地问纪麟。 纪麟只能为难地点头:“院子里这些是的,还有路上那些没来得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吴有为打断:“小弟你别误会,方才有德是故意说笑,你所有的丝绸,我们吴家都要。” 纪麟也很是惊讶:“吴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大哥何时骗过你?”吴有为微笑道。 纪麟喜出望外,但又担忧道:“只是这不合规矩?小弟也不想大哥为难。” 吴有为还没有答话,陈老太爷就在一旁道:“纪麟你先别急着点头,老夫前些日子收你的丝绸,的确是好东西,你给老夫匀出一半来如何?” 纪麟不知该如何回答,吴有德耐不住性子冷声道:“陈老太爷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你们兄弟不是还未谈妥吗?”陈老太爷反问。 “这些丝绸姓吴,你若是想买就来问我们兄弟即可。”吴有德道。 陈老太爷脸色有些难看:“你们兄弟俩在金城横行霸道惯了,连老夫也不看在眼中了。” 吴有德还要开口,被吴有为拦住:“老太爷说笑,有德说话没规矩,我代他给您赔罪。” 陈老太爷冷哼一声。 “但丝绸一事,要怪只能怪老太爷您来的不是时候。”吴有为冷漠道。 陈老太爷不满:“吴有为,就算老夫不要,就凭你们吴家能吞下这么多货?” “这就不劳烦老太爷担忧。”吴有为道。 陈老太爷嘲讽一笑,话却是对纪麟说的:“纪麟你不是急着要钱吗?” 纪麟一愣,匆忙点头:“是!” “老夫这些年下来也积攒了不少棺材本,若是老夫都拿出来,买一半丝绸还是办得到的。”陈老太爷道。 纪麟明显心动了,不禁确认道:“老太爷您说的可是真的?” 陈老太爷道:“老夫为何要骗你?” 吴家兄弟脸色一白,把陈老太爷当成搅局的人。 吴有德更是紧张,悄悄凑近吴有为耳边:“大哥,这老头摆明要与我们抢丝绸,怎么办?” 而且陈老太爷立刻就能拿出钱来换丝绸,纪麟定会动摇。 吴有为去看纪麟的反应,果然见她两眼放光似的盯着陈老太爷。 “如何?吴家兄弟怕是一时半会无法筹到这么多钱,老夫却不同。”陈老太爷道。 吴有为双眼微眯,吴有德在一旁着急坏了:“大哥!” “陈老太爷说笑了,我们兄弟方才就在与唐小弟商议此事。钱我们吴家自然拿的出来,就不劳您费心了。”吴有为咬牙道。 陈老太爷诧异地盯着吴有为:“你说什么?” 吴有为不屑地移开目光:“我们兄弟敬重您在金城的地位,但这丝绸生意也得有个先来后到。更何况这些钱对吴家来说也不算什么。” “不可能。”陈老太爷不信。 吴有为冷哼一声:“今日内,我吴有为就能将钱分毫不差地给唐小弟送来。” 陈老太爷盯着吴有为,看他神情不似作假:“你、你……” 吴有德得意道:“老太爷下次清早,实在不成,您也可以到得利铺子来买丝绸。”说完又补了一句:“忘了告诉您,日后得利就不再卖药材,改卖丝绸了!” 吴有为嘴角一勾,笑眯眯地看陈老太爷。 陈老太爷被气得不轻,纪麟急忙扶住:“老太爷您没事儿!” “你们吴家简直是欺人太甚,你们最好记住自己说的话,若是今日内办不到,这些丝绸就要分给我们陈家一半!”陈老太爷说完就咳嗽不停。 “我劝您还是保重身体为好,丝绸之事就不要想了。”吴有为说完,对吴有德吩咐:“去将东西都取来。” 吴有德得令,亲自回了铺子,很快就将地契与祖产变卖所得都运来。 “唐小弟,这些你数数看,买丝绸只多不少。”吴有为道。 吴有德看着这些心里难免有些不愉,但一想到马上就能换成山的丝绸回来,就满面笑容。 陈老太爷目睹这一切,念叨了两句“你们疯了”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纪麟见势不妙,对吴家兄弟道:“二位大哥稍等,小弟去安抚陈老太爷!” 说完就快步去追老太爷。 吴家兄弟见人走远,这才面露狠色。 “大哥,这陈老太爷是铁了心要与吴家作对!” 吴有为面上一凛:“那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我们把东西都带来了,不怕纪麟不答应!”吴有德斩钉截铁道。 吴有为略一点头:“他既然急着走,这些他定会满意。” “大哥,纪麟不会嫌少?”吴有德心中还有些没底。 吴有为斜了他一眼:“他该感谢陈老太爷,若是他出来搅局,我怎么可能这么早就拿出来?” 吴有德也同样气愤:“我就说陈老太爷是存心搅局。” “他搅和又有何用?若在此时动摇岂不是着了他的道?”吴有为训斥二弟:“一会儿纪麟回来,你闭上嘴在一边等着,别给我乱说话。” “是。”吴有为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忤逆大哥。 纪麟追上陈老太爷:“老太爷您等等!” 陈老太爷的背影看起来十分气愤,听到纪麟的声音这才顿住脚步,等人追上来。 纪麟上来,连气都没喘匀,就兴奋道:“老太爷您真是太厉害了!” 陈老太爷冷笑一声,面露得意,与方才的愤怒不满判若两人:“既然老夫答应要帮你这个忙,自然是说到做到。” 纪麟赞叹连连:“连晚辈都差点被您骗了,还以为您是真的生气了。” “老夫的确是动气了,但是对吴家兄弟,与你无关。”陈老太爷提起吴有为、吴有德兄弟俩就一肚子气:“他们兄弟目中无人至此,定要给他们长个教训!” “这是自然。”纪麟平复下来:“有老太爷的推波助澜,他们定不会有所怀疑,只会尽快占下我手中的全部丝绸。” 陈老太爷点头。 “您怎么突然来了,晚辈都吓了一跳。”纪麟回想起来仍觉得奇妙。 第93章 真是西域?! 纪麟扶着陈老太爷,二人边走边说。 原来陈老太爷参加药材大比就一直派人盯着吴家的动静,听说吴家兄弟去了纪麟那,难免有些担忧。 眼看计划到了尾声,陈老太爷怕夜长梦多,也是担心纪麟,就亲自前来她的宅子瞧瞧。没想到这么巧就让他撞见吴家与纪麟讨价还价。 “于是老夫索性现身推那两兄弟一把。”陈老太爷道。 纪麟连连点头:“老太爷实在是高,若是没有您,只怕我一人还真应付不来。” 陈老太爷被取悦,皱纹里都带着笑意。 “你这小子就是嘴甜。”陈老太爷笑道。 纪麟嘿嘿傻笑:“老太爷的恩情,纪麟记下了。事成之后,我就将吴家前些年欠您的都还给您。” 陈老太爷笑容一滞,略显浑浊的双眼久久凝望着纪麟。 “是晚辈不好。”纪麟什么也没说,只是垂首道歉。 陈老太爷很魔了,看着纪麟的发顶,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陈老太爷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道:“你都知晓了?” 纪麟紧抿着嘴唇,郑重点了点头。 陈老太爷并未训斥纪麟,而是问道:“是因为高掌柜?” 纪麟应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晚辈看您对高掌柜诸多纵容,就心生疑窦。” 陈老太爷不置可否:“这些年,是老夫太纵容他了。” “老太爷,是晚辈不好,晚辈不该擅自做主。” 陈老太爷叹息一声:“这不怪你,你我碰面之后,我也派人去查你,你不欠我。” 纪麟不言。 陈老太爷反而自己打开了话匣子:“老夫膝下无子,陈家后继无人,这是对祖宗不敬。这是老夫命中的劫数,避不掉。” “所以您才对高掌柜再三容忍。”纪麟道。 “他也是老夫的晚辈,让他受陈家庇护也是应该的。”陈老太爷道。 “这个高掌柜背着您与吴家勾结,这些年做了不少缺德事。”纪麟道:“不过此番他也算是立了功,他若是真心悔改,老太爷您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陈老太爷抬眼看纪麟:“你是说他还有点本事?” “这是自然。若是寻常人,吴家人应当也看不上。”纪麟道。 陈老太爷翻个白眼:“吴家兄弟还不是看他与老夫的这层关系上,不然……” 纪麟摇摇头:“未必。晚辈在高掌柜的店里看过,都是些好东西。虽说高掌柜漫天要价,但不会以次充好。” 陈老太爷面色稍缓,但还是不肯轻易改口:“你就别哄老夫开心了。他打小就没个正行,不然也不会落到这田地。” “陈家的祖业总要有人来继承,更别说吴家的生意一并加进来,您总需要帮手?”纪麟好言相劝。 陈老太爷这次没有急着拒绝,而是软化了些许:“既然你都说了,那老夫就给他一个机会。” 纪麟欣慰一笑,陈老太爷就补了一句:“这都是看你的面子。” “多谢老太爷。”纪麟嘴角上扬,笑的格外甜。 “改日老夫定会让他登门给你道谢。”陈老太爷道。 纪麟却是摆了摆手:“举手之劳,再说我明日便会动身离开金城了。” 陈老太爷拧眉:“为何如此突然?” 纪麟不以为意:“此间事了,晚辈也该走了。” “这……”陈老太爷似是舍不得纪麟:“总共寥寥几日,老夫还未与你坐下好生聊上一聊。” 纪麟乐了:“日后定会有机会。” “你要回长安?”陈老太爷问道。 纪麟摇头:“不,晚辈要去的是西域。” “真是西域?!”陈老太爷如今听起来仍是十分诧异:“老夫一直以为你是说笑,没想到你竟还未改变主意。” “晚辈此行就是为了找张大人,如今大人音讯全无,晚辈还不能回去。” 陈老太爷看纪麟坚定一如从前,也就不再多劝:“那你千万小心,若是见到张大人,务必代老夫与他问好。” “老太爷放心。”纪麟又道:“晚辈若是再不回去,吴家兄弟怕是会起疑心。” “嗯,若是遇到麻烦,就派人去陈府找老夫。”陈老太爷叮嘱纪麟。 纪麟应了一声往回跑,推门之前故意摆出一副苦瓜脸。 “二位大哥,老太爷这次气得不轻,小弟怎么哄也哄不好,你们说这可如何是好?”纪麟唉声叹息道。 吴有德浑不在意:“不过一个老头子罢了,怕他作甚?” 纪麟诧异地挑眉看吴有德。 吴有为这时道:“先别管他了。小弟来看看。算好了,我就派人来将丝绸拉走。” 纪麟一看成箱的钱串子,登时瞪大双眼:“二位大哥,你们这是……” “大哥对小弟说的话绝对信任,这就是大哥的诚意,如今就看你的了。”吴有为道。 吴有德在一旁添油加醋:“纪麟你可看好了,这些都给你,若是我们兄弟的丝绸出了问题,你也跑不了。” 纪麟听着吴有德的威胁,心中不屑一顾,但面上却是一副惊吓模样,连连答应下来:“这是自然,我愿对天发誓,若是我有半句假话,就让我……” 她一脸决绝地发誓,所幸说到一半就被吴有为打断。 “小弟这是做什么?大哥没说不信你,发誓又是何必?”吴有为笑得很是虚伪。 纪麟长舒一口气,方才冷汗都快流出来了。发誓之事可大可笑,她正琢磨该如何蒙混过关,没想到最后却是吴有为解了麻烦。 “多谢大哥信任!”纪麟又兴致勃勃抢在前面:“大哥看这样如何,明日我请人把丝绸送到你那。” 吴家如今连祖宅也没了,只能住在客舍中,也没有闲钱再买一间新宅子,只等丝绸来,反手就能把祖宅买回来。 吴有德本来第一个不同意,但吴有为却拦住他。 这么多丝绸不可能一夜之间长腿跑了,吴有为量纪麟也不敢耍花招。 再说他们这会儿身上的确没多少钱,若想拉走丝绸的确有些捉襟见肘。 纪麟也不多说,就等吴家兄弟决定。 “既然如此,就有劳小弟。”吴有为拍板。 吴有德虽有不满,也只好压下。 第94章 还没有好好谢你 纪麟送走吴家兄弟,立马叫上丁丑一起帮忙:“把丝绸挑出来放马车上,明日一并带走。” 丁丑也不多言,准确挑出几匹丝绸。 纪麟瞧着剩下的绢丝:“这些就给吴家兄弟留个念想,让他们长长记性,你说如何?” 丁丑早就走远,没有人回答。 纪麟撇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些日子把她累坏了,与吴家两兄弟斗智斗勇,实在是个力气活。 丁丑回来就看到纪麟坐在箱子前发呆,很是发愁。 “你来得正好,这些箱子拿几个合适?” 纪麟无比认真地问丁丑。 丁丑瞥了一眼,箱子里都是成贯的钱。随便一箱子就够他们生活很久。 “这些箱子沉,全带走肯定不行。”纪麟喃喃自语。 丁丑微微皱眉,好像才发现纪麟是个财迷。 “算了,有舍就有得。五箱!”纪麟决定。 丁丑盯着纪麟,也不动手去搬。 纪麟被丁丑看得心虚,犹豫着用商量的口气道:“不然三箱?” 丁丑这次索性坐下,连看都不看纪麟。 纪麟无奈地扁嘴,闷声闷气道:“行了行了,两箱,不能再少了!你不搬我自己搬了。” 话音刚落,丁丑就起身去搬箱子,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不情愿。 纪麟愣愣地看着丁丑,反应过来后气格外不顺,挤眉弄眼半晌,只敢在嘴里嘟哝两句。 “剩下的这些,就分给赵守禄与陈老太爷,还有金城城内被吴家迫害过的百姓。”纪麟算了算账:“东西不少,也不知够不够分。” 她边说边偷瞄一旁的丁丑。 但丁丑好像完全没注意纪麟在做什么,头都不抬。 “劳烦阁下今晚将这些东西送去各处,多谢!”纪麟无比正式地抱拳道。 丁丑瞥了一眼各式地契,没有说话。 纪麟知道丁丑这是应下了,顿时喜笑颜开:“丁丑兄果然仗义!” 这时,又有人登门拜访。 纪麟纳闷前去开门,就看到赵守禄。 “原来是赵兄,你怎么来了?”纪麟好奇。 “我听说你明日就要启程?”赵守禄皱着眉头问纪麟。 纪麟先是点头,又反问:“赵兄如何知道?” “你为何走这么急?我还没有好好谢你。”赵守禄道。 纪麟哈哈一笑:“赵兄未免太客气,在下又不是为了求回报才做那些事。” 赵守禄点头:“这我自然知道,你别误会。我也是从陈老太爷那得到的消息。” 纪麟松了口气:“那就好。此事切不可走漏风声,不然吴家兄弟又要来找我的麻烦。” 赵守禄被纪麟一脸无奈的表情逗笑:“我本以为这世间就没有能让你怵头的人。” 纪麟诧异:“这怎么可能?赵兄未免太看得起我。” “明日非走不可?”赵守禄还不死心。 纪麟失笑:“赵兄,多逗留一日,就有一日的危险,你也该为在下考虑考虑。” 赵守禄看纪麟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既然如此,务必让我派人随行,一来保护你的安危,二来也有个照应。” 丁丑耳朵微动。 纪麟连声拒绝:“不必了,多谢赵兄好意。” 再次被拒绝的赵守禄很是纳闷:“怎么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拒绝?是不是与我见外?你叫我一声赵兄,这也是我该做的。” 纪麟哭笑不得:“赵兄莫要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听我解释。” 赵守禄好整以暇地看纪麟。 “这一来,人多上路诸多不便,浩浩荡荡,目标太大,怕是会被人当做靶子。”纪麟一副颇有经验的模样对赵守禄道。 赵守禄眉头皱得更紧:“还有此事?” “这是当然!在下要去的乃是西域,路上险恶之地多的是,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带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纪麟一不小心就把话说过了。 丁丑在一旁听着不对劲,斜了纪麟一眼。 果然,赵守禄越听越不是那么回事,叫住纪麟:“慢着!你方才说什么?你要去西域?” 纪麟不以为意地点头:“正是。” “你明知路上险恶,还要去?”赵守禄以为纪麟是在与自己说笑。 纪麟神情格外严肃:“不错。” 赵守禄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在下要轻装上路,一驾马车,两人即可。”纪麟淡定说道。 一驾马车,自然是抢来的。至于两人,那就是纪麟与丁丑。 赵守禄神情严峻,视线在纪麟与丁丑身上扫了两遍。 丁丑面无表情地站在纪麟身后,赵守禄回忆了一下,他还从未听丁丑说过一句话,连他是聋是哑都不知。 “万万不可。”赵守禄想也不想就反对。 纪麟也不知是该感动还是发愁。感动的是陈老太爷与赵守禄都待她极好。发愁的是,她只怕难以应付他们的好意。 赵守禄可比陈老太爷难对付多了。 赵守禄还在喋喋不休:“西域岂是随口一说便去得的地方?你年纪小不知晓西域的可怕之处,我不怪你。” 眼看赵守禄说个不停,纪麟一个头两个大。 纪麟趁赵守禄不注意一个劲儿给丁丑使眼色,想让他想个办法脱身。 但纪麟就像媚眼抛给瞎子看,丁丑始终目不斜视,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 纪麟没办法,只好自暴自弃地自己想法子。 她乱成一锅粥的脑子转动起来,猛然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赵兄!”纪麟突地一声。 赵守禄还在念叨西域的可怕,冷不防被纪麟一喊,愣愣地看着她。 “我方才深思熟虑之后,觉得你说得实在太对了!”纪麟一副醍醐灌顶,悔不当初的模样直直地与赵守禄对视。 赵守禄眼神略带疑惑,想从纪麟脸上看出点端倪。 但纪麟目光澄澈,正直无比。 赵守禄心里的疑虑打消大半:“你能及时醒悟是再好不过了。” 纪麟也不管其他,无论赵守禄说什么,她都点头应下。 只有丁丑知道纪麟的心思。 “你不会是故意敷衍我?”赵守禄兴许是察觉到纪麟反应不太对劲,终于回过神来。 纪麟立刻摆手否认:“在下怎么会骗赵兄呢?” 第95章 我有个法子 “那你保证,从此地离开就会即刻启程回长安。”赵守禄道。 纪麟连连点头,只差对天发誓。 赵守禄这才放纪麟一马:“那就好,我不是与你说笑,西域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赵兄放心,明日我就启程回长安。”纪麟又保证一次。 赵守禄见状也就放心离开。 送走赵守禄,纪麟全身虚脱地坐下,丁丑恰到好处地倒了杯茶,纪麟一饮而尽。 “看来明日我们要偷偷离开才行。”纪麟深吸一口气道。 丁丑无所谓,纪麟怎么说,他就照做。 但话说完没一会儿,纪麟就自己变了主意:“不行!” 丁丑对此已是习以为常,连眼皮都懒得抬。 纪麟思虑半晌,想到一个好主意:“丁丑,我有个法子。” 丁丑起身,对上纪麟期待的目光。 他没听纪麟的主意,二话不说转身就出门了。 “多谢!”纪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翌日,是纪麟与吴家兄弟约定送丝绸的日子。 一大早就有人从纪麟的宅子里驾着四辆马车出来,直奔客舍。 吴家兄弟早已等候多时,马车出现,他们的目光就牢牢黏在上面,眼中迸发精光。 “纪麟呢?” 吴有为见纪麟并未跟随,就随口问道。 驾马车的人答道:“唐公子给了钱就出城了,吩咐我们把货送来。” 吴有德清点马车的数量,觉得有些不对劲。 吴有为听了下人的话也皱眉:“出城?这么早出城作甚?” 下人从马车上下来,摇头表示不知。 “大哥!”吴有德急切的声音传来。 吴有为只好暂且把纪麟出城一事放在一边:“何事大惊小怪?” “马车的数目是不是不对?”吴有德急道。 “嗯?”吴有为不解。 吴有德又道:“大哥你来看,这里只有四辆马车,那日的丝绸少说也得装八驾马车?” 吴有为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检查,一看果然是四驾。 “快把货都卸下来!一一检查!”吴有为一声令下。 吴有德立刻张罗下人去看马车。 吴有为掀开马车,看到里面一匹匹布,先是松了口气。 吴有德瞥了一眼,也把心放进肚子里:“还好,那小子没耍花招。” 吴有为走到一旁,等着清点。 “你们小心点,若是有半点闪失,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吴有德大呼小叫。 下人们乖乖把布匹都小心放在吴有为面前。 吴有为很快发现不对劲:“慢着!” 下人们俱是一愣。 吴有为快步走到近前,仔细地检查布匹,双眼越瞪越大,脸色惨白,额头青筋暴起。 吴有德见状心也跟着咯噔一声:“大哥怎么了!” 下人们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吴有德破口大骂:“都给我滚开,别挡路!”随手推了两个下人,不再一伸手却推了个空。 他愣了一瞬扭头瞥了一眼,见是两个普通下人,就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 “大哥!” 吴有为显然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狠狠将布匹扔在地上,他伸手一指让吴有德自己看。 吴有德不解,拿起布匹细细检查起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大哥!这是!”吴有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吴有为隐忍着怒气,咬牙切齿道:“立刻检查,这里面究竟有多少绢丝!” 吴有德不敢怠慢,压下心中不祥的预感,一匹一匹检查。 但每检查一匹布,吴有德的心都凉上几分。 “绢丝、绢丝、绢丝……” 吴有德的声音传到吴有为的耳中,他脸涨得通红,双拳紧握,眼里冒火。 不知过了多久,吴有德失魂落魄,疲累不堪地回来,说话都有气无力:“大哥……我们被姓唐的坑了!马车里全是绢丝,一匹绸缎也无!” 吴有为身躯一震,眼前一黑就要栽倒。 “大哥!”吴有德大惊,上前一步才堪堪拖住吴有为的身体。 吴有为迷迷糊糊地对吴有德道:“快!快去追!” 吴有德点头如捣蒜:“大哥别急,我这就派人去!” 吴有为狠狠抓住吴有德的袖子:“你亲自去!” “是!我这就去!”吴有德接连应声。 吴有德说完就带人快马加鞭地出城去追。 吴有为头痛欲裂,叫来下人:“立刻扶我去纪家宅子!” 下人不敢忤逆,两个字架起吴有为就走。 到了纪家宅子,吴有为就看到门上已经上锁。 “去把门给我砸开!”吴有为大吼。 “是!”下人得令顾不上旁事,连敲带砸。 锁头应声而掉,吴有为踉跄着进门,就看到人去楼空。 “给我搜!把值钱的东西都给我找出来!”吴有为大吼。 下人们不敢怠慢,立刻在宅子里翻找起来。 吴有为看着萧瑟的宅子,与昨日相比如同废宅,他的心也越来越凉。 像是为了印证吴有为的猜测,下人们纷纷空手回来。 吴有为脸色惨白:“让你们找的东西呢?” 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跪下磕头:“老爷息怒,小的们把宅子里都仔细翻过了,没有一样值钱的物件……” 下人声音越来越小。 吴有为眼白一翻,差点又要晕过去。 “丝绸呢!”吴有为沙哑着声音嚎道。 下人们不敢出声。 “我不信,我不信,不可能的,不会的……”吴有为念念叨叨,突然喉头一甜,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老爷!”下人们慌作一团,七手八脚地将人抬走。 有两个下人却留在院内。 “你把马车藏哪儿了?” “……”没有回应。 矮的那个扭头对上视线,原来是纪麟。 “问你话呢!”纪麟边说边晃到了丁丑的正面。 丁丑眼眸一垂,吐出三个字:“我去牵。” 纪麟摆手:“不必。这儿不安全,还是我们过去。” 言毕,纪麟走在前面。 丁丑跟上。 “吴家这两兄弟做梦也想不到,你我竟然还在城内。”纪麟被自己的妙计折服,满意地咂了咂嘴。 丁丑自然没有回应。 “一会儿我们换了衣裳,从城门大摇大摆出去,保证不会有人发现!”纪麟胸有成竹。 第96章 又是你 “公子呢?”左宝宝在客舍里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人影,正纳闷时远远看到左玉钊,喊了一声急急上前,气还没喘匀:“兄长,你可看到公子?” “出门了。”左玉钊说完抬脚就走。 “嗯?”左宝宝立刻跟上:“出门?去哪?” 左玉钊不答,左宝宝急了。 “兄长,你这几日究竟与公子密谋什么呢?神神秘秘不说,还将我蒙在鼓里。”左宝宝很是不开心。 左玉钊这才顿住脚步,转头看弟弟。 “你想知道什么?” 左宝宝一看有戏,脸上阴郁一扫而空:“只要告诉我公子这些日子叫你做什么即可。” “无可奉告。”左玉钊甩出四个字,头也不回地离开。 “哎!”左宝宝气闷,偏偏无计可施,见兄长走远才小声嘀咕:“不说我也知道,定是与那少年有关!” 安言不知不觉就走到宅子外,不一会儿就看到吴家兄弟带着人气势汹汹赶来。 周围已经聚集不少围观的百姓,安言站在其中一时倒也没引起注意。 “那不是吴家兄弟吗?他们来这儿作甚?” “你还没听说?赵家老二赢了药材大比!” “此事我知道,但与吴家兄弟有何关系?” “这还不容易?吴家兄弟恼羞成怒来找麻烦了!” 这话说的围观百姓更糊涂,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要找麻烦也该去鸿盛,来此地是为何?话说回来,这宅子里住的究竟是何人?” 马上有人答:“我只听说是个俊俏的少年,面生得很,这才来金城几日工夫,就把吴家兄弟给得罪了!” “那少年岂不是凶多吉少?” 其他人纷纷点头,感慨纪麟命苦。 安言听着百姓的话笑而不语,若是他没猜错的话,吴家兄弟定会扑一个空。 吴家兄弟眼看冲进宅子内,声音嘈杂,不一会儿就传来打砸的声响。 百姓们都探着头往门内看。 “吴家兄弟如此嚣张,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欺负一个外地人,啧啧啧。”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昨日吴家兄弟来时还满面带笑,如今就反目成仇。” “真是难以捉摸。” 正议论的工夫,吴家老二气急败坏地出了宅子,老大则是被抬出去。吴有德咆哮了几句就扬长而去。 “你们快看!吴有为怎么被抬出去了!” “真是气得不轻,我听人说他在宅子里大发脾气!” “啧啧啧,找到人没有?” “听说那少年早就察觉不对跑了,吴家兄弟这次怕是连人影都看到。” 安言抿嘴笑容更深,不动声色地退出人群,抬脚往宅子走去。 百姓们见吴家兄弟都走了,也知道没热闹好看,也都散了。 原本还热闹的宅子一下变得冷清,连院门都没关。 后院。 “快换衣裳!”纪麟催促一旁的丁丑,自己躲在马车里换。 丁丑先换好,就是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裳,只是他外形魁梧,站在那就吸引目光。 “好了!”纪麟轻巧地从马车上跳下。 丁丑余光瞥到一个灵动飘逸的身影,还是扎眼的红色。他神情一滞,一时忘了动作。 纪麟还在整理身上的襦裙,招呼丁丑:“我实在不适应穿这些,你看看可还对劲?” 她说完半天,丁丑都没有反应。她纳闷抬头去看,只见丁丑背对自己,背影十分僵硬。 纪麟满头问号:“丁丑你怎么了?” 丁丑肩膀微微一颤,仍未回答。 纪麟心急,还以为出了岔子,随即跳着裙边跑到丁丑身侧。 丁丑半边身子发麻,脑中嗡嗡作响,耳朵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你怎么了?”纪麟不解,见丁丑也不与自己对视,更加纳闷:“风寒了?” 丁丑微微侧头,很小声地回了一句:“你这是何打扮?” 纪麟竖着耳朵才听清,嘿嘿一笑:“既然要跑路,就得装得像一些,这是最好的法子。” 丁丑脑中拧成麻花,还没转过弯来,听了纪麟的话总算有勇气与她对视。 纪麟不以为意:“我仔细想过,一男一女走在出城也方便些,省的被吴家兄弟的人抓住。” “你可不必如此,我自有法子……”丁丑话还没说完就被纪麟打断。 “这是最好的法子,而且你穿裙子明显不如我穿着像。”纪麟一本正经。 丁丑拧眉看纪麟,坚持片刻就别扭地移开目光。 纪麟突然明白了什么,看着丁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丁丑更觉不自在,干咳两声索性转身再次背对纪麟。 “丁兄会有如此反应,是否说明在下扮成女人还有几分姿色?”纪麟故意调侃丁丑。 丁丑眉头皱得更紧,脸色铁青,紧紧盯着纪麟。 纪麟不知为何硬是从丁丑的目光中看出了责备之意。 “怎么?”纪麟纳闷。 半晌,丁丑才憋出一句: “不可胡闹。” 纪麟哭笑不得,但也不再逗弄丁丑:“在下知错,多谢丁兄教导。” 气氛又陷入沉默。 纪麟哭笑不得,清清嗓子道:“启程!” 丁丑牵着马车绳子从后门走,只是背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纪麟快步跟上,他们要趁吴家兄弟出城的工夫,尽快从金城离开。 “一切可都安排妥当?”纪麟边走边问。 丁丑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 纪麟知晓丁丑办事面面俱到,即便她不说他也会将一切都收拾妥当。 如今赵家与吴家事了,她也好功成身退,是时候离开金城,继续踏上寻找张骞之路。 从宅子后门出来,纪麟对着鸿盛的方向拱手鞠躬:“对不住了赵兄。” 正当纪麟打算上马车时,安言不声不响地出现,挡在马车前。 纪麟先是一惊,慌张之下差点手忙脚乱地跳进马车藏身。还好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丁丑看到安言下意识皱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安言并未看丁丑,而是眼角带笑地望着纪麟。 不知为何,纪麟被安言的视线盯得脊背发麻,总有想逃开的冲动。 “又是你。” 纪麟与安言对视,冷静中带着一丝诧异。 第97章 是你招惹我 安言并未急着开口解释,而是静静地看纪麟,眼中的诧异与惊艳一闪而过。 “你果然是……”安言轻声道。 纪麟心底一惊:“果然什么?” 丁丑也已站在纪麟身前,微微侧身挡住安言的视线。 安言面带浅笑:“不知公子如此装扮是所为何事?”他说着上下扫量纪麟一眼。 纪麟收紧裙角,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方才安言看她的眼神,她还以为自己的身份被识破,冷汗都差点流下来。 安言饶有兴味地等着纪麟的回答,纪麟只好故作轻松,特意压低声音回道:“在下有要事在身,不便与公子多做解释,告辞。” 她说完轻轻推了丁丑一把,示意他快走,别在此地与不相干的人纠缠。 但奇怪的是,纪麟推了一下,丁丑纹丝不动。她加重力道又推了一下,丁丑仍是站在原地与安言对峙。 纪麟很是纳闷,小声提醒:“快走!” 丁丑没有回应,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丁丑突地开口,声音冰冷,面上带着寒气:“你怎会来此?” 安言却是面不改色,淡定回道:“巧合罢了,兄台莫要误会。” 丁丑面色更冷。 “巧合?”纪麟都不信,此地隐秘,若非特意前来很难会在此地遇到,更别说巧合到如此程度。 她心中突然有了猜测:“你是吴家兄弟的人?” 安言眉头几不可见地一蹙,很是嫌弃纪麟将他与吴家兄弟联想在一处。 纪麟又细细打量安言一番,看他衣着与气质不俗,的确与吴家兄弟不是一路人。 “那你为何要跟踪我们?”纪麟又道。 “公子未免太过自信。”安言嘴角始终挂着笑容,只是不经意地一句:“在下说过,只是巧合。既然是路,自然人人走得。” 纪麟面颊微微一红,莫名有一丝羞恼。 “若真如阁下所说,那这几日的暗中相助又是何缘由?”丁丑此时再度开口。 纪麟听后诧异地看丁丑,有点没反应过来:“此话何意?暗中相助?” 丁丑并未回答纪麟的话,而是直直地看着安言。 安言一如既往的淡定,没有半点被拆穿的慌张:“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为何?”丁丑步步紧逼。 纪麟此刻也明白了,难怪此番计划如此顺利,原来是安言…… 思及此处,纪麟再看安言,神情有些复杂。 纪麟与丁丑尚不知安言是何目的,心中都存了戒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与二人相比,安言则要轻松得多,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还有一次机会。”丁丑冷声道。 纪麟如临大敌一般握紧双手,她看到丁丑已经将手放在刀柄上,他的表现足以证明安言不是普通人那么简单。 此刻她只希望安言没有帮手。这样兴许丁丑的胜算还能多些。 安言的目光越过丁丑落在纪麟身上。 纪麟顿觉有些不自在。 “因为她。”安言下巴微抬,对着纪麟点了点。 “我?”纪麟按捺着面上的诧异,尽量镇定道:“我不认识你。” “巧了,我也是。”安言嘴角一勾,眼梢都带着笑意。 纪麟微微皱眉,看安言的眼神都带着疑惑,心中暗想:此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安言又道:“方相舞之前你我素不相识,是你先拉我走,硬要算起来,是你招惹我才对。” “嗯?”纪麟只觉自己受了不小的冲击,难道安言这是来找自己“负责”了? 丁丑面容冷峻地盯着安言,显然因为他方才那番话动了气。 “那你要如何?我给你赔罪便是。”纪麟只想尽快摆脱安言。 安言面上重新恢复浅淡的笑容:“不必那么麻烦。你只需告诉我你戴在这里的物件是从何处得来即可。” 他说着像是怕纪麟不明白似的还在自己胸前玉玦处轻轻点了点。 纪麟看到安言的动作,下意识低头,就看到护身符的一角。 她疑惑更深,平白无故冒出一个人来,他们连此人是何目的都不知。 要说此人是好心,可他的目的让人捉摸不透。 难不成是冲着自己这护身符来的?纪麟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被自己给否了。 这护身符陪伴她多年,怎么想也不会牵扯到麻烦中。 “只不过是普通护身符罢了,不值什么钱。”纪麟敷衍道。 “可否借在下一看?”安言并未放弃。 纪麟蹙眉,想也不想就干脆道:“不可。” 安言闻言反而笑了:“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有些疑惑罢了,还请公子相助。” 纪麟恍然:“你暗中相助也是为了护身符?” 安言并未否认。 “你的好意,唐某心领了。但唐某连你是何人都不知,护身符一事,恕难从命。”纪麟义正言辞道。 “安息国安言。”安言痛快道。 纪麟又是一愣,一时难辨安言所说是真是假。 “我没必要骗你。”安言猜到纪麟的心思,索性道。 “安息国?”纪麟喃喃重复一句,她从未听说过此地。 安言依旧浅笑道:“正是。” 纪麟重新打量安言,难怪方才就觉得安言的面容与中原人不太一样。他的五官略深邃些,肤色也更白。但多少还是能看出些中原人的痕迹。 她来不及细想,曾经看过的书简此时也都派不上用场。 “安息国在何处?”纪麟迫不及待地问道。 安言思索片刻,道:“在比西域还远之地。” 听到“西域”二字,纪麟眼中光芒一闪:“你是如何穿过西域来到此地?” 看着纪麟迫不及待追问的急切模样,安言却避而不答。 丁丑微微侧目提醒纪麟。 纪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神情,干咳两声:“西域之行有多艰难,人尽皆知,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动动嘴皮子的小事?” “在下并未一人前来。” 纪麟拧眉,安言的这句话甚至连解释都算不上。 “既然你我都没诚意,还请这位安公子行个方便,莫要耽搁唐某出城。”纪麟说完略一拱手就钻进马车。 第98章 筹码,我或许已经找到了 “慢着!” 纪麟上马的瞬间,安言突然看到她腰间一物,不禁脱口而出。 纪麟面上带着些许不耐烦地看向安言,满脸都写着四个字——又怎么了? “你腰上的金算盘,是从何处得来?”安言这次显得比方才略多了一丝急切。 纪麟被安言气笑了,甩了甩金算盘:“唐某都要怀疑安公子究竟是何身份,为何苦苦盯着唐某身上的物件不放呢?” 黄金算盘的确出乎安言的意料,只因为:“据在下所知,黄金算盘乃是江南方家少主的随身之物。怎会在你这里?” 听到“方家少主”,纪麟脑中不自觉浮现出那个小小的身影,神情都跟着变得柔和几分。 安言将纪麟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看在眼里,脸色也跟着微微一变。 果然,此人与方家定有干系。 “无可奉告,就此告辞。”纪麟甩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钻进马车。 丁丑还在原地戒备地与安言对峙,纪麟不耐烦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走了!” 片晌,丁丑才收回手,一个健步跨上马车,马绳一扯,马儿不紧不慢地走起。 马车轻快地从安言身侧经过,他看着马车离去直到再也看不清才匆匆离开。 他回到客舍,左宝宝立刻迎上来,后面跟着不慌不忙的左玉钊。 “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您出门为何不让兄长跟随?万一出事怎么办?您就算……”左宝宝还未念叨完,就自己突兀地停下。 安言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严峻中带着些许急切。 左宝宝不明所以,左玉钊此时上前:“公子可是在寻师父?” “他人呢?” “一早出门尚未回来。” 安言深吸一口气:“等不了了,去收拾东西,即刻启程。” “启程?去哪儿?”左宝宝好奇心作祟,忙追问道。 左玉钊一记眼刀飞来,左宝宝立刻安静闭嘴。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回到房内收拾行囊,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他们原本带的东西就不多,收拾起来也十分简单。左宝宝背着师父的包袱,左玉钊背的则是主仆二人的。 安言见状,再次开口:“雇马车,去西域。” 这次不仅是左宝宝,连左玉钊面上都闪过一丝诧异,猜不透安言的心思。 “公子,我们不就是从西域来的吗?为何早早就要回去?我们还没去江南呢!”左宝宝扁嘴。 左玉钊这次没有呵斥弟弟,而是同样等安言的解释。 “还记得我们去江南的目的吗?”安言不答反问。 左宝宝猛点头:“为了丝绸。” “不错,江南方家的绸缎庄天下闻名,若是此番我们能与他们联合自然是最好不过。”安言道。 左宝宝在一旁跟着点头。 “但如此一来,也有一个麻烦。”安言又道。 “什么麻烦?”左宝宝迫不及待。 左玉钊按住弟弟,接道:“公子手中没有筹码。” “没错。人人都道方家绸缎庄的厉害,却这么多年都未曾传出有人得到丝绸技术,可见方家并无将生意再度扩大的心思。”安言道。 左宝宝一头雾水:“这么说,公子此番去未必能与方家人谈拢?” “不是未必,”安言语气肯定:“而是不可能。” “啊?既然如此,我们还去江南吗?”左宝宝很是担心:“没有方家的丝绸,我们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就这么回去的话,那公子……” 左宝宝一脸不甘心,更不想就这么回安息国。因为回去会面临更多危险,安家处处都是想置安言于死地的人。 左玉钊同样神情严肃。 “丝绸是重中之重,我们必须将其带回安息。”安言顿了顿,又道:“筹码,我或许已经找到了。” 左玉钊与左宝宝齐齐抬眼看安言。 “公子说的是真的?能令方家听话的筹码?”左宝宝格外兴奋。 安言颔首。 “公子此时动身,也是为了筹码?”左玉钊道。 “嗯。筹码刚刚出城,我们现在追还来得及。”安言道。 左宝宝正要高兴,突然想起还有一桩大事:“那师父怎么办?” “不等了。”安言须得搞清楚纪麟究竟是何人,为何玉玦的另一半会在她身上,而且她似乎还与方书乾有些干系。 左宝宝还在犹豫,左玉钊已经去牵了马车来。 “师父若是回来看到我们都不在,定会担心的,我这就去给师父留个信儿!”左宝宝边跑边喊。 “想给我留什么信儿?” 此时一个慵懒的声音从房顶上传来。 左宝宝脚步一顿,抬头四处张望。 王傲这时探头,揉揉凌乱的头发,一副刚睡醒的困倦模样,居高临下地看下面三人。 “师父!”左宝宝兴奋地对王傲挥手:“您怎么上去了?我们正要走呢!” “嗯?”王傲一副不明所以的糊涂模样:“去哪儿?” “弟子也不知道,得问公子!”左宝宝有问有答:“师父您先下来,弟子慢慢给您说!” 王傲这才慢吞吞地从房顶上下来,伸了个懒腰才踱步到安言近前。 “要去查护身符之事?”王傲主动提起。 安言想了想,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是也不是,弟子发现一桩更有趣之事,不知师父是否愿意同去?” “自然要去,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与安家交代?”王傲夸张地围着安言转了一圈,松一口气:“还好还好,胳膊腿都在。” “……”安言无语地看着师父,随即嘴角上扬,笑道:“师父多虑了,弟子定会牢记师父教诲。” “光说不做,师父还不知道你小子吗?”王傲不屑地摆手。 “师父,此行事关重大,兴许是我们此行的突破口。”安言道。 “方才你们的话,我在上面都听到了。”王傲看安言:“不去江南去西域,你总要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那少年身上有方书乾的金算盘。”安言直截了当道。 王傲略一蹙眉:“单凭一块金算盘?” 左家兄弟面面相觑,但都沉默不言。 “那金算盘与传闻中一致,不会有错。”安言十分自信。 第99章 你可想好了? 王傲沉吟片刻:“但我从未听闻方书乾将金算盘赠予何人,或许只是巧合。” “是或不是,追上去查个清楚便可。”安言道。 “你可想好了?若是,还好。若不是,你耽搁的时间难再去江南,只能空手回安息。此番历练机会有多难得,你比我清楚。”王傲提醒道。 安言自然明白,他在这个档口离开安家本就冒了极大风险,若是一事无成地回去,只怕又要耽搁数年。 王傲定定地看着安言,无奈地摇摇头:“按你说的办就是了。” “多谢师父。” 一行四人上路。 “出城,西域。” 王傲此时道:“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是何人有这么大本事。” “您若是真的有空,还不如给弟子解释解释玉玦一事。”安言道。 王傲打了个哈欠:“你方才说什么?采药太累了,我先睡,有事也不要叫我。” 安排妥当王傲倒头就睡。 左家兄弟在马车外听着动静,都默不作声。 片刻后,左宝宝才小心翼翼地问身边人:“兄长,公子究竟要去找什么人?是我认识的人吗?” “嗯。”左玉钊难得有耐心回答弟弟的问题:“那个少年。” “是他?叫纪麟的?”左宝宝不信,连连确认。 左玉钊点头:“就是他。” “为何是他?”左宝宝想不通:“兄长实不相瞒,我到如今都想不通为何公子会对这少年情有独钟……” 左玉钊斜了他一眼:“哪来的情有独钟?” “错了错了,我是想说‘在意’,不小心说错了。”左宝宝反应过来急忙改口。 左玉钊这才收回目光:“公子的决定,何时轮得到我们插嘴?你管好自己即可。” 左宝宝撇嘴:“我这不是关心公子吗?我们眼看到长安了,离江南还远吗?为何偏偏在这时调头回去?” 他想不通,更觉得可惜。 左玉钊明白弟弟的心思,但他更相信安言:“既然是公子的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先寻到那少年,手中也可多几分胜算。” 不然就这么到江南,照样是无功而返。 后半句话左玉钊没说与弟弟听,怕他会胡思乱想。 左宝宝最听兄长的话,这会儿也将疑惑压在心底不再提。 他们启程比纪麟晚,须得加快速度才是。 纪麟本以为出城要费一番工夫,谁知官府根本没派人来。 在排队出城时,纪麟大着胆子与百姓打听,这才知道发生何事。 原来吴家的消息已经传开,不少人避之不及,更不愿与他们再有牵扯,其中就包括官府。 原先官府被吴家兄弟贿赂,几乎成了他们的傀儡。但如今不同,陈老太爷早已打点妥当。 “还是陈老太爷想得周到!”纪麟感慨一声:“难怪张大人会与他交好。” 丁丑没有接话,比如张骞,他更想知道安言究竟是何人。 从城内出来,纪麟张望一会儿,确定没有吴家人也松了口气,还有心思调侃:“吴家兄弟俩呢?不是说要来追我们吗?” 丁丑依旧沉默,纪麟忍俊不禁,一身轻松,低头一看烦恼就来了:“就是这襦裙实在不舒服。” 外面的丁丑听到两耳微微一红。 纪麟不知丁丑心中所想,她时不时就要把头探出马车看上半晌。 丁丑察觉到纪麟的动作。 “嗯?”纪麟发出一声疑问。 她看后面没有人追上来,虽说安心些许,但仍无法把心放在肚子里。 纪麟下意识摩挲着护身符,脑中响起的都是安言说过的话。 “不想了!继续前进才最是要紧!”纪麟定了定神,拍拍马车。 丁丑听到声响转头。 “稳一点,我要画点东西。”纪麟边说边在马车里翻找。 丁丑没说话,但马车的速度却是慢了不少。 纪麟寻到一块结实的绢布,回想一会儿,蘸了墨水就下笔。她要趁着记忆还清晰将长安道金城的地图画出来。 她早就想这么做了,这只会是地图的一部分。如今看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块,但积少成多,当她找到张骞时,地图上也会有整个西域的全貌。 一想到这里,纪麟就喜不自禁,仿佛自己在做一件颇有成就感的大事。 地图很快就画完了,纪麟又将路上的见闻写下,尤其是赵吴两家,更是写的事无巨细。她也没多想,这东西留着日后还能当个乐子。 全部写完时,纪麟一抬头才发现外面天都要黑了。 “丁丑,今晚我们不会要露宿荒野?”纪麟探出头问丁丑。 丁丑轻轻应了一声。 纪麟顿时泄了气:“离下一个城还有多久?” 她满眼期待地看丁丑。 “五日。”丁丑道。 纪麟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五日,听起来不多,但这意味着有四五日都要露宿在外。纪麟还算乐观,至少不是月余,她该庆幸才是。 丁丑见纪麟没有反应,斟酌片刻补了一句:“路上也有村庄。” “是吗?”纪麟眼中的光再度闪耀起来。 “嗯。”丁丑点头。 “那下一个城叫什么?”纪麟兴致勃勃。 丁丑回忆片刻:“湟中。” “湟中……”纪麟小声跟着重复:“好!那我们就往湟中去!” 她将地图与书简收好,钻出马车问丁丑:“为何你对此地如此熟悉?” “十杀阁。”丁丑的回答令人摸不着头脑。 纪麟细细一想就明白过来:“你是说,十杀阁的人都会知道,你们来这里执行过任务?” 丁丑没有否认。 “那怪,”纪麟了然:“你们的界限就是西域?” 丁丑轻轻点头。 “圣人待我不薄,竟然将你派来帮我。”纪麟感慨道。 丁丑听了还纳闷,纪麟平日里都是拜老天爷,如今怎么成了“圣人”? 纪麟看穿丁丑的心思,嘿嘿一笑:“我发现求老天爷不如求圣人有用。我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有事求圣人,圣人也不好意思拒绝,你说是不是?” 丁丑被纪麟强大的逻辑绕晕了,眼神里都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诧异。 纪麟理直气壮地说完,继续老老实实求圣人庇护。 第100章 前有狼,后有虎 “等到湟中,我说什么也要将马车里的玩意儿通通换成钱!”纪麟对天发誓:“带着这些太麻烦,还总提心吊胆。” 她如今就后悔没把这些都留在金城。 就在几日前,纪麟还信誓旦旦说要将马车里的玩意儿都带去西域。 丁丑面不改色,也不戳穿纪麟。 “前面有村子!我们不用露宿了!”纪麟兴奋道。 丁丑却并未听纪麟的话,而是驾着马车走另一边,寻一处还算清静之地将马车拴在树上。 纪麟跳下马车,提着裙子气势汹汹来到丁丑面前。 “那不是村子吗?为何不进去寻一户人家凑合过今晚?”纪麟想不明白。 丁丑也不解释,仍是自顾自地拴绳子。 纪麟张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回到马车上。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普通的少年郎就跳下来,不是纪麟是谁?、 丁丑的余光瞥到,顿时觉得顺眼不少,一直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松懈。 “你不进村子,我们晚上吃什么?”纪麟问。 丁丑身形一顿,转头就对上纪麟无比真挚的目光。她可以发誓自己只是随口一问,绝不是故意给丁丑找麻烦。 “而且我们在外面不是更容易被吴家兄弟发现?”纪麟皱眉,接着又感叹道:“前有狼,后有虎啊……” 她说完见丁丑还没反应,索性叹息一声,连连摇头道:“唉,我怎么如此命苦,这么下去,只怕还没到西域,就要命丧于此了!” 纪麟说完就斜眼瞥丁丑的反应。只见丁丑稍稍一顿,就将刚系好的绳子解开。 “嗯?你这是作甚?”纪麟强忍笑意,明知故问。 丁丑深深地看了纪麟一眼,怨念颇深。 纪麟一本正经眨眨眼,就坡下驴:“既然你想去村庄,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 眼看丁丑又要改变心意,纪麟忙大步跨进村内。 丁丑牵着马车紧随其后。 进了村庄,纪麟四下打量一眼,各家各户都十分简陋,院墙只比她高一点。 这才刚入夜,街道上就不见半个百姓。只有院内偶尔亮着的灯光在提醒纪麟,这村庄确实有人住。 “这村庄也不像有客舍的样子,我们住哪儿?”纪麟问丁丑。 丁丑牵着马车在村内走了走,随手一指。 纪麟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疑问道:“为何是那家?” “他家院子够大。”丁丑说出这句就牵着马车往那处走。 纪麟一愣,反应过来丁丑的话也没错,快步跑到他前面:“还是我来,你往那一站不说话也能把人吓到。” 丁丑听话地退后一步,跟在纪麟后面。 纪麟踮脚抻着脖子瞧了瞧,这家人还没睡。 “有人吗?”纪麟喊道。 过了一会儿,听到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 纪麟疑惑地回头看丁丑,低声问:“这人忙什么呢?” 话音刚落,木门“吱呀”一声推开。 一个满脸警惕的中年男人探出半边身子,狐疑地打量纪麟与丁丑:“你们是谁?干什么的?” 纪麟随即满脸堆笑:“这位大哥有礼了,我们兄弟二人路过此地,怎奈天色已晚,想要借宿一晚,还请大哥帮个忙。” “没有地方,快走快走!”中年男人不耐烦地摆手赶纪麟走,转身就要关门。 “大哥且慢!”纪麟一看说不通,直接拿出法宝。 中年男人满面厌烦地停下,正欲骂上几句,谁知回头就看到纪麟手中提着的那一串铜钱。 中年人顿时什么脾气也没了。 纪麟看着他面色变化,心中自然有数:“不知大哥这回可否答应?” “答应答应!二位快里面请!”中年男人比方才殷勤百倍,几乎要拖着纪麟与丁丑进屋,就怕一松手他们就跑了。 纪麟笑着跨进院子,丁丑则是去将马车拴好。 “还未请教大哥怎么称呼?”纪麟问道。 中年男人摆手:“我们这种身份哪里来的名字?我在家中排行第七,叫我老七就是了。” “成,老七大哥。”纪麟立刻入乡随俗。 “你们二人这是从哪儿来?”老七试探着问道。 “老七大哥,你这儿有水吗?我们兄弟二人赶路辛苦,实在干渴。”纪麟没急着回答老七的问题。 老七自然立刻去倒水:“是我疏忽了,你们快喝。” “多谢。”纪麟笑眯眯地接下,随后自然地递给丁丑。 丁丑与纪麟对视一眼,随后将水一饮而尽。 老七笑容更深,五官都要挤在一处,又端来水给纪麟,催促道:“小兄弟快喝!” 纪麟嘿嘿一笑:“多谢老七哥。”随后将水喝下。 见二人都喝完,老七五官一松:“小兄弟还没说你是从何地来,又是往何处去?” “我从金城来,要去往湟中。”纪麟道。 老七了然地点头:“原来如此。那你们此去湟中是所为何事?” “找人。”纪麟回答地干脆利落。 “找什么人?”老七追问。 纪麟抿嘴一笑:“不过是一位故交罢了。老七哥怎么如此感兴趣?” 老七也觉得自己问得太急,就连忙改口道:“小兄弟别误会,只是此地鲜少有外人来,老七我有些新奇罢了。” “原来如此。”纪麟并未多问。 “我看你们还牵着马车,不知马车里装的是何物?”老七的视线时不时扫过院中的马车。 纪麟笑道:“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出远门总要带点干粮,您说是不是?” 老七没这么好打发。方才纪麟出手大方,他就猜到他们定是有些家底。 经过方才的试探,老七看出纪麟好说话,而且没什么本事的模样。但另一个就不一样了,站在那就像一尊门神。 不过,老七早有准备,只等时机来临。 “幸亏小兄弟你运气好选了我这院子,不然的话怕是要被扒一层皮去!”老七“啧啧”两声。 纪麟不解:“此话怎讲?” “这村里一家比一家穷,凡是路过的人多半都要被坑。” “竟有此事?”纪麟很是惊讶。 “不过你放心,老七我最是本分,不该拿的从来不拿,平日也没人来我这院子。”老七对纪麟保证道。 第101章 这就是缘分 “如此说来,我们的运气还真是不错!”纪麟边说边扭头去看丁丑。 丁丑不言。 “这就是缘分,你们二位放心在我这儿住,有要求随时说!”老七很是热络。 “那就有劳老七哥了。”纪麟说完突然捂着头,脸色也不太好看。 老七一惊,忙问道:“小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头有点晕。”纪麟说完就毫无预兆地趴在桌上。 老七随即看向一旁的丁丑。 丁丑看了纪麟一眼,随后双膝一弯,也晕倒在地。 “小兄弟?小兄弟!”老七晃了晃纪麟的手臂,喊了两声都没反应。 他脸上浮现笑容,接着走到丁丑身边:“喂!”丁丑同样没反应。 “哈哈,既然是你们送上门来,就别怪我老七心狠手辣!”老七狞笑一声,接着扬声道:“出来!” 一阵乱响之后,从另一个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与老七长得还有几分相像。 “老六你赶紧把这俩人绑起来,动作麻利点!”老七不耐烦地说道。 老六五大三粗,先将手里的刀放下才去拿绳子。 “这俩是什么人?”老刘边捆人边问。 老七“啧啧”两声:“你管他们是何人作甚?他们身上有几个钱,这就是他们给的。” 他说着把那一串铜钱甩在桌上给老六看。 老六一看到钱眼都直了:“这、这么多钱!” “这算个屁!要不咱爹说你没出息!这一点钱至于冒险吗?”老七狠狠训了老六一顿。 老六闷着头被训得狗血喷头,不敢说话。 “外面还有马车,你在这儿看着他们,我出去看看马车里还有多少宝贝。”老七没好气道。 老六点头如捣蒜。 老七瞪了老六一眼这才出门,掀开马车帘子的瞬间就呆立在原地。 “这、这、这……”老七两眼发黑,连话都不会说。 老六把人捆结实,觉得外面有些不对劲,随即探头道:“老七!怎么了!” 老七仍是一动不动,老六狐疑地嘀咕两句,抬脚就往外走。 老六连跑带颠地来到老七身边:“老七老七你怎的了!” 老七这才回神,神志渐渐清醒,随即兴奋道:“老六我们发了!我们下半辈子有着落了!” 老六不明所以。 “你快看看这些!随便一样宝贝拿去卖都够我们吃一年了!”老七露出贪婪的笑容。 老六也愣了,看着马车里的东西挪不开眼:“老七你看这些都是啥?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岂止是老六,老七也没见过:“管那么多!只要能卖钱就成!” “对对对!看看明日就牵着马车去卖!”老六扯着嗓门道。 老七一巴掌就乎下来:“滚蛋!再大点声把人都招来,我看你还卖个屁!” 老六急忙闭嘴,不敢再说话。 “我教过你多少次了!这么多东西都拉出去卖,就怕没人惦记是不是!”老七气愤不已,恨不得狠狠揍老六一顿。 老六猛摇头。 老七气不顺,突然反应过来,揪着老七的领子:“你怎么在这儿!那两人呢!” 老六不以为然:“都下了迷药,我也把人捆起来了,你还怕他们跑了不成?” 老七这才稍稍安心,但还是踹了老六一脚:“还不赶紧滚回去!” 老六摸着屁股歪歪扭扭跑回去,刚进门就惨叫一声。 老七一愣,脚步蹲在原地,不知发生何事。 “老六?老六?” 老七试探着唤了两声。 没有回应。 老七深吸一口气,不知该进屋还是掉头就跑。 他回头一眼就瞥到马车,越想越狠不下心。他犹豫片刻就丢下生死未卜的老六,爬上马车就要跑。 但马绳被拴在树上,马车一动不动。 “快走!快走!”老七使劲一鞭一鞭抽在马背上。 马被抽得疼痛嘶鸣,拼命甩头不肯听老七的话。 老七急得满头大汗:“快走!快走!” “别白费力气了。”突然一道清脆的少年声音从背后传来。 老七身体突地一僵,冷汗顺着侧脸流下,脊背也被汗湿透。 纪麟打了个哈欠,擦擦眼角的泪珠,懒懒地对老七道:“我们折腾一天也累了,你们玩够了没有?” 说话的工夫,丁丑将五花大绑的老六随手扔在地上。 老六身上从脖子到脚腕都缠着绳子,嘴里也塞着布团,惊恐地睁大双眼,口中呜呜呜不停。 “老六!”老七骇然。 纪麟蹲下看老六:“不是我说,你捆的也太紧了,让我们着实费了番工夫。” 丁丑手中一甩,原本老六的刀就稳稳架在老七的脖子上。 “来,你们兄弟团聚。”纪麟语气毫无波动。 老七惊呆,张大嘴忘了闭上。 “我来猜猜,你是不是想问我们为何没晕?”纪麟笑眯眯地看老七。 老七不敢与纪麟对视。 “这点小伎俩也敢拿出来骗人?”纪麟毫不客气地嘲讽。 自从金城出来,纪麟就多长了一个心眼。而且老七表现得太明显,眼睛恨不得长在马车上。 纪麟把水先递给丁丑,丁丑闻一闻就知道水里有毒。于是二人都没喝水,而是故意将计就计,反耍了老六老七一道。 “你们真是卑鄙!”老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纪麟笑出声来:“我们卑鄙?老七哥你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老七脸涨得通红:“事已至此,你们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 纪麟诧异挑眉:“没想到老七哥还是个硬骨头。” 老七眼珠一转,偷偷用余光瞥纪麟的一举一动。 老六趴在地上不住地求饶,想让纪麟放他一马。 “你们兄弟俩做这种勾当多久了?”纪麟厉声问老七。 老七不说话。 “你不说是?老六说。”纪麟冷笑一声,随手扯出老六口中的布团。 老六立刻求饶不止:“求二位高抬贵手,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 老七怒斥:“老六你闭嘴!” “连命都快没了,你还装什么蒜!”老六早已吓得六神无主。 “成,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答得好这钱就是你的。”纪麟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 老六连连点头。 第102章 你把嘴闭上! 纪麟很满意老六的上道:“你们用这种手段打劫了多少人?” 老六被捆着艰难蠕动,算了半晌,冷汗直流都没数清楚。 “多的数不过来了?”纪麟冷笑一声。 老六连连求饶:“真与我没关系!都是老七的主意!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去找他算账!” “你放什么屁呢老六!好你个老六,拿钱的时候痛快,这时候出卖我!”老七在马车上咆哮,若非丁丑的刀还架在他脖子上,他早就冲过来咬死老六。 老六被老七吓得一抖,嗫喏两句不敢出声。 “你们从何时开始做这勾当?” “没多久!就是去年才开始,实在是收成不好,也吃不上饭,没办法只能这么办……”老六哭得凄惨,求纪麟高抬贵手。 纪麟根本不理,嘲讽道:“去年才开始,短短数月就如此娴熟,实在令人佩服。” 老六不敢作声。 老七也同样心惊胆战,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硬气。 “你们倒霉,今日遇到我俩,不送你们见官都对不起百姓。”纪麟道。 她话音刚落,老六却是松了口气。 老七死死盯着老六,心中暗道不好。 果然,纪麟双眉微蹙,察觉到不对劲,她盯着老六,冷声道:“怎么回事?” 老六苟延残喘,还想装糊涂:“小人不、不知公子在、在说什么……” “呵,我早该猜到,你们如此猖狂,若是官府知道早该惩治你们,可偏偏一点动静也无。”纪麟居高临下道。 老六吞了一口唾沫,脸色苍白。 老七同样一脸惊慌。 “若是我没猜错,你们这一整个村庄都是做这种勾当的?我们运气好,选中你们兄弟俩。”纪麟在院中踱步,透过院墙看其他农户。 这下老六与老七都成了哑巴。 “若是我没有猜错,一旦闹出动静来,我们也别想走出这村子,是也不是?”纪麟凌厉的目光扫过老六与老七。 老七自知不是丁丑对手,心里也犯嘀咕,只怕一旦闹起来整个村的人都不是丁丑的对手。 老六忍不住求饶道:“公子放心,只要你放了我,我定能带您离开!” “老六!”老七又惊又恼:“你把嘴闭上!” 老六看都不看老七,从头到尾都紧紧盯着纪麟。 “你有何好法子?”纪麟饶有兴趣地问道。 “夜里不能走,得等明日一早。”老六讨好地看着纪麟。 纪麟嘴角勾起:“好,就这么办。” 老六长舒一口气,方才的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丁丑将老七捆起来堵住嘴扔进柴房。 老六则被扔进另一间破屋的床底下。 纪麟伸伸懒腰:“早知就听你的在外面露宿了。” 说到一半,她脑中灵光一闪,别有深意地看丁丑:“你是早就知道这村子里会遇到这些,所以才要露宿?” 丁丑未答。 “果然如此。”纪麟恍然,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看着丁丑“啧啧”两声。 丁丑却好像没事人似的把被子铺好。 “下次你大可说得明白些,我又不是蛮不讲理之人。”纪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因为她要进村子来才会遇到这等糟心事。 丁丑这才抬眼,就看纪麟苦着脸,一副悔不当初痛心疾首的模样,脸色一缓,只说了两个字:“无碍。” 纪麟反应一会儿才明白丁丑这是在说,即便进了村子也能护她周全。 “放心,日后我定不会再给你添麻烦!”纪麟说完想了想又补上两个字:“尽量。” 丁丑嘴角上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转瞬即逝。 一切收拾妥当,纪麟安心躺下,但迟迟没有睡去。 角落坐着的丁丑听着纪麟的呼吸声,也还醒着。 “你说,我们明日真就这么走了?”纪麟说完还轻轻叹了口气,很是烦恼。 丁丑猜到纪麟又有主意,故意没有接话。 “但你我只有两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待我们离开,老六老七难保不会重操旧业。”纪麟话中隐隐透着担忧。 丁丑闭目养神,呼吸轻不可闻。 “堵不如疏,这话你听过吗?”纪麟冷不丁发问。 丁丑仍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我方才在院子里看过,像是有个不小的地窖。”纪麟一个翻身坐起,一双眼在黑夜中仍是炯炯有神。 丁丑沉默。 “据我所知,地窖这东西没有点本事是办不成的。这兄弟俩都会,说不定其他百姓家中也有。”纪麟推测。 丁丑挑眉,隐约猜到纪麟的心思。 “村子里的百姓若是有这手本事,用来打劫过路人实在是大材小用。”纪麟摩挲下巴琢磨片刻:“若是能好好利用,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你以为如何?” 黑暗中纪麟只能借着月光隐约看到丁丑的位置,每一句话都像是对着空气说。 “嗯。”丁丑几不可闻地轻应了一声。 纪麟顿时松一口气,面上带笑:“我在金城时就听说百姓们想建城墙防卫,还有家家户户的地窖。可惜城里没有人做过,我问陈老太爷,他说找人试过都失败了。” “没想到这小村子里,人人家中都有地窖,若是他们能去金城帮忙,不愁没有钱。”纪麟越想越觉得是个不错的妙计。 丁丑没有反驳,趁着夜色,纪麟并未看到他面上一闪而过的诧异。 他们二人合力在金城做了一桩大买卖,总共才几日工夫,没想到纪麟竟然还有时间注意这些细节。 “我方才还在那屋里发现不少工具,有些我见都没见过。”纪麟感慨道。 “明日天亮你再查,若是他们没杀过人就好说,不然就把他们抓去见官。”纪麟说完猛然想起这地方的并未官府,顶多有个里正:“不然我们去会会这的管事?” 丁丑自然不会有异议。 一夜无梦,纪麟睡得比在金城还好。 她这人就有这个本事,只要想睡没有睡不着的时候。 “带上老六,让他带路!”纪麟道。 丁丑去解了老六的绳子,老六还不知发生何事,有气无力地瘫在地上。 “饶命……”老六看到纪麟与丁丑就不断求饶。 第103章 别想耍花招! 老六带纪麟与丁丑去找里正。 “你说这青天白日的,街上竟也难见一个百姓,真是奇了怪了。”纪麟四下瞅了几眼,几乎每一户都是大门紧闭。 老六这时道:“公子有所不知,村子里做的都是晚上的营生,白日里就算有天大的动静都不会出来多看一眼。” “若是人跑了呢?”纪麟还记得老七说村子里的人一个鼻孔出气。 老六动了动嘴没说话。 纪麟神情一凛,肃声道:“好好带你的路,别想耍花招!” 说着她给丁丑使了个眼色,提醒他警惕。 无论老六说得是真是假,纪麟都认定此地定有埋伏。说不定不等他们见到里正,就会落入陷阱。 纪麟全神戒备,时刻盯着老六的神情与反应。 眼看离里正之地越来越近,纪麟心中不由有些纳闷。再看老六,他好似比纪麟还要疑惑。 “怎么?事情未按你们兄弟的计划发展?”纪麟一眼看穿老六的心思。 老六一听,顿时汗如雨下,连否认都忘了。 “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像你们这般不老实的人留着也无用。”纪麟冷笑。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人也不想的,这就是此地的规矩,小人不得不守,不然就是背叛村子,这辈子都回不来了!”老六跪下磕头,痛哭流涕。 纪麟厌烦地翻白眼:“等我见完里正,再来收拾你们!” 丁丑把老六捆在树上,与纪麟走进里正的院子。 二人刚一踏入门槛,就见一个子不高,满面褶子的男子上前。他脸上堆笑,搓着手上前,十分殷勤地招呼他们。 “小人久候多时,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纪麟狐疑地上下打量这男子,他一身里正装扮,身份应当不会有错。只是这态度与她想象中大相径庭。 丁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戒备地隔开里正与纪麟。 “你知道我们是谁?”纪麟反问里正。 里正神情一顿,马上赔笑道:“不知不知,但远来即是客!” 纪麟心头疑惑更深:“你早知我们会来。” 她很肯定,定是这里正知晓了什么,不然不会是如此表现。 “公子莫要多想,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这就派人好好惩戒老六与老七二人!”里正痛快地保证道,就差对天发誓来明志。 纪麟眼一眯,丁丑随即按住里正。 里正疼得嗷嗷直叫:“公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您这是作甚啊!” “知道疼还不说实话?”纪麟俯身盯着里正被压变形的脸咬牙道。 里正身上无一处不疼,闻言点头不止:“公子听小人解释,小人早就想将在这村子整治一番,奈何力不从心,这才拖沓至此。” “此话当真?”纪麟不信里正的话,每一个表情都带着怀疑。 “千真万确!小人怎么敢欺瞒公子?” 纪麟眉头皱得更紧,里正的神情不似作假,但她总觉得里正害怕的另有其人。 “我看此地百姓都会些本事,你这个做里正的也该有点用处。”纪麟道。 里正连连点头:“公子放心!小人原本就打算过些日子带他们去金城。如此一来,每家每户得到的钱远比如今还要多。” 纪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相信里正竟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这是你的主意?” 里正一愣,随即猛点头:“正是!小人以项上人头保证!” 纪麟虽不信里正的话,但也知道继续追问不会有结果。 “既然如此,你今日就安排人手去金城。”纪麟道。 里正面露难色:“这……” “怎么?” “公子莫要误会,实在是时间紧迫,小人怕安排不妥,万一……”里正的一脸苦相不像装的。 纪麟沉思片刻,松口道:“最迟明日,此事必须办妥!” “是是是!小人定当谨记!”里正不敢再推脱,立即应声。 “还有,”纪麟又道:“老六老七这二人心术不正,还望里正老爷严加管束。”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里正痛快答应:“他们兄弟作恶多端,小人定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纪麟面露狐疑,上上下下打量里正。 里正被盯得全身不自在,不敢直视纪麟的双眼。 “这两日是否有除了我们之外的人来过?”纪麟看里正,一脸“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的表情。 里正想也不想就立刻否认,像是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没有没有!公子莫要多想!” 纪麟看里正惊慌失措的表情心里就有了答案。只是她没想明白,究竟是谁?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时一旁的丁丑幽幽来了一句:“是他。” 纪麟先是一顿,接着就反应过来丁丑说的是谁。 “他也跟来了?”纪麟很是惊讶。 丁丑未答。 纪麟细细一想,也越发觉得丁丑说得有道理。 “他为何要跟踪我们?”纪麟想不通。 丁丑不答,只是静静看着她。 纪麟被盯得心里发毛,想起安言就一身鸡皮疙瘩,不禁抖抖肩膀,抱怨道:“哪里来的呆鸡?让人郁闷。” 丁丑一只手钳着里正,没有松开的意思。里正疼得哭爹喊娘,只求纪麟高抬贵手。 纪麟不耐地摆摆手:“这家伙怕是不会说了,我们走,还得启程去湟中。” 丁丑随即松手,里正就被甩到一边。 “二位且慢!”里正突然喊住二人。 纪麟疑惑地回头:“又怎么了?” “方才听二位公子提起湟中?”里正不确定地问道。 “是又如何?”纪麟反问。 里正很是急切地阻拦道:“湟中去不得,二位还是绕路!” 纪麟不解:“湟中怎么了?” “二位有所不知,这湟中啊,最近可不太平!”里正压低声音,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道。 纪麟皱眉,并不相信里正的话。而且里正越是这么说,反而让她怀疑他的真正用意。 里正仍是一脸忧心忡忡:“公子听小人一句劝,湟中去不得!” “湟中究竟有何不妥?为何去不得?”纪麟索性不急着走,耐心地等里正解释:“若你敢有隐瞒,别怪我不客气。” 第104章 这可是大不敬! 里正连连点头:“小人也是从旁人那听来的,湟中最近啊,闹鬼!”他把声音压的极低,几乎是用气声在说。 纪麟“噗嗤”一声笑出来,先前紧绷的气氛荡然无存。 里正愣了一瞬,更着急:“公子您别不信小人的话,小人句句属实,湟中闹鬼一事已经传开,附近几个村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您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问看。” 纪麟看里正一脸正直的模样,这才收敛笑容,但话语内外仍是透着一丝不屑:“这世上本就没有鬼怪一说,都是人吓人罢了。” 里正脸色苍白:“公子!当心祸从口出!这可是大不敬!” “求天求地不如求己。你从何处听来的消息,以讹传讹。”纪麟根本不放在心上。 “千真万确!湟中原本人来人往很是繁华,如今呢?萧条喽!”里正摆手道。 “既然如此,我更要去看看究竟。”纪麟唇角一勾,饶有兴致道。 里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纪麟,半晌只能无奈地摇头。 纪麟迈出里正院门时回头瞥了一眼,做了个鬼脸转身才走。 他们走后没多久,就从里面走出三个人来。 正是安言与左家兄弟。 “公子,纪麟是否已经发现我们了?”左宝宝好奇道:“他方才还回头冲您做挤眉弄眼。” 左玉钊斜了弟弟一眼,难得没有开口反驳。 安言微微一笑:“她只是察觉,并未真的看到。里正说出来的话,是个人都会怀疑。” “那公子您说怎么办?”左宝宝有点着急:“纪麟知道我们跟踪他,这可如何是好!” “她都没有表现,你有甚好着急?”安言淡定道。 左宝宝一听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公子的意思是?” “既然她都知道了,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同行。”安言轻轻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左宝宝最不会看眼色,一惊一乍:“啊?!公子要与纪麟同行?这……” 他求助地看左玉钊。 左玉钊看也没看弟弟,对安言道:“公子,小的多嘴,您今日之举怕是已将纪麟公子得罪。” “那又如何?”安言不以为意。 左宝宝倒吸一口凉气,简单的脑子已经跟不上趟。 “别管他,他向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王傲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来。 左家兄弟循声看去,就见王傲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此时正蹲在里正身侧。 “师父?”左宝宝急忙上前:“您何时来的?” “你们公子非要追着唐公子不放,你们就别添乱了,知道吗?”王傲似笑非笑地看安言。 左玉钊垂首不再多言,左宝宝则是一副吃惊的模样,好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 “师父莫要说这些令人误会的话,若是您将一切都告知弟子,弟子也省的麻烦,您说是也不是?”安言笑眯眯地回道。 左宝宝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总觉得气氛不太对劲,乖乖噤声挪到兄长身边。 “我老了,糊涂了,早就不记得喽。”王傲装傻,丢下几句转身就走。 安言已经习惯,也不追问,只是扬声道:“那师父就别怪弟子用自己的法子去寻了。” 王傲的背影消失,安言神情一敛,对左玉钊道:“此地种种可都安排妥当?” “公子放心。”左玉钊应声。 “接下来可是湟中?”安言问。 左宝宝连连应声:“正是!公子好记性,我还是问的师父才知道。可我明明记得来时并未走湟中,公子您是如何知晓?” “话多。”安言甩下两个字抬脚就走。 左宝宝愣神的工夫就被远远甩在后面,他撇嘴转头,却不知身边的左玉钊何时也没了踪影。 一行人也随即上路,直奔湟中。 他们都走后,里正不敢怠慢,随即按安言所说安排。村中百姓昨日就被安排去金城,是故今日村中安静异常。 纪麟与丁丑上路,马车不快不慢,算计着顶多一日就能到湟中。 “再慢一点。”纪麟在马车待一会儿就探出头来说一句。 丁丑从未多问,只是按纪麟的吩咐快和慢。 纪麟试了试,马车果然慢了不少,重新掀开马车帘朝后张望。 她换了几个姿势,等得望眼欲穿,快要不耐烦之际,终于看到一驾马车不紧不慢地出现。 她把车帘一甩,钻出马车坐在丁丑身侧,语气带着兴奋:“他们来了。” 丁丑低眸瞥了纪麟一眼,没有说话,但身体却下意识地往一边挪了挪。 纪麟并未注意。 丁丑挪了几寸之后,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红,又不着痕迹地挪回去。 纪麟一门心思都在后面的马车上,时不时还要推推丁丑:“你说他们会不会追上来?” 丁丑对后面的人半点兴趣也无,无论纪麟怎么问都不接话。 纪麟虽觉无趣,但也习惯了:“我与你打赌,如何?就赌他们是一直跟在后面,还是追上来,如何?” “赌什么?” 纪麟微微一笑:“就赌……这个!” 她说着反手一摊,十杀阁的石头静静待在掌心。 “我赢了,归你。你赢了,归我。”纪麟嘿嘿一笑,眼睛弯弯地看着丁丑,丝毫不掩饰自己那点小心思。 丁丑抬眼看纪麟,大约是在想她竟如此有毅力,到这时还想着把石头甩出去。 “嗯。”丁丑痛快地应下。 兴许是丁丑太麻利,纪麟反而面露怀疑之色,不敢确信似的盯着丁丑看。 “我先说!”纪麟抢占先机:“我赌他们不会追上来,就像之前一样跟着。” 丁丑轻轻点头。 “你就赌他们会追上来好了。”纪麟帮丁丑拍板。 丁丑没有异议。 纪麟两句话,就这么定了。她面露喜色,觉得自己赢定了。她终于能摆脱十杀阁的石头,心中难免雀跃。 可惜好景不长,纪麟还未得意太久,就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她神情一滞,心中涌上一丝不祥的预感。 丁丑则是面不改色地驾马车,全然未把赌约放在心上。 “快走快走!”纪麟见势不妙,厚着脸皮耍赖,连声催促丁丑。 第105章 贼喊捉贼 丁丑闻言只是淡淡地扫了纪麟一眼。 纪麟脸不红心不跳:“你没说这样不成!” 丁丑收回目光,乖乖扬鞭让马车跑得更快。 纪麟松一口气,按捺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看一眼不要紧,纪麟心却是一沉:完了! 纪麟无比怨念地坐好,脸色黑如锅底。 丁丑的余光瞥到纪麟的神色,嘴角弯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正常。 片刻后,安言的马车追上来。 纪麟叹息一声,只能默默把石头重新收好。看来想要甩掉这石头还得另寻时机。 纪麟怨念地转头,正好对上安言笑眯眯的脸。 她心中更加不满,越看安言越觉得他是故意与自己作对,就连笑容也带上几分嘲讽意味。 安言看纪麟脸色不对劲,而且看自己的目光也带着敌意。他还不知发生何事,顿时觉得有些莫名。 纪麟不耐地扭头,口中小声嘟哝一句:“呆鸡!” 左宝宝看到这一幕,无声地叹了口气:果然不出意料,他们的公子被彻底地讨厌了啊。 左玉钊的视线落在丁丑身上,不禁微微皱眉。 丁丑察觉到视线,目不斜视地驾车。 “这么巧,唐公子别来无恙?”安言对纪麟道。 纪麟连个客套的笑容都懒得摆:“不是方才才见过吗?安公子贵人多忘事。” 安言没有半点尴尬,闻言只是笑:“不知唐公子此行要去往何处?” “安公子呢?”纪麟不答反问。 “在下自然是要去往湟中。”安言回得痛快。 纪麟挑眉,心中顿时有些不爽。没想到安言竟也要去湟中,这下让他占了先机,纪麟反问成了跟踪的那个。 “难道唐公子也是去往湟中?”安言明知故问。 纪麟不答,明目张胆地用假笑敷衍安言。 “既然如此,在下告辞!”安言笑笑,左玉钊随即驾着马车超过纪麟。 纪麟看着远去的马车,气不顺地挥挥拳头。 “怎么会有这种人?贼喊捉贼,呆鸡!”她狠狠念叨安言几句这才爽快些许。 丁丑看纪麟,在遇到安言之后,她也变得更容易生气,而且“呆鸡”这样的话他之前从未听过。 这个安言…… 丁丑脸色微微一沉。 纪麟自暴自弃地靠在马车上:“反正也追不上,不用那么快了。正好让他们先去湟中探探路。” 她就这么安慰自己,马车果然也慢下来。 晃着晃着,丁丑耳朵微微一动,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纪麟察觉到不对劲,立刻来了精神:“怎么回事?” 丁丑随手一指示意纪麟。 “有人?”纪麟小声问。 丁丑点头。 纪麟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心想这荒山野岭有人在那鬼鬼祟祟,定然没安好心。 她给丁丑比划手势让他下车,与她一起过去瞧瞧。 丁丑将马车拴好,就见纪麟蹑手蹑脚正往那边走。 纪麟走到近前,蹲下身,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她扒开草丛果然看到两个身着怪异的人在说话。 二人的外衣有些凌乱,像是穿了不少件在身上,乱七八糟,却还看得过去。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手中还握着木剑;另一个背着蜡烛黄纸,两只手都没闲着。 “一会儿到了湟中,定要叫他们知道厉害,端着点,你那嘴馋的毛病也给我改改!”年纪大那个说两句就开始数落小的。 小的看样子是个跟班,被训斥了也不敢多言:“三舅放心,我保证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被叫三舅的皱眉点头:“嗯,我们好不容易接这么大的活,你若是搞砸了,就赶紧滚回老家,别再跟我出来。” “是!” 三舅拿出布子一遍遍擦拭木剑。 “三舅,这次湟中究竟发生何事?常家这么着急,我都有点没底了。” “瞧你那点出息!”三舅白了外甥一眼:“平日里让你多学点本事就是不听,活该你穷一辈子!” 外甥扁嘴,却不敢反驳。 “常家若是不闹鬼,你我还有饭吃吗?”三舅没好气道。 “那三舅,若是真有鬼可怎么办?我还没见过真鬼呢!”外甥越说越怕。 三舅不耐烦道:“哪来的鬼?看我不用这木剑将它拼个魂飞魄散!” “三舅真厉害!”外甥讨好地夸赞道。 三舅冷哼一声:“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外甥连连点头:“记住了!到了常家,三舅您就说厉鬼太厉害,您一个人恐怕应付不来,还得加钱!” “嗯。”三舅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边听边点头。 “等常家给加了钱,您再驱鬼。最后等鬼上身,再坑常家一笔!咱们一年都不用愁了!”外甥越说越兴奋。 三舅不屑道:“看你那点出息!常家花钱买平安,我不过是遂了他们的心愿,各取所需罢了。” 纪麟听得津津有味,越到后面越佩服三舅的厚脸皮。 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人脸皮比她还厚? “一切都按计划行事,不可擅自妄为,听明白了吗?”三舅叮嘱道。 纪麟算是听明白了,这亲戚二人是打算去湟中赚笔黑心钱。 “既然你们碰上我,就是你们倒霉了!”纪麟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她对丁丑小声低语两句,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 丁丑听后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 三舅与外甥俱是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丁丑。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地!” “你是不是偷听我们的话了!” 丁丑一概不答,面无表情地走到二人身边,轻而易举将两人打晕后用一样的办法捆在树上。 “做得好!”纪麟这时才现身给丁丑鼓掌,嘿嘿一笑道:“把他们的衣裳脱下来。” 丁丑照办。 纪麟拿起三舅的衣裳,摇身一变,成了驱鬼的神汉。 丁丑提起外甥的衣裳,默默地甩在一边。 他穿不上。 纪麟换好衣裳,迫不及待地给丁丑看。 “如何?还像那么回事?”她像模像样地甩甩木剑,拇指划过刚粘好的假胡子。 丁丑无声颔首。 纪麟很是满意:“走!这就去会会湟中常家。” 第106章 闹鬼 湟中。 纪麟正纳闷进城之后要如何才能找到常家,就听马车外一阵喧哗。 “出何事了?”纪麟掀开车帘看热闹,就见马车外已经围了一圈人。 为首一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年纪,还算周正,扫量纪麟一眼,彬彬有礼道:“阁下可是常家请来的神汉大人?” 纪麟一愣,猛然想起如今自己的身份不同,可不正是神汉。 “没错没错,就是我!”纪麟痛快应下,随后做出一副世外高人模样,不再多言。 管事对纪麟深信不疑,连忙叫下人开路。 此时已经有不少百姓在围观,对着马车指指点点。 “让开让开!”管事在前面开路,又对纪麟道:“神汉大人,老爷已久候多时。” “嗯。”纪麟心道这常老爷应当就是三舅所说的闹鬼那家人。 纪麟不动声色地任由常家人将马车牵着走。 周围百姓的议论声也传到她耳中。 “这就是常家请来的神汉大人?” “嗯,我亲耳听到常家管事说的。神汉这时候来定是为了闹鬼的事。” “常家也是倒霉,好端端的怎会被恶鬼缠上呢?” “谁说不是?这常家老爷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做了不知多少好事,恶鬼连常家都缠着不放,真是丧尽天良!” …… 纪麟听得不由挑眉,敢情这常家人的风评还不错,那这“恶鬼”是如何会缠上这家人? 她疑惑越来越多,只等进了常家再查不迟。 常府。 “神汉大人,常家到了。” 纪麟这才不紧不慢地从马车上下来,摇头晃脑地走了两步后站定。 原本跟在后面的管事与下人也都齐齐站住,个个都是一脑门问号,不知发生何事,也不敢随意发问。 纪麟看看天,又看看地,接着叹息一声。 这一声叹气可把管事吓得不轻:“神汉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纪麟摇摇头没有说话。。 管事心急如焚,下人们也吓得两股颤颤。 这时丁丑放好马车回来,自然地跟在纪麟身后。 “神汉大人,这位是?”管事怎么看丁丑怎么别扭,就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纪麟早就想好说词:“他是我徒弟,捉鬼必须带着他。他脸比鬼还冷,就连厉鬼都怕他。” 管事一听再看丁丑,不禁打了个寒颤,赞同地点头:“神汉大人所言甚是!” “我方才看过了,这府苑的确有些脏东西。”纪麟面色凝重。 管事吞了口唾沫,心惊胆战地问:“那神汉大人您说该怎么办?” “这个先不急,待我见过你们老爷之后再行商议。”纪麟淡定道。 管事稍稍松了口气,立刻殷勤地在前面带路:“神汉大人您跟小的来。” 下人们也都跟着点头哈腰,把纪麟与丁丑围在其中。 纪麟就这么被簇拥着进了院子。 常家已经有人候在院内。 纪麟定睛一看,一个发须灰白的老者站在正中,他形容憔悴,显然多日没睡过好觉。此时一脸严峻地看着纪麟,眼中存着探究。 他身侧立着一名容貌艳丽的女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年纪,但额角的细纹却是难以遮掩。她眼梢上挑,不说话都带着风情。 再往外是一个年轻男子,微垂着头,站得十分拘谨,双拳微握着,有些紧张。 纪麟一眼扫过去,将几人的神情表现都看在眼中。 管事上前主动介绍道: “老爷,这位就是神汉大人,后面是他的徒弟。” 常老爷略一点头:“神汉大人长途跋涉来此,老夫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常老爷哪来的话?”纪麟客套道。 常老爷又给纪麟介绍道:“这是内子,这是小儿。” 纪麟不着痕迹地挑眉,虽说猜到几人关系,但难免还是有些诧异。只因常夫人比常老爷要年轻不少。 常夫人嘴角上扬:“神汉大人有礼,这次要多劳烦你才是,定要将那恶鬼彻底赶出常家才是。” “夫人放心,这是本人的分内事,定会叫您满意。”纪麟十分上道,做什么都是手到擒来。 常夫人满意地笑笑,见儿子还不说话就轻咳了一声。 “神汉大人有礼,在下常铭威。”常铭威也不知该说什么,求助似的去看常夫人。 常夫人瞪他一眼,接过话茬:“神汉大人何时有空,尽快开始驱鬼才是。” 纪麟清清嗓子:“此事急不得。驱鬼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尤其是这吉时,一旦出了差错,可是天大的灾难。” 被纪麟随口一吓,常夫人花容失色,立马改口:“那就按神汉大人说的办,千万不要错过吉时才是!” “夫人请放心,在下这些年驱过的鬼比吃过的盐还多,大可交给在下。”纪麟信心十足。 常夫人这才稍稍安心。 “神汉可有其他需要?”常老爷此时开口问道。 纪麟早看出三人中最难对付的就是常老爷,略一思索回道:“有倒是有,不知常老爷可否派人带在下去义庄一趟?” 此话一出,周围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常老爷双眼微眯,脸色也不甚好看。 常夫人脸色一白,神情略有些紧张与嫌弃:“神汉大人去那种不干不净的地方作甚?” “夫人莫要误会,既然是恶鬼,定然与这湟中有些干系,我去义庄也是为了驱鬼。”纪麟信口胡诌。 这时众人的脸色才好看些许。 常夫人给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会意随即道:“神汉大人舟车劳顿,今日不妨先休息,明日一早小人就带您去。” 纪麟略一琢磨:“也好。” 此事算是定下来。 管事又道:“您这边请,小人已经命人将院子打扫出来,您就住在那。” “有劳。”纪麟背着木剑与常老爷等人告辞,一转身,铃铛跟着作响。 路上,纪麟装作无意与管事打听。 “闹鬼之事从何时开始?” 管事回忆片刻:“算起来也有半月多了。” “这半月,天天如此?”纪麟又问。 管事先是摇头,随后又叹了口气:“若是天天如此,怕是常家都要没有活路了。” 第107章 你的意思是? “哦?此话怎讲?”纪麟隐约猜到答案,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管事一个劲儿叹息:“神汉大人您想,若是您家中整日闹鬼,您还有心情做旁事吗?” 纪麟撇嘴,在心里将这管事翻来覆去骂了几句这才消气:“所言甚是。” “实不相瞒,常家多年来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也因为这恶鬼闹事变得岌岌可危。”管家满面愁容。 纪麟也不打断,就听管家说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常家是做粗布上色生意的,这么多年本本分分也算是攒下家业。三十年前就是靠着老爷一双手才将常家创立起来。”管事回忆从前,仿佛那段岁月就在眼前。 纪麟边听边四处扫量,的确如管事所说,常家很大,院子一个接一个。 “半月前常家接了一桩生意,是笔大生意,眼看就要谈成,谁知这恶鬼突然在府中闹事。”管事心有余悸道:“那一碗整个常家鸡飞狗跳,光是下人就吓晕了七八个。” “你也见到那恶鬼了?”纪麟听管事说得信誓旦旦,忍不住问道。 管事连忙摆手:“我还不曾见过,我平日里行得正坐得端,想来那恶鬼应当也不会来寻我这普通人的麻烦才是。” 纪麟听管事话里有话:“那你的意思,那些被吓到的下人也都不是普通人?” 管事卡壳,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 纪麟眸色深深地看了管事一眼,没有急着追问。 这管家显然知道些什么,但他故意避而不谈,纪麟若是执意追问怕是会引起怀疑。 “后来闹鬼之事传开,生意也就吹了。这半月来,但凡有生意要成,最终都因为那恶鬼告吹。”管事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听你的意思,这恶鬼更像是有意为之。”纪麟推测。 管事没有接话:“这种事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随意妄言。” “这么说,整个湟中都知道常家闹鬼一事?” “八九不离十。虽说老爷下令压住不许外传,但这种事如何压得住?百姓中早已沸沸扬扬。” 纪麟回想起路上百姓的话,随口道:“常老爷平日乐善好施,百姓们也都明白。” 管事没有接话,而是道:“非也,您有所不知,这不过才半月有余,百姓们会这么说也是自然。一旦时间长了,恶鬼之事迟迟不能解决,百姓们就会想到别处去了。” “你的意思是?” “任谁家中时常闹鬼,都会传出闲言闲语,会不会是这家人做了亏心事……”管事小声道。 纪麟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 管事摇摇头很是无奈道:“老爷为此也很是发愁,前后找了许多人来看,但就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纪麟不知在想什么,并未听到管事的话。 “若是神汉大人能解决这恶鬼,老爷定会重重有赏。”管事见纪麟不言,就主动道。 纪麟仍是不接话,管事察觉不对劲,转头去看,发现身后人不知何时已经顿住脚步。 “神汉大人?”管事快走两步在纪麟身侧站定。 纪麟指着眼前萧瑟的院落,好奇道:“这处院子与旁的倒是不同。” 常家其他的院子都华丽非常一看便知是精心打理过的,只有这处,看起来年久失修不说,连人气也无。 管事神情尴尬,面露难色,显然不愿多谈。 纪麟看管事的反应,对这院子好奇心更重:“你若是不说,我如何能安心驱鬼?为了常家着想,还请据实以告。” 管事纠结半晌,终于咬咬牙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神汉大人听过就算,莫要在老爷,尤其是夫人面前提起就好。” 纪麟心里犯嘀咕,但面上却是好好地答应下来。 “此地住着的乃是常家大小姐,常茗嫣。”管事边四下张望,边凑近唐嫣道。 丁丑看到管事的动作,冰冷的视线扫过,管事浑身一颤,下意识后退两步。 “难怪方才没听常老爷与夫人提起,这大小姐又是怎么回事?”纪麟问道。 管事摆手,避之不及道:“此事太过久远,小人也不知,神汉大人也莫要再打听了,此事在常家就是忌讳。” “忌讳?”纪麟越发好奇。 管事丢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纪麟抬眼望了望破旧的院门,也抬脚离开。 管事等纪麟跟上来,复又道:“劳烦大人尽快将恶鬼解决,常家也好恢复安宁。” “这是自然。”纪麟干脆应下。 到一处院前:“到了,这就是您歇脚的院落,一会儿就会有人将饭菜端来。”管事道。 纪麟点头:“有劳。” 管事退下。 纪麟在院中踱步,细细打量各处,确认没有旁人立刻将胡子扯下,疼得龇牙咧嘴。 “这什么破玩意儿,也粘得太结实了!” 说归说,纪麟还是将胡子收好,毕竟出门还要靠它。 “从进城到现在,怎么都没看到安言的影子?”纪麟想起那个呆鸡就咬牙切齿。 丁丑摇摇头没有说话。他也同样没看到那人行踪。 这种感觉不好,一想到有人在暗处注视自己,纪麟就浑身不自在。 “方才管事的话你也听到了?”纪麟晃晃脑袋转移话题。 丁丑点头。 “你去查查闹鬼究竟怎么回事。”纪麟马不停蹄给丁丑安排任务:“还有,去查查这常家大小姐究竟怎么回事。” 丁丑应下,就出门去了。 纪麟一个人在屋内转圈,边想管事的话,边舞动手中木剑。 她琢磨这驱鬼怕是势在必行,此时若不提前练习一番,到时恐怕要露馅。 她边耍,口中还念念有词,连她自己都不知是何意,用来糊弄人倒是差不多。 还未等纪麟转够七七四十九圈,外面传来叩门声。 纪麟并未多想,还以为是丁丑回来,就耍着木剑去开门。 门一打开,竟是常家下人。 纪麟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立刻用宽大的袖子挡住下半张脸。 下人们没有抬头,并未看到纪麟没了胡子的白净面孔。 “放在此处即可,你们都下去!”纪麟捂着嘴,闷声闷气地把下人赶走。 第108章 简直岂有此理! 纪麟重新将门关好,背倚在门上重重呼出口气。 逃过一劫。 她头皮发麻,庆幸不已,连忙抓起胡子黏好,确保万无一失才放松下来。 不等她缓过来,叩门声又响。这次纪麟长了心眼,在门内清清嗓子扬声问:“哪位?” 门外的丁丑动作一顿,没有回答。 紧接着门就打开,纪麟故意大声道:“原来是你,速速进来。” 丁丑听话地迈进屋内,纪麟忙将门关好。 “如何?查到什么了?”纪麟迫不及待地问道。 丁丑没急着开口,而是看着纪麟。 纪麟无奈摆手:“别提了,方才下人来送吃食,差点暴露真身。” “有我。”丁丑蹦出两个字。 纪麟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忍俊不禁道:“一点小麻烦,不碍事。” 她又催促两遍,丁丑这才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了。 足足听了一炷香,纪麟才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弄明白。 “也就是说,这常家是三十年前才因为染料发家?”纪麟思忖片刻:“当时常老爷已经有发妻,也就是那位我们还未曾谋面的常茗嫣的生母?” 丁丑点头。 纪麟深吸一口气,光是这复杂的关系背后就有可能隐藏无数故事。 “常老爷发家之后也与其他忘恩负义的男人一样,抛弃发妻,女儿留在府中却鲜少关心?” “是,我问了几位老者,他们还记得常家夫人,都说她乐善好施,是个难得的大好人。从一无所有就跟着常老爷。”丁丑难得多说几句。 纪麟脸色一青:“原本我以为这其中定有误会,但如今看到是我想多了。” 不等丁丑回答,纪麟就气地拍桌:“简直岂有此理!难道这世间的男女都是只可共患难,无法共享乐吗?” “更可气的是,当初这染料的行当,常老爷还是从发妻的父亲那继承来的,这根本就是见利忘义,恩将仇报!”纪麟气得胡子都歪了。 丁丑微微蹙眉,好像在后悔不该把此事告诉纪麟,不然她也不会如此气愤。 “如今这位常夫人进门没多久,常老爷就将发妻赶出门,理由呢?”纪麟搜肠刮肚都想不出:“七出之罪?” 她掰着指头一条一条算,脸色也越发难看。 “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猜到他们会如何羞辱正室发妻。”纪麟深吸一口气压下不忿:“他们就这么把人赶出府了?” 丁丑又点点头。 “他们还是人吗?把一个母亲赶走,让她与女儿分开!”纪麟气愤难当:“她如今人在何处?” 丁丑摇头:“曾有人见过,但已是许久不曾出现。” “这世道,她一个妇道人家实在艰难,更别说还背着七出之罪。”纪麟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我们去寻找母亲,说不定能有些线索。” 丁丑无异议。 纪麟心中存着一丝侥幸,或许常老爷的发妻尚在人间,关于当年之事,纪麟也想问问她。 若是只有常家人或是百姓的一面之词,谁也不知当年的真相究竟是如何。 说行动就行动,纪麟连饭都顾不上吃,就与丁丑趁着夜色偷偷出了常府。 “分头找,节省时间。”纪麟与丁丑各走一边。 湟中不小,绝不是一夜工夫就能找一个遍的。 纪麟专门去贫民乞丐聚集的地方找。在分头之前丁丑已将夫人画像交给她。 即便如此,趁着夜色一个个找过来,也着实费了一番工夫。 即便如此,纪麟仍是无功而返。 丁丑也转了一圈回来,纪麟满怀期待地看他,丁丑却是摇摇头。 纪麟嘴角一瞥,抱膝蹲下,累得捶腿。 “也是,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还有人知道呢?”纪麟安慰自己。 这时一个一身酒气的老乞丐从旁路过,不知怎的看到纪麟手中的画像:“嗯?这不是哑娘子吗?” 纪麟突然来了精神,也顾不上其他,拉着老乞丐就不让他走:“你认识此人?” 老乞丐打了个酒嗝:“嘿嘿”一笑:“她前几年曾来过此地,那时相熟罢了。” 他喝多了站不稳左摇右晃,眼看要靠在纪麟身上,就被丁丑轻松一把架住。 “嗯?小兄弟你又是何人?请小老儿喝壶酒如何?”老乞丐眯着眼仰头看丁丑笑眯眯地问。 丁丑面不改色,一言不发。 老乞丐兴许觉得无趣,念叨两句就张着嘴要酒喝。 “那她如今人在何处?”纪麟追问。 老乞丐一个字也不说,只知道念叨“酒”。 纪麟一看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丢下一句“看着他”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哎!那小兄弟人呢?”老乞丐一看纪麟不见了就拉着丁丑不松手。 丁丑一动不动等在原地,不多时,纪麟就举着酒壶跑回来。 老乞丐皱皱鼻子:“好酒!”说着伸手就要去扑纪麟。 纪麟手一闪:“想喝酒?” 老乞丐点头如捣蒜,被丁丑拉着动弹不得。 “你若是告诉我画上人在何处,这壶酒就都是你的!”纪麟道。 老乞丐盯着酒壶两眼放光,但却面露难色:“小兄弟你们寻哑娘是所为何事?” “这你不必管。”纪麟不理。 老乞丐长叹一声:“那先说好,无论如何,这壶酒都要归小老儿我!” “这是自然。”纪麟痛快答应,接着提醒老乞丐:“但你若是有半句假话,就别怪我不客气!” 纪麟故意做出凶狠的表情,可惜老乞丐老眼昏花,根本没看到。 “小兄弟不是小老儿我不愿说,实在是你们来得太迟了,这哑娘已经不在了!”老乞丐道。 “不在了?”纪麟一惊:“这是何意?” “死了呗,算起来也有半个多月了。”老乞丐硬是掰着指头算了算。 纪麟震惊不已,不知该作何表现。 老乞丐说完等不及地催促纪麟:“该说的我都说了,这酒可以给我了罢!” 纪麟拧眉,随手将酒壶递给老乞丐。 老乞丐顿时乐开了花,猛地灌一大口:“果然是好酒!” “人死了?怎会如此巧合……”纪麟念念有词,疑惑越来越深。 第109章 这难道只是巧合? “小兄弟你是哑娘什么人?竟专门来找她?”老乞丐见纪麟没精打采就多嘴问了一句。 纪麟摇摇头,没说话。 兴许是老乞丐喝酒喝高兴了,看纪麟可怜就多说了两句:“你是哑娘什么人?小老儿听说她有个女儿,但从未见过,你可识得?” 纪麟想到常茗嫣,先是点点头,但转念一想自己连人都没见过,就又摇摇头。 这可把老乞丐看晕了:“你这小子,究竟是也不是?耍我小老儿玩呢?” 纪麟没空与酒鬼多说,转身就要走。 “哎别走,我看你这小子还有几分善心,若是你真想找人就去义庄上香,兴许还在那。”老乞丐满身酒气,说话也颠三倒四。 纪麟蹙眉:“哑娘的尸身还在义庄?” 老乞丐打了几个酒嗝竟然就躺在地上抱着酒壶睡着了。 “喂!醒醒!”纪麟叫了几声,老乞丐都不醒。 无奈之下,纪麟只好起身:“看来说什么也要去一趟义庄了。” 他们原本就打算从义庄查起,却没想到还牵扯如此多细节之处。 “我们先回去,再晚恐怕会引人怀疑。”纪麟眉头还未舒展:“当务之急先回常家再从长计议。” 他们悄无声息地回到常家,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回到屋内,纪麟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哑娘是常茗嫣的生母,也就是常老爷的发妻,后来被休赶出门,怕是早已沦为乞丐。半月前去世,如今尸身可能还在义庄无人理。”纪麟一口气将这一整日了解到的串在一起。 丁丑没有反驳。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常家闹鬼也是从半月前开始?”纪麟念叨几次“半月”,总觉得今日听过不止一次。 丁丑点点头,他也听到管事提起过。 “这难道只是巧合?”纪麟有些怀疑:“若真是闹鬼,兴许与哑娘有关。” 丁丑嘴唇微动,但不等他开口,纪麟就自言自语道:“这世上不会有鬼,有人捣鬼还差不多。我定要查个清楚,究竟是谁在利用哑娘装神弄鬼!” 纪麟在屋内转了几圈,苦思冥想半晌,脑中灵光一闪。 “明日去义庄就当无事发生,我们也装神弄鬼一把,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纪麟眸色一深,越发期待明日的到来。 一夜无话,天刚蒙蒙亮,纪麟就提着木剑在院子里耍了一套。 这手工夫还是丁丑手把手教的。 纪麟跟着学了几个时辰,这才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她自己也知道不过是花架子罢了,也就糊弄糊弄外行人。 眼看纪麟将一把木剑耍的虎虎生风,管事推门进来时都不自觉看呆了。 纪麟听着门口的动静,装模作样地收势,长舒一口气,一副世外高人模样。 管事不禁鼓掌叫好:“神汉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小人真是大开眼界!” “谬赞,只不过是些基本功罢了。”纪麟谦虚地与管事客套。 管事看纪麟越发满意,认定这次请对了人。 “神汉大人,老爷特意派小人来问您,何时能动身?”管家十分谦恭地问道。 纪麟手指点了点,口中念念有词,半晌道:“即刻动身。” 管家连连点头:“是!小人这就去吩咐!” 打发管事走,纪麟立马坐下狠狠喘了几口气:“他若是再不走,我都要装不下去了。” 她耍一把木剑累得够呛,还要装作气定神闲的模样与管事客套,实在不是普通人做得来的。 丁丑无声给纪麟倒水,纪麟一饮而尽。 “一会儿到义庄,驱鬼事小,找线索才是真。”纪麟与丁丑说好。 丁丑应下。 不一会儿管事来叫人,纪麟随即动身前往义庄。 出了府门,纪麟才注意到门口多停了一架还算普通的马车。 她一愣神的工夫,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常夫人那张明艳雪白的脸来。 “神汉大人有礼了。”常夫人的双眼笑成两道缝。 纪麟一看是她,心里冷笑一声:“夫人怎会在此?难不成是怕在下办不好这差事?” “神汉大人别误会,夫人不是这个意思。”管事如临大敌,立即接过话茬解释:“只是夫人觉得跟着您去帮个忙,只求事半功倍。” “哦,这么说夫人是来帮忙的?”纪麟语气算不上客气。 常夫人也不恼,闻言笑着道歉:“是我考虑不周,给神汉大人添麻烦了。只是这驱鬼事关重大,老爷不便前往,我这常家夫人总要跟随才是。” 她说了什么纪麟一概听不进去,小声对丁丑道:“废话这么多,还不是怕我收钱不办事。” 她暗暗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对浓妆艳抹的新常夫人实在没甚好感。 “杀了?”丁丑听了纪麟的话,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 “嗯,好主意。”纪麟看也不看丁丑痛快地应下来。 丁丑的身形微微一侧。 纪麟却是突地伸手拉住丁丑,吹胡子瞪眼:“怎么可能!” 丁丑一脸茫然。 纪麟无奈地叹息一声。 “怎么了神汉大人?”管事的十分敏锐,立刻关心地问道。 纪麟咬着牙笑道:“无碍无碍,是我这徒弟不懂事,我教训他两句而已。” 管事并未多想:“哦”了一声继续与常夫人说着什么。 纪麟狠狠瞪了丁丑一眼:“不能杀,这些人都杀不得。明白了?” 丁丑不言。 “唉,都是我的错,你别杀人我就谢天谢地了。”纪麟感慨。 丁丑重新站好,方才一瞬间外露的杀气也都很好得掩藏起来。 寒暄两句,纪麟也上了马车,一行人往义庄去。 “一会儿说不定真能见到鬼,你怕不怕?” 在马车上闲得无聊,纪麟瞥了对面闭目养神的丁丑一眼,好奇地发问。 丁丑摇头。 “若是你见到了呢?也不信?”纪麟追问。 “杀。”丁丑睁眼,定定地与纪麟对视。 纪麟一愣,随即“噗”地笑出来。 丁丑不解。 “好,若是真有鬼,就交给你去杀。”纪麟笑道。 丁丑虽然不懂,但也点头应下。 半晌,纪麟随意道:“我只信圣人,可没有闲心信别的。” 第110章 你们来晚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越来越安静,只能隐约听到马车压过路面的声音。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义庄,你呢?”纪麟又问丁丑。 不出所料,丁丑只顾闭目养神,连一个字都懒得回。 纪麟莫名有些期待。 “我们到了,神汉大人请下马。”管事的声音传来。 纪麟应了一声,利落地拿着木剑跳下马车。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处大院。 “此地便是湟中义庄?”纪麟问一旁的管事。 “正是。湟中百姓家中有白事皆是送往此地。”管事声音压的极低,像是有某种忌讳。 纪麟跟着“入乡随俗”也同样小声:“那我一会儿便进去,常夫人呢?” 管事遥遥一指:“夫人那那等候,此地毕竟是义庄,多少还是要避讳下的。” 管事赔着笑脸,希望纪麟理解。 纪麟了然,如此更好,没有常夫人在一旁捣乱,不然她还要费心想办法蒙混过关。 “如此设好,还是夫人考虑周到。”纪麟语气听起来十分诚恳。 管事笑了笑:“那一会儿就劳烦神汉大人,小的们就不跟着进去了,免得给您添乱。” 像是怕纪麟误会似的,管事连连解释了几句。 纪麟微微一笑,给管事一个“安心”的笑容:“管事不必多想,在下都明白。这本就是在下分内事,就交给在下来处理,必定不负夫人所托。” “那就好,有劳神汉大人!”管事如蒙大赦一般带着人退下。 纪麟背过身去,撇嘴嘲讽道:“一个个胆小如鼠,说得冠冕堂皇。” “你在此地等候,我去。”丁丑说完抬脚就走。 “哎?”纪麟一脸纳闷,叫住丁丑:“这是我一展身手的好机会,你跟着添什么乱?” 丁丑看纪麟,见她神情没有半点畏惧之色,脚步一侧给她让路。 纪麟用“这还差不多”的眼神满意地点头。 “此地与我想象中不太一样。”纪麟抬头一看,大门上的牌匾书有“义庄”二字。 推开大门,入目一片白色,到处都是白幔,平添几分凄凉之感。 不知是不是纪麟的错觉,就连义庄内的风都比外面要凉一些。 她顺着白幔抬头,院墙四周竖着竹枝挑高,白幔随风飘荡,四周寂静,只有布料发出的声响。 纪麟晃着手里的铃铛,不紧不慢地走着,时时注意周围的动静。 她正纳闷偌大的义庄怎么连个活人都没有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 “你们是何人?” 纪麟脊背一紧,随即站直身体:“我们是来驱鬼的。” 说完这句,纪麟才循着声音去找说话的人。 “驱鬼?”伴随声音,一个女人从棺材后走出来,脸上布满皱纹,看起来至少有六十岁。 “婆婆。”纪麟有礼地问候。 婆婆面上的沟壑已经将神情遮掩,但一双眼却还是凌厉无比,上下打量纪麟与丁丑。 纪麟看婆婆有影子,而且又是青天白日,顿时轻松下来。 “婆婆你可认识这义庄的主人?”纪麟问。 婆婆并未回答,而是道:“此地不是你们来的地方,快回去。” 纪麟不解:“婆婆知道我们来此地的缘由?” “义庄只管白事,你来此地既不是办白事,还有什么可说的?”婆婆毫不留情地赶人。 纪麟还什么都没查,就这么被赶走很是不甘心。 “婆婆等等!我们的确有要事!听我们说完成不成!”纪麟急急道。 婆婆板着脸没好气地看纪麟。 纪麟面上一松,勾起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婆婆可知湟中常家?他们最近闹鬼,我就是他们请来驱鬼的!” 她一口气说完就去看婆婆的反应。 婆婆先是一愣:“常家?” “对!”纪麟点头如啄米。 “那就更不能留你们了!”婆婆甩手里的白幔驱赶纪麟。 丁丑虽然从头到尾不发一言,但却始终护在纪麟身边,不让她被白幔打到。 “婆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纪麟边躲边问。 婆婆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上气不接下气地甩白幔。 “婆婆当心!”纪麟看婆婆眼看要摔倒急忙上前护着。 婆婆长叹一声,虽然脸色不好看,但也没有方才那么强硬。 “婆婆您知道哑娘吗?”纪麟莫名将二人联想奥一处,猜测婆婆与哑娘的关系。 果然被纪麟猜中,听到这个名字,婆婆的脸色微微一变。 半晌,婆婆才道:“你们来晚了,哑娘已经死了。若是你们有心,老婆子就带你们去上香。” 纪麟早听老乞丐说哑娘死了,但此番再次听人提起,心头却有一丝疑惑一闪而过。 “走。”婆婆颤巍巍地起身,一步步走在前面带路。 纪麟没有多想跟上婆婆的脚步。 在七七八八的棺材中穿行,实在是新奇的体验,纪麟下意识连呼吸都放轻了。 越往内越是阴森可怖,只有几支蜡烛随风摇曳,就连说话都有回声。 纪麟总觉得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注视他们,而且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身上所受的压迫。 “就是这儿了。”婆婆沙哑的声音打断纪麟的胡思乱想。 纪麟定睛一看,婆婆站在一具再普通不过的棺材边。 “里面就是哑娘。” 纪麟心一紧,她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吞咽声。 “她是怎么死的?”纪麟壮着胆子问。 婆婆顿了顿才道:“居无定所、身世飘零之人,怎么死的不足为怪。” 纪麟没再追问,而是乖乖从婆婆手里接过香来拜了三拜。 “婆婆您就是此地主人?平日里可有不寻常之事发生?”纪麟想了想,换了种法子问。 婆婆斜了纪麟一眼:“这种地方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纪麟一想也是:“婆婆可相信有恶鬼报复一说?” “信则有,不信则无。”婆婆丢下一句话转身便离开。 纪麟越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心中默念圣人的名字,拉着丁丑往外走。 “方才那婆婆说的你也听到了,看来这义庄是查不成……”纪麟话还没说完,余光处唰地闪过一个白影。 第111章 百无禁忌 “谁?!”纪麟猛地扭头,却只看到随风摆动的白幔。 丁丑同样顿住脚步,顺着纪麟的目光看去,半个人影也无。 纪麟颇有些惊魂未定:“难道是我看错了?” 她方才明明看到一个穿白衣的人很快飘过。 若是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纪麟被自己的心思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忙默念了几遍圣人:“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她深吸一口气,装作无事继续往门口方向走。 没想到刚走两步,方才那差点把纪麟吓出声来的东西又出现了。 这次不只是纪麟,连丁丑都注意到了,他神情一凛,将纪麟护在身后。 “是人是鬼?”纪麟躲在丁丑后面,小声问道。 丁丑不假思索:“人。” 纪麟松了口气,方才不出息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早知是人在捣鬼,这么做无非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纪麟分析起来一套一套,全然不知“害怕”为何物。 “既然如此,我们就过去看看,会一会他!”纪麟得知是人不是鬼,突然就来了劲头。 丁丑二话不说,走在前面带路。 纪麟跟在他身后,四处找寻白色人影。 “有没有可能是婆婆?”纪麟问出口,紧跟着摇头自己就否了:“不会,那东西速度极快。” 丁丑也是一样的想法。 “他们与常家的鬼会是一伙的吗?”纪麟怀疑。 丁丑未答,纪麟长舒一口气:“反正抓住就什么都清楚了,不必急于一时。” 话音刚落,那白色身影再度从眼前闪过。 这次纪麟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反而兴致勃勃地追上:“哪里跑!”她随手甩出手里的木剑一掷。 木剑旋转着飞出去,堪堪打中那白影。 “中了!”纪麟兴奋攥拳。 但意料中的闷哼与痛呼声并未传来,反而是木剑掉落在地的脆响。 纪麟纳闷,与丁丑追上去,却是诧异地拧眉。 木剑掉在地上,旁边是白幔装扮成的假人。 “上面有绳子挂着。”纪麟在扎成人的木质顶端检查了一会儿。 丁丑细细看过白幔,发现上面有手扎的痕迹,显然这白幔是被人捆在树枝上的。 “谁这么闲,做这种东西吓唬人。”纪麟看着假人很是不忿。她一点不想承认自己方才就是被这东西吓到。 “我去查。”丁丑道。 纪麟摇头:“无论是谁,他的目的就是把我们吓走。用这种手段,未免太瞧不起我。” 丁丑默默等纪麟的吩咐。 “装神弄鬼的家伙定然还在义庄内,我们分头找。”纪麟道。 丁丑没动。 纪麟纳闷,用眼神询问丁丑。 “不分头。”丁丑坚定说出三个字。 纪麟无奈,也只好听丁丑的:“好,你我一起便是。” 二人顺着绳子的方向找。 纪麟本以为是婆婆暗中捣乱,目的很简单,就是不让他们查常家闹鬼之事。加上婆婆先前对哑娘一事讳莫如深,二者之间定然是有千丝万缕的干系。 正好趁这个机会,纪麟也想问个清楚。 谁知这一回去,没找到婆婆,却到了一处祭拜之地。 “这棺材怎么如此眼熟?”纪麟小声问身边的丁丑。 丁丑点点头,算是肯定了纪麟的猜测。 纪麟神色严峻,祭拜的棺材正是哑娘的。虽说这里的棺材都差不多,但纪麟方才临走前特意在棺材上做了小小的记号,不会有错。 棺材上方的木板上摆放着贡品,看起来十分正式。 纪麟与丁丑面面相觑,不知这又是哪一出。 她四下看了一眼,并未看到婆婆。 婆婆去哪儿了?纪麟默默在心里想着。 这时两边的蜡烛突然灭了,只有贡品台上的蜡烛还亮着。 纪麟既已知是人为,也就见怪不怪,对这些把戏都不放在眼里:“雕虫小技,也不看看我是谁?” 纪麟故意亮出木剑和手中的铃铛,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她在原地转了一圈,连半个人影也没看到。她奇怪了,这次又是怎么做到的? 正纳闷的工夫,纪麟注意到丁丑的目光一直落在贡品上。 “怎么?”纪麟也看过去,几息之后终于察觉到不妥,登时睁大双眼,一脸诧异。 丁丑则是形容严峻。 “怎么少了一块?”纪麟想不通,使劲揉揉眼睛,怀疑是自己看错:“原本就是如此?” 丁丑缓缓摇头。 纪麟眉头拧得更紧。 义庄内顿时寂静无声,气氛越发诡异。 片刻后,纪麟做出一个自己都匪夷所思的动作,她把贡品重新摆上去。 做完这一切,纪麟重新回到原位站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纪麟给丁丑使眼色,扬声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是路过,还请高抬贵手,饶了我们!” 二人垂首鞠躬,起身,重新站好。 纪麟定睛一看,随后碰了碰丁丑。 那贡品又少了一块,正是方才纪麟放上的那块。 “嗯?”纪麟这下更奇怪了,敢情这还是个饿死鬼? 丁丑仔细检查过棺材后,没有玄机。 纪麟不动声色地又将一块新的贡品摞上,拉着丁丑又鞠一躬。 “我们也是身不由己,还请指条明路!”纪麟道。 果然不出所料,贡品又不见了。 纪麟这下更确信了,装神弄鬼的定是人不是鬼。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丁丑一眼,二人默契地往外走。 “你有何想法?”走出义庄后,纪麟问丁丑。 丁丑答:“常府。” “我也是这么想的。”纪麟嘴角一勾,志得意满:“我们这就回去,必须要快!” 二人刚一出来,就被等候多时的管事与下人团团围住。 “神汉大人,可有收获?”管事又道:“您不知我们在外面有多着急,就怕你们师徒俩有什么三长两短。” “呸呸呸,我说管事你就不能盼我们点好?”纪麟翻个白眼。 管事忙掌嘴:“您看小人这嘴,实在不会说话,该打,该打!” “行了,立刻启程回去,越快越好。”纪麟说着被丁丑一把捞上马车。 她干咳两声掩饰尴尬,所幸管事并未注意到有何不妥。 第112章 这母女俩都是晦气 管事虽然不解,但也按纪麟的吩咐让人快马加鞭往常府赶。 “方才常夫人的模样你看到了吗?”纪麟在马车上问丁丑。 丁丑点头。 “她有一肚子话要问我,可惜我不给她机会。”纪麟笑得人畜无害:“我没有时间与她耽搁,快些回去才是正经。” 就这样一路驾着马车,用比来时快将近一半的速度到了常府。 “神汉大人,请。小人……”管事话还没说完,纪麟与丁丑一阵风似的进了府内。 管事愣了一瞬,也跟着一起跑。 只有常夫人还不知发生何事,慢吞吞地从马车上下来,神情很是不满。 常茗威听说人回来就早早派人在门口候着。 “娘。”常茗威十分恭敬地行礼。 看到儿子,常夫人的脸色缓和些许:“快些叫人准备,去了一趟义庄,一身的晦气,得快些洗净才成。” “娘放心,儿子已叫人准备好。” 常夫人很满意:“还是我儿懂事。” “娘,那神汉……”常茗威纠结再三,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常夫人脸色一沉:“别提了,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问,他可倒好,跑的比兔子还快。” “儿子方才看到管事带人去追神汉师徒。” “你可看到他们往哪儿去了?”常夫人追问。 常茗威想了想:“好像是姐姐的院子……” 常夫人一听眼神立刻变得狠厉,瞪了儿子一眼:“娘与你说过多少次了?那丫头不是你姐姐,你才是常家唯一的后,记住了吗?” 常茗威肩膀微微一抖,低垂着头嗫喏着应声。 “难不成闹鬼之事与那丫头有关?”常夫人眼珠一转,没好气道:“我就知道,这母女俩都是晦气。都怪老爷,非要将那丫头留下,不然常家也不会这么倒霉!” 常茗威不敢辩驳。 “走,跟上去看看,也好一会儿与老爷说。”常夫人道。 常茗威立即扶着母亲的手往院子里走。 那边,管事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几次都差点跟丢:“神汉大人您别跑了!小人快追不上了!” 纪麟与丁丑充耳不闻,直奔常茗嫣的院子。 “就是这里。”纪麟在院门前站定,顺顺气就叩响大门。 没有回应。 纪麟双眼微眯,转头去看丁丑。 “叩叩叩。”纪麟又敲了敲。 “有人在吗?”纪麟大声问道。 仍是没有动静。 这时管事带着下人喘着粗气赶到。 “神、神汉大人,您别、别跑了……小的们实在、实在是追不上了!”管事断断续续道。 纪麟气定神闲地一笑:“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们竟然跟着来了。早知如此,我就停下等等你们。” 管事有苦说不出,一抬头很是惊讶:“这不是……”话说一半急忙改口:“神汉大人来此地是为何?” “管事莫要误会,我只是看大小姐整日不出门,想了解一下驱鬼之事罢了。”纪麟信口胡诌。 管事恍然:“原来如此。” “常府大小姐平日也不在府中吗?”纪麟好奇问道。 管事一愣,头摇得像拨浪鼓:“大小姐从不出门,整日都待在院中。” “那就奇怪了,为何我怎么敲门,都无人应声?”纪麟一脸迷茫。 管事皱眉:“没道理,小人来敲敲试试。” 他上前去正要叩门,就听“咔”地一声,门应声被推开一道小缝。 接着传来柔弱小心的少女声音。 “管事?可是父亲有何吩咐?” 纪麟挑眉,竖着耳朵听。 管事连忙摆手:“非也大小姐,是神汉大人。” “神汉?”少女的声音带着疑惑,听起来颇有些有气无力。 纪麟正要上前开口,就听背后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传来—— “这里怎么如此热闹?” 纪麟循声看去,原来是常夫人与常茗威一道来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纪麟微微一笑。 常夫人皮笑肉不笑道:“神汉大人何时对常家一个不入流的小辈感兴趣了?” 纪麟拱手:“夫人莫要误会,只是我答应要为常家驱鬼,定是一处都不能放过,我看此地萧条,就向管事问了问。” 常夫人不耐地瞥了一眼院子,面上是不加掩饰的厌烦:“大人多虑了,此地不必驱鬼,别在此地耽搁时间。” 纪麟一脸好奇,本想再问一句,却被管事挤眉弄眼地拦下来。 “夫人放心,小人这就带神汉大人过去。”管事恭敬道。 常夫人这才带着常茗威离开。 见人走远,管事长舒一口气,对纪麟道:“神汉大人,夫人都发话了,您快些离开!” 纪麟答应得好好的,却趁管事不注意一个健步跨到门口。 门内的少女显然没料到纪麟会突然出现,面上的怔愣久久未曾散去。 纪麟对上少女的双眸,不禁在心底感慨一声:美人。 常茗嫣定然是遗传了母亲,从她脸上找不到一点常老爷的痕迹,比常茗威也好看不知多少。 纪麟愣神的工夫,常茗嫣面上带着一丝愠怒。 “大小姐莫气,在下不过是想问几句话而已。”纪麟露出诚意的笑容。 常茗嫣却是蹙眉不想听:“不必了,阁下听夫人的意思就好。”说着就要关门。 纪麟伸手就挡:“慢着,我看大小姐面颊红润,气息也有些不稳,可是生病了?” 她边问边看常茗嫣的反应。 常茗嫣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恢复如初,轻咳了一声,虚弱地摇头:“只是有些头痛罢了,不碍事,多谢阁下关心。” “方才我们追着人过来,不知大小姐可曾见到什么可疑人?”纪麟故意问道。 常茗嫣面不改色地否认:“不曾。我一直在院中,不曾出过门,恕我帮不上忙。” 纪麟微微一笑,管事还在一旁催促,常茗嫣微垂着头将门重新关好。 “神汉快走,叫老爷夫人等就不好了!”管事急得来回踱步。 纪麟这次没有二话,随即动身。 丁丑默不作声地跟上。 “我方才确认过,她身上的味道与义庄一样。”纪麟顿了顿,又道:“还有她分明是急匆匆赶回来,还来不及掩饰。” 第113章 她动作倒是快 纪麟嘴角一勾,心里的猜测被证实:“她动作倒是快。” 这会儿纪麟已经可以确定,常茗嫣就是在义庄捣鬼的人。 “她这么做是为何?想让我们知难而退?”纪麟疑惑地推测:“那么在我们来之前,扮鬼的也是她?” 丁丑顺着纪麟的思绪,陷入沉思。 “看来还是要从常家入手,闹鬼一事多半是人为,与二十年前的恩怨逃不了干系。”纪麟分析得头头是道。 她拧眉琢磨半晌,总算想到一个好主意:“既然如此,我们就在常家安心住下,把整件事查清楚。” 丁丑并无异议。 “今日回去先好好睡一觉罢,在义庄被耍了那么久,累坏我了。”纪麟伸了个懒腰。 又惊又吓,纪麟就算是铁打的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管事走在前面带路,笑眯眯转头:“神汉大人莫急,老爷与夫人就在前厅等候。” 纪麟自是摆出笑容点头。 “不知你们老爷平日是什么样的人?看起来不太好说话啊。”纪麟试探着问管事。 管事笑笑道:“这您有所不知,我们老爷向来如此,严肃惯了,但其实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只是不太爱说罢了。” “哦,这样啊。”纪麟了然。 “您大可放心,老爷很好说话的。”管事见纪麟似乎有些在意,就笑着安抚道。 纪麟敷衍地笑着点点头,没再多说。 她对常家老爷没有多少好感,总之她听到的传言没什么好话。究竟常老爷是何种人,一会儿见面就知道了。 “老爷,夫人,神汉大人到了。” 跨进门槛,管事就恭敬道。 纪麟这是第二次见到常老爷,心情多少有了些变化,但面上丝毫不显,仍是彬彬有礼。 “常老爷,常夫人。” 常夫人面上堆笑,亲昵地对常老爷道:“老爷,这位神汉大人可比之前的几位都有本事多了,真是真人不露相呢!” 纪麟听着夫人的声音,汗毛都竖起来了,仍要保持面上谦逊的笑容。 常老爷锐利的视线扫过纪麟与丁丑,一言未发。 常夫人又道:“老爷,今日奴家跟随神汉大人去了义庄,那地方实在阴森得很,奴家也只敢远远地瞧,是万万不敢进去的。” 说着常夫人还一副心有余悸,被吓坏的模样,任谁看都是楚楚可怜。 纪麟更是大开眼界,目不转睛地盯着常夫人瞧,心想:同为女子,自己是不是有点失败了? 管事察觉到神汉大人直勾勾的目光,不由轻咳一声当做提醒。 纪麟不以为意,她并未意识到管事在看自己。 丁丑也注意到纪麟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微微侧身挡住纪麟的视线。 纪麟这才回神,一脸疑惑地看丁丑。 丁丑面不改色,复又退回原地。 纪麟仍是一头雾水,不知丁丑这是哪一出。 “老爷,奴家可是亲眼看到神汉大人从义庄内淡定走出,脸上并无半分慌张之色。”常夫人还在与常老爷夸奖纪麟。 纪麟都有点听不下去,主动站出来道:“夫人谬赞,都是小人分内事罢了。” “神汉大人太客气了,常家这次请了你算是请对了人,接下来驱鬼事宜可就交给您了。”常夫人道。 “这是自然。”纪麟痛快应下。 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常老爷,收回目光后淡淡道:“今日正巧有人来与常家谈生意,点名要我们常家的染料。” 常夫人面露喜色:“这可真是太好了老爷,他们要多少?” “他们要的量是其他人的一倍还多。”常老爷道。 常夫人一惊,随后大喜道:“这是天大的喜事,若是这生意做成了,常家就成了湟中数一数二的染料坊了。” 常夫人很是兴奋,常家虽说生意做得不小,但与湟中其他世家比起来仍是小巫见大巫。她整日因为此事发愁,没想到老天爷开眼,竟然这么快就将机会送到常家眼前。 “不错,他们出手阔绰,给的价钱也合适,的确是桩合算的买卖。”常老爷顿了顿,看纪麟又道:“是故常家在这段时间不能出任何问题,更不能让他们知道闹鬼之事。” 常夫人神情一凛,笑容消失一半。方才光顾着高兴,差点把眼前的麻烦忘了。 闹鬼之事一日不解决,常家就别想得到安宁。怕是连生意都做不下去。 常夫人咬着下唇,狠狠将那恶鬼骂了一顿:“老爷别急,如今神汉大人在,一切定能恢复如初,那恶鬼想来也不会自讨没趣。” 常老爷并未接话,而是看着纪麟。 常夫人立刻瞪了一眼身后的儿子,示意他说点什么。 常茗威肩膀一耸,神情很是紧张,嘴巴张了又张,半晌都不知该说什么。 常夫人看不下去:“老爷,威儿也很是努力,把这些都当成大事,跟着跑前跑后呢!” “是吗?”常老爷瞥了儿子一眼。 常茗威连忙道:“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敢与爹娘相提并论。” “你有这份心就是好的。”常老爷神色稍缓,连声夸赞道。 常茗威神情一松,一脸受宠若惊:“多谢爹,都是孩儿该做的。” 常夫人见缝插针:“老爷,这些日子威儿越发上进了,这可不是奴家这个做娘的自夸,下人们也都有目共睹。” 管事此时也附和道:“夫人所言极是,这些日子常家之事,公子在外面打理,面面俱到,颇受好评。” 常老爷满意地点点头:“嗯,你是常家长子,也的确该学着打理生意了。” 常夫人面上一喜,急忙拉扯常茗威的袖子:“还愣着作甚?还不快谢谢爹!” 常茗威手忙脚乱地跪下:“孩儿多谢爹教诲。” 纪麟与丁丑围观了一场大戏,她更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 “生意事关重大,关系常家前途,还望神汉多费心。”常老爷不经意对上纪麟的视线,态度算得上十分诚恳。 纪麟也有要紧事要查,自然连声应下:“常老爷放心,此事就包在我身上。” 第114章 谁这一辈子能不做一件亏心事? 常老爷略一点头,微微侧头看夫人。 常夫人会意,随即笑眯眯地看纪麟,问道:“不知神汉大人准备如何应付这恶鬼?” 纪麟眼珠微微一转,心想总不能对常家人说她打算先从调查开始,于是打了个马虎眼道:“天机不可泄露,不然人多口杂,若是被那恶鬼知晓,岂不是功亏一篑?” 她故意说得神神叨叨,让听的人不寒而栗。 这招果然奏效。 管事脊背发凉,额头渗出冷汗,下意识看周围,总觉得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常夫人也是心有余悸,脸色一白,硬扯出一丝笑容不再追问:“既然如此,就有劳了,还请您多上心,有任何要求随时吩咐下人便是。” “多谢夫人。”纪麟痛快应下。 “老爷快回去休息,还要应付生意上的事,您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常夫人体贴地扶着常老爷离开。 管事送纪麟与丁丑回院子,路上实在按捺不住多嘴问道:“大人您究竟打算如何对付恶鬼?可否对小的透露一二?小人这心一直悬着,只怕连觉都睡不安稳。” 纪麟面露诧异之色:“管事不做亏心事,为何要怕这恶鬼?” 管事一愣,随即尴尬地笑道:“大人真爱说笑,谁这一辈子能不做一件亏心事?” 纪麟笑而不语。 “大人有所不知,恶鬼出现得实在蹊跷,令人摸不着头脑。”管事忍不住抱怨道:“若是有迹可循,小的们也不必担惊受怕,怪只怪这恶鬼也不知是报复谁,怕它看走眼找错人可就倒霉了!”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纪麟恍然大悟。 管事一脸不好意思的笑,求纪麟别说出去:“此事若是被老爷和夫人知道,小的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纪麟叹了口气:“你们也是不容易,放心我定会妥善解决此事。” “那就多谢神汉大人,您真是常家的救星!”管事连连道谢。 纪麟找到时机,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明日我想留在常府内,四处看看,寻个地方好作法。” 管事反应过来点头不止,抱歉道:“是小人的错,没有提前将一切都安排好,差点耽搁了您的大事!” “不碍事不碍事,我向来习惯自己来,明日你们忙你们的就是,不必管我。”纪麟道。 管事面露难色:“这……” 纪麟知道他担心什么,怕将自己怠慢罢了,就不在意地笑了笑,道:“你们跟着我忙里忙外也是添乱。况且一旦恶鬼察觉你们的行动,怎么办?” 管事原本还想在劝两句,谁知听到最后却是一个激灵整个人都精神了,立刻答应下来:“那就按您说的办,小人明日定会好好约束下人,叫他们补课耽误您驱鬼。” “如此甚好,那就有劳了。”纪麟十分满意。 管事离开之后,纪麟也终于能松一口气,装了一天她快要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胡子都撕不下来了!”纪麟惨叫一声,疼得嗷嗷叫。 丁丑不为所动地帮他倒水,将吃食摆好。 纪麟奋战半晌,胡子也只堪堪撕下一半,她疼得不行,果断放弃另一半,就这么带着半边胡子坐下。 丁丑抬眼看纪麟滑稽的模样,不禁皱起眉头。 纪麟却不以为意,该吃吃该喝喝,抽空闲忙还问丁丑:“你方才挡着我作甚?” 丁丑动作一顿,抬眼去看纪麟,见对方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何时?”丁丑装糊涂。 “就我看常夫人的时候。”纪麟道。 丁丑继续装作不知:“有吗?” “没有吗?”纪麟也纳闷了,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丁丑继续摇头,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脑子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挡在纪麟面前。 “罢了。”纪麟懒得动脑,主动放弃。 丁丑暗自呼了口气,他也想不通这是什么感觉。每次都是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把纪麟保护在身后。 他本以为只是兑现当初的承诺,但近来他自己也开始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既然想不通,就不再浪费心思。丁丑也学着纪麟把麻烦放在一边不予理会。 如此一来的确是轻松不少。 纪麟吃饱之后正要找丁丑来商议明日大计,谁知找了半天都不见人影。 她起身边遛弯边找丁丑。 这么晚了还要练功?纪麟纳闷,转念一想:练功也不必躲起来?还怕我偷学不成? 纪麟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就算丁丑手把手教,她都未必学得会,更何况是“偷学”难度这么高的本事。 胡思乱想的工夫,纪麟转到后院,就见丁丑正抱臂靠在后门处,一动不动不知在做什么。 纪麟下意识放轻脚步,屏住呼吸悄悄地一步步靠近。 可惜她刚迈了两步,就被丁丑的视线锁定。 纪麟没劲地泄气,正要扬声询问,就见丁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嗯? 纪麟好奇心被勾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丁丑身边,眨了眨眼问他在做什么。 丁丑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指点点门外。 纪麟恍然大悟,也悄悄凑近,把耳朵贴在门上。 门外传来两人的声音。 纪麟细细听了片刻,挑眉看丁丑。 丁丑颔首。 门外竟然是常夫人与管事。 纪麟无声给丁丑使眼色——“他们二人这么晚在外面作甚?” 丁丑未答,纪麟只好安心继续听。 常夫人与管事趁着夜色在此地密会,自然是有不可告人之事。 这二人大大出乎纪麟的预料,她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绝不可能料到常夫人与管事…… 外面传来的声音还算清晰。 常夫人看四下无人,语气略有些急切地问管事:“让你办的事办的如何了?” “夫人放心,一切都按计划行事。” 常夫人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 “幸亏老爷没细问义庄之事,不然你我都要遭殃!”常夫人如今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管事的语气却是轻松不少:“夫人莫要自乱阵脚,老爷并未察觉不妥,也没有表现,不是吗?” 第115章 必须除掉他! 常夫人安心些许,但仍忍不住埋怨道:“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小心为妙,如今如履薄冰,不可有丝毫差池。” “夫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管事安抚常夫人。 常夫人仍是有些不放心:“今日听老爷提起生意的事,他说的可是真的?” “没错,的确有人去了染坊,点名要常家的染料。那人已经先行交了定金,此事八九不离十。”管家又补了一句:“只要驱鬼之事妥当。” “那就好。”常夫人道。 “夫人莫要忘了与威儿说好,明日切不可出岔子。”管事叮嘱道。 常夫人略有些不耐烦:“说过多少次了,在府里你就叫他公子,别威儿威儿的,一旦叫人听见了怎么办?” 管事神情一滞,沉默良久。 兴许是常夫人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重,语气缓和些许:“我这也是为了我们母子的未来,难道你就不想早些与威儿相认吗?” 片晌,管事悠悠叹了口气:“可是我已经等了二十年,还要等到何时?” “快了,此间事一了,常家就是我们的,到时威儿成了染坊主人,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常夫人极力说服管事。 管事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想与你们母子,三人寻一处地方好好生活,不想再……” 话还没说完,就被常夫人厉声打断:“不行!” 管事诧异地看着她。 常夫人神情一冷:“这本来就是我们母子的,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难道也有错吗?” 管事不言,心却一点点下沉。 常夫人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对管家道:“很快就会结束了,二十年前的恩怨,明日一并了结,难道你要在这种时候与我闹别扭吗?” 管事仍是没有接话。 常夫人莫名一阵心慌,语气也有些急切:“就算是为了威儿……” 管事动容。 “绝不能在这时候停下。”常夫人脸色也变得有些狰狞。 管事抓着常夫人的手臂:“你冷静一点,即便我们不弄出这么多事,常家的一切不也迟早是威儿的吗?” “那老爷呢!难道你要继续这么下去,看我们母子受苦吗?”常夫人甩开管事的手。 管事一愣。 “你若是还想与我们母子生活在一起,就必须除掉他!不然你就一辈子当个管事,威儿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你才是他的亲生父亲!”常夫人越说越激动:“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管事大惊,立即上手去捂常夫人的嘴:“你疯了!这里是常家,你怕人听不到吗!” 一门之隔的纪麟此时脸上十分精彩,她没想到常家竟然还有这等秘辛。 这么巧,就被纪麟听了个正着。 难道常家闹鬼之事都是常夫人与管事的计划? 此事与常茗嫣无关? 纪麟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她脑中已是一团乱。 常夫人冷笑一声:“终于知道怕了?” “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管事妥协。 常夫人语气缓和下来,握住管事的手:“你好好想想,我们隐忍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就算是为了威儿也绝不能出差错。” 管事垂着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只把你当下人,我名义上是常家的夫人,其实他心里一直不曾忘记那个女人。”常夫人冷笑。 “你是说……”管事面露诧异,没有说完。 常夫人眼中都是怨恨:“我说错了吗?二十年前那个女人被赶走,老爷就没有睁眼看过我。若是他真的忘记她,为何还要将那死丫头留在府中?” 管事无言以对。 纪麟听明白了,常夫人说的多半就是哑娘与常茗嫣。 “你还想如何,她如今人都已经死了……”管事声音极低地说了一句。 常夫人冷笑:“死了又如何?她早就该死了!” 管事没说话。 “我花了二十年才走到如今这一步,只差最后一步,常家欠我们的早就该还了。”常夫人很是冷静,交代管事:“明日就按计划,让威儿去驱鬼,只要立了功,老爷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要考虑将染坊交给威儿。” “你一定要做的这么绝吗?”管事动摇。 “我绝?我也不想这样,都是他逼我的。威儿只有我这么一个亲娘肯为他谋划,你呢?你如此胆小,叫我如何放心?”常夫人质问道。 管事嘴唇动了动,没有反驳。 “威儿与你如出一辙,你们父子都指望不上。”常夫人很失望:“我不靠自己还能靠谁?” “只要老爷发现不了,威儿、公子迟早……” “呵呵,异想天开。”常夫人毫不留情地嘲讽:“你以为老爷为何要留着常茗嫣?只怕这常家的一切迟早都是那个死丫头的!” 管事大惊:“不可能!” “也就你与威儿还傻傻等着,老爷的心思你们根本不懂!”常夫人脸色越发难看:“这么多年,他始终觉得愧对那个女人。常家能有今日的一切,明明都是我的功劳,他竟一点也看不到。” 纪麟听到这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门外陷入良久的静默,就在纪麟以为常夫人与管事二人离开时,又传来细微的动静。 “神汉那边就交给你,让他老实点,别做多余的事。”常夫人再开口时情绪已经恢复。 管事应承下来:“放心,我明日会派人看着,不会有问题。” “收买他是最好,让他在老爷面前说几句话即可。”常夫人语气冰冷。 纪麟皱眉,不知这二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管事也不再多言,应下之后,二人分头离开。 “走了?”纪麟用口型问丁丑。 丁丑点头。 纪麟这才松懈下来:“一动不动,站得我腿都酸了。” 丁丑往回走,没有接纪麟的话。 纪麟也小跑着跟上:“你说,这俩人在打什么主意?” 丁丑不甚在意:“明日便知。” 纪麟一想也是,索性不再纠结:“方才他们二人的话你也听到了,难道义庄装神弄鬼的真是他们,不是常茗嫣?” 不等丁丑回答,她自己就摇头否了:“不可能,常茗嫣今日的反应很不对劲,分明就是她没错。” 第116章 又要杀人? 纪麟百思不得其解。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就连纪麟都觉得一切扑朔迷离起来。 “若是这么下去,他们定会用二十年前的手段再将常茗嫣赶出常家。”纪麟猜测常夫人与管事的计划。 “你打算如何?”丁丑顿住脚步问纪麟。 纪麟挠挠头,神情有些不好意思:“嘿嘿,我还没想好。” 丁丑虽是面无表情,但冷硬的面部线条却是柔和不少。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管事明日就会来拉拢我,嘱咐我说几句关键的话。”纪麟道。 丁丑与纪麟想到一处。 “他要说什么,我都猜到了。可惜,他们还是晚了一步。”纪麟“啧啧”两声一副很是惋惜的模样。 她得意了没一会儿,突然想起义庄之事,脸色一僵。 “难怪常夫人也跟着来,原来这就是她与管事的计划,他们合起伙来坑我。”纪麟愤愤不平。 丁丑的手也默默放在刀上。 “又要杀人?”纪麟敏锐地察觉到丁丑身上的杀气,立刻叫停。 丁丑将手放好,面上还带了些许无辜。 纪麟无奈地摇头。 短暂的静默之后,纪麟饶有兴致地搓搓手:“明日又有好戏看了!” 丁丑已经习惯,默默跟上纪麟。 “明日见机行事,将计就计,我倒要看看常夫人能耍出什么花样来。”纪麟眸色深深。 一夜风平浪静,纪麟许久不曾如此期待明日的到来。 这日一大早,纪麟就已经起身准备。木剑、铃铛、胡子,一样都不能少。 她前脚刚准备妥当,后脚管事就来敲门。 “神汉大人?您起了吗?” 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纪麟精神抖擞地走出来。 管事一愣,很快恢复笑容,与平日没有半点不同。 纪麟特意走近仔细盯着管事看了看,不禁在心里感慨,这人还真是厉害,竟然连半点痕迹也无。 管事不明所以,笑眯眯道:“小人特意挑选了几个下人给您使唤,您有任何事只管吩咐他们去做。” “有劳了。”纪麟收回目光。 管事连连摆手:“神汉大人这是说什么话,这都是小人该做的。” 纪麟等了一会儿,管事也没走,但却是一言不发。察觉到纪麟的目光,管事还很是纳闷:“?” “管事没有其他事要说吗?”纪麟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管事仍是一脸疑惑:“没有了。” 纪麟皱眉,这怎么与昨夜听到的不一样呢? 思虑片刻,纪麟为了不打草惊蛇就没再追问,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打了个哈哈就敷衍过去。 管事也没往心里去,忙叫下人跟着纪麟走。 纪麟在常家大院转了转,她走得漫不经心,但后面却跟着长长的一串尾巴。 为了打消这些人的疑虑,纪麟故作高深,提着木剑走走停停,一会儿就耍上一套工夫。 这功夫是丁丑教的,她耍起来也是不遑多让,不枉她练习多日,骗这些下人绰绰有余。 装模作样地将常家转了一遍之后,纪麟心中大致有数。她还特意在常茗嫣的院子多转了几圈。 常茗嫣还是与往常一样,大门紧闭,连人在不在院子里都不可知。 “今日可曾见到大小姐出门?”纪麟突然发问。 跟在后面的下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回道:“今日的确没见到大小姐,小的们也不知……” 这答案在纪麟的预料之中。 “神汉大人,这院子您也转了好几圈了,不知您决定好在何地作法了吗?”有机灵的下人问道。 纪麟卖了个关子,世外高人似的答道:“天机不可泄露,你们若是想保命的话就别多问。” 下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都被吓得不轻。 纪麟很是满意,又道:“吉时未到,我看我们不妨先去常家的染坊看看。” “这……”下人们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作答。 “怎么?”纪麟反问。 “神汉大人别多想,不是小的们不愿意,实在是小的们做不了主,这得问管事。” 纪麟“哦”了一声,不以为意道:“那你们就去与管事地说一声,我去常家染坊看看。” 下人们还未反应过来,纪麟抬脚就走,丁丑紧随其后。 “哎!神汉大人!” 无论下人们怎么喊,纪麟就是头也不回。 下人们追也不是,等也不是,急得团团转。 “这可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快些去告诉管事,就说神汉大人去染坊了!” “是。” “剩下的人随我去追神汉大人!” 下人们分两路,哪边也不耽搁。 纪麟大步出了常府,下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你们来得正好,快给我带路!”纪麟招呼下人。 下人一愣,一时不知是怎么回事。 “快点儿啊,愣着作甚!”纪麟略有不耐烦地催促。 “是!”下人下意识应了一声,不敢有丝毫耽搁就去给纪麟带路:“您这边请。” 走在路上,与下人的忐忑不安不同,纪麟气定神闲,就像逛街一样轻松自在。 “哎我说,常家染坊的染料都是从何处得来?”纪麟随意地问起。 下人想了想:“小人也不甚清楚,但听说是从塌山运来,其余的小人就不知了。” “塌山啊……”纪麟若有所思。 下人点点头,又道:“若是您想知道的话,可去问染坊的人。” “好,多谢。”纪麟道。 下人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小事一桩,您不必如此客气。” 常家染坊。 “神汉大人,我们到了。” 有下人跟着,纪麟想来在染坊随意转几圈应当不是问题。 但还不等二人走进染坊,就听到里面传来吵嚷声。 纪麟微微皱眉,下人也是一脸懵:“大人您在此等候片刻,小的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嗯。”纪麟应声,下人飞快地跑进染坊。 她怎会老老实实候着?自然是抬脚跨进去,亲自看看发生了何事。 染坊的下人分成两拨,一部分吵吵嚷嚷,叫嚣不停。 纪麟靠在门口只露出半个脑袋,竖起耳朵听。 但是余光总有什么东西碍事,她不耐烦地扭头,就看到丁丑大咧咧地站在身侧,整个人都暴露在其他人眼皮子底下。 第117章 我不想死! “……” 纪麟一头黑线。 “到我后面!”纪麟压低声音提醒丁丑。 丁丑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听话地走到她背后。 纪麟这会儿没空训他,暂且放过,聚精会神听染坊的人吵架。 染坊的伙计聚集在一起,对掌故模样的人大呼小叫。 “这个月的工钱快些结了给我们!” “还有我的!结了钱我们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掌柜拍桌子:“什么鬼地方?你当心祸从口出!” 伙计面上一白,自知失言,但却梗着脖子不肯低头:“我说错了吗?常家闹鬼的事早就传遍整个湟中了!谁要是再在染坊待着,也会被恶鬼缠身!” 其他伙计又惊又吓,吵嚷声也越来越大。 “这可如何是好?我娘可就我这一个儿子!我不想死!” “不能干了,必须走,这地方不能待,谁不怕死就继续干!反正我是不干了。” “给钱!放我们走!” 掌柜脸色铁青:“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染坊闹事,就不怕我报官吗?” “连命都要没了,还怕你报官不成?” “对!” 伙计们一呼百应。 掌柜眼看就要控制不住态势,扯着嗓子大喊:“此事你们说了不算!老爷没发话,你们谁也别想走!” “老爷又如何?他们常家人恶鬼缠身,我们只是普通百姓,为何也要跟着遭殃?” 其他几个伙计也跟着连声附和。 纪麟听了一会儿也明白过来。常家有鬼的消息传开,伙计们胆小不愿再在染坊干活。 但是纪麟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那些伙计若是就这么走了岂不是亏大了? 果然不出纪麟所料,伙计们与掌柜吵嚷半晌。 掌柜心急如焚:“如今刚来的大生意,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你们若是走了,染坊的生意怎么办?” “想让我们留下也成,必须加钱!” “没错!加钱!” 伙计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纪麟嘴角一勾:恐怕这才是伙计们的最终目的。 掌柜一愣,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你们这是趁机生事,想要讹钱!” 伙计们也都怒了。 “这话我们就不爱听了,我们留下也是冒着性命之忧,好心帮你,你竟然如此说话。兄弟们不干了!” “不干了!” “走走走!” 只见伙计们簇拥着就要往外走。 掌柜一急,连忙去拦:“不能走!不能走!” 伙计们停下,为首的又道:“你自己看着办,要么加钱,要么你自己去找人。” “看整个湟中有谁来给常家干活。”伙计冷哼一声。 掌柜的进退两难,汗都急出来了。 看戏看到这会儿,纪麟也觉得差不多了,就清着嗓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着急?” 纪麟笑眯眯地打圆场。 掌柜与伙计们俱是一愣,好几道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你是何人?这没你的事,快到一边去。”为首的伙计一脸胡渣,一看就不好说话。 纪麟眉眼弯弯,也不理会,笑眯眯地问道:“不知几位想加多少钱?” 掌柜还未反应过来,不知纪麟是何来头。 这时常家的下人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凑在掌柜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掌柜这才恍然大悟,看纪麟的目光也变得不一样。 “原来是神汉大人。”掌柜有礼道。 “不必多礼。”纪麟淡定回道。 伙计们听到掌柜的话,脸色微微一变,上下打量纪麟。 为首的大胡子,圆圆的脸盘上一半都是坚硬的胡茬:“你是神汉?” “鄙人不才,正是在下。”纪麟笑容更深。 “你是常家请来捉鬼的?”又有人问。 纪麟也是点头应下。 “那你不好好在常家捉鬼,来染坊作甚?” “我既是神汉,自然是哪里有鬼往哪去。”纪麟笑道。 伙计们身后一凉。 “你是说染坊也有恶鬼?!” 顿时人心惶惶。就连掌柜也吓得吞了口唾沫。 纪麟却是摇摇头:“非也非也,有或者无,也要看过之后才知道。” 伙计们俱是一头雾水。 “有时,人比恶鬼还要可怕。”纪麟不紧不慢地说着,视线从每一个伙计身上扫过。 伙计们都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不知纪麟意欲何为。 为首的大胡子站出来:“你捉你的鬼,别耽误兄弟们要工钱!” “哦?”纪麟故作好奇:“我方才听到有人要加钱,就是你们?” “没错。”伙计们理直气壮。 掌柜这时退到纪麟身后,小声道:“神汉大人,可不能遂了他们的意,他们趁火打劫,一旦答应可就没个头了!” “派人去知会常老爷了吗?”纪麟问。 掌柜摇头:“尚未。” 不等掌柜反应过来,纪麟就独自一人面对伙计们,扬声问道:“你们想加到多少钱?” 掌柜顿时呆若木鸡,傻傻地看着纪麟,脑中一片空白。 就连常家下人也是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盯着纪麟的背影,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伙计们也都愣了一瞬,纷纷狐疑地看纪麟。 “你问这个作甚?你又做不了主!” “没错,找能做主的出来!” “涨工钱!” 纪麟手一压,让大家安静:“稍安勿躁,我既然是常老爷请来的神汉,我的话他自然会听,你们说呢?” 此话一出,伙计们也都犹豫了片刻。 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掌柜,他眉毛快要拧成麻花,全身都在拒绝:“神汉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啊!” 伙计们一看掌柜的反应,对纪麟的话也多信了几分。 “你说得可是真的?”大胡子疑惑地打量纪麟。 纪麟从容不迫,对着愤怒的伙计们照样可以侃侃而谈:“这是自然,你们若是不信尽管说出来试试。” 伙计们对视几眼,纷纷用眼神怂恿大胡子上。 “很简单,我们如今是八十个铜钱,怎么说也要涨到一百五十个!”大胡子说话时一直瞪着纪麟与掌柜。 纪麟敏锐地从大胡子眼中察觉到一丝心绪。 她挑眉看大胡子:“八十到一百五?你还真敢开口。” 大胡子无所畏惧:“那又如何?此地闹鬼,我们用性命换的,一百五十个铜钱还多吗!” 第118章 若是不涨钱,我们立刻就走! 纪麟很好说话,立刻改口:“不多不多,一百五十钱换你们在这干活,一点也不贵,很合算。” 大胡子伙计脸色这才好看些许,一脸“算你识相”的表情。 “但话又说回来——” 纪麟话锋一转:“一个人一百五十钱,你们八个人可就是一千二百钱。” 伙计们都还没算出来,此时听得都呆在原地。 “一千二百个铜钱……这么多铜钱一辈子都赚不到啊!” “那可是十贯钱还多!我活到现在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伙计们议论纷纷,大胡子更是一脸错愕地看着纪麟,不知说什么。 “不成!万万不可,不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掌柜立刻跳出来大喊,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真甩出去这十贯钱,他这个掌柜的都没得做。 “神汉大人算是我求求你,别再添乱了成不成?他们贪得无厌,就这么漫天要价,你怎么能与他们一个鼻孔出气呢?”掌柜痛心疾首道,强忍着没有大发脾气,但脸色已是铁青。 常府下人也在一旁附和:“对啊神汉大人,您不知道这其中细节,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有一就有二!” 他说话时特意凑在纪麟身边,极小声地说,怕被凶神恶煞的伙计们听到。 纪麟却是不以为意,给了掌柜与下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下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求助似的去看掌柜。 “神汉大人这不是儿戏,您绝对不能答应他们!老爷也是万万不会同意的!”掌柜的边说边对下人猛使眼色。 下人恍然,偷偷离开回常府去搬救兵。 纪麟装作没看到掌柜与下人的动作,正面对上伙计们。 “你们考虑得如何了?若是不涨钱,我们立刻就走!你们爱找谁找谁,反正我们是不干了!”大胡子梗着脖子与纪麟叫板。 纪麟微微一笑:“这是自然,涨可以,但你看这价钱是否还能再商量商量?” 大胡子一听,眼珠转了转,盯着纪麟看,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 纪麟自顾自道:“一百五十钱太多,你们看一百钱如何?”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又给砍下大半来。 大胡子先是一愣,一百钱虽然少,却也比八十钱多。原本一百五十钱就是他随便喊出口的,也没指望掌柜真的同意。 其他伙计的神情也跟着发生变化,三三两两互相使眼色。 纪麟装作没看到,只淡淡地看大胡子。 “不行!”大胡子一想就这么答应岂不是很没面子?立刻就给拒了:“说了一百五十就是一百五十。” 纪麟没说话,其他伙计却是坐不住了。 “大哥,一百钱也不错,我看不然您就说少一点,不然万一常家心一横,我们岂不是一个子儿也捞不到?” “对啊大哥,这不是闹着玩的,一百五十钱确实太多了,咱们这种身份,八十钱就不少了。若不是闹鬼,我都打算在这做一辈子!” 一时间说什么的也有,大胡子也晕了。 纪麟始终带着一张笑脸,不急不缓。 大胡子硬着头皮,只好退一步道:“一百钱不成,最少要一百二十钱。” “九十钱。”纪麟干脆回道。 大胡子目瞪口呆地看纪麟:“你!” 纪麟微微一笑,多一个字也不说。 其他伙计也急了,他们摸不清纪麟的意思,说句话的工夫十钱又没了。 若是继续这么对峙下去,说不定连九十钱也打水漂! “大哥,你快做决定,兄弟们的身家性命就在你手里了!” “我看就九十钱,这就不少了!” 大胡子不甘心,不听其他人的劝告:“一百一十钱!” “八十五钱。”纪麟也立刻跟着降了。 掌柜在一旁看地愣愣的,没想到这么快情势就逆转了,他一颗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也重新放回肚子里。 “八十五了!怎么会这样!” “大哥你怎么就是不听兄弟们的,这下就要血本无归了!” 伙计们纷纷埋怨大胡子,怪他不肯低头,这下只比从前多五钱。 大胡子也急了,脸色十分精彩,急急就道:“一百钱就一百钱!你之前说的一百钱!我们答应了!” 纪麟嘴角始终带着浅淡的笑容:“一百钱已经过去了,你怎么不早点答应呢?”她说着露出很是可惜的表情。 大胡子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悔不当初,更对不起其他伙计。 “方才是我忘了,一百钱不成,九十钱也成!”大胡子苟延残喘。 纪麟收起笑容,冷淡道:“八十五钱,不然就请便。” 她面上笑容突然消失,伙计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掌柜也看愣了,连呼吸都忘了。若是伙计们真的不干了,染坊可就倒霉了。到时常老爷追究起来,他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他本想提醒纪麟两句,但是被一旁的丁丑一眼给瞪回去,老老实实站好不敢轻举妄动。 “干干干!”不等大胡子说话,其他伙计们就忙不迭地应声。 大胡子惊诧地看着他们:“你们作甚!八十五钱就答应?!” “再不答应,连这八十五钱也没了!” “我们求得就是一个安稳,八十五钱就不少了,还想要一百钱,这不是做梦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挤过大胡子,拼命凑到掌柜身边。 “说好的八十五钱,你们可不能变卦!” “没错,八十五钱我就干,绝无二话!” …… 掌柜呆呆地看向纪麟,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就结束了。 “大家别急,先去干活,掌柜的言而有信,定然不会忘记此事,你们安心便是。”纪麟站出来帮掌柜解围。 掌柜已是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伙计们如今看到笑眯眯的纪麟就不自觉打寒颤,都听从吩咐散去。 纪麟走到还未回神的掌柜身侧:“掌柜的,按你说的,最多五钱。” 掌柜抖抖肩膀,再看纪麟时眼里都是佩服:“神汉大人果然厉害,小人佩服!” 纪麟笑了笑:“皆大欢喜。” 掌柜回想起来仍是意犹未尽:“神汉大人好手段,只不过几句话就将麻烦解决。” 第119章 出多少钱都不卖? “掌柜谬赞,不过是一点不入流的小手段罢了。”纪麟道。 掌柜仍是满眼佩服,听了这话急忙摇头:“小人怎么也想不到您竟然真能用八十五钱打发这些人,本来小人都做好准备给他们一百钱了。” 他说着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百钱?”纪麟挑眉:“太多了。这些伙计若是心不在此,给再多钱也没用。” 掌柜一愣:“您的意思是?” 纪麟眯眼一笑,并未解释,而是道:“我今日来此是想看看染坊,还请掌柜行个方便。” “方便方便!”掌柜连声答应。 方才纪麟才帮掌柜解决大麻烦,他自然是有求必应。 “小人来给您带路!”掌柜自告奋勇。 纪麟客套两句就跟着掌柜在染坊转了转。 染坊不是纪麟的最终目的,她一边装作仔细看四周,一边不经意地与掌柜套话。 “掌柜,我看常家的染坊也是湟中数一数二的?” 掌柜十分自得:“虽说有些夸大,但也差不多了。只要这次的生意成了,常家染坊就是湟中最大的。” 纪麟对此并无多少兴趣,恭维两句就岔开话题:“这么大的染坊,所用染料定是不少。” 掌柜打开了话匣子:“这本来是染坊的秘密,小人平日也不会对他人说。但神汉大人不同,您刚帮了染坊大忙。” “掌柜客气了。”纪麟勾勾嘴角。 “实不相瞒,湟中有座白塌山,那里的石头颜色最正,成色也最好。采回来稍稍加工就能用,染出来的衣裳也不易掉色。”掌柜说起这些来侃侃而谈。 纪麟想听的却不是这些:“这么好的石头,你们就用来染粗布,还有饰品?” 掌柜一听,笑了:“神汉大人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若是不染粗布衣裳还能染什么?” “丝绸”两字差点脱口而出,话到嘴边纪麟转念一想,话也拐了个弯:“这座山,只有湟中的百姓知道吗?” 掌柜乐了,摇摇头道:“百姓怎会知晓?有石头的山到处都有,每个染坊都不一样。白塌山的石头只有常家在用。” “原来如此。”纪麟了然。 掌柜有些好奇:“神汉大人怎么突然想起这茬来了?” “只是有些好奇罢了。”纪麟敷衍道。 掌柜并未追问,只当纪麟是好奇:“那神汉大人您看这染坊可还干净?” 纪麟没急着点头:“一会儿等我作法之后再说。” 掌柜连声附和:“还是您思虑周到。” “掌柜,我还有一事想问。”纪麟又挑起话头:“若是有人想从白塌山取石是否还要经过常家?” 掌柜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仿佛纪麟问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您真爱说笑,这石头就是常家的病根子,怎么会卖呢?”掌柜边笑边摇头。 纪麟微微蹙眉:“出多少钱都不卖?” 掌柜仍是摇头:“这是自然。除非常家不想做了,把山交出去便是。” “这么多年就没有人来买过?”纪麟还不死心。 掌柜想了想:“这是湟中人人心知肚明的规矩,不会有人破坏。外地人更少,也不会有人想买石头。” 纪麟一听,心中犯嘀咕。 她方才在染坊里转的时候仔细看过,常家染出的粗布的确质量上乘。颜色正不说,也格外结实,不易掉色。 就算纪麟这样的外行人也看得出,白塌山的石头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若是能将白塌山的石头收为己用,那么丝绸染色就不用愁了。 常家染坊的粗布染色根本用不到太多色彩,这么好的石头也只能浪费。纪麟看着也觉得可惜。 若是能将这石头带回长安,或是江南,相信用不了多久,印染出的丝绸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可惜,纪麟如今也只能想象,如何说服常家老爷,还有从湟中到长安的路途,也都要考虑在内。 “老爷来了!” 下人的一声打断纪麟与掌柜的对话。 掌柜的立刻上前:“老爷您可来了!您不在的时候多亏神汉大人,险些出了大乱子!” 常老爷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下人说过,这会儿看染坊内一片平静还有点诧异。 “怎么回事?闹事的人呢?”常老爷冷着脸问道。 掌柜的笑道:“老爷莫急,都叫神汉大人压下去了。伙计们这会儿都在认真干活。” 常老爷面色稍缓:“哦?” 纪麟此时上前,恭敬行礼:“常老爷。” “没想到神汉大人还有这本事。”常老爷意味深长道。 纪麟微微一笑:“不敢当,只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不知神汉大人到染坊来是所为何事?”常老爷转而问道。 “是在下的错,应当提前知会常老爷一声才是。”纪麟先后退一步,才道:“但事出紧急,在下怕那恶鬼危害染坊,就赶来查看一番。” “神汉大人可看出端倪?” “并未。想来是恶鬼并未到此。”纪麟从容应对。 常老爷也不好多说。 “常老爷从常府来,那里一切可好?”纪麟关心道。 “有劳神汉,都好。”常老爷仍是不苟言笑。 掌柜自觉退到一旁,不禁在心里为纪麟捏了把汗。常老爷平日里这副冷冰冰的模样,他们做下人的都习惯了。就怕纪麟受不住。 “之前听说染坊将有大生意,他们何时会去常府?”纪麟突然提起此事。 常老爷顿了顿,才道:“最迟明日。” “如此甚好。”纪麟话说一半,回以意味深长的一笑,并未多言。 掌柜听的是一头雾水,但也没有多想。 常老爷先是颔首,随后道:“既然神汉大人来了,我还有些疑惑,望大人解答。” “这是自然。”纪麟应声跟随常老爷离开。 到了另一处屋内,常老爷主动给纪麟倒茶。 “常老爷太客气了。”纪麟赶忙拿起杯子拒绝。 常老爷此时面色比在外面不知要轻松多少:“这是什么话?人多口杂,我还一直来不及谢你。” “都是分内事罢了。”纪麟谦虚,后又问道:“一切可都安排妥当?” 第120章 万事小心为上 “放心,消息已经放出去,只等明日那恶鬼上钩。”常老爷言之凿凿,势在必行。 纪麟略一点头,安心些许:“此番还要多亏常老爷相助。” 常老爷摆手:“此言差矣。这话应当我来说才对,若是没有神汉大人的提点,我怕是要一直受这恶鬼所扰,终日不得安宁。” 说到这里,常老爷长叹一声,仿佛连容貌都多了些许沧桑。 “常老爷言重,在下也是想常家上下早日摆脱有心人纠缠,才会有此一计。”纪麟长舒一口气:“如今看来一切都在计划内,想来用不了多久背后搞鬼之人就会浮出水面。” “正是。这些日子我叫心腹盯着,没有人察觉不妥,你也可以放心了。”常老爷道。 纪麟点点头:“常老爷办事,在下自然不担心。” “多亏你想出这个主意,有人来常府谈生意,那恶鬼定会现身,到时我们里应外合,定能真相大白。”常老爷很是自信。 纪麟先是点头,不忘提醒常老爷:“万事还是小心为上,免得横生枝节。” “这是自然。” “说起来还要多亏常老爷肯相信在下,不然也不会有如此一计。”纪麟道。 常老爷不以为然:“非也,还是你计谋深远,老夫佩服。” “常老爷也令在下十分佩服,能将做生意的消息传的如此真切,差点连在下也骗过了。”纪麟笑道。 常老爷闻言笑容更深:“老夫怎么说也是做了多年生意,这点本事不算什么。” 二人互相恭维两句,又交代叮嘱一番,这才各自离开。 纪麟与丁丑二人往回走。 “你猜明日我们能抓到多少恶鬼?”纪麟饶有兴致地问丁丑。 丁丑深思片刻,伸出两根手指。 “两个?”纪麟挑眉。 丁丑没再开口。 纪麟笑了笑:“有乱七八糟心思的人是不少,恶鬼可能只有一个。” 丁丑这次没有急着开口,而是抬眼望着纪麟。 纪麟嘿嘿一笑,卖了个关子:“真相如何,明日就会明了。” 她说着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一副胸有成竹的做派。丁丑已经习惯,默默跟上,一言不发。 回到常府时,管事早早候在门口,看到纪麟就满面笑容地迎上来:“神汉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怎么?”纪麟挑眉,开玩笑道:“我这么大的人,管事还怕我走丢不成?”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您若再不回来,小人就要带人去染坊寻您了。”管事道。 “无碍,我就是去染坊转转,没事这不就回来了。”纪麟乐呵呵地说道。 管事松了口气:“那就好。您是不知道,方才老爷先回来,脸色不太好看,小人这心啊,就一直提着,唯恐出了岔子。” 纪麟定定地看管事,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管事被纪麟看的有些不自在,扯扯嘴角:“神汉大人为何如此看小人?” “没什么,就是看你春风满面,可是有什么喜事?”纪麟不动声色地问道。 管事一惊,表情顿时僵住,很不自然地否认:“有、有吗?小人平日就是这样,兴许神汉大人看错了。” 纪麟摇头:“我怎么会看错?你定是有好事瞒着我。” 她用开玩笑的语气问管事,管事心惊不已,一时也摸不准她的意思。 片刻尴尬的沉默之后,管事大笑三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神汉大人!” 纪麟心思一动,猜测管事打算如何找说词。 “这不是老爷说明日就能谈妥大生意,小人这是为老爷高兴!”管事满面春光道。 “哦?原来如此。”纪麟恍然,像是轻易就接受了管事的理由。 “这是自然!染坊这半月来都未做成生意,老爷更是急在心上,我们这下人的看在眼里怎么能不着急?”管事叹息一声:“幸亏有您在,这么快就有生意了。” 纪麟应声也不再追问。 “劳烦管事安排一下,我明日就在常家做法,也好确保常老爷的生意万无一失。”纪麟道。 管事一愣,随即恢复正常:“小人谨记,这就去吩咐!” “有劳。” 纪麟与管事分开,终于憋不住笑:“你看管事方才吓得,脸都白了。就这点魄力,如何配得上常夫人?” 丁丑听出她话中嘲讽之意,唇角似有上扬但仍是静静跟着。 “就等明日,看看这些家伙给我们准备了一场什么好戏。”纪麟越发期待起明日来:“我也要好生练习剑法才是。” 她说着抽出木剑就舞了两下,一本正经地捋虎须,沉声问丁丑:“如何?” 丁丑诚恳地点头,对纪麟来说已是极高的夸奖。 但下一瞬她就破功。 “哈哈哈,有趣有趣!”纪麟举着剑一马当先。 翌日很快到来。 纪麟换好衣裳,特意花时间好生整理了胡子,还特意让丁丑看过:“如何?是不是特别道貌岸然?” 她说着还不忘做出一副高深模样,下巴微抬,好像凡尘俗世一概不放在眼中。 丁丑看着纪麟这副模样,莫名有些不爽,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怕再这么看下去会忍不住想把他的胡子扯下来。 纪麟一看丁丑的反应就知道“成了”。她满意地在院内走了两步,权当练习。 一切准备就绪,纪麟与丁丑二人去往前厅。 此地管事早已打理好,纪麟做法所需的烛台黄纸都在。 “神汉大人您来了,小人都按您的吩咐准备妥当,一会儿就等您大显神通!”管事凑上来拍马屁。 纪麟满意地“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在院中踱步,看到什么俱是满意地颔首。 管事见状悬着的一颗心也松懈下来。 “老爷、夫人呢?”纪麟问起。 管事道:“马上就到,少爷已经到了就在那边。”他伸手指给纪麟看。 纪麟与常茗威对上视线,对方匆忙低下头,目光躲闪。她微微一笑,也跟着收回视线。 常茗威向来胆小,多半还不知一会儿会发生何事,不然这会儿怕是无法安稳坐在位置上。 第121章 天灵灵,地灵灵 “老爷、夫人到了。”管事看到人忙提醒纪麟。 纪麟收起木剑,走到二人面前:“常老爷,常夫人。” 常夫人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神汉大人有礼。” 纪麟如今再看常夫人的笑,只觉脊背发凉,头皮发麻。一个人前一套,背后却满是心计女人,纪麟只想敬而远之。 常老爷还是如往常一样略一点头,并无多话。 常夫人亲昵地挽着常老爷到一旁坐下。 今日做生意的事本就是个幌子,纪麟对此一点也不担心,就看常老爷的安排。 她时刻警惕着,想看看那“恶鬼”要何时出现。 一切很快就进入正题,纪麟装模作样在案台前比比划划。 她将烛台点燃,也不管青天白日是否有用。 在座的人中,只有常茗威目不转睛地盯着纪麟的动作看,时刻警惕周围,随时担心会有恶鬼突然现身。 纪麟甩着木剑将丁丑教给他的基本功来了一遍,额头渗出细小的汗珠。 为了看起来更真实,她口中还念念有词,只是念得十分含糊,怕是她自己也听不懂。 丁丑就像门神似的立在纪麟身后,岿然不动。 纪麟的木剑掠过烛光,她灌了一大口水随后喷在木剑上。 常茗威看的跟着一抖,显然被吓到了。 “天灵灵,地灵灵,看剑!”纪麟东拼西凑了一句还算像样的咒语。 管事这时捂着嘴轻咳一声。 纪麟神情微动,胡乱念叨几句,再次睁开眼:“显灵!” 她身体剧烈地抽搐,翻着白眼,嘴角有水顺着脖颈流下。 管事惊呼一声:“上身了!” 常茗威吓得大叫,急不可耐地拉紧常夫人的手臂:“娘!娘!我怕!” 常夫人忙安抚儿子,一边看身边常老爷的脸色,一边用眼神示意管事。 管事心领神会:“有鬼上神汉大人的身了!” 常老爷双眼微眯,盯着纪麟的动作,一言不发。 “威儿不怕,神汉大人请来的不是恶鬼,拿出点本事来让你爹看看!”常夫人劝儿子。 常茗威想也不想就摇头:“我不!我不去!” “不行!你必须去!”常夫人也急了,压低声音凑到儿子耳边急急道:“这是娘为你准备的!你只有度过这一关才能让你爹相信你!” 常茗威什么也听不进去,埋头不敢看,只一个劲儿摇头。 常夫人看儿子如此不出息,心里难免郁闷但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维持表面的平静。 纪麟突地挺直身体,手臂紧绷贴在身侧,整个人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管事冷汗流下,一时之间也分不清纪麟是装的,还是来真的…… 常夫人看到纪麟的模样,露出几分惊恐神色去看常老爷:“老爷,神汉大人这是怎么了?奴家有点害怕……” 她边说边可怜地往常老爷那边靠。常老爷却是不着痕迹地躲开了,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常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狠色,脸色一凛,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常茗威还在瑟瑟发抖:“娘,神汉的人是怎么了?会不会出事啊?会不会真的有鬼啊?” “闭嘴!”常夫人被儿子念叨地烦闷无比,一声呵斥之后常茗威像被掐住脖子一声不敢吭。 常老爷此时起身,一步步走到纪麟近前。 “老爷!小心!”常夫人仍是一脸关切。 管事随即上前,挡在常老爷身前:“老爷您当心,神汉大人请神上身,这会儿正是不稳定的时候,别再冲撞了您!” 常老爷没说话,却仍是后退一步。 “老爷您在此等候,小人问问看。”管事自告奋勇。 常老爷颔首。 “神汉大人?您现在是……”管事小心翼翼地问。 纪麟猛地发出一声咆哮,接着就是一阵抽搐。 连管事都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下心中暗暗感叹:怎么连声音都变了? 常老爷眉头紧紧拧在一处,询问管事:“这是怎么回事?” 管事尴尬地笑笑:“这兴许是还未稳定,小的再问问就是。”言毕他深吸一口气又问纪麟:“您是何人?”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老夫!”纪麟的声音十分年轻,但不知为何扑面而来一股苍老之感。 管事身上一凛:“敢问您……” 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纪麟不耐烦地打断:“你闭嘴,你身后那个可是常氏后人?” 管事一愣,转头去看常老爷。 常老爷蹙眉:“正是。常氏第十代后人常儒林是也。” “十代?哈哈哈……”纪麟突然大笑。 常老爷与管事皆是一愣。尤其前者的脸色十分难看。 管事连忙打圆场:“老爷别恼,先听听他如何说。” 常老爷暂且将火气压下,对纪麟道:“你又是何人?” “按辈分你得叫老夫一声曾祖。”纪麟语气苍老且张狂。 常老爷脸色铁青。任谁平白无故多了一位祖宗脸色都不会好看。 管事连忙出来打圆场:“敢问先祖是?可是常家供奉的其中一位?” “废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不是让你滚蛋吗?”纪麟很是不耐烦。 管事脸色一会儿一变,讪讪地退下。 “常家小子,看你如今这衣着,怎么?常家终于出息了?”纪麟一副老祖宗的架势对常老爷道。 常老爷狐疑地看纪麟,没接话。 “想来常家代代要么一贫如洗,要么英年早逝,怎么到你这里坐享齐人之福了?”纪麟指着常老爷的鼻子问。 常老爷面上无光:“这些事你是如何知道?先祖之事根本是无稽之谈,你究竟是何人!” “哈哈!”纪麟大笑:“让老夫戳穿,面上无光了?” 常老爷一时竟难以分辨究竟是真的先祖,还是纪麟假扮的。 “你那些供奉的牌位里的确有老夫,可惜老夫不到三十就因病亡故,所幸留下一儿半女,不然哪有你这混账东西!”纪麟破口大骂。 常老爷脸涨得通红:“你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在场诸位评理便是。三十年前你还是个穷小子,是也不是?”纪麟气定神闲地与常老爷过招。 第122章 哼,就凭你,也配? 常老爷又羞又恼,笔直地站在原地,停顿片刻咬牙切齿道:“是又如何?” “是就好,当年若是没有你的发妻,我常家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纪麟娓娓道来:“你那位发妻人可还在?老夫倒是想见见。” “她早已被我赶出家门,你见不到了。”常老爷愤愤地一甩袖子。 “岂有此理!你这无知小辈,竟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纪麟大怒,指着常老爷的鼻子大骂不孝。 常老爷面色铁青,差点被纪麟气得七窍生烟:“你如何知晓此事?!” “我是你先祖,如何不知?倒是你这小儿,简直丢尽了我常氏一门的脸面!竟还不知错!”纪麟咄咄逼人,把常老爷说的哑口无言。 常夫人愣愣地看了片晌,面上又是惊慌又是诧异,不住给管事使眼色。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如何与他说的? 管事也是一脸懵,他根本不知纪麟是从何处得知三十年前之事。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何时才能提到常茗威? 管事一时情急咳嗽两声想给纪麟提醒,但纪麟根本不予理会,仍是抓着常老爷不放。 “你为何将发妻赶走?你如今的一切都是从发妻那得来,你有何脸面做出这种事?” 常老爷气得话都说不利索:“她犯了七出之罪,我为何不能休妻赶走她?!” 常夫人此时也听不下去,她才是常家的女主人。 “这位先祖,您是不是忘了,如今常家的夫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奴家。”常夫人虽说还保持得体的笑,但笑容并未直达眼底,脸色也很是难看。 常夫人不屑地在心底翻白眼,即便不知纪麟是真上身还是假上身,她也不敢造次。 更让常夫人想不通的是,二十年前的恩怨,纪麟为何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是常家夫人?”纪麟话中带着惊讶与不满。 常夫人脸上挂不住,仍是固执地朝常老爷那边靠了靠,展示自己的地位。 常老爷忿恨地盯着纪麟,恨不得立刻叫人将她打出去。 “哼,就凭你,也配?”纪麟毫不客气地嘲讽。 “你!”常夫人一股火气涌上,身形微微一晃。 “娘!”常茗威见状匆忙去扶常夫人。 常夫人堪堪稳住身形,扶着儿子的手臂,随即倒在常老爷的怀里哭诉:“老爷!您看他是如何说奴家的!您千万要为奴家做主啊!” “想来就是你这女人将我常家恩人赶走,你如今鸠占鹊巢还好意思倒打一耙?”纪麟毫不留情地嘲讽常夫人,分明不认她的身份。 常夫人脸上一红,面色越发难看:“血口喷人!老爷都说了当年之事是她自己犯错,老爷开恩才没有将她送交官府,你莫要在此地妖言惑众!” “他没有说谎!” 此时传来一道清亮女声,隐忍着愤怒与激动。 众人目光循声望去。 正是常茗嫣。 她一步一步走得坚定,怨恨悲愤的目光紧紧盯着常老爷与常夫人。 常夫人大惊:“是你?!” 常茗嫣冷笑一声:“怎么?看到我很惊讶吗?” “你来作甚!”常夫人声音不自觉变得尖利,看常茗嫣的眼神就像是淬了毒。 常茗嫣不紧不慢地走到近前,淡淡的视线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常老爷双眼微眯看着女儿,始终没有开口。 管事的惊讶一点不亚于常夫人,甚至不敢对上常茗嫣的目光。 下人们此时也都议论纷纷。 方才那出大戏还未唱完,如今连鲜少露面,足不出户的大小姐都现身了。 “那是大小姐?许久未见竟出落地亭亭玉立。” “大小姐真的一直在府中?平日怎么连一面都见不到?” “你没听到神汉大人说的话吗?从前的那位常夫人被……”下人不敢说出口,顿了顿又道:“这大小姐就跟着遭了秧喽。” “真是没想到,二十年前常府竟然还有这样一桩旧事!” “如今只有府里的老人才知道,其余的哪里知道从前还有一位常夫人。” …… 下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也传到常夫人与常茗嫣耳中。 “看来还有人记得我是常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常茗嫣斜了常夫人一眼,全然不将她放在眼中:“既然如此,常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来呢?” 常夫人愤至极愤怒地呵斥常茗嫣:“你算什么身份?老爷不过是看你可怜才没有赶你走,这么多年你竟还学不会做人,真是有娘生没娘教!” “你说什么!” “闭嘴!” 两道声音同时发出,常茗嫣又怒又惊,狐疑地看向常老爷。 让常夫人“闭嘴”的是常老爷。 常夫人目瞪口呆地盯着常老爷:“老爷?您……怎么……” 常老爷看都不看常夫人,对常茗嫣道:“放肆。” 常茗嫣轻笑出声:“女儿不过是为母亲说几句话罢了,您就这么听不下去吗?” 常老爷脸色一沉,显然动了气。 常茗嫣却没打算就这么离开:“既然常家老祖现身了,有什么都交给他老人家定夺便是。” “胡闹!”常老爷面色越发难看,立即打断女儿。 常茗嫣只觉得好笑:“怎么?难道您是怕老祖说出更多,坏了您的好事?” 常老爷深吸一口气,静静地看着女儿,对下人冷声道:“大小姐累了,扶她回去休息。” 下人们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站也不是。 “我的话你们没听到是不是!”常老爷怒道。 “是!” 下人们一抖,匆忙围在常茗嫣身边。 常茗嫣嗤笑一声:“你也知道害怕?你迟早要为你二十年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还不动手!”常老爷更气。 “都给我住手,我看你们是不将老夫放在眼里!”纪麟突地出声。 下人们动作一顿,不敢再动。 常茗嫣立刻对纪麟行礼,无比恭敬道:“还请老祖为晚辈做主!” “你这丫头竟敢无礼至此!我是你的长辈你目中无人就算了,竟然还在此颠倒是非黑白,连你爹都不放在眼里!”常夫人急急阻止。 常茗嫣目不斜视,只等纪麟发话。 第123章 不中用的东西! 常夫人火冒三丈。 “你便是我常家恩人之女?”纪麟面对常茗嫣时,语气缓和了不少,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者。 “晚辈的母亲正是哑娘,她二十年前被赶出常家,从此无依无靠。是晚辈这个做女儿的不孝,什么都做不了。”常茗嫣说着说着带上哭腔,眼眶也微微发红。 纪麟忙安抚道:“好孩子别哭,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常家对不起你们母女才对!” 常茗嫣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所有委屈都咽了下去。 常夫人费解地看着这一幕,她与管事二人就像两个外人,全然不知发生何事。 常老爷神情僵硬:“快些回去,别在此地兴风作浪。这里也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纪麟毫不示弱:“老夫在此,看哪个敢撒野?!” “你究竟是何人?何故在此装神弄鬼?”常老爷目光灼灼盯着纪麟,认定他是来找麻烦。 纪麟淡定道:“我来此,自然是因为有人请我来。” “谁!”常老爷神情严峻:“是这神汉?” 纪麟不甚在意地笑了。 “你笑什么?”常老爷冷冷道。 “我笑你被人利用还不自知。可惜,我常家后人竟如此愚钝!”纪麟痛心疾首道。 常老爷眉头拧在一处,难以置信地看纪麟。 常夫人与管事心里一抖,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管事心惊胆战,一个劲儿偷瞄常夫人,想她出个主意。 常夫人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像是在告诉旁人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胡说什么?”常老爷不会轻易相信纪麟的话,但多少还是听进去些许。 纪麟也不多言,而是将视线落在常夫人身上。 “是老夫来书,还是你们自己承认?”纪麟说完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管事。 管事心里一抖,连头也不敢抬,手心里都是汗,两股颤颤。 常夫人余光瞥到管事的反应,心里咒骂一句:不中用的东西! “你又要含血喷人?我告诉你,你的话谁也不会相信,别想骗过老爷!”常夫人厉色道,随即又对常老爷哭诉:“老爷您可要替奴家做主啊!奴家不能白白遭了诽谤,这若是传出去,奴家还怎么见人?” 常夫人说着泫然欲泣,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可怜。 常老爷被她吵得头痛:“闭嘴。” 常夫人暗暗发狠,心也跟着沉底,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 “你们不说,老夫说。”纪麟没给常夫人与管事反驳的机会,直接道:“老夫此番现身是为了常家未来之主一事而来。”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一直置身事外不敢轻举妄动的常茗威突然成了众矢之的。无数道视线齐齐投射在他身上。 常茗威正要寻个时机偷偷溜走,唯恐被波及。谁能想到,他还没来得及抬脚,就被牵连了。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用全身的力气在拒绝,试图告诉每个人,所有事都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为、为何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常茗威匆匆后退几步,一不小心被椅子绊倒跌坐在地。 常夫人看到这一幕,心如死灰,神情也变得冷漠。 纪麟“啧啧”两声,很是不屑地摇头:“这就是我常家未来之主?竟无我常家半点风范。” 常老爷眼神一厉:“此话何意?” 纪麟大笑:“我笑你替别人养了那么多年儿子却还不自知!” “你胡说!”常老爷愤怒指着纪麟的鼻子。 管事大惊,汗如雨下,瞠目结舌地看着纪麟,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一切定然都是一场梦,不可能是真的,不会的…… 管事双腿一软竟跪在地上。 常老爷震惊之下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人。 长常夫人脑中嗡嗡作响,脸色惨白,像是被雷劈过一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常茗威一脸状况下,还不知发生什么,愣愣地呆立呆坐,脑中来来回回都是纪麟方才那句话。 就连常茗嫣也是一脸震惊,她眉头紧蹙,猛地看向常茗威。 难道,常茗威并非自己的弟弟?常茗嫣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她无法相信。 最后还是常夫人最先反应过来:“你如此离间常家究竟是何居心?你竟敢造谣生事,来人快将他带去官府!” “怕老夫说出更多,故而迫不及待想要杀老夫灭口?”纪麟看穿常夫人的用意,直接把话甩在她脸上。 常夫人气急败坏:“你含血喷人!你有何证据证明威儿不是老爷亲生骨肉?根本是无稽之谈!” 她被纪麟打了个措手不及,脑中来不及思考,已是乱了阵脚,被纪麟抢占先机钻了空子。 “若你的目的是要常家四分五裂,那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不会听信你一句谗言!”常老爷漠然道。 常夫人听后,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稍稍放下,无力地滑坐在常老爷腿边,抱着他的小腿哭得梨花带雨,凄惨无比:“老爷,有人如此造谣,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他没说错。” 常茗嫣此时幽幽开口,她的脸色也不好看,却好像想通了什么。 “二十年前我娘被赶走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但那时的我还小,说的话根本没人相信。”常茗嫣忿恨地盯着常夫人:“原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你!” 常夫人尖叫着:“你胡说!你才是那个兴风作浪之人!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未放弃!” “二十年了,你将我母亲赶出常家,让她一个人流落在外,多年来无依无靠,甚至沦为乞丐……”常茗嫣哽咽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常夫人连声否认:“不!不是我,是她与人淫乱,为常家所不齿!” 常老爷听到那两个字,再也无法忍耐:“都给我闭嘴!” “你果然还是向着你的女儿,无论我做多少,始终都比不过那个女人!”常夫人惨笑,怒斥常老爷。 常老爷额角青筋突突地跳,气地发抖,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常夫人脸上。 第124章 难不成夫人与管事…… “啪!”一声脆响,顿时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常夫人的脸歪向一边,被打的那边迅速红肿起来,还多了五个触目惊心的红指印。 “夫人!”管事大叫一声上前拖住常夫人的身体,随即对常老爷大骂:“你疯了!竟敢打她!” 常老爷气还不顺,此时更是怒不可遏,凌厉地盯着管事。 下人们此时早已乱成一锅粥。 “老爷把夫人打了!难道少爷真的不是……” “你们看到了吗?管事竟敢顶撞老爷!还是为了夫人!” “难不成夫人与管事……” 没有人敢说下去,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常茗威看到亲娘挨了巴掌,心中更加惧怕,哆哆嗦嗦地坐在地上不敢吭一声。 常茗嫣将管事与常夫人看在眼里,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他们二人未免过分亲密了。 再加上纪麟先前所言,不免令人更加怀疑二人关系。 常夫人挣扎着甩开管事,管事被推到一旁,不敢相信地盯着常夫人。 “你算什么东西,别碰我!”常夫人厉声呵斥。 管事垂眼,整个人都像泄了气,不知在想什么。 常老爷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晃了晃,不发一言。 “老爷你怀疑奴家,奴家不愿多说,只是奴家的真心日月可鉴!但您绝不能怀疑威儿,他可是您的亲生儿子!”常夫人言之凿凿,一字一句都带着泪。 “老夫就提醒你,你与管事如何串通一气,想要老夫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常茗威立为下一任家主。”静默许久的纪麟此时冷不丁开口,立刻一石激起千层浪。 下人们再迟钝也都反应过来啊。 原来今日驱鬼之事,就是一场闹剧! “你说什么?”常老爷大惊。 “呵呵,你还被蒙在鼓里。”纪麟不屑道:“这驱鬼仪式就是为你准备的。老夫乃是常家先祖,定下的事谁敢擅自更改?这就是他们饿好算计!” “胡说!奴家从未有这种心思!”常夫人急急否认。 “就是你们!你一直嫉妒我母亲,把她毒哑逼死之后,又来压迫我,从那之后我不得不将自己关在那一方小院,否则性命难保。”常茗嫣想起二十年来种种,只觉呼吸困难,难以承受。 “你说什么?毒哑?逼死?这话是何意!”常老爷听了女儿的话猛然抓住她的手臂,震惊不已。 常茗嫣嘴角勾起一丝苦笑,眼眶中泪水打滚,神情无比失望地与常老爷对视。 “母亲离开常家前,被这个毒妇!”常茗嫣怒指常夫人:“被她生生毒哑!” 常老爷面如土色,天旋地转险些倒下。 “毒哑……”常老爷无意识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常茗嫣看到常老爷这副模样,眼里只有恨:“你别在此惺惺作态了!我娘这二十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常老爷说不出话来。 “她本就体弱,而是多年靠着乞讨过活,即便如此她也常偷偷来看我。”常茗嫣说着眼泪不住地掉。 原来这二十年间,哑娘就在湟中城内,只有在无比想念女儿时才会偷偷到常府来看望。 这是常茗嫣最开心的时候。只要能一直见到娘,哪怕她在常府受再多苦也无所谓。 后来常茗嫣渐渐长大,她终于也可以悄无声息地离开常府与哑娘相见。 这些事常老爷一概不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发妻已经成了哑巴。 “我恨你!恨你将我们母女拆散,恨你对母亲所做的一切!”常茗嫣这辈子都无法原谅父亲。 常老爷全身剧震,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常茗嫣居高临下,冷漠地看着常老爷,没有半点同情地移开目光,无比忿恨地面对常夫人:“这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你才该死!” 常夫人骇然:“不可能!你撒谎!哑娘已经死了!” 常老爷又遭一击,面上不见丝毫血色:“死了?” “没错,她的尸身就在义庄!”常夫人急不可耐道。 常茗嫣听后,却是露出笑容,可怜又同情地看常夫人。 常夫人对上她的笑容,脑中突地一跳,心里没了底。 管事同样胆战心惊:“这半月来闹的鬼,就是哑娘!是她来索命了!” 常夫人朝天大喊:“哑娘!你要想报复就来找我!千万别伤害老爷与威儿!他们都是无辜的!要怪就怪我!” “别演戏了!”常茗嫣看不下去,无比厌弃地打断,缓缓吐出四个字:“我娘没死。” 这下,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除了纪麟。 纪麟这会儿就像一个看戏的局外人,听到这里才露出半是诧异半是了然的表情。 她早猜到常茗嫣与闹鬼之事有关,就连义庄的风波也多半有常茗嫣参与。但她没想到哑娘居然还活着。 就在这时,一个妇人从后面慢慢走出来。 纪麟定睛一看,只觉得这夫人与常茗嫣十分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这妇人看起来饱经沧桑,形容也十分憔悴。 “娘!”常茗嫣看到妇人惊呼一声,快步上前扶住妇人手臂。 妇人正是哑娘。 此时的她一身白寿衣,眼中无波无澜,只有在看女儿时才会有感情。 “是你……”常老爷目不转睛盯着哑娘,好半晌才沙哑着嗓子念出两个字。 哑娘看常老爷的眼神早已如一潭死水,再也不会掀起半点涟漪。 常夫人与管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常夫人嘴唇翕动,还以为自己眼花。 “你究竟是人是鬼!”管事害怕不已。 哑娘无法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楚夫人,直把人盯得心里发毛。 “你看我作甚!你装神弄鬼究竟是何居心?”常夫人梗着脖子怒斥哑娘。 哑娘面上没有半点变化,就连眼神也不曾有分毫动摇。 常夫人全身就像是有蚂蚁在爬一样难受,急急与常老爷求救:“老爷您都看到了!这一切都是她们母女两个搞出来的!就是想整垮常家!” “呵,我们这么做有何好处?”常茗嫣不屑道。 第125章 你,这些年还好吗? “我如何知晓?应该问问你们自己,扮作恶鬼意欲何为!”常夫人大吼大叫,已然顾不上端庄。 “我娘若是不这么做,怕是早就被你们赶尽杀绝!”常茗嫣道。 “强词夺理!”常夫人不甘示弱。 常茗嫣还要驳斥,哑娘却是轻轻拍了拍她手臂,示意她无需多言。 “可是娘!”常茗嫣心有不甘。 哑娘轻轻摇头。 常茗嫣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心头的不忿也暂且压下。 “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装神弄鬼,搅黄了常家的生意,都是你们母女所为!”常夫人此时内心的震惊还未平复,却也抓住机会将所有事都甩在哑娘身上。 管事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切,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哑娘竟然还活着? 难道这半月来闹鬼之事真与哑娘有关? 哑娘这么做是为什么? 管事与常夫人从未当回事,以为只要有神汉在,无论什么恶鬼都不敢造次。 如今再看,怕是他们都中了哑娘的圈套! 常老爷此时眼中只看得到哑娘,容不下第二个人。 常夫人察觉到老爷的目光,心里一凉。虽然早已心里有数,但真切地看到却是另一回事。 “你,这些年还好吗?” 常老爷盯着哑娘也不知该说什么,犹豫半晌却吐出这么一句。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二十年,哑娘一个女子流落在外,过的是什么日子,不用想也知道。 哑娘看也不看常老爷,他对她来说甚至连陌生人也不如。 常茗嫣冷笑:“我娘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全都要拜你所赐!” “是我不好,当年若非……”常老爷话说到一半,怎么也说不下去:“你怪我也是应该的,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哑娘面不改色,眼神冷漠。 常茗嫣想也不想就反驳:“不用你假惺惺装好人!我娘不会要你常家一针一线,你也不要再来打扰我娘!” 常老爷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前,只想离哑娘更近一些。 常茗嫣戒备地盯着常老爷,手也紧紧扶着哑娘的手臂。 “你们别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常家的家产!”常夫人恶言恶语。 常茗嫣并未在意:“我看你是糊涂了,为了常家家产的分明是你与管事,还有你们的孽子!” “你胡说!”常夫人尖叫。 “是不是胡说,问他就知道了。”常茗嫣随手一指管事。 管事顿时抖如筛糠,却强自镇定,不肯说实话:“小人冤枉啊!小人与夫人怎么会做出此种苟且之事?!” 常夫人起身:“今日奴家被人污蔑,已无颜面活在这世上!”她话音刚落就朝柱子撞去。 “娘!”常茗威终于回神,大吼一声冲到常夫人身前当了人肉垫。 “威儿!”常夫人狠狠撞在儿子身上,顾不上疼急急去看常茗威。 常茗威疼得嗷嗷叫,还不忘关心常夫人:“娘,您没事就好……” 常夫人痛哭失声:“老爷!您是不是想逼死我们母子?威儿可是您的亲儿子啊!” 纪麟眼看一切将要陷入僵局,知道又轮到自己登场了。 “好一出闹剧,常家怎么会有你们这些不孝子孙!”纪麟说着长叹一声,随即一指常老爷:“尤其是你!” 常老爷目瞪口呆。 “若非你识人不清,也不会酿成今日之祸。你为别人养了十几年儿子却不自知,实在可笑!”纪麟嘲讽道。 常老爷不言,心中已经动摇。 常夫人眼看一切都要化作泡影,狠狠瞪管事,警告他决不可多说一个字。 但她那点心思早已被纪麟看穿。 “你一个小小的常家管事,竟然妄想将自己的儿子捧上家主之位?”纪麟冷笑盯着管事,管事头也不敢抬,只觉得有无数人在他耳边痛骂他。 下人们早就听呆了,每一个脸上的震惊都来不及褪去,根本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 他们此时都无比后悔,早知有这么一出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此地。一旦此间事了,倒霉的就是他们。 管事顾不上其他,耳朵嗡嗡作响,更没看到不断使眼色的常夫人。 “不是!不是我做的!别来找我!”管事吓得面如死灰,发疯一样挥舞双臂。 管事的行为已是不打自招,无需纪麟多说,众人心如明镜。 常夫人见状脱力似的瘫倒,一直紧绷着的弦也断了。 常茗威这时才突然惊醒众人在说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常夫人:“娘?他说的是真的吗?” 常夫人没说话,乱发披散在眼前,挡住了她的神情。 “娘?娘!你说话啊娘!”常茗威急了,顾不上背后的钝痛,目眦欲裂地问常夫人。 常夫人仍是一言不发,只小声反复地念叨两个字:“完了……完了……” “威儿,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不好,我早该告诉你才对……” 管事无比后悔的声音传来,常茗威一凛,惊慌失措拼命摇头否认:“不是的,我是常家的少爷,我姓常,我不是管事的儿子,我不是!” 他语无伦次,一再否认,双手紧紧抱头什么也不想听。 管事长叹一声:“作孽啊!” 常茗嫣与哑娘看着这一切,也没再多说。 常老爷眼前一黑,就这么生生晕死过去。 “一切真相大白,常家闹鬼之事,是你们一手造成。”纪麟看着对面五人说道。 常茗嫣与哑娘没有反驳。她们的确想用闹鬼的法子彻底搞垮常家。这是常茗威的主意,哑娘并未阻拦女儿。 管事与常夫人想用这场驱鬼仪式,彻底将常家上下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将常老爷铲除。可惜事与愿违,谁都想不到会半路杀出纪麟。 常茗威已是神志不清,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这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你们还想要什么?”纪麟看哑娘与常茗嫣母女。 母女俩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常茗嫣长舒一口气,脸上久违地露出轻松的笑容。 “我只想与娘一起生活,常家的一切我们都不想要。”常茗嫣看着哑娘嘴角不自觉上扬。 哑娘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眼梢带着笑意。 第126章 你……不是鬼上身? 说完,常茗嫣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好奇又疑惑地看纪麟:“你……” 纪麟眨眨眼,清清嗓子,一点点把声音调回来:“方才说那么多,着实累坏我了!” 常茗嫣诧异地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纪麟,又惊又疑:“你……不是鬼上身?” “当然不是!”纪麟想也不想连连摆手,接着嘿嘿一笑:“都是骗人的小把戏罢了。” 哑娘同样惊讶,眼神带着探究,对纪麟的真实身份格外好奇。 常茗嫣更想不明白:“既然不是鬼上身,你又是如何知晓……” 话说到一半,纪麟笑眯眯地打断:“天机不可泄露。”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在今日发难,所以将计就计,上演这一出好戏。”常茗嫣看纪麟的眼神很是复杂,因她一时也无法判断纪麟究竟是敌是友:“你究竟是何目的?” “也可以这么说。”纪麟眼角弯弯,并未否认。 “你究竟是何人?”常茗嫣下意识贴近哑娘。 纪麟微微一笑:“不过一神汉罢了。” 常茗嫣突然一阵没来由的后怕。眼前这人对常家多年恩怨了如指掌。换句话说,若是没有纪麟,今日结果还未可知。 “娘……”常茗嫣戒看着纪麟,极小地唤了一声。 哑娘轻轻拍拍女儿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接着她对纪麟行了一礼。 “娘?”常茗嫣不懂。为何要谢纪麟?她们连此人是好是坏还不知。 纪麟嘴角始终挂着笑容:“不知你们母女接下来有何打算?” 哑娘也回以淡然一笑,闻言看向女儿,笑容更暖。 常茗嫣点点头:“我与母亲会离开此地,这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 纪麟早有预料,此番听到也并无多少诧异之色。 常茗嫣怅然道:“常家的一切就让它留在这里,接下来的日子,我要与娘一起走。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早已没有半点留恋。” 接着她的目光扫过另外三个魂不守舍的人,冷笑一声移开视线不再多看一眼。 “娘,我们走。”常茗嫣道。 哑娘点点头。母女俩相携离开,神情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纪麟目送母女二人迈出常府大门,收回目光时无法避免地扫到另外三人。 常夫人、管事与常茗威。 管事哆哆嗦嗦地走到常茗威身边,看他六神无主半痴半傻,又是心痛又是后悔。 “威儿……都是爹不好,是爹对不起你……”管事同样老泪纵横。 常茗威一把推开管事:“你不是我爹!我是常家公子,我叫常茗威!” 他气急败坏地大吼大叫,拼了命地强调自己常家独子的身份。 “娘!说句话啊娘!”常茗威激动又不敢太放肆,紧握双拳,怕自己控制不住。 “不关你娘的事,都是我不好。”管事道。 “你闭嘴!我们常家的事,与你何干?”常茗威死死盯着管事,眼神无比怨恨。 管事错愕地看着儿子,嘴巴微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常夫人缓缓抬起头,面上的巴掌印还未褪去,她整个人就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娘?”常茗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都跟着发颤。 常夫人两眼发直,看也不看儿子,只是反复地念叨着:“一切都完了,什么都完了……” 常茗威突地嚎啕大哭,跪在地上:“怎么办啊娘!日后我们怎么活啊!”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要多惨有多惨。 管事看得揪心,越想越气,指着纪麟与丁丑:“都是你们的错!若不是你们,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面对管事的控诉,纪麟依旧淡定,面不改色道:“做作孽不可活,若是怪到我身上你能舒服点,随你便。” “你!”管事看到纪麟这副态度更加气恼:“我们与你究竟有何冤仇?为何要如此对我们?” “无冤无仇,”纪麟神色淡淡:“说这些话之前,你先看看你们做了什么。” 管事无言以对,只能无比愤怒地盯着纪麟。 “你们今日原本要置常老爷于死地,还要将常茗威扶上家主之位。”纪麟不紧不慢将管事与常夫人的心思摊开。 管事脸色一变,瞳孔微缩:“你是如何知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纪麟不屑与管事多言。 管事颓然瘫坐在地,双目无神,万念俱灰。 “二十年前我才进常家没多久,偶然知晓我进门竟是为了给常家传宗接代。”常夫人嗤笑一声:“老爷根本看都不看我,他眼里只有那个女人。” 纪麟居高临下地看常夫人,轻而易举猜到她口中的“那个女人”就是哑娘。 为了如此简单的理由就要将人赶尽杀绝?纪麟没有说出口,但对常夫人更多鄙夷。 “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觉得我是善妒的毒妇。可是我这么多年在常家过的又是什么日子?若我不将那女人赶走,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常家的主人,老爷还是不会看我!”常夫人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最后一句。 又是一个被蒙蔽双眼的可怜人。 “那个女人终于被我赶走了,我努力了二十年,终究还是抵不过她!”常夫人想到方才哑娘出现时,常老爷那失神的模样,就笑着流下泪。 如今常夫人什么也没了,围在她身边的,只有怯懦的儿子与忧心下场的管事。 她闭上眼,不知前路如何。 “我劝你别冲动,至少要为你儿子考虑考虑。”纪麟看常夫人的表现微微蹙眉,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醒她。 常夫人一边嘴角扯了扯,自嘲地一笑:“别假好心了。” 纪麟此番并未多言,深深看了三人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他们三人自然会得到应有的下场,不用纪麟操心。 “常老爷人呢?”纪麟随意问行色匆匆的下人。 下人一看是纪麟,先吓了一跳,尖叫一声仓皇地跑远。 “……”纪麟一头黑线,立刻看丁丑:“我是鬼吗?哪有那么可怕。” 丁丑心中暗道:方才的驱鬼仪式不是闹着玩的,这些下人看到你不怕才怪。 纪麟纳闷地捏捏自己的脸颊,无奈地摇头,在常家大院左转右转。 第127章 又是这呆鸡! 纪麟靠着自己前日的记忆寻到了常老爷的院子。 原本冷清的院子,此时不断有下人进进出出,一片手忙脚乱之色。 “常老爷如何了?”纪麟拉住一个下人问。 下人急着走,并未看清纪麟就急急回道:“受了刺激,已无大碍!” 纪麟将人放开,随即跨进门槛。 来往的下人看到纪麟下意识停住,自觉向两边散开,给纪麟让出一条路来。 纪麟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像真有点玩大了。 她干咳一声与丁丑匆匆从下人面前走过,推开常老爷的门。 常老爷躺在榻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就连有人靠近也并未察觉。 “常老爷。”纪麟先开口。 半晌,常老爷的浑浊的双眼才渐渐有了意识。 “你来干什么?”常老爷有气无力道,老态毕现,全然没有先前的气定神闲。 此时躺在榻上的,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者。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常老爷的声音就像是年久失修的风箱,要仔细听才能辨别一二。 “没错。”纪麟痛快地承认。 “我早该想到的……”常老爷感慨一声,苍老的面容上并无多少表情。 纪麟并未接话,而是道:“常老爷也好趁这个机会,好好将养身体,常家的未来还要靠你。” 常老爷苦笑,剧烈咳嗽几声,顺顺气才道:“常家如今已经分崩离析,绝无可能回到从前。偌大的常家,只有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子,又能如何?” “今日之事,常老爷不是早就料到了吗?”纪麟看着常老爷,直截了当道。 常老爷沉默一瞬,眼神有些闪烁。 过了许久,常老爷才叹息一声:“你说得没错,我早就知道他们的心思,正好你们也来了,一切都按我的计划在走,但没想到在你这里出了意外。” 纪麟笑笑:“常老爷谬赞。” 常老爷气得连声咳嗽。 “您还是保重身体为好。”纪麟道。 “如今老夫的身体,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常老爷长叹一声。 纪麟皱眉,不等细问,就听常老爷又道:“事已至此,我不怪任何人,怪只怪当年我被鬼迷心窍,对不起哑娘……” 说到这里,常老爷不禁哽咽。 纪麟看着常老爷,不知他此刻的真心有多少。 “至少我在死前还能再见到哑娘,我也没有遗憾了。”常老爷道。 纪麟看着常老爷,不禁想问:真的值得吗? 如今常老爷才真正是孤家寡人,唯一的女儿与哑娘离开。养育多年的儿子也不是自己亲生。 这么多年下来,常老爷手里仅有的就是常家的家业。 可现在的常老爷,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能坚持多久仍是未知。 “就连这常家染坊,也多亏有哑娘。不然我至今仍是穷鬼一个,哪来这样的家底。”常老爷看得通透。 纪麟微微眯起双眼,听出常老爷话中似是另有深意。 常老爷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还不如趁早将生意都盘出去,我也好不再平添业报。” 纪麟明白了,常老爷是觉得这份产业并不属于他,继续下去也没意思。 但纪麟却忍不住皱眉:“此话何意?” “我先前与你说的生意,我的确找了人。”常老爷突然道。 纪麟倒吸一口凉气,她本以为这只是常老爷的说词,他们二人共同决定放出的假消息。 可事到如今,常老爷却说确有其事? 如此一来,纪麟的计划就被打乱了。一旦生意成了,她还如何能从白塌山上取石? 常家的染坊即便要卖,也绝对不能落在别人手中。 纪麟面露急色,不由追问常老爷:“对方是谁?不是还没谈吗?染坊如今在谁的名下?” 常老爷长舒一口气,正要开口,就被门响打断。 纪麟一惊,一瞬间一股熟悉感涌上,她转头去看。 “安某来迟,还望常老爷见谅。”安言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又是这呆鸡! 纪麟咬牙,双眉拧在一处,脸色算不上好看。 安言跨进门内,看到纪麟的瞬间挑了挑眉,露出明显的惊讶神情:“你怎会在此?” 纪麟如今身穿神汉外衫,面上还粘着胡子,即便如此,安言还是一眼将她认出。 纪麟憋闷,盯着安言:“怎么又是你?” “你别误会,我来此是为了与常老爷谈生意。”安言笑笑,一副置身事外,什么也不了解的模样。 紧跟着安言进门的左家兄弟此时就站在自家公子身后。 左玉钊垂首一言不发。 左宝宝则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盯着纪麟一个劲儿地瞧,眼里充满浓厚的兴趣与好奇。 “呵,从金城到湟中,还说你不是跟踪!”纪麟没好气道。 安言顶着一张无辜的脸,疑惑地摇头:“唐公子误会了,在下比你先一步到湟中,何来跟踪一说?” 纪麟动了动嘴,忍着没说。 “再说了,在下进湟中之后就到了染坊,生意更是早早就与常老爷定下。”安言停顿片刻,看纪麟的反应,彬彬有礼地笑道:“在下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生意,没想到唐公子还会驱鬼,实在令在下大开眼界!” 纪麟瞪眼,脑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种猜测:“你是何时来的!” “大约,”安言装模作样地回想,故作认真,忍着嘴角的笑意:“就是从驱鬼仪式开始罢。” 纪麟倒吸一口凉气,顿觉天灵盖都跟着凉爽了。 原来安言早就来了,如此一来,她那一套唬人的驱鬼仪式也都被看了个精光。 纪麟面颊一红,一股羞耻感划过,她顿觉脸面都丢尽了。 这时左宝宝终于按捺不住,跳出来添乱:“唐公子你真的会驱鬼吗?我方才看得很是仔细,还是有许多地方不甚明白,不知唐公子可否解答一二?” 左宝宝眨着一双求知若渴的大眼睛盯着纪麟,俨然把她当成师父一般看待。 迎着这样崇拜的目光,纪麟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唐公子果真是少年英才,鬼上身那段实在精彩,在下都差点忍不住鼓掌叫好。”安言唯恐天下不乱,笑眯眯地添油加醋。 第128章 好一招趁火打劫 纪麟闻言恶狠狠地瞪了安言一眼,用口型叫他“闭嘴”。 安言眉眼弯弯,嘴角上扬,笑意盈盈地看着纪麟。 左玉钊将纪麟与自家公子的一举一动看在眼中。当看到公子果然不再多言时不禁额角一抽,随即低头不再多看。 左宝宝向来没什么眼力,仍是锲而不舍地缠着纪麟问东问西。 “唐公子,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做到的吗?你比我们师父还厉害,师父都无法请神上身,你轻易就做到了!”左宝宝一脸兴奋。 纪麟皱眉,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全身都在拒绝。 丁丑上前一步挡在纪麟身前,几乎同时左玉钊也伸手将不省心的弟弟拽到身后。 左宝宝一晃神的工夫,还不知发生什么,就见自己兄长与丁丑对峙。 纪麟轻轻拽了拽丁丑的袖子,想提醒他不要冲动。 丁丑比左玉钊高了半头,但左玉钊的气势并未输他。 左宝宝纳闷,一会儿看看兄长,一会儿看看丁丑,不知这是怎么了,气氛也跟着变得剑拔弩张。 这可如何是好?左宝宝有些后悔:都怪他太兴奋了。 情急之下,左宝宝只好看自家公子求救。谁知安言此时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丁丑,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纪麟打破僵局。 “难怪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原来是你与常老爷早就串通好了。”纪麟看安言的眼神就像在看心机颇深的骗子。 安言重新露出无辜的神色,哭笑不得道:“唐公子真的误会了,在下今日来常府就是为了常家染坊一事,你若是不信,大可去问常老爷。” 纪麟知道根本没有问的必要。她与安言才见过没几次,也没怎么打过交道,但此人绝对不简单,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定不能与此人有过多牵扯。 “哦,在下明白了。”安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打断了纪麟的思绪。 纪麟蹙眉,不知安言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难不成唐公子驱鬼只是幌子,实则也是看中了常家的染坊?”安言边看纪麟的脸色边道:“没想到却被在下捷足先登。” 纪麟不语。 “啧啧啧,难怪唐公子如此反感在下。只不过万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你说是不是?”安言不疾不徐道。 “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你与常老爷早就串通一气。”纪麟说到这里嘴角却是一勾,了然笑道:“我说错了,应该是连常老爷都中了你的圈套才对。” 安言但笑不语,神情仿佛在说“随便你怎么猜”。 纪麟气闷,默默深呼吸几次才将那股不甘与火气压下去。 “好一招趁火打劫,唐某佩服。”纪麟嘲讽地对安言一笑,拱了拱手。 安言淡定接下:“过奖。” 纪麟双眼微眯,皮笑肉不笑,心里早已将安言从里到外贬低一通。 “玉钊。”安言微笑唤道。 “是,公子。”左玉钊得令,不必安言多吩咐,走到常老爷榻前:“常老爷,请您过目,若是无误烦请将钥匙交给公子。” 纪麟听后一愣,没想到安言他们动作这么快。她来不及细想就出声阻拦: “常老爷如今神志不清,你们这是趁火打劫!” 左玉钊不为所动。 安言语带笑意道:“唐公子无需自己骗自己,常老爷是否神志不清,他自己最清楚。” 常老爷此时干哑着嗓子道:“这是我早就答应你们的,钥匙在我腰间,你们拿去便是。” “有劳常老爷。”左玉钊拿到钥匙,转而交给安言:“公子。” 安言颔首,接过钥匙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纪麟只觉得安言故意拿着钥匙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无论如何,纪麟结结实实地被安言气到了。 “原来从一开始你就在打常家染坊的主意,做生意之事也是你主动找上常老爷。”纪麟什么都想明白了,所有一切在她脑中一清二楚。 安言没有急着辩解,而是耐心地听纪麟说。 “不仅利用了常家上下,还利用我!”纪麟说起此事不由更气。 尤其是想到她在费力揭露真相时,安言带着这对双胞胎不知躲在那里偷偷摸摸地看就来气。 简直可恶! 纪麟气到磨牙,恨不得掏出木剑砍安言两下才解气。 “唐公子,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安言道。 纪麟立刻回枪:“哪来的误会?” “若说在下是故意算计染坊,难道唐公子就可独善其身了吗?”安言反问。 “你什么意思?”纪麟皱眉。 安言娓娓道来:“唐公子也在打染坊主意,与在下相比,请问强到哪儿去?” “我与常老爷只想坐下来谈生意。不像你,抓到别人额软肋,坐享渔翁之利。”纪麟对安言所作所为很是不耻。 安言轻笑一声:“唐公子言重,在下不过是为常老爷解决麻烦罢了。” “对啊唐公子,”左宝宝总算听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忙附和着给纪麟解释:“常老爷应当好生谢谢我们公子才是。” “谢?”纪麟发出一声嗤笑。 左宝宝又是疑惑又是着急:“唐公子您真是误会我家公子了,公子他也是为常家着想,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安言与纪麟对视,看也不看左宝宝,任他在一旁聒噪。 “卑鄙,唐某自叹弗如。”纪麟不改冷嘲热讽。 安言眉角微微一跳:“彼此彼此。” 二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示弱。 这可把左宝宝急坏了,对着安言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寻思换个人劝,但看纪麟的脸色比自家公子还要难看,只好作罢。 “兄长,你看公子他们是怎么了?”左宝宝低声问了一句,半晌没有回应。 左宝宝纳闷,转头看了一眼,顿时更觉无奈。 左玉钊遥遥与丁丑依旧对峙着,两边都没有要放松的意思。 左宝宝只觉心累无比,难道偌大的屋内,只有他与榻上的常老爷还有理智吗? 纪麟盯着安言不放松,好像她只要移开目光,安言就会从眼前消失不见。 第129章 你怎知我没有能耐? “你要常家的染坊作甚?”纪麟没好气地问安言。 若是要单纯要常家的染料,根本不必吞下整个染坊。除非安言的心思绝不仅于此。 难道,这人也是为了白塌山的石头而来?——纪麟的脑中的猜测一闪而过。 他要这么多染料,难不成也是…… 纪麟眉头微微一拧,脑中蹦出两个字——丝绸。 安言故意瞧了纪麟一会儿,才道:“这就是在下的事了,不劳唐公子费心。” “你要的是白塌山的石头。”纪麟斩钉截铁道。 安言原本也无意隐瞒,但此时调皮的心思起,故意逗弄纪麟道:“你管我?” 纪麟一怔,毫不掩饰对安言的不满。 原本纪麟想与常老爷合作,然后再想办法将白塌山石头的染料带回长安。 但如今一切都打水漂,被安言捷足先登不说,怕是连半点染料也无。 之前纪麟让丁丑去查过,整个湟中染料最好的就是白塌山。常家有了白塌山,成为整个湟中最大的染坊是迟早之事。 常老爷无心经营,白塌山连带染坊也都落入安言手中。 纪麟心里又急又后悔,仍要保持面上的镇静。 接下来纪麟也不知还能否找到与白塌山媲美的染料。若是就这么将染坊拱手相让,她做不到。 纪麟因为染坊之事思量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却被一直躲在暗处的安言暗算。这口气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这样,你我合作如何?” 纪麟劝了自己半天,终于将自己说服,她压下不满,退而求其次。 她反复在心底告诫自己,染料才是最重要的,不能与安言一般见识。 只要想到这染料可以给方家的绸缎庄派上用场,纪麟原本憋闷的心就舒服不少。 方书乾看到这些染料,一定会开心。 纪麟想起儿时的身影,面颊不合时宜地微微一红。 安言敏锐地察觉到不对,眉目之间若有所思,却并未多嘴。 “合作?”安言似笑非笑地看纪麟。 纪麟深吸一口气:“没错。你将常家染坊收入囊中,应当还没来得及考虑其他?” “是又如何?”安言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有主意,你有染坊,合作是最好的办法。”纪麟厚着脸皮道。 安言一听,果然大笑出声:“你怎知我没有能耐?” 纪麟看安言多半是存心戏耍自己,脾气也上来了,手一甩:“那就祝你生意兴隆!丁丑我们走!” 言毕,她还不忘给安言一个白眼,扭头就要往外走。 “慢着。”安言不慌不忙地开口叫住二人。 纪麟虽然顿住脚步,但没有回头的意思。 “唐公子未免太心急,何不听在下把话说完?”安言面不改色,仍是笑眯眯的。 纪麟冷哼一声,仍是不打算回头。 “合作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安言故意摆出沉思状:“只是我有个条件。” 他说完就看着纪麟的背影,也不着急,仿佛已经猜到对方的反应。 左宝宝下意识连呼吸都放轻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绞尽脑汁仍是没有头绪。 “什么条件?” 果然,纪麟的声音再次传来。 左宝宝惊讶地睁大圆溜溜的眼,使劲晃了晃兄长的袖子。 左玉钊已经习惯,根本不予理会。 安言嘴角一勾,就像一个耐心十足的猎人,一步步诱猎物上钩。 “唐公子放心,在下无意为难你。”安言又道:“很简单,只要你将护身符与黄金算盘的来由告知在下,合作之事唐公子说了算。” 纪麟听后诧异地转头,想从安言脸上看出点端倪。 可惜安言的笑容无懈可击,纪麟看不出他的用意。 安言给出的条件诱惑力十足,纪麟理所当然地动摇了。 这样的好事去哪找? 只是安言如此退步,足以说明护身符与黄金算盘的重要。纪麟再度陷入两难境地。 不只是纪麟,左家兄弟也很是错愕。 左宝宝没想到自家公子竟然如此舍得,怎么说这染坊也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得来,怎么说合作就合作了? 难道因为对方是纪麟?左宝宝百思不得其解。 左玉钊一向看不出表情的脸也终于出现裂痕。他诧异地挑眉瞥了安言一眼,想确定他是不是病了说胡话。 用染坊去换两样东西的缘由,这绝对是赔本买卖,尤其对安言更甚。左玉钊想不通,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测——该不会这一切也在公子的计划内…… 左玉钊眸色渐深,索性不再多想,恭敬垂首。 左宝宝一脸状况外的表情,急得额头都渗出了汗珠,可就是没有人告诉他究竟怎么回事。 纪麟面露沉思,像是真的在考虑安言的条件。 “不行。” 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纪麟回神,转头去看丁丑。 丁丑仍是一副冰冷模样,对上纪麟的目光,再开口还是那两个字:“不行。” 纪麟颇有些哭笑不得,拉着丁丑到一边。 “这笔生意稳赚不赔,我只要告诉他这东西的来历,染料到手。我们来湟中的目的也就达成了。”纪麟把考量说给丁丑。 但无论她说什么,丁丑脸上还是只有两个字——不行。 纪麟很是费解:“总要给我个理由?说服我,我就听你的。” 丁丑一边脸颊微微动了动,纪麟认真等他的下文,但他却沉默了。 半晌,丁丑默默移开视线。纪麟也稍稍松了口气,转而对安言道:“好!我答应你。” 安言咧嘴一笑:“既然如此,你我如今便是合作关系。” 纪麟仍是觉得别扭,尤其对安言还无甚好感。 安言对此并不在意:“不知唐公子接下来要去往何处?” “与你何干?”纪麟毫不客气:“再者,你收了常家染坊,难道还打算继续跟踪我们不成?” “话别说的这么绝对,既是合作,我们还是同行为好。”安言道。 纪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没道理,也没这个必要。” “那,这合作……在下看还是有必要多考虑一下。”安言故意拖长音看纪麟的反应。 第130章 马贼? 纪麟脸色一变,话都到了嘴边硬是被她压回去。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若你当此事是儿戏,不如留下染坊给我,也省的操心。” “多谢唐公子关心,在下要这染坊另有妙用。”安言卖关子。 纪麟心里狂翻白眼,面上丝毫不显,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既然在下与唐公子合作,在下也就直说了。”安言一顿又道:“在下有意将燃料运到江南,然后将丝绸运去西域。” 他并未提及“安息”二字。 “西域?”纪麟心头一惊,没想到安言竟有如此想法。 纪麟还未反应过来,安言笑笑到:“这是在下的一点诚意,只为打消唐公子的疑虑。” “你可曾想过如何将丝绸运到西域?怕是还未等到达,就已损失大半。”纪麟难得好心提醒。 安言微微一笑:“你是说,马贼?” 若是马贼,安言反而不发愁,对付他们的办法很多。 谁知纪麟却是摇了摇头:“路程。” 安言没有急着打断。 “路途遥远自不必说,路上会遇到的艰难险阻更是数不胜数。”纪麟想了想,索性直接挑明:“即便到了湟中,你接下来要如何走?” 再往前只会更难行,不然也不会古往今来鲜少有人走到此地。 “湟水。”安言早料到纪麟会说什么,轻而易举将答案甩出。 纪麟一愣,不自觉跟着重复:“湟水?” “没错。湟水是湟中百姓生存之水,就是最好的路线。”安言道。 左玉钊这次是真的被惊讶了,他没想到公子连这种事都与纪麟说了。 左宝宝听到这里,一边点头一边附和:“公子已经都查过了,湟水清澈无波,平静适合行船。用这法子运丝绸最是稳妥!” “啧。”左玉钊嫌弃弟弟说得太多,一声下去,左宝宝果然立刻噤声。 纪麟听后眉头紧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安言不甚在意,即便这法子被纪麟知道也无所谓,谁能真正走得成水路,还未可知。 见纪麟一直没说话,安言嘴角扬起,只当是她被自己巧妙的心思折服。 “这法子行不通。” 半晌,纪麟突然用不容置喙地语气说出这几个字。 安言不明所以,笑容一滞。 左宝宝更是惊讶,脑子一顿就跑题了:竟然有人敢如此直截了当地怼自家公子。真是大开眼界! 左玉钊也有几分好奇,凝神静气只等纪麟的解释。 “湟水你过不了。”纪麟十分平静地说出这话,竟让人一时无法轻易反驳。 安言犹豫时,左宝宝却是抢先一步。 “不会的,公子已经都查过了,湟水平稳得很,走船绝对没问题。别说是丝绸,就算是白塌山的石头运得!” 左玉钊瞪了弟弟一眼,让他安静待着。 左宝宝撇撇嘴,虽然不服气,却还是乖乖听话。 “我说的不是湟水,而是上游。”纪麟又道。 这次安言也陷入沉思,明显纪麟的话是他未曾想过的。 “湟水是十分平静,但你能保证上游也是如此情形吗?”纪麟反问安言。 安言不语。 “我曾看过《水经》与《农书》,里面皆有记载,虽说只是只言片语,却也可以猜测一二。”纪麟方才正是在回想书中内容。 还应当感谢李炎,若非有他,纪麟也看不到这些。 当初她也只是为了多了解一些而看,谁知竟真能派上用场。 “《水经》《农书》?”安言跟着纪麟重复一遍:“这是何书?” 纪麟想了想:“顾名思义,很好理解?” 安言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但下一瞬他就后悔了,因为纪麟一脸诧异地抬高音量: “你竟连这两本书都没看过?” 安言:“……” 左宝宝看不下去,忙帮自家公子挽回形象:“唐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公子并非汉人,没看过你们写的书也是自然。” “哦——”纪麟了然。想起二人第二次见面时,安言就将身份说了。此番看来,当时他并未说谎。 安言耳朵微微一红:“名字我记下了,有时间定会拜读一二。” “总之,”纪麟也并未抓着不放:“下游如此平静,上游未必,说不定连船都行不成,更不必说运丝绸。” 左宝宝面露难色,五官快要集合在一起,苦着脸道:“那怎么办啊公子?” “是或不是,总要试试才知道。”安言深思熟虑后道。 纪麟早料到他会这么说,若是二人调换,她多半也会是一样的决定。 “那若是不成呢?”左宝宝满面担忧。 安言格外轻松:“不成,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这话是对左宝宝说,但安言的视线始终落在纪麟身上。 左宝宝听后,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合适,最后还是乖乖选择闭嘴。 “你既然要将染料运去江南,又为何要与我们同行?”纪麟不解。 安言早有准备:“这染坊一切都不变,只是改了姓罢了。且染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送过去的。” 纪麟不信这是安言的理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果然,安言嘴角一勾。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唐公子。” 纪麟面不改色。 “方才听了你的话,在下无法不亲自去上游看看。”安言又摆出无辜脸,好像说了半天都要怪在纪麟身上。 纪麟敷衍一笑,撇清干系:“安公子说笑了,唐某愧不敢当。” “那你呢?”安言重新掌握主动权。 “什么?”纪麟装糊涂。 安言不为所动,锲而不舍地追问:“你又是为何要去西域?” 之前纪麟只回了两个字“找人”,但安言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纪麟沉默片刻,与安言静静对视。 安言也不急,大有纪麟不说他就一直等下去的架势。 “我只有一句话,”纪麟道:“你是生意人,我也是。” 说完纪麟一边嘴角上扬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就算是答案。 左宝宝没听懂,歪着头想不出所以然。 安言却是轻笑出声,与纪麟对视的双眼中别有深意。 第131章 谁怕你这呆鸡? 最早也要明日启程,纪麟与丁丑也要寻个地方住下再议。 左宝宝此时十分有眼力地围着纪麟转:“唐公子你们住哪儿?若是还未选好住处的话,不如与我们同住?” 他眨巴眨巴眼,一脸期待地看着纪麟。 纪麟为难都摆在脸上,对左宝宝自来熟的攻势适应无能。 “不必了。”纪麟干笑着拒绝。 左宝宝不死心:“这么晚了,客舍也不好找,与我们同行也方便。” “这……”纪麟也有同样的顾虑,但她与丁丑去住客舍更加麻烦,想想就觉得头大。 这时安言接过话茬:“住客舍而已,还怕我们把你吃了不成?” 纪麟气闷,小声嘀咕:“谁怕你这呆鸡?” “唐公子你说什么?”离得最近的左宝宝也没听清,愣愣地追问。 纪麟三两句敷衍过去,她不再反对,理所当然地跟着安言一行去客舍。 客舍掌柜大晚上被叫醒,本来很是火大,想看看是何人如此不知礼数。打开门看到安言瞬间满面堆笑。 “安公子您回来了?快,里面请!”掌柜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 纪麟瞥了安言一眼,见他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有劳掌柜,这是在下的两位朋友。” 掌柜的视线随即落在纪麟与丁丑身上,态度热情地问道:“二位公子可是要住一间?住几日?” “两间!” “两间。”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空气沉默一瞬。 纪麟一怔,蹙眉扭头去看安言。 左宝宝好奇的视线在纪麟与自家公子身上来回扫,低声问一旁的左玉钊:“兄长,这气氛怎么如此奇怪?” “不该问的别问。”左玉钊淡淡地回了几个字。 左宝宝自讨没趣,撇撇嘴不再多问。 安言面不改色,仍带着浅淡笑意。 丁丑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别扭,这种感觉他在遇到纪麟之前从未体验过,不知为何近日来竟有愈演愈烈之势。 尤其方才当纪麟与安言异口同声之时,丁丑更觉不自在,下意识就站得与纪麟更近一分。 掌柜见有钱赚也顾不上睡觉,亲自带人去房间。 众人无话,各回房间休息。 纪麟推开门进屋之前,察觉到身边一股不容忽视的视线。 丁丑正站在他自己房门前,面朝纪麟一动不动地站着。 “?”纪麟一头问号:“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有何好看的?”她不以为丁丑是在看自己,还顺着他的视线眺望半晌。 丁丑不言,定定地盯着纪麟看了一会儿,直把纪麟盯得心里发毛,这才一言不发地推门进房。 留下满脸问号的纪麟独自一人在风中凌乱。 她将神汉的衣衫换下,费了半天劲才将胡子撕下,嘴周又热又疼,她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又红又肿。 白日发生太多事,纪麟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索性起身换上轻便的衣裳悄悄推开门,蹑手蹑脚地下楼。 门一开,隔壁躺在榻上的丁丑随即睁开眼,清醒地仿佛还未睡着。 纪麟来到院子,看着院中那棵足有三人环抱粗的巨树,一脸跃跃欲试。 她踩上树干试了试,接着轻巧地三两下爬上树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 她抬头望天,即便是月朗星稀,她也一眼就看到那颗最明亮的星。 “我离你越来越近了,你在何处呢?”纪麟喃喃自语。 这时树下传来一道清朗男声:“你半夜不睡觉,在此地自言自语什么呢?” 纪麟一惊,身形晃了晃堪堪稳住,惊出一身冷汗,差点从树上栽下去。 惊魂未定的纪麟不满地朝下看,对上安言那双略带戏谑的眸子时,火气也噌的上来。 “你不也是一样?不睡觉出来吓人吗?”纪麟不屑地收回视线。 安言嘴角一勾,抬头正好看到纪麟背靠树干,两腿晃啊晃,好不自在。 “你有心事?”安言的声音清晰地传到纪麟耳中。 纪麟看星星的好心情一再被打断,面露不耐,铁了心不理会安言。 安言轻笑一声,眉眼弯弯走到另一边,轻松爬上树枝正好与纪麟背对。 纪麟察觉到动静,不等回神安言已经上了树。 “你上来作甚?”纪麟不满。 “这是客舍的树,为何你上得,我就上不得?”安言淡定反问。 纪麟嘴一撇:“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安言略一挑眉:“你怎知我有话说?就不许我上来赏月?” “你我既是一条船上的人,也没必要互相隐瞒了。”纪麟早就看出安言的心思:“你是来问护身符与黄金算盘的。” 安言只是笑,并未否认。 纪麟已经答应安言的条件,自然会据实以告。 “护身符是我从小带到现在的,我娘说是我出生时一位路过的方士给的。”纪麟说起此事很是平淡,就像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安言收敛笑容,猜测纪麟的话是真是假。 难道纪麟真不知这护身符的乾坤? 纪麟不知安言在想什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至于这黄金算盘,是我小时友人所赠。” 提起这位友人,纪麟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语气也隐隐带上一丝期待与甜蜜。 安言察觉到这其中细微差别:“想来这位友人对你来说定是十分重要。” “这还用说?我迟早是要去找他的。”纪麟手里握着黄金算盘暗暗许愿。 安言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这位友人可是江南方家独子方书乾?” 纪麟很是诧异,回头去看却被粗壮的树干挡住:“你怎么知道?” “江南绸缎庄家的公子,出入随身都带着黄金算盘,此事谁人不知?”安言随口道。 纪麟想了想,信了安言的话。 看来,方书乾将这黄金算盘送给纪麟之后,又打造了一副新的挂在身上。 纪麟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如此一来,他们二人就有一样的金算盘。 “就像定情信物一样。”纪麟不自觉喃喃自语,眉眼都带着甜蜜。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心里想的已宣之于口,安言听到心弦一动。 第132章 你连石头都要? 安言神情微动,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自然地忽略了方才那一瞬的异样。 纪麟还沉浸在对方书乾的幻想中。 他如今会是什么模样?与小时变化大吗?还会不会认识她?他们若是见到了,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眼看纪麟越想越远,安言的一句话又将她拉回现实。 “你戴的护身符,从来没有打开看过吗?” 纪麟回神,下意识就摇摇头。然后反应过来对方看不到,就又补了一句:“没有。” “你就不好奇里面是何物吗?”安言追问。 纪麟想也不想就要否了:“只不过是个护身符,有何好奇之处?” 她说完一下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为何安言对自己这个护身符如此上心? 安言好像看穿了纪麟的心思,不等她问就主动道:“我看你的护身符很熟悉,就……” 话没说完,安言话锋一转:“不知可否借在下一看?” 纪麟眼珠一转,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笑容,计上心头。 沉默片刻,纪麟豪爽道:“可以,接着!” 安言伸手从纪麟手中接过一物。 纪麟指尖微微发凉,接触安言的掌心时有一丝发麻。 但这感觉转瞬即逝,根本来不及感受。 安言看到手里光滑的石头,一瞬间有点晃神。 这就是纪麟护身符里的物件?这根本不是玉玦。 但下一瞬,安言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另一边,纪麟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传入安言耳中—— “这就是护身符里的,看起来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你能看出端倪?” “我看这石头也没什么玄机,不如就送给你!” “就当是染坊的谢礼。” 纪麟一口气说完,终于停下静静竖着耳朵等安言的反应。 她方才借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将十杀阁的石头假装护身符扔给安言,打得算盘就是将这麻烦甩出去。 “这石头……” 不知过了多久,纪麟正要打哈欠时,安言的声音终于传来。 纪麟连忙坐直,还没听下文就急着点头:“嗯!” “是你护身符里的?”安言似是不太相信。 纪麟连声肯定:“这是自然,我刚从护身符里取出来,还能有假?再者,打开之前我也不知里面是块石头啊。” 她故意叹了口气,让安言以为她也被蒙在鼓里。 “这是普通的石头?”安言再次追问。 纪麟有几分心虚:“看起来是没错……我也不知道。” 又是半天没有动静。 纪麟等的心浮气躁,终于破罐破摔似的不耐道:“算了你还是还我,这石头其实……” “我收下了,多谢美意。” 纪麟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安言打断。 这次换纪麟呆若木鸡,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不确定地再三追问:“你连石头都要?” 安言已经认出这石头就是师父一直让他寻的十杀阁信物。 比起拿到石头,他更想知道为何石头会在纪麟那。 纪麟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先是护身符与黄金算盘,如今就连十杀阁的石头也在她身上。 安言不禁怀疑纪麟的真实身份。 纪麟还是懵的,这块烫手山芋一样的石头就这么送出去了?天知道她已经做好准备安言不要丢还给她。 安言迟迟没有作声,纪麟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与他说实话。 一来这石头与丁丑有些关系;二来这石头背后兴许有阴谋与危险,她实在狠不下心让安言跟着倒霉。 “我方才是与你开玩笑的,你若是看够了就将石头还给我。”纪麟语气有一丝不自然。 “为何?”安言问道。他神情带着探究,却故意装作若无其事。 这些事都太蹊跷了,不能用一句“巧合”解释,他对纪麟越发感兴趣。 纪麟还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闻言哈哈尬笑两声:“一块石头而已,有什么可送的?显得我多小气,传出去有损我的名声。” 她瞎说一气,总而言之就是要将石头要回来。 安言却是语带笑意:“不会,既然是你送的,安某自当好好珍惜。” 纪麟一头黑线,不知安言是什么路子,一块石头都能当成宝贝。 “真不成!你若是还想保命的话,就快些将石头还我。”纪麟不再拖泥带水,索性挑明。 安言佯作不知:“你要因为一块石头与我动手?” “不是!”纪麟越发烦躁,早知如此就不该拿什么石头:“总之,这石头我不能给你。” “因为这是十杀阁的信物?” 安言冷不丁的一句,顿时空气都凝固了。 纪麟心跳如擂鼓,目瞪口呆。半晌她才回神缓缓闭上嘴,竟还有一丝庆幸,幸亏二人背对,不然自己这副蠢样都被安言看到,还不知要被他嘲笑到何时。 “你认识这石头。”纪麟语气沉稳下来,话里还带着质问之意。 安言轻应了一声:“嗯。” “那你还要?你可知十杀阁是何地?”纪麟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安言既然都知道这石头是信物,没道理不知道十杀阁。 果然,安言仍是一个简单的“嗯”。 “杀身之祸。”纪麟又补了一句,像是在确认。 安言不自觉勾勾嘴角,再开口时话里也带着些许笑意:“你关心我?” 纪麟面颊一红,忙不迭否认:“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连累别人。” “哦。”安言好像轻易就接受了这个解释:“你都不怕,我有甚好怕?” 纪麟与安言说不通,但她此时没有半点轻松之感。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但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卷入其中。”纪麟说完,脑中灵光一闪:“难道你与十杀阁有干系?” 如此就说得通了。 安言兴许就是十杀阁之人,找到这石头就是他的目的。这么说来,纪麟也算是物归原主? 谁知安言却是轻笑一声,似是被纪麟的猜测逗笑。 纪麟正纳闷,安言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惊得连呼吸都屏住。 “十杀阁的人,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 安言似笑非笑地说完,只等纪麟的反应。 良久,纪麟冷淡疏离的声音才重新传来:“你是何时知道的?” 第133章 你究竟是何人? 安言转身探头,一只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纪麟,挑眉故作惊讶地笑道:“我猜对了?还以为你会否认呢,无趣。” 纪麟没空与安言浪费口舌,脸色阴沉几分:“你究竟是何人?想做什么?” “我的身份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年轻人忘性这么大?”安言瞬间占据主动,颠着手里的石头边玩边逗纪麟。 纪麟伸手去抢石头,但被安言轻易化解。 “你会武功?”纪麟眉头紧锁,盯着安言目不转睛。 安言对着纪麟粲然一笑,接着就剧烈咳嗽起来,好像久病卧床、命不久矣一般。 纪麟听着咳嗽声,顿觉全身都不自在。 “原来你是装的。”纪麟毫不留情地戳穿安言。 安言的咳嗽说停就停,整个人恢复如初,面色红润,不见半点病容。 “不能怪我,是你自己的问题。”安言倒打一耙。 纪麟这会儿再看安言的眼神就像看无赖。 “这树,病秧子能爬得上来吗?”安言好笑地反问。 纪麟什么也听不进去,只不错目地盯着安言,随时警惕他的一举一动。 “你早有预谋,从金城跟踪到湟中,也是为了这石头?”纪麟无法将安言与十杀阁分开。 至少如今看来,安言的身份不简单,怕是一切早就在他计划中。 眼前这人十分危险。纪麟脑中警铃大作,下意识拉开与安言的距离。 “算是。”安言痛快承认,随即又道:“但你说的不对。” 纪麟拧眉盯着安言:“此话何意?” “我是有意跟着你们,但不是为了这个。”安言说着将石头一抛再接住:“而是你的护身符与金算盘。” 安言将实话和盘托出,一脸正直地看着纪麟。 纪麟不会轻易相信安言,甚至觉得他每一句话都另有玄机,根本是信口胡说。 “我如何信你?” 安言笑了:“信不信随你。” 纪麟看安言一脸坦荡,不由蹙眉。原本坚定的心又有些许动摇。 气氛跌至冰点,不知过了多久,安言打个哈欠才打破僵局。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是怎么知道丁丑的身份?” 纪麟有一堆疑惑没有解开,就像麻绳缠绕在一起,结成死结。她打算一个一个慢慢来。 丁丑是重中之重。 安言听后神情微微一变,但随即恢复如初:“他并未刻意掩饰,想知道并非难事。” 纪麟没接话。 好像怕她不信似的,安言又补了一句:“内行人一看便知,外行人也不会在意。” 说完不等纪麟开口,安言笑道:“你们运气不错,竟也安然无恙到达湟中。” 安言说罢还用佩服的眼神看纪麟。 “……”纪麟一时也不知安言究竟是何心思,但绝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 “好了不逗你了。”安言活动活动手臂,无比轻松道:“他是练家子,武功也是上乘。虽说他刻意掩饰过,但一招一式中仍带着十杀阁的影子。” 安言细致地给纪麟答疑解惑。 “不只是我,玉钊也看得出来。”安言说完看纪麟面露疑惑,就解释道:“就是跟着我那兄弟二人中的一个。” 纪麟脑中首先浮现出的是过于活泼的左宝宝,心想肯定不是这个,自然就将“玉钊”对上号。 “比起这些,我更好奇你为何会和十杀阁的人纠缠在一起。”安言兴致勃勃地问纪麟。 纪麟“啧”了一声:“不会说就别说,何为‘纠缠’?” 安言从善如临,抱歉地一笑:“我毕竟不是你们汉人,还请多多包涵。” 纪麟抬抬下巴,眯着眼看安言,越发觉得这家伙滑头。 安言装作不知,提醒纪麟:“你还未回答我。” 纪麟扭头不看他:“与你何干?” 安言看着纪麟的动作,笑容扩大几分。 此时在几丈远的客舍转角阴影处立着一人。在黑暗的遮蔽下,根本无法注意到此地还有人。 此人正是悄无声息跟着纪麟下来的丁丑。 纪麟与安言说了多久,丁丑就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地站了多久。 纪麟每一句话都一字不落地传入丁丑耳中。他的身躯都淹没在黑暗中,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丁丑虽然平素不爱说话,但不代表他一无所知。他本是为了报纪麟的救命之恩才一路跟随,毕竟他从十杀阁离开也无处可去。 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丁丑的心绪也在悄然发生变化,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方才纪麟每句话都在有意维护丁丑,即便她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出口。 当听到纪麟故意不与安言说实话时,丁丑也不禁有些诧异。 纪麟的这份信任从何而来?丁丑亦不知。 这时,安言与纪麟的声音又再次传来。 “你就不怕被利用?”安言笑容不减。 纪麟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比你更可恶。” 安言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纪麟看安言的目光就像看疯子:此人脾气实在难以捉摸。 丁丑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笑容也转瞬即逝,仿佛不曾存在过。 兴许是觉得接下来的话没有再听的必要,丁丑不动声色地离开。几乎是眨眼的工夫,转角处就没了人影。 安言眼不经意地斜睨,笑容意味深长。 原来他早就知道丁丑在那,只是故意装作不知。之前所问种种也是有意为之。 “怎么?”纪麟看安言笑的渗人,不禁抖抖肩膀问道。 安言笑笑不答反问:“你可知接下来我们要去何地?” 纪麟摇头。 “敦煌。”安言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 “敦煌……”纪麟下意识重复一遍,脑中不知为何冒出许多画面,都是她前所未见的场景。 奇怪,她从未到过敦煌,在书简上也极少看到。 “那里是义渠家的地盘,你要多加小心。”安言好心提醒纪麟。 纪麟没急着感谢,而是狐疑地盯着安言看。 “不必为我担心。”安言厚脸皮道。 纪麟已经免疫了,也学着安言露出假笑:“你想多了,只要你不连累我,随你便。” 第134章 别打他主意 安言听后笑容更深,他早就看穿纪麟是嘴硬心软,笑着利落地离开。 纪麟等了一会儿背后的都没声音,她很是纳闷,装作不经意地站头。 哪里还有安言的影子? 纪麟这次彻底相信安言不是普通人,如此悄无声息地离开,怕是功夫不在丁丑之下。 低声抱怨了安言几句,纪麟郁闷的心情也得以好转。 因着纪麟方才的话,纪麟脑中不禁反复回想“义渠家”。 敦煌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他们能在那里找到张骞的踪迹吗? 比起敦煌,纪麟更想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西域。只有在寂静无人的黑夜,她深埋在心底的紧迫才会冒头。 她已经耽误了十年,若是还无法找到张骞,她这辈子都无法忘却这个遗憾。 思及此处,纪麟看着星星出神。 安言踱步往自己房间走,突地脚步一顿,微笑道:“阁下久候多时,若是无要事,可否明日再说?” 话音刚落,左家兄弟现身站在安言身后,眼神锐利地盯着黑暗处。 片刻,丁丑从黑暗中走出。 “别打他主意。”丁丑语气冰冷,带着威胁的意味。 左家兄弟面色一凛,盯着丁丑的双眼更加凌厉。 “你敢这么与公子说话,我看你是活腻了。”左宝宝冷声道,与白日判若两人。 安言却是笑容不改,似是根本没放在心上:“不得无礼。” 左宝宝噤声。 左玉钊与丁丑对峙,谁都不肯示弱。 丁丑也不等安言回答转身就走,每一步都十分扎实,并未受到影响。 待人走后,左宝宝才卸下气势,对安言道:“公子……” 安言抬手打断他的话:“走。” 左宝宝只好不再提:“是。”但没过一会儿就破功了。 “公子您去哪儿了?”左宝宝明知故问,一脸兴奋。 安言随口一答:“爬树。” “嗯?您这身体怎么能爬树呢?”左宝宝摇头晃脑:“师父特意吩咐了,您如今是病人,应当有个病人的样子。” “师父呢?”左宝宝才刚开口,就被安言三番几次打断。 “大约是在房内。”听安言有些着急,左宝宝来不及反应就答道。 安言也不顾已是夜深时分,把左家兄弟丢在原地,一个人径直朝王傲的房间走去。 左玉钊与左宝宝齐齐望着安言离开的背影。 “兄长,公子为何不与我们说实话?不就是去与唐公子谈心了吗?”左宝宝不以为然,更想不通有甚好隐瞒。 左玉钊瞥了弟弟一眼,无奈地摇头,一言不发。 左宝宝更加疑惑:“我说错了吗?” “没错,是我错了。”左玉钊丢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一脑门问号的左宝宝在原地吹冷风。 “一个个都是怎么了?搞不懂。”左宝宝挠挠头顶着一张费解的脸有心事地回房睡觉。 安言在师父门口站定,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王傲带着困意的声音。 “又是你小子,进来。” 安言轻轻推开门跨进屋内。 王傲在榻上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捆得结结实实。 “谁给你惯的毛病?总是后半夜扰人清梦。”王傲说着打了个哈欠。 “自然是师父您。”安言对答如流。 王傲一时语塞:“你这小子就是伶牙俐齿。” 安言看着榻上圆滚滚的被子,没有开口。 最后还是王傲忍不住,挣扎着从被子里钻出一半。 “师父猜到弟子回来才故意没有打坐调息直接睡下。”安言十分肯定。 王傲并未否认,而是暗骂了一声“滑头”。 安言收敛面上笑容,对着王傲的背影:“师父,我已经问了纪麟,那护身符的事。” 他没急着往下说,而是静静看着榻上的被子。 王傲背对安言,双目清明,没有半点睡意。 “她说那护身符是出生时一路过的方士交给她爹娘的。”安言将纪麟的话语王傲重复道。 王傲仍是一言不发。 “师父,我知道你都听到了。”安言嘴唇轻抿,复又道:“你可以告诉弟子,为何玉玦的另一半会在她吗?” 接着就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安言都要以为师父睡着了。 王傲突兀地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重新钻进温暖的被窝,含糊道:“你都知道了,还来问为师作甚?” “师父难道不打算与弟子解释一下?” “有甚好解释的?她就是你的命定之人。”王傲随意说了一句。 这一句话几乎是平地一声雷,炸开在安言的脑中。 安言被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脑中一片空白。片刻后干笑了两声:“师父这一点也不好笑。” 王傲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是师父亲自算出来的,你这是怀疑师父的本事?” “……”安言无言以对。 “总之你要好好待她,这是你的命。”王傲丢下这一句就蒙头大睡,无论安言再问什么都坚决装死不答。 安言知道师父的性子,也不再多问,恭敬地退出屋外。 直到走回自己的房间坐下,安言还是懵的。 “不可能,师父定是随口胡说的。”安言思虑片晌找了一个最合适的理由。 很快,安言就说服了自己。 也不怪安言怀疑,同样的事王傲之前也没少干。 安言还清楚地记得,他五岁那年,王傲非说他下辈子将与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鸡度过。 五岁的安言虽说已能识文断字,但在王傲那根本不算什么。就这样一个懵懂的孩童被欺骗了感情,精心伺候起小鸡来。 这一伺候就是几个月,尽心尽力,无微不至。 小鸡也一点点变成大肥鸡。 最后…… 肥鸡被王傲烤了吃了,就给安言剩下一堆鸡骨头。 安言知道之后差点哭晕,追着要王傲赔鸡给自己,结果王傲又抓来一只小鸡叫安言养大。 安言足足有七日没与王傲说一句话。 如此之事,不胜枚举。 安言无法相信王傲此番不是故技重施。 但他转念一想,师父为何要这么说? 难道是想自己在路上对纪麟多有照应? 即便师父不说,安言也打算这么做。毕竟纪麟身上还有方书乾的黄金算盘。 第135章 害羞了? 翌日。 纪麟一夜没睡好,睡眼惺忪地起身,出门就看到丁丑靠墙等。 “起这么早啊……”纪麟说着伸了个懒腰,哈欠打得眼泪都出来了。 丁丑看着纪麟的动作,一时忘了移开视线。 “嗯?”纪麟察觉到他的目光,好奇地歪头:“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丁丑耳尖微红,不自然地看向别处,怎么看都是欲盖弥彰。 纪麟不解:“你耳朵怎么红了?” 丁丑扭头,不与纪麟对视,匆匆迈步离开,脚步竟有一丝慌张。 留下纪麟一个人摸不着头脑,小声嘀咕一句:“害羞了?” 丁丑也没走太远,站在廊上吹风,一颗躁动的心总算平复下来。 他也不知自己方才是怎么了,但只是看着纪麟就不自觉被吸引。 这种感觉之前从未有过,丁丑也很是疑惑,想不通缘由。他只是在遵从本能,自己的目光好像时刻都在追随纪麟。 若说那些还能解释得通,那这颗心又是怎么回事? 他想不通,只好暂且将这些心思收起。正好左家兄弟也出门来。双方对上目光,一阵电光火石之后,默契地移开目光。 纪麟收拾好快步跑上来,热情地与左家兄弟打招呼。 左玉钊面不改色略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左宝宝则是一秒破功,面上的严峻荡然无存,笑得格外兴奋,手也摆得欢乐。 经过昨夜之后,纪麟想通了。反正大家也是要一起上路,还不如把关系处好,不然只会是徒增烦恼。 “唐公子昨夜睡得可好?”左宝宝热切地问道。 左玉钊斜了弟弟一眼,想问问他没看到纪麟眼下的乌青吗?还问这种蠢问题。 “还成。”纪麟打了个马虎眼搪塞过去,好歹算是堵住了左宝宝继续问的心思。 话音刚落,安言就与王傲一同现身。 纪麟神情复杂地看安言,一时竟未注意到他身边还跟着一人。 “公子,师父。” 左家兄弟恭敬行礼。 纪麟这才回神,好奇地看王傲。 王傲面带笑容,看起来十分亲近可信。 但纪麟总觉得此人不简单,怕是比安言段数更高。也不怪纪麟胡思乱想,实在是在安言身上练出来了。 王傲一眼就看到纪麟,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了然的笑容。他微微侧头对一旁的安言道:“你在看出来了?” “嗯。”安言只回了一个字。 王傲大笑出声,对安言道:“别怕,师父童叟无欺,不会耽误你的终身大事!” 言毕还颇有深意地拍拍安言的肩膀,好似“任重道远”一般。 “……”安言无语。 王傲自顾自走到纪麟面前,笑得和蔼可亲:“这位公子?” 纪麟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怪异,按理说她应当对王傲这样的人退避三舍才对。但她总莫名觉得此人很是熟悉。 “不知师父如何称呼?”纪麟恭敬问道。 “王傲。”王傲痛痛快快就将真名告知纪麟。 纪麟了然。 左家兄弟皆是一惊。 尤其左宝宝,又受到不小惊吓。 他还从未见过师父对什么人如此感兴趣,纪麟是第一个。 “原来是王师父。”纪麟拱手。 王傲摆手:“这么叫太生疏了,不如你就叫我一声王兄。” “不可!” 不等纪麟有反应,安言就皱着眉反对。 王傲挑眉,好像很是诧异,扭头去看安言。 安言没好气地瞥了师父一眼,就像看一个顽劣的孩童。 左宝宝也反应过来:“若是唐公子与师父以兄弟相称,这辈分岂不是乱了套?” 好歹左宝宝也聪明一回。安言也是这么想的。 王傲作恍然大悟状:“宝宝说得对,是师父考虑不周了。” 别人兴许不知道,但安言对王傲最是了解,他这师父分明是有意为之。 纪麟愣愣地听他们说完,也婉拒了王傲的美意:“若是王师父不嫌弃,晚辈日后就如此称呼你。” “也好。”王傲从善如流地应下。 纪麟实在憋不住多嘴问了一句:“王师父,我们以前可曾见过?晚辈觉得你十分熟悉。” 她是真心发问。 丁丑闻言动作不自然地顿住,抬眼去看王傲,眼神带着审视。 安言的心也跟着一提,怕自己这师父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咳咳。”安言咳嗽两声提醒师父。 王傲笑笑:“见过,又或是没见过,谁知道呢?我云游四海多年,兴许有一面之缘也未可知。” 安言稍稍松了口气。 纪麟听了也觉得甚是有理:“师父说得正是,兴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一见如故。” “好个一见如故,我喜欢。”王傲开怀大笑。 安言皱眉不知师父在打什么主意,他的视线飘到纪麟身上。 纪麟纳闷,不解为何安言要看自己,而且眼神十分的……诡异。 就好像……纪麟背着安言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纪麟被自己的推测惊出一身鸡皮疙瘩,忙抖了抖,这才舒服不少。 丁丑仍是警惕着王傲,默默守在纪麟身侧。 “你是长安人士?”王傲与纪麟闲话几句。 纪麟点头:“正是。” “说起来这小子的中原话还是我教他的。”王傲下一句就出卖安言。 安言走在最前,装作没听到王傲与纪麟的对话。 “哦。”纪麟点点头。 这么看安言并没有骗她,他真是安息国的人。 “你从长安到湟中来,路途遥远,勇气可嘉。”王傲道。 “王师父谬赞。”纪麟有点不好意思:“这一路还要多亏丁丑照应。” “嗯,之后大家同行,就不会那么吃力了。”王傲道。 纪麟笑笑没说话。 走了一会儿,纪麟突然想起一茬:“王师父,为何之前不曾见到你?” 按王傲说的,他们师徒几人应当是同行才对。 王傲笑道:“我这人自由惯了,又想起一出是一出,说走就走了。我的几个弟子都清楚,早已见怪不怪。” “原来如此。”纪麟这才明白。 “之前金城我也在,只不过我去山上采药了。”王傲道。 “王师父你看起来像中原人。”纪麟又道。言外之意是想问他为何会与安息国的人同行。 第136章 天机不可泄露 “我出生在中原,云游四方,到安息国扎根十几年。”王傲有问必答。 纪麟脚步一顿,满脸摆着诧异,难以置信地盯着王傲已经走出几步的背影。 从中原到安息国必定要经过西域,换言之…… 纪麟没有继续往下想,疑惑就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王傲才多大年纪?脸上更是不见半点沧桑之感,这样一个人真的曾经从中原到安息国吗? 她不信。 王傲察觉身边人并未跟上,也跟着转身,看到纪麟的神情也忍俊不禁。 “你是怎么去的?” “没想到一别竟是十几年。”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纪麟听不懂王傲的话,没头没尾更像一句感慨。 王傲卖了个关子,笑笑不再提。 纪麟更关心西域之事:“你曾到过西域?” 王傲并未否认。 “那里……” 话到嘴边,纪麟突然不知该问什么。因为她想问的实在太多了。 “天机不可泄露。”王傲淡淡地回了一句就轻飘飘地走了,衣袂随风舞动。 一瞬间,纪麟脑子好像也不转了,只呆呆地看着王傲渐行渐远,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了?” 突然丁丑的声音由远及近,将纪麟的思绪瞬间抽回。 纪麟猛地咳嗽两声,大口喘着气。她方才像是要窒息一般,木头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丁丑眼里都是关切,担忧地看着纪麟。 纪麟缓缓道:“我没事……王师父呢?” “什么王师父?”丁丑蹙眉。 纪麟一惊,背后一阵寒意席卷:“就是与安言同行的那位王师父。” 丁丑眉头微皱,仍是摇头。 纪麟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紧。 她的心脏就像是被攫住一样,她深呼吸几次努力平复下来,然后淡定问丁丑:“安言呢?” 丁丑往楼下院子瞥了一眼。 纪麟顺着丁丑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安言与左家兄弟。 兄弟俩还在整理马车,安言就在一旁喝茶等候。 兴许是察觉到纪麟的视线,安言手中茶杯一顿,接着抬头看去。二人目光相对。 纪麟眼神复杂,有探究有疑惑,更多的是想要确认。 安言蓦地扬唇一笑,这一瞬连周遭都变得明亮起来。 不知为何,纪麟一颗躁动不安的心突然就安分下来。 不是梦,安言还记得。 丁丑不知发生何事,但他能清楚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这滋味并不好受。 他默默收回视线,垂眸等着。 纪麟伸了个懒腰,无事发生一样下楼,与安言打了招呼,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们师父呢?” 不等安言回答,左宝宝就探出头来兴奋地抢答:“唐公子您是如何知道我们师父的?” 纪麟心头一跳:“有一面之缘罢了。” 左宝宝不疑有他:“哦。你来得太不巧了,师父昨夜就已先一步离开。” 昨夜?纪麟仍是不动声色。 “而且啊唐公子,”左宝宝趁机抱怨:“师父这人向来行踪不定,说走就走,我们做弟子的也不知他去何处,何时还会再出现。” “如此看来,你们师父倒是个有趣之人。”纪麟随意应付了一句,脑中又是一团乱。 只有王傲是梦? 纪麟一时间也昏了头,但为了不让丁丑担心,她只好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藏起来。 出发时,纪麟与安言坐在一驾马车上。丁丑与左玉钊驾马车,左宝宝则是跟在安言身边伺候。 与安言处在同一空间,纪麟仍是有点不自在。 左宝宝则是一如既往的兴奋,瞪大圆溜溜的眼盯着纪麟瞧,好像能看出花来似的。 安言手里拿着十杀阁的石头,一块普通石头在他手里也变得不平凡。 “唐公子,你们要去西域?”左宝宝安静了没一会儿就按捺不住。 “嗯。”纪麟应声。 “为何要去西域?要我说,哪里都不如长安和江南有趣。”左宝宝道。 纪麟笑笑:“我去西域有要事。” 左宝宝从来不看眼色,当然除了自己公子与兄长外,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有何要事?” “宝宝。” 纪麟还未回答,安言就淡淡地唤了一声。 左宝宝立刻抿嘴,乖乖坐好不再说话。 纪麟忍不住笑了:“其实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去西域是为了找人。” “找人?”左宝宝又来了精神,格外好奇。 就连安言手中的石头也微微一顿。 “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纪麟模棱两可地解释一句。 左宝宝只觉得高深,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 “大约多久能到敦煌?”纪麟问安言。 安言摇了摇头。 纪麟不解。 左宝宝好心地跳出来解释:“唐公子别见怪,不是我家公子不想说,而是我们来时并未走这条路,实在是不知,还请见谅。” 这么一说,纪麟反而不好意思了:“言重了,是我唐突了才对。” “无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敦煌,唐公子呢?”左宝宝问。 纪麟摇头:“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过这个名字罢了。” “原来如此。”左宝宝又看自家公子,欲言又止:“公子……” “嗯?”安言头也没抬。 左宝宝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是为何要去敦煌?” 他早就想问了,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好不容易兄长不在没人打断,他自是迫不及待地问公子。 纪麟听后不经意地挑眉,也很是好奇安言打算怎么说。 “昨日不是才说过要去湟水上游瞧瞧?”安言说着拿石头轻轻磕在左宝宝脑门上:“这么快就忘了?” “小人没忘!”左宝宝立刻对天发誓:“但敦煌此地……” “去问唐公子。”安言潇洒地一句话就把锅甩给纪麟。 纪麟额角微跳。 左宝宝果然听话,马上凑到纪麟眼前:“唐公子?” “去玩。”纪麟嘴角一勾,只说了两个字。 “啊?”左宝宝一脸懵,愣愣地反应不过来。 纪麟随即收起笑容,转头看马车外的景色,不再开口。 左宝宝也不知在想什么,一个人缩在角落。 安言在旁人看不到时露出一个极轻的笑容,余光都是纪麟的侧影。 第137章 快跑!公子快跑! 接下来几日都是在马车上度过,道路比起之前越发难走。有时整日下来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更别说客舍。 还好纪麟与安言一行人也都不是矫情的人,随便寻个有树的地方将马车拴好,夜晚也没那么难熬。 丁丑自是处处护着纪麟,左家兄弟跟在安言两侧。 纪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几日丁丑好像比之前话多了。从前她无论说什么,都很难得到丁丑的回应。丁丑也让她见识到了什么是“惜字如金”。 但现在不同,纪麟刚觉得有点口渴,那边丁丑就将水递过来。 纪麟当时的感觉不亚于受到惊吓,还下意识关心了丁丑两句,怀疑他是不是病了。 丁丑则是一言不发地忙别的,自始至终连视线都不曾与她对上。 这下纪麟越发奇怪,丁丑的表现实在古怪得让人无法不在意。 纪麟思量再三,打算找个时机好好与丁丑…… “你们看那是什么!”左宝宝大吼一声,打断纪麟的思绪。 众人也都纷纷朝左宝宝手指的方向看去。 每个人的神情登时都变得严峻。 纪麟长长吸了一口气,不自觉仰头看着越来越近的狂风黄沙。 安言脸色跟着一沉。 左玉钊当机立断将马绳解开,再看另一辆马车,丁丑比他动作更快。 左宝宝还在大呼小叫:“沙暴来了,快跑!公子快跑!” “上马车!”安言下令。 纪麟二话不说几步跨上马车,接着安言也上来。左宝宝跟着兄长在外面驾车。 两驾马车朝着风沙反方向狂奔,车轮颠簸,马车里的人也被震得坐不稳。 纪麟咬紧牙关死死抓着窗棂,指节因为用力变得通红。 “抓紧。”安言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无形中缓解了纪麟的恐惧与压力。 此时连说话都变成耗费力气的事,二人默契地不再开口。 耳中传来的是越来越近的狂风怒吼。 纪麟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他们真的能赢过风沙吗? 马车外的天渐渐被黄沙覆盖,遮天蔽日,目之所及皆是沙尘。 呼啸声就在耳边,如同深渊巨口等待吞噬孤零零的两驾马车。 纪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她懵了,怕了,连圣人都被抛在脑后。 “别怕,有我在。” 突然一个声音穿过风沙的嘶嚎直达纪麟脑海。 是安言。 他的话好像有特殊的力量,纪麟那颗狂跳的心也稍稍平复,咬紧牙关无论如何都要坚持。 说不定只要闭上眼再睁开时一切都会结束了。 可惜,纪麟这次运气没那么好。 漫天的黄沙终于还是追上马车,很快就将他们淹没在一片黄色中。 纪麟只觉得口鼻都被堵上,呼吸也变得困难无比。 她脑中嗡嗡作响,马儿的尖叫嘶鸣与人的喊叫混在一起,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切。 纪麟在闭上眼睛之前最后的感受就是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两驾马车在黄沙中彻底失去踪迹,根本没有人看清发生什么。 狂风卷着黄沙扫荡而过,不留下半点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黄沙渐渐消失,风声也越来越小,原本被黄沙遮蔽的天日也恢复如初。只剩空气中还留有难以忽视的沙尘味。 离纪麟他们遇到黄沙之地足有几里远的一处荒无人烟之地,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经过多年风吹日晒,已是千疮百孔。 巨石最底的背面有两个人此时正紧紧抱在一起。 是被狂风吹到此地来的安言与纪麟。 因为狂风呼啸而过,剧烈颠簸之下,他们从马车上被甩下,稀里糊涂顺着沙丘就滚到此地来。 又过了一会儿,纪麟浑身酸痛地醒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目就是一片白色,她正纳闷想要起身看个仔细,却是忍不住痛呼一声。 胳膊多半是脱臼了,纪麟无声叹息,感慨自己命苦的同时也不禁感叹一声命大。 这么大的狂风被甩下马车,竟然只是脱臼了一只手臂。 还活着真好。 纪麟忙不迭在心里把圣人来回感谢多次,这才有空看眼下的情况。 嗯? 她好像是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纪麟被这个发现惊得一愣,手脚僵硬一时不知该作何动作。 对面人的胸膛就在眼前,此刻在轻轻地起伏着。 纪麟长舒了一口气,至少眼前这人也还活着。 她回忆片刻,想起晕倒前最后一幕,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反应过来。 “安言?”纪麟轻轻唤了一声。 眼前的人没反应。 纪麟的嗓子好像被黄沙堵住了,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安言!醒醒!”纪麟用没受伤的手臂戳了戳安言。 安言双臂环住纪麟,将她护在怀中,即便是在无意识时都不曾松手。 纪麟顾不上那么多,挣扎着想要摆脱安言的怀抱,但她努力了几次,都以为派不上用场的手臂而告吹。 试了几次之后,纪麟也筋疲力尽,只能认命地靠在安言怀里歇歇。 安言的怀抱很温暖,纪麟耳边就是他有力的心跳。 听了没一会儿,纪麟的脸颊就红透了,急忙拉开二人的距离。但这个姿势实在太过亲密,无论她怎么动都觉得不对劲。 “乖,别动。” 就在纪麟不知所措之时,从她头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纪麟就像被点穴似的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 等了一会儿,安言果然又没动静。 纪麟呼了口气,猛地踹开安言。 安言闷哼一声,松开圈着纪麟的手捂着肚子,弯成弓缩在一边。 纪麟利落地坐起身,戒备又嫌弃地看安言。 安言捂着肚子声音沙哑又可怜:“你下手也太狠了,你们中原人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纪麟脸色一红:“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们安息国人都是此等轻薄狂徒?” “你又不是女子,何来轻薄一说?”安言边说边艰难地爬起来坐好。 纪麟一愣,反应过来恨不得把舌头咬掉,满脸都写着后悔。 “男子又如何?我们中原人就是如此,你日后还是记住为好!”纪麟硬着头皮蒙安言。 第138章 我欠你一个人情 纪麟说完就仔细看安言的反应,见他神色并无异样,这才把心放回到肚子里。 看来自己并未暴露。 纪麟忙整理衣衫,拖着脱臼的手臂的确诸多不便。 安言用怨念的视线看纪麟,摆明在埋怨她下手太狠。 “……”纪麟无言以对,毕竟是她动手在先。 “多有得罪,还望安公子见谅。”纪麟乖乖认错。 安言却不甚满意:“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还叫我安公子是不是太生分了?” 纪麟深吸一口气才没按捺住冲动,不然又要一拳下去。 “既然如此,日后我便换你作——”纪麟心念一转,笑道:“呆鸡。” 安言本来还等纪麟良心发现,但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呆鸡是何物?”安言不懂。 纪麟笑得敷衍,她才不信安言不懂。若是真的就更好,这么叫着顺口又解气。 安言看纪麟丰富的表情就能将她心中所想猜的差不离。 想到这里,安言的嘴角就不自觉扬起。 打从二人第一次见面,安言就看穿纪麟不对劲,经过几次试探,他更加确认,纪麟是女扮男装,更是货真价实的女子。 虽说不知纪麟这么做是为何,但安言也配合地没有戳穿她。 方才安言也是一时兴起,有心逗弄纪麟,没想到她竟然自己不小心说漏嘴。 安言装作不在意纪麟蹩脚的理由,继续装傻。 “这是何地,你可知道?”纪麟看到安言就不自觉想起方才二人紧抱的模样,忙转移话题,怕这么下去脸红都要遮掩不住。 安言摇头:“他们也不知被狂风带到何处,只有顺着风的方向走,看看能否与他们会合。” 纪麟一想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就点头应下。 她挣扎着起身想走,但无奈手臂使不上力,起了两次都失败了。 “坐着别动。”安言说着来到纪麟面前,视线落在她肩头。 纪麟下意识缩了缩:“不碍事。” 安言抬眼,什么也不说,就静静看着她。 纪麟嘴唇动了动,尴尬地移开视线不再逞强。 “可能会有点疼,忍着。”安言提醒纪麟一句,就伸手轻轻扶住纪麟的手臂。 纪麟咬紧牙,这次没有拒绝。 怎么说安言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三番四次拒绝他的好意也有点说不过去。 她正胡思乱想,安言两只手配合用力,只听清脆的一声“咔”,纪麟的手臂瞬间就恢复如初。 “你还会正骨?”纪麟边晃手臂边惊讶地问。 安言没答而是道:“好了,这几天要当心点。” “嗯。”纪麟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沉默片刻,还是补了一句:“多谢。” 安言笑了:“不错,还知道道谢。” “一码归一码,你救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纪麟说得很是郑重,更何况对方还是安言。 “当务之急,先找一处地方歇息落脚。”安言提议。 纪麟自是点头应下。 二人起身一前一后地走。 安言走在前,纪麟跟在后面,抬头就能看到安言的背影。 开始纪麟还有点不自在,眼神也不知该往哪看,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 但很快这些心思就被抛到九霄云外。眼看从天亮走到天黑,他们还没看到村落。 纪麟也是又累又渴。 安言走了几步,站在沙丘上自上而下俯瞰。 纪麟一屁股坐下,大口喘着粗气:“我走不动了,太累了!” 她现在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管它什么风沙,通通见鬼去! “我看到茶摊了,应当离村落不远了。” 安言的话就像是沙漠中的清泉,拯救了毫无感觉的纪麟。 “真的?!”纪麟顿时来了精神。 “嗯。”安言淡淡地转身回到纪麟身边。 纪麟这才注意到安霖嘴唇也干裂的不像话,从前的翩翩公子也增添几分落魄之感。但安言眼角带笑,仍是让人无法轻易直视。 纪麟默默在心底“啧啧”两声,感慨这男人竟也有一张祸国殃民的面孔。 “想什么呢?”安言看纪麟又走神就知她定在瞎想。 纪麟面颊一红,嘴硬道:“没想什么。” 安言没再追问,而是道:“今晚我们大概要在外面露宿了,明天一早再去茶摊找人问问。” “不成!”纪麟只听到“露宿”二字,想也没想就反对,头摇得像拨浪鼓。 安言看纪麟模样好像自己是无恶不作的采花大盗一般,顿时哭笑不得:“天都黑了,最近的村落还不知要走多久,寻一处安全之地躲起来才是要紧。” 纪麟也知道安言说的有道理,但与他二人在野外露宿,实在是…… “又是你们中原人的讲究?”安言佯作不知纪麟的心思,故意问道。 纪麟顺杆爬,点头如捣蒜:“正是!” “那你说怎么办?”安言也不管了,摊手等纪麟出主意。 纪麟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夜色渐浓,若是不快些找地方歇息,怕是会有更多危险。 思量再三,纪麟肩膀一塌,泄气似的妥协:“就按你说的办。” 安言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我方才看过了,再东边有一处避风石,周围还有不少树丛做遮掩。” 他说什么纪麟都听不进去,自暴自弃地跟在安言后面走。 纪麟脑中甚至想到:这是自己第几次夜宿在外?每一次人都不一样,还真是传奇的经历。 安言已经习惯纪麟时不时走神,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招呼纪麟来坐。 纪麟回神,四下瞥了一眼:“夜色渐凉,我先烧火。”说着就去找干柴。 “你还会烧火?”安言诧异道。 纪麟抱着树枝回来:“我又不是大少爷,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安言没再多问,就看纪麟三下五除二生好火,果然暖和多了。 二人相对坐在火堆两边,一时无话。 良久,安言道:“你睡,我看着。” “不能让你一个人守夜。你先睡,两个时辰后我叫你。”纪麟提议。 安言脸上还带着笑意,但语气却是不容置喙:“你先睡。” 第139章 实在太丢脸了! 纪麟一看也说不过安言,再这么谦让下去,怕是谁也睡不成。 “那好,你别忘了叫我。”纪麟说完就乖乖躺下睡觉。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露宿在野外绝对算不上好的体验。纪麟此时也顾不上这么多,累了一天早就眼皮打架。 安言时不时往火堆里塞两根树枝,火旺人也暖和。 果然纪麟躺下没一会儿就传来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安言看着纪麟的熟睡的面容,嘴角不自觉上扬起一个弧度。 不知是不是睡得不安稳,纪麟翻了个身,眉头微微皱起。 这一翻身,安言就看到她挂在腰上的黄金算盘。 安言眸色一暗,手不自觉握上胸前的玉玦。 王傲临走前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安言明知不可能为真,但心头还是生出一丝异样。 他默默将玉玦收好,正坐调息。他抱着纪麟从马车上摔下,不知滚了多久才停下。 之前他怕纪麟担心,故意隐藏自己的伤势,其实他也没好到哪去,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有多处。 不过还好都是外伤,只要静养即可痊愈。 安言就守在纪麟身边,终于有空想左家兄弟。 还有那个叫丁丑的十杀阁杀手。 也不知他们如何了,被风沙吹散后,三人也都下落不明。 安言也并无多少担心,左家兄弟的本事他最清楚不过。至于丁丑,想来十杀阁的本事也不简单。 如今看来,最该担心的反而是安言身边那位。 纪麟此时早已进入梦乡,睡得沉,没有半点防备。 安言见状也是哭笑不得,不知该感谢纪麟如此信任自己好,还是该说她心大。 在这样的地方还能睡得这么香,也是独一份了。 安言重新闭上眼,嘴角还带着浅淡的笑意,心无旁骛地修炼。 一夜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 纪麟一觉醒来,睡眼惺忪,身上几处还有些酸痛。她猛然察觉到不对劲,这还没睁眼怎么如此明亮?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她一点点试探着睁开眼,果然…… 天早已大亮。 纪麟愣住,后知后觉地回神。 她竟然从昨夜一觉睡到今早天亮!她顿时觉得无颜面对安言,猜测一个接一个蹦出来—— 难道是自己昨晚睡得太死,安言怎么叫都叫不起来自己? 又或者轮到自己守夜时扛不住就睡了? ……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纪麟都忘得一干二净。她顿觉羞愧无比,不知该如何面对安言。明明是她提议两人轮流守夜,这可倒好…… 就在纪麟苦恼不知如何是好时,安言冷不丁开口: “你们中原人都是像你一样这么能睡吗?”安言故意揶揄纪麟,话里还带着笑意。 纪麟面颊更红,一个激灵咕噜一下爬起来:“你昨夜为何不叫我?” 她恶人先告状,实在是没脸面问。 安言不以为意,随口道:“叫你好几次,但你不起,我有何办法?” 果然被自己猜中了…… 纪麟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想看到安言,实在太丢脸了! 安言不出意料看到纪麟一脸纠结的模样。 不等安言多乐一会儿,纪麟就抬起头一脸淡定道:“你是不是傻了?说你是呆鸡还真没说错。” “??”安言很是费解,不知纪麟何出此言。 纪麟不再理会安言,起身拍拍土就走,也不管安言是否跟上来。 安言看着纪麟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笑笑跟上。 他渐渐发现纪麟有些不一样,至少比起刚见面变了许多。但他总觉得这样的纪麟才是真实的她。 二人很快就找到昨夜看到的那处茶摊。 伙计看到纪麟与安言,忙来招呼:“二位客官这么早?想吃点什么?” 安言刚要开口,就被纪麟拦住。 “你有钱?”纪麟对伙计一笑,接着压低声音问安言。 安言摇头。 纪麟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模样,一时竟无言以对,只深深倒吸一口气。 伙计好奇地看着二位客官,试探着又问了一句:“二位客官?” 纪麟对伙计点头笑笑:“稍等片刻。”说完拉着安言走到一边:“你没有钱你喝什么茶?” “你有。”安言说得理所当然。 纪麟:“……” 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安言逼到无话可说。 差点纪麟就被安言带着走,回过神来立刻正色道:“我有钱又如何?” 安言突然“哎哟”一声:“一夜没睡,怎么觉得全身上下哪儿都不对劲呢?” 他故意说给纪麟听。 纪麟面上一红,顿时也没那么硬气,嘴一软,没好气地主动去和伙计说:“两碗汤饼。” “好嘞!您先坐,这就好!”伙计屁颠屁颠去准备汤饼。 纪麟气闷地寻一处坐下。安言清清嗓子坐在另一边,笑眯眯地看她。 “汤饼的钱记账。”纪麟半晌憋出一句。 安言一愣,哭笑不得:“放心,等找到左家兄弟,我定会还你。” “一言为定。” 热腾腾的汤饼端上来,纪麟肚子早就饿的直叫,也顾不上礼数就狼吞虎咽吃起来。 安言看着面前姑且能称之为食物的东西,实在是下不了口。 纪麟吃了几口,见安言还没动筷子,不由纳闷:“不吃等什么呢?上贡?” 安言看纪麟吃得香,又是诧异又是好奇:这玩意儿真有那么好吃? “难不成你们安息国的人不吃饭也能活得好好的?”纪麟看出安言的嫌弃,故意说道。 说完纪麟顿觉五脏六腑都通透了不少,总算顺过这口气。 安言也经不起激,拿起筷子一狠心吃了一大口。 纪麟看好戏地似的在一旁瞪着眼瞧。 安言吃完一口囫囵咽下去,还没尝出是什么味,就进了肚子。 “味道如何?”纪麟挑眉问。 安言硬是挤出一个笑容:“还不错。” “那就多吃点!”纪麟笑得更开心。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马上是一个轻纱遮面的少女,腰侧别着长鞭,衣着扎眼,一双美目眼波流转,却莫名带着不容靠近的凌厉。 她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走进摊子,寻了一处空桌坐下。 伙计不自觉就看呆了,即便只是一双眼,也让人对面纱下的容颜有无限遐想。 第140章 不该看的别看 纪麟忙着与安言较劲,并未注意这蒙面少女。 伙计又煮了一碗汤饼送到另一张桌上,走时他还看了一眼,就这么看愣神,呆呆地忘了动作。 蒙面少女斜了一眼,伙计立刻全身一震,没来由一阵恐惧爬上心头,顿时清醒过来,逃也似的跑了。 自始至终,蒙面少女都没有多余的动作,伙计早已吓得两股颤颤,,不敢再多看少女一眼,担心自己眼珠不保。 那边纪麟与安言还在你一句我一句乐此不疲地斗嘴,谁也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蒙面少女没急着动筷,而是好奇地扫了一眼纪麟与安言。 她的视线在纪麟身上顿了顿,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薄纱下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个绝世笑容就这样被掩盖了光彩。 纪麟挤兑了安言几句,心情大好,余光瞥到一个不容忽视的身影。她侧头去看,就见一个异域风情的蒙面少女正坐着喝茶,面前有一碗汤饼还没动。 更令纪麟诧异的是,这少女虽然只露出一双眼,却也美的惊心动魄。 就连纪麟都不自觉多看了两眼,神情都是欣赏。 出乎纪麟意料,少女突然抬眸,二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纪麟一惊,连忙颔首与少女打招呼。 少女定定地瞧了纪麟一会儿,眼梢微微上扬,笑容却另有深意。 纪麟一愣,不知为何方才那一瞬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她神情带上几分疑惑,正想一探究竟,少女却不期然收回目光。 这时安言都看出纪麟不对劲,好奇道:“怎么?” 纪麟没说话,而是回神继续吃汤面。 安言更好奇,正要扭头去看,被纪麟一句话拦住:“好好吃你的面,不该看的别看。” “嗯?”安言还不知发生何事,又被噎了一句。 纪麟默默吃汤饼,注意力却总是飘到蒙面少女那。 过了一会儿,蒙面少女起身离开,面前汤饼分毫未动,骑上马就走。 安言这才循声看去:“你方才看的就是她?” 纪麟默不作声。 安言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双眼微眯,显然想到了什么。 “伙计算账!”纪麟道。 伙计乐呵呵地上前接过钱:“多谢客官。” “伙计我问你,此地离敦煌还有多少路程?”安言问。 伙计想了想:“客官是要去敦煌?这可巧了,再往前几里便是,顺着日头的方向走即可。” 安言了然:“有劳。” “二位若是去敦煌可要尽快,不然可就天黑了。路上也要多加小心才是。”伙计叮嘱一句。 安言拱手:“多谢。”说完主动从纪麟那拿出一枚铢钱当做打赏给了伙计。 伙计连声道谢。 纪麟看安言一气呵成的动作,连拦都来不及,无语地盯着他看。 安言不以为意,已经可以做到忽视纪麟的视线。 伙计想了想,似有难言之隐,犹豫片晌,欲言又止。 安言察觉到不对:“可是有什么忌讳?” “二位客官,你们若是没有要事,能不去敦煌就别去了,哪怕绕远也好。”伙计提醒道。 “这是为何?”纪麟与安言异口同声。 “客官你们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自然有所不知。”伙计叹了口气:“这敦煌早年间还是不错,虽说没什么外人来,但也是与世无争。但自从义渠家的人来了之后,一切都变了。” “义渠家?”纪麟从未听到这名字:“是西域人?” “没错。他们这些年已经占了好多城,我们这些小村子也都归了他们。”伙计想起伤心事就不免唉声叹气。 “他们不是一直在西域吗?为何会来敦煌?”安言皱眉,明显感受到危机。 “这小人也不知,只知道他们派了许多人来。不仅如此,听说连义渠家主的一个儿子也被留在敦煌。”伙计压低声音,像是怕被人听去。 安言不知在想什么,面露沉思不再开口。 纪麟仍是一头雾水:“这义渠家究竟是何来头,敦煌百姓呢?” “百姓们想跑跑不成,只能去附近几个村子避难,但拖家带口的又能逃到哪里去?”伙计心有余悸道:“客官有所不知,义渠家的人向来残忍暴虐,凡是得罪他们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义渠家那个儿子又是怎么回事?”纪麟神情也严肃起来,看来等待她和安言的将是前所未有的考验。 “这小人也不知道,也都是人口口相传,这少年似是不受宠才会被赶到敦煌来。”伙计道。 纪麟呼出一口浊气:“有劳了,但我们实在有要事要去,绕不开敦煌。” “那客官只能自求多福了。” 纪麟与安言与伙计告辞。 “你信那伙计的话吗?”纪麟冷不防开口问安言。 “你怀疑他骗我们?” 纪麟摇摇头,拧眉愁绪萦绕:“怕是如他所说,敦煌没那么简单。” 安言没说话。 “那我就更要去了。按伙计所说,义渠家如此嚣张跋扈,定不会轻易放过路过人。”纪麟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安言挑眉:“你的意思……你要找的人既有可能在义渠家?” 纪麟既没点头却也没有否认:“这只是我的猜测,事实如何,总要去看过才知道。” “好,我也正有此意。”安言痛快应下。 纪麟定定地看安言:“这不是儿戏。” “我知道。”安言恢复熟悉的笑容:“敦煌会有危险,说不定进去就走不出来,我都知道。” “那你还……”纪麟看不懂安言。 “难道要让我看你一个人去?怎么说我们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丝绸生意还得做下去,我钱都花了。”安言理所当然地回道。 “……”纪麟一头黑线,无比后悔方才一瞬间竟然觉得安言是个义气之人,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怎么?”安言还唯恐天下不乱地问纪麟:“我说的不对吗?” “对对对,呆鸡说什么都有理。”纪麟匆匆甩下一句就走。 安言意味深长地一笑,随即抬脚跟上。 他们按伙计说的走,果然在日落之前到达敦煌。 从城外看,敦煌与之前的金城与湟中没有太大不同。但不知为何,此地的安静也给人一丝不寻常之感。 第141章 掌柜好眼力! “此地就是敦煌?也看不出有何不同。”纪麟自言自语。 “别急。”安言上下扫量纪麟一眼,眼神挑剔地摇摇头。 “怎么?”纪麟皱眉疑惑地顺着安言的目光低头看了看,没发现有何不对劲。 安言随即瞥了一眼不远处来往的敦煌百姓。 纪麟瞬间了然,他们身上穿的在敦煌城实在太另类。 如今骑虎难下,城门就在眼前,要去哪儿换衣裳? 安言早有预料,此时更是从容不迫,留下一句“你在此地等候莫要离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纪麟一个人站在原地还是懵的。 但安言话都说了,她思量片刻还是乖乖地等。 就在纪麟打了第十个哈欠之后,安言姗姗来迟。 “快换上。”安言随手一抛将一套衣裳扔给纪麟。 纪麟拿起衣裳看了看,果然与敦煌百姓穿的大同小异,再看安言已经换好了。 敦煌的外衣比起湟中来还要简单些,长衫几乎到脚,腰上一根绳子系着,花纹样式都不多,比起中原来更是朴素无比。 纪麟拿着衣裳不禁发愁该如何换,若是寻别处换,多半又要被安言揶揄。但当着安言的面换衣裳是万万不行的。 正当她纠结之时,安言却是拍拍脑门道:“我方才换衣裳时把把石头给忘了,我这就回去取。” 说着不等纪麟接话就自顾自地走了。 纪麟愣了一瞬,来不及细想就匆忙躲在树丛后换好衣裳。 等再出来时,乍一看与敦煌百姓无甚区别。 纪麟跳出来就看到已经等候在外的安言。 “你何时回来的?”纪麟怔住,下意识问道。 安言微微一笑:“刚刚站定罢了。” 纪麟无声松了口气,忙转移话题:“如此我们快些进城罢。” 安言自然没有异议,二人同行入城。 纪麟本以为按伙计说的,义渠家在敦煌如此猖狂,应当在城门处颇多关卡才对。 谁知他们进城十分顺利,几乎没遇到阻拦。 “你在想,那伙计是不是骗我们?” 正当纪麟纳闷时,安言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神情一滞,但还是应了一声。如今他俩是一条船上的人,不合作对谁也没好处。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安言想得开,也不觉得是多大的麻烦。 反而是纪麟,经过金城与湟中两城之后,变得谨慎不少。 “说不定他们先我们一步到此地,我们找个地方落脚再去寻他们不迟。”安言提议。 纪麟没有异议。他们与另外三人分开越久,就越容易出事。 二人在城内转了转,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这里的百姓看起来十分平和,全然不是伙计说的那样。”这一路转下来,纪麟的怀疑也越来越深。 安言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 敦煌城内没有半点义渠家作威作福的影子。 “两个可能,要么我们走错了地方。”纪麟顿了顿:“要么,伙计骗我们。” 安言仍是一派轻松模样:“还有一种可能。” 纪麟看他。 安言并未明说,而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继续走。 纪麟一头雾水,快步追上:“还有一种可能是什么?” “这整个村子都是义渠家的人,所以百姓们都看不出不对劲。”安言别有深意道。 纪麟听后不禁脊背发凉:“你是说……” 安言却突地露出笑容:“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 纪麟这次没有恼,而是认真地思量起这第三种可能。 安言走出去两步发现身边人并未跟上,就转身道:“无论如何,先住下才是要紧。” 纪麟思绪被拉回,随即跟了上来。 安言身上没有分文,要想住店还得靠纪麟。 纪麟冷漠地看着笑嘻嘻的安言,实在无法将眼前人与那个一出手就是一家染坊的贵公子联系在一处。 “我方才寻了半晌,连处像样的客舍也无,敦煌此地真是……”安言说着摇了摇头。 “这位公子,你若是把此地当做安息国,我劝你还是省省。”纪麟不耐地甩下一句,然后走进客舍询问一二。 安言摆着笑脸跟上:“这你就误会我了,我是怕你住不习惯。” “多谢美意。”纪麟已经学会默默在心里翻白眼,面上丝毫不显。 恭维两句,客舍掌柜出来,打量了二人一眼就摇头:“你们还是快走,此地不是你们能住的。” 此话一出,还不等纪麟有反应,安言就先按捺不住:“嗯?掌柜此话怎讲?你还未曾报价,如何知晓我们住不起?” 纪麟背对安言,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 “掌柜一看就不是以貌取人之人。”安言又道。 连纪麟也懵了一下。 掌柜跟着一愣:“此话怎讲?” “不然就我们二人这样貌,应当是掌柜倒贴钱求我们住下才对。”安言煞有介事地解释道。 纪麟:“……” 掌柜:“……” 这一瞬间,纪麟与掌柜空前有默契。她不禁在心底反复问自己,这一路究竟是如何忍耐过来的? 安言偏偏就有这样的本事,总是能在纪麟忍耐界限试探。 掌柜脸色很是精彩,甚至忍不住偷偷问纪麟:“客官,你这兄弟是不是这里有点……”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纪麟长叹一声,一脸痛心疾首地点了点头:“掌柜好眼力!实不相瞒,我这兄弟确实……” 掌柜一脸“我果然猜中”的表情,还不忘安慰纪麟:“辛苦你了客官,真是造孽啊!” “掌柜别说了,我都习惯了。只是我们兄弟路遇此地,实在找不到住处,还请掌柜通融。”纪麟谦逊有礼地请求道。 掌柜面露难色:“这……” 纪麟眼珠一转,可怜兮兮地叹了口气:“唉,今夜寒风阵阵,也不知能否熬得过去……” 还未等纪麟讲述悲惨的过往,掌柜实在听不下去,咬牙跺脚地应下:“成了客官,你们今日就住下!” 纪麟眼前一亮,立即来了精神:“真的?有劳掌柜!” 掌柜不好多说,只能叫来人把纪麟与安言带去住下。 安言这时悄无声息上前,颇有怨念地嘀咕一句:“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第142章 这种地方也能住人? 纪麟先是装糊涂,见安言还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看自己,这才笑笑道:“无论如何,我们这不是住进来了吗?” 安言嘴角一勾,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纪麟一眼。 纪麟没有半点心虚,只觉得痛快,连嘴角都控制不住上翘。 “二位客官,就是这间。” 纪麟进门看了看,不由皱眉。 难得,安言与纪麟露出同样的表情。 “大通铺?”纪麟看到成排的铺席就头痛。 安言则是见都没见过,但也本能地排斥:“这种地方也能住人?” 纪麟听到狠狠踩了安言的脚,咬牙道:“闭嘴你这呆鸡!” 安言忍着脚痛,果真不再说话。 “怎么样?住还是不住?” 纪麟见对方有点不耐烦,立刻应下:“住住住!有劳了,麻烦与掌柜说我们十分满意!” 客舍伙计这才没好气地嘟囔着离开。 安言在屋内转了两圈,一脸嫌弃:“这地方连个格挡也无,如何住人?” 纪麟听得耳朵都快生茧子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婆妈,不过是住个通铺罢了。” “我担心的是你!”安言脱口而出。 这地方一旦住上人,还是一群糙汉,纪麟如何能住? 纪麟听到这却是一愣,一时竟不知安言是何意。 安言面不改色地接下去道:“你年纪尚小,有些事不懂也是自然。” 纪麟眉头越拧越紧,怎么看安言都不对劲:“就只有这地方,住不住你随意。” 说着她就挑了一处挨着墙的地方坐下。 安言忙跟上,坐在她身边。 纪麟好笑地看安言,怎么看怎么别扭。 安言面上已经恢复淡定:“我肚子饿了。” “又?”纪麟哭笑不得,好像自从他们二人结伴之后,安言眼里就只有“吃”这一件事。 安言不服:“何谓‘又’?你肚子里有碗汤饼,我呢?” “是是是,安公子你说了算。”纪麟难得觉得安言可怜,就忙催促人下楼。 “慢着。” 纪麟无奈:“又怎么了安公子?” 安言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支极细略长的银器。 “这是何物?”纪麟不明。 安言颇有深意地一笑:“你收好,此物自有妙用。” 纪麟不解,但也知道安言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总归,他不会害自己。 她伸手要去拿,安言收回手,她的手扑了个空。 “嗯?”纪麟以为安言“老毛病”又犯了,正要嘲讽两句,就听安言道: “还是我来。” 纪麟不解,愣神的工夫,就见安言上前一步,将手中银器小心轻柔地插进纪麟发髻中。 安言突然靠近,纪麟一时忘了反应,直愣愣地像块木头。 “好了。” 直到安言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纪麟才如梦初醒般回神,心跳不自觉加快。 “我果然没看错,的确适合你。”安言看着发髻上不算起眼的银器,满意地点头。 纪麟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发髻,触碰到银器时好像被火燎似的轻轻颤动。 “此物你是从何得来?”纪麟并未抬眼看安言,低眸随意问道。 安言也未隐瞒:“来时在路边看到,就买了。” 纪麟一想,心头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哪来的钱?” “你的。”安言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笑着回道。 纪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默念圣人,不然她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动手。 等纪麟平复心情再度睁开眼时,安言早已没了踪影。 她慢条斯理地去了厅内,果然看到安言早已坐在坪上。 “你怎么才来?我已经点好吃的。”安言像是怕纪麟不满意,还有点不好意思:“只是这地方没什么好东西,未必合你胃口。” 纪麟心累,心中暗道:我看是不合你胃口才对? 不大一会儿,菜就纷纷送上。 看着一案的大碗小碗,纪麟头痛不已,恨不能立刻与安言在此分道扬镳。 “你有多少铢钱?吃这么多!”纪麟忍无可忍。 安言好像比纪麟还要诧异:“这算多吗?” 纪麟对上安言认真提问的眸子,只觉得与此人无法多说,不然迟早要被气死。 “你吃你的,我吃我的。”纪麟与安言划清界限:“钱,你自己给。” 纪麟说完就抱着一个碗坐在一边。 安言急了:“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什么了?” “你收了我的银器,请我吃一顿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安言道。 不提此事还好,纪麟怒极反笑,感觉这一辈子的气都要在今天发泄出来。 “银器难道不是我的钱?”纪麟好笑地看安言:“而且谁知你会花钱买此无用之物?” “这是我的心意,”安言无比认真:“而且此物用处极大。” “哦?那我倒想听听,究竟是何用处。”纪麟戏谑地问,已经做好准备听安言编瞎话。 安言却是清清嗓子,很是郑重地对纪麟道:“你将银器取下,像这样。” 他说着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动作。 纪麟狐疑地看安言,不知他这又是哪一出。 安言也不催促,就等纪麟,也没动筷子。 纪麟被安言的灼灼目光盯得不自在,脑子一懵就按他说的取下银器。 她一边模仿安言的动作将银器小心翼翼放入菜中,一边在心里默默埋怨自己:怎么又被安言牵着鼻子走了? 总而言之,最后再信安言一次,若是这次还是被他戏弄,她就再也不会信他一句。 “看。”安言开口打断纪麟的思绪。 纪麟皱眉,循着他的目光看银器。这一看,她也不禁诧异地睁大双眼。 “怎么会这样?” 纪麟看着银器发黑的尖端,想不通缘由。 安言笑道:“如何?这回相信我没骗你了?” “算你过关,告诉我是怎么回事。”纪麟催促。 安言收起笑容,不着痕迹地喝了口茶:“你再试试别的。” 纪麟看他这副模样,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面不改色地将其他菜也一并试了。 结果令她倒吸一口凉气。 “这掌柜还真是贴心,每道菜都不忘加料。”安言戏谑道。 纪麟此时也已反应过来:“菜里有毒。” 第143章 静观其变 安言不语,即是默认了纪麟的猜测。 纪麟面色一沉,随即放下筷子。 安言则要淡定得多,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还不忘提醒纪麟:“别操之过急。” 纪麟这才安稳地坐好:“你说怎么办?” “静观其变。”安言淡淡道。 纪麟一时不解:“你的意思是……” 二人心照不宣,安言略一点头。 “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我们连他们是何目的也不知,如何能全身而退?”纪麟蹙眉担忧道。 “你我迟迟不动筷子,他们怕是已经起了疑心。”安言压低声音道。 纪麟不动声色地点头。 “既然如此不如赌一把。”安言抬眸看纪麟突地一笑。 纪麟微微一愣,神情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笑容缓和不少。 “就按你说的办。”纪麟长舒一口气算是做好准备。 安言笑意更浓:“淡定地用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边嚼还对纪麟勾勾嘴角。 纪麟无奈又无语,也学着安言吃了一口。 一人一口下去,过了片刻一股晕眩感席卷而来。 纪麟只觉得头越来越沉,连对面的安言都看不清楚,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 安言紧接着也趴在案上,两人俨然都失去意识。 一直躲在暗处偷瞟的掌柜与伙计这时纷纷现身。 “这两人真难伺候,耽搁这么久,险些误了吉时!”掌柜没好气道。 伙计拿出木棍:“您别担心,兄弟们都准备好了。若是他们还不吃,就直接动手!” 掌柜摆摆手不耐道:“快些把人带走,别声张。” “您放心,兄弟几个都是老手,绝不会出问题!”伙计拍胸脯保证。 昏睡的二人被抬上马车拉走。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终于停下,方才的几个伙计也都下车来把纪麟与安言搬下车。 “大哥这两人也太沉了!”一个边抬边气喘吁吁道。 马上被人呵斥:“废什么话!快抬!” 这时抬安言的两人脚下一滑差点把安言脸朝下摔在地上。 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被叫大哥的人怒道:“都给我机灵点!他们俩可是祭品,若是有半点闪失,就从你们中挑两个顶上!” 其余几人吓得两股颤颤,连连保证不会再犯错。 “大哥别气坏了身子,兄弟们也是不小心,您千万要与上面美言两句才是。”几人笑得谄媚,连声附和。 大哥脸色这才好看些许:“算你们识相。这次的祭品好不容易才盼来,也是他们倒霉,来得正是时候。” “没错没错,要不是他们来了,怕是要惹的神明发怒。” 大哥一听连忙打断:“神明的坏话也是你们能说的?不怕遭天谴?” “不敢不敢!” “大哥冤枉,小的们不是这个意思!” 几人将纪麟与安言扔进一破旧布满灰尘的房内。 “还愣着作甚!快把他们绑起来,告诉你们可绑结实了,献祭就快开始了,若是出了岔子拿你们是问!”大哥恶狠狠道。 其他几人都不敢反抗,老老实实用绳子把纪麟与安言捆结实。 关上门,大哥又在门上上了足足三道锁。伙计急忙拍马屁:“大哥这下就算是苍蝇都飞不出来,更何况这两人!” 一行人离开赶去准备祭祀。 外面一丝动静也无,屋内二人却是发出轻微声响。 纪麟头也酸脖子也酸,尤其被绳子捆着的地方又疼又痒。 “喂,醒了吗?”纪麟扭头去看安言,就见他还安稳地躺在地上,很是惬意。 纪麟知道问了也是白问,索性专注解绳子。 她仔细环视一周,可惜这鬼地方连个能派上用场的也没有。 就在纪麟愁眉不展之际,耳边传来安言的哈欠声。 “你起这么早,不再休息一会儿?”安言问。 纪麟微微一笑:“再睡就要被抬去当祭品了。” 安言轻笑出声:“做祭品,还真是新奇,我还没见过呢!” “你自己去看。你不仅能看到祭祀,还能亲自当一回祭品,多少人几辈子都羡慕不来。”纪麟嘲讽安言。 安言笑容更深,哑然失笑地看纪麟,就像看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纪麟受不了含糊道:“行了行了,多亏你我们才落到这步田地,赶紧想办法走成不成?” “这绳子我解不开。”安言一脸无辜看纪麟,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纪麟一头黑线,果然求人不如求己。 “方才来时,你可曾听他们提起‘祭祀’与吉时?”安言问道。 纪麟一面要找机会逃出去,一面还要分心回答安言的问题。 “嗯。” “这祭祀的究竟是何人?听他们的意思也不是第一次用活人祭祀。”安言疑惑地看纪麟:“他们只用外地人?” “我怎么知道?我也不想知道。”纪麟急得头上冒汗,安言却还是如之前一样从容不迫。 若非了解安言个性,纪麟都要以为这一切都是安言搞出来的。 就在纪麟绞尽脑汁仍是没有办法时,只见安言只是动动手臂,绳子就落在地上。 安言揉揉手腕:“这些人下手倒是够狠。” 纪麟目瞪口呆地看着安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安言二话不说将纪麟的绳子解开。 纪麟也顾不上疼,眼里仍是掩饰不住的诧异。 迎着纪麟的目光,安言不合时宜地咳嗽两声,转瞬就成了那个孱弱公子。 纪麟已经不再相信安言,连问都懒得问。 她径直走到门前,想起那些人临走至少在门上上了三道锁,不由一阵头疼。 如今即便安言会飞天遁地,怕是也没有办法。 “怎么说我也帮你解开绳子了,你就是这么对恩人吗?”安言撇嘴。 “先想想怎么出去。”纪麟仔细在屋内每个角落检查。 安言则是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目光随着纪麟而动。 纪麟看看屋内,一时也没了主意。 她转头去看安言,安言像是猜到她的心思,摊手摇头,示意她自己这回是真的没招了。 纪麟心跟着一沉,难道他们真的要被困在这里送去当祭品? 这可不是她意料中的死法。 纪麟想想就觉得头疼。 第144章 少侠饶命! 就在纪麟不知如何是好时,安言起身朝门走去。 纪麟下意识放轻呼吸,以为安言这次又有惊世骇俗的办法,可以将门毫不费力地打开。 结果,眼前一幕证明纪麟想多了。 安言先是推了推门,大门纹丝不动。 他不服输似的又加大力度,门仍是没有一点变化。 纪麟不禁皱眉,开始怀疑安言的动机。 安言后退一步,刚把腿抬起来就被纪麟脱口而出的一声“停”拦住。 他缓缓扭头看纪麟,神情还带着不解。 “……”纪麟无言以对。 安言缓缓收回腿:“不是你让我开门吗?” “门上至少有三道锁,你就是踹断腿也不会开的。”纪麟好心提醒安言,她已经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安言露出失望的表情,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纪麟头疼地移开视线,每每话到嘴边就无声咽回去。 “不试试……”安言再次开口,但这回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 纪麟与安言对视一眼,都定在原地,目不转睛盯着门口。 开锁的声音十分突兀,一点点就像敲在屋内二人心上。 纪麟的头皮发麻,悄悄地伸手拽过一块木头拿在手里。 安言则是轻松地对纪麟使眼色,用口型道:“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纪麟发现自从对上安言,她经常无言以对。有时她都想看看安言脑袋里究竟是什么。 一道锁,两道锁……眼看就开到第三道。 外面什么动静也无,纪麟也不知外面究竟是敌是友。 下一瞬,门被人从外面轻轻一推,屋内二人重见光明。 不等外面人反应过来,纪麟甩出手里的木头,狠狠砸在来人头上。 来人惨叫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纪麟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是何模样就出手了。 安言看着地上打滚喊疼的人,又挑眉看纪麟,无声鼓了鼓掌。 纪麟没空理会安言,上前几步戒备地盯着地上那人。 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一身粗布衣裳,没什么特别的。此时正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你是何人?”纪麟冷声道。 “哎哟少侠饶命!”男子连连求饶:“我是大牛,是来放你们出去,千万别杀我!” 纪麟蹙眉:“大牛?我不认识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认识你们!我知道你们是被当祭品带回来的!”大牛怕极了,连话都说得极快,唯恐被纪麟再来一下。 纪麟放下手里的木头。 “带你们回来的人已经被抓起来了,他们保证过再也不敢了!”大牛又道。 “我怎么信你?”纪麟仍是戒备。 大牛捂着脑袋跪在地上:“不信你们可以随我去看看。这都是他们的意思,与我们村里其他人没有关系!” 他连连摆手,极力撇清关系。 纪麟看大牛一脸老实相,说的话也不似说谎,就耐着性子问:“谁让你来的?” “大家伙派我来的,我年轻腿脚快,上来开门放你们出来,没别的意思。”大牛怕纪麟不信,又道:“是他们说的把你们关在这里。” “祭品是怎么回事?”纪麟又问。 大牛动了动嘴,没说。 “快说!”纪麟厉声道。 “是是是!”大牛顿时抖如筛糠:“这本是村子的事,实在不想扯上外人,但既然公子您实在想知道,小人就与您说实话。” 安言静静站在纪麟身后,并未参与二人对话。 “公子也知道,此地是敦煌,每年这时候我们都要准备祭祀。为的就是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大牛目光躲闪。 “说实话。”纪麟一眼就看穿大牛的心思,声音更冷。 大牛肩膀一抖,不敢再有所欺瞒:“其实是为了平息山神的怒气……” “山神?” 大牛拼命点头:“若是小人有一个字骗公子,就让小人天打雷劈!” “接着说。”纪麟催促道。 “原本我们祭祀的都是些牲口和吃食,但近几年连年干旱,山里也总是出事。”大牛说着叹了口气,愁容满面:“村里的老人就说是山神发怒了,必须用、用……” “用活人祭祀?”纪麟猜到大牛要说什么。 大牛脸色一白,怯懦地点头。 纪麟脸色阴沉几分。 大牛连忙道:“其实村里很多人都不愿意,但是……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就……” “呵,你们不想用自己的村民祭祀,就把主意打到了过路人身上。”纪麟嗤笑一声。 大牛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跪在地上给纪麟磕头:“公子饶命,都是我们不好,看在我来救你们出去的份上,能不能饶了我这条小命?” “若真如你所说,祭祀与你无关,我为何要你的命?” 大牛顿时两眼放光,好像白捡了一条命:“真的吗!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你来放我们走,那祭祀怎么办?”纪麟又问。 大牛额头磕出血也顾不上,闻言愁眉苦脸地长吁短叹:“我也不知道,眼看后日就是祭祀之日,若是不能供上祭品,山神就要发怒了,到时我们所有人都要……” 话说到一半,大牛一个大男人竟是哭起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纪麟皱眉,好像是她把人欺负成这样似的。 尤其背后还传来安言的“啧啧”声,更让纪麟浑身不自在。 “别哭了!” 纪麟一声厉喝。 大牛猛地闭嘴,像是被人掐住脖子,脸憋得通红。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纪麟板着脸教训大牛。 大牛紧抿着嘴不敢出声,只一个劲儿点头。 纪麟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没有开口。 大牛带着哭腔道:“公子你们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跟随小人回去。” 纪麟斜了他一眼。 大牛立刻打了个寒颤:“公子别误会!小人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替他们给你赔罪!” 纪麟心头怀疑还未打消。 “若是您不愿去就算了……”大牛一脸落寞,很是委屈。 “去,怎么不去?” 不等纪麟回绝,安言的声音突然响起。 大牛眼前一亮:“公子此话当真?” 安言笑眯眯应下:“这是自然。” 第145章 万事小心 无论纪麟在一旁怎么使眼色,安言都不为所动,仍是笑眯眯看大牛。 大牛大喜过望,连声应下:“公子请!你们随我回去,我叫村里人给你们准备些饭菜!” “那就有劳了。”安言很是好说话。 纪麟不知道安言又打什么鬼主意,但也没有作声。 “公子这是什么话?您能来就是我们的福气!”大牛乐呵呵道。 “劳烦带路。”安言道。 大牛忙不迭走在前面,高兴地一蹦一跳,看背影都带着喜悦。 纪麟与安言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 “你在想什么?”安言看纪麟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好奇地问道。 纪麟瞥了他一眼:“在想你何时说实话。” 安言失笑:“我何时骗过你?” “我们本可以离开,你为何要留下。”纪麟好笑地看安言:“难不成你要留下当祭品?” “这位大牛兄弟不是说了吗?祭品不是你和我。”安言无所谓道。 “难道就不会是别人吗?”纪麟诧异地看他。 “所以我们更应该去看看。”安言看着纪麟说话时眼角都带着笑意。 纪麟恍然明白了安言的用意。 “你有没有发现大牛有点不对劲?”安言装作不经意地问起。 纪麟目光落在前面不远处的大牛身上,没接话。 “还记得他叫我们什么吗?” 纪麟回想片刻,脸色突地一变:“公子。” “没错,”安言笑笑:“若是换做之前,叫也无妨。但如今你我穿的乃是敦煌最普通的衣裳。” 纪麟沉思片刻,安言面露疑惑:“难不成是你我的气质实在出众,一眼就被大牛看穿本质?” 纪麟皱眉嫌弃地瞥了安言一眼,就知道不该这么快相信他。 “这大牛兴许在之前就见过我们。”纪麟想了想又改口:“不,他定是见过我们。” “不是金城,就是湟中。” 纪麟倒吸一口凉气:“是谁布了这么大的局,目的呢?就是引我们上钩?” 安言难得正经一回:“他们也算是沉得住气了,拖到如今才动手。” “他们究竟是何目的?”纪麟小声问,整个人都戒备起来。 安言没接着回答,而是道:“别急,他们还未亮出身份,我们也没必要过早暴露。” 话虽如此,纪麟还是心境难平。 尤其是想到有人时时刻刻在监视她的行踪,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他们背后会是何人?”纪麟想不通,她再普通不过,在踏上去西域之路前只不过是个茶摊家的女儿。 想到这里,她突然灵光一闪,直直盯着安言。 安言一脸无辜:“嗯?” 这样就说的过去了。纪麟一下想通,一切明了。 “他们要找的人是你。”纪麟斩钉截铁。 安言并未否认,随即苦着一张脸:“如此危急存亡时刻,难道你要离我而去吗?” “……”纪麟一脸嫌恶地看安言,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快要到了,你还有时间在这废话?” “我做错了什么?不过是一个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生意人罢了,为何会遭如此灾祸?实在是天道不公啊!”安言仰天长叹。 “知道是谁吗?”纪麟根本不理会安言,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安言瞬间收敛心神,夸张的神情荡然无存,一本正经地想了想,摇头道:“不知。” 纪麟不想坐以待毙:“既然是义渠家的地盘,定然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安言没有反驳,他与纪麟想的一样。 前路究竟如何,还有这些人的目的,不去会一会如何能知道? “二位公子,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大牛兴奋道。 纪麟顺着大牛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平常不过的村落。这样的村落敦煌内数不胜数。 “你猜,这村子里有多少义渠家的人?”安言突然问纪麟。 空气凝滞片刻。 “最差,”纪麟一顿,面不改色:“也不过就是全村人都姓了义渠。” 安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大牛听到笑声不解地回头,就看安言笑得前仰后合,纳闷道:“公子?” 安言上气不接下气,摆摆手。 大牛也不好再问,挠挠头一脸憨厚地继续带路。 “等入了狼窝再笑不迟。”纪麟冷冷地来了一句,甩下安言走在前面。 几人走了一会儿,眼看快要到达目的地,安言脚步一顿。 纪麟余光瞥到他的动作,也跟着停下,用眼神询问“又怎么了”。 安言抬眼:“你说我们会不会碰到熟人?” 纪麟刚想翻白眼,顿悟过来安言的深意,眸色一黯。 二人各怀心思随着阿牛进村。马上就有人涌上来围着阿牛,还有不少人小心翼翼地探头盯着纪麟与安言瞧。 “二位公子别担心,他们都没有恶意,就是许久没有外人来有些拘束。”阿牛笑笑解释道。 “嗯,一年一次。”纪麟不客气地拆台。 阿牛脸色一红,不知该作何表情。 安言忙出来打圆场:“我这兄弟就喜欢开玩笑,大家别介意。” 阿牛连忙摆手:“怎么会呢?这位公子说的也没错。”他边说边尴尬地笑。 安言给纪麟使眼色,纪麟面色稍缓,但心头戒备并未卸下。 “这一路辛苦你们了,若是二位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去用饭。”大牛提议。 一说起吃饭,纪麟就想起尖端发黑的银针。 “那几位仁兄呢?”安言四下瞥了一眼问大牛。 大牛一愣,懵懂不知:“不知公子说的是?” 纪麟只是站在原地,就有胆子大的孩子凑上来,小心翼翼地睁大眼睛好奇地看她。 面对孩童,纪麟实在狠不下心,神情缓和许多,冲孩子挑眉。 孩子一惊,随即咯咯地笑了。 纪麟嘴角微微一勾,伸出手指蹭了蹭孩子的小脸。 这孩子不过四五岁年纪,头上两个发髻,看起来虎头虎脑,很是活泼。 安言余光瞥见纪麟与孩子,神情也跟着变得柔软些许,对大牛道:“大牛兄弟这么快就忘了是谁绑我们来了?” 大牛恍然大悟:“瞧我这脑子!他们都被关在后山,您可以放心,他们绝不敢出现在公子面前。” 第146章 很远是多远? 小男孩仰头看纪麟,张了张嘴又闭上,反复几次,眼里有试探还有点小焦急。 纪麟看他把要说的话都写在小脸上,不由好笑,戒心也放下些许,好脾气地主动搭话:“嗯?” 小男孩原本纠结的小脸一下就笑开了,认真地拉着纪麟问:“你是从哪儿来?” “从……”纪麟想了想:“很远的地方来。” “很远是多远?比隔壁村还远吗?”小男孩的世界里隔壁村是他去过最远的地方。 纪麟还认真想了想,没有半点敷衍的意思:“我觉得至少有十个隔壁村那么远。” 小男孩无比诧异捂住嘴瞪大眼看纪麟,好半天才失神地感慨:“真的好远啊……比那个姐姐说的还远!” 纪麟好奇:“那个姐姐是谁?” 终于有小男孩知道的了,他骄傲地挺起胸脯:“就是昨日来的姐姐,长得好美,他们都说她是仙女!” 小男孩脸颊一红,很是不好意思。 “哦?那个姐姐在哪儿?”纪麟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种猜测。 小男孩自来熟地去拉纪麟的手:“跟我来,我带你去!” 纪麟没有拒绝,由着小男孩拉着自己走。 这一大一小的对话,都落入安言的耳中,他与大牛闲话几句,就去寻纪麟。 纪麟牵着小男孩的手走着,凡是看到的百姓都会对她笑一笑,很是温和,到处都是其乐融融的景象。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纪麟捏捏小男孩的手问。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挠头,“他们都叫我小二。” “小二?” “嗯!因为我在家里第二个孩子。”小男孩认真解释道。 “那我也叫你小二。”纪麟道。 小二又不好意思了,红着面颊对纪麟道:“公子你真好看!” 纪麟一愣,面上带笑:“为何叫我‘公子’?叫哥哥就好。” “我听他们都这么叫你。”小二懵懂地眨眨眼。 纪麟笑而不语。一大一小两人走到一处房前,小二伸手一指:“就是这里!” 说着小二松开纪麟的手,兴致冲冲去敲门。 “姐姐!我带公子来看你了!” 敲了半晌,门内没有反应。 小二纳闷:“人呢?” 纪麟本以为会从门内走出一个熟悉的人,没想到竟吃了闭门羹。 “看什么呢?也不叫我。”安言人未到,声先至。 小二抢先一步道:“昨日有个小姐姐来,我带公子过来看。” 纪麟也懒得纠正小二的“公子”,由着他去。 “哦?原来我们生人勿近的唐公子也有一颗爱美之心?”安言听后转而揶揄纪麟。 “彼此彼此。”纪麟也不示弱,拱手回敬道。 安言笑笑移开视线,弯腰问小二:“小兄弟我问你,这几日村里可还来过外人?” 小二琢磨半晌,摇摇头:“除了你们就是姐姐,没有旁的人来。” “听说你们后日要祭祀?”安言又问。 纪麟微微皱眉,这些事问一个五岁的孩童…… 她才想到一半,就看小二使劲点头:“对!”然后又好奇地看安言:“你怎么知道?你也要与我们一起祭祀吗?” 小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安言,小脸上都是期待与兴奋。 安言没点头也没有否认:“谁知道的?兴许那日我们还在这里。” “太好了!祭祀仪式很是有趣,你们可以来看看,让山神保佑你们!”小二说起祭祀话匣子也打开。 “山神?”安言一脸发愁模样:“他脾气如何?会不会吃人?” 小二使劲摇头:“山神是我们的保护神,他是最好的神,怎么会吃人呢?” “那我就放心了,你们祭祀我们一定会去。”安言笑眯眯地替纪麟决定。 纪麟挑眉看他,并未拆台。 “好!大家一定会很开心的,我们已经好久没有招待过外人了!”小二高兴地一蹦三尺高。 纪麟摸摸小二的脑袋,小二仰头冲她傻乎乎地笑。 “你要当祭品我不拦你,劳烦别带上我。”纪麟嘴唇翕动,低声与安言道。 安言但笑不语,一副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样。 这时小二突地一脸惊喜地指着纪麟身后:“姐姐回来了!” 纪麟与安言齐齐转身去看。 看到来人时,纪麟反而松了口气。 是他们在茶摊遇到的蒙面少女。 果然不出纪麟所料。 安言面不改色地对蒙面少女点点头。 蒙面少女一双美目黑白分明,顾盼生姿,如同一汪泉水,令人忍不住着迷深陷。 “又见面了。”纪麟行了一礼。 蒙面少女饶有兴味地打量纪麟,看也不看一旁的安言。 安言还从未被忽视得如此彻底,想不通纪麟究竟哪里来的魅力。 蒙面少女的目光在纪麟光洁的脖颈上顿了顿,眉眼一弯,随即收起笑容。 方才还欢喜雀跃的小二,这会儿变成了不会说话的鹌鹑,小心地躲在纪麟身后,只敢偷偷用眼瞟蒙面少女。 蒙面少女一言不发地经过纪麟与安言,推开房门又关上。 小二这才长舒一口气:“公子多亏你在,不然我都不敢多看仙女姐姐一眼。” 他说着还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 “为何?”纪麟不解。 小二拉着纪麟的手,悄悄勾勾手。 纪麟配合地弯下腰。 “仙女姐姐太美了,我、我不敢看她……”小二说着脖子脸都红了。 纪麟哭笑不得。 “美则美矣,”安言在一旁悠悠道:“在下看却是不及唐公子。” 纪麟面色绯红,正色道:“安公子又说胡话了,在下是男子,如何能比较?” 安言故作恍然大悟状:“唐公子不说,我差点忘了,你我同为男子。” 纪麟双眼微眯移开目光,不再理会安言。 安言面上笑意更浓。 “小二是?”安言又去招呼小二。 小二乖乖点头。 “我问你,这仙女姐姐也要去祭祀吗?” 小二琢磨片刻,肯定地点头:“我听阿娘说过,仙女姐姐也去。” “她是怎么来的?”安言又问。 纪麟不以为意,这些问题对一个五岁孩童来说未免有些为难。小二即便答出来也未必作数。 “与公子一样,也是被大牛哥带回来。”小二道。 第147章 他的话你信吗? 安言笑笑没再多问。小二乐呵呵地与其他孩子去玩。 “你怎么想?”安言边走边问。 纪麟沉默片刻,才道:“他们可能不在此地。” 她说的是丁丑与左家兄弟。 “也不算全无收获,”安言回想起蒙面少女:“那少女也不简单。” “她没有恶意。”纪麟道。 话已出口,纪麟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不由冒出一丝诧异。 “你连她是谁也不知,就开始帮她说话了?”安言好笑地看纪麟。 他说的也是纪麟所想的,她也同样疑惑。 但这就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你们今晚去我家吃!” 二人走着,一个大婶乐呵呵地上前与他们打招呼,非要拉着二人回家吃饭。 不等纪麟与安言拒绝,不少村民见状也都一窝蜂涌上来。 “还是去我家!饭都做好了就等你们!” “我们家小二说你们还没吃饭,我赶紧准备了!”小二的娘都来了。 安言被围在其中,一脸为难,只能求救地看纪麟,用眼神示意她快想个办法出来。 纪麟则是哭笑不得,拿出自己在茶摊那套本事,很快就与村民打成一片。 安言很快就被冷落,他默默在一旁看着纪麟,又是诧异又是好笑。 纪麟能说会道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最后都很是满意地离去。 她这才长舒一口气,暗暗在心底感慨自己“宝刀未老”。 安言这才不紧不慢上前:“辛苦我们唐公子了。” 纪麟莫名听出一股酸意,只当安言是没安好心故意嘲讽。 “大牛呢?”她不给安言调侃的机会,直接岔开问道。 安言摇头:“我哪儿知道。” “他的话你信吗?”纪麟又问。 安言不答反笑:“你呢?” “不信。”纪麟回答地干脆。 安言笑容更深,没再多言。 二人话音刚落,大牛就跑进他们的余光里。 “二位公子,你们的院子已经打扫出来,我这就带你们去!”大牛兴冲冲地带路。 安言咳嗽两声,很是虚弱地靠着纪麟。 纪麟本想推开他,但对上大牛关切的神情,只好忍了。 “公子您身体如何了?”大牛看到安言,连面上的喜悦都散去大半。 安言摆摆手:“无碍,老毛病了。”说着又是几声咳嗽。 纪麟都不由心生佩服,安言这装病的本事没有几年怕是无法练到如此地步,简直是炉火纯青。 果然大牛撇嘴,好像病的人是他一般:“那公子您千万要好好休养,有任何要求只管提便是!” “多谢……”安言自是应下。 纪麟与他对视一眼,默契地跟上大牛。 “这院子许久不曾有人住,里面简陋了些,还请公子见谅。”大牛不好意思道。 “有劳大牛兄弟,此地甚好,是我们该道谢才对。”纪麟道。 大牛受宠若惊:“公子快别这么说,真是折煞人了。” 寒暄两句,大牛去叫人给他们准备饭食。 送走大牛,纪麟转身就看到安言老神在在地靠在榻上,很是悠然自得。 纪麟已经见怪不怪,淡定地走到案边倒水喝。 安言头枕着手臂,仰面躺着,一条腿搭在另一个膝盖上,不知在想什么。 纪麟猜测多半与祭祀有关,正犹豫着要不要与安言商量一二,如此一来也好应对。 “房内只有一张榻,只能委屈一下了。” 安言嘀咕一句。 纪麟一时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安言翻身坐起,一甩飘带:“你看这屋内,只有一张榻,这夜里睡觉就……” 他一脸为难地看纪麟。 纪麟深吸一口气:“你睡便是,我随意。” 安言神情一滞,这与他料想的完全不同,他又补了一句:“我并无此意,如此倒显得我有些霸道了。” 纪麟连连摆手,很是恭敬:“唐某从未这么想,安公子多心了。这榻你当然睡得,就当是唐某报守夜之恩。” “……”安言无言以对,他又着了纪麟的道。 纪麟心头一阵暗爽,尤其是看到安言吃瘪时。 “我今晚本就打算探一探此地,怕是睡不成了。”安言复又躺回榻上,言语中很是可惜。 “我与你一起。”纪麟道。 安言轻笑一声:“唐公子还是莫要凑热闹了。” 纪麟不服:“少看不起人。” 安言一听,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看她。 “大不了各走各的,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纪麟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迟早要被安言气出毛病来。 “不可。”安言摇头。 纪麟郁闷:“又如何?” “你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安言说完就不再开口。 纪麟懒得多言,只等夜幕降临。 眼看村里没了光亮,一切趋于平静。纪麟与安言也是时候动身。 安言比起纪麟要淡定得多,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纪麟深吸一口气,有点紧张还有点兴奋。 “可惜没有夜行衣,只能凑合了。”安言还在挑三拣四。 纪麟不理他:“白日我仔细看过,这村子里的路有些杂乱,但大部分都是百姓在住。” 安言挑眉。 “但有一处我很在意。”纪麟面露疑色。 “这里不像世外桃源吗?”安言不等纪麟说完就横插一句。 纪麟刚要反驳,神情一顿,一下反应过来安言话中另有深意。 安言微微一笑:“这里的一切都不像真的。” 纪麟倒吸一口凉气,安言说的正是她一直在纠结的。 即便纪麟也怀疑过,但她想不通这么做的缘由。 费尽心思布这么大的局,只能说明背后掩藏着巨大的阴谋。 “怕了?”安言看纪麟脸色变化,笑着问道。 纪麟皱眉:“你还笑得出来?” “不然呢?你我已经身在局中,除了前进没有别的办法。”安言看得开。 话是没错,但从安言嘴里说出来就是别扭。 “你有没有想过,兴许山神……” “也是假的。”纪麟脱口而出。 安言笑而不语,二人又想到一处。 纪麟心跳如擂鼓,好像有一张巨大的网压下来,黑漆漆得看不到尽头。 短暂的沉默,空气都跟着凝滞。 “我倒是想看看这局究竟是为谁而布!”纪麟忽地勾起一边嘴角。 第148章 山神 “你说他们会不会都没睡?” 安言突地一句话传到纪麟耳中。 他们走得好好的,纪麟也打起十二分精神,时刻警惕周围,谁知安言还在一边添乱。 “他们自然是不睡躲在房内注视我们的一举一动,”纪麟意犹未尽,继续道:“其实你我的心思早就被看穿,他们也布好了天罗地网,只等我们自己跳进陷阱。” 说完纪麟转头漫不经心地看安言:“如何?安公子可还满意?” 安言:“……” “你若是真闲的无事,不如想想端倪。”纪麟语气颇有些嫌弃的意味。 本想吓唬纪麟没想到被摆了一道的安言,笑的比方才还开心。 “大牛白日说的话你可还记得?”安言问纪麟。 “他说了那么多,你指哪句?” 安言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抓我们来此地的那几个人被关起来,是大牛亲口说的。” 纪麟明白安言的意思:“那就找。” 先找到那几个人的藏身之地,说不定就会有线索。 他们走着走着就到了人烟稀少之地,眺望才能看到百姓的院子。 但纪麟与安言二人将各处都看过,没有找到一点不寻常的地方。 “你那边如何?”纪麟擦擦头上的汗问安言。 安言摇头:“没有发现,一切如常。” “我这边也是。” 一个时辰过去,再这么拖下去,怕是很快就要天亮。到时安言与纪麟还要费心找理由搪塞。 “再想想,会不会是我们遗漏了什么?”安言沉思道。 纪麟也想到了,她从出发时就一直在想,但直到现在她仍是没有半点头绪。 “我们从来到此地,就有人不断在我们耳边提起山神与祭祀。”安言边回忆边道。 纪麟点点头,她也记得分明。 “后日的祭祀台在何处?” 纪麟灵光一闪:“小二说过,就在山神脚下。” “那我们只要找到山神即可。”安言拍板。 纪麟面上却没有多少轻松之色,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山神在何处。甚至连山神究竟是何模样,是山是神也不知。 安言则要轻松得多,还不经意地安慰纪麟:“至少我们如今有方向了。” 纪麟细想也的确如此,长舒一口气:“既然是山神,我们就去最近的山瞧瞧。” 安言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我方才粗略看过,四面八方都有山,从哪儿查起呢?” 他说着索性靠着树,等纪麟发号施令。 纪麟不以为意,垂眸细细琢磨片刻:“小二说过,祭祀要等一日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山上,取一个好兆头。” 安言眼中光芒一闪:“若真如小二所说,就是那座山。”他手指着一个方向。 因为是深夜,白日十分清楚的高山此时也影影倬倬,只能依稀看出些许轮廓。 纪麟没有异议。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纪麟与安言找到了祭台。 “竟然如此普通?”安言看着姑且能称之为祭台的东西感慨一声。 不只是安言,就连纪麟也很是诧异。 既然是供奉山神的祭台,还有传说中活人祭祀,怎么看也不该如此简陋才对。 “难道我们找错了祭台?”安言道。 纪麟无语:“这么小的村子,还要多少个祭台才够?” “如此看来,这里的百姓对山神也无多少敬畏之心,只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安言道。 纪麟没理他,而是一个人围着祭台转了转。 安言哭笑不得:“敢在祭台随意走动,你怕是第一个。” 纪麟纳闷,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台,只不过被赋予了另外的意义罢了。 “若是没有百姓来,你不会还要跳上祭台看个仔细,嗯?”安言好笑地看纪麟。 这不过是他的一句玩笑话,但纪麟却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安言神情一僵。 “算了。”还好,纪麟最终还是摇头放弃,理由也很简单:“上面有血迹。” 安言瞥了一眼,淡定道:“未必是人的。” 纪麟一阵恶寒。无论那血迹是牲畜的还是人的,都让她不自在。 “说不定后日你就能躺在此地,何必急于一时?”纪麟反客为主,淡定提醒安言。 安言笑容一滞,埋怨道:“我何曾着急过?话说回来,我们这会儿去寻山神,岂不是自寻死路?不用到后日,我们就能当一回祭品。” 纪麟懒得与安言斗嘴,顺着祭台转了第三圈,手顺着石台下细细摸过。 “有了!”纪麟一喜。她试着轻轻转动那石头一样的突起,就听到一阵“咔咔”声。 不等纪麟反应,她的手臂就被人抓住猛地向后一扯。 “小心。”安言低沉的嗓音在纪麟耳边响起。 纪麟一愣,不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见面前的祭台竟生生从中间裂开,一左一右分列两边。 祭台下面的景象也完整地露出来。 是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阶梯。 一切重新归于宁静,仍是寂静的夜,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若非亲眼所见,纪麟也无法相信。 回过神来的纪麟这才发现自己还被安言拉着,不仅如此,她的后背几乎要贴着安言的身体,无论怎么看都有些过分亲密的意味。 “多谢。”纪麟匆忙甩开安言的手,拉开二人的距离,一左一右相对而立。 “举手之劳。”安言并未如往常一般调笑一二,而是看着祭台下面:“果然不是普通的祭台。” 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纪麟也陷入纠结:是下去还是离开? 他们好不容易顺藤摸瓜到这一步,若是就这么放弃,只怕还会横生枝节。 无奈之下,她只好踏炎去看安言。 安言却是蓦地一笑:“既然我们决定不了,不如让别人帮我们。” 纪麟眼神闪过迷茫,不知安言这又是唱哪一出。 不等纪麟问出口,就见安言身后出现一人。 这人仿佛是凭空出现在黑暗中,没有半点预兆。纪麟结结实实被吓地微微一颤。 “别怕,是人。”安言小声在纪麟耳边安慰。 纪麟心下稍定,随即在心里给安言一个白眼。 第149章 叫我? 黑影渐渐靠近,在离纪麟还有几丈远时,她终于看清楚。 “是你?” 纪麟看着已是第三次见面的蒙面少女,脸色有些复杂。 若说一次是巧合,再一再二不再三,纪麟不得不重新提起戒心。 蒙面少女一步步走上前来,先是将视线落在纪麟身上,随后才又看向安言。 “能让你正眼看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安言笑眯眯道。 蒙面少女面不改色地移开目光,定定看着祭台。 “你们要下去?” 蒙面少女开口,清音婉转如百灵,娇柔却不做作,直听的人心旌摇曳。只是她的中原语说得不是非常熟练,但却别有一番味道。 “原来你会说话?”安言面上笑意不减。 蒙面少女并未理会,而是始终看着纪麟。 纪麟先是一愣,听了安言的话才回神,下意识道:“你在与我说话?” 蒙面少女眼梢带上些许笑意,抱臂与纪麟对视,整个人都带着一股飒爽英气。 纪麟莫名对蒙面少女多了几分好感。 蒙面少女也不废话,顺手从后腰处抽出鞭子,随手一甩,动作干净利落,鞭子抽在祭台上,两块石头应声而碎。 纪麟看得目瞪口呆,不自觉吞咽一口:“你这是为何……” 蒙面少女并未解释,而是用眼神示意纪麟看。 循着她的视线,纪麟看到乌黑森然的阶梯里掉落无数碎石。她凑近一步仔细听,意外听到有水声。 她突然明白过来:“下面是暗河!” 蒙面少女点头:“若是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纪麟此时深信不疑,若是她与安言顺着阶梯下去,怕是此时早就掉入暗河,凶多吉少。 “多谢姑娘相救。”纪麟从善如流,随即拱手与蒙面少女道谢:“大恩铭记在心,若是姑娘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安言被当成局外人晾在一边,看纪麟与蒙面少女相谈甚欢,不由撇撇嘴。 蒙面少女被纪麟郑重的道谢逗笑:“这是你们中原人说的,举手之劳。” “不敢当。”纪麟仍是十分谦逊。 蒙面少女又道:“真正的路,应该在那里。”她手指着后面的山道。 纪麟看着光秃秃的山体,仍是不明所以。 蒙面少女话不多,直接走到山前。 纪麟看着她的动作,目光时不时落在她手里的长鞭上。不知她这次会不会又突然甩出一鞭。 就方才那力度,这山怕是都要生生劈出一条通路。 但出乎纪麟意料,蒙面少女将鞭子收好,用手指节在山体上轻轻敲了敲。 纪麟不懂,这时安言来到身边:“她在找路。” 蒙面少女突兀地停下动作,收回手,接着后退两步。 “要抽鞭子了?”纪麟小声猜测。 “用不着。”安言听到她自言自语,很是配合地接了一句。 果然不出安言所料,蒙面少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山体竟是缓缓打开一道石门。 纪麟不自觉惊呼出声,一时间心中疑惑太多都挤作一团,她都不知该先问什么才好。 蒙面少女见石门开了,回头看纪麟。 纪麟还未调整好表情,只能尴尬地一笑。 蒙面少女眉眼弯弯,对她颔首示意她快过去。 安言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心里觉得有些憋闷,索性对纪麟道:“既然门都开了,我们也不妨去看看。” 纪麟正有此意。 二人进入石门,就看到蒙面少女先一步在里面等。 安言露出笑容,正要上前却被蒙面少女伸手拦住,他脚步一顿,下意识瞥了一眼身旁的纪麟。 果然蒙面少女对纪麟道:“来。” 纪麟脑门都是问号,眼神颇为同情地看了安言一眼,这才淡定朝前走了几步。 “叫我?”纪麟再三确认。 蒙面少女眼神柔和,二人并排走在前面,把安言一个人甩在后面。 “……”安言到如今还不明白,难道这蒙面少女对纪麟一见钟情了? 他看着纪麟与蒙面少女走在一起,不得不说十分登对,少女英姿飒爽,举止毫不扭捏。少年谦逊有礼,眉目含笑。 安言离二人几步距离,见他们有说有笑,聊得甚是开心,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纪麟问道:“姑娘几次相助,唐某斗胆。” 蒙面少女头微微一歪:“你们汉人说话,都是如此吗?” 纪麟不解:“姑娘是何意?” “在我的家乡,没有这么多麻烦。”蒙面少女顿了顿,道:“你叫我塔娜就好。” “塔娜?”纪麟口中默念,笑道:“真是个好名字。” “塔娜是东珠之意,十分珍贵。”塔娜道。 纪麟了然,想了想:“你的父母一定是将你当做明珠一般珍惜,才会给你起这个名字。” 塔娜听后眼里却难得露出落寞之色,但转瞬即逝,快得纪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你呢?”塔娜好奇地问纪麟。 “在下纪麟。” 塔娜学着纪麟的语气:“纪麟?” “正是。”纪麟嘿嘿一笑。 塔娜定定地瞧了纪麟一会儿,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安言,这才道: “你为何,要扮作少年模样?” “嗯?!”纪麟一呆,接着剧烈咳嗽:“咳咳咳!”这架势差点要把肺咳出来。 塔娜略有些紧张地看纪麟:“你还好吗?” 纪麟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摆手。 安言察觉到不对,就见纪麟弯腰咳嗽,塔娜站在一旁。 他犹豫片刻,还是控制住想要上前的冲动。 “你方才说什么?”纪麟不死心,苟延残喘想要装傻。 塔娜微微一笑,眉宇间的英气也弱了几分,眼梢笑意不减,面不改色地伸出手指轻轻放在喉咙处。 纪麟顿时呆若木鸡,什么都明白了。 她从脖子一直红到额头,连耳朵都是通红,只觉无地自容。 塔娜看着纪麟这副模样,反而觉得可爱,忍不住想要戳戳纪麟如白玉一般的面颊。 纪麟浑然不觉,头也不敢抬,更别说与塔娜对视。 只有安言不知发生何事,明明心里着急,面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 “你……”纪麟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字。 第149章 你,有趣 纪麟眼神闪烁,心紧张地砰砰直跳,一时间脑中闪过无数办法。 咬紧牙不承认? 不成,纪麟方才的表现都落在塔娜眼中,这会儿再否认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承认? 纪麟还不知塔娜究竟是何目的,她身上疑点只多不少,若是此时应下会不会招来麻烦。 塔娜也不急,只是微笑看纪麟,看她蹙眉烦恼觉得十分有趣。 纪麟思虑半晌,心一横,心想反正自己就是一寻常百姓,谁会闲着没事找自己麻烦呢? 她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安言,用他听不到的声音问塔娜:“你是何时知晓?” 话一出口,纪麟就后悔了。想必二人在茶摊的第一次见面,塔娜就已将她看穿。 塔娜注视纪麟面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越发觉得有趣,并未回答。 “你既已知晓,”纪麟停顿片刻,长舒口气道:“说。” 塔娜不解地看纪麟。 纪麟自暴自弃道:“我的秘密都被你知道了,你可以随意威胁我。” 塔娜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声音爽朗令人不自觉跟着勾起嘴角。 这下愣神的换成纪麟。 “你,有趣。”塔娜眼梢微微上扬。 “嗯?”纪麟很是费解,不禁怀疑塔娜揭穿她女扮男装的真实用意,难不成就是为了“有趣”? 塔娜并未多言,而是利落地转身继续前行。 纪麟怔在原地,塔娜还不忘回身冲她摆手:“过来。” 等回过神来,纪麟已经重新走在塔娜身侧。 “听,有声音。”塔娜见纪麟欲言又止,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声提醒她。 纪麟紧抿住嘴,听话地竖起耳朵,果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并不清晰,她听了半晌也没听出个所以然。 已被纪麟遗忘的安言,无声地跟在后面,眼看着纪麟与塔娜二人间的气氛在一点点发生变化。 安言一脑门问号,他看得出塔娜不是好相与之人,从始至终甚至连多一个眼神都不愿分给他。 但就是这样的塔娜却对纪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安言再看塔娜也带上几丝探究的意味。 “你站那作甚?还不快来听?” 纪麟招呼安言,打断他的思绪。 安言勾勾嘴角,笑着上前:“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纪麟懒得理会:“听的出是什么声音吗?” 安言自讨没趣,暗暗在心里“啧”了一声,但也安静下来。 “有人,还不少。”安言边听边道。 纪麟又听了听,果然能听到人声嘈杂:“没错,好像还有欢呼。” “去看看便知。”塔娜道。 安言思索片刻,并未反驳她的提议。 纪麟走着,看着脚下凿出来的路,忍不住感叹:“谁能想到山中竟还别有洞天。” “到这种程度,已经不能叫做山洞那么简单了。”安言接过话茬:“这更像是故意开凿出来。” “村子里的百姓知道吗?”纪麟好奇。 “未必,”安言想了想:“一会儿若是到了,看看就能明白。” 纪麟了然,不再多言。 随着三人走得深入,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走在最前的塔娜停住脚步,靠着石壁听。 纪麟也有样学样,听了片刻不禁皱眉。她看安言,从他的神情猜到,他们二人又想到一块去了。 那些声音很乱,夹杂着人声与猛兽的怒吼。甚至还有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把这些种种联想在一起,纪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安言脸色也微微一沉。 “斗兽场。”塔娜此时说出三个字。 纪麟倒吸一口凉气,这斗兽场怕是与普通的不一样,这里看的不是猛兽相斗,而是人与猛兽。 塔娜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比起之前更慢更谨慎。 纪麟犹豫片刻,也抬脚跟上。安言则是跟在她身侧,视线落在身边的石壁上。 “看。”安言在石壁上发现了什么,指给纪麟。 纪麟凑近一看,是些很是简陋的画。 “这上面画的应当就是这斗兽场的场景。”安言道。 石壁上的画,有的有颜色,大部分都是石头刻出来,只有白色略显凌乱的印记。 “这里还有血迹。”安言指了指石壁最下。 纪麟一看,果然是些暗红色斑点。她神情也变得严峻,不敢想这些血迹是猛兽的,还是人的…… 二人再抬头,就见塔娜已经走出极远。 纪麟刚要跟上,就被安言拉住手臂。 安言见纪麟皱眉,立刻不着痕迹地收回手:“你就这么相信她?”说着还瞟了一眼前面的塔娜。 “你的意思,她故意将我们引到此地?”纪麟琢磨过来。 安言不说话,便是默认。 纪麟想了想:“你说得有道理,但她的目的不是我们。” “你就这么确定?”安言好奇:“我想知道,她用什么迷惑了你?还是说,你有把柄落在她手里?” 安言说着看纪麟“啧啧”两声,语气还带着几分抱怨。 纪麟面颊微红,淡定道:“我们这才见三次,哪里来的把柄?” “是吗?”安言不信:“那你还如此死心塌地跟着她。” 纪麟面不改色:“何为死心塌地?安公子未免管的太多了。” 安言随即笑笑:“开个玩笑罢了,莫要当真。” 纪麟并不理会安言,径直走了,只是略显凌乱的步伐不经意暴露了她紧张的心思。 安言一边嘴角上翘,心道果然被自己言中。只是他暂时还想不出究竟是何把柄。 纪麟走出几步才敢长舒一口气,她方才差点就露馅,只求安言并未察觉才好。 心神不定地走了几步,叫好声陡然变大,纪麟惊得脚下一滑,身子一歪就要撞在石壁上。 纪麟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偏偏是脱臼的手臂,这么撞一下怕是…… 她下意识闭上眼,但预料中的痛并未传来,反而有几丝暖意。 “当心点。”安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纪麟忙站好,顺势往前走了几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安言无奈地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塔娜面前是三岔路口,她没有急着选择,而是回头看纪麟。 第150章 疑惑 “你的脸?”塔娜好奇地看纪麟。 纪麟一愣,下意识摸了摸面颊,只觉得发烫。她别开脸去,欲盖弥彰道:“山里太闷,我都走出汗了。” 塔娜并未往心里去:“这有三条路,你们呢?” 纪麟渐渐熟悉塔娜的说话方式,很快反应过来她在问他们的选择。 三条路通向不同的地方,且每条路都有声音传来,令人一时无法分辨。 “我走这里,声音最大。”塔娜第一个做好选择。 纪麟看看剩下的两条,并无多少不同。 不等她开口,安言就道:“我与你一起。” 塔娜与纪麟皆是一愣。 纪麟则是微微蹙眉:“剩下的那条路怎么办?” “你一个人危险。”安言言简意赅道。 纪麟一怔,但很快就恢复如初,一脸轻松道:“你也太瞧不起我了,拖着你这病秧子我岂不是更麻烦?” 安言双眼微眯,没有接话。 “这样,我走这条,剩下的你走。”纪麟拍板。 安言也不说话,就抱臂看着纪麟。 “三条路,一人一条是最好的选择。来都来了,总得查出点什么才行。”纪麟劝安言。 塔娜也道:“她说得对,你们半斤八两,凑在一起麻烦更大。” 纪麟连连点头附和:“没错,我一个人就算遇到危险也跑得快。” 安言无奈地看纪麟,仍是不肯妥协。 纪麟只好道:“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就这么办!” 最后安言拗不过纪麟,只好道:“可以分头查,但若是有不对劲不可继续往前,定要立即返回。” “好。”纪麟干脆应下,拱手就要走,才迈出两步就被安言叫住。 “慢着。” 纪麟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不会是安言又要变卦? 但安言只是上前,拉起纪麟的手臂,将十杀阁的石头放在她手心。 纪麟看着“失而复得”的石头,实在笑不出来,不解地抬眼看安言。 “这石头兴许能派上用场。”安言只说了这一句,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纪麟不明所以但也将石头收起,不忘与安言约好:“等我们出去,石头就还你!” 安言失笑:“你怎么一肚子心眼?” 三人就此分开,各走一条岔路。 纪麟紧握着石头,上面还有安言的温度,她一颗心也渐渐平复下来。 循着路走,声音反而越来越小,纪麟疑惑渐深。 她靠着山壁,每一步都十分小心。 这时传来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 “你小子命还挺硬!这样都不死!”一个尖利的声音忿恨地咒骂。 另一道略显粗重的声音也在闷声附和:“这都半年了,这小子每次都能侥幸活命,是不是用了阴招!” “我琢磨也是,给我好好搜这小子身!” “是!” 纪麟只听到两个人的声音,他们口中的“小子”自始至终一声没吭。 难不成是被打死了? 纪麟头皮一紧,紧靠墙壁屏住呼吸,双拳紧握静静等待时机。 “头儿,他身上什么也没有。”搜查这人很是不甘,但前前后后翻了好几遍,就是一件破烂的血衣。 “没用的废物,今日若是找不出缘由,咱们就等着挨鞭子!”被叫“头儿”的人愤愤道。 另一人一听急了:“那可如何是好?这小子大小也算是……若是上头怪罪下来,这……” 纪麟没听清他的话,但也猜到被打那个应当不是寻常人那么简单。 “那又如何?瞧你那点胆子!”头儿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他既然被带到此地来,是死是活与本家全无干系,即便他就这么死了, 也绝不会有人敢说一个字。” “话是这么说,但他好歹也是那位的儿子,他当真能如此狠心?” “闭嘴!”头儿一声怒斥:“这也是你能问的?” “小人错了!小人失言!” 头儿冷哼一声:“这地方凡是要拼命的,哪个不是那位的儿子?若是这臭小子就这么死了,也是他运气好!” “说的是,说的是。”另一个点头不止。 “你也不是第一日在此当差,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管的不管,不然小心把自己这条命赔进去!”头儿冷冷道。 “是是是!小人再也不敢了!” 头儿说完又厌恶地踹了一脚躺在地上人事不知之人:“真是晦气!” “小人这就把他抬头,别再脏了您的眼。” 头儿的语气这才稍稍缓和:“把地上的血都擦干净。” “是是是,您放心!” 接着纪麟就听到重物拖地的声音。 “慢着。”头儿突然开腔。 纪麟的心突然提到嗓子眼,后背紧紧贴着石壁,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在动。 头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纪麟头皮发紧,脑子飞快转动,跑已经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在这个档口,纪麟还有空腹诽安言两句。他还真是个乌鸦嘴,让他说着了,怕什么来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突兀地一声猛咳打破僵局。 头儿的脚步猛地一顿。 纪麟手心都是汗,不敢有丝毫放松。 “头儿,这小子还活着!” 头儿不耐烦地折返回去:“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你知不知道这活是我费了多大工夫才给你求来的?你做不好还不是打我的脸?” “是是是,头儿说得对,都是小的不好。” 头儿用脚嫌恶地踢了踢:“没死就抬下去关起来,明日再给他安排一场就是。” “头儿,这么快?会不会闹出人命啊?” 头儿狠狠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放屁!什么叫闹出人命?明明是他自己实力不济,连猛兽都打不过,怪谁?” “怪他自己!” 头儿这才稍稍满意:“这臭小子大半年都没长进,还是只能勉强应付一头怪兽,这样的斗兽谁愿意看?没找咱们赔钱就不错了!” 纪麟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听那二人拖着人走了。 她没急着出去,而是等候片刻,确定没有声音这才蹑手蹑脚地现身。 地上是还未干透的血迹,还有些凌乱的痕迹,显然在她来之前,那“臭小子”受了不少苦。 纪麟疑惑越来越深,这是什么地方,方才三人又是怎么回事? 第151章 跟踪 纪麟犹豫片刻,抬脚跟着地上拖拽的痕迹走。 走了一会儿,视野突然变得开阔。 “人呢?” 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纪麟肩膀微微一抖,闪身躲在一处凸起的石壁后。 纪麟从石壁悄悄探头往外看,只能隐约看到几个身影。 当这些人开口说话,她才将他们对应起来。 个子最矮的那个,面容猥琐,声音尖利,显然是方才骂骂咧咧不停的“头儿”。 但这会儿他满面堆笑,一副无比恭敬的模样。 纪麟定睛一看,他身边应当就是语气粗重刚来不久的手下。 二人态度极好,对面前的男子弯腰行礼,恨不得冲上去给他提鞋。 “二公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您看小的们什么也没准备,怠慢了二公子可如何是好?”方才还嚣张不已的头儿这会儿点头哈腰,显然很是惧怕眼前这位“二公子”。 纪麟只能看到二公子的背影,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二公子究竟是何来头,与之前的“臭小子”又是何关系? “这个时辰,他为何不在斗兽场?”二公子冷冷开口,不带有一丝感情。 纪麟听了下意识皱眉。 “二公子莫急,您听小的解释!”头儿先急了。 纪麟也不知这二公子究竟有多可怕,能叫头儿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不等二公子回答,他身后两人中的一个就接过话茬。 “快说,别浪费二公子的时间。” “是!今日的斗兽已经结束,他仍是只能勉强对付一只猛兽。”头儿一脸为难地回道。 “多久了。”二公子道。 头儿琢磨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回答。 “怎么?这种问题还要想吗?”二公子的跟班也是一样冰冷。 “不是不是!”头儿擦擦头上的冷汗:“不用想,不用想!算起来也有半年了……” “这半年一点长进也无?” 二公子不言,身后的二人就顺着继续问。 头儿先是点头,又是摇头,不等二公子发火,就扑通跪在地上。 “公子饶命!他也是是最近半年才能打败一头猛兽,两头就半死不活,今日就差点小命不保。”头儿边说边去瞧二公子的反应。 纪麟听到这有点明白,这二公子多半是特意来看被打那人的情况。 而且听他们的对话,不难明白这几人的关系并不好。尤其这二少爷分明就是来兴师问罪。 莫名地,纪麟总觉得这二公子与“臭小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可能是兄弟。 “二公子息怒,小的已经确认过了,他每次都身受重伤,只不过是命大才能苟延残喘至今。”头儿拍着胸脯保证。 “命大?”二公子冷笑一声。 身后人立刻道:“半年都死不了,这如何能叫命大?也就你们这种蠢货才会相信。” 头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仍是无法相信:“小的不敢欺瞒二公子,每次他从斗兽场下来都是血粼粼的,所有人都能作证!小的没有半句谎话!” “是啊二公子,头儿每次都吩咐小人检查仔细,那臭小子……”他话才说一半,就被二公子冷冷地一眼瞪回去。 头儿又是狠狠一巴掌:“你算个什么东西?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他说着当着二公子的面狠狠揍了自己手下一顿。 二公子只是看着,一言不发。 纪麟看着地上那人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头儿还没有收手的打算。 头儿累得直喘粗气,把人打晕狠狠踹到一边。 “二公子,不然小人这就带您去瞧瞧,他这会儿还晕着,能不能熬过今晚还两说呢!”头儿讨好道。 二公子不言,跟班随即道:“带路。” 头儿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带人离开。 藏了半天手臂酸腿酸的纪麟也从石壁后出来,跳脚跟上。 走到一半就听下面有吵嚷声,她凑近一看,差点惊呼出声。 她所站的地方大约位于山的中部,从这里到下面是一个巨大的空地,好像山被人掏空一般。 下面的山壁上都是血迹,至少有五处入口,还不算纪麟没看到的。 她小心地将身体探出去,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斗兽场的斜上方,从这里能将下面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下方突然传来欢呼声,她定睛一看,原来是斗兽场内有一个门被打开。 接着一头凶猛的老虎低吼着缓缓走入场内。 纪麟心跳加快,壮着胆子多瞥了几眼,果然看到另一面传来人的惨叫。 猛虎大吼一声,脊背微微隆起,手臂粗的尾巴甩来甩去。若是被抽到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突然猛虎奋力一冲,一声凄厉的尖叫很快淹没在如雷般的叫好声中。 纪麟下意识后撤一步,不敢再看,也不敢细想下面发生什么。 原来这就是斗兽场的真面目…… 那浑身是血的少年竟然能从猛虎的口中活下来,都不能用福大命大来解释,纪麟若非亲耳听到根本无法相信。 她脚步略有些凌乱地顺着二公子他们离开的地方走。 纪麟顺着路走了一会儿都没听到半点动静,她正纳闷时,就听到铁链的声音。 她放轻呼吸,听了一会儿铁链的动静,每一步都格外慎重。 “用水泼醒他。” “是!” 接着传来泼水声。 又过了一会儿,一阵微弱的呻吟声,听起来十分痛苦。 “二公子,人醒了。” 二公子嫌恶地伸出手指捂着鼻子:“我说十二弟,你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副模样?” 他话语中没有半点关心,全是不屑与嘲笑。 没有人回答。 纪麟皱眉,不知这些人要做什么。 “二公子问你话!别装死!”头儿的声音响起,随即就是刺耳的一巴掌。 仍是没有反应。 头儿气不过,还要上手,被二公子的人叫住。 “二公子有话要问,你把人打死了,二公子问谁去?” 头儿冷汗直流:“您说的是,都是小人不好!” 二公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犹如一滩烂泥的少年,看到他身上大片血迹,不禁“啧啧”两声。 “十二弟,二哥我来看你了,你就是如此欢迎兄长的?”二公子狞笑,神情可怖。 第152章 家族 纪麟听到几人的对话,还有闲情在心里感慨:十二弟?这家族还真是壮大。 她还未从斗兽场的血腥里缓过来,如今看到浑身是血的“十二弟”,心也跟着微微一颤。 若是被“二公子”发现,纪麟怕自己就要被扔进斗兽场,成为那些猛兽打牙祭的食物。 无论二公子问什么,地上的十二弟都无甚反应。 一边的头儿此时已是抖若筛糠,他急得手心冒汗,只怕二公子会牵连自己。 二公子耐性有限,身后的跟班上前抓住“十二弟”的领子将他轻松提起来。 “二公子问你话,别耍花招。” 片晌,十二弟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含混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嗯?”跟班凑近。 就连纪麟都不自觉身体微倾。 十二弟从嗓子里发出沙哑的声音,跟班听了片刻,脸色微微一变。 他手一甩将人随手扔出去,十二弟在地上滚了三圈撞到石壁才停下。 “二公子,他求您给他一个痛快。”跟班恭敬道。 二公子闻言轻蔑一笑,居高临下看着犹如丧家之犬的十二弟:“真是可怜,若是父亲知道你受此凌辱,不知会否心软将你带回去?” 十二弟无声无息,犹如死了一般。 “他还不能死,只要留一口气即可。去斗兽场的日子也该有所改动,这是十二弟唯一的用处,可得小心看着,都听见了吗?”二公子阴阳怪气道。 早已吓破胆的头儿连连应下:“二公子放心!小人定会妥善处置,绝不劳您费心!” “二公子把如此重要之事交给你,你可莫要让二公子失望才是。”跟班出来敲打。 “是是是,小人明白,多亏二公子,不然此地百姓怕是早已饿死街头。”头儿满面堆笑谄媚道。 “知道就好。”跟班又道:“明日祭祀,可有人选?” “有有有!已经将人留在村子,足有二男一女,绰绰有余。”说完他又讨好地问道:“二公子此番前来,若是不急的话,也可留下一同观礼。” 跟班凌厉的眼刀划过,头儿顿时像被掐住脖子,后怕道:“小人多嘴,小人该死!” 二公子却是不紧不慢道:“说过多少次了,此处是我的伤心地,我那么多兄弟都葬身此处,你要我如何笑得出来?”他说着还假惺惺地叹息一声。 纪麟听到声音眉头拧得更紧,对这虚伪的二公子更是嫌恶。 “二公子所言甚是,是小人考虑不周,还望二公子高抬贵手,莫要怪罪小人。”头儿又惊又怕,似是想到什么恐怖的场景,舌头都打结。 “只要你把祭祀办得妥帖,二公子自会有赏。”跟班提醒道。 头儿面上一喜,很快压下去:“多谢二公子,多谢二公子!” “把人关起来,没有二公子的命令不许妄动。”跟班吩咐道。 “是,一切都按二公子的吩咐办,小人明白。” 二公子此时起身,语气得意洋洋:“也是时候回去与父亲回禀,让他也好知道自己这第十二个儿子有多么不争气。” 说到这里,他竟是控制不住大笑出声。 纪麟顿觉不寒而栗,这二公子实在狠毒。 二公子抬脚就走,身后两名跟班一左一右,头儿亦步亦趋小心翼翼跟了几步。 纪麟后背紧贴山壁,几乎要融为一体,她闭气的本事也越来越厉害。 二公子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纪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头儿把人送走,双腿一软就瘫在地上,牙齿打颤,脸色惨白,半天都没缓和过来。 纪麟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另一边,浑身是血的十二弟还趴在地上,看不出生机。 这时被打晕的手下也悠悠醒转,下意识要出声想起二公子的可怕面孔登时翻了个白眼,差点又晕死过去。 “醒醒!别装死!”头儿扯开嗓门喊。 手下心有余悸地睁开一只眼,没看到二公子的身影这才放心大半,原本僵硬的肩膀也放松下来。 “还不快滚过来!”头儿忿忿大喊。 手下一个咕噜爬起来,扯到伤处还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还保住这条小命。 “头儿头儿!我还活着!”他兴奋地大叫。 头儿劈头就骂:“还愣着作甚!快扶我起来!” 手下这才手忙脚乱将人扶起来。 “头儿,二公子真的走了吗?不会再回来……”他怕的一个劲儿瞧。 头儿没好气道:“你以为二公子是你?二公子要事繁忙,才没空理会你我。” “那就好,那就好……”手下长舒一口气,又道:“那头儿,这人如何处置?” “方才二公子说了,将他关起来,祭祀之日再让他去那。” 手下牙一酸,头皮发紧:“那”是哪儿他最清楚不过:“头儿,二公子这是不打算让人活着啊……” “怪只怪他运气不好,走他兄弟的老路也是自然。二公子得宠,其他兄弟自不会有好下场。”头儿说起来都不禁脊背发凉。 “头儿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何要在此地弄这么大的斗兽场?”手下一脸懵。 头儿一看他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瞧你这蠢样,若不是我你早就被二公子身边的人大卸八块了,还敢在此问东问西!” “头儿您消消气,我这也是为您担心,您说万一有朝一日这十二公子得了权,那我们岂不是……”手下说着胆战心惊地斜了一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 “做梦!他孤家寡人连个帮衬也无,如何与二公子斗?只要二公子一身令下,他就只有命丧兽腹一条死路!” 手下吞了口唾沫,不敢接话。 “怪只怪他运气不好,触了二公子的霉头,二公子非要折磨死他,这就是他的命!”头儿说着手脚冰凉。 “那老爷……”手下脱口而出。 头儿急得忙伸手去捂他的嘴:“闭嘴!” 手下脸憋得通红,使劲点头。 头儿压低声音:“这就是义渠一族的传统,所有后人都不能逃过,不然你以为家主是如何选出?” 后面二人不再说话,而是将地上的人抬去大牢。 第153章 还活着吗? 纪麟东听一句西听一句,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当她听到“义渠”二字时,不禁微微一怔。 果然与义渠家有关。 看来这整个村子,乃至敦煌都成了义渠家的囊中之物。 他们在此地做如此大的工程,不仅是为了祭祀那么简单,义渠家的后人在此地拼杀才是关键。 纪麟受了不小的震撼,迟迟没有动作。 虽然还有不少疑点未曾解开,但摆在纪麟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立刻原路返回,与安言、塔娜汇合,然后三人寻个时机离开此地。 要么继续追,将那少年救出去。 想到后面,纪麟面露难色,她脑中仿佛分裂出两个小人,一个警告她别再多管闲事,另一个则让她亲自去查清楚。 纪麟纠结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继续往前走,势必会与义渠家正面对上。 “就当是知己知彼了!”纪麟咬咬牙,做出选择。 她边走边安慰自己:“说不定义渠家的人会知道张大人的下落,就算是为了张大人也该这么做。” 这么想着,纪麟心也轻松些许。 “若是安言在的话,多半也会与我做一样的选择。”纪麟自言自语道。 他们既然来了,就要将此地查个清楚才行。 正想着的工夫,一股血腥味传来,纪麟下意识捂住鼻子。 头儿和手下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并排的牢房一间接一间。 此地常年不见天日,纪麟难以想象寻常人如何在此地生存。 随着走得深入,阴气也越来越重,周围充斥潮湿与腐朽的味道。 纪麟随手从石壁上抠下一块石头防身,若是那两人突然出现就只能做她手下冤魂了。 深吸一口气,纪麟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地上。开始的几间牢房都是空的,她顾不上仔细看,突然一股紧迫感袭来,不自觉加快脚步。 越往前纪麟越是紧张,全身明明都在抵触,但她的双腿还是不自觉前进。 若是安言知道,定会责备她不听话,以身犯险。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纪麟拼命晃晃脑袋,把安言的身影晃出去,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不再分心。 所幸她运气还不错,走到最后一间牢房门前,总算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少年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看背影十分瘦弱,纪麟猜他年纪应当也不大。 谁能想到这样的少年竟然会与猛兽搏斗,稍有不慎就是死无全尸。 “喂……”纪麟压低声音唤道:“还活着吗?” 没有反应。 纪麟心一沉。 不会真的死了?那她可就白来了! 纪麟四下环顾,确定没人才抬高音量:“喂!能听见我说话吗!” 瘦弱的背影仍是没有反应。 这可把纪麟难住了,如何是好? 她手足无措时不经意瞥到手里刚掰下来的石头。 有了! 纪麟颠颠石头,小声念叨一句:“多有得罪!”接着一抛将石头扔进牢门。 石头精准无误地撞在少年后背,他的身体随着微微一动。石头重新滚落在地。 纪麟下意识屏住呼吸盯着少年的背影。 还是没反应。 纪麟无声叹了口气,看来她还是晚了一步,这少年已是无力回天。 虽然此人与她没有半点干系,但纪麟此时心中有些堵得慌。 她正要起身离开此地,却突然有一阵轻微的咳嗽声钻进她的耳中。 嗯?! 纪麟急急顿住脚步,凑近几分盯着少年看。 果然不是幻觉,他还活着。 “别睡,醒醒!你还好吗?”纪麟问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妥当,任谁看到少年身上的血衣都会猜到一二。 少年身形微动,有气无力。 “别急,他们一时半会儿应当不会回来。”纪麟安慰道。 兴许是听到纪麟的声音,少年花了大力气才仰面躺好,身上的伤处已经痛到麻木,他早就不会喊疼了。 纪麟看到少年的样子不禁咬住后牙,似是能感受到少年所承受的痛苦。 少年呼吸微弱,仍是挣扎着抬起眼皮艰难地看向牢门外的人。 纪麟与少年对上目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她本以为少年已是强弩之末,却没想到他的眼神依然锐利,就像看到猎物一样警觉。 纪麟一时失语,与少年大眼瞪小眼。 少年闭上双眼,方才的戾气瞬间遮掩不见踪影,仿佛方才只是纪麟的错觉。 “在下纪麟,路过此地,你若是想离开此地,我倒是可以帮你。”纪麟干笑一声,含糊道。 少年没有反应。 “若是你在此地待得舒服,那就算了,当在下没说。”纪麟打了个哈哈就要起身。 “你是何人?” 突兀的一道声音响起,纪麟又愣了愣。 这声音实在算不上好听,而且莫名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语气,纪麟不禁拧眉。 “方才说过了。”纪麟语气同样硬邦邦地回道。 少年似是有几分诧异,复又眯起眼看纪麟。 纪麟下巴微抬,神情轻松不少。面对这种嚣张的少年,她最有经验。 少年很快收回视线:“你要救我?” “可以这么说。”纪麟越听少年的话越别扭,怎么好像是她自找麻烦一般。 少年冷笑一声。 纪麟面色一沉,开始后悔这个决定。 “大言不惭。”少年又道,兴许是扯到伤处他压抑地咳嗽几声。 纪麟一头雾水,越发觉得好笑:“确是在下多管闲事,就此告辞。”她说着转身就走,没想到好心被人当做驴肝肺。 她走得急,十杀阁的石头从身上掉落,好巧不巧滚进牢房,就在少年眼前四寸距离处。 “……”纪麟无言以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好”到如此程度。 这下可好,若是不将牢门打开,就只能寄希望少年能好心地将石头丢出来。 纪麟神情很是复杂,无论怎么想,后者都绝无可能。 正当纪麟纠结时,少年却是先一步开口。 “这石头是你的?” 纪麟刚要应下,却察觉到少年的语气有些不对劲。 少年方才明显惊到了,就连语气都带着疑惑。 极有可能,少年认出这块石头。 难道又与十杀阁有关? 第154章 你倒是会装 纪麟装作不经意地回道:“没错,劳烦你把石头扔给我,多谢。” 少年并未动作而是抬眼盯着纪麟。 “我忘了你行动不便,还是我自己来。”纪麟言毕就去找寻觅木棍,好歹找个东西能将石头拨出来就好。 纪麟专心寻木棍,并未注意有两人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 二人面容冷漠,没有丝毫表情,一身肃杀之气掩盖在黑衣之下。 他们只是淡淡地扫了纪麟一眼,随后看向牢门内的少年。 少年只是淡淡地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会意立刻恭敬地退下。来无影去无踪,几乎是眨眼的工夫。 自始至终,纪麟都一无所察。 “找到了!”纪麟举着木棍松了口气,蹲在牢门边,把木棍探进牢门拨石头。 她把少年当空气,只专心致志地与石头较劲。 “这石头你是从何处得来?” 少年看着纪麟的动作,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先开口问道。 纪麟头也不抬:“关你何事?”仍是用小棍去碰石头。 可惜木棍还是短了一截,纪麟伸直了手臂还是无甚用处。 没过一会儿,纪麟额头就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就在这时,纪麟诧异地看到少年不紧不慢地起身坐正,面朝纪麟,神情淡定非常。 纪麟吓了一跳,手里的木棍差点掉在地上。 她与少年对视,总算能趁机看看少年是何模样。 少年面上还有血污,却仍是无法掩盖他面孔的棱角与锋芒。 纪麟一愣,心中后知后觉地冒出一个想法:眼前这人用“少年”来称呼似是有些不妥。 眼前人除了身形瘦弱之外,神情坚毅,眼神锐利,薄唇轻抿。即使身处如此环境,仍是气势不减。 “你倒是会装,好像换了个人似的。”纪麟似笑非笑道。 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纪麟,随手将石头捡起来放在掌心,他细细看了一眼。 纪麟见状并未着急,反而如释重负,随手甩了木棍,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如此看来,这石头与你有缘,在下愿成人之美,将此石送与你。” “慢着。”低沉还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响起。 “不知阁下还有何贵干?” 若不是看他身上伤处不似作假,纪麟打死也不相信这人竟然还能坐得起来。 这般想来,他之前定是故意为之。没想到骗过了二公子,竟然连纪麟也掉入陷阱。 此地不宜久留。 “你可知这石头的来历?” 纪麟沉思片刻,装作不知:“这难道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吗?” 对面人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纪麟哑然失笑,无奈道:“好歹我也算你的救命恩人,虽然还没动手。你何故如此咄咄逼人?” “我不用你救。” 纪麟气极反笑,嘴角始终扬起:“唐某就此告辞,后会无期。” 她吃了个闷亏,这回告诫自己无论对方说什么她也绝对不会回头多看他一眼。 “你要离开这里?” 纪麟不理。 “你一个人是出不去的。” 纪麟仍是脚步不停。 “算是石头的报酬,我可以给你指条路。” 纪麟微微动容,脚步放缓,但依旧未停。 “信不信随你,此地进容易,出比登天还难。” 他不再多说,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纪麟的背影。 片刻之后,纪麟重新转回来:“此话当真?” 他并未理会,而是直接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应当是从祭台后的山洞下来此地。” “不错。”纪麟好奇:“难道还有旁的入口?” 对面人并未多作解释。 “在你说之前,我总得知道你的身份。”纪麟又道:“这才公平。” 言下之意,纪麟将真名告知,却还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 “义渠彦。”对面人干脆利落地吐出三个字,掷地有声。 纪麟都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爽快。 如此一来,倒是证明了纪麟的猜测。此地果然是义渠家的斗兽场,而“二公子”与眼前的“十二弟”也都是义渠家的人。 “你是义渠家的人。” 义渠彦抬眸,眼梢上挑,剑眉入鬓,自有一股英武之气。 纪麟恍惚间,仍是觉得义渠彦是少年模样。 “你既已知道我的身份,可以信我了?”义渠彦仍是面无表情。 纪麟见状还有闲情胡思乱想,该不会这人从生下来就是如此,连笑都不会。 义渠彦对纪麟想什么并不在意。 “你们都是义渠家的人,我如何信你?”纪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坑骗的人。 义渠彦面不改色:“难道我身上的伤还不能令你打消疑虑?” 纪麟没接话。 “方才他们的对话你也都听到了。”义渠彦深深地看了纪麟一眼。 纪麟心一沉,暗道一声不妙。 “你早就知道我跟着你们。”纪麟道。 义渠彦并未否认:“只有我知道。” 纪麟一时有点别扭,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义渠彦察觉。 “你可知道此地是为何而建?” 纪麟不知义渠彦究竟是何目的,不等她问,义渠彦却是主动道。 “多半是义渠家的什么家规作祟。”纪麟听到的东拼西凑起来也差不多明白了。 义渠彦两道浓黑的眉毛微微一动:“你就不怕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吗?” “你威胁我?”纪麟好笑地看义渠彦:“你人还在里面,先出来再说。” 义渠彦眼神闪过一丝戏谑,却还是不动如山地坐在原地。 纪麟不知为何,方才突然感到一股杀气。 更让她不寒而栗的是,这股杀气并非从义渠彦身上传来。 她提起十二分精神,恨不能后脑勺也长了眼睛才好。可惜纪麟不敢轻易回头,怕会打草惊蛇。 当务之急,离开此地才是要紧。 “你既然知道这石头,又为何要带在身上。”义渠彦问道。 “说不定何时就能救我一命,你说呢?”纪麟淡定一笑,还冲义渠彦挑了挑眉。 义渠彦眉心微蹙,自是明白了她的话中深意。 “我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义渠彦提醒纪麟:“你的时间不多。” 纪麟沉思片刻,猜测义渠彦的目的。 第155章 人间炼狱 “你说你有办法能逃出去,我如何信你?”纪麟反问义渠彦。 义渠彦也不多解释,全然一副“信不信随你”的模样。 纪麟气闷:“不劳您大驾,我自己也能出去。” 义渠彦却死看向另一边,幽幽道:“时辰到了。” “什么时辰?”纪麟心里一紧。 义渠彦面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无,像是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纪麟的直觉告诉自己,义渠彦定然意有所指。 但究竟是何意?纪麟没有半点头绪。 正当纪麟打算追问时,地面突然震动起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传来。 “!!!”纪麟惊讶地睁大双眼,对义渠彦大喊:“你做了什么!” 义渠彦仍是坐在原地,不动分毫。 纪麟随着地面的颤动摇晃两步,她很快冷静下来,压下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 轰鸣声稍有减弱,纪麟就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若说方才的欢呼是兴奋喜悦,如今就是人间炼狱。 纪麟仿佛能看到无数人被压在巨石下,血肉模糊。还有凶猛的野兽从牢门内冲出,见人就咬。 她猛地甩头狠狠盯着义渠彦,又急又恼。 义渠彦神情淡定:“我已经提醒过你。” “你究竟要做什么!”纪麟愤愤地朝义渠彦喊。 义渠彦并未解释,而是随手丢给纪麟一样东西:“把门打开。” 纪麟低头一看,竟是一枚钥匙。 短短几个时辰内发生太多事,纪麟应接不暇,此时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有钥匙?” 义渠彦兴许觉得纪麟这是句废话,连理都没理。; 纪麟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门。 义渠彦很危险,纪麟心知肚明。他绝对比看上去还要复杂和恐怖。 但这不是纪麟能左右的,既然义渠彦连钥匙都有,即便没有纪麟,他也照样能全须全尾地离开。 “打开。” 正当纪麟犹豫不决之际,一道熟悉的女声从背后由远及近传来。 纪麟一惊,因为她认出这声音是塔娜的。 果然,纪麟的余光里出现塔娜的身影。 纪麟转头看去,不由微微皱眉。 塔娜与之前不一样了,周身气势惊人。不仅如此,纪麟还隐隐在她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纪麟更愿意相信是自己鼻子出了问题,毕竟这牢房里全是浓郁数倍的味道。 纪麟本想问塔娜怎会出现在此,但她很快发现塔娜根本没有看她,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牢门内的义渠彦。 “塔娜?”纪麟心里涌上一丝不祥的预感,越看越不对劲。她轻唤一声,塔娜却没有半点反应。 塔娜目不斜视地看着义渠彦,眼里没有丝毫温度:“开门。” 这时纪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塔娜是在与自己说话。 “塔娜你听我说,他身份非比寻常,不能轻易放出来……”纪麟想要拦住塔娜。 但塔娜仍是只有一句话:“打开。” 义渠彦闻言也只是淡淡地扫了塔娜一眼,接着就把视线重新落到纪麟身上。 纪麟皱眉,试图给塔娜解释发生的事,但她脑中一团乱麻,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义渠彦一点也不急,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纪麟看着义渠彦云淡风轻的模样,顿时有种错觉,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连她的选择也是。 他早就猜到纪麟一定会将牢门打开。 纪麟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将钥匙插进锁孔内。 “咔”的一声脆响,铁链掉落在地,牢门应声而开。 义渠彦身上还是那件触目惊心的血衣,血迹渐渐干涸,由鲜红变成暗红色。 他起身从牢门走出,不紧不慢,每一步都格外放松。 纪麟已经懵了,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就在这时,塔娜眸光一狠,突然发难。 她抽出长鞭朝义渠彦命门甩去,这一鞭子下去,义渠彦怕是连反应的机会也无。 纪麟倒吸一口凉气,快如闪电的鞭子划过眼前,一切都慢了下来,她仿佛能看到鞭子上每一个细微之处。 更令纪麟震惊的是,义渠彦仍是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分毫。 吓傻了?纪麟只能想到这一个原因。 义渠彦指望用这身体去扛下这一鞭,根本是无稽之谈。纪麟亲眼见过塔娜一鞭子将石台一分为二。 她就不信义渠彦再硬能硬的过石头。 塔娜也使出全力,分明要致义渠彦于死地。 当鞭子甩下,纪麟意料中的画面并未出现。更意想不到一幕发生了——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两个黑衣人,动作干净利落,一个挡在义渠彦身前,一个硬生生用刀接下塔娜的一鞭。 塔娜的长鞭紧紧缠在刀上,二人角力,谁都不能撼动对方分毫。 纪麟看到黑衣人的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这两个黑衣人与当时追杀她到悬崖边的杀手打扮一模一样,硬要说唯一的不同,就是这两人并未遮面。 十杀阁的黑衣,纪麟这辈子都不会忘。 纪麟呆呆地看这两个杀手解救义渠彦。 塔娜咬牙狠狠一拽,黑衣人握着一把被扯起,翻了一圈才堪堪站稳。 塔娜收回鞭子,以一敌二。 纪麟越发看不懂了。 义渠彦,十杀阁,这二者是何关系? 如此一来倒是解释得通,为何义渠彦能认出纪麟的石头。 义渠彦站在黑衣人身后,眼神饶有兴味。 另一名黑衣人与塔娜战在一处,一时间竟难分高下。 纪麟眉头却是越皱越紧,这会儿塔娜应付一个黑衣人已是无暇他顾,一旦另一个黑衣人也加入战局,塔娜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纪麟脑筋飞快转动,绞尽脑汁想办法。脚下传来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她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 “都住手。” 纪麟这话是对义渠彦说的。 义渠彦眸光淡淡的,与纪麟对视,眼神无波无澜。 “叫你的人住手。”纪麟又重复一遍。 义渠彦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视线与纪麟相交,不经意地一抬手。 一刀劈下的黑衣人硬是微微转动刀把,强行避开塔娜的要害,只是削下她一缕青丝。 纪麟心差点蹦出来,见塔娜无事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第156章 你必须跟我走 不等塔娜再有动作,纪麟就飞快上前握住她拿鞭的手臂。 “冷静点!”纪麟在塔娜耳边急切道。 塔娜手臂动了动,仍是不肯死心。 “塔娜!”纪麟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 一瞬,纪麟只觉得手里握着的手臂微微一滞。她随即也松了口气,接着看向义渠彦。 “你就是,义渠彦。”塔娜的鞭子并未收起,仍是盯着义渠彦不放。 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护在义渠彦身前,不许有任何人上前一步。 “你必须跟我走。” 不等义渠彦回答,塔娜又道,语气不容置喙。 纪麟心里一惊,下意识看向塔娜。塔娜的神情都掩藏在面纱之下,纪麟仍能感受到她眼里的恨意。 恨意? 纪麟自己都吓了一跳,难道塔娜与这义渠彦有血海深仇? 塔娜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表情,至少纪麟还未见过。 义渠彦淡定如初,显然没打算理会塔娜,转身就走。 “不许走!”塔娜上前一步,鞭子又抽出来。 纪麟死死抱住她的腰:“别冲动!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放开我!”塔娜拼命反抗想要挣脱纪麟,但纪麟使出吃奶得劲儿,塔娜一时竟也奈何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义渠彦三人渐行渐远。 纪麟咬紧牙关,片刻都不敢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纪麟渐渐感受不到塔娜的挣脱,猜测她应当冷静下来了,就试探着放松手臂。 这时塔娜轻轻拍了拍纪麟的手。 纪麟回忆,迅速抽回手,立刻恭敬地给塔娜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塔娜打断:“我们先离开这里。” “嗯?哦……好!”纪麟愣了一瞬急急点头应下。 她早就想这么说,又怕塔娜不听。 纪麟紧跟在塔娜身后:“下面发生何事?你怎么会到这条路来?” “我那边,死路。”塔娜语气听不出情绪。 纪麟了然。 “我就来寻你。”塔娜边走边道。 纪麟脚步匆匆,还要小心石壁上掉落的碎石。 “我没猜错的话,下面塌了。”塔娜神情严峻:“很多人,没逃出来。” 纪麟心里一紧,难怪她听到那么多惨叫声。 这时,纪麟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 “安言呢?!” 眼看离他们分开的三岔口越来越近,纪麟的心也七上八下。 塔娜摇头:“我并未看到他。” 纪麟头皮发麻。她此时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太信任安言,以至于根本没料到他会出事。 在她想象中,安言应当早早就出去等她们才对。 “我要去找他。”纪麟脚步一顿。 塔娜骤停,转身不可思议地看纪麟:“这里就快塌了,你再不走,就再也出不去了!” 纪麟垂眸,咬紧下唇:“我必须去,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话音刚落,纪麟就跑向另一条岔路去寻安言。 塔娜上前一步,突然上方落下一块巨石,她后撤一步堪堪躲过一劫。 但这块巨石却是将车路口堵住,塔娜来不及细想,碎石就将通路完全封闭。 她眉头紧皱,死死盯着岔路,狠下心转身离开。 义渠彦与黑衣人先一步从山里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一边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黑衣人一言不发地垂首立于一旁。 义渠彦活动一下筋骨,手腕晃了晃,发出“咔咔”脆响,像是将骨头打断又重新连接。 他的身形也在一点点发生变化,骨架一点点变宽。 不大一会儿,之前那个瘦弱的少年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材魁梧,脊背宽厚的成年人。 此时的义渠彦看起来约莫二十岁,之前那件血衣明显短了一截。 古铜色的皮肤,鼻梁高挺,眼窝深陷,眉眼深邃,一看便知是异域人。他手臂上青筋明显,孔武有力,绝非寻常人。 “阁主,里面的人都已解决干净。” 其中一个黑衣人头也不抬地恭敬回禀。 被叫阁主的自然是义渠彦。 他的脸色仍旧淡淡的:“这块石头是怎么回事?”说着随意一抛。 黑衣人伸手接住,脸色一变。 “阁主息怒,是小人办事不周。”黑衣人道。 另一个黑衣人则是恭敬递上新衣。 义渠彦随意换下血衣,将新衣换上。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另一个黑衣人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回去领罚。”义渠彦握着手腕:“今后不许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的每句话都淡然无波,黑衣人面上却已毫无血色,颓然瘫坐在地,不敢多说一句。 义渠彦带着另一个黑衣人离开。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身上还有带血的鞭伤,与外衫黏在一起,轻轻一动就疼痛入骨。 但这些与义渠彦方才的话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不敢耽搁,撑着环首刀起身,身形很快消失在林中。 片刻后,塔娜从山中逃出,接着背后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整座山坍塌下来,碎石滚落,到处都是烟尘白雾。 塔娜一惊,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山都塌了,里面的人…… 塔娜愣愣地站在碎石前,从前的山只有原来一半高。她甚至能看到碎石中流出鲜红的血。 这下面只怕是埋葬着无数人的尸体,还有来不及逃走的猛兽。 塔娜失神地站在山前,脑中回荡的都是纪麟临行前的最后一幕。 若是她放弃安言,她们两人都能活下来。 可惜…… 塔娜站在分成两半的祭台前,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祭台下的阶梯传来“噗通”水声。 塔娜一惊,随即探头去看,但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纪麟?是你吗?” 塔娜福至心灵,脑中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出声道。 没有回应。 塔娜原本燃起的一丝希望也随即飘散,心跟着一沉。 她刚要起身离开,就听到一声急促地呼唤声—— “是我……” 塔娜听出是安言的声音,顿时喜形于色,立即俯下身对着阶梯下的暗河:“纪麟呢!” “拉我们上去!”安言的声音忽远忽近,所幸还算清晰。 塔娜不再多言,走下阶梯甩出鞭子。 第157章 我还活着? “不行!”安言奋力伸手还是差一点。 他另一只手臂紧紧捞着纪麟。身上的力气不断流逝,再这么下去,他们两人怕是要葬身于此。 塔娜顺着阶梯转下去,一步迈到石壁边,只有一脚宽的距离,她一手抓着石壁,另一只手甩鞭。 鞭子在水面上激起一片水花,安言卯足劲一扑,终于将鞭子握在手里。 “快!”安言大吼。 塔娜并未耽搁,好看的眉毛微皱,死死抓住鞭子往阶梯上拉。 安言环着纪麟二人一点点靠近祭台。 终于二人被拉上来,安言浑身是水也顾不上擦,小心翼翼地将纪麟放在地上。 “有没有受伤?”塔娜上前担心地看纪麟,问安言。 安言长舒一口气,坐在地上拧外衫的水:“没事,可能是吓到了,呛了点水。” 塔娜眉头没有丝毫舒展的意思:“那她为何还不醒?” 安言看了塔娜一眼,接着认命地撑着膝盖起身,走到纪麟面前,摇摇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吃点亏。” 他说着就俯下身。 塔娜伸手拦住安言,脸色一沉:“你要做什么。” 安言一脸无辜:“我只是想让她早点醒罢了。” “我来。”塔娜信不过安言,而且安言来,纪麟的身份就暴露了。 安言心里一松,面上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按她胸口,把水按出来就好。” 塔娜没有闲暇考虑安言的法子是否管用,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她按安言的话双手相叠按压纪麟的胸口,果然如他所说,纪麟猛地咳出一口水,脸都咳红了。 塔娜面上一喜,伸手去扶纪麟:“你醒了!” 纪麟撑着身体,头晕脑胀,喉咙堵得难受,衣衫都紧贴在身上。 眼前一片模糊,耳边传来塔娜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我还活着?”纪麟张开嘴说了第一句话。 塔娜哭笑不得:“你活着,我们都活着。” 纪麟再看到塔娜不自觉就露出笑意:“你没事就好。” “我还在这呢!若不是我,你早就被暗河冲走了。”安言看纪麟眼里只有塔娜,不由摆摆手寻找存在感。 纪麟听到声音这才想起还有安言。 塔娜这时站出来“主持公道”:“你应当谢纪麟,才对。” 不只是安言,纪麟也微微一愣。 纪麟猜到塔娜要说什么,就忙拉住她的手臂,摇摇头。 安言不解:“怎么?” 塔娜并未听纪麟的话乖乖待着,而是用不满的目光看安言:“是她救了你。” 她预料中的诧异并未出现在安言的脸上。 “我知道。”安言淡定道,深深地望了纪麟一眼。 纪麟心蓦地一跳,下意识笑了笑道:“我只是顺路去看看而已,不足挂齿。” 塔娜不懂纪麟为何要这么说,好奇地看她。 纪麟打了个哈哈:“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刚过去不久山就塌了。” “幸好我们先一步知道暗河的存在。”安言道。 纪麟不等点头就打了个喷嚏,顿时觉得身上都冷得不像话。 “我去烧火。” 塔娜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安言抢先一步:“还是我来。” 看安言去找树枝,塔娜只好作罢,问起纪麟山里的事。 “我们刚分开,石头掉下来把路挡住。”塔娜道。 纪麟回忆起来仍是心有余悸,下意识握紧自己的护身符:“我也差点被石头砸到。” “这是何物?”塔娜注意到她的动作,好奇地问。 纪麟微微一笑:“护身符,能保平安。” 塔娜并未见过此物,跟着纪麟的语调重复一遍:“谁给你的?” “我娘。”纪麟说出这两个字的瞬间鼻子一酸,眼眶也微微发红。 塔娜并未追问,而是静静地看着纪麟。 “若是我娘知道我才经历了九死一生之事,定要狠狠教训我。”纪麟想着想着却是笑了。 塔娜在一旁看着,眼里有疑惑,还有一丝羡慕。 纪麟察觉到塔娜的神情:“你出来,爹娘也会很担心。” 塔娜却是摇摇头:“我没有爹娘。” 纪麟心里一沉,知道自己说错话,脸上都是抱歉:“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塔娜挑眉好奇地看纪麟,摇摇头:“你为何要道歉?” “这……”纪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但看塔娜并未放在心上,她的愧疚感也减轻些许。 “爹娘,是很好的人。”塔娜看着纪麟,希望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纪麟使劲点头:“嗯。你身边肯定也有这样的人。” 塔娜仔细想了想,郑重地点头:“你也有。” 纪麟有点懵,不知怎么话题就转到这里,方才她们明明还在说…… “这个。”塔娜再开口把纪麟的思绪打断。 纪麟顺着塔娜的视线看去,发现她正看着自己的黄金算盘。 看到黄金算盘的瞬间,纪麟微微一愣,随即一股熟悉的暖意涌上心头。 塔娜将纪麟面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这对你,是很重要的东西。”塔娜看得出来,这黄金算盘不一般。 纪麟笑着点头。 “是安言送给你的?”塔娜又道。 “嗯?”纪麟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地看塔娜。 塔娜则是瞧着黄金算盘,越看越觉得有趣。 “这不是安言给我的,是别人。”纪麟忙对塔娜解释。 塔娜的注意力都在黄金算盘上,并未听到她的话。这可把纪麟急坏了,哭笑不得地又说一遍。 “这算盘很值钱。”塔娜看了半晌,抬头十分郑重地对纪麟道。 “……”纪麟面对如此严肃的塔娜实在笑不出来,只好也正经地点头:“不卖。” 两人对视片刻,又默契地移开视线。 “你们如何从山里,去水里?”塔娜终于转回到最初的问题。 纪麟松了口气:“山塌了,我们无路可走。谁知斗兽场的地上出现一个大窟窿,我们就跳进去了。” 塔娜听纪麟轻描淡写地说,但也能想到当时九死一生的惊险场面。 “死了很多人。”纪麟深吸一口气:“到处都是血。” 塔娜眸光一沉:“都是义渠彦搞鬼。” 第158章 又被他逃了 纪麟的回忆因为塔娜的一句话都回来了,神情也变得复杂。 “的确与他脱不了干系。”纪麟还记得义渠彦提醒过她——时间不多了。 但纪麟没想到竟然连一整座山都会崩塌。 她甚至来不及问义渠彦这么做的目的。更让她疑惑的是,义渠彦好像并不想要他们的命。 纪麟越想脑子越乱,而且她莫名有种预感,他们与义渠彦迟早还会再见面。 这时纪麟瞥到塔娜,见她很是懊悔地一拳打在地上。 “塔娜?”纪麟试探着开口:“你与义渠彦……” 塔娜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地将鞭子收起。 纪麟也不追问,就默默看着塔娜的动作。 “我并非要杀他。”塔娜道。 纪麟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未急着开口。 若不是塔娜说,纪麟的确难以相信。她还记得塔娜的一招一式都十分狠厉,摆明是冲着义渠彦去。 纪麟不敢想,若是义渠彦身边没有人护着,说不定早就成了一具尸体。 想到此处,纪麟不禁微微打了个寒颤。 塔娜像是猜到纪麟的心思,不紧不慢道:“他没你想的那么弱。” 纪麟一愣,下意识想要争辩两句,但话到嘴边却被她自己咽回去。 义渠彦受了那么多伤,被二公子凌辱,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与纪麟啰嗦那么多,就应当看出他并非寻常人。 纪麟的确小看他了。 “我拼尽全力尚且无法靠近他分毫。”塔娜很是不甘心,手中紧握着鞭子:“又被他逃了。” 纪麟察觉到什么:“你是为了义渠彦才来到此地?” 塔娜大方的点头:“没错。” 这倒是纪麟没有想到,但一切也能解释得清。为何他们与塔娜一路上遇到多次。 歪打正着,两方竟是殊途同归。 纪麟沉思片刻,并未继续往下问。说起来她与塔娜也不过才见过三次面,实在无法厚着脸皮打听那么多。 “告诉你也无妨,”塔娜却十分爽快:“我找义渠彦是为了让他带我去义渠家。” “嗯?”纪麟脑子有点不够用,明明塔娜的每个字都能明白,但为何合在一起就无法理解呢? 塔娜并未注意到纪麟的神情,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只有义渠家的后人才能找到义渠家。” “义渠家在西域,我定要找到他们。” 纪麟只是静静在一旁听,感受到塔娜身上的气势发生些许变化。 “无人知晓义渠家在何处?”纪麟想不通,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塔娜点头:“没错。” “我在山里除了义渠彦,还见到一个人,应当也是义渠家的人。”纪麟突然觉得这个消息对塔娜或许有用。 塔娜眼神一亮:“谁?” “他们都叫他‘二公子’。”纪麟道。 塔娜神情被面纱遮住:“你说的,是义渠恒。” “义渠恒?”纪麟在脑中将名字与二公子的脸对上。 “他人在何处?”塔娜追问。 纪麟摇头:“早就离开,是他下令将义渠彦关在牢中。” 塔娜脸上有几分可惜。 “义渠恒身边也带了人,你不是他们对手,万事小心才是。”纪麟劝道。 塔娜也不知是否听进去,良久才道:“无论是不是,我都要找到他们。” 纪麟被塔娜眼中突然闪烁的光芒惊到,连要说的话都忘了。 “你为何……”纪麟下意识说到一半又吞下去。 “我有不得不去义渠家的理由。”塔娜只说了这一句。 纪麟心知肚明,了然地不再多问。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纪麟看塔娜的侧脸,总觉得面纱下那张绝美的脸上,兴许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情绪。 “你们说什么呢气氛这么沉重?”安言爽朗的声音传来。 纪麟仿佛看到救星,她正愁不知该如何转移话题。 安言拖着四处找来的干燥树枝,不等招呼纪麟就来帮忙。 “多谢。”安言笑眯眯道。 纪麟没接话,手脚麻利地生火。 塔娜也收敛心思,围坐在树枝边。 安言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猜测多半与山里的事有关。 “一会儿衣服干了,我们怎么办?”安言问纪麟。 纪麟看塔娜。 “山中的人并非村中人,我们回去兴许会引人怀疑。”塔娜道。 纪麟点头,但又有些疑惑:“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塌山这么大的动静,这么久竟然没有人来看发生何事。” “你说得对。”安言想了想:“为今之计,先回去看看,再作打算不迟。” 纪麟这时冷不丁冒出一句:“我们这算不算是把他们的祭祀搞砸了?” 安言看本以为纪麟是说笑,谁知转头对上她认真的目光,顿时不知该接什么。 反而是塔娜更淡定:“祭祀本就不该存在。” 纪麟想了想,塔娜说的也没问题。 安言看身后的一片废墟,不知在想什么。 纪麟的衣裳还没干,闲得无聊问安言与塔娜:“你们选的路看到什么?” “斗兽场,”安言说完觉得不够全面,又补上一句:“人。” 塔娜则是摇头。 纪麟记得塔娜选的路是死路。 “人很多,都在看斗兽。”安言觉得乏善可陈就问纪麟:“你呢?” 纪麟呼出一口浊气,不知该从何说起。她仔细将所看到的说给安言听。 从她看到那两个不对劲的人,说到义渠恒,最后是塔娜与义渠彦。 塔娜与纪麟说的那些,纪麟半个字也没有告诉安言。 三人身上的衣衫干得差不多,就齐齐动身往回走。 纪麟感慨,来时还是漆黑一片,如今却已是晌午。一会儿回到村中,她预想了许多种可能。 最不济,也就是拼上一口气逃出去。 思及此处,纪麟反而轻松多了。 更何况…… 纪麟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安言与塔娜。 她如今不是一个人。 纪麟嘴角不自觉扬起。 回到村内,三人预料中的场景并未出现。整个村子都很安静,安静得过分。 纪麟皱眉:“怎么回事?” 三人站在村子入口,目之所及看不到一个人影。 “你们看那。”安言下巴一抬。 纪麟看过去,还能看到袅袅炊烟。 第159章 你听!什么声音? 纪麟随即明白安言的深意。她深吸一口气:“进去看看。” 安言与塔娜十分默契地跟上,三人放慢脚步,一步一步走上熟悉的街道。 每一处院子都与昨日大同小异,但都开着门,仿佛主人只是临时离开。 三人分头去找,很快安言回来与纪麟汇合。 “大牛、小二也都不见踪影。”安言摇头。 纪麟脸色不太好看:“我仔细看过了,很多家饭才做到一半。” 她刚才检查过好几家,有的锅里菜还热着。一切都停留在那一刻,没有半点变化。 甚至空气中还弥漫着人生活过的气息,但眼前的这些令纪麟与安言不得不怀疑。 他们是突然离开,还是…… 纪麟与安言对视一眼,就猜到彼此的心思。 “不会,此地没有血迹,更没有血腥味。”安言仔细检查过:“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他们都是自己离开的。”纪麟替安言把结论说完。 安言沉默片刻,又道:“无论如何,至少证明我们最开始的猜测是对的。” 纪麟没接话。 他们早就怀疑这整个村子都与义渠家有关,如今只不过印证了他们的猜测罢了。 即便如此,纪麟还是难免有一丝怅然。 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村子里所有的孩子也都知道发生何事,并且配合大人们一起做戏? 这未免有些残忍,也有些绝望。 纪麟无法细想,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一旁:“我再去找找……” “你听!什么声音?”安言打断纪麟。 纪麟纳闷,抿着嘴唇听了一会儿。 “有打斗的声音。”纪麟皱眉。 “走,去看看。”安言话音未落,一马当先走在最前。 纪麟的心莫名跳快了些:“兴许是塔娜遇到麻烦了!” 随着打斗声越来越清晰,纪麟已经隐约看到塔娜的身影。 果然…… 接着安言的话也传到纪麟耳中:“还有一个人,是丁丑。” “嗯?”纪麟一愣,快步上前,果然看到丁丑的身影。 此时,丁丑与塔娜战在一处,一时竟难分高下。 纪麟急得上火,她渐渐已经摸清塔娜的本事,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败下阵来。 “丁丑!住手!” 纪麟大喊一声。 挥刀的人身形一顿,像是被惊到猛地回头。 丁丑对上纪麟担忧的眸子,那一瞬间他冰冷的神情明显柔和下来。 塔娜也听到纪麟的声音,寻到丁丑的破绽,一鞭子就甩过去。 丁丑好像一无所察,视线仍是落在纪麟身上。 “小心!”纪麟提醒丁丑却是来不及,眼看鞭子就要落下。 意料之外,鞭子并未落在丁丑身上。 纪麟看着眼前出来碍事的男人,脸色一凛:“你是何人?” “在下左玉钊,还请姑娘高抬贵手。” 这时左宝宝也兴冲冲地上前,看着塔娜双眼放光:“姑娘你真美,我还从未见过比你还美的人。” 说完左宝宝觉得有点不对,又傻乎乎地补上一句:“除了我娘!” 他说完得意洋洋地看左玉钊,一副“看我多机智”的表情。 左玉钊懒得理会这个傻弟弟,对塔娜道:“这个可以请便。” 塔娜蹙眉看左宝宝,又看看左玉钊:“你们……” “姑娘别听他瞎说,我们是兄弟。”左宝宝笑着,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面颊。 “你慢慢聊,我去看公子。”左玉钊不咸不淡地甩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等他走出几步远,左宝宝突然回神,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褪去,又惊又喜:“公子?!在哪儿?” 纪麟长舒一口气,她的心差点蹦出来。 丁丑动身上前,面上看起来还算淡定,但略显凌乱的步伐却是暴露了他的心思。 纪麟笑着迎上去,二话不说先围着丁丑转了一圈。 丁丑的目光就随着纪麟而动。 “没受伤就好。”纪麟很是满意,之前的担忧也随即烟消云散。 丁丑拉着纪麟的手臂,纪麟脚步一顿,抬眼看他。 “你呢?”丁丑只问了两个字。 纪麟扬唇一笑:“我?好得很。”她随意拍拍身上:“我像是那么虚弱的样子?你未免太看不起我。” 她有意逗丁丑玩,丁丑面上却无半点笑意,仍是拉着她的手臂。 安言站在纪麟身后不远处,将她与丁丑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这时,左玉钊上前:“公子。” “嗯。”安言应了一声。 左玉钊眼眸微动,显然察觉到自家公子有点不对劲。 他头也不抬佯作不知。 这时左宝宝大喊大叫兴奋地冲过来:“公子你还活着太好了!可把小人担心坏了,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小人可如何向师父交代!” 安言皱眉:“就你话多。” 左宝宝立刻闭嘴,但面上的兴奋一点不见少。 塔娜狐疑地回来,对纪麟道:“你们的人?” 纪麟连连点头,高兴地给塔娜介绍:“这是丁丑,是我的朋友。” 丁丑神情微动。 塔娜闻言收起鞭子,对丁丑道:“得罪了。” 丁丑在面对除了纪麟以外的其他人时,仍是一张没表情的木头脸。 塔娜随即看向左家兄弟,又看看安言。 安言微微一笑,并未多作解释。 “我过来看到他们,形迹可疑。”塔娜对纪麟解释。 纪麟很快明白,想必是塔娜看丁丑他们三人“鬼鬼祟祟”,误以为他们是义渠家的人。 “公子你们也是被风沙吹到此地来的吗?可把我担心坏了,就怕这辈子都找不到公子。”左宝宝说着眼圈微微一红,又是委屈又是高兴。 左玉钊斜了弟弟一眼,难得没有揶揄他。 不等安言问,左宝宝就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公子沙暴之后,我们都不知被带到何处,所幸都没有受伤,马车里的东西也都还在。” “于是我们打听了,原来是到了敦煌。”左宝宝喘了口气,继续道:“兄长记得公子要来敦煌,于是我们就想在此等候,你们一定会出现。” 纪麟很是捧场,听得十分认真。 安言都想劝纪麟别当真,左宝宝就是喜欢一惊一乍。 第160章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时安言好笑地看左宝宝:“你就不怕我们已黄沙中丧命?” 左宝宝一愣,随即嘿嘿笑起来:“这些也都在兄长的预料中。” 安言双眼微眯。 左宝宝立即改口:“再者说!公子运气绝佳,福寿绵长,又怎会被区区风沙所扰?” 马屁拍得纪麟不忍直视,不禁略有嫌弃地看安言,神情仿佛在说——原来你平日都是如此教导身边人的啊。 “……”安言笑容一滞,似笑非笑地看向左宝宝。 左宝宝还一脸不知发生何事的懵懂,笑嘻嘻地看自家公子。 左玉钊默默退后两步,拉开自己与这个蠢弟弟的距离,免得被波及。 “宝宝,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安言皮笑肉不笑道:“你若是这么喜欢说,下次就留你在府里说个够。” 左宝宝一惊,立即闭上嘴猛摇头,示意公子自己再也不说了,千万别把他一个人留在府里。 安言的心情稍好,本想问问纪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转头就见纪麟正与丁丑说着什么。 他眼珠一转,不知“自讨没趣”为何物,大步上前愣愣地插入二人对话。 “你们在说什么?”安言笑道。 丁丑被打断,脸色并不好看,眸光淡淡地看安言,并未多说。 纪麟不以为意:“你来得正好,我问丁丑他们是如何找来此地。” “他们应当与我们不同。”安言说着意味深长地对丁丑一笑。 丁丑微微蹙眉,对安言话中的“我们”显然有些介意。 纪麟并未听出不妥:“丁丑说还要多亏了左玉钊。” “哦?”安言装糊涂。 这时左玉钊上前恭敬道:“小人一路寻着公子您留下的记号,方才寻到此地。” 安言但笑不语。 纪麟不免有些好奇:“你是何时留的记号?我怎的不知?” “若是叫你发现,那岂不是人人都能看到?”安言一本正经地揶揄纪麟。 纪麟一头黑线,默默在心里鄙视自己。本以为从斗兽场逃出来的二人关系能有些缓和。谁知这才过了没多久,安言就已“原形毕露”。 “那还真是多亏了安公子。”纪麟没好气道。 不知为何丁丑听到纪麟的语气,冰冷的神情也缓和些许。 “如此说来,你们被黄沙带到此地,辗转寻到这村子来?”纪麟仍是有几处疑惑不解。 这次她吸取教训,不再问安言,而是直接看着左家兄弟。 左宝宝张张嘴,话都到了嘴边,就想到安言的“威胁”,只能憋着干着急。 左玉钊点头:“正是。” “那你们来时,村子里的人呢?”纪麟皱眉看丁丑。 丁丑摇头。 “我们只早到一会儿,于是就遇到这位姑娘。”左玉钊淡定解释,最后看向塔娜。 塔娜收起鞭子,抱臂站着,并未多言。 “这村子奇怪得很,我们怀疑他们都是义渠家所假扮。”纪麟理清脑中思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吸引过路旅人,将他们送去后山‘祭祀’。” “祭祀是什么?”左宝宝实在憋不下去脱口而出。 说完他又猛地捂住嘴,一脸惊吓地看自家公子。 出乎意料,安言这回看都没看他。 左宝宝稍稍松了口气,放心大胆地等纪麟回答自己。 “嗯。”纪麟点头,随后言简意赅地将他们在山中所见所遭遇的都说了。 左宝宝听得入神,跟着一惊一乍。 其他人都已习惯,只有一旁的塔娜皱着眉头,好几次都紧握住鞭子,好像随时都会忍不住甩出去。 “我们回来,就见村子变成这样。”纪麟道。 左宝宝张大嘴巴,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何等奇遇?我怎么就碰不上这样的好事?” 他一脸懊悔,口中念念有词:“早知就死死抱住公子,一来能保护公子,二来还能见识见识那山中斗兽场。” 左宝宝越想越是羡慕,一脸憧憬。 “你去只会给公子添乱。”左玉钊幽幽了一句,毫不客气地给弟弟拆台。 左宝宝撇嘴:“兄长难道就不想亲眼见识一番吗?唐公子说得多有意思!又是猛兽,又是斗兽,还有牢房呢!” 他真想不到山里还能有这么多花样:“没有亲眼见到真是遗憾,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山还是山吗?” 他一个人语无伦次,想到何处就说到何处。 听左宝宝念叨这么多,纪麟都有些后悔了,好像不应该把这些事告诉他…… 安言早已习惯,这会儿不知在想什么,也懒得提醒左宝宝。 “想来这些应当都是义渠家的阴谋。”左玉钊定下结论,同时打断了弟弟的胡言乱语。 左宝宝颇有怨念地瞥了哥哥一眼,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既然如此,我们先离开此地,再从长计议不迟。”安言提议。 纪麟没有异议,转而去看塔娜。 塔娜神情若有所思,却也没有反驳。 纪麟安心不少:“去敦煌镇上看看,说不定那里会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万事都要小心才是,那里兴许都是义渠家的人在把守。”安言提醒。 纪麟颔首,她也正有此意,对左家兄弟与丁丑道:“你们先将衣裳换了,如今这装扮未免有些引人注目。” 丁丑话不多说,按纪麟的吩咐去百姓家随意寻了一件换上。 左家兄弟得了安言的首肯,也随即换了外衣。 纪麟看着几人,不禁有点头疼。虽说衣裳是换了,但他们一个个额气质与寻常百姓差别甚大,也不知能瞒到何时。 无奈地叹了口气,纪麟摆摆手:“启程。” 只有塔娜没有换衣裳,她本就不在意这些,谁要是敢拦她就准备好吃鞭子。 纪麟也特意没提醒塔娜换衣裳,实在是塔娜的容貌艳丽无匹,即便只留一双眼都眼波流转,令人夜不成寐。即便换了衣衫也无半点用处。纪麟索性由塔娜这般打扮不再多说。 塔娜像是只信得过纪麟一人,与她并肩而走。 纪麟不以为意,反而是一旁的丁丑很是在意。 丁丑看塔娜与纪麟靠得极近,心里一紧,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他想不通,只好目不斜视,当没看到。 第161章 更大的阴谋 纪麟走着走着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侧面有一道视线令她无法忽视。 但每当纪麟在意时,那道视线就会立刻移开,不留下一点痕迹,好像一切都是纪麟的错觉。 再一再二不再三,纪麟实在忍不住,侧身看丁丑:“怎么了?” 丁丑认识目不斜视,听到纪麟的话,先是不自然地一顿,之后才缓缓转过头来,面上还带着几分不解。 纪麟顿时哭笑不得,尤其看丁丑要如此别扭地佯装不知。 “有何不解,想问就问,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拘谨?”纪麟随口道,实在看不懂丁丑的心思。 丁丑脸色微微一动,不知想到什么,原本冷硬的线条也柔和些许。 “义渠家的人可有为难你?” 纪麟笑了:“原来你要问的就是这个?” 丁丑眼里带着关切,无论纪麟说什么,他就只是定定地与她对视。不得到满意的答案不打算罢休。 纪麟原本还想打个哈哈搪塞过去,但如今看丁丑可没有左宝宝那般好敷衍。 “我真没事,你要怎么才肯相信?”纪麟无奈地笑道。说着还原地蹦了两下,眨眨眼看丁丑:“若是我骗你,方才就露馅了。” 丁丑什么也听不懂,两眼只是木然地跟着纪麟的动作,她蹦的两下,他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怎么?”纪麟看丁丑发呆,伸出手在他眼前摆了摆。 丁丑回神,神色不变,淡淡吐出三个字:“那就好。” 纪麟皱眉,但也没有多想。 “哦!”纪麟突然想起一茬,再看丁丑的神情也有点不好意思:“那石头被义渠彦拿去了。” 丁丑一愣,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纪麟此话是何意。 纪麟凑近丁丑,小声道:“就十杀阁那块石头!” 丁丑耳朵微微发热,下意识皱眉。 纪麟还以为丁丑生气了,忙道歉道:“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他能认出那块石头。” 丁丑收敛心神:“他可还说过什么?” 按理说,十杀阁的石头应当不会有那么多人知晓才是。毕竟是十杀阁的圣物。 纪麟回想片刻,道:“对了,他身边的两个手下与我第一次见你时穿的一样。” 不等丁丑回答,纪麟说出自己的猜测:“他们极有可能是十杀阁的人。” 丁丑沉吟不语。 “而且我看义渠彦的身份应当不低,那两个十杀阁的人对他十分恭敬。”纪麟道。 丁丑还未开口,纪麟试探着问道:“会不会他就是十杀阁的阁主?” 丁丑没有急着否认,而是思虑片刻,才道:“教导我们的阁主并非是少年人。” 纪麟神情略有几分受挫,思绪又陷入僵局。若义渠彦并非十杀阁阁主……疑点就更多了。 这时丁丑察觉到纪麟的神情:“这其中或许还有更大的阴谋。” 纪麟不解:“你是说?” “阁主或许另有令人。”丁丑冷静地说出结论。 纪麟额角跳了跳:“不可能……”她说着声音渐小,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丁丑没再开口。纪麟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兴许丁丑一直以来见到的“阁主”只是一个幌子。 义渠家才是十杀阁背后之人? 思及此处,纪麟不禁微微打了个寒颤。 这关系真是错综复杂。尤其她想到自己算起来也有两次差点死在十杀阁的人手里,就不禁头皮发麻。 “有我护着你,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丁丑的声音传来。 纪麟一愣,抬眼看他。 丁丑仍是目不斜视,说完这句就不再开口,又变回“惜字如金”的他。 纪麟心里一暖,不自觉勾起嘴角:“我不怕。” 塔娜在一旁听他二人的话,越发好奇。 “你们不像朋友。”塔娜道。 这话飘进丁丑的耳中,周身气势随即变得凌厉起来。 纪麟好笑地看塔娜:“那我们像什么?” “主仆。”塔娜有一说一,直言不讳。 纪麟即便已经清楚塔娜的性子,还是被“主仆”二字惊到咳了好几声。 塔娜看纪麟:“呛水?” 纪麟连忙摇头摆手。 塔娜这才收回手。方才她都想用安言教的那招再帮纪麟按按胸口。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你不必多想。”纪麟与塔娜解释。 塔娜深深看了丁丑一眼:“他武功不错。” 这话明明是夸丁丑,但不知为何纪麟也莫名与有荣焉。 接下来塔娜的一句话,差点又让纪麟呛着。 “像义渠彦的人。” 塔娜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纪麟又惊又吓,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塔娜猜到纪麟的心思:“既然他跟着你,就与他们无关。我不会再对他动手。” 纪麟这才明白,原来塔娜是误会丁丑是义渠彦的人,才会下手狠辣。 “多谢。”纪麟也不知该回什么,半晌才吐出两个字。 总算有惊无险,谁知竟这般巧合。 左家兄弟跟在安言身后,左宝宝的心思一直落在后面三人身上,耳朵也竖起来。 左玉钊不愿理会弟弟,只是默默留意自家公子的一举一动。 很快他就察觉有点不对劲,后面三人的对话若有似无飘到前面人的耳中,安言的脚步也是时快时慢。 虽说只有细微的差别,却也瞒不过左玉钊。 左玉钊垂眸,将思绪隐藏。此番分开之后再汇合,公子对纪麟也更在意了。 左玉钊暂且不知这是好是坏,也无法揣测公子的心思,只能提着精神随机应变。 每当这种时候,左玉钊都会短暂地有些羡慕弟弟。左宝宝从来不会为这些事上心,也看不出有任何烦恼。或者说,他的烦恼根本不值一提。 左玉钊深吸一口气,压下想要给弟弟一拳的冲动,默默跟着安言的脚步。 左宝宝还不知自己差点就要不明不白地挨揍,脸上表情十分精彩。听到屁大的事都想第一时间告诉兄长和公子。 “兄长,为何你们都不看那姑娘?她究竟是从何处来的?衣裳我从未见过。”左宝宝感慨连连:“不会真是从天而降的仙女?” “你们说这天是亮的吗?”安言突然道。 第162章 果然是财迷 左宝宝神情一顿,下意识就要反驳,但他急急忍住,特意抬头看天,实在不明白公子的用意,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白日没错,公子您为何会有此问?” 而且只要是不盲不傻的人应当都知道才对。这后半句话就算给左宝宝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口问这么白痴的问题,后半句咽下去不敢说。 左玉钊投给弟弟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左宝宝一脸费解硬是从兄长眼中看出了“默哀”的意味。 安言语带笑意,反问左宝宝:“那你为何要白日做梦?” “啊?”左宝宝一呆,随即反应过来面颊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前面三人的骚动,丝毫没有影响到后面。 当看到失而复得马车时,纪麟惊喜地高呼一声,一蹦三跳地上前。 她本来已经不抱期望,那么大的风沙,连人都吹蒙了,更何况是马车。只是可惜了她马车里的宝贝们。 谁知马车竟然好好的出现在她面前。 “都在都在!”纪麟钻进马车,外面只能听到她惊喜与兴奋的声音。 左宝宝都傻了:“我还从未见过唐公子如此兴奋的模样。” 安言则是淡定得多,嘴边带着些许笑意。 “话说回来,马车里的东西还能完好无损,实在是意料之外。”左宝宝感慨良多:“公子,就连咱们的马车也只是有些许破损,上路没问题。” 安言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想起自己与纪麟都从马车中甩出来,就觉得十分惊险。 “公子请上马车。”左宝宝吸取教训,恭恭敬敬不再乱说话。 安言没急着上车,而是等纪麟从她的马车里钻出来。 纪麟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跑到丁丑面前报喜:“我数过了,差得不多。我喜欢的都还在!” 丁丑略有些无奈。 “有几样摔开了,问题也不大。”纪麟琢磨片刻马上有了好主意:“拆开卖就是,如此一来,就是两份钱!” “……”纪麟的只言片语传进安言的耳中,他无语地在心里感叹,果然是财迷。 丁丑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几人各上各的马车,纪麟热情地要去拉塔娜。 左宝宝望眼欲穿,厚脸皮地扬声道:“仙女姑娘!我们公子的马车宽敞,不如你来与我们同乘!” 塔娜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彻底无视了左宝宝。 左宝宝不死心,深吸一口气正打算抬高音量,却被左玉钊捂住嘴拖到一边。 只能听到一连串“呜呜呜”声。 “不必。”塔娜拒绝了纪麟的提议:“我有马。” 纪麟回想起二人初见面时,塔娜的确是骑着马,潇洒得很。 “那我们便敦煌城见。”纪麟拱手。 塔娜骑马飞驰而去。 纪麟注视塔娜的背影,不禁感叹:“她马骑得真好……” 丁丑并未反驳,虽然他心里有一丝不甘,但当看到塔娜利落有力的动作时,他还是默默把视线收回。 左宝宝被左玉钊捂着嘴,气都快要喘不过来,两颊鼓鼓的,手一直拍在左玉钊的手臂上。 “呜呜呜!”左宝宝大声控诉。 “闭嘴。”左玉钊低声道。 左宝宝顿时安静下来,猛点头保证。 左玉钊这才松开手,左宝宝急不可待地大口喘气,压低声音控诉兄长:“下手太狠了,我差点就憋死了!” 左玉钊不以为意,他对自己的力道心里有数。再说他与左宝宝兄弟这么多年,早就有经验了。 左宝宝若是知道自己的亲兄长在想什么,说不定会难过半年。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左宝宝已经忘了兄长为何会拦着自己,他偷偷摸摸瞥了一眼塔娜离去的方向,一脸高深地问道: “兄长,我发觉,唐公子与仙女姑娘很是亲近。” 左玉钊并未理会。 左宝宝自顾自地说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仙女姑娘一直跟在唐公子左右,他们还有说有笑。”他说着不甘心地撇撇嘴。 左玉钊无语,对弟弟的话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 “可惜,被唐公子捷足先登,不然的话仙女姑娘定能看到我。”左宝宝不甘心地咬下唇,也不知该埋怨谁:“要怪就怪唐公子太迷人!” 左玉钊挑眉,看弟弟的眼神就像他刚说了一句屁话。 左宝宝浑然不觉,反倒是马车里的人发出一声轻笑。 “公子笑了?”左宝宝惊讶不已,悄悄地问一旁的兄长。 左玉钊瞬间恢复如初,对弟弟的话置若罔闻。 左宝宝摸不着头脑,只好作罢。 一行五人就这样重新回到敦煌城。 他们的马车混在城内倒也不怎么明显,加上他们一路风尘仆仆,颇有些灰头土脸的意思,与敦煌百姓比起来无甚不同。 纪麟掀开马车帘瞧外面,看什么都十分新奇。这里的一切与她之前所看过的都不同。 硬要说的话,与湟中还多少有几分类似。 此地十分热闹,百姓来来往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纪麟的肚子恰到好处地发出咕噜声,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早就饥肠辘辘。 之前发生那么多事她没空想这些,这会儿放松下来自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我们去吃点东西!”纪麟期待地提议。 丁丑一扯马绳,马车随即停下,纪麟痛快地跳下马车,转头对丁丑道:“你先去放马车,我一个人转转。” 丁丑刚想拒绝,纪麟灵活地一转就跑远了。 无奈之下,丁丑只好先去寻地方。 左宝宝见状:“公子,唐公子下马车了。” “你们去把马车放好。”安言甩下一句也下马车走了。 左宝宝一脸懵,呆呆地看兄长:“公子这是……去追唐公子了?” 左玉钊未答,驾着马车追上丁丑。三人寻了一处客舍将马车放好,这才出去各寻其主。 纪麟左顾右盼,什么都要瞧一瞧,人多的更要挤到最前一饱眼福。 走着走着,纪麟就把饿肚子的事抛在脑后。 “嗯?什么这么香?” 纪麟的鼻子灵,一股香甜的气息飘来,她皱皱鼻子随即深吸一口气,很是满足。 第163章 你疯了? 她走走停停,边找边吸鼻子,完全被那股香甜的味道牵着走。 安言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纪麟根本没注意到他。 纪麟循着味道来到一处摊前。 “好香!这是何物?”纪麟看着地上黑色的,看起来不是很好看的东西问。 摊子上是一位六旬老妇,耳朵还有点背,见纪麟与自己说话,大声地回了一个字—— “啊?!” 纪麟无奈,凑近大喊:“这是何物啊!” 老妇听见,连连点头道:“香梨!” “香梨?”纪麟跟着重复,又大声喊道:“是吃的吗!” “对!”老妇又点头。 纪麟顿时觉得新奇,她还从未闻到香气如此浓厚的梨,真不愧是“香梨”。 “那我能尝尝吗!”纪麟扯开嗓门。 老妇却是摆摆手。 “嗯?”纪麟不解。 这香梨摆在这不就是卖的吗?为何不让人吃呢? 这时纪麟才发现香梨是香,但百姓们好像都习以为常,并没有人如她一般停下脚步问上一二。 “这是为何?”纪麟不解。 老妇指指香梨:“烂了!不能吃了!” 纪麟这才明白,忙低头瞧了一眼。 果然如老妇所说,这些香水梨上都或多或少有些烂的地方,虽说还没烂透却也多少有点“有碍观瞻”。 这下纪麟才明白,难怪她在远处就闻到香味。 纪麟也有些好奇,问老妇:“那您把香梨送到此地来是为何?” 老妇摇摇头:“若是有要的,贱卖给大户人家,多半是用来喂狗了。” 纪麟觉得很是可惜:“为何会坏的如此厉害?” 老妇指指自己的腿,又摇摇头。 纪麟会意,老妇是在说自己的腿脚不好。 “从家里出来这一趟,不容易。”老妇满面沧桑:“从家中出来时还好好的,谁知刚到城里就烂成这般。”老妇也很是无奈,一想到可能会白忙一场,就不禁连连叹息。 纪麟脑筋一转:“这样的香梨,您家中还有多少?” 老妇不知纪麟用意,但还是认真想了想,回道:“我也记不太清,比这些还多得多。” 提起这茬,老妇就愁眉苦脸,叹气连连。 不用老妇说,纪麟也明白。这么多香梨,若是都烂了就太可惜了。但老妇年纪大了,从家中拉到城里来卖,路途远行动不便,不坏才怪。 “老人家,这些坏的香梨您应该都挑出去放在别处才对,不然那些好的也会烂的越来越快。”纪麟提醒老妇。 老妇不解:“这是为何?” “这……”纪麟也解释不清,这是她在茶摊时听来往的商旅们说的:“这么说,您自己想想,是不是坏开头之后,就拦不住了?” “这都是……”老妇点点头。 纪麟含糊过去,又道:“这么好的香梨若是贱卖了实在可惜,若是能找到其他用途就好了。” 纪麟蹙眉思索。 这时安言走上前来,随手拿起一个没烂多少的香梨:“老人家,这怎么卖?” 纪麟听到声音,看到熟悉的身影:“你怎的来了?” “来看看你又有什么鬼主意。”安言头也不抬地回道。 老妇看看安言,又纳闷地看纪麟。 纪麟忙道:“这是在下的朋友。” 老妇这才放心,转而对安言道:“都是些不值钱的香梨,您若是想要就看着给。” 安言挑眉抬眼看纪麟。 纪麟眉头微蹙,一时还未想到好办法。 “既然如此,这些我全要了。”安言痛快道。 纪麟诧异睁大眼一眨不眨地看安言,脸上明明白白地写了三个字——你疯了? 安言假装没看到纪麟的脸色,怕老妇没听清似的又道:“劳烦,这些算一算。” 老妇比纪麟还惊讶,哆哆嗦嗦地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求助似的去看纪麟。 “你想清楚了?你买这么多香梨作甚?”纪麟拽安言的袖子,小声问。 安言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纪麟无语更无奈。 老妇见状也劝安言:“这些香梨都烂了,你就算买回去也没法吃,这不是浪费钱吗?” 纪麟跟着点头。 安言笑了:“老人家如此实在,我买来自有妙用。” “是何妙用?”老妇仍是不肯相信。 安言转而对纪麟意味深长地一笑:“这就要问她了。” “问我?!”纪麟莫名地指着自己,额头都是问号。 安言却是卖个关子不肯多说。 纪麟又不好在老妇面前给安言拆台,只好按捺下疑惑等回去再细细问。 安言把从左玉钊那拿来的铢钱交给老妇。 老妇顿时感激涕零,非要给安言与纪麟叩首。 二人合力安慰老妇片刻,看她心满意足地离开。 纪麟来不及松一口气就一脸为难地看香梨。 这可如何是好?平白无故多了这么多梨。 她无声叹了口气,随手在香梨中挑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一口咬下去,香甜的汁水涌入口中,美味无比。 纪麟吃得一脸幸福,赞叹道:“人间美味!”随后又觉得可惜。这么好的香梨却还来不及卖就都烂了。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安言甩下一句话抬脚就走。 留下纪麟与一摊烂梨。 “你怎么总是自说自话?这是你自己揽下来的,为何要我想办法?”纪麟气闷。 安言转身:“方才你吃的,是我的梨。” 说完笑眯眯地走了。 “……”纪麟一头黑线,看着安言的背影,默默在心里嘀咕一会儿这才稍稍消气:“这梨你就不管了?我一个人如何把它们抬回去!” 安言仍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纪麟气得跺脚,深呼吸几次才没有被气昏了头:“早知如此,昨日就不该救你!” 她后悔不迭,可惜也无甚用处。这下可好,没填饱肚子不说,还要当跑腿,还要想主意。 纪麟正发愁不知如何处置这些香梨,就听到左宝宝的声音传来—— “唐公子!我们来了!” 纪麟好像看到了救星:“你们来得正好。” “什么味道?如此之香。”左宝宝好奇地抽鼻子。 纪麟指了指身边的香梨:“这都是你们公子买的,抬回去。”说完拍拍手也如安言一般毫无负担地抬脚走了。 第164章 有何难? “啊?”左宝宝看着摊子上数不清的烂梨,五官都快拧在一处,转头求助左玉钊:“这……” “抬。”左玉钊二话不说就弯腰去抬。 左宝宝没办法只好撇嘴照办。 “你别说,这东西还真香,就是烂得太多。唐公子要这些烂梨作甚?”左宝宝打开话匣子,一句接一句。 左玉钊沉默不语,只管将烂梨抬回客舍。 这一路引得百姓频频侧目,左家兄弟总算将烂梨悉数抬回客舍。 “我们回来了!”左宝宝刚跨进门就气喘吁吁地大喊。 客舍冷冷清清,根本无人理会。 左宝宝面上有点尴尬,悻悻然来到院中,脸红扑扑的,默默放好烂梨就躲在左玉钊身后。 左玉钊无奈:“去叫少爷。” 话音刚落,纪麟先一步出现。 安言则是站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 左宝宝看到纪麟,立刻冲上前去:“唐公子您怎么能说走就走呢!留下我们兄弟俩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有劳,多谢二位。”纪麟有礼貌地道谢,一码归一码:“但此事是你们家公子擅自决定,与我无关。” “嗯?”左宝宝懵了,朝自家公子看去。 安言但笑不语,踱步上前:“烂梨都给你买回来了,可想出好法子?” 左宝宝又循着安言的视线看纪麟。 纪麟脸色一沉,对左宝宝道:“你跟着你们公子这么多年,就没发现他有一个非常大的毛病吗?” “啊?什么毛病?”左宝宝吓一跳,还真以为自家公子得了病。 “自说自话的毛病。”纪麟冲左宝宝勾勾嘴角,笑容敷衍。 左宝宝反应过来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尬笑两声:“唐公子真是风趣。” 即便安言不提,纪麟也打算帮那老妇的忙。 “最好的法子,就是缩短路上所用的时间。”纪麟道。 左宝宝不明所以,正要开口问被左玉钊拦住。 安言听后点头:“此话有理。但说了与没说一样。” 他并非故意与纪麟抬杠,而是现如今的态势,指望老妇节省路上的时间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们得另想办法。 纪麟没有因为安言的“直言不讳”生气,而是无意识在院内转着圈踱步。 左宝宝老实地站在一边,也知道这时不能打扰纪麟。 过了半晌,纪麟突然眼前一亮:“有了!” 众人惊讶,但不等询问,纪麟就泄了气:“不成。” 所有人都不知发生何事,此时也都大眼瞪小眼,不知该看谁好。 安言此时站出来:“什么主意?” “说了也没戏,根本不成。”纪麟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好像方才自己想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法子。 她越是这般表现,其他人就越是好奇。 尤其左宝宝,早就憋不住了:“唐公子,你真是要急死我了,究竟是何法子,你好歹告诉我啊!” 纪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道:“这些香梨其实烂的也不算多,把那些烂的地方削去,还是可以吃的。” 左宝宝连连点头,的确是这么回事。 “只要能把这样的香梨卖出去就成。”纪麟道。 左宝宝纳闷:“削了的梨谁会买?就算买回去也不会吃。”左宝宝猜测。 他快人快语说完,就觉得不太妥当,就赔着笑脸道:“唐公子您别多想,我就是随意说说。” 纪麟继续道:“我方才吃过,这香梨汁水丰富,实乃解暑解渴之好物。” 左宝宝一听急了:“这我们都知道,唐公子您还是快说法子!” 纪麟瞥了他一眼,左宝宝莫名心一跳,下意识闭上嘴。 安言听了纪麟的话却是若有所思。 “既然香梨卖不成,那我们不如将它们变成另一种模样。”纪麟没什么自信地瞥了安言一眼。 左宝宝仍是不懂,一脸迷茫。 安言沉思片刻:“你是说把它们变成汁水?” 纪麟思虑片刻才应了一声:“嗯。” 安言没急着否认,而是细细考虑可行性。 “我想过很多,这是最好的法子,但也只是一个想法罢了,真要做起来很麻烦。”纪麟也很是发愁。 好不容易有个靠谱的法子,但怎么想都该“知难而退”。 “没试过怎么知道?”安言终于发声。 不只是左家兄弟,纪麟听了也是一愣。 左宝宝只觉得自己像是听了一段天书,这么半天都没明白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纪麟哭笑不得:“这不是试不试的问题,而是根本很难做到。” “有何难?”安言反问。 纪麟娓娓道来:“要将这些香梨都变成汁水,首先得有工具,寻常工具不合适,合适的工具从哪儿来?” 安言不语,纪麟继续道:“这些都不说,若是真成了,放在哪儿?碗里还是壶里?卖给谁?怎么卖?” 左宝宝边听边点头。 “这些东西比起香梨来也好不到哪儿去,最多一日就会腐败。”纪麟神情很是严峻。 左宝宝倒吸一口凉气,已经能猜到这些香梨的下场。 只怕到时不是香甜的香梨味,而是令人皱眉的臭气萦绕。 纪麟实事求是,句句都说在点子上:“最重要的,你觉得真的会有人买吗?” 这也是纪麟最没有把握的。 若说之前的麻烦最终都能解决,他们也会卡在最后这个难题上。 这次安言没有急着反驳。 想要改变一样固有的生活习惯太难了,从香梨换成香梨汁也是一样。 安言并非盲目自信之人,听了纪麟的话他也在思考。 只是纪麟还是不够了解安言。 纪麟轻轻叹了口气,打算把香梨拿出去分了算。在她私心里,还是想至少试上一回。 但这毕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总不能一意孤行。 丁丑就默默站在纪麟身后,一言不发。 左宝宝则是觉得有些可惜,他都被那香梨汁勾起馋虫来了,结果说不做就不做,实在心痒难耐。 这时安言突然眼角一弯,道:“我们就试上一试,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他边说边对纪麟眨眨眼。 纪麟愣愣地看他:“你认真的?” 左宝宝张大的嘴里都能塞进一个鸡蛋。 第165章 它,脾气不好 纪麟看安言的眼神就像看无理取闹的孩童。 正当纪麟不知该如何接话时候,左宝宝冷不丁凑到近前,把声音压得极低,郑重其事地问道—— “唐公子,这几日我家公子是不是受刺激了?” “……”纪麟顿觉词穷。 左宝宝还是顶着一脸疑惑地看自家公子。 安言则是打定主意,只等纪麟点头。 纪麟的视线在安言与香梨之间来来回回,整个人也豁然想开:“成,就这么办!” 安言满意地笑了,用眼神催促左宝宝。 左宝宝立刻挺直脊背,随时等候吩咐。 “既然如此,就先将香梨挑一挑,坏得多的放在一边,不多不少放中间,剩下还不错的单独放。”纪麟很快就安排妥当。 院内众人也跟着忙碌起来。安言已与客舍的掌柜打好招呼,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来干涉他们。 左宝宝虽说话多,但手脚也算麻利,很快就将香梨挑好。 左玉钊低头做事,轻易不会抬头,身边有一个聒噪的弟弟就足够了。 丁丑本来也想帮忙,但他一上手,好好的香梨就被他捏烂了。 他看着手里只剩下核的香梨,汁水顺着手指滴滴答答流下,他也愣了,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纪麟无奈地看丁丑,丁丑迷茫地看她。 她转念一想,计上心头:“我知道了,你该做的不是这个。” 丁丑放下香梨,乖乖在一边站好。 “等香梨挑好,就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纪麟道。 丁丑并未多问,只等纪麟安排。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东西做得出来,要去何地卖?”安言随口问纪麟。 纪麟并未立刻回答,这也是她从之前到这会儿一直在考虑的事。 即便东西做出来,若是没有路子,也很难卖得出去,更别提卖出好价钱。 若是回不了本,纪麟的生意就白做了。只要想到这里,纪麟就全身不舒服,就像安言说的真得掉肉一般。 “只要做得出来,就不愁找不到。香梨如此美味,怎会有人不喜欢?”纪麟信心十足。 安言眼带笑意看她。 既然要做,纪麟就会做到最好。她脑中已经有了简单的预想,只等一步步慢慢来。 “正好你有空,不如去寻觅些工具来,一会儿我们也好把香梨的汁水压出来。”纪麟随口就招呼安言。 话一出口,纪麟还未觉得有何不妥,原本乱糟糟的院子却是猛然安静下来。 左宝宝就像被点穴似的,不可思议地看一眼纪麟,立即去看自家公子,憋着一口气不敢呼。 左玉钊也是微微一愣,看了纪麟与安言一眼,就默默收回目光。 丁丑微微皱眉,听到纪麟如此自然地对安言说话,那种莫名的情绪又冒了头。 纪麟察觉到不对劲,纳闷地看周围,脸上就差写三个字“怎么了”。 “你们在做什么?” 这时一道清丽的嗓音传来,打断众人的思绪。 纪麟面上一喜,转眼就将方才的念头抛在脑后。 原来是塔娜来了。 她牵着马走进院内,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接着就把目光落在纪麟身上。 纪麟看到塔娜不自觉就露出笑容,一想到塔娜是唯一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秘密的人,纪麟就不自觉想与她亲近。 纪麟从小到大身边都是男孩,好不容易有塔娜这么漂亮的人愿意与自己做朋友,她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 “塔娜你怎的比我们还晚?”纪麟主动迎上去,随手就要帮塔娜牵马。 塔娜手一收,避开纪麟的动作:“它,脾气不好。” 纪麟很快理解,塔娜是怕马会伤到自己。 “我看它很听你的话。”纪麟看着站在塔娜身边乖乖的马说道。 塔娜面纱下的嘴角扬起,亲昵地抚了抚马头:“它是我的第一匹马,是我的家人。” 她说得很郑重,没有人会怀疑。 塔娜的马高大漂亮,马鬃一丝不乱,身上的毛更是油亮不已,令人总忍不住想要上手摸一摸。 纪麟想了想那手感,更加羡慕塔娜。 她连个马车都骑不好,更别说骑马。不像塔娜,骑上马就如一阵风,英姿飒爽。 “我们正打算将香梨变成汁水,然后卖出去。”纪麟简单与塔娜解释道。 塔娜看看四周,仍是一头雾水:“如何做?” 纪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我也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 虽说还不知前路如何,但至少纪麟有了些许头绪。大不了就如以往一样,见招拆招就成。 “有什么,我能帮忙。”塔娜问纪麟。 纪麟喜上眉梢,但又犯了难,摸着下巴仔细看塔娜。 塔娜被纪麟看的有点纳闷。 “你这么好看,给我打下手实在屈才,我下不去手!”纪麟很是委屈地撇嘴。 塔娜一愣,随即无奈地摇摇头,眼梢都带着笑意。 一旁看热闹的左宝宝不禁倒吸一口气,满面都是感慨,看纪麟就像看圣人一样崇拜。 “我总算知道为何仙女姑娘会原因亲近唐公子了,他简直是高手!我若是女的只怕也要沦陷。”左宝宝边说边忍不住啧啧两声。 左玉钊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弟弟。 丁丑都迷茫了,他这会儿看塔娜的眼神,与方才看安言时一样。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好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不自然地走了两步之后才恢复正常。 左玉钊突然觉得身后有阴影投下来,面不改色道:“有事?” “我来帮忙。”丁丑僵硬地吐出四个字就看左玉钊的动作。 左玉钊也没多问,像对弟弟那样同样无视了丁丑。 左宝宝的疑惑都写在脸上,盯着丁丑看出神:“你不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唐公子吗?怎么来找我们兄弟俩?” 丁丑神情一滞,没有说话。 左宝宝更加好奇,大有要拉着丁丑问个不停的架势。 “你知不知道唐公子为何如此受欢迎?不光是我家公子愿意与他结交,就连那仙女姑娘都待他与旁人不同。”左宝宝圆溜溜的眼中都是羡慕。 丁丑不注意又捏烂一个香梨。 “哎!我的梨!”左宝宝惨叫一声。 第166章 我就是随便问问 左宝宝无比怨念地盯着丁丑,好像丁丑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丁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接着淡定把手上的烂梨扔在一边,伸手又要去拿新的,被左宝宝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别动!” 丁丑手一顿,抬眼看左宝宝,神情无辜。 左宝宝憋着气把丁丑推走:“分拣香梨这种活实在太简单,怎么能劳你大架呢?你还是回唐公子那看看!” 丁丑就这么被推回到原地。 纪麟看左宝宝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就猜到丁丑是被嫌弃了,顿时哭笑不得。 丁丑还不知发生何事,就直直地站在纪麟身边,眸色淡淡地看着她。 纪麟扶额:“拿刀来。” 丁丑随手就从身后掏出环首刀。 “嗯?哪儿来的?”纪麟还不等看清他的动作,满千就多了一把刀。 丁丑不答。 纪麟心道:算了算了。随后认命地让丁丑把刀收好:“我说的不是这种,是小一点的,大约这么大。”她说着怕丁丑不明白还比划了一下大小。 丁丑会意,转身就走。 纪麟张了张嘴,还来不及告诉丁丑厨房就在前院,只能眼睁睁看着丁丑的背影直奔后院而去。 她只好自我安慰,丁丑忙起来就不会再对香梨“动手”了。 左宝宝办事麻利,很快就与左玉钊将香梨分好,伸了个懒腰后邀功似的对纪麟显摆: “唐公子,如何?我们兄弟的本事可多着呢!” 左玉钊微微蹙眉,本想捂着弟弟的嘴拖到角落打一顿,但见周围人太多只好压下冲动,扭头只当没看到。 纪麟很是兴奋地上前,看分得整整齐齐的香梨,手一挥拍在左宝宝肩上:“多谢!” 左宝宝被拍的一个踉跄,傻笑两声,正要回敬一个巴掌给纪麟,手才刚抬起来,就敏锐地察觉到一道无比锐利的视线,盯得他不寒而栗,下意识就将手臂老老实实收回。 纪麟浑然不觉,毫不吝啬地夸了左宝宝几句才走。 左宝宝听得犹如芒刺在背,待纪麟离开时额头都是冷汗。 奇怪,纪麟一走,那道视线也随即消失。 左宝宝长舒一口气立刻迫不及待去找兄长诉苦。 这时丁丑也拿着好不容易找到的刀回来。 “削皮!”纪麟一声令下,院内的人都愣了一下。只有左家兄弟驾轻就熟地拿起香梨动手削皮。 他们平日伺候安言都习惯了,他们的公子活得比这还要讲究。 “唐公子究竟要做什么?只告诉我们每一步,也不说目的,就这么闷着头干吗?”左宝宝好奇地小声问左玉钊。 左玉钊不理他,手里的刀利落地翻飞,还没看到他是如何动作,手里的香梨就白溜溜。 “就是这样!”纪麟两眼放光,指着左玉钊手里的香梨道。 左宝宝一撇嘴,不甘示弱也将香梨拿起就削。 纪麟将削好皮的香梨从中劈开,拿勺子把核挖去,扔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盆中。 丁丑看着纪麟的动作,两次之后主动站到近前,目光灼灼地盯着纪麟。 “……”纪麟被盯得无奈,实在无法忽视他的视线,只好把勺子给丁丑。 那一瞬,纪麟仿佛从丁丑面上看到一丝兴奋,但转瞬即逝,令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 丁丑手脚麻利地去核,动作比纪麟快了一倍不止。纪麟开始时还不放心地看了一会儿,见丁丑越发上手就满意去忙别的。 塔娜到这会儿还不知纪麟究竟要做什么,但她还是问纪麟:“有什么,我可以帮忙。” 纪麟正在寻觅合适的工具,但找了半天都不趁手。 “塔娜你来得正好,我要劈柴,你闪远一点,别伤着你。”纪麟把木头竖起来,提醒塔娜。 塔娜看着那足有纪麟腰粗的木头,无奈地摇摇头,抽出鞭子:“让开。” 纪麟一愣,下意识抽回手,诧异地捂着耳朵退到一边。 塔娜挣了挣鞭子,随即轻轻松松地一甩,木头应声从中一分为二。 纪麟脑中瞬间想起那日的石台也是被塔娜这么一鞭子抽成两半。 区区木头对塔娜来说更是小菜一碟。 纪麟瞬间沦为在一旁为塔娜加油鼓劲的角色,每一鞭子下去她身上都跟着起鸡皮疙瘩,后牙更是酸溜溜。 “这样?”塔娜瞥了一眼木头问纪麟。 纪麟连连点头:“这样就好,我找掌柜帮忙,工具很快就能做好。” 她风风火火地捧着木头,余光瞥到一旁的人影,好奇地转头一看。 安言。 纪麟忙起来倒是把这人给抛在脑后。 安言此时正老神在在地坐在院子里喝茶,与热火朝天的氛围格格不入。 纪麟一时忘了走,好笑地看着安言。 安言放下茶杯,笑眯眯地问纪麟:“怎么?” 纪麟冲安言一笑,二话不说抱着木头就走。 “慢着。”安言出声拦住纪麟。他打量她一番,神情有一丝纳闷,好奇纪麟竟然没有叫自己去干活。 “安公子可有吩咐?”纪麟好脾气问道:“说是没有的话,我还要去忙。” 安言清清嗓子,故意道:“你们只有这么几个人,要忙到何时?” 说完不等纪麟回答,又补了一句:“我就是随便问问,莫要耽搁了用饭才好。” “不劳费心,还要多谢安公子慷慨相助。”纪麟很是有礼。 安言疑惑。 纪麟笑笑又道:“左家兄弟能干得很,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安言配合地露出笑容:“是吗?那就好。” “若是无事……”纪麟看安言。 安言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 纪麟抱着木头就走,留下安言一个人心中憋闷,连茶都喝不下去。 偏偏左宝宝这时来凑热闹:“公子您茶凉了,小的这就给你添。” 安言瞥了他一眼:“就你能干是不是?” “嗯?”左宝宝傻傻地看自家公子,还不知发生何事,但他也看得出来,公子气不顺。 安言坐了一会儿,手指有节奏地点在桌上。 左宝宝走也不是,站也不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安言突地起身,左宝宝肩膀一抖跟着吓了一跳。 第167章 碰上一个小气鬼 安言径直朝纪麟走去,就看她与掌柜说着话。 “那就劳烦掌柜的了。”纪麟笑眯眯地送走掌柜。 “咳咳。”安言干咳两声引起纪麟的注意。 纪麟转头看到安言,挑眉:“你怎么来了?”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安言不答反问。 “就是做个工具罢了。”纪麟随口道。 安言探头看了一眼,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这香梨汁做出来是不难,难得是如何找卖家。一切都要尽快,不然过了夜,这香梨汁怕是要坏。” 香梨都放不住烂了,更何况是香梨汁。 出乎安言意料,纪麟摸摸下巴,十分赞同安言的话:“你说的没错,是该抓紧了。” 安言看纪麟面上没有半点惊慌,不由纳闷:“你想到主意了?” 纪麟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眼珠一转上前两步,讨好地看安言。 安言微微皱眉,直觉告诉自己纪麟定是有事相求。 “安公子,不知可否借点钱给在下?”纪麟满面笑容,态度谦恭。 按纪麟的话说,借钱就该有借钱的模样,这样方能事半功倍。 一听是要“借钱”,安言反而安心下来:“你要钱作甚?” 纪麟一看有戏,便娓娓道来:“你看这打通关系、雇人,哪样不要钱?” “打通何关系?” 纪麟故作高深道:“我们初来敦煌,若是要卖东西不得找人?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大街上叫卖不成。” 安言从未卖过东西,自然也没听说过其中的门道。 纪麟一脸“这你就不懂了”的表情:“若想买卖做得顺畅,非得花大钱不可。” “这岂不是本末倒置?”安言不懂。既然要花大钱,若是这香梨汁回不了本,岂不是白花钱? 纪麟明白安言的意思,摇摇手指解释道:“这是一劳永逸之事,你以为我们每次做生意都要交钱不成?” 安言没说话。 “总之,有钱好说话,到时你就算在敦煌大街上横着卖,都不会有人管你。”纪麟像模像样给安言“打气”。 安言皱眉,似是想到“横着卖”有些丢脸:“这种事就交给你了,别来烦我。” “这是自然。”纪麟从善如流。 “还有,卖这东西还要雇人?左宝宝就能胜任。”安言一句话就帮左宝宝揽下活。 纪麟仍是摇头:“不是雇人卖香梨汁。” “那你雇人作甚?”安言不由好笑:“你不是最心疼钱?” 纪麟趁安言没注意撇嘴默默在心里念叨两句,接着好脾气道:“雇人另有妙用,你就等着看。” 安言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纪麟。 纪麟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你什么都不说,我如何放心将钱借给你?”安言语带笑意。 纪麟脸色一沉,方才挤出的笑容也都散去,板着面孔道:“不借算了,我去找别人。” 说罢,转身作势要走。 安言也不开口拦人,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只有嘴角还带着些许笑意。 纪麟转身走出两步,心里纳闷:怎么还不拦我? 这回她算盘打错,安言看穿她的心思,只等她自己回头。 此地是敦煌,不是别处。除了安言,纪麟在别处怕是借不到一枚铢钱。 就是看穿了这点,安言才能如此淡定地等在原地。 纪麟又艰难缓慢地迈出两步,心里更急:快点啊!我可真走了! 安言仍是没有反应。 纪麟又走出两步,好几次差点忍不住就转身去安言身前抓着他的领子大声质问。 最后纪麟还是深吸一口气,抬脚大步离开。 留下背后的安言诧异地挑眉。 左宝宝偏偏又不合时宜地冒出来,悠悠地在安言背后:“公子,人已经走了,您还要看到何时?” 安言这才回神,看着纪麟头也不回的背影,一股气憋着如鲠在喉,说不出的别扭。 他正要开口训斥左宝宝,就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左玉钊捂着左宝宝的嘴就把人拖走了。 “……”安言无语又无奈。 左宝宝挣扎着被拖走,对着安言乱晃手臂:“呜呜”地求公子救命。 安言懒得理会,看任何人都像是故意与自己作对,连一个发火的人都找不到,干咳两声自顾自地走了。 纪麟没借到钱越想越气,塔娜见状很是好奇:“怎么?” “没什么,就是碰上一个小气鬼。”纪麟道。 塔娜依旧不解:“你要什么?” 纪麟看塔娜那么认真,瞬间被感动,也不生气了:“没事,就是缺钱。” 塔娜又摇摇头:“我帮不上你。” 纪麟被塔娜的坦诚弄得哭笑不得:“我没钱,但是有能换钱的好东西。只是一来二去实在麻烦。” 塔娜边听边点头:“麻烦?我来。” 纪麟听后连连摆手:“这怎么行?” “有何不可?”塔娜好看的眉毛一挑,很是不理解纪麟的说法。 纪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与塔娜解释:“不过,你还真能帮我一个忙。” 塔娜好奇地看纪麟。 纪麟只是笑,随即拉着塔娜出门。 这一幕又落入左宝宝眼中,他羡慕地直撇嘴,小声嘟哝:“唐公子到底是一表人才,原来仙女喜欢的是唐公子那样清秀的……” “胡说什么呢?”左玉钊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左宝宝立刻闭嘴,乖乖低头继续与香梨较量。 纪麟拉着塔娜走,丁丑也默默收回目光,手里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快。 塔娜被纪麟拉到一处店铺外,仍是不解。 纪麟笑笑:“放心,我不会卖了你的。” 塔娜觉得好笑,手放在腰间的鞭子上轻轻点了点,示意纪麟——不要忘了还有这个。 纪麟果然倒吸一口气,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塔娜抬眼看了一眼店铺,纪麟乖乖主动交代:“此地是质舍。” 塔娜不解。 “你那里没有质舍?”纪麟问。 塔娜神情一顿,随后摇摇头。 纪麟没有多想,耐心解释道:“很简单,此地可以拿东西换钱。什么东西都行,钱有多有少。” 塔娜明白:“你要拿东西来换钱?” “对。”纪麟话音刚落就跨进质舍,招呼伙计:“来来来,看看这东西值多少?” 第168章 别别别!我买我买! 塔娜见纪麟将一块巴掌大小的东西放在案几上,正要问,纪麟就对她眨了眨眼。 塔娜了然,轻抿着唇没急着开口。 伙计一看有人上门,随即叫来掌柜。 “掌柜来看看,这东西值多少钱?”纪麟直接切入正题,点点那巴掌大的玩意。 掌柜抬着下巴,眯着眼瞧纪麟,复又瞧瞧案几上那物。 “这可是上好的茶饼,是我托人从江南运来,费尽千辛万苦也只得了这么一小块,你说这得值多少?”纪麟笑着看掌柜。 掌柜先是皱眉,一时也不好分辨纪麟是说真还是说假:“这……稍等片刻,容老夫细细看来。” 纪麟十分好说话,还不忘叮嘱:“你可千万小心。” 掌柜满面狐疑,但还是尽量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拿起茶饼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哎哟!”纪麟突然惊呼一声。 掌柜被吓得手一哆嗦,差点茶饼就掉了。他惊出一身冷汗,头皮发麻,火急火燎地看纪麟:“你这是作甚!老夫差点被你吓破胆!” 他说完仍是心有余悸地看纪麟,满面都是不满。 纪麟抱歉地一笑:“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我这茶饼太贵重了,平时我都不让人碰。” 掌柜听纪麟一惊一乍,对茶饼更加好奇,这次索性放在案上,连手都不伸了。 他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吸气一会儿呼气,眉头紧紧拧着从未舒展,神情也是时而凝重时而纠结。 看一块茶饼还要耗费如此多时间?塔娜不懂,但纪麟没有发话,她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纪麟的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语气略有些不耐烦:“我说掌柜的,你还要瞧到何时才算完?这么看下去,茶饼那点香气都要被你吸光了!” 掌柜的心里一惊,急忙拉开与茶饼的距离,动作太猛还差点闪着老腰。 “公子,此事非同小可,您总要让老夫仔细瞧瞧才成。”掌柜也不禁抱怨:“老夫从未见过这江南的茶饼,实在不敢妄下定论。” 纪麟神情微动,猜到掌柜这话另有深意,又道:“掌柜的你想岔了。” “哦?”掌柜抬眼。 “这茶饼是独一无二的好东西,你若是有了这茶饼,不就相当于有了镇店之宝?”纪麟随口胡诌。 掌柜连连摇头:“可这东西,老夫卖给谁去啊?” 纪麟早有对策:“掌柜你怎的不知变通?你若是信不过敦煌本地的百姓,不是还有……” 她故意卖个关子没有说完,对掌柜眨眨眼。 掌柜略一沉思,随即想明白,纪麟所说乃是义渠家的人。 如此一想,掌柜的眉头果然舒展不少。 纪麟见状,又道:“掌柜你快些看,不然我就带去别的质舍瞧瞧。” 她说着就去拿茶饼。 掌柜急了:“哎哎哎,莫急莫急!” 纪麟收回手,略有些无奈地看掌柜。 掌柜看看茶饼,又看看纪麟:“公子莫急,老夫去叫儿子来瞧瞧,实在老夫上了年纪,眼也不中用了。” “成,速速来瞧,本公子忙得很!”纪麟催促。 掌柜连连点头,忙叫来伙计去找人。 纪麟冲塔娜眨眨眼,塔娜知道她是故意做戏。 此时的纪麟的确与塔娜平日认识的那个不同,倒也十分有趣。 “一会儿就该你出场了。”纪麟小声在塔娜耳边说道。 塔娜还没听明白,正要问时却见纪麟已经退回到原地,背对着她。 接着掌柜的儿子就到了。 “爹,您找我来作甚?” 纪麟瞥了一眼,心下有数。 质舍掌柜年纪大了,满面皱纹,胡须也都白了。他那儿子看起来四十余岁,穿着还算周正,只是那双眼略有些浑浊,眼角下唇,面颊凹陷,身上也很是纤瘦。 “这位公子送来一块茶饼,你代爹瞧瞧。”掌柜道。 儿子闻言先是看向纪麟,浑浊的双眼微微一亮,不禁露出笑容,颧骨也跟着上移:“公子好生清秀,想来不是敦煌本地之人?” 纪麟挂上疏离的假笑:“阁下好眼力,我与姐姐乃是外地而来,路经此地就像换些铢钱,好做点小买卖。” 中年男人闻言朝纪麟身后,看到塔娜的瞬间眼都直了,惊艳又诧异,连话都忘了说。 纪麟站在一旁,看到了预料中的一幕。 塔娜冷下面孔,若非纪麟在此,她早就一鞭子下去把那人的眼珠子抽出来。 “我说?”纪麟主动挡在二人之间,把中年男人唐突的目光挡下。 中年男人这才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连连赔罪:“实在是令姐太美了,我不自觉就……”他说着还偷偷拿眼瞟塔娜。 纪麟眼神一冷,面上笑容都懒得维持:“还是快些看看这茶饼。” “说的是,说的是。”中年男人连连应声,但说话还是三句不离塔娜。 “不知令姐如今年方几许?可曾婚配人家?” “若是谁有幸娶到令姐,实在是三生有幸,令人羡慕。” “为何令姐所穿衣衫与你有所不同?看起来倒是像西面的人才会有的打扮……” “令姐为何要遮着面孔?不知可否让在下看上一眼?只要一眼就是死也无憾了!” 纪麟听得耳朵生茧子,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连假笑都不愿露:“你若是无心买这茶饼,那我们就此告辞。” “别别别!我买我买!”中年男人一听急了,连忙应下。 老掌柜听到忙出来打圆场:“还没看呢!看了再说不迟!” 谁知中年男人根本不理,反而道:“这位公子的姐姐如此貌美,又怎会做出骗人这等勾当?” “这……”老掌柜无言以对。 中年男人又道:“爹您就别跟着添乱了,这茶饼我看看就成了,定不会错失好物。” “这可不是小事,你的老毛病别又犯了……”老掌柜忧心忡忡,尤其看到儿子看塔娜的眼神更加放不下。 中年男人不耐烦地叫伙计把老掌柜带去一边,随后满面堆笑地去看塔娜。 “怎么样?商量好了吗?我还急着与姐姐回去。”纪麟见他迟迟不看茶饼,就冷冷地问了一句。 第169章 五百就五百! 中年男人立刻回神,但看一眼茶饼就迫不及待抬头去看塔娜,还总试图无视纪麟。 塔娜越是不说话,他就越是好奇,越想听听如此美丽的女子,声音又该是如何的动人。 纪麟在心底把这人从头骂到脚,皮笑肉不笑地挡住塔娜,没好气地催促:“还看不看了?” “看了看了,这的确是块难得一见的好茶饼,也的确只有江南才会有这等好货!” 纪麟眼看这人把茶饼当做塔娜在夸,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那你说说,几贯钱合适?” 老掌柜在一旁听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只会跟着重复:“几贯钱?几贯钱?” 做儿子的眼里只有塔娜,根本不知道当爹的说了什么。 “那公子您看,几贯钱合适?”他赔着笑脸反过来问纪麟。 老掌柜咳嗽数声:“简直是胡闹!” “爹!您不懂,这茶饼的确是绝佳的好物没错,您若是错过了定然会后悔!” 纪麟一看,就连这做儿子的都帮自己说话,不由冷笑一声。 塔娜自始至终都不曾多问,全都放心交给纪麟。 “再怎么值,几贯钱也不成!你是不是打算把爹的质舍都赔出去!”老掌柜越说越气。 当儿子的眉头一皱:“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儿子不也是为了质舍好吗?若是有了这茶饼,回头送上去不是也面上有光?” 老掌柜没说话,儿子又道:“爹这次听我的准没错!” “唉!”老掌柜实在看不下眼,颤颤巍巍地被伙计扶去坐。 没有老掌柜添乱,中年男人立刻满脸堆笑,等纪麟开价。 “对了这位公子,咱们可说好了,这茶饼你确实不会再来取了是也不是?”中年男人眼中闪烁精光。 纪麟心里冷笑,但面上却是不露分毫:“这是自然,方才就与你们掌柜的说好了。” 中年男人长舒一口气,如此一来这茶饼就是他们的了。 “我看这茶饼怎么说也得一贯钱。”纪麟道。 话音刚落,一旁就传来老掌柜的吸气声。 中年男人也面露难色:“公子,你看我们这质舍也不大,这一千枚五铢钱实在是拿不出来……” 纪麟哈哈一笑:“我是说着玩的,没想到你们还真信了。” 父子俩都愣了,愣愣地看着纪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 最后还是儿子先反应过来,陪着笑脸道:“原来如此,公子真是爱说笑,我差点就信了。” 纪麟随后道:“这茶饼虽说值不上这一贯,但至少也有这个数。”她伸出手掌比了比。 中年男人仍是眉头紧皱,没有轻易松口。 纪麟不由觉得可笑:“怎么?方才不是还说随意开价,几贯钱都无所谓?” 面对纪麟的嘲讽,中年男人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这质舍算不上大,我们父子俩还得生活。” 纪麟看到这人的嘴脸就厌烦,只想尽快了结。 “你说多少?” 这时塔娜突然出声,纪麟也微微一愣。 再看那中年男人,脸上更是精彩得很,两眼好像着魔似的犹如空洞。 纪麟哭笑不得,刚想挡在塔娜面前,却被塔娜不着痕迹地推开。 纪麟虽然不解,却也乖乖站在一旁。 塔娜就看着那中年男人,神色淡淡地等着。 中年男人这次二话不说就拍着案几定下:“五百就五百!” 老掌柜白眼一翻就气晕了。 纪麟挑眉,先是看看塔娜,暗暗冲她一笑。 塔娜眸光微闪,明白纪麟的用意。 二人拿着五百钱离开时,质舍伙计正呼天喊地去医馆。掌柜的儿子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仍是痴痴傻傻笑着看门口塔娜迷人的身影。 纪麟颠了颠手里的钱:“意外收获!比我想得多了两倍还多!” 塔娜不语,眉眼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都是你的功劳!”纪麟郑重地对塔娜拱手。 塔娜看纪麟的动作,却是微微皱眉:“这是你们中原男人行礼的方式。” 纪麟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挠头,笑道:“女扮男装太久,我都快要忘了女儿家如何行礼。” 这话把塔娜逗笑,她只是眼角微微上扬,就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纪麟都不禁看呆了一瞬,直接赞叹道:“无论我看多少次,总是能被你的容貌惊艳。” 塔娜语带笑意:“你若是男子,都不知要吃我多少鞭。” 纪麟笑得孩子气十足:“那还要多谢仙女姑娘开恩。” 塔娜拧眉:“别这么叫我。” “实话实说罢了。”纪麟理直气壮,又道:“这三百文应当给你,权当我向你赔罪。” 塔娜并未收下:“为何这么说?” “是我不好,”纪麟抱歉地挠头:“我利用了你。” “我知道。”塔娜先一步道。 纪麟后面的话还没说,被塔娜惊了一下,怔住。 塔娜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纪麟回神忙小跑跟上。 “你知晓我是故意带你去迷惑他们?”纪麟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塔娜点头。 “你不生气?”纪麟觉得神奇,明明其他人只要拿塔娜的美貌说事,都会被她……纪麟不敢细想。 塔娜摇头:“至少,你让我知道,我的容貌还有用。” 说完还对纪麟调皮地眨眨眼。 纪麟心跳一空,无声感慨道:实在太美了!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玩,”塔娜垂眸想了想,嘴角一勾:“有趣。” 纪麟侧头看塔娜的侧脸,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想,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若是还有下次,记得叫我。”塔娜与纪麟约定。 纪麟这一瞬意外在塔娜脸上看到一丝不一样的光,不自觉愣了愣。 “怎么?”塔娜看纪麟不对劲。 纪麟笑笑,自然地点头应下:“好。” 塔娜看起来比纪麟还要开心,走起来都格外轻快。 “回客舍不是这条路吗?”塔娜见纪麟要走另一条路时忍不住提醒道。 纪麟却是一笑:“回去之前,我还有要事。” 塔娜也不多问,脚下一拐就跟着纪麟走。 纪麟貌似不经意地走着,其实她一直观察路边的小摊小贩,还有过往的百姓。 第170章 我没有家 纪麟很快就发现,凡是经过的百姓都会再回头看塔娜,就连路边的摊贩也都停下叫卖,目光直直地跟随塔娜而动。 塔娜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故意无视,对这些目光通通视若无睹,连步伐都不曾变过分毫。 纪麟都不禁在心里为她捏一把汗,如此不拿自己美貌当回事的人,世上怕是都难找出第二个。 塔娜脚步一顿,身后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停了,她转身就看到纪麟正与一挑担的百姓说着什么。 她虽然好奇却也没有贸然上前,而是背着手在原地等候。 纪麟神采飞扬,不知与那人说了什么,脸上始终挂着笑意,令人不自觉亲近。 塔娜还未察觉,面纱下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纪麟说完还从钱袋里掏了掏然后递给对面的人。那人显然吃了一惊,连连叩首,不断给纪麟道谢。 塔娜看得更加糊涂,见纪麟又去找了几个人,看起来都是其貌不扬的普通百姓。 “让你久等了!”纪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面上的笑容更深。 塔娜摇头:“你在做什么?” 纪麟嘿嘿一笑:“等回去你就知道了。不过这些人还不够,气势不够大。”她琢磨了一会儿:“须得寻一块宽阔之地才可。” “客舍如何?”塔娜问。 纪麟灵机一动:“是个好主意!就让他们都聚在客舍,人还要多些才行。” “我帮你。”塔娜主动道。 纪麟乐了:“你已经帮了我大忙,这种事不能麻烦你。” 塔娜还欲再说什么,被纪麟几句话绕开话题:“你先回去等我,我去办点事马上回去。” 塔娜思忖片刻,没有多问就应下。 纪麟目送塔娜离开,撸撸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她方才已经想到法子,而且还是个绝对够热闹的法子。 不出两日,整个敦煌都会知道纪麟的香梨汁。 纪麟信心十足,一头扎进人群中去寻百姓。 “瞧一瞧,看一看,都是时兴的小玩意儿,看了就是占便宜,买了就是积德积福!”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入纪麟耳中。 “嗯?”纪麟好奇地拨开人群循声过去,就见一个穿着破烂的半大少年在叫卖。 这人看起来与纪麟差不多年纪,甚至还要小一点。他双眼亮晶晶,一看就十分聪明机灵,小脸上没有多余的肉,还有几道不知从哪抹上的灰迹。 那少年一眼就看到纪麟,眼珠一转,卖力招呼起来:“来瞧一瞧!我卖的可都是好东西,只有识货的人才能看出来有多宝贝!” 纪麟一听不禁“噗”地笑出声来。 少年也不恼,反而笑嘻嘻道:“看来公子是个明白人,既然如此,三宝我只能拿出压箱底的宝贝来了!” 纪麟挑眉,没想到这三宝花样还不少。 她方才瞥了一眼,三宝身前的摊子上不过都是些石头,还有糊了泥的碎片。仅凭眼看倒还真无法分辨是何物。 三宝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上钩的,怎能轻易放过?他使出浑身解数都要将纪麟留下。 “你方才说你叫三宝?”纪麟打量三宝两眼,见他在身后的破筐里翻拣。 “嗯。”三宝半个身子都快要扎进筐里,闷声闷气地回道。 “你家在何处?” 三宝翻了一会儿把没用的都扔在一边,还要回纪麟的话:“我没有家。” 纪麟诧异地看三宝,听他如此轻描淡写,话到嘴边反而不知该如何问:“那你晚上睡哪儿?” 三宝依旧不甚在意,显然已经习惯:“随处皆可,哪有那么多讲究?” 这时纪麟看到三宝的筐里还有被褥,想来就是三宝的全部家当。 “你家里人呢?”纪麟又问。 三宝顿了顿,回道:“前些年大旱,都走散了。” 纪麟了然,顿时对三宝多了几分同情心:“你就卖这些东西养活自己?” 三宝掏出一个木匣小心地放在地上,才道:“还成,反正死不了。” “你就没想过去找份正经的营生?买这些假货没少挨打?”纪麟说着瞥了一眼三宝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小腿。 上面有不少淤青和愈合的伤口。 三宝没心没肺地笑了,手却下意识遮住伤处:“公子说笑,我那都是自己不小心磕的。你是不知道,睡在外面就是这些麻烦,一觉醒来,身上不知怎的就多了些伤口。” 他自己说着也是一脸迷茫。 纪麟心想随你怎么说,也就不再多言。 “公子你一看就是个识货的,那些小打小闹你肯定也看不上眼。”三宝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今日算是来着了,这就是缘分!” 纪麟听他半晌还没说到正题,忍着笑意催促:“快说这是何物?” “公子别急,这可是好东西,我平日根本不拿出来,本想自己留着当传家宝。但俗话说的好,这好东西就得……”三宝绞尽脑汁想了半天都不记得那话怎么说。 纪麟看着有趣又好笑,故意揶揄他:“什么俗话?我怎么没听说过?” “反正这意思,就是说公子与这木匣里的东西,有缘!”三宝言之凿凿道。 纪麟被三宝认真的面孔吓了一跳,但下一刻就笑了出来。 三宝皱眉看纪麟:“公子你若是不信,就别拿我取乐,我这宝贝还是等其他有缘人。”他说着就要把木匣重新放回筐里。 纪麟揉揉眼角笑出的泪,拦住三宝的动作:“你先别急,开个价,我要了。” 三宝没想到这买卖竟还有戏,而且纪麟如此豪爽:“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怎么?信不过我?”纪麟反问。 三宝连连摆手:“怎么会呢?公子一看就是品节高尚之人,才不会与我这种人一般见识!” 纪麟好笑地看三宝:“你这都是跟谁学来的本事?” 三宝挠头,好像没听懂纪麟的话:“公子说笑,这都是三宝发自真心,绝非道听途说而来!” “行了,这匣子你不是要留作传家宝吗?就自己收着。”纪麟道。 话音刚落,三宝就愣了,随即急道:“公子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方才说好要买下这宝贝,怎么这会儿就翻脸不认账了?” 第171章 到时你就知道了 纪麟好气又好笑地看三宝:“我还没说你,你倒是先兴师问罪起来。” 三宝不懂“兴师问罪”是何意:“公子若是觉得戏耍三宝有趣,那就给钱。” 他说着朝纪麟伸出手。 纪麟顿觉无语,她都来不及解释就被三宝接连扣上帽子。这会儿只好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那只手。 “要钱?”纪麟抬眼瞥三宝。 三宝理直气壮:“没错。三宝既然让公子笑了,也算是功德一桩,还请公子别看在小人如此可怜的份上,莫要与小人赖账才是。” 纪麟眼看三宝把黑的说成白的,还一副可怜的模样,反倒纪麟成了故意欺负老实人的坏蛋。 “我何时说过我不给钱了?这木匣,你收着;钱,我照给。”纪麟没好气又无奈地看三宝:“这回听明白了?” 不等纪麟说完,三宝就彻底惊呆了,半晌没有反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纪麟看,好像一闭眼人就会从眼前消失。 纪麟皱眉:“傻了?” 三宝回神,随即满脸堆笑,之前面孔上的不满也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麟看了三宝“变脸”的绝技,忍着笑意,故意露出一脸嫌弃:“啧啧啧,果然是好事也做不得,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就被你贬低至此。” “天地良心!公子莫要误会!我都是无心的!”三宝恨不得立刻扇自己两个嘴巴,但他咬咬牙也狠不下心,太疼了。 纪麟装作不知三宝在想什么:“那你还要收我钱吗?” 三宝头摇得像拨浪鼓,随即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只要公子把这匣子的钱给在下就成。” “没问题。”说着纪麟随手就塞给三宝一百钱。 三宝看着沉甸甸的钱袋眼都直了,吞了口唾沫下意识就把钱往回推:“使不得使不得!” 纪麟看着手里被塞回来的钱袋,一脑门问号:“怎么?连钱都不要了?” “不是不是!”三宝否认地比谁都快,但看着钱袋仍是一脸纠结:“我是爱占便宜没错,但这么多钱实在受之有愧,万一老天爷看不过去用雷劈我怎么办?” “……”纪麟听三宝神神叨叨,都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才好:“你放心,这钱我不白给你,你须得帮我做件事。” 三宝一听,脸色反而好看多了,还长舒一口气:“公子早说啊!我差点吓出个好歹!” 纪麟才是一脸懵,这还成自己的错了? “公子随意吩咐,你别说,这世上还没有我做不到的事!”三宝吹牛。 纪麟嘴角一勾,笑容意味深长:“是吗?” 三宝莫名一抖,随即怂了:“杀人放火万万不成!这种事是要遭天谴的!” 他一惊一乍,纪麟都服了:“我何时说要你做这些了?你还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三宝紧闭着嘴猛点头。 纪麟将计划说与三宝听:“明日一早带人去城西客舍外,人越多越好。” 三宝边听边点头,同时还有些疑惑:“带那么多人是为何?” “到时你就知道了。”纪麟并未细说。 三宝的好奇心却是被勾起来,同时也有点担心。他毕竟与纪麟素昧平生,无缘无故就得了这么多钱实在…… 纪麟猜到三宝的心思,又道:“你若是不想做,就趁早把钱还我,我也好去找别人。” 说着纪麟作势就要从三宝手里把钱袋拿回来。 三宝急了,把钱袋紧紧抱在怀里:“公子莫急!三宝何时说过不做?” “事成之后,我另有重谢。”纪麟对三宝承诺道。 三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话都结巴:“还、还、还有?!” 纪麟郑重地应声。 三宝两眼放光,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这样的好事他这辈子都碰不上。 “那你就按我说的做。”纪麟最后又叮嘱一句。 三宝机灵地应下:“公子放心,我这人最是讲信用,断然不会拿着你这一百钱跑了。” “嗯,不然就让你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如何?”纪麟无比淡定地对三宝道。 三宝笑容一僵,额头上冷汗都跟着冒出来,苦笑道:“公子如此不信任我,我……” 纪麟却是嘴角勾起笑容:“与你说着玩的,怎么你还当真了?” 三宝如蒙大赦,长长呼出一口气:“我就说,公子人俊俏,心地善良,定然不会为难我才是。” “倒是你,若是敢有花花心思,就别怪我不客气。”纪麟笑眯眯地说道。 三宝没来由一阵心惊,背后更是被冷汗打湿。 不知为何,纪麟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番话,却让三宝深信不疑。他若是敢动别的心思,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公子放心!我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三宝举手指对天发誓。 纪麟满意地应下:“这就好。”然后嫌弃地瞥了一眼他的摊子:“这些破烂能扔的就扔了。” “成,都听公子的。”三宝答应得干脆。 纪麟临走对那木匣还有点好奇:“哎我说,你这里面装的是何物?” 三宝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后将木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只见瞎子郑重静静地躺着一株……野草。 纪麟蹙眉反复定睛看了半晌,无论怎么看都是野草。 她双眼微眯,淡淡地看三宝。 三宝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和盘托出:“这句是普通的野草,是我从地里挖的,硬要说的话,兴许还是株药草……”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都听不到。 纪麟见三宝头垂得低,也就缓和语气并未追究:“这草还不如匣子值钱。” 谁知这一句话三宝却是突然来了精神:“公子是说真的?” 纪麟不明所以,但也点点头。 三宝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不瞒公子,这木匣其实是小人自己做的。” 这下眼前一亮的人换作纪麟:“此话当真?” 三宝连连点头:“若是小人有半句假话就让小人天打雷劈!” “行了行了!你能不能别总把这些话挂在嘴边?”纪麟听着都觉得瘆人。 三宝傻笑两声,小心把钱袋藏好。 纪麟解决一桩心事,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第172章 又怎么了? 回到客舍,纪麟一眼就看到扒着门框的左宝宝,他望眼欲穿地盯着客舍门前那条街,连纪麟来到近前都没注意。 “看什么呢?”纪麟在左宝宝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瞧了半晌都没看出花来。 左宝宝身上猛地一抖,纪麟也被吓了一跳。 “唐公子您可回来了!”左宝宝使劲揉揉眼确定眼前人就是纪麟,顿时欣喜若狂道。 纪麟浑身不自在,她不过是出去一会儿,还值得如此惊讶?她正想着突然惊觉:“出事了?” 左宝宝连连点头:“出大事了!你这刚走……” 不等他把话说完,纪麟转身就快步往客舍里走。 “哎我话还没说完呢!等等我啊唐公子!”左宝宝边跑边喊。 纪麟脚步略显慌张地走进前院,前后不过一瞬间,她脑中却已经闪过无数种可能。甚至想到会不会与义渠家有关…… 但当纪麟看到前院一片忙碌的景象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站在原地。 左宝宝此时跟上来:“唐公子你跑这么快作甚?” “你不是说出大事了吗?”纪麟微微侧头,但视线并未离开前院的几人。 除了安言,所有人都围着香梨忙。 纪麟一脸狐疑。 左宝宝理直气壮地点头:“你不在,我们都不知该如何安置这些香梨,这难道不是大事?” “都交给丁丑就好。”纪麟随口道。 左宝宝手摇得都看不清五指。 纪麟无奈:“又怎么了?” “丁丑太吓人,我稍微靠近一步他就用那种眼神看我。”左宝宝说着怕纪麟不明白还像模像样的眯起眼来学。 纪麟看左宝宝五官都快要集合在一处,强忍着不适与笑意转开视线。 左宝宝还在控诉,给纪麟看自己的手:“这里,还有这里,都是香梨,你闻闻身上也都是,甜得腻人。” 纪麟头也不回地来了一句:“挺适合你的。” 左宝宝顿时呆若木鸡,脑子没转过来,纪麟就走了。 纪麟去找丁丑,就见他身边已经摆好两桶香梨汁。 “这么快!”纪麟惊喜道。 丁丑仿佛不知疲惫,没有半点要休息的意思,听了纪麟的夸赞反而动作更快。 纪麟见他越来越上手,也很是满意。 “你怎的才回来?” 丁丑喉结动了动,想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塔娜抢先一步。他重新垂眸,耳中却是不放过纪麟说的任何一个字。 纪麟抱歉地一笑:“我遇到一个十分有趣的人,我已经与他说好,明日带人来。” 塔娜闻言颔首,其余一概没有多问。 丁丑神情微微一顿,疑问一个接一个,但他斟酌片刻,也只是问出一句:“什么人?” “是个少年人,兴许比我还要小一些,只是人很瘦很小。”纪麟回忆着对丁丑道。 丁丑还有一肚子问题,沉默片刻就自然地咽了回去。 纪麟早就等不及去香梨汁边,取了一个干净的勺子舀出来放在碗中,刚要喝就被人抽走。 碗边擦着纪麟的唇角过去,连冰凉的触感都还留在嘴边。 纪麟愤愤地看着来人。 安言看着碗中白色的香梨汁,先是闻了闻,随后一饮而尽。 “嗯,味道不错。”安言还故意对纪麟舔舔嘴唇,一副美味无比,回味无穷的模样。 纪麟馋归馋,该有的气势不能输:“你想喝不能自己倒?非要抢别人的?” 安言装作没看出纪麟生气,笑道:“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别人的东西才是最好。” “什么歪理?懒得理你。”纪麟不看安言,更不愿让他搅和自己的好心情。 安言像是不会看颜色,明知纪麟不高兴,还硬要上前凑。 “这样,我给你倒一碗,权当赔罪。”安言提议。 纪麟想也没想就拒了:“不必,我自己可以。” 安言没听纪麟的,眼疾手快地取过勺子将香梨汁舀进自己的碗中,接着递给纪麟。 纪麟看着面前地香梨汁,神情复杂。 不等她反应,身后伸出一只手臂从安言手中接过香梨汁去。 纪麟一惊,回头就看到丁丑将香梨汁一饮而尽,他把碗放在一边,一言不发地与安言对视。 安言笑容不改,就连嘴角也比之前多翘起几分。 “味道如何?”纪麟无视安言,兴致勃勃地问丁丑。 丁丑略一点头,并未多说。 纪麟长舒一口气:“你说好,那我就放心了。” 听了这话,丁丑与安言齐齐看向她,只是二人神情明显不同。 一时间,气氛也发生些许微妙的变化。 安言低头发出一声轻笑,接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自然说道:“东西都准备好了,你的法子呢?” 纪麟胸有成竹:“明日一早你就等着瞧。” 安言看她如此神采飞扬,不禁微微一愣,随后眉眼露出笑意。 一直躲在角落看热闹的左宝宝此时比任何人都心急,捣捣身边人:“兄长,你可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左玉钊抱臂站着,看也不看左宝宝,压根不想理会他。 “他们为何说话那么小声?我都听不清,真是要急死我!”左宝宝忿忿道。 左玉钊充耳不闻。 “不过兄长你有没有发现,咱家公子好像对唐公子越发在意了。”左宝宝的视线在安言与纪麟之间来回游走。 左玉钊淡淡回了一句:“你说过了。” “是吗?”左宝宝自己都忘了,但他仍是沾沾自喜:“原来我早就发现了,真不愧是我!” “……”左玉钊无语地盯着左宝宝的后脑,强忍着一巴掌拍下去的冲动。 若非左宝宝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左玉钊真的要怀疑这个弟弟是从别处随意抱来,与自己根本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左宝宝不知兄长在想什么,更不知自己的后脑逃过一劫。 “兄长,你说唐公子想了什么好主意,明日真的能将香梨汁都卖出去吗?”左宝宝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即便没有人回答,他也能自说自话上半天。 左玉钊不耐烦地抬脚就走。 左宝宝注意力全放在另一边,连兄长何时离开都不知,仍在滔滔不绝。 第173章 原来是虚惊一场 纪麟将香梨汁封好放在地窖里,只等明日到来。 安言回到房间,手指点在桌上,神情若有所思。 左玉钊在一旁候着,偶尔悄无声息地倒杯茶,就迅速退回原位置。 片刻后,安言问起:“宝宝呢?” 左玉钊恭敬道:“他不放心,去街上打听了。” 安言笑着摇头:“他倒是麻利。” 话音刚落,左宝宝就火急火燎地敲门。 “公子!公子!” 安言使了个眼色,左玉钊去开门。 左宝宝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面上却不见丝毫慌张,反而是……兴奋。 不只是左玉钊,就连安言也有些好奇。 “怎么?遇到好事了?”安言故意问道。 谁知左宝宝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小人去街上转,意外听到一个消息,就急忙回来说与公子与兄长听。” “是何消息如此着急?” “小人听到不止一个百姓说起明日要来客舍。”左宝宝神秘兮兮道。 左玉钊皱眉,看向自家公子。 安言略有些好奇:“缘由呢?” 左宝宝摇头:“小人也没听清,好像是说此地有好东西卖。” “没听清不会去问?”左玉钊没好气道。 左宝宝委屈地撇嘴:“我这不是赶着回来告诉你们……” 安言思忖片刻,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原来这就是她想出的法子。” 左玉钊闻言沉默不再多言。 左宝宝还一脸状况外:“什么法子?谁的法子?” 左玉钊一记眼刀飞过去,左宝宝立刻噤声。 “看来明日会有一场好戏看。”安言饶有兴味地笑道。 左宝宝仍是不动,小心试探道:“那公子,我们兄弟二人可有何任何?” 安言想了想:“等明日纪麟吩咐。” “嗯?”左宝宝好奇,脱口而出:“公子您要帮唐公子?” 安言瞥了左宝宝一眼。 左宝宝不好意思地用手蹭蹭鼻子:“我这几日看您和唐公子见的气氛不太对劲,原来是虚惊一场,我就说……” 话还没说完,安言神情一收,似笑非笑地看左宝宝。 左宝宝心里一沉,如临大敌,匆忙认错不敢多言:“公子饶命,是小人多嘴!” 正当左宝宝为自己的没大没小懊悔不迭,认定自己这次完蛋之时,安言的声音传来—— “何处不对?” 左宝宝又是一愣,认定方才是幻觉,紧闭着双眼装死不回答。 左玉钊实在看不下去自己这个蠢弟弟,抬腿踹了他一脚。 左宝宝身子一歪,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又惊又怒地回头瞪左玉钊。 左玉钊神色淡淡地指了指安言。 左宝宝心一凉,陪着笑脸嘿嘿两声:“公子您叫小的?” “我与纪麟有何不对劲之处?”安言好脾气地又重复一遍。 “这……”左宝宝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求助似的看左玉钊。 左玉钊完全无视弟弟,摆明了拒绝与他坐一条船。 左宝宝心里又是气愤又是不甘,只好郁闷地收回目光,心一横打算敷衍过去:“公子别多想,小人就是随便一说。” “别公子公子的,我听着烦,”安言摆手:“没有外人,你我师兄弟相称便是。” 左宝宝身上一抖,尬笑两声,牙齿跟着微微打颤:“公子所言甚是。” 安言眯起眼,左宝宝立即改口:“师兄!师兄……” “嗯,说。”安言道。 左宝宝叫苦不迭,只好硬着头皮道:“若是师弟看错了,师兄莫要怪罪。” 随后左宝宝心一横,实话实说道:“我只是觉得这些日子与唐公子相处下来,发觉他人十分实在,是个值得结交之人。” “嗯。”安言淡淡应了一声。 左宝宝心下稍定,继续道:“我见他与师兄也十分合得来,就……” “哪里看出来的?”安言打断。 左宝宝一呆,下意识回道:“师兄与唐公子不是越来越默契,而且比从前亲近了不少?” 他把察觉到的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左玉钊在一旁咳嗽提醒他已是来不及。 左宝宝仍是下意识闭嘴,低着头不敢看安言。 安言细细琢磨一番左宝宝的话,片刻后竟是眼角带笑。 左宝宝也摸不清自家公子的想法,只好紧抿着嘴不再多言。 安言也没再开口,似是陷入沉思。 左宝宝好奇,又不敢问,只好看左玉钊。 左玉钊连理都不理,对安言行了礼就抓着左宝宝的后领将人提出去。 左宝宝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左玉钊勒令在院子里吹冷风。 安言一个人在屋内,脑中竟是回想起师父曾对他说过的话。 护身符,纪麟…… 一夜无话,客舍安静得不像话。这是他们连日来睡过的第一个好觉。 翌日一早,纪麟早早就起来去大门前驻足观望。 动作与昨日的左宝宝有异曲同工之妙。 丁丑也按纪麟的话把香梨汁提到前院准备。 左宝宝还记得昨夜自家公子的吩咐,一起床就跑去找纪麟,追着她给自己安排活。 纪麟拗不过他,只好皱着眉吩咐了些杂活。 左宝宝松了口气,不仅不觉得累,反而把忐忑的心放在肚子里。他摆着碗口中还要哼着小曲。 安言推开门,视线在院内扫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在纪麟身上。 纪麟在大门处来回踱步,时不时还要踮脚瞧外面。 任谁看都能猜到纪麟是在等人。 安言也不禁好奇,纪麟等的人与她的计划又有何关系? 正琢磨的工夫,纪麟惊喜的声音传来:“来了!” 她兴奋地往回走,一本正经地坐下,身后是丁丑。 香梨汁就摆在眼前。 安言纳闷的工夫,就见客舍门口有一个人探进头来,四下瞥了一眼。 这人看到纪麟时明显眼前一亮,打了个手势,随后对身后的人道:“就是此地,大家都进来!” 安言好奇的目光随着这人移动,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却十分精明的模样。 左宝宝愣神的工夫,这人身后还跟着十来个百姓,他们左看右看,脚步犹豫。 若不是前面有少年带领和催促,他们怕是连门都不敢随意进。 纪麟看着这十几人很是满意,三宝能叫来这些人也不容易。 第174章 好甜!好喝! “公子如何?”三宝邀功似的跑到纪麟面前得意地抬下巴。 纪麟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办得不错,这些人绰绰有余。” 三宝更加得意:“不是我自夸,公子你真是找对人了。换做敦煌任何一个人,都未必能有我这般本事。” 他自夸起来滔滔不绝,只要纪麟不喊停,他就能一直说下去:“你别看这些人都是寻常百姓,三宝我都仔细筛过了,绝对满足公子的要求!” “都与他们把话说明白了?”纪麟略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三宝拍拍胸脯:“公子放心,我办事向来稳妥,收了你的钱我就得把事情办得漂亮,这是原则问题!” 纪麟看着三宝一本正经的模样就觉得好笑,但好脾气地没有拆穿他。 三宝俨然一副领头人的模样,对着多少还有点战战兢兢的百姓扬声道:“跟着我,大家都有钱赚!只要按我说的做。” 百姓们看到三宝就像看到主心骨,自觉围在他身边。 左宝宝偷偷靠近他们,竖起耳朵听动静。还没听一会儿,就被左玉钊提着耳朵拖走。 “在此处排队,一个接一个,先喝再拿着碗领钱。”三宝边比划边道。 纪麟在一旁看着,越看三宝越觉得自己这钱花得值。 百姓们纷纷点头应下,自觉按三宝说的排队。 纪麟见状也有些诧异,拍拍三宝。 三宝回头见是纪麟,立刻满脸堆笑:“唐公子,还有何吩咐?” “这些人怎么对你如此信任?”纪麟好奇。 三宝笑道:“唐公子有所不知,这些人都与我差不多,大伙平日没事就凑在一起。有什么路子也都是一起来,放心绝不会给你惹麻烦。” 纪麟了然,原来这些人都是以这为生。 “那你是怎么与他们说的?”纪麟又问。 三宝卡了一下,干笑两声:“也没什么,就按公子交代的说。” 纪麟看他支支吾吾似是有事隐瞒,不由微微皱眉。 这时一旁经过的几个百姓,边走边道:“你们知道今日是何路子?” “听说是喝神药,喝下去就药到病除。” 有人听了摇头摆手:“不是。我听说就是来喝点糖水!” “糖水?”其他几个人都不信:“糖水有甚好喝?” “你们说,”又冒出一个人来,有些担心地问其他人:“这玩意儿不会毒死我们?” 其他人先是一愣,随即都笑了:“三宝你还不知道吗?他哪有那个胆子?” “就是,三宝是我看着长大的,没有坏心眼!” “三宝都喝,有毒的话他早死了!” …… 他们的对话都落入纪麟的耳中,她双眼微眯意味深长地看一边的三宝。 三宝笑容僵在脸上,连忙道:“公子先别急!我对天发誓绝不会出岔子!” 他说着就习惯性举起手指发誓:“若是我三宝有半句虚言,就让我……” 纪麟不等三宝说完就不耐地捂着耳朵走了,她不想再听三宝发誓。 百姓排队领到香梨汁之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举着碗大眼瞪小眼。 有胆子大的先用舌尖尝了尝,顿时眼前一亮:“好甜!好喝!” 其他人一看,疑虑也都跟着打消,纷纷将自己碗里的香梨汁一饮而尽。 三宝也不例外,他喝完还咂咂嘴,回味无穷地追着纪麟问自己能不能在喝一碗。 纪麟笑眯眯地伸出手,明明白白告诉三宝,想喝?可以,拿钱来就成。 三宝果然立马就老实了,乖乖把碗放好,带着十来个百姓从客舍离开。 纪麟见人走了,就叫丁丑把香梨汁都准备好:“马上就要来大生意了,得做好准备。” 丁丑没有二话,把地窖里其他的桶也都提出来。 左宝宝想起昨夜安言的吩咐,就去找纪麟:“唐公子有什么是我们兄弟能做的,你只管吩咐。” “你来得正好!”纪麟面露喜色,左宝宝都吓一跳。 纪麟算算时辰:“你们去街上找卖香梨的老妇,我与她说好了,她今天还会将香梨拉来卖。” 左玉钊只是静静地听,并无多少反应。左宝宝则是无比认真地点头,还不忘问细节。 “那老妇是何模样?街上那么多人,我如何知道你说的老妇是哪一个?” 左宝宝说完,纪麟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无奈地摇头,她也不与左宝宝解释,而是十分同情地看了左玉钊一眼:“你一定很辛苦?” 左玉钊淡淡地回了一句:“习惯就好。” “??”左宝宝在一旁一脸问号,不知发生什么,唐公子与兄长说话为何如此高深? 纪麟抿着嘴点点头,一副任重道远的模样。 她又想了想,道:“你们在路上多注意些,看看此地人聚集最多之处在何地。” 左宝宝这句听懂了:“唐公子放心,小事一桩。” 他原本还要问为何要这么做,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道视线过于凌厉。他几乎是下意识就闭上嘴。 打发走左家兄弟,纪麟也终于能喘口气歇歇。 安言看时机正好,看看身上一切妥当,正要抬脚走过去,就见她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塔娜把水放下,顺势坐在纪麟身侧。 安言见状硬生生拐了个弯把视线移到一旁假装看风景。 纪麟并未注意到安言的动静,笑眯眯地端过水来喝一口:“多谢。” “你忙了这么久,歇一歇。”塔娜道。 纪麟无所谓地笑笑:“无碍,我一会儿还得出去一趟才行。” 塔娜好奇。 “只是不知该去何处找……”纪麟自言自语,好像遇到难题。 塔娜不解:“你要找谁?” “找会写字的人,帮我写点东西。”纪麟有问必答。 塔娜觉得此事并不难:“书舍应当就有。” “这倒是。那一会儿我就先去书舍瞧瞧。”纪麟从善如流地应下。 安言虽说离二人有几丈远,但注意力一直都落在这边,余光更是牢牢黏在纪麟身上。 纪麟一无所察,起身伸了个懒腰就要启程。 安言刚迈出一步,就见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丁丑又来捣乱。 第175章 我的香梨汁,喝过都说好 安言郁闷地用鼻孔出气。 “你要去哪儿?我与你同去。”丁丑拦着纪麟道。 后半句才是重点。 纪麟哭笑不得:“我还要指望你帮我看着香梨汁,你走了,谁来做?” 丁丑面上难色一闪而过,正不知该如何说服纪麟时,安言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 “这么巧?” 这句开场白出口,安言就后悔了,他看着纪麟似笑非笑的目光,只好干咳两声缓解尴尬。 丁丑脸色一凛,看着安言没说话,但被打搅的不快仍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安言厚脸皮只当没看到,装作灵光一闪的模样,道:“我有个好主意。” “不必。” “嗯?” 丁丑与纪麟异口同声道。 纪麟诧异地看丁丑,丁丑却是垂眸并未多言。 安言嘴角上扬,继续道:“我与你同去,问题不就解决了?” 纪麟心下了然。 丁丑神情略有些不自在,嘴唇微微一动,却什么也没说。 纪麟一想这样倒也不错,况且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答应下来:“走。” 安言笑着跟在纪麟身侧,二人一齐离开客舍。 丁丑看着纪麟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有几分黯然。 塔娜抬眼就看到丁丑略显落寞与孤单的身影,莫名有些奇怪,复又看看门口,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弯了弯眼角。 安言跟在纪麟身侧,就见她一路边打听边走。他想插一句问问是怎么回事都找不到机会。 纪麟又拉住一个人问,那人随手指了个方向,她与人道谢就朝那去。 安言看过,这不是去找香梨的路,况且左家兄弟都去了,那纪麟要去哪儿? 他默不作声跟在纪麟后面,左拐右拐进了一处开阔地,就看到一处还算气派的院落。 纪麟长舒一口气,在院落大门附近转了转,边走边点头,很是满意的模样。 若非安言对纪麟足够了解,说不定还要以为她是寻到了有钱人家打算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 “你看此地如何?”纪麟突然问安言。 安言有些莫名,也不知纪麟问的是哪方面,闻言只能硬着头皮:“你说哪种?” 纪麟眼里冒光:“这一户应当是敦煌此地数一数二的世家。” “那又如何?”安言越来越不懂纪麟的用意。 “大世家,自然也就有钱,”纪麟信心十足地一笑:“我的香梨汁就有路子了!” “嗯?”安言总算明白,但还是被纪麟逗笑:“你怎知这户人家一定会信你?” “我的香梨汁,喝过都说好。”纪麟理直气壮。 安言只好装作不知道早上那些百姓的真实身份:“就算如此,打算如何说服这户当家?” “这个,我还没想到。”纪麟丝毫不介意,面上不见半点愁容。 如此一来,安言即便有意好言相劝,都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不过总会有办法的。”纪麟的笑莫名能令人心安,她想着想着突然灵光一闪:“你说若是卖丝绸到此地,只要这样的几户就能大赚一笔。” 话是这么说……安言有时觉得纪麟一些想法实在天马行空,但他并未泼冷水,而是笑笑道:“只要路能打通,这些都不是做梦。” 纪麟的眼神因为安言这句话变得光彩熠熠,她心里莫名暖了一下。 “你想做什么我可以不问,但你可知这户人家是姓甚名谁,是为官还是做生意?”安言问纪麟。 纪麟先是点头,复又摇头:“这是敦煌梁家,我问了不少百姓,都说这家最是富裕,是方圆十里的大户。” “如此说来,定然不是为官。”安言推测。 “嗯,具体是卖什么我也不知,还得多打听打听才知。”纪麟道。 安言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你这什么也不知,还想与梁家人谈生意?” “这有何难?”纪麟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莫说我如今手里有宝贝,即便是两手空空,也照样是手到擒来。” 安言一边嘴角扯了扯:“相识一场,我竟不知你还有这等吹牛的本事。” 纪麟不甘心,懒得与安言多做解释。 安言看出纪麟不服气,就好笑地问她:“那你不介意告诉我,该如何与梁家人扯上关系才好?” “这我还没想好。”纪麟回答得同样干脆。 安言无语地看着纪麟,希望她能自己领略其中深意。 可惜纪麟自是自顾自地走,俨然已经将梁家当成囊中之物。 安言都迷糊了,纪麟这股莫名而自信叫他不得不怀疑,她早有计划,如今不过是卖个关子罢了。 二人离开梁家回到街上,安言跟着纪麟漫无目的地逛,至少安言没看出端倪。 人来人往的街上,百姓熙熙攘攘,安言与纪麟走得也有些艰难,好几次都差点被挤散。 安言的心一直都放在纪麟身上,一不留神怀里就撞进一团香气。 安言纳闷,低眸一看,原来是有人被挤得站不稳跌进他的怀里,此时正靠着他微微发颤。 纪麟见状一挑眉,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在安言与他怀中人之间来回扫。 安言察觉到纪麟的目光,无奈又想笑,很快就拉开与怀中人的距离。 “小……公子!您还好吗?”怀中人还未等站稳,身边就传来一声惊呼。 安言并未打算停留,见纪麟还一副兴趣多多的模样,无奈地提醒她:“走。” 纪麟恋恋不舍,趁机打量一眼,这才看清那是个瘦弱的公子哥,不知是谁家的少爷,与纪麟差不多的个子,微垂着头看不到神情。 她本想多看几眼,谁知安言催促不停,只好作罢。 但二人还未走出两步,就被叫住。 “公子留步!” 纪麟听到声音顿时觉得不对劲,怎么如此像女孩? 安言并未理会,拉着纪麟的手臂就走,装作没听见。 “他们好像在叫你。”纪麟好心提醒安言。 安言垂眸对上纪麟的目光:“是吗?”脚步却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 谁知那人很是执着,叫人不应,索性快跑两步拦在纪麟与安言面前。 纪麟眨眨眼,很是好奇。 第176章 一言为定! “多谢公子相助,在下粱方亭,不知公子?” 纪麟心道原来这少年叫粱方亭,只是这粱方亭眼里只有安言,两眼乌黑明亮,目不转睛地盯着安言,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羞涩。 这时方才那名下人也跑来,跟在粱方亭身边,皱眉提醒:“公子,您出来有一会儿了,再不回去老爷与夫人该担心了!” 粱方亭并未理会,大有安言不回答就不走的架势。 安言兴许是觉得一直有人在啰嗦令人心烦,终于舍得分一个眼神给眼前的粱方亭。 但也只是一眼,安言就冷漠地拒了她的请求:“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纪麟在一旁见安言如此冷淡都有些尴尬,担心会令粱方亭下不来台。 但事情的发展证明纪麟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被安言态度冷漠地拒绝,粱方亭并未气馁,反而面颊更加红润,拦住二人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公子不是本地人?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与在下一同去春风楼小聚?在下也好报答公子之恩,不然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粱方亭摆明不让安言离开。 安言微微一笑,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粱方亭被安言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还以为胜券在握。 纪麟的心却是提了起来,她知道安言是真的不耐烦了,若是粱方亭再这么不依不饶下去,怕是要倒霉! “好说好说,只是今日我们实在有事,多谢梁公子的美意。”纪麟出来打圆场。 粱方亭好像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人,本来还有些不耐烦,但看到纪麟那张清秀的面庞时就收敛神情:“这位是?” “在下纪麟,梁公子有礼。” 粱方亭见纪麟比安言好说话,也露出笑颜,拱手道:“纪公子。” 梁公子身边下人很是紧张,趁人不注意就拽主子的衣袖,可惜主子置若罔闻。 纪麟将这主仆二人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也有些哭笑不得。 但这麻烦说到底还是安言惹出来的,纪麟只想尽快脱身,于是很没义气道:“实在不巧,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二位,告辞。” 纪麟笑眯眯地转身就走,但迈出两步就被猛地拽回来。 她一个踉跄差点撞在安言的胸膛,幸好她两腿使劲牢牢稳住身形,虚惊一场。 才刚站稳,纪麟就埋怨地瞪了安言一眼。 安言看也不看她,仍是保持方才的笑容,对粱方亭冷淡道:“我这位唐公子记性不好,她说的要事,需要我们两人同去方能完成。” 纪麟都懵了,她何曾告诉安言要去做什么?这家伙还真是信口开河。 粱方亭笑容一滞,脸上有点挂不住:“既然如此,可否请公子告知你们所居之地?改日我定会登门拜访。” 纪麟本以为安言这次仍会拒绝到底,谁知他竟利落地回了—— “城东客舍。” “嗯?”纪麟下意识发出疑问。随即对上安言意味深长的双眸,马上明白过来,紧抿着嘴不再说话。 粱方亭并未意识到不妥,闻言很是高兴,兴奋地脸颊更红:“好,一言为定!” 安言只是微笑,并无多言。 “对了,若是你们有空,我本想邀你们过府一叙……”粱方亭话说一半,就被一旁的下人打断。 “公子!” 粱方亭根本不理,仍是目光灼灼地望着安言。 纪麟脑中突地一震,仿佛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事有了干系。 “你是梁府的公子?”纪麟不确定地插了一句。 粱方亭很是得意地点点小巧的下巴:“没错,你知道?” 纪麟瞬间睁大双眼,欣喜地看安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安言面不改色,就连笑容都不曾变过。 纪麟很想提醒安言,眼前这小公子就是他们方才所说的梁家人,真是天助她也! “这如何使得?”纪麟假意客气。 粱方亭上钩:“这有何使不得,我说行就行。” “承蒙公子美意,改日有时间……”纪麟就坡下驴就要答应,但被安言无情打断。 “梁公子若是无其他事,我们就先告辞了。”安言彬彬有礼,说完也不等粱方亭客套,拉着纪麟就走。 纪麟则是半转身冲粱方亭摆摆手。 安言越发不爽,不自觉加快脚步。 粱方亭看着那两人远去,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满眼都是眷恋。 一旁的下人看得担忧,轻声道:“小姐……” 粱方亭瞪眼:“锦绣!不是说了在外面叫我公子!” “是、是……公子。”锦绣嗫喏着点头。 粱方亭想起方才也没问安言的名字,就郁闷地跺脚:“回去就派人去查,我一定要立刻知道他是谁!” 锦绣连连点头应下,但又不知有了什么顾虑,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粱方亭不耐烦道。 “公子您用大公子的名字,此事若是被老爷知道,怕是……”锦绣担忧无比。 粱方亭微微一抖,但仍是梗着脖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再怎么说我也梁家大小姐粱方柔,况且爹最疼我,还怕什么?” 锦绣不敢多言。 粱方亭,其实是粱方柔,也不再多逗留,而是脚步匆匆与锦绣回了梁府。 纪麟被安言拉走,这一路都后悔不迭。 “你为何要拉我走?她可是梁家的公子!”纪麟道。 安言看都不看她:“我看梁家大小姐还差不多。” “嗯?”纪麟一愣:“你是说?” “你说为何这女儿家偏爱做男装打扮?”安言说这话时故意凑近纪麟,似笑非笑道。 纪麟莫名心跳加快,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我哪知道?” 安言被纪麟欲盖弥彰的反应逗得一笑。 纪麟稳定心神,故意道:“你是如何知道她是女儿身?”她问完心也跟着提起,越发紧张。 安言故作沉思,纪麟不自觉屏住呼吸。 故意卖了一会儿关子之后,安言才道:“因为她身上有很浓的脂粉味。” 纪麟一呆,半晌才如释重负,干笑两声:“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安言是如此认出粱方亭的女儿身,这是不是就说明,自己其实还未暴露?纪麟默默想道。 第177章 你还有理了? 安言将纪麟的反应尽收眼底,只觉得有趣非常,他渐渐发觉逗纪麟是个不错的消遣。看她被蒙在鼓里,只有自己知道她的秘密,这种莫名的亲近感令安言无比舒心。 “这个梁小姐也太不小心了。”纪麟心不在焉地补了一句,同时暗自庆幸一番。 安言佯作不知,二人默契地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这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若是能借机攀上梁家,那我们的计划就会事半功倍。”纪麟意有所指,看安言的眼神也多了些期待。 安言置若罔闻,还不忘“好心”地纠正纪麟:“是你,不是我们。” 纪麟听后笑容敛去,嘴角也垂下,站定看着安言。 安言感受到纪麟颇有怨念的目光,忍着笑意淡淡地问:“怎么?” 纪麟盯着安言看了良久,毫无预兆地叹了口气。 安言不明所以,只是饶有兴趣地看她还有什么法子。 “安兄,这可是利人利己的大好事,你举手之劳,就当是卖在下一个面子。”纪麟态度很是恳切。 安言似笑非笑地看着纪麟:“你要我为了你的计划,去色诱那梁家小姐?” 纪麟面颊潮红,想也不想就连连否认:“什么色诱?我何曾说过这种话?” 安言看他一脸大义凛然更加想笑:“那恕安某愚钝,误会了唐公子的美意。” 纪麟稍稍松了口气,大方地摆手:“无碍。” “唐公子究竟是何意,还请明示,不然安某再误会就不好了。”安言故意道。 纪麟不理会安言的话中深意,又道:“你想,只要你赴梁小姐的约,就能解决大难题,你就委屈一下,况且我看那梁小姐知书达理,十足的大家闺秀,与你甚是相配。” 她为了让安言点头可谓是使出浑身解数,就差把安言吹的天上有地上无。 安言老神在在地站着,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对于赞美更是照单全收。 纪麟夸得口干舌燥,甚至对安言动之以理晓之以情:“梁小姐一个弱女子,定然不会为难你,只不过是想交个朋友罢了。” 安言边听边点头,就是不表态。 纪麟急了,眼珠一转想出一招激将法:“难不成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梁小姐把你给吃了不成?” 谁知安言厚脸皮地点头,还故作害怕的模样:“谁说不是?我被你夸得这么厉害,她不是对我有非分之想,还能是什么?” “你!”纪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对上安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纪麟懒得与安言废话,愤愤地一甩衣袖,转头就走。 安言一个人被甩下,无奈地摇头一笑,抬脚跟上去。 梁府。 粱方柔蹦蹦跳跳地跨进府中,神采飞扬,顾盼生姿,脸颊绯红,一副含春的小女儿情态。 锦绣跟在她身后,还要时时小心,就怕小姐摔着碰着。 “小姐您慢点!”锦绣小碎步跟着粱方柔,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 粱方柔穿着一身男装,脚步轻盈,足尖点地,走两步就要站一圈,嘴里哼着小曲,眼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何事如此开心?” 一道威严带着慈爱的声音响起。 粱方柔吓了一跳,脚下不稳,惊呼一声,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朝一侧歪去。 “小姐!”锦绣吓得连忙去接。 粱方柔倒在锦绣身上,没摔着别处,只是扭到了脚腕。 “小姐您没事儿?有没有哪里痛?”锦绣也顾不上自己疼连忙问身上的小姐。 粱方柔“哎哟”两声,缓缓起身揉着脚腕,抬眼看面前的中年男人:“爹!您看您把女儿吓得。” 来人正是梁府的主人——梁行知。 梁行知扫了一眼女儿身上的打扮,收敛关心与急切的目光,话语中也带着些许责备:“你看你穿的成何体统?还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粱方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穿的还是男装,顿时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就该听锦绣的先回院子换好衣裳才是。 如今骑虎难下,粱方柔撇嘴,不服气地嘟哝两声:“女儿整日待在粱府,想出去走走都不成,不穿成这样爹你看到会更生气……” “你还有理了?”梁行知板着脸。 粱方柔撅着嘴,本来还想说什么,被一旁的锦绣使劲儿拉住,这才没有犟嘴。 梁行知叹了口气:“你这丫头从小行事就如此不知规矩,也不知是随了谁。你若是能有你兄长的一半,我就不至于如此操心。” 粱方柔听到这里更加不忿,小声念叨:“兄长、兄长……整日就知他一个……” “你说什么?”梁行知皱眉。 锦绣忙出来打圆场:“老爷您就饶了小姐,她此番出门也是为了……” “锦绣闭嘴!”粱方柔一惊,在锦绣把话说完直接急急打断。 锦绣捂着嘴巴站在一旁,差点将粱方柔出门是为了帮老爷准备寿礼之事说漏嘴。 粱方柔狠狠瞪了锦绣两眼,锦绣不敢抬头。 所幸梁行知并未在意,虽说粱方柔的行为有些出格,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梁家的掌上明珠,是全家人最疼爱的宝贝女儿。 “行了,快回去把衣裳换好,别叫人看了笑话。”梁行知叮嘱道。 粱方柔一看无事也松了口气,敷衍地应声下来就拉着锦绣跑回自己院子。 梁行知看着女儿蹦蹦跳跳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但眼里却带着几分宠溺。 粱方柔回到自己院子才长舒一口气,抱怨锦绣:“方才差点因为你,我的计划都要泡汤!” 锦绣也很是懊恼:“小姐息怒,都是小人不好,请您责罚。” 粱方柔不耐烦地摆摆手:“还好我反应快,没叫爹看出端倪。” “小姐聪慧过人。” 粱方柔冷哼一声:“还愣着作甚?” 锦绣一愣。 “我让你去邀那公子过府一叙,你都抛在脑后了是不是?”粱方柔真想捏着锦绣的耳朵看看里面是不是被堵住了。 锦绣恍然大悟,忙道:“是!小人这就去!” 不等锦绣出院门,就听“吱”的一声,院门被人推开。 第178章 你就知道逗我! 粱方柔几乎是立刻弹起来,连门外是谁都没看清就急匆匆往屋里跑。不知道还以为门外是洪水猛兽。 院门打开,一个文质彬彬,身形匀称的男子跨进院内。他面上带着些许笑容,皮肤白净,眼眸深邃,细看竟与粱方柔有五六分相似。只是他的棱角更加明显。 “大、大少爷……”锦绣看清来人,脑中一片空白,哆哆嗦嗦脱口而出。 粱方亭并未看锦绣,而是淡淡应了一声,接着看向院内。 “方才那落荒而逃的身影,可是小柔?”粱方亭道。 “这……”锦绣不敢承认。 粱方亭心知肚明,也就不再难为锦绣:“你这是要去何处?” 锦绣脑筋飞快一转,随意找了个理由:“是小姐饿了,要小人去拿点点心来。” 她说话时始终低垂着头,不敢与粱方亭对上视线。实在是粱方亭平日里太过敏锐,锦绣怕自己一个受不住就把实话都说了。 所幸,粱方亭并未为难锦绣,而是摆摆手让人下去。 锦绣心中长舒一口气,如蒙大赦地跑了。 粱方亭原本在房内看书,听说妹妹回来了就特意来看。 “小柔?”粱方亭轻轻叩响房门。 房内没有反应。 粱方亭无奈地笑笑,对这个妹妹了若指掌,所以早有准备,又道:“兄长拿了你最爱吃的香梨来看你。” 屋内传来轻微案几晃动的声音。 粱方亭不由觉得好笑,举着手里的香梨闻了闻,夸张道:“真香啊。这可是兄长特意托人带来的,水灵灵的,一看就好吃。” 粱方柔在屋内听着,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仿佛都能闻到香梨香甜的味道。 就在粱方柔纠结开不开门时,门外又传来粱方亭的声音—— “你若是不吃,那就只好我自己享用了。” 粱方亭的声音渐行渐远,好像还有脚步声传来。 粱方柔这下才是真的急了,也顾不上扭到的脚还在隐隐作痛,单腿蹦到门口猛地推开门。 这一推开门,粱方亭好好地站在门口,根本寸步未离。 粱方亭笑眯眯地看着妹妹,手里还提着两颗香梨。 粱方柔面颊一红,没好气地瞪了粱方亭一眼:“你就知道逗我!” 说完也不去看香梨,就一个人郁闷地走到院子,气哼哼地坐下。 粱方亭提着香梨笑着来到粱方柔身边,把两个香梨放到粱方柔面前。 粱方柔看到香梨就流口水,但还是强忍着把头扭向一边,故意不看粱方亭。 “怎么?香梨都不吃了?”粱方亭好笑地问。 粱方柔气不顺,也不回答。 “是谁惹我们大小姐生气了?”粱方亭好脾气又有耐心,手指轻轻拨弄香梨。 香梨的味道一个劲儿往梁方柔的鼻孔里钻,她馋坏了。 “都是你和爹的错!”粱方柔撅着小嘴道。 粱方亭好笑地看着妹妹:“那你说说,我做了何事惹你不开心。” “你和爹为何不让我出门?”粱方柔盯着粱方亭,语气带着十足的控诉意味。 “此事我与你说过多次,你如今年纪尚小,又是女儿家,出门定会遇到危险。”粱方亭老生常谈。 粱方柔根本听不进去:“我不听!我就是要出门,你们日后都不许拦我。” “那不成。”粱方亭想也不想就拒了。 粱方柔撅着嘴又要生气。 “这样,你告诉我,你为何急着出门,只要你说出来,我就考虑。”粱方亭道。 粱方柔先是一喜,随后又犯起愁来。 她总不能与兄长说是要去寻那一面之缘的公子,不然她这辈子怕是都别想迈出大门一步。 “嗯?”粱方亭见妹妹若有所思,不免多了几分好奇。 粱方柔脸颊微微发烫,连忙掩饰过去:“外面多少新奇的玩意,我想出去看看。” “就这么简单?”粱方亭追问。 粱方柔点头如捣蒜:“这是自然,不然还能是何原因?兄长你与父亲一样,就是太把我当小孩子,我已经长大了!” 粱方亭并未理会:“你今日又上街了?” 粱方柔没说话。 粱方亭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丫头,真是调皮。” “爹都没说我……”粱方柔小声嘟囔。 粱方亭哭笑不得:“听说你还换上男装?” 粱方柔依旧不答。 “你说叫我说你什么好?”粱方亭很是无奈:“说说在街上都遇到何事。” 粱方柔抿着唇不肯说。 “怎么?连兄长都要瞒着?”粱方亭好笑地看妹妹。 粱方柔嘴唇动了动,仍是不承认:“没什么,还不就那样……” “那你为何如此不对劲?”粱方亭盯着妹妹看。 粱方柔心里一惊,连忙否认:“哪有不对劲?你看错了!” “是吗?”粱方亭更确定心中猜测:“你不说就算了,我总有办法知道。只是到时候你就别怪我这个做兄长的不讲情面……” 他作势就要起身,不出意料被粱方柔一把拉住。 “你别告诉爹!”粱方柔急急脱口而出。 粱方亭嘴角一勾,重新坐好。 粱方柔知道自己上了当,暗暗在心里鄙视自己,但事到如今只好硬着头皮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绯红的面颊却暴露她的心思。 于是粱方柔将街上发生的小插曲讲给兄长听。 粱方亭听完面露诧异之色,不由担心地皱眉:“他是何人?兴许是看穿你的身份才会刻意接近,多半不是好人。” “不是的!”粱方柔想也不想就摇头否认:“那位公子天人之姿,行事光明磊落,定不会是兄长你所说的那种人。” 粱方亭见妹妹被迷惑得不轻,眉头也越皱越紧:“那你说,他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粱方柔摇摇头:“我也不知。他不要我道谢,连名字都未曾留下。” 粱方亭更加认定妹妹是被人骗了。 粱方柔面露向往之色,又道:“还有一位姓唐的公子,他们还说自己住在城东客舍。” “城西客舍?”粱方亭双眼微眯重复道。 粱方柔使劲点头,拉着兄长的袖子撒娇:“兄长,你就让我去看看!你和爹不是从小就教育我,要知恩图报吗?” 第179章 为兄自有说法 粱方亭细细想了想,他记忆中城西并无客舍。 那两人是何用意?他想不通。 “你可曾说过你的名字?”粱方亭又问。 粱方柔心虚未答。 粱方亭心下了然,轻轻叹了口气:“你说你如此轻信于人,为兄如何能放心让你出门?” 粱方柔不懂。 粱方亭也知道若是硬来只会适得其反,如此还不如顺着她的心意,让她自己知道真相后死心便是。 思及此,粱方亭对上妹妹期待的目光,温柔一笑:“既然如此,为兄就陪你走一趟,代梁府与他道谢。” “真的?!”粱方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地拉着兄长的衣袖不松手。 粱方亭微笑点头:“嗯。” “太好了!兄长你才是最疼爱小柔的人!”粱方柔开心地抱着粱方亭的手臂亲昵地蹭了蹭。 粱方亭宠溺地摸摸她的发顶:“你这话若是被爹听到,他肯定要伤心了。” 粱方柔心情大好,靠着兄长,方才的烦恼也都抛到九霄云外。 “如今可以吃这两个香梨了?”粱方亭调侃道。 粱方柔脸皮厚,拿起香梨就啃了一口,甜的嘴角上扬:“真好吃!” “当然好吃,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香梨最是难保存,从树上摘下来不出三日就要坏了。”粱方亭道:“这可是我命人快马加鞭带回来的。” “谢谢兄长!”粱方柔甜甜地撒娇。 粱方亭看妹妹开心也跟着弯起嘴角:“你从小到大就爱吃香梨,兄长自然记在心里。” 粱方柔一会儿就啃完一个香梨,剩下的核就扔在一边。 “这上面还有一些怎么不吃完?”粱方亭看着还没啃干净的核问。 粱方柔想也不想就摇头:“那里太酸不好吃。” “你都这么大了,还是如此浪费。”粱方亭都头疼。 粱方柔无所谓道:“我有什么办法?若是这香梨没有核就好了,我肯定会把它吃光光!” 粱方亭哭笑不得:“哪有这等好事?” 粱方柔不服气地撅嘴:“怎么没有?说不定有这种香梨,只不过我们还没见到。” 她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做梦。”粱方亭懒得解释,直接两个字送给她。 梁方柔扁嘴,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两句。 “明日一早,我与你同去。”粱方亭答应妹妹。 粱方柔一脸兴奋,但又不免担忧:“可是爹那边……” “为兄自有说法,你不必担心。” 有粱方亭在,粱方柔果然安心不少。 另一边,纪麟甩下安言加快脚步。 安言追上,语带笑意问了一句:“生气了?” 纪麟干巴巴疏离地回道:“怎么会?安公子高看在下了。” “还说不生气。”连称呼都变成“安公子”。 安言面上笑意更浓:“纪麟你有时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纪麟并未理会。 “甚至有点像女儿家。”安言幽幽来了一句。 纪麟身形一顿,随即恢复正常,装作没听到安言的话。 安言也不介意,索性不再提,但眼梢的笑意却是越发明显。 又走了片刻,眼看客舍就在眼前,纪麟脸色也越来越沉,实在想不通,梁家小姐那么漂亮,安言与人结交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尤其安言那套乱七八糟的言论。只不过是认识一下,竟然想得那么不堪…… 纪麟脸色黑如锅底,快走两步拉开与安言的距离。 安言一阵莫名,但也跟上去:“你真想让我去见那梁家小姐?” 纪麟不理,认定安言是在故意找事,逗自己玩。 安言无奈,很是真诚地重复道:“我可以去。” “真的?”纪麟一个急停,转头看安言。 安言当纪麟真生气,就点头应下:“嗯。” “你不会到时又变卦?”纪麟有点不相信。 安言无奈又好笑:“那你说要如何才肯相信我?” 纪麟看安言神情还算诚恳:“那我们休整一日,明日再去粱府。”说完纪麟脚步轻快地往回走,面上全然不见方才的郁闷与烦躁。 “嗯?”安言脑中一下闪过一个念头,诧异地微微睁大双眼。 他再看纪麟哪里还有一点被困扰的模样,即便是变脸都没这么快。 “你方才不会……”安言狐疑地看纪麟:“都是装出来的?” 纪麟无辜地眨眼:“你说什么呢?” 安言倒吸一口气,他果然被纪麟骗了。她故意装可怜,如今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没有必要再费心思。 “你说的,明日之约,别忘了。”纪麟提醒安言别说话不算数,接着就哼着小曲回客舍。 留下安言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左家兄弟见自家公子回来也都迎上去。 左玉钊见势不对,就默默站在一旁,不打算开口。 但左宝宝不会看眼色,见到安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 “公子您与唐公子为何这会儿才回来?”问完不等安言回答,左宝宝就自顾自继续道:“我与兄长上街去寻卖香梨的老妇,还真让我们找到了。” “但这次不是老妇,是她儿子来的。”左宝宝有点可惜:“于是我们就把所有香梨都买下了。这些香梨比之前的那些好一些,想来是路上花的时间少。” 安言并未接话。 左宝宝正说到兴头上:“后来我与兄长分头去寻香梨,但卖香梨的人实在太少,我们转了好几遍,也只找到另外两人。” 左玉钊由着弟弟说,没有打断的意思。 “不过他们的香梨还没熟好,就不如老妇的好。”左宝宝道。 安言往客舍内走,始终一言不发。 左玉钊默默跟在后面,左宝宝则是说个不停:“公子,小人还打听到一个消息。” 左宝宝故作神秘,左玉钊瞥了他一眼。 安言仍是没什么反应,脸色淡淡地坐下。 左宝宝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绕到安言面前:“主子,小的还听说,这敦煌梁府的女儿最喜爱吃香梨……” 安言眼皮微微一动,终于有了反应:“你说谁?” 左宝宝冷不丁惊了一瞬,下意识重复一遍:“梁家女儿……” 就连左玉钊都不知发生何事,目不转睛地看安言。 第180章 不,我要去 左家兄弟眼看着安言从面无表情到嘴角微微勾起。 他们俩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对视一眼谁都不知发生何事。 安言并未解释,而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左宝宝也看不懂,越看越是纳闷,偷偷摸摸问左玉钊:“公子这是怎么了?” 左玉钊摇头。 徐若瑾还不知此事,她正忙着看左家兄弟买回来的香梨。 这次的香梨明显比之前要好,但还是不可避免的烂了。 左家兄弟正好过来。 左宝宝第一个上来邀功:“唐公子这次不用你吩咐,我们就自觉把香梨都分好了。” 纪麟心想这多半是左玉钊的意思,却也不吝啬夸奖与赞赏:“多谢,唐某感激不尽。” “唐公子快别这么说,其实我们这么做也都是公子的意思,您要谢的话谢公子就成。”左宝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纪麟脑中很快就浮现出方才安言吃瘪的神情,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么巧,几步远外的安言就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左宝宝急坏了,几乎要一蹦三尺高:“公子您可是感染了风寒?!” 无论安言如何摆手,左宝宝都一溜烟地跑去医馆请人。 丁丑正忙着把一桶一桶的香梨汁提去地窖,纪麟刚跨进门他就看到了,但他仍是坚持做完手上的活。 “塔娜我与你商量件事。”纪麟斟酌着走到塔娜身边。 塔娜不解,以为纪麟又要卖东西,想也不想就点头答应。 反倒是纪麟有点不好意思:“你都不问我?” 塔娜摇头。 纪麟不知该如何回报塔娜的这份信任,只是重重地点头:“若是你日后有用的到我之时,尽管开口。” 塔娜神情一顿,接着绽放出笑容,万物仿佛都有了神采。 即便看了多次,纪麟每一次都会被塔娜的笑容震撼。 “明日我想你与我,还有安言一起,出去一趟。”纪麟没急着说去哪儿。 塔娜自然不会有异议。 “为何?”安言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插进来:“这么大的事,不打算问问我吗?” 纪麟转头瞬间就换上一张笑脸:“这不是怕你不自在,所以我特意找了塔娜来帮忙。”说完还大气地摆摆手:“不用太感激我。” “……”安言无语地看纪麟一眼,才道:“在你眼中我就那么不堪大用?” 纪麟连连摆手:“我绝对没这个意思,对圣人发誓!” 安言无奈:“我会与你去粱府,就不必连累旁人了。” 这个“旁人”自然指的是塔娜。 纪麟一想也是,但不等她开口,塔娜就给拒了:“不,我要去。” 这下不只是安言,就连纪麟都有点懵。 丁丑默默在角落忙,他们三人的对话也都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 昨夜他细细想了一夜没有合眼,导致今日一早起来头还有点沉。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的事,他自己都觉得新鲜。 但这一夜疲累的结果就是,他变得很是迷茫,甚至开始有意回避纪麟的目光。 纪麟出现时,丁丑也可以掩饰心里的喜悦,面上更是丝毫没有显露,反而是手里的动作更快更麻利,他想让自己忙起来这样兴许就不会有多余的杂念。 塔娜与安言对视,二人的目光都是淡淡的。 纪麟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而且莫名感觉到一股尴尬在空气中弥漫。 她只好出来打了个哈哈,敷衍两句:“既然如此,我们明日就一同去粱府。” 她说完就提着一口气,怕安言又要反对。 不知安言是不是听到了纪麟的请求,竟然没再反对,默认了明日的三人之行。 纪麟长舒一口气,投给安言一个“安心”的眼神。安言回了她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 她看不懂也懒得深究,只希望明日快些到来。 “你今早说的书馆,可曾去了?”塔娜提道。 纪麟猛地想起,懊悔地甩手:“我怎么把如此重要的事给忘了!” 她只顾着与安言说梁府之事,把其他的早就抛在脑后。 “时间还来得及,我这就去!”纪麟边说就要往外走。 塔娜轻轻甩出一鞭,准确地缠在纪麟腰上,她手里一使劲就把纪麟拽回来。 纪麟迷糊地看塔娜,不知对方用意。 “人我已经找到了。”塔娜道。 纪麟诧异道:“真的?那我这就去寻他。”但腰上的鞭子仍没有松开的意思。 塔娜这次并未多言,而是伸手指了指另一边。 纪麟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笑眯眯的男子站在那,点头哈腰很是客气。他对上纪麟的目光还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纪麟一头雾水:“那是?”接着反应过来,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塔娜:“他不会是……” 塔娜像是猜到纪麟要说什么,点点头。 纪麟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看看那男子,又看看塔娜,都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好。 她没想到塔娜竟然会被书馆的先生直接带回客舍。 纪麟怀着复杂的心情解下腰上的鞭子,谨慎地走到那男子身前,恭敬地拱手:“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姓马。”那人也拱手。 纪麟只觉得气氛有点微妙,实在是说不出的奇怪。 “实在对不住,是我们太唐突,多有得罪,还望见谅。”纪麟很是谦逊。 谁知对面的人好像更惶恐似的:“公子不必如此,是在下自愿前来,与他人无关。” “……”听到这话,纪麟更好奇塔娜究竟与他说了什么。 “若是公子与姑娘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下定当竭尽所能,用尽……” 他言之凿凿的话还没说完,纪麟就受不了忙摆手打断:“不必不必!”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阁下……”纪麟开口都觉得别扭。 男子摆手:“叫我老马便是。” 纪麟尬笑一声,深吸一口气才道:“老马。” 老马顿时笑得像一朵花,连连点头。 “老马你不必紧张,我们请你来是劳烦你抄几张圣人之言。”纪麟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写,每一张我都会给你钱。” 第181章 何时才是个头呢? 老马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咳嗽几声掩盖过去:“公子莫要见外才是。” 纪麟与老马寒暄两句这才告辞回到塔娜与安言身边。 “你是何时做的此事?我怎的一点也不知道?”纪麟又好奇又高兴:“帮了我大忙!” 塔娜笑笑没多解释。 安言在一旁忍不住调侃纪麟:“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丢三落四。” 纪麟无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告诫自己明日还要靠安言去粱府,今日说什么都要忍下来才行。 “安公子教训的是,我日后定当谨记于心。”纪麟从善如流地应下。 安言猜到纪麟那点小心思,也不纠结,反而趁这个机会没事就提溜她两句。 纪麟一一忍下来,敷衍地应和着。 一切都按纪麟的计划有条不紊地前进着,只看明日梁府会是何情况。 在纪麟的期待中,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第二日。 纪麟精神抖擞地舒展筋骨,把神汉那一套本事又耍了一遍,顿觉清明不少。 塔娜早早等候在一旁,只有安言姗姗来迟。 “这么早?”安言故意不紧不慢道。 纪麟皮笑肉不笑:“就等你了。” 安言笑容不改:“那就走。” 三人一同前去粱府。 此时梁府也十分热闹。 “锦绣!我的鬓花呢!” “锦绣!我不穿这身!不是与你说过,我要配另一件外衫吗!” “锦绣!” “锦绣!” 锦绣头上都是汗,转得像陀螺,大气都不敢出,从天不亮就开始伺候粱方柔,到这会儿脚都没停过。 “是!小姐!” “小姐莫急,小人这就去准备!” “小姐您看就在案上放着,您选一选。” 粱方柔揉着头发,焦躁地在屋内转圈:“不成不成,这些都不成!说着这件外衫太花,难道我与外面街上的女人没有区别吗?” 锦绣吓得心里一沉,急急应下:“是是是,小姐放心,小的这就去换!” “那公子你不是也见了,”粱方柔说着仍是一脸陶醉:“那气度,那脸庞,还有……”她越说越沉醉其中,眼前都是安言的面孔与冰冷的神情。 这些通通都让粱方柔无法自拔地沉迷。 锦绣按粱方柔的意思找好新的衣衫,粱方柔的脾气这才转好些许。 “差点就因为你耽误了时辰,你担当得起吗?”粱方柔撇嘴。 锦绣头垂得更低:“小姐息怒,都是小人不好。” “又怎么了?”粱方亭轻快的声音传来。 锦绣如蒙大赦,恭恭敬敬地福身:“大少爷。” 粱方亭摆摆手示意人下去。 粱方柔见是兄长来了,脸色才稍稍好看些,但还是忍不住抱怨:“下人们都不听话,你看锦绣给我准备的衣裳,这能穿出去见人吗?” 她随手抓起几件衣裳甩甩又丢在一旁,连多看一眼都不肯。 粱方亭温柔地一笑:“我还当出了多大的事,衣裳不合身换了便是,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 粱方柔扁着嘴不说话。 “你若是迟迟还无法决定,不如兄长也留下来陪着你,去给那位公子道谢之事也暂且放一放,你说如何?”粱方亭故意问。 果然梁方柔一听就想也不想地拒了:“不成不成!我这就穿好了!” 她麻利地插上鬓花,在粱方亭面前转了一圈:“如何?” 粱方亭看妹妹期待又忐忑的模样,心里不由一紧,憋不住又给她泼冷水:“你还是一样不知收收心思,你把心意都写在面孔上,若是被人看轻如何是好?” 他是粱方柔唯一兄长,自是无比心疼这个妹妹。 粱方柔涉世未深,容易被表象欺骗,一旦被别有居心之人利用,到时说什么都晚了。 粱方柔不以为意:“兄长你未见过那两位公子,他们不是你想的如此不堪。” 粱方亭仍是无法打消疑虑,但也不再与妹妹争辩:“是或不是,等为兄去见上一见便清楚明了。” 粱方柔虽说点头同意,却还是免不了要约法三章:“我们说好,你不能故意为难他们。也不许说梁府之事。” “他们多半都已知道你是梁家大小姐,你瞒着有何用?”粱方亭笑妹妹的单纯,轻轻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 粱方柔不管:“总之,你要答应我!” “好好好,”粱方亭对这个妹妹向来是有求必应:“我答应你便是。” 粱方柔这才甜甜一笑:“那我们走!” 兄妹二人坐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朝城西去。 一路上粱方柔都很是期待,时不时就要掀开车帘探出头去瞧一瞧,嘴里也反复念叨着:“怎么还不到?还要多久?” 粱方亭还是第一次见妹妹如此紧张又兴奋,一时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担忧。 他暗暗在心里打定主意,若是见不到那两人还好,能断了妹妹这份不切实际的心思。但若是见到了,他也绝不会给任何人伤害妹妹的机会。 粱方亭眼眸一暗,没来由对平白无故出现的两人没了好感。 粱方柔浑然不知兄长在想什么,对即将见面的期待也越来越浓。她脑中幻想着那两人看到自己女装时候惊艳的模样。 马车匆匆朝城西而去,路上百姓不多。 “兄长我方才闻到一股香梨味,你闻到了吗?”粱方柔掀着车帘轻轻皱了皱鼻子。 粱方亭闻言也吸了口气,笑道:“你就鼻子好用,这种时候还嘴馋。” 粱方柔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而是纳闷地歪头:“没看到香梨啊,这味道是从何处来的?” 粱方亭并未放在心上,反而觉得妹妹这副模样十分讨人喜爱,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二人的马车匆匆而过,左宝宝抬着新选好的香梨小心翼翼地摆在客舍里。 “这是今日新鲜刚送来的。”左宝宝擦擦额头的汗道。 左玉钊点头。 “送香梨的人越来越勤快,这么下去,客舍都要摆不开了。”左宝宝有些担心。 香梨太多,只进不出,钱越花越多,何时才是个头呢? 左玉钊并未理会他的念叨,而是将香梨选好,一会儿还要拿去给丁丑。 第182章 好事 左宝宝边认命地挑梨:“公子今日早早就出门了,还有唐公子和仙女姑娘,你知道是为何吗?” 左玉钊不理。 左宝宝撇嘴,自言自语继续道:“如今公子出门都不带我们了,唉……” 他伤春悲秋似的长吁短叹,感慨连连。 左玉钊听得耳朵生茧,拍拍屁股就走头也不回。 左宝宝顿觉更孤独无奈,叹气叹得更大声。 纪麟一行三人走着,她脚步突地一顿。 塔娜与安言默契地齐齐看向纪麟。 纪麟感受到一左一右两道视线,莫名有股不自在,随手一指:“在那。” 二人又顺着纪麟的视线看去——原来是张贴告示的地方,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纪麟随手在怀里掏出一块绢布,上面只画了一枚大大的铜钱。 塔娜不解地看纪麟。安言则是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瞧着,像是能猜到纪麟的心思。 纪麟趁人不注意将绢布贴在告示处,四下瞥了一眼,见无人注意自己这才松了口气,随即跑到安言与塔娜身边:“快走快走!” 安言压着上扬的嘴角,塔娜更加好奇,还不知发生何事。 走了许久,纪麟才停下松了口气:“这里应当安全多了。” “这回可以去粱府了?”安言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顽皮的孩子。 “走!怎么不走?”纪麟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一马当先走在最前。 塔娜跟着纪麟走,并未多问。 这次走了没多久,纪麟又停下脚步。 安言纳闷又无奈:“又怎么……” 话没说完,就见纪麟一个人径直走开。塔娜紧随其后。 安言望了一眼,眼神带着些许怀疑。 纪麟看到一个打扮破烂的女孩,个头才到她胸口,年纪也不大,这会儿她正忙着捡地上的烂菜叶。 “这些菜是要吃的吗?”纪麟在女孩背后轻声问。 女孩没有反应,仍是弯着腰动作麻利地重复捡着。 纪麟微微皱眉,盯着女孩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稍稍抬高音量—— “小姑娘?” 女孩依旧没有反应,这时她捡完正好起身,转头就看到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女孩吓了一大跳,张大嘴巴无声大喊着后退数步,警惕又惊恐地看着纪麟。 纪麟一下明白了,这女孩儿可能根本听不到她说话。 那女孩儿手里紧紧抱着刚捡回来的菜叶子。 纪麟恍然:原来自己是被当成偷东西的贼。 纪麟本想笑笑,但扯了扯嘴角也只能露出苦笑,她索性半蹲下身缓缓靠近女孩,动作也都放慢不少,尽量让女孩安心。 “我不会伤害你。”纪麟放慢语速,每个字都说得很是清晰。 塔娜与安言也察觉到这边有点不对劲,但没有急着上前,而是站在不远处张望。 纪麟默默在背后给他们比手势,让他们在原地稍等。 女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纪麟,小脸灰扑扑的,头发也乱七八糟,身上衣衫的补丁一个接一个。 “你只有一个人吗?”纪麟面上始终带着笑意,每一句话都尽可能慢一些。 女孩眼里露出些许迷茫,纪麟就边比划边说。 女孩看着纪麟手忙脚乱的动作,戒心渐渐放下,也没有开始时那么抵触。 纪麟心中也默默松了口气。 女孩看着纪麟轻轻地一点头。 纪麟如释重负,继续道:“那你愿不愿意来帮我?” 女孩不懂,疑惑地看纪麟。 纪麟灵光一闪,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展示给女孩看,另一只手递到女孩眼前。 女孩看到铜钱时候眼中一亮,但在看到纪麟另一只手时还是迷茫了。 “你跟我走,我可以给你更多。”纪麟认真承诺。 女孩这次听懂了,但她没有立刻相信,而是双手微微攥拳,陷入纠结。 纪麟不是干等,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钱袋颠了颠。 女孩看着她的动作眼睛都直了。她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铢钱。 纪麟二话不说把钱袋甩到女孩眼前轻轻晃了晃。 女孩看着与菜叶混在一起的钱袋,惊讶地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纪麟。 纪麟也不急,就等女孩自己决定。 女孩心都快要从喉咙跳出来,那沉甸甸的钱袋令她无法移开视线。 纪麟在等时,安言与塔娜也同样在等。他们的目光不自觉就落在女孩身上。 毫无预兆,女孩战战兢兢地拉住纪麟的手。 纪麟面上一喜,长舒一口气,笑得更加好看:“你答应了?太好了!” 女孩不知该做什么,羞涩地低下头,手里还紧抱着菜叶子不松。 纪麟毫不介意地拉过女孩的手,低头对她道:“回去收拾一下,最迟明日你就能帮忙了。” 女孩还不知要做什么,看到钱袋子就会难得地放松。 安言与塔娜目睹了全过程,塔娜并未多话,只要纪麟完好无损就成。 “你何时开始在大街上随便捡人了?”安言故意问。 纪麟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这是第一个。” 安言瞥了一眼女孩,女孩害怕地低头,下意识躲在纪麟身后。 “你把孩子吓到了。”纪麟提醒安言。 “你要她来做何用。”安言说完见纪麟张嘴欲说,就立刻打断又道:“别敷衍我。” 纪麟复又抿着嘴,停顿一会儿才说了四个字:“自有妙用。” 安言见纪麟摆明是要卖关子,就笑笑没有多问。 女孩一直噤若寒蝉,每一步都走得小心又谨慎,大眼睛溜溜溜地转。 纪麟紧紧握着女孩的手,温暖又有力量。 女孩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接着视线缓缓向上移。 “到了。” 时隔一日,重新回到粱府,纪麟的心情却是变得不同。 小女孩一脸茫然,但看到梁府气派的大门仍是忍不住心生胆怯,又往纪麟的身后躲了躲。 纪麟轻轻摸了摸女孩儿的头顶:“害怕?” 女孩垂眸没有说话。 纪麟心念一转:“是我考虑不周了,不然你与我先回客舍,如何?” 安言在一旁看纪麟无比认真的模样,心里那点戏谑也都收起。 女孩不懂地摇摇头。 纪麟犯了难:“那怎么办好?”突然发现与女孩沟通起来也很是困难。 女孩这时轻轻晃了晃纪麟的手,纪麟随即凑近。 女孩伸手比划了一下来时的方向。 纪麟很快明白:“你想回去?” 女孩这次明白了,点了点头。 “好,那你明日就去客舍找我。”纪麟与女孩认真约定,但她转念一想,女孩应当也不知客舍在哪儿,就换了一句:“我明日会去找你。” 女孩愣了愣,随后轻轻点头应下。 纪麟与女孩约定好,不自觉露出笑容,把钱袋结结实实放在女孩手里:“那我们明日见。” 女孩手一缩,随即被纪麟握紧。 直到女孩答应下来,纪麟才放心地松开她干瘦的小手。 女孩拿着钱袋飞快地跑了。 安言也看着女孩的背影,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纪麟心情大好,对安言与塔娜道:“走!” 三人在粱府门口。 “一会儿若是见到梁小姐,你别随便说话。”在叩门之前,纪麟还不忘叮嘱安言。 安言没点头也没摇头,好像已经忘了梁家小姐是哪位,好脾气地问纪麟:“你说谁?” 纪麟脸色一沉,看安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就气闷:“你连话都别说,这样最好。” “我为何不能说话?”安言好笑地看纪麟。 纪麟一个头两个大:“我不管你说什么,绝不能坏了我们与梁府的好事。” “什么好事?”安言佯作不知。 第183章 无趣 纪麟懒得解释,抬脚走到粱府大门处。 门口两个下人守着,见纪麟清秀脱俗,神情也没之前那么冷漠。 “请问二位,可否通禀一声?”纪麟彬彬有礼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两个下人见纪麟如此有礼,语气也软下来:“你是何人?要找谁?” “免贵姓唐,特来寻梁家小姐。”纪麟微笑回道。 两名下人对视一眼,接着不约而同地打量纪麟。 纪麟坦坦荡荡任由二人看。 “你何事找我们小姐?”两个下人对纪麟多了几分戒备。 这时二人又看到跟在不远处的安言与塔娜,微微皱眉问纪麟:“他们又是何人?” “他们是在下的朋友。”纪麟冷静应对。 “你还没说为何来找小姐。”下人催促。 纪麟早已想好理由,此时就派上用场:“是这样,昨日我们与梁小姐有一面之缘,有了一点小误会,今日特意特意前来,想与梁小姐……”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下人纳闷地打断。 “公子你多半是认错人了,我们小姐从不出门。” 另一个下人也信誓旦旦地点头:“没错,我们梁府的大小姐,敦煌城里哪个不知道?出了名的有规矩,还从未踏出过府门半步。” 纪麟一听也愣了:“你们说的是……梁家大小姐?” 下人对视一眼,然后狐疑地点头:“没错啊。” “公子你一定是认错人了,如此也莫要耽搁时间,还请回。” 纪麟一脸懵,难道昨日遇到的那两人并非梁府中人? 她还未死心:“那小姐曾说她名为粱方亭……” 两下人听后先是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 “公子你的确认错人了,粱方亭是梁府的大公子,非大小姐。”下人边笑边道。 纪麟恍然,心道:原来昨日梁家小姐用的是兄长的名字。 如此一来,纪麟反而安心多了。 “而且我们公子与小姐今日一早就出门了,你们就算想见,也见不到。”下人好心提醒道。 “哦?一早就出门?”纪麟心下有了计较:“他们可曾说过要去何地?” “这……我们做下人的如何能知晓?” 两个下人均是摇头:“公子若是无事,就请回。” 纪麟猜测梁家兄妹的去向,谁能想到此番竟然扑了空。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欲走,也好把这个消息告诉安言与塔娜。 “老爷。” 纪麟刚走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两个下人的声音,她随即转身,就与梁行知对上目光。 梁行知居高临下地打量纪麟,眼神探究。 纪麟心念一转,她方才与下人的对话多半是被此人听到了。 “原来是梁老爷,”纪麟恭敬地拱手:“晚辈纪麟,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梁行知面色稍缓,眼神微微瞥向一旁:“怎么回事?” 两个下人不敢怠慢,随即躬身解释道:“老爷,这位公子是来找小姐,说是昨日有些误会……” 纪麟挺直脊背站在原地,无比坦荡,即便是对上不怒自威的梁行知,也不露半点胆怯。 梁行知默默在心里点了点头,他对纪麟的印象还不错。 “我知道了。”梁行知让下人暂且退下,随后问纪麟:“你来寻小女是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这兴许只是一个误会,是晚辈唐突了。”纪麟很是抱歉地回道。 “哦?”梁行知略有些诧异:“此话怎讲?” “是这样,昨日我与好友,”纪麟说到这里特意侧开身让梁行知好看到安言与塔娜:“在街上因为一点意外结识大小姐。” 梁行知扫了二人一眼,收回目光。 “大小姐说她的名字是粱方亭,还说要登门道谢。”纪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梁行知脸色微微一沉,想起昨日看到女儿的确是身着男装回到府中,眼前这人说的八九不离十。 梁方柔扮男装出门,被人认出真身不说,还拿大哥的名字来搪塞。 梁行知越想越憋闷。 “我今日来只是想告诉梁小姐不必登门,这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小姐不必放在心上。”纪麟摆手表明心意。 梁行知对纪麟的表现十分满意,院门恼怒的心情也舒缓不少。 “小女顽劣,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梁行知道。 纪麟忙否认:“梁老爷误会了,大小姐进退有度,有恩必报,是我等学习的榜样。” 梁行知哈哈大笑:“你这后生说话好生有趣。她一个女儿家,哪有你说的那般本事?” “不不不,晚辈并非吹嘘,而是真心以为如此。”纪麟说得无比真诚。 梁行知多年与各色人物打交道,早已浸淫出看人的好本事。纪麟初出茅庐,年纪轻轻定不是他的对手。 纪麟若是有半句虚言,梁行知也不会给他留半点情面,定会无情地当众戳穿。 “你们也别在外面站着了,进府一叙,就当是我替小女给你们赔罪。”梁行知道。 纪麟想也不想就连退几步,一脸仓皇道:“使不得使不得!梁老爷您言重了,应当是我们……” 梁行知并未理会纪麟,而是直接吩咐下人去准备。 纪麟就像一个局外人似的被晾在一边。 两个守门的下人也都笑眯眯地上前招呼纪麟往府内走。 “唐公子您请。” “这……”纪麟没想到会是这般发展,一时无所适从,只能求助似的回头看安言与塔娜。 梁行知察觉到纪麟的视线,就吩咐下人:“还有另两位唐公子的朋友,也一并请进来。” “是。”下人应声,一溜烟儿跑到安言与塔娜面前。 纪麟一脸为难,像是骑虎难下,万般无奈只好答应下来:“既然如此,就多谢梁老爷美意。” 梁行知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安言与塔娜一左一右走在纪麟身侧。 “好手段。”安言凑近在纪麟耳边低声道。 纪麟耳朵一痒,不自觉闪了闪,面上很是坦荡。 安言见纪麟没反应也不恼,收敛嘴角的笑容默默跟在她身后。 塔娜则是最淡定的一个,周围一切她都无甚兴趣,也将所有探究的目光都忽略。 第184章 成婚 走到内厅,安言咳嗽两声。 纪麟额角一抽,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额头冒黑线。 安言脸色苍白,好像久病未愈,身形微微摇晃,任谁看都是十足的病秧子。 纪麟收回目光,心里跟着犯嘀咕,到了外人前,安言像是故意提醒纪麟,他还有这么一手装病的本事。 塔娜还未见过安言装病,此时不免有点疑惑,眉头微蹙,眼神瞥向纪麟。 纪麟轻轻摇头,塔娜会意,随即移开视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梁行知听到安言咳嗽声,这才细细瞧了他一眼。 纪麟先一步道:‘梁老爷见谅,我这位朋友从小身体不好,只要站得时间稍长便会如此。’ 梁行知看她态度诚恳,加上安言表现也不像装的,就理解地点头,叫下人准备:“你先坐便是,此地没有那么多讲究。” “这怎么行?梁老爷咳咳……”安言本想亲自回绝,但话说不上一句就咳嗽不止。 梁行知也微微皱眉,问纪麟:“你这朋友看来病的不轻,可曾找过医馆医治?” “多谢梁老爷关心。自然是找过的,只可惜我这朋友命不好,什么方法都用过,仍是事倍功半。”纪麟说着无奈地摇头。 安言捂嘴咳嗽两声,眼神却是清明得很,还带着隐隐笑意,心中暗道:看你要编到何时。 纪麟丝毫不差,眉心微蹙,像是真心为安言担忧,轻轻叹息一声:“可惜我这朋友空有一身才华抱负,却因为身体的缘由平添许多烦恼。” 梁行知听后也微微动容:“他运气不错,有你这样的朋友。” 纪麟摆手:“晚辈受不起梁老爷的夸赞。既然是朋友一场,这些也是晚辈该做的。” 梁行知对纪麟印象更佳。 安言在梁行知看不到的地方对纪麟挑眉弄眼,纪麟都不为所动。 塔娜立在二人身后,将他们之间细微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心照不宣。 即便塔娜只是站在前厅内,也吸引了全部目光。 她的美貌是一块薄纱遮不住的,加上她与敦煌人截然不同的服饰,更令人好奇。 “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何会来敦煌?若我没猜错的话,此地不利你这位朋友养病。”梁行知说出疑惑。 纪麟淡定应下:“梁老爷所言甚是。” 梁行知并未多怀疑,只是想听纪麟接下来的解释。 就连安言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只顾着演好自己的,偶尔咳嗽两声装病,即便看出纪麟遇到麻烦也故意不开口。 纪麟垂眸就看穿安言狡黠的心思,默默在心里不屑地嗤笑一声,幸好她脑子转得够快,早就想好对策,不然还真要被安言看了笑话去。 安言察觉到纪麟一边嘴角微微上扬,心里一惊,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纪麟双眸中闪烁自信的光芒,乌黑瞳仁灵动,从头到脚都透着机灵。只是一眼,安言就移不开目光。 “晚辈听说敦煌此地有种香梨,若是吃下去可以缓解咳症。”纪麟开口,安言思绪被拉回。 梁行知闻言顿时了然:“原来如此。” “正是为了给他治病,我们才会千辛万苦来到此地。”纪麟说着说着想到了什么,不禁又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安言诧异地微微睁大双眼,接着嘴角弯起,显然已经猜到纪麟的心思。 梁行知先是了然地点头,又道:“没想到香梨竟然还有这等妙用,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梁老爷别这么说,这也只不过是偏方罢了,能让我这朋友好受些许,我就满足了。”纪麟说得情真意切,俨然一副为了挚友可以两肋插刀的义气模样。 梁行知深受触动:“没想到如今竟还有如你这般重情重义之人。” “梁老爷过奖,晚辈愧不敢当。” 安言看纪麟说得越来越真,真假难辨,若不是纪麟自始至终看都不看他一眼,怕是连安言自己都要信以为真。 “晚辈今日有缘得见梁老爷,实在是晚辈之荣幸。”纪麟又道。 梁行知如今对纪麟已是亲近不少,闻言自是摆手:“说这话未免见外。若是说起来,也应当是我谢你们才对。” 自然是因为粱方柔惹出来的麻烦。想到自己这个女儿,梁行知就头疼。 纪麟心下了然也就不再多问:“其实晚辈斗胆,想求梁老爷帮一个忙。” 梁行知思绪飘回,对上纪麟目光,诚恳而又隐忍,还透着些许困扰的小心。 梁行知不由心中一软,神色缓和:“有话不妨直说。” 安言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却暗暗在心里不知感慨多少次纪麟的聪明。 这一招以退为进,对付梁行知这样见多识广的人再合适不过。 梁行知见过多少人在他面前耍滑头,说话拐弯抹角只会被他一眼看穿心思。只有像纪麟这样直截了当说出所求,才会令梁行知放下些许戒备。 纪麟脑袋转得快,梁行知先前对她已经积累下好感,这会儿她“据实以告”,梁行知没有理由拒绝。 “多谢梁老爷,晚辈原本满心欢喜地来到此地寻香梨,却没想到这香梨竟是如此难得之物。”纪麟面上露出怅惘之色:“连日来晚辈一直在为此事发愁。” 梁行知猜到些许:“你是说香梨无法保存之事?” 纪麟点头:“正是。晚辈好不容易找到香梨,却被卖香梨的老妇告知都是些坏梨,不会有人买去吃。” 与梁行知猜的如出一辙。 纪麟又道:“等了两日,竟是没有新鲜完好的香梨可用,晚辈第一次知道,即便有钱,有些事也做不到。”她感慨一声,按着安言的肩膀神情懊悔:“对不起,是我不好。” 安言配合地咳嗽起来,手拍在纪麟的手背上。 塔娜在一旁看到,不由蹙眉,身体先一步行动,紧紧握住安言的手腕。 安言还来不及感受,那微凉细腻的触感就转瞬即逝。 塔娜的动作太突然,在场几人俱是一愣。 还好纪麟反应快,立刻握住塔娜的手:“他一定会好的!你们也能尽快成婚了!” 第185章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咳咳咳!”安言剧烈地咳嗽,与方才声音都不一样,显然是被纪麟的“惊人之语”吓到。 塔娜也是一脸迷茫:“嗯?” 纪麟趁人不注意拼命给塔娜使眼色。塔娜明白她的意思,即便再别扭也暂时认下了与安言这层莫名其妙的关系。 安言使劲瞪纪麟,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纪麟根本不理,喜极而泣感动非常地埋着头:“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塔娜无语地看着纪麟,安言费力想要抽回手,但手腕被纪麟与塔娜二人扣着,他又无法动作太大,只好压下心中不满。 梁行知也微微露出诧异之色:“这两位是……” “他们早有婚约,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近无比。”纪麟抢先一步道。 梁行知边听边点头,看看安言又看看塔娜,虽说并未看出二人都多么亲昵,但也相信了纪麟的话。 纪麟长舒一口气,额头的冷汗也顾不上擦,松开二人的手:“所以为了我的挚友,我也想暂居此地。” 安言与塔娜飞快抽回手,不想与对方扯上关系。 纪麟摇摇头:“只是如今这香梨成了大难题,我这几日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看不出来,你对挚友如此上心,实在是一大幸事。”梁行知对纪麟赞许有加。 纪麟谦逊道:“梁老爷谬赞,我也是想被他们二人的感情感动,他们值得我这么做。” 纪麟眼眶微微发红,看着安言与塔娜的眼神格外深情。 若非知道纪麟一肚子花花肠子,安言都要被骗过去。塔娜则是觉得有趣,好笑地看着纪麟。 “说起香梨,小女也十分喜欢吃。”梁行知道。 纪麟面上一喜:“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梁行知点头:“小女从小嘴就刁,但唯独对这香梨情有独钟,恨不能一年四季都能吃上香梨才好。” 说起梁方柔,梁行知面上不自觉就带着宠溺的笑意。 纪麟看得出梁老爷父女感情很好,若是能从梁家小姐入手,说不定能事半功倍。 “嗯?这还说着的工夫,他们就来了。”梁行知抬眼看到两个悠远而近的身影,露出笑容,双眼都跟着眯起。 纪麟一愣,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一回头,就看到粱方柔与另一男子一同走来,二人长得还有几分相似。 纪麟与安言默契地对视一眼,都猜到那男子多半就是梁家公子粱方亭。 “你们怎会在此?” 粱方柔看清来人之后惊讶地大呼出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粱方亭好奇地看妹妹:“他们是?” 粱方柔很是激动,拉着粱方亭的衣袖:“这就是我与你提起的二位公子!” “原来……”粱方亭这才明白,视线从纪麟与安言身上扫过,在看塔娜时突地顿住,不自觉看呆了。 塔娜双目冷艳,皮肤白皙,楚楚动人,令人以侧目。 粱方亭从未见过如塔娜一般的女子,心跳也加快了,周遭的事物全都抛在脑后。 塔娜早已习惯这些视线,目光的主人是圆是扁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她甚至看都没看粱方亭一眼。 “兄长?”粱方柔纳闷地推了推粱方亭,见对方没反应这才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纪麟也察觉到粱方亭的不对劲,她不动声色地有礼问好:“二位就是梁家公子与小姐,失敬。” 粱方柔猛然想起女扮男装之事,顾不上兄长,面颊羞涩一红:“你都知道了?”她话是对纪麟说的,但视线却是若有似无地飘到安言身上。 安言咳嗽两声装作没看到。 纪麟如何不知安言的小心思,爽朗一笑出来解围:“在下眼拙,昨日对小姐多有得罪,还望小姐莫要怪罪。” 粱方柔心里惦记着安言,纪麟的话只听进去一半,不甚在意地回道:“唐公子言重,是柔儿得罪在先才是。” 一声柔若无辜的:“柔儿”传进耳中,纪麟不禁打了个寒颤,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回了一个笑脸。 如此“柔儿”,也不知安言是否消受得了。纪麟暗暗在心中揶揄安言。 安言像是猜到纪麟的想法,复又重重咳嗽两声。 粱方柔随即面露担忧之色,关切地询问安言:“你可是感染了风寒?请人来瞧过吗?” 安言不答,而是看纪麟。 纪麟心里冷哼一声,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做戏做全套:“小姐有所不知,这是老毛病了。” “老毛病?”粱方柔不解。 不等纪麟解释,粱方亭却是突兀地插上一句:“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其他人视线都被吸引,就看粱方亭彬彬有礼地对塔娜道。 塔娜却是连头也不回,只是静静站着面朝纪麟与安言。 粱方亭丝毫不觉得被冷落,反而更加按捺不住心里的欣喜。 “你们才刚回来,还不曾与客人好好问候,没规矩。”梁行知此时出来轻斥几句。 粱方亭这才猛地回神,将脑中塔娜的身影都挥散一旁,面颊微红地拱手道:“实在抱歉,是在下唐突了,怠慢了几位。” 纪麟摆手:“梁公子太客气了,该说抱歉的是我们才对,突然登门拜访叨扰了。” “在下粱方亭,这是舍妹粱方柔。”粱方亭道。 粱方柔羞涩地福身行礼:“二位公子有礼。” 纪麟看这会儿的粱方柔与昨日判若两人,果然换上女装之后就多了些小女儿的娇羞。 她故意斜眼去看安言的反应,谁知安言根本没看粱方柔,而是看着粱方亭。 “在下纪麟,这是挚友安言,那是挚友未过门的妻子。”纪麟一一介绍。 话音刚落,梁家兄妹却是齐齐震惊了。 “什么?你有妻子?!”粱方柔难以置信地看着安言,又看看塔娜,眉头紧锁,神情诧异,满面写着“难以置信”四个字。 粱方亭的惊讶不亚于妹妹,呆愣地看了安言与塔娜片刻,心慢慢下沉,随后黯然地收回目光。 安言咳嗽两声,轻轻碰了碰纪麟,示意她去与粱方柔解释。 第186章 看你要如何圆 纪麟如何不知安言心中所想?定然是想让她自己捅出的篓子自己解决。 “二位有所不知,我这位挚友早有婚约,只是碍于身体原因才迟迟没有完婚。”纪麟娓娓道来。 “怎么会……”粱方柔显然受了不小的打击,脸色都变了。 一旁的锦绣连忙用手臂撑住小姐。 粱方柔轻咬下唇,眼神带着敌意上下打量塔娜,神情有不屑更有不甘。 “方柔!”粱方亭察觉到妹妹的情绪就轻声提醒她:“不得无礼!” 粱方柔不忿,拽着粱方亭的衣袖使劲扯了扯,娇俏羞恼地跺脚:“兄长!” 粱方亭并未理会妹妹,而是对纪麟三人拱手赔礼:“舍妹多有得罪,还望三位莫要怪罪,是在下督促无方。” 他说这话时目光却是若有似无地瞥向塔娜。尽管克制再三,但还是无法忽视余光中瞥到的那一抹倩影。 纪麟只消一眼就看出粱方亭的魂已被勾走大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一旁的安言看也不看梁家兄妹,反而明目张胆地瞧着纪麟,眼神中带着兴味。 “梁兄言重了。”纪麟有礼道。 她本想忽略安言的目光,但无奈他越发明目张胆,她只好趁别人不注意时狠狠瞪了安言一眼。 谁知安言还不知收敛,反而轻笑一声。 “你要作甚!”纪麟压低声音,嘴唇动也不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安言轻咳两声,捂嘴稍作掩饰:“看你要如何圆。” 纪麟差点被安言幸灾乐祸的语气气出毛病,无声地翻了个白眼,似是在说“你就等好”。 安言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仍是一副病弱公子模样,脸色苍白,仿佛命不久矣。 粱方柔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碍于爹与兄长在一旁,她也不好太明目张胆。 但当她看到塔娜无动于衷时,不由心头无名火起,又是嫉妒又是生气。 “你未来夫君都病成这样,你怎的还一脸冷漠?”粱方柔质问塔娜。 塔娜并未理会,见粱方柔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成了靶子。 纪麟在一旁不禁出了些冷汗。她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如此局面。她本意是让粱方柔死心,也好给安言解决麻烦。谁知粱方亭也来凑热闹,眼看事态越发复杂,纪麟也要及时止损才成。 “梁小姐莫要动气,他们二人向来如此,寻常人无法理解也是自然。”纪麟打了个哈哈想要搪塞过去。 可惜,粱方柔没有那么好糊弄。 “遍寻天地都找不出的解释,唐公子你就不要为她开脱了。我看她多半是嫌弃安公子病弱,想要一走了之!”粱方柔狠狠瞪视塔娜。 塔娜一头问号,莫名与安言成了未婚夫妻就算了,如今还要承受莫名攻击,她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 纪麟怕塔娜一个不开心就给粱方柔来上一鞭子,到时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可就保不住了! “梁小姐息怒!息怒!”纪麟忙站出来打圆场。 粱方柔回神,分了一半眼神给纪麟,略有些不耐烦道:“你为何要拦着我?安公子不是你的挚友吗?” “方柔!休要胡闹!” 此番梁老爷亲自出马,板着面孔训斥女儿。 粱方亭也跟着回神,面颊带着些许潮红。 粱方柔虽然不忿,却也不敢再造次,撅着嘴垂着眼眸一个人生闷气。 “唐公子与安公子乃是爹请回来的客人,你们的表现未免太过失礼,丢了梁家的颜面。”梁行知训道。 粱方亭随即收敛心神,懊悔反省:“爹所言甚是,都是儿子之错,更无法教导方柔,还望爹莫要怪罪方柔。” 梁行知无奈地摇头:“都是你太护着这丫头,如今越发没了规矩。” 纪麟在一旁看的有些尴尬,忙站出来打圆场。 “梁老爷,梁公子,其实你们都错了。”纪麟道。 “嗯?”梁行知好奇。 粱方亭也跟着微微一愣,随即看向纪麟。这还是他第一次睁眼瞧纪麟。 这一眼却令粱方亭不由微微一怔。 眼前的少年容貌竟是如此清秀,身上既有年少轻狂的英气,灿若星辰的双眸中还带着笑意与好奇,令人不自觉就产生亲近的好感。 纪麟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就察觉到粱方亭的视线柔和不少。 “唐公子,此话怎讲?还请赐教。”粱方亭洗耳恭听。 纪麟连忙摆手:“赐教谈不上,梁兄就不要折煞小弟了。” 粱方亭见人如此钱逊,不由又对纪麟多了些许好感。 纪麟微微一笑,对梁行知拱手道:“若是论起来,此事应当是我们的错才对。” 梁家人不解。 “若非我们今日前来,也不会引出这些琐事,唐某该给诸位道歉才是。”纪麟道。 梁行知摇头:“何出此言?本就是小女有错在先。况且是我邀你们入府,何来道歉一说?” 纪麟还欲解释,又被粱方亭抢先一步:“不错。我听方柔说了,昨日之事,的确是她多有得罪。” 粱方柔终于听不下去,本就愤懑不平的心因为爹与兄长都不帮自己说话,变得越发不满。 “是我有错我承认,但你们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我一点脸面也没有了!”粱方柔又羞又恼,更不敢看安言。 “如今你知道要脸面了,”梁行知也心疼女儿,但还是想问清楚昨日发生何事:“还不与爹说实话?你昨日出门究竟做了什么?” 粱方柔抿了抿嘴,没有接话。 粱方亭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劝妹妹:“爹问你话,你如实回答即可。” 粱方柔本想赌气到底,但她偷偷抬眸正好与安言对上目光,不由心跳加快,不自觉就脱口而出:“香梨。” 所有人都为这个答案一愣。还是纪麟先反应过来,她心念一转:梁老爷说的果然没错,粱方柔果然爱香梨如命。 粱方亭无奈地摇摇头:“你就是为了香梨才要扮男装出去?” 粱方柔理直气壮:“不然呢?” “你若是想吃,大可告诉我,我派人为你寻回便是。”粱方亭道。 第187章 当真?! “你那么久才回来一次,我还等着香梨解馋呢……”粱方柔也有点不好意思,声音极小地抱怨。 粱方亭哭笑不得,还要说什么,就听纪麟欣喜的声音传来。 “方才还听梁老爷说起小姐喜欢香梨,没想到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粱方柔一愣,不解地看纪麟。 “我这挚友的病由来已久,听说敦煌的香梨有缓解之效,于是我们千里迢迢前来。”纪麟解释道。 粱方柔眼前一亮,再看安言,眼神里多了些娇羞。 塔娜完全被她忽视在一边,当做没看到。锦绣都有点看不下去,担心自家小姐又会惹出麻烦:“小姐……” 粱方柔理也不理,仍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安言。 纪麟面上屋内,内心偷笑,看安言吃瘪就身心舒爽。 “只是这香梨实在难以保存,我还在想办法。”纪麟道出苦恼。 粱方亭闻言也跟着颔首:“不错,香梨虽好,却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吃到。” 纪麟也跟着附和:“我原本想过,可以与挚友在住处栽种香梨,但我打听之后才知晓这香梨十分挑剔,况且成熟不易,遂只能放弃。” 粱方亭也曾有过同样的想法,如今听纪麟说起,也能感同身受:“我还曾想过带小柔去种香梨之地,如此一来就能日日都有新鲜香梨可用。” 纪麟面上一喜:“梁兄妙计,不知后来如何?” 粱方亭无奈摇头:“自然也是失败,那地实在不宜生活,况且舍妹从小娇生惯养,最后也不了了之。” 纪麟难免有些失落,轻轻叹了口气:“梁兄所言甚是。如此一来,我挚友这般身体,怕是也无法前往。” 粱方亭应了一声:“不错,如今看来也无甚方法能将香梨长久保存。” 梁行知此时开口道:“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香梨,竟然难倒这么多人。” “让梁老爷见笑了,”纪麟恭敬道:“其实我还有一个主意,但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所以我迟迟不敢宣之于口。” “哦?”粱方亭很感兴趣,几乎是立刻追问:“有话不妨直说。” 梁行知也来了兴趣,想听纪麟的下文。 纪麟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是在下一些妄想,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也不敢在几位面前……”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梁老爷爽快打断:“唐公子莫要过谦,究竟行还是不行,总要说出来才知道。兴许我们还能帮上些微末之忙。” “梁老爷言重,在下如何受的起?”纪麟受宠若惊,又道:“有梁老爷这番话,在下已是感激不尽。” 粱方亭也跟着附和:“此事一旦成了,就不仅是唐兄挚友一人获利,连带小柔也能得偿所愿。” 纪麟也不再卖关子:“我打算将香梨变成香梨汁。” 此话一出,梁家三人都愣了。他们对视一眼,都不知纪麟是何意。 纪麟早料到会是如此反应,于是将计划细细道来。 塔娜与安言则是心照不宣,他们今日来此的目的就在于此。如今水到渠成,只等梁家人听完点头。 “香梨汁对香梨的制约少了很多,而且香梨汁比起香梨来味道还要甘甜,且少了许多麻烦。”纪麟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应当就像喝茶饮水一样简单。” 梁行知眉头微皱,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深思熟虑起来。 粱方亭还未从这个新颖法子的诧异中走出,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反倒是粱方柔最为淡定,听说香梨汁比香梨更好,顿时来了劲头,兴奋地问纪麟:“你说的可是真的?” 纪麟点头,接着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这几日我一直在尝试此法……” “当真?!”粱方柔迫不及待地打断纪麟:“那你可喝过试了?” 纪麟应声:“喝了,味美甘甜,我还从未喝过如此美味的东西。”说着她又羞涩一笑:“其实我还没尝过新鲜的香梨,也不好作比较。” “太好了!我也要喝,你现在就带我去!”梁方柔兴致勃勃道。 “这……”纪麟为难地瞥了一眼梁老爷与粱方亭。 言外之意已是十分明显,若是没有这二位点头,就算给纪麟一百个胆子她也绝不敢造次。 粱方柔不高兴了,小嘴一扁:“不去看看如何知道?你带我去就是,不用管旁人。” 纪麟依旧一脸难色,不敢轻举妄动。 粱方柔急得不行,上前一步就去拉纪麟的手臂。 谁知一旁的安言不知何时伸手一拦,将纪麟带到自己身侧,二人靠得更近。 纪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就见粱方柔的手扑了空,此时还停在空气中。 粱方柔回神也纳闷了,方才发生了什么? 安言轻咳两声将所有人思绪拉回。 粱方柔想不通索性不再多想,仍是兴奋地等纪麟:“走!” “多谢大小姐如此看得起在下,只是此事并非在下能决定。”纪麟委婉道。 粱方柔终于开窍,随手拉过粱方亭的小臂:“兄长!你还在想什么?我们去看不就知道了?” 粱方亭心思一动,说实话对纪麟所说的法子也十分感兴趣。 但说来说去,最终拍板的人还是梁行知。 于是兄妹二人默契地朝梁行知看去。 梁行知思量再三,并未直接答应,而是问起纪麟细节来。 二人低声交谈几句,梁行知时不时会点点下巴,神情也越发舒展,显然对纪麟的回答还算满意。 纪麟也是对答如流,态度谦逊,令人好感倍增。 “既然如此,那便动身。”梁行知道。 粱方柔最是欢喜,心早已飞出梁府。 一行人离开粱府前往客舍。 粱方柔带着锦绣故意走在安言身侧,寻机会就想说上几句话。但安言面色苍白,有意躲避她的视线,几步走下来,粱方柔累得够呛不说,连一句应答也无。 锦绣在一旁看着都累,有心劝小姐两句,好几次张张嘴又重新闭上。 这种时候,还是别去触小姐的霉头。 与粱方柔一样,粱方亭的视线也时不时落在塔娜身上。即便只是对着灵动的背影,他的嘴角也不自觉扬起。 第188章 如此有信心? 一行人分在两驾马车上,眼看离客舍越来越近,安言看纪麟仍是面不改色,一时也猜不到她是故作镇定,还会早有准备。 “一会儿若是露馅儿,我不介意帮你一把。”安言好心道。 纪麟却是一脸淡定:“多谢美意,不必了。” 安言眉眼弯弯:“如此有信心?” 纪麟懒得理会。 “怎么说,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你还有没有良心?”安言故意委屈地看纪麟。 纪麟回答得干脆:“没有。” “……”安言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复杂的心绪,索性问起旁事,全然没有一点病容,与在梁府时判若两人。 “事成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纪麟却是不以为意:“你怎知一定会成?话别说太早。” 安言好笑地看纪麟:“志得意满,信誓旦旦的人不是你吗?与我何干。” “你可知梁家是做什么生意?”纪麟这次难得没有与安言斗嘴,而是问了一句。 安言配合地摇头,微笑看纪麟:“你怎么知道?” “这你就别管了。”纪麟卖关子。 安言也就乖乖没有多问。 纪麟没急着说,而是道:“我听说这敦煌除了香梨之外,还有一样东西十分有名,你知道是什么?” 安言都无奈了:“你能不能一个个来?方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怎么这又冒出一个新的来?” 纪麟斜了他一眼,好像在说“爱听不听”。 安言忍着笑意,伸手示意纪麟继续。 只有塔娜一动不动地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纪麟与安言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 “正是大雁。”纪麟道。 安言略一挑眉:“你说的是,天上飞的?” 纪麟毫不客气地一个白眼:“不然呢?” “如此说来,”安言并未将纪麟的鄙视放在心上,自顾自道:“也就是说他们也有客舍,专门做大雁肉?” 纪麟眯眼嫌弃地看安言。 安言一头雾水,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说到大雁,就只能想到吃。”纪麟鄙夷道:“安公子可真是人才。” 安言嘴角一抽,也笑不出来,无语地看纪麟:“那你说这大雁还能作何用处?” 纪麟收起嘲讽:“我在长安时,曾经养过一只大雁……” “你还养过大雁?”安言忍俊不禁。 纪麟板着脸看安言。 “好好好,我不打岔,你继续说。”安言投降。 “因为我从书简上曾经看过,这大雁能用来传递书信,还有人试过。”纪麟道。 安言心念一转,几乎是立刻就明白纪麟要说什么。 难得的,安言也跟着正经起来。 纪麟继续道:“不过我还没等到那大雁长大送信,它就飞了。” 想到这茬,纪麟不禁可惜地叹了口气。脑中不自觉想起宝顺,还有长安的种种,心情怅然些许。 几乎是眨眼的工夫,她已经离开长安许久,不知爹娘还好不好,宝顺是不是还会每日都多准备一份汤饼。 “怎么了?”塔娜察觉到纪麟情绪不对,关心地问道。 纪麟收敛心神,重新露出笑脸,轻松地摇头:“没什么。” “你是想用大雁当传递消息的工具?”安言很快就明白纪麟的用意。 纪麟点头:“没错。只要有了大雁,它们比人更快,而且不需要频繁休息,就连吃的也很简单。” 她是亲自动手养过大雁的,虽说大雁最后跟了宝顺,但她说起来仍头头是道。 安言此番也确定纪麟是真的养过大雁,不然不会如此熟悉。 “一旦丝绸生意成了,消息就是最重要的,我们一定要比旁人更快。”纪麟道。 安言听后不知为何突然一阵恍惚,失笑道:“难为你还记得我们的目的。我以为你打算留在敦煌做你的香梨汁,这辈子都不走了。” 纪麟诧异看安言:“这么荒谬的想法,只有你能想出来。” “我说错了吗?那你费这么多心思也要将香梨汁做好是为何?”安言直截了当地问道。 纪麟想了想,并未有丝毫隐瞒:“这还不简单?因为卖香梨的老妇。” 安言双眼微眯,眼中光芒一闪:“就这么简单?” 纪麟十分坦荡:“嗯。” “你该早些说清楚,免得大家误会。”安言故意道,反过来埋怨纪麟:“还以为我们要在此地分道扬镳。” 纪麟不理,反而道:“香梨汁若是成了,也是桩不错的买卖。” 安言心一提。 “但我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在完成之前,我不会停下脚步。”纪麟许诺。 安言又在纪麟脸上看到这样坚定的表情,上一次还是在湟中客舍院中的大树上。 那时看着星空的纪麟也是如此。 不知为何,安言心里莫名一空,好像缺了点什么。 他目光下移,却恰好看到纪麟胸前的护身符。师父的话再一次在耳边回响。 沉默片晌,安言率先打破僵局: “只要你还记得我们的生意就好。” 纪麟莫名觉得安言说“我们”时语气有点不一样,但这感觉转瞬即逝,她猜测兴许是自己的错觉,也就没有在意。 “我答应的事,就不会反悔。”纪麟道。 安言微微一笑:“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再说。” “这你不用费心,我早有对策。”纪麟信心十足。 安言确定了纪麟的心思,他也跟着轻松起来,只等此间事了:“尽快离开敦煌,我们离西域也越来越近了。” 纪麟无声地吸了口气,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充斥内心。 就连一直不曾开口的塔娜此时神情也有些复杂,她双眸微垂,细长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挡住了她的神情。 安言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塔娜,压下心中的计较。 纪麟梦寐以求的西域就在眼前,意味着她离张骞也越来越近……她心里一阵激动,长舒了几口气才慢慢平复下来。 “放心,只要梁家答应接手,我们就可以功成身退。”纪麟道。 安言自然知道这话是何意。 梁行知对纪麟的态度还算不错,接下来顺水推舟应当不是难事。 第189章 姑娘您是? 重新回到客舍,梁方柔甫一从马车上下来,就敏锐地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好香!是香梨!”粱方柔兴奋地拉着粱方亭的袖子就走。 粱方亭无奈地拉着妹妹:“你着何急?有点大小姐的矜持,一会儿让爹看到又要说你。” 粱方柔这才稍稍收敛,悄悄指给他看:“味道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粱方亭微微点头告诉妹妹他也闻到了。 接着梁行知从马车上下来,纪麟也迎上来:“劳烦三位跟随在下回来,就在里面。” “味道倒是十分浓郁,这便是香梨汁?”梁行知没急着走。 纪麟笑了:“梁老爷说的是,香梨汁就在里面。您请。” 梁行知走在前面,粱方亭与粱方柔也紧随其后。 刚跨进客舍门槛,扑鼻而来一股浓郁的香气。 “公子你们回来了!”左宝宝又是第一个发现有人回来,在六人中一眼就看到自家公子,不管不顾就大喊一声。 客舍内其他几人听到左宝宝的声音也都齐齐朝门口看去。 掌柜见有人来立刻笑眯眯地迎上去,对梁家三人道:“几位客官有礼了。” 纪麟看到不由好笑:“掌柜您是不是糊涂了?再仔细看看这都是何人。” 掌柜一愣,却也定睛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梁老爷吗?失敬失敬,小人眼花没看出来,还请莫要责怪!” 纪麟笑着帮掌柜解围:“梁老爷,掌柜向来热情,而且这应当是我的错。我出门时还答应掌柜要带回人来住下,这不……” 梁行知了然,大度地一笑:“不值一提,不必放在心上。” “多谢梁老爷。”掌柜长舒一口气。 左宝宝在一旁偷听了个大概,又见自家少爷面色苍白,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左家兄弟二人上前,恭敬对安言行礼:“公子。” 安言捂着嘴边咳边点头。 “你们少爷都病成这样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粱方柔看不下去,忍不住说了左家兄弟两句。 左玉钊沉默不语,左宝宝却是一脸好奇地看粱方柔:“姑娘您是?” “我是谁你不用管,好好伺候你们公子才是要紧。”粱方柔说着不屑地瞥了塔娜一眼:“不光是下人,安公子身边连个懂事的人都没有,真是可怜。” 左宝宝更是一脸疑惑,他总觉得粱方柔是话里有话,但他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也不好意思再问。 粱方亭拉住妹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多言。 “香梨就在里面,请。”纪麟这时乐呵呵地出来打破僵局。 梁行知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便跟着纪麟往里走。 纪麟边走边问掌柜:“今日还没有人来吗?” 掌柜摇摇头。 纪麟并未失望,反而一脸跃跃欲试:“劳烦掌柜派人去将地窖的桶全部提出来,我们要大干一场!” 掌柜不明所以,想要再问些细节,却被纪麟用眼神催促。没办法,掌柜只好小跑着叫伙计一起去地窖帮忙。 丁丑很早就听到纪麟的声音,但他两脚动了动,最后还是克制住兴奋的心,继续切香梨。 没过一会儿,纪麟就带着梁家三人前来。 “这边是我们买回来的香梨,那边就是香梨汁。”纪麟细细地给三人介绍。 安言与塔娜并未跟去,左家兄弟站在安言身后。 左宝宝实在按捺不住:“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安言回答,塔娜却是突兀地插上一句—— “我与你们公子是有婚约的夫妻,你们记住。” 此话一出,左家兄弟俱是哗然。 就连安言都愣了。 只有塔娜如没事人一样,方才的话也好像是随口一说,比吃饭还要简单。 左玉钊屏住呼吸,下意识看向自家公子,眼里都是疑惑。这次连他也无法平淡对待。 “怎么回事?唐公子不是说出去随意逛一逛吗?为何公子与仙女姑娘会有了婚约?”左宝宝不敢相信,他的脑中一团乱麻,已经无法处理如此简单的消息。 难道,这个“有婚约”与他理解的“有婚约”不是一个意思? 除此之外,左宝宝找不到其他理由。 “字面意思。”塔娜只说了四个字。这还是她与纪麟学的。 “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快说啊!”左宝宝慌了。他也不知自己慌什么。 安家若是得知此消息,只怕会有更多麻烦。 左宝宝不敢细想。 左玉钊同样皱起眉头。 安言都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比左宝宝还想好好问一问塔娜。 “这是纪麟的意思,照办。”塔娜依旧言简意赅,不多说一句废话。 她说完就不再出声。左宝宝没来由地确信,无论他问什么,塔娜都不会回答。 “也就是说,这是假的?”左宝宝试探着问道。 安言清咳两声:“自然是假的。我若是有婚约,你们会不知道?” 左宝宝安心多了:“这倒是……” 左玉钊也暗暗在心里松一口气。 “吓了我一跳,魂儿都要飞走了!”左宝宝心有余悸:“唐公子真是会开玩笑,婚约这么大的事岂能儿戏?” 他念叨一半被左玉钊瞪了一眼,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住口,小心翼翼地抿嘴看向安言。 果然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左宝宝心里一沉,想也不想立即改口:“唐公子不愧是天纵之才,如此妙计都想的到,小人对唐公子的敬仰更上一层楼!” 安言这才收回目光,左宝宝好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心都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左宝宝头上冒冷汗,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还好左宝宝“命不该绝”,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左宝宝自告奋勇:“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没了踪影。 左玉钊也紧随其后,怕自己那个傻瓜弟弟应付不来。 “没想到,你还挺听她的话。”安言淡淡道。 这会儿此处只有他与塔娜两人,这话是对谁说的,再清楚不过。 片晌,塔娜才道:“彼此彼此。” 安言似是被塔娜的话逗笑,眼梢扬起,却未再追问。 第190章 哪有人把到手的钱往外推的? 左宝宝刚一到客舍门口,就被惊得后退一步,刚好撞在左玉钊的胸口。 “兄长,你看……”左宝宝看着客舍外人挤人的场景,连话都说不利索。 左玉钊也微微皱眉,扶左宝宝站好。 左宝宝吞了口唾沫,镇定下来,对外面吵吵嚷嚷的百姓道:“你们为何聚集在此?” 原本喧哗的人群一下安静下来,百姓们面面相觑,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这时从人群中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我是我!我们都是为了香梨汁来的!” 左家兄弟听到俱是一愣,接着就看到有一个人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很快来到近前。 “是你?”左宝宝看清来人很是诧异。 左玉钊也认出来人正是三宝。 “嘿嘿,”三宝笑笑凑到近前:“快让人进去,他们可都是来买香梨汁的。” 左宝宝更加不解,拦着不让三宝进:“你把话先说明白,不然我不会让你进去的。” 三宝急得快要笑不出来:“这真是唐公子的意思,而且街上早就传遍了,我可拦不住!” 左宝宝越听越疑惑:“你说什么呢?前言不搭后语。” 三宝头上冒汗,跺跺脚伸手想推开左宝宝:“真不能等,哪有人把到手的钱往外推的?” 左宝宝见三宝还要动手,就反手一把制住三宝:“你还想推我?” 三宝疼得龇牙咧嘴:“哎哟哎哟!放开我,疼疼疼!” “你不说实话,我就不放!”左宝宝手下用力。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七嘴八舌猜测着。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打人呢?” “那不是三宝吗?他又骗人钱了?” “那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是不是不让进啊?那可不成,我是来买香梨汁等着救命呢!” “我也是!” 百姓们议论的话语传到左玉钊耳中,他眉头微皱,猜测到事情的来龙去脉,拍拍弟弟的肩膀。 “嗯?”左宝宝仍没松手,分心瞥了一眼身侧。 “放开他。”左玉钊道。 “为何?”左宝宝不懂。 左玉钊也不废话,直接上手解了三宝的桎梏。 三宝揉着肩膀,几步蹦到左玉钊背后:“多谢大哥相救。” 左宝宝不满地撅着嘴,抱怨左玉钊不给自己面子:“兄长你这是作甚?” “他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左玉钊道。 左宝宝一听,鼻子差点气歪:“你信他,不信我?” “他是三宝。”左玉钊道。 “啊?”左宝宝一呆,不知兄长何意。 左玉钊不紧不慢地补上后面一句:“你是二宝。” “……”左宝宝无言以对。 藏在左玉钊背后的三宝都跟着打了个寒颤,干笑两声:“大哥真爱开玩笑。” 左宝宝越过兄长狠狠瞪了三宝一眼。三宝立刻像耗子似的缩回脖子,不敢与左宝宝对视。 左宝宝更是懒得搭理三宝,冷着一张脸没耐心地催促:“赶紧滚出来说事。” 三宝不敢怠慢,方才被左宝宝钳住的手臂还在疼:“是是是。” “二位大哥,你们先别忙,让这些百姓进去,我再与你们细细道来,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三宝对天发誓。 左宝宝不信,左玉钊则是细细思量。 三宝语气也有几分急切:“这些百姓都是奔着香梨汁来的,若是进不去,一会儿说不定就要闹开了。” 左宝宝不以为意:“他们难不成还要硬闯?” 三宝瑟缩了一下:“这话可不能乱说,这么多人一起冲,就算你有十个拳头也不是对手!” 他特意压低声音,唯恐被百姓听到。 左宝宝蹙眉,对三宝的话不屑一顾。 左玉钊这时却道:“按他说的做。” 左宝宝又是一愣:“兄长?” “听我的。”左玉钊直接把左宝宝要说的话全都堵回去。 左宝宝还不肯让开,就被左玉钊提着后领让出大门。 三宝也不管左宝宝刀一样的目光,对着百姓一挥手:“跟我来,一个接一个!不要挤,人人都有份!” 百姓们一听顿时松懈下来,也不管之前说什么,全都簇拥着往客舍走。 “兄长!”左宝宝看这么多人进客舍,刚一张嘴就被左玉钊瞪回去。 左宝宝气闷,只好眼睁睁看着百姓们涌入客舍。 “你不让我拦着他们,总得让我去知会公子一声!”左宝宝扁着嘴请求。 左玉钊这次没有阻拦,而是松开左宝宝的手臂。 左宝宝如蒙大赦,飞也似的跑了。 安言与塔娜也看到蜂拥而入的百姓,正纳闷时就见左宝宝气喘吁吁地跑来。 “公、公子!这些人都是三宝带来的!” 安言听后反而平静了不少:“既然是三宝带来,那纪麟定然已经知道。” 左宝宝一听傻了:“这么说,这些人就不用管了?” “嗯,不用管。”安言说完又吩咐纪麟:“你去看着,别让他们闹事。” 左宝宝一脸郁闷地应声,垂头丧气地走了。 安言则是去找纪麟。 从晌午出门时纪麟的表现就有些反常,种种不对劲还历历在目,安言这会儿过去就是要看看纪麟究竟有什么名堂。 才走了两步安言就有些不耐烦,他如今是身娇体弱的贵公子,走快几步都要停下歇歇才行。 兴许是太久没有装得如此彻底,安言还有些许不适应。 这的确是个力气活。安言装着咳嗽两声,免得引人怀疑。其实他心里早已将纪麟训了几次。 若不是为了帮纪麟圆谎,他也不至于如此辛苦。 待此事了结,再与她算账不迟。 安言“认命”地朝纪麟走去,她此时正与梁家人相谈欢。反而是粱方柔先一步看到他。 “安公子你怎么来了?”粱方柔很是惊喜,当看到安言惨白的脸色时又紧张起来,上前就要去扶。 安言摆手避开梁方柔的手,而是看向纪麟。 纪麟听到安言的声音,诧异地回首:“你怎的来了?” 安言给她使了个眼色,接着咳嗽两声。 粱方柔担心不已,有心上前却又碍于父亲与兄长不敢造次,只能对纪麟求助:“唐公子你快去看看,兴许安公子是有急事!” 第191章 真是不让人省心 纪麟不由有点想笑,心道:他还能有什么正经事?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从容应下:“那我去去就回。” 与梁家三人告辞,纪麟走到安言近前,故意道:“你身体不适,何苦走这么多路?真是不让人省心。” 安言看纪麟玩得高兴很是无奈,一边嘴角勾起:“玩够了没有?你若是再不去看,百姓们就要将这客舍围了。” 纪麟先是一愣,也没与安言多说,快走两步探头瞧了一眼,果然看到有不少人正往客舍里走。 安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也是你的计划?” 纪麟并未否认,只是面上露出颇有些无奈的笑容,轻声嘀咕了一句:“这三宝办事也太麻利,这么早就来了……” 安言听到模糊的两句,以为纪麟遇到麻烦:“怎么?” 纪麟摇头,并未当做是麻烦:“来了就来了,正好让梁家的人见识见识。” 安言心中有数:“你是故意叫这些人来。” 纪麟理所当然地点头,很纳闷地反问安言:“不然我为何要辛苦带梁家人来?” “……”安言莫名觉得自己被纪麟鄙视了,顿觉无语,无声在心里叹了口气:“那你还不快过去?叫上梁家的人去看盛况。” 纪麟用看门外汉的目光扫了安言一眼:“得给梁家人一点考虑的时间,不宜操之过急,我在此地等候片刻再去不迟。” 安言了然地一笑:“如此说来,我岂不是来得正好。” 令安言意外的是,纪麟这次没有叫板,反而老老实实地感谢了他。 “多谢。”纪麟道。 安言很是不适应,正要说什么,视线却恰好落在纪麟光滑白皙的脖颈,他下意识移开目光,一口气走错地方咳嗽起来。 纪麟看安言面颊微红,不似作假,忙关心两句:“你是不是装的太入神了,我都看不出真假。” 安言懒得与纪麟多说,只斜了她一眼。 那边梁家三人也很是热闹。 “这有什么不好?”粱方柔想不通:“爹,兄长,你们也看到了,这比吃香梨不知简单多少倍,你们为何还要犹豫?” 她就不明白了,如此轻而易举之事,为何爹与兄长如此发愁? 粱方亭对粱方柔使了个眼色,要她不要多言:“小柔,此事没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粱方柔不满地抱臂,撅着嘴道:“我知道,你们还拿我当小孩子。可我已经长大了!” 粱方亭还欲说什么,被梁行知打断。 梁行知看着女儿,态度缓和不少:“那你说说,你是如何打算的。” “爹……”粱方亭想要阻拦,梁行知摆摆手把他的话压回去。 粱方亭无奈,只好由着粱方柔去。 粱方柔一看是爹让她说话,顿时有了底气,得意洋洋地瞥了兄长一眼,才道:“唐公子与安公子毕竟是外地人,他们对敦煌绝没有我们熟悉。” “嗯,继续说。”梁行知道。 粱方柔得了鼓励,语气更加轻快:“爹您想,若是我们也加入其中,岂不是事半功倍?” “你是想让爹帮他们?”梁行知道。 梁方柔摇头:“不是帮他们,是帮我们自己。” 梁行知不言。 粱方亭一直默默观察爹的神情,若是稍有不对就会站出来为妹妹求情。 “香梨原本可是名贵之物,就连女儿也不是想吃就能吃的上,更不要说平民百姓。”粱方柔颇有心得:“更不要说新鲜的香梨,更是可遇不可求。” 梁行知面露沉思,并未打断女儿的话。 粱方柔心下更定,继续道:“一旦唐公子的香梨汁卖出去,定会引得人来买。” 梁行知却在此时开口泼了一盆冷水:“你怎知一定会有人买?” “这……”原本兴奋的粱方柔忽然卡壳。 梁行知进一步道:“这本就是大户人家吃的东西,即便你换成香梨汁,百姓也未必会买账。” 粱方柔嘴唇动了动,却还没想到该如何反驳。 相比之下,梁行知则要冷静得多:“若是没有路子,谈什么钱?你若是有把握能让平民百姓来买,我就考虑。” “爹!”粱方柔撅着嘴很是不满地跺脚撒娇:“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梁行知看穿女儿的心思:“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 粱方柔一愣。 “你这还没出嫁,就开始学着胳膊肘往外拐了。”梁行知道。 粱方柔脸颊一红,害臊不已:“爹!您说什么呢!女儿何时说过要、要……” “嫁人”两字她实在说不出口。她轻咬着下唇,两颊发烫。 梁行知把女儿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给她留几分面子没再多说。 粱方亭见状道:“爹您别生气,小柔也是为了梁家的生意考虑。” 梁行知瞪他一眼:“这丫头就是被你惯坏了。” 粱方亭无言以对。 粱方柔看不得兄长因为自己挨骂:“爹,此事与兄长无关,是女儿一意孤行非要出门的。” “你还记得就好,此事我迟早要与你算账。”梁行知看着女儿微微叹了口气 粱方亭面上一紧,对妹妹的担忧都写得明明白白。 粱方柔还未放弃:“可是爹,您从小就教导我们,任何事都有两面,还要分开对待,难道您都忘了吗?” 梁行知好笑地看着女儿:“你又要说什么?” “女儿的错,女儿自会领罚。但香梨汁之事,女儿请爹细细考量。”粱方柔难得一本正经地请求道。 不只是粱方亭,梁行知也是微微一愣。 三人沉默片刻,谁也没有开口。 默默站在角落的锦绣,一会儿瞧瞧这个,一会儿瞧瞧那个,因为自家小姐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就怕老爷会怪罪下来。 最终还会梁行知打破沉闷,他语重心长地对女儿道:“好,我可以答应你。” 粱方柔眼中亮光一闪,但紧接着梁行知又道:“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 粱方柔紧抿着嘴,把方才涌上的喜悦瞬间压回去,目不转睛地盯着梁行知听条件。 “我要看到结果。”梁行知语气平淡却不容改变:“若是一天之内,这些香梨汁可以一桶不剩地全部卖出,我就答应。” 第192章 别没大没小 粱方柔一下就愣在原地,下意识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香梨汁桶。 粱方亭也不由皱眉。这个要求分明是想让粱方柔知难而退。他呼出一口浊气,此举无疑也是为难纪麟。 “爹!”粱方柔回神:“你这不是为难人吗?这么多香梨汁,一日之内你如何能全部卖出去?” “那是他们该操心的问题,不是我。”梁行知丝毫不讲情面。 “如此匆忙,你叫他们如何能做到?”粱方柔愤愤不平:“你根本就不想帮他们!” 粱方亭看妹妹激动就上前拦住她:“别没大没小,怎么能与爹如此说话?” 粱方柔扁着嘴,显然还在生气。 梁行知不笑时板着面孔,令人不自觉就心生畏惧:“我很欣赏他们是没错,但梁家的钱也不是天上掉的。你想玩可以,但也要有数。” 粱方柔扁着嘴不说话。 粱方亭心疼妹妹:“爹,小柔知道错了,您也别与她生气,当心身子才是。” “就事论事,他们若是真能将这些都卖出去,我梁行知定无二话。”梁行知承诺:“但若是他们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就怪不得我。” 粱方柔想到安言一脸病容,心里就忐忑非常,不禁小声念叨:“这也是为了安公子的身体,若是此番不成,他们到哪里还能吃到香梨?” 粱方亭轻轻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妹妹。 梁行知看着自己这双儿女,不禁摇了摇头:“你们兄妹真是一点也不让我省心,安公子都有婚约了,你们还在念念不忘什么?” 粱方亭面色一红,没有接话。粱方柔则是忿忿难平:“那女人根本一点也不帮安公子,我甚至看不出她有半点关心!” 梁行知脸色一沉:“小柔。” “我说错了吗?”粱方柔不服:“我看她还不如唐公子对安公子好!” “咳咳……”纪麟与安言回来就听到粱方柔这句,猛地被口水呛到。 梁家三人闻声齐齐抬眼去看,与纪麟与安言的目光对个正着。 安言手掩着嘴,遮去笑意。 梁家三人面上多少都有些尴尬。纪麟见状坦坦荡荡地问道:“是出了何事吗?为何你们脸色如此……” 话还没说完,粱方柔就上前急急道:“唐公子你快去将这些香梨汁拿去卖,今日之内兴许能卖完!” 纪麟好奇地看粱方柔:“为何这么说?” 粱方柔嘴唇动了动,实在说不出口,只能一个劲儿催促:“你快去!” 纪麟却是一脸淡定,微笑道:“不用担心,一会儿这些香梨汁兴许还不够呢!” 粱方柔身体一顿,呆呆地看纪麟,面上都是疑惑。 粱方亭最先反应过来:“此话是何意?” 梁行知也目不转睛地看着纪麟。 纪麟也不多作解释,直接引着三人往外走:“你们来看。” 梁行知一马当先走在最前,粱方柔回神不解地看梁方亭,粱方亭也是一头雾水。 走得越近,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粱方柔纳闷,走在最前的梁行知却是突然顿住脚步。 “爹?”粱方柔好奇,随即探头看了一眼,也惊得张大嘴巴。 粱方亭比粱方柔看得更清楚,他看到院子里都是形形色色的百姓,他们此时正在等着什么。 “他们……”梁行知心下有了猜测,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纪麟笑着点头:“梁老爷果然神机妙算,这些百姓都是慕名前来买香梨汁的。” “这些都是?”粱方亭诧异道。 纪麟笑而不语。 粱方柔惊呆了,又是高兴又是疑惑:“这些都是?!可他们怎么会……” “其实两日前已经有百姓来尝过香梨汁,兴许这些人就是听了消息而来的。”纪麟似模似样地说着自己的推测。 粱方亭不禁感慨道:“没想到竟有如此多百姓前来。” 言外之意,香梨汁是否够卖还是两说。 粱方柔更是开心:“太好了!我先前还以为你是吹牛,没想到竟是真的。” 纪麟哭笑不得:“在下为何要吹牛?” 梁行知此时冷静地开口:“这些百姓都是自发而来?” 纪麟面上没有半点惊慌,沉着道:“没错。梁老爷若是不信,自然可以去问问他们。而且,在下说句实在话,想要在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召集来如此多百姓,这不是难为在下吗?” 梁行知审视的目光扫过纪麟,确定她没有说谎,面色也缓和些许。他细细一想,纪麟的确没有时间做这些事。 纪麟早有准备,内心坦荡,自然不怕梁行知质问。 “对啊爹!唐公子说得对!”粱方柔也帮纪麟说话。 纪麟感激地看了粱方柔一眼,心中暗想:安言真是不识货,如此好的姑娘世间难得啊! 安言莫名打了个喷嚏,惊得左宝宝抖了抖:“公子是否感染了风寒?此地人太多,不如小人扶你回屋!” “别一惊一乍的,”安言看都没看左宝宝:“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你去听百姓说什么吗?” 左宝宝撇嘴,但还是乖乖应下:“是。” “这些百姓都是来买香梨汁,在下先行一步,人手实在不够。若有招待不周还请诸位见谅。”纪麟说着拱手恭敬离开。 粱方柔跃跃欲试:“唐公子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我也要去帮忙!” 梁行知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粱方柔随即噤声。 “一个女儿家,混在其中成何体统?”梁行知吩咐锦绣:“看好小姐,别让她离开半步。” 锦绣不敢求情,更不敢多言,点头如捣蒜:“是,老爷。” 粱方柔气地跺脚:“爹!” “方亭,”梁行知又道:“你去看看。” 粱方亭本想帮妹妹求情,但梁行知已经发话,他只好应声下来朝纪麟离开的方向追去。 梁行知看着女儿:“你一个人在此地好好静一静,别再想乱七八糟之事。” 粱方柔不应声,一个人生闷气。 梁行知随即也离开。 锦绣见人都走了,这才松了口气,悄悄安慰粱方柔:“小姐,老爷也是为了您好,您就别与老爷置气了。” 第193章 我才不稀罕 “什么叫为了我好?我才不稀罕。”粱方柔没好气道。 锦绣吓了一跳,忙扫量四周,见无人才稍稍安心:“小姐您还是少说两句,小的看老爷也不是真的生气,只要您这次听话,明日就好了。” 粱方柔猛地起身:“我要出去。” 锦绣惊了,抱着粱方柔的腿就不肯松开:“使不得啊小姐!” 粱方柔翻了个白眼:“有何使不得?他们人都不在,我还怕什么?” 锦绣头摇个不停,眼前都花了,还是死抱着粱方柔不松手:“小姐您要是就这么走了,倒霉的可就是小人了!老爷一定不会饶了小人!” 粱方柔被锦绣吵得头痛:“好好好,我不走。” “真的?”锦绣心里一喜,但还是忍不住一再确认:“小姐真的不走了?” 粱方柔很是无奈:“真的,我不走。” 锦绣这才放心:“那小的在这里陪着您。” “不用你陪我,你有更要紧的事做。”梁方柔道。 锦绣心里一惊,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姐,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我何时要为难你?我在此处连外面发生什么都不知道,我想叫你去瞧瞧情况,回来好说给我听。”粱方柔循循善诱,见锦绣怀疑还信誓旦旦地补上一句:“我保证不走!” 锦绣还是不肯,她实在信不过自家小姐。 “快去,你若是不去,那就我亲自去,到时若是爹怪罪下来,你可别怪我。”粱方柔故意威胁锦绣道。 果然,锦绣一听脸色都变得惨白,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小姐的要求:“那好,小的这就去,马上就会回来,小姐您千万别到处乱跑!” 锦绣的再三叮嘱听得粱方柔的耳朵里生茧子,催促道:“好了好了,你快去。” 锦绣这才一步三回头,不情不愿地离开。 粱方柔见人走了,面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一个人就想看住我?做梦!” 她一刻也没多待,左右看了看,这才悄悄离开。 纪麟与梁行知、粱方亭父子同去院内,就见左家兄弟正跟着忙前忙后。 三宝一头扎在人群里,根本认不出来。 他这会儿正忙着排队和吆喝,谁要是不懂规矩都会被他眼尖发现。 原本只有丁丑一个人负责分香梨汁,但很快就忙不过来,左家兄弟也跟着帮忙。 左宝宝已经把自家公子交给他的任务抛在脑后,专心致志地帮纪麟卖香梨汁。 左玉钊则是奉安言的命,有能帮得上的地方就帮。 粱方亭看到红红火火的景象,也不由吃了一惊。 纪麟笑意也挂在脸上,心中暗暗佩服三宝的本事。 梁行知不动声色地看着,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粱方亭对他的性子最是了解,而且能清楚看到梁行知眼中的满意。 只要今日能安稳度过,那么这香梨汁的生意就算是妥了。 这时几个买到香梨汁的百姓经过,口中还念叨了几句话。 梁行知与粱方亭并未在意,纪麟却是面色微微一变。 “二位在此稍候,在下去去就来。”纪麟说完匆匆离去。 梁行知望着纪麟的背影片晌,复又收回目光。 粱方亭总觉得纪麟走得太急,却也不好过问。 纪麟追到客舍门口,拦住方才那几个百姓。 “请留步!” 百姓们纷纷顿住脚步,循声看向纪麟。 纪麟收起面上的急切,十分谦和地问道:“方才我听几位说‘包治百病’,不知是何意?” 几个百姓打量纪麟一眼,见他没有恶意,长相清秀,也就打消些疑虑。 “你也是来买香梨汁的?” 纪麟想也不想就点头应下:“没错。我也是听说此地有甘甜香梨汁卖,就来了。” 另一个百姓连连点头:“这香梨汁不光是好喝,还有大作用呢!只要是喝下去,什么病都没了。” 其余几人也都点头附和:“嗯,我们也是听到这消息才来的。” 纪麟皱眉:“谁说的?” 百姓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我是听隔壁说的。” “我是听亲家说起来,他原本腿脚不利索,喝了走得比风还快!” “我也是,我也是……” 纪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没想到香梨汁还没卖光,麻烦却已经先到一步。 也不知是谁散布喝香梨汁药到病除的消息,才会招来如此多百姓。 纪麟脑中几乎是立刻就出现一个身影——三宝。 “本来我就是来尝个鲜,谁知竟然还能治病,真是不错!” “而且还卖的这么便宜,比去医馆强多了!”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话语钻进纪麟的耳中,她此时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此事若是不能及时解决,怕是纪麟等一干人都要受到牵连。 “你若是没事,我们还要赶着回去试试这香梨汁的作用呢!”百姓们见纪麟不说话,就催促道。 纪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离开,情急之下只好道:“且慢!” 百姓们更加纳闷:“又怎么了?” “你们有所不知,若是只喝香梨汁,麻烦只解决了一半。”纪麟脱口而出。 百姓不解,看纪麟的眼神也有点不善:“小兄弟,你说什么呢?” 纪麟一咬牙,尽量淡定道:“剩下的那一半若是不解决,这香梨汁就没有半点用处,只是喝着好喝罢了。” “嗯?”百姓们一听,都怎么相信。 “哪里有一半一半的说法?”百姓不信。 还有百姓笑着看纪麟:“小兄弟你是不是没抢到香梨汁,想让我们分你一点?” 纪麟心里焦躁不已,连忙摆手:“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们看!” 她说着伸出手指遥遥指了一个方向。 百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无甚特别之处。 纪麟只不过随手一指,定睛一看——嗯?那不是老马吗? 她心念一转,顿时来了主意。 纪麟对眼前几人露出痛心疾首状:“幸亏我发现得早,不然你们回去就算喝了也没效果。” 百姓虽说心里跟着犯嘀咕,但对纪麟的话更是好奇。 “这人是何意?不会是故意骗我们?” “我们有甚可骗?咱们不把香梨汁给他就是了。” “没错,就听听他怎么说。” 第194章 圣人之言! 纪麟趁着一会儿工夫,已经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百姓打定主意,这才对纪麟点点头。 纪麟长舒一口气,把方才想好的说词沉着道来:“也不怪你们不知道,只有买过香梨汁并且在那里求圣人之言,才有可能药到病除。” 百姓们听得一愣一愣,随着时间流逝,围拢过来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圣人之言?” 纪麟整整点头:“不错,正是圣人之言。” 她见百姓们仍是将信将疑,就现身说法:“你们看我。” 百姓们都不知要看什么。 纪麟长叹一声:“你们别看我如今全须全尾,其实几个月前我还瘫痪在榻。” 百姓一片哗然,都不信纪麟的话。 “真的假的?” “不可能!你定是胡说!” “哪里有人可能瘫痪又活蹦乱跳!” 众人七嘴八舌没有一个相信纪麟的话。 纪麟灵机一动,撩起外裤给众人看脚腕:“看到没有,就是这道疤,脚筋都断了!” 围观百姓俱是倒吸一口气。 虽然仍是无法轻易相信纪麟的话,但反驳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纪麟见已差不多将人镇住,就抹了一把眼睛,好像提起伤心事一般:“过去的事不说了,我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不会知道的。” 众人看纪麟如此可怜,也都不好意思再说旁的。 “这就是圣人之言的作用?”人群中有个人小声地念叨一句。 其他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纪麟见状嘿嘿一笑:“怎么说呢?反正肯定与这香梨汁是没关系。” “啊?那我们还买这个作甚?”马上有人喊了一声。 百姓们纷纷点头,觉得有理。 纪麟让大家稍安勿躁:“莫急莫急!虽说这香梨汁无法让你瘫痪又能走,但肯定能治头疼脑热,咳嗽上火。” 听了纪麟的话,百姓们也分成两边。 一半人觉得纪麟说得有道理—— “我就说这么一碗普通的香梨汁不可能有那么厉害,你们还偏不听!” “能治咳嗽就不错了!而且这一碗也不贵。” “我觉得有道理,早上起来喉咙还又疼又痒,方才喝了一口,舒服多了、” 还有一半百姓就不这么想了,他们情绪也很不稳定。 “这不是骗人吗?若不是因为有人说药到病除,我才不会来呢!” “没错!害我排了那么久才抢到一碗,这会儿才说没用处?” 纪麟见势不妙,就又扬声道:“圣人之言!圣人之言!” 原本闹哄哄的百姓这才安稳些许。 纪麟方才听到一句话使她心生疑窦,她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道:“你们说是有人这么说的,是谁?” 众人大眼瞪小眼,不是说邻居就是说亲戚,与之前大同小异,纪麟还是问不出来想知道的。 这时有个不算大的声音传来:“我是在门外听说的。” 纪麟耳朵微微一动,追问道:“门外?” “嗯,不过那人不是买来香梨汁,他说就是来瞧瞧。”说话的人一身普通打扮,没什么特别。 “你还记得他的模样吗?” 说话那人摇摇头:“不记得了。不过许多人应当都看到了才对。” “好,多谢!”纪麟暗暗记下,心道一会儿定要出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搞鬼。 这消息来得突然,纪麟一时没有头绪。 “总之这香梨汁没那么多作用,你们还不去去求圣人之言,摆放在家中,日行一善,定会有用。”纪麟几乎把当神汉时学的那套本事都使出来了。 想要让这些百姓相信她的话,无异于登天。 不过还好,还愤愤不服的百姓也只剩下几个。 “这不是骗人吗?早这么说谁还来!” “赶紧赔钱!” 纪麟双目微眯,盯着那三两个唯恐天下不乱之人,心下有数。 他们虽说也是普通百姓装扮,但纪麟就是看他们不顺眼,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正当纪麟思考该如何让他们露出马脚时,左家兄弟不知何时出现,轻而易举就将那三人拉走。 “你们干什么!”三人正要大叫就被左家兄弟制住死穴。 纪麟看得分明,左家兄弟好像在那三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那三人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走走走!二舅你怎么在此地?快随我回家!”左宝宝大笑几声,十分亲昵地拉着人就走。 左玉钊没有左宝宝那么多话,只管手一提就把人拽出人群。 左家兄弟带着那三人别别扭扭地离开,顿时安静不少。 纪麟眨眨眼,一切发生得太多,她都来不及反应。这会儿下意识扫了四周一眼。 果然看到安言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不用想,这些定然都是安言的吩咐。 纪麟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感激地点点下巴。安言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有多余动作。 没了捣乱的人,剩下的百姓也都散了,纷纷按纪麟说的去找圣人之言。 老马早已被纪麟安排妥当,只要有人去求圣人之言,他就甩开笔写。 纪麟见人群散去,这才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三宝垂头丧气地走到近前。 纪麟看见他反而气笑了:“我还没去找你,你怎的自己送上门来了?” “唐公子,都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都成,我绝无怨言!”三宝垂着头,全然不复平日里的得意劲儿。 纪麟看三宝这样就好笑:“说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就不罚你。” 三宝又惊又喜:“唐公子你真是大好人!这次都怪我没早点察觉,等我听到消息的时候,到处都在传香梨汁能治百病。” 纪麟哭笑不得:“差点就铸成大错,这么大的麻烦,你背不了,我也背不了。” 三宝连连点头:“我已与他们说了,这香梨汁没有那么多本事。” 纪麟深吸一口气:“我也说过了,就是不知能有多少用处。” “公子放心,原本就有不少人是冲着香梨汁来的,只是不知怎的就……”三宝试着安慰纪麟,但话说到一半不知该如何继续。 纪麟摆手,神情有些严峻:“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想这些也无甚用处,还不如想想如何挽回。” 第195章 你早知会有人闹事? 三宝乖乖闭嘴,满面都是愧疚,不想给纪麟添乱就安静地等着。 “闹事的人已经被赶出去,你一会儿再去看看,记得长个心眼。”纪麟叮嘱三宝。 三宝忙不迭地应下:“放心公子,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他们从我手里溜走!” 纪麟额角一抽,很是无奈但也没多说。 三宝志得意满地离开。 这时候左家兄弟也回来了,左宝宝拍拍手,笑眯眯地来给纪麟报喜。 “唐公子,那三人都被我们兄弟收拾了,保证不会再来闹事。” 纪麟很是满意,同时也有些好奇:“你们动作真快,是何时发现他们不对劲的?” 左宝宝得意道:“其实是公子的吩咐,让我们兄弟盯紧一点,还说一定会有事发生。” 纪麟挑眉。 “没想到还真让公子言中了!”左宝宝兴奋道。 左玉钊只是默默点头,并未多言。 纪麟也纳闷,猜不透安言的心思,更不知他是如何知晓会有人闹事。 “唐公子你忙,我们兄弟还要去帮丁丑的忙。”左宝宝还没说完就拉着左玉钊的手臂跑走。 左玉钊与纪麟略一点头。 风波总算告一段落,纪麟抬脚走到客舍檐下,伸了个懒腰随意地坐下。 “谢了。” 纪麟目不斜视地道出一句。 身侧三步距离坐着老神在在的安言,听到纪麟略有些别扭的语气,嘴角笑意更浓。 “你早知会有人闹事?”纪麟实在忍不住,终于把疑惑问出口。 安言淡淡应下,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纪麟穷追不舍,像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是如何知道?” 明明在这些百姓来之前,安言还什么都不知道。不仅如此,就连纪麟都未曾预料到会有人借题发挥。 安言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提醒纪麟:“此事并未结束,你应当多多警惕,而不是在此追问我这些。” 纪麟不以为然:“我若是不知前因后果,如何警惕?” 安言此次没有反驳。 纪麟又道:“你就告诉我,他们是何人,是何来头。” 安言抬眼,对上纪麟略带请求与期待的目光,不由笑了:“我又不是闹事的人,我如何知晓?” 纪麟心里划过一丝失望,但仍未放弃:“你不愿说,那这样,我来猜,若是猜对了,你就给我点反应。” 安言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纪麟忙道:“就当你答应了!” 安言只是对纪麟浅淡一笑,也并未有多余反应。 纪麟也不知这招是否有用,但事已至此,只好试上一试。 “义渠家的人。” 纪麟直截了当道。 安言双眸微微一缩,定定地看了纪麟片刻,这才收回目光。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表现。 纪麟却是深吸一口气,片晌才道:“果然是他们。” 安言不语。 “这些人为何如此阴魂不散?”纪麟不懂了,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 斗兽场一事才了结没多久,这又来寻他们的麻烦:“他们是有意针对我们?” 纪麟自言自语,后又摇头:“不会,斗兽场一事应当只有义渠彦知道才对。” “你就这么肯定义渠彦不会是背后之人?”安言冷不丁开口。 纪麟微微一怔,依旧摇头:“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安言在心里冷哼一声:“你与他才见过一次,有多了解他?” “你不是连一面也没见过吗?”纪麟利落地反问安言。 安言被纪麟这一句话顶得没脾气。 “他连石头都拿了,还有什么好与我过不去?”纪麟道。 不说还好,一说起此事,安言就觉得心塞。好好的十杀阁石头就这么落入义渠彦手中。 纪麟不知安言在想什么,自顾自道:“既然不是义渠彦,那就是……”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那人。 一个心狠手辣,对亲兄弟都丝毫不留情面之人。 安言看纪麟专注的神情就猜到她的心思。 “可他是如何知道我们从斗兽场逃脱?”纪麟依旧想不通。 “这里遍地都是义渠家的人,无论你说的是谁,他能知道应当不奇怪。”安言道。 纪麟没有出声,心里却接受了安言的解释。 她差点就忘了,在来之前茶摊的伙计曾经提醒过他们。敦煌早已是义渠家的天下。 当纪麟进入此地时,并未看到预料中的景象,一时不察却叫义渠家的人钻了空子。 思及此处,纪麟长舒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他们刚吃了瘪,不会善罢甘休。”纪麟斩钉截铁道。 “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安言提醒纪麟,言外之意,他们能做的只有打起精神来防范。 纪麟不同意:“不可。难道让我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坐着等吗?” 安言没有接话。算是默认。 纪麟什么也没说起身便走,安言看着她说的背影,不禁无奈叹了口气,低声道:“真是让人操心。” 纪麟围着院子转了一圈,瞪大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但却未发现任何不对劲之处。 难道他们真的就只准备了这一出闹剧? 纪麟晃晃脑袋,把这种侥幸的心理晃出去。 可无论纪麟怎么着,都找不到蛛丝马迹。 三宝都察觉到不对劲,小心翼翼跟了几步之后才低声问:“公子,你这是……” 纪麟正专心致志地想着,冷不丁被三宝吓一跳,心突突地跳。 “你怎么走路没动静?”纪麟没好气道。 三宝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唐公子,梁老爷叫我来找你过去。” 纪麟闻言收敛心思,回去见梁老爷。 梁行知与粱方亭看了半晌之后,此时脸色也都和缓不少,显然对纪麟很是满意。 纪麟擅长察言观色,一看二人的表现就知道这次差不多能撑。 果然不出她所料。 “不知梁老爷急着叫在下来是所为何事?”纪麟恭敬问道。 梁行知难得露出笑容:“不必如此拘礼。” 粱方亭笑道:“我们都看过了,香梨汁已经快要空了,这不过才半日工夫,实在是令人惊叹。” 纪麟自然要谦虚几句:“梁兄言重,不过是百姓们赏脸罢了。” 第196章 可是有难言之隐? “唐公子过谦了,我与父亲看得分明,”粱方亭见纪麟自始至终都如此谦逊,不免心生好感:“他们都是普通百姓无疑,而且是冲着香梨汁而来。” 他与梁行知看得真切,这些百姓究竟是自发而来,还是收了钱故意前来,他们一眼就能看穿。 “让二位见笑了。”纪麟仍是谦恭有礼。 梁行知也不禁微微点头:“你这法子的确好,实在令人佩服。” “梁老爷谬赞,在下也不过是想为挚友做点事,这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纪麟道。 “你能有这份心已是极好。”梁行知又道。 纪麟笑笑没再多言,不然未免显得过于刻意。 粱方亭又道:“之前香梨从来都不是平民可以随意享用,一来是价钱贵,而来也实在难以吃到新鲜的。” 纪麟附和地点头。 “如此一来,人人都能喝到香梨汁。长久算下来,定然是一笔不小的进账。”粱方亭道。 见他说到点子上,纪麟心里一喜,但面上依旧淡定:“梁兄所言甚是。在下的确是如此考量,只可惜……” 纪麟面露愁容,欲语还休。 梁家父子不禁好奇。 “唐公子有话不妨直说。”粱方亭好奇地关切道。 纪麟这才道:“实不相瞒,我原本属意与挚友留在此地,香梨汁于只有的病有益,但思前想后,仍是有诸多不便。” 言外之意,梁家父子也都心领神会。 “可是有难言之隐?”粱方亭又道。 纪麟见时机差不多,这才道:“我与挚友还有要事在身,实在无法在敦煌逗留太久。” 粱方亭与梁行知对视一眼,沉默片刻。 “若是唐公子不介意,可否细细道来?”粱方亭自知失礼:“在下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想略尽绵薄之力。” 纪麟心中暗喜,面上却是淡淡一笑:“多谢梁兄好意。此事说来话长,我们此行要往西域而去,去寻我的一位恩人。” 粱方亭很是惊讶,许是纪麟话中奇怪之处太多,导致他一时竟不知该从何问起。 “梁兄尽管问便是,在下定当知无不言。”纪麟看出粱方亭的心思。 粱方亭略有些不好意思:“那请恕在下得罪。西域之行定然艰险无比,你们一行不过寥寥几人,实在……”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几人都心知肚明。若是真踏入西域之地,怕是连性命都要不保。 纪麟神情依旧平静,并未有太多变化:“多谢梁兄关心。” 看纪麟的神色,粱方亭就心中有数。是他多嘴了,既然纪麟已经决定,也就是做好了准备。 “那位恩人对我而言十分重要,我必须要去。”纪麟兴许之前说了许多谎话,但这一次她想说句真话。 粱方亭真切感受到纪麟话语中的坚定,也知多劝无意。 梁行知眸色晦暗不明,良久才道:“你若是走了,香梨汁的生意怎么办?” 纪麟知道梁行知是明知故问,索性一五一十坦白道来。她再聪明也不是梁行知这老狐狸的对手,还不如和盘托出,兴许还能赚一丝半点好感。 “说出来怕是让梁老爷笑话,其实在下有意将香梨汁生意转手出去,”纪麟说着微微一顿,诚恳地与梁行知对视:“梁老爷意下如何?” 梁行知父子早已预料到纪麟的心思,只是当她如此简单地宣之于口,二人反而一愣。 “这是你的生意,如此拱手让人,怕是不妥。”粱方亭委婉提醒纪麟。 “我原本就不是为了赚钱,”纪麟说完自己也笑了:“或许两位并不相信,但的确如此。” 说完这话,纪麟的心仿佛在滴血。 香梨汁已经开了好头,往后钱也会滚滚而来,只多不少。 要纪麟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她足足思量了三晚上才下定决心。她不断默默在心里提醒自己,还有丝绸生意在等着自己,香梨汁不算什么。 粱方亭听了这话倒是颇为赞同地点点下巴。他看得出来,纪麟一行人绝非等闲之辈。 尤其安言与塔娜。 想到塔娜,粱方亭仍是忍不住眼梢微微上扬。 “你的条件。” 不等粱方亭再细细询问,梁行知就直截了当地问道。 粱方亭微微蹙眉,略有一丝尴尬,想要劝父亲一二,但余光注意到父亲与纪麟正无声对视。他也只好无奈地收回目光。 纪麟并未觉得不妥,反而想要谢谢梁行知的快人快语,如此一来,她也不必再费心想理由。 “只有一个。”纪麟回得干脆。 粱方亭好奇纪麟会说什么。 梁行知也沉默等待,他的猜测里,无非就是一个字——钱。 “大雁。”纪麟嘴唇一动,吐出两个字。 此话一出,梁行知与粱方亭俱是一愣,异口同声道: “大雁?” 纪麟郑重点头:“没错,就是大雁。” 粱方亭不解,再三确认:“你要这大雁来作甚?” 大雁是梁家的生意,粱方亭与父亲都想到一处去了——或许纪麟这么说是想要分一杯羹? 用香梨汁的生意换大雁生意,听起来还算妥当。 只是粱方亭没料到竟然会是如此换法,莫名有些觉得不对劲。 纪麟不等二人问,就主动解释道:“二位尽可放心,在下不是要瓜分梁家的大雁生意,而是觉得大雁另有妙用。” 梁家父子更是摸不着头脑。 “实不相瞒,梁家做了多年大雁生意,但也不过是一道吃食罢了。”粱方亭听出纪麟的言外之意:“不知唐公子所说的‘妙用’是指什么?” “不知两位是否知道,大雁还能传信。”纪麟直接道。 梁行知不语,粱方亭则是摇头。 纪麟笑道:“这也是在下从书简上偶然得知,只是并未试过。” 粱方亭面露些许难色:“这……实在闻所未闻。一时之间,在下也不知该如何帮你。” “梁兄莫急,这不过是在下的一个计划罢了。”纪麟宽慰一二,又道:“我也想试试,若是有了这大雁,定能省去不少麻烦。” “话虽如此,但其中关节甚多,解决起来怕不是朝夕之事。”许久不曾开口的梁行知,直接说到点子上。 第197章 实在令人头疼! 纪麟颔首:“梁老爷说的是,在下也思考良多,不敢在梁老爷面前说大话。无论之后还要走多少歪路,在下应当先将最大的麻烦解决。” 兴许是被纪麟的真诚打动,梁行知并未急着泼冷水。 粱方亭思量片刻,开口时话中带着些许担忧:“还是应当谨慎考虑才是。我有几句话想说,还请唐公子莫怪。” 纪麟拱手。 粱方亭这才道:“大雁好说,你想要多少都行。但此事是否能成,谁也不知,你这么做未免太冒险。” 纪麟闻言却是轻轻笑了,粱方亭疑惑不解。 “多谢梁兄如此为在下考虑,但梁兄经过今日之事,对在下还不了解吗?”纪麟反问。 粱方亭恍然。 既然连香梨汁如此天马行空之事都能付之行动,更何况是大雁传书。纪麟既然敢说出来,就说明她已经思虑妥当。 粱方亭的确是“明知故问”了。 纪麟又道:“至于两位考虑的问题,在下也打算一桩桩解决。”纪麟把计划和盘托出。 既然日后打算合作,纪麟就没打算隐瞒细节。 经过纪麟连日来的观察,梁家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若是大雁的生意谈成,对双方都是有利无弊。 如今摆在纪麟面前的难题只有一个,要如何对梁家父子解释大雁的用处。 若只是简单的传书,根本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但若是纪麟据实以告,将丝绸生意和盘托出,怕是会引起梁家父子的反对。 梁家父子也都默契地没有开口,纪麟不说话是因为陷入纠结中无法决定。 实在令人头疼! “原来你在此地,我找了你许久。”安言的声音恰到好处响起。 在场三人的思绪都被拉回。 “你怎么来了?”纪麟一面像是看到救星,一面又有些纳闷。 安言自然不会当着梁家父子的面说他其实早就到了,还将三人对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我这一时看不到挚友,难免会心中难安。”安言故意将“挚友”两字咬得分明。 纪麟顿觉一身鸡皮疙瘩,若不是背对着梁家父子,她抽搐的嘴角怕是一览无余。 她用看疯子的眼神看安言,瞪眼警告他别找麻烦。 安言笑容不改,脸色依旧苍白,看起来无奈又心疼:“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都不知该如何回报。” 纪麟额角突突直跳,咬着牙道:“你我朋友一场,说这些不是见外吗?” 安言装作没看到纪麟的“威胁”,移开目光转而对梁行知与粱方亭道:“梁老爷,梁公子,未来之事会如何,我们谁都不知道。既然如此为何要费这么心思想那么多?” 不只是梁家父子,就连纪麟都是一愣。 她很想问问安言究竟要说什么。都这时候了,再说这些还有何用?更别说梁行知还是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 兴许是安言面容憔悴,声音有气无力,反而为他的话增添了些许说服力。 “我身体一直不好,多亏挚友照顾。我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深知此理。人活一世,不过须臾几年,有些事想做就做,何必在意太多?”安言道。 纪麟一脑门问号,真得很想问安言一句“你究竟在说什么?” 在她听来,这都是些毫无意义的废话。 “安公子所言极是。没想到,我多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不如你看得透彻。”梁行知摇摇头感慨良多。 纪麟惊得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安言,嘴唇几乎没动,用极小的声音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安言笑而不语,仍是一副憔悴模样。 纪麟急得就差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梁老爷竟然吃这一套? 粱方亭也跟着点头。 纪麟后退一步,把地方让给安言。 安言也不客气,上前一步,继续方才的话题,与梁家父子侃侃而谈。 纪麟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另外三人相谈甚欢,又是感慨又是惊奇。 早知有如此简单的法子,早点让安言上,不知可以省去多少麻烦。 纪麟索性直接退走去喝水,方才与梁家父子说了那么多,说得她口干舌燥。 刚走了没几步,纪麟的余光瞥到一个身影。她纳闷扭头去看,就见那人十分惊慌地要跑。 纪麟纳闷,第一反应就是追。 前面那人不知是不是太紧张,才跑了两步就左脚绊右脚倒在地上,疼的痛呼一声。 纪麟见状匆忙上前,关切道:“姑娘你还好吗?” 姑娘听了纪麟的声音,只是胡乱地点头,还用手故意遮住脸,显然不想让纪麟看到。 纪麟更加疑惑,扫量一眼姑娘穿的衣服,茅塞顿开:“你不是梁小姐身边伺候的丫头吗?” 姑娘身体微微一震,肩膀发抖,没有接话。 纪麟可以确定这姑娘就是粱方柔身边跟着的那个:“你是叫……锦绣?” 她思忖片刻就想起这姑娘的名字。 锦绣不敢再瞒,颤抖着点了点头。 纪麟不由失笑:“你为何如此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 锦绣紧抿着双唇,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心也都汗湿了。 纪麟看出锦绣紧张,心里难免怀疑:“是不是你家小姐出事了?” “不不不……”锦绣急急摆手道。 纪麟稍稍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你为何会在此地?” 锦绣沉默片晌,才很是后悔地小声道:“是小姐让我来的……” “小姐让你来看看发生何事,回去好说给她听?”纪麟很快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锦绣点点头,随后又求饶道:“请公子莫要怪罪!” “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按吩咐办事。”纪麟很是理解锦绣,粱方柔那样的性子,锦绣伺候起来定是耗费不少心力。 想到这里,纪麟还有点同情锦绣。 “多谢公子,小的也要回去看小姐了。小的出来太久,不能被老爷与公子看到。”锦绣道。 纪麟挑眉,本想追问缘由,但细细一想心下了然,于是道:“我与你一同回去,免得你说不清楚。” 锦绣一听满眼都是感激,正要道谢,就被纪麟拦住:“不必了。” 第198章 小事一桩 纪麟跟着锦绣走,路上锦绣渐渐放宽心,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 “公子你真是好人,小的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为人考虑的人。”锦绣话里话外都是感激。 纪麟不敢当:“无事,至多就是帮你解释几句,免得你家小姐着急。” 锦绣一个劲儿点头,语调都轻快不少:“小姐看到公子,一定会高兴的。” 纪麟笑了:“比起我,你家小姐应当更想看到我那位挚友才对。” 锦绣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后惊觉什么立刻摆手道:“公子别误会,我家小姐不是故意的,她是真的不知道安公子已经有了婚约……” 锦绣解释半天总觉得说不明白:“公子,小的嘴笨,不知该如何说!” 纪麟见状忙安抚她:“无碍,这只是小事一桩,我的挚友不会介意。况且你们小姐也是为了他好。” 锦绣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方才她一紧张,不过才解释几句,就已经脸颊通红。 “到了公子,小姐就在里面。”锦绣道。 纪麟应声在门外站定。 锦绣轻轻叩门:“小姐,唐公子与小的一起来看您了。” 屋内没有回应。 锦绣纳闷,稍稍抬高声音又重复一遍。 但屋内仍是没有一点动静。 纪麟眉头微蹙,锦绣也略有一丝心慌,重新问道:“小姐?您就别生气了,唐公子还在外面,您就把门打开!” 还是没有回应。 纪麟察觉到不对劲,锦绣还未反应过来,她就上前一步一把将门推开。 “公子!”锦绣惊呼一声,双手急忙捂住嘴巴才把尖叫压回去。 纪麟大步跨进屋内,锦绣脚步慌张紧随其后。 锦绣在纪麟身后探头左右张望,却未看到自家小姐的影子。 纪麟转了转:“梁小姐?” 依旧无回应。 “唐公子,我家小姐这是……”锦绣急得掉泪。 “你别担心,兴许你家小姐是见你许久不回来,所以出去寻你了。”纪麟安慰锦绣。 锦绣面颊上还挂着泪珠,闻言还是使劲点点头:“那小的这就出去找!” “嗯,你我分头找。”纪麟想了想:“你对客舍也不熟悉,这样你留在客舍内寻梁小姐的下落,我出去在客舍外看看。” 锦绣此时已经没了主心骨,听了纪麟的话就立刻应下,转身就往外跑。 纪麟想叫住叮嘱两句都来不及,只好叹了口气由着锦绣去。 她一个人在梁方柔的房内转了转,没找到不对劲之处。 粱方柔是趁人不备一个人从屋内离开。 纪麟细细回想,并未在客舍院中看到粱方柔的身影。若真如锦绣所说,她是为了知道爹与兄长的目的才会偷听,那她应当就在锦绣附近才对。 可怪就怪在,纪麟记忆中没有粱方柔。她可以肯定粱方柔不在院中。 那么梁方柔身在何处? 纪麟心下一凛,忽然冒出的猜测把她自己惊得头皮发麻。 她不敢细想,匆匆出了房门就要走。 “你要去哪儿?” 纪麟离开方向与锦绣完全相反,她去的不是客舍院子。 纪麟背后一凉,立刻顿住脚步,心道这下有理也说不清了。 背后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纪麟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 纪麟看看左右,根本无处可逃,她长呼一口气,认命地干笑两声:“兄台,我也是恰好路过罢了。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 她话音刚落就迫不及待抬脚。 一步还未落地,就被人从背后拉住小臂。 完了。 纪麟心里暗道一声。 “是我。”背后人似是有些无奈:“你为何要跑?” 嗯?纪麟这才反应过来,这声音真得有些熟悉! 她试探转身,就看到面无表情的丁丑,他垂眸看着纪麟,眼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是你啊!差点把我魂儿都吓飞了!”纪麟长舒一口气,全身无力地撑着膝盖,大口喘粗气。 丁丑很是不解:“为何要怕?” 兴许是难得见丁丑说这么多话,纪麟还有点好奇:“你怎么来了?” 刚想夸丁丑两句的纪麟,就见丁丑又没有动静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找我?”纪麟猜到丁丑要说什么。 丁丑没有回答,就是默认。 “下次别这么突然,不然我真要被吓出个好歹,怎么办?”纪麟叮嘱丁丑。 丁丑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默默把纪麟的话记在心里。 他侧头看了一眼身边还开着门的房间,又看看纪麟。 “别误会!”纪麟立刻撇清关系:“我来时,她就不在。” 丁丑听纪麟说无关也就不再多想,其他人的事与他一点干系也无,他只在乎纪麟一个。 “对!你来得正好!” 纪麟说着拽起丁丑就跑:“粱方柔不见了,我们得去找!” 粱方柔是谁?丁丑很想问,但当他视线落在纪麟握着自己手臂的手上时,其他的也都顾不上。 丁丑还没来得及与纪麟说自己卖了多少香梨汁,就被她拉着跑。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纪麟心急如焚去寻粱方柔,唯恐被自己猜中。 一旦粱方柔落入那些人手里,怕是……她不敢往下想。 纪麟拉着丁丑走客舍后门到外面大街上。 丁丑还纳闷纪麟为何会知道客舍的后门,就见纪麟细细在周围寻找线索。 “丁丑,快来看!”纪麟惊喜地招呼道。 丁丑回神,走到近前,随即了然。 纪麟指着眼前的杂草:“这里明显有人走过,痕迹很乱,我们走这边。” 丁丑自然不会有异议。 纪麟顺着路走,第一个拐角痕迹忽然就消失了。 纪麟不解:“怎么回事?” 丁丑的声音不紧不慢在一旁道:“打晕带走。” 纪麟恍然,心下一沉:“那怎么办?” 线索丢了,他们想要找粱方柔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拖得越久,粱方柔就更危险。 “在客舍里出了事,到时我们也脱不了干系,梁家定会与我们算这笔账!”纪麟愤恼不已,恨不得将那些人狠狠打一顿才解气。 但纪麟此时没有半点头绪,根本不知那些人究竟会将粱方柔带到哪儿去。 第199章 有个屁! 丁丑分别看了看左右两条岔路,随手淡定看着右边。 纪麟会意:“这边?” 丁丑点头。 纪麟拔腿就走,顺着右边越跑越快。 她的心怦怦直跳,不敢想粱方柔此时是否安全,只想尽快找到她的下落。 丁丑察觉到纪麟的心神不宁,拉起她的手腕带着她跑。 纪麟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暖,心也稍稍平复了些。 大约跑了一炷香的工夫,丁丑脚步忽然顿住。 纪麟顾不上顺一口气抬眼张望,盯着一处破屋:“就在那里?” 丁丑点头。 纪麟本想立刻冲进去把人带出来,还好关键时刻理智占了上风。 “我们靠近一点,听听里面在说什么。”纪麟提议。 丁丑并无二话,腰一弯就要把纪麟打横抱起。 纪麟一惊,后退一步,双手挡住丁丑的动作。 丁丑不解,疑惑地抬眼看她。 纪麟很是惊讶地看丁丑:“我腿又没瘸,我可以自己走。” 丁丑无语地看着纪麟一步一步蹑手蹑脚地走到破屋边。 纪麟放轻呼吸,背靠着破屋的墙,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丁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纪麟身侧,抱着双臂,眼眸微垂,长身而立,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肃杀之气,惊起周围树杈上栖息的鸟儿。 纪麟与丁丑相处已久,早就习以为常。她注意力都在破屋内,根本没有察觉身边人周身的杀气。 “大得大得!外面四不四有动静?” 破屋内传来一个大舌头的声音,纪麟费劲才听明白,随即身上一凛。 难道她与丁丑被人察觉了? “有个屁!鸟声还是人声你分不清?”被叫大哥的人狠狠啐了一口。 纪麟方才下意识屏住呼吸,这会儿才敢轻轻呼出一口气。 “大得我错了!”大舌头认错。 “这丫头真是烈,费这么大力气才带回来。”有人道。 纪麟凑得更近,就听被叫“大哥”的不耐烦道:“还好意思说?几个男人制不来一个丫头!若是此事传出去,我们还有脸面吗?” “大得别敌!则丫头晕了,不会闹四的!”大舌头话都说不利索,还坚持不懈地围着大哥转。 纪麟皱眉琢磨一会儿才知道大舌头说的是“大哥别急”。 大哥听到他的声音就烦:“你滚一边去!若不是我将这丫头拍晕,就凭你们几个?!” 其他人都安静了。 “不长出息的东西!”大哥说着又啐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壮着胆子问:“大哥,那这丫头怎么办?” “怎么的?你是大哥,我是大哥?”大哥脾气不好,一点就着。 “您是大哥!您是大哥!” 大哥冷哼一声:“这地方我说了算,这丫头让我们吃了那么大的亏,不能就这么放了她。” 大舌头狞笑一声:“大得,林的意思四……嘿嘿嘿……” 他不知想到什么,发出猥琐的笑声。 纪麟听到身上汗毛倒竖,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大舌头的舌头拔出来! 丁丑的手轻轻放在纪麟肩上,示意她稍安勿躁。 纪麟心里明白,知道不可冲动,只能暂且将心里那股火压下去。 “闭嘴!”大哥一声怒斥:“人家要的是人,若是让你把人给糟蹋了,我拿不到钱,你想怎么死!” 纪麟微微挑眉,心里默默松了口气,随即又竖起耳朵。 “大得我错了!我带也不胆了!” 纪麟还听到磕头的声音,心里仍是不解气,按捺半晌,心道:一会儿有你好看! 大哥冷冷道:“我告诉你们,这可是上面要的人,你们敢动一下就别怪我这个大哥不客气!” “是是是!” 众人纷纷附和。 纪麟心里如明镜一般,这些人不值一提,只不过是乌合之众:“上面”才是她要找之人。 若她没猜错,此事多半与义渠家脱不了干系。 “呜呜呜——你们是何人!” 这时突然传来粱方柔尖利的声音:“你们快放开我!” “大!大得!她醒了!”大舌头急得结巴。 纪麟心跟着一提,这位祖宗何时醒过来不成,非要这时候! 粱方柔手脚都被绑住,惊恐地看着周围人,嘴里不断大叫救命:“快来人啊!” 但这些人根本不怕,因为这里附近连户人家也无,就算粱方柔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你使劲喊,随便喊。”大哥狞笑:“看会不会有人听见!” 话音落下,众人哄堂大笑。 粱方柔又羞又愤,死死瞪着大哥:“你识相的快放了我,不然我爹!我兄长!都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没想到粱方柔的一番话换来的只有嘲笑。 粱方柔杏目圆睁,控制不住的惊恐不断上涌。 她双手都被绳子勒出丝丝血迹,仍是无法挣脱。 “梁行知?粱方亭?他们我还不放在眼里!”大哥不屑道。 粱方柔心里一沉:“你快放开我!你不得好死!” 大哥不屑冷笑,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粱方柔脸上。 “啪!”一声脆响。 纪麟在屋外都听得真真切切,双拳紧握,紧咬着下唇。 粱方柔被这一耳光打得眼前一花,差点晕死过去。 “你敢打我?”粱方柔虚弱又愤愤道。 这一巴掌下去,所有人都老实了。每个人的神经也都绷紧,不敢有丝毫忤逆之举。 大哥在屋内转了转:“反正你迟早也是个死,我不妨告诉你。你们梁家的命,有人买了。” 粱方柔大惊,脸上还火辣辣得疼,拼命摇头:“不可能!我们从未得罪过什么人,谁会下此毒手!” “这你就别管了。”大哥并未直说:“等你上路之后,你爹与你兄长很快就会下去陪你。你们一家人上路也好有个伴哈哈哈哈哈!” 众人见大哥笑了,反应一瞬也跟着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 大哥见状,双目微眯,不屑地白了一眼,所有人就像被掐住脖子似的,笑声戛然而止。 “是谁要杀我!”梁方柔歇斯底里大叫。 大哥很是不耐烦:“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再叫就别怪我动手!”说着还扬了扬巴掌。 第200章 打!往死里打! 粱方柔面上一阵阵痛,嘴里还有一股腥甜的味道,她害怕的心都跟着抖。 眼看那人又把手扬起来,粱方柔学乖了,不敢再硬碰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露出一副惊恐的模样。 大哥很是满意,收回手拍了拍:“识相就好,省的吃苦头。” 粱方柔低垂着眼眸,看不清她的神情。 大舌头见大哥心情好些,就立刻谄媚道:“大得!把她留带这,我们去拉里拉钱?” 话音刚落,大哥方才没落下的一巴掌就狠狠抽在大舌头脸上。 “给我滚!” 大哥呵斥一声。 大舌头被抽的眼冒金星,晃了三晃才勉强站稳,两手交叠捂着半边脸,还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一脸懵地看着大哥。 纪麟在外面听得爽快,心里还为大哥鼓劲:打!往死里打! “钱都是老子的,你们别想跟着添乱!”大哥冷冷道。 这话一出,众人也都身上一抖,低着头不敢回嘴。 大舌头告饶不迭:“大得都是我的错!我带也不胆了!” “滚一边去,再说话把你舌头剁下来!”大哥早就对大舌头不耐烦,此时更甚。 大舌头一听,紧咬着牙,不敢说一个字。 “若不是老子,你们以为能找到这么大的活?”大哥很是得意。 纪麟皱眉,不禁怀疑这些人的身份。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梁家?” 粱方柔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大哥微微一愣,接着摆出奸诈看好戏的笑脸:“你是梁家大小姐,你都不知道,旁人如何知晓?” “说得如此好听,你们都是为了我梁家的家业……”粱方柔顿顿深吸一口气:“究竟是何人派你来的,我死也死个明白。” “你还不能死,若是你死了,岂不是看不到梁行知与粱方亭的最后一面?”大哥恶狠狠道。 “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求你放了他们!”粱方柔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苦苦哀求众人。 “梁家大小姐平日里高高在上,若是被人知道你也有今日,不知会不会被笑掉大牙?”大哥嘲讽粱方柔。 粱方柔已经把心里那点自尊都抛在一边:“我求求你,不关他们的事,是我得罪了你们!” 大哥不听粱方柔废话:“你若是再敢多嘴,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老老实实待着,等我们拿到钱,没准你还有活路。”大哥说着自己都笑了。 “她有活路,”一道声音由远及近:“但你们没有了。” “是谁!” “什么人!” 屋内顿时乱作一团,众人机警地四处张望,但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半个人影。 大舌头惊出一身汗,在原地打转,拿着刀比划。 粱方柔也愣住了,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她脑中一团乱麻,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连大哥都慌了,最后还要强装镇定—— “有胆子的就出来!躲起来算什么好汉!” 纪麟与丁丑淡定走进破屋内。 众人定睛一看,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后面跟着的男人面无表情,气势却不容小觑。 纪麟淡定非常,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下巴微抬轻蔑地环视屋内众人。 大哥被纪麟的眼神激怒:“哪来的臭小子也敢在这里撒野!” 纪麟临危不惧,即便对面人多势众,她背后有一个丁丑足矣。 眼前这几个人一看便是乌合之众,根本不是丁丑的对手。纪麟很是谨慎,早在决定走进破屋的前一刻,她就已经小声问过丁丑。 纪麟:这些人若是一起上,有多大胜算? 丁丑:一个不留。 纪麟安心了,丁丑的话就是最好的定心丸。 纪麟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有了靠山走起路来也格外嚣张。 “乌合之众”的大哥还从未见过有人敢比自己还要嚣张,看着纪麟的眼神都快要喷出火来。 大哥怒极反笑:“算你小子运气好,今日来着了!” 纪麟根本懒得接话,嘴角嘲讽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深。 大哥脸色一僵:“今日就用你来祭刀!” 说罢,他使了一个眼色,手下就围着纪麟与丁丑一圈,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二人。 “你们快走!别管我!”粱方柔也不知哪里来的运气,把恐惧强压下去,对着纪麟与丁丑大喊一声。 纪麟听到粱方柔的话,面上的嘲讽荡然无存,只留下一个淡定的笑容:“别怕,我们这就带你走。” 粱方柔眼眶一热,泪水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掉落。 她虽然不知纪麟与丁丑对上这么多无赖能有多少胜算,但在这一瞬间她一直紧绷的心却是放松许多。 纪麟安抚过粱方柔之后就收回目光,再抬眸时仍是那副不屑的神情。 “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纪麟轻蔑地抬手看看手指,表情有些许不耐烦。 不只是大哥,大舌头也被激怒了。但其他人看纪麟这副信心十足的模样反而都心里犯起嘀咕。 “你胆的么的打得说发,你不良活了!”大舌头怒指纪麟。 纪麟“噗嗤”一笑:“得得得得!得什么得!” 大舌头又羞又恼,脸涨得通红:“你闭对!还胆略我!” “我就是略你,你又如何!”纪麟故意学大舌头说话,学得不亦乐乎。 大舌头愤怒不已,冲上去一刀直劈纪麟面门。 纪麟心中一冷,瞬间后背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等她有所动作,丁丑利落地一脚就将大舌头踹出三丈外。 这一脚实在太快,众人甚至没看清发生什么,大舌头就已经毫无声息地趴在地上。 整个破屋内诡异地静了一瞬,接着其他人都默契地后退一步。恐惧地看纪麟与丁丑。 纪麟暗暗在心里松了口气,无声地对丁丑道了谢。 方才纪麟还未反应过来,大舌头忽然动手令她一时呆立原地,若非丁丑在,还不知纪麟这会儿是什么狼狈模样。 “下一个是谁?”纪麟得意地叫嚣,全然没有一点惊慌。 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纷纷看向大哥。 大哥也微眯起双眼,上下扫量纪麟,复又看向丁丑,心里七上八下。 第201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 纪麟同时也在打量大哥。她在外面偷听半晌,此番得见这“大哥”,倒是与她想象中的模样没有太多出入。 这大哥面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几乎横亘整个面颊,从上至下,看起来很是恐怖。 纪麟不由微微撇嘴,同样是刀疤,在丁丑脸上分外冷峻,令人望而生畏。但在这大哥脸上只会让人反胃不忍直视。 大哥眼看着纪麟的神情变得嫌弃,心中越发恼怒:“你们是何人?懂不懂规矩?” 纪麟并不在意,嘿嘿一笑道:“我二人初到此地,对你们的规矩不懂也不想知道。” 大哥面色一沉,死死盯着纪麟。 “有本事就出来单打独斗,躲在背后做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大哥嘲讽纪麟。 他早看出来,真正厉害的是丁丑。 纪麟不屑地笑笑:“你这招对我没用。我就是懒得动手,若是我的本事使出来,你们一个个都得跪下叫我一声师父!” “你放屁!”大哥被纪麟激怒,甩出刀来直指纪麟。 有丁丑在,纪麟没有半点惊慌。 “你们识相的就快点把梁家小姐放了,兴许我能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纪麟好言相劝。 “笑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命令你祖宗?”大哥好笑地嘲讽纪麟。 纪麟却丝毫不见生气,反而一本正经地问大哥:“我家的祖宗早就入土了,你这人有趣,我还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着急咒自己死。” 她一脸佩服,就差给大哥竖起大拇指。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纪麟这一句话发生微妙的变化。 几息之后,有人终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来。 纪麟笑着推波助澜:“你看,你自己的兄弟都听不下去。” 大哥恼羞成怒,对着自己人狂吼:“都不想活了是不是!我看谁还敢笑!” 所有人噤若寒蝉,僵硬地站着,都不敢与大哥对上视线。 “还愣着作甚!给我上!” 没有人动。 “连我的话都不听是不是?”大哥吼着一刀砍向手下。 有人躲避不及,手臂结结实实地被砍了一刀,惨叫一声抱臂在地上打滚。 大哥凌厉的视线扫过所有人:“谁若是不听命令,就与他一样。” 纪麟见状,双目微眯,眼神冰冷。 倒地那人手臂还在汩汩流血,这一刀下去多半是砍到了骨头。 光是听着惨叫声都让人不寒而栗、两股颤颤。 “还不快上!”大哥一声令下,众人大喊着冲向纪麟与丁丑。 纪麟并未将这些人放在眼里,与丁丑早有默契,主动后退几步,给丁丑让地方。 丁丑每一次出手都不会落空,只不过才几招,就已经倒下好几个。 纪麟无心看丁丑利落的动作,她的目光一直跟着大哥移动。 所有人都冲上来,只有大哥一点点走到粱方柔身侧。 不好!纪麟暗道一声。 但其中隔着太多人,纪麟根本来不及冲到近前。 “都给我住手!不然我就杀了她!” 所有人都突地顿下。 纪麟紧紧盯着架在粱方柔脖子边的刀。 大哥看到纪麟与丁丑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只有自己的手下伤的伤,还能站着的也没几个,他心里更加气愤。 “一群没用的废物!”大哥狠狠啐了一口,又看向纪麟:“你们两个这次是真地惹恼我了,我绝对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纪麟冷声道:“你就不怕没法对上面的人交代吗?” 大哥身形微微一僵。 “若是梁家大小姐死了,你不仅拿不到钱,怕是连小命都不保。”纪麟语气依旧淡定。 她说完还朝粱方柔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安心。 粱方柔身上已经没什么力气,即便是明晃晃的刀刃就在眼前,她也没有多少恐惧。 她实在不想连累纪麟与丁丑。 “反正你也不是我们的对手,这是何苦呢?还不如把人交给我们,你们也好赶快逃命去。”纪麟循循善诱,好心给他出主意。 “别废话!若不是你们添乱,我早就将这人交给义……”话说到一半,他猛然想起不对,急急地停住。 但还是被纪麟听到:“你说义什么?” 大哥动了动刀,刀刃在粱方柔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极细的血痕。 纪麟心里一紧,脸色也越发难看。 “别想套老子的话!” “果然是义渠家。”纪麟信誓旦旦。 大哥果然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纪麟心中嘲讽,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是你告诉我的。” “放屁!我何时说过!” 纪麟懒得解释:“又是二公子的命令。” 她没有半点疑问,能在山中斗兽场说出那番话的人,怎么看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纪麟说出义渠家之后,眼看着大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乎如锅底一样黑。 “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纪麟追问。 大哥愈发气闷:“你就不怕我杀了她吗!” “你若是要杀她,早就动手了,你根本没这个胆子!”纪麟冷笑:“因为义渠家,你根本得罪不起。” “放屁!” 纪麟仍是嗤笑:“你除了会说这一句,还会说什么?” “我!我……” 纪麟心中有数,并非故意激怒对面的人,她一步步靠近。 “不许动!再往前一步信不信我不客气!” “义渠家的人究竟为何要针对梁家?他们有甚目的?”纪麟并未理会,仍是进一步追问:“还有那山中斗兽场,此地究竟与义渠家有何关系?” “你别再往前!” 纪麟在三步远之外顿住脚步,深吸一口气,接着不合时宜地展颜一笑:“可惜,你已经输了。” 大哥一愣,难以置信地盯着徐若瑾,下一瞬就被丁丑卸下手里的刀,像块破布似的摔在一边。 “砰”的一声闷响,叫嚣半晌的大哥应声倒地,身上无一处不通。 纪麟埋怨丁丑一句:“我还没问出来,你把人打死了怎么办?” 丁丑淡定道:“死不了。” 纪麟这才放心,三步并作两步奔到粱方柔身边,一边解绳子一边安慰道:“没事了,我们这就带你回去。” 第202章 喂,别装死了! 粱方柔还是懵的,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直到纪麟动手去解粱方柔手腕上的绳子,一股钻心的痛传来,粱方柔才意识到发生什么。 “你们……” 粱方柔才刚刚吐出两个字,就被纪麟带着笑意的声音打断:“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不迟。你若是再不回去,梁老爷与梁兄该要担心了。” 听到这里,粱方柔却是控制不住心里一紧,眼泪盈满眼眶,泪水控制不住顺着面颊流下。 纪麟也看急了:“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动作太重了,弄疼你了?” 粱方柔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摇头。 纪麟稍稍安心些,扶着粱方柔的手臂:“你还站得起来吗?” 粱方柔使劲,但全身又沉又没力,根本站不起来。 “没事,不必着急。”纪麟安慰粱方柔。 粱方柔轻轻点头。 纪麟看粱方柔的手腕上都是血色泪痕,实在触目惊心:“疼吗?” 粱方柔摇摇头,经历过方才那一切,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疼”。 丁丑默默等候在一旁,破屋内其他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他们都亲眼见识过丁丑的身手。 “你在此地休息片刻,我还有点事要问他们。”纪麟安抚梁方柔。 随后,纪麟与丁丑经过众人来到大哥身前。 纪麟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觉得大哥脸上的刀疤更加狰狞明显。 “我长话短说,”纪麟又道:“你与义渠家究竟是何关系?” 那人并未回答,而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喂,别装死了!”纪麟有点不耐烦。 但大哥仍是一动不动,原本紧握的刀也被甩在地上。 纪麟鄙视地扫了一眼,嘟哝道:“闹半天没有一点本事,就能唬人。” 她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对丁丑道:“你留在这,看看还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丁丑乖乖留下。 纪麟重新回到粱方柔身边:“我来扶你。” 粱方柔感激地对纪麟道谢:“我自己可以……”话音未落就打了个趔趄。 纪麟无奈笑道:“还是我来。” 粱方柔面颊羞红,老老实实地扶着纪麟的手臂慢慢一步挪一步。 若是这一幕被锦绣看到,一定会惊得掉下巴。 她伺候小姐这么多年,还从未见她如此听话乖巧的模样。 “梁小姐你是如何落入这群人手中?”纪麟小心翼翼地问道,看粱方柔脸色一白,忙改口道:“是我多嘴了。” 粱方柔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她此刻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她深吸几口气稳定心神,这才缓缓道来: “爹将我关在房内,还让锦绣看着我。”粱方柔顿了顿,又道:“我将锦绣打发走之后,就从客舍逃了。” 原来粱方柔当时又羞又恼,只顾着从房间出来就乱走一气,根本不知走到何处去。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站在客舍外。 “我甫一出来,见大街上无人,又不想回府里,就到处转转。”粱方柔回忆起来后悔不迭:“若是我没有乱走,也不会出事……” 纪麟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他们早有埋伏,就算你那时没有从客舍离开,他们也会找梁家的麻烦。” 粱方柔听了纪麟的话,焦躁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些许。 “后来,我走了没多久,就被他们抓到这里来。”梁方柔道。 中间发生的事她都不记得了,因为挣扎了几下就被打晕。 纪麟边听边点头,粱方柔说的与她和丁丑推测的大致相同。 “你们又是知晓我被带到此地?”粱方柔仍是觉得难以置信,她本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 纪麟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是丁丑的功劳,我也没做什么。” 梁方柔面上都是感激:“我今日能得救,多亏了唐公子,我不知该如何报答……” 纪麟连忙拦住粱方柔,她怕任由粱方柔说下去,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粱方柔不解地看纪麟,纪麟尬笑两声:“这些都不重要,等将你安全无恙地送回去再说不迟。” 粱方柔细想的确如此,同时又有些担忧:“让爹与兄长看到我这副样子……” “他们不会怪你,只要你平安就比什么都好。”纪麟安抚她。 这时丁丑走过来闯入纪麟的余光,打断二人的对话。 纪麟敏锐地察觉到丁丑的神情有些许不对劲:“怎么?他都招了?” 丁丑摇了摇头,却也不多作解释,而是静静看着纪麟。 纪麟心下了然,扶着粱方柔到一旁坐下,然后道:“我去去就回,你在此稍作歇息。” 粱方柔虽然不接却也没有多问,思忖片刻也只吐出两个字:“小心。” 纪麟扬唇一笑,神情轻松,令人不自觉就安心下来。 随后纪麟跟着丁丑往回走。 屋内的人都被丁丑五花大绑,一个个或坐或躺,嘴里也都被塞了东西,此时看到纪麟与丁丑回来,都是面色惨白,大气不敢出。 纪麟无暇顾及这些人,被丁丑带到刀疤大哥面前。 此人与先前并无不同,仍是晕着,纪麟踢踢他的腿,也没有要醒的意思。 “他?”纪麟看丁丑:“是装的?” 丁丑摇头,随后不等纪麟再问,就弯腰将手伸到刀疤大哥的脸颊一侧。 纪麟纳闷地看着丁丑的动作,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也默契地没有多问。 只见丁丑手指微微一捻,一张人皮面具就被他撕下来。 纪麟再怎么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禁惊得肩膀一抖。 “是他?!” 在看清面具下那张脸时,纪麟不禁震惊地惊呼出声。 丁丑将人皮面具丢在一旁,好奇地看纪麟:“你认识此人?” 纪麟面上诧异久久未曾散去,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僵硬地点了点头。 丁丑面上疑色并未打消。 人皮面具下的脸是张年轻的面孔,看起来十分普通,原本的刀疤也随着脸皮被揭去。 纪麟盯着这张脸,随后无比肯定地道:“此人是,大牛。” 丁丑眉头微皱,他从未见过此人,也不知纪麟为何能认得出。 纪麟神情冷峻的看着阿牛,四肢微微发麻。 第203章 没事就好…… 丁丑看纪麟表现不对劲,眼里闪过担忧之色。 纪麟深吸一口气,毫不掩饰面上的疑惑与不解。 大牛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他为何要假扮成别人? 她想得太专注,没有注意将心中所想都嘀咕出声。 丁丑听得一清二楚,沉思片刻:“前一个村子。” 纪麟回神,随即点了点头:“不错。我与安言被人抓到那里,是大牛救了我们。” 丁丑自动忽略另一个名字,眉头微微皱紧:“当时我们走散了。” 纪麟“嗯”一声:“我们被关在那里,是大牛带我们出去,还与我们说了祭祀之事。” 丁丑不言。 “后来我们去了山里,再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纪麟道。 丁丑也回想起他与左家兄弟到村子时,那里一个人也无。更令人奇怪的是,明明到处都是有人生活的痕迹,但村子里就是没有半个人影。 纪麟不知丁丑在想什么,她自己都是一团乱。 “大牛竟然还在敦煌,”纪麟心里有了猜测:“这么说,村子里的人都未曾离开,兴许都换了容貌。” 她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忙问丁丑:“其他人都检查过了吗?” 见丁丑点头,纪麟这才松了口气。 “大牛很重要,必须把他带回去。”纪麟觉得字一时也问不出什么,还不如带回去慢慢来。 丁丑没有异议,拉起大牛抓着大牛一只手臂半靠着走。 纪麟边走边仔细回想,当时在村子里,一切都稀松平常,并无多少疑点。 更不用说大牛。 纪麟对大牛一直十分戒备,所以当大牛突然消失时,她也不免有些好纳闷。 “出何事了?”粱方柔见纪麟一副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模样,难免有点担心。 纪麟思绪被打断,回神微微勾起嘴角:“没什么,就是有点事想不通。” 说着她伸手去扶梁方柔。 粱方柔面颊微微一红,扶着纪麟的手臂起身。 离开破屋,没走几步,纪麟就听到一阵略显慌乱的脚步声。她抬头一看,原来是闻讯赶来的梁行知与梁书亭。定睛一看,二人身后还有安言与塔娜。 看到熟悉的面孔,纪麟也彻底放下心来。 “小柔!” 粱方亭惊喜地喊出一声。 粱方柔听到兄长的声音,想挥挥手都没有力气,只能掩着嘴无声地落泪。 泪珠顺着面颊滴落在纪麟手背,有点凉。 纪麟一惊,再看粱方柔分明是喜极而泣,这才无奈地收回视线。 梁行知看到女儿,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脚步却是更加匆忙到近前。 他把女儿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眼圈微微发红。当看到女儿面颊上的红指印时,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粱方亭看到妹妹的瞬间心都漏跳了两拍,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 粱方柔不敢看二人,微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声如蚊蚋:“爹,兄长……” 梁行知眼眶一热,长长呼出一口气。 粱方亭则是上前一把抱住妹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粱方柔靠在熟悉的温暖怀抱中,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放开嗓门大声痛哭。 粱方亭一直轻声安慰妹妹:“好了,我与爹都在。都是我不好……” 粱方柔什么也听不进去,只记得哭。 梁行知看到女儿吃了这么多苦,心也揪起。 纪麟默默与丁丑退到一边,不耽误这一家人团聚。她还从未看过梁老爷如此“失态”的模样。 粱方柔一直都是梁家上下的掌中宝,如今出了这档事,梁行知与梁书亭心中也是满怀愧疚。 安言与塔娜不约而同地盯着纪麟看。 纪麟感受到令人无法忽视的两道目光,只能扯扯嘴角不好意思地笑笑。 但安言与塔娜显然不买账。 塔娜眼神里带着责备,安言则是似笑非笑地看纪麟,语带嘲讽:“唐大侠,玩得如何?” 纪麟面颊微微一红:“我又不是一个人行动,有丁丑在,你们不用担心。” 塔娜没说话,安言却是冷哼一声:“我们何时担心了?唐大侠才智过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何须我们这些凡人挂怀?” 纪麟实在听不下去安言的冷嘲热讽,板着脸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阴阳怪气。” 安言气极反笑:“我还没说你,你反而教训起我来?” 纪麟自知理亏,只好转移话题:“我这也是迫不得已,但我发现一处不对劲的地方。” 说着纪麟给丁丑使眼色,丁丑会意将大牛甩到安言与塔娜面前。 “还记得他吗?”纪麟道。 安言与塔娜看到大牛,不约而同皱起眉头。 纪麟看他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都将大牛认出。 “他为何会在此?”塔娜先开口问道。 纪麟摇头:“他易容了,是丁丑发现的。但是他已经晕了,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塔娜并未反对,安言也没有异议。 “梁老爷,梁兄,”纪麟对二人拱手道:“梁小姐也累了,不如我们先回去。” 梁行知点头:“我们的马车就在外面。” 一行人坐上马车先就近回了客舍。 刚进客舍,等得焦急不已的锦绣就立刻冲上前,当看到自家小姐可怜的模样,差点惊呼出声。 “锦绣,你带小姐去休息,小心伺候着。”粱方亭先一步吩咐道。 锦绣不敢多问,忙应声下来,担忧又小心地扶着粱方柔先一步离开。 粱方柔临走还不忘感激地回望一眼,对上纪麟的目光这才放心离去。 纪麟不觉有异,反倒是塔娜面露诧异之色。 不仅如此,塔娜还颇有深意地瞥了安言一眼。安言只当没看到,但心里却莫名有一丝不爽。 纪麟对此一无所察:“梁老爷,梁兄,此人正是将大小姐掳走之人。” “简直岂有此理!”粱方亭压抑的怒气爆发,恨不得立刻将大牛碎尸万段。 “此人将小姐掳走的原因还未明了,我只听到他们说是因为有人要对梁家不利。”纪麟把偷听来的话都告知梁家二人。 梁行知听着,脸色也越来越沉。 第204章 竟真与他们有关! “也就是说,这些人还有背后主使?”粱方亭冷声道。 纪麟点头:“只是不知他们是被人收买,还是自己做主。” “管他是什么,敢欺负到梁家头上,就该死!”粱方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整个梁家,粱方亭最是疼爱这个妹妹,从不肯让她有半点闪失,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早已坐不住。 “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背后定有更大的阴谋。”纪麟看着粱方亭:“梁兄切不可冲动。” 粱方亭深吸一口气:“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们从长计议,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纪麟道。 粱方亭已经处在暴躁的边缘,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 这时梁行知沉声道:“听纪公子把话说完。” 此话一出,粱方亭才稍稍安心些许。他知道爹远比他还要担心妹妹。 纪麟识趣地对梁行知拱手表示感激。 “实不相瞒,此人我们之前曾见过。”纪麟说完,就见梁家父子面容又惊又疑:“但我并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同是敦煌,前面不远之地有一处村落,与世隔绝。不知二位可知?” 粱方亭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梁行知,见对方没有反应,就摇摇头:“我与爹都不知道。” “那就奇怪了,那村子本身也十分可疑。”纪麟道:“我们三人进入其中,发生了些不可思议之事。” “何事?”粱方亭追问。 “村子里的人,一夜之间都消失不见。”纪麟并未将山中斗兽场之事说出。 此事多有蹊跷,若是把梁家父子牵扯进来,只怕会给他们引来更大的麻烦。 “我原本听他说,绑走梁家小姐也是为了要挟梁家,”纪麟若有所思片刻,随后又坚定地摇头:“如今再看,这些人极有可能是奔着我们而来。” 纪麟说到这里,抬眼看向一旁的安言与塔娜。 三人心照不宣,显然都想到一处。 梁行知双眉之间隆起,对纪麟的解释并不满意。 粱方亭则是不解:“因为你们?” 纪麟直截了当地道歉:“没错,若非我们,梁大小姐也不会身陷险境。梁老爷,梁兄,都是唐某的错。” 粱方亭惊讶地微微张大嘴巴,看到纪麟诚恳的模样,脑中却是空白一片。 梁行知眸色深深地看着纪麟,迟迟没有开口。 丁丑在纪麟身后,虽是一言不发,却不免担忧。 “此事与他无关,硬要说的话,是我的错才对。”安言看也不看纪麟,就站出来道。 他脸色仍是苍白,说出这话也缺了些说服力。 塔娜本想开口,却被纪麟抢先一步。 “这人多半是跟踪我们到此地,为了为难我们才故意找梁家的麻烦。”纪麟推测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不只是她,安言也有同感。如若不然,未免过于巧合。 粱方亭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陷入沉默。 半晌,梁行知叹息一声打破僵局。 “我该谢你才对。” 梁行知语气诚恳,并非嘲讽。 纪麟不解。 “若非有你在,小女恐早已遭遇不测。”梁行知道。 粱方亭一愣,随后也释然:“爹说得对,你是小柔的救命恩人才对。” 这次换纪麟诧异,她连忙摆手:“言重了,应当我向二位赔罪才是!” 梁行知摇头:“梁某向来知恩图报,从不会欠人恩情。既然你救了小女,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尽管提。” 纪麟呆立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莫名就有这么好的机会落在自己身上。 她随即摇摇头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晃出去:“梁老爷,我怎么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梁行知抬手打断:“就事论事,即便有错也该是他的错。” 他的视线落在大牛身上。 纪麟没再多言,心中感激梁老爷通情达理。 “此人如何处置?”粱方亭又道。 “我与丁丑带他回来,原本打算继续盘问,直到问出有用的东西来为止。”纪麟道。 粱方亭也点头赞同:“是个好主意。”但同时也免不了担忧:“若是他不肯说怎么办?” 纪麟并不在意:“我已有推测。大牛原本要绑着大小姐去义渠家邀功。” “义渠家?!” 粱方亭大惊。 纪麟见粱方亭的反应,心中疑惑:“梁兄?” 粱方亭这才缓缓收敛神色,下意识看向梁行知。 梁行知不面色铁青:“竟真与他们有关!” 纪麟更加不解。 “你有所不知,梁家与义渠家早有过节。”粱方亭见纪麟面带疑惑,就主动解释道。 纪麟心下了然,暗暗想道:如此一来,义渠家此举倒是可以一箭双雕。 粱方亭脸色有些难看:“义渠家真是一手好算计!” 纪麟沉思片刻,仍是如实道:“其实我们在来此地前,曾有人对我们提起,说敦煌此地早已被义渠家占据。” 梁家父子不语。 “我曾怀疑前一个村子都是义渠家的人假扮,但如今看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因为大牛。 纪麟继续道:“而且在此地我并未看到有形迹可疑之人。” 良久,梁行知才颔首,意味深长道:“这话对,也不对。” 纪麟不明所以:“还请梁老爷明示。” “义渠家的手伸得长,的确早有意将整个敦煌都吞下,但此地距离他们的本家太远,他们暂时还没那个本事。”梁行知说这番话时并未松懈。 纪麟同样心中一紧。 “但这怕是迟早的事。”梁行知神色严峻,语气也低沉了不少。 粱方亭紧咬着下唇,没有接话。 “到时,梁家怕是要受其累。”梁行知反而平静下来。 这是梁家家事,纪麟没有置喙的权力。她细想过,无论说什么都难免有“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 “既然如此,与其屈服于他们,如今倒是更好,还乐得轻松。”梁行知很是看得开。 粱方亭仍是面露担忧:“梁家不是义渠家的对手,这么下去我们恐怕……” 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父亲与妹妹。 “生死有命。”梁行知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这四个字。 第205章 这种话也有人信? “不说这些丧气话,”梁行知见众人脸上阴云密布,就一言将此事揭过:“纪麟,你救了小女,这个恩情我一定会报。” 粱方亭也收敛心神,将方才的担忧压下,附和着点头:“没错。” “之前你提起的大雁之事,我都答应你。”梁行知快人快语,连条件都没提。 纪麟受之有愧,忙推拒道:“梁老爷使不得,在下即便有幸救了大小姐,那也是在下应该做的,毕竟此事与在下有关,却无关连累大小姐。” “不必多言,”梁行知大手一挥:“此事已定。至于大雁一事,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会多问。” 纪麟感激不尽,但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就这么接受梁老爷的好意。 “梁老爷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您是生意人,就该按规矩来才是。”纪麟诚恳道。 梁行知看着纪麟,眼神缓和就像一个亲近的长辈。 纪麟心下稍定,才道:“就按之前说的,用香梨汁的生意来换大雁。” “好。”梁行知没有半点犹豫就答应下来。 纪麟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忙补上一句:“梁老爷莫急,这大雁之事还是需要您来,您才是这个。”她说着竖起大拇指。 梁行知难得露出笑容:“比不上你们年轻人,我多的也不过是一点经验罢了。” 纪麟笑笑又道:“这些就交给您了,我与挚友还有要事必须要前往西域。” 梁行知早知纪麟的决心,此时也就不再多劝:“既如此,大雁之事你大可放心,只要有我梁家一日,定会记得今日之约。” “多谢梁老爷。”纪麟激动地抱拳。 梁行知识趣地没有追问,这就吩咐人去草拟书简。 纪麟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不必如此麻烦,既有约定,便已足够。” 梁行知被纪麟的真诚与坦荡打动,自觉再纠结旁事未免显得小气,就按纪麟的要求办:“好,就依你。” 粱方亭对纪麟也颇多好感:“纪公子果然大气,之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纪麟心里一愣,暗道何时“得罪”过?但她仍是顺着粱方亭的话道:“梁兄言重。” 客舍院中的百姓都已离去,只有左家兄弟与客舍伙计还在收拾早已空空如也的木桶。 纪麟余光一瞥,正好看到院子里伸懒腰的老马。 “对了梁老爷,还有两件事在下忘了交代。”纪麟道。 梁行知颔首,示意纪麟继续说。 粱方亭也有些好奇。 纪麟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们看院中,那写圣人之言的老马,是我特意请回来的。” 梁家父子看向院中,不约而同地点头。 “之前这大牛派人造谣说香梨汁有治病之效,无论何种病痛偶均能药到病除。” 如今纪麟与梁家父子在一条船上,自然没什么不能说。 梁行知听后不禁皱眉。 粱方亭也很是纳闷:“这种话也有人信?” “这是自然,”纪麟应声,又道:“百姓求医不易,这香梨汁便宜且味道不错,被人拿来造谣不奇怪。” 粱方亭深以为然。 “不过二位可以暂且放心,我已将势头逆转些许。加上还有三宝帮忙,百姓们很快就会知道把注意力转移到圣人之言上。”纪麟随后将计划娓娓道来。 梁家父子边听边了然地点头。 “果然是妙计,纪公子行事缜密,为我梁家解决了麻烦,梁某感激不尽。”粱方亭真心实意地道谢。 纪麟并未急着邀功,而是又道:“只是还有一事,即便如此所为,仍免不了会有百姓隔日来闹事。” 粱方亭面容随即变得严峻。 纪麟语气却是一派轻松:“你们不必担心,我已经想到办法。” 粱方亭好奇地挑眉,等纪麟的下文。 但纪麟并未往下说,而是转身走到院内,朝大门方向张望。 梁家父子都很是疑惑,不知纪麟在看什么。 安言无声地勾勾嘴角,他几乎是立刻就猜到纪麟在想什么。 纪麟眼神里有期待,还有些许忐忑。 能否看到那人出现在客舍,纪麟心里也没底。 梁家父子虽有不解,但也默契地没有打扰纪麟,更没有催促。 不只是他们,就连丁丑也不明所以。当他看到安言视线落在纪麟身上,还一脸意料中的表情时,脸色不禁微微一沉,心中那股不爽又冒出来。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仍是没有半个人影。 纪麟不禁有些失落。 梁家父子就默默地等着,注意到纪麟的神色也并未多问。 安言想上前,还要顾及自己的“病”,只能一步一步挪过去。 “我早就与你说过,她不会来。”安言故意提醒纪麟:“今日已是第二日,你们约好的,可是昨日。” 纪麟脸色更黑,斜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乱的安言,懒得理会他。 “她既然答应我就一定会来,兴许是有事耽搁了。” 安言不由失笑:“没想到你这人如此贴心,连忘恩负义者都会为他们找好理由。” 他说着还故意拍拍手,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纪麟反而轻笑一声。 安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怎么?也觉得我说的话有理?” 纪麟转而与安言对视:“不若如此,打个赌如何?” 安言顿时来了兴趣,似笑非笑地看纪麟:“说,赌什么?” “若是那丫头来了,往后你就要听我的。”纪麟笑着说道。她好整以暇地抱臂等安言的回答,神情不紧不慢。 安言犹豫片刻。他看纪麟气定神闲的模样,一瞬间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早就与那丫头约好。 但他很快就笑着应下:“好。”随后意味深长地注视着纪麟的双眸,道:“若是你输了,又该如何?” “自然是随你处置。”纪麟丝毫不惧。 安言摇头笑笑:“你就不怕我将你卖了?” 纪麟信心十足:“自然是不怕,因为我赢定了。” 此时的纪麟,神情张扬,一举一动都撩人心弦。安言眸色一深,迟迟未有移开视线。 纪麟后知后觉,被灼灼目光盯得有些不自然,欲盖弥彰地错开视线,轻咳两声提醒安言:“怎么?不敢了?” 第206章 赌就赌 安言面上原本浅淡的笑意却是加深些许:“有何不敢?赌就赌。只要你别不认账就好。” “我纪麟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根本没有‘输不起’这三个字。”纪麟笑了笑。 “就两个时辰内。”安言对纪麟道。 谁知纪麟自信地摇头:“一个时辰足矣。” “还是别把话说得太满。”安言好心提醒纪麟。 纪麟并未放在心上:“那就不劳你费心了,我说一个时辰,她就一定会来。” 安言失笑:“那我可要好好想想让你做什么才好。”他皱皱眉头,一副认真纠结的模样。 纪麟又好气又好笑:“一个时辰未到,还不知结果如何,你别高兴得太早。” “这你就别管了,记住你的话就好。”安言同样轻松。 纪麟斗志重新被点燃,不再看安言,转而盯着大门,眼睛一眨不眨。 安言看着纪麟这副认真而又较真的模样,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心情也跟着转好不少。 纪麟之前愁眉苦脸又紧张的模样,安言自是看在眼里,他只不过稍稍用了点法子,就让她重新振作起来。 这笔买卖,倒是不亏。 安言的目光也不自觉落在客舍大门处。 纪麟依旧信心满满,她下意识捂住小指,仿佛上面还留有女孩的手指的温度。 正在院中忙活的左宝宝眼尖,很快就发现这边有不对劲,忙问左玉钊:“兄长,公子在做什么呢?” 左玉钊自然没有理会弟弟,而是直接一把提着他的衣领就把人拖到一边。 左宝宝站在墙边还不老实,顺着安言的视线看过去,半个人影也无。 “奇怪,究竟在等谁啊?”左宝宝匪夷所思,五官都快要挤在一处。 纪麟则是不再守着门口,反而轻松地踱步往回走。 安言看纪麟的表现,认定她是故作轻松,嘴角勾起就没落下过。 “纪公子,不知你可是在等什么人?” 见纪麟回来,粱方亭按捺不住问道。 纪麟卖了个关子:“梁兄莫急,那人很快就会来了。” 粱方亭满面不解,但也没有多问。 “若是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尽管说。”梁行知对纪麟许诺道。 纪麟受宠若惊,拱手道谢:“多谢梁老爷好意,在下实在……” 话才说了一半,就被院外的吵嚷声打断。 “哪来的小乞丐?快滚快滚!” “听不见是不是?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来的?让我们掌柜的看见,有你好看!” 纪麟耳朵微动,又惊又喜,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来了!” 纪麟扬声挥手,一路跑着到门口。 偏巧掌柜的先到一步,看着大门口脏兮兮的小孩,语重心长道:“你真不会说话?也不听不到?可怜见的,拿着钱去买碗汤饼吃。” 脏兮兮的丫头也不走,微微抬起头,紧咬着下唇,这一顺眼与不远处的纪麟对上视线。 小丫头眼中的火焰瞬间消失,下意识要咧开嘴角,猛然想到什么又急急地抿着嘴。 安言听到伙计的声音时就猜到,当看到女孩时略一挑眉。 “还真来了。”安言小声地念叨一句,语气带着些许遗憾,好像眼睁睁看着到手的好机会溜走。 “这人是我的!”纪麟兴冲冲地拦住掌柜与伙计。 掌柜一惊,又重新上下打量了小丫头一眼,更加疑惑:“纪公子,您怎么会……” 虽说女孩听不到,纪麟还是及时打断掌柜的话:“你堂堂一个掌柜,怎么能以貌取人呢?” “……”掌柜被纪麟“倒打一耙”,一时不免有些下不来台,眼看其他人也都聚集过来,就连忙道歉:“是我不好,我日后定会好好教伙计。” 纪麟这才满意地放掌柜离开。随后弯腰凑近女孩,满面都是惊喜与兴奋。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纪麟主动拉起女孩的手晃了晃。 女孩羞涩地收回手,面颊微微发红,因为歉疚不好意思看纪麟。 纪麟猜到女孩的心事,主动一字一顿道:“你昨日定是有事来不了,所以才会拖到这会儿对不对?” 女孩对上纪麟亮晶晶的眼眸,就像是被吸进去,也不知道纪麟说了什么,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这时梁家父子也走到近前。 “纪公子,这就是你一直在等的人?”粱方亭问道。 纪麟笑着点头,一直拉着小女孩的手。女孩一直往纪麟背后躲,她半低着头,灰蒙蒙的头发垂下来把半张脸都挡得严严实实。 梁家父子定睛瞧了小丫头一会儿,见她衣衫褴褛,实在与街旁的小乞丐无甚区别。 粱方亭不解,实在想不通纪麟为何会如此看重这样一个丫头。而且粱方亭早就瞧出不对劲。 他走到纪麟另一侧,压低声音谨慎询问道:“她是否听不到也说不出话?” 纪麟嘴角一勾,点点下巴。 粱方亭倒吸一口凉气,一脸费解地看着纪麟,想问的全都写在了脸上。 纪麟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下意识要去捂嘴,又想到女孩听不到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梁兄不必担心,这丫头对我们有天大的用处。”纪麟让粱方亭稍候片刻。 粱方亭对纪麟已是十分信任,既然纪麟都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再追问,安心地候着。 纪麟对梁行知道:“梁老爷,我与挚友怕是要尽快离开此地,我们时间紧迫,实在无法久留,还请原谅。” 梁行知自然不会有二话:“嗯,是仓促了些,怕是来不及准备得太细致。” “梁老爷无须客气,”纪麟接着动作轻柔地把身后的女孩往前带了带:“这孩子就留下来帮忙了。” 不只是梁家父子,在场的人都十分好奇,这个又聋又哑的女孩能干什么? 纪麟揭晓谜底:“我预计明日就会有百姓找来,自然是为了香梨汁一事。虽说未必会是同时来,但成群也是个麻烦。” 梁家父子很快明白,他们也在为此事担忧。 “只要有了她,这个问题就解决了。”纪麟想到自己的法子,自己都忍不住笑弯嘴角,“就让她来负责对付那些找上门来的百姓。” 第207章 果然妙计! “此话怎讲?” 梁家父子仍是一头雾水。 纪麟正要开口,却被安言抢先一步:“这女孩既然听不见也看不见,也就不知道气冲冲而来的百姓究竟在说什么。这难道不是一举两得?” 梁行知神情一顿,粱方亭反应很快,马上明白过来安言的用意,豁然开朗:“你是说……” 纪麟接过话茬,继续道:“没错。这丫头作用可大着呢!无论何人来,只要将人带到这丫头面前,随便他们说。” 纪麟已经与女孩说好,女孩虽然没太明白她的意思,但也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百姓无非就是想找个发泄怨气的地方。即便你肯赔钱,他们也要说个够本。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在这说到累,也就不用担心他们出去乱说话。”纪麟将计划娓娓道来。 粱方亭觉得很是有道理,不禁“啧啧”两声,感慨道:“不愧是纪公子,果然妙计!” 安言这时幽幽补上一句:“不过你要教这丫头多笑一笑,不然她连人都不敢看,岂不是更让人生气?” “安公子所言甚是。”纪麟嘴角一勾,回给安言一个假笑:“不过此事不劳你费心,她聪明得很,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纪麟与安言对视,面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笑容,但两人眼神相接却是一片电光火石。 其他人都没注意到纪麟与安言。 众人听了纪麟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纷纷了然地点头。粱方亭更是毫不吝啬地夸赞:“好计谋。” “梁兄谬赞。”纪麟淡定客套几句。 安言此时轻轻一声嗤笑,只有他与纪麟能听到。 纪麟心道:这家伙又要有什么幺蛾子? 果不其然,安言顶着一张“兴师问罪”的面孔直截了当地把疑惑甩给纪麟。 “你早就算计好一切是也不是?”安言也是忽然想到这茬,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纪麟并未回答,安言脑中却是越发清明,猜测也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 “就连三宝,也是看到你留下的铜钱符号才开始行动。” “就连打赌,你也是故意为之。” 安言所有事都串起来,他笑容不变,但语气却是颇有深意。 纪麟也不否认,笑眼弯弯地看安言:“怎么?听你这意思,就只能你算计我?” 安言顿时哭笑不得,歪歪头好笑地看纪麟:“我何时算计过你?” “难道还少吗?要我一件件说出来吗?”纪麟故弄玄虚。 安言摇摇头长叹一声,故意不接纪麟的话:“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枉我以为你挂怀难过,还好心出主意让你开心,谁知竟被你设计……唉!”说完还装模作样地一声叹息。 纪麟虽然反复提醒自己这是安言惯用的伎俩,却还是忍不住心软了,但也只有短短一瞬,随即对安言道:“愿赌服输,你答应过的,别想赖账。” 安言可怜兮兮地扁嘴:“听你的就是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兴许是安言答应得太干脆,纪麟不由狐疑地打量安言。 安言则是一脸不解又坦荡的模样与纪麟对视。 纪麟想不通就懒得多想,只要安言没那么多废话,接下来的路程应当会顺利许多。 安言没有得到纪麟的解释,也没再追问。 他猜到一点也没错,纪麟的确早已计划好一切,至少到目前为止,只有义渠家这一件事在她意料之外。不过还好,进展还算顺利。 “大牛你打算如何处置?”安言冷不丁问纪麟。 纪麟也在想此事,闻言就道:“还是要继续审。” “谁来?” 纪麟思索片刻,除了她与安言好像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这时,塔娜清冷的声音传来。 “我来。” 纪麟神情一滞,看向塔娜,动动嘴唇,一下想到塔娜与义渠家的“恩怨”。 “好,那就麻烦你了。”纪麟一脸轻松地笑道。 塔娜面上毫无波动,眼神似是比方才还要冰冷些许。虽然她自始至终未与纪麟对上视线,但纪麟还是禁不住微微一颤。 犹豫再三,纪麟还是想跟着塔娜同去。但不等她提,就被塔娜有“先见之明”地拒了。 “我自己去即可。” 纪麟看着塔娜的身影,不由为大牛捏了把汗。 “纪公子,”粱方亭招呼纪麟:“我方才与爹商量过了,留下这丫头,让下人给她好好收拾一下。” “如此甚好,便有劳梁兄。”纪麟应声下:“若是梁兄不介意的话,在下想与这丫头说几句话。” 粱方亭自然不会有异议。 纪麟还记得方才安言的话。她走到女孩面前半蹲下身。亲切温和地看着女孩。 女孩显得有些局促,方才不见纪麟她就只能像木头似的站着,动也不敢动。这会儿看到纪麟好像连呼吸都顺畅了。 “别怕,这些人与我一样,都是好人。”纪麟笑着一字一句对女孩道。 安言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毫不客气地“噗嗤”一笑,算是给纪麟捧场。 纪麟斜了他一眼,随即收回视线,继续对女孩道:“你在这里帮忙,会有钱。”她拇指与食指比划了一个圈。 女孩眼里光芒一闪,原本灰扑扑的小脸也明亮些许。 纪麟又仔细简单地给女孩说她需要做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教给女孩笑容。 “像这样,看我,嘿嘿!”纪麟笑给女孩看:“嘿嘿,嘴角上扬。” 纪麟两手食指分别戳着两边嘴角,轻轻往上一提,一个又甜又自然的笑容就完成了。 女孩开始时嘴角很是僵硬,要么是一边扯起,另一边不动。要么就是笑容太刻意,反而透出一丝诡异感。 纪麟被女孩逗得哭笑不得,索性将手指轻轻戳在女孩的脸颊上。女孩面颊也没什么肉,连个像样的小坑都要戳不出来。 “就这样,笑!”纪麟一点点移动手指尖,带动女孩的笑容。 女孩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纪麟乌黑的眸子,嘴角不自觉扬起。 “对对对!”纪麟比女孩还要兴奋。 安言在一旁看着一大一小,又是无奈又是想笑。 第208章 当真 纪麟不以为意,仍是无比耐心地教女孩学笑。 终于在纪麟的不懈努力下,就连安言都开始哈欠连天,女孩的笑容也有了质的飞跃。 纪麟不辞辛苦地一遍遍教,女孩也很争气。 “笑!”纪麟带头勾起嘴角。 女孩对流程已经无比熟悉,看到纪麟表情微变就立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笑容。 虽然女孩笑得还是有些僵硬,但至少看起来很是真诚,还微微有些羞涩。 纪麟满意地竖起大拇指:“太好了!我就不信有人看到这张笑脸,还能不消气?” 她说得太快,女孩来不及看清,一脸懵懂地看她。 纪麟轻轻捏了捏女孩的脸颊:“做得好!”她拉着女孩去给梁家父子展示,二人俱是十分满意,立刻叫人把女孩带下去。 “纪公子,方才我与父亲又商量了一下。关于你和安公子去西域一事。”梁方亭道。 纪麟看梁方亭面上带着些许笑意,心也稍稍安定:“梁兄请说。” “你们此去,对西域定然无甚了解。而且接下来你们要去的地方谁也没去过。”梁方亭说着难免担忧:“尤其接下来距离西域还有一段距离,你们定要谨慎再谨慎。” “多谢梁兄关心。我们既然决定走这条路,也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纪麟轻描淡写地回道。 梁方亭被纪麟云淡风轻的态度感染,心中佩服良多,又道:“我亦知你会有此答,所以我也不打算多劝。但还请让我们父子二人略尽绵薄之力。” 纪麟一愣:“此话怎讲?” 梁方亭笑笑,与身侧的父亲对视一眼:“我已派人去寻两匹老马来,就让它们带你们入西域。” 纪麟呆立,眼睛一眨一眨,好像还未反应过来。 梁方亭料到纪麟会是这种反应,就主动笑着解释道:“我也是听人说,此去西域路途险恶,有不少人都在路上出了事。慢慢地,敢走这条路的人也越来越少。” 这些纪麟早有心理准备,这会儿回神过来只是轻轻点头。 “而且这条路还有一处邪门的地方。”梁方亭神情严肃下来。 纪麟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会这么巧? 梁方亭并未察觉纪麟有何不妥,自顾自道:“这条路必须晚上才能走,白日只能停下休息。” 纪麟自然是一头雾水:“这是为何?”她还从未听说白日休息,夜里赶路的事。 但梁方亭也是听人说起,自己从未离开过敦煌,更未走过这条邪门的路。 “那若是白日走了会如何?”纪麟的好奇心被激起。 梁方亭深吸一口气,才道:“怕不只是迷路那么简单。还未到西域,就要丧身在沙砾之中。” 他并非危言耸听,而是给纪麟提个醒,心中还隐约抱着一丝侥幸。或许纪麟会放弃西域之行。 但梁方亭显然低估了纪麟的执着。 “那我们夜里再赶路就是了。”纪麟很快反应过来,不以为然道。 梁方亭顿时哭笑不得:“若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纪麟纳闷:“还有何事?” “白日本就不辨方向,十分容易走错路。更不要说夜里赶路,漆黑一片,你如何知晓该往哪走?”梁方亭以为唐菲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不由为她着急。 纪麟却是一派轻松,还反过来安慰梁方亭:“不是还有梁兄与梁老爷赠的老马吗?” “可是……”梁方亭还欲说什么,被纪麟笑嘻嘻地打断。 “我可听说,这老马就是闭着眼也能知道路在何处。”纪麟道。 梁方亭无奈叹了口气:“是老马不假,你的话也不假。但你忘了,这老马并未去过西域,这才是正经!” 看到梁方亭又是无奈又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纪麟这才突然顿悟过来,哈哈一笑:“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梁方亭一时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你就听我一句,这西域若是能不去,就不要去了……” 这次不等纪麟反驳,一直默不作声的梁行知开了腔。 “方亭,莫要再多劝。纪公子心意已决,多说无益。” 纪麟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道:“还是梁老爷了解在下。不过我保证,一定不会白日赶路。” 梁方亭见父亲都发话了,也就没再多言。 “不过还有一事想要求梁老爷帮忙。”纪麟道。 梁老爷不仅不惊讶,反而很是开心:“别说是一件,就是十件八件我都不会有二话。” 纪麟心里一暖,此事她已思忖良久,早就要这么办:“还请梁老爷给留下一只大雁。” “大雁?” 梁行知与梁方亭俱是一愣。 “没错,就是大雁。”纪麟肯定地点头,随后琢磨片刻,又补充道:“不过这大雁不要太小,但也别太大。” 她自己说完都有点懵,不知该如何给梁家父子描述才好。 但梁家父子在意的显然不是这个—— “你要大雁作甚?”梁方亭怕纪麟误会,又道:“你要多少都可以给你,但你带着它们不是添乱吗?” 梁行知也深以为然,面孔也稍显严峻。 纪麟不自觉露出笑意:“这一只大雁我要带到西域去,也好看看它究竟能不能把书信带回来。” 梁家父子这才明白纪麟的用意。 “原来你要大雁是为了这个!”梁方亭这才放心。 “嗯,不要太大,最好与人能亲近些。”纪麟不自觉就多提了几个要求。 梁家父子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收起面上的无奈。 “好,此事你尽管放心。我保证会给你寻到一只最好的。”梁方亭道。 纪麟开玩笑提醒梁方亭:“可千万别顺手把大雁给下了锅。” 梁方亭被逗笑:“你若是信不过我,不如亲自去跳一只,如何?” “此话当真?”纪麟挑眉。 “这有何难?”梁方亭好笑地看纪麟。 此时的纪麟就像一个懵懂的少年,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半点没有先前淡定谋划的模样。 “那我们快去!”纪麟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梁方亭没有办法,只好求助地看父亲。 梁行知摆摆手就答应下来。 第209章 里面 “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叫我一起?” 一道女声响起,纪麟与梁方亭齐齐回头。 原来是梁方柔来了,锦绣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着,纠结的小脸上都是担忧。 “不是要你好好看着小姐吗?怎么又让小姐出来?”梁方亭皱眉问锦绣。 锦绣一肚子委屈,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梁方柔主动接过话茬:“不关锦绣的事,是我非要她带我出来的。兄长你若是要罚,就罚我。” 梁方亭虽然无奈,却也没法真的惩罚这个妹妹,只好无奈道:“你不好好在屋里歇着,出来凑什么热闹?” “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梁方柔道。 梁方亭一顿,本想装糊涂:“什么话?” 梁方柔不买账:“你们不是要一起回去帮纪公子寻大雁吗?” 梁方亭见妹妹都知道,也就不好再隐瞒,但仍是故意板着面孔:“既然你知道,我们是去办正事,不是去玩的。” 梁方柔理所当然地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一起去。”她的语气理直气壮。 这下连纪麟都不禁有些好奇。 梁方柔心情恢复得不错,虽说面颊上还能看到泛红的手印,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得意。 “说出来你别吓到,我可是亲自养了一只大雁。”梁方柔对纪麟炫耀。 纪麟果然被吓到,诧异地看着梁方柔。 梁方柔对纪麟的反应很是满意:“走,我带你去瞧瞧!” 纪麟没有理由拒绝,也不多问很是捧场地跟在梁方柔身侧:“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养过大雁。” 梁方柔吃惊地张大嘴巴,比纪麟还要惊讶:“你也养过?”随即面颊微微一红,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想到我们还挺有缘分……” “嗯?”纪麟没听到梁方柔的话。 梁方柔匆忙摆摆手,头也垂得更低。 纪麟刚走了两步,想起还有事没解决:“几位在此稍候,我还有几件事要与挚友交代。” 梁行知颔首。 纪麟脚步匆匆回到房内,却到处都不见塔娜与大牛。 “人呢?”纪麟急得头皮发痒。 她忽然察觉到背后有人,猛地奔了两步,这才悄悄回头瞥了一眼。 “原来是你啊,吓我一跳。”纪麟看清来人是丁丑长舒一口气,还不忘抱怨两句。 丁丑看到纪麟的反应,眼神闪过一丝无奈。他明明一直都跟着她,但她到这会儿才发现。 “看到塔娜了吗?”纪麟问。 丁丑随手一指。 纪麟循着丁丑手指的方向快步追上。 左拐右拐,纪麟还没找到塔娜,反而先遇到了左家兄弟。 “纪公子?”左宝宝惊喜地蹦上前来。 纪麟没空与左宝宝闲话:“你们公子呢?” 左宝宝一愣,接着好像发现了不得的事:“我们公子?公子!”他随即去拉左玉钊的袖子:“兄长!公子不见了!” 左玉钊并未理会,反而很是嫌弃地推开弟弟。 纪麟看左玉钊的神情就松了口气,安言不会有事,只是不知又有什么幺蛾子。 “看到塔娜了吗?”纪麟打断一惊一乍的左宝宝。 左宝宝下意识摇头。 纪麟无奈在原地打转:“她把人带哪儿去了?”不一会儿自己又道:“难道是杀了?” 左宝宝背后一凛,打个哈哈道:“怎么会呢?仙女姑娘不会杀人的。” 纪麟眯着眼冷静地看左宝宝,直把左宝宝的鸡皮疙瘩都盯出来了。 “纪公子你有话好说,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左宝宝心里毛毛的:“若是被我家公子看到,我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纪麟不解:“与你家公子何干?” 左宝宝来不及解释,胡乱道:“纪公子你不是要去找仙女姑娘吗?” 纪麟回神:“没错!”随便抓了个伙计来问。 伙计也是一脸懵,反应过来之后才道:“那后面就是柴房,您若是不嫌弃的话……” “多谢!” 纪麟不等伙计说完拽着丁丑就走。 伙计与左家兄弟看着纪麟渐行渐远的背影,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果然如伙计所说,柴房附近都没什么人,纪麟还纳闷:真的会在这里吗? 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鞭响。 纪麟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许多:“就在里面!” 她快跑几步推开柴房门,一眼就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大牛,另一边站着的正是塔娜。 纪麟的目光落在塔娜的鞭子上时不禁微微打了个寒颤。 大牛看到有人来,急急地呼救,但口中被塞满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纪麟见大牛还活着稍稍松了口气,也不知是该感慨塔娜没有直接杀了他,还是该可怜大牛,因为他多半还要继续受折磨。 “塔娜你在此处作甚?同我一起去梁家。”纪麟说着就去拉塔娜。 但是被塔娜挥手挡开:“我想知道的。”接着摇摇头。 纪麟会意,没想到这大牛嘴这么硬。她稍一侧头就看到丁丑的神情。 丁丑还不知发生何事,更无从得知塔娜为何会与大牛过不去。 旁人不知,纪麟却是再清楚不过。 塔娜不会放过任何能找到并且进入义渠家的机会,大牛既然与义渠家有干系,说不定真能问出点什么。 只是纪麟担心再这么下去,不等塔娜问出皮毛,大牛就会死在她手里。 塔娜一鞭子下去,大牛怕是连半条命也没了。 纪麟蹲在大牛身侧,看着这张曾经热情帮助过他们的脸,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可笑。 “这才是真正的你,把我们耍得团团转,是不是很有成就感?”纪麟淡淡地问大牛。 大牛拼命摇头:“呜呜呜!” 塔娜冷眼旁观,手里握着鞭子没有松手的意思。 “别与他浪费时间了,他这种人是不会知道的。”纪麟这话是说给塔娜听。 塔娜并未理会,仍是站在原地,看样子是非要带大牛上路不可。 纪麟想了想:“我们最迟今晚就会上路,等到了西域,还愁没有机会找到他们吗?” 丁丑在旁听得眉头皱紧。纪麟与塔娜似乎有事瞒着他。 塔娜心思微动,眼睫微颤。她虽然没说话,但手里的鞭子却是默默收回。 第210章 救命 纪麟一看有戏,忙道:“暂且将此人交给左家兄弟,他们说不定能问出些东西来。” 说话的工夫,左家兄弟就循着路找了来。 “纪公子你找我们兄弟?”左宝宝听到一耳朵就迫不及待地问。 纪麟笑了笑没急着回答,而是等塔娜的回答。 塔娜转了转手里的鞭子,觉得纪麟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就默不作声。 纪麟长舒一口气,对左宝宝道:“麻烦二位审问此人,定要问出些有用的东西来才是!” 左宝宝临危受命,兴奋坏了,对纪麟一本正经地保证:“纪公子放心!” “你们公子呢?” “公子在前厅等你们。” 纪麟一听还有点纳闷:“前厅?为何我们来时没看到他?” 左宝宝也很是奇怪:“公子就在那,还吩咐我们看到你就告诉你。” 纪麟没再多问,与塔娜和丁丑一同前往前厅。 果然在这里看到正不疾不徐喝茶的安言。 “你何时跑到这里来躲清闲?”纪麟看着安言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都不知说什么好。 安言淡定如初:“你们乱跑什么?” “你一直在此地?”纪麟不理会安言的冷嘲热讽,直截了当地问。 安言反问纪麟:“我如此虚弱,不在此地好好坐着,难道要像你一样奔波劳碌吗?” 纪麟被安言气笑,心念一转,随即笑道:“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安言也立刻想到赌约一事,不由轻轻“啧”了一声。 纪麟看安言吃瘪的表情,心情一片大好,方才的郁闷一扫而空,道:“我要去梁家一趟,你也同去。” “不去。”安言想也不想就拒了。 纪麟眉毛一挑,好笑地看着安言:“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安言对上纪麟笑眯眯的神情,深深吸了一口气,回报给纪麟一个微笑:“我说,一切都听纪公子吩咐。” 纪麟拖长音“嗯”了一声:“这样就对了。” 安言又是无奈又是不满,偏偏只能咬牙认下,继续扮演好一个有婚约在身的病弱公子。 “那就别废话了,梁家人还等着我们呢!”纪麟心满意足地走在最前。 安言看看左右,一边是顶着一张万年不变死人脸的丁丑,看了就心烦。另一边是国色天香的塔娜,可惜眼神冰冷,叫人没有半点兴趣。 尤其安言,他宁愿对着丁丑,也不想与塔娜扯上一点关系。 丁丑察觉到安言的视线,强压下不爽和动手的冲动,目不斜视,眼里只有纪麟的身影。 安言像是看穿了丁丑的心思,故意盯着他看,不把他盯毛了不肯罢休。 丁丑双拳握紧,紧抿着双唇不说话。 “梁老爷,诸位久等了,我们这就动身。” 梁行知略一颔首:“马车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走。” 一行人自觉分成两拨,分在两驾马车上。 梁方柔迟迟不肯上马车,而是拉着锦绣一瘸一拐地走到纪麟面前。 纪麟疑惑地看梁方柔:“大小姐有何要事?” 梁方柔何时不好意思地羞红面颊,顾盼生姿就是不说话。 纪麟五官纠结,下意识拉开与梁方柔的距离。 梁方柔这副模样实在似曾相识,纪麟被吓到了,下意识就要往丁丑背后躲。 丁丑还不知发生何事,但心里却是难得感到些许满足。连带着神情都柔软几分。 “梁大小姐是来找我挚友的吗?”纪麟说着也不管梁方柔如何回答,就没义气地把安言推到前面。 安言忍住想要凶纪麟的冲动,急忙咳嗽两声,露出苍白病容,看也不看梁方柔。 谁知梁方柔却好像转了性,看安言的眼神平淡如水,全然不复之前的火热与炽烈。 “安公子有礼。”梁方柔还是客气地问候一声。 不只是纪麟,就连安言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锦绣扶着梁方柔特意绕开安言,重新回到纪麟面前。 纪麟也不知露出什么表情好,只能让视线乱飘。 “小柔!”梁方亭略带责备的声音传来,这才救了纪麟一命。 纪麟内心长舒一口气,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仍旧彬彬有礼:“梁小姐,请。” 梁方柔没办法,只好撇撇嘴回到马车上。经过梁方亭时,她还没忘狠狠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梁方亭迷茫又无奈。 安言刚上马车就恢复成正常模样,调侃纪麟:“有梁大小姐的垂青,不如你就留在此地,可好?” 纪麟本就郁闷,听到安言的风凉话更是心里不爽。 安言见好就收,抓到一点报仇的机会,占了点嘴上的便宜,先前的郁闷也一扫而空。 纪麟暗暗在心里给安言记上一笔:这仇日后再算不迟。 梁家大雁都养在城外的院中。 一行人驾马车到达城外,纪麟还很是好奇,迫不及待地第一个下马车去看。 “纪公子,老马也在此地,你不妨一会儿也去看看。”梁方亭提醒纪麟。 纪麟听到大雁的声音,心思也跟着飘远,匆匆应了一声就往院内跑。 梁方柔看着纪麟的背影:“纪公子!等等我!”一面催促锦绣快一些。 锦绣心里的苦没人知道,只能认命地扶着小姐走。 “哇……” 纪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大雁,颜色不一,大小不同,就连声音也都不一样。 她脑中灵光一闪:若是将宝顺养过的那只大雁扔进来,就算是宝顺也未必认得出来。 “纪公子请留步。”梁行知上前,见纪麟还要往里走,就忙开口拦住她。 纪麟收回脚,转头看去。 梁行知才道:“这里面不是普通的泥土,若是进去极有可能深陷其中。” “嗯?”纪麟很是好奇,听到梁行知的话立刻蹲下用手指戳了戳,惊讶道:“果然!” 她的手指深陷在黑色的污泥中,抽回来还费了点力气。 若是人站在上面,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陷入,到时连尸体怕是都找不到。 梁行知见纪麟无恙,这才道:“大雁素喜此地,方圆几里也只有这一处,就被我们圈起来了。” 纪麟了然:“原来如此。” 第211章 吃瘪 梁方柔兴冲冲地上前,也顾不上腿脚不便,隔开梁方亭到纪麟近前,有些得意又有点羞涩道:“纪公子,随我一同去看看我养的大雁可好?” “如此甚好,我早已迫不及待。”纪麟说着顿了顿又道:“只是我担心是否会有不妥,若是惊扰了……” 纪麟的话还没说完,梁方柔就大度地连连摆手打断:“怎么会呢?你去瞧一瞧,说不定你们有缘呢!” 纪麟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尴尬地附和着笑笑。 “来!跟我来!”梁方柔见纪麟迟迟未动,不禁催促道。 梁行知与梁方亭父子在一旁看着都有些尴尬,尤其梁行知看到女儿如此张扬,叹了口气移开视线,眼不见为净。 梁方亭则是很不好意思,替自己妹妹与纪麟道歉:“纪公子实在抱歉,舍妹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梁兄快别这么说。难得梁小姐如此看重此事,在下受宠若惊,应当好好答谢才是。”纪麟很是诚恳。 梁方柔见纪麟帮自己说话,腮上泛起两坨红色,害羞地绞着手指。 她的神态也落入旁人眼中。 安言的视线落在纪麟与梁方柔身上,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塔娜随意瞥了一眼,就在安言脸上看出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纪麟被梁方柔热情地邀去看她养的大雁。 在路上,纪麟还看到打扫干净的马棚。 梁方亭指着马棚对纪麟道:“那两匹将要随你上路的老马,就在此处。” 纪麟的注意力被吸引:“当真?” “你若是不嫌弃,尽可以去瞧瞧。”梁方亭刚说完就被妹妹狠狠瞪了一眼。 梁方亭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忙闭上嘴。 梁方柔脸色变得极快,再看纪麟时已经恢复笑容:“老马何时看不成?再说也没什么好看的。先去看大雁才是要紧!” 纪麟根本没法拒绝,就被梁方柔拉着走。 剩下的几人也都跟在后面。丁丑寸步不离地跟着纪麟,塔娜则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她还惦记着带大牛去西域,说不定能找到义渠家的老巢。 “就是这里!”梁方柔兴奋地一指。 纪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只大雁,大约只有之前那些大雁的一半大。 大雁没有注意有这么多人,依旧优哉游哉地沿着泥巴走,偶尔还会因为脚上踩到泥巴使劲甩。 纪麟看得忍俊不禁。 梁方柔见状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它平时不是这样,还是很乖巧的。” 纪麟不知该说什么好,梁方柔分明将大雁当作小孩子在养。 梁方柔走近两步,对着大雁毛茸茸的屁股唤了一声:“鸭鸭!” 纪麟肩膀一耸,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就诧异地看到大雁听到这声立马回头,接着展开翅膀兴奋地朝梁方柔奔来。 果然是鸭鸭没错了…… 纪麟忍笑忍得辛苦,看着没有丝毫自觉的大雁围着梁方柔亲昵地转圈,嘴里还发出响亮的声音。 梁方柔揉了揉大雁的小脑袋,然后对纪麟道:“就是这只,它叫鸭鸭。” “嗯……好名字。”纪麟恍惚地附和一声。 梁方亭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就对纪麟解释道:“取名的时候它还小,小柔还以为它是鸭子,所以就……” 他想起此事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梁方柔则是不服气:“我整日窝在府中,哪里见过大雁是何模样?会认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纪公子你说是不是?” 纪麟本来一再弱化自己的存在感,没想到还是被梁方柔发现。 “大小姐所言甚是,的确是这个理没错。”纪麟违心地附和道。 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安言的一声嘲笑。 纪麟咬着牙压下羞恼和郁闷,仍是面带笑容。 安言看热闹似的抱臂站在一旁,难得看到纪麟吃瘪不笑话一下如何对得起自己? 梁方柔有纪麟支持,腰板挺得更直,对着梁方亭得意地“哼”了一声。 梁方亭笑道:“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过去几个时辰,就这么活蹦乱跳。” 梁方柔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日差点连命都没了。 思及此处,梁方亭忽然觉得就连小腿都开始隐隐作痛,还有勒出血痕的手腕…… 但梁方柔不想让纪麟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就咬咬牙忍住疼痛,面对纪麟时仍是笑意难掩:“纪公子你快来看看,鸭鸭若是与你有缘,就让它跟着你。” “这怎么成?”纪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梁方柔不解:“这有何不可?” “这是你亲自养大的大雁,自然有非比寻常的意义,我如何能据为己有?”纪麟从头到尾都写着“使不得”。 梁方柔看纪麟不是开玩笑,也急了:“有何不可?鸭鸭是我的,我说送给你就是送给你。” 她说完还怕纪麟不信似的,转头去看父亲与兄长。 梁行知自然不会有异议:“既然是小女一番心意,你就莫要推辞了。” 梁方亭也在一旁帮腔:“是啊纪公子,难得舍妹如此大方。” “兄长!”梁方柔本来还很是满意地点头,但听后半句就不爽了。 梁方亭忍着笑意连忙补上后一句:“也算是舍妹给你的谢礼。虽说此物作为救命之恩的谢礼实在不足,但我知纪公子个性,若是贵重之物必不肯收。” 纪麟心里苦,心中咆哮: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呢!但面上还要维持淡然的笑容,边听边点头。 “噗。”安言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其他人察觉不对劲之前用咳嗽掩饰过去。 就连塔娜都察觉不对,淡淡地斜了安言一眼,复又看向纪麟。 丁丑只觉得安言的声音格外刺耳,若是可以的话他更想把安言从此地赶走,如此一来众人也都落得清静。 纪麟无视了安言的嘲讽,有苦说不出:“多谢梁兄好意。” “正好你需要大雁,我想此地没有大雁比鸭鸭还要合适。”梁方亭实话实说:“舍妹对鸭鸭平时颇为上心,这是我亲眼所见。” 纪麟仍是面露难色。 “纪公子可是嫌弃小女子?”梁方柔撇着嘴委屈地看纪麟。 第212章 疏忽 纪麟骤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实在应付不来女孩子的撒娇。 梁方柔凑近些许本想上手去拉纪麟的袖子,但被眼疾手快的丁丑抢先一步拦下。 纪麟看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丁丑一愣,梁方柔仰头看丁丑,半是不解半是不耐。 眼看丁丑和梁方柔之间气氛不对,纪麟匆忙出来打圆场:“怎么会嫌弃呢?大小姐如此信得过在下,愿意将鸭鸭交给在下,是在下的福气才对。” 梁方柔一听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羞涩地绞着手指:“纪公子喜欢就好,这也是小女子一点心意,还请公子务必收下。” 看出妹妹的心思,梁方亭也在一旁帮腔:“是啊纪公子,难得舍妹如此上心,你就答应她。” 纪麟面上仍是带着难色,犹豫不决道:“这毕竟是大小姐的心爱之物,在下实在不好……” 梁行知此时开口道:“正巧我们父子也不知该挑哪只大雁给你,小柔愿意让出大雁,实属难得,你也别推让了。” 纪麟不好拂梁老爷的面子,纠结着不知该说什么。 梁行知则是不紧不慢道:“你与我们梁家无需如此客气,难不成还将梁家当作外人不成?” 纪麟听了这话,更加不敢答应——怎么就成了一家人? 她不敢细想。 纪麟额头冒冷汗,偏偏身边的人也不省心。她至少感受到两道视线,令她郁闷不知所措。 丁丑眸色一暗,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纪麟,神情意味深长,但偏偏一言不发,莫名带着些压抑的沉闷。 纪麟看都不用看,就能猜到丁丑是何表情。她也来不及细想,为何丁丑近日变得越发奇怪。 至于安言,纪麟连个白眼都懒得给。 安言就像看好戏似的等着纪麟的反应。纪麟的余光甚至能隐隐看到安言不加遮掩的笑意。 若不是因为二人是“挚友”,纪麟早就对他不客气。 梁行知看纪麟迟迟没有回答,神情柔和了不少。他以为是自己太咄咄逼人。 “是否你觉得这大雁太小,不合适?” 纪麟连忙摆手摇头:“怎么会?” “那你就收下。”梁方亭笑道,还给妹妹使了个眼色。 梁方柔会意,一把抱起脚边的鸭鸭就放在纪麟的怀里。 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忽然落入怀中,纪麟都微微一愣。 但毛茸茸的触感,还有暖洋洋的温度,都让纪麟爱不释手。 大雁还不知发生何事,乖乖地待在纪麟怀里,一双灵动的眼睛随着灵巧的小脑袋转来转去,想把纪麟看得更清楚。 “你看,它也很喜欢你。”梁方柔看着“争气”的鸭鸭,心满意足道。 纪麟只好跟着笑笑,不过怀里抱着大雁的感觉还不错。 “如此甚好,”梁行知又道:“天色渐暗,不如休整一夜,再行出发不迟。” 纪麟正看着怀里的大雁发呆,心里还有点迷糊:这就是自己的大雁了? 安言看不下去,就帮纪麟应付一声:“梁老爷思虑周到,那我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 “嗯?”纪麟回神,眼里还有来不及收起的迷茫。 梁家三人都被逗笑,梁方柔耐心地与纪麟又说了一遍。 纪麟听后却是不好意思地挠头:“多谢梁老爷好意,但请恕我们失礼。” “哦?”梁行知挑眉,显然没料到纪麟会是这般反应。 纪麟解释道:“在下听梁兄提起,前路多有不便,须得趁着夜色赶路才可,只是还未来得及告知诸位,是在下疏忽了。” 除了纪麟,其他人皆是微微一愣。 梁方亭也恍然想起此事,不由微微蹙眉。 梁方柔则是一脸惊讶,看看父亲,又看看兄长,心里越发着急:“既然如此,那明日夜里再走也不迟,何必非要赶在今日呢?” 她说完觉得还不够似的,又急急补道:“今日太过仓促,还什么都没准备……” 梁行知淡定地接过话茬:“趁着夜色赶路是没错,但小女的话也不无道理。你不妨考虑一下。” 纪麟面露歉意:“此事决定的匆忙,都是在下疏忽,还望诸位谅解。在下的确身有要事,多停留一日就多一分担忧。” 话已至此,梁行知与梁方亭父子都知道无法改变纪麟的心思。只有梁方柔还不肯轻易死心。 “纪公子,只不过是短短一日,你若是就这么走了,我们……我还……”她情急之下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锦绣在一旁看着都跟着揪心:“小姐您别急,别急。” “西域那么危险,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梁方柔深吸一口气,眼眶微微发红地望着纪麟,终于还是把纠结许久的挽留说出口。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陷入沉默。 梁方亭无声地叹了口气,嘴唇翕动,最终还是没有阻拦妹妹。 梁行知则是淡定走到一旁。 丁丑站在纪麟身后,闻言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身前人,确认纪麟的神情后就安心地收回目光。 安言也收起看好戏的心,不由在心里“啧啧”两声。 迎着梁方柔投入的目光,纪麟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抱歉道:“多谢大小姐的大雁,我定会护得它周全,让它从西域飞回来给你报平安。” 梁方柔瞬间就像蔫了的花,耷拉着脑袋,神情都暗了。 纪麟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知该说什么,急得一个头两个大。 最终还是安言看不下去:“多谢美意,我这挚友嘴笨不会说话,还请小姐莫要见怪。” 梁方柔没什么心情,但还是摇摇头:“怎么会呢?” “我这挚友从来不会拒绝旁人,大小姐若是为了他好,就不要再为难他了。”安言的话说得直白明了,就是听起来未免有些冷酷。 梁方柔神色黯然几分,低垂着眼眸把不舍都遮掩起来。 锦绣看到自家小姐可怜的模样,更加心疼。 纪麟瞥了安言一眼,让他少说两句。 安言理直气壮,用口型告诉纪麟“我是在帮你”,耸耸肩踱步到一边。 纪麟也很是无奈:“大小姐,请你原谅挚友的唐突……” 她还没说完,梁方柔就重新抬起头,扯着嘴角上扬。 第213章 过三 “是小女子不懂事,不该耽搁纪公子才对。”梁方柔道。 纪麟愣了一瞬,忙答应下来:“其实是在下的错,大小姐言重了。” 梁家父子对视一眼,对梁方柔忽然的变化很是不解。 纪麟没想那么多,她比任何人都着急,恨不得立刻就能上路。 梁行知看穿纪麟的心思,直接吩咐下人去准备。 “本想给你们践行,但如今看只能等下次了。”梁行知顿了顿,面上带着些许笑意:“若是有缘的话。” 纪麟听后心中莫名一紧,倒吸一口凉气,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梁行知却是笑得轻松,命人把老马牵来。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沉闷。 “公子,我们来了!”相隔甚远左宝宝的声音就传来。 人未到,声先至。 纪麟也不知该说什么,左家兄弟来得恰到好处。 左宝宝跑在最前,左玉钊拉着大牛跟在后面。 纪麟探头一看,顿时哭笑不得,大牛身形狼狈,显然受了不少折磨。 左宝宝兴奋地跑到安言背后站定:“公子,你们在说什么?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安言懒得与左宝宝多说,左宝宝睁着期待的双眼几乎转了一圈。 左玉钊上前一步,把大牛随手丢在一旁。 “他说了吗?”纪麟上前迫不及待地问道。 左宝宝一眼就看到纪麟怀里的大雁,双眼就无法从上面移开,无比好奇地盯着大雁看。 大雁乖乖趴在纪麟手臂上,精神地转动着眼珠。 “纪公子,这是何物?”左宝宝还从未见过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大雁。 “大雁。”纪麟把大雁往前一送:“要抱抱吗?” 左宝宝瞪大双眼,一脸诧异,又惊又喜:“我可以吗?!” “当然不行。”纪麟瞬间把手收回,无比冷淡地回了一句,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左宝宝像是被人点了穴,石头一样愣在原地,面上的神情都僵住了。 “我方才是被耍了吗……”左宝宝默默到一边暗自神伤。 纪麟把左宝宝的表现都看在眼里,忍俊不禁,嘴角一个劲儿上扬。 “他究竟说了什么。” 纪麟逗左宝宝正高兴,塔娜冰冷的声音猛然响起。 左宝宝肩膀一抖,后背发凉,头皮也跟着一麻。抬起眼皮就对上塔娜的视线,心里微微一颤,立刻把实话和盘托出。 “大牛说他也不认识义渠家的人,此举不过是为了引起义渠家二公子的注意。” 纪麟皱眉。 塔娜神情更加冰冷:“他说谎。” 左宝宝五官纠结:“我们兄弟问了很多次,也用了不少手段,我觉得他没必要说谎。” 言外之意,大牛并不知道义渠家在何处。如此一来,他对塔娜也没了用处。 “我不信。”塔娜依旧言简意赅。 左宝宝很是委屈:“仙女姑娘,难不成你以为我们兄弟会与此人勾结,故意诓骗你不成?” 纪麟见势不妙,忙拦住左宝宝替塔娜解释道:“不是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她不信大牛的话,不是不信你。” 左宝宝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些。 塔娜随即就要上前去大牛面前。 大牛看到塔娜就吓得魂都飞了,拼命往后退,甚至退到左玉钊身后。 左玉钊很是嫌弃地闪身把大牛让出来。 大牛白眼一翻,就地晕倒。 纪麟见势不妙,把大雁小心塞给左宝宝,匆忙伸手去拉塔娜。 塔娜仍是面无表情,双眼紧盯着大牛。 “且慢!”纪麟叫住塔娜。 塔娜动作稍稍一顿。 纪麟来不及松一口气:“我有好办法,你先别杀他!” 她把声音压得极低,唯恐被梁家人察觉不对。 塔娜仍是没动:“第二次。” 纪麟面颊一红:“我知道我记得,若是这次还问不出来,事不过三,大牛随你处置便是!” 塔娜半点情面不讲,纪麟都忍不住跟着冒汗。 左宝宝抱着大雁,呆呆地不知该怎么办,茫然无措地四下张望。 “你乖乖地,不要拉在我身上。”左宝宝和大雁打商量。 一旁的左玉钊听得一清二楚,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拉开与弟弟的距离,唯恐被旁人看出他们是兄弟。 左宝宝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大雁身上的毛,又软又好摸。 纪麟稳住塔娜,先一步到大牛身前,居高临下地踹了踹他:“醒醒,别装死了。” 大牛仍是一动不动。 纪麟余光瞥到塔娜把手放在鞭子上,察觉到不妙:“慢着!” 塔娜疑惑地看她。 纪麟眼珠一转:“天色不早了,上路要紧!” 塔娜面露犹豫,纪麟心下稍安,又道:“把大牛一起带上,路上再审不迟!” 这次塔娜细细琢磨片刻,没有反对,但还是说了一句:“最后一次。” 纪麟点头如捣蒜。她长舒一口气,总算糊弄过去。 因为大牛的事这么一搅和,他们不得不立刻出发,不然还有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他们就无法前进。 梁方亭早已准备好马车,两匹老马也都拴在马车前。 纪麟看到自己的马车心都放到肚子里,她还是没忍住扑过去钻进马车看了一圈。 马车里的东西一样不少,纪麟的嘴角就没落下来过。 纪麟心满意足地从马车里钻出来,路过左宝宝时毫不留情地把大雁抱回来。 左宝宝一个不留神,怀里就空了,就连那股暖意也消失无踪。 纪麟与梁家三人道别:“多谢梁老爷、梁兄,还有大小姐。” 她深深鞠了一躬。 “我们等你的好消息。”梁行知一向严肃,此时也忍不住动容。 纪麟郑重点头,答应下来:“你们也要多保重。尤其要小心义渠家,他们诡计多端,不知会生出何种事端。” 梁方亭一笑:“你就不用担心我们了。你们要去的地方危险百倍还多。” 纪麟害羞一笑,一点也没有被危险吓到,她早在踏上这条路时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梁方柔鼻子一酸,眼眶发热,差点掉下泪来。 “纪公子,既然你都要走了,可不可以给我一样东西当做纪念?”梁方柔试探着问道。 第214章 唐突 梁方柔小心翼翼地看着纪麟,因为羞涩紧紧咬着下唇,无比担心会被拒绝,但她知道若是此时不说只怕要后悔一辈子。 “这……”纪麟不禁有点为难。 梁方亭见状,微微蹙眉看着梁方柔:“小柔,你怎能如此唐突?” 梁方柔垂首不语。 梁方亭欲给纪麟道歉,被纪麟先一步拦住:“梁兄这是作甚?梁大小姐说得对,我受了梁家颇多恩惠,是我有欠考虑。”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纪公子莫要误会。”梁方亭一听急忙解释。 纪麟却是对梁方柔道:“多亏大小姐提醒,是唐某疏忽了。” 梁方柔原本晦暗的眼眸立刻亮了起来:“真的?” “嗯。”纪麟痛快地应下,思考着在马车里挑一样留下。可是挑什么又难住了她。 这时梁方柔指指纪麟腰侧:“我看你一直挂着此物,可是对你十分重要?” 纪麟思绪被打断,循声看去,却是微微一愣。 梁方柔说的正是纪麟的黄金算盘。 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安言与丁丑的视线也不约而同地投过去。 看到黄金算盘,纪麟的心都不自觉平复下来,面上也跟着柔和。 这些细微的变化都被梁方柔看在眼里,她手指微微一颤,突然后悔自己的心血来潮。 她早就注意到纪麟的黄金算盘,她一直都很在意。原本她想得很简单,若是纪麟愿意把这块黄金算盘给自己,是不是就说明自己在他心里也是有分量的? 但梁方柔那点雀跃的小心思,在看到纪麟的神情后都被打破了。 “这个……对你很重要?”梁方柔仍是不死心地问道。 纪麟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嘴角微微扬起,轻轻地“嗯”了一声。 梁方柔的心一凉,连苦笑都露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站着。 锦绣察觉不对劲,轻轻扶着梁方柔,小声安抚着:“小姐,小姐……” 纪麟并未注意梁方柔的神情,而是自顾自地沉浸在回忆中。 这一幕格外刺眼,安言下巴微抬,看着黄金算盘在心底冷哼一声。 丁丑则是默默收回目光,从他初见纪麟,这块黄金算盘就跟着她。 纪麟下意识摩挲了一下黄金算盘:“这是我一个……”她顿了顿,像是在想该如何解释才更准确:“儿时的朋友送给我的。” 梁方柔实在没有勇气再追问下去,整个人都蔫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无比后悔问出这样的问题。 纪麟放下黄金算盘,想起方才的事:“正好我有一样东西想送给你,你等我片刻。” 梁方柔还来不及拒绝,就看纪麟抱着大雁朝马车跑去。 安言懒得多看,下一步上马车坐好。 左宝宝还津津有味地看热闹,连左玉钊的声音都没听到。 “走了,别看了。” 左宝宝头也不回,竖着脖子去看纪麟究竟会拿出什么。 “走。”左玉钊不耐,拽着左宝宝就走。 左宝宝被勒得喘不过气,就这么被拖着走。 塔娜也跟着离开,路过丁丑时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纪麟,随即收回视线。 纪麟从车上下来,把一匹丝绸给梁方柔。 梁方柔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只觉得手里滑溜溜的。 “这是何物?” 不只是梁方柔,就连梁行知与梁方亭也都十分诧异。 “此物乃是丝绸。”纪麟道。 “丝绸?”梁方亭仍是不解:“又是何物?” “这……我也不好说,你们摸一摸就知道了。”纪麟笑笑道。 梁方柔手指轻轻一揉,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 “爹,兄长,你们快来试试,真的很舒服!”梁方柔说完又看纪麟:“这是布料吗?竟然如此顺滑,令人爱不释手。” 纪麟笑容更深:“这是中原的布料,是最好的。” 梁方柔方才的郁闷暂时放在一边,手放在丝绸上就舍不得拿开。 梁方亭试过之后也很是诧异,张开嘴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梁行知则是呼出一口气:“竟有如此工艺,令人不敢置信。” “此物在中原还算普遍,只是普通百姓穿不到。”纪麟道。 “若是有了这料子,做出来的衣裳一定好看!”梁方柔不禁幻想自己缠上丝绸的样子:“而且定会舒服无比!” 梁方亭赞同地点头,但不免有点顾忌:“这布料定不会便宜,你就这么送给舍妹,会不会……” 纪麟却是不以为意地摆手:“梁兄说的这是什么话?只要大小姐喜欢,没有什么不能送。” 梁方亭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梁方柔面颊微红,羞涩地不敢看纪麟。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要大雁多半就是为了这丝绸?”梁行知很快冷静下来,沉思片刻后得出结论。 纪麟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反而大方地应下来:“不错。但硬要说的话,这并非在下的主意。” “是谁有如此胆量?”梁行知很好奇。 纪麟没有急着回答。 梁行知看着纪麟,脑中灵光一闪,好似福至心灵。 “难道是那个你要去西域寻找的人?” 这下惊讶的人换成是纪麟。 “梁老爷果然厉害,这都瞒不过您。”纪麟笑道。 梁行知心中有数,也就不再多问。 片晌,梁行知才道:“既然如此,这笔生意可否算我梁家一份?” 梁方亭与梁方柔闻言俱是一愣,都还没反应过来。 纪麟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我还当是何事呢!这么说,就算梁老爷您不说,在下也已经将您算作在内。这大雁是重中之重,没有你,这生意怕是连头都开不了。” 梁行知神情一顿,笑着摇摇头:“你这小子倒是一肚子主意。” 纪麟嘿嘿一笑:“丝绸生意不易,在下一个人定然无法完成,需靠梁老爷帮忙才行。” 谁都愿意听好话,梁行知也不例外。而且纪麟的恭维格外诚恳,他十分受用。 “这算不得大事,既然答应你,我就一定会做到。”梁行知承诺道。 此话无异于给纪麟吃了定心丸:“在此谢过梁老爷!” 自此,纪麟与梁家比之前更加亲密,他们也是坐在一条船上。 第215章 那时我年幼无知,犯点错误也是难免的…… “纪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梁行知对纪麟道。 纪麟自是应下,跟随梁行知到一旁。 梁方柔还有一肚子话想与纪麟说,就见爹带着人走了,只能懊恼地撅嘴。 梁方亭心疼地看着妹妹:“小柔,你与纪麟日后定有机会再见,兄长向你保证。” 梁方柔愁眉不展,神色黯然:“此去西域诸多危险……纪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假,但我这心仍是忐忑不已。” 梁方亭边听边点头:“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我看纪公子未必……” 他顾及妹妹的颜面,并未明说。 梁方柔面颊微微一红,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梁方亭见妹妹如此情态,反而有点哭笑不得:“虽说我是你兄长,但我今日才发现自己并不了解你。” 梁方柔好奇,不知梁方亭何出此言。 “我分明记得,初见纪麟时,你对他没有半点兴趣,反而总是围着安公子转。”梁方亭边回忆边看妹妹的反应。 梁方柔面上飘过两朵红云,随后下巴一抬“哼”了一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时我年幼无知,犯点错误也是难免的……” 梁方亭见妹妹打算长篇大论,连忙打住:“停停停,那不过是这两日之事,何来‘年幼无知’一说?说出去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那又如何?”梁方柔不以为意,但仍是不死心地问道:“兄长难道就打算这么让纪公子离去?” 梁方亭哭笑不得:“你怎么还在挂念此事?” 梁方柔不满地撇嘴。 兄妹二人的对话都落入左宝宝耳中,他一脸兴奋地去找自家少爷。 “公子公子!”左宝宝迫不及待道:“方才我听那梁家大小姐说,对纪公子很是欣赏!” 安言连头也没抬,闻言怼了左宝宝一句:“你很闲吗?” 左宝宝一愣,下意识摇摇头:“不闲……” “不闲哪来这么多废话?”安言说着眼皮一抬:“而且你如此爱管旁人闲事,是从哪学来的?” 左宝宝更是一头雾水,他一直以来就是如此,怎么偏偏这会儿被训斥了呢? 左玉钊把弟弟推到一边,省得他惹公子生气而不自知。 左宝宝不明所以,但也乖乖站在一旁。 安言坐在马车上,莫名心中一股郁闷。这一会儿工夫,他已经换了好几个姿势,怎么坐都觉得不舒坦。 左玉钊看在眼里,随后默默移开视线。 “有话就说。”安言对左玉钊比对左宝宝耐心多了。 左玉钊也不敷衍,直接道:“若是公子放心不下纪公子,小人可以去将纪公子带回来。” 安言挑眉,好笑地看左玉钊:“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左玉钊再次沉默,片刻后才道:“是小人逾矩了。” 安言轻轻呼出一口气:“她不在,还真是有点闷。” 左玉钊不用问也知晓公子说的是谁,心照不宣地沉默着。 马车微微一晃,塔娜上来坐在安言对面。 安言颇有兴味地看塔娜,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是有话要说。 塔娜微微蹙眉,不愿理会安言,故意侧侧身子避开安言的目光。 “我还没问你,为何要去义渠家?”安言一点也不尴尬,反而厚脸皮地扬声问道。 “私事。”塔娜只回了两个字,不经意地正了正腰间的鞭子。 安言察觉到塔娜的动作,嘴角上扬,笑容也更深:“这马车这么小,可经不起再折腾,难不成你要在这里动手?” 他说着还浮夸地抱臂做出惊吓状。 塔娜看也不看安言,摆明“我对你没兴趣”。 安言觉得无趣,难得正经些许:“既然是你的私事,就不要牵连无关人。我想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塔娜听后终于舍得动动眼珠,对上安言淡然又轻松的神情。 “你这话是何意?”塔娜直截了当地反问。 安言也不卖关子:“你是因何目的而来,你自己心里清楚。到处寻找义渠家的下落,我们也可以不管。但你若是利用她,令她陷入险境,不觉得良心难安吗?” 安言面上笑容消失,双眸定定地看着塔娜。 塔娜秀眉微蹙,并未立刻回答。 安言随即恢复如初,面对塔娜仍是露出一张无害的笑脸。 大约是被安言前后不一的言行起疑,塔娜脸色也是一凛,细细打量安言,琢磨他的话中深意。 “当然我也只是随便说说,”安言展颜一笑,原本就俊美无匹的脸更增添一丝醉人之态。 若是换作旁人,早就被迷得七荤八素,梁方柔就是其中之一。但这一招对塔娜没有半点用处。 塔娜露在外面的半张脸没有丝毫变化,两眼没有半点波动。 安言习以为常,无甚所谓地伸了个懒腰:“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不懂欣赏。” 塔娜眼里蒙上一丝疑惑,但很快就收敛心神,略有些别扭地移开目光:“我不会骗她。” 安言面孔一冷:“既然如此,你我何不就此别过?” 塔娜像是没听懂安言的话:“我会骑我的马,离开。” 安言摇摇头,笑看塔娜:“难道你以为我说的是马车?” 塔娜没接话。 “纪麟,还有我,我们另有目的。”安言说得明白:“我们不想,也不愿意与义渠家扯上关系。” 塔娜仍是沉默。 “我话说得足够明白,至于该怎么做,你自己心中有数。”安言说这最后一句话,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很是冷漠疏离。 若是梁方柔在场,就算给她一百个可能也不会相信这两人竟会有婚约。 塔娜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没有回应。 就在安言以为塔娜还是块难啃的骨头时,她突然开腔。 “你们要去西域,”塔娜的声音带着些许空灵,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可能避开义渠家。” 塔娜望向窗外,出神地看着什么。 这一瞬间,安言看着塔娜的侧影,心中突兀地冒出一个想法——塔娜身上的气氛变了。 他们即将要到的地方,兴许与塔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至于塔娜与义渠家究竟有何恩怨,安言不想知道,更不愿在她身上耽搁时间。 第216章 你还挺谦虚 “聊什么呢这么起劲?”纪麟这时拉开车帘跨进来,面上是难以掩饰的开心。 马车内的二人齐齐看向纪麟。 方才还有些沉闷的气氛一下就变得活络起来。 “捡到便宜了?如此兴奋。”安言注意到纪麟的嘴角一直忍不住上扬。 纪麟索性“嘿嘿”笑出声来:“有时不得不说,你这家伙察言观色的本事还真不赖。” “你这也算是夸奖?”安言被纪麟气笑。 纪麟并未察觉到有何不妥:“我们终于可以出发了。” “你辛苦做起来的生意,说扔就扔了?”安言调侃纪麟。 纪麟灵活地摇晃食指:“非也非也。” 安言故意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生意交给梁家才能做大做好,我就是个门外汉。”纪麟道。 “没想到,你还挺谦虚。” 纪麟格外淡定:“我一直如此,只不过你没发现罢了。” 说完她也不给安言回嘴的机会,就一屁股坐在塔娜身侧。 她才刚坐下,塔娜便起身往外走。 纪麟懵了一瞬,不知发生何事:“塔娜?” 塔娜脚步一顿,扶着马车门框,丢下一句“我去骑马”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纪麟看着塔娜匆匆离去的背影,惊讶都写在脸上。 “她这是怎么了?”纪麟回神就问马车里的另一个人。 安言茫然地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接着笑眯眯地看纪麟:“你不会假戏真做,真以为我与她有婚约?我们没那么熟。” 纪麟愣了一瞬,无聊地看安言:“最好与你无关。” “你威胁我?”安言半是诧异,半是好笑。 纪麟摇头:“不是威胁,只是提醒。” 安言来了好奇:“为何?” 纪麟明白安言话中之意,但故意装作不懂:“不明白你说什么,一会儿还要继续赶路。” 安言眸色深深地看着纪麟,停顿片刻却是收起疑惑的心思,顺着纪麟的话道:“有甚可担心?梁家连老马都给你了,进入西域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吗?” 纪麟瞥了安言一眼:“没想到你还有明知故问的爱好。” 安言只是笑不说话。 “我听梁方亭说前面邪门得很,必须加快赶路才是。”纪麟略一蹙眉,又道:“只要过了这一片就能进入西域。” 西域仿佛近在眼前,也难怪纪麟兴奋。 “大牛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置?”安言对西域没多少兴趣,更不介意在这时候给纪麟泼冷水。 纪麟这次想也没想:“带着他总会有用处。” 安言对她的答案不满:“这就是你的理由?” 纪麟看着安言眨眨眼,仿佛在说“不然呢”。 “大牛该说的都说了,你带着他只会多个累赘。”安言也不知为何,他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大惊小怪,更不会多嘴多舌。 纪麟诧异地转动乌黑的眼珠,打量安言,以为他又打什么鬼主意。 但安言始终一脸坦荡。 纪麟只好暂且收起疑惑,随口道:“大牛能帮上塔娜的忙。” “你是不是有把柄在塔娜手里?”安言冷不丁问了一句。 纪麟心里莫名一抖,嘴上反应更快:“怎么可能?” 安言盯着纪麟神色如常的脸,不由微微眯起双眼,显然不信她的话。 纪麟干咳一声:“这都什么跟什么?我看你是真的病了,要不要寻个医馆给你瞧瞧?” 安言也不说话,意味深长地看向窗外,不再理会纪麟。 纪麟心里没底,反而多说了两句:“大牛背后兴许有更大的阴谋,与其躲着走还不如主动出击。” 安言看也不看纪麟,嘴上却是不忘调侃:“没想到你竟有如此觉悟,实在令安某佩服。” 纪麟不傻,自然听得出安言话里的戏谑。 她探出头去找寻塔娜的身影,就见塔娜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旁。 纪麟不解,看塔娜的神情也有些不对劲,越发觉得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但安言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纪麟实在张不开口问。 丁丑被纪麟安排驾他们自己的马车,车上的东西都太值钱,纪麟信不过别人。 至于左家兄弟则是负责这驾马车。难得左宝宝如此安静,纪麟耳边没有人聒噪都有点不习惯了。 莫名地,马车里的气氛有点沉闷。 安言安静得不像话,看着车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纪麟越发觉得不对劲,她下意识就想把左宝宝叫来问个清楚。在她想来,左宝宝定是什么都知道。 但可惜左宝宝乖乖在外面驾车,旁边就左玉钊,马车里还有安言,就算给左宝宝一百个胆子也决计不敢说一句坏话。 纪麟眼珠一转,淡定掀开车帘探出头去。 左家兄弟俱是一惊,只是二人反应不一。 左玉钊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拉开与纪麟的距离。 左宝宝则是又惊又喜:“纪公子你怎的出来了?” “没什么,”纪麟笑笑,目光落在两匹老马上:“我都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两匹马。” 左宝宝一下就来了精神,把兄长方才的叮嘱全都抛在一边。 “纪公子你真的要仔细瞧瞧,我方才足足转了两圈呢!”左宝宝很是兴奋,本来想说若不是兄长拦着,他能再多转几圈。但左玉钊就在一边,左宝宝还不想找麻烦。 “这马真有这么好?”纪麟被左宝宝逗笑,故意问道。 她自然知道梁老爷不可能给他匹马。 左宝宝连连点头:“这马我听梁家父子说起来,是唯一去过西域的马呢!” “这马还去过西域?”纪麟诧异地张大嘴巴,接着反应过来,疑惑道:“可我怎么听梁方亭说,这两匹马根本没去过西域,就连下面的路也……” 话还没说完,左宝宝就是一愣,呆呆道:“是我听错了吗?” 纪麟怀疑地看左宝宝。 左宝宝挠挠头:“不应该啊,我怎么会听错呢?而且这还是两匹老马,若是没有去过西域,还有何用处?”想了想就撅嘴补上一句:“而且还这么慢……” 打从出发,左宝宝就想说了,这两匹马走起来不紧不慢,轻快地让左宝宝心浮气躁。 第217章 试试不就知道了 纪麟摇头:“话不是这么说,这两匹马经验多,对我们有利无弊。” 左宝宝只好点头,他猛然想起一桩大事,忙问道:“纪公子,我们是为何要趁着夜色赶路?”他很早就想问,一直没找到机会。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早点到西域罢了。”纪麟道。 左宝宝不信:“是吗?”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纪麟反问。 左宝宝绞尽脑汁不得其解:“白日赶路不是更好?” “不,我们白日要休息。”纪麟道。 左宝宝听后不仅没有豁然开朗,反而更迷糊:“纪公子你这不是颠倒了吗?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说有人是白日休息,夜里赶路的。” 纪麟没有多做解释,而是顺着左宝宝的话道:“我也是。” 左宝宝更加诧异:“那你还”三个字都写在脸上。 “试试不就知道了,反正又不会少块肉。”纪麟语气无比轻松,就好像在说吃饭一样简单的小事。 左宝宝目瞪口呆地盯着纪麟,半晌不知该说什么,使劲推了推身边的左玉钊,不出所料没有半点回应。 纪麟潇洒离开,不管左宝宝是否被震惊得说不出话。 左玉钊余光瞥到弟弟的神情,无声叹了口气移开目光,专心驾马,半点不愿理会。 纪麟回身又特意看了一眼马车后,只能依稀塔娜坐在马上,不知在看什么。 纪麟闷闷不乐地抱着大雁回到马车内。 天色越来越黑,漫天都是碎星,莹亮又带着一丝热闹的温暖。 借着月光赶路,纪麟还是第一次。 兴许是太舒服,大雁窝在纪麟的怀里睡着,小脑袋歪着,垂着眼很是安静。 纪麟抱着大雁的手也格外暖和,她抬头看到星空就下意识去找月亮旁那颗最闪耀的星。 看到那颗星还在一闪一闪,纪麟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只要那颗星还在,即便有再多困难,纪麟都能迎刃而解。 “西域,我来了……” 纪麟轻声喟叹,手臂搭在窗上,下巴轻轻磕在手臂,侧脸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 一想到很快或许就能见到张大人,纪麟的心就按捺不住涌上一股兴奋。 不知是否静谧的夜色容易引人遐想,纪麟感慨良多。 她从只身一人离开长安,到如今眼看要踏上西域的土地,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她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会有朋友陪伴自己上路。 想到这里,纪麟嘴角不禁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安慰又有些得意的笑容。 趁着漆黑的夜色,纪麟不再对心中情感加以掩饰。 无论每个人的前路如何,至少他们这会儿还在一起,为了同一个目的地前进。纪麟是个知足的人,别人的一分好,她也要用十分来回报。 一边手臂枕麻了,纪麟就小心翼翼地换一边,她怕吵醒怀里另一个熟睡的小家伙。 她轻轻一动,传来清脆的“咔”声。 纪麟循着声音看去,原来是她的黄金算盘。此时它正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点点光芒。 看到黄金算盘,纪麟的笑容更加柔软,是平日里绝不会对外人露出的小女儿情态。 马车里另一个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安言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纪麟,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安言看穿纪麟的身份,他就一直将纪麟当作女儿家看待。 原本安言还以为自己会不习惯,但没想到连日下来,他已经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纪麟,有几次看着看着就走神了。 月光掩映下纪麟明媚的侧脸格外白皙,甚至还有一丝不真实的朦胧萦绕,令人无法忽视。 难得的夜色,难得大家还都清醒着赶路,也让安言看到了一些平时看不到的。 哪怕只是对着这样一张恬静的面孔,接下来的日子都不会沉闷。 思及此处,安言浅淡的笑意在眼梢荡开,不动声色地垂眸敛起心神。 一路无声。一行人,两驾马车,四匹马,不疾不徐地前进。 一夜安然度过,没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这反而成了最让人想不通而且“不对劲”的地方。 眼看天边蒙蒙亮,早已哈欠连天的左宝宝总算长舒一口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公子!天亮了!”左宝宝迫不及待地招呼马车里的人。 安言一宿没睡,眼神仍是一片清明。 纪麟抱着暖和的大雁还小睡了一个时辰,被左宝宝的大嗓门吵起来这才睡眼惺忪地呆坐着。 安言见纪麟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就忍不住笑意。 “公子!我们要不要停下来休息?”左宝宝的声音又传来。 安言目不转睛地应了一声。 马车随即停下。 左宝宝还记得昨夜纪麟说过的话,白日自然不敢随便赶路。 直到怀里的大雁叫了两声,纪麟才回神。 “嘎嘎!” 大雁挣扎着扇动翅膀,从纪麟的怀里挣脱出来。 纪麟松手,大雁就扑棱着翅膀落在地上,动动黑豆似的小眼珠,毛茸茸的小脑袋也跟着转了转。 “鸭鸭?”纪麟试探着叫了一声。 大雁头一晃,歪头看纪麟,顿了片刻,像是在认人。 纪麟期待地看着大雁,等它认出自己。她心里默默无声地飘过话语:我抱了你快要一天一夜,你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幸亏纪麟没有宣之于口,不然还不知要被笑话到何时。 兴许是感受到纪麟的怨念与期待,大雁终于给了一点反应。 只见大雁身体左右摆动,晃着毛茸茸的屁股朝纪麟扭来。 纪麟面上那一丝紧张随即消失,一把抱起大雁就乐开怀:“还真能认出来!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爹了!” “咳咳!”安言被呛得咳嗽一声,实在搞不懂纪麟的脑回路。 纪麟不以为意,无比自然地开始以大雁的爹自居。 大雁安稳地窝在纪麟怀里,一脸无辜的可爱,丝毫不知自己已经多了一个“爹”。 “抱你下去看看可好?”纪麟认真地问大雁。 大雁黑豆似的眼珠四下打量,定定地看安言。 “你也想出去?我们父子还真是默契!”纪麟又骄傲又高兴地摸摸大雁的毛。 第218章 怎么?你吃醋了? 安言看纪麟一个人自问自答却玩得开心,越发费解,揶揄的话到了嘴边又默默咽回去。他告诉自己,这时若是接纪麟的话只怕自己说不出好话。 纪麟压根儿没有察觉安言的纠结,她与大雁玩得不亦乐乎。 “你比宝顺养的那只有趣多了,”纪麟怎么看鸭鸭怎么喜欢:“又乖又听话。” 安言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实在忍不下去,嘲笑纪麟:“一只鸭子而已,你还真当成宝了?” 纪麟抱着大雁也不生气,而是笑眯眯地看安言:“怎么?你吃醋了?” 安言神情一顿,随即笑道:“纪公子未免太过自信,安某为何要吃这肥鸭的醋?” 他冷哼一声之后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纪麟。 但看纪麟却是一脸纳闷,呆愣一瞬,下意识道:“吃鸭鸭的醋?” 她说完把自己都绕晕了,重新回想安言的话。 安言脑中灵光一闪,好像忽然想通了什么,耳朵一热,顿觉喉咙干涩得紧。 纪麟想得认真,微微拧起眉头。 安言急忙打断:“这种事有什么可想的?” 纪麟回神,眼里还透着些许迷茫。 安言随即转移话题:“咳咳,总之这肥鸭带着也好,若是大家饿了没有干粮,还能充饥。” 听到安言的话,大雁莫名一抖,纪麟收紧手臂,反感地看安言,一字一顿道:“鸭鸭不是吃的。” 安言也不和纪麟犟,径直下了马车。 左宝宝早已等候多时,兴冲冲地迎上前:“公子您醒了?”边说边往安言身后看:“纪公子呢?怎么没和您一块下来?” “怎么?我与她一定要一起出现吗?”安言反问。 左宝宝一愣,听出安言话中的不爽,下意识就后退一步。 安言周身都散发着寒意,令人无法轻易靠近。 这时纪麟从马车上下来,左宝宝才如释重负,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如蒙大赦。 “纪公子天已大亮,熬了一夜都累了,不如就在此地歇息可好?”左宝宝问道。 纪麟眺望一圈,此地实在荒凉,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不说,连点烟火气也无。 左宝宝猜到纪麟的心思,发愁地“啧啧”两声道:“我方才都看过了,方圆十里内怕是连个村庄都不得见。” 纪麟听梁方亭说起过,但此时听左宝宝说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没有人就意味着他们还要走很远。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先不说他们能在荒无人烟之地坚持多久,这种地方连不为人知的危险也更多。 说不定不等饿出个好歹,他们就要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拦在此地。 “纪公子?”左宝宝见纪麟不说话,就好奇地唤了一声。 纪麟回神:“嗯?” “你看天这么好,而且就这么一条路,不若我们……”左宝宝仍是惦记着赶路一事。 左宝宝实在看不出前路有何危险。若是危险,无论白日还是黑夜,应当都躲不过。 既然如此,白日赶路还能多些胜算。不然这么多人若是晚上碰到麻烦,怕是要伤及无辜。 这次不等纪麟反驳,安言冷冰冰的声音就在左宝宝背后响起:“你很闲吗?” 左宝宝背后一个激灵,打着寒颤都不忘摇头:“不闲不闲!一点也不闲!” 他看也不敢看安言的眼神,垂首飞快地跑了。 “呼!呼!”左宝宝跑到树后一手撑着树干,连着喘了好几次才顺过气来。 “太可怕了,我都不知说错哪句话,差点就被公子吓死!公子的脾气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再这么下去,我看你我都要……”左宝宝碎碎念半晌都没有回应,这才后知后觉地探头往树后瞅了一眼。 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左宝宝还以为左玉钊一直在此地,也不知是何时离开。敢情他方才说那么多话都白说了。 左宝宝懊恼地腹诽左玉钊几句,心情这才转好。 有了这个小插曲,纪麟也轻松不少,抱着大雁就去寻塔娜。 她攒了一肚子话想说,只怕见到塔娜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塔娜将马拴好就见纪麟抱着大雁走来。 纪麟原本还带着笑意,但走到塔娜面前忽然收起笑容,板着面孔看她。 塔娜不解。 “我是来找你算账的。”纪麟佯作生气。 塔娜仍是不明白,但看看纪麟,又看看她怀里一脸懵懂的大雁,不禁弯起双眼。 塔娜一夜没有合眼,但还是没有想通那件事,不知该如何做才是最好。甚至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纪麟。 但是当纪麟一脸笑容地朝自己走来,那一瞬间塔娜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空,重新透过光亮。 纪麟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无论是谁,都会不自觉被她吸引,陪伴在她身边。 塔娜眼神柔和,静静地望着纪麟,没有半点急躁和生气。 如此一来,反而是纪麟有点进行不下去。 “你这样要我如何说?”纪麟无奈地叹了口气。 塔娜仍是微笑着看纪麟,好像一点也不在乎纪麟要说什么。 纪麟更加无奈:“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塔娜点点下巴。 不等纪麟开口,塔娜没有任何预兆地冒出一句:“你要何时,告诉他们?” “嗯?”纪麟被问懵了:“告诉他们何事?” 塔娜也不解释,只是定定地看纪麟。 纪麟猛地反应过来,脸腾地就红了,下意识用余光扫量周围,见没人注意这边才稍稍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地看塔娜。 塔娜却不以为意:“你难道要一直,如此?” 这一问却把纪麟问住了,她神情一滞,把塔娜的话听进心里。 她从长安时就是如此,如今眼看就要踏入西域,身边人除了塔娜之外,却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女子。 想到这里,一股愧疚感就涌上纪麟心头。 塔娜不知纪麟在纠结什么,但也看得出来她在烦恼。 想了许久也没个结果,纪麟也只能模棱两可道:“会有机会的。” 塔娜识趣地没有追问,纪麟这才松了口气。 纪麟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顾不上擦就忙着转移注意力:“你今夜定要去马车。”她特意强调了一句:“与我一同。” 第219章 一个个都奇怪得很 塔娜想也没想就反问:“为何?” “你一个女儿家不坐马车,为何要骑马?”纪麟才是想不通。 塔娜不以为然:“这又如何?我骑惯了马,为何要坐马车?” 纪麟看到塔娜无比正经的模样时,一时语塞:“因为……” 塔娜也不急,就耐心等纪麟的下文。 纪麟自己反倒想不出合适的理由,索性摆出不讲理的模样:“我不管,你必须与我一同坐在马车里,这样我才能放心。” 塔娜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纪麟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怎么?” 塔娜没说话,下意识就要摇头。 “好,我不问你。”纪麟先一步道:“但你要听我的。” 塔娜很是无奈:“我是在马上长大的,坐不惯马车。” “天亮了,我们该歇息了。”纪麟故意不接塔娜的话,招呼她一起走。 塔娜拗不过纪麟,只好跟上。二人路过丁丑时,纪麟还不忘摆摆手。 塔娜从一旁经过,将丁丑的视线尽收眼底,他的双眼一直都追随一个人,从塔娜第一次见他就是如此。 塔娜又看向纪麟轻快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略有些无奈的笑容。 若是能像纪麟这般无忧无虑,倒是也不错。 塔娜眼神一凛,方才的温馨与欢快转瞬即逝,重新变回冷冰冰的她。 纪麟远远看到安言与左家兄弟,就与塔娜挑了另外一边。虽说两边隔得不远,但也足够表明纪麟的态度。 左宝宝眼尖,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咦?纪公子为何坐那么远?小的这就去叫他过来!”左宝宝自告奋勇地起身。 他腿才刚伸直,就被一股大力拽回去,屁股结实地磕在地上,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左宝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回头怒视左玉钊。 左玉钊看都不看他,无声松开手在身上拍了拍。 左宝宝看着他的动作鼻子都快气歪了:“你拉我作甚!” 左玉钊斜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一个个都奇怪得很,公子是,连兄长也是!”左宝宝闷头一个人嘀嘀咕咕,手揉着摔疼的屁股,感慨自己真是命苦。 安言将左家兄弟的对话都听在耳中,但他始终神色未变,看起来丝毫不在意,可视线却若有似无地飘到另一边。 丁丑放好马车,自然地坐在纪麟身后。 纪麟把大雁放在地上:“你自己玩会儿,都睡了一夜还不醒。” 大雁歪歪扭扭在地上走了两圈,又重新回到纪麟脚边。 “梁家小姐将这大雁养得极好,就这么送给我,这份恩情还不知何时能报。”纪麟说着又伸手摸了摸大雁的小脑袋。 大雁歪歪头,小脑袋动动,仍是乖乖跟着纪麟。 “它很喜欢你。”塔娜看出大雁与纪麟亲昵。 纪麟得意一笑:“鸭鸭很听话,定是将梁大小姐的话都记下了。” 塔娜忍着笑颔首,看大雁还算聪明,但疑问仍没有解开:“你为何要带它上路?” 一开始塔娜与安言的想法大同小异,带只大雁无非是为了口腹之欲。 只是如今看,纪麟并无此意。 “我与梁兄说起过此事,这大雁等我们到了西域就放飞,我要看看它究竟能不能把信平安地送回到梁家。”纪麟将自己打的算盘都和盘托出。 塔娜这才了然地点头,但看着一脸懵懂的大雁还是免不了怀疑:“它真的会飞吗?” “……”纪麟被问住了,她竟然忽略了最大的问题! 丁丑也察觉到纪麟不对劲,终于舍得把视线分给大雁些许。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它若是不会飞可如何是好?”纪麟顿时急得拧眉。 塔娜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努力安慰纪麟:“大雁都会飞,没道理,它不会。” “它会也要有人……不对,是有大雁教它才是。”纪麟一着急话都说错。 “多半是与生俱来,就像骏马。”塔娜说着看向一边自己的马。 纪麟面上的慌乱之色稍稍褪去,但不免还有些许懊悔:“难怪这两日下来它都是要人抱着,要么就是在地上转两圈,还从来没有要飞的意思。” 纪麟又是无奈又是想笑,手指点在鸭鸭的脑袋上:“你若是不会飞,那我是为何要带你上路呢?” 鸭鸭没听懂,只是歪着头看纪麟。 纪麟无声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心再多说,只好道:“等鸭鸭再长大一点好了。”还不忘安慰自己:“没准就无师自通了呢?” 为了转移纪麟的注意力,塔娜又道:“不是说白日不能赶路?”言外之意,再不歇息,太阳下山又要赶路。 纪麟会意:“马车上还有干粮,都是梁老爷吩咐人准备的。” 话音刚落,丁丑就起身去取来干粮。 纪麟已经习惯,顺手就从丁丑那接过干粮啃了一口。 丁丑见纪麟吃得香,心满意足地回到原位坐下。 “这么看,白日也没什么蹊跷。”纪麟边啃饼边随口道。 丁丑与塔娜举目远望,目之所及都是一望无际的沙砾与杂草,树木都极少见。 “偌大的地方,连个水洼也无。”纪麟啧啧两声:“我们得多备些水才行。” 纪麟对着塔娜与丁丑,三人很快就陷入沉默。 纪麟看得出来,塔娜有心事。这份心事令塔娜无法完全放松,时时刻刻都被困扰着。 甚至纪麟有时会想,如今塔娜表现出来未必是真实的她。 塔娜起身,留下一句“我去练鞭”就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没过多久,就从远处传来清脆的鞭声。 “丁丑。”纪麟唤了一声。 丁丑动作一顿,并未接话。 “你有没有想过,白日赶路试一试?”纪麟嘿嘿一笑,不知在琢磨什么:“我还是很好奇。” 丁丑仍是不答。 纪麟清咳两声:“我瞎说的,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若是真有什么邪门的东西,我可没空伺候。” 纪麟边说边嫌弃地摆手。 这边的热闹与安言那边的安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左宝宝很是羡慕:“纪公子他们说什么呢?怎么如此热闹?” 第220章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好兄弟了 “不如我过去听听?”左宝宝跃跃欲试。 他刚说完突然想起公子与兄长,心中暗道一声不好,马上就改口:“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想来他们也不会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定是没意思的废话……” 他嘴不停地撇清关系,就怕被安言抓住把柄又是一顿训斥。 “去。”安言淡淡地说了一句。 左宝宝还在反省:“都是小的不好,我不该……”话说到一半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呆愣了半晌才蹦出一个字:“啊?” 还是左玉钊反应快,回神就推了弟弟一把。 左宝宝下意识就往前扑了一步,也不管脑子里是否还一团乱麻,下意识就往纪麟那边跑。 不过才十几步距离,左宝宝越跑越慢,最后几步走得更是慢得人神共愤。 纪麟远远就看到左宝宝不对劲,这会儿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在做甚?”纪麟按捺不住,好笑地看着左宝宝。 左宝宝回神,嘴角自然地上扬,勾起一个令人不自觉亲近的笑容。 “纪公子,你们聊什么呢如此热闹?”左宝宝无比自然地问起。 纪麟意味深长地一笑:“是你们公子让你来的?” 左宝宝没想到纪麟会如此直白,愣了一瞬矢口否认:“纪公子真爱说笑,我们公子不会做这种事,是我自己好奇罢了。” “哦——”纪麟故意拖长音:“说得也是。” 左宝宝陪着尬笑两声:“纪公子你也知道,我们公子无趣得很,我在那边实在憋闷得慌。这不是想来这边透透气嘛!” “你这么嫌弃你家公子,若是被你家公子知道了……”纪麟“好心”提醒左宝宝。 左宝宝身上莫名一抖,笑容讨好:“纪公子肯定不会告诉我家公子。” 纪麟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纪公子你还没告诉我呢!”左宝宝自来熟地凑上前,在离纪麟还有两步距离时被丁丑的手臂拦住。 左宝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了眨,难以置信地看丁丑:“丁丑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好兄弟了!” 纪麟也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想笑又不好笑得太明显,只好紧抿着嘴。 左宝宝的神情就像是遭人背叛,目不转睛地盯着丁丑:“你好好想想,我们可是一起做过香梨汁的!” “噗!”纪麟终于还是忍不住一口喷出来。 丁丑一面要防着左宝宝,一面还想看一眼纪麟,不由有些烦躁。 左宝宝好像丝毫不察,忙着黯然神伤,就连看丁丑的眼神都带上点如泣如诉的意味。 纪麟实在看不下去,咳嗽两声提醒左宝宝和丁丑不要太过分。 丁丑不明所以就被扣上帽子自然不会开心,手上稍稍用力打算推开左宝宝。 但左宝宝也不是吃素的,非要与丁丑说个清楚不可。 纪麟索性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识趣”地抱着鸭鸭去别处。 丁丑有意跟上前,被胡搅蛮缠的左宝宝拦住:“丁丑你若是不把话说清楚,就不准走。” 丁丑看着纪麟渐行渐远的背影,欲言又止。 左宝宝仍是不依不饶,心里却默默舒了口气。他费尽心思才将丁丑从纪麟身边拉开,接下来就看自家公子的了。 纪麟把大雁放在地上,自己走在前面,大雁就晃晃地跟在后面。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安言的声音先一步响起,还带着一丝笑意。 纪麟也不废话,把大雁放在地上:“去鸭鸭。” 大雁好像听懂了纪麟的话,动作虽慢但是目标明确,一点点朝安言接近。 安言皱眉,先看纪麟,又看晃动得毛茸茸一团。 “你这是何意?”安言不解,却也没躲。 纪麟也不解释,随意寻了一处坐下。 鸭鸭走到安言脚边,两腿一收就窝在地上,小脑袋晃晃地靠在安言腿上。 安言此时的神情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不可思议地看纪麟。 但纪麟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好像事不关己。 鸭鸭就在旁边,安言起也不是,等也不是。他本以为过一会儿纪麟就会过来把鸭鸭抱走。 片刻后安言再看纪麟时,不禁惊讶地失笑。 纪麟靠着树干俨然已经睡去。 安言再低头,就连鸭鸭也闭上黑豆小眼睡得正香。 “……”安言顿时无语。 他颇有怨念地盯着纪麟看了一会儿,纪麟好像有所察觉,动了动手臂,接着就沉沉睡去。 安言无奈,腿边的小东西也动了动。他低头一看,原来是鸭鸭又朝安言靠了靠。 安言略一挑眉,本想动动腿,但不知为何他迟迟没有动作,就这么看着鸭鸭那颗小脑袋。 半晌,安言就保持这个姿势背靠树干闭目养神。 这时背对安言的纪麟睁开一只眼,小心翼翼地听了一会儿身后的动静,然后露出得逞的笑容,这才安心睡去。 不只是他们,左宝宝与丁丑都安分下来,二人不约而同放轻脚步来到近前。 左玉钊给左宝宝比了个手势,让他屏息别吵着安言。 左宝宝乖乖照办,还不忘回头叮嘱丁丑,把食指放在嘴边,比划了一个“嘘”。 丁丑不理左宝宝,一个人大步径直走向纪麟。随后席地而坐运功歇息。 整个过程没发出半点声响,纪麟更是睡得安稳。 左宝宝又是羡慕又是撇嘴,轻手轻脚走到左玉钊身侧,坐下的瞬间还是不免弄出一点几不可闻的声响。 鸭鸭小翅膀还微微一抖,但实在是困得很,根本没有要醒的意思。 左宝宝见自家公子没反应,正要松一口气,就听到一道熟悉的清冷之音: “吵到它了。” 左宝宝脑中一片空白,来来回回都是这四个字,耳中轰鸣。 她?它?他?公子说的是谁? 幸亏有左玉钊在,见势不妙立刻拉左宝宝坐下,无声对安言垂首一点。 安言并未睁眼,而是动作轻柔地将袖袍盖在腿边的小家伙身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令人无法察觉。 左宝宝刚坐下就看到这一幕,不禁倒吸一口气,差点惊呼出声。 这还是他记忆中那个公子吗? 第221章 我自己心疼自己! 左玉钊即便闭着眼都能猜到弟弟一惊一乍的神情,他随手一伸就把左宝宝的嘴捂得严严实实。 左宝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就这么硬生生地咽回去。他这次学聪明了,老老实实靠在兄长身侧,心事重重又恋恋不舍地闭上眼。 塔娜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一言不发地寻了一处坐下,也与旁人一般歇息。 如今还是大白天,太阳就在天上挂着,与以往没有不同,一点也看不出邪门在何处。 不远处此起彼伏的沙丘后面却躲了一个人。 这个人隐藏在暗处许久,早早盯上纪麟一行,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一身破布衣裳,看起来不过才十几岁年纪,脸上没有几两肉,皮肤也因为风吹日晒变得粗糙,头发乱七八糟地垂下来几乎要遮住半张脸。 眼看纪麟他们好不容易睡着,这少年人却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悄无声息地重新躲好。 一个白日眼看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过去,太阳东升西落,纪麟他们中途还吃了点干粮,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坐着发呆。 左宝宝最是按捺不住寂寞,这么坐了几个时辰,他早就憋了一肚子话要说。 “从前天一黑就能睡觉,现如今日夜颠倒,反而适应不了,这是何毛病?” 没有人理会,左宝宝也能自顾自说个不停。 “天这么亮,怎么能睡得着?我的手臂还有后背,到这会儿仍是酸疼无比。”左宝宝说着好像怕别人不信似的,非要拉着左玉钊和丁丑给他们看自己的手臂。 “兄长,丁大哥,你们看,我没骗你们!”左宝宝指着手臂上青紫的痕迹道。 丁丑看了一眼,一言不发。 左玉钊则是连看也不看,对弟弟的伤一点也不感兴趣。 左宝宝撇撇嘴,嘟哝道:“都是没良心的,我自己心疼自己!” 他说完就甩头走了,背影决绝又气愤。 安言抬起眼皮,双目依旧清明,无声将袖袍掀开些许。 鸭鸭小脑袋灵活地移动,歪着头用黑眼珠瞧安言。 不知为何,安言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好像这个小小的东西能听懂自己说的话。 但安言随即就被自己这个不切实际的心思逗笑了。 怎么可能?这家伙一脸傻样,怎么看也不像能听懂人话。 安言胡思乱想的工夫,鸭鸭自己起身扑棱翅膀,站定四下张望,不知在看什么。 安言莫名觉得这小东西是在找纪麟。 果然不出所料,鸭鸭忽然展开翅膀甩开两只脚朝纪麟歪歪扭扭地飞奔。 纪麟只不过稍稍退了两步,小腿就撞上一个又软又温暖的东西。她好奇地垂首一看,惊喜道:“鸭鸭?” 大雁围着纪麟转来转去,纪麟走,它也走。纪麟停,它也跟着原地打转。 纪麟一把将大雁抱起,看了一眼天色,对丁丑道:“时辰也差不多了,让大伙准备准备。” 丁丑没动。 “嗯?”纪麟纳闷地看丁丑。 丁丑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最终还是按纪麟说的去办。 两驾马车都整理好,太阳已经慢慢西斜。 安言觉得耳边有些清静得过分,于是瞥了左玉钊一眼。 左玉钊会意,回道:“回公子,他在马车那。” “去那作甚?”安言好奇。 左玉钊似有难言之隐,并未立刻回答。 安言又甩过来一个眼神,左玉钊这才硬着头皮回道:“他在与……马叮嘱。” “他?叮嘱马?”安言半是惊讶半是好笑。 左玉钊再怎么淡定也觉得丢脸,实在不想应这一声。 谁知安言却是笑了。 “他还真是一刻不停,主意层出不穷。也不知他脑袋里装了些什么。”安言越想越好笑。 左玉钊笑不出来:“还请公子莫要怪罪他,小人定会好生训斥他。” “不必了。你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若是能改早不就改了?”安言眉眼都带着笑意。 左玉钊无言以对。 “这样也不错,”安言说完有点后悔:“只是他一会儿又要喋喋不休,我一点也不想听老马的故事。” 被安言料中,他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就见左宝宝兴冲冲跑来。 看左宝宝的神色,明显将之前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他甚至来不及看安言与左玉钊的脸色,就急急道: “公子,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马。”安言一点面子也不给,直截了当地把左宝宝要说的话噎回去。 左宝宝神情一滞,兴奋的表情也随即凝固,接着扁嘴失落道:“你们都知道了?” 安言也不多说,迈开腿走在最前,把左宝宝留给左玉钊对付。 “兄长,公子是如何……”左宝宝一下反应过来:“难不成你们都看到了?” 左玉钊冷静地与弟弟对视,面上好像写了“不然呢”三个字。 左宝宝顿时惊出一脑门冷汗,他下意识紧抿上嘴,不敢随便说话。 安言上了马车就看到纪麟与塔娜已经坐在其中。他淡定地坐到昨夜的位置。 与纪麟的轻松不同,塔娜只觉得全身都不自在,只有在看窗外时才能稍稍平复。 “我醒过来全身都在疼,你们呢?”纪麟自然地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 塔娜摇头。 安言仍是一副好笑的模样看纪麟:“你睡得那么熟,还会疼?” “我根本没睡,你在做什么我都知道。”纪麟嘴硬。 安言来了兴致:“是吗?那你倒是说说,我做什么了?” 他好整以暇地抱臂等纪麟的下文。 纪麟卡了一瞬,随即自然道:“太多了,我哪记得那么清楚?” 安言只是看着纪麟笑,也不接话。 “说这些都没用,难道你不想知道外面究竟有什么邪门的东西吗?”纪麟直白地转移话题。 安言只是笑,纪麟看着他的笑容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像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被看穿。 “公子!前面有条岔路!” 左宝宝的声音从外传来,打断了马车内略微尴尬的气氛。 纪麟顿觉得救,暗暗在心里好好感谢了左宝宝一番,面上却是丝毫不显,无声地长舒一口气。 第222章 厚脸皮 安言也没再追着纪麟不放,心道就放你一马。 纪麟格外积极地探出头去看马车外,果然一左一右两条路。 马车就停在岔路前。 左宝宝左看看右看看,抬起左手一指:“走这边。” 话音未落,纪麟就出声拦住:“哎!慢着!” 左宝宝顶着一脑门问号回头看,纪麟也是满面疑惑。 “为何要走这边?”纪麟抬眼看看左边岔路。 左宝宝语气理所当然:“因为我姓左啊!” 纪麟哑口无言,被左宝宝强大的理由折服。她无奈地看向左宝宝身侧的左玉钊,很想问问他们兄弟难道一直都是如此行事? 左玉钊二话不说甩了左宝宝的后脑勺一下,当作给纪麟的回答。 左宝宝捂着后脑勺,茫然地生闷气。 纪麟这才安心些许——还是有正常人的。 “那纪公子你说,走左还是走右?”左宝宝把问题抛给纪麟。 纪麟一时也没有注意,不过余光一瞥,计上心头:“为何要我们决定?我们不是有它们吗?” 她使眼色示意左家兄弟看老马。 左宝宝这次反应快,一拍脑门道:“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这些马并未走过此地。”左玉钊这时开口泼冷水。 “不试试怎么知道?”纪麟也想到这点。但左玉钊不知道,梁书亭曾特意与她交代过,这两匹老马很是厉害,不是只有年岁大这么简单。 此时安言的声音也传来:“我也想看看这两匹马有何本事。” 他面上不见半点病容,神采奕奕与寻常人无异,长身玉立,与周围一切都格格不入。 安言身上与生俱来的贵公子气质,令他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是如此。 左宝宝听到自家公子的声音,下意识扯出一丝笑容,比哭还难看。 安言皱眉:“你那是何表情?” 左宝宝心一横,让开有点别扭的上身,如此安言才能直接看到马。 只见被梁书亭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老马,这会儿正不紧不慢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选岔路的觉悟。 左宝宝愁得五官都纠结在一处:“怎么办啊公子?” “嗯?”安言看左宝宝:“你一个从安息到此地来的人,问我?” 左宝宝神情一顿,好像忽然想到什么,回过神来:“公子说得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随便挑一条便是。”安言说完又补上一句:“老规矩,左。” 说完安言就掀开车帘往马车里走。 一旁的纪麟听得目瞪口呆,不知是该笑还是该生气。 “原来这左边走的传统,是从你那继承而来?”纪麟对安言的背影道。 安言顿住脚步,并未回头,但话里却带着些许笑意:“不必客气。” “……”纪麟一头黑线,低声嘟哝一句:“厚脸皮。” 安言只当没听到,嘴角噙着笑意回到马车。 左宝宝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去看纪麟。 纪麟不信邪,索性跳下马车,凑近马头。 “老大哥,你给我们指条明路成不成?我们可都指望你了!”纪麟轻轻拽了拽老马的耳朵, 老马不知是不是听懂纪麟的话,从鼻孔里喷出两股热气,晃了晃沉甸甸的肚子。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纪麟的语气半是商量半是强硬。 老马动动后蹄,仍是没有多余的反应。 “我们该往哪儿走?左边?还是右边?”纪麟怕老马看不清楚,还特意把它额头上的两撮毛分开,露出那双略显浑浊的眼。 猝不及防地与老马对上目光,纪麟下意识“嘿嘿”一笑,她脑中瞬间闪过三个字——套近乎。 只是不知老马吃不吃这套,纪麟内心一阵忐忑。 左家兄弟不动声色地观望,尤其是左宝宝,两只眼睛几乎要粘到纪麟身上。 纪麟一本正经地与老马打商量。 “这能行吗?”左宝宝一脸怀疑,眉头都快要拧成麻花。 这时纪麟兴高采烈的声音传来:“那就说定了!” 左宝宝随即竖起耳朵来,但纪麟说完这一句就跑回来。 “纪公子您怎么回来了?”左宝宝好奇。 纪麟拍拍手掌:“都说好了,你们驾马就成。” “啊?”左宝宝以为自己听错:“说好了?什么说好了?” 纪麟也不多解释,钻进马车里探身扬声道:“出发!” “天这么黑,往哪儿出发……”左宝宝的担忧还没说完,身形一晃,马车竟然真的动了。 左宝宝大惊:“哎?怎么走了?” 纪麟心满意足地坐好,一把抱起昏昏欲睡的大雁捏了捏柔软的翅膀。 马车外的左宝宝诧异地回不过神,见左玉钊没反应还壮着胆子猛拍他,另一只手直直地指着老马。 左玉钊伸手把左宝宝推出自己视线,顿时觉得清静不少。 左宝宝自讨无趣,只能默默地一个人感叹。 也不知纪公子用了什么妙法,竟然能让这老马乖乖听话…… 老马选了左边的路就走,脚步依旧是不疾不徐的轻快。 “这不是与我说得一样吗?”左宝宝一下反应过来:“我也走左边!” 老马嘴里嚼来嚼去,耳朵抖了抖,彻底无视了左宝宝。 左宝宝很是郁闷,像霜打了似的没精打采。 纪麟老神在在地坐在马车上,塔娜好笑地看她:“难为你了。” “有何难为?不就是天黑一点、看得不清楚、而且我不懂马语吗?”纪麟无比认真的面孔说出这番话,格外令人捧腹。 塔娜更是笑弯眼角,之前的阴郁也都烟消云散。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安言心底里觉得有趣,但不知为何说出来的话就带上了揶揄的意味。 纪麟淡定笑道:“这你得问马,别来问我。它能听懂人话,它比我厉害。” 安言神情一滞,莫名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想来又是一个平淡无波的夜晚了。”纪麟说着伸了个懒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塔娜动听的声音传来。 纪麟正要摆手,马车忽然一晃,接着是一声哭嚎。 “怎么回事?”纪麟心一提。 马车里另外两人眼神俱是一厉。 第223章 不想活了是不是 “兄长你看清了吗?”左宝宝提心吊胆地问了一句。 方才他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飞快闪过的黑影,随后就是一声哭嚎,这会儿已经变成有气无力地啜泣。 左玉钊嘴唇微动:“人。” 左宝宝这才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他心情稍一平复就忍不住破口大骂:“什么人大晚上装神弄鬼!不想活了是不是!” 左玉钊被吵到,不满地皱眉。 一眨眼的工夫,左宝宝已经跳下马车去看是怎么回事。 他循着声音走到近前,借着月色能看到是个身材瘦弱的男子。 这男子捂着腿,弓着身体,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嘴里渗出细碎的呻吟。 左宝宝越听越觉得瘆人,厌烦地上前,居高临下道:“喂!与你说话呢!” 地上那人衣衫褴褛,看不清面容,眼看就是出气多进气少。 “问你话呢!别装死。”左宝宝见人没说话,又补上一句:“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可不是我们要撞你。” 地上那人仍是一动不动,就连呻吟声也越来越小。 左宝宝察觉不妙,没有急着轻举妄动,而是对左玉钊喊了一声:“兄长,有点不对劲!” 左玉钊眼神一冷,几乎是瞬间就护住马车:“公子小心。” 安言的声音依旧冷静:“当心有诈。” 左玉钊略一点头,接着出现在左宝宝身后。 “兄长你看。”左宝宝蹙眉看着地上那人。 左玉钊屏息片刻:“没死。” 左宝宝松了口气:“没死就好,不用怕他变鬼来找我们。” “奇怪。”左玉钊看着地上那人,神情疑惑。 左宝宝也在纠结:“兄长,我们要如何处置此人?本想找个地方埋了,如今看怕是不成。” 他说话的声音不算小,在空旷的夜里更加清晰。 左家兄弟看到地上那人微微抽搐了一下。虽然很快,仍是被二人看得一清二楚。 左宝宝瞪大双眼看兄长,左玉钊无声冷哼,兄弟二人默契地想到一处去了。 这家伙是故意装死。 左玉钊给左宝宝使了个眼色,左宝宝会意,故意扯开嗓子道:“怎么办好啊?人都没气了,大家快来看看!” 左宝宝话音未落就翻身上马车:“公子!那人是装死!” 安言仍是云淡风轻:“警惕他或许还有帮手,别急着下结论。” “是。”左宝宝得令又下马车去后面找丁丑。 左宝宝走后,马车里又恢复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回事?”纪麟还保持方才的姿势没动过。 “不是说白日邪门,夜里赶路万无一失吗?”安言不答反问。 纪麟被安言问笑了:“这算什么?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在夜里赶路吗?”言下之意,碰到其他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了。 “究竟是不是寻常人,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安言道。 纪麟不知为何心头萦绕一丝不安。 “我同你一起。”塔娜这时道。 纪麟很是感激,二人相伴下了马车。 安言被晾在一边,毫不掩饰面上的冷意。从后面跑上来的左宝宝还不等开口就被冻得一个哆嗦。 左宝宝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下意识后撤一步,顺便还屏住了呼吸。 “说。”安言冷硬的话语响起,左宝宝心里微微一颤。 “回公子,丁丑已经早有准备,不必担心。”左宝宝低垂着头利落地说完。 左宝宝脑中一团乱,莫名觉得自家公子有点不对劲。但具体是何处不对劲也说不上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左玉钊说说此事。 左宝宝亦步亦趋地跟在安言身后,不过几步距离,左宝宝脊背已是一层汗珠。 纪麟盯着地上躺的人看了一会儿,正要蹲下身问个究竟,被塔娜一把拦住。 塔娜摇摇头,纪麟笑着轻轻拍了拍塔娜的手背。塔娜仍是执拗不肯收回手。 纪麟无奈,只好道:“你不让我问,怎么知道他意欲如何?” “还是我来。”安言自告奋勇。 纪麟与塔娜动作皆是一顿,二人对视一眼,没有反应。 左宝宝眼看气氛变得尴尬,忙扯出笑容:“这种事怎么能让公子来?小的来就成!” 安言没有阻拦,纪麟主动道:“我来帮你。” 左宝宝差点被纪麟吓出个好歹,心里苦不堪言:我的好纪公子,你可饶了我! 纪麟看着左宝宝挤眉弄眼忍不住皱眉:“你脸疼?” “不是!没有!”左宝宝立刻否认。 纪麟很是纳闷,但也没多问。 左宝宝来不及擦额头滴下的冷汗,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去:“我来看!” 他吼了一声就凑到近前,本想用脚踹,但细想下来有点不合适,只好勉为其难地蹲下身。 “这位兄台?可否让个路?”左宝宝耐着性子道。 地上那人不言不语,连动都没动一下。 还装死?左宝宝心中腹诽。 纪麟看看四周,漆黑一片,越发觉得事有蹊跷。 “既然如此,将他搬到一边就是。”纪麟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左宝宝早就等这一刻,闻言先看了自家公子一眼。 安言依旧面无表情,但也没有反对。 左宝宝仍是心有余悸,招呼左玉钊帮忙。 二人刚弯腰准备动手,就听到一具寂静无声的“尸体”发出一声惨叫。 左宝宝被吓了一跳,脸都白了,两只手猛地缩回,半晌没动。 左玉钊只是微微侧目,但脸色同样不好看。 纪麟与塔娜面面相觑,都不知发生何事。 “尸体”惨叫一声之后就又没了动静,好像方才只是回光返照。 纪麟被“尸体”逗笑,抿着嘴唇让自己笑得不太明显,故意对作家兄弟道:“你们再试试。” 左宝宝心领神会,压下蠢蠢欲动的心,装作诧异地大吼一声:“是不是诈尸了?!” 左玉钊冷淡地看弟弟,并不想配合他发疯。 左宝宝已经习惯兄长的冷脸,一个人也演得起劲。 “你们都退后,我来瞧一瞧!”左宝宝大吼大叫,一惊一乍:“哎呀!这又死了!” “那若是一会儿还诈尸可如何是好?”纪麟故意掐着嗓子,无比配合地担心道。 第224章 我再捅他两下! 左宝宝好像很烦恼地思考半晌,心一横:“没办法了!去拿刀来,我再捅他两下!” “好主意!”纪麟边看“尸体”边应声,还使劲跺了两下脚,装作跑远的样子。 “尸体”耳朵微微一动,身上也颤了颤,但是幅度太小几乎看不出。 左宝宝尽收眼底,狞笑一声:“要怪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偏偏撞上我们的马车!” 说着大喝一声:“看刀!” “啊——”一声尖叫划破漆黑的夜空。 纪麟捂住耳朵,脑中嗡嗡作响。 左宝宝也是一愣,没想到这家伙声音如此之大,把他耳朵都喊疼了。 左玉钊一把拉过左宝宝,把他护在自己身后。 左宝宝习以为常,从左玉钊身后好奇地探头看。 只见那人慢慢悠悠扶着腰起身,不等纪麟问,反而倒打一耙埋怨起来。 “你们这些人良心都被狗吃了吗?竟然要杀人灭口!”这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了一圈,一副“你们一个都别想跑”的模样。 纪麟没急着说话,而是上下仔细打量这人,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左宝宝气不过,甩开架势:“你这人怎么说话?明明是你撞上我们的马车在先,怎么还责怪起我们来?” 那人扶着腰“哎哟哎哟”不停:“你们这么大的马车,我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人,如何能撞得过你们?你说话都不过脑子的吗?” 左宝宝被气笑了:“看你这会儿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垂死,方才你都是装的是也不是?” 那人仍是一派淡定,一个人对上多人也不害怕,一会儿揉揉手臂一会儿看看身上。 “你作甚呢?”左宝宝好奇,实在猜不透这人的心思。 那人动作不停,淡定回了一句:“别急,我要好好看看身上有没有伤。你们一个都别想走,赔钱才是要紧。” “赔钱?赔什么钱?”左宝宝嘴快。 “我让你们折磨这么久,你们还想就这么算了?”那人反而不依不饶起来。 “还没见过如此厚脸皮之人,你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左宝宝诧异无比。 纪麟在茶摊见过无数人,像这种无赖还是第一次见。 “说别的没用,快点给钱。”那人丝毫不以为意。 “我们若是不给呢?”纪麟好笑地道。 那人面上不见半点惊慌,反而捶捶腰板:“那你们可别后悔!” “你还能吃了我们不成?”左宝宝不信了。 那人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被纪麟先一步打断:“你还要拖延多久?” 听到纪麟的话,那人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恢复正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左宝宝也察觉到不对劲:“你是故意拖延时间!” 那人矢口否认:“我为何要拖延时间?” “你还有同伙,你在等他们得手。”纪麟冷静地揭晓答案。 那人却是笑道:“你可真会想,我就一个人,哪里来的同伙?” 左宝宝根本不听解释:“你没有同伙还敢如此嚣张?” “就我自己,你们若是不信,自己看不就是了?”那人语气轻松道。 左宝宝心里都隐约犯嘀咕,难不成这人说得没错? 纪麟此时却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别叫我兄台,受不起。你们也别废话,赶紧把钱拿出来。我就放你们离开。” 纪麟见他已经有些不耐烦,反而平静多了,还有闲情与他逗乐:“那我倒想听听,你打算如何对付我们?” “你们别后悔。”那人瘸着腿往后蹦了一步。 左宝宝以为人要逃,极快反应过来就要去追,但刚迈出一步就被拽住弹回来。 他大力地撞在左玉钊身上,眼冒金星,脑子都蒙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安言此时悠悠道:“小心有诈。” 纪麟同样没有轻举妄动,塔娜则是对那人不感兴趣,更不会受如此挑拨。 那人见这些人都无反应,面上闪过一丝诧异。 纪麟实在纳闷,不明白这人究竟是来做甚,上蹿下跳不说,自顾自说了那么废话,如今又是什么招数? “如此就不耽搁兄台的正经事,我们先告辞了。”纪麟礼数周到地拱手。 纪麟招呼其他人一起离开:“我们回去,还要继续赶路,耽搁不得。” 左宝宝立刻响应:“纪公子说得是!走走走!” 左玉钊也是转身就走。 “你们站住!” 那人急得大喝一声。 根本没人理会,纪麟抬脚就能跨上马车,故意放慢动作。 那人见势不妙,竟还拖着一瘸一拐的腿快跑两步:“你们撞了我别想就这么走!” 仍是没人理会。 “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那人横在老马前,摆明不让纪麟众人离开。 纪麟站在马车上,故意对左宝宝道:“绕过去,不与他一般见识。” “你们站住!”那人眼看左家兄弟绕开自己要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吼一声。 左家兄弟连理都不理,立刻牵动马绳绕路。 “都出来!拦住他们!” 那人气急败坏的话音刚落,就从黑夜中走出几个提着大刀的人,个个都是山野村夫打扮。 “你们也太沉不住气了!好歹等我们走了再出来不迟。”纪麟嘲讽道。 那人也一改之前的模样,此时露出凶神恶煞的一张脸:“识相的,赶紧放人!若是你们听话,把钱都留下,兴许我会给你们留下全尸。” “放人?”纪麟一顿,随后反应过来:“原来你们是奔着大牛来的。” “如今才知道,太晚了!”那人冷哼一声,使了个眼色:“都给我上,一个不留!” 周围十几人纷纷大吼一声就要冲上前去。 “慢着!”纪麟伸手拦住众人。 他们显然都没想到纪麟会突然如此,一时竟乖乖停在原地,没有动弹。 “走!”纪麟争取了几秒,立刻招呼自己人上马车。 左家兄弟早已将马绳拽在手中。 “驾!”左玉钊厉声一喝,老马撒开四蹄狂奔。 被摆了一道的众人面面相觑,个个都是一脸懵。 “愣着做甚!还不快追!”方才还信誓旦旦的人这会儿只剩下气急败坏。 第225章 我们为何要逃?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跑到一边去骑马,此起彼伏地驾马声响起。 “没用的东西!快追!” 纪麟他们的马车已经跑出极远,想赶上并不容易。 她把头从马车里探出来,看着后面风尘仆仆追赶的十几人,无奈又想笑。 “这些强盗也太儿戏了,”纪麟亮光一闪,猜测道:“难道这些人就是西域有名的马贼?” 她不过是随便一说,话音刚落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但一旁的塔娜身形却是一僵,眼眸低垂,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黯然。 纪麟的黑发被风吹起,面上带着些许兴奋,全然没有把后面狼狈追赶的人当麻烦。 塔娜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安言的双眼,他似笑非笑地移开视线,并未多言。 “你们别追了,省省力气!”纪麟见他们追得拼命,忍不住喊了一声。 一直在前面驾马的左家兄弟一听,脸色也十分精彩。 左玉钊无声叹了口气,安心驾马。 左宝宝则是委屈地撇嘴:“纪公子说什么呢?我们就只有两匹老马,被人追上是迟早的事。” 他话音刚落,一下察觉到不对劲,猛地拍了一下脑门:“我们为何要逃?错的不是我们,况且我们又不是打不过!” 左宝宝一脑门问号,下意识看一旁的左玉钊。 左玉钊一脸冷漠,懒得理会左宝宝,但为了避免左宝宝唠叨个没完,他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那你去解决他们。” “你们呢?”左宝宝这次反应快了。 左玉钊没接话。 左宝宝撇嘴,抬头望了一眼天:“这眼看天就要亮了,若是再甩不开他们,我们也无法赶路了。” 左玉钊一鞭子甩下,老马拼了命地跑。 左宝宝越想越着急,不禁小声嘀咕:“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天快亮了,不想想办法吗?”马车里的安言随口道。 纪麟这才回神,神情还意犹未尽,听了安言的话下意识抬眼一看,这才惊道:“真的!” 安言很是无奈,但还是忍不住揶揄纪麟:“早知就不提醒你,大家也好瞧瞧白日赶路究竟会有什么邪门事。” 纪麟看安言一副“后悔莫及”的模样被气笑,不愿与他浪费唇舌,反而看向塔娜:“我们不能将大牛交给他们。” 塔娜微微一愣,反应片刻才明白纪麟的用意,眼里闪过一丝感激,但心头的纠结又起,令她此时实在无法与纪麟对视。 纪麟纳闷,本想追问两句,就听到外面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这些人真是有毅力。”纪麟心情复杂地摇摇头,很是无奈:“没办法,只好会会他们。说不定他们有义渠家的线索。” 塔娜也点点下巴,接着起身就要踏出马车。 “哎!你去哪儿?”纪麟眼疾手快拉住塔娜。 塔娜疑惑:“把他们都杀了。” 纪麟哭笑不得:“杀了他们如何知晓他们的目的?” “一个大牛足矣。”塔娜早就看后面那些人不顺眼。 纪麟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安抚塔娜:“总之此事你别急,交给丁丑就成。” 塔娜并未立刻点头。 纪麟顺势拉着塔娜坐好:“我保证抓活的,一会儿定让你好好审他们。” 塔娜这才默不作声,算是答应下来。 纪麟心下稍定,把手臂伸出窗外挥了挥。 接着后面就传来厮杀声,此起彼伏的兵器相碰声,还有惨叫声不绝于耳。 纪麟丝毫不担心丁丑的安危。若是连这十几个人都解决不了,丁丑就白进十杀阁了。 不过才一盏茶工夫,丁丑就将所有人解决。 听到外面声音越来越小,纪麟瞥了一眼刚蒙蒙亮的天边一角,暗道一声“正好”,对驾马的左家兄弟道:“寻一处歇息!” “是!”左宝宝总是答应得最积极。 他们动作都足够麻利,赶在天亮之前就整理好一切。 丁丑此时也回来,边走边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 “如何?”纪麟主动迎上去。 丁丑点点头。 纪麟满意地笑了:“我们这就去瞧瞧。” 塔娜悄无声息地跟上去。 左家兄弟忙完也回到安言身侧。 “公子,我们不用跟上去瞧瞧吗?”左宝宝好奇问道。 安言瞥了左宝宝一眼:“那些人都是丁丑解决的,你去作甚?” 左宝宝嘴一扁:“我还要驾马,自然不如丁丑有闲情……” “丁丑也是自己驾一辆马车。”安言又道。 左宝宝知道自己说不过公子,乖乖认下:“公子息怒,都是我不好。” 他说完再抬头时,哪里还有安言的影子。原来安言早就先行一步,左宝宝匆忙追上去:“公子等等我!” 安言经过纪麟的马车时,神情微微一顿,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脚步突兀地一顿,左宝宝追上来差点鼻梁撞在安言的后背。 “公子?”左宝宝不解地顺着安言的视线看去:“这马车……” 无论怎么看,左宝宝都觉得这马车破旧了些,也无甚奇怪之处。 安言看了片刻,最终还是收回目光,朝纪麟走去。 左宝宝摸不着头脑,但也并未多想,颠儿颠儿地跟上。 纪麟看到面前密密麻麻躺了一地的强盗,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丁丑:“都死了?” 丁丑摇头:“晕了。” “那就好。”纪麟长舒一口气,放松不少。 她很快就找到那个装死骗自己的家伙,得意地上前:“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家伙这会儿还眼冒金星,晕晕乎乎看着纪麟半晌都呆滞着没反应。 纪麟好笑地摆摆手:“如何?这么快就不认识了?” “是你!”那家伙一清醒就恨不能扑上前。 还不等他起身,就被一旁的丁丑一脚踹出去一丈远。 纪麟皱眉:“把人踹死了怎么办?” 她认真的表情令丁丑很是无奈,只好默默退后一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兄台,你要的不就是大牛吗?你好好说的话,兴许我们就同意了。”纪麟说到一半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但你二话不说就动手,是不是有点不讲道义?” 第226章 果然是你们 “我呸!”那人趴在地上还愤愤不平地啐了一口。 纪麟一看那人还是块硬骨头,心里更是纳闷,他们究竟何处得罪这些人,值得他们如此憎恶。 “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小人,还不快把大牛放了!” 这话传进纪麟的耳中,她懒得与他们讲道理,但是一直解不开的疑惑令她心里憋得难受。 纪麟脑筋一转,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你们就这么怕我们带大牛走?” 那人登时语塞:“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留你们的命!” 纪麟早有预料,但此时听到对方亲口说出,仍是免不了深吸一口气。 她冷笑一声:“果然是你们。” “是又如何?”那人恶狠狠道:“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偏偏去了那里。” “事到如今,就别说这些废话了。”纪麟不耐烦地打断:“从一开始这就是你们的计谋。村子是假的,救人也是假的。” 那人没说话。 “说,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纪麟语气冰冷,不愿与这些人废话。 那人仍是不说话,但眼中的恨意与不甘却丝毫不见减少。 “与这些人不必废话,我把他们都解决。”塔娜脸色一沉,手已经握住鞭子。 纪麟拦住塔娜的动作,塔娜不解,抬眼就对上纪麟“稍安勿躁”的眼神。 “你们不是为了义渠家卖命吗?为何还如此害怕?”纪麟隐约能猜到答案,但她更想听这些人亲口说。 果然,那人看看周围自己的兄弟们:“事到如今,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但若是我们死了,你们迟早也会命丧于此。”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纪麟好笑地看着他们。 “信不信随你们。” 纪麟眼珠一转:“不如我这就将大牛带出来,你们有话说话,没话说就准备上路。” 她故意说得模棱两可:“上路”两个字说得尤为清晰。 尤其是为首那人,身形微微一抖。更不用说旁人,此时也都两股颤颤,不敢轻举妄动。 纪麟是故意为之,作势转身就往马车走去,但刚走两步就被安言拦住。 “嗯?”纪麟看安言。 安言并未与纪麟对上视线,而是对另一边的人道:“我看也不必如此麻烦。” 纪麟虽然对安言的做法有些不明所以,但也默契地没有拆台。 安言脸上挂着温暖的笑意,但却令人不寒而栗。 纪麟早已习惯安言这手本事,安心候在一旁,倒是想听听他有何高见。 “人,我们是不会放的。你们若是不怕死的话,大可以来抢抢试试。”安言嘲讽道。 纪麟心底无声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些人若是有这么好打发就好了。 但她才刚刚想到此处,安言又道:“你们的目标不止大牛一个人?” 这话一出,纪麟就愣住了。 不只是她,除了安言的所有人俱是没有反应过来。 “兄长,公子在说什么?”左宝宝想不通。 左玉钊并未回答,但也难得地看向自家公子。 纪麟与塔娜也同样不懂发生何事。 但凭纪麟对安言的了解,他定不会在如此时刻随意说句无甚用处的废话。 定然是安言察觉到什么,故意用话试探。 纪麟用眼神询问安言,但安言只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纪麟更加迷茫。 “有话直说,无需拐弯抹角!”对面叫嚣。 安言神情闪过一抹深意,眼前人似乎并不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你们的埋伏呢?”安言问道。 纪麟在一边拼命给他使眼色,哪有人问话如此直白? 安言余光瞥到纪麟的反应,但并未放在心上。 出乎所有人预料,那人冷哼一声:“抓你们几个人,还用得着埋伏吗?” 纪麟一头冷汗,心想:你若是没有埋伏,开始时也不用故意撞马车如此麻烦。 安言想听的显然不是这些,他也没再多问,反而一个人走到一边。 纪麟越想越不对劲,直接抬脚跟上去。 丁丑原本也想追上,被纪麟叫住留下看着那些人。丁丑皱眉,心里不爽,也只好照办。 纪麟追上安言,二人来到马车旁。 “你方才想说什么?”纪麟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 安言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你想知道什么?” 纪麟定定地与安言对视,看出他与平时不一样:“究竟发生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安言思索片刻,又道:“很快你就会知道。” 纪麟狐疑地打量安言。她可以确定安言不会捣鬼,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还真是别扭。 “好,你不说也罢。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纪麟没好气地问道。 安言笑笑:“怎么?天下无敌的纪公子,也会需要问旁人的意思吗?” 纪麟不理安言的酸言酸语:“难得安公子如此上心,在下也得给点面子才好。” “纪公子,”安言突兀地打断纪麟:“我本以为,你我患难与共,早就情同手足。如今看来,似乎是在下一厢情愿了。” 安言说着还故意露出黯然神伤的表情。 “……”纪麟看得心里一阵膈应,嘴角一抽:“安公子言重,在下自是知道你不会做出不顾大局之事,是故在下才来……” 这次纪麟依旧没有把话说完,安言也不知听进去多少,轻叹一声又道:“遥想那日,你我也算是有了肌肤之亲……” “嗯?!”纪麟陡然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安言:“安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安言自己顿了顿,然后改口道:“你看我这脑子,说错话了不是?你我二人皆为男子,何来‘肌肤之亲’一说呢?” 纪麟略有些心虚,但面色丝毫不改,还颇为义正辞严地点了点头。 “是在下唐突了。”安言从善如流:“只不过那日纪公子与在下在沙砾中醒来,可有此事?” 纪麟不知安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硬着头皮应声:“没错。当日多亏安公子舍身相救,在下定当铭记在心,不敢忘怀。” “是吗?”安言瞬间收敛神情,面上重新恢复笑意,与方才判若两人。 第227章 你能不能别吓我? 尽管早已料到安言的小把戏,但纪麟还是为安言出众的“变脸”绝技叹服。 “安公子,时间紧迫,你就别卖关子了。”纪麟忍不住催促道。 安言挑眉:“我既不知会发生何事,何来卖关子一说?” 纪麟被噎了一下,难免腹诽两句。 安言好似猜到纪麟的心思,偶尔看到她吃瘪难掩笑意。 眼看纪麟要甩袖离开,安言及时道:“他们就留在此地,我们继续前进便是。” “现在是白日。”纪麟无奈提醒安言。 安言好像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既然如此,只好再多坚持几个时辰。” 说完,安言就自顾自地离开,留下纪麟一个人在原地。 纪麟一脸费解,回想片刻根本找不出安言说的话中有任何有用之处。 左宝宝见自家公子回来,立刻乐呵呵地迎上去。 “公子!” 在他开始废话之前,安言及时出言打断:“把那些人都绑起来,一个不许跑。” 左宝宝应声下来,转身就去忙。 左玉钊也默默无语地跟在弟弟身后同去。 纪麟心想即便自己问,安言也未必会说实话,她索性回到马车上,准备安心闭目养神。 塔娜见状,放心不下纪麟就跟在她后面也上了马车。 纪麟看是塔娜来了,面上不自觉露出笑容。 “出何事了?”塔娜一眼看穿纪麟的心思。 纪麟哭笑不得,忍不住控诉:“我的想法竟有如此明显?为何所有人都能将我一眼看穿?”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但塔娜却很是认真地摇摇头—— “你在我们面前,不一样。” 纪麟神情一顿,接着很快就理解塔娜的意思,不自觉勾起嘴角:“被你说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边说边佯作害羞模样,如同小家碧玉一般。 塔娜见状眯眼弯弯,忍不住露出笑容。 “安言方才与我说,有地方不对劲。”纪麟说回正事:“但他并未说是何事,只说迟早会知道。” 她又看塔娜:“你以为如何?” 塔娜沉思片刻,也淡淡地一点头。 纪麟呼出一口浊气:“老实说,我也觉得不对劲。” 他们三人都想到一处去了。 “这些人出现得蹊跷。我不信他们只是为了救走大牛这么简单,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更像是故意拖延时间。”纪麟道。 塔娜附和着点头,她与纪麟的想法出奇地一致。 “关键就是,他们为何要拖延时间?”纪麟摩挲下巴,思索片晌不得解。 塔娜美目流转,看到纪麟双眉之间的愁绪,也受到些许影响:“会不会,还有人。” “你是说,同伙?”纪麟道。 塔娜默认。 纪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前想后些许:“我也想过,但同样的计谋用多次未免太……” 她拧着眉头,即便没有说完,塔娜也心领神会。 “而且出发之前我们也都仔细检查过了,没有问题。”纪麟又道。 塔娜陷入沉思,并未接话。 纪麟百思不得其解,思虑半晌仍是没有头绪。 “既然如此。”塔娜突然发声。 纪麟随即抬头目不转睛地看塔娜。 “就按安言说的办,如何?” “这……”纪麟下意识就想拒绝,还好话到嘴边及时拐了个弯。 塔娜也不多言,就等纪麟自己决定。 纪麟这次并未沉默太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重重一点头:“那就等着。” 二人说话的工夫,外面也都整理妥当。 左宝宝满头大汗地回来“邀功”:“纪公子,人都绑好了,你要去瞧瞧吗?” 纪麟对那些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实在没兴趣,就摆了摆手。 左宝宝只好离开,迫不及待去找丁丑:“你家公子怎么回事?” 说完,左宝宝突然想起纪麟曾说过她与丁丑不是主仆,他随即就要改口,却被丁丑抢先一步。 “何事?”丁丑听到这话,不知为何一直郁闷的心却有了些许好转。 “嗯?”左宝宝仔细打量丁丑,觉得他很不对劲,好像心情还不错。 左宝宝并未细究,自顾自地说道:“纪公子不下马车,仙女姑娘也在上面,他二人会不会……” 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这纪麟与塔娜未免也太亲密了,几乎能用“同进同出”来形容。 一想到这里,左宝宝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但左宝宝也有自知之明,仙女姑娘那么美,如何能看得上自己呢? “我算看出来了,”左宝宝并未注意到丁丑越来越冷的面孔,仍是言之凿凿地说道:“只有像纪公子这样的秀气书生才招姑娘们的喜欢。” 丁丑脸色一黑。 左宝宝仍在喋喋不休:“但纪公子这么好的人,不仅是仙女姑娘,连我们公子也……” “也什么?”丁丑声音一厉。 左宝宝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瞪眼不爽地看丁丑:“你能不能别吓我?” 丁丑也不说话,就冷冰冰地盯着左宝宝。 左宝宝心里一抖:“你、你说什么?” “你们公子。”丁丑略有不耐地提醒。 左宝宝这才反应过来:“我是想说我们公子也很欣赏纪公子,怎么?” 丁丑面色稍缓,但仍是板着面孔,好像谁欠他钱。 左宝宝摸不着头脑,不知为何好端端气氛会变得如此僵硬:“你怎么了?” 丁丑不再理会左宝宝。 左宝宝撇撇嘴,不愿自讨没趣,只当丁丑就是忽然来了毛病。 百无聊赖的左宝宝一眼瞥到丁丑身后的马车:“我说,你们马车里究竟是什么?为何纪公子如此宝贝?” 丁丑斜了左宝宝一眼,故意换了个方向坐。 但丁丑忽略了左宝宝厚脸皮的程度。 “你若是不说,我就去问纪公子。”左宝宝早已看出,纪麟就是丁丑的软肋。 果然,丁丑神色微微一变,连带看左宝宝的眼神都变得冰冷。 左宝宝打了个寒颤,仍是梗着脖子道:“究竟是何宝贝,值得你如此紧张……” 丁丑虽然没有开口,但面上已经写得再明白不过——再问就后果自负。 左宝宝两眼盯着马车,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丁丑索性闭目养神,拿左宝宝当空气。 第228章 他的身份不可说 那些家伙的嘴都被堵上,大牛也一直晕着,没有半点要醒的意思。 纪麟本想去看看马车,但转念一想,还有丁丑在,就不去添乱了。 连着两日下来,纪麟已经习惯这种日夜颠倒的日子,即便是艳阳高照,她也能毫无压力地睡过去。 连夜赶路下来,每个人脸色都不算太好。不过纪麟最擅长苦中作乐,加上还有左宝宝灵活地上蹿下跳,再艰难的行程也不会太累。 眼看众人都已休息,左宝宝也终于收声乖乖坐好,双眼警觉地瞪大,留心周围的动静。 左玉钊并未立刻歇息,而是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左宝宝好奇地瞥了一眼不远处被绑着的十几人,感慨地“啧啧”两声:“丁丑的本事真不是盖的,这么多人三两下就……” 话说一半就被左玉钊斜眼打断。 左宝宝下意识抿住嘴唇,压低声音道:“我记得,他的身份不可说,不可说……” 左玉钊这才收回视线,余光淡淡扫过另一边屈腿坐着的丁丑。丁丑并未听到左家兄弟的话。 “兄长你快歇息,我一定打起精神来看好他们,绝不会出任何问题。”左宝宝信誓旦旦地对左玉钊保证道。 左玉钊连句敷衍的话也无,左宝宝已经习惯,双眼瞪大如铜铃一般。 但这么做的后果就是,两只眼没一会儿就又酸又疼,还控制不住流泪。 左宝宝只好边打哈欠边擦眼泪,揉揉眼睛的工夫困意就跟着增加,好几次左宝宝脑袋都耷拉了,眼皮更是沉得抬不起来。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才猛地惊醒过来,但坚持不过三息就又犯迷糊,连呼吸都变得绵长。 当左宝宝睡熟之后,一旁的左玉钊睁开双眼,仿佛还不曾睡着。他看着已经睡得七荤八素的弟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再看其他人,看呼吸倒是大同小异。只是究竟有几个人真的睡着,一眼便能看出。 心最大的纪麟睡得自然最熟,这会儿早就进入梦乡。 塔娜即便睡着也警觉地握着鞭子,哪怕只有细微的声响,她也能迅速清醒。 只是这一鞭子下去,力度只大不小,谁要是不长眼撞上去,怕是只留半条命。 丁丑自不必说,倒是安言看起来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不紧不慢地等左家兄弟寻好佳处,他只管歇息。 今夜与之前唯一的不同就是那些被绑起来的家伙。也不知丁丑用了什么法子,他们这会儿一点动静也无。 左玉钊突兀地蹙眉,他的直觉向来很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检查过四周并未发现不妥之处。 想来兴许是自己想太多了,担忧过甚。左玉钊如此在心里对自己道。 日头转到正中,也是最热的时候,众人躲在山石背面,风吹不着,日光晒不着。 眨眼间就是几个时辰过去,纪麟的马车几不可见地微微动了动,并未有人察觉。 左宝宝第一个醒过来,睡得通体舒畅,迷迷糊糊打了个打哈欠,懒腰伸到一半突然察觉不对劲,收回手臂使劲揉了揉眼,登时大惊:“人怎么不见了!” 左宝宝的声音太大,周围人也都被吵醒。 纪麟也睁开惺忪的睡眼,下意识回了一句:“什么人不见了……” 左宝宝伸手猛推左玉钊:“兄长!大事不好!” 左玉钊一手钳住左宝宝的手腕,甩到一边。 左宝宝这次追着不放:“兄长我没空与你逗着玩,真的!昨日我们抓的人都不见了!” 左玉钊仍是十分淡定,在左宝宝震惊的眼神中不疾不徐道:“一个时辰前人就不见了。” “一个时辰前?!”左宝宝惊得说不出话来。 左玉钊并未多作解释,而是起身走到安言身侧:“公子。” “知道是何人所为?”安言问道。 左玉钊摇头:“很蹊跷,大牛还在,他们却好像是凭空消失。” 安言意识到此事的诡异,眉头微皱,示意左玉钊继续说下去。 左玉钊于是将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原来左玉钊一直都清醒万分,但一个时辰前突然闻到一股异香。他知有诈立刻屏息,但还是晚了一步吸入些许。 “无奈异香过于猛烈,小人就晕了过去。”左玉钊自责道:“请公子责罚。” 安言并未急着追究,而是问道:“大约多久?” “不过两盏茶工夫。”左玉钊道。 安言随即陷入沉思。 究竟是何人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将这些人救走? 又为何不将大牛带走? “马车检查过了吗?”安言突然问起。 左玉钊微微一愣,如实摇头:“并未。” 这马车有些不对劲。这个念头从昨日冒出,就一直在按压那心头萦绕不去。 安言原本想见招拆招,倒是想看看这人究竟能耍出何种花样。却没想到只不过一个不留神,就被人摆了一道。 安言并未告诉左玉钊,其实他那时并未中招,连那些人离开的动静也都听在耳中。 他原本是想来个瓮中捉鳖,把真正的背后之人逼出来,再一网打尽不迟。 只是没想到那人的计谋也不浅,安言一试竟未将人试出来。马车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动静。 左玉钊不知安言心中所想,领命去马车搜查。 片刻后左玉钊回来,不出安言所料,马车里没有半分异常,甚至连曾有人待过的痕迹也无。 安言的眉头蹙起就未曾舒展过。 “我们被人盯上了。”安言说完嘴角微微勾起戏谑的笑容。 左玉钊神情严峻:“公子,那我们该……” “还不知是敌是友,何必着急?”安言轻描淡写道。 原本还紧绷的气氛因为安言的一句话就得到缓解,左玉钊也不再胡乱操心,心平气和地点头应下。 “看好你弟弟。”安言叮嘱了一句。 左玉钊自是应下。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纪麟就风风火火地跑来。 “人怎会不见?”纪麟看着散落一地的绳子,还有乱七八糟的脚印就头疼。 更令她不解的是,这些人逃脱后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报复。 第229章 你究竟知道多少? 想到这里,纪麟莫名脊背发凉,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怎么回事?”纪麟看丁丑。 丁丑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径直走到近前,蹲下身仔细检查断开的绳子。 “这些绳子系得很结实,外人解开都要费些工夫,更别说他们自己。”左宝宝在一旁把丁丑所想先一步说出来。 纪麟脑中一团乱麻:“奇怪了,他们还真有同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为何我们都没醒?” 刚说完,纪麟皱皱鼻子,猛然想到什么:“什么味道?” 她从小鼻子就比旁人灵敏一些,她揪起衣袖使劲闻了闻,似是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你闻到了吗?”纪麟问塔娜。 塔娜点头:“是迷香。” “迷香?”纪麟一惊,随即恍然反应过来:“就是因为这玩意,我们都睡着一无所察?” 塔娜默认。 纪麟后知后觉地拍拍身上,像是要把迷香都拍走,还有些哭笑不得:“究竟是何人所为?” 丁丑也没有头绪。 纪麟平复下来之后同样想不通:“这些人是何目的?” 左宝宝这时悄悄上前来打听消息:“纪公子……” 纪麟转头。 左宝宝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你们可有头绪?” 纪麟实在地摇头。 左宝宝叹了口气:“我也是啊,真是可怜。若是我不睡就好了,定能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纪麟怀疑地扫量左宝宝。 不等别人开口,左宝宝自己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我不好,我实在太困,就不小心睡着了……” 纪麟正要说什么,左宝宝就义正言辞道:“但我兄长绝对不会出错,定是这迷香太猛,所以才会中招。” 纪麟很是无奈:“没有人要怪你兄长,你在自说自话个什么劲儿?” 左宝宝回神:“啊?” “你们公子如何说?”纪麟瞥了一眼不远处正与左玉钊站在一处的安言问道。 左宝宝并未多想,直接摇摇头:“我也不知,但多半是关于那些人的行踪。” 纪麟无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暗道:这我也知道。 “那些人既然挣脱了束缚,又为何不把大牛带走,我怎么也想不通。”左宝宝一脸费解。 纪麟也有同样疑问。 “兴许是来不及了。”左宝宝随意推测。 纪麟无法苟同,但她并未直接否定,只是没有表态。 左宝宝正要打开话匣子大聊特聊之时,一只手从他背后伸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哎哟!”左宝宝吃痛踮起脚走,伸手去扶那只来路不明的手。 刚一上手,就一脸苦相:“兄长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哎哟!” 纪麟眼看着左宝宝就这么被左玉钊提走。 安言也不紧不慢地踱步到近前,纪麟收起轻松的神情,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麻烦’?” 安言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纪麟倒吸一口气,心下已经有数。 良久过去,二人都不曾开口,气氛也变得沉闷。 最终还是纪麟先打破僵局。 “你究竟知道多少?” 安言回答得干脆:“不比你多。” “我不信。”纪麟实话实说。 “随便你。”安言仍是一派平和,显然没有放在心上。 来回不过两句话,气氛再度陷入沉默。 安言与纪麟大眼瞪小眼。 纪麟又是着急又是无奈,好笑地看着安言:“你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你与这些人……” 她故意话说一半,这么说也是为了激将安言。 但安言早已看穿纪麟的套路:“我也中招了,并不知他们如何离开。” 纪麟很是失望,甩手就要离开。 “慢着。”安言开口拦住纪麟。 纪麟脚步一顿,心里盘算安言的用意。 “天快黑了,我们也该上路了。” 谁知安言只是随意叮嘱一句,接着转身离开。 这下轮到纪麟在原地目瞪口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丁丑这时上前,把绳子递给纪麟看。 纪麟呆呆地接过来,满脑子都是安言,眼前也都是他那副欠揍的面孔。 丁丑并未察觉,而是自顾自地指了指绳子的切口。 纪麟总算回神,看到整齐的切面,脱口而出:“刀。” 丁丑点头。 纪麟想不通:“他们的刀不是都在我们那吗?” “方才检查过了,还都在。”丁丑道。 “这足以证明,是有人用了迷香,然后趁我们不备将人带走。”纪麟推测。 丁丑并未反驳。 纪麟想不通,实在蹊跷得很。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塔娜突然说了一句:“会不会与白日有关?” 一石激起千层浪。 纪麟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有些复杂。 丁丑眼珠微动,像是有了思绪。 气氛沉默一瞬。 “你是说,这就是梁公子所说‘邪门’之处?”纪麟拧眉看塔娜。 塔娜点了点下巴。 纪麟陷入沉思。 塔娜说得不无道理,若真是如此,那他们遇到的麻烦怕是更大。 “对方在暗,我们在明。”纪麟深吸一口气道:“只能将计就计,夜里赶路总归没错。” 此情此景之下,纪麟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丁丑默默上前两步,靠得纪麟更近,心思再明显不过。只要有他在,纪麟尽可以放心。 纪麟还在想事情缘由,并未注意到丁丑的动作。 这时远处传来左宝宝的声音,打断了纪麟的思绪。 “纪公子!时辰到了,我们该上路了!”左宝宝边喊边挥动手臂。 纪麟于是对丁丑与塔娜道:“先上路要紧,那些事暂且放在一边。” 三人对视一眼,算是达成共识。 丁丑驾上马车,塔娜也骑上自己的马。这次无论纪麟怎么说,塔娜也亲自骑马,她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暗中捣鬼。 纪麟说不过塔娜,只好心事重重地上了马车。 掀开马车帘,映入眼帘的就是坐得老神在在的安言。 纪麟一点气也没有,把安言当空气,若无其事地走到自己那边坐下。 二人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与陌生人无甚两样。 安言心里犯嘀咕,余光瞥到纪麟,心里就像被羽毛撩过似的发痒。 第230章 迷路了! 纪麟还在惦记安言隐瞒什么,难免有些烦躁,不愿理他也是自然。二人守着空荡荡的马车,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交汇也无,气氛自然变得尴尬起来。 二人都知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若是不尽早解决这股别扭,迟早要有更大的麻烦。 但纪麟此时一个头两个大,更不愿追着安言问东问西。 与外面的热闹相比,马车里反而安静得过分。 就连左宝宝都察觉到背后一阵阵寒意,他好奇地凑近耳朵听了半晌,眉头也越皱越紧。 怕被自家公子听见,左宝宝特意凑到兄长耳边:“公子是不是与纪公子吵架了?” 左玉钊专心驾马,对左宝宝理也不理。 左宝宝丝毫不察,自言自语道:“难怪我这两日觉得有些不对劲,还一直没想通,方才我才知道,原来是两位公子不对劲。” 左玉钊已经习惯左宝宝的聒噪,对此充耳不闻。 左宝宝还在喋喋不休:“纪公子那么好的人,谦逊又柔和,对任何人都面带笑意,令人不自觉亲近。” 说起纪麟的优点,左宝宝似乎能说上三日三夜不停歇。 “咳咳。”左玉钊咳嗽两声提醒左宝宝小心祸从口出。 左宝宝不以为意,但仍默默将声音压到最低:“兄长,实话实说,纪公子这人真的不错。” 话音未落,左宝宝心里一阵寒意,马上补了一句:“但我们公子自然也是人中龙凤,寻常人无可比拟。” 左玉钊斜了弟弟一眼,等着看他的笑话。 左宝宝擦擦额头的冷汗,竖着耳朵听身后马车里的声音,半晌没有反应他才敢舒一口气。 眼看天色渐暗,风也跟着变凉。纪麟穿得不少但还是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也跟着凑热闹。 她一把捞起鸭鸭抱在怀里,一股暖意慢慢扩散开来。 “鸭鸭乖,”纪麟的手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大雁的羽毛,思索片刻用商量的语气问道:“你打算何时学飞?” 鸭鸭自然回答不了,它的小脑袋在纪麟的怀里拱了两下,像是在寻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纪麟无言以对,轻轻捏了捏鸭鸭的后脖颈上的绒毛:“这样下去你真要变成鸭,做不成大雁了!” 但无论纪麟如何语重心长,鸭鸭都是连理都不理,只顾着舒服。 纪麟无奈只好放弃,心中暗暗安慰自己。“飞”如此小的事,大雁定是生来就会,等到自己怀里这只再长大一些,定能翱翔天际。 如此想过之后,纪麟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她抱着鸭鸭,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 一旁的安言将一人一大雁的对话都听进耳中,有些想笑但又忍住,憋得有些辛苦。 好几次安言也想搭话两句,但一想到纪麟还在生自己的气,只好无奈作罢。 安言也有自己的想法,若是这么早就对纪麟和盘托出,一来是并无证据,二来他也不想陷纪麟于危险之中。 总之,思来想去,安言还是选择了沉默,一个人默默等待背后真正之人露出马脚。 那人三番四次“挑衅”,有数次机会可以将他们抓起来,但他都没这么做。 这让安言不禁怀疑他的真正目的。 或许…… 安言神色一黯,将所有思绪都敛入眼神中。 “咦?” 马车外忽然传来左宝宝的惊呼。 安言与纪麟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二人齐齐看向马车门。 马车随即一停,左宝宝迫不及待地探头进来。 “公子不好了,我们这次好像真的迷路了!” 纪麟一愣,余光就瞥到安言起身,她也随即跟上去。 马车外黑蒙蒙的,塔娜此时也骑马上前来。 左宝宝伸手指着路边一块碎石道:“公子你看,那块石头。” 其他人循声望去,是一块形状奇怪的石头,上面还有一道道纹路,像是被风长年累月吹过形成的样子。 “半个时辰之前,我们就经过此地。”左宝宝说起当时情形:“我看到这块石头奇怪,还特意说给兄长听。” 安言与纪麟随即看向左玉钊。 左玉钊并未多言,而是肯定地点点头。 左宝宝更加理直气壮:“没想到我们半个时辰之后竟然又绕到了同样的地方。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安言走到近前仔细瞧瞧石头,还伸出手指轻轻拂过,手指捻了捻落下些许粉末。 纪麟看了安言的动作,复又问左宝宝:“半个时辰前,我们曾经过此地?” 左宝宝点头如捣蒜,生怕纪麟不信似的。 纪麟轻抿嘴唇,沉思片刻,走到老马边,轻轻撩了撩马鬃,附在马耳朵边说了句什么。 老马后蹄动了动,随后就安静下来。 左宝宝顶着一脑袋问号,疑惑都快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再走一次试试。”纪麟就甩下一句话麻利地爬上马车。 左宝宝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重新咽回去。 安言也重新回到马车上:“按她说的做。” 左宝宝立刻乖乖噤声,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不听自家公子的话。 马车内也恢复安静,约莫过了一盏茶工夫,安言先打破沉默。 “你有何发现?” 纪麟抚摸大雁的手微微一顿,摇了摇头。 “我看过了,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并无机关。”安言主动道。 纪麟神情柔和些许,不再冷冰冰一张脸,只是语气多少还有点别扭:“夜里赶路本就难看清前路,会迷路是再正常不过。只是……” “一切都太巧合。”安言把纪麟没说完的话接下去。 纪麟沉默了。 片晌过后,安言忽然来了兴致:“要不要打个赌?” 纪麟不由想笑:“又来?” 安言嘴角上扬:“就赌半个时辰后,我们还会不会回到此地,如何?” 纪麟动动眼珠,痛快地应下来:“赌就赌。那我赌……”她沉思片刻,一脸志在必得:“我们还会回到这个老地方。” 安言一怔,接着疑惑地拧眉看纪麟。 “怎么?不敢赌?”纪麟故意激安言。 安言反而笑了:“我以为你会赌,我们不会再回来。” 纪麟摇摇手指头:“就事论事,那只不过是美好祝愿,只要不傻都猜得到我们没这么容易走出去。” 第231章 是人……还是鬼 虽说听起来有些悲观,但话糙理不糙,安言与纪麟想到一处去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安言好整以暇地看纪麟。 二人把话说开之后,气氛反而轻松不少。 纪麟思考时微微撅着嘴,手下的力度也不自觉加大。直到鸭鸭不舒服地晃晃身子,躲开纪麟的手指,她才回过神来。 “我一直都很好奇,你究竟与老马说了什么。”安言见纪麟没回答,索性换了个问题。 纪麟本想说“秘密”,但一想到安言听到这两个字的反应,就硬生生咽了回去。 安言见纪麟迟迟不肯回答,还以为她要卖关子。 纪麟一抬眼正好对上安言疑惑的目光,那一瞬间仿佛在安言的脑门上看到一个大大的问号。 “噗。”纪麟没忍住笑出声来。 安言更加不明所以。 纪麟索性开怀笑了几声,眼角闪动晶莹的泪光,这才平复歇息,反问安言:“你不会真以为马能听懂我说话?” “……”安言一头黑线,重新站好,似笑非笑地看纪麟。 纪麟也笑意盈盈地看着安言。 二人对视半晌,最后还是安言无奈地摇摇头:“不说这些,先商量怎么办,只剩下半个时辰了。” “你方才也查过石头,并非人为。”纪麟看安言。 安言应声:“嗯,我也并未在周围寻到机关。” “既然如此,便是此地有些诡异。”纪麟道:“只可惜方圆数里杳无人烟,不然他们定比我们熟悉此地,走出此地也不在话下。” “未必。”安言拆台。 纪麟挑眉看他。 “此地为何没有人烟?多半与此间诡异之处有撇不开的干系。”安言故意沉声道:“况且,在这种地方若是冷不防看到一人,不觉得更可怖吗?” 纪麟头皮一紧。 安言的声音仿佛都变得忽远忽近:“殊不知,是人……还是鬼!” 纪麟顿时汗毛倒竖,脊背一阵阵发凉。接着就听到安言得逞的笑声。 她微微一愣,随后一脸怨念地盯着安言。 安言笑够了也算报了仇:“我不是故意吓你,只不过是合理地推测罢了。” 纪麟笑不出来,嫌弃地瞥了一眼才收回目光。 安言笑够了才找乎纪麟:“好了不闹了,想出好主意来才是正经。” 纪麟依旧不理会。 安言定睛瞧纪麟的反应,看出她有些郁闷,只好琢磨该如何安慰她。 但话到嘴边,安言却硬是拐了个弯,想到一个百试百灵的法子。 “纪麟,你怎么像个姑娘家?” 果然,此话一出,纪麟肩膀几不可见地微微一抖,几乎下意识就反驳道:“你、你说什么?” “不是的话就不许生气了,男子汉嘛,就该大度些。”安言道。 纪麟有苦说不出,只好挺直腰板:“谁说我计较了?只是不屑与你争论罢了。” 安言好脾气地都应下来:“成成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纪麟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作罢。 “若是半个时辰之后再回到此地,就证明老马也无用,我们怕是要被困在此地。”纪麟道。 安言也想到了。 不过他们二人面上并无多少郁闷之色,反而都十分平淡。 安言与纪麟默契地对视一眼,仿佛一瞬间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你也想等到白日再找出路?”纪麟先一步说出口。 安言嘴角一勾:“不错。既然夜里看不清,试试白日又何妨?” “你就不害怕?”纪麟按捺不住好奇。 “你都不怕,我有何好怕?”安言直言道。 纪麟撇嘴:“你别忘了,那些日就是在光天化日凭空消失的。” 安言神情并无波澜:“如此要紧之事,我怎会忘记?白日里看看即可,赶路一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纪麟没接话。 安言的视线落在马车外,貌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你是不急,但有人着急。” 纪麟一下就猜到安言说的是塔娜。 塔娜从头至尾都未曾掩饰她要去西域的急迫,但如今遇到麻烦,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 “这不用你担心,我会与她说。”纪麟道。 安言自然不再多嘴。 说话的工夫,半个时辰很快过去。 果然不出纪麟与安言二人所料,他们又再次看到一模一样的石头。 左宝宝满头是汗,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 “公子,我们又回来了,这都是第三次了,再这么下去,天都要亮了!”左宝宝心急如焚,难道这一晚就要浪费在打转上? 谁知安言无比淡定地回了一句:“就在此地歇息,等明日一早再从长计议。” 左宝宝一呆,一时未反应过来:“啊?” “歇息!”左玉钊一把拧过弟弟的脑袋,让他乖乖坐正。 马车停好,所有人聚在一起。 左宝宝一脑门问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巴张了又张,但每一次都被左玉钊使劲按住肩膀。 纪麟看了安言一眼,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好道:“我们在此地等到天亮,趁机好生看看周围。” 左宝宝立刻会意,连连夸赞:“原来如此!纪公子真是妙计!” 纪麟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也不忘给左宝宝泼冷水:“即便是白日也未必会有多大用处,切记不可走远。” “纪公子放心,我若是不听话,不是还有兄长吗?他定会好生看着我的。”左宝宝信誓旦旦道。 纪麟闻言看向左玉钊,顿时觉得可靠了许多:“那就有劳了。” 这时丁丑也走上前来,他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候在一旁。 纪麟余光瞥到人这才想起差点把丁丑忘了。 “你千万帮我看好马车。”纪麟压低声音与丁丑交代。马车可是她的命根子。 丁丑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无奈,但也尽心尽力完成纪麟的嘱托。 “我也想帮忙。”塔娜见所有人都被安排了任务,她也不想闲着。 纪麟没有急着说,反而拉着塔娜走到一旁。 左宝宝见状,两眼瞪得溜圆,拼命示意左玉钊快看。 左玉钊不耐烦地伸手捂住左宝宝的双眼,将人拖到一边。 第232章 老毛病了 纪麟早看出塔娜有些不对劲,尤其是离西域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此时的塔娜与纪麟最早见到的那个简直判若两人。 她洒脱不羁的那面几乎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事重重与紧绷。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纪麟纠结许久仍是觉得有些话不说怕是会憋死。 塔娜还不知纪麟要说什么,看她一脸紧张还以为遇到难缠的麻烦。 纪麟踌躇半晌,不知如何起头。 反而是塔娜先一步关切地问纪麟:“可是有了麻烦?” 纪麟连忙摆手:“不是我,是你。” “我?”塔娜一时不解。 “我知你有事瞒着我们,”纪麟斟酌半晌,还是将本意直接说出口,拐弯抹角本就不是她的个性。话音未落,纪麟就在塔娜面上看出些微变化:“我并非要追问你,只是你这几日有些不对劲。” “我很担心”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塔娜却是轻声一笑。 纪麟一懵,呆呆地看着塔娜,一脸不明所以。 塔娜双眼荡开笑意,像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纪麟回过神来用眼神询问塔娜究竟怎么回事。 塔娜笑着摇头,随后收敛神情,重新恢复冷冰冰的模样,但对着纪麟仍是比外人温暖不少。 纪麟本能挺了挺脊背,她察觉到塔娜接下来要说的话定是非常重要。 “有些事我无法告知于你,因为那是我要承受的,与你无关。”塔娜也不知自己的本意能否传达给纪麟,反复用眼神与纪麟确认。 纪麟使劲点头。 但她心里却忍不住飘过一个念头:究竟是多大的麻烦?大到塔娜不与纪麟说是怕连累她。 纪麟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会将塔娜压至如此地步。 塔娜说完那句话不知想到什么,脸色苍白,额头也渗出些许细密的汗珠。她一只手紧紧捂住心口,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些许。 “塔娜!”纪麟一惊,上前扶住塔娜的手臂。 塔娜微微靠在纪麟身上,但很快就把人轻轻推开。 纪麟还不知发生何事,惊讶与担忧全都写在脸上:“你何处不舒服?”她脑中飞快运转,思索马车里有多少药材能用。 但塔娜只是摇摇头:“不必。我这是老毛病了,歇息一会儿就会好了……” 眼看塔娜有气无力的模样,纪麟陷入自责:“是我不好,若非我执意追问,你也不会……” 塔娜深吸一口气,重新站好,随意地擦去额头冷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眼波更是平淡如水。 纪麟见状却不禁皱紧眉头。这样强自镇定的塔娜,令她看了更忧心。 “你方才……”纪麟始终觉得那不是巧合,塔娜一定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塔娜却是故意回避了纪麟的问题:“老毛病,不碍事。” 纪麟不信,但见塔娜决心隐瞒,她只好将疑惑暂且收起。 塔娜那一瞬间的反应惊到了纪麟,她还从未见到一个人会突然如此,难道是中毒? 纪麟脑中充斥着各种猜测,但都没有答案。 比起纪麟,塔娜更像一个没事人。纪麟默默把塔娜的话还有方才的反应都记下来。 纪麟与塔娜二人各怀心事地回到众人中间。 左宝宝颇有深意的眼神在纪麟与塔娜之间来回扫了几次,双眼眯了又眯,一副洞察一切的模样。 纪麟与塔娜都未注意到左宝宝的视线,二人面上虽然尽力维持平静,但心里此时都有情绪在翻滚。 安言把纪麟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不经意地转移话题:“人都齐了,我们也该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办了。” 纪麟深吸一口气,把思绪收敛,望向天边初升的红日:“天快亮了。” “一会儿大家分头行动,但至少保证两人一组。”安言目光扫过众人。 左宝宝举双手赞成,自然与左玉钊分作一组。 丁丑闻声走到纪麟身后,默默分成一组。安言并未多说,但一旁的塔娜却是面露不愉。 纪麟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接着就联想到那日马车上尴尬的气氛,于是主动向前一步道:“这样,我与安言一组,丁丑你保护塔娜。” 丁丑一愣,诧异了一瞬,随即低下头。 安言的视线一直落在纪麟身上,片刻未曾离开,看她要与自己一组,嘴角上扬的弧度也一点点变大。 塔娜也默默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安言看似毫无攻击力,但与他单独相处时,塔娜总觉得心思会被看穿。 纪麟与安言一起,丁丑则是跟着塔娜。 “大家都莫要走远,一旦有不对劲的地方,不要耽搁时间,立刻返回。”纪麟叮嘱。 左宝宝总是第一个响应:“放心纪公子,我们不会乱跑!” 原本紧张的气氛被左宝宝这么一搅和也消散不少。 天色大亮,三组人分别走了三个方向。 纪麟与安言并排,她才迈出去两步就突兀地顿住脚步。 安言不解,下意识以为纪麟是有了新的发现,语气不自觉带上一分担心:“怎么?” “我们都走了,马车怎么办?”纪麟一脸愁容,无比郑重地说道。 “……”安言顿时一头黑线。 纪麟把担忧都挂在面上:“马车里可都是我的宝贝,还有梁公子送我们的两匹老马,还有梁小姐送我的鸭鸭……” 眼看着纪麟开始一个个细数,还不知数到天黑能不能数完。 “那你留在此地看着你的宝贝,我一个人去查。”安言打断纪麟,立刻甩出解决法子。 纪麟很想点头,但转念一想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不禁陷入纠结。 安言看纪麟一本正经地思考对策就想笑:“连你都说此地白日诡异得很,方圆数里除了我们连个人影也没有,还有何可担心?” “这次的麻烦未必是他们捣鬼,但之前那次呢?”纪麟反驳道:“说不定我们一走,就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 “那你说怎么办?”安言无奈。 纪麟思忖片刻:“不如就等他们回来,我们再出发,如何?” 安言好笑地看纪麟:“还有别的法子吗?” 纪麟这才安心下来,飞奔到自己的马车边守着。 第233章 拿你没办法 安言露出“拿你没办法”的无奈表情,甩甩袖子颇有些不甘心又郁闷地坐在纪麟身侧。 在纪麟看不到的地方,安言嘴角一直上扬着从未落下。 纪麟此时也觉得自己太任性,清清嗓子试图说服安言,但说出口的话更像是安慰自己:“这些东西都是我好不容易,费尽心思才从长安带来的,都值钱得很!” 安言毫不掩饰笑意,调侃纪麟:“我是该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呢?还是该笑你没有心计呢?” “道谢就不必了,”纪麟大度地摆手,但还不忘“警告”安言:“不要打我马车的主意,不然朋友没得做。” 安言哭笑不得,尤其看到纪麟一本正经威胁的模样,更觉好笑:“纪公子放心,我安某虽说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但好歹也有点钱,不会自甘堕落做出这种蠢事。” 纪麟并未计较安言话中的揶揄之意,这下终于能安心地抱着鸭鸭抚摸。 安言难得与纪麟独处,气氛也恰到好处,只是下一瞬他余光瞥到纪麟腰间的金算盘,笑容蓦地滞了一下。 啧,这黄金算盘还真是碍眼。这个念头在安言脑海中一闪而过。 纪麟不知安言所想,边摸鸭鸭边想对策。不过一会儿工夫,还真让纪麟想到些什么。 “不如我们藏起来。” 纪麟忽如其来的提议,令安言有些措手不及。 “说不定那人见我们分头出去,就会出现了。”纪麟小声道。 安言很想说,那人或许没有纪麟想象得这么……傻。 纪麟好像猜到安言的心思:“万一呢?我们在这等着也是闲着,找点事做有什么不好?”她说着也不等安言回应就悄悄爬上马车。 看着马车里的宝贝们,纪麟身心都舒畅了,更是好脾气又大度地对怀里的鸭鸭道:“看到没有,这都是你爹我的宝贝,你可以在其中任选一样做你的窝。” 鸭鸭没听懂纪麟的话,但也很是新奇,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马车歪歪扭扭地走。 好几次没踩好都摔得结结实实,滚个两圈再爬起来更是常事。 纪麟后来就笑不出来了,看鸭鸭的眼神就像是忧心忡忡的长辈,不禁念叨出声:“鸭鸭啊,你这样究竟何时才能飞起来?” 连路都还走不好,还能飞得起来吗?纪麟自己都不确定了。 想到这里,纪麟无声叹了口气。恰好被安言听到,还以为她在马车里遇到麻烦。 “怎么了?”安言第一反应就是马车里的宝贝少了。 半晌纪麟才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鸭鸭可能真的不会飞……” 安言无奈怅惘,一边后悔一边默默走开,反复问自己:为何我会多嘴问这句呢? 纪麟“坚强”地抱着鸭鸭清点完宝贝之后就随便躲在一处角落藏起来。 安言拗不过纪麟的“突发奇想”,也寻了一处隐匿身形。 等了许久,久到纪麟都快睡着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嘈杂。 纪麟立刻打起精神,下意识伸手捂住鸭鸭的嘴。 大雁舒服地窝在纪麟怀里,小脑袋一磕一磕,困得睁不开眼。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人呢?我们是最早回来的吗?” 左宝宝的声音一起,纪麟方才的紧张与惊喜也都飞走了。她磨蹭着起身,抱着大雁就跳下马车。 “纪公子?你们回来这么早?”左宝宝看到纪麟又惊又喜。 左玉钊则是跟在安言身后。 纪麟没好气地看左宝宝:“你们都发现什么了?” 左宝宝是实在地摇头:“没什么特别的,都差不多。”他说的是实在话,但是听的人都是一头雾水。 安言早有预料,就使了个眼色给左玉钊。 左玉钊会意,上前挡住弟弟,对纪麟道:“我们兄弟走了不到两盏茶时间,此地荒无人烟。唯一的发现,就是看到水了。” 左宝宝在一边不住地点头,听完兴奋地补了两句:“对对对!我怎的把如此重要之事给忘了?” 没人理会左宝宝,纪麟听说有水也心情不错:“还好,总算有个好消息。” 左玉钊说完就自觉退到安言身后。 “如此看来,白日与夜里并无多少不同。”纪麟拧眉猜测半晌:“你们说,会不会同样的路,白日走就不会迷路?” 没有人回应。 左宝宝难得也闭上嘴没开口。 纪麟又一次动摇了,但最终还是说服自己:“不成,白日不能赶路,这是我们一开始就定好的规矩,我不能反悔。” 左宝宝原本兴奋的脸因为纪麟这一句话急得脸红脖子粗:“别啊纪公子!你看我们这不都好好地回来了?” 纪麟有点不好意思:“我与你们公子还没去。” “啊?”左宝宝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奇地看自家公子。 安言事不关己似的站在原地,眼神却是片刻也没有离开纪麟。 “我们若是都走了,就没人看着这些东西了。”纪麟怕左宝宝误会就解释一句。 左宝宝却是颇有深意地“嘿嘿”一笑:“纪公子放心,我都明白!” “明白什么?”这次换纪麟不懂了。 左宝宝只是笑,脸颊泛红,半晌没说出半个字。 纪麟只好迷迷糊糊地应下,又道:“既然如此,你们在此等候片刻,我与你们公子去看看。” 说完纪麟朝安言抬抬下巴。 安言自然地上前,指指大雁,随口问了一句:“这鸟你打算如何处置?” 纪麟也很是无奈,抱着鸭鸭一起走:“不如就趁此机会,教它飞如何?” 安言看着想起一出是一出的纪麟,都不知该如何嘲讽才好。 纪麟跃跃欲试,俨然把飞当作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认真想过了,鸭鸭为何不会飞?”纪麟期待地看安言。 安言很是抗拒,但还是昧着良心回了一句:“为何?”说完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 纪麟心满意足地继续道:“因为它没有一个好的师父。” 安言被纪麟强大的结论感到忧愁,拧眉半晌就不曾舒展过。 “而我,就是鸭鸭的师父。”纪麟信誓旦旦道。 第234章 你还会飞? 安言不禁倒吸一口气,看纪麟不似开玩笑的神情,就像一位飞过多年的好师父。 “你还会飞?我怎的不知?”安言都纳闷自己的语气里竟然没有一丝嘲讽,真诚得简直不像话。 安言一瞬间都要被义正辞严的纪麟说服了,或许纪麟真的是“能人异士”也不可知。 这么一想,会飞好像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安言正胡思乱想之际,纪麟却是冷漠地打断了他,并且用看傻瓜的眼神扫量他。 “光天化日,你说什么胡话?” 纪麟纳闷,怀疑安言被邪祟附体的可能性有多大。 安言一个不留神被纪麟绕进去,无奈又好笑地看她:“你既然不会飞,你还要教它飞?” “谁说一定要会飞才能教人的?”纪麟理直气壮:“我自有办法。” 无论纪麟说出花来,安言仍是一副“我不看好你”的表情。 纪麟也不在意,抱着鸭鸭积极与它说话:“一会儿飞起来给他们瞧瞧,如何?” 鸭鸭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模样。 安言都怀疑这大雁是不是真的有“耳朵”,即便听到了纪麟的话,也绝对无法预料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事已至此,安言除了默默跟着也没有别的办法。 纪麟倒是兴致勃勃,仿佛已经预料到一炷香之后,他们就能带回一只会飞的大雁。 安言对此始终存疑。 说话的工夫,二人已经走到一处偏僻空旷之地,除了随处可见的砂砾碎石之外,的确没有半个人影。 “就此地。”纪麟站定。 安言也不知纪遴选地方的标准是什么,但她都发话了,他也不会自讨没趣,反而是乖乖地停下脚步。 他四下望了一眼,不远处倒是一块高地,坡度也有些陡。他们夜里赶路的时候从来都是平坦通途,从未上过遇到过如此陡坡。 难道是夜里的路与白日有所不同?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安言的思绪就慢慢飘远,一发不可收。 纪麟那边双手托着鸭鸭举高:“我松手,你飞。” 鸭鸭原本安稳地窝在纪麟手里,随着一点点升高,它的脑袋也灵活地转动起来。 如此新奇之地,鸭鸭还从未见过,看什么都充满好奇。 纪麟手动了动,打算先让鸭鸭适应一下。 这一动不要紧,鸭鸭差点从高处跌落。 鸭鸭一瞬间疯狂扇动翅膀:“嘎嘎”叫了两声,万分恐惧地缩小身子,缩在纪麟手心,寸步不敢离开。 纪麟哭笑不得:“我还没放手,你就吓成这样。” 鸭鸭显然长了记性,说什么也不肯动,安安稳稳地窝着,时不时还要“嘎嘎”两声。 纪麟两条手臂都酸了还是尽心尽力地托着大雁:“你再叫就真成鸭子了,你可是大雁!会飞的大雁!” 但无论纪麟怎么说,鸭鸭都胆小地瑟缩着。 安言刚看完周围地势走回来就听到纪麟在给鸭鸭“打气”。 看着一人一雁因为“飞不飞”僵持半天还没结果,不禁扶额。 “我看你也别费力气了,回去。”安言看不下去,催促纪麟回去。 纪麟不肯放弃:“来都来了,不教会我就不回去。” “连你的宝贝也不管了?” 纪麟纠结一瞬:“那边有他们在,不会有事,我要教会鸭鸭飞才行。” 安言一看多说无用,就自觉站在一边,主动腾地方给纪麟。 纪麟重新托起鸭鸭,跟着屏住呼吸:“这次要来真的了!” 话音落,纪麟忽然松手。 鸭鸭随即落下,根本连翅膀都来不及打开就直直往下。 “不好!”纪麟心中警铃大作,匆忙伸手去接。 但纪麟还是晚了一步,手指轻轻擦过鸭鸭的翅膀。 这若是摔在地上,怕是要摔出个好歹。 纪麟下意识闭上眼,不敢仔细看。 片刻之后,纪麟预料中的惨叫声并未传来。她纳闷地微微睁开一只眼想看看发生什么。 “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安言没好气的声音传来。 纪麟这才晃晃脑袋回过神来,鸭鸭还稳稳窝在安言的臂弯里。 “你、你?”纪麟一时没反应过来,激动地说不出话。 安言却是不以为意,将鸭鸭塞到纪麟怀里:“随手而已。” 鸭鸭热乎乎的身子还微微发抖,要从安言的臂弯离开去纪麟那,还有点不舍。 纪麟抱着鸭鸭安慰了半晌,这才稍稍好转。 安言张张嘴,本想说什么,但看纪麟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也只好咽回去。 “你必须学会飞才行,不然你真要当一辈子鸭鸭吗?”纪麟无奈地晃晃鸭鸭的翅膀。 鸭鸭只是缩成一团。 “我们再试几次,好不好?”纪麟柔声问鸭鸭。 鸭鸭自然没有反应。 纪麟也陷入纠结,不知该不该继续让鸭鸭学飞。 但若是不学的话,纪麟之前的计划也都要泡汤了…… “算了,”纪麟摇摇头:“我看鸭鸭是没这个天赋了。” 安言颇有些诧异地看纪麟:“你不是说非要教会它不可吗?这么快就放弃了。” 纪麟这次没有反驳安言:“是我太着急了。” “你不是看过不少书吗?难道你们中原的书上就没有大雁吗?”安言很好奇。 纪麟摇摇头:“有,只言片语罢了。” 安言看纪麟垂头丧气,还是没忍住把话都说出来:“在我们安息国,一直都流传着一个传说。” 纪麟眼皮微动:“什么传说?” 安言一看吸引了纪麟的注意,就知有戏,故作高深地说道:“无论是普通的鸟,还是鹰隼,都是在崖上学会飞的。” 纪麟脸上一僵:“崖上?” 安言郑重地点头,又瞧了鸭鸭一眼:“啧啧”两声道:“只是不知你这只又算什么。” “你是要我,把鸭鸭从崖上扔下去?”纪麟难以置信,再三确认。 安言并未回答,而是摊手道:“随你便,我只是随口说句传说罢了。” 纪麟一想也是,与其在这里与安言过不去,还不如想想怎么办。再说传说的错也不能怪在安言身上。 安言看纪麟又陷入沉思,只是安静地候在一旁。 第235章 像是有人跟踪 这次纪麟只是犹豫一霎,就立刻摇头:“不成不成,方才都差点摔出个好歹,若是去了崖上……” 纪麟不敢往下细想。 “随便你,不飞顶多就是不送信而已,也没什么。”安言故意道。 纪麟这次没有犹豫地就拒了:“回去,他们该等着急了。” 说着纪麟就自顾自往前走。 安言虽说觉得没劲,但也能理解纪麟的心思,默默跟在一步之后。 但没走两步,纪麟就顿住脚步。 安言一时不察差点撞上纪麟。 “怎么了?”纪麟低头轻声问。 原来是鸭鸭不知为何咬住了纪麟的袖口。 鸭鸭不会说话,只是一个劲儿晃头咬着袖口。 纪麟一脑门问号,实在不明白鸭鸭的用意。 这时安言的声音在一旁幽幽响起:“它不让你走。” “嗯?”纪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安言又道:“兴许它还不想走。” “这是为何?”纪麟更加疑惑,方才差点摔出毛病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安言也微微蹙眉,接着像是发现了些有趣的东西,嘴角微微上扬。 纪麟顿时有种被蒙在鼓里的无力感。 “时辰也差不多了,先带它回去。飞的事日后再说不迟。”安言给纪麟出主意。 纪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点点头与安言一同往回走。 鸭鸭咬着纪麟的袖口竟然就这么歪着小脑袋睡着了。 纪麟无奈地一笑,一下一下轻柔地摸着它脑袋上的绒毛,小声说了句什么。 一字不落地都传入安言的耳中。 “是我不好,日后你不想,我们就不飞了。” 安言抬眼看纪麟,心里却是莫名一暖:这丫头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二人回去之后,其他四人也都起身相迎。 “公子你们回来了,可有发现?”左宝宝问道。 安言摇头。 左宝宝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又道:“丁丑与仙女姑娘也没有发现。不过他们差点遇上危险……” 纪麟正好走过来听到后半句,脚步一转就一个箭步到丁丑面前:“你们受伤了?” 丁丑原本看到纪麟与安言一起回来,脸色还有些冷硬,不见一丝笑容。但这会儿却是柔和些许,轻轻摇了摇头。 纪麟不能放心,索性亲自伸手拍了拍丁丑身上,看丁丑仍是面不改色,这才长舒一口气。 一旁的塔娜见状笑笑没有说话,眼神却在丁丑与安言身上游走。 纪麟把鸭鸭交给丁丑:“看好它。”就去检查塔娜有无受伤。 “我没事。”塔娜看着围着自己转了至少三圈的纪麟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纪麟不放心,亲自检查之后才算完。 “纪公子,你都还没听我说完他们遇到什么麻烦……”左宝宝有点委屈。 纪麟恍然大悟,忙道:“对!我怎么把此事给忘了!” 左宝宝面上一喜,刚要开口,就见纪麟看向丁丑与塔娜:“你们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左宝宝张大嘴巴,话都到了嘴边硬生生憋了回去,脸涨得通红,不可思议地盯着纪麟看。 纪麟丝毫不察,左宝宝越发委屈,想找人告状,但环视一周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纪麟的身上。 就连左玉钊也是如此。 左宝宝顿觉人生黑暗,默默一个人去了一边角落感叹。 塔娜反过来安抚纪麟:“只是小事一桩,迷路而已。” 听到塔娜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纪麟的担忧不仅没有打消,反而加重几分。 “究竟怎么回事?”纪麟不听塔娜说,看丁丑:“你说。” 丁丑抬眼与纪麟对视一眼,没有接话。 纪麟气笑了:“你不说是缘何迷路,万一天黑我们赶路时也走错路怎么办?” 她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令人无法反驳。 丁丑眼神温柔地看纪麟,像是早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此时才不紧不慢地将他与塔娜所见和盘托出。 原来丁丑与塔娜走了约莫一炷香后,就不约而同地察觉到不对劲。 “像是有人跟踪。”丁丑道。 纪麟拧眉:“跟踪?那怎么会迷路?” “我们为了试探那人,就故意分开走,但差点出岔子。”丁丑又道:“那人显然比我们还要熟悉此地。” “果然有人在背后搞鬼。”纪麟更加气愤。 丁丑本想抬手轻轻按住纪麟的手臂,但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抬起。 塔娜被纪麟逗笑,反而觉得没那么紧张:“没事,他行踪诡异,但应当另有所图。” 听了塔娜的猜测,纪麟忽然想到了什么。 沉默片刻,还是纪麟先打开话匣子:“继续说迷路的事。” “因为我们分开走,就迷路了。但走了不多时,跟踪的人就消失了。”丁丑回忆道:“我以为他换人,于是我往回走。” 塔娜也点头,她遇到了一样的情况。 但事实就是,他们二人分开太远,而且都没有人跟踪。 “这是陷阱。”纪麟了然:“他故意引开你们,想把你们困在其中。” 丁丑与塔娜颔首。 “这就奇怪了,”纪麟抚了抚下巴:“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呢?” 丁丑摇头,塔娜又道:“幸好,我们运气还不错。” 他们越是表现得轻松,纪麟就越是后怕。万一纪麟与丁丑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总之,我们绝不能再分开行动了,这地方太多诡异之处。”纪麟扫了一眼夕阳下的砂砾石头。 “大家也都没歇息,先休息一会儿,等天一黑,我们就继续赶路。”安言此时插了一句。 其他人也都没有异议,纷纷默契地找地方休息。 纪麟心事重重地坐在塔娜身侧。 塔娜看纪麟眉心拧出一个小小的凸起,就伸出手指轻轻按了按。 纪麟这才回神:“怎么?” 塔娜指指纪麟的眉心。 纪麟下意识摸了摸,这才明白,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此事有点棘手,我还没想出对策。” 塔娜将手放在鞭子上拍了拍,算是给了纪麟回答。 纪麟先是一愣,之后才笑了出来:“也对,有你在,我们都不用怕。” 第236章 猪脑子罢了 纪麟的心情稍稍轻松了些。 “慢慢来。”塔娜的安慰向来是言简意赅。 纪麟附和着点头:“嗯,比如找神秘人,如何从此地出去才是正经。” 纪麟想了半晌,仍是没有头绪。 “既然如此,”安言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如试试走相反的路?” 纪麟一愣,也不计较被安言吓一跳,直接反问道:“你是说原路返回?” 话音落下,纪麟自己就摇摇头:“你说得对,即便是往回走,我们也不会有损失。” 左宝宝耳朵尖,把二人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诧异道:“怎么会没有损失呢?那我们这几日岂不是白走了?” 左玉钊思忖片刻,明白自家公子的用意,就小声提醒弟弟:“闭嘴。” 左宝宝一肚子问号,但还是听话地收声。 “天色也不早了,若是定下来,就启程。”安言道。 纪麟也无二话,一行人都上了马车。 左家兄弟调转马头,顺着来时的路走。丁丑驾着马车跟在后面。 这条路他们六人白日里都没走,每个人心里都或多或少有些压力。 这么走,前面会遇到什么,谁也没底。 纪麟不自觉抱紧怀里的大雁。 原本熟睡的大雁忽然醒了,动动翅膀就要从纪麟的怀里挣脱出来。 “嗯?”纪麟疑惑地低头瞥了一眼。 鸭鸭一双黑豆一样的眼睁着,歪头看纪麟,翅膀还在使劲儿。 纪麟松开鸭鸭,轻轻把它放在地上。 鸭鸭扑棱了两下翅膀,一扭一扭地在马车里来回走。 纪麟看着鸭鸭晃动的背影,还有屁股上毛茸茸的毛,心情好了不少,面上也出现笑容。 原本还有些沉闷的气氛,也因为鸭鸭的活跃变得轻松些许。 马车内三人的视线都若有似无地落在鸭鸭身上。 鸭鸭在马车里转来转去,在每个人脚边停一停,继续转圈。 纪麟哭笑不得:“鸭鸭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会说话,我们也不懂啊!” 塔娜目不转睛地盯着鸭鸭瞧了一会儿,见它一个劲儿往门口凑,猜测道:“它是不是要出去?” 纪麟豁然开朗:“对啊,它都在门口转了好几圈,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猪脑子罢了。”安言暗戳戳地在一旁补上一句。 纪麟深吸一口气,对着安言露出完美的假笑:“你这呆鸡又说什么呢?” 安言额角一抽:“呆鸡?” 纪麟笑容不改地点点头:“没错,呆鸡。” 安言被气笑,正要反驳,但纪麟已经转头不再理他,聚精会神地盯着鸭鸭。 安言一拳打在棉花上,只好暂且压下心头郁闷。 纪麟主动把门打开,就看鸭鸭立马凑上前,站在门边,小眼睛乌黑,探头看马车外。 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色,冷不丁后面有动静,左宝宝被吓得够呛,差点跳起来。 “妈呀!”左宝宝猛地抱住左玉钊的手臂,心有余悸地回头瞥了一眼。 鸭鸭还被左宝宝吓得蹦了一下,差点就跌出马车,幸好纪麟眼疾手快把鸭鸭捞了回来。 纪麟惊出一背冷汗,头皮都跟着发紧,无奈地训了鸭鸭两句。 左宝宝还惊魂未定,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絮絮叨叨不停:“纪公子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兄弟若是吓出个好歹,可就没有人驾马车了!” 纪麟很是不好意思,忙给左宝宝赔罪:“是我不好,你压压惊。” 左宝宝本来还想抱怨两句,但忽然感受到一股凌厉的视线,他心里莫名一抖,想说的话也都抛在脑后。 “兄长,你有没有觉得……”左宝宝下意识裹紧外衫:“有点毛毛的?” 左玉钊不理疑神疑鬼的弟弟,而是边驾马边看纪麟。 纪麟与丁丑这样话少的人相处都总结出经验来了,对付左玉钊绰绰有余。 “不是我,是鸭鸭。”纪麟主动解释道。 左玉钊了然,收回目光继续驾车。 “我们先停一停。”纪麟的声音又传来。 左家兄弟齐齐看向纪麟,不知她此举是何意。 纪麟并未注意左家兄弟的表情,她的注意力都在鸭鸭身上。 鸭鸭没有一点要往马车里走的意思,还在马车门前溜达,一脚没踩好又是一个趔趄。 “我的小祖宗,你究竟要如何?”纪麟都无奈了。 鸭鸭仍在试探着放腿,左宝宝也盯着看了半晌,突然冒出一句:“它要下来。” 纪麟想不通,正要问左宝宝有什么想法时,趁着众人不注意,鸭鸭一脚踩空就从马车上掉下去。 速度实在太快,谁都没注意。 纪麟倒吸一口凉气,风一样下了车,在车轮前看到完好无伤的鸭鸭。 鸭鸭看到纪麟就亲昵地走到近前,围着她的脚转。 马车上的人看鸭鸭没事也都松了口气,尤其是左宝宝已经跳下马车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瞧鸭鸭。 鸭鸭歪着头看左宝宝一眼,随即回到纪麟脚边。 纪麟也有些无奈:“鸭鸭我们还要赶路,现在不是玩的时候。” “它……” 塔娜犹豫着开口。 纪麟抬头看塔娜,脑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直觉告诉她,塔娜接下来要说的应当与她所想不谋而合。 “知道如何带我们走出这里。” “迷路。” 纪麟与塔娜异口同声。 她们说完又不约而同地为彼此点头。 果然不出纪麟所料,塔娜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左宝宝仍是一头雾水,一会儿看看纪麟,一会儿看看塔娜,挠挠头道:“纪公子,你与仙女姑娘说什么呢?” “笨。” 熟悉的冷淡声音传来,左宝宝立马就老实了:“公子……” 安言从马车上下来,先是看看周围,黑漆漆的没有头绪。 “即便如你们所说,你们要如何做?”安言直截了当地问纪麟。 纪麟一时语塞,实话实说:“我还没想好。” 塔娜也轻轻摇头。 安言毫不客气地瞥了鸭鸭一眼:“说白了,还是因为这只鸡不会飞。” 纪麟一把抱起鸭鸭,被安言的话逗笑:“若是按你说的,鸭鸭真是鸡的话,不会飞也是应该的。” “强词夺理是你的本事,我甘拜下风。”安言笑笑回道。 第237章 我要听他亲口说 眼看二人气氛剑拔弩张,左宝宝的傻笑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啧。”左玉钊提醒弟弟别得意忘形,万一引起公子注意就吃不了兜着走。 左宝宝却不以为意,还“好心”地与左玉钊说闲话:“兄长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公子与纪公子的关系就是好。” 左玉钊皱眉瞪左宝宝,想让他闭嘴已经来不及。 他的话被纪麟与安言听得一清二楚。 “谁与他关系好?” “谁与她关系好?” 二人异口同声。 左宝宝笑得前仰后合:“还说不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不是?”他说着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去看其他人。 塔娜只是笑,也不说话。丁丑则是冷着一张脸,看得左宝宝打寒颤。 纪麟背手不看安言,只觉得安言莫名其妙,而且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每次与安言说到最后都会变成这样。 好像一次不吵架,他们就全身不舒坦。 纪麟不爽,安言也没好到哪儿去。 “好了好了,二位公子是我们的主心骨,若是你们不齐心,我们这辈子怕是都走不出此地。”左宝宝厚着脸皮出来打圆场。 纪麟看到左宝宝就想起他方才说的那番话,又羞又恼:“你那么多鬼点子,你想就成了。” “啊?”左宝宝一呆。 安言也掺上一脚:“没错,就这么办。半个时辰内,想不出来你就自己留在此地。” “啊?!公子!”左宝宝大惊,立刻苦着一张脸认错:“公子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胡说八道,方才我都是放屁,您千万别和小的一般见识!” 左宝宝说着还怕安言不解气,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这两耳光也就是听起来声音大,不知道还以为左宝宝用了多大力气,但其实安言与左玉钊都明白一点也不疼。 纪麟惊了一瞬,被左宝宝这瞠目结舌的动作呆立原地:“你好端端的这是做甚?” 左玉钊上前一步,挡在左宝宝身前:“纪公子莫要多想,其实……” 纪麟打断道:“他脸没事?” 左玉钊摇头。 “我要听他亲口说。”纪麟心累道。 左玉钊这才后知后觉地让开路站在一边。 左宝宝顶着微红的面颊,无所谓地笑了笑:“纪公子放心,我皮糙肉厚,只不过是两巴掌而已。” 纪麟皱眉,无奈道:“你们主仆还真是随意。” 左宝宝只是笑也不反驳。 安言这时咳嗽连声,左宝宝肩膀一抖:“小的这就去!” 说完左宝宝就要走,刚迈出两步,就被纪麟叫住:“慢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分开行动?不如我们一起。” 左宝宝看纪麟,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 “嘎嘎!” 鸭鸭发出的声音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一时众人都忘了其他,专心致志地盯着鸭鸭瞧。 只见嘎嘎展开翅膀扇了扇,接着就把翅膀重新收好,帖服地回到原位。 纪麟一愣,不知鸭鸭的用意,只当它是兴起想要人陪它玩。 “时间不早了,我们不玩了睡觉成不成?”纪麟边说边弯腰要去抱它 谁知鸭鸭又伸出翅膀扇扇,两只脚灵活地拐了个弯绕开纪麟的怀抱。 “鸭鸭?”纪麟也不懂这只一向温驯听话的大雁在想什么。 纪麟无可奈何地看其他人。 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 左宝宝有些尴尬:“纪公子,这鸭鸭是梁小姐送给你的,我们如何能知道它在想什么?” 鸭鸭展开翅膀忽然加速,两条腿跑得越来越快。 纪麟都惊了,她还从未见过鸭鸭跑这么快。 这时众人也都反应过来,左宝宝第一个大声说出口:“它是不是要飞了!” 纪麟也想到了,但白日里的那一幕还在眼前,难道天一黑,就这么几个时辰,鸭鸭突然学会飞了? 怎么想都不可能。 安言眼里也带着怀疑。 鸭鸭扇动翅膀,但也无甚作用,总是跑着跑着自己就慢下来。然后再重复方才的动作从远处跑到近前。 这么一耽搁,纪麟也无心赶路。 “正好大家也辛苦了,不如今夜就歇息,明日再说。”纪麟提议。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默契地各忙各的。 纪麟就跟在鸭鸭屁股后面,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鸭鸭你要去哪儿?” 追了半晌连根大雁毛都没追到,纪麟索性站在原地等。 鸭鸭展开翅膀,足足跑了十几个来回,这才慢悠悠地散起步来。 纪麟见状,先是松了口气,伸手就要去抱鸭鸭。 这次鸭鸭乖乖地没有躲开,乖乖窝在纪麟的怀里。纪麟抱着鸭鸭微微颤动的身体,还能感受到一阵阵急促地喘气。 “跑累了?”纪麟笑话鸭鸭。 鸭鸭听不懂,脑袋垂下,困得睁不开眼。 纪麟抱着鸭鸭去找其他人,远远地就见左宝宝蹦蹦跳跳地迎上来。 “纪公子,方才我们说起鸭鸭,公子说了一句,我们都觉得十分有道理!”左宝宝道。 纪麟下意识瞥了安言一眼,才道:“嗯?” “公子说!鸭鸭多半是想学飞了!”左宝宝边说边兴奋地挥动手臂,生怕纪麟不明白似的。 纪麟愣了一瞬,接着看向怀里已经睡熟的鸭鸭,联想起方才种种,心里也犯了嘀咕。 难道鸭鸭真如安言所说? “不会的,”纪麟自己就摇头否认了:“它白日里才试过,还差点摔出伤来,说什么也不会再飞了才对。” “是吗?”左宝宝看纪麟如此斩钉截铁,也不好反驳,但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觉得我家公子说得不会错,不然纪公子你就试一试,反正也不会吃亏。” 话是这么说,但…… 纪麟也有自己的顾忌,毕竟她就只有这么一只大雁,万一它受了伤,那传信的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想到这里纪麟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左宝宝不死心地怂恿纪麟:“纪公子,不如就让鸭鸭试试!”说完怕纪麟担心,又补上一句:“实在不成还有我呢!我一定把鸭鸭看好了,不让它受一点伤!” “你知道你们公子要用什么法子教它飞吗?”纪麟看着兴奋的左宝宝,幽幽地来了一句。 第238章 你问我,我问谁去? 左宝宝傻乎乎地摇头。 “那就去问你们公子。”纪麟也卖关子,抱着鸭鸭绕开左宝宝就走。 留下左宝宝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左宝宝想不通心里憋得难受,但又不敢真的去问安言,只能一个人来回转圈。 最后还是左玉钊看不下去踹了他一脚:“有话就说。” 左宝宝深深吸了口气,一个停顿也没有地说出一长串话:“方才你也听见纪公子的话了都是我们公子说的不知道公子要用什么法子!” 说完左宝宝深深吸了口气,这才不至于太失态。 左玉钊面不改色,也不知方才的话听进去多少。 左宝宝得不到呼应,更加着急:“究竟该怎么办,你倒是给我哥准话!” 左玉钊瞪了他一眼,他立即老实站好。 左宝宝偷偷摸摸瞥了自家公子一眼,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对,只是目光始终落在纪麟身上罢了。 “真是令人想不通。”左宝宝小声嘀咕了一句。 众人几日未在夜里歇息过,此番也都疲累得很。为了不发生昨日之事,他们默契地轮流歇息。 要歇息的时候,总是左宝宝最精神。 他不敢再缠着兄长不放,他也怕挨打。思前想后,只有一个纪公子看起来温柔又好说话。 左宝宝兴奋地凑近纪麟,先是摸了摸睡着的鸭鸭,这才进入正题:“纪公子,你说我们明日要还是走不出此地,该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去?”纪麟反问左宝宝。 左宝宝脸皮厚,一点也不觉得是揶揄,反而笑笑道:“你可以去问我家公子。” 纪麟被左宝宝逗笑:“既然是你家公子,为何你不去问,要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问?” “纪公子怎么能算外人呢?”左宝宝义正词严地反驳。 纪麟好笑地看左宝宝,倒是有了几分兴趣,想看看左宝宝能说出什么理由。 左宝宝一本正经道:“我们与纪公子一路相伴,关系早已非常人所及。更不用你与公子,更是情同手足……” “慢着!”纪麟实在听不下去,再不打断她怕是牙都要酸倒了:“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词,知道是何意吗就用在我与你家公子身上。” 左宝宝看纪麟神情有些嫌弃,一脸无辜:“纪公子这说的是什么话?虽说我从安息来,但你们中原人的话我还是会说的。” 纪麟看着左宝宝骄傲的神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左宝宝自顾自继续道:“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你与我们家公子那是默契非常,一唱一和……” “停!”纪麟更受不住,直接粗暴打断左宝宝的话:“越说越不靠谱了,我与你们公子没这么熟,你误会了。” “怎么能是误会呢?”左宝宝不信:“在遇到纪公子之前,我还从未见过我们公子对谁如此上心,这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纪麟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但仍是面不改色地否认:“是你想多了。你们公子对谁都一样,不只是我。” 左宝宝挠挠头,见纪麟这般斩钉截铁,他反而在心底打鼓。 纪麟掩去神情的不自然,淡淡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左宝宝本想辩解自己并未“拐弯抹角”,但鸭鸭被二人说话吵醒:“嘎嘎”叫了两声,把左宝宝要说的话也都怼了回去。 “纪公子你看这样如何?”左宝宝灵机一动:“我护着鸭鸭,你教它飞如何?” 纪麟用看傻瓜的眼神看左宝宝:“此事你才说过不久。” 左宝宝一点也不恼,只是有点羞涩地挠头,干笑两声:“你瞧我这脑子,难怪公子也总是嫌弃我。” 纪麟心中暗道:就你们公子那吹毛求疵的性子,不嫌弃你才怪。 暗暗诽谤安言一句,纪麟的心情大好。 左宝宝看纪麟面上露出笑意,不禁好奇:“纪公子何时如此有趣?” 纪麟回神看着左宝宝那张好奇又期待的面孔,只是敷衍地笑笑,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左宝宝自讨没趣也是撇了撇嘴,随后又道:“纪公子你可能不知道,在我们安息国,有一个流传已久的传说……”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话,纪麟不禁皱着眉头接着左宝宝的话继续往下说:“你们那里的鹰隼学飞都要从崖上坠落?” 左宝宝的双眼越睁越大,显然没料到纪麟会说出这句话。 “你、你怎会……”左宝宝一脸难以置信。 纪麟有点得意地抬抬下巴:“你们安息国的传说是不是就这一个?他说完你说。” “他?”左宝宝一下就抓住重点:“是谁?” 纪麟下意识抿嘴,心里埋怨自己得意忘形,一不小心说漏嘴,但还要嘴硬:“没有谁,我就是随便举个例子。” 左宝宝不信,脑筋一转了然地笑了:“哦!” 纪麟仍是憋着不认,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想来是我们公子已经与纪公子说过了。既然如此,我就不用再多言了。”左宝宝这次很识相。 纪麟装听不见,专心致志地照顾鸭鸭。 左宝宝“嘿嘿”笑了半晌,俨然已经把纪麟当作自己人,态度也亲切不少。 “纪公子,我们公子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实在是天大的好事。”左宝宝故意压低声音,好像唯恐被第三个人知道似的。 纪麟无语地与左宝宝对视:“你想多了,我与你们家公子合不来。” “怎么会合不来呢?”左宝宝诧异:“你处处为我们家公子着想,这我就不细说了。我们公子对你的事也是无比上心,甚至是言听计从……” 纪麟只觉得左宝宝聒噪又烦人:“你是不是没有旁事做了,才故意来拿我寻开心?” “我对天发誓!若是有半句戏言,就天打雷劈!”左宝宝义正词严地指天发誓。 纪麟更是头疼,她就纳闷了,为何左宝宝看起来一副精明的模样,怎会如此执拗。 “纪公子,你不妨考虑一下我们公子的法子,说不定真的有用呢!”左宝宝还在不遗余力地劝说纪麟。 第239章 头皮发麻 纪麟索性抱着鸭鸭去一边,左宝宝不死心地抬脚跟上。 “纪公子,如今不是任性的时候,你也该为鸭鸭考虑一下。” 纪麟头疼,加快脚步想要甩开左宝宝,但无论她往左还是往右,左宝宝都能准确地出现在她正前方,挡住她的去路。 她只好左躲右闪,就这么不知不觉地,二人越走越远。 左宝宝还在一旁絮絮叨叨不停,纪麟耳朵里都生茧子了。 纪麟只顾着抱鸭鸭走,连走到何处都没注意,待她回过神来,才发现离其他人已经有段距离。 左宝宝还在喋喋不休:“纪公子你听我说,这真的是对鸭鸭好……” 纪麟烦躁地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他们竟然来到一处坡上,下面深不见底,走上来至少有三丈深,但下面黑漆漆的,喊一声还有回声。 “这是哪里?”左宝宝比纪麟还好奇。 纪麟下意识抱紧鸭鸭,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先回去。” “既然来了,这么急着回去作甚?”左宝宝道。 纪麟脚步一顿,心里突地一紧,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她抬眼看左宝宝,左宝宝仍是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纪麟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又道:“我们快些回去。”说完她就转身往回走。 但走出两步,后面却没有脚步声跟上。 纪麟心里的疑惑与不安也渐渐扩大,她转身就看到左宝宝还站在原来的地方,寸步都未曾挪动。 就连左宝宝的脸上也还带着与方才无二的笑容, 但纪麟就是觉得不对劲,这个左宝宝有问题。 “你怎么了?还不走。”纪麟故作轻松地催促左宝宝。 左宝宝只是笑,并不回答。 纪麟下意识后退一步,手臂还紧紧抱着鸭鸭,脑中瞬间无数个法子。 此地只有纪麟与左宝宝二人,其他人都在远处,即便纪麟大喊,他们也无法立刻赶来。若是纪麟掉头就跑,怕也不是左宝宝的对手。 更令纪麟惊疑不定的是,眼前的左宝宝究竟怎么了? “纪公子你怎么了?为何要站那么远?”左宝宝收起笑容,呆呆地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纪麟淡定地笑笑:“天色已晚,而且凉风阵阵,我怕会感染风寒。” “原来如此。”左宝宝并未看纪麟,而是看着黑漆漆的崖下:“但我们还有一件事没完成,就这么走了不妥?” “什么事?”纪麟本能地抱紧鸭鸭。 左宝宝听出纪麟话中的疏离:“纪公子你为何如此紧张?” “我先回去了。”纪麟二话不说就往回走。 但才刚走两步,就差点撞到人。 她心里一凛,头皮发麻,缓缓抬头,果然对上左宝宝笑眯眯的脸。 即便是同样的笑容,此时的左宝宝在夜色的衬托下也显得分外狰狞。 纪麟下意识屏住呼吸。 “纪公子话还没说完,这么急着走是作甚?”左宝宝开口。 纪麟猜到自己不可能轻易离开,索性放松下来:“你究竟要做什么?” “嗯?不是纪公子有要事吗?”左宝宝反问。 纪麟皱眉,不知眼前这个“左宝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左宝宝像是怕纪麟听不明白似的,特意点了点纪麟怀里的鸭鸭。 鸭鸭已经醒了,但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安心地窝在纪麟手臂上,安安稳稳。 纪麟将鸭鸭闪了闪,左宝宝的手指落空,但他笑容不减,反而道:“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纪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必了。” “那就太可惜了。”左宝宝发愁地五官纠结。 纪麟提防着左宝宝的一举一动,但无奈二人实力悬殊,左宝宝出手太快,纪麟根本来不及反应。 她只觉得怀里一凉,温暖就被剥夺。 “不要!”纪麟又惊又怒。 左宝宝一把抓住鸭鸭就利落地甩出去,没有半点反应时间。 纪麟甚至连鸭鸭的声音都没听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鸭鸭被抛向空中。 “鸭鸭!”纪麟伸手冲向鸭鸭,原本漆黑的夜色使一切都变得模糊。 纪麟无暇顾及其他,也忘了自己所站的地方离崖边不过三步之遥。 若是纪麟奋不顾身地冲出去,只怕也要跌入漆黑的崖底。 下一瞬,纪麟的手腕就被拉住,前倾的身体也被拽回。 她被拽得转了半圈,回身就看到拉着自己的左宝宝。 “你放开我!”纪麟怒火中烧狠狠甩开左宝宝的手,随即横劈一脚直冲左宝宝的侧腰。 左宝宝连笑都不曾变过,轻轻松松就钳住纪麟的脚腕。 纪麟咬牙,她的力道根本不是左宝宝的对手。 左宝宝并未为难纪麟,松手后撤一步拉开与她的距离。 纪麟惊魂未定之下暴怒不已,死死盯着左宝宝。 “为什么这么做!”纪麟一想到鸭鸭的惨状就无法呼吸。 左宝宝不答,视线越过纪麟看她身后。 纪麟恨不得把左宝宝绑起来从此地推下去:“你究竟是谁!” 话音未落,突然她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扇动翅膀声。 纪麟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转身,就看到鸭鸭正费力地飞着。 “怎么会?!”纪麟喃喃出声。 鸭鸭看到纪麟很是兴奋,翅膀扇得也更有力,使劲儿朝纪麟飞过来。 纪麟顾不上其他,快走两步伸出双臂稳稳接住鸭鸭。 她把鸭鸭紧紧抱在怀里:“你没事就好,鸭鸭……” 鸭鸭不知发生什么,靠在纪麟的怀里动来动去,一点也不老实。 纪麟把鸭鸭抱得更紧,眼中的怒火还未消失,再抬头仍是冰冷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左宝宝。 左宝宝笑着看纪麟,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任务完成了。” 纪麟狐疑又戒备地后退一步。 左宝宝轻笑一声,本想说什么,但笑容微微一顿,随后很是可惜地说道:“他们来了。你的问题,留着下次再回答,我也要走了,不然……哥又要训我了。” 纪麟没听清左宝宝最后一句话,甚至还来不及细想他的话是何意,就见左宝宝潇洒地摆摆手,随即一个纵身就跳进漆黑一片的崖中。 第240章 被迷晕?! 纪麟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在眼前,呆愣在原地,四肢僵硬,重若千钧,无法动弹分毫。 下一瞬,安言从天而降将纪麟护在身后。 纪麟猝不及防地跌入温暖的依靠中,原本空白的大脑也恢复神智,手指微微颤动。 安言高大的身躯完完全全挡住了纪麟的视线,将所有阴暗也都隔绝在外。 纪麟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心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她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靠在安言后背。 安言稳稳撑住纪麟,神情再严峻也无法遮掩那一丝心疼。 “鸭鸭……”纪麟极轻地唤了一声,喑哑的声音从发紧的喉咙里吐出。 鸭鸭兴许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差点小命不保,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在纪麟的怀里抖如筛糠。 纪麟自己惊魂未定,还要安抚怀里的鸭鸭。 片刻后,其他人也纷纷赶到。 丁丑与塔娜最先到来。看到纪麟被安言保护在身后,而且二人略显亲密的姿态,一时无人说话。 丁丑脸色在黑夜中显得晦暗不明,双拳紧紧握起,不知在想什么。 塔娜脚步略显焦急地上前:“纪麟?” 纪麟长舒一口气,把惊慌与恐惧压下些许,试着扯了扯嘴角,但无奈没有连一丝苦笑都挤不出来。 “我没事……”纪麟不想塔娜为自己担心,就硬是用轻松的口气回了三个字。 但塔娜听后,眉头反而皱得更紧。她听出纪麟不对劲,就没再多问,而是看向安言。 安言的视线始终落在断崖处,那里黑漆漆什么都看不清。 丁丑与塔娜还不知发生何事,但也只能站在原地静静等候。 纪麟深吸一口气先是飞快地从安言背后探头看了一眼,随后语气急促地问安言:“左宝宝呢?” 安言似是料到纪麟会有此问,面不改色地回道:“他被人迷晕藏在马车里。” 纪麟一脸错愕:“被迷晕?!” 安言郑重点头:“我们回去,你就能看到他。” “可是我方才明明在这里看到他了……”纪麟好似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她眼里都是不可置信,脑中那个模糊的猜测也渐渐清晰:“竟真的是两个人……” 安言听到纪麟的话,心下也有了计较,但他并未多问。当务之急,还是带纪麟回去问清楚究竟发生何事。 “跟我回去。”安言不给纪麟犹豫的机会,略一弯腰,手臂穿过纪麟的腿弯,轻轻松松就将人打横抱起。 纪麟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就已经离地,她把惊呼憋在嘴里,手里还抱着鸭鸭。 安言抱着纪麟大步往回走。 纪麟脸颊莫名一红,一种怪异的情绪涌上,就连方才的惊慌与心焦也被冲散些许。 安言抱着纪麟从丁丑与塔娜身前经过,没有半分犹豫,甚至连视线都不曾分到二人身上。 塔娜随即跟上前,丁丑愣了一瞬才犹豫着抬腿。 安言将纪麟一路抱回,左家兄弟已经等候在那。 纪麟这会儿一看到左宝宝还是禁不住头皮发紧,下意识就往安言怀中靠了些许。 安言察觉到纪麟的变化,并未立刻松手。 左宝宝此时还迷迷糊糊,眼神迷离,站都站不稳,脑袋昏昏沉沉,只能靠在左玉钊肩膀才能勉强站住。 左玉钊始终站得笔直,见安言回来恭敬地垂首。 安言冷冷地瞥了左宝宝一眼,但左宝宝丝毫不察,晕三晕四的模样令人有火也发不出。 左玉钊此时主动道:“公子,他被人迷晕一直在马车里,小人可以作证。” “他是何时被调包的?”纪麟反应过来挣脱开安言的怀抱,盯着左宝宝问左玉钊。 左玉钊顿了顿:“应当是我们白日回来之后。” “那么早……”纪麟倒吸一口凉气。 其他几人心里也都不同程度地受到震动。 左宝宝那么早出了事,但他们却一无所察。不仅如此,还与假的左宝宝相谈甚欢。 尤其是纪麟,还差点着了假左宝宝的道。 但所有人的震撼,都比不上左玉钊。 左玉钊脸色铁青,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就足以让人感受到他周身散发的怒气。 他与左宝宝是双生子,是这世上对彼此最熟悉的人。即便如此,左玉钊却没认出假的左宝宝。 这对左玉钊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若非假的左宝宝没有动手,不然怕是马车里躺着的就不是被迷晕的左宝宝,而是一具冰冷的尸身。 每每想到此处,左玉钊就一阵后怕,冷汗直流。 “你们其实是三兄弟?”纪麟的脑子反应不过来了,世上怎会有长得如此相似之人? “易容罢了。”一直未曾开口的安言此时淡淡地回了一句。 纪麟反应一瞬才恍然大悟。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纪麟想起左宝宝与自己说的话,还有一举一动,仍是无法找出哪怕一丝破绽。 气氛陷入沉默,但每个人脑海中都不约而同想到之前左宝宝的种种表现。 “没想到易容术竟有如此惊人。”塔娜感叹。 在此之前,纪麟对这些“旁门左道”从来都是当作乐子看,根本不信能做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打那往后,纪麟不会再抱有如此愚蠢的想法。 她甚至不敢想,只要那人想,他就可以易容成任何人,简直是无法无天,后果不堪设想。 而纪麟他们,连对方是男是女也不知,更不知他身在何处,又为何会盯上他们。 疑惑越来越多,纪麟一阵头痛,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幸亏安言动作快将人扶住。 一旁的丁丑则是默默收回已经伸出一半的手臂。 “折腾一晚,先歇息。”安言道:“待左宝宝清醒,再问不迟。” “嗯。”纪麟轻轻应了一声。 今夜经历得太多,她还需要理一理思绪才好。她还有很多地方想不通。 而且这么一闹,大伙也没有心情赶路,只想尽快将这个多事之夜熬过去。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所有人都各怀心思,没有人真的睡着。 纪麟太累了,浅浅睡了一觉,但在梦里又重复崖边那一幕,她睡得不踏实总被惊醒。 第241章 哪里不对劲? 天边才刚蒙蒙亮,众人就起身了,每个人脸色都算不上好看。尤其纪麟,眼周微微发青,眼眶里还有些许红血丝。 塔娜很是担心,找来水给纪麟喝。 虽说大家的神色都不好,但有个人却是例外。 左宝宝起身先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顿觉神清气爽,昨晚他睡了连日来第一个好觉,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当他正打算活动一下筋骨时,就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他下意识缩回手,战战兢兢地对上那些冰冷的视线。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竟同时被其他五个人盯着。 左宝宝一脑门问号,只想躲在左玉钊身后,但他一想兄长肯定不会管自己,就默默收回手。 但没想到下一刻左玉钊就主动站在他身前,把他挡在身后。 左宝宝诧异不已,都想摸摸左玉钊的脉,看他是不是得病了。 “还有正经事要做。”左玉钊对其他四人道。 说来奇怪,这话一出,左宝宝身上的视线顿时都收了回去。 他还不知发生什么,而且左玉钊反常的举动也令他摸不着头脑。 “兄长……”左宝宝心里憋不住话,拽拽左玉钊的袖子就要问。 左玉钊盯着左宝宝看,半晌没有移动分毫。 左宝宝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低头看看自己:“哪里不对劲?” 左玉钊却是毫无预兆地抬手捏住左宝宝的面颊。 左宝宝冷不防被捏脸,痛得直呼,使劲拍左玉钊:“疼疼疼!” 左玉钊这才松手,神情莫名松懈了些,随即连句解释也没有转身就走。 留下左宝宝一个人在原地,顶着一张疑惑的面孔半晌不知该做什么。 “还不快来?”左玉钊走出去几丈远突地顿住脚步,破天荒地唤了左宝宝一声。 左宝宝条件反射似的应了一声,脑子还在震惊中没有回神,两腿却是不受控制地跑到左玉钊身侧。 兄弟二人一起回到众人中。 左宝宝刚站定,方才不自在的感觉又重新涌上来,令他坐立难安。 “你可知昨日夜里发生何事?”安言也没废话,直接问道。 左宝宝一愣,脊背挺得更直,思索半天却发现有些事怎么也想不起来。 其他人看到左宝宝苦恼的模样,无声对视一眼,也就心中有数了。 “公子,你们为何都如此严肃?”左宝宝终于回过神来发现有些不对劲。 没有人回答。 “兄长也是,你们怎么了?”左宝宝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自己被排斥在外。 左宝宝苦着一张脸,嘴角下唇,眼角也耷拉着,怎么看都是一副倒霉相。 听到这里,众人脸色稍稍恢复。 “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别废话。”左玉钊提醒弟弟。 左宝宝扁着嘴“哦”了一声,随后小声道:“我也不记得了……” 安言好笑地看着左宝宝:“这么大的事都能忘,你怎么没把自己是谁忘了?” 左宝宝脸一红,傻笑两声:“都是小人不好,小人只记得脑袋沉得很,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昨日你醒过来一次,此事也忘得一干二净?”左玉钊皱眉。虽说当时左宝宝并不清醒,但没道理一点也不记得。 左宝宝仍是摇头,他比左玉钊还惊讶:“怎么?我还清醒过?” 左玉钊连头都懒得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左宝宝。 “我怎么睡得这么熟?”左宝宝很是自责。他就算反应再慢也猜到定是他不清醒时给大家惹了麻烦。 他如今只希望麻烦别太大,不然他就真没脸再跟着公子了。左宝宝心里一直打鼓。 这时纪麟接过话茬,打破了沉闷的僵局。 “昨日你被迷晕,有人易容成你的模样,闹出了些事。”纪麟斟酌片刻,并未夸大其词,只是轻描淡写地盖过去。 “易容成我的模样?!”左宝宝指着自己的鼻尖,不敢相信纪麟的话。 纪麟点头,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告诉左宝宝实话:“我们都被他骗到,没有及时察觉。” 左宝宝脑袋里轰的一声,五官纠结,似是无法理解纪麟的话。 纪麟已经料到左宝宝会有这种反应,心有不忍,但有些真相必须让他知道。 “这件事是我们不好,没有及时察觉。所幸你没有受伤,只是迷香令你昏睡到现在。”纪麟道。 左宝宝深吸了几口气,眼里的震惊还未散去,心还悬着。他顾不上自己忙问纪麟:“纪公子,那我昨日……那个人都做了什么?” 他没有细想那人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切,但就凭所有人都没认出,可想而知那人易容术的高超。 不只是左宝宝,其他人也都想知道纪麟与那人发生了何事。经过一晚,纪麟已经冷静不少。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我不知不觉就走到崖边,后来我想过,兴许这就是他的计划之一。”纪麟道。 其他人都没有反驳。 纪麟继续道:“我不知道他的目的。当我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就想回来,我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一来是为了试探,二来也不想让其他人再落入陷阱。” 她也有自己的考虑,但是话音刚落,安言的目光就是一凛。 “你这不是为他人着想,”安言毫不客气道:“你这是逞能。” 塔娜难得地站在安言那边,说纪麟:“你这次做错了。” 纪麟抚摸怀里的鸭鸭,她后来回想起来也知道自己冲动了,此时也虚心地道歉:“嗯,是我不好。” “现在不是认错的时候,弄清真相才是要紧。” 没想到,说这句话的人竟然是左宝宝。 左玉钊眉头一拧,立即上前一步抓住左宝宝的手腕一转,反手将人擒住。 “疼疼疼!松手松手!”左宝宝疼得嗷嗷叫唤。 左玉钊眉头皱得更紧,并未急着松手,而是看向安言。直到安言使眼色,他才松开左宝宝。 “你疯了!”左宝宝捂着酸疼的手臂,怒视左玉钊:“你想要我的命就直说!” “那人都不要你的命,我们要你的命作甚?”安言笑眯眯道。 左宝宝噘起的嘴都能拴一头驴。 第242章 鸭鸭会飞了?! “既然你没有记忆,昨夜的事与你无关。”纪麟出来圆场。 左宝宝对纪麟感激不尽,同时又觉得对不起她:“纪公子,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中了迷香,也不会……” 纪麟不以为意地摇头:“此事与你无关。而且这不是最重要的,当务之急,我们要尽快离开此地才是。” 安言却不同意:“你的意思,这件事不查了?” “如何查?若是继续耽搁下去,只怕会更多节外生枝。”纪麟也有她的考虑:“我们在别人的地盘上,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听了这话,不仅是安言,就连塔娜与丁丑都觉得不对劲。 “你是谁?”安言反应最快。 纪麟纳闷:“纪麟啊。” 安言打量纪麟一眼,随即收起怀疑的目光,随后道:“无趣。” 纪麟也跟着笑出来,忙对其他人道歉:“我是看气氛太沉闷了,才会想到这个馊主意。” 这时,塔娜与丁丑才明白发生什么。 塔娜先是松了口气,才好笑地看着塔娜。 “这事要查,一定要查。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怎么能不回报他呢?”纪麟笑眯眯地说道。 “说得容易。”安言又泼冷水。 纪麟却不在意,她将自己彻夜思索出的结果告诉众人。 “我仔细想了想,昨日那人对我似乎并无恶意。”纪麟斟酌许久才道。 但是这话一出口,没有人相信。 纪麟只好道:“你们听我把话说完。我是被他故意带到崖边,但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将我推入崖底,但他并没有。” 安言无语地笑了,看纪麟的眼神就像在看天真的顽童。 纪麟并不理会,仍是顺着自己的猜测道:“我觉得他把我带去那里,是有事情要告诉我。” “什么?”塔娜道。 纪麟没有急着说下去,而是将怀里的鸭鸭抱起来轻轻晃了晃。 其他几人都不明所以。 “就是鸭鸭。”纪麟补了一句。 这下其他人更加不明所以,就连左宝宝都顾不上生气,积极地凑上前追问:“鸭鸭怎么了?” 纪麟看到左宝宝还是有些别扭,尤其是想到昨夜的左宝宝也是如此追着她问东问西。 纪麟没有急着解释,而是把鸭鸭放在地上,松手之后轻轻推了推鸭鸭毛茸茸的屁股。 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也都落在鸭鸭身上,他们都猜不到纪麟要做什么。 只有安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什么都没说。 鸭鸭迷迷糊糊地在地上走了几步,适应了一会儿就在原地绕圈。 左宝宝急脾气:“纪公子,鸭鸭这不是挺好的吗?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左玉钊本来觉得对不住弟弟,有心好好对他,至少应该多些耐心。但他好几次都忍不住想教训他。 纪麟摇摇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左宝宝只好收起好奇,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鸭鸭看。 鸭鸭也没给纪麟丢脸,走了两圈之后忽然拼命地跑了起来。不仅如此,它连翅膀都打开了。 这会儿的鸭鸭看起来至少比平时要大三倍。 这一幕惊呆了其他人,只有安言是“不出所料”的神情,其他人面上都有或多或少的诧异。 左宝宝更是惊得合不拢嘴:“鸭鸭会飞了?!什么时候的事!” 鸭鸭拼命地扑棱翅膀,越跑越远,跑得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脚一收,竟这样毫无意外地飞了起来。 左宝宝本来没抱多大期望,因为到昨日为止这只大雁还不肯飞。他与纪麟都觉得这只大雁是不会飞。 “飞起来了?!” 左宝宝惊呼一声,指着天上的黑点。 所有人都抬头望着天空。 纪麟的笑容渐深,鼻子一酸,眼眶也微微发红。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看到鸭鸭飞起来。她这样的性子,断然不会逼鸭鸭学飞,兴许鸭鸭这辈子都会像一只真正的“鸭子”一样,学不会飞。 但万万想不到,鸭鸭还是学会了。 “圣人在上,请受学生一拜。”纪麟开心,激动之下就恭敬地朝圣人方向行了一礼。 与旁人不同,安言的视线始终跟随着纪麟。 丁丑与塔娜也都看呆了一瞬。他们都不知纪麟是如何做到。 左宝宝有什么就说什么,根本憋不住事。 “纪公子,鸭鸭怎么学会飞的?怎会如此之快?”左宝宝的问题就像是从屋里倒出来一样。 “就在昨晚。说起来还要多亏那个假的左宝宝,若不是他,鸭鸭怕是一辈子都学不会。”纪麟实话实说。 但左宝宝却是一头雾水:“此话怎讲?” 于是纪麟将昨晚那一个惊魂瞬间原原本本说出来给其他人听。 就连安言也是第一次听纪麟说起昨夜的事,有些地方与他想的的确不一样。 “后来你们公子就出现救了我,再后面的事问你兄长就知道了。”纪麟说完云淡风轻道。 左宝宝听得目瞪口呆:“这么大的事,纪公子你怎么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站在此地?” “那我要站哪儿?”纪麟笑问道。 左宝宝一时语塞,胡乱答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说那人完全没有恶意。” 纪麟也明白:“我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故意要教会鸭鸭飞,才会拐弯抹角地来这么一出。” “也不是没有可能。”左宝宝附和着点头。 气氛沉默了一瞬。 “我们昨日在找的那个人,会是他吗?”塔娜蓦地开口。 纪麟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此时也只能用摇头来回答。 塔娜识趣地没有多问。 “若连日来的麻烦都是他一手操控,那就有趣多了。”安言笑道,神情更是跃跃欲试。 纪麟却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从外到内都完全是左宝宝,我到现在都想不出他们有甚不同。” 左宝宝一听自己被点名,也跟着神情一紧。半晌才幽幽道:“你们若是不相信,就来捏我的脸。” 纪麟对此敬谢不敏。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左宝宝比任何人都着急,他对那个易容成自己的人很是好奇,恨不得立刻就见上一面,他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厉害。 第243章 你不是会飞了吗? “他想跟就跟,我们该如何就如何,不必理会他。”纪麟已经想通了,反正那人在暗,他们在明,硬碰硬他们或许还有胜算,但对方神出鬼没,他们也拿他没办法。 左宝宝张了张嘴,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闭上嘴生闷气:“话是这么说,但由着他把我们耍得团团转,真是令人不爽!” “你以为郁闷的只有你一个?”纪麟瞥了左宝宝一眼。 左宝宝撇撇嘴:“纪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家伙易容成我的样子,这不就是看不起我吗?” 纪麟本想安慰左宝宝两句,但话到嘴边硬是拐了个弯:“你说得没错,为何偏偏易容成你,不易容成别人呢?你得好好反思一下!” 左宝宝一愣,随即点头如啄米:“纪公子放心,我一定好好反省!” “嗯,那你去反省。”不要再来烦我。 后面这半句纪麟自然是在心里想想,并未宣之于口。 其实她的话也不全是为了敷衍左宝宝,在他们六人之中,硬要选一个易容的话,左宝宝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但话又说回来,左宝宝虽然单纯好骗,但也是不好模仿。尤其是能瞒过所有人,更是不简单。 若是与这样的人为敌,怕是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我们在此地也耽搁许久了,也该快些离开,不然我们的干粮与水都要不够了。”安言道。 纪麟点头同意:“没错。我们这几日的遭遇说出去怕是都没有人信。” 她本想好好感慨一番,权当缓解紧绷的气氛。但话音未落,鸭鸭就从天而降落地不稳闷头撞上她的小腿。 鸭鸭摔了个后滚翻,晕头转向地晃晃小脑袋,显然撞得不轻。 纪麟只能忍着小腿传来一阵阵疼,认命地弯腰把鸭鸭抱在怀里。忍不住还是小声教训了两句:“你不是会飞了吗?怎么还如此冒冒失失。” 因为鸭鸭的捣乱,气氛也轻松不少。大家前所未有地齐心,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走出这里。 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鬼打墙一事还未解决。谁也不知夜晚到来时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 若是他们今夜还在原地绕圈,那他们的麻烦怕是会更大。 纪麟虽然不说,但心里始终有个结。不解决这桩麻烦,她连觉都睡不好。 回到马车上,纪麟看着面前二人,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你们有什么好主意?” 安言与塔娜都没接话。 “我知道不该存有侥幸心理,但万一今晚就能走出去了呢?”纪麟道。 “悬。”安言对纪麟的“美好期待”只冷冰冰地回了一个字。 塔娜比安言好一些:“纪麟,我们还可以找别的法子。” 纪麟越想越精神,一点困意也无,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撑在马车窗沿,眼都直了。 塔娜怕纪麟钻牛角尖,就安慰她道:“不如把大牛叫出来问问?” “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纪麟豁然开朗,她竟然忘了大牛:“好,我这就去找他问个清楚。” 纪麟说走就走,本想放下鸭鸭,但无奈它一直紧紧跟在脚边,纪麟没办法只好把鸭鸭重新抱起。 见纪麟去找大牛,安言心思一动,也跟了上去。 “让大牛跟我那些宝贝一起真是便宜他了。”纪麟暗戳戳道。 “嗯?”纪麟看到她嘴动起来像只小动物,觉得有趣又好笑。 纪麟自然是装作无事发生:“没什么,走。” 丁丑见纪麟走来,心里一喜,原本冷冰冰的双眼也瞬间有了光彩。但当他看到纪麟身后的安言时,那股光亮就黯淡下去。 纪麟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我来问大牛点事。”说着就要往马车里走。 丁丑伸出手臂拦住纪麟,纪麟不解,丁丑随即指了指另一边,纪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大牛正趴在塔娜的马上,不知死活。 纪麟一看忙道:“快把他拉下来!” 听到她如此急切的语气,不知道还以为她是担心大牛的安危。 但丁丑与安言都十分了解纪麟的个性,果然纪麟接下来又道:“万一被塔娜看到,大牛死定了!” 丁丑听话地把大牛从马上拉下来,大牛就像没骨头似的瘫在地上,仍是没有动静。 纪麟心疼地上前检查塔娜的马,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半晌才长舒一口气:“还好没什么痕迹。”但又不免担心:“也不知塔娜会不会看出来。” 丁丑没说话就站在一边。纪麟忍不住还是抱怨他两句:“你心可真大,这又不是我们自己的马。” “但这是你的马车。”丁丑理所当然地接了一句。 纪麟一时卡壳,无语地笑了,对丁丑摆摆手:“真是服了你。总之日后不许再这样。” 丁丑没有接话,但纪麟知道他这是听进去了。 其实丁丑此时既没有想马车,更没有想大牛的事,满脑子都是方才纪麟急切的神情与语气。 纪麟对塔娜的关心与看重,都被丁丑看在眼里。这种感觉也不怎么好受。 但丁丑不知为何,比起纪麟与塔娜在一起,他更看不惯纪麟与安言走太近。 丁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皱眉思索半晌仍是无果,只好暂且将此事放在心底。只不过他近来的疑问也越来越多,这迟早会变成大麻烦。 纪麟踢踢大牛:“喂!醒醒。” 大牛没有反应,睡得如死猪一般。 纪麟很是无奈,琢磨着若是卸了大牛的手臂,他会不会疼醒。 她这边还在认真地思考,那边安言已经干脆利落地一脚踩在大牛的两腿之间。 “啊!”的一声惨叫。 大牛疼得涕泪横流,两手捂着裆在地上打滚,叫都叫不出来,从脸到脖子通红。 “嘶——”纪麟看着都疼,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禁在心底感慨自己并非男儿身。 安言干脆利落地收脚,不忘一脸嫌弃地在地上蹭了蹭。 纪麟看到哭笑不得,故意怼他:“你这是何苦?” “这不是醒了?”安言看纪麟:“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 第244章 睁开你的眼好好看看 “我还有要紧事,没空与你闲扯,”纪麟径直走到大牛另一侧。 大牛满头大汗,背上的衣衫也都被汗浸透,痛苦地呻吟着。 纪麟听着就心烦:“你若是不想挨第二下就别嚎了。” 大牛立即噤声,死死咬着牙不敢出声。 纪麟面色稍缓:“老兄你也睡了好几日了,打算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大牛灰头土脸,眼窝深陷,全然没有之前嚣张跋扈的模样。此时他双眼惊恐地看着纪麟,彻底没了脾气。 “不睡不睡!”大牛拼命摇头。 “那就好,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别耍花样。”纪麟笑笑又道:“不然什么后果,你知道的。” 大牛吞了一口口水,把身体缩成一团,本想离纪麟越远越好,谁知身后就是安言,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大牛冷汗直流,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安言连冰冷的视线都懒得施舍给大牛,神情嫌恶。 纪麟也不废话,直接切入正题:“睁开你的眼好好看看,这里是何地?” 大牛不敢怠慢,忍着身上的剧痛硬是抻着脖子瞧了瞧,接着就无奈地摇头。 “真不知道?”纪麟不信。 大牛犹豫一瞬,仍是摇头:“求公子饶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抓错人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嘴可真够硬的。”纪麟也不恼,似笑非笑地看着大牛。 大牛立刻喊冤:“天地良心,我若是有半句话欺瞒,就让我不得好死!” “发这么毒的誓,不怕报应?”纪麟嘲讽大牛。 大牛脸色一白,仍是梗着脖子道:“我句句都是实话,老天爷都知道……” “之前你骗的那些足够劈死你十次了,怎么算?”纪麟“好心”地帮大牛回忆。 大牛抖如筛糠,不敢回答。 “你们这种人我见多了,谁不会说两句狠话呢?”纪麟冷冷地嘲讽道。 大牛头也不敢抬。 “我警告你,别与我们玩花样,同样的机会我不会给你第二次。”纪麟语气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安言极少见到这样的纪麟,此时也难免觉得新奇,好整以暇地当甩手掌柜,就在一旁颇有兴味地看。 纪麟自然地把安言忽视,问大牛:“我再问你一次,此地在何处。” 大牛这次学乖了,老老实实地回道:“这里是关口,只要过了这里就是西域。” “关口?”纪麟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词。 大牛点点头:“知道这里的人不多,我们也极少从这里走,因为这里邪门得很……” “邪门”这个词,纪麟都听倦了,此时听到也没多少反应,继续追问大牛:“你所说的关口,是什么的关口?” 哪有地方就叫关口如此奇怪。 大牛脸色更白了几分,紧咬着牙不肯说。 “你不说就等着被雷劈。”纪麟劝大牛想清楚。 “不行,说出来就是犯了忌讳,会死的!”大牛两股战战。 纪麟神情一变:“死?” 大牛点头如捣蒜:“是真的!许多人都是这么死的!” “若是说了,何时会死?”纪麟听了大牛的话更加好奇,脑筋一转问道。 大牛哆哆嗦嗦道:“多则半年,少则一月。” “还有一个月可活,看来老天爷对你还不错。”纪麟不屑道。 大牛唯唯诺诺不敢反驳。 “我劝你想清楚,你若是说出来至少还能活一个月。”纪麟幽幽道:“但你如实不说,我不保证你能活过今夜。” 大牛目瞪口呆,心里直发抖,他知道纪麟不是说笑。 “该怎么选,你自己看着办。”纪麟老练地威胁大牛。 大牛心一抖,六神无主,几乎想也没想就应下来:“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纪麟冷笑一声:“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三次,你自己掂量着办。” 大牛不敢再讨价还价,拼了命地点下巴。 “其实这地方,叫鬼门关。”大牛把声音压得极低,平白增添些许可怖气氛。 纪麟没有接话,大牛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忙不迭地继续说下去:“凡是进入这里的人,这辈子都无法离开,就会死在这里……” “谁说的?” 大牛深吸一口气:“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也不知道……” 纪麟盯着大牛看了片刻,见他瑟瑟缩缩不似说谎,这才收回视线:“继续说。” “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见过从此地能活着走出去的人。”大牛哆哆嗦嗦地说道。 纪麟脸色一僵,心也跟着揪到一起,想也不想就反驳道:“不可能!” 大牛都被吓了一跳,不敢说话。 “难道就没有人去过西域?”纪麟强压着心中动荡的不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方才无异。 大牛果然没有察觉不妥,绞尽脑汁地想了想:“似乎有,但又……” 纪麟的心七上八下,脑中嗡嗡作响。 安言察觉到纪麟不对劲,心下有了猜测。 “究竟有没有!”纪麟一不留神就怒道。 大牛身上一抖,急忙求饶:“不不不!别杀我!” “究竟有还是没有?”安言不着痕迹地将纪麟护在身后,冷着面孔对大牛。 大牛吞了口唾沫,匆忙答道:“有有有!一定有的!” “继续说。” “我曾听说有一队人马来此,后来就没有消息了……”大牛越说声音越小。 纪麟心下一凉。 “去西域不止一条路,他们未必走的是同一条。”安言不用回头也知道纪麟此时面上的表情会有多难看。 纪麟身形微微一动,并未接话。 安言又道:“那些人究竟是死了,还是走出去了,你如何得知?” “我们知道哪里是界限,能看到尸骨……” 安言冷笑:“我看大部分人都是被你害死的才对。” 大牛猛地摇头:“没有!不是!真的不是我们!我们自己都不敢随意进来,更何况在这里挑事……” “这里为何如此诡异?”安言不与大牛废话。 “这……”大牛面露难色:“我是真的不知道,就算天打雷劈我也不敢骗你们!” 安言静静地看着大牛,判断他这话的真假。 第245章 十年了,杳无音信…… 纪麟静下心来回忆半晌,许是他们都在黑夜里赶路的原因,从未见过尸骨。 像是猜到纪麟的心思,安言又问大牛:“尸骨一事,是你们随意编造而来?” 大牛头摇得像拨浪鼓:“就算借给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断然不敢如此蒙骗二位啊!” 安言见大牛所言不像假话,心下也有数了,对纪麟道:“想来是风沙吹过掩埋,才会如此。” 纪麟虽未接话,但也认同安言的猜测。 “你要寻的那位大人,定然已经走出此地,到达西域。”安言安慰道。 纪麟心微微一颤,略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安言。 安言淡淡地回看纪麟,眼中的坚定与些许柔情都令人心安。 纪麟并未多问,而是难得地对人显露自己的真心,神情都是担忧:“已经十年了,杳无音信……” 安言知道纪麟想说什么,一个十年都没有消息的人,活着的希望也微乎其微。 纪麟从不愿承认这件事,也从不敢多想。只是每夜都会记得抬头望望星空,看到那颗最亮的星还在,才能安心。 那颗星已经成了纪麟最大的安慰与寄托。 但纪麟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幼稚的孩童,星星不会消失,但人却会。 纪麟的心越来越沉,好像一直以来的坚持也变得没了意义。 安言看到纪麟的状态,神色一紧,嘴唇翕动,犹豫该如何安抚。 “对了还有一桩大事!”大牛突然喊了一声。 纪麟与安言的思绪被打断,二人齐齐看向大牛。 “若是能找到湖,就一定能走出去!”大牛道。 “湖?”纪麟总觉得这个词似曾相识。 安言略一思索:“我们确实曾见过湖。” 纪麟心中也有底了。 “听说那湖也邪门得很!”大牛故意高深莫测地说道。 安言一听反而笑了,反问大牛:“鬼门关这个地方,究竟有什么是不邪门的?” 大牛脸色一讪,以为安言是不相信自己的话,又对天发誓:“小人绝对没有骗你们,那湖是真的邪门……” “那你说说又是如何邪门?”安言语气一冷:“想好再说。” 大牛脊背发凉,吞了口水胆战心惊地点头:“其实我也是听别人说起,说什么的都有,我也不知……” 他废话还没说完,就被安言不耐烦地打断:“你若是再说这些,我们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说如何?” “不要!”大牛差点喊破嗓子:“千万不要!我求求你们!” 这次不用安言催促,大牛自己就全都招了,唯恐少说一点被安言看穿,到时小命不保。 “只有离开此地才能看到湖,听说那片湖只有一条通路能到达西域。”大牛缩缩脖子,又道:“至于如何才能离开,我也不知……” 安言并不怀疑大牛的话,若是大牛知道该如何走出这片砂砾之地,也就不会如此惧怕进入此地。 接下来的路怕是只能靠纪麟他们自己摸索才行。 大牛说完也是愁眉苦脸,叹气连连,感叹自己命苦,这次是彻底完了。 安言不由好笑道:“你若是这般想死,我倒是现在就能成全你。” “不不不!”大牛蜷缩着使劲后退。 安言也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若是想杀了大牛,也不会拖到如今才动手。 安言见纪麟许久没有动静,就好奇地瞥了一眼。只见纪麟微皱着眉,正埋头思考什么。 纪麟暂且将情绪收敛,当务之急是离开此地,走出鬼门关。 半晌,纪麟忽而道:“也就是说此地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只要我们能找到出口,就不必再在此地绕圈子。” 大牛一脸茫然,听不懂纪麟的意思。 安言则是点点头:“麻烦就在于如何才能走出去。老马无用,靠我们也不成。” 这两种法子他们都试了,他们还是要继续想法子才行。 “你们的人呢?”安言收回视线,继续质问大牛。 大牛一僵:“我们的人?什么人?” “你们村里的人,还用我再多说吗?”安言冷笑。 “他们来了?何时来的?!”大牛很激动。 安言对大牛的反应有些疑惑,与他预料中不一样。 “我叫他们不要来了,他们怎么就是不听话!”大牛悔恨不已。 “慢着,不是你叫他们来的?”纪麟突然插上一句。 大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况且这里是鬼门关,你们进来也出不去……”他后面一句话说完才惊觉说错话,诚惶诚恐地发抖。 “怎么?难道你一开始没打算让他们来救你出去?”安言嘲讽地看大牛。 大牛被噎得说不出话。 “死到临头,还能面不改色地骗我们,真是令人佩服。” 安言的冷嘲热讽就像刀子一样割在大牛身上。 “公子你相信我,真不是你说的那样!”大牛心里一抖,小命不保,不管不顾就大喊一声:“若是刚走进此地或许还来得及,但如今已是没有退路。” “前后矛盾,你不是说不知道他们来吗?” “这……”大牛无言以对。 安言没空与大牛废话:“你放心,这迷宫我们一定能走出去,找到你说的湖,出这鬼门关不过是早晚之事。” 大牛心里一喜,刚想点头,就听安言又冷冷地补上一句:“但我可没说一定会带你出去。” 大牛万念俱灰,脸色惨白地瘫倒。 安言看也不看大牛,走到纪麟身侧,“这家伙被吓得不轻,再问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纪麟回神,随意地点了点头。方才她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但是转眼即逝,根本来不及抓住。她懊恼地跺跺脚,心烦意乱地抓抓头发。 “你有法子吗?”纪麟也顾不上其他,直接把麻烦丢给安言:“你若是有就直说,别藏着掖着,若是能离开此地,我马车里的宝贝……”她咬咬牙:“就白送你两样!” 纪麟的心都在滴血,万不得已忍痛割爱,脑中还在纠结给什么宝贝合适。但不管怎么想,都心疼不已。 安言看纪麟五官都拧到一处的纠结模样,不自觉就勾起嘴角,起了逗弄之心。 第246章 我真是蠢啊…… “两样?纪公子未免太大方了。在下何德何能受你如此大礼?万一纪公子觉得不值,再反悔要回怎么办?”安言很是郑重地忧愁道。 纪麟一头黑线,硬着头皮咬牙道:“我既然敢说,就不会做出这种小人行径。” 安言随即如释重负地笑了:“是我小人之心了,纪公子素来大方,且品性高洁,断然不会如此小家子气。” 纪麟有苦说不出,但也不忘提醒安言:“你若是想得出法子怎么都好说。但若是想不出,就莫要打我宝贝的主意了。” 安言见纪麟如此“看不起”自己,不仅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得很:“法子呢,也不是没有。” 纪麟惊喜地挑眉:“当真?” “我何必骗你?”安言看纪麟的心情转好,也在心底松了口气。 不只是纪麟,就连大牛也都跟着打起精神,竖着耳朵听。 安言顿了片刻,就摆摆手卖起关子来:“天机不可泄露。” 纪麟在心里狂翻白眼,面上还要装作无事发生,好脾气地追着安言问:“这都什么时候了,何来‘天机’一说?” “急什么?”安言志在必得地回道。 纪麟一时语塞,思前想后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顺着安言的话道:“那你总得告诉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回去。”安言依旧言简意赅。 纪麟虽然无奈,但也安心不少。若是安言真如他所言有了法子,那他们走出鬼门关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只是…… 纪麟越发好奇,安言究竟想的是什么法子? 她跟在安言身后回去,众人也都起身相迎。 “去看着大牛,别让他耍花招。”丁丑对左宝宝道。 左宝宝应声下来就麻利地跑远。 纪麟在安言身后亦步亦趋,他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安言的法子套出来。 丁丑看到纪麟如此“亲近”安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郁闷,但他在旁人察觉前就收敛气势,默默走到另一边,背对着其他人,装作整理马车。 纪麟丝毫未察,表现得比平时殷勤数倍:“这眼看天就要亮了,你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安言仍是那副“不必着急”的模样,该歇息就歇息。 纪麟后来急得都笑了,拿安言实在没办法,就故意激将他:“难不成你根本没想到法子,只是故弄玄虚罢了。” 安言睁开半眯着的双眼,饶有兴味地看纪麟,一点也没有被戳穿的危机,反而痛快地应声:“猜得不错。” “……”纪麟目瞪口呆地看着安言,耳中嗡嗡作响,回荡的都是安言的几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安言淡定地继续闭目养神,纪麟回过神来只觉得一股火气憋得自己难受,但看到安言的表现,她就告诫自己不值得,千万别被这样的人再浪费时间。 “我真是蠢啊……”纪麟感慨一声:“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你的当。” 安言无动于衷,面上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看纪麟,在夜色的掩映中,原本浅色的瞳仁也染上些许墨色。 纪麟微微一呆,有一瞬脑中空白一片。 “嗯?”安言略带笑意的一声鼻音传来。 纪麟很快回神,又露出要与安言算账的严肃面孔。但她转念一想,与这人吵也吵不出结果,还不如靠自己。 “哼!”纪麟留下一个白眼,甩袖就走。 安言被鄙视了一番,不怒反笑,看着纪麟生气又急躁的背影,觉得无奈又好笑。 纪麟走出几丈远才停下脚步,她在心里默默把对安言的不满都罗列一遍,心情这才转好。 理智下来的纪麟还有一个最大的难题摆在面前。 “鸭鸭,你说我们该如何走出这鬼地方?”纪麟病急乱投医,只好自言自语似的对鸭鸭诉苦。 鸭鸭睁着一双黑豆小眼好奇地看纪麟,脑袋转来转去,看起来很是兴奋。 纪麟点点它的小脑瓜:“你有办法了?” 这么巧,纪麟的话音刚落,鸭鸭就发出“嘎”的一声,就像在回答纪麟的话。 纪麟一愣,随即笑出声来:“鸭鸭好样的,比姓安的强百倍。” 鸭鸭自然听不懂人话,但多少还是给纪麟吃了颗定心丸。 “没错,我们一定能走出去。不就是一个法子吗?我就不信想不出来。”纪麟信心十足。 鸭鸭也跃跃欲试地张开翅膀。 纪麟好笑地摸着鸭鸭的翅膀:“我看出来了,你自从学会飞,就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在天上。” 鸭鸭“嘎嘎”地叫,也不知听懂多少。 纪麟一下来了兴趣:“天上究竟有什么好玩的?你若是飞的话,应当用不了几日就能到西域?”她边随口说着边逗怀里的鸭鸭。 说完的瞬间,纪麟忽然神情一滞——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她双眼不自觉越睁越大,目不转睛地盯着鸭鸭,半晌都没有作声。 纪麟猛地顿悟,想通的瞬间恨不得使劲敲敲自己的脑袋,怎会耗费那么长时间才想到如此绝妙的办法! 纪麟强行按捺住心底的兴奋,深呼吸好几次才压住想要兴奋大喊的冲动。 “鸭鸭你真是太厉害了!”纪麟抱紧鸭鸭,头埋在它的翅膀上,兴奋地压低声音喊道。 鸭鸭还不明所以,被抱着也乖乖地不反抗。 纪麟足足抱到手臂酸麻才松开,越看鸭鸭越亲:“鸭鸭你真是老天派来的福星!你可真是我的宝贝!” 左宝宝刚把大牛捆好,就听到纪麟的话,立马好奇地接了一句:“纪公子你的宝贝不是在马车里吗?” 纪麟心情好,左宝宝说什么她都不生气,笑着回道:“那能一样吗?鸭鸭很快就会成为我们的大功臣了!” “功臣?”左宝宝以为纪麟在说笑:“一只大雁,又不是人,何来功臣一说呢?” 纪麟笑得越发得意:“你就等着看!绝对惊得你说不出话!” 左宝宝本就是急脾气,听了纪麟的话更是急得凑近几步:“纪公子你怎么能与我家公子学这手呢?” 纪麟一听不乐意了,收起笑容:“怎么说话呢?我何时学你们公子?你说明白。” 第247章 自寻烦恼 左宝宝身上一凛,不知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惹到纪麟,但也机灵地慌忙改口:“对不住对不住!纪公子莫要生气,是我不会说话,你与我们公子一点也不像!” 左宝宝说得就差举手发誓,纪麟这才不耐地摆手:“你还不回去找你们公子?” 左宝宝讪笑着退下,不敢再招惹纪麟。灰溜溜地一步三回头离开。小跑到左玉钊身边就迫不及待地把方才发生的事一股脑都倒出来。 左玉钊耐着性子听完,丢下一句“别多管闲事”就走。 左宝宝撇嘴摇头晃脑地走,脑子里想的都是方才纪麟的反应,不禁小声嘀咕道:“究竟是何事会那么开心呢……”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开心?” 左宝宝想也不想就接道:“对啊,你是不知道纪公子有多开心,眼睛都笑得弯弯的,抱着鸭鸭亲昵得很。不过你别说,纪公子的秀气怕是连姑娘家都比不过……” 他边说边意犹未尽地摇头,猛然感受到身后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他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怎么回事?”左宝宝小声嘟囔着回头,谁知就对上安言冰冷的视线。 “公子?!”左宝宝差点咬到舌头:“您、您、您怎么会?!” 他连话都说不利索,匆匆后退几步。 安言懒得与左宝宝计较,直奔主题:“你方才说她开心?” 左宝宝不敢怠慢,点头如啄米:“是!” “缘由?” 左宝宝先是一顿,接着使劲摇头:“小人也不知,真的不知!”好像怕安言不信似的,就差指天发誓。 安言看左宝宝不似说谎,淡淡的一个眼神瞥过去,左宝宝就忙不迭地退下。 安言站在离纪麟不远处,看着她欢欣的身影,也觉得很是奇怪。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何事能让纪麟如此开怀? 纪麟打定主意抱着鸭鸭转身就往回走。 回头的瞬间,纪麟与安言就对上目光。 纪麟面上的笑容还来不及褪去,脑中立刻蹦出安言的百般不好,硬是把笑容压下去,摆出一张冷漠脸。 安言看到纪麟的“变脸绝技”,嘴边笑意更浓。 纪麟不理安言,抱着鸭鸭从他身前经过,直奔丁丑与塔娜。 安言也不恼,自然地转身跟在后面。 “丁丑,塔娜,我想到法子了,能带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法子。”纪麟兴奋的视线在丁丑与塔娜之间扫来扫去。 丁丑向来平静的面孔上也难得露出了惊讶的情绪,塔娜则是直接问出口。 “你说的可是真的?” 纪麟笑了:“我怎会拿这么大的事开玩笑?” 塔娜一想也是:“如此甚好!” 纪麟也拼命点头,忍不住得意地说起过程:“我也是突然想到的法子,还要多亏了鸭鸭。若不是这家伙,我们可能真的要被困到死。” 塔娜的好奇也越来越多:“与鸭鸭有关?” 纪麟点头:“没错。” “究竟要如何做?” 纪麟也不卖关子:“我问过大牛,这里有一个巨大的迷宫,会使经过其中的人都迷失在此,根本见不到湖泊就死了。” 左家兄弟此时也围拢过来。 “所以想要凭我们与老马怕是无法走出此地,但我们一直都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我们有鸭鸭!”纪麟兴奋道:“鸭鸭就是我们最大的宝贝!” 除了左宝宝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对,我怎么没想到?纪麟你真是太聪明了。”塔娜毫不吝啬地夸赞纪麟。 丁丑更不必说,已经做好准备按纪麟的吩咐去做。 就连安言朝纪麟投去的眼神,也柔和中带着赞许。 只有左宝宝一头雾水,当看到其他人都心如明镜时,他更加着急,拉着左玉钊的手臂就不松手:“兄长,纪公子的话是何意?” 左玉钊的耐心也用得差不多了,根本不想理会左宝宝。 左宝宝又无奈又烦恼,只能硬着头皮,顶着一张不满的脸继续听。 “如此说来,一切都是天意。”塔娜道。 纪麟也跟着点头,随即又道:“定是圣人在保护我们。” 纪麟也是同样的想法,若不是鸭鸭及时学会飞了,他们还不知要在鬼门关耽搁几日。 “最迟明日,我们就启程。”纪麟拍板。 塔娜随即就应声下来,没有半点犹豫。丁丑也是一样,早早回去整理马车,为明日做准备。 只有左家兄弟还站在安言身后,等候他们公子的吩咐。 左宝宝也暂且收起脸上的疑惑,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但吃一堑长一智,他不敢随便开口。 意外的是,安言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左家兄弟准备好明日一同出发。 左玉钊自然不会有二话,临走还不忘拉上一头问号的弟弟。 左宝宝一宿没睡好,有几次都恨不得起身去抓鸭鸭来仔细研究研究。看看这只大雁究竟有什么天大的本事,连人都找不到出路的迷宫,它竟然能派上大用场? 就这样,带着疑问与不解,左宝宝差不多是睁眼到天亮。 “早啊纪公子……”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纪麟微微一抖,回头就对上左宝宝黑乎乎的眼圈。 “你这是怎么了?”纪麟忍住笑意问。 左宝宝很是无奈地摆手:“可别提了,我这一晚上都在想鸭鸭的事,还哪有空睡觉?” “鸭鸭?”纪麟会意,好笑地看左宝宝:“你这纯粹是,自寻烦恼!” 左宝宝扁嘴:“若是纪公子告诉我前因后果,我也不至于会如此。” “怪我头上?”纪麟指指自己。 左宝宝怂地闭嘴,低下头小声嘟哝一句:“也不是这么说……” “放心,你一会儿就知道了。”纪麟好脾气道。 左宝宝顿时来了精神,与先前没精打采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走!这就带你去长长见识!”纪麟就像一位经验老到的大哥,招呼左宝宝跟上。 左宝宝不等反应过来,脚已经先一步做出选择,屁颠屁颠地跟在纪麟身后。 上马车前,纪麟对鸭鸭小声道:“就按昨夜里我与你说的做,去!” 第248章 出发! 纪麟一声令下,鸭鸭好像真的听懂了似的展开翅膀就跑。 鸭鸭经过几次练习,已经熟练多了,至少是想飞就飞,不会再像开始时那般小心翼翼。 纪麟看着鸭鸭飞到半空中盘旋了几圈,她也拍拍左宝宝的肩膀:“出发!” 左宝宝来不及问,猛地一拽马绳,老马抬脚就跑起来。 这下左宝宝就算反应再迟钝也明白过来,兴奋又诧异地扭头对纪麟大喊:“纪公子,你是让鸭鸭给我们指路吗!” 纪麟迎风而立,一手撑着马车,但笑不语。 左宝宝满心都是佩服:“纪公子真乃人中龙凤,如此妙计都能想到,实在令人佩服!” “行了驾你的车,别捧了。”纪麟好笑道。 左宝宝一听不乐意了:“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怎么能是捧呢?” 左玉钊自然地接过马绳,驾着马车跟随着鸭鸭飞的位置跑。 纪麟很是得意对着天上的鸭鸭挥手,也不管它看不看得到。 此时虽说是青天白日,但他们照样驾着车赶路,把“诡异”与“邪门”都抛在脑后。 “这白日赶路就是不一样,到处都清楚得很!我啊,还是习惯白日里赶路,夜里就该睡觉。”左宝宝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 “你就不怕我们还出不去吗?” 冷不丁有人泼了一盆冷水下来,左宝宝从头到脚顿时一股凉意,头皮也跟着发麻。 “谁乌鸦嘴?”左宝宝想都不想就嘀咕一句。 这时纪麟看好戏的声音传过来:“你家公子。” 左宝宝一头黑线,恨不得将头埋到沙砾堆中,就怕被自家公子发现。 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安言这话是对纪麟说的,根本没注意其他人。 纪麟明明知道也装听不懂,把锅甩给左宝宝。 安言这次格外有耐心,见纪麟不回答,就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一遍:“你怎知定能走出鬼门关?” 纪麟背对着安言撇撇嘴,这才顶着一张无懈可击的笑脸转身回到马车内。 “不知安公子有何指教?”纪麟故意揶揄安言。 安言听得出来,也有意不点明:“我劝你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这法子究竟有用没用,谁也不能肯定。” “既然如此,试试不就知道了。”纪麟并不在意,而且信心十足:“再说了,鸭鸭只是带我们离开迷宫,并非鬼门关。” 安言顿了顿,才笑道:“那就祝你好运,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说完安言就重新坐好,平淡地望着窗外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纪麟又好奇又想笑:“我还从未遇到过你这样的人,事事都要唱衰才过瘾。” 安言一脸无辜地看纪麟:“这你就误会我了,我不过是好心给你提个醒,怎么到你这就变味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纪麟这次出奇地没气也没恼:“你这人怎么总是……” “口是心非”四个字到了嘴边,又被纪麟咽了回去。 安言眸光一闪,看纪麟:“总是什么?” 纪麟笑笑:“没什么。” 安言神色一沉,总觉得纪麟话里有话。 “总之,这次我们肯定能出去。”纪麟信誓旦旦道。 说完纪麟就坐到车窗边,探头看还在半空飞着的鸭鸭。 鸭鸭,就看你的了。 纪麟暗暗在心里给鸭鸭打气。 一旁的塔娜看到纪麟侧脸的神情,也压下心中的疑问。 除了纪麟,其他人心里都没有底,不知鸭鸭究竟会将他们带往何处,更不知还能否走出此地。 “鸭鸭果真是大雁啊……” 左宝宝望着半空中的鸭鸭,感叹连连。 左玉钊斜了他一眼:“不然它是什么?鸭子吗?” “嘿嘿,我不是这个意思。”左宝宝也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鸭鸭不是真的鸭子,但它总是在纪公子的怀里窝着,除了吃就是睡,我根本没想到它还会飞。” 不只是左宝宝,就连左玉钊也根本没在意鸭鸭会不会飞。 “更没想到,鸭鸭还有如此大的用处。”左宝宝的赞叹声不绝于耳。 “你再怎么夸,它也听不到。”左玉钊冷冰冰道。 左宝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左玉钊是在嘲讽自己:“听不到又如何?我会叫纪公子转告的。” 左玉钊只好耐心地驾马,把弟弟当空气。 但偏偏左宝宝还在喋喋不休:“兄长,你说我们若是真的出去了,那个人也会与我们一起出去吗?” 左玉钊未答。 左宝宝以为兄长健忘,就补了一句:“就是那个假扮我的人。” 左玉钊斜了左宝宝一眼:“他比你厉害,不用你担心。” 左宝宝不服气了:“他来阴的,我一时不察才会中招。若是明着来,还不知是谁胜谁败呢!” 左玉钊这次连看都懒得看左宝宝,直接痛快地点了头:“你败。” “嗯?!”左宝宝眼瞪得像铜铃:“不可能!兄长你怎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我这是实话实说。”左玉钊多说一句。 左宝宝气得说不出话,嘴硬道:“我承认他会易容术,是比我强。但若是论起别的,他定然不是我的对手,不然也不用躲躲藏藏,早就真面目示人了。” 左玉钊并未与左宝宝争辩,不然定会没完没了。 “要是这么说,兄长也没识破他的易容术,是否说明兄长的功夫也不及他?”左宝宝故意冷哼一声道。 左玉钊顿了顿,随即痛快地承认了:“没错。” “嗯,这就对了……”左宝宝顺着左玉钊的话应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劲,比之前更加震惊:“啊?!兄长你说什么,我……” “你可还记得公子的话?”左玉钊打断弟弟的话。 左宝宝一时语塞:“你说哪句?” “那人发现公子之后,就从崖上纵身跳了下去。”左玉钊面不改色道。 左宝宝心里一沉,犹豫着点点头。 “你做得到吗?”左玉钊语气没有丝毫改变,但左宝宝仍是感到一股压力。 左宝宝心虚,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没敢接话。 左玉钊耳边终于清静了,他也能安心跟着鸭鸭的方向驾马。 第249章 别废话,再快! 在鸭鸭的引路下,他们走的都是从未到过的地方,四周的环境都新鲜得很。 就这样足足跟了半个时辰之久。 老马还不知疲倦地拉着马车跑,幸好这一路还算平坦,马车也没怎么颠簸。 “前面是不是没路了?还不停下吗?”左宝宝看着雾蒙蒙的一片,隐约能看到断崖的另一边。他语气略有些担忧地问一旁的左玉钊。 左玉钊没有反应,仍是驾马不见半点减速。 左宝宝按捺不住:“我可做不到你这般淡定……”一边小声嘟哝一边手脚麻利地喊纪麟来看。 “纪公子,我们再走可就是断崖了,现在停还来得及!” 纪麟眺望一眼前方,接着抬起眼皮瞥空中仍在飞的鸭鸭,纠结片晌就咬牙定下来:“继续前进,不要停。” “可是!”左宝宝的话被堵回去,实在说不出口。 左玉钊甩动手中缰绳,老马吃痛跑得更快。 左宝宝紧紧扶着车门框,不自觉吞了一口唾沫,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 “公子别担心,一会儿我们兄弟定会护你周全!”左宝宝只来得及匆匆与安言大喊一声。 安言自是没什么反应,不经意地透过窗看了一眼,淡淡的雾气萦绕之下,果然是隐约可见的断崖。 若是这么掉下去,必定是车毁人亡。他们几人,连同老马也都要摔得血肉模糊。 安言余光扫过纪麟,正巧看到她深吸一口气,不禁微微勾起嘴角。 纪麟也同样紧张,尤其看到越来越近的断崖时,她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 “别废话,再快!”纪麟对驾马的左家兄弟大声道。 左宝宝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旁的左玉钊就听令加快了速度。 “啊!慢、慢点!”左宝宝词不成句。 纪麟踩在马车上,莫名一股兴奋在心里激荡,眼看着断崖残影越来越近,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灵动的双眼微微睁大。 “嘎——” 鸭鸭的叫声也恰到好处从空中传来,纪麟耳朵一动,随即道:“冲!” 马车随即冲进迷雾中,层层浅淡的雾气好像瞬间被风吹散了,一丝丝消去。 左宝宝紧闭双眼什么也不敢看,但预想中下坠的无力感并未传来,反而只有一阵阵清风扑面,隐隐还有几分香气。 自己不会是在做梦?为何还未落地?难道一切来得太快,自己已经死了只是并未察觉? 左宝宝还有闲情胡思乱想。 那边纪麟兴奋欢呼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 “你们快看!” 左宝宝悄咪咪地睁开一只眼,战战兢兢地扫了一圈,顿时一脸懵。 “此处是……”左宝宝左右看看,此地比之前看起来有了些许人气,只是依旧荒凉得很,良久都看不到半个人影。 “我们这是……出来了?”左宝宝自己都不相信,迷迷糊糊地自言自语道。 纪麟好奇地看周围,她与左宝宝一样不知道此地是何处。 “停!”纪麟一声令下,两辆马车先后停下。 纪麟利落地跳下马车,二话不说就跑到后面,把大牛从马车里拖出来,解开他眼上的布。 大牛冷不丁见到光亮,只觉得双眼刺痛,半晌才试探着睁开双眼。 “这是哪儿?”纪麟直截了当地问大牛。 大牛左看右看,许久没有回答。 纪麟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大牛的神情,见他面上的疑惑与怔愣不似作假,这才稍稍缓和。 “这、这……”大牛也是一脸懵:“我也不知道此地是……难道我们从鬼门关出来了?!” 纪麟略有些不耐烦:“不该问的别问。” 大牛立刻老老实实闭嘴。 “你说你也不知此地是何处?”纪麟又道。 大牛头摇得坚定,怕纪麟不信似的,又补上一句:“小人若是有半句假话,就让雷劈死!” 纪麟翻白眼,这话大牛都说了无数遍。 大牛早把纪麟的警告抛到耳边,继续道:“我兄弟们从来没有一个人从鬼门关走出去。再者说,即便走运出去了,也万万不可能再回来,小人也就更不可能知道……”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胆小地偷瞄纪麟,就怕纪麟察觉不对劲拿他出气。 纪麟心念一转,大牛说得也不无道理。 只是纪麟也纳闷他们是否还在关内,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她正纳闷时,一声“嘎嘎”传来,她循声抬头看去,就见鸭鸭从半空中拍拍翅膀落下。 纪麟下意识伸手去接,稳稳地将鸭鸭抱在怀里。 鸭鸭显然飞累了,在纪麟怀里安心地喘气,毛茸茸的身体跟着一起一伏。 纪麟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鸭鸭的羽毛,不禁感慨一句:“暖!” “纪公子,迷宫呢?”大牛纠结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纪麟也不介意,随口道:“我哪儿知道?” 大牛哑口无言地挠头,对此地是一百个问号,根本不知是何处。 纪麟抱着鸭鸭给丁丑使了个眼色。丁丑会意后将大牛重新绑好,扔进马车内。 “大牛也什么都不知道。”纪麟对其他人汇报自己问询之后的结果。 塔娜点点头,随后蹲下身用拇指与食指轻轻捻起一点碎沙,没有说话。 纪麟环顾一圈,一眼就看到气定神闲的安言,心下有了计较,难得好脾气地上前:“你说呢?” 安言料到纪麟会来,淡淡地开口:“这不是好事吗?既然走出来,还想那么多作甚?” 纪麟失笑:“你怎知我们走出来了?” “此地与鬼门关内处处不同,还用多说?”安言倒是言之凿凿。 纪麟听后又扫量一周,果然能看出些不同之处。方才她太着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去找大牛。 这会儿看,原本鬼门关里的碎石与砂砾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黄土块堆成的山丘。 这些土丘一个接一个,间或夹杂着些许直上直下的石块,好像是什么人故意堆在此地。 纪麟越看疑惑越深,眉头不自觉拧起。 “想什么呢?”安言打断纪麟的思绪。 纪麟回神,摇摇头,接着又道:“你说得对,费这么大劲儿才走出来不该计较这么多。此地不宜久留,先赶路才是要紧。” 安言自然不会有异议。 第250章 鬼门关 “我们这就算是出来了吗?”左宝宝还不信。 纪麟正高兴,没有揶揄左宝宝:“这是当然,你看看这边通途坦荡,与之前是否不一样?” 左宝宝顺着纪麟手指的方向,眼神一愣一愣的,只有点头的份。 纪麟寻了一处好爬的土丘站上去眺望远方。 “纪公子,上面能看到什么?”左宝宝遮着眼仰头扬声道。 纪麟没立刻回答,而是沉浸在远处的景色之中。 半晌,她才意犹未尽地抱着鸭鸭下来。 左宝宝随即凑上来问东问西:“纪公子你看到什么了?我们还有多久能走出这个地方?” “前面有一片碧绿的湖,多半是大牛说过的那处。”纪麟不只是说给左宝宝听的。 左宝宝听得迷糊:“我记得大牛说那片湖是在鬼门关内,难不成我们费了这么多劲还在关内?” 这算不上是好消息,左宝宝的神情也立马变得严峻。 纪麟却仍是一张云淡风轻的面孔:“我们连迷宫都能走出来,还怕这湖不成?” 左宝宝一想也是这个道理,顿时轻松不少:“纪公子所言甚是,那我们接下来就奔着那湖去?” 纪麟没有急着点头,而是道:“那湖是从哪来的更要紧。” 左宝宝被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弄懵了,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空档,纪麟就踱步到安言附近:“你我的约定,没忘?” 安言似笑非笑地看纪麟,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纪麟被安言盯得头皮发麻,干咳两声略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故意沉声道:“你若是忘了,我就好心再帮你回忆下。” “不必了,你我既然是一条船上的人,也就不必拐弯抹角了。”安言好笑地看纪麟:“湖已经找到,我们接下来只要顺着河流寻过去即可。” 纪麟也正有此意。 只要有河流,就一定有人家在附近。 “辛苦这么多日,也是时候寻一处落脚地了。”纪麟道。 二人算是默契地达成共识,纪麟也不耽搁工夫,休整片刻就让左家兄弟往湖的方向去。 左宝宝把一肚子疑问都压下去,只等找到湖再说不迟。 这次众人的速度比先前更快,纪麟在马车内,只见窗外的景色也渐渐发生变化。 原本成片的土丘慢慢变少,草慢慢变多,甚至还能看到几棵绿树,树叶翠嫩。 显然,他们离湖水也越来越近。 “兄长你有没有觉得,连空气都变得湿润不少?”左宝宝深吸一口气问左玉钊。 不只是空气,就连风中都带着些许凉意,与之前全然不同。 “湖就在前面!”左宝宝大喊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随即集中过去。 果然是片湖,远远看倒是像圆形,就在沙丘当中,看不清其内是否有另一条通路。 “太好了!有水了!”左宝宝兴奋地大喊大叫,恨不得把缰绳从左玉钊手里夺过来。 这边安言的嘴才动了动,那边纪麟已经脱口而出:“先别急,当心有诈。” 左宝宝一听立刻就老实了,抿着嘴把得意憋回去,如临大敌一般拧紧眉头。 “留几个人在这守着,剩下的人随我同去一探究竟。”纪麟一马当先走在最前。 左宝宝想也不想就抬脚跟上,刚走出去两步,后领就被人提起拽回去。 左宝宝纳闷回头就看到左玉钊的手臂。 纪麟这时道:“那就劳烦你们兄弟在此稍候,我……” “我也去。”安言冷不丁冒出一句打断纪麟的话。 纪麟也是一愣,她本想自己一个人去瞧瞧。 安言话一出口,空气短暂地静了一瞬。 丁丑从马上下来就看到这一幕,他嘴唇微动,不等自己反应过来话已先一步说出去:“我与你同去。” 他这话是看着纪麟说的,把安言当作空气。 突然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纪麟也有些不知所措,随即无奈地笑了:“你们这么认真作甚?想去就一起去。” 方才尴尬的气氛被瞬间化解,纪麟一无所察地走在最前,留下安言与丁丑在原地暗自较劲。 丁丑面无表情,冷冰冰地与安言对视。安言面上则是挂着如常的笑容,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只不过短短几息,二人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一前一后走在纪麟后面。 其他人也并未察觉有何不妥。 左宝宝还不满地嘟哝着,但还是乖乖帮左玉钊把大牛从马车上抬下来。 塔娜本也不放心纪麟一个人,但看安言与丁丑都跟着去了,也就留下与左家兄弟有个照应。 左家兄弟忙着整理马车,塔娜则是翻身上马去附近转了转。 她几乎是马背上长大,再艰苦的环境也经历过,此地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 塔娜环顾四周,只觉得有些蹊跷。至于究竟是何处不对劲,还得等她亲自查过之后才能知晓。 纪麟走在最前,脚边是鸭鸭左摇右晃的小身子。再往后则是安言与丁丑,二人相隔数米,中间仿佛隔着看不见的屏障,若是外人凑近半点,都会被其中莫名的寒气煞到。 纪麟一颗心都在出路上,半点未曾注意身后的剑拔弩张。 “嗯?这湖水会通往何处?”纪麟自言自语道。 不等纪麟阻拦,鸭鸭就已经扎进湖中愉快地扑棱起来。 纪麟无奈,只好跟着鸭鸭在岸边走。 鸭鸭游两下就整个翻过来,把头埋在水里,两只脚丫就晃啊晃,别提多欢快。 纪麟看着鸭鸭开心的模样,嘴角不禁上扬,最后索性蹲下身伸手撩起一捧水甩到鸭鸭身上。 鸭鸭游来游去,一点也不生气,后来还绕到纪麟手边,亲昵地蹭了蹭。 这一会儿工夫,安言与丁丑也走到近前,二人一左一右分列两边。 丁丑的视线始终落在纪麟身上,安言则是很快移开目光走到一旁去观察湖泊。 纪麟起身先看到丁丑,丁丑眼中光彩一闪,但还没等他开口,纪麟就道:“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着鸭鸭,我一会儿就回。”她俏皮地笑笑拱拱手便走。 丁丑眼里的神情一滞,还来不及开口就见纪麟的身影朝安言走去。 第251章 这还不简单?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纪麟在实在好奇就问了一句。 安言嘴角一勾,眼梢带着笑意看纪麟:“那你又有什么发现?” 纪麟实在地摇摇头:“我还没有发现,不过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准没错。” 安言也正有此意:“你可知晓这水是从何处来?” 纪麟下意识就想摇头,这时她的动作突地一顿,灵光一闪:“你是说湟水?” 安言并未否认,继续道:“这或许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水路。” “那我们顺着这条河就能到达西域?”纪麟瞬间就想到自己那些宝贝,迟早它们都能顺着这条河被安稳地送到西域。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安言察觉到纪麟神情的些微变化,忍俊不禁地干咳一声,及时将纪麟的心思压回去。 “别做梦了,如今你什么都还不知道,就敢夸海口?”安言道。 纪麟一想也是,自己的确是操之过急了些,但在安言面前她没打算承认,而是清清嗓子道:“这还用说吗?如此简单之事,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 安言抱臂看纪麟。 纪麟气定神闲,不紧不慢道:“我们就顺着水流的来处走,前面不远处定会有人家,到时打听一番,不愁找不到。” “方才我试过这水,有几分冷冽,多半是从山上流下。”安言并未理会纪麟欲盖弥彰的解释。 纪麟也收敛心神,重新上前将手放进水中感受片刻。 的确如安言所说,这湖中水有些不同。 “既然如此,我们更要先找到人再说,当地人肯定比我们清楚。”纪麟更加坚定。 “怎么过去?”安言突然问道。 纪麟一愣,接着就见安言随手一指,目之所及都是湖水,看不到能过去的路。 这还不简单?纪麟在心里鄙视安言,但她余光一扫,却意外看不到湖泊的尽头。 这一瞬间,纪麟忽然有些紧张。 纪麟没空应付安言,而是踮着脚遥遥看了一眼,她心中默默感慨一声。她之前还没发现,这湖泊竟然如此之大。 不等纪麟开口,安言又道:“还记得大牛的话吗?” 纪麟回神:“嗯,此地三面都是湖泊,只有一处可以通过。” “找到那处即可。”安言接上纪麟的话。 纪麟心神稍定:“还是老办法,分头去找?” 安言却是摇摇头:“太慢了,你在此地等着,让你的跟班去。” 纪麟皱眉,不满地纠正安言:“哪里来的跟班?丁丑是我的朋友。” 安言莫名觉得好笑,但难得没有与纪麟争辩,而是顺着她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纪麟的脸色这才好看些许:“这地方肯定比鬼门关好走,那边我们都过来了,更不用说此地。” 说到这里,纪麟好像想到什么,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安言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多问。 纪麟心道:终于知道那日易容成左宝宝的家伙是如何逃脱了。此地看似周围都是深不见底的断崖,但其实都是障眼法,根本如履平地一般。 一想到自己被那人耍得团团转,纪麟就气不打一处来。 众人按安言的吩咐去找寻出路,纪麟守着自己一马车的宝贝,时不时还要逼问大牛两句。 大牛对此地一无所知,一点忙也帮不上,还要担心会不会随时小命不保。 纪麟见反正也问不出什么,就一个人在旁边转了转,越看土丘和沙堆不对劲。 “这些……为何如此整齐?”纪麟本是一句自言自语,但被耳朵甚灵的大牛听去。 大牛为了讨好纪麟,就主动接话道:“公子有所不知,此地原本是前朝所修之长城,只是可惜这长城还没修完,前朝便已覆灭。” 纪麟诧异挑眉,再看那些还算整齐的切面,越发觉得大牛所言有理。 大牛叹息一声,继续道:“为了这长城,耗费了无数人力财力,但此地实在太偏,只是开了个头就不了了之,怕是只有些老人才会知晓这段往事。” 纪麟并未接话,转到另一边也是为了看得更仔细些。 大牛还在滔滔不绝:“算起来倒是也没有多少年,但没想到此地会变得如此萧瑟。真是想不到啊……” “长城竟会延伸至此地。”纪麟情不自禁感叹一声。 大牛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只可惜此地天高皇帝远,根本没人管。不建就不建,劳民伤财罢了,若是真起来了,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纪麟听后瞥了大牛一眼,大牛莫名一抖,不知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 纪麟却是很快就收回目光,好像并未将大牛的话往心里去。 大牛心里更加惶惶不明所以。 纪麟只是懒得与大牛多说。大牛说得也没错,普通百姓的要求从来都绕不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只要能活下去谁又愿意做些鸡鸣狗盗的营生? 大牛想来也是如此。 可惜,从前世道逼人太甚,此地又离西域如此之近,中原鞭长莫及,义渠家又虎视眈眈,说这里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也不为怪。 “若是有朝一日,这长城能彻底修好,到时一切都会不一样。”纪麟的手抚过被风沙掠过的石块,似乎还能感受到上面传来的沉重之感。 “您说什么?”一阵风沙席卷而过,大牛并未听清。 纪麟也未作解释,收起怅然的情绪,重新恢复到之前。 “我很好奇,”纪麟看大牛:“你说自己从未到过此地,又是如何知晓长城之事?” 她倒是没有怀疑大牛的用意,只不过这些细节令她想不通。 大牛还算淡定,只是有些欲言又止。 纪麟也不急,就等大牛开口。大牛是聪明人,知道不说实话的下场。 果然不出纪麟所料,大牛很快就叹了口气,如实回道:“其实我从小就生在此地,只不过三岁时就离开了,脑中也只剩下这些记忆。”说完怕纪麟不信似的又言之凿凿地补上一句:“我知道的都说了,绝不敢欺瞒半句!” 纪麟看大牛模样也不像说谎,就没难为他。 第252章 启程吧! 正好这时安言他们也回来了,纪麟随即起身迎上前去。 她远远就打量几人的神情,但是瞧了半晌也看不出端倪,就先迎上前去。 “如何?”纪麟的目光最后落在左宝宝脸上,毕竟四个人中,只有左宝宝最藏不住事。 左宝宝对上纪麟的目光,瞬间就猜到她的心思,匆忙别开脸故意不去看她。 纪麟心下了然,更加好奇。 左宝宝好像存心卖关子似的,故意躲着纪麟走,左绕右绕地靠在左玉钊身后。 纪麟没闲情与左宝宝玩捉迷藏,索性干脆地问安言:“看了也有半晌了,出不出得去,给个痛快话。” “自然出得去。”安言回答也干脆利落。 只不过话音刚落,那边左宝宝的反应更大,猛地探出头来,欲言又止地看看自家公子。对上纪麟的目光后又乖乖把视线移到一边。 纪麟也松了口气,面上更是看不到半点犹豫与质疑,直接道:“那我们还等什么?启程!” 安言与丁丑自然没有异议,左玉钊更不必说,他从来都听从自家公子的命令。 只有左宝宝一个人坐立难安地来回踱步,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最后纪麟实在看不下去,索性主动走到左宝宝身侧,提醒他道:“你可要想清楚,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左宝宝倒吸一口凉气,紧抿着嘴看纪麟。 纪麟也不着急,仍是一副淡定的面孔,平静地等左宝宝的下文。 果然不出纪麟意料,左宝宝根本憋不了太久。深吸一口气之后就一股脑把要说的话都倒出来。 “纪公子,我们去看过了,这湖是从山上流下,但那山在何处我们也不知道,你在此地眺望,隐约能看到些许轮廓。”左宝宝道。 纪麟点头,这些她也知道。 “但是前路颇多凶险,与我们来时完全不同,况且还没有师父陪伴,只怕是……”左宝宝担忧无比。 提起王傲,纪麟莫名想到自己的护身符,还有那如真似幻的梦境。 “那你说,若是我们不走,难道就留在此地等死吗?”纪麟反问左宝宝。 左宝宝无言以对:“这……” “走一步看一步的道理,你懂吗?” 左宝宝点点下巴。 纪麟满意地颔首:“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我们到了那一边,寻个人家住下,问问过路的百姓,不就都解决了?” 纪麟语气轻松,所有麻烦到她这里都算不得什么,左宝宝更是听得愣神,脑袋也迷糊了。 不等左宝宝细细思索,纪麟就已经哼着小曲一派悠闲地晃到一边。 眼看就要上路,大牛那边也不安分。 纪麟听到吵嚷声纳闷地上前,大牛见是她来了就像看到救星,急急地就告起状来。 “纪公子,我有话对你说!” 一边的丁丑见状脸色一沉,眼神也变得锐利,周身气势令人不寒而栗。 大牛打了个寒颤,瑟缩着肩膀。 纪麟心道不妙,再不开口怕是大牛要被丁丑打死。于是她先一步道:“你又怎么了?” 大牛心里一松,匆忙开口差点咬了舌头:“公子你们这就打算出发了?” “怎么?你不想走?”纪麟不答反问。 大牛怕纪麟误会,就连忙道:“不是不是,小人绝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纪麟面露不愉:“要说就说,不说就算。别支支吾吾、婆婆妈妈的。” 大牛一头冷汗,闻言立即正襟危坐:“是!小人是担心前路凶险,或许有更多麻烦,怕是无法全身而退……” 纪麟见大牛脸色苍白,好像是真的害怕,语气稍稍缓和些许:“你不是曾在此地生活过吗?如今我们好心送你回家,你为何怕成这样?” 大牛一咬牙:“公子我也不瞒你了,我是怕死没错,再往前走真的会有性命之忧,之前不过是小打小闹,你千万要三思啊!” 无论大牛说什么,纪麟的心意已定就不会改变。 “放心,”纪麟面带笑意,不仅没有半点担心,反而还带着些许兴奋:“我们这些人命都硬得很,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大牛被噎得说不出话,目瞪口呆地看着纪麟,连眼睛都忘了眨。 纪麟没空理会大牛,给丁丑使了个眼色让他动手。 丁丑会意,又把大牛的双目蒙上,嘴也堵住,捆得结结实实扔进马车里。 大牛挣扎了两下未果,也就放弃了,无精打采地靠在马车里。 纪麟拉开车帘瞅了一眼,恋恋不舍地摆好马车里的宝贝,还不忘警告大牛:“小心点别乱动,若是碰到了我的宝贝,要你好看!” 大牛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顺着声音的方向使劲点头。 纪麟这才安心关上车门,转身正要跳下马车,就见安言此时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纪麟先是一愣,接着脸颊莫名发烫,不着痕迹地把迈出一半的脚收回:“你来此作甚?” “又和你的宝贝们告别呢?”安言好笑地看纪麟,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哄着三岁稚童玩。 纪麟面颊一红,丢下三个字——“要你管”就利落地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言也不恼,只是看着纪麟的背影,笑意更浓。 纪麟回到马车上坐好之后,心却还是怦怦直跳,她手心不自觉贴上胸口,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塔娜看纪麟脸色不对劲,就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了?脸这么红。” 纪麟下意识伸手摸摸脸颊,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兴许是太热了,嗯太热了。” 她多强调了一遍像是为了说服自己,无暇看塔娜的神情。 塔娜看看窗外,看着外面树叶飘飘落落,隐隐还能感觉到一丝寒意的萧瑟天空,实在不知哪里“热”。 “是不是安言……”塔娜随口一提,她方才看到安言带人回来,就想问问纪麟是否知晓些什么。 但她话还没说完,纪麟的肩膀微微一紧。 “你?”塔娜更加疑惑。 “嗯?” 塔娜看了一眼周围,接着压低声音问纪麟:“你惹麻烦了?” 纪麟一愣,接着失笑,很是无奈。 第253章 难道你想骗他们一辈子? “嗯?”塔娜看纪麟的反应也很是不解。 “我与他只不过是恰好遇到罢了。”纪麟长舒一口气:“当务之急,就是离开此地。” 塔娜没有追问其他,闻言赞同道:“过了这湖,就快到西域了。” “我知道。”纪麟心知肚明,她转念一想,塔娜的神情似是有些紧张:“怎么了?” 塔娜的犹豫转瞬即逝,淡淡地摇头:“没什么。” 纪麟还想追问,塔娜却在此时打量她一眼,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你打算何时换下这身装扮?” 纪麟一怔,就连到嘴边的话都忘了说:“为何要换?” 塔娜忍俊不禁:“你不会是打算永远这副模样示人?” “那有什么不好?”纪麟反问。 塔娜并未与纪麟争辩,而是笑道:“难道你想骗他们一辈子?” 不用塔娜多说,纪麟也知道她口中的“他们”指谁。 果然这话一出口,一向伶牙俐齿的纪麟也无言以对。 塔娜随即留下一个“你仔细好好想想”的眼神给纪麟,就摆弄起手里的鞭子。 纪麟顿时哭笑不得,双目却不由自主微微下垂,视线扫过自己的外衫。 换下男装,重新穿回女装?这个想法只不过才刚刚从脑子里冒出来,纪麟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纪麟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把这个想法从脑中晃出去。 这时马车动了动,耳边是左宝宝的声音。 “纪公子我们出发了!” 纪麟好奇,探头看车外。不等她开口,左宝宝余光瞥到,笑眯眯道:“我们公子在后面,一会儿就上来。” 纪麟本想说“我没问你们公子”,但转念一想未免有些欲盖弥彰,就默默闭上嘴把话压下去。 看着马车外不断往后消失的风景,时不时还有微凉的风吹在面上,倒是前所未有的清爽。 前进了不一会儿,果然如左宝宝所言,安言突然就出现在马车上,随即若无其事地走进马车坐下。 纪麟还来不及看清安言从哪里冒出来,人就已经好好地坐在马车内。 气氛微微一滞,渐渐变得有些微妙。 塔娜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但始终不动声色地坐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无。 马车内还是第一次这般安静,就连鸭鸭也识趣地窝在纪麟脚边睡觉,完全没有一个“功臣”该有的自觉。 只有左宝宝一惊一乍的声音偶尔从马车外传来。马车内外几乎是一天一地的两番景象。 还好没过多久,还真叫他们寻到了过河的路,三面都是湖泊,只有唯一的这条出路,仅仅能容下一驾马车通过。 纪麟的视线被吸引,难免感慨一句:这简直就是特意为他们留的路,只等他们从此经过。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纪麟低声嘀咕了一句。 塔娜听得真切,仔细看了几眼之后安抚纪麟:“并非人为。” 说话的工夫,他们就过了湖泊,从另一面的小路离开,眼看路越走越宽,路边的景色也变得丰富不少。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再走不远应当就能看到人家了。”纪麟道。 塔娜也有同感,“一切都要小心。” 纪麟郑重点头。 这是一片全新的土地,他们也不知接下来会遇到什么。 比起纪麟的紧张与期待,安言则要淡定得多,好像即将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纪麟并未注意安言的神情,反倒是她等得有些不耐烦。 都这么半天了,怎么还是连半个人影也无? 此地怎么看也不像荒无人烟,难道这么巧他们就避开了所有人家?这可如何是好…… 纪麟正想办法,就远远看到一个背着树枝、略显佝偻的身影。 “停车!”纪麟道。 左宝宝得令,拽紧缰绳,马车应声而停。 纪麟也来不及解释就跳下马车,三两步追上那人。 背着树枝的老人年纪大了,耳背眼花,直到纪麟走到近前才后知后觉地看清,吓了一跳不说,还差点摔倒。多亏纪麟及时伸手拉了老人一把。 “多谢多谢……”老头心有余悸地道谢。 纪麟很是不好意思:“是我不好才对,惊扰到老人家。” 老头摆手,见纪麟衣着不凡,不由有些拘谨:“不知阁下是?” “老人家别害怕,我们只不过是从此地路过,想要问路而已。”纪麟摆出最亲切的笑容,任谁看了都会打消疑虑。 老头先是点点头,顿了半晌,好像有什么不对,复又问纪麟:“你们从何处来?” “湖的那边。”纪麟实话实说。 老头一听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面上层层沟壑都掩盖不了他的诧异。 纪麟看到老头的神情,也不禁皱眉。难道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你、你说你们是从、从……”老头话都说不成串。 纪麟就扶着老人家到一旁坐下,丁丑与塔娜此时也来到近前。 “老人家您别急,慢慢说。”纪麟道。 老头浑浊的双眼打量纪麟,定定地看了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 纪麟仍是摸不着头脑。 “你们究竟是人是鬼?”老头半晌才哆哆嗦嗦吐出这一句话。 纪麟一愣,与塔娜和丁丑面面相觑。 “老人家你看我们还有影子,怎么会是鬼?” 纪麟暂且压下疑惑,笑着对老头解释道。 老头听了这话,慌忙看了一眼地上的影子,果然每个人的都还在,他惨白的面孔这才稍稍恢复些血色。 只是纪麟更加疑惑:“老人家,你为何会有此一说?” “那边是鬼门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根本没有人能活着从里面走出来。”老头信誓旦旦道。 纪麟本想说“怎么没有?我们不就是从里面完好无损地走出来”,但细细一想即便说了也无甚用处,还不如省点力气。 “老人家,这些都不要紧,你能告诉我们此地是哪儿吗?我们迷路了。”纪麟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 老头此时已经不把纪麟他们当鬼,胆子也就大了些,闻言顿了顿回道:“这下面就是村子,没有名字,不过几户人家罢了。” 第254章 村里人过得都太苦了 纪麟有些诧异:“只有几户人家?” 老头应声,接着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不过你们若是不嫌麻烦继续往前走的话,应当还能看到其他村子。” 纪麟恍然:“也就是说,这边有不少村子,但村子里人不多?” 老人家点点头。 纪麟了然,又问道:“其他村子里也都没名字?” 老人家仍是摇头。 纪麟犹豫着该怎么开口,老人家的话匣子却是打开了:“这里离南山近,北麓脚下,大家平日里就靠这条从山中流下的河,村子自然也就在周围。” “村子里的人原本都不认识,都是从别处前来,慢慢就落脚在此地,世世代代下来,也就熟悉了。” 老头回忆起往事,依旧历历在目。 纪麟想起大牛曾说过的话:“老人家,那村子里的年轻人呢?” “这不是眼看天就要凉了,他们也都准备出去忙,等到冬天一来,他们就有干不完的活了。”老头道。 纪麟不懂:“老人家这是何意?” “你不是这里的人,自然有所不知,”老头继续道:“从前长城还在建时,凡是附近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被带走,在那里赔上半条命,都不知能否活着回来。” 老头说着说着就叹息连连,这段回忆显然不怎么好。 纪麟心中有感,却不知该从何安抚起才好:“都是过去的事了,老人家也别太往心里去才是。” 老头抬抬背上的树枝,叹了口气:“小老儿命硬,活到如今好歹能养活自己。” “您方才说年轻人们要等冬天才能出门,是怎么个说法?”纪麟还惦记着此事。 老头只是记性不好,这会儿听纪麟提起,才想起来:“对!人老了果然记性就差了,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纪麟也不催老头,只是不紧不慢地一旁候着。 此事她实在想不通,别处都是冬天在家歇息,怎么在此地反而反过来了? 老人家回忆片刻,这才道:“这冬天来了,下了雪,水也跟着结冰,来往的货物就能运送了,这可是挣钱的好时机。一年到头也不过就这么几个月。” 纪麟心念一转,好像才明白老头的意思。 “有时赶上运气好,几个月冰都不化,生意也能做得长久些。但若是运气不好,老天爷不高兴,不到一月冰就开化,能做的活也就寥寥,全家老小怕是只能喝西北风了。”老人家叹息道。 纪麟这才明白:“这河流只有结冰时才能毫无顾忌地过,两边的人就是靠这个法子做生意,是这么回事?” 老头连连点头:“不错,这一年到头,村里人过得都太苦了。” 纪麟思前想后,并未急着追问,而是道:“老人家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带我们去瞧瞧?” 老人家自然不会有异议,反而还十分热情地起身要给他们带路:“你们跟我来,此地不好走,就委屈你们了。” “这是什么话?是我们给您添麻烦了才对。”纪麟很是不好意思。 老头见纪麟如此有礼貌,也没有先前那般紧张,越来越放松,主动招呼纪麟他们:“你们跟紧我,此地不好走,稍有不慎就会迷路。” 纪麟边听边点头,转头还不忘给塔娜与丁丑使眼色。二人皆会意,紧紧跟在纪麟与老头后面。 安言与左家兄弟也紧随其后,眼看前面的人越走越远,左宝宝也想抬脚跟上,但被安言拦住。 “公子?”左宝宝心有不满,猜到自己八成又要被留下看着马车与大牛。 “你知道该怎么做。”安言甩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左宝宝撇嘴,所有情绪都摆在面孔上,跺跺脚闷头往回走,边走边抱怨:“每次有好事都没我们的份儿!” 左玉钊随口接了一句:“哪来的好事?” “不是吗?他们都去看热闹,还有的玩,偏偏我们被留下。”左宝宝愤愤不平。 左玉钊早猜到是这么回事:“有本事与公子说去,别在这里碍事。” 左宝宝嘴撅得更高,但也不会真的去找公子说理,只能郁闷地照吩咐办事。 那边纪麟跟在老头后面,在起伏不平的路上转来转去,时不时就被略有些陡峭的土壁挡住。 “你们小心些,路边有些草都会吃人的。”老人家边走边回头提醒众人。 纪麟一听下意识收紧双臂:“吃人?” 这世上还有会吃人的草? 纪麟正犹豫着该不该信,那边丁丑却是默不作声地被草伤到。 丁丑将手臂伸到纪麟面前,让她看个清楚。 只见他小臂上被草割了一小道伤口,并不深,只是身处几滴血珠,透过浅薄的外衫罢了。 纪麟本想好好训丁丑一顿,但看他一脸淡定,仿佛并不知道发生何事,话到嘴边就说不出口了。 “你这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纪麟压着火气问。 丁丑不会说谎,实话实说道:“故意。” 纪麟无声翻了个白眼,实在忍不住问丁丑:“不是说过这些东西会吃人吗?你为何还要如此?小命不要了是不是?” 丁丑察觉到纪麟是在关心自己,心中莫名一暖,双眼中的些微炽烈更是难以掩饰。 听到纪麟与丁丑的话,老头主动停下笑着走回来,先是瞧了瞧丁丑的手臂,这才笑道:“不碍事不碍事,这么大的小伙子,这么一点伤口不算什么。” “那您方才还说这些东西会吃人。”纪麟讶异地小声抱怨道。 老头耳朵不好了,并未听到纪麟的话,但随口补了一句,却是歪打正着。 “这些东西就是这么狠,凡是路过不长眼的,都免不了要被伤到。”老爷子说着又安慰丁丑两句:“见血了也是好事,至少能长个记性,再走下去你肯定不会被割到第二次。” 丁丑没接话。 纪麟没办法只好就这么算了,余光扫到这些“吃人”的草,不自觉就被吸引。 “这些是什么草?我还从未见过。”纪麟小心地伸手轻轻碰了碰,能感觉到表面有些密密麻麻的小刺。 第255章 是也不是 纪麟把宽大的袖子放在手心中隔着,这样就不怕会被草割着手。她本想拽起一段仔细瞧瞧,谁知这一下竟然没有拔起分毫。 “这么结实?”纪麟自己都没想到。 塔娜与丁丑也不约而同挑眉,对这株不起眼的草有了些许兴趣。 “你们都来试试。”纪麟招呼道。 另两人闻声也都拽了拽。 “是不是?”纪麟眼里闪着亮光。 丁丑可以将这株草从土里拔出来,但是这草十分坚韧,想从中扯断要费很大力气。 纪麟眼前一亮:“竟然还有这样的草,真是大开眼界。” 老头这时叹了口气:“这不过就是普通的芨芨草罢了,这里成片都是,等到了河边更多,没人管也能越长越多,都快成灾了。” 纪麟神情若有所思,并未接话。 塔娜与丁丑都未往心里去,只当这是再普通不过的草而已。 “老伯,还有多久能到?”塔娜问。 老头伸出干瘦的手臂一指:“就在那下面,你们应当能看得到。” 塔娜与丁丑了望一眼,的确能看到一条绕着山间蜿蜒流淌的河流。 “这水就是从山上来的?”纪麟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响起。 老头应声:“没错,都是南山上来的。” 这时塔娜眼尖地注意到纪麟手中有几株芨芨草,不禁有些纳闷,但她知晓纪麟这么做定然有原因,也就没有多问。 纪麟举目看向远方:“你们看那边!” 塔娜的思绪被打断,按纪麟的话朝远处看。丁丑也不例外。 三人都看到远处的水流湍急,汇入河中后重重拍击着岸边岩石,发出不算小的轰鸣声。 甚至他们在此地都能依稀听到些许。 “上游竟如此湍急。”纪麟感叹。 老头听后也附和着点头:“此地常年如此,于是才有了南山的传说。” “什么传说?”纪麟好奇。 “相传啊,这南山之上乃是神坛,与天界相通,凡是仙人下凡都会经过此地,神圣不已,凡人不得靠近。”老人家娓娓道来。 纪麟兴致勃勃,对这“南山”更感兴趣:“竟然还有此事?” 老头言之凿凿道:“没错,古往今来,代代相传,不会有错。” “既然如此,我们更要去看上一看,万一有缘得见仙人。”纪麟兴奋道。 老头一听就笑了:“仙人哪里是那么容易见的?我在此地几十年,传说听了不少,可哪里真的见过?” 纪麟却不气馁:“此事看的是仙缘,万一我有这个福气,老人家您不也跟着沾光吗?” 老头转念一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但他仍是摇摇头:“你把此事想得太简单了,既然是仙人之地,就不能让寻常百姓随意接近,怕是只有真龙天子才能镇住那山中气势。” 纪麟不知该说什么,失笑后道:“是也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老头并未反对,仍是主动给他们带路:“跟我来,接下来的路比之前还要难走万分。” 纪麟早有准备,眼看脚下的路崎岖不平,早已是车马难行,路边山石陡峭,更是行人罕至。 而唯一的一条河就像白练在山中穿行,时而缓和,时而激烈。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下来,离河流越来越近。 “再往前一点就是了,这会儿去半个人影也无,都在家中准备。”老头又道。 纪麟一个人快步走在前面,很快就发现不对劲——这里的河水为何如此平稳? 她想不通,索性直接问老头:“老人家,我们方才在上面看,水流分明很急,为何此地这般平稳?” 这就把老头给问住了,他挠挠头也想不出缘由:“你这不是难为我吗?如此高深之说我怎会晓得?兴许就是仙人显灵呢?” 这个理由显然无法说服纪麟,她微微蹙眉在岸边来回踱步。 此时安言也跟了上来。 他一眼就看到岸边停着的渡船,三三两两,随着水流微微荡漾。 果然如老头所说,岸边长满成片的芨芨草,约莫已有半人多高,此时正随风而动,左右摇摆。 纪麟沿着岸边走,此地河流的确比上游平缓不少。她方才在高处看得分明,前方就是万丈悬崖立在岸边,峡谷深不可测,从远处而来的激流汹涌澎湃,撞击在悬崖上。 她本以为河流撞击之后拍起的巨浪就能将岸边的一切冲垮,但出乎她的预料,河流经过这般重击后竟然意外地平缓下来。 老头带他们来的此地,正是唯一能过河之处。 纪麟想通前因后果之后,这才觉得轻松不少,本想转身往回走,这才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走出这么远。 丁丑一直跟在纪麟身后,寸步不离,不发出一丝动静。 “我方才想通一件事,但还有些不明白,要回去问老人家才行。”纪麟对丁丑解释道。 丁丑并未接话,仍是默默跟在后面。 看到老头时,纪麟快步迎上去:“老人家,你之前说只有冬天这里才有生意往来,可是因为冬天此地河水就会结冰,人马也能在其上行走无碍?” 老头连连点头:“没错,就是这么回事。眼看着越来越凉,只等入冬下过第一场雪,河水一结冰,村里的人就有好日子过了。” 他们前前后后这么多村落,等的就是这一天。 安言看纪麟的神情就猜到她在想什么,索性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他面上若无其事,但两只耳朵却是早早竖起来等着。 “我看着河流也算平缓,路边也有船,为何不能用船来往?”纪麟又问。 老头叹了口气:“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河流是平缓不少,但坐在船上还是难以驾驭,更不要说还要来往两岸。一来一回实在耽搁时间,而且还容易出事。” 他说起从前十次少说也要有一两次翻船,如此一来血本无归事小,连命都搭上就不值了。 纪麟这才明白。 “不比冬天,河水结冰,随便走。” 纪麟蹙眉沉思时,安言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老伯,我看那边有不少渡船停着,为何不作渡桥之用?” 第256章 还是应该从源头下手 渡桥? 纪麟脑中灵光一闪,被安言一句话提醒,顿时清醒不少。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有渡桥!”纪麟毫不掩饰夸赞:“安言你行,厉害!” 安言对着纪麟露出笑容:“过奖。” 纪麟并未多想,转而激动道:“老人家,他说得对,把这些船整齐排在一起就能做成渡桥……” 她说着自己就停下了,因为她并未在老人家的脸上看到预料中惊喜的神情。 “你们早就试过这个法子?”纪麟一下就猜到原委。 老人家叹了口气:“这位公子说得一点也没错,这些渡船排在水中就成了渡船,这法子之前不是没有人试过,但最后也都失败了。” 纪麟拧眉,猜测着原因:“失败?可是渡船捆绑不牢,被河水冲散?” 老人家先是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这下纪麟也不懂了,自己究竟是猜对还是猜错? 安言思考片晌,心下有了答案,又道:“是否因为固定渡船的麻绳在河流的冲刷下很快就腐烂了?” 老人家点头如捣蒜:“没错,正是如此!” 纪麟瞬间了然:“原来如此。” 固定渡船的绳子多半也是用稻草之类搓成,即便捆得再结实再粗,一旦下水就是另一回事。河流循环往复冲刷,渡船上还有行人与马匹经过,双重重压下,稻草绳自然也没了用处。 “为了能让渡桥紧紧连在一起,我们用了不知多少法子,绳子布子,能想到的法子全都用了个遍,但还是不成。”老头看着岸边的渡船唉声叹气。 “若是能用上渡船,来往做生意也就不用受天气影响,”纪麟顿了顿,又道:“到时这岸边也不会如此萧条,周围的村落也慢慢变多。” 纪麟越想越远,思绪渐渐飘远。 安言一看她的神情就猜到一二,轻咳两声把她的思绪拽回来。 “谁说不是呢?但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能想到的法子都用过了,就是拿这条河没办法。”老头无奈地唉声叹气:“我们也不愿意在寒冬腊月里在冰上来回,而且一年到头也就这么些日子,剩下的好时候就只能在家中干等着。” “此地也没有官家?”纪麟问道。 老头想了想:“有是有,但官家哪里有空管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渡船都是好不容易才凑起的,从前多余的木板也在水里泡着。” 纪麟抬眼一看,木板果然随处可见。 只是如今这些东西全都派不上用场,只有纪麟还在盯着看。 其他人已经习惯,只有老人家纳闷,还问安言:“那位小公子怎么了?” 安言淡淡一笑:“她经常如此,习惯就好。” 老头也不好多问,又担忧地多看了两眼才收回目光。 纪麟专心致志地想东西时,旁人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更不知方才有人提到自己。 这次的事倒是把纪麟给难住了,她能想到的法子,这里的人都已经用过。 要把渡船摆作渡桥,至少也要二十多尾渡船才够,岸边也要重新修葺过。只是这渡桥与渡船好做,如何才能让渡桥长久地坚持下去才是要紧。 按老人家的说法,即便是再结实的渡桥,也难以撑过一月。 若是拆了再建,实在是浪费人力物力。 “想到什么好主意?” 安言如常轻松的声音传来。 纪麟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也很是严峻:“我想过了,还是应该从源头下手。” “源头?” “嗯。”纪麟语气坚定:“渡桥是最好的办法,若是我们能找到更结实的东西代替麻绳,一切就迎刃而解。” 安言也想到这茬:“说得没错,但你打算怎么做?能试的他们都用过。” 纪麟想得头沉,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想把脑子里没用的想法都清出去。 她一下一下地甩着手里的芨芨草,随口道:“这芨芨草还真是坚韧,山上的比岸边的还要短不少,兴许是因为这里有水的缘故?” 安言在一旁看着纪麟的动作,一言不发。 纪麟低头看芨芨草,心里暗暗想:如此艰苦之地,为何这芨芨草会长得漫山遍野? 突地,纪麟神情一滞,震惊都停在面上,一瞬间福至心灵,心怦怦直跳,嘴巴不自觉张大,睁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安言。 安言看纪麟的反应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故意露出些许嫌弃的神情,但眼神里却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兴味。 “有话就说,哑了?”安言故意揶揄纪麟。 纪麟太高兴,也就不在乎安言说了什么,她强压着兴奋的心情,说道:“我怎么把芨芨草给忘了,我这脑子真是不经用!” 她边说边用力甩芨芨草:“现成的好东西就在眼前,我们都看不到!” 安言瞬间明白纪麟的用意:“你是想用芨芨草代替麻绳?” 纪麟点头不止:“没错!这芨芨草有多坚韧你也看到了,怎么拽都不会烂,接下来只要放在水中一试,即可见分晓!” 她一边说一边两只手紧紧抓着芨芨草的两端往两边使劲拽,手指都拽红了,芨芨草却是丝毫未损。 “你看,芨芨草就是如此坚韧!”纪麟也顾不上疼,兴高采烈地招呼安言。 但安言微微皱眉,看也不看芨芨草,而是上前一步走到纪麟面前,垂眸看她微红的手心。 “嗯?”纪麟不解。 安言二话不说就将纪麟手中的芨芨草扯过来丢在地上,对上纪麟疑惑的目光,还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这芨芨草太短了,没法用。” 纪麟也没有多想,拍拍手接道:“本来也没打算用那些,我看岸边的芨芨草都有半人多高,这些正合适。” 安言心里默默松了口气,就见纪麟已经自说自话地一路小跑回岸边。他先是一愣,接着无奈地笑笑,认命地抬脚跟上。 纪麟回去就迫不及待地把刚想到的法子与众人分享。 “我有个主意,为何不试试这芨芨草?”纪麟双眼忽闪忽闪地扫过众人。 老头愣神,塔娜也没反应过来纪麟要做什么。 第257章 如何?聪明吧? “你们看这些是什么?”纪麟随手一挥,目之所及都是随风摇摆的芨芨草。 但老头根本没看芨芨草,看了半晌都不明所以:“你让我们看什么啊公子?” 塔娜倒是很快反应过来:“芨芨草。” 纪麟使劲点头:“就是它!” “这……我还是不明白,这芨芨草与这渡河有何关联?”老头想不通:“这不过就是些普通的杂草罢了。” “老人家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纪麟眼珠一转,决定还是先卖个关子:“光说无益,更何况我也只是猜测,试过才能知道究竟成还是不成。” 老人家仍是一头雾水:“什么成不成?” “您先别急,就等着看。”纪麟信誓旦旦挽起袖子,刚要动手就被丁丑拦住。 “我来。”丁丑只有两个字。 纪麟嘿嘿一笑,自觉退到一边:“那就辛苦你帮我拔几株芨芨草,先来二十株就差不多了。” 丁丑没有二话,躬身找准位置,下手又快又狠,二十株芨芨草很快就齐了。 纪麟看着眼前的芨芨草,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大干一场。 丁丑手一收,纪麟拿了个空,正纳闷就听丁丑道:“你说,我照做。” 纪麟也没争,从善如流地说道:“就像麻绳,把芨芨草都搓成一股,越结实越好。” 丁丑默不作声地动手,麻利地将芨芨草拧成一股,递给纪麟。 纪麟看着手中粗了不少的芨芨草,满意地笑了,随即废话不多说地跑到岸边。 她寻了一块足有脑袋那么大的石头,把芨芨草绑在其上,累得直喘粗气。 “太久没做体力活,竟然这么费力。”纪麟在心底检讨自己。 塔娜见状也过来帮忙:“这是做什么?” 纪麟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还要给塔娜解释:“把这石头扔进河里,就成了。” 塔娜知道事情一定没有纪麟说得这么简单,只是她还看不出纪麟究竟要做什么。 这时丁丑也走过来,手里还多了几股芨芨草捆成的绳子。 纪麟大喜望外:“丁丑行啊!还是你最了解我,我不用说,就知道我要什么,多谢!” 说完就满意地从丁丑手里接过芨芨草。 丁丑眼里闪过一丝柔情,只是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纪麟把新的芨芨草也绑在石头上,直到足够结实才大功告成地拍拍手:“成了!” 塔娜定睛一看,一块被“五花大绑”的石头罢了。除此之外,她实在看不出还有何特别之处。 纪麟看塔娜的神情就猜到她的心思,笑道:“把这石头扔进河里,至于这芨芨草的另一端,就暂且捆在岸边的木柱上。” 她话音刚落,丁丑已经行动起来,按纪麟说的按部就班,没有半点差错。 脑袋大的石头被丁丑轻而易举地丢进河流里,发出沉闷的一声,激起的水花也快有丈许高。 芨芨草的另一端被绑好后,一切算是告一段落,老人家才回过神来:“公子,你这是……” “老人家,我是想将芨芨草也当麻绳用。既然它这般坚韧,说不定能固定渡船的时间也长一些。”纪麟终于将用意和盘托出。 塔娜随即了然,并未多想此事的可能性,而是对纪麟的妙计感到惊讶。 “你是如何想出此等妙计?”塔娜忍不住道。 纪麟很是得意地晃晃脑袋:“如何?聪明?” 塔娜被纪麟逗笑,诚心诚意地点头:“嗯。” 老人家琢磨片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没想到这芨芨草竟还能有此等妙用。” 纪麟又道:“妙不妙还很难说,若是不急的话等上个天最好。着急就一会儿拿上来看看。” 老人家被纪麟的“奇招”惊讶到,半晌才真的回神:“芨芨草的确是做绳子的好材料,只是为何我们从前未曾发现?这芨芨草还就在岸边,漫山遍野都是。”他越说越觉得后悔。 纪麟反过来安抚老头:“这不过是个尝试罢了,能不能成还不一定。” 老头又道:“芨芨草取之不尽,若是真能派上用场,可就帮了大忙了!” 纪麟也正有此意,到时一年四季都能用渡桥,也就不用担心此地会萧瑟。 若是一旦事成,纪麟方才脑子里蹦出来的想法也要一个一个付诸实践才是。 “老人家你以为如何?若是可行的话,就叫村里的年轻人都来帮忙。如今天还暖着,等到下雪怕是还要几个月时间,这段日子里若是能将渡桥准备好,也能早些做生意。”纪麟道。 老人家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甚好甚好!我这就回去叫人来帮忙!” 纪麟哭笑不得地拦住老头:“别急,最好是等到明日一早再来看,若是芨芨草没有变化,我们再叫人不迟。” 老头一想也是,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是我着急了,给公子添麻烦。” “不碍事,若不是老人家,我们怕是还在迷路,不知要何时才能从山上走出来。”纪麟道。 老人家面色稍缓,又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先跟着我回村里可好?村子里没什么好招待,还望诸位莫要嫌弃。” “老人家言重了,有地方能让我们落脚,已是十分感激,不敢奢望更多。”纪麟谦恭道。 老人家仍是走在前面为他们带路,寻了一条马车能走的路将左家兄弟叫上,一行人绕了一大圈才到达村中。 说是村子,其实就是几户人家凑在一处,在这荒山之中有了些许人气。 时隔多日重新见到炊烟袅袅,纪麟激动地说不出话。 “有炊烟!”左宝宝看到的瞬间就惊呼出声。 纪麟就像是找到了知己,二人凑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中——终于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了。 “先别忙着吃,说说打算。”安言一句话把纪麟的美梦敲碎一半。 纪麟撇撇嘴,虽然心里埋怨,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她也知道安言的话不错。 “明日取出石头来瞧瞧,若是芨芨草完好,就用它代替麻绳重新将渡船捆在一处,做成渡桥即可。”纪麟脑中已经有了渡桥的模样,说起来更是头头是道。 第258章 你就等着瞧吧 安言见她信心满满,眼神柔了一瞬,又问道:“这不过是你的想象罢了,若是来真的,你有几分胜算?”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芨芨草可用,渡桥就不愁。”纪麟言之凿凿。 安言见她如此确信,也就没再泼冷水,缓和的话语到了嘴边还是硬生生拐了个弯:“那就等你的好消息,可别给我们丢人。” 纪麟不以为意:“你就等着瞧。” 话音刚落,纪麟就去找老头商量。 众人难得吃上一顿饱饭,尤其是左宝宝脸上一副餍足的表情,见纪麟来还拍拍肚皮招呼道:“纪公子快来,这儿的饭菜真是不错!” 老头在一旁笑道:“都是粗茶淡饭,也没什么好招待诸位,实在是对不住了。” 纪麟接过碗来忙道:“老人家言重了,这对我们来说已是极奢侈的一餐,我们感激不尽还来不及,又怎会挑三拣四?” 老人家被纪麟的话感动,安心不少。 “若是可以的话,尽量明日就能带人前去。”纪麟道。 老人家附和着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你放心,我今夜就挨家挨户去找人,明日他们一定会随我们一同去岸边。” “不只是这村,连周边的几个村子也一起,人越多越好。”纪麟补上一句。 老人家没有意见,只是担心自己一个人实在来不及。 纪麟猜到老人家的心思,及时补上一句:“我们也会帮忙,而且这是好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会传遍了,到时也能省去我们不少力气。” 就这样,众人按纪麟的计划,分别行动。 左家兄弟去了其他村子,吃完饭就出发了。丁丑本想留下保护纪麟,但被纪麟三言两语给打发了。塔娜本来也想出去寻下一个村子,但是才走了一步就被左宝宝和纪麟拦住。 塔娜不解,纪麟却是哭笑不得:“你哪也不用去,就留在这里。” 左宝宝也跟着点头如捣蒜:“纪公子说得没错!仙女姑娘你若是去了,万一被人被他们当成神仙下凡怎么办?” 兴许是左宝宝太信誓旦旦,连纪麟都懵了一瞬。 左宝宝振振有词:“仙女姑娘这么美,此地又离南山近,被人怀疑是神坛上下凡的仙女,很难吗?” 纪麟一想觉得十分在理,先给左宝宝一个肯定的眼神,随后清清嗓子转而去看塔娜:“你就留下与我一起,可好?” 塔娜自动忽视了左宝宝的话,对纪麟的要求从来不曾拒绝。 左宝宝很是羡慕,恋恋不舍地被左玉钊提走。 “若是渡桥不成,怎么办?”塔娜不是故意给纪麟泼冷水,而是想让纪麟想清楚,而不是一时冲动。 纪麟笑笑,猜到塔娜的心思:“放心,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若是没有完全之际,定然不会接下这块烫手山芋。” 有纪麟这句话,塔娜果然安心多了:“那就好。” “渡桥一定能成,连渡船都是现成的,哪有不成的道理?”纪麟说着自己都忍不住 勾起嘴角:“而且芨芨草就在岸边,而且成片都是,这难道不是老天爷的指示吗?” 塔娜无奈地摇头:“我不信这个。” “实不相瞒,我也是。”纪麟眉眼弯弯,不似作假。 塔娜反而诧异了:“你们中原人不是都笃信老天爷?行事之前也一定会问过老天爷……” 不等她说完,纪麟就摆摆手打断:“别人如何我管不着,我信的只有圣人一个。” “圣人?”塔娜从未听过。 纪麟郑重点头:“对,圣人教书育人,是天下所有学子的老师,不信他信谁?” 塔娜似懂非懂。 纪麟偷偷摸摸地补了一句:“我这一路能逢凶化吉,多亏了圣人庇佑。” 塔娜虽是不解,却也没有多问,闻言点点头算是赞同。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纪麟摩挲着下巴:“芨芨草一旦成了,最迟后日就能将渡桥修成,到时两岸之人来往自如,我们也省得绕远路。” “此举神妙。”塔娜深以为然。 二人正聊着的工夫,老人家第一个赶回来,满面喜色。 “全都稳妥了,他们明日都随我们一同过去。” 纪麟喜上眉梢:“好!” “不只是年轻人,连村里一个同我岁数差不多的老家伙们也要去看个究竟。”老头说着都忍俊不禁。 纪麟自是来者不拒:“不碍事,他们想去尽管去,反正这渡桥一旦成了,日子也就好过了。” “年轻人劲头足,非要跟着我来看看公子你。我怕耽搁你歇息,就全把人给赶回去了。”老头道。 纪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道:“有劳老人家了。” “不碍事,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应当我们好好谢谢你才对。” 纪麟被扣上这么大的帽子,顿觉不好意思:“这还不知能不能成,老人家言重了。” “无论如何,你想出的法子,村里人男女老少都该谢你。”老人家的语气不容置喙。 纪麟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应下:“既然如此,就有劳他们明日多帮忙。” 客套几句之后,左家兄弟与丁丑也一前一后回来。 “妥了。”左宝宝刚一踏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报喜。 纪麟闻言露出笑容:“那就好。” “明日何时出发?我可与他们说了越早越好。”左宝宝又道。 “这都不要紧,明日去看若是石头与绳子还在,我们就能立刻动手。”纪麟道。 其他人都附和着点头。 众人团团围在一处,只有左宝宝兴奋地上蹿下跳,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去岸边看看河里的芨芨草。 左宝宝那点心思都被人看穿,他才刚打算偷偷摸摸趁人不备溜走,面前就多了一团黑色阴影。 左宝宝的心跟着提起来,头皮发麻,嘴角抽了两下,缓缓抬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不自觉尬笑两声:“公、公子……” “要去哪儿?”安言明知故问。 左宝宝装傻充愣:“没、没去哪儿啊,就是吃饱了随便溜溜,随便溜溜。” 安言似笑非笑地拍拍左宝宝的肩,就越过他进了屋。留下左宝宝一个人在原地冒冷汗。 第259章 这才安稳几天? 左宝宝迷迷糊糊地回到屋里,一屁股坐在左玉钊身侧,小脸苍白。左玉钊察觉不对劲,一眼就猜到这个蠢弟弟又惹祸,连问都没问,自觉走到一边。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纪麟精神百倍地起床先来了一整套丁丑教她的功夫,随后神清气爽地招呼人上路。 “天都大亮了,还不出发等什么呢?”纪麟看老人家还在忙就上前问道:“杨四叔你忙什么呢?” 昨晚纪麟问了才知道,原来老人家姓杨,家里排行老四,人人都叫他杨老四。从那之后纪麟就叫他杨四叔。 杨老四的几个兄弟姐妹,除了去世的老大,剩下的都在其他村里,过得比杨老四好不到哪儿去。 杨老四孤家寡人一个,一个吃饱全家不饿,虽说有时会有些冷清,但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我看寻点工具,若是芨芨草成了,今日就将渡桥修好才行。”杨老四回道。 纪麟一听也来了兴致,就跟着杨老四一起找。 左家兄弟按纪麟的吩咐把马车都拴好,丁丑则是从纪麟的马车里把大牛拉出来。 大牛看到眼前的一切都觉得新奇,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此地是何处?”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丁丑把人重新绑好,扔进杨老四家中的后院柴火旁。 随后丁丑从马车上取了几样东西装进包袱里背在身上,这也是纪麟的意思。 比起繁忙的其他人,安言则要轻松得多,一早起来就有左宝宝刚烧好的茶水泡茶。 纪麟本来还纳闷安言从哪里变出的茶叶,但后来看左家兄弟准备齐全,就不再多问。 一切准备就绪,纪麟一行人跟着杨老四一起往河边走去。 从村子往外走时,还遇到不少人也往河边去,有老有少,都与杨老四打招呼。 这些人看到纪麟一行都很是好奇,明目张胆地盯着纪麟瞧,边走边议论,声音大大小小,都传到几人的耳中。 左宝宝更是竖起耳朵来想听个清楚,他不光自己听,还要绘声绘色地学给纪麟。 “纪公子,你听到他们的话了吗?他们说你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呢!”左宝宝兴奋得好像被夸的人是自己。 纪麟很是无奈:“你就别揶揄我了,还有正经事要办。” 左宝宝本想辩解两句,但听纪麟这么说只好乖乖闭嘴。 眼看村子里的男女老幼都跟出来,左宝宝也越发高兴。 村子里的年轻人都想出来跟着看看热闹,他们也想知道纪麟究竟有多少本事。而且不看白不看,万一真叫纪麟做成了,他们也能跟着占便宜。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岸边。 纪麟远远就看到河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想来都是杨老四口中其他几个村子的人。 这些村民祖祖辈辈都是靠这条河过活,天气一旦转暖所有人都要留在家中无所事事。如今听说有办法能让渡桥派上用场,他们自然都跟来看热闹。 纪麟对这种场面早已见怪不怪,无比淡定地从众人面前走过。 杨老四跟在纪麟身边也很是殷勤,其他人见状也都议论纷纷。尤其是另外几个村子里的人。 “你们看,又是杨老四的村子闹出的麻烦。”一个声音不耐烦道。 马上就有人附和:“这个杨老四真是闲得慌,整日就想些馊点子折腾大家伙。” “就是就是,这都第几次了?之前说渡桥还能成的也是他,我们都跟着试过多少次,哪一次成功了?” 其他人也怨言颇多:“上次明明说万无一失,结果呢?还不到半个月,渡船都松了不说,渡桥也毁了,还差点死人!” “这些都该算在杨老四的头上,这才安稳几天?又要折腾我们。” “这次能成才怪,万一闹出人命,看他们怎么办!这次我说什么也要报官去。” 还有人跟着点头:“之前念在杨老四年纪大,就放他一马,谁知他竟然不知好歹。” 除了这些唱衰的人之外,还有不少人是来看热闹的。他们一听说今日一早要重修渡桥,就纷纷赶来一看究竟。 “你们看那几个年轻人,仪表堂堂,一看就不是寻常人。杨老四是从哪认识这么多人?” “这杨老四还真有点本事,如今竟还能往村子里带人。这些人无论衣着还是模样都与我们不同,并非此地之人。” “那他们是从何处来?” 众人摇头,没有人知晓。 这时有人指着纪麟道:“你们看为首的那少年郎,气质不凡,看起来的确有些本事。” “我怎不知你何时学会的相面?光是看一眼面相就知此人是否靠谱?” “这还不简单?你们看他们如此年轻,这杨老四啊,多半是被人骗了。” 此话一出,立刻就有人附和—— “我也这么觉得,你们看这些人,一个个细皮嫩肉,显然是娇生惯养之人,他们如何能知道我们的苦处?再者渡桥一事可大可小,怎能随意听几个外人的话?” 这时有人提起打听来的消息。 “你们听说了吗?这些人打算用芨芨草来代替麻绳。” “芨芨草?!”不少人惊讶地异口同声。 那人使劲点点头:“可不就是这随处可见的芨芨草,一年四季都在那里,眼看要长成一人高,谁都没放在眼里的破东西,竟然成了宝贝。” “这不是胡闹吗?芨芨草能有这么大的用处,我们怎么不知道?” “唉,这次多半又成不了,一会儿杨老四又要丢人了。我早就说过别来凑热闹,你们非不听,这不又是浪费工夫,村子里的活还没干完呢!” “就是,这还有几个月就要结冰了,到时还要做生意呢!” …… 众人议论的声音也都传到纪麟一行人的耳中。 纪麟不以为意,她早就猜到这些人的反应。 但左宝宝不一样,他越听越生气,恨不得立刻冲过去与百姓们讲理。 “他们还不知芨芨草是否有用,就急着否定,真是可笑!” 纪麟看左宝宝气得脸颊通红,忍俊不禁:“我都不生气,你为何这么激动?” 第260章 孺子可教 “我也知道纪公子肯定有办法让他们闭嘴,但我就是气不过。”左宝宝腮帮子鼓起。 纪麟不在意地一笑:“你还不知道我吗?” 看到纪麟信心十足的面孔,左宝宝也安心下来,偷偷摸摸一笑:“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纪公子的手段层出不穷,我根本不用为你担心。” 纪麟赞许地点点下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 左宝宝心情舒畅无比,再看那些乱嚼舌根子的百姓,腰板也挺得更直,全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对他们的话也能充耳不闻。 但纪麟不在意,不代表旁人也能视若无睹。 左宝宝还在心底默默对自己念叨:不要管他们,纪公子一会儿就叫他们笑不出来! “想什么呢?”安言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左宝宝吓了一跳,肩膀微微一抖,连忙道:“公子您怎么……” “你耳朵是聋了吗?”安言淡淡地说着,还顺便瞥了一眼左宝宝的耳朵。 左宝宝一时语塞,因为他看自家公子的神情,竟不知他是说笑,还是在教训自己。 “公子您的意思是?”左宝宝试探着问道。 “那些人说的话,你都听不见?若真是如此,耳朵还留着有何用?”安言神情依旧是淡淡的,可说出的话却带着些冷意。 左宝宝立刻打了个寒颤,连忙应声:“都是小人不好!公子放心,小人这就把那些搅乱的村民嘴给堵上!” 话音刚落,左宝宝就要撸起袖子去找麻烦。 他迈出去没有两步,就被左玉钊拦住。 左宝宝心急如焚,本想问左玉钊作甚,如此紧急还嫌公子不够生气吗? 但左玉钊却是对左宝宝使了个眼色,左宝宝狐疑地扭头这才与安言的视线对上,随即讨好地一笑:“公子您还有何吩咐?” 安言嘴角微微一勾,并未看左宝宝,悠悠道:“让他们说不出话来的方法有很多,不用讲道理那么麻烦。” 左宝宝先是一愣,随后眼珠一转,会心一笑:“公子放心,小人知道该怎么做。” 安言并未多说,也没有过问左宝宝的主意,而是不远不近地跟着纪麟到了昨日同样的地方。 得了命令的左宝宝立马就去忙,把人群里几个挑头说纪麟坏话的人都敲晕拽走,随意找了一处让他们靠在一起。 左玉钊也在一旁帮忙,始终一言不发。 “兄长,你说他们若是醒了,会不会闹得尽人皆知?”左宝宝遍搬人还有点担心。 左玉钊一点也不在意,随口答道:“见鬼。” 左宝宝恍然大悟:“说得对啊,他们若是醒来也只会以为自己是碰到邪门事了,定不敢声张。” 左玉钊任劳任怨地搬人,左宝宝则是得意地哼着小曲,时不时口中还念念有词:“让他们说纪公子的坏话,活该!” 这些喋喋不休找麻烦的人都被左家兄弟收拾了,只剩下几个人也不成气候。二人就悄无声息地溜回安言身边。 纪麟与杨老四走到河边,杨老四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就怕出什么岔子。 纪麟随手就把昨日系好的芨芨草从河里拉出来,脑袋大的石头被河流冲刷,位置变了些许,但因为有芨芨草拽着,所以并未太远。 芨芨草更是没有半点变化,还是如昨日一样坚韧。 丁丑主动代替纪麟的动作,从河里把石头拽上岸。 石头上五花大绑的芨芨草还好好地在上面,看起来完好无损,只有被水浸泡的痕迹。 杨老四比任何人都激动,也最先反应过来:“太好了!芨芨草成了!” 他的话就像是平地一声炸雷,原本还叽叽喳喳的人群顺势就安静下来。 纪麟没急着高兴,而是凑上前去仔仔细细看了看石头:“杨四叔你看,这芨芨草可好?” “好!再好不过,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能比得上芨芨草,我真是老糊涂,竟然放着如此良草不顾,白白浪费那么多。”杨老四悔不当初。 纪麟反过来安慰杨老四:“这是好事,应当高兴才是,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杨老四点点头:“你说得对,芨芨草成了,接下来就是渡桥,只要桥修好,大家伙都能得利。” 纪麟也正有此意,她也想趁这个机会去河流对岸瞧一瞧。 这边纪麟与杨老四聊得旁若无人,那边人群也重新热闹起来。 “听见他们说话了吗?”有人竖起耳朵凑近问。 很快就有人回答:“听见了,好像是说芨芨草成了,马上就能修好渡桥了!”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高兴,有人忧愁。更多的人则是心存疑惑,根本不相信随处可见的芨芨草有这么大用处。 “别做梦了,芨芨草不过是普通的杂草,若是真听他们的,就算有十条命都不够!” 其他人都摇摆不定,马上就有人出来附和:“没错,我看那些人都是从外面来的,身份都不明,谁知是不是故意来陷害我们,他们根本就没安好心!” “没错,村子里都多少年没有来过外人了,他们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一来就要动我们的渡桥,他们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能让他们动我们的渡桥!” “赶他们走!” 眼看态势愈演愈烈,安言微微蹙眉,一眼扫过去就锁定了几个带头的人。 接着安言就微微侧目斜了左宝宝一眼,左宝宝坐立难安,全身上下无一处妥帖,连忙道:“公子息怒,我也不知这几个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还都是些生面孔……” 安言懒得与左宝宝废话,随意地摆摆手,左宝宝躬身随即悄无声息退下去查。 那几个人还在高声讨伐纪麟,张嘴闭嘴都是怀疑纪麟一行人的动机,毫无证据就说他们是有意为之、不安好心。 后来纪麟都不禁微微皱眉,暂且把石头放在一边,与杨老四一起看着那叫嚣的几人。 “你们有话就站出来直接问我,不必再躲在百姓里叫嚣。”纪麟神情淡定,面上还带着浅淡的笑意。 聒噪的人群静谧一瞬,接着就有人嗤笑一声:“装蒜!” 第261章 对症下药 纪麟嘴角的弧度更深,循声看去:“这位兄台,何出此言?” 其他人也顺着纪麟的目光看去,就见一短褐打扮,五大三粗的男子正理直气壮地望着纪麟。 “这人是谁啊?” “我也不晓得,兴许是隔壁村的。” 百姓们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入纪麟耳中。她不由觉得好笑,反而像个没事人似的去劝杨老四别计较。 杨老四气不过:“他们都不知公子你是为大家着想,怎能睁着眼说瞎话,这些村子的人多半是在家闲得发慌,连话都不会好好说!” 纪麟一听乐了:“杨四叔别急,这渡桥还要指望大家伙齐心协力,这会儿置气没有好处。” 杨老四心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些:“你说得对,那我就去与他们讲道理,讲到他们听为止。” “也不用这么麻烦,”纪麟故作深思状:“先听听他们怎么说也不迟。” “可是……”杨老四担心他们什么话都说,万一纪麟生气。 纪麟却是大度地摆手:“这算什么?杨四叔你未免太看不起我们。知道他们说什么,我们才能对症下药。” 杨老四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胡乱地应声下来。 纪麟随即给丁丑使了个眼色,丁丑这才松开拳头,他原本已经准备好将那几个闹事的人都打晕拖走,就像左家兄弟那样。 纪麟就是猜到丁丑的心思,这才先一步阻拦。 接着纪麟一边装作检查芨芨草,一边竖起耳朵听几个外村人的话。 “他们不会是打算用这芨芨草捆渡船?这说什么也不行!” “说是放了一夜,芨芨草什么事儿都没有,比麻绳还要坚韧。”有人小心地辩驳了两句, 马上就被人嘲讽道:“不过才一夜,能说明什么?谁能保证半个月,一个月之后还能用?万一出了事,可都是人命!” 辩驳的人不说话了,还有人跟着附和:“就是说,这不是拿我们的命开玩笑吗?他们就是些生面孔,谁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 “没错,方才我还听到有不少人说来着,怎么这会儿没动静了?” 也有人察觉不对劲,左右看了几眼:“就是刚刚,这儿不是站着个人来着,那人呢?” 这时一直瞪着眼五大三粗的壮汉不屑道:“我本想找他们去要个说法,谁知才对上眼,他们就吓得不敢说话了。” 其他人也都犯嘀咕:“若真是如此,我们可不能上当。” 大汉连连点头:“芨芨草这东西家家户户谁不认识?若是能用来做渡桥,不是早就弄了吗?还用得着等到如今?” “就是就是!” “有道理!” 众人纷纷附和。 纪麟耳朵微微一动,杨老四在一旁已经气得直哆嗦。 “四叔别急,我们没看错,那人就是挑事的。”纪麟压低声音道。 杨老四也压着嗓子道:“我从未见过这人,不知是哪个村的来捣乱,真是可恨!” “哦?”纪麟来了点兴趣:“如此说来,我们这是被人盯上了吗?” 杨老四一愣:“盯上?谁这么闲?” 纪麟这下什么都想明白了:“四叔你想,这渡桥一旦成了,附近的百姓都跟着占便宜,到时有些人可不就眼馋了。” 杨老四恍然大悟:“没错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纪麟面上看不出着急,她反而气定神闲地思索起来。 杨老四则是担忧连连:“这可怎么办才好?还不知是什么人在背后捣乱,若是真叫他们搅黄了可如何是好?” “四叔别急,这些人迟早会自己跳出来,我们不用急着去揭穿。”纪麟早就有经验了:“至于这人造谣生事,给他点教训总没坏处。” 杨老四听后先是安心些许,接着就是疑惑地冒出问号,问纪麟:“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纪麟随口回了一句。 “啊?”杨老四以为是自己耳背听错:“什么也不做?” 纪麟理所当然地点头:“没错。” “这……”杨老四不懂了。 纪麟却是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道:“我若是没猜错的话,他们这会儿想的就是如何才能激怒我们,一旦我们生气了,回嘴了,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杨老四额头的褶子仿佛都多了三道:“他们是故意给我们下套?” 纪麟没有反驳,接着又给杨老四吃定心丸:“不必担心,当务之急是揪出他们背后真正的指使人。” 杨老四见纪麟胸有成竹,这才放心下来:“好,那就都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壮汉自说自话似的声讨了半晌,纪麟他们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不仅没有停下的意思,也不打算理会壮汉。 壮汉这下站不住了,心里的急切也都写在脸上,脸色也不好看,铁青着一张脸抬高声量:“你们怎么不敢说话了?是不是心虚!” 但无论他说什么,纪麟他们就是没有反应,就像没听见似的,把壮汉当成空气。 渐渐地,连原本几个附和壮汉的人也没了兴趣,注意到纪麟他们的动作反而看入了迷。 “他们这就开始动手了,那么多芨芨草,这得搓到哪辈子去?” “就他们几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难怪几个村的人都被叫来了,大家若是一起帮忙,说不定明日这渡桥都能架起来了。” “谁说不是呢?”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看了一眼,虽说蠢蠢欲动,但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更别说动手。 壮汉见势不妙,若是真叫他们去帮忙了,那他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万般无奈之下,壮汉再也沉不住气,只好急急地从人群里钻出来,一步窜到纪麟他们面前,挡住芨芨草。 纪麟心里冷笑,对这一切一点也不意外,眼神略带轻蔑地瞥着壮汉。 壮汉被纪麟看得莫名一阵心虚,但事已至此容不得后退,就硬梗着脖子骂人:“我们说的话你们没听见是不是?” 纪麟故意装糊涂:“啊?你们说什么了?” 第262章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壮汉气得鼻子都歪了,闷声闷气道:“别废话,你们不能动芨芨草。” “哎你这人!”杨老四气不过,上去就要理论,但被纪麟拦下。 “这位大哥,为何芨芨草我们动不得?”纪麟好言好语地问壮汉。 壮汉理直气壮:“这是我们村里的,你们这些外地人都不能动。” 纪麟拖长音应了一声:“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壮汉还点头:“识相的你们就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怎么说话呢?我杨老四在村里待了几十年,从来没听说还有这等规矩,你究竟是何人?我怎的从未见过你?” 杨老四实在憋不住,指着壮汉训斥道。 壮汉面颊微微一红,不知是羞还是恼:“我不与你这老头废话,他们都是外人,你帮他们说话,究竟想做什么?难不成要让大家伙都跟着你遭罪?” 杨老四气得胸闷:“你!你!” 纪麟脸色一沉,安抚杨老四几句,左宝宝这时上前把杨老四搀扶到一边。 没有杨老四,只有纪麟与壮汉二人,她也懒得再维持面上的好脾气,直接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都知晓,你就没必要隐瞒了。” 壮汉身上一抖,惊讶地看向纪麟,所有心思都写在面孔上。 纪麟冷笑一声,她只不过想诈一下,没想到壮汉竟然轻松就上当了。 “你别乱说,哪有什么人?我就是自己看不惯你们罢了。”壮汉欲盖弥彰。 纪麟嘴角一扯:“我不管你怎么说,你只需要回去告诉他,这渡桥是开定了,他若是有话就亲自来找我,我叫纪麟。” 壮汉被纪麟唬得一愣一愣的,瞪大双眼盯着纪麟,一时竟忘记反驳。 纪麟嘴快,根本不给壮汉反应的机会,直接道:“你若是没有旁的事,就哪儿凉快去哪儿待着,别耽搁我们做正事。” 说着纪麟就绕开壮汉走。 壮汉一愣,反应了片刻才想起来抬脚追上:“我与你们说话听不懂是不是?”他眼看追不上纪麟伸手就要去拉她的袖子。 但壮汉的手指连纪麟衣衫带起的风都没碰着,就被丁丑利落地单手钳住手臂。 “哎哟哎哟!松手!断了断了!”壮汉疼得嚎叫出声。 丁丑面不改色,轻轻松松冷眼看壮汉,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壮汉眼泪都快疼出来了:“哎哟哎哟我的祖宗哎!” 纪麟听到壮汉痛呼声才回头,看到丁丑又动武,顿时太阳穴一跳,先看看远处正探头看热闹的村民:“差不多得了。” 丁丑闻声这才松开壮汉,但在松手之前还惩罚似的微微一转,壮汉当即就痛得险些翻白眼。 好不容易摆脱钳制,壮汉后退两步揉揉手,整个手臂都又酸又痛,他方才真以为自己这根手臂保不住了。 “你干什么!”壮汉脸憋得通红,愤怒地盯着丁丑,但又不敢轻举妄动,边说还边后撤了几步。 丁丑连理都不理,只是默默回到纪麟身侧站定。 纪麟笑笑:“方才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你若还是胡搅蛮缠,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忘了说了,我这朋友最擅长正骨,只不过下手没有度,你若是不嫌弃,不妨……” 纪麟故意恐吓壮汉,果然不出所料,壮汉一听冷汗都下来了,紧紧抱着隐隐作痛的手臂不放。 纪麟戏谑的眼神扫量壮汉:“你若是不愿意,我也没办法,只是可惜了我这一片好意。” 壮汉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恨不得离纪麟远远的。 “回去之后该说什么,不用我教你了?”纪麟冷笑一声,又道:“或者你想正正骨也成。” 壮汉顿时噤若寒蝉,脸色惨白一言不发,片刻后灰溜溜地走了。 杨老四见人走了这才松一口气,但心里仍是愤懑不已:“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人,平日里不见踪影,这种时候冒出来搅局!” 纪麟不以为意:“这种人多的是,这才哪儿到哪儿?习惯就好了。” 杨老四不禁有点心疼纪麟:“唉,这次也是我不好,没想到会闹出这种事……” “这与你有何关系?四叔我们还要修渡桥,哪有空理会这些人。”纪麟道。 杨老四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还有要紧事。” 壮汉走了之后,原本还叽叽喳喳的村民也都安静不少。他们见杨老四都跟着忙活,也都暂且放下怀疑,抱着试一试的心也上手帮忙。 有了年轻人帮忙,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这自然离不开左宝宝在其中东说西说,他灰头土脸咧着嘴找安言复命。 “公子,都按您说的办好了。” 安言扫了左宝宝一眼,对上他一脸兴奋的神情,这次没有急着打断。 左宝宝得意道:“这些村民一点主心骨也没有,东说东倒,西说西倒。方才那壮汉一走,我只不过随便说了两句,他们就觉得纪公子是老天爷派来的救星。” 安言似笑非笑地看左宝宝:“你又骗人。” 左宝宝一时语塞,但还是不承认:“这怎么能叫骗人呢?纪公子都是为了他们好,他们不仅不领情,还耽搁时间,我这是实在看不下去,才随便说了几句。” 安言也不接话,就定定地看左宝宝,嘴角还带着未褪去的笑容。 左宝宝心里一毛,实在坚持不住,就道:“公子你千万别怪我,我就只是想为纪公子出一口气……” “我何时说过怪你?”安言清冷的声音传来,若是仔细听,还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 左宝宝如释重负,不禁傻笑两声。见公子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也来劲了,又补上两句:“若是仙女姑娘愿意,只需要往那些人面前一站,我看有哪个敢不相信我的话。” 安言并未接话,左宝宝自说自话道:“一看就是从天界仙境顺着南山而来的仙女,这样能省去多少麻烦?我也不用一个个与他们解释,仙女说要用芨芨草,哪个敢不服?” 安言看着左宝宝趾高气扬的模样,显然一副恶霸作态,自是忍俊不禁。 第263章 已有婚约在身 没有捣乱的人,大伙总算团结起来,劲儿也往一处使。尤其是杨老四村里的年轻人,最是能干。 “纪公子,这种粗活我们来就成了,我们干习惯了也干得快,你这细皮嫩肉的做不好。” 年轻的小伙子说着就把纪麟手里的芨芨草拿走,笑得很是朴素。 他们并非看不起纪麟,而是认真地为她考虑。 纪麟都有点不好意思,正要说什么,就被几个婆子笑着打断。 “公子看着面生得很,你家在何处啊?” “是啊公子,我家中有个尚未出阁的丫头,若是你不嫌弃的话,就收了!” “哎哎哎,我也有个侄女,今年刚满十五,正是好年纪,与公子最是相配。” 纪麟尴尬地笑笑,本想推拒,但两条手臂都被人抓住。 “公子,不如考虑一下我家可好?” “不好不好,还是考虑我们家才是!” “公子!” “公子!” 几个人在纪麟耳边叽叽喳喳,她脑袋都大了,嘴角一抽一抽,只能求助似的看向身边的丁丑。 丁丑不知在想什么,本来微微抬起的手,停顿片刻就默默收了回来。 纪麟拼命给丁丑使眼色,丁丑却置若罔闻。 纪麟实在没办法,琢磨着该如何搪塞过去才好,就在这时安言微笑着挡在纪麟面前。 原本还聒噪不停的几个婆子顿时噤了声,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安言看。 纪麟这才松一口气,索性躲在安言身后,悄悄探头看热情的婆子们。 这些婆子上下打量安言,对视一眼,笑容心照不宣。 安言面上始终带着得体又疏离的笑容,拉开纪麟与婆子们的距离。 “这位公子也面生得很,看面相不是中原人啊。” “长得真好看,与方才的公子不相上下。” 几人打量的目光不加掩饰,纪麟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还担心安言会生气。 出人意料,安言并未表现出不满,反而应付自如,这下换做纪麟诧异了。 “一看你这熟练的架势,看来平日里没少应付这些?”纪麟故意揶揄。 安言微微侧头斜了纪麟一眼,嘴角一勾扯出一道别有深意的笑容。 纪麟心底打了个寒颤,几乎是立刻就猜到安言的心思,她立马闭上嘴乖乖认错:“安公子大人大量,是我多嘴了。” 若是安言闪到一旁不理会她,她就又要被婆子们包围,听她们说自家的侄女孙女还有女儿。 纪麟光是想想就头痛。有安言在,至少婆子们暂且顾不上她。 “实在对不住诸位,”安言不胜其烦地听婆子们啰嗦半晌,这才悠悠开口道:“我已有婚约在身,无缘见识你们口中诸位闺秀的芳容了。” 婆子们一听顿时泄了气,再看安言的目光也都带着可惜。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早早定下婚约了呢?” “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如此有福气?” 婆子们一个个眼神探究,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纪麟也懵了一瞬,比婆子们更好奇。安言有婚约?她怎么不知…… 纪麟突然灵光一闪,好像想到了什么,嘴角一瞥,没好气地在心里翻了安言一个白眼。 安言就好像背后长了眼似的,恰在此时转头看向纪麟,二人四目相对。 纪麟心跳微微一顿,神情都凝固了,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 兴许是被纪麟逗笑,安言扬起嘴角,淡淡地说了一句:“这就要问我的这位挚友了。” 纪麟回神,什么都明白了,敢情安言还记着她之前用来骗梁家小姐的说辞。 婆子们的目光重新聚集到纪麟身上,但问题与之前截然不同。 “这么说,公子你见过这位公子的婚约者?” “长相如何?年方几何?” 问题一个接一个,纪麟实在难以招架。 就在纪麟心中暗暗记下这笔账时,左宝宝及时赶到,终于解救她于水火之中。 “你们都不要想了,我家公子的婚约者可是仙女姑娘!” 左宝宝的话无异于平地一声雷,婆子们先是一愣,随后都哄堂大笑。 “哈哈哈,仙女?可别说笑了!” “骗我们几个老婆子有什么好处?仙女下凡怎会找一凡人?” 左宝宝见她们不相信也不急,反而发出一声冷笑:“你们别不信,仙女姑娘也来了,此时就在那边候着。” 纪麟本来还不知左宝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到最后一句才了然:左宝宝这是打算把塔娜也扯进来。 几个婆子一听左宝宝如此斩钉截铁也都面露犹豫之色。 “难不成他说的是真的?” “我们来时怎的没看到还有仙女?” 左宝宝听到她们的话,得意道:“仙女姑娘怎可轻易在人前抛头露面?” 婆子们一想也有道理。 “你们若是不信,就跟我来,我带你们去看!”左宝宝自告奋勇。 婆子们对视一眼,眼里又是好奇又是怀疑,琢磨片晌,都觉得看看也无妨,就跟着左宝宝走了。 左宝宝临走还不忘对纪麟眨眨眼。 纪麟无奈又好笑,但也感激左宝宝解围之恩,对他比了个手势,他的好意自己心领了。 左宝宝把聒噪的婆子们带走,纪麟总算能松一口气,手撑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整个人都累得不行。 “对付这些人怎么比拔芨芨草还累?”纪麟想不通。 杨老四恰到好处地回来,特意走近纪麟,笑容别有深意,眯着眼问道:“如何?可有满意的?” “嗯?”纪麟一怔,一时并未反应过来杨老四的话是何意。 杨老四还急了:“怎么?方才那些没有一个看入眼的?” 纪麟这才恍然大悟:“方才那些……都是您找来的?” 杨老四痛快地点头:“对啊。” 纪麟哭笑不得:“您无缘无故这是做甚?” “你帮了村子这么大的忙,我也没什么好报答你的。”杨老四振振有词。 纪麟顿觉不妥,忙打住杨老四的话:“别别别,再说下去我都要无地自容了。” 杨老四不解:“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点个头,这事就成了。” 第264章 还不快点! 说得容易,纪麟冷汗都下来了。 丁丑莫名松了口气,略有些僵硬的肩膀微微一动,不动声色地将纪麟挡在身后。 杨老四本想再劝纪麟两句,却被纪麟一惊一乍地转移话题:“杨四叔,你看他们干什么呢!” “啊?”杨老四滔滔不绝的话都被挡回去,顺着纪麟的视线转身往后看。 “你不在,他们连芨芨草都不会打结了!”纪麟说得格外夸张。 杨老四心里一美,但嘴上还是道:“如今这些年纪小的,早就把老一辈的手艺给忘得差不多了,这不是要累死我们吗?” 他边说边摇头叹气地往河边走。 纪麟见杨老四终于舍得走了,总算能长舒一口气。 “好歹是走了……”纪麟才歇一会儿就见塔娜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二话不说就开始倒苦水:“塔娜你可来了,你不知道,我方才差点就被卖了!” 塔娜不解地伸手搀扶纪麟,一脑门都是问号。 纪麟这才颇有怨念地把所有事都事无巨细地告诉塔娜,说到最后还不忘补上一句:“你说我容易吗?” 塔娜听得忍俊不禁,说了句实话:“那也是你自找的。” 纪麟诧异地挑眉:“这话是谁教你的?” 塔娜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并未回答纪麟,存心要瞒着她。 纪麟扁嘴:“连你都开始与我作对了。” “好了,我过来是要告诉你,有几个人形迹可疑,你要当心。”笑归笑,闹归闹,塔娜还没忘提醒纪麟。 纪麟一点也不意外:“你说的若是那几个人的话,都已经被赶走了。” 她说着随手给塔娜一指,特意压低声音道:“还有几个被左宝宝打晕拖走了。” 塔娜好笑地看纪麟:“你们下手倒是快。” “还要多谢你来提醒我。”纪麟嘴角一勾,拱手谢道。 塔娜看纪麟一脸机灵,之前那点担忧也都烟消云散:“这样也好,省得我动手。” 她把鞭子重新塞回在腰上,潇洒的身姿引人侧目。 纪麟猛然想起左宝宝的话,匆忙脚步一转将塔娜拉到自己身后。 塔娜不解,但也听话地在纪麟背后站好,好奇的目光一直在纪麟身上停留。 纪麟有点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道:“左宝宝说错话,我一会儿定会训斥他,你放心!” 塔娜仍是一头雾水,她并不知左宝宝说了什么,但听纪麟的话也能猜到一二。 不等塔娜开口,纪麟又道:“你在此地等我,别往岸边走。”说完纪麟就一路小跑到岸边。 闹事的人都被赶走了,纪麟脚步格外轻松,丁丑就默默跟在后面,身后还背着一早就整理好的包袱。 到了岸边,就见大家伙都井然有序地忙活着。 杨老四一眼看到纪麟就兴冲冲地放下手里的芨芨草,甩甩手上的水才带着一个年轻人走过来。 “公子你怎么来了?这种粗活我们来就成了!”杨老四说着就要把纪麟赶走。 纪麟忙道:“大家都在忙,我总不好一个人在旁边歇着。” 杨老四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那又如何?你给我们出了这么好的主意,还怎么好意思让你跟着忙?” 纪麟见杨老四说得如此正经,反而不好再硬说什么,这时她注意到杨老四身后有个很是腼腆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穿得很是普通,与其他来帮忙的年纪小的人没什么两样。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肤色略深,也不敢睁眼看纪麟,有些害羞地躲在杨老四背后。 “杨四叔,这位是?”纪麟好奇问道。 她还未看清这年轻人的面容,左右看了看,都没看到正脸。 杨老四一听,后知后觉地笑道:“哦对!你不说我都忘了。”接着招呼身后的人:“来来来,快出来认人,这就是整个村子的恩人,也是你的恩人。” 纪麟还未等反应过来,就被扣上了两顶大大的帽子,她都来不及反驳,就见腼腆的年轻人听话地上前,低垂着头闷声闷气,利落地弯腰道:“恩人。” “别别别,我也没做什么,实在担不起。”纪麟忙叫人直起身来。 但这年轻人却是纹丝不动,仍是保持同样的姿势,就像块木头。 杨老四在一旁见状露出会心的笑容,拍拍年轻人的后背:“恩人让你起来,你就起来。” 年轻人这才重新直起身,纪麟也总算看清他的模样。 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扔在人堆里可能都找不到。但就是这样一张脸,却有一双闪闪发光的眸色。 这双眼十分清澈,看人时带着真诚。纪麟对上这双眼,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年轻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垂眸看向一边,手足无措地拍拍身侧的衣衫。 杨老四及时出来解围:“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认生。你看,这又不好意思了!” 纪麟闻言笑意更浓,年轻人头垂得更低。 “这是我三哥家的孙子,差不多有一年未曾见过,没想到长这么高了。”杨老四很是怀念,边说边拍着年轻人的肩膀:“都叫他杨小土。” “小土?”纪麟差点没忍住笑意,怎会有人给孩子起如此朴素简单的名字。 杨老四不以为意,点点头道:“没错,就是小土。大家也都这么叫他。我这个孙子啊,人老实又仗义,还特别能吃苦。” 纪麟边听边点头,这都看得出来。 “所以这次我特意把他叫上,就是看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你若是有事尽管吩咐他去做。”杨老四道。 他说完见杨小土没反应,就“啧”了一声催促道:“之前与你说的都忘了?还不快点!” 杨小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了一声:“是!”接着悄悄深吸一口气走到纪麟面前:“恩人,今日起小土就跟着您办事!” 纪麟正要拒绝,就被丁丑抢先一步,他毫不留情地用冰冷的语气拒绝了:“你不行。” 杨小土听到这个男声,吓了一跳,他之前根本没注意纪麟后面还有人,还是如此可怕的人。 第265章 他这人就是这样 “你好端端地吓他作甚?”纪麟的声音打破尴尬的气氛,她的语气略带训斥,不轻不重地一下拍在丁丑手臂上。 丁丑周身冒着寒意的气势立刻就收敛起来,仿佛刚才都是幻觉。 杨小土觉得自己差点就喘不过气来,多亏纪麟开口,不然他怕是连动都动不了。 “四爷爷,这是什么人?为何如此可怕……”杨小土小心翼翼地低声问杨老四。 杨老四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就是跟在恩人身边,你千万要小心说话,别得罪他知道吗?” 杨小土点头如捣蒜:“四爷爷放心,我不敢的。” 他还不知说错哪句,差点就被丁丑冰冷的眼神冻个半死,他是不敢随意开口了。 纪麟把丁丑打发到一边,这才与杨小土抱歉道:“你别往心里去,他这人就是这样,没有恶意的。” 杨小土不敢多看丁丑,闻言只是胡乱点点头,心里仍是谨记四爷爷的教诲。 纪麟看杨小土好像比方才还要担心,不由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顺便对着丁丑的背影无声地念叨了两句。 “既然是杨四叔的话,那你就先跟着我,等到这渡桥修成了,你想何时回去就何时回去。”纪麟道。 杨小土自是点头应下。 “你与杨四叔不在一个村子?”纪麟好奇。 杨小土点头,伸出手来指着东边:“我与爷爷住在前面的村子,四爷爷一个人住在这边。” 纪麟点头:“小土,我一直有点不明白,想问问你。” “恩人请说。”杨小土很是恭敬地微微弯下腰凑近耳朵。 纪麟实在听不惯“恩人”两个字,把问题放在一边,与杨小土商量:“你可否别再叫我恩人?” 杨小土一呆,面露愁容,显然不知若是不叫“恩人”又该如何称呼纪麟。他下意识就四处寻找杨老四的身影,但杨老四早就走远去搓芨芨草。 “这……”杨小土无言以对。 纪麟见他如此为难,脑门上都快急出汗来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得随便杨小土:“算了算了,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杨小土这才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多谢恩人!” 纪麟听着还是别扭,也只能忍着:“小土我问你,方才那些带头的人,你可还有印象?” 杨小土脑筋一转,想了半晌郑重地点头。 纪麟面上一喜:“那些人你都认得?” 杨小土摇摇头:“有些认得,有些不认得。” “这一共是四个村子的人,有你不认得的也是自然。”纪麟本想安慰安慰杨小土,谁知杨小土却坚定地摇摇头。 “不,我不认得的人,他们不是村子的。” “嗯?”纪麟诧异。 杨小土仍是点头:“我平日里会在村子里跑,帮帮忙什么的,基本都认得。” 纪麟这才恍然,但她想起杨老四的话:“但四叔还说有一年不见你了。” 杨小土回道:“我是常来没错,但四爷爷却不经常在村子里,他总是出门。” 纪麟这下才想通,原来他们之前碰到杨老四并非偶然,若非杨老四整日往外跑,他们怕是早就走岔路不知迷失在何处。 杨小土见纪麟不说话,就老老实实候在一旁,不催促也不着急。 纪麟回神就问杨小土:“那些人你从未见过?” 杨小土摇头。 “那就奇怪了,他们出现得也太巧了。”纪麟道。 “兴许是对岸来的,得了渡桥的消息想来看看究竟。”杨小土猜测。 纪麟挑眉:“对岸?” “嗯,但他们想来也不容易,要绕好大一个圈不说,路上还十分难走,没有三四个时辰怕是到不了。”杨小土道。 纪麟一听疑惑更多:“他们难道就是为了瞧一眼渡桥?等桥修好在对岸看不是更方便。” 杨小土摇头:“这我也不知……” 纪麟并未责怪杨小土:“反正我们迟早会知道。” 杨小土有点迷糊,没明白纪麟此话深意,但还是呆呆地跟着点了点头。 纪麟看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有人搓芨芨草,还有人去滑渡船来排好,剩下的人有的忙着在岸边排木板,还有人锯了木头来当桩子。 所有人都各司其职,没有人闲着,除了纪麟一行。 就连杨小土都跃跃欲试想要帮忙,但一想到杨老四让他跟着纪麟,这才压下那股心。 “小土,这桥若是成了,你们的日子是否就过得好些?”纪麟随口与杨小土聊起。 杨小土重重点头:“恩人说得正是。有了渡桥,村子里的人就不用在家中干等寒冬腊月,早早就能出来做生意。” “你们冬日就是如此?” “嗯,冬日河面上结冰,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纪麟还挺好奇那幅场景:“那一定很繁华?” 杨小土说起此事也打开了话匣子:“来来往往都是人,每日都是如此,就连岸边也都热闹非常。” 纪麟能想象到那幅场景:“若非寒冬冷风凛冽,人还会更多。” 杨小土连连点头:“就是这么回事。天太凉,许多老人都出不得门。若是这渡桥成了,我爷爷还有四爷爷都能一起去对岸。” 杨小土越说越兴奋。 纪麟也被杨小土朴素的笑容感染:“对岸又是何地?让你说的,我都想去瞧瞧了。” “对面比这边繁华多了,从那边走能到大城里,那里什么都有,看得人眼都花了。”杨小土回忆道。 “真像你说得这么好?”纪麟故意问。 杨小土点头不止:“若是我有一句欺瞒恩人,就让我这辈子都讨不到媳妇!” 纪麟“噗”地笑出声,对上杨小土无比郑重的目光:“你发这么毒的誓作甚?” 杨小土却是一板一眼地认真:“小土不会骗恩人。” 纪麟心思一软,对他道:“我知道你不会骗我,但日后不许动不动就发誓。” 杨小土虽有不解,但也立即应下:“小土记下了。” “孺子可教。”纪麟随口道。 杨小土并未读过书,听到这四个字就像听天书:“恩人你说什么?” 纪麟笑着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 第266章 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没错 纪麟已经打好谱这渡桥一成,她就拉上丁丑一同过去。 想起丁丑,纪麟才忽然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让丁丑待在原地别吓着杨小土。 她回头打算找丁丑,瞧了半晌才找见人,招招手叫人到近前。 丁丑神情原本还挂着些许怨念,但是看到纪麟的手时郁闷的心情也都一扫而空,看似淡定实则加快步伐到近前。 “我让你带的都带了吗?”丁丑才刚站定,纪麟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丁丑点点头,本想说点什么,就看纪麟心满意足地把视线移开,他也只好抿着嘴什么也没说。 眼看天越来越黑,足足二十多尾渡船被芨芨草捆紧,每一尾渡船都用巨大的石块绑好,芨芨草搓成的绳子随处可见。 杨小土去转了一圈颠儿颠儿地跑回来:“恩人天色也晚了,我送你们回去。” “剩下的明日就能完成?”纪麟看过,只剩下些木桩上的木板还没有铺好。 杨小土也应声:“天黑了都看不清,万一有什么闪失就白忙了。所以大伙都先回去,明日一早再来。” “这么说,明日就能踩着渡桥去对岸了?”纪麟很是期待。 杨小土认真地点头:“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没错。” 纪麟竟也有些心痒难耐,忍不住道:“真想快点去对面瞧瞧究竟是什么模样。” 杨小土都忍俊不禁:“恩人别急,明日这渡桥一修好,来往就都是人,到时保准你眼花地看不过来。” “是吗?”纪麟被杨小土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 杨小土怕纪麟不信,就差拍胸脯保证。但是他面上闪过一丝愁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纪麟看杨小土不会掩饰神色,将他的表现都看在眼里,索性直接问道:“有话直说,可是有什么担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恩人。”杨小土深吸一口气如实道来:“实不相瞒,对岸有此地的大老爷,等这渡桥一成,他们怕是会第一个来占据地盘。” “还有此事?”纪麟觉得很是新奇。 杨小土连连点头,接着叹了口气:“此事由来已久,大伙也都习惯了,只是这次不知他们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怎么?他们从前找过麻烦?”纪麟追问。 杨小土斟酌片刻,这次和盘托出:“大老爷是此地一霸,凡事都要过他那一关,就像是中原的……” 他想了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形容,纪麟也不知他想什么,就试探着猜测:“官府?” “官府又是何意?”杨小土也不懂。 纪麟就耐着性子给杨小土解释,杨小土恍然:“没错就是这个!” “这么说来,你们连一处像样的官府也没有?凡事都靠大老爷决断?”纪麟觉得不可思议。 杨小土先是点头,随后摇摇头:“是也不是,因为这大老爷平日里懒得很,对任何事都懒得过问,即便出门也是一副死了没埋的模样。” “那……”纪麟更加想不通。 杨小土继续道:“但这大老爷身边有个出谋划策的帮手,此人一肚子坏心眼,没少算计我们。” 提起此人杨小土就一肚子火气。 “那人可是个子不高,还留着两撇小胡子,一双三角眼耷拉着,眼珠子滴流滴流地转,嘴边总挂着坏笑?”纪麟冷不丁道。 杨小土听后先是一愣,接着使劲儿点头,睁大双眼盯着纪麟:“恩人你是如何知道他的模样?难道你曾见过此人?” 除此之外,杨小土想不到更好的解释。 纪麟却是哑然失笑,嘀咕了一声:“话本中的故事果然都是真的,连模样都分毫不差。” “恩人你说什么?”杨小土没听清。 纪麟摆摆手示意杨小土不必在意:“既然如此,那今日捣乱的那些家伙也极有可能就是他派来捣乱的。” 杨小土并未想到这茬,如今听纪麟说起,越发觉得有道理:“恩人说得正是!如此阴损的招数只有此人才能想到。” “他们无非是想来探探究竟,明日才是好戏。”纪麟早已猜到他们的计划:“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明日一定会现身。” 杨小土也跟着点头。 “你与我说说,往年这大老爷是如何难为你们的。我心中有数也好应对一二,免得明日叫他们占了上风。”纪麟道。 杨小土却不同意:“恩人千万不要。” 纪麟不解:“这是为何?” “大老爷不是普通人,他们的本事大得很,不是你们可以应付的。再说了你们也不是本地人,快些离开此地他们也追不到,不用惹上这些麻烦。”杨小土道、 原来杨小土是为纪麟考虑,怕他们惹到大老爷走都走不成。 纪麟笑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们就没想过一劳永逸吗?” 杨小土不懂。 纪麟也没多解释,只是道:“我这是为了自己,也不光是为了村子。若是大老爷在,对我而言也是大麻烦。” 杨小土边听边呆呆地点头,也不知究竟听懂了多少。 纪麟继续认真地道:“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会会这个老大爷。” 若是此人讲理,什么都好说。但若是不讲理……纪麟心中冷笑,管他什么大老爷、二老爷通通都要靠边站。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这大老爷的帮手姓甚名谁呢!”纪麟突地想起。 杨小土也匆忙反应过来,道:“大老爷说那座南山西面有他们家一半,所以他们家就姓山了。” “啊?”纪麟一头问号,还从未见过起名如此随意之人,不由好笑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姓西,偏要姓山?” 杨小土也不知纪麟是开玩笑还是真的问,只好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那厉害的跟班也就与大老爷同姓,也是山。” “山老爷,山仆人。”纪麟言简意赅地概括道。 杨小土刚要点头,又回想了一下道:“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好像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山……”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晌,终于想起:“山桥!” “山桥?”纪麟略一皱眉,面露嫌恶之色:“他起这名字不会是想将山与桥都收入囊中?” 第267章 他倒是个明白人 杨小土摇摇头:“这我也不知,但他之前逢人就说这个名字,慢慢地大家也都记住了。但这也是去年寒冬之事,过去这么久,就记得不怎么牢靠了。” “山桥,山桥……他倒是个明白人,也不藏着掖着,那点心思都用在名字上了。”纪麟嘲讽道:“就一山一桥,他还想独吞,真是笑话。” 杨小土却没有笑,仍是神情严峻:“恩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明日见了他还是躲着走,千万不要与他对上。” 纪麟一听却是笑了,反问杨小土:“你怎知我定会与他对上?我这人向来是以和为贵,只要他不来招惹我,我才懒得理会他。” 杨小土稍稍松了口气:“我知道恩人你不会与山桥那种人多言,但万一山桥找麻烦,对恩人不利,我们也不会放过他。” “不必,你们什么都不用做。”纪麟摆手道。 杨小土一惊:“恩人的意思是?” “此事交给我解决,你明日只需站在一旁看就是了。”纪麟道。 杨小土本来还有些担忧,但看到纪麟如此气定神闲,也就跟着安稳下来:“一切都听恩人的。时间太紧,不然我还能去打听打听消息。” 他越想越后悔,纪麟却没放在心上:“明日不就见到了吗?有什么好急的?” 杨小土还是放心不下,忍不住再三提醒:“恩人,我没有骗你,你真的要小心才行,他……” 纪麟抬头看了一眼,一拍手道:“都这么晚了?我都饿了,快回去吃饭!” 杨小土被这么一打岔,要说的话也都吞回去,跟在纪麟身侧:“恩人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准备。” 忙了许久的左宝宝回来就看到殷勤的杨小土,纳闷又疑惑地去找丁丑,手肘一拐:“怎么回事?” 左宝宝神情别有深意,一副等着听内幕的模样,丁丑脚步未停,把左宝宝忽视得彻底。 “你这人!”左宝宝鼻子差点气歪,又不敢真的与丁丑叫板,只能暗暗在心底抱怨两句。 翌日一早。 纪麟吃得香睡得好,看不出一点倦意,一看就没把山老爷和他的跟班放在心上。 “恩人!”门外传来杨小土的声音。 纪麟以为他是来喊自己吃饭,随意收拾妥当就迫不及待跨出门:“吃什么?” 门外顿时鸦雀无声,杨小土都是一愣,忘了要说什么。其他人也都等在院中,听到纪麟的话均是忍俊不禁。 安言不客气地揶揄她:“就知道吃,你这脑袋里能不能有点别的?” “不吃饭?那这么早叫我作甚?”纪麟不在意地拍拍身上。 “还早?”安言好笑道:“你以为此地还是中原?天都亮了这么久,你才起。” “嗯?”纪麟忙问塔娜这会儿是什么时辰。 塔娜说了,纪麟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她不过是好好睡了一觉,难道就要午时了吗? “你们定是联合起来戏耍我,我不信。”纪麟自在地走到门口,回首问杨小土:“你怎么在这儿?” 言外之意,杨小土不是应该在渡桥那吗? 杨小土反应过来,这才道:“渡桥已经成了,就等恩人你过去。” “这么快?!”纪麟很是诧异。 “天不亮大伙就去忙,这会儿刚刚准备得当,恩人与我过去正好。”杨小土道。 “相信我们没骗你了?”安言道。 纪麟心里懊恼,自己这一觉竟然睡到午时?若是传出去未免太丢脸了。 “那还愣着干甚?快走!”纪麟说着转身就走,连饭都顾不上吃。 左宝宝抬脚就想追上,还好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的主子是安言,接着就感受到一道无法忽视的视线。 他还纳闷谁这么一大早就和自己过不去,正准备怒视回去,谁知刚一转头就对上安言的视线。他差点来不及收回目光,脸都僵硬了。 “公、公子……”左宝宝讪笑两声。 纪麟并未察觉不妥仍旧一个人走在前面,左宝宝乖乖停下来走到自家公子后面。 左玉钊走在安言另一侧,将方才的一幕尽收眼底。 “公子,小人陪您同去。”左玉钊主动道。 他是不想看到自己的蠢弟弟跟着公子来来去去惹麻烦。 左宝宝不知兄长是怎么想的,一脸诧异地瞪大眼盯着左玉钊。 安言并未接话,而是看左宝宝:“你这么积极作甚?” 左宝宝那点心思被一眼看穿,一点也不敢尴尬,他已经习惯,不好意思地挠头道:“这个嘛……” “公子问你话,再支支吾吾就别怪我动手。”左玉钊皱眉看弟弟。 左宝宝扁嘴:“兄长你真是天下对我最差的那一个,你看谁家兄弟不是和和睦睦?偏偏你我整日闹个没完。” 左玉钊看左宝宝“恶人先告状”,手指微动,也不打算废话。 “要打回去打,别说你们是我安府的人。”安言浅笑提醒左家兄弟。 左玉钊随即低下头不再多言,左宝宝则是不服气地撇撇嘴,也不说话。 安言懒得理这兄弟二人,只看着左宝宝,眼神略带催促之意。 “其实也没什么,小人就是跟着纪公子,看有没有小人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左宝宝扁嘴道。 安言略一挑眉:“你何时如此热心?” “公子冤枉啊!小人一直都是如此!”左宝宝满腹委屈:“再说了,公子如此看重纪公子,小人自然要勤快些,不能给人丢脸才是。” “慢着,”安言好笑地看左宝宝:“我何时说过此话?” “若是还要您说,小人才能明白,那小人这么多年在您身边不就白活了吗?”左宝宝理直气壮道。 安言一时间也不知左宝宝是在自夸还是解释。 “而且小人观察多日,早就看出纪公子的心思。”左宝宝很是为人着想道:“纪公子不好意思开口,小人心里明白,就主动上前晃悠,给纪公子省心,公子您说是也不是?” 左宝宝的道理一套接一套,蒙得人团团转,若非是安言,怕是早已被左宝宝绕晕。 “那你说,你看出什么了?” 左宝宝卖了个关子:“公子放心,待我再去晃一晃,就能见分晓!” 第268章 这就是山老爷? “纪公子,”跟上来的左宝宝熟络地打招呼,见她身侧只有一个丁丑,就问道:“小土人呢?” 纪麟没开口,对着不远处的人群扬扬下巴。 左宝宝定睛一看,双眉一挑:“出什么事了?为何如此嘈杂……” “去看看就知道了。”纪麟甩下一句话就大步走去。 左宝宝“哦”了一声与身侧的安言打个招呼:“公子,我们也去瞧瞧?” 安言并未反对,左宝宝抬脚就跑,唯恐去晚了就看不到热闹。 不等纪麟走到近前,就听到两个人清晰的声音,其中一个她再熟悉不过,就是杨老四。 “山老爷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这渡桥才刚通,村里人本打算一会儿就派人去请你们。”杨老四道。 纪麟在最外面,只能隐约听清人声,但看不到杨老四的神情。 接着就听到一阵笑声,嗓音过于尖利,令人听后全身都不舒服,纪麟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还当是谁,这不是杨老四吗?” 纪麟忍着不爽问身边人:“这就是山老爷?” 身旁的人并未注意纪麟是谁,边踮着脚看热闹边随口回道:“这可不是山老爷,山老爷极少开口。那不,就在马车里坐着睡大觉呢!” 不用他接着往下说,纪麟也能猜得到,这人就是个幌子,真正找麻烦的人还是这个嗓音尖利的家伙。 “说话的人是山桥吗?”纪麟又道。 旁边人不耐烦地点点头:“听声音就是他,这人听到动静就赶来,拦着人不让过。” “还有这种事?未免太不讲理了。”纪麟道。 “都是敢怒不敢言,那可是山老爷的人,谁有这个本事?”那人“啧啧”两声摇头道。 纪麟本想再问两句,那人却是不耐烦道:“哪来这么多事儿?你自己去看,别耽搁我。” 纪麟无奈,只好穿过拥挤的人群一点点靠近杨老四。 “山老爷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先在此地歇息。”杨老四道。 山桥笑笑:“四叔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老爷就不下来了,此番来就是交代几句,你们看着办就是了。” 杨老四脸色一变,身边的杨小土气不过,冲动之下就要与山桥讲理。 “小土!”杨老四猜到孙子的心思,先一步将他拦住,低声喝止他。 杨小土只能将不满压下,看山桥的目光带着愤懑。 山桥眼神虚飘,并未将眼前这些普通百姓放在眼里:“四叔啊,我听说这渡桥之所以能修成,要多亏了一位公子?” 杨老四身形微微一震,不知山桥提起纪麟意欲何为,犹豫不决之下并未立刻点头。 山桥看穿杨老四的心思,笑容更是意味深长:“四叔这就无趣了,难不成你以为我会对这位公子不利?” 杨老四欲言又止,戒备地打量山桥。 “怎么会呢?阁下多虑了。”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 杨老四爷孙俩一惊,齐齐循声看去,接着就对上纪麟淡定的笑脸。 山桥面上笑容一滞,此时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纪麟,心中不知盘算什么。 纪麟同时也在观察山桥,果然与她猜想的一样,杨小土也没骗她,这个山桥与话本中的简直一模一样。 “噗嗤!”纪麟没忍住笑出声来。 山桥眼神一顿,不知纪麟突然这是来哪一出,没有轻易开口。 纪麟干咳两声掩饰过去:“实在对不住,兴许是感染风寒,还望阁下莫要见谅。” 山桥嘴角一歪,心中暗道:谁看不出你方才是在嘲笑?竟还好意思说是风寒。 但山桥的不满也只是压在心里,面上仍维持着淡定的笑容:“辛苦公子了,只是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们都叫他恩人。”不等纪麟接话,杨小土就先一步答道。 纪麟摆摆手不好意思道:“唐某实在担不起这两个字,折煞了。” 她也没打算与山桥好好说话,就虚与委蛇地应付两句。 山桥眼神轻蔑,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纪公子。” 纪麟不在意地一笑,看起来毫无心机、人畜无害。 山桥小眼睛一眯,就知道纪麟不简单,但他并未将纪麟放在眼里:不过一个外人罢了,不会成气候。 “纪公子远到是客,千万别与我客气。”石桥又道:“不然就趁着这个机会,纪公子随我去对岸瞧上一瞧?” 纪公子面露不舍地拒绝道:“真是不巧,这我得听四叔的话,四叔这边还有些麻烦尚未解决,我实在是走不开。” 石桥纠结片刻:“如此不巧?若是纪公子不介意的话,在下也想知道究竟是何事如此着急?” 纪麟没有半点慌张:“渡桥既然修好了,尽快通行才是要紧,正好我也有些小玩意想拿到对面去卖。” 她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提,却被山桥敏锐地抓住重点,耳朵微微一动,顿时来了兴趣。 纪麟仿佛一无所察,神情带上些许焦急,还反复问身边的杨老四:“四叔,这桥究竟何时能过?” 杨老四配合地安抚纪麟:“这我也说了不算,得等山老爷发话才成。” “山老爷?” 纪麟佯作不知:“可就是阁下?” 山桥面上闪过一抹喜色,轻咳一声推辞道:“纪公子有所不知,山老爷乃是在下的主子,此时就在马车内坐着。在下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跟班罢了。” “跟班”两字带着万般不情愿从山桥口中说出。 纪麟心底嗤笑,面上故作惊讶道:“竟有此事?我看山兄气势非比寻常,还当你就是老爷,实在是在下失礼了。” “不碍事,纪公子也不是第一个如此说的人,在下已经习惯。”山桥露出一副很是无奈的模样。 纪麟越发觉得好笑,接着就进入正题:“既然如此,不知山兄可否行个方便?” “这方便自然是行得,只不过……”山桥欲言又止。 纪麟早料到没这么简单:“如何?” 山桥为难道:“这渡桥成与不成,能成多久,谁都说不准。这万一出了事……” 纪麟一下就懂了山桥的用意。 第269章 使不得啊! 纪麟也不废话:“若是这渡桥出了任何事,就由我唐某一人承担。” “使不得啊!” “恩人!” 杨老四与杨小土同时开口,但纪麟已经将话说出口,想改口已是来不及。 听到纪麟的话,山桥差点绷不住笑容,还要做出一脸不忍的样子看纪麟:“纪公子你看这如何使得?” “无碍,”纪麟打断山桥的话:“我敢说只要不是有人故意作祟,这渡桥定能安然无恙到寒冬。” 山桥脸色一僵:“纪公子你还年轻,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那么满。” 纪麟不以为意:“难道山兄不信在下的话?” 山桥被冷不丁被问,只能硬着头皮道:“纪公子这是什么话?既然你是杨老四的恩人,那也就是我的恩人,我怎会不信恩人呢?” 这话一出,连杨老四都是一身鸡皮疙瘩,避之不及。 纪麟坦然受之:“山兄言重,唐某愧不敢当。” 这时马车里传来声音,打断众人谈话。 “何事如此吵嚷?”不耐烦的声音带着睡意道。 山桥随即躬身上前,赔着笑脸道:“老爷您醒了?” “嗯。”山老爷随口应了一声就没了动静。 纪麟纳闷,对马车里面很是好奇,正琢磨要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凑上去,就听山桥道:“老爷累了,今日就到这儿。” “嗯?”纪麟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就这么完了? 山桥临走对纪麟道:“纪公子明日请过府一叙,还请莫要推辞才是。” 说完一行人就走,根本不给纪麟拒绝的机会。 纪麟正琢磨这山桥没那么容易打发,果然不出所料,山桥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脚步一顿,扬声对左右道:“你们两个留下帮纪公子,若是有什么闪失,小心骨头。” “是。”身旁两个仆人应声。 纪麟就这么被莫名其妙地塞了两个人,而且还是一看就没安好心的山桥所安排。 山桥这才大摇大摆地顺着渡桥离开,留下杨老四众人面面相觑。 半晌杨小土才回神:“四爷爷,他待要如何?” 杨老四神色忧愁,却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摇摇头。 不只是他们,所有人也都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守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眼前就是他们辛苦修好的渡桥,可被山桥插了一脚,谁知对面等着的会是什么? 山桥留下的二人也来到纪麟面前。 纪麟心中冷笑,如何不知山桥那点小心计,对二人道:“我不习惯有人伺候,你们也不必如此拘谨。” 那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动。 纪麟索性抱臂看着二人:“你以为我与你们说笑呢?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别碍事即可。” 两人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干站着没有半点反应。 纪麟懒得与他们废话,转身就走。那两人也匆忙跟上,一左一右跟在纪麟身后。 丁丑正要给这两个不听话的人点教训,就见纪麟给他使眼色。他随即会意收回已经微微握紧的双拳。 “这两个人就是山桥派来看着我的,你若是把人赶走,他就敢再派两个人过来。”纪麟目不斜视小声地对丁丑道:“我看这两个人傻乎乎的,就留着。我们想让山桥知道什么,他就知道什么。” 纪麟说着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 丁丑眼神里的温柔一闪而过,快到根本没人察觉。 纪麟想起来就觉得可惜:“包袱呢?” 丁丑指指后背。 纪麟松了口气:“昨日白背了,今日我说什么也要把包袱里的小玩意儿都卖出去。” 她摩拳擦掌地走在前面,双脚一蹦就踏在木板上,眼眸下垂就看到木板下滚滚流过的河水。 放在两日前,谁能想到这么快就能在河面上来去自如? 纪麟耳边是水流的声音,撞击在木桩和渡船上,从上游奔腾而来,在这个巨大的弯角处变得温顺不少。 她不自觉放慢脚步,一点点在渡桥上走着,两眼都快不够用,一会儿看看左面,一会儿又看看右面。 从右面流过来的水,滚滚从左面流出。 这感觉真是奇妙…… 纪麟暗暗在心里感慨。 山桥的人紧随其后,二人耳语几句,不知商量什么,接着小心翼翼地跟在纪麟后面。 杨小土见状心中不忿,不等杨老四吩咐就快步上前,肩膀左右一顶,故意将二人撞开。 “哎哎哎!” “哎哟!” 二人脚下不稳差点一头栽进河里,他们手臂在空中抡了几圈,惨叫连连,眼看滚滚河流就在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二人的后领被人拽着往后一提,漂浮的双脚也扎实地踩在地上。 二人惊魂未定瘫倒在渡桥上,大口喘着粗气,后背被汗湿透,惨白着脸半晌没有反应。 丁丑不着痕迹地重新回到纪麟身后。 杨小土看也不看二人,大步走向纪麟:“恩人,我与你同去,免得山桥对你不利。” 纪麟并未拒绝:“正好,我对那边一无所知,有你在也能方便不少。” 杨小土颇有些受宠若惊,腼腆一笑,接着就提醒纪麟:“恩人你千万要小心这二人,他们都是山桥的人。” 纪麟领了杨小土的好意:“那边究竟有多好,山桥至于如此防着我们?” 杨小土动了动嘴,好像也不知该怎么说,就回了一句:“等恩人你去了就知道了。” 纪麟挑眉:“还学会卖关子了?” 杨小土随即顿住脚步,义正词严地对天发誓:“恩人在上,我若是有半句隐瞒,就让我……” “打住!”纪麟实在受不了有人动不动就发誓,而且还是毒誓,头疼地把杨小土打断。 杨小土就呆呆地举手指天,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就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眼。 “好好说话,不许发誓。”纪麟故意板着脸道。 杨小土身上一紧,自知做错,忙点头应下:“我知道了,日后定当牢记在心。” 等他抬头时,纪麟与丁丑早已走远。 杨小土这次没有发呆,而是急走几步赶上。 纪麟走在渡桥上,感叹连连:“如此平稳,简直像走在平地上。若非亲眼见到滚滚而过的河流,我都不会信。” 第270章 看,我没骗你 “恩人若是有要买的东西,不妨都告诉我,我保证办得稳妥。”杨小土主动请缨。 “那再好不过妥当了,正好我还真有要卖的东西。”纪麟说着指指丁丑身上的包袱。 杨小土看了一眼,并未多问,而是兴高采烈道:“恩人你放心,那边我熟,保证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 “就靠你了。”纪麟想了想:“我还就想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对面比我们有趣得多,所以渡桥不开,他们过得比我们要好。”杨小土道。 “那你们冬天都交换些什么?”纪麟好奇。 杨小土回忆片刻,数着手指头一样样算,数了一会儿自己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等渡桥的消息传开,恩人就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比我这么说就明白多了。” 纪麟边走边问:“不只是这四个村子,还有其他地方的人也会来?” 杨小土理所当然地点头:“这是自然。若是这几个村子也没多少人。” “那你们村子里的人拿什么去对岸换?”左宝宝疑惑的声音传来。 杨小土吓一跳,他不知左宝宝何时跟上来的,脚下一滑差点崴到河里。 “哎小心!”左宝宝眼疾手快拉了杨小土一把:“嘿嘿。” 杨小土稳住身形就对上一张笑脸,下意识扯扯嘴角。 “你还没回答我呢!”左宝宝先声夺人。 杨小土也忘了问左宝宝是何时跟在后面,呆呆地回道:“村子里有的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罢了。但有比没有强,怎么说也比在家里等着好。” “话是这么说,但这渡桥对你们来说就没多大用处了。”左宝宝实话实说,一本正经地皱眉思索半晌:“这就奇了怪了,方才那什么山老爷的,看着阔气得很。” 杨小土歪歪头,不懂他这话是何意。 左宝宝本想继续解释,就被纪麟打断:“你跟来作甚?” 左宝宝一愣,接着满脸委屈地撇嘴:“天地良心!纪公子你这就误会了,我不是跟踪你们,我是跟我们公子来的。” 他说着不等纪麟问就主动闪身到一边,将背后的安言露出来。 左宝宝还一副“看,我没骗你”的神情看纪麟。有了自家公子壮胆,左宝宝胆子也大了,仍是追着杨小土问。 纪麟的视线没有防备就落在安言身上,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她神情微微一顿,随即嘴唇翕动问丁丑:“你早知道他跟在后面是不是?” 丁丑没接话。 纪麟暗戳戳地瞪了他一眼。 丁丑实在冤枉,但他始终一言不发,神色如常地背着纪麟的宝贝站在原地。 迎着纪麟的目光,安言嘴角上扬,勾起一个只对她才会露出的笑容。 渡桥下流水淌过,带起的风夹杂着阵阵水雾,安言的衣袂翻飞,长身玉立,青丝飘荡轻抚过面颊,衬得他更是面如冠玉。 纪麟不自觉看呆了,耳边只有山谷与河流的空灵之声,这一瞬间好像连水流都变慢了,弥漫着氤氲的水汽。 察觉到纪麟的目光,安言嘴角笑容更深。 气氛一时变得沉默,左宝宝还有点纳闷,不知为何没有人听自己说话,尤其连杨小土都跟着发呆。 “你看什么呢?”左宝宝说了半晌杨小土都没反应,他索性伸手在杨小土面前晃了晃。 杨小土这才回神,傻乎乎地反问一句:“你方才说什么?” 左宝宝又好气又好笑:“我是问你,这渡桥究竟修了有何用处?” 他越想越不明白,对他们对岸的人来说,这边根本没有修渡桥的必要,那边显然什么都有。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杨小土道:“不只是我们,还有不少其他地方的人,他们过河也要从此地走。 之前他们绕远,最少也要多花一日才行。有了渡桥就不同了, 他们再也不用绕远。” 杨小土说起来头头是道。 左宝宝恍然大悟:“如此便说得过去了。” “原来他们只有冬日河面结冰时才会来,今年就不一样了,只要消息一传开,他们定会赶来。”杨小土信心十足。 纪麟这时脑筋一转,猛地回神,眼中更是闪过精光。 其他人都未注意纪麟的神情,除了安言。 不用猜也知道,纪麟定是有了主意。 果然,纪麟随即问杨小土:“之前山桥就在渡桥的两边派人守着,所有过路人都须得交钱,是也不是?” 杨小土忙不迭点头,疑惑道:“恩人如何知道?” “问他们就知道了。”纪麟眼一瞥,看那两个一直跟在后面,从头至尾没有发出过半点声音的家伙。 那两人也不知是不是听到纪麟的话,头垂得更低不说,不自觉后撤了两步,唯恐被人盯上。 “我问你们!”纪麟扬声道。 那两人身上一抖,没有要抬头的意思。 不等纪麟说第二次,丁丑就已经拧着二人的手臂逼迫他们抬头。 “饶命!”二人尖叫。 纪麟皱眉,面露不满:“还没怎么着,你们就吓成这样,做亏心事了?” “不敢不敢!” “饶了我们!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纪麟不为所动:“别废话,问什么你们说什么。” 二人点头如捣蒜。 “山桥是否打算在渡桥两个口派人来守着?”纪麟道。 二人前脚答应地好好地,后脚听了纪麟的话就蔫了,支支吾吾半晌不敢说实话。 纪麟心中冷笑:“既然你们不肯说,那就是我猜对了。” 二人头垂得更低,不敢随意辩驳,他们的手臂还在丁丑手里,稍有不慎可就是空空荡荡的下半生。 想到此处,二人都不自觉吞了一口唾沫。 “我们二人就是奉命前来,不关我们的事,求求公子放了我们……” 纪麟也不理:“山桥究竟有什么计划?” 二人叫苦不迭。 “这种事我们如何能得知?我们就是两个奴仆罢了,哪里能知道那么多呢?” “公子若是信不过,还不如将我们二人从此地踢下去,一了百了!” 话是这么说,但二人却没有动一动的意思。 纪麟看穿他们那点小心思,发出一声嗤笑。 第271章 一肚子心眼 “那怎么行?你们可是山兄专门留下帮——我的。”纪麟故意把“帮”拖了长音,是何意再明显不过。 二人又羞又臊,始终不敢抬头。 丁丑手下微微用力,二人就疼得直叫唤,求饶之声不绝于耳。 纪麟给丁丑使了个眼色——这二人她另有妙用。丁丑对纪麟那点鬼心思再熟悉不过。 左宝宝察觉到纪麟与丁丑不对劲,但对二人的心思一点也猜不透,好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 纪麟转身就走,不再理会山桥的人。 过了渡桥,杨小土就主动走到纪麟身侧:“恩人,您跟我来,从这里走。” 纪麟刚从渡桥下来就不禁感慨一声:“不过是隔了一条河罢了,差别竟然如此之大。” 杨小土一听笑了:“我就知道,无论我们怎么说,都不如恩人亲自看上一眼。我们也是一样,几年前第一次过来比恩人还要吃惊。” 纪麟眉眼中的诧异还来不及褪去,来来往往的行人见他们是渡桥另一边过来,也都好奇地打量他们。 迎着众人的目光,纪麟嘴角一勾,笑容已经摆在脸上。 原本还在小心翼翼指点和议论的人见状也都有点不好意思,纷纷移开视线,主动给纪麟一行让开一条路。 左宝宝两眼已经不够用,看什么都新奇。 “公子你看,那是何物?” “公子你看这个,竟然是吃的!” “公子!” 左宝宝聒噪不停,安言并未露出半点不满,只因他这会儿的注意力都在几步外的纪麟身上。 纪麟看着沿街的摊贩,还有道路两旁的房屋,又是惊讶又是羡慕。此地虽远不及中原繁华,但她也没想到竟会看到此情此景。 此地百姓衣着比起杨小土来要更耐看些。 “恩人,这边都是百姓们自家之物,你若是喜欢,我们就在此处逛一逛。”杨小土道。 纪麟点点头,她正好也想与这些人打听一下山桥的事。 “那边就是些正经的大铺子,你若是喜欢的话,我一会儿就带你去那转转。” 纪麟自然是应声下来。 “若是渡桥一开,定会比现在还要热闹。”纪麟目不暇接,看得眼花缭乱。 “之前我们都是冬日河面结冰才来,那时虽说寒冬腊月冷得刺骨,但人也比这会儿少不了多少。”杨小土环视一周:“更何况还不到时候,只怕会比往年还要红火。” “难怪,”纪麟了然地一笑:“山桥那么积极,就是怕我们先一步让渡桥开,他就捞不到油水了。” 杨小土在一旁赞同地拼命点头:“恩人说得一点也没错,这个山桥一肚子心眼,就想着从我们口袋里往外拿。” “不过我看那个山老爷,也不怎么顶事,他就这么信任山桥?”纪麟想不通。 杨小土先是摇摇头,随后又想起什么,道:“恩人不说我还没想到,说起来山老爷最近的确是越来越懒了,根本连面都见不到。” “你如何知晓此事?” 杨小土解释道:“恩人忘了,我平日里与这边就有联系,有几个好兄弟都在这里,一会儿我就带你去见他们,他们知道得比我肯定更详细。” “既然如此,我们就走。”纪麟道。 杨小土反而一愣。 “还愣着做甚?”纪麟好笑地催杨小土。 “那恩人你不逛了?” 纪麟的急脾气上来:“这些何时看不行?又不会跑了。先把正经事办了才是要紧。” 杨小土回过神来麻利地走在前面带路:“恩人请跟我来。” 纪麟跟上走了一步突然停住。 “恩人?”杨小土走出几步察觉没人跟上又返回来。 纪麟挑眉:“差点忘了那两个跟屁虫,让他们跟着去岂不是对你兄弟不利。” 杨小土差点忘了这茬,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纪麟眼珠一转,抱臂思考半晌,速记笑道:“我有主意了。” 但她没急着说,而是卖了个关子,岔开话题问杨小土:“你知道何处能卖东西?” 杨小土一愣,刚想回此地到处都是卖东西的,就听安言接话道:“她是说大一点的地方。” 杨小土顾不上回安言:“恩人请随我来。” 纪麟瞥了安言一眼,心情轻松又惬意:“怎么今日话这么少?不像你了。” “你这是在关心我?”安言笑问。 纪麟心莫名一跳,但面上却是露出沉思的表情:“我怎么早没有发现呢?” 安言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的有点懵,但也猜到她一定说不出好话。 果然不出安言所料,纪麟接着又道:“原来你是如此自恋之人。”她说着还“啧啧”两声,一副“我看错你了”的痛心疾首表情。 “……”安言额头几根黑线,干咳两声才道:“你才是想象力丰富,我不敢比。” 左宝宝眼看二人又要打嘴仗,疑惑地问了一声:“二位公子,你们在说什么呢?” 纪麟与安言不约而同看向左宝宝,左宝宝身上莫名一震,两道视线都不怎么友善,令他汗毛纷纷竖起。 “公、公子……我说错什么了吗?”左宝宝声音越来越小。 安言皮笑肉不笑地拍拍左宝宝的肩膀,一言不发地走了,留下左宝宝一个人在原地反省。 杨小土带路,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一处大门前。 “就是此处。”杨小土说完就要去敲门。 “慢着。”纪麟拦住杨小土。 杨小土的手停在半空,真就一动没动。 纪麟左右打量眼前的大门,看着与别处也无甚不同:“此地怎么看怎么怪,不会还要对暗号?” 杨小土笑了:“恩人放心,此地我的兄弟们都查过,绝对不是随便的人家,更何况我带您来的,绝对不会骗您。” “我相信你。”纪麟直言:“我只是信不过这里面的人。你就与我说,这里头主事之人与山桥可有干系?” “这……”杨小土一时语塞。 “你看,连你都说不上来。”纪麟道。 杨小土顿时哑口无言,自责道:“是我不好,不该贸然就带恩人来这种地方。” 第272章 家底颇丰 “这倒没什么,有那两人在,如今我们每一步都在山桥的眼皮子底下。”纪麟在原地踱步,很快就有了主意:“敲门。” 杨小土显然没跟上纪麟的思绪,还愣在原地没动。 丁丑先一步把门叩响。 很快,门发出“吱呀”一声,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 一个伙计模样的人看看门外众人:“你们找谁?” 纪麟面上堆笑:“我这有几样东西,想要麻烦掌柜的给瞧一瞧。” 杨小土这会儿回神也附和道:“做生意的上门了,还愣着做甚?让我们公子在外面吹冷风不成?” 那伙计被杨小土先声夺人唬住,下意识就让开大门:“原来如此,快里面请。” 纪麟一行人鱼贯而入,站在院中倒也气势十足。 尤其纪麟与安言容貌最为出众,自然吸引了最多目光。丁丑一身寒气,也让人无法忽视。 看起来最有亲和力的左宝宝却是个跳脱的性子,打从进门就半点没闲着,几眼就把整个院子都看了个彻底。 “公子,此地就是一处居所,比杨老四的好多了,光是房间就有七个之多。”左宝宝啧啧两声:“家底颇丰。” 安言不为所动。 左宝宝心念一转,又补上一句:“当然是远远不及安抚,公子也看不到眼中。” “你与何人学的这些溜须拍马之言?”安言终于舍得开口。 但他一说话,左宝宝就跟着冒冷汗。 “公子误会了,这都是小人的肺腑之言。”左宝宝义正辞严道。 安言并未理会,而是自顾自在院内转了转。 纪麟与安言一样,也在院子里转了转。 伙计已经去叫掌柜来,杨小土这时压低声音对纪麟道:“这地方我也没来过,只是听兄弟们说起过。这家的掌柜人还不错,但平日里都是大门紧闭,极少见他出门。” “还有如此做生意之人?”纪麟从未听说过大门紧闭就能将生意做好的。 杨小土也跟着摇头。 “那这掌柜的如何做生意?”纪麟也好奇。 杨小土一问三不知了。 纪麟并未责怪他,而是来了兴趣:“究竟事情如何,等这掌柜的来了问问不就知道了。” 杨小土刚想点头,就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 院中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转到来人身上。 一位穿着简单的中年男子一步步走来,眉头微皱,神情略显严肃,眼神也略有些阴沉。 纪麟看了一眼莫名有些失望,与她想象中的模样差不多——好像这样闭门不见客的掌柜就该长这副模样似的。 杨小土已经率先一步迎上去:“这位就是掌柜的?我家公子……” 他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中年男子打断。 “我不是掌柜。” 纪麟耳朵微动,眼前一亮。 杨小土没反应过来:“你不是?那谁是?” 被误认为掌柜的中年男子往旁边挪了一步,把身后的人让出来。 一个不过二十年纪的年轻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神情自然地带着三分笑意,未等开口就令人心生亲近之感。 他的面色比旁人要略白一些,但不见丝毫病容,显然是常年不出门的缘故。眉眼清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俏皮。 此人穿着与此地百姓无甚区别,一点也看不出掌柜的派头。 谁也没想到此地的掌柜竟然如此年轻,纪麟上下打量他,开始觉得有些意思。 安言也只是惊讶了一瞬就收回目光,在这样的地方,有何种情况都不会令人太意外。 “在下姓方,是这里的掌柜。”年轻男子一点也不认生,先一步介绍了自己。 纪麟笑着拱手回道:“原来是方掌柜,多有叨扰,在下纪麟,乃是从湟城而来。” “湟城?” “不错,”纪麟应下,随后又好奇道:“方掌柜也听说过?” “只是有所耳闻,但一直没有机会亲自去看一看,实在遗憾。”方掌柜说着还叹了口气,好像对湟城真的充满向往。 纪麟心底的疑问一个接一个。 “不知纪公子可否愿意给在下说说湟城之事?在下无缘得见湟城之貌,能听上一二也是福气。”方掌柜道。 虽说方掌柜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但还是被纪麟看得一清二楚。 纪麟心下笑笑,她果然没看错,这个方掌柜如今表现出来的多半都是表面,真实的一面被他刻意隐藏起来。 但纪麟也有不明白的地方,既然是隐藏,那方掌柜做戏的本事未免太差,竟被纪麟一眼就看出破绽。 纪麟边想边猜测这方掌柜的真实用意,她冷不丁想到些什么,神情一滞。 一旁的丁丑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上半身不着痕迹地靠近纪麟。 “此人你可熟悉?”纪麟低声问。 丁丑随即明白纪麟的意思,接着摇摇头。 纪麟稍稍松了口气,既然丁丑说不是,那这方掌柜就一定与十杀阁无关。 “纪公子在想什么如此入神?”方掌柜的声音适时响起。 纪麟丝毫不慌,微微一笑回道:“方掌柜真是仔细之人,对在下如此上心,在下自愧不如,实在汗颜。” 方掌柜也很是客气,回得谦逊有礼:“纪公子说笑,方某向来如此,若是令纪公子不适,还请莫要见怪才是。” “方掌柜实在是周到之人,反倒是在下多有不妥之处,还请见谅。”纪麟双臂一直维持着拱手的姿势还未曾放下过。 这一幕你来我往把其他人看得有些不知所云。 “公子,纪公子这是怎么了?”左宝宝实在不知纪麟这又是哪一出,只觉得怪异得很:“纪公子怎么一见到外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我还没见他何曾如此恭敬地对待公子您。” 兴许是左宝宝的话取悦了安言,他不仅没有责备左宝宝,反而勾起嘴角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左宝宝不再多问,但视线实在无法从纪麟身上移开。 纪麟与方掌柜你一句我一句客套话语谦辞说了不少,但到最后也分出个“胜负”来。 纪麟心下有数,约莫着时机已到:“方掌柜,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273章 方掌柜想开了? 方掌柜也没料到纪麟会突然有此举动,神情微微一顿,笑容较之前更深:“请。” 丁丑也要跟上,但被纪麟用眼神拦住。 纪麟与方掌柜到一侧,方掌柜笑容不减:“纪公子请说。” “方掌柜,此地也没有外人,你我就无需再客套了。”纪麟说着甩甩袖子,面上还一副早把方掌柜看穿的表情。 方掌柜却面不改色,反问纪麟:“不知纪公子此话是何意?” 纪麟不见半点惊慌,一双灵动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方掌柜,眼神里还带着浅淡的笑意。 她自己并未察觉,漆黑的眼眸似有令人沉迷其中的魔力。 方掌柜神情微微一顿,只有片刻失神,回过神来时眉头微皱,难掩费解。 纪麟并未注意到方掌柜面上细微的变化:“方掌柜你我互捧吹嘘那么多,你不累吗?你我还是把话说明白得好,你以为如何?” 方掌柜没有接话,但神情却带上些许兴味。 “方掌柜对我们有戒心也是应该的,不过我们并非此地之人,这不是更好吗?”纪麟厚着脸皮硬说。 方掌柜闻言笑了:“纪公子此话何解?” “此地就你我二人,就无需装糊涂了。”纪麟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方掌柜。 这次不等方掌柜开口,纪麟又补上一句:“你若是再来那一套,我这就告辞,绝不耽搁片刻。” 说着纪麟作势就要离开。 方掌柜的声音果然传来,而且语气与之前稍有不同。 纪麟一边嘴角微微上扬,转过头来也毫不掩饰得逞的笑容:“方掌柜想开了?” 方掌柜明知被纪麟摆了一道,也不生气,反而笑道:“纪公子果然如传闻一般,是个有趣的人。” 纪麟挑眉:“怎么?我人还没到,到处都是我的佳话美谈了吗?” 方掌柜本以为纪麟会因此生气恼怒,却没想到她会是这般反应,先是一愣,随即笑道:“纪公子如此洒脱,倒显得我之前失礼了。” “掌柜太客气了,我向来如此,习惯就好。”纪麟完全不以为意。 方掌柜笑意不减:“纪公子也无需放在心上,不过是山桥派人放话罢了。” 纪麟略有些诧异地看他:“山桥倒是看得起我。不仅派两人跟着我,连这边的人也不放过。” 方掌柜道:“山桥与我本就不对付,我没有必要听他的话。纪公子不妨直言。” “这个先不急,”纪麟好奇地围着方掌柜转了一圈:“你可否先告诉我,为何你年纪轻轻就成了掌柜?” 方掌柜神色淡淡道:“怎么?纪公子是觉得方某不够资格?” 纪麟摇头:“怎么会?你能做掌柜自然是你有这能耐,我羡慕还来不及。” 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她巴不得能有自己的铺子,也好自己过过当掌柜的瘾。 方掌柜又一次惊讶了,这个纪麟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纪公子年纪轻轻,又为何会到此地?”方掌柜不答反问。 纪麟闻言收起面上玩闹的笑容,语气也跟着认真起来:“找人。” 方掌柜对这个答案分外吃惊:“你是中原人,长途跋涉来此处,找人?” 他自己重复一次都难以置信 “没错。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纪麟道。 方掌柜本想追问一二,但对上纪麟诚挚的眼眸,却又一句也问不出口。 半晌方掌柜才道:“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将此人样貌说与我听?兴许我能帮得上忙。” 纪麟眼中光彩闪过:“此话当真?” “这是自然。虽说我常年闭门不出,但我对此地的消息却是了如指掌。”方掌柜并非自夸。 纪麟闻言连连点头:“如此甚好!”接着她就把张骞的模样与细枝末节之处都告知方掌柜。 方掌柜听得十分认真,眉头微微皱在一处,始终没有舒展开。 纪麟边说边看他的神情,心里也就有数了,但还是难掩神情中的一丝怅惘。 方掌柜见状,心有不忍,反而宽慰纪麟:“你也不必担忧,通往西域之路又岂止一条?兴许你们只是走了不同的路罢了。” 纪麟呼出一口气:“希望如此。” “既然你我得见,便是有缘。”方掌柜想来也觉得神奇:“我多年不曾出门,没想到偶尔开一次门就能结交到你这样的好友。” 纪麟笑了:“我本以为此地的掌柜定是心机颇深之人,比如……”她说着偷偷摸摸指了指中年男人。 方掌柜笑了:“那是我的管事,有他在才能镇得住这些伙计。” “这么说,你纯粹是被我的名头吸引,才会现身?”纪麟越发好奇。 “可以这么说。”方掌柜点头。 纪麟乐了:“没想到我魅力这么大。” “能被山桥看到眼中的人,定然有你的特别之处。”方掌柜说完又道:“更何况我也不是无利所图之人。” “这最好不过了!”没想到纪麟听后却是长舒一口气。 “此话怎讲?”方掌柜也发现了,纪麟有太多出乎意料之处。 “你我俱是为了利益,既然如此,何不联合?”纪麟提议。 “怎么个联合法?”方掌柜很有兴趣。 纪麟也不卖关子:“你我联手,将山老爷与山桥从上面拉下来,如何?” 此话一出,反倒是方掌柜哑然失笑。 “纪公子你从来说话都如此直接吗?” “既然决定联手,那我总要表现出些诚意来才好。”纪麟不以为然。 方掌柜则是哭笑不得,原本略显苍白的面容也因为纪麟而染上些许红晕,整个人看起来也有生气多了。 “你就如此信任我?就不怕我与山桥合起伙来摆你一道?”方掌柜勾起一个略显阴险的笑容。 纪麟却是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反而道:“那又如何?” 方掌柜故意摆出的笑容也维持不住,匪夷所思地看纪麟。 “你也说了,我就是一个外来人,山桥想与我过不去也要掂量掂量,他从我身上捞不到好处。”纪麟满不在乎地摊手。 方掌柜刚觉得有些道理,就听纪麟又别有深意地一笑 第274章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若是如此,如何才能引山桥上钩?”方掌柜随即抓到重点。 纪麟随即露出笑容,方掌柜的心思与她不谋而合:“我也正有此意。不过我已经想到一个主意,还需要你的配合。” “说来听听。”方掌柜很感兴趣。 他们说了这么半天,方掌柜早已改变初衷,不会再把纪麟当作门外汉看待。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纪麟眨眨眼。 方掌柜被纪麟的俏皮逗笑:“虽说我虚长你几岁,怎么如今却像是你在牵着我的鼻子走?” “话不能这么说,”纪麟否认,又道:“虽说你我这是第一次见面,但我总觉得与你甚是投缘。不知方掌柜可有此感?” 方掌柜也不敷衍,应了一声:“确有此事。” “你若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纪麟痛快道。 方掌柜并未急着问,而是道:“你就没有想问我的?这样不会不公平吗?” “我本就不是这里的人,他们想对付我也抓不到我。我没什么好顾虑的。”纪麟实话实说。 方掌柜深以为然:“那你为何还要找人联合,我看你带来的人,也都不是等闲之辈。” 他说着,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在场另外几个人。 纪麟一点也没有被“拆穿”的自觉:“嘿嘿”一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果然好眼力。这人出门在外,怎么能没有点防身的本事呢?” 方掌柜被纪麟这套“歪理”说得哭笑不得。 “方掌柜,一句痛快话,你若是打好谱了,我们就尽快开始,我看山桥实在不顺眼。”纪麟道。 方掌柜这次没有多问,笑着点头应下。 纪麟心满意足,遂与方掌柜说起细节。 眼看着二人聊得是热火朝天,左宝宝有点站不住了,焦躁又好奇地在原地踱步,有一肚子话要说却不敢随便开口。 早知如此,就不该硬跟过来,让兄长与公子同来就好。 左宝宝这会儿后悔已经来不及,看看左右,一边是自家公子,不敢招惹;另一边是丁丑,更是令人无言以对。 他憋了一肚子话要说,若是再不找个人说两句,怕是要憋出个好歹来。 恰好这时左宝宝的余光扫到杨小土,此时也没那么多计较,直接凑到杨小土身侧道:“你猜他们说什么呢?” 杨小土肩膀微微一抖,转头看清人是左宝宝很是诧异,半晌没有接话。 “问你话呢!傻了?”左宝宝纳闷。 杨小土这才摇摇头。 左宝宝早料到是如此,但还是忍不住咂咂嘴:“没想到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机灵,做起事来也这么笨。” 杨小土莫名挨了左宝宝几句批评,脸色不免有些难看,接着后撤一步拉开与左宝宝的距离。 左宝宝反而凑近一步:“这方掌柜究竟是什么来历?” 杨小土仍是摇头:“我不知。” “那此地究竟是作何用处?”左宝宝不死心继续问。 杨小土头摇得就没停过。 左宝宝都气笑了:“你什么都不知,为何要我们到此地来?难不成是有阴谋?” 杨小土双眉倒竖,几乎是立刻就怒视左宝宝道:“若是我有半点阴谋,就让我不得好死!” 连左宝宝都被杨小土的架势震了一下:“不过是随便说说,你这么着急作甚?” 杨小土却不这么认为,他没好气道:“此话若是叫恩人听去,万一生了误会,我四爷爷非把我打死不可。” 左宝宝失笑:“放心,杨四叔不是不讲理的人。再说,你至少也该回答我一个问题。” 杨小土这才顺过一口气,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显然方才左宝宝那一出把他气得不轻。 左宝宝认真地赔罪,他也怕杨小土真较劲起来,再把自家公子给惊动,那可就麻烦大了。 杨小土思量片刻,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 左宝宝急了,催促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难不成你非要等纪公子回来再说?” 杨小土肩膀一紧,豁出去道:“我也是听兄弟说的,这些人就是做那些……买卖的。” “什么买卖?”左宝宝没听清:“你说慢点。” 杨小土咬咬牙:“见不得人的买卖!” 左宝宝一惊,手比脑子更快,随即死死捂住杨小土的嘴。 杨小土挣扎了两下,被左宝宝的手臂钳住动弹不得。左宝宝匆忙瞥了一眼周围几人,发现没人注意自己这边才稍稍松了口气。 左宝宝听到怀里的杨小土发出声音:“我可以放开你,但你别再说些奇怪的话!” 杨小土使劲点头,左宝宝这才缓缓松开手臂。 “你差点憋死我!”杨小土咳嗽两声,哑着嗓子控诉。 左宝宝同样理直气壮:“这能怪我吗?还不是你口无遮拦!” “我!”杨小土也一时语塞,随即解释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说恩人一定做的就是见不得人的买卖,只是这个地方就是见不得人的买卖居多,恩人又……” “停停停!你还没完了!”左宝宝不耐烦地打断:“刚说完让你别再提这几个字,你怎么还说?” 杨小土看左宝宝就在暴怒的边缘,马上抿住嘴。 左宝宝这才松了口气:“你别瞎猜了,纪公子和我们都不是那种人,更没有你说的那种见不得人的买卖。” 杨小土点头如捣蒜。 “连恩人都不信,我看你也是大话说得漂亮,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左宝宝语带嘲讽。 杨小土急了:“我从未如此想过!” “不管你如何想,你快说此地究竟靠不靠谱,别耗费这么久,再遇到骗子,到时我们还要受累。”左宝宝实在是不想动手,天渐渐凉了,他身上也懒得很。 杨小土没听懂:“受累?” “这么大的地方,想要翻个底朝天,也不是闹着玩的。”左宝宝随意接了一句。 杨小土更加一头雾水,但直觉告诉自己不是好事,多问多错。 左宝宝懒得与杨小土废话,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一句: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比我更招人烦,今日算是见识了。 第275章 其实也没你说得那么神 不等左宝宝问出所以然,纪麟与方掌柜也有说有笑地回来。 一直板着脸的管事随即上前:“掌柜。” 方掌柜随即道:“今日起,这位纪公子就是我们的座上宾,定要好生对待。” 管事并无半分异议:“是。” 纪麟不管看多少次,仍是看不惯管事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孔,还是方掌柜更好说话。 “对了,一直以掌柜相称,还不知掌柜如何称呼。”纪麟后知后觉道。 方掌柜一是一愣:“你不说我也把这茬忘了。如此,你叫我方立人即可。” “好,立人兄。”纪麟干脆地改口。 方立人满意地应声:“现在可以给我看了?” 纪麟反应过来,就招呼丁丑。 丁丑背着包袱上前,纪麟伸手去拿包袱:“这里就是我的宝贝,你瞧瞧。” 方立人的目光顺着纪麟手的位置看去,也好奇她会从里面拿出什么好东西。 但是方立人心底却是抱着玩笑的态度,实在不信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纪麟能从包袱里拿出什么好东西。 不过方立人已经打定主意,无论纪麟拿什么,他都会尽量配合,毕竟他们如今坐在一条船上。 “就是这个。”纪麟随手掏出一个半大的瓶子。 方立人看到瓶子的瞬间眼前一亮,使劲眨了眨眼,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这是?!”方立人说不出话来。 纪麟没想到方立人反应这么大,对她来说这不过就是个还算不错的小玩意而已,在她的马车里这瓶子实在不算什么。 方立人看那瓶子光滑无痕,在阳光的照耀下黑与红相间的瓶身折射出细腻的光辉。 “如何?”纪麟察觉到方立人直勾勾的视线,故意问道。 方立人未答,动作已经说明一切。他不自觉上前,伸手之前才想起还有纪麟在。 “可否让我仔细看上一看?” 纪麟大方地把瓶子给方立人:“随便看。” 方立人受宠若惊,爱不释手地将瓶子捧在手中,小心翼翼地看,翻来覆去,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纪麟早就看腻了,没想到方掌柜如此宝贝这么一个普通的陶瓶。 “早就耳闻中原有陶器巧夺天工,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方立人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陶器,而且上面没有半点瑕疵。” 纪麟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也没你说得那么神,不过是个陶瓶罢了。” “非也,对纪公子来说不算什么,但我们这里并非中原,想要见到如此精致的陶瓶几乎是不可能的。”方立人道。 纪麟这一路走来也发现了,就从借宿的人家用的碗看,远不及她在家中用得好。虽说家中的用具已是极普通。 这一马车的宝贝,有不少是连纪麟都未曾见过。见过的、听说过的也只有一半多些,剩下的都是闻所未闻。 这么一个小小的陶瓶就能换来方立人如此反应,这生意不亏。 方立人拿着瓶子看了半晌,才恋恋不舍地递还给纪麟。 但纪麟并没有接,而是大方地道:“送你。” 方立人吃惊地张大嘴巴:“送我?!” 纪麟“嗯”了一声:“这陶瓶就是个小物件,算不得多么珍贵,但好歹也是我长途跋涉带过来,也算是我的心意,你收下也不亏。” 方立人连连点头:“当然不亏!简直是天大的好处,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会有此物。” 他的感叹不绝于耳,足以看出对这陶瓶的喜爱。 纪麟看方立人的反应,也安心多了:“正好你也足不出户,不用怕人惦记这陶瓶,尽管拿出来用就是。” 她顶着一张认真的面孔,实在让人无法反驳,但这话怎么听都别扭。 方立人微微叹了口气:“你说得也是,不如我为了这陶瓶出去转一圈?也好让人都看看我手里这瓶子。” 纪麟不为所动:“你都不怕,我怕甚?” 方立人忍俊不禁:“还是你脸皮厚,我自愧不如。” “你带出去也未必有人识得……”纪麟本想安慰方立人两句,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方立人摇头摆手地打断。 “你忘了山桥?” 纪麟神情一顿,她还真忘了。 “山桥跟着山老爷,也算是见多识广,还会将这陶瓶看在眼中?”纪麟疑惑。 方立人用“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眼神看纪麟:“他惯来如此行事,两岸的人你问有谁不知道。不用问我,问跟着你们的那人。” “杨小土?”纪麟猜测。 方立人应声,随即压低声音又道:“还有那两个人呢?” “他们是山桥派来的狗腿,与我无关。”纪麟从未将那两人放在眼中过。 方立人挑眉:“你就不怕他们去找山桥?” “我既然敢带他们过来,就不怕他们耍阴招。”纪麟说完狡黠一笑:“更何况,他们还另有妙处。” “你要用他们去骗山桥。”方立人稍微一想就猜到纪麟意欲何为。 纪麟并未否认,眉眼一弯:“不知方掌柜是否愿意帮在下一把?” “我能说不吗?”方立人好笑地看着纪麟。 纪麟蹙眉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能是能,就是这陶瓶……” 方立人几乎立刻就将陶瓶塞进怀中:“这陶瓶既已送给我,可就不能反悔,不然你的名声就保不住了。” 纪麟听了想笑:“我要何名声,大不了一走了之,过去三日,还有谁记得我?” 方立人被纪麟噎得哑口无言,好气又好笑:“我说不过你,我认输。” “给。”纪麟也不废话,直接将包袱递给方立人看。 方立人一愣,先是瞥了一眼,接着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纪麟。 他刚要开口,余光就注意到山桥的两个狗腿跟班正探头探脑地朝这边看,他随即抿嘴把话都咽回去。 “这是做甚?”方立人边问边给纪麟使眼色。 纪麟尽收眼底:“这就是能让山桥上钩的饵。” 方立人闻言复又看向包袱。 “故而这包里的东西非要那两个狗腿看到不可。”纪麟笑眯眯道。 第276章 不试试如何知晓? 方立人明白纪麟的用意,又无奈又好笑:“你早就想好这主意,即便没有我帮忙,山桥也要倒霉。” 纪麟没有否认:“你对此地再熟悉不过,也就不用我多说,这渡桥对百姓有多重要,山桥却大发横财。” 方立人见纪麟正经的面孔:“你说得没错,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你有把握一定能成?” “不试试如何知晓?”纪麟依旧淡定。 方立人不知纪麟哪来的自信,追问纪麟的计划。 纪麟随手从包袱里取出一块素色的丝绸,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料子。 “只要山桥上钩,后面就齐活了。”纪麟道。 方立人思来想去还是提醒纪麟一句:“山桥这人极不好对付,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我知道,我与他算是过过招。硬要说经验的话,也有那么一点。”纪麟笑道。 方立人更是哭笑不得,思虑片刻又道:“不只是山桥,还有他背后的山老爷。” “我听说山老爷从来不管事,整日除了吃就是睡,惬意得很。”纪麟说着啧啧嘴。 方立人也应了一声:“这倒是没错,山老爷上了年纪,所有大事小事也全都交给山桥打理,他最信任的就是山桥。” “这山老爷管事的时候,渡桥就是如此吗?来往百姓还要先交钱交物才能过桥?”纪麟皱眉。 “没错。不然你以为山老爷从哪来的这副身家?” 纪麟本想就事论事,绝不牵扯无辜的人,但现在一看根本都是一丘之貉,人人有份。 “既然如此,山老爷也不用给面子,趁这个机会换个人岂不是更好。”纪麟边说边认真地思考起来:“换谁合适呢?” 她乌黑的眼珠转了一圈,定定地落在方立人身上,顿时眼前一亮。 方立人猜到纪麟的心思,先是一怔,接着笑道:“别说笑了。” “我是认真的,哪里看出我是说笑?” 方立人又道:“我极少出门,怕是整个城中连认识我的人都没有半个。”换句话说,他想取代山老爷是不可能的事。 纪麟却不同意:“那有何难?我就不信没有人对山老爷作威作福不满。” 方立人没接话。 “这就足够了,你就等着看好戏。”纪麟道。 方立人眉头微皱,显然有些纠结。 纪麟猜到方立人的心思,又道:“难道你就愿意眼睁睁看着河岸两边的百姓遭罪吗?” 方立人顿了顿,笑容带着几分深意:“在几个时辰前,你连见都没见过我,如今却愿意让我代替山老爷?” 纪麟点头:“你比他好。” “你不怕我与山老爷一样,甚至比他还过分?”方立人问纪麟。 纪麟闻言五官纠结,眉头紧锁,好像遇到了难解的麻烦,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才道:“我看悬。” “怎么说?”方立人实在好奇。 纪麟直接说了自己思考半晌的结论:“因为你懒、” “嗯?”方立人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纪麟正经地反问方立人:“我说错了吗?若不是因为你懒,你也不至于守着此地二十年。正好我来了,这就是上天的安排,派我来解救你。” 若不是这话听起来实在别扭和不靠谱,方立人都要被纪麟理所当然的语气给蒙混过去。 气氛短暂地沉默一会儿,方立人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而是道:“山桥的事,还是问管事。” 方立人招呼管事过来:“来给纪公子说说,山老爷和山桥的所作所为。” 管事略一点头,面不改色地对纪麟细数起山家人的种种。 当纪麟听到这些人不仅私自定了赋税,还从来不管对岸的死活。只有在寒冬来临之时才会装模作样地出现时,心头一股火起。 “若非有利可图,山桥也不会这么早就找你。”方立人在一旁补上一句。 “早就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纪麟愤愤道。 方立人摇摇头:“你不知此事有多麻烦,不是你说说就能做到的。” “左宝宝!”纪麟并未理会方立人的苦口婆心,而是转身寻找左宝宝的身影。 左宝宝正和杨小土较劲,听到纪麟的声音顿时精神了,立刻痛快应了一声:“哎!” 他甩下左宝宝三两步跑到纪麟身边:“纪公子找我?” “有个美差交给你,敢不敢?”纪麟停顿片刻又道:“你要是不敢的话就算了,我找别人去……” “敢敢敢!哪有我左宝宝不敢的?”左宝宝眼看自己被看扁,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连问都不问就先抢下再说。 纪麟小心思得逞,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左宝宝呆了一瞬,这才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纪公子你究竟要我做什么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纪麟说完又转头去看管事:“劳烦寻点粗布与稻草来。” 管事不明何解,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方立人。方立人并未多问,淡淡地点头让管事去准备。 管事听令,带了人就走。 “山老爷住在何处,你总该知道?”纪麟这次问的是杨小土。 杨小土沉默半晌,终于能派上用场,一下就来了精神,迫不及待地点头:“蒙着眼都能找到!” “好,就等子夜来临,我们去给山桥送份大礼。”纪麟面上又是熟悉的笑容,每次她想出整人的鬼点子,都是这副神情。 “山桥?不是山老爷吗?”方立人有点纳闷。 纪麟手指晃了晃:“山老爷不值得我们如此大动干戈,山桥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吓吓他就当是给他一点教训。” “你怎么知道……”方立人诧异道。 因为高昂的赋税,山桥的确逼死过人。但方立人怕纪麟听后更生气就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并未多言。 但看纪麟方才话中之意,显然已经知道此事。 果然,纪麟气愤难当道:“这就是一个开始,等我出了这口气,再惩罚他不迟。” 方立人看纪麟的神情就知道她不是说着玩的。 纪麟也不废话,给杨小土使了个眼色:“晚上带路。” 杨小土比纪麟还激动些,紧抿着嘴使劲点着下巴。 第277章 越像人越好! 管家很快就按纪麟的吩咐取来稻草与粗布衣裳。 左宝宝自然地走到近前,但是看着粗布与稻草有些束手无策,他再怎么聪明也不知道纪麟要用这些东西作甚。 “纪公子,这……”左宝宝一头雾水。 纪麟蹲下身,把稻草捆在一起,随口回道:“这里没有你的,别急。” 左宝宝虽然纳闷,但也乖乖地“嗯”了一声,自觉站在一旁等。 “恩人你要扎什么?我来。”杨小土道。 纪麟扎了一会儿就放弃了:“这稻草怎么如此难扎?我不过就扎个人罢了。” 她自己不知道,她这会儿看稻草的眼神就像是看仇人。 杨小土实在看不下去纪麟笨拙的动作:“恩人做不惯这种活也是自然。” 他边说手上的动作不停,一会儿工夫,原本还乱成一团的稻草,就已经初见人形。 “扎成这样?”杨小土拿着稻草问纪麟。 纪麟眼前一亮,毫不吝啬夸奖:“没错!就是这样,越像人越好!” 杨小土了然,利落地把稻草人扎好,大功告成拍拍手上的灰尘:“恩人,你看如何?” “不错不错,把衣裳穿上看看。”纪麟拿起粗布披在稻草人身上。 左宝宝从一开始的好奇,到现在已是啧啧称奇:“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 “这还只是白日,等到了晚上,把稻草人往院子里那么一放,借着月光,我就不信山桥不上当。”纪麟信心满满。 左宝宝细想了一下那番场景,不禁打了个寒颤:“还是纪公子点子多,这都能让你想到。” 吹捧和夸赞,纪麟听得耳朵生茧子,摆手让左宝宝打住:“别和没事人似的,你也有任务。” 左宝宝一听就来劲了,他兴奋得眼中光彩一闪而过:“好!纪公子说,我定当竭尽全力……” 他决心还没表完,就见纪麟上下打量左宝宝一眼,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左宝宝莫名觉得背后一寒,下意识抱紧双臂挡在胸前,他怎么看都觉得纪麟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有非分之想的采花大盗。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左宝宝就猛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晃出去。 “这个任务果然非你莫属,我的眼光一直都没错,你再适合不过了!”纪麟道。 左宝宝被纪麟夸得脸颊一红,又得意又不好意思:“纪公子太客气了,我这人没别的长处,就是认真细心,还听话,从来不给人添麻烦。学什么都是又快又好,连公子都没少夸我。就拿之前那次来说……” 只要没有人喊停,左宝宝就有本事讲到地老天荒去。 纪麟没时间听左宝宝的光辉历史,直截了当地打断:“子夜时分,你假扮成姑娘,与我们同去找山桥。” 左宝宝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明明纪麟所说的每一个字她都知道,但为何凑在一起就让人摸不着头脑呢? 纪麟并未注意左宝宝的神情,仍在事无巨细地吩咐和安排着。 直到左宝宝自己回过神来,不确定地试探问道:“纪公子,我没听错?你要我扮女装?!” 纪麟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嗯。你自己也找件衣裳穿,看起来越像姑娘越好。” 不光说,纪麟见左宝宝迟迟没有动弹,就不耐烦地催促了几句:“还愣着做甚?快去啊!” 左宝宝五官都快拧到一处,心里像拧了麻花似的,别提有多纠结。 怎么好端端地我就要扮女装? “纪公子,那不是有稻草人吗?为何还要我……”左宝宝全身无一处不难受,就连“扮女装”三个字都要说不出口。 纪麟反而不以为意,她毕竟是扮男装的高手,早已习惯。 “让你扮就扮,哪来这么多废话?”纪麟好笑地看着左宝宝:“再说,稻草是死的,但人是活的,你扮的大姑娘若是不能动,岂不是白扮了?” “纪公子,你就给我一句准话,扮女装到底是为何!我心里有数才好去换衣裳,不然我这心里总不是事!”左宝宝也急了,嘴唇翕动半晌,看起来格外滑稽。 “小土你说。”纪麟忙着打扮稻草人,没空搭理左宝宝。 杨小土接道:“众所周知,山桥是个好色之徒,尤其是对年轻貌美的姑娘,岸这边的年轻姑娘几乎都被山桥动手动脚过。”说到这里,他就恨得牙痒痒。 “那为何不娶进家门?”左宝宝想不通。 “这山桥家中还有个远近闻名的母老虎,最是嚣张跋扈。别看山桥在外面作威作福,回到家就连虫子都不如,对正妻是百依百顺,不敢忤逆半句。”杨小土嘲讽地啐了一口。 左宝宝蹙眉:“竟然还有此事。” “这母老虎的威名都传到对岸去了,她管的山桥甚严,稍有不顺心非打即骂,山桥拿她没有半点办法。”杨小土顿了顿又道:“山桥倒是想多娶几房小妾,可惜母老虎不让。若是被母老虎知道,不仅是小妾,连山桥都要跟着倒霉。” “所以他就在暗中捣鬼?”左宝宝吃惊道。 杨小土没有回答就是默认了。 左宝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竟然还有如此不要脸皮之人!竟敢对姑娘家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不少被山桥恐吓过的姑娘,终日躲在家中不敢出门。”杨小土愤愤不平。 左宝宝这才了然:“难怪我们在大街上并未看到多少年轻女子,原来是这么回事!” “大伙早就看山桥不顺眼,我与兄弟们也都商量了几个月,只要寒冬一到,就立刻去找山桥算账!”杨小土脸色凝重,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 左宝宝不是故意泼冷水:“就凭你们?怕是还没到山桥家就被他的人发现了。” 杨小土无法辩驳,只能紧紧咬牙。 左宝宝不敢苟同地看杨小土:“没想到你竟如此蠢笨。” 杨小土并未反驳:“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不然你说我们拿什么与山桥斗?” “这么大的事,你为何早不说?”纪麟略带不满的声音突然传来。 第278章 我何曾要寻死?! 杨小土一怔,手足无措地低着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左宝宝见状只好出来打圆场:“纪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土就是这么闷的性子。再说他把你当恩人,又怎么会麻烦你呢?” 杨小土没说话。 纪麟瞥了左宝宝一眼,问杨小土:“若不是四叔早就有所察觉,提前告知于我,你打算瞒我们到何时?” 杨小土头垂得更低。 “这么大的事,你哪来的勇气一个人对付山桥?”纪麟很是费解。 杨小土也觉得无地自容,不好意思接话。 左宝宝看不下去:“纪公子问你话呢!你之前不是挺能说的吗?” 杨小土动动嘴:“恩人……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会隐瞒,定会有什么说什么!” “别废话,”纪麟直接把杨小土打断:“这次就给山桥好看,你来不来?” “来!当然要来!”杨小土立刻响应。 纪麟嘴角一勾:“这样人就齐了。” “慢着慢着!”左宝宝一看大局已定,马上跳出来反对:“不成不成!我怎么办?!” “哦对,给你找身衣裳,赶紧换上。”纪麟说着就去找管事。 左宝宝想拦却没来得及,朝着纪麟的背影伸出手,他心里没底,莫名有些惴惴不安,而且他总觉得纪麟很是兴奋。 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左宝宝只好接受现实。他本想向自家公子求助的,但可惜安言根本连看都不看他。 左宝宝表面淡定,其实早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管事很快回来,手里还多了一件衣裳,一看便知是女装。 左宝宝登时白眼一翻,差点就晕过去。 纪麟眼疾手快地扶着左宝宝,强忍着笑意故意训他:“男子汉大丈夫,这才多大点事,就要寻死?” 左宝宝有苦说不出,只来得及反驳:“我何曾要寻死?!” “那你躲什么?” 左宝宝卡壳:“我、我……”他“我”了半天都“我”不出个所以然。 纪麟等不及,直接将裙子塞进左宝宝的手中:“别婆婆妈妈的,快去换!” “这……”左宝宝手臂伸得笔直,头撇向一边,拒绝看手里的衣裳。 纪麟看左宝宝一脸嫌弃就想笑,故意反问他:“犯得着吗?还是说这是你们安息国的规矩?” 左宝宝被问得一懵:“规矩?什么规矩?” 纪麟若有似无地瞥了安言一眼:“就是穿女装会被杀的规矩。” 左宝宝呆呆地看着纪麟,没反应过来。 这时良久都未开口的安言默默说了一句:“没有。” 简单的两个字,等于推了左宝宝一把。 纪麟满意非常:“你们公子都说了,你还不快换上?” 左宝宝愁眉苦脸,撇着嘴快要哭了,控诉似的看安言:“公子……” 安言只是淡淡地扫了左宝宝一眼,眼神不言而喻。 左宝宝面容更加愁苦,好像瞬间就老了十岁,扁着嘴默默把衣裳拿在手里,认命地当着众人的面就要换。 纪麟下意识捂住双眼,嫌弃地对左宝宝直摆手:“到那边去换!” 左宝宝显然受了不小的打击,连动作都变得缓慢起来,长吁短叹地抱着衣裳垂头丧气地走到一边。 杨小土都看不下去,还以为左宝宝是被打击得不轻,主动上前安慰:“别担心,我看你穿上女装也不会难看,相信我!” 左宝宝张口就想骂,但是对上杨小土无比真挚的目光时,所有的话都卡在嗓子眼,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杨小土还不知发生什么,仍是一脸坚毅果断地鼓励左宝宝:“没事,我来帮你,保证不会有人看出来,也不会有人笑话你。” “不是!”左宝宝实在忍无可忍。 杨小土这次一点也不惊讶,只当左宝宝是丢了面子无法发泄,他理解地点点头,又道:“好,我不打扰你,你自己一个人小心点。” 带着杨小土的叮嘱,左宝宝越发头沉。他想不通事情怎么就会走到这一步,他上辈子究竟做了什么,如今要受这份折磨……认命的左宝宝豁出去似的把衣裳换好。 他使劲揪着裙子,身上各处都不得劲,怎么看怎么怪,左宝宝自己都不忍直视。 他两只手臂都不知该怎么放才好,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 左宝宝本就长了一张娃娃脸,换上女装更显娇俏可爱,尤其是他此时顶着一张愠怒的面孔,倒也能看出几分小女儿情态。 纪麟上下打量左宝宝的女装,强忍着笑意夸赞道:“果然与我想得一样,漂亮!” 左宝宝更觉颜面尽失。不知是不是为了抗拒女装,他的一举一动比平时还要魁梧,处处都要彰显自己是个地地道道的男子汉。 纪麟猜到左宝宝的心思:“噗嗤”笑出声,随后咳嗽两声正色道:“我的眼光没错,你穿上还真有几丝神韵。” 左宝宝挤眉弄眼,去找纪麟理论,但走两步就被裙子绊一下,他急不可耐只能提着裙子走。 纪麟就在原地等着,左宝宝五官都快要拧到一处。他有一肚子话要说,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小声嘀咕着抱怨:“山桥又不是傻子,能被我这样的骗到才怪。” “那可未必。”纪麟对左宝宝信心十足。 左宝宝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万事俱备,天一黑我们就行动!”纪麟道。 左宝宝气闷,趁人不注意偷偷摸摸就要把衣裳换了,但他才刚刚摸到衣襟,纪麟刀一样的视线就扫过来。 左宝宝身体一僵,两手也突兀地顿住,尴尬地笑了两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把手收回,视线不自觉地转向一边。 纪麟这才微微一笑看向别处。 左宝宝心里叫苦不迭,但也只能保持这副看不下眼的模样,直到子时。 杨小土担心左宝宝想不开,索性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左宝宝闷闷地坐着,还从未这般安静过。连纪麟看了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左宝宝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只是这话她也不敢让左宝宝听见,不然怕是又要闹翻天。 第279章 我的衣裳! 夜渐深,离子时也越来越近。 白日热热闹闹的村子这会儿也已经寂静无声。门外除了偶尔传来的狗吠再无声响。 反倒是方掌柜的院子里热闹非凡,与外面截然不同。 纪麟清点了一遍:“稻草人、火把、女人……”她边数,手指分别点在杨小土和左宝宝身上。 杨小土扛着稻草人,纪麟念到自己时还不忘挥手示意。左宝宝一身女装站得笔直,虽说还有点扭捏,但也比刚换上时好多了。 “放心,一会儿我们速战速决,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更不会让你难堪。”纪麟就差拍着胸脯保证。 左宝宝闻言也只是叹了口气。 纪麟忍不住提醒他:“方才我们的计划,都还记得?” 左宝宝又是一声叹息,接着才漫不经心地点点下巴。 纪麟抬脚就要走,被方立人拦住:“千万小心。” “无碍,我逃跑的速度寻常人比不过。”纪麟得意洋洋道。 方立人哑然失笑,顿觉轻松不少。 杨小土带路,纪麟拉着一身女装的左宝宝走在后面,左宝宝穿着裙装,两腿受了限制没法走快。 丁丑也紧随其后,不远不近地保护纪麟。他才走几步就顿住,微微侧目,余光扫到的地方不紧不慢地出现一个身影。 安言。 他也同去,就在丁丑身侧,神情惬意,像是故意跟上去看热闹。 安言与丁丑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面上也丝毫未变。 不过片晌工夫,两人就默契十足地移开目光,不约而同跟上前面三人的步伐。 有杨小土带路,他们很快就找到山桥的院子。 纪麟抬头看了一眼不输方立人的院落:“啧啧”两声:“这就是山桥住的地方?” 杨小土点头。 “我原以为他与山老爷同住,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家宅。”纪麟越说气越不顺。 杨小土也愤愤地附和:“他建宅子的钱也是搜刮来的,多少百姓的血汗,都被他拿来扩大家宅。” 纪麟冷笑一声:“今天就让他尝点苦头,也好长长记性!”她抬头看一眼院墙,根本难不倒她。 她悄悄在院外转了转,寻了一处好落脚的地方,摩拳擦掌就要爬进院子。 丁丑见状,上前就要阻拦。 但不等丁丑伸手碰到纪麟,她自己就停下动作转而陷入沉思。 丁丑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纪麟丝毫未察,扭头去看左宝宝:“你如何过去?” 左宝宝“爬”字都说了一半猛然想起自己这会儿的衣裳,就默默地咽回去。 纪麟无奈地摇头,不知该怎么办。偏巧这时她才一眼瞧见旁边的丁丑,顿时眼前一亮。 丁丑有种不祥的预感萦绕,眉头微微皱起,想也不想就要开口拒绝。 纪麟一看丁丑的神情就暗道不好,于是抢先一步道:“我还没说,你就要拒绝?” 丁丑不理,仍是侧身后撤两步,意图再明显不过。 纪麟无奈,心中暗想:让丁丑抱着左宝宝过去,确实有些难为他们…… 那如何是好? 纪麟漫无目的地瞥了一眼,安言的身影又映入眼帘。 安言倒是不躲不闪,始终维持着淡淡的笑容,像是故意在等纪麟的下文。 可惜纪麟也只是扫了一眼,连半点纠结也无就移开视线,根本不考虑安言。 左宝宝全身都不舒坦,等了半晌还没有决定,他索性道:“我自己爬过去就成,我会小心点!” 有左宝宝这句话,纪麟安心不少,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那你来,我帮你!”纪麟招呼左宝宝。 左宝宝应了一声,拖着裙子走到墙边,深吸一口气就往上爬。 但就是刚一迈腿就被箍住,左宝宝心情烦躁,恨不得把裙子撕成两半。 纪麟见势不妙,立马在一旁安抚:“无碍无碍!再靠边一点就成了,这么矮的院墙绝对难不倒你!” 左宝宝深吸一口气,两手扶着墙硬是靠着手臂的力量把自己往墙上带。 他使出吃奶的劲儿,脸憋得通红,连五官都跟着扭曲。 左宝宝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如此低矮的院墙难为住。 此事若是传出去,他的脸面就没地方搁了。 左宝宝此时已经渐渐忘记自己是一个穿裙子的大男人,比起翻不过院墙,穿裙子被发现才是最惨。 “撕啦——” 刺耳的一声传来。 左宝宝的动作突兀地顿住,不知声音从何传来,他动也不敢动。 纪麟拧眉,视线直直地看过去,就见左宝宝的腋下撕开手掌长的口子。 此时左宝宝的腋下一阵阵凉风吹入,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我的衣裳!”左宝宝压低声音发出惨叫。 纪麟匆忙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憋得眼角都是泪花。 左宝宝欲哭无泪,想遮挡一下空荡荡的腋下,却苦于姿势艰难,实在无力兼顾。一阵凉风袭来,左宝宝更觉心中孤寂,后悔无比。 纪麟见势不妙,忙叫来杨小土。 杨小土会意,将肩上稻草人一抛,就跑到左宝宝腿侧:“踩着我的肩膀!” 左宝宝见杨小土已经撑着墙等待,咬咬牙踩着他的肩膀翻进墙内。 一声闷响从墙内传来,还伴随一声左宝宝的痛呼。还好声音不大,不然怕是要惊动睡梦中的山桥。 纪麟见左宝宝成功翻入,也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她摩拳擦掌也紧随其后。但不等她踩上杨小土,就被侧面伸过来一只手揽住腰侧。 “嗯?”纪麟只来得及看清安言的侧脸,下一瞬二人已经稳稳落地。 纪麟呆了呆,安言也没急着松手,反而将纪麟圈得更紧。 二人贴得近了几分,彼此之间呼吸可闻。 纪麟一愣,脸颊腾地从下红到上,整个脑袋仿佛都冒起热气。她双臂一挡,推开安言。 安言淡淡一笑,随即振袖把手臂收在背后。 纪麟面上的潮红也很快褪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埋怨安言:“劳烦你下次提前打声招呼。” 安言并未应声,而是道:“你是否感染风寒?为何面颊如此之红?” 第280章 恨得牙痒痒 纪麟心底狠狠地白了安言一眼:明知故问! 丁丑此时也轻飘飘地落在纪麟身侧,眼神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就恢复如初。 左宝宝哭丧着脸,手捂着腋下,见半晌都没人动,终于忍不住低声催促道:“走不走啊!” 纪麟思绪被拉回:“走走走,都是你耽搁那么长时间。”边说边往前走。 左宝宝一个人在冷风中凌乱,欲哭无泪。 他第一个翻进院墙不说,还损失惨重,结果半点不受重视。 纪麟迈出两步,就听丁丑沉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还有一个。” “嗯?”纪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丁丑随手指了指背后,纪麟抬眼一看是院墙,猛地反应过来:“哦!” 杨小土还被他们留在院墙外,吹着冷风,大气也不敢出,怕被人察觉。 纪麟想了想就压声对墙外的杨小土道:“你在外面等我们!”她想来个里应外合,省得万一出了岔子来不及想辙。 杨小土自是应声不提。 在来的路上,杨小土已经将山桥家中的位置仔仔细细说给纪麟听,纪麟凭着记忆在山桥的院中穿行。 院中黑漆漆的,偶尔有一两个下人经过。 纪麟他们就飞快躲进一旁的阴影中,倒也安稳无事。 “方才过去两个下人,他们说的话你听到了吗?”安言的声音响起。 在黑夜中,安言的声音也多了几丝缥缈之感。 纪麟努力集中心神,摇摇头并未注意。 左宝宝这时接道:“他们说山桥与母老虎今夜又吵架了,山桥差点被扫地出门。” 纪麟一听乐了:“竟然如此精彩?” 左宝宝使劲点头,又道:“这还不算完,母老虎气不过,就把山桥赶道柴房去睡了。” “柴房?”纪麟抓住重点:“哪里的柴房?” 左宝宝纳闷:“柴房还有两个吗?” 纪麟没接话,而是仔细回想杨小土与她说过的话,努力回忆柴房在院中何处。 左宝宝那边还在有模有样地学舌:“那两个下人话真不少,这要是在我们安府,早就被……掌嘴赶出去了。” 他话到嘴边硬是拐了个弯,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显然没有说实话。 “他们还说什么了?”纪麟又问。 左宝宝来劲了:“无外乎就是母老虎与山桥为何吵架,山桥又在外面勾三搭四,而且带回来的钱物也不够数……” 纪麟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母老虎和山桥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不是好东西!”她恨得牙痒痒。 左宝宝也义愤填膺:“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百姓,给他们点教训是活该。” 纪麟深以为然。 只是左宝宝有点想不通:“纪公子,我还是不明白,我们为何要兜这么大的圈子?直接把他们抓了把钱吐出来不成吗?” “那有什么意思?”纪麟反问左宝宝。 左宝宝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们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只是让他们赔就太便宜他们了!”纪麟冷笑一声。 左宝宝这才明白:“没错,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先整他们,若是山桥知错,我兴许可以考虑少折磨他一点。”纪麟说着故意露出狞笑。 安言微微蹙眉,轻轻拍了拍纪麟的发顶。 纪麟一愣,乌黑的眼眸瞪大,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不满地盯着安言。 安言嘴角噙着笑意,并未把纪麟的不满当回事。 “我想起柴房在哪儿了!”纪麟脑中灵光一闪。 左宝宝第一个响应,立刻凑到近前:“我来了!” 纪麟看看稻草人,又看看左宝宝:“我突然觉得,你今晚或许可以不用上了。” 左宝宝“啊”了一声,这一瞬间他心里不是解脱,反而有些失落。 纪麟一眼看穿左宝宝的心思:“怎么?不愿意?” “怎么会?”左宝宝想也不想就否认,但五官仍是纠结在一起:“我哪儿能不愿意,就是折腾这么半天,说不做就不做了?” 纪麟垂眸沉思片刻:“说得也是。” 左宝宝忽然回过神来,怎么想都是自己祸从口出,他立刻改口:“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纪麟摆手:“我有了一个新主意!” 左宝宝心一沉,暗道:完了。 纪麟兴奋得两眼冒光,显然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 左宝宝莫名脊背一凉,总觉得这次又要遭罪。 纪麟没急着说,而是带着众人去柴房。 七拐八拐,总算找到柴房。 站在柴房门前,四个人都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柴火味。不仅如此,还有一阵阵鼾声。 左宝宝把满腔烦闷都发泄到山桥身上:“他是猪吗?睡个觉还这么大的动静。” 纪麟也厌烦不已:“把稻草摆好,就冲着那扇窗。一会儿云彩散开,非把他吓得屁滚尿流不可!” 左宝宝点头,撸起袖子就要亲自上阵。 “一切就按计划来……哎哎哎!”纪麟连忙去拦左宝宝:“你就别动了,老老实实待着,还嫌裙子不够烂是不是?” 左宝宝随即乖乖噤声,他吃过一次亏,不敢随便乱说话。 丁丑按纪麟的吩咐把稻草人立好。纪麟则是走到一旁与左宝宝小声说着什么。 左宝宝的神情一会儿一变,十分精彩。从头到尾,他满脸都写着拒绝与不情愿。但最后仍是紧紧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纪麟如释重负,笑容格外灿烂。左宝宝则是委屈地撇嘴,活像吃了亏的良家妇女。这么一对比,纪麟就是妥妥的恶霸。 纪麟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手一用力就把门推开。 她头也不回地招招手,但半晌都没反应。她回头一看找了半天才看到缩在墙边的左宝宝。 左宝宝察觉到纪麟的视线,又往墙角缩了缩。 “快过来!”纪麟冲他挤眉弄眼。 左宝宝满脸不情愿地挪动步伐,刚挪了两步就被安言一脚踹在屁股上。 左宝宝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吃屎,揉揉屁股委屈地站好,这次也不扭捏,而是麻利地走进柴房。 纪麟手指放在唇边,对左宝宝比手画脚。左宝宝点头,深吸一口气伴着鼾声一步步走到熟睡的山桥身边。 第281章 口水流出来了 山桥的鼾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连整个柴房都在震。 纪麟给左宝宝使了个眼色,左宝宝会意挑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坐下,两腿一盘,手臂搭在膝盖上。 纪麟见状猛摇头,左宝宝无奈只好换了个姿势,两腿交叠伸到一旁,整个人看起来婀娜了不少。只是上半身还是像木头一样僵硬。 “还是不行!”纪麟一遍遍用口型给左宝宝比划。 左宝宝也快被自己歪七扭八的手臂和腿逼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四肢竟然如此僵硬和麻木,怎么掰都掰不对。 纪麟眼看左宝宝快要把自己打结成麻花,无声地叹了口气,瞥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山桥。 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看向左宝宝。 左宝宝肩膀一耸,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看我!”纪麟还是用口型吸引左宝宝的注意力。 左宝宝不敢放肆,直勾勾地盯着纪麟,眼都不敢眨。 纪麟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接着缓缓坐下,摆出一个与左宝宝差不多的姿势,但线条明显更柔和,而且自然而然就带着自然和明媚,全然没有方才的英气。 左宝宝不自觉就看傻了眼,脑中空白了一瞬。 纪麟比起左宝宝也熟练不到哪去,找了一会儿感觉仍是觉得有些别扭,手臂一会儿放前,一会儿放后,腰微微放松,做出一个还算妩媚的姿势。 “就像这样。”纪麟给左宝宝使眼色。 左宝宝半晌没有反应。 “想什么呢!”纪麟没留神发出声音,接着捂住嘴巴,连呼吸都屏住,提心吊胆地去看山桥。 山桥咂咂嘴,手臂交叉在胸前紧了紧身上破烂的被子,始终闭着眼,很快鼾声又起。 见山桥没有要醒的意思,纪麟与左宝宝都松了口气。 纪麟指了指左宝宝,又指指自己,意思再明显不过。 左宝宝紧张地吞了口唾沫,点头如捣蒜,收敛起乱七八糟的心思,乖乖照着纪麟的姿势学。 有了对照,左宝宝这次学得有模有样,配上他这身打扮,趁着夜色,还真能看出几分女儿家的情态。 纪麟满意多了,悄悄对左宝宝点头。左宝宝长舒一口气,这才一会儿工夫,他后背都快被汗浸湿了。 左宝宝刚要松懈一会儿,就被纪麟的一记眼刀警告。他立刻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懈怠。 纪麟轻手轻脚地起身,凑到左宝宝近前:“就按我们之前说的来。” 左宝宝应了一声。 纪麟随即从门缝钻出去走到稻草人身后。 安言与丁丑这次十分默契地候在院中,像是一点也不好奇纪麟与左宝宝在做什么。 直到纪麟要去动稻草人,丁丑身形一晃眨眼已经到了近前: “我来。” 纪麟随口就拒绝了:“吓人这种小事,我比你在行。” 丁丑并未急着离开,而是默默候在一旁,周身散发的气息都跟着变了。 纪麟动作一顿,实在是身边的人存在感太强,实在让她无法忽视。她无声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 丁丑的眼神还来不及收回,被纪麟看个正着。她微微一愣,但那一丝异样的感觉很快就飘散而去,甚至来不及细想。 “你帮我看着左宝宝,一会儿山桥有动静,你就把左宝宝拖出来藏着。”纪麟随口吩咐了一声。 丁丑动作麻利地转身离开,看背影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怎么了这是?”纪麟纳闷地嘀咕一声。 在一旁目睹一切的安言面上不见多少笑容,反而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纪麟的身影。 “愣着做甚?过来帮忙啊!”纪麟无比自然地招呼道。 安言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好像没听到纪麟的话。 纪麟等了一会儿只好无奈地回头看安言,就见他微微歪头嘴角带笑地看自己。 月悬于空,星星点点光辉洒在院中,把长身玉立的安言衬托得有几分超脱于凡的仙气。衣带随晚风飘飘,清冷之气扑面而来。可他此时又是笑着的,令人想要亲近却又难以触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收不住。好像她的心思都被安言猜到,纪麟一时忘了想说什么。 就这样一个谪仙似的人物却朝纪麟走来,甫一开口就亲自破了她的“美梦”。 “口水流出来了,擦一擦。” 纪麟脑袋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伸手擦擦嘴角。 直到安言发出一声轻笑,眼梢上挑看纪麟,她才回神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纪麟面颊一红,立刻收回手,甩给安言两个字:“胡闹!” 安言只是笑,并未反驳,看着纪麟通红的耳朵,嘴角止不住上扬。 纪麟紧皱眉头,反复在心里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如此要紧的时候就不该指望安言。 正想着的工夫,从纪麟背后伸出一只手帮她稳稳托住稻草人。 “你这招未免太损,真是没想到纪公子竟然是这样的人。”安言开口就不忘揶揄纪麟。 纪麟被安言气笑,反而轻松多了,方才那点心思都是幻觉,这才是安言的真面目。 安言将纪麟面上细微的变化都尽收眼底,眼里的温柔一闪而过。 “对付山桥,不用损招难道要登门拜访请求他吗?”纪麟没好气地反问。 不等按压那接话,纪麟又道:“这只不过是给他一点教训,好戏还在后面。” 安言对纪麟的做法一点也不意外,从他们相遇起,纪麟就是这么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 只不过,不同于其他路见不平之人,纪麟从来都是用些“不入流”的手段。 如此一来,只要是被纪麟“盯上”的人,不受一番折磨就说不过去。 安言偶尔也会冒出一两个念头,若是自己也被纪麟盯上,不知会用什么法子让自己出丑?想想还有几分好奇。但他也只是“想想”而已,纪麟脑中层出不穷的点子一般人怕是无福消受。 “这稻草人就交给你了,一会儿丁丑把左宝宝拖出来,你跟着我,”纪麟压低声音布置任务:“我手一甩,你就把它扔进去。” 安言难得一副听话的模样看着纪麟,纪麟都有点不自在了。 第282章 什么人! 左宝宝等候多时,全身都又酸又僵硬,对着呼呼大睡的山桥动也不动,又冷又烦躁,恨不得对着山桥这张脸来上两拳。 就在这时,纪麟终于出现,先是拍了左宝宝一下:“打起精神来!”接着又狠狠一巴掌打在山桥脸上。 “啪!”一声响,山桥面颊上多了一个五指印。 山桥惊醒,眼还没睁开就大喊:“什么人!” 纪麟早已躲在干柴后,手掌火辣辣地疼,这会儿正忙着揉手,后悔是这么大劲儿,自己也跟着受苦。 山桥脑子还一片混沌,一边面颊又疼又肿,眼前迷迷糊糊一片,好像还有一阵阵烟雾缭绕。 丁丑按纪麟的吩咐在柴房外点燃稻草,白烟飘散进柴房内,莫名有种云端之感。 纪麟见时机正好,拼命给左宝宝打手势。 左宝宝孤注一掷般地深吸一口气,自以为深情款款地看着山桥。 山桥头沉不已,迷迷糊糊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猛然看到眼前烟雾缭绕中有一婀娜貌美女子,眉目如画,眼含秋水。 “不知小姐是哪家姑娘?”山桥心痒难耐,淫笑一声装模作样地拱手问道。 左宝宝心中恶心想吐,但他更怕搞砸了会被纪麟算账,只好硬着头皮做出仙女下凡的模样,脑中努力回想塔娜的一举一动。 山桥见仙女不回答,更确信自己是在梦中见到神仙,顿时兴奋不已,把心中所想也都宣之于口: “没想到我山桥竟然有这等本事!臭婆娘将我赶到柴房,想必是仙女都看不下去,才特意下凡入梦来宽慰我。” 山桥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顿时得意忘形地找不到北。 “仙女下凡,草民山桥实在惶恐啊!”山桥语气中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左宝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多亏有白雾遮掩,不然他这会儿就要露馅儿。 山桥只顾着痴笑,连红肿的面颊都顾不上,只想挥开白雾看得更清楚一点。 “仙女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与草民一见啊?”山桥急不可耐地想要起身。 山桥动了动才发觉身体很沉,他纳闷这明明是自己的梦里,为何会如此真实? 纪麟一直注意着山桥的一举一动,此时见势不妙就立刻让左宝宝下猛药。 左宝宝会意,随即一只纤纤玉手穿过白雾来到山桥近前。 山桥半边骨头都酥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眼里只有那只手。 纪麟躲在后面看得乐不可支,好几次都差点笑出声来。 左宝宝还要强忍着恶心,提起十二分精神免得被山桥碰到。 纪麟看着左宝宝还算娇美的动作,又是诧异又是好笑。她比左宝宝轻松多了,还有空纳闷:左宝宝这些动作是从哪学来的? 左宝宝回忆了一会儿,无力地发现塔娜也帮不上忙,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便是从天而降的仙女。 “仙女入梦不知所为何事?草民定当竭尽所能为仙女排忧解难!”山桥突然夸下海口。 左宝宝一愣,突然不知该怎么办,下意识去看角落的纪麟。 纪麟也没想到这山桥竟然荒诞至此,为了美色竟然什么都肯答应。如此一来,她后面准备的稻草人岂不是都派不上用场? 她脑筋一转,对左宝宝一挑眉,又拼命使眼色要左宝宝将计就计。 左宝宝也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纪麟的用意,他先收回自己多灾多难的手,缓缓地山桥面前晃了晃。 山桥目不转睛地盯着左宝宝的动作,唯恐眨一下眼仙女就会飘走。 左宝宝掐着嗓子开口:“山~~桥~~~” 就这两个字被左宝宝叫得九曲十八弯,活像女鬼出世,令人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纪麟一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莫名一股寒气从脊背爬上,把她瘆得够呛。 “想不到你还有做女鬼的本事。”纪麟轻声揶揄左宝宝。 左宝宝这会儿什么也顾不上,手还坚持掐着嗓子。 山桥丝毫没有察觉不对,以为仙人说话就是如此,自己一介凡人能听到已是大幸,又怎敢置喙? “草民在,仙女可有吩咐?”山桥麻利地拖着身子跪在地上。 左宝宝心里松了口气,他也没想到山桥竟然这么容易蒙骗,忙趁热打铁:“你在此间所作所为,我已尽数知晓……” 听到这里,山桥额角突突一跳,莫名一种不祥预感涌上心头,垂着眼偷偷摸摸地隔着白雾瞧模糊的身影。 左宝宝察觉到山桥的眼神,发出一声嗤笑,更看不起他,但该演的戏还得继续。 “仙女千万别听信谣言,我山桥行得正,坐得端,从来都是本本分分做人,从未……”山桥不等左宝宝开口就急急忙忙为自己解释。 山桥最初的贪心已经被丢到一旁,只剩下胆战心惊。 左宝宝本想就顺着说下去,让山桥自己了结自己才好。但纪麟却不愿意,他只好话锋一转道:“你做得不错,上面都知道,所以这次特意派我下凡来,赐给你一个贵人。” “啊?!”山桥一愣,嘴巴张大,惊得无法回神。 左宝宝不理山桥,反问:“怎么?” 山桥急忙叩首:“没什么没什么!草民只是一时惊喜多有得罪,还请仙女莫要责怪!” 纪麟边听边在一旁啐了一口:“见了神仙连人话都会说了,真是可笑。” 左宝宝见人已上钩,又尖着嗓子道:“我自是知晓,难道你就不好奇这贵人是何许人也?” “好奇好奇!仙女请明示,草民定会将贵人如同先祖一般供养起来,绝不敢忤逆!”山桥急不可耐地表决心。 山桥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就怕突然惊醒,这梦里的一切也会随之消失,到时他不仅留不住仙女,也无法得知究竟谁才是他的贵人。 山桥满脸都写着焦急,恨不得破开烟雾问个究竟。 左宝宝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朝丁丑挥手。 丁丑见状看向纪麟,见她点头这才淡定上前几步拉住左宝宝的衣袖。 左宝宝心下有底,这才道:“她乃是外来之人,明日便会登门拜访。” 第283章 万一…… 山桥使劲记下这几个字,见仙女不再开口,又惊又疑:“仙女?贵人是男是女,姓甚名谁,又是何长相?” 登门拜访的人多了,难不成每一个都是自己的恩人? 但无论山桥问什么,仙女都没再说话。 “仙女?仙女!”山桥一声高过一声,但可惜没有半点回应。 左宝宝此时已经被丁丑单手拽到院子里。 “哎哟我的屁股!”左宝宝趴在地上揉屁股,怨念地白了丁丑一眼:“你以为是拖稻草呢?我屁股都要成两半了!” “屁股本来不就是两半吗?”纪麟的声音出其不意地响起。 左宝宝吓得肩膀微微一抖,看是纪麟这才松了口气:“纪公子你怎么来了,吓我一跳!” 纪麟嘿嘿一笑:“你连鬼都做了,还怕别人?” 左宝宝一时语塞,只是眨巴着眼看纪麟。 片刻后左宝宝想起还有要紧事:“山桥呢?” “晕了。”纪麟随口一答。 “晕了?”左宝宝诧异。 纪麟理所当然道:“这么多烟,谁都要晕,你不晕吗?” 左宝宝不知该怎么反驳,胡乱地跟着点点头。 “可惜啊!”纪麟突然发出一声感叹。 左宝宝登时如临大敌:“怎么了?!” 纪麟手臂一伸,指向墙边稻草人:“费那么大的劲儿,结果用都没用。” “……”左宝宝无言以对,深吸一口气才把那口气压下。 “我们走。”纪麟轻松地拍拍手走在前面。 左宝宝愣了愣,提起裙子追上:“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你要留下与山桥说说天上的神仙日子?”纪麟头也不回地反问。 左宝宝又被噎:“可就这么走了,万一……” “万一”如何,他自己也没想好。 纪麟半点也没放在心上:“该说的都说了,我们回去睡大觉即可,只管等山桥找上门来。” 说完不等左宝宝就大步走在前面,左宝宝顿了顿,直到安言从一旁经过才匆忙跟上。 “公子……”左宝宝的语气有些委屈。 安言目光仍是落在纪麟身上:“你不是最崇拜纪公子,还说要处处与她学习吗?” 左宝宝脸上一红,不知该如何接话。 “纪公子是厉害,就是太让人摸不着头脑,跳来跳去。”左宝宝轻声嘟囔两句。 他到这会儿还未适应身上的女装,好不容易把山桥糊弄过去,他只想尽快回去把这身衣裳换了。 轻车熟路地翻墙而过,早已在墙那边等候多时的杨小土立即起身。他在外面坐立难安,担心到现在,终于把纪麟盼回来。 “恩人!”杨小土惊喜地上前。 不等杨小土碰到纪麟的袖子,就被丁丑挡下。 杨小土已经习惯,嘴上不停问:“恩人可有受伤?山桥没有为难你们?” 纪麟想起山桥那副模样就忍俊不禁:“我们都无碍,有事的是山桥才对。” 杨小土不解,见四个人都回来了,但还少了点什么:“稻草人呢?” “留在里面了。”纪麟道。 杨小土倒吸一口凉气:“留下了?若是被山桥发现……” “自然是已经烧了,我没那么蠢。” 杨小土这才长舒一口气:“还是恩人想得周到。” “我们回去,好好歇息,明日只管等着山桥上门。” 纪麟话音刚落,就看到杨小土费解的目光。 “什么都不用问,明日一早你就知道了。”纪麟颇有深意地一笑,神情轻松自在,步伐轻快地走在最前。 左宝宝灰头土脸,衣裳上还有不少灰迹,头发更是凌乱,杨小土看一眼就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看左宝宝就像看受到欺辱的良家妇女。 迎着杨小土同情和探究的视线,左宝宝一股气憋在嗓子眼,出不来也下不去。 “我好得很。”半晌左宝宝只吐出四个字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小土越发费解,嘀咕一声:“我还什么都没问……” 一行人各怀心事地回到村中。杨老四早已睡下,纪麟轻手轻脚地摸回到房中。 这一日把纪麟累得半死,伸了个懒腰,边打哈欠边道:“你们随意,我先睡了。” 纪麟一点也不客气,说完倒头就睡。剩下几个人颇有些面面相觑的尴尬。 左宝宝率先退出,他已经等不及要从“仙女”变回自己了。 杨小土也看不出异样,只等明日一早见分晓。 走了两个,就只剩下丁丑与安言。丁丑这次毫不犹豫地到纪麟床边坐下,随即闭目养神。 安言无意与自己过不去,笑了笑便离开此地。 丁丑睁开双眼,不知在想什么,很快又闭上双眼。 还有纪麟睡得没心没肺,呼吸很快就变得绵长均匀。 平静的一夜过去,天已大亮,纪麟还甜甜地做着美梦,殊不知渡桥的另一边已经炸开了锅。 山桥院中。 “老不死的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惨!你要我可怎么活啊!” 一富态妇人坐在地上大哭大嚎,嗓音一浪高过一浪。 她眼前是柴房,周围还有已经烧成灰烬的稻草,怎么看都像是着了一场大火。 妇人还在哭嚎不止,周围的下人也都议论纷纷。 “柴房怎么会着火?昨夜里半点动静也无啊!” “谁知道呢?这么大的地方,就只有柴房烧了,我看啊,这火就是冲着人来的!” “你不要命了?这话若是被母老虎听见,你就等着去给死人作伴!” 其他几个听到这里也都老实多了。 “你们说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这谁能说得准?若不是母老虎把人赶到柴房,也就不会出事了。” “唉,造孽啊!你们看母老虎这会儿知道后悔了,啧啧啧。” 下人们说闲话也不敢太放肆,就怕母老虎察觉,到时他们也要倒霉。 那边母老虎还在哭嚎:“究竟是谁害你啊!你告诉我啊!” 吵嚷了许久,突然柴房内传来“砰”的一声。 母老虎的哭声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人突然掐住脖子,目瞪口呆地盯着柴房。 下人们也都吓了一跳,惶恐不知发生何事。 母老虎不自觉吞了口唾沫,惊惧道:“我与你夫妻一场,你做鬼可别来找我!” 第284章 赶紧滚出来! 母老虎吓得脸色惨白,拖着肥胖沉重的身躯一点点往后撤:“都愣着做甚,还不快来扶我起来!” “是!” 立刻就有几个婆子壮着胆子上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母老虎扶起来。 母老虎也是气喘吁吁,方才哭嚎半晌,脸上却不见半点泪痕,此时更是只剩下惊恐。 前前后后三个婆子扶着母老虎,四个人齐齐看向柴房,大气都不敢喘。 柴房刚安稳片刻,又传来噼噼啪啪踩在稻草上的声音。 母老虎的心随即又提起来,惊恐不安地盯着柴房,话都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 “怎、怎么办!你、你们听、听到了没有?!” 一个婆子惊吓得结巴,话都说不利索。 其他两个婆子也都脊背发凉,她们都听到了柴房里的动静,就像是有人一步步走出来。 母老虎再也忍受不住,大吼一声:“赶紧滚出来!别在里面装神弄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夫人啊!万一是……的魂儿怎么办!你这么说……”婆子又惊又怕,就担心是山桥的鬼魂回来索命。 其他两个婆子也是一身冷汗,默默在心里祈祷:冤有头,债有主,报仇也要找母老虎,不关她们的事! 母老虎再厉害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但还是梗着脖子道:“他敢!他这就是忘恩负义!老娘为他做了多少……” 话还没说完,柴房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踹开。 “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母老虎也吓得瘫倒,三个婆子都扶不住她。 从门里走出来的,正是山桥。他此时一脸迷茫地看着外面众人,每个人面上都是惊恐。 山桥一早就听到门外吵吵嚷嚷,他昨夜做了美梦,到这会儿都是迷迷糊糊,还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 他被吵醒之后才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他正纳闷就听到家中母老虎在外面大喊大叫。他顿时心烦不已,更觉昨夜梦中的仙女温柔可人。 “唉……”山桥叹息一声,在心里咒骂母老虎又有幺蛾子,不耐地起身往外走。 山桥推开门才想起自己昨日被母老虎赶到柴房,面上有些挂不住,况且门外不只有母老虎,几乎所有下人都来看热闹。 山桥脸一阵红一阵白,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怨念地盯着母老虎。 这若是换作平时,山桥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与母老虎叫板,更别说这般对视。 山桥心有不忿,加上昨夜得了仙女的“点拨”,自然而然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眼前这些不过是凡人罢了,根本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歪打正着,山桥前所未有的表现反而令母老虎更加确信他是被鬼附身。 婆子们也都连连应声:“完了完了,这与平时千差万别,定是有恶鬼作祟!”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霸占我夫君的身体!”母老虎怒吼一声。 山桥一脸懵,什么“霸占身体”? 母老虎见他不说话,随手抄起木棍就朝山桥大步冲去,抬起木棍就一下下落在山桥身上。 “我打死你!赶紧从我夫君身上滚出去!” 母老虎越打越有劲,压在山桥身上就差左右开弓。 山桥还未反应过来就挨了一顿揍,乱七八糟的心思也都被砸出去,如今还是保命重要! “别打了!是我是我!是我啊!”山桥抱头一边来回滚一边求饶。 母老虎手上不停:“还装蒜!把我夫君还回来!” 山桥不知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只知道这么下去迟早要被打死。 他使出浑身力气才把母老虎一把推开,母老虎跌坐在地上,愣了一瞬。 这一瞬的工夫,山桥一个轱辘爬起来,立马后撤两步拉开与母老虎的距离。 山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更是无一处不疼,他“哎哟”不停,小心地摸了摸身上各处。 “嘶——”山桥摸到痛处倒吸一口气,狠狠地瞪母老虎:“你这婆娘下手这么狠,要谋杀亲夫是不是!” “嗯?”母老虎一听山桥的话,惊得一愣。 山桥一无所察:“你把我赶到柴房就算了,一大早还叫这么多人来看我笑话,嫌我不够倒霉吗!” 母老虎哑口无言,呆呆地看着山桥:“你不是……” 山桥没好气地摸摸脸,好几处都已经红肿,他懊恼无比,今日还要去见贵人,如今这副尊容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山桥就更加怨恨母老虎:“你这婆娘就知道给我添乱,今日若是有什么闪失,你趁早滚蛋!” 母老虎头皮发麻,她还从未听山桥说过这种话,她一时竟分不清眼前的山桥究竟是人是鬼。 婆子们也都面面相觑,没有人敢笑话山桥,她们全都被他突然发难吓得不轻。 山桥不知发生何事,原本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他这会儿才有空看看左右。 当他看到地上一团黑乎乎的痕迹时,蹙眉道:“谁在这里烧东西?想烧死我是不是?!” 他话音未落就狠狠瞪了母老虎一眼。 母老虎竟被吓得不知该如何反驳。 “好你个母老虎,早就盼着我死?”山桥怒极反笑:“我告诉你,我今日有天大的美事!” 母老虎身子一瘫,口中念念有词:“完了完了……真完了……” 她以为山桥是犯了癔症,说的都是疯话胡话。 “老天爷啊!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折磨我!”母老虎撒泼似的痛哭。 山桥都愣了,不明所以地看母老虎。 “就是一夜的工夫,发生了何事,你把这个老不死的还回来啊!”母老虎还在嚎叫。 下人们见状也都跟着哭丧,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再这么下去,定会有人以为这里发丧事。 山桥面上挂不住,压着怒气大步走到母老虎身侧:“你干嚎什么呢!老子好好地还没死!” 母老虎不管,仍是大喊大叫。 山桥脸憋得通红,甩了母老虎一巴掌。 耳光声一响,原本乱哄哄的院子顿时鸦雀无声。 山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脸色一白,身上也不自觉发抖。他好像突然回神自己是谁,方才打的又是谁。 第285章 你敢打我?! 母老虎手托着脸,腮上的肉被气得一颤一颤,瞪大一双眼死死盯着山桥:“你敢打我?!” 山桥心里一抖,双腿发软,方才的骨气全都消散,后怕不已差点就要跪下给母老虎磕头赔不是。 “啊!你竟然敢打我夫人!”山桥灵机一动,狠狠掐住自己的脖子,大声咒骂自己:“哪来的恶鬼还不快滚!” 他大骂着自己扑在地上,滚来滚去,像是在与什么东西扭打一般。 母老虎的怒气一瞬间没了发泄,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山桥发疯,连脸上的一巴掌都顾不上。 “这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真被恶鬼附身了!” “那可怎么办?杀人啦!杀人啦!” “快跑啊!恶鬼索命!” 下人们作鸟兽散,尖叫着跑了,只有母老虎还在。 山桥见时机差不多,才筋疲力尽地趴在地上。 母老虎不敢轻举妄动,等了半晌才偷偷上前:“你……” 山桥随即装模作样地哭诉两声:“夫人都是我不好,我该死,我怎么能打你呢?” 母老虎面上闪过狐疑之色:“你的意思,方才不是你?” 山桥立即道:“真的不是我!我已费力将它打出去,再不会做这种事!” 母老虎将信将疑,看看山桥的一举一动,还有所说的话,怎么想都不对劲,倒真有可能是被鬼附身。 “还不扶我起来?”母老虎没好气道。 “哎!”山桥立即应声,麻利地起身去扶母老虎:“夫人慢点!” “你看看你打的!”母老虎仍是气不过,扭住山桥的耳朵转了半圈。 “哎哟哎哟!疼疼疼!”山桥疼得龇牙咧嘴直叫唤。 母老虎气得面目狰狞,谁见了都要吓得后退三步。山桥心里叫苦不迭,但面上还是要屈服。 “夫人冤枉,我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打你啊!”山桥边说边扇自己巴掌。 母老虎这才稍稍消气:“还不快去找大师来,这院子如此晦气还怎么住人?!” “是是是,找人找人,这人得找!”山桥立即附和。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这么大声作甚!”母老虎气得狠狠扇了山桥一巴掌。 山桥莫名挨了耳光,脑中嗡嗡作响,恨极了母老虎,却是敢怒不敢言。 “整日都是幺蛾子,请人又要花钱!你当这些都是大风刮来的?”母老虎越说越气。 “夫人别气别气!我去求老爷,看看大老爷能不能帮帮忙。”山桥立刻说要去找山老爷帮忙。 “瞧你那点出息!处处指望山老爷,还要你作甚?” 山桥无言以对,但也绝口不敢再提找人之事。 这时山桥脑中灵光一闪,讨好道:“夫人别急,我昨夜做梦,仙人托梦说会有贵人临门,要我们好生对待,自然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仙人?”母老虎狐疑地扫量山桥:“是男是女?” “嗯……男的!当然是男的!”山桥差点说漏嘴,硬生生拐了个弯。这若是被母老虎知道是个美貌的仙女,他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母老虎拧眉,肉都皱在一处,显然对山桥的话仍存着疑心。 “夫人你千万相信我,我对天发誓,我昨夜真的梦到仙人,仙人就是这么与我说的!”山桥举手发誓。 母老虎的疑心这才打消些许:“谅你也没这个胆子骗我。” 山桥点头如捣蒜。 “仙人都与你说什么了?” 山桥心下一松,于是将昨夜梦中之事一五一十道来。但他长了个心眼,仙人的美貌之姿半个字也没提,于己无利的话也半句不提。 母老虎听后略一点头:“既然如此,就等上一日,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路仙人,说话到底算不算数!” 山桥不敢反驳,只能跟着点头哈腰:“夫人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好不容易将母老虎安抚,山桥半条命都要没了,整个人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上。 他求爷爷告奶奶,只希望仙女千万信守承诺,今日能将贵人送上门,他也好与母老虎交代。如若不然,新账旧账一起算,山桥此回非要被扒下一层皮来不可。 思及此处,山桥连打几个寒颤,险些吓得屁滚尿流。他甚至都开始给自己想后路。 万一仙女失约了,山桥就要想办法出门随便找一个人来冒充自己的“贵人”,如此才能蒙混过关。话虽如此,想要骗过母老虎又谈何容易。 “唉……”山桥又是一声叹息。眼看日头越来越高,贵人还杳无音信。 他不禁开始怀疑昨夜梦里的仙女究竟说得是真是假。 母老虎并未忘记此事,她就端坐在山桥身边,美其名曰陪他一起等“贵人”,其实就是防着山桥耍花招。 山桥有苦说不出,这下他只能听天由命,若是贵人不来,倒霉的就是他。 兴许是山桥的执念太深感动了哪路神仙,正当山桥等的焦躁,坐立难安之时,大门被人叩响。 母老虎看不下去正要斥骂山桥,也疑心重重地把话重新咽回去。 “什么人?”母老虎看山桥。 山桥难掩面上兴奋:“定是仙人所说的‘贵人’来了!”他迫不及待地催促下人去开门,更是亲自前去迎接。 母老虎看不下去,嘲讽他:“山老爷来也不见你如此。” 山桥这才稍稍收敛,忐忑地去迎。 他到门口时,看到的是几个熟悉的身影,尤其正中间所站之人。 “怎么是你们?”山桥很是诧异。 纪麟却是满面笑容:“山兄这是不欢迎我们?” 山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心里也犯嘀咕——这姓唐的与“贵人”可有干系? 母老虎这时也来了,挨个打量了一遍所有人,目光在安言与纪麟身上略作停留。 “咳咳,你们来此作甚?”山桥板起脸来,试探问道。 纪麟心里冷笑:你个又老又不要脸的家伙还好意思装模作样?但她面上却是保持得体的笑容:“山兄莫急,我有要事要与你商议,可否……” 山桥面露不解,但心里也打鼓,又看纪麟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纠结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第286章 竟有此事?! 山桥最后还是憋着疑惑把纪麟一行人请进门。母老虎就在一旁打量每个人,猜测他们的来意。 纪麟却像是毫无所察,对母老虎彬彬有礼地一笑:“这位想必就是夫人了,果然姿貌出众,令人难忘。” 母老虎也爱听好话,见纪麟神情诚恳,戒备也卸下一半,再看纪麟时脸色也转好不少。 “既然是山桥的朋友,就快请进。”母老虎道。 “多谢夫人。这是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纪麟还有些不好意思:“来得匆忙,也没什么好准备,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母老虎没读过书,也听不太懂纪麟这一套一套的说辞,只觉得与废话无异。 山桥怕母老虎给自己丢人,就连忙道:“这如何使得?” 纪麟却道:“山兄见外了。这都是给夫人的,是在下该做的。” 母老虎这才明白,原来纪麟是有东西要送自己。她自是喜上眉梢:“纪公子真是客气了,不知是何物?” 纪麟面不改色,叫杨小土把东西拿上来。 “夫人过目,就是一块不起眼的绢帛罢了。”纪麟把绢帛拿出来放到母老虎面前。 母老虎眼都直了:“绢帛?” “正是。”纪麟淡淡应声。 母老虎倒吸一口气,伸手抚上绢帛:“竟有如此面料?你究竟是何人?” 纪麟却是一笑:“夫人喜欢就好,我乃是从湟水而来。” “湟水?”母老虎很是不屑:“不过是一处穷地方,哪来如此上好的布料?” 纪麟从容应对:“夫人有所不知,听说湟水去了一位中原的生意人,专做布料生意。” “竟有此事?!”母老虎诧异无比。 纪麟毫不露怯:“没错,我这绢帛就是从那买来,的确是上好的布料。” 母老虎也深以为然:“没错,我还……我本也有块绢帛,只不过之前不知怎的弄丢了。” 她故意抬着下巴,神情很是得意,说完又怕纪麟不信似的补了一句:“不信你问他!” 突然被推出来的山桥连个磕巴也不打就痛快地应下来:“没错没错,是我亲眼所见!” 母老虎得意洋洋地看着纪麟:“所以这绢帛虽是金贵,但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若是换了旁人说不定早就不知得意成何种模样。” “夫人所言甚是,像你这般淡定之人实在少见,唐某佩服。”纪麟马屁也拍得及时、 母老虎虽是没完全听懂,却也能猜到纪麟在恭维自己,嘴角的笑容已是遮不住。 山桥却是急出一头冷汗,担心再这么下去,非要露馅儿不可:“来纪公子,不是说有要事吗?” “对,多谢山兄提醒。”纪麟从善如流地跟着山桥离开。 母老虎美滋滋地拿着绢帛,直到几人走得不见人影这才爱不释手地看。 婆子们也都凑上来:“这是什么料子,竟然如此光滑轻柔,比粗布不知好多少。” 几个婆子都羡慕不已,母老虎更是骄傲满意:“不过区区一块绢帛,瞧瞧你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别在外人面前给我丢人!” 婆子们纷纷应声。 “小的们自然比不过夫人您了。” “就是,这绢帛只要夫人想要,多少都有!” 母老虎被夸得高兴,小心翼翼地收好绢帛,安心之后猛然想起什么:“方才那些人里,可有女子?” 婆子们对视一眼,纷纷摇头:“没有没有,都是些俊俏的公子。” 母老虎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又问:“这几日他上街,可曾见过哪家姑娘挪不动腿?” 婆子们不知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半晌。 “不说就有你们好看!” “夫人别生气,小的们也不知道,出门这么大的事,又是跟着山老爷,我们做下人的哪能跟着呢?”婆子们也是委屈得很。 母老虎一想也是,而且让这么几个婆子跟着也是丢山桥的脸。 “行了你们都下去,别在我眼前晃。”母老虎一声就把婆子们赶走。 婆子们心有不忿,退下之后凑在一起对母老虎颇多不满。 “嫌我们就干脆把我们赶走,看她找不找得到人伺候!” “还不是都怪她自己?院子里那些年轻点的丫头都被她赶走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婆子,什么都要做不说,还要受她的气!” “山桥真是不要脸,年纪那么大了,还对小姑娘动手动脚。母老虎知道对山桥又打又骂不说,连小姑娘都不放过。让她折腾过的姑娘都够惨的!” “行了行了别说了,万一叫母老虎听去,我们也跟着倒霉!” 婆子们唉声叹气,也都悄悄散了。 她们散了,不一会儿从角落的草筐里钻出一个人。 正是左宝宝。 他拍拍身上的土:“听个墙角也这么不容易。”他没有多停留,他没有继续跟着母老虎,而是折回去找纪麟。 纪麟跟着山桥到了一处还算安静的院落。 “纪公子请坐。” 纪麟干脆地坐下,也不与山桥多客套,直接道:“我今日来所为之事,还请山兄莫要当作玩笑。” 山桥纳闷,眼神里明显带着怀疑:“你什么也不说,我怎知是何事?” “唉。”纪麟叹了口气:“唐某实在难以启齿,毕竟此事过于虚无,实在……” 山桥忽然福至心灵,抢先一步道:“莫非你也梦到了什么?” 纪麟见人上钩,心中得意,面上却是一副惊讶无比的模样,瞠目结舌地看着山桥,喃喃道:“山兄是如何得知……” 山桥震惊之下一个字也说不出,脱口而出:“莫非你梦中也是仙女下凡?还有‘贵人’一说?” 纪麟先是摇摇头,山桥明显松了口气,但她接下来的话仍是让人重新提起一颗心来。 “兴许是仙女,但我并未看清。”纪麟回忆道:“此人叫我今日定要来找山兄。” 山桥恍然,盯着纪麟看了半晌,眼都忘了眨。 “山兄?山兄!”纪麟不明,见人迟迟没有反应就唤了几声。 山桥猛地回神,还来不及收敛神情,不禁低声念叨:“难道姓唐这小子就是我的贵人?” 第287章 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姓唐的小子”此时正一脸迷茫地等着山桥的下文。 山桥无奈又疑惑,想不通纪麟怎么能算是自己的贵人。 “山兄?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纪麟试探着问。 山桥并未立刻回答。 纪麟蹙眉,面露担心地道:“方才我听山兄话意,难道你昨夜也梦到了什么?” “没有。”山桥想也不想就否认了。 纪麟有些失望,无奈地摇摇头,并未追问。 山桥还未想通前因后果,此时也十分纠结。 若纪麟是贵人,他将人拒之门外,岂不是白白错过仙女亲自入梦给自己的好处? 可若一切都是巧合,他岂不是信错了人?纪麟一个外来人,能有何“贵人”之处? 山桥正纠结时,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他神情一滞,仿佛找到转机一般,脑筋也飞速运转起来。 纪麟一眼就看穿山桥的心思,嘴角勾起一丝妙计得逞的笑。山桥上钩,也不枉纪麟早早就将绢帛拿出来。 果然,山桥态度来了一个大转变,原本还将信将疑的面孔也重新堆上笑容。 “纪公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实在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是!”山桥热络地与纪麟攀关系。 纪麟在心里啐了一口:谁要与你称兄道弟?但她面上却是与山桥有说有笑。 “山兄这么说就太客气了,应当是唐某叨扰了才对。” “哎!这是什么话?你们既然到这里,就是我山桥的客人,岂有怠慢之理?”山桥笑脸相迎。 纪麟忍着对山桥的嫌恶与不满,神情略一消沉,轻轻叹了口气。 山桥果然立刻上钩。 “纪公子是为何事如此发愁?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与我说一说?”山桥一脸关切地问道。 纪麟闻言又叹了口气:“山兄有所不知,我正是为昨夜的梦所难,实在不知此梦何解。” 山桥也想到梦中的仙女,有意试探纪麟一二,就顺着她的话道:“方才是我不好,是我骗了纪公子。”他面上露出万分悔意,只差在脑门写下“悔不当初”四个字。 纪麟忍住冷笑的冲动:“哦?山兄可否详细道来?” “其实昨夜梦中,我与你一样,也梦到了仙人。”山桥边说边细细地盯着纪麟表情:“仙人与我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敢忘。” “竟有此事?!”纪麟诧异道:“这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山桥见纪麟不似作假,怀疑也卸下一半,但他仍是变着法地套话:“只是不知纪公子梦中的仙人与我所见,是否是同一人?” 纪麟蹙眉思索片刻:“想来既然是仙人之令,应当是同一位才对。” 山桥莫名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原以为仙女是为他一人而来,如今得知连纪麟都有仙女入梦,他自然不好受,脸色也微微一僵。 “怎么了山兄?可有不对之处?”纪麟见山桥面露不悦,就好奇地问了一句。 山桥却是收敛神色,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纪公子多心了。不如你与我仔细说说那仙人之事?” “山兄所言甚是,我正有此意。”纪麟“从善如流”地应声下来,随即郑重地说起昨夜梦中细节。 山桥听得分外仔细,想要听听究竟纪麟梦中是何人。 “那仙人最后与我说,让我今日务必要来寻山兄你。”纪麟道。 山桥听到这里才回神:“找我?” 纪麟点头,在山桥开口问之前就主动道:“我也不知仙人是何用意,但既然是仙人的意思,我就来了。” 山桥细细回想了一会儿,并未在纪麟的话中找出破绽。 如此说来,倒有可能是梦中仙女怕山桥寻不到贵人,耽搁了大事,于是又费神将“贵人”直接送到山桥面前。 山桥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心中对仙女的感激又多几分。他唯一后悔的就是未曾在梦中得见仙女的真容。 定然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绝美容颜,只消看上一眼,这世间万物怕是都会失了颜色。 山桥陷入自己的想象中无法自拔,纪麟嫌恶地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移开目光。 这时左宝宝回来,刚一踏进院子就打了个寒颤:“阿嚏!”一个喷嚏顿时身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左宝宝搓搓手臂,默默站到安言身侧。 山桥的思绪被左宝宝的喷嚏打断,面露不爽正要发怒,就看到左宝宝的身影,心中微微一震。 “那位是……”山桥探着头想瞧个仔细,但左宝宝躲在安言背后,被挡去大半。 纪麟眼眸一闪,随即笑道:“山兄莫怪,只不过是我这位好友的下人罢了。” “下人?”山桥不知为何,莫名觉得左宝宝的身影有些熟悉,但他就是想不起来在何地见过。 “正是。”纪麟淡定应声。 虽说左宝宝低垂着头,叫人看不清面容,但山桥也看得出来,这左宝宝分明是个男的。 “说起我这好友,”纪麟转移山桥的注意力:“他是随我来此地拜访山兄,山兄不会介意?” 山桥的视线随即落在安言身上,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之前只顾着看纪麟,还未曾仔细瞧过安言,这一看就知此人绝对非比寻常。 山桥多年来跟着山老爷进进出出,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纪麟见山桥又发呆,心里暗暗埋怨了两声,随即摆摆手:“山兄?” “不知这位如何称呼?”山桥敏锐地察觉到安言身上生人勿近的气息,若是与此人为敌,怕是会死得极惨。而且山桥也看出安言的长相与他们并不相同。 纪麟抢先一步道:“他姓安。” 山桥闻言皱眉,他还从未听说有哪家大户是姓安的。 安言从始至终都噙着笑意看纪麟,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给山桥,好似压根就没看到还有一人。 纪麟余光瞥到安言的笑意,心里很是无奈,暗道这人不知又有什么鬼主意。 山桥意味深长道:“原来是安公子。” 纪麟趁山桥不注意狠狠瞪了安言一眼,安言好像才“后知后觉”瞥了山桥一眼,一番打量之后反而面露不解。 第288章 你们就是我的贵人? 山桥莫名一抖,在安言面前总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威压,甚至令他喘不过气。 但安言从始至终连神情都不曾变过,就连嘴边的微笑都还是一如既往。 反倒是山桥心里毛毛的,强提着一口气与安言对峙。 “不知安公子有何指教?” 安言摇摇头:“指教谈不上,况且山兄也问错人了。” 山桥脑中警铃大作,以为安言终于按捺不住要出招算计自己:“哦?此话怎讲?” “来之前纪麟非说是仙人的意思,要她来帮你。我看这根本是无稽之谈,为了让她死心才答应来这一趟。”安言好笑地看山桥。 一番话把山桥说得哑口无言,瞠目结舌地盯着安言和纪麟看。 安言不以为意,打抱不平地“啧啧”两声:“既然你不信,我们趁早离开得好,也省得耽搁工夫。” 他说着作势转身就走,还不忘拉着纪麟的手臂。 山桥不等反应过来已经脱口而出:“慢着!” 纪麟也没料到安言会突然来这么一招,正纳闷的工夫,却见山桥面露急色,顿时心领神会。 “真是仙人让你们来的?你们就是我的贵人?”山桥不自觉喃喃出声。 “原来仙人与你说的是‘贵人’?” 安言似笑非笑地看山桥。 山桥脸色一会一变,如今骑虎难下,承认不是,不承认也来不及。 纪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山兄你怎么不早说?” 山桥脑筋一转:“此事事关重大,我总不能到处去问贵人是谁,你说呢?”他赔着小心地笑道。 “怎么?还要讨价还价?”安言头也不回,居高临下道。 山桥心中憋闷,但也只能赔不是:“是我不好,实在是此事来得过于突然,我自己也还云里雾里,多有得罪,确非我本意,还请公子莫要着急才是。” 他说完额头已经渗出一层薄汗,对安言仍是心有余悸。 纪麟看时机已到,就跳出来打圆场:“山兄别多想,我这位挚友哪儿都好,就是说话有时过于直接,其实他并无恶意,还请山兄理解。” 山桥随即就坡下驴:“这是自然,反倒是我多虑了,纪公子你不会怪我?” “不会不会,山兄若是不介意的话,就请将事情直说无妨,若是唐某有能帮得上的,绝无二话。”纪麟许诺。 山桥心定了大半,这才道:“实不相瞒,梦中仙人确是说会有‘贵人’临门,只是没告诉我是谁。这么大的事,我不慎重也说不过去。” 纪麟表示理解:“山兄说得有理。只是我也有些不明白,若说我是你的贵人,可我也没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纪麟很是头疼烦恼地对山桥摊手。 山桥心里长舒一口气,不禁弯起嘴角:“纪公子过谦了,你岂止能帮上忙,简直是帮天大的忙!” “哦?”纪麟佯作不知。 山桥叫伺候的下人都退下,他环视四周并无其他人,这才小心翼翼道:“不知纪公子今日给母老……咳咳我夫人带的绢帛,可还有多余?” 纪麟听到“母老虎”时差点没控制笑出声来,但还是要强自镇定,边听边点头。 “这……”纪麟面露难色。 山桥的心也跟着一提:“难道已经没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纪麟话锋一转。 山桥随即面露喜色,追问道:“多余的绢帛在何处?” “山兄莫急,绢帛并非在我身上。”纪麟道。 山桥眼中果然闪过失落之色,连带看纪麟也没那么亲热。 “这些绢帛都是我从湟水带来的。”纪麟又补上一句。 山桥瞪大双眼诧异道:“湟水?” “不错。”纪麟应声:“顺着湟水而来,确切地说应当是湟城。” 山桥却是心生疑窦:“湟城我也有所耳闻,可从未听说他们还有绢帛这种东西。” “山兄太久没有去湟城了,湟城已经变了许多。”纪麟又道:“不信,只要渡桥一开,若是有湟城的人来,你就知道我是不是骗你。” 山桥一愣,连忙否认:“纪公子莫要误会,我怎么会怀疑你呢?我只是……” 他脑筋转得快:“我只是怕你上了旁人的当。” “多谢山兄挂怀,只不过绢帛此物颇为稀奇,我唯一有的那块也送给令夫人。”纪麟道。 山桥也觉得十分可惜,这东西到了母老虎的手里,想要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顿时有些迷茫,不知这“贵人”究竟会有什么好主意。 “山老爷那,山兄不去也可?”纪麟冷不丁问道。 山桥还在发愁绢帛打水漂之事,根本无暇顾及山老爷,闻言只随便回道:“老爷整日就知睡觉,不去也无碍。” “山老爷不去,渡桥怎么开?” “渡桥想开太容易了,”山桥不以为意:“找四个人守着两个口绰绰有余。” 纪麟心里早已恨不得把山桥拖出去大打一顿。 “山兄可否告知在下,你要这绢帛有何用处?”纪麟明知故问。 山桥早已想好理由:“绢帛此物,比粗布衣裳不知好了多少倍,若是能有此物,对百姓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纪麟作出恍然的诧异神情:“原来山兄是为了百姓着想。” 山桥没有半点羞耻心,大言不惭地应承下来,还故作矜持:“这都不算什么,只不过是我一点不成形的主意。” “没想到山兄竟然有如此抱负,相比之下,山老爷就逊色多了。”纪麟说着摇摇头“啧啧”两声。 山桥忙拦着纪麟:“纪公子话不能乱说,山老爷才是我们这里的……” “山兄莫要谦虚,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若是没了你,山老爷的位置早就坐不稳了。”纪麟夸赞不停。 饶是山桥再怎么淡定,此时也禁不住飘飘然:“哈哈,纪公子见笑了,我虽说是帮了山老爷不少忙,但不管怎么说,老爷都是我的恩人。” 纪麟面上笑意不减,心里却在猛翻白眼:你就是这么对你恩人的?在背后找麻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取而代之。 第289章 算了,这就是命数 “山兄的意思,若是想将绢帛运过渡桥,还必须问过山老爷的意思?”纪麟发愁。 山桥顿了顿,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 “那这麻烦就大了,山老爷未必会愿意,再者说我与山老爷非亲非故,他实在没理由答应我此事。”纪麟担忧道:“那绢帛就过不来了。” 山桥见纪麟因为此事发愁,顿时打消些许疑虑。 “山老爷那边,倒也不是不可回旋。”山桥道。 纪麟顿时眼前一亮:“难道山兄有好主意?” 山桥思索片刻:“有是有,但我也无法保证山老爷是否会听我的。” “既然如此,能否劳烦山兄让我们与山老爷先见一面?”纪麟态度诚恳。 “这……”山桥没有立即答应。 纪麟会意,又道:“山兄放心,一旦事成,你的大恩大德我绝不会忘。” 山桥听后却是连声否认:“纪公子你这是什么话?把我山某当成什么人了?” 纪麟讪笑:“我这也是一时情急,山兄莫气。” 山桥佯装发怒,又道:“你我早已兄弟相称,更何况你还是我山桥的贵人,既然是贵人的忙,我岂有不帮之理?” 纪麟猜到山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知道接下来山桥就会进入正题。 果然不出纪麟所料,山桥像是十分为难地思索半晌,这才不情不愿道:“答应你也没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还有别的法子。” 纪麟眼看就要口干舌燥,终于山桥要上钩了,她急不可耐地追问道:“山兄快说!” “不知你可否想过,山老爷如今年事已高,虽说对外都是他主事,但外人已是鲜少见到他。”山桥说着叹了口气:“不光是你们,就连我,也很难见到他一面。” “这是为何?”纪麟不懂。 山桥这才道:“我本来不想与你们说的,只是此事不能就这么拖下去。” “山兄。”纪麟忽然打断山桥的话。 山桥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全都卡住,莫名地看着纪麟。 “其实我早就想让你代替山老爷,一来山老爷年事已高,二来你我二人的关系比起旁人来还要亲近些。”她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山桥是聪明人,自然不会不懂。 山桥心头一喜,为了不让自己表露太多,还特意掩住面孔,双肩微微抽搐,任谁看都是一副伤心模样。 纪麟恨不得立刻拆穿山桥的假面目,但她好不容易才布局让人掉入陷阱,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 “但是我听说只有山老爷那里才有通行之符。”纪麟发愁道。 山桥一瞬间有点迷糊,本想问纪麟为何会知晓此事,但纪麟很快就转移话题。 “只有那东西在,渡桥才能重开。只怕除了山老爷之外没有人知道那东西在何处。”纪麟道。 山桥却是不以为意:“我也知道。我是除了山老爷之外唯一一个知道的人。” “竟然?!山兄真是太好了!”纪麟兴奋又激动。 山桥也很是得意,不过他很快也冷静下来:“有那个东西也无用,没有山老爷的话,二者缺一不可。” “怎么会……”纪麟泄气一般地感慨道。 山桥犹豫着没有开口。 纪麟不经意又道:“算了,这就是命数,我还是带着绢帛回湟城。” 她说着摇摇头,叹了口气,接着就要带着人离开。 “纪公子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山桥的话急急响起。 纪麟脚步一顿,她倒要看看山桥究竟有没有本事说出那句话。 山桥面露难色,紧咬着牙,犹豫许久才狠狠心一跺脚应声:“办法是有一个,可这根本不是我的本意,你们千万不要误会!” 纪麟心中嗤笑,她已经猜到山桥要说什么。 “只要按你说的,把、把老爷……”山桥即便开口也要拖纪麟下水。 纪麟不屑,直接将话接下去:“山兄是说要取而代之?!” 这四个字在山桥脑中炸开,他心情很是复杂地点头,好像受了不小的打击:“唉……老爷对我最好,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要……” 若不是为了让山桥得到报应,纪麟也不会与他再次多浪费时间。 “那就劳烦山兄,尽快将山老爷的通行符拿到。”纪麟道。 山桥一愣,还没诉完苦,就被打断。 “择日不如撞日,山兄今日可否就去将通行符取来?”纪麟又道。 山桥脑中嗡嗡作响:“别急别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通行符是不难拿,但山老爷也不是死的,他若是知道了我们也会没命的。” “什么?山兄你要杀了山老爷?”纪麟忽然发出一声惊呼,震惊无比地捂着嘴。 山桥也被惊到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纪麟。 “山兄,就像你说的,山老爷已经不理闲事,不如就留他一条命!”纪麟请求道。 山桥这才回神,脸色铁青:“我何时说过要杀他?!”他看看周围确定没有外人看到才松了口气。 纪麟疑惑道:“山兄你方才不是说,山老爷若是活着就无法得到通行符吗?” “我何时说了?”山桥差点就要跳起来。 纪麟连忙安抚:“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总之,山老爷不足为惧,想拿到通行符,我也可以。”山桥道。 “那就有劳山兄。” 山桥紧接着又道:“但是,我要你们明日就拿绢帛来,我把通行符给你们。你们帮我坐上山老爷的位置。” 纪麟双目微眯,随即痛快答应下来:“山兄放心,我定能好好办成此事。” “那就好。”山桥心中甚美,感慨仙女果然言而有信,纪麟多半就是自己的“贵人”。 “那山兄,明日我们在何处见面?”纪麟发愁道:“在这院中万一又碰上夫人……” 山桥深以为然,略一沉吟便道:“不如就约在城中的春风楼如何?” “春风楼?唐某记下了。”纪麟笑笑道。 就这样,两人达成一致,只等明日在春风楼见。 纪麟一行人离开山桥的院子后,才纷纷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起山桥的坏话。 “这山桥还真拿自己当山老爷了?”左宝宝最是不满。 第290章 你还是放过我吧 杨小土也连声附和:“山桥欺人太甚,恩人不必与他一般见识。只要你一句话,我这就回去!” “就你那两下子,就别回去添乱了。”左宝宝让杨小土打住,然后道:“还是我去。” 纪麟哭笑不得地看着无比认真的两人:“你们都歇歇,不累吗?” 左宝宝和杨小土都没接话。 “有空说这些还不如去查查春风楼是何地。”纪麟道。 不等左宝宝回答,杨小土就道:“春风楼就是老爷们去的地方,那里年轻的姑娘多。” 说着杨小土的脸颊微微一红。 “山桥胆子倒是够大,也不怕母老虎知道?”纪麟诧异又好笑:“若是我们将此事说出去,母老虎会放过山桥吗?” 左宝宝乐了:“母老虎得把山桥打个半死。我听说了,山桥在母老虎面前一点颜面也没有,下人们都见过多次,母老虎扇山桥耳光。” 纪麟嫌恶地摆摆手:“活该。” 左宝宝也愤愤不平地附和:“母老虎就是下手太轻,若是换作我,腿就别想要了。” “不就是叫你扮了一回仙女,你至于记仇到现在吗?”纪麟看穿左宝宝的心思。 左宝宝也不否认:“纪公子我求你,日后再有这种‘美差’千万别找我了,我真的怕控制不住就把人一掌拍死。” 纪麟大笑:“放心,不是还有我们在吗?一定会在你出手之前把你带走。” 左宝宝头摇得像拨浪鼓:“你还是放过我!” “你们说,”纪麟忽然正经:“山桥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左宝宝也安分下来,但他不明白纪麟这话是何意:“嗯?” 杨小土还没转过弯来。 “你是说通行符就在这山桥身上。”安言一语道破。 纪麟点头:“没错。如此重要之物,山桥会不会早就到手了。” “那他为何不直接给我们,还非要拖到明日不可?”左宝宝想不通:“他应当比我们更想让渡桥通行才对。” “兴许是为了试探。”纪麟猜测。 “试探我们?”左宝宝眉头拧得更紧:“难道昨夜的梦被他识破?他不信纪公子是他的贵人?” 除此之外,左宝宝想不出其他理由。 “他性子多疑,不是没这个可能。”纪麟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还去吗?”左宝宝也没了主意。 “去,”纪麟想也不想:“为何不去?” 左宝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啊!我们得去,不去怎么拆穿他!”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纪麟给兴奋的左宝宝泼了一盆冷水。 左宝宝果然安稳不少。 杨小土则是郑重地等任务。 “分两路,通行符我们志在必得,山桥也必须付出代价。”纪麟看向左宝宝:“嘿嘿,还得劳烦你。” 左宝宝有种不祥的预感,身上打了个寒颤,抵触道:“纪公子你又要如何?我先说好,我这次绝不穿女装!” 纪麟伸手就要搭在左宝宝的肩上,但还没等碰到就被丁丑轻轻握住手腕拦开。 纪麟神情一顿,好奇地瞥了丁丑一眼,但丁丑的视线落在别处,像是拦住纪麟的人不是他。 纪麟也没多想,仍是苦口婆心地劝左宝宝:“放心放心,这次保证绝不让你穿女装。” 左宝宝不知为何,听了纪麟的话后反而更忐忑。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此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纪公子你直说……”左宝宝孤注一掷,深吸了一口气。 纪麟笑了:“你这副模样怎么像是我要推你去送命似的?” 左宝宝心中苦笑,就算不是送命,怕也差不多。 “这次你帮我把母老虎安排妥当。”纪麟笑眯眯道。 左宝宝不解:“母老虎?我?安排妥当?”他分开每个词都懂,但合在一起就无法理解。 “没错,你帮我拖着母老虎,能打听出通行符的下落更好。若是不能,就让山桥吃点苦头也不错。”纪麟已经想到了阴损的招数。 左宝宝听得稀里糊涂,但也迷迷糊糊地应下声来:“成,我试试。” “可是纪公子,那母老虎如此凶悍,万一我这……”左宝宝自觉难以启齿,不知该怎么说。 纪麟“噗嗤”一声笑出来,过来人似的宽慰左宝宝:“不是什么难事,怎么说你也是个男子汉,眼一闭心一横,就过去了。” “啊?”左宝宝越听越不对劲。 “我就是随口一说,”纪麟打个哈哈:“最后无论你找不找得到通行符,都要把母老虎引去春风楼,记住了?” 左宝宝撇撇嘴,但视线不自觉落在纪麟身后。 安言眼神微微一闪,左宝宝心下有数,干脆地应声下来:“纪公子放心,此事就包在我身上。” 纪麟挑眉:“这么痛快?那就交给你去办。” 左宝宝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连个可以倾诉的人也没有。他抬眼就看到杨小土迫不及待地与纪麟自荐。 “恩人,我该做点什么?”杨小土又道:“只是跟着山桥也不算什么。” “你去查查山老爷,若是他不再作恶,我们兴许可以留着他。”纪麟道。 杨小土想也不想就应下来。 “至于山桥,非要除去不可。只要这边把人换了,渡桥通行也不是问题,也不会再有人漫天要价。”纪麟道。 “纪公子,那两个跟班呢?”左宝宝忽然想起这茬。 纪麟不以为意道:“我已经让丁丑给他们找了点麻烦。” 左宝宝纳闷,转而去问丁丑:“你做什么了?” 丁丑的神情始终淡淡的,没有要回的意思。 左宝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就不该问你。” “我记得临走时听到院子里有两道熟悉的惨叫声。”杨小土摸摸下巴,一下反应过来:“不会就是他们?” 丁丑并未否认。 杨小土“啧啧”两声:“他们闯进院中,被婆子们逮个正着,婆子们都厉害着,定会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左宝宝也乐了:“这样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来烦我们了。” “这就是我的目的。”纪麟道。 没有山桥的跟班捣乱,纪麟的计划也顺利多了。 第291章 我何时骗过你? 他们回到村中,杨老四已经等得望眼欲穿。 “哎哟你们可算回来了!”杨老四急急迎上来,看到几人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一直悬着的心才总算放进肚子里。 “四爷爷!”杨小土面上也露出笑容,快走几步冲在最前。 杨老四浑浊的双眼闪着泪光:“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担心坏了,就怕你们着了山桥的道。” “四叔你就这般信不过我们?”纪麟笑着调侃。 杨老四也笑了,叹息一声:“不是信不过你们,实在是山桥阴损招数太多,你们没见识过,万一有什么闪失,叫我如何过意得去?” 纪麟起身俏皮地一眨眼:“四叔你别急,我们今日过去是摸清山桥的底,明日一切都能解决。最迟后日,渡桥就能开了。” “此话当真?”杨老四一脸吃惊。 纪麟理所应当地点头:“我何时骗过你?” “那可真是太好了,今日村子里的人也都来问我,究竟这渡桥何时能开。如此甚好,明日我就能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了!”杨老四分外兴奋。 纪麟笑笑还要说什么,就见杨老四神情微微一变。 “怎么了四叔?” 杨老四神情一黯:“你们说实话,明日的计划是不是很危险?” 纪麟看杨老四如此认真地问自己,反而不知该回答什么:“四叔你连我们也不信?” “你们要与山桥来硬的?千万不可,他手里都是人,还有山老爷,都不是你们能对付的!”杨老四面上的喜色全都消散不见,只有满满的担忧。 “山老爷多年不管事,上上下下不是都听山桥的吗?”纪麟并未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 杨老四一愣,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话是这么说,但每一次山老爷都会坐在轿子里与山桥一起来……” “那你们可曾见过轿子里的山老爷?”纪麟又问。 杨老四这次卡了壳,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细细回想了几次,的确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山老爷。 “你这么说,我才想起似乎的确是你说得这般。”杨老四想了想:“每一次他来时只有马车里有声音,但从不曾见过他人下来。山桥说是因为山老爷越来越胖……” 杨老四声音越来越小,话没有说完,其他人也都猜到他的意思。 纪麟冷笑一声:“这个山桥野心大得很,怕是早就把山老爷囚起来,不再让他在人前露面,而你们还以为轿子里是他。山桥就代替山老爷发号施令。” “山桥竟然如此卑鄙!”杨老四越想越气愤。 “我们明日去拿到通行符,查清山老爷的下落,顺手解决山桥,一切大功告成。”纪麟的语气简单得就像是在说明日的天气。 杨老四的担忧却无法轻易散去。 纪麟猜到杨老四的心思,就给杨小土使了眼色,杨小土会意去安慰四爷爷。 杨老四看他们心意已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淡淡叹了口气:“不行,我叫小土多找些人跟你们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四叔真不用麻烦,人越多反而是拖累。我们几个人去绰绰有余。”纪麟干脆地拒绝。 杨老四一想也是,就没再执着:“千万小心,只要能拿到通行符就好。” 纪麟心下有数,送走杨老四之后,就迫不及待去找塔娜。 “塔娜,一日不见,可有想我?”纪麟乐呵呵地问。 塔娜怀里还抱着鸭鸭,听到纪麟的声音才起身走到近前。 “鸭鸭是我们的大功臣,千万要伺候好,还指望你给我送信呢!”纪麟弯腰摸了摸鸭鸭的小脑袋,低声叮嘱它。 塔娜眼带笑意,一举一动透着飒爽的劲儿:“你们查得如何?” “还成,只剩下山桥这个大麻烦。” “要我帮忙吗?”塔娜随口问。 纪麟看塔娜一眼就知道她不是说说而已,只要纪麟点头,塔娜就能用一鞭子解决山桥。 “当然不用你亲自出马。”纪麟连忙道。 “你们明日解决此事,后日我们就可动身?” 纪麟颔首:“没错。若是一切顺利,我把一切安排好,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塔娜心下了然,也安心不少。 “我记得,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到。”纪麟对塔娜的心思心知肚明。 塔娜并未否认,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但这丝光彩很快就熄灭了。 纪麟觉得不对劲,本来要追问一二,但见塔娜并无细说的意思,只好把心思压回去。 或许还要给塔娜些时间,等她觉得可以说的时候。 二人并未多聊,明日还有麻烦要解决,纪麟更要睡个好觉养精蓄锐。 翌日一早,纪麟难得早早起身,第一个站在院中打了一套丁丑教她的基本功。 原本这套基本功是用来当神汉的,如今还能派上别的用场也着实不容易。 “纪公子。”一道颇有怨念的声音传来。 纪麟回头一看,不是左宝宝还能是谁? 左宝宝慢吞吞地往纪麟这儿走,一步三挪,好像有一百个不情愿。 纪麟抱臂好笑地看左宝宝,既不催促也不抱怨,就等左宝宝走过来。 好歹等左宝宝走过来,仿佛过去一炷香那么久。 “来得正好。”纪麟似笑非笑地看左宝宝:“知道该怎么做吗?” 左宝宝看看身上焕然一新的新衣,点了定像有千斤重的下巴:“知道。” “好!”纪麟眉开眼笑。 左宝宝苦不堪言,尤其是想到母老虎那副满脸横肉的模样,就不由心头一凉。 “纪公子你与我说句实在话,”左宝宝斟酌一番:“万一母老虎对我……你们可不能不管我。” 纪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你一个大男人,还怕一个女人不成?” “那是普通的女人吗?那是母老虎啊!母老虎!”左宝宝压着声音大吼,脸色都变了又变。 “你把心放在肚子里,若是你有什么不测,你们公子一定不会放过那母老虎的!”纪麟信誓旦旦地保证。 但左宝宝听后一点也没有轻松,反而更加忐忑,满面疑惑:“我家公子真这么说?” 第292章 仙人派来的 “这不重要!”纪麟急忙搪塞过去,拉着左宝宝就往外走:“你这么机灵能干的人,我一点也不担心,你肯定能全身而退!” 左宝宝来不及反驳就被纪麟推着踉跄两步。他没有别的选择,只好按纪麟说的去山桥家中找母老虎。 杨小土则是去查山老爷究竟身在何处,是否还活着。 纪麟与安言还有丁丑共同去春风楼赴约。 他们三人到时,山桥已经先到一步。 “几位客官可算是来了,桥爷在上面久等,你们随我来。”春风楼门口的伙计道。 纪麟一点也不意外,反而笑笑道:“有劳。” 伙计将人带到内里:“桥爷,人都到了。” 山桥放下手中酒杯,起身面上堆笑道:“来得正好,快请坐。”一挥手把伙计打发走。 “你们还没来时,我擅自做主点了些菜,不知合不合你们口味。”山桥道。 “山兄辛苦,不必如此客气。”纪麟客套话说起来也十分顺嘴:“是我们来迟了才是。” “哎快别这么说,你是我山桥的贵人,何时来都可以,只怕我会招待不周,实在惶恐。”山桥面不改色,笑容满面。 纪麟心中微微诧异,没想到山桥比自己还要技高一筹,寒暄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那我就不与山兄客气了,不然这菜也要凉了。”纪麟道。 “正是正是,你看我光顾着与你说话,却忘了正经事。”山桥赔了不是。 纪麟三人尽数坐下,山桥的视线就在纪麟与安言二人身上来回转。他不敢看丁丑,因为丁丑全身都在散发冷意,令人不寒而栗。 而且山桥隐隐有种感觉,他那点心思早已被看穿。若是他敢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就会立刻被丁丑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 想到这里,山桥额头不禁流下一滴冷汗。偷偷瞄了丁丑一眼,就正好与他对上视线。 山桥打了个寒颤,匆忙移开视线,手脚都有些慌乱。 “山兄这是怎么了?”纪麟神情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多谢贵人关心。”山桥自然连声否认。 纪麟却是无奈一笑:“山兄还是如往常一般称呼我即可,‘贵人’来‘贵人’去,纪某实在受之不起。” 山桥却是坚持:“话不是这么说,你既然是仙人派来的,那就是我的座上宾,我应当妥帖伺候才是,不然若是被仙人知晓,我岂不是犯了大罪!” 纪麟无语地看着山桥,也不再多争辩,就由着他去。 “贵人,昨日我们所商议之事,我今日一早就办好了。”山桥直接切入正题。 纪麟本以为山桥会绕一大圈再说到通行符上,谁知这么快就提到此事。 她一点也不慌乱,顺着山桥的话道:“哦?山兄办事果然麻利,出乎在下意料。” “通行符不是小事,想从老爷那里取来也绝非易事。”山桥又道。 纪麟心下了然,她早猜到山桥会趁机会大做文章。 “山兄所言甚是,换作其他人定然没有这个本事,我看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来了。”纪麟吹捧的本事也是一等一。 果然,山桥听后面露喜色,嘴角止不住上扬,但嘴上还要谦虚一二:“贵人言重,这只不过是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山兄不光本事大,为人还如此谦虚,纪某真该处处以你为师,多向你学习才是。”纪麟说起大话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 她边说着心里还要狠狠贬低山桥一通:我呸!我师只有圣人一个。圣人千万莫要怪罪于我,一切都是为了通行符。 山桥下巴微抬,显然很是得意:“虽说此事不难,但若说能如此悄无声息办好的,还真没有别人。” “山兄所言甚是,纪某佩服。”纪麟从容地吹嘘山桥,连个磕巴都不打。 连一旁的安言都不禁侧目,眼神别有深意。 纪麟余光扫过,但并未理会,她见时机差不多,就道:“不知这通行符究竟是何模样?可否让在下一睹为快?” “这是自然!贵人你看我这记性,怎会把如此重要之事给忘了呢?”山桥笑着从怀中摸出通行符放在桌上。 他的手掌还盖在通行符上并未急着拿开,故意卖关子。 纪麟心下冷笑,面上做出着急模样:“山兄这是何意?” 果然不出纪麟所料,山桥见她如此急切,面上更加得意,不紧不慢道:“这通行符乃是重中之重,寻常人这辈子都见不到一次,足见其珍贵。” “没错!”纪麟附和。 “是故这通行符若是有任何闪失,我实在是担当不起,贵人以为如何?” “正是如此!”纪麟很是急切:“山兄究竟要说什么,还请直言。” “贵人向来快人快语,那我就直说了。”山桥心思一转:“这通行符可用,但是必须交给我保管。” 他说完像是怕纪麟会有不满,就又补上两句:“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贵人你好,不然万一这通行符出了问题,追究到你身上,山老爷怪罪下来,即便是我怕是也难以开脱。” 山桥说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纪麟早已在心里把山桥啐了千万次,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双眉紧皱:“山兄所言甚是,是在下思虑不周,险些给山兄惹上麻烦。” “贵人快别这么说,你既然是我的贵人,这通行符我理应交给你才是。”山桥边说边发愁地摇头:“只可惜我上面还有山老爷,这一时半刻又无法将他如何……” “山兄放心,”纪麟知道山桥是在故意试探自己,就顺着他的话踩入陷阱:“昨日我们说过的话通通作数,有了通行符,我帮你当上老爷。” 山桥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但很快就收敛起来。 “从今往后,你就是名副其实的山老爷。”纪麟一句话就说到山桥的心坎上。 不出所料,山桥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差点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纪麟只当作没看到,神情更是无比正直。 山桥咂咂嘴,把得意收了收,这次没有客气,而是直接道:“贵人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能小气。” 话音刚落,他就把手掌拿开,露出通行符。 第293章 一点就通 纪麟凑近一瞧,就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块,上面还有些简单的花纹,写着“通行”二字。 这么一块不大的通行符,就能控制整座渡桥,纪麟暗暗在心中感叹一声。 山桥见纪麟不说话,还以为她是被震撼到了,就得意道:“你们别看这块通行符不起眼,但若是没了它,这渡桥就通不了。换言之,有了这通行符,谁就等于把渡桥握在手中。” 纪麟抬起眼皮扫了山桥一眼,见他得意忘形地连真实想法都不愿遮掩,顿觉可笑。 “山兄说的是,如此贵重之物,自然也要交由山兄来保管才是。”纪麟道。 山桥客气一二,但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这通行符除了他之外谁也没本事得到。 “若是想让渡桥通,拿着通行符去即可。”山桥顿了顿又道:“不过也不必着急,等人再聚集些,也省得麻烦。” 纪麟对山桥的用意一清二楚,他就是想趁机敛财罢了。 纪麟算了算时辰,估摸着应当差不多了,于是面露疑惑,缓缓开口问山桥道:“山兄,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山兄不吝赐教。” “贵人这说的是什么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来赐教一说?”山桥义正词严地纠正。 “我们若是在此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会被人察觉吗?”纪麟故意说得隐晦,但山桥是聪明人,定然一点就通。 果然,山桥脸色微微一变,原本面上得意的笑容也瞬间僵住。 纪麟将山桥的反应尽收眼底,又一次被他料中。山桥不是没有忌讳,只不过他早已将那些抛在脑后。 山桥卡了壳,许久才尴尬地回了一句:“贵人这话是何意?我不是很明白……” “我在来时路上听说,义渠家已经盯上此处。”纪麟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道。 “义渠家”三个字一出,山桥的脸色变了又变,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纪麟微微蹙眉,她虽然已料到山桥对义渠家的惧怕,却没想到竟会到如此地步。 “不会的不会的……此地多年来都是如此,即便是义渠家也极少管这里的闲事。”山桥不甘心地嘴硬道。 他说完还怕纪麟不信就抢先一步又补上两句:“贵人若是不信,大可随便问,这些年义渠家的人都未曾来过此地。” “话虽如此,只不过从湟城到此地,义渠家的人随处可见,难保不会……”纪麟皱眉似是为此发愁许久。 “哈哈贵人真爱说笑,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此地甚是偏僻,即便是义渠家的人再有闲情,也轻易不会到此处来。”山桥干笑两声,只是语气难掩心虚。 纪麟自然知道山桥这是怕自己会翻脸不认账,若是因为一个义渠家丢了仙人送来的贵人,岂非得不偿失? 山桥不傻,即便是张口就来,也要费尽心思地留下纪麟。 “山兄莫要见怪,实在是在下沿途而来听到太多关于义渠家的事,在下这心中难免忐忑。”纪麟道。 山桥连忙道:“这是当然,是我有欠考虑。我本以为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也就没有告知贵人。如今却害得贵人担忧,是我的疏漏才对。” “山兄言重,只要不招惹义渠家,这渡桥确是通不可。”纪麟道。 山桥稍稍松了口气:“贵人可以放一百个心,义渠家从不会管此处之事,若是你信不过我,大可以去问山老爷。有山老爷坐镇,即便是义渠家也要给几分面子。” 纪麟心中暗道“大言不惭”。山桥在她面前过嘴瘾,说来说去就是为了留住她。 山桥见纪麟迟迟不回答,还以为她动摇了,心一横索性道:“贵人有所不知,其实我们每年都会往义渠家……”他说着凑近纪麟,用极小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说完山桥就退开,神情显得有些局促。他接着就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丁丑眉头微蹙,方才看到山桥凑近纪麟时,他身形微微一动就要上前,不等他有所动作就被一旁的安言拦住,山桥这才逃过一劫。不然丁丑一旦出手,山桥怕是会吃大亏。 丁丑神情冷漠地斜了安言一眼,安言笑容不改,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好像方才拦人的不是他。 纪麟也不知发生何事,她还在细想山桥方才说的话。难怪她来了这么久都没见到义渠家的人,原来他们与山桥早已有约定。 难怪山桥要将渡桥占为己有,还在桥的两边都收重税,有一半多都进了义渠家的口袋。 纪麟脸色一沉,对山桥没有半点同情。 “山兄,你这么做就不怕上面怪罪吗?”纪麟声音一凛,反问山桥。 山桥先是一愣,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一白,但随后他恍然明白过来,不甚在意地摆手:“什么上面不上面,根本没有人管这种地方,只要能伺候好义渠家……”他特意把最后三个字压得极低。 纪麟眸光一寒,恨不得立刻就扭着这家伙把过去收的所有都吐出来。 “不过有了贵人在,比往年就好过多了。”三桥眼中精光一闪:“我听说就连芨芨草代替稻草这个好主意,也是贵人你想出来的?” 纪麟懒得接话。 “不愧是我山桥的贵人,果然名不虚传!我早就知道你不简单!我果然没看错人!”山桥厚脸皮地夸赞道。 纪麟都不知山桥究竟是在夸她,还是自夸:“山兄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话不能这么说,有了芨芨草,不用等到冬日河面结冰就能来往通行,有人就有钱,还不知要比去年多多少!”山桥激动地说出实话。 纪麟早知山桥这点心思,此时听到也觉得恶心,随即泼了一盆冷水:“若是被义渠家知晓,他们难道能装看不见吗?” 山桥神情一顿,显然有点不开心纪麟说起这茬,清清嗓子回道:“这算不上大事,只要人一多,哪怕上交再多,我们得到的也绝对比往年多。” 纪麟听山桥前言不搭后语说半晌,仅存的耐性也要被消磨殆尽。 第294章 公子还害羞呢? 左宝宝到山桥宅子外,一股说不上来的别扭,脑中挥之不去的就是前日夜里男扮女装出的洋相…… 他使劲晃晃脑袋,他打量自己几圈确定万无一失才去叩响大门。 开门的是左宝宝昨日曾见过的婆子。 “劳烦,我想见下夫人,有要事告知。”左宝宝彬彬有礼道。 婆子原本还一肚子不耐烦,但在开门瞬间看到左宝宝那张人畜无害的面孔,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变,立刻满面堆笑:“哟这是谁家的公子?” 左宝宝顿时一头黑线,嘴角一抽露出尴尬的笑容。 婆子见左宝宝如此俊俏,也没继续盘问,而是主动把门打开,招呼左宝宝进门。 “快来快来,我们夫人看到你一定会高兴的。”婆子说着就去拉左宝宝。 左宝宝猛然有种羊入虎口之感,手臂微微一挡,拉开二人的距离:“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走。” 婆子看着左宝宝笑:“哟公子还害羞呢?” 左宝宝拱手道:“还请带路。” “那你好好跟着我,我这就带你去找夫人。”婆子热情地走在前面。 左宝宝心下稍定,早知宅子如此好进,他就不用想那么多主意。 婆子果真把左宝宝带到母老虎面前。 “夫人,有个公子来找你说有要事,我就把人带进来了。”婆子道。 母老虎一听,登时就怒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就随便带人进来?还有没有规矩?你把这当你自己的猪圈是不是?” 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婆子一个字也不敢还。 气氛顿时变得僵硬。 左宝宝脸色一沉,看不下去就站在婆子身侧道:“是我要进来的,与她无关。” 婆子低垂着头不知该说什么,左宝宝直视母老虎,没有半分惧意。 母老虎这才看到左宝宝,原本豆大的双眼突然睁大,目不转睛地盯着左宝宝看。 左宝宝被盯得身上发怵,不自觉地别开脸。 “就是你要见我?”母老虎开口时声音都变了,像是故意掐着嗓子,使原本粗粝的声音变得尖细。 左宝宝忍着不适应声:“正是在下。” 母老虎心头一喜,脸上也挤出笑容,好像方才那个对婆子大吼大叫的人不是她,姿态扭捏道:“公子快来坐。还不去给公子倒茶!” 婆子听了吩咐长舒一口气,忙退下去端茶。 左宝宝拒绝了母老虎的好意:“不必了,多谢夫人。” “你是谁家的公子?长得竟如此标致,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母老虎边说边一点点靠近左宝宝,若不是身躯太大,做起小鸟依人的动作来也不至于如此不堪入目。 她每近一步,左宝宝都要连退两步,不然一股劣质脂粉味一个劲儿往他鼻子里钻,他好几次都受不住差点打出喷嚏。 母老虎丝毫不察,恨不能贴到左宝宝身上瞧个仔细:“你还没回我的话。” 左宝宝只好硬着头皮道:“我是从渡桥上而来,专门来拜访山桥。” 母老虎了然地“哦”了一声:“原来是为了……你来得真是太不巧了,我家那位刚好出门了。” 不等左宝宝接话,母老虎又道:“你有什么话与我说也是一样,我若是解决不了再帮你转达就是。” 左宝宝面露难色。 母老虎凑近些许:“怎么?公子是看不起我们妇道人家?” “在下没有这个意思,更何况夫人一看便是贤妻良母,令人羡慕。”左宝宝违心地夸赞道。 不过几句话就把母老虎夸得找不到北,笑得合不拢嘴:“公子真是爱说笑。” 左宝宝趁乱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又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山桥不在,我改日再来便是。” 他刚要告辞离开,就被母老虎不由分说地拦下:“慢着!怎么说走就走呢?” 左宝宝看看母老虎的身量,又想想自己,一点信心也无。 况且母老虎的眼神直白无比,就差把左宝宝吞吃入腹。左宝宝再迟钝也看得出母老虎对他心怀不轨。 左宝宝心中长叹,还真叫纪麟言中,这母老虎不仅不好对付,左宝宝还极有可能要吃大亏。 想到此处,左宝宝打起退堂鼓,恨不能立即告辞离开。 “公子?”母老虎见左宝宝不说话,就试探着唤了一声。 左宝宝肩膀一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公子喝茶,喝茶啊!”母老虎催促道,她还主动端起茶来递给左宝宝。 左宝宝一眼就看到母老虎又短又粗的手指,手背上还有几个肉坑,就连不小的茶碗在她手中也显得无比袖珍。他顿时没了喝茶的心情。 “多谢夫人,我自己来即可。”左宝宝把茶碗挡回去。 母老虎并未善罢甘休,再接再厉道:“夫人可知山桥去何处了?” 母老虎双眼就像是黏在左宝宝身上,拔都拔不下来:“他一天到晚都在外面,兴许是去找山老爷了。” 左宝宝见母老虎一点也不关心山桥的死活,不禁有些束手无策。 母老虎一时片刻无法转移注意力,那左宝宝的计划就无法进行下去。 为今之计,只能等杨小土那边的消息。 “公子你怎么总是走神?可是这茶不够香?”母老虎摆出一副娇羞的模样问道。 左宝宝一阵反胃,连忙摇头:“非也非也,此茶甚好!” “那公子倒是喝啊。”母老虎边笑边拿出绢帛来装模作样地擦汗。 左宝宝一看正是昨日纪麟送给母老虎的那一块,他心下稍稍松了口气,顺势问道: “夫人手中的……可是绢帛?” 母老虎装作不经意地愣了一下,复又看向手里的绢帛,这才恍然道:“公子是说我手中这块?” 左宝宝点头。 “公子真是好眼力,这块上好的绢帛也识得。”母老虎夸了左宝宝一句,接着就道:“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绢帛罢了,实在不值一提。” 左宝宝对母老虎的用意心知肚明,他顺着母老虎的话反驳道:“夫人有所不知,我方才看过这块绢帛,绝非普通料子那么简单。” 第295章 心痒 母老虎听后甚是满意,但又不愿让人看出自己没见过世面,就故意摆出不在意的姿态:“不过是一块绢帛罢了,算不得什么。” “这倒是,夫人一看便是见多识广的,对这等绢帛自然不放在眼里。”左宝宝违心地吹捧道。 母老虎听得心花怒放,得意的模样与山桥如出一辙。左宝宝都不禁在心里感慨: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只不过……”左宝宝面露遗憾,欲言又止。 母老虎粗眉一拧,眉心的肉也跟着鼓起:“公子有话直说。” “这绢帛虽好,却是难寻。”左宝宝道。 母老虎顿时明了,没有立刻接话。 左宝宝继续道:“我一路而来,夫人手中这块绢帛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公子的意思是?”母老虎心下有了猜测,并未急着说出口。 左宝宝知道母老虎心思重,于是更加诚恳道:“我来时路上遇到不少大户人家,他们对绢帛也是有所耳闻,但费尽心思也不过得如此一块。” 他说着还比划一番。 母老虎尴尬地咳嗽一声,因为左宝宝比划的大小,与她手中这块绢帛差不了多少。 她担忧更甚,怕万一左宝宝一时兴起要她拿出更多绢帛,她绞尽脑汁想借口打算搪塞过去。 但事与愿违,左宝宝并未追问,反而是道:“不知夫人是何打算?” “啊?”母老虎冷不防被问得懵了一下。 左宝宝双眼微眯,笑笑道:“若是夫人有法子能得到绢帛,与在下联手,定能……” 话不多说,点到为止,母老虎是个精明人,眼中精光毕现,显然已经将左宝宝的话悉数听进耳中。 左宝宝不动声色地看着母老虎的神情,就见她面上已写着“心痒”二字。一切都按左宝宝的预料进行,很是顺利。 母老虎动了心思,但没有立即被恩惠冲昏头脑,反而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公子究竟是何人,与奴家说这么多又是为何?”母老虎回神,连称呼都变了。 左宝宝并未惊慌,他早有准备,应付起来自然也是得心应手:“夫人说的是,是我考虑欠周,我今日来找山兄也是为了此事,往年要等冬日才能做,生意也无法做大。” 母老虎狐疑地看左宝宝,难得没有急着打断。 左宝宝继续道:“但今年不同,渡桥早早就开了,我们得到消息也都动身赶来,为的就是求个先机。” 他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反而打消了母老虎不少疑虑。 “此话倒是不错。” 左宝宝一看母老虎上钩,又叹息一声道:“若是此桩生意成了,定然不会亏待山兄与夫人。” 母老虎心动,但仍是犹豫不决,虽说她知道左宝宝的话没错,但私心里不想白白便宜了外人。 左宝宝见状心下了然,他也不急,而是道:“夫人想,此间识货之人毕竟还是少数,且我敢作保,我比任何人的诚意都要来得实在。” 母老虎并未听到心里去,她满脑子只在乎钱,旁事都不重要。 左宝宝本来还想多说几句,但不等他开口,母老虎就道:“此事牵扯甚多,奴家不过一介妇人,实在做不得主,不如等我家那位回来,我与他细细说来再做决定不迟。” 左宝宝差点被母老虎这番话气笑:“夫人说得是,只不过此事紧急,实在拖不得,若是夫人能立刻派人去寻山兄回来,就再好不过了。” 母老虎一听就皱起眉来,神情中颇有些不满之意。 左宝宝只当看不懂。 母老虎给一旁伺候的婆子暗暗比了手势,婆子会意上前,对左宝宝道:“这位公子,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夫人也不知人在何处,若是派人去找,未免引人猜测,而且这没有一两个时辰怕也是没有消息。” 左宝宝也跟着蹙眉,露出烦恼的模样。 婆子瞥了母老虎一眼,又道:“不是婆子多嘴,即便有了消息,但人也未必能立刻回来。” 左宝宝发愁道:“这真是……这可如何是好?” “公子就听我们夫人一句,回去好生歇着便是,我们夫人向来办事稳妥,定能将公子所说之事尽数说与当家的听。”婆子劝左宝宝离开。 左宝宝如何听不懂?他不过是装傻罢了。听完婆子念叨,他耳朵都快要生茧子了,但还是要作出不舍模样看母老虎:“夫人,这……” 母老虎多有不耐,但还是忍着脾气道:“你若是不信,大可在我宅中住下,等他回来便是” “此举甚好!”左宝宝眼前一亮。 这下母老虎傻眼了。她本来是激将一句,好将左宝宝赶走,没想到左宝宝不按套路来,竟痛快应声下来。 不只是母老虎,连婆子都愣了,目瞪口呆地看左宝宝。 左宝宝也是一百个不情愿,但他来这一趟总不能空手回去,不然的话不只是纪麟,连自家公子都饶不了他。 母老虎脸颊的肉抽了抽,目不转睛地盯着左宝宝,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说。 若换作平时,这种无理取闹之人早就被母老虎破口大骂扫地出门,可眼前这人分明是个有身份的,母老虎也犯了愁。 “夫人不必挂心,随意给在下安排即可,在下并非挑剔之人。”左宝宝又道。 母老虎被刺激得眼角突突地跳,头也一阵阵疼,看左宝宝也不如一开始顺眼。 “你当真要留下?”母老虎不确定地反问。 左宝宝反而面露疑惑:“不是夫人要我在此等候山兄?” 母老虎越发头疼,最后没办法,只想尽快将左宝宝赶走:“这般成不成,此事就定了,不用等他回来。” 左宝宝眼中闪过一道得逞的光,面上仍是带着诧异:“夫人的意思是?” 母老虎翻了个白眼:“你说的绢帛,定了定了!” 左宝宝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再三与母老虎道:“夫人的意思是,可以将绢帛卖给在下?” 母老虎想也不想就胡乱点头摆手道:“没错,就是如此,你也快些走!” 第296章 人呢? 母老虎就差把人赶出去,左宝宝嘴角一勾反而不走了。 “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还没有看到绢帛,如何能走?”左宝宝道。 母老虎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再改口已是来不及。 “分明是你将绢帛送来,怎就成了我将绢帛给你?!”母老虎高声责问左宝宝。 左宝宝一脸无辜:“方才就是这么说的,并非是我胡言乱语,夫人若是不信,大可问问伺候的婆子们。” 母老虎随即怒视周围婆子,婆子们纷纷低头不语,故意避开母老虎的视线。 “你们都哑巴了?!”母老虎大吼一声。 婆子们都不约而同地一抖,筛糠似的点头:“是……夫人说的是……” 左宝宝看了就想笑:“夫人为何如此焦急?若是这绢帛你能得到,我给你的好处只多不少,这么简单的道理夫人不会不懂?” 母老虎正要与左宝宝撒泼似的大吵大闹一场,谁知左宝宝这话一出,她脑中突地一顿。 左宝宝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左宝宝继续道:“但若是我将绢帛给你,那便是你要给我钱。夫人当真要如此?” 面对左宝宝的质问,母老虎再次卡壳。她眼珠滴溜溜地转,是死活都不肯从口袋里拿出一毫。 左宝宝这次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等母老虎回话。一直没来得及喝的茶,此时也可以不紧不慢地喝上两口。 母老虎也没了脾气,上下打量左宝宝,脑中闪过不知多少念头。 婆子们见状也都纷纷退下,只怕一会儿母老虎又发疯乱咬人怪在她们身上。 “公子你说如何就是如何,奴家一个妇人哪里懂得那么多?”母老虎厚脸皮地笑道,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左宝宝早就料到母老虎会有这般反应,他故作诧异地反问:“可方才妇人所言……” “奴家都是说笑,公子怎可能当真?”母老虎反过来怪左宝宝想太多。 左宝宝失笑,他再怎么心大也要被母老虎气出毛病来。幸亏他本也不欲与母老虎多言,更不会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话就这么说定了!”母老虎怕左宝宝又变卦,急不可耐道:“我去找绢帛,若是我寻得到,无论多少你都要收,而且这……”她精明地看左宝宝。 左宝宝会意:“夫人放心,这其中的好处少不了你们的,定会让你满意。” “那就好。”母老虎松了口气,仿佛能看到自己的口袋越来越鼓:“不过话说回来,一直都是公子你在说,我怎知你会不会忘了此事?” 左宝宝没接话,心中却是冷笑。 “万一我这绢帛都准备好了,你人不见了,或是诸多挑刺,这不要那也不要,又该当如何?”母老虎一股脑把担忧全都倒出来。 左宝宝不见丝毫惊慌,气定神闲道:“这个夫人不必担心,我愿对天发誓,若有半句欺瞒就叫我过不去渡桥。” 言外之意,就是葬身这河流之下。 即便心中有数,左宝宝发完誓仍是心中发毛。他暗暗告诉自己:他欺瞒与否也得看母老虎拿不拿得到绢帛。 “公子果然快人快语,来人送公子出去。”母老虎心满意足道。 左宝宝眼看时辰拖得差不多了,不用母老虎客套他就忙不迭地告辞离开。 左宝宝离开宅子忙深吸了一口气,在院中他总觉得憋闷,若是再迟个一时三刻,怕是要在宅子里憋死过去。 他没有停留,而是寻了一处偏僻之地,甩开母老虎派来跟踪的人,换上最普通的衣衫去寻杨小土。 找不到人,下人们愁眉苦脸地回去向母老虎禀报。 “夫人……” “人呢?”母老虎探头往他们身后看,哪里有左宝宝的影子? 二人面面相觑,匆忙认错:“小的原本跟着他走,也不敢凑得太近怕被发现,但眼看着他转入一条小巷,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你说一眼没看到,人就不见了?”母老虎气愤难当。 二人不敢否认。 “光天化日,一个大活人就在你们眼前活生生地不见了?”母老虎一声高过一声。 二人立即跪在地上:“夫人饶命,我二人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谎话。” “连跟个人如此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好,养着你们还有何用处?”母老虎咆哮。 二人瑟瑟发抖,不敢回嘴。 “还不快滚!”母老虎一人给了一脚。 二人如蒙大赦,连磕头带赔罪地退下、 母老虎又急又气,在宅子里打转。最后是贴身伺候的婆子看不下去,担忧地问了一句: “夫人,你若是信不过此人,将此事瞒着不说便是。” “那我岂不是让他白白耍着玩?”母老虎气得吹胡子瞪眼。 婆子闭嘴不言。 “继续派人去找,找不到就别回来见我!”母老虎大脸憋得通红,全身的肉都跟着颤。 婆子只能乖乖应声。 早已逃之夭夭的左宝宝也早已与杨小土汇合。 杨小土先一步到达约定的地点,左宝宝到时他已等候多时。 “你可算来了!”杨小土主动迎上前,看到左宝宝总算安心下来。 左宝宝摆手:“别提了,母老虎太难伺候,我好不容易才摆脱。” “没有人跟着你?”杨小土边问边四下张望。 左宝宝信心十足:“我办事你放心,就算有也都让我甩了。” “母老虎可曾说什么?” “都不是要紧事,还是说你,幸亏我拖着母老虎给你节省时间。”左宝宝邀功道。 杨小土不为所动:“你说得没错,多亏恩人在,不然我定会露馅。” “嗯?”左宝宝一脑门问号。 “多亏纪公子牵制山桥,我才查到山老爷被困在何处。”杨小土道。 左宝宝心累,实在懒得计较:“何处?人可还活着?” “嗯。”杨小土点点下巴:“活着是活着,就是人虚弱得很,瘦了不少。” 左宝宝对这些并不在意:“说要紧的,他的确是被山桥关起来了?” “没错,关了两年之久。” “两年?!山桥真够狠的,胆子也太大了。”左宝宝感叹。 第297章 好歹是一条人命 “你与山老爷可曾说上话?”左宝宝追问道。 杨小土娓娓道来:“山桥太狠了,他把山老爷关起来,还派专人严密看守,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那你是如何……” “这点麻烦自然难不倒我,不只是我一个人,还有几个弟兄与我里应外合,想骗过他们不是难事。”杨小土自信道。 “我还有件事想不通,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把山老爷杀了,也省得麻烦。”左宝宝道。 杨小土眉头拧在一起:“好歹是一条人命,怎么你说杀就杀?” 左宝宝冤枉:“我就是打个比方。” 杨小土不与他争辩,继续道:“山老爷很惨了,饥一顿饱一顿,山桥想起来就派人给他点东西吃,想不起来山老爷就只能饿着。” “两年?这么长时间就没有人发现?山老爷身边的人也都一无所察?”左宝宝想不明白。 “我也不懂,我就去查,结果还真让我查到点东西。”杨小土深吸一口气:“原来山桥早有准备,他把真正的山老爷关起来,找了一个替身假冒山老爷。” “两年都一直是假的山老爷?”左宝宝觉得可笑:“就连最近的人都没发现不妥之处?” “山老爷身边的人,能换的都换了,全都换成山桥的人,就像那两个跟着恩人的家伙。”杨小土道。 “难怪。”左宝宝这才明白:“两年也不短了,若非我们来,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 杨小土没有否认:“这两年来,我们每年冬日都能见到山桥,也能看到山老爷的轿子,甚至是听到他的声音……”他越说眉头皱得越紧。 “殊不知轿子里的人早就换了。”左宝宝帮杨小土把话说完。 杨小土点头:“是我们不好。” “关你们何事?山桥有心把山老爷关起来,随意找一个人坐在轿子里,你们即便有疑问,也断然不可能掀开帘子看个清楚。” 杨小土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些许。 “山老爷如今何在?”左宝宝道。 “被我们安顿好了。” “假的山老爷呢?” 杨小土侧头一指:“被我绑来了。” 左宝宝惊讶:“你就这么把人带来了?!” “嗯,恩人的意思。”杨小土镇定地回了一句。 左宝宝哑口无言。 “你要去看看吗?”杨小土主动邀请左宝宝。 左宝宝忙不迭拒绝:“算了,我对你们的山老爷没有兴趣。” “他不是我们的山老爷,他是假的。”杨小土认真地纠正左宝宝。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左宝宝仍是忍不住好奇:“大老爷可知道通行符一事?” 难得正经起来,左宝宝五官也跟着纠结。 “问了,通行符两年前就被山桥拿走了。”杨小土愤愤不平道。 “这么说,通行符一直都在山桥手里?” 杨小土不知左宝宝为何又问一遍,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山桥简直该死!昨日还说通行符在山老爷处,分明就是装相!”左宝宝越想越气:“也不知公子他们如何了,山桥诡计多端得很,万一对公子不利……” “那怎么办?!”杨小土急了:“我们这就过去!” “慢着!”左宝宝叫住杨小土:“这会儿去了也是添乱。” “那你说!”杨小土没了主意。 “既然这会儿都还没动静,就说明事情还没闹大,公子应当已经知道通行符之事。”左宝宝推测。 杨小土自知急也没用,听了左宝宝的话也安心些许:“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恩人告诉你的话,不记得了?” “怎么会?恩人的每一句话我都牢牢记在脑中!” 左宝宝没空调侃杨小土:“看好那个冒牌货,等纪公子那边成了,自然会有办法。” “嗯。”杨小土乖乖应声。 气氛轻松不少,左宝宝撇嘴道:“山老爷悄无声息地换人,竟然无人怀疑。” “不说这边的人,那边几个村子没见过山老爷真容的,大有人在。”杨小土不自觉辩解两句。 左宝宝不理:“这么说,两年前的山老爷将村中之事管得还不错?” 杨小土向来是有一说一,闻言连连点头:“至少没有这两年如此严苛,从前虽说也是麻烦一堆,但百姓们也都活得下去。更何况一年才冬日的几个月能通行。” 左宝宝了然:“若是换成之前的山老爷,你们也愿意?” “若是这两个中选一个,那自然是愿意的。”杨小土实话实说。 左宝宝乐了:“依我说,还不如趁这个机会都给换了,省心!” “这不合适?而且换两个人被发现了怎么办?”杨小土口不择言。 左宝宝不以为然:“山老爷换了两年,有人发现吗?” 杨小土语塞。 “公告天下,就不怕这些有的没的;但若是要偷偷摸摸地来,就要一直提心吊胆。”左宝宝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杨小土低垂着头没接话。 “你猜若是纪公子,她会怎么选?”左宝宝故意问。 杨小土犹豫一瞬,随即道:“那还用说吗?” 左宝宝笑笑:“既然你都知道,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杨小土一想也是,也就没再多问。 静默片刻,杨小土还是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何时与恩人汇合?” 左宝宝算了算时辰:“也差不多了,出发。” “成,我这就去牵马。”杨小土拉着假山老爷跟着左宝宝离开。 二人朝春风楼去。 此时的春风楼,山桥正满面春风地与纪麟说自己的计划。 “这通行符人人都想要,但山老爷却给了我,贵人可知为何?” “山老爷对我的信任非比寻常,是其他人比不了的。” “贵人也看得出来,山老爷最是依赖我,有任何大事小情都是交给我去办。” …… 山桥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纪麟听得耳朵里生茧,好几次都打了哈欠,眼眶里泪水打转。 即便如此,她还要分出一部分心思来附和,实在厌烦得紧,心里还盘算着时辰,推测杨小土和左宝宝那边的情况。 第298章 哦?怎么个有趣法? 纪麟这边还望眼欲穿地从窗户往外张望,找寻左宝宝和杨小土的身影。 安言看出纪麟的心思,她心不在焉的时候,他就要听山桥的废话,时常还要应对一二。 兴许是面对安言威压太甚,山桥的话也收敛不少,原本还说得口若悬河,唾沫星子乱飞。 “我早就看出安公子不是中原人,比我们这些人倒是多了些气宇轩昂的气质,实在难得啊!”山桥违心地吹捧安言两句。 若是换作旁人,此时定是“不敢不敢”挂在嘴边,少不得还要反过来奉承山桥两句。山桥就是这番目的,他已经下巴微抬得意地等着安言的赞美之词。 但出乎意料,安言闻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便没有了下文。 山桥眉头一皱,心里犯起嘀咕,偷偷摸摸用眼去瞥安言,就见他气定神闲地坐着喝酒,面上连一点多余的表情也无。 纪麟此时注意力不在案上,自然也不知山桥的烦恼,她脑中想的都是一会儿山桥吓掉下巴的模样。 “噗——”纪麟胸有成竹不自觉笑出声来。 山桥如蒙大赦,好歹是找到了由头:“贵人可是看到何有趣之事?” 纪麟并不掩饰笑容,更未见慌张之色,笑笑道:“倒也不是何大事,只不过方才看到下面两小儿,甚是有趣罢了。” “哦?怎么个有趣法?”山桥追问。 “这两小儿,一胖一瘦,二人站在路边似是商量要事,可惜此地太远,我只能看到二人嘴唇微动,却无法得知他们说了什么。”纪麟面露惋惜。 山桥心下觉得无趣,但面上还要附和捧场:“贵人真是好兴致,两小儿的蠢事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纪麟却是挑眉:“此言差矣,山兄还未听我把话说完,此时下结论未免言之尚早。” 山桥面上一讪,干笑两声:“贵人所言甚是,倒是我太心急了,还请贵人继续。” 纪麟继续道:“那胖一点的一直打哈欠,好像总也睡不够似的,瘦的看着倒是精明些,不知在胖的耳边说了什么,那胖的就从怀里摸出一块饼来。” 山桥听得兴味索然,但还是强打着精神附和一二:“多半是这瘦的饿了,胖的念及二人情分,就将饼拿出来分给瘦的吃。” 纪麟点点头:“山兄果然料事如神,我先前也是这般想的,但后面倒是出了点岔子,山兄且听我细细道来。” “贵人请。”山桥压下一个哈欠,眼周微微发红,还不忘客套两声。 “瘦的那个拿到饼就塞进怀中,然后将那胖的打发到一边,胖的也不在意,竟就那么睡着了。”纪麟边说边无奈地笑着摇头。 山桥听到这里,心里突然咯噔一声,眼中闪过诧异,目不转睛地盯着纪麟。 纪麟好像一无所察,仍是看着窗外绘声绘色地讲故事—— “瘦地看他睡着,就……”纪麟一顿,转头对上山桥的视线:“山兄猜他做了什么?” 山桥一愣,莫名一阵心抖,额角一抽,还要维持面上的平静道:“贵人真是高看我了,一小儿能做何事,我如何猜得到?” “山兄说得倒也不错,只是我本以为山兄你……”纪麟故意停顿。 山桥冷汗直流,脊背发凉,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 纪麟将山桥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又道:“你身边或许有亲朋好友曾遇到此事。” 山桥登时松了口气,原本苍白的面色也略有和缓,但他这次学聪明了,没有轻易接话。 纪麟早有预料,仍旧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兴许是怕那胖的在外面睡着了凉,受的叫来一人合力把那胖的盖在筐篮下面。” 山桥冷汗顺着鬓角滴落。 “这筐也不知是谁家的,竟就这样乱放。”纪麟“啧啧”两声,接着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哎?真是有趣!” 山桥没有半点好奇心,肩膀还跟着微微一抖。 “你们猜,那瘦子叫来的是什么人?”纪麟饶有兴致地问案几边的几人。 安言知纪麟这话是冲着山桥来的,就笑而不语,并未主动接话。 对上纪麟的笑眼,山桥心一慌,回过神来才道:“贵人这不是难为我吗?这几个小儿的事我如何知晓?贵人还是快喝茶,不然就凉了。几个小儿的事不值得贵人费心。” 纪麟却未就坡下驴,而是摆手道:“山兄此言差矣,虽说这几人是小小年纪,但说话行事俨然已颇具成人之风。尤其是那个瘦的。” 山桥动动屁股,如坐针毡似的换了个姿势,还甩甩袖子。 纪麟看山桥有所动摇,心中更加肯定山桥在背后对山老爷做了什么。如今怕是不用等左宝宝和杨小土来,山桥就会露出马脚。 山桥一眼瞥到案上的通行符,随即伸手就按在手下。 这动作一出,实在突兀得很。山桥也是心急了,才会一时冲动,这会儿琢磨过来脸色也是一变,慌慌张张想要收回手却更是尴尬。 “山兄这是为何?”纪麟追着不放。 山桥眼珠一转,随口含糊解释道:“此物甚是重要,还是收起为好,免得叫人看去再惦记上。” 纪麟闻声点点头,像是并无疑虑:“山兄说得是,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山桥干笑两声没有接话,心里却是念叨不止,猜测纪麟的心思。 “我方才的话,山兄你还没猜呢!”纪麟并未打算就这么放过山桥。 山桥只能皱眉装糊涂:“贵人所指为何?” “罢了罢了,我这急性子还是直说了罢。”纪麟眼中精光一闪,看着山桥道:“瘦子叫来的还是个胖子,你们别说,与先前睡着那胖子还有几分神似。” 她说完不等看旁人的反应,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案子旁,除了纪麟之外,没有半分笑声。山桥更是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安言仍是淡定地喝茶,嘴角若有似无地上扬着。别人兴许不知,但安言可以料定,此时外面根本没有什么“胖的”“瘦的”,整个故事不过都是纪麟编出来的罢了。 第299章 你在说什么胡话? “这真是有趣,我都忍不住想要下去问问那瘦的究竟想做什么。”纪麟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言语中都是好奇。 山桥越发紧张,差点就坐不住要去窗边看个究竟,看是哪里来的胖子瘦子,赶紧叫人将他们赶走别碍眼。 但迫于面子,山桥仍是要接上几句,省得让纪麟瞧出端倪:“不过是些路过的孩子罢了,贵人何必如此上心?” 纪麟并未回答,而是面露深思状问山桥:“山兄难道就不好奇吗?” 山桥回答干脆:“我为何要好奇?”他说着还露出可笑的神情。 纪麟咂咂嘴:“山兄竟是口是心非之人,依纪某看,你分明是想到了什么,只不过不与我们说罢了。” 山桥喉咙发紧,讪笑两声,连连否认:“贵人这就误会我了,我何曾……”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纪麟打断:“咦?” 山桥心一抖,毫无察觉自己的脊背已经挺直,提心吊胆地等着纪麟的下文。 纪麟这才道:“我看有人过来与他们二人聊上几句,似是并未发现胖子已换了新的。” “啊?!”山桥惊骇一声,手一抖不小心打翻茶碗,茶水顺着案几流下。 山桥匆忙起身,衣袖甩了又甩,方才那一下显然吓得不轻。 纪麟冷笑,但也起身问候一二:“山兄这突然是怎的了?” 山桥实在说不出口,只好随意应付道:“手下也没个准头,不小心就把茶碗推倒了。实在是对不住,惊到贵人。” “不碍事,只要山兄无碍就好。”纪麟道。 山桥心里有事,就连手上的动作都乱了,脑中嗡嗡作响也没听到纪麟说什么,只是口中含糊地应了两声。 纪麟看山桥的表现就心下有数,她将山桥的心思全都料中。果然山桥早就将真的山老爷藏匿起来。 山桥深吸一口气,重新镇定下来:“贵人莫管他们的事,耽搁了我们的正事。” “山兄说得也是,倒是我看得有些入迷了,还望山兄莫怪。”纪麟顺着山桥的话道。 山桥这才稍稍松懈,闻言大度地摆手:“贵人这是什么话?” 他说完自己就先仰头把茶碗中的水一饮而尽。 纪麟正琢磨山桥的脸皮就是厚,不见棺材不掉泪,安言忽然凑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你何时还会讲故事了?” 说完不等纪麟反应,安言就退回原处重新坐好,神情仍是一派轻松,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他。 只有纪麟面颊微红,双耳通红,尤其是方才被凑近的那边,更是火辣辣的。 安言说话时口中的热气拂过纪麟的耳朵,这种酸麻的触感久久难以消散。纪麟到这会儿还无法集中注意力,更别说回安言的话。 安言余光落在纪麟身上,见她半晌没有反应,还有点纳闷,转念一想便又明了,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容。 纪麟呼吸不自觉加快,脑中一片空白,若非丁丑在背后提醒,她不知还要晕到何时。 丁丑将安言与纪麟二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神情微微发紧。他的目光停留在纪麟的身上,眼看她的脊背变得紧张。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指缝中流走,丁丑想握却握不住。 纪麟默默长舒一口气,原本紧绷的心弦这才略有放松,她随即正色道:“山兄,通行符呢?” “通行符叫我收起来了,不是怕……”山桥的借口张口就来。 纪麟没想听下去,不等山桥说就打断道:“这通行符山兄还是交给我为好。” 山桥面色一凛,但还维持笑容:“这是为何?” “若是没有这通行符,两边的百姓如何能互通有无?”纪麟道。 山桥笑道:“纪公子担忧过甚,这通行符何时下,自然有它的道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说了算的。” “那山兄的意思是?”纪麟也不急。 山桥顿时理直气壮起来,他心底里闪过念头:这通行符既然在我手中,难道还怕旁人不成? 纪麟将山桥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贵人也不是不知,这通行符只有山老爷才能做主,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山桥还露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若是贵人真要这通行符,不如去找山老爷询问一二,说不定山老爷心情好就给了。” 若是纪麟真去问山老爷,那这通行符这辈子都不用想拿到手。 山桥就是咬定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方才那点惊慌全都抛在脑后,又拿鼻孔看人。 纪麟见状只觉可笑:“山兄说得是,正好我把山老爷也给请来了,就按山兄您说的来。” “什么?!”山桥一愣,目瞪口呆地盯着纪麟,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什么。 “山兄别急,我算着时辰,人应当快到了。”纪麟神情平淡,好像在说一桩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小事。 山桥终于回神:“你在说什么胡话?山老爷从不出门,又怎么会听你的话而来?” 纪麟一听就笑了,反问山桥:“山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些日子山老爷还坐在轿中到了渡桥,还是山兄你亲自陪在一旁,这么快就忘了?” 山桥怔住,猛然想起这茬,后悔不迭,没想到竟祸从口出。幸好他脸皮厚,能不喘不慌地改口:“对对,是我记错了,这人一上了年纪,记性是不如从前了,哈哈。” 纪麟并未听山桥的辩解,又道:“既然山兄请得,我又如何请不得?” 山桥心下突然没了谱,不断猜测纪麟是故意危言耸听,还是真的去请了山老爷。 若是真去请,山桥反而没有这么急。如今的山老爷已经是他的人,没有他的命令,他不会轻举妄动。 怕只怕…… 山桥抬眼看纪麟,想从她的神情中看出点端倪,但无论他怎么看,纪麟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就是这样的神情,却让山桥惴惴不安,仿佛自己每一步都踩在她早已布好的陷阱中。 这时楼下传来嘈杂声,山桥心一凛,视线越过纪麟,直直地盯着她背后,就是楼梯处。 第300章 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到了。”纪麟察觉山桥僵硬的面孔,给丁丑使了个眼色。 丁丑会意,趁所有人不注意时悄悄动了两步就出现在山桥身后。 山桥更是一无所察,他全部注意力都在楼梯处,根本无暇顾及旁人。 楼下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随着声音越来越响,人也慢慢靠近。 纪麟已经能听出是左宝宝和杨小土的声音。 “小土不是我说你,若非你路上耽搁这么久,我们早就到了。”左宝宝埋怨道。 杨小土没接话,左宝宝仍是喋喋不休:“你说一会儿见了公子,若是怪罪下来,你说怎么办?” 杨小土这才闷声闷气地来了一句:“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便是。” 左宝宝声音忽又拔高:“你这话是何意?难不成是我逼迫你了?这若是被公子知晓,我又少不了要挨罚。” 纪麟听得是哭笑不得,真想替杨小土问问左宝宝:这么说不行,那么说也不行,你究竟要如何? 左宝宝那边还在絮絮叨叨地与杨小土念不停,杨小土就是听着极少说话。 二人踏着楼梯上楼,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山桥的心上。声音越近,山桥的心也跟着一沉。 左宝宝和杨小土踏上最后一阶,两人一静一动,但都不约而同地转动眼珠找人。 “公子!”左宝宝眼疾手快地打招呼,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安言身侧。 杨小土则是快走几步到纪麟身侧站定。 “公子。”杨小土对纪麟很是恭敬。 山桥微微踮脚看左宝宝和杨小土身后,确定没有人跟上来这才放下悬着的一颗心。 但接着纪麟的一句话就让山桥重新紧张起来。 “人呢?” 纪麟问杨小土。 杨小土嘴巴一张,还不等发出音来,就被左宝宝抢先。 “纪公子莫急,这么大的事我们怎能办不好?人就在下面候着,说是楼梯不好走,怕上不来。”左宝宝道。 纪麟点点头复又看向杨小土。 杨小土也附和道:“虽说人瘦了不少,但虚弱得紧,上楼怕是要找两个人来搀扶才是。” 纪麟神情严峻:“竟有此事。” 左宝宝嘴快,忙解释道:“小土找到人时,已经被关了年数日子,难免有些麻烦。” 杨小土只是点头。 纪麟虽说早料到一二,却没想到山桥竟会如此狠辣,把一个大活人关起来如此之久。 她这会儿也不再管面上是否过得去,冰冷的视线直接投到山桥身上。 一句话也不必说,但足以让山桥紧张地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杵在原地装没事人。 纪麟视线并未移开,就这么看着山桥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亲自拜会一下他老人家。” 左宝宝自然高兴,立马走在最前,要给众人引路。 杨小土没有急着动,而是看向山桥,眼中冒火,连眼睛都一眨不眨,顿了半晌没有说话,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的气愤。 “山兄,难道不打算一同去瞧瞧吗?”纪麟故意道:“说起来,外面那位还是你的熟人。” 山桥身形微微一晃,差点没站稳就要晕过去。 “山兄可要记得你方才说的话才好。”纪麟又道。 山桥脑子已经转不过来,被纪麟方才的话塞得满满当当,这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 纪麟嗤笑一声,丁丑随即出手架住山桥。 山桥一惊,不等反应双手已经被反剪在背后,动弹不得。 “你这是做甚?!还不快放开我!”山桥大呼,全身用力挣扎,但就是无法挣脱半分。 纪麟冷声道:“山兄还是别浪费力气了,下面是你多年未见的熟人,难道你就不想见见吗?” “什么熟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山桥大吼:“快将我放开!你这是做什么!” “等一会儿见了人,我自然会把你放开。但现在,你还是乖乖跟我们走。”纪麟说着还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如果你不想手臂断在此处的话。” 山桥骇然,顿时老实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就连手臂都开始隐隐作痛。 “带下去。”纪麟道。 丁丑钳着山桥跟在众人身后下楼。 山桥下楼梯时精神恍惚差点左脚踩到右脚,一个跟头就滚下楼。多亏丁丑在身后,不然摔个大马趴要被人笑掉大牙。 纪麟下楼就看到一个虚弱颓废的背影,心里已有猜测。 “山老爷?”纪麟试探着唤出一声。 那个身影微微一颤,接着缓缓地转过身来。 纪麟对上那双略显浑浊的双眼,面上饱经风霜的纹路,还有佝偻的脊背,无不在诉说山老爷这几年所遭的罪。 山桥此时已经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半晌都一动不动。 “怎么可能……不会的……”山桥口中喃喃道。 纪麟听进耳中,嗤笑一声:“山兄不是说不认识此人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山桥脸色瞬息万变,双腿就像是灌了铅无法行动。 “若是山兄忘了,我就来提醒提醒你。”纪麟冷笑一声,又道:“此人,山桥你不仅认识,还熟得很!” 听到“山桥”二字,山老爷突然一怔,接着定睛看向山桥,浑浊的双眼睁了又睁。 山老爷哆哆嗦嗦地指着山桥:“是你……” 山桥回过神来根本不敢与山老爷对视,他心虚地别开头,脑中飞速转动,绞尽脑汁地想法子。 “你不说,我就替你说。”纪麟斜了山桥一眼,指着山老爷道:“这就是真正的山老爷!” 山桥大骇,脸色苍白,嘴上更是没有半分血色。 春风楼内有不少食客,就连外面此时也围了许多人,里里外外都在看热闹。 “方才这公子说什么?何为‘真正?’?”人群里有人好奇地问道。 旁边的人也都摇头不解。 “这有什么?就是一真一假罢了。”有人补上一句。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话一出,引起轩然大波。 “山老爷还有假?!” “这人就是山老爷?这才两年不见,为何已变成这副模样?” “这若是真的,那假的在何处?” 第301章 山老爷早就换了人 山桥听着周围百姓议论纷纷,渐渐也站不住了。 但是山桥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被纪麟先一步抢在前面:“我为何要说‘真正’,你比我更清楚。” 山桥被纪麟的气势压住,嘴巴张了又张,但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仅如此,山桥又想大喊什么,但背后的双手就传来剧痛,他疼得嗷嗷叫唤,什么也说不了。 丁丑面无表情,只是手上使了两分力道,山桥就已经疼得直不起腰来。 山桥就是再不情愿,也被逼着把纪麟的话听完。 “这位才是货真价实的山老爷,至于你们平日见到的轿子里,谁知是什么牛鬼蛇神!”纪麟道。 百姓们都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 “怎么回事?这公子说得可是真的?” “这看起来的确是山老爷没错,只是瘦了不少,人也憔悴多了,三年前我见过一次,可不是这副模样。” “没错没错,说起来也的确有两年没见到了。” 纪麟耳朵微微一动,又道:“这两年,山老爷每一次出现都是在轿子里坐着,你们可还记得?” 百姓纷纷点头附和:“没错,就是在轿中。” “你们可曾想过是为何?” 百姓们互看几眼,不约而同地摇头。 “因为这两年的山老爷早就换了人,真的已经被人关了起来!”纪麟指着山桥:“换人的就是这位!” 众人齐刷刷看向山桥。 山桥立即否认:“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纪麟冷笑。 “我!”山桥卡壳。 纪麟走到山老爷身侧:“山老爷还是您亲自说,大家也都信您的话。” 山桥这时瞅准机会大喊一声:“谁知道你们从何处找来这个冒牌货!真正的山老爷早就被你们害死了!疼疼疼!” 丁丑手下略一用力,山桥就疼得叫唤。 但是这话说出来,也有不少百姓犯嘀咕。 “难不成真像山桥说得那样?” “对啊,说起来这个年轻的公子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 “山桥近年来一直都是在山老爷身边伺候,他说的话也能相信……” 纪麟早知道山桥没那么容易承认所作所为,她早有准备,此时仍是不紧不慢。 反倒是杨小土看不下去自己的恩人被质疑,立刻站出来辩解道:“正因为他是山老爷身边最近的人,才有机会得手。” 部分百姓一听也有道理。 但是还有几个人看到山桥被丁丑钳制,就忍不住高声道: “既然你们说那是山老爷,还怕山桥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吗?为何要叫人抓着他?难不成是屈打成招?” “就是就是!放开他,让他说!” 无论这些人说什么,丁丑的手就是不松。不仅如此,若是山桥有一点不老实,他就毫不客气地让他知道厉害。 山桥不敢轻举妄动,他不想与自己的手臂过不去。 纪麟听着百姓们的话,她没有一丝惊慌,本来她也打算让山桥好好说上一说。 “既然大家都要求了,那你就说,给你机会你好好说,也说个够。”纪麟说着对丁丑甩甩手指。 丁丑随即放开山桥。 山桥得了自由:“哎哟”两声,两条手臂都生疼,他小心翼翼地晃着手腕,就怕一个不小心再添伤口。 “给你机会,你可别浪费。”纪麟好心地提醒山桥。 山桥冷哼一声:“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亏我信你!” “你信我?我看你信的是仙女!”纪麟嗤笑。 山桥脸色一变。 “仙女?什么仙女?” 百姓们都听到纪麟的话,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山桥面色潮红,也不只是羞的,还是气的。 “你休得胡说!哪里来的仙女?我怎么不曾见过?”山桥矢口否认。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一会儿你就知道后悔了。”纪麟故意卖关子,也不说要做什么。 山桥本就做贼心虚,此时更是头顶冒汗,双腿发软,脑中全是猜测纪麟打算如何对付自己。 “时间可不多了,你若是再不说,可就没有机会了。到时就别怪我。”纪麟催促道。 山桥把怒气压下,他在此地横行霸道惯了,何曾受过这种气?但此时前有狼后有虎,他不照做也不成。 “老爷啊!你这是怎么回事?”山桥眼珠一转,打定主意扑通跪在地上,又哭又嚎,一把鼻涕一把泪。 众人都没料到山桥竟会出此一计。 当着所有人的面,山桥抱着山老爷的腿哭得撕心裂肺,好像死了亲爹一样。 纪麟边摇头边“啧啧”两声,很快就否了这个心思:即便是死了亲爹怕是也没有此时哭得惨。 纪麟也不说话,就抱臂一脸兴味地看山桥“表演”。身旁的杨小土气不过就想上前理论,但是被纪麟拦住。杨小土虽然不解却也乖乖站在原地。 安言则是立在一旁,神情与纪麟如出一辙。 左宝宝这次学聪明了,没有自家公子的话,他绝不上前一步。 山桥边哭边狠狠掐自己的大腿,哭嚎声更大,眼泪也流不停。 不明真相的围观百姓,看到此情此景,也都摇头不止。 “看来这山桥对山老爷也是一片赤诚之心,你们听他哭的。” “听山桥的意思,他也不知山老爷被人调换之事?” “怎么回事?山老爷究竟是真是假已经定了?”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但谁也不知真相,更说不出所以然。 他们的话都被纪麟听进耳中,她暂且按兵不动,只等山桥开口。 山桥还在嚎哭:“老爷啊这些年可苦了你了!小人有罪,不该任由那假的老爷作祟啊!” 山老爷被山桥一顿抢白气得差点翻白眼晕倒,此时更是咳嗽不停,拼命想一脚踢开山桥,但无奈山桥忍着手臂的疼死死老爷的腿不撒手。山老爷试了两次身上也没了劲。 山桥就像癞皮狗一样撵都撵不走,痛哭流涕地哀嚎:“老爷啊!你是知道小人的,小人怎么能干出那种混账事呢!您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啊!” 第302章 别装了 山老爷咳嗽不停,指着山桥气得七窍生烟。 纪麟眼看这么下去,怕是不等山老爷开口,就要被山桥气得一命呜呼。她狠狠一脚踹在山桥的肩头,把人踢出去。 “哎哟!”山桥痛呼一声,向后一仰,就像乌龟一样摔在地上。 纪麟没好气道:“山老爷还没死,你号什么丧?” 山老爷摆脱了山桥,终于顺过气来,手抚在胸口半晌才轻松些许。 “你、你这个贼人!简直大逆不道!”山老爷刚喘上一口气就迫不及待地指着山桥痛斥。 山桥全身无一处不疼,不用想也知道被纪麟踹过的地方一定已经变得青紫。 纪麟却还觉得不解气,若非时机不到,她非要揍得山桥找不到北不可。 “别装了,若是都说完了,就该我说了。”纪麟居高临下道。 山桥本来还想趴在地上装死不起来,但一听纪麟的话骨碌一下就爬起来。 百姓们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纪麟讥笑地看山桥,嘲讽的话到了嘴边暂且留着,一会儿再说不迟。 山桥仍是跪在地上,一脸真诚地对山老爷哭诉:“老爷你可千万不要听他们胡说,小人对你绝没有半点异心!” 山老爷连看都不想看到山桥,头扭到一边继续生气。 山桥就像瞎了似的,无论别人说什么,他还是自顾自地为自己辩驳:“老爷你千万要信小人,小人也是被蒙在鼓里,什么真真假假,小人是真的不知情啊!” 山老爷仍旧不理。 纪麟好笑地看着山桥,倒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新的花样。 “两年前老爷你就说不要小人陪着,日常也都在轿子里,小人想看一眼都不成。”山桥说着突然左右开弓扇自己巴掌:“都是小人不好,早就该察觉到不对劲,也不至于让老爷受这么苦。” 没有人接话。 “千错万错都是小人的错,是小人疏忽了,若是能早点察觉就好了,小人该死,对不起老爷!”山桥哭得凄惨。 山老爷不愿与他多说,但也被山桥颠倒黑白的本事给惊到了。 “你简直无药可救!这种事你都说谎,难不成是我老糊涂了不成?”山老爷怒斥道。 纪麟安抚山老爷:“老爷当心身体,不值得与这种畜生多言。” 山桥身上一抖,接着继续哭诉:“小人跟在老爷身边那么久,怎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暗算,还要将罪状都推到小人身上。” “这么说是有人冤枉你了?”纪麟反问。 山桥点头如捣蒜:“没错!这人就是为了挑拨我与老爷的关系!” “恕我愚昧,不知你说的这人是谁?”纪麟故意问道:“此人可在场?” 就算给山桥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纪麟一个字。即便不怕纪麟的腿脚,他也害怕正时刻盯着自己的丁丑。 “我说的自然是假扮山老爷之人。”山桥道。 纪麟忍不住笑出声来:“人就是你找的,有什么好冤枉的?” “不是我!你不要胡说!”山桥立刻否认。 “我看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纪麟话音刚落,杨小土就转身离开。 山桥看到杨小土的身影,心里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 纪麟自始至终都看着山桥的反应,此时更觉好笑:“怎么?害怕了?” 山桥梗着脖子否认:“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冤枉我了,快快将我放了才是正途。” “放了你?就算我们愿意,山老爷也不愿意。”纪麟嘲讽道。 山桥转而又朝着山老爷哭诉:“老爷你不要被有心人蒙蔽,小人对你忠心耿耿,我愿用祖上发誓!” 他说着还信誓旦旦地举手对天发誓:“若是我骗了老爷,就让我的爹娘泉下不得安宁!” 纪麟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冷漠地盯着山桥:“你还有没有人性?竟然连去世的爹娘都敢拿来发誓?” 山桥却是理直气壮:“我爹娘知道我的为人,他们若是看到我被人这般冤枉,也不会坐视不管!” 山桥心想他小时就没了爹娘,用他们发誓岂不是正正好好?他这爹娘总算派上一回用场,若是事成,他们也算是有件功德。 “都敢用爹娘发誓,这么说山桥说的都是真话?他真的叫人算计了?” “我看也是,若这样还有假,山桥非得遭天打雷劈才成。” “他这是豁出去了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 拿爹娘发誓,还是毒誓,原本还在看热闹的百姓也纷纷倒戈,开始偏向山桥说的是真话。 纪麟恨不得立刻将山桥推进河里,他为了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竟然让九泉之下的双亲不得安宁,这种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我若是做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又怎么敢用双亲起誓?”山桥还在火上浇油。 “你闭嘴!”纪麟忍受不住呵斥一声。 山桥戛然而止,瞪大双眼看着纪麟,连呼吸都忘了。 “人来了!都让开!” 这时传来杨小土的声音。 山桥自觉躲过一劫,没想到这一眼看过去,登时瞠目结舌地呆住了。 杨小土拉着假的山老爷进来,给所有百姓展示一圈。 “这就是那个在轿子里的假货!”杨小土扬声道。 众人都看愣了,盯着眼前这两个山老爷,一会儿看看左,一会儿看看右。 “这是假的?这才是真的?” “这假的怎会如此之胖?看起来倒是满面红光,气色好得不得了!” “假的这个一比,可不仅是老了十岁!” “你们看,这假的与真的还真有几分相像!” 百姓们听后也纷纷比较,都跟着点头。 “没错,像!确实像!” “若不是我亲眼见过山老爷,还真要叫这假的给蒙骗了去!” “两年前的山老爷更像,可惜喽!” “啧啧啧……” 纪麟环顾一周,又看向呆若木鸡的山桥:“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山桥迟迟没有动静。 “这就是你找来代替山老爷的人,整日都被你勒令躲在府中不得出门。”纪麟帮山桥把话说下去。 第303章 原来是小土啊 “此人是谁?我根本从未见过,你们怎能随意诬陷在我头上?”山桥一句话就想撇得一干二净。 他顶着一脸的疑惑,满面都写着“冤枉”两字,对着百姓就哭诉,却连看都不敢看纪麟一眼。 趁着旁人不注意时,山桥还拼了命地给假货使眼色,恶狠狠的模样与方才可怜兮兮的表情判若两人。 纪麟看破也不说破,只是好笑地站在一旁,看山桥这出闹剧还能演到何时。 山桥干嚎半晌也挤不出一滴泪。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山桥也是要脸面的,如今他更是骑虎难下,若是一旦认了,他日后就无法再在此地混了。怕是只能到南山脚下谋生,那地方天寒地冻,根本不是人待的。 思及此处,山桥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咬紧了牙关就是不松口。 此时假的山老爷已是抖如筛糠,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有风吹草动,他腮上的肉都跟着晃。 杨小土气愤难当,不想再听山桥搬弄是非,把黑的说成白的。他一步站在纪麟前面,对上山桥。 “那我就来说说你是如何做的,大家伙都听好了!”杨小土眼里冒火,死盯着山桥。 山桥再怎么理直气壮,也难免心虚,眼神微微躲闪。 杨小土嘴笨,也不会像纪麟那样气定神闲地戳山桥的软肋,他就把自己看到的,查清楚的一桩一桩都讲得明明白白。 百姓们一看杨小土,也都觉得有些奇怪。 “这不是老杨家的人吗?怎么到这边来了?” “原先河结冰时才会看到这小子,他是个实在的好孩子,我们家的二老都夸他好。” “哎哟原来是小土啊?我说方才看半晌觉得眼熟得很,闹了半天我没看错人,果真是小土!” “小土怎么会帮起外人来了?” “难道这位姓唐的公子所说非虚?” “小土最是老实,从来不会说谎,话说得快一些都要急得脸通红。” 百姓们也都纷纷点头,纪麟一听不禁挑眉,悄声对杨小土道:“没想到你还围下了好名声。” 杨小土本来还义愤填膺,听了纪麟的话顿时从脖子红到面颊,害羞地挠头不知说什么好。 左宝宝不忿地撇嘴,竖起耳朵听到二人的对话就故意咳嗽两声,像是颇多不满。 纪麟听到动静忍俊不禁,看向左宝宝就像抓住淘气的孩童。 “你还好意思提醒我?我让你去办的事办妥了吗?” 左宝宝心里一抖,不等回答先赔着笑脸:“公子的话,我怎会不放在心上呢?” 纪麟见左宝宝眼神闪烁,就猜到事情即便办了,也还未妥帖,于是道:“这样,你也别在此处看热闹了,速去把母老虎之事料理清楚。一会儿这边就妥了,我不想母老虎还来添麻烦。” 左宝宝一想也是这么回事,爽快地应声下来:“是,我这就去。” “慢着!”纪麟拦住跑出两步的左宝宝。 左宝宝一个急停,转头看着纪麟:“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也谈不上吩咐,你先与我说是如何与那母老虎谈的。”纪麟问起细节,顺便给杨小土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管这边,继续说下去。 杨小土会意,细数起山桥的罪行来。 “我到山老爷府中时,你把这个替身藏起来,不让外人见,任何人不管有多要紧的事,都必定要先禀报于你,即便如此,也无法见到山老爷的真容。” 山桥急急否认:“这是山老爷的命令,与我何干?难道我这也有错吗?” 杨小土并未理会三桥,继续道:“于是我们就偷偷进去府中,躲过你的手下,这才看到山老爷躲在帘后。山桥你真行,让我们好找。不过还好,不白费我们的力气,找到这冒牌的山老爷!”杨小土义正辞严地一指。 假的山老爷登时眼前一黑,差点就要仰面晕死过去。 “看着他,别让他装死!”纪麟与左宝宝交代完,回首见到这一幕就立即吩咐两人拖住假冒的山老爷。 人是安言早就找好的,就是春风楼的伙计,一点铢钱就能打发。 冒牌山老爷装晕不成,双臂和身躯还被牢牢制住,躺也躺不下,站也站不好。 “早知如此,我才不接这费力不讨好的活!”冒牌货在嗓子眼里憋闷地嘀咕一句。 如今连能否全身而退尚且不知,更别说还要反抗。 纪麟踱步到冒牌货身侧,语气冰冷地甩下一句:“留给你的机会可不多了,自己掂量。” 冒牌货吓得差点尿了裤,吞了一口唾沫大气都不敢喘。 山桥还在忙于对付杨小土,尚未注意到这边发生何事。 “我们还是在柜中发现这假货,找到他时,他就在里面发抖!一点山老爷的样子都没有!”杨小土不齿道。 “我也是全不知情!根本是有心人故意栽赃于我,此人是冒牌货又如何?谁能证明这冒牌货是我寻来?”山桥嘴硬。 “你以为这个冒牌货能护着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杨小土忍不住抬高音量。 山桥也不甘示弱:“他有自己的主子,谁知他会不会为了掩护自家主子诬赖我?!” 杨小土眉头一皱,双拳紧握,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前去暴打山桥一顿。 “证据确凿,你竟还敢抵赖!” 山桥大呼冤枉:“天地良心!我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让我承认?!你们这是要天打雷劈的!” “你将真的山老爷囚禁,这不会有假,难道山老爷还会故意栽赃你不成?”杨小土反问。 “这可说不准,谁知道山老爷是不是糊涂了,又或者是有人威胁老爷,老爷兴许也有难言之隐!”山桥的说词一套接着一套,就是咬死了不松口。 杨小土本以为是板上钉钉,没想到几句话工夫,就被山桥颠倒黑白气得不轻。 纪麟回来轻轻拍了拍杨小土的肩,让他别着急。 杨小土这才把那股涌上的冲动压下去,复又看向山桥:“若是这两人都是旁人找来害你,你说他们是何目的?” 第304章 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们的目的,我如何知晓?兴许是冲着山老爷去的,又或许是看我不顺眼……”山桥随口就来,面上不见丝毫悔改之意,而且理直气壮好像被冤枉最深的就是自己。 “你简直不可理喻!死活都不肯承认,真假两位山老爷就在眼前,你还要狡辩!”杨小土气愤难平。 山桥仍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咬紧了牙就是不承认。他料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纪麟也不可能把他怎么着。 纪麟猜到山桥的心思,心中冷笑一声。山桥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即便没有两位山老爷,纪麟也照样有本事让山桥认罪。 原本闹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做给老百姓看,让他们亲眼看看这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山桥都做了多少缺德事。 “这山桥原本就是个嚣张的,不说旁的,这十里八村有多少姑娘被他祸害了?” “没错,还有他宅子里的母老虎,也是无理辩三分之人,若是谁运气不好,犯到他们家头上,那就等着倒霉。” “我信小土的,山桥绝非不是好东西,这种缺德事他做得出来!” “小土是个好孩子,快点把山桥抓起来扔进河里!” 百姓们越发气愤,不只是谁起的头,越来越多的百姓都在咒骂山桥。 山桥心里一紧,头皮发麻,心跳如擂鼓,受了天大委屈似的盯着纪麟:“都是你搞的鬼!” 纪麟故作无辜地摊手:“这你就误会我了,我一直在这里站着,哪有工夫去管百姓如何说?” 山桥一愣,心中嘀咕。 “你还是管好自己。”纪麟提醒山桥。 山桥脊背一凉,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这么半晌,大家伙也都口干舌燥,我叫春风楼的掌柜准备了些热茶,大伙润润嗓子。”纪麟扬声招呼道。 话音未落,春风楼的掌柜热络地招呼伙计端着茶水上前。 “来来来,大伙都来喝茶!人人都有份!”掌柜张罗着,伙计们手脚麻利地分茶。 百姓们都分到茶喝起来,身上也都暖和多了。 “这纪家公子真是个行事周全的,比起山桥来不知要好多少倍!” “没错,我还从未喝过茶水呢!更别说是春风楼的!” “茶水就是香,闻着香,喝起来更是香。” 纪麟听着众人的话,嘴角勾起满意的笑容。她看到这副场景,不由后悔地拍了拍手。 “怎么?想起你那香梨汁来了?” 许久未曾出声的安言冷不丁冒出一句。 纪麟被惊得一怔,半晌忘了回话。她不是被安言吓到,而是被两人的默契惊到。 她也不想承认,他竟然与安言想到一处去了。 安言笑着看纪麟,好像她所有心思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对上那双明眸,好像连夜晚的星空都黯然失色。纪麟默默抓紧腰间的黄金算盘,略有些仓皇地移开视线,这才稍稍顺过气来。 安言察觉到纪麟的动作,笑容微微一滞,他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就连周身气势都有了些许变化。 幸好左宝宝被纪麟打发走,不然这会儿八成又要被当作出气筒。 纪麟轻轻嗓子,掩去面上微红,不愿与山桥浪费工夫,打算速战速决。 “你既然口口声声说冤枉,那你怀中那物什又如何解释?”纪麟把话丢在山桥脸上。 山桥原本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但他却忘了最大的烫手山芋此时就在他怀中,他就是再想耍赖也不成了。 纪麟见山桥迟迟不肯动弹,嗤笑一声:“你不是句句属实,从未欺瞒,也从未做过对不起山老爷的事吗?” 山桥全身僵硬,神情呆滞,不知在想什么。 纪麟对丁丑道:“看着他,免得他又出幺蛾子。” 丁丑略一点头,连手都不用动,直接刀鞘一横就架在山桥颈项。 山桥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 接着杨小土上前几步,从山桥的怀中掏出通行符高高举起。 “这就是你们渡桥的通行符。”纪麟道。 百姓们都举着茶杯,定睛一瞧。顿时吵嚷声响成一片。 “是通行符!真的是通行符!” “我没看错!有了这通行符,渡桥才能开!” “可是这通行符不是在山老爷那处吗?为何会在山桥这?” “果然是山桥偷的!” 百姓们越说越气,朝着山桥谩骂不止。 杨小土将通行符拱手交给纪麟。 纪麟接过仔细瞧了瞧就放在山老爷身侧:“这下物归原主了。” 真的山老爷咳嗽两声,看到通行符脸色才有些许好转。 “不如让山老爷来说说,这通行符究竟是如何到了山桥的口袋。”纪麟道。 山桥不敢轻举妄动,口中还在胡言乱语:“不是我,我不知此物是何时放入我怀中!” “这些话留着到下面去解释。”纪麟又道。 安言听到这句却是忍俊不禁,发出一声轻笑。 纪麟羞恼安言给自己拆台,狠狠瞪了他一眼。安言却恍若未察,仍是目不斜视,但他的余光里都是纪麟。 纪麟也是第一次放狠话,她明明见旁人威胁时都这么说,怎么到自己这就如此别扭? 还好,只有安言一个听出不妥,不然就丢大人了……纪麟默默安抚自己两句。 “把他赶出去!” “扔河里!” 百姓们群情激愤,非要让山桥付出代价不可。 “你这些年用通行符捞了多少好处?”纪麟问山桥。 山桥心跳差点停了,这是他最后的退路,只要能保住一条命,他就不算输。 这些年攒下的家产,怎么说也够山桥一家过下半辈子。只要他不说,母老虎不说,谁也不会知道他的财产都在何处。 “我哪里来的财产?不过都是空架子罢了!你们若是不信,大可去我宅子里搜!”山桥哀嚎。 山桥都这么说了,有不少百姓信以为真。他们都没想到到这一步,山桥竟还能斩钉截铁地扯谎。 山桥耳中提着百姓们的议论,刚要稍稍松口气,就一眼瞥到了纪麟。 纪麟一边嘴角上扬,锐利的视线早已将山桥看穿。 第305章 说出来不怕笑掉大牙 山桥一抖,先前的恐慌再次席卷而来。 他顿感绝望,一切都完了。他甚至能看到纪麟的自信,好像她早已预料到他每一步的想法,并且故意设下陷阱,就等他自己跳进去。 “搜你的宅子未免兴师动众,不值当。”纪麟想也不想就给否了:“久闻你宅中有一贤妻,多年来没少帮你打理。” 纪麟的话才说到一半,山桥就已经脸色惨白,半条命都没了。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似的抬不起头来。 眼看山桥如同被霜打的茄子,纪麟露出讥笑,看也不看他就望向门口。 原本此地围满了百姓,里三层外三层。但纪麟的视线扫过来,所有人都自动退到两旁,让出一条路来。 百姓们也都朝门口看去,想看看究竟是何人会来。 “究竟是谁要来?” “方才公子不是说得明明白白的吗?说了是山桥的贤妻!” “说出来不怕笑掉大牙?谁不知道山桥宅子里是母老虎?哪里来的贤妻。” “母老虎若是来了,非得把这春风楼闹个底翻天不可!”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对这母老虎都很是忌惮。 甚至还有人悄悄在纪麟身侧提醒她: “纪公子你可千万要小心那母老虎,她是出了名的不讲理,还撒泼!” 马上就有人附和:“这村子里不知有多少人吃过她的亏。她从来都是没脸没皮,什么都豁得出去,我们就算是被欺负了也只能认栽。” “她若是闹起来整个村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都要脸,就她不要,谁能拼得过她?” 几个人边说边摇头,显然都是吃过亏的。 纪麟见状反过来安慰几人:“你们放心,此番就借机会让她知道知道,究竟这地方是说了算。” “公子可千万小心,这事不是闹着玩的!” “对啊公子,如今山老爷这副模样,怕是没有人能做主。” 纪麟心中有数:“你们不必担忧,我既然提起此人,就不怕她缺德。再说山老爷什么也不必做,只需坐在此地好生瞧着便是。” 虽说这些百姓与纪麟素昧平生,但莫名就觉得她每句话都能令人安心。只要有纪麟在,别说一个母老虎,就是十个八个也都不在话下。 纪麟神情淡定,仿若胸有成竹。 这时突地传来一声大吼—— “哎哟!你们放开我!知不知道我家男人是谁!敢这么对我,你们是不想活了!” “还有你,你给我的钱呢!” 母老虎尖利的嗓音远远就传过来,听得人直皱眉头。 “来了来了!母老虎来了!”人群中一阵骚动。 不一会儿,果然见一头发凌乱的女子被人架着拖来。 母老虎破口大骂,把毕生所学的污言秽语全都用上,撒泼似的在春风楼里闹腾。 她全身的肥肉都跟着颤动,跺一跺脚连春风楼跟着震。 左宝宝也回来,全身是汗地跑到自家公子身侧:“公子。” 纪麟看左宝宝狼狈的面容就知道他被折腾得不轻,但还是不合时宜地笑了。 左宝宝更加委屈:“纪公子,我都成这样了,你还笑。” “辛苦你了。”纪麟忍着笑意道。 左宝宝郁闷地和自己生闷气,别扭道:“这婆子力气大得很,心思贼得很,还等着狠狠敲我一笔呢!” “然后呢?” “我这么聪明如何能让她得逞了去?我就将计就计,反将她那点家当藏在何处给套来了。”左宝宝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纪麟面露喜色:“如此甚好!这么大的事交给你果然没错,办得妥帖!” 该夸的时候就夸,左宝宝的性子只要顺着来两句,定能恢复如初。 果然不出纪麟所料,这三两句话下去,左宝宝立刻美滋滋的,只差笑得合不拢嘴。 “我已叫我兄长去找,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赶回来。”左宝宝又道。 纪麟很是满意:“嗯,安排得不错。” “这还用说?若是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家公子也不会放过我的。”左宝宝话是这么说,表面上的喜色却是遮掩不住。 安言也懒得多说,就让左宝宝逮住机会好好自夸了一番。 左宝宝很快就精神抖擞,皱眉看着还在撒泼打滚的母老虎,微微皱眉问纪麟:“这母老虎怎么办?” “一会儿一并收拾了。”纪麟回答得干脆。 母老虎骂得累了,这才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何处?这么多人在此作甚?”母老虎边问边四下环顾。 这一看不要紧,山桥仿佛苍老几十岁的面容就这么跃入母老虎眼中。 “你怎会在此?!”母老虎诧异无比:“你这是怎的了?” 此时丁丑的刀鞘还在原处,山桥微合着双眼,根本没听到母老虎的声音。 母老虎语气更加急切:“究竟怎么回事?你不说离家来谈生意吗?为何会到春风楼来?” 他歇斯底里地吼山桥。 山桥身体微微一抖,总算回了点神。四肢蜷缩,下意识拉开与母老虎的距离。 母老虎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非还被人拉着,就要冲上去扯着山桥的衣领逼问。 “你别给我装死!快说是怎么回事!”母老虎怒吼一声。 山桥的眼皮抽了抽,这种时候再也顾不上其他。若换作以往,他早被吓得两股颤颤。 “你这泼妇!还不闭嘴!”山桥嗓子都劈了,喊出来的声音变了调,莫名引人发笑。 母老虎冲了好几次恨不得撕了山桥的力气,幸亏有三四个人压着,不然怕是山桥连命都没了。 “你们把她按住了!”山桥吓得嗷嗷叫。 纪麟不由觉得好笑:“你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方才不是还振振有词吗?” 山桥憋屈地闭上嘴。 母老虎跪在地上仰天长嚎:“老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山桥,你若是还不想说实话,就与我们一同等上半个时辰。”纪麟话锋一转:“不过时辰一到,你会是什么下场,我就不能保证了。” 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就看山桥怎么选。 第306章 是我失言了 山桥仍是下不了狠心,装疯卖傻不为所动。 纪麟也懒得理会:“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机会,既然你还是执迷不悟,就怪不得任何人。” 山桥来不及反驳,就见纪麟随手指着冒牌货:“起来!” 冒牌货装死半晌,还以为没有自己的麻烦了,但没想到纪麟突然想起自己。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山桥叫我来的!说我只要在府里待着,就有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不等纪麟问,冒牌货就迫不及待自己全都说得一清二楚。 纪麟讥讽一笑:“不用急,慢慢说,万一有遗漏就不好了。” 冒牌货更是神情一紧,乖乖地把事实一五一十都和盘托出,最后还不忘点头哈腰地对纪麟道:“我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欺瞒,就叫我不得好死!” 发了这么重的誓,冒牌货再怎么问心无愧还是难免心里一抖,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放心,一码归一码,老天爷不会因为你假冒山老爷劈你的。”纪麟猜到冒牌货的心思,就“好心”地安慰一句。 冒牌货这才松了口气,硬是在褶子里挤出一点笑容,只不过笑比哭还难看。 “多谢公子吉言……” 说完这话,冒牌货就被抬到一边去。 “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纪麟质问山桥。 无论纪麟说什么,山桥就像哑巴了似的一句话也不说。 纪麟也不急,对付这种无赖她办法多的是。从小时在茶摊她就见惯了这些泼皮无赖。 整个春风楼,只有山桥宅子里的母老虎还在大喊大骂不停。 纪麟也不理会,就等母老虎自己喊累了乏了。她才不与这母老虎吵。 “这么多人在这闹,怕是只有春风楼掌柜一个人乐得开花。”纪麟“啧啧”两声。 左宝宝这时机灵地跟上一句:“纪公子别急,一会儿我兄长来了,这些年山桥贪的都归你处置。” 纪麟闻言瞪了左宝宝一眼:“都是这地方的钱,何时轮到我处置了?再说山老爷还在,我能处置得着吗?” 左宝宝一想也是:“公子说得是,是我失言了。” “这话以后不要再提了。一会儿你兄长来,直接带到山老爷面前即可。”纪麟还是忍不住多叮嘱一句。 左宝宝点头不住:“公子放心,交给我就是。” 纪麟忍不住在心里念叨:若是你兄长在,不用你说,兄长也能把事办得妥妥帖帖。 但她没有说出口,免得左宝宝又不高兴,非拉着她絮叨半晌。 山桥恍恍惚惚,周围的话也都变得缥缈听不清楚。他手脚都没了力气,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整个春风楼,只有母老虎有气无力的声音。 “果然不出公子所料,这婆娘喊得没劲了。”左宝宝道。 纪麟也不管山桥和母老虎如何,只等左玉钊来,一切就该画上句点。 左宝宝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颠儿颠儿跑到母老虎一旁,趁她不注意从她手中将绢帛抽走。 “谁?!”母老虎沙哑着嗓子大呼一声。 左宝宝晃晃手中的绢帛,接着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又是你!”母老虎气得脑中嗡嗡作响:“你说要给我钱,钱呢!” “那你可有绢帛给我?”左宝宝不疾不徐地反问。 母老虎哑口无言,最后恼羞成怒:“你就是个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反倒还搭上一块绢帛。” “这绢帛是你送给我的!说要用钱买绢帛,也是你说的!”母老虎不服气。 “这不是你与山桥惯用的伎俩吗?”左宝宝毫不示弱。 母老虎被噎得不轻,差点憋出个好歹。 “你骗别人时那么多门道,怎么轮到自己时就不知道长个心眼?”纪麟幽幽道。 母老虎倒吸一口气,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会有被人算计的一天。 纪麟眼看着闹剧进行到现在也差不多了,就道:“将他们二人待下去,一会儿交给山老爷发落。” 几个伙计闻言都麻利地架着山桥和母老虎下去。 山桥一动不动,连点反抗也无,就像死狗似的被拖下去。母老虎蹬腿挣扎不已,但也无甚用处,还是被人拖着走。 拖到一半,就见左玉钊带着人拖着车来。 看到马车上熟悉的物件,母老虎目眦欲裂,恨不得扑上去盖得严严实实,口中不住大喊:“这些都是我的!” 左玉钊连看也不看母老虎,径直走进春风楼内。 左宝宝喜出望外,蹦蹦跳跳迎上去:“兄长你来了!” 左玉钊淡淡应了一声,随即与安言和纪麟拱手。 “都是我的啊!你们都不准动!”母老虎的声音还接二连三地传来。 “兄长你可瞧见了?她就是母老虎。”左宝宝给左玉钊解释。 左玉钊没什么反应,听安言的命令面对纪麟道:“纪公子,门外车上的就是全部。” 纪麟略一点头,随即对山老爷道:“老爷,东西都在外面了,你还有什么要求?” 山老爷心满意足,甚至感激涕零:“多亏了你们,不然我这副老骨头,还不知熬到死能否看到山桥被揭发。” “老爷这话言重了,若非这山桥平日里就作恶多端,即便我们有再大的本事,也难以撼动分毫。”纪麟他们一行毕竟是外来人,有些事不好插手。 所幸,山桥与母老虎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多年,此番遭了报应也是自然。 “还是要多亏百姓们帮忙,若是没有他们,山桥怕是还要再嘴硬多时。”纪麟实话实说。 山老爷虽说虚弱憔悴,但见山桥终于得了报应,他心里别提有多痛快。 “就为了这,我也要多活两年才行!”山老爷道。 纪麟眼珠一转:“老爷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你年事已高,加上这两年来提心吊胆也耗损颇多,不如还是挑一个合适的人选帮你打理。” 山老爷没有反对,反而连连点头:“所言甚是!我也正有此意!” 但他也有担心—— “只是我已两年多未曾出府,也不知如今变化,挑选实在有心无力……” 第307章 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山老爷的担忧不是托词,也并非空穴来风。在纪麟还未提起时,他就已经想到这茬。 只是这人选实在难以决定。 纪麟细细琢磨了一番,她心中倒是有两个合适的人选。 但纪麟不知如何开口,她担心自己此番行为会令山老爷反感。 出乎纪麟的预料,山老爷却是先一步开口询问纪麟:“不知公子可有好的人选?” “我?”纪麟不禁指指自己。 山老爷点头:“你虽说来的时间也不长,但也比我这两年未曾出府的人要好上不少。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将山桥扳倒。” 纪麟被夸赞得有点不好意思:“老爷言重,只要你不嫌我多管闲事就好。” “怎么会呢?”山老爷立即摇头否认,连乱糟糟的灰白胡须都跟着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才对。” “算不上算不上,”纪麟连连摆手:“老爷你再说,我就要不好意思了。” 山老爷没再多言,但初衷还未忘:“好,我夸了。但这人选,还须得你决定才好。” “这……”纪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求助似的看向安言。 安言却站在山老爷那边:“既然是老爷让你选,那你就选。” 纪麟给安言使眼色,但安言根本不理会。 骑虎难下的纪麟只好将心中那两个人选说出口:“我倒是觉得有两个人可以,一个是杨小土,还有一个就是,方立人掌柜。” 纪麟说完就去看山老爷的反应,莫名还有几分紧张。 山老爷将纪麟说的二人名字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想这二人是谁。 “杨小土?方立人?”山老爷琢磨片刻:“小土我知道,就是他。” 随手一指一个背影,正是忙碌的杨小土。 纪麟颔首:“小土老实,踏实肯干,且又重情重义。给山老爷您帮忙最是合适不过。” “嗯,我看人的眼光的确不如你一个少年郎啊。”山老爷感叹一声。 纪麟哭笑不得,只当山老爷是玩笑话。 山老爷又道:“只不过这方立人方掌柜……似是有些印象,但就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纪麟接道:“方掌柜平日鲜少出门,院子大门更是紧闭不开,老爷您不知道也是自然。” 山老爷恍然:“原来如此。那你又是如何与此人相识?” 说完山老爷又怕纪麟多想,忙补上一句:“我并非怀疑你,只是……” 纪麟乐了:“老爷别急,我自然知道,也是我不好,应当一早就解释明白。” 接着纪麟就将方立人与自己相识的来龙去脉告知山老爷。 山老爷这才了然:“原是如此,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纪麟浅笑,又道:“方掌柜是个精明的人,有他与小土一起,二人互补,定能将事事都处理得周到妥帖。” 山老爷闻言也频频点头:“不错,你看人的眼光很是不错。我也觉得甚好。” “山老爷也不必心急,不妨先让他们试一试,若是您也认可,再定夺不迟。”纪麟道。 山老爷并未反驳,而是顺着纪麟的话道:“这样也好。既然如此,就劳烦你去知会他们二人,尽快来寻我才是。” “是。”纪麟接下任务,自然有丁丑和左宝宝代劳。 “此间事了,还要多亏你。”山老爷道。 纪麟自然是谦让:“我能做之事还是少数,幸亏山老爷福大命大,没叫那贼人一直霸占此地。否则两岸百姓也都苦不堪言。” “嗯,是我疏忽了。我信了这小人,没想到他竟在背地里做此大逆不道之事。”山老爷说起来也是十分气愤。 “老爷莫要挂怀,身体重要。”纪麟安抚山老爷。 山老爷咳嗽两声,平缓些许才道:“我这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兴许这就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 他说着摇了摇头。 纪麟顿了顿,诚恳道:“我在刚来时,的确听人说起山老爷的二三事,不说所作所为,其实是不作不为才对。” 山老爷叹了口气:“这么说,还要多亏那冒牌货胆子小不敢造次,不然的话,还不知要被折腾成何种模样。” 纪麟笑了笑:“老爷也别想这么多,冒牌货这两年来都躲在轿子里,大事小晴全都交于山桥处置,难免会乌烟瘴气。” 山老爷点点头:“说起山桥,你们此番来也是为了此物?”他说着将案上的通行符点了点。 纪麟痛快地承认:“对,但也不对。” “嗯?”山老爷不解。 “本来我要这通行符是因为山老爷与山桥串通一气,我若是再不将此物拿到手,对岸的百姓就要吃大亏。”纪麟补上一句:“杨四叔于我们有恩,我要还他这份人情。” 山老爷这才明白前因后果。 “但现在不同了,之前的山老爷是假冒的,而山桥又被收拾,这地方与从前定然不同。”纪麟道。 山老爷闻言也有些羞愧:“真是对不住,旁的我不敢说,但从今日起,两岸的百姓都是一样的。” “那就好。”纪麟的心放在肚子里。 “还有不到两个月便是冬日,这通行符都不必用,来往顺畅即可。”山老爷道。 纪麟微微一愣,这才想起渡桥一事还未与山老爷说起。 “瞧我这脑子,有一桩天大的喜事还未与您说。” 山老爷兴致盎然,从前的病容也都一扫而空:“哦?是何喜事?” 左宝宝回来正好听到这一句,早已按捺不住的他立即几步上前,抢在纪麟之前兴冲冲地回道: “大喜事自然是渡桥!” 纪麟也不恼,索性让开位置给左宝宝,让他与山老爷说个尽兴。 山老爷先是一愣,半晌才道:“哪里来的渡桥?” “当然是大伙一块扎出来的!”左宝宝道。 山老爷见左宝宝也回答不到点子上,不由心焦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左宝宝于是乐呵呵地将渡船变渡桥之事,事无巨细地说给山老爷听。 山老爷听得是一愣一愣的,一句话都接不上,只能眨巴眨巴浑浊的双眼。 第308章 你真的帮了我们大忙 “竟就这样成了?”山老爷反应了半晌还是无法相信。 左宝宝也乐了:“成与不成,山老爷大可亲自去瞧,河水上横着的是渡桥不是。” 山老爷见左宝宝说得信誓旦旦,这才相信,但面上诧异却是久久无法褪去,思量半晌仍是忍不住感叹:“竟就成了?我不过才两年未曾出来,连渡桥都成了……” “就是前两天的事罢了,这还要多亏我们纪公子。若是没有他,你们怕是还要等到河面结冰才能通行。”左宝宝每说上几句就要夸夸纪麟。 “是啊,有了这渡桥,便可不必再受季节制约。”山老爷连连点头:“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想想从前,我们年年都用麻绳捆扎渡船,可惜年年都成不了。为何偏巧今年成了?” 左宝宝很是无奈,但极有耐心地解释道:“我的山老爷哎,我方才不是与你说了?此番用的可不是麻绳稻草那么简单。” “嗯?难道你们没用绳子?那你们是如何将渡船连成渡桥的?”山老爷越发好奇。 “自然是芨芨草。”左宝宝道。 山老爷更加惊奇:“芨芨草?你说的可是漫山遍野的芨芨草?” “不错,正是那芨芨草。”左宝宝肯定道。 山老爷本就苍老的面孔上,仿佛又多了几道褶子:“我在此地生活数十年,竟不知芨芨草还有如此妙用……” 左宝宝心思一转,安慰山老爷道:“常言道,芨芨草对你们来说都见怪不怪了,自然不比我们这些外来人。” “唉,若是我们能早些知道芨芨草有此用处,不知能少走多少弯路。”山老爷感慨。 这时纪麟道:“何时知道都不算迟,山老爷也不必挂怀。” 山老爷虽有感慨,却也点点头:“多谢公子,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大恩人。” “老爷这话就言重了,我们不过是路过,举手之劳罢了。”纪麟道。 山老爷摇摇头:“公子不知,你真的帮了我们大忙。” 纪麟微微蹙起的眉头并未因山老爷这番话而有丝毫舒展。 斟酌再三,纪麟仍是决定实话实说:“山老爷,在下有一事一直担忧着。” 山老爷如今对纪麟的每一句都很是重视,只要是她说的,山老爷就会自觉洗耳恭听。 “我先前曾听山桥说起,此地也是义渠家……”纪麟并未说完,点到为止。 山老爷身形微微一颤,显然对“义渠”二字很是忌惮。 接着便是良久的沉默。 纪麟并未多言,而是安静地候在一旁。 终于,山老爷叹息一声打破沉默:“你说得没错,我们在义渠家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已不知有多少个年头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山老爷说完这话,好像面容更苍老了几分。 “从前他们都是在冬日才会来,不然隔着一条河流想来就要绕远路。加上还有南山在此,实在是不好赶路。”山老爷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如此一来,一旦渡桥成了,义渠家得到消息,怕是很快就要来了。”纪麟道。 山老爷也有同样的担忧:“那又能如何?渡桥成了是天大的喜事,总不能秘而不宣?” “怕是山老爷想秘而不宣,义渠家神通广大得知此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纪麟一语点明。 山老爷烦恼地连连叹息:“这可如何是好?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此下去,怕是两岸都要不得安宁!” “山老爷莫急,此事定会有个解决法子。”纪麟安抚道。 “纪公子你有所不知,义渠家实在不是善茬。从前渡桥未成,他们尚且变着花样来找麻烦,更不要说渡桥一成,他们怕是要派人来彻夜守在渡桥两边。”山老爷边说边叹气。 纪麟神情一肃:“如此说来,将一个山桥赶走,还有成百上千个山桥等着。” 山老爷长叹一声:“若非实在没有法子,我也不会将此事说出来劳烦公子。” “老爷快别这么说,既然我们掺和进来了,就没有此时退出去的道理。”纪麟语气倒是一如既往地轻松。 山老爷这才稍稍安心:“多谢公子了。” “只是义渠家的麻烦由来已久,怕不是一时三刻便能摆脱的。”纪麟微微蹙眉。 山老爷连连点头:“这我自然知晓,我如今倒是希望这渡桥未曾连起,我们自己苦些也好过给义渠家的人做了好事。” “话不是这么说啊山老爷,”左宝宝听不下去,忍不住打断二人的话,道:“若是没有这渡桥,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义渠家的人难道就不来骚扰你们了吗?” 山老爷没接话,但左宝宝的一言一句都已说进他心里。 纪麟瞥了左宝宝一眼,左宝宝这才抿嘴站到一边。 “山老爷也不必着急,其实我们此行也要路过义渠家,交锋是难免的事。”纪麟直言。 山老爷一惊:“竟有此事?” 纪麟笑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山老爷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公子你听我一句劝,义渠家真不是好相与的,他们心狠手辣,甚至……” 他额头滴下冷汗,后面几个字几乎是缩在嗓子眼里:“杀人如麻!” 纪麟神情也跟着正经:“这些都是传言,也未必能当真。” 山老爷还想再说什么,就被纪麟主动打断:“先不说这些了,还是想想如何能将义渠家之事解决才好。” “要不将此事隐瞒了去?”山老爷心存侥幸。 纪麟不客气地摇头:“难。” 山老爷眼中好不容易才聚起的那点火苗也都熄灭了。 “虽说能瞒一天是一天,这是最妥当的法子。只怕叫义渠家的人得知,会有更多麻烦。”纪麟摩挲着下巴思索着。 就在几人愁眉不展之时,安言就像救兵似的再一次出声吸引众人的目光。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反其道而行之。” 纪麟一愣,不等反应过来话已问出口:“怎么个反其道而行之法?” “与其躲躲藏藏,不如直接将此事报上。”安言语气理所当然。 山老爷想也不想就唉声叹气:“这怎么成?” 纪麟却未急着否定,她乌黑的瞳仁在眼眶里转了一圈。 第309章 主动出击 “对啊,我真是昏了头!”纪麟恍然,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丁丑看到眼周一紧,但忍着没有开口。 山老爷这下更加茫然,看纪麟问道:“公子此话是何意?” “方才他说的话,倒是点醒了我。”纪麟再看安言,眼神里总算有点不一样的东西。 安言也不邀功,丢下一句话就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 “我这还是不懂,纪公子还是速速解释于我听。”山老爷也着急起来。 纪麟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义渠家的人向来多疑,你若是将此事瞒着藏着,用不了几日他们就会得到消息,到时渡桥保不保得住都是两说。” 山老爷被纪麟几句话吓得说不出话:“那纪公子你说该怎么办!” “别急,”纪麟安抚:“若是想要避过去,就要主动出击才是。” “那若是主动送上门,岂不是更要叫义渠家占了便宜去?”山老爷仍是想不通,甚至有点担心纪麟是不是昏了头。 纪麟从山老爷担忧的面容中读出他的心思,不由无奈笑道:“山老爷放心,在下还没有迷糊,至少现在清醒非常。” 山老爷一听,老脸一红,很是抱歉地给纪麟道歉:“纪公子莫怪,老夫这也是……无奈之举。” “山老爷莫急,且听我将话说完,你就明白我的用意了。”纪麟道。 山老爷总算安心些许,点头答应下来,抱枕这次无论听到什么也不会打岔。 “若是你将消息主动放出,多疑的义渠家会这么轻易就相信吗?他们定会以为这其中有陷阱等着。”纪麟眼角微微上扬,带着些自信的笑意。 她虽说与义渠家打的交道不多,但斗兽场上那两位公子足以令她印象深刻。 既然有这样的子弟,更别说家主。他们的心思多半没有太大差别。若真是如此,纪麟反而心中有数,那么这计也就成了一半。 山老爷到这会儿才明白纪麟话中深意,他静下心来细细琢磨了片刻,越发觉得纪麟说得有道理。 “纪公子所言甚是,我之前从未想过还能如此。” 纪麟并未因为山老爷几句夸奖就晕了头:“这就是一个计策而已,具体怎么做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若是纪公子不嫌弃的话,不妨多与老夫说上几句。”山老爷说完自己却不争气地咳嗽几声。 纪麟紧张地扶住山老爷的手臂:“山老爷身体要紧,还是莫要强撑。” “唉,一把老骨头终究是不顶用了。”山老爷叹息道。 纪麟灵机一动:“在下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山老爷可愿一听?” “快快说来,你的主意自然都是好的。”山老爷忙问。 纪麟将杨小土和方掌柜搬出来:“方才与山老爷提起的那两人,倒不如让他们也来试试。” “对啊,老夫怎么将这茬给忘了!快快去请!”山老爷立刻吩咐道。 纪麟笑笑:“怎么说也是人多力量大,况且方掌柜向来是个主意多的,没准他有更好的法子。” 山老爷对纪麟的话奉若箴言,不仅不反驳反而频频点头。 左宝宝看了都有点吃味儿,凑在左玉钊身侧,小声嘀咕:“纪公子哪里来的本事?我看任何人见到他都要掏心窝子。” 左玉钊原本多时与弟弟未曾见面,但没想到一见还是心烦。 “我若是有纪公子的一半便好了,去哪儿都招人喜欢,不说山老爷,之前姓梁的一家,不也是如此?”左宝宝都没往远处说,不然更要羡慕。 “你,没戏。”左玉钊只丢给左宝宝三个字。 “……”左宝宝一头黑线,无声地翻了一个白眼,只好一个人生闷气。 “山老爷莫急,方掌柜向来极少出院子,你若是不介意,不如我们同去他宅子?”纪麟思量片刻后提议。 山老爷自然没有异议。 杨小土恰好也回来,于是众人去方掌柜的院子。 “恩人,出事了。”杨小土低声在纪麟身侧说了一句。 他面容严峻,声音急促,显然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纪麟略一皱眉,接着低声回他:“别急慢慢说。” “从河上游飘下来几具尸体!”杨小土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声回答。 “尸体?”纪麟挑眉。 杨小土点头如捣蒜:“看得清清楚楚,已经派人去捞了。” 纪麟沉默片刻,脑中闪过几种猜测:“可是熟悉的人?” 杨小土摇头:“我匆匆看了一眼就来与恩人说,虽说没怎么看清,都能看装扮不是我们这里的人。” 纪麟心蓦地一沉,脚步也突兀地顿住:“难道是中原装扮?!” 杨小土被纪麟突然严肃的面孔震得一愣,随即拨浪鼓似的摇头:“我并未看清,但似乎不是……” 纪麟悬着的心并未因此放下,反而担忧越发散开,她恨不得立刻冲去看个究竟。 “此事不得宣扬,暂且捂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知道吗?”纪麟脑中一团乱,但还是存着一丝理智交代杨小土。 “是!”杨小土忙应声,随即带着人就跑了。 纪麟手脚发麻,脸色也微微苍白,就怕那几具尸体是她相熟的…… “怎么了?”安言的声音传来。 他看到杨小土先前一脸凝重地过来,不知与纪麟说了什么,她就变得魂不守舍。 纪麟嘴唇微微一抿,不知为何没有隐瞒,也难得没有故作无事,而是将方才杨小土的话说与安言听。 安言随即猜到纪麟的担忧。 “你若是现在要去看,我便随你同去。”安言道。 纪麟心里一暖,但思量片刻还是摇头拒绝:“眼下之事更要紧,等定下渡桥之事再去不迟。” 安言闻声并未再劝,就走在纪麟身侧一步远的距离。 有安言在身侧,纪麟原本还忐忑不安的心不知为何慢慢平复下来。 她重新打起精神,再抬头时已经到了方立人门外。 与第一次来时如出一辙,大门紧闭,就像许久不曾有人居住。 山老爷看到这大门,也有同样的疑问,转头看纪麟:“真是此处?” 第310章 原来如此 纪麟走神,双眼发直,并未听到山老爷的话。 见她没有反应,好几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 这时安言上前一步替纪麟答道:“正是。” 纪麟这才回神,左宝宝好奇又担忧,眨着大眼睛瞧了几眼,就被左玉钊把脑袋按回去。 “快扶我下去,我要亲自去叩门。”山老爷唤人来扶自己。 马上有几人凑上前,左右合力将山老爷扶下马车。 山老爷走近大门,扬起手刚要敲,只听大门“咔”从里面发出一声脆响。接着门就被轻轻推开。 山老爷还很纳闷,探头向内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方立人管家的视线。 管家顶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不怒就有难以忽视的气势。 “这位是……”山老爷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求助似的看向纪麟方向。 纪麟上前几步,主动与管家说道:“这就是山老爷,快叫方兄出来。” 管家听后一言不发地扫了一眼门外众人。 虽说只有短短几息,但除了纪麟一行,其他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 他们心里都犯嘀咕,不知一个看家护院的管家为何会有这般惊人的气势。 纪麟察觉气氛有些紧张,就笑着出来打圆场,壮着胆子催促了管家一句。 她说完心里也有些忐忑,毕竟她还未与这管家说过话,万一管家的脾气很难对付,压根就不理会她,那她也没有办法。 此时也顾不得丢人之事:“莫要让方兄等急了才是。”她打了个哈哈,气氛倒是多少轻松了些许。 山老爷转而看向管家的面孔,气势不知为何就短了一截。 管家深深地看了纪麟一眼,纪麟差点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哪里失了礼。 但紧接着管家移开目光,身形一闪,大门也随即打开。 山老爷这才如释重负被几人扶着进门。纪麟等人紧随其后。 纪麟经过管家身侧时,还不忘拱手道谢:“有劳了。” 管家始终一言不发,在众人都进院子之后就将大门重新关好。 山老爷望眼欲穿,不知纪麟所说的方掌柜究竟在何处。正当他想问个究竟时,就听到纪麟惊喜地一声: “方兄!” 山老爷循声望去,一个很是年轻的身影就跃入眼帘。山老爷不禁一脸震惊。 纪麟见状,笑道:“山老爷与我第一次见到方兄时是一样的反应。” 山老爷讪笑两声:“没想到你口中所说的方掌柜,竟是个年轻人。” “山老爷莫急,一会儿你听他说几句话便可打消疑虑。”纪麟给山老爷吃下一颗定心丸。 山老爷边听边点头,面上好像写着“原来如此”四个字。 因着是纪麟介绍的人,山老爷格外慎重,一举一动都怕有所唐突,时不时还要给纪麟使眼色,想让她在其中周旋。 纪麟会意,主动与方立人说起来。 不等纪麟开口,方立人先将她请到一旁:“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这是在报答方兄啊。”纪麟一脸无辜。 方立人看到纪麟这副模样,有气也发不出来,又无奈又好笑:“你明知我不喜人多,还叫这么多人齐齐涌入我的宅子,好意思说是报答?我看是报复才对。” “方兄这就冤枉我了!”纪麟立刻喊冤:“你总要先听听是怎么回事,到时再给我定罪不迟。” 方立人本就没打算与纪麟较真,这么说不过是抱怨两句:“你一肚子鬼心眼,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我不与你争。” 纪麟也笑了:“能将方兄逼到这一步,怕我是独一个?” 方立人将越跑越远的二人又拉回来:“别说这些,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先别急,且看那是谁?”纪麟给方立人指指山老爷。 方立人从出现视线就一直落在纪麟身上,还无暇看他人,此时听纪麟说,才定睛一看。 “他怎么来了?”方立人看清山老爷时也不免有些诧异。 “还能怎么来?自然是我请来的。”纪麟言语间颇有些骄傲的意思。 方立人挑眉,五官都带着笑意:“若是换作别人说这话,我兴许就咬咬牙信了。但若是你?”他说着晃晃脑袋还“啧啧”两声。 纪麟抱臂看方立人:“我怎么了?真不是我自吹自擂,这天底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办到此事。” 方立人并未反驳,他之前的确从未听说有人能请得动山老爷大驾。 两年前是如此,更不用说两年后。 “那我倒是要听听,究竟是怎么回事。”方立人来了兴趣。 纪麟没急着说,而是笑笑道:“要说此事还是你的功劳,山老爷的事被你料中了。” …… 左宝宝等的是望眼欲穿:“纪公子怎么又聊上了?上一次这两人凑在一处,就有说不完的话。此番不知又要说到何时。” 他说着就十分有先见之明地搬来一把矮凳坐下,还很是应景地伸了个懒腰。 左玉钊见状踢了他一脚,左宝宝身形一晃差点从矮凳上跌下来,堪堪坐稳就仰面抬眼噘嘴瞪左玉钊,很是不满地念叨:“兄长你这又是作甚?” 左玉钊也不多言,只是视线扫到周围。 左宝宝一看,周围人还都站着,只有他一个人突兀地坐在矮凳上。 “……”左宝宝顿觉全身不自在,屁股下面就像有钉子似的,刺得他坐都坐不住,噌地弹起来站好。 这还不算,左宝宝提起凳子就放在安言脚边:“公子您快坐下歇歇。” “还是你累,你歇。”安言好笑地看他。 左宝宝更觉无地自容:“哎哟公子你就别取笑小人了,小人知错了还不成吗?” 这时左玉钊终于忍不住给左宝宝提醒:“那边。” 左宝宝焦躁地看了一眼,顿时会意,他眼疾手快地招呼众人:“大家都先坐下歇一歇,有什么话留到一会儿再说不迟!” 正好山老爷也有些乏了,听到这话就坐了下来。一看山老爷都坐下了,其他人也都跟着歇息片刻。 左宝宝这才重新回到左玉钊身侧,收起想要邀功的心,老老实实地候着。 第311章 我不是与你玩笑 方立人听完纪麟的话,嘴角上扬,笑容越发明显,神情还带着几分得意。 纪麟见状,也毫不吝啬夸奖:“方兄果然料事如神,纪某实在佩服。” 方立人斜了纪麟一眼:“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吗?在我面前,就别摆出对待外人那一套了。” “那我就有一说一,我把山老爷带来是何用意,想必你也知晓。”纪麟道。 方立人没有急着接话,而是等纪麟继续说。 “山老爷既然都亲自来了,你还不打算帮忙吗?”纪麟把笑容一敛,整个人都跟着正经起来。 方立人面上还带着笑,反拿纪麟打趣:“怎么了?突然这副神情。” 纪麟则是一言不发,一副“我不是与你玩笑”的模样。 方立人笑了片晌,轻轻叹了口气,随即怨念地看着纪麟:“怎么连你也来逼我?” “我何时逼你了?”纪麟反问。 方立人被气笑:“你此时不就是在逼我?” “你若是不想去,大可不让管家放我们进门。”纪麟直截了当地戳穿方立人的心思。 方立人没有否认。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纪麟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思:“如今山老爷因为义渠家的事愁眉不展,你若是不出手,难道就能置身事外?” 她不是故意激将方立人,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方立人知道纪麟的意思,所以并未气恼。不仅如此,他自己也须得承认,纪麟的话的确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没有人真的想要在这样的宅子里待一辈子。 方立人也不例外。 纪麟见有戏,就轻松地补了一句:“你也不用怕,我还给你找了个帮手。” “哦?你会如此周到?”方立人表示怀疑。 纪麟故作高深:“我一直是如此,这个帮手你也是见过的,就是杨小土。” 方立人先是皱眉,接着脑门冒出一个问号:“杨小土?” “对,就是上次与我一同前来,站在我身侧那个。”纪麟边说边给方立人比划。 方立人很快回想起来:“哦,那个木讷不善言谈的少年。” “不错。”纪麟颔首。 方立人忍俊不禁:“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纪麟懒得废话,拍拍衣袖就走:“随便你,我不与你多费唇舌。”说完就真的头一转便走。 方立人想拦都拦不住,话到了嘴边只好无奈地吞回去。 这时面无表情的管家悄无声息地上前,等方立人的吩咐。 方立人并未多言,抬脚走向山老爷。 纪麟站定后就见方立人迎面而来,嘴角带上些许笑意。方立人扫到她的神情,心知被算计也只能咽下去。 山老爷见人来,随即起身相迎:“这位想必就是纪公子夸赞的方掌柜。” “不敢,山老爷过奖。”方立人不卑不亢。 山老爷心中焦急,也不再多客套:“方掌柜可否来助老夫一臂之力?与老夫共同商议义渠家之事。” 兴许是山老爷不拐弯抹角的行事风格吸引了方立人,他原本的敷衍态度也都一并消散不少。 “若是山老爷信得过在下,那在下就斗胆。”方立人拱手道。 山老爷先是一愣,接着面上一喜,连连应声:“甚好甚好!”他没想到会如此顺利,还以为要与方立人周旋多时才能谈到正题。 纪麟一看事情差不多谈妥了,也深感欣慰,只想此事尽快了结,她也好快些去看看杨小土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既然如此,不知方掌柜有什么好主意?”山老爷急急问道。说完他又觉得有些唐突,于是补上一句:“实在是事出紧急,还请见谅。” “山老爷不必如此,义渠家之事乃是大患,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更是我们所有人的事。”方立人道。 山老爷顿时心里一阵感动,浑浊的双眼渐渐变得模糊,温热的泪水顺着面颊滑下。 “山老爷,方掌柜,那我就不打扰了。”纪麟恭敬地上前一步就要告辞。 山老爷和方立人俱是一愣,接着默契地对视一眼,显然都不想让纪麟这时离开。 “你为何如此急着走?”方立人先问出口。 山老爷也在一旁点头当作附和。 纪麟摆出轻松的笑容:“我还有事没有解决,得去看看才是。” “什么事?兴许老夫能帮得上忙。”山老爷一听很是热心地追问道。 纪麟感激地拒了:“多谢山老爷,但此事须得在下自己去处理才是。” 方立人深深地看了纪麟一眼,神情有些复杂,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对纪麟道:“若是有麻烦,就与我说。” 纪麟听后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又不是要去赴死,你为何神情如此凝重?” 方立人一看纪麟这副模样,顿觉方才的担心都是多余:“我就不该问你。” “方兄的关切,我定会谨记在心。”纪麟道。 “不是与你说笑,你一切都要当心才是。”方掌柜顿了顿,又道:“你冒失惯了。” 纪麟好笑地看着方立人:“你与我不过才见过两面,说得好像你我熟识多年一般。这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定要误会。” 方立人很是无奈:“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个什么劲?” 纪麟嘿嘿一笑。她的心思早已飘到远处,但面上却是丝毫都看不出来。 纪麟痛快告辞后就匆匆离去。 她一言不发走在最前,丁丑紧随其后,安言也随同一起。左宝宝莫名也跟着小跑,只是他还不知发生何事。 左宝宝看看其他人,谁都是一脸认真,不像他总是一张疑惑的面孔。 他想随便抓过来一个人问问,但触手可及之处只有一个左玉钊。 “兄长!你可知发生何事?!” 左玉钊自然是连理都不理。 左宝宝问不出心中更是憋闷,再这么下去非得憋坏了不可。他紧走两步,几乎要与丁丑并驾齐驱。 丁丑目不斜视,像是根本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左宝宝。 左宝宝故意发出乱七八糟的动静吸引丁丑的注意,可惜无一成功。 第312章 怕什么来什么 左宝宝还没问出一根毛来,一行人已经到了渡桥。 纪麟站定,站在渡桥上往下看,只能看到渡桥下滚滚而过的河流,除了水什么也没有。 她这一瞬间甚至有点恍惚——是否杨小土根本没与她说起尸体之事,只不过是她自己在吓自己罢了。 “纪公子你怎么了?”左宝宝的一句话打断纪麟的思绪。 她双眼随即变得清明,下意识摇摇头,又道:“走。” 一行人从渡船上走过,但此时的心思与先前却是大有不同。 杨小土早已在岸边等待,见人来了立刻迎上前。 “恩人!” 纪麟略一点头:“带我去。” 杨小土也不废话,自觉走在前面。 除了纪麟之外,其他人还不知发生何事,但也只是默默跟随,没有一个人多嘴。 就连左宝宝都感受到气氛的压抑,所有想说的话无一例外都压了下去。 纪麟神情分外严峻,心跳也越来越快,她强迫自己什么也别想,但她又担心真的会“怕什么来什么”。 杨小土察觉到纪麟的压抑,犹豫再三还是说了一句:“恩人别担心,我方才看过了,并非中原打扮。” “当真?”纪麟双眼微微睁大看向杨小土。 杨小土毫不犹豫地点头:“不错。能到这里的中原人少之又少,更别说还穿着中原服饰。” 这话一出,纪麟的心旋即又提了起来。 也就是说,人还有可能是中原人,只不过衣裳变了而已。 杨小土嘴笨,最不善安慰,一时间抓耳挠腮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纪麟不再多问。杨小土带着他们很快就到了后山。 “就在这后面,我特意找了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把人用芨芨草席子卷了,一个个拖到这里来。”杨小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面。 纪麟跟在后面,脚下一滑,丁丑的手臂就及时送上来,稳稳地拖住她。 纪麟的心思已经飘远,甚至来不及道谢。 丁丑还从未见过纪麟这般着急,他本想背着纪麟下去,但纪麟就像灵活的小猴一般,一下就没了影。 左宝宝越走也越疑惑:“这是什么地方?带我们来这里做甚?” 左玉钊什么也不说,只是跟在安言身侧。 “没想到此地还有这种地方,真是够隐秘。”左宝宝边走边四下张望。 只有纪麟一个人不管不顾冲在最前,不断催促杨小土快一点。 “那些就是!”杨小土手摇摇一指。 纪麟顺着看去,果然看到四个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草垫子。 她倒吸一口凉气,脚步突兀地顿住,竟不知该不该下去。 后面的人也都跟着停下,左宝宝在最后探着头张望,抓着左玉钊的后襟:“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左玉钊忍着用布团堵住左宝宝嘴巴的冲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是忽左忽右地来回晃。每一次都刚好把左宝宝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左宝宝心有不爽,无论怎么看都只有左玉钊熟悉的后背,气得他差点动手。 纪麟深呼吸了几次,这才有力气问杨小土:“只有这四个人?” 杨小土先是摇摇头,随即又点头:“从河流上游下来,我们看到的就是这四个,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他也是实话实说,河流虽说到这里已经平缓许多,但等他们看到不对劲再动手打捞,已经错过先机。 “上来时就是这样?”纪麟斟酌着不知该怎么问。 杨小土一时也不知纪麟想问什么,琢磨了一下就都回了:“上来时就都死了,我们什么也没敢动,就连衣裳都是本来的。” 纪麟没有接话。 杨小土皱眉:“恩人不然还是别去看了,这些人在水中泡了许久,面容难以辨认,身上更是……” 纪麟并无太多反应:“若是不看,我就白来了。”话音刚落,她就迈开步朝那四具尸体走去。 “恩人等等我!”杨小土反而被甩下了,急急忙忙甩开手臂追上去。 丁丑跟得更紧,比杨小土还要快一步。 纪麟刚到近前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臭味,她眉头越拧越紧。 丁丑对此早已见怪不怪,面不改色地站在纪麟身侧。 左宝宝到时手不自觉就捂住鼻子:“什么味儿!这么臭!”他接着定睛一看:“死人?!” 纪麟什么也听不见,快步上前,一具一具尸体地仔细看。 的确如杨小土所言,这些尸体早已被水泡得不成样子,五官都难辨认,身上衣裳也都被撑开。 她在尸体四肢和脖颈各处细细地看,就怕会看到任何熟悉的东西。 左宝宝一头雾水,恨不得离此地百丈远。但除了他所有人都在尸体近前。 杨小土亦步亦趋地跟着纪麟,用衣裳堵住口鼻,但还是能闻到一阵阵恶臭。 纪麟从第一具尸体看到最后,心反而悬得更高,丝毫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即便前面最难的三关都过了,也极有可能在最后功亏一篑。 纪麟看得越发仔细,她好像已经适应了这样恶臭的环境,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从尸体的头发丝看到脚腕。 看到最后,确定一切之后,纪麟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一直在旁边的丁丑先一步将人扶住,几个利落的点地,纪麟就被带到几丈远之外。 纪麟好像才闻到恶臭味道似的,干呕了半天,脸色都变得惨白。 她双手抠在地上,晶莹的汗珠顺着鬓角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整个人看起来小巧又虚弱。 丁丑心里一紧,本想伸出手轻轻拍拍纪麟的瘦弱的肩膀,但就这么停在空中没有落下。 纪麟咳嗽半天,这才缓过劲儿来,仰面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丁丑早已将手收回,一言不发地立于一旁。 纪麟莫名就开始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传到每个人耳中。 左宝宝更加好奇,甩开左玉钊就去找纪麟问个清楚。 “纪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纪麟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笑着,直把眼泪都笑了出来,还没有要停一停的意思。 第313章 一刀致命 左宝宝听纪麟笑,满脸都是好奇,但他听纪麟笑了好一会儿,不由开始发慌。 “不会是中邪了?”左宝宝小声念叨了一句。 他担心纪麟万一真是被脏东西冲撞了,万一再犯了癔症,就麻烦了。他二话不说上手就要握住纪麟的肩膀晃一晃,好把人叫醒。 但左宝宝才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丁丑眼疾手快地打掉。 左宝宝倒吸一口凉气,摸了摸被打红的手臂,怨念地盯着丁丑:“我这也是好心,你怎的好坏不分?” 丁丑并未理会,仍是一双眼牢牢粘在纪麟身上。 左宝宝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我看纪公子离疯癫不远喽,你不管我管。” 丁丑冰冷的一眼扫过去,左宝宝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拍拍身上的土起身。他不等丁丑有任何动作,就一路小跑躲在左玉钊身后,探头探脑地看丁丑。 这时纪麟的笑声终于止住,她伸了个懒腰,这才后知后觉地抱怨两声:“这味儿真不是人受的!” 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众人中,先使劲用鼻子闻了闻身上,眉头拧起来就没舒展过。 “这衣裳怕是要暴晒个几日才成。”纪麟道。 其他人,尤其是左宝宝还等着纪麟说缘由,但他余光瞥到安言,也不敢催促。 杨小土这时也跑上来,顾不上擦额头的汗,心急火燎地问纪麟:“恩人,如何?” 纪麟深吸一口气摆摆手:“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人,而且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中原人。因为他们的衣裳都是我没见过的式样。” 杨小土边听边跟着附和:“嗯,我们打捞的时候也看到了,有些都是毛皮。与我们的衣裳也很是不同。” “这就奇怪了,究竟发生了何事?”杨小土想了想:“不知恩人方才可有看到,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伤处。” 纪麟应了一声:“被水泡的时间有些长了,但也能看出是刀伤,而且几乎都是一刀致命。” “公子的意思是,这些人先是被杀死,之后又被丢进河里?”左宝宝嘴快地接上一句。 纪麟没有否认:“兴许扔进河里之前还未断气,但顺着湍急的河流而下,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此地和缓,才叫小土他们看到,不然也很快会被冲走。” 左宝宝“啧啧”两声:“不知是何人下手如此狠辣?如此看来,前路怕是凶险万分。” “再凶险也要走,”纪麟语气平淡,她考虑的显然不是这些:“杀人的又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何要杀人?” 杨小土不等纪麟问自己就使劲回想了半晌,才道:“之前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而且这些打扮我之前问过村里的老人,他们都说没见过。” “老人家常年都待在村子里,没见过也是正常。”纪麟道。 杨小土一想也是:“那恩人我再去问问旁人?” “不必了,”纪麟细细琢磨一番:“究竟怎么回事,等我们去瞧瞧就知道了。” 杨小土一愣,立即道:“恩人你还要往上游去?” “嗯。” 杨小土急了:“这怎么成?太危险了!” “我之前与你说过,我有要紧事必须去办,总不能因为这些,”她说着扬手一指那四具尸体:“就不去了。” 杨小土嘴笨,不知该如何反驳,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话—— “恩人真的不能去,万一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可如何是好?” “恩人若是有什么不测,我也难辞其咎,这辈子都要懊悔度日!” “恩人你就听我一句劝,还是不要再往上游去了!” 但无论杨小土怎么说,纪麟仍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 杨小土脸色一灰,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纪麟一看杨小土纠结的模样,不禁露出笑容:“我这还没死,你怎么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呸呸呸!恩人千万别说如此不吉利的话!”杨小土也不管自己,反而约束起纪麟来。 纪麟哭笑不得,但还要反过来安慰杨小土:“你说的这些,我都心中有数。难不成在你看来,我就是一个如此冲动,不知珍惜性命之人?” 杨小土头摇得像拨浪鼓。 纪麟唇角上扬:“这不就得了?” “可是……”杨小土还未死心。 “行了行了!我都听不下去了。”左宝宝横插一脚,抱臂看杨小土:“你担心纪公子,难道还看不起我们不成?有我们在,保证你的恩人一根汗毛都不会少。” 杨小土定睛一看,丁丑和左宝宝自不必说,他是亲眼见识过二人厉害的。而且左玉钊一看就比左宝宝靠谱,至于一直立于一旁的安言,才是最叫人捉摸不透的。 饶是杨小土这样反应慢的,也能看出安言绝非普通人。 有这些人同纪麟一起赶路,不说路上有个照应,即便是真出了什么事,也一定能像左宝宝保证的那般。 杨小土放心多了,主动在前面带领众人回到村中。 杨老四早已在村口等候多时,见一行人回来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紧绷的神情也终于放松下来,脚步匆匆地迎上前来。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杨老四上下打量纪麟,见她还是好胳膊好腿,长舒了一口气。 “四叔,我们进去细说。”纪麟道。 杨老四边点头边走。 纪麟走进院子一眼就看到塔娜,顿时笑逐颜开,三步并作两步凑到近前:“这才几时不见,我真是越发想你了!” 一旁的左宝宝听得一愣,目瞪口呆了片刻,随即偷偷摸摸地走了,边撤还边嘟哝着什么。 塔娜习以为常,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浅笑:“听说你们把山桥的麻烦解决了?” “这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出马?”纪麟很是得意,麻利地坐在塔娜身边。 “算算时辰你们早该回来了,是不是出事才耽搁这么久?”塔娜又问。 纪麟挑眉:“小土没与你说?” 塔娜神色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变,但就是一瞬间的事,根本没人察觉。她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 第314章 你真是乌鸦嘴 “仙女姑娘你还是别问了,我敢打赌,你是不会想知道的。”左宝宝恰到好处地跳出来。 “别听他瞎说,”纪麟轰走左宝宝不让他吓唬塔娜,其实是担心左宝宝一个不留神再挨上一鞭子:“就是几具浮尸从上游飘下来,被杨小土找人捞上来了。” 塔娜面纱下的面容微微一紧:“河里有尸体不是很常见吗?” 杨小土这时道:“常见是没错,但这次的尸体与以往不同,他们衣着看起来倒是价值不菲。” 塔娜听到后,眉心一跳:“价值不菲?” “没错 。”杨小土点头,随后又道:“我方才与兄弟们说起此事,他们都说是马贼所为。” 杨小土后半句话是对着纪麟说的,自然没有注意到塔娜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马贼?”纪麟只觉得这个词许久不曾提起,只是听到都要皱眉。 气氛短暂地沉默一瞬。 “我先前以为马贼只会出现在中原边境之地,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深入至此。”纪麟感慨。 杨小土却是见怪不怪:“马贼倒是极少到此地,想来也是嫌弃我们又是山又是河。” “日后就不一样了,有了渡桥,到时人一多,说不定马贼也被吸引来了。”左宝宝给杨小土提个醒。 杨小土顿时用看仇人的眼神看左宝宝:“你真是乌鸦嘴。” 左宝宝眨眨眼:“我这是实话实说,你不愿听我也要说。” 杨小土拒绝再与左宝宝说话,他走到纪麟的另一侧,再开口时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恩人你们若是要去,千万要小心,马贼最是杀人不眨眼。”杨小土想也不想又补上一句:“至于我们你就不用担心了。没准到时没等到马贼来,义渠家的人就已经派人来了。” 纪麟听后哭笑不得:“这么说,还应当感谢义渠家才是。” “当然不。”杨小土否认得痛快:“义渠家至少不会随便杀人,马贼就不一样了,他们若是来了,怕是四个村子都保不住。” 纪麟点点头,一转头注意到塔娜有点不对劲:“怎么?” “我们何时动身?”塔娜毫无预兆地问道。 纪麟一怔,接着算了算日子,回道:“最快明日就走。” 塔娜微皱的双眉并未因纪麟这句话有所舒展,反而道:“可否今日就走?” 这下纪麟也纳闷了:“时间有些紧,但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可否告诉我,为何如此着急离开?” 纪麟趁着周围没人,与塔娜询问起来。 塔娜似有难言之隐,她顿了顿,才道:“你们不是担心马贼吗?不快些离开的话,更容易遇到他们。” 纪麟也不接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塔娜。 塔娜也不躲闪,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急切。 “好,我与他们说一声。”纪麟最后还是答应下来,但她这次没有不了了之,而是道:“你要答应我,会把缘由如实告知。” 塔娜动作一顿,最终还是咬咬牙答应。 纪麟说到做到,二话不说就去找杨老四辞行。 左宝宝正好路过听到他们说话,一溜烟跑回去,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 安言与左玉钊见状都有些莫名。 “公子,兄长,我们马上就要启程离开此地,我先回来整理东西,一会儿纪公子就会过来。”左宝宝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从哪听来的消息?”左玉钊言外之意,为何如此着急? 左宝宝一眨眼工夫已经整理好大半:“是我听纪公子与四叔说的,只说叨扰多日不便多费心。” 左玉钊没有多问,用眼神询问安言的意思。 安言并未反对,对他而言,何时出发都没有差别。 “为何如此突然?”杨老四想不通,更不愿纪麟这么早就离开:“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还都没有好好谢你。” 纪麟不在意地摆手:“四叔你这是什么话?我做那些又不是为了你们的感激,你这么说我可就不乐意了。”她说着还佯装发脾气。 杨老四果然立刻噤声,摇头叹气,数次张张嘴最后只能闭上。 纪麟正让丁丑去牵马车来,杨小土却急切地赶来,挡在她身前:“恩人你们这是作甚?!” “四叔没与你说?我们打扰多时,也是时候动身前往下一处。”纪麟道。 杨小土头晕脑胀:“四爷爷说了,我才来的。你们为何如此急着走?再说前面还有马贼,那里也不如这里安全!” “即便如此,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别看我们这样,其实我们都有要事在身。”纪麟还有心思调侃两句。 杨小土面上一点笑容也无,五官就快挤到一处,全身上下每一处都不想让纪麟走。 “不说这些,你可还记得我交代你的话?”纪麟像抽查功课似的问杨小土。 杨小土撇嘴,心里拧着一股劲,但还是乖乖回纪麟:“恩人交代的每一个字,小土都不敢忘。” “那就好。”纪麟很是满意:“渡桥那边,就交给你与方掌柜了。” “恩人放心,我定会好好守着渡桥等你回来。”杨小土郑重道。 “这就对了,这渡桥日后大有用处,你们千万要守好。”纪麟再三叮嘱。 杨小土就差用自己列祖列宗起誓,连“人在桥在”这种话都说出来了。纪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只叫杨小土尽力而为。 临走时杨小土还问纪麟:“恩人你就这么走了,若是山老爷与方掌柜问起来,我如何交代才好?” 话里话外,杨小土更像是发愁纪麟给他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纪麟俏皮一笑:“此事就交给你了,你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如何放心让你守住渡桥?” 杨小土也不知这二者有何关系,但纪麟都说了,他也只好呆呆地点点下巴。 纪麟离开时,除了杨老四和小土爷孙俩, 四个村的老人也都来送行。不仅如此,他们还从家里拿来大包小提,都是给纪麟带的。 纪麟受宠若惊,但她的马车实在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纪公子,依我看,把大牛扔进河里,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左宝宝在一边瞎出主意。 第315章 要么求财,要么求物 杨小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顿了顿才恍然大悟:“你是说你们带来的那人,他还活着?” “笑话!我们要是想杀了他,何必把他千里迢迢带来。”左宝宝像看傻瓜似的看杨小土。 “看不出此人竟如此重要。”杨小土了然。 左宝宝怨念道:“不光是你,我们也看没看出来。”他说着视线还总若有似无地飘到纪麟身上。 纪麟充耳不闻,只对杨小土说:“你去告诉老人家们把东西都带回去,我们只要带点干粮就足够了。” 杨小土不情愿地转身,把大伙都劝回去。 因为决定得匆匆,就连告别也来不及好好说上几句。等到纪麟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在马车上出发。 她从窗户探出头去,能看到杨老四和杨小土他们,只是身影越来越小。 “这几日发生的事就好像做梦一般,纪公子你觉得呢?”左宝宝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纪麟心情还不错,把怀里的鸭鸭放下,走到车门边靠着:“谁能想到几日前我们还差点被困在迷宫里,不知有没有命出来。” “就是这么回事!原先师父就说我是个福大命大之人,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左宝宝得意洋洋道。 纪麟神情一顿:“你说的师父可是我们在客舍遇到的那位?” “这是自然,难不成我还有旁的师父?”左宝宝一听就忍不住笑了。 “他会得倒是多。”纪麟下意识把手放在胸口的护身符上。 左宝宝并未察觉到不对劲:“公子可算是说对了,不是我自夸,你看我这么厉害,就知道我师父的本事了。” 纪麟心里想说:你还不如换个更有说服力的例子。 左宝宝丝毫没有察觉:“我这师父向来自由随性,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令人捉摸不透。” 纪麟虽然与王傲接触不多,但也有同感。 “说起迷宫,你们可还记得我们在迷宫碰到的那个人。”纪麟转移话题。 左宝宝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一沉:“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就这么消失了?”纪麟想不通:“我以为会在这里碰到他。” “说不定碰到了,只不过他易容成旁人,你一直没有察觉罢了。”安言无论何时都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 纪麟也想过这种可能:“那他易容的一定不是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安言这次没有反驳。 左宝宝也松了口气:“若是他故技重施,肯定会被我们认出来,到时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你是不是知道他不会再易容你,所以才在这里说风凉话?”纪麟故意逗左宝宝。 左宝宝果然一点就着,反应很大地摆手,就差弹起来否认:“我都上过一次当了,怎么可能还被他暗算?!反倒是你们,才应该小心点!” “多谢提醒,我这次一定擦亮眼睛,不再让他骗到我。”纪麟话里都带着笑意。 开够了玩笑,纪麟这才正色道:“总而言之,此人不能小觑。他之前易容成左宝宝还不知是何目的,我们也暂且不知他是敌是友。我更好奇他为何没有在这里找我们的麻烦。” “兴许是因为你没遇到‘麻烦’。”安言又有了猜测。 “何意?” “你能解决的便不称之为麻烦,你解决不了的他就会出现给你指一条路。”安言得出结论。 纪麟还没说话,反倒是左宝宝急得跳脚—— “他易容成我的模样,把我弄晕,这也叫帮忙?” 左宝宝说了什么,纪麟一句也没听进去,反倒是安言的话给她提了醒。 她怎么一直都没想到这种可能? 那人出现并未做对他们有害之事,即便要易容成左宝宝,他也没有要左宝宝的命。更不要说,鸭鸭能学会飞,也是因为那人。 退一步说,鸭鸭如果不会飞,那他们真的有可能无法离开鬼门关。 但是这么一来,纪麟的脑子就更乱了。 若那人另有目的,且要对他们不利,纪麟反而能安心些,只要提防着他再次出手即可。 如今那人真正的目的成谜,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纪麟没有一点头绪。 纪麟复又坐回到原位,陷入沉思。 另一面的安言看到她认真的神情,故意说起别的事分散她的注意:“这一路上,你每一站都布下自己的人,倒是勤快。” 纪麟回神,没好气地抬抬眼皮:“什么‘你的’‘我的’?我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伙伴。” 安言莫名觉得这句话很对脾气,再开口时连神情都柔和了不少。 “你别看这会儿麻烦多多,还要亲自去结交,好处日后你就知晓了,到时少不了要来拜谢我。”纪麟得意道:“我先说好,我这人不收徒弟。” 安言一头黑线,又无奈又想笑,果然不应该指望能从纪麟的口中蹦出几句正常话。 “那几具尸体你怎么想?”纪麟犹豫片晌,挑起话头。 安言这次也没取笑她,而是直接道:“多半是马贼所为,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要么求财,要么求物。不太可能是兽性大发故意为之。” “我有种预感,这一路还会见到更多尸体。”纪麟神情严肃。 “他们杀的应当都是西域人,并不是你要找的那些人。”安言一语点破纪麟真正的担忧。 纪麟无意隐瞒,如今被“戳穿”反而轻松不少:“我只求张大人已经到达西域,并且找到一处安顿下来。” “其实是你多虑了,”安言随口一提,实在听不出是安慰:“你也说过,他已经走了十年,怎么会在这时被人杀了扔进河里?” 纪麟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关心则乱,她控制不住。 “当务之急,我们进入西域,找到你说的这位大人,也好回你的中原。”安言故意用话激纪麟。 纪麟果然面露不屑:“你这话是何意?” “我说错了吗?到那时我还要多谢你为我铺好的路。待你回了中原,我自然会去寻江南第一绸缎方家。”安言言之凿凿,好像早就打好谱。 第316章 就这么定了! 纪麟又气又惊讶,一双眼瞪大如铜铃一般,死死盯着安言看,就像看个陌生人,她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说,只想立刻冲上去与安言打一架。 安言仍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并未将纪麟的“威胁”放在眼里。 马车内的气氛渐渐变得紧张,好像一张紧绷的弓,随时都有可能绷断。 就连马车外的左宝宝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颤巍巍地凑近听了一耳朵,却发现马车里鸦雀无声,疑惑不解正要询问一二,冷不防被左玉钊一把捂住嘴巴。 “嗯?”左宝宝口鼻都被掩住,气喘不成,还不肯死心地呜呜不停。 无论左宝宝怎么挣扎,左玉钊就是不松手,只在左宝宝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稍稍松手,给他吸一口气的空。 左宝宝也就顾不上马车里的纪麟和安言二人。 马车里的二人,纪麟和安言仍是守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半点缓和也无。但二人的表现却是全然不同,安言就像个没事人似的,就连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笑容也不曾变过。 纪麟最气被人冤枉,方才安言那几句话是彻底将她得罪了。她越是生气反而越是冷静,更不愿与安言多费唇舌。 她默默深吸一口气,转而看向一旁,只把安言当做空气。 安言见纪麟不出声,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他本以为纪麟会借此机会找自己吵一架,谁知竟然连个响都听不到。 如此一来,安言心中反而有一丝犹疑。若是真叫他得罪了纪麟,就得不偿失了。 纪麟压下心里那股火,看都不看安言,但他方才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脑子里挥散不去。 两人同在马车里,各有心思。 安言本想出言缓和两句,但不等他想好如何开口,纪麟就撑着手肘闭目养神。 他失了开口的时机,只好默默把解释的话都压回去。 好不容易到了休息的地方,纪麟二话不说就先开车帘下去,头也不回地走,留安言一个人在马车上享受孤独尴尬的气氛。 左宝宝憋了一路,好歹等到机会,探头探脑地在车帘外瞅。 纪麟下了马车直奔塔娜处,屁股刚一坐下就恨恨地发了一句牢骚:“气死我了!” 塔娜不知为何,看到纪麟生气就莫名想笑,眼梢带着些许笑意,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纪麟,等她的下文。 “好端端的,他突然说什么分道扬镳,还说我就是为了寻人,等寻到了就回中原区,与他们再无瓜葛。”纪麟一股脑都说出来,显然气得不轻。 塔娜想了想,才明白纪麟的意思。 “他当真如此说?” 纪麟气不顺:“还能有假?我闲来无事何苦要编排他?” “我不是说你编排他,而是纳闷他为何要说这些。”塔娜道。 “谁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他说这些给我听,意图还不明显吗?”纪麟越说越气:“还不就是卸磨杀驴,我们一路走来,西域近在眼前,他竟然要赶我们走,好一个人独占所有。” “独占?”塔娜反问。 “我说错了吗?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纪麟在气头上,但后面“忘恩负义的小人”几个字还是没有说出来。 塔娜深深看了塔娜一眼,笑容被面纱遮住。她一句话也不多说,只管让纪麟发泄。 “我原以为这一路走下来,大家早已有了默契,就是好友兄弟,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想的!” “而且还厚颜无耻地说出口,简直可气!” “我发誓再也不要理会他,待我寻到张大人,我偏不回中原,我就要留在这里,我做那么多,不把丝绸运过来,我不就亏了吗?” 纪麟气哼哼地打定主意,起身一甩拳头:“就这么定了!” 一直沉默的塔娜却在这时发出一声轻笑。 纪麟一愣,纳闷地挠头:“怎么了?” “你看看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塔娜眉眼弯弯地看纪麟。 纪麟不解:“我说错了?此事如此严重,塔娜你不帮我还要笑我?”她说着有点委屈地撇嘴。 “你这副女儿家的模样,就不怕被人察觉吗?”塔娜故意道。 纪麟脊背一紧,随即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吗?我平日里还是小心谨慎的。” 只怕你的身份早已叫人看穿。这句话塔娜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并未说出来,不然纪麟定要连声否认。 “你细细想想,兴许着了旁人的道还未可知。”塔娜点到为止,也不说安言的心思,只让纪麟自己去想。 纪麟有气,脑中更是一团浆糊,此时也难静下心来寻思一二。 塔娜则是遥遥瞥了一眼马车的方向,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笑容,还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羡慕。 “不说他了,越说越心烦。”纪麟郁闷地重新坐下。 塔娜自然是顺着纪麟的意思,但纪麟话锋一转,双眼也对上塔娜的。 “虽说我们进西域了,但离义渠家还是有些距离。你可都想好了?”纪麟心里仍是存着些许侥幸。 塔娜淡定得多:“这种话就不用再问了。” 纪麟嘴唇翕动,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往后就是楼兰了。”塔娜突然道。 纪麟挑眉,跟着重复道:“楼兰?” 塔娜点头:“那四个人,也是楼兰的百姓。” 纪麟更惊,眉目之间都是难以置信,只是她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惊讶死人的身份,还是诧异塔娜竟然对此一清二楚,却隐瞒到现在。 二人陷入沉默,谁也没有再开口。 什么安言,纪麟此时已经顾不上。 良晌,还是纪麟先打破沉默。 “你是如何知晓?” 塔娜并未犹豫,直接道:“他们的外衣,都是楼兰百姓才穿的兽皮,还有他们的头发,身上的……凡是见过的都能看得出。” 纪麟眉心一皱,也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你为何此时才说?”纪麟猜测塔娜是有难言之隐。 塔娜沉默,接着摇摇头:“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纪麟却是突然笑出声来。 塔娜一愣,抬眼看她。 纪麟却是抱怨塔娜:“我还当是什么事,你总是这样。如今不是你连累我,而是我自己要去查,懂了?” 第317章 你随时都会没命! 塔娜只是这么看着纪麟,一言不发,她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比起这些,她更想知道纪麟究竟是怎么想的。 纪麟一如既往地轻松,好像塔娜与她说的事,还不如安言惹她生气来得重要。 “既然知道了尸体的身份,那我们就轻松多了,直接去楼兰即可。”纪麟像是解决了一桩大麻烦,就差给塔娜道谢。 塔娜看不懂纪麟:“难道你不想问我是如何知晓?” “重要吗?”纪麟反问。 塔娜不言。 “等到了楼兰,少不了还要你多帮忙。”纪麟蹙眉思考一会儿:“你去过楼兰?那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塔娜对上纪麟好奇的目光,忽地声音一凛:“他们都死了,你难道不怕吗?” “怕。”纪麟回答得干脆:“难道怕就不去了?我从上路的第一日起,这个字就一直跟着我,但我不也到这儿了吗?” 塔娜看纪麟的笑容,莫名一股烦躁涌上心头:“那些都是马贼!你随时都会没命!” 纪麟还是第一次见塔娜动气,一时待在原地忘了反应。 “你没见过马贼,不知道他们有多凶残,他们不管你是谁,遇见他们只有死路一条!”塔娜说完,仿佛连空气都安静了。 纪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就笑笑道:“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原先在中原时,也没少听人说起马贼的事,他们如何杀人不眨眼,碰上就没有活路。” “那你还要去?” “为何不去?这不是还没遇到吗?等遇到了自然有法子脱身。再者,我既是寻人,这条路非走不可。”纪麟语气坚定。 塔娜也皱着眉头:“有什么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纪麟道。 “那你还……”塔娜想不通。 “只要我能保住这条小命,不就成了?”纪麟格外乐观。 塔娜匪夷所思地看纪麟,实在不知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纪麟读懂塔娜的心思,反过来安慰道:“你既然知道马贼,你都能全身而退,我们也能。” 塔娜下意识就要反驳:“我那是因为!”但是她后面的话及时收回去,没有说出来。塔娜惊出一头冷汗。 “因为什么?”纪麟好奇。 塔娜没有说下去。 纪麟也没放在心上,特意柔声细语地安抚塔娜:“我们如今连马贼的影子都没见到,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等真的见到就晚了。” “怎么会呢?我就不信了,听你说的,我更想会会他们了。”纪麟的兴趣被勾起来。她向来是遇强则强。 塔娜不禁有点后悔,她不应该就这么把马贼的事告诉她,结果适得其反。 “你既然去过楼兰, 不如与我说说,那究竟是什么地方?”纪麟问完顿了顿,满面都是好奇:“听起来倒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塔娜别开头不理纪麟。 纪麟见四下无人,就伸手主动拉住塔娜的袖子:“好姐姐,你还是快告诉我,不然我就要憋坏了!” 无论纪麟怎么撒娇,塔娜就是铁了心不说话。 纪麟收回手,撇撇嘴琢磨一会儿,嘿嘿一笑对塔娜道:“你若是不告诉我,我万一走岔了路,得罪了人,招来马贼怎么办?你总不能见死不救!” 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塔娜都气笑了。 纪麟一看有戏,立刻贱兮兮地凑上前撒娇道:“所以你告诉我,百利而无一害,是也不是?” 塔娜再怎么无视纪麟,她还是一个劲儿在眼前晃。 “顺着这条路走就能到楼兰。”塔娜终于甩出一句。 纪麟一听就喜笑颜开:“那我们就顺着这条路继续走,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是我们先到楼兰。” 塔娜却是摇摇头:“未必。既然楼兰已经有人送了命,说明马贼先你一步到了。” “他们既然是马贼,便不可能太大张旗鼓,总不能冲进楼兰城去又杀又抢。”纪麟猜测。 塔娜点头:“你倒是看得明白。” “马贼,马贼,在马上做贼,他们的宿命就是如此,永远无法停下,只能在马背上度过一生。”纪麟感慨一声。 塔娜却因为纪麟的这句话深受触动,脊背微微发僵。 纪麟并未注意到塔娜的反常,又道:“即便他们再可怜,这也不是他们杀人越货的理由。惨死在他们手下的冤魂又岂止三两?” 塔娜并未顺着纪麟的话说,而是突兀地问了一句:“若是有朝一日你的朋友做了马贼,你会怎么做?” 纪麟神情一顿,看向塔娜,面纱下的面孔晦暗不明,但那双眸子却让人无法不回答。 “那他……兴许是有说不出的苦衷。”纪麟道。 塔娜却是笑了:“苦衷?不过是借口罢了。” 纪麟心里莫名一慌:“塔娜你怎么了?是否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塔娜不说。 “可是你有朋友做了马贼?”纪麟推测。 塔娜摇头。 纪麟更疑惑了,不知塔娜为何无缘无故说起这茬。 思量再三,纪麟并未转移话题,而是道:“既然是我的朋友,那就是我了解的人,也是了解我的人。若是信得过的朋友,做马贼是下下之选,在那之前一定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塔娜没有再问,面上先前的郁色也都不见,此时更是恢复之前的爽落:“你莫不是以为我在说自己?” 纪麟看塔娜心情转好,也跟着开心:“怎么会?你可别逗我笑了。” 塔娜眼眸一垂,万千情绪也被遮掩。 “不过说起这茬,我还真曾听到一个传说。”纪麟道。 塔娜配合地接了一句:“什么传说?” “我不是与你说,之前曾听说过马贼?” “嗯。” “我听人说,西域最有名的马贼,头子竟然是天仙一样的大美人。”纪麟说着“啧啧”两声。 塔娜眉眼低垂,闻言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吗?” “我也不知真假,我觉得他们是蒙我的,若是马贼这么容易见到就好了。”纪麟调侃道。 她手撑着下巴,惬意地幻想:“若真如他们所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我倒是真想见一见。” 第318章 篝火节 塔娜眼眸一暗,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纪麟。 纪麟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真是越发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不过要我说,这世上难有比你还要美的人了。” 她说这话时就看着塔娜,语气很是认真。 塔娜不知在想什么,没有接纪麟的话。 纪麟也不急,自言自语道:“既然是这样天上有地上无的美人,为何要做马贼呢?” 她说完转念一想:“我知道了。” 塔娜神情微动,难掩心中那一丝好奇:“为何?” “说不定连她自己都无法选择。”纪麟随口道。 塔娜闻言脸色一变,眼中的诧异都没来得及遮掩。 “怎么?”纪麟被塔娜的眼神盯得一慌,接着就面露担忧之色:“塔娜?” 塔娜的神情很快收敛起来:“没什么,只是有点惊讶你会这么想。” 纪麟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想,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随便猜的,人活一世,哪个没有点难言之隐?马贼也是人,更何况还是个美人马贼。” 她说着自己先笑了,好像怕塔娜不高兴似的:“若是有朝一日见到这马贼,我定要好好瞧瞧,看看她究竟怎么个美法。” “不过我私心里还是觉得你是这世上最美,绝不会有人能超过你。”纪麟就像表忠心似的对塔娜道。 塔娜好笑地看她:“你怎么像那些求亲的少年郎一般?直把人说得天花乱坠才算完。” “那怎么能一样?我说的都是实在话,他们与我比不了。”纪麟一本正经地摆手。 “方才你不是问起楼兰?”塔娜重新说起楼兰之事。 纪麟连连点头:“没错,我们眼看就要去了,多知道些总是好的。” 塔娜也不再多问纪麟为何如此信任自己,只当是二人间的心照不宣。 “楼兰城不算大,城外有一湖,城里的百姓个个都是美貌之人,等你到了就知道我不是骗你。”塔娜道。 纪麟更加期待:“果真如此?那我定要去瞧上一瞧。” “我还记得,楼兰每年都会有篝火节。”塔娜也知道纪麟对什么感兴趣,故意挑有意思地说。 果然,纪麟眼都亮了:“篝火节?” “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应当就是这几个月才对。”塔娜想了想:“毕竟再过些日子就要落雪了。” 纪麟后面的都没听见,满脑子都是篝火节:“没想到楼兰还有这等节日?一听就有意思得很。我运气向来是不错的,赶上这篝火节岂不美哉?” “你就知道玩。”塔娜笑道。 “我这叫苦中作乐。”纪麟理直气壮:“一旦进了西域,只会越发艰难,我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岂不是浪费?” 塔娜心有触动,神情一暖,没有反驳。 “让你说的我都着急了,恨不能立刻就到楼兰一看究竟。”纪麟摩拳擦掌,满心满眼都是期待。 塔娜见纪麟高兴,也跟着勾起嘴角。 纪麟原本还是郁闷憋气地来,走时就恢复了元气,太阳一照,身上也暖洋洋的。 她哼着小曲回到马车上,塔娜也翻身上马,一行人照常前进。 纪麟进了马车,之前面上的精彩全都瞬间收起,转而换上一张冷漠面孔。 打从纪麟掀开车帘,安言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 纪麟只当没看到,与左宝宝热络地聊起来。 “纪公子您去哪儿了?”左宝宝试探道。 “自然是去找仙女姑娘。”纪麟道。 左宝宝面露羡慕:“仙女姑娘可曾、可曾……” “可曾什么?” “提起我”这三个字左宝宝实在说不出口,只好讪讪地不出声。 纪麟故意把塔娜的话拿出来勾搭左宝宝:“我还听说,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可是个一等一的好地方。” “此话当真?”左宝宝立刻就来了精神,兴奋地眨巴眼。 纪麟故意卖关子:“我骗你作甚?那地方光是名字就叫人浮想联翩……”她说着微微抬着下巴,一脸心驰神往的模样。 左宝宝更加心焦,果然上钩,追着纪麟问个不停:“纪公子,你快些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地方?” “楼兰。”纪麟一字一顿道。 左宝宝歪头跟着重复一遍:“楼兰?” “嗯,我没骗你?是不是好名字?”纪麟问。 左宝宝点头如捣蒜:“是!而且还是个我从未听过的名字。”他顿了顿就问一边的左玉钊:“兄长,你可知道此地?” 左玉钊摇头。 “楼兰有什么好玩之处?”左宝宝对这些更关心。 纪麟摆摆手:“这我如何知晓?等我们去了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她不想早早把篝火节都告诉他,万一他去烦扰塔娜。 “那我们可要快些赶路才行!”左宝宝说着就去拽左玉钊手里的马绳。 左玉钊轻“啧”了一声,左宝宝立刻就老实了。 “别光想着美事,说不定还不到楼兰,我们就要先与马贼们过过招。”纪麟提醒左宝宝。 左宝宝就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愁眉苦脸,怨念地抱怨纪麟:“纪公子你可真会破坏兴致。” 纪麟哑然失笑:“怎么?你还埋怨起我来了?” 左宝宝撇嘴:“不敢。” “我若是你,就好好祈祷一番,求老天爷保佑,我们千万别遇上马贼,安安稳稳地到楼兰才好。”纪麟道。 左宝宝从善如流地应声下来,乖乖地照办。 纪麟并未将尸体之事说与他们,免得徒增紧张。她见左宝宝已经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求老天爷,她掩去嘴角笑容回到马车内。 方才纪麟与左宝宝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入安言耳中。 安言瞥了纪麟一眼,故意看向窗外轻咳一声:“这楼兰如此耳熟,说起来我还曾听说过。” 纪麟恍若未闻,连点反应也无。 安言斜了纪麟一眼,纳闷她为何没有反应,但他并未死心,而是又装作无意地补上一句:“这楼兰似乎规矩甚多,想来平日里也鲜少有外人去往,此番我们路过,少不得会有些麻烦。” 无论安言说什么,纪麟都是不为所动。 第319章 湖水哪来的名堂? 安言心下没底,微微侧头瞧了一眼,眼眸一转,计上心头:“我还听说这楼兰的城主有一貌美如花的女儿,年华正好,美名远扬。” 果然此话一出,纪麟脊背微微一动,换了个姿势重新坐好。 安言一看有戏,再接再厉道:“此番我们去,也不知是否有缘得见城主。” 言外之意,见不到城主,城主女儿更没戏。 他说完就默默等纪麟的反应,视线也不曾离开过纪麟。 “你是哪里听来的?”纪麟冷冷回了一句。 安言立刻挂上笑容,但语气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此地距中原是远,但你别忘了我是安息国的人。” 纪麟心下了然,但嘴上不承认:“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说不定城主连女儿都没有。” 安言笑了:“这倒是,不过去看看便知。” 一行人匆匆赶路,按塔娜之前所说的路线,运气还不错,总算没有意外地到了楼兰。 马车一停,纪麟第一时间跳下马车。 左宝宝把马丢给左玉钊,几步蹭到纪麟身侧,邀功似的道:“纪公子,我们这一路安稳地到了楼兰,连个马贼的影子都没看到,你说是不是?” 纪麟并未收回目光,随口应了一声。 左宝宝看纪麟没反应,就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看来这请求老天爷的法子真的有用,日后我要多多益善才行。” 纪麟好笑地看左宝宝:“这话若是被你们家公子听见,你就等着挨训。” 左宝宝嘴硬不承认,但嘴唇却是紧张地抿起,轻易不肯改口。 纪麟的目光落在楼兰城门处久久无法移开,她在来之前曾数次设想西域之地的城池是何种模样。 但她所有设想在楼兰城面前都不值一提。 “哇——”左宝宝毫无内涵地感叹一声,破坏了不少气氛。 纪麟眉头微蹙,一声“啧”都到了嘴边,硬是被她吞了回去。 “万万没想到,这种地方竟然会有如此辉煌的城池!”左宝宝赞叹连连。 纪麟也有同感,但她想说的话都被左宝宝抢先一步。 “实在无法想象,要知道我们昨日还在沙丘中走,累得找不到前路,本以为还要在沙丘里耽搁十天半月。谁知今日就叫我们看到楼兰城了,而且还如此气派,与我想的完全不同。”左宝宝停不下地说。 纪麟都忍不住揶揄他:“难道比你们安息国还要好?” 左宝宝还是有理智的,脑袋立马就摇起来:“那当然是比不过的。不只是安息国,连安家都比不过才对。”他说完还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身后的马车。 纪麟把左宝宝那点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想送一个“怂”字给他。 楼兰大门看起来很是大气,一点也不像个小城池,至于里面的百姓,果然如塔娜所言,全都身穿兽皮所制的衣衫,头上还戴着毛茸茸的帽子,看起来很是暖和。 “公子,此地风沙大,越来越冷,不如先进城再做打算?”左宝宝提议。 安言自然没有异议,纪麟正要点头正好看到城池另一边不远处的湖泊。 那应当就是塔娜口中所说的湖泊。 “你们看,那是什么?” 左宝宝第一个应声扭头去看,在看到湖泊的瞬间整个人都惊得说不出话。 “这种地方竟然会有湖泊?而且还这么大!”左宝宝的诧异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他心思蠢蠢欲动,两条腿是抬了又抬,总想跑过去看个清楚,但自家公子还没发话,他再怎么想也不敢随便乱动。 反而是纪麟看不下去:“你不去我可去了。”说罢抬脚就走。 左宝宝撑不住在原地踏了几步,狠狠心追赶道:“公子等等我!”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湖边。 日头正高,光芒撒在湖面上,照射出盈盈波光,令人移不开视线。 左宝宝迫不及待地蹲下用手撩了一把,湖水比他的手稍凉一点,却不冻手。他热情地招呼纪麟: “公子快试试,舒服得紧!” 纪麟乖乖蹲下把手放进湖水里,果然如左宝宝说的那样。她双手捧了水放在嘴边用舌头舔了舔。 “好甜!”纪麟不禁出声道。 “是吗?我也尝尝!”左宝宝耳朵尖,听到后立刻有样学样,也捧了满满一手都喝进嘴里。 喝完左宝宝也大呼甘甜:“这湖水真是宝贝,比我们安息国的水还要甜……” “咳咳。”纪麟故意咳嗽两声。 左宝宝果然像是受惊的鸟一样急忙改口:“我就是瞎说的,此地的湖水怎能比得上安息国呢?我这是说什么胡话。” 纪麟被左宝宝逗笑,左宝宝一听声音才惊觉不是自家公子,丧着脸道:“纪公子,你若是想吓死我就直说。我还以为是公子来了。” “又说什么呢?”这次安言是真的来了。 左宝宝噌地弹起来,站得笔直,面不改色道:“公子,小人与纪公子说起此地湖水甘甜,但不如安息国。” 纪麟好笑地看着,一言不发。 安言并未计较,挥挥手让左宝宝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左宝宝如蒙大赦地退到一边。 安言踱步到纪麟身边:“这湖水可有名堂?” 纪麟纳闷:“湖水哪来的名堂?安公子不会是事情遇得太多,心里怕了,才会疑神疑鬼?” 她还记着马车上的仇,有事没事就要揶揄安言两句。 安言自讨苦吃,此时也不好说什么,无论纪麟说什么,他都是应着:“这湖水就在楼兰城边,应当是楼兰百姓的命。” “这些不用你说,三岁小儿都知晓。”纪麟不客气道。 安言只当听不出纪麟话里的不满:“你说这湖水会是通向何处?” 纪麟并未过脑子,略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安言:“你究竟想说什么?” “想想之前在渡口捞上来的四具尸体。”安言直截了当道。 这下反而是纪麟愣住。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安言看纪麟终于听进去自己的话,这才悠哉地往下道:“既然是命一样的湖,他们还会将尸体扔进去吗?” 第320章 你怎么成了男子? 纪麟抬眼,看安言的样子就像看失忆的人:“安公子不会是贵人多忘事?之前我们不是说过,这四个人都是马贼所杀。既然是马贼,被扔进湖里也不足为奇。” 安言面不改色:“此事我自然记得,但你不觉得此事另有蹊跷吗?” “什么蹊跷?”纪麟耐着性子问。 安言扬唇一笑:“进城就知道了。” “……”纪麟无比后悔竟然还傻兮兮地问了他。 安言先一步离开,纪麟看着他的背影,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把那股火压下去。 她面朝着湖泊想要冷静一会儿再回去,不然再看到安言那张脸,怕是迟早要被气出毛病来。 这时,湖面上远远飘来一艘木筏。 湖面上荡起一圈圈波纹,闪着晶莹的光。 纪麟不自觉就看直了眼。 木筏是没什么稀奇,奇就奇在木筏上还站了一位少女。 这少女一身楼兰装扮,手里撑着长杆,一下一下地撑着,木筏也由远及近。 纪麟也渐渐看清少女的面容。 少女面孔小巧精致,眼窝深陷,五官很深,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红润,神情透着机灵和纯真,令人看一眼就不自觉心软。 纪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少女,终于少女也察觉到她的目光。 少女先是一惊,随后嘴角扬起,接着对纪麟使劲招招手。 这下换作纪麟愣神,她呆呆地望着少女,连动作都忘了做,全身僵硬脑中空白一片。 少女见纪麟没反应,还以为她没看到自己,手臂挥得更有力。 纪麟这才回神,手臂僵硬地动了动,嘴角也扯起一个笑容,实在不知该做什么。 难道这少女认错人了? 除此之外,纪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少女划着木筏也到了岸边,她轻车熟路地将木筏和木杆放好,接着蹦蹦跳跳快步来到纪麟面前。 她也没急着说话,而是盯着纪麟左瞧瞧,右瞧瞧。 少女凑近,纪麟才发现自己比她还要高半头。如此显得少女更加娇小玲珑。 但是纪麟还从来没被人这么瞧过,一时间紧张和纳闷占了上风,只能约束手脚直直地站着,不敢有任何出格行为。 少女则没有那么多顾忌,她没来由的亲切就好像认识纪麟已久。 连纪麟都有点恍惚,难道两人真是曾经见过面,只不过她忘记了? 但纪麟很快就否了这个可能,她凡是见过的人,全都留在脑中,从来没有忘过。 少女看了一圈之后定定地站在纪麟面前,面上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 纪麟下意识扯起嘴角,也回了少女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几句,少女接下来的动作就把她吓到了。 少女毫无预兆地张开双臂,把纪麟紧紧抱住。 “纪麟!” 少女清晰地喊出纪麟的名字,语气更带着亲昵之感。 纪麟身体被紧紧抱住都来不及推开,脑中轰轰作响,满满都是少女喊出的那两个字。 “放手。”丁丑压着怒气的声音终于传来。 纪麟回神的同时也能松一口气。 少女靠着纪麟,不等丁丑再说什么自己主动松开双臂。 纪麟想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又一次被少女抢白。 “你怎么成了男子?”少女俏皮地一歪头,疑惑不解地上下扫量纪麟。 纪麟倒吸一口凉气,顾不得许多上手就捂住了少女的嘴巴。她面颊微红匆忙反驳道:“你说什么胡话?” 一旁的丁丑并未听清,但也隐约听到“男子”二字,不由看向纪麟。 纪麟察觉到丁丑的视线,心中暗道不好,脑中来不及反应打了个哈哈笑道:“你这小姑娘说什么呢?怎么年纪轻轻,眼神这么差?” 少女被纪麟捂住嘴巴,只能发出“呜呜”声。一双灵动的黑眸委屈地看着纪麟。 纪麟低头瞪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毋躁。 少女果然乖乖听话,不再挣扎,而是老老实实地站着。 纪麟又惊又疑,但暂时顾不上那么多,松手之前还不忘把丁丑打发走。 “我有事问这姑娘,你先去准备进城之事。”纪麟随便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丁丑深深地看了纪麟一眼,就在纪麟快要心里发毛时,他把视线移开,默不作声地照做。 看丁丑总算离开了,纪麟也长舒一口气。 “你是故意支开他。”少女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纪麟被戳穿心思,也顾不上羞恼,她拉住少女的手腕:“你究竟是何人?” 少女张张嘴,话到嘴边却临时拐了个弯:“我是楼兰人。” 纪麟对这个答案显然并不满意,她狐疑地看少女,指望从她面上看出点破绽。 但她很快就败下阵来,因为这少女就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看她,任谁看都是纯真的少女罢了。 但越是如此,纪麟就越是怀疑。 “那好,你告诉我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纪麟为了不让少女说谎,又补上一句:“我不认识你。” 少女面上不见半点惊慌:“我知道,我也不认识你。” “啊?”纪麟更加糊涂。 少女看着纪麟犯迷糊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你果然像他说的一样可爱!” 纪麟一听,顿时后撤一大步,拉开自己和少女的距离。 少女不解,又凑前一步。 纪麟往后,少女就上前。两人好像一个追一个赶,谁也不落后。 纪麟都无奈了,还从来没有见过少女这样的性子。她率先败下阵来,脚步一停,举手告饶。 “有话就说,别追了。” 少女玩得正开心:“这是什么游戏?倒是好玩得很。” 纪麟气笑了:“我何时与你玩游戏了?” “嗯?不是游戏是什么?”少女一双大眼透着疑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纪麟故意板着脸。 “纪麟你别这样,不美了。”少女一本认真地道。 “……”纪麟一脑门黑线。 少女也不回答纪麟的问题,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没放在心上。 “纪麟你跟我来,我带你入城。你是刚来,城门你是进不去的。”少女说着拉起纪麟的手就走。 第321章 姑娘认错人了 纪麟还一头雾水就被少女拉着走。走了好几步,她才反应过来匆忙推开少女的手。 少女手里一空,奇怪地看纪麟:“怎么了?” “姑娘,我与你并不相识,姑娘认错人了,就此告辞。”纪麟也不废话,匆匆说完就快步离开,脚步还有点凌乱。 少女两颊一鼓,二话不说就追上去。她人小步子也小,追了好几步才堪堪抓住纪麟的袖子。 “你急着走什么?”少女上气不接下气道。 纪麟叫苦不迭,很是无奈:“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我还要去找朋友,就不与你多叨扰了。” “啊?你不是一个人来?”少女惊讶地抬头一瞧,正好看到不远处的几个人。 安言与塔娜他们也听到这边的声音,此时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纪麟顿时觉得面颊一红,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光是那几道熟悉的视线就让她有口难言。 左宝宝欣赏够楼兰城门,看到纪麟带了个灵动的姑娘回来,顿时眼前一亮,不用人提醒就飞奔过去。 “纪公子!这位是?”左宝宝的话是问纪麟,但眼睛却没从少女身上移开过。 纪麟眉头拧得更紧,转着被少女拉着的手臂,边抗拒地回道:“我也不认识,方才在湖边遇到的。” “不认识?”左宝宝的目光在纪麟和少女之间来回转了转,发出了然的笑声:“纪公子这话说得未免太见外了,不如将这姑娘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 “……”纪麟有口难辩,只好对身边的少女道:“你快与他们说,你我是第一次见。” 少女听了纪麟的话,面上闪过一丝狡黠地笑:“纪麟你求我帮你?那你可就欠我一个人情。” 纪麟拧眉看着古灵精怪的少女,莫名有点想笑:“让我欠你人情,还是算了。我还不知你会提出什么要求,到头来还是我吃亏。” 少女见纪麟与自己讨价还价,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更加开心:“他说得一点没错,你果然是个机灵的!” 又是“他”,纪麟双眼微眯,意味深长地看少女。 少女神情并无变化,反而问纪麟:“纪麟你为何这么看我?” “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左宝宝久等不来纪麟的解释,实在按捺不住。 纪麟给少女使眼色,少女装傻,眼里只能看到纪麟,对其他人一点也不感兴趣。 左宝宝左看右看,到这会儿都没看清楚少女的正脸,不禁有点着急, 安言始终一言未发地在一旁静静打量少女,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嘴角微微上扬,但并未拆穿。 少女察觉到一道与众不同的视线,她悄悄回看,不期然与安言的目光对个正着。 她一惊,随即躲在纪麟身后。 纪麟都是一愣,转头看躲在自己背后的少女,言语中都是无奈:“你又怎么了?” “那个人是谁?”少女小声地问纪麟。 纪麟顺着少女的目光看去,原来是安言。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用管他。” 少女一听,提着的心也放下了,重新恢复活蹦乱跳的模样,就连看安言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得意。 纪麟并未在意,她的注意力都在被少女拉着的衣袖上。 “我说姑娘,有话直说,你放开我成不成?”纪麟都被少女磨得没脾气了。 “说,当然要说。”少女痛快地应声下来,接着话头一转:“但你要先与我进城才行。” 纪麟没有急着拒绝,方才她听少女的意思,这城门也不是那么容易进 的。既然如此,何不借少女之力先进入楼兰城? 算来算去,至少也算是不赔本的生意。纪麟的主意打定,就自作主张地先点头应承下来。 “好,那就有劳了。”纪麟道。 少女面上绽放笑容,亲昵地拉着纪麟就往城门走。 纪麟没办法,推也推不开,只好被少女拉着走。她边走还边回头对剩下的几人拼命使眼色。 丁丑第一个跟上。左宝宝为了看热闹也想追上去,但余光一瞥自家公子还没动,他只好忍着心痒谨慎地催促道:“公子,不如我们也跟上去?方才小人打听过了,这城门的确不是随便进的。” 左宝宝见纪麟与少女离城门越来越近,不由急得心里发慌。 安言如何不知左宝宝的心思,但他还是顺着左宝宝的话颔首。 左宝宝卸下心头巨石,比任何人都开心地招呼:“那我先去把马车牵了!” 纪麟被连拉带拽地拖进楼兰城。说来也奇怪,纪麟本以为城门口的守卫定会难为他们,但没想到他们只是瞥了一眼就自动让开,半个字都没说。 少女更是像没看到守卫似的,紧紧拽着纪麟的手臂,好像稍微一松手,人就会跑了。 纪麟疑问颇多,能给她答案的就是眼前这个少女。想到这里,她连挣扎的幅度都小了不少。 少女拉着纪麟,一会儿指左,一会儿指右。 “纪麟你看,这些小玩意好看吗?可有你喜欢的?” “你若是喜欢就说,我替你买来。” “这些都不喜欢也没关系,我那里还有我亲手做的,也送给你。” “饿不饿?这些等日后再来吃,先跟我回去!” …… 纪麟连插句话的机会也没有,就听少女说,她的嘴不停,好像攒了一辈子的话要与纪麟说。 纪麟入城就眼花缭乱,一双眼都不够用,也不知该看哪儿好。 来来往往都是楼兰人,他们的衣着打扮与少女很是相似,只不过少女身上的兽皮显然更豪华也更多一些。 纪麟不禁怀疑起少女的身份。 “你要带我去哪儿?”纪麟问。 “带你去见我……”少女顿了顿:“用你们中原话,就是我爹。” 纪麟更加不解:“你爹?” “一会儿你到了就知道了。”少女也没再解释,但语气里的欢喜却是再明显不过。 不等见到少女的爹,纪麟与少女突然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两个侍卫拦住。 纪麟是见他们与守城门的一样都拿着兵器,这才知道。 少女很是不满地看两个侍卫,嘴也快要撅到天上。 第322章 城主大人的女儿 纪麟这时很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你不会是犯事逃出来的?” 不等少女开口解释,两个侍卫手里的兵器就架在纪麟脖子上,一左一右,只要纪麟轻举妄动,小命就会交代在这。 纪麟最是识时务,立刻一动不动地等着。 丁丑见状,手已经放在刀柄上。但他不等出手就看到纪麟给他比手势让他不要动手。 丁丑即便不解也没再上前一步。若是那两个侍卫敢有多余的动作,他自然手起刀落。 少女比丁丑还要惊慌,先是狠狠呵斥了侍卫,命令他们赶紧放了纪麟。 侍卫显然都很怕这少女,忙收回手,低垂着头不敢看她。 少女又急又烦,匆忙去看纪麟:“你如何?他们没伤到你!”她边问边仔仔细细地检查纪麟的手臂和脖颈。 纪麟被少女看来看去,又是无奈又是纳闷,她拦住少女的动作:“我没事。” 少女这才长舒一口气,转而对两个侍卫严厉地说了什么。 纪麟一脑门问号,她方才就发现了,少女与侍卫说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少女这次也是一样,先劈头盖脸与侍卫们说些纪麟不懂的话,接着又用中原话反反复复确认纪麟是真的没受伤。 纪麟这才明白,为何少女的中原话听起来有点别扭。 这下,围绕着少女的谜团也越来越多。 少女把侍卫赶走,侍卫又说了句什么,少女脸色一沉,侍卫就匆忙离开了。 纪麟越发好奇,少女转过头来面对她时,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活泼的模样,好像方才发生的事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 纪麟都忍不住笑了。少女纳闷,问纪麟:“你笑什么?” “你究竟何时与我说实话?”纪麟一顿,眸色深深地看着少女:“城主大人的女儿。” 少女先是倒抽了一口气,惊讶就摆在面孔上。 纪麟心里冷哼一声,心想这次终于抓住了这少女的把柄。 但纪麟没想到,她的得意才持续了这么一会儿,就被少女的赞叹声打破。 “不愧是纪麟!这么快就猜到我的身份!”少女说完还有点懊悔:“我都没与你玩够,你这么早拆穿我,没劲。” 纪麟:“……” 怎么有种错的反而是自己的错觉? 少女大度地摆手:“没事,我不怪你。当作是交换,纪麟你也告诉我一个秘密,比如你为何要打扮成男子?” 纪麟伸手又要去捂少女的嘴,这次少女早有防备,自己主动捂住自己的嘴,还眉眼弯弯地冲纪麟笑。 纪麟对上这双笑眼,也只好没了脾气:“姑娘,你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告诉我,我连你是好是坏也不知……” 少女一听,嘴立刻撅起,很不服气又怨念地打断道:“我是好是坏?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我每日都在盼着与你见上一面,又怎么会害你?” 纪麟更是云里雾里:“你我相隔岂止千里,你如何知道我?又何来‘盼着见面’一说?” “那你是说我在骗你?”少女板起脸来。 纪麟咬咬牙应声:“没错。” 少女更加委屈,嘴一撇,瞬间就泪眼汪汪。不知道的,还以为纪麟把少女给欺负惨了。 纪麟果然急了,这若是让旁人看到,定然是解释不清了! “你有话好好说,能不要哭吗?”纪麟急忙道。 少女眼眶发红,抽抽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滴落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要心疼。 纪麟此时顾不上这些,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给你,别哭了,我认怂。”纪麟随手从怀里掏出块帕子递给少女。 少女拿到帕子,顿时笑逐颜开。 纪麟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变脸似的变化,诧异地说不出话:“你……” 少女得意地抬抬下巴:“纪麟你可真是有趣!我们快走,不然一会儿赶不上时辰了!” 纪麟还未反应过来,又被少女带着走。 这次纪麟学聪明了,她乖乖地跟着少女走。她心里有数,若是不能让少女如愿,她怕是什么也别想知道。既然如此,还不如先顺着少女的心思来。 纪麟看得出来,少女天真可爱,应当不会害自己才是。不然少女兜这么大的圈子实在无甚必要。 这么想着,纪麟被少女拉到一处守卫森严之地。 纪麟定睛一看,这处建筑显然比别处要豪华得多,想来城主就在里面。 少女展开双臂,兴奋地对纪麟道:“走,随我去见阿爹!” 纪麟心中猜测得到印证,但还是难免露出诧异之色,一时间忘了动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少女:“嗯?” 纪麟这才回神,拍拍身上看不到的灰尘,先是对少女一拱手,又道:“不急,我还是等我那几个朋友来了再说。” 少女虽然很不情愿,但也不想逆了纪麟的意思,只好扁扁嘴站在纪麟身侧。 很快,安言与塔娜也到了。 “他们来了,我们走!”少女远远看到人影,就迫不及待地催促纪麟。 纪麟并未理会,只是站在原地。少女无可奈何,只好继续陪纪麟等下去。 “纪公子你也走得太快了,害我们在后面好追。”左宝宝刚一站定,就忍不住抱怨两句。 话音刚落,少女就不服气地顶回去:“是我拉着她走,你不要说她。” 左宝宝一愣,再一看,乐了:“这不是方才那位姑娘吗?” 少女白了左宝宝一眼,看也不看他。 左宝宝这才说了一句话就妥妥地被人厌烦了,他自己也是又无奈又好笑了,只好求助似的看纪麟:“纪公子,你可得帮我说句话,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纪麟一个头两个大,懒得理会左宝宝的事:“既然人都到齐了,先找个地方落脚。” 这话一出,少女就立刻反驳,先是随手一指其他人:“你们在城中随便住便是,但纪麟必须同我住在城主府。” “啊?”左宝宝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下意识就看向安言。 安言面上仍是带着笑容,只是左宝宝凭借自己多年“死里求生”的经验,他确信此事不简单。 第323章 你哪来的名声? “公子,这下如何是好?你看纪公子,完全不是那姑娘的对手,再这么下去,纪公子迟早要被生吞活剥了!”左宝宝夸大其词。 安言看也不看左宝宝:“既然你看不下去,那还不上去与那姑娘理论一番?” 左宝宝想也不想就摇头摆脑:“不成不成!公子方才也看到了,那姑娘牙尖嘴利得很,我怕不是那姑娘的对手。” 说完左宝宝一想这样似乎显得自己太无用了些,就又补上一句:“其实还是因为小人不愿与姑娘家斤斤计较,不然这若是传出去了,有损小人的名声。” “你哪来的名声?”左玉钊适时地补上一句。 “……”左宝宝无言以对,几次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回去,这次只能认了。 纪麟被少女缠得头疼,任她好话坏话说尽,少女就是不松口。 “我这风尘仆仆而来,你怎么也该让我更衣之后才去面见城主。”纪麟后退一步。 少女想了想,觉得可行,但仍道:“我允了,但你还是要进去,我在一旁等你。” 纪麟差点仰天长啸:“大小姐,你还是放过我。我如今连你姓甚名谁一概不知,你何苦为难我至此?” “好!是不是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就留下?”少女一看纪麟不是说笑,也有点急了。 纪麟仍是是沉着一张面孔,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少女也来不及多想,很快地回道:“长庚!” 纪麟眸光一闪。 少女怕纪麟不信似的,又再三重复:“长庚,我的名字,我叫长庚。” 纪麟心中更疑,难以置信地盯着少女看,半晌都不发一言。 “怎、怎么了?”少女被纪麟的视线盯得心里发毛,心虚似的问了一句。 纪麟看着少女眼睛都没眨一下:“你说你叫长庚?” “对。”少女坚定地点头。 “你可知晓长庚是何意?”纪麟又问。 少女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就是夜晚天空最亮的那一颗星星。” 纪麟脑中徘徊着少女最后的这句话,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她又有点后怕,不敢轻易说出口。 她怕又是自己空欢喜一场。 气氛陷入沉默,名叫长庚的少女见纪麟不说话,她也不敢轻易开口。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话。 良久,纪麟率先打破僵局。 “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纪麟目光灼灼地盯着少女的双眸,她若是说一句假话,她也能立刻看出。 纪麟想多了,少女从来也没想隐瞒,此时更是干脆利落:“就是他啊!” 又是“他”,纪麟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长庚的口中听到这个字。 “你总是说‘他’‘他’‘他’,到底你说的这个‘他’是谁?”纪麟追问。 长庚恍然,这才道:“他就是师父啊!” “师父?”纪麟眉头拧起,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什么师父?” “师父自然就是师父啊。”长庚纳闷地歪头看纪麟。 纪麟看她神情不似作假,好像真的不知道师父是谁,而不是故意欺瞒自己。 “你的中原话也是师父教你说的?”纪麟决定还是靠自己一点点问。 长庚见纪麟主动与自己说话,心里一阵欣喜,笑容也都摆在面孔上,就差拉着纪麟的衣袖转圈。 “纪麟,你终于肯主动问我话了,真好!”长庚眼里都是期待。 纪麟对上这样一双眸子,反而有点不自在了。她神情还是稍稍缓和些许:“我的问题,你如实回答我,这对我很重要。” 长庚一听,马上挺直脊背:“纪麟的事,就是我的事。” 纪麟到这会儿都没弄明白,长庚对她没来由的亲近,尤其让她心生疑窦。 “中原话是师父教的。”长庚重复纪麟的话,不同的是,纪麟是疑惑,而长庚是陈述。 纪麟深吸一口气,心跳不自觉加快。眼看离真相越来越近,她反而心生几分胆怯。 “你的师父是谁?”纪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这一句,脑袋嗡嗡作响,连自己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长庚的嘴在纪麟眼里变得模糊,她似乎说了什么,但纪麟一个字都听不清。 “纪麟!你怎么了纪麟?!”长庚察觉到纪麟表现得不对劲,伸手握住纪麟的双臂,使劲摇晃了两下。 纪麟这才回神,迷糊地说了一句:“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我的师父,叫张骞!”长庚好像怕纪麟听不清楚似的,又抬高音量重复了一遍:“张骞!” 纪麟那一瞬间呼吸都屏住了,脸色更白,神情看不出任何变化,但双眼却是找不到焦点,就像是吓到了。 这可把长庚急坏了,她焦躁地原地跺脚,差点急哭:“纪麟!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纪麟却是突然握住长庚的肩膀,手下兽皮的触感并不怎么好,但她也顾不上那么多,只是急急地把要说的话说出口:“张骞?真的是张骞?他真的来过?!” “来过的!来过的!”长庚回答得坚定,点头也点得格外使劲。 “太好了,他来过……”纪麟的眼泪不自觉就顺着面颊落下,即便如此,她的嘴角也一直是上扬的,带着笑意。 “纪麟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长庚就快急哭了。 纪麟这时深吸一口气,潇洒地一挥手就把脸颊上的泪痕擦去,重新换上笑容:“我没事,别担心,我就是高兴。” “高兴?”长庚看不懂了:“高兴为何还要哭?” “这个……”纪麟眼珠一转,也不知该如何解释:“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嗯?”长庚对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满意。 “别说这些了,”纪麟有更要紧的事:“快告诉我张大人在哪!” 长庚神情一顿,摇摇头:“他不在这……” “可你不是说……”纪麟回想长庚的话,一下反应过来,纪麟之前说的是“来过”并非其他。 长庚眼看纪麟的眸色微微黯淡,方才的神采也散去一半。 “纪麟你别急,师父虽然不在,但还有我啊!”长庚自告奋勇地拍拍自己。 第324章 长庚是夜里最亮的星 “好,那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纪麟深吸一口气:“你一五一十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要有半点遗漏。” 长庚点头如啄米:“好,纪麟你问什么,我就说什么,只求你别再吓我。” “长庚是师父给你取的名字,师父有没有告诉你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纪麟故作镇静地问了,不可避免地因为长庚的回答而提起心来。 长庚回忆了好一会儿,绞尽脑汁的模样连纪麟都不舍得催促她。 纪麟细细一想,长庚如今年纪就不算大,张骞来此地少说也是好几年前的事,长庚就算记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但纪麟还是期待会有奇迹。 “师父说过,长庚是夜里最亮的星。因为只要看到那颗星就不会迷失方向。”长庚说完又想起一句细节,随即补充道:“还有,师父说了,这是他与一个小姑娘的约定。” 纪麟听后,原本紧绷的神情瞬间就放松下来,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 长庚一看,更加着急:“纪麟你这又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不哭的吗?” 纪麟被长庚逗笑:“你方才不是挺机灵吗?我就是感叹一下,哪里哭了?” “哦……”长庚半信半疑地应了一声。 “师父还说什么了?”纪麟追问。 长庚忽然笑了,俏皮地对纪麟一眨眼:“自然是还说了些别的……” 纪麟一看长庚这副模样,就猜到她又在琢磨鬼主意。 这次不等纪麟开口,长庚就主动道:“纪麟你别急,我知道你好奇我为何知道这么多关于你的事。” “都是师父告诉你的。”纪麟先一步回了。 长庚被抢白,撇撇嘴颇有些委屈地看纪麟。 纪麟忍着笑意:“这还用说?我与你素昧相识,不是张大人,难不成是你掐指一算?” 长庚一懵:“掐指一算是什么?” “这不要紧。”纪麟转移话题:“师父还做什么了?” “师父还说起你小时的事,说你是个顶顶聪明伶俐的!”长庚绘声绘色地说:“听得我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就与你见面。但师父说你在很遥远的地方,要很久之后才能见到。” 纪麟心里微动。 “但是师父要我别担心,等他把这条路走通之后,就能带你来寻我。”长庚越说越兴奋:“没想到你竟然来了!若是师父知道的话,一定高兴坏了!” 纪麟心中苦笑:这可未必。 若是被张骞知道,她单枪匹马从中原出发来寻他,八成要被训斥得狗血喷头。 “纪麟?你想什么呢如此入神。”长庚问。 纪麟摇摇头。 “无论如何,我的运气太好了,竟然让我见到你!”长庚如今提起来二人初见仍是兴奋不已。 纪麟也有疑惑:“你是如何认出我来?” “自然也是师父说与我听的,你的长相还有你的习惯,也都印在我的脑海里。”长庚回忆起来还是信心十足:“我将你的画像都挂在房中,闲来无事就会看一看。” 纪麟神情不禁有些尴尬,她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听长庚说完她莫名觉得脊背有点发麻。 “等一会儿我们一块去,我定要给你瞧一瞧。”长庚热情地邀请纪麟。 纪麟无奈,只好含糊地暂且应下,接着就问起张骞的事:“你就是这样把我认出来?”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长庚点头,想了想又道:“还有一样,就是这个!”她说着伸手一捞,纪麟腰上的金算盘就到她手里。 纪麟这才了然,自从方书乾回江南之后,过去这么多年,她都一直将这金算盘随身带着,张骞会知道也不意外。 长庚说得头头是道:“总不可能这么巧,一个不是你的人,与你如此相似。” 纪麟都不知该说长庚什么好。 “那你师父走时,有没有与你交代什么?”纪麟真正想问的是,有没有话让长庚带给自己。 长庚毫不犹豫地点头:“有啊, 师父让我好生练习中原话,千万别忘光,日后定能用得到。” 纪麟心里有点失望,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还说迟早会回来找我,到时还要与城主爹见上一面。”长庚随口答道。 纪麟神情一动:“这话是何意?” “师父第一次来就是来找城主爹,但我也不知是为了何事。”长庚边说边摇头。 纪麟心有猜测:“后来呢?” “后来城主爹就让人好生伺候师父,想要留下师父。”长庚边回忆边道:“但师父说他有要事在身,城主爹只好派人送他离开。” 纪麟眉头一皱。 长庚并未察觉,仍是顺着自己的话继续道:“师父走那天,你不知我哭得有多惨,城主爹来劝我都没有用处,我足足哭了三日三夜才略有好转。” 纪麟心里想着别的事,嘴上还要敷衍两句:“你也不怕将这一双眼哭瞎了?” “城主爹也是这么说的,这之后我想通了,反正师父迟早会来接我,我还有什么可哭的呢?”长庚很会安慰自己。 纪麟笑了:“别看你年纪不大,世上很多比你大的人都看得不如你明白。” 长庚被夸赞了,脸颊微红:“师父教我做人须得谦虚,所以我要说‘不敢当’才是。” 纪麟被长庚逗笑,也没有打断她。 “纪麟,我猜你现在肯定最想见到城主爹,对不对?”长庚问纪麟。 纪麟点头。 “那我就去与城主爹说一说,让他召你进去。”长庚说完又补上一句:“一会儿进去时,他们唤我什么你都不要管,我就是长庚,长庚就是我。” 长庚说着眼神紧紧盯着纪麟,就像是再郑重不过的承诺。 纪麟心里一暖,点头答应:“好,长庚。” 长庚笑容在面孔上绽放,甜甜的模样就像个孩子:“既然如此,我先带你们去安顿。” 长庚抬眼就看到还等在不远处的安言和塔娜等人。 “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吗?”长庚好奇。 纪麟刚要点头应下,冷不防视线扫到安言,神情微微一顿,但他很快就移开视线,只回了两个字:“都是。” 第325章 就是仙女 “纪麟你真厉害,你有这么多朋友。”长庚无比认真地羡慕纪麟。 纪麟随口应了一声:“都是一路过来认识的,算是有过命的交情。” 长庚恍然:“竟然是这样,我还以为他们都是你的仆人。” 纪麟挑眉看长庚,见她不似说谎,这才憋不住笑出声来:“大小姐,你以为我像你似的也有一个城主爹?我自己都要活不下去,哪里来的本事管这么多仆人?” 纪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长庚一听也有点不好意思:“我说他们中几人的打扮也不像仆人,反而更像主子。” 纪麟无奈地摇头,正要说什么,被长庚抢先一步:“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挑几个机灵懂事的仆人,让他们跟着你。”说着长庚就要行动。 纪麟吓了一跳,立即去拦:“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这有什么不可?你可是担心用着不顺手?”长庚猜测,又给纪麟吃定心丸:“你放心,我挑的人,绝对不会给你拖后腿。” “真不用!我这是赶路,又不是赶考,要什么人伺候?”纪麟都被长庚这些天马行空的心思弄得无语了。 长庚虽说还是不解,但也看得出来纪麟不是故意客气,这才不情愿地答应下来:“那好。” 纪麟长舒一口气,差点又要多两个拖油瓶。 “既然他们不是你的仆人,那他们都是谁?”长庚凑近纪麟问,手指一指:“先说那个。” “左宝宝,和另外一个是双胞胎兄弟。”纪麟道。 长庚了然:“难怪他们长得一模一样。那个叫左宝宝的,话太多了,你若是觉得烦,就与我说,我去对付他。” 纪麟哭笑不得:“好端端的,对付他作甚?” 长庚不听,已经默默把左宝宝设为最需要紧盯的人:“一直跟着你的这个,总归是仆人了?”她确信自己这次一定不会猜错。 纪麟仍是摇头。 “又不是?!”长庚都惊了。 “我与你说了,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没有主仆这一说。”纪麟道。 长庚只好撇撇嘴,又指着另一边:“那个美得好像仙女一样的,又是谁?” “塔娜,就是仙女。”纪麟故意逗长庚。 长庚诧异地瞪眼,竟是真的信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仙女!仙女都长得这么好看吗?我一会儿能走近一点吗?我能与她说话吗?” 长庚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聒噪不停。 纪麟脑袋疼,有点后悔与长庚说仙女之事。 “这些一会儿再说。” 长庚收起兴奋的心情,一眼就瞥到安言,立即就老实了 ,一步挪到纪麟背后:“最凶的那个,又是谁?” “安息国的人,你知道吗?”纪麟并未多说。 长庚摇头:“没见过此人,安息国倒好像听过,不过这也要问城主爹才行。” 这话倒是提醒了纪麟:“我想尽快见到城主,你可有办法?” 长庚点头:“这还用问吗?他是我爹,我想何时见就何时见,你自然也一样。” 纪麟虽说知道长庚这话兴许有夸大的成分,但也多少松了口气:“那就有劳了。” “我知道你们中原这一套,”长庚说着就福了福身子,别别扭扭地换了两次手才行好礼,邀功似的看纪麟:“是不是如此?” 纪麟好笑地看长庚:“反了,应该是那边。”说着她给长庚示范了一次。 长庚有样学样,动作比之前好看也自然多了:“真累,你们中原人说话都是如此吗?” “只有姑娘家是如此。”纪麟不经意回了一句,没想到给自己挖了坑。 长庚好像想起什么,猛地一拍手:“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何是这身男子打扮呢!” 纪麟顿时头疼地扶额,心里念叨:怎么这丫头还抓着此事不放? “你也知道,我们出来行走江湖的人,变作男子打扮总是会方便些。”纪麟只好含糊过去。 长庚没打算就这么算了:“你这一路都是男子装扮?难怪你不让我说你是女扮男装之事……” “嘘,这四个字不可再提。”纪麟与长庚约定。 长庚自然是答应下来,连声音都压低了:“那你可否告诉我,他们知道此事吗?”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纪麟随口道:“他们都不知,所以你不可说漏嘴。” 长庚不知为何心里一喜,乐滋滋地答应下来:“甚好!这就是我与纪麟的秘密!” 纪麟也顾不上纠正长庚,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不暴露身份就好。 “纪麟你藏得太深,他们这么久竟未曾看出,”长庚“啧啧”两声,随口道:“他们未免也太蠢了。” “你说什么?”纪麟突然心一慌,反手拉住长庚就问。 长庚愣了一瞬:“他们太蠢了……” “蠢……”纪麟不自觉跟着重复了一遍。 她怎么没想到?一路走来这么长时间,难道他们真的没有看出……纪麟没有继续往下想,但脑海里却是回想起其他人平日里的种种表现。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纪麟?你怎么又走神了?”长庚埋怨道。 纪麟摇摇头:“你说什么?” “我说,你来得正好,过些日子就是我们的篝火节,你一定要来!”长庚兴奋道。 纪麟想起塔娜曾说起篝火节:“好。” “我们说定了,你不许变卦!”长庚没想到纪麟如此干脆,怕她是敷衍自己。 纪麟再三保证不会食言,又道:“换我问你,最近楼兰可有大事发生?” “大事?什么大事?”长庚不明。 “嗯……”纪麟也不知该怎么解释:“除了我们,可有其他外人来过?” 长庚想了想,摇头道:“不曾见过。” “那楼兰城的百姓,可有人不明不白失踪?”纪麟又问。 长庚使劲回想,仍是摇头:“这我也不知,也不曾听爹提起。” 纪麟没问出结果,但也没有气馁,见长庚有点自责,就安慰道:“你是娇生惯养的城主女儿,不知道这些事也没关系。” “这样,等我带你们去见城主爹,你们问他就好。”长庚提议。 第326章 你还怕她把我吃了?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纪麟也是这么想。 她心里已经有了大概计划,先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但不等她说出想法,长庚就拉着她的手臂说什么也不松开。 纪麟正色,一言不发,只是淡淡地看着长庚。 长庚撒娇的话都到了嘴边,对上纪麟的目光一下就哑了,没来由一阵心虚,两手不自觉就松开了。 纪麟这才道:“多谢,我与他们找地方安顿,择日再去叨扰城主。” “你放心!此事交给我来做就好!”长庚一听立刻许诺道。 “有劳。”纪麟拱手就要离开。 “慢着!”长庚不自觉脱口而出。 纪麟脚步一顿,但并未转身。 长庚急中生智:“我忽然想起,师父走之前还给我留了一样东西,我一直都看不懂,你……” 纪麟心动了。 长庚试探道:“你想去看一看吗?” 纪麟没接话,但也没走。 “你若是与我去瞧一瞧,说不定我能想起来的也更多。”长庚眨眨眼,抛出诱人的条件。 果然不出所料,纪麟终于舍得转过身来。她看着长庚一脸无辜的表情,就算明知可能是计,也要跳一回。 “好,你带路。”纪麟说完一顿,又道:“可否给我三两句话的工夫?” 长庚使劲点头。 纪麟于是走到等候多时那几人面前。 “纪公子,怎么回事?是不是那姑娘威胁你了?”左宝宝不等纪麟站定,就急急问道,只等纪麟点头他就会冲过去讨个说法。 纪麟笑了:“想什么呢?” “那你们说这么久,都说什么了?”左宝宝的好奇心格外旺盛。 纪麟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看向其他人,尤其是安言和塔娜。 二人心照不宣地等纪麟先开口。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与她去看看。”纪麟解释道。 塔娜闻言并未细问其他,而是道:“我与你同去。” 纪麟心里一暖,心思也和缓下来,笑道:“我一个人去就好,你还怕她把我吃了?” 塔娜见纪麟心思已定,就没再多说。 纪麟避也避不开,视线还是落在了安言身上。不等安言开口,她就主动道:“具体之事,等此事完结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安言一听却是笑了:“我还什么都没问。” 纪麟面颊微微一红,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我又不是对你说的。” 安言笑容更深:“既然如此,我们先去寻地方落脚。” 说完,他转身就走,左玉钊也紧随其后。只有左宝宝一步三回头,担忧和好奇在面上交织。 塔娜也骑上马走,只剩下丁丑和纪麟那一马车宝贝。 丁丑不愿走,他眼一抬,瞥到正探头探脑望眼欲穿的长庚。 “你回去看好我的宝贝,这些东西不能出半点闪失。”纪麟盘算起来:“至于大牛,捆了扔柴房,别让他跑了。” 丁丑自然一一应下。 “等我那边结束,我就立刻去找你们。”纪麟丢下最后一句就头也不回地跑去找长庚。 丁丑深深地看着纪麟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最后还是默默牵着马车离开。 “纪麟你回来了!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忍不住过去问问你们究竟在说什么。”长庚难掩笑容道。 纪麟不着痕迹地拉开与长庚的距离,但长庚马上就凑近,好似一点也没察觉到纪麟的心思。 纪麟只有不厌其烦地一退再退,长庚就厚脸皮地贴上来。 从后面看,两个人就像打情骂俏的少年与少女,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方才被长庚赶走的两名侍卫,见状对视一眼匆匆离开。 长庚想拉着纪麟走,但被纪麟拒绝,长庚撇嘴,却也学乖没有继续死缠烂打。 “师父给我留了不少小玩意,一会儿到了你可好好看看。”长庚道。 虽说知道长庚这话里定有水分,少不得又是耍小聪明,但纪麟就是无法说服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嗯”的一声答应了。 长庚喜出望外:“太好了,师父说得一点也没错,纪麟是个听话又和气的聪明孩子!” 纪麟一愣:“这真是张大人说的?” 长庚面露费解:“你叫师父张大人,听起来怪生疏的,不如随我一同叫师父如何?” 纪麟心情轻松不少,连带看长庚都多了几分可爱:“当然不可。师父不是随便叫的,你要珍惜,张大人肯收你当徒弟。” 长庚敏锐地从纪麟的口中听出一丝羡慕,面上却无得意之色,反而道:“师父竟是如此重要?” 纪麟点头。 “长庚记下了,纪麟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我不再多问了。”长庚道。 这下轮到纪麟惊了,她没想到自己还能从长庚的面孔上看到这样认真的表情。 长庚丝毫不察:“纪麟,我认错的方式对吗?这也是师父教我的。” 纪麟笑着点点头,不过看长庚穿着一身兽皮的衣裳,却行着中原的礼,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长庚一看纪麟都点头了,很快就恢复了精神。 “走走走,纪麟你住下是最好,我就把师父曾住过的那间房收拾出来给你住,如何?”长庚道。 纪麟顿时哭笑不得,她看着长庚琢磨,这丫头究竟是真聪明还是装傻?字字句句都费尽心思想把纪麟留下,但偏偏还是一张天真无邪的面孔。 纪麟心思一软,就没有之前那般抵触,细想片刻还是委婉地拒了:“住就不必了,你带我去看看即可。”但比起先前,纪麟的话绝对算得上有人情味。 长庚面上闪过失落,转念一想似乎也不错,这才重新开心起来:“快走快走!” …… 左宝宝看身边几个人都不说话,他实在憋不住,又怕说纪麟的事没有人理会自己,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公子您看我们先去寻个住处如何?这种小事交给小人就好。” 安言随手一指:“住那。” 左宝宝一呆,顺着安言手指的方向看去,并未看到客舍,疑惑道:“公子,那里并非客舍。” 他边说边看安言,就见他面上一派轻松,显然早就知道那里不是客舍。 第327章 被人赶出来了? “就住那里,去打点。”安言简单的几个字,左宝宝就算再怎么一脑门问号,也都化作一个字—— “是。” 左宝宝应声之后就麻利地跑远。 左玉钊看着左宝宝匆忙的身影,没说什么。 “若是担心,跟着同去便是。”安言冷不防地冒出一句。 左玉钊随即收回视线:“公子说笑了。” “你们兄弟二人,哪个我不知道?”安言又道:“不过此番也不是难事,大不了就是被轰出来罢了。” 话音刚落,就像是为了验证安言的话,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 安言与左玉钊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左宝宝踉跄两步退出院子来。 “你们真是不可理喻!我好好与你们说话,你们!你们怎么赶人呢?!”左宝宝身上的土都来不及拍,指着院子生气道。 院子里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左宝宝气得鼻子都歪了:“你们说什么呢!有种出来与我决一生死!” 左宝宝又蹦又跳,不断叫嚣让院子里面的人出来。 院子里的人这次什么也没说,痛快地把大门关了。 “哎你们别走!”左宝宝还要上去理论时,被左玉钊拉住。 左宝宝还在气头上:“别拦我!我非要这些人把话说明白才行!” 无论左宝宝怎么说,左玉钊就是不松手,牢牢把左宝宝钳制住。 左宝宝挣扎了两回都分毫不动,这才无奈地老实下来,嘴里还不忘嘟哝两句。 左玉钊已经习惯了,这次难得没有和左宝宝计较。 这时安言也走过来,先是看了一眼院子,又看向左宝宝,故意调侃道:“这才说了几句话,就被人赶出来了?” 左宝宝嘴一撇就开始诉苦:“公子,这真不是客舍,怎么能让外地人住呢?” “那我问你,方才从城门进来,这一路,你可曾看到客舍?”安言道。 左宝宝先是一怔,随后细细回想,接着摇了摇头:“并未看到。” “你说这是为何?” 左宝宝吞了口唾沫:“兴许客舍都在城的另一边,这边没有也很正常。” “是吗?”安言又问。 左宝宝这次不敢回答了。 “况且此地离城主所在那么近,你难道不想知道城主的女儿找纪麟是为了什么?” 左宝宝眼前一亮,就连刚生的气都扫去大半。 “公子用心良苦, 是小人没有办好此事。”左宝宝还是有些不忿:“但公子有所不知,这家人难缠得很,说的什么话我也听不懂,很生气地就把我赶出来……” 左宝宝逮住机会就开始控诉,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安言打断。 “你既听不懂他们说话,又有什么好气?” 一句话把左宝宝问住了,他呆愣地回道:“这……” “此地没有人会说中原话,你还用中原话说那么多,他们生气将你赶走,想来也没什么错。”安言悠悠道。 左宝宝这下更蔫了,好像在埋怨自家公子说风凉话。 “你自己笨起来忘了,还要怪我?”安言一眼就猜到左宝宝的心思。 左宝宝脸色更红,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辈子都不想出来了。 “你平日里不是脸皮挺厚吗?追着纪麟后面问东问西,旁人说什么,你都不改。”安言语气一凛。 左宝宝心下大惊, 登时意识到不对劲,忙给安言认错:“公子别气!都是小人不好,小人不会看眼色,行事不知收敛,公子责罚小人!” 安言挪步到一旁,并未接话。 左宝宝这才知道着急,还要认错,但被左玉钊拦下:“从前公子不说,是想你自己醒悟,但如今看来你并无此心思,任由你下去,迟早会惹出大麻烦。” 左宝宝顶着一张可怜兮兮的面孔,也不知该说什么:“小人如今无论说什么都是错,公子你就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小人再也不随便乱说话了,更不会追着纪公子问三问四!” 最后一句左宝宝说时就差指天发誓。 左玉钊看看弟弟,又看向安言,嘴唇微动,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更别提为左宝宝辩解。 安言看看院门:“再试一次,若是成了,什么都好说。但若是不成……”他说着转头看左宝宝。 左宝宝身上一个激灵,头皮发麻都顾不上,没有一句话就应声下来:“公子放心!这次我定能把事办得稳妥!” 安言与左玉钊就在一旁候着,左宝宝深吸一口气就去叩门。 左宝宝心里没底,更怕这次不成,安言就会把他赶回安息国去。无论是哪儿,只有跟在公子身边才是正经。 想到这里,左宝宝的心重新放回肚子里,面上也摆出笑容。 门重新打开,里面的人看又是左宝宝,伸手就要关门。 左宝宝眼疾手快,伸手一挡,面上笑容丝毫未变,这回他学聪明,按安言的话并未再用中原话。 只是这楼兰语与安息语也相差不少,指望用安息语蒙混过去是不好办了。 但安言与左玉钊一点也不着急,就好整以暇地看左宝宝。 反而是一旁的塔娜心里有些疑惑,她原本还在纠结,若是安言与左家兄弟都派不上用场,就只能交给她。 不等塔娜出手,左宝宝又上了。她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就耐心地等上一会儿,也正好看看安言究竟何时才会把真本事露出来。 经过之前的试探,塔娜与安言也算是暂且达成一致,只要还没找到义渠家,只要塔娜不会找麻烦,他们就相安无事。 但这恰恰也是最大的麻烦,谁也不知道何时,就会有人捅出大娄子。 左宝宝不知与人说了什么,院子里的人原本还气得吵吵嚷嚷,左宝宝三两句话的工夫,吵嚷声竟也越来越小。 塔娜眼神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初,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就默默等候。 左宝宝的语气也越来越兴奋,最后像是谈妥了,左宝宝点头如捣蒜,院子里的人也终于点了头,还主动把院门打开。 左宝宝兴奋地往回跑,本想邀功,脑中突然想起方才安言的话,马上收敛动作,老实得不像话。 第328章 我脑子好得很 “公子,他们说可以了,随时都能进去。”左宝宝边说边讨好似的看安言。 安言没再开口,径直走到院门处,对院内主人拱手道谢。院内人也都好说话,见安言这番姿容也都赞叹连连,主动走在前面给他带路。 左宝宝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眼里流露出羡慕之色。他早猜到,若是自家公子亲自出马,此事早就解决,也能省去些时间。 说来说去,还是左宝宝自己不争气,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此地是楼兰,你与人说中原话,是脑子坏了吗?”左玉钊还适时地嘲讽一句。 左玉钊语气认真得好像早有疑问多时,这话一出,连左宝宝自己都犹豫了片刻,这才反驳:“我脑子好得很,但我们一路来都是中原话,我早就习惯了,一张口难免会忘记……” 左宝宝说完不等左玉钊接话,又道:“我不是为自己开脱,只不过实话实说,千万不能让公子知晓,不然我又要惨了!” “是你自找的。”左玉钊毫不留情道。 左宝宝脸色更丧气:“这我都知道了,你就别再说我了,你是想让我没脸见公子?” 虽说对左宝宝恨铁不成钢,但左玉钊听了左宝宝委屈的话,也真的没再多说。 “你放心,我一会儿定会好好弥补!保证不让你和公子多说一句,一切都交给我来。”左宝宝承诺。 左玉钊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给左宝宝使了个眼色。 左宝宝会意,快步跑到安言身后。 安言与院子的主人说了两句,左宝宝就默默在一旁听着。不知何时塔娜也上前来。左宝宝的心思都在安言身上,竟没有注意。 若是之前,左宝宝的声音早就喊起来了。 塔娜也觉得有些那么,但她也能猜到其中缘由:“你们都会说楼兰语?” 左宝宝肩膀微微一僵,原本正在思考什么,被塔娜一打断还吓了一跳:“原来是仙女姑娘,我还当是谁,吓着我了。” 塔娜没有接话,仍是等方才问题的答案。 “仙女姑娘过奖了,我会的楼兰语不多,至多就是能与当地人说上几句话,再多就不成了。”左宝宝说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还以为塔娜是在夸奖他。 塔娜看得出来左宝宝说的是真话,但她却不信安言,安言气定神闲的态度,摆明不是略通一二那么简单。 不等塔娜问,左宝宝自己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其实楼兰语最好的还是我们公子,公子从小就学习其他地方的文字和说话,本事比我们可大多了。” “嗯?是谁教的?”塔娜又问。 左宝宝还从来没与塔娜说过这么多话,离得这么近,他的脑袋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这自然是师父教的。”左宝宝回道:“师父也是顶顶厉害之人,他年纪轻轻就游历各处,会说会写也是自然。” 塔娜对他们的这位“师父”更感兴趣:“那你们的师父呢?” “师父向来神出鬼没,还怕麻烦,早就与我们分头行事。”左宝宝有问有答。 塔娜闻言并未多问师父之事,左宝宝又道:“仙女姑娘可还有要问的?” 塔娜轻轻摇头:“你快去跟你们,他有事叫你。” “哦?是!”左宝宝闻言手忙脚乱地跑了。 塔娜细细回想左宝宝话的工夫,左玉钊上前经过她身侧时,淡淡地说了一句“有事可直接去问公子”,接着就大步离开。 塔娜抬头也只看到一个背影,眸色渐深。 …… 纪麟被长庚带到一处院前,此地闹中取静, 倒是与外面有颇多不同。 “此地就是师父当年所住,”长庚在院子里转了转:“你与师父还真是一模一样,当初我也求爹让师父住进城主府,但师父说什么都不愿意。我爹没有办法,只好让人收拾出此处来。” 纪麟嘴角一勾,因为这还真像是张大人的作风。 “不过此处也不错,是我爹精挑细选过的,师父也很满意。我那时几乎日日都会过来。”长庚回想起往事嘴角也止不住上扬:“就听师父教我东西,中原话也都是那时学的。但我实在太懒,又贪玩,就没有学过中原字。” “学过的人才知道中原字有多么晦涩难懂,你会说中原话已实属不易,令人佩服。”纪麟道。 “真的?!”长庚面上一喜:“自从师父走后,我鲜少有机会说中原话,真怕这么下去都要忘光了。幸好,你来了。” 纪麟也在心里默默感叹缘分的奇妙。 “其实师父从未说过你会来,我只是自己这么相信着。”长庚想起什么,又道:“我每日都会踩着木筏出去,一日比一日远一些,这是一个秘密,我谁都没有告诉过。” 纪麟略有些诧异,果然不出所料,长庚下一句话就是:“我告诉你,我就是想看看最远能到何地,会不会有朝一日能寻到你。” 纪麟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知该怎么与长庚解释。即便她顺着湖泊划到尽头,也会在水流湍急之处丧命。即便侥幸过了,最终也不过是到达湟水。远不到中原。 但纪麟思前想后,还是没有给长庚泼冷水。 “没想到,你竟然就这么出现了!若是师父还在就好了!”长庚兴奋道。 纪麟却不这么认为:“此事若是被张大人得知,我怕他会自责,少不得还要训斥我一顿。” “这是为何?”长庚的小脑瓜不够用了。 “因为我不听话。”纪麟道。 长庚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但脑子还是不够清楚,她不管那么多拉着纪麟就往里走:“这里的东西每日都会有人来打扫,我特意吩咐过,任何人不许随便动里面的东西。” “有劳。”纪麟很是感激。 长庚面露不悦:“纪麟你可否别与我这般客套?” “这……”纪麟本想解释,但此时说什么好像都无甚用处。 长庚见好就收,不再上手,改为动不动就召唤纪麟。但凡有任何好玩的地方,她都立刻叫来纪麟。 第329章 事不宜迟,带路吧 纪麟在小院内转了转,站在房门外深吸了几口气,手伸出来又放下,反复了几次,手臂都有点麻了。 长庚在别处转够了,一眼就看到纪麟在门口犹豫不决。她纳闷地上前一把就把门推开:“你在门口作甚?还不快进来!” 于是长庚就拉着目瞪口呆来不及反应的纪麟进了屋:“这里的东西每日都有人打扫,保证和当初一样。” 长庚后面说什么,纪麟都没听进去。 纪麟轻手轻脚地走每一步,生怕惊动了什么,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屋内各物上。 屋内的摆设十分简单,倒是与张骞的习惯相符。就连案几上也只有三两样东西。转了一圈看下来,最多的也就是写了字的竹简。 纪麟慢慢打开竹简,看着上面熟悉的一字一句,心里那点担忧也慢慢都放在肚子里。 至少纪麟知道,张骞也曾到过楼兰,他们如今也算时隔多年的“相遇”。 纪麟的信心也重新恢复,她突然有种预感,只要顺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她很快就能找到人。 “纪麟你看什么呢?”长庚又窜过来。 纪麟定心下来想了想,合上手中的竹简,轻轻放在案上,转而对长庚道:“城主一事,日后有机会再见,就不必麻烦了。” 长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这话是何意?” “我想尽快出发,明日最好。”纪麟边说边往外走。 长庚回神,匆匆追上去:“怎么好端端地走得这样急?” “我有要事。”纪麟并未解释细节。 长庚不听,拉住纪麟的手腕:“不行,你要告诉我,你为何走得如此突然?可是我有何处做得不对?” 纪麟脚步一顿:“与你无关,是我不想耽搁时间了。” “耽搁什么时间?” “你说师父来是几年前,为何过去这么多年,他却一点消息也没有?”纪麟反问长庚。 长庚无言以对,想了想才道:“说不定是师父去了更远的地方,即便是一来一回,也是要时间的。” 纪麟没接话。 “而且你来一次,却不见我爹,你就这么走了?”长庚一着急,也不知用什么理由才能让纪麟留下:“我爹当年与师父也是好友,他们有说不完的话,或许你能从爹那里知道更多。” 纪麟心思微动,并未反驳。 长庚一看有戏,又补上一句:“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你说是不是?” 纪麟明白长庚的意思,细想下来也有道理:“那你何时带我去见城主?” “随时都可以!”长庚本来想说明日,但她怕留不住纪麟,就脱口而出今日。 纪麟果然点头:“那好,事不宜迟,带路。” 长庚自己给自己找了麻烦,硬着头皮也只能继续下去,苦着一张脸道:“你跟我来。” 纪麟打算去会会这位城主。因为这是她自己的事,她并未打算将见城主之事告知安言和塔娜他们。 她们二人边往外走,纪麟边交代长庚:“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我的朋友那边,不要泄露一个字。” 长庚正要点头,迈出门槛像是看到什么,眼睛都直了。 纪麟皱眉,顺着长庚的视线看去。 “是你?” 纪麟不自觉道。 安言笑笑道:“正好我也有点事要去找城主,不如一起?” 纪麟没动,而是看着安言。 安言笑容不变:“不走吗?” 长庚看看纪麟,又看看安言,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虽然纪麟没说话,但长庚并未看出纪麟有何不满之处。 这下长庚也想不通了——究竟纪麟在想什么? “你也要去找爹?”长庚也听到安言的话。 安言略一点头:“正是。” 长庚原本就对安言有些忌惮,此时只好看纪麟。 纪麟莫名一阵心安,但嘴上却是少不了要调侃两句:“你倒是神出鬼没,不会是在外面等好一会儿了?” “安排下住处之后,我就来了,前后不过一盏茶工夫。”安言道。 “方才听你的话,你与城主是老相识?”纪麟问道。 安言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是,也不是。” “不想说就算了。” “你误会我了,我认识城主,但城主未必认识我。我若是托大说认识,一会儿见到城主,说到两岔去,我岂不是要丢脸?”安言一本正经地回道。 纪麟忍着笑意挑眉看安言。 “怎么?”安言笑着回看她。 “你何时开始在意这些了?若是那城主知道你的身份,如何会不认识?只怕是黑的都要说成白的才算。”纪麟意有所指道。 安言走在纪麟身侧,淡定回道:“你太看得起我,提我的名字没用,城主兴许会对安息国感兴趣。” “你才是谦虚,即便你不说,我也能猜到。”纪麟话说一半。 安言久等没有下文,好笑地看纪麟:“猜到什么?” “你必然有事瞒着我们。”纪麟又道:“只是你不说,我们也不会逼问。” “那你就不好奇?”安言并不关心其他人是怎么想。 纪麟想了想:“好奇,但不关我的事。” 安言笑了。 长庚在一旁看他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由心生羡慕:“你们在说什么?为何我一句也听不懂?” 纪麟没有回答长庚,而是意有所指地回了一句:“我有预感,关于你的一切很快就会清楚明白。” “哦?这是为何?”安言看纪麟。 纪麟白了他一眼:“都说了是预感,哪有那么多为何。” 安言笑了:“说得也是。” 长庚看着眼前的两人,越发觉得相配,好像就是这样两个人在一起,自然就会有一道屏障,外面的人无论如何都挤不进去。 难道说…… 长庚心下有了猜测,再看纪麟和安言时,眼神都有了些许变化。 城主府。 “此地就是,你们跟着我走,保证畅通无阻。”长庚自告奋勇。 纪麟对此有些担忧:“若真是如此,之前街上那两名侍卫又是怎么回事?” 长庚略有不耐地摆手道:“他们都是爹派来保护我的,我不情愿也没用。” 第330章 真是反了天了 “城主这是疼你。”纪麟想想还是帮城主说了一句好话。 长庚撇撇嘴:“他总是笑眯眯的,都不知在高兴什么,我从未见过他着急的样子。” 长庚只是随口一说,纪麟却是默默记了下来。 “不过他还是很好说话的,基本你说什么他都会答应。”长庚信誓旦旦道。 纪麟笑了,很是无奈地纠正长庚:“城主只会这么对待一个人,就是你。因为你是他的女儿。” 长庚摇头:“不,当初师父在时,我爹也是如此。” 纪麟有些惊讶,下意识看安言。 安言没有开口,嘴角却是带着笑意。 纪麟总觉得事情不简单,收回狐疑的目光,正想让长庚带路,就从两边窜出十几个侍卫,一左一右把纪麟和安言包围。 纪麟定睛一看,侍卫里有两个甚是眼熟。 “你们不是之前那两个吗?”纪麟看着那两人道。 二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与纪麟和安言对峙。 长庚气坏了,对着侍卫们就发脾气,还命令他们赶紧滚开。 纪麟只能看到长庚发火,大约也能猜到她说了什么。 侍卫们对长庚有所忌惮,但略一后退就不再听话。为首的侍卫与长庚说了句什么,长庚更气。 纪麟仍是一头雾水,问安言:“他们说什么?” “侍卫说是奉城主之命,让那丫头让开。”安言一顿,又道:“那丫头不肯,还说咱们是客人,不应该被如此对待。” “嗯,是这么回事。”纪麟边听边点投诉。 但无论长庚说什么,侍卫们就是寸步不让,侍卫们对长庚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恭敬。 长庚生气地跺脚:“真是反了天了,他们都不听我的,还说要带你们进去。” 纪麟却觉得无甚所谓:“能见到城主吗?” “他们就是要你们去见城主,问罪。”长庚说出最后两个字都觉得丢脸。 纪麟看看安言,见他没什么反应,就对长庚道:“只要能见到城主就好,其他的倒是无须在意。” “那怎么行!”长庚第一个反对:“我请你们进去,被侍卫押进去,怎么能一样呢?” 纪麟略有些诧异,没想到长庚想得还算周全。 长庚把自己的手伸出来给侍卫们看,说了句什么,侍卫们大惊,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她说,想要带走我们,就连她一起。”安言的声音及时响起。 因为长庚的一再坚持,侍卫们终于还是妥协了,纷纷后退几步,不再包围安言与纪麟。 长庚这才消气,拉起纪麟的手就走:“纪麟我们走,别理他们!” 纪麟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长庚拉着走,只不过这次的心情与之前都有不同。 她想起什么回头瞥了一眼,安言熟悉的身影跃进她的余光,她安心地收回目光。 安言察觉到纪麟的小动作,心下了然却并未多做表现。 见到城主时,纪麟还来不及看清楚,长庚就松开她的手去找城主问罪。 “爹!方才那些侍卫是怎么回事?!”长庚抱着手臂,显然被气得不轻。 城主急忙从位置上下来走到女儿身边:“这是怎么回事?你先别气,细细与我说来。” 纪麟这才诧异地发现,不仅是长庚,连城主说的话她也能听懂。 城主看起来与纪麟差不多高,圆圆胖胖的身材,跑起来倒是轻盈,几步就到了女儿身边。 城主脸上的肉太多,把五官都快要挤没了,下巴少说也有三层,使得脖子也成了害羞的物件,轻易不肯让人看到。 纪麟看这城主长得十分喜感,小眼睛眯成两道缝。纪麟都好奇他是否真的在看。 “我的女儿别生气,都是爹不好,爹不该让那么多侍卫吓到你。”城主乖乖解释:“爹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万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爹怎么活?” 纪麟还在纳闷这样一个爹,是如何生出长庚这样娇俏可爱的女儿,就见城主委屈得快要掉下泪来。 纪麟诧异地睁大双眼仔仔细细地瞧,自己看还不够,还想拉上安言一起。 “你认识的就是这位?”纪麟说着又看了城主一眼,实在没眼看。 安言定定地看了片刻:“他比那时还要胖,胖得我也不能确认。” 纪麟眼珠一转:“这有何难?” 接着,纪麟主动扬声道:“城主大人有礼。”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求女儿原谅的城主声音一顿,随即朝这边看过来。 长庚也反应过来 ,脸色好看不少,对城主道:“爹,她就是师父经常提起的人!” 说着长庚连跑带跳就回到纪麟身边。 城主身边一下就空了,他的脸色一沉,连带看纪麟的眼神都带上了怨念和审视。 纪麟实在是冤枉,哭笑不得地小声劝长庚离自己远一点:“你还是回城主身边。” “我不,我就是要陪着你。”长庚回答也干脆利索。 纪麟没办法,只好由着长庚去。 城主走近几步,视线一直在打量纪麟,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反复几次。 纪麟就淡定站在原地,任由城主打量。 最后反而是长庚看不下去,催促城主:“爹你看什么看这么久?快说师父的事!” “女儿别着急,爹有话想与他单独说。”面对女儿时,城主连语气都不自觉放轻。 长庚很是不情愿,本想辩驳一二,但被纪麟抢先一步:“城主所言甚是,正好在下还未与城主问好。” 城主的脸色这才好看些许。 “城主有礼,在下乃是纪麟。”纪麟不卑不亢道。 “你……”城主听到名字又看看纪麟,很是疑惑。 纪麟心道不好,别是城主也与长庚一样知道她乃是女扮男装? 长庚脑子更快,急忙出口拦住城主后面的话:“爹!纪公子就是如此,你莫要认错了人。” 城主一下明白女儿的用意,于是道:“既然如此,纪公子远道而来,一定累了,不如先住下歇息……” 这次他自己话说到一半,突然看到纪麟身后,大吃一惊,不确定地唤出声:“二公子?!” 第331章 你给我闭嘴! 纪麟眉头一皱,心想这个城主舌头还捋不直,好好的“安”愣是给说成了“二”。 她看城主震惊的模样,心下了然:这安言果然没骗她,他与这城主有渊源。 不过短短工夫,城主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复杂,从不可思议到费解,简直应有尽有。 纪麟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也越来越迷糊。 这怕已经不是看到难得一见的故人那么简单,任谁看都会忍不住猜测安言是否与这城主有恩怨。 纪麟心里闪过一丝担忧。若真是如此,他们岂不是凶多吉少?看来这次不仅问不到张骞之事,还有可能要尽快逃出此地…… 就在纪麟琢磨万全之策时,安言淡淡的一句“城主别来无恙”打破诡异的沉默。 城主如遭雷劈似的回神,随即快步迎上前去:“竟是二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二公子莫要介意才是!” 城主面色渐红,不知是紧张还是憋得,两手局促地合在一处,身上的肉挤在一起,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安言却道:“今日并非我来找你,而是这位。”他说着随手一指纪麟。 城主顾不上擦汗,痛快地应承下来:“既然是二公子的朋友,那也就是楼兰的客人!我定会好好招待!” 纪麟诧异地挑眉看安言,没想到他还藏了这么一手。 安言面不改色,只是在纪麟看向自己时,露出些许笑意。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长庚,她半晌都不知该做什么,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城主对其他人如此尊敬。 “爹……”长庚试探着想问城主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才说出一个字,就被城主打断。 “还不快来给二公子问好!”城主给长庚使眼色。 长庚不明所以,呆愣着没动。 城主忙赔着笑给安言赔罪:“二公子莫怪,小女向来娇惯,没有一点规矩,日后定当好生管教!” 长庚撇嘴,她爹还从未当着外人的面如此训斥过她,心里更加不忿,狠狠瞪了安言一眼:“这人是什么二公子?有何了不起?” 城主狠狠瞪了长庚一眼:“你给我闭嘴!” 长庚扁嘴,满脸都写着不服气。 “二公子大人大量,饶了我这不懂事的女儿。”城主紧张得直冒汗,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浸透了。 “无碍。”安言自然不会计较这些事。 城主这才长舒一口气:“多谢二公子,多谢二公子!” 纪麟这下可以确定,城主和长庚说的绝对是“二公子”而不是“安公子”。 这时纪麟才忽然意识到,他们一路走来这么久,她对安言似乎一无所知。她只知道他有两个侍从,还有一个师父,是从安息国来的人,就连她家做甚生意她也一概不知。 长庚气闷来找纪麟诉苦:“纪麟,你看爹!为了一个外人与我发火!” 纪麟思绪被拉回来,心里莫名一空,连带回长庚的话也有些心不在焉:“嗯。” 长庚并未察觉,仍在滔滔不绝地说:“你方才也看到了,爹是不是特别过分?爹从来没有这样说过我!那个二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纪麟你知道吗?” 纪麟摇摇头。 “连你都不知道?我看他就不像好人,打从我见到他第一眼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你们中原话说的什么来着?”长庚气得忘了词:“反正你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 “我与他,”纪麟脑子还在想,但已经脱口而出:“只是同行罢了。” 长庚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纪麟不知为何,说出方才那句话后,心里仍是空落落的,没有半点缓和的迹象。 “不知二公子来此,是所为何事?难道是安老爷的命令?”城主说完自己又是一头冷汗。 安言却是微微一笑:“此番我只是陪人前来,路经此地便与城主问候一声,并无要事。还请城主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听她说几句。” 城主腮上的肉都跟着颤,连连点头答应下来:“二公子千万放心,此事就交给我,方才是我不好,二公子别往心里去。” 纪麟听到安言与城主的对话也是微微一愣,目不转睛地看着安言,神情很是复杂,一时竟也摸不清安言的心思。 城主却是擦擦汗满面堆笑地走到近前:“阁下可是纪公子?” 纪麟颔首:“城主有礼。” 城主连忙拦住纪麟行礼的动作:“别别别!我实在是受不起,纪公子随意就好,不必如此。” 纪麟看城主前后巨大的反差,也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长庚更是觉得自己爹丢脸:“爹!我方才说什么你都不听,一个外人的三言两语你就信了?” “此地没有你说话的份,快出去。”城主瞪了长庚一眼。 长庚更加不满。纪麟在她耍起性子来之前及时开口安抚道:“长庚,你就听城主一回,等会儿你还要给我讲你师父的事,不如先去静一静,好好想想。” 听了纪麟的话,长庚原本已经到了嗓子眼的火气这才重新压下,扁着嘴乖顺地应声:“我知道了。”走之前还不忘对城主“哼”一声。 “这丫头真是!”城主生气,但顾及还有安言和纪麟在,很快就换上笑容,喊下人来给他们收拾地方坐下。 纪麟这次也没客气,寻了一处就大大咧咧地坐下。既然城主是看在安言的面子上,有便宜不占不是纪麟的风格。 纪麟先安言一步坐得安稳,城主看到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后怕地去看安言的反应,却见安言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坐在纪麟旁边。 城主心中疑惑,但也来不及细想,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扫了两次就收回目光。 “想必二公子与纪公子长途跋涉,也都疲乏了。我这就命他们准备些吃食送上来。”城主讨好地说道。 纪麟自然没有异议,好不容易有机会吃一顿正经的饭菜,她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拒绝。 不仅如此,纪麟还担心安言会冒出“惊人之语”,就事先给他使过眼色,要他“谨言慎行”。 第332章 但说无妨 好吃好喝都摆上来, 纪麟有大快朵颐的工夫,像是把安言“二公子”的事也都抛在脑后。 “多谢城主款待,那我就不客气了!”纪麟兴致勃勃地说完也不等城主点头,抄起骨头就啃。 城主额角一抽,但还要扯着嘴角说好话:“ 纪公子果然豪爽,若是公子喜欢的话,不妨多吃一些。” “多谢城主!”纪麟不管城主是不是客套话,先应下来再说。 城主看纪麟几乎可以称得上“狼吞虎咽”的动作,实在不忍直视,视线越过纪麟直接落在安言身上。 “二公子怎么不吃?可是这些饭菜不合你的胃口?” 城主顿时如临大敌。 纪麟啃着骨头,偶尔分散一点注意力给城主和安言,就看他们好像猫鼠一般。 “城主!”纪麟这声音一出,仿佛都带着肉香。 城主眼中的不耐转瞬即逝,看起来慈祥又好说话:“纪公子有何事?” “我有点不好意思说。”话到嘴边,纪麟好像害羞似的垂下眼。 城主料定没好事,但面上丝毫不显,还要殷勤地追问:“纪公子这是什么话?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帮得上,绝无二话!” “城主果然快人快语!实在令人佩服!”纪麟知道城主是看在安言的面子上才会如此痛快。但她若是不趁机占点便宜,岂不是白费了安言的一番好意? 纪麟很快就说服自己,料想安言知道她的心思没有阻拦,多半也是同意的。 “其实也不是大事,就是想让城主多做些肉给我可好?”纪麟直截了当地说道。 “啊?”城主以为自己听错了。 纪麟又重复一遍。 这次城主听得清楚,只是他有点看不懂纪麟了:“你就要这些?” “对,不知城主……” 城主急忙答应下来:“自然是可以,纪公子想要多少尽管直说,我这就命人去准备。” 他好像怕纪麟反悔似的,立刻叫来下人。 吩咐妥当之后,城主心头两块巨石已经落下一半。 虽说城主的五官被面上的肥肉挤得难以看清表情,但纪麟还是看出他松了口气。 纪麟忍着笑意看下人把骨头和肉都装好。 若非安言还未有走的意思,纪麟都想扛着这些回去,好给塔娜和左宝宝他们尝一尝。 旁人倒是无所谓,但若是被左宝宝知道纪麟在城主府里吃好喝好,肯定要委屈得一蹦三尺高,估计要念叨上一年半载。 为了得个清静,纪麟就拿肉回去堵左宝宝的嘴。 城主看纪麟拿走那么多肉,着实有点心疼,但他安慰自己,若是这些肉能让纪麟安稳地离开楼兰,倒也不亏。 “二公子,不知家主可好?”城主没话找话。 “多谢城主挂念,一切都好。”安言随口道。 城主讪讪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纪麟在一旁啃着骨头都觉得好笑。不过也不能怪城主,他这么怕安言能说出话来已是不易。 “不知二公子此番前来是所为何事?”城主又道。 纪麟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城主身上一抖,显然是吓了一跳。他发觉声音来源是纪麟时,心中恼怒,面上却还要装作无事,皮笑肉不笑地问道:“纪公子?” “实在对不住城主,只不过这个问题您方才已经问过了。” 纪麟笑道。 城主顿觉面上无光,赔着笑容去看安言。 安言嘴角微微上扬,不知是被纪麟逗笑,还是在笑城主蠢。 “哈哈是吗?你看我这脑子,我自己都忘了,还是纪公子的记性好啊!”城主干笑两声。 “不过城主,我之前说的话,您可还记得?”纪麟放下骨头,一本正经地看向城主。 城主心里一惊,头皮发麻:“记得记得,自然是记得的。”他边说边在脑子里搜刮纪麟说了什么,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既然如此,不知城主意下如何?”纪麟又道。 这下城主彻底慌了手脚,他既不知纪麟说过什么,又何来“意下”? 就在城主急得恨不能抓耳挠腮之际, 纪麟却没再为难他,主动道:“ 我听长庚说起她师父之事,还请城主将细节告知在下。” 城主顿时松了口气:“就是此事!我记得我记得!”他擦擦头上的汗。 纪麟见好就收,并未拆穿城主:“城主的意思,是愿意将当年之事尽数告知在下?” “这是自然,自然……”城主骑虎难下,只好顺着纪麟的话答应下来。 纪麟面露喜色:“如此甚好!有劳城主。” “无碍无碍,能帮上纪公子的忙就好。”城主与纪麟说话时,视线总是若无其事地飘到安言那边。 但安言只是自顾自地喝水,根本没注意城主和纪麟说了什么。 城主很是郁闷,但纪麟始终“不依不饶”,他心中叫苦不迭。 “张大人与我是故交,他还是小女的师父。”城主眼珠一转,缓缓道来。 这些纪麟都听长庚说过:“那张大人有没有说过离开之后要去何处?” “他似是曾经与我提起,他本事有意绕开义渠家。”城主回忆片刻又道:“但前路凶险,我曾多次劝他,无奈他心意已决,我说什么也没用。” 说着城主还叹了口气。 纪麟面色也跟着严峻,心更是提起来了:“他要去何处?” “葱岭之地,你可曾听说过?”城主深吸一口气,难得在脸上露出几分认真的神情。 纪麟双眼微眯,随后摇了摇头。 “葱岭凶险无比,此前还从未听说有人能活着穿过。”城主边说边叹气。 纪麟脑中嗡嗡作响。 “我真是劝过不知多少次,但他就说自己有必须完成的任务,不去不成。”城主万分可惜地摇摇头:“他临走时,我还特意精心挑选了几十人跟着他同去。” “他带来的人呢?”纪麟忽然问道。 城主一愣,惊慌之色一闪而过:“唉,你有所不知, 他从中原到楼兰,原本百人,已是折损大半。” “什么……”纪麟震惊地睁大双眼。 “想来也是,从中原来此几年工夫,能活着已是不易。”城主道。 第333章 什卡家族?! 纪麟一路走来,自然知道其中凶险。只不过她与张骞又不一样,她或许才是他们一行人中最弱的那一个。 他们路上经历过数之不尽的麻烦,有时是天灾,有时是人祸。还要时刻小心义渠家的诡计。 “说到底,都是义渠家做的好事。若不是为了躲避他们,张大人也不必出此下策。”城主说起此事仍是义愤填膺。 “张大人可有说过,过了葱岭之后呢?”纪麟信张骞定能说到做到。只是她听了城主的话之后,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城主并未察觉自己被怀疑,仍是摆着一张后悔的表情:“我如今每每想起仍是后悔不迭,若是我当初能拦住张大人,那该有多好?” 纪麟不知听进去多少,她什么也没说。 城主犯嘀咕,继续道:“你可以去问长庚,当时我什么话都说了,但张大人就是不听我的,我也实在没有办法。” “他真的从没说过要去何地?”纪麟突然打断城主的话。 城主一愣,磕磕巴巴地回道:“应当、应当是没有的……”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应当?”一直不曾开口的安言却在此时接了一句,笑容不改,但语气却带着一丝威胁:“难不成城主做得久了,反而连话都不会说?” 城主身上打了个寒颤:“二公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方才就是一时糊涂,你看我这不就想起来了?” 他边说边擦额头的冷汗,提心吊胆抖如筛糠。 “纪公子莫急,我想起来了!张大人是曾说过要去何处,我方才就是没想起来,公子千万不要责怪。”城主还没说就先求上纪麟。 纪麟已经看清城主的真面目,无非就是偷奸耍滑之辈,非要安言出马不可。若是没有他帮忙,纪麟怕是别想从城主这老狐狸的嘴里套出一个字。 她来不及与安言道谢,追问城主:“究竟是哪儿?” “唉,我对天发誓,我真的劝过多次,但他就是不听我的,执意要去什卡家族,我也是没办法。我什么办法都用过,若是……”城主喋喋不休地说道。 “什卡家族?!” 纪麟打断城主的废话,一下就抓住重点。 城主一愣,接着点点头。 “什卡家族在何地?”纪麟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城主张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就心有余悸地闭上,显然不愿多说。 纪麟眉头拧得更紧,转而去看安言:“什卡家族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卡家族百年前十分兴盛,就如同现在的义渠家。”安言道。 纪麟神情更加严峻,她猜到安言接下来的话恐怕没那么简单。果然不出所料,安言又道:“ 但他们如今却沦为义渠家的附庸。” “什卡家族,义渠家……”纪麟似乎有点明白了。 “什卡家族一切都听从义渠家主的吩咐,义渠家主让什卡家族往东,他是绝对不敢往西。” 城主补上一句。 纪麟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她问城主:“主仆颠倒又是为何?” “这就是一个传说了,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城主说起这些事来倒是侃侃而谈:“也不过是二十年前的事。想当年什卡家族本是义渠家的主子,义渠家被他们折磨得也是惨。但后来不知为何,什卡家族的家主突然死了,都说是义渠家的人杀的!” 城主说着心虚地压低声音,似是担心隔墙有耳。 “他们弑主?”纪麟诧异道。 城主意味深长地点头:“不错。从那之后义渠家与什卡家族的身份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什卡家族沦为义渠家的奴隶,完全成为义渠家的附庸也不过是几年的事。” “那什卡家族如今可还有家主?” 城主点头:“这自然是有,正是岗什卡。他那时才是几岁稚童,全族上下凡是不服的人都被杀了个干净。只留下岗什卡一个人。他父亲原本是旁支远亲,连血脉都不纯了。” 城主边说边顶着一张“造孽啊”的脸。 “义渠家太狠了,故意折辱什卡家,想乱了他们的血缘,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城主“啧啧”两声:“有义渠家的吩咐,岗什卡自然就成了家主。” “从那之后,什卡家族就一蹶不振?”纪麟虽然在此之前从未听过什卡家族, 但也难免唏嘘。 城主点头:“没错。纪公子你想,家主都没了,一个连血都未必纯的人当了家主,什卡家族还哪儿来的心思?” “他们全族上下都为义渠家办事?”纪麟又问。 “没错,连家主都是如此,更何况下面的人。”城主摇摇头:“楼兰离什卡家族太近,曾经也备受其扰、苦不堪言啊!” “此话怎讲?”纪麟察觉到不妥。 谁知城主像是自知失言,急忙改口道:“楼兰所处之地,会受其纷扰也是自然,纪公子不必担心。” 纪麟的直觉向来很准,她那种感觉也越发强烈——城主一定有事瞒着她。 城主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岗什卡对义渠家绝对是忠心耿耿、惟命是从。像我们这样周边的小地方,几乎都被什卡家找过麻烦。” “你是说,义渠家派到外面的人,都是什卡家的人?”纪麟想起自己的湟城等地遇到的义渠家之人。 城主一时摸不清纪麟要说什么,就试探着回道:“应当是八九不离十。因为义渠家摆脱奴仆的身份,又怎么会再亲自去做这些事呢?” 纪麟陷入沉思。 “义渠家的人极少有在外面露面,因为这与他们的家训有关。”城主又道。 “什么家训?” 城主细细说来:“义渠家很是神秘,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人知道他们家族究竟在何处。他们就像是突然出现,但又没有踪迹。你以为他们不存在,但他们却又无处不在。” 说着话的工夫,城主自己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可见他是害怕到了骨子里。 “纪公子,今日是看在二公子的份上,我才与你说这么多,不然的话谁来我都不会说半个字!”城主脸色惨白后怕道。 第334章 我绝无此意! 纪麟没空理会城主,因为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身影。 塔娜。 纪麟还记得在斗兽场时,塔娜曾要对义渠彦下手,还说要他带路去找一处神秘之地。 所有种种此时都在纪麟的脑子里,它们渐渐合在一起,越来越清晰。 “纪公子?”城主看纪麟走神,就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纪麟并未回应,反倒是安言接过城主的话茬:“没想到什卡家为义渠家做了这么多事。” 城主听后注意力果然从纪麟身上移开,附和安言的话:“正是如此。尤其是这几年,什卡家的人也越来越嚣张,比当年的义渠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岗什卡可曾露面?”安言对什卡家的所作所为并不感兴趣。 城主本想好好说说这些年受的委屈,无奈他连开始的机会也没有。 “这……我就不知了。”城主眼神闪烁。 安言看也不看城主,只是在开口时带上几分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城主好不容易止住的冷汗又不争气地顺着脸颊上的肉流下:“二公子千万要相信我说的话,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骗你啊!” “想让我信你也行,总得说几句实话,你说呢城主大人?”安言似笑非笑地看城主。 城主登时汗毛都竖起来,他那点小心思全都被安言看穿,还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不留痕迹。 “二、二公子……”城主差点咬到舌头,心里更是后悔不迭。 “想来是太久不见,城主已然忘了我安家的本事了。”安言踱步到一旁道。 城主的两只眼就像是黏在城主身上,二话不说就追上去,“二公子误会了!我绝对没有此种想法!” “城主,都到这地步,你还与我玩这套?”安言笑看城主。 城主立即闭嘴,连呼吸都屏住了。 “纪麟也算是我带来的,你随便应付她,难道不是应付我?”安言好笑道。 城主惶恐大惊:“我绝无此意!我应付纪公子也是因为此事牵扯众多,我实在不愿惹麻烦啊!” “那你就是承认确有应付一事?”安言三两句话就把城主的实话给诈出来。 城主这下进退两难,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唉声叹气:“二公子,我也并非有意,而是出于好心啊!” “哦?” “我能看得出来,这纪公子与张大人交情匪浅,若是我将实情告知,她要去什卡家找人可如何是好?”城主言辞恳切道。 “这么说,你还是做了功劳一件?” “不敢不敢,小人只是看二公子与纪公子是朋友,这才出此下策,绝无忤逆二公子之意!”城主就差对天发誓。 只是他这番话,安言信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你们在说什么?”纪麟的声音突然响起。 城主身上一抖,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安言则是一言不发立于一旁。 纪麟狐疑地看着二人,她方才没留神,城主与安言就走到另一边。 城主轻咳一声,迫于安言的威压,愁眉苦脸地与纪麟赔罪:“纪公子,都是我不好,你千万别怪我。” “发生何事?”纪麟听到没头没脑的一句难免心生疑窦。 “其实……”城主实在说不出口,求饶似的看向安言。 安言仍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无。 城主心下一抖,随即把实话都倒出来:“纪公子我对不住张大人,都是我不好!我也对不住你,我不该!我真的不该!” 他说着竟是痛哭流涕,哭喊声也越来越惨。 纪麟更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发生何事,但她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你对张大人做了什么?!” 城主仍在哭嚎,连话都说不出。 纪麟急了,上前拽住城主的领子:“别哭了!回答我!” 城主的哭声戛然而止,吭吭唧唧地看纪麟,尽可能睁大一双绿豆眼:“不!不是你想得那样!” “到底怎么回事!”纪麟额角青筋毕现,狠狠盯着城主。 “张大人想要让我帮、帮他……一起对付义渠家!”城主说完就剧烈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然后你就把他出卖给什卡家?!”纪麟怒道。 “我没有!不是我!”城主怕的哆嗦,但还是不松口:“我从未出卖张大人!不然我就不得好死!” 唐菲看城主的模样不似说谎,但手下没有丝毫放松,仍是紧紧拽着城主的衣领,他的脖子被卡住,眼看就是出气多进气少。 “唐、纪公子……我说得句句属实,求你……”城主边说边翻白眼,好几次都差点晕过去。 纪麟这才狠狠甩开城主:“再给你一次机会,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不然的话,这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城主大喘气半晌,急忙表忠心:“纪公子放心,这次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纪麟面无表情地看着城主,眼神冰冷带着彻骨的寒气。 “张大人想要对付义渠家,我知道后就劝过他多次。但张大人不听,他说这是任务,义渠家必须除去。”城主叹气,接着察觉到纪麟的目光,急急补上一句:“我说的都是真的,若是张大人在此,我也会这么说。” 纪麟并未急着开口。 城主见纪麟神情似有不耐,就赶忙继续说下去:“张大人后来想到一个办法,他想要联合义渠家周围的家族,大家与中原一起对抗义渠家。” 纪麟脸色稍有缓和,城主的这句话她相信,因为这的确是张大人会做的事。 “但那可是义渠家啊!我们不过是小小的楼兰,而且前有狼后有虎,倾覆也只是一眨眼的事。当年什卡家族在整个西域是何等威风?二公子也是知道的。但如今呢?险些被义渠家灭族!”城主越说越是害怕,声音都在抖。 纪麟与安言都没接话。 “你们说我是贪生怕死之辈也好,虚伪也好,我从未害过张大人。但我也要为楼兰的百姓考虑,我不想他们成为义渠家刀下的冤魂!”城主痛哭道。 纪麟隐隐动容,但说出的话却是让城主脊背一凉。 第335章 我说我说! “你有私心不假,但你方才说的并非你的私心。” 城主身体一僵。 他的反应早就在纪麟预料之中:“即便你是为了楼兰百姓,但这也绝对不是最大的缘由。你若是还不肯说真话,就别怪我了。” “不不不!我说我说!”城主大喊。 若是只有纪麟一人,城主或许还不会放在眼里。但如今连安言也在纪麟那边,他根本没有选择。 “我……”城主恨不得咬断舌头,这样既能保住命,又不用说出实情。 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纪麟的掌握中。 “你别想耍花招,即便你不说,我也有办法让你开口。”纪麟心思微动:“至少你也该想想长庚。” 纪麟说着默默在心里对长庚说了一句“对不住”。 “长庚什么也不知道!求纪公子!”城主的软肋被抓住,立刻就把实话和盘托出。 “说!” “是是是!”城主低垂着头,万念俱灰道:“其实不只是中原,什卡家族也派人来过……” 纪麟深吸一口气,脸色更白更难看。 城主察觉到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忙又道:“但我绝对没有背叛张大人,更没有把张大人的行踪告诉什卡家的人!” “你想在两面都讨好,所以谁你也不答应,想要赚个全身而退。”纪麟揭穿城主:“但你一开始就错了,从你答应什卡家族的那一天起,你就无法回头了。” 城主大惊,瞠目结舌地看纪麟。 “原本你有更好的选择,但是你自己亲手葬送了。”纪麟冷漠地居高临下看他。 城主心下骇然。 “你不仅想全身而退保全己身,你还想从中得到回报。”纪麟的每一句话都正正好好地戳中城主。好像他每一个心思都已经被撕开扔在地上。 纪麟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可惜你太自大了,你如何能算计过义渠家与什卡家的人?你早已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只有等死的份。” 城主骇然跌坐在地,脑中空白,脸色发青。 “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别人。”纪麟冷声道。 “纪公子救我!”城主不肯死心,爬到纪麟脚边苦苦求饶。 纪麟一脚踹开城主,“你让张大人离开时,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 城主颓然坐在地上,狼狈不堪。 “纪麟!你们说什么说这么久!我都等得不耐烦了!”长庚的声音先她一步进门。 纪麟面上闪过一丝不忍,但最终还是没有挪动分毫。 安言瞥了纪麟一眼,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 长庚嗔怒地看纪麟,撅着嘴等她回应。但她很快发现这里安静得过分。 她的视线落在纪麟身后,就看到城主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爹!”长庚紧张地唤了一声,匆匆跑上前去:“你怎么了爹?” “长庚?是爹对不起你,爹不好,爹要害死你们了……”城主来来回回就只说这几句话。 “爹你这是怎么了?”长庚就快急哭了,忙问一旁的纪麟:“纪麟我爹这是怎么了?” 纪麟没有接话。 “你快告诉我纪麟!”长庚伸手拉住纪麟的袖子晃。 纪麟毫不留情地甩开长庚的手:“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长庚震惊地看着纪麟,说话都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问:“纪麟?你怎么了纪麟……” 纪麟轻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纪麟你别这样,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长庚泪眼朦胧还是硬挤出笑容看纪麟。 “还是问你爹。”纪麟说完抬脚就走,没有半点留恋。 “纪麟!”长庚看着纪麟的背影脱口而出,但她连头都没回。 安言心有触动,但还是追上纪麟。 长庚到现在都是懵的,她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何事,会在短短时间内让人变成这样。 她与纪麟之前明明还好好的,为何会…… “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快点告诉女儿啊!”长庚控制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 城主此时稍有回神:“都是爹的错,与别人无关。长庚你还是快跟着纪麟走,爹是保护不了你了!” “爹你说什么呢?爹!”长庚脑袋里乱哄哄的。 城主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半晌都没有回答。 长庚急忙叫来下人照顾好城主,她则是快步去追纪麟。她一定要问清楚发生何事。 纪麟脸色也不好看,安言跟上来走在她身侧。 “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二公子?”纪麟的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 “我是安公子,或是二公子,对旁人来说有什么区别吗?”安言反问纪麟。 纪麟顿了顿,又道:“你早就知道什卡家和义渠家的事。” “对。”安言并未否认。 纪麟有一肚子话想说,又像是无处发泄的怒气,但她仅存的理智告诉自己,安言与这件事无关,不该把气撒在他身上。 安言看纪麟沉默地走,灵动的面孔上不见半点笑容,反而都是凝重,不由心里一紧。 “你想说什么就说。” 纪麟动了动嘴,随后紧紧闭上,仍是一言不发。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安言就主动说起什卡家的事。 “城主方才说得也没错,什卡家原本是义渠家的主子,一朝就成了奴仆。什卡家有点本事的人也都被杀得差不多了。”安言道。 “既是如此,义渠家定是极尽羞辱之能事,从奴仆变成主人,还留着什卡家的缘由昭然若揭。” 安言并未否认:“我虽未曾见过岗什卡,但也听过些他的传言。他对义渠家绝对忠心,只要是义渠家的命令,无论什么都做。” “哪怕是伤天害理的缺德事?” 安言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对他们来说,哪里有伤天害理这一说?” 纪麟没再说话。 “张大人兴许是想联合什卡家共同对抗义渠家。”安言直接点出纪麟心中所想。 纪麟面色一紧:“他定是想从楼兰城主开始,但城主是个贪生怕死的,他苦苦劝说无果,只能铤而走险。” “城主是活该没错,他想从两边占便宜,中原和什卡家都不得罪,最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336章 你我之间为何如此生分? “你也不必太担心,你那位张大人想来是个计谋深远之人,你与我能想到的,他也必定都想到了。”安言道。 纪麟心下稍定,挑眉看安言。 “怎么?” 纪麟定定看了他片刻,接着摇摇头:“就是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难伺候?”安言笑着反问。 纪麟很是不屑。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安言问纪麟,这才是正经事。 纪麟呼出一口浊气:“先去与他们会合。” 不等安言点头,长庚的声音远远传来。 “纪麟!” 纪麟顿住脚步,安言默契地没有多说就走了。 长庚急急地跑上前来,伸手就要去拉纪麟的袖子,但是被纪麟不着痕迹地挡开。 长庚手在空中一顿,心随之一沉。 “纪麟……”长庚轻声道。 纪麟礼仪周到地拱手。 “纪麟你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为何如此生分?”长庚追问。 纪麟并未接话。 “我不知你与爹发生何事,你们谁都不与我说,我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不是吗?”长庚的脸上已经不见之前的笑容。 纪麟想起方才安言说过的话,是她迁怒了。 长庚见纪麟的神情似有和缓,心下松了口气,随即上前一步,但也不敢问得太急躁:“纪麟你告诉我发生何事好不好?兴许我可以帮你。” “你知道张大人去何处吗?”纪麟直截了当地问道。 长庚张嘴就想说什么,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要说的未必是纪麟想听的,于是她就后知后觉地闭上嘴。 “我要做的就是去找他。”纪麟道。 长庚闻言使劲点点头:“这我知道,你要去找师父,那我与你同去!” 纪麟一惊,接着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这并非儿戏,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我知道,我已经长大了,我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长庚就差发誓与纪麟保证。 纪麟自然不会因为长庚的三言两语就点头答应。 “既然如此,不说旁事,你要如何说服你爹?”纪麟依旧淡定。 只这一个问题,就把长庚问得卡了壳。 “我……” 纪麟看长庚的反应反而松了口气:“这里才是你的家,你应该留下来,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可是!”长庚还想说什么,但被纪麟拦住。 “你若是想与我说师父的事,我愿意奉陪,但若是别的,就算了。” 长庚只好把话都咽回去,可怜兮兮地看纪麟。 纪麟心有不忍,但还是硬下心肠转身告辞。 长庚一个人留在原地,看着纪麟渐行渐远的背影,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泪来。 两名侍卫试探着上前,不等他们开口,长庚就问了句话。 侍卫二人对视一眼, 如实回答。 长庚听后点点头,随后又看了一眼纪麟离去的方向,这才跟着侍卫离开。 纪麟正发愁要怎么找落脚地,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自己。 “纪公子——” 不是左宝宝还是谁? 左宝宝看到纪麟兴高采烈地就迎上来:“纪公子你怎么才来?公子命我在此等候,我都等了好半天了。” 纪麟只是笑没接话。 “纪公子你去见城主了?”左宝宝好奇地问。 纪麟点头。 “那城主是何许人?”左宝宝故意放慢速度,想在到地方之前把能问的都问个清楚。 纪麟走自己的路,随口回道:“与大街上的人无甚两样。” “我不信。”左宝宝摇头:“你看长庚就知道了,她爹应当也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察觉到纪麟似笑非笑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左宝宝不自觉吞了口唾沫,‘难道我说得不对?’ “你自己去城主府看看不就知道了。”纪麟丢下一句就走。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若是能去的话,还用得着缠着你问吗?”左宝宝撇嘴。 纪麟不由好笑:“去缠你们家公子成不成?” 左宝宝顿时头摇得像拨浪鼓:“去找我家公子,你还不如要了我的命!” “嗯?安公子你怎么来了?”纪麟忽然直直看向左宝宝身后问道。 左宝宝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膝盖一弯就要跪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脱口而出:“公子别多想!我方才说的都是玩笑话,绝非本意!” 但过了一会儿,左宝宝全身紧绷半晌都没有下文。他正纳闷时就听到纪麟的笑声。 左宝宝试探着转头看了一眼,哪里有安言的影子? 纪麟只是笑得肚子痛。 “纪公子!”左宝宝气得鼻子都歪了:“哪有你这样开玩笑的?我的小命差点被吓飞!” 这时安言看到左宝宝与纪麟在说什么,好奇地上前。 左宝宝丝毫未察觉真正的“危险”正在靠近,还在埋怨纪麟。 纪麟这次真看到安言靠近的身影,玩闹的心思又上来了,她问左宝宝: “方才是我不好,就是个玩笑。反倒是你,至于吓成这样吗?” 左宝宝深呼吸几次仍是惊魂未定,听了纪麟的话不自觉就抬高音量:“怎么不至于?公子有多可怕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若是被公子听见,我还有活路吗?” “什么活路不活路,他又不会吃了你。”纪麟觉得左宝宝夸大其词。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左宝宝压低声音稍稍凑近纪麟:“当初我们还在府中时,人人都说少爷从小就是如此,生下来时身上就带着寒意,一直到五岁时都是……” “都如何?”安言冰冷的语调从身后传来。 左宝宝动作一僵,整个后背都冰冷一片,如坠冰窖连脑子都转不动。 唐菲正正听到关键的地方,就被安言打断,不禁有些遗憾。比起捉弄左宝宝,她更想知道安言的故事。 安言并未看唐菲,声音就在左宝宝耳边响起:“我记得是让你在此地等人,不是说闲话?” 左宝宝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悔不当初地认错:“公子息怒, 都是小人不好,小人不该随便说话!请公子责罚!” 纪麟看不下去,就帮左宝宝说话:“不能全怪他。” 第337章 别卖关子 “是我故意逗他玩的。”纪麟补上一句。 左宝宝心底里感激纪麟,但仍不敢掉以轻心,就怕自家公子与自己算起账来。 “既然都有人帮你求情了,我若是还不肯放了你,岂不显得我不通人情?”安言故意道。 纪麟好笑地看他,安言则是一脸无辜。 左宝宝牙齿打颤:“公子还是责罚,小人一句怨言也无,这次就是小人的错,有错就得敢当。” “嗯,那你回去自己找玉钊领罚。”安言道。 左宝宝如蒙大赦,忙不迭地“多谢公子”后一溜烟小跑没了影。 又只剩下安言与纪麟。 纪麟只管走自己的,并不关心一旁安言的神情。 “你若是想知道,还不如直接来问我。”安言突然开腔。 纪麟心思微动,但嘴上却不肯承认:“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等你想知道的时候再来问,我随时恭候。”安言又道。 纪麟要被安言的“自说自话”气笑,索性顺着他的话说道:“问你还不如问旁观者。我以为从你身边人口中说出的你,或许更接近真正的你。” 安言笑得开怀:“你倒是与旁人不同,我还从未听说有人比自己还了解自己。” 纪麟不屑地快走两步,显然不想与安言争论。 安言也不恼,微笑着跟上纪麟。 “不说这些,你真决定要去什卡家?”安言又道。 纪麟这下也察觉到不对劲,她看向安言:“这已经是你第二次问我,你究竟想说什么?” 安言只是笑没有接话。 “别卖关子,”纪麟细细一琢磨,有了猜测,直接就问出口:“你不想让我去什卡家。” 安言并未否认:“摆在你面前的,无非就是什卡家和义渠家两条路。” “没有人知道义渠家在哪。”纪麟补上一句。 安言继续道:“嗯。你去什卡家是因为城主与你说,张大人要去什卡家寻求联合。” “不错,虽然城主的话未必可信,但总要去看看才知道。”纪麟主意已定,断然没有在这里退缩的道理。 “此事没有这么简单,或许前面有数不清的陷阱等着。” 纪麟一听却是忍俊不禁:“我们这一路遇到的陷阱还少吗?” “你倒是看得开。”安言被纪麟轻松的模样逗笑。 “若是哭丧着脸能立刻见到张大人的话,我也愿意。”纪麟无比认真。 “你想得美。”安言甩下一句话就走。 纪麟追上去:“我们何时出发?” “怎么?急着走?” “嗯。”纪麟点头。 安言提醒纪麟:“你忘了来时还说过篝火节之事?” 纪麟一愣,她早就把此事抛在脑后。 “你若是不参加,我们走就是了。”安言顿了顿,貌似无意地提起:“只不过,渡口那的四具尸体好像也还没查清楚。” 纪麟如鲠在喉,不知说什么好。 安言云淡风轻地说完,又道:“倒是也无妨,反正与我们无关,先去找你的张大人才是要紧。” 纪麟陷入沉默。 安言不用回头也猜到纪麟的表情,他故意装作不知回头看她:“怎么不走?快些回去收拾行李才好。” 纪麟这时抬头,像是下了不小的决心:“回去。” “回哪儿?”安言佯作不知。 纪麟答非所问:“你要走的话你就走,我不走。” 安言忍着笑意:“你们若是都不走,我一个人走有什么意思?” 纪麟和安言回到住处,左家兄弟都不在,只有丁丑和塔娜。 丁丑第一个上前,快步走到纪麟身侧,先前已经仔细地上下打量过,见她完好无损这才放心。 “左宝宝呢?”纪麟提起他来还是有点心虚,若不是她爱玩,左宝宝也不会挨罚。 塔娜笑道:“被左玉钊拉到后院去了,不知兄弟俩做什么,就是偶尔能听到惨叫。” 纪麟也憋不住笑出来:“左宝宝太惨了,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慰劳他。” 他们才刚进门没多久,城主的人就来了,把之前承诺送给纪麟的肉都送来放在案上。 纪麟看着这么多肉,想起城主那副可怜的模样,心里那股气多少顺了点。 “快吃,这都是城主给的。”纪麟招呼众人。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纪麟话音未落,左宝宝就扶着腰撅着屁股“哎哟哎哟”地来了。 他本想找个人哭诉两句,但左玉钊不理他,他一进院子就看到自家公子,登时忘了屁股还疼猛地挺直脊背,这一下牵动伤处,一股又痛又酸又麻的感觉直冲脑门。 左宝宝倒吸一口凉气,疼得白眼差点翻出天际。 纪麟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最后也笑不出来,好像能感受到左宝宝到底有多疼。 “公子……”左宝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纪麟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小心问了一句:“下手这么狠?” 左宝宝长记性了,开口之前先看看周围有没有自家公子,见没人看这边,才又可怜又委屈地说:“我都与他说了,公子只是随便一说,谁知他还把我打成这样!” 左宝宝气得牙痒痒。 纪麟忍笑忍得难受:“你别担心,等你养好伤,再赚回来就是。” 左宝宝猛摇头:“还有下次?” “不然你怎么报仇?” “兄长只是听令罢了,算了,唉……”左宝宝思前想后:“大度”地说道。 纪麟一眼看穿左宝宝的心思:“你是怕打不过他?要不就是抓不住他的把柄,还有可能挖坑给自己挑。” 左宝宝脸色一僵,尬笑道:“纪公子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 “我劝你还是乖乖养伤,不然吃亏的一定是你。”纪麟好言相劝。 左宝宝心里一抖,他与纪麟的心思不谋而合,但还是忍不住叹气:“我可真是命苦啊!纪公子你说,都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为何我与兄长竟差距如此之大?” “你真不明白?” 左宝宝使劲摇头,一脸期待地看着纪麟,等她给自己答疑解惑,指条明路。 谁知等了半晌,就等来纪麟的一句话。 “唉,可怜人。”纪麟说着无奈地拍拍左宝宝的肩膀。 第338章 查,为何不查? 纪麟走了,留下左宝宝一个人在风中发呆。 左宝宝悔不当初,决心以后一定把嘴巴封得牢牢的,不该说的话绝对一个字都不说。他一想到神出鬼没的安言,就不禁打个寒颤。 纪麟去找塔娜,面上还带着点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无奈。 “我们要离开?”塔娜一下就猜到纪麟的想法。 纪麟讪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好,我去收拾行李,马上就能……”塔娜话说到一半,就见纪麟一个劲儿摆手。 “不走不走,我们连篝火节还没过,怎么能走?”纪麟嘿嘿一笑:“这篝火节还是你与我说的呢!” 塔娜一时间也不知道纪麟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也知道她肯定不是为了篝火节这么简单。 对上塔娜探究的目光,纪麟不再隐瞒:“我想借篝火节的机会,查清四具尸体的真相。” 塔娜目光闪烁:“你当真要查?” 纪麟理所当然地点头:“查,为何不查?” “此地并无马贼,他们兴许不在此地,你要如何查?” “这些我也想过,但只要查就会有线索,只要是线索,我就不想放过。”纪麟道。 “马贼很危险,我与你说过的。”塔娜再次提醒纪麟。 “我知道。早查晚查都一样,总不能躲一辈子,而且我自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够一直避开他们。”纪麟摊手。 “怎么不能?!”塔娜脱口而出。 纪麟一怔:“塔娜你怎么了?”她还从未见过塔娜如此激动。 塔娜自知失态,很快收敛神色,掩去真实情绪:“没什么……” 纪麟并未多想,反而安慰塔娜:“我知道你是担心,但有些事不是担心和逃避就能解决的。就像你,如果我与你说义渠家实在太危险了,你不要去,你愿意吗?” 塔娜没说话。 “你看……与其提心吊胆地担心这担心那,还不如主动一点把这麻烦解决了,岂不是一劳永逸?”纪麟说起道理从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塔娜心情缓和不少,笑纪麟:“你从何处学来这些?” 纪麟却是一本正经:“这都是圣人之言,是我毕生所学,你若是有兴趣,我愿倾囊传授,如何?” 塔娜看纪麟笑眯眯的样子就知她又在说笑:“你这张嘴确实厉害,可惜功夫不怎么样。” 纪麟不乐意了:“我志不在此,有所缺漏也是自然。更何况我这年纪也不合适了,想要从头学也只能学些皮毛,用来骗骗不懂的外行人还差不多。” “你倒是看得明白。” 纪麟毫不客气地接下塔娜的夸奖:“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她说得太义正辞严,有种令人信服的魔力,塔娜都不好意思戳穿她。 “我都说了这么多,你还要拦着我吗?”纪麟问塔娜。 塔娜摇摇头:“你自己查太危险,算我一个。” “就等你这句话!”纪麟喜不自禁:“你也说我这工夫差得很,没有你在我还真心里没底。” 塔娜没有因为纪麟三两句吹捧就找不到北,反而故意问她:“是吗?我怎么觉得,就算没有我,你也未必会被伤到一根指头。” “这是什么话?”纪麟佯装不知。 塔娜见纪麟面颊微红,心中有数,随即收回视线不再多问,主动说起别的事:“那你打算怎么做?” 纪麟这才松了口气,凑近塔娜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塔娜边听边点头,偶尔眉头还会微微拧起。 纪麟总是会抢在塔娜开口之前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塔娜的疑惑也随即打消。 “虽说我不知他们是什么理由突然消失,但总要找个时机把他们引出来。篝火节就是最好的时机。”纪麟道。 “你没想过他们为何要避开?”塔娜问纪麟。 纪麟摇头:“我想不通,你以为如何?” 塔娜欲言又止,有面纱遮盖,纪麟无法看清她的面容,也就不知她的心思。 “既然我们都不知,找到他们问个清楚不就好了?”纪麟想得很简单。 塔娜没有接话。 “你若是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纪麟兴奋道。 塔娜掩去情绪,问纪麟:“篝火节的确是个时机,你打算何时恢复女儿身?” 纪麟惊得手一抖,面颊一红看向一旁:“这与我有何干?” “难不成你要一辈子都以男装示人?” “男装是为了赶路方便,女装有诸多不便……”纪麟信口胡诌理由。 塔娜就站在纪麟面前:“你这意思,我也应当换身男装才是。” “我并非此意!”纪麟急忙改口。 “那你就穿上女装。” “不成不成!”纪麟仍是拒绝。 “你在担心什么?又或者……”塔娜看纪麟躲闪的目光:“你是怕了?” 纪麟干笑两声,嘴硬道:“笑话,我有什么好怕的?” “没有好怕的,为何不穿回女装?” 纪麟被塔娜一句接一句步步紧追到语塞:“我……” “明日就是篝火节,我为你准备的衣裳已经放在房里了。穿不穿是你自己的事。”塔娜没有逼纪麟决定,说完这一句后就走了。 纪麟一个人在原地,脸颊越来越红,好像发烧似的滚烫。 她做贼心虚似的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松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房内,嘴里还欲盖弥彰地念念有词:“哎?我的碗怎么找不到了,我去屋里找找!” 她说完还咳嗽两声,唯恐别人听不到自己是回屋找碗,不是找别的东西。 纪麟的动作实在太诡异和反常,就连屁股疼得开花的左宝宝都分神瞥了她一眼。 “纪公子这是怎么了?”左宝宝一瘸一拐地走到丁丑身边问。 丁丑看纪麟回房才收回目光,把左宝宝当成空气,理都不理。 左宝宝生气,屁股更疼了,哭丧着脸去寻一处舒适的地方趴着。 纪麟匆匆忙忙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把门窗都关好。她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像是怕惊动人。她的耳朵竖起,随时听着屋外的动静。 若是有一点不对劲,纪麟都可能立刻原地弹起三尺高。 第339章 你是想害死我吗? 纪麟还未等走到床边,就看到叠整齐的一套衣衫好好地放着。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自觉就轻声念叨出声: “还真放了!塔娜啊塔娜,你是想害死我吗?” 她犹豫着走到近前,很快又退回来,告诫自己这衣裳穿不得,干脆连看都不看,直接藏好找机会还给塔娜。 但纪麟不等打定主意,视线就总是不自觉飘到那套衣衫上。 这是塔娜选的?若是穿上会是什么模样? 纪麟都快记不起自己在中原穿女装时的模样了。 越是这么想,纪麟的好奇心就越重。 她看着榻上的那衣裳,狠狠心劝自己:反正就是看一眼,也不会掉块肉。看过也算是对得起塔娜,不穿就是了。 纪麟边想边给自己打气,这才长舒一口气坦然地走到榻边,轻轻拿起衣裳展开看了看。 塔娜特意给纪麟挑选的衣裳,是楼兰姑娘们常穿的样式,兽皮和毛绒搭配极好,就连腰间的束带也都点缀得恰到好处。 纪麟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 纪麟比楼兰姑娘要高挑些,穿上这一身虽说没有楼兰姑娘的小巧玲珑,却也有股不可多得的英气。 纪麟正反把衣裳看过之后,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她还是中了塔娜的计。而且她也无法埋怨别人,是她自己明知是陷阱还要跳进去。 如此好看的衣裳就在眼前,纪麟不穿就觉得实在太可惜了。她许久不曾穿过女装,实在心痒得很。 纪麟自己有时在夜里自己都会想,再这么下去,自己不会真的变成男子? 思来想去,纪麟还是不舍得把衣裳放下。 纪麟丧气地坐在榻上,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她一面不想放弃这可能是唯一一次做自己的机会,另一面又担心会闹出更大的麻烦来。 塔娜的那句“难道一辈子都不以真面目示人”还在纪麟的脑子里盘旋不去。 纪麟仰面倒在榻上,衣裳也盖在脸上,想了半天头疼不已。 没过一会儿,纪麟突然弹起来,手接住盖在面上的衣裳,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有办法了!”纪麟把衣裳好好收起,然后装作没事人似的出了门。 纪麟在门口刚伸了个懒腰,就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长庚吓了一跳。 “纪麟!” 纪麟拍拍胸口这才平复下来:“你怎么来了?” “原来你就住在这里?”长庚好奇地看看各处,对纪麟的屋子更感兴趣:“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长庚边说边眼巴巴地看纪麟,想法都写在脸上。 纪麟心里还惦记屋内的 衣裳,自然不能让长庚进去:“没什么好看的,走。” 长庚没这么容易死心:“纪麟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纪麟失笑:“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因为我爹……”长庚小声道,神情都是自责。 “你爹是你爹,你是你。我应当给你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迁怒。”纪麟道。 长庚一愣,随后猛地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无须给我道歉,应当是我给你赔不是才对。” “你来找我是为何事?”纪麟见状就岔开话题,不然说起来定是没完没了。 长庚果然一下就忘了方才的事,有点不好意思地回道:“明日就是篝火节,你能不能别急着走?” 长庚怕纪麟想也不想就拒绝自己,于是又补上几句:“你看外面的百姓早早就开始准备,到时一定格外热闹!比往年都热闹!” 她说话时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纪麟看,就怕纪麟会说出一个“不”字。 万万没想到,纪麟竟然痛快地答应了:“好,我也正有此意。” “当真?!那真是太好了!”长庚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纪麟被长庚的笑容感染,也不自觉勾起嘴角。 “纪麟我与你说,我们楼兰的篝火节真的是最好玩的!”长庚话匣子打开就说个不停。 纪麟哑然失笑:“难道别处还有篝火节?” 长庚理直气壮:“是楼兰还有别的节,但都不如篝火节有意思。你来得太是时候了,篝火节好玩之处可不只是一点半点!” “那你说说,我也好有个准备。”纪麟道。 长庚高兴还来不及,本想事无巨细地与纪麟说上一夜,但她转念一想,若是早早都告诉纪麟,岂不是一点惊喜也无? 长庚思前想后,挣扎了半天,还是强忍着兴奋对纪麟卖起关子:“我不与你说,你早知道就没劲了。” 纪麟看长庚,无奈地笑道:“你何时学的吊人胃口这一套?” “就是留个悬念,我不会骗你的!”长庚再三保证 。 纪麟本也没往心里去,左右不过是个篝火节。但她见长庚如此表现,反而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见长庚咬紧了牙不打算说,也就没再追问。 夜幕来临,楼兰城静谧非常,与白日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有一婀娜身影隐在黑夜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楼兰城后的山上,寒风阵阵,衣衫翻飞。 白衣身影立于山顶,她面上覆着白沙,比起白日更添几分神秘之感。 片刻后,另一个身影出现在她身后,态度十分恭敬。 “我说过了,若无要事不要找我。”声音一出,正是塔娜。 她的语调冰冷没有半分感情。 身侧的身影看似恭敬,但每一句话都是单调且带着命令:“这是国师的意思。” 塔娜神情更冷:“你回去告诉他,我知道该怎么做。” “国师让我来提醒你,别忘了使命才好。” 塔娜冷笑:“碧霜,难道我怎么做,还要告诉你不成?” “小人不敢。”碧霜语气听不出半点波澜。 “不敢?”塔娜嘲讽道:“你未免太小看自己。” 碧霜未答。 塔娜提醒碧霜:“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篝火节上,我们的人不会出现。”碧霜道。 “你记得就好。至于国师那边,我会亲自与他解释。” 碧霜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塔娜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碧霜在塔娜走后,眼神里很快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但很快就被黑暗彻底掩藏。 第340章 能吃能睡,好得很! 翌日,整个楼兰都洋溢着一片热闹的气氛。 纪麟被藏在被子下面的衣裳困扰得一夜都没睡好,打着哈欠起身挠了挠头。 她下意识就要穿上女装,这一瞬间猛地惊醒,手也缩回来,强自镇定又穿上男装。 纪麟自己都觉得不对劲,她如今已经把男装当稀松平常的事,好像穿上才有安全感。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纪麟真的认真考虑塔娜说的话。 “纪麟!”门外传来长庚的声音:“你起来了吗?” “嗯,马上就出去。”纪麟应声稍稍整理过之后就推开门。 长庚立刻迎上来:“纪麟我昨夜没睡,就在想一件事。” “何事?”纪麟不自觉一阵紧张。 “你放心,不是关于你的。”长庚猜到纪麟的心思,先给她吃定心丸。 纪麟这才松了口气:“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长庚也没多想,就问道:“我还记得你刚来时曾问过我是否有百姓无故失踪?” 纪麟点头。 “我之前一直都与你在一起,就把这事交给下面的人去查。昨天还真让他们查出来点东西。”长庚道。 “当真?”纪麟一喜。 长庚点头:“这还能有假?我听他们说,的确是少了四个人,连住在哪儿也都打听清楚了。” “快带路。”纪麟一下就来了精神。 长庚自然是应声:“这就是我来寻你的原因,虽说我让他们都问过了,没问出什么,但若是你去,兴许会有更多发现。” 纪麟与长庚一同上了马车就走。 在路上,纪麟问起长庚城主的事。 “城主如何了?身体可好些了?” 长庚点头:“不用担心,他能吃能睡,好得很!他知道我今日会来找你,他想来又觉得没有脸面,就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照看你。” “你我,谁照看谁还不知道呢。”纪麟给长庚拆台。 长庚面颊一红,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虽说比你年纪小,但若是论起来,此地可是楼兰,并非中原,我比你熟悉得多。” 纪麟也觉得有道理,就没与长庚争辩。 “你先与我说说,那四个都是什么人。”纪麟问。 长庚回忆片刻:“四个都是男人,年纪有大有小,彼此之间没有关系,不见的时间也不同。” “还有呢?” “其他的也都很平常,看不出有什么蹊跷之处。”长庚实话实说。 纪麟知道问不出别的,就没再开口,等到时多问问就知道了。 马车一停,纪麟就利落地跳下马车。长庚只能在后面追。 “纪麟你等等我!”长庚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时,纪麟才停下。 “这么多家,哪家是?”纪麟走了半晌才想起来还没问长庚最重要的事。 长庚笑得肚子疼:“纪麟啊纪麟,那你跑什么?我追都追不上。” 她带着纪麟走到一处人家:“这家的人两个月前就不见了,家中无人,所以没人知道。是我昨日派人来查时,住在旁边的老人与我说的,都说许久不曾见过此人。” 纪麟了然,转而去问旁边的老人。 老人们也都忙着夜里的篝火节,见长庚来了个个都面带笑容。 纪麟想起这些人应当都听不懂自己说话,就对长庚使了个眼色。 长庚聪明,会意地点点头。 老人们看纪麟与长庚一起来也都很是好奇,拉着长庚问东问西,长庚没有一点不耐烦,乐呵呵地有问必答。 纪麟反而像个局外人,站在一旁就负责微笑。 老人们看纪麟一表人才也都十分喜欢,一边看纪麟,一边对长庚说什么。 长庚大笑了几声连连摆手,像是否认了什么。 纪麟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不由觉得好笑弯弯嘴角。 长庚与老人们聊了两句总算说到正题:“纪麟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就好。” “两个月之前的事,他们还记得吗?” 长庚点头,直接去问老人们。 老人们纷纷摇头。 “他们都记不清了。”长庚道。 这也在纪麟的预料之中,两个月时间太长,老人们不记得也是自然。 “失踪的这人很少回来,而且就他一个人,平日里与他人也很少来往。”长庚道。 纪麟了然,点点头:“这么看也问不出什么,我们去下家看看。” 长庚点头,主动走在前面带路,随口道:“他们这四家挨得还挺近,前面不远就是。” 纪麟默默记下。 “这家就是,有个女的还在,她也是说男人没了踪影。但是两人之前闹了一场,她就没多想。”长庚说着敲敲门。 门打开,一个女人出来,看是长庚,脸色也好看了些,拉着长庚的袖子就问起来。 长庚只好先安慰她。 纪麟趁机看了看屋内的摆设,还有周围。 “问问她,失踪那人是做什么的。”纪麟对长庚说。 长庚问了,女人回一句,长庚就给纪麟说一句。 “这入了冬,没有猎物,整日就是待在家中,看看地。” “两个月之前,他们因为地里的事吵了一架,男人就走了,再也没回来。” 纪麟纳闷:“她没有怀疑,也没去找?” 长庚摇头:“她以为自己男人是遇到不测,被猛兽吃了,就……” 纪麟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再去下一家看看。” 长庚安慰女人两句,就与纪麟一同离开。 “剩下那两家若还是如此,怕是一点也查不出来了。”长庚叹了口气。 “那些人身上都有刀伤,极有可能是马贼所为。”纪麟神情严峻。 “马贼?不可能的。”长庚不以为然。 纪麟不解:“为何这么说?” “这么多年马贼都没来过,他们都是在中原附近,楼兰太远了。”成更信誓旦旦。 纪麟却不这么想:“你若是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他们本就是活在马背上的人,哪有在一处地方落脚的说法?” 长庚本想反驳两句,但话到嘴边觉得纪麟说得也有道理,就没急着开口。 “马贼之事可大可小,绝不能掉以轻心。”纪麟告诫长庚。 长庚自是点头应下:“好,我都听你的。” 纪麟莫名一阵紧张,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第341章 你帮了大忙 长庚带纪麟又到了另外两家。 “这两家倒是巧,就挨着。”纪麟看看左右两边的房子道。 长庚应声:“想来这二人平日里也认识,可惜他们一起失踪,线索就没那么好找了。” 纪麟没急着下结论,而是围着屋子转了一圈,仔仔细细看个清楚。 “侍卫说,这两家人都是种地的。左边这户是一个人住的,现在已经空了。”长庚说完转头看纪麟已经不见了。 纪麟的手指划过屋内的案几,上面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纪麟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进来了?我方才的话你可听到?”长庚略有不满。 纪麟轻轻点了点头,不等长庚开口就问道:“这里许久不曾有人住,我检查过,放工具的地方是空的。” “嗯?” 纪麟随手指指屋内角落:“那里有放工具的痕迹。” 长庚好奇地跑过去蹲下仔细看了看,佩服道:“真的有!纪麟你可真厉害!” 纪麟并未把长庚的吹捧当回事:“我看这边也看不出什么,去对面看看。” “好!跟我来。”长庚几步走到纪麟面前,说什么也要带路。 “这与旁边那屋无甚区别……”长庚说着身边又没动静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果然看到纪麟已经进屋。 纪麟在屋里转了转,长庚也跟上来。 “这屋子也是一个人住吗?”纪麟问。 长庚犹豫着回想了一下:“侍卫说问住在周围的人,应当是一个人住。” 纪麟闻言却道:“你来看。” 长庚不明所以,上前一步,看了半晌没看出什么不妥:“纪麟你让我看什么?” “你看,这里的东西都是成对的。”纪麟道出玄机。 长庚恍然大悟,定睛一看,果然如此:“真的!纪麟你是怎么发现的?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纪麟笑笑:“你整日都在城主府,从来也不会在意这些。” 长庚不好意思地挠头:“本来是我想来帮你,结果差点给你添乱。” “你帮了大忙。”纪麟肯定道。 长庚眼里一下就恢复光彩,还有点羞涩地摆摆手:“你就别夸我了。”她说完半晌没有回音,纳闷地抬头,纪麟不知何时又走到另一边去了。 纪麟走到灶台边,蹲下看了看。 “纪麟这里太脏了,不如咱们还是出去,我让侍卫来看。”长庚堵着鼻子,阳光一照,还能看到乱飞的灰尘。 纪麟皱眉,伸手按在灶台上,眉头拧得更紧。 “怎么了?”长庚察觉到不对劲。 纪麟一言不发,默默起身走到外面院中站定。长庚虽然好奇,但也聪明地没有随便开口。 纪麟站在院中四下张望,不知在找什么。 长庚一脑门都是问号,只能随着纪麟的视线一起,看了左边又看右边。 这一看不要紧,还真让长庚看到一个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家伙。 “你!”长庚伸手一指,不等她把话说完,那人身上一抖,逃也似的跑了。 长庚顿觉不对劲,立刻吩咐侍卫:“去追!把人抓回来!” 侍卫应声立即追上去。 “纪麟,方才那人……”长庚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诧异地侧身看纪麟。 纪麟点点头:“我若是没猜错的话,他应当就是这间屋的另一个主人。” 长庚了然地深吸一口气:“等把人追回来,就什么都知道了。” 纪麟也不急,索性寻了一处坐下慢慢等。 长庚看纪麟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不禁哭笑不得:“纪麟你未免也太相信我的人了,万一他们没抓到怎么办?”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迟早会回来的。”纪麟并不着急。 长庚这才明白:“原来你早都计划好了,难怪如此淡定。” 二人正说着话的工夫,侍卫带着人回来了。 长庚兴奋地起身,围着那人转了一圈:“你是什么人?” 那人跪在地上,可怜兮兮地垂着头,唉声叹气不停,也不回答。 “我问你话呢!”长庚抬高音量。 那人打了个哆嗦,仍是不回答。 长庚气不过,正要让侍卫给他点苦头吃,一旁的纪麟提醒她:“你方才说的,他应该是没听懂。” 长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说的是中原话。 “哦!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长庚吐吐舌头,随即又正色对那人说了句什么。 那人这次听懂了,脸色变得更白,头也垂得更低,支支吾吾地回了一句。 长庚冷笑一声。 那人顿时抖如筛糠,求饶似的呼喊了几声。 长庚一个眼色,侍卫就把那人的嘴堵上。 原本还乱糟糟的院子,这会儿安静多了。 “纪麟,我开始时问他为何鬼鬼祟祟,结果这小子与我装蒜,说是来看热闹。”长庚气笑了。 “看热闹还跑,是不是心虚?”纪麟问。 长庚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问的。他只说是害怕,就跑了。” 纪麟自然不信这套说辞:“他与这家人是何关系?” “他们是兄弟。”长庚回道。 “这就解释德通了,”与纪麟预想得差不多:“他平日就是与兄弟一同住在此处,但是兄弟出事之后,他就一个人住。” “没错,他就是这么说的。”长庚有点发愁:“但他说不知道兄弟去哪儿了。” “两个月都不见踪影,他一点也不担心吗?”纪麟嘲讽道。 长庚把纪麟的话原样问跪在地上的人。 那人愁眉苦脸,一脸倒霉样地回了一句。 “他说这种事经常有,早就见怪不怪了。虽然兄弟不在了,但他也要活,总不能跟着一起去死。”长庚气哼哼地道。 纪麟还要反过来安抚长庚:“你若是把人打死了,我们还怎么问?” 长庚这才压下不满。 “他说得似乎有道理,但他原本可以在家里好好待着,为何偏偏在我们查人的时候躲出去?”纪麟很快就抓到破绽:“他有事瞒着我们。” 长庚这次也不废话,直接让侍卫给那人点颜色看看。 纪麟纳闷,还以为长庚要用什么极端手段,正要开口阻止,就见侍卫把那人捆在台子上,又把鞋脱了。 第342章 他肯说实话了 纪麟不知这些人要做什么,就见长庚狡黠一笑,侍卫拿出准备多时的草秆。 长庚接过草秆,阴笑着一步步走近。 躺着的那人面露惊恐,惨叫连连。就连纪麟都有点看不下去,咳嗽一声移开目光。 长庚显然乐在其中,二话不说就用草秆挠脚心。 那人全身就像触电似的发抖,又笑又叫,眼泪都出来了,口中还不停求饶。 但长庚没那么好打发,她就当没听到,还发狠似的用草秆戳他脚心。 纪麟看着长庚熟练的动作只觉得后背一凉,没被她用如此“丧心病狂”的大招伺候, 真是纪麟的福气。 折腾了好一会儿,那人挣扎得没有力气,长庚才把草秆扔了。 “他肯说实话了。”长庚对纪麟道。 纪麟也跟着松了口气。 长庚听那人有气无力地说完,诧异地张大嘴巴,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纪麟看长庚的反应就知道事有蹊跷。 “纪麟,他说他两个月前也同去了,侥幸才捡回一条命,但是兄弟死了。”长庚无比惊讶,反复问那家伙是不是真的。 纪麟也跟着蹙眉 :“这么说就解释得通了。他因为目睹一切太害怕,回来之后一个人住也时常担心,偏巧我们来了要查此事,他见到侍卫就找地方藏起来。” 长庚使劲点头:“就是这么回事。” “他可还记得当时发生什么?” 长庚立刻去问。 那人胆战心惊,说了半晌都没说出个所以然,长庚使劲听才听出些许。 “他说是别人告诉他们晚上出去打猎能打到好东西,就是两个月前的月初。”长庚顿了顿继续道:“加上他一共是五个人,他们想去打来宝贝好拿去卖。” “然后呢?” “他们约好晚上一起出发,五个人到齐,刚到城外,他肚子疼撑不住就去找地方方便。”长庚道。 纪麟听到这里,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长庚接着又道:“他蹲下方便的时候,听到惨叫声,他觉得不对就没敢动,怕得不行。” “他没看到是什么人动的手?” “问过了,他说他蹲得腿都麻了才起来,偷偷摸摸去看看发生何事 。谁知正好瞧见那些人拖着四具尸体扔到湖里。”长庚道。 纪麟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不敢出声也不敢跑,就藏起来躲过一劫。” “后来呢?” “那些人把尸体扔进湖里之后就走了,不然他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纪麟了然:“他不是看到那些人在湖边吗?” “对,但他当时太害怕了,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像人还不少,而且旁边还有他们的马。”长庚道。 “马?” 长庚点头:“嗯。他回来闭门不出地待了半个月,也不敢在夜里出门,就趁人不注意才敢去找点吃的。” “我看也问不出什么了,放了他。”纪麟瞥了一眼笑得虚脱的家伙。 长庚挑眉:“就这么便宜他了?” “他也差点没命,算了。” 长庚这才听话地让侍卫放人。 “纪麟,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 纪麟没有立刻回答,长庚又道:“我觉得就是你说的马贼。你看他都说了,那些人有马。” “仅凭这一点还不足以下定论。”纪麟道。 “不管是不是,总要想点办法,不然他们始终是隐患。”长庚难得正经一回。 纪麟都觉得惊讶,看长庚就像看陌生人。 “怎么了?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没正行的孩子吗?”长庚不乐意了。 纪麟点头,实话实说:“没想到你也有认真的时候。” 长庚得意地抬抬下巴。 “那你可否告诉我,你的妙计?”纪麟故意问长庚。 长庚一下就卡了壳:“事关重大,自然要从长计议,既然是妙计,哪有如此轻松就说出来的?” “是这样吗?”纪麟反问。 长庚立即点头:“这是当然!” “那不知你何时才能想出妙计?”纪麟又问。 长庚沉思片刻:“兴许是十天,兴许是半月,我也说不准。” 纪麟失笑:“若真是如此,只怕就太迟了。十天半月?你也真敢说。” 长庚扁嘴:“那纪麟你说多久合适?” “最迟明日,就要有法子。”纪麟道。 “啊?”长庚一下就蔫了:“时间这么紧,谁能想出法子来?” “这就是你的事了。”纪麟毫不留情道。 长庚这才开始后悔,还想与纪麟讨价还价。 “其实给你一个时辰,不能再多了,今夜就是篝火节,万一这些马贼动了心思怎么办?” “篝火节?不会的。”长庚轻松地摆手。 纪麟也不急,反问长庚:“为何不会?” “这……”长庚说不出来。 “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马贼,我们连他们一共有多少人都不知,万一着了道,倒霉的就是整个楼兰城。”纪麟并非危言耸听,而是给长庚提个醒。 但长庚依旧心存侥幸:“偌大的楼兰城,怎会怕一群来路不明的马贼?” “那好,”纪麟又道:“我问你,你可曾见过马贼杀人?” 长庚摇摇头。 “那我不与你说,你只要把我方才与你说的都告知城主即可。”纪麟叮嘱长庚。 长庚一愣,接着答应下来:“好,我答应你。” 纪麟仍是觉得不够:“不成,如今城主的情况,怕也未必会重视此事。” 长庚的双眼跟着纪麟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纪麟你也别太担心,楼兰城的侍卫都在,就算马贼来了……”长庚本想打消纪麟的疑虑,但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被纪麟狠狠瞪了一眼。 “别再说这种话!” 长庚一怔,呼吸都屏住了。 “我再说一次,这些马贼不是好惹的!若你还是如此不当回事,迟早与那四人一样!”纪麟这次是真的动了气。 长庚被吓得只敢点头。 “记住我说的话。”纪麟最后告诫长庚一次。 长庚还未见纪麟发这么大的脾气,她立刻收起之前那些吊儿郎当的心思,就差指天发誓地承诺道:“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第343章 命只有一条 纪麟与长庚分头行事,她们各有事要做,眼看就要天黑,篝火节也迫在眉睫。 纪麟刚回到住处,塔娜就上前来。 “你去哪儿了?一大早就不见踪影。” “我与长庚一起就查之前的四具尸体。” 塔娜心下一沉:“那你们可查到什么?” 纪麟摇摇头:“有用的东西不多。不过那四个人十有八九是马贼所杀,真是现在还没有证据。” “你们打算怎么做?”这才是塔娜最想知道的。 “今夜就是篝火节,我猜测他们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纪麟道:“他们应当是有目的才对,而且这个目的之前并未达成,他们不会放弃。” 塔娜神情一暗,沉默了片刻才道:“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也该尽快离开?” 纪麟摇头:“我们不能走。” “为何?”塔娜脱口而出,随即反应过来,在纪麟回神之前又补上一句:“此事与我们无关,难道你要与马贼对抗?别说是你,兴许我们全加起来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纪麟心知肚明:“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你还是要留下?”说到这里,塔娜反而心平气和多了。 纪麟嘿嘿一笑:“你说我们几人难得来一次,又这么巧赶上了篝火节,不庆祝一下就走不是太可惜了吗?” 塔娜眼眸深深地看着纪麟,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纪麟坚持不下去:“若是我们走了,就只有楼兰百姓对抗马贼,他们根本不是马贼的对手,到时整个城都会保不住。” “这与你有何关系?”塔娜想不通:“难道要为了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拼上性命?” 纪麟神情一滞,随后笑了,本想打个哈哈过去:“塔娜你想太多了,没有那么严重。” “你自己都说马贼不是好相与的,他们一旦要对某地下手,你以为你能护得了整座楼兰城吗?别傻了。”塔娜的语气也变得冷冰冰的。 纪麟知道塔娜是为了自己好,但她主意已定。 “塔娜,这是我一个人揽下的麻烦,本就不该把你们牵扯进来……”纪麟也很是自责,她犹豫着该怎么开口让塔娜离开。 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塔娜震耳欲聋的鞭声生生打断。 塔娜狠狠一鞭子甩出去,院墙上多了一道足足有一指深的鞭痕。 纪麟都吓了一跳,脑子里还有工夫想:若是这一鞭子抽在她的身上,那不得皮开肉绽? “纪麟。”塔娜突然开口。 “是!”纪麟猛地回神,连脊背都不自觉挺直了。 塔娜头也没回,压着语气里的愤怒:“方才的话,不准再说。” 纪麟一怔,呆呆地点了点头,接着嘴角勾起如释重负的笑容,莫名眼圈也微微发热。 “既然你要做,那我就奉陪到底,你们中原人不是一直如此吗?”塔娜将长鞭收起。 纪麟心里暖暖的:“我本也没打算以命相拼,命只有一条,拼了就没了。”她头摇得格外坚定。 “那你是如何打算?” 纪麟想了想:“如今说什么都为之尚早,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我们太被动了。也不怕实话与你说,我们既不知他们有多少人,也不知他们的目的,更不知他们下一步打算。 但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埋伏在楼兰已久,随时都有可能发难。说不定连我们的行踪都了如指掌。”纪麟手摩挲着下巴思考道。 塔娜喉咙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纪麟并未察觉到塔娜的不对劲,她还在绞尽脑汁地想法子。 “不如你去问问他们。”塔娜沉默许久最后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纪麟也正有此意:“好,我这就去。塔娜你与我一同!” 塔娜却是拒绝了:“我还有点事,就不过去了。” 纪麟也没多想,痛快地应声就去找安言。这种时候她只能想到这个人。 见纪麟离开,塔娜这才趁人不注意悄悄从后院离开。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后山处,没过多久,碧霜又出现了。 “你不是说不再见吗?”碧霜先一步开口。 “但我也告诉过你们,不许动手,你们何曾听过我的?”塔娜冷笑。 碧霜应答如流:“一切都是国师的意思。” “这西夜家的当家,究竟是他还是我?!”塔娜周身都散发寒气,只要碧霜说错一个字,她的辫子随时都会甩出去。 碧霜始终低垂着头:“你是西夜家唯一的当家,以前是,以后也是。” “呵,”塔娜冷笑:“我以为西夜家早就姓了和氐,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碧霜没说话。 塔娜收敛气势:“只要我还在,西夜家的一切我迟早都会夺回来,你也最好看清你的主子究竟是谁。” 碧霜语气依旧无波无澜:“国师一切都是为了西夜家 ,还请当家的明察。” 塔娜嗤笑一声,但并未多说:“你既然是国师忠诚的狗,就不妨把我方才的话一字不落地都告诉他。” “您说笑了。”碧霜淡定如初。 “也是。你若是要说的话,我怕是早就无法站在这里。”塔娜意味深长地看碧霜。 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只不过是安静地站在此处,却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坚定。 “你究竟是何目的?打算有朝一日用这些威胁我?”塔娜嘲讽道。 碧霜却是面不改色:“您多虑了。” “碧霜,你还记得你刚来我西夜家时是何景象吗?”塔娜意有所指。 碧霜神情微动,语气却无丝毫变化:“国师对小人有救命之恩,小人这辈子都不会忘。” 碧霜微垂着头,神情都被掩去,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看来你忘得差不多了,我就来帮你回忆一下。”塔娜顿了顿,看着碧霜道:“你是个汉人女子,当初不过才五岁年纪,就被国师带回来了。至于是为何被带到西夜家,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是小时的事,小人已经记不清了。”碧霜平静得不像话。 “记不清?”塔娜觉得可笑:“你将此事隐瞒这么多年,到现在仍是一个字都不肯说,你究竟在怕什么?!” 第344章 屁股不允许 面对塔娜的步步紧逼,碧霜仍是滴水不漏,无论塔娜问什么,她都是如此。 “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算了。我倒希望你真是不记得了,而不是刻意遗忘。”塔娜别有深意道。 碧霜面上看不出任何多余表情。 塔娜不再看碧霜,而是意有所指地自嘲一句:“只要你别像我一样失忆就好。” “当家言重,你既已想起从前之事,小人也会为您开心。” “够了碧霜,你比我更清楚,若是我恢复记忆的事走漏风声,和氐他断然不会留我。”塔娜笑道。 碧霜这次没有沉默,而是道:“国师向来待您如亲生女儿一般,不会做出这种事。” “是吗?你可真是了解他,不愧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人。”塔娜话里话外都是嘲讽。 碧霜不为所动,仿佛一点也不介意。 “这些事,你是否告诉和氐,都与我无关,即便他要对付我,就让他光明正大地来,我从来不怕他。”塔娜冷声道。 碧霜却无多少反应,一时连塔娜都有点摸不清她的心思。 “我来就是告诉你,今夜的篝火节,你们若是不怕死的话,就尽管按你们的计划走。”塔娜说着斜了碧霜一眼。 碧霜眼神微微一动:“您的意思是,要帮他们?” “这不用你管。” “可是此事是国师的意思,若是出了纰漏,下面的人怕是都活不成。”即便是说人命关天之事,碧霜冷淡的态度也没有半点变化。 塔娜早已想好:“你只需说是我的意思即可。” 碧霜没有回答,二人间的气氛也陷入沉默。 “您要去义渠家的事,国师知道后很生气。”碧霜忽然打破沉默。 塔娜笑了:“他不是一直希望我找到义渠家所在吗?” “国师很担心您。”碧霜道。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难道你还要与我说这些?”塔娜好笑地看碧霜。 碧霜果然沉默了。 “你回去告诉他,义渠家我一定要找到。西夜家的诅咒,我定有办法破除,让他不必担心。”塔娜冷冷地丢下一句就走。 碧霜这才抬起头来,与上次一样远远看着塔娜离去的身影。她很快也转身离开,回到距离楼兰几里之外的地方。 这里有不少马匹,人都在不远处围坐着。正是之前在楼兰城外杀人抛尸到湖中的那些人。 碧霜斟酌片刻,抬脚走了过去。 …… 纪麟去找安言,敲门没有人应,她院里院外转了三圈也没找到人。 “奇了怪了,这人能去哪儿?”纪麟正挠头纳闷时,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闯入眼帘。 纪麟好像看到救星似的扑上去,拦住左宝宝的去路:“你家公子呢?” 左宝宝被纪麟吓了一跳,屁股上一抽,顿时一股提神醒脑的痛感流遍全身,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哀怨地看着纪麟,满脸都是控诉。 “……”纪麟心有愧疚,赶忙道歉:“实在对不住,我把这事儿忘了。真不是故意为之!” 左宝宝扶着墙顺了一会儿气这才缓过来。 纪麟则是耐心地等着左宝宝的下文。 “我也不知道。” 等了半晌,左宝宝就冒出这么一句。 纪麟很是失望:“你家的公子,你不知人在何处?” 左宝宝也一肚子委屈:“纪公子,你看我都成这样了,我还能做什么?我是想跟着少爷,但我这屁股不允许。” 纪麟在左宝宝哭出来之前赶紧问道:“那你兄长呢?” “陪公子出门了。”左宝宝道。 问了这么半晌,到末了仍是不知人在何处。 纪麟也纳闷了,平日里没事时总在眼前晃,这好不容易有用处,人就丝毫找不到了。 他正寻思着,左宝宝忍着屁股疼小声问她:“你找我们公子有何贵干?” “也不是大事,”纪麟随意地摆手,但转念一想还是补上一句:“今夜不是篝火节吗?找你家公子商量商量。” “篝火节好啊!”左宝宝一听就来劲:“但我这屁股……” 纪麟好笑地看左宝宝:“我都怀疑你挨打的是屁股,还是脑子?” “纪公子你这是什么话?我都成这样了,你还要取笑我?”左宝宝满腹委屈。 “若不是如此,你为何要把昨日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呢?”纪麟有理有据。 左宝宝一愣,随即回想片刻,果然如纪麟所说。他的面颊一下就红了。 “你家公子究竟何时回来?这马上就要天黑了,篝火节可就开始了。”纪麟心急地催促道。 但左宝宝也是一问三不知。 纪麟没办法,只好对左宝宝交代道:“等他回来,你告诉他,一切小心。” “纪公子,你等了这么半天,就为了说这四个字?”左宝宝惊讶地比划手指头。 “你以为这四个字这么容易呢?”纪麟叮嘱左宝宝:“你只要说,他就明白。” “是吗?你何时变得如此默契,我怎的不知?”左宝宝从来抓不住重点。 但就是他的随口一问,纪麟却差点脚下一滑。 纪麟手忙脚乱地站好,清清嗓子先看了一眼左宝宝,见他一脸莫名不似作假,这才松了口气,笑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与他?默契?真是好笑。”说着她还干笑了两声。 左宝宝面上的疑惑更深,怎么看纪麟怎么不对劲:“纪公子究竟发生何事了?你别一个人憋着,万一再把身体给憋坏了!” 眼看越描越黑,纪麟匆匆遁走,又留下左宝宝一个人在原地胡乱猜测。 纪麟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自己屋内,关上门长舒一口气,这才发觉面颊发烫,她忙用手摸了摸,给自己倒了杯水去火。 她慢慢静下心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纪麟深吸一口气,这时门外有人叩门。 纪麟没出声,连呼吸都屏住。 “纪麟!是我!”又是长庚。 纪麟紧绷的肩膀放松些许,去给长庚开门。 长庚原本还兴高采烈,门一开看到纪麟时,嘴角就拉了下来。 “纪麟,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的还不换衣裳?”长庚问。 第345章 别穿这些了成不成? “难道你打算就这么去吗?”长庚上下打量纪麟,毫不掩饰眼里的嫌弃。 纪麟哑然失笑:“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大大地不妥!”长庚把纪麟推进屋,她也跟着进去接着就把门关好。 “哎你这若是被人看到怎么办?到时你我都要说不清。”纪麟好笑地看着长庚。 长庚却不以为意:“那又如何?你我都是女子,有什么可担心?” 纪麟说不过长庚,就随她去了。 二人都没看到,门关上的时候,丁丑的身影从墙的另一面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纪麟你听我的,你绝对不能这么穿去篝火节。”长庚紧跟着纪麟。 纪麟脑中想着塔娜给的衣裳,但嘴里却是另一种说法:“我就穿这身,若是穿别的,不就被认出来了吗?” “那又如何?”长庚想不通:“我的好纪麟,你就听我一回,别穿这些了成不成?” “你要是为了这事来的,说完了就回去。”纪麟道。 “哎!我这还没说几句,你怎么就赶我走?”长庚理直气壮。 纪麟哭笑不得:“让你说,你又不说。” “其实我是带这个来给你的。”长庚从背后伸出手,手上有块半圆的兽皮。 “这是何物?”纪麟好奇地接过来。 “软不软?是不是很舒服?”长庚问纪麟。 纪麟虽不知此物作何用处,但也点了点头。 “此物是戴在脸上的,像这样。”长庚说着从怀里摸出另外一个戴在面孔上。 有了这副兽皮,下半张脸都被遮住,只露出一双灵动乌黑的双眸,对着纪麟一眨一眨,很是俏皮。 “你看,我没骗你!”长庚的声音都变得闷闷的。 纪麟看着有趣,心思微动,但还是嘴硬不改口:“我看也就这样,戴上和没戴没什么两样。” 话是这么说,但纪麟的视线始终若有似无地落在面具上。 长庚并未察觉:“既然你不要的话,我只好带回去了。唉,枉费我一片好心,你竟然不要。”她说着就要走。 “你要去哪儿?”纪麟把人叫住。 “当然是回去准备篝火节。” “那你这面具……” “既然你不要,我只好放起来了,或是扔了。”长庚随口道。 “这怎么好?你这么说岂不是成了我的不是。”纪麟故意道。 长庚心里一急,连忙道:“我绝无此意,你千万别瞎想。” “我看着兽皮还不错,正好我要……”事出紧急,纪麟一时还没想到做什么好。 长庚了然:“你是说你要用这块兽皮?” 纪麟淡淡地一点头:“没错。不知你可否赏脸把这块没用的兽皮赠与我?” “自然可以!”长庚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这本就是给你的。” 重新拿到面具,纪麟的心情很好,但面上还要装作不在意:“既然如此,就多谢你了。” “我的就是你的,你我之间还说这些作甚?”长庚想想还是有些遗憾:“看不到你穿女装,我怕是死也不瞑目喽。” 纪麟面色一沉:“说什么呢?” 长庚吐吐舌头:“我就是随便一说,哪有那么容易死?” “你还说。”纪麟脸色更难看。 长庚这才收敛笑容,乖乖走了。 纪麟看着兽皮面具,还有榻上的那身衣裳,一时陷入沉思。 塔娜也一天不见踪影,安言更不用说,如今这院子里怕是只有丁丑一个。 纪麟思量再三,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坐下,就是拿不定主意。 她看着那身衣裳发呆,眼看夜幕降临,外面已经传来喧哗声,她才反应过来,篝火节已经开始了。 纪麟烦躁地挠挠头,索性和衣躺在榻上,不去这篝火节了。 但她才躺下没有一盏茶工夫就实在躺不住了。她利落地弹起来,脑袋嗡嗡作响。 “唉!”纪麟叹息一声,最后还是抵挡不住诱惑换上了塔娜拿给她的女装。 她小心翼翼地穿好衣裳,低头看看自己,熟悉又陌生。她走了两步之后才反应过来如今恢复女儿家身份,连行为举止也该注意些才是。她原地转了一圈,心中被莫名的情绪充盈得满满当当。 纪麟出门前将面具戴在面上。她算准时间,每日这个时辰丁丑都会去房顶上练功。几乎是雷打不动。 纪麟瞅准时机,轻盈地从屋内闪身出来,贴着墙走谨慎地走每一步,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院子里挪出去。 她戴着面具,只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此时她的眼中有兴奋,有开心,心快要飞起来,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笑出来。 纪麟的长发在月光照射下出现莹柔的银白色光圈,更显得她整个人飘逸无双。 她很快就看到人群,走在人多的地方,她一开始还不自觉伸手去捂脸。 这时她才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戴着面具,她不是特殊的那个,这才安心下来。 纪麟还在想,如今的自己怕是只有塔娜才能认得出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与塔娜一样遮住半张面孔。 她四下张望一圈,没看到半个熟人。反倒是有不少陌生的欣赏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纪麟怕再这么下去迟早要露馅,就悄悄退出人群。 “别忘了正事啊纪麟!”纪麟低声提醒自己,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正靠近。 “这位姑娘。” 声音一响起,纪麟全身都僵住了,手脚也不听使唤,脑中更是一片空白,连反应都忘了。 “姑娘?”那人好奇地又问了一句。 纪麟冷汗直流,身体僵硬,无法思考。 这时另一道略显冷漠的声音传来:“公子,这姑娘应当是没听懂您的话。” 纪麟只觉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老天爷你是故意的吗?怎会偏偏遇上这主仆二人? 左玉钊看纪麟没反应,就对身前的安言道:“公子,我们还是换个人问。” 安言却没有急着离开,他目光灼灼地看着纪麟的背影,语带笑意,对左玉钊道:“这位姑娘兴许是遇到麻烦了,问清楚再走不迟。” 纪麟如临大敌,全身的汗毛都竖起,她怎么之前不知道安言还是个如此多管闲事之人? 第346章 不想死的话就别动 不只是纪麟,连左玉钊对安言的话也有些诧异,但他很快收敛目光:“是。” 安言一点点靠近纪麟,在几步远之外顿住脚步。 纪麟的心也一点点悬起来,她捂住胸口,耳边都是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安言也不急着开口,但目光始终落在纪麟身上。 纪麟犹如芒刺在背,越发不舒服。若是再不想办法逃走,她就要露馅了! 纪麟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深吸一口气,顾不上腿软,拔腿就跑,逃也似的头也不回。 左玉钊看着纪麟奔走的背影,问安言:“公子,要追吗?” 安言摇头,笑意更浓:“一会儿还会遇到的,不必着急。” 左玉钊压下不解,并未多问:“那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挑人多的地方转转,”安言说着看到来往路过的人也都戴着面具:“去找两张面具来。” 左玉钊应声,几步就消失在黑夜里。 安言悠闲自在地在街上闲逛,身边来来往往都是欢喜雀跃的楼兰城百姓。 他们都朝一个地方走去,即便有面具遮着,安言也能从他们的眼里感受到兴奋和开心。 这篝火节的魅力可见一斑。 比起篝火节,安言的心里已经惦记上一个人,眼神也若有似无地在人群中找寻着。 不一会儿在左玉钊回来,将面具放在安言手里。 纪麟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总算找到一处还算清静的地方,停下来慢慢顺了半天气。 好险,她差点就被安言识破。 纪麟还纳闷,怎么就会如此之巧?她都扮成女装还遮住半张脸,都会被安言碰上。 若不是她当机立断,说跑就跑,怕是绞尽脑汁也不知该如何与安言解释。 纪麟边想边走,不知不觉离火光越来越远还未曾察觉。 篝火最亮的地方,长庚和塔娜多半都在那。纪麟本也想去,但她脑子里这会儿都是安言。 纪麟轻轻叹了口气,抬脚就往后山走去。 站得高,看得也能清楚些。纪麟也只好这么安慰自己。她低头看看自己这身女装,莫名有点想笑。 即便没有人看到,纪麟也觉得值了。她轻轻松松地往山上走,冷风吹来她不自觉微微打了个寒颤。 她一眼就看到一块巨石,脑中不知为何猛地闪过自己与安言在沙丘中,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那一幕。 纪麟面上升起红晕,使劲晃晃脑袋,想把安言彻底从自己的脑袋里晃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躲在巨石后面避风,一会儿就暖和起来。她往下一看,楼兰城里的篝火越烧越高,也越烧越旺。 在火光的照耀下,周围的一切都浸在橘色的光芒中。尽管隔得极远,纪麟仿佛都能感受到篝火传来的温暖。 纪麟坐在地上,抱着双膝,脸颊贴在膝上,只觉得惬意非常。 篝火处传来欢呼声,纪麟也跟着心痒,她好几次都按捺不住起身探头看了一眼。 不然就去玩一玩,只要躲着安言就没事了……纪麟在心里劝自己,但她还是不敢冒险。 就在纪麟犹豫不决时,她耳朵微微一动,好像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她一下就戒备起来,悄悄靠近巨石,仔细分辨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 马蹄声,还有说话的声音。 纪麟皱眉,因为她听不懂那些人在说什么。而且更令她惊讶的是,不是说话那么简单,更像是有人在争吵。 不只如此,纪麟还听出其中一人似乎是女的。 这就奇怪了,谁会趁着夜色跑到后山这么隐蔽的地方吵架? 事出反常必有妖。 纪麟心中警铃大作,脑中不自觉就与白日里看过的那几家人联系在一起。尤其是方才一串马蹄声,纪麟的脑子里几乎是立刻就冒出“马贼”二字。 夜色正浓,纪麟什么也看不清,她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她一点点靠近, 那些人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但她很快就发觉不对劲,因为她之前听到的那个女人声音不见了。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纪麟否了,她可以确信自己的确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纪麟远远看到十几个人正在商量什么,他们的马就在周围。 看清楚之后,纪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十有八九就是杀了楼兰百姓的真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人此时聚集在一处绝不是为了休息,他们时不时还伸手指向篝火处。 纪麟心头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萦绕。 时间紧急,纪麟根本来不及思考。她势单力薄,孤身一人根本拦不住这么多马贼不说,少不了还要把自己的小命赔上。 纪麟脑子疯狂地运转,但是不远处的马贼却不会等到她想出法子来才动手。 忽然从纪麟的背后伸出一只纤细苍白的手,紧紧捂住她的嘴。 纪麟下意识就要挣扎,但是耳边传来一个冷淡的女声: “不想死的话就别动。” 纪麟诧异地睁大双眼,片刻后点了点头。她对这个声音并不熟悉,但与方才听到的女声却十分相似。 身后的把纪麟带远,这一路上纪麟信守承诺一个字也没说。她既想知道这人的身份,也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人在一处空地停下,纪麟站定。 女人也转过身来,神色淡淡地看着纪麟。 “你是谁?”纪麟看对面的女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搜刮记忆也不记得自己曾见过此人。 “碧霜。” 纪麟更加惊讶:“你会说中原话,你不是西域人?” 碧霜未答, 而是一直与纪麟对视,她的目光停留在纪麟身上。 纪麟觉得不对劲:碧霜好像在看她的衣裳。 “你这衣裳是从何处而来?”果然,碧霜问道。 纪麟还是懵的,自然没空回答碧霜的问题:“你究竟是什么人?” 碧霜也没有追着不放,而是道:“这与你无关,你若是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离开此地。” “你与他们是一伙的。”纪麟肯定道。 碧霜并未否认。 “你为何要放了我?”纪麟反问。 第347章 他们该死 碧霜又看了一眼纪麟身上,随即移开目光:“你也可以不走,没有人拦你。” 纪麟皱眉,不知这碧霜究竟想做什么。 “你若是早点走,说不定还有命留着去通风报信。”碧霜淡淡道。 “这就是你们的目的?”纪麟冷笑。 碧霜也不说话,神情都不曾变过,无论纪麟说什么她都不否认。 “你是中原人?”纪麟之前还只是怀疑,但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碧霜绝非西域人,她说的中原话不流利得不像话。 纪麟全身戒备,狐疑地注视碧霜。 碧霜回答得干脆:“不错,我的确是中原人。” 纪麟疑惑更深,但她及时打住,并未继续往下问。这个叫碧霜的人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纪麟又问:“别与我说你们就是刚好行至此地,歇息而已。” “你既然都看到了,还问我作甚?” 纪麟嘴角一勾,笑容并未到达眼底:“你们果然要对楼兰下手。” 碧霜依旧没有否认。 “你们之前为何要杀那四个百姓。”已经到这一步,纪麟反而淡定下来。 碧霜对纪麟的反应有些意外,她微微一顿,才道:“他们该死。” “该死?”纪麟嗤笑一声:“你是为何能如此淡定说出这几个字?” “那时我们并未打算杀人,是他们四个趁夜里出城,看到我们。他们非死不可。”碧霜语气依旧没有一点起伏,即便是杀人,对她来说也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纪麟气愤地握紧双拳,强忍着怒火才没有冲上去。 “他们都是无辜的,楼兰城的百姓也是无辜的,你们今夜还要用一样的把戏杀人是不是?” 碧霜听到这里,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些许波动:“你想多了。” “呵,”纪麟冷笑,忽然眉头一皱:“你知道我是谁?” 碧霜未答。 纪麟心里一沉,有种诡异的感觉挥之不去。 “你只不过是一个擅闯的中原人罢了,既然给你机会你还不走,那就恕不奉陪。”碧霜抬脚就走。 “你为何要救我!”纪麟问出最后一句。 碧霜的背影顿住,片刻后声音响起:“你误会了。”接着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夜中。 纪麟脑袋还是懵的,根本不知发生何事。她愣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匆匆赶回去。 那些马贼早已不见踪影。 “糟糕!” 纪麟顾不上太多,立刻就往城里跑。她知道自己跑不过四条腿的马,但是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等到纪麟跑回城时,到处都是惨叫声,冲天的火光下,每个人惊恐的面容都被放大。 此时的楼兰城就像是人间炼狱。 原本都围着篝火的楼兰人全都发了疯似的四处逃跑,纪麟被撞了好几下,每次都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在这里做甚!”塔娜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被折腾得差点灵魂出窍的纪麟,这才猛地回神,眼前原本模糊的一片也慢慢聚焦。 当对上塔娜焦急的目光时,纪麟才总算安心不少。 “塔娜你听我说,马贼们都来了!”纪麟反手拉住塔娜的手臂,急急地说道。 塔娜神情一凛:“你怎么知道?” “我亲眼所见!”纪麟怕塔娜不信自己,将方才在山上之事也都说与她听:“我在后山还见到一个女人,事情没这么简单!” “后山?”塔娜的语气一变。 纪麟以为塔娜是惊讶,并未多想:“没错,她还说她叫碧霜!” 塔娜脸色一白,半晌没回过神来。 “塔娜你怎么了?”纪麟察觉塔娜脸色不对劲,急忙问道。 塔娜强自镇定:“我没事,你继续说。” “碧霜是个中原人,她为何会与马贼勾结?”纪麟想不通。 塔娜眼眸一垂, 将眼里的情绪也都遮去。 纪麟又听到惨叫声,急忙对塔娜道:“这些等解决眼前的麻烦再说不迟!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我并未看到他们,听到声音就出来看看。”塔娜道。 纪麟点头:“好,我们分头行事,我去找长庚!”说完她拍拍塔娜的手臂走了。 塔娜看着纪麟匆匆离开的背影,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方才纪麟说过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塔娜的脑子里盘旋,她有无数次都担心纪麟是否知道了什么。 关于自己的一切,塔娜从未打算告诉纪麟,更没有想过会是这种方式被她得知。 塔娜很清楚,有些事一旦开了口子,再想弥补就晚了。 她眼里闪过一丝阴狠,还有隐隐的痛苦。她再度起身时,面上没有半点动摇,比以往还要冰冷,连眼神都带着寒气。 纪麟匆匆回到自己的院子,找遍每个角落都没有长庚的影子,只有一个留下看门的左宝宝。 “你是何人?”左宝宝看着一身女装的纪麟,难免心驰神往,面颊微微发红,就连说话都比平日轻柔了不少。 纪麟此时根本顾不上左宝宝,院子里没有她转身就往外跑。 “哎!”左宝宝喊了一声,但人早就没影了。 左宝宝疑惑地走到门口,左看看右看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心想自己方才也没看清,但总觉得这姑娘有点眼熟。 “想什么呢?”左玉钊的声音传来。 左宝宝吓了一跳:“你走路没声音?吓死我算了!” “你不做亏心事,有甚好怕?”左玉钊也同样行色匆匆,经过左宝宝身边时还不忘揶揄一句。 左宝宝一听就不乐意了:“方才来了一位姑娘,好像找什么东西,你来时看到了吗?” 左玉钊动作一顿:“戴着面具?” “对!”左宝宝点头如捣蒜:“你可看清模样了?” 左玉钊不答。 左宝宝自己道:“你就是个木头,问了你也是白问。” 左玉钊也不理会左宝宝,在屋内找了一圈就出来。 左宝宝看人要走,立刻去拦住:“你们这一个个是怎么回事?全都是来找东西的?” 左玉钊绕开左宝宝:“还是担心你的屁股。” “你!”左宝宝牵一发动全身,屁股上的肉又疼了:“嗷嗷!” 第348章 小心有诈 左玉钊就听着左宝宝的惨叫,却没有停下问一句的意思。 左宝宝嚎了一会儿没反应,总算正经一回,拉住左玉钊:“外面是不是出事了?” 左玉钊看左宝宝,没接话。 “真出事了?”左宝宝看左玉钊的反应不对劲,顿时跟着紧张起来:“公子呢?” 左玉钊这才道:“公子无碍。” “我要与你一块去!”左宝宝道。 左玉钊也没急着拒绝,而是上下扫量左宝宝一眼,意义再明显不过。 左宝宝心虚,挺直身子装作没事:“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说公子也离不开我,我不能总在这里看门!” “这就是公子的意思。”左玉钊一句话就把左宝宝堵回去。 左宝宝果然无言以对,心急如焚:“这院子里的人都不在,我守着有什么劲?” “人不在,东西还都在。”左玉钊甩下这一句话就走了。 “哎!”左宝宝气闷,一肚子烦闷无处宣泄,重重地一坐,顿时疼得翻白眼。 左玉钊说得没错,左宝宝如今这副模样,出去只会给人添麻烦。别说保护公子,少不了还要公子反过来担心他。 左宝宝这么一想,轻轻叹了口气,倒也释怀不少。 只是一旦放松下来,左宝宝的脑子里又冒出之前匆匆忙忙跑进跑出的姑娘。 “她究竟是何人?”左宝宝百思不得其解,更让他疑惑的是,他觉得这姑娘的身影很是眼熟,可不管他怎么想就是没有半点头绪。 纪麟仍在四处找寻长庚,她把长庚有可能去的地方几乎都跑了一遍,但还是没找到人。 只有篝火那里还没找。但那里显然已经成了马贼们的地盘。 出乎纪麟的预料,这些马贼并没有急着往楼兰城里冲,而是停在篝火处。 纪麟觉得不对劲,但来往的百姓不是惨叫就是逃跑,她根本拦不住人问。更要紧的是,没有长庚在身边,她连这些人说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纪麟不愿相信,但她如今也只剩下城中的篝火,还有城主府没去过。 纪麟深吸一口气,打算先去篝火处看看。长庚那么喜欢热闹,马贼冲进来的时候,她一定在城中。 打定主意,纪麟回想了一下最近的路线,刚要走就被人拉进漆黑的胡同里。 不出意料,嘴又被捂住。 这次有点不一样,纪麟与那人面对面。因为藏身的角落太窄,两人身上几乎是贴在一起。 纪麟还有空想对面的人比自己要高大不少,自己的头顶才到对方下巴。 她抬头都看不清对方的长相,更不要说还被捂着嘴。 温热的呼吸喷在对方的手掌上,纪麟的心跳越来越快。她反应一滞,此时脑袋里想的却是——她为何如此多灾多难?连嘴都能被一日内捂上两回。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纪麟脑中犹如雷电劈过,全身都麻了,心跳加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去哪儿了?”熟悉的声音,无比熟络地问话。 但这话从纪麟的左耳朵进,紧接着就从右耳朵出去,没有留下半点涟漪。 纪麟彻底傻了,什么篝火节,什么长庚……她这会儿已经没有神志。 “傻了?”安言话里有担心,还有无法忽视的笑意。 安言把手慢慢放下,低头看纪麟。 纪麟垂着眼眸,卷翘的睫毛投下的阴影将她的表情全都遮掩。 安言神情一凛,笑容也随即收起,转而变成担忧:“你怎么了?” 纪麟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她除了逃避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深知不敢想,安言是认出她,还是将她认错了。 “走,长庚还等着我们。” 没想到最后是安言先打破沉默。 纪麟都想好了一肚子问题,正在纠结先问哪一个,就被安言抢先一步。 不等纪麟反应过来,安言拉着她就往城主府跑。 “城中……”纪麟脱口而出,意识到这样就是暴露自己的身份,急急闭上嘴。 安言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我刚从那回来,她不在。” 纪麟后悔得恨不得咬掉舌头,这次说什么也不肯开口了。 安言拉着纪麟的手跑到城主府才停下。 城主府安静过了头,反而有点阴森,往日里来来往往都是下人,但这会儿纪麟却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 安言好像能猜到纪麟的所思所想:“小心有诈。” 纪麟随即全神戒备,暂且把担忧都放在肚子里。安言比她轻松不少,依旧是走在前面带路。 纪麟眼里只有安言一个人的背影,视线顺着往下就落在自己被安言紧握着的手上。 纪麟面颊一红,急忙移开视线,她轻轻挣了挣手,但安言却纹丝不动。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自己的手也被握得更紧。 安言带着纪麟在城主府内七拐八拐,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纪麟来不及惊讶,更没有时间佩服,她满心都想尽快找到长庚。 安言带着纪麟来到一处大厅,正是之前纪麟与城主对峙之地。此时此地已经不复之前,到处黑漆漆的,连一丝人气也无。 但纪麟的直觉告诉自己,长庚就在此地。 安言走到厅内正中,一手拉着纪麟,抬起脚尖在地上磕了磕。 纪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围看,好像长庚随时都会从哪里冒出来。 下一瞬,纪麟脚下的地发出“叩叩”声。 纪麟一惊,猛地后撤一步。连带安言都跟着退了半步。 在纪麟惊魂未定之时,她方才所站的地方的地面一松,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窟窿。 纪麟一脑门问号还来不及问,就从黑窟窿里冒出一个脑袋。 这人一边往外爬,一边抱怨安言:“你要我们父女躲在这里,我照办了,你现在该信守承诺,带我去找纪麟了!” 纪麟看到长庚还活蹦乱跳时,眼眶一热,顿时松了口气。 长庚怒气冲冲地看安言,就怕他不认账,一时没有注意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哎哟!”黑窟窿里又发出一声。 长庚立刻丢下安言,转头对着黑窟窿喊了一声:“爹!” 第349章 你没事就好! “爹你怎么了!”长庚无比担忧,但是黑窟窿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 所幸城主的声音幽幽从里面传来:“没事……就是脑袋不小心撞到墙了,不碍事。” 长庚这才松了口气,安抚两句又重新起身,这次才看到安言身边的女人。 “这是……”长庚原本要说的话到了嘴边硬是憋回去,看纪麟的眼神还带着戒备。 安言没急着说话,反而也像长庚一样看向纪麟。 但安言和长庚的视线完全不同,一个带着探究,另一个更像是看好戏。 纪麟心下无奈,想狠狠瞪安言一眼,又怕被长庚看出不对劲。她还在想该怎么与长庚解释。 不等纪麟开口,长庚却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双眼猛地瞪大,直勾勾地盯着纪麟。 “啊!”长庚大喊一声。 纪麟心里莫名一抖,长庚随即兴奋地跑过来猛地抱住她。 “纪麟!” 这一声出来,纪麟好像得到解脱似的,之前一直紧绷的心弦都随之化解。 “纪麟真的是你!你没事就好!”长庚扑在纪麟的怀里喜极而泣。 纪麟哭笑不得,反而要安抚长庚,她的手轻轻抚上长庚的后背。她好像这会儿才想起安言还在一旁,只敢欲盖弥彰地斜了一眼。安言刚在她的余光里出现,纪麟就像被烫到似的收回视线。 “纪麟你没事就好,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长庚激动的心情稍有平复,就迫不及待问起纪麟:“你到底去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若非他与我保证,我此刻还在外面找你。” “是我不好,但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纪麟心有愧疚,但也不忘叮嘱长庚。 长庚却是摇摇头:“在找到你之前我是不会出事的。”她说完又看向安言:“没想到你还有点本事,说找到就能找到。” 纪麟面颊几不可见地微微一红。 “纪麟,他是在何处找到你?为何我都快要把城内翻一遍,都没找到你?”长庚不解。 纪麟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道:“我未去城中。” “那你去哪儿了?”长庚越发好奇。 纪麟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幸好安言看出纪麟的心思,站出来帮她解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外面还有些麻烦事要解决。你们先在这里躲一躲。” “不行。”长庚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纪麟去哪儿,我去哪儿。” 不等安言开口,纪麟就拦住长庚:“不可。” 长庚五官皱在一起,全身都在表达不满,正要“据理力争”时忽然盯着纪麟不挪眼。 “又怎么了?”纪麟不解。 “纪麟,你穿了女装……你知道吗?”长庚小心翼翼好像怕吓到别人似的问。 纪麟本就不想提起此事,偏偏长庚还是说出口了。 “嗯。”纪麟敷衍地应声。 长庚双手紧紧拉住纪麟的双臂:“纪麟!你终于肯做回姑娘家了!” 纪麟忙反手拉住长庚的手,略一使劲:“什么做回不做回?我这是男扮女装,只为了行事方便而已,哈哈。”她说着还故意看着安言干笑两声。 纪麟自己脑子也不转了,不知此时的自己看起来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长庚一听就笑了:“什么男扮女装?明明是女扮男装才对!” “长庚你可真爱说笑,哈哈!”纪麟一个劲儿给长庚使眼色,但长庚好像看不懂似的,抱着纪麟就不松手。 “太好了纪麟,我就知道你穿上女装一定漂亮,没想到竟如此好看!”长庚说完还不忘对天发誓:“若是我有半句虚言,就让老天爷惩罚我!” “你们一个个怎么都如此喜欢发誓?”纪麟哭笑不得。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不直视长庚,连安言都跟着添乱。 纪麟听到挑眉看安言,安言正认真地与她对视,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意外得诚恳。 “你还嫌不够乱吗?”纪麟对安言使眼色。 长庚见状,扁着嘴道:“我不许你们俩眉来眼去!” “……”纪麟无语望天。 安言笑了,纠正长庚:“眉来眼去的不是我。” 纪麟看安言也只会添乱,也就不抱期望,只好先推开长庚:“外面的麻烦还没解决,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不,我也要与你一起。”长庚拉着纪麟的手臂不松。 “你跟着我,那城主怎么办?”纪麟也静下心来询问长庚。 长庚果然犹豫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办。 “你看,你留下才是最好的。”纪麟道:“难道你不信我?” “我信!”长庚毫不犹豫地点头。 纪麟趁机道:“既然如此,你陪着城主在这里藏好,等我们把马贼赶走,就立刻回来找你。” 长庚低着头,既不答应也没反对。 纪麟还想再劝说一二时,长庚忽然抬头坚定地答应下来:“纪麟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一定要回来。” “嗯!”纪麟保证。 长庚仍是不放心,睁大眼看着纪麟,好像要把她的脸孔都记下来。 “纪麟,我给你的面具呢?” “在这里。”纪麟说着从袖子里拿出面具。 长庚亲手帮纪麟戴上:“这样就不会有人认出你了。” 纪麟哭笑不得。 “我也算是第一个看到你女装模样的人,我的心愿已了。”长庚笑眯眯道。 这时安言很不看气氛地插了一句:“其实第一个,是我。” 长庚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不算!” 纪麟无奈安慰长庚,亲眼看到她躲回去,这才与安言离开。 离开城主府这一路,二人没有牵手的由头,纪麟本来应当松一口气,但不知为何心里却空落落的,就连之前被拉过的那只手好像也更温暖些。 纪麟赶紧把这些危险的想法从脑海里清出去。 “方才我是认真的。”安言冷不丁开口,纪麟都愣了一下。 安言察觉到纪麟的视线,就重复了一遍:“不如趁这个机会,彻底换回去如何?” 若安言是开玩笑,纪麟本想打个哈哈就糊弄过去,但无论怎么听,安言都不像是故意揶揄。 第350章 我们中有叛徒 纪麟不知该怎么回答,索性一直沉默,就当没听见安言的话。 “好好的篝火节,就这么被一群马贼给搅和了。”纪麟愤愤不平道。 安言却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他们到现在都未攻入内城,真是留在城中,不觉得奇怪吗?” 纪麟这时言简意赅地将自己在后山听到的事都告诉安言。 安言听后神情微微一顿:“这么说,他们是早有预谋。” “嗯。从两个月前。” “可你遇到的那个中原女人,为何要救你?” 纪麟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问了,她不说。” “这个女人兴许是关键。”安言想了想:“而且从你描述的话语中,这个女人似乎知道你是谁。” 纪麟也有同感。 “或许她认识的不是你,而是别人。”安言推测。 纪麟恍然:“你的意思…” “她因为认识旁人,所以才会清楚我们剩下的人。”安言直截了当道。 纪麟也明白,虽然不愿承认,但她也不得不说:“我们中有叛徒。” “如今下定论未免太早,”安言比纪麟更冷静:“此事有可能是这个中原女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引起我们彼此猜忌,一旦你上了当,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纪麟深以为然,把方才蠢蠢欲动的心思也都压下去。 安言又道:“但若真是我们其中有人…那就要多加小心了。只不过他们似乎还未动手,说不定是在等候时机。” “你是说,今夜就是他们以为的时机?”纪麟问。 安言仍没有轻易点头:“若真是如此,她又有何理由放你回来?” 纪麟也觉得安言说得有道理。 “总之,我们先将眼前这关过了,然后再去找这个女人。”安言道。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纪麟心下稍定。 “你的金算盘呢?” 纪麟正想法子时,安言却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纪麟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腰间没有金算盘,她的心微微一慌,紧接着才想起自己换了衣裳,就连金算盘也一并摘下来收好。 “没带。”纪麟答得言简意赅。 安言露出笑容,还带着些孩子气。 纪麟隐约察觉到,就补上一句:“不带是怕被人认出来罢了……” 但这一句解释更像是欲盖弥彰。 安言了然地“哦”一声,随后又装作不解地问:“那你的护身符呢?” “在……”纪麟脱口而出一半才意识到不对,但想收回已经来不及,面上又是潮红一片。 安言清咳两声:“算盘太大太瞎眼,放起来也是应该的。至于护身符,本就隐秘,不会有人发现,是不是?” 纪麟看安言把她要说的话都说出来,更觉面上发烧。 安言见好就收,没继续追着纪麟不放。 纪麟一想到自己和护身符与安言的是一对,就更觉不自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们来到城中,果然看到骑着马的马贼围着篝火。 “还愣着做甚?站到边上免得被人发现。”安言提醒纪麟。 纪麟脑子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已经按照安言的吩咐贴着墙站。 她站好之后才后悔,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问:“左家兄弟呢?” “我让玉钊回去找宝宝,很快就会来与我们会合。至于宝宝,我让他留下看门了。”安言说着又补上一句:“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看着你的马车。” 纪麟这才放心,方才眼神里的光芒都快溢出来了。她的马车就是她的命根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后面的路纪麟走起来都没劲了。 “有劳。”尽管别扭,纪麟还是诚恳地道了谢。 “你可曾见到丁丑?”纪麟四下张望一眼,担忧地问道。 安言面露不悦:“他是十杀阁的杀手出身,你担心他还不如担心这些马贼。” 虽说这话没错,但怎么听都不对劲。纪麟都要怀疑这人是否与丁丑有仇有怨。 “我从后山回来时还看到塔娜,但我们之后又走散了,你可曾见到她?” 这次连安言也摇头。 纪麟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安言猜到纪麟的心思,安慰她:“丁丑想必是在四处找你,就他那个木头脑子,就算与你擦肩而过,也绝对认不出你。” 纪麟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安言是何意,有些想笑还想点头。 丁丑找人心切,早知如此,自己应该给他留下点消息才对。纪麟后悔。 “至于塔娜,她向来如此,也无须担心。她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这点小事难不倒她。”安言话里有话。 纪麟听出不对劲,但这种时候也没心思追问那么多。 “只要他们都平安无事就好。” 纪麟话音刚落,左玉钊就出现在安言身后:“公子。” “都查好了?”安言问。 左玉钊应声后才发现戴着面具的纪麟,眼神略一闪烁:“这不是……” 纪麟不禁有点尴尬,不知该如何开口,若直接说自己是纪麟,吓到左玉钊怎么办? 安言主动帮纪麟回道:“就是方才那位姑娘。” 左玉钊闻言行了一礼,紧接着收回目光,不再看纪麟。 纪麟不禁有点庆幸,幸亏来的不是左宝宝,不然他肯定要把她女扮男装之事宣扬得全天下都知晓。 “多少人?”安言问。 左玉钊对答如流:“十人十马。” “嗯,对付楼兰的百姓,这些倒是足够了。”安言道。 纪麟不服:“这么大的楼兰,先不说百姓,光是侍卫就不止十个, 怎么能说‘足够’?” “一边是弱不禁风的侍卫,一边是骁勇善战的马贼,你说谁的胜算高?”安言也不急,给纪麟举了个简单的例子。 纪麟沉默一瞬:“即便如此,他们也未免太嚣张了。” “我更想抓一个活的来问问,他们不好好做马背上的买卖,为何要对楼兰下手。”安言陷入沉思。 纪麟也有同样的疑惑:“简直是目无法纪,这种人就该一网打尽!” “看来马贼们并不知我们就在楼兰。”安言想到什么:“如此说来,那个女人与马贼有无关系也需从长计议。” 第351章 有动手的力气,还不如花点脑子 纪麟远远看着那些马贼,手心跟着出汗,不自觉吞了一口唾沫。 “他们在那……”纪麟疑惑地皱眉:“等什么?” 她原本还担心不已,但是看那十个马贼半天都没动静,不禁开始怀疑他们是否还有更大的阴谋。 安言看看马贼们的表现:“他们比我们还要着急。” 纪麟跟着附和:“没错。靠近篝火的那两个,已经耳语好一会儿了,但他们就是没有行动。” “他们在等命令。”安言道。 “难道不是下了命令,他们才从后山冲进城来?”纪麟不解。 安言摇摇头:“未必。若我们方才的猜测是对的,这里有人与他们里应外合。这个人我们很可能还认识。” 纪麟深吸一口气,把脑中乱七八糟的猜测都甩开:“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而且这个人更有可能是楼兰城内的百姓。” 安言没接话,纪麟继续道:“此事早在两个月前就发生了。” 纪麟说完这句话之后心里莫名一紧,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不敢深想。 “若是只有这十个人的话,或许还能拼上一把。”纪麟数着手指头一个个算。 安言却笑着打断她:“想什么呢?来硬的就没意思了。” “嗯?”纪麟一愣。 “有动手的力气,还不如花点脑子。”安言一顿,抬抬下巴道:“这才是一条明路。” “他们都进了楼兰,还如何动脑子?”纪麟反问。 危险迫在眉睫,事到如今去想智取的法子,会不会太晚了? 纪麟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没有轻易说出口,免得给安言泼冷水。 “即便我们这次事成,谁能保证我们走后,他们不会卷土重来?”纪麟担忧重重。 安言也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我们要找出那个叛徒来。” 纪麟沉默片刻,忽地眼前一亮,问安言道:“你说会不会又是义渠家搞鬼?” “为何这么说?” “他们这一路不是一直都在给我们找麻烦吗?”纪麟懒得回想:“他们总是阴魂不散。而且现在还多了个什卡家。” “你是说马贼也是他们引来的?”安言一时也猜不透纪麟的心思。 纪麟应声:“没错,什卡家不是义渠家的仆人吗?说不定之前的事也并非义渠家亲自动手,他们只需要下个命令,自然会有什卡家的人为他们卖命。” “那你说,之前易容的那个人,是义渠家的人,还是什卡家?”安言忽然提起这个人。 纪麟反应了一瞬,淡定回道:“义渠家。” 安言挑眉,兴许是纪麟过于肯定的语气惊到了他:“为何”两个字在他嘴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有问出口。 纪麟只是想到了那个在斗兽场有一面之缘的义渠家少年。 “他们一直都不行动,我们总不能这么等着。”纪麟沉思片刻:“得先知道他们的目的才行。” 纪麟看安言:“连你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这时左玉钊主动道:“我去。”说完他就悄悄退下。 纪麟很是感激,但一想到自己这身打扮,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过一会儿,左玉钊回来。 “如公子所料,他们的确在等命令。” 纪麟立刻追问:“什么命令?” “他们要抓城主。” 纪麟先是拧眉,随后松了口气:“城主已经藏好,不会有问题。除了城主和长庚,没人知道他们躲在哪里。” 她说完看左玉钊仍是一脸凝重,心不由一沉:“他们还想做什么?” “城主不出现,他们就要杀百姓。”左玉钊面色更冷。 “什么?!”纪麟震惊:“他们简直目无法纪!” 安言思索片刻:“时间不多了,玉钊你立刻回去叫上宝宝,你们冒充一回楼兰百姓。” “是。”左玉钊立即应声。 纪麟气得不行,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与马贼拼命,但她也知道自己有多少本事,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说,你有什么法子。”纪麟坚定道:“无论是什么,都算我一个。” “这回还真的不用你。”安言比纪麟淡定些:“你先盯着这些人。” 纪麟虽然心里焦急,但也听安言的话,目不转睛地死盯篝火旁的十个马贼。 没过一会儿,这些马贼好像终于等不及,不耐烦地大吼几声之后,一半的马贼都骑着马冲进城内。 “他们行动了!”纪麟压低声音惊呼道。 安言“嗯”了一声:“再等一会儿,他们办事想来妥帖。” 纪麟反应过来安言说的是左家兄弟二人,不由有点担心:“但左宝宝身上的伤……不如让我去!我假扮成百姓,如此你我也好有个照应。” 安言听后却是淡淡一笑:“没想到我们竟如此有默契,一会儿等着瞧就是了。” “默契?”纪麟一时不解,但看安言如此淡定,也跟着把心放回到肚子里,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篝火处。 过了片刻,纪麟才明白安言的那句“默契”究竟是何意。 先是有三个马贼回来,他们每个人都拖回一个楼兰百姓。 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和一个划算结实的中年男子。 这三人身上都是拖拽的伤痕,他们此时还在拼了命地求饶。额头都在上磕出血,但那些马贼只是大笑,根本不予理会。 马贼把三人分别捆起来,让他们跪在篝火边。 这时纪麟才看到篝火边不知何时架起长长的木架,两边还有绳子捆着。 她还在想这是什么东西,就见一个马贼拿着刀在三个楼兰百姓面前走来走去。其他马贼都在跟着起哄。 三个百姓都吓得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唯恐与马贼对上视线。 马贼的刀最后落在老头的肩上,老头的肩上立即渗出血来,他也痛得惨叫。 旁边的老太婆扑在老头身上,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护着老头,还对马贼破口大骂。 马贼们一愣,随即哄堂大笑。 一声令下,又来了两个马贼把老太太架走,手反绑在木架的绳子上。 被砍伤的老头捂着肩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老伴被马贼们一点点吊起来。 第352章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丢脸吗? 另一个被绑起来的中年男人此时也吓得丢了魂,只能呆呆地看着老太被吊在半空中,下面就是燃烧的篝火。 马贼们还在大笑不止,把绳子紧紧绑在木架上,拿着刀在上面划来划去。 随着他的动作,其他马贼的笑声在这个漆黑的夜里格外明显。 老太太魂都吓没了,一动不动不敢挣扎,两条腿被火烤得烫也只能咬着牙忍耐,泪水顺着面颊上的沟壑流下。 纪麟实在看不下去,想要冲上前但被安言拉住。 “他们都是畜生!你还拦着我作甚?”纪麟怒了。 安言面上不见丝毫笑容:“我也看到了!但你现在冲过去能把人救下来吗?” 纪麟紧咬着牙,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难道就在这里等着吗?” 她刚说完,安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那边又传来嘈杂的声音。 原来是剩下的两个马贼也拖了人回来。 “还有人!”纪麟大惊,急忙去看。 安言却是松了口气。 这次被拖回来的是两个年轻人,看起来是一男一女,两个人都很是狼狈,但比起方才的三人看起来要稍微好一些。 “嗯?”纪麟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怎么看那两人怎么眼熟。正好那两人转过脸来跪在地上,纪麟才看清,猛地看向安言。 安言却是淡然一笑。 “左玉钊和左宝宝……他们是何时?”纪麟一下想起方才安言把左玉钊打发走,原来就是因为此事。 “有他们在,你可以放心了?”安言问纪麟。 纪麟神情稍有放松,但仍不敢掉以轻心。 左宝宝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穿女装的机会。 想到这里,左宝宝叹了口气,感慨自己真是流年不利,诸事不顺,光是女人都扮了两回。而且一次不如一次,上次好歹还是仙女,这一次就成了山野村妇。 左宝宝偷偷瞥了一眼在旁边跪着的左玉钊,他那身打扮也没比左宝宝好到哪儿去,但是狼狈归狼狈,左玉钊即便是跪着也能看出些不对劲。 左宝宝心里着急,因为左玉钊这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肯定会吸引马贼的注意。他一个劲儿给左玉钊使眼色,提醒他学学自己,越害怕越好。 但左玉钊就好像没看到似的,仍是一动不动地跪着,连姿势都没换过。 左宝宝无奈,总算找到自己强项,但是这么看,日后若是还有这样的麻烦,恐怕都是左宝宝出马。 果然不出左宝宝所料,马贼们很快就注意到左玉钊。 马贼恶狠狠地上前,对着左玉钊大吼几声。 左玉钊好像麻木似的没有反应。 其他马贼纷纷发出嘲笑声。 纪麟远远看到这一幕,尽管知道左玉钊肯定有法子,但心还是忍不住提起来。 “这兄弟二人究竟有什么计划?你可知晓?”纪麟头也不回地问安言。 安言老实地摇头。 纪麟得不到回应,急急回头瞥了一眼,就看安言顶着一张无辜脸与她对视。 纪麟无声叹了口气,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但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么下去,左玉钊要被打的。” 就像是为了印证纪麟的话,恼羞成怒的马贼狠狠一拳打在左玉钊脸上。左玉钊整个人随即朝一边倒下,半晌都没爬起来。 马贼们哈哈大笑,而那个打了一拳的马贼则是得意洋洋地一脚踹在左玉钊的肚子上。 左玉钊发出一声闷哼,仍是没有反抗。 连左宝宝都看不下去,故意哭得凄惨无比地扑在左玉钊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使得原本就涂过泥巴的面孔更脏。 马贼们看到后都笑得更加大声,聚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时好像才有马贼看出左宝宝是个女人,都淫笑着上前,将左宝宝围在其中、 左宝宝趴在左玉钊身上,小声嘀咕:“他们过来了?” 左玉钊躺在地上难得休息一会儿,轻轻应了一声。 左宝宝把笑容掩去:“让我干嚎这么半晌,嗓子都哑了,他们若是再不过来,我都要主动上去给他们一人一拳。” 他说着话时,手被左玉钊轻轻握住。 “嗯?”左宝宝纳闷地低头一看,左玉钊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左宝宝会意:“放心,我不会随便上的,这么多人,你不怕累,我还嫌手疼呢!不过这个仇我一定会报。”他的视线落在左玉钊脸颊上的青紫处。 左玉钊没再理会左宝宝,好像真的无比放心似的闭眼休息。在旁人眼里看来,就像是被马贼的一拳一脚给放倒了。 左宝宝心里盘算着时辰的时候被马贼们大力一把扯起来。 “啊——”左宝宝掐着嗓子尖叫一声。 连纪麟都看不下去,难掩面上的嫌弃咳嗽两声,实在不忍直视。 左宝宝装作柔弱无力的样子,甩着两根手臂:“拼了命”地挣扎,尖声尖气地对马贼咒骂不止。 左宝宝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手臂上,就怕一不小心用了真本事把马贼打个半死,他就露馅了。那左玉钊就白挨了那一拳一脚,他肯定会好好和左宝宝算这笔账。 一想到这些,左宝宝就忍着对马贼的厌恶,硬是演出了一个弱不禁风的楼兰普通女人的感觉。 马贼们也是深信不疑,拖着左宝宝就往一旁走。 左宝宝的惨叫声虽然假,但架不住声音大,几乎是要传遍整个楼兰城的气势。 纪麟都听不下去了,无比认真地问安言:“这都是你教的?” 安言自己也是一头黑线,正在想等左宝宝回来一定好好教训他。 “这与我无关,我不知他是从哪儿学来的,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丢脸吗?”安言脸色也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纪麟还没从安言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一时竟觉得有点新鲜。 “你……”纪麟本想借这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好好揶揄安言两句,但她才说了一个字,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二人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匆匆经过。 纪麟来不及多想,立刻上前去紧紧拉住那人的胳膊。 “塔娜!” 纪麟脱口而出,塔娜转身的一瞬间将已经握在手中的长鞭又悄悄地松开。 第353章 穿女装穿上瘾了 “是你。” 塔娜的语气明显松了口气。 纪麟看到塔娜很是惊喜,拉着人就退回到角落,急忙追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你急匆匆地要去哪儿?” 塔娜没想到会突然碰上纪麟,一时语塞,没有立刻解释。 安言敏锐地察觉到塔娜的反应不对劲,没有急着开口。 纪麟眼里都是担忧:“塔娜是不是出事了?” 塔娜摇头否认:“没事,我正要去篝火那……”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纪麟了然,主动接道:“你也看出是左宝宝了对吗?” 塔娜一愣,纪麟则是无奈地摇头并未注意塔娜的神情:“这个左宝宝喊得太假,我都看不下去,更别说你。” 塔娜仍是没有听明白,但她聪明地没有着急询问。 “但这事出紧急,也是没有办法,只能靠他们兄弟二人。”纪麟说着拉塔娜看:“被拉走的就是左宝宝。” “嗯?”塔娜是看到一个女人被马贼拉走。 “我看左宝宝是穿女装穿上瘾了,以后不会让他脱都不脱?”纪麟小声笑道。 塔娜这才明白,原来左家兄弟已经混进去了。她神情忽然变得严峻,事不宜迟她不能再耽搁下去。 但事已至此,她该如何与纪麟解释? “纪麟你在这此地不要走动,我过去看看。”塔娜刚说出口,就被纪麟拦住。 “不行,你哪儿也不能去,就在这里待着。那边太危险了。” 塔娜心急,却还要耐着性子:“那边只有左家兄弟两个人怎么行?一旦……马贼们发起疯来,他们根本应付不来!” “那也不该是你去。”纪麟好像察觉到有点不对,但她来不及细想。 “我还有这个,不会有事的。”塔娜拍拍腰间的长鞭。 纪麟还是不松手,塔娜更加忧心,这么下去马贼那边赚不到好处,可能连她自己的身份也要暴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安言声音一沉:“一个不好的消息。” 纪麟和塔娜纷纷停下动作,一齐看向安言。 “怎么了?”纪麟心咯噔一声。 安言瞥了一眼篝火处:“你自己看。” 纪麟纳闷随即看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她看清楚之后双眼猛地睁大。 “长庚?!她怎么会在那!” 塔娜也看到了,长庚也在篝火处。她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事情变得越发复杂了。 “我……”塔娜后面“这就过去”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纪麟抢先一步。 “这个丫头不好好躲在城主府,这会儿出来作甚?!真是能给人添乱!”纪麟嘴上埋怨不停,但比任何人都担心,她几乎是立刻就要冲去保护长庚。 “慢着。” 安言一开口,塔娜和纪麟都下意识顿住脚步。 “你要拦着我?”纪麟看安言,这次无论安言说什么,她都不会听。 谁知安言却是轻松道:“你想多了,去可以,我与你们一起。” 塔娜心下一凛,纪麟心里顿时有底了:“那还等什么?快走!” 塔娜没有办法,只好暂且跟着纪麟与安言一起行动。 长庚在城主府地下实在待不住了,就想出去透透气,顺便找找纪麟。 城主自然是不愿意,千方百计劝说女儿和自己躲起来,不要随便出去,不然极有可能丢了性命。 但长庚就是不听,她偷偷摸摸钻出去,本想在城里找找纪麟和安言的身影。 这一看去刚好看到城中篝火处,马贼们丧尽天良的举动。 长庚义愤填膺,再也坐不住,她二话不说就从城主府离开一路直奔城中篝火处。 她赶到时,马贼们正拖着左宝宝走,左宝宝的惨叫声实在撕心裂肺,长庚听得心焦。 “你们放开她!”长庚什么也没想就大吼一声。 马贼们虽然没听懂,但也都被这突然的一声叫住,微微一愣后循声望去。 当他们看清长庚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时,都大笑出声。几个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把左宝宝当成破布一样扔在地上。 左宝宝摔在地上闷哼一声,他坐起来揉揉肚子,嘴里咒骂那几个马贼:“老子叫得喉咙都要破了,你们还敢把老子摔地上,看老子一会儿不扒了你们的皮!” 他喊得太多,声音都沙哑了。趁着没人注意自己,左宝宝大摇大摆地回到左玉钊身边。 “兄长,你如何了?”左宝宝把胸前放的两个水瓢掏出来:“累死老子了!” 左玉钊移开视线, 很是不耐道:“你那是做什么?” 左宝宝正要辩解两句,余光就瞥到马贼和长庚:“你躺够了没有?” “嗯。”左玉钊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左宝宝眼神一变,与方才的气势判若两人:“那就准备上了。” …… 长庚反应过来自己说中原话,这些马贼都听不懂。 马贼们一边用恶心的视线上下打量她,一边慢慢靠近。 长庚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仍是怒视他们,同时脚下一点点后撤。 五个马贼在边上骑着马一圈圈围着长庚转,另外五个马贼则是逼近长庚。 长庚随手从地上抄起一根带火的木棒,胡乱地挥舞着,强自镇定地喊着让那些人别过来。 但只有长庚自己知道,她害怕得手心冒汗,身体发抖,在心里乞求能有人来救自己。 长庚第一个就想到纪麟,但她不敢喊,她更怕纪麟来了之后与自己陷入同样的危险。 马贼们近在眼前,其中一个伸手一抢,长庚手里的木头就被抢走丢在一边。 长庚手里什么也没有,她吓得紧闭双眼,紧咬着下唇,脑子里想的都是纪麟。 “啊——” 一声惨叫传来,但不是长庚的。 长庚也很是纳闷,她偷偷睁开一只眼悄悄地看了看。 只见原本还在眼前的五个马贼,其中一个正在地上打滚,一边惨叫一边滚,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另外四个则是与两个人缠斗。 长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那两个人身穿楼兰的衣裳,身手却是一等一的好,绝对不是普通人。 二对四,左家兄弟竟也不落下风。 第354章 你还有这本事? 长庚不敢掉以轻心,聚精会神地盯着看了半晌,忽然觉得二人有点眼熟。但他们的动作太快,她一时还看不清楚。 眼看四个人对付两个人还有点吃力,马上的五个人也坐不住了,纷纷下马抽出刀来就要上前。 长庚大喊一声:“小心!” 左家兄弟配合默契,几个起落就跳出包围。 “你们可真行,以多欺少不说,还来阴的?”左宝宝嘲讽马贼们。 马贼虽然听不懂左宝宝的话,但也知道他说的绝对不是好话。一个个脸色都十分难看,恶狠狠地盯着左宝宝。 左宝宝不仅不怕,反而继续嘲讽他们:“你们这群无耻败类,这会儿看老子眼神都变了,刚才争着抢着要给老子提鞋的不是你们?” 左玉钊微微皱眉瞥了左宝宝一眼。 左宝宝轻咳一声,平息怒气又道:“识相的,滚过来让老子一人给你们一拳一脚,兴许我就既往不咎,不折磨你们,直接送你们去死,如何?” 左宝宝顶着一张孩童般可爱的面孔,但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人无法放松。 “说这个作甚?他们也听不懂。”左玉钊打断左宝宝。 左宝宝却不以为意:“听不懂怎么了?气势要到,我相信这些家伙一定能理解我的深意。”他说着还阴森森地一笑。 “哦!是你们!” 长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难以置信地指着左宝宝和左玉钊,满脸不可思议的惊喜表情。 左宝宝嘴角一勾,随后一本正经地掐着嗓子又来了一段:“这不是城主大人的女儿吗?” 长庚忍着笑意,俏皮地吐吐舌头:“真有你们的!” “姑娘还请到一边等候,我们兄弟俩把这些马贼解决,再与你细说。”左宝宝道。 长庚使劲点头。 马贼们看左家兄弟还有闲情聊天,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吼着冲上来。 左玉钊出手将人都拦在一边,左宝宝也趁机交代长庚:“你可千万别乱跑了,不然我们没法对二位公子交代!” “二位公子?”长庚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想到安言一个人。 左宝宝看长庚呆呆的样子,很是无奈地喊了一声:“当然是我家公子与纪公子!” 长庚这才恍然大悟,但她随即了然地一笑:“可不是两位公子,只有一位公子!” “啊?!”左宝宝不知长庚好端端在这是说哪门子胡话,也就没再理会。 长庚知道不能给左家兄弟添乱,就乖乖找了一处角落蹲下。 左宝宝去给左玉钊帮忙,但是马贼们都冲上来,饶是他们两个应付起来也有些吃力。 “公子怎么还没来?”左宝宝身上挂了彩,屁股还隐隐作痛,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左玉钊身上也有刀伤,但他浑然不觉,看都不看左宝宝一眼。 二人都没想到,最先赶到的人居然是丁丑。 纪麟、安言与塔娜几乎是前后脚,他们站定时,就看到丁丑已经上前去帮左家兄弟。 重新看到丁丑,纪麟也松了口气。 长庚这时看到老太还被架在空中,眼看就是出气多进气少,她心急如焚,偷偷地朝那边移动。 但她只是动了一步,就被眼尖的纪麟发现。 “站住!”纪麟匆匆跑来,一把拽回长庚:“你怎么还到处乱跑?” 长庚心虚地低下头,嗫喏着道歉:“我不是故意的,纪麟你别生我的气,我就是想去救人……” “太危险了, 你不能去。”纪麟的语气不容置喙。 “可是!”长庚还想争取,但是纪麟一瞪眼她就瑟缩了。 纪麟看了一眼,木架旁边一直有一个马贼守着。 “你没看到那边还有个马贼吗?他手里还拿着刀,若是你贸然过去了……”纪麟语重心长道。 话还没说完,长庚就道:“我会躲开,不让他砍到我!” “你还有这本事?”纪麟根本不信。 长庚自己也不信,她就是想让纪麟放心。 纪麟懒得多劝,只说一句:“好,就算你能躲开,他若是一刀砍在绳子上呢?” 长庚惊出一身冷汗,无言以对。 “你太冲动了,老人家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你千万不可随意行事!”纪麟再三叮嘱。 长庚只好点点头,许诺不会给纪麟添乱。 纪麟这才稍稍放心,但还是不放心让长庚离开自己的视线。 “纪麟你看!”长庚伸手一指。 这次纪麟没这么容易上当,无奈道:“又怎么了?你这招都是我玩剩下的了。” “纪麟你说什么呢?快看!与你一起来的那个仙女一样的姑娘!”长庚大喊一声。 纪麟看长庚神情不似作假,这才将信将疑地回头瞥了一眼,正好看到塔娜一个人朝马贼冲去。 “怎么会这样……”纪麟不解。 长庚还在一旁撇嘴:“我没骗你。” 纪麟转身按住长庚的肩膀:“你在此处不要乱跑,我去去就回!” 不等长庚点头,纪麟就跑远了。 塔娜上阵,原本的三人压力骤减。 不仅如此,马贼们此时也都停下动作,两边的人对峙。 左家兄弟身上都有伤,丁丑依旧面无表情,黑色衣衫也看不出是否受伤。 塔娜长鞭举起,直直地指着对面的马贼们。 纪麟见状惊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塔娜如此美貌,这些马贼看到定是色心大起,少不得像对待左宝宝似的对待塔娜。 她刚要冲上去就被安言拦住:“别急,先看看再说。” 纪麟知道安言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就真的把话都咽回去,静静地等候。 左宝宝本来还疼得直哼唧,但这会儿看到塔娜来了,脊背都挺直了,装出一副这几个马贼根本不值一提的轻松模样。 “仙女姑娘你怎的来了?此地交给我们三人绰绰有余,大家拳脚无眼,小心别伤到你。”左宝宝嘴上装没事,其实身上无一处不疼。 左玉钊不理他,丁丑则是轻轻用刀柄在左宝宝的腰侧戳了一下。 “哎哟!” 左宝宝立即痛呼一声,捂着腰侧就蹲下,痛得说不出话,无法声泪俱下地控诉丁丑。 第355章 再看杀了你! 即便如此,左宝宝还要硬挺着不服输地给自己打圆场:“我这是之前的旧伤,不碍事。”接着又怒视丁丑:“你!” 丁丑只当没看到,全然没放在心上。 “仙女姑娘你还是回去,这里交给我们兄弟二人就好。”左宝宝说着还故意白了丁丑一眼。 塔娜并未理会,仍是与马贼们对峙。 很快丁丑和左玉钊都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二人不约而同把视线落在塔娜身上。 塔娜长鞭一扫,马贼们顺势退后一大步。 只见鞭子扫过的地方多了一道清晰的痕迹。 只有左宝宝一个人在旁边鼓掌叫好:“仙女姑娘厉害!”这鞭子若是抽在身上,连小命都难保。 纪麟着急,一遍遍去看安言的反应:“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不急。”安言左右都是这一句。 纪麟心焦不已,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就要冲上去。 这时马贼中一人上前一步,视线先落在塔娜身上,随后依次扫过丁丑、左宝宝和左玉钊。 “看什么看?再看杀了你!”左宝宝怒瞪回去,嘴上还不忘放狠话。 马贼却好像听懂左宝宝的话说的,露出阴狠的笑容,他抬起左手又落下。 左宝宝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见被高高吊起的老太太猛地一降,接着又被拉住,在篝火上方荡来荡去,危险万分。 “你们快放人!”左宝宝大吼一声。 老太太有气无力的哭喊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所有人的心都揪起来。 塔娜脸色一沉,怒视马贼。 马贼却好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冷笑一声,下巴微抬挑衅地看着众人。 左宝宝一看他就来气,吼了一声“你给我等着!”就要往上冲。但才迈出一步就被左玉钊伸手拦住。 “兄长!”左宝宝心有不服。 左玉钊并未收回手,但也冷冷注视着马贼。 “若是再不动手,人可就死定了!”左宝宝抓住左玉钊的袖子急急道。 “你现在动手,他们的动作比你更快。”左玉钊冷声道。 左宝宝无法反驳。 马贼们招一招手,刀朝绳子砍下去,人掉在篝火里,瞬间就会变成黑炭。 “你究竟想怎么样!”左宝宝怒不可遏。 趁着没人注意自己,长庚偷偷接近木架。 “谁会说他们的话!”左宝宝烦躁不已,他们与马贼根本是鸡同鸭讲,谁也听不懂谁的话。 就在这时塔娜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什么。 马贼没有一点意外,反而嘴角一勾,回了一句。 塔娜脸色一变,面容更冷,再开口时语调更冷。 马贼听后,脸色也很难看,笑容随即消失,面露迟疑。 左宝宝的视线在马贼和塔娜之间穿梭,越发好奇:“兄长,仙女姑娘与马贼说什么呢?” 左玉钊神情意味深长,没有回答左宝宝的话。 左宝宝只当左玉钊也没听懂,又去看丁丑,他还是和之前一样,面无表情。 左宝宝顿觉心累,只等一会儿亲自问塔娜。 塔娜的语气甚至还带着些命令的意味,这下左宝宝更纳闷了。他心想:这些马贼若是肯听话,他们就不用在此浪费这么多时间。不仅如此,塔娜的三两句话还极有可能将马贼彻底惹恼。 趁这个机会,长庚一个箭步冲到木架边,手里的木头狠狠砸在马贼的后脑上。 看着木架的马贼抖了抖摔在地上,就这么晕了过去。 长庚不敢放松,立刻蹲下把马贼手里的刀抢过来抱着,指向剩下的马贼。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纪麟根本来不及阻止,等她跑到近前时,长庚已经把刀捧在怀里。 塔娜提起的心又落下,再看向马贼时又是一脸冷意,语带嘲讽地笑着说了一句。 马贼的脸都绿了。 这时左宝宝的余光忽然发现不对劲,而且隐隐有种了不得的错觉。 左宝宝的目光落在长庚身边戴面具的姑娘身上,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哦!这不是那个进我们院子的姑娘吗?”左宝宝终于想起来。 左玉钊未答。 左宝宝仍是一脸思考:“这姑娘究竟是什么来路?怎么总是出现在我们身边?”他说着又四下看了一眼:“这说起来,怎么一直没见纪公子?” 左右的左玉钊和丁丑没有一个人给左宝宝回应。 左宝宝已经习惯了:“纪公子躲起来也好,免得受伤,不然公子又怪在我们身上。” “唐…公子不会怪你。”左玉钊有点别扭地说道。 左宝宝并未察觉到不对劲:“你想什么呢?我说的自然是咱们两个的公子!” 左玉钊神情难得一见地闪过尴尬,这次沉默着没有说话。 左宝宝很是不解,又对另一边的丁丑道:“兄长这是怎么了?难道也是看那姑娘眼熟?”他说了半晌,丁丑都没反应。 “嗯?”左宝宝好奇地瞥了丁丑一眼,就见丁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姑娘看,不仅如此,他脸上全都是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这下连左宝宝都不自觉吞了一口唾沫。 丁丑看着那个身影,脑中仿佛轰的一声,变成一片空白,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一个身影。 “你们这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左宝宝实是看不下去,狠狠拍了丁丑一下。 丁丑这才回神,但没有收回视线。 左宝宝凑近一看,疑惑道:“你是中毒了吗?为何脸这么红?脸色也太难看了!” 但是莫名地,左宝宝就是觉得丁丑不对劲。他与丁丑相识也有一段时间,还从不知此人竟然也会露出这样复杂的表情。 丁丑还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自拔,连马贼都没心思对付。 纪麟还不知发生何事,一肚子要训斥的话但是看到长庚那张可怜兮兮的面孔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啊!”纪麟恨得猛戳长庚脑门。 长庚不仅没喊疼,反而“嘿嘿”地傻笑:“纪麟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帮我把人救下来。” “等把这些人收拾干净,我再与你算账!” 长庚吐吐舌头:“好好好,你说怎么算,就怎么算,我保证没有怨言!” “小心!” 左宝宝的一声吼传来。 纪麟和长庚都没反应过来,齐齐地回头,眼前白光一闪,她的身体动弹不得,脑中只冒出两个字——完了。 第356章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纪麟!” 纪麟最后听到的就是好多声音都在喊她的名字,她来不及细想。但是预料中冰冷的触感并没有传来,反而有一个温暖的躯体重重摔在自己怀里。 她脑中嗡嗡作响,原本朦胧的双眼也随之变得清明,她这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长庚?!” 纪麟低头一看,正好对上长庚惨白的小脸。 长庚趴在纪麟怀里,满头都是汗,嘴唇没有一点血色,虽然虚弱但仍是挤出笑容。 “纪麟你没事就好……” 不等纪麟反应过来,就听到兵器相接的硁硁声。 她抬头一看,原来是塔娜已经与马贼战在一处,长鞭扫过的地方,无不是激起沙尘一片。 纪麟心里先是松了口气,看来是塔娜及时赶到,她和长庚才保住性命。 怀里的长庚迟迟趴在纪麟身上,呼吸也越发急促。 纪麟大惊:“你怎么了?伤到哪了?”她急急地就要检查长庚身上的伤口。但她的手被长庚按住。 纪麟拧眉,因为长庚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你的手……”不等纪麟说完,长庚就收回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回道:“无碍,我这是吓得。” 纪麟将信将疑,紧紧盯着长庚,想从她面孔上看出点端倪,但是长庚一直都带着笑,还对纪麟眨眨眼。 “长庚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就是方才太吓人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腿都吓软了。”长庚说着呼出一口气坐在地上抚着胸口休息。 纪麟左看右看,长庚除了脸色难看之外,其他倒是看不出有不对劲的地方。 “你真的没事?”纪麟仍是不放心。 长庚伸出双手磨蹭磨蹭面颊,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些许,轻松又无奈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纪麟你何时变得如此絮叨了?” 纪麟手指轻轻点在长庚的脑门,悬着的心总算能放在肚子里:“你这丫头,我说什么你都不听。” 长庚一脸冤枉:“我何时不听你的话了?” 纪麟故意板着面孔:“我是不是让你躲在城主府,无论外面发生何事,都不许出来?” 长庚神情一滞,嘴硬道:“我实在是担心你们,又看到马贼在此处猖狂,就……” “你来了,能帮上多少忙?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与城主交代?”纪麟语重心长道。 长庚听到这话连忙拉住纪麟的袖子:“纪麟你不要怪自己,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偷跑出来的。” “总之下次不许了,”纪麟顿了顿,轻轻蹭了蹭长庚脸上的灰尘:“再也不要如此鲁莽地帮别人挡刀,知道吗?” 长庚面颊微微一红,但苍白的面色却没有多少好转,她听话地点头应声:“纪麟放心,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你挡刀。” 纪麟微微皱眉,莫名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但看纪麟笑得一脸灿烂,也就没多想。 “纪麟你快去帮他们,我一个人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就不给你们添乱了。”长庚很有“自知之明”地催促纪麟。 纪麟好笑地看长庚:“你倒是学乖了。”但她还是不太放心,最后还是在长庚再三催促之下才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长庚看着纪麟的背影离开,艰难地靠在墙上,不自觉发出几声闷哼,她很快就紧抿上嘴,不再发出声音。 不只是塔娜,左家兄弟也都与马贼战成一团。 纪麟刚跑了几步,就被一个人拦住去路。 “丁丑?你去哪儿了,怎么一整日都不见你?”纪麟看到丁丑很是惊喜,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丁丑没回答,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纪麟看,像是要看到她的骨子里。 纪麟冷不防被这样看着,心里还有点莫名,正要问发生何事,猛然意识到什么,神情一僵,不自觉吞了口口水。 她不敢开口说话,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解释。脑中飞快运转,思考着自己还戴着面具,硬是不承认的话胜算有多少。 气氛尴尬又沉默,纪麟头皮发麻,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对这一天,而且是在她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 纪麟曾经在脑海里担心过无数次,真当这一刻来临时,她曾经想过的应对法子全都没了用处。 “其实……” 纪麟实在忍不住,想要随便说点什么打破沉闷的气氛。 但还不等纪麟把话说完,丁丑却忽然把她揽在怀里紧紧抱住。 “嗯?”纪麟一惊,僵硬得像块木头,就这么任由丁丑抱着,还不知发生何事。 “还好,还好……” 纪麟隐约听到丁丑极小声地说了几个字,但她也不知是何意,只是顶着一脑门的问号被迫靠在丁丑的怀里。 这个怀抱是温暖,但就是太别扭。 纪麟下意识稍稍拉开二人的距离,神情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实在是迫不得已。” 丁丑对这些好像并不在意,他一直盯着纪麟的面具。 他的视线过于灼热,纪麟都无法忽视。更让她意外的是,她并未从丁丑的面孔上看出背叛和不满的情绪,反而只有明显的兴奋和喜悦。 纪麟自己都惊到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从丁丑的面孔上看到这样两种情绪。 丁丑的注意力都在纪麟的面具上,手指微动,心里就像是被撩拨着发痒,不自觉抿抿嘴唇。 纪麟不解丁丑是何意,只是好奇地回看:“嗯?” 丁丑面颊一红,反而更退缩,迟迟没有动作。 这时左宝宝的声音传来:“丁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看姑娘!快来帮忙!” 这话一出,丁丑从脖子红到耳朵,更觉羞涩难当,提着长刀就朝马贼去。 纪麟又被一个人丢在原地,她看了一圈,唯独不见那眼。 又去哪儿了? 纪麟心里念叨着到处找安言的身影。很快就让她找到了,她纳闷地跑过去。 “你在此地作甚?”纪麟凑近一看。 安言头也不回,像是早就料到纪麟会找来似的:“你不是在照看长庚吗?” 第357章 不要走好不好…… “长庚已经被我藏好,她胆子小正在休息。”纪麟随口道。 安言听后眼神一顿:“我若是你,就去看着她。” “为何?”纪麟不解,但马上反应过来:“你说得对,她胆子那么小,没有人陪着说不定又要自己吓自己。” 纪麟也没心思追问安言,就匆匆离开。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找到长庚时,远远就看她靠着墙歪着头安静得就像是睡着了。 纪麟微微一笑,轻手轻脚地走到近前,心想这丫头还真是心大,这样惊险的时候还能睡得着。 在离长庚还有几步远时,纪麟忽然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摘下面具,血腥味更浓,她心中一空,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扑到长庚近前。 “长庚!长庚!”纪麟紧紧握住长庚的手,不断在耳边喊她的名字。 纪麟手上感觉到一阵滑腻,低头一看,手上都是鲜红的血迹,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终于知道血腥味是从哪里来的,长庚紧紧靠在墙上,后背上的刀伤还在汩汩往外流血。 “长庚……”纪麟眼泪控制不住地滴落,喊出的每一个字都颤抖着。 长庚的血染红地面,她的面孔比之前还苍白几分,不见半点血色,全身冰冷。 纪麟颤抖着手指放在长庚的鼻下,只能感受到极其微弱的呼吸。她强忍着悲恸,轻轻唤长庚的名字。 “长庚,睁开眼看看我,是我啊,我是纪麟……”纪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但却控制不住恐惧。 长庚眼珠微微一颤,但她的眼皮像是有千斤沉,想睁开看一看纪麟都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 纪麟紧握住长庚的手,放在嘴边哈气,想要给她暖和过来。但一切都是徒劳,纪麟甚至能感受到长庚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远。 长庚终于微微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清轮廓。她张张嘴,却觉得嗓子哑得厉害,说出一个字都那么难。 “长庚你休息一会儿,不会有事的,一定能治好你,我不会让你死的!” 长庚几不可见地摇摇头,微微张了张嘴,像是有话要说。 纪麟立刻把耳朵凑到长庚的嘴边:“你说,你说,我听着……” “纪麟……” “嗯,我在,我在……你说, 我都听得见。”纪麟每一次点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长庚如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但她看到纪麟还是下意识要勾起嘴角。 “我的心愿已了……没有遗憾了……”长庚每说几个字就觉得身上更痛几分,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离开,想抓也抓不住。 “你胡说,你还有好多事没做,你要好好活着,你说过要与我一起去什卡家和义渠家的!”纪麟已经泣不成声:“求求你,不要走好不好……” 长庚的眼泪从眼角滴落:“对不起纪麟, 是我失言了…” 纪麟抱住长庚,巨大的悲恸充斥内心, 她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哭声,只有温热的泪水不断落下。 长庚的手垂下,彻底没了声息。 “长庚——”纪麟趴在长庚的肩头,抱着她冰冷没有一点温度的身体,把哭声都锁在牙关。 纪麟的身上也被长庚的血染红,她浑然未觉,仍是紧紧抱着长庚。 安言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站着,他看到纪麟痛彻心扉的神情,心里更像是被刀绞一般。他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上前,但是理智让他把时间留给纪麟,留给她与长庚告别。 纪麟伏在长庚身上哭得不能自已,从一开始压抑的哭声到小声抽泣,最后则是放肆地痛哭。 丁丑匆匆赶来,本想上前,却被安言拦住:“给她一点时间。” 丁丑于心不忍,但最后还是听话地站定。只是担忧的目光始终不敢离开纪麟半寸。 “你来了,马贼那边怎么办?”安言神情严峻地询问丁丑。 “塔娜。”丁丑的回答向来言简意赅。 安言一下就明白丁丑的意思:“你也看出不对劲?” 丁丑未答,显然是默认。 “既然如此,左家那两个傻瓜,别去添乱才好。”安言更担心左宝宝。 “他们无性命之忧。”丁丑难得多说了几个字。 安言并未细问,但也心中有数。 左宝宝应付得很是吃力,却也有闲情与左玉钊抱怨:“怎么人越来越少?丁丑又去哪儿了?” 左玉钊疲于应付马贼,没空与左宝宝废话。 “我方才似是听到哭声,很是熟悉,应当不是楼兰百姓。”左宝宝又道。 他正纳闷,马贼的刀砍下来,他惊慌地大叫一声:“哇!你们还偷袭!简直可恶!”他险险躲开,差点就要身首异处,登时大怒:“看我不取你狗命!” 左宝宝的愤怒涌上来,随手抓起一把黄沙藏在身后,挥着刀就冲将上前:“拿命来!” 马贼根本不知左宝宝喊什么,也大吼着冲上来,二人拼在一处。 左宝宝得逞地一笑,眼疾手快地甩出手里的黄沙。 “啊——”马贼惨叫一声,后退数步,使劲擦眼。 左宝宝趁机一刀砍下去,马贼就彻底死透,根本连反抗的机会也无。 “呸!让你偷袭老子!”左宝宝狠狠啐了一口。 他擦擦脸上不小心迸上的血珠,看左玉钊那边正与马贼激战,就不去添乱。再看塔娜甩着长鞭,一个人要对付三个马贼。 “大胆马贼,欺负一个姑娘家算什么本事!”左宝宝顾不上身上的伤,挥起刀二话不说就冲上去帮塔娜。 与塔娜对上的三个马贼看到左宝宝冲来,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塔娜察觉,长鞭一挥,拦住他们三人的去路。 马贼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只剩下四个人。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所有马贼都会把尸体留在楼兰。 塔娜脸色更加难看,长鞭舞得华丽,每一鞭都或多或少在三人身上留下皮开肉绽的痕迹。 “仙女姑娘,我来帮你了!”左宝宝大吼着冲来。 还没等左宝宝的刀落在马贼身上,他们三个就像商量好似的齐齐退后,跨上马就跑。 第358章 人死不能复生 “哎?哎!” 无论左宝宝怎么喊,三个马贼骑上马就头也不回地跑,像是怕被火烧屁股似的逃窜。 左宝宝站在原地,一头雾水地看着三个马贼越跑越远。 这时左玉钊那边也一刀解决了最后一个马贼,举着还在滴血的刀走到左宝宝近前。 “怎么回事?”左宝宝一头问号,指指已经没影的三个马贼问左玉钊。 左玉钊摇摇头。 左宝宝又看另一边的塔娜:“仙女姑娘,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塔娜确定三个马贼跑得看不见人影,这才轻轻摇了摇头:“不知。” “贪生怕死之辈!你们若是滚得慢一点就要做我刀下的亡魂!”左宝宝大吼一声才过瘾。 塔娜在其他人都不注意时微微松了口气。 “仙女姑娘你受伤了吗?”左宝宝关切地问,一瘸一拐地朝塔娜走去。 刚走出去两步就被左玉钊按住肩膀:“顾好你自己。” 左宝宝这话就不爱听了,想扭头去和左玉钊争执两句,但不小心转得仓促,牵动了身上的伤处:“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左玉钊扶都不扶,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活该。 左宝宝硬是赖在左玉钊身上:“都是你做的好事,我方才的勇猛你没看到?” 左玉钊不答。 “这一地的马贼,少说有我一半的功劳,若是公子问起来,你可要实话实说。”左宝宝怕被“暗算”提前与左玉钊约定好。 左玉钊仍是不理,毫不客气地闪开身,左宝宝一个踉跄差点磕在地上。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又不知牵动哪里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一会儿见了公子,不能乱说话!”左宝宝还不死心地喊了一声。 左玉钊已经走远,左宝宝捂着肚子上的伤口硬挺着追上去,边追边喊:“等等我!我也要去找公子!” 左玉钊虽然没回头,但脚步却明显放慢,让左宝宝追上。 塔娜见兄弟二人离开,这才脱力似的撑住双膝,她心里仍是惊魂未定,不知这次瞒住多少,更不知还能隐瞒多久。 她将眼中的恨与愤怒暂且压下,她还要去找纪麟,不能让纪麟看出不妥。至于她和那些人的账,她迟早会算。 “碧霜,这就是你办的好事……”塔娜极轻地念叨了一句,随即自嘲地一笑。 再抬起面庞时,塔娜已经恢复成之前那个高冷如同仙女一般的自己,她利落地将长鞭收起,淡定地追着左家兄弟离开的方向去寻纪麟。 左宝宝口中抱怨不停,大老远就看到安言与丁丑并肩而立,他随即兴奋地大喊一声:“公子!” “啧。”左玉钊略有些不烦地斜了左宝宝一眼。 左宝宝不解,但也下意识地紧闭嘴巴,不再多言。 左玉钊上前,在离安言还有三步距离时顿住,恭敬地拱手:“公子。” 安言并未回应。 左玉钊听到一阵细碎的哭声,眼皮微抬,看清纪麟与长庚后,双眼微微睁大,面上的震惊一闪而过,接着垂眸立于原地,不再开口。 左宝宝还不知发生何事,好奇地凑上前,不等往前走,就被左玉钊拉住。 兴许是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左宝宝这次没有先问出口,而是乖乖站在一边。 待看清发生何事时,左宝宝惊得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视线直勾勾地盯着纪麟和长庚,手却是拼命拽左玉钊的袖子。 “真的……真的?!”左宝宝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左玉钊没有说话。 左宝宝骇然,脸色一下就沉下来,方才那点兴奋也都荡然无存。 这时塔娜也赶过来,看到这一幕时深深吸了口气。 长庚替纪麟挡了一刀,塔娜亲眼所见。虽说是塔娜将那马贼引开一鞭解决,但若是没有长庚,此时死的就是纪麟。 塔娜见惯了打打杀杀,死在她手里的人就不计其数,她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但她此时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憋闷得难受。 尤其是当塔娜看到痛苦不堪的纪麟时,她更觉愧疚。 马贼都被赶跑,闻讯而来的百姓纷纷抱在一起喜极而泣,感慨劫后余生。 城主着急的声音此时由远而近传来。 真的氛围太过悲伤,左宝宝越发觉得难过,转个头的工夫正好看到城主正踉踉跄跄地朝这边跑来。 城主胖胖的身躯跑起来很是艰难,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但他不敢停下,仍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从城主府到这里不知摔了多少跟头,外衣都是土不说,还有地方划开了口子。 “城主来了。”左宝宝语气不见半点高兴,反而难掩悲伤和担忧。 若是被城主看到长庚……未免太过残酷。 左宝宝也来不及多想,忍着伤痛就迎上城主。 城主不认识左宝宝,但也看出他不是楼兰人:“你是与纪公子一起的吗?” 左宝宝犹豫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城主很是兴奋,双手拉住左宝宝的手臂:“可曾看到长庚?” 左宝宝不知该如何回答。 城主看左宝宝眼神闪烁,心中闪过不祥的预感,他手下微微用力:“是不是长庚出事了?你告诉我!” 左宝宝只得安慰城主:“城主您冷静一点,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 “你说什么!我问你!你说什么!”城主忽然发狂,狠狠甩开左宝宝,手脚并用地跑到近前。 当他看到长庚苍白又安静的面容时,心中大骇:“长庚!” 城主跪在长庚面前,像是怕吵醒长庚睡觉似的不敢大声说话,嘴唇跟着颤抖,哆哆嗦嗦的手好几次都伸出又收回。 “发生了什么,长庚为何会……她是太累了睡着了对不对?”城主不愿相信看到的一切,地上成片的血迹他闭上眼也都忽视。 纪麟放开长庚,形容憔悴,不知该如何与城主交代。 “都是我的错,若不是为了救我,长庚也不会死。”纪麟的声音出奇地平淡,但也没有半点人情味,更令人担忧。 安言听后,脸色微微一变。 第359章 我早就看出来了 城主听不进纪麟的话,他眼里只有自己的女儿,他涕泪横流小心地靠近,手轻轻放在长庚的发顶,甚至不敢碰长庚的手。好像只要他一直不这么做,长庚就还活着。 “城主……”纪麟斟酌着开口,她也没想好接下来该说什么。 城主什么也听不进去,他轻轻把手覆在长庚冰凉的手上,垂下头无声地落泪。 纪麟见状心更像是被拧过一样。 过了许久,城主才筋疲力尽地开口:“这是长庚自己的选择,她若是还活着,也绝不想看到你这样。” 纪麟心头一跳,她没想到竟然是城主安慰自己,鼻子一酸,眼眶也一热,差点又要掉下泪来。 “长庚一直都盼着与你见面,常说这就是她最大的愿望。这个孩子的心思……从来都如此单纯。”城主哽咽。 纪麟紧抿着唇,泪水在眼眶里翻滚。 城主深吸一口气,压下酸涩的情绪:“这孩子调皮惯了,若是这次我能拦住她,可能也不会出事。但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都是徒劳。” 纪麟也知道,人总是喜欢在事情发生之后,才渴望有“万一”。 “所以我谁也不怪,不仅如此,我还会听长庚的意思,尽所能帮你们找到什卡家和义渠家。”城主说这番话之前下了很大的决心,每一个字仿佛都有千钧重。 纪麟无比诧异,下意识就要拒绝。她欠长庚的越来越多,却再也不能还了。 “你不用觉得亏欠她,这都是她的意思。”城主把悲伤的情绪全都收敛:“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是为了长庚。” 纪麟听到这里反而放松些许。 城主随即抱起长庚的尸身转身就走,背影格外苍凉:“纪公子。” 纪麟脊背挺得更直。 “你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直说,我就在城主府等你。”城主最后只留下这一句话就走。 纪麟追了两步被安言轻轻拉住手腕:“别追了。” 她眼眶红红地看着城主抱着长庚渐行渐远,心中愧疚越来越深。 “给他们父女一点独处的时间。”安言劝纪麟。 纪麟呼出一口浊气,眼眸又一次变得湿润。 左宝宝看着没戴面具的纪麟,突然惊讶地大喊一声,指着纪麟拼命看周围的人。 但是周围没有一个人理左宝宝。 左宝宝守着这么大的“秘密”,还以为只有自己看见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就是没有人回应。 这时一个想法钻进左宝宝的脑袋里。 难道纪麟也和自己一样,故意男扮女装想要吸引马贼的注意? 左宝宝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毕竟他自己此时就是一身女装打扮。只不过连左宝宝都不得不佩服,纪麟的女装还真像那么回事。 “纪公子,你的女装还真是……”左宝宝一时竟想不出形容词,满眼都是惊艳。 左玉钊瞥了他一眼,提醒他说话也要看场合。 左宝宝心知肚明,但他真是想活跃一下气氛,不然这股悲伤的氛围还不知要蔓延到何时。 但纪麟实在笑不出来,也不想说话,一个人颓然地回到墙边坐下,憔悴得像丢了半条命。 左宝宝自知失言,不敢随便开口。 塔娜见状心急如焚,上前坐在纪麟身边陪着她,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此时无声的安慰远比开导更有用。 安言犹豫着没有离开,看到纪麟伤心难过他实在无法丢下她不管。丁丑也是一样,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左宝宝思前想后,攒了一肚子安慰的话想说,犹豫半天斟酌着就要开口,但还不等他发出一个音来就被左玉钊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左宝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左玉钊拖走。 左玉钊把左宝宝拉到另一边看不见的角落才松开手,左宝宝差点被憋出个好歹。 “你方才为何不让我说话?没看到纪公子难受吗?”左宝宝抱怨。 左玉钊冷冷看弟弟:“你打算说什么?” “当然是安慰纪公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别太伤心……”左宝宝娓娓道来。 左玉钊打断左宝宝:“你若是真敢说,就等着公子罚你。” 左宝宝额角突突一跳:“罚我?这是为何?” “纪公子与长庚的感情不比其他,你一个外人说什么风凉话?”左玉钊毫不客气地训斥左宝宝。 左宝宝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我何时说风凉话了?我承认,我是与这长庚交情不深,但无论如何,如此年轻的姑娘出了事,谁心里也不好受。” “那你也没有立场说这些,就别去添乱了。”左玉钊一句话彻底掐灭左宝宝的心思。 左宝宝也隐约察觉到不妥,没有继续辩驳,但看气氛沉闷,心思又活络起来。 这次却被左玉钊抢先一步:“日后不必再叫纪公子,要改口了。” “改口?改什么口?”左宝宝没反应过来。 左玉钊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左宝宝。 左宝宝愣了一瞬,忽然顿悟过来:“你是说!” 左玉钊堵住耳朵,不听左宝宝大喊大叫。 左宝宝惊得来回走,神情一会儿惊喜一会儿担忧,多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很是复杂。 “我早就看出来了!”左宝宝冷不防来了一句。 左玉钊并未理会。 左宝宝就自说自话:“难怪纪公子秀气得不像话,原来根本就是姑娘家。这倒是说得通了,她做姑娘打扮根本没有一丝不妥,哪像我,勇猛之气都快要溢出来。” 左玉钊冷冷地斜了左宝宝一眼。 左宝宝嘿嘿一笑,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如此看来,日后再有这种任务,就不用我出马了。” “想得美。”左玉钊只有三个字击碎左宝宝的美梦。 左宝宝顿时愁眉苦脸:“啊?还是我的麻烦?” 左玉钊没说话就代表默认。 左宝宝感慨自己命苦,只希望之后的路程再也不要有这样的麻烦才好。 “这一时改口,我都不知该叫她什么了。”左宝宝如今再想起纪麟,竟也不自觉有些脸红,脑中更是拼命回想是否曾经对纪麟有不规矩的时候。 第360章 算你识相 “唉,长庚出了事,唐姑娘……又那般憔悴,这可如何是好?”左宝宝说起来还是有些拗口。 左玉钊略一沉吟:“一切都听公子的,你我无须多问。” 左宝宝一想也是,倒也乐得轻松:“如此甚好。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先回去将马车都收拾妥当?” 这次左玉钊没有训斥左宝宝,反而先一步走在前面。左宝宝只好忍着身上的疼瘸着腿追上去:“等等我!” 他们回到院子里,两驾马车,还有塔娜的马也都在。 左宝宝没急着收拾包袱,先去柴房把大牛一脚踢醒。 大牛身上一抽,一下就清醒过来,看是左宝宝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左大爷,你把我吓坏了!” “你还知道害怕?”左宝宝冷笑:“你才是大爷,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差点丢了性命,你在这里睡大觉。” 大牛听出左宝宝来者不善,眼珠一转立刻讨好地笑道:“左大爷明察,我也不是故意要睡大觉,这不是晕了吗?不然的话,我定要亲自上阵助你们一臂之力才是!” “放屁!”左宝宝毫不留情地拆穿大牛。 大牛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擦擦脸不敢轻举妄动。 “你这胆小鬼,若是不趁机逃跑,我叫你爹!”左宝宝冷笑。 大牛不敢再说,看到左宝宝身上有血迹,就急忙改口,换上一脸担忧之色:“你这是在哪受的伤?快去医馆才行!” “闭上嘴,老子这还没死,你别喊得要发丧一样。”左宝宝不客气地训大牛。 大牛心有不忿,但也只能把这口气咽下,顶着笑脸给左宝宝赔不是。 “我警告你,一会儿公子他们回来,你若是敢说错一个字,就有你好看!”左宝宝威胁道。 大牛心里一抖,他见识过这些人的手段,到时就真是叫天天叫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左大爷放心,我大牛对天发誓,绝不张嘴,更不会说错话!”大牛信誓旦旦地保证。 但左宝宝并未掉以轻心,他思前想后仍是觉得不妥:“太麻烦,直接将你打晕就是。” “别别别!”大牛急急向后缩起身子:“左大爷手下留情!我这脑袋实在是敲不得了!” 左宝宝手一顿,居高临下地看大牛,倒是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大牛脑筋转得飞快:“我人都在你们手里,而且我的身手你们也知道,我倒是想跑,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左大爷你说是也不是?” 左宝宝冷哼:“算你识相。” 大牛一看有戏,悄悄松了口气,这才道:“不知左大爷可否告知小的,我们这是到何地了?” 左宝宝看到大牛一脸谄媚的笑容就犯恶心:“你说话就说话,再笑信不信我打你?” 大牛立刻收起笑容,紧闭着嘴对左宝宝猛摇头。 左宝宝这才收起不耐烦,但也没打算这么容易告诉大牛:“你又打什么主意?问这么多作甚?” 大牛早就想好应对之词,此时一点也不惊慌,压着笑回道:“之前纪公子不是叫在下带路去义渠家吗?但在下实在不知义渠家在何处。” 左宝宝听着心烦,耳朵生茧:“别说废话。” “但我看此地有些不对劲,若是一直走下去,兴许找到的不是义渠家。”大牛一脸高深莫测地回道。 左宝宝压根就没把大牛的话当回事:“你要说就说,不说就别怪我下手不知轻重。”他说着举起手刀左看右看。 大牛打了个寒颤,立即赔罪:“左大爷莫急!我要说的就是这么下去,迟早要到楼兰!” “楼兰?”左宝宝皱眉:“你怎知晓此地?” 大牛一听,心下有了计较:“莫非左大爷也知道?” “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左宝宝不耐烦。 大牛立即主动道:“楼兰此地也只是传说,像我这样的人哪有机会去?就算去得成,也没命回去喽!” “此话怎讲?”左宝宝被大牛的话勾起些许好奇。 大牛四下打量,像是确定此地只有他二人,并无其他人偷听。 左宝宝更加厌烦:“我说你到处看什么呢?就算有人,也是你死,知道了吗?” 大牛撇撇嘴,也不敢表现出不满,继续道:“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虽说我也只是听人说起,但是人人都说楼兰很是可怕。” 左宝宝不自觉聚精会神地听了两句。 “其实可怕的不是楼兰城,更不是那里的百姓,而是那里出没的……”大牛深吸一口气正要揭晓,被左宝宝嘲讽一笑打断。 “马贼。”左宝宝两个字就把大牛要说的都憋回去。 大牛诧异地瞪大双眼看左宝宝:“你都知道了?” 我不仅知道,我还遇上了!看到我这一身伤了吗?就是马贼们的杰作!——左宝宝就想这么说,但关键时刻他的理智占了上风,总觉得这大牛有事瞒着他们,不如趁机试着套话。 “我是随便猜的。”左宝宝敷衍道。 大牛立即赞叹道:“左大爷果然料事如神!一猜一个准!” “别废话,你说不说?!”左宝宝又举起手刀。 “说说说!”大牛继续道:“这些马贼都是西夜家的,他们常年都盘踞在楼兰城外几里远的地方……” “慢着慢着,我怎么听说马贼打劫的多是中原人?既然是中原人,就不可能走到楼兰此地,那这些马贼不是早都饿死了?”左宝宝追问,接着又恐吓道:“你若是敢骗我,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不敢不敢!”大牛立即表忠心:“我人就在你们手里,你们说杀就杀,我怎么敢不说实话?” 左宝宝看大牛不像说谎,这才让他继续说下去。 “左大爷的话也没错,但西夜家的马贼可不只是这一支。”大牛讳莫如深。 左宝宝挑眉。 “楼兰城外的是一支,平日里游窜在各处的则是另外一支。要说这凶狠残暴的程度,倒是楼兰城附近的这支更甚。”大牛思量了一会儿说道。 “这也都是你听说来的?”左宝宝狐疑地问。 第361章 受了诅咒 大牛以为左宝宝这是在怀疑他所言真假,就马上为自己辩白道:“若非我这双手双脚都被你们捆着,我定要指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我大牛就不得好死!” 左宝宝有些不耐烦地摆手:“要说就好好说,别一有风吹草动就发誓。” 大牛讪笑:“我这不是怕左大爷不信吗?除了发誓我实在不知该如何……” “你还知道什么?一五一十都给我说清楚,若是敢有半点隐瞒,就别怪我不客气!”左宝宝威胁。 “左大爷放心!小人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定会据实以告。”大牛连忙道。 左宝宝一想也是,如今大牛与他们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他有欺瞒,连他也要一起倒霉。 既然如此,姑且听听应当也无坏处。 左宝宝说服自己,坐在柴房里听大牛如数家珍地说起楼兰此地,把收拾马车的活都抛在脑后。 左玉钊随意将伤口包扎了下,就进进出出地忙着整理。这会儿不见左宝宝的身影,心中生疑,装作不经意地找了一圈。最后在柴房外听到二人说话的声音,犹豫片刻却是抬脚离开。 “我方才听你说,这些马贼都是……”左宝宝回忆片刻:“西夜家的?” 大牛点头如捣蒜:“正是!凡是西域诸地之百姓,提起这些马贼无人不知。” “猖狂至此?”左宝宝神情一凛。 大牛叹了口气:“我们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罢了,与这些马贼比可说是天上地下。” 左宝宝听了这话眼神一冷:“这么说,你还想与马贼一较高低?比比谁更凶狠残暴不成?” 听出左宝宝话里有话,大牛连忙斩钉截铁地否认:“左大爷误会了,我万万不敢有这个心思,更不用说,我也没有那个胆子。” “你对这西夜家又知道多少?” 大牛露出苦思冥想的表情,片刻后才道:“其实小人对西夜家也知之甚少……” 左宝宝也不接话,只是眼神更冷。 大牛身上一个激灵,苦不堪言道:“左大爷明察,我不敢欺瞒你,说的都是实话。西夜家的马贼就在马背上过活,从未听说他们在何地停留,神秘程度比起义渠家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继续说。” 大牛眼看说得口干舌燥:“这些我也是听那几个同乡说的。” “就是不怕死来救你的那些人?”左宝宝是有点印象。 大牛应声,故作神秘道:“他们都有点本事,也有命大的,真能找到点旁人找不到的好玩意。” 左宝宝很是不屑:“他们若是真有本事,不早就将你救走了吗?” 大牛尴尬一笑:“他们那点本事哪能与你们相比?都是些骗人的把戏罢了。” 左宝宝冷哼一声:“这西夜家究竟是何来头?” “我听同乡提起,这西夜家是受了诅咒才会如此。”大牛别有深意地说道。 “什么诅咒?” 大牛深吸一口气:“这诅咒邪门得很,西夜家世世代代都要在马背上度过,绝无在某处停留下来繁衍生息的可能。” 左宝宝一惊:“怎会有如此恶毒的诅咒?” 大牛头摇得像拨浪鼓:“这小人也不知。这西夜家的马贼出名不止因为这诅咒。”他故意挪动笨重的身躯凑近左宝宝。 左宝宝嫌弃地后退两步。 “听说西夜家的马贼头子是一绝世美女,至今还无人见过她真正的面容……”大牛说着顿了顿,绞尽脑汁想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多半与那位蒙着面纱的仙女姑娘是差不多的美貌!” 左宝宝想了想塔娜,又想想马贼头子,二话不说就给大牛的头上狠狠来了一记:“说什么鬼话呢!马贼头子能与仙女姑娘相比吗?你再敢说一句别怪我不客气。” 大牛连忙改口:“是是是,小人就是随口一说,左大爷千万别往心里去。我虽说也没见过马贼头子的美貌,但人人都说凡是见过一眼,都会乖乖将手中的货物钱财送上。” 左宝宝越听越觉得好笑:“连马贼头子样貌如何都不知,我看并非是被容貌所惊艳,怕是被马贼们吓到而已。” 大牛赔着笑脸:“左大爷所言甚是,我怎么把此事给忘了。” “西夜家难道都是女马贼不成?为何会让一女子当马贼头子?”左宝宝很是疑惑。 大牛摇头:“这小人也不知,但只要提起西夜马贼,无人不知马贼头子乃是容貌不可方物的女子。” “难不成,西夜家就这一个马贼头子?” “非也非也,据说这伙马贼里还有一国师……”大牛娓娓道来。 左宝宝打断道:“一伙居无定所的马贼,为何还会有国师?” “这您就有所不知,这西夜家想当年也是相当繁盛,若非诅咒,今时今日的他们,兴许连义渠家都难比。”大牛道。 “义渠家?” 大牛点头:“可惜现如今的西夜家是比不上喽!” “义渠家的下落你可知道?”左宝宝忽然发问。 大牛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猛摇头:“左大爷,你们都问过我多少次了,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也想求你们放了我,带着我上路也找不到义渠家的。” “找不找得到,也要看仙女姑娘。既然仙女姑娘要带你一起上路,我们的任务就是让你一直活着。”左宝宝淡淡地说道。 大牛一听脸都吓白了:“左大爷,看在我说了这么多的份上,您能不能与纪公子求个情?” 左宝宝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你若是有本事,就亲自去求,求我没用。” 大牛一看没戏,瞬间就蔫了,小声嘀咕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唉……” “你话还没说完,废什么话呢?”左宝宝呵斥道。 大牛立即挺直脊背,不敢再多言:“左大爷您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只要是小人知晓的,一定如实禀报。” “算你识相。”左宝宝想了想:“那西夜的国师可有什么传说?” 大牛神情匪夷所思:“这……小人就不知了,待小人细细思索片刻……” 第362章 知道得越多,死得也就越快 左宝宝一看大牛这模样就知道指望不上,正想换个问题,谁知大牛眼前一亮 。 “还真让我想起一茬,据说这国师身边有一侍女……” “也是天仙容貌?”左宝宝都猜到大牛接下来要说什么。 但这次左宝宝猜错了,大牛狡黠地一笑,又道:“这次就不是了,小人的确不曾听说有人提起这侍女的容貌如何,想来应当是被马贼头子的天仙容貌比下去了。” 左宝宝白了大牛一眼:“你还知道什么赶快都说来听,方才说得无甚用处。” 大牛立刻收敛笑容:“别急,小人的确还知道点旁事,但这所谓的旁事并非关于西夜家。” “嗯?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左宝宝故意嘲讽大牛。 大牛听出左宝宝话中深意,尴尬地笑笑。 “你先别急着说,让我来问问你。” 大牛连连点头,很是配合:“左大爷想问什么尽管问。 “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事,为何不早说?之前怎么问你,你都不说,偏偏在这个档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左宝宝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在他看,大牛分明就是别有用心。 大牛却是面不改色,仍然苦着一张脸:“左大爷有所不知,之前不说是因为这些不过都是传说,说了万一出岔子,倒霉的就是我。再者,纪公子问小人的都是义渠家,事关义渠家,小人实在不敢乱说,而且小人也是真的不知。” “行了行了,”左宝宝懒得听大牛说废话,打断道:“义渠家之事就当你不知,你还知晓西夜家何消息?” 大牛摇头:“我这种身份,知道得越多,死得也就越快。” “你谦虚了,我看你知道的这些足够你死十次。”左宝宝不客气地拆台。 大牛只是傻笑,也不接话。 左宝宝看他这模样就没来由一股火气:“你若是把知道的都说了,你也就无甚用处,我们也没必要带你上路。” 话中深意再明显不过,大牛就是个累赘,趁早在此地解决,还能省去不少麻烦。 大牛一听登时急红了眼:“此事万万不可!” “那你说你还有何用处?”左宝宝反问。 大牛一时语塞说不出所以然,目瞪口呆地盯着左宝宝,嘴张了又张,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左宝宝冷笑一声,随即起身,居高临下鄙夷地看大牛:“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们放你走。行,我现在就可以放了你。” 大牛不自觉吞了一口唾沫,直觉告诉他不妙。 果然,左宝宝接下来又道:“你就在这楼兰自生自灭。” “楼兰?!我们竟然在楼兰?”大牛很是不可思议。 左宝宝冷笑一声,没再理会大牛。 “怎么会到楼兰呢?左大爷你们千万别把我丢在这里,我一个人在此地根本活不下去!”大牛挪动身躯,嘴里喊着左宝宝,爬了一会儿身上就被绳子勒得疼。 这时柴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大牛的声音戛然而止,就连左宝宝都愣了一下。 大牛看清来人立即大呼小叫:“唐!公子?”但叫到一半忽然察觉不对。 纪麟站在柴房门口,冷冷地看着大牛。 左宝宝站在一旁也感受到纪麟身上传来的寒意,他怕被波及就偷偷地从门边绕出去,悄悄站在左玉钊身侧。 “你们何时来的?”左宝宝轻声问左玉钊。 站在熟悉的人身边,左宝宝也放松不少。但他心里还是难免担忧,自己与大牛的话,他们都听到多少? 左玉钊并未回答,仍是冷着一张面孔。 大牛一看是纪麟来的,整个人都老实了,全然没有方才张牙舞爪的模样。 “我之前一直怀疑你的身份,”纪麟看起来仍是十分憔悴,配上毫无起伏的话语,此时格外震慑人心:“方才我终于知道了。” 大牛肩膀莫名一抖,先一步道:“纪公子明鉴,小人……” “闭嘴。”纪麟冷声道。 大牛立即闭嘴,差点咬到舌头。 “你是不知道义渠家在何处,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义渠家的人。”纪麟直截了当地揭穿大牛的身份:“你是什卡家的人。” 大牛身体一僵,就像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 左宝宝听到后也是一愣,手肘捣了捣身旁的左玉钊:“这话是何意?什么什卡家?” 左玉钊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 左宝宝只好强压下心头的疑惑,等着再找时机。 “怎么?终于不否认了?”纪麟嘲讽地一笑。 大牛仍是不回话。 “你这一路跟着我们,其实一直与什卡家的人里应外合,是不是?”虽然是质问,但纪麟的语气听起来却格外轻松。 大牛狼狈地趴在地上,面朝地,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应当没有同伙,因为仅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带众人至此。你表面一直在马车里昏睡,其实暗中做了不少事?” 大牛不说。 “你不肯说就算了,我就是想看看你打算何时露出马脚,没想到我们才到楼兰,你就沉不住气了。”纪麟冷笑。 “纪公子你误会了,我整日都被你们绑着,我就是想做也没那么本事啊!”大牛开口就是哭诉。 纪麟早有预料:“若是真的大牛,或许不等我们从鬼门关活着出来,他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但若是你,就不同了。” 此话一出,除了左宝宝,所有人都淡定非常。 左宝宝顿时有种自己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心里就像是被什么堵住,难受得紧。 但比起这些,左宝宝更诧异纪麟的话。难道这个大牛不是大牛,那他是谁? 大牛仍是愁眉苦脸,可怜兮兮地求饶:“纪公子您真的误会小人了,小人不是大牛,还能是谁?小人真的是冤枉的!您说的话小人真的不明白!” “说句实在话,我也很佩服你。都到了这步田地,你还学大牛学得这么像。”纪麟忽而一笑,反问大牛:“你不会以为我仅凭着猜测就敢来找你对质?” 大牛面上一僵,没有接话。 第363章 这也是为你好 纪麟将大牛的反应尽收眼底,觉得更加好笑:“你之前易容成左宝宝时,不是信心十足地将我们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怎么?这次被人拆穿,就不敢动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大牛身体微微一动。她似是早有预料,不甚在意地开口道: “我劝你还是莫要轻举妄动得很,这柴房早就被我们滴水不漏地围起来,除非你会遁地,不然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大牛果然停下动作。 “这也是为你好。”纪麟很贴心地补上一句,只是她还未从长庚的死中恢复过来,脸色并不好看。 大牛长长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地半坐在地上:“纪公子您为何不相信小的呢?小的真的没有半句虚言,更不敢骗你们。” “事已至此,你还嘴硬?”纪麟语气平平,不见半点惊慌,好像早就料到大牛不会这么轻易承认。 大牛一愣:“纪公子我真不是你所说的什卡家的人,更不知义渠家在何处,我知道的所有事全都告诉……”他顿了顿,手臂被捆着,只能冲着左宝宝挤眉弄眼。 不等大牛说,左宝宝自己就蹦出来:“你还想拖我下水?!” “不敢不敢,小人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大牛的声音越来越小。 纪麟嘴角微微一勾:“你以为我们是何时来的?你与左宝宝说的话,我们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大牛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左宝宝也同样惊讶,他只能压低声音一个劲儿追问身边的左玉钊:“究竟怎么回事?你们早就来了?从我与大牛说第一句话开始,你们就一直都在?” 左玉钊认真地回想一瞬,随后摇了摇头。 左宝宝见状立即松了口气:“那就好……” “大约是从,你们说起西夜家开始。”左玉钊又补上一句。 “……”左宝宝顿时一脑门黑线,一脸的“悔不当初”,不可思议地盯着左玉钊看:“我们除了西夜家也没说别人,还说不是从头开始?” 这次左玉钊没有再开口。 左宝宝心里一阵烦闷,连带着身上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如今满脑子就只有两个字——后悔。他若是早知道纪麟他们在门外,他说什么也不会问大牛那么多。 “其实我也有点疑惑,还得你来解释。”纪麟看大牛。 大牛一脸茫然。 纪麟继续道:“按理说,凭你摔下悬崖都死不了的本事,应当早就注意到我们在门外才对。但你却是硬装到底,那些话不仅是说给左宝宝,更是说给门外的我们听。” 纪麟身边就是安言与塔娜,身后还有丁丑和左家兄弟。这么多人都等在柴房外面,想要不被人察觉几乎是不可能的。 “原因无外乎两个,要么是你本事丢了,连这点破绽都察觉不到。”纪麟顿了顿,又道:“要么就是你另有主意,想利用我们。” 左宝宝又被摆了一道,此时反应过来,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易容鬼!这次又拿老子下手!” 他面颊通红,只是不知是被大牛气的,还是因为中了大牛的计羞愤难当。 “这不能怪我,我也没有办法,谁让你是这些人里最天真的呢?”大牛笑笑,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他晃了晃脖子,轻轻动了动手,原本还狼狈地趴在柴房地上的大牛一下起身,紧紧缠绕在身上的麻绳也顺势落在地上。 大牛拍拍身上的土,松松手腕:“这些绳子捆了我好几个 时辰,你们回来得太晚了。” 左宝宝目瞪口呆地看着大牛:“你、你……” 大牛却是扬唇一笑:“多谢左大爷。” 纪麟眼眸一沉,大牛的一举一动都落入她的眼帘。 “纪公子,哦不,如今应该叫你一声唐姑娘才对。”大牛眯起眼笑得格外开心。 纪麟看着大牛这张熟悉的脸,却带着完全不相符的笑容:“好心”提醒大牛:“话已至此,不妨让我们见识一下兄台的真面目?” 大牛好像忽然反应过来:“对,我怎的把这茬给忘了!” 纪麟微微蹙眉。她原本以为假的大牛不会轻易暴露身份,还会使出阴谋诡计逃跑,却没想到他竟如此配合。 “若是你想耍花招,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纪麟道。 大牛笑得格外爽朗:“唐姑娘别担心,既然被你们知晓我的身份,我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更何况你们这里这么多高手,我这点本事根本不够看。” 他越是这么说,纪麟的神色却是蒙上一层紧张。 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安言带着笑意道:“既然决定以真面目示人,为何还要学旁人的性子?依我看,你已经想好下一步计划,就是如何换一张脸。” 左宝宝一听立刻吓得一抖,下意识往左玉钊身后躲了躲。 他都上两回当了,自然怀疑这个家伙就盯上自己。 “再一再二不再三,这人不会还要从我下手?”左宝宝拉着左玉钊问个不停。 左玉钊不耐烦地白了左宝宝一眼。 听了安言的话,纪麟反而把心放到肚子里。比起大牛,她自然选择相信安言的话。 大牛脸色一变,意味深长地看着安言:“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安家二公子。人人都传,安家二公子体弱多病,恐时日无多,但我这一路看来,似乎传言有误。” “咳咳。”安言像是故意配合似的,大牛话音未落,他就咳嗽两声,就连脸色仿佛都苍白了几分。 “你胡说八道!我们公子从来体弱,这谁人不知?”左宝宝见不得有人说自家公子一个“不”字,也顾不上那么多急急地就要上去给大牛点颜色看看。 “是不是胡说,问你们公子不就知道了?”大牛依旧淡定。 初见面时,安言的确一副体弱模样,但时间长了,纪麟却从未这么想过。安言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和复杂。 只是纪麟没想到,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听到第二个人提起安言的家事。 第一个是城主,第二个就是如今身份不明的大牛。 第364章 这名字难听得很 “看来你知道得很清楚,我都忍不住好奇你的身份了。”安言话是这么说,但从他带笑的语气中却丝毫察觉不到。 大牛被安言戳穿之后把笑容也都掩去,一脸不耐烦地把易容的脸皮撕掉,随手扔在地上。 纪麟是想象过这个人真正的模样,她本以为会非常普通,毕竟要易容到那种程度,本身的面孔应当是越没有特色越好。 但事实却出乎纪麟的预料。 撕去假面孔之后的“大牛”,暂且还能称之为“大牛”,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细长的双眼,眼梢微微上挑,有些慵懒,还有些生人勿近的距离感,与方才判若两人。而且大牛此时看什么都有些不耐烦,光是坐在那里都带着不屑。 纪麟莫名有些想笑:“只不过才拆穿你,你这么快就露出真面目。” “装了这么久,你们不累,我都累了。”大牛打了个哈欠,不甚在意地说道:“你们要问什么就快点问。” “哎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还敢命令我们?!”左宝宝越听越气,若不是左玉钊拉着,他早就冲上去给大牛好看。 “说起这茬,你们日后就别叫我大牛了,这名字难听得很。我叫昆毋。”昆毋十分主动地把名字说给众人听。 纪麟还是第一次听人如此介绍自己,她不自觉重复了一遍:“昆毋?” “没错,昆毋就是我的名字。你们若是愿意,日后都可这么叫我。”昆毋道。 左宝宝被昆毋的嚣张气笑:“你最好看清楚你现在的处境,竟然还敢造次。” “你们是跟在安家二公子身边的孪生兄弟。”昆毋未接左宝宝的话,视线在左家兄弟二人之间扫了一眼:“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之所以跟着他,是奉你们师父的命。” 左宝宝一愣:“你怎么知道?”说完他才后悔地捂住嘴,一个劲儿埋怨自己为何说这么多。 左玉钊已经懒得训斥左宝宝。 昆毋面带得意:“我很好奇,你们的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 “与你何干?”左宝宝怒斥昆毋,但他难以忽视自己的那点心虚。 “是与我没有干系,但你们的师父真是能人,早在二十年前,就能一路云游到安息国。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成了安家二公子的师父……”昆毋越说越多。 这下不只是左宝宝,就连左玉钊的脸色也是一凛,看昆毋的眼神也更加冷冽。只要安言一个命令,他就会立刻动手。 “怎么办?他好像真的知道点什么,还不动手等什么呢?”左宝宝心急如焚,他怕再这么下去,昆毋还会说出更加了不得的话。 左玉钊沉默片刻,只让左宝宝稍安勿躁。 左宝宝心思越来越乱,一个头两个大,看旁人都很是淡定,像是只有他一个人因为昆毋的话受影响。 他深吸了几口气又缓缓吐出,让紧张的心稍稍平复,这才稍好些许。 昆毋瞥了左家兄弟一眼,他并未将这二人放在眼里,他只关心安言是否因为他的话动摇。 但可惜,昆毋朝安言看去,他面上没有一丝变化,甚至连笑容都不曾改变。 昆毋顿觉一拳打在棉花上,眸色渐深。他虽然早知道安言不是好对付的,但没想到他会对自己所说的话不为所动。 难道安言是装的? 昆毋很快就否了这个猜测,他这一路也观察过多次,安言几乎没有出过手,他更像是个军师。从来只是出主意或是点拨。 就因为如此,昆毋才觉得安言深不可测。 安言丝毫不见惊慌,只能说明昆毋所说无法引起他任何波澜。 昆毋也不急,不急不缓道:“安家二公子的话一会儿再说,不如先说说我?” “昆毋,你是大宛家的人。”安言在昆毋开口之前先一步说道。 昆毋笑了:“不愧是安家二公子,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 “你太谦虚了,我对大宛家的了解未必有你对安家的了解深。”安言并非吹捧,而是实话实说。 昆毋毫不掩饰面上的喜色:“能得到安家二公子的夸奖,我昆毋也没白在这世上走一遭。” “客气了,”安言微微一笑,复又道:“这是不知你兄长近来如何?” 昆毋脸色微微一变:“好端端的,提起他作甚?” 安言笑容更深:“听昆毋兄的意思,昆家兄弟二人不睦已久?” 昆毋脸色一红,比起羞涩更像是气的:“不劳二公子费心,我与兄长关系一直很好!” 纪麟看着一向淡定的昆毋却因为安言的三言两语破功,一时不知是该笑昆毋年纪太小,还是该佩服安言的好本事。 她眼珠微微一转,计上心头,故意疑惑地问安言:“兄长?大宛家?这又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昆毋脸色又难看一分:“没什么!” 纪麟莫名心情转好不少,这昆毋比她想象中似乎还好相处一点。 想到这里,一个想法在纪麟脑中冒泡。 “若是你回大宛家,莫忘了代我向昆靡问声好。”安言状似不经意地把昆毋兄长的名字说出来。 昆毋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看安言的眼神更是复杂:“我说了不许提那个名字!” 安言诧异地挑眉:“你说过吗?抱歉,我没听到。”他说完还一本正经地要给昆毋赔罪。 昆毋气得在柴房里原地蹦了两下:“我说了!他们都听见了,就你没听见?!” 安言看到昆毋的反应,略一挑眉,随即恢复笑容。 纪麟也十分诧异,像看戏一样看昆毋。 左宝宝更不用说,这会儿已经傻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昆毋看,脑门上都是问号。 “这就是之前把我们骗得团团转的家伙?”左宝宝不能相信自己竟然被这么容易暴躁的家伙给骗了两次。 左宝宝顿觉无地自容,完全站在左玉钊身后,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 就连一直沉默到现在的塔娜和丁丑,此时也不禁多看了昆毋一眼。 昆毋一无所察,仍是在一个人生气,对着安言大呼小叫。 第365章 我现在改主意了 “好,既然你说我没说过,那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再提那个人的名字!”昆毋每说一句就用手指点在空气中。 纪麟只觉得无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连他们兄弟二人的名字都还没记清。 于是安言就“贴心”地开口了,他故作好奇地反问昆毋:“你是说昆靡的名字不能提吗?” “你还说!!”昆毋气得抓自己头发:“啊啊”地大叫,好像这么做就能把那个名字从自己的脑子里踢出去。 安言只是笑,面上早已不见半点病容。 昆毋被气昏头,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 “这你就误会了,我只不过是想确认,免得说错。”安言回答得理所当然。 昆毋一时语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安言沉默不语,嘴角笑容不改。 昆毋压下火气,口中默念了一句什么,纪麟凑近耳朵都没听清楚。 “你想拿他来堵我的口?怕我说出你们安家的事?”昆毋自觉看穿安言的心思。 安言却不以为意:“你想说什么就说,若有说得不周全的地方,我倒是还能给你补充。” 昆毋眸色深深地看安言,想从他面孔上看出点端倪,但安言向来不会露出马脚。 “说了这么多,既然你是大宛家的人,那你肯定知晓什卡家之事。”纪麟岔开话题。 她虽然对大宛家与安家都有点好奇,但她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多问一句就是对不起安言。 纪麟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既然知晓,那就劳烦你受累,带我们去。”纪麟说出目的。 昆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去。” 纪麟笑了:“为何?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不就是想把我们带去什卡家吗?” “那是之前,我现在改主意了。”昆毋道。 纪麟已经渐渐能摸清昆毋的脾气,他就是个捉摸不透的人,决不能用想别人的惯常心思去猜测他的套路。 “那不知可否告知,你的新主意是?” 昆毋在柴房来回踱了两步,似是在思索,沉默片晌,双手一敲:“我知道了,我要带你们去义渠家。” 这话一出,气氛出现一瞬间的静谧。 一直未曾开口的塔娜长鞭一甩,昆毋像是早有预料,灵活地一个倒立闪身,堪堪躲开了长鞭。 “好险,再有半寸,我就要皮开肉绽了。”昆毋站定后拍拍身上的土,随后抬头冷冷地看塔娜:“你长得好像天仙一般,为何心肠如此歹毒?” 塔娜不与他废话,紧接着就甩出第二鞭。 “还来?”昆毋在不大的柴房里被塔娜逼得进退两难。 塔娜并不理会旁人,她招招出手狠辣,显然是要彻底制约昆毋。 纪麟也看得出,塔娜并未下杀手。但就算是昆毋,结结实实挨上一鞭子也够他受的。 只是如今的情况,纪麟也实在不好开口。 “你若想知道义渠家在何处,就趁早收起你的鞭子来!”昆毋躲避时还不忘吼了一声,语气越发暴躁:“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 塔娜手上的动作一顿。 纪麟趁机握住塔娜的手腕:“不如就听听他怎么说。” 塔娜神情微动,并未急着收回鞭子。 “若是你敢有半句欺瞒,这鞭子可不长眼。”纪麟故意说给昆毋听。 昆毋却不以为意,顺过气来嗤笑道:“你们若是不想知道义渠家的下落,大可以打死我。”他不屑地一笑,一点也不怕塔娜的鞭子。 纪麟看昆毋这副软硬不吃的混世魔王模样,实在哭笑不得。 塔娜气不过,冷哼一声:“没有你,我照样能找到义渠家在何处。” “是吗?”昆毋得意地反问:“若是你们能知道,就不会绕到楼兰来。” “那你说你要怎么样才肯帮我们?”纪麟配合地问道。 “我早就说了会带你们去,是你们自己不信,还要三番几次地找我麻烦。”昆毋道。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尽快上路。”纪麟催促道。 昆毋摇头:“不成。” “你在楼兰还没待够是不是?”纪麟忽地接道。 昆毋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眯起眼看纪麟。 看昆毋这副神情,纪麟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心下有数,对昆毋道:“我也正有此意,你去玩你的,我们做我们的正经事。” 纪麟说完也不等昆毋回答转身就走,好像一点也不怕昆毋会有旁的心思。 昆毋显然没料到纪麟会是这种反应,他的目光一直跟着纪麟,神情格外复杂。 丁丑也跟在纪麟身后离开,安言对昆毋行了礼,笑笑也走了。左家兄弟一看自家公子都走了,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 只有左宝宝临走还深深地看了昆毋一眼,强忍着冲上去捏昆毋脸的冲动。他想看看究竟昆毋有多少张假面孔。 昆毋根本不怕左宝宝,察觉到他的视线,就摆出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怼回去。 左宝宝越看越气,但还是被左玉钊拉走了。 最后只剩下塔娜与昆毋面对面站着。 昆毋心里犯嘀咕:“不会还要来?”正当他摆好架势要与塔娜大战三百回合时,塔娜却毫无预兆地走了。 昆毋一个人被晾在原地,根本没人管他是留是走。 他心头无名火起,差点忍不住冲上去质问纪麟,她这么做究竟是何意! 纪麟走后,左宝宝很快就追上来。 “唐……”左宝宝脱口而出,脑筋一转又接上两个字:“姑娘!” 纪麟脚步一顿,左宝宝趁机追上来。 “唐姑娘要去哪儿?”左宝宝没话找话。 “城主府。”纪麟面上看着淡定,其实一直压着心底的波动。 左宝宝了然,猜到纪麟定是为了长庚的事去城主府,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支支吾吾却又不肯离开。 纪麟看不下去,主动道:“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婆妈?” 左宝宝苦笑:“这一日发生的事太多了,我也是没办法……” 纪麟没假话。 左宝宝自知失言,连忙道:“昆毋那厮如何处置?” “不必管他。”纪麟随意道。 第366章 就让他这么跟着? 左宝宝料到纪麟会这么说,但担忧仍在,五官都快要拧到一处,纠结道:“他若是趁机跑了怎么办?不然派人看着他?” “派谁?”纪麟反问。 左宝宝语塞,他左看右看,一个手数得过来的几个人,要谁去看着昆毋也不太合适。 不等左宝宝纠结出答案,纪麟直接道:“他不会跑。” “嗯?”左宝宝一愣。 “他想走的话早就走了,何必与我们说那么多废话?”纪麟浑不在意:“他的目的还未达到,不会这么轻易地离开。不信你回头看看。” 纪麟下巴一点,示意左宝宝看身后。 左宝宝狐疑地回头瞥了一眼,正好看到昆毋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而且面上还装作无视。察觉到左宝宝的视线,昆毋还尴尬地看向一边,手足无措地转身走了两步又绕回来。 “……”左宝宝无奈又窝火,转头又问纪麟:“就让他这么跟着?” “这不是正好?他若是真能带我们找到义渠家,我们也省去很多麻烦。”纪麟就事论事。 左宝宝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没安好心,少不得在路上给我们使绊子。更有甚者,他根本不知义渠家在何处,要带我们去他早早布下的陷阱 。” “那你就去问问他这么做究竟是何目的,”纪麟又补上一句:“能问得出来的话。” 左宝宝卡了壳:“你这不是难为我吗?他嘴那么严实。况且能说的话,就不叫陷阱了。” 纪麟没再多说,朝城主府走去。 漫长的黑夜总算过去,天边也露出白光。 经过城中时,篝火已经彻底熄灭,留下黑色的灰烬,周围都是烧了一半的木头。 偶尔能看到几个受伤的百姓,纪麟他们走在路上,凡是看到的百姓都会上前来哭着感谢。若不是有他们在,仅凭楼兰城的侍卫,怕也不是马贼的对手。 纪麟心思早已飞到城主府,旁边人说什么她也都听不进去,只想快点赶到城主府。 安言看出纪麟的心思,眼看聚来的百姓越来越多,他忽然拉住纪麟的手腕就跑。 纪麟冷不防被拽着跑,片刻后才回神,看清是安言拉着自己,她回头瞥了一眼,百姓们都诧异地看着他们。 就连左家兄弟,丁丑和塔娜也都没料到安言会突然拉着人就跑。 纪麟犹豫了一瞬,就跟着安言的步伐一起朝城主府跑。 到了城主府外,纪麟跑得心跳加快,面颊微红。她重新感受到心跳,这种感觉有点奇妙。从长庚出事,她的身体也跟着麻木了。 安言脸不红气不喘:“人人都知我这身子骨弱,偏我还拉着你跑了这么远,你是不是该好好感谢我?” 纪麟看安言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虚弱”的模样:“谢谢你的厚脸皮还差不多。” “咳咳。”安言做作地咳嗽两声。 纪麟立刻后退三步,敬而远之:“多保重。”言毕就往城主府内走。 安言也抬脚跟上。 纪麟察觉,顿住脚步,半转身看安言。 安言也停住脚步,抬眸对上纪麟的目光,眼含笑意。 “你这是做什么?”纪麟忽略安言眼眸中的情绪,淡定发问。 安言对答如流:“与你一样。”说着还走到纪麟前面。 纪麟张张嘴,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只管跟上安言的步伐。 “昨晚刚出了事,城主府的侍卫就不见了踪影。”安言左右看了看。 纪麟也注意到了:“兴许都在城内,百姓比城主府更需要侍卫。” 安言没有反驳,他们来城主府还有要紧事,没有侍卫阻拦也省去不少麻烦。 当他们回到之前的大厅时,地上的暗道还在,城主守着一口棺木颓然地坐着,口中念念有词。 骤然看到这一幕,纪麟勉强压下的悲伤,又汩汩不断地冒出来。她整个人也瞬间被笼罩在一片黯淡的阴云中。 安言面上笑容也随之消失,他的视线始终落在纪麟身上。 纪麟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城主和棺木。眼前渐渐模糊,两道温热顺着面颊滑下。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凉的手指擦去泪珠,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慢,也格外认真。 城主声音一顿,抬起酸麻的脖颈:“你们来了。” 纪麟走到棺木边,看到里面安睡的长庚,万千情绪涌上心头。 “长庚,他们来看你了。”城主声音放得很轻, 伸出手想要摸摸女儿,但好像怕吵到她似的又缩回手。 城主叹了口气:“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多谢城主。”纪麟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几个字。 她缓缓踱步到近前,静静地看着长庚。 就在昨日还活蹦乱跳的人,一夜之后却物是人非,只能躺在冰冷的棺木中。 到如今,纪麟仍然心存幻想,说不定这就是一场梦,只要梦醒,长庚就会活过来。在来的路上,纪麟甚至都做好长庚会来迎接自己的准备。 可惜,纪麟的美梦就在眼前破灭。长庚再也不会醒,她的人生永远停在昨夜。 “长庚离开城主府之前,曾经交代过我。”城主开口。 纪麟的思绪被拉回,她微微抬头好让来不及滴落的泪水在眼眶里停留的时间长一点。 城主提起长庚,嘴角总是不自觉挂上笑容:“她说不定当时就想到会有事发生。” 纪麟没有轻易接话。 “她当时走得急,我怎么劝都没用。若是我当时不松手……”城主懊悔自责。 纪麟自知没有立场安慰城主,但斟酌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长庚的死与您无关,应该是我的不好才对。” 城主摆手:“长庚不会怪你,我也不会怪你。我如今能做的,就是把长庚曾叮嘱我的事都告诉你。” 纪麟的心莫名一跳。 “长庚说你与她师父一样,都是要做大事的人,她只是一个城主府的普通人,也想像你们一样四处游历。”城主说着说着自己就忍不住抽泣起来。 纪麟心有所感,却不知该用什么立场安慰城主。 第367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她想跟着你一起走,但也放不下我一个人留在楼兰。”城主用袖子擦了擦脸,两眼通红,失笑道:“她也知道即便说破天去,我也不会答应。” 此时的城主与之前那个胆小怕事,两头做好人的家伙判若两人。 “若我执意不肯,她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乖乖地留在楼兰等你们回来。”城主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所以她离开之前告诉我,让我一定要用整个楼兰的力量帮你。” 纪麟脸上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 城主并未察觉,仍是自说自话似的继续道:“她并未告诉我你们要做什么,但她说起此事很是坚定。我本以为她就是小孩子心性,想到什么就是很么。” 说到这里,城主自己摇摇头无奈地一笑:“ 没想到那会是长庚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纪麟想说什么却插不上嘴。 “既然是长庚交给我的最后一件事,我定要完成她的心愿。”城主道。 纪麟忽然想起来到楼兰的某个夜晚,她又去房顶上看星空,被长庚找到,二人就一起看了很久。 也是那时,纪麟与长庚说了很多。 纪麟还从未感觉离那颗星这么近,终于有了与张大人曾经同在一片土地上的实感。 兴许是情绪作祟,纪麟与长庚说过些什么,她自己都记不太清了。但那些话是她还不曾对第二个人说过的。 想来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纪麟也没想到,长庚居然默默把她说过的话都记下来,并且认真地想过如何才能帮得上她。 想到这里,纪麟眼眶一热,不等反应过来泪水就扑簌扑簌地掉落。 “她说你们要做的是大事,既然如此,若是你不嫌弃的话,就让楼兰做你们的后盾。”城主郑重承诺道。 纪麟想也不想就要拒绝:“此事万万不可……” 她的话还没说完,城主就抢先一步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是长庚最后的愿望,你不必多想,就当是为了长庚。” 听到这里,纪麟拒绝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长庚还来不及细说,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在此告诉我?”城主询问纪麟,神情却带着些许卑微。 纪麟心有不忍,更觉愧疚:“这……我真的做不到。就算是为了长庚,我也不该利用楼兰,利用城主。” 城主面上闪过愕然,原本像两条缝一样的小眼睛,此时却竭尽所能地瞪大,一眨不眨地看着纪麟。 纪麟坦荡,只是心中对长庚的愧疚令她始终无法坚定地与城主对视。 “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呢!”城主忽然急躁,手撑着棺木艰难地站起来。 “城主当心。”纪麟上前要扶,却被城主甩开。 城主越说越气,更多的是对纪麟的无奈:“哪里来的利用?若是长庚能听到你说这番话,她会怎么想?” 纪麟沉默了。 “你什么也不必说,你若是愿意听长庚的,就把事情说清楚。若是不愿意,那我也不强求,你们现在就可以走,离开楼兰。”城主说完就转身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守着长庚的棺木。 纪麟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脑中早就乱成一团,只好下意识去看安言。 安言察觉到纪麟的视线,真是轻轻地颔首。 纪麟皱紧的眉头随即舒展,好像下了巨大的决心似的上前一步。 “城主,我们的确有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很大,很长远,能不能实现,我也不知道。”纪麟说着自嘲地一笑。 城主后背挺直,显然在听纪麟说话。 “那夜我把这个计划告诉了长庚,没想到她居然记下来,还为我着想那么多。”纪麟深深感动:“我恳求城主大人,可否将楼兰作为我们计划中最不可少的一环?” 城主没有动,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城主是否答应,纪麟并不在意,她现在只想按长庚的心愿把整件事都告知城主,剩下的就交给城主自己判断和决定。 “我们一路走来,每经过一地就会打点一切,这样一旦从中原到西域的路通了,我们就会是第一个做成生意的人。这不仅是我的计划,也是张大人的心愿。”纪麟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 城主没想到会是这么大这么要紧的事,越听神情越是错愕,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城主忽然打断纪麟:“从中原,到西域?你在做梦吗?” 纪麟猜到城主会是这种反应,就算是她自己乍一听到这个计划,第一反应肯定也是如此,根本是痴人说梦。 “城主让我说,我说了,这就是我与长庚说过的计划,她让城主帮的,也是这个。”纪麟不紧不慢道。 城主看纪麟神情不似作假,反而更想不通。 “你们一个个都发什么疯?这根本不可能!”城主态度坚决。 “城主不必担心,这个计划成与不成,楼兰都不会受半分影响。”纪麟承诺。 城主情绪激动:“这是牵不牵连楼兰的事吗?我若是担心这些,又怎么会与你们说这么多?” 纪麟无言以对。 城主气得在厅内转圈:“纪麟啊纪麟!你真是枉费我一片苦心!” “城主息怒,我知晓你的心意,但我的计划就是如此。到时就把楼兰当做我们整条通路上的据点,东来西往的人都要从此地经过,到时楼兰的繁盛绝非今日可比。”纪麟实话实说。 城主哑口无言,就像在听天方夜谭一样。但更让他骇然的是,他原本坚定的信念竟然开始动摇了。 一时没有人说话,厅内的氛围也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城主打破了僵局。 “好,就算你说的不是空想,那你告诉我,你要如何连接各处?难道东来西往的客人只是从此地经过这么简单?”城主疑惑道。 纪麟一看有戏,心下顿时一松:“连接各地,消息最是重要,若是靠一匹马四条腿,怕是跑死几匹都不够,所以我会用大雁。” “大雁?”城主一脸困惑。 第367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她想跟着你一起走,但也放不下我一个人留在楼兰。”城主用袖子擦了擦脸,两眼通红,失笑道:“她也知道即便说破天去,我也不会答应。” 此时的城主与之前那个胆小怕事,两头做好人的家伙判若两人。 “若我执意不肯,她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乖乖地留在楼兰等你们回来。”城主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所以她离开之前告诉我,让我一定要用整个楼兰的力量帮你。” 纪麟脸上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 城主并未察觉,仍是自说自话似的继续道:“她并未告诉我你们要做什么,但她说起此事很是坚定。我本以为她就是小孩子心性,想到什么就是很么。” 说到这里,城主自己摇摇头无奈地一笑:“ 没想到那会是长庚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纪麟想说什么却插不上嘴。 “既然是长庚交给我的最后一件事,我定要完成她的心愿。”城主道。 纪麟忽然想起来到楼兰的某个夜晚,她又去房顶上看星空,被长庚找到,二人就一起看了很久。 也是那时,纪麟与长庚说了很多。 纪麟还从未感觉离那颗星这么近,终于有了与张大人曾经同在一片土地上的实感。 兴许是情绪作祟,纪麟与长庚说过些什么,她自己都记不太清了。但那些话是她还不曾对第二个人说过的。 想来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纪麟也没想到,长庚居然默默把她说过的话都记下来,并且认真地想过如何才能帮得上她。 想到这里,纪麟眼眶一热,不等反应过来泪水就扑簌扑簌地掉落。 “她说你们要做的是大事,既然如此,若是你不嫌弃的话,就让楼兰做你们的后盾。”城主郑重承诺道。 纪麟想也不想就要拒绝:“此事万万不可……” 她的话还没说完,城主就抢先一步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是长庚最后的愿望,你不必多想,就当是为了长庚。” 听到这里,纪麟拒绝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长庚还来不及细说,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可否在此告诉我?”城主询问纪麟,神情却带着些许卑微。 纪麟心有不忍,更觉愧疚:“这……我真的做不到。就算是为了长庚,我也不该利用楼兰,利用城主。” 城主面上闪过愕然,原本像两条缝一样的小眼睛,此时却竭尽所能地瞪大,一眨不眨地看着纪麟。 纪麟坦荡,只是心中对长庚的愧疚令她始终无法坚定地与城主对视。 “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呢!”城主忽然急躁,手撑着棺木艰难地站起来。 “城主当心。”纪麟上前要扶,却被城主甩开。 城主越说越气,更多的是对纪麟的无奈:“哪里来的利用?若是长庚能听到你说这番话,她会怎么想?” 纪麟沉默了。 “你什么也不必说,你若是愿意听长庚的,就把事情说清楚。若是不愿意,那我也不强求,你们现在就可以走,离开楼兰。”城主说完就转身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守着长庚的棺木。 纪麟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脑中早就乱成一团,只好下意识去看安言。 安言察觉到纪麟的视线,真是轻轻地颔首。 纪麟皱紧的眉头随即舒展,好像下了巨大的决心似的上前一步。 “城主,我们的确有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很大,很长远,能不能实现,我也不知道。”纪麟说着自嘲地一笑。 城主后背挺直,显然在听纪麟说话。 “那夜我把这个计划告诉了长庚,没想到她居然记下来,还为我着想那么多。”纪麟深深感动:“我恳求城主大人,可否将楼兰作为我们计划中最不可少的一环?” 城主没有动,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城主是否答应,纪麟并不在意,她现在只想按长庚的心愿把整件事都告知城主,剩下的就交给城主自己判断和决定。 “我们一路走来,每经过一地就会打点一切,这样一旦从中原到西域的路通了,我们就会是第一个做成生意的人。这不仅是我的计划,也是张大人的心愿。”纪麟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 城主没想到会是这么大这么要紧的事,越听神情越是错愕,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城主忽然打断纪麟:“从中原,到西域?你在做梦吗?” 纪麟猜到城主会是这种反应,就算是她自己乍一听到这个计划,第一反应肯定也是如此,根本是痴人说梦。 “城主让我说,我说了,这就是我与长庚说过的计划,她让城主帮的,也是这个。”纪麟不紧不慢道。 城主看纪麟神情不似作假,反而更想不通。 “你们一个个都发什么疯?这根本不可能!”城主态度坚决。 “城主不必担心,这个计划成与不成,楼兰都不会受半分影响。”纪麟承诺。 城主情绪激动:“这是牵不牵连楼兰的事吗?我若是担心这些,又怎么会与你们说这么多?” 纪麟无言以对。 城主气得在厅内转圈:“纪麟啊纪麟!你真是枉费我一片苦心!” “城主息怒,我知晓你的心意,但我的计划就是如此。到时就把楼兰当做我们整条通路上的据点,东来西往的人都要从此地经过,到时楼兰的繁盛绝非今日可比。”纪麟实话实说。 城主哑口无言,就像在听天方夜谭一样。但更让他骇然的是,他原本坚定的信念竟然开始动摇了。 一时没有人说话,厅内的氛围也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城主打破了僵局。 “好,就算你说的不是空想,那你告诉我,你要如何连接各处?难道东来西往的客人只是从此地经过这么简单?”城主疑惑道。 纪麟一看有戏,心下顿时一松:“连接各地,消息最是重要,若是靠一匹马四条腿,怕是跑死几匹都不够,所以我会用大雁。” “大雁?”城主一脸困惑。 第368章 我已经耽搁了十年 纪麟点头:“没错,正是大雁。” 城主仍是一脸费解,再三确认道:“你说的可是天上飞过的,大雁?” 纪麟重重点头:“在楼兰城,大雁还是稀罕物,但在中原附近的城内,大雁很是常见。它们不只是飞鸟那么多简单,它们的肉可食。最重要的,它们还能送信。” “送信?!” 城主的脸一次比一次诧异。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大雁还有这么多用处。 “若是城主不信的话,我那里就有一只大雁。从我带它上路到现在已经长得很大,它也会飞,只是我还一直没让它送过信。”纪麟道。 “那你如何知道,它能做到?”城主怀疑。 纪麟却是信心十足:“试试便知。若是城主愿意,我可以尽快让它传信于湟城。” “湟城也有你们的人?”城主好奇。 纪麟自然是点头:“正是。” “湟城离此地可有些距离,若是你夸下海口,却做不到又该如何?”城主问道。 “那我便继续找其他能用来送信之物,大雁不成,定还有其他可以代替。”纪麟思索片刻:“实在不成,就用马。” “可你方才还说……” 城主疑惑的话才说到一半,见纪麟露出笑意,就自己不自觉停住。 纪麟察觉不对劲,收敛笑容与城主道歉:“是我逾矩了,还望城主见谅。” “不碍事,你快说你是什么计划。”城主并未放在心上。 “此事急不得。若是大雁不成,用马的话,我们就需要多花点心思,把整条通路的距离缩短。” 城主仍是一头雾水:“路还能缩短?” “这是自然,原本在湟城与楼兰之间可能只有一个渡口能让马休息,但如今不同,我们可以在楼兰与渡口之间、湟城与渡口之间,再加上多个驿站,权当歇息之地。”纪麟对这计划已经想过不知多少次,所有细节都被她考虑在内。 城主这才恍然,顿觉纪麟说得十分有道理。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只不过做起来没那么容易,人与钱缺一不可。”城主实话实说。 纪麟对此心中有数:“这也是如今最大的难题,若是这路通了,这两样麻烦也就迎刃而解。”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总要这路先通了才成。不是我给你泼冷水,先不说义渠家,光是什卡家那一关你都过不了。”城主实话实说。 纪麟也是来到楼兰之后才听说什卡家之事,她当时也很是无奈,没想到义渠家还没解决,竟然还有一个什卡家。 “据我所知,什卡家怕是已经得知楼兰作业发生之事,他们不日将会派人前来。”城主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们既然知道你们的存在,就不会放纵你们继续向西。” 纪麟点点头:“实不相瞒,我们原本要去什卡家,但现在我们改主意了,我们会直接去义渠家。” “啊?”城主目瞪口呆,像是被雷劈一样站在原地,全身都写着“震惊”两个字。 “此事说来话长,若是有机会我再与城主细细解释。”纪麟道。 城主对这些一点也不在意:“义渠家有多危险你们知不知道?” 纪麟点头。 “既然知道,你们还要去?而且你们知道义渠家在何处吗?”城主只觉得不可理喻,他到现在都觉得纪麟是在开玩笑。 “就是不知道,才要去找。”纪麟道。 城主匪夷所思地看着纪麟,五官都快拧到一处去,看纪麟就像看一个傻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等你找到义渠家,你可能就没命了!” “但若是不找到义渠家,我也找不到张大人。”纪麟面容一紧。 城主哑然,磕磕巴巴地道:“你是要去找长庚的师父?” 纪麟没有否认。 “可你怎知他人在义渠家?兴许他真的去了什卡家也不一定……”说到这里,城主就自己心虚地避开纪麟的视线。 “什卡家的人是这么与你说的,但他们是义渠家的走狗,先不说张大人是否见到他们,即便见到了,你以为什卡家会一直留着他吗?”纪麟反问城主。 城主疑惑道:“你的意思是,什卡家一定会把他带去义渠家?” “无论是与不是,我们都要去义渠家看一看。既然先去什卡家,最后的目的地也是义渠家,为何我们不直接去义渠家?”纪麟反问城主。 城主无言以对:“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可你若是没有去的法子,我绝对不会同意,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长庚的意思。” 城主眼看自己无法说服纪麟,只好用自己的女儿来拦她。 纪麟果然迟疑了一瞬:“若是长庚还在的话,她也一定会同意我的做法。” 城主动了动嘴,却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长庚不仅不会反对,反而极有可能跟着纪麟一起上路。 “唉……”想到这里,城主不禁叹了口气,看向一边,轻轻感叹一声:“这个傻孩子。” “所以此番我们前来,也是想与城主辞行。”纪麟恭敬地拱手。 城主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走?” “时间已经不多,我已经耽搁了十年,”纪麟又道:“我们离张大人这么近,说什么也要走了。” “我明白你们的心思,但是前路漫长,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不如你们在此多逗留几日,从长计议如何?”城主是真心为他们担忧。 “多谢城主记挂,方才您也说,什卡家已经得到消息,迟早会来楼兰,我们若是继续留在此地,只会给你添麻烦。”纪麟诚恳道。 城主长叹一声,良久才道:“真是造孽啊。” “城主也无须担心,我们从中原一路来到楼兰,什么场面没见识过?我们一定会留着命从义渠家回来,到时还望城主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纪麟语气听起来很是轻松。 城主听到这里,劝说的话语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你放心,虽然我不是什么英雄,胆子也不大,但既然是长庚的心愿,我说什么都会遵守。” 第368章 我已经耽搁了十年 纪麟点头:“没错,正是大雁。” 城主仍是一脸费解,再三确认道:“你说的可是天上飞过的,大雁?” 纪麟重重点头:“在楼兰城,大雁还是稀罕物,但在中原附近的城内,大雁很是常见。它们不只是飞鸟那么多简单,它们的肉可食。最重要的,它们还能送信。” “送信?!” 城主的脸一次比一次诧异。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大雁还有这么多用处。 “若是城主不信的话,我那里就有一只大雁。从我带它上路到现在已经长得很大,它也会飞,只是我还一直没让它送过信。”纪麟道。 “那你如何知道,它能做到?”城主怀疑。 纪麟却是信心十足:“试试便知。若是城主愿意,我可以尽快让它传信于湟城。” “湟城也有你们的人?”城主好奇。 纪麟自然是点头:“正是。” “湟城离此地可有些距离,若是你夸下海口,却做不到又该如何?”城主问道。 “那我便继续找其他能用来送信之物,大雁不成,定还有其他可以代替。”纪麟思索片刻:“实在不成,就用马。” “可你方才还说……” 城主疑惑的话才说到一半,见纪麟露出笑意,就自己不自觉停住。 纪麟察觉不对劲,收敛笑容与城主道歉:“是我逾矩了,还望城主见谅。” “不碍事,你快说你是什么计划。”城主并未放在心上。 “此事急不得。若是大雁不成,用马的话,我们就需要多花点心思,把整条通路的距离缩短。” 城主仍是一头雾水:“路还能缩短?” “这是自然,原本在湟城与楼兰之间可能只有一个渡口能让马休息,但如今不同,我们可以在楼兰与渡口之间、湟城与渡口之间,再加上多个驿站,权当歇息之地。”纪麟对这计划已经想过不知多少次,所有细节都被她考虑在内。 城主这才恍然,顿觉纪麟说得十分有道理。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只不过做起来没那么容易,人与钱缺一不可。”城主实话实说。 纪麟对此心中有数:“这也是如今最大的难题,若是这路通了,这两样麻烦也就迎刃而解。”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总要这路先通了才成。不是我给你泼冷水,先不说义渠家,光是什卡家那一关你都过不了。”城主实话实说。 纪麟也是来到楼兰之后才听说什卡家之事,她当时也很是无奈,没想到义渠家还没解决,竟然还有一个什卡家。 “据我所知,什卡家怕是已经得知楼兰作业发生之事,他们不日将会派人前来。”城主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们既然知道你们的存在,就不会放纵你们继续向西。” 纪麟点点头:“实不相瞒,我们原本要去什卡家,但现在我们改主意了,我们会直接去义渠家。” “啊?”城主目瞪口呆,像是被雷劈一样站在原地,全身都写着“震惊”两个字。 “此事说来话长,若是有机会我再与城主细细解释。”纪麟道。 城主对这些一点也不在意:“义渠家有多危险你们知不知道?” 纪麟点头。 “既然知道,你们还要去?而且你们知道义渠家在何处吗?”城主只觉得不可理喻,他到现在都觉得纪麟是在开玩笑。 “就是不知道,才要去找。”纪麟道。 城主匪夷所思地看着纪麟,五官都快拧到一处去,看纪麟就像看一个傻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等你找到义渠家,你可能就没命了!” “但若是不找到义渠家,我也找不到张大人。”纪麟面容一紧。 城主哑然,磕磕巴巴地道:“你是要去找长庚的师父?” 纪麟没有否认。 “可你怎知他人在义渠家?兴许他真的去了什卡家也不一定……”说到这里,城主就自己心虚地避开纪麟的视线。 “什卡家的人是这么与你说的,但他们是义渠家的走狗,先不说张大人是否见到他们,即便见到了,你以为什卡家会一直留着他吗?”纪麟反问城主。 城主疑惑道:“你的意思是,什卡家一定会把他带去义渠家?” “无论是与不是,我们都要去义渠家看一看。既然先去什卡家,最后的目的地也是义渠家,为何我们不直接去义渠家?”纪麟反问城主。 城主无言以对:“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可你若是没有去的法子,我绝对不会同意,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长庚的意思。” 城主眼看自己无法说服纪麟,只好用自己的女儿来拦她。 纪麟果然迟疑了一瞬:“若是长庚还在的话,她也一定会同意我的做法。” 城主动了动嘴,却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长庚不仅不会反对,反而极有可能跟着纪麟一起上路。 “唉……”想到这里,城主不禁叹了口气,看向一边,轻轻感叹一声:“这个傻孩子。” “所以此番我们前来,也是想与城主辞行。”纪麟恭敬地拱手。 城主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走?” “时间已经不多,我已经耽搁了十年,”纪麟又道:“我们离张大人这么近,说什么也要走了。” “我明白你们的心思,但是前路漫长,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不如你们在此多逗留几日,从长计议如何?”城主是真心为他们担忧。 “多谢城主记挂,方才您也说,什卡家已经得到消息,迟早会来楼兰,我们若是继续留在此地,只会给你添麻烦。”纪麟诚恳道。 城主长叹一声,良久才道:“真是造孽啊。” “城主也无须担心,我们从中原一路来到楼兰,什么场面没见识过?我们一定会留着命从义渠家回来,到时还望城主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纪麟语气听起来很是轻松。 城主听到这里,劝说的话语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你放心,虽然我不是什么英雄,胆子也不大,但既然是长庚的心愿,我说什么都会遵守。” 第369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那就有劳城主,我们也不便叨扰,这就告辞了。”纪麟道。 城主自知说什么也留不住纪麟,也就没再多说,只是交代了两句:“你们此去一路凶险,我挑出些侍卫跟你们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纪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此事万万不可。” “这又是为何?”城主本意是想略尽绵薄之力,也能告慰女儿长庚在天之灵。但没想到无论他说什么,纪麟都一律拒绝到底。 纪麟有些哭笑不得:“此行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对大家都有好处。若真是大张旗鼓地走,岂不是成了旁人的靶子?” 城主转念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纪麟看着城主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嘴角笑意更浓:“说起来,其实我更担心城主与楼兰。” “为何这么说?”城主不解。 “我们一走,什卡家的人到,他们肯定会难为城主你。”纪麟拧眉。 城主却不甚在意:“我还当是多大的事,这点小事你就不用担心了。你以为楼兰这么多年在此地安安稳稳到如今,靠的是运气吗?” 纪麟隐约明白了什么。 “楼兰你们不用担心,就凭我的本事,撑到你们回来绝对没问题。”城主许诺。 纪麟心下欣慰。 “什卡家的人不会对我们如何,他们有利可图,而且我只要与你们撇清关系,他们问不出想问的就会走了。”城主胸有成竹,早就摸清了什卡家的心思。 纪麟与城主告辞,与安言二人从城主府出来,外面天已大亮。 站在城主府门口,纪麟肩上好像轻松多了,从昨夜到现在积攒的全部压力也都放下。 纪麟看着天上明亮的太阳,双眼感受到刺目的光亮,不由微微眯起双眼。 安言在一旁看到阳光照射下的纪麟,整个人仿佛都蒙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皮肤更是白皙清透。 他不自觉就看呆了一瞬。 兴许是受纪麟情绪的影响,安言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怅然气氛。正当他想该如何安慰纪麟时,纪麟忽然微微一动。 安言不自觉屏住呼吸。 但出乎安言的意料,纪麟只是展开双臂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我们走。”纪麟甩下一句就走。 安言一愣,没有立刻跟上。纪麟走出去两步察觉到身后没有脚步声,转过身来看安言:“怎么?还非要让我哭一场不可?” 安言失笑,快步跟上去。 “我想通了,我要带着长庚的份一起前进才行。不然她若是知道我如此消沉,肯定看不下去。”纪麟想到这里,眼眶微微湿润,但还要强自镇定:“说不定还要从棺木里跳出来教训我。” 安言听出纪麟话语带着哽咽,并未拆穿她,而是静静地听着。 “今天我们就离开这里,这里的一切都要永远成为记忆了。”纪麟抿着唇,微微抬头,睁大眼睛看着旁边。 安言的心跟着一绞,他犹豫一瞬还是没有上前,而是选择把时间留给纪麟。 “我们接下来要去义渠家,你有没有好主意?”纪麟擦了一把眼,再问安言时一切都恢复到正常。 “不是有昆毋在吗?”安言也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纪麟摇摇头:“我是摸清了这小子的脾气,凡事都要与他对着来才行。” 安言笑了:“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被你看穿了。” “说起来,你与昆毋兄弟二人很熟吗?”纪麟用好奇心分散注意力。 安言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很不好吗?”纪麟问。 安言忍俊不禁:“听你的语气,好像看过很多关系好的兄弟似的。” 纪麟不解:“难道左家兄弟不是吗?” 安言意味深长地笑笑。 “左宝宝很依赖左玉钊,他们兄弟互相信任,难道不是吗?”纪麟更纳闷。 “这倒是。”安言说完又道:‘不过昆毋与他兄长的关系没这么简单。’ “他兄长是昆家的家主?”纪麟猜测。 安言点头:“你怎知?” “我一猜就是,哪有家主不在家中待着,反而在外面窜的?”纪麟的理由很简单。 安言只是笑,并未反驳。 “只是这个昆家,究竟是何来头?”纪麟的脑袋越来越乱:“先是义渠家,后来是什卡家,如今又多一个昆家。” “昆家是个不算大的家族,他们从很久以前就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在义渠家与什卡家的争斗下他们倒是活得还不错。”安言如数家珍地说起其他家族之事。 每到这时候,纪麟就很是佩服安言,她也有好几次忍不住想问他为何会知晓这么多。但她转念一想,如今她连安言自己的身世都还一无所知,更遑论其他。 “昆家原本也是人丁兴旺,守着自己还不算大的地方过得也不错。”安言微微一顿,然后又道:“但是在这种地方,想要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纪麟心突地一跳:“他们遇到了麻烦?” “嗯,昆家有一样长久以来最为得意的本事。就是这种本事,使他们陷入众矢之地。”安言道。 纪麟好奇:“是什么?” “马。” 纪麟皱眉,不思议地重复:“马?” “对,它们甚至还有专门的名字,”安言一顿:“大宛良驹。” 纪麟默默跟着重复一遍,她从未听说过,对此充满好奇。 “大宛良驹,是只有昆家的人才能养出的马匹,比其他地方的马不知好多少倍,甚至有传闻,大宛良驹日行千里不知疲倦。” 纪麟听得云里雾里:“日行千里?这怎么可能?” 安言很是淡定:“虽然这是传说,但大宛良驹的确比寻常马要强百倍,这是不可否认的。” “马自古以来就极重要,若非义渠家善骑射,也不会长久以来成为中原的祸患。”纪麟有感而发。 “所以昆家的马匹就成了各家必争之地。不只是义渠家,甚至是什卡家,还有中原。”安言毫不隐瞒地补上一句:“自然也包括我们安家。” 第369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那就有劳城主,我们也不便叨扰,这就告辞了。”纪麟道。 城主自知说什么也留不住纪麟,也就没再多说,只是交代了两句:“你们此去一路凶险,我挑出些侍卫跟你们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纪麟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此事万万不可。” “这又是为何?”城主本意是想略尽绵薄之力,也能告慰女儿长庚在天之灵。但没想到无论他说什么,纪麟都一律拒绝到底。 纪麟有些哭笑不得:“此行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对大家都有好处。若真是大张旗鼓地走,岂不是成了旁人的靶子?” 城主转念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纪麟看着城主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嘴角笑意更浓:“说起来,其实我更担心城主与楼兰。” “为何这么说?”城主不解。 “我们一走,什卡家的人到,他们肯定会难为城主你。”纪麟拧眉。 城主却不甚在意:“我还当是多大的事,这点小事你就不用担心了。你以为楼兰这么多年在此地安安稳稳到如今,靠的是运气吗?” 纪麟隐约明白了什么。 “楼兰你们不用担心,就凭我的本事,撑到你们回来绝对没问题。”城主许诺。 纪麟心下欣慰。 “什卡家的人不会对我们如何,他们有利可图,而且我只要与你们撇清关系,他们问不出想问的就会走了。”城主胸有成竹,早就摸清了什卡家的心思。 纪麟与城主告辞,与安言二人从城主府出来,外面天已大亮。 站在城主府门口,纪麟肩上好像轻松多了,从昨夜到现在积攒的全部压力也都放下。 纪麟看着天上明亮的太阳,双眼感受到刺目的光亮,不由微微眯起双眼。 安言在一旁看到阳光照射下的纪麟,整个人仿佛都蒙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皮肤更是白皙清透。 他不自觉就看呆了一瞬。 兴许是受纪麟情绪的影响,安言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怅然气氛。正当他想该如何安慰纪麟时,纪麟忽然微微一动。 安言不自觉屏住呼吸。 但出乎安言的意料,纪麟只是展开双臂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我们走。”纪麟甩下一句就走。 安言一愣,没有立刻跟上。纪麟走出去两步察觉到身后没有脚步声,转过身来看安言:“怎么?还非要让我哭一场不可?” 安言失笑,快步跟上去。 “我想通了,我要带着长庚的份一起前进才行。不然她若是知道我如此消沉,肯定看不下去。”纪麟想到这里,眼眶微微湿润,但还要强自镇定:“说不定还要从棺木里跳出来教训我。” 安言听出纪麟话语带着哽咽,并未拆穿她,而是静静地听着。 “今天我们就离开这里,这里的一切都要永远成为记忆了。”纪麟抿着唇,微微抬头,睁大眼睛看着旁边。 安言的心跟着一绞,他犹豫一瞬还是没有上前,而是选择把时间留给纪麟。 “我们接下来要去义渠家,你有没有好主意?”纪麟擦了一把眼,再问安言时一切都恢复到正常。 “不是有昆毋在吗?”安言也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纪麟摇摇头:“我是摸清了这小子的脾气,凡事都要与他对着来才行。” 安言笑了:“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被你看穿了。” “说起来,你与昆毋兄弟二人很熟吗?”纪麟用好奇心分散注意力。 安言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很不好吗?”纪麟问。 安言忍俊不禁:“听你的语气,好像看过很多关系好的兄弟似的。” 纪麟不解:“难道左家兄弟不是吗?” 安言意味深长地笑笑。 “左宝宝很依赖左玉钊,他们兄弟互相信任,难道不是吗?”纪麟更纳闷。 “这倒是。”安言说完又道:‘不过昆毋与他兄长的关系没这么简单。’ “他兄长是昆家的家主?”纪麟猜测。 安言点头:“你怎知?” “我一猜就是,哪有家主不在家中待着,反而在外面窜的?”纪麟的理由很简单。 安言只是笑,并未反驳。 “只是这个昆家,究竟是何来头?”纪麟的脑袋越来越乱:“先是义渠家,后来是什卡家,如今又多一个昆家。” “昆家是个不算大的家族,他们从很久以前就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在义渠家与什卡家的争斗下他们倒是活得还不错。”安言如数家珍地说起其他家族之事。 每到这时候,纪麟就很是佩服安言,她也有好几次忍不住想问他为何会知晓这么多。但她转念一想,如今她连安言自己的身世都还一无所知,更遑论其他。 “昆家原本也是人丁兴旺,守着自己还不算大的地方过得也不错。”安言微微一顿,然后又道:“但是在这种地方,想要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纪麟心突地一跳:“他们遇到了麻烦?” “嗯,昆家有一样长久以来最为得意的本事。就是这种本事,使他们陷入众矢之地。”安言道。 纪麟好奇:“是什么?” “马。” 纪麟皱眉,不思议地重复:“马?” “对,它们甚至还有专门的名字,”安言一顿:“大宛良驹。” 纪麟默默跟着重复一遍,她从未听说过,对此充满好奇。 “大宛良驹,是只有昆家的人才能养出的马匹,比其他地方的马不知好多少倍,甚至有传闻,大宛良驹日行千里不知疲倦。” 纪麟听得云里雾里:“日行千里?这怎么可能?” 安言很是淡定:“虽然这是传说,但大宛良驹的确比寻常马要强百倍,这是不可否认的。” “马自古以来就极重要,若非义渠家善骑射,也不会长久以来成为中原的祸患。”纪麟有感而发。 “所以昆家的马匹就成了各家必争之地。不只是义渠家,甚至是什卡家,还有中原。”安言毫不隐瞒地补上一句:“自然也包括我们安家。” 第370章 不试试怎么知道? 纪麟对此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当她听说昆家有这么好的东西也难免心动,若非有要紧事在身须得先找到义渠家,就算是绕路,她也定要去会会大宛昆家的家主。 “那昆家的家主就是昆毋的兄长?”纪麟猜测。 安言颔首:“昆靡。” “既然是昆毋的兄长,想必年纪也不算大,这么早就当上家主?”纪麟好奇。 “此事说来话长,昆家一直以来都想置身事外,对外界之事一直不闻不问,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就是这个道理。”安言道。 纪麟很快就猜到缘由:“又是义渠家?” “有,但不止。”安言的回答颇有深意。 纪麟脸色一沉:“怎么又是他们。” “整个昆家只有昆靡和昆毋兄弟二人,他们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被杀了。” “怎么会?!”纪麟震惊。 “越是往西域深处走,就越是如此,这里的人没有那么多忌讳,与中原完全不同,更不用说义渠家,他们都是野蛮人。”安言脸上的笑容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略显冰冷的神情。 “就靠他们兄弟,如何能把大宛撑下去?” “别看昆毋年纪不大,但他兄长昆靡比他却大了整整十岁。”安言道。 纪麟了然:“可即便如此,他们两个人要如何在重重夹击下生存?难道还要靠依附别人那一套?” 安言摇摇头:“别看昆家向来做小伏低,不问世事,但昆靡这个人我打过交道,他不是软弱可欺之人。” “那现如今呢?大宛如何了?” 安言摇摇头:“我自己亦自顾不暇,也许久没有听说过大宛和昆家的消息。能在此地见到昆毋也实属意外。” “那昆毋的易容术又是怎么回事?”纪麟早就想问了。 安言摇摇头:“此事我从未听说过,我本就鲜少听说昆毋之事,更不知他是从何处学来这手好本事。” 纪麟点头,没有接话。 “他们兄弟为何会变成今日这副样子,我也无从得知。不过昆毋显然对昆靡有很大成见。”安言道:“这些恐怕都要等我们到了大宛,周到昆靡才能得知。” “有昆毋在,我们怕是去不成大宛了。”纪麟实话实说。 安言笑了:“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只要稍稍用些计谋,不用你提,他自己就会带我们去了。” 纪麟眼珠一转:“这倒是。只不过我们这么利用他,他若是回过神来,定要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安言笑意更浓:“那又如何?” 纪麟一想也是,但还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她忙掩嘴,清咳两声。 “昆毋怕是还不知道要被我们利用,我原以为他是义渠家的人,后来他费了那么多力气也要我们去什卡家,结果到头来竟然成了大宛昆家家主的弟弟。”纪麟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昆毋与昆靡不同,想来也是受不了昆靡的懦弱可欺,才会从家出来。”安言推测。 纪麟沉思片刻:“方才你说,义渠家也与昆家做马匹生意?” 安言轻轻点头。 “若真是如此,我倒是信昆毋的话了。他说不定真能找到义渠家的下落。”纪麟深思熟虑后道。 安言也想到这茬:“不错,有昆毋带路,找到义渠家应当不难。只是昆毋做事仅凭心情,若是稍有差池,我们都要跟着倒霉。” 纪麟思虑再三,倒是有了个好主意。 “你说,”纪麟想了想:“让昆毋成为我们的人,有多少胜算?” 安言没想到纪麟说的是这个,犹豫一瞬,毫不留情地摇头,就差把“没戏”两个字直接说出来。 纪麟却不这么认为:“不试试怎么知道?” 安言好笑地看纪麟,还十分明显地上下打量她。 纪麟现在穿的是女装,下意识就微微侧身,伸手去挡安言的眼睛,很是不爽地回了一句:“又怎么了?” “是不是你们姑娘家看到昆毋这样的少年郎,都会有怀着一颗做母亲的心?”安言把心中所想直接说出来。 纪麟一阵莫名,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安言说的是何意。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是说我闲着没事,想要当昆毋的娘?” 安言本想改口,但细细一想,似乎也没错,就应承下来:“不错。” 纪麟又好气又好笑,想对安言动手又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得压下心中火气,无声地朝安言翻了个白眼。 安言已经习惯了,仍是用一张笑脸回看纪麟。 “昆毋有那么厉害的本事,若是可以好好利用,这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纪麟认真地算计起来。 安言听到后面都有些无奈了:“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他脾气阴晴不定,我还要迁就他不成?”纪麟挑眉看安言,好像在说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 “……”安言无语。 “不过此事急不得,须得循序渐进才成。”纪麟摩挲着下巴想妙计:“我要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地与我们同行。” “难。”安言实话实说,才不管是不是给纪麟泼冷水。 “不难就怪了。” 二人说着话的工夫也回到院子。 左宝宝身上的伤口都已包扎好,看起来比昨夜精神了不少,看到纪麟与安言回来第一个迎上去。 “公子!纪姑娘!”左宝宝喊起人来比昨夜自然多了。 只是纪麟如今听到有人喊自己姑娘,还是有些别扭。 “马车全都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纪麟到处看了看,没见到昆毋的身影。 左宝宝机灵,一下就猜到纪麟的心思:“纪姑娘是在找那个臭小子?” 纪麟没有否认。 提起昆毋,左宝宝就一肚子不满,一股脑都倒出来:“臭小子去马车里睡大觉了,说是住惯了马车,谁叫都没用。” 纪麟忍俊不禁:“做大牛做时间长了,忘了怎么做别人了。” 左宝宝提起昆毋就没好脸色:“纪姑娘你和公子走后,这小子就跟着我们,跟进跟出不说,还什么忙都帮不上,就知道添乱,简直比猴子还难伺候!” 第370章 不试试怎么知道? 纪麟对此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当她听说昆家有这么好的东西也难免心动,若非有要紧事在身须得先找到义渠家,就算是绕路,她也定要去会会大宛昆家的家主。 “那昆家的家主就是昆毋的兄长?”纪麟猜测。 安言颔首:“昆靡。” “既然是昆毋的兄长,想必年纪也不算大,这么早就当上家主?”纪麟好奇。 “此事说来话长,昆家一直以来都想置身事外,对外界之事一直不闻不问,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就是这个道理。”安言道。 纪麟很快就猜到缘由:“又是义渠家?” “有,但不止。”安言的回答颇有深意。 纪麟脸色一沉:“怎么又是他们。” “整个昆家只有昆靡和昆毋兄弟二人,他们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被杀了。” “怎么会?!”纪麟震惊。 “越是往西域深处走,就越是如此,这里的人没有那么多忌讳,与中原完全不同,更不用说义渠家,他们都是野蛮人。”安言脸上的笑容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略显冰冷的神情。 “就靠他们兄弟,如何能把大宛撑下去?” “别看昆毋年纪不大,但他兄长昆靡比他却大了整整十岁。”安言道。 纪麟了然:“可即便如此,他们两个人要如何在重重夹击下生存?难道还要靠依附别人那一套?” 安言摇摇头:“别看昆家向来做小伏低,不问世事,但昆靡这个人我打过交道,他不是软弱可欺之人。” “那现如今呢?大宛如何了?” 安言摇摇头:“我自己亦自顾不暇,也许久没有听说过大宛和昆家的消息。能在此地见到昆毋也实属意外。” “那昆毋的易容术又是怎么回事?”纪麟早就想问了。 安言摇摇头:“此事我从未听说过,我本就鲜少听说昆毋之事,更不知他是从何处学来这手好本事。” 纪麟点头,没有接话。 “他们兄弟为何会变成今日这副样子,我也无从得知。不过昆毋显然对昆靡有很大成见。”安言道:“这些恐怕都要等我们到了大宛,周到昆靡才能得知。” “有昆毋在,我们怕是去不成大宛了。”纪麟实话实说。 安言笑了:“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只要稍稍用些计谋,不用你提,他自己就会带我们去了。” 纪麟眼珠一转:“这倒是。只不过我们这么利用他,他若是回过神来,定要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安言笑意更浓:“那又如何?” 纪麟一想也是,但还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她忙掩嘴,清咳两声。 “昆毋怕是还不知道要被我们利用,我原以为他是义渠家的人,后来他费了那么多力气也要我们去什卡家,结果到头来竟然成了大宛昆家家主的弟弟。”纪麟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昆毋与昆靡不同,想来也是受不了昆靡的懦弱可欺,才会从家出来。”安言推测。 纪麟沉思片刻:“方才你说,义渠家也与昆家做马匹生意?” 安言轻轻点头。 “若真是如此,我倒是信昆毋的话了。他说不定真能找到义渠家的下落。”纪麟深思熟虑后道。 安言也想到这茬:“不错,有昆毋带路,找到义渠家应当不难。只是昆毋做事仅凭心情,若是稍有差池,我们都要跟着倒霉。” 纪麟思虑再三,倒是有了个好主意。 “你说,”纪麟想了想:“让昆毋成为我们的人,有多少胜算?” 安言没想到纪麟说的是这个,犹豫一瞬,毫不留情地摇头,就差把“没戏”两个字直接说出来。 纪麟却不这么认为:“不试试怎么知道?” 安言好笑地看纪麟,还十分明显地上下打量她。 纪麟现在穿的是女装,下意识就微微侧身,伸手去挡安言的眼睛,很是不爽地回了一句:“又怎么了?” “是不是你们姑娘家看到昆毋这样的少年郎,都会有怀着一颗做母亲的心?”安言把心中所想直接说出来。 纪麟一阵莫名,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安言说的是何意。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是说我闲着没事,想要当昆毋的娘?” 安言本想改口,但细细一想,似乎也没错,就应承下来:“不错。” 纪麟又好气又好笑,想对安言动手又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得压下心中火气,无声地朝安言翻了个白眼。 安言已经习惯了,仍是用一张笑脸回看纪麟。 “昆毋有那么厉害的本事,若是可以好好利用,这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纪麟认真地算计起来。 安言听到后面都有些无奈了:“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他脾气阴晴不定,我还要迁就他不成?”纪麟挑眉看安言,好像在说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 “……”安言无语。 “不过此事急不得,须得循序渐进才成。”纪麟摩挲着下巴想妙计:“我要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地与我们同行。” “难。”安言实话实说,才不管是不是给纪麟泼冷水。 “不难就怪了。” 二人说着话的工夫也回到院子。 左宝宝身上的伤口都已包扎好,看起来比昨夜精神了不少,看到纪麟与安言回来第一个迎上去。 “公子!纪姑娘!”左宝宝喊起人来比昨夜自然多了。 只是纪麟如今听到有人喊自己姑娘,还是有些别扭。 “马车全都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纪麟到处看了看,没见到昆毋的身影。 左宝宝机灵,一下就猜到纪麟的心思:“纪姑娘是在找那个臭小子?” 纪麟没有否认。 提起昆毋,左宝宝就一肚子不满,一股脑都倒出来:“臭小子去马车里睡大觉了,说是住惯了马车,谁叫都没用。” 纪麟忍俊不禁:“做大牛做时间长了,忘了怎么做别人了。” 左宝宝提起昆毋就没好脸色:“纪姑娘你和公子走后,这小子就跟着我们,跟进跟出不说,还什么忙都帮不上,就知道添乱,简直比猴子还难伺候!” 第371章 千真万确 “你拿他和猴子比?未免太看不起他。”纪麟揶揄左宝宝。 左宝宝也没深想,趁纪麟在就开始告状:“纪姑娘,你不在所以没看到,臭小子这会儿折腾累了才会老实一点,你都不知道他之前做了什么蠢事。” 纪麟一边清点众人的行李,一边还要听左宝宝在自己耳边抱怨昆毋。 “纪姑娘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就说之前,你那辆马车除了你和丁丑,谁都不能上。但你走了之后,臭小子二话不说就上去了。我想去拉他下来,他非说那就是他的地方。”左宝宝气得不轻。 纪麟略一思索:“他说得好像也没错,从鬼门关到这里,他都在里面待习惯了。” “可是你就不怕他把你的宝贝都偷走吗?”左宝宝一点也不信昆毋。 纪麟却没那么担心:“他若是想偷,还用等到现在吗?” 左宝宝一时语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就算他不会偷你的宝贝,但他这人喜怒无常,说不定何时就会给我们惹麻烦。今日来与我们送行的楼兰百姓,都不知被他打走了多少。” “他还打人?”纪麟手上的动作一顿。 左宝宝本想点头,但又觉得不妥,就道:“虽说没有真的打,但他没少用棍子吓唬百姓,这可是千真万确!” 纪麟神情一松:“这倒是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左宝宝听到这话有点不乐意:“纪姑娘,你才与昆毋认识多久?怎么好像已经对他了如指掌似的?” “他就是个半大的孩子,比你还要小上几岁。孩子的心思,难道不好猜吗?”纪麟反问。 左宝宝心里觉得有道理,但嘴上却不承认:“臭小子的心思,我没有闲工夫猜。” 纪麟一看左宝宝气哼哼的样,不由好笑:“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左宝宝,居然也会遇到克星。” 左宝宝立刻摆手:“他想做我的克星还早得很,我只是不愿与他一起上路,他那么多鬼主意,说不定何时就坑我们一把。” “我们被他坑得还少吗?”纪麟随口回道。 左宝宝又被噎了:“既然如此,不带他,我们自己去找义渠家不好吗?” “谁找?你找?还是我找?”纪麟神情淡淡地看左宝宝,并非故意与左宝宝抬杠:“若是你有办法,我现在就把他赶走。” “这……”左宝宝不出意料地又卡壳。 纪麟摆出语重心长的语调:“连你都没有好办法。况且就算我们甩下他,难道他就不会追上来吗?” 左宝宝一想也是,越想越是头痛:“怎会有人如此麻烦?” “我听你们公子说了些大宛昆家之事,大约能猜到他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纪麟说着眼眸深深地看向自己的马车。 马车里悄无声息,好像里面的人已经睡着了。 左宝宝只好长叹一声,默默感叹自己命苦:“昆毋自私自利,做事仅凭心情,什么都不管不顾,还喜欢捣乱。这还不算什么,他没事就在你眼前晃。说不准何时就被他抓到破绽,他能叫嚣一整日。” 说起这些来,都是左宝宝的血泪史一般。 纪麟听后想笑的心情甚至盖过了同情,强忍着才没有在左宝宝面前笑出声。 “既然如此,你日后就别再上当了。”纪麟给左宝宝支招。 左宝宝没听懂:“啊?” “他做这么多,还处处挑衅,不就是为了让你在意吗?”纪麟认真给左宝宝分析。 左宝宝听得云里雾里:“是吗?” “嗯,”纪麟压低声音告诉左宝宝应对之法:“日后只要他再这么做,你不理他就是了。” “不理他?”左宝宝仍是皱着眉头:“这么简单?会有用吗?” “你不试怎么知道?”纪麟越发觉得自己这是个好主意:“我打算就这么对付他,你随意。” 左宝宝见状,也咬咬牙应下来:“那就算我一个!” “贵在坚持。”纪麟提醒左宝宝。 左宝宝神情格外坚定,就像发了死誓一般郑重。 眼看众人都收拾妥当,纪麟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走了。这时她远远看到塔娜。 “塔娜!”纪麟唤了一声,大步迎上前。 塔娜并未回身。纪麟走到她身侧,塔娜这才启唇问了一句:“长庚如何了?” 纪麟的心还是会因为这两个字被牵动:“城主陪着,最迟今日应当就会下葬了。” “你别太伤心。”塔娜从未说过安慰人的话,不由自嘲一笑:“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话也会从我口中说出。” 纪麟笑了笑。 “我从前习惯了杀人,凡是手下败将,都没有同情的必要。”塔娜说这番话时语气也变得森冷几分:“但长庚不同。” “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声谢谢,若不是你,我也早已命丧马贼刀下。”纪麟道。 塔娜摇摇头:“你该谢的人是长庚,不是我。” 纪麟这时忽地轻笑出声:“我若是再谢长庚,她可能都要听烦了,说不定今晚就会入我的梦来教训我。” 塔娜一听也难得露出笑容。 “我们接下来会去义渠家。”纪麟深吸一口气道。 塔娜没有接话,手却不自觉紧紧握住长鞭。 纪麟察觉到塔娜的小动作,心中升起担忧:“我知道这是你一直的愿望,虽然我不知你要去做什么,但……千万要小心。” 塔娜眉心一皱,紧紧抿着嘴,像是在下决心。 “若是你已经想好了,我们就去义渠家,但作为朋友,我希望你不要冒险。”纪麟言辞恳切:“我知道事到如今,可能我说什么也没用。”她说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塔娜轻轻摇了摇头。 “嗯?”纪麟没想到塔娜会给自己回应。她们之前每次说起此事,塔娜都像是有难言之隐。 纪麟猜到塔娜是不愿让她受牵连,毕竟对手是义渠家,不是什么人都惹得起的。 “我无论也要找到义渠家,是因为一个诅咒。”塔娜无比平淡地开口。 纪麟惊讶地看向塔娜。她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塔娜与自己敞开心扉而诧异,还是因为“诅咒”二字。 第371章 千真万确 “你拿他和猴子比?未免太看不起他。”纪麟揶揄左宝宝。 左宝宝也没深想,趁纪麟在就开始告状:“纪姑娘,你不在所以没看到,臭小子这会儿折腾累了才会老实一点,你都不知道他之前做了什么蠢事。” 纪麟一边清点众人的行李,一边还要听左宝宝在自己耳边抱怨昆毋。 “纪姑娘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就说之前,你那辆马车除了你和丁丑,谁都不能上。但你走了之后,臭小子二话不说就上去了。我想去拉他下来,他非说那就是他的地方。”左宝宝气得不轻。 纪麟略一思索:“他说得好像也没错,从鬼门关到这里,他都在里面待习惯了。” “可是你就不怕他把你的宝贝都偷走吗?”左宝宝一点也不信昆毋。 纪麟却没那么担心:“他若是想偷,还用等到现在吗?” 左宝宝一时语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就算他不会偷你的宝贝,但他这人喜怒无常,说不定何时就会给我们惹麻烦。今日来与我们送行的楼兰百姓,都不知被他打走了多少。” “他还打人?”纪麟手上的动作一顿。 左宝宝本想点头,但又觉得不妥,就道:“虽说没有真的打,但他没少用棍子吓唬百姓,这可是千真万确!” 纪麟神情一松:“这倒是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左宝宝听到这话有点不乐意:“纪姑娘,你才与昆毋认识多久?怎么好像已经对他了如指掌似的?” “他就是个半大的孩子,比你还要小上几岁。孩子的心思,难道不好猜吗?”纪麟反问。 左宝宝心里觉得有道理,但嘴上却不承认:“臭小子的心思,我没有闲工夫猜。” 纪麟一看左宝宝气哼哼的样,不由好笑:“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左宝宝,居然也会遇到克星。” 左宝宝立刻摆手:“他想做我的克星还早得很,我只是不愿与他一起上路,他那么多鬼主意,说不定何时就坑我们一把。” “我们被他坑得还少吗?”纪麟随口回道。 左宝宝又被噎了:“既然如此,不带他,我们自己去找义渠家不好吗?” “谁找?你找?还是我找?”纪麟神情淡淡地看左宝宝,并非故意与左宝宝抬杠:“若是你有办法,我现在就把他赶走。” “这……”左宝宝不出意料地又卡壳。 纪麟摆出语重心长的语调:“连你都没有好办法。况且就算我们甩下他,难道他就不会追上来吗?” 左宝宝一想也是,越想越是头痛:“怎会有人如此麻烦?” “我听你们公子说了些大宛昆家之事,大约能猜到他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纪麟说着眼眸深深地看向自己的马车。 马车里悄无声息,好像里面的人已经睡着了。 左宝宝只好长叹一声,默默感叹自己命苦:“昆毋自私自利,做事仅凭心情,什么都不管不顾,还喜欢捣乱。这还不算什么,他没事就在你眼前晃。说不准何时就被他抓到破绽,他能叫嚣一整日。” 说起这些来,都是左宝宝的血泪史一般。 纪麟听后想笑的心情甚至盖过了同情,强忍着才没有在左宝宝面前笑出声。 “既然如此,你日后就别再上当了。”纪麟给左宝宝支招。 左宝宝没听懂:“啊?” “他做这么多,还处处挑衅,不就是为了让你在意吗?”纪麟认真给左宝宝分析。 左宝宝听得云里雾里:“是吗?” “嗯,”纪麟压低声音告诉左宝宝应对之法:“日后只要他再这么做,你不理他就是了。” “不理他?”左宝宝仍是皱着眉头:“这么简单?会有用吗?” “你不试怎么知道?”纪麟越发觉得自己这是个好主意:“我打算就这么对付他,你随意。” 左宝宝见状,也咬咬牙应下来:“那就算我一个!” “贵在坚持。”纪麟提醒左宝宝。 左宝宝神情格外坚定,就像发了死誓一般郑重。 眼看众人都收拾妥当,纪麟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走了。这时她远远看到塔娜。 “塔娜!”纪麟唤了一声,大步迎上前。 塔娜并未回身。纪麟走到她身侧,塔娜这才启唇问了一句:“长庚如何了?” 纪麟的心还是会因为这两个字被牵动:“城主陪着,最迟今日应当就会下葬了。” “你别太伤心。”塔娜从未说过安慰人的话,不由自嘲一笑:“没想到有朝一日这种话也会从我口中说出。” 纪麟笑了笑。 “我从前习惯了杀人,凡是手下败将,都没有同情的必要。”塔娜说这番话时语气也变得森冷几分:“但长庚不同。” “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声谢谢,若不是你,我也早已命丧马贼刀下。”纪麟道。 塔娜摇摇头:“你该谢的人是长庚,不是我。” 纪麟这时忽地轻笑出声:“我若是再谢长庚,她可能都要听烦了,说不定今晚就会入我的梦来教训我。” 塔娜一听也难得露出笑容。 “我们接下来会去义渠家。”纪麟深吸一口气道。 塔娜没有接话,手却不自觉紧紧握住长鞭。 纪麟察觉到塔娜的小动作,心中升起担忧:“我知道这是你一直的愿望,虽然我不知你要去做什么,但……千万要小心。” 塔娜眉心一皱,紧紧抿着嘴,像是在下决心。 “若是你已经想好了,我们就去义渠家,但作为朋友,我希望你不要冒险。”纪麟言辞恳切:“我知道事到如今,可能我说什么也没用。”她说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塔娜轻轻摇了摇头。 “嗯?”纪麟没想到塔娜会给自己回应。她们之前每次说起此事,塔娜都像是有难言之隐。 纪麟猜到塔娜是不愿让她受牵连,毕竟对手是义渠家,不是什么人都惹得起的。 “我无论也要找到义渠家,是因为一个诅咒。”塔娜无比平淡地开口。 纪麟惊讶地看向塔娜。她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塔娜与自己敞开心扉而诧异,还是因为“诅咒”二字。 第372章 你把我当什么人? “只有找到义渠家,才能破除这个诅咒。”塔娜说到“义渠家”三个字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纪麟早就看出塔娜对义渠家恨之入骨,差一点连义渠彦都在塔娜的手里遭了殃。 “那破除诅咒的方法呢?”纪麟这么说了怕塔娜不明白,就又补上一句:“只要找到义渠家就可以了吗?还是说要做些什么才能……” 塔娜摇摇头:“我也不知。” 纪麟面露难色。如此看来,即便找到义渠家,也未必能破除诅咒,怕是还有数不尽的危险在等他们。 “这是我自己的事,找到义渠家之后,我们便可分道扬镳。”塔娜道。 纪麟一听就不乐意了,声音都不自觉抬高:“你这话是何意?” 塔娜面上的暗淡一闪而过,没有接话。 纪麟急了:“你把我当什么人?难道我是那种有危险就把你一个人丢下逃跑的人吗?” 塔娜一看纪麟是真的生气了,忙侧头与纪麟对视,只能看到她眼里的愤怒。 “这一路走来,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留在义渠家?还说什么分道扬镳?这话你知道多伤我的心吗?”纪麟控诉似的盯着塔娜看。 塔娜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塔娜你真会惹我生气,我方才从左宝宝那过来,就算是对这昆毋我都一点也不往心里去。偏偏是你,气得我脑袋疼。”纪麟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塔娜看纪麟果真气得不轻,心里也跟着后悔了:“纪麟……” “塔娜,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到了义渠家就把我们甩了?”纪麟认真地问塔娜,语气里甚至还带着点质问的意味。 塔娜并未生气,反而因为自己的失言而心有后悔,不知该怎么与纪麟解释。 “我们去义渠家各有各的目的是不假,但大家一直都是互相照应着走过来,难道不是吗?”纪麟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些许:“更不用说,我能活着站在这里,还有你的功劳。” 塔娜轻轻摇了摇头。 “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提了,义渠家我们要一起去,你的诅咒,我们也要一起查。”纪麟说完,脑筋一转又补上一句:“若是你有顾虑,诅咒之事我对天发誓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塔娜张了张嘴,还不等她说出口,就被纪麟抢先一步。 “好了不必说了,难道你不打算帮我找张大人吗?”纪麟抢白反问塔娜。 塔娜自然不会拒绝,坚定地点头。 纪麟笑了:“这不就成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帮我找张大人,我帮你找破除诅咒的法子,谁也不欠谁的,岂不美哉?” 塔娜对纪麟的“歪理邪说”很是无语,可偏偏又无法反驳,长长呼出一口气只好认命地点头答应:“好,一言为定。” 纪麟看塔娜眉头舒展,这才把一颗心放进肚子里。 塔娜本等着纪麟问自己关于“诅咒”的事,但她等到最后,纪麟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就要出发了,我们快回去。”纪麟多余地连一个字都没问,随手拉起塔娜的手腕就往回走。 塔娜被纪麟牵着走,眼里的诧异还未来得及褪去。 看了片刻,塔娜却是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再看纪麟时,目光也变得格外温柔。 塔娜总觉得纪麟什么都知道,但又分外体贴细心,从不会过多追问,让人难免心生亲近之意。这对塔娜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她脑中不禁冒出一个大胆的心思:说不定有一天她真的会将自己的秘密都告诉纪麟。 直觉告诉塔娜,这一天兴许不会太远。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浓浓的担忧。 塔娜是西夜家的家主,还是声名远播的马贼头子,抢劫来往商旅,从未失手,臭名昭着,还有数不尽的传说。 塔娜想象不出纪麟知道一切之后的反应。她只好安慰自己,珍惜当下,至少她曾经有过这样纯粹的朋友,这已经是老天爷对她的恩赐,她不该奢求更多。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纪麟看塔娜双眼无神,就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塔娜随即回神,对上纪麟的视线后就露出笑容。 纪麟这才放心:“看你想得那么认真,还以为是什么美事呢。”她故意调侃塔娜。 塔娜笑意更浓:“我怎会有美事?” 纪麟正想反驳,就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 “怎么回事?”纪麟头探出马车想看个究竟。 对面的安言正在闭目养神,恰到好处地开口道:“不用看了,是昆毋。” 纪麟正好看到装了自己宝贝的马车在东摇西晃。 “臭小子在瞎胡闹什么?”纪麟一想到昆毋在折腾她价值连城的宝贝,就心如刀割。 安言又道:“不是说好不理会吗?” 纪麟心虚,脸色一沉看向连眼都舍不得睁开的安言:“你又偷听我与左宝宝说话。” 安言一点也不客气:“不是我偷听,是你们说话声音太大。” 纪麟懒得与安言争辩,她心急如焚,坐立难安,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又看看驾马车的丁丑。 丁丑面无表情,不动如山地驾着马车,不管后面马车里闹成什么样,他都能置若罔闻。 但纪麟不行,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那些宝贝被昆毋糟蹋得不成样子。 “不行我要下去看看那小子究竟在马车里做什么。”纪麟按捺不住就要下车。 “慢着。” 安言终于睁开眼。 纪麟不耐地顿住,回身看安言。; “你若是去了,后面可就没完了。”安言好心提醒纪麟。 若是换作之前,纪麟肯定不会考虑太多就会去找昆毋理论一番,她还是有信心三言两语把昆毋收拾老实。 但如今纪麟转念一想,安言说得没错,她不能下马车,更不能去找昆毋,不然就是中了昆毋的计。 纪麟沉默片刻,然后默不作声地回到原位坐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就连塔娜看到这一幕都觉得诧异:“你不去了?” 纪麟摇摇头:“沉住气。” 第372章 你把我当什么人? “只有找到义渠家,才能破除这个诅咒。”塔娜说到“义渠家”三个字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纪麟早就看出塔娜对义渠家恨之入骨,差一点连义渠彦都在塔娜的手里遭了殃。 “那破除诅咒的方法呢?”纪麟这么说了怕塔娜不明白,就又补上一句:“只要找到义渠家就可以了吗?还是说要做些什么才能……” 塔娜摇摇头:“我也不知。” 纪麟面露难色。如此看来,即便找到义渠家,也未必能破除诅咒,怕是还有数不尽的危险在等他们。 “这是我自己的事,找到义渠家之后,我们便可分道扬镳。”塔娜道。 纪麟一听就不乐意了,声音都不自觉抬高:“你这话是何意?” 塔娜面上的暗淡一闪而过,没有接话。 纪麟急了:“你把我当什么人?难道我是那种有危险就把你一个人丢下逃跑的人吗?” 塔娜一看纪麟是真的生气了,忙侧头与纪麟对视,只能看到她眼里的愤怒。 “这一路走来,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留在义渠家?还说什么分道扬镳?这话你知道多伤我的心吗?”纪麟控诉似的盯着塔娜看。 塔娜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塔娜你真会惹我生气,我方才从左宝宝那过来,就算是对这昆毋我都一点也不往心里去。偏偏是你,气得我脑袋疼。”纪麟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塔娜看纪麟果真气得不轻,心里也跟着后悔了:“纪麟……” “塔娜,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到了义渠家就把我们甩了?”纪麟认真地问塔娜,语气里甚至还带着点质问的意味。 塔娜并未生气,反而因为自己的失言而心有后悔,不知该怎么与纪麟解释。 “我们去义渠家各有各的目的是不假,但大家一直都是互相照应着走过来,难道不是吗?”纪麟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些许:“更不用说,我能活着站在这里,还有你的功劳。” 塔娜轻轻摇了摇头。 “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提了,义渠家我们要一起去,你的诅咒,我们也要一起查。”纪麟说完,脑筋一转又补上一句:“若是你有顾虑,诅咒之事我对天发誓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塔娜张了张嘴,还不等她说出口,就被纪麟抢先一步。 “好了不必说了,难道你不打算帮我找张大人吗?”纪麟抢白反问塔娜。 塔娜自然不会拒绝,坚定地点头。 纪麟笑了:“这不就成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帮我找张大人,我帮你找破除诅咒的法子,谁也不欠谁的,岂不美哉?” 塔娜对纪麟的“歪理邪说”很是无语,可偏偏又无法反驳,长长呼出一口气只好认命地点头答应:“好,一言为定。” 纪麟看塔娜眉头舒展,这才把一颗心放进肚子里。 塔娜本等着纪麟问自己关于“诅咒”的事,但她等到最后,纪麟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就要出发了,我们快回去。”纪麟多余地连一个字都没问,随手拉起塔娜的手腕就往回走。 塔娜被纪麟牵着走,眼里的诧异还未来得及褪去。 看了片刻,塔娜却是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再看纪麟时,目光也变得格外温柔。 塔娜总觉得纪麟什么都知道,但又分外体贴细心,从不会过多追问,让人难免心生亲近之意。这对塔娜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她脑中不禁冒出一个大胆的心思:说不定有一天她真的会将自己的秘密都告诉纪麟。 直觉告诉塔娜,这一天兴许不会太远。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浓浓的担忧。 塔娜是西夜家的家主,还是声名远播的马贼头子,抢劫来往商旅,从未失手,臭名昭着,还有数不尽的传说。 塔娜想象不出纪麟知道一切之后的反应。她只好安慰自己,珍惜当下,至少她曾经有过这样纯粹的朋友,这已经是老天爷对她的恩赐,她不该奢求更多。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纪麟看塔娜双眼无神,就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塔娜随即回神,对上纪麟的视线后就露出笑容。 纪麟这才放心:“看你想得那么认真,还以为是什么美事呢。”她故意调侃塔娜。 塔娜笑意更浓:“我怎会有美事?” 纪麟正想反驳,就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 “怎么回事?”纪麟头探出马车想看个究竟。 对面的安言正在闭目养神,恰到好处地开口道:“不用看了,是昆毋。” 纪麟正好看到装了自己宝贝的马车在东摇西晃。 “臭小子在瞎胡闹什么?”纪麟一想到昆毋在折腾她价值连城的宝贝,就心如刀割。 安言又道:“不是说好不理会吗?” 纪麟心虚,脸色一沉看向连眼都舍不得睁开的安言:“你又偷听我与左宝宝说话。” 安言一点也不客气:“不是我偷听,是你们说话声音太大。” 纪麟懒得与安言争辩,她心急如焚,坐立难安,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又看看驾马车的丁丑。 丁丑面无表情,不动如山地驾着马车,不管后面马车里闹成什么样,他都能置若罔闻。 但纪麟不行,她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那些宝贝被昆毋糟蹋得不成样子。 “不行我要下去看看那小子究竟在马车里做什么。”纪麟按捺不住就要下车。 “慢着。” 安言终于睁开眼。 纪麟不耐地顿住,回身看安言。; “你若是去了,后面可就没完了。”安言好心提醒纪麟。 若是换作之前,纪麟肯定不会考虑太多就会去找昆毋理论一番,她还是有信心三言两语把昆毋收拾老实。 但如今纪麟转念一想,安言说得没错,她不能下马车,更不能去找昆毋,不然就是中了昆毋的计。 纪麟沉默片刻,然后默不作声地回到原位坐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就连塔娜看到这一幕都觉得诧异:“你不去了?” 纪麟摇摇头:“沉住气。” 第373章 必定是场硬仗 果然不出安言所料,昆毋在后面马车里闹腾半晌,最后大喊一声就再没动静。 纪麟紧咬着牙不去一看究竟,但在心里却是给昆毋狠狠记了一笔,念叨着迟早要让昆毋好看。 “话又说回来,我们这是往哪儿走?”纪麟看看外面,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砂石和裸露的岩壁,连个人影也无。 “往西。”安言言简意赅地回道。 纪麟仍是好奇:“往西走就能找到义渠家?” 塔娜也有同样的疑问。 “何时看到绿草青青,何时就差不多了。”安言的回答仍是懒洋洋的。 纪麟一时也分不清安言是真的知道,还是故意耍她们玩。 “你怎知义渠家在何处?”纪麟问。 安言没反应。 纪麟更加疑惑,下意识凑近几分,心里还嘀咕:难不成真睡了? 这时安言忽地一睁眼,接着利落地起身坐直。纪麟躲闪不及,正好对上安言的双眸,猛地后退一步差点没站稳摔在地上,幸亏安言及时伸手拉住她。 身后的塔娜也伸出手要扶,此时见他们二人拉着手,就了然地收回手,装作无事地看向窗外。 纪麟的脸噌地就红了,连甩开安言的手都忘了。 安言笑意渐浓,就这么拉着纪麟,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时马车压到石头剧烈地一晃,纪麟这才趁机抽回手,手忙脚乱地坐好。 “公子你们没事?都是我不好,没看到那石头。”左宝宝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纪麟匆匆要回,但话都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如此沙哑。 “无碍。”安言回了。 左宝宝还有点纳闷,总觉得马车里的气氛不太对劲,他用手肘碰了碰左玉钊,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留在马车里。 左玉钊理都不理,只管专心驾车。原本一直是左玉钊驾车,但左宝宝不知哪来的兴头非要抢去马绳。这才驾了没一会儿,就磕在石头上。左玉钊也不与左宝宝废话,直接将马绳抽回来,不再让左宝宝碰一下。 左宝宝自知水平有限,只好撇撇嘴不再逞能。 “对了,你方才问我什么来着?”安言装作没看出马车里的气氛不对劲,故意问纪麟。 纪麟清清嗓子,掩去面上红晕,尽量平静道:“你为何知晓沿着此路走能到义渠家?” “我不知啊,谁告诉你我知晓?”安言无辜地回道。 纪麟一怔:“你方才不是还说……”青青绿草几个字她还没说出口,就听安言又道: “哦,我之前说的不过是常识罢了。至于义渠家究竟是何处,还是要靠昆毋和运气。”安言一副老老实实,实话实说的模样,让纪麟心里有火也无法自如发作。 安言这时又道:“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什卡家的人。” 纪麟的神情果然一下就变得严峻。 “他们这会儿多半已经到了楼兰,城主就算使尽浑身解数怕也拖不了太久,你还是该早做打算。”安言提醒她。 纪麟轻轻应了一声,这些她不是没有想过:“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必定是场硬仗。” “或者我们可以换个法子。”安言略一沉思,忽然道。 纪麟眼前一亮:“你这么说可是有了妙计?快说来听听。” “妙计倒也说不上,真是我们何不换个法子,与其费尽心思地躲着什卡家的人,不如主动点?” 纪麟没听明白,第一反应就是惊讶:“你这话是何意?让我们与什卡家的人谈条件,还是说自投罗网?” “非也。”安言一顿,扬唇一笑:“赌一把,敢不敢?” “怎么赌?赌什么?”纪麟好奇。 “就赌什卡家的人对义渠家究竟有无二心。”安言不紧不慢地道明。 纪麟几乎想也没想就道:“那你输定了。” “嗯?”安言笑看纪麟。 “什卡家若是对义渠家没有二心,我、我……”纪麟四下看了一眼,随口道:“我就把外面的石头吃下去。” 塔娜一听忍不住“噗”地笑出来。 纪麟面颊微微一红,嘴硬道:“我这意思是我肯定能赢,自然不用怕吃石头。” 塔娜配合地点头附和:“嗯。” “既然如此就赌不成了。什卡家对义渠家有二心,他们说不定正想利用我们,如此一来,我们保全己身问题应当不大。”安言道。 纪麟也觉得安言说得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们就顺其自然即可。什卡家的人来,他们是什么态度,我们就是何种表现。” “不错,我正有此意。”安言点头。 纪麟陷入沉思:“话虽如此,但若是我们手里有什卡家的把柄就更好了,这就会成为我们的护身符。” 她自己说完还没觉得如何,但再看安言时,总觉得他眼中似是多了些异样的情绪。 这时纪麟才反应过来,自己脖子上和安言一样,都挂了护身符。而且两人的护身符还是一对。 想到这里,纪麟的神情也有点不自然,默默看向一边:“等一会儿休息时,我去问问昆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安言并未反对。 塔娜这时也主动掏出鞭子:“他若是不听话,我不介意让他再尝尝我这鞭子的滋味。” 纪麟一看就乐了,忙把塔娜握着鞭子的手压回去:“这就不用了。昆毋吃软不吃硬,你越是动手,他怕是豁出去那条小命也要和你硬拼到底,你信吗?” 塔娜没说话,但也听话地把鞭子收了回去。 纪麟这才松了口气:“总之此事交给我就好,若是我办不成,再换你们想法子。” 纪麟说到做到,等到了休息地,她利落地跳下马车走到丁丑那边。 丁丑看到纪麟,视线不自然地看向一边,耳朵也微微发红。 纪麟的注意力都在马车上,并未注意到丁丑有什么不对劲。 “他人还在里面吗?”纪麟问。 丁丑并未回答。 纪麟纳闷,看向丁丑,却和他的目光碰了个正着。她还来不及问是怎么回事,丁丑扭头就走,背影看起来很是僵硬。 若非丁丑走得快,纪麟怀疑他极有可能同手同脚。 第373章 必定是场硬仗 果然不出安言所料,昆毋在后面马车里闹腾半晌,最后大喊一声就再没动静。 纪麟紧咬着牙不去一看究竟,但在心里却是给昆毋狠狠记了一笔,念叨着迟早要让昆毋好看。 “话又说回来,我们这是往哪儿走?”纪麟看看外面,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砂石和裸露的岩壁,连个人影也无。 “往西。”安言言简意赅地回道。 纪麟仍是好奇:“往西走就能找到义渠家?” 塔娜也有同样的疑问。 “何时看到绿草青青,何时就差不多了。”安言的回答仍是懒洋洋的。 纪麟一时也分不清安言是真的知道,还是故意耍她们玩。 “你怎知义渠家在何处?”纪麟问。 安言没反应。 纪麟更加疑惑,下意识凑近几分,心里还嘀咕:难不成真睡了? 这时安言忽地一睁眼,接着利落地起身坐直。纪麟躲闪不及,正好对上安言的双眸,猛地后退一步差点没站稳摔在地上,幸亏安言及时伸手拉住她。 身后的塔娜也伸出手要扶,此时见他们二人拉着手,就了然地收回手,装作无事地看向窗外。 纪麟的脸噌地就红了,连甩开安言的手都忘了。 安言笑意渐浓,就这么拉着纪麟,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这时马车压到石头剧烈地一晃,纪麟这才趁机抽回手,手忙脚乱地坐好。 “公子你们没事?都是我不好,没看到那石头。”左宝宝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纪麟匆匆要回,但话都说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如此沙哑。 “无碍。”安言回了。 左宝宝还有点纳闷,总觉得马车里的气氛不太对劲,他用手肘碰了碰左玉钊,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留在马车里。 左玉钊理都不理,只管专心驾车。原本一直是左玉钊驾车,但左宝宝不知哪来的兴头非要抢去马绳。这才驾了没一会儿,就磕在石头上。左玉钊也不与左宝宝废话,直接将马绳抽回来,不再让左宝宝碰一下。 左宝宝自知水平有限,只好撇撇嘴不再逞能。 “对了,你方才问我什么来着?”安言装作没看出马车里的气氛不对劲,故意问纪麟。 纪麟清清嗓子,掩去面上红晕,尽量平静道:“你为何知晓沿着此路走能到义渠家?” “我不知啊,谁告诉你我知晓?”安言无辜地回道。 纪麟一怔:“你方才不是还说……”青青绿草几个字她还没说出口,就听安言又道: “哦,我之前说的不过是常识罢了。至于义渠家究竟是何处,还是要靠昆毋和运气。”安言一副老老实实,实话实说的模样,让纪麟心里有火也无法自如发作。 安言这时又道:“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什卡家的人。” 纪麟的神情果然一下就变得严峻。 “他们这会儿多半已经到了楼兰,城主就算使尽浑身解数怕也拖不了太久,你还是该早做打算。”安言提醒她。 纪麟轻轻应了一声,这些她不是没有想过:“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必定是场硬仗。” “或者我们可以换个法子。”安言略一沉思,忽然道。 纪麟眼前一亮:“你这么说可是有了妙计?快说来听听。” “妙计倒也说不上,真是我们何不换个法子,与其费尽心思地躲着什卡家的人,不如主动点?” 纪麟没听明白,第一反应就是惊讶:“你这话是何意?让我们与什卡家的人谈条件,还是说自投罗网?” “非也。”安言一顿,扬唇一笑:“赌一把,敢不敢?” “怎么赌?赌什么?”纪麟好奇。 “就赌什卡家的人对义渠家究竟有无二心。”安言不紧不慢地道明。 纪麟几乎想也没想就道:“那你输定了。” “嗯?”安言笑看纪麟。 “什卡家若是对义渠家没有二心,我、我……”纪麟四下看了一眼,随口道:“我就把外面的石头吃下去。” 塔娜一听忍不住“噗”地笑出来。 纪麟面颊微微一红,嘴硬道:“我这意思是我肯定能赢,自然不用怕吃石头。” 塔娜配合地点头附和:“嗯。” “既然如此就赌不成了。什卡家对义渠家有二心,他们说不定正想利用我们,如此一来,我们保全己身问题应当不大。”安言道。 纪麟也觉得安言说得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们就顺其自然即可。什卡家的人来,他们是什么态度,我们就是何种表现。” “不错,我正有此意。”安言点头。 纪麟陷入沉思:“话虽如此,但若是我们手里有什卡家的把柄就更好了,这就会成为我们的护身符。” 她自己说完还没觉得如何,但再看安言时,总觉得他眼中似是多了些异样的情绪。 这时纪麟才反应过来,自己脖子上和安言一样,都挂了护身符。而且两人的护身符还是一对。 想到这里,纪麟的神情也有点不自然,默默看向一边:“等一会儿休息时,我去问问昆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来。” 安言并未反对。 塔娜这时也主动掏出鞭子:“他若是不听话,我不介意让他再尝尝我这鞭子的滋味。” 纪麟一看就乐了,忙把塔娜握着鞭子的手压回去:“这就不用了。昆毋吃软不吃硬,你越是动手,他怕是豁出去那条小命也要和你硬拼到底,你信吗?” 塔娜没说话,但也听话地把鞭子收了回去。 纪麟这才松了口气:“总之此事交给我就好,若是我办不成,再换你们想法子。” 纪麟说到做到,等到了休息地,她利落地跳下马车走到丁丑那边。 丁丑看到纪麟,视线不自然地看向一边,耳朵也微微发红。 纪麟的注意力都在马车上,并未注意到丁丑有什么不对劲。 “他人还在里面吗?”纪麟问。 丁丑并未回答。 纪麟纳闷,看向丁丑,却和他的目光碰了个正着。她还来不及问是怎么回事,丁丑扭头就走,背影看起来很是僵硬。 若非丁丑走得快,纪麟怀疑他极有可能同手同脚。 第374章 你有完没完! 纪麟收回疑惑的视线,绕着马车走了一圈,马车里没有反应。 她也不急,就又绕着马车走了一圈。 马车里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不知道定会以为昆毋早就跑了,马车里的宝贝说不定都被洗劫一空。 但纪麟偏偏心思沉稳,面上更是不见半点惊慌着急之色,绕着马车又走了第三圈。 这次纪麟刚走到马车前面站定,就听到马车里传来昆毋急躁的声音: “你有完没完!” 纪麟面上一喜,但很快就收敛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只等昆毋自己从车上下来。 果然不出纪麟所料,她才刚摆好面孔,昆毋就烦躁地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昆毋满面怒容,不耐烦地蹬蹬蹬走到纪麟面前:“我问你话呢!你有完没完!” 无论昆毋多生气,纪麟面上仍是带着浅淡的笑容,大有一种看昆毋耍脾气的长辈心态。 昆毋也察觉到了,他心中更气,也从未压过这股火:“你在马车外转来转去作甚?” “闲来无事,随便转转。”纪麟四两拨千斤。 昆毋气得鼻子都要歪了:“那么多地方你不去转,为何要来这马车附近转。而且一转还转三圈?” “是我妨碍你了?”纪麟顶着一张无辜脸好奇地反问昆毋。 昆毋使劲点头:“没错!” “那我向你道歉,”纪麟说完就又要走:“那我就继续转我的圈。” 昆毋目瞪口呆地看着纪麟,面上就写了四个字——匪夷所思。 纪麟说到做到,眨眼的工夫绕着马车又是一圈。 “被绕了!”昆毋怒了,狠狠一拳砸在马车上。 马车上立刻出现一个拳印。 “我的马车!”纪麟大惊失色,立刻凑上前去仔细检查。 拳印周围的木头都出现了细小的裂缝,纪麟又急又气,狠狠瞪了昆毋一眼:“你若是不想坐马车,就趁早滚下来跟着跑。” 昆毋看纪麟生气反而得意起来,抱臂不屑道:“我就是要做马车,里面有那么多宝贝,我不枕着你那块上好的丝绸,我可睡不着。” 纪麟心疼地摸了摸马车,算计着这马车还能撑多久。 昆毋看纪麟那小心谨慎的模样,没来由 心里更气:“你看起来没完了?我们的话还没说完。”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纪麟看也不看昆毋。 昆毋气笑了,索性上前两步:“你信不信我真给这马车开几个洞?”他说着还故意举起拳头比划。 纪麟头也不抬:“信,为何不信?” 昆毋一愣,拳头一时忘了收回。 “不过动手之前你最好想清楚,你若是还想坐在这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马车里,就别冲动行事。”纪麟冷着面孔对昆毋道:“但你若是想跟在外面,我也不拦你。” “若是你不让我坐马车,就没人带你们去找义渠家。”昆毋想起自己手里还有最大的筹码,就不禁一脸得意。 纪麟心下冷哼一声,她早就料到昆毋会这么说,她也有所准备。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纪麟面上仍是不见半点惊慌,甚至还带着疏离的笑意:“没有你,我们也能找到义渠家。” “不可能!”昆毋只当纪麟是嘴硬。 但昆毋说完半晌,纪麟都是面不改色,显然没把昆毋的话放在心上,昆毋心里这才有点着急。 “你这是何表情?在我昆毋面前还是少装蒜为妙,不然你们后悔就来不及了。”昆毋冷笑道。 纪麟笑笑:“你不会真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去过义渠家?” 昆毋脱口而出:“不是吗?” 纪麟笑了:“我既然这么说,自然不是了。” “不可能!难道你说是安老二?”昆毋怒不可遏。 “安老二?”纪麟被逗笑:“哈哈哈,你都是这么叫他的吗?” 昆毋看纪麟笑,心里更加急躁:“你笑什么?” “你还真没说错,的确是安老二,但也不全对,你可以继续猜。”纪麟卖了个关子,只管绕着马车走了一圈又一圈。 昆毋看着纪麟在自己眼前绕圈,看得是心烦气躁,但她脑子里一直都在猜测安老二对义渠家知道多少,没有闲情管纪麟。 纪麟数着绕够第十圈这才停下歇一歇。 “绕够了?”昆毋黑着一张脸,没好气地问道。 纪麟连连点头:“绕是绕够了,这马车我就收回了,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你这话是何意?”昆毋脸色一凛。 “就是道不同,不相与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该报仇报仇,该回大宛回大宛,没人拦你。”纪麟的语气就像是给昆毋指了一条明路。 昆毋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纪麟的话是何意。 纪麟也不管昆毋怎么想,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昆毋一看不好,来不及反应就一个箭步挡住纪麟的去路。 纪麟抬眸看昆毋,拉开二人的距离:“有话直说,你不会还要动手?” “我不与女人动手。”昆毋闷声闷气地回道。 “哦?那我就多谢你不杀之恩。”纪麟说完绕开昆毋就要走。 昆毋见状,先一步侧身又拦住纪麟的去路。 纪麟索性站定,看着昆毋就像看一条上钩的鱼。 “行,就当你们能找到义渠家,但在那之前,你能保证一切顺利?”昆毋得意道。 纪麟将早已准备的说辞拿出来:“这么说你有办法?” “这是自然。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好意思夸下海口吗?”昆毋得意洋洋,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纪麟忍着笑意认同地点点下巴:“这话倒是有点道理。” “哼,你若是想知道如何对付什卡家,就来求我,说不定我心一软就告诉你了。”昆毋道。 他说完再去看纪麟,才发现早已没了影子。 “纪麟!”昆毋看着纪麟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大喊了一声。 纪麟连头也不回:“我没空陪你玩。” 昆毋那股劲儿又上来,不等反应过来就已经快步追上纪麟。 左宝宝见状以为昆毋要对纪麟不利,扔下手里的物什就要往上冲。 第374章 你有完没完! 纪麟收回疑惑的视线,绕着马车走了一圈,马车里没有反应。 她也不急,就又绕着马车走了一圈。 马车里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不知道定会以为昆毋早就跑了,马车里的宝贝说不定都被洗劫一空。 但纪麟偏偏心思沉稳,面上更是不见半点惊慌着急之色,绕着马车又走了第三圈。 这次纪麟刚走到马车前面站定,就听到马车里传来昆毋急躁的声音: “你有完没完!” 纪麟面上一喜,但很快就收敛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只等昆毋自己从车上下来。 果然不出纪麟所料,她才刚摆好面孔,昆毋就烦躁地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昆毋满面怒容,不耐烦地蹬蹬蹬走到纪麟面前:“我问你话呢!你有完没完!” 无论昆毋多生气,纪麟面上仍是带着浅淡的笑容,大有一种看昆毋耍脾气的长辈心态。 昆毋也察觉到了,他心中更气,也从未压过这股火:“你在马车外转来转去作甚?” “闲来无事,随便转转。”纪麟四两拨千斤。 昆毋气得鼻子都要歪了:“那么多地方你不去转,为何要来这马车附近转。而且一转还转三圈?” “是我妨碍你了?”纪麟顶着一张无辜脸好奇地反问昆毋。 昆毋使劲点头:“没错!” “那我向你道歉,”纪麟说完就又要走:“那我就继续转我的圈。” 昆毋目瞪口呆地看着纪麟,面上就写了四个字——匪夷所思。 纪麟说到做到,眨眼的工夫绕着马车又是一圈。 “被绕了!”昆毋怒了,狠狠一拳砸在马车上。 马车上立刻出现一个拳印。 “我的马车!”纪麟大惊失色,立刻凑上前去仔细检查。 拳印周围的木头都出现了细小的裂缝,纪麟又急又气,狠狠瞪了昆毋一眼:“你若是不想坐马车,就趁早滚下来跟着跑。” 昆毋看纪麟生气反而得意起来,抱臂不屑道:“我就是要做马车,里面有那么多宝贝,我不枕着你那块上好的丝绸,我可睡不着。” 纪麟心疼地摸了摸马车,算计着这马车还能撑多久。 昆毋看纪麟那小心谨慎的模样,没来由 心里更气:“你看起来没完了?我们的话还没说完。”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纪麟看也不看昆毋。 昆毋气笑了,索性上前两步:“你信不信我真给这马车开几个洞?”他说着还故意举起拳头比划。 纪麟头也不抬:“信,为何不信?” 昆毋一愣,拳头一时忘了收回。 “不过动手之前你最好想清楚,你若是还想坐在这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马车里,就别冲动行事。”纪麟冷着面孔对昆毋道:“但你若是想跟在外面,我也不拦你。” “若是你不让我坐马车,就没人带你们去找义渠家。”昆毋想起自己手里还有最大的筹码,就不禁一脸得意。 纪麟心下冷哼一声,她早就料到昆毋会这么说,她也有所准备。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纪麟面上仍是不见半点惊慌,甚至还带着疏离的笑意:“没有你,我们也能找到义渠家。” “不可能!”昆毋只当纪麟是嘴硬。 但昆毋说完半晌,纪麟都是面不改色,显然没把昆毋的话放在心上,昆毋心里这才有点着急。 “你这是何表情?在我昆毋面前还是少装蒜为妙,不然你们后悔就来不及了。”昆毋冷笑道。 纪麟笑笑:“你不会真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去过义渠家?” 昆毋脱口而出:“不是吗?” 纪麟笑了:“我既然这么说,自然不是了。” “不可能!难道你说是安老二?”昆毋怒不可遏。 “安老二?”纪麟被逗笑:“哈哈哈,你都是这么叫他的吗?” 昆毋看纪麟笑,心里更加急躁:“你笑什么?” “你还真没说错,的确是安老二,但也不全对,你可以继续猜。”纪麟卖了个关子,只管绕着马车走了一圈又一圈。 昆毋看着纪麟在自己眼前绕圈,看得是心烦气躁,但她脑子里一直都在猜测安老二对义渠家知道多少,没有闲情管纪麟。 纪麟数着绕够第十圈这才停下歇一歇。 “绕够了?”昆毋黑着一张脸,没好气地问道。 纪麟连连点头:“绕是绕够了,这马车我就收回了,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你这话是何意?”昆毋脸色一凛。 “就是道不同,不相与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该报仇报仇,该回大宛回大宛,没人拦你。”纪麟的语气就像是给昆毋指了一条明路。 昆毋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纪麟的话是何意。 纪麟也不管昆毋怎么想,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昆毋一看不好,来不及反应就一个箭步挡住纪麟的去路。 纪麟抬眸看昆毋,拉开二人的距离:“有话直说,你不会还要动手?” “我不与女人动手。”昆毋闷声闷气地回道。 “哦?那我就多谢你不杀之恩。”纪麟说完绕开昆毋就要走。 昆毋见状,先一步侧身又拦住纪麟的去路。 纪麟索性站定,看着昆毋就像看一条上钩的鱼。 “行,就当你们能找到义渠家,但在那之前,你能保证一切顺利?”昆毋得意道。 纪麟将早已准备的说辞拿出来:“这么说你有办法?” “这是自然。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好意思夸下海口吗?”昆毋得意洋洋,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纪麟忍着笑意认同地点点下巴:“这话倒是有点道理。” “哼,你若是想知道如何对付什卡家,就来求我,说不定我心一软就告诉你了。”昆毋道。 他说完再去看纪麟,才发现早已没了影子。 “纪麟!”昆毋看着纪麟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大喊了一声。 纪麟连头也不回:“我没空陪你玩。” 昆毋那股劲儿又上来,不等反应过来就已经快步追上纪麟。 左宝宝见状以为昆毋要对纪麟不利,扔下手里的物什就要往上冲。 第375章 你有法子? “你要作甚”四个字还在左宝宝喉咙里打转,就见纪麟偷偷摸摸给他使了个眼色。 左宝宝立即会意,把话悉数咽回肚子里,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地看向别处,其实耳朵一直竖起来听着纪麟与昆毋那边的动静。 “你是不是不怕什卡家?”昆毋除此之外,想不出来旁的缘由。 纪麟回答得理直气壮:“怕啊。” “那你还……”昆毋一点也看不懂眼前这个女人。 “怕归怕,但是我已经想到法子对付他们了。”纪麟说完又要走。 昆毋一听,更不会让纪麟轻易离开:“你说什么?你有法子?” 纪麟面上露出些许不耐烦,显然不愿与昆毋多说。 昆毋强压着不忿:“就凭你们,也要对付什卡家?我劝你们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纪麟反问昆毋。 昆毋急了:“不行就是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纪麟已经习惯了昆毋的暴躁,而且她还发现一件事,只要戳穿就一定会让昆毋无比挫败——昆毋的嘴有点笨。 纪麟观察了半晌,昆毋说完之前总是先生气。不仅如此,只要旁人不按他的心思来,他就会自乱阵脚,连自己说过些什么都不记得。 她忽然觉得有些理解昆靡了,面对这么一个头疼的弟弟,想好好说话是没可能了。难怪兄弟二人的误会越来越深。 思及此处,纪麟看昆毋的眼神反而带上些许可怜的意味。 昆毋对视线最是敏感,察觉到纪麟的不对劲马上就板起脸来:“你又怎么了?” 纪麟略有些诧异:“这你都看得出来?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小。” “谁与你说这些?你方才为何用那种眼神看我?”昆毋没好气道。 “不如这样,”纪麟提议:“你告诉我什卡家的把柄,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你还与我讨价还价?”昆毋冷笑。 纪麟摇摇头:“不是我与你讨价还价,而是我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让着你,明白吗?” 昆毋暴躁道:“我是什么人?我用得着你让?” “怎么?你终于要承认自己是大宛昆家家主的弟弟了?”纪麟笑眯眯地看昆毋。 昆毋脸色瞬间一变,处于暴怒的边缘:“我说过,不许提那个人。” 纪麟从善如流地应声下来:“不提就不提。” 昆毋有火发不出,怒吼一声,狠狠一脚踢在地上,沙石都被扬起足有两人高。 纪麟走神,心想这些砂石若是落在自己身上,得有多疼? “好,我告诉你可以, 但我也和你明白,即便你知道了什卡家的把柄,没有我你们照样逃不出他们布下的陷阱。”昆毋道。 纪麟思索昆毋这话是故意吓唬人,还是真假参半。 昆毋很是不乐意地凑近纪麟些许,纪麟下意识就后撤一步,重新把二人的距离拉开。 昆毋一看差点气歪了鼻子:“你到底听还是不听?我上前一步,你就后退,怕我吃了你不成?” 纪麟笑笑:“可能你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没关系,我教给你。” “谁用你教?”昆毋朝天翻白眼:“你们中原人,一个个鼻孔都长在脑门上。” “我们中原人?”纪麟好奇:“除了我,你还见过其他中原人?” “废话,这世上又不止你一个中原人,拿我昆毋当什么人了?”昆毋很不服气。 纪麟的好奇心被彻底吊起来:“你曾去过中原?” 昆毋没接话。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之前在鬼门关时假扮左宝宝,难道只是为了教会鸭鸭飞?”纪麟把什卡家的事暂且放在一边。 昆毋脸色有点不自然:“你说什么?我不记得了。” 纪麟看昆毋别扭的模样,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帮你回忆回忆。” 昆毋一脸“怕了你”的表情:“好了好了!随便你怎么说。” 纪麟忍俊不禁,后悔之前没发现昆毋如此有趣。 “你又笑什么?”昆毋戒备地看着纪麟。 纪麟自然地掩去笑容:“如此还要多谢你。” “嗯?”昆毋纳闷。 “若非有你,鸭鸭也不会那么快学会飞,我们还不知要在鬼门关转多久。”纪麟实话实说,随后深深地给昆毋鞠了一躬。 昆毋下意识跳到一边,让纪麟这一躬鞠空了。 “……”纪麟无语地看昆毋。 “你别瞎说,我就是看着好玩罢了,谁说要帮你们了?”昆毋嘴硬并不承认。 纪麟也不再多说:“这是你帮我们的,我欠你的人情,我会还。”纪麟承诺。 昆毋一愣,没有接话。 就事论事,纪麟道完谢又想起中原之事:“你确定不打算说说中原之事?” “有什么好说?”昆毋不承认。 “我们从中原离开没有多久,你应当就盯上我们了才对。”纪麟推测:“十杀阁的人你可知晓?” 昆毋不说话。 “那就是知道。”纪麟下结论。 昆毋急了:“我何时我说知道了?” “那你不说话不就是默认?”纪麟反问:“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 昆毋语塞,不知说什么。 纪麟了然地点头,不再多问。 “要么你主动说,要么我就一直问,问到什卡家的人来,如何?”纪麟道。 昆毋挑眉:“你敢威胁我?” 纪麟笑笑,没有否认。 “那几个中原人,你也认识,有什么好问的?”昆毋随口道,语气很是不耐烦。 纪麟原本还只是好奇,但听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对劲:“我也认识?”她的脑海里闪过几个面孔,心也随着提到嗓子眼。 昆毋好像并未察觉纪麟的神色,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就是送你金算盘的那人。” “金算盘?!”纪麟大惊。 昆毋却是不以为意:“怎么?不就是方家吗?” “你是说,方书乾?”纪麟自己说出这个名字都觉得有些异样,久远却还带着某种情绪。 昆毋反应再慢也看出不对劲:“方书乾是你什么人?” 纪麟未答。 “想来也是,渊源颇深?”昆毋说着故意看纪麟的反应。 第375章 你有法子? “你要作甚”四个字还在左宝宝喉咙里打转,就见纪麟偷偷摸摸给他使了个眼色。 左宝宝立即会意,把话悉数咽回肚子里,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地看向别处,其实耳朵一直竖起来听着纪麟与昆毋那边的动静。 “你是不是不怕什卡家?”昆毋除此之外,想不出来旁的缘由。 纪麟回答得理直气壮:“怕啊。” “那你还……”昆毋一点也看不懂眼前这个女人。 “怕归怕,但是我已经想到法子对付他们了。”纪麟说完又要走。 昆毋一听,更不会让纪麟轻易离开:“你说什么?你有法子?” 纪麟面上露出些许不耐烦,显然不愿与昆毋多说。 昆毋强压着不忿:“就凭你们,也要对付什卡家?我劝你们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纪麟反问昆毋。 昆毋急了:“不行就是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纪麟已经习惯了昆毋的暴躁,而且她还发现一件事,只要戳穿就一定会让昆毋无比挫败——昆毋的嘴有点笨。 纪麟观察了半晌,昆毋说完之前总是先生气。不仅如此,只要旁人不按他的心思来,他就会自乱阵脚,连自己说过些什么都不记得。 她忽然觉得有些理解昆靡了,面对这么一个头疼的弟弟,想好好说话是没可能了。难怪兄弟二人的误会越来越深。 思及此处,纪麟看昆毋的眼神反而带上些许可怜的意味。 昆毋对视线最是敏感,察觉到纪麟的不对劲马上就板起脸来:“你又怎么了?” 纪麟略有些诧异:“这你都看得出来?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小。” “谁与你说这些?你方才为何用那种眼神看我?”昆毋没好气道。 “不如这样,”纪麟提议:“你告诉我什卡家的把柄,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你还与我讨价还价?”昆毋冷笑。 纪麟摇摇头:“不是我与你讨价还价,而是我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让着你,明白吗?” 昆毋暴躁道:“我是什么人?我用得着你让?” “怎么?你终于要承认自己是大宛昆家家主的弟弟了?”纪麟笑眯眯地看昆毋。 昆毋脸色瞬间一变,处于暴怒的边缘:“我说过,不许提那个人。” 纪麟从善如流地应声下来:“不提就不提。” 昆毋有火发不出,怒吼一声,狠狠一脚踢在地上,沙石都被扬起足有两人高。 纪麟走神,心想这些砂石若是落在自己身上,得有多疼? “好,我告诉你可以, 但我也和你明白,即便你知道了什卡家的把柄,没有我你们照样逃不出他们布下的陷阱。”昆毋道。 纪麟思索昆毋这话是故意吓唬人,还是真假参半。 昆毋很是不乐意地凑近纪麟些许,纪麟下意识就后撤一步,重新把二人的距离拉开。 昆毋一看差点气歪了鼻子:“你到底听还是不听?我上前一步,你就后退,怕我吃了你不成?” 纪麟笑笑:“可能你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没关系,我教给你。” “谁用你教?”昆毋朝天翻白眼:“你们中原人,一个个鼻孔都长在脑门上。” “我们中原人?”纪麟好奇:“除了我,你还见过其他中原人?” “废话,这世上又不止你一个中原人,拿我昆毋当什么人了?”昆毋很不服气。 纪麟的好奇心被彻底吊起来:“你曾去过中原?” 昆毋没接话。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之前在鬼门关时假扮左宝宝,难道只是为了教会鸭鸭飞?”纪麟把什卡家的事暂且放在一边。 昆毋脸色有点不自然:“你说什么?我不记得了。” 纪麟看昆毋别扭的模样,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不记得也没关系,我帮你回忆回忆。” 昆毋一脸“怕了你”的表情:“好了好了!随便你怎么说。” 纪麟忍俊不禁,后悔之前没发现昆毋如此有趣。 “你又笑什么?”昆毋戒备地看着纪麟。 纪麟自然地掩去笑容:“如此还要多谢你。” “嗯?”昆毋纳闷。 “若非有你,鸭鸭也不会那么快学会飞,我们还不知要在鬼门关转多久。”纪麟实话实说,随后深深地给昆毋鞠了一躬。 昆毋下意识跳到一边,让纪麟这一躬鞠空了。 “……”纪麟无语地看昆毋。 “你别瞎说,我就是看着好玩罢了,谁说要帮你们了?”昆毋嘴硬并不承认。 纪麟也不再多说:“这是你帮我们的,我欠你的人情,我会还。”纪麟承诺。 昆毋一愣,没有接话。 就事论事,纪麟道完谢又想起中原之事:“你确定不打算说说中原之事?” “有什么好说?”昆毋不承认。 “我们从中原离开没有多久,你应当就盯上我们了才对。”纪麟推测:“十杀阁的人你可知晓?” 昆毋不说话。 “那就是知道。”纪麟下结论。 昆毋急了:“我何时我说知道了?” “那你不说话不就是默认?”纪麟反问:“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 昆毋语塞,不知说什么。 纪麟了然地点头,不再多问。 “要么你主动说,要么我就一直问,问到什卡家的人来,如何?”纪麟道。 昆毋挑眉:“你敢威胁我?” 纪麟笑笑,没有否认。 “那几个中原人,你也认识,有什么好问的?”昆毋随口道,语气很是不耐烦。 纪麟原本还只是好奇,但听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对劲:“我也认识?”她的脑海里闪过几个面孔,心也随着提到嗓子眼。 昆毋好像并未察觉纪麟的神色,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就是送你金算盘的那人。” “金算盘?!”纪麟大惊。 昆毋却是不以为意:“怎么?不就是方家吗?” “你是说,方书乾?”纪麟自己说出这个名字都觉得有些异样,久远却还带着某种情绪。 昆毋反应再慢也看出不对劲:“方书乾是你什么人?” 纪麟未答。 “想来也是,渊源颇深?”昆毋说着故意看纪麟的反应。 第376章 别让我再说第三次 “不然怎么会送你金算盘呢?我可听说方家少爷自小就是清心寡欲,一心都放在他家的店铺上。”昆毋看了纪麟的神情又补上一句。 纪麟听后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里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昆毋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他原本只是随口提一句,却没想到纪麟这么大的反应。 “难怪我在马车里听到你们提起这金算盘,那时我就觉得没这么简单。凡是去过中原的人都知道,金算盘乃是方书乾的贴身之物,别说赠与旁人,就是拿给别人看一眼也是万万不可能的。”昆毋做出一脸深思的模样,但其实视线一直没离开过纪麟。 纪麟不知听到什么,眼前忽地一亮,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昆毋:“你方才说什么?” “嗯?”昆毋装糊涂。 纪麟复又重复一遍:“这金算盘是他的贴身之物,从未赠与他人?” 昆毋点头:“我骗你作甚?你不是中原人吗?去江南随意打听打听不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纪麟并未追问,只有昆毋一个人说,他们连个对峙的人也无,昆毋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看你的神情,你这金算盘不会是偷来的?”昆毋上下扫量纪麟,眼神还带着几分鄙视。 纪麟神情一凛:“你才是偷来的,你给我偷个来试试。” “我没那本事。”昆毋敬谢不敏。 纪麟冷笑:“你太谦虚了。就你那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手艺,十个方家也照样是进出自如。只要你想,哪怕是易容成方书乾,也不在话下。” 她本意是揶揄讽刺,没想到昆毋厚脸皮地把她的话当成夸奖照单全收。 “原来你如此崇拜我?看来我的易容术也不是一文不值。”昆毋颇有深意地说道。 纪麟耳朵尖,很快就抓住重点:“你是因为易容术才与你兄长闹翻?” 昆毋的脸立刻就沉下来:“别让我再说第三次,不许在我面前提那个人。” “不提可以,关于方家,你还知道多少?”纪麟的心莫名一抖。 昆毋嘴角一勾,笑得意味深长,故意道:“你的话倒是提醒我了,我曾经易容去过方家,不过具体的我也想不太起来了……” 纪麟猜到昆毋的心思,但她又不想如此轻易地上钩,沉默良久没有接话。 昆毋心里焦急,余光一直落在纪麟身上,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纪麟越是沉得住气,昆毋就越是着急。 “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说这些话,竟然是与你。”纪麟自己都觉得好笑,自嘲地摇摇头。 昆毋却是一脸不明所以:“你要说什么?” “我与方书乾只不过是曾在同一书馆学习罢了 。”纪麟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十分淡定。 昆毋却没这么好糊弄:“都是生徒,为何片片送给你,不送给其他人?” “那你觉得此物是何意?”纪麟反问昆毋。 昆毋装作思考的模样:“依我看,这就是定情信物,方书乾这是让你长大之后去江南方家寻他。” 他话音刚落,纪麟就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昆毋面上无光,板着脸质问纪麟:“你笑什么?” “我笑你天真,是不是民间故事听多了?”纪麟反过来语重心长地劝诫昆毋:“日后若是闲来无事,也少去中原。” 昆毋不明就里,也懒得追问,不然就显得自己很蠢:“方家绸缎庄的公子, 从小就是锦衣玉食,这样的身份难道你不喜欢?” 纪麟笑昆毋:“他家境如何,于我有何关系?” “话可不是这么说,我记得这方书乾就只有一个亲妹妹,名叫方书画,是方家家主的掌上明珠。至于这方书乾,就是方家唯一的继承人,方家绸缎庄迟早会是他的。”昆毋凑近纪麟,故意把这番话说给她听。 纪麟后撤一步,疑惑地看昆毋:“与我有何关系?” 昆毋嘿嘿一笑:“这你还不明白吗?若是你能与方书乾成了,那方家绸缎庄不也是你的了?”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纪麟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像是真心实意觉得昆毋所言有道理。 昆毋一听整个人也跟着兴奋起来:“没错!你就听我的,我们也别去什么义渠家了,现在就往回走,还来得及。等我们到了江南,你就去方家找人。” “那万一方书乾不认识我了怎么办?”纪麟一本正经地困扰。 昆毋以为纪麟已经上钩,就认真地帮她想办法:“方书乾从小就是一目十行,记忆力惊人,有过目不忘之美名,凡是见过的人应当都会记得才对。” 纪麟面不改色,但心里却是已经笑开了。 方书乾这个人从小时在书馆上课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典范,她曾经怀疑在书馆那么多年,方书乾有没有认全所有生徒。若非纪麟就坐在方书乾身边,可能二人连句话都说不上,更别说混个脸熟。 “所有他定还记得你,更别说你那里还有他的金算盘。”昆毋心里想着妙计:“如此一来,我们的胜算就大了。念在小时的情谊,他也不会将你拒之门外,我说得是也不是?” 纪麟已经懒得继续听,敷衍地附和两声。 “所以我们立即启程,你就不用在此地吃苦,去江南最大的绸缎庄当个老板娘岂不更好?”昆毋使劲儿撺掇纪麟。 “嗯,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纪麟道。 昆毋面上一喜:“那还等什么?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往回走!” “不过——”纪麟忽然开口。 昆毋一愣,脸色微微一变:“怎么?你还有什么可顾虑?” “我不想去。”纪麟展颜一笑,与先前判若两人。 昆毋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心头无名火起:“你敢耍我?!” “这你就误会了,”纪麟依旧淡定,一点也不慌张:“我要去的是义渠家,不是方家,你忘了?” “义渠家有什么可去的?连有没有命回来都不知道。”昆毋气急败坏道。 第376章 别让我再说第三次 “不然怎么会送你金算盘呢?我可听说方家少爷自小就是清心寡欲,一心都放在他家的店铺上。”昆毋看了纪麟的神情又补上一句。 纪麟听后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里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昆毋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他原本只是随口提一句,却没想到纪麟这么大的反应。 “难怪我在马车里听到你们提起这金算盘,那时我就觉得没这么简单。凡是去过中原的人都知道,金算盘乃是方书乾的贴身之物,别说赠与旁人,就是拿给别人看一眼也是万万不可能的。”昆毋做出一脸深思的模样,但其实视线一直没离开过纪麟。 纪麟不知听到什么,眼前忽地一亮,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昆毋:“你方才说什么?” “嗯?”昆毋装糊涂。 纪麟复又重复一遍:“这金算盘是他的贴身之物,从未赠与他人?” 昆毋点头:“我骗你作甚?你不是中原人吗?去江南随意打听打听不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纪麟并未追问,只有昆毋一个人说,他们连个对峙的人也无,昆毋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看你的神情,你这金算盘不会是偷来的?”昆毋上下扫量纪麟,眼神还带着几分鄙视。 纪麟神情一凛:“你才是偷来的,你给我偷个来试试。” “我没那本事。”昆毋敬谢不敏。 纪麟冷笑:“你太谦虚了。就你那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手艺,十个方家也照样是进出自如。只要你想,哪怕是易容成方书乾,也不在话下。” 她本意是揶揄讽刺,没想到昆毋厚脸皮地把她的话当成夸奖照单全收。 “原来你如此崇拜我?看来我的易容术也不是一文不值。”昆毋颇有深意地说道。 纪麟耳朵尖,很快就抓住重点:“你是因为易容术才与你兄长闹翻?” 昆毋的脸立刻就沉下来:“别让我再说第三次,不许在我面前提那个人。” “不提可以,关于方家,你还知道多少?”纪麟的心莫名一抖。 昆毋嘴角一勾,笑得意味深长,故意道:“你的话倒是提醒我了,我曾经易容去过方家,不过具体的我也想不太起来了……” 纪麟猜到昆毋的心思,但她又不想如此轻易地上钩,沉默良久没有接话。 昆毋心里焦急,余光一直落在纪麟身上,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纪麟越是沉得住气,昆毋就越是着急。 “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说这些话,竟然是与你。”纪麟自己都觉得好笑,自嘲地摇摇头。 昆毋却是一脸不明所以:“你要说什么?” “我与方书乾只不过是曾在同一书馆学习罢了 。”纪麟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十分淡定。 昆毋却没这么好糊弄:“都是生徒,为何片片送给你,不送给其他人?” “那你觉得此物是何意?”纪麟反问昆毋。 昆毋装作思考的模样:“依我看,这就是定情信物,方书乾这是让你长大之后去江南方家寻他。” 他话音刚落,纪麟就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昆毋面上无光,板着脸质问纪麟:“你笑什么?” “我笑你天真,是不是民间故事听多了?”纪麟反过来语重心长地劝诫昆毋:“日后若是闲来无事,也少去中原。” 昆毋不明就里,也懒得追问,不然就显得自己很蠢:“方家绸缎庄的公子, 从小就是锦衣玉食,这样的身份难道你不喜欢?” 纪麟笑昆毋:“他家境如何,于我有何关系?” “话可不是这么说,我记得这方书乾就只有一个亲妹妹,名叫方书画,是方家家主的掌上明珠。至于这方书乾,就是方家唯一的继承人,方家绸缎庄迟早会是他的。”昆毋凑近纪麟,故意把这番话说给她听。 纪麟后撤一步,疑惑地看昆毋:“与我有何关系?” 昆毋嘿嘿一笑:“这你还不明白吗?若是你能与方书乾成了,那方家绸缎庄不也是你的了?”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纪麟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像是真心实意觉得昆毋所言有道理。 昆毋一听整个人也跟着兴奋起来:“没错!你就听我的,我们也别去什么义渠家了,现在就往回走,还来得及。等我们到了江南,你就去方家找人。” “那万一方书乾不认识我了怎么办?”纪麟一本正经地困扰。 昆毋以为纪麟已经上钩,就认真地帮她想办法:“方书乾从小就是一目十行,记忆力惊人,有过目不忘之美名,凡是见过的人应当都会记得才对。” 纪麟面不改色,但心里却是已经笑开了。 方书乾这个人从小时在书馆上课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典范,她曾经怀疑在书馆那么多年,方书乾有没有认全所有生徒。若非纪麟就坐在方书乾身边,可能二人连句话都说不上,更别说混个脸熟。 “所有他定还记得你,更别说你那里还有他的金算盘。”昆毋心里想着妙计:“如此一来,我们的胜算就大了。念在小时的情谊,他也不会将你拒之门外,我说得是也不是?” 纪麟已经懒得继续听,敷衍地附和两声。 “所以我们立即启程,你就不用在此地吃苦,去江南最大的绸缎庄当个老板娘岂不更好?”昆毋使劲儿撺掇纪麟。 “嗯,你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纪麟道。 昆毋面上一喜:“那还等什么?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往回走!” “不过——”纪麟忽然开口。 昆毋一愣,脸色微微一变:“怎么?你还有什么可顾虑?” “我不想去。”纪麟展颜一笑,与先前判若两人。 昆毋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心头无名火起:“你敢耍我?!” “这你就误会了,”纪麟依旧淡定,一点也不慌张:“我要去的是义渠家,不是方家,你忘了?” “义渠家有什么可去的?连有没有命回来都不知道。”昆毋气急败坏道。 第377章 或许,还有一个可能 “此事我们之前不是都说过了吗?你若是怕了,大可自己回去,没人拦你。”纪麟实话实说。 昆毋无言以对,支吾片刻又道:“你不是说你来西域就是为了寻人吗?那你用得着在每一地都打点吗?” “你都跟了我们这么久,难道还没看出我的目的?这不应该啊。”纪麟说着“啧啧”两声。 昆毋莫名觉得被鄙视了,嘴硬道:“我自然是看出来了,寻人根本就是你的借口,你早就打算要将中原的生意做到西域来。” “也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对。寻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张大人安然无恙,我们立刻返回中原也可。”纪麟并非诓骗不昆毋,而是难得的真心话。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谁知道你找的张大人是不是还活着。”昆毋道。 纪麟肩膀微微一僵,接着怒瞪昆毋。 “我说错了吗?”昆毋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像是没看到纪麟的脸色:“他都去西域多少年了?若是还活着,不早就回中原了吗?” 纪麟紧握双拳,直勾勾地盯着昆毋,没有说话。 “或许,还有一个可能。”昆毋了然地一笑:“他来到西域,被这里迷上了,就舍不得回中原了。” “不可能。”纪麟立刻反驳。 昆毋也紧跟上一句:“你怎么知道不可能?这消息难道不是比他死了要好吗?” 纪麟没接话。 “你还是接受事实得好。他来西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你若是能找到他,他肯定已经结婚生子有了新的生活。”昆毋又道:“要不就是早已化作尸骨。这西域有多少危险,你最清楚不过。” “没想到,你有时也会说两句人话。”纪麟冷笑道。 昆毋笑笑:“客气了。我易容过那么多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不是说了吗?这是我的本事。” 纪麟看昆毋一脸引以为傲的模样,也懒得多嘴。 “若是你运气好,真让你找到张大人,但是他已经不想回中原了,又该如何?”昆毋故意问纪麟。 “不会的。”纪麟相信张大人的选择。 昆毋笑出声来:“你与张大人是何交情?凭什么如此信誓旦旦?” “那你呢?”纪麟反问。 “我与张大人并不相识,但听你说了这么多,我还真想见见他。”昆毋跃跃欲试。 纪麟一句话就拆穿昆毋的心思:“怎么?连张大人你也想易容?” “没错。”昆毋毫不犹豫地承认:“我也想看看,若是我与张大人都站在你面前,你是否能认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纪麟懒得理会昆毋:“但前提是,你必须先找到张大人,不然你如何易容?” “……”昆毋没想到绕着绕着,居然被纪麟把他给绕进去了。 “你都说完了?说完了就带路。”纪麟略有不耐烦地摆摆手。 昆毋两步追上来:“谁说我说完了?没想到你身上有这么多秘密,啧啧,我真是小看你了。” “什么秘密?”纪麟被昆毋没头没尾的一句说得发懵。 昆毋却卖了关子,大摇大摆地超过纪麟走在前面。 纪麟提起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想打人的心也没之前那么重,这才甩下昆毋离开。 “纪姑娘你回来了?臭小子没把你怎么着?”左宝宝看纪麟与昆毋二人愤慨,就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左宝宝边说还猛地瞪了不远处的昆毋几眼。 纪麟摆摆手,好笑地反问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能把我怎么着?” 左宝宝挠挠头:“你现在身份毕竟不太一样,而且臭小子下手没数,我这不是担心嘛……” 纪麟会意:“无碍。” “纪姑娘是否昨夜没歇息好?为何看起来如此憔悴?”左宝宝盯着看了一眼,很快意识到这么做有失礼数,就面颊一红很快退开。 纪麟并未察觉到,而是下意识摸摸脸:“有吗?可能是。” 左宝宝胡乱点点头。 纪麟走出去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快步返回,掀开马车帘子,就看到昆毋躺在里面惬意地翘着腿。 “怎么?有何贵干?”昆毋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纪麟只是扫了昆毋一眼,就开始细细地数自己的宝贝,一件一件,格外仔细。 半炷香工夫过去,纪麟还在孜孜不倦地数着。 昆毋都看不下去,索性坐起来盯着纪麟看:“这么多东西,难不成你都记下来了?” 纪麟抽空点了个头,连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昆毋眼里闪过吃惊,很快就平静下来,颇为嫌弃地说道:“真是麻烦。别吵着我睡觉!” 纪麟根本不理昆毋,照样清点自己马车里的宝贝。 最后昆毋实在忍无可忍:“够了!这些宝贝一件不少,我可是大宛昆家的人,会看上你这点破东西吗?” 纪麟瞥了昆毋一眼:“你们大宛不是只有良驹吗?我这些可都是从中原带来的,价值连城的宝贝,你们昆家若是能找出一样,我就服你!” 昆毋眼前一亮,但很快就更烦躁了。因为纪麟说得没错,昆家除了有马之外,连一样拿得出手的宝贝都没有。 “我说了不许提昆家!”昆毋忿忿道。 纪麟嗤笑一声,一边埋头继续清点,一边“好心”地提醒昆毋:“是你先提的昆家,别冤枉好人。” 昆毋一下就精神了,弹起来指着纪麟:“你胡说,我怎么会提起昆家?!” “你看,你这又提了一次,第二次了。”纪麟淡定如初。 昆毋抿紧嘴,不敢随意开口,脸还涨得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纪麟只管清点自己的宝贝,算过一遍之后才点了点头:“没错,一件不少。” “你算错了。”昆毋冷冷地来了一句。 纪麟疑惑:“嗯?” “这是我的,不是你的。你多清点了一件。”昆毋说着甩甩手里的东西,一晃一晃,马车外的光照进马车内,好像连这玩意儿表面也蒙上一层光晕。 纪麟瞥了一眼随口道:“既然是在我的马车里,那就是我的了。” 第377章 或许,还有一个可能 “此事我们之前不是都说过了吗?你若是怕了,大可自己回去,没人拦你。”纪麟实话实说。 昆毋无言以对,支吾片刻又道:“你不是说你来西域就是为了寻人吗?那你用得着在每一地都打点吗?” “你都跟了我们这么久,难道还没看出我的目的?这不应该啊。”纪麟说着“啧啧”两声。 昆毋莫名觉得被鄙视了,嘴硬道:“我自然是看出来了,寻人根本就是你的借口,你早就打算要将中原的生意做到西域来。” “也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对。寻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张大人安然无恙,我们立刻返回中原也可。”纪麟并非诓骗不昆毋,而是难得的真心话。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谁知道你找的张大人是不是还活着。”昆毋道。 纪麟肩膀微微一僵,接着怒瞪昆毋。 “我说错了吗?”昆毋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像是没看到纪麟的脸色:“他都去西域多少年了?若是还活着,不早就回中原了吗?” 纪麟紧握双拳,直勾勾地盯着昆毋,没有说话。 “或许,还有一个可能。”昆毋了然地一笑:“他来到西域,被这里迷上了,就舍不得回中原了。” “不可能。”纪麟立刻反驳。 昆毋也紧跟上一句:“你怎么知道不可能?这消息难道不是比他死了要好吗?” 纪麟没接话。 “你还是接受事实得好。他来西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你若是能找到他,他肯定已经结婚生子有了新的生活。”昆毋又道:“要不就是早已化作尸骨。这西域有多少危险,你最清楚不过。” “没想到,你有时也会说两句人话。”纪麟冷笑道。 昆毋笑笑:“客气了。我易容过那么多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不是说了吗?这是我的本事。” 纪麟看昆毋一脸引以为傲的模样,也懒得多嘴。 “若是你运气好,真让你找到张大人,但是他已经不想回中原了,又该如何?”昆毋故意问纪麟。 “不会的。”纪麟相信张大人的选择。 昆毋笑出声来:“你与张大人是何交情?凭什么如此信誓旦旦?” “那你呢?”纪麟反问。 “我与张大人并不相识,但听你说了这么多,我还真想见见他。”昆毋跃跃欲试。 纪麟一句话就拆穿昆毋的心思:“怎么?连张大人你也想易容?” “没错。”昆毋毫不犹豫地承认:“我也想看看,若是我与张大人都站在你面前,你是否能认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纪麟懒得理会昆毋:“但前提是,你必须先找到张大人,不然你如何易容?” “……”昆毋没想到绕着绕着,居然被纪麟把他给绕进去了。 “你都说完了?说完了就带路。”纪麟略有不耐烦地摆摆手。 昆毋两步追上来:“谁说我说完了?没想到你身上有这么多秘密,啧啧,我真是小看你了。” “什么秘密?”纪麟被昆毋没头没尾的一句说得发懵。 昆毋却卖了关子,大摇大摆地超过纪麟走在前面。 纪麟提起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想打人的心也没之前那么重,这才甩下昆毋离开。 “纪姑娘你回来了?臭小子没把你怎么着?”左宝宝看纪麟与昆毋二人愤慨,就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关切地问道。 左宝宝边说还猛地瞪了不远处的昆毋几眼。 纪麟摆摆手,好笑地反问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他能把我怎么着?” 左宝宝挠挠头:“你现在身份毕竟不太一样,而且臭小子下手没数,我这不是担心嘛……” 纪麟会意:“无碍。” “纪姑娘是否昨夜没歇息好?为何看起来如此憔悴?”左宝宝盯着看了一眼,很快意识到这么做有失礼数,就面颊一红很快退开。 纪麟并未察觉到,而是下意识摸摸脸:“有吗?可能是。” 左宝宝胡乱点点头。 纪麟走出去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快步返回,掀开马车帘子,就看到昆毋躺在里面惬意地翘着腿。 “怎么?有何贵干?”昆毋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纪麟只是扫了昆毋一眼,就开始细细地数自己的宝贝,一件一件,格外仔细。 半炷香工夫过去,纪麟还在孜孜不倦地数着。 昆毋都看不下去,索性坐起来盯着纪麟看:“这么多东西,难不成你都记下来了?” 纪麟抽空点了个头,连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昆毋眼里闪过吃惊,很快就平静下来,颇为嫌弃地说道:“真是麻烦。别吵着我睡觉!” 纪麟根本不理昆毋,照样清点自己马车里的宝贝。 最后昆毋实在忍无可忍:“够了!这些宝贝一件不少,我可是大宛昆家的人,会看上你这点破东西吗?” 纪麟瞥了昆毋一眼:“你们大宛不是只有良驹吗?我这些可都是从中原带来的,价值连城的宝贝,你们昆家若是能找出一样,我就服你!” 昆毋眼前一亮,但很快就更烦躁了。因为纪麟说得没错,昆家除了有马之外,连一样拿得出手的宝贝都没有。 “我说了不许提昆家!”昆毋忿忿道。 纪麟嗤笑一声,一边埋头继续清点,一边“好心”地提醒昆毋:“是你先提的昆家,别冤枉好人。” 昆毋一下就精神了,弹起来指着纪麟:“你胡说,我怎么会提起昆家?!” “你看,你这又提了一次,第二次了。”纪麟淡定如初。 昆毋抿紧嘴,不敢随意开口,脸还涨得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纪麟只管清点自己的宝贝,算过一遍之后才点了点头:“没错,一件不少。” “你算错了。”昆毋冷冷地来了一句。 纪麟疑惑:“嗯?” “这是我的,不是你的。你多清点了一件。”昆毋说着甩甩手里的东西,一晃一晃,马车外的光照进马车内,好像连这玩意儿表面也蒙上一层光晕。 纪麟瞥了一眼随口道:“既然是在我的马车里,那就是我的了。” 第378章 太好了…… “这就是你说的把柄?”纪麟忽然冒出一句。 昆毋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反手就把东西握在手里,就连光也瞬间消失。 纪麟微微一笑:“让我说中了?” 昆毋这才想起否认:“谁说的?这明明是我大宛的东西,与什卡家有甚关系?” “嗯?你怎么说就怎么是。”纪麟并未追问:“但提前说好,马车里的东西都是我的。” 纪麟气定神闲地又重复一遍。 昆毋恼羞成怒:“若是如此,岂非连我也要改姓唐?” 纪麟脸皮厚地应承下来:“你脑子转得还挺快,我倒是不介意我们纪家多一个你这样的弟弟。” “我可是大宛……”昆毋忽然卡住,硬生生把后面几个字给咽了回去。他自己立的规矩,差点就被自己接二连三地给破了。 纪麟笑眯眯地看昆毋,俏皮地眨眨眼:“怎么?” “谁要给你当弟弟?别做梦了。”昆毋说完就转身朝另一侧躺着,背对着纪麟。 纪麟也不废话,看到昆毋吃瘪的样子她就全身舒畅,只当是报了方才的仇。 盖好车篮,纪麟潇洒地大步离开,没走几步又被人拦住去路。 纪麟自己都纳闷了,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一个个都喜欢挡她的路呢? “又怎么了?”纪麟头也没抬,懒洋洋地问了一句。 半晌没有回应。 纪麟一下就反应过来,抬眼一看,果然是丁丑。 她这才回过神来,自从换了这身姑娘家的打扮,她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和丁丑解释。不管怎么说,她与丁丑认识的时间最长,却瞒得他最深。 丁丑的眼神与神情看起来与以往无甚区别,但纪麟却硬是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控诉和委屈的意味。 “嗯?”纪麟好奇地对上丁丑的目光。 丁丑难得没有立刻躲闪,而是一眨不眨地与她对视。 纪麟还从未与丁丑这般互相看着对方,这感觉又新鲜又有点奇怪。 “嘿嘿。”纪麟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傻笑来掩饰气氛的尴尬。 丁丑面不改色地盯着纪麟。 “对不起……”纪麟还是忍不住先一步开口。 丁丑微微一愣,没有开口。他似是有点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应对。 “我不该瞒你这么久,”纪麟想了想觉得不对,就挠挠头:“其实若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用一样的法子。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么早换回来。” 丁丑沉默着。 纪麟把丁丑当成最好的倾听者,有些话能与他说,却无法与旁人道。 “若是你觉得被我欺骗,可以离开,也可以不理我,我不会有半句怨言,这是我的错,我应该承担。”纪麟说出这句话也下了很大的勇气。 她说的时候潇洒,但说完就后悔,她心里摸不清丁丑的脾气,不知他会不会真的点头。 等待纪麟的仍然是沉默,她的心也越发没底,整个人也变得没精打采,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纪麟耳朵里忽然钻进三个字,她下意识就疑问出声。 她抬眼看丁丑,但丁丑就像没事人似的,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纪麟也纳闷了,方才的三个字是谁说的?难不成是她听错? 丁丑不知在想什么,忽然皱紧眉头。 “怎么了?”纪麟疑惑。 丁丑轻轻地摇头,看着纪麟身上十分普通的女装打扮,仍是觉得不妥,但又纠结不知该如何让纪麟换回去。 纪麟在一边看着丁丑神情一会儿一变,都觉得纠结。 “什卡家的人不知何时会到,一定要多加小心。”纪麟提醒丁丑。 丁丑点头应下。 “话说回来,自从离开中原,就有许久不曾见过十杀阁的人了。”纪麟忽而想起。 丁丑神情一顿,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十杀阁的阁主还不知是谁,只希望他们不要再来凑热闹。”纪麟道。 丁丑仍是摇头,纪麟随即会意:“你是说没察觉到周围有他们的气息?” 丁丑略一点头。 “那就好。总之,有备无患。”纪麟说完又轻咳一声,缓解尴尬的气氛:“那你不生我的气了?” 丁丑连忙摇头,好像被人冤枉要急着澄清一般。 纪麟面上一松:“那就好!你帮了我那么多,我觉得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 丁丑神情有些不自然,视线也不敢落在纪麟身上,而是看向一旁。 正当丁丑忍不住想要开口说什么时,从不远处传来塔娜的声音。 “纪麟!” 纪麟随即看向塔娜,然后与丁丑说了一声就走了。丁丑看着纪麟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昆毋的声音从丁丑背后幽幽传来:“看什么呢?” 丁丑眼神瞬间一厉,手中的刀已经抽出反手就是一劈。 昆毋大笑着后撤,堪堪躲开丁丑这一刀,但前襟还是被刀划破了一道口子。 “啧啧,下手也太狠了。”昆毋低头看看衣裳,冷眼看向丁丑。 丁丑没急着收刀,视线同样冷漠。 “我不过就是说句实话,用得着吗?”昆毋皮笑肉不笑地问完,不耐烦地补上一句:“怎么说我们也算是一个马车上的人,怎么你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与你没有关系,再多说一句,别怪我不客气。”丁丑语气毫无波澜。 昆毋冷笑一声:“说这么多话?难得啊。我发现只要事关纪麟那丫头,你的话就格外多。是不是……” 不等昆毋说出下半句,丁丑的刀就再次劈来。 “哈哈哈!我知道了,你也太沉不住气了!”昆毋一边躲闪一边笑话丁丑。 丁丑冷着一张面孔,左劈右砍,但昆毋身体滑得就像鱼,怎么都砍不到。 “你不想让我说也行,把刀收起来,不然的话我一不小心不知道会说点什么!”昆毋要挟丁丑。 丁丑从来没被人如此威胁过,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重重地一刀砍下去。 昆毋也急了:“来真的?那你可就别怪我了。纪麟——” 丁丑眼中闪过一抹惊慌之色。 纪麟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回头一看。 第378章 太好了…… “这就是你说的把柄?”纪麟忽然冒出一句。 昆毋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反手就把东西握在手里,就连光也瞬间消失。 纪麟微微一笑:“让我说中了?” 昆毋这才想起否认:“谁说的?这明明是我大宛的东西,与什卡家有甚关系?” “嗯?你怎么说就怎么是。”纪麟并未追问:“但提前说好,马车里的东西都是我的。” 纪麟气定神闲地又重复一遍。 昆毋恼羞成怒:“若是如此,岂非连我也要改姓唐?” 纪麟脸皮厚地应承下来:“你脑子转得还挺快,我倒是不介意我们纪家多一个你这样的弟弟。” “我可是大宛……”昆毋忽然卡住,硬生生把后面几个字给咽了回去。他自己立的规矩,差点就被自己接二连三地给破了。 纪麟笑眯眯地看昆毋,俏皮地眨眨眼:“怎么?” “谁要给你当弟弟?别做梦了。”昆毋说完就转身朝另一侧躺着,背对着纪麟。 纪麟也不废话,看到昆毋吃瘪的样子她就全身舒畅,只当是报了方才的仇。 盖好车篮,纪麟潇洒地大步离开,没走几步又被人拦住去路。 纪麟自己都纳闷了,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一个个都喜欢挡她的路呢? “又怎么了?”纪麟头也没抬,懒洋洋地问了一句。 半晌没有回应。 纪麟一下就反应过来,抬眼一看,果然是丁丑。 她这才回过神来,自从换了这身姑娘家的打扮,她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和丁丑解释。不管怎么说,她与丁丑认识的时间最长,却瞒得他最深。 丁丑的眼神与神情看起来与以往无甚区别,但纪麟却硬是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控诉和委屈的意味。 “嗯?”纪麟好奇地对上丁丑的目光。 丁丑难得没有立刻躲闪,而是一眨不眨地与她对视。 纪麟还从未与丁丑这般互相看着对方,这感觉又新鲜又有点奇怪。 “嘿嘿。”纪麟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傻笑来掩饰气氛的尴尬。 丁丑面不改色地盯着纪麟。 “对不起……”纪麟还是忍不住先一步开口。 丁丑微微一愣,没有开口。他似是有点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更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应对。 “我不该瞒你这么久,”纪麟想了想觉得不对,就挠挠头:“其实若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用一样的法子。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么早换回来。” 丁丑沉默着。 纪麟把丁丑当成最好的倾听者,有些话能与他说,却无法与旁人道。 “若是你觉得被我欺骗,可以离开,也可以不理我,我不会有半句怨言,这是我的错,我应该承担。”纪麟说出这句话也下了很大的勇气。 她说的时候潇洒,但说完就后悔,她心里摸不清丁丑的脾气,不知他会不会真的点头。 等待纪麟的仍然是沉默,她的心也越发没底,整个人也变得没精打采,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 “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纪麟耳朵里忽然钻进三个字,她下意识就疑问出声。 她抬眼看丁丑,但丁丑就像没事人似的,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纪麟也纳闷了,方才的三个字是谁说的?难不成是她听错? 丁丑不知在想什么,忽然皱紧眉头。 “怎么了?”纪麟疑惑。 丁丑轻轻地摇头,看着纪麟身上十分普通的女装打扮,仍是觉得不妥,但又纠结不知该如何让纪麟换回去。 纪麟在一边看着丁丑神情一会儿一变,都觉得纠结。 “什卡家的人不知何时会到,一定要多加小心。”纪麟提醒丁丑。 丁丑点头应下。 “话说回来,自从离开中原,就有许久不曾见过十杀阁的人了。”纪麟忽而想起。 丁丑神情一顿,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十杀阁的阁主还不知是谁,只希望他们不要再来凑热闹。”纪麟道。 丁丑仍是摇头,纪麟随即会意:“你是说没察觉到周围有他们的气息?” 丁丑略一点头。 “那就好。总之,有备无患。”纪麟说完又轻咳一声,缓解尴尬的气氛:“那你不生我的气了?” 丁丑连忙摇头,好像被人冤枉要急着澄清一般。 纪麟面上一松:“那就好!你帮了我那么多,我觉得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 丁丑神情有些不自然,视线也不敢落在纪麟身上,而是看向一旁。 正当丁丑忍不住想要开口说什么时,从不远处传来塔娜的声音。 “纪麟!” 纪麟随即看向塔娜,然后与丁丑说了一声就走了。丁丑看着纪麟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昆毋的声音从丁丑背后幽幽传来:“看什么呢?” 丁丑眼神瞬间一厉,手中的刀已经抽出反手就是一劈。 昆毋大笑着后撤,堪堪躲开丁丑这一刀,但前襟还是被刀划破了一道口子。 “啧啧,下手也太狠了。”昆毋低头看看衣裳,冷眼看向丁丑。 丁丑没急着收刀,视线同样冷漠。 “我不过就是说句实话,用得着吗?”昆毋皮笑肉不笑地问完,不耐烦地补上一句:“怎么说我们也算是一个马车上的人,怎么你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与你没有关系,再多说一句,别怪我不客气。”丁丑语气毫无波澜。 昆毋冷笑一声:“说这么多话?难得啊。我发现只要事关纪麟那丫头,你的话就格外多。是不是……” 不等昆毋说出下半句,丁丑的刀就再次劈来。 “哈哈哈!我知道了,你也太沉不住气了!”昆毋一边躲闪一边笑话丁丑。 丁丑冷着一张面孔,左劈右砍,但昆毋身体滑得就像鱼,怎么都砍不到。 “你不想让我说也行,把刀收起来,不然的话我一不小心不知道会说点什么!”昆毋要挟丁丑。 丁丑从来没被人如此威胁过,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重重地一刀砍下去。 昆毋也急了:“来真的?那你可就别怪我了。纪麟——” 丁丑眼中闪过一抹惊慌之色。 纪麟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回头一看。